《我在逃生游戏装NPC的日子》 第1章 我在逃生游戏装npc的日子  作者:青竹叶  文案:  【玩家中有一人是杀人之鬼,找出它,或者活过七天。】  盛产蛇精病的无限世界来了一个新玩家,他为人低调,喜欢默默围观,最后再给大家一个‘惊喜’:  “不好意思各位,你们来晚了。游戏结束。”  任逸飞晃晃手中战利品,一脸歉意。  守灵夜惊魂夜,他是吃瓜看戏的团宠阿飞。  暗藏凶险的公寓,他是无害又无助的盲人青年宋博之。  诡谲的妖魔夜宴,他是强大冷傲的大妖鹤君。  ……  呔!你有本事扮npc吃瓜看戏,你有本事别拿卡!  任逸飞:打架,我不行,找鬼,你们不行。  他来后,无限世界有了新的保留项目:从npc里找出‘黑兔子任逸飞’,弄死他!!!  npc:谁敢动我家崽/白月光/师兄?!  玩家:……我错了。  无限世界两大害,千面戏精任逸飞(黑兔子),测谎机成精林观月(萨曼),一看就是属性相克。  玩家甲:兔子你别得意,遇上测谎机必死无疑!  玩家乙:打起来!快打起来!  直到那一日,任逸飞和萨曼并行走来:“谢谢大家,我们在一起了。”  1、千面戏精受‘任逸飞/阿飞’x测谎机成精攻‘林观月/萨曼’  2、主角曾通关‘大恶人系统’,将自己一分为二封印中(封印体为白发红眸恶鬼体)  3、日更,v后日六。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无限流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任逸飞(阿飞) ┃ 配角:林观月(萨曼) ┃ 其它:恐怖游戏,无限流,  一句话简介:戏精大佬的过本生涯  立意:爱岗敬业,好好工作  作品简评:  任逸飞无意间进入一个无限世界,所有的副本都由一人的执念生成,找出这个人,就能结束这场噩梦一般的游戏。影帝出身的任逸飞决定发挥所长,用演技混入npc群体里,再慢慢找出执念者。这个过程中,他见识到了不同文明的风景,遇到怀着不同情感的npc,还碰上了一个散着糖果屋香气的男人……这个过程中,将自己隔离在世界之外的任逸飞慢慢和生活达成了和解——这个世界没那么完美,但也没那么糟糕。本文构思巧妙,设定新奇,每一个副本都是一段人生。故事里的‘鬼’因为自己的执念在世间徘徊,也因为‘放下’而解脱。故事里的‘人’在帮助破解谜团的同时,也在一次次经受考验,慢慢成长。接受意外,不要陷于过去和痛苦,或许才能找到新的希望。第一卷 :喜丧 第1章 喜丧(1)  “我要走的时候她抱住我嘛,她拖在地上,我走不了。那我没办法,只好给了她一下。”  监控屏幕里,穿着黄马甲,带着手铐的嫌疑犯正在说话。  他抬高右手,刮了刮下巴,语气有点儿漫不经心,仿佛不是在交代犯罪事实,而是在闲聊。  “用什么?你用什么工具攻击了受害者?”年轻的警察攥着拳头,拼命控制自己,才没有做出过激举动。  他理应这样愤怒,因为他眼前的,是一家三口灭门惨案的嫌疑犯,他们找了几年才找到他,找到的时候,人正在命案发生地楼下的大排档吃酒。  察觉到警察的愤怒,歪歪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看过来,脸上是些摸不清的怪笑。  “那个嘛,就是旁边的折叠椅。”说着他稍微调整了姿势,理一理衣服,继续道,“狗日的,那玩意儿可不好打,我才打一下,就给打折了。当时都那样了,死不死活不活的,我只好再找了个板凳……”  “卡!”  伴随着导演中气十足一声吼,片场安静了一瞬,磨着牙的众人愣愣转身,看着摄像机才想起,哦,这是在拍戏。  回头再看椅子上的年轻人,看他对众人点头微笑,再无穷凶极恶的狠辣气质.虽然心悸的感觉还在,只是不觉可恨了。  助理拿了一块毛巾毯冲过来。  虽然里头有空调,大伙儿还是冻得慌,尤其几个穿单衣的主演,寒冬腊月还得演出三伏天的焦灼来,看着都替他们冷。  回放一遍,导演甚是满意,满面带笑招呼着大功臣:“任老师辛苦了,快快,快端一碗姜茶来。”  “您客气了。”披着毛巾毯的主演表情沉静,身体抖得像是淋了雨的猫,哪怕几个暖灯对着他,还是冷。  主演任逸飞,一个俊秀的年轻人,也是入行十几年的‘老戏骨’。  他是这个年龄段的演技天花板,国内含金量最高的影帝奖杯都拿了两个,却没那用鼻翼儿扇人的爱好,现实生活中十分低调,老老少少都喜欢他。  当然,圈里导演喜欢他,主要还是因为他尽职,是个拼命三郎。  一个从不让人操心的演员,大家这样评价。  “我那边还有几片暖宝宝,拿过来分了用吧。呼……今天可真冷啊。”接下姜茶后,他这样和助理说。  那头几个配角聚在一起,对着一个取暖器,一边搓手跺脚一边哈气聊天。  有戏拍的时候,片场总是这样三五成群的热热闹闹。  才下戏的配角脱下警帽,摸一摸脑门,这么冷的天,他居然是一头白毛汗:“我刚刚真以为他是杀人犯。”  藐视生命,目无王法,让人不寒而栗。  “不然人家能是影帝?可惜了,就是长得太好看,总耽误演戏。”  “可不就耽误?任老师这几年长开了,越发不像个老实忠厚的主角,接戏也只好接一些变态、神经病和杀人犯的第二男主。”  “真可惜。”  那一边,任逸飞已经裹着毯子坐进保姆车,他小心避着,以免蹭掉身上的妆——他太白了,所以上了一层暗色底妆。  “我补个眠,导演一会儿要补拍几个镜头,到时候叫我。”任逸飞忍着困顿躺下,侧身关了灯。  “您放心睡吧,回头有事儿我叫您。”  “嗯,辛苦了。”  助理把门一关,车厢就形成一个小小的充满了安全感的私密空间,从身下的褥子到嗅到的气味,都是他熟悉的。  但凡行程满的艺人,都有一手随时随地入睡的绝技,任逸飞一沾床就睡了。  他卷成一团,毯子外只露出一张疲倦的脸和一只画了疤痕妆的手。  手腕上有一根特别的红绳,没有影子,还在黑暗中发出微光。  “阿飞你醒啦?不再睡会儿?”  平静的梦境落下一道惊雷,任逸飞一个打挺坐起,下一秒身子一歪直接从睡觉的地方滚下,重重砸落。  手指触碰到带着沙砾的泥土,皮肤感受到风,还有尾椎骨的痛感,这一切让他蒙了圈。  谁叫我?  什么情况?  眼前有光亮闪烁,空气里飘着淡淡香烛燃烧过的气味,环境悄无声息的突变让他忆起不太愿意回想的一些画面。  任逸飞晃了晃脑袋,突然,他的手摸到一个东西,硬而平滑,像是什么名片。  来不及细想,一片阴影投在他身上,他抬起头。  是个年轻人,背着光也看不清模样,大概二十多岁,穿着民国平民类型的戏服,是一件洗褪色的直排扣短褂,手肘处一块补丁,显出经济上的窘迫。  这套戏服还挺考究,任逸飞下意识想着,又觉得不对,这可不像是拍戏。  此刻这个年轻人正用一种错愕的眼神看着他。  “不是吧,你胆子这么小啊?”他一边笑一边伸出手,怀着歉意,又带着年轻人不肯低头道歉的倔强。  这要是演技,至少是个黄金配角。  任逸飞嘴唇发干,他缓缓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夹住手里不知名卡片,手腕一转,不着痕迹塞入衣袖中。  他站起来,弹了弹身上的灰,发现之前躺着的,是两个用久了有一层包浆的长条凳并排搭的简陋‘小床’。  这地也不是水泥的或者石板的,而是夯实的泥土,细缝处滋生一二野草。  不对。  季节不对。  明明睡觉前还是冬天,现在身体却很暖和。  不是取暖器的暖,是湿润又富有生命力的热。  他是在一个屋檐下,空旷的地方,凉风袭来,吹散了夏日特有的燥热。  耳边有蚊虫环绕,但是看不到蚊子,似乎还有诵经的立体声,伴随着若有似无的哭声。  他闻到的也不再是片场冷寂的味道,空气中有蜡烛燃烧后的油蜡味、线香浓郁的香,还有些黄麻纸的烟气。  “这里究竟……”  任逸飞朝着远处看去,瞳孔微微收缩。  前方最明亮的地方居然是一个灵堂,两边垂着挽联,白布在风中摆动。  黑暗的世界里,此处灯火通明,像极了黑猫映着火光的眼睛。  守灵夜?!  “你有点奇怪。”年轻人打量着他,声音失了温度,笑容亦失了温度。  他靠近一步,脸就像是失去水分的土地龟裂开,没有眼白的双眼盯着他,里面是狐疑和探究。  任逸飞克制住自己后退的本能和微微颤抖的手。 第3章 任逸飞点点头,收了点心就走去里面烧铜钱纸的地方。  铜钱纸是一种粗糙的黄麻纸,上面印着圆圆的铜钱印,是烧给死人的东西。那边上还放着些纸扎的房舍、牛羊、轿子等物。  烧纸的铜盆边上跪着刚刚两个年轻人和之前两个小孩,两小孩喊长孙‘爹’,长孙的脸都是木的。  这一家三代就这么整整齐齐跪着。  一个旧时代的灵堂,都是些陌生人,边上还有个棺材,里面有个死人……  有些事儿真不能细想,越想越恐怖,吓着自己。  任逸飞还行,‘死’了多少回了,这会儿又是当戏在演,所以没特别怕的。  其他人没这样的素质。  头顶飘金的次孙极力保持冷静,但他还是很害怕,偶尔会下意识提眼眶。这说明他以前是戴眼镜的,并且有紧张的时候抬眼镜的习惯。  他眼神漂移,战战兢兢,放黄纸的手都在抖,几次没把火接上,还差点把手里一摞铜钱纸都给丢下去。  “烧纸要诚心,心不敬会有坏事情发生。”中年妇人转头,木木的眼睛直直看过来。  那不是活人的眼睛,是一幅素描擦掉了所有阴影,线条浮在脸上,眼珠子似被虫子蛀空的洞。  “啊!”次孙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的动静吸引了四周其他人,他们也都直直看过来,白白的脸上细细的眉眼,没有任何表情。  但是更远处,比如玩牌的年轻人和和尚们,却像是完全没感觉到,打牌念经,继续鲜活地存在着。  次孙整个人哆嗦起来,呼吸急促,声音带着颤抖的哭音。  “救我……”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他所有肢体语言都在求救,然而边上的长孙却低着头在笑。  这一切都落在任逸飞眼里。  “伯娘,我想给婆婆烧些纸。”任逸飞走过来,打断了这个突然诡异的气氛。  他含笑的眼睛看着这木木的脸,语气里透着对长辈的亲近,无一点破绽。  棺材前的中年妇女转过头,她给任逸飞拿了好些纸:“好孩子,和你婆婆好好说说话。”  任逸飞接过纸,他注意到,中年妇人的手背上有几道抓痕,刚刚结痂。她又对一个孩子说:“小婉,你让开些。给你阿飞叔腾地方了。”  小女孩就退开一点,让出半个蒲团。  任逸飞的眼神轻轻飘过次孙那里,然后跪在蒲团上,开始一张一张烧纸钱。  “啊!啊,呜……”  因为这个‘npc’的解围,气氛缓和,紧绷的弦松下来。  “啧。”长孙斜睨了这个坏他好事的npc一眼,又看看次孙:算你走运。  次孙却颤抖得更加厉害,他抱着膝盖,咬着自己的拳头,把哭声和恐惧一起锁在里面,只发出断断续续的抽气声。  烧纸的地方就在棺材边上,离得近,淡淡的酸臭味就飘过来。  尸体一般多久开始发臭?任逸飞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一脸哀思地往铜盆里丢黄麻纸。  和他一样沉默的还有两孩子。  这些npc们老老少少全部演技在线,如果拍戏也都这个演技,能省多少胶片啊?  任逸飞把飘远的思绪拉回来,继续观察这些人:长孙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披麻戴孝的中年夫妻跪在棺材前,哭娘走得太突然,不给他们尽孝的机会。  “唔,什么味儿那么臭。”  灵堂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  任逸飞抬起眼皮,只见一个大着肚子,腰上有五彩绳,头上带着白色小花的年轻妇人。她捂着嘴,先是错愕,后极为懊恼。  然而太迟了,她头上已出现了金字符号——长孙媳妇。  哦豁,长孙他便宜媳妇也来了。  这个年轻妇人抱着肚子,姿态生涩不自然,全身上下都写着不协调,任逸飞假扮孕妇都没有这样的别扭劲儿。  这是他见到的第五个出戏的。  前头几个是和尚,次孙,长孙和小美。  比起和尚和次孙的大动作,长孙媳妇只说了一句话,之后也没有npc发话,金色字迹就显像了。  她做了什么?  她说了臭。  棺材前当然臭,这么热的天,又不是冰棺,怎么会没有一点味道?然而因为是灵堂,说臭被认为是对死者不敬,所以……  不敬?  信息的海洋里,任逸飞抓住了这尾一闪而过的游鱼。  和尚不念经,打翻烛台左顾右盼不务正业,是对死者不敬。  次孙去土地庙送浆水,回来打翻香炉,是对死者不敬。  长孙媳妇灵堂前掩鼻说臭,是对死者不敬。  任逸飞之前就在想,出戏的人那么多,凭什么那几个有金字?此刻细想,或许暴露的关键,不在于‘行为异常’,而在于‘不敬死者’。  当然‘行为异常’也有风险。  中年妇人已经站起来,对这个儿媳妇的表现,她并不满意:“你和我过来。”  长孙媳妇咬着牙,表情写满不耐烦和懊悔,但不能不去。  任逸飞看了一眼,继续低头丢纸钱:长孙媳妇和长孙一样,比起恐惧,他们身上更多是一种例行公事的麻木。  是有经验的玩家。  那边‘和尚’和‘次孙’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小心翼翼盯着金字看。  而烧纸的长孙,一双眼看向‘孙媳妇’玩家,如秃鹫盯上腐肉,眼睛转动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新人和老油条,就是这样泾渭分明。第3章 喜丧(3)  烧了纸,按着规矩鞠了躬,任逸飞退出灵堂。从头至尾,长孙等人都没有分出一点注意力给这个‘npc’。  一个很普通的死者小辈,带着这个年代的人特有的朴素感,和其他守夜人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对灵堂的初步探索已经完成,还就近打量了这些‘外来者’,任务超额完成。  牌桌上的牌局已经换了一轮,阿亮坐在一张长条凳上吃瓜子,见任逸飞出来,就喊他:“阿飞这边。”  任逸飞已经知道,这个阿亮和一些年长的人,对他友好度很高。在很多游戏里,npc好感度高了就会刷出线索来。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也这样。  他走过去,在长条凳另一头坐下。  “给婆婆烧纸了?”阿亮递给他瓜子盘。  任逸飞摸走一把南瓜子,放在手里慢慢嗑:“烧了,你不去么?”  “算了,我这人性子左,回头把婆婆气着。”  任逸飞剥开瓜子肉,状似无意地感叹:“怎么那么突然啊?”  阿亮动作一顿,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摇头:“人老了吧。”  两人在牌桌边上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话,夏日的夜风缓缓吹过,吹散了灵堂飘出的,让人头晕的油蜡味。  若这边不是灵堂,这倒是个乘凉的好地方,天上的月亮大且亮,照得院子都是亮灿灿的。  他们听到了猫头鹰的叫声,阿亮吐出瓜子壳,看了一圈找不到猫头鹰的明显踪迹:“老枭又叫了。”  这期间牌桌上又换了一轮,阿亮细瞧两眼,怪道:“今天怎么没看到阿松下场?这小子平日不是死赖着牌桌不走的吗?”  任逸飞心一动:“阿松?哪儿呢?”  “你没看见?阿杰边上。”  阿杰边上两个人,但任逸飞还是一眼就看出哪个是‘阿松’。  别的人都在看牌,比打牌的还专注,只有一个身形较矮的年轻人,眼睛盯着灵堂,表情复杂。  任逸飞接着阿亮的话试探:“他今天是不是没带钱?”  “他以前没带钱也死赖着。”  阿亮言语间有些看不起的意思,还教育任逸飞:“你可不能学他,碰了赌,连先前的工作都没了,整日叫人撵来赶去。婶子可就你一个儿子。”  “哎哟,听你的,阿亮,亮哥,肯定不学他。”  这话听得阿亮浑身舒畅,他又抓了一把瓜子给任逸飞:“吃瓜子。”  这头任逸飞如鱼得水,活活把客场玩成主场,那边几个玩家度日如年。  npc们对出戏的玩家非常不友好,不搭理和无视已经是很好的待遇,时不时变个脸才让人提心吊胆。  粗辫子的姑娘‘小美’被吓哭两回,‘次孙’已经缩角落不动了,精神状态堪忧。  ‘长孙媳妇’被中年妇女盯着,连还算冷静的长孙都被训斥了一次。  但他们谁也没有反抗npc,老玩家也没有。  一旁摸着别人错误过河的任逸飞就知道了,挑衅npc绝对是错误行为。后果如何不清楚,但是一定会付出某种代价。  他不挑衅,也不出头,先苟着,摸摸底。  随着时间流逝,灵堂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开始离开,慢慢的,就剩下年轻的守夜人、死者家属、和尚们,还有几个帮忙的。  任逸飞吃完了豆糕,摸着肚子:“还饿。”  npc阿杰白他一眼:“怎么没饿晕你?”  “一会儿就有吃的了,我看厨房那头冒烟呢。”年长一些的守夜人笑着打下一张牌。  一会儿果然有吃的来了。  因为熬夜伤身,还容易饿,主家就熬了杂粮粥。管着厨房的大娘捧了大瓷盆过来:“你们都吃点,回头没体力了可不行。”  这一盆杂粮粥和后世的不一样,上面一层水,下面才是些豆子似的东西,很是稀薄。 第5章 这么一层一层的,形成一个面具覆盖在他脸上。  “快点啊。”外面的人喊。  空白的面具上,眉眼一笔一笔被勾画,变成‘阿飞’的脸。  他的声调也微微变化,更活泼了:“马上就好,别催,催命啊催。”  任逸飞回到前院的时候,牌桌上刚好三缺一,就把他拉进去。  “等小爷杀你们个片甲不留。”他撸起袖子。  他们一直玩到子时。打更人在门外走过,敲着梆子,安静的夜里传来他沙哑的声音和敲击竹筒的脆响。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乌云齐聚,一下遮盖了月亮,风停了,念经的声音停了,沙哑的哭声停了,连守夜人的声音也停了。  任逸飞手里抓着牌,脸上眉飞色舞,正要甩他个通吃,一瞬间对面所有人都定住,眼睛一眨不眨,把他吓得一个急刹车。  卡顿?  有人卡bug?  一瞬间思绪乱飞,他身体僵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本来瞪着眼,后觉得不妥,又慢慢放松肌肉,悄悄把眼睛闭上,只眯开一条缝,左右转悠着。  世界从未像是现在这样安静,只有劣质的烛火还一边跳动,一边发出噼啪声。  “都出来吧。”  跪地上烧纸的长孙直接将手中余下的几张纸钱丢在铜盆里,拍拍手站起来。  他环视一周,视线对上神情各异的玩家们,嘴角扯出一抹笑:“我早发现你们了。”  突然间静止的世界里,玩家们坐立不安,显得怪异又刺眼,无法忽略。  叫阿松的青年无奈站起身,他路过牌桌,刚好看到‘阿飞’。他背靠竹棚面朝灵堂,闭着眼,嘴角一点得意的笑,手里举着牌。  是摸到什么好牌了?  其他玩家们陆陆续续从角落出来,走到中心位置。  ‘和尚’第一个跑出来,走得太急,差点摔一跤。  他一脸找到同伴的惊喜,声音急切又慌乱:“你们也和我一样莫名其妙到这儿的?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张卡片是怎么回事?”  角落里‘次孙’小心翼翼探出一个脑袋,整个人还是有些惊魂未定。  头上并无金字,但是已经被吓哭好几回的小美一看这么多人,似乎也松了一口气:“大、大家好,我们算是同伴吧?”  角落一直在打扫的老人放下扫帚,慢慢走出来。他看着还算冷静,只是紧紧握着扫帚的动作暴露了真正情绪。  长孙看向剩下两人。  长孙媳妇臭着脸,还在介怀自己的失误。负责给长明灯添油的年轻人似笑非笑。  这两个显而易见是老玩家。  “你可真是不厚道。”负责添油的年轻人看向长孙,“诱导新人暴露。”  “若我知道有新人刚来就暴露,又何必拿人试水?怪我吗?怪他命不好咯。”长孙玩家一只手搭在腰上,嘴里嗤笑一声,伸手欲撩秀发,当然,他撩不到。  差点忘了现在是男人。  老玩家的交流只有老玩家可以第一时间明白,所以长孙媳妇立刻笑了,剩下的人觉得怪怪的,不太像他们想象中同伴会面的样子。  坑新人?这个新人是……  他们后知后觉地看向一开始就暴露的‘和尚’,也看向被坑的‘次孙’。  ‘次孙’还没回过神,而这‘和尚’也是个新人,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当然,现在他知道有危险了:“什、什么暴露?”  几个老玩家谁也没有搭理他,看他如看死人。新人玩家揉了揉手臂,上面好像起了鸡皮疙瘩。  玩家们的卡牌在这时微微发烫,他们急忙拿出卡牌,只见上面第一行内容变更:  【第一夜:人所厌弃的,便是它厌弃的。】  老玩家见怪不怪,新人玩家一脸莫名,想问又不敢问,犹犹豫豫。  “不对。”‘长孙媳妇’却发现了一些不对。  长孙、长孙媳妇、次孙、小美、和尚、负责添油的、扫地老人、守夜阿松,她数了两遍:“为什么只有八个人?第九个玩家在哪里?”  长孙媳妇的眼睛在四周围扫来扫去,但是怎么数都是八个人,她神情更加紧张。  九个玩家,却有一个消失了?  “谁知道?或许藏了起来,或许就是‘鬼’呢?”  嘴上是那么说,‘长孙’还是看了人群一周,从唱经的和尚到守灵的家属到外面的守夜人,没有异样,莫非是躲到哪个房间了?  是新人还是老玩家?  啊,隐藏在暗处的家伙。  “故弄玄虚,一定是藏到了某个房间,一找就能找到。”  ‘长孙媳妇’用这种方式发泄开场失误的火气。  她转头看向‘和尚’和‘次孙’,有这两个家伙在前,她暂时还是安全的。但也不绝对,从来没有谁规定说,‘鬼’一晚上只能杀一人。  “低端局对能力的限制太大了,不能用技能,道具也只有一件。”长孙媳妇有些不甘心。  ‘添油’玩家笑了 :“聪明人熟悉环境,利用环境,而愚蠢的人抱怨环境,怪罪环境。”  “你说什么?”被指桑骂槐的‘长孙媳妇’大怒,她的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会儿一点就着。  “我说什么了吗?你不要对号入座。”  这两人耍了一顿嘴皮子,又很快偃旗息鼓,时间珍贵,不能浪费在这种事上。  长孙琢磨着‘喜丧’两个字,突然想起:“这不是那个一年多没人破掉的最强新手局么?”  “是啊,不好对付。”添油玩家双臂抱胸,“这次还是得谨慎一些。‘鬼’不能脱离身体行动,可以两两一组,这是最快的限制和确定‘鬼’的办法。”  “未必可行,‘鬼’若是选择杀了同伴,再去杀掉别人同伴,我们依旧不知道谁才是。”长孙表示反对,末了不屑道,“而且我不认为自己需要用这种低效率的排除法。”  添油看了骄傲的长孙一眼,摊摊手表示:“行吧,你随意。”  “你们也是为鬼卡来的吧?”  长孙媳妇的视线在长孙和添油之间转:“一个新手局那么多老玩家,超标了。既然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来的,那便各凭本事,如何?”  长孙和添油对视一眼:“好。”  说做就做,长孙媳妇第一个走出去,添油和长孙在后。  “或许可以注意一下,消失的第九人。”添油意味深长道,“搞不好,这是最大变数。”  长孙按着咕咕叫的肚子:“这里就那么大,能藏到哪儿去?第九人逃不过我的眼睛。”  他们走过玩牌的竹棚,和一个抓着牌的npc擦肩而过。  这不是那个不肯叫他们吃粥的npc么?长孙玩家回头多看了眼,嗤笑一声:“就这牌,有什么好得意的?”  某npc:……  “他们就这么走了?!那我们怎么办?”陷入困境的‘和尚’想要寻求帮助,但是老玩家一个没搭理他。至于其他新人,他们关心自身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关注他?  被视作死人的‘和尚’几乎站不住,软倒在一张长条凳上颤抖。  新人们像鸡仔落在狐狸窝,嗅着满窝狐狸味儿,既害怕又不知所措。  他们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又是什么游戏,为什么要扮演……这些一概不知。  本来看到老玩家,他们还生出一点找到同伴的归属感,和有人带队的安心。  这种环境里,这些老玩家只要说两句好话,就能拉走他们的心。可是现在又是怎么样?别说归属感了,根本是恨不得拿他们当鱼饵和探路石头。  新人们看看这个诡异阴森的灵堂,安全感低到了极点。  “接下来该怎么做?”小美有些紧张地问,她看向还算冷静的阿松和扫地老人,“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哭过之后,这姑娘的倔强劲儿出来了,反而生出点绝地翻盘的勇气。  和尚沉默,次孙颤抖,阿松没有回答,老人则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们会怎么样?”小美又问。  这次却无人回答,只有长明灯的火焰跳动着。  他们的影子透着灰紫色,在暖黄色光源的衬托下更是冷冷凄凄,就和他们的心一样。  “我不管了!我不管了!什么扮演,什么游戏,都见鬼去!”  ‘次孙’玩家跳起来向门口冲去,一边冲一边哑着嗓子喊:“这都是梦,是假的,醒了就好了。”  冷不丁一声吼,大家都被吓了一跳,眼睁睁看他跑出去,路上甚至踢翻了一个凳子。  “你等等。”玩家小美想要追出去,走了两步又站住。  次孙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她看着夜色,黑漆漆的,仿佛还有点扭曲,又像是对着他们张开的大嘴,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身体生出许多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不安。  阿飞:手酸。第5章 喜丧(5)  老玩家出去了,次孙也出去了,剩下这四人相互看看,想说什么吧,但经过老玩家那一遭,他们之间也起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不然,我们也出去看看?反正,待在哪儿都差不多。”小美干笑了一声,她从角落拿来一个秃枝扫帚,深吸了一口气,从灵堂走出去。  “那我们?”扫地老人想要找点勇气。  阿松点点头。  于是,在小美之后,阿松和扫地老人也一前一后跟出去,只有和尚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第7章 他猛地从桌上弹起,满眼血丝。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zzzz……?!第6章 喜丧(6)  次孙死了。  他的尸体挂在某个偏僻房间,一条白布吊着他的脖子。  任逸飞第一次见到吊死的人。  虽然之前的阴间系统总是把他丢到绝境里‘体验人生’,但他其实很少直接接触到死人,多数时候他才是死掉的那个。  真正暴毙的人和学校的大体老师,或者片场的特效妆都是完全不一样的,那种狰狞可以穿过空气扎进来,让人从心底冒凉气。  他抬头看着。  看尸体无风自动,在空中旋转。  转到某个角度的时候,一双血红的眼,就这么直直对上任逸飞的眼。他感觉尸体对他笑了一声。  红色在他的视线里蔓延,泼天的红色液体挂下,在地面流淌。  有个红衣的女人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喉咙里血液一股一股涌出,却在对他微笑。  红色的血液像蛇一样爬行,爬到脚边,紧紧锁住他的身体,从脚踝一点点蜿蜒向上,将他捆绑。  任逸飞冷得发抖,心脏冻裂了。  女人眼睛看着他,红唇在笑。  “阿飞,你怎么了?”  青年人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恐惧幻象。  任逸飞一顿一顿扭过头,他怔怔看着阿杰阿亮他们,嘴唇张了张,却没吐出声音来。  “你脸怎么白成这样?”  守夜人围着他,看他脸煞白,一脑门的虚汗。  他们的热情驱散了寒气,任逸飞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死去又活过来。  守夜人顺着任逸飞的角度看了吊着的尸体一眼,再看看整个吓得比鬼都像鬼的他,明白了。  “怕成这样还来看?”守夜人也是无奈了,怕的人都自觉躲在牌桌那儿探头,阿飞这又是来凑什么热闹?  “来两人,把他扛回去。”阿亮找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守夜人。  任逸飞僵着脖子:“不。”  他伸手揪住阿亮的衣服,死死拽着:“我没事,你让我缓缓。”  过了两分钟,他似乎缓过劲儿,脸色恢复了正常,也不冒虚汗了。  “你行不行啊?”阿亮还是迟疑。  任逸飞抹了把脸:“行。”不行也得行。  那头已经进行到把尸体放下。  人们围成一个圈,有经验的老人上来做了粗糙检查,他找到脖子后面的瘀痕:“是勒死的。”  全场一静。  “我儿……”中年妇人扑在尸体上嚎哭起来,一点看不出之前对‘次孙’那个嫌弃,中年男人则颤抖着身体。  npc唏嘘不已,玩家挤在人群中看。  “这里是春枝婆婆的屋子,你们说……”  “就是有怨,也不该……”人群里小声议论着,说着某些玩家不知道的隐秘。  任逸飞探出头,尸体的双眼已经被合上,并没有比拍戏时的假尸体恐怖。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所以一直以为自己不怕这种东西,甚至可以看着解剖视频吃肥肠。  但死人血红的眼睛,让他想起了糟糕的回忆。  没有记忆干扰的时候,任逸飞完全不惧怕死去的人遗留的肉身,他可以冷静思考和分析。  次孙的尸体,眼球突出,面色苍白缺血,嘴唇呈青紫色,指甲也泛青紫。  这是典型的机械性窒息死亡的特征。  机械性窒息死亡,通俗点讲,就是闷死、掐死、吊死、勒死这一类。  而吊死和勒死,区别最大的是,一个绳索作用力主要集中在下颌下,也就是脖子下方,耳后通常不接触,所以瘀痕多集中在脖子上。  而另一个是绳索绕脖子一圈,均匀受力,所以后脖子也能看到痕迹。  这具尸体后脖子血瘀明显,所以,他的确是勒死后,又做出吊死的样子的。  ‘鬼’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死亡方式有什么特别的深意吗?  任逸飞还在想着这个问题,尸体却开始变得透明,他飞快看一眼左右,npc里没有任何人露出其他表情。  npc会自动屏蔽这种异常么?  混在人堆里的老玩家一副‘还是来了’的淡定,新人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来。  尸体在消失,他甚至透过尸体看到了地面的纹理。这时扑在上面哭的中年妇女呆呆站起。  中年男人转过身,呆呆往回走:“都走吧,不要耽误守灵。”  什么?这说得是人话?  然而就是这样神奇,所有npc都站起来,转身开始朝着灵堂走,他们一个个眼神呆滞,不似真人。  新玩家又惊又恐。  三个老玩家立刻混入队伍中,其他新人也要跟上去。  添油拦住小美,低着头,快速且低声地吩咐:“尸体消失后,会遗留下一张卡牌,拿来给我。”  投名状?  小美回头看一眼还没完全消失的尸体,咬牙点点头。  其他玩家听到了,回头看了一眼,但是他们对那个卡牌的兴趣不大。  小美强忍着恐惧在尸体旁多待了半分钟,终于等到尸体完全消失,落下一张黑色卡牌。那边守灵的队伍也已经到了灵堂门口。  她拿着卡牌,抖动略微无力的双腿追上去。  小美挤进守夜人的队伍,准备穿过去,走直线,把卡牌送添油那里。  她顺利过去了,守夜人里有一双眼睛看着他。  任逸飞本想趁机拿走那个卡牌,但最后他什么事都没做:不能打草惊蛇。  小美和添油碰了头,他们躲到一边说话。  守夜人回到牌桌上,他们继续打牌闲聊,这样的夜晚,除了这似乎也没别的事情可做了。  这些年轻人的心都是坦坦荡荡的,不像玩家装着那么多事。任逸飞虽避到了npc的队伍里,但这时还是像玩家一样多忧多虑起来。  次孙死了,他的一切痕迹也被人随手抹掉,就像从未存在。  这就是这里的死亡?身体和记忆,一个不留?  抬头看着漆黑的天,他有心去春枝婆婆的房间查探一番,这却不是合适时候。  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清。若拿着蜡烛,光又会引起别人注意。  看来只能等到天亮的时候。  任逸飞扛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刮蹭桌面,睡得不安稳,边上守夜人看见了,顺手给他披了一件衣服。  任逸飞还能小睡,可怜其他玩家又饿又累,却被npc盯得死紧,只能硬生生扛着,一个个眼睛充血,肚子咕噜咕噜叫唤。  他们等啊等,等到天光微亮。  玩家小美端着盘子抬头遥望,东方的天空出现了一颗启明星,这糟糕的一夜总该过去了吧?  夏日总是亮得更早一些。一般这个时候,早餐店已经开门蒸包子了,也有早起去市场的人们发出的声响,但这里没有一点动静。  任逸飞醒过来,打着哈欠站起来舒展了筋骨。  天空将明未明,守了一夜,大家的精神状态都不佳,一个个黑着眼圈连着打哈欠。再浓的浓茶都不能拯救他们睡眠的欲望。  天时地利加人和,这是探索其他场地的最佳时机。  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寻了个借口溜去后院。  任逸飞猫着腰,避着人,做贼似得从后院绕过去,一直走到最偏远那个房间的后边,爬窗进来。  这是春枝婆婆的屋子,之前吊着次孙的地方就在近门口的位置,白练挂在房梁上,尸体晃晃荡荡。  任逸飞看着那个房梁,又想起那双血红的眼睛。  “等会儿,”他拍拍自己的脸,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不是只要苟到最后就好了?这又是潜入又是查探……”  他为什么要这么积极?这又不是他为主角的刑侦剧!  ‘吱吱’一只老鼠爬过去,把任逸飞吓了一跳。  此刻外面还没有完全亮,太阳也还没有出现,所以房间里昏暗,只勉强看得清。  他搓搓脸:就,来都来了。  这房间被仔细收拾过,很多东西都已经不见了。  床不在,衣柜和箱子也不在,屋子里堆着些不用的破旧杂物。若是npc不提,任逸飞会以为这里是杂物间,从未住过人。  他低头细看,只有地板上沉积的灰尘痕迹证明这里曾有过什么。  死者这才刚死,家里人就急急忙忙收拾了东西,把老人的房间变成杂物间。这要是其中没点内情,鬼都不会相信。  在房间一角,他发现了一个椅背倾斜的老人椅,很干净,不是陈旧杂物。椅子的椅面磨得发亮,是主人常用之物。低头细看,椅子扶手上有很新鲜的抓痕。 第9章 在这个世界,他是一切的创造者和控制者。  尸臭形成需要至少两天,但是守灵第一日尸体就开始发散臭味。  任逸飞伸手一拨,死亡时间的字样往前拨一日,也就是飞贼来过之后那一日。  真实死亡时间和伪装死亡时间之间,至少差了十二个小时,死者家属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们隐瞒了这件事,并且伪装成吊死。  春枝婆婆必然不是吊死,她是死亡后,形成了仰头的尸僵状态,又被伪装成吊死。  开始形成尸僵是四个小时后,彻底形成则需七八个小时,尸僵开始缓解需要二十三小时。因为是夏天,又是老人,肌肉力量不足,所以时间会提前。  因此,伪装吊死的时间,距离真实死亡时间,是八个小时以上,二十三小时以内。并且,这个过程中,死者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一直到尸体僵硬。  什么情况下,死者会保持仰头姿态,直到形成尸僵?  “躺椅。”  角落里出现一个老人躺椅,就是春枝婆婆房间里那张。  任逸飞走过去,他慢慢坐下,身体后倾,躺在上面。  躺椅椅背上有个隆起如枕头的东西,膈到他的背。  阿飞是个一米七几的后生,但是春枝婆婆身量不会那么高,这个隆起可能刚好托着她的脖子,配合向后弯曲的靠椅,头部就能微微上仰。  她是死亡后,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四个小时以上,才会形成这种尸僵。  那个时候,她的家人在做什么?  一家几口人,不可能没人发现她的死亡,为什么他们没有第一时间收殓死者遗体,而是选择无视,最后甚至隐瞒和伪装?  春枝婆婆,又是怎么死的呢?  春枝婆婆的房间里没有血,春枝婆婆的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应该也没有明显的异常。  从思维惯性角度去分析,用吊死伪装勒死,可能性最大。  他躺在躺椅上不动。  一只麻绳从黑暗中伸出来,一下套住他的脖子,收紧。  任逸飞拼命挣扎,又有一个黑色影子出来,想要按住他挣扎的手脚。死亡让他恐惧,他会本能地挣扎。  老太太的力气有限,能动用的就是手和脚,他就踢腿,并且手指乱抓。他的指甲在扶手上留下一道道抓痕,甚至抓了黑影几下。  那个黑影……  他眼前出现中年妇人的手背,上面是明显的抓痕。刚刚结痂,看着就是这两天抓破的。  黑影抬起头,一下有了脸。正是灵堂上中年妇人的脸,她的脸逆着光,少了淳朴老实,多了狰狞可怖。  那么背后勒着他的……  任逸飞抬起头,眼睛就看到了一张同样老实但狰狞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此刻正跪在棺材前,一遍遍哭诉‘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他的眼泪里,有几分是愧疚,又有几分是悔恨?  任逸飞一挥手,绳索、黑影、躺椅,皆尽散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凶手就是你!  动机呢?凶器呢?证据链呢?  阿飞:……我再找找。第8章 喜丧(8)  这个年代依旧讲究‘孝道’,尤其死者是这样一个积年老人,下面有足够男丁支撑门户,正是一生中话语权最重的时刻。  家里上下却杀了她还隐瞒这件事。  老人死得很匆忙,留下许多痕迹。  可见这确实是故意杀人,却不是有着长久计划的故意杀人,它必定有一个突然的诱因。  “你的身上发生了不名誉的事情,这件事甚至可以摧毁你之前的‘勤俭持家’和‘劳苦功高’。”  勒死会导致脸发青,眼出血,偶尔有吐舌情况,还伴随着大小便失禁,是非常不体面的死法。  老人的亲人选择让她以这样难堪的方式死去,必然有另一重利益,压过了对母亲的敬畏和残存的亲情。  礼法大过天,老人身上不名誉的事,是礼,还是法?  任逸飞不认为春枝婆婆的死,和丢失了家中值钱东西有关,不至于。  “你是因何而死?”  尸体转动眼珠子,灰色琉璃似的眼瞳看着他,仿佛要告诉他什么,但终究只是落下一滴血泪。  阿杰和任逸飞回到牌局,那边连一盘都还没玩好。  在众人的招呼声里,阿杰重新下场。  任逸飞则看着灵堂。  棺材前的长明灯依旧燃着,线香白色的烟蜿蜒而上,孝子贤孙们跪在地上一刻不停燃着纸钱,还有高价请来的高僧诵经不停。  丧事办得这样好看,不惜钱财。任谁看到了,都得说一声,这是大孝子。  谁知背后的龌龊不堪?  若‘鬼’就是死者,她甘心吗?  任逸飞忽然笑了一下:她若是甘心,又怎么会变成‘鬼’?  他本来只想咸鱼躺着,苟到最后。  但这一刻,任逸飞只想要事情水落石出,一切真相大白。  因为他是‘阿飞’,被老人偏爱的少年。  他不在乎什么鬼,不关心什么副本。  春枝婆婆不能白死,那样一个关爱小辈的老人,她不该背负着屈辱,悄无声息就被吃人的礼法吞噬。  凶手也不能这样堂而皇之的接受赞誉。  ‘任逸飞’不会管闲事,‘阿飞’却不一样。  体验派的演员会有入戏太深的后遗症,任逸飞尤其严重,他会被角色的心性深深影响着,就像是变成了这个人,思维方式、行为方式都被影响。  这一刻已经分不清他究竟是任逸飞,还是阿飞。  夜越深了,牌桌上总是不缺人,灵堂里也总是不缺咿咿呀呀的哭声。  任逸飞去借了三个凳子来,躺在上面,看着天上的月亮。  剩下六人,剔除掉第一批回来的三个老玩家,剩下就是小美、阿松、打扫。‘鬼’是他们中的谁呢?  他心中已经有了怀疑对象,只是还要再验证。想着想着他闭上眼。  作为家境不是最好,但待遇一定最好的娇气青年,‘阿飞’偶尔有些吃不了苦的举动,不会让人觉得不对,任逸飞也就尽可能的让自己觉得舒服点。  之前三个多小时的紧急补眠不够,他需要睡眠。  他睡着了,守夜人经过他身边:“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说着把一件单衣罩在他身上。  玩家小美也经过他身边,发出羡慕的口水吸溜声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不知多久,打更人嘶哑的声音刮过耳膜,他醒了,世界却突然安静。  卡牌刷新了一条信息:【第二夜:‘鬼’的秘密被鼠蚁啃噬,一如它的心。】  任逸飞的睫毛像风吹过水面,轻颤一下又归于平静:敌在暗,我亦在暗。  又是玩家的自由活动时间。  “先生,我能不能跟着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小美已经意识到,跟着老玩家可以得到更多线索,有更多机会活下去。  看来看去,添油是对新人最友好的老玩家了。  小美的声音微微颤抖,为了生存,她可以放下尊严,跪下去拉着他求。  “随便你。”添油斜睨了她一眼,走出门去,没说什么,也没有驱赶。之前小美冒险为他拿卡牌,这时终于得到回报。  小美心领神悟,她大喜若狂,追了上去。  两人走出去,剩下的‘打扫’获得灵感,他正要找老玩家,但是长孙和长孙媳妇已经一前一后离开灵堂,显然他们不准备带新人。  ‘打扫’看看差不多自闭的‘和尚’,他缩了缩脖子对阿松说:“我们一起行动?”  阿松笑了:“好。”  小美跟着添油,她跑前跑后,举着烛台给添油照明。  添油再一次检查春枝婆婆的房间,知道这里是死者房间,他有了新的怀疑。  抱着柱子手脚麻利地爬上去,果然,添油看到房梁上有两处擦痕。春枝婆婆和次孙一样,被勒死后伪装成吊死,中间隔了一日。  他又趴在地上,一一检查可能遗漏的角落。  添油从某个视觉死角找出了一双拖鞋,鞋面是碎布拼凑的,鞋底一厚一薄。  “这双拖鞋怎么了?”小美小心问。  添油看着这双鞋子,嘴角微勾:“你还记得,玩家里有个走路一高一低的家伙吗?”  “那个守夜人?”小美低呼。  添油将鞋子藏起来,这种线索他是不会留给那两个家伙的。他们同是玩家,更是竞争对手。  “虽不能完全肯定,但是可以作为重点怀疑对象。”  另一边,其他两个老玩家从房主房间和孙辈房间出来,看起来并没有得到什么有效线索。  他们又饿又困,身体状态不佳,无法集中精神。  长孙媳妇抱着沉重的肚子喘着气:“这玩意儿怎么那么重?怀孕都这么糟心吗?”  孕肚大大拖累了长孙媳妇,这个身体还自带下肢肿胀、易饿易困等毛病。饥饿和困乏导致精神迟钝,对于如今的困境,她一筹莫展。 第11章 事情已经如此,只能继续往前看。  长孙和长孙媳妇都想到了那个一瘸一拐走路的玩家。但是人已经没了。  “这居然是新手局?”孙媳妇感觉自己被愚弄,这种难度的新手局,是准备将新人团灭吗?  “我认为,突破点在于第九人。”添油的视线缓缓从npc身上滑过,“我怀疑那个人就隐藏在npc里。‘鬼’对副本的熟悉度是我们比不上的,它有这个能力。”  “先生,‘鬼’是什么样的存在?”小美小声问。  “副本根据‘鬼’的记忆建立,这是它的主场。”  小美立刻明白了:“所以您猜测,第九人就是‘鬼’,它伪装成了npc?那也太占便宜了?这怎么找?”  “有限制的。”这次说话的却是长孙。  “副本里的npc都有自己活动模式,副本也是衍生,他们和‘鬼’的记忆里并不完全一致。另外,无论‘鬼’进了多少次副本,它的记忆永远是第一次。只有通关后,才会想起经历过的,无数重复的副本。”  “时间暂停是新手福利,或许我们可以利用它,找出第九人。”长孙媳妇的眼睛亮起来。  “是检查这些npc吗?”小美问添油。  添油点头又摇头:“检查npc,但不能使用伤害性手段。”  看在小美玩家讨喜的份上,添油决定多说两句:“‘鬼’不能杀npc,一旦‘鬼’找错狩猎对象杀死了npc,游戏就直接停止。  “玩家稍好一些,但是杀死npc会导致整体npc的好感度下降,游戏难度增加,甚至于游戏失败。”  长孙突然想起自己刚刚踢了某个npc的‘床’,嗯……这个应该不算伤害吧?  他摸摸额头,转移话题:“第二夜即将过去,明天子时,彻查灵堂和房屋,检查每个npc,找出第九人!”  众人对视,无声点头:好。  丑时来临,npc复苏。  特别神奇,按了暂停键的世界再一次开启,任逸飞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嗯?凳子怎么倒了一个?……阿杰,什么点了?”  “你没听打更的声音吗?丑时啦。”作为npc的玩家完全没感觉到怪异。  任逸飞打着哈欠,灵堂的玩家们神色各异。  之前玩家的谈话,他隐约听到不少,就是声音太低,信息有些模糊。  但是可以肯定,这群人想要找他,地毯式搜索,就在第三夜。  麻烦了……  他已经知道春枝婆婆死因,也知道凶手是谁。可是凶手的杀人动机呢?  一刻钟后,嘹亮的尖叫声冲破天际,他知道,尸体被发现了。  这一次是厨房大娘发现了烧焦的尸体,她本来是准备去后院拿点柴火。  众人又一次凑上去,他们辨认了半天,认不出来,于是挨个儿报名,阿松就凸显出来。  “难不成是欠了赌债惹了什么仇家?”守夜人们议论纷纷,“我就知道他这样好赌,肯定有那么一天的。”  好赌?阿松看牌局的眼神可不是一个赌徒该有的眼神。  这个人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了,走路还一瘸一拐,偏偏死了。  任逸飞和其他玩家一样,他们都怀疑阿松。因一切疑点和线索都指向他。  但是其他玩家还有一个‘第九人’的混淆选项,任逸飞自己就是‘第九人’,他没得选。  “死得怎么会是……”  任逸飞总觉得这里面存疑,他找了借口去后院。  尸体已经消失,和次孙一样,阿松的存在被人抹掉,谁也不知道这个人来过。  他在柴房找了会儿,什么都没有。  ‘鬼’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尸体都成焦炭了,柴房的柴半点事没有。  任逸飞从柴房钻出来,正准备离开。  “那株月季怎么蔫儿蔫儿的?”芭蕉树下,一株无精打采的月季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害虫病了吗?  他也是无聊,还上去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泥土的颜色不太对,看这痕迹就是这两日翻动的。  死了人,还有心思种花?  任逸飞抬头看看没有什么人。  他从柴房顺来一把铲子,然后将铁铲插入那片土中,拿脚一踩,果然是不久前才挖过,很是松软。  月黑风高,他再次抬头左右看一眼,又回头看看。  四下无人,好时候。  挖开月季没有几下,铲子碰到个古怪东西。  任逸飞正要细看,忽然听到有脚步声。  他立刻将月季花扶正,拿土稍微压了一下根,自己拿着铁铲闪身进芭蕉树后,缩进去。  他瘦,小心蹲在那儿,又有夜色遮掩,也就看不见了。  脚步声由远至近,在芭蕉树前不远处停住。  作者有话要说:  鬼:猜猜我是谁?第10章 喜丧(10)  “找我什么事?”  长孙玩家略显不耐烦,他刚刚被长孙媳妇叫出来,借口‘肚子不舒服’。  npc一边说着‘两口子感情真好’,一边用着细细的纸人眼看他们。如果有数据提示,他这会儿在npc那的好感度,绝对又掉五个点。  “我不信你没有看出来,添油的威胁性。”长孙媳妇盯着他。  “那又如何?”长孙双手环胸,后退一步。  长孙媳妇一看他这个抗拒和防备的动作,笑了:“我已经暴露了,鬼要杀人,我是优先级,对你没有威胁。或者,不够威胁。但是那个人就不一样了。”  长孙不说话了。  长孙媳妇知道他已经心动,再接再厉:“若是打个比方,我是三,你是四,他就是五,身边还有个一。我们若是单打独斗,恐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成为最后赢家。但是,三加上四,却能赢过五加上一。”  “那你准备怎么做?”长孙玩家似笑非笑,一双眼眯着。  长孙媳妇的眼睛紧紧盯着长孙,她试图用这种方式加强自己的说服力:“今晚,趁其不备,杀了他。  “npc数量不多,两个人也能完成检查工作,他的作用不大。”  她的语速很快,声音却很低,让人想起冬天窗户缝里吹来的冷风。  树上知了喊了一声,夜风吹过树丛,悉悉簌簌,之后世界再一次安静。  感觉上是过了很久,其实也就是一分钟,长孙开口:“我不相信你。”  “可是我们必须合作,不合作,只有失败一途。”长孙媳妇的声音低低的,“你想要鬼卡,是吧?我可以放弃。”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长孙不相信长孙媳妇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舍己为人,他们的字典里没有这个词。  这世界上或许有圣人,但一定不存在于他们的世界。  长孙媳妇笑起来:“我要那个人身上的道具。”  能让一个人放弃一张千年鬼卡的道具,会是……长孙想到了什么,面上还是不动神色:“是什么?”  “一件没有千年鬼卡牌有用,但对我有些特别意义的道具。”长孙媳妇盯着他,“合作吗?”  “好,”长孙笑起来,“合作。”  长孙媳妇看看他,直到两人的手短暂相握。  “我们各取所需。”长孙说。  长孙媳妇心下一松,只要能合作,这一次副本也就不算白来:“合作愉快。”  达成合作,长孙媳妇手抚着自己的肚子,转身往回走。  只是她才走了两步,一个重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在她头上。她头顶闷痛,接着便是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软倒在地,发出闷闷的响声。  长孙站在背后,双手高举着一块石头,不像是人,倒像是沾血的鬣狗灰狼,杀意在他眼中缓缓流动。  “千年鬼卡,我要,道具,我也要。”  一下又一下,他高举石头再狠狠砸下,直到地上的女人再也没有呼吸。  沾了血了石头被丢到墙角,大着肚子的女人被拖到柴房,那具焦黑的尸体已经不见了,但是地上还有些烧过的痕迹,长孙左右看了一眼,把人丢进去。  他在她身上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张玩家卡牌和一枚像戒指的东西。这个戒指就是她携带的可以隔音的道具。  “是她?”一看到这个标志性道具,长孙玩家脸一白,他认出了这东西的原主人。  不过随后他就冷静下来:“年天喜早不要她了,应该没关系。只要我不说,谁会知道是我?这东西可抵这次所有损失。”  长孙收起戒指,丢掉卡牌,关上门:“有了这个,我的把握又多了几分。呵……谢谢你的慷慨。”  长孙用脚蹭掉了地上拖曳过的痕迹,然后他到水桶边洗了手,便离开这里。  大约五分钟后,任逸飞弓着身从芭蕉树后面出来,手里还握着铲子。  这就是玩家的世界吗?  任逸飞的心脏剧烈跳动,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这种感觉。  某个神秘又充满危险的世界,对他揭开了一角。那个世界的人,虽有玩家之名,却绝非他同类,更非善类。  今夜子时,怎么避过?  腕上红绳亮起红光,一个声音仿佛响起在耳边:“解开封印,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任逸飞看着它冷笑:“用不着你。” 第13章 “那就麻烦你了。”  一会儿,这个守夜人跑进来,和正在烧纸的长孙说了几句话,长孙脸色微变,之后跟着他走出去。  其他玩家盯着他,但因为现在不是他们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众人也就没动。  一会儿就子时了,应该没什么事……吧?  长孙玩家来到后院,守夜人没有跟来。  究竟是谁传‘嫂子说肚子不舒服’的话?莫非‘长孙媳妇’没有死?  因为还不到子时,卡牌信息也没更新,长孙玩家也不是很确定,虽然他感觉自己是砸死了她,但是万一呢?万一对方手上还有什么特殊的无视规则的救命道具呢?  “你来了?”背后突然传来‘长孙媳妇’略带刻薄的尖锐声音。  没死?  长孙鸡皮疙瘩冒出来,他一手按住自己裤袋,那有他的保命道具,一边回头看去,并且脸上快速挤出一个和善的笑:“都是误……”  然而迎面就是一道黑影,同时脖子突遭重击。  “该死,是陷阱……”长孙一下昏过去。失去意识之前,他好像看到一个瘦高的影子。  任逸飞放下手里铁铲,等待数秒,确认不是装晕,就从口袋里抽出一段麻绳,用一种特别的手法将其手脚绑好。  这是以前海盗们绑人的手法,越是挣扎,收得越紧。  长孙的行动受到限制后,任逸飞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牌,这是他从长孙媳妇身上得到的。  这张卡被放在长孙玩家的身上,但是没什么变化。  他想了想,动手摸走长孙玩家的卡牌,附带一个迷你钥匙形状的东西和一枚戒指,也不知道是什么。  长孙玩家的头顶上方立刻出现了‘长孙媳妇’的金色字样。  任逸飞嘴角微微勾起:果然是这样。  春枝婆婆偷天换日的手法,他找到了。  确定了这个信息,接下来就是打听如何‘找出’杀人鬼这件事。  他将长孙玩家拖到枯井边,搬开井盖和上面的大石块,吃力地将人丢进去。  井口狭小,长孙玩家被竖着丢进去,震落许多碎末。  任逸飞拍拍手,呼出一口气。  任逸飞力道掌握得很精准,长孙玩家没有昏迷多久,一掉进去就哀嚎着醒了。  他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窄小的圆柱形的枯井里,手脚被倒绑,动弹不得。长孙玩家抬起头,看到一个背光的影子,明显是个男人。  男人……他在心里将几个人过了一遍,一一对比身形:“你是第九人?!”  鬼?  不对,他还没有暴露,不是‘鬼’的第一选择。而且这个身影,不知为何竟有点眼熟。  任逸飞没有说话,只是铲起土撒进去,泥沙扑了长孙玩家一脸,他打了个喷嚏,又咳嗽起来。  这一下把他理智思考的冷静也扑灭了:“你想干什么?是为千年鬼的鬼卡来的?如果是为这个,我们可以商量?”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铲又一铲的土。  这家伙是要活埋了他?  长孙玩家开始挣扎,绑着他的绳索却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构,却是挣扎,收得越紧,上面的人一声不吭,只是很有规律在铲土。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心理素质真tm不是一般的好。  他见过这种人,看着老实沉默,却是真正狠角色。  难不成他竟要死在这样一个新手局?  “我知道‘鬼’是谁!就是春枝婆婆,角色身份……角色身份,‘打扫’!没错,一定是他。他一直和阿松在一起。”  感受到死亡威胁的长孙玩家开始慌不择言。  “我还知道其他几个玩家,那个‘添油’,肯定也是为鬼卡来的,还有还有……”  上面铲土的动作缓了一下,长孙玩家一愣,心说有戏。  他忍着打喷嚏的冲动,继续说:“指认‘鬼’很简单,对着角色说出真实身份就可以,但是想要收服它成为自己的卡牌,就需要进行决斗,胜者拿走卡牌。”  人影放下铲子。  “我身上有收服boss的秘密道具,我可以帮你!”长孙玩家说出自己的底牌,“真的你相信我!你直接拿走,留我一条命。”  上面的人影久久不动,长孙玩家以为对方心动了。却不料那人蹲下来,搬起一块板盖在井口,又听一声闷响,似乎是压上重物的声音。  被活埋的恐惧击碎了这个老玩家高高在上的傲慢,他惊慌失措,大喊大叫,又有哀嚎求饶,声音在井里回荡。  还剩下不到一刻钟。  月光下,任逸飞半蹲在水桶边洗手,心里则计算着时间。  他慢条斯理地洗干净自己每一根手指,仔细清理指甲缝。枯井里的声音渐渐停了,短暂沉默之后是咒骂,大声咒骂。  任逸飞站起来,甩甩手朝着后门走去。  每走一步,世界就暗一分,几步之后,他的世界一片黑暗,一束束圆光从天而降,打在一张张脸孔上。  任逸飞走过第一个死亡的‘次孙’。  他吊在白布上摇摇晃晃,脸上尽是挣扎和困惑。次孙血红的目光追踪着任逸飞,直到人走过,光消失,重归黑暗。  第二个是长孙,他站在枯井里咒骂。  为利益毫不犹豫杀了长孙媳妇,如鬣狗般凶狠又贪得无厌,但是做事毛躁,留下太多痕迹又不知道扫尾,成不了事。  任逸飞一摆手,长孙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添油和小美出现在眼前。  添油是威胁最大的一个老玩家,做事谨慎,有勇有谋。  还有一个非常擅长抓住机会的新人,小美。  和她比起来,打扫也就能做个工具人,或者说,死亡见证人。  黑暗中,老妇人、阿松、和尚三人的影像同时出现在光下,他们抬起头。  三双眼睛同时看着任逸飞,任逸飞也看着他们。  慢慢的,三人的影像重叠在一起。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幻象:  中年女人压着老人挣扎的手脚。  中年男人抓着麻绳,用力收紧。  他们青筋暴起,浑不似灵堂的忠顺老实模样,面目如恶鬼。  老人双手不停在空中抓挠,又在扶手上留下一道道抓痕,血丝一点点充斥圆瞪的眼,脸上似哭似笑,又有种噩梦般的失真感。  “为我这一家子的声誉,娘,请您安息吧娘。”  “您死后,我为您守七天灵,为您请高僧诵经,为您烧金银财宝,为您祈求下辈子荣华富贵。”  于是地生红莲,佛音阵阵,棺材里金纸银纸包裹着不瞑目的躯壳。  任逸飞一脚踩入灵堂后门,眼前一黑一亮,幻象退去,迷雾尽散。  前有一口棺,一群人,一场热热闹闹守灵大戏。  【人所厌弃的,便是‘鬼’所厌弃的。】  【‘鬼’的秘密被鼠蚁啃噬,一如它的心。】  “有时候我分不清人和鬼,大概因为不知道哪个更可怕一点。”  灵堂左边是和尚们念经的地方,‘和尚’就在最角落的位置。  明晃晃的长明灯照不亮这片小世界,他背对着所有人,头上爬着一只蜘蛛,织了一半的网。  任逸飞走过去,在他边上坐下。  “婆婆吃花生吗?我给剥了皮了。”他摸出一把去了红皮的花生粒。  ‘和尚’身体一颤。  “赌徒阿松怎么会念叨两孩子饿一天呢?他那个人满脑子都是赌,连来都不会来。也就只有真心记挂晚辈的长辈才有这样的仔细。  “是吧,春枝婆婆,或者阿松?”  缩着脖子的‘和尚’抬起头,双手鼓起皱纹,青黑的血管从皱巴巴的皮肤表面爬过。他是阿松,也不是阿松,脸正变成另外一番模样。  阿飞自顾自吃着花生米,这花生米或许是坏了,吃一粒,眼睛就红了一点。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你杀了和尚,然后扮演成他的模样,就洗干净了自己的嫌疑,对吗?”  满是皱纹的脸,血管爆出青紫色的纹路,眼睛血红,就是春枝婆婆。  她的眼神带着迷茫:“你是谁?你不是小飞?”  任逸飞吸了下鼻子,转头在衣袖上蹭过脸,留下两块晕开的水渍,又冲她一笑,就像是无忧无虑的少年人,灿烂如光:“婆婆,我记得,你过年的时候多给我抓了一把糖。”  春枝婆婆突然沉默了,熟悉的脸,熟悉的表情,带着一点记忆的甜味儿。儿孙绕膝的时候,她也曾觉得自己一辈子没有白活,连脊背都是为承载幸福弯曲的。  “你通关了。”她说,“游戏结束了。”  别哭了,有什么可难过的,她都死了那么久了,久到儿孙也都死绝了。  她说话的时候,身死时狰狞的脸,慢慢变成了普通老妇人的脸,脸上是沟壑,眼里是温柔。  “婆婆,多久结束?”  春枝婆婆没想过,自己会和一个玩家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她看着任逸飞的眼神,是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慈爱:“一刻钟。”  “足够了。”  演戏这种事,导演不说卡,戏就不能停。  还有一刻钟的戏,他就还是一刻钟的阿飞。  阿飞这个人,游手好闲,还吃不得苦,好在是个孝子,对长辈也很敬重。  他的灵魂如烈阳一般,白就是白,黑就是黑,不知道什么是‘不得已’,不知道什么是‘规矩体统’。  “这天黑了太久,总不见白日。” 第15章 娱乐圈再怎么乱,也得遵纪守法,至少明面儿上是这样,不然怎么有潜规则一说?  潜规则,潜规则,不就是见不得人的规则么?  玩家没有等太久。  春枝婆婆说是一刻钟,果然就是一刻钟,时间一到,他感觉自己从一个高速运行的列车里甩出去,天旋地转。又好像丢进了滚筒洗衣机,脑汁都要被晃出来。  是要回去了吗?  任逸飞闭上眼。  荒芜之角的天空,又一条空间鱼化作彩色霞光,代表着一个副本boss被人收走变成了‘鬼卡’。  偶然看见的人又是羡慕又是自怜:有生之年,我能得一张鬼卡吗?  蓝色、橙色、金属色的光在洁白的云层流转。  风送来湿润的泥土和草叶的气息。  小腿高的野草丛和不知名的小花淹没了他的身体。  一只红色的小甲虫落在他的鼻尖,被呼吸吓了一跳,震动翅膀穿过灌木丛林飞走了。  任逸飞躺在地上,双手交叠在腹部,手腕上一根红绳闪着光。  “……”  我是被,抛尸荒野了?  裹着白色的衣服,躺在一片荒野上,这是什么样的剧情展开?  他不着急起来了,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鼻尖是草叶尖的露珠,在阳光下化开的气息,身体上却是懒洋洋的日光,好像照在晾晒的被子上,有种蓬松柔软的感觉。  声音多,但并不嘈杂,细细微微的,是风动的声音,是花叶交头接耳的声音,从视线看不到的极远处一直传到这里。  风带来远离人类居住地的自然气息。  他躺在野草丛中,黑发铺地,宛若投入谧静山谷的一段月光。  一只刺猬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身边,手里抓着一只蚯蚓,嚼啊嚼,嚼出很多泡沫。它用泡沫清洗着自己身上的刺,小眼睛还奇怪地看着任逸飞。  任逸飞缓缓转头看它一眼,眼睛清凌凌如雪化的溪水。  “欢迎来到美丽的荒芜之角,玩家社区。亲爱的玩家95xx27,我是您的专属引导精灵,竭诚为您服务。”  他一下坐起,略长的头发散落下来,在他的锁骨窝处打了个旋儿,又没入莹白的肌肤下。  伴随着这个不知来处的柔和声音,白色光屏出现在他面前,上面有几行简单资料:  玩家编号:95xx27  玩家生命:3  玩家代号:无(需填写)  玩家积分:10  玩家荣誉:新星潜力榜157第13章 东星区(1)  “我还活着?”任逸飞问。  “咳,亲爱的玩家,您现在以某种存在方式活在荒芜之角,现实中的身份可能已经死亡了。”引导精灵安静两秒,预防玩家日常发疯。  结果任逸飞只是点点头。  “那个,您大概、可能、也许已经死了。”引导精灵以为他没听清。  “我知道,你不必重复。”任逸飞兴致勃勃地打量四周,他没多少亲人,没多少朋友,没不能抛弃的过去,没什么特别的执念,遗嘱也早写好,无牵无挂实在不必痛苦。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玩家社区,荒芜之角。这边分为七个区,每个区一个主城。您现在是在东星区。”  引导精灵一边说,白屏上就出现了很多星点构成的立体图,上至天空,下至深海,遍布玩家痕迹。其中一块大陆特别圈出,上书‘东星区’。  任逸飞看着这个东西:“智能?”  引导精灵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他抓在手里,开始寻找白屏的系统设置:“你是怎么运行的?高纬度文明?也是二进制编程?”  “玩、玩家,请不要尝试入侵系统。”它快哭出来,这是个什么玩家?一来就准备入侵系统?  “居然找不到切入口?”  引导精灵真的哭了:“请放弃吧,无论您有多高超的电脑技术,都不可能成功。继续下去,您会减掉一条命,作为惩罚。”  “是吗?那就算了。”任逸飞停下手。  他没了兴致,就从地上站起来,再一次打量四周围。任逸飞又高又瘦,双腿笔直,站在荒原上就像一株挺拔的白杨。  白色屏幕,也就是自称‘引导精灵’的存在慢慢浮起,四十五度角立在面前。  这是一片很广阔的荒地,野草没有规律地生长,草叶渐渐枯黄,像极了染烫过度的头发。这里没有任何人类居住的痕迹,远处是青灰色的山脉,还有发光的河道穿过。  他曾参加过某个‘野外求生’综艺,据说也是荒原,但绝不像是此地,处处彰显野蛮气息。  如果此刻草丛中正埋伏大猫或者野犬,他一点不会觉得意外。  自然、粗犷、野性,无人居住。  他很喜欢这里。  “亲爱的玩家,现在整理您这一次游戏的收获。您参加的是低端新手局副本,您顺利通过游戏,并且没有曝光玩家身份,最后指认‘鬼’成功,因此您的基础奖励结算如下:  “积分:4+3+3=10。  “白贝:600+100+300=1000,新人第一局游戏,奖励乘以两倍:1000x2=2000。”  “另外,因为您顺利获得npc好感,被承认是其中一员,达到完美伪装标准,并且最后获得一张初始好感度高于60%的‘鬼卡’,因此获得特殊奖励如下:  “银贝:2。金贝:1。新人游戏第一局,奖励乘以两倍:银贝:4,金贝:2。  “黄铜宝箱:1。宝箱有大概率获得道具、贝壳币,还有小概率获得属性提升、技能甚至‘生命’。”  “最后,因为您自己的努力和其他玩家的馈赠,您获得三件道具:  “心钥:一次性辅助道具,使用后获得一个npc的好感度,成为对方朋友。  “真实戒指:辅助道具,开启后,可以隔绝和保证对话的真实性,谎言将导致五分钟‘超自然能力沉默’。  “r级鬼卡:春枝婆婆。”  引导精灵将作为货币的贝壳、黄铜宝箱、三件道具一一展示给任逸飞看过,再次提醒:“三种钱币各有用处,它们之间不能相互兑换。  “白贝用于购买日常用品,衣食住行。银贝用于购买现实中可用的特殊物品,比如枪支弹药、药物。金贝用于购买游戏中可用的特殊物品,比如道具、技能书。”  最后,引导精灵问:“这就是本次游戏的最终收获,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任逸飞低下头,他的刘海散落下来,黑如墨的头发裹着没血色的脸,微挑的眼尾勾着点邪气,和山中妖鬼似的。  “没什么疑问,”他的声音懒洋洋的,“我玩得很开心。”  一个完美的场景,一群合格的配角,还有酣畅淋漓的演绎,他已经得到了最好的回报。至于奖励,不过是附属品。  他用手点那个黄铜宝箱,出来一行字:黄铜宝箱,‘喜丧’游戏获得,是否开启?  原来游戏的名字就是关键词。喜丧?莫名讽刺。  他按了否。  “玩家的居住地有要求吗?”任逸飞想着这件事。  “并没有,”引导精灵尽职尽责地回答,“主城东星城居住的玩家较多,那里各种娱乐场所和功能建筑比较齐全,常有玩家举办的活动。但是也有玩家喜欢居住在郊外,或者更加偏远的地区。  “这都看玩家的个人喜好,对游戏并无影响。”  任逸飞满意这个回答,他转到道具页面。  “玩家可以携带道具进入游戏?”  白屏上立刻闪出一条解释说明:道具,帮助玩家完成游戏的辅助物品,不同的游戏有不同使用限制。其中鬼卡和部分高级道具无法从商场购买,只能通过游戏获得。鬼卡只能在指认者挑战‘鬼’成功后获得,后自动绑定。  任逸飞点击鬼卡,背面还是棺材样,前面却是春枝婆婆的全身像,上面写着‘r级’,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是您之前获得的鬼牌,也就是喜丧副本的boss。它随您离开后,副本就消失了。”引导精灵见他感兴趣,小声说明。  “指认‘鬼’,就是对着角色喊出真实身份?”他问。  “是的,需要说出名字或者替代性称呼。但若指认错误,玩家游戏失败,丢失一条命。三条命全部丢失后,玩家就真正意义上死亡了。”  这么说来,喜丧那一局死亡的玩家,可能没有死?  “鬼牌是特殊的道具,上面的字母是卡牌等级,n、r、sr、ssr,但是鬼牌的真正实力主要看鬼牌对玩家的好感度。”  说到这,引导精灵顿了一下:“您的鬼牌对您的好感度已经达到一百,意味着能力百分百解锁。百分百的好感度,甚至比ssr级还稀有珍贵。”  “嗯。”任逸飞冷淡点头。  引导精灵在旁看得着急,这宿主怎么看起来无欲无求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玩家您……不高兴吗?”引导精灵忍不住问。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引导精灵斟酌用词:“您第一次游戏就是完美通关,一定很努力在通关吧?现在,不是应该高兴吗?”  “没有。”任逸飞说,“没想通关。”  欸?  引导精灵都卡住了:“那、那您……”为什么会是完美通关?!  任逸飞想起自己进入‘阿飞’的角色后一路被带跑的行为,他叹了口气:“大概是,强迫症吧。”  想要完美演绎的强迫症。  想到自己变成‘阿飞’时跳脱的样子,任逸飞摇摇头,顺手更新了代号:黑兔子。  引导精灵默默转移话题:“咳咳,亲爱的玩家,您不准备先买个住处吗?不知道您喜欢什么风格的建筑呢?”  “普通标准房,水泥房也行。”任逸飞随口回答。  “啊?” 第17章 这个玩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手里,是个黑不溜秋的黑兔子,耳朵上有很多细小的牙齿咬过的秃点。哦,似乎是他的心爱之物。  女人的手指上长出刀似的爪子,一下扯走他的玩偶,撕碎了。  她一张嘴,声音像山洪暴发:“给我哭——”  “我讨厌……我恨演戏。”  那个矮矮的孩子抬起头,用着相似的一张脸,隔着梦境与他对视。  “我知道,”任逸飞说,“可是这个世界就是那么糟糕,去了哪儿,也只有演戏一条路。”  任逸飞醒过来,看着水泥天花板。  讨厌的梦。  他摸了摸枕头底下,不是家里,枕头底下也没有糖。  没有糖,不快乐。  窗外漆黑一片,这里没有月亮,也没有星辰,天上游着一条条五彩斑斓的东西,只是那些东西的光弱,不能驱散黑暗。  对着这沉默夜色,他亦不知该如何排解这种闷闷的情绪,一团乌云压着他,喘不过气来。  任逸飞的手指摩挲着红绳,红绳闪着红光,血一样的红光。  荒芜之角,那个白屏系统这样称呼这里。  不同于文明社会的世界。  上一个找上门的阴间系统把他从人变成厉鬼,这个找上门的东西又准备做什么?  这里用贝壳币作为流通货币,一切都依靠购买,唯一的商场还用心险恶地说明:本商城一切商品不具备繁殖能力。  他要三餐住行,都得用钱。  这里看着是没有强制谁参加游戏,却处处都写着“要钱”两字。  关于荒芜之角,关于游戏,他不着急马上知道。  任逸飞太困了,他想休息。  睡眠之外的其他事都可以放一放。  窗外的世界还是黑漆漆,他的世界却是一变,任逸飞已到了他的思维世界。  那也是四面水泥板的狭小房间,天花板悬着无数书本,如黑云一样压着。  那里每一本书都是一个角色,任逸飞塑造的角色。  他躺在水泥板上,看着上面的书云。  一本书落下来,落在他的手里,书面上立着一个爽朗爱笑的年轻人,穿着洗褪色的短褂和粗布衣衫,脚踩一双千层底的鞋子,懒洋洋站在那里,也没个正形。  阿飞。  看着游手好闲,实则一腔热血未凉。  真不错,是个热的。  他枕着这本书,感受着书里传来的各种各样温暖柔和的情绪。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是趴在石头上,懒懒晒着太阳的冷血动物,被晒得暖洋洋的,免不了产生一点自己其实有温度的错觉。  但是太阳退去,一切还是打回原样。  他感受着书本的温度,慢慢合了眼,让自己的灵魂像被太阳晒着那般舒展开。  真是温暖啊,阿飞的情感。  “你看,”他和梦里那个稚嫩的孩子说,“我们就是这样的生物,不演戏,就活不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scp收容物:阿飞,有太阳的时候,会从幽暗地底钻出来,把脑袋放在石板上懒洋洋晒太阳的冷血动物,变化形态为白发红眼。演技sss,危险度d。第15章 东星区(3)  东星城的闹剧还在继续,萨曼低头点了烟。他不吸烟,只是喜欢看烟烧着好玩,所以身上也会沾上一点烟气。  “老大,天洪的来讯。”一个下属把通话器拿过来。  “没大没小,那是我们的掌事人。”  下属撇撇嘴。  萨曼接了通讯,他皱起眉,一会儿松开。  “停手。”萨曼丢下手里的烟,用靴子碾过,喊打喊杀的人立刻停下手,围拢到他身边。  他伸出手腕,看看时间,不早了。  “这件事若是不解决,我还会再来,再见,东峰。替我向你身后的人问好。”萨曼带着人,转身准备离开。  “萨曼,你也不过是洪恩养的一条疯狗!”东峰大叫。  萨曼回转头,身后下属立刻让出一条道。  道的尽头,东峰被一个下属扶起,又转头吐出一口血:“听说现在洪恩的二把手是孙清绪,萨曼,我看你能嚣张多久?”  萨曼的下属气得到变色,萨曼却只是看了他一眼,笑道:“好自为之。”  一行人离开宴会,街上的玩家纷纷避让。  “老大,他……”下属还要说什么。  萨曼抬起手,后面的几人立刻闭嘴。  “有什么,我们回去再说。”  街头霓虹闪烁,路上还有形形色色的玩家,突然有种自己还在现实社会的错觉。  这当然只是一种错觉。  荒芜之角是慢火熬煮的地狱。  东星城是七大主城里伪装得最像人间的地方,可惜妖就是妖,再怎么像,都不是真正的人。  妖吃人,玩家亦是。  晨间,沾着露水的花朵香气随风而来,任逸飞自梦中醒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让呼吸也带上大自然的气息。  其他全不考虑,只看这一片荒野,任逸飞觉得这是一个好地方。  好就好在千里无人烟。  他去洗漱,镜子里映出张霜雪般苍白的脸,眼尾微挑,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邪气。  为了上一个角色,他减肥十多斤,俊美却妖异,看着就跟下山祸害人间的妖孽似得,更缺了人气儿。  导演说他就需要这种视觉上的冲击力,但任逸飞怀疑,他只是用这种‘邪气’降低大家对他颜值的关注度。  以往他演犯罪者,评论家都觉得不好,长得太好看又演得太真实,容易带坏了孩子的三观。鬼知道孩子为什么要去看那种片子?  老师们总是叹息:被颜值耽误了。  好在以后没有这种困扰了,进了游戏都不是自己的皮。  “亲爱的玩家,早上好,今天天气晴朗,无雨,您要出门走走吗?”自称引导精灵的白屏又出现了,元气满满。  任逸飞回了声早上好,他开始购买早餐。  一片面包,一杯牛奶,一个煎鸡蛋和半个苹果,这是任逸飞早餐的标配,一共用了3.8个贝壳币。  他的一日三餐要吃掉几十个白贝,和别的东西比起来,算贵到离谱。  若是每个月玩一次,混个600的通关低保,怕是不够三餐。  买水泥房赠送的迷你花园里,他摆了一张四方小桌子。这地方说着是花园,实则杂草丛生,角落里还缩着之前见过的刺猬女士,或者刺猬先生。  他将另外半个苹果给了这只刺猬,他们现在一起享受着清晨的阳光和微风。  “亲爱……”  引导精灵才说两个字,任逸飞抬起手,它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安静下来。  他闭上眼,晨光模糊了他的侧脸,又像是镀上一层暖光:“听到了吗?”  “什么?”  “鸟叫的声音。”  引导精灵默默打开前辈赠他的“宿主无小事”手册,看看怎么回应才能显得自己成熟稳重经验丰富。  这边任逸飞已经睁开眼:“我要买下这片荒原,多少钱?”  引导精灵:……  有钱惯了的主就是这样,一时落魄了,心里还装着星辰大海。  “您的钱……可能不够。”引导精灵试图保护宿主的心灵。  “嗯,我知道,所以问你需要多少。”  引导精灵报出一个数字,任逸飞想了想,点点头:“可以。”  “不是一万两万,是三十万。”引导精灵提醒他,“而且每年的土地养护税都要缴纳购买款的十分之一。”  “可以。”现实中从未在钱财上受挫的任逸飞微微一笑,“只要去赚,就会有。这片荒原属于我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任逸飞继续吃着面包,眼睛看着‘自己的’荒原,又觉得更可爱了。  “这边的冬天下雪吗?”他突然想到这件事,没有雪的冬季,未免失了几分惊喜和美丽。  引导精灵愣了一下:“下的。”  任逸飞点点头,过些日子,就在家门口的花园里种下一棵松树吧。他喜欢冬天雪下松枝的香气,也喜欢那一根根垂下的冰凌。  心情的美丽指数上升0.01。  它们系统自带‘玩家心情曲线图’,不过在它那儿这是一条几乎笔直笔直的线,上下起伏几乎没有超过0.05。  它怀疑宿主是个人工智能。  脸上嬉笑怒骂,内心世界则是心如古井不悲不喜,这到底是怎么样的状态? 第19章 这类对外招收测试人员的副本也叫福利副本。  福利副本满足条件就能报名,难度看人品,但是随机掉落道具较高端,贝壳币获取较多。  帖子下方有链接,是官方最新推出的福利副本消息。  任逸飞眼尖,看到了一个百人团的大型副本,参与条件就是拥有一张属于自己的r级鬼卡。  内测时间在十天后。  任逸飞还是觉得奇怪:“副本更新换代这么快?”  “副本会被人推掉,平均下来,低端难度副本通常不会坚持过三个月。但是偶尔也有些例外,而那些停留了一年以上的副本,都是难度系数最高的一波,部分boss已经自我进化。”  听了引导精灵的话,任逸飞若有所思:“春枝婆婆的副本停留了多久?”  “一年三个月,是新手局难度最高的一批,春枝婆婆也从n级卡进化为r级卡。”引导精灵说,“但是低端局里喜丧还不算什么,邻里、恋人、红月,这三个副本已经停留了两年的时间。  “它们是打着低端旗号的中端局,如果您不幸遇上,请千万……冷静,保全自身最要紧。当然,这个概率很低,喜丧已经够难了,您总不会一直这么倒霉。”  任逸飞:……  不好说。  引导精灵只字不提中端局,可能觉得难度太高,他搞不定。任逸飞对副本的难度却不是很在意,他更在意需要演绎的人设。  百人团福利副本,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人设,是惊喜,还是惊吓?任逸飞记下这件事,有机会他会试试。  “副本是哪里来的?真实存在吗?”  问出这个问题后,有问必答的引导精灵开始装死,怎么戳都没有反应。  他又去找了论坛,讨论的帖子很多,各种猜测都有,但没有公认的说法。他们只知道副本是‘鬼’的执念,那么‘鬼’是哪里来的?  他真的感兴趣了。  接下来,他又查询了一些关于副本的其他问题。  任逸飞在准备下一场游戏,非新手游戏的普通低端局。  低端局只可携带一个辅助性道具,不能使用任何主动性技能,想必这就是他们说的‘低端局’的能力限制。  三件道具都可用,若有新的选择更好。  任逸飞看向黄铜宝箱。  “商场里有幸运祝福锦鲤吗?”  “欸?”  又是一场新游戏,又是一次重复的黎明。  光叫醒了沉睡的世界。  被选中的人睁开眼,不知危险潜伏在暗处,随时等待撕碎眼前的猎物。  长街的东南角,有一个不高的公寓楼,回字形,中间有个小花园,四周停着车。  刚建的时候这里还是市中心,公寓楼也很高档。三十年过去,市中心已经转移,这边也成了被人遗忘的老城区。  公寓楼贴满小广告的围墙,和梧桐树的落叶凑在一起,旁边还有一条飘满垃圾的河道,远远看着就是一副破败景象。  秋风带起一张纸,是一张撕毁的通缉令,写着通缉犯的基本信息。  “今天有什么菜啊?”  “鱼不错,早上新到了两筐海鱼,现在去还能挑着几条好的。”  一个老年妇女和路上几个早起去买菜的妇女擦肩而过,准备回到公寓楼。  对面早餐店的老板娘叫住她:“都这个点了,小宋怎么还没出来?”  “我去瞧瞧,可能是起晚了。”  老妇人走入公寓楼。  没有电梯也没有单独厕所的公寓楼,如今是附近打工族和社会底层的暂栖之所。只要不介意这边鱼龙混杂,每个月五百块的低廉租金还是能吸引来不少囊中羞涩的租户。  不久后,又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拉着行李箱来到门口,大门处管理员将他迎入公寓。  那是个看起来体面的年轻人,穿着合身西装,杂牌的鞋子擦得发亮,拖着一个蓝色行李箱,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时不时抬手推一下,看起来就像社会精英。  不过既然沦落到这边,显然这个体面也就是表面光,并无底气。  “我们这个公寓,当年也是这边数一数二的好,别看东西老旧,还能用个几十年不坏,顾先生请随我来。”管理员已经把这段话背下来,看到个新租户就说一遍。  作为公寓楼主人的他似乎至今没能忘记往日的荣光,也无法从过去的得意中走出。  “我住哪里?”新来的租客问。  “二楼,一号楼梯口的位置,非常方便,离厕所又远。你的右边是一个眼神不好的小伙,很安静,左边是一对年轻情侣,不过也不妨碍。你放心,我们公寓啊,邻里和谐,从不争吵。”  管理员提提裤子,带动钥匙叮当响。  他引着新来的租客往里头走,才跨入大门往右边转,眼角就模糊瞥到,天光下的露天楼梯上有人滑了一脚,身体失去了平衡。  租户里头可有不少老头老太太,随便谁出了事,公寓都是连带责任。  “啊!”管理员顿失血色,边跑边叫,“小心啊!”  一个身影却比他更快一步冲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管理员:公寓出租,价格低廉,出入方便,邻里和谐,从不争吵~~第17章 邻里(2)  任逸飞睁开眼。  他坐在床边,身后是阳台,眼前是一个五脏俱全的小房间。  这一次他是个盲人,脾气很软,没什么威胁性,连孩子都能欺负他。  之所以知道原主的脾气和盲人设定,是因为门外两个不知名的熊孩子,未照面就给了他‘惊喜’。  是两个孩子,他们的声音并不大,不过任逸飞耳朵比较灵。  进来这个游戏前,他开了黄铜宝箱,开出一个‘听力增强’的增强属性。  系统说这个增强属性有点鸡肋,任逸飞却觉得,这比别的有用多了。  经历两次游戏,任逸飞已经发现,虽然披了别人的皮,但是皮囊之下的所有能力,依旧属于玩家本人,因此他完全看得见,并且听力比常人要强一些。  至于卡牌信息,倒是和上一次差不多,只是角色变成‘xx号房客’,关键词变成‘邻里’。  嗯,邻里。  回去就投诉,什么转运锦鲤?骗子。  “阿文,我们这样做没事吧?”  “有什么关系,就是摔一下嘛,才二楼,摔不死。他瞎子,又看不见,谁会知道是我们做的?再说了,他就是知道了又怎么样?妈妈不会让他打我们的。”  一门之隔的两个熊孩子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商量怎么恶作剧。  任逸飞手腕上的红绳亮了一下光,他伸手轻拍:“死心吧,我不会解开封印的,尤其是为了对付这种熊孩子。”  红绳蔫儿了,光也不闪了。  任逸飞笑了一声,接着打量四周围的环境。  他先去了阳台,阳台上有水槽和洗衣台,墙上还镶嵌着一面镜子,可以洗脸刷牙和洗衣服,一条低矮的挂衣绳上挂着几件单衣。整体环境十分整洁,水盆里没有待洗的臭袜子,角落里也没有挂蜘蛛网。  原主是个讲究人。  镜子里是一张清秀的脸,只有那双眼特别出众,让人过目难忘。  任逸飞第一次在一个成年人的脸上看到如婴儿纯净的眼睛,黑白分明,水润清澈,就像是没受过世界的污染一样无暇。  他能从这双眼里看见世界的美好。  任逸飞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这才转回住处。  他的住处,是一个长方形的空间,用一堵矮柜隔开两边。  里面是卧房,一个衣柜靠着一张单人小床,床边贴着一个家用录音棚,里面有电脑、书桌和录音设备。  外面是个小客厅,小客厅没什么特别的,除了有一个书架。  这里所有的家具都有一个特点,磨圆了角,几乎看不到尖锐的东西,也没有可能绊倒人的设计。  盲人,一个工作或许和声音有关的盲人青年。  他闭上眼,一寸一寸挪动脚,小心丈量着房间里每一件东西。  十几年的演绎生涯中,他演过瘸子、聋子、瞎子,还因为‘大恶人系统’体验过盲人的生活,所以此时也不算是两眼一抹黑。  任逸飞一路摸到矮柜上。  矮柜上面摆着一些雕件,有玉石的也有木头的,触手温润,是常把玩的心爱之物。  他将下面抽屉打开,里面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类似充电器、老人手机、收音机、盲人专用针笔,某个可以听的电子书阅读器,甚至有一个印章,刻着‘宋博之印’。  抽屉里还有一本《盲人证》,主人也是宋博之。  任逸飞打开老人机看看,时间是初秋,天气晴朗。  通讯录里有姐姐、姐夫、编辑等十几个通讯号。没有父母,也没有特别标注的朋友。他看了看最近的电话,都是外卖和通讯运营商的。  看来原主的社交范围不广,这倒是好事。  走过矮柜是一排书架,外边还有几张沙发软椅和一个小茶几。  任逸飞走过去,随手抽出一本书翻看。上面都是一些小凸点,是专门的盲字。他学过盲文,虽然已经有几年没用过,但学了就会留下痕迹。  书架上很多书,这些书里头,翻看最多的是一些诗集,其次是散文和小说,工具类书籍最少。  奇怪的是书架边的口袋里有很多报纸。  既然主人是个瞎子,这些报纸又是怎么回事?谁带来的?那个人会翻开念给他听吗?  任逸飞抽出报纸打开,油墨味还很新,应该是最近的报纸,他简单看了一下,上面写着‘xx周报’,下面有一些新闻、广告、讣告。  和手机上的日期比对,这张周报是一个星期前的。 第21章 到了二楼,他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那人在走,只是走得很慢,还有些一瘸一拐的。  他一边扶着导盲杖,脚贴着地,一点一点向前推着。  其实他走的那一块已经没有玻璃珠子了,只是青年看不见,也就不知道。  他突然停下来,有些沮丧地蹲下来,几分钟才重新站起来,还伸手揉揉自己的头,大概是之前撞到的。  管理员说的眼神不好的青年就是他吧?  看那两个孩子的样子,似乎不是第一次被欺负,都不知道反抗么?  左边的住户,一个软弱的盲人青年。  萨曼下了一个结论,伸手开了门。  里面的空气闷闷的,一段时间没住人的样子,有一张铁架子床和一张破了角的书桌,阳台窗户上少了一块玻璃,窗户口的窗帘挂了一边,地上很多垃圾。  他走进来,用脚带上门,行李箱一放,坐到自己的行李箱上。  一醒来就在公寓楼门口,现在才有时间一个人呆着。不过根据他的游戏经验,这已经是很好的开场。  他拿出卡牌,手指抚过正面:  【玩家中有一人是杀人之鬼,找出它,或者活过七天。】  【身份:玩家。】  【角色:xx号房客。】  【关键词:邻里。】  【9】  邻里?  鼎鼎大名的低端局副本。  他们这样的势力,内部都有资料共享,其中就有关于‘邻里’的资料。  当然,由于游戏限制,具体资料他们得不到,只有一些模糊的信息。  邻里是存在了两年的高难度副本,虽然被评价为‘低端局’,实际水平应该接近或者就是中端局中段。也不知第一批内测人员做了什么,导致它被官方评价为很好破解。  从字面意思看,这个副本和这个公寓楼有关,玩家都是这边住户。  这一片是四层的公寓楼,回字形,一层约有三十来户,一人一户,一整个公寓也有一百多人。  按之前管理员的介绍,入住率达到九成,这样近百个人里一共九个玩家,其中一个是‘鬼’。  萨曼皱起眉,有些‘鬼’是以亡灵的身份进入角色,有些‘鬼’是以活人的身份进入角色,但是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好排查。  风吹进窗户,卷着地上垃圾到了萨曼脚边,萨曼低头看一眼,继续盯着卡牌。  第一天可以得到的信息不会太多,除了原主的基本信息,比较重要的是熟悉周边环境,比如四周的住户、厕所、紧急通道等等。  智能手机里可以看出原主的大部分信息,这是现代副本的巨大好处。若是在其他时代,玩家会很被动。  萨曼打开手机仔细看起来,重点是通讯类app。  他并不敢托大,低端局翻车的玩家不少,何况邻里并不低端。  这头,任逸飞总算艰难到达公寓楼门口。  他身上很疼,楼梯上滚落,身上大概出现了淤青,头也肿了一块。  对视线敏感的他感觉到背后有人一直看着他。从楼梯口到门口,那个视线变得越加尖锐炙热。  既然不是明星,怎么会有人用这种视线暗中偷窥?  难不成,原主身上还有隐藏感情线?  任逸飞带着一肚子疑问走出公寓大门,才走几步,就见一个面庞红润健康的大姐叫住他。  那是落在公寓楼对面的包子铺,上面挂着一个老旧招牌,下面有两个灶,七八张椅子,墙上挂着菜单和电视,电视里正播报新闻。  店很小,倒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这个包子铺的大姐一看见他,就像看见了亲人,一边喊他一边招呼自己老公:“老杜,你把椅子摆开,小宋来了。”  任逸飞一瘸一拐走过去,大姐当即发现了不对,上前把人搀过来:“怎么回事啊这是?哎哟,脸怎么擦红了?是不是那两个兔崽子?”  这个大姐的口气实在有些恨铁不成钢。  原来这是经常性事件?  原主性格确实太软了,居然被两个小孩子欺负。  任逸飞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摇头:“没事,不小心碰着了。”  见他不欲多说,大姐叹了口气:“你不说,我就不问吧。大姐这儿有些陈年菜油,消肿清热,你拿回去擦。”  “谢谢姐。”  “你就是太老实,容易吃亏。”大姐边说边上了早餐,热腾腾的两个白面馒头,一杯刚打好的豆浆。她还顺手抽了一对筷子给他。  冒着水蒸气的早餐安抚了任逸飞,他张口咬下一大块馒头,又喝了一口豆浆。热气从食道穿入肠胃,又顺着毛细血管流到四肢百脉,唤醒了沉睡的细胞。  旁边大姐打开蒸笼,升起的水雾让眼前的公寓楼如罩梦中。  任逸飞琢磨着‘邻里’二字。  这会儿天还早,早餐店没什么客人,店主夫妇一边包包子一边和任逸飞说话。  基本是大姐在说,被称为‘老杜’的男人多数时候一声不吭。  任逸飞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听着大姐说话,眼睛也看着对面的公寓楼。  公寓楼大门里陆陆续续出来人,有穿着制服准备上班的,有穿着校服准备上学的。偶尔有一辆车开出来,在早餐店门口停下,司机放下玻璃窗,买了几个馒头鲜奶就走。  很寻常的一个老旧街区的早晨。  “大姐,瑞丰高中坐几号公交啊?”早餐店来了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年轻人,他拿着一碟子早餐,手里挑选着饮品。  大姐一听乐了:“小实你又来消遣人,你天天上你不知道?”  这个学生样的年轻人一愣,摸摸脑袋:“我睡糊涂了。”  这个人在他后面坐下,听着声响似乎开了手机。  是否在查询怎么去学校呢?  任逸飞咬着软绵绵热腾腾的馒头,眼睛看着街道。  这会儿正是初秋季节,这点从女性的穿着和妆容也能看出来。  秋季很流行枫叶红、南瓜色、奶茶色、咖啡色等等纯度较低的温暖色系,这些颜色让人想起了面包房刚出炉的吐司面包,画了奶泡图案的咖啡,母亲递过来的秋衣,或者深秋的山色。  季节的味道扑面而来。  唯一奇怪的是,街上打扮靓丽的年轻女性却不多,有几个甚至把自己折腾得灰扑扑的。  这时公寓楼里又走出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不过和之前的年轻女性不一样,她们穿着时尚靓丽,化了精致的妆,涂了指甲油,嘻嘻笑笑从早餐店门口走过,带起一阵香风。  大姐不赞同地摇摇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爱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性格绵软盲人npc。  阿飞:焦糖味甜品玩家~第19章 邻里(4)  任逸飞咬着吸管,一口一口吸豆浆:“怎么了姐?”  “还能为什么?凶手才落网,这些小姑娘就迫不及待把漂亮裙子穿上了。”说罢她用力一提,把叠了四层的蒸笼抱到灶上,“爱美都爱得不要命了。”  “凶手?”任逸飞咬着的吸管掉下来,他匆忙捞起,再一次咬住,“哪个?”  “你不知道?前段时间不是闹得很大吗?死了好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我们这一片本来没有监控的,全装上了。装上也好,小偷小摸都没了。”大姐弯下腰,一边查看其他蒸笼的情况一边回答。  “凶手落网了?”任逸飞一脸好奇。  “落网了,长得贼眉鼠眼的。”  见他感兴趣,大姐擦擦手,拿出手机给他‘听’视频,不是官方视频,但确实讲到这个连环杀人案的嫌疑人。  之所以是嫌疑人,因为一切证据指向他,但是人家死不承认,说自己就是杀了一个。  长得就是个寻常样子,可能加了层凶手滤镜,所以面目可憎。  几个受害人也有照片,虽然加了一层马赛克,还是能看出来都是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骨肉匀亭五官秀美。  视频里提到,她们死后被打扮得像个大型娃娃,然后丢在垃圾桶旁,别人一开始不知道,还以为是丢弃的服装店假人。  而这些女孩出事的地方也是这片老城区,都租住在各个零散的公寓楼。这也是事后官方在这里安装监控的原因。  老城区的老公寓楼,和这个副本有什么联系吗?  一会儿,他已经吃完早餐,正要收拾了包装袋丢垃圾桶,身后的学生更快一步。  “欸,等等——”学生追着公交车跑。  大姐摇摇头:“这个小实,往日还有个守时的优点,这会儿连这个也丢了。”  任逸飞把喝光的豆浆杯子丢进桌边垃圾桶,接着摸出几个硬币准备付早餐费用,大姐没拿。  “还没到月底呢,你给这钱干什么?”  原来还是包月的。  他拿着早餐店大姐的一小罐陈年菜籽油,照样一瘸一拐回到公寓楼。  进了大门,他就小心起来,生恐踩到地上的玻璃珠。之前那一摔让他心有余悸。  事实上,地上一粒玻璃珠也没有,不知道是被哪个好心人清理干净了。  任逸飞用了十几分钟磨蹭才爬上二楼,进屋前,他习惯性扫了一眼四周。  处于职业安全习惯,他会在出门前用眼睛给自己的休息室‘拍个照’,回来再比对,看看是否有别人动过的痕迹。  毕竟,往某艺人化妆间里放摄像机,放违禁品,拿私人物品的操作屡见不鲜。 第23章 宋阿姐皱了眉,见着弟弟的可怜样,到底没有说破,只是和萨曼道谢,笑容比之前真诚许多:“我弟弟做事太冒失了,谢谢你。他就在你隔壁,以后你们就是邻居了。对了,你吃了饭没有?”  萨曼客气一笑,这就是他帮助npc的原因,偶尔会有些意外收获:“还没有。”  宋阿姐顺势邀请他:“我们刚好去吃饭,不如一起?”  “好。”  走出公寓楼,往左边走几分钟,有一排小馆子。  这边年轻的打工人多,这种物美价廉的小馆子也多,他们随便进了一家。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苍蝇馆子,地上飘着些还没收拾的餐巾纸,几张桌子都蒙着层油星,看起来腻腻的。  这会儿已经过了吃饭的点,店里剩下的菜也不多,大姐作主点了几个现炒的热菜。店员送来碗筷、纸巾和一壶热水。  任逸飞坐在那,双手放在膝盖上,脸上带着一层柔和笑意,虽然存在感不高,看见了却会觉得舒心。  萨曼观察四周,也观察他。  他姐细心地将餐具都用热水烫了一遍,水倒入垃圾桶。  “小博,我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回来。你们先坐一下。”她看了看时间。  “欸。”任逸飞应道。  她站起来走出去,不知道是要去干什么,小饭馆就他们两个客人。  “你好,之前都没有好好谢谢你,我叫宋博之。”任逸飞朝着一个方向伸出手。  萨曼看着他水润柔亮的眸子,明知这应该是一个盲人,此刻心里却冒出一个古怪的,甚是荒唐的想法,这双眼,仿佛看得见。  “……”是不是‘邻里’两个字让他紧张了,所以神经敏感?  “林毅。”萨曼报出工作证上的名字,伸出一只手,和任逸飞的手握在一起。  手套的触感和皮肤截然不同,任逸飞的脸上挂上一个问号。  “我手上有疤。”萨曼随便扯了一个慌。  任逸飞就假装相信了。  相握的手一触即分,这边服务员拿上一小桶的饭:“两位慢用。”  小小的木桶盛着晶莹的饭粒,大约三个人的饭量,还放着木头饭勺。  萨曼给自己勺了饭,转头看到任逸飞,他‘看’着这里。  “……”明明是客气的笑,他却品出了些期待的味道。  然而让他勺饭?  那是不可能的。  萨曼淡定坐好,一动不动。  “可以帮我把饭拿过来吗?”任逸飞笑着问。  萨曼伸手推过木桶。  任逸飞说了声谢谢,他小心给自己的碗勺了饭。然后摸着桌子边缘找到他姐的碗,给他姐也勺了饭。  勺饭的碗比较小,木桶里还剩下不少,萨曼看了一眼,把木桶拖到没人的那一边。  “谢谢。”任逸飞又说。  木桶放在他的右手边,会影响他吃饭。但是对这个人却没什么妨碍,除非左撇子。  虽然看起来不好亲近,勉强还算好人。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玩家。  之前那个外卖员是玩家吧?表现得相当明显,明显得都有些夸张。倒是早餐店遇到的那个学生玩家,还稍微知道点隐藏自己。  “您二位的煎鸡蛋。”服务员把菜端上来,打断了任逸飞的思路。  金黄发酥的煎鸡蛋散发着油煎食物特有的香气,上面还有一层翠绿的葱粒点缀,任逸飞揉揉肚子,觉得更饿了。  一会儿,菜上齐了,姐姐差不多的点回来,带来一袋子苹果。  她看着怒容未消,但一跨入门里,脸上就扯出笑来:“菜都做好啦?你们怎么不先吃?我刚刚去买了点苹果,看着还不错。”  “姐,你回来啦。”任逸飞朝着门口挥挥手。  他姐大步流星走过来:“来来,吃饭。”  这顿饭吃得很是怪异,他姐一直打听萨曼角色的事,萨曼一直问这个公寓楼的事,任逸飞捧着夹满了小菜的碗,把脸埋进饭碗里。  他们吃完饭回来,任逸飞在公寓楼门口看到了那两个熊孩子。  他们和一个烫了羊毛卷的年轻妇人站在一起。  年轻妇人一开始只是黑着脸站那儿,后来一个孩子发现了任逸飞,指着他大叫:“妈,那个瞎子来了!”  这三口人就发现了任逸飞三人组。  年轻妇人一看到雄赳赳气昂昂的宋阿姐就发怵,脸都是白的。  她带着勉强的笑,讪讪道:“对不起,孩子不懂事。”  说着有些不耐烦地一推两孩子。  这两人被连扯带拉,满脸不高兴,但是见着凶神恶煞的宋阿姐,下意识一个哆嗦,只好低头说了‘对不起’,声音小得和蚊子哼哼一样。  “没关系。”任逸飞干笑一声。  “这倒不错,”萨曼观察着那个年轻妇人的表情,似笑非笑道,“我家附近也有这么调皮的孩子,家里人总说还小,后来大了,果然进了监狱。这位大姐对孩子这么‘严厉’,肯定不会的。”  宋阿姐看萨曼的眼神更可亲了:“可不是?小时候家里不教,长大了社会教。”  年轻妇人的笑容越发尴尬而勉强,混合着背黑锅的恼怒:“内什么,你们忙,我走了。”  说完扯着两孩子衣领,大踏步走了,孩子被生拖着,嗷嗷哭。  萨曼看着那个年轻妇人的背影,然后转过头来,任逸飞亦不动声色转回视线。  又一个。  他们在楼梯口分开,任逸飞和他姐进了门。  他姐呼出一口气,带上门:“这个人看着倒也还好,有工作,人也不闹腾,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平日还是注意一些。”  “嗯嗯。”  “姐,这楼里的,你都认识?”任逸飞给她倒了一杯温水,试探着问。  “不认识我能放心你住在这里?”他姐理所当然道,“你来这之前我就打探过,都说这边邻里和睦,我才同意你过来。不知不觉,这都半年多了。”  “姐,那个小郑。”任逸飞报出一个名字,“你很熟?”  他姐一愣:“小郑?哦,你是说那个外卖员,我以前来你这里遇上过几次。据说正经职业是小说还是什么,整日不出门,送外卖是兼职,挺努力的。你大概不知道,你的饭多是他送的。”  这一个名字又引出许多信息来。  比如他的订餐是固定包月服务,一个月结算一次。  任逸飞还旁敲侧击,问了日常,比如洗澡这件事。他才知道一楼有个公共澡堂,他都是在那里洗澡的,上次湿着头发回来,还冻感冒了。  送走他姐,任逸飞一个下午没出门。  他借着打扫这件事把房间仔仔细细理了一遍,还把电脑查了一遍,找到了那个编辑的邮箱地址——智能系统里有历史记录。  他开始尝试原主的配音工作。  上一个游戏,没有做好本职工作会被认定为‘失职’,进而暴露。他怀疑这个副本也是一样,没有好好走人设路线,会有不妙的事情发生。  这一工作,就工作到日落。晚餐他试着点了外卖,号码手机里有。  那边一接电话就问:“还是十五块的套餐?”  “……嗯。”  一会儿,之前见到的那个外卖员就把晚餐送来了。  他很年轻,二十出头,模样只能说清秀,但一侧额角有个狰狞的疤痕,从鬓角到颧骨,像个大蜈蚣趴在上面。  若是在意疤痕的人,应该会习惯性侧过头,用没有疤痕的那面对着人。但是这个人并不在意,甚至撸起那边刘海,把这个大疤痕露出来。  这个玩家是觉得有疤痕很酷吗?  “你好,进来坐坐吗?”任逸飞视线不聚焦,脸颊微侧。  “不用了。”他抬头看了任逸飞一眼,又低下头。  “等一下,苹果要么?我刚刚洗过了。”他转身去茶几上拿了一个苹果,朝着门口方向递出去。  他拿了,紧紧盯着任逸飞的眼,并说:“谢谢。”  送走快递员,任逸飞关上门。  当他转过身,温和含蓄的笑容立马失踪。  真巧,发现的四个疑似玩家,都是右撇子,这方面做不了排除法。  一点不像落魄房产中介的房产中介。  不知道怎么去学校的学生。  人前人后两个样的兼职外卖员。  走路姿态贼爷们的年轻母亲。  任逸飞还想起早上摔下去的时候,一双眼躲在暗处,一直盯着他。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直到他离开公寓楼才消失。  目前只有这些,想知道其他更多消息,可能得等到十一点卡牌信息更新。  任逸飞没有非得找到‘鬼’的野心,但是他也不允许别人破坏他的演绎,这些玩家们最好别来招惹他。  饭后倒了一个垃圾,熟悉了一下公寓楼附近的环境,任逸飞回来了。  他九点多就躺在床上,本想等信息更新。  但被窝太暖和,气氛太适合睡眠,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墙上的闹钟滴答滴答,十点过后,整个公寓楼都安静下来,二楼的走廊一个人都没有。  一个影子慢慢来到他的门前。  门锁的机关轻轻转动,滴答一声,开了。 第25章 加上地上的,现场一共出现了六个玩家,还有三个藏着。  萨曼也仔细观察了这六人,年轻妇人死了,和他一道来的这个他知道底细,是天洪派来使坏的,或许已经和人群里的杀手接上线。  为了杀他,天洪下了大本钱。  剩下的三个人,穿着天蓝色外卖服的昨天见过,看起来是个刚玩不久的新人,眼神却不太对。不知道是老玩家装新人,还是别有内情。  一个是穿着单衣的老头,昨儿看到他混进晒太阳的老年人群里,在打探消息。  还有一个学生打扮的年轻人,不太说话,眼睛一直在伤口和墙上血迹上转,可能懂一点刑侦知识,在分析凶手的外形。  至于人群里伪装npc的玩家,虽然很努力地想要和npc同步,但他还是一眼就找出来。  两人,一个是穿着花色衬衣的年轻人,看穿着打扮,看满手刺青和鼻钉,是个非主流青年,眼神却十分锐利,会刻意避开和他对视。  一个是五六十岁的大妈,走路很是拘谨,像个年轻女性。  还有一个他找不到,不知道是没来,还是伪装得太成功,他看不出来。  人群中,他还看到昨日一起吃饭的盲人npc,他在人群中,不紧不慢,每一步的幅度都是一样的长短。  昨天他便发现了,这个青年习惯用步数丈量距离,判断自己到了什么方位。这是个好方法,他或许看不见,但是大脑里一定有一张完整的地图,他知道自己在哪里。  萨曼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关注他,难道是因为对方的眼睛柔亮,不像个盲人?  终于,天边亮起一道金线,公寓楼里飘起早餐的香气,大爷大妈们开始出门。  这一次是真的早上了。  任逸飞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吃早餐。  隔壁的萨曼也穿好西装,夹着文件袋准备出门。  电脑上六个位置的监控视频以六倍速播放中,一个一身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两个画面里,黑衣黑帽蒙着脸,身高约莫一米七到一米八,看身形是男性,但也不排除女性伪装的可能。  关上电脑,放进电脑包里,萨曼出了门。他只有一天的假期,今天就得正常上班。  就像是任逸飞一开始猜测的,玩家可以在一定程度内崩人设,但是本职工作都没有去做,崩得太彻底,也会有金字奖赏。  无论玩家们愿意还是不愿意,他们都得上班或者上学。  哦,除了本来就是家里蹲的那一位。  隔壁大娘照样买了菜回来,她和任逸飞亲切问好。走廊上那两个熊孩子在追逐打闹,差点撞到他,却只是扯了个鬼脸,骂了一声‘瞎子’就跑了。  npc的记忆里没有凶杀案,没有那一段时间的出门,甚至没有这两个熊孩子的妈妈。  任逸飞这一次更加谨慎地下楼,他用脚尖点着阶梯,确认安全无恙,才会继续走。  “不必担心,”清亮的男声伴随着点心屋的香气出现,“今天没有异物。嗯,也没有熊孩子。”  接着便是一阵有序的脚步声,从任逸飞身边匆匆路过、渐渐远去,消失。  “林先生?”任逸飞略略提高声音,无人回应。  他已经走远,只余一点暖香。  作者有话要说:  甜香尤在,佳人远去。  萨曼:…… 第22章 邻里(7)  要找‘鬼’,还要维持人设上班工作,玩家们忙成个陀螺。  任逸飞的时间相对自由,有更多优势。  他早起去了公寓楼门口的早餐店,大姐依旧热情,絮絮叨叨中都是各种小道消息。  她还是最关心连环杀人犯的消息,一直期待着死刑,但是据说最关键证据没有找到,所以还只是嫌疑人。  “这种人渣还有律师给他辩护。”大姐感叹着世风日下,任逸飞一边吃饭一边点头应和。  他想着第一夜的死亡现场。  怎么合理去一趟?  午夜的访客打乱了任逸飞所有计划,逼得只想安静做个npc的他不得不开始关注‘鬼’。  这个副本对他太残忍了。  早餐后,任逸飞回到公寓楼。  当他刚走过大门口,脸色微微一变,双腿并拢,表情为难又羞窘。  他转了一个角度,加快迈步的频率,一只手摸着墙壁,开始朝着一楼的公共厕所走。  “要上厕所吗?”一个大爷看到他走路的姿势,忍不住调侃。  任逸飞的脸顿时红了一半,加快了步伐。  公寓楼的每一层都是两个厕所,在转角位置。  他走过去,感应灯亮起惨白的光,淡淡血腥味就飘过来。  在共用的洗手台的墙壁上,还残留着当时留下的血手印和嘴巴,地上的血迹从门口一直滴落到洗手台下。  任逸飞慌慌张张进来,摸进右边的男厕所。  一会儿他出来,在洗手台洗了手。  镜子里映出他的脸,和几滴血迹,视线一角模模糊糊有个人影。  他垂下眼睑。  这个角落,满是血迹的凶杀现场,目前只有他和那个模糊的影子。任逸飞控制着,不让视线聚焦,眼睛呈现出一片混沌的状态。  洗了手,他拿着导盲杖脚步轻松地向楼梯走去。  黑暗中一双眼一直注视着他,从他过来,再离开。  那双眼的主人谨慎又小心,眼里是酝酿的杀意,嘴里是诡异的缠绵:“宋博之……”  暗处有人,是玩家,还是‘鬼’?  任逸飞抓着扶手向楼上走,方才感知到危险而急速加快的心脏,就在这一呼一吸间平缓下来。  总觉得,稍微露出点破绽,会死。  还要谨慎一点,再谨慎一点。  他回到公寓,坐在沙发上。四周围的声音、光影都从感知的世界退走。  一间和凶杀案现场一模一样的厕所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任逸飞丢掉手里的导盲杖,走过去。  女尸躺在地上,头发覆盖着脸,背上有数个刀伤口,她的拖鞋丢了一只。  右边墙上是血手印和嘴巴。  他观察那张嘴唇,虽然线条很粗,但是唇部线条的转折,唇角的细节,唇纹的变化,都能说明,凶手有一定的绘画底子。  任逸飞走过去,墙上的血手印大概在他胸口的位置,血嘴唇和他的视线齐平。  血手印来自死者,而血嘴唇却来自凶手。  按照常理推断,人们在墙上写字的时候,字会和视线齐平,画嘴唇的人应该和他差不多高,一米七六左右。  他还有另一种推断方法,步距。  地上有多处血脚印,死者的拖鞋花纹是波浪形,那么条纹形的就是属于凶手的。  他走过去,在几个脚印之间寻找正确的顺序。  其实身高和步距之间没有一个准确的公式,因为同身高的人,腿长不一样,行走姿态不一样,年龄不一样,都会导致结果产生变化。  任逸飞是用自己的身高去测试这些步距。  “一、二、三。”三步走完,他停下来,脸上露出一个浅笑。  一个身高和他接近,有一定绘画底子的人。  思维世界的大门关闭,凶杀现场消失,他眼前依旧是小小的房间。  任逸飞不急着配音,他去了楼下的花园,坐在一座紫藤花长廊下。  这里是中老年妇女的聚集地,她们往往带着孩子。  白天玩家们都出去上班上学,家庭主妇要买菜烧菜。在公寓楼时间最长的是任逸飞这个配音员,花衬衫这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年老退休的老人,以及家里蹲青年。  任逸飞上午在花园坐了一会儿,听了一耳朵的家长里短,谁家女儿不肯嫁,谁家儿子没工作,这都是这些中老年妇女议论的点。  “年轻人,早上好啊。”他的身边,老人玩家拿着一个保温杯坐下来。  “你好。”任逸飞对着声音来源腼腆地笑。  “咱们这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啊?”老人玩家抛出一个模糊的问题。  任逸飞很自然地一愣,继而回忆了一下,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才来了半年。”  在他这边,玩家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老人玩家几次打探,都无功而返。  安静的花园里忽然响起孩子哭声,原来是一个小孩子去推人家的电瓶车,结果自己被压到了。  看孩子的妇女连忙把孩子抱出来,指着楼上喊人,说对方车子乱停,砸到她小孙孙。  三楼出来了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年轻人,正是其中一个玩家。他皱眉看着楼下。妇人本就心虚,被他一盯,气也弱了,哼唧两声就带着她孙子走了。  花衬衫回了屋里。  不过一会儿,太阳升起,花园里热起来,带着孩子的中老年妇女一个个散去,花园就安静下来。  任逸飞回到居所,继续忙着配音。  他们音色虽然一样,但是吐气方式,说话习惯都有差别,这都是需要调整的。  任逸飞的配音是标准学院派,但是宋博之的就更野一些,两种各有特色和优势。现在要学习宋博之的配音方式,他也觉得很有意思。  演戏的乐趣在于此,短暂拥有另一种人生。  “咚咚。” 第27章 这话他昨天说过一次,然后下一秒就被死者老公打了脸。  跟着萨曼的玩家第一时间凑到萨曼身边,嘴里喊着‘老大’,还特别奇怪地看了任逸飞好几眼。  玩家通常不会和npc有亲密接触,一来可以避免莫名其妙就曝光冒金字,二来防止产生不必要的牵扯,多生事端。  这还是萨曼经常耳提面命的,所以这是?  萨曼既没有和他多解释,也没有再理会任逸飞这个盲人青年npc,他蹲到尸体旁仔细检查起来。  他们翻过尸体,尸体的胸口和地上都有血迹。这是全身上下唯一的伤口。  “看来这还是一朵心血玫瑰,求爱吗?”学生玩家开玩笑。  血液是暗红色的,看得出来是中毒了,但玩家里并没有专门的医生,无法分辨到底是什么毒。  随后他们从这个人身上搜到一个道具,是一张卡牌,卡牌上一个绞刑架。  “这不是问罪锁么?”有玩家认出了这个卡牌,一种有特别效果的高级道具。  “问罪锁很好用,但是有个了解刺杀对象的前提。他怎么会携带这种卡牌?”  “或许,这是一个职业杀手?”萨曼将卡牌丢回死者身上,“谁需要,可以拿走。不过这东西限制太大,多数时候不太好用。”  比如,遇上他这种有克制远程攻击的道具的人。  “职业杀手?”几个玩家面面相觑,这副本还来了职业杀手……事情更复杂了。  萨曼身后那个年轻人的手指抽搐了一下,表情有些惊慌,他低下头,不敢和尸体对视。  萨曼似乎感觉到,笑一闪而过。  “没有属于第二人的明显痕迹,‘鬼’更加谨慎了。或者说,‘鬼’更加强大了。”  花衬衫被检查过一遍,但是无论是指甲里还是衣服上,基本没留下什么痕迹。或许躺在这里后,‘鬼’还给他整理过仪容,头发和衣服都是服帖的。  “玫瑰是什么意思?游侠儿我明白,指代古时候的小混混,但是和这朵血玫瑰有什么关系?难不成真是求爱?不可能吧?”  萨曼看着尸体,尸体的头发和衣服,都打理得整整齐齐,就像‘鬼’在给一件礼物包上包装,只为送出一朵血玫瑰。  求爱?他抬头看向半开的门,那是盲人青年的公寓。  之后他又看向人群,楼梯口就站着盲人青年,他似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脸上露出后怕,抓着扶手的手也在颤抖。  但是再过一会儿,身为npc的他就会忘记这件事,也忘了此刻的不安恐惧。  倒衬得他是多此一举——萨曼心想。  不,他本来就是多此一举。  “能不能从化妆品入手?”学生玩家仔细观察那张恐怖妆容,“拥有化妆品,化得还不错,应该是女性吧?”  “未必,现在男青年也开始折腾自己了。若是类似网红的工作,一般也都准备化妆品。”老年玩家摇摇头,指着尸体的脸,“这个色号比较暗,反而是男性用得更多。当然,不排除女性也有,她们多作为修容使用。”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可以考虑的线索。”萨曼最后总结,不知不觉,在玩家里他拥有了更多话语权。  除了这些,他们找不出更多线索,尸体却开始消失。  “该叫孩子起床了。”  “该上班了。”  所有npc都像是接收到命令的机器人,开始运行固定程序。  任逸飞也开始呆滞地,一步一步走下楼梯。他每一脚抬起和落下的幅度几乎没有变化,外人看来非常诡异。  萨曼抬头看了一眼,他站起来,轻轻带上那扇半开的门,也关上自己异常的关心。  这就是npc,设定的纸片人。  任逸飞一直走到早餐店。  今天真的太早了,大姐夫妇还在切馒头,第一锅还在灶上蒸着。  墙上挂着的电视在重播昨日的地方新闻。  之前连环杀人案的通缉又挂出来了,希望广大市民能提供更多线索。  原来被抓住的杀人犯被证实是模仿犯罪,因为嫌疑犯给受害者安装假眼球的手法不一样,所以官方认定之前几起的真凶还没有找到。  “我就说,这会儿还不太平。”大姐一听,立刻发表自己的看法,已经忘记了之前两天她还说这个嫌疑犯贼眉鼠眼,看着就是凶手。  任逸飞随口附和。  “说起来,你前天果然是因为卫家那两个小兔崽子,才摔下楼梯的?”大姐忽然提到这件事。  “啊?”任逸飞装傻。  大姐甩着面团:“你就别瞒我了。整栋楼就数那两个兔崽子最糟心,听说那天还差点把另一个孩子推进水里,家长去要说法,还让这对兔崽子家里轰出来,啧啧啧。”  任逸飞还是装傻,熊孩子的身后多数有熊家。  ……龙背山?龙背墙?  龙背山的典故,是说家长为了隐瞒孩子的错误,于是出去顶罪。那么之前的年轻妇人被杀,是因为她选择无脑维护自己的孩子,才有这种待遇?  “大姐,昨天我们楼里是不是有老太太和年轻人吵起来了?”他问。  “是啊,是个混混,不学好,故意在门口倒油,让老人家摔了一跤,之后不……”大姐的脸诡异地卡顿了一下,再回来已经是满面笑容,“小宋今天还是吃白馒头?”  消失了,存在感消失了。  是因为花衬衫的尸体消失了,所以这个人的所有痕迹被扫除了?  昨天和老人吵架的果然是花衬衫。门口倒油?玩家会自己作死干出这种事?  联系到昨日这人的黑脸,该不会被算计了吧?  任逸飞抿了下嘴唇,玩家里面也起内讧了,麻烦。  第一夜,第一个死者的便宜儿子和人起过冲突,但是她因为不耐烦没有参与这件事,被视之为‘维护’。关键词是‘龙背山’。  第二夜,第二个死者因为被人陷害,也就是门口倒油,惹到了老太太,两人起了冲突,被视之为‘为害霸凌’。关键词是‘游侠儿’。  仅仅是这样还看不出什么,若是加上最开始的副本关键词‘邻里’呢?  曝光的条件已经很明显,破坏友好邻里关系,就是触发条件。  但是更可怕的是,昨天就有人看破了这个条件,转手陷害了一个玩家。  他不免想起‘长孙’玩家,莫非用人命探路是老玩家的基本操作?  曝光的玩家是死亡第一序列,如果没有玩家曝光,‘鬼’会怎么样?会随机杀人吗?  如果‘鬼’会随机选定受害者,那么陷害其他玩家,一可以自保,二能够获取更多有效信息,确实很有效。  如果是他,会不会选择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  任逸飞陷入沉思,杀一个人的好处这么多,他真的不会心动?  对面公寓楼里的上班族和学生都开始出发。  这里是老城区,离新兴城区远,大家都得赶早。  他看到外卖员骑着电驴,看到房产中介叫出租,看到学生赶公交……这些人混迹人群中,却是那样格格不入。  一样是外来者的任逸飞吸了一口豆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不会。第24章 邻里(9)  玩家们之间的竞争开始了。  我们跑不过老虎,但是没关系,只要跑过同伴就可以。  傍晚,任逸飞洗了澡,正蹲在阳台上洗衣服,一楼住户骂骂咧咧上来,敲了他隔壁的门,问是不是新租户把脏水泼下来,泼在她的衣服上的?  水是楼上泼下的,任逸飞清楚这件事。  隔壁的林毅会因此和人起冲突吗?  不过他等来的却是隔壁林毅干脆的认错,承诺给清洗费,还有精神损失费。  明明不是自己的责任,却第一时间承担了之后一切损失。  看似吃亏,事实上避免了更多损失,比花衬衫聪明。  说起来,楼上三四层的住户都不是玩家,不知道是谁干的。  一打钞票落在手里,楼下住户当即表示:“你看这,真是太客气了。花不了那么多,就是一件破衣服。”  “应该的,是我做错在先。”  受害者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叮咚,叮咚。”茶几上的手机开始震动。  任逸飞放下手里衣服走过去:“喂?”  “宋老师,剩下几集干音我都收到了,质量还是一如既往,剪辑老师说,您的发声和吐气又有了明显的进步。”  “那就好,我还以为会赶不上。”  那头编辑笑起来,似乎交了稿就变得特别温柔了:“怎么会呢?我相信你宋老师,接下来两天请好好休息吧。等下一本选好了我再来找您。”  “嗯。”  “啊,对了,您上一次说,想要搬家,去安全性更好的公寓,还有这个打算吗?我最近倒是找了一些房产中介。”  任逸飞一愣,他提起精神:“搬家?我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那边停顿了一下,大概在回忆:“一个星期前,您说家里可能有小偷。”  小偷?  任逸飞第一时间想到半夜潜入的‘鬼’:“啊,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当时还说了什么?这会儿有点想不起来。”  “好像,没别的了。”  关掉手机,任逸飞坐在自己的沙发上。  ‘鬼’进来这里熟门熟路,绝不是第一次。  盲人的其他感官比常人要强,或许宋博之已经感觉到有些异样。那么,他会不会留下什么信息?  他开始翻找,无论是电脑文件还是房间里的东西,全部看了一遍。 第29章 隔壁的萨曼披上风衣走出来,短靴踩出哒哒声:“站着别动。”  又死了人,剩下的玩家很快聚拢。  但他们并不靠近,眼里带着防备和警惕。昨日的相互试探和陷害,终究还是造成这种恶果。  手头有强力道具,可以保自己一命的玩家还能冷静,那些本来也就玩过两三次游戏的新手玩家就发苦了。  开团九个玩家,还剩下六个。  萨曼和他身后的年轻人,他们看着像是一伙儿的。老头玩家,不慌不忙,似乎有什么依仗。学生玩家,单打独斗。外卖员,瑟瑟发抖。  还有一个至今不知道是谁。  邻里是低端局的名号,中端局的配置。  信息提示不明确,线索太少,几个没玩过中端局的玩家简直是两眼一抹黑。  卡牌的提示指向性太低,他们只能推断出,‘鬼’是个身高一米七几的年轻人,生活中大概能接触到化妆品,化妆技术也可以。  “还少了一个人。”这句话来自那个学生玩家,“这人要么是伪装高手,要么就是‘鬼’。”  他眼睛看着其他玩家,带着点紧张,但是目光坦诚。  他就是个身高一米七几的年轻人,符合条件的还有两人,外卖员和萨曼身后那个小弟。他感觉到众人有些怀疑他,所以首先推出至今没有露面的‘第九人’。  时间都要过了一半,他们却连‘鬼’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更别提角色身份。  “我们合作吧?”学生玩家接着说,他期待地看向老人玩家和萨曼,外卖员和跟班被无视了。  老人玩家想了想,点头。  “可以。”萨曼说。  学生玩家自知经验不足,需要大佬带玩,他自告奋勇领了力气活。比如,检查尸体。  尸体上很多挫伤,几处已经骨折。  “好像是活生生扭成这样,然后杀死,再化妆。”他打了个寒战,“这‘鬼’好变态,是不是本来就是变态?”  “为什么要画成笑脸?”老人玩家思考这个问题。  但是直到尸体消失、npc散场,玩家们还是没有头绪。  他们决定从头理一遍。  “副本的名字是邻里,‘鬼’必然是这栋公寓的住户之一。”  老头玩家首先开口。  “但是我打听过了,这栋公寓楼三年内没有死过人。”老人玩家接着说。  “副本玩得多的人都知道,‘鬼’的真身若是死人,那它的死亡时间通常不会超过一年。既然三年无人死亡,那么这个副本时间,应该是‘鬼’还活着的时候。”  其他玩家一愣,几个还没反应过来。  老人等着其他人一一回神,才略带着自得道:“npc和玩家身份不兼容,npc里没有‘鬼’的真身。也就是说,‘鬼’的角色在我们玩家之中,‘鬼’的真实身份,也在我们玩家之中。”  他们的身体,或许就是‘鬼’的真身。  “会不会是已经死亡的三个人?”  “说不好。”  大家都沉默了,虽然已经圈定了范围,但是要找出来也不容易。  “或许可以再思考这三个信息提示,所有信息都和‘鬼’的真身有联系。断龙山,指代不分是非维护自己孩子,情愿背锅的父母。游侠儿,是古代的流氓混混。长舌之妇,是喜欢说三道四传播谣言的妇人。都是负面的形容词。”  说着,萨曼看了这些玩家一圈:“你们的身份身上,有什么容易被人讽刺和嘲笑的点吗?”  学生玩家想了一下:“这个身份是个差生,留级两次,看着考大学无望。至于家庭,除了贫穷,别的倒还好。”  老人接上去:“孤寡老人,捡垃圾为生。”  “孤儿,脸上有疤,贫穷。”外卖员摸了摸脸上的疤痕,一脸无奈。  “农村进城,落魄、贫穷。”萨曼用着霸道总裁的口气说出这几个词。  “我……刚刚失恋算不算?还有家里蹲,”跟着萨曼的年轻人干笑了一声,“哦哦,还有贫穷。”  几人面面相觑,说起来都是被嘲笑的点。也是,落魄到住在这里,能是什么顺利人生?  萨曼看着台阶上消失的尸体,他抬起头,右边是他的房间,左边则是那个盲人青年的。  第一次,那个年轻妇人是在楼下的厕所,嘴被划烂了。  第二次,花衬衫死在盲人青年的门口,‘鬼’还在他的门口画了一朵玫瑰。  第三次,中年妇人死在楼梯上,死状恐怖,四肢扭曲,还被人盘成球状,就好像……滚成这样的。  他想起自己曾经拦住那两个孩子,问他们为什么作弄那个盲人青年,那两个孩子却理所当然地说:“他就是瞎子啊,谁让他是瞎子的?”  是否是家里人言传身教呢?  如果是家庭影响导致两个孩子走偏,那么他们的父母就是是非不分的责任人,极有可能是嘴上无德的人。  萨曼心里隐约有些想法,但是他没有说出来。  此时的任逸飞还坐在早餐店,他打了个喷嚏。  突然毛骨悚然。  今天没有特别的新闻,大姐说的都是些琐碎事。  说起来,她应该也认识那个人吧?就是晚上他看见的那个人,‘鬼’的角色身份。  现在‘鬼’的角色身份他已经知道了,那么内在呢?  满打满算,最多十六七个小时。这点时间找boss真身,啧……  “姐,我们公寓有几个人,我想向您打听打听。”  竟然人人都曾被街坊邻居排斥和说闲话。  这公寓怎么回事?好意思自称邻里和谐?  排除法失败,找不到真身的情况下,面对面杀了‘鬼’能不能通关?  一路想着这个问题,任逸飞回到公寓。楼梯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痕迹残留。  “宋先生。”楼梯口转出一人。  任逸飞笑起来:“是林先生吗?今天没有上班?”  “今天是周末。”  萨曼站在那里,他在等这个盲人青年。  “初来乍到,我有许多疑问,可这边也没别的熟人,所以厚着脸皮来拜访。”说着他还拿出一袋子水果,看着确实是拜访的样子。  “叫我博之吧,”任逸飞一边摸索着钥匙孔,一边很不好意思的对着声音的方向微一点头,“请进。”  门开了。  虽然是一个盲人的屋子,里面东西却井然有序  任逸飞一进门就把导盲杖放到一边挂钩上,脸上也露出了和之前不同的,很放松的表情。  “请坐,要吃一些苹果吗?”他一边说一边拿了洗干净的杯子,从饮水器上倒了一杯温水,再放到茶几上。  “不用了,谢谢。”萨曼放下水果袋子,接过水杯,在沙发上坐下。  “这是?”任逸飞听见袋子的声音了。  萨曼将一个香蕉折下来放在他手里:“一点水果。”  “你太客气了。”  他们两推了半天,几个来回之后,似乎就完成了从见过的邻居,到可以有点交情的邻居的转变。  事情很顺利,萨曼的微笑越发真切。  这个屋子和他那里一样,只是生活气息更浓,有着很多代表屋主个人喜好的东西。  所有东西都放在最合适的地方,显示这里没有第二人居住的痕迹。  萨曼突然有点失望,又不知道这失望从何而来。  在内侧,有一个全玻璃的家庭录音棚,可能和屋主从事的工作有关。外面还有一个很大的书架,书架上是特殊的盲人书,很厚,书脊上有凸点。  萨曼还发现了一袋子的报纸。  奇怪,盲人也需要报纸?  “宋、博之在这里住很久了吗?”萨曼捧着水杯,问。  “嗯?有些时间了,怎么了?”任逸飞疑惑道。  萨曼的眼睛还观察着这间屋子,嘴上却在笑:“不,只是看你不太出门,还以为……总是不出门,邻居也难认识几个。”  任逸飞捂脸笑了:“你和我姐姐说一样的话,也不是完全不出门,而且很多人都认识啊。”  “能和我介绍一下吗?来了几天,还没认识几个人。”萨曼端起水杯喝着,眼睛却看向任逸飞,带着探究。  任逸飞完全没有察觉,还在热情招待客人。  他把抽屉里的零食拿出来,一件一件摆好,一边笑着说:“你在这里待些日子就熟悉起来了。不像我,小郑先生给我送了很多次外卖,我却才知道他是邻居。吃点零食吗?”  小郑?外卖员?萨曼若有所思。  “谢谢,我喝水就行。这些是报纸吗?”  “报纸?书架上这些吗?”任逸飞没有回头,直接手伸过去,就拿下了放报纸的袋子,“这些是我姐姐带来的,她会和我说说新闻。”  萨曼看向那个袋子,最新的一张报纸卷曲着放在最外侧,他看到几个字‘连环杀’,不由得眯起眼。  如果说npc是有自主程序的纸片人,那么副本里出现的所有信息,都是‘鬼’的记忆混合衍生,很少有完全无用的信息。  老玩家善于利用这些信息。  “这是最近的新闻吗?”萨曼抽出那张报纸,头条便是连环杀人案的嫌疑犯落网的消息。  下面有部分受害者信息,死者都是年轻漂亮的女性,深夜失踪,第二日出现在垃圾堆边。他们被摆弄成假人的模样,脸上化了妆。  最特别的一点是,她们的眼球被去除了,里面镶嵌着以假乱真的义眼。  萨曼的眉跳动了一下。  他看向对面微笑的青年,身上散发着柔软的无害的气息,五官精致。 第31章 他来了荒芜之角这么些日子,还从未见过那么多的钱,更没享受过人上人的滋味。  他的脸挤成贪婪的形状,就算有性命之危,一想到那些东西,还是蠢蠢欲动。  荒芜之角没有道德伦理和法律,人性之恶在那片土地生根结果。或许还有萨曼这种有底线的人,但更多人进入这个世界就一点点失去人性,沦为兽。  家里蹲玩家进入荒芜之角的日子还浅,但他已经感受到有钱有势的好处,他渴望钱,渴望权势,这些天洪都承诺给他。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房间里的电视机开着,正在重播昨日新闻,右下角还有数额巨大的通缉令,关于某连环杀人犯,希望广大市民积极提供线索云云。  年轻人此刻正心烦意乱,看着电视更是烦躁,正准备关掉,门被人敲响了。  他的心脏抖动一下:外面的会是……  然而门外并不是他害怕的萨曼,而是一个玩家。  “你的早餐外卖。”门口的外卖员笑着提了提手里的外卖盒。  年轻人松了一口气,笑道:“是你啊?你还真的兢兢业业送外卖啊?”  “没办法,工作。”外卖员把东西递过去,笑得意味深长。  家里蹲玩家接了外卖盒,外卖员看了里头一眼:“一个人啊?怎么没和你老大在一起?”  “什么老大?!”家里蹲玩家像是被人烧了眉毛,他气急败坏地跳着。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外卖员笑了,“你们是哪个区的?我东星区。”  “你也是?”家里蹲玩家看外卖员的眼神又亲切了一点。  “我看你们好像有些矛盾,你跟着他,他却没有将你放在眼里。也是,高手带新手玩,总是有些不耐烦的。”外卖员说得一脸感慨。  “不想带别带啊,又没人求他,不过是自己装好人,收买人心。”家里蹲一听这话更是刺激,他表情活脱脱是‘恼羞成怒’。  “哎,我没那个意思。”外卖员才发现自己说错话,连连摆手,“算了,我先走了,多说多错。”  “等会儿等会儿,要不要进来坐坐?就当是聊聊天?”  家里蹲玩家不知不觉就卸下戒心,能知道那么多,至少他不会是‘鬼’。  外卖员笑了,眼睛眯起来:“好啊。”第27章 邻里(12)  家里蹲玩家的房间里堆满了外卖盒子,有一股食物变质后混杂的酸臭气味。  他自己却完全没感觉,淡定坐到垃圾堆里,还冲着外卖员摆手:“坐,别客气,你要喝什么?”  外卖员看着屋内狼藉,嘴角抽搐了一下,干笑一声:“我不渴,你不用客气。”  这三天功夫,家里蹲玩家至少吃了二十份外卖,整个人都散着饭馆后厨泔水桶的味道,油腻和腐败。  对部分玩家来说,玩游戏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吃’。  荒芜之角的食物实在是太贵了,他玩一次游戏,也就只够一个月基本的三餐用度,若是稍微有点‘娱乐’,这点钱还不够支撑一个月。  也就是在游戏里,他可以这样大快朵颐。  “穷凶极恶的罪犯……”电视里还在播报那个新闻,年轻的主持人绷着脸,语气严肃。  外卖员抬头,视线和屏幕里主持人的视线对上,嘴唇虽是笑着,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无。  家里蹲玩家打开了外卖盒,陶醉地吸了一口油炸食物的香味,抬头看到他对着电视,顺手就关掉了:“这电视老是放些不知所谓的东西。”  “你说得对。”外卖员收回视线,微笑着说。  “很快就是第四天,”外卖员看他一眼,又叹一口气,“没有曝光的玩家,接下来就是盲选阶段,我运气一向不好。你还好些,至少有个同伴,他总不会见死不救。”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家里蹲玩家心里一咯噔,咬住筷子,脸色渐沉。  萨曼若是已经知道他的目的,那他的处境,不但不比散人玩家好,甚至还要更差几分。  那人既然能设计反杀进来的杀手,又怎么会对他心慈手软?  家里蹲玩家越发觉得,萨曼的存在对他就是一种威胁,超过‘鬼’的威胁。  “到点了,我先去送外卖了,反正也就这样了,不如找点事情做,打发一下时间。”外卖员站起来。  家里蹲玩家想着自己的事,好几秒了才回过神:“哦,你忙吧。”  外卖员已经打开门,他突然转过脸:“你也想开一些,或许我们运气都不错呢?”  家里蹲玩家捏紧筷子,没有说话。  外卖员走了,几分钟死一样的寂静后,一碗还带着温度的外卖炸鸡块被砸到墙上。  家里蹲玩家双眼发红,从他答应了天洪的要求,进入这个游戏,他就没得选了。  弄死萨曼,他还有一线生机,甚至有荣华富贵。  不弄死,出去后也会被天洪的人弄死。  家里蹲玩家拿出珍藏的道具,专为萨曼准备的道具。  萨曼清理红灯区,得罪了太多人。  东风不过是推出来的明棋,后面是隐藏得很深的各个势力。  捣毁红灯区,萨曼不但得罪了靠这个赚钱的势力和那些漂亮男女,还得罪了他们这种刀口卖命,只想快活一日算一日的人。  “萨曼,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多事,惹了众怒。”  他掰断筷子,目露凶光。  时针转了半圈,已到中午,任逸飞的外卖到了,依旧不是外卖员玩家,他两日未出现了。  “他不送这边了吗?”任逸飞问这个陌生的外卖员。  “没,我之前遇到他,还是往这边走。”这个外卖员一边说一边递上外卖盒,见任逸飞不方便,小心塞他手里。  任逸飞接过外卖盒,笑道:“你和他很熟哦,是同事吗?”  “算不上,这一片常遇到。”  “哦,他这几天是出什么事了吗?”  “有吗?和以前一样啊。你这是……”外卖员有些奇怪,为什么他要问那么多事情。  任逸飞摇摇头,不好意思道:“我们是邻居嘛,他几天不出现,我有点担心。”  外卖员见他尴尬得脸都红了,也觉得自己就是疑心病犯了想太多,还感慨了一下:“小郑也不容易,没爹没妈,什么都要靠自己,工作也很拼。”  “都工作到很晚吗?”  “可不是?哎。”  送走外卖员,任逸飞关上门,手里的外卖盒子冒着热气,心肺却冒着凉气。  他怔怔呆立,半晌,捂脸低笑出声。  “这么明显的事情,我居然现在才注意到。”  做外卖员需要熟悉很多路线,和不同的人接触,一般人很难一下适应这个工作。那个时候他便应该想到,小郑绝对有问题。  里面的‘鬼’不是小郑本人,就是非常熟悉小郑工作的人。  是小郑本人的可能性很大。  第一天见面的‘玩家暴露’,根本就是一场戏,小郑自导自演的一场戏。这场戏把他们所有人都骗了。  从那一刻开始,戏就开场了。  春枝婆婆杀了和尚伪装,已经很秀了。这个副本的boss更秀,他居然一开始就装玩家,惟妙惟肖。  看着外卖盒子,又看看时间,任逸飞站起身,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整理自己的衣服。  他习惯用整理服饰的方式缓解压力。  因为,就在刚刚,他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非常疯狂的计划。  任逸飞在赌,赌‘鬼’不能在十一点之前出手。  他走出房间,巧了,隔壁屋子的门也开了,吱呀一声。  “林先生?”任逸飞问。  “嗯,”萨曼看他脚步前进的方向,不是楼梯,“博之要出门吗?”  “啊?不是,之前送外卖的小郑已经两天没出现了,我去看看他。”任逸飞笑着摇摇头,他的眼睛还是雾蒙蒙的,笑容却柔和又无害。  萨曼张张嘴,想说可能有危险,又想起‘鬼’不能伤害npc的规定,止住话头:“中午了,博之吃过了吗?”  任逸飞笑着摇摇头:“一会儿就吃,你呢?”  萨曼看向花衬衫房间的方向,他准备去那儿,嘴里却说:“正准备去。”  两人相互点点头,友好告别,背向而行。  任逸飞一间一间摸过去,他的手指触碰着冰凉的门牌号。  掉漆的门牌号上黏附着岁月留下的残渣。但是外卖员所在的房间,门牌号却很干净,似乎时常被人擦拭。  “小郑,是在这里吗?”  任逸飞站在门口,手几次抬起又放下,十分犹豫:“贸贸然上门,是不是不太好?  “不、不然还是算……”他似乎有些退缩了,伸手摸着门,要往回走。  之前紧闭的大门却在此时恰好打开,外卖员站在门口,表情写着诧异,眼里满是惊喜。  任逸飞吓了一跳,他本能缩了一下,半天才问:“这里是小郑的房间吗?如果不是,不好意思打扰了。”  “是!”外卖员声音略高了一度,平静的表情裂开一道缝。  “是我。”他压低声音重复。  在外卖员的身后,他床边的电脑桌上,屏幕上正播放门口的一切。  门框上冰冷的电子眼安静注视着,也记录着所有发生的事。  电脑屏幕上,身着暖白色衣服的任逸飞和外面阳光灿烂的天背景在一起,本来是让人心情愉快的构图,但这画面却被一个突然入侵的深色影子打破一角。  外卖员看着他,身后的门大开着。  这是一个很干净的房间,东西收拾得很有条理,一切都摆在主人最适应的地方,没有一点不合逻辑的破绽。 第33章 熟悉的忐忑的表情,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却哪儿哪儿都写着诡异。  “不要生气,你不是喜欢我吗?我感觉到了,你的视线……”  他神经质地一遍遍摸着茶杯沿,带着一点兴奋:“从白天到黑夜,每时每刻出现在身边,我好高兴啊。”  “你是什么时候‘看到’我的?送外卖的时候吗?你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看到’你的吗?”  他缓缓转过脸,那双眼睛分明没有聚焦,却散着光:“因为我,发现了你的秘密。”  外卖员心一跳。  “最近死了很多年轻的女孩呢,他们说,那些女孩的眼睛,和我很像。那些眼睛都被挖出来,填上了假眼。”任逸飞一边说一边伸手触碰自己的眼睛,低低笑出来。  “小郑,”任逸飞一个称呼,让外卖员额头逼出冷汗,“每天晚上穿街走巷,很方便吧?谁会提防一个给你送餐的外卖员呢?  “你是在练习,怎么样才能最完美地给我装上足以乱真的假眼吗?  “真让人高兴啊……”  外卖员的呼吸急促,面色发青,看着任逸飞温柔的表情,心里却有一种身处梦中的荒谬感。  “如果这个时候去你的房间,一定能找到很多惊喜。”任逸飞越说越开心,可是下一秒话锋一转,“但是我为什么要将你暴露出去呢?太没意思了。”  “我已经感受到了你的热情,但是这种炙热的感情,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淡,每一次都是如此。”  任逸飞的声音低下来,他咬着手指尖,好像在自言自语:“要怎么做呢?该怎么做,才能留住它?”  他突然抬起头:“如果真的喜欢,为之死去也会很乐意的,对吧?  “你希望怎么死?用刀子,会有出血,洗不干净。或者勒死?可是听说窒息死亡会失禁,甚至有性快感。怎么能用这种肮脏的东西侮辱这种美丽纯洁的感情?  “你明白的,你懂我的,对吧?”  任逸飞突然拿出一个蓄满不知名液体的一次性针管:“啊,不如用毒药吧,可以保持着身体最好的姿态……  “这是从你身上找到的,和那些女孩身上用的是同一种吧?你特地带了来,作为礼物,肯定是因为对它的效果很满意。你一定很喜欢它。”他越想越觉得这就是最好的,脸颊激动得泛红。  外卖员的头脑发涨,甚至有点痛。  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小羊羔,自己选中的最完美的作品,居然!  就好像心里住着的白玫瑰落进蚊子血里,纯白的颜色被肮脏染成黑红。他的眼睛赤红,血管几乎爆裂。  他不能接受这件事!  “咦?”忽然,任逸飞停下说话,侧耳听了会儿,一只手指放在嘴唇上,“嘘。”  是什么?  外卖员过了几秒钟才听到声音,是一阵略微有些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缓缓在门口停下。  房间一下更安静了,外卖员看向大门。  这个瞬间,他居然希望自己被发现,从这个噩梦中醒来。  “咚、咚、咚。”门被敲击了三声。  任逸飞似乎笑了一下,放下手里的筷子,站起来。  “你猜,这是来找谁的?”他张嘴无声吐字,笑容越加意味深长。  外卖员看着他走过去,左手拉开门把手,小心翼翼探出脑袋,有些疑惑地问:“请问,您找谁?”  萨曼险险避开朝他罩来的画框,飞起一脚将其踢开,一只手直接伸过去,抓住没有反应过来的家里蹲玩家,反手按在扑来的画框里。  家里蹲玩家大惊失色,他拼命挣扎,指甲在萨曼手臂上留下几道抓痕,但是人已经被按入画框,上半身成了二次元,下面扑腾的脚却还是立体的。  萨曼后退一步,冷眼看着画框吞噬玩家。这东西只要一沾上就逃不脱,除非砍掉被吸走的身体部位。  家里蹲差不多已经死了。  道具虽好,也得看什么人使用。  对付群星榜前一百的玩家,天洪居然派这种小角色过来?不知道是在侮辱谁。  不过萨曼转念一想,杀他的主力是那个杀手,这个人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棋子。一个使用远程道具,一个靠近他,再使用这种近身道具,天洪大概以为两手准备可以万无一失,所以对这个新人玩家也放低了要求。  画框像巨大的漩涡,无论家里蹲玩家挣扎得多厉害,他还是被完全吸入画框中。  巨大画框里出现了一张画,是一个没有脸的人。  它安静靠在墙上,像一个真正的画框——当然,它现在的确是一张真正的画框,这是一件一次性的道具。  关门,上锁,萨曼朝着外卖员的房间疾走。  外卖员的房间没有人,门窗紧闭,窗帘都拉上了。萨曼本想拿出备用钥匙,想想收起来。  透过窗帘缝隙,他看到窗台上一个一次性纸杯,里面放着些圆滚滚的玻璃珠。是他来的第一天,盲人青年滚落时踩到的那些珠子。  ‘鬼’当时在场?  他选择眼睁睁看盲人青年滚落……是为了确认,盲人青年是否是玩家吗?  萨曼隐隐觉得古怪,又说不出来。  他仔细将当日的情景再回忆一遍,从盲人青年不小心滚落,到之后玻璃珠消失,每一个细节,都回放一遍。  并无异样。  之后他朝着盲人青年的房间走去。那边也是门窗紧闭,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萨曼想了想,敲了三下门。  门开了,探出一个小心翼翼的脑袋,连说话都露着怯:“请问,您找谁?”  他最不喜欢这种小白兔一样的人,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萨曼松了一口气:他没事。  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口,调整呼吸,用着刚认识的,还不熟悉的邻居那种客气的语气问:“你看到外卖员了吗?”  “小郑啊?没有哦,”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任逸飞松了一口气,笑着和门口的萨曼说,“他似乎不在家。”  萨曼看了屋里一眼,因为门的角度,只能看到沙发、书架和床的一角。茶几上放着吃了一半的饭,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正在吃饭?  “那就不打扰了。”  “好的,再见。”  萨曼离开后,任逸飞轻轻关上门,关上外界和这里唯一的通道。搭着门把手的手还握着一次性针管。  他转向之前的角度绝对看不到的角落,一步一步,缓缓逼近。  那个男人一脸灰败地坐在椅子上,他的眼里失去了光,也不再挣扎反抗,仿佛活着的所有意义都碎裂了。  任逸飞冲着那个方向一笑,笑容充满了治愈力,声音温柔如细雨:“打扰我们的人已经离开了,现在是独处时间。你开心吗?”  外卖员用尽仅存力气,‘狠狠’撇过脸,心如死灰。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嗨,羔羊。第29章 邻里(14)  “真是不乖。”  一只手已经摸过来,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掰正了脸,正面直视任逸飞清秀的脸庞。  外卖员看着这张脸,一口血涌到喉咙口。  “看我,为什么不看我?我不好看吗?还是,你不喜欢了?  “因为我看不见,所以你觉得不完美了?”  他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治愈,就像是春风一样,但后面的语气却越来越危险。让人怀疑他分分钟会说出‘不喜欢就去死’这样的危险话语。  太熟悉了……外卖员只觉得自已对上一面镜子。他心脏碎裂,流出血来。  一次又一次重复剧本,就是为了等到他,然后亲手杀了他。可是自已要等的,居然是这样的人?  一个微笑着长出黑色翅膀的‘天使’?  为了完成完美作品这个愿望,他扛过酷刑和折磨,从未觉得痛苦。但今天,一切回忆都化作刀刃,一遍遍割开他的眼睛,让他这个真正的‘瞎子’看清世界的模样。  信念崩塌的感觉比任何刑罚都让他觉得痛苦。  一口气堵在胸口,外卖员猛地张嘴,吐出嘴里塞着的布,并咳出一口血来:“宋博之?宋博之!”  任逸飞伸手抹掉对方下巴上的血,嗅了嗅,温和的表情拉扯成一张灿烂笑脸:“是血。”  这个小小的出租屋就是一个小小牢笼,任逸飞是监管者,是审判者,更是行刑者。  唯一的囚中鸟就是外卖员,然而可笑的是,他一直以为自已才是那个掌控者,可以冷静欣赏着猎物被仔细猎杀的美丽。  “不是一直很喜欢我吗?所以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你想怎么死?来,选一个。”任逸飞继续说。  “我会完完整整保留下你。……哦,请不要担心,我已经自学过如何保存尸体。我会将你好好保存下来的,给你换衣服,给你买玩具,你只要好好陪着我就够了。”  任逸飞温润细腻的手指沾着血抚摸外卖员的脸,脸上的笑容越是真实,外卖员的心里越凉。  怎么样折磨一个偏执狂?  把他最完美的作品摔碎,彻底毁掉。  喜欢宋博之的人畜无害?喜欢他的表里如一?喜欢到要杀了他?  可怜的家伙,好好享受这一刻吧,即将到达天堂的下一秒跌落深渊,绝望和痛苦相随。  你曾带给人的这种‘快乐’,想让你好好品尝一下!  外卖员看着他的笑脸,无数回忆出现在脑海里。就从他第一次遇到这个腼腆的盲人青年开始。  明明自身处于不幸,却像是向日葵一样追逐阳光,不知不觉,外卖员被他吸引了。  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想要收藏起来,让他永远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但是……  假的!  都是假的!  被背叛、被欺骗、被愚弄的感觉让外卖员几乎喘不过气,他看着这张‘天使’笑脸,一切过去都成了幻影。  他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第35章 人偶师的脾气也上来了,你不要,我偏送!  话音方落,人偶师直接化作一张卡牌落入任逸飞手中。  卡牌正面漆黑,背面有图。上面是他穿着黑色衣服手执人偶的样子,最上面写着:sr。  任逸飞拿着卡牌晃了晃,嘴角微微勾起。  要的就是你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钓卡,愿者上钩。第30章 邻里(15)  收了卡,任逸飞站起朝门口走去。  他几步走到门口,擦过萨曼的衣袖。  “伪装npc的人我见过许多。”萨曼转身看着任逸飞。  任逸飞停住。  “少有人能在我眼前走两个来回而不露痕迹。这个流派的代表人物是‘千面’年天喜,那是个戏疯子,扮人是人,扮鬼是鬼。  “但是,”萨曼继续说,“年天喜有这种能力,因为身后有一整个团队为他试错,每个副本都做足准备。单打独斗,你也只能在群星榜外层游荡。  “我可以帮你。”  任逸飞侧过头,门外的光在他侧脸画了一条金色的线,也把那双深褐色的眼照成了琉璃黄。  “激将法对我没什么用。”他说,“另外,自己见识短浅,就不要说出来了。”徒惹人笑。  说罢,任逸飞转头就出了门,门口两人直接让出一条道来。  被说见识短浅的萨曼没有不悦,这人傲气,也有傲气的本钱。  伪装流派里年天喜一直是一骑绝尘的领头羊,今年甚至对十大发起挑战,现在他有敌人了。  没有任何人辅助的前提下,一个人演完了一整个剧,是实力,也有运气,这个自称阿飞的人,有进入群星榜的潜力。  萨曼猜测他之前深入接触过盲人,才有第一天摔楼梯那场让人拍案叫绝的戏。若非那一场戏,他也不会从未怀疑对方是玩家。  然而以后这个人还会接触更多类型,甚至有些不是人,他又要如何应对?  “阿飞。”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前浮现那双柔亮的眼睛,“我们迟早还会见面的。”  荒芜之角的天空,又一条空间鱼化作万道霞光。虽然每日都会看到这种风景,底下的路人还是摇头叹息:“强者越来越强,而我们苟延残喘。”  能苟延残喘都是幸福的,大部分新人根本撑不过三场游戏。  “亲爱的玩家,你心情不好?”引导精灵小心问。  它宿主从游戏出来就一直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好形容,像是满足过欲望后略带疲惫和厌世的表情,看着让人心慌慌。  难不成游戏里遇到什么糟心事了?不会吧,这次不是拿了大满贯回来的吗?  “你不懂。”不懂咸鱼被迫营业的痛苦。就像当年演完戏还要被揪着上综艺宣传电影,痛苦。  任逸飞坐在白色塑料椅上,手里捧着一个玻璃杯,杯里的温水冒着热气,面朝荒原,春……秋高气爽。  “这一次的奖励多少?”  引导精灵来了精神:“您这一次的表现异常出色,所以再一次获得最高奖励,数据如下:”  “积分10,白币1000,银贝2,金贝1,黄铜宝箱1。  “道具一件:sr级鬼卡人偶师郑晖。  “人偶师郑晖的好感度为百分之七十。”  哦?居然还有百分之七十的好感度?他还以为百分之六十差不多了,人偶师是属m的?  “和上一次剩余的综合算,我有多少东西?”任逸飞再问。  “您还有2928白币,6银贝,3金贝,一个黄铜宝箱,以及四个道具。”引导精灵一边说一边把道具拉出来。  心钥:一次性辅助道具,使用后获得一个npc的好感度,成为对方朋友。  真实戒指:辅助道具,开启后,可以隔绝和保证对话的真实性,谎言将导致一分钟‘沉默’。  春枝婆婆:r级鬼卡,喜丧获得,好感度百分之一百。  人偶师郑晖:sr级鬼卡,邻里获得,好感度百分之七十。  任逸飞对着三千不到的数字看了半天,低端局收入实在太低了,忙活几日就够低保。看来得增加个赚钱的副业。  “除了拉帮结派、开店、服务业、技术行业……”他伸出手指,一个一个按掉常规选项,“剩下还有什么适合我拿来赚贝壳币?”  引导精灵:……您这么一扒拉,还能剩下什么行业?  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引导精灵终于还是给它宿主找出了一个躺着就能赚钱,不需要额外付出什么的兼职。  “您可以将您的通关记录剪辑成视频,放到官方视频网站,然后设置成观看付费、评论付费、打赏付费等等模式。”  视频网站?任逸飞立刻想起那些辣眼睛无下限的各种视频,脸上露出嫌弃。  “有专门的副本通关视频板块,”引导精灵立刻说,“因为能放上去的都是最后指认‘鬼’并且收服‘鬼’的玩家,所以流量很不错。大家也希望从他们的视频里学到一些通关技巧。邻里副本是低端局难度第一的副本,自带流量,您可以考虑一下。”  任逸飞愣了一下:“自己剪辑?”  剪辑是一门艺术,再没有比娱乐圈人士更懂得剪辑的重要性。很多明星的人设就是剪辑剪出来的,当然,很多黑料也是。  “可操作空间很大啊……”  他决定打开视频网站看看其他人的剪辑成果。  作为整个社区唯一的官方视频网,这里的流量果然很大,网页上方显示在线人数三十多万。  通关视频板块分为中高低副本三个部分,玩家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进入。  里面的视频有收费和免费两块,免费板块都是玩家拿来吸引人气的,里面优质内容并不多。  收费的视频,则是优劣掺半,大家可以看评论区自己判断该不该买,是买一次点击观看,还是选择永久下载。  “若是发上视频的玩家死亡,这些视频还会继续收费?”  “这种情况,这个玩家的账号直接消失,他的所有视频也会一起消失,除了已经下载的。”引导精灵说。  因为上传的视频太多,所以收费频道特别能打的,要么是有自己的特色没有替代品,要么就是过于精彩的高端视频。  任逸飞看到了一个上传者id为‘千面’的视频。他上传的基本都是高端局的破解视频,大概有十几个。  他想起那个甜品玩家的话。  “……我只是随便看看。”  他点进去,视频收费,时长三个小时又八分钟,看一次收费三个贝壳币,下载费用十倍。  这个视频的观看人数将近七十万,下载量过万,评论三万多,还有十几万的打赏高高挂着。  任逸飞看了眼标题:《教科书级伪装术之黄金国》。  这个id名下的所有作品都是这个起名风格。  本着同行相轻的挑刺心态,任逸飞付了钱,开始看视频。  一个小时过去。  两个小时过去。  三个小时过去。  不知不觉,全部看完。  任逸飞表情凝重,那个人说的没错,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队。别的不说,至少视频剪辑绝对是大手级别,放在现实中能和国家级导演合作。  连着负责配音、配乐的都不是简单人物。  这个视频就像是精彩纷呈的一场电影,它不是按着时间线在走,而是按着电影剧本三要素进行:变因、问题、解决问题。  变因是玩家参与副本,问题是找出‘鬼’,解决问题则是找出‘鬼’并且收服它。  说起来很简单,但是搞得那么好看就不容易。  之后任逸飞又看了一个‘千面’的视频,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千面’的背后,不但有视频剪辑、配音、配乐等专门负责视频的人,还有收集资料、协助演绎的下属。  副手的存在主要是为了补上信息量不足造成的错漏。  视频里没有把这些错漏剪出来,甚至副手的存在都非常小,所以呈现给观看者的,就是一场很‘酷’的表演。  里面没有用任何原本的背景音,全部都是后期配的,所以没有杂音没有主次不分,这进一步加深了视频呈现出来的‘电影感’。  反正看完之后,学没学到什么不好说,爽是真的爽。  有种社畜站起来吊打老板的快乐。  主角可以很聪明的通过蛛丝马迹,快速适应自己的角色,可以完美融入npc群中,最后才是喜闻乐见的情节——脱马,以及挑战boss。  任逸飞托着脸遥望原野,沉默了很久,引导精灵又打开了“宿主无小事”手册,看看如何安慰才能安慰到宿主心坎里。  这时,他动了。  “演戏我行,配音我行,配乐也行,但是剪辑我不行,业余水平。”  引导精灵:……您这话是不是有点不要脸了?  实话实说的任逸飞低头开论坛,开始查询有无剪辑专业户:“专业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俗话说,有需求就有市场,还真有不少兼职剪辑的工作室,剔除比较远的,剔除风评不好的,他终于选了个最贵的。  贵就贵在全包,配音配乐剪辑和字幕。  拿起白屏细看,地址一栏写着东星城某街区某号。  “怎么去东星城?”他问。  引导精灵抬头一看有些昏暗的天空:“今天很晚了,您不考虑明天再去?”  任逸飞抬头看看天空,太阳还没没入西山,天空还是黄灿灿的:“不是还很早吗?去东星城需要很长时间?”  “这倒不是,我帮您叫一辆系统飞梭。不过这样一来,您回来可能就很晚了。”  “没关系,”任逸飞站起身,准备换一身衣服,“晚就晚。以后我还会经常去,剪辑这件事,我肯定会一直盯着,直到出最终的成片。” 第37章 面纱下的红唇勾起一抹笑。  马车经过他身边时,一张红色的卡牌从她修长手指飞出,任逸飞一扬手接住这张卡牌,马车已经带着人从他眼前飞驰而过,带起一阵浓郁奢靡的香气。  之后跟着的多是四匹马马车和两匹马马车,这些马车的上面也坐着美丽的男女,各有风情,仿佛包罗了一个时代的绝色。  但他们都不及第一匹马车上的人,就算看不清楚,那种美丽却像是利剑扎中人心。  “春雨楼的头牌。”路上的玩家吞咽着口水。  这个名字很‘红灯区’,连本来一无所知的任逸飞都立刻判断出这些人的来历——生意人,不过是皮肉生意。  车队过去了,勾走一片春心,留下有些糜烂的香气。  红色的卡片染了香气,上面用金色笔写了某月某日某时,春雨楼分馆开张的消息,背面还有一枚唇印。  “这是头牌亲自送出的卡,那是她的唇印。”边上的男人吸着口水,恨不得抢。  任逸飞将卡牌丢进垃圾桶,然后压了压自己的帽子,朝着对面走去。  “点金后期?”这个工作室的名字很是嚣张,地方却很低调偏僻,进入一个小巷子才找到个小店铺。这个店铺旁边还有定制私服的服装店和一家点心屋。  奶油的奶香和苦咖啡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勾得人食指大动。  任逸飞本来往工作室走,临时拐了弯,先去了点心屋。  擦得发亮的玻璃柜台里,金黄的核桃酥叠成一个小塔,可爱的小面包被放置在精美的瓷盘上,长面包放在一个竹篮里,垫着带花边的白纸。  好几种食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但是一点不会觉得混乱,只觉得香甜。  他想起上一次游戏遇到的那个玩家,那是他嗅过的最勾人食欲的香。  不知道对方用的是什么香水。  “核桃酥,称二两。甜甜圈,巧克力口味的,两个。葡式蛋挞,原味两个。芋香大福……”  店老板愣了一下:“价格都在前面写着。”商城的原材料贵,他卖得也不便宜,货物既出,概不退款。  任逸飞点点头:“我说的这些,全部打包。”  引导精灵安静等待,它发现自己宿主只有说到吃的时候才有明显情绪波动,其他时候更多是‘演戏’。  一开始它都不太确定,但是从‘玩家心情曲线图’看,他的宿主几乎没有情绪波动,脸上那么真实的各种表情,情绪波动——约等于零。  从未见过这样的事,好像演戏也成了他的生存方式。  系统的纠结任逸飞并不知道。他用了一个挺大的包装盒才装下这五六种点心。  老板态度格外好。这一单差不多二十个白币,利润四个白贝,老板在这半天也就赚那么点。  手艺人的日子就是这样,看手艺,也看运道。他这间小店没什么名气,一个月收入也就是两三百,远不及游戏收入。  但是比起死亡率极高的游戏,他宁可靠着这每个月两三百的白币勉强度日。  提着大盒子,任逸飞进了‘点金后期’工作室,摘下帽子。  “您好,请问您找……”前台姑娘睁大眼,盯着灯光下客人那漂亮得晃眼的脸。  “请、请问您贵姓?怎么称呼?”她红着脸,把自己坐着的椅子拉过来,拍拍上面的灰,“您坐,您要喝点什么吗?咖啡还是茶?”  “茶,谢谢。”任逸飞坐下来,对着她微笑。  前台姑娘的脸一下红成小番茄,走路带着飘:“好……好的~”  一会儿茶就来了,骨瓷带金边的杯子,红褐色的茶汤飘散着红茶的香气。  “刚进的红茶,您尝尝喜欢不喜欢。”  任逸飞拿起托盘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沾沾唇,然后笑容真挚道:“很香,是你的手艺吗?”  前台姑娘被他这一笑,只觉得房间都亮堂了:“不客气。”  “小曹你怎么回事?我的茶。”  门开了,走出个头发乱糟糟的成熟女性,她抬头就看到殷勤小意狗腿样的前台小妹,和看不清脸,大爷一样坐在椅子上喝茶的男人,顿时皱起眉。  “听闻这里有视频后期制作?”任逸飞放下茶杯,看向明显更像是负责人的成熟女性。  对方挑了下眉,惊艳之色一闪而过。  她回头瞪前台小妹一眼:“什么时候对你老板也好一点?”  前台小妹讪笑着给她捧茶:“老板喝。”  “回头找你算账,”她转向任逸飞,“我叫阿金,这个工作室的负责人,去里面聊聊?”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美人!  萨曼:拔剑jpg。  美人!  阿飞:微笑jpg。第32章 东星城(2)  阿金已经开了门等他。  任逸飞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拿了一枚芋香大福放在前台的柜台上,双眼注视着前台小妹,笑道:“谢谢你的招待,红茶很香。”  前台小妹简直要昏过去。  看着这一切的阿金咳嗽了一声:“不知道客人有什么要求?我们细聊?”  里面是一间不大的办公室,一面窗户对着街面,四周围也没什么装饰,很朴素。  “你有什么要求?”阿金老板开门见山。  “我可以看看以前客户的视频吗?”任逸飞提出想法。  阿金冲他一笑,反手把桌子上的牌子翻过来:“这上面的视频都能在官网找到,您可以付费查看。”  “你们这里没有备份?”  “你不必试探,”阿金放好牌子,“我们的规矩是,做好的视频客户直接带走,我们这里什么都不会留下。客户的所有资料,都在保密范围内。”  任逸飞点点头,虽然对于对方的承诺,他持保留态度。  “你们工作的地方在哪里?”  “在东星城外,这里房价太贵了。”阿金发出‘东星居,大不易’的感慨,然后看向任逸飞,“根据价位不同,我们提供不同服务,我想你可以理解。”  “不同价位的服务内容是什么?”  “有……”  阿金老板才说了一个子,她办公室的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还有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流金呢?!给我出来!”  他一双瞪得和铜铃一样的眼睛一秒就搜索到阿金老板,恶狠狠瞪着她,鼻子还喷气。  前台妹子钻出一个脑袋:“对不起老板,我拦不住。”  阿金叹了口气,摆摆手:“去吧,端两杯茶来。”  说着站起来:“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梁先生那么大的火气?我们可都是按时交钱,没一次拖过。”  “刀月的视频是不是你剪的?贱货……”这汉子满脸横肉颤抖,上来就是一个大巴掌。  任逸飞本来无意参与,看到这呼扇过来的巴掌才皱了眉,直接抄起自己的点心盒子给阿金老板挡下这一掌,另一只手将她推后,挡在自己胳膊后面。  “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动脚?”  点心盒子飞出去,幸好里头的糕点都是独立包装,没有破损多少。但是空气里还是溢出点心香甜的气味。  一巴掌落空的大汉愣了下,才看到任逸飞,他眼睛微微睁大,同时吸了一口气,鼻孔扩大,脸上贪婪之色毫不遮掩。  “哟,原来还有客人?”这汉子盯着任逸飞,上下打量他的脸和身体,眼里只有贪婪。  不过他今天来主要还是因为别的事,所以他用眼神舔舐过这张脸,就转回去,对着阿金大骂:“我看你是不想混了!”  此时前台小妹刚好捧了茶进来,叫他直接抬手掀翻,漂亮的骨瓷茶杯碎成渣子,茶水更是倒了一地,也溅起在散落的糕点包装纸上。  任逸飞眯着眼看着地上被茶水污染的糕点。  大汉拍着桌子:“在我们东风的地盘上混,就该知道我东风的规矩,你接刀月的单子是什么意思?”  阿金老板捏着拳头,强忍着怒火解释道:“这是上个月就接下的单子,上个星期我们才接到通知。如果突然中止,我们要赔付大笔违约金。而且,我们这种小手艺人,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他的。”  “那是你的事。刀月的老大萨曼都快被天洪赶出去了,他还有什么可畏惧的?我看你是胆儿肥了要和我叫板。”  他狗仗人势,犬吠道:“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我让你死你就得死,让你滚你都得哭着求我。”  阿金老板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上面的意思。如果是后者,行,我立刻搬,绝无二话。”  她每个月那么多保护费,总不能白交。  这汉子一噎,脸涨成紫红色:“你这是威胁我。”  阿金老板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我在这里一年了,一直合作得很好,也想一直合作下去。”  但你要这么逼,她也不怕鱼死网破。  汉子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阿金老板,但阿金老板表情平静,不像其他人一见到他发怒就浑身颤抖。  “你很好!”他声音又急又气,又看了一旁不说话的任逸飞一眼,摔门而去。  这人一走,前台小妹就进来收拾残局了,她非常熟练地打扫了地板,对着糕点不知所措。  “没关系,先放着吧。”任逸飞微笑着点点头。  “叫客人见笑了,单子如果成了,给你打九折。”阿金老板道。  等到房间再一次变得整洁干净,糕点被重新收拾好,任逸飞才问阿金老板:“你每个月给他交不少钱吧?这边的店铺不是受官方保护么?怎么还有人收保护费?”  阿金老板苦笑一声:“他们虽然不能派人打砸,但可以让人留在门口,拦着客人不让进来。为避免更多损失,大家也只能选择破财消灾。”  任逸飞仔细想了一会儿:“没有考虑过成立一个自助商会吗?”早期黑社会横行的时候,小商人拧成一股绳,也能成为和黑帮抗衡的力量。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商人们拿出这些钱,雇佣自己的打手,不好么?  这样妥协下去,最终只会被人吃得连渣子都不剩。  这话一说,阿金老板的笑容更苦涩一分:“有过,可惜才成立,就泄密了。组织方被约到游戏里杀死,其余人更不敢动了。我当了三十年的人,来了这里知道当狗是什么滋味了。 第39章 “荒芜之角……”看着墙壁他嗤笑一声,丢掉手里的枪,扭了扭肩膀,抽出一张手帕擦手。  屋子已经乱七八糟,任逸飞也是光棍,直接在院子里撑了一个帐篷,放上一个小桌子,准备看看‘点金后期’工作室之前的作品。  引导精灵感觉宿主危险度降低了,凑过来:“玩家有什么想听的歌儿吗?我找来给你听。”  任逸飞疑惑地看白屏一眼:“你怎么了?”  我不怎么,我怕你怎么。  引导精灵对着‘情绪波动上升0.02’百思不得其解:肯定是坏了。一边又问宿主:“或者别的娱乐性东西?”  “不需要,”任逸飞一口拒绝,又想起百人团报名的事,“有个百人福利团,我符合条件,帮我报个名。”  能选上最好,选不上,就去中端局看看,有没有更有挑战性的角色。  他急需一个平静的日常的角色帮他平息这种烦躁感。最好还是个温情的角色,沉浸在美好中,心也是烫的。  就像是第一个副本阿飞那样的。  宋博之也行,如果没有人偶师,第二个副本简直完美。  刚玩过两盘低端局的玩家要参加福利副本?  搁以前,引导精灵还得苦口婆心劝自己的宿主别作死,好好在低端局,适应了再去中端局,一步步来。  但是现在,引导精灵什么话都没有,干净利落给宿主报了名。  任逸飞看看报名成功等待筛选的字样,点点头表示满意:“我看会儿视频,没有要紧事不要吵我。”  花了十几个贝壳币,任逸飞将‘点金后期’出品的几个视频都看过一遍。  基本都是低端局副本,从作品类型的限制可以看出‘点金后期’目前的窘境。至少中端局高端局玩家没想过找他们。  其实挺无聊的,多数是暴力解谜,但人家还真的剪得挺妙趣横生。  不过……  这个工作室有个让人略觉不适的特点,好像很喜欢推cp。  也不是刻意去凑cp,就是剪出来很有cp感。剪辑师是cp圈大手么?  除却这一点,‘点金后期’工作室的能力他认可了。  可能比千面的团队差一些,但已经算得上电影配置。  “等两天,如果没有意外,就让他们帮忙做。”任逸飞咬下一口甜甜圈,薄薄一层巧克力在嘴里碎裂开,融化,配合炸过的面包圈,甜且酥软。  “这家店做得比系统出品的好吃。”  过了一夜,太阳升起在荒草遍布的荒原上,任逸飞坐在一块石头上,眼睛直视太阳升起的方向,被刺痛了也不肯闭上。  “还是这里美,没有人类污浊的气息。”  已经坏掉的水泥毛胚房弃掉了,上面盖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水泥毛胚房。  引导精灵对宿主坑一样的审美无言以对。  当阳光将他全身笼罩,任逸飞打开白屏,点击打开黄铜宝箱。  他的运气比上一次好一些,有两件东西,虽然引导精灵说有三件东西才是最正常的。  一个卷轴,一组绷带。  “是技能卷轴,打开就拥有。技能只能在规则允许的游戏里使用。”  引导精灵和宿主解释:“类似法术技能,只能在允许神秘力量存在的世界使用。一些日常技能没有这种限制,但是基本都是鸡肋。”  “至于这一组六个是治疗绷带,游戏道具。看样式,是小型绷带,可以加速痊愈。有用但并不算珍贵。”  末了它问任逸飞:“玩家要解锁技能封印吗?这东西很赌运气,您要是不需要,也能卖掉,收购价格还行。”  任逸飞直接打开卷轴,白色的卷轴上出现了黑色的字,这些字飘起来,化作烟雾钻进他的皮肤里。  与此同时,白屏上出现了一个新的页面,技能页面,上面孤零零挂着一个技能。  技能:简历  技能发动:指定某个玩家,可以得到他的角色生平简历(有混淆元素时可能有误差)。  限制:生活技能,每个游戏限一次。  评价:d(聊胜于无,好歹是个技能,捏着鼻子凑合着用吧。)  任逸飞对着评价看半天。  “可以对自己的角色使用吗?”他问引导精灵。  它查询了一下:“可以的。”  “好的,”任逸飞伸手在评价栏画了个s,“现在它是s级技能了。”  吃饭、睡觉、对着早起的太阳深呼吸,又一日过去了。  任逸飞去了对方真正的工作室,就在东星城外面,一个人造的小城镇。  它不像是东星城那么规整漂亮,整个小镇是一种凌乱无序的状态。小城镇上的人还保持着‘人类’的习惯,秋天穿秋天的衣物,也没有留奇怪的发型。  “他们平日还是参加游戏,配音配乐算是一种兼职。”阿金老板和他介绍,“有时候早上还在说话,下午人就没有了。”  “这一整个小镇都是?”任逸飞看着阿金老板和他们一个个打招呼。  “并不都是,不过……大家都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他们去了城镇里最大一个建筑,阿金老板把门打开,大喊:“来生意了!”  里面的灯就一下亮了,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房间。从门口到最里面,一排排门打开,十几个脑袋探出来,盯着门口的任逸飞。  阿金老板首先走进去:“我们先看看准备剪辑的视频,最好是多视角。”  “可以。”任逸飞跟着走进去。  系统视角有三个,不过昨天他把可能暴露自己某些秘密的片段,以及当日和另一个玩家互道姓名的片段剪掉了。  负责剪辑的是一个中年人,还带着一个助手,他站起来和任逸飞握手,表情干干的,显然是个社恐。  阿金老板也知道他个性,直接就说:“先看看原片。”  任逸飞让引导精灵把三段视频传送过去,分别是正面视角、背面视角、远景。  三个屏幕开始二倍数放视频,部分还会快进。  一开始发现视频主角抽中‘盲人’身份,大家都想,这大概是个靠智商和一点点运气的剧情。让一个健全人伪装残疾人,其难度不亚于让一个残疾人伪装健全人。  然而之后的发展却是……  “哦!”阿金老板的眼睛瞪圆了,从主角走出门开始。剧情迎来小高潮,扶梯滚落。  剪辑师暂停了这一幕,他倒回来,慢放,仔细观察主角脸上最细微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放松,到踩到珠子的疑惑,再是身体倾倒的表情空白,最后是惊恐。  他倒回来看了三遍,终于看向一旁安静不吭声的任逸飞,盯着他的眼睛。  “我看得见。”任逸飞说。  黑暗的观影环境遮住了剪辑师尴尬到泛红的脸:“不、不好意思。”  至于阿金老板和助手,他们愣在那里,表情麻木:如果这是满贯玩家的伪装水平,那么他们确实不配得到鬼卡。  视频继续播放,过了公主抱,过了吃早餐,过了姐姐上门和出去聚餐,过了收到工作通知,一个小高潮来了——boss上门。  主角睁开眼,boss近在咫尺。  阿金老板一下捏住自己大腿肉,控制着不尖叫出声。她心想,完了,之前伪装得那么完美,这会儿要破功了。  哪儿知道主角就像是半夜梦醒略睁了睁眼,什么都没发现,蹭了蹭枕头继续睡。他睡得很熟,呼吸都带着让人发困的味道。之后boss再三试探,都没有任何用处。  阿金老板摸摸胸口:真是运气,那会儿是真的睡着了吧?  下一秒一个巴掌拍过来,主角睁开眼,眼神锐利,没有一点昏睡的痕迹。  剪辑师小心翼翼偷偷摸摸朝着金主方向看过去……?!  任逸飞对着他笑:“我真的看得见。”  受了惊吓的剪辑师立马把脑袋缩回来:“抱歉,不好意思。”  之后的剧情可说是全程高能,没有尿点。  剪辑室除任逸飞之外的三人一句话也说不出,默默看着主角配音、撩boss、入侵电脑、试探玩家、试探boss,反杀。  他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  但是,看到小白兔一秒撕掉皮囊变病娇,可怜boss被逼到崩溃的时候,三人还是受到了莫大震撼,连灵魂都要颤抖的震撼。  往日只见‘鬼’玩人,何曾见到人玩‘鬼’?  厉害了我的金主。  阿金老板扶住自己的下巴,免得它掉下来。  视频已经结束,停留在主角对晚了一秒的玩家说‘你来晚了’的时候。  “之后的剧情涉及到隐私,所以不便拿出。”任逸飞和他们解释。  这三人却还沉浸在吊打boss的快乐里,久久不能回神。  “请让我剪,不花钱都可以!”反应过来的剪辑师一个箭步冲过来,抓住任逸飞的手,激动得眼睛都在充血。  “咳咳,不花钱是不可以的。”被免费刺激到回神的阿金老板第一时间强调,后面又补充一句,“不过可以打个折。”  这么优秀的作品拿出来,说不好以后会是他们工作室的金字招牌。  “不需要打折,但是一定要剪好。”  “请放心,我们会用心做的!”剪辑师恨不得立下军令状。  任逸飞和阿金老板走出剪辑室,阿金老板叫住一个年轻卷毛男孩:“你来登记一下。”  说着看向任逸飞:“我刚刚没看明白,好些地方跳过,再去仔细看看。”  任逸飞看看时间,点头道:“我给你们十天时间,十天后我会过来看剪辑后的效果。”  阿金老板记下这个时间,就把登记的事情丢给专门的负责人。  小卷毛青年拿着笔抬头问:“这个副本叫什么名字?”  “邻里。”  他的笔掉落在地上:“邻里?!是、是……”卷毛激动得声音颤抖。 第41章 同伴无奈:“孔雀,你以前不是还挺欣赏鹤君么?怎么突然就讨厌成这样?”  “谁欣赏他了?”  不喜欢鹤君的妖魔不算少,然而再是怎么不情愿,到底是大妖,见了总是要迎一迎。  所以鹤君的轿子一落到平台上,实力不够的妖魔就自觉站起来,恭迎道:“见过鹤君。”  侍女纸人皆退避两侧,白皙而纤瘦的手指掀开纱帘,一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这男人身高八尺,容貌俊美,虽顾盼生辉,眼里却不留痕迹,万事万物如云烟,十分潇洒自在。  他墨发束于玉冠,大氅垂于地,手执一柄墨骨小扇,立处隐约有寒香传来,叫人精神一振。  乐伎停了奏乐,舞姬停了歌舞,众人都看着他,宴会一时无声。  百年不见,鹤君风采更胜从前。  任逸飞对众人一点头,视线缓缓扫过在座大妖。方才还瞧不上他作态的那个华丽大妖被他看了一眼,梗着脖子红着脸:“看什么?”  任逸飞初来乍到还没弄明白情况,心说不看就不看吧,不妨碍。  他果然不看他,这大妖又不高兴:“为何看众人,独不看我?”  任逸飞:……  汝,病否?  作者有话要说:  引导精灵:这一次会顺利吧?  阿飞:‘吧’?  引导精灵:这一次一定会顺利!  自欺欺人非酋飞。第三卷 :春日宴 第35章 春日宴(1)  任逸飞正发愁。  这满满一平台的妖魔,见了他眉开眼笑的,或者见了他就皱眉撇嘴的,似乎都认识他,然而他一个也叫不出来,为之奈何?  莫非他要创下演艺生涯的最快ng记录了?  “大人来啦?”里面匆匆走出个三寸丁小老头,长着尖尖鸟喙,头戴黑色小帽,手里拿着一本手账。  他一见了任逸飞就露出讨好的笑:“主人早早便吩咐我候着等您了。”  任逸飞神色淡淡,眼角斜睨,并不说话。  不知来者何人,不知他要怎么做,沉默反而是好的应对,至少不会立刻出错。  “您的住处已打扫,汤浴也已备好,小的引您去。”小老头接下去讲。  此地主人竟如此善解人意?  被一群陌生npc团团围住孤立无援的任逸飞差点感动落泪,他点点头:“有劳。”  转头对侍女一挥手:“去吧。”  先下去歇息,回头找你们了解原主信息。  结果那侍女连着纸人和轿子便一跳一跳,又跳回到云层里,侍女化作彩云,小童化作飞鸟,轿子化作纸船,皆尽散去。  任逸飞愣了愣:他还怎么回去?  哦,他不用回去。  他随着小老头去了里面。  “这就走了吗?”沉迷美色的众妖魔盯着他的背影,恋恋不舍。  “这人是谁?”回过神的小妖问。  “那是鹤君,食月魄而生的妖灵。”  走过长廊、拱桥、庭院、一片小树林,路上偶遇了许多不认识的妖魔,他才到了主人安排的地方。  是一个极清净的院落,里面灯火通明,金色香炉里紫烟渺渺。屋内有侍女和童子随侍,红色的木柱托着彩绘的斗拱,珠帘分两侧,纱幔垂地。  他一进去,就有青衣侍女引他到一处四面镶嵌玉石的温泉池,边上还有一个架子,放着许多按摩解乏的东西。  青衣侍女上前要为他解大氅,他抬起手轻声道:“都出去。”  声音很小,但无一人敢违抗。  于是室内几人朝他行了礼便依次退去,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待人走后,他坐到一块玉石做的石台上,揉了揉僵硬的脸。  【玩家中有一人是杀人之鬼,找出它,或者活过七天。】  【角色任务:取回心头血。】  【身份:玩家。】  【角色:鹤君。】  【关键词:春日宴。】  【100】  多了个角色任务,取回心头血。  这件事对原主似乎很重要,这会是原主参加这个宴会的目的么?  对演绎这件事有完美情节的任逸飞默默将之记在心里。  “咕咚,咕咚。”泉水落入池中,带起一串泡泡。  这是个中型室内温泉池,整体是个圆形,四面都有金色兽首的吐水口,泉水里长着一种奇异的金色莲花,莲叶收了水雾,凝结成露,滴落,水面上烟雾弥漫。  任逸飞看看映在门上那些侍女的影子,知道这些人都守在外面,也听着这里的动静。想了一下,他便收了卡牌,站起身,随手解了衣裳浸入温水中。  柔软温暖的水包裹着他,烦恼似乎都散去好些。  他将脸贴着温润的玉石,整个人像是被撸过的猫,骨头都松了。  舒服,真是个会享受的妖魔。  回去就在水泥房后边凿一个温泉吧。  房中无人,他拿出了简历。  上半段已经看过,接下来是下半段。  全是‘鹤君’人生重要的转折点,比如拜师学艺,比如师兄弟决裂,比如这次赴宴。  关于这个师弟,简历中间提到过几次,笔墨最多便是鹤君受伤那次。  趁他醉时,师弟青鸿剖他心脏取走三滴心头血,导致他修为倒退,用了百年闭关才稳下来,但实力还是大不如前。  这次是他出关后第一次出门。  难怪会有这么个‘取回心头血’的任务。  原主赴宴,其实是来寻仇的?  那他应该用什么态度对师弟?反目成仇?失望?留有余情?  任逸飞抖着简历感慨:这师兄弟曾经的感情应该很不错,否则任务就不该是取回血液,而是吊打师弟后再取回心头血。  也不知道这样的师兄弟是因为什么闹翻的,没有任何预兆和提示,莫名其妙就翻了。  “谁?”  任逸飞收起简历。  外头的脚步声到屏风前停住了:“我以为你不会来。”  情感如此复杂,又能直接闯进来,他知道是谁了。  “你发了请帖,”任逸飞倚靠着温泉边的石头,斟酌用词,“却还怕我来?”  那边顿了两秒:“并不怕师兄来,只是以为师兄恼了我,连面都不愿见。”  “你既知道,却还来见我?”  那头却不说话了。  “我的心头血在哪里?”任逸飞开门见山问他。  门外的人并不意外,反倒说:“师兄,我以我血换师兄的,可否?”  任逸飞笑了一声:“滚。”  这声音很平静,只是加了一声短促的笑,于是显得格外讽刺。屏风外的人欲言又止,到底默默退下。  出水口的泉水落在温泉里,发出啵啵的声响,室内很安静。  任逸飞合上眼,任由烟雾半遮了表情。  这几段简单对话,任逸飞选择的是被信任的师弟伤害后,十分失望,带着讽刺,也自嘲的语气。  原主与师弟百年未见,但他们既然是师兄弟,情同手足,必然对原主十分熟悉。  他咬着手指:不知道能不能从‘受到心灵创伤,导致性格变化’入手。  没有友好npc提供反向验证,如喜丧游戏。也没有一个留下许多线索的私人空间辅助完善表演,如邻里游戏。  目前他面临的最大困境是:原主的人设。  他应该是怎么样的人?  泡了一会儿,头昏眼花,任逸飞从温泉里站起来,才用身体自带法术蒸发了水分,披上里衣,一群美貌侍女手捧玉盘鱼贯而入。  这些盘子上有折叠好的衣服,有腰带发带,还有一双嵌珠丝履。  接下来他什么都不必做,衣来伸手。  穿好衣服,戴上玉冠,之前那一套已经被侍女收走。 第43章 “此次闭关收获良多?我见鹤君平和许多。”大妖笑着。要是百年前的鹤君,一个不满意转身就走人,理都不带理的。  任逸飞听了,心说莫非鹤君的脾气还要更加急躁一点?比如被怼了直接驳回去?  “这里是喝酒寻乐的地方,立着一个人头杆子,岂不是扫兴?”任逸飞说。  眼影妖魔就来了,是的,他又来了:“哪个妖魔的洞府前没几个人头杆子?就你鹤君事情多。也是,你和我们不一样,餐风饮露,再不济,晒晒月光也能饱。”  这位是原主死对头么?  “话不能这么说,是招摇了一点。”之前还一个阵营的妖魔们此时纷纷叛变。  从群架里抽出身的妖魔擦掉脸上的血:“歌舞嬉戏的地方,吊着几个人头是不好看。”  “鹤君所言甚是。”  “……”眼影妖魔捏碎了酒杯。  事情到这儿也就罢了,两个大妖拌嘴而已。这却有个自作聪明的小妖,来了不久,不知道鹤君,见其美貌,还以为是靠着美色挤进大妖圈子的,就上前讨喜道:  “我觉得不错,是我等妖魔的行事风格,遮遮掩掩不就和人类一样虚伪?不知道这都是哪儿来的坏、坏风气。”  这妖魔原先说话还大声,一看到其他大妖面色不善,气势先弱三分,又对上任逸飞不喜不怒的眼神,声音也弱了。  而被其讨好的眼影妖魔更是眉头紧皱。  小妖不解:怎么这个被讨好的大妖反而生气?  “多嘴多舌。”  小扇子一扇,平静柔和的风化作薄薄刀刃飞过,下一秒那个小妖的舌头就掉落下来。  任逸飞收了扇子。  鹤君是妖,是妖,就有妖性。  在他的经验里,这类还遵循森林法则的群体,一般都遵守一个规矩,强者就得有强者的气势和地位。  就和狼群首领一样,不容许反驳和挑衅,看到出头的,第一时间就得把他打服了。  舌头被切了,小妖很是惊慌,回头想要寻求之前眼影妖魔的帮助,不料这个大妖看着他,眼神却比任逸飞还要锋利。  “不知规矩的东西,不过成精百年的小妖怪,何时轮到你说话?”  说罢一刀砍掉了这个妖怪的头,血溅一地。  小妖还没死,脑袋在地上滚动,身体还挣扎着站起来,脖子往外涌血,嘴里叫着啊啊,好像在说:我的身体,我的身体……  妖怪的生存能力很强,若是小伤,一会儿就自动复原,不过掉了脑袋,流了那么多血,他还是一会儿就不行了。  这小妖一死就化出了原型,原来是个奇模怪样的羊。  收起刀的眼影妖魔看了一眼:“告诉厨房,晚上添一道烤全羊。”  任逸飞拿扇子遮了唇:“不必算我,腥臊。”  这话又把人惹到,眼影大妖不快道:“未曾算你。”自作多情。  任逸飞不理他了,他算是看出来,这个自带眼影的妖魔就是喜欢怼他,关系也不是真的那么坏。  大妖发了话,边上的侍卫连忙点头,又叫人把尸首拖到后厨去。妖怪们天生地养,都是朴素的自然主义者,人能吃,同类也能吃,一点都不挑剔。  “这些新生的小妖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亏得鹤君脾气好。”之前的女性妖王站到任逸飞边上,她赢了,衣服没乱妆没花,朝着他抛媚眼儿,“鹤君,‘下次’是什么时候?”  任逸飞面无表情,只想静一静。  混在妖魔里的部分低端玩家两眼发直,两腿发僵。这里的npc对npc,竟也说宰就宰说吃就吃?之前还活生生能说会跳的智慧生命,下一秒就成了腹中餐,他们就没半点心理抵触?  这样一个险恶环境,系统居然才评定为中端?!  进来的一百个玩家里,想铤而走险赌一赌运气的低端局玩家不少。百人团的副本,只要能苟到最后,收获总是比常规副本多。  可惜,他们的运气似乎不太好,这是个对咸鱼异常不友好的副本。  而那些早有准备的高端玩家,此刻已经进入自己的角色,并开始为角色任务做准备。他们的身份很多,高级妖魔、低级妖魔、工作人员等等,每个人都在努力利用自己的身份优势获取信息。  没有身份优势,那就创造。  他们也面临着可能吃同类这个小麻烦。  不过高端玩家见多识广,自然不会跟着那些人一惊一乍。吃人而已,别说副本都是假的,就算是真的,生存面前他们也能跟着吃一吃。  说到底还是见识太少,下限太高。  非工作人员的玩家们在这个天上宫阁里行走,顺便认人和收集线索。  妖魔们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只要不去越级挑战,他们可以随意走动。这可比那些等级森严还不许随便走动的副本友好。  当然,私自进入别人居所,是被认定为‘发起挑战’的行为,屋主若是感觉到被冒犯,自然就会动手。  这不一定就是坏事,妖怪的等级就是在这种争斗中确定下来的。  对自己没有信心的玩家会避开这种冲突,但也有玩家将此当做一个机会。  “锵!”萨曼以巨剑挡住对方利爪,接着借着扭身带来的力道反手一剑挥去。他的速度很快,肉眼几乎跟不上的快,一个眨眼,妖魔被拦腰砍断。  这个妖魔没有死,他的捂着流血不停的伤口,脸色异常难看。  萨曼拿着剑注视他,眼中没有一点畏惧和退缩,只有强大自信。  两人眼神化作兵器交接,半刻钟后,到底是npc不敌,哼了一声,狼狈离开。  萨曼站在那,身上的伤口一直在淌血,手臂上的血液甚至顺着剑刃滴落在地上,他的内心却异常冷静,气势也足够强大,让人不敢轻易对他动手。  他只要稍微表现出一点弱势,可能就有玩家甚至npc跑出来捡漏。萨曼很清楚这点,所以他绝不能表现出虚弱迹象。  否者他就是下一个被驱逐的。  他看准了这是个纯物理系的妖魔,才进入他的房子并挑衅。  经过这半日了解调查,他已经发现,房子的规格就对应着妖魔地位。妖魔世界没有那么多规矩,强者享有话语权,他要的就是这个话语权。  房间门口‘鹿鼎’的名字无声抹去,出现了‘大鹏’的字样。  房间易主,地位变更。  人群中的玩家又惊又羡,倒是npc们挥舞武器大声叫好,不但不生气,反而十分欣赏。  这一步棋,萨曼走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恃美行凶。  萨曼:武力镇压。第37章 春日宴(3)  萨曼看了人群一眼,随手将巨剑上的血液擦在衣服上,并抬脚步入房间中,大门自动关闭。  他身上也受了些伤,需要尽快包扎治疗。幸好身份是个妖魔,最多半日也就恢复了。  门一关,把世界隔成内外两边。几个玩家看到变动的门牌,也看到npc的反应,他们一下受到启发。  听着外头的声音,萨曼知道那些玩家一定去物色人选去了。  他什么也没做,继续用布条包扎伤口。  无论什么举措,受益最大的一般都是第一人。他能打赢这个npc,一方面是自己准备充分,另一方面,也是对手轻敌。  但经他一事,npc心里已经有了防备,不会那么容易成为玩家的战利品,倒是很容易就对玩家下死手。  正如萨曼所想,之后又有几个玩家对npc进行了挑战,只有一个成功了,其他都成了成功之路上失败的骸骨。  这些高端玩家手上都有几个保命技能,但是本土妖魔的能力显然更加全面和强大。  见识到了这些妖魔的实力,玩家越加谨慎,没有必胜把握不会出手。  堂前的任逸飞之后才知道这件事。  后面人来报,说涌出几个之前没名气的妖怪,两个打赢了大妖,夺了房间,其他失败了。  因为敬佩他们越级挑战的勇气,这些失败者的尸骨没有送入厨房,它们被直接丢入下界——似乎没有好多少。  低级妖魔突发性挑战?稍微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富贵险中求,倒是好胆色,中端玩家和低端玩家果然有些不一样。其他妖怪讨论着后起之辈,任逸飞捏着茶杯,静心细听。  这些妖怪比以前遇见的npc敏锐,好在原主闭关百年,性情有些变化也不奇怪。  加上原主本就是外冷内热的性情中人人设,操作空间比较大,因此任逸飞还能稳稳当当坐着喝茶,不需要太过热情地参与。  因为妖魔们的一致反对,外面的人头杆子已经撤了,任逸飞这一次冒险试探总算有惊无险。  原主果然是极有话语权的大妖,此事有利有弊。  关于人类的话题还没结束。  妖魔的宴会被人混进来,大家都十分不高兴。看着再是光鲜,这些到底是妖魔,没有人类的三观,天生带着野兽的脾性。  让他们不高兴了,那就吃掉。  所以现在这些人正争论人类的一百种吃法。  这个喜欢吃生的,血淋淋地吃,最好有个人类旁观,恐惧而死的肉总是特别好吃。  那个喜欢吃嫩的,没出娘胎的婴儿,全身骨头都是细软的,都不用吐出来。  妖怪就得爱吃人,大概是这个副本的基础设定。  头骨做盏,尸油点灯,这些妖怪兴致勃勃讨论人类十八吃,就如人类兴致勃勃讨论各种动物的吃法,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身为人类的任逸飞有些本能的恶心,他喝了一口茶水,压下胃里翻滚。  “少女的肉嫩,口感恰到好处。”  “婴儿肉最嫩,有奶香味。”  这两拨妖魔争论不休,相持不下,一个长着牛角的妖魔就把目光转向一直没说话的任逸飞:“鹤君觉得哪个细嫩好吃?”  任逸飞举着杯子的手一顿:“你问我?”  问一个只吃鱼、贝壳和水草的丹顶鹤哪种人肉好吃?  这是要找事啊?  “我听人说,鹤君不吃人。既是妖,怎么能不吃人?”牛角妖魔自顾自说着,“不知鹤君要吃哪个肉?你要吃,我即刻派人取来,务必让鹤君满意。” 第45章 屋子外是个长廊,长廊外则是一个小院子。白天这个小院子很热闹,能看到鸟雀,还能听见风吹动树枝的声音,但这样的夜晚,小院子却一点声音都没有,没有风,只有静悄悄的月光。  外面没有人,白日经常走动的侍女也不见了。  这个玩家蹑手蹑脚,贴着一侧墙壁走进一个拐角处的走廊。这里和他那边又不同,两边都是房间,房门上还挂着居住者的牌子。  一个房间的木门被凿出一个洞,这个玩家偶然和门洞上的眼睛对上,两人都是无言。  “你好?”  “嗯,你好。”  告别这个小小意外,玩家继续往前走,凿洞的那个玩家还是盯着他。  “啊!”门内的玩家短促叫了一声,他捂着自己的嘴,眼睛瞪大,十分惊恐。就在他的眼前,那个玩家刚刚仿佛跨入了某个空间,他的身体一点点消失了!  还在探索走廊的玩家完全没察觉到异常。  他很谨慎,走路没有发出声音,人也一直处在警觉状态。  走廊很亮,两侧的油灯发出明亮的光。玩家可以清楚地看到脚踩着的地板的纹理,棕色的地板,一条条红棕色的线。  走出几步,两侧关闭的门好似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遮掩了,慢慢虚化。  地板红棕色的线条溢出一粒粒蚂蚁大小的粘液,红棕色的线条像是细小血管一样鼓起,走廊两侧的墙壁扭动了一下。  玩家猛地回头,但是房间、墙壁、地板,没有任何异样。  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仔细看看又没有,便咬咬牙,慢慢摸着墙壁向前走。  甜香味……  自从宴会上点满了油灯,这里的甜香味就变得非常浓烈,和燃起的熏香混合着,变成一种刺鼻的味道。  宴会上的众人却一无所觉。  大家都在喝酒,任逸飞只要了水,干净的水。  他连茶都不喝了。  油灯里都混着那种让人头晕的甜香,谁知道酒水里有没有参杂别的?  他越发警惕,除了水,小方桌上的鲜果子不尝一颗。  幸好鹤君就是这种人,要是换了另一种肆无忌惮的浪荡子人设,任逸飞也只好随手抓来一个侍女,借着调笑给她们喂食,好避开食物入口的命运。  玩家中和他有一样担心的不在少数。  放眼望去,二十个大妖席位,有三四个既不找侍女玩乐,也不大口喝酒,十分醒目。  而那找了侍女玩乐的妖魔中,也有两个一直竖着耳朵听宴会上的交谈,一看就是混进来的玩家。  “鹤君似乎兴致缺缺?”任逸飞右侧的妖魔一手抱着个美艳的女妖,一手抱着个酒坛子,“是这些女妖不够美,还是酒不够烈?”  任逸飞端着水杯:“是女妖不够美?是酒不够烈?你却还有心情看我?”  “哈哈哈哈,”这个大妖放开手里尤物,抱着酒坐过来,“不想你还会与我说笑。”  任逸飞一惊,借着喝水的动作缓了缓:“我本该是怎么样的?”  “你……”这大妖才要说,对面孔雀把酒杯重重一放,嗤笑道:“百年不见,鹤君也学会和人一起吃酒说话了?我还以为,鹤君眼里看不见任何人呢。”  “你倒没什么变化。”任逸飞避重就轻,把问题带过。  看来原主还应该更高傲些,目下无尘。  任逸飞跟着新增加的信息调整自己的人设。不过这样说来,之前怼这些妖魔的时候,是不是动作过了一些?  既然是更高傲的类型,恐怕第一时间不是怼回去,而是理都不理,回应都不回应。就算搭理了,回应了,怼了,估计也是一句话绝杀,不会说太多。  任逸飞很是懊恼。  只是现在没时间后悔,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他匆匆收拾了自己的心情,更减少了脸上的表情。  任逸飞这边说话的时候,其他地方的妖魔也是三三两两的说话聊天。期间说到了地盘上的纠葛,又说了各个妖魔的八卦。  玩家都竖着耳朵听,奈何妖魔们却是点到即止,之后又是喝酒调戏美人,一个个装的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浪荡模样。  “这宴会,实在俗气,来,我来添点色。”吃酒上头的大妖站起来,拿起怀中一个酒葫芦,拍拍它,“去。”  酒葫芦上亮起一层金色纹理,只见木制地板的缝隙有带着绿色荧光的枝条伸出,长大,粗壮,伸出枝蔓,顶出绿叶,开出花。  花瓣飞落任逸飞的茶盏,晕开圈圈涟漪。  这间屋子已经成了一片绿色海洋。深的浅的艳的灰的,各种颜色的绿在眼前交错,白鹿在其中穿行。  一只走到任逸飞身前,呦呦叫唤。  “鹿仙人,几十年过去了,你的品味怎么还是这样?森林有什么好看的,大伙儿都看腻了。”额生鹿角的女性大妖一卷袖子,绿树红花白鹿一瞬间化作光点,一粒粒没入地板中。  “呜——”随着一声来自远古深海的鲸鸣,一尾尾色彩艳丽的游鱼一群群游入房中。  这里仿佛深海,珊瑚和海草从身边长出,抱子的海马随着水波摇晃,珊瑚里穿行的小鱼吐出一串串泡泡。  任逸飞伸手戳了一下,一个泡泡破裂了。还有小鱼游过来,绕着他的手指转。它上来轻轻咬了一口,但是手指上没有被啃食的感觉。  “呜——”巨大的鲸鱼带着银蓝色的光点出现在这里,那巨大的让人惊叹的脑袋游进来,缓缓穿过众妖的身体,尾巴一个摇摆,离开了这里。  粉色的巨大水母,旅游的海龟,伪装成水草的海洋生物,一一从他们眼前掠过。  “不好不好,”任逸飞隔壁的大妖出言道,“这里既不是鹿仙人的翡翠宫,也不是龙女的金鳞殿,自然还是尊重主人家的爱好。”  说完拍拍手,水晶龙宫的海底景色也化作光点散去。一群抱着琵琶、笛子、月琴等等乐曲的披纱美人走进来,在角落坐下。  大妖袖中飞出两卷画,一侧一副,画卷垂下,画中的美人伴随着一阵阵青烟飘出,又有丝竹乐声伴随着歌声而来。  这些画中来的美丽舞姬绕着宾朋,脚踝上的铃铛随着身体扭动发出清脆响声。  她们轻轻靠着客人们,媚眼如丝,一边拿长长的指甲刮着客人的脖子和背,鲜红的嘴唇像是成熟的果实,吐露甜蜜的香气。  最美最艳的舞姬一眼就看到左上方的任逸飞,她咬着紫纱,眼神如勾。  奈何那边自顾自喝水想事,眼神都没回一个。  舞姬跺跺脚,放开纱,转着圈绕过其他人,一路扭到任逸飞跟前。  她一展手里的薄纱,淡紫色的纱罩在他脸上,朦胧的香气包裹着他。  透过纱,只看到扭动的白色腰肢和蛇一样柔软,小小肚脐眼贴着鲜红的宝石,被雪白皮肤衬托得越加艳丽。  “哎呀,大人……”  舞姬的声音又娇又媚,仿佛站不稳了,笑着轻轻依偎过来,任逸飞却只是冷淡地扫了她一眼。带着淡淡嫌弃感的眼神像利剑,破开这刻意制造的旖旎暧昧。  舞姬叫这眼神刺到,不由自主后退两步,紫色的纱带下他头上玉冠的簪子,玉冠滑落在地上,碎裂两半。  众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  掉了冠,散了发,任逸飞却不显狼狈。  美姬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等着大妖的怒火,任逸飞不看她,他给自己倒水,一口饮尽:“下去吧。”  众妖魔都看呆住了,他们何曾看过鹤君这样衣冠不整的样子?  黑檀一样的头发裹着冰雪般的脸,浓密的睫毛拉出一条微挑的眼线,唇色红润,因沾了水,更像是滚着露珠儿的花瓣,又轻又软,又香又甜,真想咬一口。  “美人,美人。”黑羽八哥衔着不知道哪儿变出来的花儿来了。  它的真正主人孔雀大妖黑了脸,伸手掐住翅膀扯回去,塞进袖子里:“你主人在这儿。”  舞姬不肯离去,她一双美目含着水波热切看任逸飞,又贴上来:“大人,我给您束发。”  鹤君是朵高岭之花,不知道多少人把睡到他当成对自己魅力的肯定和战绩,舞姬蠢蠢欲动。她以为自己被放过,多少有些特殊。  “下去。”  到底是大妖,他不愿意,别人也不能摁着他强上。舞姬咬着胸口璎珞上的穗子,一步一回头,眼神哀怨,希望他能改了主意。  可惜美人儿遇上的却是个冰山,她只得失望退下。  之前丢出画卷的妖魔拍着酒坛子:“这么个美人儿你都拒绝了?你是真的要断绝红尘了?”  任逸飞正要说话,角门先响起一个声音:“师兄来了?”  人未至,声先闻。  正是宴会的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我怀疑我拿错了剧本。第39章 春日宴(5)  为首的男子,姜黄色的中衣外罩着青色外套,发髻上簪着碧玉,腰上还有—支玉箫,文质彬彬。  他身后站着两个美丽女人,左边的端丽温婉,右边的俏丽纯情,长相还有几分相似。右边的女人抚摸自己凸起的肚子,那肚子看着八九个月的样子。  任逸飞:……艳福不浅啊师弟。  正感慨着,却见左边那个温婉美人幽怨看了他—眼,眼神含情,欲说还休。  他—愣,还没弄明白是个什么情况,中间的男主人已经放开两边佳人,快步走过来:“师兄头发怎么散了?”  说着单膝跪下,手指自然地梳过他肩上散落的头发,动作轻柔,嘴角带笑,看着和气,又有说不出的亲昵。  咦?  任逸飞第—回遇上这么神奇的事,惊愕之下就没来得及拒绝。  简历上寥寥几笔提起的师弟是个温柔的男人,至少看着任逸飞的时候,那双眼显得那么专注又深情,好像他们还是情同兄弟的关系。  似乎比兄弟还要近那么—点儿。  而之前那个美妇人的眼神越加哀怨尖锐。  问题来了,是谁,绿了谁?  任逸飞侧身避开,用扇子挡住宴会主人的手,表情依旧冷淡,恨不得在脸上写三个字:别碰我。  师弟,也就是青鸿,脸上带笑,却并不放手。  任逸飞顺势换了坐姿,将跽坐换成踞坐。  踞坐时两腿弓起,身形倾斜,古人觉得这样的坐姿倨傲不恭、旁若无人,但是配着散开的头发反而有种洒脱感。  他用变换坐姿的方式解除了青鸿带给他的压迫感,冷声道:“你要于我做个束发的侍童?” 第47章 他的怒火非因吃人,而是因为他身为大妖的骄傲受到挑战。这事和之前小妖顶嘴是一个性质,并且还要更加恶劣。  不过这次他没有选择温和还嘴,而是直接展示自己的怒火。  当然,最好的应对策略是,不威胁,直接用行动说明自己的不高兴。  今日一天,他见到的妖魔都是这样处理纠纷。他们从不瞎逼逼,直接杀了完事。  可见力量才是最有说服力的东西。  然而……战五渣,心痛。  “鹤君因何恼怒?”侧夫人浮夸地瞪大眼。  因何?众妖魔都看向肉汤:鹤君不吃红肉,她这不是故意挑衅么?谁给她的底气,还不是青鸿?难不成这对师兄弟……  任逸飞的手腕上,那根常人看不见的红绳正有规律地闪着红光,一下一下,和心跳一样。  这是上一个给他来带阴间体验的东西留下的,不知该说是馈赠还是遗产的东西。  他将之和自己的极端情绪一起封锁,原以为一辈子用不上它们了,直到现在。  “你到底需要我。”精神世界里,白发红眸的‘他’低笑着,眼神充满诱惑,“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怕什么?”  任逸飞闭上眼:“力量,暂借一下。”  “骄傲如你,现在是向我求助?无法应付了吗?”白发鬼伸出手,指尖相触,十指相贴。  “真弱啊……算了。”  红绳光芒大盛。  原本莺歌燕舞的春日宴会,突然卷起秋日的肃杀萧瑟之气。  秋风如飞刃,割之百草折。  最先受不住的是乐伎和舞姬,她们痛苦地抱紧身体,却依旧不能阻止自己化作轻烟散去的命运。  画卷瑟瑟发抖,卷起青烟一下缩回到原主人的袖中,连孔雀那只呱噪的八哥都吓得闭上嘴,一动不动装死。  这突然爆发的大妖气势压得全宴席上的人都喘不过气来。歌舞停了,酒也停了,其他妖魔看着台上几人,也都等着一个结果。  上菜的侍女更恨不得原地消失。  “怎么回事?师兄桌上为何有肉?”师弟青鸿皱眉看向右侧美人。  这位应该是偏夫人,但看这样子竟是这宴会大小事务的掌管者。  怕是个受宠的。  果然,她虽然被问责,脸上却没有惧怕,对着这种恐怖压抑的气氛,依旧笑着看向任逸飞:“妖生来就要吃人,也爱吃人。我拿最好的肉招待鹤君,怎么鹤君反而不满?”  说着,她拿起盘子上一块人肉,张口露出尖锐獠牙,撕下一块,嘴唇的胭脂像血一样。  “嗯,味道甚美。”  她继续挑衅道:“妾出生至今,还未曾听说有不爱吃人的妖。莫非,真如谣言所说,鹤君非我等妖类?”  她话还没说完,妖风四起,一团烟雾将整个宴会包裹起来,众妖身影若隐若现。  侧夫人大惊,她急忙站起身,用力挥开白雾。  “鹤君,你对我做了什么?”  谈笑声、歌舞声、身边人的呼吸声……皆尽淡去,她挥开白雾,跌跌撞撞走下台阶,眼前一切却已全然不同。  方才还是宾朋满座的宴会,如今在她眼前的却是断壁残垣,四处荒草蔓延,有蚊蝇乱飞。  这里还是停云阁无疑,只是辉煌不再,两边木柱上都是些保养不善的龟裂纹,地上石缝间长出许多杂草,两侧墙壁上依稀还能找见当年的痕迹。  嘶嘶,膝盖高的荒草无风自动,隐约看到游走的长虫。  红的,黑的,青的,各色毒蛇从草丛中钻出,围绕她嘶嘶吐舌。  “鹤君!”她四下找了一圈,没有任何破绽,终于有些惊慌,“你若伤我,青鸿就是再念师兄弟情谊,也绝不会放过你!”  声音在这个荒芜地方回荡,没有一人回应。  她的心一下凉了:“鹤君!快放了我!”  台上的侧夫人忽然大喊大叫状似疯癫,众妖都吓了一跳。他们知道这是鹤君出手了,然而没有一人发现他是怎么出手的。  侧夫人实力不低,却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妖魔们看任逸飞的眼神更是狂热,妖魔喜欢貌美的,崇拜强大的,更不能拒绝貌美又强大的。  短短几秒,体内能量几乎被抽取干净,任逸飞只觉身体疲惫头晕眼花,但他还是咬牙维持着强大的表象。  白发鬼扣着他的手,诱惑着说:“拥有力量的感觉是不是很好?怎么样?解开封印?”  任逸飞伸手将黑暗面的自己摁下去:“你可以走了。”  “不杀了她?”白发鬼被摁在地上,却笑得异常开心,“你看她,被几条毒蛇吓得颤抖,真有趣。咬她一口?”  幻境是假的,痛苦和绝望却是真的。  “她有孩子。”  任逸飞从意识空间脱离出来:“你们该庆幸我不吃肉。我若吃肉,人的肉,又怎么会比浓缩了精华的妖肉好吃?”  他站起来,原先铺在地上的长发垂落在身后,又有几缕勾到胸前,宴会的光追逐着他,阴影勾画着眉眼。  他已准备走。  “师兄且慢。”青鸿叫住他,“此事是我不对。”  “自然是你不对。”任逸飞对他一点不客气,“即便不是你指使,至少也有失职之过。”  “师兄说得是,花篱自作主张,也是因我之故,在这里向师兄赔不是了。”  他从台上下来,对着任逸飞又是赔礼又是作揖。  “你让开。”  “师兄别生气。”  任逸飞一时走不得,又要瞒住此刻身体状态不佳的真相,一口血都要吐出来。  “青鸿……”侧夫人刚刚回来,正要找寻安慰,抬头一看丈夫在撩汉,气得眼含着热泪一脸脆弱。  “花篱,还不给师兄道歉?”宴会主人却毫不怜香惜玉,眼睛看着任逸飞,嘴里呵斥自己侧夫人,简直渣男现场。  侧夫人看向任逸飞,心里还残留着方才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绝望。她心里又惊又怕,夹杂恐惧和怨恨,咬着牙:“鹤君,是我失责。”  “再无下次。”任逸飞警告,他急着要走,又走脱不得,脸上表情更冷。  侧夫人只觉自己输了,脸都是灰败的。  同样是坐看丈夫撩汉,左侧的大夫人心态特别好:“师兄一贯大度,并不将俗事放在心上,但总有人要惹他。师兄,你要清净,这边却是乌烟瘴气,你本不该来。”  大夫人的话听着像是落井下石,任逸飞的耳朵里却清楚听到另一段声音:“师兄,你不该来。”  传说中的密语传音?  任逸飞不会这个技能,他就看了大夫人一眼:“你说得是。”  师兄?原来师弟的夫人是师妹?  任逸飞脸上平静,心里震惊:不是,你们门派是怎么回事?暗恋师兄是传统技能不成?  “师兄。”青鸿还要挽留,任逸飞却绕过他朝门口走去。  他要走,没人敢拦,中间上菜的侍女直接让出一条道来。  走至门口,各色让人作呕的肉香、酒香和脂粉香中,一股格外不同的焦苦香气缓缓飘来,让他脚步一顿。  甜品玩家?  真巧。  他下意识看了角落那个高大健壮的男性妖魔一眼,恰逢那人也将视线转来,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  视线收回,任逸飞继续迈步:罢了,身份尴尬,还是别给人添麻烦了。正好也让他看看,自己能不能不依靠他人完美收场。  他走出门去,拖地的长袍下摆擦过光滑的地板,冷香飘过,妖魔们闭眼深吸了一口。  青鸿看着那潇洒背影,又看满座痴迷者,眼神渐冷,嘴上却挂起一个笑容:“师兄心情不好,我与他说说话,你们先吃着。”  说罢紧随而去。  宴会主人也走了,留下两个不对付的夫人。  “妹妹好本事,能把轻易不发火的师兄气成这样。”大夫人皮笑肉不笑。  侧夫人花篱摸着肚子,她已经恢复过来,也懒得再伪装乖巧柔媚,对着自己的姐姐一脸瞧不上眼:“姐姐,我们才是一家人,你不会为了一个外人,对自家人出手吧?”  “我们是一家人……呵。”  她看看气焰嚣张的侧夫人,又看看那圆圆的肚子,仰头喝了一口酒,就直接砸了杯子:“我劝你,别太过分。”  “姐姐别恼啊,”她越是生气,侧夫人笑得越欢,“你这么生气,是因为青鸿,还是因为鹤君?”  记下记下,底下的玩家都在做笔记。  主办方的爱恨情仇也是线索之一,尤其这种错综复杂的四角关系,能挖掘的秘密不少。  很多时候,关键线索就藏在这种对话中。  玩家中的萨曼坐在哪儿,大脑里还残留着那双眼。  奇怪,那个npc是在看他吗?  因为角色,还是因为他?  萨曼有种直觉,那个npc是在看他,而非‘大鹏’这个角色。  他伸手捏住自己的鼻根,没有任何凭证,只以感觉判断,这不是他的作风。萨曼一向排斥没有数据支持的‘直觉’、‘第六感’。  撇去那一瞬间堪称异端的‘直觉’,萨曼开始分析之前的剧情。  刚刚左侧夫人对下面白衣妖魔的话,藏着些别的情感。她的脸上,看着是女子间的吃醋恼怒,但那些细微的一闪而过的表情却不是这样说。  那一段话,看似重点在前半句,嘲笑右侧夫人,其实‘你本不该来’才是她想要告诉对方的。  这个宴会不像是宴会主人说的那么简单,它别有目的,且这个目的,对那白衣妖魔,甚至其他人都不善,于是才有这样的委婉提醒。  作为正室夫人,却只能这样委婉提醒,这次的宴会和宴会的主办方,问题很大。  这种npc对抗性的关系中,玩家最容易浑水摸鱼获取有效信息。 第49章 两人无声对峙。  在动物世界,两个雄性相遇,第一时间通过视觉、嗅觉、听觉等判断强弱,觉得可以一试才会出手。人与妖也是一样,看着觉得势弱,才会出手。  任逸飞乌黑的头发依旧柔顺地披散在身上,但他的整个人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淡漠,显得那样强势。  青鸿隔着百年的时光看着他,想碰他,又畏惧,他气势弱了几分。  半晌,他试探着问:“师兄,过几日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你不想见见吗?”  任逸飞一刻不敢放松,他心说你的孩子我有什么可见的,又不是我的。  但是看着这人的表情,仿佛这其中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再想他也不可能真的走,任务还没搞定呢。  任逸飞收敛一身戾气,再看青鸿,多少带点‘师兄弟’的特别。  他这边一收敛,气势就不像是开始那么足,青鸿心下一松,心说‘师兄还是那个师兄’,强忍着暗喜的心情道:“师兄这次能来,我喜不自禁。师兄还记得我们以前……”  “前尘旧事,何必再提?”任逸飞脸上的温和只两三秒,又化作雪峰顶的冰,千年不化。  但青鸿看着,觉得这才是他师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红尘旧梦。  “好好,不提,那么师兄的心头血呢?”青鸿紧紧看着他,一字一句,“师兄也不在乎了?”  “你真以为我会一直顾念旧情?”  任逸飞的气势凌厉尖锐,刺得青鸿又是苦笑:“我知师兄恼了我,但我是有苦衷的。六日后,我会给师兄一个答案,还请师兄暂住几日。”  “你有什么苦衷?还有人能威胁你?”轮到任逸飞问他了。  “……等几日师兄就知道了。”  “最后一次。”任逸飞闭上嘴,他的眼睛却失去聚焦,脸轻轻晃动两下,就像是醉酒一般。  青鸿屏息静气,提着心。  任逸飞眨眨眼,又眨眨眼,一双眼处在某种特别的失神状态,就像是脑子里有两个人在交谈。  走廊安静得能听见心跳的声音。  数秒后,再次恢复理智的时候,鹤君这张脸上的表情比之前丰富了一些:“疯子。”  他的语调有些细微的变化,语速更快,声调起伏也明显。  之前还不确定,果然是不同的人,再像也是不同的。  “哼。”师兄走了,青鸿的小心奉承直接不见了,“又是你?”  任逸飞捂着脖子,眼睛看着他,也让他看清楚自己眼中的嘲弄:“我会出现,还要感谢你。”  这话没法接。  青鸿快要心肌梗塞。  “师兄什么时候再来?”  “过来。”  青鸿虽然疑惑,却还是上前一步,下一秒脖子就被绷紧的手指锁住了,不能呼吸的感觉让他的脸整个涨红。  任逸飞面无表情看着他,看他不能呼吸,濒临死亡。  “这是还你的。”  几乎能触碰到死神镰刀的时候,他松开手,新鲜空气再次无障碍地进入身体,青鸿摸着脖子上的指痕大口喘气:“你?!”  “不舍得对你下手的是他,我和他不一样。”任逸飞的声音低低的,近得能嗅到他身上溢出的邪气。  青鸿愣住,怔怔看他。  “你再这么靠近我,我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事,即便结局是鱼死网破。明白吗,师弟?”  作者有话要说:  河神:小朋友,请问你掉落的阿飞是哪一个阿飞?  *  a、白阿飞  b、黑阿飞  c、大鹤君阿飞  d、小鹤君阿飞第42章 春日宴(8)  恼羞成怒的青鸿一刻也不肯停留,转身就走。  直到青鸿的身影彻底消失,任逸飞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此时另一种极端情绪涌上心头,占据他的大脑。  他看手腕一眼,果然有一股绳子已经断裂。  无数本来快要淡忘的片段出现在他的回忆里,任逸飞缓缓吐出一口气。  大恶人系统为了他的黑化值,曾强制他进入很多恶心的影像世界,让他‘体验人生’。  任逸飞想起那些‘体验人生’,整个人都要烦躁起来。  被食人魔一片片切开生食的猎物。  染了疫病被活埋的孩子。  饥荒年代吞吃树皮而死的老人。  ……  一重一重痛苦、不甘、怨恨叠加,如它所愿,任逸飞的情绪受到了极大影响,甚至生活中也展露出黑暗、血腥、贪欲等人性之恶的一面。  不过很‘遗憾’,他终究没有变成无下限的人渣。  所有的恶意,他都用演绎恶棍的方式发泄出去,那几年他接了很多反派角色。  只是这样还是不够。  所以通关之后,他就将自己斩作两半,一半人,一半鬼,鬼的那部分和恶人系统带来的技能一同封印。  直到如今,他被另一种存在威胁着,融合一部分极端情绪。  到底逃不开。或许这就是他的宿命。  他捂着一只猩红的眼睛,似哭似笑,胸口黑色的火焰燃烧,好似无数痛苦灵魂的嚎哭,哭着要毁掉眼前一切。  若我这样不幸,世界当与我同入深渊。  任逸飞沉默地摸着脖子上的勒痕。  刚刚青鸿攻击他时,他就有种干脆直接毁掉的暴虐情绪。尤其是被人威胁的时候,这种烦躁情绪膨胀到极点。  该死的荒芜之角,该死的副本,该死的青鸿,该死的任务!  冷静,冷静,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将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控制住。  就知道这些该死的情绪会影响他的演艺生涯。  任逸飞用了很久才压下心头无端的烦躁。既然还未出戏,他就不能让这种情绪影响自己的表演。  红绳断了一股,解锁的力量是幻戏,非全盛时期的,这会儿也够用了。  青鸿虽然叫他暂时糊弄过去,事情却还未结束,或许麻烦还会接踵而来,一次比一次厉害。  他不会输。  “鹤君。”  某个男性的声音伴随着淡淡焦苦香味飘过来。  远处阴暗处浮出一个人,他慢慢走来,出现在任逸飞的面前。  那种甜甜的气味神奇地压下了任逸飞心头的烦躁,让他想起飘着可可、奶油、麦粉和糖的香味的面包房。  食物是世间最美好的事物,进餐则是成本最低的获得由衷满足和快乐的方式。  这是个身形高大,比他还要高半个脑袋的妖魔,修眉俊眼,神采奕奕。但是任逸飞看着他,却像看到个刚烤好的可可面包,配着一杯加了奶的咖啡。  你好,甜品玩家。  嗅着香甜的气息,任逸飞眼睛深处的红色退却,变成乌黑的颜色,尖锐暴虐的气息也收敛了起来,只有舌尖舔过干燥的嘴角。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那种想要进食的眼神过于明显,以至于萨曼生生打了个寒战:这个妖魔的食物链下级不会是他吧?  “见过鹤君。”  “新来的妖?你看了多久?”任逸飞问他。  萨曼想了一下,彬彬有礼道:“你与宴会主人对峙的时候。”人前他就是这样一副斯文样,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压下突然冒起的食欲,任逸飞斜睨着他:“这么说,你都看见了?”  面前这个气息可怖的妖魔收敛了气势,声音虽还冷淡,却没有明显敌意,萨曼心下微松。  “是。”  双重人格的大妖,他是看见了。这个大妖和宴会主人的纠葛,他也看见了。  “你不怕我杀了你再毁尸灭迹?”  萨曼有底牌在手,自然不怕。但是这种话心里想想也就罢了,他也不会傻到说出来:“我相信传闻里孤傲却也有原则的鹤君不会做这样的事。”  “传闻里怎么说?”  额……这个问题把萨曼问住了,他能知道什么传闻?  “我不过避世百年,这世界上倒是出了不少后起之秀。”任逸飞欣赏对方难得噎住的表情,不过逗够了,也得给个台阶下,免得被发现了什么痕迹。  “久闻鹤君实力强劲,今日得见,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萨曼判断这个大妖有些人类文人的清高气,特意用了这样文绉绉的吹捧方式。  任逸飞收下这虚伪的吹捧——一个刚来的玩家,久闻个什么大名?怕不是刚刚知道有鹤君这么个人物?  不过,看在那满身香甜气息的份上,他就假装相信了。  “你有求于我?”  萨曼上前一步:“不知鹤君要去何处?鄙人可有幸与鹤君结伴而行?” 第51章 触角的速度极快,快到如同幻觉。  他们看向触角出现的方向,那是任逸飞二人来的地方,是一片长长走廊,没有窗户和门,两侧只有金属油灯支架。  所以触角是哪里来的?它为什么不在刚才出现?  然而此刻没有思考的时间,那个玩家的举动到底引起了四边四个侍女的注意。  她们转动脑袋,就像是猫头鹰,四个脑袋各自三百六十度转动,一双眼微微睁大,眼白完全消失了。  任逸飞伸手扯住萨曼,快速蹲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可能是直觉。  这些侍女不知道是什么,感官非常敏锐。这种生物恰是幻术的克星,找到一点破绽就能从幻境中脱离出来。  他们屈膝半蹲着,靠得很近。  任逸飞眯着眼观察那些侍女动静,萨曼的角度却刚好看到他,一张漂亮的侧脸,还有乌黑的眼睛。  他的眼睛乌黑柔亮,此刻倒映灯火万点,仿佛一段静静流淌的星河。就算是下蹲躲人的动作,放在他身上也像是坐在树下执棋品茶一样优雅。  萨曼忽然想起之前看到的。  他也见过另一个人格,强势、冷漠、目下无尘。  这两个人格其实都有些高傲,只是现在这个更亲人一些。很多时候双重人格都是起性格弥补的作用,所以反差会很大。而且,大部分双重人格的出现都是因为童年创伤。  所以,白衣妖魔的分裂,应该是玄幻世界类似心魔的产物?  宴会主人对这个白衣妖魔有强烈的执念,这种执念涉及了情爱,以至于师兄弟之间很有些不愉快。  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知道,主人格对于这种变异的情感接受不能,甚至迷茫,因此才有了副人格的存在。  副人格会是一种情感上的补偿么?  分析完npc的爱恨,萨曼又回想触角的事情。  如果那个触角本来就在那里,之前为什么没有出现?是因为宴会主人特别的吩咐?  他猜测,这个npc特别的身份帮他挡下了很多玩家可能遭遇的困境。  任逸飞或是感受到视线存在,也转头看向萨曼,压低了声音问:“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  这个声音像是夏日的冰泉滑过耳膜,完全符合这个npc的人设。  萨曼当然不会说真话,他说:“之前在走廊,我没有发现别的存在,鹤君发现了吗?”  任逸飞轻轻摇头:“不曾。”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因为他是‘npc’无法触发,还是因为他是‘鹤君’无法触发?  身边故意带上一个明显玩家,最后也没引出更多异常,真是可惜。  ‘鹤君’特别的身份,某些时候也是一种阻碍呢。  侍女们的视线扫来扫去,任逸飞看了一会儿,低声道:“只要她们不进来,便不妨碍。”  他刚说完,四个侍女动起来,走四个方向的四个道路,把他们堵死。  任逸飞:……  萨曼:……  这个花园只有四条路,且路窄,只够一人通过,其他地方都是密密麻麻的树,根本过不去。他两人蹲的地方就是靠右的这条小道。  侍女行走极快,眨眼睛,一个侍女已经飘到眼前。  “鹤君的幻术能瞒过么?”萨曼问。  “不能。”任逸飞说,“你来。”  萨曼立刻看他,就差问为什么。  “受伤,”任逸飞补充,“内伤。”别看了,战五渣。  “走!”  幻术的有效时间也不多了,两人当机立断,起身就朝着其中一个侍女冲去。  萨曼直接抽出他的道具,化作巨剑,抡起来就是狠狠一拍。  侍女吃了看不见的亏,哪怕感觉到有什么在靠近,还是没躲过这一拍,‘啪唧’一下直接拍在地上。  “这里。”萨曼直接踩过侍女的皮囊,回头一看任逸飞落在后头,根本来不及思考,转头抓住他的手就跑。  任逸飞被拖着,也是一脚踩在侍女的脸上,感觉像是踩到一团软软的胶皮泥。  两人飞快跑过这条窄小的道,带起的风吹起发光的花,一时间灯飞如飘絮。  “嗡嗡嗡。”  体能上略有不足的任逸飞跑得心肺火烧般疼,身后还有嗡嗡声响起,像是电风扇或者翅膀高频扇动。而且这个高频振动的奇怪声音还会不断变化。  就像是什么东西在交流。  他听力加强过,比常人略好一点,因此这嗡嗡的声音也是格外清晰。  花园到走廊的距离并不远,跑两三分钟就能到,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两三分钟却是异常漫长。  萨曼一手拿着巨剑,一手拉着任逸飞,他隐约听到后面有声音,但是此刻完全没有时间向后看。  近了,又近了,他只觉得那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几乎就到了后脑勺。  萨曼终于听出来,这是某种昆虫振动翅膀的声音。  灯花杂乱的光源下,他隐约看到眼前出现了几团模糊的阴影,就好像他们身后跟着几个巨大怪物,挡住了光,也挡住近在咫尺,如今又远在天涯的走廊。  “停住!”身后白衣妖魔的喘气声突然消失了,出现的是一个极为冷静克制的声音。  萨曼也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听从了,他一个急刹车,头转过来,手中巨剑直接对上一支粗长的像是巨型吸血针的东西。  这东西的后面,是一个更加巨大,像鸟又像是昆虫的东西,长着四个不停扇动的薄翅。  他的肌肉一下绷紧了,手一带,将白衣妖魔扯到身后。第44章 春日宴(10)  一滴汗从鬓角缓缓流下,汇聚到下巴,滴落。  花园里只有翅膀振动的声音,萨曼和任逸飞一动不动,天上这些奇怪的黑色的长着粗毛的巨型生物也不动。  任逸飞的双眼化作鸽子血一样鲜艳的红色,黑色的符文在眼中旋转。  在他们的不远处,静静躺着几个薄薄的皮囊,是侍女的皮囊,皮上画了足以乱真的眉眼。  而他们的面前是四只神似苍蝇的巨大东西。  它们有四只薄翅,六只长着粗黑短毛的长肢,身上覆盖着一层细密毛发,只是嘴巴是针状的,长长的,下面连着一条腺体,尖端分泌着某种液体。  让人想起藏在毒蛇的毒牙里的毒腺体。  任逸飞两人毫不怀疑,这长长的嘴扎入人体的时候,这种奇怪的液体也会注射进去。  它或许是麻痹神经的麻药,或许是融化肉体的毒素,或是另一种东西。  萨曼盯着就在眼前的针状物,一刹那的勇敢之后,他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他甚至不敢眨眼,深怕一眨眼,这停住不动的东西就一针刺过来。  就算是资深玩家,在面对游戏的时候依旧是弱势一方,稍有不慎就会死在里面。  老虎搏兔,亦需全力,萨曼做了全力一战的准备。  “是他?另一个人格?明明还是一样虚弱的身体,但是看到他就突然就有了强大的信心。是一个骨子里就带着强者气质的男人。”他侧头看向身后的白衣妖魔,近距离接触,才能感觉到这种奇妙的魅力。  萨曼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他还拉着他。  以他的习惯,此时不该送npc堵枪眼吗?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然而那一瞬间,完全是不受控的,他居然下意识就去拉住他,护到身后。  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  奇怪,接连两个副本,都出现了让他不自觉欣赏的人。  身处黑暗,却充满光明和希望的宋博之。拥有强大实力,身处混乱妖魔世界,却依旧克制并守序的这个大妖。  当然,前者是玩家。  某个瞬间,萨曼有些遗憾,又有些庆幸。  遗憾他不能和这样的人相交,成为朋友。庆幸他不能和这样的人相交——因为这意味着对方也要来带荒芜之角,成为没有希望没有明天的玩家。  星辰堕海,总是格外让人难过。  白衣妖魔抬头静望来犯者,红色的眼睛带着神秘的力量。这种红不是失去生命的血液的颜色,而是更加纯粹剔透的颜色,带着一往无前的力量感。  突然他转过头,血色眼眸如刀锋一样刮过,萨曼甚至能嗅到那暗藏的暴戾和杀意。  他想要杀谁?眼前这些,还是自己?  萨曼的手握紧了剑,如果这个白衣妖魔动手,即便欣赏,他也只能深表遗憾,送他永远的沉眠。  “你怕我动手?”任逸飞问他。  萨曼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道:“不用怕,我很欣赏你(的香味)。走吧,我会混乱它们这段时间的记忆,不必打草惊蛇。”  眨眨眼,眼中夺目的红色很快消失了,他的眼睛恢复了一开始的乌黑。  一下使用了太多力量,任逸飞有些无力地靠着身后萨曼的手臂:“扶我。”  前后对同一个生物使用幻术,甚至强行混乱对方记忆,中间又没有间隔时间,第二次的效果会大打折扣,任逸飞也不能保证可以持续多久。当然,三五分钟还是有的,这就够了。  萨曼收起巨剑,他再次扶起脸色有些苍白,却依旧不显势弱的白衣妖魔。  不知道为什么,萨曼的动作轻柔很多,明明是一样的脸,也都是高冷型的,但就是下意识变得小心了。  两人提着灌了铅的脚跑进走廊,又走了很久,不知道拐了几个弯,终于停住了。  那些东西没有追来,不知道是找不到,还是有别的限制。  任逸飞靠着走廊的墙壁,脸白得没有血色,只想要深呼吸和大喘气,但还是死死维持着鹤君高冷大妖的样子。  他觉得肺要烧起来,呼吸都扯痛了呼吸道,以前从没这样跑过。  这个身份是鹤君的,身体素质可是妥妥他本人的。  这算是再一次认清了自己战五渣的本质?  一朵灯花从袖子里滑出,落在地上,大概是跑的时候带进来的。 第53章 “你师弟很有趣。”他对镜子说。  短暂数秒下线后,再上线的却是一个更冷酷的人:“不要做多余的事。”  “看我心情。”任逸飞笑着从镜子前离开:玩哭了再还你。  副本的名字叫做春日宴,也是邀请卡上写着的。  宴会主人说目的有两个,一个请众人玩乐赏花,一个庆祝孩子出生。  姑且这么信了。  如果可以,他不想和‘鬼’有什么对手戏。但是知己知彼,对他的演绎计划更加有利。  ‘鬼’是熟知副本的人,也是最容易看破他的伪装的存在。  按着之前两次游戏的经验,‘鬼’和这个宴会一定有着某种联系,或者就是宴会的主办方,也就是便宜师弟、便宜师妹、和叫花篱的大肚子侧夫人。  也有可能是某个被邀请的客人,比如鹤君这样,和主人有许多利益或者情感瓜葛的妖魔。  副本是鬼的执念,若是没有身死对象,那么副本的时间点多半是在‘鬼’还活着的时候。  从这一点出发,‘鬼’必然知道npc们在这次宴会上应有的反应,从而推测出哪些是玩家,哪些是原装货。  副本的npc不会完全照着‘鬼’的记忆行动,但是npc的本质不会改变,还是‘鬼’记忆中的样子。  当然,玩家的存在必然干扰到npc,从而影响‘鬼’的判断,但是这种判断仅仅针对不熟悉的对象。  就像是上个副本,‘鬼’对于任逸飞扮演的玩家其实没有那么熟悉,唯一的接触就是送外卖的时候,这给任逸飞的表演提供了空间。  因为不熟悉,就算最后‘角色’黑化,‘鬼’也没有怀疑,因为一切都是合乎逻辑的。  这次情况不一样,任逸飞已经被逼到人格分裂了,可见他的表现和原主是有差距的。和记忆剧情一比对,很容易就能找出他这个伪装的玩家。  从这个角度看,觉得任逸飞的表现有明显问题的,可能就是鬼。  然而从始至终,居然只有原主师弟一个人肯定他不是。  但是,若‘鬼’是原主师弟,他压根不会相信人格分裂这一套,分分钟看穿他就是西贝货。  可见原主师弟也不是。  大胆排除掉宴会上这些和他有过接触,却没有发现异样的npc,剩下的就是宴会上的玩家、不在宴会上的妖魔和玩家。  唔,这人数也太多了,这要怎么找?  任逸飞叹气托腮,难怪副本难度会和人数挂钩。  对只想咸鱼的玩家来说,人数越多越好浑水摸鱼,对一心通关搞事业的玩家来说,人数越多,排查越难。而对他这样只想演戏的,存在感越高,破绽越多。  他已深深感受到副本的恶意。  任逸飞强打起精神。  为了这场游戏,他连封印都不得不解除了一部分,付出实在太多,必须有所收获才对得起他的惨烈。  ‘鬼’暂且不提,就说说今日遇到的异常,或许还能串起线索。  神秘花园、侍女皮下的巨蝇、迷宫走廊、小老头的特别反应,都是一个个发光碎片,只等一条逻辑线。  小碎片闪着光在眼前飞舞,眼皮子却变得很是沉重……  “?!”任逸飞睁开眼,并不在房间,而在他的意识世界,那间小小水泥房。白发红眼的‘他’正在翻阅书本。  “谁允许你进来的?”任逸飞伸手将其按在地上,眼睛眯起,“这是我的地盘。”  将自己一分为二后,白面和黑面的意识世界也分裂开,这里是简陋的水泥房,那边却是金碧辉煌的宫殿。  他们两个从不相互串门。  ‘他’看着任逸飞,伸手触碰他的脸:“干嘛生气啊?”  任逸飞不说话。  “你看你现在的表情,恨不得杀人。解锁的情绪是贪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愤怒跑出来了。”  ‘他’的手臂缠绕着他,声音却带着诱惑,口中呼出的热气吹到耳朵上,刮起身上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什么时候完全解锁?”‘他’埋在颈窝头发里,吸着他身上的香气,像个肌肤饥渴症一样抱着他,“我迫不及待,想和你融为一体……你不喜欢吗?”  任逸飞单手推开他,皱着眉,带着点不耐烦:“差不多得了。”  找别人撩去,对着这张脸他硬不起来。  ‘他’的身影就淡去了,留下低低的笑声:“迟早你要释放‘我’的,因为我就是你。再会,亲爱的我。”  任逸飞站起身,在四四方方水泥间走了一圈,他只有意识沉睡的时候才会出现在这里。在外界,他的身体进入了沉睡状态?  这睡意实在来得突然,是什么东西在搞鬼?  外界,任逸飞睡着后不久,房间扭动了一下,圆圆的木柱上长出一张脸,接着又是一张。这些脸有的哭有的笑,有的男有的女,都密密麻麻交叠着。  “找到了……”  暗中传来充满贪婪的叹息声。  地砖缝隙里抽出一根根头发丝粗细的黑色触角,从门口到床边,像一条条扭曲爬行的寄生虫,密密麻麻聚集过来。  它们一路聚集到床边,小触角探头探脑,跃跃欲试。  此时若有人看到这一切,必会大吃一惊。  整个房间就像是魔窟,柱子上脸叠脸,天花板垂着眼,地板上都覆盖着一层‘乌黑秀发’。  这些头发无风自动,像河里的水草飘来荡去。若是细看,他们会看到,每一根的头发丝都是一条极为细小的触角,一头拼命在地板里钻,一头贪婪地朝着房间里唯一的活物。  多么强大的灵魂?多么充沛的能量?这具身体飘散着让人无法拒绝的‘香气’。  触角们迫不及待想要钻进去,钻进每一个毛细孔里,穿过皮肤、脂肪、肌肉,狠狠咬住里面的内脏,拼命吸取能量和营养。  “想吃……吃了他……”  黑暗深处传来柔嫩的声音,带着孩子饥饿了要吃奶的纯粹渴望。  “不行,”这个声音变幻语气,仿佛换了人格,“他不行。”  床边头发丝一样的触角已经爬到枕头边,‘乌发’荡起了波涛,它百般不舍,不想放弃。  “不行。”那个声音又提醒一次,语气比先前还要严厉,“他会生气的。”  ‘乌发’颤抖了一下,又轻轻荡着。  “暂时还不行,”感觉到‘乌发’难过的情绪,声音稍弱软下来,“走吧,时间到了。”  触角卷起来,一步一顿,带着强烈不舍慢慢后退。  已经覆盖了整个房间,包围住整张床的黑色头发丝就这样一点点后退消失。  地砖缝隙里的头发丝再一次钻了回去,脸消失,房间很安静,也没有任何不对的痕迹,就像那些东西从未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  a:想吃……  b:你吃吧。  副本,完。  阿飞老师课堂时间:  (1)  同学甲:听说老师把自己切成七片了,真的吗?  阿飞老师:不要人云亦云,老师什么时候切片了,老师只不过是把某些总是跳出来的危险情绪关了起来。成年人偶尔会有些可怕的念头,这时候应该像老师一样,把老虎关在心里,保持正确三观,做个对社会有用的大人。你!三人成虎的故事,默写十遍!  (2)  青鸿:老师,师兄已经一百年不理我了。  阿飞老师:你长大了,是个成熟的师弟了,应该学会自己找一根绳子吊死。  (3)  萨曼:老师,你喜欢我身上的香味?  阿飞老师:没有的事。  萨曼:上一章,上上一章。  阿飞老师:……哦,我人格分裂。下课!第46章 春日宴(12)  “……”  天亮了,晨辉公平地洒落在世间万物上。  萨曼坐起来,后背全是冷汗。  梦里他们在昏暗的走廊,油灯昏黄的光拉出一条金边,两个白衣妖魔站在他面前,一个强大冷漠,与世无争,一个虽也高傲,却更像是初出江湖的少年郎。  这两张脸晃来晃去,突然变成黑色巨蝇的头。  巨蝇长着针头一样的嘴,朝着他的脑壳中直直扎入。梦里的他却像是被人控制住,居然完全没有反应。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掀开被子爬起来,先一一检查了房间里的小机关。那是他用浮尘和头发丝做的小机关,若是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进来,都会留下痕迹。  萨曼仔细检查了窗台上、门角、床边等等地方。小机关没有被触发,也不知道是没东西进来,还是避开了他的机关。  重新弄好机关,他去冲了一个冷水澡。  房间附带着一个小型浴池,他还是喜欢脱光了站在那里,冷水从头冲下。然后整个人就清醒了。  清醒的萨曼准备出门觅食。  和昨夜的寂静不一样,他的屋外来来回回有人走动,萨曼开了门,发现外面聚集了不少玩家,他们正在说昨日死亡的人。  “你好。”他微笑着和人打招呼,并且物色着可以交易的对象。  游戏副本里,信息也是一种商品。  子时将过的时候,所有玩家的卡牌都进行了第二次信息更新,也就是玩家死亡人数的更新。  玩家人数较少的时候,死亡一人就更新一次,但是百人团人数较多,通常是子时将过的时候通知一次。 第55章 他早有这样的觉悟,昨天是师弟,今天就该轮到师妹了。  再怎么样,不会比师弟更疯的。  原主必然不可能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有超越师兄弟、师兄妹的感情,如果有,就师弟那样的,他早发疯了。  不过,这两个都喜欢原主的人是怎么凑在一起的?  任逸飞觉得哪儿有点怪。  “好久不见。”任逸飞说了一个万金油的回答,并且不改变语调,就像对着陌生人。  如果他们师兄妹感情不错,那么任逸飞这样客客气气反而伤人。  她会本能地惊讶,然后是悲伤,之后或许还有些恼恨。  这一切的情绪变化展现在脸上,会导致表情的微妙变化。  这都是他当年学表演的时候,老师教导过的内容。就是如何用表情细节去堆人设,以及推动剧情。  但是对面的美妇人没有那种被刺激到的痛苦,她的眼睛没有睁大,眉头没有皱起,两侧咬肌也没有任何变化。  也就是说,她并不觉得意外。任逸飞这种陌生人一样客气疏远的表现,其实是正常的,也是对方熟悉的。  甚至她眼中的爱慕没有减少半分。  行了,不是第二个青鸿,至少不是疯批。  有了这样一个基础判断,任逸飞就知道怎么往下走了。  作为被单恋的角色,他其实占据了一点心理优势,可以顺势套出一些信息。  “是你邀请我来?”任逸飞问。  美妇人下意识轻微摇头,但是嘴里却说:“是我。”  接着她又补充:“只是没料到师兄真的会来。”  “为什么事?”他再问。  美妇人避开他的视线,又转回来,直直盯着他:“赏花,春日宴,当然是赏花。”  她伸手扶了一下头上的簪子,六瓣卷曲的花朵,像个小灯笼,花瓣通透如水晶:“师兄和青鸿之间有些误会,我希望你们能解开心结。他若是有做错的,也希望师兄及时纠正,以免大错特错。”  看着她头上那朵和花园里得到的灯花一模一样的簪子,任逸飞的手指一下收紧,眼睛看着眼前美妇人。  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任逸飞眨了一下眼睛,将对方头上的花簪记下,又去分析今日她的言行。  和昨晚不一样,昨日她的表现是希望他走,甚至密语传音说他不该来,今日却变了。  是不是,昨晚有谁警告过她,让她改变了自己的决定?  是师弟青鸿?  据他所知,这个副本,摇头同样表示否定。  但是眼前这个美妇人,一边摇头,一边说是,言行不一,是在说谎。之后的眼睛盯着他,像是刻意强调自己话语的真实性,也说明话语中有隐瞒或者误导。  两次的谎言和误导,都是为了让他安心,然后留下来。  但另一边却刻意素着头面,突出头上花簪,甚至故意扶了一下,像是提示什么。  实在矛盾。  任逸飞还要再试探,一串脚步声响起。  却见宴会主人带着几个侍从,穿过垂花门走过来,一副才发现他的模样,特别惊喜:“师兄在这儿啊。啊,夫人也在?”  之前和任逸飞说话的美妇人笑了一声,笑意不达眼底:“我来,是与师兄说说话叙叙旧,‘夫君’急什么?怕我说了你的坏话?”  “夫人误会了。”青鸿同样笑得很虚假。  “放心,我们和师兄一起修行那么多年,难道师兄不知道你的为人秉性?”  说完转头,美妇人并不看自己丈夫,也不理他。一看就知道夫妻两个感情不好,相敬如‘冰’。  任逸飞的视线对上青鸿的视线,两人一个笑容满面一个寡淡清冷,然而一个对视却是暗藏杀机。  不是师兄。青鸿十分失望,不过他也是个演技派,一点没露出痕迹,也没有昨日要掐死他的狰狞:“见过师兄,昨日睡得可好?”  他不说‘睡’字还好,一说‘睡’字,任逸飞一百个不满意。因此他也不应青鸿的‘师兄’两字,冷淡道:“当不起。”  青鸿依旧笑着,他伸手拍了两下,身后的侍从就举着一个托盘走出来。  棕黑色的托盘,中间不知道放了一个什么,上面罩着一块红布,堆成小山一样的形状。  一阵风吹来,吹开了托盘上的红布,一个带着黑色小帽的头颅放在上面,已经死透了,脸色青灰。  是小老头。  “啧,这是什么恶心人的东西,也给师兄看?”美妇人一甩袖子,红布自动盖回去。  她又道:“我与师兄难得见一次,‘夫君’若是方便,可否暂且回避?”  青鸿转头,夫妻两个对视,却是刀枪棍棒,电闪雷鸣。  “我与师兄,亦有话要说。”青鸿道。  “做错了事,冒犯了师兄,该有这等下场。我已警告过手下的人,让他们都警醒些,一定让师兄玩得痛快。”  “你杀自己的人,与我何干?”任逸飞看都不看头颅一眼。  警告我?  “是是是,是我多心了。昨儿师兄拆了我好些房舍,我还以为师兄不高兴了。”  青鸿一挥手,侍从带着托盘退下。他就带着那种诚恳的笑脸靠过来:“师兄若是对此地好奇,不如我亲自来为师兄做介绍?”  美妇人一皱眉,刚要有动作,青鸿上前一步挡住身后她的身影。  他们靠得很近,青鸿伸手给任逸飞整理衣领,低声说:“师兄从不带着不知道哪儿来的小妖,肆意破坏。”  任逸飞知道,这是在指责他败坏了他师兄的形象。  事实上他才是那个败坏他师兄形象的人,鹤君这样的人不应该陷入桃色小道消息中。  简历上不过千字的经历,不是在求道,就是在求道路上,生性好洁,不喜争斗,却有些真性情……  毫无疑问,鹤君的志向一直不在感情上。就算有感情,也只是最纯粹的师兄弟的情谊,不会有更多。  他与青鸿的关系,原本应该十分亲近,至少醉酒之前还是很信任,否则怎么会在这人面前大醉?但是那次之后就不欢而散,原主闭关百年,刚刚出来。  对青鸿而言,百年的时间是亲身经历的漫长岁月。对原主而言,百年的时间却是昨日。  那么,他对师弟的情感呢?会这么快消磨殆尽么?  原主还是在意那日大醉后失去的三滴心头血,然而遭遇了这种事,却还是只字不提教训师弟的事情。  任逸飞看向青鸿,眼神稳下来。  鹤君可为兄,可为父,唯独不可为情人,这就是答案。  代入鹤君可能有的复杂情感,任逸飞看青鸿的眼神更加复杂。  除了不悦,更多的可能是一种‘为之奈何’的无奈。虽然看起来剑拔弩张,但是一下子说反目成仇,其实还没到那种程度,更多是失望。  “不必你亲自领路,我有同伴。”  青鸿的手一顿,但还是仔细给他抚平衣领上的褶皱:“不知是谁?”  “你见过。”  青鸿抬起眼,眼神越发危险:“师兄想仔细了?”  “鹤君,我来了。”萨曼从转角处走出。他背着一把巨剑,大步流星,几下就走到任逸飞跟前,态度自然大方,仿佛朋友。  师弟师妹齐齐看来,目光如利箭。  任逸飞看着他:晚上同游?  萨曼微微一笑:可。  美妇人笑了一声:“不知这位?”  而被截了话的青鸿看着两人眼神交流的默契样子,脸色异常难看,又转头和任逸飞说:“这样不知底细的家伙,只怕是有目的靠近师兄。”  “想是大人贵人多忘事,忘记了我们昨儿是见过的。再者,就算知根知底,也不见得都是好的。”萨曼丢出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萨曼只是反驳,无意间却刺到青鸿,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  任逸飞心情愉快,脸上却假意不悦:“叫我等了许久。”  萨曼昨日就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这会儿也不反驳,被挠了一道还要乖乖认错:“是我的不是。”  任逸飞一甩袖子:“且原谅你这次。”  这样算得上亲近的态度,让青鸿夫妇的表情越加难看。他们就这么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开,十分和谐。  “他是谁?为何和师兄这样亲密?”美妇人质问自己丈夫,师兄何时和人靠得这样近?  青鸿也一甩袖:“一个不知死活的小妖怪。”  两个npc显露的敌意让萨曼哭笑不得。  他倒是不怕正面对上这两个npc,他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他会牵扯进npc的爱恨情仇里。果然是活久了,什么事都会遇上。  “鹤君,他们这是?”他试探。  “不必理会。”任逸飞这样回应,不过是一地狗血,就当看个戏吧。  不必理会?……萨曼轻笑。  前面的白衣妖魔行动如风,遇上的其他npc多会停下和他打招呼,就是看着不喜欢他的,也要找个理由搭两句话,哪怕是嘲讽一二句。  他却很是冷漠,爱他的和厌恶他的,都不太理会。  小白衣妖魔已是这样,换成大的那个,只怕连面都不想和他们见上。  萨曼还记得他昨日体力不支,靠着墙休息的样子。如雨打的玫瑰,让人怜惜,又无端升起想要蹂躏凌辱的破坏欲。  人果然天生就是坏的,萨曼心想。  如果这些爱慕他的妖魔知道这个高不可攀的大妖如今正是虚弱期,会怎么样?  权势力量越高,道德感越是淡薄,当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人就会寻求更高级的刺激,比如亵渎某些遥不可及的存在。  “我竟然在担心一个副本里的npc?” 第57章 他抽出一张白纸,对折,一点点撕出一张纸鸟,轻轻一扇:“去吧。”  纸鸟的翅膀扇动,它在微光中拉长了,扁扁的纸张鼓起,像是一团揉过的面粉团。这面团里伸出一对翅膀,露出脚,化出五官,变成一只灰扑扑的小麻雀。  ‘它’展翅飞行一圈,落在任逸飞的手指上,歪着脑袋,一双黑豆豆眼瞅着任逸飞。  无论从何种角度看,甚至是气味和呼吸,都真实得没有破绽。  他的技能‘幻戏’,若是直接对着人施用,那便是幻术形式,让人看到幻象。若是以什么东西为媒介,就是类似这样的傀儡。  这样还不够。  咬破指尖,一滴血落在麻雀身上,他脸色白了一下。  化出傀儡用不了多少力量,但是借用傀儡的眼睛耳朵探听消息,就需要他付出更多代价。  “去吧。”  麻雀振翅而飞,它从窗口飞出,从一个屋顶到另一个屋顶,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路上看到了不少到处寻找线索的玩家,也看到醉得东倒西歪的妖魔。  没有人会去防备一只随处可见的小麻雀。  于是任逸飞透过它的眼睛看到了更多建筑,甚至看到一个停着飞马马车的平台。  任逸飞对自然演技的执着延续到了麻雀的身上。  它不是朝着目的地直冲,而是走走停停,偶尔后退,偶尔找别的小麻雀,组成个团体。除了不开口说话,它看起来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只麻雀。  小麻雀终于行至主人家住处,也正是最中心的位置,门外匾额上写着‘千岁殿’。  这里和外面又有不同,侍卫更多,两队交叉巡逻护卫,手里还牵着鼻子灵敏的犬类,算是守卫森严。  小麻雀停在院墙上,刚好一个巡逻队路过。他们瞧了瞧麻雀,见着没有异常,就走了过去。任逸飞还在里头发现了一个玩家,正百无聊赖地揪自己头发。  这时候另一只真的麻雀飞过来,落在小麻雀旁边,啾啾两声也不知道说什么。  小麻雀再次起飞。  千岁殿是传统中式庭院,进门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天井,中间是一条石板路,两侧绿草茵茵。天井两侧是厢房,往前走是正房。  小麻雀本来往正房飞,却耳尖听到左侧有人争吵的声音,便飞去侧殿走廊的屋檐。  吵架的约莫是可以作主的,因为几个侍女都听到了声音,却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小麻雀仔细一听,果然是之前听过的,宴会主人的两个夫人的声音。  “也不知那人什么魅力,让姐姐这样死心塌地的。昨日一见,不过尔尔,不过有一张好看的皮。姐姐若是喜欢那张皮,不如我使计剥了来?”  这是侧夫人的声音。  那声音又笑着:“再说了,他心中也无你,何必呢?我等妖魔,寻的不过就是一个潇洒快活,姐姐这样,倒像是那些为情所困的人类,实在不利落。”  这些话透过傀儡的耳朵,一字不漏进入任逸飞的耳朵。  哎呀,他以扇尖点唇,这话似乎不该他听。  正犹豫是否离开,之前才见过面的大夫人的声音出现了:“这些事与你无关。”  “姐姐别恼啊,我也是为你着想。”侧夫人笑道,“你我是并蒂双莲的姐妹,曾经一块土一根藤,一片朝晖一片雨露,如今又‘嫁’同一人,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们可是一家人……”  期间好一阵沉默,任逸飞也不知道里面两人是什么表情,大抵是一个得意一个失意。  “当年,我不该带你回来。”大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念之差,一错再错。”  “姐姐是真的老了,”侧夫人的话语却不客气起来,“百年前的事翻来覆去说了三五回,姐姐没说腻,我都听腻了。”  侧夫人笑了几声,才继续说道:“我心里自然念着姐姐的恩,否则姐姐凭什么还能站在这里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就凭姐姐与青鸿的‘夫妻情分’?”  “花篱,劝你适可而止,人皆有逆鳞。”  “姐姐别生气啊,”侧夫人说是别气,语调却带着挑衅,十分不客气,“我还得谢谢姐姐当年的收留,我这才‘有夫有儿’。”  任逸飞听着这话,心说这是要扎大夫人的肺管子,她有心上人是一回事,丈夫不忠是另一回事。  大夫人却没有很生气,而是用一种麻木到近乎平静的语气说:“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  “不,我永远不会后悔。死都不会。”第49章 春日宴(15)  之后这姐妹两人又拌了几句嘴,任逸飞的心却不在上面,他想着百年前这个关键的时间点。  妹妹花篱百年前被接来。  这么巧?就是原主被坑害,于是不得不闭关的时间。  他回忆简历上关于百年前的短短一行字。  前面是日期,某某年,折合公历多少多少年,之后很简单说明一下,师弟青鸿携美酒至,二人畅饮至大醉,醉后原主发现自己失去心头血,怒而寻青鸿。  寻到之后怎么样没说,就是说两人掰了,原主就回去闭关了,刚刚出来,结果收到了这场宴会的邀请函。  “并蒂双莲,她头上的花。”任逸飞在房中踱步。  “师兄,你不该来。”他想起大夫人一开始的密语传音。之后他们再见面,她想告诉他什么?这件事和原主失去的三滴心头血有关联么?他想要原主阻止什么?  身上华美,头上素净,本就不和谐,之后还刻意抚摸头上碧色花朵。这些是为了委婉提醒他这种花的古怪么?  那个花园,岂不像极了雄蕊和雌蕊?发光的花便是飘来撒去的花粉。若是将那花园比作花芯,夜晚的庭院便是一朵巨大的花。  自从发现甜香味是花里带着的,他对这种花朵就有十二分的忌惮,如今又得到信息,这姐妹可能是植物成精,这让他如何不联想更多?  任逸飞总觉得真相离自己很近,只是隔着一层纸,他却不知道纸在哪里。  小麻雀歪歪脑袋,忍不住又靠近了房门两步。  “谁?”  正待细听,宴会主人的声音突然出现,任逸飞一惊,以为自己的幻术失效了。  小麻雀僵硬了一秒,再次抖抖羽毛,歪过头。  只见青鸿就站在台阶下,眼睛看向小麻雀。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  任逸飞下意识屏住呼吸降低存在感,这个人可能是在怀疑小麻雀,他的感觉太敏锐了。  青鸿看一会儿,只看到一只呆立的麻雀,没有异常,就以为是自己多疑了。  不过他的声音倒是被屋子里两个女人听到,门打开,侧夫人花篱首先走出来,大夫人走在后。  按着正常的模式,任逸飞还以为受宠的侧夫人会上来撒个娇什么的,没想到人家只是很拘谨地喊一声‘大人’,甚至没有靠太近。哪儿是宠妾和恩主,分明是上下属。  至于大夫人,她连眼神都不给一个,抬脚就走。  “花语,”青鸿叫住她,“不要再去打搅师兄。”  大夫人停住脚步,她背对着青鸿和侧夫人,却是侧对着小麻雀。  任逸飞透过麻雀的豆豆眼看到她苦笑了一声,接着表情又强硬起来,甚至带着点讽刺:“青鸿,你阻得了我,阻得了别人吗?”  任逸飞揣起手,仿佛自己是看戏的:这个别人,该不会指甜品玩家吧?  “我自有打算,”青鸿冷冰冰地应了她的话,又对花篱说,“你也一样,别的事都不要管。”  “可是……”花篱咬咬唇。  没有外人的时候,青鸿对这个‘宠爱’的侧夫人简直冷酷:“没有可是。”  “可是已经有人察觉到……”侧夫人又说。  “放心,”青鸿望着某个方向,“再过两日,他们就不会再疑惑了。”  再过两日?  他们果然有阴谋,任逸飞心惊。  “谁?!”青鸿的攻击比他的声音还快。  任逸飞一时情绪泄露,让这边的人感觉到了。  本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心态,青鸿直接攻向小麻雀。  不好,麻雀是以纸为媒介的幻术,一点战斗力都没有,哪里有和妖魔正面斗的实力?  小麻雀振动翅膀连忙躲闪,然而躲闪不及,一道剑气直接劈开了它的身体,白纸飘飘而落。  远处殿中的任逸飞间接抗了攻击,一口血吐出来。  居然被人混进来……千岁殿一时非常安静,只有大夫人笑了一声,抬脚走人。  青鸿弯腰捡起白纸,纸张中沾了一点血,鲜红的血液,带着些纯净的能量。  这里的妖魔多少沾了杀孽,拥有这样纯净能量的人……他嗅了嗅上面的血液味道,抬头看向某个方向。  “大人,到底是……”  “嘘,”青鸿将食指放在唇上,他捻着手上白纸的血迹,将分作两半的纸张收进袖中,“这件事我来处。”  花篱看着他的动作,咬咬牙:“鹤君昨日出现在花园,他已经有所怀疑。这对我们的计划十分不利。还请大人早做准备,否则,百年谋划只怕……功亏一篑。”  青鸿沉思片刻:“安排花木,今日就举办赏花宴。”  “是。大人,妾斗胆,希望获得停云阁的暂时管权,若是有什么意外,还可便宜处置。”花篱低头恭敬道。  停云阁的暂时管权?“只有这两日。”  “谢大人。”低头的花篱露出一抹残酷的微笑。  掌控者下令后,整个停云阁就像精密的仪器运行起来。  许多混迹其中的玩家得了命令,厨师要准备许多雅致的餐点,下仆要打扫各处花园、走廊,甚至一些偏远的房间,只有侍女依旧要招待客人。  最倒霉的大概是穿越成舞姬歌姬的玩家,她们得到的命令是好好招待客人。  这些倒霉孩子要么就是一点不会,于是‘渎职’,最后曝光变成食材。要么就是会一点勉强混下去,还要被那些npc吃豆腐。  一个舞姬玩家差点哭出来:“真就玩家没人权呗?”  至于守卫,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加强巡逻和守卫,除了人群,甚至连些不起眼的鸟兽也要多注意了。  “似乎有人用什么方法闯入千岁殿。”玩家们传递消息。  “是谁做的?那地方那么森严,我几次想听点消息都没有成功。”  “大概是哪个大佬?听说这次来的高玩不少。” 第59章 萨曼一愣,他有个猜测,这个大妖是故意在这里等他。他跟上去,亦步亦趋,走在任逸飞身后一步远的位置。  “你找到了什么?”任逸飞问。  萨曼沉默了两秒:“鹤君要知道什么?”  前面的人停下,回过头来,那双眼好像看透了萨曼:“你知道的,我都要知道。我知道的,我也会告诉你。”  没有犹豫很久,或是觉得这个npc对自己的计划有帮助,萨曼最终还是告诉了他部分信息:“夜晚的时候,长廊化作食道,壁上会分泌消化液,外出的小妖魔就顺着一直滑落到某个不知道的地方。”  “还活着?”  “更多,我便不清楚了。”  萨曼有些小小隐瞒,地底的情况他知道了一些,并且已经决定晚上和其他玩家一起冒险一试。  他们判断‘鬼’就是制造这场失踪,并且吞噬他们的家伙。即便不是元凶也是主要帮手。  玩家里没有傻子,那些人迟早会发现。他们要打个时间差,赶在所有人之前找到。  萨曼跟着任逸飞一路走到一处平台,那里停着一架两匹飞马所拉的马车。  马车三面有半人高的护栏,中间立着一个雨伞一样的东西,上面的木伞是撑开的状态,神似战国时候的马车。  马车原本有人守卫,看到是他们,守卫一弯腰:“见过鹤君。”  小麻雀出来的时候经过这里,任逸飞猜测这就是云车,因此带人来了。  他要充分利用鹤君‘特殊地位’的优势,用以一一验证自己的猜测。  “免礼,我要坐车。”  “是。”守卫二话不说就让开,让两人进去。另外还有一个车夫打扮的妖魔走过来:“我来为大人驱车。”  “嗯。”任逸飞点点头,抬脚走上车座,坐稳,稍稍整理衣袖,见萨曼不动,伸出一只手来,“来,与我同坐,可否?”  此时风轻柔、云飘渺,春色正好,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到他眼前。  萨曼一时被迷了眼,生出霸道高冷大妖垂怜的荒谬感。他赶紧甩去大脑里来得突然的感受,扶着一侧车壁抬脚上了车,没有接任逸飞的手。  两人一坐好,前面车夫便问:“鹤君去哪儿?”  “随便走走。”  不知道这个云车是什么构造,在天上行走也是如履平地,任逸飞正襟危坐,又想起自己来的时候的轿子,那还要更加舒服,里面的空间拓宽过,能懒洋洋躺着,还能滚一圈。  飞马带着车穿过云层,也追逐着光,低头一看,风景尽收眼底。  停云阁在脚下缩成一个浮在半空中的迷你板块。在这个版块的下面,还有更小的更远的古代城池和蚂蚁大小的人。  任逸飞还没什么感觉,萨曼却十分新奇,甚至有些惬意。  一旦进入游戏,大家都是绷紧神经迎战的状态,何时有过这样放松的时候。他想起另一个玩家酸溜溜的羡慕,忍不住一笑:他这也算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了?  当然,任逸飞过来不是为了散心旅游的,萨曼亦不是。  他们都不同程度探索过停云阁,但是从空中看,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四四方方的大小院落组成了足下的停云阁,这些院落里还有花鸟树木、小桥流水。  最偏远的建筑是任逸飞现在居住的地方,被草木包围着。最中心的是青鸿的千岁殿,四四方方,侧边还跟着一个花园。  他们还看到了之前喂过鱼虾的花园,平静的湖面倒映着四面碧绿的杨柳和一个……  塔?  花园无塔,怎么会有塔的倒影?  任逸飞的瞳孔微缩,他猛地抬头,不知不觉,原来已经是黄昏。  太阳沉入西山,天边只残留着血一样的霞光,邪风吹起,任逸飞的眼前出现了重影。  血色在眼瞳里晕开,眨眼功夫他的双眼就化作艳丽的红色,一瞬间弥漫开的气势让一侧萨曼直接抓住了自己的道具,若不是理智尚存,下一秒就要劈碎这架马车。  “发生了什么事?!”萨曼一转头,看到那个白衣妖魔没有笑意的脸,血色眼睛镶嵌在眼眶中,好像能看透人心。  昨日看得不真切,如今再一次直面这双眼,萨曼才觉得有点压力。  这个大妖虽然虚弱,应该也有些不为人知的奇异能力,他会看透人心吗?会知道他们是区别于其他妖魔的玩家?  不过,为什么他突然显出攻击性来?  “看这里。”  顺着任逸飞所指方向,萨曼也发现了底下停云阁的不对,他对于不对劲的东西,总有种直觉般的敏锐。  所以他也发现了那个塔的倒影。  萨曼抓着扶手俯视大地,强化过的双眼可以清晰的看到下面的停云阁。  这个迷你建筑群被飘散的白云和雾气包裹,离得又十分远,他需要很专注才能看得仔细。  他看到即将西落的太阳将余晖撒在地上,为建筑物和走动的人群涂上了一层金边。  鸟瞰大地的感觉十分奇妙,也更全面。  黄昏的光有种特殊的魔力,好像能穿透眼前的一切,穿过那些亭台楼阁,也穿过花草树木。  假设白日的世界是一张纸的正面,那么夜晚的世界就是一张纸的背景,黄昏翻转,光线穿透薄薄纸张,两个世界渐渐在眼前重叠,造成重影的奇妙幻象。  他们所有人,都正从‘正世界’跳转到‘负世界’,这一切却无人发现,这就是为什么白天和夜晚都是真实的原因。  塔是最神奇的存在。  白日的湖面和夜晚的小花园重叠,湖面上一座不存在的塔。  按理说,塔属于白日,才有倒影投射在湖面上,然而白日的湖边却找不到塔的痕迹。若说塔属于夜晚,夜晚却又是那奇特花园的天地,没有高塔的安放之处。  任逸飞粗粗一看,这塔很高望不到顶,或许是黑色砖石垒造,外表黝黑模糊,在湖水里若隐若现,和两边树木的影子混合在一处。  他还要细看,重叠的虚影却在慢慢淡去。  前后不过十数秒,空间重叠的透明质感就消失了,底下还是原来的停云阁,看不出一点不对。  【逢魔为界,鬼夜行。】  他又想起这个信息,‘逢魔为界’,原来是这个‘界’。第51章 春日宴(17)  太阳西沉,只在天边留下一线金黄的霞光。  黄昏后,世界再一次沉寂,再往下仔细寻找也找不到更多东西。  “多谢鹤君。”萨曼真心道谢,若不是鹤君带他到天上飞那么一遭,他不知道要多久才发现黄昏的秘密,以及那个神秘的高塔。  对于能给自己带来好处的人,萨曼从不吝于摆出亲切态度。  任逸飞点点头,他特别沉得住气,面上是不动声色,仿佛自己早就知道,这次来不过是还人情,给对方送提示。  还人情是真的还人情,不过他一开始只是让对方通过空中俯视,更好了解停云阁的建筑格局,没有想到黄昏还有这样的变故。  这也算是意外收获,果然做好事是会有回报的。  上个游戏是这个玩家给了报纸提示,如今又因对方的缘故阴差阳错发现了黄昏的秘密,这个甜品玩家真是一员福将。  如果对方能一鼓作气把青鸿秘密翻出来,任逸飞甚至都考虑过送他上分拿鬼牌。  通体雪白的飞马展开双翼,夕阳将它和马车都染成金色,连上面坐着的两人的头发丝也被照得金黄发亮。他们追逐着晚霞,直至夜幕。  马车又在星河疾走穿行,月亮和星群跟随着他们。若不是下面还有事,两人简直舍不得下来。  马车稳稳落地,天已经黑了,平台上亮起灯,也是叉着角的油灯。  他们下了云车,顺着阶梯往出口走。  出口处是一条长长走廊,地板擦拭得光可鉴人,两旁的侍女见到他们便退到两边去。  事实上,走廊上已经换了一批侍女,她们化着一样的妆容,带着一样的笑,行走时悄无声息。  任逸飞两人对视一眼:她们也是昨天那种生物?  “大人,主人请您前去赏花。”一个看着年长些的女管事来到他跟前,屈身行礼。  他两人就要同去,女管事又说话了:“主人请鹤君大人去。”言下之意就是,只单独请一人,萨曼不在受邀范围内。  噫,任逸飞捏住了扇柄:他又要做什么?  萨曼也看向任逸飞:“鹤君……可要我作陪?”  为他冒一次险,就当是得到重要信息的谢礼——现实中对着合作伙伴都能随时翻脸,堪称残酷无情的萨曼这样想。  任逸飞再一次认定了,这个甜品玩家的人品确实不错,就算是npc,关键时候也会选择帮忙。不过这种事还真不需要帮忙。  所以他摇摇头,拒绝了好意:“我先去,一会儿见。”  从萨曼的角度,他只看到面前的白衣妖魔不知将什么放在袖中,心知对方有所准备,也就应道:“晚上见。”  目送他们走远,几个侍女也跟着去,这走廊一下又变得空空荡荡,他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另一边走去:该去做玩家的本职工作了。  玩家青鳞已经等了他很久,看到他来,很是不高兴:“你晚了。”  又见他浑身湿透,不由怪道:“你这是掉水里了?”  萨曼但笑不语,他确实是从水里来,但必非掉进去的,而是自己跳进去的。  之前在天上看到了塔的倒影,他就想去荷花池验证一番,然而池底什么都没有。他猜测想要进入那个塔,需要触发某种特定条件。  这边时间却不等人,他只好先来这边。  玩家青鳞的角色是一个守卫,白天走不开,一走开就是渎职,上一秒走,下一秒变食材。所以他们就约好晚上聚一聚,然后一起探索走廊。  “只有你?”萨曼一看只有他一个,并没有他说的其他同伴。  地下的环境危险,只有两个人,还是冒险了一点。所以他们之前商量,再去找几个人。不能说人多力量大,至少人多……试错的机会就多。  老虎真的来了,就看谁跑得快吧。  但是现在一看只有青鳞一个,他就怀疑是出了什么问题。  青鳞哼了一声:“天黑后不久,就有那些侍女过来,说主人邀请他们赏花。这大半夜的,难不成都是去赏昙花的?总之,他们认为地上的线索更多,地下还是过于危险。你怎么想?”  “这不过是人类对于黑暗和地底本能的恐惧,地下地上没有本质区别。”萨曼摇摇头,“我已经准备好去地下。”  玩家青鳞终于高兴起来,他为此做了许多准备,可不想就这样半途而废。  “出发。” 第61章 继续向下,就是层层叠叠的藤曼。  任逸飞猛地睁开眼,眼前还是那副用血画的简易图片。  夜晚走动的侍女是花间爬行的虫子。  被吞噬的妖魔是花为自己准备的养分。  春日宴,妖魔们究竟是作为客人来赴宴,还是作为食材来‘赴宴’?  任逸飞看向四周,这里也是藤曼的一部分,他之所以看不见真实样子,是因为这些花,这些香。  他一挥袖子,想要用风吹灭这些油灯。但是油灯只是随风晃动,并没熄灭。  他的前后都是无尽的走廊和油灯,一个个掐灭,不知道何年何月,难不成他真的要困在这里了?  任逸飞皱着眉思索着,忽然鬓角一缕细细的刘海吹动了一下。  “风?”  他直接扯下一根头发,捏着放在眼前。微风吹动着头发,有一定的角度,并不是前后来的风。  这附近还有别的出口?  随着风的方向,他慢慢走过去,一直走到一片琉璃墙前。  看不到通道,却有风,任逸飞尝试伸手过去,张开的五指浸入水面一样,穿过那一层琉璃墙。  那一头,是空的。  任逸飞在地上闯迷宫的时候,另一边的萨曼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滑行,与他同行的还有另一个玩家,角色名为青鳞。  萨曼脚上踩着一个简易的滑板,这很好保护了他,青鳞玩家没这种准备,正贴墙滑行,管壁上的溶液疯狂腐蚀他的衣服。  青鳞已经感觉到背部火辣辣的疼,他喊道:“这样下去不行,这走廊要是很长很长,我岂不是要直接融化?  “哥们,你的滑板还有吗?”  萨曼看了他一眼,丢过去一个备用滑板。  此时管壁内漆黑一片,萨曼听声辩位丢过去,青鳞也没拉胯,一次就接住。  “变了,”萨曼还有心情摸着管壁判断情况,“之前的是肉质的管壁,如今这却是布满尖锐倒刺的。”  倒刺这个东西,一般就是为防止猎物逃脱准备的。  倒刺加上融化型黏液,再加上植物,很难不想起猪笼草。  “差不多了。”萨曼判断着时间,拿出一根尖头木桩子狠狠插下去,缓解下滑速度。  “哥们,我我。”玩家青鳞又叫着救命。  利用几根木桩,两人用相对缓慢的速度直接扎进了一个黏液池里,即便做了心理准备,他们还是不小心吞咽了两口粘液,差点没吐出来。  “快走。”萨曼在粘液里游动,他拼命探出黏液池,深吸了一口气,却是一种腐烂的恶臭味。  四周围黑漆漆的,不见五指。  青鳞拿出一根折下来的油灯支架:“我从走廊里折下来的。”  就着这浅浅亮光,两人终于搞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  他们的上面是一圈幽深的甬道,这就是他们下来的路径。而泡着他们的正是之前那种带血色的半透明黏液。  好消息是,管壁离他们不算遥远,大概十几米,应该能在被腐蚀成白骨前到达。  两人二话不说朝着最近一侧管壁游去。  “啊!”青鳞惨叫一声。  萨曼正要问怎么回事,突然感觉到脚踝上缠上一圈东西,还来不及感受,无数钉子一样的东西扎进他的皮肤、肌肉甚至骨头,他的脸一下白了,汗液从额头滴落下来。  水底有东西。  随着钉子刺入,萨曼感觉到体力迅速流失,他拿出巨剑一挥而下,粘液被分割两边,脚踝上的东西也被斩断了,但那种钉子一样的东西还残留着。  “帮我。”青鳞玩家大喊着,一度支撑不住,快要沉下去。  萨曼权衡片刻,转头向青鳞游去。  他帮他斩断了脚下的东西,两人拼命朝着管壁游。  管壁是柔软的,萨曼一剑斩开,一丝微光从破口处透出来。他又是两剑,终于劈出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口子,两人这才一前一后从破口处爬出来,伴随着黏液滑下去。  “像不像小孩出生的时候?和羊水一起滑落出来?”青鳞用这种方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去关注脚上的疼痛。  萨曼看着外面景象,并不回应。  “你怎么不说话?”见萨曼不说话,他也抬起头,接着便愣住了。  本该暗色无光的地底,却悬着一条条带着荧光的透明带子。透明带子里的光偶尔还在闪烁,星星点点的。  萨曼想起小时候,他还没有被接到城里的时候,坐在院子里看着天空横穿而过的银河,从现在,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未来。  “好像星河。”青鳞感叹着。  这些光带有一些集中点,就是之前他们逃出来的地方,是个巨大的球形鼓包,不透明。  这个鼓包的侧面连接着光带,光带里团着一个黑色卵状物。  鼓包上面连接着一根粗大的管子,管子没入黑暗中,那里可能就是他们下滑的地方。  这个结构……两人忽然就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再顾不得欣赏美丽,他们靠近光带,果然。这些透明的带子里有一个个团成一团的东西,黑黑的椭圆形,像是青蛙卵。  然而那居然是一个个被硬生生揉碎了压缩成团的妖魔。  “我的天。”青鳞惊呼,“这些是之前失踪的玩家和npc?”  “切开看看就知道了。”  萨曼直接切开一条带子,里面带荧光的液体和团成团的妖魔就‘啪嗒’一下落在地上,荧光液体飞溅,把四周围都染成荧光色。  卵状物被一层薄膜包裹着,隐约能看出是个折叠的人,头发乱蓬蓬的。  萨曼走向前,用剑划开薄膜,黄褐色脓状物流出来,像极了融化的脂肪和血肉,里面的妖魔也变得清晰。  “恶……”青鳞捂着鼻子。  空气里弥漫着东西腐烂后的臭味,里面滑出的妖魔被融化得差不多了,露出一根根骨头。  然而就是这样,里面的妖魔依旧没死,还艰难呼吸着。  他们天生强大的治愈能力,这时候反而成了一种酷刑。  “虽然通过那人的眼睛看见了这些,还是觉得十分震撼。”青鳞还在感慨。萨曼已经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  他拿出一桶的清水,然后脱掉半腐蚀的衣服。  “你连洗澡盆都自带了?”青鳞瞪大眼睛,厚着脸皮问,“还有么?”  当然是没有了,所以青鳞只能捏着鼻子生无可恋地用布擦了擦了身体,也换上带来的衣物。  袖里乾坤这招很多妖魔都会,就是空间的大小因人而异。  他们的皮肤表面都有不同程度的腐蚀伤口,不过妖魔恢复速度都快,这点伤过个几分钟也就自愈了。  比较麻烦的是缠绕在他们小腿上的怪藤。  虽然这一截是被斩断了,但它还有生命力,只要一被碰到,咬住的‘牙齿’就拼命往骨头里钻。  萨曼心一横,捏住一头猛地撕下。  他咬着嘴唇,咬出了血,身上冒出很多汗,脸白得没有了血色。  一旁的青鳞心有戚戚,看着小腿上的触角,闭上眼,也是心一横。  “啊——————”  高音在地下世界回荡,震动了那些挂着的带子,长长的荧光带子就晃动起来,带着里面的东西一起晃动,真如流动的星河一般了。  青鳞趴在地上,身体颤抖着,每一块肌肉都不听指挥地颤抖。  他回头看看那根带着骨头碎片和血肉渣子的触角,嘶嘶吸着冷气:“这他娘的还是倒刺?”  “还好,不会自动脱落残留在伤口里。”萨曼抽出一根干净碎布,包扎伤口。  “这还好?”  青鳞大口喘气,然后慢慢爬起来处理伤口。  他们两个只是纯粹的利益合作关系。一旦青鳞拖后腿,萨曼会毫不犹豫丢下他,反之也是一样。  短暂休息了十几分钟,感觉到身体恢复,他们就站起来。  “这个好像是玩家。”青鳞指着一个全身布满鳞甲的,“他还活着。或许我们可以试试救下他们。”  对付这种类型的副本,玩家存活越多越有利。  “嗯。”萨曼斩掉光带,里面的玩家就滑落下来。  萨曼用剑在对方手臂上刺了一个坑,然而这个玩家还是闭着眼,完全没有反应。  他收起巨剑:“走吧。”  没救了。第53章 春日宴(19)  地底下的事无人知道,地底上的妖魔们正在主人热情的款待下欣赏‘花草’。  不只是昨日宴会上有座的大妖,今夜停云阁所有妖魔都收到了这样一份‘夜晚赏花’的邀请。  小妖魔们一群群从房间里走出,在笑容标准的侍女的引导下一路走到某个巨大花园里。  花园里没有灯,倒是有成群的莹虫,都细小如芝麻,时而聚时而散,闪闪烁烁星辰一般,与天上银河交相辉映。  “白日怎么没见过这样的好去处?”妖魔们伸手去拦成群的莹虫,也走入花园中,仿佛置身银河,“欸,花在哪里?”  这花园极大,草木茂密,然而众人举目四望,却看不到一棵开花的植物。  说来也是奇怪,这会儿正是春季,万物萌发的季节,花儿最多,怎么这里却极少见到花?  “这是主人特意为各位大人安排的游戏,”侍女用袖子掩住嘴唇,“花是有的,只是需要仔细寻找才行。各位大人好好赏玩。” 第63章 剑刺中的薄膜就像是失去了水分,刷刷变成不透明的灰白色,并且自然干裂掉落,轻飘飘铺了一地。  他们也看到了怪物完整的样子。  萨曼举起蜡烛,更靠近了这个怪物。  烛光下他们看得更加清楚,是个长得像蜥蜴的家伙,脑袋和脸盆差不多,身上铺着带刺的鳞片,仔细算来也称不上大,只是脑袋上长了很多尖刺,看起来不好惹。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他们没有第一时间被吃掉,但也差一点就引起怪物的注意,直接来一场开门咬头杀。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青鳞小声询问萨曼,不知不觉,这个两人队伍出现了一个领头者,玩家青鳞却没有意识到。  萨曼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他拿着蜡烛小心打量四周。  这就是个长宽都只有两米,高也只有两米五的长方形空间。它的六面都是磨砂半透明的薄膜,看起来十分脆弱,让人忍不住担心稍微重一点就能撕破这块薄膜。  这样一个小空间,站两个高大男子已经是勉强,它的一角居然还堆着不少胶状物。琥珀色,半透明,像水晶胶泥。  萨曼小心走上前,这个薄膜看着很薄,然而质地非常坚硬,不会轻易破损。但是一旦出现缺口,却又迅速变成渣渣。  他拿着一片雪花状碎片,若有所思。  青鳞拿出一根小棍子戳了戳角落的胶泥,轻易就挑起一团,拉出丝状物。  “这是什么东西?”  萨曼回头看一眼:“劝你别动它。”他仔细看了一圈,只有侧面有一个怪物,其他方位没有。  青鳞不明白,又问:“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萨曼微微的不耐烦,但是脸上还是温和的像个好人。在没必要扯破皮的时候,留着这么一个人,就是留着一个试错的可能  “无论去哪个方向,都要小心一点,尽量不要发出声音。”  青鳞尴尬地捂住嘴,表示自己肯定管好这张嘴。他知道自己等人还是别轻易和怪兽碰上,消耗过多体力。  伸手拍拍萨曼,用手指示意,这边有怪兽尸体,他们干脆去另一边吧。  萨曼却摇摇头,他抬头看向天花板,突然伸出巨剑在天花板割开一个正方形。薄膜在他们眼前碎裂了,化作片片晶莹剔透的水晶落下来。  头顶小房间碎裂的声响不小,隐藏在暗处的怪物一下骚动起来,发出不同的声响。  “你干什么?!”青鳞吓了一跳,张嘴质问。  萨曼只是看着天花板。  当天花板的碎片掉落得差不多的时候,上面的胶泥滑落下来,像是有自己意识一般,和角落里的胶泥汇聚起来,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地面。  他们所在的空间缓慢上升。  萨曼唇角勾起一个微笑:果然如此。  青鳞眼睛都瞪大了,压着声音问:“你怎么想到的?”  “猜的,验证一下。”萨曼用剑指着地上的胶泥,“我猜,它们是外面那些猎物彻底溶解后的产物。也就是这里需要的‘营养物质’。”  看看地上水晶泥一样的东西,想想外面活生生被折磨死的妖魔,青鳞生生打了个哆嗦,迅速丢掉小棍子:“你、你怎么知道?”  “就像你说的,这里像是一株巨大的植物,外面的是树根,这里是树干,这些透明小房间,其实是‘它’制造出来运送营养的通道。上面的营养被吸收了,房间碎裂,下面的营养继续输送。”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萨曼抬头看向上方:“想知道我们要面对的是什么东西,只要继续上去,就知道了。”  说罢,他又是一剑捅到上面的天花板,胶泥从破口处淋下来。  萨曼一层层打通天花板,两人稳步上升。只是越到上面遇到怪物的可能性越高。  一个两个他们尚且能应付,这一次,他们居然遇到了三只,左右和上面都有。  “该死!”因为光源和声音,两只怪兽同时破开了薄膜,它们闹出的动静又惊动了第三只。  “拖住那两个!”  萨曼将蜡烛按在地上,直接扛上第一个。  老熟人了,就是当日在花园遇上的东西,长着针状口器的大虫子,有两对薄翼。  这东西个头不算大,体表没有鳞甲,也没有锋利的爪子和有力的尾巴,天赋基本点在飞行和速度上。所以这个小小空间对它可以说是很不友好,太小,施展不开。  萨曼乘机避开对方的长针,跳起直接斩掉它一只翅膀。只有三个翅膀的它保持不住平衡落下来。  趁其病要其命,萨曼一剑斩掉了它的脑袋。  掉落了头的身体还不断抖动翅膀,被斩掉的头也没有彻底失去活力,萨曼正要补刀,一排牛毛小针射来,他躲避不及,一只手臂中招。  旁边有一个长满了毛,像个巨大毛毛虫的东西,是第二个怪物。它速度很慢,体表却会发射毒针。萨曼的衣服薄,他被射中了十几个,青鳞也是一样。  被射中的地方又麻又疼,肉眼可见得红肿起来。  这东西有毒。  萨曼二话不说丢出一个发着光的东西。  毛毛虫怪物的注意力被光吸引走的时候,他手上的巨剑再一次重组扩大,长了一倍有余。  长剑直接切开毛虫脑袋,瞬间绿色汁液喷射而出,在薄膜上留下一道绿色痕迹。  失去脑袋的毛毛虫身体不断卷曲打滚,毒毛脱落飞到空气中。  萨曼捂住口鼻。  “嘶嘶。”恰此时,第三个怪物的影子已经靠近了薄膜,萨曼立刻将巨剑握紧,严阵以待。  薄膜裂开了一条缝,黑色带着长钩的爪子探出。  一股妖风吹来,蜡烛突然灭了。  漆黑一片的世界亮起两个如炭火的红点,腥臭味扑鼻而来。  月亮安静挂在天空,花园里热闹了一阵,又安静下来。  “为什么自作主张?”青鸿再没有宴会上的热情,整张脸都是冷的,“你要做这种事,不能和我说一声?”  花篱看着他,道:“他已注意到分界湖。”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浇下来,青鸿怔愣片刻。  “鹤君今日和人同坐云车,恰逢黄昏时刻,两人便注意到了底下变化。”  这头花篱又说:“以鹤君的敏锐,他怎么可能不发现异样?鹤君会成为您的妨碍,到那时,您岂不左右为难?暂时囚禁,于您,于所有人,甚至于鹤君,都不算坏事。”  青鸿仰头看着天上月亮,良久,长叹一声。  花篱心知他已经默认了,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有些讽刺:鹤君也不过如此。  “困住师兄的,是琉璃迷宫?”就算师兄一时不查,也不会被些小阵法困住,想来想去,花篱用的大概是琉璃迷宫。  花篱不说话,默认了。  青鸿再次沉默数秒,最后说:“明日我再去找他。”  这个阵法有禁锢妖魔,将其暂时转变成人类的能力,加上其中灯芯莲的作用,就形成了迷宫。但这个阵法只能容纳一个活物,所以主要作用是困,没什么杀伤力,以鹤君的实力,一二日也就破阵而出了。  “可以不必那么急切,”花篱开口劝他,“不如等事情结束。到了那时,尘埃落定,就算鹤君想要阻止,也阻止不了。而您,也能……得偿所愿。”  青鸿想了想:“再说吧。”  此后两人也无话可说,青鸿就回了宴会。  花篱却在原地停留了好一会儿,她张开手,手心是指甲留下的一道道血痕。她像是没有痛觉,嘴角带笑看着手心翻开的皮肉。  “我是为你好,”她看着手心喃喃自语,“他的存在,只会消磨你的意志。”  他们走后不久,一抹影子从柱子的阴影里分裂出来,拉长,化作一个人形,某个披着红色羽衣的玩家就这样出现在原地。  “黄昏,分界湖?”这个玩家若有所思。  花篱要鹤君死,不留任何后患,在水中行走的任逸飞很快就感受到了这股决心——温度在下降。  不只是水的温度在下降,整个空间的温度都在下降,虽没降到结冰的地步,寒意还是从骨头缝灌进去。  凡人之躯的任逸飞无法使用任何小法术,他冷得打哆嗦。  不知道孔雀收到他送去的东西没有。  任逸飞不确定那只鼠精是否敢冒生死的危险招惹一个坏脾气的大妖,这件事成功的机会其实不高。  甚至他也不知道那种花是否是妖魔世界常见,不值一提的。  种种因素加起来,这件事能对他产生帮助的可能性很低。之前任逸飞也没有将宝压在这件事上。  他没有料到花篱和他玩直球,不搞阴谋诡计,直接弄死他。  就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干脆点,而是用这种折磨人的办法。  “难不成,她以为鹤君实力强大,无论如何搞不过,只能转化成凡人再打败他?”想到这种可能,任逸飞竟不知自己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悲伤。  好冷,真的好冷,脚都僵硬了。  他不会走着走着变成冰雕吧?  “你是什么东西?”在院子里透气的孔雀眯着眼俯视眼前的小老鼠。  鼠精颤颤巍巍递出去一个发光的树枝花:“前、前辈,有一位前辈托我将之交给您。”  “灯芯莲?”少见,但算不上珍贵,孔雀脸露不悦,就要拂袖而去,“嗯?这种力量……拿来。”  树枝上附着的力量很小,一捏就露出真面目,是一根普通的树枝,然而孔雀却在仔细看后收进袖子里:“鹤君让你来的?他自己怎么不来?”  “小人并不知,这是今日一早那位前辈吩咐的。”鼠精低着头,为自己擦汗。  孔雀皱起眉头,他想着这东西的含义,不耐烦地挥挥手:“你退下吧。”  “说起来,他今日怎么没来?真是因为嫌弃这边乌烟瘴气?”孔雀不知道想到什么,转身就朝外走去。  侍女带着笑脸来挡:“孔雀大人怎么不继……”  “滚。”坏脾气的孔雀把这一片人都拂到一边去。  他大步流星,朝着鹤君的暂时居所而去。  路上一个管事见他气势汹汹,感觉不对,直接让人上报,自己则偷偷跟上,看他要去哪里。  孔雀早就注意到这些家伙,不过他没时间搭理,已经朝着鹤君居住的地方去了。  万一猜错了,最多不过被揍一顿,他皮糙肉厚怕什么?  “我要见鹤君。”孔雀人还没到,声音已经传到房间里。 第65章 确定了方向后,他继续往前走,心里默念着步距。他每一步都是一样长短,用来丈量走道的距离,然后在大脑里建立一个方位图。  视觉可以帮助调整方向,习惯了光明的人,你让他闭上眼睛走直线,总是走不直,所以建立起来的方位图多少有些错漏。  但不知怎么的,任逸飞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他在心里画出的定位图,准确率一向很高。  耳边水声哗哗,水已经没过他的脚背涨到小腿,所以他走路时会带动这种声音。  他能想象,白色的细小泡沫随着他的动作起伏的画面,还有小小的浪打在脚上,有点儿痒。  或许此情此景过于熟悉,他忍不住想起自己第一次‘死亡’。  彼时他不过是稚嫩少年,刚刚经历人生最重大的变故,一个名为‘大恶人系统’的东西找上门。  它要收集怨气,就要他去作恶,他不肯,那一日晚上,他就有了一次‘穿越’经历。  不,更准确的说,是一次无法改变命运的‘附身’。  梦里他附着在一个盲人少年身上,那孩子生活在战争年代的一个偏远山村。  任逸飞的世界一片漆黑,他能感受到原主所有的喜怒哀乐和身体一切感受,只是不能‘动’。  在那里他生活了很久,学会了在黑暗中洗衣做饭照顾自己,也学会了在黑暗中喂养家畜编制竹筐。  最后是怎么死的?  一个很冷的天气,他穿着打补丁的麻衣,被绑起来,绑在树上。  他记得那是麻绳,挺粗的一根,身后也是一样很粗的大树,他的肚子被切开了,什么东西从里面流出来。  任逸飞终于知道肚子被人生生切开是什么滋味。  如果给他机会,哪怕一点点,他也想要改变那个孩子的命运。可惜,系统给了他‘体验痛苦’的权力,却没给他‘改变命运’的权力。  他只是个被操纵的小丑。  一片漆黑的世界里,他听到旁边有人在笑,也有人在哭,一些说着本地的方言,一些说着他听不懂的异国语言。  铁锈味充满鼻腔,一辈子没见过光的少年,在那个阴冷的季节,终于有了血红色的概念。  少年的心里却想着,幸好被抓的不是那个学生。那个学生说,国家会浴火重生,老百姓以后能过上好日子。这么有本事的人,他说的一定是对的。  大恶人系统希望他懂得绝望和痛苦,那个盲人少年却教他学会了珍惜。  花篱想用这种办法慢慢折磨死他,但只要有一线机会,他也要抓住那个踩着自己的鞋子,扯着上面的带子爬起来。  任逸飞不惧怕死亡,但他更不怕生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阿飞:所有不能杀死我的,都将使我更强大。  萨曼:念念不忘,可有回响?第56章 春日宴(22)  月亮升至半空,已是子时,所有玩家信息更新。  【虫飞怨生处,以爱为名,开花结果。】  “救命,救……”一个有幸被邀请参加赏花宴的玩家在地上抽搐。  在他的不远处,欢声笑语一片,美人俯身贴着玩家哺酒,香甜的酒液被美人的唇舌滋润了,流入另一个人的嘴里。喝了酒的玩家,眼神迷离,渐渐失去意识。  玩家的眼睛有些湿润,他看着‘自己’和那个美人调笑、喂酒,但真正的他躺在这里无法动弹,竭尽力气也只能动一下手指。  他躺着的土地裂开一道缝,像魔鬼张开它的嘴。  细小的触角从裂缝里钻出来,细细的和头发丝一样,一点点缠绕住玩家的头,密密麻麻把他整个脑袋都包裹起来。  玩家的眼泪更凶了,他想要呼救,想要反抗,却只能任由脑袋被拉扯着往土里钻。  一点点,黑褐色的土壤把他头颅包裹,吞没,身体被看不见的力量拖着挤入土堆中,直到再无声息。  裂开的土地无声复原,和美人玩乐的玩家突然消失,但在场无一人发觉。  不远处的花盆旁边,又一个玩家醒过来,他睁开眼,看到‘自己’在和美人亲吻。  混合着酒香和花香的暖风吹得人熏熏欲醉,警醒的玩家早就躲开,不碰酒菜,更不沾美人。  但是空气里就有迷幻药剂,谁也躲不开,无论玩家还是npc。  地上玩家基本已经扑街,地下玩家还在苟延残喘。  看到信息,他们第一时间想到自己所处的地方,有发达的根系,有巨大的树干,有隐秘的小虫,这岂不就是?  ‘鬼’的真实身份就在这里!  甚至角色身份也在这里。  荒芜之角的游戏规则:  ‘鬼’有内外两重身份,但指认只需要对着‘它’说出真实身份。  如果副本围绕死者进行,一般认定死者为真实身份,副本难度降低,只需要找出伪装身份。  如果副本不围绕死者进行,‘鬼’就可能存在双重身份,且它的双重身份都在玩家群体里。  所以偶尔会有这种惊喜:找了半天的‘鬼’,真身竟然就是自己的角色?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鬼’的真实状态以真身为准。  两个信息叠加,‘鬼’只能在夜间活动,依附植物而生,这是固定属性,真实身份和角色身份都要遵守。玩家因此一下排除掉大量存疑选择。  因此就算被虫子啪啪打脸,这些人还是立刻高兴起来。  越是靠近目标物,敌人越是疯狂,这些虫子发了疯一样攻击他们,反而说明他们已经靠近目标了。  “原来是十一点了。”  地上尚有日月可以辨认时间,地下的人却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只是隐约知道是午夜。现在萨曼终于借着信息更新确定了时间。  他越发肯定,‘鬼’必然和猎杀妖魔的东西有直接关系。  从这个角度看,其实‘鬼’的身份很好定位,麻烦的反而是险恶的生存环境。所以这个副本才会被官方确定为中端副本。  高端副本最大的特点是:‘鬼’的身份极其不好确定,环境还十分不友好,基本没有咸鱼存活的空间。  萨曼已经是高端副本玩家,但是他每次玩高端副本还是有种‘明天可能再也见不到太阳’的麻木感。  相比较起来,这个副本算得上友好。至少进入地下而侥幸不死的玩家,基本都能猜到‘鬼’的身份。  而地上那一批没有进入的玩家,虽然未必能猜到,但是他们的生存机会很高。  从这个角度看,最后或许能活下来不少咸鱼玩家。  路上萨曼也曾遇到几个玩家。  有一些玩家已经停下脚步,或者盘坐或者卧倒,在薄膜屋子里睡起来。也有一些,红着眼,熬着身体,还在往上走。  前方的路好像没有尽头,萨曼都有些倦了,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走过哪些路,方位在哪儿。  这种没有尽头没有结果的未知很可怕,幸好两人都不是才玩游戏不久的新手,抗压能力还算可以,谁也没有抱怨放弃。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的视线里出现了一线光。  不同于手中火炬一点渺小的光点,那是一片朦朦胧胧的光,透过层层薄膜照射进来,像是落在窗户纸上的月光。  青鳞忍不住擦擦眼睛:“我好像看到了光亮。”  萨曼一剑破开头顶薄膜:“我也看见了。”  随着他们步步向上,光越来越明显,最后一层时,光与他们仿佛只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  希望就在眼前。在这巨大的诱惑下,他们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沉重了。  挥剑冲出黑暗的一刹那,刺目的光让两个长时间处在昏暗环境中的人眯起眼。萨曼用了几秒才缓和过来。  他的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的空间,四周墙壁有许多空洞,光就是从空洞外漏进来。这地方非要用什么形容,那就是倒扣的竹篓。  除却光,他还看到许多灰黑的东西在孔洞处飞进爬出。  萨曼环视一周。无数透明的头发丝粗细的管子贴着两侧墙壁弯曲向上,管子里有什么液体在流动。  恰此时,风从背后而至,萨曼来不及思考,就地一滚直接避开。  混乱间他看到一个狰狞的大嘴在头顶一晃而过,其内一截的舌头在空中甩动,滴落黑色的粘液无数。  不等他反应,一根绳子飞过来绑在它身上,瞬间就把怪物绞成碎片,绿色汁水飞溅。  “喂,没事吧?”  是其他玩家。  萨曼才发现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玩家,三三两两的组合成小团体,足有十几个团体,其中有他见过的,也有他没有见过的。  地上玩家死伤惨重,地下玩家终于汇合,还有个不上不下的,在淌水。  水已经淹没到膝盖处,每一步都要花费比之前更多的力气,任逸飞的体能消耗巨大。  但是目前影响最大的反而不是体能上的消耗,而是精神上的压力。  “哈……”吐出的呼吸变成白气,皮肤发青,任逸飞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水一波一波打在身上,那是一刀一刀刮来的剔骨风。已经冷到快没知觉了。  这些冷水若是一下倒灌淹没他,他可能还没有这种深刻的感觉,但是如今这种秒速上涨,就像是凌迟处死,让人在希望和绝望之间来回徘徊。  “冷静,冷静,深呼吸。”  等出去了,先去找塔还是先找花语?他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让自己陷入长时间的低迷状态。  这时候他还没有想报复花篱,甚至也不去想作为罪魁祸首的青鸿。  他不是鹤君,而是任务者任逸飞。  摒弃掉没必要的私人情绪,接下来是如何更好利用不多的时间。  花篱突然下手,固然有她个人原因,肯定也有一部分比较表面的原因。比如,他无意间触及到他们的根本利益了。  思来想去,只有云车一事。黄昏,荷花池塔的倒影……之后他才被骗过来。  而且时间过去这么久,又是宴会时间,青鸿不可能不知道。他知道了,却默许了,只能说这个信息对他们很重要。  同理,对他们玩家也是一样重要。 第67章 他怔愣片刻,脸上出现了一个笑:哈,不过如此……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确实是他过于天真。  任逸飞微笑着,一步一步后退,每退一步,就长大一岁。他的视线往上升,女人的身影越来越矮,不再是记忆中无法抵抗的强大样子。  这个影响了他全部人生和命运的女人,是长这样的吗?  她将他当成自己的‘作品’,安排他所有的学习、饮食、穿着、言谈和工作。  六岁前他没上过学没养过宠物,因为‘朋友’会妨碍他,九岁前他没有吃过糖果,因为甜食会让他发胖。  他的脖子上拴着一根链子,她的手上有一根鞭子。  “抱歉,我长大了。”  任逸飞一把扯断了脖子上的链条,转身离开,任凭身后的人如何叫唤都没有回头。  他从最黑暗的地方走到最亮的地方,是个长长走廊,两侧点着花朵形状的壁灯。  任逸飞盯着墙壁上静静发光的灯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走过去,踮起脚,伸手摘掉一个灯盏。  玻璃灯盏在他手里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碧色花苞。  “原来如此。”  他想起来了,这一切都是假的。  任逸飞笑起来,一手捏碎了手里灯盏。  突然,也可以说是一瞬间,世界一变。活跃的水流声敲醒沉睡的灵魂,跳脱的光线被厚厚的布阻挡在世界之外。  任逸飞的身体已经沉到底,水从嘴巴和鼻子进入他的身体,肺部有着灼烧一般的疼痛,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他往黑暗处堕去。  呼吸……他挣扎起来。  直到再一次呼吸到空气,死亡的阴影才稍稍淡去,他的灵魂醒过来了,完全清醒过来。  封魔、水,这只是明面上的招数,被他忽略的迷香,这才是花篱真正招待他的。  “谢谢你让我想起这些,花篱。”  他一边笑一边在水中浮沉,瞳色如血。  不知道多久,光线从布条边缘漏进来,水流声越来越清晰可闻,任逸飞知道,目的地近了。  他一点点朝着目的地游去,然后一把扯掉自己的遮眼布条,一个奇妙的像是碎裂宝石组合成的出口,在视线的尽头晃动。  不亮,在一个长期处于黑暗中的人的眼里却很是醒目。  四边的油灯早就熄灭在水中,他四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前方是光亮的。  任逸飞游过去,身体抗拒着冲刷来的水流,用尽全力朝着出口冲过去。任逸飞闭着眼,只感觉自己身上一轻,那种推压他后退的阻力一下不见了。  他睁开眼,就像是从黑夜游进了白日。  属于妖魔的体质在回归,身上细小的伤口很快恢复了,力量渐渐充盈他的每个细胞,身体和灵魂都在回暖。  身后看不到‘出口’,只看到一个不断吸取池水的漩涡。任逸飞停顿了两秒,他像是一尾银鱼,带着无数细小气泡一下冲向‘生命’的世界。  这或许是池底,他看到了摇曳的水藻和穿行其中的鱼,水并不清澈,飘着很多小小的藻类。  光线穿越厚厚的水落下来,被落叶和游鱼剪碎,把这池底世界照射得如同梦境。  鱼儿受到惊吓,离他远远的,剪切过的光柱落在他的身上,也落在珍珠似的泡沫上。  他憋着气往上游去,往有光的地方游。以为早就没了力气的身体再次挤出一点求生的意志,双腿摆动向上。  “哗啦。”水花涌动,乌黑的头顶先浮出水面,他仰起头,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也感受着明月落下的光线,眼前是红花绿草,也是亭台楼阁。  仿佛再次回到了人间。  “原来是这里。”出水的瞬间,属于大妖的体质驱散了疲惫和无力,任逸飞环视一周,发现了自己的所在。  正是荷花池,之前他曾看见倒影的地方。  但无论地上还是水下,都没看到高塔,倒是见着不少刚伸出枝干的荷叶。  他看了一眼卡牌,信息更新:第二夜新增死亡人数18。这个字数比起昨日的少上许多,任逸飞却没有觉得安心。  昨日死亡的多是经验不足的玩家,但今天死亡的却多是有所准备的。  湿漉漉的恶鬼重回人间,他嘴唇带着不健康的青紫色,眼睛比墨乌黑,白色水雾自他身上弥漫开,将整个荷花池包裹。  风吹来,白雾里走出个头戴玉冠,身披红日破云纹大氅的大妖鹤君。  一只纸鹤从他指尖飞起,伴随着低沉的嗓音:“花语在哪里?”  天将明。  停云阁却是静悄悄的,连最早起的厨房都没有动静。  一缕微光穿破云层落进停云阁,被外面一层透明的结界折射成七彩光,打散了,化作斑点落在依旧阴冷湿寒的地面上。  也落在停云阁走廊上。  若是从远处看,停云阁大概是一个被七彩泡泡包裹的微缩建筑,里面彩色的光像是彩色的云彩,从建筑和沉睡的土地上掠过。  任逸飞像一抹影子,静悄悄走过清晨的走廊,穿过一地废墟的院落,也绕过东倒西歪的妖魔们。  他用袖子掩着口鼻,空气中甜香浓郁,让人昏昏欲睡,青鸿已是图穷匕见。  路上没有守卫和侍女,这倒方便了任逸飞,他一路走到千岁殿,才走上台阶,门自己就开了,‘吱呀’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人啊,你当自救。第58章 春日宴(24)  随着朱红色大门缓缓开启,一道倩丽人影出现在眼前。  “我在此等待师兄多时。”  正是花语,她头簪着之前碧色花簪,脸上在笑,眼中有泪。  她在此等了整整一夜,因为她坚信师兄必然会平安归来。  花语不能杀死他,任何人都不能。  但她也为花篱流泪,如果不是幼年她们被人分开,她本可以照顾她,花篱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模样。如今这一切,她也有责任。  任逸飞从大门走入,他思考许多,如果npc里有人能成为他的助力,花语必然是其中之一。  无论青鸿还是花篱,他都没能力压制,偏偏这两人就是他前进方向的拦路虎。青鸿或许还能用演技拖延,花篱却对他怀有仇恨,任逸飞就想到了借力打力。  无疑,和花篱关系复杂的花语是最佳人选。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任逸飞说,他用的是陈述句,一双眼好似看透了人心。  花语因为有‘师兄’滤镜,也觉得一切都在师兄心里,无所遁形,便点点头:“我知道,因为青鸿,也因为花篱。”  “带花篱来,我有话要问他。”说到这里,任逸飞一顿,语气淡淡道,“安静一些,毕竟是你妹妹。”  花语却慢慢弯下腰:“她死了。”  “死了?”  “花篱突发疾病,救治不及。”花语擦擦眼泪,“不提她吧,师兄想知道的,都在这里。”  说着,她径直朝主殿走去。  主屋的门一推就开,里面没有人:“这里是青鸿的屋子,我无法进入,师兄可以。”  任逸飞走进去。  青鸿的屋子很干净,除了必要的东西,几乎没什么带着个人喜好的物品。若不是衣橱里有他衣物,任逸飞都不能肯定这里就是他的屋子。  “当啷。”  任逸飞听到什么东西掉下的声音: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他立刻跑进去,才发现睡床边上还有个不起眼的门,里面有个小房间。  “……”当看清里面的陈设,他愣在那儿。  几乎一屋子都是鹤君的画像,每一副都有落款,写着作画的时间,和作画的人。  从最久远的到最近的,每一张都盖着‘青鸿’的印。  任逸飞看向地上一个翻开的盒子,黑漆镶螺钿,盖子掉落在一边,在地上还有一根红色羽毛。他刚刚听到的声音就来自这里。  盒子是空的,或许东西已经被人提前一步取走。  “师兄?”外面传来花语的声音。  任逸飞伸手将红色羽毛塞进袖子里,从青鸿房间出来。  “师兄可曾看到一张图?”花语一见到他就问。  “被人先一步取走了。图上是什么?”  “被人取走了?天意?”花语摇摇头,“是花篱来时带给青鸿的东西。”  “图的事先放下不提。你知道失踪的妖魔去了哪儿么?”任逸飞问花语,既然花篱死了,青鸿不在,那就只能问她。  如果花语也不知道,他就只能冒险试探青鸿了。  玩家死亡人数才四十多,一路上却半个玩家的影子都看不到,连妖魔们也失踪大半。可见这些失踪人口应该有多数还活着,只是被限制在某个区域内。  限制了,却没有杀死。要么,是没有能力杀死,要么,就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立刻杀死。  比如,要杀他们的是‘鬼’。  花语深吸了口气,看向任逸飞:“我知道的不多,而且,我和青鸿有契约,不能主动以任何形式透露这其中的事。师兄问吧,能回答的,我绝不隐瞒。”  这可就难为人了,任逸飞本来想要套话,没想法还有这种‘契约’的限制。也是,人家要是什么都抖落出来,这个副本就太简单了。  “这些年,你和青鸿还好?”沉默半晌,任逸飞问出第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一出口,花语的眼睛就红了,她摇摇头:“谢谢师兄,我很好。我与他,各得其所。”  “孩子不是花篱的吧?”他问出第二个问题。  花语愕然,她第一时间伸手拂过额头,像是要挡住自己的脸,同时眼皮下垂,闭了下眼睛,避开任逸飞的视线。  羞愧,这个表情代表了花语此刻的心情。  春日宴的目的,一是聚会,二是庆祝孩子出生。所以孩子的来历也是很重要的点,加上青鸿几次强调孩子出生的事情,所以其中一定有可以深入的点。 第69章 任逸飞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师兄觉察到不对了?可惜晚了。”  “师兄,”青鸿低叹一声,伸手欲将人揽在怀中。  “若师兄的心就和这头发丝一样软,该多好。可是你的心就像是雪山上的石头,又冷又硬,抱在怀里也化不开。”  “你想睡我?”任逸飞抬起眼。  就算身处弱势地位,任逸飞气势依旧两米八,说着‘睡’这样暧昧的字,身上却冷得能飘雪。  他太过冷静,威严犹在,那双眼睛瞥过来,又冷又利,直接把青鸿钉在原地,不敢造次。  青鸿把手缩回来,只用眼神勾描着日思夜想的脸:“如果睡一睡能赢得师兄的心,百年前我便能得逞了。师兄不愿,我不会强迫。”  任逸飞沉默了一会儿,他这会儿眼前都是幻象,晃得整个脑袋都是晕乎乎的,然而越是这样,他越冷静。  看似自己处在弱势,但就是因为这样,青鸿反而没有过多防备,所以这就成了他的机会。  任逸飞看向青鸿,心中已有主意。  “夜间的灯盏,花园的花……”  任逸飞说得含糊,青鸿也不知道他这是在试探,还以为他终于联想到不对劲的地方,笑道:“师兄终于发现了?”  青鸿低笑几声:“寻常的灯芯莲自然没有这样奇异的能力,变异的才会散出无色无味的迷魂香。  “除此之外,我还将其浓缩为更加难以察觉的药物,放置在酒中,可惜师兄还是过于敏锐,竟然一口未碰。”  任逸飞又看他,他也喝不少酒,此刻却一点事没有,那么这种迷香要么有限制,要么有解药。他再次问:“解药在哪里?”  青鸿不答。  任逸飞也没有失望,他继续问:“这个宴会,是你布下的局。宴上众妖魔,皆是你的祭品。那我呢?”  “师兄自然不是。”青鸿急道,“我对师兄的心,天地可鉴,又怎么会伤害你?”  很好,没有否认前半句,也就是说,邀请来的妖魔,确实都是为了某个目的存在的牺牲品。  任逸飞微微一笑,在青鸿晃神时再问:“为什么?为修为?为地位?不,这些你都不需要。”  他想到小老头说起那个小花园时,说是为小主人准备,青鸿又一再说几日后就将出生,于是他问:“为孩子?”  青鸿的瞳孔一缩,眼睛睁大。虽然他这个表情只是一闪而过,还是一下说明了问题。  没错,是为孩子。  正常的怀孕生子,需要这样的献祭么?  若是妖生子就要献祭,其他大妖又怎么会没有丝毫怀疑就来赴宴?再联想花语的怪异表现,任逸飞越想越觉得不对,他刚要张嘴,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他。  “不许再问了。”  青鸿说完,又感觉到手心的触感绵软,还带着呼出的湿热空气,他的脸一下就红了,嘴上还强硬着,“师兄这样狠心的人,原来嘴唇也是柔软的。”  任逸飞面无表情,整个人都是冷飕飕的,夹冰带雪,心里一阵跳。  青鸿对鹤君有执念,他会和别人生育后代么?  他又想到一百年前那个时间截点,原主失去心头血,孩子孕育……不会吧?  任逸飞因自己的猜测失神,青鸿看着他,袖子拂过,浓郁的甜香味就冒出来。  又来……任逸飞手里捏着一张鬼卡,听见青鸿在耳边说:“师兄睡一觉,醒来就结束了。”  黄昏即将来临的时候,萨曼所在的地方,天慢慢暗下来,冷风从四面孔洞里吹来,温度一下降低许多,穿得少的玩家已经瑟瑟发抖。  萨曼在众人羡慕的眼神里给自己又裹了一身衣服。他和青鳞各自睡了半日,加上定时补充食物和水,如今精神正好,体力也充沛。  在他们之后,下面又上来两组玩家,一组和他们一样,选择原地休息,一组不信邪,想要上去试试。  对方用了类似火箭的道具,几秒时间就能前进数公里,这个圆柱体空间的尽头似乎眨眼就能到。  其他玩家看他升空时,心情格外复杂。既希望他能成功,为玩家带去希望,又不希望他成功,成为第一个登顶者。  很遗憾,这个玩家失败了,尸骨无存。  萨曼从未见过那么多虫子,巨大的,迷你的。不,巨大的虫子反而不是问题,反而是那种黑雾般肉眼难以辨认的,才是真正的杀手。  之前和他们科普的玩家还是把这些怪物说弱了。  他们根本没看明白这种黑雾是怎么出现的,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看到坐小火箭的玩家下一秒还在地上准备升空,下一秒他的骨头和道具残骸就从空中掉落下来。  “这种怪物,我们真的可以战胜吗?”青鳞白着脸,许多玩家都白着脸。  “游戏不会设置无解的结局。”萨曼隔着手帕查看这些掉落的骨头,表面已经被啃食得非常光滑。  也不知道是什么怪虫子,速度极快,下嘴极狠。  经此一事,所有玩家都放弃了白日作死,他们在原地等待入夜,也解决一两只落在这个平台上的怪物。  萨曼很好奇墙壁上那些输送管道。因为按照他的推测,这些‘营养物质’的吸收者,极有可能就是‘鬼’。  不过他没有贸然靠近墙壁。那里有怪物守着,危险程度仅低于空中。  “这是一株树。”他说。  “啊?”青鳞茫然。  萨曼其实不需要他应答,只是随便找个人说出自己的猜测:“我说过的,下面蔓延的管道就是树根,妖魔是营养,被吸收了,转化为这种黏稠的胶质,一层层往上被输送。”  他又看着空中进出的怪物:“而这些,是和我们一样的寄生者。不过不一样的是,我们是来毁掉这棵树,这些却是被树吸引来的,自发的守卫者。  “所以,顺着营养物质输送的管道,我们一定能找到那个东西。”  玩家中不乏聪明人,他们也已经意识到,所以听到萨曼的话也不觉得意外。这个副本世界,发现‘鬼’并不难,难的是找到‘它’。  这时候比拼的已经不是智慧,反而是闯关能力,不管这个能力是技能、道具还是自带的什么天赋。  他们知道,最快上去的人,或许就是最大赢家。  几个睡着补充体力的玩家也醒过来,天色慢慢变黑,黄昏即将来临。在场所有人都会是助力,也同样是竞争对手。  连萨曼和青鳞也相互有了一丝丝防备,这里是最终战场,他们同样是对手。  黄昏将至,地面上同样在进行最后的准备。  青鸿看着任逸飞,任逸飞也看着他,高浓度的迷幻药之后,他没照青鸿预期的样子昏睡过去,反而十分清醒。  青鸿一惊,已有不妙预感。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没有进入幻觉中?”任逸飞慢慢举起自己的手。  青鸿愣愣的看着他活动手腕:“你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脱离花香的迷幻作用的?  经历过迷宫的浓香,任逸飞对这个稍微有了一点抵抗力。从他选择现身人前引出青鸿,到假装自己不敌迷幻香气,再到现在,一切都在控制内。  “几个时辰前,我就从迷阵里出来。”但是不久前才刻意现身。  几个时辰前?青鸿立刻明白了什么:“你是故意出现在我面前?你被药物迷惑也是……”  “是为了骗你出来。”他直接告诉他答案。  没错,就是钓你的。  所执墨骨扇的扇尖从青鸿胸口处划到脖子上,任逸飞声音低哑而缓慢,似陈年烈酒,也似湖面的月光:“你的呼吸变了,是我让你紧张了?”  青鸿的眼睛眨了两下,心神不守,突然觉得口渴。  任逸飞低声问:“继续之前的问题,那个孩子,是不是我的心头血?”  这问题好似惊雷,青鸿吸了一口气,眼睛睁大,呼吸随着心跳加快,强撑着说:“师兄怎、怎么会这么……”  青鸿拼命地想着各种理由和解释,但再完美的解释也无法说出口。“这件事上,我不能,也无法欺骗他……”他悲哀地发现了这件事。  他可以不应对,不回答,但永远无法对鹤君说出‘不是’的回答。  看着青鸿这样的表情,一切都已明了。能让痴迷原主的师弟选择伤害原主的,只有另一种同等重要或者更加重要的事物。加上需要百妖献祭的逆天而生设定,那个孩子,必然不是正常程序出生的。  再联系到师弟对原主病态的执着,和百年前这个微妙的时间点,答案立刻浮现在眼前。  任逸飞一口血都要吐出来。他以为自己的角色任务是取回三滴心头血,可是现在血液变孩子了,这怎么搞?  完成任务的难度陡然上升数倍。  “青鸿。”  青鸿抬起头,他所有的惊慌失措都倒映在那双平静的水润眸子里,几乎想要逃离,又忍不住想看他师兄的表情。  他会觉得恶心吗?  然而任逸飞的脸上既没有恶心愤怒,也没有喜悦惊慌,他依旧平静。  说不清此刻是什么感受,青鸿只是为自己悲哀。  他就像是拿出了一切的赌徒,孤注一掷把自己都抵押在赌桌上,对方却还举着酒杯冷眼旁观,不肯下场。  任逸飞已经触摸到了最后一层秘密:“快黄昏了,塔,也将出现。”  一个个线索碎片在任逸飞眼前拼接组合。他不是侦探,也不够聪明,但是线索足够多的时候,也能拼出正确的答案。  这个宴会为孩子而存在,所有宾客都是祭品,献祭了他们,孩子才能顺利出生。而黄昏时候的塔影又是事情的关键,他有什么理由不怀疑,孩子就在塔中?  孩子就是心头血,他的任务也在塔中。  “不。”青鸿想要阻止,他的身体却动弹不得。  “主人。”傀儡师的身影出现在这里。  “你是谁?”青鸿看着这个怪异的没有生命气息的影子。  一只微凉细腻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青鸿怔怔看着手的主人:“师兄……”  任逸飞的双眼是剔透的鸽血红,又像是一双顶级的红宝石,黑色的符文在眼瞳里旋转。  “最后一个问题,中了迷幻药,会看见什么?”  “会看见……恐惧……”青鸿的声音越来越弱。  “恐惧?”任逸飞琢磨着这两个字,“原来我看见的,是恐惧。”  他还以为自己早就长大,也克服了那种恐惧,原来并不是。恐惧一直在,不过是被压在心底最深的地方。  得到了答案,他再一次看向青鸿:“迷幻剂的解药呢?”  “我……” 第71章 任逸飞走近荷花池,只看到波光粼粼的湖面、新生的荷叶、停靠的小船和岸边垂柳的倒影。  从这个角度看,池边却找不到塔影了。  说话间又几个大妖出现在荷花池,他们表情惊疑不定,看着任逸飞的眼神也带着防备。  能成大妖的就没有蠢货,这点时间足够他们想明白自己糟了暗算,而且暗算他们的人就是宴会主人——青鸿,也就是鹤君的师弟。  “你们不必防备我,我受了暗算,妖力几近消散。”任逸飞平静道。  这几个大妖都是一愣,对崇尚实力的妖魔来说,失去力量比死亡都惨痛,他居然还能如此平静?  孔雀大妖环视一周,声音带笑,笑容却有些扭曲:“这点我倒是可以作证。青鸿居然敢暗算我,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抬头看看天色,任逸飞默默计算时间。按着昨日的流程,塔影会出现大概一刻钟,现在已经差不多了。  “等、等一下。”一个身披红羽衣的小妖气喘吁吁冲过来。  “这是谁?”在场几个大妖看仔细了,摇摇头,“哪儿冒出来的小妖吧?”  “见过各位前辈,我叫寂羽。”来人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头,一身红色羽衣璀璨如烈火。  任逸飞的视线缓缓从领口的红色羽毛上划过。  几个大妖都不理他,这个自称寂羽的小妖也不尴尬,还站在边上探头探脑:“各位前辈是在这里等人。”  “不是,”任逸飞拿着扇子摇了摇,眼含深意,“你要帮我个小忙么?”  认出他是大妖中颇有存在感的鹤君,小妖寂羽凑近了,小心讨好说:“大人尽管吩咐。”  “你跳下去。”  “什么?”寂羽瞪大眼睛。  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妖风吹过来,他连挣扎都来不及,直接朝着池面扑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5  阿飞:送上门的玩家,不用白不用。  玩家:mmp。第61章 春日宴(27)  “啊——啊?欸?”挣扎的寂羽睁开眼,发现自己不在水里,身上也没有湿,白色的光笼罩着他。  他抬起头,世界变得格外幽暗,荷花池不见了,池边原本的水草树木不见了,远处的亭台楼阁都不见了,只有满地肆意生长的古怪蔓藤。  “这哪儿啊?”  这些蔓藤漆黑扭曲,身上还有很多像是鬼脸的树瘤。  然而他并不觉得幽森。因为有很多发光的花朵飘落下来,铺了一地。风一吹,一朵朵花就像是一盏盏灯飞起,美不胜收。他认得这些花,恰是昨夜出现过的。  顺着鬼藤,寂羽的视线一路向上,发现这些粗壮的鬼藤枯木卷曲成类似高塔的东西,高塔简直插入云霄,他使劲儿仰着脖子也没看到顶,只看到上面有一大片伞盖一样的阴影,并且星星点点飘着发光的花盏。  原来这些梦幻般的花朵是从上面来的。  “找到了。”冰泉一样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明明是极好听的嗓音,寂羽却打了个哆嗦。他转头看去,果然是之前那个白衣大妖,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正仰头看着鬼藤高塔。  粗粗看过环境,任逸飞低下头,看着倒地的寂羽,难得好心问:“要扶你起来吗?”  自认为已经看破这个大妖邪恶本性的寂羽根本感受不到这点善意,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恨不得离得远远的,又怕惹怒了这个大妖,讪讪道:“不、不用了。”  “嗯。”任逸飞收回视线,再次抬头看向高塔。  “恶劣的家伙。”寂羽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偷瞄他。  不得不说,俊美的大妖在花飞如雪的背景下也有一种勾人魂魄的魅力。而且人家不还捎带了他一程么?自己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他吧。  其他大妖也一个个出现在身后,他们皱着眉头凝视鬼藤高塔。  “这是妖力构建的小世界。”  “我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一个植物类的大妖踩了踩脚下土地,很是可惜,“这东西是灯芯莲的变种么?它本是灵物,吸收了太多怨力,如今已经化成邪物。”  此时任逸飞突然想起鼠精的嘱托,他拿出小灯笼。小灯笼一出了袖子,就晕开柔柔的光。  他居然不是很意外。  左右移动几步,他跟着光芒强烈的方向走,终于找准方位:“我怀疑下面有东西。”  这些大妖本来和鹤君感情就不错,如今解除误会,自然也是乐意帮忙。当即就有一个矮胖妖魔站出来,伸手一拳就是一个洞。  他却说:“在别的妖魔的小世界,力量也被压制成这样了。”  说完了继续砸坑。  “妖魔的小世界?”任逸飞看向冲入云霄的怪藤,是它吗?  “这是什么东西?”那个矮胖妖魔着实有能耐,绕着一块操场大的土地‘啪啪啪’就是几拳,土地当即倒塌一片。  沙尘过后,众人就看到了下面的景象——盘根错节,尸骨无数。  每一根的透明管道里都有还没完全死去的妖魔,其中一个就是一只巨大的老鼠。  “青鸿究竟杀了多少人?”妖魔们杀人杀妖都是家常便饭,看到眼前一幕还是震惊。  “想知道这一切答案,试试就知道。”性子急躁的某个大妖已经迫不及待显出妖形,并向高塔走去,她长发化作烈焰的红,额生独角,长尾优雅地甩动。  她一动,鬼藤也是一动。从鬼藤的间隙里飞出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它们或大或小,或长毛或戴盔。  大妖浑身燃烧着火焰,手中火焰长鞭甩在一根鬼藤上,鬼藤高塔纹丝不动,倒是又飞出许多怪虫,前赴后继飞入大妖的烈焰中。  这些大小虫子的数量实在太多,即便这个大妖实力高强,还是被包裹成一个虫巢,密密麻麻的虫子将她身体完全遮蔽。  “滚!”伴随着这一声大喝,火焰长鞭化作巨龙将包围她的虫子甩开,几个燃烧着的虫子甚至被甩到了任逸飞的身前。  他四周围其他大妖也都化出妖形,身侧孔雀妖魔更是变得异常华美绚丽,一对蓝光羽翼反射着背后五色光。  任逸飞低头看着双手,青色妖纹在他体表流转,久违的力量在血液里涌动。他皮肤变得越发苍白,指甲尖锐细长。  “我来助你。”  任逸飞微微睁大双眼,半透明的,真正的鹤君出现在身后。他不必看,也能感觉到那种蓬勃的力量,‘鹤君’展开双臂将他包裹:“不要抗拒。”  这是……鹤君的意识?  怎么会?  鹤君不是副本产物吗?  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还是放弃了这一刻的控制,将身体完全交托给本能。  鬓角一抹墨色的长发在柔光中染成朱砂色,眼睛变得狭长而冷峻,眼尾勾勒出挑起的红色妖纹。  他挥开袖子,身上衣饰寸寸变化,变作雪白夹杂墨染纹理的华服。  扇子徐徐展开,力量附着化出鹤翔图,轻挥扇子,风未动,却有一群飞虫无声化为齑粉。  “你的力量回来了?”孔雀大妖手持一柄长枪,枪尖一点鬼藤,鬼藤一片断裂。  任逸飞捏着扇子感受这种陌生的力量:“暂时。”  说罢又是一挥扇子,眼前虫类直接呈扇形消失,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好强大,这就是大妖鹤君?  众妖魔都已经上前,原地只留下任逸飞,和被强大力量压制得动弹不得的小妖。  “你叫寂羽?”任逸飞问他。  寂羽不敢不回应:“是。”  一只红色羽毛伸到他面前,寂羽惊讶地抬头。  “盒子里,究竟是什么?”  寂羽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移动,白衣大妖没有威胁强迫,他却不敢不听,只得拿出一团丝绢:“是,这个。”  任逸飞接过丝绢,将其展开,里面原来是一幅画。  底部铺满白骨,骨上生根,根上生出许多枝条,枝条旋转向上,托着一朵美丽的花。花苞中间团着一个小小婴孩,花朵身体里伸出许多红色细线,和婴孩相连。  绢纱背后还有密密麻麻的字,用的是隶书,任逸飞接触过,阅读没有障碍。然而上面的内容实在骇人听闻,看到一半时他便闭眼,久久无法平静。  深呼吸,他这才接着看下去。  如果这就是花篱交给青鸿的……那么他到底杀了多少人了?  “如果撑不住,就先躲起来。”任逸飞将丝绢还给寂羽。  他足尖一点,整个人就如鹤冲天,扶摇而上。任逸飞沉浸在这种半本能半控制的玄妙状态里,他足下仿佛有无形阶梯,辅助他步步高升。  几个呼吸后,任逸飞已经行至半空,那些或者恶心或者丑陋的虫子飞扑而来,将他包裹,又在下一秒化作漫天飞尘。  低头看去,同来的大妖都成了枣核大小,光圈特效在鬼藤包裹里撕出一个口子。  孔雀大妖展开华丽羽翼破空而至:“你要做什么?我助你一臂之力。”  任逸飞立在空中,风吹动身上有墨色纹路的宽大衣袖,他伸出手,一朵发光的碧色花就落在了手里。  “我想试一试。”至于试什么,却没说。  正欲继续上升,一侧头,任逸飞却通过鬼藤间隙发现这其中竟然是中空的空间,相对灰暗的空间里,隐约能看到些人影。  任逸飞眯起眼:玩家?  之前消失的那些玩家,难道就在这里?  他展开扇子,几朵飘忽的灯盏花落在他的扇子上:“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就当是我难得发一次善心。”  想罢,扇子翻转轻舞,四边光点聚成河,顺着风送入孔洞中  “走。”一收扇子,任逸飞再次如鹤冲云霄,微风在他身侧旋转,没有一只虫子可以靠近。  孔雀大妖大笑追上,一白一红很快消失在灯花飞舞的光点中。  “这些东西怎么突然发疯了?”高塔内的玩家注意到怪物虫进出的频率加快。  “是不是外面有了什么变动?”玩家如此猜测,“它们看起来那么惊慌,仿佛遇到了不可挡的天敌。”  之前从未有这种变化,这些玩家都探头看向孔洞外面。可是视线所及只有铺天盖地的飞虫。 第73章 花瓣碰触到舌头的一瞬间,大脑里的幻象就被无形的力量驱逐大半。  萨曼露出一个微笑,将剩余花瓣收入袖中。  玩家抵御着幻觉的背景下,萨曼终于开始登塔。他把一个道具丢出来,它直接变成一卷绳子,一截绳子的头像蛇抬起,笔直笔直地朝着上方升起,以每秒一米的速度。  半空中的青鳞看到了他的动作:“登天绳。”  这是一种高级道具,丢在地上后,绳子一头会自动上升,直到遇到阻碍。它看着是绳子,其实刀砍不断,火烧不着,在某些游戏十分有用。  但是青鳞惊异的不是这个道具,而是另一件事:“为什么你没事?”  一众颠倒的玩家中,萨曼的平安无事实在太过刺眼。  他声音不高,还是一下吸引了其他玩家的注意力。  离萨曼很近的狐妖玩家看完了全过程,他不动神色从地上捡起一个破碎的碧色花,一分为二。  一半连着上面的尘土一起吃进嘴里,一半塞进同伴嘴里。  吃了另一边碧色花的豹妖玩家睁开了双眼:“刚刚?”  “嘘……”狐妖玩家一把拉起他,“我们走。”  四五秒的沉默后,其他玩家的眼睛瞬间红了:“是那种发光的花!”  地上被踩碎的花朵遭到了抢夺,连半空中的玩家都不得不紧急返回加入争夺队伍。  只有萨曼一手扶着登天绳,一手握着巨剑,眸子冷淡并漠然地注视着地上形如斗犬的玩家。  “给我……给我……”当萨曼经过青鳞的身边,青鳞大喜若狂,朝着他伸出双手。  萨曼却只是看着这双几乎能接触到他的双手,用着礼貌的表情,表示自己的遗憾:“可惜,我只有那一朵。”假的。  青鳞的眼睛一下睁大了,甚至有点无法置信,这一路他们相处还算愉快,虽然一直都说是利益关系,但是偶尔也有那种同伴的关怀。  甚至萨曼一路还会照顾到他。  他仿佛不认识萨曼了。  “请放心,我会很快结束这一切,”萨曼慢慢升高,直到将之前的氢气球踩在脚下,脸上依旧是温和的文质彬彬的笑,“你可以顺利回去。当然,也请好好保重。”  青鳞眼睁睁看着他越升越高,而他自己则无力地陷入了深层的睡眠中。进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突然想起老师再三的嘱咐:永远不要在游戏里找朋友。  发光的花园被烧完了,烧出一大片空白,黑色灰烬里露出一个灰白色石质的大蒜造型的房子。  它是圆锥形的,像石塔的顶部,表面有着彩绘的精美壁画,是鹤翔日出的彩图,只是如今脏兮兮的。  任逸飞立刻走过去,扇子轻挥,黑色灰烬被风吹开,露出这东西的原貌来。  真是一个塔顶,还有一扇门。  外面烧得热热闹闹人间炼狱一般,这个灰白色塔顶却清凉干净,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  任逸飞直接推门进入,抬头就看到一个人。  “我就知道,闹出那么大动静,一定是师兄。”背对着他们的人转过身,正是青鸿。  算算时间,他应该还睡着,这会儿却已经在这里。  “看来傀儡师的麻醉剂是有限制的。”任逸飞心想。  “原来你在这里。”孔雀大妖从任逸飞身后转出。  青鸿瞥过他冷笑的脸,再看看妖化状态的任逸飞,笑了一声:“我一不在,师兄身边就要出现讨人厌的家伙。”  石塔有光晕流转,不知道青鸿启动了什么,孔雀大妖一时不察被震出去,大门‘啪’一下关上,隔离掉外界的声音。  “师兄,你现在是来阻止我的?”  青鸿再次看向任逸飞:“能不能再给我一天时间,此后你要杀要罚,都随你。”  任逸飞摇摇头,“我给你一天时间,谁给他们时间?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看了那个丝绢他就明白了,这是早有预谋,所有活物都是祭品。  青鸿不仅仅是他师弟,更是一个罪孽深重的魔头。  “此事后,我自然会给他们一个交代,无论他们要什么。”  青鸿侧走一步,露出身后的东西:“我们的孩子就能出生了。你看,他已经会和我说话了,还会找人玩。师兄,你忍心杀他吗?”  看着那个东西,任逸飞身体僵硬了一瞬,怔怔不语。  石塔的地板上爬满了头发丝粗细的管道,它们在中间集合,形成一个平台,一枚橄榄球大小的石卵被托举在上面。  石卵是玉白色的,表面光洁细腻,像是上好的羊脂玉,卵壳半透明,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成形的小婴儿。  小婴儿闭着眼酣睡中,一只手握拳缩在胸口,另一只手放在嘴边,咬着大拇指吮吸,小脚丫轻轻在卵壁上一踩一踩,小小的形状透着草莓奶昔的粉红。  其心脏处红色光芒一闪一闪,闪动的时候似乎还能看到血管的脉络。  那就是他们藏起来的孩子。  一个即将出生,活生生的孩子。第63章 春日宴(29)  “这是停云阁?”众妖魔以自己的办法爬到塔顶,他们看着眼前一切,各个瞠目结舌。  “傻站着做什么?快救人!”  有翼妖魔化出原型,脚爪勾住昏迷中的倒霉鬼,丢到一旁安全的地方。那里还有人给他们喂食解药。  “鹤君在何处?”他们问第一个上来的孔雀大妖。  孔雀黑着脸,狠狠一踹被光圈包围的塔顶,然而塔顶纹丝不动。他咬牙切齿:“在里面。在里面的还有青鸿。”  “青鸿又想做什么?”妖魔们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冒火。  “不管他想做什么,肯定不是好事。”  醒来的妖魔越来越多,其中甚至有不少玩家。而停云阁的建筑却一片一片塌陷。  这些建筑物伴随火势化作流星雨,火焰在地面炸裂,又点燃了地上干枯的藤蔓和野草,地表化成火海。  黑烟中虫尸如落雨一般,空气中充满了虫子烧过的焦味儿。  “就像地狱。”劫后余生的玩家后怕道。  通道内的玩家也在用尽办法向上爬,黑色烟雾越来越重,虫子越来越少,玩家还在争夺所剩不多的碧色花。  萨曼刚刚挥退一个顺着他的道具爬上来的玩家。  借用他的道具上来,可以。想要把他打下去,弯道超车,不可以。  萨曼握着绳索笔直向上,他可以通过墙壁上的孔洞看到外面,黑色烟雾翻滚,还有红色火光。  之前透过孔洞看到的模糊影像仍残留在眼中,白衣妖魔是否也看到了他?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因为黄昏的塔影?  萨曼捏住剩余的碧色花,抬头仰望。  外界一切都被结界隔绝,塔顶内依旧安静。  任逸飞伸手扯断一根头发丝粗细的管道,透明胶状黏液一滴滴流出来:“消失的妖魔,都化成了这样的黏液?”  青鸿不说话,他这个态度已经说明一切。  “什么时候开始的?一百年前,花篱带着这个逆天造子的方法找到你,此后,你取了我的心头血,改造自己心脏,用于培育这个孩子。”任逸飞的视线集中在那个石卵上。  这孩子在他父亲心脏处长大,每时每刻都在吸取养分,这养分可以是他的父亲,也可以是苍生。  “生灵为祭,这孩子就算出世了,也是世人所不容的魔头,此后都要活在追堵逃生之中,这便是你要的?”  任逸飞的声音很平静,平静里却酝酿着翻涌的怒火。  任逸飞在这里,因为鹤君的‘三滴心头血’在这里。幸存的玩家在这里,他们的目的大概率也在这里。  而春日宴的目的,甚至整个副本存在的基础,都是这个孩子。  【逢魔为界,鬼夜行。】  【虫飞怨生处,以爱为名,开花结果。】  一切线索指向这个小世界,‘鬼’此刻必然就在这里,不是在树下,就是在树上。  跟着来的大妖们,更多是为复仇,并没有那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不是‘鬼’。塔中的玩家或许有可能,但是可能性也不是特别高。  那就只有塔顶上的他、青鸿和石卵。  他当然不是。青鸿的可能性看起来很高,但是他既然相信了鹤君双重人格的鬼话,那么可能性也很低了。  任逸飞把目光转向石卵。  ‘鬼’是谁还用猜么?  或许‘鬼’并不难判定,难得是找到它。以及找到它之后,可以越过保护者,对其审判。  他的面前就有一个保护者。  任逸飞往前几步,一个光罩将他和青鸿包围起来。  虽然他借了原主的力量,但任逸飞还是习惯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力量,比如道具。真实之戒的效果是:谎言会导致一分钟的技能失效沉默。  这是另一重保险。  真实之戒的效果启动后,任逸飞说:“接下来的话,我不愿意别人听到。”  青鸿仔细辨认,似乎是个隔音的结界。其实这个房间自带隔音效果,但他还是默认了此举。  “我不会允许这个孩子出生。”任逸飞一句话青鸿发冷,“非因我不喜,只是无法带给一个新生生命健康的生存环境,不够格做父亲,你我皆是。”  他一步步朝着石卵走来,青鸿步步后退。  “师兄。”青鸿的手刚伸出,就被一把抓住手腕往旁一带,他脚下一软,几乎跌倒。  仰面看去,他师兄的那双眼,冷得像结了霜的刀,刀刃贴着他的皮肤,从脸一直划到脚踝,让他战栗不安,又无法躲闪。  鹤君是最有天赋的妖魔,多少人看着他,期待他的成长。而他也没有让人失望,即便他现在不是最强大的,以后迟早也是。  青鸿天赋不足,却敢拼敢搏,一百年了,他以为自己终于成长到足以压制师兄,但这个人却只要一个眼神,就让他弃械投降。  “师兄,我等了他一百年,只差这一日。”  青鸿终于惊慌,而任逸飞不解释。 第75章 他会活着赎罪,如果这是他师兄的要求。  “让开!”萨曼手中巨剑亮起一道道符文,光芒大盛,他也有必须上前的理由。  巨剑和玉剑第一时间对撞,萨曼双手有技能加持,巨剑挥去,重若千钧。青鸿本就是走技巧的,被这一撞,撞开一点缝隙。  说时迟那时快,青鸿只感觉到风吹过,萨曼已趁剑势冲入后方任逸飞所在之地。  剑刃切开风形成的‘场’,萨曼的手指几乎触碰到任逸飞飞扬的衣袖。  “你就是鬼。”  太晚了,萨曼指尖擦过他的衣袖,整个人踉跄一步才停下来。  伴随着指认结束的声音,石卵光芒大盛,白色过后,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奶娃娃出现在他手中。  银白色的毛发,只有额前一撮朱砂红,眼睛乌黑柔亮,小脸儿红润可爱,赫然是个小鹤君。  他粉红色的小手贴过来,肥嘟嘟的,还带着几个肉窝窝,任逸飞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他……好像有点恐娃。  “父亲再见。”小奶娃和青鸿道别,化作一张卡牌落在了任逸飞的手心。  任逸飞立刻松了一口气,收起卡牌。  妖魔们的时间固定在一瞬间,他们身上颜色褪去,化作一尊尊白蜡,白蜡又在下一秒化作飞沙。  于漫天飞舞的细沙中,任逸飞看向萨曼,勾唇一笑。  隔着时间和空间,两个游戏背景在眼前重叠。所有东西都是模糊的,只有眼前这个白衣妖……不,这个玩家,他是真实且清晰的。  萨曼死死盯着他,将这笑容刻入眼睛深处。  这个笑,他曾梦见过。  “玩、玩家?!”幸存玩家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手指着任逸飞,声音都在颤抖。  “诸位,承让。”任逸飞伸出手,一张卡落在他的手心,手掌一翻,不见了踪影。  副本崩溃速度一下加快,外面的末日景象都崩碎了,只剩下世界观碎成一片一片的玩家站在飞沙中,茫然。  “看外面。”一个玩家惊呼,众人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他们走到高塔边缘俯瞰。  透过黑烟和火焰覆盖不到的间隙,可以看到地下土地崩裂翻滚,露出树根一样的脉络,一个个黑点从半透明的根系中爬出来。  “像不像一盘炒粉丝上撒了很多油炸蚂蚁?”玩家用出了灵魂形容词。  别说,挺形象。  离得太远,他们看不到那些黑点的具体样子。但是玩家多是从地下来,他们知道,这些都是还未死去幸存的玩家,‘鬼’的储备粮。  “运气真好。”  破局再晚几个小时,这些玩家一个个都别想活下来。  “谁拔了头筹?”还有玩家通过塔壁刚刚爬上来,他们知道自己晚了一步,如今只是不甘心,便问塔内早一步的玩家。  谁知这些玩家表情更复杂:“别问,不问还能保持好心情。”问了你得绝望。  玩家找‘鬼’,居然有npc保驾护航?  还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而是很多个?  这个玩家身上是携带了npc好感度满级的主角光环吗?  此刻塔顶人不多,npc消失了,玩家死掉一批掉下一批,现场也就十七八人。现在这一批,基本都是玩家里头的佼佼者,游戏经验丰富。  正因如此,他们很清楚,能让npc主动出面维护,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我仿佛要见证一个传奇的诞生。”身披红色羽衣的玩家寂羽轻叹。  宴会主人的师弟,被暗恋的人,强大妖魔,万人迷……这么多复杂属性,自带修罗场,这个玩家却能伪装得毫无破绽,直到最后一刻都有npc自愿守卫。  这样的能力,岂止是可怕?简直是恐怖。  当然,若是己方,那便是可爱了。  上前一步,寂羽自报家门:“你好,浮空界“学宫”,我代号小花,我们是不是见过?就是……“  “我叫吴楚,无望海“北岛联盟”,不知道怎么称呼?”其他人也挤上来。  “萍水相逢,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来历姓名?”任逸飞轻笑一声,依旧带着点疏离和冷漠。  玩家们却不肯走,能走到这里的,少有单打独斗的,他们也都希望拉任逸飞进自己队伍。  和别的流派的玩家不同,伪装流的玩家一向就是众人梦寐以求的‘辅助’。很多人喜欢和伪装流的玩家合作,他们可以从npc那里得到更多线索和帮助。  可惜,任逸飞一个都不感兴趣。  袖子顺着扭身的力道画出一条曲线,任逸飞转身欲走。他这人性子独,不喜欢和人多往来,一个人最自在。  “请止步。”一只手却勾住他腰上细带。  回头望去,正是之前拿着巨剑的玩家,甜里夹着焦苦香,香气浓度恰到好处。  是因为他扇的那一下,不高兴了,来找茬?任逸飞这样想,也这样问:“你要找我麻烦?”  “不是,你忘了一件东西。”萨曼的声音,低沉温柔,含笑的眼睛好像盛着一汪春水,无情似有情。  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姿态,一挑眉,任逸飞也回以温柔微笑:“哦?我忘了什么?”  “……”  想知道他要搞什么鬼名堂,任逸飞伸出手。一朵小小的缺了一角的碧色花从萨曼指尖落入他的手心,带着不会灼伤人的温度。  “你忘了我……的谢意。很高兴再次见面,阿飞。”  “稍等片刻,”任逸飞直接抓住他手腕,露出绅士微笑,“你叫我阿飞?”  阿飞这个名字,只有前两次游戏的玩家知道,甜品玩家恰是上一个游戏的参与者,他认出他是上个游戏世界的宋博之了?  这人是认为短时间内不会出现第二个伪装流,还是真的从两种截然不同的演绎里找出同一个演员的痕迹?  若是前者,倒也罢了,若是后者……  演技一直是他最为骄傲的东西,也是他生存的技能,他未必爱,但一定视之如生命。  谁质疑他的生命,他会让那个人怀疑人生。  萨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着他一瞬间收敛了所有锋芒,装出无害而温柔的样子。  伪装是生物保护自己的本能手端,所以……  他果然很在意这件事。  萨曼笑容愈深。  “难道你不是阿飞?”他反问,脸上却写着笃定。  这个问题被抛回给任逸飞,任逸飞表情不变,心里狠狠记上一笔:这个家伙,居心叵测,别有用心,心怀不轨……  此时副本已经崩碎到玩家脚下,一刻钟的停留时间即将到达,萨曼看了一眼不甘消失的其他玩家,又转向笑得完美而虚假的任逸飞。  “那日在花园,我就想说,你的眼睛很美。”  “?”任逸飞不解。  “上一次看见,是在宋博之的脸上,充满了希望和热忱。”  对一个在意演技,且演技出众的人,说什么才会留下印象?夸赞?不。  “当然,我不是用这点去证明你们是同一人。你的演绎存在一个巨大的破绽,至于破绽是什么。下一次见面,我再告诉你。”  滴答,时间已到。  带着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疑惑,任逸飞直接被甩出副本。他睁眼,从床上坐起,一看已经是自己的水泥房。  引导精灵刚开说话,就看到他站起身,飞速冲进浴室,浴室的镜子上映出了他的脸,还有他的眼。  希望?  充满热忱?  “很好。”任逸飞特别自然的想起了这个人的名字,这个名字让他整个心情都变得不愉快,“萨曼。”  “亲爱的玩家,您此刻的心情是否异常激动?”引导精灵几乎按捺不住自己扑通扑通核心机械运行的声音了。  玩家任逸飞笑得很灿烂:“是啊,很激动。”  “……”引导精灵看着下降0.05的心情指数,哆哆嗦嗦,“怎、怎么了?”结算不够激动人心?  “系统,”任逸飞看向白屏,“一个人连续两次遇上同一个玩家的概率是多少?”  “约等于零。”引导精灵毫不犹豫。  “连续三次遇见呢?”  “几乎为零。”引导精灵又补充,“不过有道具能做到,缘分不够钱来造。”  “你懂挺多啊。”任逸飞的笑容简直灿烂得像个小太阳了。  引导精灵若有腿,它已经跪下来:我做错了什么我改,你别这么笑。  “呵……”不远处的树屋,同一时间醒来的萨曼抚头低笑,那双略带威胁和审视的眼睛仿佛还在眼前。  连结算都顾不上,萨曼第一时间给收集情报的下属打了电话。  “找到人了吗?”  一个野生的,无人认领的下一站伪装派之神,不知要付出何种代价才能拥有。  捏着高挺鼻梁,萨曼眼前渐渐模糊。双重人格变换的白衣妖魔,还有腼腆青涩的盲人青年,一张张表情都出现在他的精神世界。  微笑时眼角的弧度,嘲讽时嘴角下撇的角度,惊讶时眉毛挑动的动作……  扮演的角色可以不同,但是相同的灵魂会有相同弧度的微表情。  “样本还是少了一点,无法定出基准线,如果能再见一次。”那层层面具后面的人,隐隐约约露出个修长模样。  “你到底……”  “找最新进荒芜之角的,嗯,从潜星榜上找。”  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萨曼压根不相信这人的光芒可以藏得住,所以必然是新人,而且一定上了潜星榜。  “……除非官方瞎了眼,否则他肯定在。”萨曼一边说话一边查看自己的收益。  一个新收获的道具引起了他的注意,萨曼点击道具,六瓣的半透明碧色花出现在他的手里。 第77章 开场就是一个特写,是他的睫毛颤动一下,慢慢睁开的画面。四周围一切环境都映在眸里,也进入观看者的眼里。  从茫然,到了悟,再到思索,所有一切心理活动都在睁眼的过程中完成。  就是这两秒时间,任逸飞有了兴趣,他放松身体,让自己陷在柔软的座椅里,继续看。  这个开场很有代入感,看样子剪辑师确实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不过最终成品如何,还是看过才能知道。  从主角醒来,收集信息,确认身份,影片用五分钟交代了事情的开头,紧接着就是一个小高潮,玻璃珠事件。  玩家的身份,盲人的角色,两种冲突性的身份在滚落扶梯的过程中打碎了,融合成全新的样子。  “当时,这么基么?”  看着屏幕上三个角度的公主抱,还有突然放缓的对视,他不由得疑惑。  即便是亲身经历,自己做,和跳出来看,感觉还是完全不一样。任逸飞换了个坐姿,一只手拄着扶手,托着下巴,以第三人的角度去看。  在试播室待了两个多小时后,任逸飞擦擦眼睛,戴上他的单边眼镜走出来,阿金老板在他身后,满是期待地看他:“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虽然还是不能和真正的电影相比,但已经超过他的预期。其中的音乐渲染也是出乎意料的好,还有专门写的片头曲、片尾曲和插曲,感觉阿金老板是在赔本赚吆喝。  实用性和观赏性也结合得挺好,就是不知道观看者能否从这种刺激的影像中学到,如何第一时间获取身份信息,然后把自己这片小树叶藏进森林里。  不过……  “我和隔壁玩家的互动,是不是有些多?”有那么多吗?还是细节里扣cp了?  明明在记忆中是个路人甲,随手一剪就剪成男二。  作为内行人,任逸飞实在太了解这种操作,光明正大清清白白的互动,稍微的放大一下,就成了一种偷偷摸摸欲语还羞的暧昧。  “因为,这些多数是有效剧情,不好删减。”阿金老板陪笑:互动多不多,您自己没数?您要是什么都没干,我们也不能无中生有不是?  “行吧。”除了这一点,其他的都符合他的心意,“剩下就是我的配音了,是吧?另外,我还有一个新的视频需要剪辑,一事不劳二主,麻烦你们了。”  又是一个新单子,阿金老板笑得更加温柔。  任逸飞一路走到门口,再一次拿起他的雨伞。  外面已经下起小雨,他撑着伞走了两步,想起‘春日宴’里自己和npc和玩家的各种互动。  嘶……他忍不住转头补充:“这些视频剪cp可以,我必须是1。”  在他的直男思维里,1大概和掌控者挂着勾,任逸飞无所谓和谁,但他肯定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个,而不是被逼到墙角哭唧唧那个。  阿金老板:……?  作者有话要说:  阿金老板:您对自己是否有什么误解?  *  奖励设定,放在文里占字数,就放到作话了:  低端副本:(可携带一件鬼卡外道具)  积分:通关+4,身份无曝光+3,指认成功+3.  白贝:通关+600,无曝光+100,指认成功+300.  银贝:完美伪装+2.  金贝:收服boss+1.  黄铜宝箱:收服boss好感度>60%。  中端副本:(可携带两个主动技能,两件鬼卡外道具,一张鬼卡)  积分:通关+8,身份无曝光+6,指认成功+6.  白贝:通关+3000,无曝光+2000,指认成功+3000,角色任务+2000.  银贝:完美伪装+4.  金贝:收服boss+2.  白银宝箱:收服boss好感度>60%。  高端局以后在说明,另外这些副本会随机掉落技能和道具,这个一半看实力一半看人品。福利副本货币翻倍,稀有技能和道具掉落几率翻倍。第66章 荒原(2)  此后几天任逸飞又来了两次,主要是配音。通过邻里副本,点金后期工作室的人已经知道他会配音,但是真的站到配音室,他们还是惊讶到说不出话。  他是专业的。  他绝对是专业的配音人员。  一站进录音室,任逸飞的表情就有了变化,他的头微侧,表情柔和腼腆,嘴里发出和平日完全不同的一种柔软清润的嗓音,说话方式也带上了不常与人相处的不安。  不一样的脸,他却和副本里的‘宋博之’有着同样的表情。  就连笑,都和日常状态的他截然不同。  不好意思的时候,恼怒的时候,最后黑化的时候……不夸张的说,这些笑容完全就是真实的另一个人。  不看画面,只听这声音,盲人青年的形象就已经跃然于纸上。  “能成为大佬的人,果然都有许多超越常人的可怕之处。”阿金都不知道自己倒吸了多少口凉气,她喝风都要喝饱了。  要不是不打听现实身份是荒芜之角潜规则,她都想问问,这个客人在现实中是否是骗术专家,一流演员。  几次磨合和细节修整后,《邻里》的通关剪辑新鲜出炉,在某个普普通通的下午,某个不特别的时间点,静悄悄出现在视频论坛一角。  没有名气的发布者,也没有事先的宣传,更无人推荐,它出现得太低调,以至于第一天没有一个人发现。  任逸飞都没有心思关注它,入秋后,他的小花园就来了不少新客。整理院子里杂草的时候,他常常能发现一两只进入冬眠期的乌龟、青蛙,甚至一次还挖到一条蛇。  今天他发现了一只蜗牛。  清晨它出现在他家的墙角,趴在一片叶尖上,大口大口吃着,身后留下一道湿漉漉的黏液痕迹。  任逸飞咬着面包片,看着墙上的蜗牛研究了很久:“这个季节它不是应该冬眠了吗?”  话还没说完,一只黄鹂鸟飞过来,一爪子抓起蜗牛,飞高了,一松爪子,把蜗牛摔在岩石上,壳都摔裂了,它就飞下来,大快朵颐。  嘴里面包片差一点掉下来,任逸飞捏着面包忍不住笑。  “是呀,大家都在贴秋膘嘛。”  用餐后,他打扫了屋子,又将睡了半月的床单等物拿出来,彻底清洗晾晒。为此任逸飞不得不增加了一处面积,加了洗衣机和晾晒平台。  院子也扩大一些,栽了一株松树。任逸飞准备了一盘坚果,架着梯子小心爬到松树顶上,将圆盘放在固定木架上面。  “秋冬的鸟儿找不到食物,会饿死的。”  他的坚果盘果然引来许多找不到食物的鸟儿,甚至吸引来一只松树,大尾巴像伞一样,在松树枝上跳来跳去。  他给松鼠买了一堆松塔,自己也留下一堆。  院子里的白色塑料桌上堆满了松子壳,任逸飞的手指剥红了,嘴里也全是松子香气。  “亲爱的玩家。”引导精灵测试过宿主的心情指数后飘出来,努力平静道,“您,爆了。”  “……嗯?”这没头没脑的,任逸飞都没懂他在说什么。  “我是说,您发布网上的通关视频:《邻里》,爆了。”  “进潜力榜,你够格吗?”  这个挑衅似的标题后跟着一个小小链接,点击后直接就是‘邻里’通关视频,书者注解:潜星榜157的实力,碾压低端局两年三个月的‘邻里’通关!  妥妥无脑粉。  该视频前五分钟免费试看,后面两个多小时收费,一个白贝。在收费从0.1开始的低端局通关视频中,这算是相当高的价格。  然而……  只要一想到‘不够格’三个字,玩家的逆反心理反而出来了:你谁啊你说不够格就不够格?谁知道这家伙是不是又一个走了狗屎运的幸运儿?  潜力榜里头又不是没有运气开道的!  不就是一个白贝么?咬咬牙也就出了,要是不值,回头骂死楼主。  玩家们抱着羡慕嫉妒恨和不服气的心态打开视频链接。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三个小时过去了。  “是我不配,是我不够格,粉丝去哪里签到?”第一批被勾引来看视频的玩家痛哭流涕敲下这几个字。  真香。  ‘邻里’通关视频火了,火得特别突然,屏幕上一片片的‘哈哈哈哈哈哈’,那么快乐奔放,拉都拉不回来。  这界玩家是真有钱,花钱发‘哈哈哈哈’,说好的玩家把钱看得比命重呢?  下面还有很多小评论,基本也都是无意义的吹:“这真的是一白贝就能看到的视频吗?”  假的,你这不是还额外花了一个白贝评论么?所以一共两个白贝。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前方高能’和‘剧透’。  收尾处还有人怜爱最后吐血崩溃的boss:“别这样,给我点面子,我好歹是个boss。”  毫不意外,下面又是一群哈哈哈,简直快乐得不像是苦大仇深的通关视频评论。  正常通关视频下的战术解析仿佛被吞噬了,只剩下一群魔性的哈哈哈哈。  任逸飞托着下巴看着这个已经有几万点击量的视频:“我请人负责宣发了?”他是什么时候失的忆?  “没有。”引导精灵很负责地说,“就是自来水。”  “或者暗中潜伏着一个准备先炒熟我,再从中得利的宣传团队?”他忍不住阴谋论,娱乐圈常规操作。  甭管背后有什么团队参与其中,赚了钱可是实打实的。丁零当啷,无数贝壳币从天而降,点击、下载、评论,任逸飞的私人存款短短几日累积到近五万。  他玩了一场百人团的福利副本也才两万。  这钱来得太快,就像抢银行。  “玩家的钱那么好赚?”坐在小院子里喝着柠檬汁,一边看数字飞涨,任逸飞十分迷茫。虽然赚钱是好事,可是这么突然,让人胆战心惊。 第79章 这视频大多数新增评论都被他提溜出来评论一番,角度特别专业,活脱脱公关部大佬真身指点职场新人。  这一届水军简直没得排面。  引导精灵小心翼翼半天,一看这反应也不对啊:“您,不生气?”  “生气?我又不靠流量吃饭,而且,就是靠流量,这边也不需要什么光伟正的偶像,黑了又能怎么样?是钱少赚了还是排名下跌了?  “黑红也是红,这一炒吧,我大概能提前两个月就买下地。原本的涨势都下滑了,没想到突然被反哺了一波,不错,挺好。”  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混了十多年的任逸飞特别淡定。  要说这妖风多的圈子确实锻炼人,愣是把他这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年轻小伙磨练得这么透彻。  别看现在名声不好,黑红转化成的白贝比之前还高。基于此,任逸飞并不生气,因为对他的伤害和影响十分有限。  网络上的关注度这样如火如荼,制作团队自然也是第一时间被扒出来。  点金后期工作室火了,真的火了,但是麻烦紧随其后。他们都想知道‘黑兔子’真身是什么样。  男的女的?年轻年老?性格怎么样?  别说,就是萨曼都关心这件事。  当然,他的出发点不是好奇隐私,他只是想要划定更准确的微表情基准线。那接触现实中的黑兔子就是最快的途径。  在一个人身上摔两次,萨曼无论如何想象不到自己还要摔第三次。  顺便,加深一下感情,看能不能赶在别的人下场前把人拿下。  “他和其他人不一样,黑兔子需要一个足够自由足够尊重的环境。让他自己发挥,事情往往能达到最佳效果。而这一点,恰恰是那些早就成名的人所给不了的。  “我可以给他需要的一切,只要他愿意。”  虽然这么多人询问,并且软硬皆施,但是阿金老板没有第一时间屈服。她认为自己还是应该有点职业道德,不管是为了事业,还是某个还不愿意丢弃的做人底线。  于是,她问了任逸飞的意见。  客观事实是,她这间小小工作室确实抗不住这有来历的人,主观上,任逸飞自己也表示过不介意。  “没关系,可以告知他们。”给了阿金老板明确答复后,任逸飞关上通讯软件,他一直没有买类似手机的通讯器,不想被这种高科技绑架。  别人发了信息打了电话,他也不会秒接,要紧的可能三五分钟后回一个。不要紧的……那就相忘于江湖吧。  介意不介意,都不会改变客观事实,所以任逸飞不介意,他这人一向很实际。并且他也预料到一定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以他的能力,成名是迟早的事。而任何一种新事物的出现,都会冲击老事物,老事物必然不甘心,会反击,那么,通过视频制作者找他,也是很合理的推测。  这里的老事物,并不独指年天喜一人,还有这群人制订的旧规则。  他的存在就是在挑战旧规则,接下来,不是他融入这个旧规则,就是他成为公敌。  荒芜之角也罢,现实世界也罢,甚至副本世界,也是如此。  真无趣啊……  “还是来说一点高兴的事情吧。”他点开自己的私人账号,“十六万,先拿出十万买三分之一的荒原,一万交土地养护税,剩下的以后再说。”  第二个通关视频已经在紧锣密鼓筹备中,百人团福利本,想来很多人会感兴趣。  邻里能赚十几万,春日宴也不会少。  对自己的未来信心十足,因此如此大额的交易,任逸飞也是眼睛不眨就完成了,就像在路边随手买了一个冰淇淋。  或许荒原和冰淇淋在他这边也差不多,提供的愉悦感差不多。  看着几秒后显示已经完成的土地交易,以及消失的十一万大额白贝,引导精灵心痛得不能呼吸,转移话题:“您下一步要做什么?去旅个游放松一下?”  “七天休假结束,可以准备下一个游戏了。”他伸着懒腰,‘鹤君’带给他的新鲜感正在消失,太阳带给他这个冷血动物的温暖buff也在失效,是时候物色下一个人设了。  外面热闹的环境不适合他,买下荒原后,就可以继续安安心心做一尾咸鱼了。  “下一个游戏,试试中端局吧。……嗯?这次你怎么不给我科普中端局的钉子户了?”  引导精灵可疑地沉默了两分钟:“还是交给命运吧。”  知道自己的属性,就不要没事给自己立g了。  任逸飞:……  日常买了一个逆天改命锦鲤挂件,任逸飞朝着白银宝箱伸出蠢蠢欲动的手。  同一时间,坐在树屋里时刻关注黑兔子的萨曼收到了一个官方短信:  【玩家萨曼,您所在的土地已变更为私人土地,请玩家谨慎居住。】  “什么意思?”头回遇上这种事,萨曼愣了愣。  这边不是无人居住的荒芜地带吗?  一贯高冷的引导精灵也沉默了两秒,无论如何想象不出砸钱买这种荒原的理由,毕竟每年的土地保养费那么高。  不过,宿主既然问了,它肯定要有问必答:“有人把这里买下了,您可以考虑交租,或者继续当偷渡客。”  萨曼:……  作者有话要说:  阿·土豪·飞:买!  萨·偷渡·曼:……第四卷 :孤岛 第68章 孤岛(1)  大风吹过的呜呜声。  尖锐的东西划过另一个坚硬物体的刺啦声。  扁平的桨状物拍打水面的啪嗒声。  细小水花一阵阵拍打在石头上的哗啦声。  小气泡从水里冒出来裂开的咕噜声。  再一次进化过的听力将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完完整整呈现在他的面前。  睁开眼,灰色天空卷着一缕一丝的残云,开阔处是大海,却也是灰扑扑的,仿佛加了一层殡仪馆滤镜,空气里飘荡着湿冷的海水味。  他站在一片礁岩海岸上,右手拿着一根前端弯曲的铁钩,左手提着一个红色水桶,桶中有一层浅浅海水,身上穿着绿色塑胶防水服,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  在他的背后,仿佛是一座岛。  之所以说仿佛,因为他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岛,就像是女巫的帽子,四边都是平整的,只有中间隆起一座山。  这里是?  “星野!你干什么呢?”  回过头,眼前是个中年男人,大腹便便,防水服中间都要凸出来,一身白皮晒得发红,手里头正摆弄一个老式手摇抽水机。  抽水机的一头连着一个水坑,直径五六米不规则水坑,四边有绿色植物,像裙带菜。  中年男人有节奏地摇动手柄,水从坑里抽到另一边,水声哗哗。  任逸飞此刻就站在水坑中,水没到膝盖位置,眼尖的他还看到一只石头蟹匆匆跑过,整个猫进石头底下洞穴中。  显而易见,这是涨潮后留下的海水积蓄成的浅坑,看裙带菜的规模,形成了有一段时间。  有充足的食物(裙带菜),有不会干涸的水坑,有时不时被海浪带来的海洋生物,这个坑里一定有不少海鲜。  那么手摇式抽水机的出现就很容易理解了,他们是在抽水赶海。  “奇怪,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乎海风的味道比记忆中的更加咸湿,是我过于敏锐了?”他想着,似乎还夹杂了什么别的东西,更腥一点的东西。  “星野。”另一边提着塑料桶的中年男人又看过来,盯着不动的任逸飞,面带不悦。  在他发出更多质疑之前,任逸飞弯下腰开始用铁钩子划拉水坑。钩子划到底下泥沙,水面晕开一团污泥,更看不见海鲜的踪迹了。  “你这样不行,要把手伸进去摸。”中年人指点他。  看了看手上不防水的棉线手套,沉默两秒他将手伸下去,一触碰到水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好冰。  他的行动冲掉了那个中年男人眼底的疑惑,中年人加快了抽水的速度:“今天有大风,还有大浪,大浪会带来大海的礼物,今天一定大丰收啦。”  中年男人一边观察这个水坑的动静,一边高兴地说。  这中年男人看着就不是海边长大的,他对赶海倒是熟悉。  因为不知道原主是个什么性格,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任逸飞犹豫了一下,没有贸然回复。  结果这个中年男人压根也不需要旁人回应,自顾自说:“上一次也是这种天气,我抓了一只一斤多的大龙虾,卖了两百多呢。”  这个中年男人是个话痨,话就没停下过,自己一个人也说得很开心,完全没有任逸飞插嘴的机会。  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机械式弯腰找海鲜,这种看似轻巧实则繁重的体力活让他很快精疲力竭。  不过任逸飞还是不露出疲惫痕迹来,原主身上是蜜色的皮肤,手臂覆盖着线条漂亮的肌肉,显见得不是他这样不擅长体力活的人。  至少是个运动型的。  “嗯?”突然,手里的钩子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不像是石头,任逸飞试着用铁钩子钩,一个黑色的东西被勾出来。  “找到什么好东西了?”中年人也看过来,这一看之下,差点没笑,“原来是这个?丢一边去,回头顺手收拾了丢垃圾箱里。哎……这两个月冲上来的这些东西越来越多了。”  看看钩子上已经泡烂的黑色皮鞋,任逸飞准备丢石头上去,一只小小的石头蟹从里面钻出来,大钳子上抓着一块发白的皮肉。  这小小的皮肉带着浓密的卷曲扁平的毛,像极了……人类下体的毛发。  海风的腥味没让他吐,这块皮肉却让他忍不住干呕一声。  烂皮鞋连着里面的石头蟹都被甩到岸上去,任逸飞背过身去,深吸了几口气才冷静下来。  副本里不会有毫无意义的细节,这一小块人肉和这双泡烂的皮鞋,是什么提示?  “这种垃圾很多?”任逸飞问。  中年男人正抽水呢,闻言一顿,思考了一下:“挺多的,衣服鞋子,还有包……”  这几个信息一出来,任逸飞想都没想,再问:“最近是不是哪儿的游船沉了?”不然怎么全是这种东西?  “呸呸!”中年男人觉得晦气,“我怎么知道,这风越来越大了,你还不快点找?” 第81章 鱼市就在眼前。  才走进,一股腐烂的海鲜味飘出来,门口摊子上一排死鱼眼睛看着他。  “你在这里等着。”中年男人立刻找到了熟悉的买家,指着水桶里的海鲜与人讲价,任逸飞自己找了个小凳子坐着,抱着手臂盯着一处发呆。  他不是真的发呆,是在观察。  不过几分钟的观察后,他的目光真的开始发直。  他分玩家,主要根据就是‘出戏’感,这种可以是外表,是言行,是举止,然而这个世界的npc……  先不说长得不像渔民却开口闭口打鱼日常的中年人,也不说他这个戴着高价表还凑不齐学费的岛民,就说这个市场,基本没看到一个‘正常’的。  开着一个电瓶车,上面刷着‘某某米线’私人食铺的招牌,应该是采购员兼职老板或小老板的人,指缝间却残留着很多油污。  即便不凑近细看,他也一眼认出,那是一双长期接触机油的手。  这样的手绝对不能出现在餐饮业,哪怕只是端菜的。客人一看到这双手就会本能地认定这家店的卫生不达标。  还有那个提着篮子的中年妇女,碎花睡衣裙搭配塑料拖鞋,典型普通人家的当家主妇。  然而她却是一头奶奶灰的时尚短发,非常有特色,每个月都得花钱打理那种。  还有一点,她买东西太干脆了,不问价。  一眼看过去,满屏都是出戏人,任逸飞想要自我催眠这是正常的,都觉得侮辱了这些年锻炼出来的眼力。  已经不是玩家或者npc的问题,这个世界,是不是有bug?  “啪唧!”一个老太太摔倒在任逸飞跟前。  水泥地,有防滑纹,无水,老太太距离他半米,无接触:哦,碰瓷的。  “哎呀,我被人给绊倒了啊。”老太太拍着腿嚎。  任逸飞没有回应。  “有没有公德心啊,推我这么一个老太太啊!”老太太眼睛瞄着任逸飞。  “……”这位老太太的人设倒是和作为很符合,没有违和感,他心想。  “干嘛呢干嘛呢?”注意到这边动静的中年男人甩下水桶过来,夏日汗衫被汗水打湿一片,胖肚子晃动着,“你趴这儿干什么?”  嘶,没想到还有家长在。老太太眼珠子转动,一副不行了的虚弱样。  轰隆一声,一侧的凉棚被风吹倒一个,大家吓了一跳,幸好下面的人没事。  这风是越来越大了。  “不用理会她,这种贪得无厌的家伙,我见得多了。”  中年人身上的气势忽然凌厉起来,不像个渔民。但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而是扯着任逸飞去了另一边。  “还是早点收摊吧,我看今天这天气,一会儿得下暴雨。”鱼贩子一边不熟练地收拾海鱼,一边发出老渔民的感慨。  中年人水桶里的海鲜只是处理掉一半,他又新找了一个买主,任逸飞依旧站着发呆。  他看到了之前的那个老太太,她又在碰瓷了。是一对年轻人,女孩子留着学生头,旁边男性看着是已经进入社会的社畜,穿着正装,与鱼市格格不入。  隔了太远,风又吵,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任逸飞眯起眼,辨认那两人的嘴型。  “……浪费时间,先找人……”  “兔子……”  学生头玩家,和社畜玩家,任逸飞给他们打上标签。  很快,剩下的半桶海鲜也处理完了。中年人招呼着任逸飞一起回去。  台风天,大家急急忙忙卖,急急忙忙买,脚步匆匆。  他再次坐上三轮车车斗,旁边放着半空的水桶,里面有一只个头不大的石头蟹,几个海螺,还有一条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鱼。都是不值钱卖不出去的。  出了鱼市就是一条平坦的水泥路,左边是海岸线,右边是房舍和山。海风吹着他的脸,他看到两旁的海滩和房舍在倒退。路边行人和小树一样,飞快掠过,看不清模样。  冷色调的天空和远处的大海调和成一个色调,都是灰灰的。  如果这里不是副本就好了,是一个适合放松自己的地方。  可惜了。  “这些你带回去吃。”前头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说,“今天和叔出来赶海,累了吧?喏,水桶旁边的塑料袋里是你分到的钱。”  他看一下,一桶海鲜卖了七百多,一人分到三百五,还都是零碎钱。  就这,中年男人还说:“要是天天有这样的收获,十天就能凑齐学费了。”  他对原主的经济情况实在迷惑。  “不是有助学贷款么?”考上大学却没钱,村子里不是第一时间就给学生提供这种信息上的帮助吗?甚至学校那边也会提供勤工俭学的机会,就为了让学生不要因为经济困难失学。  或者这个世界的政府在这方面做得还不到位?  “助学贷款?”小三轮一个急刹车,任逸飞在惯性作用下差点滚出去。  中年男人的表情从迷茫到愕然:“助学贷款……我怎么没有想到助学贷款?”他抱着头,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叔,你怎么了?”任逸飞脸上带着忧心,“是哪里不舒服了?”  “没有,你看我,助学贷款这么重要的事也给忘记了。”中年男人放下手,脚下再次一踩,似乎已经调整过来。  真的是忘记了?  未必吧。  “叔,你说之前打到过一斤多的龙虾,”任逸飞开口问,“那个龙虾,到底多少斤啊?”  男人卡了壳,愣在那里:“一斤多……一斤多少?”  如果是值得作为能力证明提起的往事,怎么可能不记得龙虾的准确斤两?一斤一两,还是一斤九两,看起来只是差八两,品质和价格却会完全不一样。  如果真的是渔民,连几毛几分都在意,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些?  “阿叔,”他又一次问,“你卖龙虾的时候,给多少钱一斤?一定不少吧?”  这个声音平静且低沉,却似一道响雷,男人满脸错愕,他仔细又仔细地回想,但是脸上却呈现出一种空白:“我……我一共卖了两百六十五块,多少钱一斤……”  到底是多少斤的龙虾?到底是多少钱一斤?  这两个问题死死压住了男人,以至于他的表情都变得茫然了。  “我怎么忘记了?”中年男人看着他,眼睛微微睁大。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表情,感觉他好像受到什么强烈冲击了。  “你没事吧。”  “没……”  此后一路无话,他把任逸飞丢到靠海的一个老旧单层小院子前就准备走人。  “阿叔,谢谢你。”  “不、不客气,我答应你爸妈照顾你的。”他说完就走,三轮车咻一下消失在前方。  看他速度,都能品出落荒而逃的味道。  “……”被丢在原地的任逸飞弯起嘴角,提着的水桶里,小鱼甩动尾巴,吐出一串泡泡。  不符合人设的npc,设定和记忆冲突的npc,像不像那些随意改编的劣质剧和毫无演技的演员共同搭建的舞台?  不是某个人有问题,也不是因为玩家介入的缘故。  这个世界……  像假的。  裤袋里摸出一个黄铜钥匙,任逸飞看了看这个小院子。  只有三间小平房,右边一间屋檐下堆柴火,小木门开着,里面似乎放着杂物。左边一间关着门,顶上有个烟囱,是厨房。  都是很破旧的屋子,至少建了二三十年,窗户和门都是纯木头的。并且用的也不是好木料,上面有许多腐蚀痕迹。  最大是中间的那间,比两边的都要新一点,墙壁也重新刷了白,装着玻璃窗户,能看到里面灰蓝色的窗帘。  不过大门还是木制的,上面有个光秃秃的球形灯泡,两侧贴着褪了色的春联,门上还贴着门神。  视线缓缓扫过看不出异样的环境,他转身走向中间那间。  “喵嗷——”不知从哪儿来的小黑猫跳进院子里,冲着他凄厉地喊,任逸飞觉得有趣,从水桶里拿出一只小鱼丢过去。  “咪咪,吃鱼。”  “喵呜,嗷呜。”小鱼甩两下尾巴,小黑猫整个毛都炸开,它往后退了两步,又朝着他喊叫一声,一溜烟,跑了。  “不吃生的?看来不是野猫。”任逸飞看看地上还甩尾巴的鱼,捡起来丢回水桶里,继续往大门走。  房子看着矮,过去一看真的矮,大门也就高了他半个头。  钥匙插入,转动,门开了,他进了屋中。  ‘啪’,门关上。  哒哒,哒哒,湿漉漉的脚印出现在之前他们站立的地方,一串串在水泥地上行走,一直走近那个屋子,直到门口。  水泥地上的湿脚印消失得很快,门口的脚印却残留了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咪咪,来,吃鱼。  鱼:?  爱鱼人士表示强烈谴责。第70章 孤岛(3)  大风呼呼,刮着一溜落叶在院子里转,不知道什么时候,风里开始夹杂雨滴,啪啪落在屋顶瓦片上,几分钟就成了大雨。  任逸飞坐在一个木质沙发椅上,防水服已经脱下挂在墙上,但他的两只脚依旧像是泡在海水里,冰冷,身上也是黏糊糊的。  ‘唰唰唰’一进屋子,石头蟹就活跃起来,张开大钳子在水桶里耀武扬威。  他抓它的时候,这只螃蟹缩着十个爪子,一动不动,他还以为是个病蟹,这会儿倒是‘死而复生’了?  任逸飞拿出简历:顾星野,某海岛原住民,贫困优等生。  简历上是从小到大的入学经历,都是在海岛上,父母是普通渔民,没发达过,两年前遇到意外离世。 第83章 “屋顶漏水了?”  外面很吵,风带着雨点落在窗户上,密集又刺耳,让人的心情也跟着烦躁起来。任逸飞的耳朵动了一下,继续听着四边细微的‘咔哒’声。  屋顶也有,声音更大,‘啪嗒啪嗒’,像是鱼尾巴在拍打瓦片,持续不断。  “风带了海里的活鱼来?”他摇摇头,驳回,“这也不是龙卷风。”  窗帘被全部拉开,屋子里总算稍稍亮了一点,能看清东西的轮廓。  他把摔落的东西一一拿起来摆好,还在角落发现一个厚实的玻璃鱼缸,差一点就要滑落摔碎了。  “幸运鱼缸。”他拍拍金鱼缸,将它放正了。  掀开闷着泡面的盖子,里面的面团已经泡烂了,白白的膨胀的面条浮在一层油里,筷子一用力就会碎掉。这卖相让人食欲全无,但这会儿实在找不到别的适合的东西了。  他在茶几旁边坐下,拿起筷子准备用餐。  屋顶的水滴掉落下来,刚好落在他头上,冰凉凉的,他打了个哆嗦。  仰起头,结果下一秒又有水滴落下来,落在他眼皮上。任逸飞用手背抹开,这水闻起来咸咸的。  雨越来越大,滴落的水滴越来越多,一会儿就打湿了茶几,并且顺着流下,打湿地面。  他只好寻了一个空花瓶放在茶几上接水,并且换了一个地方吃泡面,在书桌上。  将手放在泡面碗上,碗壁烫着他的手心,任逸飞汲取着温暖,眼睛转动,打量四周。  应了黑暗环境后,所有物体都有个模模糊糊的轮廓。眼角余光处,有个黑色影子出现在窗边,似乎在往里面看。  任逸飞立刻看过去,窗户边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只有水打在窗户上溅起的水花。  是刚刚那只猫吗?这么大的风这么大的雨,猫去哪儿了?  ‘兹拉兹拉’,矿石收音机依旧发出沙哑的声音,和雨声风声融合。第71章 孤岛(4)  之前申请入港的频道不知道是否又转移了,他拍了收音机好几下,什么都没有。但是任逸飞也没有关掉收音机。  这种气氛微妙的背景下,总觉得还是有些大一点的声音更加安心。  话说,他不会真的进了什么灾难副本了吧?比如海啸?  “不可能,要真是海啸,就这个小岛的海拔,最后结果基本就是无人生还。”他自己否定了海啸的结论。  “海啸的可能性很低,地震的可能性更高,当然还有特大台风。”  这一次的台风很大,他已经发现窗户边缘有雨水飞溅,内窗台变得湿漉漉的。  不知道这个修缮过的房子抗不扛得住。从漏雨严重的屋顶看,悬。好在是个单层的屋子,房梁是木质结构,铺瓦片,砸下去应该死不了人。  ‘咔哒啪嗒’的声音不断,有点像是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不过他暂时没有发现哪一堵墙出现裂缝。  莫名在意这个声音。  它总不会是无缘无故在这里响的。  ‘嘶’筷子上的泡面被吸进嘴里,甩出几滴汤汁。泡过头的泡面变得松散,里面的蔬菜干泡了太久也是烂烂的,并不好吃,但足以果腹。  无法确定危险的方向,那就先安静积存自己的力量,比如,先吃饱。  随着雨势加大,房间里更暗了,窗帘若是拉上,完全就是黑夜。  房间里没有灯,蜡烛和手电筒得省着用。  手机还有电,百分之六十八,不算多,考虑到可能有别的用处,他就不动它,摸黑吃面。  一碗面里面就一个面饼,很快就吃完了,里头泡烂的蔬菜、香肠和鸡蛋,他也一一夹出来吃了。这种情况不明的时候,每一口主食都应该被好好珍惜。  剩下的汤他没有喝,而是另外倒了一杯水,清清口。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可以通过模糊的阴影辨认不同物品。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窗户啪啪响,怀疑上面的玻璃下一秒就会碎裂掉。  任逸飞想起之前似乎看到了一卷黄色塑胶带,他就着屋内昏暗光线在柜子上找到了黄色塑胶带,还找到一把有些钝的剪刀。  所有窗户都贴上米字形胶布,顺便把房间里一些容易碎裂的杂物移到角落,任逸飞觉得满意。  “这样一来,大概能稍微降低玻璃碎裂带来的破坏。”  几个地方的窗帘都已经拉上,偶尔能看到什么东西贴在上面,落下一层影子。另一边,“啪嗒啪嗒”、“咔哒咔哒”的扰民声音也没断过。  “这鬼天气。”他叹气。  收音机一直没好,任逸飞也不管它,就放在一边发出刺耳噪音。  除了环境有些糟糕,其他更大的变动还没有开始。  “时间还没到,或者某个条件还没达到?”他心想。  和以往不太一样,这里是个人战场,这个屋子附近都没有居民。他不用担心玩家的存在,也借不到npc的光,所以要更加仔细合理地安排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时针指向三点钟方向,分针指向十二点,原来已经是下午三点。  家里没电,下雨出不了门,什么事儿都干不了。  既然什么都干不了,不如……  穿着鞋,肚子上盖着被子,一只手钻进枕头下面,任逸飞趴在床上,不到十秒就睡着了:不如睡吧。  “幸会。”  “你好。”  风雨飘摇的妈祖庙,几个占据一角相互牵制的玩家,还有被风吹得‘哐当’作响的木门,这就是萨曼如今看到的。  他这次又是个大长腿的角色,牛仔裤白球鞋还有一件黑色连帽外套,背着很大的迷彩色背包,看着酷酷的。手上还撑着一把黑色雨伞。  明明外面风大雨大,他的黑色雨伞纹丝不动,他的身上更是干干净净,一滴雨都没有沾上。  他缓步走入妈祖庙,里面几个玩家都紧张起来,仿佛鬣狗群正面遇上狮子,虽然萨曼面带笑容,看起来很和善。  呵,真正和善的玩家早就死了。  伸手一抖雨伞,雨伞在他手中自动收拢、卷起,变成一条黑色手链挂在他的手腕上。  萨曼刚刚收拾好了一批物资,徒步来到妈祖庙。  突然的倾盆大雨,接着还有地震和警报,这种时候应该待在旅馆,出门绝不是正确选择。  他选择离开旅馆,这些玩家聚集在这里,自然有他们的理由。  萨曼明面上的身份是来游玩的游客,随身的背包里除了洗漱用品、换洗衣物、证件,剩下就是有关于这个小岛的介绍,旅游册上有一堆推荐的景点,妈祖庙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怀疑没有那么简单,因为他的背包里还有一张残疾人证书。证书上就是角色的脸,表情苦大仇深,下面写着肢体残疾。  身份疑点暂且不提,他不是伪装流,角色任务又是逃离,角色身份并不是那么要紧。  他冒雨来妈祖庙,不是为了旅游,也不是吃饱了撑的。只是因为,这是一个‘灵异副本’。  没错,这个副本,有‘好朋友’。  玩家判断一个副本属性的办法有很多,最直观的就是看携带的技能和道具,哪个起效了。  在进入副本前,玩家就要选好技能和道具,但是技能和道具都有使用限制,所以通过道具至少能第一时间明确副本属性。  萨曼有个仅仅适用于灵异副本的被动技能‘路人甲’,它亮了。  路人甲:进入灵异副本后,鬼怪总是忽略你的存在。非常适合咸鱼玩家。  得知这个副本属性,他首先考虑的就是宗教场所。  一来,占据场地优势。二来,找找有没有可用的道具。  其他玩家估计也是这样想,因此看到萨曼进来,这三人虽然看着是欢迎,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  资源就那么多,来的全是抢食的。之前又不是没有玩家路过,被三人直接驱逐。但是萨曼,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没有了雨伞的遮蔽,身上那种湿冷的感觉立刻明显起来。  雨滴被风吹着带进来,他伸出手接了一点,触感有些不对,指尖捻弄有种发稠的感觉,再嗅一嗅,还有淡淡咸腥味。  虽然是海边,可是雨水从天上来,是蒸馏水遇到结核凝聚,落下,理论上讲,不会有咸味儿。  萨曼往外看一眼,大雨如天河倒灌,眨眼间就积了浅浅一层。他好像看到什么东西在里面游动,仔细一看却没有。  “啪嗒,啪嗒。”隐约听到什么东西开裂的声音。里面三个玩家第一时间动起来,去查看墙壁和地面。  没有异样,既没有裂纹,也没有蛇虫鼠蚁爬出,倒是天花板开始漏水。  滴答滴答,中间一块的青石板很快湿了一小块。  灵异片的经典开场之一,诡异的雨夜。  有着许多游戏经验的老玩家反而放松下来:熟悉是好事,说明套路差不多。海岛、暴雨、地震,不知道是幽灵船类型,还是海鬼上岸复仇类型。  背包往地上一放,萨曼坐在上面,靠着一根柱子闭目休息:晚上才是关键,实在不必浪费时间在疑虑上。  其他玩家也都没有说话,他们要养精蓄锐,以应付入夜后的挑战。  雨线斜飞,看不清远处,这个小庙就像是被雨水隔出的孤舟。不只是这里,雨是无形的手,将那些玩家和npc都隔开了。  天花板漏雨的地点越来越多,聚集的水一路流到萨曼脚下。萨曼看了一眼,将行李拿到石墩子上,又撑开雨伞。  这一局对伪装流恐怕大大不利,他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人员多且复杂的副本,有利于伪装流的隐藏和借势,但是这类副本是让玩家处在相对独立封闭的环境里,反而更考验个人面对灾难的应对能力。  他追着黑兔子进来,说明他也在这里。  ‘黑兔子’是个完全的新人,第一次进入游戏还是二十几天前,他能应付如今的复杂环境吗?  “咳咳。”  要完。  睡了一觉后,非但没有精神变好,反而开始头晕眼花、四肢无力,怎么看怎么像感冒症状。  一摸额头,没感觉,因为手心也烫,但是感觉到枕头表面有些凉,而且整个人畏冷。  果然是感冒了。  天欲亡我。任逸飞捂着额头,吐出一口气,喉咙有点痛,他是不是变成了喷火龙?嘴巴里吐出来的是火焰吧?  就那么两分钟不到的淋雨,之后还立马洗澡了,居然还会感冒?纸皮灯笼都不如,他的身体素质那么差吗? 第85章 啊,不能看,看着来气,太悠闲了!  “附近有医院吗?我去找些药。”玩家按着胀痛的太阳穴,想用手机查询一下本地的卫生院。谁料手机信号断断续续,根本没法用。  “该死。”他低咒一声。  手机没信号,是灵异事件开始的预兆之一,这玩家的心一下提起来。  “雨带来腐尸,腐尸带来疾病。若是感冒症状短时间没有好,事情会进一步恶化。”萨曼微笑着开口,他的手上拿着一板感冒药。  来这里之前他才去了商店和药店,就等着这时候趁火打……互帮互助。  另外三个玩家立刻看透了他的心,都‘感动’地咬着牙:“什么价格?”  萨曼晃了晃药片:“信息。”  整个岛屿都在暴雨里,无论玩家还是npc都受到影响。那些地势低的房子已经被淹没了小半。  npc们也开始从屋里头出来,他们喊着:“今天雨很大,大家快点往高的地方走。”  他们一路走一路喊,但不是所有人都听了,一些人死守着屋子,直到房子被淹没也没有出来。  “这个副本里宗教不是对抗灵异的主力。这地方不能待了。”妈祖庙的三个玩家用信息换来感冒药,吃完果然舒服许多,这才勉强压下失去先机的心痛。  但是雨还是那么大,妈祖庙又开始漏水,一个不好他们还得生病第二次。  必须要换地方。  “按着积水的涨速,很快妈祖庙就会消失不见,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有居住的屋子,有食物,地势也够高。”萨曼一边笑一边踩在腐尸伸出的爪子上。  这东西武力值不高,就是杀不死,不知道一次次扑上来的意义是什么,为了消耗他们体力?  三个玩家对视一眼,齐齐叹气:“这才是第一天,真的没有更多信息了。”也别逮着他们三个一直薅毛,真没有了。  “现实中呢?荒芜之角里也没有吗?”萨曼笑得越加温柔可亲,“这里是副本,出去后谁也不认识谁,就当是闲话?”  “咔哒——轰!”某个开始习以为常的断裂声后,忽然轰隆一声如雷响,大地又是一震。  三个玩家被吓了一跳,大叫:“好好!我说!”  萨曼却顾不得理会他们,他看着外面,皱起眉。  孤岛。  这两个字闪过他的脑袋,这个岛屿还有几个岛礁,算不得孤岛。如果想要让它变成真正的孤岛,势必……  萨曼眉头紧锁,如果是他猜测的那样,上山就是唯一选择,‘他’知道这点吗?  睡眠中的任逸飞直接被巨响惊醒,他感觉床在摇晃。  “谁家煤气罐炸了?”  不对,是地震。  “兹拉……暴风雨……兹拉,船要翻了……”  矿石收音机不知道接收到哪个频道,里面传出一个男人声嘶力竭的吼声。  “七点了?”眯着眼看手上的夜光指针,他坐起来。出了汗,体力恢复很多,虽然还有些感冒症状,却还在忍受范围内。  床头柜上的蜡烛再一次被点燃,水已经涨了十几厘米,把地上的床板彻底淹没。  家里也差不多成了水帘洞,到处都在漏水。刚刚的震动中,又有一堆东西落在地上,一些碎纸跟着水漂浮。  “必须马上走!”  任逸飞咬着牙站起来。  小岛的另一面。  地面持续震动,妈祖庙里的木柱晃动得厉害,整个庙宇也在晃动,案桌上的妈祖像手中的如意摔在地上,裂成两半。  院子外的积水忽然在眨眼间退去,留下湿漉漉的地面。  “星光庄园。”萨曼拿出一张宣传单给了两人,上面有个充满了童趣的庄园,就在附近山上。  这个小岛就那一个小山包。山就意味着地势高,也意味着食物,庄园意味着人类建筑,可供休息。  庙外风雨交加,灰蒙蒙一片,隔着五米就看不见对面,萨曼撑着黑伞走入雨中。  “你去哪里?”剩下三个玩家拿着手里的传单面面相觑。  “我有自己的事。”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中。  认识路的人已经走了,手里只有一张地图。三个玩家不想进雨里,但是没有其他更多办法。  他们单手护在眼前,弯着腰,身体前倾冲进雨幕。  雨点携带着风势刮过来,每一滴都能在皮肤上砸出个窝儿,眼睫毛也被打湿了,看不清方向。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水已经上涨到小腿,响过警报后再无动静的广播里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久前他们才听过。  “本次暴雨将会引发积水,并且伴随有地震可能,请各位离开现在居住的地方,往山上走。”  “哐哐哐!”砸门声不断,播报站的工作人员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撬门锁,萨曼却只是冷静地继续让大家紧急逃离,不要有任何侥幸心理,立刻去星光庄园。  “用锤子,砸开!”站长终于急了。  伴随着门锁被砸坏的声音,萨曼微笑着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在那里等你。”第73章 孤岛(6)  “星光庄园?这名字我是不是见过?”  山上的庄园?任逸飞想起之前飞他脸上的宣传单了,说是修在山上的庄园?他立刻从裤袋里拿出折叠的宣传单子。  果然是修在山上的一个庄园,上山有一条修得平整宽阔的水泥路。  雨势太大,还有地震风险,任逸飞刚刚就决定了要往高处走。只是他还没想好去哪儿,广播就出来了。  暴雨天去山上?  脑子里闪过泥石流、落石、山洪,可是这会儿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  这样的大暴雨,搞不好一夜过去房子就没了。就是没暴雨,这样的老房子震几下也就散了,得尽快找到高地。  可以容纳不少人的山上庄园就成了最佳选择。  穿上防水服,任逸飞把能用的东西整理一下,一套换洗衣物、蜡烛、打火机、手电筒、手机、手机充电器,剩下一包泡面和过期感冒冲剂,还有薄毯两条。  都用塑料袋裹好,在柜子里找了个结实的户外背包装了。  “兹拉,兹拉。”收音机还在响。  水鬼一直在,在他身边探头探脑,时不时抓一下桌子腿提醒一下任逸飞它的存在。  比起除魔灭鬼,他更希望彼此不干涉,相安无事。可惜,对方不是那么想,它有好几次都抓住了他的鞋子,指甲想要穿透那层塑料皮。  任逸飞用折叠椅砸了它好几下,才算安安生生做完所有准备。  穿好防水服,背上包,仅仅是这样肯定挡不住风雨,最多就是个心理安慰,所以他找了一会儿,找到几个黑色塑料袋,加上胶布,零时做成一个防水斗篷,包好。  “啊,还有这个。”他拍拍角落里一个球形玻璃鱼缸。  大小适中,厚度似乎也可以,他试了一下,挡水是可以,但是……震得慌。  想了片刻,他先是带了一顶线帽,盘一圈毛巾,再把玻璃缸套上,这样果然就好多了。  玻璃缸头罩,塑料袋披风,脖子这边还用胶带贴住了,下面露出胶皮裤子和鞋子,全身上下除了手,基本没有露在外面的。十分安全,就是这造型磕碜点,人不人鬼不鬼的。  “不知道能不能先找到其他npc,了解一下情况。”  他站在门前,准备开门。  旋转门把上的按钮,开门,大门疯了一样朝他的脸闪过来。幸好他早有准备,早就往后退了一大步,险险保住了他的玻璃鱼缸面罩。  大风裹着雨滴啪啪疯狂敲打玻璃,仿佛十个广场舞专用大音响围着他喊。就算加了减震的毛巾等物,还是吵得耳朵嗡嗡直响,这会儿听力加强过反而成了一种劣势。  他晃了晃脑袋,好不容易从那种嘈杂的声音世界里脱离出来。  外面的水一股一股涌入,他艰难地顶着风走出去,风又吹得整个塑料斗篷哗哗响。  院子里的水已经半米多高,一遍遍冲击着土墙,他被风吹得站不稳,双手压着折叠椅,当拐杖那么使才勉强站稳。  转身把门关上,上锁,他走进院子里,大雨滂沱,风也特别大,但是出了屋子那个狭小空间,反而让人心情开阔。  他再次去了一趟厨房,装了剩下的两包泡面和半袋火腿肠。  “喵呜——”猫的叫声响起,细细弱弱的,听声音方向,好像是杂物间。任逸飞走过去:“咪咪?”  声音在玻璃缸里回荡。  虽然天很暗,他还是一眼看到了那只黑猫,和环境浑然一体,只有两个眼睛是荧光绿色。  “喵嗷——”猫的声音陡然凄厉起来,他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准备靠近看看,结果他一靠近,猫的反应更加厉害,从一边跳到另一边,似乎很怕他。  水波晃动,有什么东西从水里爬出来,任逸飞看不见,但是立刻抓紧了手里的折椅。  ‘哗啦’隐约看到影子爬上湿透的杂物,他正要动作,却见那只猫跳过来,在影子边上嗅了嗅,嗓子一下绵软了:“喵呜~~”  任逸飞:……  奇迹般的,影子不动了,没有继续扑过来。它乖乖在那里,听着猫叫声。  看看黑影,看看发光的猫眼,一个大大的问号挂在头上:他能比这骨头架子还可怕?  开个小玩笑,这个黑影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黑猫会用这种亲昵的嗓子撒娇?  任逸飞拿着折椅,觉得自己砸不下去了。  之前砸那么利索,因为他认为‘骨头架子’无法沟通,不是智慧生命,并且具有攻击性。但是现在他不是那么确定。  “来,咱们好好聊聊?”他说。  拿出小蜡烛,拿出打火机,手指长的半截蜡烛被小心放在一个破旧柜子上,暖暖的光在这个小小空间散开。  他终于见到了骨头架子的真面目。  说是骨头架子,其实不太对。准确地说,更像是水里泡烂了高度腐败的尸体,还残留着少量分解中的尸块,身上皮肤基本不见了,就是有也是呈现膜状脱落,许多地方干脆就是白骨。 第87章 之后这些人更加小心了。  顶着金鱼缸,拖着沉重负累,只想要找个干爽地方坐着休息的任逸飞面无表情爬楼梯,走过一个又一个惊恐又害怕的避难者。  回头看着一地小舟和雨中干瘦人影,整个小岛似乎都笼罩着看不见的阴影。  “喵呜。”黑猫缩在木桶里,小心翼翼看着外面的环境,声音都弱了很多。  “放心,一会儿也就到了。”他喘着气,一步一步向上走,风很大,感觉自己随时会被风吹落,滚下,必须弯着腰才有一些安全感。  台阶都是水泥的,做了防滑纹,大雨天还是滑溜溜。  戴金鱼缸真是他做过的最好的选择之一,虽然被雨打得一路震动,耳朵嗡嗡响,可是头部保持干燥,哪怕身上大部分位置湿透,整个人也会舒服很多。  那些打伞的穿雨衣的,这会儿差不多也湿透了,而且还看不清路,一个没注意就是脚底一滑。  贴着大腿的裤兜烫了一下,任逸飞一开始以为是错觉,后来感觉不对,才发现已经是十一点了。  手表湿透了,也不知道这个表防水不防水,隔着玻璃缸勉勉强强能看见指针的方向。  果然是十一点。  信息大概更新了。  会和身边冒出的骨头架子、这场暴雨,以及小岛坍塌有关吗?  身边都是人,不知是敌是友,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当口袋里的异常不存在。  一路避开数次滚落事件,他终于到了修在半山腰的庄园。  这里有个爬满藤曼的购票平台,台阶上生出许多苔藓,大门开着,两边都是特意栽种的花木,枝叶长时间没人修理,看起来乱糟糟的,这会儿还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  “哗啦。”一道金色闪电闪过,暴雨下的庄园更有了一丝丝幽森气氛。任逸飞抬手抹抹玻璃缸,想将这庄园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面前是个拱形大铁门,铁门掉了漆,生出暗红色的铁锈。上面有个“星光庄园”的霓虹招牌,但是几个灯箱已经坏了。  下角门牌号在雨里摇摇晃晃,断了半截,就残留12两个数字。  这个庄园,看起来有些破旧,并且带给人一种奇怪的不祥感。  大门已经开了,一个身穿美丽白色长裙的女人站在门口,她头发长到腰季,像波浪,就算完全打湿了,也是好看的。  “欢迎你们来到星光庄园。”她站在铁门里,脸上没有笑容,冷若冰霜,人也一动不动,仿佛是不欢迎他们。  因为这种奇异的矛盾的态度,让进来的人忍不住看了她好几眼。  “是庄园老板?”他们议论纷纷。  “我是庄园老板,”她听到了大家的议论,“进去后请克制自己,不要破坏里面的东西。”  她的声音冷冰冰硬邦邦,和暴风雨一样冷。  倒是她身边一个高大青年多了许多温度:“各位快进来吧,里面准备了毛巾。”  “快走!不能进去!”门口还站着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大爷,疯疯癫癫,看到一个人就扯着叫,“别进去,这个庄园有鬼!会把人变成鬼!”  正是白日见到的疯子,身上的衣服被雨打湿了,看着更是破破烂烂。  大家正不安着,突然被这大爷一吼,整个人就犹豫起来。  庄园老板看了他一眼:“你们也可以不进去,假设你们还有别的可以去的地方。”  “不能进去,进去会死!”疯子老大爷拿着一个喇叭,不过大概没有电,他的声音只能在有限范围内传播,还被隔壁的小提琴声压制了。  没错,拉小提琴的流浪艺人也在,此刻就站在屋檐下,旁若无人地演奏。  天地就是他的舞台,风雨是伴奏。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演奏的小提琴声,慌乱的队伍反而一下冷静了,他们心里的天平往‘进去’的方向倾斜。  从庄园里还走出两个穿着工作人员制服的年轻小伙,他们招呼着众人往里走。  庄园有自己的发电机,所以还有电,只是得省着用,路灯都暗着,只有前面一排木屋的窗户透出橘黄色的光亮。  在忍受了一夜黑暗的人看来,这光亮就意味着希望,也意味着文明。  他们再也不听老大爷的话,飞一般朝着光亮处冲去。  任逸飞也迫不及待跑过去,他冲着庄园老板道谢:“谢谢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  庄园老板看了他一眼,嘴角有着奇怪的笑意:“不必客气,我喜欢有礼貌的客人。”  最亮的那一排木屋落在一大片草地中间,边上还有一个全玻璃结构的‘水晶宫’,看里面摆设,是餐厅。那里面也有人,有些在整理东西,有些把衣服脱下来拧干。  他本来要去前面最大的一间屋子,人却被后面涌进来的人群撞了一下:“滚开!”  一眨眼他就被暴躁的人群推到边缘位置。  怎么会这样?他有些奇怪,之前还算是冷静的群体,突然有些疯狂起来。因为接近了目的地,于是维持不住文明礼貌了?  站在一旁树下,他看到这群人涌进了那些小木屋,然后和之前到达的人争吵起来。  这些人的脾气未免太暴躁了些。  摇摇头,他注意到了另一边某个小小的蘑菇形状的屋子。  远离那一排小木屋,看起来很特别。  小蘑菇屋子在碎石子路的尽头,被高耸的杉木包围着,夜色下,雨幕中,光从小小窗户里透出来。  他像是迷失在童话森林里的可怜人,偶然发现了一个蓝精灵村落,步履蹒跚朝着小屋走去。  蘑菇屋不大,屋顶和墙上的漆都脱落了,鲜艳的颜色变得暗淡,角落里生了霉菌,凑近有股地下室的味道,还有海边特有的咸味儿。  不过再怎么样都比淋雨舒服。  “真舒服。”推门走进这个灯火通明的单层建筑里,风停了,雨止了,空气也变得温暖。他立马放下木桶和背包,摘下玻璃缸头罩,露出他那姣好且青春的脸,并且深吸了一口气。  同时扯下脖子上的胶带,‘斯拉’,痛得他嘶了一声。  咦?好香……  空气里飘来一种熟悉的焦香味,在冰冷的夜里像等着他光临的咖啡馆,里面亮着温暖的光,橱窗里摆满了各种甜食。  “你的演绎有一个巨大破绽……”  任逸飞的眉头下压了一个百分点:甜品玩家,萨曼。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呵,巨大破绽?第75章 孤岛(8)  “来来,毛巾擦一下。”  他刚进门,一个同样穿着制服的年轻人递给他一块干燥的白色毛巾,还有一张浴巾,并且带着热情的笑容安抚他:“被褥毯子不够了,将就一下。”  突如其来的关心和细致的安排让他突然有些不安,甚至怀疑。  超越常理的关怀,有时候让人担心背后的阴谋。  尤其是对不相信世界上有不需要代价的帮助的人来说。  任逸飞愣愣地接过东西,柔软的毛巾带着温柔的触感,还有一点清香。他借着擦脸的动作将警惕和疑惑盖住:“谢谢。这里有换衣服的地方吗?我不太舒服,湿衣服会加重病情。”  “那里。”工作人员指着一处,“那个木门后面是杂物间。”  任逸飞看到了:“谢谢你。”  “不客气,厨房正在熬姜汤,一会儿大家喝一点,小心别感冒了。”制服年轻人笑着说。  “啊啊啊啊——”  他们说话的时候,房间里一个矮胖女人猛地摔在地上,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大叫起来,并且一边翻滚一边摔打自己。  “羊癫疯?”房间里的人惊慌地散开。  穿着制服的年轻人也一下贴在墙上:“她、她、她没事吧?”  这声音颤抖得很是自然,看不出‘演’的痕迹,任逸飞在心里排除了这个庄园的工作人员是‘非自然存在’的选项。  这个‘羊癫疯’来得又急又猛,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脸上已经发青了,嘴唇也发紫,掐自己掐得够狠,完全无视了人类本能的求生欲。  是那个东西?任逸飞瞥了一眼脚边积水里探头探脑的骨头架子。  惊叫声此起彼伏,他的视线从表情各异的脸上扫过。  这里十几个人,不知道多少是npc,多少是玩家。他可以确定萨曼在这里,只是不知道哪个是。  一次相遇是巧合,两次相遇是缘分,三次……只能是人为。  他想找到自己?  凭借两次副本不多的相见,这个人就能找出他,他的观察分析能力一定很惊人。  然而这个副本和其他的不一样,所有npc身上都有内外两重身份带来的矛盾点和违和感。藏着瞒着身上的异常,不如大大方方展现出来。  任逸飞需要演绎的人,有内外两种体现,虚假的贫家小子身份,真实的小康家庭学生身份。内外不一,矛盾明显。  他不需要隐瞒或者掩饰这种矛盾,相反,可以利用它。  【有时候,我觉得‘我不是我’。】  “如果我就是顾星野,突然的某个瞬间,我会怀疑自己不是自己吗?当大脑记忆和身体记忆产生矛盾,当细节和生活环境对立,我会怎么做?”  真实的‘顾星野’的参考点太少,但是他可以加标签。  左撇子,戴中高档表:家庭条件小康,家长开明,或者家长管束不多。  年轻俊美,蜜色皮肤,有肌肉,有浅浅笑纹:爱笑,受欢迎,喜欢运动,性格外向,自信,或许还可以有些领导者魅力,比如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和组织能力。  随着标签一点点填充,虚无的影子上慢慢出现清晰的脸:  我到底是谁?我是真的我吗?  他要饰演的,是一个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矛盾,迷茫之后寻求真相的青年人,胆子大,性格野,不服输,天真坦然,热情,善良,还有些倔。  各种想法转一圈,现实中却只是过了一秒,任逸飞已经走过去,抓住地上矮胖女人的手,并着急大喊:“来个人帮忙,我一个人压不住。”  其余人如梦方醒,纷纷跑来,一个按着腿,一个按着手,还有人拉手指。  可是某种神秘力量加持下,矮胖女人的力气却比十头牛都大,几个成年男人都压不住。  任逸飞差点被推开,他咬牙用出全部力气,一只手按着她的头,一只手扯她的手。  矮胖女人的手心很烫,她身上也有很多汗,任逸飞下意识摸了一下对方额头:很烫。 第89章 “死人了!有鬼!”被抓住的人连滚带爬跑进雨里,看他方向,似乎要往山下跑。  庄园里的工作人员试图让他们回去,却被看作是居心不良。  “回去,他们有自己的选择。”庄园老板出来一趟,叫回所有员工。  具体逃出去多少人不好算,肯定有上百个。这其中只有少数几个看到外面险恶环境,吓得被迫冷静下来,又回来了。  通过这些跑回来的人,他们终于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那几间的屋子里也发生了恐怖事件,一个好端端坐在那里,却在两秒内溺水身亡。还有一个仿佛被重物砸到,腰椎直接断裂,当场身死。  避难者刚逃出生天,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一看这个情况,当即就心态崩裂,接受不了直接跑出去。  扭头看看脚下积水里呲牙咧嘴的骨头架子,任逸飞心情复杂:原来你是这么凶残的存在?  npc进门的时候把身上的水也带了进来,地上躺着的那位就是全身湿透的状态,他都可以相见那个东西是怎么从湿漉漉的衣服里钻出来。  任逸飞打了个哆嗦,因为他也是全身湿透的状态,甚至这个防水服里面还有很多积水,走起路都晃荡。。  ‘刺啦’骨头架子悄悄伸出一只手骨,指甲在地上划拉,任逸飞瞥了一眼,一只脚踩在手骨上。  他再次看向小女孩,脸发白,还强装镇定:“说说你的条件。”  “无条件听从。”小女孩冷漠地说,“或许你可以活下来。”npc在玩家这里就是可消耗工具。只有新人才会对npc保持着‘同类’的天真。  “这不可能,你让我送死呢?”任逸飞直言。  “我只接受这个条件。”小女孩说,并且不再看他。一个有点小聪明的npc,这个没了,还有其他上赶着。  他有些失望,还有些愤恨,但还是收起所有沮丧,咬牙道:“你们不帮,那我自己来,总会有办法。”  任逸飞看了他们一眼,一声不吭往外走,一身年轻人的倔强和天真。  萨曼皱起眉,默默看着他。  是?  不是?  “有东西跟着我……”  越来越多被恐怖事件吓到的npc慌不择路从房间里逃出去,他们畏惧暴风雨,不敢下山,但也不敢进屋,就这么呆立在露天平台上,泪水和雨水混合起来,说不出的绝望。  “轰隆!”一条金蛇划过天际,院子里的人都吓得大叫起来,几乎软倒在地上。  “冷静!”任逸飞也走出去站在屋檐下,他白着脸,但还是强撑着身体,“回来,去没有雨的地方,不要碰水!”  没有玻璃缸挡着,他的声音穿过雨幕传到了那些人耳朵里。  任逸飞转头看了无动于衷的玩家三人组一眼,又看着站在屋檐下漠然注视着这边的庄园老板。  没有人能救他们,除了他们自己。  他再次冲着雨中慌乱的人群喊:“其实我和你们一样。你们……是不是看到了一具腐烂的尸体?只有你们自己能看见?”  他颤抖的声音更大了一点:“水就是媒介!只要不碰到水,它们也无法碰到你!”  “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不如信我一次?”  他的眼睛红彤彤的,不知道里面是雨水还是泪水:“拜托你们,快回来!”  除了风声雨声和惊叫声,他的声音最大。一些人听信了他的话,都跑过来,跑到屋檐下,或者蘑菇房里。  “把湿透的衣服脱掉拧干!身上的水擦干净!”  跑进来的人开始脱衣服,水拧到地板上,汇聚成小水滩。  之前又怂又好奇的中男人连忙给他们送毛巾:“来来,都擦擦。”  中间形状狰狞的尸体还在,地上都是血,他们不敢靠近,都紧紧贴着墙壁,等着任逸飞说话。  “谁和我一起把‘它’搬到外面?我看到角落里有两根拖把,麻烦你们谁把水,还有那个……擦干净。”  任逸飞自己抓起地上死者两只手臂,嘴里指挥着这群惊慌失措的岛民,你做什么,我做什么,他做什么,都安排得清清楚楚。  这群人正是绿头苍蝇一样找不到方向,心又慌,人又乱,这边任逸飞就给了明确的指令,他们反而一下冷静下来。  想那么多也没用,先听他的。  于是拧衣服的拧衣服,拖地的拖地,虽然看起来还是混乱,却比刚刚好了很多。  “这个npc,有点意思。”眼镜姑娘喃喃自语,组织混乱人群这种事,玩家会做,npc也会做,到底是npc还是玩家,得看接下去他会做什么。  黑兔子?  如果是他,他不该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引起大家注意,不太像。  小女孩站在角落,背靠着墙,将一切收入眼中。她也有些意外,但没有特别怀疑。从刚刚npc的一系列行动看,这个npc的性格就是这一类,所以做出这种事并不奇怪。  当然,也要继续观察下去,因为这类性格有点儿‘莽’的人,在组织人手组建势力上会有些意气用事的短板。  所有npc都是她的怀疑对象。  “我来帮忙。”萨曼在另一头抓起死者两只脚,他冲着任逸飞微微一笑。  任逸飞的手臂抖得厉害,不是尸体重,是怕。怕得脸上没了血色,牙齿都颤抖,但还是死撑着。  他看到萨曼的脸,哼了一声,不过没拒绝一起搬尸体的提议。  两人齐心协力将死者搬到外面走廊的一角。  任逸飞看了一眼死者,还是觉得瘆得慌,从里面抱了一块弄脏的浴巾,给它盖上。看不到死状,他一下松了一口气,表情也轻松了。  萨曼观察着他,但是找不到异样。  其他几个木屋也开始了自救行动,之前任逸飞声音很大,他们也就照着做,擦干净,远离水。  “这要怎么办?这会儿信号也没有,也找不到人。”一切结束后,任逸飞离尸体远远的,“哎,明天雨停了带下山去,不知道她有没有家人。”  雨很大,蘑菇屋的屋檐挡不住雨点飞进来。任逸飞伸出左手手臂蹭蹭脸上雨点。  萨曼注意到他左手中指指侧的笔茧:左撇子。  “还没问,”萨曼转头问,“小兄弟是本地人吗?”  “嗯。”任逸飞点点头,“顾星野,本地人,你呢?除魔师。”  萨曼笑眯眯的,眼睛盯着任逸飞的脸,观察着最细微的反应:“宋威,游客,来玩的,没想到会遇上这种天气。你们这儿是‘孤岛’吗?”  任逸飞的心脏快速跳了两下。  孤岛。  这个副本的关键词就是‘孤岛’。  任逸飞想了一下,脸轻晃:“不是,我们这儿好几个小岛礁呢,为什么这么问?”  萨曼笑笑:“只是好奇。”  听到‘孤岛’也没有任何不正常反应,思考的时候眼神会回避,向下瞥,刚刚摇晃的细微动作也在说‘他说得都是真话’,看起来的确不像玩家,可是……  萨曼想起盲人青年和白衣大妖,一开始,他也觉得他们不是。  “是不是岛上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任逸飞反过来问他,“你们是一起的吧?”  他是指萨曼、眼镜姑娘和小女孩三人。  “不是,我和她们不认识,而且也不是专业人士。只是喜欢研究这些东西,所以帮不了你。”萨曼似乎在解释之前为什么没有站出来。  任逸飞撇撇嘴,勉强相信。  之前事儿多,如今闲下来,任逸飞发现萨曼的声音有些耳熟。  那个广播?虽然经过广播后声音有些变化,但他还是一下确定了。  甜品玩家这是做好事不留名?  萨曼一直注视着任逸飞,这一个个鲜活的表情被他建立成档案,划出真实情绪基准线。他继续道:“现在我到处旅游,找找当地的传说什么的。你们这里有什么传说吗?”  任逸飞又想了一下,摇摇头:“或许有,但是我不太清楚。如果遇到老人,可以问问,他们或许知道。”  “阿嚏!”任逸飞打了个喷嚏,刚想要用手擦了擦,突然想起刚搬过尸体,整个人又是一个哆嗦,僵硬地将手收回来,还有些后怕。  萨曼见了,顺势道:“雨太大了,我们进去吧。”  任逸飞晃一晃裤腿里的水,又看看外面的雨,声音里透出一点无力和茫然:“我先换套衣服,都是水。”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又名:试探。第77章 孤岛(10)  没有了地面积水,擦去血,衣服也拧干了挂在绳子上,雨水都被房子挡在外面,这些人果然看不见‘它们’。  原本躺在地上的死者也被搬去了外面,留下的这些人的表情一下放松下来。  “喵呜。”小猫用爪子刮地,在找消失的水坑。任逸飞见了,将它捞起,放在木桶里。  “你是那个……”这其中有人认识任逸飞的角色身份,只是不熟悉,半天喊不出名。当然,更有可能是,本来就是虚假的,自然喊不出。  “顾星野。”任逸飞补充。  “对对,顾星野,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做?”裹着浴巾的避难者围着他。  就这么几分钟功夫,任逸飞已经完成了如下操作:  把他们从困境中解救出来。(教他们远离水。)  为集体服务。(搬尸体)  拿到指挥权。(通过一系列行动确定话语权。)  生死存亡之际,很多世俗观念都可以先放一放。  所以,即便他年纪很小,看起来只是刚成年,大家还是期待地看着他,问他接下去怎么办,俨然把他当成是主心骨了。  嗯,只有三个玩家一脸冷漠。  “等。”想了想,任逸飞给了一个答案。  “只是等?”  “对。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于其贸然行动,不如留在这里安心等待黎明。或许天亮后有新的转机。如果水退了,或者有信号了,咱们就有救了。”  一时半会儿没有更好的主意,他们一商量:“就听你的。” 第91章 “嗯,挺好看。”萨曼说。  任逸飞:……  屋外的远处在叫,房间其他人也在叫,只有任逸飞和萨曼面对面在发呆。  “你,”任逸飞伸手捂住额头,十分警惕,“是不是喜欢男人?”  萨曼即刻把手收回来:“不喜欢。”他的手背上也有几枚深蓝色的鱼鳞,也是漂亮。  “外面!外面!”玻璃门打开,外面围着一群人,一个个怕得要死,又伸着脖子看。  任逸飞很是好奇,爬起来站到门口,探头看了一眼。  只见屋檐下的台阶上躺着一尾大鱼,尾巴朝着他的方向。连着尾巴,这鱼全长得有两米,银灰色的,身上有很多腐烂的痕迹,并且靠近有股臭味。  “谁把死鱼放在这儿?这都不新鲜了,不能吃。”任逸飞说着左右看看,“昨儿那个‘东西’呢?”  “它的头。”一个临时室友尖叫。  任逸飞好奇,他靠近了一点,终于看清死鱼的具体模样,他呆住。  人类的脑袋,鱼的身体……这这这,这太丑了,这美人鱼他不能接受!  “啊!”任逸飞短促叫了一声,“这是什么东西?它怎么长着……”  昨儿躺在这里的矮胖女人,变成了鱼怪了?  穿着工作服的庄园人员推着一个小推车过来,推车里已经放了一具这种尸体,他喊着:“来个人,丢一块儿烧了。大家冷静一点!”  他喊了好几次,终于出来一个人,隔着塑料袋子把鱼尸拖到小推车里。  他们走了,不知道准备丢到哪里烧。  人群里勇敢的只有少数,剩下大多是崩溃的。  “一定是诅咒。”人们哭喊着,一边拔自己身上的鳞片,“我是不是要死了?因为我们祖祖辈辈是打鱼人?”  他们身上的鱼鳞被拔掉,红色半透明的血液流出来,淡淡鱼腥味飘出。  一片片鱼鳞被拔下,那人拼命拔着鱼鳞,直到那里血肉模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刷刷,刷刷,指甲刮擦鱼鳞和皮肤的声音不绝于耳,任逸飞盯着手背上长出鱼鳞的地方,手指弹动。  “嘶。”他觉得不太妙,当机立断拿出包里一件旧t恤,撕成长条把两只手背都绑住。  这地方绝对有什么古怪,他自控能力一向极佳,却有几次都情绪高涨(相对)。  看看四周围的人,都是成年人,行为却和孩子一样不受控。恐惧、愤怒、绝望……各种负面情绪都被放大了。  “大家先别动它,这节骨眼找医生也难,抗生素也没有,万一有个什么感染不好解决。”任逸飞劝他们别动身上的鱼鳞,再难受也忍着。  不行就绑起来或者遮起来,眼不见心不烦,就当作不存在吧。  然而那些岛民并不肯全听他的,只有几个人止了手。任逸飞又瞄向人群中的另外两个玩家。她们也没有逃过,不过她们都没有碰身上的鱼鳞。  一转头,他又和萨曼的视线对上,对方冲他笑了一下,简直毛骨悚然。  任逸飞怀疑他在怀疑什么。  才睡了四个多小时,任逸飞还是很困,但他还是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之后把毯子收拾进包里。再看看边上的木桶,上面卡着金鱼缸,下面睡着猫。  大概五六分钟后,等这些崩溃的人稍微冷静了一点,他问:“要下去看看吗?”  但是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半天没有回应。  “我和你一起去看看。”萨曼说,并且背起自己的包,“人太多了,恐怕山上的食物不够吃。”  紧紧抱住木桶和猫,任逸飞头发都竖起来:“你真的不喜欢男人?”  “……”萨曼,“不喜欢。”  任逸飞表示自己不信,并且抱着木桶快速离开。  萨曼:……  “正好我也想下去看看。”眼镜姑娘抬了下眼镜,看向萨曼:打探消息的意图过于明显,把npc都给吓跑了,啧啧。  其实眼镜姑娘的地图已经将淹没的海岛标注出来,不过地图只是地图,看不出什么。  小女孩没说话,只是默默站起来走出去。她一早就通过无人机看到了外界情况,就是有些细节还是得亲眼去看。  这边是山上,外面笼罩着一片薄雾。天空是灰色的,抬头看着,感觉天空离得很近,压得很低,情绪也跟着一起低落。  据说半夜还有过几起诡异的死亡事件,避难者甚至情绪崩溃到打了一架。那时任逸飞睡得迷迷糊糊,加上不是发生在蘑菇屋,就没有理会。  那些死去的人也都变成鱼了么?  远处几间屋子亮起灯,也都吵吵嚷嚷的,似乎也因为鱼怪和鱼鳞的事情。  这种事正常人都接受不了。  另一边地中海风格的餐厅的灯亮起来,他看到避难者在里面争吵,甚至和庄园的员工大打出手。  怎么回事?任逸飞也走过去。  他进来的时候冲突已经停止——因为桌子已经掀了。  “等到救援过来,我保证,你有多少东西,我们都会还回去,双倍。”说这话的人看着很有礼貌,也说得特别好听,如果他身后没有站着一群气势汹汹的人,说不定任逸飞就相信了。  一个玩家,之前见过一面,社畜玩家,为‘黑兔子’而来。  他的语调有些特别,感觉简洁有力,像是长期发号施令的人。且这个社畜玩家身后站着好些人,个个年富力壮,他们的年龄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都是男性,手里都有工具,很有压迫性。  一个早上就收拢了那么多闲散战力,倒像是学过行为心理学,知道如何调动群众情绪,并将之整合的人。  这群人对面的是庄园老板,她身边还有几个看着还算高大的员工,奈何避难者人多势众,他们气势不敌。  因不知道前因后果,任逸飞站着没动,他的视线转向别处。  餐厅的天花板很高,四面都装着玻璃,里面本该光亮通透,但是如今这些桌椅板凳都蒙上一层灰。  任逸飞注意到餐厅一侧还有个舞台,上面有一些乐器、摆设、装饰,都用白布罩起来了。  “那是舞台,有客人的时候,我们在那里表演。”  任逸飞抬起头,发现是昨天那位小提琴师,他伸出手:“你好,你拉的小提琴很好听。”  “谢谢。”他也伸出手,手背上几片鱼鳞,“你和他们不是一起的?”  小提琴师指的是那群咄咄逼人的避难者。  “当然不是。”任逸飞立刻将自己开除出队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昨儿还挺正常的,今天就变成了黑社会?  “据说岛屿边缘塌了,海水倒灌,下面是一片汪洋大海。”小提琴师咬着一个干巴巴的粗粮馒头,喝一点水润喉,继续道,“救援到来之前,他们回不去了。所以大家的情绪比较激动。”  哟,真是文明的说法。何止是激动,这都要上演全武行了。  避难者对着庄园主一行大声斥骂,发泄情绪:“你们明明有这么多吃的,却让我们吃这些东西?”  地上倒了一些粥,很薄的红薯粥。  庄园女主人站在那里,她双手在胸前交叉,以一种防备姿态嗤笑着:“我说了,这些东西已经过期不能食用。”  “不能吃?”避难者将手里的冰冻食材展示给众人看:各种规格的面粉、牛奶、奶酪、精米、和牛、金枪鱼、鹅肝、龙虾、帝王蟹……  “这是我从冷库里搬来的一小部分,里面都是满的!”  这样一个半废弃的庄园,居然藏着那么多的新鲜又昂贵的食材?  看过这些,再看看地上的杂粮粥,便是任逸飞也说不出话。  事实摆在眼前,再没人相信庄园主人。  “我知道你们不想让我们吃这些,可是也不必说这些东西过期了不能吃吧?我们又不是不会给钱。”为首的社畜玩家一脸遗憾,看庄园主的眼神写满‘无理取闹’,他继续挑拨双方情绪。  避难者们很生气,他们感觉自己找到了正当的理由,去攻击收留了他们的庄园老板。  任逸飞微微眯起眼:稍等一下,既然是冷库里的食材,那应该属于很内部了,怎么会被这些避难者知道?  除非,有人刻意‘不小心拿出’。  任逸飞的视线飞快扫过在场所有人:会是谁?  “喂,不要太过分,是人家收留了我们,否则我们还在外面泡水呢!”短暂沉默后,一个虽然不太理解,但是懂得是非的正义青年顾星野站出来。  被他指责的避难者缩了一下脑袋,色厉内荏:“小孩子别来凑热闹。”  庄园主人看着他们,眉头紧皱。不知道她此刻是否后悔收留了这些人。  但是她不开门收留也没用,那扇铁门挡不住人。  “你爸爸没有说过你:不经主人同意,强拿他人财物就是抢劫吗?”任逸飞提着一张折叠椅走到避难者和庄园老板中间,将庄园老板挡在身后。  他这椅子是从舞台上拿的,掀开白布就能看到几个折叠椅。他还顺手将木桶和猫留在那里。  “你?”庄园老板有些惊讶。  “小子,不要多管闲事。”避难者警告他。  “啪嗒。”一抖手中折叠椅,椅子展开,任逸飞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虽然紧张得整张脸涨红,还是硬着头皮说:“我坐在这,碍着你了?”  这时候气氛特别紧张,但是谁也没有动,知道一旦动手,事情不好收场。  “这是你们要的。”紧张对峙中,庄园老板将一把钥匙丢出来,“冷库里的东西你们可以搬走,希望你们不要后悔。”  拿到库房钥匙,避难者队伍欣喜若狂:“我们有吃的了。”  庄园老板冷眼看着他们,一直到这群人离开餐厅。  “额……”任逸飞刚张开嘴,想问问有没有热水,庄园主人却直接走开了。  餐厅的地板上散落着很多食材碎末,有员工拿着扫帚来打扫,把东西都扫进簸箕里,丢掉。  “东西真的不能吃,都是过期的,就算那些看着新鲜的海鲜,也是冰库里放了两个月的,吃了会肠胃不适。”小提琴师不知道何时站在他边上。  任逸飞不认为冰库放两个月就不能吃了,但是人家那么说,他就那么信吧。  “我不吃,请问有热水吗?”  “哦,有的,那是饮水机。”小提琴师说,“不好意思,我们老板心情不太好。”  “我明白,替我谢谢她。”  小提琴师点点头:“嗯嗯。”  “这是谢礼,反正他们也不吃。”带着厨师帽的青年女性走出来,任逸飞见过她,就在鱼市。她给了他一大袋粗粮馒头,拳头大厚实的馒头,足有七八个,不过都是冷的。  他谢过她,拿一个揣在兜里准备一会儿吃,剩下的放进背包,就去舞台上抱黑猫。 第93章 孤岛,一百多号避难者,缺衣短食……  该有的元素都有了,接下来大概率会是npc团体的分裂和环境恶化,看来要做好大逃亡的准备了。  npc这边依旧愁云惨淡,抱着木桶,任逸飞默默往庄园走。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不过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感觉下一秒就能看见悲痛的脸。  “啊——”远处海面上穿来惊叫声,台阶上的玩家和npc齐齐看去。  不久前才游出去的善泳者在水上拼命挣扎,溅起无数白色水花。他们离这边已经有些距离,无法看仔细,只能通过动作判断,他们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往海里拖。  十几秒,甚至更少的时间,那几个人头完全沉入水里,再没冒头。  海面风平浪静,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岸上的人一下心凉了。  “回去,回去!水里有东西!”他们焦急地喊着刚游出去的几个,有人甚至折了竹竿挥舞,让他们回来。  才游出去的那几个人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心智,短短几米的呼喊声都听不见,只是拼命向外游。  风卷着浪推着这些游泳者向外,岸上的人几乎是眼睁睁看着这些生命赴了后尘,崩溃大哭:“这是要我们死啊!”  呜呜哭声被风带来,停顿了一会儿的任逸飞再次往上走,他的脚步越来越快。  他低着头抱着木桶,一不小心撞到了人,身体失衡往后倾去。  “小心。”一只手臂伸来,扯住他胸口的衣服,一只手托住后背,防止身体继续后倾,任逸飞一下抬起头。  萨曼皱眉看他,却见这个年轻人咬着嘴唇,惨白着一张脸,衬得额头鱼鳞艳若桃花。他脸上表情镇定,眼神却很慌乱,腮边有一滴泪滑落下来,烫到萨曼的手背。  噗通,噗通,世界静止了一秒。第80章 孤岛(13)  “昨天大雨,台阶湿滑,慢慢走。”萨曼僵硬道,扶正他后就放开手。  “谢谢。”年轻人快速擦擦脸,只是声音低落,像极了淋湿的可怜狗崽,一双眼还湿漉漉的。  但他还是努力对萨曼露出笑:“要一起上去吗?”  “我再等等。”萨曼说。  其他玩家注意到这边,但是视线没有过多停留,一个很寻常的场景,倒也不必疑神疑鬼。  年轻人点点头,抱着木桶和里面的猫继续向上。  他走后不久,边上小女孩就说:“这个npc身上的违和感很强,比别的都要强。”  蘑菇屋的玩家们早就看出这一批npc存在人设不符现象,‘顾星野’是其中比较明显的。  “因为本我和记忆冲突最厉害吧。”  眼镜姑娘抬手推了一下眼镜:“他一看就不可能是贫穷渔民家能养出来的孩子。如果设定是内敛型的,真实却是外放型的,对比就会很明显,违和感也会很强。另外……”  “他似乎开始意识到处境的不妙了。”眼镜姑娘看着任逸飞离开的背影。  除了恐惧,他脸上还有着隐秘的慌乱,是小孩子发现了什么秘密,却无法处理的慌乱。  大多数npc还没意识到‘大逃杀’元素的时候,这个npc已经感觉到暗潮涌动。  一个自我意识强悍,开始意识到环境恶劣的npc。大家心里留下一个浅浅印象,这件事就揭过了。  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关注一个npc。  “说起来,不知道黑兔子藏在哪里,昨夜没有玩家减员,他应该还活着。”眼镜姑娘拿着望远镜,试图从npc们里找出‘他’。  可惜npc本来就是人设不符的情况,人数又多,找起来不容易。  小女孩也看向那群npc,寻找着任何不自然的地方。  这才第一天,玩家可以得到的信息太少,伪装流在这个时期多数都在低调做人把自己藏进森林里,眼镜姑娘和小女孩看的也都是那些融入群体的npc。  只看她们圈定的人群,萨曼知道这两人一定找不到‘黑兔子’了。  ‘黑兔子’和别的伪装流不一样,宋博之第一天就玩了一出摔楼梯的好戏,把所有人都蒙过去,鹤君更是出场高调,甚至敢对着角色师弟玩分裂。  他根本不知道低调为何物。  只要符合人设,‘黑兔子’就会去做,他太真实,每一个细节都有完整的背景设定支撑,连偶尔的性格缺陷都特别真。  这些人想用传统方法找出‘黑兔子’?  萨曼嘴角微勾,脸上荡开一层笑意:他们注定会失望。  “阿嚏!”任逸飞打了个喷嚏,继续脚步匆匆一脸恍惚,任谁见了都觉得可怜。  甜品玩家果然心善,他那一撞,基本达到了预期所有目的。其实他已经做好摔一次的准备,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  他真可爱啊,还会安慰人呢。  此时的台阶上基本没人,借着抱木桶的掩饰,他快速看了一眼手中卡牌。  信息更新:【以身化烛,燃萤火微光。】  无玩家减员。  无减员他不好奇,玩家比npc要谨慎,不会贸然跑出去作死,但是这个信息……  众所周知,信息一向指向‘鬼’。  【以身化烛,燃萤火之光。】  幸好这会儿他低着头,否则这脑门上得是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不像是负面的提示,倒像是一种牺牲。蜡烛……母亲?老师?  看一眼手表,已经是早上六点多。  天渐渐亮了,但是太阳还是没出来,山上薄雾散开,露出沾着雨水的浓密植物。他的耳朵能听到刷刷的声音,是什么东西在植物里穿行,不过他看了半天看不到东西。  “是野兔吗?说起来,这片山上没有听到鸟叫的声音,安静得实在有些诡异。”  靠近大门的地方,他又看到那个‘游客止步’的石头,和石头后面隐隐约约的小道。不知道这条小路通向何方。  衡量了自己掌握的信息和个人普攻的攻击力,任逸飞放弃作死的打算,不过他还是记下这条小路。  有时候长期锻炼形成的观察分析能力会给他一些提示,有人称之为‘第六感’。他的第六感就在说,注意这条小路,考点之一。  离开考点之一,他往庄园门口走。  疯疯癫癫的老大爷站在那儿,看到他就冲过来:“别上去,上去会死。”  他的眼睛布满红血丝,表情惊恐,还有些悲痛欲绝,一只手像是铁钳子抓着任逸飞,要把他拉离。  抱着木桶的任逸飞吓了一跳:“放手,你干什么?”  “别上去,上去要死。”老大爷只是重复着这两句话。  上去?这个词在任逸飞脑子里转一圈:不该是进去么?  “疯子。”抬起眼,正好看到庄园老板看向这里,任逸飞用力挣脱开老大爷的手,跑回庄园。  结果这会儿的庄园也是乱糟糟的,大家还在纠结身上的鳞片。  餐厅里又烧了一锅粥,蒸了一笼粗粮馒头。有些人选择吃这些,也有人选择自己去冷库取食材自己用。庄园里的人一概不管,十分高冷。  “下面怎么样了?”一看到他,蘑菇屋的人就围上来。  “别提了。”任逸飞叹了一口气,将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游水直接被拖下去的事情也没有漏掉。  他以为这些人又要哭一场,但是大多数人的回应是沉默。他们身上那种暴躁、愤怒、不甘的情绪似乎正在被一种灰蓝色的忧郁、绝望取代。  “还是没信号,外面也没动静,你说,我们是不是被放弃了?”避难者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他的语气里没有希望。  “再怎么说,我们也活下来了。再等等。”说话的人努力安抚其他人,但他自己也没有相信这个结论。  任逸飞一边听一边收衣服。  挂在绳子上的衣服都干了,虽然闻着还是一股海水味,任逸飞还是把它们都收起来。背包里装了馒头,已经装不下这些,他就找了一根绳子捆起来,暂时放到杂物间,放在一个纸盒上,上面放一些杂物遮挡。  第一天给出的信息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没有头绪,他干脆走出来,漫无目的地逛着庄园。  白日的庄园和昨夜看起来的大不相同,即便还是破旧,却还是存在很多生机勃勃的东西。  又或者是心态转变了,不用时时面对着暴风雨的威胁,即便又是鱼怪又是鱼鳞,任逸飞的心情还是特别好。  庄园里和他一样到处走动的人实在不少,有些看到了还能苦笑着相互打一声招呼,庆贺自己还活着,有些已经是脸色灰败如行尸走肉。  昨日一夜死了很多人,活下来的都是天选之子,虽然这个天选搞不好也得打个问号。  不管了,活一天是一天。  庄园很大,绿化程度也很高,因为昨夜一场雨,叶子都是干干净净绿油油的,任逸飞踩着防滑的鹅卵石,一路走过早就荒废的养殖区、舞台秀区、儿童游乐区……一直走到一块山坡上。  这是一片很大的草坪,旁边立着牌子,写着“帐篷区”。  这个帐篷区旁边就有个很大的水池子,里面的水脏兮兮的,一直冒泡,上面飘着一些充气船。他低头看一眼,水池里有影子飘过。  “骨头?”他仔细看了看,黑乎乎的一片,似乎是错觉。  再往上就是滑草场,也是最高的一处。  这里的滑草场修得很大,一条条彩色的假草皮铺在斜坡上,很多已经秃了。  他还看到上面有个风车塔,风车轻轻转着。  滑草场的上面是个童话小镇,有很多缩小的城堡、糖果屋、南瓜马车……只是所有东西都掉漆了,连几个蜡像都融化了半边,一颗假眼珠子挂在上面要掉不掉。  “这个庄园修起来很久了吗?”破旧得都不忍心带孩子来见识人间真实。  在童话小镇的海洋布景区,还有一个‘沙滩’,金色的细沙铺成迷你的海岸线,任逸飞走过去,踩了踩,他踩到一根勺子,它碎了。  沙坑边上有一些堆沙堡的工具,他想了想,伸手摸过去。  拍戏的时候常常接触真正的海岸,但是堆沙子这种事,他还没拭过,反正也没什么事……  “……”小女孩看着手里显示屏,因为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合适,干脆没有了表情。  无人机忠实地将某个npc无聊堆沙堡的画面传到屏幕里,旁边还有个刨坑的黑猫。如果抛弃掉现在的背景环境,这是相当安逸的一幕,充满童趣。  npc的骚操作实在太多,堆沙堡的,荡秋千的,靠墙角玩游戏机的,一点紧张感都没有。难不成他们是觉得迟早能等来救援,于是苦中作乐?  小女孩看半天看不出所以然,指挥着无人机往另外方向滑去:这个不是黑兔子,排除,下一个。  那个方向正在烧鱼怪的尸体,冒出了滚滚黑烟。潮湿的树木燃烧的时候是会有这种情况。 第95章 那么为什么那个中年人已经很熟练地喊他‘星野’?  “顾星野!”  任逸飞收起手机,他从地上站起来:“你是?”  来的是一个陌生人,也不是玩家。他看了一圈只有任逸飞,就开始干巴巴念台词:“你就是顾星野吧?有个人让我带句话,下来的时候,最好带点防身的东西。”  “什么?”任逸飞百思不得其解,“是谁让你带话?”  对方摇摇头,不知道是不知道,还是需要保密。  “嗯,我知道了,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任逸飞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他想起风车塔旁边的消防柜,里面有个消防斧。  庄园乱了。  吃了冷库的食物的人,开始上吐下泻。他们和庄园老板吵了起来,发生了一些冲突。甚至见了血。  ‘有产’和‘无产’的矛盾在扩大。  任逸飞判断庄园老板在饮食上没有恶意,所以保险起见,他只吃看起来难以下咽的粗粮馒头和面疙瘩,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做。  吃了冷库里的食材的人得到了惩罚,现在他们盯上了庄园老板手里的食物。  暂时,仅仅是暂时,他们还不会抢夺,因为身上还有文明社会的包袱。并且还相信会有救援,会很快回到原来的世界。  庄园里的日子太过平静,现在危险终于露出的真面目——它盯上的是人心。  人心经不起考验,一烤就焦。  “……”当任逸飞拿着一把消防斧下来的时候,餐厅已经一片狼藉。事情比早上的严重多了,不但桌子掀了,厨房也是一团糟,工作人员在收拾,他还看到了血。  “谁受伤了?”他过去想要帮忙,却被拒绝。  早上还对他微笑的小提琴师冷漠地看着他:“希望你们可以离这里远一些。”  “对不起。”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对不起什么。  “不是你的错,谢谢你中午做的一切。”青年厨师走过来,她拿来一袋子粗粮面粉,“只有这些了。”  “不,我足够了,你们吃吧。”任逸飞转身就跑出去。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餐厅,回到蘑菇屋,然后发现很多人手上都拿着粗粮面粉,或者干裂的粗粮馒头。每个人一小袋。  “这些是哪儿来的?”  “庄园老板说,最后还是要分开的,就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些。”避难者回答,一边小心护住手里的粮食。  任逸飞坐到墙角,他想说:不是庄园老板让他们吃冷库里的食物,是他们自己抢的,自作孽。  但是说了有什么用?人在涉及自己利益的时候,是可以暂时抛弃掉原则和是非观的。  他们未必不知道,他们只是不承认。  而且,他们真的觉得食物现在就分配出去是好事吗?  对有能力保护自己资产或者增加自己资产的人来说,可能是好事。但是对那些无力保护自己资产的人来说,完全不是这样。  如果这些食物被统一分配,按餐发放,所有人都是一样,吃不饱也饿不死。但现在,它提前落到每个人手里,看起来还是一样的,实际上却已经进入弱肉强食的阶段。  这些食物会在接下来的两天中再分配,弱者将成为目标。  不,或许,争夺已经开始了,不必等到两天后。  他的旁边就是萨曼,支着大长腿,正闭目养神。  “谢谢。”任逸飞小声说。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任逸飞知道就是他让人上去传递消息。刚刚他下来的时候,就有好些人盯着他身后的大背包,如果不是看他手里有消防斧,不好说后果会如何。  “嗯。”萨曼依旧闭着眼,仿佛睡着了,只是脸上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笑容。  任逸飞也躺下了,双手紧紧抱着背包。背包的拉链孔穿了一根绳子,绳子已经打了死结,背带反向绕在任逸飞身上。  他怕有人趁他睡着抢东西。  蘑菇屋虽然有守夜的,但是……关乎生命,实在难以全权交托。  “不用草木皆兵,好好休息。”‘睡着’的萨曼开口说话。  任逸飞一噎:他连眼睛都没睁开,怎么就知道他草木皆兵?  然而任逸飞随意一眼,发现萨曼真的没有好好放置他的物品,背包就随意放在枕头旁边,没有其他更多措施,和蘑菇屋里大家恨不得变成保险箱的态度完全不同。  “你就不怕半夜醒来,东西被搬空了?”  “怕什么?他们怎么拿走的,我会让他们怎么送回来。”萨曼缓缓睁开眼,“我可以帮你。”  “……”任逸飞抱着背包转过身,背对着他,“不必了。”  身后传来低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  眼镜姑娘:夭寿啦,这里有个玩家居然对npc下手?!第82章 孤岛(15)  这一夜,任逸飞睡得很浅,中间他感觉到有人动了他的背包,拉不动,就放弃了。  后来他听到惨叫声才睁开眼,看到同住的某个人被萨曼折断了两只胳膊,那胳膊正试图带走萨曼的背包。  “我劝你别在我睡着的时候靠近我,我好梦里杀人。”萨曼笑得很绅士,并且很有礼貌地说了抱歉。  大家赶紧检查自己的东西,结果不少人已经丢了食物——这两个守夜人居然商量好监守自盗,偷完之后两人就偷偷跑别的地方住去。  之后不必多说,这两个守夜人为他们的贪婪付出了代价。  不过经此一事,大家对于‘守夜’这件事也不信任了,他们抱着自己的东西,一坐坐到天亮。  倒是任逸飞,放下心来,后半夜好好睡了一觉。  而萨曼呢,压根没人敢惹他。  到天亮的时候,庄园里又死了人。是昨日吃冷库里的食材最多的人,昨日上吐下泻,又没有药,半夜就不行了。  一大早,当着大家伙儿的面,他们的尸体一触到清晨的光线,就变成了一具半腐烂的鱼怪尸体。  他们的诡异死状引发了新一轮抢夺食物的热潮,蘑菇屋又发生一起,有人盯上了小女孩的包。  然后他死了。  小女孩手里扯着一根透明丝线,一割就割断了气管。  玩家们趁机观察了一下,结果这个尸体也是很快腐烂,变成鱼怪。  庄园老板来了一趟,让人拿着两个馒头作为报酬,请人把这些异变的尸体清理出去,送到昨日的焚烧点,统一销毁。  事情一解决,庄园老板就回去了,态度不冷也不热。很多怀疑她的玩家都想推倒自己的判断:这看起来也不像是有善心会贡献的‘蜡烛’。  她太冷漠了,而‘鬼’都有强烈执念。  任逸飞是在一阵一阵的肉香味里洗脸漱口的,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响,但是餐厅不再提供现成的食物,只有热水。  他去倒了热水,工作人员偷偷给他塞了一小包盐和一小包糖。都装在一次性纸包里,寻常时候大家都看不上这点份量。  坐在餐厅里,他吃了一个粗粮馒头,喝了一大杯水,然后续了一杯热水,倒入盐和糖,变成一杯盐糖水。  昨晚信息更新,他在厕所里看了一眼:【星光沉海,女神折戟。】  这个庄园的名字就是‘星光’,星光沉海,是指这个庄园迟早沉入海中?  而女神折戟,假设,戟作为武器,是权力的代称,那么符合条件的女神就只有“庄园主人”。  在昨日的骚乱中,庄园主人失去了对食物的分配权和掌控权,说女神折戟,没有毛病。  然而庄园老板前一脚才被他们踢出候选人名单。  而且,这样的解读,未免太简单了,不像个中端副本。  线索的解读并不复杂,可以说,大部分玩家都能瞬间锁定‘庄园老板’这个人。然而和任逸飞一样,他们觉得这个线索太简单了。  简单得都有点侮辱他们的智商。  不可能这么简单,背后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庄园老板的真实身份。  今天已经是第二天,除了身上的鳞片多出几片,大家都没什么特别大的进展。庄园上上下下都找遍了,除了上锁的几处,根本找不到异样。  玩家们决定主动出击。  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不能像一条咸鱼等待七天过去。  所以,等任逸飞吃完早餐出来,他发现昨天那个集结避难者的社畜玩家又出来了,他再次拉起一批年轻人。  这群年轻人恰恰是避难者中脾气暴躁又不够聪明的那些。他们就在玩家的唆使下,开始一个个砸开上锁的门,试探庄园老板的底线。  庄园老板闭门不出,其他人也都默不吭声。这更助长了这些人的气焰,然后还有更多人参与进来,他们想要发泄这种诡异环境带来的压力和恐惧。  一群人集结起来四处找东西砸东西,凶神恶煞,还有一群人躲着他们。  任逸飞作为无辜路人也被逮着问话了。他知道,这是玩家集结群众力量找‘黑兔子’,通过记忆来进行初步筛选。  ‘顾星野’年轻气盛,怎么能忍受被人当特务审讯?他当即和人发生了小冲突,之后愤愤离开。  这就是今早的庄园。  他躲到庄园外,那个疯癫老头还在那里,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星光,要沉了。”他突然说了一句。  任逸飞差点以为这是个玩家,仔细一想,不对。疯癫老头肯定不是玩家,他是个特殊的npc,说不定就是补充线索来的。  “为什么说星光要沉了?”  然而疯癫老头不理他,只是一直重复这句话,任逸飞感觉他是在钓鱼,还是专门钓玩家的。  忍着心痛,他掰了小半块馒头,好声好气地问:“为什么你要说星光要沉了?”  小老头一见馒头就抢,塞进嘴巴里拼命吞咽,吃了大半个,含糊着说:“暴雨,断裂,它要沉了。所有人都要完。”  “可是现在没有暴雨,也没有海岸断裂,它怎么会沉?”  小老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他,嘿嘿怪笑:“快去找号码牌,找到了,你就能活下来。” 第97章 感觉很熟悉,是谁?  微风吹落一张树叶,昏黄的色泽像一只黄蝶。  女人笑着喊他:“快来啊。”  任逸飞的眼睛清明了一瞬,但是他还是看着那道人影,追逐着她。  他想看清楚一些,那个人影却总是远远落在前面,引诱着他继续前进。  她身上飞出细碎的光点,光点融进他的身体里,驱散了饥饿、恐惧、痛苦,仿佛升至天界。  “顾星野。”  石头边的萨曼喊了一声,就看到小路上的‘顾星野’转过头,视线没有焦距,慢慢才有了光亮,他大吃一惊:“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动了一下脚,脚下踩着的枯枝叶的响动让他又是一惊。  接着整个人就像是误入猎人陷阱的小鹿,惊慌失措地朝着他跑过来。  “你去那里干什么?”萨曼一脸关心,眼睛也看向那条小路。  任逸飞脸发白,干笑着:“我不知道……好像有个女人在找我。你叫我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在路上。”  说着揉揉胳膊,刚刚跑快了,地又湿滑,还差点摔一跤。  可惜了,本来还想看看这东西搞什么鬼。  任逸飞心里遗憾,但面上还是后怕和恍惚,又带着年少轻狂的倔强。  “女人?什么样的?”萨曼问他关键信息。  任逸飞摇摇头:“记不得了。”  他的确记不得了,能想起来的只是一个发光的影子,一直冲着他招手。  不怕人笑话,当时他晕晕乎乎,只觉得影子身后霞光万道,还有长着小翅膀的天使在飞舞,让人十分心安。  不过这正是这种‘安心’,让他立刻明白自己是着了道的,他对于‘失控’这件事总是很敏锐。  “那你的脸……”早上见到还是讨女人喜欢的野性小狼犬,一会儿不见脸上就多了几个淤青,嘴角也破了,和人打架了?  提到这件事,任逸飞的脸色更差了:“遇到个畜生,食物被抢了。本想出来散散心,没想到……”  萨曼听到食物被抢,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没有好心问他要不要食物,萨曼自己的食物也不是很多,而且,既然是抢走的,那么抢回来就好,这时候送他吃的,倒像是故意施恩。  正好今晚他也要动手了,那时候就让人把抢来的食物放回去。  “我正要上去看看,一起?”  “不了,瘆得慌。”任逸飞打了个冷战,看着萨曼别别扭扭道,“这次多谢你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你自己多注意,这里,有古怪。”  说罢,他揉揉胳膊赶紧回庄园了。  身后的萨曼还看着石头后面的小路,刚刚‘顾星野’走在这条小路上,整个人就像是加上一层背景色,明明穿着亮眼的白色衣服,却无法被人第一时间注意到。  这条路会是新的方向吗?  庄园里已经安静下来,之前打砸的那群人已经把整个庄园转了一遍,开了所有上锁的地方。  依旧是一无所获。  庄园老板没有骗他们,食物真的全部发放完。这反而证实了就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暴徒们有些恼羞成怒。  庄园老板被关在某个装修了一半的小木屋里,还有庄园里的厨师、小提琴师、几个没有‘从良’的工作人员。  小木屋外面守着两个人,都是npc,她安静看着这些被她放进来的暴徒。  她会恨吗?  任逸飞觉得她是恨的。  他路过那个小木屋,突然有了权力的看守人员喝问他:“喂,不许靠近!”  不被监督限制的权力,会滋生罪恶。这些人在山上打砸,无人管束,他们已经成了真正的‘暴徒’。  任逸飞转身离开。  道理藏在剑锋之内,没有实力,争辩都不配。  任逸飞回了一趟蘑菇屋,他披上一件外套出来。因为之后也没什么事,他从一边竹林里搬了很多白色的岩石来,一点点在木屋前的草地上摆出一个巨大的sos的图案。  他累得大汗淋漓,却很有成就感:“万一被人看到了呢?”  任逸飞这样和人说,于是也有其他人过来帮忙。  “没用了,我们都要死了。”一伙人突然跑过来推倒他们的sos。  庄园虽大,既没人也没食物,柴油发电机也没多少油,什么都缺。大家都很灰心,垂头丧气的,然后逆反成一种破坏欲。  “又是你们,你们有病啊!”任逸飞上去和这些人理论,双方差点打起来。  “还是年少轻狂啊。”  远处的避难者们对着他的背影指指点点,他们不想动,也不想浪费体力,所以看着这几个还有力气吵架的年轻人,似乎能看出希望,想想又觉得很傻。  萨曼站在人群里,看着那边。  通过两次起冲突,‘顾星野’默默给自己立了一个有正义感,但也莽撞的青年形象。  他想知道‘顾星野’想做什么。  事情没有得到解决,任逸飞气呼呼回到蘑菇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出一身汗又吹了风,回到蘑菇屋没多久他就发了热。  他直觉不太好,这两日死的人,有发烧的,有上吐下泻的,身体虚弱可能会触发某些事。  不知道多久,他睁开眼,发现脚下绵软,看人都是重影。  喝了一点保温杯里的水,水已经冷了,喝下之后喉咙更加干燥,火烧一般。  “喉咙……”他摸着自己的喉咙,那里很痛,就像小刀片在里头切割。额头也很烫,火烧一样。  发烧的症状这么快么?任逸飞迷迷糊糊想着,感觉自己又回到暴雨的那一日,他双手不自觉摸上脖子。  好难受……  他好像在水里沉浮着,窒息的痛苦让肺部发疼。  “喵嗷——”黑猫冲着他凄厉地喊着。  他一下睁开眼,双手猛地松开,大口大口呼吸起来,脖子上却已经留下红色的掐痕。  任逸飞看向不断扭动的,不受控制的十个手指。  不受控制的东西,宁可毁掉。  “啊——”踏进蘑菇屋的人被吓了一大跳,“你、你、你干什么啊?”  他是个普通npc,只是过来拿件衣服,然后去外面看看,能不能找到些食物,没想到开门就是这种恐怖画面。  任逸飞靠墙坐着,十个手指头血淋淋,地上、身上都是点点红梅的。  “没什么。”他沙哑着声音,“我有点发烧症状,这是缓解症状的土办法,手指放血,对有些人有效对有些人无效。”  看他确实不像是有病,神智也很清明,进来的npc吐出一口气:“土法子搞得这么恐怖吗?咱们还是得相信科学……咳,总之,太吓人了。”  人吓人吓死人,昨儿这里才死过一个呢,想想都是心有余悸。  “我一会儿收拾。”  任逸飞很快用拖布把血迹都擦了,他十个手指头都绑上布条,和木乃伊一样。不过衣服上还有些一些血迹,他也管不了那么多,用水擦了擦,擦不了,便放弃了。  感冒症状还在,但事情还在控制内。  杯子里还有水,他不喝,让嘴唇起皮,让自己看起来糟透,一副随时可能倒下去的样子。  任逸飞在庄园游荡了一会儿,到处都是破坏过的痕迹。  临近傍晚的时候,庄园的餐厅里又开始飘起饭菜的香味,白日打砸的那些人坐在窗明几净的餐厅里,正在享用那些丰盛的食物——未必多精美,肯定能吃饱。  领头的社畜玩家坐在里面,学生头玩家也在,他们很享受这一刻。  其他避难者被食物吸引着,想要进去,却又畏惧犹豫。  找不到食物的前提下,所有人都知道,迟早有这样的一天。身体虚弱的人守不住自己的食物,身体强壮的人就会在饥饿驱使下选择掠夺。  这是人的天性,没有这群人,也有其他的。  不过,这才仅仅是两天,太快了,很多人的心理还没有转变过来,也无法接受。  任逸飞进去取了热水,他看着病怏怏的,表情却绷得死死的,手上全是绷带,看着不太正常。又见他只是拿了开水,没有碰别的,他们也就不管他了。  他拿着开水,脚步一重一轻有些艰难地走过餐桌。被人围着的社畜玩家冲他笑,手里还举着一杯红糖水,不知道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bong!”  开水泼下的瞬间,枪声响起,接着是一声惨叫。  第一枚钉子狠狠钉入社畜玩家的肩胛骨,第二枚又射中他的大腿。任逸飞汗如雨下,左手紧紧握着枪状物,脸白似鬼,眼神却又凶又狠。  “你们猜,我还有几颗子弹?”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够不够崩你们两个脑袋?第84章 孤岛(17)  避难者都呆愣住,倒是玩家们反应比较快。  社畜玩家废了,还有个学生头玩家,不过她才站起,一根钉子打入了她的肩胛骨:“别动,我知道你们是一伙儿的。”  额头的汗像水一样,任逸飞舔了舔脱水起皮的嘴唇。  “都让开,这是我和他的事。”  这些刚刚转化成暴徒的避难者被他的凶狠吓到,直接退开三四米,把受伤的社畜玩家和学生头玩家暴露出来。  社畜玩家捂着伤口难以置信,他不相信npc里有这种狠角色,更不相信自己居然阴沟翻船。  “啊……”学生头玩家看着满手的鲜血,恨意如火山爆发,“你该死!”  又是一枚钉子打过来,打在她大腿上。  “是枪?”暴徒吓得发颤。 第99章 他张开双手,展示自己空空的手心,眼睛直视悬坐在小腹上的任逸飞,脸上带笑,以此征明自己的无害。  任逸飞一只手抓着萨曼手腕,嗅了嗅手背上的伤口,一只手按着脖子,指尖搭在一条大动脉上,脉象如缓波。  半晌,任逸飞将按着对方脖子的手收回来,人却还坐在他腰上。  “我没有骗你。”萨曼说,眼睛看着黑暗中青年不明显的轮廓。  “信你一次。”  “那你可以起来了?”萨曼咳了一声,身体僵硬。  任逸飞坐起来,很直接地说:“我以为我是‘顾星野’,但我现在不知道。别的人失去家园痛哭的时候,我没有一点感觉,反而第一时间想着食物和住宿,是不是很不正常?  “这些人里,也有很多和我一样吧,你呢?你知道自己是谁?”  “我和你一样,所以才来找你。”萨曼直接说出自己的打算,对着这个警敏的猫科动物少年,他觉得自己还是说实话比较好。  “找我合作?”还是趁机试探?  “合作,考虑一下?”萨曼笑得很诚恳。  任逸飞看了他半晌,萨曼随他打量。  “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我就寸步不离跟着你。”  萨曼的回答让他瞪圆了眼睛,牙齿磨了磨,在萨曼坦荡的笑声里吐出二字:“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诱~捕。第85章 孤岛(18)  看样子甜品玩家是要跟定他了。  “行,不过,你先陪我去一个地方。”任逸飞从不意气用事。他要跟就跟吧,至少甜品玩家他打过两次交道,对这个人稍微有点了解,也有防备。  万一出现什么不对,他甚至可以快一步下手。  任逸飞要去的地方是庄园里的一个戏水池,就在滑草场地的下方,远离之前的蘑菇屋和木屋。  如果哪里还存着第一夜暴雨遗留的水,只能是那里。  “之前我就准备来,验证一个想法。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有古怪,不过这个时候,说不定古怪的东西反而更有用。”  任逸飞抱着他的木桶和猫,边走边说脚步轻快,不像是灵异片出门遇鬼,倒像是来冒险的。  借着不明显的一点天光,两人顺着石子路往废弃水池走。任逸飞白日来过,萨曼则看过庄园门口那个地图牌子,他们都知道戏水池的地点在哪儿。  路上这一大片都是人工铺设的草皮,很是平坦,他们很顺利就到了滑草场下方的戏水池。  这水池已经废了,里面蓄着一米深的污水,半数都是前日暴雨带来的。  “在吗?”任逸飞走过去,他先是把木桶放下,然后拿出半个蜡烛点亮了,这才半蹲在水池边上,一只手抓着旁边护栏,一只手拿着个木棍拍打水面。  萨曼很好奇他准备干什么,所以没有出言阻拦,只是安静看着。  “顾星野,出来。那天还没雨呢,你就窝在岸边水坑里是吧?是不是还用半条鱼吓唬我了?你出来。”  水池里咕咚咕咚冒泡,但是看不到下面的东西。  他这是……主动跑来呼唤骨头架子?  萨曼忍不住想笑。  水池冒泡,就是不见骨头架子,任逸飞想了一下,他从木桶里抱出猫,两只手架着在水面上晃了一下:“你的猫在我手上,再不出来我动手了!”  猫愣了一下,盯着下面的水面:“……喵?喵嗷!!!”  两脚兽你疯啦?!  咕噜咕噜咕噜,水池里的气泡一下多起来,一个黑不溜秋的骨头架子冒出头,黑洞洞的眼眶看着任逸飞。  “顾星野?”他将猫咪抱回怀里,一只手顺着脊背安抚它。猫被摸得爽了,尾巴甩来荡去:“喵嗷。”  骨头架子眼睁睁看这个人穿自己的衣,撸自己的猫还恐吓自己,眼眶里海水掉下来。  然而猫质在他人之手,它没有办法,只能愤恨地抓着水池壁泄愤:兹拉,兹拉,我恨啊。  “……”萨曼不说话。  他看不到骨头架子,但是不妨碍猜到‘顾星野’用‘顾星野’的猫威胁真正的‘顾星野’这件事。  最重要的是,他……成功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顾星野,那我是谁?”任逸飞低头问水中的骨头架子,它却只是安静回望他。  “你一直往我身上扑,抓我的手和脚,是想带我去某个地方?”  这一次骨头架子有反应了,它点点头。  耶!任逸飞在心里喊一声,能交流就行。  “你想要带我去哪里?如果你不能说话,用其他方式告诉我。”  骨头架子伸出一只手,指向山顶,然后再次看了他一眼,慢慢沉入水中。  “山顶?等等,先别走。”  骨头架子完全沉入水中,无论任逸飞怎么喊都没用。萨曼靠近水池,按着护栏扶手向下看,水中出现一个黑色的倒影,隔着水注视着他。  那是只有萨曼可以看见的骨头。  他们每个人都跟着这么一个东西,只有本人能看见,杀伤力不强,却无论如何打不死。  “宋威?”他喊里面的影子。  水面轻轻晃动,昏暗烛光中,萨曼似乎看到黑影裂开嘴,就像在笑。  “你有什么要告诉我吗?”  但是水下的骨头影子只是往下沉去,消失:告诉你线索?呸!你想得美。  萨曼:……  骨头架子不肯出来了,任逸飞和萨曼站在水池边对影成四人。蜡烛已经烧得差不多,豆大的火苗在风中无力地摇摆。  “前天那个女人是因为什么死的?”任逸飞突然问,“我以为是骨头搞的鬼,现在看来却并不是。”  第一日的暴雨、土地断裂、收音机提示的轮船请求避难信息。人设不符的岛民,出现泡在水里湿漉漉的腐尸,死亡应有三个月。  第二日死亡者变成鱼怪,避难者身上长出鱼鳞。  庄园里大量的过期高级食材,使用过的鱼子酱专用勺,门口疯子大爷的话,还有连起来12359的门牌号,以及高烧时候溺水的幻觉,都在指引着他往某个方向走。  如果庄园老板是‘鬼’,那么提示的‘蜡烛’意味着什么?她会是一切幕后黑手吗?  亦或者存在另一个更加可怕的恶意?比如……  海难?  任逸飞觉得嘴唇有点干燥,喉咙也有点。如果按着他的思路继续走,骨头架子,搞不好才是真正受害者,而他们这些避难者……或许才是不祥的存在。  不,等等,如果是这样,骨头架子的态度应该更恶劣一些。而且,有主的猫,也不应该对他那么亲近。  任逸飞感觉自己的大脑要成了浆糊了。  萨曼并不知道沉默的任逸飞在想什么,他以为他还想着似乎露出善意的骨头架子。  眼前这个天真的年轻人对异类保持着独属于年轻人的纯善和包容。但萨曼不一样,他是成年人,没有那种温柔。  “没有证据表明它们是善意的,你还是保持着警惕比较合适。”  任逸飞回过神,自然地叹了口气,转而说起其他话题:“明天我想上山一趟。”  这点萨曼倒是不反对,怎么说都算是一条线索。  蜡烛烧完了,他们也该往回走,任逸飞抱着木桶,桶里一只猫,还在想刚刚那个骨头架子。  走到半道,远处木屋的位置亮起一排灯,在一片漆黑中格外醒目。远远的,还听到尖叫嚎哭的声音。  任逸飞和萨曼对视一眼,两人就像是火箭一样冲出去。  “活死人!”  避难者睡眠的地方已经乱起来,他们还没有靠近就听到了那里声响,等靠近有光源的地方,活死人闻着味儿就来了。  他们和白天完全不一样,脸色青白,眼睛发红,身上有溃烂,死人特征很明显。  “去后面。”萨曼扯着任逸飞的衣领,把他揪到自己身后去,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捡了一根竹竿子。  任逸飞自是不干,他看萨曼一竹棍挑翻两个白着眼睛扑过来的活死人,自己把木桶放到一边,掏出个消防斧。  活死人的速度没有比正常人快,若是能克服恐惧,手里没有工具的活死人并不是手里有工具的普通人的对手。  活死人没有痛觉,或者痛感极低,所以下手就得是致死部位。萨曼毫不客气直接拍碎了活死人的脑袋,脑花飞溅,竹竿都打裂了。  人的头骨是人体最坚硬的部位,可见他下手之狠。然而萨曼回头看到任逸飞的时候,还是整个人都愣了愣。  手臂长的消防斧头,一头打磨得银光发亮,任逸飞双手相握,表情紧绷眼神专注,挥过去的时候手臂抖得厉害,然而非常准确就卡中后脖子的颈椎关节处。  “咦?”它卡住了!  这要换了萨曼,这个活死人脑袋已经没了。但是这是任逸飞,力气不足,斧头收不回来砍不进去,十分尴尬地停留在活死人的脖子上。  活死人带着斧头扑向他,他一边吓得面无血色,一边还要绕到后面,想要拿回斧头,他们就开始上演秦王绕柱。  之后他终于握住把手了,然而急得面红耳赤就是拔不出来。  萨曼猜他是想砍活死人的后脖子,就是操作有点失误。他实在看不下去,用手里这根裂口的竹竿打碎了活死人的脑壳。  冲击之下,任逸飞的斧头终于拔出来了。萨曼一身血,任逸飞和斧头却干干净净,只有砍进去的那一截沾了一点血。  “阿飞?”萨曼脱口而出。  任逸飞完全没反应,后知后觉发现这是个人名,还左右看了一眼,声音颤抖着:“什么阿飞?这也没人啊,你别吓我,人吓人吓死人。”  “你不知道么?”萨曼紧紧盯着他。  “不、不知道啊,”他愣了愣,“是个很有名的人?”  柔柔的灯光打在任逸飞的脸上,将他的脸映得清清楚楚的,疑惑的表情也清清楚楚。  看了半晌,萨曼转身就走:“没什么。” 第101章 血色占据整个眼瞳,任逸飞轻挥黑色小扇,如妖如鬼。  扇面的白鹤化出虚影,白羽黑翅,头顶丹红,正是一只长腿丹顶鹤,不过仅有巴掌大。  它在空中绕了一圈,鹤鸣打碎压抑的寂静,然后飞回任逸飞身边,温顺地用喙蹭蹭他的脸,又落在纸上,墨骨扇发出淡淡白光。  黑水池所在地界被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封锁,寂静森林中再次出现高昂鹤唳,鬼木扭动得更加厉害。  墨骨扇在任逸飞指尖翻转,微风徐徐,即将刺入他身体的枝条却一瞬间停止了,枝条膨胀,化成黑色的蛇首,转身对着鬼木本体撕咬而去。  看这些鬼木自残,任逸飞笑得极为开心,法术加强的特效下,他又找到了一点满血法师的快乐。  鬼木乱斗,树根底部的骨头们被波及,不少落进水池里,黑水池也热闹起来。  “呜哇啊啊——”水池沸腾,爬出一个个半透明的灰白色人形。  黑水池的黑水像水银一样,点滴不沾它们的身体和衣服。  这些东西一个个从黑水池的中心地带爬出,眼神呆滞,身体透明,衣服上还挂着不少臭鱼烂虾。  它们一出来,海鲜腐烂的恶臭就飘出来。  “底下好冷,下来陪我们……”无数不同的声音汇聚,如潮水拍打耳膜。  这些幽灵似得东西张大灰白色的眼睛,活人的气息让它们躁动不安,一直张嘴,似乎想要撕咬。  对着它们,任逸飞又是一扇子,鹤鸣声越加高昂。  他眼睛里的红色像火焰一样燃烧。  幻术控制下,附近鬼木基本是不受控制地跑过来,挡在任逸飞的面前,甚至将一部分枝条伸出快速编制成保护的网,另一部分变成带刺鞭子,狠狠抽打幽灵人。  “啊啊啊——”幽灵人的牙齿和爪子都咬在鬼木上,牙齿断了,鬼木枝条也断了。那些木鞭子也甩在幽灵人身上,木鞭一断数截,可说是两败俱伤。  任逸飞的脸色白了一点:能量在燃烧,需要速战速决了。  “真是无用。”白发鬼在意识世界嗤笑,“这么点鬼东西就让你焦头烂额了?你要是这么没用,不如把身体给我?”  若是全盛时期,这些小喽啰连靠近的机会都不会有。也就是‘骄傲’太过傲慢,居然自以为凭演技就能摆平一切,封印‘他们’以及力量。  任逸飞不理‘他’,先不说他现在的‘幻戏’只是初级解锁状态,就算全解锁了,他也不能直接弄死全部鬼木,肯定要留下几个活口。  莫非‘他’打的是再解锁几个的主意?实在想太多。  蠢,果然极端情绪让人犯蠢。  卡牌忽然发烫,嗯?有玩家死了?  十一点已过,这时候发烫,只能是因为玩家死亡。  见活死人还在和鬼木相互内耗,任逸飞摸出没机会查看的卡牌。  【第三夜:两线交叉,生死交界。】  【玩家死亡二人,‘鬼’能力解锁十一分之二。】  还没细想,卡牌上面的信息又是一变:【玩家死亡三人,‘鬼’能力解锁十一分之三。】  嗦嗦。  远远听见后方草木倒下的脆裂声响,又有淡淡苦香随风而至,任逸飞眉一挑,接着便是一笑。  手中墨扇一收,他眼中血色退走,幻戏暂止,天空纷飞黄蝶无声落下,覆盖了地面,也遮盖了多余痕迹。  相互缠绕在一起自相残杀的鬼木和幽灵人皆是一愣。  虽然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它们还是不愿错过这个绝好机会。  鬼木纷纷解开之前纠结在一起的树根和树枝,伸出枝桠扣住池边任逸飞的手脚,绷紧枝条将他往黑水池里拖。  而幽灵人已经毫不吝啬伸出自己那骨头一样的手指。  “你怎么不动了?”眼见着他就要被拖进水池里去,白发鬼忍不住发问。  任逸飞却只是闭上眼,放松身体,心里回他:“有人来救我,动什么?”  “你在这里无亲无故,谁来救你?”  “你等着就是。”他默默对自己说。  说话间任逸飞已经被拖着走了两步,足尖即将沾到黑水。突然间一只箭矢带着光穿透漆黑树林,擦过他鬓角的头发,带着尖锐风声一下钉在圈着任逸飞脖子的鬼木上。  鬼木如遇火的蜡像燃烧,它急速缩回枝桠,之后整个树木都燃烧起来。  背后声音越来越近。这本该是一件让人不安的事,他很少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陌生人。  眼睛映着熊熊火光,任逸飞却轻轻一笑,闭上眼:“你看,这不是来了?”  伴随着鬼木燃烧的呼呼声,以及幽灵人差点魂飞魄散的惨叫声,萨曼像是英雄隆重登场。  鬼木和幽灵人相互消耗,已经是半残状态,自然坑不住萨曼一击,几乎一沾就碎,一碰就化。  “他是跟着我过来,还是自己找上来?”  任逸飞虽然和白鬼说‘他来救我’,但这也只是一句玩笑,他没有这样认为。  本就无亲无故,又是副本偶然碰面,哪有什么感情?不过是凑巧。  站在玩家立场,看到有人被诱上山,第一反应自然是冷静观察,自保为先,试探其次,吃饱了撑的才会来救人。  若要利益最大化,他‘死’的时候才是最好的出场机会。赢他两滴眼泪,又能护全自己的利益。  莫非,萨曼怀疑他是‘阿飞’,想要通过‘救命之恩’获得他的信任,继而达到目的,让他主动承认自己是?  如果他是抱着这个目的,那么他怕是要失望了。  任逸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静待事情发展。  连射九箭,萨曼以秋风扫落叶之势一顿扫完了抓着任逸飞的怪物。  ‘顾星野’呆呆站在那里,被枝叶捆绑着一动不动,正是无知觉的状态。萨曼再不隐藏实力,拿出强力道具开始群殴——他一人殴一群。  好不容易恢复原形的幽灵人基本是一爬出黑水池就被斩成两截,再次回到重生点。  前一个引他们自相残杀,后一个杀他们一群。  幽灵人:???您二位有病?  黑水池哗啦作响,幽灵人藏在里面再不肯出来。  萨曼抓住一段燃烧的鬼木,直接丢进黑水池里,果不其然,黑水池也燃烧起来,活死人在其中哀嚎,熊熊火焰把这里照得如同白昼。  而任逸飞被白光照得失真,像真人娃娃。  看着那张年轻漂亮的脸,萨曼的心里却描摹着躯壳里可能的灵魂,是什么样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年轻还是年老?  灵魂那么精彩,皮囊如何也无关紧要了。  用掉最强力道具的唯一一次开大招机会,他不觉得遗憾。  “我没有任何证据,所有我信赖的数据都不支持我的判断。”  “眼睛会骗我,耳朵会骗我,环境也会骗我,但心不会。”  一个眼睛看不穿的人,就像未知的巧克力,每一口都是惊喜。这个麻木又无聊的世界,因为这样的未知精彩起来。  萨曼,他有什么目的呢?  鬼木和活死人都已经解决了,他又是‘被迷惑’状态,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没有人会阻止。  带着奇妙香气的这个玩家,要在这里露出真实面目了吗?  “未来你会成为群星榜不可忽视的一颗星,我很期待你惊艳世界的那天。”  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轻轻罩在任逸飞的身上,烫到了他的皮肤,他指尖无法控制地颤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第87章 孤岛(20)  他是怎么认出的?  说什么惊艳世界……却连面都没有见过,他知道那一个个人设后面藏着一个冷血的怪物吗?  他喜欢‘宋博之’?还是喜欢‘鹤君’?  也对,宋博之温暖,鹤君纯粹,都是让人喜欢的人。  如果萨曼是出于‘喜爱’的目的,任逸飞猜测他或许搞错了。就像他的粉丝们,喜欢的只是他创造的人物,却自认为是喜欢他这个人。  他的真实性格并不招人喜欢,懒散冷漠又孤僻,即便被皮囊迷惑一时,最终都会醒悟。  如果萨曼是出于‘合作’的目的,接下来是不是该叫醒他,然后告知他‘救命恩人’的恩情了?  任逸飞不会和人合作,他不喜欢和人社交,和人相处,和人进行那种莫名其妙的激素作祟的情感交流。  所以他会还他这次相救的‘恩情’。至于更多,他没有,也给不出。  任逸飞感觉自己被拉起一只手。  “你尽管逃,但是迟早,我会抓住你。”萨曼在他耳边低声说。  “……!!!”萨曼的呼吸打断了任逸飞的排斥情绪,他先是一愣,继而皱眉,一瞬间脑门青筋在蹦迪。  个混蛋玩意儿。  迟早抓住他?  骄傲如他,受到这样的挑衅,根本不能忍。  “哈哈哈哈哈哈……”白发鬼在意识世界放声大笑,仿佛是在笑:原来你也有今天?  “不,冷静……说不定是诈我,这人奸猾,防不胜防。”任逸飞在心里深呼吸。  轻轻一扯,任逸飞倒在一个宽厚的背上,两只手伸来摆正他的两只手臂的位置,又往后环住他的腿,并且借着起来的劲儿将他稳稳架在背上。  浓郁的香味让他的身体柔软,灵魂却因这冷不丁的举动僵硬。  他这是被他背起来了?  甜品玩家就不担心他半路醒来直接伸手给他扭了脖子?  别说,任逸飞某个瞬间还真有这种想法,不受控的元素,还是干脆掐死在萌芽状态吧。  然而权衡双方武力值,他又默默缩回这个危险想法。 第103章 第88章 孤岛(21)  任逸飞点点头,他特别认真,果然就去废弃水池拖来两个压没气的橡皮船,还带来一个脚踩式充气泵。  “这个给你,谢谢你的牙刷。”还有昨日的帮忙。  萨曼看着手上的橡皮船,不知道怎么笑看起来比较礼貌,他真的不看好。  别的人都看着任逸飞两人,没有食物的人都准备铤而走险抢夺了,结果这个橡皮船给了他们新的出路:他们都是渔民(记忆中),打鱼是基本技能,怎么能想不起去海里打鱼?  虽然海里危险,可是没东西吃不也一样危险?  靠着海却差点饿死,羞耻啊。  “哥们,你这个船……”昨日还排斥任逸飞的npc厚着脸皮上来。  “上面滑草场下面的水池里,还有不少。哦对了,还有旁边那个杂物间也有,你们自己去找吧。”  谢过任逸飞,一群人朝着上面滑草场走,留下的都是拥有较多食物,短时间内不必着急的,他们也狠狠松了一口气。  如果食物问题能解决,无论谁都会觉得高兴。  “现在我们要做钓鱼竿,我这里有一些鱼线,再去地里挖一点蚯蚓作为诱饵。”  看着兴致勃勃的任逸飞,明知道这事儿希望不大还浪费时间,做事一向功利、注重效率并且看重结果的萨曼却点点头:“我把橡皮船搬到下面,然后打气。”  “分头行动。”  庄园里有小竹林,任逸飞在林子里找到了足够坚韧的竹竿,用消防斧砍下来,削去多余枝条,钻洞,然后从‘游客免进’的招牌上敲下铁丝,制作了吊钩。此外,见到杂物间有塑料绳,他也拿了一卷来。  材料有多,他还顺手用破渔网做了个网捞。  制作钓鱼竿没用太长时间,倒是挖蚯蚓用了不少时间,辛辛苦苦累得满头大汗,也只是从花园里挖到了五条。  此时时针已经转向九,他也饿得快没力气,于是吃了一个馒头。一边吃一边觉得心疼。  “差不多了。”  抱着木桶急急忙忙下了台阶,任逸飞又是一惊,一夜之间水位又上涨了几十米,眼看着它已经淹到半山腰,再过一天就该淹到庄园门口了。  两个橡皮船倒是已经充满气,鼓鼓的飘在水面上,配备脚踩式动力机构和转向器。  “给你。”把钓鱼竿给萨曼一个,还分他两条蚯蚓,任逸飞自觉已经还了人情,心里一下松快许多。  他选了一个鸭子形状的橡皮船,用塑料绳连在一棵大树上,然后小心站船上,并且把木桶、木桶里的猫、猫上的金鱼缸都放在船上。  塑料绳只有十几米长,因此橡皮船也就是离开了十几米。脚踩机械划桨,任逸飞找了几处终于选中一个位置,开始钓鱼。  萨曼看着手里的钓鱼竿,不觉又是一笑,这个副本他笑的次数好像有点多。  玩家不吃不喝也不会死,但是难受肯定会。  萨曼原习惯了这种生活,在副本里总要受些罪,也就是遇到‘阿飞’之后才意识到。虽然进副本是被逼无奈,但是完全可以让自己好过一些。  ‘阿飞’是个特别的玩家,如果能组队,以后的游戏生涯或许会愉快很多。  萨曼拿着钓鱼竿,心里想着怎么解决食物问题。  这两天也有小猫三两只想过靠海吃饭,然而一来他们不敢下水,二来这都是刚涨起的水,所以就是钓鱼那也钓不到东西。  既然那些人钓不到,自然顾星野也……  “兰花蟹?有点小,壳多麻烦。”任逸飞晃一晃手中的小螃蟹,一两都不到,全是壳,“算了,丢了吧。”浪费燃料。  萨曼:……  兰花蟹,活因:太小,壳多。  之后的一个小时,萨曼就看着任逸飞一条接着一条钓上海鲜,而他的鱼钩没有任何动静。  任逸飞是带着整整一个鱼缸的鱼走的。金鱼缸放在木桶里,他抱着木桶,背着钓鱼竿,小黑猫喵喵地跟在后面。  萨曼一无所获,任逸飞看到了,但是没太大想法:人情已还,之后自是各凭本事吃饭。  何况,萨曼也饿不死自己。  所以任逸飞将船临时租借给别人后,直接抱着海鲜去了餐厅,请厨师长出马,调味料她出,做好的海鲜三七分。  “你是第一个从水里获得食物的人。”厨师长说,“其他人或者畏惧水,或者从未想过靠自己获取食物,事情还没开始,就先给自己上了‘不可能’的锁。”  这话里似乎还有别的意思,任逸飞笑着说:“也不能怪他们,之前下水的一些,还有上山找食物的一些,都不幸逝世,他们也是有顾虑。我这不是逼急了吗?”  “最可怕的从来不是身处绝境,而是心处绝境,并且在绝望里滋生罪恶。”厨师长说得意味深长。  但是之后任逸飞试探,她却再没有提示。  她回到后厨直接给他整了三菜一汤,连猫都有一份不加盐的。一人一猫看着热腾腾的菜,差点儿热泪盈眶。  实在饿了两天,也不讲究了,就是大口吃,最后的鱼汤都用最后半块粗粮馒头吸了吃掉。  他吃得心满意足,摸着肚子打饱嗝。  其他去钓鱼捞鱼的人也回来了,不说满载而归,也都是有收获的。只有萨曼,不知道是得罪了海神还是天生没有海鲜缘,居然一点没钓到。  不过他原本存粮也足,能将午餐对付过去。  萨曼看着任逸飞吃空的一桌子,笑眯眯地过来:“我们还算合作关系吧?”  任逸飞勉强点点头:“算吧?”  然而萨曼竟还笑了,拿出一包三明治面包:“换点鱼?”  “我都吃完了。”任逸飞看着三明治面包,直接坐直了,“不然明天?”  也就是一顺手。  三明治面包就和一块巧克力饼干一起丢过来:“定金。”  “我就不客气了?”话是这样,任逸飞的手已经不客气地伸过去,他好些日子没吃甜食了。  因两人昨日就约好,今天要上山看看情况,所以午饭后他们就出发了。  任逸飞抱着木桶往山上走,吃饱喝足的猫瘫在里面睡觉。不知哪儿来的玩家二人组和他们擦肩而过。  其中一人突然停下来:“拒绝与我合作,就为了他?有些地方,原住民很好用,但在这里嘛,只怕你要大失所望。”  任逸飞看看他们又看看萨曼。看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甜品玩家的游戏生活也很精彩。  他假装不知,露出疑惑表情:“怎么了?你们是一个旅游团的?”  萨曼已经认定‘顾星野’就是阿飞,此刻再看他浑然天成的表演,心说自己被骗不亏,哪怕知道这就是玩家,他也看不出一点痕迹来。  “什么一个旅游团?不知道哪儿来碰瓷的。”萨曼很冷酷。  这人看了状况外的任逸飞一眼,冷笑一声转身走掉。  【两线交叉,生死交界。】  所有幸存的玩家都得到了这个线索,他们早早就开始行动,任逸飞两人因为食物一顿折腾,已经比较晚了。  “先去山顶上?”任逸飞记挂着骨头架子给他的提示。  “嗯。”  他们边走边说。  “既然选择和你合作,我自然要拿出点诚意。前夜暴毙的人不是死于骨头架子,而是发烧。那场雨有些特别的东西。”任逸飞低声说话。  “所以你那么肯定,那些骨头架子是无害的?”  “对。”  萨曼的视线轻轻擦过那十根手指上的伤痕,似乎明白了什么:“既然如此,我也有些特别的发现。”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些绿色和褐色的东西。  “这是墙角的东西。”  “青苔?”任逸飞认出来。  “不,”萨曼摇摇头,“是一种海藻,多生长在岸边礁石上。这整个庄园的墙角,都长满了这些东西。”  海藻?庄园?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很多东西就一下理顺了。  庄园老板的真实身份,他似乎知道了,只差一个关键线索验证他的猜测。  星光庄园包下大半山包,山顶位置刚好就是滑草场的位置,是一个天然凹陷的滑坡。两人一路走到最上面,也就是滑草场上面。  这里是童话小镇的风格,一座砖红色的风车塔无声立着,但是原先锁住的门已经被人暴力打开。  任逸飞用白色石头摆出来的sos也已被人毁坏,他皱着眉:“这群人真是,脑子有病。”  说着就去修复白色石子符号。  萨曼通过风车塔外墙的旋转楼梯走到上面,下面的滑草场、空荡荡的废水池,齐整的木屋,忙碌的npc和玩家……都一览无遗。  从这个角度看,星光庄园似乎是个左右对称的图形,滑草场就在中轴线上。  “你在找什么?”修好石头子符号,任逸飞也爬上风车塔顶。  上头窄得很,两个大男人挤在这里,手臂贴着手臂,任逸飞停留了两分钟就想下去。  “线条交叉,生死交界。”萨曼以信息试探。  任逸飞‘毫无所觉’:“哈?什么交叉?”  萨曼笑得特别迷人:“一个谜题,线条交叉,生死交界。如果找到答案,说不定可以解出真相。”  “欸?是……占卜?还是预言?”任逸飞特别好奇,“是那个戴眼镜的女生给你的提示,还是那个特别的小姑娘?怎么做到的?”  “……”良久,萨曼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任逸飞皱眉。  找不到演的痕迹,自然到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萨曼伸手将头发拨到后面:“我们把山上找一遍看看吧。”  “等等,‘线条交叉’后面的‘生死交界’是什么意思?”任逸飞追下来。  滑草场顶部就这一块,除了厕所、风车塔,就是那些给小孩设置的童话小木屋,十几分钟也就看完了。  然而两人都是一无所获。  他们盘腿坐在滑草场上方,看着下面同样在找线索的玩家。这些玩家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不同的旅游路线上……  任逸飞一拍地面:“我有个想法。”  萨曼也站起身:“我有个想法。” 第105章 幸好,还不算太晚。  荒芜之角的人是被世界放逐的人,什么都没有,所以一旦有了想要的东西,就要紧紧抓在手里。  萨曼从未这样明白自己的内心,他想要抓住这抹璀璨,哪怕灼烧了灵魂也要紧紧抓住。  “你笑什么?”任逸飞奇怪地看着暗自发笑的萨曼。  “没,只是……今夜的星空很美。”抬头看着天空的萨曼转头看向他,“谢谢。”  任逸飞:?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今日夜色很美。第90章 孤岛(23)  【鱼腹藏尸,黄土埋骨。】  新的信息出来,新的一天开始。  一夜过去海水又上涨许多,几乎就在庄园门口,已经淹没过那个‘游人免进’的石头。好在这夜没有活死人出现,每个人都得到了充分的休息。  身上的鳞片还在增多,只是不痛不痒。  一大早,避难者就坐着充气小船去钓鱼了。有了食物来源,原本因为食物紧缺产生的紧张气氛一下消散许多。  “早知道我们早两天就去钓鱼了。”他们拍着大腿后悔不迭。  任逸飞当时就是一个“呵呵”,难不成庄园里的人没有告诉过他们,让他们自己努力从海里或者山上获取食物?是他们自己胆小,非说水里有怪物,不肯去。  任逸飞也去了,路上还遇到门口的疯子大爷。这人简直是不死之躯,这么恶劣的环境,独自一人在门口,居然一点事都没有。  他翻来覆去念着‘会死’之类的话,有时候他们会怀疑这个人就是在装疯卖傻。  其实他一大早还去找了庄园老板,对方不肯见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人前。  “你可以中午来找。”小提琴师说,“或许她会现身。”  于是他决定先去钓鱼。  萨曼没有来,他有自己的事情,何况他钓不到鱼。  水面上人很多,大家已经尝到了甜头,一大早蚯蚓都供不应求,幸好任逸飞昨日就藏了几条小鱼,今天刚好作为鱼饵。  他的充气船昨儿借了人,今天那人一早就送回来——对方更早去捞鱼了。任逸飞坐着船一直飘,船上一根绳子,一头连着船一头勾着一棵树,作为保险绳索。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他的耳朵听到了一串气泡冒起的声音,任逸飞还以为是遇上鱼了,找寻一遍无果。  他挂上小鱼开始钓鱼,心里还一直记挂着这持续不断的咕噜声。  “气泡?”他忽然想到什么,伸手按了按船底橡胶气囊,早上才充了气鼓涨涨的气囊居然已经有些软了。  任逸飞当即脸色一变,伸手一扯塑料绳准备后撤。  不想塑料绳一扯就拉过来,他抬起头,才发现树下站着一个人,他站姿歪歪,正冷笑着看向他。  任逸飞心里一咯噔,塑料绳早就被剪断了。他的船上还有木浆,但是任逸飞不认为那个人会看着他摇着船回来。  果然,他才摇了几下木浆,那边就拿出一个黑色的两边长翅膀的弓弩,箭矢朝他飞速而来。任逸飞险而又险地躲开,他的船却躲不开,气囊上破出一个洞,气本逃逸的速度更快了。  接着又是连续几箭,一支直接射中他的肩胛骨,几乎穿透肩膀,其余中了气囊船,他顿时抽了一口冷气。  他冒着白毛汗,低头看着没入骨头的箭头,咬牙折断前面露出的箭杆。箭头不能拔,倒钩的东西拔出来,出血量会太大。虽然他带了绷带,这会儿也不好止血。  但是现在最麻烦的是船开始下沉这件事。  岸上的人一直在尖叫,但是没人敢阻止这人。  “放他一条生路,却留下个隐患。”任逸飞忍痛划着船桨,船上的小黑猫趴在小木桶里叫。  他旁边本来还有几个充气船,如今都远远离开,生怕被殃及池鱼。  之后又是连续一串箭矢,任逸飞心一横,将放着小猫的木桶放在水上,往一侧推去,自己直接翻身滚落水中。  水意外的冰冷,任逸飞抬起头,发现水外的世界一片漆黑。  咕噜咕噜,气泡声。  轰隆,闪电声。  咔哒,什么东西断裂声。  好熟悉的声效,似乎什么时候听过,但这其中又混进去不少人类的声音。  “啊啊啊——救命——”  “快逃。”  “船要断裂了!”  任逸飞终于睁开眼,第一眼看到无数个珍珠色的影子带着扭曲诡异的微笑靠近他。  “……嗨?”这不就是山上那些吗?透明的衣服上还挂着几只螃蟹,身上也有别的寄生物,恨不得全身挂满海鲜,好证明自己不是岸上的妖艳贱货,而是海里的。  它们似乎伸手要拉他,他摸了摸口袋,正要动,脚踝被人扯住,原是骨头架子,它又一次冒出来,扯着他的脚,一直往下面拖。  要不是理智尚在,知道骨头架子未必有恶意,任逸飞立刻就要拿脚踹它了。但是抱着一种奇怪的赌博心理,他居然放松了抵抗,任由自己被拖着往水底沉去。  珍珠色的灵魂齐声发出尖锐的声音,明明是水底下,他的耳朵却像是要被人喊聋了。  “滚!”他伸手推开他们,丝丝血液从伤口处冒出,在水里像红纱一样。  珍珠色的影子激动起来,伸出透明的长指甲。  “滚远点!”他又说一声,并且主动朝下游去。  越是往水底走,世界越是透亮,终于,某个瞬间,任逸飞好像被一下扯出某个特别的空间。  “咳咳咳!”  他剧烈咳嗽着,才发现自己竟然浮到了水面上,岸上的人立刻发现了他:“他还没死,他在那儿。”  任逸飞立刻深吸了一口气,埋下去,箭矢和他擦肩而过。  岸上玩家拿着自己的道具,每用一次就是心痛一次。  道具有使用限制,箭矢用一根少一根。他本不想用它,然而这些个npc实在欺人太甚。  那日之后他不但失去首领身份,搭档也丧了命。这也就罢了,居然还有之前跟随他的npc来抢夺他不多的食物,于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上,他干脆射杀了抢夺他食物的那个npc。  之后他又想到那个害他到这个地步的npc。  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他一不做二不休,决定一起干掉这个名叫‘顾星野’的npc。  这个副本环境特殊,就算npc仇视他又如何?不过就是增加一点游戏难度。  举着弓弩巡视水面,玩家的眉头紧皱,他以为这个npc掉进水里就会直接沉没,就像其他所有掉落水中的npc一样。然而对方竟然还冒了一个头,这种意外让他感觉非常不好,有种事情脱离掌控的预感。  “不可能的,一个npc而已。”他想。  “哗啦!”  “!”水里突然窜出个东西,抓住他的小腿,玩家低下头,只看到水里一双红色的眼睛。一对上那双眼,他的眼前便模糊起来。  就是这个瞬间,水里的人扯着他两只脚将他直接拖下去,玩家吓了一跳,本能挣扎,下一秒一大波咸腥的海水灌进喉咙里,他明明会游泳,此时身本却像是废了。  水面上露出任逸飞半个脑袋,红色的眼睛平静地盯着他,显得那么诡异又凶险。  “你!”社畜玩家十分惊慌,他看着水面上格外邪气的任逸飞的脸,张嘴吐出一圈泡泡:“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他终于感觉到不对劲。  社畜玩家立刻去摸自己其他的道具和鬼卡,却什么都摸不到。他的心狠狠一沉,事情脱离控制了。  “你找了我那么久,不知道我是谁?”  找了那么久……社畜玩家的眼睛猛地睁大:“是你?”  任逸飞将手放在他头上,直接摁下去,摁进了水里:“下辈子做个好人。”  玩家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身边出现了一群幽灵,嬉笑着包围他,还有一个狰狞的骨头架子拉扯着他,往下拖动。  玩家挣扎起来,一脚踹开骨头架子,力道之大,直接踹散了。  骨头架子被踹入海深处,黑洞洞的眼眶盯着这里。幽灵却一下散开。  “草。”他骂了一声,朝着海面游。  然而眼前漆黑海面却是越游越远,不多时,他就感受到了一股窒息的感觉。  “怎么回事?”看着四周围漆黑环境,社畜玩家终于明白了,然而为时已晚。  湿漉漉从水里爬上来的任逸飞将所有人都吓到了,他们上一秒才看到他拖下一个人,这会儿只觉得他就是讨命的水鬼,吓得一哄而散,飞似得逃走。  “别找我,别找我!”  任逸飞伸伸手,指尖滴落许多海水,他叹了口气,张嘴吸了一口气,又朝水里走去。  这一次入海,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顺利将木桶和猫抱回来。  任逸飞看看自己的手,这个社畜玩家死了吧?死在他的手里。  “诶。”肩膀上的疼痛打断了他的矫情。  “没钓到鱼,还落得一身腥。”任逸飞心里唉声叹气。  对外,他的表情还处在第一次‘杀人’的木然中。  虽然那个玩家该死,但他才杀了人就一脸没事儿人的样子,也不太正常。所以有点心理冲击是应该的。  好在之前有射钉枪打底,他也不用太过夸张,有那么点意思就行了。  说起来,要不是掉下水一次,他还没有这样的发现。  下水后看到的环境,简直就是第一夜的翻版,再加上那些人的呼喊,一个暴风夜船只断裂沉海的故事立刻出现在眼前。  这个副本的关键提示,已经很直接地拍在他脸上。  湿漉漉的任逸飞一路走到门口,疯子大爷还坐在那里,喃喃自语。他走过去半蹲下:“你不进入,是因为‘星光’会沉船?”  疯子一下抬起头:“星光?星光……”  “你是谁?船医?”任逸飞又问。  他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光,他站起来:“谢谢你。我差一点忘记了它,我该去找它了,星光……” 第107章 任逸飞背起包:“现在他们肯定已经开始怀疑我,陪我演一场戏。”  “好。”萨曼辅助他帮他把包背上,自己则捞起黑猫。  “喵。”黑猫对着萨曼呲牙。  “你爹手疼。”萨曼要摸摸黑猫,反被抓了一手。真是亲父子,他想。  “我先走,一分钟后你再出来。”  跨出大门的一瞬间,刚刚还皱着眉忍受痛疼的任逸飞一瞬间就挺直脊背,脸上却疼得嘶嘶吸气,一副受不了疼痛的模样。  仿佛两个人。  几个玩家迎面走来,看了一下任逸飞的衣服和露出的包扎痕迹。  任逸飞痛得一直吸气,一看这些,下意识就拿起消防斧头,有些气虚道:“干什么?”  “你杀了他?”一个玩家刺激他。  任逸飞整张脸一白,大声反驳:“我没有!我没有杀……我怎么知道他滑进去就不行了?那边那么浅!”他的声音弱下来,可能是底气不足。  “听说你掉进河里了?”  任逸飞紧紧握着消防斧,怕到极点,反而触底反弹眼中染上杀意:“那又怎么样?”  “你是怎么出来的?”反杀玩家的npc不少,但是连续出现两次就很特别了。要么这个npc的反抗精神特别强,要么……  几个人包围了他,任逸飞后退几步:“你们想干什么?”  他的声音和手臂都抖得厉害,色厉内荏。  “告诉我们,我们不会为难你。”  任逸飞咬牙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掉进水里后就有人把我往下拉。我那会儿肩膀上受了伤动不了,直接给扯下去了,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到了水面上。”  “他没有这样的义务需要回答你们。”萨曼抱着黑猫出现,脸上似笑非笑。  这几个玩家对视一眼,耸耸肩,走了。  “神经病他们!我们去倒点热水?”任逸飞自顾自说着,一边摸着伤口喊疼,一边朝着餐厅走。  还没到饭点,餐厅里一个人都没有,空空荡荡的。这会儿避难者都去水里捞鱼去了。  “现在交换信息?”萨曼坐下来,“你知道椅子坟吗?”  “椅子坟?”任逸飞立刻想起某地的丧葬特色,“椅子坟,依山势而修的某地特色坟。这种坟呈半圆形,有平台,形如太师椅,下面竖面凿刻名字,不单独立碑,后代葬在先辈下方,家族坟墓呈现阶梯状。”  没错,浙南那边有这种传统,他们认为这种形状的坟墓可以更好地藏风纳气,截留山川灵气,还能阻隔煞气。  见任逸飞知道,萨曼也就不解释椅子坟了,他说:“山顶覆盖塑料草皮的滑草斜坡曾是一片坟地。村日志上说,这个小岛的人,先祖自浙南迁徙而来,有修建椅子坟的传统。这个世界可能有误,但是村日志肯定是一条线索。”  【线条交叉,生死交界。】  如果生死交界代表的是墓地,线条交叉可能不是指上面的童话小镇,而是指滑草场。  他们昨日找的是平台,但是信息量更大的‘竖面’,也就是草皮覆盖的斜坡,却还没人看过。  看过椅子坟的人都知道,死者信息多凿刻在‘竖面’,斜坡肯定有秘密。  这就是老牌玩家吗?任逸飞看向萨曼。  这才两日,就打听到npc的来源地,进而知道本地人修坟的习惯。  想起‘邻里’副本也是,能注意到一张报纸,还能通过报纸锁定最终boss,只是比他这个捷径者稍稍慢了一步。  这个人对于信息,简直敏锐到近乎作弊。  “副本里,没有任何一个信息是完全无用的。像这种特意提起的传说,极有可能就是提示。”萨曼说。  尝试过高端局的玩家都特别注意收集这些信息,很多线索就藏着这些真真假假的传言里。  任逸飞的天赋能吊打一波人,但是光有天赋不行。  他的短板就是经验,很多在老玩家看来约定俗成的东西,他都不知道,有时候就要吃点亏,栽跟斗。  虽然玩家走错路吃亏是正常的事,但是突然不想看到这个人摔跤。  “这是前辈的经验之谈?”任逸飞低笑。他动作的时候,手臂的摆动带动伤口,但越是疼,任逸飞笑得越是自然。  “你觉得是,那就是吧。”萨曼看着他,张了张嘴,到底咽下担心。  担心,他还不够身份。  “不过,或许我是多此一举,你总会有你的办法,只有你可以做到的办法。”  受了箭伤还能站在这里谈笑风生,这已经不是演技……不是那种仅仅视之为工作的东西,而是某种可怕的生存天赋。  就是千面也不行,千面的风格是谨慎,以隐藏自己为目的。他的伪装非常稳妥,成绩稳定在八十分上下,就算没有惊喜,至少不会让人提心吊胆。  而‘阿飞’的风格,他愿意称之为‘诡谲’。  你永远猜不到他的下一步动作,他的伪装‘奇’、‘险’,‘异’,时时刻刻都像是走钢丝。他的成绩也在十分和一百分之间反复横跳,心脏就像在蹦极。  看这两日的互动,他几次觉得‘阿飞’这么玩,会被玩家识破,被npc识破,但是每次都有惊无险。  就算现在,他也感觉阿飞就在被识破的边缘,只差一个破绽。  “你是不是想问,我这么搞,不怕翻车吗?”任逸飞看出他的疑问。  “我和你说的千面不一样,他像是科班出身,有一套完整的证实有用的理论作为实践基础。我是野生的,所以我演一个人,只抓住他最本质的特点,其余旁支末节可以暂时先放一放。”  “只有剧本才需要逻辑,生活不需要。”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撕马甲。  萨曼:你撕我也撕。第92章 孤岛(25)  萨曼还是不能领悟,凡艺术类的东西都需要天赋,表演也是艺术,萨曼猜测自己大概没有这种细胞。  倒也没关系,‘阿飞’自己觉得可行,那就是可行。  “无论如何,椅子坟是很有用的信息,”任逸飞赞叹道,“我的线索是‘鱼腹藏尸’。  “这个山庄虽然建在岛上,目前看来却没有和鱼相关的建筑,或者有着类似意思的地方。那么,线索里的‘鱼’有没有可能是另外一种意思?”  任逸飞看向这个明亮宽敞的餐厅。  “南方打鱼为生的人,家里都不允许吃鱼的时候给鱼翻身,因为在渔民的眼里,‘船只’就是鱼,给鱼翻身就暗示着翻船,是很不祥的预兆。  “看,那面有个小舞台,白布盖住的地方有一个船模。”  “原来是这样。”萨曼来过餐厅几次,也留意过舞台,只是没想到那里还有一个船模。  渔民把‘船’看作海上的‘鱼’,这件事他也知道,缺少了船模这个线索,就连接不起来。  任逸飞站起来,朝着舞台径直走去。他的动作扯痛了伤口,脸色微微一变,但最后归为平静。  “这里没人。”萨曼提醒,没人了,可以放松一下。  任逸飞回过头,他居然还是笑的:“我不觉得疼。”疼也不会展示给别人看。  舞台的白布之后是一堆杂物,隐约可以看到船模。之前那些人打砸时来过这里,所以上面的东西都乱七八糟的。  他准备搬走这些杂物,一伸手,直接扯动伤口,疼得整个脸都是一白。  “我来。”萨曼放下猫,撸起袖子开始搬运东西。任逸飞自觉收手,坐到椅子上看他忙上忙下。  “喝点水。”见他无聊,萨曼给他倒了一杯水。  “……”  随着杂物一件件被搬走,漂亮精致的船模出现在眼前,它就在舞台最中间的位置,下面铺着蓝色和白色的细沙,有各色贝壳。  在船模上面,还有栩栩如生的迷你人体模型,每个人都不一样,穿戴各有不同。它们或者在甲板吹风,或者在顶层泳池里畅游,还能有过玻璃看到里面宴会的场景。  “这东西做得很真实。”萨曼打开门,把手伸进‘走廊’,里面连壁灯、挂画、毛毯都有。  “好像可以拆卸。”任逸飞围着模型转了一圈,找到数个机关。  “你别动,我来。”  萨曼把顶部拆卸,抬下来:“这里好像是船长房间,还有控制室、贵宾房和私人泳池。”  这个船模实在做得太精致了,连房间门口的名牌号都栩栩如生。折损任何一点都是破坏艺术品。  不过时间紧迫,他们还是用了粗糙的拆解办法,暴力破坏了几个小机关。  一层,二层,三层,船模被一层层拆解,最下面的船舱里出现了断裂的木雕,都断成一截一截的。  “这就是尸?”还以为会是骨头或者尸首,没想到会是木雕残骸。  “木雕的尸体。”萨曼将木雕搬出,一个个摆好。  这些象牙色的木雕上没有多余的污迹,看着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只是东西都堆在一起,一下分不出哪个是哪个。  任逸飞本想自己动手,一看后面的萨曼已经戴上手套准备拿取,他就退回去:“看着有点眼熟。”  萨曼拿出一个细看:“还记得我们之前看过的那个女神头像雕件吗?”  其实任逸飞已经看出来,不过没有看到拼好的样子,他不肯说绝对。  而萨曼这边已经有了大致判断,他弯着腰勤勤恳恳搬运里面的木雕碎片,还得仔细辨认是哪个部位的。  闲着无聊,任逸飞干脆研究起那些栩栩如生的小人和模型。  他拖了一个椅子来,一边观察船模,一边等着人把雕像摆好。  三层船舱足有数百个迷你人体模型,竟然没有一个重复的。它们被人用胶水固定在上面,一些在餐厅吃饭,一些在舞厅跳舞,还有一些在自己房间里睡觉,甚至还有认真工作的工作人员。  任逸飞的手指碰到了一个穿着玫红色套装的‘女士’,她有一头奶奶灰的时尚短发。  “嗯……”他想起第一天在鱼市见到的那位女士。  受到启发的任逸飞一个个仔细查找这些迷你人体模型。  大部分人不会有特别突出的特征,他找了很久才找到第二个能对应的模型——说来也巧,正是那个小女孩玩家。  她们梳着一样的发型,头上有一样的发夹。船模上的小女孩跟着一个年轻女人,似乎是母女。  任逸飞不再犹豫,直接拿出手机,开机解锁,开始给所有模型拍照。因为一边肩膀有伤,他全程都只用一边的手,但看起来并不手忙脚乱。  他也在仔细找寻‘顾星野’,然而找了半天,并没有找到这么一个蜜色皮肤运动型的男孩子,倒是找到一个抱着黑猫的少年,最多初中生,正坐在屋子里玩电脑。 第109章 要是没收获也就罢了,有收获为什么不过来看看呢?最多就是损失一点时间。进行无效工作的时候,时间一点都不值钱。  “把骨头扫回去,再推开几个石棺,混淆视线。”萨曼将任逸飞往旁边一按,自己加快了速度,并且真的在其他玩家上来前推开了三个石棺。  这些石棺里也都有骨头,还有公文包,有手机,甚至是一个玩偶。  这时玩家已经靠近山顶部分,天空响起无人机的声音,萨曼扫了一眼,在上来的人群里发现了同在蘑菇屋的眼镜姑娘和小女孩。  任逸飞也注意到,他开始放空双目,四肢无力下垂,一副三观破碎的可怜模样。  因为伤口的缘故他本来就虚,‘惊恐’起来也没有违和感。  玩家过来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他们看到在铲土的萨曼,看到草皮下的石碑和石碑下的石棺,也看到坐在滑草场边上惊恐的任逸飞。  玩家们脚步一顿,没想到还真被这一玩家一npc的组合找出了关键线索,难不成找npc当伙伴真有这种奇效?  萨曼已经铲掉好几个石碑上的土,并且推开,露出来的线索更多了。他粗粗看了一圈,发现每个石棺里都有骨头,多数还伴随钱包和手机。  “需要帮忙吗?”玩家们问他,其实就是问:我能加入,分一杯羹吗?  三步并两步,萨曼迈开大长腿,踩着粗糙石碑几下就到了上面,他看了任逸飞一眼:“这位是顾星野,他告诉我,以前的祖坟都在这个方位,而且本地习惯修‘椅子坟’,石碑总是贴着墓室,所以我们试了试。”  玩家们震惊,npc这么有用?  任逸飞被盯得不知所措,奇怪道:“你们不知道吗?”  既然是祖坟,怎么能不知道?  披着本地人的皮,但什么都不知道的玩家:“……啊哈哈,我们来帮忙吧。”  这个玩家拽住草皮一角,直接跳下去,扯着草皮一路滑到底,高效快捷。  其他玩家出动各色宝贝开始铲土,任逸飞很给面子得瞪大眼睛,十分疑惑他们手里的东西都是哪儿变出来的。  这儿还有npc呢,这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玩家们根本没将这用完就可以丢的npc工具人放在眼里,他们疑惑这些数字的含义:“似乎每一排的开头数字都一样。你们看,这里是一开头,这里是二……”  萨曼和任逸飞倒成了没事人,在一旁看热闹了。  不知道数字的关键,这些人挖了再多的石棺也是没用的,他们纯粹就是来给萨曼和任逸飞打工的,自己却不知道。  任逸飞正大光明拿出信封,然而npc光芒太盛,他越是光明正大,别人越是不怀疑。  信封里只有一张房卡和一张旧照片。  房卡上就是石碑上的数字,正面是邮轮图片,这点他们已经猜到了,所以不奇怪。  照片则是一张陈旧发黄的老照片,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古董西洋船的合影,这个古董船的前方有一个女神船首像。  那个女神船首像正是他们见过的那个断头雕像,她头戴金冠手持三叉戟,裙子飞舞长发如波浪,目光如炬,似乎要与风暴和海怪作斗争,十分威武。  翻过来,照片的背面写着:陈立与星光女神号。  这个尸骨果然就是船长的,船只的名字也应该叫做星光女神号。  任逸飞看了一眼就收起,自己往一侧走了两步,和萨曼擦肩,照片就到了萨曼手里。借着这点间隙,萨曼看了照片,收起。  两人对视一眼,又自然转开,一切尽在不言中。  作者有话要说:  玩家:发生了什么事?第94章 孤岛(27)  玩家们不知道这两人操作,还在勤勤恳恳掀棺材盖。  不过他们也不是毫无收获,其中一个玩家翻找东西的时候,就打开了一个钱包,好巧不巧,上面居然是他这个角色的照片。  “欸嘿!”这个玩家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藏起来,然而别的人已经注意到了,“你有什么发现?说出来我们帮你参考参考?”  这个玩家苦着脸,不得不说出了自己的发现。其他玩家直接围上来,对照着钱包夹子里的照片:“原来是这样。”  钱包里他们还找出了房卡,上面有邮轮的图片。基本所有石棺里都有一张房卡,玩家终于确定了,他们的确是进入了某个特别的副本里。  “看起来我们是困在了一个孤岛里,实际上,我们应该是困在了某个特别的场景里。而我们这些人,其实是船上的乘客,或许死了,或许苟活着。”  游戏进行到现在,玩家已经有了猜测,今天的发现证实了这些猜测。  “岛民的身份是假的,所以npc身上的违和感那么重。这样,之前几个线索也能联系起来了。”  “海水上涨,土地开裂,暴雨,闪电,活死人……谁的执念会那么深,困在沉船的绝望中出不来呢?”玩家各有思量。  “这些骨头又是怎么回事?”也有玩家发出疑问,“难不成是角色的?角色已经死了?”  “是海难吧。你不觉得第一天的事件很像是暴风雨之夜,船发生故障,接着触礁沉没的情景?”  “这么说,庄园里那群人很可疑了。”  这些玩家看似情真意切地投入讨论,听着也挺像那么回事。然而仔细一听,基本都是最外层的最基本的猜测,真正的核心他们不会讲出来。  不过这些人缺少了船模的线索,最为关键的证据没有得到,所以任逸飞最大的敌人依旧是萨曼。  怎么坑他一把呢?  这些玩家开始寻找自己的角色身份,好获得更多线索快人一步。然而并不是所有人留下的东西里都有可以验证身份的照片和名字。  很多时候,他们找了半天还是一场空。  寻找角色身份这一点,萨曼和任逸飞也没有优势。  任逸飞仔细回忆,一个个分辨记忆中的迷你人偶。依旧没有运动型大男孩和高大青年的印象。  船上最多的就是携家带口的中年男人,独自出行的青年男女也有不少,只是没有他们这两款。  “可是携带黑猫出行的,似乎只有那一位。”任逸飞把那个少年的房门号想起来。  663。  但是任逸飞没有立刻去印证所想,这么多的玩家,夹杂一个npc,实在太过突兀。而且吧,他这肩膀上还受着伤,动一动都疼,实在干不了体力活。  眼瞅着玩家人少人心散,干半天推不完一排石碑,任逸飞叹了口气,他觉得按自己这倒霉催的情况,可能熬不到明天。  他得速战速决,走一下捷径。  “宋威,你等一下,帮我看一下猫,我去找人!”任逸飞一脸沉痛地把包往萨曼手里一塞,人就急匆匆往下头跑。  被‘宋威’的萨曼拿着包,抬头一看一圈人盯着他:“看我做什么?”  “这个npc他要去干什么?找人?”玩家被这个发展弄晕头。  “他疯了?”  “让npc介入我们的游戏里?!”  以往游戏里,也常有npc介入玩家游戏的时候。但是那都是个人行为,这位居然要去拉人手的。  “你的npc好感度是不是很高?”玩家打量萨曼,“你是不是想要利用npc占先手优势?”  玩家的声音一下飙高,他们纷纷用谴责的目光看萨曼,萨曼眉毛都不动一下:“我找到的地方。”  自己都是白嫖,倒是有脸说?  萨曼连眼神都不想给这些人,不过,他也很好奇,‘阿飞’到底想做什么呢?  十多分钟后,任逸飞带着一帮子气势汹汹的npc来了,他们手里不是拿着锄头就是拿着铁锹,一边跑一边大骂:“哪个龟孙子动我们家的祖坟了?!”  萨曼看向人群中的任逸飞,任逸飞眨眨眼,转脸就开始悲愤:“我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这上面也没有姓名。不过一个个石棺里埋骨头,怎么看都很奇怪吧?”  这时候滑草场的草皮都已经给清理完了,露出来几排铲完黄土的石碑,一些还打开了。  npc定睛一看,看到了石棺里的骨头,瞬间就炸了。  “白骨?”  “我就晓得这个什么鬼庄园有古怪!合着她买我们的地,就是搞这个歪门邪道的?我们现在被困在山上也是她搞的吧?”  这个大叔提着一个锤子,怒发冲冠:“乡亲们,咱们砸了它!”  玩家们整个都傻了,木楞楞的被众npc推开到一边,看着他们拿起铁锤就是砸:“铁锤是哪儿来的?……卧槽你们等等!”  npc们有的用铲子,有的用锤子,有的用铁锹,还有的直接上力气推。前头搞黄土,后头开盲盒,分工明确,热火朝天。  柔弱无助的玩家们根本挡不住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他们直接被排斥出滑草场,眼睁睁看着npc走剧情。  “这事情发展是不是不太对?”  混进npc堆里的任逸飞已经站到萨曼身边,一手接过背包,并接着背包掩饰把手机递给他,无声道:图片。自己的角色身份自己找。  萨曼顺势接下。  任逸飞再次背上包,他很小心地不让肩带碰到伤口,但还是疼得整个人都是一抽,幸好没人注意他。  npc的效率确实高,几十号人横着推,几分钟就开了几十个盲盒。除了骨头,里面还出现了行李箱、笔记本电脑、衣物、手提包等等物件。  “等等!”和任逸飞一个屋子的小卖部老板娘不知道看到什么,突然跳进一个石棺里。  她隔壁的男人吓了一跳:“老婆你小心点,一会儿砸到你。”  刚刚看到骨头还发抖的小卖部老板娘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只是疯了一般翻看这个小石棺里的东西。  “我的天哪……”  她正看着刚刚拿出来的手机,这手机壳花里胡哨的,贴满了各种马卡龙色的小点心,很有少女心。  她的手指按上去,直接指纹解锁了,屏幕就是她的照片,一张结婚照。  照片上那个新郎分明就是旁边那位同样有点懵的男士。  “老婆,这……这上面怎么有我们照片?”他也跳下来,从石棺里拿出一个戒指盒,里面是一枚非常闪的钻戒,女款。  “老婆?”男人抬起头,一双眼微微发红,“我们这是?”  出现这种异常情况的npc越来越多,任逸飞混在其中一点都不显眼。他已经找到663号石棺,里面的骨头是一个未成年男性的骨架,特别眼熟,他踹过好几回。  哟,洗干净的骨头架子。  此外里面还有一个钱夹,一个宠物包,一个手机。  打开黑色皮包,任逸飞发现里面厚厚一叠百元大钞,都是全新的,还有一排信用卡,一个满脸不高兴的男孩照片出现在里面,是那种拍立得的照片。  和船模上的小男孩很像,也和‘顾星野’很像——根本就是小一号的脸,白了两个色度。  这个男孩带着棒球帽,穿着时尚,手里抱着一只黑猫,手腕上有一只熟悉的表,但是对着镜头却是臭着脸。  他抽出照片,后面用签字笔写着某年某月某日,顾程。 第111章 以身化烛,燃萤火微光。  星光沉海,女神折戟。  两线交叉,生死交界。  鱼腹藏尸,黄土埋骨。  所有提示都和‘鬼’的真实身份相关。第一条可以解释为救助困境中的人,或者牺牲自己的利益帮助他人。  第二条,有一艘名为星光女神号的船沉海了,女神失去了权柄。  第三条,这个提示有两重解释。  第一很有可能就是指这里,滑草场是庄园的旅游线路交汇处,这一个个石棺也代表连通生死。  第二指的是现实和梦幻两重线索交叉,也就是沉船和沉岛这两条线交叉,然后副本中的npc和现实中的npc(骨头)相遇,生死交界。纵观整个副本,这处坟场是唯一连通现实的地方。  第四条,黄土埋骨他们已经知道,就是指这些白骨,那么鱼腹在哪里?尸在哪里?鱼腹会是指那些变成鱼怪的尸体么?  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  “如果说‘鬼’就是船长,其实这些线索都能对应上。”  大部分有经验的玩家都在观望,不十分确定,他们不会跨出那一步。但有个玩家蠢蠢欲动,欲望和警惕在心中交战。  他就是之前试图引别人去试水的玩家,这是他的第一个中端局。  中端局的奖励充满了诱惑,‘鬼’又在眼前。  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  可赌性也实在是太大了。  他如一个赌徒站在牌桌前,心中充满了贪欲,满眼五颜六色的货币刺痛着他的心。这个玩家从未玩过这样大金额的赌局。  雨越下越大,水越涨越高,死亡的阴影笼罩着玩家们。  终于,这个玩家忍不住了。他直接走到庄园老板的面前,看着她姣好的脸,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声音:“我指认,你就是船长,船长就是‘鬼’。”  庄园老板一愣。  这个玩家的嘴角就上扬了,狂喜抑制不住,想象中奖励将淹没他整个人。  来吧,来吧,快来吧,钱财、荣耀、稀有珍贵的奖励……  然而就在下一秒,庄园老板微微一笑。玩家的笑意直接僵硬在脸上——他没有感觉到卡牌的异动。  失败了?  不,不可能——  这个玩家的心态,就像一个赌石人遇上一个样样都好的石头。  一切特征都符合‘深藏高质量翡翠’的特点,只有少数地方模糊不清,他感觉一个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错过就会抱憾终身,于是蠢蠢欲动,选择性忽视了一切不正常的地方。  玩家自己已经有了‘她就是’的判断,所以一切证据都会指向他的猜测。就算有一二模糊的地方,也被他自动忽略。  比如至今不知道的‘鱼腹藏尸’,这样一个关键,就被他选择性无视了。  如果他是带着‘挑刺找茬’的心态去看证据,就不会那么冲动。  而现在,他将为他的冲动付出代价。玩家瞪大眼睛,他干笑着:“你就是鬼,是吧?不不,等等,我开玩笑的,不是真的指认。”  一切结束了,玩家一瞬间碎裂成无数的像素块,哗啦啦落在地上,和雨水一起融化,彻底消失。  指认,失败。  作者有话要说:  庄园老板:猜猜我是谁?第96章 孤岛(29)  其他玩家看着庄园老板,脸上带着凝重。  如果庄园老板不是船长,那她会是谁?还是说他们一开始的方向就是错误的,庄园老板根本不是‘鬼’。  “等等,你……你不会是黑兔子吧?”玩家指着庄园老板。  如果他们早早被误导了,如果庄园老板压根就是玩家呢?!  一个让人无语的猜测,但是更让人无语的是,居然还真就有几个玩家露出怀疑的表情。  如果庄园老板是黑兔子,那么鬼就应该……  “别闹了,她对这个庄园的熟悉程度根本不是一个玩家能有的。”更别提庄园老板面对npc和玩家时的复杂表情,一点点的嘲讽,还有更多的冷眼旁观,坐看灭亡。  “庄园老板当然不是船长,船长另有其人。”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在玩家中。  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之前一直呆着不动的一个npc站起来,伸手将湿透的头发梳理到脑后,然后对着众人颌首。  他的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手里拿着枪状物,但是玩家们第一时间都是怀疑世界,没人关注他的手。  “你。”  一道闪电劈过众玩家的脑海:“黑兔子?!”  大家还在震惊,小女孩的丝线已经扯出来,她眼角带着残忍的笑意:你自己跳出来的。  一直关注她的萨曼和眼镜姑娘反应也是不慢,他们一个摸到手链,一个抽出卡牌,却没想到,有人比他们还要快。  不,那个人不是更快反应,是更快下手。  bong!枪击过后,钉子射进了小女孩玩家的眉心,直接穿过后脑勺。  “试探一下,如果可以,就留下来。”她想起自己主人吩咐的话,呼吸变得急促,嘴里一股一股的血液涌出。  可以吗?可以,太可以……这样的人被主人发现了,主人的眼睛里,还能看见别人吗?  小女孩玩家的丝线几乎就要触碰到任逸飞的脖子,却在最后一秒软下来。  “我好不甘心。”又是一股血液涌出来,她张张嘴,低喃着,“不可以……”  她的尸体倒在伪装流玩家的旁边,形成夹角,血液汇聚在一起,分不出是谁的。  杀人这种事,有人做得比她更加平静随意。  “既然已经杀了一个,何妨再杀一个?”  魔鬼已觉醒,以杀人的办法杀魔鬼,终究会被魔鬼反杀。  “真遗憾,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任逸飞平静地收回射钉枪,转头看向庄园老板:“我该怎么称呼你?‘鬼’小姐,或者干脆叫你‘星光女神号’?”  庄园老板又一次微微一笑,众人的心都提起来,只有任逸飞带着自信。  大雨滂沱,声响不断,但玩家都闭嘴看她,世界突然显得很是安静。庄园老板抬头看着天空:“很久没有听到别人这样喊我了。”  “副本是海难的变体么?每七天一次的海难轮回?”任逸飞问出自己的疑惑。  “海难啊……”庄园老板想起过去,带着回忆的语气,“似乎是很有以前的事情了。或许是因为我不是人类,没有那么复杂的情感,所以很多事情已经想不起。  “不过那日之后,死者沉海,三月间化作白骨,皮肉被鱼啃食殆尽。  “只是事情没有就此结束。”  她轻轻挥手,呆立的npc们长出鱼鳞,灵魂化作半透明的大鱼扭身跳入大海。  “海面上徘徊着不肯离去的幽魂,无法接受死亡,都化成游鱼的模样沉睡在自己的梦境中。只是幽魂脆弱,风一吹,浪一打,就碎裂了。  “我只是出于船只的义务,承载了这些,给他们提供了舞台。然而事情如何发展,却是他们自己所为。”  暴风雨吹得世界七零八落,庄园老板却依旧平静,她以一种人外之物的角度看着这个世界。真是难以想象,这个人会有什么执念。  “还以为这些人的梦境会更加美好,没想到和现实也没差什么。内讧、斗殴、抢夺、杀戮。”  她的目光转向玩家们:“我一次也没有动过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总是死伤惨重。人类的欲望,比暴怒的大海还要可怕么?”  亲手杀了两个,间接弄死一个的任逸飞:……  内斗得很是欢快的玩家:……  沉默了会儿,任逸飞问:“以前的游戏,没人找出你吗?”只要找到船模,找‘鬼’并不难。  “找出又如何,你要挑战你脚下唯一可站立的船?”  这些话她笑着说出口。  巨大的金色巨龙砸下,整个世界都像是被闪光弹蹂躏过,强光和噪音让玩家痛苦地抱住脑袋:“啊——”  雨声风声雷声,船只断裂声和尖叫声一起出现,大地晃动。  等到白光散去,庄园和岛都已彻底消失,只有一艘一半没入大海,一半高高翘起的大船。他们就站在严重倾斜的甲板上,违反科学地稳稳站立。  紧接着巨浪像遮天的大手拍下。  “轰!”的一声,天地震颤。  冰冷的海水带着腥臭味打在脸上,身体里泛起寒意。玩家像是真正受灾的人一样惊颤,但他们一点伤都没有,反倒是npc在地上翻滚。  npc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他们都穿着符合人设的衣服,作着符合人设的打扮。并且这些人似乎看不见玩家,他们就像是生活在两个次元。  玩家看着蓝色的海水包围了npc们,白色的泡沫飞溅,npc们死死拉着扶手、绳索之类的东西,没有依仗的则尖叫着滑入水中,一眨眼就被浪冲走了。  “咔哒咔哒。”断裂声在四处响起。裂开的地方都黑洞洞的,恐惧里生出黑色的鬼木一样的东西,看一眼,就要被它吞噬。  船体的四周飘来许多珍珠色的幽灵,都这么湿漉漉地紧紧贴着船体,灰白色的眼睛盯着那些落难的人,嫉妒且贪婪。  “底下好冷,下来陪我们。”怨魂的声音此起彼伏,都看着生人。  “这船要断了!”风雨中,船上出现了很多影子,他们穿过玩家们的身体,在呼救,在救人,也在抢夺救生艇。  生死之前,人性是赤裸裸的,美和丑展露无遗。  玩家们看着发生的一切,谁都没有说话,他们知道,这是场景重现。  这个副本,的确始于海难。但是玩家来的时间却是海难三个月后,散落的遇难者的魂魄无处依托,便由船只承载起,将他们托举出死亡的噩梦。  鬼木和珍珠色的幽魂或许就是‘灵异’元素,一个代表着曾经沉船,一个代表着曾经遇难的人,它们都想将星光号和星光号里的人拖下水。  一次又一次,每一场副本都有它们的存在。避难者不知道真相,将一切怪罪在星光庄园身上,借机发泄自己的恐惧和不满。  为什么庄园老板还要继续?人类自己都不想拯救这些堕落的灵魂。庄园主人却一次又一次的开启全新轮回。  她在期待一个人类团结的完美结局吗? 第113章 “给当用的人用,才不算浪费。”萨曼转头看向任逸飞,“阿飞觉得呢?”  任逸飞看了他一眼,伸手将卡片推到庄园老板面前:“考虑一下?”  “好。”庄园老板终于下定决心,她周身亮起朦胧的光,长长卷曲的头发如波浪一般散开,化成漫天星辰。  属于人类的感觉在消散,她化成了光。  星光女神,看到她,就明白了这个词的由来。  金色的光穿过乌云落在玩家们的身上,风停了,雨止了,海浪平息,黑夜退去。  海鸥在美妙的歌声里飞翔,黄昏的光落在“星光女神号”的喷漆上,大海如温柔的母亲怀抱着他们。  玩家们发现自己在一艘巨大的远游邮轮上,金色的甲板闪闪发亮。  “今天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在这一次的旅行中收获快乐和满足。”穿着白色制服的船长做出邀请的手势。  众人的视线跟随他,看着他去了指挥室。  “星光女神号,出发了!”  “来试试我新设计的菜肴,最新捕获的海鲜,中式烹饪方式,西式的酱料,中式材料搭配,西式摆盘。你会爱上它的。”带着厨师帽子的厨师长笑容灿烂地走过。  这时传来美妙的小提琴声,是小提琴师正在远处拉着小提琴。客人们并不吝啬地贡献出自己热烈的掌声。  穿着工作制服的船员变了一个简单的魔术,他将一只粉红色的玫瑰送给了可爱的小女孩:“请进,公主殿下。”  拉着父母的手的腼腆小姑娘,却笑得比阳光都灿烂。  场景又是一转,他们一群玩家坐在椅子上晒着太阳,手里捧着色彩鲜亮的果汁,眼前风光正好。  任逸飞摊开手,一张黑色卡牌轻轻落在他手上,正面有个手握三叉戟的战斗女神,背后露出半个邮轮。  ssr,星光女神号。  “这位黑兔子……”玩家凑上来。  “不想合作,没有联系方式,单身主义者,不差钱。”任逸飞吐出一串话,只差没跟一句:跪安吧。  “啧。”这个伪装流好生高傲,被打脸的玩家讪讪闭嘴。  还有一个玩家,琢磨大半天,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们从哪儿知道的‘鬼’的真实身份?猜的?”  “嗯,猜的。”任逸飞说。  这个玩家呵了一声,撇过脸去。  “你在想什么?”萨曼坐下来,手搭在任逸飞椅子的扶手上,很是亲密。  从刚刚任逸飞收了他的卡开始,他的心情就一直非常好。而那些玩家接连被怼回去,他的心情就更好了,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微笑。  任逸飞托着下巴,严肃道:“在想这个副本的特别之处。  “那些骨头架子其实才是真正的npc,我们不过是这些遇难者的一场梦。在梦里,他们让自己成为了最想要成为的人。”  也顺便坑了他。  他之前猜测过这个副本存在大型欺诈,于是根据自己的外形特征制定人设。只是没想到,外形特征居然都是假的。  来庄园的第一日,还听到他们讲了直播、漫画家之类的,可见这种身份模糊的副本还有不少。  中端局都是这样,高端局只会更加复杂。任逸飞之前还打算下一局去高端局试试,这会儿想想,还是得缓一缓。  战略上要藐视,但是战术上要重视。  十五分钟很快就到了,不论心情如何,玩家们都得一个个退场,萨曼和任逸飞的身体也在消失。  “那张装备卡牌我会还给你。”任逸飞开口,“或者可以拿别的东西交换。”  “阿飞。”  “嗯?”  “我本名林观月,双木林,又见观,月色的月。”  萨曼凝视着他:“不需要别的东西,如果你非要给什么报酬,喊我真名?”  作者有话要说:  ‘占卜师’技能: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眼镜姑娘:《我在逃生游戏被狗粮噎到的日子》第98章 荒芜之角(1)  呆……  “玩家,你,还好?”引导精灵战战兢兢,上一次副本出来的时候它家宿主就不太正常了,这次更不正常,已经对着荒草遍布的小院子发了十分钟的呆。  “把近日的陌生好友申请弹出来我看看。”回过神的任逸飞说了第一句话,他甚至没有想起来来先查看奖励。  引导精灵不太明白,但还是将好友申请拉出来。  整整十页,每页一百个号码。  “筛选出所有带‘阿飞’或者‘任逸飞’称呼的。”  十页速度缩成一页,将近三十个好友申请。  “学宫的小花。她还是邻里中的老人玩家,和春日宴的寂羽。啧,这是什么运气?”他想了想,不予通过。  “学宫”是排名第六的玩家“文理”创建的一个势力,许多人怀疑这位在现实中是个学霸。当然,这和他没什么关系。  之后他又发现了其他几个势力的痕迹,七大区有名有姓的势力都朝他伸出橄榄枝。  这不是说明他多么厉害,人家纯是广撒渔网。就像是一个无主的选秀新人出个头,就有很多娱乐公司上门邀请一样,万一白菜价捡漏了呢?  全部删。  社交太累了,他只想躺在家里,一动不动,到点了再出门找角色。  第十八条申请蹦出来:“我正看着你,影帝任逸飞。”  申请人没有具体来历,没有特征,没有留下具体线索,看起来它像是一种威胁。  “知道我的现实身份很了不起吗?我那么有名。”  拉开,加入黑名单,点击删除,不知所谓。  找了半天,终于找到萨曼的申请,有两个,一个在几日前,一个是刚刚,三分钟前。  “阿飞,我是林观月。”  自来熟。任逸飞扯了一下嘴角,想着那张装备卡,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然后通过申请,标注林观月(萨曼)。他就成了他好友列表的第二个人。  好友列表第一个人,阿金老板发过来很多简讯,任逸飞粗粗扫了一眼,一些是感谢‘邻里’给他们拉去的客户,一些是‘春日宴’视频的进度。  剪辑版已经出来,三个半小时,剪辑师表示,春日宴里npc的爱恨情仇也是精彩的点,他实在舍不得剪掉这条线,所以时长被固定在三个半小时。  任逸飞立刻想起对方怎么也不肯删,振振有词说这是有效剧情的公主抱。  行吧,这是艺术家的坚持。  他给阿金老板发去短信,表示自己两日内会上门拜访。  “叮咚,玩家的好友申请已通过。”萨曼那个高冷的引导精灵面无表情丢出一串电子音。  萨曼正和下属说着招人的事情,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打开光屏。  没错,正是黑兔子的申请。  “您要找的擅长计算机编程和网络游戏设计的玩家已经找到了,老大您什么时候和他们见一面?”  “明天。”萨曼几句话结束了通话,对着光屏上的通过字样看了许久,“他是不是一来就先通过了我的申请?”  对吧?  引导精灵不吭声:你觉得是就是吧。  “我们什么时候见……不妥,太急切,要把人吓走。”把敲上的几个字删掉,萨曼又重新打字,“我们……”  敲完这两个字,他就停下来,因为不知道自己的述求。他心里是想着先见一面,还是先通过网络聊着?  然而那边竟来了短信:“你好。”  “你好。”萨曼也回了两个字,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是这样笨嘴拙舌的,想不出一句看似风轻云淡的打招呼。  他的日常都是利益交换,不入心的话自然想说得多好听就能说得多好听。  任逸飞也在发愁,他刚刚查了一下这类装备卡的市价,结果根本是有价无市,极少副本能刷出。  是的,刷出,这是一张欧皇专属卡,只有高端副本能产出,花钱买不到,和任逸飞这样的人基本无缘。  “你需要银贝吗?”听说这些在荒芜之角组建势力的人都缺少银贝,想来想去,这是最合适的。  于是任逸飞直接问了,并且附加一句:“这是装备卡的报酬,给一个市价。放心,不影响我们之后的合作。”  过了一会儿,那边发来一个数字:“3。”  任逸飞想了想,是合理价格,但是当时那个情景下拿出来,也的确是帮了大忙,于是直接在线转了四个银贝。  这一趟刚好赚四个银贝,所以付了报酬后他手头还有十个银贝。  无论如何,这件事就算了结了,之后他们可以真正地平等对话。  萨曼那边倒是因此立刻想到了一个联系彼此的办法:“有兴趣以银币入股吗?”  游戏主机他已经在做,且即将完成,但是后续还要继续投入,其中多数用到数量稀少的银贝。  众所周知,金币负责副本,银贝负责荒芜之角。  市面上当然可以用金贝换到银贝,但是价格不稳定,供货也不稳定。  但是阿飞,他的产出相当稳定,基本每个副本都是四个,并且他玩游戏的频率高,一个月已经玩了四次游戏,是高产玩家。  萨曼非常期待与他的合作。  萨曼知道的,任逸飞也知道,他只是反问:“仅仅是银贝供应商?”  “当然不,如果可以,希望阿飞能成为这款产品的检测员。这世界上不会有比你更懂npc的人。”萨曼立刻回复。  盯着屏幕上的字看了半天,任逸飞敲下几行字:“等你的产品出来,我会考虑的。”  点击发送,关掉通讯页面。  “现在是否结算奖励?”引导精灵小声问。 第115章 荒芜之角最顶级的杀手就是十大之一的‘蝴蝶’,身在废土。那个人的兴趣爱好就是杀戮。  寻常杀手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那个人当成是活着的乐趣。  年天喜出不起那样的价格,去请‘蝴蝶’。  文理看看难得激动的小七,笑道:“他到底有什么魅力,你们这一个个的,见了他一面就念念不忘想要拉进来,还要拿自己作保。”  “有些人太过精彩,注定要闪耀这个世界的。”小七认真道。  “行了,这件事我知道了。我会尽量争取这个人,但是争取不到,你也不用太失望,毕竟,抢人的可不只我们一家。”  此时还有一个玩家在向上报告自己的游戏经过,他是纯粹的旁观者。有心搅和,奈何找不到人,干脆很咸鱼地躺过整个副本。  幸好他咸鱼了,不然看看那些人的下场,这会儿已经是坟头草盈盈。  “这是个狠人。”他做出评价。因为指认‘鬼’后玩家之间不能再互相残杀,于是最后揭密前都要先干掉对他有敌意的玩家,可不就是个狠人?  陈深托着下巴:“让他加入我们,你有几层把握?”  “零。”下属回答。  “怎么说?”陈深有些好奇,她的势力不至于一点魅力都没有吧?就算势力没有魅力,难道她这个人不值得追随?  “既然黑兔子一个人就能搞定副本,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搞合作呢?他不需要别人,反而是别人需要他,事情一开始就不公平。我认为,能进入荒芜之角的,不会有这种心中有大爱舍身利人的圣人。  “而且,如果他有意找人合作,早就传出消息,然而这不是没有么?”  陈深十指交叉:“如果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有这么一个极有天赋的新人,却要当作不知道,怎么可能?就算不能加入,也完全可以有别的合作方式,查查对方需要什么。  “咱们可不搞巧取豪夺。朋友,总是越多越好。”  陈深意有所指,没错,她讽刺的就是地下城的柯北。  此时的地下城。  “常彦死了。”一个下属带来了不幸的消息  柯北知道了这件事,他正在修理指甲,闻言让人停下:“谁做的?”  “黑兔子。”  “他让一个伪装流杀了?”柯北一挑眉,“过于懈怠了。”  这下属有消息渠道,立刻说:“大人,事情是这样的。”他如此这般把里面的事情说了一遍,仿佛亲眼所见。  不是常彦懈怠,实在那个人也不是善茬,藏了一整个副本,最后露头的第一时间还要先杀个人祭天。  “我不是让他试探么?怎么直接就动手了?”  长久的沉默后,柯北低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浮出一点病态的嫣红。他不是不明白原因,然而柯北很厌恶这种仿佛独占欲的情感。  “他是不是忘记了谁是主,谁是奴?”  柯北看上去似乎没有生气,下属却噤若寒蝉,一句话不敢为同伴辩解。常彦违反了规矩,他的行为越了轨。柯北是地下城的王,也是所有人的主,没人可以要求他。  “我知道了。”柯北站起身,房间里白色的光投在他那带着病气的脸上,他仿佛是在笑,“到底是我的人,也不能这么死得不明不白。”  地下城鼎鼎大名的恶犬常彦就这么悄无声息死了。  就这一个副本,任逸飞直接或者间接弄死三个人,除了常彦,还有一对是为他而来的杀手。  他们被人高价雇佣,社畜玩家负责主动出击,学生头是他的搭档,负责收集情报,他们是情人也是伙伴。  两人一直在中端局活动,少有失手。  不久前,有人雇佣了他们,让他们杀一个进入游戏才一个月的伪装流玩家,黑兔子。  黑兔子最近很有名,他们两人也知道,甚至看过‘邻里’的通关视频。所以一开始雇主说出这个目标的时候,他们还犹豫了一下。  但是黑兔子进入游戏的时间太短,再有天赋,也有经验不足的短板。加上对方在邻里的表现倾向于‘还没适应丛林法则’的新人,攻击性不强。  所以在权衡利弊后,两人还是接了这个单子。  然而就是这样经验丰富的杀手,一个照面就栽倒在这个伪装流身上,一个死了,一个生命变成‘1’。  这真是前所未有之大耻辱。  活着的社畜玩家向雇主报告了这件事,他被人劈头盖脸一顿骂:“一个进了荒芜之角才一个月的玩家都搞不定,你也好意思出来接单?!”  社畜玩家忍了,他只是重复一件事:“老板,再让我试一次,这一次一定不会出意外。”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一次再失败,你也别活了!”金主怒气冲冲地挂了通讯器。  “那个副本有些邪性,似乎会放大人的弱点,我并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人,那时候却像是疯了一样。人一旦失去冷静,其离死亡也就不远了。”社畜玩家在自我反省,他以前甚少反省自己。  同伴都死了,直接少了一个臂膀,不反省也不行了。  社畜玩家有着和十大的陈深相似的背景,武警学院出身,后来进入政府机关。  他的学习项目里就有行为心理学,放在实践中就是快速组织集合游散兵力。所以每次进副本他都会将群众力量利用起来。  不过比起陈深,他还是差了一些,所以只能做个杀手,连前一百都挤不进去。  他坐下来,懊恼一闪而过:“我根本没想到他居然会是玩家。而且落入那片海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是我大意了,但……  “下一次不会了。”  他抬起头,眼中有刻骨仇恨:“他必须死。”  作者有话要说:  荒芜之角高端玩家日常:爆肝升级,氪金养仔。  萨·学技术·曼:神经病。  阿·扮角色·飞:神经病。  就你两没资格说!第100章 荒芜之角(3)  “阿嚏!”任逸飞坐院子里玩国际象棋,一只手白棋,一只手黑棋。  一场戏下来,精疲力竭,他正坐在院子里回血。  荒原什么都没有,正因为没有,才有特别的安全感。  “玩家,有低级技能升级卡的拍卖会有三场。”  “嗯。”  “一场是线上拍卖,但是十日后结束。一场在废土世界,三日后举行,离得远,时间也来不及。还有一场近一点,明天晚上在东星区旁边的无望海,不过这场拍卖会的质量较高,需要邀请卡。”  引导精灵偷偷用了后台权限,给宿主找到了明确有低级技能升级卡的拍卖会。  别家系统都是宿主叫一声应一声,它倒是好,宿主比凳子都‘勤快’,它倒是比陀螺还忙。  没奈何,自己抢的宿主,跪着也得辅助下去。  “邀请卡,需要什么?”身份,还是钱?  “邀请卡只发给群星榜玩家,也就是全部玩家的前一百名。不过一个人可以拿到两张邀请卡。”引导精灵查找了一下,叹气,“玩家您现在的排名是198。按着您百分百大满贯的效率,估计多玩两次就能进入前百了。”  那将是被打破的全新记录,最快进入群星榜。  “或许一个月后您就有了资格。”引导精灵特别遗憾,遗憾里还夹杂一点骄傲:这是我选的宿主,我选的!  任逸飞不关心这些,他来了才一个月,没进前一百不奇怪。前一百的玩家,他认识的……  他想了想,只想到一个人:“他是前一百名的玩家。”  “你好,有北岛联盟的拍卖会邀请卡吗?可以报个价。”  简讯发到萨曼的系统里,他家那个高冷系统看着上面红色‘重要人物’字样,机芯抽了抽,冷冰冰地发出电子音提醒:“玩家有一条‘重要’简讯,是否现在查看?”  萨曼正折腾他的主机,闻言抬起头:我什么时候加‘重要人物’了?  等会儿,阿飞?  他想起来了,立刻放下手里工具:“阿飞说什么了?……算了我自己看。”  萨曼就看到了北岛联盟的拍卖会邀请卡字样。  这东西他确实收到了,但是因为对里面的拍卖品不感兴趣就丢到了一边。  “阿飞看重了哪个?正好我也准备过去。”萨曼敲字,想要自然地引出‘我带你去啊’这样的话。  面基!面基!面基!  “有多余邀请卡吗?方便报个价。”黑兔子不咬鱼饵。  萨曼摸着自己的下巴:“抵触心还是很强,不过想到向我要邀请卡,多少还是有些不同。”  他这样自己把自己说服,默默就把邀请卡发送过去:“既然是合作关系,就不要和我算这点东西了。愉快jpg。”  “谢谢。”  关上通讯页面,萨曼直接站起来,脱掉工作服。拍卖会就在明天晚上,也就是说只有一天时间,他就要见到阿飞了。  阿飞在现实中是什么样的?  点金工作室很有节操,阿金老板给出了‘黑兔子’的信息,但以‘没有监控’为理由,拒绝给影像信息。  ‘黑兔子’的具体形象,是某些人私底下卖掉的。  萨曼没有买,他有些特别的坚持。  不过他已经知道,黑兔子在自己的世界是一个演员,很年轻的男性。  老实说,萨曼有点不敢相信,就他徒手拔箭矢的狠劲儿,不像是娱乐圈人士,倒像是专门训练过的卧底。  他会是什么样的?  想着这个问题,萨曼拍拍自己的额头,他又不是看中皮相的肤浅之辈,关心这个做什么。  “系统,把商城调出来,我需要定制服装。”  拿到拍卖会邀请卡,任逸飞继续玩国际象棋。  明天要去点金工作室验收视频成品,明天晚上又有拍卖会,大后天就得进游戏了,这三天能休息就休息吧。  他也没有吐槽‘都这种朝不保夕的世界了,还搞内部拍卖会那一套’,先升级技能,别的和他无关。  一天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  “我正看着你,东星区东南部,任逸飞。” 第117章 陈深并不解释,她直接朝着拍卖会走去,一群人也就跟着她一起涌入。  足够容纳上千人的拍卖厅只坐了零星几个人,别的都还在别处闲逛,陈深直接走到前排。  “好久不见,千面。”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惊,年天喜来了?他们怎么全没发现?  千面年天喜,一个儒雅的充满了成熟男性魅力的男人,他是一个人来的。至少他旁边的座位上并没有人。  “来了怎么不让人和我说一声,我好尽些地主之谊。”陈深笑着在旁坐下。  年天喜微微一笑:“我只是随便走走,没想惊动了陈小姐。”  陈深点点头,随口吩咐:“一会儿年先生看中的东西,免单。”  “是,盟主。”  忘了说明,陈深就是北岛联盟的盟主,这是她旗下一个小型拍卖会。  这样一个小型拍卖会,随便一个东西都能让普通玩家破产。但是对她来说却是九牛一毛,因此直接大方地送了个人情。  不过她想要年天喜的人情,年天喜偏偏不想欠,微笑着回绝:“怎么能让陈小姐这样美丽的女士出钱?”  陈深正要说话,下属凑过来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先是一愣,继而一笑:“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居然来了那么多人。”  年天喜感觉她话中有话。  陈深只是微微一笑:“下次有机会再聊。”带着众人准备离开拍卖厅。  走到门口,迎面走来一个身材高挑比例极好的青年男性,乌黑柔顺的长发随意扎在脑后,戴着帽子,围巾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仿佛艺术家精雕细琢的眉眼。  当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突然看过来,水波流转,这个艺术品一下活了。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陈深忽然想起这句诗,若是反过来形容,竟也是贴切的。  荒芜之角多得是欲望燃烧的眼睛,她第一次看到这么懒散又淡漠的。像是趴在围墙上甩着尾巴睡觉的猫。  两人擦肩而过,对方目不斜视,陈深也是脚步不停,最多在心里感叹一声:可惜不是可爱的女孩子。  烈酒的香味,如火焰一样浓烈和霸道。这是任逸飞闻到的第二个灵魂里透出来的香气,在这个女士的身上,他嗅到了金戈铁马王权霸道的味道。  她是谁?  这个疑问在大脑里一闪而过,又快速淹没。任逸飞一向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  陈深已经出了大门,她逮住一个打算低调进场的人:“萨曼,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要不要来我这儿?”  “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有自己的打算。”萨曼微笑着说,其余人听见了,都替他可惜:这可是陈深亲自邀请!  这不是陈深第一次提出邀请,两年前她就邀请过萨曼。  那时他们在副本里遇上,陈深看出他是个用脑子玩游戏的,有心招揽。  就是没想到最后萨曼去了东星城,还跟了天洪,整日为下头的勾心斗角奔波,浪费了自己的天赋,实在有种明珠蒙尘之感。  陈深一直觉得可惜,萨曼属于极有天赋的人,半年进入高端局,又半年进入群星榜,惊艳众人,甚至前十玩家都有关注。  然而之后却突然泯然于众了。  不知道他身上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他真的只是一颗流星,而她看错了人?  不,陈深相信自己的直觉,萨曼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他如今只是韬光养晦,但是为什么如此,没有任何人知道。  任逸飞进了拍卖厅,一张邀请卡对应一个座位。他的邀请卡数字靠前,位置也就靠前。  “13号,第二排。”任逸飞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的左边已经坐着一个人,大概三四十岁,穿着难得‘正常’。  “你好。”他刚坐下,隔壁的男人笑着打招呼。  任逸飞不喜欢和陌生人有什么交际,但他知道这是社交,当一个人向你打招呼,你也应该回应。所以他也说:“你好。”接着就坐下了。  身后响起一片吸气声,仿佛他做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是座位有什么问题,还是隔壁是个名人?  才来了荒芜之角一个月,并且极少主动去探听别人事情的任逸飞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依旧安安稳稳坐着,眼睛懒得斜一下。  再有名,和他也没关系。  刚这么想,旁边又来了一个人。还没靠近,香味儿先飘过来,任逸飞身体僵硬了一瞬。  和游戏中遇到的时候不一样,现实中的甜品玩家,除了焦苦香气,身上还带着点别的木质香,怪好闻的。任逸飞自己偏好红茶香,对这类木质香也没抵触。  其实他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他会闻到这种香气,之前的甜品玩家,刚刚遇上的霸道女士,都带着这种奇妙的香气。  而其他人,甚至甜品玩家自己都闻不到。  这香味倒像是专门为他一人设立的信号灯。  阿飞?萨曼看着那个戴着帽子的年轻男人,被柔软的围巾裹着,下面露出一截乌黑的长发。  他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和袖口。这才走过去,在任逸飞右手边坐下,清爽的香气飘过来。  年天喜看到他了,萨曼。所以之前陈深出去就是为了他?  在年天喜这里,萨曼并不是很值得关注。他的目标一直是前十。而萨曼只够做一个副手,能处理一些和游戏无关的事务。这样的人年天喜并不缺。  萨曼这些年的形象被他自己经营成混混头子,有能力还不足以冲击前十。是以很多人对他的印象也停留在这一层,年天喜也是一样。  而且,年天喜有过被萨曼看穿的经历,年天喜对他有本能的排斥。  不过,年天喜还是打了招呼:“好久不见,萨曼。”  “好久不见,千面。”萨曼漫不经心地打招呼,目光集中在任逸飞身上。  看着斯文的混混头子,他出门都是这个形象,效果极好,两年了没人觉得有问题。但此刻的萨曼有点担心,万一阿飞觉得他生活中就是这种流里流气的样子,不和他玩了怎么办?  “嗨,萨曼,好久不见,前些日子去了哪儿?”  萨曼以前是个高调的人,所以许多人认识他,他一来,就有人来打招呼,试探他这些日子的去向。  萨曼一一应付,只用眼角余光注意着身侧的人。  “这位是?”他们也看到了萨曼旁边的任逸飞。  “一个朋友。”  邀请卡都是成对给的,这时候说他们不认识,没人相信。  只是萨曼有私心,不想被其他人知道这是最近声名鹊起的‘黑兔子’,所以他就特别自然地和他招呼:“来这么早?”  任逸飞转头看他,那双眼进入了萨曼的视线,柔亮的,美丽的,富有生命力的……  萨曼握了握手指,指尖似乎冒出细汗,有些粘腻。近日总是模糊虚幻的梦境,忽然变得真实起来。  隔着虚拟描绘了千万次的灵魂,也有了具体的温度。  “阿飞……”他是阿飞,他必然是阿飞,若他不是,再没人有资格是。  “嗯。”任逸飞也打量着甜品玩家。  轮廓深邃,或许祖上有少数民族血统,头发是漂亮的深棕色,灯光下甚至带着焦糖色泽。眼睛也一样,深褐色,瞳孔微微扩大,像融化的糖块,甜蜜粘稠——他是对着自己发情吗?  “你也很早。”  这种有些淡漠的声线,柔柔刮过他的耳膜,萨曼不由自主地战栗。他控制不住地一直看向一旁的‘阿飞’。  “我只是为了建立基准线,没有别的意思。”他对自己说。  乌黑柔亮的长发,冷色调的肌肤,偏瘦,比例却极为漂亮。他的腿笔直修长,腰……萨曼瞥了一眼,看到羊绒大衣下露出的修身马甲,继续下判断:腰纤瘦。  孤岛里阿飞总是穿着白t恤和低腰牛仔裤,如果这时候穿起来,露出人鱼线……萨曼咳嗽一声,强迫自己不再续想。  他的手也格外漂亮,足够入画,右手有些薄茧,指甲修理得十分干净,右撇子,并且长期养尊处优。不过指甲肉有些发紫,大概有些气血不足。  萨曼又想起春日宴里‘阿飞’被他拉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果然还是缺少了运动。  声音那么好听,跑得喘气的时候……  不知道想到何处,萨曼略觉不自在,调整了一下坐姿。  他的游刃有余,他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他的潇洒,在这一秒之后都成了历史记忆。萨曼开始手足无措,像个刚出社会的毛头小子:要怎么和阿飞打招呼,自然地交谈?  一枝暗红色的玫瑰出现在他面前,被他暗中打量的‘阿飞’一只手捏着玫瑰,一只手轻轻拉下围巾,靠近了他,声音里仿佛带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萨曼盯着他挺翘的鼻头和红润的嘴唇,看着那小小的可爱的唇珠。  “甜品玩家,目光不要太过分。”任逸飞看着笑眯眯,眼里带着警告。  萨曼打量的目光是隐晦,可是任逸飞对视线很是敏锐,被盯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加上四周围的人一直盯着这边,让人不快,任逸飞这才决定干脆转移他们的视线。  逢场作戏,谁不会?他直接在系统买了黑玫瑰。  一朵玫瑰,一个自然的亲近的动作,一句暧昧的话语,即便之后他立刻又将围巾拉回去,并且端正坐好,其他所有关注这里的人也有了答案:哦,原来是萨曼的情人。  那些好奇的视线都收了回去,连隔壁年天喜都失去了兴趣:都说萨曼这个人不近美色,看来还是‘美色’不够美。  只有看似成为人生赢家的萨曼拿着红玫瑰,喉咙发干。  “他不该撩我。”萨曼心想,荒芜之角的人都没有节操和底线,不巧,他也是。虽然这个‘撩’大概率只是拿他来挡一下视线,但是被撩了是事实。  萨曼说服了自己:是阿飞先撩我的,动心岂非理所当然?  “我不是看重皮囊的肤浅男人。”当日的决心言犹在耳,今日的表现生生打脸。  “可能是俗而不自知。”萨曼自我评价,并且快速接受了这个庸俗的不完美的自己。  手指捻着一瓣玫瑰花瓣,滑腻温润,他低头看着这个‘礼物’,花瓣的颜色很深,是猩红色,像是颜色沉淀下来的吻痕。  “嗨,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我不是看重皮囊的肤浅男人。  pia!第102章 荒芜之角(5)  这只是一场小型拍卖会,结算货币为白币,没有真正稀有的精品道具,所以来的也多是排名靠后的玩家,出现萨曼和年天喜已经足够惊喜,再没有其他排名更高的人士也不意外。  于是出现了一个特别现象——因为部分宾客缺席,前三排成了这三人的专属。后面所有的宾客都忍不住看他们。  “那是年天喜吧?” 第119章 技能发动:三米范围内,控制住一个直视你的眼睛的人类,令其无法动弹十秒钟。一个副本限用三次。  限制:适用于怪物、玄幻、灵异副本。  评价:c(看着我的眼睛,说爱我,否则把你变石头。)  技能:炸弹狂魔。  技能发动:和人类接触后,每一秒可在对方体内植入一枚微型炸弹,炸弹五秒后就将爆炸。一个副本限植入十枚炸弹。  限制:适用于任何副本。  评价:b(爆炸,是一种艺术。)  任逸飞目瞪口呆,他看看自己的手:“欧皇是真的。”从此省掉买锦鲤的钱。  引导精灵为他的宿主流下了一缸的眼泪:太不容易了,宿主终于摸出了配得上他的战绩的奖励!  那头的萨曼接到返回的道具,居然没有意外。希望小兔子已经明白他的提醒——下一场,会比一般的高端局还要麻烦,因为有人为的力量。  至于网络上的事,不必担心。  荒芜之角和外界不一样,这里的人最是慕强。所以打压或者黑料什么的,只要‘黑兔子’下一场打出一个高端局大满贯,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只要他够强,就是变态杀人狂也有一堆人追逐,现在不过是妄想症而已。  五场游戏直接进入高端局玩家行列,无一败绩,试问还有谁?  曾经的诋毁和抹黑都将成为王座底下的台阶,助他步步高升。  甚至他会成为一个符号,一种象征,不死和不败。  那些人大概不会明白,有的人天生就是压不住的,压制越狠,反噬越狠。  黑兔子的历史在第二日刚露出脑袋,下一秒美人如云的春雨楼被炸成了粉末,一群光屁股的玩家跑出来,之后更是爆出诸多大佬黑料,年天喜损失最是惨重。  据说他大发雷霆,要抓住这个曝出他黑料的人,然而视频依旧传开,再愤怒都是无济于事的。  也就是一杯茶的时间,没有人再去关心黑兔子这个新人:“黑兔子是谁?我不认识。”  “……”  “玩家,你还好?”  任逸飞正托着脑袋看‘黑兔子’的过去。  “我似乎成了众矢之的。”任逸飞侧头看向窗户,里面有他的倒影。  “因为比我更早进来,就妄想凭借丰富的失败经验打败我吗?  “有了足够地位和权势,就能随意玩弄别人人生。这真是让人……不高兴。”他看着倒影,倒影也看着他。  如果力量和地位可以让人为所欲为,为什么这个人不可以是他?  倒影里的任逸飞露出一个邪气的笑。  “死心吧,我不会放你出来的。”任逸飞冷漠道。  白发鬼:……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怎么样才能让他记住我?  阿飞:欧皇是真的!  *  白阿飞(情绪激动):不高兴,放我出去,我弄死他!  黑阿飞(老神在在):演,继续演。第五卷 :无人知晓 第103章 无人知晓(1)  将暗未暗的城市,两边的玻璃橱窗折射着黄昏橙色的光。幽深的小巷,老鼠爬过,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哇!”乌鸦刚叫了一声,被扭断了脖子,纤细白皙的手指划过黑色的羽毛,缩回猩红色的斗篷里,只露出一点尖锐的指甲。  “谢谢你的招待。”斗篷下是一个沙哑的声音,如生了锈的铁门拉开。  他转身离开,原地躺着一只乌鸦和一具可爱的苹果脸小女孩尸体。  尸体上的幻象消失,露出真实模样。  这是个骨瘦如柴的女巫,有着典型的大鼻子和枯草一样的头发,脸上满是老人斑。  巫婆的手里握着一颗心脏,脸上带着愉快的微笑,心口空空荡荡。  她死了,在幻术的引导下,自己挖掉了自己的心脏。  当他从小巷子里出来,天更暗了,小老鼠满地乱窜吱吱作响。  放满了木偶小人的橱窗里映出他的模样,一个黑色长发,穿着红色斗篷的女巫,斗篷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血一样鲜艳的红唇。  引诱路人挖取心脏的巫婆,狰狞的人偶,还有开口说话的路边雕塑。这个世界,似乎是人类所创造的怪物的世界。  【玩家中有一人是杀人之鬼,找出它,或者活过七天。】  【身份:玩家。】  【角色:猩红女巫。】  【角色任务:我是什么?】  【关键词:无人知晓。】  【12】  收起身份卡牌,他继续在阴影中行走,黄昏的光偶尔被镜子反射到他的身上,皮肤就冒起一阵轻烟。这些异常一再提醒他,你已是异类。  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那些人类又在做什么?他忽然很好奇。  太阳像个橙色的鸡蛋黄,一半挂在天边,一半沉入海中,雾气从海面上起来,开始朝着人类的城市漫延。  “快走,黄昏了。”街上的人群慌忙往安全基地跑,他们关上门,关上窗,关掉所有的光,然后进入地下城。  人类的世界开始进入黑暗。  二十年了,第一个怪物出现的时候大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后来出现的怪物越来越多,全是人类超凡的想象力创造出来的怪物,中西古今,应有尽有。  渐渐的,大家习惯了这样的世界,被人类所创造的怪物统治的世界。而人类文明进入了黑夜时代。  这个城市的人们在地底下修建了家园,称之为地下城。人类就像是穴居的老鼠,白日出门,入夜就要快快回到地下城。  “我好像看到……”女孩指着街角一个阴影处。  拉着她的妇人回头看了一眼,推着就走:“是怪物!小姐我们快走吧。”  橙色的光在地面缓缓流淌,像是白昼女神优雅的谢幕,太阳西沉,世界一片宁静。  悉悉簌簌,黑暗处此起彼伏都是响动,有东西出来了。  忽然天空出现了绚丽的天河,黄色、红色、紫色、蓝色……各色光点在黑天鹅绒一样的天空闪烁,也在地上拉出一片柔亮的光。  悠远的呼声从海上来,惊醒了黑暗中的生物。任逸飞走出小巷,循着声音一直走到港口。那里有一艘巨大邮轮改造的餐厅,只是里面早已无人。  他慢慢走过去,走到船的甲板上,遥望大海。  是谁在呼唤他?  海上有一架跨海大桥,从这一头一直往浓雾深处延伸,最后看不见了。  那团浓雾包裹着大海,也联通着另一个世界。  “呜——”长长的鸣叫从海上来,一个百米高的影子从跨海大桥上穿过,它一边散步,一边仰起头,发出悠长呼声。  近了,更近了,高楼一样的影子。  它走到港口,半透明的身体穿过了餐厅船。  就像是一阵冷风穿过,任逸飞的红色斗篷被风吹起来,头发乱舞。他隐约从那浓雾一样的身体里看见了时光流逝,他的身体变得苍老、虚弱、充满疾病和痛苦。  “呜——”它走过了餐厅船,向另一处走去。  风停了,声音也越来越远,苍老凄冷的感觉也从身上退走,任逸飞睁开眼,却已经看不到那个高大的影子,只看到身边围了一群长着三角獠牙的美人鱼。  美人鱼的眼睛上蒙着一层透明的防水的膜,就算这会儿天是黑的,他们的眼睛依旧很亮。  美人鱼们坐在船的甲板上吃鱼,甩着尾巴的鱼被一口咬下半个头,血液飞溅,把他的红斗篷也染红了。  但他们似乎看不见他,视线从未在他身上停驻。  任逸飞看了这群狂欢的人鱼一眼,他无意打扰,便转身离开了海上餐厅。  从海上餐厅出发到城中心,有一条笔直的大道。各式各样的怪物们出来了,他们在长街游荡,任逸飞走在其中。  他和这些怪物都不一样,但是谁也没有注意他,和那些美人鱼一样。  没有一会儿,他遇上了一群狂欢的……玩偶?  仿佛全城的玩偶都出来了,组成了一条长长的游街队伍,弹奏乐器的弹奏乐器,跳舞的跳舞,还抬着一顶花里胡哨的轿子。  “当新娘!”耳朵坏了一只的兔子玩偶拦住一个没了脑袋的木偶。  “不好看!不好看!”后面的小熊玩偶嫌弃他。  告别了到处找寻脑袋的木偶,这群玩偶又热热闹闹敲锣打鼓走了。  从头到尾,不曾看任逸飞一眼。  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看其他的怪物们,任逸飞的心里充满了疑惑。他不属于人类,但怪物们也‘看不见’他,他到底是什么?  他继续往前走,和怪物们并肩,也擦肩而过。  夜晚的世界,是属于非人的,它们从各个地方冒出来,在这些半废弃的人类建筑里穿行。  各个地方的怪诞小说都成了真,各处的电影幻想都成了现实,除了人类和人类的衍生物‘鬼魂’没有出场,其他大多数耳熟能详的怪物都出现了。  这个世界是恐怖怪诞爱好者的天堂。 第121章 有感于这个副本的复杂程度,玩家们决定聚集到一起,大家商量一下。  今天有三个玩家通过荒芜之角特有的联络方式联系上彼此,并且在某个喧嚣的酒吧集合。  “怪物们对人类的气息很敏锐,我刚刚出去了一趟,才踏出门,就立刻被发现了。”一个双马尾的玩家说。  她对面的天然卷男生点点头:“但是这里也存在一种专门猎杀怪物的人,这些人似乎通过什么特殊的办法得到了遮盖气息的效果。我会加快弄明白其中的秘密。”  还有一个羽毛剪发型的玩家,她很安静,像个不存在的影子。  天然卷左右看看:“说起来,目前可以确定的人类玩家有五个,其他七个人,减去‘鬼’和伪装流,还剩下的呢?都独自行动?”  “啊……”双马尾玩家猜测,“这个副本应该是多阵营,所以也有人是怪物阵营吧?”  天然卷玩家轻叹了口气:“好复杂,每次这个时候都觉得脑子不够用。”  “不要太有压力,反正我们也只是凑数的。”双马尾安慰他。  羽毛剪玩家笑着点点头。  天然卷垂下头:更沮丧了是怎么回事?  并不是所有玩家都在后方打酱油,还有几个玩家是夜间狩猎队的成员,他们今夜出门了,然后一个玩家被揪出来。  这个玩家不小心受了伤,并且没有处理就回到基地,他的血液吸引来了食人的怪物。  处理掉混进来的食人怪物,狩猎队的队长很是生气。  “我和你说过多少遍?在外面不能留下血液,一定要清理干净。另外,把身上的伤口和血迹处理干净再回来!”  并不知道这规矩的玩家紧紧抿着嘴唇,他手里的弓弩直接被搜走。  “以后你不能再待在队伍里。”队长说。  这个玩家一愣,挣扎起来:“为、为什么?”  “还问我为什么?破坏规矩引来怪物注意到我们基地,犯下这样的错误还问我为什么?!作为一个狩猎队成员,你不够格,这就是规矩。”狩猎队队长直接取走了他胸口的徽章。  一个金色的字出现在这个玩家的头顶上方:‘前队员’。  队伍里还有两个玩家,一个娃娃脸的男生,和一个中年人,两人都只是冷眼旁观,甚至还要笑一声:一号玩家,淘汰。  开局第一天就这么冒失,这人是第一次玩高端局么?  高端局的陷阱一向不少,就算是老玩家也不会第一天就行动。  直接被清出队伍的玩家回到住所,一间棺材屋,狭小又潮湿。他看不到自己的金字,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还在那里愤愤不平。  “可恶!”他狠狠垂了一下桌子。  “没有信息辅助,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他为了功劳杀了三个怪物,却没想到因此失误受伤。  这一次游戏只有他一个人。以往都是他的搭档兼情人负责收集情报,可惜他的情人在上一场游戏中死了。  杀她的人正是他此次的目标。  没错,他正是社畜玩家,不过这里就称之为前队员玩家。  发现要进高端局的时候,其实他有一点退缩,前队员玩家只进过一次高端局,九死一生差点没命。  但是他的雇主又给了他一个强力道具和一笔不少的钱财,唯一的命令就是杀死黑兔子。如果不成功,他要吐出一半所得。如果成功,那边另有报酬。  为了安他的心,雇主还告诉了他不少隐秘消息。比如柯北在黑兔子身上受挫,这一次真身进了游戏。甚至好几个势力掺和进来。  局势越乱,他的机会越多。  所以,前队员玩家还是进来了。无论怎么看,至少玩过一次高端局的他,赢面比黑兔子大。  “开场不顺。但也不是毫无收获。”玩家拿出一支偷藏的箭矢,银色的箭头上沾着少许凝固的血液。  怪物们白日无法活动,说不定可以顺着血液找到‘他’。  “特别要求活捉的猩红女巫,会不会就是我的机会?”  伴随着叮铃作响的闹钟声,第二日如约而至。  睡醒的玩家们发现信息更新:【暗夜狩猎者。】和【无玩家死亡。】  “‘鬼’的真实身份是狩猎队的成员?”  只有吃了那种特殊的气息消除剂才能在夜间狩猎,‘鬼’的范围直接被缩短到现狩猎队成员和曾经的狩猎队成员身上。  “现在依旧是狩猎队成员的可能性更高,不然信息不会这样提示。我记得……狩猎队现在有三个玩家?”玩家们交换信息。  “只有两个了,有一个被清理出去,曝光。”这些人的信息都很灵通。  “那也是昨天的事,副本开始的时候还是狩猎队成员。”  “所以鬼的真身就在这三个玩家之间?”  “未必。”也有玩家提出自己的看法,“副本的名字才是第一个关键信息:无人知晓。如果是狩猎队的,怎么能是无人知晓?我怀疑是那些自己行动的狩猎者,他们从特殊途径得到了气味消除剂。”  “稍等,站在我们的角度,暗夜狩猎者是人类狩猎者。但是站在怪物的角度,暗夜狩猎者不应该是那些伺机而动的怪物吗?”也有玩家从另一个角度提出自己的看法。  他的看法很特别,但也很有道理。  “先检查和排除人类这边的狩猎者,从气味消除剂入手。”他们说。  不管是明面上的狩猎者,还是暗中的狩猎者,他们都需要消除剂,所以弄清楚消除剂的来源、去向,才是确定嫌疑范围的最佳办法。  然而……  “仓库昨日失窃,所有记录清空了?”  “谁干的?!”第105章 无人知晓(3)  “消除剂啊。”说话的女性有些为难。  “以前还会有一批气味消除剂流出实验室,但是半年前原材料再一次缺失,消除剂数量不足,所以最近都只供给官方狩猎队。再加上昨日仓库失窃,我也拿不出多少了。”  “之前就消除剂不足?”  被眼前高大英俊的玩家‘迷得’晕头转向的内部npc红着脸小声说:“这个目前是机密,知道的只有少数人。我因为在实验室工作,多少知道一点。”  这个穿着白大褂的npc负责某些特别的实验。犯了错的人类会出现在她的实验室里,成为实验品,报废率接近百分之百,即便在实验室也是说不得的大魔头。  然而这个大魔头如今笑得像个含苞待放的花儿。  或许爱情光环不应该叫爱情光环,而应该叫‘失智’光环。  “原材料不够?原材料是什么?”英俊玩家脸上带笑,温热的呼吸吹拂着npc的耳朵。远远看过来,他们只是很普通的小情侣,路上的行人不会因此多看他们两眼。  npc露出为难之色。  “不能说?如果为难,那就算了,不要因为我影响你。”  在这个npc的眼中,俊美玩家简直像个人形荷尔蒙,技能加持下,他有着非一般的魅力。  npc的两眼冒着粉红色泡泡,精神失守,恍恍惚惚就将机密说出了口:“需要猩红女巫的血。”  猩红女巫,又是这个名字。  “为什么是她的血?”  被这个玩家迷惑了心智的npc毫不犹豫将更加机密的消息说出:  “消除剂需要用到一类特别的怪物血液,不过这种怪物这两年陆续死去,最后一只看起来也不太好了,所以叛逃在外的猩红女巫变得十分重要,狩猎队才会满城找他。”  叛逃?玩家琢磨这两个字,觉得很有意思,说一个怪物,会用叛逃两个字吗?  “猩红女巫和别的妖魔有什么不同?”  “他从小就被人饲养。”npc说,“是以血为食的怪物。狩猎队曾用怪物血液为饵诱捕他,不过猩红女巫还是最喜欢人类的血。他很聪明,学习能力很强,也很谨慎,上过一次当就再也不会被同样的陷阱迷惑。”  “那就再也不能诱捕了?”  npc想了一会儿:“除非,用足够的人血去引诱。但是那样太危险,很多怪物喜欢吃人,吸引过来的不定是什么怪物。”  这些怪物的来历不一样,所以弱点和能力都不一样,万一来了一个他们招架不住的,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们敢诱捕猩红女巫,也是因为清楚他的弱点。猩红女巫说是女巫,更接近吸血鬼,他嗜血为生,惧怕光和银器。  但是和传说中的吸血鬼有一点不一样的是,猩红女巫是成长型的。  他刚来实验室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人类婴儿,之后外表一直在长大,能力也在进化,在外的这两年,说不定又有什么突破。  这些事研究员都毫不保留地告诉了俊美玩家。  “充满智慧的女人,就像是女神,充满了魅力。”俊美玩家压低了声音赞美。  npc整个招架不住,她的眼睛里有一团漩涡,心为这个男人打开防备。  “特殊怪物的特别之处在哪里?它们有几个?”  “有八个,他们能力不同,但都是成长型的。”研究员说。  “大部分怪物出现的时候都是最终形态,即便是看起来育儿状态或者幼龄状态的怪物,也不会真正生育和长大。只有这几个,一直在成长,在进化。我们也想要搞清楚他们身上的秘密。”  被迷惑的研究员还是有所保留。她并没有告诉俊美玩家,特殊怪物的最特殊之处不在于‘成长’,而在于他们都是纯粹的人类基因。  其他怪物身上他们无法提取基因,但是这些怪物可以,并且基因非常稳定。  实验室一直在研究,看看能否配合人体实验,制造出可以生存在新世界的新新人类。他们曾经催熟了一只,让他和人类交配,也提取生殖细胞进行实验。  目前来说,实验全部失败。  每一次实验失败的因素都不一样,仿佛有什么力量在阻止他们的实验。  俊美玩家还有许多疑问,然而这个npc就透露那么多,再榨也榨不出更多消息。看着技能使用时间要到了,玩家决定跟她说再见——用心理暗示让她半夜出去寻死。  “一定要去,我在那里等你。”  npc双目失神地回答:“好。”  所有npc都是用完就可以丢掉的蜡人,典型的高端局玩家。  俊美玩家离开不久,来了另一个人,迈着大长腿,背着一个包:“他刚刚问你的话,原原本本再说一遍。”  npc醒过来,她发现一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背后有个陌生人。  “别、别动手。”  “我全部都告诉你……”录音机里发出她的声音,研究员脸色惨白,她才醒悟过来,自己方才讲了很多的机密。 第123章 两人还是决定进去一探究竟。汽油太贵了,这一趟出来他们都花了不少钱,不能无功而返。  前队员玩家提着自己的道具大黑鹰弓弩,小心翼翼靠近。他的皮靴踩到地面上的污水,溅起一点泥污,虫子在墙上爬来爬去,编制了一层又一层的网。  他们越走越里面,一不小心还踢到一个空酒瓶,酒瓶子咕噜咕噜转动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小巷子里,撞到墙壁才停下。  一滴汗水从前队员玩家的额头落下来,他站住了:“等等。”  “怎么了?”npc不明所以。  “我不知道,但是感觉不对劲。”前队员玩家说,这是一种直觉,这个直觉曾经救过他。  他一步一步后退,神经紧绷。  但是npc看了一会儿,没有看到特别的东西,只觉得他是过于紧张,还笑着又往前走了几步:“这会儿是白天,有什么陷阱?根本没……”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粗壮的水管一样的怪物顶开井盖,从里面窜出来,一下张开三瓣菊花一样的嘴,咬住npc‘咻’一下钻了回去。npc的弩箭和箭袋落在地上。  事情很突然,眨眼间就结束了。  “汪汪汪!”猎犬对着黑洞洞的下水口叫,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前队员玩家往后退了五六米,正要逃,看见了npc遗落的箭囊。  他快速跑过去,捡起箭囊转身就跑:这些箭都是掺银的合金箭头,对怪物有巨大杀伤力。  狗一直在叫,前队友玩家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巷,他已经说过这里不对劲,这人自己作死,怨不得人。  顺着原来的路线,前队员玩家回去了,他用悲痛万分的表情诉说了那个npc的不幸。没有人在意,他们知道外面的危险,这种事每天都可能发生。  “那个怪物在下水道乱窜,是个像蚯蚓的东西,嘴巴有三瓣。”  有人认得那个东西,不过表情有些不以为然:“不算厉害,不过是占着环境的便利。你们应该小心一点,不能因为是白天就放松警惕。”  “怪物的智商多高?会设陷阱吗?会不会有人利用怪物对付我们?”前队员玩家忽然问,他感觉不太对劲,说不出来,就是觉得这不是巧合。  “设陷阱?”这个npc想了想,“当然会,怪物里也有很多高智商的家伙,甚至可以和伪装成人类,很有迷惑性。不过利用怪物对付我们?你是说别的什么怪物?……怪物们相互排斥,根本不可能合作。”  漆黑的地下管道,篮球粗的双头怪物在污水里打滚,不幸‘遇难’的npc落在旁边水泥地上。  他没有死,而是趴在那儿,抬头看着某处,眼睛瞪得滚圆。  “猩红女巫?!”  npc哆嗦着,他看着黑暗处一袭红袍。  虽然看不清,但是他知道那就是猩红女巫。人形怪物本就稀少,穿红色袍子的更是罕见。  关键时候他倒是想起来,猩红女巫似乎听得懂人类的话,交流没有障碍。  “饶了我,饶了我。”他声音颤抖得厉害,“我们见过面的,我给过你食物,你还记得我吗?”  任逸飞没有说话,猩红女巫就是人狠话不多的人设。  昨夜他特地回到事发地一趟,再次留下血液,然后找到这个怪物,用幻术迷惑它,就是为了现在。  如果怪物不能告诉他‘猩红女巫’的过去,说不定人类可以。他是这么想的。  看来他猜对了。  这又是见过面,又是喂过食物,怎么看都不像是路边擦肩而过的交情。  在这个臭烘烘的地下水道,他已经等了很久,并且做好了没有收获的打算。没想到npc这么给面子,竟然来了。  来都来了,怎么能走?  “我们见过面?”黑暗中传出他沙哑的声音。  “你?你会说话?”npc比他还惊讶,甚至都颤抖起来。  任逸飞:……别闹,这是又要翻车了?  “你竟连语言都学会了。不,或许你本来就会,实验室那一批很多都会。”幸好接下来npc自动将其转化为两年内新学的技能,或者本来就会的技能,没有过多怀疑。  “……”‘实验室那一批’,关键性提示不少啊,逮到大鱼了,任逸飞心想。  地下管道突然有些安静。见猩红女巫没有直接动手,npc感觉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没错,三年前!我们见过!”  他努力回忆:“三年前我刚刚来到这个基地的时候,我见过你,还给了你一个面包。”  其实是逗狗一样丢进去一个腐烂发霉的面包。但是npc在记忆里自动将其美化,并且自欺欺人那是善意行为。  人类做了几千年的主人,让他们一下将异类看作同等的智慧生物,不太容易。  “三年前?”任逸飞的声音里带上了疑惑。  “对,三年前,实验室。我奉命去取气味消除剂,然后,看到了你,还有……”npc将自己知道的事情慢慢说出来。  “还有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让一个怪物去人类基地套线索?副本在玩我。第107章 无人知晓(5)  猩红女巫一开始不叫猩红女巫,这个外号也不知道是怎么传出来的。但是在以前,猩红女巫生活在实验室,他们都叫他‘怪物崽子’。  有人说这些怪物崽子是人类和妖怪的混血,因为他们不像是怪物,他们会长大。但他们也不像是人类,他们有特别的能力。  npc第一次看到猩红女巫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这是什么特别的怪物。猩红女巫待在一个玻璃房里,只有一个平米那么大,只能站立或者抱膝坐着,无法躺下。  他也没有衣服,长过小腿的头发遮盖住身体的重要部位。  他们认为他没必要穿衣服,怪物又不需要羞耻心。  因为这个小怪物看起来很普通,那时候的npc出于一种不知道什么心理,将一块发霉的面包丢进去,想看他抓起来狼吞虎咽。  但是那双眼只是淡漠地扫过他,什么情绪都没有。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气味消除剂的原材料之一,一种很特别的怪物。  这种特别的怪物一共有八个。  这些怪物崽子看起来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很聪明,学习能力很强,犯过一次的错误永远不会再犯第二次,甚至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和文字。  猩红女巫反而是其中最安静最不起眼的那个。  后来,有个小怪物迷惑了一个研究员,让他以为怪物也拥有人类的情感,他们差一点逃出去。  之后,这些怪物崽子再不被允许接触人类文明产物——语言、文字、文化。  学习到人类文化的怪物崽子实在太像人类了。  但是他们的的确确是个怪物,身上带着怪物的凶性,也带着怪物特别的能力。  这种相似和不同,让人类心生忌惮。  他们每个怪物的能力都不一样,有几个拥有好几种能力,猩红女巫的外显能力是自愈,可能还有别的,但是这个npc不清楚。  三年前才来的npc只是零零碎碎的知道些东西,真正重要的消息他一概不知,因为他不是核心人员,而是不被信任的外来者。  若非如此,今天他不会冒险和前队员玩家出来。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猩红女巫是人类养的怪物。他一直待在实验室,直到他逃出去。没人知道他怎么逃出去的,那么多的关卡,那么多的阻碍,但是他就是逃出去了。  另外七个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这两年死了很多,现在就剩下一个了。  “会成长的怪物?”  简历上只有两年的经历,之前一片空白。那些空白的地方,都是被人类关押的过去吗?任逸飞想着这个问题,很想要进去人类基地看一看,那里或许有他想要寻找的线索。  要怎么混进去呢?这种见光死的体质。  “我是怎么逃出来的?”任逸飞很在意这个问题。人类基地铜墙铁壁一般,从实验室到门口肯定有很多守卫,他要怎么逃出来?  “我、我不知道。但是那天死了很多人,据说有反人类的势力。”  这个npc努力回想,却只想起第二日的大屠杀。  “他们想要抓你,整个基地都下了悬赏,我可以帮你。”npc抛弃了身为人的自傲,在他看不起的怪物面前跪地求饶,他想要活下去。  谁不想活下去?狮子必须猎杀才能活下去,羊必须吃草才能活下去,大家都在拼命活下去。  任逸飞也想活下去。  npc继续给自己加筹码,但是身为编外人员的他翻来覆去就是那些,他知道的太少了。其实知道得很多也没用,只是多活几分钟,甚至十几分钟罢了。  任逸飞离开了这里。  就把这个时间交给这个世界原住的人和怪物吧。  “猩红女巫,放了我,求你。”  任逸飞的背后,npc在痛哭流涕,然而失去幻术控制的怪物已经嗅到人类的气味,那是让怪物疯狂的味道。  “不、不要吃了我啊——”  蚯蚓一样的双头怪物吞食了他。从脑袋开始,然后是上半身,双腿……说不清是窒息死亡的,还是被毒死的。  人杀怪物,怪物杀人,就如动物厮杀争夺生存空间。以任逸飞如今非人的立场,实在不好干涉。  毕竟,他可是怪物崽子。  基地那头,部分人类玩家出门工作了。  外面是被废弃的人类城市,生活着很多无人看管的动物,路面也被植物顶出无数裂缝,完全就是其他生命的天堂——除人类以外的其他生命。  玩家绝非第一次来这种人与异族共处的环境,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废弃城市,也就谈不上多么惊讶。  和所有其他副本一样,玩家们要继续角色的工作,他们中的一部分就要去种植或者操作机器。但高端局的玩家不会什么都循规蹈矩,他们中的一部分干脆请假,或者花钱让人代班。  玩家们之所以选择放飞自我,当然也有另一重原因,那就是,昨夜玩家无减员。  明明有个已经曝光的倒霉鬼,他却一点事都没有。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并不是所有boss都嗜杀,比如任逸飞上一个副本‘孤岛’,‘鬼’就属于冷眼旁观的类型。当然,也有‘邻里’那种喜欢用玩家祭天的boss。  遇到哪一种,纯看人品。  显然这一次他们的运气不错,boss对玩家没有特别大的恶意和排斥。  所以,到最后只有一小部分玩家还在坚持自己的工作,因为那个工作刚好和他们的计划重合,比如,城市探索者。  他们有两辆大卡车,正缓缓从广场一侧开过。  “怪物对人类的气味那么敏感,人类的基地是怎么存在的?就算在地下,那不也有擅长钻地的怪物吗?”卡车上的三个玩家在交流。 第125章 他在人类基地的时候那么低调,是否存在韬光养晦的可能?  原身的秘密那么多,多数只能在人类那边得到答案。可是白日想要混进npc里进入人类基地,看起来不太可能。  “挂在卡车底下进来怎么样?”人类的基地有很多的车辆进进出出,他们或许不会检查得那么仔细。  任逸飞透过望远镜看着人类基地的门口,他立刻发现守门的那些人会用特别的仪器扫描车身。  并且他们还会仔细检查进来的每个人,比机场安检还要严格。这种情况别说是混进来,只怕靠近就是直接送菜。  任逸飞现在是在一个高级酒店里,这是他昨夜才发现的一个适合的居住地,里面东西很齐全。如果不是那么介意过期,牙膏沐浴乳都能用。  他通过地下停车场进入,步行到最高层,进入一间套房,那个高度刚好可以看到人类基地的出入口。  这个房间挂着三层窗帘,隔光率近乎百分百,但他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  白天强烈的阳光让他不安,呼吸都觉得闷。所以他只能躲在三层窗帘的后面,用一个倍数还算可以的单筒望远镜观察对面的人类基地。  人类基地远远看去绿油油一片,像是一个韭菜色的圆饼。  “基地似乎是个规整的圆形。”那些人类把家都建在了地下,地上则用来种植和生产。  人们从某个出口走出来,或者开着车从一个车库出来,那就是去真正基地的出入口。  这个点刚好是中午餐时间,基地里的人开始食用简便的午餐,似乎是一些面包。  “咕噜咕噜。”肚子在叫,任逸飞伸手摸了一下,算是安抚。  昨天和今天都没有吃任何东西,就算是怪物也饿了。  猩红女巫是吃什么为生的?人类的食物可以吃吗?总不能是吃人。人类就那么点,吃人得活活饿死。  简历上也没写,只说猩红女巫的夜间活动只有猎杀怪物。  “……啊,不会是吃怪物的吧?”  不,拒绝,太丑了。  随着一辆辆卡车回到基地,黄昏了。  今天又是平和安静的一天,虽然死了一些人,但也有新的流浪者过来投靠,基地常驻人口依旧维持着几千的数目。  “南方的一个基地被攻破了,一个级别很高的怪物看中那里作为巢穴。”新来的人带来不妙的消息,人类的势力越来越少,怪物的势力越来越庞大。  二十年前的人类想着冲出宇宙,然而异变打破了人类的霸主地位,也打碎了人类的狂妄自大。  或许有一天,人类会退出历史的舞台,他们的尸骨沉入泥土,他们的文明之火在海中沉寂。  直到有一天,一个新的文明将它挖掘。  太阳东升西落,黑夜女神的长裙划过城市。  白日的探索者回到基地,夜晚的狩猎者开始出动。他们的任务依旧是活捉猩红女巫,并且赏金继续上调。  “夜晚的狩猎队完全是围绕着猩红女巫转,看起来猩红女巫会是主线剧情的突破点。所以,我们一方面要继续筛选可能的‘狩猎者’,一方面抓猩红女巫,推剧情。”  剧情推得越快,线索出来越多。  玩家们已经查过这两年基地狩猎者的情况,官方那三个玩家明显不是,他们的原身生活得很好,很难生出什么执念。死去的狩猎队员里也没有值得关注的对象。  至于自由狩猎者中的几个玩家,因为意外残疾、生活变故、亲人去世进入了夜间狩猎的队伍。但是老实说,他们的情况不足以生成高端副本。  ‘无人知晓’,副本名透着一点忧郁绝望的味道。  能够支撑高端局,‘鬼’一定有着特别的执念,这个执念和存在感相关。  排除掉基地的官方狩猎队和自由狩猎者,剩下就是怪物这一边。  官方这边有记录的怪物约莫六百个,其中可以沟通的智慧生命约有三十个,大部分都有夜间狩猎的情况。  “这可是个大工程。”一百个怪物里,找出可能存在可能不存在的‘暗夜狩猎者’。  幸好‘鬼’无论表面身份还是真实身份都必然在十二个玩家之列,所以先查找一下怪物里的玩家,就能有所收获。  “只希望怪物玩家里没有伪装流或者咸鱼,否则难度要加倍。”  任·伪装流·逸飞因为饥饿出门觅食。  怪物们到底吃什么为生?他严肃地看着手里的特殊干粮,这是他在某个大型超市找到的,保质期长达二十年。  掐指一算,还没过期。  现在这东西被拿出来,用一瓶清水泡着。  看表面似乎泡软了,并且开始膨胀,他小心捏下一小块,放进嘴里。  “恶——”  作者有话要说:  玩家:希望没有伪装流混淆视听。  阿·npc·飞:默默路过。第109章 无人知晓(7)  嗅着还算正常的食物,一接触到舌尖,一种可怕的感觉就升腾而起。胃里顿时翻江倒海,胃液都要吐出来。  不是难吃或者别的,而是身体完全无法接受,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和硫酸也差不离。  “日……”他抱着一辆生锈的手推车,肌肉绷紧,全身剧烈颤抖。人类的食物进入身体里,就像是腐蚀性药水倒进去,任逸飞蜷缩起来,疼得抱着自己在地上痛苦得直喘气。  他的手指在地上抓着,尖锐的指甲在大理石的地面留下一道道痕迹。  一片指甲断裂了,流出了血,吸引来暗处的小怪物。  然而痛苦状态的猩红女巫格外有存在感,那些小怪物在他四周爬来爬去,却没有一个敢靠近。  过了一会儿,手指上的伤口长好,只有指甲缺了一片。  这时被腐蚀的肠胃似乎也恢复了,他慢慢坐起来,看着桌子上的人类的食物发呆。  身体还处在一种脱力的状态里,指尖颤抖着,拿不住东西。  环境带来的不善和痛苦像针一样扎着他,原来作为怪物活着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这两年,猩红女巫是怎么独自一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  以往的副本里,除了皮囊相关,其他身体素质都以玩家真实情况为准。比如他成为鹤君的时候,拥有大妖的恢复能力,但是力气、感知基本还是以任逸飞的真实情况为准。  那个时候,他没有感觉到在食物上有什么障碍,但是这次……  原来饮食也要受到角色影响的吗?  还是说,食物本来就是这个角色重要的一个特点,所以不能被修正?  人类的食物完全无法接受,考虑到猩红女巫狩猎的习性,食物大概率是怪物。任逸飞站起来,恢复平静的面容带着让人战栗的冷酷。  狩猎的时间到了。  太阳安静地将自己埋葬在大海里,海浪轻轻哼唱着挽歌,天空一片蓝紫色。  外面的街道静悄悄,但浓雾已经开始弥漫,人类退回到黑暗中,各个角落发出怪物们欢快的声音。  世界正缓步走入另一个光怪陆离的怪物国度。  一身红色的任逸飞走到了街道上,微风吹着他的长发。  这一身红色斗篷,和整个昏暗的背景都不搭。  刚来的第一天,任逸飞想过换掉这件,这件斗篷的颜色太艳,而且对他来说有些小了,可能两年前合适,这会儿手腕都露了出来。  可是昨夜是这件斗篷救了他,在雨一样的箭矢下保护了他。  两年前猩红女巫是作为实验室的实验品出逃的,研究员不可能为他准备这样的衣服。但是逃出来后他有了这身斗篷,大小合适,功能特殊,一看便知十分珍贵。  它像是要代替某个人保护他。  通过npc的描述,任逸飞知道‘猩红女巫’是个很聪明领悟力很强的怪物,智商和常人差不多,或许知识量也接近人类,他不可能不知道红色会带来更多危险。  另外,猩红女巫的身体很干净,头发经常洗。他肯定经常脱掉斗篷做身体清洁。可见他有‘卫生’的概念。  但是他还是选择穿着,那么就说明是猩红女巫选择了它。  任逸飞在红斗篷的胸口位置发现了一个挂饰,铜质的小筛子,上面有些迷你的书、笔、算盘、剪刀等十余种东西。  这东西叫做百眼筛,南方流行,是给孩子准备的护身物。  “这个百眼筛被皮肤摩擦得光洁如镜。猩红女巫是否经常抚摸着它?”他的手指抚摸过这个特别的挂饰,它代表着祝福和守护。  猩红女巫会想起谁?  谁给了他保护,谁给了他祝福?  小怪物,真的生来就是怪物吗?  海边浓雾渐散,海上虚影若隐若现,任逸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爱来海边,大概是为了见识烟波浩渺。  茫茫雾气中,有个巨大的怪物露出一点,长长的尾巴优雅地甩过水面,像是探出头呼吸了一口,又沉下去。  忽然天空飘起灰色的雨,纷纷扬扬灰色柳絮一样的东西,又像是火山灰铺天盖地,但是一接触到地面或者身体就消失了。  接触到灰雾雨的小怪物们的眼睛开始发红,它们不安地爬来爬去。  或许浓雾那边才是怪物大本营。  今日他还是站在餐厅船的甲板上,甲板上来了新的客人,是类似海螺的东西。  它们一个个从水里爬出来,背上的小火山不断冒出泥浆,八爪鱼一样的触角紧紧依附船的甲板,数量之多,几乎要把船吞没。  新鲜的食物吸引了更多的捕食者。几个人鱼坐在船的甲板上敲壳吃肉,任逸飞看了一会儿,也敲下一块壳,取出里面的肉。  黏糊糊的肉在他的指尖扭来扭去,小触角一张一缩,还发出小小的尖叫声。  任逸飞完全是忍着恶心将这东西放在嘴里。  一秒过去。  两秒过去。  三秒……恶。  他跪下来,双手撑着地面,仿佛要把胆汁吐出来。进餐的人鱼受到惊吓,他们离他远远的。  任逸飞如幽魂一样飘走。  高楼大厦的墙壁上新出了一个怪物,由无数赤裸人体组成,它们正面朝上头尾相接成了巨大的蜈蚣,手和脚反向扭曲,都在地上爬来爬去。  但它们的笑脸和肉体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空中飘飘忽忽的眼珠子一样的气球也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第127章 好饿……好饿……  饥饿的肠胃叫着不满,猎食的本能在身体里苏醒,任逸飞继续在黑夜里游荡着,寻找下一个猎物。  空气里突然飘起人类血肉的香气,怪物的本能告诉他,那就是人类的。暗中的怪物们都在躁动。  人类的血液?这场狩猎可真是下本钱。  任逸飞烧红了眼,朝着那个方向急速走去。  基地研究员死了,没有吞食气味消除剂,自己跑出去送死。  她的尸体倒在基地外面的一个巷子里,像是老鼠一样的生物撕开了她的皮肤,大口大口吞吃着内脏。  萨曼就在不远处,穿着透明的雨衣,戴着白手套的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瓶,里面有新鲜的人类血液,他刚刚才取来。  因为吃了气味消除剂,且旁边就有人类尸体,所以没有哪个怪物注意到他。  一个玩家暗示这个npc跑出去送死,萨曼顺手废物利用了。  “食用血液为生的怪物,猩红女巫,你在哪里呢?”他晃动手中的试管,粘稠的红色血液挂在试管壁上。  看着趴在尸体胸口吞食血肉的小怪物,萨曼却想着这次狩猎的正主。  根据他的判断,这点血肉不足以吸引那些强大怪物,倒是吸引小型怪物刚刚好。  猩红女巫也在这个范围内。  比起怪物的血,还是人类的血更吸引他。  果然,没有很久,灰色的雾气中就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影子,若隐若现飘忽不定。他在观察,在判断。并没有像这些小怪物一样轻易被血肉吸引。  “真是个聪明的东西。”萨曼心想。  ‘聪明的怪物’任逸飞已经察觉到这又是一处陷阱。  肚子饿得厉害,他想吃东西。地上被啃咬得不成样子的尸体根本不能吸引他,他想要更新鲜的血液。  温热的涌动的新鲜的食物。  尸体旁边站着个玩家,手里拿着试管,一副尽在掌控的模样。  真是傲慢啊……任逸飞舔舔嘴角,眼睛血红。  新鲜的猎物,这里不是有一个吗?  任逸飞靠近了一些,宽宽的帽檐遮挡着他的眼睛,他在等待最佳的时机。  又是一阵灰色的雾雨,任逸飞的身影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他靠近了一些,正要动手,忽然熟悉的味道飘过来。  嗯?甜点屋的香气?  他已和萨曼说好了会合作,他怎么又跟来了?想起前两日这人的殷勤,任逸飞舔舔尖锐的白牙,更想咬了。  任逸飞不准备离开,饥饿的时候遇到猎物,又判断有一敌之力,任何猎手都不会放过。  饥饿的野兽是如何狩猎的?  咬住腿,让猎物无法行走,咬住脖子,让猎物无法反抗,抓紧机会进食,大口大口填饱肚子。  “猩红女巫。”萨曼已察觉到他的到来。  他一下转过身,双手编织出看不见的锁链,正要将这小怪物捆绑,忽看那红色帽兜落下来,露出一双奇异的眼。  那双眼只有毫不掩饰的食欲,他们之间仿佛不是人类和怪物,而是狩猎者和他的猎物。  显然,萨曼就是猎物,这让他很是不悦。  说时迟那时快,小怪物抬脚两步就到了眼前,萨曼几乎就要抓住他,可是一对上眼,整个人却像是被施了法术动弹不得。  美杜莎之眼,三米内发动的技能,直视眼睛起效,可令猎物动弹不得十秒。  再没有犹豫,任逸飞快速又熟练地将这个可怜玩家的双手拉脱臼,然后将其推倒在墙上,撕开透明雨衣,手指抚摸脖颈,寻找血管准备进食。  人类的身体太脆弱,就不划断手筋脚筋了。虽然那样更加有效。  1、2、3……任逸飞在心里默数。  萨曼顺着墙滑落,坐在地上。  冰冷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脖颈,感受着血液流动的速度。  太近了,近得萨曼都能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灰色雾气毫不保留落在萨曼的身上,他的情况也受到影响,身体变得僵硬。  脖子上的动脉,还是手腕上的动脉?趴在他身上的任逸飞判断着最佳的获取食物的方式,他尖锐的指甲闪过利器特有的寒光。  指甲是猩红女巫的自带武器,十分锋利。  小巷子昏暗,两人看到对方的时间也短,萨曼只记得那双红色的眼睛。  受到灰雾的影响,今夜的怪物都红着眼,可这双眼格外不一样。  红衣的小怪物是个人类的样子,穿着带帽兜的红斗篷,像橱窗里女生喜欢的娃娃,然而他的内核却是一个天生猎杀者。  萨曼听到轻轻嗅着的声音,看不见,但是可以想象脑袋蹭来蹭去的样子,似乎是小怪物在判断最容易下口的地方。黑色的长发擦过他的脖子,有点痒。  这个小怪物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尖锐的白牙对准颈部动脉。  “唔。”萨曼轻哼了一声。  脖颈处被刺破了,小怪物贴上来,嘴唇含着伤口处,吸取生命的液体。  小怪物的手紧紧按着他的肩膀,生怕他反抗。  萨曼的手指动了一下,在这种特别的时候想到了某个奇怪的问题:“他应该划断我的手筋和脚筋,才能确保我无法反抗。拉脱臼是失误吗?”  血腥味被包裹在双唇里,也有少数流淌下来,其他的怪物们注意到这边。  “啊——”任逸飞忽然转头,对着蠢蠢欲动的其他怪物低吼了一声,喉结滚动着,发出的声音像是引擎。  黑暗中的其他怪物缩回脚,继续围绕着他们转圈,并且发出不甘心的叫声。他又迅速低头继续吸取血液。  咬断猎物的脚,让其失去逃跑能力,咬断猎物的脖子,让其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直接吞食,珍惜每分每秒的进食机会。  他吃饱之前,其他东西不能分享他的食物。  这才是野兽。  这个小怪物完美符合动物本性,只除了一点——确保猎物失去反抗能力和逃脱能力。他割断或者咬断自己的手脚,更符合饥饿野兽的特征。  小怪物不是做不到,他是下意识……留情了。  是因为这个小怪物特有的进食习惯,还是因为别的?  一个奇妙的不可思议的猜测出现在萨曼脑海里。  “不可能,这个小怪物的身上几乎看不到人类的痕迹。这不是想演就能演出来的。”萨曼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或者因为找不到,看谁都像。  抛弃立场对立这点,其实他还挺喜欢这种凶残的生物。  在很久很久之前,他还是一个学生的时候,萨曼就想过要养一只真正野生的大型猫科动物。  不是温驯的家养猫科,而是具备攻击性和野性的野生大猫。  可惜那个时候他身处法治社会。  后来他的这个愿望视线了,就在荒芜之角。他将这些野生大猫关起来,饿它们,限制它们,用食物一点点将之驯化。  可是驯服之后萨曼才发现自己错了,他要的不是被驯服的野生大猫,而是野外环境里自由自在的野生大猫。  于是这些大猫被放走,并且很快恢复野性。  他已经很久想不起来投入大量精力驯服的那些大猫,这时候却突然想起来。  其实他的喜好几乎没有变过,就是这种凶残又美丽的生物。只是他不会再想着驯服,让他们在野外按着自己的意愿活着,才能一直美丽下去。  忍受着被咬住颈部大动脉的威胁,萨曼侧头看着猩红女巫趴在身上吸食自己的血液。  危险、美丽、神秘,只有野生的天生猎杀者有着这种魅力,一个对视都让人战栗不止。  多么美丽的凶兽,只可惜……  当流失的血液已经到了萨曼可以承受的点。他想着差不多可以了。  脱臼的手臂很容易就能恢复,他的手指动了一下,一张道具卡出现在手中。  这个小怪物确实充满狩猎者的魅力。  只可惜,他们立场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阿飞在哪儿?阿飞演了谁?阿飞又演high了?  阿飞(专注):吸。第111章 无人知晓(9)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危险,半跪的猩红女巫猛地抬起头,漂亮的眼睛里只有纯粹的食欲,唇边还有未干的鲜血,和他的嘴唇一样红润。  萨曼再不犹豫,高温火焰已经贴近小怪物的心脏。不料猩红女巫比他想象的还要反应快速。  小怪物直接从他身边跳起,并且快速退入黑暗中,一眨眼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萨曼摸着脖子,湿哒哒的还有舔舐过的余温,伤口处血肉正在快速愈合,但肩膀上依旧很多血液,黑暗中的其他怪物蠢蠢欲动。  没有了猩红女巫的威胁,暗中的小怪物们终于受不了这个香气涌上来。  道具解锁,火龙长舞,这些怪物们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靠近就是灰飞烟灭。  失去了大量血液的萨曼就站在小巷里,手持火焰长鞭,眼睛看着黑暗处:“猩红女巫?”  灰色棉絮状的雨直到天亮才散去,这一晚人类惨败。  因为各种玩家的搅和,狩猎队不但没有抓住猩红女巫,还损失了大量怪物血液,甚至牺牲了三名队员。同样,自由狩猎者里面也死了五个人。  无玩家。  单独行动的萨曼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被猩红女巫袭击,并且两人近距离接触过,别人自然也不知道这回事。  脖子上的伤口老早就好了,猩红女巫身上可能携带某种加速伤口愈合的东西。  “那个瞬间,他的指甲已经碰触到手腕手筋位置,为什么突然改主意变成脱臼?”进食补血的萨曼很在意这件事。  【第二夜:祭品。】 第129章 前队友玩家轻轻呼出一口气:看来还没死,不愧是怪物。  但他还是拿着弓弩,到底见过许多大场面,十分稳得住,这里也没有放松自己。以前做任务的时候,他可没少遇到那种放诱饵的陷阱。  上一次被反杀主要还是因为环境影响和大意。  他慢慢靠近地上的猩红女巫,越是走近,嘴角越是上扬。  “咔哒。”忽然响起一个细微声音,脚下不知道踩到什么,前队友玩家身体一僵脸色一变:“不好!”  然而已经晚了,机关已经启动,地上的隐藏在灰尘里的钢丝绳一下收紧,套住他的脚直接将他倒吊起。  前队友玩家正要自救,一支带血的箭矢直接扎进了他的脖子,正中劲动脉,又拔出,血液飞溅。  他看到了红斗篷的猩红女巫,他已经退回到安全区,双手抱着头低鸣,嘴里呜呜似乎很痛苦。  方才特殊的弩箭的确对他造成了巨大伤害,然而他竟然忍住了,后来前队友射中他脚踝都没有让他动一下。  一会儿,猩红女巫抬起头,三分之二的黑色干裂皮肤包着三分之一鸡蛋一样的皮肤。干裂的皮肤掉落,露出里面新长的晶莹剔透的皮肤。  前队友玩家怔怔看着他,焦黑碎屑后是一个有着瓷白肌肤的美丽少女,闭着眼,一串血泪从眼角落下,带着种说不出的精致脆弱感。  如蝴蝶从蛹中脱出,展翅而飞,生命的美丽无声而精彩。  缓缓的,睫毛颤动,他睁开眼,是一双剔透的红色眼睛,却并不邪恶。然而前队友玩家一下‘醒过来’,他被怪物反杀了,却还在这感叹怪物的美丽?  “迷惑人心的怪物。”  身体里抽取的能量修复着身体的损伤,饥饿感一层重似一层。  任逸飞的眼前本是一片漆黑,这时候却看见了东西。他看到黑暗中浮现的一根根暗色的血管,那是流动的岩浆,破裂处涌出,呈金黄。  好香啊……  饥饿将他的理智拉扯成一条紧绷的线。  颈部的血液疯狂涌出,生命在流逝,前队友玩家却看到对面的猩红女巫笑了。  不是人类的那种笑,感情没有那么复杂,只是单纯在笑,鼻子嗅着他身上流出的血腥味,沾了不少血液的脸露出充满食欲的表情。  受伤那么严重,却还惦记着食物,果然是个怪物。前队友玩家再一次提醒自己,不要被这美丽蛊惑。  “呼——”是他大意了。  学会了设计陷阱,还能忍住失去视力、听力受损、被烧焦、被银器射中的痛苦,一动不动直到猎物上钩。  这是一个可怕的狩猎者,而非猎物。  有脑子比有武力值更加可怕,再给他机会,他会长成威胁到整个人类社区的怪物。难怪官方要集中力量对付他。  前队友玩家忍受着受重伤的痛苦,开始想着反击的策略。  上个副本死在伪装npc的玩家手里已经是个笑话,这次若是死在npc手里,那更会是天大的笑话。  被倒吊着的前队友玩家在空中晃晃荡荡,钢丝绳勒进他的脚脖子里,血流下来。脖子处也一直在流血,这个怪物扎中了他的动脉,又拔出来,倒刺造成了更大创伤。  万幸玩家的体质比常人要好,还能坚持两分钟,前队友玩家已经摸到道具了。  再给他一分钟,不,半分钟,他逆转局势。  而在这个过程中,猩红女巫身上的伤口也在快速复原,没有聚焦的眼睛再次有了光亮,他看着前队友玩家,眼睛扫过各个人体薄弱位置,表情天真又残忍。  前队友玩家看过这个表情,在动物纪录片里,选中猎物的狩猎中大猫就是这样。  糟糕,这怪物恢复了!  前队友玩家心道不好,这怪物的恢复能力太强了。这么重的人,搁谁都得阎罗殿走一趟,他居然两分钟就能恢复七七八八?  幸好此时他已经摸到自己的道具卡,并且具现化,是一把弓弩,黑色的,两侧有小翅膀的弓弩。  接下来只要一箭射中心脏。  方正这个怪物的自愈能力那么强,不会轻易被杀死,完全可以对准致命处。  一心摸道具的前队友玩家错过了对面猩红女巫眼中一闪而过的危险信号。  “孤岛?”工厂响起除他以外的另一个声音,一个沙哑的声音,人类的声音。  这个声音?前队友浑身一震,只是他还是慢了,那只银质箭头一下扎进他的喉咙,割破气管。  前队友玩家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眼前却渐渐模糊。  他的喉咙口血流如注,眼前的猩红女巫依旧是小怪物的样子,天真又残忍。  “真巧,又见面了,你好像很喜欢用弓弩。”那个声音继续低声说。  前队友玩家眼睛睁得大大的,嘴也张得很大:“黑……”下一秒就在痛苦中断了气。  死不瞑目。  任逸飞舔着生出来的尖牙,死死压制着身体里要烧起来的食欲。  昨夜他就意识到了,自己可能被某种东西标记,于是设计了这个陷阱。如果是他多疑,最后无事发生,那是最好,不是多疑,至少做了准备。  没想到今天会钓上这条大鱼,上个副本见过一面的社畜玩家。  摸了摸脉搏,这人是真的死了,不是装死。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上个副本社畜玩家教导他,杀人一定要干净利落不留余地,免得被反杀,现在他用上了。  尸体里还有血液流下,在任逸飞的眼中像是浇满了芝士的披萨,香味勾引着饥肠辘辘的他。  任逸飞没有道德洁癖,觉得自己不能吃这个玩家的血。  但是血液已经流得差不多了,刚刚他扎的是颈部动脉。  “晚上再去找一些动物吧。”摸着肚子,将恋恋不舍的目光从伤口处收回,任逸飞开始摸尸。  死亡的玩家身上摸出三个道具和一张身份卡,其中两个道具还是卡牌形式。  另外还有一个紫外线射灯、一把银箭头的弩箭、一串钥匙、一张基地通行卡……零零碎碎的倒是不少。  三个道具是:十字黑鹰弩、百变土豆、漫画生成器。  十字黑鹰弩:百米范围内可对一切有形之物造成伤害,一个副本十支弩箭,可自动追踪视线范围内的目标,适用于任何副本。  功能和任逸飞的射钉枪重叠,并且适用性更广。  百变土豆:吃下去后获得变形能力,可以伪装成任何想要伪装的生物(仅外形),仅仅需要对方一根头发,能力持续24小时,一次性道具。  漫画生成器:指定一个目标,自动生成一本漫画,记录对方之前二十四小时所有活动,一个副本限用一次。  摸一次尸的收获比刷一次副本更大,难怪玩家们喜欢自相残杀。  任逸飞看看手里的百变土豆卡,又看看漫画生成器卡,对着尸体由衷感谢:“谢谢你送来的道具补给。”  “沙沙。”外面响起许多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汪!”外面狗叫了一声,又停下。  任逸飞抬起头,看向大门位置:看来这个玩家不是一个人,他还带了尾巴。  “队长,我们到了,车在这里,人似乎进了一间工厂。”  队员的声音传过来,昏昏欲睡的狩猎队队长从床上坐起来,揉着眼睛:“你在那里见机行事。”  “是,队长。”  那边传来队员的声音,他让其他人包围工厂,自己等人小心靠近工厂试探。和他们一起行动的还有队里训练有素的猎犬。  狩猎队队长点点头,这个队员做事很稳重,他很放心。  希望这一次有所收获。  原来前队员玩家出门的时候就被狩猎队盯上了,甚至他携带的东西,他的目的,以及昨日的意外,基地都一清二楚。  他们远远跟在后面,顺着车辙一路追到了工厂。狩猎队的队长也不肯定对方要找的就一定是猩红女巫,只是哪怕仅有一丝希望,他也想试试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钟表上显示是五分钟,但他感觉已经过了十几分钟,那边终于又来了消息。  “队长,工厂里面烧起来了。”  “烧起来了?”队长猛地站起,“怎么会烧起来?”  那头队员咳嗽了两声:“这是一个化工纺织厂,里面还残留着很多易燃的化工原料,一点就燃。我还不能确定是谁点燃了那些化工原料。  “目前没看到里面有人逃出来。车上的灭火器不够用,可能要等一会儿才知道结果。”  “好,你要注意四周出口。”  不知道等了多久,那边再次有了消息:“火已经灭了,我们发现了几个动物尸体和一个人类尸体。”  “人类的?我们的目标人物?”狩猎队的队长按压自己的太阳穴。  “是的,大火烧工厂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被倒吊在那里,割喉而死。他的东西都还在,私人物品、弓弩和银箭都凌乱地掉落在地上,应该是被人拿出来的。现场还有高温闪光弹使用过的痕迹。”  “有没有其他痕迹?”  “还有多处不属于人类的烧焦的碎屑残留,但是不能肯定是猩红女巫,只能说很大可能是他。并且,他一定因为弩箭的原因受了重伤。另外,现场有陷阱残留,这个人是中了陷阱之后才被杀死的。”  那边停顿了一下,继续报告情况:“现场没有找到猩红女巫。”  “知道了。”  挂掉通讯器,狩猎队队长面容沉重。  多数怪物不喜欢火焰,会设计陷阱,会放火,如果是猩红女巫做的,那么只能说明,他变得更加狡猾了。  “两年前一时心软,让他逃走,是我此生最大的错误。”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第113章 无人知晓(11)  与此同时,人类玩家们正在解锁第二个线索:祭品。  因为怪物们都是直接又不做作的人设,玩家们普遍认为,能干出献祭这种事的,只有人类。而既然说到人类,地点估计就在基地。  “基地里有什么非法实验之类的吗?”三个佛系玩家又聚集到了一起。  明明稍微努力一点拼命一点就可能达成满贯成就,但就是不想努力一点拼命一点,只要能顺利通关就好了,对第一名没有追求——这样的玩家,就是俗称的佛系玩家。  他们不是不努力,只是没有‘那么’努力。  “这个嘛……”天然卷有些神秘地说,“基地搞过人类和怪物的基因实验,可能现在也在继续。” 第131章 她顺着俊美玩家的目光看过去,见是自己的全家福,不好意思道:“我小时候有点胖。”  “不会,你很可爱。”俊美玩家赞叹道,他停顿了一下,“你的母亲是?”  大小姐看着照片上蒙着脸的母亲,叹了口气:“在我五岁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妈妈的脸受伤了。妈妈以前非常美丽,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但是那次后……”  想起往事,她欲言又止:“之后妈妈就撕掉了以前的照片,也不喜欢外出了。”  “有这么可爱的女儿,你的母亲一定很美。”  “啊,我还有我母亲的照片,给你看看。”大小姐想起这事儿,转身又上了楼,俊美玩家先是一愣,继而笑笑,回头对上保姆不快的脸。  保姆一开始还是欣赏这个年轻人的,然而不久前基地首领打电话给她,说这个年轻人可能是为了某种目的刻意接近。保姆心中十分愤怒,脸上也表现出来。  “夫人喝茶吗?”  保姆冷冷地看着他:“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你靠近我家小姐……”  “艾伦先生。”大小姐已经从楼上下来,噔噔噔几步跑来,把一张同样的三口之家照片给他看。  俊美玩家只是随意一瞥,视线转过里面那个女人的脸时,停顿了一秒。  “你和你的母亲不是特别像,倒是更像你父亲。”他笑着说。  “嗯,如果像我母亲,一定会很漂亮的。”大小姐看着自己母亲年轻时候的容貌,由衷说。  “是啊……会很漂亮的。”俊美玩家意味深长道。  拿到贵宾通行卡的俊美玩家很快告别了大小姐。  “小姐,这个人油嘴滑舌,他……”  保姆才说了一半,大小姐抬起手:“我知道他不可信,不过至少他能逗我开心。一张卡,给也就给了。”  拿着特殊的权限,俊美玩家在这个基地几乎享受着高级领导人的待遇。不过他似乎很知道分寸,只是和人游玩,和人聊聊天,仿佛真的只是好奇基地的一些娱乐。  俊美玩家的资料第一时间送到了基地首领的桌子上。基地首领也看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这个年轻人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先看看之后他去了哪里,接触了什么人,做了什么。最好全部记录下来。”基地首领吩咐那头的人,“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可是小姐……”他入了大小姐的眼,他们投鼠忌器。  “没关系。”基地首领扯了扯领口,呼出一口气,“找几个干净乖巧的男孩子去陪她,演技好一点,年轻女孩喜欢偶遇。”  小孩子家家的喜欢,就和小孩喜欢玩具一样,多来几个就忘记了一开始抓住了那个。  事实上,俊美玩家早就发现了身后的尾巴。  “我有权限,可以带你去看看。”他和新认识的朋友说。  “真的吗?太厉害了。你怎么会有这种权限?”说话的是个年轻人,穿着时尚,他的父亲是地下城领导之一,负责整个地下城的安保。  “可能因为我的家里……抱歉,更多不能说,保密。”  贵宾通行卡露出一角,年轻人眼睛一亮,不知道猜到了什么,连连点头:“我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不用紧张,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俊美玩家笑得非常和善。  “嗯嗯。”  “冒昧问一下,你的父亲……”  他们两人越走越远,并且进入了某个需要权限的射击场,后面的小尾巴无奈被拦截在外。  包括俊美玩家在内,所有‘玩家’的举动都被上传到狩猎队队长这里,他摸着下巴,看着一份份资料。  目前他找出来的只有七个人,一个被他遣散的,已经死亡,两个还在队里,之前曾经引导队员进入陷阱,现在是重点观察对象。  有三个城市探索者,形影不离,还有一个就是大小姐认识的这个人。  这些人都是在这两天变的,他们的行为习惯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但是身体特征却还是之前的样子。  “到底是某些特别的怪物的影响,还是这群人本来就有问题?”狩猎队的队长抽着烟,心情和烟雾一样。  “队里那两个怎么样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嗯。”狩猎队队长掐断烟,“那三个呢?”  “正在酒吧。”  “盯着,看看和什么人接触了。”  一天就这么匆匆忙忙过去。  太阳西沉,最后一抹斜晖退走,天空呈现出昏暗的蓝紫色,基地的大门关了一半,守门的人已经要上锁了。  “嘟嘟嘟——”刺耳的喇叭声和引擎轰鸣声呼啸而来,紧接着一辆私家车出现在视线里。  守门的人皱着眉:“这些人就不能守点时!”  私家车直接开进基地,因为是最后一波,大家有些懈怠,看了一下是熟人,直接就放进来了。  “今天怎么这么晚?”守门大爷多嘴问一句。  “别提了。”车子里传出男人的声音,听着不太高兴。  告别守门大爷,小轿车一路缓速开向车库。  从车库进来,向下走了两层他才停下来。车钥匙上写着303,挂着一个灰色小牌子,和第三层的颜色正好对应上。  第一第二层的空间更大,但那不是为平民准备的。  第三层车库里的空车位很少,303早就停了车,他绕了两圈才找到适合的车位停进去。  熄火,拉手刹,背上包他就走下车去。空无一人的车库只有监控还在工作,他逆着指示线走,一路出了车库。  才踏出车库,外面世界就是一变。  空气中虽然还有些地下密封空间特有的气味,视觉上却不觉得逼仄。  目测这个空间能有十几米甚至二三十米高,大大小小的散光灯嵌在上面,将地下世界装点得很有科幻感,基地的人就这么三三两两行走着。  如果不是每隔十米就有巨大支撑柱,这个地方和外面的街道也没什么不同。  看着这个热闹的地下城,嗅着食物的香气,来人舔了舔自己的尖牙,眼睛有一瞬间变成了红色。  他压下帽子,走入人群中,像是一滴水流入大海,很快就失去了踪迹。  狩猎队今天继续寻找猩红女巫,并且用怪物血液引诱,但是受到惊吓的怪物没有被吸引来。好在今天也没有灰雾雨,怪物们多数都窝在自己的巢穴里,没有出来。  今天跟着出门的玩家很少,比起寻找猩红女巫,他们更想要破解‘祭品’这个线索。  俊美玩家和今天新认识的一帮朋友在玩,这些年轻孩子都觉得他很酷很厉害,似乎没有什么不知道或者不会的。他们纷纷热情地邀请俊美玩家去自家玩。  负责监视他的两个倒霉鬼捧着一杯开水,缩在角落看这群权二代吃喝玩乐。  “呸。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萨曼坐在电脑前,他越挖越深,似乎挖到了这个地下城最黑暗的角落。权贵们往日衣冠楚楚,私底下却用底层人的人命玩乐。  恍惚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荒芜之角。  看着屏幕上一个个不堪入目的画面,萨曼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吃了百变土豆并且混进了地下城的任逸飞正在路上行走。  街道上都是灯,很亮,让他稍微有点不舒服。不过这种灯的紫外线很弱,基本没什么影响,这种不舒服更多是一种心理上的。  地下城比任逸飞想象中的要大得多,这里至少住着几千上万人,他白日见到的不过是一个角。  这会儿还是七点,地下城的居民不是去吃饭了就是去娱乐了。目前不需要进食的任逸飞一路走到某个热闹的娱乐区。  他观察着两边墙壁。  一个游鱼的图案出现在墙上,鱼的脑袋上有个空洞。这是高端局玩家用来交流联络的公用信号。  高端玩家并不都单打独斗,很多时候他们喜欢合作,比如信息交换,或者一起对付某个势力。  如今的情况就是,他们要面对一整个基地,单独行动会拉长破解的时间线。于是他们需要暂时合作,加速推剧情,这就有了这个游鱼图案的存在。  他朝着鱼头的方向走,很快又遇到一个空间鱼图案。  连续数次后,任逸飞走进一间酒吧,他仿佛进了很正常的一个现代酒吧,直到价格表把他拉回现实——上面的东西不是一般的贵。  “这里有人吗?”任逸飞敲了敲桌面,桌面上用酒水画的小鱼也震了震,“不介意我坐下来吧?”  “你从哪儿来?”  “东星。”  已经坐在那里的几个玩家对视一眼:“你坐吧,这里没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我来了。第115章 无人知晓(13)  他坐下来,并且要了一杯酒。  一张卡牌压在桌子上,任逸飞的手指按着一头:“这个交换地下城的地图,该有的都得有。”  那几个玩家看了一眼这个卡:射钉枪,一件还算有用的道具,适用性很广。  “这个道具的限制太多。”一个玩家看中了,他试图和他还价。  “自愿原则,公平交易。”任逸飞强调。  用道具和人换线索,或者线索换线索,这些都是萨曼传给他的资料里提及的,关于高端局的部分基本常识。任逸飞是第一次实践,但是他表现得像个老手。  玩家之间的合作非常复杂,因为他们彼此并不信任,合作也无人监督。所以,有时候深入合作的结果是,被人坑得满脸血。  “玩家不需要朋友。”这个潜规则应该被刻在荒芜之角的石碑上。  基于此,这些人选择的合作方式就是交流一下信息和道具,但是并不将自己的计划拿出来分享。或许最后他们会起冲突,或许无意间完成绝妙合作,这都看情况。  “地图。”一张折叠的纸移过来,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很乖的玩家,十七八的模样,打薄的头发轻柔又蓬松,像是羽毛。  任逸飞犹豫了一下,这东西像是开盲盒,打开不退。  最终他还是放开按着卡牌的手指,拿起那张纸。  没想到真的是地图,地区划分、路线、知名建筑全部都在上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些很机密的地点,比如实验室、特殊娱乐场,也全部都有,甚至标注了各个地方的摄像头位置。  齐全到他都忍不住怀疑是假的。 第133章 很快,关于那辆车的主人也查到了,是一个自由狩猎者。基地这边还看到了他黄昏时候进入基地的画面。  他们更加确定,这必然是怪物做的,可能是某种可以变化形态的怪物。  “它来一趟基地做什么?”基地首领不解,并且忌惮。  以往的怪物就算聪明,智商很高,也都是体现在猎食这方面。所以面对怪物,人类多数是自傲了,他们几千年的智慧传承,岂是怪物可以比拟的?  但是这一次的事情简直是狠狠扇了他们的脸。  对方根本不是为了食物,它有了别的更高级的需求。  “简单的只有猎食欲望的怪物若是进化了,想要更多东西……”  想到这个可能,他们心底冒凉气。  “七号实验体死了,你有什么想法吗?”狩猎队队长突然问。  比起那些研究员死亡,或者张院长逃离,他更关心七号实验体死亡这件事。这是当前他们最大的危机,远远超过怪物进化这件事。  基地里很多人都知道,狩猎队使用的气味消除剂都是这种特殊的怪物血液制作的。狩猎队需要每日出去,去猎捕怪物。  实验室这个怪物死了,猩红女巫又在外面,原材料就断了。  基地首领也觉得很愁:“还好仓库里还有七百多盒的气味消除剂,若是省着用,也能用上一年半载。”  “你明知道我不是和你说这个,我……”  “叮咚。”狩猎队队长话还没说完,一个紧急电话进来。  首领拿起电话:“是我,什么事?”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首领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成了黑色。  “仓库受到袭击,气味消除剂只抢救回三十片。”挂掉电话,首领说了一句话,这下,房间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要是没有气味消除剂,他们夜晚就别想着出基地了。  “气味消除剂只是小问题,最多我们晚上不再出去。最大的问题,难道不是基地的安危吗?”狩猎队的队长重重一砸桌面。。  首领避开他的目光,对办公室其他人说:“你们先退下,我和队长有话要说。”  办公室很快就剩下基地首领和狩猎队队长两个人,也是目前基地最大两个实权者。  “十八年前,是我们六个发现了那个空棺,还在它里面发现了九张残卷。通过那张纸,一号怪物意外诞生。”  基地首领没有说话,等待狩猎队队长讲到主题。  “这种特殊的怪物,他的血液可以屏蔽气息,若是埋进空棺里还能庇护整个基地。我们用它制造了八个小怪物。最后一张被人盗走,至今找不到踪迹。”  狩猎队队长抽出一根烟,但没有点燃,“原来已经十八年了。”  他们的基地,一直有个隐形的守护者。如果没有‘它’,基地就会像其他基地一样成为怪物的晚餐,彻底从世界上消失。  谁能想到,那个守护者就是那些怪物呢?  一个特殊怪物的生命力可以维系将近三年的屏蔽功能。第六个怪物已经死在空棺里,本来第七个小怪物可以再维持三年,但意外总是和灾祸结伴而行。  “除非能找到第九张残卷,否则猩红女巫必须找回来。”狩猎队队长说。  狩猎队的队长和基地首领对视,有些秘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基地首领沉默半晌,他从办公室的一个秘密保险柜里拿出一角残页和一只试剂:“这是猩红女巫的诞生纸,还有,他的脐带血溶剂。”  红色的溶剂滴了一点在纸张上,立刻变成了红色的线,同时纸张四周围开始出现一圈燃烧痕迹。基地首领擦掉溶剂,纸张恢复原本破旧残缺的样子。  “这样一张纸,最多可以支撑三个小时。”  “足够了。明天正午,阳光最烈的时候,我会把他带回来。”狩猎队长拿着它走出办公室。  “你是谁?你想要什么?”  汽车一路开到某个旧仓库才停下,任逸飞从车里出来,打开后备箱,把里头五花大绑并且蒙着眼睛封了嘴巴的男人拖出来。  拖到仓库里,绑在一张椅子上,绑好了,撕开嘴上的胶布。这人说了第一句话,就是‘你是谁,你想要什么’。  动弹不得,还知道自己可能去了遥远的陌生的地方,处境危险,但是他没有歇斯底里咆哮,而是寻找着任何的可能性,甚至很冷静地和绑匪谈判。  这个实验室负责人比任逸飞之前遇上的npc难缠。  “可以和我聊聊你的儿子吗?”任逸飞说。  椅子上的负责人愣了片刻,他没想到这个绑匪不按常理出牌,第一句居然是问他的儿子,他有些措手不及。  “怎么?不能说?”任逸飞接着问。  “不,可以,你想知道什么?”沉默良久,负责人开口了,他嘴唇两角下撇,这代表着他此刻真实的心情——愤怒。  任逸飞选中的话题打破了他的冷静,负责人的情绪被挑动了。  “你们父子似乎有些不合?”任逸飞猜测着,语气却是笃定的。儿子因为实验室的某些规定死了,老子却还好好做着他的负责人,可见他们两个的关系,或者说理念不太一样。  实验室负责人冷淡地开口:“你绑我来,总不会是为了我家里的私事。”  “行吧,那就从他负责的实验体说起。或者,如果你愿意,也可以从《新人类计划》开始。”任逸飞已经打开了最早期的文件,上面赫然写着:新人类计划。  “新人类计划?”实验室负责人的声音略高了一些:“你、你怎么知道?”  “不用管我怎么知道,可以和我说说吗?”  “新人类计划,是基地开启的,将人类和怪物的基因融合,创造出能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新人类的计划。但是这个计划失败了,他们是特殊的无法复制的存在。”  实验室负责人终于开口。  “怪物?未必吧,你们自我欺骗的时间久了,就真的忘记了那些怪物们的来历了吗?”任逸飞打断他的话。  任逸飞在诈他,他敢肯定地说,事情绝对不简单,那些怪物身上存在太多秘密。  实验室负责人脸色一白:“我不明白你说……啊——”  一根箭矢擦着他的脖子射向后方,脖子被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并不致死,但是足够疼痛。  黑暗中忽然多了许多声音,都被血液吸引着。  “这些声音是?”  “怪物。”任逸飞笑了起来,“不过你不用担心,它们暂时不会伤害你。只要你别说谎。我不喜欢别人对我说谎。”  实验室负责人觉察到了什么:“这里不是基地?”  “不是。”任逸飞告诉他确切答案,顺便一箭射死一只凑上来觅食的小怪物。怪物流了很多血,然后在他面前变成了一张小小的纸。  任逸飞举着弓弩,对准正中间的实验室负责人。  足足十几秒的沉默后,实验室负责人开口了:“第一个特殊的怪物,我记得很清楚,那本来是基地里一个孩子。”  实验室血流成河,七号实验体被杀,张院长叛离基地……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安静。  基地首领继续查实验室的事情,基地的狩猎队则一分为二,一部分继续寻找猩红女巫,一部分去找张院长。  嫌疑人开车离开,他们决定顺着车辙找。  但是这一次不像是白日他们找前队员玩家那么容易,现在是夜晚,怪物的时间。  “队长,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队员急得不行,车辙找到了,可是路上遇到了庞然大物,他们被阻在路上。  狩猎队的队长眉头紧皱:“等它过去。”  他们说的‘它’是一个十几米长的类似蜿龙的生物,走路奇慢无比。  不一样的是,这个怪物是绿色的,长着很多针状外皮,像个绿色刺猬,这些刺的顶端是红色的,分泌出晶莹剔透的粘液,并且带着一股甜香气。  偶尔有其他小怪物被甜甜香气吸引,落在它身上,就会被强力胶一样的粘液缠住,怪物长长的尾巴就会卷曲起来,将猎物包裹,分解,消化。  是的,它不是动物性的怪物,而是类似茅膏菜的以动物为食的植物。  狩猎队等待这个慢吞吞的家伙离开的过程中,有些玩家已经得到实验室被人屠掉的消息,比如,萨曼。  萨曼不但知道了实验室被屠,还知道npc们准备对玩家下手了。  狩猎队的娃娃脸和中年人已经被锁定。佛系三人组则出现在通缉名单上,npc已经派人去抓他们。  萨曼因为原身就是独来独往孤僻的人,他也是差不多德行,所以没有被人怀疑。俊美玩家则是一直待在某个娱乐场所玩乐,一群人作证,因此也没有抓他。  至于剩下的,不是低调得过分,就是干脆是鬼或者伪装流。  “七号实验体被杀的事情彻底激怒了这些npc。他们需要这些特殊怪物,没有七号,那就只剩下猩红女巫。”萨曼分析着。  “这么看来,屠杀实验室的人是因为什么动手不好说,但是他间接促使npc不得不下死力气寻找猩红女巫是事实。  “他有麻烦了。”  无论猩红女巫是不是,想到他会成为实验品,甚至死掉,萨曼不太舒服,他打开电脑,拷贝那些资料。  这个基地官方一家独大,但是他们吃相太难看,底下也不是没有反抗势力。想要借这些势力的力,这些资料恰好能用上。  “既然这么闲,不如给他们找点事做。”  基地外,旧仓库。  “人类?”任逸飞喃喃自语,在他接受了自己是怪物的设定之后,突然告诉他,猩红女巫是人类?  不,准确地说,是纯正人类转化而成的怪物。  但是为什么说猩红女巫是‘希望’呢?  任逸飞看着时间,如果没有意外,npc那边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可能很近了,留给他的时间实在不多。  实验室负责人不知道任逸飞的心事,他还在继续说着新人类计划。  他的四周围有一些小怪物化成的纸张,被一箭一个射了一排,其他小怪物就怕了。这期间实验室负责人一直很冷静。  偶尔任逸飞很怀疑这个实验室负责人,心理素质那么高,怎么会被他轻轻一吓就说出关键呢?  倒像是主动开口说似的。  藏着疑问,任逸飞安静听他讲。  实验室负责人在很早之前就负责这项新人类计划。  别的后进研究员都以为八个小怪物只是特殊的小怪物,他却很清楚,这些小怪物曾是人类,他们一夕之间变异。变异的方法只有少数人知道,他也不知道。  “猩红女巫是最后一个,也是最彻底的一个。”  实验室的负责人回忆着久远的事情:“他被送过来的时候,刚刚出生,一个婴儿,但已经有了怪物的特征。他畏光,无法进食人类的食物,受伤后‘灰化’。其他七个不然,他们多少保留着人类的特点。”  他笑了一声:“我猜测,这个孩子呼吸到第一口空气时,就已经是怪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怪物都是人的心造的。 第135章 “没事,走吧。”选择了狩猎队,成为夜间的守护者,并且握住了最大的武力,他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对。但这个瞬间,队长的心里升起一种晦涩的情绪。第118章 无人知晓(16)  官方的狩猎队里有两个玩家,他们也一起出来了。  “不知道是哪个家伙弄死了他们气味消除剂的来源,逼得这些人不得不找猩红女巫,哪怕地毯式搜索。”结伴的娃娃脸玩家和中年玩家边走边说,“那个玩家图什么呀?”  “甭管图什么,猩红女巫都是重要的剧情点。早点找到他对我们也有好处。”中年人举着弓弩,但他的表情很放松。  这是白天,怪物不出的时间,光带给人安全感。  “他们之前为什么不在白天寻找猩红女巫呢?”娃娃脸玩家打着哈欠,他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狩猎队昼伏夜出,他都快成夜猫子了。  中年人没有回答,用膝盖都能猜到,无外乎使用了某个特别珍贵甚至限定款的道具这类的原因。  逼得狩猎队的队长白日全副武装,并且用了珍贵的道具,猩红女巫的存在的确十分特殊。  用于制作气味消除剂的特殊怪物。这种说明很容易就联想到‘祭品’两个字。  在其他怪物都死亡的前提下,猩红女巫是最后一个,也是最有可能的一个。假设他拥有人类的情感,可以出现‘执念’这种复杂情绪。  “如果猩红女巫就是‘鬼’,这个副本就简单了。”猩红女巫没有被玩家穿的痕迹,所以身体和灵魂是配套的,直接指认就行。  娃娃脸玩家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无人知晓也算是出名的高端局了,如果这么简单,早就破解了,怎么轮到他们?  “是不是,找到就知道了。”中年人说。  官方居然白天出动去寻找猩红女巫?看来此行他们是志在必得。一想到这件事,萨曼就忍不住皱眉。  他现在在地下城一个最特殊的地方,某个最大的反基地组织里。  萨曼得到的部分绝密资料和视频就是他的敲门砖。  在这些人的帮助下,他找出了昨日实验室屠杀的真凶,果然是玩家。屠了实验室,还成了权贵座上宾,将npc玩了个团团转。  但是萨曼搞不清这人是为了推剧情还是为了逼迫官方找到猩红女巫。  遇上欣赏的疑似‘鬼’的npc,想要收服很正常。  萨曼可以理解这种心情,想要将它变成鬼卡带走,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养着。  很多玩家养鬼卡就像养孩子一样。萨曼以前没有过这种想法,但是如果有人告诉他,可以养宋博之,养鹤君,养顾星野……咳。  但是这种‘理解’在知道对方的目标后,瞬间就变成‘不理解’了。  萨曼心中起了淡淡忌惮。  短时间攻破基地大小姐的心,得到权限,而且对猩红女巫这类生物十分喜爱,甚至于想要捕获,再联系上萨曼之前得到的消息。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限制、控制、打压,然后释放一点善意,不断调教,像是驯化动物一样驯化自己看中的猎物,这就是那个人常干的事情。  萨曼听说过这人要进来,但是没想到他会盯上猩红女巫。  美丽的野生动物只有生活在没有人类打扰的自然环境中,才能展现出生命的绚丽。猩红女巫若是被人捕获,驯化,那还是他吗?  而且,圈养猩红女巫这种事……  “他不配。”  “阿嚏!”任逸飞蹲在之前蹲过的大厦,手里拿着望远镜,看着底下玩家散开。他的头靠在手臂上,歪着脑袋,像个吃饱喝足的大猫,懒懒散散。  白天让人没精神,什么都不想干。  前儿才对萨曼动了手,昨天又杀了一个,晚上还去人类基地溜达一圈,任逸飞觉得这两日自己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他是被生生拉到这个高端局的,唯一目的就是适应一下高端局,没有非要找到‘鬼’的野心。虽然他大概已经知道鬼的真身是谁。  剩下那么几天,要在人群里找到那个‘鬼’,难度系数太高。任逸飞身上百变土豆的效果也快消失,再进入基地太困难,他实在不想折腾了。  不管这些人类和玩家要做什么,和他的关系都不大。  “阿嚏!”他又打了喷嚏,太奇怪了,怪物难不成还会感冒。  任逸飞揉揉鼻子,再往下看:“咦?这群人怎么围过来了?”  目的如此明确,莫非是为他来的?  “就在这栋楼。”狩猎队队长压低了声音,他的手上有一张特殊的纸张,中间有一滴血液,一条血线往外伸。  狩猎队的队员们围住了这个六层高的楼房。  “队长,这楼太高了,房间也多,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藏着别的什么东西,不好抓啊。怎么把猩红女巫弄出来?”  上头的命令是无论付出何种代价,活捉。所以这一次他们连弓弩都不能用,全部使用特制麻醉弹。这种麻醉弹里夹杂着银粉和针对性药剂,对猩红女巫的效果比银器还强。  狩猎队队长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对着手中对讲机说:“所有人,戴上防毒面具,准备专用烟雾弹和麻醉枪。上去之后,派人守住每层楼的出入口,其他人扯掉遮光的窗帘和门,一间一间屋子检查,不要放过任何角落。”  所有队员都听到了他的话。  “一到六组上去,剩余人在下面严阵以待,防止猩红女巫跳窗放手一搏。虽然怪物都畏光,也不要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  狩猎队队长一声令下,三分之二全副武装的队员都进去了。  眼见着这群人进了这栋楼,上面的任逸飞缩回脑袋:“果然是为了我来的?他们有了可以找到我的方法?”  他又将望远镜探出去看一眼,结果下面的人正抬头看。  “那是什么?”  “好像是一只鸽子。”队员仔细辨认,他看到一只灰色的鸽子从窗口起飞。  狩猎队的队长看着那只灰扑扑的鸽子:“白天可真是吵闹。”  不像是夜晚,月光一般谧静。  “好险好险。”任逸飞缩回去,并且出了房间走到楼梯间,他准备趁着这些人没有防备,趁乱混出去。伪装成人类这种事就算了,没有配套衣物,而且这会儿是白天,一晒太阳全曝光。  幸好这个大厦的地下管道联通着好几个地方,只要到了地下室,事情就好解决了。  他之前就是这么来的。  “控制所有楼梯间。”  底下传来人类的声音,任逸飞才走到五楼,不得已倒退回去,钻进走廊。  人类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在人海战术下,他的可活动范围被疯狂压缩。  狩猎队从第一层开始,一间一间屋子搜,扯掉所有遮光的东西,浴室也没有放过。这都是制式酒店,长方形的,检查起来也很简单。  他们还意外找到了几个早就白骨化的尸体。  “目标在三点钟方向。”看到血线移动的狩猎队队长提醒下属。  他身边站着一个队员,见状忍不住说:“队长,这东西也太好用了吧?我们要是早有这个东西,早早就抓住他了。您哪儿拿来的?要是多来几个就好了。”  “呵,”队长笑了一声,“你倒是敢想,这东西我也只有这一个。而且它限制太大,又是一次性的,两个小时后就无用了。”  狩猎队那么大的阵仗,吸引了很多不知情的围观群众,他们站在外圈指指点点。玩家也混在里面,想看看狩猎队要怎么做。  “不要靠近。”一个好奇的npc才试探着靠近这栋楼,子弹直接射在他脚下,把这npc吓得是屁滚尿流。  围观群众被吓到了:这是玩真的?  “咳咳咳。”  这些人往上地毯式搜寻,他们朝楼梯间投掷了特殊的迷烟弹,酸辣气体快速逸散。  第五层空气中的酸辣气味很快变得明显起来,任逸飞想要控制自己,但是咳嗽是不受控的。  咳嗽声引起了npc们的注意,楼道里响起很低的脚步声。  狩猎队的人已经很小心,可是任逸飞的耳朵很灵敏。他立刻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楼梯间是不必想了,肯定有人守着。窗外……大概率会被晒成灰。甚至他想过要不要躲在屋子里。可是看对方的架势,绝不会给他这种机会。  任逸飞寻找着合适的机会。  “猩红女巫在这里!”人类到底发现了他。  发现他的人类大喊,但是因为带着防毒面具,声音不是太大。这些人今日的装备特别齐全,他们是有备而来。  “咻咻!”几枚麻醉针射过来,他躲开两个,又被一个射中胳膊。  冰冷的液体直接灌入他的血管,血液沸腾,任逸飞腿一软差点儿跪在地上。他伸手拔掉麻醉针,但是里面的药剂已经注射进去。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任逸飞看着自己的手,手上皮肤就像是老化了一样,出现了明显的脱水皱褶。  这是?  任逸飞想起那个实验视频,这不就是当时他们给猩红女巫注射的药?  脱水的情况几秒后开始恢复,然而才摆脱的饥饿再次找上门,胃里和烧一样。任逸飞微颤的手指抓着门把手,想要逃出去:敌众我寡,自己不是对手。  “抓住你了。”见他要走,一个人类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后扭。  猩红女巫被硬生生拖了一段路。  “啊——”中了弹的猩红女巫反应剧烈,他的眼睛变成红色,牙齿也变得尖锐,身体则变得十分虚弱。  “果然是特制药。”副队长心想。  这是专门为猩红女巫准备的,它能消融猩红女巫身体里的能量。为了补充能量,猩红女巫变得虚弱且饥饿,并且被自己的食欲掌控,失去理智。  趁着猩红女巫因为药效神志不清的时候,副队长击中他的后脖颈。猩红女巫重重砸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快快,把笼子拿过来。”副队长一只手拿着麻醉枪,一边蹲下身准备抓他的衣服将他提起来。  手才提起衣服,昏迷的猩红女巫突然睁开双眼。  就是现在!任逸飞反手从这个人类口袋里摸出匕首,一刀扎进这个扭着他的人类的胸口,又快速补上两刀,血腥味立刻弥漫出来。  这个npc手一松,人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鲜血打湿了他的作战服。  任逸飞也是踉跄两步,大口喘气。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措手不及,其他两个狩猎队队员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副队长已经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任逸飞当然不会放过他们,他将手中的小刀甩出去,正中一人咽喉。另一人已经举起他的麻醉枪。  任逸飞就地一滚,伸手捞走之前被他刺中心脏的人类的麻醉枪,对着第三个人类就是一枪。  这个人类软软倒地。 第137章 任逸飞之前就知道三号怪物逃走失败的事情,并且他怀疑这个三号怪物就是七号怪物嘴里的‘三姐’,但是她已经成功离开,最后却选择回来的事情,任逸飞是第一次听说。  “为什么她要回来?”任逸飞无法理解。  npc摇摇头:“回来之后,三号怪物就自杀了。”  “诶?”任逸飞更不能理解了。  “我的同事都猜测,是因为放走她的研究员因此死了,所以在殉情。但是,太可笑了,怪物哪有什么感情?”即便是被迷惑的状态,这个狩猎者依旧认定了‘怪物’只能是‘怪物。  “那件事之后,小怪物们被单独关起来,不能和外界交流,不能学习人类。”  殉情?任逸飞立刻试探问:“那个三号怪物,她会人类语言?她有人类的思维模式,甚至,他有爱恨情仇这样的高等情感?”  “是。”  “所以,凭什么她不能‘殉情’?”  或许不仅仅是殉情,三号怪物是在用死亡证明,怪物是智慧生物,至少他们这一批是智慧生物,应该被平等对待。  可惜,她似乎是失败了。  任逸飞盯着这个人类npc,等待他的答案。  结果,没有任何意外,这个npc说:“什么殉情,大概只是什么阴谋。”  “哈哈哈哈……”防毒面具里传出任逸飞的低笑声,笑声刺耳且尖锐。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  实验室的负责人还以为证明了怪物是智慧生命,就能得到一个同伴。事实恰恰相反,怪物的智慧带来的是灾难,人类不会允许同一个智慧生物出现,和他们抢夺资源。  猩红女巫或许早早便被其他实验体教导着藏起自己的聪慧,这样才有机会逃出去。  “希望。”他一直没有忘记那个小怪物和他说的这个词。似乎付出了巨大代价,才捧出他这么一个希望。  希望啊,不知道用了多少人的生命才填出来的希望啊。  假设这希望若是夭折在半路,‘希望’本身该有多么痛苦?那么衍生出这个副本的执念在哪儿,也就显而易见了。  如果是为自己,任逸飞现在就能动用百变土豆去到地下管道,逃之夭夭。但是他现在可是猩红女巫,背负着无数生命的‘希望’。  “我必须去基地一趟。”  幻术的时间到了,因为幻术迷醉的npc渐渐醒过来:“我……我这是?”  任逸飞一剂麻醉针扎进去,三秒起效,这个npc直接倒下去。  他会忘记一切。  这些人当死,但他们不是罪魁祸首。  “六组,六组。”  过了两分钟,猩红女巫的点依旧没有变动,狩猎队的队长终于发现了不对。  六组所有人都没有回复,一个人可能是意外,那么多人,必然是出现了什么事,可能已经被反杀。  他立刻提醒其他组的成员,让他们多加小心,猩红女巫越加难对付了。  “烟雾弹没有效果?”队员疑惑。  “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情况,猩红女巫或许已经产生了免疫。他毕竟不同于其他怪物,学习能力极强。”  狩猎队队长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看着大楼:“他该不会换上队员的装备混进我们的队伍吧?”  “您是说,猩红女巫此刻正戴着防毒面具,拿着麻醉枪反杀我们吗?”这个npc的眼睛都瞪圆了,“他有那么聪明吗?”  狩猎队队长摇摇头:“不,他有。”  作者有话要说:  三姐就是三号实验体,能力是预言、入梦,和实验室负责人独子相恋,前后赴死。  阿丽是方丽,首领夫人,猩红女巫生母,送猩红女巫逃离基地后被杀。  ‘无人知晓’高端副本生成条件:绝望致死。第120章 无人知晓(18)  五楼一队折损,狩猎队有了警惕心,他们破坏了窗帘和窗户,一缕缕光束洒落进来。  天光,加上堵在路口的狩猎队成员,两者相加竟把任逸飞锁在了第五层中段,上下不得。  “这些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任逸飞皱眉,他是被瓮中捉鳖了。  “嘭!”任逸飞紧紧贴在门板上,他已经听到那些人一扇扇打开房间的声音,距离这里不远了。  将他困在某个楼层,再一个个房间排除,是个很有效的办法。  这个情况想要逃出去,除非有奇迹。不过他本来也没准备逃走,所谓富贵险中求,机会也是如此。任逸飞想要再闯一次人类基地。  他们需要猩红女巫的血液。不,或许还有其他目的,但是肯定不会准备立刻杀他。  但要说没有危险……他想起前面一个个死去的其他实验者,或许正是因为他们都死了,所以才要来抓他。  猩红女巫或许会死,但不会是在这里,更不会是因为抓捕死去。  只要不立刻死,他就有自救的能力。  “方丽。”任逸飞念着这个名字,她很大可能就是赠送这身红斗篷的人,更是猩红女巫血脉至亲。  任逸飞对于血脉亲情这种东西一贯嗤之以鼻,但是面对着‘方丽’,却无论如何说不出讽刺。  实验负责人说了,实验品都是人类转化而成,猩红女巫甚至更彻底,但他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知道的只有基地首领。  无论是为了猩红女巫,还是为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和怪物,他必须再去一趟人类基地,弄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唯一的一点,不能完全失去意识或者被控制。他身上有系统物品,玩家的身份会暴露。  “要不要暂时先藏在这里?”他拿着道具卡直发愁。  这个副本有针对他的各种东西,任逸飞也不敢保证自己可以一直保持清醒,并且掌控全场。  高端局可以携带三件道具两张鬼卡,另外还有一张身份卡牌。这些都是醒来就会出现在玩家身边的。  身份卡和鬼卡是绑定的,可以隐入玩家的手心(死亡后身份卡掉落),其他道具都是能转移和交换的。任逸飞因为收缴了三张道具,所以他手里本来是有六张道具卡。  ‘伪装土豆’已经用掉,是一次性道具。射钉枪换地图了。现在还剩下‘漫画生成器’,这个道具可以对自己使用,通过第三人视角了解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大黑鹰弓弩’,只剩下两只箭矢了。剩下还有‘止血绷带’和‘墨骨绘扇’。  别的丢了他都不心疼,唯独‘墨骨绘扇’是友人所赠,不容许一丝意外。  “砰砰砰。”隔壁传来门被撞开的声音,这群人清理一个房间的速度最多半分钟,没时间考虑了。  六张卡牌被直接塞进床头柜的抽屉,无论如何,他一定会活着回来取走它们。  一切后事料理好,任逸飞整理了防毒面具,手持麻醉枪,对准大门。  “砰!”大门被直接踹开,任逸飞扣动扳机。  他又袭击了两个狩猎队成员,但自己也是一朝不慎再次中了一枚麻醉针。  两针专门针对他的药剂,纵使他还有意识,却也奈何不得全副武装的npc了。  他们手里弹出一个古怪东西,在空中自动解体重组成笼子,一下把他罩住了,自动锁边。  任逸飞半昏沉半清醒的时候,头上防毒面具被取走:“没错,是他。”  “快!”一层特别的黑布罩在笼子外,狩猎队成员一挥手,“带走。”  任逸飞在笼子里团成团,他眼睛半闭,但脸上依旧满是戾气,很努力在抵抗药剂的效果。  晃晃悠悠抬轿子一般,任逸飞被抬到外面。虽然有黑布隔着,白日的光线还是让他整个人焦躁起来,不住晃动笼子,嘴里发出威胁的啸音。  外面还有很多声音,都在讨论他。声音太多太杂,一时也不知道哪些是有效信息,任逸飞干脆全部屏蔽。  之后会有源源不断的真相送进来。怪物的身份是最好的掩护,高傲的人类很少在怪物面前伪装自己,不管他有多聪明,甚至拥有高等情感。  遮盖的黑布被掀开一角,天光投射进来,照到的手腕立刻开始发红脱水干裂,他张嘴冲着光源处低吼,眼睛也眯了起来。  “是他。”确认了对象后,黑布被再一次放下。  狩猎队队长总算松了一口气,一看到那双眼睛他就知道抓对了。  人类的眼睛和怪物的眼睛不一样,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是怪物的眼睛一对上就心底发凉,像是被吃人的猛兽盯上了。  此时猩红女巫正是饥饿状态,人类又是他食谱上的食材,他的眼神里理所当然就是全无克制的食欲。  这样的眼睛,怎么会让副队长发出那样的疑问?  狩猎队的队长想起那个模仿人类,假装自己有高等情感,最后迷惑了研究员逃脱的三号怪物。  怪物会有人类情感吗?不,怪物拥有的,只是绝佳的模仿能力。  就像是那些天生反社会人格,只能模仿,模仿得惟妙惟肖,但本质永远不会改变。  “老大,文鹏死了,还有江林。”死掉的两个人被抬出来,一个抹了脖子,一个捅了心脏。身为队友的npc狠狠捶了一下笼子。  “你干什么?”狩猎队队长制止他。  “队长,他杀了他们。”npc异常悲愤。  笼子里的任逸飞抱着肚子,他感觉自己要被人类玩死了:才吃了一点,整饿了,又吃一点,又整饿了……  至于npc的怨恨,呵,杀人者人恒杀之,没事儿去山上抓毒蛇泡酒,最后被毒蛇咬死,那都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任逸飞的心态完全是怪物的心态了,他思考问题的立场也完全是怪物的立场。所以之前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就杀了两个人类。  后面之所以不杀,也不是因为仁慈心发作,纯粹是不愿意激怒这些人,给自己的计划添太多波折。两个人刚刚好,可以警告这些人,又不足以真正激怒。  今天获取了很多信息,但还不够。  两年前的事情,还有怪物们之所以转变的秘密,他都要弄清楚。  人类自欺欺人,不愿意相信怪物会有高等情感,就算落到如今的境地也要骄傲自大。  但一个没有高等感情的怪物,怎么可能会去追寻自己的来历?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要去哪儿?  猩红女巫的角色任务已经说明了一切。  笼子进了基地,因为包着黑布,别人也看不到里面,倒是他们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送进来。  “据说那是重要怪物,可以制作消除药剂。这种怪物要是多一些就好了,消除药剂可以量产。老实说,我也想要夜晚出去看一看,太有趣了。”  “应该可以人工培育繁殖吧?再抓一个配种。” 第139章 人群中混着一个戴着帽子的长腿男人,他沉默地跟随着队伍,但是手里拿着“人生而平等”的小旗子。这是萨曼,这场游行的发起人之一。  来了第三日,萨曼已经混进这个群体里。他作为中间人,联系上了好几个反基地的势力,准备今日一起冲击官方的领导地位。但是没想到加入的人那么多。  基地也就是上万人,这里已经一两千了。  这个数字不算大,可是走在队伍中还是有种被历史潮流推动的感觉。  萨曼提供的东西,说白了也就是权贵穷奢极欲的生活记录,但是地下城的贫富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哪怕是事实,也无法接受。  人固有一死,与其苟延残喘,不如奋力一搏,即便自己享受不到,后代也能得些公平。  为信念而燃烧的生命就像是火焰一样,真的极美。  “这还有人搞阶级革命?”俊美玩家已经知道外面的消息,没办法,这事儿搞得挺大。  他现在就在大小姐家中,基地首领不在。  基地首领因为猩红女巫的事情,已经几日没有回家,并且和女儿说了,近两日都要住在办公室,他的女儿便让俊美玩家来到家中。  只因俊美玩家‘无意间’透露,自己在旅馆惹了一点小麻烦,有人因为他和大小姐站在一起针对他,甚至让他无处可去。  深感此事有自己责任的大小姐立刻收留了他:“都是我的错,让你为难了。”  但俊美玩家的目标并不是大小姐,他进入据说已经死去两年的她母亲的房间,那里还有一些没有收拾掉的遗物。  没有日记本之类的私密的物件,也没有俊美玩家想要找到的东西。  房间很干净,各种意义上的。  所以,他又去了基地首领的房间。失去伴侣的男人,生活和房间一样乱糟糟的,东西杂乱无章地摆放着。不过地面和摆设没有灰尘,这间屋子并不是打扫禁地。  “两年前妻子离世,之后就另外找了一间屋子作为住所。逃避、愧疚,却也执迷不悟……这样一个懦弱的男人,他会将自己的秘密放在哪里?”  自然放在一个没有其他人看到、碰到的地方,基地首领的办公室很可以找找。  搜索一圈,俊美玩家在保险箱的夹层找到他想要寻找的东西——新人类计划书、日记。  似乎这些人想过,将人类和怪物结合起来,融合创造出一种可以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新人类。  回到客房,俊美玩家打开灯,一页一页翻看日记。  已经放置了十多年的日记除了有点发黄,没有其他更多岁月的痕迹。俊美玩家看得很仔细,暖色的灯光打在他冷酷的不屑的嘴角。  “为了人类的未来,也为了人类的延续。我做了这样的决定——开启新人类计划。千万年后,或许开启这个计划的我会成为罪人。但是,想到千万年后尚有人类遗存,做下这个决定的瞬间,还是由衷高兴。  “想要流离失所的人类回到家园,想要惶惶无依的人们的心安定下来,就算割取我的血肉都可以。”  基地首领留下一页内心独白书,述说着自己做下了怎么样艰难的决定。  他们无意间发现九张特别的纸,人类的血液和纸张结合后,那个人类会变成特别的怪物。他们拥有人类的基因,并且身体自然散发出一种可以屏蔽怪物的气味。  将之与人体结合,或许可以制造出传说中的新人类。  六个人,九张纸,其中一个人带着一张纸跑了,还有一个人把自己的血液沾在纸上,但是转化失败,剩下四个人组建了这个基地。  后来其中两人因为某些政治上的失败死去,这个基地就成了基地首领和狩猎队长的私有品。  他们开始制作特殊怪物,这些人挑选了适合的儿童进行转化,成功率只有三分之一,并且越是年幼,转化率越高。  基地里幼儿本就不多,且个个都被父母看得很宝贝,被丢弃的孩子很少。  一直到第三年,八个怪物全部凑齐。  最小的是八号,肚子上还连着脐带,就已经送到了实验室。  也是那一年,前后脚的功夫,基地首领的幼子夭折。基地首领在日记里洒落两滴泪,心情一度十分沮丧,并且认为是自己的责任。  俊美玩家看着上面的自白,突然笑了。  他找到了,鬼的真身。  作者有话要说:  俊美玩家:万万没想到,还有人能比玩家还不要脸。  当年的日记:记录生活、交作业。(我)  现在的日记:制造证据、迷惑众生。(隐秘的角落、恶意)第122章 无人知晓(20)  “全线镇压。”地下城的游行示威活动如火如荼,基地首领发下命令,全部武装力量集结起来,枪口对准了他们要保护的人,双方进入僵持状态。  “兄弟,这个给你。”一张纸传到萨曼的手里。  萨曼看着她,这个游行队伍真正的灵魂人物。  “基地不被怪物攻击的秘密掌握在基地首领的手里,反对他就意味着离开这种保护,你确定自己不会后悔?”  一脸沧桑的褐肤女人扬眉一笑:“不后悔,活着,我也要站着活。人我们都不怕,怪物也没什么可怕的。”  这话说得,仿佛人比怪物还要可怕。  她是真的有信心,因为他们这些人事实上已经在外面建立了小基地。  外面的怪物多数都属于死宅,对人类兴趣不大,甚至有少部分还能喝他们友好相处。人类完全可以靠着自己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虽然,的确没有在基地那么平安,免受怪物骚扰。  “我一直相信,躲避和妥协永远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要走出去,接受和适应这个世界的改变。”  反叛组织首领悄悄打开自己的口袋,里面有个小小的怪物,像个黑色四脚龙,正在里面打盹。  她对萨曼眨眨眼:“我的伙伴。”  “我明白了,祝你们成功。”或许人类并不是非得变成怪物才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来,这个女首领给出了另外一个答案。  萨曼拿着纸,悄悄离开了游行队伍。npc和玩家,都有属于自己的战场。  他该去迎接小怪物了,希望一切来得及。  实验室,玻璃内。  任逸飞坐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想象自己是在这个狭小空间长大的实验品,日常就是被抓出来做实验。  他前面的那些小怪物们,如今都死了,但是这些‘人’或许正是猩红女巫平安长大的保证,是他们留下了猩红女巫这个火种。  这些人从诞生到死亡,都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们明明是人类转化的智慧生命,却没有姓名,没有实验室之外的记录,没有见过外面的月光,没有看过大海。  他们活在这世界上,却不留任何痕迹。  如果是他,此刻心态如何?  即将进入黄昏的时候,上面来了命令,让他们麻醉猩红女巫,他们要将他转移到他应该去的地方。  一个怪物崽子们有来无回的地方。  研究员有些失望,但不得不照做。  “新人类计划失败了。”真是一个让人难过的消息。  玻璃屋里有无色透明的烟雾进来,带着一点点刺鼻的味道。里面的猩红女巫一下焦躁起来,哐哐哐砸墙,拼命掰脖子上的金属环。  “啊——”电击作用下,他发出疼痛的声音,拳头一下一下砸着玻璃,拳头破了皮,血液涂抹在玻璃墙上。  外面的研究员沉默地看着他近乎自残的行为。这种事第一次看可能会避开视线,久了也就是那样。  猩红女巫不是第一个进入他们实验室的怪物,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们习惯了。  终于,猩红女巫不动了,他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倒在地上。  “等一下,猩红女巫很狡猾,他的耐药性比一般怪物要强一些。”一个研究员开启了另外一个按钮,加了一倍的浓烟,地上的猩红女巫身体微微抽搐。  如此十分钟后,他们才把昏迷的猩红女巫拖出来,双手双脚绑好。  “送走吧。”  猩红女巫被送进一个胶囊状的密封空间里,他们盖上盖子。  一直在基地首领身边工作的男人走过来,这个人确定了里面躺着的是猩红女巫,点点头,然后打开了一个秘密通道。准备把人送进去。  “兹拉。”  实验室的灯闪烁了一下,实验室突然全黑了。不过下一秒,应急电开启,实验室一切正常。里面的各种装置都是独立配电,没有受到这短暂停电的影响。  实验室里的研究员抬起头看了一眼:“怎么回事?让人去问问。”  “轰!”随着这一声巨响,火光冲破实验室那三重防卫的大门,金属薄片直接炸裂,天女散花般以极高的速度射向四周。  几乎是一个照面,金属片穿透了那些研究员的身体,他们的身体被冲击波一路推到最里层,十死无生。  烟尘弥漫中,一个高大的影子走出来。他左右看了看,立刻看到了那个完好无损的胶囊舱。  胶囊舱上有开关,按下后玻璃罩自动开启,他伸手想把里面红色的小怪物挖出来。  没想到刚碰到,里面的小怪物就睁开了眼睛。  任逸飞睁大眼,想要看得清楚一些。然而眼前一片模糊,药物发挥了作用。  迷迷糊糊的,任逸飞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带子被解开,那人拉起他的手,要将他抱起,任逸飞的手直接在地上顺了一块尖锐的玻璃。  “是我,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浓郁的焦苦香味飘过来,像轻柔的棉花糖包裹住任逸飞。  顶着刺到脖颈的碎玻璃,萨曼温和地说。  他几乎确定了,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不需要什么证据。  “混账甜品玩家,又来破坏我的计划。但是……谢了。”  手里的碎玻璃哐当掉落,嗅着这熟悉的香味,任逸飞闭上眼,人已经安心地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天黑,卡牌信息更新的温度叫醒了任逸飞。  【第四夜:囚徒。】  十一点了,他躺在柔软的床上,衣服换了,换成一件宽大的男性衬衣,右手被手铐拷在床头,身上还盖着被子。他的红斗篷就放在边上,折叠好了。  脖子上的金属环已经被取下,任逸飞摸了摸脖子。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要穿这种‘男朋友款衬衣’。”掀开被子,看着挽了好几圈的袖子和刚盖住大腿的衣摆,任逸飞的脸简直是绿色的。  给他穿件裤子很难吗?  晃晃手,手铐撞着床柱,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个手铐的内侧包着一层软皮,似乎是担心摩痛了他的手。 第141章 没有了‘屏蔽’功能,怪物们闻风而动。  第一波都是小怪物,帮那些大怪物探路的。它们攻击性不强,体型较小,但是数量众多,四边的狩猎队成员简直疲于奔命。  不得已,他们动用了部分热武器。  “我怎么感觉到地面在震动?”地下城的人感觉到了一点震动,不过这种震动的感觉很快就没有了。  “是谁使用了大型的什么运输机么?”基地的人这样猜测。  他们过了十几年没有怪物骚扰的日子,也没有怪物围城的危机感。  “这只是开始。”这一波只是小怪物,以后发现这个基地的怪物会越来越多。如今尚且能应付,以后呢?  狩猎队的队长靠着门沉默地吸着烟,烟气飘飘,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不由得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事,十八年前。  “我们做的,到底是对是错?”基地维持了曾经的人类社会秩序,让老弱妇孺也能存活。但也是基地,让人有了后退的路,无法再直面世界剧变和各种怪物。  在世界的其他地方,人类以狩猎队的形式存活,每个人都在和新世界作斗争,他们和怪物之间的关系复杂,既有合作也有争夺。人类好像回到原始社会,但他们确实变得更强壮、更敏捷。  “队长,找到线索了!”队员跑过来,“在某个居民区,有人看到过嫌疑人。对方穿着黑色的连帽衫,带着口罩,目击者记得人很高,是个帅小伙。”  “都戴着口罩了,他怎么知道是个帅小伙?”队长没好气地问。  “啊?这……”  “我亲自去看看,这里交给你们了。”  与此同时,基地首领的手机里收到了一个威胁信,里面只有一张图片,是他女儿被捆绑着的照片。  基地首领第一时间是不相信,他立刻打电话给负责保护女儿的两个保镖。然而打不通,于是他立刻带人回了家里,保姆和两个保镖都死了,面色红润睡着一般。  房间里没有他女儿,也没有强制开锁的痕迹。查了监控,基地首领才发现他女儿是主动和一个男人出去的。就是不久前被通缉的俊美玩家。  “你是谁?你需要什么?”凌晨一点多,基地首领在房间里踱步,他捏着自己鼻根,犹豫了很久才回复信息。  基地之外,某个小楼,俊美玩家坐在一张雕花椅子上,他正在回复信息,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  在他的旁边,有一个双手双脚都捆绑,嘴巴也被塞住的妙龄少女。  少女用男人夸奖过的水润眼眸看着他,似乎在祈求他。  然而俊美玩家是个冷酷的男人,他的心是用冰块制作的,一旦热起来,他就要死了。所以他的心永远是冷的。  “乖乖的听话,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父亲只要足够爱你,你就能完完整整回到他的身边。”  俊美玩家不再看她,他低头继续和基地首领发信息:“听说你们基地曾经有个特别的实验。老实说,我们的基地,也想要试试看。”  实验?看到这个词的基地首领有了不好的预感:“什么实验?”  “首领要和我装傻吗?当然是……你儿子的那个实验。”  被捆绑的大小姐猛地侧头,看着俊美玩家‘呜呜’说不出话。俊美玩家却笑着说:“其实你应该有一个弟弟,比你小两岁。”  办公室的基地首领看着‘你儿子’三个字,差一点没有拿住手机。他直接把手机放在一边,双手烦躁地抓过自己的头发。  “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是谁泄露了?”基地首领咬着牙。  半晌,他回复:“你搞错了,我没有儿子。”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不用和我解释。我只想要结果,以及当时的实验报告和所有细节。”  看着手机上的回复内容,基地首领一张脸白了青青了白:“不可能!”  “呵。”俊美玩家笑了一声。他知道这个人的软肋是什么,从他留下的自白书就知道,他用了那么多春秋笔法,就是为了日后名声。而名声可以带给他权力和富贵。  既然当年能牺牲一个儿子和一个老婆,如今牺牲一个女儿也正常。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他没有什么不可以牺牲的。  “新人类计划的事,可以先放在一边,可以和我说说猩红女巫的事情吗?”  俊美玩家敲着字,终于说出自己真实的目的:“或许我可以帮你找到猩红女巫。猩红女巫跑了,说不定你的基地也要完了。没有基地的基地首领,又算是什么?”  点击发送。  看到上面发送结束的字样,俊美玩家笑得更加开心:“是我的,终将是我的?”  关上电脑,把超薄电脑和之前准备好的东西都放进背包,萨曼看了看时间。这个点刚好是地下城人最少的时候。  他敲了敲房间门:“可以进来吗?”  半天没动静,他准备敲第二次了,门开了,黑着脸的猩红女巫走出来,脸上写满了别扭。  只见他穿着萨曼不知道哪儿买来的米白色荷叶边的衬衣和酒红色小裙子,头上还戴着和裙子同色的发夹,腿上是白色蕾丝丝袜和红色圆头娃娃鞋。  猩红女巫长相精致,又是腰细腿长的身材,穿着这一身简直像个大型真人娃娃。  “咳,我不知道你是男孩子。”萨曼的眼神飘忽。  这套衣服是他去实验室救人前就买好了的,他真的以为猩红女巫是女孩子,女巫女巫,哪知道这外号诈骗性质那么高。  好评。  任逸飞看了他一眼。他的别扭不是因为这是一套洛丽塔裙子,而是猩红女巫很不习惯这种贴身的穿着,会不舒服是一定的。  无论是任逸飞还是猩红女巫,对于服装性别没有那么在意。若是工作需要,不穿都没什么问题,反正尴尬的是别人。  “这里面是你的斗篷。”萨曼把一个小背包递给他,一边伸出手,等待公主殿下的垂青。  任逸飞眼神凶凶地看他:人类,你以为喂我吃了一顿血我就会信任你吗?  警惕性极强的猩红女巫表示自己不会轻易被诱惑,并且朝着萨曼冷笑一声。  萨曼微微一笑:“我们出去走走吧。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我就送你离开这里。”  任逸飞推开他的手,自己走过去,开了门,各式各样‘食物’的气息便飘了过来,勾得人食欲大动。  稍稍明白,为什么萨曼要先喂他喝足血了。  萨曼离开后不久,他的住处就来了一波人,他们直接闯进去,可惜来迟了,人早一步走了。  “老大,这儿没人,被窝还有余温。”  狩猎队的队长黑着一张脸:“查!”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  萨曼:都是误会,我不知道‘女巫’是模糊信息(默默好评)。第124章 无人知晓(22)  然而这一路的监控早就被人破坏,上面的都是以前的影像。  “啪!”狩猎队的队长又是一拳头砸桌子上:“被逃了。”  这群人就这么无功而返,他们匆匆来匆匆走,没有注意到对面咖啡厅坐着一对相貌出众的‘男女’。  “谢谢你来陪我喝咖啡。”萨曼将剩余咖啡饮尽,伸手拉走面无表情的洛丽塔装猩红女巫。  两人拉着手走到街上,俊男美女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基地官方来得可真快,看来那边已经有了他的资料,或许不久就该通缉他了。萨曼一边想着一边看着猩红女巫:本来还想再玩一会儿的。  暗搓搓的约会计划,失败。  “这位大哥哥。”街上卖花的小姑娘拦住他们,“要给这位漂亮姐姐买一朵鲜花吗?最美的鲜花,要送给最爱的人。”  萨曼看向任逸飞,却看到他脸上懵懵懂懂的表情。是了,猩红女巫怎么会懂送花的含义?  一分钟后,一捧红色玫瑰就出现在萨曼的怀里。  “送你,这是人类的社交礼仪。”萨曼说。  任逸飞沉默了两秒,伸出手,直直握住一支玫瑰的花冠,伸手一揪,鲜红的花瓣就整个儿揪下来,花瓣飘飘洒洒,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托。他眨眨眼,丢掉手里罪证,一脸无辜。  狩猎队队长到底没找到人。  猩红女巫没找到,那个人也没找到。这个不幸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基地首领那儿,然后又通过他传到了俊美玩家这儿。  “有意思。这人肯定不是泛泛之辈。”俊美玩家把玩着手里的手机,上面正是猩红女巫的照片。  原本只是觉得有点意思,想弄个新鬼卡玩玩。但是如今有了竞争的人,而且这人还真的有和他一争的能力,俊美玩家终于开始认真。  “官方这么无用的话,看来只好我自己去了。”  他看向被捆绑的大小姐,充满了遗憾地说:“虽然很抱歉,但是为了不影响我的计划,还请你睡一会儿。等天亮了,事情也就结束了。”  俊美玩家朝着大小姐走去,他手上出现了一枚针,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液体。  这里是基地外面,附近就有怪物在转悠。虽然他们两人都吃了气味消除药剂,但是不代表就一定不会有危险。  怪物若是接触到他们,还是能嗅出人类的味道。  俊美玩家看起来是没有杀大小姐,其实也是将对方的生死丢给命运。  “一下就过去了。”俊美玩家压一下针管,将空气派出去,他正要动手,大小姐的一只手按在他的手腕上,另一只手长出尖锐的指甲,眨眼间就刺破衣服和皮肤,似乎要刺入他的心脏。  恐惧、憎恶等等表情都从她脸上离开,大小姐似笑非笑看着他。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挣脱了束缚。  俊美玩家手中金色星点飞舞,伴随着强电流声,大小姐感觉到厉害,瞬间离了四五米,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手帕,若无其事地擦了擦沾血的手指。  黑暗中的怪物嗅到了这股鲜血味道,朝着两人步步靠近。俊美玩家没有理会这些怪物,他看着大小姐,眯起眼:  “黑兔子?”  地下城凌晨三四点的街道。  萨曼和任逸飞安静走在街上,萨曼怀里抱着一束鲜红的玫瑰花,其中大半玫瑰花已经被捏碎了。  为讨美人欢喜,玫瑰花付出良多。  这里是地下城最热闹的一条街道,但是因为时间的关系,街上人比平时少了很多,没有人挤人了。  穿着酒红色小裙子的任逸飞就在人群里,人们对他美丽的外表赞叹不已:或许再几年,这个美丽少女就能长成颜若桃李的大美人了。  这种关注让任逸飞本人很不舒服。  “不要一直这个表情,小心被发现了。”萨曼笑眯眯地说。  这个人类又在做多余的事了。任逸飞的表情写满了不耐烦:让我和人类愉快相处吗?你会和你的食物愉快相处?  不管曾经他是什么,现在都只是猩红女巫。猩红女巫是嗜血的怪物,这点永远不会变。  说一句庸俗的话,猩红女巫,以及其他七个不知道怎么变成怪物的人类,他们可以是守护者也可以是破坏者,可以是人,可以是怪物,端看环境怎么选。  很遗憾,人类选择把他们变成怪物。 第143章 实验室的底下,有一个秘密的平台,平台上有一口木质的椭圆形棺材,却比石头都要沉重。这个棺材往日都是空的,今天却困着一个已死的人,正是基地首领的助手。  年轻助手的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但是他的人已经死了,进入这个棺材后,一瞬间就被吸干,变成灰色的沫。  明明没有抓到猩红女巫,却再没有怪物上门袭击,当时狩猎队队长就感觉到了不对,他来到这里,果然看到了自己不想看见的一幕。  “他那么信任你!”  “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为基地牺牲。”基地首领很是冷漠,“昨日一夜,我们死了三十几个人。今天还要死那么多,甚至更多!拿一人换几十上百人,才是正确的。”  “那是人,是基地一员,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建立这个基地吗?”  狩猎队的队长情绪激动:“就是为了保住人类的文明之火,为了不拿人命填怪物这窟窿!你现在居然准备用人作祭品,你?”  “难道我们没做过?”基地首领反问。用人作祭品这件事,不是早就开始了吗?  狩猎队队长一时说不出话。  “而且,你以为我想吗?”基地首领看着棺木里早就化灰的年轻人,“我养了他那么多年,多少有些感情。只是有这种功效的,除了那八个成功品,只能是那些失败的人选。”  年轻助理,还有另外几个他们资助的孤儿,都曾是当年的实验品。  大部分失败品都死了,有少数接受了一部分改造,但没有完全成功,就是助理这样的。  基地首领叹息了一声:“现在猩红女巫找不到,下头又在闹,我这也是为了顾全大局。”  “你这么做,无异于饮鸠止渴。”  “我没有其他办法。”基地首领说得十分伤心,红了眼睛,“这些年,我为这个基地,已经一无所有了。”  听到这句话,原本激动的狩猎队队长安静下来,他咬牙撇过脸去:“谁不是呢?”  “阿晋,丽丽不明白我不支持我,难道你也不懂我?”基地首领十分痛心,“两年前,因为三号实验体迷惑,她就像是疯了一样,执意放走猩红女巫,我……”  他停顿了一下:“我只能下令杀了她。”  基地首领慢慢抬起脸,悲伤的脸,平静的眼神,构成诡异的表情:“当年我们选择处死张院长独子,这一次也轮到我。不杀不能平息大家的愤怒。而现在,又到了抉择的时候。”  狩猎队的队长张张嘴,说不出话。  十八年前,基地还不是他们的基地,也不是如今这个样子,他们六个就是在这里找到了九张残卷,残卷上写着怪物的故事。  那时他们六人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带回家,一人一张或两张,分散开保管。  因为某个意外,谁家的孩子拿走了一张残卷,并且不小心落下几滴血。几日后,这孩子显出怪物的特征,他慢慢变成了残卷里描绘的怪物。  他们从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某种可能,新人类实验,开始了。  但是那个时候,怪物袭击人类的事情并没有结束,基地的被屏蔽功能也没出现。  是他们实验的时候意外发现,那个空棺填入转化后的人类,会出现一个特殊的被屏蔽的区域。  一个转化完全的怪物放进去,可以持续两到三年,一个转化失败的人类填进去,可以维持一二日的平静,其他人或者怪物不可以。  狩猎队队长不再去看棺材里的灰堆,他转过脸:“难道要一直这么下去?一两日一条人命,我们才有多少选择?”  “七号实验体的尸体,把他用冰封住,挂到门口,我不信他不来。”基地首领冷声道。  必须抓住猩红女巫,不惜代价。  “……我会尽快把猩红女巫找回来。”狩猎队队长一瞬间失去了力气。  无论是他还是基地首领,都只能挣扎一下,结果没得选。  这条路是他们决定开始的,但是看起来,他们无法决定结束。和未知做交易,或许就得做好这样的准备。  “啪啪啪。”  鼓掌声诡异地响起在地下室,还有一个带着讽刺的笑声:“厉害厉害,真是了不起。”  “谁?”  随着一个人影从外面走入,基地首领和狩猎队队长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此时的地下城,狩猎队正在镇压游行队伍和叛乱。  街道上的萨曼吸引了主要火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已经被清离出场,来的都是狩猎队的成员,他们手里拿着实打实的热武器。  但是萨曼火焰一样的长鞭也是不容小觑,他一扫就是一群人。子弹也被一层金色的光晕阻挡在外。  “他是怪物吗?”其他人议论纷纷,他们无法理解那种可以转化为火焰的长鞭,和更不可思议的光罩。  其实萨曼只是看着潇洒,高级道具多数有使用限制,任逸飞的墨骨小扇那样没有次数和时间限制的道具属于特例。  所以萨曼这个道具也坚持不了多久,火焰已经比一开始的弱了一些。  基地里的其他人自然也都注意到了:“快,他手里的古怪东西快没能量了。”  “就是这个家伙盗走了猩红女巫?”小巷里来了两个人,是一个娃娃脸和中年人的组合,是玩家,也是被通缉的在逃人员。  “能从道具认出是谁吗?”娃娃脸看着火蛇鞭,它就像是第三条手臂一样灵活,没有一个npc可以靠近他,连射来的子弹和别的东西都被阻隔在外。  中年人辨认了半天:“不是谁的成名道具,不过的确是稀有高级道具。”  前面的围攻已经进入白热化状态,萨曼手里的火焰被压到最低的时候猛然间绽放,一朵黑红色的莲花出现在空地中,花瓣层层打开。  “不陪你们玩了。”  红莲怒放,地下城炸开了一朵巨大的火焰,官方npc死伤无数。  “快!快通知首领!”  基地救护车紧急出动,他们开始联系首领,只是怎么打都是无人接通的状态。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的铃声响了一阵又一阵。  “首领去哪了?”  首领去哪儿了?首领在地下室,和狩猎队队长在一起。  几分钟前地下室来了个新人,大小姐。  她看起来有些狼狈,手腕上和脖子上都有勒痕,身上的衣服破了,带着血,脸上似笑非笑,和平日全不一样。但是基地首领没有多想,只是以为她受了刺激。  “素素,你怎么在这里?”基地首领关心地问,他下意识挡住身后的棺材。  但是大小姐早就看到了,她笑了一声,一步步踏着阶梯走下来。她看着两人紧张并且愤怒的样子,平静道:“你不肯救我,那我只好自救了。”  基地首领异常尴尬,他强行挽尊:“我已经派人去找你了。当时也是怕触怒绑匪,对你不好。”  “你不用解释。”大小姐看着他虚伪的脸,“相信你的解释的人,已经死了。”  狩猎队队长张开嘴,不过他才动了嘴皮子,大小姐就看过来:“你有什么话想替他解释吗?”  基地首领黑着脸:“素素,我们先出去,这里不方便。”  他往前走了两步,想要拉走大小姐,大小姐却后退两步,看着基地首领:“哪里不方便?我觉得这里很方便。”  大小姐靠在门口,眼睛朝着后方瞥了一眼,又转过头来:“你的日记,我看到了。你和那个人的短信,我也看到了。”  基地首领的表情顿时很不好看。  狩猎队队长也一样,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日记和短信,但是他知道一定不是好事。  基地首领勉强露出一个笑:“这件事,爸爸回去再和你解释。”  大小姐后退一大步,挡住出入口:“告诉我,妈妈是你杀的吗?当年那个不幸夭折的孩子,被你改造成了猩红女巫吧?”  基地首领一愣,他看着大小姐,突然笑了:“原来你知道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基地首领(撕碎虚伪者的面具):我不装了。第126章 无人知晓(24)  秘密地下室的外面,俊美玩家靠着墙,听着里面的声音。  ‘黑兔子’需要完成她的角色任务,但是武力值不够,俊美玩家需要吸引到‘鬼’,他要进入这个地方守株待兔,于是他们选择了合作。  看前面的几个信息,鬼的执念在于他自己的身世和被牺牲这件事,所以鬼一定会过来,俊美玩家如此确定。  其实俊美玩家此刻的心情并不美妙,昨夜他以为自己出马十拿九稳,没想到猩红女巫有个他不知道的定身能力,还知道抢手枪攻击他。  这个怪物的聪明程度超过他的预料,俊美玩家完全确定了,这个小怪物以前就是在隐藏自己的实力。  他更想得到了,越是聪明强大,‘收服’可以带来的成就感越高。  “发现到猩红女巫神似生母,偏偏猩红女巫有很强自愈能力,便干脆毁掉妻子的脸,是也不是?”大小姐还在套取情报,她的质疑落地有声,并且带着强烈的痛苦和谴责味道。  真不愧是伪装流天才,俊美玩家心想,这样的情感共鸣,一般人做不到。  据大小姐自己的说法,她的角色任务是找出真相,这也就差不多了吧?  俊美玩家看着手腕上的手表,他直起身,走入这个藏在实验室底下的地下室。  新的来客让里面的人紧张起来。  “你是谁?”狩猎队队长发现了他,仔细一看,“你是……素素带回来的那个男人?”  狩猎队队长不知道情况,也不知道他还绑架了大小姐,但是基地首领可是清清楚楚,他一看到这个人,顿时怒从心头起,回头怒视女儿:“你带来的?”  大小姐不吭声,似乎默认了。  基地首领更是感受到了被背叛的愤怒:“你宁可找这个人对付自己的父亲?”  “比起卖掉妻儿给自己铺路的人,我至少坏得够坦诚。”俊美玩家在旁火上浇油,顺便吸引火力。  他还想把‘黑兔子’带走,可不能看着她折损在这里。  “素素,现在离开,我还愿意原谅你今日一切的反常。”基地首领看着俊美玩家,和俊美玩家身后的大小姐,他隐约知道今天不能善了。  大小姐伸手将大门关上,自己退到一边,把战场让给俊美玩家和基地首领两人。  狩猎队的队长不动神色地拿出他的手枪。  “咻!”一声,一把飞刀直接朝着狩猎队队长飞去。不过狩猎队队长这些年也是风里雨里过来的,第一时间避开,并没有受伤。  俊美玩家把玩着手里的特制飞刀扇子,脸上还是笑着:“我允许前,谁也别想离开。”  基地,政府办公区。  不知道是底层人被压迫得太久于是反抗更强,还是因为萨曼那一炸消耗了许多官方力量,游行示威的人员第一次攻入了政府大楼。  那些绿色植物和空旷的花园让人红了眼。  基地政府的待遇一向很不错,每层楼都有专门的茶水间,还提供点心和水果。但是在外面,这些点心和水果都是底层人一年也吃不到几次的奢侈品。 第145章 “没错,我是为了自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为我自己有什么错?”  似乎是憋久了就会有倾述欲,基地首领此刻完全不装了,他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得意计划:  “一号到八号实验品,都只是普通怪物而已。想要转化成没有弱点的强大怪物,还需要一个重要条件。”  “必须是猩红女巫?因为他的自愈能力?”萨曼猜测道。  “应该是血亲吧。”俊美玩家更正道,“而且是已经转化为怪物的血亲。”  基地首领意外地看了两人一眼,干脆直说了:“你们说得都对。每张纸上的怪物来历都不同,猩红女巫的能力不是自愈,自愈只是最低级的。他的能力是复活,是不死。只要心脏完整,猩红女巫就能复生。而我,可以吞噬血亲的能力。”  猩红女巫的诞生从来不是意外,而是基地首领特意选择的。  俊美玩家还有一个疑问,他看了怔怔不语的大小姐一眼:“说起来,十八年前,你的女儿刚刚出生,为什么你没有用她做实验呢?总不会,亲手抱过的,生出了感情舍不得吧?首领不像是有这种无聊感情的人。”  大小姐猛地看向基地首领,似乎想要一个答案。  方才还一脸得意的基地首领只是嗤笑一声:“不过是她妈妈看得太紧,不好下手。”  不好下手?刚出生的奶娃子,下手的又是亲生父亲,如何就不好下手呢?只怕不是客观条件上不好下手,而是主观上不好下手。  或许当年的基地首领,还不是如今这丧尽天良的样子。  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心理转变,让他对自己第二个孩子伸出毒手。  “十五年前,基地的领导层似乎发生过变动,有人想要上位,是吧?”萨曼可是知道不少高层的秘密,这件事就是一个反基地势力提供的。  六人发现怪物的秘密,一人离开,一人死亡,还有四人。就是这四人建立了现在的基地,而基地首领因为首先发现了这里,被推为首领。  但是他们四人里,最有能力的却不是基地首领,而是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先是架空基地首领的权力,接着不满足了,连位子也想要。  那之后发生什么事只有基地首领和狩猎队队长知道,因为他们两个是胜利者,另外两个尸骨都化作灰烬了。  “权力被人抢夺,这件事刺激到了你?”萨曼直视基地首领那双恶魔之眼。  “没错!”  这件事似乎至今都在触怒基地首领,他维持不住脸上的得意,一秒转了阴沉:“这个祭台是我先发现的,里面所有一切都是我先找到。如果没有我,就没有基地的保护罩,可是这他们倒是好,居然背叛!”  怒到极点,基地首领反而冷笑出声:“可惜他们不知道,第一个到达,接触到的人,总是有些优待。”  他没有细说‘优待’是什么,但是从这抑制不住的得意表情就能看出,‘优待’的大概是独门信息,比如,如何把自己变成一个没有弱点的强大怪物。  十八年前的基地首领还只是个年轻人,知道这种事也不会轻易尝试。但是做了三年万人之上的基地首领,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已经尝到权势带来的好处,无论如何都无法舍弃。那么只好选择另外一条路,继续将自己的权势维护下去。  “于是十五年前,忽然就死掉了两个基地高层。你也决定,为了强大自己,不惜牺牲新生的孩子。可惜,那会儿你胆子太小,居然没有立刻下手,而是拖了十五年,一直到发现绝症了,才放手一搏。”萨曼轻描淡写扒掉了他的皮。  “哈哈哈哈哈……当我转化为怪物之后,我突然发现,之前所有的忐忑和犹豫,都是这么没有必要。”他看着自己非人状态的手,脸上笑容越来越大。  “你不懂拥有力量和恢复青春的感觉。我现在,比我年轻的时候更加强大有力。这种青春也不是短暂的,我可以活很久很久。那个时候,我要什么没有?”  永恒的青春和寿命,是人类难以抵挡的诱惑,基地首领的决定不算奇怪。当他走出这一步,把幼子变成怪物,命运齿轮转动,一切都难以阻挡。  现在,终于到了最后一步,只需要抓住猩红女巫,基地首领追求的一切都将被实现。  “只要抓住猩红女巫,我就会成为最强大的那个。而之后……我会成为怪物的王。”这件事基地首领至少计划了十五年之久,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享受丰美的果实。  地下室光芒流转,基地首领看向大小姐之外其他两人:“就从你们两开……”  他话没讲完,地面却剧烈震动起来。  “怎么回事?”  萨曼动了一下脚,轻松从陷阱里走出,俊美玩家也是一样。他们两个本来就没被控制住,一切都只是为了引得基地首领自曝。  不过身上这种吞噬能量的金色线就没有办法了。  大小姐呆呆地看着动摇的地下室:“以前从未有过……”  那边基地首领没注意到玩家们的动静,他正拿着他的手机,脸色青黑。  手机上正是基地门口的即时监控影像。那些大门、护栏都已经被碾碎,护卫的狩猎队不见了踪迹,只看到一群群涌入的怪物。  很多很多怪物,独眼蛇怪、茅膏菜龙、烟马……原本都是相互不搭理的怪物,如今却像是被人指挥着排着长队进入了基地。  怪物围城?  基地首领的脑子里出现这个词,他很是奇怪:明明用一个人献祭了,屏蔽光环仍在,怪物们怎么会进来?而且声势这样浩大。  十一点到,信息更新:【第五夜:不死。】  ‘轰’得一声,地下城的虚拟天空被打碎了,月光穿过那破洞,懒洋洋洒落。黑袍的巫师骑着扫帚飞过月亮,不知道哪儿卷来一阵云,时而化作天马在天空追逐嬉戏,时而变成飞鹰翱翔。  夜间清爽且凉快的空气被风温柔地推进来,还有悉悉簌簌大自然的声音。他们听见了鸟叫声,听见了夜间什么动物的梦语。  “这是?”  “夜空?”人类呆呆望着那个巨大的口子,他们早已忘记了夜晚是什么样子,看到了,既熟悉,又亲近。  破洞处飞起一群黑色的影子,高的矮的大的小的,都是有别于人类的模样,人类终于醒过神来:“怪、怪兽啊——”  他们吓得脚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上。  这里大多数人已经几年没有接触过怪物。怪物对他们来说就是生活在书本上和视频上的东西,所以看到的第一时间,他们心里甚至出现荒谬的想法:这是谁在恶作剧?  但剧烈震动的地面和一片片震落的天花板不是这么说的。  意识到这是真实的怪物,意识到基地被破坏,暴动的示威者、抵抗的官方和看热闹的群众们的脸直接惨白了。  “啊——”他们有些失声,有些尖叫不休,本就集结在一起的人群一下乱了,惨叫声此起彼伏,那都是踩踏伤到的或者被天花板碎片砸伤的。  然而让人奇怪的是,这些怪物们只是冷眼看着人类自己折磨自己,没有其他更多动作。  地下城巨大的广场涌入越来越多的怪物,但是渐渐的,人类反而没有那么慌乱了,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并没有受到攻击。  “哇呜呜呜。”慌乱中一个孩子被不小心弄丢在广场上,她父母亲站在很远的地方,被四周的人死死抓着,一边流泪一边看着怪物们走到她身边。  一只瘦长的怪物探出脑袋,凑近看着这个人类幼崽。  远处的人类下意识屏住呼吸:要下手了吗?  小女孩四五岁,穿着鹅黄色的小裙子,扎两个小辫,她眼里冒着泪花,哼哼唧唧的还带着哭腔,眼神却充满了好奇。  因为基地严格禁止怪诞作品,这些孩子根本不知道怪物是什么,更从未见过样子、听过详细传闻。她的父母或许用怪物吓过她,但故事里从来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  今天,这个孩子第一次见到了怪物,却不知道眼前就是‘怪物’。她笑了:“你长得好奇怪,我可以摸摸你吗?”  不等怪物回应,小女孩伸出胖乎乎的爪子,摸了摸凑近看的那个怪物的鼻子。  这个丑陋的怪物打了个喷嚏,小女孩顿时哈哈大笑,伸出了两只手想去抱怪物的头。  这是个四脚着地干瘦细长的怪物,能有六七米长,像个蜥蜴干尸,特别丑。光是看着,都能脑补出它吃人的凶残模样。  远处她的父母已经软倒在地上,几乎不忍心看自己孩子的下场。  可是怪物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却伸出一只细长的爪子,用两只手指的指甲尖小心抓起小女孩的衣服领口,拎起,然后伸长胳膊将小女孩送出怪物们的圈子。  它轻轻放下她,用指甲推了推小女孩的背,示意她离开,这才慢慢收回爪子,跟上了大部队。  “再见,谢谢你。”小女孩有礼貌地和它挥手,这才朝着自己父母跑过来。她的父母亲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喜极而泣。  “它……”围观的人惊呆了。  这一点不像是传说中的怪物,他们的教育告诉他们,怪物都是吃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蜥蜴干尸怪: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  怪物里也有食肉类和食草类,这是一只食草类。第128章 无人知晓(26)  “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怪物并不都是吃人的。一些怪物只是喜欢恶作剧,找人玩耍,还有一些很高冷,不搭理人。”  接触过怪物的人最有发言权,他们要么是狩猎队一员,要么是白天出门偶然遇见。  “就像一些蛇或者大型猫科动物,都觉得很危险,会杀人,但是其实它们也不愿意接触人类,有多远离多远。”  总觉得会有刁民要害朕,其实是人类过于自以为是了。的确有些怪物盯着人,因为它们的设定就是吃人,但是很多怪物的食谱里不指定人类。  当然,有人类送到嘴边,它们也是不介意吃一口。  人群中一个自称是城市探索者的人还讲述了他白天偶遇怪物的事情。然而被打扰了睡眠的怪物甚至懒得搭理他。  围观的人群听得连连惊叹,对怪物这个群体简直充满了好奇。当然,他们也不敢靠近,只敢躲在坚固的建筑里远远看一眼。  怪物里有吃人的也有不吃人的,这东西太考验人品,他们不想赌,宁可离得远远的。  “这些怪物怎么会闯入我们的基地?”终于有人想起这件事。  “还不是你们?!肯定是你们谁破坏了基地的装置,引得怪物进来!”之前属于官方势力的人有话要说。  示威者顿时有些讪讪,甚至小小后悔。  怪物群里忽然传来敲锣打鼓的欢快声音,还有一段各种童声混合的笑声。  挤在一块儿的怪物慢慢的分出一条道来,出现一伙奇怪的玩偶组成的队伍,都蹦蹦跳跳的。它们一个个软萌可爱一身卡通配色,和其他怪物的画风完全不同。  那些奇奇怪怪的玩偶抬着一个由彩缎和鲜花铺成的花轿,上面盘腿坐着一个人,穿着猩红色的斗篷,随着花轿晃动而晃动。  他柔软的黑色长发分开在两边,手里拿着一把带着狩猎队标记的弓弩,似乎正在研究。  红色斗篷下摆露出一点裙子花边,还有白色的丝袜和酒红色娃娃鞋。  “好漂亮啊。”远远的人类看到了花轿上娇小的人影,在各色玩偶的衬托下,那就像个大型娃娃,充满了非人的精致感,那双剔透的红色眼睛更是让人过目难忘。  虽然气氛有点诡异,但是真的漂亮。  “那是谁?也是怪物吗?”人类因为他的脸生出许多的好感。  “猩红女巫。”认得他的人类顿时脸色难看,“他是来报复的?但是猩红女巫怎么能做到这一切?集结这些根本不听指挥的怪物……”  “基地要有麻烦了。”  “那里。”花轿上小小的人影朝着某处一指,那天空飞舞的,地上走动的,还有地里翻滚的,都听从了他的命令。  浩浩荡荡的怪物队伍直接转向,朝着猩红女巫所指的地方走去,那是曾经被保护得十分严密的区域。  但是远远的看到怪物群过来,守卫者直接弃械投降,或者转身就跑了。  玩偶队伍继续吹吹打打走着,它们抬着的轿子上,美丽的怪物淡淡扫了人群一眼,人群里的玩家倒像是瞬间被镇住了似的,竟屏住呼吸不敢动。  直到玩偶队伍远去,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双马尾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卧槽,我觉得那个boss刚刚是在看我,吓死爹了。” 第147章 小流氓遇上大流氓,金线瑟瑟发抖,却最终没有逃离被吞噬的命运。  暴食,解锁‘吞噬’:天下无物不可食,越是饥饿,力量越强。  他伸出两只手,一起探入光茧中,能量被疯狂吞噬,双手的力量却一再加强,终于,他似乎摸到了光下真正的茧,一个硬邦邦的壳子。  “咔哒,咔哒。”碎裂声渐起,任逸飞低头专注地掰着茧壳,一片一片撕裂开。  化蝶?你想得美!  感受到生死危机的光茧剧烈抖动,并且从中间裂开,一时光芒大放,任逸飞直接被震开。  这光芒之浓烈,不输闪光弹,萨曼等人纷纷闪避,他们背过身去,并且用手臂挡住眼睛。只有任逸飞直直看着:他眼里本来也就能看到能量。  好一会儿,光芒似乎淡去,他们才回过头,结果又是吓一跳。  眼前这东西……就像个进化不完全的异形,鼓起的脑袋上没有脸,只有一个巨大叉叉,倒是身体是人类的身体,且是十分健美的男性身体,身上还挂着稠稠的粘液。  这个造型着实诡异,萨曼等人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倒是任逸飞的方向射来几根银箭。银箭直接穿过这个赤裸怪物的身体,伤口处冒出青色火焰。  他拿着特制弓弩,自己的手也因为触碰到银器出现灼烧纹。  “你来了!”怪物伤处的青色火焰很快消失,伤口自动愈合,他看着猩红女巫的脸,脸上的十字叉叉里发出磨刀石一样粗粝的声音,“你果然很像她。”  很像她,很像谁?这个家伙是谁,怎么似乎认识他的样子?  任逸飞的眼睛微微睁大,但所有真实的情绪都被隐藏着,他表情平静,没有悲喜,抬手却又是一箭,朝着胸口直飞。  怪物单手接下这根箭矢,丢到一旁。  见状,任逸飞就把弓弩丢到一边去,他手上飞快长出尖锐的指甲来,眼睛颜色更深一层。  不管他是什么东西,弄死就对了。  “没想到你会自投罗网。”  目标人物的出现让怪物异常兴奋,他直接忽略其他几个人,想要专心对付猩红女巫。但是被忽略的几个人可不是那么乐意。  萨曼的技能发动便是直接化成一团青烟,下一秒就出现在怪物身后方。  怪物头也不回,他的背后肌肉眨眼之间鼓起,快速成形,成了新的手臂,直接抓住萨曼的肩膀狠狠一甩。  怪物的力气奇大无比,竟将萨曼这样人高马大的人单手甩飞出去。  萨曼在半空再次化作烟雾,这一次他出手更快,怪物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出现,并且一刀砍入怪物的身体。  “嗯?”刀就像是砍进一块豆腐,轻轻松松就划开了身体,萨曼直觉不对,人直接后退,险险躲开怪物攻击。  砍出的伤口一眨眼就愈合了,怪物甚至没有回头多看萨曼一眼,还是继续朝着猩红女巫前进。  对怪物来说,猩红女巫是最有价值的,其他都是垃圾。  “物理攻击似乎没有用处。”萨曼看着怪物完好无损的身体,皱起眉头。  这时候,一直以来都如隐形人一样的大小姐有了动作,她拿出一包灰白色的粉末直接撒出。一部分倒在怪物和猩红女巫之间,一部分撒在怪物身上。  大小姐看着猩红女巫,她刚刚见到了猩红女巫身上的影子,带着一种很强大的威摄。而且,能够抵抗这种吞噬能量的金线,硬生生让进化不完全的怪物被迫早产……  “或许,他可以。”大小姐心想。  粉末撒出去的那个方向刚好是俊美玩家所在方向,他不小心碰到一些,别的地方倒是没怎么样,就是眼睛突然有股灼烧感。  “这是什么东西?”俊美玩家还来不及想,那头怪物抱着自己被腐蚀的地方大叫。  这种看着平常的粉末居然能对怪物造成伤害?  “是石灰粉。”大小姐说。  俊美玩家捂着眼转过身去,不知道怎么处理的,一会儿就好了,就是眼角有些红。他有些恼怒地看向大小姐。  大小姐回以微笑,她身上已经完全找不到之前热恋少女的天真单纯。  任逸飞和萨曼也注意到了大小姐。  每个怪物都有属于自己的弱点,如果说猩红女巫的弱点是光,那么这个怪物的弱点似乎就是这种石灰粉。  唯一的问题是,她是怎么知道的?居然还提前做了准备。  “提示预言类的技能?”萨曼猜测,因为他就有个占卜师的技能,很容易往这个方向猜。荒芜之角出产的技能各式各样,什么不可思议的存在都有。  任逸飞的视线扫过这个特别的‘玩家’,从刚刚到现在,这个人的表现一直很有趣。有趣到他都忍不住想要探究来历了。  把大小姐当作是‘黑兔子’的俊美玩家更没有多想,他只是趁其病要其命,直接用血滴子套住怪物脑袋,摘走。  可是接下来的剧情不是怪物倒地身亡,而是脖子断口很快地再次长出一个脑袋,还是带着巨大叉叉的恐怖片的脸。  “脑袋不是致命处,或许心脏才是。”  “你们激怒我了。”怪物发出嘶哑的声音,更多金色的丝线在他身边飘起,一些围绕着他,一些飞向萨曼等人。  这些金色丝线对着他们团团旋转起来,像茧一样包裹他们。  若说之前还是小口小口吞噬,那么现在这些丝线简直就是在疯狂吸收走他们身体里所有的能量。  萨曼等人试图斩断金色丝线,然而这东西就和怪物一样,物理攻击免疫。  这种情况,别说动这个怪物的心脏,自保都堪称困难。  此时忽听得一个快速摩擦过的声音,萨曼出现的通道里连续滑出七个玩家,佛系三人组、娃娃脸和中年人都在,还有两个不认识。  看着在场人数,任逸飞似乎明白了什么:包括鬼在内,玩家全部到齐了(减去死去的前队友玩家)。  这些玩家扑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人已经被金色丝线包围了。却原来又是来送菜的,指望不上。  “卧槽,这是什么鬼东西?”玩家们哇哇乱叫,显得很是活泼。  怪物闭着眼,贪婪地吸取着来自玩家的能量,这些自带强大能量的玩家似乎很好地补充了他消耗掉的部分。  不单是地下室,整个基地的金丝线都一下增多。  普通人是最早出现衰弱迹象的,他们倒在地上哀鸣,两条腿像是废了,四肢都是无力的。  “发生了什么事?”人类无力拒绝一圈圈金丝的缠绕,他们的皮肤开始凹陷,皮肤变得皱巴巴的,突然老了许多。  “哈哈哈哈——”所有人都在和金色丝线作斗争,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变弱,而怪物每时每刻都在变强,怪物放声大笑,他已是胜券在握。  大小姐啪一下跪在地上,倒下,随着生命力流逝,她的头发化作老人一样的灰白色。  “他可以……”她看着唯一可以无视这些金丝线的人,猩红女巫。  作者有话要说:  暴食的吞噬技能:好饿,吸,吸饱了,瞬间没力。第130章 无人知晓(28)  大小姐用出所有力气,她贴着地,无力地爬着,下半截身体仿佛没有了知觉。  手心细嫩的皮肤被小石子刮破了,流出了一点血,大小姐却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执着地朝着猩红女巫的方向拖动身体。  差不多了,大小姐咬着牙,吃力的将最后一包石灰粉丢到任逸飞脚下。  任逸飞仿佛明白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捡起石灰粉,带着缠绕了好几圈的金色丝线朝着怪物走去。  期间金色的丝线一直吸收着他的能量。被吸收的能量催发了猩红女巫的食欲,但是解锁暴食属性的任逸飞,越是饥饿,力量越强。  “还差一点点。”任逸飞感受着自己饥饿的程度,真正的饥饿是一种麻木的状态,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或者不适,但他还不到。  这个能力有个小缺点,催发吞噬的是饥饿,可是一旦吞噬太多力量,饥饿就会消退。  所以他明明被金丝缠绕,但是因为之前从对方那里抢来不少能量,所以他不觉得多饿。  幸好他事前有所准备。  任逸飞拿出顺来的药剂,想着实验里的用量,喝了一小口。  感受了一下,觉得不足,又是仰头一口喝光。  “唔。”胃里顿时火烧一样疼痛,但是很快,那种疼痛感就散去了,他再一次睁开眼,世界是由纯粹的能量构成的。  世界是美丽的黑色,低等能量是暗红色,中等能量开始转橙色,而人群中有三个异常耀眼的金色。  “他们看起来,好像很好吃。”任逸飞无意识地舔了舔嘴角,金色对他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他的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一个接近金色的灵魂看着他的方向,没有具体的五官和形象,但是任逸飞知道,那是猩红女巫同父同母的‘姐姐’。  她看起来也很好吃,任逸飞心想着,然后用石灰粉涂抹双手,便径直朝着其中一个最大的金色能量的灵魂走去。  养肥了,可宰。  这东西的能量集中在他心脏的地方,任逸飞就看着那里。  怪物发现任逸飞居然还能抗拒金线的吸力,他很是惊讶,这一个惊讶,错过了避开那双沾满石灰粉的手的时间。  “啊啊啊啊——”怪物被石灰碰到地方就像蜡像遇到火焰融化了。那仿佛什么东西也无法伤到的躯壳变得真实起来,甚至感觉到了心跳。  “我是你的……”怪物话没说完,猩红女巫尖锐的指甲已经扎入他的胸口,鲜血一股一股从洞口涌出来。  任逸飞看看手指上的能量为淡金色的血液,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是臭的。”话音方落,手指穿过了洞口,直接扎入心脏。他却还笑着,带着点动物们特有的残忍和天真。  “我是你……”怪物吐出一口血,眼睁睁看着猩红女巫带着血的手从他胸膛里挖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噗通,噗通。  “把它还给我……”  怪物走了两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脏一点点灰化、干枯,最后变成一个如同水泥的东西。  吸了过多能量的任逸飞皱着眉,一边压制身体里还未消化的能量,手上轻轻一捏,就将干枯心脏捏粉碎了。  “唔……”任逸飞捂着嘴,过多的能量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就算拼命压缩也还有很庞大的数量。  这个怪物到底吞噬了多少生命?  失去了心脏,也失去所有窃取的能量,怪物死了,尸体重重倒在地上,化成一张中心破了口的泛黄纸张。  围绕包裹玩家的金线全部散开、消失,他们终于注意到眼前一切。  “猩红女巫杀的?”玩家们有些傻眼:boss那么强吗?那他还执念个啥?  趴在地上的大小姐微微抬起头,她难以置信,如在梦中。  “啊!”猩红女巫的低吟声叫醒了大小姐,她看过去,只见猩红女巫抓住了自己的手臂,平静的表情被打破,组合成痛苦的模样。 第149章 “到底谁才是鬼?”他们发自灵魂地感到困惑。  这么多的信息提示,全部指向猩红女巫,不是他会是谁?  “黑兔子?”娃娃脸看着猩红女巫,下一秒就摇摇头自己否定了。别开玩笑了,刚刚那么大的阵仗,是玩家搞得出来的?  而且猩红女巫要是玩家,他怎么可能舍得把金色宝石爆掉给npc送温暖?  那可是a级以上的道具!  “会不会是别的已经死去的实验体?”玩家们抓着脑袋开始复盘,想要从曾经的排除项里找到新的选择。  萨曼靠着墙,眼中带着笑意,似乎觉得这一幕很有趣。  其实萨曼已经有了怀疑人选,但是他不能确定。作为只剩下一条命,并且也没有涅槃卡这等神器的玩家,萨曼不太想去赌这个几率。  他绝没有因为竞争对手是‘黑兔子’就相让,是真的没有完全的把握。  不知道‘黑兔子’会不会准备冒险一试。  结果让人意外,猩红女巫没有动静,倒是萨曼眼中的可疑选项有了动静。  一头灰白头发的大小姐走到发着荧光的猩红女巫面前,她脸上带着松快的笑意,低下头,微微倾身:“请呼唤我的名。”  任逸飞的脸上露出微笑:“你是猩红女巫,执念者。”  大小姐,不,猩红女巫扬起脸,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谢谢你。”  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没有过去,没有现在,也可能没有未来。它们是被世界放逐的存在,不属于怪物,也不属于人类。  来时无人庆贺,走时无人知晓。  三姐的预言是它们为自己找到的存在的意义。他们一无所有,希望,是唯一可以抓在手里的东西。  猩红女巫从来不是一个人,他背负着八个‘被遗忘者’打破宿命拼死一搏的勇气。  他是预言中的希望。  为了保护他的存在,即便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时候,其他实验体都没有透露他的异常。猩红女巫,生来就能通万物的语言,生而知之,这才是他最大的能力。  什么自愈,不死,不过表象而已。  然而他失败了。  倒在希望的前夜。  猩红女巫一辈子无法释怀,不能原谅。  但现在,一切结束了。  “我当奉你为主,自愿追随。”  话毕,大小姐的身体也发出微微的荧光,她的身体拉长,五官变化,灰白的头发拖到地上,身后一对黑色羽翼展开,黑色蝶翼的小精灵舞动,浑身都散发着邪恶气息。  他们一黑一白站在一起,同样的脸,同样的身体,仿佛双胞胎。  “卧槽。”玩家们的下巴掉在地上。  “这是?鬼自愿被收服?啊,不不不,猩红女巫是玩家?”惊吓太多,玩家们都开始语无伦次了。  这段话里随便哪个信息拿出来都是一个话题,现在是三四个话题一起轰炸,脑壳都要爆掉了。  “不可能吧。”双马尾玩家捧着脸,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左看右看都是一样的长相,只是一个白毛黑翼,一个黑毛白翼。  “啊,我明白了,是双胞胎!”她肯定道。  天然卷忍不住斜着眼睛看她,事情都这么明显了,自欺欺人有意思么?  羽毛剪视线灼热:“好厉害。”  “我有个疑问。”众人视线的聚焦点,任逸飞开口说话了,他问猩红女巫,“虽然副本里完成了曾经的遗憾,但是现实中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逆转,你真的决定放下了?”  猩红女巫笑着摇摇头:“副本被破解后,这里发生的一切将以梦境投射的形式,被本源世界的人接收到。”  他侧头看向大门,视线似乎穿透了厚厚的墙壁,看到了他的过去:“种子已经撒下,或许一百年,或许一千年,希望还会再一次开花结果。”  但那已经是另一个故事,另一个没有猩红女巫参与的故事。  无论如何,就算只是梦境的形势,他们也终于在那个世界留下浅浅一道足迹。  “我要他们记得,我们曾经来过!”  他终于放下了,心也变得平静。  “原来如此。”虽然复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只要希望还在,一切都还在。  “话说回来,”任逸飞左右看了看,“我还以为狩猎队的队长和基地首领会在这儿呢。结果也没看到他们。”  猩红女巫一愣,接着便是忍俊不禁,他抱着肚子笑。  “原来你根本不知道那是谁?”一直以来压着心脏的东西被消融,猩红女巫这十几年来难得畅快。  “做梦都想着存活千古,死后却连个名字也没有,可悲又可恨。”  任逸飞看他笑得开心,仿佛沉沉的乌云散开,露出一轮橙红色的太阳,他自己也忍不住笑:刚刚那个怪物就是基地首领,猩红女巫的生父吧,那时候就知道了,现在只是确认一下。  不过,算了,就当他是真的不知道吧。  其他玩家还在艰难接受事实,任逸飞看了他们一眼就转过去,然后他看到了靠在门边的萨曼。  他眼带笑意,看起来陌生又熟悉。  让他穿洛丽塔裙子,喂他吃血,这种经历实在过于新鲜。任逸飞忍不住想这个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正巧萨曼也抬头看过来,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忽然什么心理活动都没有了,只有脸上自然流露的一抹笑。  十五分钟的停留时间结束了,玩家们来不及套交情就被甩出了副本。  任逸飞从床上爬起来:“系统,盘点收益。”  引导精灵都愣了: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宿主居然主动要看收益?  好事,大好事!引导精灵忙不迭地拉出奖励清单,一看开头就是祖传的鸡叫:“哦!哦哦哦哦哦!ssr啊!好感度百分百的ssr!”  自从宿主在中端局开出了ssr,引导精灵一直觉得自己升华了,以后等闲事不能让它惊吓到。  没想到宿主第一次高端局副本就打破了它的冷静。  百分百好感度的ssr!  “啊啊啊啊——”神仙宿主,又可以发朋友圈炫炫炫了!它抢的宿主,它的!  引导精灵感动得都要断电黑屏了,之后哪怕一无所有,这一趟也值得了!  “呸呸呸,打嘴,怎么能一无所有?一定是大丰收。”说着,引导精灵向下拉出收获清单。  积分增加40,白贝增加10000,银贝加10,金贝加5,黄金宝箱一个,这都是高端局大满贯的标配奖励,引导精灵心如止水,完全没有激动的感觉。  下面就是非标配的技能、道具奖励了,引导精灵来了精神。  ssr鬼卡:堕天使(猩红女巫进化),100%好感度。  引导精灵的视线在这张鬼卡上流连不舍,好不容易才转移开视线,看向下一个,结果它芯里又是一惊:“卧槽。”  “你说脏话。”任逸飞提醒系统。  “不是,玩家您看,官方系统昏了头了吗?”  技能:大天使的呼吸  技能发动:身体直接接触后可以开启技能,瞬间治愈被选中的对象,无法对自己使用。一个副本限用一次。  限制:适用于任何副本。  评价:s(爱可带来奇迹。)  技能:怪物之王  技能发动:被动技能,进入副本后自动开启。因为被认可获得了怪物威慑力,所有非人npc的攻击威力降低30%。  限制:适用于任何类型副本。  评价:a(我愿臣服于你,我的王。)  “一个副本居然出了两个高级技能,其中一个是被动技能,还有一个是传说级别,玩家你到底做了什么?!你不会拯救世界了吧?”引导精灵拼命克制才没有化身惊叫鸡。  这年头的高级技能是大白菜吗?s级技能是真实存在的?  “很稀有?”任逸飞瞧了半天,的确比绷带好很多,可是也不至于就是一个传说级吧。  “玩家,这个技能的描述是瞬间治愈,它对指认失败的身体溃败一样有效。如果不是有‘无法对自己使用’的限制,这个技能根本不该存在。”引导精灵说得意味深长。  这就等于一条命!  每个玩家只有三条命,但是和任逸飞组队,就等于每个副本多出一条命。引导精灵敢说,只要这个消息传出去,想要和它家宿主组队的人,能从废土一直排到浮空界。  一个副本一条命啊!一次性的涅槃卡都能卖出天价,还买不到,这可是能循环使用的!  “哦,明白了。行了,下一个。”任逸飞十分淡定,不像个得到极品技能的人。  引导精灵只好按捺住自己的激动之情,继续看下面的奖励。  之后出的道具就没有太夸张了,大概是为了平衡。  红斗篷:穿上后增加30%防御,破损后无用,适用于任何副本。  技能升级卡:可升级一个d级技能。  另外还有两件‘友人赠送’的道具:十字黑鹰弩,和漫画生成器。  任逸飞有三个d级技能:简历、人体描边大师,以及召唤玄猫。  他仔细想了想,选择升级‘简历’,不忘初心,演绎为先。实在被简历坑了太多次,都懒得数了。  很快简历就升级好了。  技能:简历  技能发动:指定某个人类,可以得到他的详细资料,包括事业、情感、人生经历。每个副本限用一次。  限制:适用于任何副本。  评价:c(查这么详细,你相亲呐?!)  使用对象从‘某个玩家’变成了‘人类’,也就是说,可以对npc使用。另外生活经历会细分到事业、情感和人生经历三部分,更加详细。  就是这评价让人哭笑不得。  这就叫详细了?现如今的查亲,哪个不是把人家的父母、家族病史都查一遍的?这才到哪儿? 第151章 各种堪比相亲简历的自我介绍就飞一样发去黑兔子信箱了。  脸?在命面前,脸算什么?不要了。  萨曼早就知道,荒芜之角的人一旦开始追星,那是偏执且疯狂的,就是没想到这么疯狂。  黑兔子空降群星榜的事才过去一个小时不到,他之前发的两个视频的点击量就爆炸式增长了。  点击观看的,花钱留评撒花的,下载的,甚至还有很多打赏的。  一波又一波的礼物雨落下,眼睛一眨点击数就上涨三位数,一眨三位数,不到一个小时,十万到手。  这其中他还看到了不少年天喜的铁粉,嗷嗷地恭喜新主进入群星榜。  太现实了,“我追的只是伪装流第一人,具体是谁,我无所谓”,这句话是这群人真实的写照。  年天喜把黑兔子看作敌人是正确的,黑兔子空降群星榜后,他的资源至少有三分之一流走。  这还是黑兔子没有放出‘孤岛’和‘无人知晓’的视频的情况下。  “得小心他狗急跳墙了。”  “唔。”任逸飞叫双层肉饼的大汉堡噎住了,他猛灌了一瓶水才压住喉咙里升起的痒意。  刚刚他突然很想打喷嚏,不知道是谁在念他。  陌生人来信都被屏蔽,唯二能联系上他的人,阿金不想打扰摇钱树,萨曼以为他在休息,都没有吵他。  任逸飞的世界安安静静,只有这片一望无际的荒原和荒原中隐秘的动物们。  此时的荒原比最开始来的时候又冷了一些。任逸飞给鸟儿们留了一些过冬用的食物,自己打着哈欠跑去睡了。  就这吃完就睡的坏习惯,难怪他年纪轻轻就有胃炎。  闭上眼,任逸飞出现在意识空间,白发鬼懒洋洋地躺在地上,翘着脚,手里拿着一本新书,猩红女巫的书:“真是执着啊,一遍遍重复绝望,只为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预言。难怪你会为了他主动解锁封印。”  任逸飞走过去坐下:“你来了?”  “情欲说你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特别的人。”  “胡说八道。”任逸飞抽走他手里的书,送客,“你该走了。”  “别恼羞成怒嘛,自欺欺人可不太好。我等着你自打脸的那一天,那一天请务必叫我出来看戏。”  “滚。”  引导精灵看着一秒入睡的宿主,默默息了屏。虽然宿主表现得很容易,信手拈来。但是引导精灵不是笨蛋,它知道一切奇迹的背后都有不为人所知的辛苦付出。  “辛苦了,请好好休息吧。”  它要找统炫耀神仙宿主去,咩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双份双层牛肉汉堡~~一本满足。第133章 群星榜(2)  “咦?”一觉醒来,精神饱满,可以开始新的一天了。任逸飞边刷牙边打开视频所在页面,引导精灵突然开特效,哗啦啦一阵礼物雨把他淹没。  任逸飞拿着牙刷满嘴泡泡一脸惊颤:什么情况?  “是不是很感动?被钱淹没的感觉啊!”引导精灵洋洋得意,它的同胞们说,玩家最喜欢这种被钱淹没的感觉了!  任逸飞:……  回头再打死你。  咕噜咕噜飞快漱口,然后洗脸,还顺便洗了个头,任逸飞终于有时间拿起光屏细看。  刚刚冒出来的东西原来是新旧视频下的礼物。  个、十、百、千、万……它们和订阅转化成的白贝直接把他的钱币池填满了,现在又能买下一块荒原。  当然,任逸飞不准备那么做,他可不想做什么地产开发商。  而且在荒芜之角做地产开发完全没有前途。这边刚修好房子,那头所有人死了,官方喊着眼泪白赚几十万白贝的建筑费。  他给每张鬼卡都送去足够的钱,让他们按着自己的意愿自由发挥。  于是一块坡地上立起了农家小楼,树林的边缘多出一株千年银杏树,此外还有用了吸光材料,整个暗得没法反光的黑色城堡,以及造型格外扭曲的人偶工坊。  “现在只剩下星光女神号,不能厚此薄彼。”任逸飞开始考虑搬迁的事情。  什么时候搬,搬去哪儿,都是他要考虑的。可是对着地图琢磨来琢磨去,就是找不到合适的。  “还是找个助理或者管家吧,我实在不擅长这些事。”让人头秃。  “叮咚。您有一封好友来信。”  “萨曼吗?”打开一看,是阿金老板来了消息。  她说‘孤岛’已经剪好,他若是有空,随时能去验收。  另外,因为黑兔子视频为他们工作室带来了很多生意,阿金老板直接承诺,对他将不再收取任何费用。  任逸飞不差这点钱,但对方要免费他也不拦着,反正这个工作室现在的收入应该足够他们生活了。  荒芜之角没人会打肿脸充胖子。  “下午来太阳了再出去,好冷。”任逸飞裹紧了衣服。  早餐后他开始跑步和运动。这些日子太废了,不是躺着就是坐着,感觉腹肌的影子都要消失了。所以无人知晓的副本里才让人轻轻松松压倒,动弹不得。  耻辱。  任逸飞决定努力运动,锻炼出肱二头肌,血洗耻辱。  临近中午的时候,萨曼发来短信,表示自己已经预约了,这三日他哪天有空都行。  “今晚怎么样?”吃腻了系统提供的官方食物,他想要换换口味了。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连好吃的东西都没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好,今晚。”萨曼很快发来地址和预约的时间。  小木屋因为某个人一个快乐的蹦跳摇晃,他的引导精灵黑着脸:“需要我提醒你这里是木屋吗玩家?一旦木屋倒塌,伪装失败,这里的主人很快就能发现你这个偷渡客。”  只是答应约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今晚就能进入和谐时间,激动个毛线?  春天还没到,人类却进入了激素分泌的时期……啊,人类真是一年四季无节制的动物啊。  “咳。”差点即兴跳舞的萨曼分分钟冷静下来,坐好,戴好眼镜,又是一副骗死人的精英模样。  月珍珠岛上已经布置好所有东西,关键人员也已经找齐。  下一场游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萨曼想要抓紧时间把该做的都做了,事业爱情两不误。  想着阿飞进了游戏就是陌生人的样子,萨曼忍不住就想起些坏心,趁他维持人设的时候逗逗他。  尽管逗得太过会被挠一脸。  在此之前,萨曼还希望现实中他们能有进一步的交流,比如吃个饭,说一下合作的事情。  阿飞空降群星榜之后,盯上他的人更多了。柯北那个疯子更是决定死磕,萨曼多少也有了危机感。  这种时候,他当然要给自己的竞争力加注。  前三十的玩家还不够,得是前十才行。凭游戏萨曼很难在短时间内到达,但是加上荒芜之角的影响力可以。  所以,萨曼决定最近这段时间推出第一款虚拟游戏。  当然,游戏他还是要跟进去的。对于黑兔子的游戏实力,他是放心的,但是对别的玩家坑队友的能力,他也一样‘放心’。  屠神可是荒芜之角玩家的一大爱好。  萨曼忙着工作的时候,任逸飞出门了,去验收‘孤岛’的剪辑。几日不见,点金后期工作室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任逸飞走在路上却是完全不同的待遇。  “他就是黑兔子?”  远处的人看着他窃窃私语,两眼放光。  但是他们不敢靠近,任逸飞的身后跟着一个脸上爬着疤痕的危险男人,明显是邻里的boss,他们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条路已经被任逸飞买下来,在这里他拥有主人的权力,比如关门放boss。  别看剪辑视频里邻里boss被虐得惨兮兮,那得看虐boss的玩家是谁,换他们,呵呵。  阿金老板倒是很平静,她知道任逸飞不喜欢被人围观,所以观看剪辑的只有她、任逸飞和剪辑师三人。  阿金老板有些紧张,她怕任逸飞不满意,失望,然后换新的工作室。  她可是知道不少成名的工作室都在挖墙脚。  以前她不必如此,那时候黑兔子还只是个有潜力的新星。但是现在,他是实打实群星榜大佬,来势汹汹。  她可以和潜星黑兔子开玩笑聊家常,但她不能和群星榜黑兔子闲扯。  就是那么现实。  阿金老板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尊重比你强的人,敬畏比你强太多的人,不要让自己陷在危险里。  “可以。”任逸飞看完了剪辑版,“冒昧问一下,背景音乐谁做的?感觉真是不错,有那种恐怖片的味道了,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是新来的一位同事做的,他说原视频里的水滴、风雨声、断裂声就是最好的元素。对了,还有一件事……”阿金老板欲言又止。  “怎么?”  “我们工作室最近新招收了一些工作人员,其中有一人似乎认识你,并且你们有过合作,就是你现实中的身份。他自称你们是好友,你看?”  犹豫了一会儿,阿金老板还是说出口,至于之后任逸飞见不见,那就不关她的事儿了。  任逸飞并不是很感兴趣,娱乐圈那么大,认识他的,有过合作,这样的人太多了。不过他还是说:“在哪儿?想见我一面吗?”  “是。”  “那就见一面。”  五分钟后。  “好久不见,阿飞。”一个脸色苍白有些文弱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  任逸飞一挑眉,没想到是他:“好久不见,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们两人的关系不是一句合作过就能概括的,事情的复杂程度足够写一本九十集的狗血生活剧。  他的生父曾要求他喊这个人‘哥哥’,任逸飞直接泼了他生父一脸菜汤,然后被关了十五天小黑屋,直到某部他参演的家庭剧开拍,家里不得不放人。  简单描述起来就是,他父亲梦中情人的儿子。他母亲发狂至疯癫的原因。 第153章 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眼睛直直看着他,红色的裙子和红色的血液混合在一起。那天开始,他感受情感的能力似乎被什么东西斩断了。  只有在演别人的人生时,他才能蹭到一点属于他人的温暖。  他的生父并不欢迎他,一个疯女人生下的疯孩子。他的粉丝一度失望,说他不像电影里那样可爱。  他母亲说的没错,没人会喜欢真正的他。他们喜欢的都只是他演出来的角色。  ‘恶人系统’……任逸飞捏着蛋糕,几乎捏扁了,但回忆不受控地涌上心头。  他记得不久后‘大恶人系统’就来了。  凌乱散落在时间里的记忆片段一个个被抽取出来:和善的温柔的医生走来走去,幼小的他躲起来偷偷听他们讨论自己的病情。  “看过的电影和其他元素糅杂……梦境投射……”  “是妄想症。”  ‘大恶人系统’是真实存在的吗?任逸飞看着手腕上别人看不见也触碰不到的红绳子,怔怔不语言。  抬起头,面对着一望无际的荒原,一口又一口,他麻木地塞下蛋糕。曾经渴望的食物,却不能带他更多的幸福感。  仿佛身处冰冷海底,无人伸手。  甜品玩家……任逸飞忽然想着那个泛着香气的灵魂。  一群瞎子里,偶尔也能出个长了眼睛的。  “一会儿要去吃饭,吃太多蛋糕就吃不下那些了。”  手里的蛋糕被轻轻放下,情绪波动却一点点变平,像怒涛变成了潺潺的小溪,任逸飞的脸上带起浅浅的笑。  萨曼约的地点在人鱼湾,算是东星区和无望海的交界处。这个餐厅也很有名,是海上餐厅,坐落一个漂浮的古怪小岛屿上。  海水上涨岛也往上浮,海水下降岛也往下沉。  据说还有人专门晚上过来,看海上升明月。  任逸飞来的这个点,海上升明月是看不到了,黄昏日落倒是能见一见。他看了看手表,比约定的还早了半个小时。  他是有这样的习惯,不喜欢让人等他,哪怕娱乐圈一直有什么来得越迟咖位越高的说法,他也是我行我素的做派,就是会早来。  不曾想,他来得早,还有人更早。  任逸飞一来,萨曼就看到他了。明明是自带仙气儿的长相,喝露水长大的,偏偏每次见面都裹得和熊仔一样,怪可爱的。  “阿飞血气不足吧,怕冷。”萨曼看看自己,嗯,血气充足,小暖炉。  他拎着好不容易买来的点心就迎上去了。  “阿飞。”萨曼蹭过来,伸手把点心递过去,“顺路买的,这家点心不错,或许你会喜欢的。”  这可真是找准了任逸飞的死穴,他压根没坚持过两秒,手已经有自己意识地伸过去,抱住这个精美的四层抽屉的点心盒子。  吃点也没什么吧?副本里还啃了他两顿血呢。  这么一想,任逸飞这手都伸得理直气壮了。他们可是合作关系,吃顿饭,拿盒点心,多正常的事儿啊?  “谢谢,要不这顿我请?”财大气粗的任逸飞充满了请客的底气。  “好。”萨曼眼睛弯弯,笑容简直比挂在海平面上的太阳还灿烂。  请客就和送伞一样,一个请一个还,一来二去不就熟悉起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好感度+1、+1、+1……第135章 群星榜(4)  捧着一盒点心,任逸飞这才认真打量萨曼。  上一次见面在拍卖行,那会儿正是夜晚,为了搞气氛那边也不够亮,他更没有细看隔壁的甜品玩家,因此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认认真真看他。  海边柔和的黄昏光柔化了他的五官,还带上了温和的滤镜。  萨曼回过头微笑看他,细碎的发丝撩过精致的眉眼的时候,任逸飞突然明白了泰坦尼克号的导演为什么一定要等到那场温柔的黄昏光晕。  “突然发现,你还挺……好看的?”便是他看惯了俊男美女的挑剔眼光,也说不出‘寻常’的评价。  难得的是高挑,腿那么长,身上还有肉。  他一米七九的身高其实是最适合做演员的,和大部分女生都能搭上戏。但是这会儿在他旁边一杵,矮了小半个脑袋。  这得一米九几了吧,任逸飞忍不住就酸了。  什么生意人什么搞信息技术的,身板那么直挺,头发那么浓密,做个模特儿也是绰绰有余。  “啊?”太突然,萨曼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  “咳,这个……还行吧。”被这双眼睛盯着,萨曼难得有些不自在,转眼去看大海和夕阳,金色的光勾勒着他英俊的侧脸。  任逸飞抱着甜点笑,笑得萨曼整个脸都有点红。  “阿飞。”  “嗯。”  “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嗯。”  两人在港口站了半天,你一句我一句,傻得没眼看。  路人纷纷侧目,诧异至极。  “不是吃饭吗?”  萨曼终于从‘他夸我长得好看’中冷静下来,他恢复了那骗死人的精英脸:“这只是我知道的其中一家餐厅,还有很多风味不同的餐厅。如果你有兴趣,荒芜之角还是很大的。”  包间统一设在二楼靠窗的地方,四五十平米的地方就放一张桌子,编上有沙发、水果、棋牌类游戏。  靠窗那面是一排落地窗户,也可以选择无窗模式。  坐在那儿就能一边享受着海边日落一边品尝美食。  这间餐厅在这边很有名,请的也都是大厨,但只有包间的东西才是店长动手做的。并且,这边的包间,得是群星榜上的人才有资格预定。  因此,别看店长是不玩游戏的手艺人,就因为他这手艺,大家都尊重他。  食色,性也,顶顶重要的。  “他这儿出菜慢,阿飞先吃会儿点心?要喝点什么?”萨曼一口一个阿飞,还帮着打开了放点心的抽屉,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而任逸飞,似乎也不抵触这种悄无声息的亲近,他伸手拿了一粒奶黄色的酥皮点心。  桌子上就放着一个银质的服务铃,萨曼喊了人来,要了一壶茶。  服务员很是专业,一会儿就端了茶壶和茶杯来,当着他们的面儿烧水烫过茶碗,然后烧了新的水。这水从一个特制的陶瓷壶里拿出来,可能是泡茶专用的软质水。  任逸飞已经吃了两枚点心,一枚是奶黄色酥皮的,一枚是草莓粉糯皮的,不是特别甜,但是奶香重,还带着恰到好处的果味儿。  此时服务员刚泡了一壶好茶,清甜的茶水甚是解腻,一杯入肚,任逸飞又摸了一枚茶青色的圆胖点心来。一边往嘴里送,一边还问萨曼:  “你带了那么多,吃饱了点心还怎么吃正餐?”  因着游戏里两顿‘饭’的交情,任逸飞对着萨曼放松了许多,说话间甚至有些朋友般的打趣说笑。  萨曼也感觉到了这点,他态度更放开了:“你喜欢就好,正餐吃不了就不吃了,大不了我们下次再约在这儿。”  服务员的手都忍不住抖一下。  在这边工作的她最清楚里面的价格,这个包间,什么都不吃,坐下就是五百个白贝。手里这样一壶茶,材料都是最顶级的,要价两百白贝。  还有厨房里店长亲自操刀的菜肴,一桌少说都是大千小万(7000~30000)。  好家伙,这一顿一万起步的宴席,还说不要就不要,不能撑着自己。这就是荒芜之角有钱人追求的方式吗?  服务员都忍不住想要仇富了,她这一个月还不到一千呢。  说话间,第一盘菜上了,一小蛊羹汤,里面飘着雪花一样的鸡蛋丝和嫩白的鱼肉,上面洒了葱花等物。清清爽爽,有种飘花白水晶的美感。  任逸飞尝了一口,润且滑,入口就化作汤汁,带着鱼肉的鲜甜,但没有尝出多少鱼腥味。  “好吃。”他完全不吝于赞美之词。  萨曼脸上升起笑,比自己吃了都觉得开心。  “小心烫。”  萨曼自己不吃,专注给他倒,帮他搅拌散热。任逸飞则看着他,看他细心专注的样子,仿佛食物也带上让人心安的温暖。  年幼时享受不到的,被人专心地照顾的感觉,这时候却像是补偿似的出现在这里。  任逸飞放下勺子,捧着碗慢慢地喝,像个没有规矩的任性孩子,一双眼偷偷瞥着旁边,却见萨曼眼中带着笑意,一点都没有副本里的精明。  “你不吃?”  “吃着呢。”萨曼边吃边看他。  任逸飞只是长得不食人间烟火,他真正吃饭的时候,脸上那种由衷的喜悦和满足,会让人有种很安心很踏实的满足感。  见惯了饭桌上的虚假做作,萨曼轻易被这种满足感捕获:“喜欢我们下次还点。”  之后陆续又上了水晶虾饺、蚝汁鲍鱼、芋泥叉烧、扇贝粉丝、果木烤鸭、锅包肉等等。  萨曼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干脆东南西北的招牌菜都点一些。还特意叫了一盘炒田螺。他见春日宴里阿飞爱吃。  任逸飞来者不拒,一口接着一口,吃得又快又干净。  那盘田螺他也吃得很开心,先吸一下螺尾,再重重一吸螺头,肥嫩的螺肉就出来了,根本没有牙签的用武之地。  有时候吃高兴了,他还会舔舔手指上沾到的汤汁,辣得嘴唇红彤彤的。  吃饭时的任逸飞特别好说话,萨曼也是趁机享受了一把投喂的快乐,他又是剥螃蟹又是转菜,自己没吃多少,光注意任逸飞最爱吃什么了。  原本这种转菜、剥虾剥蟹的工作是服务员做的。  而她也一直待在那儿,不过很有眼色地避到一边没有打扰他们。  吃着嘴里软糯的铁板芋泥和叠在上面的叉烧,肚子发出已经八成饱的信号。这个时候他应该停止进餐,但是不知道是气氛太好,还是东西确实不错,任逸飞的手完全停不下来。  他看着萨曼:本来还以为这顿饭会吃得不甚愉快,结果并没有。  任逸飞一向不太喜欢吃饭的时候谈生意,总觉得饭菜都被薰得没了香气。  但是从他舀了第一碗,萨曼要么不说话,专心吃饭或者投喂,要么就是看他对哪盘菜感兴趣,顺便科普一下这道菜是什么材料什么口味,如数家珍。 第155章 “可以祝福我一下吗?”任逸飞想要隔着光屏蹭欧皇的运气。  欧皇当即表示随时欢迎,怎么蹭都行:“祝福阿飞摸宝箱摸出最想要的东西。”  蹭到了欧皇的运气,任逸飞开始摸黄金宝箱了,里面飞出三个发光的东西。  他摸到一个,一个直接化成光罩在他的身上,引导精灵开口:“恭喜,获得触感加强一次。”  触感加强?任逸飞看看自己的手,手指上本来有一层薄茧,直接不见了,皮肤就像是精心保养过,十分细滑。  他伸手摸摸别处,自己先打了个哆嗦:“这是怎么回事?”  引导精灵不明白他的问题:“这就是触感加强啊。您是一下不太适应么?皮肤变嫩,皮肤下的末梢神经变得敏感一点是正常现象,过些日子您就习惯了。”  任逸飞也不知道怎么和这个系统说,只是问:“进了游戏也会有这种改变?”皮肤变化太大,对演绎不利。  “不会,”引导精灵说,“皮肤变化不会带过去,敏感会带过去。”  任逸飞:……并没有好多少,谢谢。  他开始怀疑欧皇的实力了,然而剩下两个光团已经出来,等着他摸奖呢。  “就再信他一次。”任逸飞摸向第二个光团,光芒消失后,一张羊皮卷出现在他手里。  活动地图:根据你走过的路线自动生成地图。一个副本限用一次。  这道具可以,任逸飞又有信心了,他摸向第三个光团,一个蓝色小盒子出现在手里,打开。  “卧槽。”引导精灵情不自禁。  本命:从你的卡池里选出你最喜欢的道具,设置为本命道具。设置完毕后,无法掉落、不能捡取,随身携带不占道具名额。  哪个道具设置成本命,还用想吗?  任逸飞眯着眼笑:“还不错。”出了三件,其中两件都是好用的,欧皇的运气仍在,下次还能继续蹭。  心情一下变得很是愉快,任逸飞下了一个决定:“搬家吧,在我进下一个游戏前。”  “诶?”  小木屋,萨曼通知了他的下属,各个城市的‘虚拟游戏体验馆’可以开始了。月珍珠岛上的头盔也在紧锣密鼓地生产。  “玩家确定了吗?”引导精灵发出冰冷的电子音,“你的游戏可能帮助更多玩家活下来,你是在挑衅官方。”  “哈哈哈哈。”萨曼笑了一会儿,他看向白屏,“我们光是活着,就是在挑衅官方吧?”  引导精灵的白屏闪了闪。  “官方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用副本安抚玩家,在玩家里挑选出所谓群星榜、十大,让玩家这个本来统一的群体自然分裂,分裂成高端玩家、中端玩家和低端玩家。”  萨曼低头摆弄着手里的东西:“看似给了我们未来,但即便是十大,最长的寿命也是七年。玩家们争权夺利,似乎都忘记了,我们最大的敌人是谁。”  引导精灵不说话了,它只是个程序,这些事不是它可以干涉的。  官方……它也在规则之内,能做的有限。  萨曼也不说话,他收起自己的锋芒毕露,又变成文质彬彬的生意人,脸上带着无害又温和的笑意。之前有些紧绷的气氛直接消融了。  窗外的光忽然转向,在小小树屋里转了一个圈,萨曼有些奇怪,他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树枝缝隙里似乎出现了一抹蓝色。  “那是什么?”荒原上有这个吗?  萨曼拿起了望远镜,调节了倍数,蓝汪汪的大海映入他的眼中:“……”  “如你所见,亲爱的玩家,在你偷渡的这段时间里,荒原的主人似乎花钱把整个地都搬迁到海边去了。真是个有想法的玩家呢。”引导精灵凉凉地说。  “所以,你是准备交房租还是离开?”  “本来在这里就是权宜之计,现在游戏也成功了,我当然……”  萨曼话说到一半,海边溅起一排巨浪,一艘远航邮轮突然出现在视线里,蓝色的船体上喷着熟悉的名字。  “咳,我是说,这边都住习惯了,突然搬家会打乱我的思绪。”  引导精灵:……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搬家是不可能搬家的。第六卷 :蚁穴 第137章 蚁穴(1)  风吹过草地,哗啦啦吹落一片晨露。对草根处穿行的人来说,这就是一片淅淅沥沥雨。  “小江哥,今天找到了什么?”  看着小江两手空空地往回走,在草丛间穿行的人都在问他,但小江只是虚弱地摇摇头。  “我们一起找?”—个人影顺着长长的草叶子滑下来,带下—滴凝结的露珠。露珠直接浇在他身上,把全身都打湿了。这人打了个喷嚏,又嘻嘻哈哈笑着,他的头顶上还有—朵花,像个帽子。  “我……咳咳。”‘江’才张嘴,就咳嗽起来。  ‘江’手里拄着—根草茎,草茎上留着—片伞大的叶子用于挡雨。他白着脸,时不时咳嗽,在身边粗壮的绿草的衬托下越加渺小,看起来可怜极了。  “哎呀,你这个身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好啊……”来人用同情的眼光看他,顺手递给他—个巴掌大的小虫子,“送你玩。”  巴掌大的肉虫子,白白的没有毛,长着—对黑豆—样的眼睛,居然还有那么几分可爱。江摇摇手,拒绝了。  “那我走了,今天的份还没找到呢。”  这人抓住一根光滑的草茎,灵活得爬上去,很快消失在叶顶。  ‘江’继续往前走。  泥土是湿润的,留着很清晰的脚印,他扒开两根草,顺着脚印寻找路途。  抬起头,天十分遥远,远得只能看到蓝艳艳一片,那些往日被踩在脚下的小草也和树木一样高大。至于树木,更是和摩天大楼—样了。  第一次这么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这是一个没有现代科技痕迹的世界,甚至连封建社会都不是,没有屋子,没有修出来的路,没有规整的农田和驯服的家畜。  抬头四顾,都是些披着麻布衣服光着脚,披头散发的半野人,在草叶子上跳跃滑翔,追逐着类似蒲公英的种子,或者低头寻找着什么。  他们好像是拇指国的臣民,在核桃壳里长大,和田鼠做朋友。  相比其他人的邋遢,‘江’略好—些,头发干干净净还绑起来,脚上还有—双布鞋,身上的麻布衣似乎也比别人干净些。  “江看起来就像那些大人,高高的,皮肤也白,可惜他不是。”  他听到那些人交谈的声音,他们一边说话—边在一片带刺的草丛里寻找东西。  —会儿就听到谁叫:“我衣服给黏住了。”  “我的头发也黏住了。”  “别弄破了这些叶子,黏上了汁液不好洗。”  原来是这种带刺的植物上流下的汁液,似乎具有很强的黏附性。  他继续往前走,双手推开—根又一根的草。这个世界充满了无人的荒凉,那种莽荒感比他的荒原更甚,人在其中异常渺小。  走到一片阴影处,他抬起头,看到视线尽头一个高耸入云的高塔,在一棵连接天地的巨树的底下。  那个高塔从外面看过去是圆滑的圆锥形,中间往上开始出现规律的通风口。  这造型有些眼熟,像是那些蚁丘。  “群居性建筑?”他顺着之前留下的脚印继续往高塔走。  塔太远了,路太难走了,他走了快半个小时,期间被露珠和草叶子打中好几次,这才在黑色高塔下面找到一个很窄小的入口,上书“03”。  这却奇怪了,这边不是半原始社会么?怎么还有这种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文明才能产出的数字符号?  他隐约感觉到了不对,但还是走进去。  里面是一个地下巢穴,像是挖空的树干,四周围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个个小洞穴。有些闷,还有些潮湿。  里面不是密封的,墙上有很多通风通光的小口,角落里还有—些类似苔藓的发光物。他的眼睛在里面适应了—会儿,就看清楚了里头的环境。  无论地面还是洞穴,似乎都是用一种特别的黏土制作的,摸上去很粗糙,也很坚硬。  “蚁穴,咳咳咳。”他轻声念着这两个字,带起—阵低咳。  【玩家中有—人是杀人之鬼,找出它,或者活过七天。】  【身份:玩家。】  【角色:工民。】  【角色任务:覆灭。】  【关键词:蚁穴。】  【9】  九人游戏,第一个提示:蚁穴。  ‘江’,也就是任逸飞,他抬头看着层层叠叠的洞穴,觉得还真的有些形象。  角色任务是覆灭,不知道是阻止覆灭还是制造覆灭,又是覆灭什么。现在还没看到简历,任逸飞仍是一头雾水。  “嘶。”刚刚走了—路没感觉,这突然停下来,才觉得脚底板烧得慌。凭以往的经验,搞不好都起水泡了。  且刚刚—路都擦着各种草木枝叶,露出来的皮肤多出不少红色划痕,火辣辣的疼。  ‘江’是这个时代的人,早就适应了这个环境,所以只能是任逸飞自己的锅。  触感升级可坑死他了,任逸飞从来没觉得这么糟心过。他好不容易把自己从细皮嫩肉打磨成如今的样子,这又倒回去了。  虽然,感觉确实更敏锐了—些,如果有危险,他也能更快反应过来。  这巢穴—层层,都是小洞口,没有看到类似公共厨房、浴室厕所之类的设施。难不成是出门在野外解决这种生理问题?  摸出身上的木牌,上面有—串鬼画符。  他之前不知道这鬼画符是什么东西,也没有往阿拉伯数字上想,这会儿对比数字,清楚了:03319。  前面两个数字是门牌号,后三个就该是洞穴号码。  他很快找到了角色的洞穴,就在第三层,他从大斜梯上去,走第三层的走道,江的洞穴就在中间位置,门口用晒干的树皮和树叶遮挡着。 第157章 他知道这个世界里存在阶级,但是任逸飞不知道这种阶级制度的森严程度,他试探性地做出反抗姿态,推了这个人一下。  不成想这就是银样镴枪头,这轻轻一推竟推开了,四周围响起一片惊诧的吸气声。  “他怎么敢推大人?”  “他是在犯罪!”  四周围的议论声就好像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往日和善的‘小江哥’也变成了怪兽。他们看任逸飞的目光充满了恐惧和厌恶。  眼前这个一推就推开的绣花枕头也很生气,不,暴怒:“你敢反抗我的执法?”  “来人!”  很快,外面又来了好几个这种人高马大的‘高等人’,他们的额头都长着角,一起围上来:“怎么回事?”  “这个贱民竟敢反抗我!”被任逸飞推开的高等人恼羞成怒,抬脚踹在任逸飞的胳膊上。  ‘江’是病弱美人,任逸飞也是战五渣,他被踹了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而被踹到的那一片很快红肿。痛是不怎么痛,看着有点恐怖。  工民们吓得瑟瑟发抖,冷汗直流。  任逸飞攥着拳头,心里却异常冷静:看来这个世界的等级划分很是严苛,也不知道原主是做了什么得罪了人。  “起来!再给我装死!”来人冷笑着。  ‘江’因为身体关系,从小就不是冲动的人。他有点像是军师,喜欢谋定而后动。刚刚一推是任逸飞的试探行为,对于这个世界却是‘冲动’了。  因此之后他没有再反抗,被这些人带走。  离开这个食堂前,任逸飞回头看了一眼。  那些人还是不敢坐下,也不敢看这边。之前和他划神秘符号的大男孩小心躲在一个人的身后,拿着碗的手微微颤抖。而他之前的位置上,掉落在地上的食物被两个男人抢走。  那是两个妻子怀孕了的男人,他们拿着残余的食物狼吞虎咽,明明是粗糙乏味的东西,这些人的脸上却露出幸福和满足。  即使饿着自己,也要拼命给孕妇进补,一定有什么缘由,并且是这里的人都知道的缘由。  “蚁穴?”他再一次想起这个提示。  类似蚁巢的建筑,像是工蚁的工民,还有这迷你的体型,都在往这个关键词上靠。  蚂蚁是超个体生命,所谓超个体,就是指蚂蚁、蜜蜂这样有着特别的群居属性的生物。  它们统一进行哺育、劳动、反击等等工作,时常作为一个整体在行动。  另外它们内部划分明确,每个阶层代表个体身体的一部分。  表面上女王蚁享受最高权力,负责生育后代延续种族,其他蚂蚁,尤其是工蚁和兵蚁,负责喂养女王、养育孩子、保护巢穴,是纯粹的利他者。  站人类的角度,他们无法理解,因为基因是自私的,都想要遗传下属于自己的那部分。他们会本能地想:“凭什么要遗传你的基因,而不是我的?”  人类天生就很难成为利他者,生活中真正善良的人和为他人牺牲的人,某种程度上已经远远超越了动物性。  人类的世界由一个个不同个体组成,每个个体都有自己的想法都在争夺资源,因此争锋不断。蚂蚁的世界却非如此。  女王蚁和雄蚁代表繁衍和生育,它们就是一个个体上的生殖器官,工蚁和兵蚁终日劳作协助种群延续,它们就是一个个体的肢躯和大脑。  蚂蚁和蜜蜂,一整个族群就是一个个体,彼此协作共同进退。因此叫做超个体。  然而人群中有很多怀着孩子的夫妻,说明这里的人类也具备个体繁衍能力。  假设这个副本的社会制度是蚂蚁这样的社会制度,那就是拥有个体繁衍能力的人类,进入了没有个体繁衍能力的‘蚁群’。  工蚁和兵蚁的利他性还能得到贯彻吗?  “干什么?”任逸飞被推了一下,这一下打断了他的思绪。身后那个高阶级的人类骂骂咧咧,似乎还在介意刚刚被反抗的事情。  “蚂蚁。”任逸飞低着头,他还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样的角色。  与整个社会制度为敌,要推翻它,还只给了七天。  被身后的人推着,他们离开了黑色高塔。  两边的植物逐渐密集,它们又高又粗,没过他们的头。耳边是风吹过缝隙的簌簌声,叶尖的水珠砸在他头上,沁凉。  任逸飞再回头看,透过层层枝叶,才能看到一点黑色。  “看什么看?”用一根长矛对着任逸飞的高等人类恶声恶气。  看着四边无人,任逸飞有所感觉。他大概知道这个人叫他出来是做什么了,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老老实实往偏僻的地方走了,并在湿润的沙土上留下一串脚印。  终于,到了一个非常非常偏远的地方,一片沼泽的边缘时,长着些奇怪的植物,飘着几片小船一样的浮叶,有些冷,也有些阴暗。  身后的人有了动静。他眼里有着即将杀人的快意,手中长矛全不留手,朝着前面任逸飞的后心狠狠刺去。  带起的风吹在任逸飞的皮肤上,他立刻反应过来,在对方动手的瞬间就避开,转身握着长矛顺势一拉,将这人直接带过来。  他之前就发现了,这个大块头只是看起来强大,实则就是草包。果然,任逸飞这么顺势一拉扯,这人直接没刹住车,朝前踉跄走了两步,已经接近沼泽地边缘。  趁其病要其命,任逸飞一脚踹在这个站立不稳的人身上,他大叫着摔进了沼泽。挣扎间小半身体就被淤泥包裹了。  任逸飞拿走了长矛,他仔细检查这个长矛的工艺,居然很不错,还做了漂亮的花纹修饰。  “救我。”之前还趾高气扬的高等人类无力挣脱沼泽,吓得都哭了。他再说不出那种理所当然带着命令口气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你求我啊。第139章 蚁穴(3)  任逸飞把玩着手里的长矛,眼睛看向他:“有人让你来杀我?是谁,为什么这么做?”  这个高等人类感觉到自己在下沉,而巨大树叶之类的漂浮物离得很远。因为恐惧死亡,他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我只是听从了贵族的命令,我们不能违抗贵族的命令。”  “长什么样的贵族?”  沼泽里的人迅速回忆,但是因为他此刻整个是崩溃的状态,所以竟不能准确说清,只能给出‘雄性、高瘦、长发’之类的零碎线索。  因为挣扎,沼泽已经包住这个人整个下半身,沉没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也越来越紧张崩溃。  “他为什么让你来杀我?”任逸飞不抱什么期待地问。作为工具的杀手不太会知道隐情,这个高等阶级人类知道的可能性很小。  没想到的是,这人开口了:“他说,你要覆灭整个族群。”  “嗯?”你要?  这词儿……原主如今还没付诸行动,知道他想法的人应该不多,怎么就被知道了?  任逸飞想起吃中饭的时候,那个男孩划下的符号。也说不好原主已经露了痕迹,并且被既得利者知道,这才有了今天的事儿。  “救我!救我!”沼泽上的人只剩下一个脑袋和两条手臂了,他涕泪横流边哭边喊,“你救我,我可以不杀你!我们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哦?只怕你回去不好交代。”任逸飞盯着他的角。  “不,不会的,贵族根本不会下来。”  想了会儿,任逸飞站远一些,他趴在地上,伸出手中长矛,一头刚好可以被够到。  如果站着拉人,可能把自己送进去,趴着会好一点。  那人抓住了长矛一头,拼出吃奶的力气往沼泽边移动。终于,他到了沼泽边,抓住附近的一根藤曼拼命爬上来。  可是爬上岸的第一时间,连口气都没缓,他却对救命恩人发动攻击:“你该死!”  “冥顽不灵。”  得意的笑在下一秒冰冻在脸上,一只纤细的手锁住他的喉咙,这个高等人类感觉到身体里什么东西在流逝,他的眼前渐渐模糊。  任逸飞观察着他的表情,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灰败,甚至于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完全失去反抗能力。  高等人类倒在地上,睁大眼,他还没有死,只是身体突然变得十分虚弱,连话也说不出,嘴巴都无力张开。  任逸飞把长矛上端绑着的金属匕首拆下,靠近了高等人类的角:“一会儿就好了,不疼的。”  眼泪从这高等人类的眼角滑落,他满是哀求,直到匕首一端刺入他的脑门。  尖锐的金属刀刃刺入角和头的接触面,红色的血液从额头滑落。地上的男人睁大眼睛,却只是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  一个小时后,高塔第二层。  “你这是什么情况?”守门人看着他一身的烂泥巴和不小心沾上的苔藓,很是奇怪。甚至他的大半张脸都被淤泥包裹着,仿佛在泥地里滚了一圈。  来人只是无奈地摊摊手,他一只手拿着长矛,一只手拿着一个金属号码牌,上面也有小半被淤泥挡住,但是大致还是看得清。  “不用不用,”看一眼他额头的角,守门人挥挥手,“这就是形式,下头的贱民没胆子上来。你快去找地方洗洗吧,天哪,这股味道实在太熏人了。”  来人点点头,走进第二层的巢穴。  比起第一层的巢穴,这里更大更亮堂,用了更好看的材质,地板打磨得很是光洁,天花板和墙上有许多发光的花束,还做了漂亮的浮雕,用彩色泥土作画。  然而里面的人却很少。  差不多的面积,下面挤满了人,一个洞口叠着一个洞口,这边的洞口却隔着老远。这里的人数顶多楼下的十分之一。  而且一楼还有很多公共的功能区,他看到有人湿漉漉的走出来,那是浴室。  还有别的,不过这一眼也认不出来。那些人穿着宽松的衣服坐在那里闲聊,手里拿着书籍和把玩的东西。  两者居住环境差距可类比贫民窟与富人区。  大厅里,那些有着野兽特征的孩子在空地上玩耍打闹,男孩额头长角,女孩耳朵尖尖,都穿得整齐漂亮,还穿着小鞋子。  他们拿着各种玩具在开心玩耍,不需要像楼下的孩子那样从小参与劳作。  他走过那些孩子身边,几个打闹的小孩停下来,探出脖子嗅了嗅:“你身上有股贱民的臭味。”  “我刚从下面来。”他说,带着一种排斥、不屑、厌恶的口气,之后甚至咳嗽起来。  小孩们听了,也信了,一下又散开了。  其他成年人看到了他身后留下的淤泥脚印,抬头喊人:“叫一个工民来,把地板擦了。”  任逸飞继续往上走。  金属牌上的数字依旧指向每个高等阶级的人类分配到的屋子。任逸飞给他们起了一个称呼‘兵民’,和兵蚁对应。  兵民居住的还是洞穴,只是大得多,还用彩色石头装饰了门口,门框也经过简单雕刻。  推开厚实的木门,一个四五十平米的房间出现在眼前。  它被隔成三处,地下都铺着木地板,顶部挂着发光的石头吊灯。  进来是大厅,铺着地毯,摆着桌椅,墙上挂着弓箭、动物头骨、工具。  然后是隔开的两个小房间,一间供居住,一间供储藏。居住室他找到了笔和纸。储藏室里他发现了酒桶,里面还有三分之一剩余。 第159章 他迅速报出工号,六位数的。  就是木牌上那串数字么?任逸飞猜测。  收货的人翻开本子迅速记下:“去后头领药,下一位。”  收取黑立方的地方没有什么可看的,任逸飞两人推着推车离开,这箱东西重,轮子似乎是木头做的,他们推得也慢。  这一路,隔壁兵民再一次被加强了幻觉,对任逸飞知无不言。而任逸飞脸上的纸完全干了,贴合在脸上,他更不说话了,免得脸真的裂开。  他们走过第二层,爬坡走入第三层,结果第三层不是目的地,第三层是产房和育婴室。  第四层才是他们的目的地。  去第四层需要经过一条不算长的走廊,任逸飞看到两边都是房间,住着一个个大肚子的产妇。看她们行动艰难的样子,似乎快要生产了。  他看到这些产妇有些是工民,有些是长着兽耳的兵民,唯独没有背着翅膀的贵族。  有些产妇的门口站着男人,似乎是她们的丈夫,正往里面塞食物。这么做的多是工民,那些男人一个个瘦骨如柴,怀着孕的女人也一样。  他们缺少营养,那块粉色的午餐肉仅仅只能让他们活下去。  穿过这条弯曲的走廊,往中心走就能看到旋转楼梯,楼梯口有两个高大强壮的兵民,验过身份后可以前往第四层。  准备往中心走时,他听到了孩子的哭声,那是走廊另一边。  验过金属牌,他们抬着推车顺着石阶往上,到了第四层。  一到这一层,气氛突然紧张起来,前头那个一路说笑的兵民低着头,也不说话也不笑。  门口站着两排全副武装的兵民,为首那个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们一眼,挥挥手,表示他们可以进去了。  推车的兵民熟门熟路,他推着车小心往中心位置走。  中心位置是一个圆柱形的房间,很大也很高,里面没有发光的植物和矿石用于照明,依旧十分亮堂——那是电灯,现代文明的标志物之一。  里面走动的人全是兵民,他们站在一排排机器前,光点在半空显像。  “这是今天的能量石。”送货的兵人毕恭毕敬地将盒子搬下,连大门都没踏入,推车走了。  任逸飞全程都如死了一般,只是跟着这个兵民,他做什么任逸飞就做什么。  低着头,任逸飞抿着嘴唇,很艰难才压下自己心里的震惊。  发光的屏幕,虚拟输入,立体成像……  这个物质文明还停留在半原始社会的副本里,居然已经出现了类似电脑的东西?!  他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但是那个屏幕,那种输入方式,就是计算机。且是超越任逸飞来时文明的高级货。  工民们还在靠没有效率的粗糙体力劳动赚取生存需要的东西,生活水平连解放前的农奴都不如,上层人连电脑都用上了?  “贵族住在哪里?”任逸飞问被幻术控制的‘同伴’。他以为‘贵族’是整个制度里的掌权者和受益者。然而黑立方和之后产生的物资都在兵民的控制里。  这就很微妙了。  他就想起了日本的幕府时代,将军才是实质上的主人,天皇就是个象征。  “在第五层和第六层。”同伴呆呆地回答。  “他们不工作吗?”  “贵族当然不需要,他们每天吃喝玩乐,享受最好的一切。”同伴理所当然地说。从他的态度里,任逸飞大概知道,这就是所有人的想法。  贵族就是不必工作,只要吃喝玩乐。嗯,听起来很美好。  回去的路上,任逸飞解除了对这个人的幻术,这人的大脑会自动修补这些空白。  他们回到第二层,任逸飞回到‘谷城’的屋子。  现在他有时间‘大扫除’了。在卧室,任逸飞找到了几本‘江’渴望得到的书籍,但是并不被珍惜,而是随意丢在地上垫桌角。  书籍的内容是一则神话故事。  他们的神灵将他们从动物中挑选出来,确定为神的选民,给他们带来了温暖的居所、健康和充足的食物。  神的直系后代,他们确定为贵族,贵族负责沟通神灵,为他们这个部族赐福,让种族得以延续。  剩下的人按照体格的不同设为兵民和工民。兵民和工民都是为服务贵族而存在。  任逸飞不确定这个神话是贵族为了确立自己的超然地位传下来的,还是根据某些‘事实’改编的。  神话故事,大致可以分为三种。  一种是百姓的一种诉求。他们看到却无法理解的,他们渴望却做不到的,就愿意编写成神话传说。类似后羿射日、嫦娥奔月。  还有一种是夹杂真实历史,为了歌颂某个人某件事存在,比如大禹治水,神农尝百草。  还有最后一种,是统治者为了确保自己的地位而传播。他们可能是创造新的神话,可能是在原有神话上加私货。  阿三的种姓制和神话就结合得特别好。  他不知道这个神话是具体哪一种情况,亦或者三者皆有。  看完一本神话的功夫,那边开始分配食物。  任逸飞戴上一张新的伪装用的纸面具,幻化后来到楼下。  食物不再是不明的午餐肉,而是明确的粗面包、煎肉排和水煮蔬菜汤。兵民开始享受自己的晚餐,吃完之后他们把餐盘丢在一边,统一收拾。  担心‘江’的肠胃一下消化不了这些食物,任逸飞最后只吃了一点撕成小片的面包和肉排,喝了一点汤,剩下全倒掉。  晚餐的质量一般,但是分量足够,一些人吃不下就倒掉,也没人说什么。  工民还在求量,这边的‘量’已经解决,‘质’却还不够。上层的贵族,必然要更进一步,质和量都会有。  之后一直到十一点他都没睡,脑子里全是一件事:如何进入更高阶级的npc的世界,一探究竟。  那些高级文明产物到底是怎么回事?  贵族是最高的阶级了吗?  黑立方是什么,哪儿来的,有什么用?  他有太多的疑问等待解答。  这些所有的异常,都在等待一个完整的清晰的真相。不只是为了他本人的好奇心,也为了‘江’那种一出生就被决定未来的不甘心。  他一定要知道这个世界的真实。  十一点,信息准时更新:【第一夜:雄蚁。】  作者有话要说:  雄蚁:猜猜我是谁?第141章 蚁穴(5)  任逸飞眉头一挑,副本名字是蚁穴,第一个提示是雄蚁?  雄蚁是全员雌性的蚁巢中最特殊的存在,唯一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繁衍。  公主蚁和雄蚁都是繁殖蚁,它们带翅膀的时候要出去婚飞,然后公主蚁受精回来,掉落翅膀变成女王,进入繁殖状态。雄蚁呢,一次性产品,用完就死了。  之后,女王产卵,没有受精的卵发育成新的雄蚁,受精卵有两个方向,一个是新女王,一种是工蚁。  兵蚁是工蚁里比较强壮的,头比较大的那一批。工蚁和兵蚁负责一切琐碎事,抚育幼虫、打扫虫巢、保卫家园……都是它们的工作。  “啪。”他忍不住坐起。  一层的是工蚁,长角长耳朵的是兵蚁,那么养尊处优啥也不干的带翅贵族……就是公主蚁和雄蚁?  鬼的真身就是男性贵族中的一员,任逸飞如此推测。  然而这些贵族享受最好的一切,他们能有什么执念?  这个副本的信息太多了,不但是蚂蚁社会的问题,甚至可能有别的高级文明参与。  其实要‘覆灭’这个族群很简单,因为‘蚁穴’背后就是一棵大树,如果他把大树砍倒了直接砸在这个圆锥形蚁穴上,这个蚁穴和里面的生命或许就不复存在了。  但是‘江’想要的覆灭绝不是这种,压迫他的不只是人,还有制度,他想要推翻制度。用树干打碎蚁穴显然不符合。  任逸飞暂时放弃对‘江’的扮演,将自己分裂成两个角色,一个是失踪的工民‘江’,一个是疑似玩家的兵民‘谷城’。  他使用了更激进的手端,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用玩家谷城的身份寻找线索,最后让‘江’归来。  他必须先了解到这种神奇又矛盾的制度产生的原因,以及另外一个高等文明参与的程度,然后对症下药。  如果他的时间更足,他会选择更加温和的方式。但是现在时间只剩下六天。  虽然翻来覆去琢磨着这些阶层的关系,任逸飞还是在十二点之后睡了过去。第二日一早,这个编号洞穴里成年的兵民集合了,开始统一分配任务。  任逸飞用植物胶调和纸浆,可以让纸面具完全贴合在脸上。除了没办法有太多表情,没有别的问题。  这种仅仅伪装一张脸的做法可以大幅度延长他使用幻戏的时间。  他准备好后就下了楼,并且分到了监督洗衣房工民劳作的任务。  管理者分配完任务就走了。左右看一眼,任逸飞找到之前留意的收到巡视三层的任务的兵民,找了个借口,想要交换任务。  是的,他想去负责生产和抚育幼崽的第三层看看。  按着蚂蚁世界的规则,工蚁和兵蚁是同一种受精卵发育出来的,但是因为发育条件不一样,在卵里发育成不同种类。  如果这个世界运行规律真的照着蚂蚁世界来,决定这个受精卵阶级的是发育条件,那么工民和兵民的孩子就可能不按父母亲的情况来。  听到任逸飞的请求,对方很惊讶,大概没有想过这样的操作。但是比起在三层走一天,当然还是坐在那里监督别人劳作更舒服,他有点心动。  “没问题吗?”  “你不说,我不说,会有什么问题?”  这个兵民被说服了,他们交换了金属牌,反正大家都是认牌不认人的。甚至有时候牌都不看。  他来到第三层,才进来,守门人抬头看了一眼:“工号。”  任逸飞报出数字,他记下了,挥挥手就放他离开。  手持长矛,任逸飞面无表情地走入昨日走过的路,还是那些孕妇,一个人一间小屋子,待遇相同。  体型丰腴面色红润的是兵民,脸色发黄还有些瘦的是工民,很好认。任逸飞一路走过来,一一对比昨日见过的面孔,发现少了几个旧人,又多了几个新人。  他快速走过产妇区,朝着昨日自己没有进去的地方走去。  那里已经有了婴儿的啼哭声,一个跟着一个,简直大合奏。 第161章 用着同样的办法,他弄晕了外面的一个守夜人,特殊通行口的两个守卫,拿到了进入五层的‘钥匙’。  “真高级啊,居然还有专门的通行门卡。”任逸飞拿着从守卫身上找出的通行卡,刷了之后那堵墙就在他眼前推开,让出一条旷阔的石道来。  他将卡片放好,自己走进去,身后石门自动关闭。  因为一日不节制地使用幻戏能力,任逸飞感觉到能量快要消耗殆尽,并且开始变得有点饿。  但是他没有解除了脸上的幻戏,只是将它变回谷城的脸。  漆黑的石道因为他的来临亮起一盏盏幽蓝的灯。  一分钟后。  “喂?你们怎么回事?怎么睡着了?”负责夜间巡逻的兵民路过这边,他们发现了闭着眼睡着的守卫,“是白天没有休息吗?”  “嗯?我怎么睡着了?”守夜人从地上爬起来,他还有些稀里糊涂。  “下次再这样懈怠,就把你们换去别的岗位。”巡逻队的兵民处于安全考虑检查了一遍,但是没有任何异样,似乎只是守卫贪睡。  不过他们还是警告了守卫一番。虽然他们内部很和谐,可是外部还是有不少能威胁到他们的生物,万一有什么东西潜入进来就不好了。  其他的守门者也是一样,他们陆陆续续醒过来,却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巢穴内的守门者发现自己躺在角落。但他没有多想,再次来到大门口,继续守着大门。  高塔建立以来还从未发生过什么来自内部的冲突和骚乱,他们都没有将自己一时犯困放在心上。  任逸飞在幽暗的走廊一步步接近第五层,路上无人,很安静。  以往的副本,不管玩家愿意或者不愿意,他们总是能搞出一些事。但是这都两天了,整个蚁穴都安安静静的。  玩家都哪儿去了?  他以为第五层应该守卫森严,他需要花很多精力才能进去。但是到了尽头一看,根本没有守卫,里面灯火通明,装潢称得上富丽堂皇。  走进去,脚踩着柔软的毛毯,浓郁香味扑鼻而来,任逸飞看到走廊两边都有色彩艳丽的绘画,并且隔几米就有很大的雕像,多数是人物雕像,背后带着类似蜻蜓的鳞翅。  它们脸上带笑,手里提着花篮或者水瓶,在花丛中飞舞或者洒水,恍惚间任逸飞还以为自己是进了哪家的美术馆。  忽然他听到一队整齐的脚步声,他便躲到了一个石雕的后面,藏在阴影中。  五个排列成一队的兵民,手里拿着长矛,脚步整齐地从走廊拐角处走来。  忽然,最前面的一个人停下来。  “怎么了?”后面的人不明所以。  “有股奇怪的味道,似乎……”  脚步声靠近了任逸飞所在的雕像,他背靠着雕像,一张道具卡牌滑入手中,并在他手中直接变形成黑色弓弩,三支钢箭搭在上面。  脚步声越近了,任逸飞全身肌肉绷紧,一滴汗出现在额角。  “好像是我弄错了。”石像外的声音说,脚步声也停下了。  “是精神太紧张了吗?”同伴问。  然后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后,这些人再次集结成队伍,继续往前走。  任逸飞还是背靠着石雕,一动不动,连呼吸的声音都放得很低。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他才从石雕后走出来。  “这里果然藏着人。”一道光打过来,照在任逸飞惨白恐怖的纸面具上。  任逸飞在心中低骂,他反手将身边一个石雕推倒,并且在这群人追过来的时候连续推倒了好几个。  “这可是那几位大人最喜欢的!”摔裂的石雕似乎给这些人带来了巨大麻烦,这很好地拖慢了他们的速度。  “现在不是关心石像的时候!”之前发现他的那个人气急败坏,“人都跑了!”  然而其他人竟一个也没听他的,都在‘救’石雕。  任逸飞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违和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两边截然不同的表情,他似有所悟:“玩家。”  之后就快步跑入拐角处。  这个地方很大,装潢是统一的风格,墙壁上有色彩艳丽的绘画,地上铺着毛毯,天花板挂着宝石吊灯。  任逸飞跑进一个飘着水雾的地方,里面还有说话的声音。  “嗯,这个香水味道真是不错。我一定要好好喷喷,今天可是下去了一趟,一定沾上了那些下等人的臭气。”  任逸飞透过雕花挡板的间隙看到白日来过的粉裙女人,她正坐在一张沙发上,和她一起的还有好几个人,也都带着翅膀。  她们的头发披散开,湿漉漉的,似乎刚沐浴完。  这块儿应该是沐浴结束后的休息区,两边才是浴池。  “下去的时候没有穿上高鞋子吗?”  “当然穿上了,那下面可真是太脏了,不穿高鞋子怎么能行?”粉裙女人说,“下等人可不配和我们站在一起。”  那头的贵族在说话,无暇注意外面,任逸飞环顾四周,随手从架子上拿走了一件大浴袍披上,一边往里走,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哦,你们有没有闻到?那种下等人的气味?”忽然有个贵族说。  “天哪!”粉裙女人尖叫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沾染上那种下流味道!”  那边任逸飞已经进了男池,这边浴池是一个个隔开的,每个隔间都用轻纱挡着,隐约可以看到人影。里面白色水雾飘飘,三米开外就看不清脸。  这倒是方便了他。  “啊——贱民!”  外面传来女人们高昂的惊叫声,还有一系列东西砸在地上的哗啦声。  突然闯进来的巡逻队似乎惊吓到了这些贵族们。  浴室里头的任逸飞往手背上喷了一点香水,嗅嗅:“还不错。”他的脚边一个男性贵族趴在那里,似乎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伪装流飞已经失踪了,回来的是玩家飞!第143章 蚁穴(7)  劈里啪啦一阵‘雨’,闯入贵族浴室的巡逻队差点没被打成猪头。  他们身上头上都是贵族们随手砸过来的香膏香水沐浴乳,为首那个玩家受不了这股可怕的混杂香气,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嗅觉加强在这个时候就特别糟心。”巡逻队队长心想。这些香味混合起来,和臭水沟一样有冲击性。  其实他有些激动,等了两日,可算等到了另一个阵营的玩家,自己的角色任务终于有动静了?  他的角色任务是保卫‘蚁穴’,据他所知,拿到这个任务的人实在不少。这一层的守卫和服务人员里,另外两个玩家都是差不多的任务。因为他们都在努力维持这个蚁穴的正常运行。  玩家们都怀疑这是两个阵营对抗的副本。  一方是掌权者,要保护如今的分配制,一方是被剥削者,要推翻如今的分配制。  昨儿信息提示说,鬼是‘雄蚁’,按着这个副本的制度,吃好喝好什么都不用干的‘贵族’不是‘公主蚁’就是‘雄蚁’。  假设‘雄蚁’是贵族,那么它就是如今这个制度的既得利者,或许未来需要它牺牲,当下肯定享受为主。  所以‘鬼’大概率是自己这一方阵营。  当然,也不排除就是要反对自己阶级的可能,就是可能性不高。  具体什么情况,等晚上信息更新就知道了。  先不说‘鬼’,那都太遥远,高端副本的鬼一个比一个藏得深。倒是角色任务是努努力就可以做到的,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隐患找出来。  因此,巡逻队长据理力争,从贵族们的安全角度出发,详细说明了这一次的情况:有不明人士潜入第五层。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贵族们更是暴怒。  “什么?你们这群下等人是干什么吃的?你们就是这么守卫第五层的?居然还让一个不明人士潜入进来?”  说完了又是一堆砸过来的瓶瓶罐罐,疼不说,还呛鼻子。  狩猎队长默念着自己玩家的身份,强忍着,更不能躲。他们要是敢躲,得站在这儿被砸一天。  不,或许砸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把他送下面去了。这破地方压根也没什么道理可言。  就这两日,狩猎队长不是一次两次和这些矫情又自以为是的贵族对上,他都忍不住想:为什么我的任务要阻止蚁穴覆灭,而不是加速蚁穴覆灭?  若他的任务是加速覆灭,他犹豫都不带犹豫,直接找鬼卡生砸了这垃圾副本和这群垃圾贵族。  “大人,事关各位大人的生命安全,还希望大人们行个方便。”再怎么讨厌,嘴里也不能说出来,巡逻队长勉强带着笑,再一次解释。  贵族们享受最好的一切,也最怕死,他们勉强同意了,允许他们进两个人,男池一个,女池一个,还得是干净的。  没办法,他们只好马上去找女性的兵民来,巡逻队长则站在门口等着,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人。  贵族们多数排斥‘下等人’,连收拾东西打扫卫生也必须在他们不在的时候。这会儿兵民就杵在门口,两个贵族不满,干脆澡也不洗了,直接就要离开这里。  他们要走,巡逻队的人不敢拦不敢搜,只能眼睁睁看着。  因为从小灌输的阶级观念,巡逻队众人连仔细观察都不敢,也就是玩家,还会认认真真看一遍。  当然,这算得上‘冒犯’了,贵族们对他的感官非常不好。  “如果找不到,我只怕也要割角丢下层去。”巡逻队长苦笑着。  这时刚好一个男性贵族过来,披着华丽的斗篷,遮挡着上半张脸,露出的下半张脸带着烧伤的痕迹,袖子掩着口鼻,走过时淡淡香气飘来。  这个也不是,巡逻队长瞥了一眼,然后继续盯着里面。  又过了几分钟,女性兵民来了,他们派出两个人开始彻查浴室。男性查男浴,女性查女浴。然而鸡飞狗跳一顿搜,竟一无所获。  “都看过了,浴池里也看过。”查男浴的兵民低着头,他在里面看到了三个贵族,两个生气地用水泼他,一个趴在那里,头发散落下来,似乎在睡觉,他也不敢过去打搅。  检查女浴的兵民也说:“里面没人,也没有可以遮挡的东西。”  言外之意就是没找到那个闯入者。  不但贵族们的脸黑了,巡逻队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不可能啊!”巡逻队长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味道确实到这里才止住,怎么会没有?  这个浴室只有一个出入口,没有窗户之类的东西,浴池里面更没有适合的掩体,这个人是用了什么技能?  “拖下去吧。”早就积攒了一肚子气的贵族冷笑道。  “不,他可能还在,只是用了特别的办法。”感觉到不妙的巡逻队长还想争取一下。  “两个下等人走了一圈,浴室都臭了。明天我们还要参加成年舞会呢。”一个贵族用她那从未做过活的柔嫩手指捏住自己鼻子。 第163章 萨曼指尖微动,一张卡牌出现在袖子里。结果箭头直接往里头顶,刺破皮肤,身后的玩家冷笑:“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这个玩家是发现他的小动作了?  接下来萨曼便感觉到发丝般的藤曼缠绕上他的身体,尖尖刺入皮肤,释放某种麻醉剂。他的手也被捆绑住,这些东西虽然纤细,却很难挣开。  控制类技能?  “要不要暴露玩家身份?”萨曼有些犹豫。  这个角色的性格和行事风格和他出奇得相像,所以他现在还没有暴露玩家身份。  而且这个角色的优势实在太强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没意外,搞不好还能大满贯一次,金贝银贝一起带走。  副本里完美伪装的唯一要求就是:扮演自己的角色时,没有npc怀疑并且发现不对。对某个人可能不难,对萨曼这类的就很偶然了。  不反抗,这个玩家已经半麻醉他的手,事情将失去控制。  反抗,说不定会引起npc的疑惑和怀疑,失去银贝。  值不值呢?  “你也不想死,我也不想死,何必两败俱伤?”身后的人还在说着漂亮的话,他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  “你也想知道……第六层有什么吧?玩、家。”  嗯?  ‘玩家’这个称呼让萨曼肌肉一紧,他疑惑自己怎么能一个照面被人发现,这两日甚至没有npc发现他不是原装的。  “我当然知道那里有什么,你的威逼利诱似乎没什么用。”萨曼不动神色。  实际上,这两日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理由去‘禁区’。不过这种事他当然不会说出来。  哄谁呢?任逸飞心想,假话说得和真的一样。  第六层藏着这个副本最大的秘密,或者是整个副本的核心,想也知道不可能这么容易让玩家进入。搞不好进入就得曝光。  甜品玩家说得和真的一样,他差点就信了。  “真的吗?你的心跳可不是这么说的。”任逸飞侧着身体,两人贴得很近,呼吸吹拂到对方的脖子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发现这个现象的任逸飞笑得更欢乐了:风水轮流转,上个副本给他套女装的时候没想到有今天吧?  心跳?是通过心跳来测试谎言?  萨曼的手指动了一下,他的手腕上都缠着绿色头发丝一样的蔓藤,可能是这个东西把他的心跳传递出去。  想了想,萨曼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这个玩家要搞什么鬼。  任逸飞没干什么,他只是召唤出了鹤归,让他把在场所有人药倒。至于萨曼,因为不确定这人有没有底牌,加上一点点恶趣味,他倒是没下手。  “现在只有我们了。”任逸飞压低声音,说得暧昧。  “你最好离我远些。”萨曼到底受不了,一看npc都倒了,立马用了一个技能获得自由,并且推开他。  萨曼转动手腕,眼中有着危险的光。  作为一个不喜欢和任何人(除阿飞)有直接身体接触的洁癖,这个玩家简直就是踩着他的底线坟头蹦迪。  “果然,鹤归注射的那点麻醉剂对他无效。”任逸飞想着。  见萨曼真的有动手的意思,他举起手,嬉皮笑脸道:“药效很低,他们一会儿就醒了。杀了我,你不好交代吧?……你是伪装流?”  “是又怎么样?”萨曼反问。  “没怎么样。不过……为我丢掉十个银贝,不值得。”任逸飞真心实意地。甜品玩家不是伪装流,这个副本里能完美伪装,那绝对是天时地利人和,还是别轻易破坏了。  说起来,甜品玩家在这个秘密实验室地位那么高,搞不好在整个蚁穴的地位也很高,要推翻整个制度的话,是不是也要顺便把他推翻了?  任逸飞想着这件事,居然有些期待。  他们的角色还是第一次这么对立,而且对方还没有认出他来……  实验室温湿度一直很适宜,萨曼却突然打了个冷战,他转过头去,看到那个玩家打开了一张立体地图,似乎已经找到了去第六层的路。  但是……  进入第六层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大部分暴力开启的方式都无效。甚至萨曼这个实验室老大也不能随意进出,否则他也不能两天还没进去看过。  一个得在鬼卡失效前搞定,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到底选择了合作。  没有永远的朋友,但有永远的利益。  任逸飞很快就搞清楚了进入第六层的方式。  说来也简单,用一滴贵族的血,一滴兵民或者工民的血,还有一枚管理者掌握的钥匙。  两滴代表着不同阶层的血液可以开启钥匙环,然后钥匙可以打开前往第六层的门。  钥匙在萨曼手里,他是现在的管理者。  “血液就交给你了。”萨曼公事公办地说,并且附送一个营业性质的微笑。  “简单。”任逸飞说,他让蔓藤从楼上拖来一个吓到昏迷的贵族,取走他一滴血,落在金属片上,然后自己滴了一滴。  “嘟——”红色,不通过。  任逸飞:……  萨曼:……  “它故障了。”任逸飞指着大门。  “……”萨曼开始打量任逸飞,“贵族?”  “当然不是!”  但是无论怎么说,没有通过是事实,任逸飞咬着牙:“再试一次,刚刚肯定哪里不对。”  他们便又试了一次,这一次果然顺利拿到绿色,任逸飞松了口气,示意萨曼去开门。  有钥匙,大门顺利打开,任逸飞看着缓缓开启的世界,深吸了口气。  目前鬼卡的失效时间只剩下不足十分钟。  “他在这里!”其他反应过来的兵民已经往这里赶,他们一波从上面的洞口跳下来,一波走楼梯,人已经来到实验室,距离任逸飞不足十米。  箭矢重新压在了萨曼的脖子上,通向六楼的大门也开始关闭,任逸飞恶声恶气恶棍上身:“老实点,不然要你的命!”  萨曼举起手当个称职的人质:……等着,这个玩家。  从四楼到六楼,跑上去只要半分钟,就是有点儿累。任逸飞感觉这一晚上跑完了他一个星期的量。  他大喘气站在六楼,往里头一看,眼睛瞪大,简直不敢置信。  在他的面前,有一个透明的圆球形的装置,里面有一个趴着也有三米高的巨大的肉体。  这肉山层层叠叠,一颤一颤,皮肤上长着一根根黑色粗壮的毛发,毛孔更是泛着油光,让人反射性反胃恶心。  “公主蚁和雄蚁,终于……会变成女王蚁和一次性用品,是吧?”任逸飞张张嘴,最后只发出这样的疑问。  “或许呢?”萨曼推了推眼镜。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第145章 蚁穴(9)  ‘女王’长着人类的头,肉虫子一样肥胖的身体,全身皮肉蠕动着,奄奄一息,嘴里还不断发出“给我食物、给我食物”的声音。  那肥胖的身体上,还连接着很多管子,细小的管子有蓝色液体在流动。  看蓝色液体的流向,它们是被集中收集到某个类似压缩氧气罐的椭圆形东西里。这种罐子外层有一个提示灯的东西,五个格子只有两个亮着。  这是什么东西,居然需要硬生生从女王的身体里吸取?  萨曼仔细观察着她,研究这样的生理结构是如何形成的。  女王看起来很痛苦,但是她的眼神茫然甚至于痴愚,不知道曾经经历过什么。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女王。看起来她不产卵,但是出产别的东西。萨曼的目光转移到那些椭圆形罐子里。  任逸飞已经走过去了,他靠近的透明圆球形的玻璃。  第六层很高,最高处十几米,球形玻璃外面甚至搭了梯子,为了更好地观察里面女王的动静。  天花板尖顶,上面没有第七层了。  这个地方摆放着许多仪器,一些仪器连着女王的身体,似乎正在检测她的身体状况,一些从她身体里抽取蓝色液体。  中心依旧是玻璃圆球里这个‘女王’。  真不愧是蚁穴,女王也这么形象,让人联想起身形同样巨大的白蚁女王(白蚁不是蚂蚁同属)。  “这是什么东西?”任逸飞好奇想要拔掉一根导线,谁知道拔不动。他想了想,觉得这个导管这么不给面子,那就更要拔了。  于是任逸飞切掉它。  蓝色的液体滴下,还没落到地上呢,就变成了一团蓝色烟雾,又快速散开。空气里突然冒出奇怪的让人躁动的香味。  “你!”萨曼已经掩住口鼻,他看任逸飞的样子就像在看一个没有脑袋的蠢货。  这东西什么用还不知道就敢动,是找死吗?  找死?当然不是,不过是抱着一种有今天没来日的心情赌了一次。今天是阴差阳错进来,下次再来逛就难了,不是只能赌一回么?  事实上,墙壁上的藤曼已经在破坏墙体,最多三分钟就能破开,任逸飞早就想好退路。  他伸手给剩下的管子打了个死结,所以只是滴下去两滴,目前也没感觉到不对,除了感觉有点香,身体还微微发热。  看着面露不善的萨曼,任逸飞笑着问:“蚁穴的物资哪里来的,和工蚁收集的黑立方有关?”  萨曼嗤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其实萨曼以往是个很有礼貌特别虚伪的玩家,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觉得这个玩家是在故意惹火他。  萨曼这辈子就没被人耍过。  哦,他家阿飞除外,那是情趣。  “不打不相识嘛。”任逸飞继续嬉皮笑脸,“要不要合作?我可是很有诚心的。”  任逸飞说得这样情真意切,骗过了别人,更哄过了自己——没错,我是玩家,我现在是兵民,我是来送温暖的,没毛病。  “想知道?”萨曼终于笑了,笑得比任逸飞都和善,“留下来,待几天,不就都知道了?”当然,怎么个‘待’法,他自己说了就不算了。 第165章 这是个很有趣的数据,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比如黑立方投放的频率,它的具体投放时间和大致投放数量。按照这个算法,下一次投放,应该是在第七天,副本最后一日。  因此萨曼不慌不忙,他知道这个副本要解决,必须等到第七天,控制这个世界走向的‘真正的手’出现。  知道了结果,往前推过程和原因,相对容易许多。  萨曼推测这个世界有吸引那只手的东西,黑立方是一种交换。且是不等价交换,类似用糖果换等大的宝石。  现在他知道了,这颗宝石就是楼上女王身上蓝色的‘液体’。  但是女王喊着‘食物’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应该有专门人士负责喂食女王,但是这几日突然停掉?  “嗯?”萨曼想起了蚂蚁们的某个习性。  二楼,兵民巢穴,任逸飞也在想着这个问题:为什么女王会被饿到。  不过他第一时间找了蚂蚁和蜜蜂作为对照物,已经找到了头绪。  超个体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阶级,每个分类都在履行自己的责任。生病虚弱无法工作的工蜂会被抛弃,生病虚弱的女王呢?  同样如此。  以蜜蜂为例,女王蜂的身边有专门检测观察的蜜蜂,这只工蜂每天舔舐女王蜂身上的分泌物,用来判断女王蜂的身体状况。  如果女王蜂生病或者衰老,无法再产卵,或者产卵的速度和密度降低,那么工蜂就会有意减少投喂蜂王浆,甚至不喂。然后用更多精力养育公主蜂,直到新的年轻健康的女王蜂诞生。  那之后老女王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带领一部分自己的子民离开旧巢穴,建立新的蜂巢。  要么,就是被淘汰和放弃。  没有用,就要被放弃,这就是优胜劣汰,保证整个族群的生命力的方式。  人类有道德约束尚且会抛弃生病的人和衰老的人,动物这么做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老的女王蜂因为无法满足超个体的繁衍需求会被抛弃,那么这里的女王会不会也如此?  不断喊着‘食物’,说明她已经进入饥饿虚弱的状态。而她被放弃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衰老?  任逸飞的猜测是衰老,不因为别的,就因为那些贵族的年纪。  工民的成年是十八岁,兵民估计也差不多,那么贵族为什么不能是?  除了意外的新生儿,五楼公主蚁和雄蚁们全部刚刚好到了十七八岁,明天甚至是统一的成年舞会,已经可以承担起自己的职责了。  新女王即将诞生,产量降低的老女王就会被淘汰,很正常。  “嗯?”任逸飞摸出个人卡,信息更新了?  【第二夜:善思者。】  善思者,善于思考的人,多思多虑想得很多的人。再联系上之前的‘雄蚁’……  他一拍脑门,立刻想起第五层那个摆满了书籍的贵族房间。  其他贵族的喜好对不上‘善思者’这个信息,只有那个放着许多书籍,并且有翻阅痕迹的屋子主人能对上。  然而他仅仅是粗粗看过一遍,很多细节都是模糊的。  再上去一趟?他想到外面到处都是巡逻队,干脆利落放弃这个打算。  不但今晚,之后两天估计都找不到什么机会上去。  “想了也是白想,还是明天再说。”任逸飞躺在床上,闭上眼。  始作俑者已经睡了,兵民的工作却远未结束。  之前逃走的玩家已经被抓回来,似乎是逃到遥远树林中的时候遭遇了雷击,浑身焦黑昏迷在那里。  但是另一个人没有被抓住,他们只找到了一件原本属于贵族的斗篷,是闯入者窃走的。  “是逃离副本范围的惩罚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萨曼已经因为特效药站起来,并且执意要回到工作岗位。  昏迷的玩家还活着,因为想要知道另一个逃走的闯入者信息,兵民们没有立刻杀他,而是抓住他丢进监狱,准备明天审讯。  “明天……”萨曼皱着眉,他总觉得要出意外。  萨曼的感觉没有错,没有一会儿卡牌就出现了信息更新:【玩家死亡一人,鬼封印解锁八分之一。】  看这个时间点,是‘鬼’下的手。  “是谁?”npc们比谁都要惊讶,他们几个人守着门,对方是怎么进来干掉囚犯的?  管理囚牢的人一边让人通知上面,一边带着人仔细检查囚房,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最后自然什么都没找到。原地只剩下一个睁大眼睛好像看到什么惊恐之物的玩家尸体,并且正消失中。  又过几分钟,这个玩家的存在感消失了,他留下的小bug被自动修补。  npc们只记得有一个不速之客闯入第五层,炸出一个洞,威胁了第四层的实验室负责人,还闯入第六层。  最后他留下一个斗篷全身而退。  “可恶!”当夜的巡逻队队长一拳头砸在墙上,“被他逃了。”  “阿嚏!”睡熟的任逸飞打了个喷嚏。  第二日,闯入者的余波还在,不影响任逸飞照常起床、吃饭、上班。  今天上班的地点在学校。  兵民的基础教育学校,一个不大的地方,夹在两个兵民巢穴的中间,老师教导的主要内容是格斗术,因为兵民的优势在于更加强壮,更多工作是巡逻、守卫、看护。  实验室那一拨格外不同的兵民,应该有另外的教育方式,类似一带一师徒之类的,因为这个基础教育学校就是兵民唯一统一参加的教育。  借着聊天的机会和另一个守卫套了话之后,他的猜测得到了肯定。  基础教育出来后直接参加工作的平庸之辈,类似谷城这样的,就只能做做守卫、管理。  武力值受到肯定的加入巡逻队,智力受到肯定的变成研究员、医生等,被老师带着学习。  守卫没有什么特别的工作,他们只需要待在门口,防止这些学生随意进出。  任逸飞借口自己无聊,去里面的书架子上找了些神话故事书。其他技术类的书籍没有多少价值,倒是这种神话故事,能找到不少有用的线索。  果然,翻阅了同类型的七本神话故事后,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居然还有神降前的时代?”任逸飞托着自己的下巴。  神降前的记录就是很普通很正常的原始社会发展的记录,寥寥几句提到他们的先祖曾经付出生命去土地上,去森林中,去湖泊里获取食物、衣物和别的东西。  因为任逸飞早早接受了工民寻找黑立方,然后可以得到物资的设定,他没有想过,这个世界在以前是可以向他们提供食物和别的东西的。  这样的生存能力为什么会消失?  因为‘神降’。  npc认为是恩赐,任逸飞却觉得这是一种钝刀子磨肉的种族灭绝或者种族驯化。蚁穴里的人大概没有意识到,自己从野生的变成了家养的,离开主人(神)就会活不下去。  糟糕至极,坏得不能再坏。  那么代价是什么?神话里也有提及。  在成年之后,神的子女要挑选自己的伴侣,生育神的后代。被选中的人将自己赤忱的心献给神灵,而她留下的子女会继续她的道路。  ‘赤忱的心’,代价。  “其他人呢?”  生育子女后的‘她’被献给神灵了,那么和她同时期那些贵族呢?  会像蚂蚁世界和蜜蜂世界那样,公主蚁要内斗一番先决出一个胜利者,然后胜利者获得交配的权力?至于雄性,交配完就死翘翘?  如果有个贵族在他眼前,任逸飞都想开个瓢看看里面都有什么。居然连自己父母辈的事情都不知道,怎么能废物成这样?好歹你看看书……  书?  他又想到那个画风格外不同的装满了书籍的贵族屋子。  鬼是善思者,是雄蚁。  假设,这个贵族中的雄性,通过部分书籍发现了自己的命运,那么他会不会放手一搏呢?  这个放手一搏想要达到的结果,会是他的执念么?第147章 蚁穴(11)  昨日两个玩家的闯入事件让npc高度紧张,他们盯上了人群中有异常的玩家们。  这些玩家够不上曝光的标准,但是也的确出现了不符合人设的操作。平常时候这不怎么样,但是这会儿有骚乱,他们就是第一怀疑对象。  “除了即将……的那个,其他都……”萨曼盯着女王,头也不回地下达命令。  玩家?什么玩家?和他有关系吗?  一大批已经被察觉出异样的玩家因此倒霉。  “日了,他们查探归查探,有必要把动静搞得那么大吗?”被盯上的几个玩家叫苦不迭。他们这两日一直安分守己,什么都没干,招谁惹谁了?  因为手里头没有证据,npc们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就是盯着,不让他们参与到贵族的成年礼。以及换成远离中心区的工作,再找个人监视。  这就够了。  “就是为了这个成年人礼我才憋屈地扫了两日的地,这会儿不让我参与了是什么情况?”说话的也是五楼的一个服务生兵民,前头加个‘原’,她换工作了。  昨儿有人闯入的时间点,她因为是日班早早睡了,迷迷糊糊醒的时候,事情都已经结束了。  本以为这事儿和自己没关系,谁料一起床就被通知换了工作——她要去三楼扫地了。  “欺人太甚!”  “没关系,”玩家握着扫把,冷笑着抽出一张卡,“不让我去,我就不能去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蚁穴不同的角落,最后都报到萨曼这里。  这个副本的人类就像是蚂蚁一样高效,他们从不偷懒耍滑,很短的时间内,萨曼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信息。  “当然也不能太信任他们,毕竟这些人是人类,而不是蚂蚁。”萨曼心想。  为贵族们的成人礼,整个蚁穴都忙碌起来。  任逸飞本想趁机参与进来,谁料起了几次话头都被拒绝,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谷城’已经被视之为‘异类’。  他们禁止‘谷城’进入中心区。  玩了这么多次游戏,还是第一次被盯上,他感到十分新奇有趣。甚至开始考虑玩一票大的,然后让玩家‘谷城’功成身退,‘江’重新出现。 第167章 贵族们面面相觑,隐约感觉不对。  牺牲?  只是多年洗脑,让他们觉得成年是一件伟大而神圣的事情,成年之后他们还会前往神国,就像是他们的母辈祖辈一样。  于是贵族们只是高傲地抬起下巴:“当然,我们的确很伟大。”  这个女性兵民站直身体,她不知道按动画像何处,这副画像居然慢慢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膜,膜上有水光流动,像是阳光下的肥皂泡,七彩的膜包裹着蓝色的烟雾。  一会儿,肥皂泡破裂,蓝色的烟飘出来,一种极为特别的甜香气钻进他们的鼻子。  兵民们没有太强烈的感觉,贵族们的脸却开始变红,眼神也有些迷离。他们的喘气声变重,痴痴看着那一头。  那是明媚的月夜,风静静吹着,带来凉爽的气息。  女性兵民看着贵族们,那个之前还给过她承诺的男性贵族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他痴痴看着外面,眼中泛起情潮。  她让开到一边,让外面的月光自由地洒落进来:“今天,或许会诞生新的希望。”  贵族们睁大了眼睛,被月光照射到的身体发出柔和的光芒,翅膀也微微震动。  属于王的后裔的本能在觉醒,他们的翅膀变大了许多,震动的时候甚至可以让他们整个人飘起,自由地飞翔。  一个个贵族情不自禁地飞出了那个四四方方的窗户,月光完全落在他们身上,反射出柔和的光。  彩色的光点从不断震动的翅膀中散落。星星点点,就好像拖着一条星河。  发光的贵族在靠近地面的地方会聚,男性贵族和女性贵族被本能牵引着。一个女性贵族会吸引来三四个男性贵族,他们靠在一起,他们散落的光点也合在一起。  月光下,贵族如舞动的月精灵,身体顺着远古的记忆跳起求偶舞。  “一切顺利。”窗口的女性兵民说,她的嘴角带着一点冷漠的笑,他们的身体也在月光下,却完全不受影响。  贵族们在月光下飞舞,身上带着柔光和飞散的光点。他们的脸上充斥着快乐的笑容,震动着翅膀时而聚集时而分散,舞姿曼妙。  突然,女性兵民的脸色一变:“草丛有人!”  “咻!”说时迟那时快,一支箭矢从地下来,击中了一个女性贵族的脖子。她瞪大眼,手摸着穿过她脖子的箭矢,整个人失去了光,如流星坠地。  “谁?”兵民们的心脏都要凉了。  下一秒飞箭如雨。  十几分钟前,贵族们还未婚飞的时候。  “一个人也没有?”打破谷城房间的天花板,任逸飞从三楼的地面爬出来。  夜晚的第三层并不暗,这些房间的墙上都有发光的植物,光源幽冷,照得人也是一脸苍白。  没有人发现他的到来。他的动静很小,打的洞口也只够一个人通过,这边又正好是动静大的母婴区,婴儿的哭声盖过了他钻洞的声响。  任逸飞小心翼翼避开打瞌睡的守门者,踮着脚小心走过待满了产妇的屋子,悄悄往楼梯口的方向走。  他准备先去四楼看看情况。  先确定黑立方的用途,再通过昨天那个洞去五楼看看,最后丢掉谷城的马甲功成身退。计划通。  一开始他不准备去四楼,因为萨曼在那里。就对方这观察力,自己去溜一圈,第一层马甲分分钟被扒掉,他还想多苟一些日子。  但是现在他决定舍弃掉这第一层马甲,那就肯定要走一趟了。  嗯,为了他与甜品玩家的友情。  他其实不太担心自己的任务,过来纯粹是因为一种名为‘探究欲’的作死本性。  任逸飞仔细想过了,如果之前他所有假设都是真实的,这个副本人类的设定无限贴近大部分蚂蚁世界的法则,那么覆灭蚁巢简直太简单了。  和同是超个体的蜜蜂不一样,蚂蚁的国度,一旦蚁后死亡,并且新蚁王还没有生产培育出来,那么这群蚂蚁就会一点点减少至灭亡。  所以,把前后两代女王干掉,这个族群就完蛋了(也有极少数没有蚁王也能生存的蚂蚁,属于特例。)  只要能证明‘女王不可或缺’这件事,覆灭蚁穴他就有了七八层的把握。  说起来,这一届的玩家可真是能藏,目前为止都没有发现特别出戏的,居然连萨曼都像模像样装起npc。  副本日子不好过啊,解密破题的玩家都开始抢伪装流的饭碗了。  “啊——”女人痛苦的呼叫声打断了任逸飞的思考,他愣住,停下脚步,露出惊讶的表情,并且开始寻找声音来源。  是产房里有人正在生孩子吗?  “啊啊——”女人的声音更高了,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后方,产妇区。  听那摔打的声音,那个屋子的女人已经痛得在床上打滚了。但是他抬头看了看,无论是孩子那边,还是守门者,居然都没有动静。  咚的一声,他听到里面的人摔下来,这时候其他屋子的孕妇也醒了,打开门,探出头,无论什么阶级,脸上都写着恐惧。  “没有人吗?”  “她是不是要生孩子了?”  她们甚至顾不上任逸飞这个一看就很突兀的存在,只是盯着那间孕妇痛呼的屋子。  终于,其中一个屋子里的孕妇走出来,她走进那个屋子。没两分钟就跑出来,她去找了门口的守门:“快来人!已经破水了!”  “今天医生有事情,他们都去了楼上。你忍忍吧,或者自己解决。”任逸飞的耳朵灵,听到门口守门者不耐烦的话语。  这、这要怎么自己解决?这个瞬间连任逸飞都忍不住磨了后槽牙。  “这里这么多人,一个晚上那么长,没有医生怎么能行?你不去就我去!”跑出去的女人是兵民,她抽出一把刀抵着守门者的脖子。  守门者没办法:“我去叫,不过不保证能来。”  “不肯来就打晕了,拖过来。”这个大肚子的兵民说,并且一刀子扎进桌子里。  守门者就走了,走时锁上了门。  三楼安静了一秒,下一秒女人痛苦的叫声和远处大大小小的婴儿啼哭声重新响起。守门者的离开对事情没有影响,那个妇人的惨叫声渐渐弱了,声音里带着绝望。  “她会死吗?”探着头的怀孕女人抱着自己的肚子。  其实这时候任逸飞已经快走到去往四楼的楼梯口了,他一咬牙,退了回来。  没有医生,这里很多孕妇也不适合作为助产士,他自己更不合适,但是……  “春枝婆婆,拜托你看一下,这里有个妇人要生孩子。”他召唤出自己仅剩的一张鬼卡,春枝婆婆。  听说古代很多人家的媳妇生孩子时候都是婆婆帮忙,或许春枝婆婆懂一点?  春枝婆婆做梦也没想过,能力全和杀人相关的自己会接到这么一个接生的任务。  不过她还是点点头:“小飞放心,我早年做过产婆,几个孙子都是我接生的。”  “十五分钟能行?”  “先前老身只是个普通老妇人,自然不行。但是现在可以。”  任逸飞理解了这个意思,春枝婆婆的能力可以杀人,这时候也能让人家母子平安。他大喜过望:“那就拜托婆婆了。”  “你忙去吧。”她走进了已经透出血腥味的屋子。第149章 蚁穴(13)  任逸飞没有走,他等了一会儿,反正也不差这十五分钟。  墙上发光花草的冷光打在他的脸上,时间过得很慢很慢,他时不时抬起头看看,心想着:怎么样了?怎么还没动静?里面有没有遇上什么问题?  然而不用十五分钟,只要五分钟,里面就传出了孩子的啼哭声,还有新做了母亲的女人情绪一下放松下来的哭声。  “哈!”任逸飞忍不住拍了一下墙,下一秒绷住脸,让自己看起来冷静理智成熟稳重。  “嗯,咳,还不错,没有浪费春枝婆婆的出场。”任逸飞矜持地说。  “谢谢您。”里面的新上任母亲语带哽咽,“我以为我要死了。”  母子平安,其他关注这里的孕妇也都露出笑容。  “你刚生了孩子,不能哭,哭了以后眼睛会不好。”春枝婆婆的声音也传出来。  四周围其他的女人好奇地走过来,不顾里面的血腥味在门口探头,她们还没见过三岁以下的婴儿呢。  在蚁穴,所有的孩子一离开母体就会被抱走,身为母亲也看不到一面。据说这样孩子不会思念母亲,母亲也不会想孩子,两边能各自安好。  生了孩子的女人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说孩子在那里都好好的。  事实上,孩子活着还是死了,哪一个,她们都不知道。  制定这个规矩的人可能以为这种别离是很简单的事情,他们不知道人类和蚂蚁不一样,人类里有着割舍不掉的血缘亲情。  怀着孕的女人都朝着屋子围拢,她们不想做什么,只是想看一眼,就当是替过几日的自己看一眼,假装已经看到了生下来的孩子的模样。  “她真可爱。”小小的屋子里充斥着温柔的情感,那孩子竟这么安稳地睡着了。  只有任逸飞带着再次变成卡牌的春枝婆婆悄悄离开了这里,往四楼实验室走。  快到四楼了,前面居然出来了一堵墙,摸一摸还是整块的石头凿的,轻轻敲击有金玉之声。  “老身还有些余力,小飞,你站远一些,免得碎屑砸到你。”  “好。”知道自己能力的任逸飞立马后退了十数步,努力不拖后腿。  只见春枝婆婆手一伸,袖子里飞出两条特别的麻绳,活物一样钻进了石墙和四边墙壁的缝隙。  春枝婆婆双手抓住麻绳轻轻一扯,那个怎么推都纹丝不动的石墙居然就像是石膏板一样一拉就倒了。  厚重的石板在重力的作用下向任逸飞的方向滑。  “喔!”任逸飞跳起来。  “小飞莫慌。”春枝婆婆稳稳站立。看着得有三四十公分厚的石板在倾斜的楼梯上飞速滑了几米,还没靠近任逸飞,被春枝婆婆小脚一踢,石板直接碎裂成好几块。  碎石块哗啦啦在楼梯上滚动。任逸飞站在那儿,还有点惊魂未定,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春枝婆婆展露这种力量。  原来鬼卡是这么强大的存在?  “敌袭——”四楼的实验室终于有了动静,一群人拿着兵器跑出来。  “啊——”春枝婆婆袖子里又飞出两条麻绳,在兵民的脖子上绕了一圈,又快速朝着后面延展。  这些兵民靠近十米的时候,就被麻绳串成一条,眼看着就要扭断脖子。  “弄晕。”任逸飞说,他可没有动不动杀人的爱好。  春枝婆婆从善如流。 第169章 那么,只能是他们自己做的。  被抓住的工民死死咬着牙,不说。  “你们不怕死,那么和你们有过接触的其他人,你也不怕他们死?那些和你住在一个洞穴的人又有什么过错呢?”  此时的萨曼完全就是个大恶人,或是残忍又冷血的酷吏,他的笑让人打从心底发寒。  经他威逼利诱,工民里终于还是有人招了:“是‘江’,江往日出门寻找黑石(黑立方),其实并不是在寻找黑石(黑立方),他是在给我们做弓箭和其他,都藏在神树的一个洞穴中。”  江?这是蹦出了一个新人物?  “哪个是‘江’?”萨曼以为这个制作武器的‘江’就在被俘虏的人中间。  “他不在这里,你们找不到他”大男孩红着眼,恨恨地看着他。在这些人眼里,‘江’已经光荣牺牲了,他被带走的时候,看向人群的最后一眼就是和他们告别。  “去把江抓回来。”萨曼和下属说。  下属走了,过不多久他回来了:“老大,‘江’两日前就失踪了,他们看到‘谷城’将他带走,之后再没有回来。”  “谷城呢?”萨曼不怕麻烦,继续抽丝剥茧。  “就是昨天闯到四层的那个,我们找了一日也没找到他。”  萨曼:……  他?萨曼回忆了那个玩家的做派,显然不是维护如今制度的。所以他会杀了一个同样准备给蚁穴找麻烦的npc吗?  “明天就派人将这附近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一遍。”  这条线暂时断了,萨曼决定换一个问题:“昨天射杀贵族的事是谁起的头?”  时机抓得那么好,拿取藏好的武器,躲藏在草丛中,一波箭雨直接带走十几个贵族的生命,要说没有人指挥,真是鬼都不会信。  贵族婚飞的地点是昨日才定下的,具体时间也是如此,萨曼防着人搞鬼,只告诉了几个主要负责人,还让他们保密。  这个幕后黑手能把时间地点抓那么准,一定知道准确消息。  所以,会是哪个家伙在这里玩无间道?  一开始这群人死鸭子嘴硬,说自己等了几年等来的。  萨曼差点就笑了,贵族十八年才成年一次,等几年等个寂寞吗?说谎都不会说,怎么能相信他们有脑子做出这样详密的计划?  萨曼将十几个人拉出来,放在不同的监狱,分开审讯,逐个攻破。  之前弓箭的制作者‘江’已经被供出来,等于窗户已经破开一个洞,那么再破开一个又有何妨?  所以,没怎么下狠功夫,总指挥也浮出水面。  “她自称术野。”  “术野?”萨曼站起身,脸色铁青,“回实验室。”  晚了,萨曼回到实验室的时候,现场就是恶战过的场景。不但机器设备被打砸干净,人也全倒下了,现场遗留了很多脚印,杂乱无章。  有守卫这里的兵民,有留下的两个巡逻队长,还有一些工民。  他们跑过去检查他们的情况,连着检查了四五个,副手站起来,摇摇头。  昨夜的闯入者只是打晕了他们,今天这个却没有留手,全部人……死亡。  去往六楼的大门已经洞开,他们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是真正走上去,看到了完全被破坏的六楼的机械设备和早已经消失的女王,萨曼带来的这些兵民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们带走了女王,还搬走了蓝色药剂。”  副手听见了,刚准备说什么,被萨曼一个眼神制止。他将六楼转了一圈:“来的都是工民。”  这点很明显,因为在现场,还遗留了很多属于工民的气味。  工民或者兵民,他们便如蚂蚁一样,自带特别的信息素。其中工民的信息素味道比较明显,加上生活在下面那种潮湿的地方,久而久之就有了特殊的味道。  现在这里就有很重的带着潮湿霉烂的气味。  说到这个气味,萨曼又想起昨日那个闯入者。对方是兵民,理论上也会带着点兵民的信息素的味道,不是臭或者什么,至少靠近的时候是能闻到一些的。  但是昨日被挟持的时候,他却只是嗅到一点很浅的香水味道。  突然,某个画面出现在萨曼脑海里:血。  第一次抽血的时候,他没有成功,第二次成功了。可是第二次真的成功了吗?  “贵族身上的气味是怎么样的?”贵族喜欢喷香水,他还真不知道贵族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嗯?啊……贵族可以模仿别人身上的味道。”副手说出自己知道的。  萨曼的眉毛轻轻上扬,他似乎抓住那个玩家的把柄了。  “老大,现在怎么办?”一地狼藉中,兵民还在等待他的命令。  “先去一层,拿到今日没有到达洞穴的工民名单。”萨曼怀疑这件事不只是这一小波人参与。  这群人的目的很明确,改变这种工民受压迫的现状。  贵族的婚飞只是契机,长久的阶级矛盾,终于在此时找到了爆发的点。  萨曼不由得想起‘无人知晓’的世界,那场他点燃的火。这个时候,身份却反了,他不是点火的人,倒是护卫旧制度的。  “他们带走那些蓝色药剂,是准备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但是听老人说,以前祭祀的时候,会将女王分泌的这种蓝色药剂分送给有巨大贡献的人。难道会让人变得强大?”  兵民们谈论着,他们都是年轻人,生来就是有黑立方的存在,关于这种女王身上的蓝色液体的作用,知道得并不清楚。  “别胡说。”一个年长的兵民喝道,“这东西原是控制生育的,根本没有那些强身健体的作用。”  他们惊讶地看着这个年长者。她五十多岁,在这个世界已经是暮年老人。但是神降的历史比她的年纪还要老,所以她是怎么知道的?  甚至书籍上都没有记载。  “我当然知道,这是我的祖母告诉我的母亲,而我的母亲告诉我的。”年长者笑了一声,视眼穿过时间化成的年轮,回到回忆中。  “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统一养育孩子,都是父母亲负责养育自己的孩子。”  作为老人,她知道的事情比年轻人多得多。  “女王是如何控制生育的?”难得遇上知道蓝色液体作用的人,萨曼不准备放过,他连贵族都不想去看,反正这一时半刻也死不了。  “大人想知道,那我就说吧。我总是要说呢,总不能带着它进入永恒的黑夜。”  老人讲起了过去的事情。  在神降之前,他们就生存在这片土地上,在这里繁衍生息。  那时候的他们并不建筑这样圆锥形的巢穴,而是在树上做窝。贵族们生活在上层,将树叶编织成巢,他们在其中飞舞。  工民和兵民生活在下层。  他们的日子和现在差不多,工民要去寻找食物和各种原料,兵民守卫屋子和女王。  唯一不同的是,工民和兵民没有生育的能力,他们需要得到女王的赐福,才能生育后代。  那时候的女王是生育的保证,而贵族才是真正的统治者,不像现在,不过是个被养废的吉祥物。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把江抓回来。  下属:江失踪了。  萨曼:谷城呢?  下属:耍了您之后全身而退了。  萨曼:那我家阿飞呢?  读者:玩high了回不来了。第151章 蚁穴(15)  “我们以前不知道,为什么必须女王赐福才能生育。后来神灵告诉我们,我们的身体里本来就有可以让人生育的东西,但是女王身上散发的味道会压制这个器官的成熟。只有那种蓝色液体可以解除这种封锁。”  这个人说起了几十年前,神降之前的事,那是更老的人传下来给她的。  他们并不愚蠢,并不是神灵说什么都信。  但是,将女王锁住,不让她接触新生儿给新生儿‘赐福’,也不让她接触到其他人,之后的工民和兵民果然可以自由孕育。  因为被欺骗而愤怒的人们才决定把女王当成是祭品献给神。  如果换到动物世界,这不过是进化出来的一种生存方式,比如杜鹃鸟的‘鹊巢鸠占’,在人类看来就是情感欺诈、谋财害命、不共戴天之仇。  但在鸟类看来,这就是我的一种生存方式啊,我就是这么进化的啊。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然而动物一旦有了人类情感呢?  蚁穴给出的答案就是,反击。曾经女王利用他们给自己养孩子,现在轮到他们利用女王获取资源了。  因此有了蚁穴这个圆锥形建筑,也有了被关押十八年几乎退化为动物的女王。  而之所以他们要这么娇养着贵族,一方面,是因为工民和兵民的自然生育率太低,并且容易难产,他们依旧需要女王分泌的蓝色液体。  另一方面,他们需要用‘女王’去神那里交换物资。  最后,贵族本身的进化方向就是信息素,他们的信息素能影响别人,和其他人隔开比较合适。  而且,贵族太过脆弱,不好好养很容易死掉。  关于如何养贵族,是几十年前的那一批兵民定下的,他们将贵族们放在第五层,封住窗户,教他们玩乐,让他们享受最好的待遇。  另外,还要教导他们‘身份尊贵,不能和其他人混在一起’之类的话,彻底封锁贵族们的交际圈。  这些贵族唯一可以走到外面世界的时候,就是婚飞的时候。  贵族们在十八岁的时候会自然成熟,但是想要加快这个速度,可以使用一点女王分泌的蓝色液体。  一个贵族的成熟会自然引发其他人跟着成熟,最终形成大型的婚飞的景观。  婚飞时,体格不够强壮身体有缺陷的贵族会因为各种原因自然死亡。  唔,放在现代能上社会新闻那种死亡方式。  剩下的都是大自然挑选出来的优秀的基因传承者,男性贵族和女性贵族交配后,男性贵族大部分会死去,也有小部分存活下来,变成并无卵用‘王夫’之一。  因为婚飞那一次就能满足女王之后的生育问题,说王夫并无卵用,没毛病。 第171章 这两种人达成了共识。  他们继续往前走,找到了工民制作工具的地方,地上有很多做坏了的石片、骨头片、陶土等等。甚至他们还找到了新鲜的脚印。  “这里!”队长按捺着心中的紧张,带着人顺着脚印走。  一路走到某个岔路口,忽然浓烟从洞穴中喷出,这东西让他们咳嗽、眼睛刺痛,并且喉咙感觉很不舒服。  伴随着浓烟的是箭矢,和昨日射杀贵族用的是一样的。工民就躲在岔道口的各个角落,这是他们专门设下的陷阱。  “敌袭!”队长喊起来,他拿出一只号角。  工民们听到了呜呜的号角声,这声音在洞穴里引发了共振。  白烟渐渐散去,他们看到被围攻的兵民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在一起,手里都举着一个盾牌,盾牌围城了一个半球形。他们射了半日,其实只有少数兵民受了伤。  这还不算,他们来的方向,一组全新的全副武装还蒙着湿面巾的兵民队伍出现了,他们是第二拨兵民,也是真正的后手。  岔道口的工民一下握紧了手里的武器,这是要生死一搏了?  第二拨兵民分开成两队,一个穿着白色制服腿长身高的男人走过来,他说:  “想要打破神的封锁,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吗?”  他的声音清润悦耳,却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新的时代,我们不必幸苦寻觅黑石才能获取食物,我们不必连自己孩子的一面都见不上,不必一衰老虚弱就被驱逐,甚至我们也不必卑微地跪在等级更高的人的前面请求赦免。”  暗处传出一声嗤笑:“你是谁,在这里说这种大话?”  “我是总负责人,来和你们谈判,寻求合作。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种最坏的程度,不如,信我一次?”萨曼向前两步,张开手,他手上没有任何武器。  对于这样一番话,工民们自然是不信的,至少不是全信。  可是不信又能怎么办?人家的兵就站在那里,雄赳赳气昂昂,打起来两边都会损失巨大。  “我们杀了贵族。”工民喊道。  “我知道。”萨曼说,“你们只是想要结束这种生活。我说得对吗?术野,你也不忍心他们因为这种内斗死去吧?这是你拉起这个队伍的初衷吗?”  萨曼说了很多话,为了逼出隐藏在暗处的术野,她既然领导了反叛军,那么拿下她才是彻底清除隐患。  “你可以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你的下属也一样,我们有着同样的目的。”  “你说说,我们有着什么样的目的?”洞穴深出传来女性的声音。  萨曼笑了一声:“我也厌倦了,只能跪着祈求神灵才能活下去的生活。”  他没有直接说,但是意思很明显,他想要推翻所谓神灵设下的陷阱。  在神降之前,工民和兵民没有这样等级分明,因为他们的基因是一样的,工民可以生育出兵民,兵民也能生育出工民。  工民和兵民,这两个称呼是神赐,这两种概念也是神赐。推翻神灵,意味着也要推翻这种身份定位。  “很好。”术野从黑暗中走出来,她的身后跟着很多兵民和工民,“证明给我看。”  “四日后,你就看见了。”  萨曼见他们自己出来了,也不去深究他们信不信,和下属说了一声就准备鸣金收兵。  “把这里打扫一边,我有用。”这么好的地方浪费了几十年,实在可惜了。  “老大,术野也就算了,您把这些工民叫回来,有什么用?”副手小声问他。  “我们毕竟很多年没有在外面生存过,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全都不知道。倒是这些工民有些经验。”他们迟早要和高等文明一掰两断,这会儿做准备,总比毫无准备好一些。  萨曼离开了树根下的洞穴,他回头看一眼神树,在树冠上,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任逸飞腰上缠着一圈布,赤着上身,坐在一根柔软的嫩枝上,手里是一张叶片卷起来的水囊,水囊里滚动着夜间收集的露水。  小心喝了一点,他的身体跟着嫩嫩的枝条晃动,透明的翅膀也一振一振。  任逸飞背上这是两对翅膀,上头的大,下头的小,全透明的,只是扇动的时候会闪出星星点点的光。  再配上如今他这个体型,总让人想起诸如小精灵之类的生物。  在蚁穴的时候不觉得自己小,主要对比物都是为他这个体型准备的。这一出门,到了自然环境中,他立刻回忆起被草叶子支配的恐惧。  任逸飞已经坐在枝头吹了半夜的风,他想坐在这里等日出。  下面就是蚁穴,但是这边这么高,除非有人长了一双鹰眼,否则不会发现他。  在这棵树的上面,其实还长了一些果实,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认识,身体本能却说着‘可以食用’。另外他还发现了一些人类居住过的痕迹。  在粗壮的树枝上,他找到了很多人为的伤口,以前似乎有人在树枝上搭过巢穴。他们还在树皮上雕刻花鸟虫鱼,刻录历史。  他参观了这些粗糙的雕刻绘图,似乎都是神降前的事情。  巨大的但绝对不像是六楼那个那么大的女王给刚出生的孩子赐福,有角的没角的,有耳的没耳的人都跪在下面,捧上食物和珍贵的物品。  “……”看起来以前的女王是类似原始社会族长和巫师的综合体。  除了身体肥大没有翅膀的女王,画上也有长翅膀的贵族,他站在一个伏地的男人前,伸出双手做了个‘释放’的手势。  那个跪地的男人的上方就出现了很多画面。  神神叨叨的,一看就不是正经活动。  树皮画因为保存不善,只留下这么几副,任逸飞觉得没意思了,就趴在树枝上观察树底下。  树底下有人类在进进出出,从枝头看下去,真的和蚂蚁差不多大,密密麻麻的,整整齐齐排着队伍。  蚁穴,副本的名字从来没有取错过。  两度闯入第四层,谷城估计已经进入甜品玩家的必杀榜单。  谷城的故事可以宣告一段落,到了‘江’重新出来的时候。借口都是现成的,玩家‘谷城’觉得不杀‘江’的好处更多,于是放了他一码。  唯一麻烦的是身后这个翅膀了吧。任逸飞回头看了一眼漂亮的透明的翅膀,垂下来的时候就像是纱织的披风。  也还好,回头找一件斗篷披上,把翅膀挡住不就行了?  等了一会儿,天空变成鱼肚白,任逸飞坐在枝头上,遥望着地平线。  浅浅的橙黄色最新出现,如一条划开天地的金线,白色的云雾和青色的山峦在橙黄色中起伏,一轮红日跳出来。  一步,两步,三步,跳到他的面前。  这边的空气太好了,好到仿佛一伸手,他就可以够到太阳。  微风轻轻吹过,它们灵巧地钻过树叶的间隙,发出清脆悦耳的啸声,叶片也被弹奏着,雨露落下,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任逸飞举着一片树叶伞,但露珠还是落下来,从脊背划过,打湿了包着他的布料。  “嘶。”清晨的水雾可真冷啊,他打了个哆嗦。  “好了,愿望达成。”看完了日出,今天又是精神饱满的一天。任逸飞两只手抓着一片巨大树叶的两边,从枝头一跃而下。  风托举着树叶,也托举着他,他就这么晃晃悠悠地朝着地上飘。  远处起伏的山脉,破云的太阳,五彩的朝霞……还有近处带着亮晶晶晨露的草地,飞舞的不知名的昆虫,甚至是柔软的红晕一样可爱的花儿,都缩在他的眼睛里。  树叶带着他,在风中旅行了一阵,轻轻软软落在一朵开得正好的花朵上。  嫩黄色的花蕊,深紫色的花瓣,像小雏菊,他就坐在花蕊上,震落许多花粉。  “阿嚏,阿嚏。”任逸飞捂着脸打喷嚏,没发现花朵被他越压越弯,终于他从压弯的花朵上掉下去,掉在一根被沉重的果实压弯了脖子的小草上,顺着草茎‘咻’一下就滑到了地面上。  “阿嚏!”这次不是因为花粉了,而是因为天气。  地面比树上还冷一些。任逸飞赶紧解下围在腰上的布料,重新披上,把翅膀也严严实实藏住。  他看了一圈,发现自己飘远了,这里距离大树还有些距离,离蚁穴就更远了。  这会儿工民已经出了巢穴,他们和往常一样,出门寻找黑立方。任逸飞不想惊动他们,就躲在一根草的后面。  这些工民的脸上带着笑,似乎不知道昨晚上这里发生了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任逸飞避开了他们前进的方向,朝之前的‘沼泽地’走去。  那一片任逸飞一直记得是沼泽,但是在大树上看了,就是一片积水的泥坑,在大树树冠阴影的包围里。  他很快找到了那个偏远的泥坑,找到了之前留下的标记。  沼泽很平静,无论吞噬了多少东西,它都是这样安静。  任逸飞看了一眼沼泽,他在一块大石头的后面找出了之前埋在这里的‘江’的衣服和鞋子。  衣服放了两日,有股潮湿的味道,不过他还是立刻换上了,身上的布料再破,也不是一个工民穿得起的。  这样的细节正是演绎的关键之一。  “簌簌。”草丛里传来了什么声响,任逸飞耳朵竖起,他伸手直接将谷城的衣服团成一团塞进石头缝里,用碎石头填上。  才做好这些,摆出一个捂嘴咳嗽的表情,草丛的动静就变得明显起来,一个人从草叶上滑下来:“江?你还活着?”  任逸飞像是受到惊吓,跳起来就往草丛跑。  “江!等等!”来人三步并两步跑来抓住任逸飞的衣领,“上面说,没事了,你别跑。”  任逸飞转过头:“放手,你不知道是谁要我的命,要和我一起死吗?”  “负责人一早上亲自说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既往不咎。”拉着任逸飞的人不让他走。  任逸飞愣住了,怔怔看他,犹豫着。半晌,他问:“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甚至提到了你的名。”  任逸飞:……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听说负责人都知道了他的名字,就觉得有阴谋。尤其想到后面是观察力和分析能力都很惊人的萨曼,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江’的真实身份一定是个巨大的坑。  但是‘江’的武力值就摆在这儿,走是走不了了。任逸飞一脸不情愿地被拖回去。那边果然没有为难他,见他说身体不舒服,还给他披了一层毯子。  “一会儿我们负责人就来了。”招待他的兵民笑眯眯地说。  一会儿就来了个带着微笑的兵民,穿着白大褂,斯斯文文:“能说说谷城当时是怎么和你说的吗?”  “……”任逸飞看着他,紧张地打了个嗝儿。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无助,柔弱。  阿飞:又到了我表演的时候。第153章 蚁穴(17) 第173章 他们是神灵手里的玩偶,他们的生活、生命甚至所有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取悦他人的把戏。  “我们内部的矛盾,可以以后再说。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几乎难以抵抗的庞然大物。这个庞然大物,无论我们其中的谁都不能抵挡,除非我们团结起来,或许才有一丝希望。”  萨曼的这句话让术野下定了决心。  她杀了那么多贵族,怎么还能一直活下去?这件事总该有个交代。能够堂堂正正为抗争自由死亡,也比因为谋杀贵族被杀死强。  弑神,术野还想过这种事,真是……让人一想到就热血沸腾。  任逸飞沉默了很久,好半天才再次开口:“你说弑神,是准备在神灵接收祭品的时候行动吗?”  他看向术野:“是你的想法,还是别人的?”  虽说高等文明的存在是在压迫本土文明,但是这么多年都安静过来了,突然一下玩那么大,说有人干涉都不信。  比如某个甜品玩家。  上个副本他鼓动阶级革命,这个副本都进化到屠神了?  术野有说话,这件事属于阴差阳错的结果。  她杀死了大部分贵族,也就意味着短时间内不会有新的女王诞生。蚁穴的负责人有办法向神灵交差,他们只有一条路可选。  要么被神灵问责,要么先一步下手屠神。  杀死贵族是一步最险的棋,全部杀死,会彻底逼疯这些人,最后自相残杀,留下太多,会很快产生新的女王,等于功亏一篑。  现在这样刚刚好,希望还在,只是需要等待十八年。  但她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总是要付出代价。那就是和兵民的负责人一起,给这件事划一个句号。  这是最好的结局,因为她将参与最终一战,面对绝对无法想象的强大敌人。如果她知道‘马革裹尸’,可能还会笑着说,这是战士最好的宿命,战士就应该死在战场上。  而不是以罪犯的身份死在囚牢里。  在确定自己的死亡之前,术野特意来找‘江’,她早早听说过他,非常聪明。精密的工具,看过一遍就能模仿出来。最重要的是,他有领导能力和坚定的信念。  这样的人才应该留下来,无论他们有有成功,都应该留下来。  “等那边料理好,你就可以过去了。”术野根本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这件事我已经和上面说过了,他们也认同。”  术野实在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见过‘江’,达成目的之后立刻就离开了,一步也停留。  任逸飞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以人的躯壳,对抗神灵?”  他们玩家知道那是高等文明,但是这个世界的人并不知道。他们不知道,却还是做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愚蠢或者莽撞,是人定胜天的勇气。  只因为看到了隐患,看到继续下去他们将灭族亡种的危机,于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移动历史的轮子滚动的方向。  无数平凡的普通人创造了历史,这些平凡人里走出的不普通的人指引了方向。  在这个副本的本源世界,蚁穴里的人类一定已经走出了被榨干价值之后丢弃的命运,因为他们有这样的牺牲者。  任逸飞垂下眼,他从杂乱的草根中穿过,衣服也被打湿了一些。  天渐暗了,萨曼坐在自己的房间,眼前有一叠十八年前工民和兵民的出生名单。  十八年前,正是上一代女王生下孩子的时候,她一次产下三十多个幼小的生命,一出生他们就死掉了三分之一,之后陆续死掉几个。  说贵族娇贵脆弱,还真不是谣言。  同一年,因为女王怀孕后分泌的大量的蓝色液体,那一年很多工民和兵民都怀孕了,所以十八年前,那段时间降生的孩子也特别多。  减去意外死掉的,那一年降生的孩子,存活到现在的一共有八十多人。  谷城就在其中。  萨曼调查他的报告,因为他对这人有了疑心。血液不能打开门是一点,身上的气息可以模仿是第二点。  再加上,那日他确实看到了一个落单的贵族,在夜幕中飞向神树。  谷城具有重大嫌疑。  “以往有有出现过,转化成兵民,却在十八岁成年后成为贵族的情况?”他问了年纪最大的一个人这个问题。  这个人原本就是管理户籍资料的,他知道的东西多。  “以前有过这种情况,不过……”人停顿了一下,好不容易想起一些事,“倒是有过贵族发育不成熟有翅膀,被误认为是工民的事。”  虽然这个人这么说,萨曼还是将‘谷城’这个名字画为重点对象。  雄蚁、善思者、复辟者,指向性很明确,贵族里某个想要恢复曾经生活的人。  一开始他认为‘鬼’的真身在贵族里,但如果工民和兵民也能生出男性贵族,并且存在发育不成熟的情况,那么是否,这个类型也该纳入被怀疑对象?  谷城是不是呢?或许下一次他见到谷城的时候,能得出答案。  另外萨曼还去找了指示谷城的‘高瘦、长发、男性’的贵族。那一日的确有个贵族和谷城见过一面,也符合所有条件,但是这个人已经死了。  并且这个人的身上有任何和提示搭得上关系的点,除了性别。  所以,这个贵族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命令?或者,是谷城欺骗了江?  不但是萨曼,其他玩家也感觉整个剧情都是扑朔迷离的,鬼的真身已经找到(大概),并且那个穿到‘鬼’身上的玩家也已经死亡,但是‘鬼’在哪儿呢?  “我觉得,这一局会是‘鬼’的胜利。”一个玩家深沉地说。  “那我们就可以考虑一下打隐藏线了。”事关最后奖励,鬼卡和珍稀道具,他们总得拿一样。  夜深了,门外的巡逻队照旧巡视着整个蚁穴,但火种已经被转移到了神树底下,蚁穴突然空了很多。  尤其是第三层,已经听不到孩子的哭声了。  那批孩子可能会是最后一批的共同抚养的孩子,那之后,孩子出生后就会和父母在一起。  昨日难产差点有生出来的那个孩子是第一个将被父母抚养长大的,他们一家三口已经去了神树下的洞穴。  到达神树的那一批人需要尽快适应这种改变。  神树里的人被要求待在中心地区,不轻易外出。这边的意思是,让他们尽可能保持安静。  如果这边和高等文明和平分手,那么大部队也会搬回神树下。如果不能和平分手,他们大概率是会被弄死的。  那么,到了那个时候,神树底下的火种就等着这些天上人离开,再远远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因为玩家的介入,这个原本简单的‘守卫蚁穴’和‘覆灭蚁穴’二选一的阶级斗争已经变成了‘弑神’或‘被弑’的残酷游戏。  暗处的‘鬼’快要疯了。  ‘它’已经让人杀了江,但是江有死,事情还变得更加糟糕。仿佛命运嘲讽‘它’:放弃吧,妄图回到过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难道我连做一场美满的梦的权力都有?”鬼愤怒地想着,同时诅咒所有该死的玩家。  错,‘它’也很厌恶神灵的存在,因为就是神灵把他们从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变成如今这无能的样子。  但这不代表‘它’就喜欢这种上下联合,对抗神灵的剧本!  ‘它’只想要回到从前,想要把控制权从兵民那里拿回来。然而这些人总是要做多余的事情。  玩家,还有反叛军,全部把部族往死路上引。  “还有那个可恶的江!”  现实中,江就在贵族婚飞时动了手,但是他有完全成功,最后还是产生了一个新的女王。  第二代女王出现后,江又潜入第五层射杀了年轻的新女王,还杀了‘它’。  鬼在死后徘徊过一阵,他看到‘江’自杀了,莫名其妙的,然后神再一次降临。  虽然贵族被杀光了,新女王也死了,但的女王还活着,事情还不算太糟糕。神灵减少了恩赐,但有降罪整个蚁穴。  那之后,鬼就来到了副本世界。  ‘它’记得被杀时候的绝望,因此对江记忆深刻,所以每一次游戏,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杀了‘江’。  在副本世界,每一次‘江’都是玩家,玩家会反抗蚁穴的制度,惹人注意,于是曝光。  曝光的玩家会被其他人排斥,‘江’原本的计划就不能进行。并且曝光的玩家面对‘鬼’有先天劣势,很多能力会被封禁。  ‘它’轻易便能斩草除根。  “想到这一次的游戏,那个兵民也是玩家。”这是‘它’失算的地方。  这一次,‘它’利用了另一个男性贵族,派一个兵民下手。万万想,这是派一个玩家(谷城)去杀另一个玩家(江),人死,他们勾结了。  因为这个失误,江有死,他失踪了,而不是曝光,于是他留下的猎杀贵族计划准时被执行。  这一次的副本,新女王有产生,女王还死了。等于是贡品全都有了,这是逼得蚁穴只能和神灵决裂。  “江。”‘它’喊着这个名字,咬牙切齿。  “咳咳咳。”病弱人设不倒的任逸飞正熟悉着江制作的弓箭。  他的手指触摸着着手中弓,研究它的结构和原料。加强过的触感让他更直观地感受到弓表面的光滑和触感的细腻,‘江’真是了不起的工匠。  他用一种黑色的木头、褐色的柔软的胶,不知道什么皮制作了复合弓,强度几乎可以媲美现代的弓。  绷紧的弓弦更不知道是哪个动物的毛发,或是哪个植物的植物纤维制作,拉开之后的回弹效果超好。  在工作间他就试过了弓箭的力量,可以穿透三十米外的草垛子。单凭这个年代简陋的工具可以制作到这个程度,‘江’要是在现代,搞不好是个手工大佬。  “弩箭只剩下两根,我要更快适应这种本土的武器。”翅膀加上箭,等于高敏远程射手,还可以尝试箭头淬毒,见血封喉。  他现在是在江原来的房间,一个狭小的洞穴里。房间里的东西被人动过,不过有遗失物品。  在门的外面,有个守卫专门就盯着他的洞穴口。  一个危险的改革者,这是他如今的标签。  洞里的人见了他,都问他去了哪儿,怎么失踪了三日,以及那个大人有有为难他。任逸飞一一笑着应了,能说(编)的都说(编),不能说(编)的就糊弄过去。  还有知道‘江’的底细的,也来问他之后有什么打算。  任逸飞说他会听从上面的指示。  嗯,当然,只是这么说而已。  以任逸飞自己的判断,江温和的表象下,绝对是一个很执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灵魂。  跑去神树那里苟活么?只怕他宁可为理想死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杀掉女王和贵族的想法得暂时放下,既然他们的存在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那么,重点只能放在‘高等文明入侵’这件事上了。甜品玩家玩得够大,明明任逸飞的任务是覆灭原有的制度,这会儿不得不顺着萨曼的思路转移到‘神降’这件事上。  合理怀疑,萨曼的任务和神降有关,其他玩家和哄来的npc都是给他打工的。 第175章 老兵民走出去,并且找到了一个人,让他带着自己去找负责人,因为她可能发现了一个秘密。  因为没有人伤亡,老兵民离开后,蚁穴再一次进入安静的夜晚时间。住在同一个巢穴的玩家们用他们的方式传递消息。  “会是谁?”他们都认为会是玩家,npc没有这个需求,鬼更不可能,那就只能是玩家,在那里铤而走险,找鬼的资料。  “话说回来,这几日就死了两个玩家,还有一个是npc杀的,看来副本的鬼不是那种弑杀的类型,我们会不会躺过副本?”  “真要能躺过去就好了。”  进入高端局的玩家,多数就剩下一条命了,他们反而没有低端局的玩家那么拼命,能苟就苟。好死不如赖活着。  第四层,萨曼的办公室。  老兵民坐在椅子上,她手里拿着一本册子,表情有些激动:“我确信,一定是贵族。只有贵族有这样非凡的能力。”  “你说,工民里可能还有一个男性贵族?”萨曼来了兴致。第156章 蚁穴(20)  一模一样的双生子,同卵双胞胎。一个是贵族,另一个没有可能不是贵族,那么他就极有可能是未发育好的贵族,被当成了工民。  这个工民因为大型婚飞的影响,成熟了,并且找到了老兵民,可能是为了自己的身世。  “我判断鬼的前提是,筛查了所有男性贵族。但是如果是这种情况,同时男性贵族,且都是双生子。那么,新出现的这个人物,也有可能是鬼。”萨曼冷静思考着。  双生子,其中必然有一个是鬼。如果找出这个闯入者,说不定很快破解鬼的秘密。  既然落单者极有可能是圣春的双胞胎兄弟,且确定是一个工民,那么……  萨曼摸着下巴,那么那日他在窗外看见的就不是谷城,而是这个刚成熟的落单贵族。  然而谷城身上的疑点如何解释?  “你说那个双胞胎之一的工民,他的名字和水有关?”  “我只是隐约有些印象,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老兵民不敢下保证,都过去十八年了。那时候她觉得这样稀奇的事情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但是毕竟人的记忆力有限,她连那对夫妇的样子也完全记不得了。  “记不得也没关系。”萨曼安慰她,“难为你今日受了惊吓,明天就和他们一起去神树吧。户籍资料都带过去,好歹,也算是对过去的一种记录。”  老兵民是知道他们的计划的,这个计划基本就没瞒过谁。  三分之一的人口迁徙,瞒也瞒不住。  她点点头:“好。”  大部分工民和兵民都不知道上面在做什么。只不过长期养成的服从命令的习惯让这些人下意识听从,没有质疑。  人走后,办公室只有萨曼一个人了。他拿着那个记录着‘隐翅者’的册子翻看。这个册子上还有些别的记录。  比如,婚飞期的贵族一定要照顾好,因为他们正在觉醒属于贵族的特有能力。  特有的能力是什么,上面没有细说,只是表示这个时候的贵族会特别脆弱,比平日都脆弱。另外不能让婚飞期的贵族接触蓝液,反应会很剧烈。  “反应剧烈?”萨曼若有所思。  “阿嚏。”任逸飞梦中感受到一股寒意,他打了个喷嚏,翻过身,被子从身上滑下去。  【第五夜:觉醒者。】  这会儿刚好十一点,信息更新。任逸飞似乎感觉到了,迷迷糊糊睁开眼。  外面很安静,小小的洞穴也很安静。  “明天再说。”没有感觉到危险,他翻了一个身又睡了过去。  这一夜什么事都没有,昨夜老兵民被袭击的事情,被认定是玩家的手笔。因为这是一个管理户籍的兵民,通过他,可以找到双生子的部分信息。  一大早听说了这件事的任逸飞也是如此怀疑。  “觉醒者。”  这个副本的信息提示和‘者’刚上了。  前头的信息是:雄蚁、善思者、复辟者、双生子,再加上今天的觉醒者。已经三个者了。这‘鬼’的头衔倒是不少,就是不知道都是什么意思。  讲真,江真的不是鬼吗?  雄蚁,江是隐藏贵族。  善思者,江的确善于思考,非常聪明富有才华。  复辟者,这个稍稍有些异议。  因为复辟是贬义词,是说被赶下台的封建君主复位,有历史逆行的感觉。而江没有准备让蚁穴回到过去,他对贵族更是无感,恨不得杀干净。  江只是希望工民能得到平等的机会。若是非要形容他,盗火者都比复辟者更合适。  双生子,这个也需要任逸飞进一步解锁信息,才知道是不是。蚁穴的共同抚养政策不利于他查询这类信息。而户籍管理官……很不幸,昨日受到惊吓的她据说已经离开了这里去了神树。  觉醒者,如果从这个角度入手——觉醒后成为阶级斗争的战士,嗯,可以解释过去。  “咳咳。”  突然涌起的痒意打断了他的思考,任逸飞摸着自己的喉咙,这会儿可不是装的,他喉咙是真的疼。  一早醒来他就发现身体情况不太对,被子还落在地上。  因为昨晚上踢被子着凉了?这种天气不盖被子也没问题,怎么就着凉了?  并且这病情来势汹汹,头也晕,喉咙也痛,喝水还疼。  “江,你怎么了?”隔壁的大男孩看到他从屋子里出来,发现他脸色不对,整个人状态也不对。  任逸飞摆摆手:“只是有点不舒服。”结果话一出口,声音都是哑的。  “又生病了,要去医师那里看一看么?”  任逸飞还不知道这里的药,除了治疗外伤的,其余都是本土的巫药。黑立方里根本没有药,高级文明也没有教导过这里的人医学上的知识。  所以他想了想,脑子里出现的都是好吞咽不太苦的西药,觉得能接受。  “好,去看看。”  大男孩带着他去了,但是他们没有往蚁穴楼上走,而是走出蚁穴,绕过一片树丛去了另一边。  那儿有个草垛子一样的屋子,外面晾晒着类似草药的东西,里面还飘散着草药特有的苦涩味儿。  “……”感觉稍微有点不妙。  “不知道药婆婆在不在,上一次药婆婆还说你这十几日都不用来了,谁知道这才几天,就又过来了。”  大男孩边说边拉着他,“你的贡献点就那么多,大半都买药了,想想就心疼。”  江果然是个体弱多病的人设,任逸飞心想。  走进茅草屋,里面别有天地。  和黑色的蚁穴不一样,这边用的是白色的建筑材料,质感介于水泥和石膏之间。  房子里有个很大的火炉,他第一次在这里看到火,看着还挺亲切。  火炉前坐着一个煮黑色药汤的老婆婆,她正用木头勺子搅拌汤汁,屋里弥漫着让人鼻子发酸的涩味。  另外还有两个兵民姑娘,正在整理一些草药和虫子尸体。  任逸飞的视线在虫子尸体上定格一秒,强行转到老婆婆脸上,尽量不去想那碗汤是什么东西熬煮的。  “江又来了?”老婆婆似乎认识他,“还以为这一次能坚持久一点。”她自顾自说着,伸手从一个口袋里拿出几撮粉末,倒在碗里,再加一勺子黑药汁。  “给。”  任逸飞默默看着那碗汤,伸手的速度慢了一秒。  就这一秒,老婆婆就发现了:“快喝,你这个身体,要是没有我的药,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深吸了一口气,任逸飞带着复杂的心情,吹了吹药,就一口喝完了。  “无。”任逸飞死死抿着嘴唇,又酸又涩又苦,柠檬汁配黄连都没这么反人类。  大男孩看着他的脸白了红,红了黑,好半天,才变回正常的肤色,他忍不住笑:”江每次吃药都是如此。这样难以下咽,为什么还要一口气吃了?”  任逸飞心说他也不想一口气干了,换他,能磨蹭多久就磨蹭多久。  可是‘江’是个很有计划,也非常有效率的人。他十八年做完了别人二十八年能做的事情,这种人多半一口气直接喝了,还要面不改色,无论如何不会说一声苦。  老婆婆把药碗拿回来,回头对着一个兵民小姑娘说:“江,记两个点。”  “诶。”这姑娘脆生生应了,并且记录下来。老婆婆则挥挥手:“走吧,总来浪费我的药。”  “谢谢。”嘴里还一股酸涩味的任逸飞点点头,转身准备和大男孩一同出去。  “等等。”  任逸飞停下,回头看里面。  老婆婆没有看他,还在搅拌着锅里的汤,仿佛自言自语般说着:“你十八岁了吧。最近晚上夜风凉,就别出来了。我怕你这破布口袋一样的身体兜不住。”  这话,仿佛意有所指?  “我会的,谢谢。”任逸飞藏起所有情绪,对着里面的老婆婆点点头。  贵族的身体,和工民不一样吗?  受限于信息不足,任逸飞也不敢肯定,这个老婆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她从小看着‘江’长大,给他治病,或许早早发现了异样。  如果她知道江是贵族,这会儿蚁穴正缺少男性贵族,她为什么不说?  带着这种忧虑,任逸飞告别了大男孩,自己一个人来到工作室,那个学徒已经在里面等待。  “老师好。”他毕恭毕敬。  “我今天不太舒服。咳咳,挑选适合的树胶的事情,就让你来试试。”任逸飞坐在凳子上,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病态,身上还有药味。  学徒不疑有他,开始拣选收集来的树胶,并将它们涂抹在木头上,检验粘性和干后的韧性。  部分树胶带着刺鼻的味道,任逸飞坐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他站起身,说自己就在门口,让学徒继续刷树胶。  门外的空气果然清新多了。  其实他的工作室就在巢穴旁边一个公共活动空间,一些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出门的工民也在这里转悠。  上面突然不强制要求他们每天必须捡取多少黑石头,大家怪不习惯的。因此每天捡取了一颗之后就显得无所事事。  “江。你怎么不在里面做弓箭?我以前从不知道,你还会制作弓箭。” 第177章 在他的视线前方,一个图案出现在某个岔道口的墙壁上。不知道谁那么有才,用苔藓移植铺了一个图案出来。  仔细看了看,任逸飞低头摸着自己手腕:这不是那个大男孩在自己手上画的图案么?  顺着图案,他一路走过去,看到另外隔出来的一个空间。里面没有苔藓,都被石板和木板隔着,黑洞洞的。他看一会儿才看到一层浅浅的轮廓线。  任逸飞走进去,才发现是架高的一个小洞穴,霉湿的气味不重。他摸索一阵,摸到了很多木头和石头碎片。  那些碎石片十分锋利,他不小心割破了一点:“嘶。”  任逸飞将伤口含进嘴里,另一只手摸着那个碎石片,分辨它的形状  “就是这里吗?”他心想,手里这个分明就是石质的箭簇,这里或许就是江偷偷制作工具的地方。  他在这个黑乎乎的地方找了会儿,只摸到一些原材料。这时候,学徒的声音传过来,他在找他。  丢掉手中碎石头,任逸飞正欲离开,这转身的间隙,他却看到角落有个突兀的发光点。  是几颗发光的矿石,荧光绿,颜色和苔藓之类的差不多。任逸飞把那几颗矿石拨开,在下面的夹缝处摸到一个柔软的东西,像是布料或者别的什么。  “老师。”那边学徒的声音越来越近,任逸飞不动神色地将手里的东西收起,走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收获‘江’的礼物+1。第158章 蚁穴(22)  任逸飞提前一步站在岔道口,仿佛自己等了许久:“我等了你很久,怎么才来?”  学徒拿着光木,看着任逸飞,见他并没有生气,笑道:“这边岔道口多,我之前走错了。老师以前来过这儿吗?”  “来过。”说了这两个字之后,任逸飞沉默了会儿,他脸上流露复杂的表情,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不过也就是几分钟,他又恢复了平静:“我们走吧。”  “嗯,我来领路,老师小心脚下,这边地湿路滑。”学徒拿着发光的植株照着前路,洞穴里一下亮了很多,衬托得苔藓都暗了。  有光木照亮前进的方向,再找树根中部就容易多了。  他们这两日搬家,把路上的苔藓和真菌都毁掉了,地上还残留着很多人类走过的痕迹。  顺着这些痕迹走,任逸飞和学徒很快就找到了大部队。  远远的,橙色的光就从那个入口透过来,让人看一眼就知道这就是自己要找的。  和想象中潮湿狭小的地底环境不太一样,神树树根的中部居然是个很大的空地,大小不亚于第二层兵民的巢穴,目测有三层楼那么高。  而且里面的空气也不错,甚至能感觉到风。  洞穴底下已经搭了很多帐篷,转移过来的工民和兵民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排列着,和吃饭的时候一样整齐,工民在左,兵民在右,泾渭分明。  墙壁上的洞穴也有光,但是最夺人眼球的还是一个个火堆。  他们居然使用明火在这里烹饪食物?因为长期没有在这里居住,已经忘记了先祖留下来的各种经验教训,所以他们不知道在这类半密封环境烧火的坏处吗?  “这些火。”任逸飞欲言又止。  他还没委婉说出自己的想法,左边已经有人认出了他:“江?是你吗江?”  “嗯。”任逸飞走过去,那是五六顶帐篷围聚起来的小区域,全是工民,有两个还是小夫妻组合。离开了蚁穴,他们总算不必分居两地了。  之前招呼任逸飞的人狠狠拥抱他:“我听他们说了,说你回来了,太好了!”  这个热情的工民拉着任逸飞坐下:“你出去后我们也有人跟出去,却跟丢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任逸飞顺势坐下来,将编过的故事加上点复杂的情感再讲述一遍。  听故事的工民表情比他还复杂:“没想到那个叫谷城的兵民,居然也是……他演得真像,我还以为他想要你的命。”  是要命,被反杀了。  任逸飞露出笑容:“不说我了,你们搬到这里,感觉怎么样?”  “还行,我们又不是没在这里住过,这会儿人还多了呢。”这个工民笑着说,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高兴。  “在地底生火,容易发生一些让人悲痛的意外。”任逸飞看着火堆,忍不住提醒。这里的人应该不知道一氧化碳一氧化硫之类的,甚至他们也没有在外面生活的经验。  谁知他却笑起来:“知道了,每次你都要提醒我们,怎么敢忘记?”  边上一个一直闭嘴听他们说话的工民也说:“我知道,这很危险,所以我们之前的先祖在这里生活的时候,都是居住在里面,却在外面生火做饭。  “还有,厕所要远离居住的地方,否则人会生病。这些我们都听你说过很多遍了。你看现在厕所就在很远的地方。”  任逸飞表情不变,心里却一跳,‘江’竟然连这些也懂吗?未免太博学了。他没有办法接触到更高等级的书籍,那么这些知识都是自己一个人琢磨出来的?  这……过于厉害了。  之前的工民见他不说话,还以为这是在担心,安慰道:“也就是这两日会在里面烧火,上面说了,等过几日,另外有安排。”  然后他们端来了热汤和一枚拳头大的果实。  “……”拇指人实锤了,手里拳头大的东西,分明就是一粒烤得膨胀的谷物类食物,热汤也装在一个椭圆的果核里。  他差点以为自己进入了童话世界,他是一个拇指人,坐在田鼠家的大厅里,烤着火,吃着米粒。  “那些吃惯了粉色肉的人,一开始根本无法享用这些美味的食物,他们只能吃磨碎的放在水里炖成汤的食物,实在太可怜了。”工民一边说一边给任逸飞塞谷子。  “我不饿。”任逸飞摇摇手放下热汤和米粒,安静听他讲搬来这里之后的事情。  虽然搬进来也才两天,还是发生了很多事情。  工民和兵民每日都要出去寻找食物,是的,食物,而不是黑石头。  说话的这个工民他们负责教导那些工民和兵民,怎么样寻找食物,以及什么东西是可以吃的,应该怎么吃。  需要自己寻找烹饪才能享用食物,这让习惯吃现成食物的人很不习惯。  因为饮食的问题,还有上厕所和扫卫生的问题,以及别的……总之,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是乱糟糟的。  幸好他们的帐篷和活动范围都是一早就划好的,相邻的也都是熟悉的人,所以住处上倒是没有出乱。  “主要还是食物问题。”他说,“这些人,无论工民还是兵民,他们根本没有用火烧过食物。之前居住的地方又不允许烧木材,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火焰。”  任逸飞看了一圈:“但是他们现在看着还不错。”  “是,还行吧,或者已经吓不动也尖叫不出来了。”工民忍不住讽刺。  “这不是他们的错,我们之前没有用过火焰。你知道为什么,对吧。”  任逸飞诱导着,这人没有发现,还顺势说:“我知道,听说修建巢穴的时候用了很多的易燃树胶,用火焰会一下全部烧起来。所以药婆婆只能在外面的草屋里烧她的药水。”  “是啊。”任逸飞应和着,一边想着自己工作室那个小火炉。  不许见明火的蚁穴,却允许他带入小火炉,难不成他们不准备留下蚁穴了?  之前任逸飞发现蚁穴的照明工具都是发光植物和矿物,并且从未出现过明火,他就猜测过蚁穴可能有‘火抗较差’的缺点。  没想到那些摸上去就是硬邦邦的水泥,它真的不耐烧。  吃了米粒和热汤,一会儿学徒就表现出了不适,他的肠胃似乎不能立刻接受这种食物。  工民发现了,正要说什么,任逸飞开口了:“我忘记了你还没吃过火焰烧过的食物。以后熟悉起来,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抱歉,这里的厕所在哪里?”  “在外面,杰,你带着这个孩过去一趟。”之前说话的工民像是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着。  “需要我带你去上厕所吗?”人群中一个人站起来,带着学徒去上厕所。  为了保持洞穴的干净,厕所在很远的地方,来回需要时间。当然,帐篷里的人有专门的小马桶,每天清晨去外面倒一次。  等到学徒两人走远了,工民转过头看任逸飞:“这个人是……”  任逸飞摇摇头:“不好说,还是谨慎一些。对了,今天是不是来了一个负责户籍的兵民?”  “是的,她还带来了很多文件,一群人帮着运进来。”工民把方向指给他,“就在那里,那个特别开辟出来的山洞里。”  任逸飞一眼就看到了,那边很亮,插满了光木。  “你有事找她?”  “本来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想要问一声。就算没有结果也没关系。”任逸飞笑着说。  他的确是顺带的想到这件事。  对于‘鬼卡’,他本身没有特别的执念。  如果他是执着鬼卡的人,这个时候一定很着急。高端副本对信息的提供异常吝啬。在低端局和中端局很轻易就能获得的信息,在高端局却需要花费九牛二虎之力。  个比方,他如果看到双生提示,想要知道双生的信息,第一关是找到户籍管理者,期间不能曝光。  第二关是找到她接触到她。工民的身份不能随意走动,那就只能是现在这种环境有机会接触到。否则就得考虑潜入,然后引起众多npc的仇视。  第三关是让这个户籍管理者愿意透露类似这样的机密。普通人,没戏。那就只能尝试着用不普通的手段,而且还得确保不会暴露。  就这一个‘双生’的信息,就得用上那么多手段。如果要知道更多,那基本上,就是每天奔走在寻找任务的道路上。  他都怀疑那些玩家没动静是因为放弃找鬼了。  任逸飞说要找户籍管理者,这个工民误会了:“你也想要问问自己的出生吗?她来了之后,已经很多人去问了。不过大部分都已经找不到。”  原来还有很多人关心自己的来历,任逸飞顺势点点头:“我先试试。”  “贵族也在这里?”在户籍山洞的边上,任逸飞发现了一些位置更靠上的山洞,那里似乎有人正往下看。  对面的工民顺着目光看过去:“听说是,没有见过他们,倒是听到她们骂贱民的声音了,啧。”  和江一样,这个工民对贵族的态度基本还是排斥的。他们不清楚贵族和女王的作用,认为他们仅仅是趴在他们身上吸血的废物。  从任逸飞知道的信息看,这里的贵族和女王不但不吸血,搞不好还被抽了很多血,略惨。  “还有那些人,他们还期待着两天后就回到之前的生活里。”他将炭灰盖在燃烧的火堆上,将之熄灭。然后将其中完整的木炭捡取出来,放在一边的陶罐里。  “你留着这些木炭做什么?”见了他的动作,任逸飞很是奇怪。  “上面收这些木炭。”  将完整木炭夹出来,又补充了一些干燥的木条,他的事情才做完:“出来之后,事情的确变多了,但是,我仿佛更高兴了。”  “我觉得,在外面生活,食物、习惯,这些都不重要,这里才重要。”这个工民指着自己的脑,但是他真正想要指的其实是另外的人的脑。  见任逸飞不说话,他还以为他是不明白:“我给你演示一遍。”  任逸飞就看到他站起来,走到帐篷区的中间,大声说:“我们以前住在笼里,你们知道吗?”  其他人都抬头看他。  “就像是被养殖的东西,那个存在每天丢下一些食物,直到有一天,可以宰了。我们不属于那里,我们应该享有自由。”工民又说。 第179章 有没有可能,这是来自平行世界,已经失去了女王的族群?  兵民和工民对蓝液的需求是,增加生育能力。没有女王的蓝液分泌,灭族亡种就在眼前。  从这个角度去想,去分析,有没有可能‘神灵’就是急需提高生育率的同类?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对方发来的食物、衣物、生活用品,这边的人都能使用。  萨曼之前一直想不通,两个文明,他们所食用的,所使用的,居然都能完美契合,这实在有点不可思议。现在他明白了,这或许就是两个时空的同一个种族。  但是为什么不选择带走这里的女王或者贵族们呢?  这么每个星期过来取一次蓝液,不嫌麻烦吗?  “我嗅不到女王的气息,也没有贵族的气息。”‘神的使者’变得惊慌失措,他们几个人朝着萨曼走过来。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很遗憾,你们找不到自己想要的。”萨曼抽出了本地工匠制作的刀具,道具使用时间有限,先剥掉这些光人的皮,剩下的之后再说。第160章 蚁穴(24)  因为没有防备,最靠近萨曼的一个‘神使’被一刀划在衣服上。然而那把精钢打造的刀具却根本没有刺入这层柔软又坚韧的‘皮’。  “不好。”萨曼暗道,并且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做好了回避的动作。  他几乎就要拿出鬼卡,可就是一犹豫的功夫,鬼卡被收起来。  “还没到必须使用的时候。”  “你竟敢伤我?”并没有受伤,但是痛感依旧的‘神使’非常愤怒,其他‘神使’也立刻有了反应。  光从他们的手指射出来,那不是光线,而是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刀,擦着萨曼的手指划过,所过之处砖石翻飞,黑色焦痕交错。  一小段指甲连着米粒大小的指尖肉被光切割下来,萨曼险险躲开,连感受疼的时候都没有,就要应付下一场犁地式的攻击。  这些人的攻击没什么章法,就是锋利和密集。但这种半密室的环境中,锋利和密集叠加,恰恰是最为致命的。  此时又是三道锋利的光,呈夹角将萨曼逼入绝境,无论走哪个方向,都有光刃等在那儿。  若他不动,那更好了,直接切成肉泥。  粘稠的汗滴从鬓角滑落,萨曼看准了时机,不前不后,就在那三人的攻击全部落在他身上时,镜子道具终于祭出。  三道光被镜子反射走,直接击中了另一个神使。  “啊——”光刃划过,对方一条胳膊直接被切断了,血喷溅出老远,这个人才反应过来疼。  受伤的神使满地打滚,这变故让其他人的攻击也暂停了片刻。  “杀了他!杀了他!”  这个断臂神使痛苦的叫声唤醒了其他人,光束再一次集中。  萨曼观察和计算着角度,他转动镜子,让反射光在另一个神使身上拉出一条线,光芒中就有了一条焦黑的线,那处裂开,看到了同样撕开的血肉。  “啊——”又一个神使倒下了。  剩余神使们又惊又怒,被原始人反击的耻辱让他们失去理智。几个人对着萨曼疯狂上下扫射,萨曼就算身手敏捷,身上也有几处被伤到,留下焦黑的伤口。  他不去管自己身上的伤口,只最大限度利用自己手中的道具:在道具的效果消失前,必须拿下了这所谓的‘神的使者’。  “不能解决这些原始人,却被他们伤到,回去之后,他们会笑死的。”连着折损两人,神使们终于认真起来,开始正视他们眼前的‘原始人’。  “他手里的东西可以反射激光,换电流。”  他们收起了指尖的激光武器,转而使用了另一种东西,电流。  同样是在指尖释放,电流的范围更加广泛,它形成了密集的网。  这种电流就像是长了眼睛,不碰其他任何人和东西,只盯着萨曼。萨曼猜测电流会追着活物,而之所以这些神使没有被锁定,是因为这些发光的白色衣服阻隔了目标。  “嘶。”电网击中了他,整个身体都过了一遍电,身体部位变得又麻又疼,速度也大幅下降。  “该死,不行。”  萨曼的镜子可以反射多种无形的攻击,但是显然,电流不算在其中。  这个副本的限制太高,欧皇如萨曼,手里可用的道具和技能也不够多,鬼卡倒有两张,这会儿却不是使用的最好时机。  要知道头上那团乌云还在,这几个神使只是前头兵。  萨曼一边寻找着机会,一边狼狈躲避:如何才能对付这些无处不在的电网?  眼见着一片密密麻麻的电网像渔网落下,萨曼无论如何都逃不开这张网了,那几个神使几乎看到了这个人被电成焦炭的下场。  他们大笑道:“你不是很能耐吗?你……”  萨曼指尖的鬼卡起了一道金色的边:看来,必须使用了。  “咻!”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尾巴轻轻抖动的箭矢带着寒光穿过了六楼的洞口,一下刺破那个神使防御满级的衣服,扎入皮肤。  毒素顺着血液钻进去。  “箭。”被击中的神使重重倒在了地上,见血封喉。  追寻着之前惊艳一箭的痕迹,他们看到了夜空中一个全身泛着微光的精灵,他举着弓看着这里,翅膀洒落无数星星。  “那是……”萨曼想要看清楚,可是道具的使用已经到了时间点。  道具失效,他眼前都是那些衣服上射出来的白光,只是在白光的间隙中,依稀看见一个精灵似的人。  “隐藏的男性贵族?他为什么救我?”  任逸飞的箭矢指向下一个人,他没有一刻犹豫,箭如流星。  “这就是神使?”他的瞳色如血,看不见具体形状,只看到能量流动的痕迹。这是上个副本结束后才升级的能力,不知道是受到了副本影响,还是功能再一次突破。  总之,面对这种不科学的光人的时候,这个功能意外的好用。  “真是狼狈啊甜品玩家。”又一支箭矢瞄准了一个暴怒的神使,他的唇边带着一点肆意的笑,“可别死了。”  饿了自己几天之后,饥饿燃烧着,吞噬的力量附着在箭矢上,顺着弓弦回弹的力度,尾部甩动着再一次朝着孔洞里坠去。  即便已经死了一个,身着特殊的光制服的神使还是不将这远古的箭矢放在眼里,直到那箭尖触到了衣服。  衣服只挡了一秒,表层的防护磁力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根本无力阻拦箭头的入侵。  箭头带着见血封喉的毒素刺破了神使娇贵的身体,砰,又一个神使倒下了。  因为远程射手的加入,神使攻势暂缓,萨曼用一只手臂挡住眼睛,一只手按在一个特别的按键上。  “咚——”  按键被按下,一声闷闷的钟鸣之后,漆黑的窗口一下全部亮起了灯,寂静的蚁穴传出整齐的脚步声,整个蚁穴都‘醒’了过来。  工民和兵民们没有出来,但是里面已经传出整齐的声音,仿佛他们早有准备,这是等着敌人入套。  看蚁穴的动静,任逸飞确定甜品玩家一定留着底牌,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猛地拉开弓弦,继续消减那些神使的数量。  大半夜像浴霸一样发光的家伙,真的太讨人厌了。  “什么东西?”一束光打在了任逸飞身上。  是那乌云里穿出的光,三道光锁定了他。  神使的死亡似乎通过某种方式被这个乌云下的人接收到,它终于有了反应。  任逸飞看到蚁穴上庞大的乌云旋转起来,细碎的光就像是歌舞厅的灯光一样晃眼——哦,当然,任逸飞看不见,刺痛的是下面萨曼的眼睛。  因为蚁穴的顶部又打开了,比第一次还要粗壮的白光落下来。  即将有更多神使到达现场——这就是那个飞碟的回应。  “ufo?”在蚁穴外,拒绝听从指挥,并且一直埋伏在草丛里的玩家们跑出来看奇迹,他们看到了一个扁扁的圆盘,浮在蚁穴的上空,四边细小的光芒闪射,中间一束白光落下,白光中还有很多发光的人影。  黑夜中这道光过于刺眼,玩家们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这是个大家伙,或许就是副本的隐藏boss。”一个玩家的眼睛都红了。不是刺痛所以红的,而是激动。  他的某个技能刚好针对这种庞然大物。  “现在就动手,还是先让别人打残血?”他紧张地握紧拳头。  “看那里!”一个玩家指着上空,空中几道流星似的箭矢飞入那个粗大的白光中,里面几个发光的人形直接坠落。  顺着箭矢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笼着一层浅光的精灵,手持弓箭,一箭一个。  “卧槽,谁说贵族都是猪的?有这么帅的猪?”  隔得太远,看不清脸,也分不清男女,但是光芒中那修长柔韧的身影,像极了电影中敏捷善战的精灵。  这些玩家不知道隐翅者的存在,还以为这是幸存的哪个女性贵族。只有萨曼知道,这不是哪个幸存贵族,而是漏网之鱼,因为发育不成熟而成为工民的贵族。  也是圣春,鬼的双胞胎兄弟。  任逸飞的几箭带走了极具威胁的前一批神使,而后一批神使也持续性坠落中。那些难以攻破的光衣的保护在任逸飞的吞噬箭矢面前形同虚设。  然而这却让萨曼有了时间和精力,去猜测他的身份。  萨曼有着这样的直觉,这个人的身份将对鬼身份的推测起极为重要的作用。  “擅长弓箭的工民……”想要拥有这种百发百中的技术,再有天赋也得进行日复一日的训练,而有机会接触到弓箭的……  原先的蚁穴制度下,武器是兵民的专属。工民们因为任务仅仅是寻找黑立方,他们通常不被允许拥有武器,更别提可以经常拿着使用。  工民想要拥有武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私下制造。而私下制造了弓箭,有机会经常接触的只有之前射杀贵族的那些。  “……”所以,隐翅的贵族成了反叛者,射杀了之前的那些贵族,包括自己的双胞胎兄弟?  萨曼记忆力惊人,那次射杀贵族的工民的名单他全部看过,并且记在了心里。  十八岁,名字和水有关……按着这两个要素检索一遍,似乎没有人对得上。  萨曼一边注意着天上即将落下来的光人,一边思索着隐翅者的身份。  突然,一个关键线索闪过他的大脑,能经常接触到弓箭的,除了那些狩猎贵族的工民,还有一个人。  温和的病弱的青年江,和那时回眸,笑着问‘贵族都死光了吗’的反叛军‘江’。以及,手持弓箭,百发百中的神射手贵族。这三个形象慢慢重叠在一起。  江,工匠江。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获得关键线索——双生子的身份。 第181章 萨曼没有回答,他等了一会儿,守卫们带下来四个被捆绑起来的没穿衣服的兵民,男女都有。  这些人的脸上带着止不住的惊恐,一些人身上还沾着溅出的血迹,他们很怕萨曼,眼神带着畏惧。  众人面面相觑,一人低声问:“不是说要等待神的使者吗?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萨曼冷笑一声,提脚将手里被五花大绑的兵民踹在地上:“这就是你们要找的神使。”  “啊!”被踹到伤口的神使大叫,而萨曼面不改色。  失去了那层贴身的发光的古怪衣服,又没有了飞碟作为后盾,神使就是砧板上的鱼。他们的身体素质甚至比不上骁勇善战的本土士兵。  所谓神使,只是占着拥有更发达的科技肆意欺辱弱小的小人罢了。  “你做了错误的决定。”神使抬起头看萨曼,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你惹到了惹不起的敌人。你不知道,等着你们的是什么。”  “你想说,你们大本营的家伙,还会顺着坐标找过来,是吧?”  “没错,我们……”  “别说了,闭嘴。”另一个被捆绑的神使踹了同伴一脚。这是一个杀神,更是一个聪明人,不能当成是普通的原始人。  他们死了只是死了,若是被推掉坐标,那才是千古罪人。要知道,从万千世界中找到这里,定下位置,他们也是付出了很多的努力。  一旦定位被毁,想要再找到就难了。  “你说他们是神使?这、这怎么可能?”那头的本土人士终于反应过来。  四楼的众人一时间难以接受这种转变,高高在上的神灵,居然……是同类?且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可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以本地人的认知,他们完全不能想象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你们可以理解为另一个比我们强大得多的种群,他们甚至制造了一眨眼就能飞越高山和江河的工具。但是……”  萨曼顿了顿,又低下头用手帕擦拭刀刃上的血迹:“他们失去了自己族群的大部分女王和贵族。”  在六楼的时候他已经审问过这些人,问出了很多消息。在死了半数以上的来犯者之后,这些人终于懂得了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们的确来自平行世界,一个发达得多的平行世界。那里的人已经进入星际时代,他们再没有基础的温饱困扰,也实现了大多数的愿望。  然而人的欲望,是永远无法被满足的。  在那个世界,他们的族群数量庞大,占据着几个星球。贵族是荣誉统治者,本身没有什么实权,更多是一种象征,工民和兵民也没有分得很开,本来是很和谐的世界。  偏偏这些人想要重新定义人类的基因。  工民的优缺点都不明显,兵民强大聪明却有极端缺陷,贵族女王控制生育却身体脆弱。  “这个世界上,能不能出现一种结合了所有优势的新人类?”  人体实验就这么开始了。  最后他们没有设计出强大新人类,倒是整出了一种专门针对贵族的病毒。  一开始,这个病毒以‘改善人类基因’的和善面貌出现,几十年间,它肆意蔓延。等到他们发现这种病毒会破坏贵族的生育功能的时候已经晚了。  前一代的贵族们大面积死亡,后一代的贵族小猫三两只。截至到现在,贵族的人口已经不足人群比例的万分之一。  为了不使种族灭亡,他们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掠夺其他平行世界的女王分泌物,返补自身。  一开始他们是掠夺女王和贵族,还准备劫掠人口。然而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些人一离开原世界,很快就会死去,身强体壮的兵民也一样。  他们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放牧模式。  所谓放牧模式,就是蚁穴这种,统一管理,专门为他们提供蓝液。  而他们给这里的人提供那些廉价物资,也只是为了稳定人口,因为女王分泌液体的数量会根据族群人数而增减。  族群人数过少,女王生育欲望降低,分泌液数量不够。  族群人数过多,女王满足子女所需后不会再分泌多余的蓝液,数量依旧不够。  他们那边的科学家研究了很久,才找出了最佳的族群数量配比:一个女王配备多少人,可以产出最大数量的蓝液。  他们正是利用黑立方里的物资的数量,将这里的人口稳定住。  而这样的牧场,他们有好几个。  如果没有人反抗,长此以往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呢?会一直无法发展起来,习惯了被施舍被投喂,彻底失去自我,成了真正的养殖场。  直到哪一天,这些人不再需要另外的蓝液了,养殖场里的动物或许能苟活,或许适应不了死去。  这件事萨曼也告诉了其他人,他们才是最有资格知道的人。  听到事情真相的兵民们一脸三观崩碎,他们忍了忍,忍不住一脚踹在一个‘神使’身上:“你们自己做的错事,就该自己解决,为什么要吸我们的血?!”  还有年长者涕泪横流:“这么多年,我们维持着这样的制度,你说要反抗的时候,暗暗的还有别的想法。我们是族群的罪人。”  萨曼没有安慰这些失意者,他更好奇这些平行世界来客能带来什么信息。  “难道你们就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吗?”被踹的人爬起来,冷笑着反驳,“从头到尾,这都是你们自己的决定,我们从没有强迫过谁,别一副受害者的表情。”  兵民一噎。  从神话传说看,他们的确是欣然同意了。  见这些人心虚,这个‘神使’壮着胆气再接再厉道:“你敢说你们就没有私心?尤其是兵民。  “不用辛苦劳作就能获得食物的感觉很不错吧?  “压榨着工民获得物资,又养废贵族将之变成手心的玩偶,让他们没有欲望无法觉醒,难道这一切不是你们的手笔?我们可从没教过你们如何压榨自己的同胞。”  “别说了!”人群里有面薄的兵民喝道。他们不蠢,当然能看出来,如今这个制度,好处全是兵民的。因此,萨曼说要弑神的时候,很多人都是不甘不愿的。  如果不是没了女王和贵族,无法交代,他们无论如何不会选择这一条路。  但这薄薄一层虚假的脸皮,如今却被‘神使’直接撕破了,这些人都有些难以面对。  而他们越是如此,这个神使越是快意。  见为首的萨曼不说话,甚至带着鼓励的意思,这个‘神使’心一横,说出了很多的秘密。  关于蚁穴的秘密。  他们的确设置了很多的牧场,每七日收割一次蓝液,并且修建蚁巢,用黑立方控制人口数。可是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没有干涉。  蚁穴的工民待遇那么差,贵族被圈养,都是掌权的阶级,兵民的决定。  神使就差大喊: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们身上扣!  既得利者的兵民们尴尬了,脸上燥热,责问神使的立场都消失了。倒是萨曼注意到了关键:“贵族会觉醒?”  提示里的‘觉醒者’会是这个含义么?  那人一看是萨曼,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也可以不说。”还是那一套,用刀子威胁,但是对方立刻怂了,尤其是嗅到上面的血腥味时。  “我说!”  等到刀尖离开了一些,这个‘神使’才看了四周围的原始人一眼,咬着牙慢慢解释:  “贵族里的佼佼者,在经历生死危机的时候,或者因为某个目的冲破了极限的时候,有可能激发出特殊的能力,我们称之为觉醒。”  “什么特殊能力?”萨曼用手背抬了抬眼镜,让他继续说。  “这种能力只针对兵民。”神使笑了一声,又被萨曼冰冷的眼神吓退,讪讪道,“你们不用把我们当仇人一样,我们给你们修建蚁穴,投放物资,也算不上完全的恶意吧。”  “少左顾而言他,继续说,是什么特殊能力?”  在萨曼的威胁下,这个神使终于说出了觉醒的真正含义:“我们这个族群,工民人数众多而平庸,他们充当着社会主要劳动力。  “兵民的体质更加强大,头脑也更好,然而他们人数少。  “贵族,体质脆弱如玻璃,死亡率还高,变成女王后会影响整个族群的生育率。”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众人一眼:“所以,如果没有意外,兵民都会成为族群中的掌权者。而无人监督的权利则会滋生暴乱,这种暴乱会让贵族不安,贵族中就有部分人觉醒了能力。  “他们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嗅到这个味道时,兵民将对他言听计从,心甘情愿为之去死。”  说到一半的时候,这个‘神使’的表情有微微的变化,他张张嘴:“这个味道……这个味道……”  在场所有的兵民都有了奇妙的感觉,一种说不出来的,让人迷醉的气息流淌在实验室,嗅着这个味道,他们所有的警惕、抗拒都消退了。  “就是这个味道,对吗?”  人群里走出了一个人。第163章 蚁穴(27)  蚁穴外,术野带着一群兵民已经包围了飞碟。  这个飞碟有一半插入地面,露出的一半却比蚁穴还高,上面的灯光依旧闪烁着,只是引擎停了,里面静悄悄,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们神情紧张,一直吞咽着口水:“这就是,神的座驾?”  “是吧?”术野仰起头,看着望不到头的边缘,白色的灯光和扑面而来的高科技的味道让人心生畏惧。  这必然是神灵的杰作,人力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东西,它那么重,也没有翅膀,却能在天空飞翔。  想到他们居然计划杀死这样的存在,术野都为自己的勇气惊叹。  她握紧手中的武器:“神也好,人也罢,休想掌控我们的命运。”  “嗡嗡嗡。”奇异的嗡鸣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翘起的那一头,一道门打开,里面透出暖色的光,一个修长的人影从里面缓缓走出。  术野眯起眼,一只手抬起,逆着光她看不清这人的样子:“准备。”  弓箭手的箭对准了这个人影。  慢慢的,人影近了,更近了,近到他们看清了这人的样子,以及身后一对透明的翅膀。  “我的天……”弓箭手放下了弓。  术野更是难以置信:“怎么会是他?”  十一点,准点准时,信息推送从不迟到。  【第六夜:黑山羊。】  【玩家死亡四人,鬼封印解锁八分之四。】  蚁穴内四楼,实验室。  人群中走出的兵民站在中间的位置,她指尖勾着自己的长发,似笑非笑看着被控制的这些人。 第183章 怎么能在发现自己是贵族后,还要继续执行自己的计划,甚至为了这个目的,让自己和自己的秘密一起葬身火海?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任逸飞从金甲卫身后走出来,“你说你是贵族,可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贵族。”  “你知道你……算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她想问:你知道我们是双生子吗?  但是问了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他们立场不同,是不是双生子都不会改变。  “你不是想要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圣春。”鬼正色道。  任逸飞眉头一皱,脸上带上了怒气:“别拿死人开玩笑。”  看到他这个反应,鬼反而有了猜测:“所以,你知道我们是双胞胎的兄弟了?”  “我说了别开死人的玩笑!”一支箭擦过鬼的头发射入后墙,任逸飞从箭篓里又拿出一支箭,对准了。  从他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如果‘鬼’再胡说八道,下一支箭就会对准心脏。  “哈哈哈哈。”回头看这射入墙壁的箭头,鬼居然觉得快乐,难以言语的快乐,“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了对不对?”  她眯着眼:“我想想,是发现自己成为贵族之后才知道的,对吧?”  贵族们婚飞的时候,一定就是他发现自己成为贵族的时候。所以上辈子他来杀人的时候,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贵族,甚至也知道了他们是双生子。  鬼的笑容越来越浅,最后消失。  她看着任逸飞,并且朝前走了几步,仿佛是要靠近他。  “站住!”任逸飞不动,但是眼神已经变得危险起来,“不想死,就离我远一点。”  鬼站住了:“五岁的时候,你点燃了第一把火。”  任逸飞还没反应过来,她却已经开始自顾自说话:“闪电在草丛里留下了火星,饥饿的你在泥里面找到了两块肥厚的根,那是你第一次食用火焰烤过的,非分配的食物。”  鬼紧紧盯着他,不错过他那种被窥破了梦境的无措眼神。  “你为什么会知道?”任逸飞的表情已经不像是一开始那么坚定,他开始动摇了。  “因为我亲眼看到了!”她强调。  “不过我以为那只是一场梦,醒来后我还是想要试一试。但是没想到,我失败了,火焰烧毁了我的脸。”  鬼伸出左手摸着自己的脸,脸上没有火焰烧过后的磕磕巴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会是江的样子吗?  “但是,让人痛苦的却不是毁掉容貌这件事,而是……意外在图书馆发现了前人留下的书信。一张没有被销毁的书信。”  “你知道贵族是怎么回事么?养十八年的牲畜而已。”  她回忆着当时的情况,脸上似笑非笑:“一开始我很痛苦,憎恶自己的身份,更不想接受这种命运。  “我不再快乐,因为我的生命是有数的,过一天,少一天。但是,比起兵民,我更恨你!”  任逸飞脸上表情一僵,正要说什么,那边鬼再一次陷入她自己的世界:  “我本可以像其他贵族那样,在春天一样美丽的梦境中死去,死在婚飞里,或者之后被兵民杀死。总归我是个愚蠢的傻子,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什么是痛苦。”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任逸飞。  “可是你,你却让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我每天都看着你,在草丛里奔跑,和别人打闹,那都是我没有的。你就像是欲望引诱我,让我看到窗外的世界,却不给我走出去的门。  “你不知道那种绝望的感觉!”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鬼想起那段日子,她像个疯子一样。有时候她想要毁掉书籍,毁掉她寻来的梦中见到的那些东西,就像是烧掉自己不必要的奢望。  或许烧掉之后,她就能和其他贵族一样,无忧无虑,什么都不必想,在既定的结局到来之前彻夜狂欢。  然而终究还是舍不得,舍不得的不只是书,还有一份在痛苦里沉沦的清醒。  “呵。”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低笑的任逸飞,表情扭曲:“你笑什么?”  任逸飞扯着一边的嘴角:“你以为你这就是绝望了?知道活活病死是什么滋味么?知道找不到黑石头被赶出巢穴自生自灭是什么滋味么?  “就算这些你都不知道,那么你总该知道饥饿是什么滋味吧?”  让一个五岁的孩子在生存本能的指引下去生火烤食物,一定是让人难以忘怀的饥饿经历。  那张年幼的脸一定也因为生存的艰难扭曲变色。  但这一切绑住工民双腿的苦难她都没注意到,她只注意到了遥远的自由!  鬼噎住了,她的痛苦来源于被决定的命运。但是老实说,贵族在物资上从未短缺过,她亦从未感受过饥饿的滋味。  就像是要补偿他们,兵民对贵族有求必应,他们享受着世间最好的一切。  这种美好更加剧了她对未来的恐惧。  “可是,可是你们可以出去。”她找到了一个反驳的点。  “对,出去,出去寻找黑石头,或者偷偷获取食物。那不是玩,不像你记忆中的美丽,那是生存。”任逸飞冷冷说。  “江,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知道贵族和女王存在的意义,你会杀光他们吗?”她又说回到一开始的话题。  这个疑问压在她心里几年了,她拼尽全力,最后依旧没有活下来,她太不甘心了。  “会。”  “你说什么?”  “会!”任逸飞没有任何的迟疑和犹豫,也打破了鬼最后一丝幻想。  哗啦一声,她掀翻附近能掀翻的所有东西,那双眼如厉鬼一样,恨恨地看着任逸飞:“这世界上那么多人都可以活着,为什么我不可以?!就因为我是贵族吗?!”  现场一片寂静,没有人可以加入,这是两个贵族的信息素在交锋,她要反抗,却依旧死死被压制。  “错不在贵族的身份,而在你们的行事。以折辱别人取乐的贵族,就像是粪坑上乱窜的苍蝇,更是伤口上的腐肉,处理不干净,罪恶还是会滋生。”  任逸飞几乎是冷漠地看着她疯狂:“你问我,如果不清楚贵族和女王的作用,我会不会杀了你们,这就是答案。事实上,如果老的女王还在,还有生育能力,我会选择杀死所有贵族。  “这世界上总得有人做刀子,我就是那把刀子。割掉所有腐肉,伤口才会好。这腐肉包括你,包括其他贵族,更包括那些冥顽不灵自以为是的兵民。”  “所以你死了!”她指着他,咬着牙,每个字都滴着血,“你多狠啊?你连自己都不放过!”  “如果真是那种情况,而我又是如今这种情况,那我便是‘该死’。”任逸飞依旧很冷静,和癫狂的鬼形成两种极端,一个是灼烧的火焰,一个是不化的寒冰。  “身为贵族的我活下来,那么我的意志和决心便不足以取信于人,他们更不愿听从我留下的指导。我和我的信念如果只能活一个,我就‘该死’。”  看江留在神树树洞的东西就知道,他一直抱着没有明日的心情过着每一天。他的决心如此强烈,可以不惜性命。  “江!”任逸飞身后的术野一巴掌拍在他身上,任逸飞咳嗽了几声。  “不要说这种丧气话!什么死不死的?我们都会好好活下来,我们不但会活下来,还会送那些该死的神灵回他们老家!”  虽然江是贵族,可是江和那些贵族完全不一样,他没有享过这个身份一天的福,凭什么就要因为这个身份被质疑受轻慢?  任逸飞笑了笑:但是,从鬼的话语中可以知道,江的确是做了这样的选择,他的话就是江的话,如果信念和生命只能选择一个,他可以抛弃生命。  “下面的工民和兵民全部撤离之后,就可以点燃蚁穴。”  说到这里,他还看向一旁微笑着看他的萨曼:“我们的负责人可是给了我们很大一个惊喜。”  隔着兵民和金甲卫,萨曼和任逸飞远远对视一眼,他们没有说话,却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萨曼站起来:“我们去楼下。”  鬼自然是不愿,但是她的信息素被压制了,不甘不愿也得去。  到了蚁穴外面,萨曼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最后一批。其他的工民和兵民早早就出了蚁穴,都整整齐齐排列成行。  唯一突兀的是一个昏迷的大猩猩和一个巨大的飞碟,他们的画风和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那里面的人怎么样了?”萨曼指着飞碟。  “死了。”任逸飞的嘴角含着浅浅笑意,低头咳嗽的时候看着还很柔弱,但他的行事作风却意外的凌厉强势。  “里面发现了很多蓝液,还有一些活生生割下来的翅膀。”术野担心萨曼觉得任逸飞心狠手辣,忍不住解释。  “他们从活着的贵族身上割取翅膀,制作成工艺品,据说在他们的世界可以卖出极高的价格。这些人死不足惜。”  从第一层开始,火焰沿着墙壁燃烧,风一吹,蚁穴很快整个儿燃烧起来,像个火炬。  火光照耀着外面一圈工民和兵民的脸,连神树底下的人也走出来看。现场没有人说话,他们只是默默看着,也默默流泪。  “以后就没有蚁穴了。”萨曼说着一句双关的话。  在场所有人都仰着头,和曾经告别,萨曼也仰着头,手却悄悄伸出去,指尖碰到了指尖。任逸飞的手缩回去,又被追上,抓住了,勾着手心。  他们两人面上都是一本正经,只有手不老实,终于任逸飞忍不住看向萨曼:别闹了。  忽然轰隆一声,蚁穴内部不知道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巨大的建筑裂开,崩成好几个部分。燃烧着的碎片刷刷掉落,差点殃及到最前面的人。  萨曼拉着任逸飞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安全的距离。  “天、天罚?”人群里有些骚乱。  “都安静!”术野开口说话,“这是之前我们埋下的东西。还记得之前让你们收集的木炭,粪池边上的泥土之类的东西吗?”  光是烧还不够彻底,必须完全毁掉这个坐标点,萨曼就想到了火药。其中黑炭、粪池边上的泥土里收集到的硝都是制作火药的主要原料。  任逸飞听到术野说,上面让他们收集这些东西,他立刻就猜到了萨曼的意图。所以上第四层之前,他便作主让全体人员退出蚁穴。  要玩,就玩大的。  “哈哈哈……”隔壁的鬼在笑,一边笑一边红了眼眶。这个蚁穴不仅是限制了工民,也限制了他们贵族。  那么多次副本,这是唯一一次,烧掉炸毁蚁穴的。  她的心意外的有些轻松,感觉压着她的什么东西也跟着蚁穴一块儿消失了。  “差不多时间了。”任逸飞走到鬼旁边。  鬼转头看他,觉得他给人的感觉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江?”  任逸飞微微一笑,江的感觉淡去:“正式自我介绍,我叫任逸飞,天地浩大任我翱翔的任逸飞。虽然过程不太愉快……你好,圣春。”  圣春:“……?”  作者有话要说:  鬼,角色身份是一个兵民,妹子,之前被男性贵族拉着求爱那个。  但是他的真实身份是一个男性贵族,毁容那个,和江是双生子。第165章 蚁穴(29)  外面的男人都是老虎,都不可信。 第185章 春枝婆婆的卡牌有了一些变化,上面的字母从r变成sr,面貌更细致了,背后隐约多出一个棺木的虚影。  图案变了,能力应该也有变化了。不过他用鬼卡不多,还真不知道春枝婆婆具体都有什么样的能力。  任逸飞还是习惯性使用自己的能力,对道具、技能和鬼卡的依赖性不强。  说到鬼卡,他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在闯四层实验室的时候,任逸飞就想过这个问题。  “系统,鬼卡的使用,没有任何限制吗?”如果没有任何限制,那就只需要携带等级最高的卡牌,比如堕天使,他就能横扫全场了。  “这个,鬼卡的使用比较复杂,不过主要是受环境的影响。像是星光女神号,如果在海上,那自然是如虎添翼,所向披靡。但万一去的地方是沙漠,基本就废了。”  任逸飞点点头:“那么堕天使,他会有什么限制?”  “从字面意义上理解,这个副本得有西方传说,卡牌才能发挥最大威力。”宿主难得有那么多疑问,引导精灵自然是知无不言。  别的玩家都会很认真地研究自己手上最大的战斗力,鬼卡,只有任逸飞是靠着自己一路闯的,压根也没想起来鬼卡,以至于他在这方面的常识缺失。  引导精灵说了不少,总结起来就是:鬼卡的限制都需要持卡者自己去发现,主要还是和环境的契合程度,越是契合,发挥的力量越多。  但是鬼卡有一点好,虽然环境影响强弱,但不会像道具一样,进入不合适的世界直接哑火。  任逸飞琢磨着引导精灵的话,想着哪天是不是找鬼卡们出来了解情况,这时候萨曼来了通讯。  上面只有一句话,却让任逸飞看愣了。  “十分钟前,年天喜确认死亡了,最近官方可能要清一批高玩,注意安全,这几日先别进游戏。”  作者有话要说:  荒芜之角:年底了,羊肥了。第166章 玩家清除(1)  年天喜这个人吧,虽然没有正面对上过,但是同为伪装流,任逸飞一直觉得他们迟早是要会一会,决战紫禁之巅,决出一个高下。  只是没想到,剧情不照他设想的演。  伪装流的世纪之战还没开始,就永远结束了。  “消息准确?”任逸飞知道萨曼那边消息来源多,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  “准确,据说之前养在手下的后期制作团队已经在找你了。”  任逸飞伸手将落下的刘海撩到耳朵后面:这才死了十分钟,就开始找下家了吗?速度还真是快。  不过想到十大之一也不过死亡一个小时,他的情人们就飞入别人家了,任逸飞也就理解了这种情况。  大家都为生存而已,没有那么多的情深意重。  他只是稍稍有点遗憾,还没近距离看过年天喜的伪装风格。  “不必遗憾,从他只敢躲在幕后的行事风格,就能看出他知道自己不敌,怯战。他早就输了。”那头的萨曼像是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居然很神奇的对上了任逸飞的脑内频道。  “我有什么可遗憾的?倒是你,排名差不多,没有兔死狐悲的感觉?”任逸飞发过去。  “还没求到喜欢的人,舍不得死,也不会死。”过了两分钟,这句话出现在屏幕上。  “你……”任逸飞敲下几个字,想了想,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了。他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转移话题:“这一次你似乎看不见我发光的灵魂了?”  “没有,还是看到了,烈阳一样。是我对自己的直觉信心不足,错过了,下一次不会了。爱心.jpg。”萨曼边笑边答。  任逸飞轻嗤一声:“犟嘴,明明就没认出来。”  经过萨曼的提醒后,任逸飞其实改变了自己以往的演绎方式。  因为十几年都在演艺圈,演的不是话剧就是电影,他习惯的还是电影的演绎方式。从众多信息中提取一个角色关键的元素,通过加强这种特征突出人物。  电影最多也就是两个小时,还要分配给那么多的角色,所以里面出现的信息全是有效信息。他习惯了,演这个人物的时候,每分每秒都应该是有效的,是可以完善这个人物的。  但是这就造成了之前的问题,人物形象太过鲜明、突出。  现在调整过后,他的人物身上多了很多‘无效剧情’,人物也就更加生活化了。  不远处的树屋,萨曼手里拿着光屏,人却遥望着视线尽头的海。  官方对高端玩家的清洗,还有年天喜等人死亡后的势力分割,萨曼都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是担心一件事。  如果阿飞知道他就在他购买的土地上,是会生气,还是会很生气?  一想到这件事的后果,饶是萨曼一向不要脸皮,脸上也燥热。他这个行为虽说一开始是无意的,但是说出去,那也和娱乐圈里的私生饭一样无耻了。  “如果送礼物能消除未来的恶感就好了,哪怕一个高级道具只能消除一点恶感,我也能毫不犹豫送上一百个。”萨曼看着自己的道具库,忍不住想。  即便富有如他,送一百个稀有道具,那也是伤筋动骨。可只要不让脚下这片土地的主人生气,萨曼觉得,他可以把自己也打包带走。  心虚的萨曼忍不住送了一个包裹过去,里面是金闪闪的道具卡。  “太多了,或许你有用。”  道具还有嫌多的?这壕气扑面而来,任逸飞感觉自己被‘秀’到了。他忍不住‘秀’回去:“不用,我不追求数量,而且多数用不上。”  小米加步枪,照样掀翻你。  海边的萨曼和任逸飞聊得很愉快,他们都忘记了之前拿来做了个开头的工具人年天喜。  他们忘记了,其他的玩家可没有忘,他们快要疯了。  一日之内死了两个相当有名并且能苟的人物,最近的副本很难么?  之前的花朝酒也就算了,他是主动破解副本的那类人,冲锋陷阵在前线,早晚有那么一天。可是年天喜,那可是妥妥的善于保全自身的伪装流啊!  boss不能伤害npc是铁律,只要年天喜伪装得够成功,boss就奈何他不得。  所以,年天喜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听说是黑兔子下黑手了,他们最近不是很不愉快吗?”  “楼上别造谣了,欺负黑兔子没粉吗?黑兔子比年天喜早一点出来,而年天喜去的副本团灭,他们压根也不是一个副本。”  “那会是谁?年天喜可是最擅长保命的。”  “没谁,不是说全军覆没吗?搞不好遇上那种灭世的副本了。他再会保命,遇上这种环境碾压型的类型的副本也是没辙。”  关于这两人的死,论坛上众说纷纭。但这些基本都是远离真相的吃瓜群众,真正了解情况的是如萨曼一样的高端玩家。  “所以这些日子高端副本难度增强不是我的错觉?”  “狗日的官方又不做人了,它肯定准备清掉一批高玩,这次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这些高玩自己内部也有小论坛用于交流。  十大和年天喜是比较显眼的两个人,可是除了他们,最近还死了不少经验丰富的老玩家。群星榜可能看不出来,可是潜星榜已经有数次变动。  知道内情的人都摇头叹息,现在还只是露出一点苗头,就叫这些人这样胆战心惊,未来官方动了真刀子,还不知道这些人如何惶恐。  “传说七年前,荒芜之角也清理过一批老玩家,现在的十大,活最久的那个,当年还只是刚进游戏还不知道情况的小萌新呢。文理、蝴蝶这些人也都还没进荒芜之角。”  “楼上你又知道了?”  “我在荒芜之角几年了,知道些情况有什么奇怪?我不但知道这件事,我还知道一件被称之为传说的事。”  一扯到什么秘闻、传说,论坛里的人来了兴趣,纷纷恭维他,希望他说一说那件事。  “这件事我也是听说,如果是误传,那也别找我。”  “行了你说吧。”玩家都没什么耐心。  “听说,进入十大排名的时候,每个玩家拥有一次挑战官方的机会。如果赢了,可以获得一个愿望。这个愿望……甚至是离开荒芜之角,过正常的生活。”  他说完这段话,这个高玩集中的论坛安静了很久,至少是三分钟,一个人都没有冒头。  又过了几分钟,才有一个人问:“你说的是真的?”  对玩家来说,回去过正常的生活,那根本就是一个梦,遥不可及的梦。如今竟有人说这个梦是有机会实现的?  “如果是真的,哪怕只有一丝丝的机会,我肯定也要试一试!”  “我不知道,但是,即便它是真的,一定也很难很难。”光屏前的玩家叹了口气,继续敲字。  光屏反射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如果屏幕前的那些玩家知道是谁在和他们聊天,一定大吃一惊——原因无法,这个人也是十大之一,且是活得最久的那位。  他已经在荒芜之角活了七年。这个数字在外界可能没什么,但在荒芜之角,已经是妥妥的‘老人’。  也不对,这个‘老人’是针对玩游戏维生的玩家,可不限于生活系玩家。  生活系玩家的日子苦得多,但他们的平均寿命也比闯关的玩家长。  只不过官方清理高端玩家这件历史,即便生活系玩家活几十年,也是不知道的。就连他,那会儿也只是嗅到一点暴风雨的味道的萌新,什么都不懂。  也是那一次众星陨落之后,他慢慢才觉察出其中的险恶来,胸口更是一直发凉。  荒芜之角从未隐藏过它的目的——杀人,将玩家带进副本,一个个杀掉。但是它给自己披上一层皮,玩家就被迷惑了。  “只要减少规定量的玩家就好了,”他想,“出去的机会应该可以吸引一大批玩家进入这个血肉磨坊,这样就能消耗掉一批高端玩家。”  他没有骗人,的确是有这么一个机会,每个进入前十的玩家都要这样一次机会。挑战成功就能得到一个愿望,哪怕退休去正常世界养老。  只是他们全都败了。  其实让现在的十大再去挑战一次‘机遇副本’,未必他们会输,可惜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自我来到荒芜之角,原来已经七年了。”他看着自己的手,还是刚进来时候的样子,三十来岁。  就算加上这七年,他也不到四十,正是年轻力壮雄姿英发的时候。可是他怎么感觉已经过了几百年,自己也变成一个暮气沉沉的老人?  “叮咚,您有好友来信。”引导精灵跳出来,发出甜美的声音。  他看了一眼,打开通讯器:“是你啊,有什么事?”  通讯器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忍不住笑起来:“看来大家都坐不住了。你们有几个人?”  他拿着通讯器,眼睛注视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声音带着笑,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  “没错,几年前我是用过这个办法,让自己安然存活。但是……和官方合作,就是在与虎谋皮。对它来说,我们所有人都是该死的,死谁都一样。所以你们决定好了?”  他看着窗户倒影里的自己,嘴角拉开一道残忍的弧度:“30%,这是我当年活下来的关键,十大,和群星榜,必须先死30%的人。可以是你我,也可以是别人。  “哦,对了,有一件事或许你已经知道了,柯北的涅槃卡,用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荒芜之角:年末赶业绩不是很正常吗?第167章 玩家清除(2) 第187章 “哈哈哈……”白发任逸飞低笑着伸出胳膊,抱住他的脖子,低语,“就算不为他,难道你不想和人亲密接触获得温暖吗?”  “不想。”任逸飞冷漠道。  白发任逸飞只是笑着在那儿蹭来蹭去:“我就是你的欲望,不能坦诚面对的欲望。所以你也很想抱抱,对吧?”  说着他就八爪鱼一样缠上去:“啊,你身上好暖和~”  “……”任逸飞叹气,伸手推开他。  有时候他觉得‘色欲’只是需要一些温暖在撒娇,就是口气正常一点就好了。  任逸飞想起过往麻烦缠身的日子:真是,太容易招惹烂桃花了。  “好了,我走了。窗户有了,什么时候门也出现呢?”白发任逸飞站起来,任逸飞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看他消失。  他抬头看向窗户,那里本该是一片水泥墙,可是如今它是窗户,并且之前拉上的窗帘又拉开了,窗户也开着,一只黑色的丑丑的绒毛兔子坐在窗台上,呆呆看着外面。  “嘶……”转过脸不想看,牙疼。  过了一个小时。  “这里?”牙疼归牙疼,任逸飞还是准时出现在约好的地点,荒芜之角一个很特殊的大陆——冰城。  冰城是浮冰岛屿,但岛屿上面覆盖着一层绿色植被,据说是直接从冰层里长出来的,夜晚还会发光,是荒芜之角又一个浪漫旅游胜地。  但是他们来不是为了欣赏夜景,单纯只是为了吃。  “这一家的菜是冰城最有名的,老板根据本地环境进行了改良,招牌是他们家的沸腾鱼和冰山生鱼片,鱼头汤也很好喝。”  萨曼今天也穿得厚厚的,和任逸飞站在一起就是两个毛绒绒的布偶人。不过店里面就很暖和了,所以他们进包厢后就摘掉帽子和围巾,还脱下了外套。  他们一过来,店里就先送了两份冰淇淋,每个人两个冰淇淋球,可以自己选口味。任逸飞要了巧克力味和纯奶味,萨曼要了香草和抹茶。  很快冰淇淋就上来了,两个叠在一起的冰淇淋球摆在一个高脚的冰山效果水晶杯里,插上两根蛋卷,淋上巧克力酱和花生碎,还撒了葡萄干和巧克力豆。  如果是喜欢拍照的人,这个时候已经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两张照片,但任逸飞眼里只有‘吃’。他直接伸手拔出沾了巧克力酱和花生碎,还沾了纯奶冰淇淋的蛋卷,放进嘴里咔擦一声。  脆脆的蛋卷瞬间散落、碎裂,又酥又脆,再配上冰凉浓香的冰淇淋和一点点巧克力酱,让他忍不住三口两口就吃完了。  快速解决掉蛋卷,剩下就是冰淇淋。  让奶香浓郁口感细腻润滑的冰淇淋在等待中融化这种事,任逸飞怎么可能会让它发生?  是的,冰淇淋连融化表层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吃掉了,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一会儿菜就来了,是这里最有名的冰湖沸腾鱼。这种鱼大概是荒芜之角的特产,口感比草鱼或者伙头鱼更好,只在冰城附近出没。一些人会专门来这边钓鱼,然后让餐馆制作。阿飞有兴趣也可以自己现钓现做。”  这一次是萨曼请客,菜都是他点的,任逸飞今天就负责吃。  “可以啊。”任逸飞还挺喜欢钓鱼这个活动的,不累,只是需要耐心和细心。而且他自带钓鱼加成buff,往往都能满载而归。  萨曼也笑了,他猜阿飞会喜欢这里。  虽然阿飞看上去总是一副很自在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觉得这个人把自己藏在人群里,却拒绝和世界接触。  像个被遗忘的孩子,在繁忙而热闹的世间孤独着。或许他曾经期待过有人回头看他、喊他,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  萨曼偶然发现了,转过身想要抱抱他,但那双眼里是拒绝。他戴上厚厚的面具,无声说着:你找不到我,别靠近我。  他想把这个人从那个黑暗的角落拉出来,带他去看世界繁华。  “尽管藏起来,但我会一次又一次找到你,喊出你的名字。”  “别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我。”任逸飞抬头就能看到萨曼那蠢蠢的傻白傻白的笑,简直辣眼睛,哪儿还像是别人口中的萨曼。  “咳。”萨曼正襟危坐,收敛了,“菜马上就上了。”  沸腾鱼是麻辣菜,任逸飞不太能吃辣,所以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浅尝辄止。  这种心理活动大概坚持到了沸腾鱼上桌,上面的红油刺啦刺啦像是要烧起来,辣椒和花椒铺在雪白的鱼肉上头,被油一激吱吱作响,香飘十里,让人口舌生津。  “在荒芜之角应该没有变胖长痘的烦恼吧?而且鱼肉富含蛋白质,理论上不像红肉一样富含卡路里。”任逸飞一边自我说服一边伸出筷子。  雪白的鱼肉在筷子上轻轻抖动,滴下一滴浓香的汤汁,颤颤巍巍,表面浸润着油光。  “好烫。”觉得烫,又不舍得吐出来,他就加快速度咬碎,结果鱼肉的温度降了一些,麻辣的感觉又上来了。  他的脸整个红透了,像秋日枝头熟透的果实,沉甸甸坠在那里,引得人忍不住去摘取。  杯壁结着水沫的豆奶出现在眼前,上面放着一根打了结的吸管。他拿起喝了一口,冰凉的豆奶压下了嘴里的麻辣。  火烧的感觉是没有了,可那种刺激也消失了。  任逸飞想了想,又朝着沸腾鱼伸出筷子:有冰豆奶呢,怕什么?  又吃不了辣,又想吃辣,任逸飞喝掉三瓶冰豆奶才解决掉一锅麻辣的沸腾鱼,底下泡在辣油里的青瓜、豆芽、白菜、千张等也吃了不少。  但是能吃辣的萨曼一晚上光吃他给任逸飞准备的其他不辣的食物了。  幸好荒芜之角没有生病这回事,否则这样三瓶冰豆奶灌下去,今晚上任逸飞非肚子疼不可。  “果然,我就不该解锁暴食,都是暴食的错。”看着被自己吃光的整整一盘的沸腾鱼,任逸飞摸着一整块的腹肌,他再也吃不下什么了。  平日体现不出来,遇上喜欢的就会失控,这就是他的极端情绪。  萨曼就叫了一壶普洱茶去油。  任逸飞擦擦嘴角红油:“来这儿需要预约吗?”下一次他再来。  “原来是要的,现在不用。”萨曼低头看着手中普洱茶,醇厚润滑,也是好茶叶。  “怎么说?”  “上面管着的人没了,以后这里只招待现来的客人,不接受预约了。”  萨曼这一说,任逸飞就明白了:“所以,产业里包含所有有名气的餐饮业的那个人,就是两天前那个死得轰轰烈烈的玩家?这位还是个老饕?”  “待在荒芜之角就像是坐牢,总得找个能消遣的东西,否则日子总是过得很空。”  萨曼倒是想起自己之前过的日子,他对虚拟游戏也没热爱都献出生命的地步,但是就像是他说的,荒芜之角需要这么一个两个能让玩家坚持下去的东西。  否则啊,脆弱的灵魂容易垮,人也要废掉。  有时候想想,还不如坐牢呢,坐牢总有时间,总有看得见的希望。可是荒芜之角什么也没有,它就像是一团挥不开的浓雾。  身处这片浓雾之中,不知自己活着还是死了。  就像坐牢?任逸飞拿着温热的茶杯,他倒没有这种感觉,或许他的人生本来也和坐牢没什么两样。只是偶尔从这个牢房去到那个牢房。  “你也觉得像坐牢?”任逸飞奇怪地问。  “嗯,以前是,现在不是。”  以前他带着一种死了也不可惜的心情,仅仅是为了排解那种无法对抗命运的烦躁而寻找虚拟游戏。所以进入高端局的那一年,三条命掉落到一条命。  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遗憾,偶尔觉得就这样死掉也不错。  “我以前从未抬头看过荒芜之角的天空,也从未低头看过荒芜之角的土地,更没有注意过这些带着烟火气的食物……”他和其他人一样,只是行尸走肉。  任逸飞捧着茶,有些怔愣。  却见萨曼身体前倾,伸手盖在他头顶上,用力揉了揉:“谢谢。”谢谢你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任逸飞拿着茶杯淡定喝茶,只是手一下一下顺着自己被揉成鸡窝的头发,“谢我陪你吃饭么?那以后多找一些好吃的餐馆来。”  “好。”  这个时候,冰城的天空已经黑了,地上绿色的植物亮了。深绿、浅绿、草绿、湖绿、晴绿……各种绿色汇聚成别样的美景。  底下一对对的玩家举着灯在绿色光点中行走,一路欢声笑语。  任逸飞看着外面,酒足饭饱后他的精神就放松下来,一双眼弯弯的。  “我送你吧。”看任逸飞心情不错,萨曼忍不住道。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走个明路,看能不能卖个惨,入住那片海边荒原。  “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虽然晚餐吃得很愉快,任逸飞还是不想暴露自己的所在地。  萨曼有些失望:“那,回去早点休息,海边夜风凉。”别大冬天的躺沙滩上吹风了。  “嗯。……嗯?”看着窗外的任逸飞慢慢转过头,笑容也变得危险,“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住在海边?”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危。第169章 玩家清除(4)  “我发誓,我绝无偷窥你的生活的意思,一切都是巧合。不,也有一点不是巧合,但大半都是巧合。”萨曼的表情一下变得很严肃。  任逸飞眯起眼,看他解释。  “咳,”萨曼抬头看着任逸飞,“在一个月前,我曾经被人追杀。为了躲避那些人的骚扰,我就藏身到了某处荒原附近的密林里。”  荒原?任逸飞听到这里的时候隐约发现到不对了,他换了一个姿势,继续听萨曼解释。  “来到密林之后,我在一棵树上建造了树屋,在上面暂住,准备等到风平浪静就离开开始新的生活。但是某一日,突然的,那一片的土地被人买下了。”  说到这件事,萨曼又想起了当时自己那种错愕的表情:荒芜之角的土地又不能升值,还得每年交十分之一的养护费,买地着实不实惠,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买这种没有用处的荒原的。  萨曼虽然自己买了一个岛屿,但那是为了秘密发展自己的势力,阿飞显然没有这个需求,他就是纯粹的不想和人离太近。  是的,萨曼大概琢磨出任逸飞的心态了:我买下这片地,他们就不能不识相地硬挤到我身边打搅我的生活。  “……”更心虚了是怎么回事?  “所以,你还是没有搬走?”任逸飞扯着嘴角,那表情说不上‘好’。  “当时我认为有主的荒地可以更好地隐藏,因为那时候的敌人已经开始狗急跳墙了。当然,的确是我入侵了别人的土地。”  萨曼不是什么好人,能在荒芜之角生存下来的人,底线都低。但是突然将自己这一面拉出来放在任逸飞面前晾晒,他还是感觉到很羞耻和惭愧。  任逸飞明白了,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哦,那个别人是我。”  萨曼不吭声了,等着最后的处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下面的游客们提着灯走了一波又一波。萨曼的心在这短短几分钟上上下下地蹦极。  看着萨曼僵在那儿有些忐忑的表情,任逸飞的脸上已经蒙上了一层霜,他伸出手。  萨曼拿出一把小刀,刀柄对着任逸飞:“用工具吧,免得手疼。”就这泛着玫瑰红的指甲尖,打人自己得多疼啊?  任逸飞的手却已经伸到面前,食指卷起来,用大拇指压住,‘啪’一下狠狠用食指弹了萨曼的额头。  看着萨曼吃痛的小表情,他笑起来,眼里闪着快乐的光芒。  小时候看到那些孩子们吵架和道歉,都会狠狠弹一个脑袋瓜,他现在也弹了,很有趣。 第189章 三日匆匆过去,任逸飞在一个摇摇晃晃的列车上醒过来。  “醒啦,新人?”  他睁开眼,看到一个圆脸大鼻子的男人,搭着前头的座椅,笑眯眯地看向他。  “你……”任逸飞转头看着四周围,发现自己在一个有些历史感的列车上,外面漆黑,似乎是晚上。  他眼睛转动,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眼前这个圆脸男人的‘新人’说法让他有些在意。  “啊!这是哪里?你们是谁?绑架?”  任逸飞还有些愣神的时候,他前侧方的一个年轻男人也醒过来。  这个年轻男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尖叫,他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包,整个表情语言,整个身体语言都在说着此刻他的无措和恐慌。  “吵死了新人。”最前面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冷冷看了一眼这里,那双眼睛就像是刀子,吓得之前尖叫的年轻男人闭上嘴。  “想死的话就继续叫。”  年轻男人捂住自己的嘴,但是他的身体还是抖动得很厉害。  “听说过无限恐怖吗?”圆脸男人笑眯眯地问。  年轻男人傻住了:“听、听说过……”  “这就是。”  随着圆脸男人一句话,年轻男人的脸整个儿煞白。看着这一切,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别扭劲儿的任逸飞:……仿佛张飞遇见李逵。  趁着大家的吸引力被年轻男人吸引走的功夫,任逸飞快速打量了自身情况。  左手是劳力士表,有轻微使用痕迹,任逸飞有过两块劳力士,他认出了这是新款的劳力士纵航者型,可以显示双时区时间和年历,市价三十万上下。  身上则是深蓝色的休闲西装,料子很舒服,垂坠感也很好,面料起皱的时候闪着一点细碎光芒。  “夹杂钻石粉末的定制西装布料,连面料带手工费用,一套定制西装的价格在十几万上下。”任逸飞粗粗计算了身上穿戴的价格。  因为没看到鞋子的样子,只能大致估算。但是这也足够他得出一个结论:一个中产阶级。  看手的皮肤状态,二十多接近三十,很年轻,搞不好还是个富二代。  之后,其他几个趴在座位上的人陆陆续续也醒过来,一个是穿着睡衣和拖鞋的年轻女人,一个是穿着篮球服的黑皮男生,还有一个四五十岁的穿着社畜三件套的中年男人。  圆脸男人照例‘热情’欢迎了新人的到来。  面对着这种突然进入恐怖世界的剧情,他们完全不能接受,还觉得这是恶作剧,是什么直播的把戏。  结果刀疤女人抬手就是一枪,子弹打在车盖上,车盖完好无损,只是发出一声响。  黄澄澄的子弹头落下来,已经扭曲了,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火药味。  “冷静了吗?”刀疤女人问。  一群人吓得和失去母鸡的鸡仔一样,张着嘴表情惊恐,眼睛都要瞪出来:是真家伙?  任逸飞混在其中,但他看起来非常冷静,至少脸上绝对看不出慌张,只有频频看手表的动作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你们来之前是不是都在玩手机,还点进了某个休闲小游戏的广告页面?”圆脸的男人笑眯眯地问。  他似乎是个老玩家,看起来很懂的样子。  “你们现在可以打开自己的手机看看,或许就懂了。”  包括任逸飞在内的五个新人半信半疑,但都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之前尖叫的年轻人手忙脚乱地在小口袋里找到了手机,还手抖把手机掉落下来。  “不用怕,游戏还没开始呢。”圆脸男人对冒着虚汗的那个年轻人说,结果这个年轻人更是吓得直哆嗦。  任逸飞手里是原主的手机,黑色机形,造型简单。他低下头,打开手机,一个页面直接出现在眼前:  玩家:钟岚  等级:lv.0  积分:0  在页面的最下方他还看到了一个‘商城’,点开发现是一堆奇奇怪怪的道具,比荒芜之角能提供的少一些,但是需要的金额更多。  购买用的货币则是积分。  天下无限流真是一般黑。  任逸飞皱着眉在手机上点击,仿佛在寻找退出按键。  “死心吧,不通关游戏你是出不来的。这时候不如背背书看看科普类视频,或许更加有用。”圆脸男人摇着头说,他仿佛对第一个醒过来的任逸飞很有好感。  “你说的游戏是?”任逸飞抬起头,自然地挺直身体,声音有些低沉。说得俗气一点就是如大提琴一般优雅深沉。  从目前得到的线索看,原主至少不是没经过事儿的小年轻,所以这会儿他冷静内敛一些是合理的。更具体的他需要看过简历。  “如果浏览一些非法网站,就有可能点到这个游戏邀请,你们要么是手滑,要么是感兴趣,于是点了确定,是吧?”  闻言,任逸飞更是眉头微皱。  “我之前不小心打开了盗版小说网站。”睡衣女人捶着自己的额头。  “我只是翻墙看看……”年轻男人说,其他人也露出懊恼表情。  圆脸男人环视一周,笑道:“这里是休闲小游戏世界,当然,这是它自称的,我们习惯称之为‘绝望列车’。”  “每一场小游戏半个小时,列车到站后开始计时。如果能顺利通关,你们会回到现实社会。但是……”列车里几个人刚露出一点笑容,圆脸男人一个‘但是’把他们都打回去。  “但是什么?”之前尖叫的年轻男人问。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趟旅行结束,今天之后,你们还会出现在这里。等级越高越靠近前面的车厢,并且以后每一天都会有这样一场小游戏。”所以才叫绝望列车。  “那个,这个绝望列车,它、它有尽头吗?”穿着睡衣的年轻女人战战兢兢。  圆脸男人露出神秘的微笑:“或许有,谁知道呢?”  “您真是好心人。”上班族的中年男人缓过劲儿来,凑上来恭维这个圆脸男人。  “好心?倒也不是,介绍游戏规则可以获得一点积分,蚊子再小也是肉嘛。”他笑起来,“不过之后再问,可就要给钱了。”  说罢,圆脸男人坐回之前的位置。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还有五分钟。”  任逸飞也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为九点五十五分,刻度上方5的刻度里是深红色,旁边小窗口里则是数字4,五月四号。  从角色身上看不出此刻是早上九点多还是下午九点多,但是从上班族中年男人疲惫的姿态看,应该是晚上九点多。这个时间点也符合人们下班刷手机的习惯。  滴答,滴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旧的列车中没有一个人说话,空气都是压抑的。  任逸飞坐在那里安静不动,他的视线从这些人身上转过:圆脸男人和刀疤女人无疑是老玩家,至少有过一次或者几次游戏经验,剩下他、年轻男人、黑皮运动学生、睡衣女人和中年上班族。  二带五,七个人的配置。  看起来这像是新手游戏。  另外,游戏世界自称是‘休闲小游戏’,玩家们则称呼为‘绝望列车’,玩好一个小游戏可以回到现实世界。  他可以得出两个信息:  一,这个世界的基础模式应该是‘休闲小游戏’,需要足够的知识量才能通关(劝他们多读书和看科普视频),时间限制半个小时,具体情况玩了才知道。  二,这个游戏不是玩好就结束的,可能需要无限地玩下去,并且玩游戏一定存在生命危险,最后,游戏开始前都会出现在这个列车上。  三,游戏和游戏之间,存在休息时间,他们可以回到现实世界。这也意味着,游戏世界的消息可以被带到外界去。  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两个人知道了一件事,这件事就不可能成为秘密。然而新来的几人表现得像是完全没听过这种事,所以,游戏一定用什么手段限制了玩家透露这里的消息。  滴答,滴答,秒针一格一格跳跃,终于,它转了一圈之后靠近了12这个数字。  任逸飞坐直了身体,列车里其他人也都紧张得几乎停止呼吸。  “滴答。”  十点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关于我在无限流玩无限流这件事。第171章 小游戏(2)  “这里是……哪里?”  十点一过,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不再是列车,而是一个古旧的院落,他们站在一个宽阔的院子里,中间有一口井,两个夹角有两口大水缸,三面都是居所,一面是大门。  这会儿这里正是黑夜,只有清幽的月光洒落下来,而他们手里都拿着一个红灯笼,照得人脸也是红的。  站在其中,他们不知门的朝向,但按着古人坐北朝南的传统,门应该是朝着南边开。而这整个院子,有点像是北方的三合院,也就是流行于明清的北京天津那边的宅子。  之所以判断是三合院而不是四合院,主要是院子规格。如果是四合院,房舍要更多,院子还要更大,一些甚至还有花园。  那两个老玩家不约而同地拿出手机,任逸飞有样学样,也打开手机,上面出现了新的信息:  休闲小游戏之大家来找茬。  请找出不合理之处,一个地方一个积分,三个积分通关。对了,小心黑暗中的不知名生物哟。  忽略掉恶意卖萌的口气,看内容游戏已经开始了,具体是寻找这个地方的不合理之处,可以获得积分。  只需要找出三个就能通关,但是没有说不能找到更多获得更多积分。  另外也没提及‘指认错误’会有的惩罚。  荒芜之角指认错误立刻死,不知道这里会是什么。参考手机上的一些找茬小游戏,更大可能是拥有一到三次指认错误的机会,或者,指认错误会减少游戏时间。  比较让人在意的是‘黑暗中的不知名生物’。那会是什么?  “我的包呢?”年轻男人四处找自己的包。  “别找了,除了你本人和手机,其他任何东西都不能带进去。”这次说话的竟是刀疤女人。  她看了院子里这些人一眼,提着灯笼朝着正房走去:“游戏开始了,自求多福。”  任逸飞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表也没有带进来,口袋里的车钥匙也是一样,手里只有一个手机和一个灯笼。  他将手机放回裤袋,并且借机拿出自己的身份卡和道具卡。  没有障碍,很好,荒芜之角显然段位更高。  之前他就已经将这个院落扫了一遍,这是一个典型的明清风格的宅院,中间四四方方的院子,铺着青砖,三面是内宅,通向外院的大门关着。他走过去尝试开门,门纹丝不动。  看来地点被限制了,只能在这个宅院里,就像是‘喜宴’。 第191章 命妇的诰命随丈夫,很少会超过丈夫,任逸飞再看顶戴花翎就觉得不对劲了。  “应该是素金顶戴?”  果然,阳文镂花金的顶戴就变成了素金顶戴,又一个错漏找到了。  刀疤女人注意到了,遗憾从眼里一闪而过。但她很快就收起了这点情绪。  每个小游戏的侧重点都不一样,这个找茬游戏就是考验一个人的知识量,考验一个人的眼力。  谁行谁上。  成了,三个错误都找到了,还多出一个,生命无忧。  任逸飞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过了十五分钟了,还有十五分钟。  如今得到的信息是:清末,慈禧当政时期或者之后,七品武官的宅邸,端午节期间。现在就差一个准确地点,这个坐标轴就出来了。  坐标轴一出来,找错漏就很快。  这都是他以前在片场偷学的经验。其实很多剧组都会请历史顾问,来检查错漏,可是偶尔应市场需求,只能对一些明显错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每到这个时候,作为顾问被请来的教授们就要气地晕过去。任逸飞因为足够安静,偶尔也会成为倾诉对象,这些经验就这么学到了。  余下的时间他依旧在正屋寻觅,但他对这个时代的认知多数来源于片场,没有系统学习过,因此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更多。  倒是同屋的两个老玩家,就这几分钟的功夫又找出了一二个不妥当的地方。  当然,也各失败过一次。  眼看着时间已经走到最后,只剩下三分钟,任逸飞决定走到院子里,把之前存疑的一个点指出来。  既然错了不会死,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对了很好,若是错误,至少也得了经验。  他走过随意丢在地上的衣服和文房用具,忽然,他看到了地上一个笔筒。  那是一个白瓷笔筒,雪白温润的胚体,上面画着粉色的桃花枝,那桃花色泽柔嫩雅致,在几片绿色树叶的衬托下越发娇艳。  他弯下腰拿起了那个笔筒:“这个年代没有毛瓷吧?”  手中水点桃花样式的白瓷笔筒有光芒闪过,白瓷变成了青瓷,上面娇嫩的桃花也变成了两尾青鱼。  “呼……”这种杯子他是在一个年代剧里认识的。  任逸飞哪怕不拍戏的时候也会待在片场,只要留神听,留心看,他总能学到很多知识。  毛瓷指的是特殊年代专门为主席设计的瓷器,代表了那个时代的艺术审美和陶瓷水平,其中最典型的一个样式就是‘水点桃花’。  当时的剧组为了这个细节,还专门买了几件仿照的现代瓷器,用作剧中人物的生活用品。他出于好奇查询过,后来还在博物馆看到了正品的水点桃花杯,因此有些印象。  这点功夫,刀疤女人又找出了一个错漏,她手里拿着一把短刀,错误被指正后,那把刀刀柄上的图案有了一点点变化。  反正任逸飞是没看懂这上面的差别,这是他的知识盲区。  此时距离结束还有一分钟。  他急忙忙走出正房,那个哀嚎的中年人已经说不动了,他抱着腿,脸上满是挣扎后的泪水,但是人已经昏厥。  而其他人则在两边的厢房,还在找东西。  任逸飞几步走到水井旁:“端午那日,不汲水。”  端午那日不汲水,是清代北京城民间的习俗。但是他不能肯定这里是北京城,也不能肯定今天就是端午那一日。  这是一场赌博。  他紧紧抿着嘴唇,心里没有底。  手机又震三秒,他拿出来,发现上面的积分已经变成了6,而另外,游戏进入了三十秒倒数计时。  “鞋子!鞋子不对!”左边的厢房传出一声大喊,紧接着便是狂喜的大笑声,“三个了!我三个了!”  5,4,3……  手机上的数字一秒变动一次,就像是指着额头的枪,时间一到就要扣动扳机。任逸飞完全可以理解那个人的狂喜。  2,1,0!  眼睛一眨,他的眼前又是之前的车厢,并且他依旧举着手臂,看着手腕上的手表,那上面,秒针刚刚跳了一格。  十点,零一秒。  一秒?居然是一秒?任逸飞猛地抬起头,看到了那两个表情轻松的老玩家,也看到了大笑的睡衣女人。  其他所有人,中年上班族、年轻男人、黑皮小子,都低着脑袋一动不动,原本正常的皮肤透出一种死人的青灰色。  任逸飞吞咽口水,觉得喉咙有些干。  “果然,你活下来了。”圆脸男人看着他,“有时候一车的新人都不会活下来一个,不过看你刚醒的时候能迅速整理好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就觉得,你或许能活下来。”  “他们会怎么样?”任逸飞指着那些失败者。  “会以各种原因猝死。”  这个无限流比荒芜之角更简单利落。一个是钝刀子割肉,虽然痛苦,好歹活着。一个是快刀子割喉,痛苦是很快的,死亡才是永恒。  圆脸男人伸出手:“我叫胡杰,你叫我老胡吧。要不要留个号码?”  “好。”任逸飞说。  游戏结束后,圆脸男人,也就是老胡,他显得活泼了许多。  “我在现实世界是个记者,”他摸出一支烟,点燃了深吸一口,“我以前挺讨厌这个工作的,怎么也没想到正是这个工作的积累让我活下来。”  任逸飞明白他的意思,应该是作为记者需要接触很多东西,所以知识量比常人稍稍多一些,这才让他顺利活下来。  “倒是你,你对古董之类的有研究?”老胡注意到他指认成功的不是清朝官服就是水点桃花杯,又看他非富即贵的样子,就这样猜测。  任逸飞笑着摇摇头:“没什么研究,不过恰巧知道。胡老哥进这个游戏多久了?”  “一个月了。”老胡沧桑地吐出一口烟,“不过我知道的也没你们多,反正,回去多研究研究手机上的游戏规则,有时间可以玩玩那些小游戏。”  他刚说完,列车一个急刹,任逸飞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飞起来,眼前的车厢扭转成一团漩涡,把他吸进去。  “经理?”  任逸飞睁开眼,发现自己稳稳坐在一辆轿车的后座,空气里飘着很淡的香味儿,运行中的车也很稳,边上一个都市白领正紧张地看着他,眼里泛着桃花。  “怎么了?”任逸飞面上不动神色,心里却提起一万个警惕,这些人是认识原主的,这才是演绎的真正开始。  “经理,我家到了。”都市白领小声说,还带着一种和‘男神’共处一室的羞怯和不自在。  “嗯。”  车行到前面一个路口就停下了,后座的都市白领下了车,和他说再见。  车开出去很远,转角的时候任逸飞还能看到对方站在原地望着这里,看来原主拥有能吸引人的特质,只是不知道是钱是脸还是能力。  “老板,现在回去吗?”前头司机问他。  “回去。”任逸飞伸手捏捏鼻根,一副自己累了的表情,“到了喊我。”  “是。”前面的司机注意到他疲惫的样子,伸手按下按键升起挡板。  后车座变得十分安静,任逸飞抽出身份卡牌:  【玩家中有一人是杀人之鬼,找出它,或者活过七天。】  【角色任务:成为一个无法被忘记的人。】  【身份:玩家。】  【角色:玩家。】  【关键词:小游戏。】  【100】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从好处想,干一份活,给了两份钱。第173章 小游戏(4)  角色和身份都是玩家,还真是难得一见。不过角色任务居然是‘成为一个无法被忘记的人’,难道这个角色自认为自己不够万众瞩目,希望更有特点,最好让人一眼万年?  想到这里,任逸飞拿出了简历。  角色名钟岚,一个典型商政联姻的产物,母亲是某官员妹妹,父亲是富二代,生下他之后父母的婚姻就名存实亡了,他就被一贯严肃的爷爷养大。  因为家庭环境关系,钟岚从小到大都是严肃的性子,并且一直按部就班直到毕业后继承家族事业。  从资料上看,这就是个循规蹈矩的乖孩子,看着严肃冷漠的外表是他的保护膜。  如果没有意外,他的未来就是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生下子女继承事业。而且他也确实到了这个阶段,目前正准备和某集团的千金联姻,但是意外发生了。  哦,这个意外不是他突然和谁上演‘冰山总裁爱上我’的爱情故事,而是指‘小游戏’这件事。  冰山总裁每日工作无心恋爱,连游戏几乎都没玩过。但是他也不知道是点到了什么东西,结果就点进了‘小游戏’的世界。之后一局都没有活过去。  钟岚懂得很多,他遇上别的游戏都可能过关,偏偏第一个小游戏是和清朝风俗有关,这正好是他的弱项。  临近死亡的他将自己的过往梳理了一遍,发现自己之前的人生竟是如此苍白——如果他死了,除了爷爷可能会怀念他(也可能不会,因为对他爷爷来说,家族事业比孙子更重要,何况他不只有一个孙子),其他所有人都会很快忘记他,包括他的父母。  他没有为自己活过,他所有的选择都是别人给他的。  而其他人对他的理解也是这样单薄:虽然长相出众能力尚可,但本人是个十分无趣的人,就像是谁推出来的一个台上木偶。  “如果有来世,想要成为一个无法被遗忘的人,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临死前他发出这样的心愿。  这一次的简历居然还带了‘遗嘱’?  难得遇上这种没有什么隐藏身份的‘普通’的角色,但是无法被遗忘……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未被发掘的魅力,钟岚也有。  只有有些人的魅力是孔雀开屏,浓烈夺目,有些人的魅力是深谷百合,喜欢静静开放。不受人关注,不代表没有魅力,会轻易被遗忘。  或许他对自己存在什么误解,任逸飞心想。  “唔?”手机来了短信,署名‘老胡’,他给了一个号码,说是一个小小的游戏玩家群,想要把他也拉进去。  任逸飞不着急加群,他打开了那个小游戏的app。  玩家:钟岚  等级:lv.1 第193章 评价‘看门狗’就离谱,仿佛能品出荒芜之角深深的嫌弃之意。他突然有个相当不靠谱的猜测,比如同行相轻……  当然,不是说这个无限流是‘鬼’,因为鬼只能十一点后杀玩家是铁律。他猜测鬼是管理者或者代管者,两个无限流正通过这个副本在争斗。  准确的说,是荒芜之角通过‘鬼’给源世界的那个无限流下战书:你看,你也不过如此。  而且这第一天死的人也太多了,接近十分之一,这才一个照面。  看起来是没有春日宴多,但是这可是一群高端玩家,身经百战的精英。结果来了这个无限世界,第一天就死那么多。显得荒芜之角很没水平似的。  他要是荒芜之角的官方,都觉得脸上无光,实在丢人。  当然,任逸飞有个猜测,这些死掉的倒霉玩家应该不是穿新手身上,而是穿老玩家身上了,一时半刻适应不了这里的游戏规则,才会惨遭淘汰。  但不管怎么说,荒芜之角的玩家们,文化课有待提升。  哦,也包括任逸飞,他偏科挺厉害的。  放好身份卡牌,他一一检查携带的道具。  “荒芜之角彻底不做人了。”看着起效的道具和技能,任逸飞啧啧出声。  他携带的道具和技能全是无限制的:道具有墨骨扇、守护符、月精灵之心和活动地图,技能有简历、大天使的呼吸、欺诈,鬼卡则是堕天使和春枝婆婆。  在大部分世界,它们都可以随便用。然而这一次,月精灵之心、活动地图、欺诈全部都变成了无效的灰色。  合着,除了治疗类的和基础类的,其他金手指都不能用?  明明是无限流的世界,道具和技能却被限制为‘普通世界’。他都嗅出了两个无限世界隔着时空对战的硝烟味。  玩家就是其中的棋子、炮灰。  任逸飞因为携带的本就是无限制的道具,所以能用的还有一半。他都不敢想象其他人发现自己的大部分道具和技能失效的表情。  一定恨不得在荒芜之角官方的坟头蹦迪。  趁着睡意还没袭来,他将通讯录最近的通讯信息都浏览了一遍,爷爷的、爷爷护理何俊、助理小魏的、秘书的……发现基本都是工作相关,原主活得很简单,也没有周末可以出去浪的朋友。  至于邮箱,那更不必说,全是工作。比如最近一些主打产品的收益曲线,还有设计部准备出国参加比赛的事。  公司他也查到了,居然是一个做珠宝首饰的集团,旗下有几个子品牌,主打婚庆珠宝和轻奢时尚首饰。  这是一个家族企业,虽然他是总经理,那也是因为他爷爷属意他,其实里面还有不少叔伯和堂兄弟姐妹,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地方。  “难怪他有这样的感慨。”就算没有了原主,下面还有好几个堂兄弟可以上来坐总经理的位置,工作上他不是必须的。  事业是如此,亲情、友情和爱情,同样如此。  “他走了,地球照样转,也没人为他的死痛苦不已难以治愈。我走了呢?”  这个问题一下击中了任逸飞的心。  他以为自己已经刀枪不入,可是这会儿突然升起一种奇怪的说不出的伤心。他死了,会有人为他彻夜翻转不能入寐吗?会有人念他到一生的尽头吗?  会有人,因为偶然间看到他留下的遗物,突然痛哭吗?  “怎么突然就悲春伤秋了?都怪萨曼,乱立什么g。”  萨曼要是不说那句话,他就不会多想。他要是不多想,就不会傻兮兮立遗嘱。他不立遗嘱,就不会想到死后的事情。  归根到底,都是甜品玩家的错!  任逸飞是一向不相信什么g的,可是听到那句话的第一时间还是心惊肉跳。从来很理智的他才会在情绪作祟下做出那种愚蠢的迷信的决定:用g破解g。  直到现在,任逸飞都觉得自己当时一定被下了药,不然怎么会觉得,如果自己把他设置为遗产受益人,他就能活下来?  “甜品玩家有毒,他那香是迷魂香,让人智商狂跌。”他决定把这件事带进棺材里,已经蠢到难以复制,想起来都是一口血。  “睡觉!”灯一关,被子一裹,明天醒来他还是那个睿智又精明的他。  第二日他是在一阵让人昏昏欲睡的钢琴声中醒过来的,将月光曲设置为闹铃,原主好创意。  眼睛还没睁开,他的手伸进枕头下面摸了摸,摸到手机,打开,眼睛也眯开一条缝:“六点半?才六点半?”  这是小学生作息吗?  任逸飞哀嚎着从床上爬起来,两只手揉揉脸,终于找回一点冰山的状态。等他拿着今天要穿的衣服进去刷牙洗脸后,出现就完全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冰山总裁了。  原主衣柜里都是一套一套的定制西装,还有专门放表的一个柜子,里面放着十几个可搭配的手表,其中不少镶嵌珠宝的定制款。  他家的家族财产一定十分可观。  等他从二楼下来,老爷子似乎刚刚逛好了花园,带着外面的凉意被推进餐厅。  “今天怎么比平时晚了?”老人问。  “睡晚了。”任逸飞回答,他的眼睛瞥过老人身后安静推着轮椅的护理,突然发现照顾老爷子的这个男人很年轻,还有点眼熟。  奇怪,这个男人的眉眼……嗯?任逸飞想起来了,这个男人的眉眼分明和原主有几分相似,只是戴着眼镜,脸型又完全不一样,所以很难发现这点相似点。  也是任逸飞是娱乐圈的人,对骨像有种直觉般的感应,这才能发现这一点。  他举起水杯,不动声色地喝早茶。  昨日吃夜宵的时候分明就他们两个坐下来,可见在明面上,这个男人不是‘主人’,所以他不会是原主那些堂兄弟,甚至也不是稍微有些亲缘关系的远亲。  私生子?谁的私生子?  如果他没记错,手机的通讯录里也有这个人呢,备注(爷爷护理),原主平日还会向他咨询他爷爷的身体情况。第一条消息在一个月前,可见来了不算很久。  如果是私生子,不知道会不会和原主有些关系,又会不会妨碍他的行动。  早饭快吃完的时候,家里又来了一个年轻男人,老人看到他喊他‘小魏’,想来就是原主的助理。  小魏先向老爷子问好,然后跑来他这里:“总经理。”  任逸飞已经吃完早餐,拿出纸巾擦擦嘴,站起来:“走吧。”  坐进专用车架,不用半个小时他们就进了一个写字楼。任逸飞一开始还担心遇上昨日的窘境,幸好不用他开口,就有电梯少爷给他按了楼层。  二十四层。  这是一个高层专用电梯,说明这一整个写字楼都是他们集团的,真是……有钱人。  之后也完全用不到他,助理走前面给他开的门,还有秘书倒好咖啡,任逸飞喝了一口,苦得牙都要倒了。  真想加一包糖再加一盒奶油。  虽然心里十分嫌弃,但是为了驱逐睡意他还是喝了小半杯的黑咖啡。  等人都走了,他还站起来将办公室转了一圈,虽然是经营珠宝首饰的集团,办公室却很是简练。  墙壁上有个隐藏式的门,里面是个小休息间,带着浴室和厕所。小房间整整齐齐,除了一些书没什么东西。  他拿出手机看玩家群的消息,一夜过去,消息刷新了几百条,他们正讨论之前玩过的小游戏,老胡也说了大家来找茬的小游戏。  任逸飞一条一条细看,一边整理信息。  他之前还以为这个无限流存在很久了,没想到最老的玩家居然也才玩一个月,没错,就是老胡。  游戏每天都有一次,新人游戏最简单,一般半个小时结束,之后随着游戏难度增加,时长也会增加,甚至有人玩过一盘历时三日的小游戏。  玩过的游戏不会再重复出现,但形式可能重复。比如他昨天是在清朝的一个三合院,下一次别人就可能出现在西汉的民居。因此交流游戏体验也能增加生存几率。  “一个积分换一万,可以当面转钱,有人和我换积分吗?”群里突然蹦出一个消息。  差不多三秒的安静后,玩家们又自顾自说起来,没有被区区一万迷惑住。  “一个积分换十万。”  这一次大家安静的时间更长。  “一百万。”  整个群都安静了。第175章 小游戏(6)  一个积分一百万,敢这么撒钱,八成是荒芜之角的玩家。  对方给的钱实在是太多,群里几个玩家心动了。尤其他们对自己能不能活到下一次游戏没有多少信心,又想要给父母妻儿留下足够多的钱财的时候,这一百万就成了无法拒绝的诱惑。  任逸飞相信想这么玩的人肯定不少。荒芜之角带进来的多数技能和道具不能用,只能花积分购买这个小游戏里的道具。  而这个世界拥有的钱只不过是一串数字,用一串数字换取生存的机会,非常合算的买卖。  如果任逸飞不需要维持人设,他也会做这件事。  群里才二十几个人,而进来这个副本的荒芜之角的玩家还有八十几个,可见这个群只是占了玩家人数的几分之一,在外面还有更多人。  那些人又在做什么准备呢?而这其中哪一个会是鬼?  任逸飞摇摇头,这种情况想要把‘鬼’逮出来,比大海捞针轻松不了多少。  当boss的工作量不是很多,大多数都是处理好了他过目签字就行。于是任逸飞就有时间上网。  他用了一点非法的手段搞到了别人的通讯账号,然后朝着原主的父亲和几个叔叔都发去同样的留言:一百万,你和xxx的事就当我不知道。  这个xxx就是原主爷爷的护理的名字。  三叔最先反应过来:莫名其妙。  二叔迟了一步:神经病。  原主父亲虽然姗姗来迟,却是带来了震撼消息:你想干什么?  行了,破案了,任逸飞看着那几个字,嘴角一点嘲讽的笑意。难怪原主觉得自己的存在没什么意义,这上面都是些什么货色?  那个护理可是比原主都大呢,可真能啊,还没结婚就搞大别人肚子,还不负责。既然管不住干脆切掉好了嘛。  不过,护理知道这些吗?他以什么样的心情和立场出现在那个别墅里?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待同父的另一个孩子?  明明有同一个父亲,一个可以成为继承人,一个只能做护理,他真的不会不甘心么?  坑原主的人会不会是他?  任逸飞的手指慢慢敲击着桌面。他昨天没有仔细看,不知道护理的反应。从早上的情况看,对方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何俊,你昨天是不是给我发了信息?”  “没有。”那边速回。  “呵。”他关上手机,回应的速度太快了。就算手机就在手边,也得回忆一下再说,但是显然,那边完全没有‘回想’这个过程,干脆利落说了‘没有’。  不需要回忆的,要么就是才发生过,要么就是自我催眠的谎言。 第195章 那只本来漆着d4的鲨鱼,它的背鳍字符变化,变成b5。  杀死玩家的鲨鱼原来会继承被杀玩家的符号?  可是这又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呢?  咕噜咕噜,任逸飞的船边也升起一串串的气泡,他连头都没有低,只是眼睛快速下撇,看到了一个三角鱼鳍:h7。  鲨鱼冒出一个头,对着他呲牙,三角牙齿反射着冷冷的光。然而它对上的却是一双‘你继续演,我怕算我输’的眼睛。  鲨鱼:……  h7鲨鱼绕着小船,两只眼转着圈圈怀疑鱼生。  任逸飞一动不动,他的眼睛就像是照相机,在尽可能地记录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甚至没有再去看绕着他转圈的鲨鱼。  之前他就注意到了,虽然那些鲨鱼追着玩家跑,却没有一个会碰到玩家的船,这可能就是游戏给玩家留下的自保策略。  如果玩家们足够冷静,他们会发现这一点,然后反过来制约水中的鲨鱼。  可惜玩家们并没有这样的心理素质,他们只是普通人,没有身经百战之后的波澜不兴。  “都冷静点。”任逸飞提高了声音,“只要不掉进水里,这些鲨鱼奈何不了你们,它们也被规则约束。”  但只有两个人听了也信了,他们不再划船,而是深呼吸着,手里抓着船桨缩在小舟上。  小船轻轻晃动,月光也随着水波晃动,船上的人看着鲨鱼的三角鱼鳍出没,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就像是任逸飞说的,这些鲨鱼凶神恶煞绕着船游动,却愣是一次都没有碰到船身,只能不甘心地露出脑袋,对着玩家呲牙,威胁他们。  “真、真的。鲨鱼,鲨鱼它不能碰船!”  只是更多人并不相信,或者说,他们已经失去冷静,听不见这些声音。任逸飞就看到一个小舟的主人浆没有用好,加上着急,直接翻了船,围着船的鲨鱼当即冲上来,张嘴就是一口。  “啊啊啊啊——”血水涌出,这小舟附近的其他玩家又一次被吓到。  任逸飞则看着那条鲨鱼,直到鱼鳍上的字符变化,变成死亡玩家的字符。  “看来杀人鱼取代玩家的字符不是个例。”他心想,并且看向‘幸运儿’何俊。  何俊浑身湿漉漉地缩在船上,惊魂未定。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面貌只是清秀的何俊竟有股格外让人怜爱的楚楚动人之感,尤其乌黑的头发裹着雪白的小脸的时候,眼里还噙着眼泪,淡色的眉毛微微皱起,就像个打湿了羽毛的小可怜。  “为了自己活命,把邀请码发给别人的时候可就不太可爱了。”  任逸飞已经过了轻易会被皮相迷惑的年纪,他盯着这个人,只是好奇这个小游戏为什么独独对他放水?  凭什么?凭他脸白?  小游戏要是有投诉渠道,他都已经投诉了。  又一个玩家翻了船,他身边的那个玩家慌不择路,朝着任逸飞所在方向撞。  这些人很多没有划船的经验,掌握不好方向,往往自己把自己送上绝路,还要带走几个倒霉鬼。这人显然也是如此。  “救我啊。”来人直直朝着任逸飞的船冲,任逸飞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只是将船桨往水中一划,横着的小舟变成了竖着的,那艘小舟直接从他身边擦过。  “你不用紧张,冷静,鲨鱼不能碰你的小舟。”  那个玩家听到了这句话,但他不认为这是建议,只觉得这就是嘲笑。  这时他的小舟已经有些歪了,这个玩家情绪失控,恶从心中起,怒向胆边生。他不顾自己即将失去平衡的现实,也不管后面再一次追上的鲨鱼,手里扬起船桨就向任逸飞的方向拍过去。  任逸飞也没想到自己的好心提醒会换来这个结果。  即便知道人性之恶,偶尔他还是愿意相信一下人间有真爱——能自保的前提下。  “只能说,真不愧是无限世界。”  其实他已经向后退了半米,但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就算躲避了,船头还是被狠狠擦到,他的船也剧烈摇晃起来。  那个玩家已经落进水里,还被鲨鱼追上,他却不管不顾,还指着任逸飞哈哈大笑,颇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  “晦气。”任逸飞在心里低咒,一边努力用船桨拍打水面,稳住摇晃的船。  围着船的鲨鱼蹭过来,露出白森森的大牙,想要吓他。  “啊,差点把你忘记了。”任逸飞这才注意到鲨鱼。  鲨鱼莫名其妙的有点冷,还来不及再吓他,一把船桨又快又狠又准地拍在了它脑袋上。  鲨鱼都给拍懵了,回过神才发现任逸飞借着拍他的那一下把船稳下来,然后……他又不动如山了。  任逸飞正试着将所有的符号拿出来,他有这样的预感:只要破解这个符号的秘密,这个游戏给出的难题就能迎刃而解。  时间在流逝,游戏失败的惩罚他昨天已经知道,是死亡。  但越是这种时刻,他越是要冷静。  “哗啦!哗啦!”在任逸飞沉默的这段时间,绕着他的鲨鱼一直在努力刷存在感,它一会儿摇摇尾巴,一会儿把头顶出来对他露出一个微笑,然而冰山如任逸飞,一个眼神都没有回过。  如此几分钟过去,这条鲨鱼终于不动了,它放弃了,安静飘在水里吐泡泡。  只是它消停了,任逸飞却来精神了。  拿出手机看,倒计时只剩下四十分钟,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浪费了整整二十分钟。而这二十分钟里,已经有八个玩家葬身鱼腹,剩下的不是不敢动就是躲鲨鱼,似乎是要全军覆没了。  其实他已经将这些玩家和对应鲨鱼的字符对应起来,但是还没摸清楚其中的规律。  8x8,食物链,字母和数字组合的字符,有选择的厮杀……任逸飞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快速地将能看见的独木舟的符号都记下,并且和船边的鲨鱼编号对应上。  一个个线索串联在一起,变成了一条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线。  “原来如此。”第177章 小游戏(8)  “妹妹,”任逸飞喊不远处他提醒过的一个女孩,“我船上的字符是什么?”  “h、h8。”那女孩两只手紧握两边的船沿,下意识作出回答。  他的船上是h8,而这条围着他转悠的鲨鱼鱼鳍上是h7,全对上了。任逸飞的眼睛亮若星辰,而底下沉默如金的鲨鱼却有些不太美妙的预感。  鲨鱼的预感成真,这个可恶的玩家又是一个船桨拍下来,并且跟着一个指认:“这条鱼是‘军’。”  【指认错误,扣除一个积分。】  任逸飞耸耸肩,似乎不在意这次失败,而是直接来了第二次的指认:“‘后’。”  h7和h8是纵向相连的数字,h7能吃h8有三种情况:军、王、后。  最多就是错误两次,他就能印证自己的猜测。  这一次是手机震动了,任逸飞还没来得及刷手机,就看到这条鲨鱼一跃而起,直接在空中化成了巨大的彩色泡泡,啪一下破裂了。  “妹妹,你看我船上的字符变了吗?”  “没有。”那个女孩瞪圆了眼睛,脸上还带着几分迷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指认不能让他取代鲨鱼的字符,任逸飞心想。  安静了二十几分钟,现在他终于开始行动,小舟像是一片树叶,剪开了月光下的湖面。  经过那个女孩身边的时候,他小声而快速地留下一句:“妹妹,谢谢你,所以送你一句提示:国际象棋。”说完,不去管她是什么反应,他已经朝着那些鲨鱼冲过去。  月影、湖面、小舟、鲨鱼,都从他的意识世界离开,世界漆黑且寂静。  任逸飞的眼前出现了光点,光点拖出一条条金色的线,在他的面前组成了一个格子棋盘。  竖排标注12345678,横排标注abcdefgh。  没错,一个国际象棋棋盘。  之所以他判断是国际象棋,而不是以其他规律进行的食物链吞吃游戏,是因为第一个落水者。  第一个玩家落水的时候,水里有十五条鲨鱼,却只有一条快速游过来,其他鲨鱼无动于衷。  其实当时在场还有一条鲨鱼b2,似乎也准备游过来,但是被d4抢先了,它就去找了另一个玩家。后来这条鲨鱼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又回头加入战场。  所以他判断,鲨鱼和玩家之间,有一个字符克制的关系。并且这种克制和数字大小或字母大小没有关系。  他直接想到了棋牌类游戏,一一排除怀疑项后,剩下就是国际象棋。  金色棋盘翻转,缩成标准大小出现在他手心。  意识世界里,任逸飞站在水面上,指尖托举着一个透明的金色格子棋盘。  鲨鱼为白棋,玩家为黑棋,白棋先行。  之前紧急记下的所有图片都飘出来,在他身前围绕成圈。  “第一个落水玩家,b5。”一团模糊的白色立体影子出现在b5的位置。  “跟着b5玩家可以吃他的,d4和b2。”d4和b2的位置立刻出现了一团模糊的黑色立体影子。  就这么的,十五个玩家,十五条鲨鱼,除了稍远的三个看不清,其他所有人的字符都出现在棋盘的相应位置。  这是最初排列。  但是经历过一番厮杀后,玩家死亡八人,鲨鱼位置变动八人。  八个模糊的影子带着行走的虚线轨迹出现在了死亡玩家的位置。这些虚线轨迹可以告诉他,模糊的黑色影子都是哪些棋子。  任逸飞睁开眼,从意识世界退出,眼前还是月影、湖面、小舟和鲨鱼,只是湖面上一条条金色线条勾连,这是一个只有他可以看见的棋盘。  第一个被他找上的是b5鲨鱼。这条鲨鱼之前应该是d4,然后它吃掉了b5,然后成为b5。  国际象棋里,只有一个棋子可以走日字形。  “‘马’!”一船桨拍下来,又一个鲨鱼化作气泡飞走了。  b5鲨鱼的不远处就是b2鲨鱼,这条鲨鱼已经看傻了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条鲨鱼不久前也尝试攻击过b5玩家,只是它没有抢过d4鲨鱼。跳过三格直线攻击的,不是‘军’就是‘后’。  鉴于之前已经收拾掉‘后’,任逸飞猜测这一条是‘军’。  b2鲨鱼看着任逸飞带着势如破竹的杀气冲过来,整条鱼都吓得跳起来。它当机立断,转身就跑。  任逸飞能让嘴里的鲨鱼溜掉?那必然不能!  玩家们就看到了下面这让人心情复杂的一幕:一个玩家追着一条鲨鱼跑,这个玩家跑到哪儿,哪儿的鲨鱼就一哄而散,哄都哄不回来。  “没想到,得分的关键还得看体力。”任逸飞划船划得气喘吁吁,在水里他占尽了劣势,这速度实在跟不上。 第197章 任逸飞:“……”  完全不隐藏自己的嫌弃和鄙夷了啊荒芜之角,同行相轻这种事做得那么明显真的没问题吗?虽然他也想要吐槽裁判下场干涉游戏这件事。  这个无限小游戏世界,别的不好说,眼光肯定不太好,选个管理员都是感情用事的。  至于死亡人数,倒是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这个游戏考验冷知识,也考验知识储备量,这对偏科的荒芜之角玩家来说非常不友好。  任逸飞因为之前经历得多,对于大部分东西都是稍稍了解,不精通。可是荒芜之角的玩家基本都是破解谜题、武力硬刚、伪装自己的类型。  这就像是和飞毛腿比头铁,和铁头功比速度,人家不按套路出牌,操作太骚,荒芜之角的玩家骚不过。  “啊——”楼下传来惊叫声,任逸飞挑了眉,手里还拿着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何俊的尸体被发现了?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吵?”盖着毛巾的他从房间里出来,带着淡淡不悦。  “少爷,”急匆匆走过的女佣停下来,脸带惊恐,“何俊出事了。”  “何俊?”任逸飞表情疑惑,之后恍然大悟,“爷爷的护理,他怎么了?爷爷没事吧?”  关系到爷爷,任逸飞的表情也紧张了。  “太爷没事,何俊……”女佣欲言又止。  “说。”  “何俊死了。”  任逸飞一愣:“死了?怎么死的?”  何俊就这么死了,医生检查后判断是熬夜通宵玩游戏猝死。但是他现在的监护人,舅舅舅母过来的时候,钟家还是赔了两百多万作为补偿。  和对方亲人交涉的是钟家请来的律师,钟太爷没有出现。何俊真正的父亲,也就是钟家的长子也没有回来。  任逸飞不信他不知道这个消息,他纯粹就是不想来。从这里就能看出,这个男人是个大写的渣,毫无责任心那种,对私生子对婚生子都一样。  不过这一切和任逸飞都没关系。  仇恨这种事,报复完就可以放下了,留着过夜容易失眠多梦。  他对于私生子没有负面看法,总归都是不负责的父母的错,他们又不能自己决定出生。但是私生子因此仇视甚至伤害婚生子,那就有问题了。  有本事找不负责的爹妈呀,找另一个孩子算是什么本事呢?  楼下还在说着何俊的事,楼上的任逸飞开始看玩家信息:  玩家:钟岚  等级:lv.2  积分:29  下一场游戏时间:22点。  下一场游戏提示:色彩语言。  非游戏期间,不得对任何非玩家透露游戏存在,否则抹杀。  游戏开始前十分钟内可以对非玩家发送邀请码,成功邀请后获得一次豁免机会。  “色彩语言?”任逸飞第一个想到的是冷暖色。  所谓色彩语言,狭义上指非语言性的‘通过色彩去表达的沟通方式’,比如大面积的灰蓝色就给人忧郁感,大面积的橙黄色给人热烈感……  其实表演中他们也常常用到一些色彩语言,这些色彩不再只是情绪的一种表达,有时候还和背景结合起来。  比如古代背景中,紫色和红色多数代表权贵,秦时黑色是尊贵的颜色,明清时明黄是尊贵的颜色。  造型师通过不同的服饰颜色去表达角色,甚至去渲染环境。  “色彩语言和无限小游戏世界结合,它会是什么样的游戏?难道是那种绘图填色游戏?”甚少玩休闲游戏的任逸飞简直绞劲脑汁去猜。  等这个小游戏世界结束了,他得试着去玩玩小游戏了,这些副本世界真是什么样的都有。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楼下何俊的舅舅舅母带着何俊意外身死的补偿款走了,这钱足够他们在郊区再买一套房子。  任逸飞躺在床上刷手机,玩家群里又在交流信息了。  “有人能告诉我豁免权是怎么回事吗?需要最具体的解说,可私聊,一个积分。”  任逸飞的信息才发出去,一个玩家飞快抢了任务,定睛一看,不是昨儿一百万买积分的土豪吗?  这位是有多缺积分?  “豁免权是无限小游戏为了扩大玩家群体搞出来的,游戏开始前十分钟可以选择一个人发送邀请码,对方在游戏开始前打开信息,点击邀请码激活,就视之为收邀进入,发送邀请码的人就能活得一次豁免权。”  敲字到这里,这人顿了一下,提醒他:“一个积分。”  “……”任逸飞抽抽嘴角,“你的玩家id发来。”  他立刻转了这人一个积分,对方收到后继续科普:“游戏开始后,发出去的邀请码失效。  “目前为止,百分之九十九的玩家都是被身边的人这样骗入游戏的。还有些人是找了小学生群或者兼职群,用打开邀请码就能获得十块钱的诱惑骗了孩子进来。”  任逸飞本来侧躺着,看到这段文字他坐起来:“连孩子都有?”  “有,并且死亡率很高,已经被外界注意到。最近新闻媒体都在呼吁让孩子有一个健康绿色的网络空间,就是一种应对。政府部门里或许也有小游戏的玩家。”  “那,岂不是只要一直邀请别人,自己就能苟活?”他想到了何俊那蹩脚的应对,对方不知道发送了多少邀请码,才能一路躺到现在。  “目前我知道的,时间最长的那个人,用这个方法苟活了十天。但是因为豁免就意味着自动通关,所以十天之后那人就分配到了难度较高的游戏,死了。”  那个人最后发来一段话:“一直利用豁免权苟活的玩家并不多,但百分之九十九的玩家都使用过豁免权,尤其是坚持了一个月的那几个零星玩家,基本都有至少十次的成功拉人经验。  “在生死面前,再理想主义的人都坚持不过十天。  “或许,你就是下一个。”第179章 小游戏(10)  第二日任逸飞顶着黑眼圈上班,家里人都以为他是因为何俊的事情休息不好,还安慰他事情已经处理好。  任逸飞应了,心里还想着昨日那个人说的话。  居然把孩子拉进无限世界,low穿地心了,衬得荒芜之角都眉清目秀起来。  所以后半夜他怎么也没睡着,爬起来去了某个非法张三们的交流网站。作为曾经的擦边张三,任逸飞就算初来乍到也很快找到了这群人的大本营。  他没别的,就是花钱查人,查‘何俊’。  加急件,二十四小时要出结果,一口价一百万,先付三十万定金。  何俊口中的‘刑大哥’不是游戏代理人(也就是鬼),就是游戏的另外化身。甭管是哪一个,揍死完事儿。  毫无底线,和大恶人系统简直是一丘之貉。  同时,他还花了三百万,让人制作一种手机病毒,然后以‘邀请码’的形式在小学生群和老年人群散播。  小游戏的那些玩家怎么套路家人亲戚和陌生人,任逸飞就让他们怎么套路网民。  不点没事儿,点开就让手机报废。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随便点开陌生邀请码。  等到他睡醒,那兄弟发来捷报:这一晚上功夫,据说已经毁掉了上万个群,有家族群、网游群、同好群……  任逸飞甚是满意,但仍觉不够,希望对方再接再厉,破掉更多的小学生群:小朋友玩什么社交?快去学习!  那头鏖战一宿的黑客群体:只要钱到位,甲方爸爸说什么都是对的。  一晚上的功夫,钱用掉了几百万,效果如何却还看不出来。  心里装着这事儿,任逸飞这一天都是‘别惹我’的棺材脸。连助理小魏都极有眼色地缩减存在感,更不必提那些最善察言观色的秘书们。  无人打扰的办公室,任逸飞冷着一张脸,看了一整日的新闻频道。  因昨日那个玩家的提醒,他才想到这个世界官方的力量。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官方已经知道这个小游戏的存在,但是官方有所行动一定是事实。  无论是打击盗版网站,关闭非法网站,还是加强网络管理加强网络教育,无一不在说明,他们已经感觉到这股隐藏的危险力量。  在找不到罪魁祸首真身的情况下,减少无知民众接触到的可能性,也是一种策略。他散播手机病毒,某种程度上就是给大伙儿打疫苗。  “有没有办法和官方联系上呢?”任逸飞突发奇想。  幕后的无限流小游戏力量太强了,很显然他一个人是搞不掉的。荒芜之角还不给发福利,一点不为自家玩家着想,想来想去,他一个人搞不掉,就找能搞掉它的人。  那不就只能是那种掌权的集体势力了么?  “国家,是统治阶级有组织有系统的暴力机器。”政治书早就告诉他最大的势力是谁。  但是小游戏不允许透露的规则就是悬在玩家们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所以怎么样避开这个规则,给人透露消息,就成了重点了。  这个时候广告部送来的创意文件就给了他很好的灵感。  今年广告部请了几个顶级的大神网络作家,结合他们的产品定制小说,在年轻人群体里推广最近出的一个时尚子品牌。  “很有想法。据说那几个作者都来了?”  助理小魏不明所以:“都来了,您……要见见么?”  “嗯。”  助理小魏一脸懵地走了,要不是知道自己老板是个六亲不认的工作狂,他都要怀疑老板是哪一位的书粉了。  一会儿,两个作者来了,一个在男频写文,一个在女频写文,不同的题材,同样的广告植入。  “我想私人定制两篇文,最后今天就出大纲,明天发文,一日三更。”  两位网文大神面面相觑,迟疑道:“明天就出稿,是不是有点儿赶?而且就算网文,也有擅长不擅长和能不能写的。”  很显然这两位网文大神是那种喜欢细细磨大纲的类型,并且有偏好的题材。可惜任逸飞这边却没那么多的时间了。  “一百万字,三百万rmb,我会先付30%的定金。”任逸飞以金钱开道。  “成交。”男频那位大神二话不说就把手伸过去要进行‘成交之握’了。  时间太赶?题材不擅长?没有的事,一字三块钱,他能写到金主破产。  “咳。”女频的大神稍稍含蓄一些,“我们不为钱,主要还是为了尝试更多的风格。”  说吧,想要写什么?她甜宠能写,渣贱也行。  甚至,老板想要看耽美百合,她也能写! 第199章 “sound sleep by night, study and ease……”模特儿开口说话,她的嗓子柔和甜美,念诗如歌唱,任逸飞在旁细听。  “夜间酣眠,学习和休息……”他一边听一边翻译,全部过了一遍。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诗歌,但是听起来有种恬淡自然的田园风情,和模特儿本人的服装也很搭配。  “是亚历山大·蒲柏的《幽居颂》,说的是避开俗世烦恼幽居田园,潜心学术,并且享受大自然。”隔壁理科生突然转头补充,他是在回报任逸飞之前的善意。  如他们这样互帮互助的人其实不少,有些玩家懂化妆,有些玩家懂历史,有些玩家懂诗词……他们的力量结合起来,虽然不能保证拿高分,却至少指出了通向成功的路径。  最后任逸飞选择了纯度不高颜色轻柔的‘彤管’、‘渥赭’、‘美人祭’,以及属于大地色系的‘朱草’、‘朱颜酡’,只是唇部用饱满的银朱色点亮。  穿着古典长裙的模特儿站起来,对着自己的妆容还算满意,最后她给了任逸飞7分。  而任逸飞隔壁的玩家也已经结束了第二次化妆,他简单粗暴用了樱花色系,勉强过关。  “啊啊啊!”突然的一声大叫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发生了什么事?”她们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个一身黑色长裙的女人,她的脸上有着精致美艳的妆容。  “她在说什么?”这个模特儿说的是日语,隔壁理科生玩家没有听懂。  “她在唱怀念死去丈夫的哀歌。这是一个刚刚死了丈夫的女人。”任逸飞摇摇头,那个玩家给一个唱着丧歌的女人化了艳丽的妆容,导致游戏直接失败。  玩家们几乎是眼睁睁看着画着艳丽妆容的模特儿变成了魔鬼的样子,她流淌出血泪,一边唱着那首此刻听来十分诡异的歌曲,一边朝着玩家靠近。  那个玩家眼睛疯狂转动着,只是身体一动不动。化成鬼的模特儿对着玩家微笑,接着张开血盆大口吞掉了那个玩家的头。  失去头颅的尸体重重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八分钟,死亡一人,和谐得不像是高难度游戏。  “接下来要小心了,死亡人数太少的话,游戏难度会增加。”一个老玩家‘自言自语’,用这种方法提醒大家要提高警惕,不能放松。  越是接近成功,敌人越是疯狂,这个游戏世界也是如此。  大家对待游戏越发小心了,虽然游戏不能随意更改规则,但还是有很多漏洞可以钻。  他们玩游戏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是对游戏的无耻无下限都有深刻的认知,反正往最坏的方向想就对了。  这边任逸飞已经对上他的第三个模特儿,一个穿着夸张戏剧服装的,并且因为衬裙太大只能站着化妆的淡金发模特儿。  任逸飞猜测这个模特儿要说的诗词可能和戏剧有关,他所料不错,模特儿说的正是莎翁的经典喜剧《仲夏夜之梦》里的一句台词:当我看见你面孔的时候,黑夜也变成了白昼。  热烈的少年人的爱恋,像火炉般旺盛,又如月光般纯净。  他用了很多饱满热情的颜色,纯度较高,颜色却不清透。嘴唇的颜色最重,如枝头滴着水露的红樱桃,带着一点透明感的红色。  她应该像是情人赞美的那样,如女神一样青春美丽。  模特儿果然很喜欢这个妆容,她给了一个全场最高的9分,然后满意地提起裙子离开。  现场就剩下一个模特儿了,之前说过的穿鸟型纹深衣的中国姑娘,她黑色的长发松松地扎在身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任逸飞轻轻吐出一口气,感觉稳了。  这是一个本地姑娘,说的也是本国的诗歌,总不会比外国的模特儿更麻烦。  这个姑娘张开嘴:“&#。”  任逸飞:“……您说的是,方言?”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小!游!戏!  小游戏:来啊来啊,你来打我啊~打不到,略略略~第181章 小游戏(12)  日了,没见过这么狗的无限流!(虽然也才见过两个)  居然让人说方言?!咋想的?这是要逼死他吗?  “有谁听过这种方言吗?”任逸飞果断求助,游戏戳中他薄弱处了,方言他就知道几个经典的,老是上银幕的和自己老家的。  “似乎不是方言。”之前那位老教师回忆了会儿,确定道,“是不是古汉语?那时候的发音方式和现代完全不一样,就连说话的语序都是不一样的。  “对古汉语继承得比较好的是南方地区,比如古汉语和古瓯语形成了现代瓯语,也就是温州话。古汉语又和古闽语结合,形成了现代闽语。他们的方言里就经常出现文言文中的倒装句。”  古汉语?  要不是得维持形象,任逸飞都要诅咒小游戏了,方言就够难为人了,居然还是古方言?大学历史系教授来了也抓瞎好么?  “嗯?”如果他没有记错,堕天使的前身,猩红女巫生而知之,通晓所有人类语言。  用堕天使?岂不是杀鸡用牛刀?  语言上可能找不到突破口,只能从这个模特儿的整体衣饰上去看。  这是一个穿着曲裾深衣的模特儿,大约十五六岁,她身上的衣服衣袖肥大而下垂,袖口收紧。衣服上有对称鸟兽纹的花绣,材质为丝绢,腰上配浮雕玉佩。  头发在她后脖颈处结有双环髻,余下头发垂落,头上簪桃花,手里拿着一根碧玉簪子。  曲裾深衣,能从战国时期追述到东汉,所以任逸飞无法断定这个模特儿要表达的年代。但是从桃花可以判断出,季节应是春。  比较有趣的是,这个模特儿手里拿着一根玉簪。她不戴在头上,只在手里拿着,脸上还带着一种期待的羞涩的笑意。  任逸飞是个俗人,他第一时间想起的是年轻男女幽会,男生给女生送了一根簪子。但是仔细看看,那个模特儿脸上的笑容虽然是羞涩的,却没有避着什么,不像是和心上人约会。  “春季桃花盛开的季节,十五六岁的贵族少女,身着曲裾深衣,手握一根碧玉簪子……桃花节?”  他说的桃花节就是上巳节,三月初三桃花盛开的时候,在古代,也有女孩选择在这一日进行及笄礼。  所谓及笄礼,就是古代女孩十五岁时候进行的一种仪式,代表这个女孩的社会身份转变,她已经有了结婚的资格等等。  因为时间不足,任逸飞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以成人礼为主题,设计以桃花色为主的妆容。  他本来还想在这个模特儿额头上贴一个桃花花钿,后来想起这是唐朝的时装流行,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主推桃花粉,因为古代就是推崇桃花,花形美,颜色艳,还能结出硕硕果实。说一个女孩像桃花,那就是妥妥的称赞。  而且从这个模特儿的年龄、头上的桃花看,少女元素很多。就算他猜错了不是上巳节,桃花妆也能拿一个及格分。  在倒计时只有三分钟的时候,任逸飞按下确定,少女的脸上出现了一层轻薄的妆粉。她对着镜子仔细看了又看,手抚着鬓角的桃花,笑容像含着蜜。  她嘴里又说了一串任逸飞听不懂的语言,微微屈身行礼,留下了9分的最高分就走了。  “……”任逸飞回过神,才发现手心有一层细密的汗。  原来他也不是信心十足。  小游戏特地把他丢进这里,主要是因为‘钟岚’作为私人生活比较单一乏味的高富帅,应该不太懂化妆这类事。  ‘他’应该没想到这个壳子里有个从小和化妆打交道的演艺圈人士。  不管怎么说,自己又逃过一劫了,而下一次小游戏或许还会更加疯狂。  现在剩下的十一个玩家只有两个还没完成自己的大作,一个对着印度模特儿,一个对着非洲部落模特儿。  其他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以往都会冷漠旁观,这个副本里他们却真心实意为这两个落后生担心起来。  “看这个印度模特儿身上的衣服,应该是印度楞哈,也就是短上衣、裙子和披巾三件套,从上面的金线刺绣能看出来是婚服,再看她手背上的海娜纹身,可以确定就是新娘了。”  一个女孩在旁出谋划策:“印度新娘妆比较浓艳,眼睛要涂黑色的眼线,眉形干净利落颜色浓黑,眼影可以选择带金属光泽的大地色,唇红选玫瑰红或者朱红。眉心不要忘记加一点朱砂痣。”  而那个非洲部落模特儿旁也有人试图提供帮助:“我没认出这是哪个部落,不过我女朋友是仿妆up主,她有一期就是非洲部落仿妆,如果你……”  他还没说完,那哥们点头如捣蒜:“愿意愿意愿意,你说!说什么我都听!”  “……”开口的玩家抽抽嘴角,“现在没时间了,你直接用白色涂料质地的粉底液涂,头上画一个船型月牙,两边眼睛下面画三角形泪沟,下巴处点小圆点。一条白色直线从鼻根一路画到下巴上!”  时间确实是不多了,满打满算两分钟。那哥们再无犹豫,上手就画。  倒计时:10、9、8、7……  “确定确定确定!”  鬼画符一般的白色线条出现在了非洲模特儿的脸上,她对着镜子仔细看,最后居然点点头,给了一个5分。  “呜呜呜……”之前生死时速的玩家一下腿软跪在地上,控制不住大哭。  3、2、1,游戏结束。  十二个玩家,十一个活着离开了游戏,这真算得上一种奇迹了。  “老师,谢谢你。”最后一个完成任务的玩家跑过来,第一个感谢救他一命的那个玩家,第二个感谢老师。  老师在游戏前的表现,为整场游戏玩家的表现定下了基调。  在这种地方,信任是比帝王绿翡翠还要稀有还要易碎的东西。但就是这么稀有的东西,他们却得到了。  正是这样的信任和相互帮助,让他们得以顺利活过这场游戏。  当然,玩家们并不天真,他们知道这样的奇迹再难复制。很多小游戏是竞争性的,合作和对抗之间有一个微妙的平衡,也就无法轻易选择帮助他人。  但是,就算下一场游戏玩家们依旧要相互厮杀,现在总归是快乐又轻松了。  以往哪怕成功走出游戏,心里也是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让人喘不过气,让人疲惫,还让人看不到明天。  只有这一次不一样,他们由衷的感觉到轻松,还有微妙的自豪。  “绝望列车,我们不怕你!你也不是不可战胜!”  “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我姓……”玩家们拿出手机,开始交换联系方式。就连任逸飞这么冷冰冰的拒人千里之外的脸,也有好几个人上前要了号码。  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老师,老人虽然还是一脸严肃,但是涨红的脸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情。  “真好啊。”任逸飞想。  愉快的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玩家们被甩出了游戏。  任逸飞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坐在老板椅上,就是有点儿腰酸背痛。他揉捏着自己的脖子,一边开了手机。  玩家:钟岚  等级:lv.2  积分:60  下一场游戏时间:22点。  下一场游戏提示:神哭鬼泣。  非游戏期间,不得对任何非玩家透露游戏存在,否则抹杀。  游戏开始前十分钟内可以对非玩家发送邀请码,成功邀请后获得一次豁免机会。 第201章 之后这种事越做越顺手,最近某一天,何俊留言:突然觉得很轻松,阳光很好。  但是第二日,也就是前天,他留言:怎么办?  任逸飞猜测这里指的是原主被暗算的事。只不过何俊从小就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哪怕是私人日记里,他也将自己描绘成了无害的普通人。所以一下不能看明白。  因为他就是这样别扭矫情的人,所以他的日记里真正有用的信息不太多,很多内容需要联系上下文结合实际去猜想。  剔除掉他对‘钟岚’的嫉妒和对自己没有享受过这些资源的不甘,再剔除掉他对那个总是帮助他的人升起的好感,剩下才是真正有用的。  “可惜了,还是没有找到‘刑大哥’的真身。”任逸飞叹息。  但也不是毫无收获。  至少任逸飞已经得知了一个信息,就算是管理者,对方也要下游戏的,否则不会几次都能陪在何俊身边,也不会和玩家一样在意积分之类的。  另外,这个人对副本的影响有限。  或许管理者享受比普通玩家更多优势,比如提前知道副本具体内容之类的。但是本质上,他也是玩家中的一员。  “我说呢,这鬼要是管理员,天天躲在幕后的,谁能找到他呀?但是他若也是玩家中一员,事情就好办多了。”  一杯咖啡喝完,又吃了早餐,员工们陆陆续续过来上班,任逸飞打开每日新闻。  “诶?!”  万万没想到,新闻头条就是:‘可怕的邀请码’,科普神秘手机病毒肆虐,全国已经有几十万人的手机受到邮箱。  还有小标题:‘你的每一次随手一点,都可能导致你失去一部手机’。  “这标题起得……”任逸飞正欣赏呢,大门被很粗鲁地推开,他一把关掉网页,冷着脸:“干什么?为什么不先敲门?”  助理小魏拦不住,只能给老板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钟父将一个日记本丢到桌子上,他面红耳赤,像个发狂的猪。  任逸飞低头一瞥,那一页写着:他恨我,恨不得我消失在世界上。  啊,这个矫情的文字……第183章 小游戏(14)  看一眼桌子上翻开的日记本,再看一眼发怒的钟父,任逸飞打了电话:“来个人,把我们的客人请出去。”  保安队长出现了,几个膀大腰圆的‘扶’住钟父,钟父眼睛都瞪圆了,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任逸飞挥挥手,一句话没说,但是嫌弃的意思是很明白的:解释个毛毛,一个拿分红的闲杂人等,给你脸了?滚。  钟父被押下去,任逸飞又给钟太爷去了一个电话,说明了这件事。  钟太爷最看重家业,当然不能让这种小道消息影响家族生意,更不会放任那个愚蠢的儿子做出更愚蠢的事情。  钟太爷甚至没有问一句任逸飞知不知道何俊的身份,知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人已经死了,人死万事休。  再说了,何俊是猝死的,医院给了证明,这种事怎么还能怪别人头上。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钟太爷叹息着挂了电话。  而任逸飞呢,他向秘书要了一盒散粉。  细腻的散粉被轻轻掸到日记本的封面上。这还是漆皮的封面,薄薄一层粉落下,再把多余的吹走,上面就出现了五六个指印。  他拿着透明胶带将两面的指印都复制下来,这才打开了敌人送来的日记本。  何俊人已经死了,并且死得特别突然、毫无准备。他又是个孤僻的没有交心朋友的人,那么送来这个日记本的只能是‘那个人’。  “看起来我似乎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  不知道源世界何俊是什么时候死的,但肯定不是现在。  以往他不是取得豁免权就是提前得知游戏内容,所以玩游戏很有把握,这一次却被任逸飞硬生生拉进了一个他完全没有准备全然陌生的游戏,还被任逸飞针对。  这不就暴露自己真实水平了么?  此时的外面,在任逸飞所不知道的角落,一群人正讨论新闻上的‘可怕的邀请函’。  “最近似乎出了几个很有想法的人,我从未想过,原来还能给大家打一个‘邀请码疫苗’。”作为被邀请码带进来,又曾经发出过邀请码的其中一员,他们对于邀请码这个东西感情复杂。  “还得有钱才行。”  “这是一个信号,国家已经注意到了。你觉得他们可以让这辆没有尽头的列车停下奔跑吗?”  “或许。哦,对了,忘了和你们说一件事,我今天会发一首新单曲《绝望列车》,记得给我捧场。告别歌坛七八年了,不知道大家是否还记得我。”  “什么?你疯了?”她的朋友都很惊讶。  “既然有人能拐弯让别人出书,我出单曲有什么问题?歌已经录好了,无事发生。就算以后会有事发生,至少我不会后悔。”  两个老朋友都知道她心意已决,重重叹气:“我会帮你的。老实说,这种没有明天的日子,我也过够了。”  当日的下午,退出歌坛多年的天后突然发了一首新单曲《绝望列车》。  和她以往甜美的风格不一样,这是一首让人听完之后感觉到绝望和痛苦的歌曲,明明没有声嘶力竭的怒吼,但就是压抑着痛苦,就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煤气罐。  因为生活圈子不同,任逸飞不知道这件事,他已经出现在了一个秘密的地方。  自己把自己举报这件事,任逸飞做起来也是十分熟练。警察忘不了这个珠宝集团继承人出现在警局,平静地说‘我要自首,罪名,防卫过当,以及传播手机病毒。’  然后……然后就不归他们管了,一个神秘的部门迅速接手这件事,从头到尾不到半个小时,连最敏锐的记者们都没有嗅到味道。  “钟先生,要加点糖吗?或许加点糖会让人舒服一些。”一杯泡好的咖啡送到他桌子上。  任逸飞没有带镣铐,也没有被强光照眼睛,他就坐在那里,有一台摄像机,还有两个人,但是对他都微笑着。  他不像是罪犯,倒像是座上宾。  “你们认识我?”任逸飞扯开领带,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们知道你私人定制小说,还有邀请码病毒……”那个中年男人带着安抚的语气,“不过请放心,非常时期行非常法,你没有犯罪,反而救了很多人。”  任逸飞苦笑着摇摇头,又想起另一件事:“那么你们也知道我请人调查何俊的事情了?”  他们点点头,调查任逸飞的时候,顺便把何俊也调查一遍,都是现成的。他们这里有行为心理学的专家和犯罪学专家,何俊那点小心思骗骗小年轻还行,在他们这里无所遁形。  于是他们也知道了,几日前‘钟岚’被何俊的邀请码带进那个恐怖世界的事情。  但是不幸陷入这种危险的‘钟岚’没有选择发泄和报复,而是通过自己的方式阻止更多人进入这个游戏。  “赤子之心。”这是上头的评价,因此这两人对他都很是和善。  某种程度上,这已经是英雄了。  “我只是冒险一试,因为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你们愿意相信我吗?”任逸飞疲惫地说,他的眉头皱起,整个人都带着一种精神紧绷的味道。  熬夜过后疲惫憔悴的样子增强了这种说服力。  “当然,你不必相信我们,但是可以相信我们代表的立场。”对面两位郑重地说。  这不是第一个试图向他们求救的,但绝对是最有想法的那一个。虽然进入那个世界也才两天,却已经做了许多惊人的事情。  老实说,他们也很期待这个年轻人带来的信息。  “何俊,是关系户。”  任逸飞的第一句话就让两人一惊,其中一人正色道:“你能保证你的话?”  “能。”任逸飞目光坚定,“我能。这是我为什么调查他的原因。只是没想到,他会是我父亲在外面的私生子。”  “这是何俊的日记本,里面似乎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不过我倒是听他提起过一个名字。‘xing’大哥。”任逸飞把文件包里的日记本拿出来。  对面两人对视:“在那个地方说的?”  “对,他试图求救,在即将失败淘汰的时候。”任逸飞用了另一种比喻,“那时我们在抢最后一个苹果,裁判试图帮他将路铺平,可惜最后还是被我抢走。  “那时候我手上已经有两三个苹果,所以不拿也没事。但是我还是选择了拿走那个苹果,于是他被淘汰。我这种情况,是防卫过当么?”  “咳,”那个人咳嗽了一声,疑惑地反问,“这不是公平竞争么?”什么防卫过当?没有的事。  另一个人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踢走了内定人员,怀着私心的裁判岂不盯上了你?”  任逸飞点点头:“所以我来了。对付自己无法解决的敌人,最好的办法是釜底抽薪。这件事我做不到,其他玩家也做不到,只有你们身后的力量可以。”  他并不隐藏自己的私心,比如希望国家队提供一点帮助,或者快快搞掉那个无限恐怖世界,再这么每天一个小游戏,他要英年生华发了。  “这里,我也有个小礼物要送给你们。”任逸飞拿出一卷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胶带,“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早上……”  他简略地将早上的闹剧说了一遍,然后说了自己保留下指纹的事情。  虽然如今国家指纹库里的指纹多是犯罪分子、失踪人口的,但是万一呢,是吧。那个看门狗这么疯,说不好就曾经留下过什么案底。  对面两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收获,一人由衷道:“钟先生非常敏锐。”  一般人绝对想不到还要保留日记本上的指印,他们没有这样的意识,这是一种天赋。  “事关自己的安危,总是要多注意一些。”  任逸飞把胶带送出去,对面收下后,很认真地和他说:“无论有没有,今天晚上九点前,我们一定会通知你。”  “好的。”任逸飞的心里,那块石头的重量好像轻了一半。  这次来自首是冒险举动,如果不是那个黑客说网警有意放水,而时间又不足,他不会选择将自己暴露。  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个人的力量终究太微弱,还是需要集体参与。  是的,任逸飞的目标不仅是看门狗,还有看门狗后面的人。  离开这个地方后,任逸飞回去公司,然后补了一觉,一直到七点醒过来。助理小魏看着他,犹犹豫豫:“总经理,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任逸飞揉着鼻根,深吸了一口气:“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我地做对不对。对了,小魏。”  “嗯,您说。”  “如果有人给你发什么邀请码,不要点进去,无论如何都不要点进去,明白吗?”任逸飞冷着脸很认真地说,一双眼睛黑得像是深不见底的坑洞。  “好、好的。那我给您带些吃的吧?”  “嗯。”  今天他还住在公司,喝着苦咖啡,看着电脑,皱着眉,苦大仇深。  八点四十分的时候,一个陌生号码发了一个短信过来,是一张某青年的大头照,和‘刑明’这两个字。  任逸飞:“……”  不愧是国家队,这是什么样的效率? 第203章 告别失败的第三层,又来到了‘喜闻乐见’的你画我猜时间段。老师在黑板上仔仔细细画了一个十分复杂的图案。  “上面那个是下雨的云朵,下头的……三条鱼?”  “上面鱼啊?那是鸟,你看鸟的脑袋上还有尖嘴呢,鱼有这玩意儿?”  “怎么没有?金枪鱼家族是假的?”  之前失败了一局的玩家恨不得用额头撞桌子,太难了,这太难了!  任逸飞不参与玩家们的议论,但是他将议论都听进耳朵里。上面是下雨的小乌云,下面就是三只不知道是鱼还是鸟的小东西,这个字体字意……  “别是甲骨文吧?”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为什么总要为难我这个艺术生?第185章 小游戏(16)  任逸飞够小声了,耐不住其他人耳尖。  “居然是甲骨文?”玩家们都为小游戏的折磨程度惊了。除了少数古汉语相关的专业,谁还学甲骨文啊?!  虽说中文是一步步简化过来的象形文字,可这都多少次简化了?  见了鬼了,他们能通过玄孙(简体字)认出祖爷爷(甲骨文)?要有这眼力,还做什么社畜啊,人体目测dna遗传好不好?  “霍呀!霍元甲的甲……呸,霍呀!你看上面雨,下面鸟,是不是一目了然?走出去不要说是我的学生,这个字都不认识,丢人!”  老师拍着讲台,一副‘骂在汝身,痛在吾心’的模样:“算了算了,这一题无人回答,作废。下一题。”  底下玩家吵吵闹闹,上面老师一概不管,一分钟时间一到就换下一题,没答的直接跳过。就这么会儿功夫,三四道题略过了。  终于有个玩家忍不住了,他拿出道具冲上去:“要么你死,要么我活!”  啪!  老师大怒:“上课期间,怎么能离开自己的座位?!”一抬手就将这个玩家拍死在墙上,就像拍一只苍蝇。  那个玩家深深嵌入墙体,显然已经死了,他用自己的生命为玩家做了一个错误演示。  此刻的教室特别的安静。  “你们这些学生,自己是学渣,时间随便浪费,上课还搞七搞八。可是我的时间是很珍贵的,我有任务的,必须说满四十五个的,你们不要浪费我宝贵的时间好不好?”  老师npc拿出了推心置腹的架势:“不想学,就安安静静趴在那里睡觉,四十五分钟一到,老师讲完课,转身就走,不会多耽误你们一秒。咱们相互尊重一下,好不?”  玩了几场游戏,任逸飞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个性鲜明的npc,就像是急着下班的社畜,每一个眼神都写着‘早死早超生,别耽误我回家刷剧’。  当然,还有心情分析npc的只有他一个,其他玩家还沉浸在那个玩家的突然死亡里。  盯着被拍进墙里抠不下来的倒霉鬼,玩家们吞着口水:虽然都是死,可是他们不喜欢这么个死法啊。  “怎么办?这一次真的要死了?”玩家绝望了,题,题解不出来,打,打不过,这一局怕是要凉凉。  “看来我立下的遗嘱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无望的心情在玩家群体里蔓延,他们就算玩过几天甚至十几天游戏,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真的发现眼前只有一条死路,心情还是异常复杂。  “不,”任逸飞忽然抬起头,“或许还有希望。”  他四周的人很是诧异:“你懂甲骨文?”  任逸飞摇摇头,他打开手机,做了一件大家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他,现买了一个道具,是一根红绳。  “身为学生,离开座位绝对不可行,攻击老师也会受到反击,但是不离开座位不主动攻击呢?”  其他人还没想明白,就看到他使用了道具:那根红绳发出了莹莹红光,一头‘咻’一下拉长,捆住了老师的手腕,一头回转,捆住了任逸飞的手腕。  “生死同心绳,十个积分。”一个副本内,可以绑定一个人,该副本存在期间,同生共死。  老师没当众玩过这种捆绑y,他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  “老师,不能一起活,干脆一起死吧?”任逸飞看着台上完全傻掉的老师,歪头,“没人规定不能师生恋吧?”  神tm的师生恋,你根本是在威胁老师吧!  玩家们所料不错,任逸飞就是在威胁老师。在上一场游戏他就发现了,这个游戏里的npc也有趋吉避凶的本能,那么,他们会不会被威胁呢?  任逸飞冷冰冰看着台上浑身僵硬的老师:“我对老师一往情深,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老师感动吗?”  不敢动,不敢动。  老师的脸发白,他瞪着手腕上的红绳:“你想要我帮你?不可能的,至少,不能完全……这是违反游戏规则的。”  是么?看来还有些限制。  任逸飞思索片刻:“不然,你画得仔细一点,不要那么抽象,最好一看就明白?”  老师愣了,下意识问:“我这,还不够具体传神么?”  看着老师真诚的充满疑惑的眼神,任逸飞:……你对自己的画,是有什么特别的滤镜吗?  “那么,你解说得仔细一些?”仔细到一听就知道是哪一个。  不能完全……那就可以一定程度优待玩家,对吧?不能画仔细一点,干脆说仔细一点,他不挑剔。  任逸飞不想逼迫npc太过,有道是物极必反,但是小小争取一些福利,想来对方不会很介意。  不,介意,很介意。老师直直看着任逸飞,任逸飞无惧无喜,脸皮贴钢板,随便他看。  半晌,老师屈服了:“好。”为了不死,他决定同流合污。  其他七个玩家瞬间变成了呐喊脸:还能这样?我怎么就没有想到?难道是因为我太要脸?  “这个,”老师指着他新画的一张图,那看起来像个顶着圆球的木棍拎着另一个迷你的圆球木棍,“这是一个人,抱着一个孩子。它本义有‘养育’、‘抚养’的意思。”  然后就木有了。  就这样,老师也已经是一脑门的冷汗,眼神充满拒绝:极限了,再逼也没有了。  任逸飞不再折腾老师,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虚虚画着。  “抱着孩子的是一个人,没有别的更复杂的定语,不是一个xx的人,或者一个男女人。可能,这是一个单人旁。”  他又看向那个小孩图,一个圆脑袋,下面一条身体,伸出四个枝桠代表手脚,看起来……有点像‘呆’字。  眼看着一分钟就要过去,他心说npc不想死就得帮他,还有试错机会。任逸飞再不犹豫,脱口而出:“保!保护的保!”  “正确!”台上的老师比他还激动,顶着上头的压力公开挺玩家,老师的心理负担也很大。  “保,原意是抚养、养育,后来也是襁褓的‘褓’和城堡的‘堡’的通假字,就有了保护、保证之类的意思。”  第一个三分拿到,还有一个三分,自己就不用跟着这个倒霉玩家一起死了!  老师快乐地开始画下一张图。  而其他玩家的眼睛都要红了,要不是潜规则似乎是不能离开座位,他们已经一拥而上,抱着大佬的腿疯狂蹭分:我~好~惨~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幼儿,可怜可怜我,送我一点分吧。  “这位兄弟。”前排的玩家回眸一笑群魔舞,“你玩游戏吗?实不相瞒我是游戏区的up主,就没有我玩不好的游戏,带你上分,陪你吃鸡,做一切你想做的事!  “这一局你先带带我,怎么样?”  任逸飞还没说话,隔壁的玩家不同意了,这是个年轻女孩,二十五六的模样:“这位先生,一看你就是成功人士,肯定经常需要出国或者面对一堆多语种文件。  “五国语言精通,擅长法语、英语和拉丁语,从此之后就是你的专属翻译。随时随地你都能发文件过来,我睡着都会爬起来给你翻译。”  一个接着一个,都在热情推销自己,各种吹自己的能力。前头还是up主和多语种精通,到后面已经内卷成手握资源的娱乐圈幕后大咖和一流集团的高管。  都卷到……有些假了。  他们的心思全是明明白白的:先混过去,别的以后再说。  而被众人围绕的任逸飞其实一个也没注意到,他的心思全在讲台前的npc身上。四周围嘈杂的声音甚至对他造成了一定的声音干扰。  他本来就是听力加强的,这么叽叽喳喳七个声音,在他这边的效果不亚于他站在一个鸡鸭混养的农场里。  好在他也习惯了在嘈杂的声音里找重点,再配合读唇语这项技能,基本听明白了老师的解说。  然而并无甚用。  就一个水盆,老师讲解也说是‘一种洗漱用的水盆’,但他真的完全没有头绪,只好挥一挥手:过。  老师npc气极,狠狠敲黑板:“是‘也’啊!之乎者也的也啊!这么明显都认不出来?你们这一届学生真是……真是一届不如一届,小学生都不如!”  好歹上了大学的任逸飞:……  小学生的门槛都这么高了吗?还得会甲骨文?  任逸飞还疑惑,‘洗漱用的水盆’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它怎么能偷偷进化成‘也’?这两个完全对不上号啊,毛毛虫变蝴蝶都没有它们变化大。  大概是对任逸飞的智商绝望了,下一张图,老师npc直接画了两团火焰,上下叠在一起,然后开口:“这是……”  “炎,炎热的炎,上下两团火,有火焰不断升腾、火势很大的意思。”难得遇上一个眼熟的,任逸飞立马抢答。  老师npc冷哼一声:“认识个炎,很骄傲?那我不得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啊?”  任逸飞特淡定:“你飞啊,我又不拦你。”  这个老师也不知道是哪儿教书的,他出现在这儿是不是因为现实中嘴贱被打死了?简直游戏里的脸t(靠脸就能吸引仇恨值的人)现世。  与此同时,这个老师npc也在腹诽:这个玩家嘴太损,他会出现在这儿,是不是因为现实中太遭人讨厌?  “咳,”老师npc眯着眼,“你已经是正六分了,可以了吧?”  “那哪儿成?买这个道具我花了十分积分,总得再让我赚点吧?”任逸飞和他讨价还价,就这么结束?那是不可能的。  老师npc受制于人,他没有办法,又给提供了两个特别简单的字:一个是‘雪’,画着云朵和雪花。一个是‘涯’,左边画水流,右边画山崖。  因为太简单了,就有其他玩家看出来想要抢答,可惜全被任逸飞抢先了。  “可以了吧?”老师npc没好气地问,12个积分了,赚回来了,别得寸进尺。  “我是可以了,可是……”任逸飞指着其他人,“他们还不可以呢。”  本来已经绝望的玩家们猛地抬起头,眼睛里迸射出希望的光来。全场只有一个人脸绿得像湿地公园:“不要太过分!”  “也不算很过分吧。”任逸飞神色淡淡,“已经死了一个玩家,就算完成了最低指标,我们也算各退一步。”  这个指标是他特意提出来诈npc的,他很好奇,这些副本是不是存在最低的死亡指标。  老师npc到底还是单纯,脸上果然露出‘你怎么知道’的惊讶表情。  稳了。  任逸飞心想。 第205章 门口的保安正准备代签。  任逸飞瞥了一眼,正要略过。忽然他的脚步一顿,视线再一次飞快瞥一眼那个快递小哥。  助理小魏感觉到了这一丝停顿,只是他才抬起头,就看到他们总经理已经转向去了前台。  “公司怎么不设一个专门的员工快递暂放柜?这样乱糟糟堆在这里,有碍观瞻。”他说,视线快速将所有人看一遍。  “是他。”任逸飞心里如水波不平,“他是幕后的手,还是仅仅是一个工具?”第187章 小游戏(18)  刑明出事的那个书店,一同遇害的还有三人,一个老板,两个店员。任逸飞看到的就是其中一个店员。  虽然带着头盔,脸部也做了修饰,但任逸飞那是娱乐圈里锻炼出来的眼睛,一眼就能看破那点伪装。  所以这人是为谁来的?  是我吧?  他有些不要脸地想。毕竟他刚刚反手打了游戏世界一巴掌,利用游戏世界的漏洞。必然给游戏以及代理人留下十足深刻的印象。  而如果代理人和何俊有私交,他还会知道,自己这个‘钟岚’是舶来品,就是为了搞死他来的,所以更要针对他。  任逸飞暂留了两分钟,让公司加了一个寄放员工快递的储物柜,之后就在其他人的簇拥下离开。  从始至终,那个快递员都没有抬头看这里一眼,避讳一般地低头理快递。  他却不知道,这时候随主流偷偷看几眼才是常理,也是最自然的反应。  在楼下转了一圈,并在职工食堂解决了午餐后,任逸飞回到办公室。  午休时间,大家不是午睡去了就是回家了,整个办公楼都少有人走动,任逸飞本想睡一会儿,但是心里挂着事,眼睛瞪天花板瞪了半个小时也没睡着。  “叮。”手机响了,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来,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整个人立刻鲤鱼打挺坐起来:“喂?我是钟岚。”  “另一伙寻找焚毁书店的人?”听到那边新来的消息,任逸飞皱起眉头。  继续深入调查书店焚毁事件的官方意外发现了另一个势力的痕迹,他们也在寻找失踪的四个人。  官方猜测这些人也是游戏里的玩家,他们中有各行各业的从事人员,这时候被某个人集结起来。  “但是,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的?”任逸飞知道,那是占着何俊提供的信息。后来又有送上门的日记本和国家队的支持。‘鬼’这样小心谨慎,在外还用别人的身份,那些人是怎么知道他的?  电话那头的官方人员也觉得奇怪:“据说是用了什么道具。”  “……”任逸飞的手握紧手机。他已经将商城看过一遍,没有那种可以锁定代理人的东西,这个道具显然不是小游戏出产的。  这个无限游戏再怎么蠢也不会生产对自己不利的道具,所以这个人只能是荒芜之角的玩家,而道具也是荒芜之角的道具。  说起来,他的简历如果不是已经用在自己身上,它用来锁定或者排除一个嫌疑人,也是很有效。  可见荒芜之角的部分道具是能克制这个世界的无限游戏的。  今天已经是游戏第五天,这些游戏一日难过一日,且都考些冷僻知识,除非是全才,否则谁也不敢保证下一局还能顺利过关。  这种时候,剩下还有将近一半的玩家也开始急了,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任务,都要尽快解决掉幕后黑手。  官方发现的这一个只是其中一例。  今天晚上的游戏,不管是鬼这一方,还是玩家这一方,都会展开行动。  他都已经锁定嫌疑人了,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抢他的人头么?任逸飞把玩着手上三张同行符,心中已有了决定。  “小魏,帮我买些东西。”  晚上,九点半,任逸飞待在公司的第三个晚上。  他准时出现在了车厢。  这一次的车厢更加不同,特别长,玩家也特别多,车厢也特别破旧。那裸露的钢铁的车壁上,除了血手印,还有一道道带血的抓痕,每一个抓痕都述说着自己的不甘。  “是你?”玩家里的一人认出他,是个穿着时尚的大男孩,仔细一看,哦,相亲对象那姐控的弟弟。  而比这些画面更早让任逸飞感受到的,是特别的气味。  铁锈味和腐尸味混杂的大背景下,隐约嗅到一点甜甜的蛋糕屋味和带着迷幻色彩的罂粟果实气味。  任逸飞:“……”  真热闹啊。  虽然这一次进入游戏的玩家似乎格外多,目测得有三十多人,但是一下遇到现实中有过一面之缘的相亲对象弟弟,还有同样来自荒芜之角的甜品玩家和罂粟果实玩家,还是有种‘世界真小’的微妙感。  也或许不是凑巧,是幕后之人想要把他们这些异类一网打尽呢。  既然这样,不如让这场游戏更热闹一些?  任逸飞面无表情,他身上绕着拒绝社交的气息。被西装外套掩饰着的手上,三张同行符同时启动。  书店店长江东,一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的男人第一个出现。  他的脸上闪过诧异,但很快就归于平静。  店员一号,斯文白净的男人张越紧随其后,发现环境转变后他也吓了一跳,不过看到身边熟悉的江东,就松了一口气。  有一样表现的还有二号店员李玉,他就是任逸飞白天看过的外卖小哥,他发现自己被人叫进副本里,表情就变得十分不好。  这三个人虽然不说话,眼神却快速地交流了一番,可见,他们是一伙的。  这三人的到来一下引起了其他玩家的注意。任逸飞就发现至少四五个玩家的眼神都微妙起来,看这三个人就像看着一盘做好的烤鸭,被人烤好了放在他们面前。  其实这会儿任逸飞也有些懵圈,主要手里的三张同行符居然就一张烧完了,还有两张完好无损。  “也就是说,还有其他人召唤了其他两个人?”任逸飞分析,“或许还不只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全都撞上了。”  突然心情复杂。  就一盘菜,却要几个人分,这得怎么分?  而群狼环伺下的三人组,却不像是他们以为的那样恐惧,他们甚至是挑衅般看着其他玩家,一副对游戏很有把握的样子。  也对,他们不是傻子,肯定算到了玩家们会找他麻烦,于是私底下也有了应对之策。  若是他们还要聪明一些,或许玩家浪费积分召唤他们,也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只要玩家还不能确定他们三人中的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管理者,他们就还是安全的。  目前为止,小游戏里还没有出现玩家直接对战的副本,或许游戏规则也不允许玩家之间的直接厮杀。  否则这三个人不能这样冷静地面对着那么多虎视眈眈的玩家。  车厢的气氛变得越加紧张,只有完全不知道的本地的玩家还在临时抱佛脚。他们或者手里捧着书看,或者耳朵里塞着耳机听讲解,都在认真地进行考前复习。  任逸飞打开手机看一眼提示‘嫌疑人x’,看起来像是刑侦类的游戏,但也说不准,以这个游戏的尿性,之后的真实内容搞不好一言难尽。  十点,开始正式游戏,任逸飞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四四方方脏兮兮的水池里。而他脚上戴着一个铁质镣铐,一端连接着水池底。  铁链很短,以至于他没法跑另一边去拔掉出水口的塞子。  “哗哗哗。”水池的四个角都在放水,泛着淡淡红褐色的水快速地没过他的鞋底。  然而水池高度越一米,而他身高一米八,如果对方是打算淹死他,这绝对不是合适地点。  但是对方若是要恐吓他,那……大概有些效果吧?  别的不说,这血水就挺恶心的了。不知道是哪儿弄来的,是一种带着血沫子的红褐色水,上面浮着零碎的黄色脂肪和一根根毛发,看起来油腻腻的。  “这鞋子要毁了,袜子也得丢。”不觉得自己有洁癖的任逸飞此刻十分痛苦。  他看看四周围,是一个个铁架子,架子上挂着尖锐的铁钩子。  角落还有平台,乒乓球桌那么大,随意丢着几把杀猪刀和铁叉,还有一团泡着血水和脂肪组织的抹布,看起来很像动物内脏。  这些东西和地上的石砖上都有很多使用过的痕迹,颜色暗沉,仿佛有血。空气中也有一股油腻恶臭的气味。  “……”这里好像是一个杀猪场。  他抬起脚,带起一串水滴。铁链十分沉重,他走了几步就觉得累。但是麻烦的是铁链真的很短,完全够不到水池的边儿。  眼看着水是越冒越多了,他要么就得在这儿泡着,要么就得想法出去。  “其他人去哪儿了?一个人一个杀猪场?”他摸出了手机,看里面的游戏内容。  倒计时:二十四小时。  休闲小游戏之逃出死亡密室。  x先生开了一间密室逃脱体验馆,本来生意很好,但是最近不知道因为什么,密室逃脱体验馆被封了。他们都说x先生估计设计了很多陷阱用来杀死客人。  现在,嫌疑人x逃进这个密室体验馆,并且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请在二十四小时内找到离开这间密室体验馆的路,要小心人群中的杀人犯哦~  对了,这些密室里会随机出现机关、陷阱和惊喜,是不是觉得十分刺激呢?二十四小时内成功离开密室,成绩及格,过关。  找到和杀死嫌疑人x还有另外奖励哟~  “啊……”他听说过密室逃脱,但是从来没有玩过。曾经还有一个类似的综艺找过他,也被他拒绝。  那时候的任逸飞完全理解不了他们,安静的生活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找点什么刺激?  哦,那时候的他基本每天晚上死一回,刺激含量超标。  “这些密室里是不是都有一把隐藏的钥匙?开启后才能进入下一个密室?”任逸飞低头看自己脚腕上的铁镣铐,他得先解开这东西才能进行下一步。  然而手机里的商城却是关闭状态。  看来昨天那临场买道具的行为还是惹怒了游戏。  要说后悔,那是没有的。昨天要是不临时买道具,他连进入今天这场游戏的资格都没有。  他还没想好下一步动作,角落里一股烟冒出来,非常呛人,呼吸到都觉得喉咙疼。  “日!破游戏!”任逸飞控制不住骂了一句脏话。第188章 小游戏(19)  “小魏,我需要一套特别的魔术师服装。”  玩家进入游戏的时候,只能携带身上的衣物、眼镜和游戏道具,其他任何东西,类似手表、首饰都不能带进来。 第207章 狮子有些懵,总觉得这个一脸平静的年轻人带着一种危险的气质。但是狮子没有动,它只是在观察。  它还太年轻,不知道人类的可怕之处,这种两脚兽疯起来没下限。  “哐哐哐!”就是这么的突然,铁钩子如暴雨砸在铁条上,发出尖锐的刺耳的噪音。  狮子都愣了,有一瞬间它以为这个两脚兽突发性神经病。  铁钩还敲打着铁条,这个举动惹怒了狮子,它愤怒地扑过来,大肉爪子拍在铁笼子上,整个笼子都晃动。  狮子的爪子几乎碰到了他的鼻尖,而任逸飞的眼睛都没有眨。  他只是在狮子扑过来,将毛脸贴在铁条上威胁他的一刹那,伸手抓住狮子鬃毛下的金坠子,连着狮子毛一起扯下。  这动作一气呵成,仿佛训练有素的魔术师。  而且他还有时间空余摸了一把狮子伸出来的小脚趾(铁条间隔太小,伸不出一整个爪子)。毛茸茸的,就是毛有点粗,没有猫咪的软。  在某部电影里,他曾经客串过飞贼。为了演出导演想要的一镜到底的效果,他也是狠狠练习了怎么快速准确又不着痕迹地偷取别人脖子上金项链,并且快速隐藏的技巧。  那个镜头后来成了剪辑区up主拿来吊打流量的经典片段,一般还有个吸人眼球的夸张标题《神级客串》。  当时他自己还笑,学了一堆用不上的技能,没想到是技多不压身,这会儿用上了。  被拔了毛,还被摸了小脚趾,狮子生气地又是一声吼,它的口臭味扑鼻而来,任逸飞却已经转身去实验金坠子了。  这个密室考验的大概是人的勇气什么的?任逸飞不太确定。  隔着笼子的话,他完全没有那种恐惧感。恐惧多数来源于无法控制,但现在的局面完全在他控制之内。  发现狮子无论如何伤不到他之后,那种面对猛兽的天生恐惧感就被压到很低很低的程度。  说起来,他似乎也经历过被饥饿的野兽生食的事,在大恶人系统给的梦境里。  然而他却没有留下多少心理阴影。大概因为那个野兽第一时间咬断了他的脖子,没有给他带去太大痛苦。  比起被食人魔一片片切割最后活活疼死,这已经算得上温柔了。  花形金坠子按进花形凹槽里,严丝合缝。他听到身后的响动,是一堵墙在往两边转,墙的那一头,有一个花容失色的年轻男人,他脚边还躺着一具形状惨烈的尸体。  “唔。”飘来的气味冲淡了这个房间里野兽的骚味和屠宰场的腥臭味,这是尸体腐败的味道。  任逸飞怀疑这个密室逃脱游戏的设计者和鼻子有仇,这三种气味都特别败兴。  “是你?”年轻男人指着任逸飞。  巧了不是,又是相亲对象那个姐控弟弟。  眼看着大门又要缓缓关闭,任逸飞拎着铁钩子进入那个弟弟所在的屋子。  看起来这像是一个太平间,有尸体清理台,有一个个放置尸体的冷柜,还有帮运尸体的推车……配合着头上幽幽的冷光,看起来还像模像样的。  身后的门关闭了,现在房间里只剩下尸臭味。任逸飞从口袋里摸出一对薄手套,仔细戴上,动作缓慢且冷静。  年轻男人和尸体待了很久,本来吓够呛,这会儿看到来了个熟人(?),看起来又很冷静沉着的样子,他忽然也有了一点信心。  “你杀的?”任逸飞意指地上的尸体。  这个男人顿时像被火烧了一般跳起来:“什么?关我什么事?我进来时他就这样了!”  “哦,还有其他人吗?你之前有没有遇上别的人?”  年轻男人摇摇头,这时候尸体上一只绿苍蝇飞起来,这恶心到了他。他退后数步,一只手捂着鼻子:“我从进来直接就看到这东西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前。我也不确定,这里也没有计时的东西。”  “从进来?你进来副本就在这里?”任逸飞觉得奇怪,这人还一个密室都没通关过?  “是啊,你已经过一个密室了?我好像看到了一只狮子。”年轻人上下打量他,“看不出来啊。诶,你是怎么通关的?”  “墙上有个凹槽,狮子脖子上有个钥匙,隔着笼子拿走就好了。”略过一切难点,任逸飞轻描淡写说了自己通关的秘诀,然后问对方,“你呢,有什么发现吗?”  这会儿正需要通力合作,年轻男人也不准备隐瞒什么,他指着大门的方向:“这里有门,但是需要密码,我不知道密码是什么。”  任逸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开始一个个查看那些存放尸体的抽屉,空无一物。看起来唯一的尸体就是地上这个。  “你以前玩过这种密室逃脱游戏吗?”任逸飞问这个年轻人,他看起来很时尚的样子,像是会玩这种游戏的类型。  果然,一说到这个,年轻人的尾巴就翘起来:“可不是?我可是高手。不管是用镜子反射激光的,还是利用压力的,或者是需要某些声音的……就没有哪个套路我不知道。”  “是吗?那你对这个密室有什么看法?”  “看法?”他看了一圈,揉揉胳膊,语气迟疑,“应该差不多吧?不过这种出现明显的门的密室,需要破解的就是密码。但是……”  他摇摇头:“正常的密室都会有些数字提示,这里,我连一个阿拉伯数字都没看见。”  这倒是真的,就是那些冷柜上也没有号码,他们就不担心取错尸体吗?  想到这个年轻人在这里折腾了半个小时还没折腾出来,而他都已经连着闯过两个密室。任逸飞一面羡慕别人的运气,一面感慨这个密室逃脱的难度。  看来就算精通密室逃脱游戏的玩家,这时候也没法起太大帮助。这个密室逃脱不按着套路来。  事实上面对着尸体还能保持基本冷静,任逸飞觉得这个年轻人已经很可以了。  他走到尸体旁,蹲下来开始研究地上死状恐怖的尸体。  这是这个密室留给他们的唯一线索,也是最有可能提供密码的线索。  “……卧槽,你干什么?你好变态!”年轻男人受不了地叫起来,他看到任逸飞用铁钩子拨动死者的嘴唇,那上面爬满了蛆,还有几只绿头苍蝇。  铁钩的动作让这几只苍蝇飞起来,但是没有飞远,它们去了尸体的裆部。那里也有吸引苍蝇的‘窍穴’。  “如你所见,正在找线索。”任逸飞头也不回,他认真观察着尸体。  “恶。”现实中根本没见过这阵仗的年轻男人有些反胃,他别过脸去,心说姐姐相亲不成功是正确的,这种面不改色玩尸体的人,还不是法医专业,能是正常的?  “你不觉得恶心吗?听说你是学金融的?”学金融的还玩尸体?  “不会动的尸体有什么好恶心的?它不会站起来打你,也不会张嘴骂你,也不会躲在你的床底下吓你一跳。”任逸飞特别淡定。  其实他以前也不太能适应尸体,到底是和平社会长大的人。但是进入荒芜之角一个多月,任逸飞发现对恐惧的敏感度下降了。  还是危机能锻炼人。  嗯,或许是因为知道这些都是npc,所以脑子里自动出现npc化蜡像的画面,就一下冲淡了这种恐惧感。  想到自己动来动去的,或许只是人造蜡像,就没有那么害怕了。感觉和演电影时候的道具或特效妆演员差不多。  他居然连看尸体都没感觉,真是越来越不像人了,任逸飞内心感慨。  而另一边的年轻男人已经吓到不行。任逸飞刚来的时候他还挺开心,但是这个时候开始怀疑:和这个可怕的家伙共处一室真的没问题吗?  任逸飞没理会这个年轻男人,他在观察虫子。  老实说,任逸飞对法医昆虫学没有仔细的研究,他只能初步判断这个尸体是死了多久的。更具体的,恐怕要专业人士来了才能知道。  看衣着,短袖t恤加上牛仔长裤,所处季节应该和外界差不多,初夏,平均气温二十三度左右。  尸体的手腕上带着手表,不过手表已经不走了,是机械表。  他口袋里还滑出半个手机,目前不知道这个手机能不能用。  面部,尤其是嘴唇上有成团的蝇卵,同时可见苍蝇和幼虫,鼻腔内有幼虫爬动。最长的是长0.5cm以上的三龄幼虫,还没看到蛹。  这些虫子只在孔窍出现,说明尸体上没有其他破裂伤口。  他又用铁钩子撩起衣服观察腹部,腹部有明显隆起。  人死后,尸体腐败,会产生气体吸引苍蝇过来产卵。如果没有意外,二十四小时内就能看到第一批一龄幼虫,也就是蛆。再一天,蜕皮成二龄幼虫,然后是三龄幼虫。  现在尸体上有成团的卵,有三龄幼虫,但是没有蛹,结合平均温度,再配合其他特征,比如尸斑的情况和腹部隆起的特征,他大概能判断,这个尸体死亡应该有三天。  “我记得,太平间接收尸体的时候都需要登记,上面需要标注死亡时间。”  “所、所以呢?”年轻男人哆哆嗦嗦地问。  任逸飞用铁钩将裤袋边的手机划拉出来,‘咻’一下滑到年轻男人脚边,把他吓一跳:“你干什么?!”  “你把它打开,我看看年月日。”任逸飞说。  “你为什么不打开?”年轻男人看着手机上还爬动的两只白胖小蛆,差点没有吐出来。  “呵。”任逸飞敲敲长铁钩,震落上面的小虫子。  年轻男人憋住气,他突然有点怕这个人。  “我是个生意人,不做亏本的买卖。”任逸飞说,“如果你对我没什么用,说不定我会把你的腿敲碎,丢在这里和尸体作伴。”  他的声音平缓且冷静,年轻男人却生生吓得打哆嗦。  “等等,我,我按还不行?”第190章 小游戏(21)  怂,但是识相的年轻男人小心翼翼打开手机,手机还有一点电,上面出现了现在的时间:“5月31日,五点三十七分……”  “后面的不用报了。”任逸飞走到密码锁前,这个世界的今年是2023年,他在外面的日历上看到过。  这是一个六位数的密码锁。  “230528。”  “叮咚。密码正确。”随着电子密码锁的声音,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一个漆黑的,只有无数激光射线的黝黑走道出现在他们面前。  “卧槽。”年轻男人愣住了。  任逸飞没有直接去那里,他回头拉走了一个尸体推车,然后进入那个屋子,年轻男人见他走了,这才急急忙忙冲过来:“大哥,等等我。”  密码一开,直接改称大哥了,一点没有当初那个嫌弃的样子。  “卧槽,大哥你是怎么知道密码的?”年轻男人这会儿表现得很热情,“大哥,我姓安。哎哟,看我,我姐姐姓安我肯定也姓安啊。你怎么知道那个密码的?”  “猜的。”任逸飞言简意赅。  “别这样,说说呗?”  年轻男人追根问底:“这怎么能是猜能猜出来的?您是从尸体上发现的?那尸体也没写名字啊?还是时间?不对啊,那我刚来就输入过时间了,一模一样的时间。”  任逸飞这会儿才觉得这个人吵得慌,他只好多说了一句:“这个尸体已经死亡三日,现在的时间往前推三天就是真实死亡时间,密码就是死亡时间。当然,我猜的,只是运气好猜中了。”  “我……”  “嘘。”任逸飞让他安静。  “推一辆运尸车来,哦,还有,”任逸飞仔细想想,指着地上的尸体,“把那双鞋子摘下来。”  “什么?” 第209章 他是不怕蛇,但也没想和它们同处一室,而且数量还那么多。  “没见过。”年轻男人躲着蛇,走得十分辛苦。若是有这样的密室逃脱,不知道多少人得吓出心脏病——虽然玩游戏要刺激,但也没有直接把人丢在蛇窟的。  这屋子里的蛇太多了,饶是任逸飞对蛇没有偏见,这会儿都有些发冷。他站了会儿,撑着高冷的人设,眼睛也观察着四周,寻找可能的方向。  一只浑身灰黑的三角脑袋毒蛇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任逸飞好悬没有吓得直接把铁钩子挥出去。  “嗯?”这时候,蛇腹部的一个图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不是一个图案,准确来说那是一个字:花。  任逸飞想到了什么,他转头去看别的蛇,发现它们高悬脑袋的时候,腹部也有字:“你看这些蛇的腹部都有字,这些字有什么含义?”  难不成要把这些字都认一认,组成什么字句?  “字?什么字?”年轻男人吓都吓半死,还能注意到蛇腹部有字?而且这些字太小了,花生米那么大,稍微远一点,视力差一点,那都看不清。  任逸飞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像这条不请自来的黑色毒蛇,大部分蛇不喜欢和人类靠太近,靠太近,蛇会感觉到威胁而发动攻击。但是站太远,看不清它们身上的字。  “这是一个花字。”任逸飞决定先解决眼前这个看起来就很危险的黑色毒蛇。  “不会是飞花令吧?”年轻男人脱口而出。  任逸飞抬起头,年轻男人的说法给了他灵感:“说不定呢?”  他对着那条黑色的不知道是不是非洲黑曼巴的蛇道:“春城无处不飞花?”  他刚说完,黑蛇就化成了一团烟雾炸开,烟雾散去,地上落了一枚拼图碎片。还真是飞花令?  他们两个都非常吃惊,同时还有些高兴,可算找到这个毛线团的线头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基本上就是在背诵各种古诗词。这里还有个限制,一句不能超过七个字,于是一些长句就被排除在外。  并且,只要是出现过一次的字,之后不会再出现,于是越到后面,剩下的字越是生僻。  任逸飞能想起来的古诗词大都是曾经课文上要求背诵的,然后还有一部分工作时候接触到的,为了理解角色而背诵的。  所以,基本上,这些小蛇蛇身上的字,他大概只能想起一半的相关诗词。  看到‘病’能想起‘何如霍去病’那都是他人品爆发。  倒是年轻男人,这个看起来和诗词不是很搭的人,却基本是一口一个,连着斩获几十片拼图碎片。  “我大学学的是古汉语。”他不好意思地说。  “很了不起。”这么好的专业,看懂甲骨文和金文也不在话下。  被任逸飞这么一赞,年轻男人越发得了趣,再次往蛇堆里走,连自己怕蛇都忘记了。  其实期间也有蛇受到惊吓试图攻击他们,被任逸飞眼疾手快地用铁钩子挥走。不过一般来说,只要他们没有先做什么,蛇是不会理会两人的。  两人通力合作,很快就收集了约莫三分之二的拼图碎片,屋子里的蛇也少了大半。  “剩下的那三分之一你来负责,我来拼图。”任逸飞知道这方面不是他的专长,果断放弃,选择了更为擅长的拼图。  年轻男人看到任逸飞只需要一眼就能从那堆差不多的拼图里找出边角,然后一个个飞快摆上,也知道这工作自己无法胜任,于是专心念诗去。  任逸飞记忆力好,分析能力也强,这些拼图碎片在他手里就像是被编了号,几乎不需要思考,他就知道这些碎片应该放在哪一个位置。  一个找碎片,一个拼碎片,随着拼图慢慢完整,一幅卡通风格的画作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是一条缠绕成8字形状的五彩蛇,用红橙黄绿蓝五种色彩的碎片组合而成,正是他们脚底下的地板的图案。  图上五彩的腹部,一枚黄色的小碎片上有一个红点,这是这个拼图给的提示。他们找到了这块小小的玻璃碎片。  “里面是一个远红外线接收装置,密室逃脱游戏常见的小机关。”有过多次游戏经验的年轻男人和任逸飞说,“需要把远红外线激光射入这个装置里,门才会打开。”  远红外线……任逸飞看向走廊,那里有很多远红外线激光。  “完了。”年轻男人又开始散发绝望气息。  那边的线动一动就要喷火,而且要折射到这里,至少需要两个镜片,他们去哪儿找这两个镜片?  “这就完了?”任逸飞只想了两秒,就拿下手机保护罩。  这个手机就是他自带的手机,进入游戏后所有功能停用,但是外形不会有变化,甚至保护罩被默认为整体也保留下来。  年轻男人一开始不明白他的操作,直到手机背面露出巴掌大的镜面。  任逸飞将镜片撕下来,用铁钩敲成两片,一片递给年轻男人:“学过镜面反射吧?”  “学、学过。”年轻男人还沉浸在这种‘神一样的队友’的震撼里。  “两辆车最多可以挡几十秒,我来做反射第一次,你负责将激光射进感知装置里。”任逸飞站起来,拿着碎玻璃准备动手。  “你……会不会有危险?”年轻男人一脸忐忑,十分纠结。他也很想勇敢,很想变得强大,然而内心还是胆怯了。  “不会。”任逸飞没回头。  这世界上哪儿有完全没有危险的事?吃饭都可能噎住,何况这种事。不过他信不过这个年轻男人,很担心他一慌张就把玻璃摔地上去了。  他可就这两块碎镜子,这要是丢了,那他就是再能,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年轻男人也知道事情严重性,他手里拿着镜片,一脸坚毅:“我准备好了。”  任逸飞站在走廊里,他的头来回转,寻找着最合适的角度的激光。其实他此刻没有自己表现得那么淡定。但是年轻男人胆子不大,若是自己也慌乱了,这个人更是要完。  因此,另一个人可以害怕紧张,他却是绝不能的。  “开始。”他找到了最合适的激光,但是第一件事不是伸手,而是推出运尸车,就在下面火焰冲起的时候,任逸飞拿着镜片伸出手,镜片接到其中一根激光线,调整角度,射入室内。  “接!”  年轻男人如梦初醒,赶紧用镜子去接,然后试着调整角度,想把激光反射到下面的装置里。  年轻男人已经很努力在调整角度,可就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任逸飞的脸上冒着汗,但是手没有一点抖动,镜片也稳稳的,反射的激光也稳稳的。他想要催促,却又担心让这个玩家更慌乱。  下面的火焰温度极高,就这么点时间,那块钢板上已经出现了几个烧红的点。那点越来越红,几乎要变成橙黄色,而上面的手感觉到的温度也在飙高。  终于,钢板出现烧熔的情况,眼看着就要化掉,任逸飞当机立断,他一脚将这个运尸车踹开,自己的手收回来。  就那一秒,火舌融化了钢板,已经窜出来。不过还没烧到任逸飞的手,车就被踹走了,他的手也收回来。  室内的年轻男人看到了这惊险一幕,他很是懊恼。其实有两次激光就要折射进装置里,但是他手抖了一下,就抖旁边去了。  “你做得不错。”任逸飞一句话拯救了低迷的年轻男人,“等三分钟,进行第二次。按着你之前的感觉来,没问题的。”  他的话语太过笃定,因为失败大受打击的年轻男人都因此重新有了勇气:“这一次我会很小心的。”  “嗯。”任逸飞应了一声,闭上眼。他在意识空间里模拟之前的激光的转折反射,准备找一个更好的角度。  年轻男人的手臂抬起来的那个高度,是他的双手觉得相对舒服的高度,如果一开始反射的激光的位置就在那里,说不定他的手不会那么抖。  任逸飞想要将自己这边的角度调整得更加精确,好降低第二次反射的难度。  三分钟的短暂休息后,他们开始了第二次实验,这一次任逸飞降低了射线过来的落点,果然,年轻男人一抬手就接收到激光,并且没有用很大力气,就将激光反射入激光接收器里。  这一切太快了,几乎就是几个呼吸,整个地板的玻璃碎片里都发出光。  “成功了?成功了!”年轻男人几乎要跳起来。  任逸飞也收起镜子走过去,他站在那条发光的玻璃蛇上,等着哪个门打开。  可是没想到,打开的不是哪个门,而是一整个地板——他们瞬间就掉落了,落进一片黑暗中。  任逸飞感觉自己像是落进了水里,可是睁开眼,他却站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他的前面还站着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儒雅男人。  那是年天喜,一个‘死人’。第192章 小游戏(23)  这里是片场,任逸飞从小在片场长大,他对这里异常熟悉,闭着眼嗅嗅味就知道是这儿。  这里有很多人,导演、副导演、摄影师、编辑、场务……但他们就像是看不到这个角落。  “当我发现你也在这里,我就一直期待这一天。”对面的年天喜一抖长衫,坐下来,“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吧,任逸飞?”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笑容也讽刺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拍卖会,你和萨曼一起来的。如果那时候我查一查,也不会错过。”  “‘任逸飞’?他怎么知道?”任逸飞才发现自己也是一身长衫,且他已经不是钟岚的样貌,而是本来的任逸飞的样子。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这个副本本来就特别,出现这种情况也不奇怪。  “你没死?”  “死了,进了荒芜之角的那一天就死了。这里是和荒芜之角一样的地方。”明明之前还恨不得弄死他,这会儿见到了,年天喜却是意外的心平气和。  听了这话,任逸飞觉得奇怪:“你……不,你们,其实没有真正死去,而是跳槽了?”  应该也不是真正的跳槽,没听说过大厂月入七千的员工跳去小厂月入三千的,图什么呀?  虽然他一直觉得荒芜之角就够糟心的,但是low中自有low中手,这个‘休闲小游戏’的下限已经突破了人类的底线。  所以任逸飞又自己驳回:“不,应该是失败之后,作为战利品或者俘虏被留下了。”  年天喜眉头直跳:这人说话可真是无遮无拦,据说还是娱乐圈的影帝,他是怎么在那个需要高情商的圈子里混下来的。  “进入小游戏副本后,你所有的举动,我都看到了。正如我一开始担心的,你果然是我的劲敌。”年天喜回避了‘俘虏’这个问题,转而说起其他的。  但是年天喜不知道,任逸飞是个非常敏锐的人,一句话就能分析出很多信息。  于是任逸飞笑了,眼睛看着年天喜,问:“我自认自己的表演没有大错,然而你却直接知道是我。所以,你们看到的是灵魂真正的样子?”  年天喜一愣,脸上稍稍露了痕迹,可是不等他掩饰,那边任逸飞又开始分析了。  “能观察进入游戏的玩家,必然是这个游戏的授权。资本家们不做无意义的事,是不是你们还有一个指标,比如干掉一两个荒芜之角来的玩家?”  年天喜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一秒后转回来,直视任逸飞,却是色厉内荏。  “之所以你选中我,是想要在我们最擅长的领域击败我,对吧?”  任逸飞一边说一边分析年天喜微妙的表情变化。被这双眼睛观察着,年天喜感觉自己就是被毒蛇盯上的猎物,毒蛇久久不动只是在想从哪一头开始吃更好。  黑兔子和萨曼果然是朋友,年天喜自嘲似地想。  上一个看他几眼就能扒掉他的面具的家伙就是萨曼,那个人十足狡诈,他只是把自己伪装成混混头子。萨曼骗过了所有人,然后他搞出了虚拟游戏。  这两个喜欢观察和分析别人,让人毛骨悚然的家伙聚集在一块儿了。  “不,黑兔子应该还不知道萨曼也在这里吧?而且负责萨曼的还是个豺狼一样的玩家,喜欢慢慢折磨死对手。”年天喜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让这个兔子失去冷静的点。  “我之前还在想,这里的‘鬼’就算难找一点,也不至于来一波荒芜之角的玩家就团灭一波。原来如此……” 第211章 那些演了一辈子戏也学了一辈子戏的老戏骨里就常出现这种演员。你看他的表演都是浑然天成的,没有一点‘演’的痕迹,就觉得,生活中就有这么一个人。  这种演员最典型的特征就是,一个出场,一个表情,就能把观众带进戏里,并且觉得自己身边就有这种类型的人,简直一模一样。  任逸飞这么好看的脸,该是很吸引人的。可是他揣着手一脸窘迫的时候,就看不到他的‘帅气’了,完全被带进去,只看到一个失意的落魄的旧式权贵子弟。  年天喜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样的年纪,是怎么把演技磨练成这样的?这就不是天赋的问题,是经验的问题!  再怎么了不起的天赋,若是没锻炼过,也决计演不出这种中年人的沧桑。  下面一段,就是他从典当行出来,遇上鱼贩子买鱼的剧情,也是年天喜被喊停的一幕。  年天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任逸飞的表演,他想看看他是怎么演绎这一段的,也想知道自己欠缺在哪里。  此刻任逸飞已经遇上向他走来的鱼贩子,挑着木桶,里面是刚钓上来的河鱼。  因为心里藏着事儿没有注意,他们两个不小心就擦碰到了,木桶里的水打湿了任逸飞一点衣角。  “哎哟,你怎么不看路啊?”任逸飞一只手要拿鸟笼,一边夹着冬衣,还得拎起长衫的衣摆抖水珠子。  “对不住对不住。这位爷,您要买鱼吗?刚钓的,那么鲜,那么肥,您带回去熬鱼汤也好,烤鱼也好,保管家里那位太太说不出一个不好。您再买一块嫩豆腐,切开一起炖,那滋味可美着呢,老人小孩吃着都好。”  鱼贩子趁机推销他的鱼,嘴里话术一套一套的,什么豆腐炖鱼,什么灶膛烤鱼,仿佛他的鱼就是人间美味。  任逸飞本不欲理会,听到老人小孩这四个字才停下脚步:“诶,你的鱼怎么卖?”  “我这有鲫鱼、草鱼、鲤鱼……”小贩看他有意买,立马把扁担上的两个木桶放下来,让任逸飞自己挑。  任逸飞选了一条巴掌大的鲫鱼,这时候他讨价还价一番,被鱼贩子讽刺‘穷酸’,但还是忍着买了,这段剧情也就结束。  但是这个时候,边上却来了一个人,指着任逸飞手里的鲫鱼道:“这鱼我要了。”  任逸飞脚步一顿,正思索着,那个半道插队的家伙仿佛刚看到他:“哟,这不是三爷吗?您这样的身份,怎么还自己买鱼啊?”  “改戏了?”剧本里可没有这一段。  台下的年天喜隐约明白,这是有别的东西在干涉,但另一边,他也好奇,任逸飞会怎么回应。  看那人手上甩着几个铜钱,身上穿得也好,看着就不差钱,鱼贩子当即转头道:“错了错了,我说的是这一条鲫鱼,您手里这条,得是两个子。”  这就是见钱眼开临时变卦了。  任逸飞涨红脸,据理力争:“可没有这么做生意的,吐出的口水还能咽回去!这鱼苗不是你放的,鱼食不是你喂的,所耗的就是你一点子力气,也配得两个铜子?”  “您甭管是怎么说,要么两个钱您拿走,要么您让给这位爷。”鱼贩子打蛇随棍上,为一个铜钱,职业道德都不要了。  鱼贩这模样,边上那人还一副看戏表情,任逸飞只觉得脑袋里嗡嗡嗡地冒气。  他一把摸出几个钱作势要砸,然而现实生活的落魄阻止了他。最后他只留下一个,其余的塞回去。  然后任逸飞就将这一枚铜钱狠狠砸进木桶里:“留着吧,爷赏你的棺材钱!”  这一段也就是半分钟,然而表情几次变化,从忍耐、压制,到压制不住爆发,中间其实有一段复杂的心路历程。  虽然这段戏是中间插进去的,但是任逸飞衔接得很好,仿佛剧本上本就是如此。  “我输了。”年天喜心里发苦,如果是他,突然插入这种戏,可能没有任逸飞处理得那么自然。  “努力这么久,做小伏低只为活下去,真是不甘心。”年天喜的眼睛几乎充血。  生死面前,他才知道什么原则什么公正都可以先放一边。他的眼睛转到旁边其他npc的身上:不,或许还有希望,小游戏想要得到这些高手玩家,它是裁判,也是选手……  就像是验证他所想的,任逸飞刚拿了鱼,拎着麻绳准备走,导演突然站起来,大声喊了‘卡’。  这声音是一道不受欢迎的噪音,打断了故事,也破坏了任逸飞营造的气氛。任逸飞的眼睛抬起,几乎隐藏不住自己的锋芒:这个时间点太微妙了。  年天喜也站起来,手里的剧本都要被他的指甲抓烂了。喜悦无法抑制,嘴角也一直控制不住地上勾:不早也不晚,任逸飞的戏就比他的少了那么一秒。  关键性的一秒,决生死的一秒。  “演技再高又怎么样?他一个人,还能和整个环境相抗衡?”年天喜心想着,“娱乐圈从来不少这种事,再有能力,总还是要被有背景无能力的人压制。”  “他早该适应了这种潜规则,水至清则无鱼。”年天喜一遍遍和自己说,那种心虚的感觉也就慢慢散了。  环境如此,他改变不了,也不想改变。  沉默半晌,任逸飞将手里的活鱼丢回木桶里,他伸手将额前的刘海抓到脑后,表情变得平静,眼神也是如此。  他看向一角的年天喜,而年天喜居然躲开了他的视线,不敢直视他。  真正的结果,两人心知肚明,大家不过是在装傻充愣。  “结果已经出来了。”扮演导演的npc走过来,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的虚伪,“玩家刚刚好少了一秒,真遗憾啊,就这么一秒你就输了。  “其实你也很优秀,可惜了,可惜了。”  “认赌服输。”边上的副导演也加了一句。  “对,输了就得认。”  任逸飞看向其他人,尤其是眼神闪躲的年天喜,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如暴风雨前的乌云:“你们也觉得我的戏不好?所以你们认可这个结果?”  “认可认可。”之前操控摄影机的npc嘻嘻笑笑,“我们可都看见了,你这演的和剧本不一样啊,那都不是改词儿,是改剧本。”  “就是,之前那句台词就改得很不好,说什么被乌鸦抛弃,就没听说过有谁能被乌鸦抛弃的。真是狗屁不通。”  一群人嘲笑任逸飞,仿佛之前还看入迷的人不是自己。  年天喜欲言又止,身为演员,他也有自己的骄傲,不会否认自己的失败。  然而,这次情况太特别,失败是会死亡的,彻底死亡。  能苟活着,为什么要死?  如果年天喜是那种为了信念宁死不屈的人,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成为专门对付荒芜之角的玩家的利器。  演员的骄傲,还是自己的生命,这还需要选吗?  “你输了。”年天喜深吸了一口气,“你的确输了,有目共睹。”  作者有话要说:  年天喜:你输了。  阿飞:呵呵。第194章 小游戏(25)  “哈哈哈……我输了?”任逸飞突然大笑,他用指尖点在眼角,点下一滴眼泪水,“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就是哭得眼泪都出来了也没用。”这些npc之前都是玩家,有些是荒芜之角的,有些是本土的。但是不管是哪一种,他们都不希望任逸飞成为赢家。  “如果我这样悲惨,凭什么你还能冲破牢笼?留下来,一起堕落吧。”这才是在座几人的真实心声。  任逸飞的演技就是好到天上去,这一局他也是必输无疑。裁判要一个人输,那个人就必须得输。  一左一右两根黑色锁链从看不见的远处伸过来,锁扣扣住了任逸飞的双脚,四周围的热闹街景如烟雾散去,露出真实的模样——是一个四面都白得发光的屋子。  而那些npc也不再是导演、副导演的模样,他们长相没有变化,衣着全都变了,都这么不怀好意地看着任逸飞。  “看来你只好下来和我们作伴了。”一想到天才坠落,世间再无‘黑兔子’,年天喜的笑容都真实了几分。  “实力分两种,一种是个人能力,一种是背景。只有小孩子才会那么天真地以为,自己够强,就能胜利。”  他走到任逸飞面前,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那眼神挺像古代老妓打量着还在挣扎不休的苦命女人。  任逸飞一巴掌拍开,他眉间染上淡淡排斥和不屑。  在年天喜看来,任逸飞的一声不吭仿佛是在做着消极抵抗。任逸飞越是不情不愿,他越是高兴:再骄傲又如何,还不是落到这样的地步?  “我一直想和你见一面,可惜没有机会。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可就太多了。”年天喜像是面对着必死的猎物,心里充满了倾诉欲,他简直迫不及待要发泄之前被后来者超越的愤恨。  “真好,你有一张适合娱乐圈的脸。因为脸,一直受着优待吧?我真好奇,你经了多少人的手,那些前辈还有导演们,很会调教人吧?你的演技是这么练出来的?”年天喜已经完全不掩饰他的恶意了。  任逸飞反而笑了:“你看起来嫉妒到要疯了,我的演技,是不是很好?”  心里的渴望被直接看穿,年天喜脸色难看。没错,他说那么多贬低人的话,只是因为他嫉妒。只有这么贬低、恶意猜测,他才觉得那种嫉妒稍微变淡一些。  “实不相瞒,我这个人,最喜欢的事情便是仗着有天赋为所欲为。”任逸飞再一次将额前飘落的刘海梳到耳后:“看见自己的脸了吗?你嫉妒得……眼里都要流出血了。”  任逸飞的语言变成箭,一根根扎入年天喜的心。  “闭嘴,你不怕死吗?”  “为什么闭嘴,这不是事实吗?”任逸飞笑得很灿烂,“至于死么,这倒是不担心的。最多就是从荒芜之角跳槽到这里,损失不大。倒是你……”  “我怎么?”  任逸飞的笑容更浓几分:“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选择留下我,对比太残忍了。手里没有真钻的时候,莫桑石也能凑合,有了真钻,谁还要莫桑石?”  这话着实是刺激又残酷,年天喜又想到刚刚的比试,他恼羞成怒,一只手朝着任逸飞的脖子抓来。  任逸飞只是双脚被束缚,他的手却也不动,等着年天喜来抓。  可惜,年天喜的手才伸到一半,神秘的力量制止他。  意识到这力量来自哪里,年天喜的脸煞白。他想到任逸飞刚刚的话,什么钻石什么莫桑石。  “我要被遗弃了?”年天喜的心抽痛。在荒芜之角的时候,那些口口声声要追逐他的人,也是这么轻易地转投了任逸飞的怀抱。  甚至高端玩家也开始将黑兔子列为第一的合作对象。  “老板,你不要被他骗了,这个人根本没有……”  “嘘。”  年天喜一个激灵,不动了。  “新来的玩家,我要怎么称呼你?”空间里出现一个特别的声音,找不到源头,似乎是从四面八方来。  小游戏本尊来了,之前还没点正经样子的npc立刻站直身体。  “和荒芜之角里的一样,叫我黑兔子吧。”任逸飞看起来特别友好,感觉下一秒就要跳槽了。  显然这个小游戏也是这么认为,所以他直接说:“欢迎你加入,黑兔……”  它话还没讲完,任逸飞抬起手:“稍等,我还没决定我是否要加入。当然,我知道,不加入要死。不过我对活着没有特别的执念,用这个威胁我可能没什么用。”  年天喜在旁冷笑:他居然拒绝一个无限流?找死……  “你有什么想要的?”权衡片刻,小游戏还是觉得任逸飞的价值可以让它稍作退让。  找死的死字还卡在年天喜的喉咙里,其他npc也惊呆了。他们何时见过这样好说话的小游戏本尊?又何曾和小游戏这样讨价还价过?  然而任逸飞就敢提出要求:“想要我加入,总得让我看看,我要服务的人是谁。那个傀儡就算了,我要看的是老板,真正的掌权者。”  在场的npc全部倒吸一口气,他们觉得任逸飞简直是胆大包天,他一个玩家居然敢提出这样非分的不合理的请求。 第213章 任逸飞:“……”好像真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站在一个休息角,深蓝色的地板上堆着好几个沙黄色的懒人沙发,还放着几个假的椰树盆栽。这个角落通常是带娃的家长们休息的地方——旁边就写着呢,家长休息区(马尔代夫)。  马尔代夫?真是有想法。  而在他旁边,是儿童阅读区。这是一间做成球形的阅读室,墙壁全部做成书架,中间也立着几排书架,上面放满了这个年龄的孩子喜欢的绘本故事。  阅读室边上也有个代号(瑞士)。  嗯,大概是精神富足才是真正的富足的意思?  附近所有的功能区都有自己的代号,全都是国家的名字,这是这个游乐场的特色吗?  在他的正前方,又是一堵墙。墙上贴着一张纸,上面有卡通的海盗船长和一艘海盗船,最上面四个大字:寻宝活动。  任逸飞多看了几眼。他如今也有了玩家的自觉,会留意一切可疑的事物和特别的信息。  “春夏秋冬四个娃娃,爱捉迷藏来玩耍。”  突然的歌声吓了他一跳,但是上面找不到喇叭。  目前来说这是这个地方唯一的声音,配合着自己旋转的木马,和四周围卡通木偶那呆滞的眼睛,总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任逸飞回头看,来时的门已经消失了,他看见的只有一个彩绘的墙壁,也是海洋主题的,画着各色的贝壳和海洋生物。  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听这歌重复地唱了一遍,他觉得自己应该出去看看。  拿着他的‘祖传’长铁钩,任逸飞出了这个角落。  外面就是很典型的室内儿童游乐场,针对小学以下三岁以上的儿童,他走过了蓝白两色的泡泡球区域(英国),又走过大大小小的跳床区域(印度),依旧找不到一个人。  “春夏秋冬四个娃娃,爱捉迷藏来玩耍。”  任逸飞来到扮演区的时候,游乐场出现了另一个声音,是个尖锐的男人声音,混在广播的童音里,声调十分奇怪。  任逸飞下意识寻找这个声音所在的方向。  “这个地方还有别人?是敌是友?”  紧随歌声之后,是脚步声。不,不只是脚步声,还有什么东西被拖动的摩擦声。任逸飞突然有些不舒服的感觉,他避入附近的建筑里。  这里是游乐场里的扮演区(日本),上下两层,被装修成不同的功能建筑的样子,医院、警察局、娃娃屋、厨房……里面的东西小而精致。  此刻的任逸飞就在一个两面开窗砖红色的小屋子里,透过窗户看着外面。  他小心翼翼,不发出任何声音。面对不知道规则的东西,必须谨慎,再谨慎。  那个尖锐的男人声音越来越大,没有多久,任逸飞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在一堆夹娃娃机里穿行。  这是一个头大脖子粗,脸上带着傻笑的男人,看得出来精神不太正常。但是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特别大,但是眼瞳特别小,像一条死鱼。  他四处张望,一只手拿着一个屠宰场同款的长铁钩,一只手拖着一个麻布袋。  袋子下面被血浸透了,他走过的地方,拖着长长的血印子。  任逸飞的眼睛微微睁大。  “春夏秋冬四个娃娃,爱捉迷藏来玩耍。”痴傻的男人依旧唱着儿歌,他兴致勃勃地翻找着可能藏人的角落,一双眼睛带着残忍的天真之色。  “嗯?”不知是什么细微声音吸引了他,他停下歌声,径直朝着泡泡区走去。  任逸飞趴在窗台边,远远的看到那个男人抓着铁钩子在泡泡池子里划拉。“刷刷,刷刷”,这些彩色的塑料泡泡被挤来挤去,发出刷刷的声音。  这个游乐场是那么安静,只有广播里儿歌的声音和那个男人在泡泡池里划拉的声音。  又是一声刷刷,那个男人站住了,他往边上挪了两步,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铁钩……  “啊——”惊叫声突兀出现,又在半路戛然而止,血水从泡泡池里涌出来,像喷泉一样,任逸飞眨了好几次的眼睛,仿佛他的眼睛也被那血水溅到了。  痴傻男人再一次唱起了歌,他的歌声充满了快乐。他拿起长铁钩,钩子正牢牢扎入一个玩家的脖子里。他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突然这个男人抬起头,向扮演区的方向看去。  扮演区就在对面,从这个男人的角度可以看到去二楼的旋转楼梯和底下做成监狱的游戏房。监狱房的一角,露出半个砖红色的屋子,还有半扇窗户。  不过那窗户上什么都没有。  任逸飞背靠着墙,放缓自己的呼吸,刚刚差一点就被看见了。  结合目前的线索,他可能已经进了某个游戏场景里,这个场景就是‘捉迷藏’。一个人扮‘猎人’,其他人要藏起来不能被猎人找到。  玩家们是‘小盆友’,那个拿着铁钩子的男人是‘猎人’。  他进这里的时间不对,不知道一开始是个什么场景。不过从玩家们不愿意和那个男人正面刚,而选择躲藏的角度看,正面刚没什么用,甚至被发现后逃跑也没有什么用。  否则那铁钩子都划拉好久了,那个玩家完全可以逃,总比坐以待毙好。可对方就是‘坐以待毙’了。  来这里的都是玩家,手头多少有些自保的道具,但他们既不逃,也不反抗。可见这个游戏必然有什么规则在约束他们。  任逸飞没有和人玩过捉迷藏的快乐童年,但是他知道捉迷藏的规则。‘小盆友’被找到就算失败,而不是被‘抓住’算失败。  这是两种概念。  被找到就算失败,那么玩家被这个男人发现的那一秒,他就淘汰出局了。这个时候的玩家很大可能是无法用道具来自救的。因为他已经失败了。  而被抓住算失败,则要求玩家必须被对方控制住,才算是失败。那么被看到,被发现就不算是‘输’,玩家还有机会反杀和逃跑。  ‘啪嗒’,细细的脚步声突然出现在背后,就隔着一层薄薄的木墙,任逸飞的手臂上涌起一片的鸡皮疙瘩:“?!”  他一下握紧手中的长铁钩。  “冬躲春来,秋躲夏呀,你找我来,我找他。”男人哼着儿歌,将他那圆圆的大脑袋探进了砖红色小屋的窗户里。  他大大的眼睛有三分之二是白的,只有中间一点黑眼睛滴溜溜转动。第196章 小游戏(27)  小小的红色小屋子,里面简单摆放着一张婴儿床,几个小玩具,一个打开的衣柜,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砖红色的小屋外面,靠着另一个窗台的地方,任逸飞蹲坐在那里,他捂着口鼻,手里握着长铁钩一动不动。  听到脚步声的第一时间,根本连思考都来不及,他选择在本能的指挥下从窗户里跳到外面去。  从听到脚步声,到翻窗,就十几秒,若是稍稍迟疑那么一秒,这个圆脑袋的男人这会儿已经发现他了。  当然,现在依旧没有脱离危险,任逸飞全身神经都紧绷着。  圆脑袋的男人将半个身体挤进窗户里,他伸长手臂,用长铁钩敲打屋子里的东西。  婴儿床、衣柜、小板凳、小梳妆台……这些精致并脆弱的东西几下就被圆脑袋男人砸坏了。但他依旧没有看到想看到的猎物。  这让他很不高兴,嘴里开始发出‘啊啊’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实在找不到东西,这个男人终于放弃了,他将他的圆脑袋从小小窗户里伸回来,伸手提着他的大麻袋,哼着歌再次离开了。  一直等那歌声远去,任逸飞才翻窗转回屋子里。  他坐在一堆废墟里惊魂未定。  面对小游戏本尊他都没有这种特别的恐惧。因为那时候他很有把握自己能全身而退,可是这会儿没有。  而且,小游戏再怎么low,它也是能沟通的。然而这个圆脑袋的男人一看就是无法沟通的凶兽,毫无人性的恶魔。  太奇怪了,这不是密室逃脱游戏么?  任逸飞完全不能理解这人为什么会在这里,解谜游戏要变成追杀游戏了?  假设这个游乐场是‘密室逃脱’里的密室,那么这个圆脑袋男人算是什么?为了增加玩家的趣味性(?)而出现的沙丁鱼里的鲶鱼?  “小朋友们,捉迷藏的游戏好玩不好玩啊?刚刚真是可惜,有三个小朋友没有藏好被发现了。剩下的小朋友一定要认真玩游戏哦~”广播里的《捉迷藏》儿歌暂停了,一个娇俏的女孩声音冒出来。  “现在,大家继续来寻宝游戏吧,找到海盗首领的宝箱,就能拿到钥匙啦。小朋友要仔细寻找,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哦~”  这贱贱的卖萌声音,是小游戏没错了。  任逸飞听到外面响起悉悉簌簌的脚步声,他再一次小心探出头。  圆脑袋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玩家们从一个个角落钻出来,居然还有从圆筒形的滑梯里滑出来的,真是有创意。  看起来暂时没有危险,任逸飞也从小屋子里出来。他有种直觉,这个游乐场站着的全是荒芜之角出来的。  人很少,一眼看过去只有六七人。  其他玩家都奇怪地看他手里的长铁钩,这东西不久前才出现在那个可怕屠夫的手里。  其实玩家们手里的道具更多,他们不像是任逸飞什么都不买,这些人可是吃足了荒芜之角只能带有限道具的苦,因此一有机会就要大买特买。  小游戏也没有制止他们,这会儿每个玩家的身上都是一堆一堆的道具。比任逸飞这个只有一根顺来的长铁钩的穷酸阔气多了。  冷着脸,任逸飞快步走过跳床区和泡泡区。他记得自己进来的地方贴着一张‘寻宝游戏’的海报,那上面有他需要的线索。  “那时候怎么没有留心把这海报背下呢?”  任逸飞脚步匆匆,和对面迎来的三人组擦肩而过。  淡淡的酒香飘过来,虽然淡,气味却甚是霸道浓烈。他面不改色走了过去,心里却起了波澜:“陈深?她也来了?”  当时列车上有萨曼和柯北,可没有这股酒香。  “看来不只是一个队伍进入这个游戏。小游戏或许是打着一网打尽的目的,所以把所有玩家都塞进去了。”  假设剩下所有玩家都已经在这里……任逸飞想着那个丝绢和丝绢上的红点,昨晚的幸存人数减去之前的红点数,就是这场游戏里死掉的玩家。  已经十几人了,并且死亡人数还在继续增加。用荒芜之角的玩家打荒芜之角的玩家,小游戏这招太阴损,难怪玩家们损失惨重。  三步并两步,他赶到一开始出现的地方,海报还在,任逸飞轻呼一口气。  “红纸红,红纸红,使把剪刀剪一剪……”这时候广播里再一次出现了特别的歌声。任逸飞的心再次提起,他看了眼手机,距离上一次歌曲消失刚刚五分钟。  这一次会是什么?剪纸吗?  任逸飞来不及多想,他撕下海报躲进球形的阅读室,然后藏在一个书架的后面抓紧时间看。  【想得到维京海盗的秘密财宝吗?走他们走过的路,收集线索,找到打开财宝的钥匙吧!】  维京海盗的大名他听过,还听说是北欧五国的先祖,甚至比哥伦布更早发现美洲大陆。但是更具体的……  任逸飞再一次感受到了知识量不足的痛苦。他知道郑和下西洋的路线,可是维京人扩张侵略的版图他真的不知道。  “当年找上我的要是学霸系统就好了,大恶人系统那个垃圾!”他第一万零一次踩大恶人系统。  比起在荒芜之角混日子,任逸飞更想成为一个朴实无华的学霸,在知识的海洋里蝶泳仰泳狗爬泳。  “咦?参考……书。” 第215章 “我是被惯性思维束缚了。”任逸飞深深反省,他还是习惯把自己当成是和平时代的普通公民,做事考虑太多。  这思想一通,任逸飞就找到了很多之前忽略的点:“就算是小游戏自己,也不能随意更改规则。否则它对付我们就不必拐弯抹角作弊了。所以游戏一开始给出的提示才是这个密室逃脱游戏的关键。”  那个提示乍一看是说玩家们要逃离这个密室,并且小心暗中杀人的x先生。但是深入去思考,x先生是密室的设计者,只有他知道怎么离开密室。  从头到尾,这个提示都没有说过,有钥匙可以帮助玩家离开这里。  换句话说就是:找什么钥匙啊,直接找x先生!  “我通关第一个密室的时候,发现了一句提示:x先生希望自己能穿下m码的衣服。”  任逸飞回忆着之前经历过的密室:“但是我去的第三个密室,也就是某个npc(年轻男人)的第一个密室,里面却没有任何提示。这个提示是否是随机出现的?”  萨曼点点头:“我也遇到了一个,在第四个密室。提示是:x先生是个孤家寡人。”  一个正常或者偏胖体型的单身汉?总不能是那个挥舞着长铁钩的痴傻圆脑袋。  信息太少了。  看着纸蝴蝶差不多弄死了,任逸飞从内兜扯出一块纱布,扯断了撕成两半,一半用水打湿捂着口鼻:“走,去看看是谁在剪纸。”  他拎着长铁钩往纸片来的方向走,萨曼紧随其后。  他们一路遇到不少纸东西,但都被两人解决。任逸飞才发现萨曼这里有很多的道具,一个接着一个,他口袋是连通着异世界吗?  “这个角色还算有钱。”萨曼解释说,“所以我收了不少积分。”  “是吗?”任逸飞就想到他们群里那个一百万一个积分的傻子了。不可能是萨曼的,这简直是往水里撒钱,萨曼看着又不蠢。  “一开始没人相信,我就花大价钱打广告,那之后来了很多卖分的人。市场从卖家市场转为买家市场,价格很快就降到五万一个积分,偶尔还能三万收到。”萨曼说着自己的事,没有发现走在前面的任逸飞的表情越来越奇怪。  “那你,还挺有钱。”任逸飞一脸平静:原来是你啊,解释‘豁免权’的人。  “也不是,中间缺过一些,就在网络上接单子。有个人让我查一个人的生平资料,给了一百万。”  任逸飞:“……”  作者有话要说:  萨曼:阿飞,我赚钱养你呀?(疯狂摇尾巴)  阿飞:……第198章 小游戏(29)  任逸飞就尴尬了一秒,一秒后就找到了新的理解方向:萨曼真会做生意。  就这么几天,地理位置隔了十万八千里,现实中两人也不认识,结果居然能有两次交流,一定是萨曼的生意网撒太广了。  前方的纸片动物越来越多,任逸飞两人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两人几乎就要看到那个剪纸的人了,广播里的音乐却戛然而止,那个娇俏的女声再一次出现。  “小朋友们,剪纸是不是很有趣啊?大家都收到我们工作人员送出的剪纸小礼物了吗?咦?好像有小朋友不太喜欢这个礼物呢。”  “废话,这么恐怖又阴险的东西,谁会喜欢?”玩家们在心中腹诽。  “没关系,我们工作人员一定会仔细挑选一首大家喜欢的儿歌的~”广播里的女声其实非常可爱,只是在这种环境里听着,总是有些恐怖。  “现在,大家继续来寻宝游戏吧~”  只差了一点点,真是可惜。任逸飞左右看看,他似乎来到了小舞台边,台上有很多乐器:架子鼓、电子琴、吉他、手风琴等等。  他走过去,拿走了一个腰鼓,牛皮封的鼓,用手拍了咚咚响。  “你要这做什么?”萨曼不理解。  “先拿着,用不上就丢掉。”  任逸飞不太喜欢用道具和技能,以前不喜欢,现在也不喜欢。  ‘大恶人系统’也给过他道具,但任逸飞没有依赖它们,他逼着自己在种种绝境中求生,一层层开启力量。  最后大恶人系统消失了,那些道具、技能都跟着它一起消失,只有他自己领悟的能力保留下来。  有时候想一想,如果他一直依赖着那些不费力就能得到的道具技能,还能那么干脆地说毁掉系统就毁掉系统吗?  他不知道。  所以无论荒芜之角的人多么推崇道具、技能和鬼卡,他基本是能不用就不用,尽量不产生依赖性。  说到底,这些都是荒芜之角给的,不确定性太大。就像是这一次,两个无限流对上,玩家的一堆道具和技能直接就废掉,太被动了。  ‘墨骨扇’是唯一的例外。  虽然看起来和其他道具一样,但是拿在手上的时候,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个东西是完全被他掌握的。这是鹤君借着荒芜之角的手给他的礼物。  因此墨骨扇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限制的道具,即便在这个世界,都能正常使用。  当然,现在搞不好有第二个‘例外’了。任逸飞的视线隐晦地看过萨曼的口袋,那个宝石盒子里的复制体,是另一个荒芜之角无法控制的东西。  而这个东西差点被其主人转手送给任逸飞。  如果是其他东西,萨曼要送,他就收了,就当是救命钱。可是这个太过贵重了,贵重到他无法继续无视背后的期待。  多少人都拒绝了,怎么就这会儿硬不下心肠?  任逸飞转头看萨曼一眼,那人却笑眯眯地一路跟着他,既不出声提醒,也不失望离开,好像只要他回过头,这人都一直在他身后。  是了,从他到荒芜之角,这个人似乎一直跟着他,这一次的意外他们也凑一块儿了。不知不觉,就适应了。  歌曲的间隙时间,一些玩家开始找线索,他们找的果然都是写了欧洲国家的区域。但也有一部分人,他们没有去找东西,而是找玩家。  任逸飞和萨曼对视一眼,两人朝着一处走去。  “x先生的线索,一换一,或者换道具。”只需要多看几眼,就能找出合适的交易对象。这方面任逸飞和萨曼都有特别的天赋。  果然,那个人心动了:“你们有什么道具?”  任逸飞身后的萨曼将手放进口袋,出来的时候他手里抓着四五个道具。这个玩家的眼神都变了:“你怎么会有那么多积分?”  “用钱换的,角色是个富二代。”  “你运气真好,我的角色是个穷光蛋,而且一开始我还很蠢地卖了一分换生活费。”  任逸飞:“……”你卖的这一分可能就在对面这个人账户里。  “x先生讨厌火,因为他和纸住在一起。”选中自己想要的道具后,那人说。  “真实。”任逸飞和萨曼作出这样的判断,他们一直观察着他,这几分钟都在建立谎言基准线。  玩家之间的交易多数时候都是一换一,公平合理。  当然,可能存在谎言,这就需要大家自己判断了。  之后他们又找了一些人,其中有三人和他们交换了情报:x先生喜欢动物。x先生收集玩偶的头。x先生每天都要清点自己的玩具。  这个x先生奇奇怪怪的,收集玩偶的头让任逸飞想起麻袋里玩家的头,还有和纸住在一起,喜欢动物,他又想起那些纸动物。  大部分玩家都交换道具。  信息用于寻找x先生,继而找鬼。而道具用来自保。  这些玩家对自己没有信心。虽然都是高端玩家,但是他们只想要道具,用来自保。  “他们中很多人都受了重伤。”靠近后才能发现这一些端倪。这些玩家装出一副‘我很好’的样子,但是偶尔僵硬的身体暴露了他们的真实情况。  这也是这些人选择道具的原因,活着是一切的前提。  这不难理解,萨曼都差一点死掉,十大的柯北这会儿还没出现,不知道是还没来还是已经挂了。  “哦。”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任逸飞刚念完这个名字,一个粉色公主亭子里出来个狼狈的玩家,他带着罂粟果实和血液的味道,捂着自己的腹部,脸色苍白,衬得脸上的鞭痕更红了。  “是马鞭留下的痕迹。”任逸飞做出如此判断。  柯北发现了玩家们,然后他立刻站直了,虽然脸上还有伤痕,但表情已经变得十分平静。和其他玩家一样,他假装自己什么事都没有。  “点呀点呀点豆豆,点呀点点豆豆。”广播里的儿歌开始了。除了新来的柯北,其他玩家都瞬间做好站斗准备:这狗日的儿歌不知道又整什么幺蛾子。  任逸飞和萨曼走到扮演区站着,任逸飞丢下腰鼓,从扮演区的道具屋里顺了一个木头的盾牌和木头的剑。  柯北跟着他们进来了,他是个聪明人,即便不了解情况,也不会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中。  他们三人占据了两个角落,柯北的脸发白,却还死撑着,他手里捏着一把西洋剑。  任逸飞突然觉得柯北可能比他还要非,如果他早几分钟,还能被大天使奶几口血,如果晚几分钟,正好躲过儿歌。  可是这会儿,不早也不晚,儿歌来了。  想到这里,任逸飞决定里柯北更远一点:柯北这么非,可能会带累他。  “点呀点呀点豆豆~”孩子的声音出现在游乐场,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三个四个,是很多很多孩子的声音混合着。  顺着脚步声,玩家们看过去,看到舞台的方向破开一个漩涡一样的门,穿着花花绿绿的‘孩子们’从里面走出来。  圆圆的白色脸,左右两边有一对均匀的红晕,眼睛是一条乌黑的细缝,嘴巴则是弯弯的线。  玩家们从来没想过,古风年娃如此写实地出现在现实中会是这么恐怖。  一行九个,娃娃们出来了,它们身后的漩涡也消失无踪。  这些年娃们头上扎着小辫子,不是穿红就是穿绿,手里提着篮子,嘴里唱着歌,看到个玩家,就热情地撒出一把豆子。  “点呀点呀点豆豆,点到谁谁开花,开花罗~”  被豆子打到的玩家直接炸了,手被炸开,脚被炸开,脸颊也被炸开,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头。  娃娃看到‘花开’很开心,追着玩家跑。  “找掩体,这些豆子接触到人类的皮肤才会爆炸。”玩家们行动起来,他们开始找一些类似盾牌的东西。  还有人试图反击,他们用游乐场得凳子砸娃娃的头,娃娃直接被砸飞了,一落地再次嘻嘻哈哈跑过来。  任逸飞和萨曼往扮演区的里面走,任逸飞记得这里面有些好东西:“喏,全套包裹式玩偶服。”  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为孩子准备的,他们找了半天才找到两件勉强合身的。  “快!”这时候两个娃娃已经跑进来,一看到在玩具屋子里的两人,黑色的细缝眼睛都睁大了一些。萨曼当机立断关上门,关上窗。  大门被敲得砰砰响,每敲一下,木门就晃动一下,几下之后锁扣上的钉子都被拍离了木板。  这些娃娃看起来小,力气倒是不小。  这个门保护不了他们。萨曼抓紧时间开始穿白色的长耳兔子玩偶服。  这时任逸飞已经套上了军绿色的霸王龙玩偶服,从恐龙张开的嘴巴里,他看到了窗户上那个没有了笑容的看起来有些阴森的娃娃的头。  它伸出麻秆一样的手臂,一巴掌拍在玻璃上,玻璃直接碎裂,紧随其后就是豆子们。 第217章 事已至此,气也没有用,不如想想之后。  手中的墨骨扇收起,眼中红光也散去,任逸飞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他低头看手腕,那块劳力士表回来了。时间是十点又七秒。他们的确是出了游戏。  连列车这个过程都没有,就直接出了游戏?看来是真的被逼到极点了。  可是这样反而暴露了某些事。  任逸飞心中冷笑:蠢货代理人和蠢货小游戏,一蠢就蠢一块儿去了。  “发生了什么事?”其他玩家问任逸飞两人,因为他们是第一个出现在这里的。  而且,虽然两人穿着玩偶装,但是长铁钩之前拿在任逸飞手里,之后又出现在霸王龙玩偶手中,两者基本能划等号。  “大概因为我们差点把他的操作室给炸了。”萨曼摊摊手,半真半假的让人看不穿真相。  在场玩家没有一个是傻子,他们突然明白了什么:“你们找到了什么?鬼?”  游戏时间还没到,并且连作为中间站的列车都没有,他们就被直接甩出游戏,可见这绝不是一个小游戏的问题。  只有‘鬼’,才需要这个小游戏大动干戈。  任逸飞两人不吭声,表情也是淡淡。  没错,他们也是这么理解。x先生这样落荒而逃,失了分寸,一定是因为他有绝对不能被玩家看见的理由。  比如,他是‘鬼’,一个照面就可能被指认的‘鬼’。  任逸飞一开始就猜测‘鬼’是游戏的代理人,也是玩家。但是现在,他的猜测里还要加一条:鬼作为代理人,还可以是游戏里的npc。  并且这个代理人,比任逸飞想象中的还要重要。因为他的差点曝光让小游戏失去原则,选择中止游戏。  要么,代理人是小游戏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媒介,要么,小游戏的本体因为某种契约或者别的,无法离开代理人。  当然,这种信息,他不会分享给这些玩家。  “谁?谁这大半夜不睡觉在操场上溜达?!哪个班的?”一束光打过来,后面跟着一个骂骂咧咧的学校保安。  “你们……”保安瞪大眼,看着这群身上带血异常狼狈的人。他吓得丢下手电筒就跑:“来人啊——报警——”  在场二十来号玩家面面相觑,感觉眼前一切都是说不出的荒唐。第200章 小游戏(31)  一番不友好的交流后,众校外人士被赶出了这个不知名的学校。  他们这辈子估计都没遇到过这种囧事,不帅不酷还有点无语。玩家们准备去找旅馆凑合一晚,顺便想想对策。  任逸飞低头查看自己的所在地,发现离着公司两个区,连夜坐车或许能赶上明天的早班。  “这里离我住处很近,去我那儿过一晚?”萨曼带着期待地说,并且已经想好了怎么充分利用沙发上的空间睡觉——睡沙发的肯定是他。  “不,”任逸飞放下手机,“去一趟派出所。”  路上他就拨打了一个神秘电话:“已经确定在剩下的三人中,另外,我这里还有些线索。”  任逸飞这些话没头没尾的,但是那边直接就明白了,并且开始记录他接下来将提供的消息。  任逸飞给的消息不是别的,就是x先生的线索。x先生的线索都是围绕着他这个人展开,其他喜好之类的或许是设定,但是身材、孤家寡人之类的,应该是真实的。  这些他全部丢给了那头的人,其中内容的真假他们可以请专家来辨别。国家队的专家最多了。  除此之外,他还申请了一些权限,比如,帮他查一查附近外来人群聚集的地方。因为他怀疑‘鬼’也在这里。  鬼是在惊慌失措中掐断游戏的,时间那么短,一瞬间闪过大脑的玩家投放地点应该是对方十分熟悉,或者之前才见过的一个地方。  那三个人的基本资料他都记得,这里不是那几个人的老家,也不是生活工作的地方,那么,会不会就是此刻他们躲藏的地方?  “我也可以。”在旁的萨曼说,“虽然没有这种势力强大,我能做的也不少。”  炫耀羽毛般,萨曼把他这几日做的事说了一遍。虽然才几天,他却已经联系上本土玩家里十分有关系的那一群,并且也已经查到书店四人组。  确定‘鬼’的范围时,他们仅仅是比官方晚了那么半天。  任逸飞摇摇头:“你不觉得,拿着官方的力量压制本来占据绝对优势的小游戏,这种事很有意思吗?”这可是光明正大地降维打击。  “而且,无论是我们还是这个世界,都在盼望着事情早一点结束。”荒芜之角很多玩家是被强制拉进来的,这个世界的玩家也是一样。  小游戏必须死,是民心,也是大势所趋。  等两人来到派出所,一报出姓名就被送入另一个特别的地方。  就在派出所附近一个普通小楼,那里早有三位同志等候多时。作为编外人士,深入敌方的任逸飞受到了大家的欢迎,而从事非法网络活动的萨曼自然就被无视了。  其实他们给任逸飞安排了旅馆,但是任逸飞宁可留下来提供一些线索,熬夜通宵也没问题。  会不会影响正常工作?  “我就是老板。”资本家就是这么有底气,想不上班就能不上班。  这个因为任逸飞的到来临时组建的队伍有三人,一个是老队长,两个是新上来的毕业生,刚刚成为国家螺丝钉,一脸的春青和赤忱。  因为人手不够,任逸飞和萨曼也加入枯燥的检索工作中,他们几乎做好了熬一宿的准备。  “别着急。”萨曼给他端来一杯茶,“你先睡一会儿,有消息了我喊你?”  任逸飞正看三人组的详细资料,他伸手接过茶杯,抿一口。  “这会儿正是对方最虚弱的时候,当然要乘胜追击,让它缓过劲儿来就不妙了。”任逸飞不想再等。  自从小游戏违规操作污蔑他演技不行,还差点把萨曼弄死,他对小游戏的忍耐限度就到了顶点。  眼瘸心黑还无脑,这么糟心的玩意儿还是早点完蛋好呢。  “你们两说什么悄悄话呢?夜宵要不要来点?”自称小卫的年轻人捧着几碗泡面过来了。  “要。”任逸飞矜持地点点头,心里加一句:要是能加个鸡蛋就好了。  面泡好了,小卫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查阅这一个月登记的暂住证。  说来也巧,他们上个星期才关注过出租屋这个话题,当时要求所有外来务工人员都补办暂住证,或者进行登记,才能在这里租房子。  政策影响,就算租客不愿意,房东都会上报身份信息登记。只要有登记,事件就好办很多了。  身份可能修改了,但是照片是现拍的,可以进行人脸对照。  “哦!”小卫狠吸一口面,然后拍了桌子,“找到了!”  这是一个假身份,除了脸别的都对不上。而最为特别的是,这个身份登记是昨天,特别新鲜。  这三个人要么就是流窜团伙,要么就是因为某个意外(比如刑明的死亡)不得不搬家。  不管怎么说,能找到就是好事。  “快,申请逮捕令,别让人跑了。”  通过登记资料,他们很快找到了这三个人的落脚点,同时,十一点到了,荒芜之角信息更新。  萨曼出去找地方看了一眼,回来的时候表情复杂。  “x先生。”他说。  任逸飞揉揉酸涩的眼睛:“也行吧,至少证明了我们的方向没有问题。”  找到x先生,就是找到鬼,找到鬼,就是找到小游戏。  在小游戏里他奈何小游戏不得,在外面,可就由不得它了。  十分钟后,接到特别命令的刑警队就带着逮捕令出发前往本地一个城中村了。  可惜他们还是晚了一步。那房子已经空了,只留下吃了一半的外卖盒子和极少量不小心落下的私人物品。  根据附近租客提供的线索看,的确是他们三人的临时住所,前天晚上才拖着行李进来。  “门口有监控,不过监控两天前不知道为什么坏了。”房东说。  他们有些失望,难道就这么回去?  “这车是谁的?”一个刑警发现了出租屋门口的小轿车,轿车上安装着一个行车记录仪,并且亮着红灯。  部分私人物品、邻居口供和行车记录仪里拍摄的视频很快被送到警局……旁边的小屋。  关于这件不能公之于众的事,上面似乎给了他们很大的权限,允许他们动用很多力量。  他们对任逸飞这个体制外的人也有着超高的信任度,所以他可以直接翻看房东等人的口供,也能看行车记录仪录制下来的视频。  “这个超市购物小票是哪个的?”带回来的私人物品中有一张购物小票,上面有一盒罐装茶叶,看品种就是他在小游戏里看到的。  任逸飞拿起透明的证物包装袋,交给小卫:“这能查到吗?”  “上面有地址和时间,大概可以。”小卫拿走了这包证物。而任逸飞继续看剩下的其他物品。  东西特别少,因为他们才刚刚搬过来,估计行李箱里的东西还没全部搬出来。任逸飞看过没什么有用的,转而拿起邻居们的口供。  “过得可是够惨的,这是图什么啊?”这些人被小游戏捆绑了一个月,生活质量反而不如以前。  吃的是城中村那些苍蝇馆子的外卖,穿得也像是外来务工人员。他们以前在书店工作的时候至少活得光明正大,平凡但也幸福。  “阿……岚,你看这个。”正翻找东西呢,萨曼拿着手机过来,任逸飞探头看一眼,眼睛都瞪圆了。  这是一条官方的推广消息,悬赏三个□□,一人一百万赏金。  没错,就是还活着的那三人。  国家队就是大手笔,全国信息推送,还有电视新闻联动,那几个家伙是真的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别看游戏里有‘小游戏’撑腰一个个牛得不成样,这些人在现实里依旧是无户无业无家的三无人士。  主要还是人不行,拿着屠龙刀也拼不过别人的菜刀。  其实也怪小游戏没有识人之明,找了个明显不上档次的代理人。好好一个图书馆系统,传播知识的,如今却人人喊打。  它若是找个像样一点的……  比如萨曼,几天就搞了个小组织出来,行动力刚刚的。比如陈深,那是发动群众力量的行家,绝对不会那么快让它暴露。再不济还有柯北,搞个人极端崇拜也是一流,能拉来不少自愿的npc。  他们中随便哪个都不至于让小游戏变成这种凄惨的状态。  哪怕在任逸飞手上呢?他都能想到怎么利用妈妈群把小游戏变成学生的噩梦,让他们在梦中‘快乐’学习。  如果小游戏非要吞噬灵魂,这不还有那么多罪大恶极的死囚呢?全部丢进去,学习德智体美劳,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嗯?全员罪大恶极的死囚……任逸飞眼神闪烁,他低头喝茶掩饰了这一瞬间的不自然。  他记得荒芜之角有个说法,只要是进了荒芜之角的玩家,生前必有不为人知的恶行。这些恶行或许达不到法律量刑标准,或许逃脱过法律的追责,但它存在。 第219章 任逸飞看着他们猫一样翻过墙,消失在楼梯间,他伸手揉着太阳穴。很晚了,但是他没有睡意,只是有些疲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滴答滴答,它走得特别慢。  “602。”上面来消息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们没有热武器,没有炸弹之类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坏消息是602寝室的四个孩子成了他们的人质。  “我们上去,和他们谈谈。另一边,把其他师生带下来。”  “我也去。”任逸飞说,他目光坚定,“他非常恨我,看到我或许会情绪失控,那正是机会。”  任逸飞上去了,还有萨曼。里面的三人组用刀具指着四个缩成一团的孩子,他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暴露。  “是你们!”狼狈三人看到了任逸飞和萨曼,并且一眼认出他们,“你们居然找官方合作?你们……不怕死吗?”  “怕死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任逸飞微笑,“和你们不一样,我一直很愿意相信自己的政府。”  说着,他看向两个店员:“我知道你们是被胁迫的。”  两个店员下意识看了店长江东一眼。  鬼已经暴露,喊出那个名字,这个世界就结束了。  “何俊很想你。”任逸飞看着店长江东,也注意到他不受控制的微表情,“x先生,鬼,江东店长。”第202章 小游戏(33)  穿着破夹克,狼狈的江东店长瞪着他,那张之前瞧着还人五人六的脸,这会儿真是异常的沧桑,直接从大叔老成了大爷。  不知道何俊看到这样子的‘刑大哥’,心里还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身份卡牌微微发烫,指认已经成功。  任逸飞感觉到江东身上有什么东西正试图逃离,是‘小游戏’!  他直接喊萨曼:“撒网!”  一个呼吸的时间,看不见的网笼罩了这里,萨曼的眼睛里0和1排列成各种程序,并且快速刷过。  ‘小游戏’在网中横冲直撞,甚至为了逃离这个网回收力量。  手机震动,任逸飞拿出了他的手机,来的第一天就跟着他的小游戏app进入自我删除阶段。与此同时,这个世界的很多角落,沉睡玩家身旁的手机里,某个捆绑着噩梦的软件在消失。  同样彻夜亮灯的某个办公室,一个快要退休的老人一拍桌子,发出青年人般洪亮的笑声:“好!好!”  天上的乌云散开,月亮露出半个脑袋。  黑色的阴影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  门外的长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有一种本能的直觉,一种黑夜即将过去的直觉,他突然感觉到轻松。  “结束了。”任逸飞将手机塞回去。  四周围的刑警眼中失去了神采,颜色也褪去,褪成白色。就是那两个店员也都没有了色彩,虚拟的世界在淡去,留下的只有玩家们:任逸飞、萨曼和鬼。  店长江东却没有紧张:“就算你找出我,又有什么用?”  他以为背靠着小游戏,就能有恃无恐,又或者之前失败的玩家给了他这种错觉。  可惜被他指望的小游戏正被萨曼的技能克制着,不得不退回到江东身上。  “别动。”一把手枪顶在江东老板的头上,任逸飞不知道什么时候顺来的,已经开了保险。  “我知道你不怕死,你也不怕疼吗?”  老板江东:……  文明社会,不要动枪动刀。  因为副本的特殊性,玩家的攻击性道具和技能一个都用不了,他们和普通人无异。  众所周知这个国家是禁枪的。而且玩家都是筛选过的普通人。以往那些玩家要收服江东,只能上冷兵器,或者肉搏。  肉搏这种事,江东从来没怕过。被揍个十五分钟而已(收服鬼卡的时间限制),而且,难道他不会逃?  所以为什么这个玩家会有枪?  任逸飞看着僵硬不动的江东,笑意愈深了。他手里的枪是假的,假得很明显,只是这个人被吓破胆,居然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就这东西,也配做‘鬼’?要不是小游戏掺合,他连狗屁都不是。  “源世界也是你把游戏玩儿完的?”任逸飞问。  这似乎刺激到了‘鬼’,他红着眼:“是那些狗崽子多管闲事追着我咬!我早说了,这个破烂国家没什么好待的,最好是去美国,那里才自由!我早tm说了!”  任逸飞笑容一敛,抬脚就踹他脸上,对着鼻子踩下去:“让你说这些了吗?”  江东吃痛,却还畏惧那把枪。他可是知道,这些另一个世界的玩家,一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说得出就做得到。  “你看,我拿个假枪,他就吓得不敢动了,一个废物渣子。小游戏,要不要考虑换个人?”任逸飞放缓了语速,循循善诱。  “你看我怎么样?”  “假枪?”江东恼怒地抬起头,结果下一秒又是一腿扫过来,他的头直接撞床角上,眼冒金花。  ‘哗啦’一声,天空落下金色的闪电,大地微颤。这是这个副本背后的存在,荒芜之角在表达不满。  江东的额头闪过一道月牙光环。任逸飞看到了,他丢下手里的模型手枪:“不用担心,只要你愿意,剩下的交给我。”  江东额头的月牙光环更亮了,而落雷更多,最近的那一道几乎劈到宿舍大门。  副本在消失,终于宿舍也消失了,天和地都是空荡荡的。  他们的头顶凝结了一片巨大的乌云,其中雷鸣电闪,仿佛金龙在其中盘旋。它时不时吐出一串雷火,代表着荒芜之角威胁下面的叛逆者。  任逸飞抬起头,对着乌云微笑。他的身后凝出一团虚影,一道闪电落下,虚影张口吞下,身影瞬间涨大一倍。  乌云里又是几道闪电,却尽数被吞,虚影已经有大山一般高,抬起手就能够到天。  任逸飞却还微笑着。这个‘乖巧’的,总是懒洋洋的优秀玩家,此刻突然露出锋利的獠牙。  萨曼着迷地看着他:这就是自己喜欢的人,他那么优秀。  发现荒芜之角竟奈何一个玩家不得,小游戏似乎心动了。它从江东的额头飘出来,无视江东愤怒、痛苦、绝望的小眼神,飘到了任逸飞的面前。  “我们可以签订契约。”小游戏矜持地开口,“只要和我签订契约,你就能借用我的力量。”  成为一个无限流游戏的代言人,是不是难以拒绝呢?  “没有人可以拒绝我。”小游戏颇有些自得地想。  只要按着它的规矩来,换一个下属也无所谓,之前这个蠢货他受够了。当初真是命不好,被他解开了封印。  “我很期待。”  骨节分明的手伸出,悬在小游戏的下方,任逸飞笑得温和极了:“谢谢你选择了我……抱歉,你被骗了。”  小游戏还没反应过来,虚影一把将其吞没了。  天真的小游戏还是没能敌过人类的狡诈,它亲手把自己送了。  “借用力量?……直接成为我的不是更好?”他将手伸入那一团虚影中,握住。  金色的能量化作网流淌在身体表面,它们太过爆裂,流动着能量的皮肤承受不住这种冲击,开裂,流血。  一个眨眼,任逸飞就成了血人。  “阿飞?!”萨曼很担心,但他也知道自己若是过去,只会打乱阿飞的计划,这样反而不好。  “我应该相信自己选择的人,那不是一个莽撞的人。”萨曼紧握拳头,上面青筋暴起。  任逸飞侧过头,隔着薄薄一层虚影看着萨曼,并对他一笑。他的脸上有血液流下来,污了他俊美的脸庞,但没有掩盖掉身上的光华。  “你看,我们都是荒芜之角的忤逆者了。”  如果荒芜之角不整幺蛾子,搞什么高端玩家清理计划,任逸飞不会这么‘上进’。  别人不喜欢荒芜之角,他倒是觉得还好,有地方演戏,有一大片无人的土地可以居住。如果没有意外,他会安静地生活好久。  可惜了,为什么非要清理高端玩家呢?  任逸飞对很多事都无所谓,只除了被人控制。  无论是控制命运还是控制生活。  任逸飞要自由,荒芜之角非要操纵他的自由,不可调和的矛盾既然已经诞生,就一定有爆炸的那一天,小游戏的出现只是加剧了这种矛盾。  天上雷电如雨,地上小游戏也在极力挣扎,任逸飞的皮肤直接裂开成一道道,它们快速愈合又裂开,金色的能量在伤口处流动。  任逸飞的两只手都已经伸出来,将小游戏锁在手心。  随着能量的被吞噬,小游戏里游出的各种法则碎片越来越多。这些小小碎片在任逸飞的眉心处聚集,任逸飞只觉得头骨都要被劈开了。  他强忍着这种痛苦,更是加大了力度吸收小游戏。  “麻烦了,小游戏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东西,力量庞大杂质又多,还有荒芜之角送雷电,感觉都要炸了。”  高山一样的虚影没有再长高,倒是如气球一样鼓起来,这膨胀的程度让旁边的萨曼都有些心慌。他一边和自己说‘要相信阿飞’,一边死命按着自己,不让自己冲动。  “萨曼,把我的礼物丢来!”即将到达极限的时候,任逸飞终于开口了。  萨曼二话不说打开宝石盒子,将复制体丢出来。  任逸飞单手接住,从小游戏夺来的力量过了一遍他的身体,流入手中复制体之中,一条能量路线瞬间建立。  快要爆炸的能量找到了一个倾泻口,复制体的表面泛起浅金色的光。  仅仅复制了三分之一先天不足的复制体疯狂吸收这些能量,它来者不拒,无论是荒芜之角的力量还是本体的力量,都疯狂吸收。  甚至,任逸飞感觉到了一种小小的,类似‘亲近’的情感反馈。  “这小东西已经生出了‘意识’?”任逸飞特别惊讶。  十五分钟很快就到了,小游戏已经被吸干抹净渣都不剩,天上的乌云也无奈地停止了暴动,任逸飞手上的复制体变得金灿灿的。  江东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平了,变成鬼卡落在脚边,然而任逸飞有点嫌弃,不想要。  他想将手里的复制体还给萨曼:“还你。”  萨曼伸出手要接回来。  ‘咻咻’,金色复制体四周的小能量碎片组成了一对柔软的小羽毛,小羽毛一把抱住任逸飞的手指,球体在指尖蹭来蹭去,还很嫌弃地用羽毛尖扫扫萨曼:你走,不要你!  萨曼:…… 第221章 “积分加40,白贝加10000,银贝加10,金贝加5,没有宝箱。鬼卡sr级管理……”  “稍等,”任逸飞指着新到的鬼卡,“系统回收吗?”  引导精灵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请求,不过它还是在查询后告诉任逸飞:“恐怕不行。”  “那能销毁吗?”他又问。  “可以是可以,但是玩家确定要这么做?”一张sr级的鬼卡说销毁就销毁?壕无人性!  “销毁,恶心到我的眼睛了。”  玩家坚持,引导精灵只好选择销毁这张新来的卡。它将这张鬼卡拿出来,看着它具现化。  “玩家,你真的决定了?”  老板江东已经出现在院子里,他还一脸不屑地说着:“晚了,你就是求我,我也不会做任何事情。”  是的,江东的好感度接近于零,属于指使不动的好感度。  “好狂的卡牌,需要我帮忙吗?可以还你一个乖巧听话的。”傀儡师从光屏里冒出半个身体,手上还缠绕着透明丝线,笑容真是比鬼都邪气。  “没你的事。”任逸飞伸手将他按回去,继续道,“销毁。”  “什么?你?”江东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脸都白了,“你要销毁我?你疯了?我可是sr!”  “废物而已。”就是ssr也没用,太废了。  销毁卡牌已经开始。从江东的脚到江东的头发丝,色素点在逸散。仿佛无形的橡皮擦一点点擦去他的存在。  发现任逸飞是来真的,鬼卡江东的身体都哆嗦了:“我有特别的能力!我可以将别的玩家带入游戏场!还有……”  脚已经消失了,腿也在消失。这种即将彻底死亡的恐惧击溃了店长江东。  “不,等等,我还有别的能力!”这个空有等级的鬼卡,在生死面前的表现还比不上死在小游戏里的玩家。脱去小游戏带来的光环,这就只是一个油腻的、自命不凡的中年男人。  然而销毁一旦开始,就没有办法中断。发现任逸飞从始至终保持冷漠,江东终于不再求饶,他破口大骂,用词之难听,发在某网站上都会被全篇口口。  “不许这么说玩家。”任逸飞还没怎么样呢,一人一统为他不高兴了。  “高考落榜后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靠着遗产开个书店还卖盗版书,在网络上无能犬吠,在现实里自吹自擂,毫无廉耻心又能力低下。”  萨曼冷笑着开口:“没有了小游戏你连蛆都不如,让你留在卡槽里都是对其他卡牌的侮辱,你不该死谁该死?”  他几句话刺激得江东跳脚。引导精灵还屏蔽了江东的声音,导致跳脚的江东看起来更像是无声电影里的小丑了。  任逸飞其实不在乎,但是看到有人为他在乎,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夏日吃着冰淇淋。  鬼卡江东彻底消失了。  说起来傀儡师也不是好东西,月精灵也有些无能还怂,但是任逸飞完全没想过把它们销毁。  “大概因为我可以忍受坏和蠢,不能忍受又坏又蠢?”  鬼卡销毁,有点守财奴性格的引导精灵心情低落了好一会儿,不过看到下面的游戏奖励后它再一次兴奋:“哦!玩家,这次的奖励特别好!”  “那是,我有欧皇的祝福。”任逸飞嘴角微微上扬。  萨·欧皇·曼白净的脸皮泛起红晕,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技能:光环绝缘体  技能发动:被动技能。你身上有一种特别的魔力,可以无视那种不科学的非凡的‘魅力’,魅惑术从此对你完全无效。  限制:适用于任何副本。  评价:a(或许你愿意别人这样称呼你,主角杀手。)  技能:家财万贯  技能发动:被动技能。进入副本后自动获得一笔足够正常生活十年的启动资金。  限制:适用于任何副本。  评价:c(给你花钱的不一定爱你,但是不给你花钱的一定不爱你。)  相当实用的技能,尤其是第二个。想一想上个副本萨曼的钞能力,还有任逸飞撒出去的钱。这个技能若是用得好,可以大大缩减任务时间。  任逸飞看向下一个奖励,这一个就有些鸡肋了。  百科全书:你想要知道的常识,它全部都知道。  在他拥有了小游戏的知识库的前提下,这个道具对他的作用还没有一块松糕大,至少松糕可以吃。  好在还有一个可爱的道具:愿望宝石,可以随机提升你的一个技能,最高提升三级。  任逸飞使用了这个宝石,然后他就看到‘家财万贯’飙升到s级:“……”  技能:家财万贯  技能发动:被动技能。进入副本后自动获得十年生活费,可转换成你需要的任何等价位物资,不限品种和数量。  限制:只能转化成该副本有的物资。  评价:s(抱歉,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第204章 海边(2)  任逸飞在一个技能身上感受到了‘财大气粗’。  理论上说,十年生活费不是很多,如果角色是穷人,一年生活费一万,十年也才十万。  但是想到它可以不限制数量和品种地换物资,就觉得这笔钱很多。  一个朋友好不好,不看他是否愿意在你发达的时候陪你畅谈,而是看他是否愿意在你落魄的时候陪你喝酒。技能也是一样。  困难的时候可以帮上忙的,就是好技能。  “如果是物质缺乏的副本,它的作用只怕比s级的攻击技能还要大。”萨曼也注意到了。  “嗯,我更高兴的是。荒芜之角似乎不能干涉游戏奖励的发送。”荒芜之角本身肯定不希望他们继续增强实力,然而这一次给的奖励依旧丰盛且实用,可见荒芜之角有独立的运转规则,它本身也不能改变太多。  这就说明,至少玩游戏的时候,相对还是一个公平的环境。  “下一场还是一起?”萨曼的椅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碰到了他的,两人的椅子靠得很近,人也靠得很近,尤其萨曼一只手搭在任逸飞的椅背上的时候,仿佛有种特别的亲密。  极少人能抗住任逸飞那种淡漠的样子,就算一开始说可以,后面也会索取更多,得不到就会疯狂。  “就算你做再多,我也不会感动。”  “要感动做什么?”萨曼不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喜欢和感动是两回事。  他靠得太近了,那股让人发甜的香气包围着任逸飞,就和眼前这个人一样,特别甜,还软,足可抚慰世间冷漠带来的疼痛。  他一直在想,他闻到的究竟是什么的味道,现在知道了。  “如果灵魂有味道,你觉得自己会是什么味道?”任逸飞突然问他  这个问题很有趣,萨曼想了好一会儿:“嗯,橘子味汽水?”  酸酸甜甜的橘子味汽水?任逸飞忍不住要笑,那也是一种很可爱的味道。  “不是吗?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东西。”  “是冬日,街角一间甜品店的味道。”任逸飞很确定地说。而且是寂静寒冷的冬日的夜晚,亮着橘黄色的灯,陈列着松软点心的甜品屋。  这种说法很新奇,萨曼没想过自己灵魂的味道会这么可口。他知道这只是一种比喻,但是某个瞬间,看着任逸飞认真的表情,萨曼觉得这就是真的。  他就是阿飞喜欢的甜品的味道。  “阿飞猜自己是什么味道?”  “是什么味道?”任逸飞也很好奇,在旁人眼中自己会是什么味道。  “是阳光的味道。”萨曼笑着凑过来,像是要吻他,又克制着,“我喜欢阳光的味道,阿飞喜欢甜品屋的味道吗?”  萨曼的心砰砰跳,他期待着任逸飞的回应,又带着隐隐的担心,担心迎接他的是一个明确的拒绝。  任逸飞突然发现萨曼的眼睛被阳光一照是漂亮的黄褐色,像极了融化的糖块。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糖果屋的味道?”他在心里说,那是别人偶然讲过的童话故事里他最期待的东西,围绕着甜蜜和幸福的屋子。  那时他便想,如果有一个人拿着一个糖果屋来哄骗他,他一定会被骗走。  结果小时候没有人拿着糖果屋来骗他,倒是长大后,有个男人用甜品屋的香气来诱惑他了。  心里也被柔软的香气填满了,任逸飞正要侧过身说话,忽然瞥到边上还有两个极有存在感的引导精灵,他家那个正一脸好奇地看他们。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搞不好要教坏小孩子。  “嗯?那是什么?”  顺着任逸飞的视线,引导精灵转了方向,萨曼的视线也转移过去。突然一只手伸过来贴在了他的脸上,阳光靠近。  萨曼只觉得自己的嘴唇好像被飘落的花瓣碰了碰,露珠润过他的唇。  “喜欢的。”  吻,一触即分。  任逸飞淡定地拿起水杯喝水:“有点甜。”  萨曼手里举着杯子,眼睛微微睁大。  等两个引导精灵转回来,萨曼的脸已经红得像醉了酒。  “那个方向什么都没有。这个玩家怎么?他过敏了吗?”引导精灵的光屏上飘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萨曼的引导精灵已经明白了什么,它受不了自家宿主的蠢样,冷笑道:“是啊,过敏。”恋爱过敏。  黄昏的光落在海面上,给世界上了一层温柔的滤镜,萨曼的心都飘飘荡荡开始跳舞了。他回味着,还有些懊恼,对自己的表现一百个失望。  “阿飞……”  “不。”听着这声音的甜度他就知道萨曼想做什么。  “再一次。刚刚太快了。”萨曼心里的狼在月下嚎叫,就这么点到即止怎么够?不够不够,舔舔肉骨头不能饱。  “你还想几……”  两个影子交叠在一起,呼吸交缠着呼吸。  得了允许的恶狼再没有装出来的乖巧可爱,他掠夺着自己可以拥有的一切,听着耳边带着潮气的鼻音,眼睛更是绿得如同饿了三天三夜。  引导精灵目瞪口呆,光屏出现一串乱码。 第223章 和现实世界一样,很多信息都是被上层垄断的。下层玩家的淘汰率那么高,知道得再多也没用,只会增加恐慌。  这时候前头的客户已经走了,他们便直接去了剪辑室。  “如果没有什么问题,这就是成品了。”任逸飞一点点和萨曼说着细节,而萨曼专心看他柔和的眉眼。  建立了确定的关系后,任逸飞展露出的体贴和温柔会让人上瘾,他越陷越深。  阿金老板给他们准备了新的更舒服的椅子,剪辑室暗下去,而屏幕亮起来。  黑暗中一只手伸过来,悄悄在任逸飞的手心塞了一粒糖。看在糖的面子上,他和萨曼说:“一会儿别喝水。”  萨曼:?  影片的开头是一片黑暗,风吹过草丛的声音,和远处虫鸣声响起,世界更加安静了。  随着‘江’睁开眼,世界开始变亮,一个‘巨大’的世界慢慢展开。这是一片荒原,无边无际也没有人烟的荒原。  小小的剪辑室没有一个人说话,萨曼看得目不转睛,他知道上面的人就是阿飞,但还是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他看着任逸飞在很短的时间内冷静下来,调整表情、动作,和npc对话得到线索,悄无声息完成了身份的转变。  江开始从身边的环境里寻找信息,然后分析信息。他还进入用餐的队伍,并且认真听着周围人的谈话。  这时,‘谷城’出现了。  萨曼坐直身体,他记得这之后就是‘江’失踪的事,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江又是如何独自在外度过那两日的?  他对任逸飞的一切都好奇。  来工民住所找人的谷城嚣张跋扈,看着就是一个很典型的设置出来打脸的炮灰。他身上看不到一丝丝后面那种狡猾、冷静、狂妄但不自大的痕迹。  萨曼突然有些不太对的感觉。他遇上的那个谷城,是这样的吗?  果然,谷城将‘江’带走之后就被反杀了,‘江’诱导他说出真相,确定了是一个男性贵族要对付他,理由是他将覆灭蚁穴。  萨曼看着江把自己伪装成了‘谷城’。他穿着谷城的衣服,身上抹着烂泥巴,神情自若地出现在兵民的住所。  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  任逸飞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手指敲着椅子扶手,那个有节奏的声音充分说明了他此刻愉悦的心情。  而萨曼渐渐失去了笑容,他木着脸,在想自己现在跪榴莲还来不来得及。  晚了,已经晚了。  江给自己糊上一层纸,伪装成了‘谷城’。他查探黑立方的秘密,送黑立方去实验室,白天全方位了解了蚁穴生育的细节,晚上开始‘夜探贵族层’。  他被一个玩家发现,转身就伪装成脸颊烧伤的贵族。  萨曼捂住脸,并且深吸了一口气。  当时的种种细节出现在萨曼脑海里。天花板被炸开一个洞,两个玩家跳下来,一个是原守卫,一个是脸上带疤的。  这之后,他做了什么?  他被阿飞的蔓藤捆绑,然后在权衡利弊后选择暂时忍下,自称……‘伪装流’。  他居然在阿飞面前自称伪装流?  萨曼直接就干裂风化了,一吹就是一片飞沙。  接下来完全就是萨曼的社死时间。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上面的自己各种作死,一边放着狠话,一边被撩拨戏弄。  视频里他和阿飞相互攻击,不留余地。  “红色和美人果然更配。”里面的任逸飞对着伤口流血的萨曼吹口哨,而萨曼愤怒到表情扭曲。如果他手里有一把机枪,已经对着任逸飞突突了。  “不和你玩了,再见,美人。”  不速之客留下轻佻的笑跳入月色中。徒留被调戏的白净青年恼羞成怒。  多么像古老电影中窃玉偷香的采花大盗和被调戏的大小姐的剧情?只是他不是大盗,他是那个小姐。  这一段小视频就这么在萨曼的脑海里反复播放反复鞭尸。他一想到这东西还要放出来让很多人知道……  只想原地坐化。  一边的任逸飞撑不住,身体都微微颤抖:不笑,是最后的温柔。  看他忍着笑,忍得椅子都颤抖。萨曼无奈,伸出手刮刮他的手心:还笑。  任逸飞一挑眉,眉梢含情眼波横,无声开口:美人。  萨曼的指尖都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美人~  萨曼:喊错,惩~罚~第206章 海边(4)  萨曼被那‘美人’喊得浑身酥麻,脑子里已经开始琢磨一百个让任逸飞喘着喊‘观月’的办法。  不料下一秒就出来他坑阿飞的剧情了。  不知道真相的他下令对所有身份存疑的玩家动手,并且逼得任逸飞不得不打破天花板去实验室找线索。  解决完产妇问题他就和视频里的萨曼再一次对上,之后还是不欢而散。  “追!生死不论。”萨曼咬牙切齿,而任逸飞被逼躲在外面,并且,月光下他开始精灵化。  婚飞对雄性贵族是巨大的负担,何况‘江’天生体弱,他果然生病了。  看着独自苦撑的任逸飞,视频外的萨曼很是心疼,还有自责。  这种自责的情绪,在他发现回归‘江’的身份的任逸飞被蓝液逼到呕吐的时候达到顶点。  “对不起。”他在任逸飞的手心写字,“我没有认出你。”  演戏是工作,没有哪个工作是不受任何罪的,所以任逸飞本人倒是一点感觉没有,他还能微笑着在萨曼手心回信:“乖,是我太强了。”  萨曼一下握紧他的手:我会学习,如何一眼认出你。  这两人的眉眼官司是情人之间的小秘密,其他人完全看不明白。  阿金等人疑惑这两人怎么突然表情变化那么大,甚至工作人员开始忐忑了:是我剪得不够好,还是配音出了问题?萨曼为什么黑着脸?任逸飞为什么颤抖?以前任逸飞来验收的时候,可不曾这样过。  事后,阿金老板小心翼翼问了这个问题,当然她问的是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请尽管提。萨曼那个突然失去笑容的脸她看着有点怕。  “不用,现在这样就很好,一刀不剪,留着。”任逸飞照例给了奖金作为奖励,他把小游戏的视频留下了,已经剪掉了最后吞噬小游戏的画面。  任逸飞的话语稍稍安抚了犹如惊弓之鸟的阿金老板。但是萨曼那灵魂出窍的表情还是吓到不少无知群众,于是事情一结束,任逸飞就带着萨曼离开了。  点金后期工作室的人远远看着他们,看他们走出很远,突然手就牵在了一起,然后一块儿走进飞梭。  “他们是真的?”  “去哪儿?”  任逸飞仔细想想:“去你以前生活过的地方,想了解你。”  长久的和谐需要彼此了解,他只是不喜欢和人交往,不是不懂交往。  这一个直球砸得萨曼心花怒放:“去东星城。”  东星城。  临近年关,积分开始清除,玩家们也都在赶任务,突然之间街上的人少了很多。  萨曼和任逸飞在东星城的一条繁华街道上走。  因为萨曼的‘不懈努力’,东星城终于变成一个没有强大团体势力的区域。  是的,洪恩这个团队已经就地解散,东风也宣告完蛋。倒是春雨楼还在,依附了别的势力,照样夜夜笙歌。  他们刚刚从萨曼原先的住所出来。  那住所已经空了,萨曼离开后,这个屋子就被人泄愤毁掉,后来他干脆请人清理一遍,这就成了空荡荡的样子。  “我以前常走这条路,这里晚上会亮起霓虹灯。只是没有阿飞的荒原和海滩美丽。”萨曼省略掉入夜后东星城的乌烟瘴气。  “诶?你们是?”  两个容貌气度都很出色的人走在街上很是引人注目,于是很快街上的玩家就将他们认出来。  “好久不见啊,萨曼哥。”  这里任逸飞只来过一次,萨曼却留了一年,两边店铺的老板很多都认识他,这就有认识他的上来打招呼。  “咳,叫我萨曼吧。”代表黑历史的称呼就这么暴露在任逸飞面前了,萨曼这么厚的脸皮都红了。  另外还有一群人围着任逸飞,他是横空出世的传说,簇拥者众多。只是大家平日看不到他,无论现实中还是网络上,任逸飞都是妥妥的失踪者,他们这些追随者的一腔热情无法表达。  现在可算找到人,还不一窝蜂涌上去?  不过他们畏惧于彼此地位差距,倒不会如现实中追星一样直接上手。  “黑兔子!我看过你所有的视频,你的表演出神入化。可是,我们根本做不到这种地步。”  “不必做到我做到的地步,学我者生,像我者死。”要学习的是他收集信息、分析信息和运用信息的能力,而不是像他那样周旋在npc之间,在剧情线上蹦极。  “大佬你通常是怎么快速分析自己的角色和环境的?”  “一看手,手是最能体现一个人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水平的。其次是服装,从服装的材质、款式、新旧程度,还有饰品的搭配,大致能分析出这个人的消费水平。这里的重点是鞋子,根据鞋子甚至能判断出这个角色如今所处环境。”  见黑兔子和善,人也好说话,更多人围上来,里三圈外三圈,带着一箩筐的问题。  任逸飞是娱乐圈人士,对于这种被人围堵的情况有很多经验,所以他一点不慌乱,还能一个个和他们交谈。  倒是被这群人挤到边缘位置的萨曼急了。他像尖刀一样插进去,推开那些人,像个铁塔一样立在任逸飞前头:“让开。”  嚯!是萨曼!  萨曼离开这里才多久,他这混混头子的威名还没散呢,街上的人还是惧怕他的,一时之间竟不敢动了。  趁着一群人被镇住,萨曼拉起任逸飞就走,一辆车直接停在他们面前,车门自动打开。  两人钻进后车座,汽车咻一下奔驰而去,留下才反应过来的玩家们。  “他们!”玩家们注意到他们拉着手,萨曼那个洁癖居然都没有戴手套。  “不会吧?”  “大佬你好,我叫刀月。”前头的司机兴奋地和他们打招呼。 第225章 任逸飞和其他所有掉进这里的玩家一样,很容易就得出这个结论,因为他们都不觉得自己有罪。  看着平静的任逸飞,萨曼突然有一种倾诉欲。  他不愿意告诉别人他的名字,不愿意说自己的过去,别人对他的所有认识就是萨曼刻意让他们知道的。  但是对象是阿飞的话,他想将真实的自己展示给他。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离开了,那个男人似乎将自己的失败全部怪罪在家庭上。所以,还没有学会说话,我就已经学会了看人的脸色。”  他面容平静,仿佛第三方讲故事:“只需要一秒,不,一秒都不用,我就能判断那个男人此刻的心情,以及我今天会不会挨揍。”  这实在是一个很无聊的故事,说给别人听都觉得俗套,家暴而已,放在法院都不会判离。  法官想要自己的仕途平顺,其他人希望离婚率不要涨,父母长辈要面子,谁会在乎那个连出门都恐惧的受害者,以及角落里扭曲生长的孩子?  只要不死,就不算什么事儿。  萨曼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也就童年那点往事可以拿出来供人谈论,或许还能赢来两滴眼泪。  只是他从未拿着过去赚同情,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只除了现在……  “阿飞,可以抱抱我吗?”  任逸飞:“……”  在敲他一个额头和给一个敷衍的拥抱之间犹豫了几秒,任逸飞最后给了一个不敷衍的脑瓜崩。  “真可惜,卖惨失败。”萨曼也不恼,脸上依旧笑着。不想下一秒任逸飞轻轻拍拍他被敲的地方。  “幸苦了。”  这一次萨曼真的愣住了,大概没想到任逸飞会用这种‘你真棒’的口气说‘辛苦了’,仿佛他做了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  “能再说一次吗?”  任逸飞笑:“别得寸进尺。”  十五日眨眼就过,阿金老板好不容易剪好了‘小游戏’的副本,问他何时有空。  “过几天。”任逸飞说,他已经准备进副本了。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样的角色,他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您要下本?”阿金老板有些惊讶,“您不知道么?最近……”  最近荒芜之角的高端局难度上调很多,死亡率也很高。当然,为了吸引玩家们,荒芜之角也是狠狠放血,给了很多稀有的高级技能和道具。  据说每一个有幸活下来的玩家,实力都有了肉眼可见的长进。有几个甚至有了对十大发起冲击的能力。  财帛动人心,最近还真有一些玩家进副本的,阿金老板以为任逸飞也是其中之一。  任逸飞也没有多解释,他只是随口安抚她:“过几日我就出来了。”  和求安稳的生活系玩家不一样,他们这些在副本里闯的玩家从来不惧怕危险。任逸飞和萨曼就算知道自己是被针对的,也不会因此避开。  “如果没有了你这个招牌,她的生存也会变得艰难。”萨曼说得很现实。  “我们都会出来的。”他们都坐在沙发上,靠在一起。  任逸飞还有三条性命,就是死一次也还有两次。倒是和他绑定的萨曼,他可就只有一条小命了。不过他手里保命道具也不少,就算游戏针对,也不是毫无机会。  “荒芜之角比小游戏有节操一点。它能运作的,大概只有我们投放的角色。不过这点倒是不用担心。事实上,我觉得以前那些角色,也有荒芜之角在暗中操控。”  “希望我能再次找出你。”萨曼挑衅他。  “呵,那你就‘想’吧。”任逸飞伸手将刘海拨到耳后,“进入游戏。”  眼前的房间模糊,世界再一次清晰的时候,任逸飞发现自己坐在一辆行驶着的巴士里,窗外是一大片的农田,车下是笔直的公路。  他靠着窗,四周坐满了人,都穿着同款的制服,正嘻嘻哈哈说着什么。  “哟,小川!听说你要去x大了?不愧是老师最爱的乖宝宝。可惜以后不能在一个城市了,否则倒是可以出来喝一杯。”  背上被狠狠一拍,任逸飞差点撞到前面的椅背,他手忙脚乱地护眼镜,四周围的人却在大笑。  “后面的,你们干什么呢?”前头响起一个不悦的女性的声音。  抬头看过去,是一个穿着白上衣和牛仔裤的年轻女性,扎着单马尾,看长相也就大学毕业几年。  “王老师,我们开个玩笑嘛,是吧,小川同学?”  任逸飞又被人用手肘撞了,但他最终只是伸手理好眼镜,没有说话。  “切,真是无趣。”  阴阳怪气的人转头和其他人说话了,任逸飞侧头看着窗外,好像在躲避人群。  坐满了学生的巴士,短袖制服,胸口绣着‘江城三中’的字样。车上还有老师,姓王。  搭着他的人提到了x大,并且带着酸地说他是‘老师的乖宝宝’,看来原主成绩不错,考上了很好的大学。  从这个男生习惯又自然的戏弄看,原主的脾气应该有些软。  结论:毕业旅行,他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名字带‘川’字,成绩不错,脾气软,人缘一般。  任逸飞做好了基础人设,他摸进裤兜,想看看有无手机,然后他摸到了一把美工刀。  “……”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为什么会是美工刀?第八卷 :囚鸟 第208章 囚鸟(1)  出门毕业旅行,带着美工刀……  是被校园暴力了寻求自保,还是有什么特别的计划?任逸飞仔细看看美工刀,发现有一些不对,这是一把用旧了,刀片开始生锈的美工刀。  生了锈,它的实用意义就降低了。  因为一时理不清楚,任逸飞放回美工刀,他拿出手机,是一个很新的手机,经典黑色。他试图打开,却发现需要指纹和密码,仅仅只有指纹的他打不开这个手机。  手机设置双重密码,必然有重要信息。  右边的裤袋已经给了任逸飞巨大的‘惊喜’,他的手摸到左边的裤袋,从里面拿出一块手帕、一个类似车的电子钥匙的挂件和一个椭圆的贝壳雕小挂坠。  出门旅游还要带这样一个明显用不上的电子车钥匙,任逸飞已经开始有不好的预感了。  他发现那个粉白色的贝壳雕件下面有个小机关,打开之后是一张指甲盖那么大的老照片,是两个靠在一起的孩子。  随身带着照片挂坠?信息量似乎有点大,原主的身上一定有很多秘密。  最后他看向脚边一个双肩包,任逸飞假意找东西,把包打开快速看一遍。  这会儿不适合翻找,但是表面上看包里面都是些旅游用得上的,帽子、雨伞、纸巾、充电宝、面包……  他快速把包拉起。虽然有座位挡着,其他人也不看这里,但这车上还有别的玩家,他得小心行事。  那之后的半个小时里他都在思考人生。  身边的同学叽叽喳喳,是天然的信息库,什么同学和什么同学好,哪个同学和哪个同学闹了矛盾……这些信息不只是存在于他们嘴里,还有行动里和表情里。  任逸飞试图找到和原主有交情的人,哪怕只是看过来的一个特别的眼神。很可惜,没有。  秦桧尚有几个朋友,原主怎么能混到一个朋友都没有?他虽不知道长相,但是从身体条件来看,不是容易招来嫌弃的类型。  可惜了,这里看不了身份卡牌和简历,以至于现在有些被动。  “夏川,你是不是晕车啊?我看你一路不说话。”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突然转过头来,还递过来一个晕车贴,“还要开五六个小时呢。”  任逸飞抬起头,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纯粹的好意。  “谢谢,我不需要。”他有些冷淡地说。  女孩有些失望地将晕车贴拿回去,她旁边的女孩推着她:“香雪,别理他,一点玩笑都开不起,就是个怪人。”  巴士又开了半个多小时,司机拐进一个小镇,在路边停下:“下来吃饭啦。”  学生们探出头,齐齐露出失望的表情,这是一个很简陋的棚子,下面有好几辆这样的巴士。  而里面是卖食物的地方,都是些寻常小吃,价格却是正常的三倍甚至更多。  “这也太破了,有没有别的好一点的地方?”学生们待在车上都不想下来。  “没办法,这边偏僻,只有这里了。这条线我也是第一次开,不然你们去买点热水,泡面吃。”司机好声好气地说。  一个拳头捶了下巴士窗户:“谁选的去古老村落的?还不如去附近的游乐场玩一玩呢。”说话的是个皮肤黝黑的男生。  “行了行了,这会儿说这个有什么用?我都坐了两小时了,我得下来走走。”一个头发染了咖啡色的男人起身准备下去。  “诶,等等我。”跟下去一个瘦小男生。  大家坐了那么久的车,只想出去透透气,还有放水之类的。这些人一个个从车上下去,任逸飞背起包,混在其中。  下了巴士他看到车身上有‘江城三中’的喷漆。原来这不是租的外面的车,而是校车?  任逸飞去了附近一个公共厕所。  来这的车不少,人多,厕所却只有这一个,男厕女厕都得排队。很多男同志憋不住就跑进了附近树林里。  等了十来分钟,他才进去,结果一开隔间的门就看到蹲坑边上没冲掉的不明物。  “……”  环境有些恶劣,不过不妨碍他抓紧时间查看身份卡牌和简历。  他先看的是身份卡牌。  【玩家中有一人是杀人之鬼,找出它,或者活过七天。】  【身份:玩家。】  【角色:学生。】  【角色任务:复仇。】  【关键词:囚鸟。】  【9】  任逸飞:“……” 第227章 闻言,同学们打开车窗,违反交通安全探出头去看,果然看到了一个高悬的铁索桥。  桥的那一头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灯光,那是人类文明的标志,让一众看惯了漆黑山色的同学都激动起来。  他们还在山上,这边修个小平台供车辆停靠。大概是几年前修的,可惜这会儿已经是破破烂烂的了。山的对面也是山,只是半山腰平缓的地方有个村子。  连接两边的是一个窄小的铁索桥,两面都有护栏,就是桥面比较窄,只够两个人并排通行。  “那有车!”眼尖的学生看到了破旧停车场里一辆崭新的黑色越野车,并且他还一眼认出来是谁的,“这不是江少波的车吗?他先来了?”  其他人也都探出头看:“他不是要出国么,怎么也来了?”  任逸飞记下了这个名字,大概也是个风云人物,留个车都能引起议论。  “头不要钻出车外,大家先收拾自己的行李。山里温度低,蚊子也多,大家穿好校服外套。”王老师站起来提醒大家,只是没什么用,她说了好几声,只有几个人听了。  他们从包里拿出皱巴巴的薄款校服外套,蓝白配色,有些白色的衣服上写了好些人的名字。  任逸飞突然就有了这是一个毕业班的真实感。他们穿着以后不会再穿的外套,衣服上签了很多同学的名字,各种各样的笔迹,各种各样的名。  如果原主的妹妹还活着,她会是这其中一个吗?  想到这件事,突然就觉得眼前的一幕刺眼了。伤痛只有受害者一直记得,施加者转眼就忘记了。  任逸飞就坐在窗边,看着外面,他的手摸进口袋里,他摸到那个电子车钥匙,也摸到了贝壳雕花的坠子,里面的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  其他人都在讨论自己即将到达的古旧村落。一些事前有过准备的学生兴奋地说着这里的历史。  传说这个山里山的旧村落一直到解放时才被发现。他们是某个朝代战乱时候,一整个宗族搬迁进来形成的村落,还保留着许多独特的传统。  后来路通了,这边才有了名气,时不时的会来一波旅行团。不过随着旅游热潮过去,这边又渐渐变得低调,刻意去找才能找到。  现在是七月份,高三学生和初三学生毕业了,录取通知书也在送来的途中,但还有学生在上课,因此还没到暑假旅游的高峰期。加上这个旅游景点知道的人少,他们这一路没有碰上一辆同方向的车。  “倒真是适合下手的地点。”看着风中摇晃的铁索桥,任逸飞心想。  “前面的路,车过不去,需要我们自己走一段。”  老师站起来:“同学们,我们已经到达梧桐村了,现在大家带上自己的行李,按着顺序下车。如果有大行李在下面,也一个个去取,不要急。”  然而最前面的一个男生一点面子都没给她,背着包,从她身边走过去,下了车。  其他学生都看向老师,眼里带着点质疑,这个年轻老师因此又羞又恼,勉强笑道:“那么大家下来吧,不要掉队。”  这些同学都下了车,一个个拿了自己的行李。  任逸飞默不作声地混在里面,等着其他人把行李都搬了,里面就剩下一个藏蓝色的行李箱,看着其他人都没动,他就慢吞吞地过去,拉起行李箱。  任逸飞心里一直琢磨着,如果这是别人的箱子,自己怎么应付比较合理。但是一直没有人问,他就当作是自己的了。  这个小行李箱上了锁,又是双重锁。除了自带的密码锁,还有一个黄铜锁,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特别重。  “呜呜呜,我好怕。”风中摇曳的铁索桥吓退了这些年轻的学生。  其实这上面有两排的灯光,只是年久失修,只有三分之一的灯泡还亮着,在黑暗中看着就有点儿险恶。加上三面虽然都设置了网格状护栏,可是桥还是有摇晃的,大家有些恐惧。  一个人说怕,其他人也就有勇气应和:“就是,这也太吓人了。”  “女生就是事儿多,我们男生先走。”任逸飞好端端站在那儿,背上又被拍一巴掌,那个叫刘金杰的男生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诶,夏川,不然你先走?”  这人既然将这当作是羞辱‘夏川’的手段,那么‘夏川’之前一定露出过什么让他们觉得会丢丑的痕迹。  会是恐高症吗?  任逸飞当即白了脸,拉着行李箱的手攥紧了,拳头微微发颤,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害怕。  他的表现取悦了这个男生,刘金杰拍着腿哈哈大笑:“长得跟个女人一样,胆子也和女人一样。”  “你别太过分。”任逸飞压抑着怒火低声道,声音还有些虚,可见他确实是不敢上这个黑夜中的铁索桥。  “哟,你别太过分。”刘金杰故意模仿女生的声音重复这句话。他看着任逸飞的脸:“你敢打我吗?你不敢,你连往下看都不敢。”  听这话的意思,不是指他怕黑,就是指他恐高,总之都是胆子小的意思。  “够了够了。”眼看着任逸飞真的有点儿动怒的意思,几个男生涌上来拉偏架,把他们分开。  被‘劝’到一边后,任逸飞的表情一直不好。但其实他的心里十分平静。  原主这样人,不会把自己的弱点这么明显地展示在人前,所以,即便那些学生看到他害怕,也可能是假的,演出来的效果。  所以原主为什么要让这些人觉得他害怕?第210章 囚鸟(3)  天已经晚了,虽然百般不愿,毕业旅行的同学们还是要过桥,去对面。  司机先在前面探路,他手里拿着手电筒,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而他的身后,跟着看起来很无所谓很勇敢的男生们,他们甚至一路唱着歌炫耀自己的勇敢。  当然,女生也不会弱于谁,她们只是不那么爱展示自己。  最后的一波,是如任逸飞这样畏惧的人,他们不分男女,都对这风中摇摆的铁索桥充满了畏惧。  “呜呜呜,我还是回家吧。”这个女生紧紧抓着桥边的栏杆。她有一个朋友,一直陪着她。  “我们一起走,要是怕就不看两边,只看前面。”她朋友说。  在友情的鼓励下,这个女生还是鼓起了勇气,慢慢地从桥上走过去。好几次她都吓得不行,尤其是桥的中心点,摇晃得最厉害的路段,两个女生抱在一起摸着铁索,才走了过去。  “喂——胆小鬼。”桥那头已经过去的人喊着这里。  任逸飞还站在那里,除了他,这里还有三个学生。  咬着牙,任逸飞拉着行李箱上了铁索桥。轮子滚过木板的声音格外清晰,还带着一点节奏感。  只是玩一天,像他这样带行李箱的人还真是不多,多数都是背着很大的旅行包。如果不是原主的包里面东西实在太少,他也不敢肯定原主一定带了行李箱。  一开始桥还很稳,咬咬牙,他也就往前走了。然而越是接近中间路段,桥晃得越是厉害,好几次他都腿软,双脚打着哆嗦。  “胆小鬼!”那边一看他弯下腰,在路中间不敢动,就开口笑,还有一个人举起怀里的单反相机对着他拍。  任逸飞紧紧握着铁索,他站起来,小心而缓慢地往前走。他们只能看见他强撑着一步一步机械地抬脚、落脚,表情僵硬,眼睛不敢看外面。  但他其实一直观察着这个铁索桥。  作为扶手粗铁链还算光滑,已经被摸出一层包浆。但是脚下固定木板的一些螺丝钉已经有了生锈的迹象,甚至有几颗已经松了。  如果想要将这些人留在这个偏远的村落更久,唯一要做的,就是切断这条连接外界的命脉。  原主准备怎么做呢?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做?  任逸飞突然想到口袋里那个突兀的不合常理的电子钥匙,冷汗一下冒出来。  “谁是胆小鬼?!”走到桥那头后,任逸飞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起哄的男生看着他逼出的冷汗,还有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和发青的嘴唇,突然就不好意思再笑了:“也没有说你,开个玩笑嘛。”  任逸飞紧紧抿着嘴唇,他走了几步,突然忍不住,跑一边呕吐。其他人看到了,讪讪道:“不是吧,吓成这样?”  “我记得我们说来这里的时候,他还反对来着。看起来是真的对这种地方……你懂的。”  原主曾经反对来这里旅行?  他们的说话声很小,但还是被听力敏锐的任逸飞捕捉到。他用纸巾擦嘴,心里则分析着原主这么做的原因。  一是为了洗清嫌疑,二么,他越是反对,那些不喜欢他的人就越是支持。  很快人就到齐了,老师数了一遍没有少人,带着他们往村子里走。  过了这条悬空的铁桥,那一头还是路,是蜿蜒的土路,路的尽头就是他们要去的村子。  远的时候看,村子小小的,灯光洒落在村子里,像是即将熄灭的灶炉里的火星。然而走近了才发现,这是一个很大的村子,村口还有四个连着的雕花石头牌坊。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他们看不清石头牌坊的样子,用手机上的手电筒也只是看到斑驳的阴影,便在那里猜测它的来历。  一些人说它是古代的进士牌坊,一些说它是古代的贞节牌坊,一个个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是贞节牌坊。”终于有眼神好的人看明白了。  同学们都愣住了:“四个都是?”  “我的个乖乖,这么偏远的地方,这边倒是传统。”他们不肯把话说得太难听,用了‘传统’两个字。  “呸,屁个传统,就是糟粕!”  好多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贞节牌坊的实物,都觉得神奇。拿着单反的学生已经围着它拍不停了。  “这会儿那么暗,能拍到什么呀?你还是明天拍吧。”  “还是古人好啊,三妻四妾,不小心死了老婆还会守着,搞不好还殉情呢。”之前还在找烟的池波露出神往的表情。  “可得了吧,你一个平民百姓,在古代能找到老婆就不错了。”黑皮嘲笑他。  “就是,真就能三妻四妾,那也是人家有钱人,你呀,你找个男人凑合着过吧。”  “嘘,扯远了,说这个牌坊呢。你们听说过望门寡吧?就是订亲的时候,男方死了,女方就要被接过去,藏在一个四面封闭的地方,除了一个照顾的人,其他人都不能见,一直到死。”  恐怖爱好者神秘兮兮地说:“听说我们要住的这个地方,以前就是村里富户的宅子,上面有个阁楼……”  阴森的石头牌坊下,古旧的村落,再配合着恐怖爱好者那气氛一流的声音,旁边几个吓得连连揉自己的胳膊:“卧槽,你别说了。”  任逸飞在后面,走得慢。他抬着头看,那几个阴刻的字已经被几百年的风雨侵蚀得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民宿很快就到了,离得不远,看着也挺正规的,有两个工作人员,还要求出示身份证明进行登记。  一般来讲,也很少真的有人集体作死,跑去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旅游的。这里虽然偏僻,不过看着到是很正规的旅游风景区。  “少波你来啦?你什么时候来的?”他们一进去就看到了坐在一张躺椅上的高个男生。他背着一个旅行包,穿着黑色连帽衫和牛仔裤,手里拿着一束粉色玫瑰,头发打出层次,鼻子高,眼睛狭长。  看到来了人,那人斜视过来,眼神轻飘飘的。  几个男人跑上去,似乎很熟,其他人则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看他的眼神,探究里还带着畏惧。  而一直独立在女生团体之外的香雪和小敏的表现更加明显,名叫小敏的女孩子一直在挤眉弄眼,一边看看先到的男生手里的花束,一边用手肘顶顶校花。  校花整张脸都僵硬了。  这人一出现,黑皮直接从疑似校霸变成路人甲。  他身上的淡淡烟草味混合着香水味飘过来,还有其他人嗅不到的焦苦香味。  苦追校花的校霸,呵。  人到齐了,这就该分屋子了。  他们集体订下的民宿果然是一个挺古老的四合院,三进的,坐北朝南,雕梁画柱,果然是大户人家。 第229章 “想死。”  这一个个文字组合成一张求救的年轻的脸庞,它倒映在任逸飞的眼底。  忽然有个瞬间,他的回忆被拨动,这世界也的确存在着很多法律无法保护的角落。这种时候,只好自己努力保护自己了,对吧?  任逸飞的手指按在鼠标上:那个让她出门的邀请信,是谁写的呢?  倒数第二页,倒数第三页,一个名字跳入他的眼中。  ‘江少波’。  显然,少女心底藏着的人是班级里那个帅气多金的校霸,所以那个邀请信也是校霸的。  校霸正在追求校花,于是‘她’的身份也明确了。  事情已经很明了。  某日,妹妹意外得知校霸邀请校花在哪里约会,或者碰头。但是校花并没有答应,妹妹知道后就过去了。  之后发生了一些不幸的事情。  ‘脏’是一种对自己的生理厌恶,对性的厌恶,百分百是被强迫发生了关系。  暂时他还不能判断,这个不幸是校霸带给她的,还是另有其人。  之所以怀疑另有其人,因为妹妹遇上的若是暗恋的人,不会回来就写‘脏了’。  哪怕校霸很不堪,到底代表着年少无知的暗恋。  之后,她过了一段很不平静的时光,但,或许她已经尝试接受自己不幸的事实。然而这个时候,意外再次发生。  妹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一定是很害怕,所以验孕棒都要通过网络购买。  她也一定很无助。  或许她选择将这件事告诉信任的人,或许她忘记销毁验孕棒。妹妹的闺蜜或者室友知道了这件事,并且说漏嘴,妹妹就成了流言里人尽可夫的女人。  她一定遭到了极大的心理伤害和侮辱,甚至正常生活也被一并破坏。  之后就有了那一跳。  校花、校霸、强迫她的人、将秘密传扬出去的人、欺侮她的人、冷漠围观指指点点的人……  黑色的火焰在他眼中明明灭灭。  从始至终,任逸飞都保持着平静的脸。只看他的表情不看电脑屏幕上的内容,谁都不知道这会儿他心里在想什么。  而另一张床上,萨曼也拿出了原主的手机,并且开始查看之前的消息记录,理一理这个人和这个班级的关系。  之前他已经看过大部分,只是那时候看到的都是一个个名字和代号,没法和现实中的人一一对应上。  这个副本又是限制很强的副本,非灵异非玄幻非怪物……没有任何不科学的元素。破解副本的关键回归到最基本的信息上。  ‘囚鸟’,字面上看,就是某个自由的生灵受到某种束缚的意思。  这个村子名为梧桐村,梧桐引凤凰,然而村口却有四个贞节牌坊,这又是束缚女性的东西。  ‘囚鸟’会不会是限制、囚禁女性的意思?是说这个村子买卖妇女,还是封建陋习残留?  萨曼本能地往这个方向猜,并且开始查询梧桐村这个偏远的旅游风景地。  “阿嚏!”突然的寒意让萨曼打了个喷嚏,他的手指蹭过鼻尖,鬼使神差地看了室友平静的脸一眼。  奇怪,大夏天的,怎么脊背生寒?第212章 囚鸟(5)  在妹妹的‘说说’里,她和她寝室的两个人一直在一起玩,也就是校花香雪和小敏。寝室里还有另外一个女生,不过出现次数不多,是个很安静的成绩不错的女生。  因为妹妹称她是‘惜字如金的学霸’。  这点没有出乎任逸飞的意料。如果不是同寝室,如果关系不是很近,是很难得到‘校霸送信被拒绝’这个信息的。  任逸飞好奇地是,谁把妹妹怀孕的事宣传出去?而那些流言又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当初学校里的流言一定很厉害,以至于她要被退学,甚至选择自杀。  但是原主为什么要关注他们学校附近的未成年社会团体?妹妹和这些人似乎并无交集,唯一同时出现他们的,只有学校论坛里说她在校外有社会男友的谣传。  这自然是谣传,妹妹以前的生活很单纯,她只有一个暗恋的人,并且不敢说出口。  她人生骤变是从那一封信开始的。  任逸飞的眼睛看着因为长时间不动而黑屏的电脑,上面有一个年轻男生的影子。隔着时空,他们对视,仿佛透过那一层镜子看到了扭曲的自己。  如果他也有一个妹妹,未出生的时候就在一起,出生也在一起,幼年在一起,长大也一直联系着,血缘和情感联系彼此。  然而有一天,她死了,被害死了,而法律无法定恶人的罪,他会怎么做?  很晚了,任逸飞把电脑关上,他躺在床上,脑子里一遍遍回忆着账号里的信息和论坛上的信息。  他已经得到了小半的拼图,还有一大半藏在那个黑色小包里,藏在同学们的话语里。  只需要找到最关键的线索,真相就会出现在眼前。  到那时……他亲手送他们,下地狱。  萨曼一直等着荒芜之角来信息,倒是室友,早早就睡了,规规矩矩地躺着,闭着眼,眉头紧锁。  一想到这是山川的过去,他就觉得这个人身上围绕着黑暗的气息,像被激怒的毒蛇潜伏在暗中,出手就要致命。  十一点,荒芜之角来了信息:  【第一夜:棋子。】  没有玩家减员。  萨曼皱起眉,这个提示不明不白的,让人摸不着头脑。是指某个被人利用了的人么?  带着疑问,萨曼睡着了,他的呼吸变得平稳的时候,一旁的任逸飞睁开眼,眼睛直直地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如果这人不是萨曼,而是另外的npc,他就用幻戏伪造一个自己躺在这里,然后再去探听消息。可是萨曼太敏锐了。  “没关系,这才第一天。”他重新闭上眼。  萨曼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大概六点,外面已经亮了。但是另一张床的室友起得更早,他的被子叠成方块,睡衣和睡裤也叠整齐放在枕头边。  同时,浴室里亮着灯。  任逸飞此刻就在浴室,但他不是才来,而是在这里站了一会儿了。  他的手上拿着一本小册子,从黑袋子里拿出来的。巴掌大一指厚的小册子,详细记录了三十个学生的性格特点、喜好和弱点。  这准备工作可是够细致的。  同时,他的口袋里还有一张旧报纸,是三年前另一个城市的晚报。  他看过一遍,都是当年的社会新闻,比如某某品牌的食品安全问题,某某地的交通肇事,某日通过的新法规……唯一有点特别的,是当时很有名的连环杀人案。  受害者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她们被制作成玩偶。  老实说,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任逸飞还惊讶了一下,如果携带的鬼卡是傀儡师,他说不定会高兴看到同类。  然而这个新闻和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呢?这个连环杀人案已经告破了,甚至还有一个女孩成功被救出,它都已经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外面萨曼醒来的动静惊醒了任逸飞,他按下马桶的冲水键,走到洗脸台前开始洗脸。  几分钟后任逸飞就从厕所出来了,他对萨曼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坐在床边整理自己的东西。  萨曼已经换好了衣服,慢吞吞看了他一眼,走进浴室。  浴室里带着水汽,他扫了一眼,突然踮起脚,伸手碰了碰灯。  灯很烫,不是燃烧了一会儿,而是燃烧了好一会儿。室友在浴室待那么久,总不会是因为便秘,啧,不知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外面的任逸飞早就收拾好小包,他正分秒必争地打开黑袋子里的一个手机。这个手机没有设置密码,直接可以打开,里面的电也很充足。  手机上基本什么都没有,联络号码都是空的,只有一个通讯用的app里有人。  里面有三个人:‘艺术家’、‘夹竹桃’、‘园丁’。  之前的通话记录都没有,似乎是被原主删除了,但是新的来信却都在。是的,昨天这三个人都给他发了信息。  “谢谢h,礼物我已经看到了,非常迷人,就算在黑暗中,也一直闪闪发光。那光洁的皮肤和嫣红的嘴唇,真的像洋娃娃一样可爱。真是期待啊,这或许会是我最成功的作品呢。”来自‘艺术家’。  “啊啊啊,好讨厌啊,一脸天真地说着恶心人的话,想要踩着我展示自己的善良吗,贱人!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教训她一顿,恶心。”来自‘夹竹桃’。  “好累,明明是出来玩,也是最后的旅行,但还是很麻烦。委屈.jpg。”来自‘园丁’。  任逸飞:“……”  这三句话的信息量好大。原主到底做了什么安排?  用另一个手机和这三个人联系,并且似乎用了不同的人设去接近,他是为了什么?这三个人会是他计划的重要一部分吗?  原主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复仇,所以这三人必然和这次行动有关。  出来玩、最后的旅行、园丁,三个元素结合起来,园丁的姓名就有了,队伍里那个王老师。  说起来,简历里面确实提到过,原主影响了王老师的决定,让这个村子出现在毕业旅行的备选方案里。他那时还以为是动用了‘好学生’的影响力,看起来他低估了原主。  ‘夹竹桃’,美丽但是有毒,身份不明。  ‘艺术家’,这种危险的口气真是像极了变态,身份不明。  任逸飞有点纠结的是,原主分别以什么样的身份接近这三个人的?他们平日是用一种什么语气在交流?  为了得到更多信息,他必须和他们交流。  “很高兴你喜欢我的礼物。”任逸飞试探性地回一个给‘艺术家’,他假设自己是一个神秘的、强大的,拥有某些变态特质的人。  “对的对的,这种人真是太讨厌了!”因为夹竹桃的语气是对着闺蜜抱怨的语气,任逸飞假设自己是一个同龄的女孩,可以一起抱怨的闺蜜。  最后他看向园丁。在知道园丁就是王老师的前提下,再看王老师这略带着撒娇口气的信息,任逸飞大概可以想象,她对这个神秘网友充满信任的样子。  成熟稳重的男性,并且事业有成,让人充满安全感。  “要好好照顾自己啊,等回去了,好好给自己放一个假。”他发过去这句话。  “咔。”浴室的门把手转动,任逸飞直接把手机塞进口袋里,然后若无其事地检查包里的东西是否足够。  浴室门完全打开了,萨曼从里面走出来,他瞥了室友一眼。室友低着头整理包,看起来像个老实的好学生。  他们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很多人还没起。不过厨房里的早餐倒是做好了,他们可以按自己的喜好点菜。早餐已经算在住宿费里。 第231章 两人从古井边离开,他们要前往第二个地点,一个本地养蚕的人家,据说祖祖辈辈都是养蚕人。他们可以在那里看看古代人是如何养蚕织丝的。  在那里还能买一些丝织品,是本地特产之一。  两人一路沉默无交流地往蚕室走,任逸飞低头看手机,他把妹妹自杀前后的学校论坛消息一条条拉出来了。  这样的大新闻,不可能没有学生讨论。十条谣言里可能就混着一条真相。  四点他们就会离开,这个消息像个紧箍咒,逼得任逸飞疯狂寻找线索。但他又要让自己看起来很淡定,只是闲散游客。  隔着裤兜,他摸到里面的电子车钥匙,万不得已,他会试一试。  “你似乎对旅游不感兴趣。”萨曼首先打破两人这僵硬的气氛。  “这里不是我选择的地方,太过守旧的地方,总是弥漫着陈腐气息。”任逸飞轻声说。  萨曼不再说话,一种类似直觉的东西提醒他多关注这个室友。又或许因为这个人是某个玩家的过去,他才有这种先入为主的感觉?  蚕室离得不远,如今是一对父女在经营,他们还招了两个员工,现在还在古法种桑养蚕。  任逸飞略看了看,都是养蚕的记录和工具介绍。但是这个技能他也会,因此兴趣不大,手里依旧刷着手机。  古法养蚕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称道的地方,除了传统。它不能增加产量,不能提升质量,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养蚕都是参照现代科学的方法更好。  一般来说,除了现代无法破解的技术,一般的东西,商家开始和你说‘古法’的时候,就该小心警惕了。因为对方即将让你心甘情愿地为‘故事’买单。  萨曼问员工这个村子的事,他说自己是民俗文化爱好者,就喜欢那种诡异的传闻。一开始员工爱答不理,直到他出手买了三床蚕丝被,一条被子三千块。  看在钱的份上,员工一下热情很多。  “这事儿,你问我算是问着了。”员工神秘兮兮地说,“我们村的人,八点之后都不再出门的。走在路上有人喊,都不能回头,不能应答。”  任逸飞和萨曼都安静听着员工讲古。  大凡古老的村庄,因为横死的人多了,都有这样神秘的传说,而梧桐村因为四个贞节牌坊和寡妇堡,流言和传闻更多。  其中最具神秘色彩的,当然还是寡妇堡。  员工说寡妇堡晚上能看到很多人影,都是曾经那些寡妇,死在里头不肯走。以前他们这里还火热的时候,就有很多的探险者来这里,大半夜的待在寡妇堡。  偶尔,也有人看到这些影子,但是大部分时候他们一无所获。  “我们本地人都见过那些。我阿爷说,是因为生人多,又是青年人,阳气壮,它们才不敢出来。”员工说。  “你们别不信,以前这里还没有开发的时候,经常有女人跑进去吊死的。好端端的,有小有老,夫妻感情也不错,自己就跑进去了。”  两人都没吭声,检查过技能和道具的他们可以确定这个世界没有灵异元素,所谓恐怖传说大概是一群人的心理恐惧体现。  三床的蚕丝被很快被打包好了,萨曼付了钱让她们送到民宿去,自己和任逸飞又一次出发。  “你要是没兴趣,不如回去?”萨曼突然开口试探,“看你似乎有别的事。”  任逸飞握着手机:“我没别的事。而且,既然来了,总得走一走。你有别的事吗?”  “没有。”  “哦。”  两人继续前进,这一次他们要去这里最有名的寡妇堡。第214章 囚鸟(7)  因为绕了路,他们到达的时候里面的人已经很多,都是同班同学。  这是一个类似福建土楼的建筑,三层,无窗,只有一个小小的进出口。只不过它是方形的,形似棺材。  从外面看过去,这个建筑不算小,但是走进去才发现,里面的建筑很挤,空间很低,既不通风又不透光,非常压抑。  这里头的天井特别小,感觉只有正午的时候阳光才有可能晒在地面上。它四面都是屋子,绕着三层狭窄的走廊。  这样的房子,哪怕只是看一眼,都觉得呼吸变得困难。就像是他们看到小脚女人骨折的脚,看到束腰勒变形的腰,心理上和生理上同时感觉到一种窒息。  楼上的屋子都锁着,但是他们能透过雕花的窗户看到里面的陈设,密不透风的屋子,角落黑色的家具,灰扑扑,看不出屋子主人的性别,除了一角露出的三寸尖头鞋。  任逸飞忽然有些反胃,比他那次假装恐惧呕吐真实得多。对于如何折磨自己的同类这件事,再没有动物赶得上人类。  “真可惜,如果我们多留一晚,今天能留下来试胆。”前面的一个同学在拍摄,他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你不怕?”旁人问。  “怕什么?”他露出猥琐的笑,“真要有,这么多的少妇……嘿嘿嘿。”  任逸飞拧着眉头。  “你怎么了?”萨曼礼貌性地问一声。  “没什么,这里有点闷。”任逸飞持续加强‘夏川不喜欢这里’的印象,“这种地方若是拿来警惕后人,倒也有些教育意义。可是就这样引以为傲地展示着,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怀念还是追悔。”  “啧,”边上的男生撇嘴,“话真多。”  “轰隆。”天空响起一道闷闷的雷声,天似乎更阴了一层。  “喔哦!”本来就被气氛感染的众人吓了一跳,“要下雨了?”  “不是说晚上这边才有雷雨么?”这是一个看过天气预报的学生,“可千万别提前了,雷雨天坐车总觉得毛毛的。”  “应该不会吧?如果回不去,不是只能再住一晚了?天气预报怎么一点都不准?”  天气预报未必是不准,任逸飞心想。  他之前也在想,如果他没有任何行动,副本要怎么让这些人停留在这个村子不走呢?这会儿看着天气预报上的阴,再听这闷闷的雷响,大概就明白了荒芜之角的套路。  所谓,下雨天留客天。  外头没有下雨,但是雷声不停。人类对雷电有本能的畏惧,众人不肯出去,就停留在走廊上。这暗暗的环境里,他们都选择了打开手机壮点胆气。  任逸飞还拿着二号机(黑袋子里的手机)在刷学校论坛,他快要把那段时间的帖子看完了。  “嗯?”他的手指停在某个页面,不动了。  【卧槽卧槽卧槽,听说我们学校有个女生在外面玩得很狂野啊。】  白色的屏幕上黑色的字在任逸飞的镜片上飞快刷过。这个帖子的楼主用了很多怀疑、猜测、可能之类的字,却全在意指高二某班一个女生,看起来很乖,在外面卖,和社会人士也有来往等等。  因为没有关键字,之前他也没搜到这个帖子。但是看发帖的时间,正是妹妹自杀半个月前,发现自己怀孕后没有多久。  他点开这个人的账号,有头像、个性说明、星座、喜欢的明星等等。  这个帖子的后面,他又发了好几个类似的帖子,其中几个已经锁掉,但是从取的标题就能看出满满的恶意。  再看这个人之前的帖子,大多数是对无聊平庸生活的抱怨,对某学科的抱怨,但是有一个帖子,说的是他们班分来了一个小美人,他对她一见钟情,对方非常清纯。  任逸飞微微抬起头,他‘看到’的不是外面渐沉的天色,而是放在黑色袋子里的那本小册子。  头像是某个球星,那个星座对应的生日,喜欢的是一个欧美肌肉明星,数学和英语不好……  一个个小碎片就和小册子里的记录对应上了。  这个账号的主人,隐藏在网络背后的人,他的影子出现在白墙上。  眼镜后的睫毛眨了眨,如水珠滴落在平静水面上,晕开圈圈涟漪,他的平静也有一瞬间被打破:原来如此。  过了一会儿,雷声消失,天上的云也散开了,他们一行十几个人从寡妇堡出来。  “这个点了,差不多该吃午饭,可是附近也没有什么吃的。”  这会儿不是旅游旺季,梧桐村里很多为游客开设的店铺都关着们。透过镜子可以看到里面的一些工艺品——都是几块钱一件从某个小商品批发市场批发来的。  走出没有多远,走另一条路线的人迎面而来。  校花和小敏,刘金杰和黑皮,池波,还有之前因为偷拍被说了一通的拿着单反的男人。这个男人忽然抬起他的单反,对准前面的萨曼:“我可以拍一张吗?”  “不能。”萨曼冷冰冰地回答。  其他人都诧异地看他,眼神里出现了一点点自己都不知道的排斥——萨曼玩家的身份算是曝光了。  江少波看起来很酷,其实是个骚包爱炫的男生,对别人拍他很有心得。一般来说,就算是男人拍他,他也不会拒绝。  任逸飞直接避开他,离他三米远。  这是‘npc’对玩家的应有反应。萨曼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想要跟着‘山川’走剧情的愿望要落空。  ‘山川’明显有什么特别计划,真是好奇,‘棋子’会不会就是被他利用的人。  “怎么样?寡妇堡好玩吗?”  “就那样呗,都是老房子。说不定晚上过来还有点意思。”  这两拨人说着自己的见闻,寡妇堡脱去诡异的外衣,那也就是老建筑,和其他地方的老建筑没有更本质的不同。  “如果晚上出来探险,还有试胆,那才有意思呢。”又有人发出感慨。  “夏川,你是什么时候和江少波熟悉起来的?”  任逸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黑皮等人的面前,并且被叫住。他看着这些不知道什么是礼貌的男生,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一掠过。  “你们一路找我麻烦,是因为我投了反对票吗?”  “什么?”黑皮等人不知道他的话题怎么会转到这里,“我们只是看不惯你的清高样子。读书好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原来如此,但是,我读书好是事实。”  这句事实快把他们气死,就算大庭广众,也选择了对他动手:“你想死吗?”  被掐着衣领,任逸飞大声咳嗽。他们的冲突引来其他人,他们将他们分开,试图让两边都安静下来:“都已经是毕业旅行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到底做了那么久同学。”  “莫名其妙。”任逸飞整理衣领。就在他走过这几个人身边的时候,他忽然他停下了:“池波,你网名‘一剑荡平百万敌’?”  池波一愣,表情写着:你怎么知道?  视线擦过他发黄的烟牙,任逸飞已经全部明白,他转身离开这群人,甚至也离开萨曼。  npc对已经曝光的玩家会有排斥现象,包含但不限于‘不愿意一起行动’。  正好萨曼自己也有些事,他需要一个个排除选项。  “这样正好。”两人同时想。  任逸飞没有再去其他任何景点,而是直接回到民宿。老师坐在院子里,正和司机说话,看到他还奇怪:“夏川同学怎么回来了?”  “已经去了寡妇堡,找不到用餐的地方。……今天不知道会不会下雨。”任逸飞显得有些烦躁,平静的面孔下流露了一点不喜。  王老师看着天空:“就算下雨也没关系,这里也没什么客人,可以续住一天。当然,不下雨最好,不然还挺麻烦的。”  边上的司机沉默地抽着烟,他看到任逸飞,看了几秒,又收回视线。 第233章 当然,世界上的事情从来没有百分百,所以任逸飞也做好了万一失败的准备。那时候或许他会另外寻找办法。  将妹妹的情况加工过宣传出去,并且对受害者进行了肢体和心灵双重伤害,最后却因为‘没有足够证据’逃脱责罚,还能继续上学。  “池波。”他无声默念这个名字,然后摘下眼镜,乌黑的眼睛仿佛蒙着一层磨砂玻璃,乌沉沉的,无法反射任何光。  那么,将这件事透露给池波,自己全身而退的人,会是谁呢?  这个人一定很了解池波,知道他的求而不得,知道他的心理病态。这个人一定也很了解妹妹,了解她的无害和单纯,了解她的软弱和无措。  在妹妹的‘说说’里,她一直和香雪、小敏一起玩,并且香雪和她一样是艺术生,准备走艺术学院的路子。  任逸飞猜测她们不单是朋友,应该还是室友。室友有天然优势,可以很快玩在一起,并且成为朋友,甚至是闺蜜。  班级群里,所有的学号按着姓的第一个字母排列。他们是分班后重新排过学号的,所以学号是连贯的,妹妹名叫韩菲菲,开头字母是h。  在何香雪和蒋敏之间,少了一个学号,对应的正是h姓。  一般来说,学校安排寝室,都会以学号的形式分配。所以她们果然是室友。  排除掉一个安静的和众人不来往的学霸,剩下有机会知道这件事,并且透露给池波的只有香雪和小敏两个人。  香雪是校花,在外的形象工作一直做得很好,就算对着夏川这个不讨喜的同学都会关心地问一句‘有没有晕车’。  这样聪明的女孩,就算想要说出去,也不会留下这样的把柄。  倒是小敏,一直以来用‘大大咧咧’、‘没有心机’的形象示人,并且和男生们也都玩得很好。这样的一个人,如果哪一天不小心‘说漏嘴’,也完全能够理解。  “找池波确认一下吧。”  他按下冲水键,看着皮屑被水流卷着冲走。  呼啦啦的冲水声中,他慢慢抬起头,没有戴眼镜的雌雄莫辨的脸上,凝固着死寂的表情。  一般人面对着这种如同绝境的路,会如何?  悲伤,拒绝接受现实的悲伤。  愤怒,因为无法改变而愤怒。  痛苦,在失去中反复挣扎、遍体鳞伤的痛苦。  “还有复仇。”镜子里的脸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有些人偏执、疯狂,喜欢以牙还牙,天生坏种。第216章 囚鸟(9)  第六个烟头丢进马桶,并且被水冲走。  池波满足了,他收起烟,然后洗了手。镜子里的他还带着高峰过后的潮红,糜烂得像个熟过头的香蕉,散发着粘稠的臭味。他自己却还觉得挺不错,甚至有些帅。  推开厕所的门,黑皮不在这里,池波也不在意,他捂着有些晕乎乎的头,跌跌撞撞走出门去,大字型倒在床上,进入贤者时间。  池波捂着额头在床上翻转。之前沉醉在片子里没有感觉,如今才发现自己的头晕得厉害,并且身上燥热,烧一般。  “都一点啦?”他看着手机,“睡一会儿,四点走。”  “叮。”眼睛刚刚闭上,他的手机就震动,说明来了新的短消息。  池波闭着眼,伸手摸到了手机,打开一看里面是好友申请,一个陌生的号码,头像是某个少年漫的角色。申请一栏写着:好片共赏。  明明头痛欲裂,他却来了精神,通过了这个申请号码。  对方直接发来了一段视频。池波还以为是那种视频,他迫不及待地点开了,然而发来的却是他和某个网红的裸聊视频。  他裸,除了穿着一个吊带黑袜,其他部位裸得干干净净的。  池波的后背冒出许多细汗,睡意一下被驱散。  “你是谁?”池波喘着粗气,却不是因为荷尔蒙,而是因为难受,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喉咙疼,头晕,他是生病了?  “没想到,你私下玩得这么野。看不出来啊,池波同学。”用着新申请的账号,任逸飞发过去一句话。  消息来得倒是快,看来不是急性致死的药。还能思考和回短信,状态也不是很差,也不知道原主为这个人准备了什么大餐。  可惜了。  如果烟里是直接致死的毒药,池波死去,想要留下这些人就很方便了。  发生了命案,想走也走不了,并且人心惶惶,方便他行事。  另外,这件事还能进一步刺激‘艺术家’。  他白天看过,这边人少建筑密,村里不是老人就是孩子,还不太出门。这边也没有什么摄像头。只要做事仔细一点,这个围绕诡异传说的村子就是杀人抛尸的绝佳场所。  但是现在池波没死,那只好寄希望于‘艺术家’,只要失踪,或者死一个,他们这些人就走不了,要等到警察来。  也不知道艺术家的能力如何,能搞定猎物吗?  任逸飞抬头看电脑,网页里是当年的连环杀人案官方报道。  这块土地上少有这种轰动性的连锁杀人案,因此关注度也比寻常案件更高。很多凶案爱好者都会根据线索一路扒细节。他只要找到这类爱好者的大本营,就能查到不少消息。  “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池波满头冷汗,他虽然成绩不好,人有点混,但是在班级里还是很普通的男生,如果这个视频传出去……  他已经能想象到别人在背后怎么说他,说他是变态,色情狂。  池波好面子,他根本受不了这些,也无法忍受被人指指点点。  而且他家庭也很保守,爸爸妈妈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如果这件事被他们知道……想到这些池波的心脏都要停止了。  池波突然很恨自己,为什么一时意乱情迷接受这种事?穿着黑丝袜,做这样羞耻的事情。如果他没有,这时候就不用受这样的威胁。  “怎么样你才能放过我?”  他气弱了,不想和这个神秘人硬来,恨不得跪下来求他。  平日都在抱怨无聊的池波第一次感受倒平凡的好处,只恨不能让时光逆转。  “好过分啊,什么叫‘放过我’?我只是觉得很有趣,想要和你,和大家一起分享,真让人伤心,竟然这么误会我。”  池波看着上面的字,这看起来像是女孩子的口吻。  女性……想到这两个字,他的心里微微一松,女人都心软好糊弄。  “你想要什么?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什么都没有。我知道,这个视频发出去一定会惹来议论,但是,既然是成年人,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任逸飞瞥了一眼新发来的短信。  真的吗?他怎么不信呢?  “叮。”手机震动的声音差点让池波跳起来,他看着新的信息,是一段长信息,里面没有任何威胁的话语,只有他考上的那个学校的名字和专业,还有他父母的手机号码。  他仿佛隔着屏幕听到了威胁:用你的家庭和未来学校做赌,要试试吗?  “到底怎么样你才能放过我?”池波大声咳嗽,他的喉咙疼得厉害,但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了。  “哎呀,看起来你很不喜欢这个视频?本能还想再让你穿着黑丝跳舞呢,明明视频上看着很高兴的样子呢。”  “求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任逸飞冷漠地看着手机上的文字,他伸出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地按出可爱的语气:“既然你这么不情愿,好吧,我只好退而求其次。我不喜欢何香雪,虚伪至极,所以,可以帮我骂她吗?  “就在班级群里,要骂到让我高兴才可以哦。”  骂何香雪?  池波忽然想起什么,他猛地看向头像,这个少年漫的人物,他记得有个人很喜欢。接着他点开头像。  账号是新申请的,没有实名认证,里面说明也是空的,但是有主人现在的登录地址。  是的,就在这里,这个山区。  “蒋敏,是你吧?”  那边一秒也没有停顿,回复新的消息:“你在说什么?不会以为我是蒋敏吧?真是可笑。”  对方越是这样说,池波越是笃定:“你就是蒋敏。面上仿佛好姐妹,私底下各自嫌弃,女生的友情真是虚伪。”  任逸飞差点就笑了,自己在背后说了那么多‘兄弟’坏话,这会儿说女生的友情虚伪?虚伪的不是性别,虚伪的是人。  “我不管你把我误会成了谁,不想自己的视频满天飞,就乖乖照做。”  那之后,任逸飞再没有回复,似乎用这种行为展示了自己的决心。  其实他不会真的把这种视频发出去,传播淫秽色情这种事,说起来脏,做起来更恶心。只不过这种威胁对付池波这个两面派比较有效。  故意给了‘蒋敏’的错误信息,又让他攻击何香雪。狗咬狗,一嘴毛,他们相互撕咬,可能就会说出当年妹妹的事。  视频的威胁下,就算池波不愿意,他也不得不在即将解散的班级群里突然骂了一通校花何香雪。  校花后知后觉,被人提醒才知道,上来弱弱地问一声,他是不是被盗号了。  校花的好姐妹也上来怼池波,池波看着‘蒋敏’两个字,差点气蒙了。  等到任逸飞回过神,班级群里他们已经吵了三四页。池波怒气上头,还丢出了不少很隐秘的证据,用来证明何香雪的虚伪。  这些男生没有那么傻,女生能看出来的,他们也能看出来。不过三观跟着五官走,他们喜欢的是校花的美丽皮囊,内在如何他们不关心,也不在乎。除非,威胁到他们自己了,比如现在。  他听到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大概是出去‘关心’池波去了。任逸飞将二号手机关机,多余的东西全部放好。行李箱上锁,锁上放一根短短的头发,他这才出了门。  倒座房外头已经围了一群人,用着关心的名义,围拢在这看热闹。他们也很好奇,早上还做校花的护花使者的池波,怎么下午就得了失心疯?  那间屋子的门锁着,黑皮和刘金杰进去了,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和池波说,不过班级群的料倒是一个比一个猛。  “嘶——”女生们捂住嘴,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见状,任逸飞打开手机,点入班级群。  “你根本是嫉妒韩菲菲!”池波说到了一个算是禁忌的名字。  他说的是去年本市的绘画比赛的事,因为韩菲菲的功底较为扎实,天赋也更好,所以学校里一开始是推荐了她。然而不久之后,韩菲菲的事就曝出来,学校不得不临时换了名额。可惜,何香雪的画技还是差了一等,就是去了也没有拿奖。  “韩菲菲根本不认识什么校外人士,倒是我们的校花,似乎被社会人追求过吧?”  那之后,班级群安静了好一会儿。人形机关枪一样的池波不再发言,何香雪也没有说话,倒是小敏发言称‘香雪伤心跑掉了’,并表示她要陪香雪一会儿。  然而聚集在倒座房的院子里的众人没有走,他们依旧好奇池波的情况  “咔。”池波的房间门突然开了,刘金杰满头汗地走出来:“池波晕过去了。”  房间里,不久前还在网络上和校花互怼的池波躺在床上,他的身体轻轻抽搐,脸上烧红,呼吸困难。  “看起来像是发烧了。”  工作人员立刻请了村里唯一的医生来。 第235章 要不要出去找香雪两人?关于这件事的答案,同学之间产生了分歧。  “那可是变态追踪者。”一人小声嘀咕。  如果以后还要天天见面,说不定他们会选择冒着风险去找人。可是拜托了,现在可是毕业旅行,以后可能就不会再见面了,为了维持美丽的同学之情让自己陷入危险境遇?  “别开玩笑了,是她们自己非要跑出去的,为什么连累我们在这里收拾烂摊子?她们又不是孩子!”  压力之下,终于有同学说出心里话:“我不会出去,要去你们自己去!”  “就是啊,这么大的雨,又没有手电筒、报警器,怎么找嘛。”  “都要毕业了还搞这种事,真的好烦啊!”  第一个人说出口之后,其他人似乎一下找到了道德的高地。人群里的任逸飞感觉到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黑得像是泼了墨,雷鸣阵阵,雨却越来越大,站远一点都看不清对面。  环境如此恶劣,别说出门找人,能不走散就不错了。别到时候淋了一身雨,直接感冒了。  这时候连最开始说话的高大男生也放弃了:“我们还是等警察过来吧。”  王老师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冷意直窜心底。她抬头看向走廊下的其他人。  暗暗的走廊像是一团黑色的浓雾,浓雾里露出一张张学生的脸,他们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有些开朗有些内敛,但此刻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个表情。  事不关己的冷漠。第218章 囚鸟(11)  这样的表情她似乎什么时候看到过,王老师的视线穿越了时间,忽然和当年的自己重逢。  “学生自己的事情,还是让学生自己解决吧,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分寸。我们这一天天的也很累啊。”  当年的她这么说着,并且不以为然。  但是第二天,她就看到了那个孩子的尸体。  那个曾经用眼神向她求助的女孩子,安静又乖巧,连自杀都选在所有人都睡着的午夜。  “都要高三了还搞这种事,害得我们班都出名了,烦死了。为什么不干脆死远一点,选在宿舍楼跳是想干什么?”  “不关我的事,我可什么都没干。这也太脆弱了。”  “吓死了,为什么不能去远的地方跳?我都要做噩梦了。”  王老师捂着自己胸口,心脏钝痛,她感到很失望,但不知道是对着自己还是对着这些学生。  “如果在外面的是你们……”王老师的语调微微提高,又在最后一秒泄气。  他们的表情是烦躁和厌恶。  “老师是在道德绑架吗?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们害她们的。”  人群里的任逸飞看着王老师灰败的表情,心里竟无一丝的波动。  “老师!老师!”黑皮顶着大雨从前院跑过来,他的脸灰得如同死人,“老师,池波吐血了!”  吃了药之后,池波短暂清醒了一会儿。但是他的情况没有好转,反而急速恶化。  他先是捶着脑袋,喉咙沙哑地说疼,之后手脚开始不受控地抽搐。  那时候黑皮就已经被吓到,没想到紧接着池波就掐住自己的脖子,他张大嘴,嘴里发出‘赫赫’的嘶哑声音,眼睛充血,突然咳出一口血。  黑皮吓坏了,连滚带爬跑去找老师。他从倒座房一路冲到正院,浑身湿透,身体还不自觉颤抖:“老师,池波吐血了!他是不是?”  接连有学生出事,王老师的脸色顿时比黑皮还要难看,她勉强冷静:“我去看看,你们去前台,让工作人员帮忙找医生。”  老师和黑皮迎着风雨去了前院,同学们面面相觑,还是决定去看看,就算是尽同学之谊。  池波的房间门前很快挤满了人,大家都吃惊地看着在床上抽搐并且一直呕血的池波。他掐着自己的脖子,看起来就是一副极其痛苦的样子,皮肤上生了一些斑点似的红疹子。  “怎、怎么会这样?他有什么家族遗传病吗?”  池波张嘴再次吐出一滩秽物,黑褐色的粘稠液体里夹杂着红色的东西,不知道是血还是什么。同时一股说不出来的臭气弥漫开。  门外同学的脸青了,他们捂住自己的嘴干呕。还有人从门口退出来,他们实在看不了这种场面。  任逸飞站得不远也不近,他的视线穿过间隙,和床上痛苦打滚的池波对上。  池波的眼睛里已经失去神采,他的眼睛凸出,几乎要脱离眼眶。看得出来他很痛苦,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四肢一直抽搐,床上到处都是吐出来的污物,身上也脏了。  在一个小时前,这个人还和他发短信呢,生命真的是很脆弱,对吧,池波。  因为担心老实巴交的父母受不了,担心影响自己的前途,还祈求他不要把视频发出去。  只看他这副样子,完全想不到背后会做出如此恶行。  他施暴的视频里,就算没有拍到脸,也能想象那个可怕的样子。人类社会教导的道德直接撕碎了,露出比动物还要凶恶的兽性。  对弱者施暴,会带来特别的快感吗?  “香雪和小敏回来了。”  雷声里,雨线里,三个人的影子出现在门口。他们全身都湿透了,单薄的衣服贴着身体,本来打理得很美的头发也湿哒哒贴着脸。小敏更加狼狈,她身上沾了很多泥水。  没有了精美的妆容和穿搭,原来也不过是两个苍白的影子。  送她们回来的人是摄影师,他的单反也被水打湿了,外套披在香雪的身上。因为她穿着白裙子,湿透之后就露出了里面的颜色。  王老师又从池波的房间走出来,她让其他人看一下池波,自己则去看香雪两人的情况。  “你们没事吧?”  香雪裹着摄影师的外套打哆嗦,她看到老师就哭着扑过来,在她怀里瑟瑟发抖:“老师我好怕。我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追着我,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蒙着脸,手里拿着一根铁棍。我的手机也坏了,幸好有人救了我。”  王老师又看向摄影师,摄影师查看自己的单反,一边耸耸肩:“我只是恰好遇上她们。其他的不太清楚。”  小敏看着扑在老师怀里哭的香雪,忽然,她走过去一把扯住香雪的头发,扯着她狠狠往后拉,‘啪’一声给了一巴掌。  “这是还你的!”小敏发狠地说。  同学们都惊呆了。  “你以为我是韩菲菲那个蠢货吗?”小敏抬手又是一巴掌,她红着眼睛,状似疯癫:“发现危险的时候,骗我留在原地为你吸引追踪者,现在又假惺惺地说是意外。我脸上写着傻子吗?”  “小敏,你?”四周围的几个同学看着校花被打,保护欲作祟想要上来阻止。  小敏抬起头,看着他们冷笑一声:“你们很好奇池波说的那些是真的假的吧?告诉你们,都是真的哦。”  突然听到这种劲爆消息,几个准备伸出援手的同学的手僵硬在半空,他们脸上写着错愕,行为写着可笑。  “啊……”何香雪的头发被扯痛了,她挣扎着要反手打回去。可是小敏的力气更大,也更有搏斗的经验。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校外的昆哥给何香雪送了情书,约她去某地,她当然不想去。可是昆哥那个人也不好惹,她呀……她就把注意打到了韩菲菲身上。”  何香雪猛地抬起头,她有一种被人扒掉外衣的羞耻感。何香雪向男生们求救,他们往日都那么照顾她,但是这些男生却露出诧异的,还有些恶心的眼神。  “她将以前江少波给她的信放在桌子上,一副被约又不想去的样子。然后给昆哥发了信息,改了地点和时间。”  站在角落拿着村日志在看的萨曼抬起头,发现自己被围观了。  “哈哈哈哈。”小敏抓着何香雪的头发,自己则笑着,声音凄厉,“那天韩菲菲没有回来。不久后,韩菲菲就成了谣言主角,她的参赛资格没有了,人也没有了。真不愧是你啊,一石二鸟,什么都不沾手。”  何香雪双手扒拉着长发,遮挡住脸:“她是乱说的!我没有做过。”  即便一再否认,但她那羞愧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作为大家心目中的女神存在的何香雪居然做出这样的事?同学们吃惊地张着嘴,三观尽碎:“怎么会这样?太可怕了,她怎么能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  “亏得池波说她虚伪的时候我还帮她,她简直就是蛇蝎。”  这个时候,他们倒是忘记自己当时对韩菲菲的鄙夷和指责。那些空穴来风的东西,他们奉为圭臬,并且自以为正义地‘冷暴力’韩菲菲。  “是的,他们总是占据道德高地的。”任逸飞冷漠地想。  他居然是所有人中最平静的一个。  “老师,池波他不行了。”  黑皮的声音打断了其他人愤怒的情绪,这些还没有真正见识过死亡的学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开玩笑的吧?什么叫不行了?不是发烧吗?”  王老师也顾不上地上的何香雪等人,直奔池波的房间:“他怎么样了?”  池波是黑皮和刘金杰在照看,但是两人此刻都站在门口,不进去。  床上的池波已经完全没有了正常人的样子,他身上泛红斑,嘴角流出红褐色的东西,似乎被呛住,呼吸困难。  他的呕吐物在被子上流淌,房间里的气味可以熏死一头猪,站在门口的同学都捂住口鼻。  同样站在门口的任逸飞嗅到了金属的气味,再想起池波的一系列症状,他忽然就知道了那包烟里是什么东西。  水银。  相比起其他国家管控的毒物,水银算是比较容易得到的,烟也是一样。不需要出示身份证,也不需要通过什么秘密途径,原主就能买到烟和水银体温计。  他将这两者结合起来,制作成了剧毒的水银烟。  其实水银是慢性毒物,如果短时间喝下水银,及时喝牛奶或者豆浆,就能将肚子里大量水银中和掉。就算还有残留,去医院也能救回来。  但是,水银烟是将水银转化为蒸汽,进入呼吸道。这比喝下严重得多,短时间内吸了太多水银蒸气,呼吸道、肺、肝脏都会受到伤害,猝死也不是不可能。  池波第一次知道空气是这么珍贵的东西,他无法呼吸,气管像是被什么堵住了。眼前的人影晃动,都模模糊糊的。  “救救我……”池波想要求救,但他嘴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医生来了!”扭曲的世界里池波好像听到了这句话,喉咙里堵塞的东西一下冲出来,可是还没有高兴起来,喉咙传来被人掐死的火烧感。  “空气……氧气……”他睁大眼睛,努力地呼吸,然而眼前却是越来越模糊。肺部更是烧融了,和灵魂一起烧融了。  同学们像是四散的蟑螂,任逸飞仿佛‘吓到’,慢了一步。他看着池波不甘地痛苦地睁大双眼,四肢最后抽动一下,彻底安静下来。  任逸飞也走了,他拿出手机,删掉了那个新申请的账号,带着一种超脱生死的平静。  不会原谅,但是可以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  阿飞:心平气和。第219章 囚鸟(12)  “叫人来,收拾一下。”医生摇摇头,宣判了死刑。 第237章 学生们被聚集到一起,他们都很害怕。几个男生带来了铁索桥被炸断的消息,这也意味着这两天他们可能要待在这里,甚至,这个小村子已经变成了一座孤岛。  “我要疯了,要是不来旅行,什么事都不会有!”精神脆弱的人已经快崩溃了,他们哭得双眼红肿,一直和那边的家人哭诉。  据说很多家长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并且他们打电话投诉到学校里。  但是学校那边表示,这是学生自发的行动,和学校无关。已经拿到毕业证的他们,实际上已经不是本校的学生,而且现在是暑假时间,学校不需要对学生负责。  反正两边就是相互扯皮,都攒了一身的怒气。  身在其中的王老师更是焦头烂额,因为谁都找她。她一会儿就得出去接一个电话,整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这会儿最闲的是那几个玩家,他们既不和家里打电话,脸上也没什么紧张感。不过从萨曼仔细听众人的谈话看,他们也不是真的无所事事,只是参与不了罢了。  “你不给你的家人打电话吗?”有人看到了坐在凳子上沉默的任逸飞,他看到他手里拿着手机,手指在联系人上划动却一个也没按,觉得很奇怪。  “我寄住在叔叔家。”任逸飞缓缓开口。  “那你的家人?”  任逸飞抬起头,带着一种很容易让人生出保护欲的难得的脆弱:“都不在了。”  之前问他的同学讪讪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没关系。”他又一次低下头。这一次,再没有同学打扰他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人连家人都没有,简直太惨了。  低着头的任逸飞没有如他们想象的悲伤,他在想接下去要怎么做。  ‘鬼’的身份他隐约知道了。但是事情还没结束,原主的执念也还未完成。等于一场戏他才演了一半。  演一半就走吗?  任逸飞自己先摇了头,他进游戏又不是为了过关,怎么能本末倒置?  而且,他现在也不是百分百确定王老师就是鬼。万一王老师只是知道原主的身份,也知道韩菲菲事件始末,于是怀疑他的npc呢?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王老师已经知道一些事,他的身份,他和班级里某些人的仇怨……那么她会不会将这些信息透露给警察呢?  如果她会将这些事透露给警察,他要怎么应对才能最大限度地洗清身上的嫌疑,全身而退?  在片场接触过的刑侦知识,曾经学习过的表演技巧……任逸飞的双手合握,十指交叉,他闭上眼。  从现在开始,他只是一个因为妹妹意外死亡,所以来到学校调查真相的普通男生。有些小聪明,但是不够犯下案子而不留痕迹,胆子也不是特别大。  这个男孩已经查到一些事,但还不是了解全部真相,最重要的,他没有犯事。  池波的房间。  小警员正在检查池波的私人物品,包括手机、烟、钥匙、行李等等。  老警员正用着手机进行视频直播。不过他直播不是为了满足猎奇观众,而是为了让请来的专业人员通过尸体的特征,初步判断死者的死因。  “我看看这些红疹。”视频那边的人提出要求。  他立刻将手机贴近死者的皮肤,让那边可以看清楚。  视频那头的法医眯着眼睛看里面的情况。镜头有些晃动,但大体还是看清楚了,他一边看一边记录。  之后,那边的法医又询问了呕吐物的情况,让警员口述空气里的臭味的感觉。  “我需要更多的线索,比如死者发病时是什么样子,具体的时间等等。信息越多,得出的结论越准确。”  正巧这会儿医生也来了,老警员就把医生叫来,问他池波生病的前后症状。  医生战战兢兢,心知自己医术不精大概耽误了最佳抢救时间,这会儿也只好亡羊补牢,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末了他还为自己求情,不是他庸医,实在一开始的症状很像是呼吸道发炎引起的发烧。  手机那头的法医知道了所有情况,他斟酌用词:“如今这个情况,我暂定,可能是汞中毒,且是吸入过量汞蒸气,导致呼吸道感染。他吐出的呕吐物中也有部分类似粘膜组织的……”  他细致有条理地将症状说了一遍,确定就是急性的汞中毒,是短时间内吸入过量水银导致的。  同时,警局里其他人也在分析案情,他们让老警员把死者好友找到,说说这一日发生的事情。  于是乎,和池波一个房间,并且负责照顾他的黑皮就出现在另外的审讯房间里,其他人在外面的走廊下等。  黑皮坐在椅子上发抖,他是唯一近距离接触过池波的人。虽然他没有干,他身正不怕影子歪,可是耐不住如今这个情况实在太诡异,这要万一整个冤假错案……  “只是了解一下情况,不要害怕。”老警员笑得非常和善,但是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不害怕?  黑皮勉强一笑:“您问,我没什么不能说的。”  警员仔仔细细询问了黑皮池波今天的情况,问他池波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黑皮想了会儿,下午那会儿,他中间是出去过的,后来池波和何香雪吵起来,他才想起去看看人,这才发现他不舒服。  “这么说,在你们回来的时候,他都还好好的?”  黑皮点点头,他不知道池波捡烟的事情,倒是知道池波躲在厕所抽烟看片,他就把这件事也说了。  “你说他之前躲在厕所抽了会儿烟?”小警员把证物袋子拿出来,“是这个烟?”  黑皮一看:“他哪儿能抽这个?像是江少波平日抽的。”  两个警员对视一眼:“江少波是你们同学?”  “是,他比我们早点来这儿。”黑皮把江少波供出来,顺便还说了池波之前没带烟,最近犯烟瘾的事儿,“这东西肯定是江少波掉了,他捡的。”  于是他们下一个就传了江少波。  萨曼来了,在椅子上坐下,虽然看着是很合作的样子,整个人的气场却很是唬人。  老警员把证物袋拿出来,问他这烟是不是他的。  萨曼看了一眼,确实是原主常抽的牌子。暗处那个家伙是想嫁祸到他身上?  “不是。”萨曼微笑着拿出自己身边的烟,“我这包今天还没动过。当然,你们也可以不信,可以查。”  老警员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转了另一个方向:“你似乎比别人早了半天来这儿,为什么不和大部队一起行动?”  萨曼怎么知道原主为什么做这个?不过他还是很快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原本我准备了一些礼物,想要送给一个人惊喜。不过……听到了一些事,所以我放弃了。”  “什么事?”小警员寻根问底。  萨曼摊摊手,将何校花的事情讲了一遍,甚至没有撇除原主在其中的背锅侠角色。  听起来这件事和池波的事情没有任何联系,可是萨曼已经通过同学的只言片语分析出来,韩菲菲的死是整个事件的关键。只要这里起一个头,下面再查下去也很容易。  幕后黑手要坑他,想来也不介意被他反坑回去。  与此同时,房间外面。  “夏川同学。”王老师突然坐在了任逸飞的旁边,“我看过你的资料。”  任逸飞抬起头:“老师有什么想要教导我的吗?”  王老师低下头,伸手抹过眼角:“一年前的事,我很抱歉。但是,老师不想看到你一错再错。”  “啊?老师你在说什么?”  “她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她说她哥哥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或许她不希望你变成这样。”  微笑冻结,任逸飞定定地直视王老师的眼睛,被那双眼睛看着,她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仿佛被什么可怕的怪物盯上,只要眨一眨眼,头就要被吞掉。  这压制不住的仇恨,仿佛从这个年轻的躯壳里钻出来了。  “老师。”下一秒,任逸飞平静地扯起自己的嘴角,让脸上出现完美的温柔笑容,“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听不太懂。”  他站起,转过身朝着厨房走,背着光,脸上的微笑消失无踪了。  “夏川。”  任逸飞站住了。  “有些事瞒不了人,做了就有痕迹在。警察会知道,所有人都会知道。夏川,回头是岸。”这个意思是,她会将这些信息告诉警察,如果是任逸飞做的,他最好早点自首,坦白从宽。  这个地方很角落,王老师也说得很小声,他们又十分紧张地关注审讯室,大家没注意这边。  任逸飞慢慢回头,脸上依旧是平静的:“我一直很相信法律,相信它会保护受害的人。也请你一直相信它。”  王老师脸色灰败:他是不是在指韩菲菲死亡,法律却无法给其他人定罪的事?亦或者,他说的是他将要做的事?  所以,是不是他?  “花开堪折。”四个字,加上旧报纸上杀人魔的照片。  任逸飞的手指悬在手机上,即将按下去的时候,他却想起王老师的话。那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吗?  可惜了……  ‘道德于我,着实是个束缚。’第221章 囚鸟(14)  且不说那头的艺术家收到这张旧照片要如何,只说这头的警员越问越细,已经打探出池波对韩菲菲做的恶事。  其实同学们知道得也不是特别清楚,他们只知道韩菲菲非常怕池波,并且有人看到池波用烟头烫韩菲菲的手臂。  “或许她有什么把柄落在池波手里。”这个学生说。  小警察写到一半停下来,他用一种难以理解的表情问:“你们看到他欺负同学,就没有任何表示?”  “这个……”被问的人低下头,“当时所有人都……”  都什么?都在欺负那个女孩子?  “欺负同一个人,这算是你们班增进‘友谊’的仪式?”  “咳咳。”老警员咳嗽一声,让小警员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们办案人员不能轻易被情绪左右,要一直保持冷静。  这个同学离开后,他们打开了池波的手机,然后,看到了那些不堪入目的视频。  别说是小警员,老警员都忍不住摇头。这种事搁一般的关系上,那都是恶意伤人、限制人身自由、精神打击之类的犯罪,情况严重要坐牢的。  然而只是因为是同学关系,一句轻飘飘的‘学生矛盾’就过去了,学校甚至没有警告和通报批评。  “这也太过分了,老师不管,学校也不管?”小警员还年轻,想到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因为恶意逝去,他怒形于色。  老警员摇摇头:“历来这样的事,学校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求安安静静就过去了。”  为了了解更多池波和韩菲菲的事,他们叫来了王老师。  王老师走进来,双手放在桌子上。她容貌清秀,看着腼腆文静,很容易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十分负责的好老师。  而以往,家长们也是如此信任她的。 第239章 “我只希望能好好带过这一届,不要出任何问题。但是问题还是出现了。”王老师捂着脸,显得很痛苦。  “有一天我看到韩菲菲全身湿透从厕所出来,我知道,又是恶作剧。”  “她忍一忍,或许过些时候大家忘记了,也就好了。当时的我这样想。”王老师不愿意惹事儿,于是即便意识到什么,也只是劝她回家休息两天。  “这玩意儿能忍吗?这都是犯罪了!”小警员手指头用力戳着桌面,人都激动地站起来。  老警员连忙把他扯下,自己则语气平和地问:“你知道,咱们国家刚刚修正了校园暴力适用法,对吧?”  和年轻警员不一样,老警员看着心平气和,但是他越是态度和善,王老师越是感觉到压力。  “发生在校园里,由学生使用语言、肢体、网络、器械等等工具,对另一个人的生理、心理、名誉、权利造成侵害的,我们不叫它‘恶作剧’,而叫它‘校园暴力’。”  老警员像是教导不知事的孩子,每一个字都那么清晰,但王老师咬着嘴唇,双手握紧了。  他仿佛是在说:学生年纪小不懂法,任意妄为,怎么老师也不懂法?  王老师噙着眼泪摇摇头:“我一直很后悔自己的不作为。如果我当时就制止了,怎么会发展成现在的样子?”  她哭得难过,老警员却因为她这句话眯起眼:“发展成现在这样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好像很确定,这个学生的死,和之前跳楼的学生有关。”  王老师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这个老警员这样敏锐。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怀疑对象。”老警员肯定地说。  王老师用沉默代替回答。  “你不说,以为自己是为那个人好吗?只要是犯了罪,就一定会留下痕迹,现在是死了一个人,可是你敢说,之后不会再出现新的受害者?”  老警员的话说得王老师冷汗涔涔。  “如果未来还要死人,那你就是包庇犯罪、助纣为虐。”  包庇犯罪?助纣为虐?王老师的心理防线裂开一条缝。  老警员的目光锐利得如同老鹰,又像是一把刀插在王老师心口上:“或许曾经他是受害者,可是现在,他已经成了加害者,不加控制的仇恨像秋日山火,只会越烧越烈,害人害己。”  这样的压力她承受不住,最后还是说了:“可能有一个人……”  那之后,他们就喊了‘夏川’,也就是王老师口中受害者的哥哥,今年才转学过来,目前最有嫌疑的人。  “你们好。”任逸飞坐下,双手放在椅子上,有些紧张,额角冒出细汗,但是表情还是很镇定。  “你叫夏川?听说你是高三才转过来的,为什么突然转学?这种关键时刻,跟着原来的老师按部就班地学习,对你更加有利。”  任逸飞伸手抬一下眼镜:“我之前所在城市的竞争比较激烈,这边是小县城,相对来说,会让人感觉轻松一点。”  “听起来很合理。”老警员点点头,手里拿起一个一次性纸杯喝水。  纸杯拿起的声音,喝水的声音,纸杯放下的声音……这些细微声音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极为清晰。  伴随着这个声音的,还有被人盯着的压迫感。  而任逸飞微微低着头,他一动不动,只有额角的细汗能反应出他此刻真实心情。  “能说说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以及和死者的接触情况吗?”小警员拿起本子,准备记录,而老警员显然更加先进,他用了录音笔。  “可以的。”任逸飞点点头。  他先是深呼吸,然后才开始回忆今天做了什么。  任逸飞的叙述不是很流畅,很多时候他需要停下来想一下,才能想起细节。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导致有时候注意不到一些细节。  “停一下,”老警员打断他的话,“之前你去了哪儿?”  被打断了,叙事的节奏又乱了,任逸飞只好又说了一遍之前去的地方。  这一次他的叙述和前一次的用词上有些差别,并且讲到的细节也不太一样,不过他讲的确实是同一件事。  警察审讯的时候,很喜欢这样突然打断嫌疑人的叙述,然后让对方再说一次。这个时候很容易就能判断出这个人是真的在回忆,还是在背台词。  任逸飞虽然是个背台词的演员,不过他不会在这种小细节上摔跤。而且,他也没有说谎,最多就是艺术性地修饰和删减了一下,问心无愧。  另外,他也没有真的傻傻地把自己一天的行程一五一十说出来。按着人类的记忆,通常不会真的记得自己做过的所有事,叙述的时候,多少会有些遗漏。  如果真的能复述今天做过的所有事,那只能说明,一,他是过目不忘的天才,照相机记忆,二,他刻意记下了这些。  就这样,艺术性减去了‘顺手机’、‘开手机’、‘丢手机和烟’这几个微不足道的小事后,任逸飞断断续续地把自己一天的行程说完了。  当然,和池波的接触也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明面上任逸飞和池波没有什么交集更没有什么矛盾,倒是刘金杰若是死了,他可能成为一号嫌疑人。  “关于这张遇害者的照片。”小警员照例祭出池波的死状照片。  任逸飞反射性后退一步,差点连人带着椅子翻倒在地。“抱歉。”他感觉自己反应有点儿过激,干笑一声坐回去,但是视线还是避开那张恐怖的照片。  对于同类惨死的尸体照片,多数人都是这个反应,排斥、恐惧。  小警员一脸抱歉地收起手机:“关于死者,你上一次见到他是什么状态?”  “就是……”任逸飞想起池波临死前的呕吐物,他脸色发青地干呕一声,“就是不久前,他吐了很多东西。没多久医生来了,说人已经……”  “你觉得他是因为什么死的?”  “我不知道,或许是疾病,或许是谋杀。”任逸飞摇摇头,驱散脑子里那个恐怖画面。  “为什么会怀疑是谋杀?”小警员抬起头。  任逸飞无奈苦笑:“我们才做过全身体检,而且如果有隐藏重疾,连体育课都没法上。”  “你知道他吸烟吗?”  “知道,”任逸飞点点头,又加强可信度,“班里大部分人都知道。”  “那你知道他可能死于吸烟吗?”小警员又问。  任逸飞愣住了:“啊?肺癌?……不对,就算晚期也没有那么快。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在烟里下毒?可是我记得,池波来的时候忘记带烟了。”  老警员笑起来:“他自己没有带烟,可是凶手带了,并且用特别的办法送到了池波的手上。”  任逸飞轻吸了一口气,表情甚是复杂。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焦虑。在确定有凶手之后,他似乎开始在意这件事,因为自己的安全也受到了威胁?  “谢谢你的合作,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再叫你的。”  “好的。”  任逸飞走后,房间里再一次剩下他们师徒两个。  “你怎么看?”老警员又在考验他的弟子。  “他的确有所隐瞒,恐惧和排斥之外,他对死者还有一种厌恶。但是其他的部分并没有什么问题,除非他是身经百战的骗术大师,否则不能连微表情都控制得如此到位。”  “我倒觉得,他身上还有很多可发掘的秘密。”  老警员和他分析:“他自称和死者并无矛盾也无联系,但是偶尔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语句的停顿很有意思。我猜测他已经知道死者伤害过他的妹妹,并且有了报仇的心。”  小警员收起本子:“您的意思是他骗过了我?”  自认为善识人的小警员颇受打击,他回想了一遍又一遍,却找不出违和感。  “不,”老警员摇摇头,“我只是说他有这个动机,也有想法,但是没有证据证明他付诸行动了。”  回想任逸飞之前种种,在同龄人里已经算是很出色了,但还是带着一些经验不足的稚嫩。而凶手展示出来的性格更沉稳老辣一些。  老警员呵呵一笑:“我认为,下手的人心思缜密,并且非常了解人性。”  这话就是在委婉地说: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学生能办到的。  房间外的任逸飞在众人的关注中走到角落,他的身体看起来有些僵硬,脸上也没有表情。  手机似乎来了信息,他拿出来:“很好,我知道你在激我,你成功了。”  来自艺术家的回信。  任逸飞回了一个‘拭目以待’,就把手机放回去,继续蹲在角落自闭。  作者有话要说:  王老师(预言家):我是好人。  猎人:不像。  阿飞(狼):我是村民。  猎人:像。第223章 囚鸟(16)  艺术家要怎么做,任逸飞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等人被重新安排了房间,等待明天救援。  和警局取得联系后,他们决定连夜抢修铁索桥,或许明天他们这些人就能过桥了。  当然,出于某种直觉,任逸飞觉得,事情可能不会像他们想象的那样顺利。  两位警员今天也回不去,民宿给他们开了一间房。任逸飞看到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比划,不知道是在说韩菲菲的事,还是在说池波的事。  王老师已经将‘夏川’的情况告诉他们。年轻警员的表情藏不住事,那种探究绝不是针对普通嫌疑人的。  但是不管是他们还是王老师,都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  任逸飞能想象到这件事被人知道的后果,他们会凭借杀人动机直接认定他是凶手,不需要证据。  接着他们会仇视他,理所当然用对待杀人犯的态度对待他。就像当年他们那样对韩菲菲。  任逸飞甚至能在脑子里模拟出好几个剧本,剧本里他是被人排挤和冷暴力的主角。  他的视线飘向警察和王老师。  两位警察出于职业道德选择隐瞒这件事,他能理解。可是在他的想象里比较自私冷漠,还喜欢自欺欺人的王老师也选择隐瞒,就很意外。  以前隐瞒,是没有必要说出来,对她的职业生涯没有帮助。但是现在已经死了人,王老师自己被骂成狗头,明知道他是最有作案动机的那个,还是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转移大家的怒火。  人性真是复杂。  “你们先回自己的房间,今天晚上尽量不要出门。”警察交代完之后就走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没话找话:“你饿吗?”  “饿,但是不想吃饭。”  “我也是。”  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不过大家都没什么胃口,随便吃点面包就糊弄了。甚至有些人一口都不吃,表情麻木如行尸走肉。 第241章 “我不知道,我醒过来她就不在这里了。”蒋敏也穿着睡衣,她头发乱蓬蓬的,眼角还有眼屎,也是刚起床的样子。  她看起来很害怕,神秘人能带走何香雪,留下口红脸,也能带走她。  “这张纸麻烦给我们。”两个警员也被惊动,他们一来就注意到那个女生手上的a4纸,小警员随手拿出证物袋。  “王老师,麻烦请这个民宿的工作人员来,尤其是昨夜值班的。”  “好的。”王老师转身去叫人。  老警员环视一周,发现这些学生一个个都精神萎靡。  五点多,天还没有完全亮,这些人昨天又睡得不好,每个人都黑着眼圈,任逸飞都不例外,这看上去就是没睡醒的样子,没有精神。  “你们回去再睡会儿。”老警员安抚神经敏感的学生们。  他们却苦笑:“哪儿还睡得着?”  这些学生都不肯走,人群中的任逸飞伸手揉揉脸,强打起精神。这一群人里大概只有玩家们才能真正安眠吧。  两位警员没有办法,就让学生离远一点不要妨碍他们办公,他们穿戴好设备,拿着手机进去看了看现场。  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要么就是里面的人打开了门,要么就是外面的人有钥匙。从失踪者带走手机看,极有可能是她主动出去。  “不,这是凶手给我们看的迷雾弹。是外面的人打开了门,然后带走失踪者和她的手机。”老警员检查了拖鞋的鞋底,得出这个结论。  学生并不能一下领悟,还是一旁的小警员解释:“你们看地上的鞋印。”  昨日何香雪狼狈回来,一路踩了不少泥坑,因此鞋子上沾着很多泥巴。她们昨天也没心思打理,穿着鞋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让屋子到处都是脚印。  可是这么多的脚印,哪儿都有,偏偏就是没有出去的脚印。  “万一她是穿了拖鞋呢?”一个学生发表疑问。  小警员摇摇头:“如果她穿着拖鞋去,门口这里又怎么会遗下拖鞋?而且,你们看地上的鞋印,靠近门口的这些是不是有些特别?”  学生们探出头看半天没看出来。  “你们看这里,是鞋印被水滴打湿过的样子。昨晚下雨是什么时候?这个人一定是下雨之后进入这个屋子的。”也不是非常重要的线索,小警员干脆就说了,学生们这才恍然大悟。  一旁蒋敏听到是有人潜入,她表情更加难看:“下雨后?什么时候?”  这时候的老警员已经将里面的屋子粗粗检查一遍。潜入者准备充分,基本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能悄无声息带走一个即将成年的女孩子,这个人的力气不会小,倒像是成年人所为。  这件事和池波的事情是不是一个人做的,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这位同学,你发现这张画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现的?”老警员将第一个发现的女生带到一处问细节。  这个女生这会儿还觉得头皮发麻背后发冷呢,她小声说:“我昨晚睡得不好,早上也醒得早。不过和我同屋的女生还在睡觉,看着外面似乎是天亮了,就想到院子里走走,让自己精神一点。”  这个女生刚出门的时候还没有发现这张纸,她在院子走了两圈之后,抬头突然发现何香雪房间的门口晃着什么东西,就过去看了看。  没想到凑近了一看,是个血红的脸。这一下可是把她吓够呛。  要知道昨儿他们这里才发生过杀人事件,她没睡好,正是紧张状态,所以当场就吓得尖叫。  之后这院子的人就被吵醒了,蒋敏也醒了,打开门问她怎么了。  “你们门上有个恐怖的画。”女生说,她看到就蒋敏一个人出来,觉得奇怪,“何香雪呢?”  蒋敏愣了下:“不就在这里……人呢?”  之后两人才突然意识到,何香雪不见了。她们还打了何香雪的手机,关机了,两人知道事情有些不对,这才准备去找王老师。  “你去找人的时候,角门开着么?”老警员记得正院的晚上是会锁门的。  这个学生之前没注意,这会儿想半天:“好像是开着的。”  这边刚问完,王老师带着两个神情忐忑的民宿工作人员走过来,她们是昨晚值夜班的工作人员。  “我们两值班到一点就结束,如果客人有需要,得打电话。不过大门是锁着的,必须知道密码,再配合钥匙才能打开。”值班人员说。  “你这里是不是还有后门?”  “是的,有,就在后罩房。”  他们边说边走,跨过角门就到了后罩房。院子里站着不少被吵醒的人,除了学生,还有司机、插画师、摄影师和花臂男。  民宿的厨师等人是本地人,晚上不睡这里。  他们就去看了后门,果不其然,后门也是开着的,门锁被人打开,门口还有什么人拖动重物的痕迹。  不过很可惜,因为昨夜的大暴雨,痕迹已经很淡很淡,基本看不出什么了。  小警员抬头看到后门的上方有个监控:“这监控能用吗?”  两个工作人员摇摇头:“我们店因为客户少,一年到头没有几个,这些监控也就用不上,很早就停了。”  这事儿她们昨儿已经和警察解释了一遍。  “客人很少?怎么我看这里的东西好像经常被人使用的样子?”人群里的任逸飞有些疑惑。  他这也就是自言自语,然而听到他的话的工作人员表情微变。她们干笑道:“就算没有客人,我们也会经常打扫,所以看起来好像经常有人用。”  “嗯。”任逸飞点点头,仿佛自己只是随便问问。  两位警察将现场痕迹都拍下来,传回警局,自己也在分析。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潜入者行动的时间是昨晚下雨的时候。因为‘他’走进何香雪屋子的时候身上在滴水,而后门的痕迹又被雨水冲刷过。  “昨天下雨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在干什么?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老警员开始了新一轮的排查。小警员则被他喊去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大部分学生那个时候都已经睡了,任逸飞也摇摇头:“那会儿我睡了,只是迷迷糊糊听见了下雨的声音,别的没有注意。”  萨曼也说自己早就睡了,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  倒是和他们同一个屋子的黑皮说自己昨晚上没有睡,一直坐在椅子上。不过他也没有听到什么东西。  任逸飞和萨曼直接有了不在场证明。  “我昨天听到了吱呀声,不过没留心,还以为是风吹的。”一个靠近后门的学生还有些后怕,他没想到自己离潜入者这么近,幸好没有好奇心作祟跑出去看。  “大概是什么时候?”  “我想想……哦,我想起来了,快三点的时候,那时候雨挺大的。”  “你确定是三点左右?”老警员问。  “对。”这个学生点点头,“我这边有个app,每次都是半夜三点发更新通知。我记得听到那个吱呀声没有多久,app就发更新信息了,所以是快三点的时候。”  老警员又问了其他人,昨夜很多人都睡得浅,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但是三点钟是人困意最浓的时候,加上外头还在下雨,他们谁也没有跑出去看。  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者,大部分痕迹又被暴雨冲刷掉,饶是经验丰富的老警员,这一时半刻居然也想不出什么招儿。  “老师,”这时候小警员满头大汗跑进来,脸上是惊悚又新奇,“有了新发现。”  “有发现就有发现,你这是什么表情?”老警员看不过眼。  小警员拉着他往后门方向走:“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老警员就去看了,他们避开有痕迹的地方,踩着一个新铺的木板过去,后面跟着一排又怕好奇心又重的学生。结果这些人出了后门一看,表情也变得和小警员一样。  只见后门靠墙的那一排的墙角跟,放着一排十几双的鞋子。  三四寸,尖头,红色,带跟小脚鞋。  作者有话要说:  艺术家:绣花鞋祭天,死道友不死贫道。第225章 囚鸟(18)  对着这一排诡异的绣花小脚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一种走错片场的恍惚。仿佛凶杀悬疑片一键转换成了惊悚悬疑片,连整个天幕都笼罩了一层殡仪馆滤镜。  “咯。”前排的同学浑身一颤,打了个嗝儿。  “好多好多,绣花鞋!”他腿一软,跪了。  任逸飞站在侧方,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两个警员的背部和围观者的侧面。这围观者包括学生、三个游客和民宿的工作人员,他们的表情都不太一样。  不过他们都伸着脖子看墙角的绣花鞋。  这些鞋子早被雨水泡烂了,布料沾了水,颜色更浓重。隐藏在杂草之下,很难发现。  “有使用痕迹,不是现代工艺品。”老警员蹲下仔细观察,小警员在一旁拍照,他们发现,这些鞋子都有使用痕迹,并不是拿来作为摆设的。  而且看布料和上面的绣花,也不是古代留下的,反而是现代产品。  现代的使用过的小脚鞋?那岂不意味着有小脚女人还在穿它?  “这个年代还有小脚女人?”后面远观的学生们露出惊诧的表情,“解放前国家就禁止裹小脚了,最后一批裹脚的人这会儿都是八九十的老太太了,而且她们也都放了脚。咱们国家居然还有人裹脚?”  “不只是裹小脚的问题。”萨曼双手环胸,“是很多人在裹小脚的问题。”  “啊?”那一堆同学脸上冒出一个大大问号。  一旁插画师看着他们疑惑的样子,好心解答:“是因为鞋子大小不一样吧?可能学习过绘画的人会敏感一些,这些鞋子的风格都不太一样。”  “裹脚需要将脚趾脚背的骨头折断,包扎成粽子形状,这种脚形必须紧紧用裹脚布包着,并且穿着严丝合缝的鞋子才能走路,所以小脚的鞋子都必须量身定制。这些鞋子大小和宽度并不一致,说明它们的主人不是同一个人。”  人群中的任逸飞抬抬眼镜,很随意地展示了学霸的知识量。  “看来这个时代不但有小脚女人,还不止一个。甚至,她们就在这个村子里。”  几个同学都听得惊疑不定,他们实在无法想象,这个年代居然还有裹脚的人,且是一群。  “是那些阿婆吗?”  任逸飞摇摇头:“从绣鞋的颜色和花样看,鞋的主人是年轻女性。”  他倒是想起了昨天在水井边遇到的老婆婆,她也是小脚,并且没有放脚,还紧紧裹着。  这个村子的秘密会和裹脚有关么?  “啊,我说呢,”插画师摸着自己的下巴,“我在这个村子转悠了好几天寻找景色,偶尔也能听到民居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年轻的女性也有。但是在外面,一个年轻的女性都没有看到。”  “你也是吗?”摄影师也摸摸自己的头,“这个村子真的有点奇怪,对着房子外围拍照,对方也会很生气。”  任逸飞冷眼看着这两个人演,他们演双簧一般说着村子种种异常,人群里民宿的工作人员表情都变了。  之后还有一群不知道真相的学生加入他们的讨论中,越聊越觉得不对。  这个村子确实看不到一个年轻女性,但是之前他们一直觉得这就是留守农村,很正常,现在才感觉到一些不对劲。  “这个村子风气保守,尤其针对女性。不会他们私底下在复苏裹脚这种恶俗吧?”  几个女生受不了地冒出鸡皮疙瘩:“好恶心,这都什么年代了?不可能的啦,这是迫害,是违法犯罪好吧。欸欸,这位姐姐,你住在这里对这里熟,有没有这种事啊?” 第243章 “我们不能肯定危险已经过去,还请各位同学多忍耐半日。”  “杀害池波的凶手找不到,带走何香雪的凶手也找不到,一点用都没有,真不知道我们的钱养了个什么。”有些心情烦躁的学生在私底下低估,他们大概忘记了自己还没给国家交过税。  “别吵了,回去等着吧。”  等待的时候,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任逸飞等人在房间刷着手机,或者在这个狭小的空间踱步。  他趁机看了自己的身份卡牌,昨夜的信息刷新:  【旁观者。】  没有人死亡。  这个副本的鬼已经不是重点,他比较好奇这个村子的线。让王老师碰都不敢碰,让艺术家拿来转移视线,还吸引了摄影师这个便衣警察。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小警员的声音。  检查屋子的人来了。  他们立刻开了房间门,让等在外面的警员两人进来。他们手里拿着一个特别的东西,仔细看一眼才发现是热量探测仪器,隔着十几米也能捕捉到有温度的东西。  一些救灾现场会有它们的存在,这些仪器用来找人非常合适。  小警员对着屋子里的东西一顿扫,老警员手里没有任何仪器,只用肉眼观察。老实说,后者带给人的压迫感更重。  不能怪老警员带给人的压迫感重,两个多小时过去,两人一无所获,他们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何香雪可能已经遇害。  与此同时,他们也能感受到,这整个民宿,甚至整个村子都在盯着他们这群人,两边都小心翼翼维持着假象。  工作人员借故出现过好几次,对面也绷着一根线。假设老警员提出的搜查不是民宿,而是一整个村子,只怕他们这些人全都走不了。  胜利当然会站在正义这边,但是莽撞就会导致多出几个‘牺牲者’。老警员不能莽撞,更不敢莽撞。  “刺啦——”这是行李箱的拉链被拉开的声音,任逸飞把自己的书包打开,行李箱打开,将携带的物件全部展示出来。  黑色的袋子,里面装着脏衣服。电脑、充电器等都用松紧带绑好。一个磨砂袋子,装着小瓶装的洗漱用品。有一个小药箱,里面放着感冒冲剂、防蚊液等药物。有一个小本子,夹着一支笔。有家里的钥匙……  和旁边黑皮的箱子比起来,这个行李箱的主人简直是洁癖和强迫症的综合体。就算是老警员这样挑剔和敏锐的人,也找不出什么问题。  嗯,只有一把生锈的美工刀有些突兀。但是……它都锈成那样了。  突然想起王老师曾说,去年跳楼的学生是艺术生,学美术的,老警员仿佛明白了。  这不只是一把生锈的美工刀,更是一种仇恨的载体。  老警员意有所指:“生锈的刀具可以收起来,你的手是干净的,弄脏了不好。而且如果划伤了,可能会感染破伤风。”  眼前这个大男孩一直保持着平静的表情,但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双手一下握成拳头:“谢谢,我会小心的。”  老警员是在劝他放下仇恨,不要私下复仇,因为仇恨也会伤害到他自己。而任逸飞的回答是他忘不了,也做不到,但是谢谢他的关心。  老警员的眼中充满了期待,而任逸飞避开。  很快,一个房间就扫描结束,没有任何异常。  “你们收拾行李,或许不用等到下午我们就能离开。”  这倒是好消息,任逸飞背起包,一手握着行李箱把手,坐在房间里等着信号。  副本绝对不允许他们转移出去,所以中间必然要出幺蛾子。然而做戏做全,任逸飞还是一副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的模样。  “同学们都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我们出发。”  没有多久他们就听到了王老师在院子里喊人的声音,原来已经到了离开的时候。  学生们立刻从一个个房间里涌出来。  东西早就收拾好,只等这一声招呼。  不但是他们,就连其他三个游客也要和他们一起走。过了桥他们还得去一趟警局,录个口供,一切都没问题才能回去。  “回家咯回家咯。”学生们在王老师的带领下往前院走,他们归心似箭,从未这样想念过自己的家和自己的爸妈。  路过前院的时候,他们刻意避开池波房间的方向。  没什么必要,池波房间的门开着,胆大的人看一眼,里面已经没有了他的尸体。  一行三十多人,像是疾行的蚂蚁,他们很快到了民宿的门口。任逸飞走在最后面,他看着那些学生兴高采烈地和门口的工作人员道别,工作人员也笑眯眯地送别他们。  “下次再来玩。”工作人员说。  “等有机会吧。”说话的学生打着哈哈。  任逸飞从工作人员的身边走过去,走了四五步,突然感觉到不对。回过头来,却看到之前微笑的工作人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深沉地看着他们。  不过她们很快发现任逸飞的视线,下一秒一个职业笑容就出现在了脸上:“欢迎下次来玩。”  从民宿到路口有一段距离,两旁无人。明明附近就是一个村庄,可是没有人类活动的声音,没有鸡闻犬吠。  这时候便是最粗神经的人也感受到了这种无声的恐怖,他们更是加快步伐,想要快点离开这个带来很多可怕回忆的地方。  警员的感觉更加敏锐,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暗处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就好像草丛中伏着什么吃人的猛兽,这猛兽压低声音,弯下脊背,隐藏自己的身躯……只为最后击杀。  “我应该还没有惊动他们才对。”老警员冷着脸,只是低头赶路。他和弟子一首一尾控制着整个队伍,确保所有人都能顺利过来。  很快他们就走到贞节牌坊下,四个贞节牌坊像是这个村子的四道门,一重门叠着一重门。  从这个地方看过去,已经可以看到桥,也看到桥对面的人。黑压压的,除了过来的警察,似乎还有学生的家长。  学生们热泪盈眶,若不是王老师等人的吩咐,他们已经跑过去。  他们走过第一道贞节牌坊,石头牌坊的影子落在他们的身上,两边草丛传出些细微动静。带队的老警员的心微微提起,他加快了步伐。  伴随着风声,他们走过第二道贞节牌坊,石灰色的古代牌坊上用黑色的漆刷了‘贞节’两个字,他抬头看一眼,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然后是第三道,老警员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他的脚几乎要跨过第四道贞节牌坊的范围。  “砰!”  是枪声,还有一群凶神恶煞般的人。  “啊——”子弹就打在脚边,学生们未见过这等阵仗,他们吓得尖叫,一屁股坐在地上。  “谁也不许走!”  一把土枪对准老警员,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桥,又看着这些村民,心凉了一半儿:走不了了。第227章 囚鸟(20)  “副本在那儿乱搞!”对着指着他们的土枪,任逸飞一边双手高举做投降状,一边腹诽。  “现实中哪儿有人敢用土枪威胁政府?他们这种组织卖淫的,判个几十年也就到头了,可是带上枪,还袭警,搞不好判一个死刑,不合算。”  这些土枪是从突击步枪改装来的,看着像是鼎鼎大名的ak47的改型,枪管约莫四十厘米,木托,配备三十发可拆卸弹匣,枪管上有准星和消焰器。  不过这些枪似乎很久没有使用过,上面生了一点儿绣,看起来没有被人妥善保管。  而这些持枪的人呢,姿势也生疏得很,木后托都没有抵住肩膀。他们这种姿势,要是真的开枪了,后座力能把他们震倒。  十几个持枪者,冷眼看来,只有三四个是摸过枪的,其他人均是来凑场的。  然而任逸飞依旧不敢轻举妄动,废话呢,孩子手持菜刀那也有杀伤力啊。  十几把土枪对着,学生们要么跪坐在地上,要么双手高举下蹲,他们被包围了。  学生们涉世不深,一个个已经失去章法,只知道颤抖流泪。他们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从来没有想过这世界上还有这种事。  学生里的玩家们这会儿也有些懵,这是他们从未想过的方向,副本这是准备开始杀戮模式了?  这种被十几把土枪指着的场面,估计也就九十年代没有全面禁枪之前能有,那会儿这种悍匪特别多,社会也乱。  人群之中的非学生还比较冷静,还能慢慢蹲下去,一边举起双手展示自己的无害,一边小心偷瞄这些匪徒。  这些匪徒中有青年有中年,他们自己似乎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手里拿着步枪,手指却没有扣在扳机上,呼吸不稳。  在桥的对面,他们看不清的地方,似乎也发生了一些骚乱。任逸飞注意到老警员脸上有懊恼一闪而过,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  任逸飞猜测,不让警察过来太多人,是他们商议的结果。为了不刺激到这个村子的匪徒们。  然而因为某种不可抗力,事情还是发展成了最坏的情况。  “谁是警察?哪个?站出来!”为首的男人恶声恶气地晃着枪头,一个个敲在同学们的脑袋上。  “我,我是。”老警员站出来,并且一直举着手,“有话好说。”  小警员也站出来,他咬着牙,强忍着。  “搜身!”  两个青年人扑上来,搜找了两个警员的口袋,他们身上没有带枪,倒是带了别的零零碎碎的东西。  “叔,搜完了。”  “嗯,带过来。”  两个警员就被带到一个中男人的面前,看着这是这群人中掌握话语权的人。  “就是你们两个,来我们这儿找事儿?”为首的人呵一声,一脚踩在警帽上,还碾了碾。  最后他一口痰吐在老警员的衣服上,手里的步枪对着他:“你很厉害嘛,还敢把那些所谓证据传到政府那头去,要抓我们哦。”  老警员一动不动。他知道这个人误会了,但是他选择保护己方的同志。  这个为首的男人看着四五十岁,一口黄牙,腰间别着一把尖头匕首,腰带上还挂着一把手枪,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是这个暴徒团队绝对的灵魂人物,因为其他人行动的时候都会看他的眼神。同时,这些人中有好几个青年和这个中年人有一样的鹰钩鼻,看得出来有血缘关系。  第一天看梧桐村的背景的时候,他的确看到过,这个村子一开始就是一个封姓的家族搬迁来形成的。  越是这样的地方,宗族的力量越强。  其实老警员还有些奇怪,这些人这样冲出来,对最后的结果有什么影响吗?他们这会儿持枪加袭警,罪加一等。  正疑惑着,村里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老警员一愣,继而明白了什么:这群人是要弃车保帅,他们肯定知道什么小路,并且有接应的人,这会儿准备把继承者送出去。  他们选择铤而走险,估计以为桥那边的警察是过来围剿他们的。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居然吓得做了这种决定。  明白了这件事背后的深意,老警员反而不那么担心了。这些人希望那些车子安全离开,然后通过某些非法途径离境,他们就不会轻易杀人。  老警员唯一担心的是这些孩子,他们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未必能按着剧本演出。  老警员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学生们已经吓到尿裤子了,还有人口不择言,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希望他们能放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让我走吧,我保证,我什么都不会干。” 第245章 “就当成全我。”  “两个人十八相送呢?”此刻的首领已经极度不耐烦,他几步走过来,枪指着王老师,“你选的来这里?”  “是我选的,我是他们的老师,我决定的地址,他们只能听从。”王老师声音颤抖,但人还算平静,可以直视这个已经打死一个人的匪徒。  “很好。”首领冷笑,又是一个自己来送死的。  “不是老师!是我。”  就在首领扣动扳机的前一刻,又有一个声音跑出来,首领感觉自己此刻就是一头眼睛充血的牛,他狠狠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又是谁?!没完没了?!”  说话的正是任逸飞,他本来在队伍尾巴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首领旁边,双手抱着头。  “梧桐村这个地方是我添的,池波也是我杀的,我弄到了毒药,在他发烧时装在他的水杯里。我恨他,恨他们所有人,因为我妹妹韩菲菲。”任逸飞咬着牙说。  首领终于失去了耐性,他指着学生们:“哪个是韩菲菲,站出来!”  “韩菲菲已经死了,被他们逼死的。”任逸飞又说,他看向不远处的蒋敏,“临死前我只有一件事想知道,蒋敏,是不是你将菲菲的事告诉池波的?”  这一下,大家伙的注意力又下意识转到蒋敏身上,哪怕极度暴躁的首领也是一样。  蒋敏吓得身体抽搐:“我……”  她刚说出第一个字,默默变换下蹲姿势的任逸飞就像是猎豹扑向近在咫尺的首领,首领的反应也很快,直接抬起步枪。  然而任逸飞的距离太近了,近过了步枪的枪口,他直接从首领腰带上摸走手枪。  上膛,开保险,对准下巴,射击!  “砰!”  手枪的后座力让任逸飞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其他人都被镇住,只有两个警员、便衣和萨曼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枪声是信号,有的人一听到枪声就行动,夺枪、制敌,再解决其他敌人。而有的人,比如这个村子的匪徒,他们就慢了三四秒,就成了被解决的敌人。  突突突,砰砰砰,子弹壳落地,火焰冲出枪管,硝烟味弥漫。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等地上抱头的同学意识到的时候,匪徒们几乎全死了,就是没死,也失去了再次伤人的能力。  任逸飞怔怔地看着四周围,到处都是洒落的血和倒下的尸体,他干呕一声,握着手枪的手也在颤抖。  忽然,他看到了蒋敏,任逸飞表情一变,立刻从地上爬起,手枪指着她:“蒋敏!”  蒋敏吓一跳,其他人的心也瞬间提起。  “还是那个问题,我妹妹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任逸飞红着眼,牙齿磨着,“不要耍花招。”  “我是不小心的……”蒋敏痛哭流涕,“我不知道之后会这样。”  “真的是你。”任逸飞仿佛崩溃了,他笑着,眼中却飘着乌云。  意识到他准备做什么,老警员大声阻止:“夏川!不要!这一枪开了,就回不了头了!”  任逸飞惨笑着:“我父亲早死,剩下只有一个妹妹和一个母亲。但是现在,我妹妹死了,我母亲也死了,我已经一无所有,早就回不了头。”  “池波不是死于毒药,更不是喝了水中毒,你的手是干净的。但是你一旦对她动了手,夏川,你是在毁了自己。”老警员劝他,不想看着这个前途大好的年轻人一步走错,从此人生剧变,他本该有十分光明的前程。  “那我妹妹的死怎么办?”眼泪无声滑落到下巴尖,任逸飞的声音一下尖利,握着枪的手抖动,身体抖动,情绪也在失控边缘,“他们都没错,都不该死,我妹妹就该死吗?!”  “放手吧,夏川,如果你妹妹还活着,她会想要一个杀人的哥哥吗?”  任逸飞一怔,下巴上的眼泪‘啪嗒’滴落。他想到了他妹妹,脸上痛苦、仇恨、绝望交错,甚至整个五官都扭曲成无声的呐喊模样。  他就像是堕入深渊喘不过气来,表情异常挣扎痛苦。  那种痛苦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染力,王老师已经泪流满面,嘴里一声声说着‘对不起’。其他同学也都沉默着,但眼泪不知道何时滚下来。  终于,任逸飞的手颤抖了一下,手枪掉下来,他直接跪倒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发出了困兽般绝望的咽呜声。第229章 囚鸟(22)  匪徒一被制服,桥对面的警察们都冲了过来,他们搀扶着学生上桥,这个村子还很危险,不能久留。  蒋敏被抬上担架,她的脸上被划了很深很长的一道,还被泥土污染了。  她满眼泪水地问警察自己是不是会留疤,她还说到任逸飞用枪威胁她,哭得十分伤心。  王老师本来安静不说话,看着蒋敏又哭又闹,她忍不住问:“蒋敏,你做这种事,是为了期末的优秀班干部名额吗?”  蒋敏的哭声有数秒的静止,她没有回答,只是更用力更伤心地哭,把自己整得乱七八糟,像极了‘受害者’。  “你真可怕。”  “她隐瞒罪犯的犯罪事实,帮助罪犯逃避刑事责任,并造成严重后果,可能构成包庇罪,要负刑事责任。”看着蒋敏离开,老警员开口道。他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任逸飞听。  并不是所有的见死不救都仅仅属于道德谴责,就让她高兴一会儿吧,桥的那一头,何香雪的父母还等着她的解释——其他学生会说出一部分真相。  也就是两分钟,很快,那边就吵了起来,两家人打成了一团。  老警员转过头来,他脱下衣服,盖在任逸飞的身上,而任逸飞呆呆的,双目无神地看着地面。老警员也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合适,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无论如何,老警员还是很欣慰,最后一刻他选择放下仇恨。放下是一件很痛苦很困难的事,但是过了这个坎,路也会变得宽广。  他还为蒋敏感到遗憾,这么好的年纪,刚考上大学,然而人生方向可能不一样了。  她应有此报。如果冷漠自私被歌颂和赞扬,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想想这个事件中涉及的其他人,池波死了,不知道死于谁的手,所有人都有嫌疑,但是还没找到足够证据。  何香雪失踪凶多吉少。  王老师的职业生涯算是断了,其他同学也饱受惊吓,真是……  随着过来警察的人数增多,幸存者的心也慢慢安定,他们甚至有心思关心其他的,比如这个村子。  “这个村子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们要阻拦我们?这些人手里居然还有枪?”  “事情比较复杂。”老警员犹豫着。  “我来说吧,作为被连累的受害者,他们总得知道自己被什么带累的。”摄影师走过来,“我就是为这个村子而来。”  学生们看看他,再看看老警员,恍然大悟:“啊,你是传说中的卧底?”  “……不,便衣。”  理论上这些事不能和他们说,但是今天之后这个村子能不能继续存在都不知道,摄影师,也就是便衣警察,他还是说了一些:  “这里明面上是旅游区,但是事实上,是人口买卖的中转站和特殊癖好者的娱乐城。”  “啊?”学生们无论如何想象不出来,这个小村子除了看不到什么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里的人和境外有联系。他们将拐卖来的妇女集中在这里,一部分送去国外,一部分留在这里□□。为了不让这些女人逃走,他们就给人裹了小脚,然后藏进地窖里,来客人了才能出来。所以你们平日看不到年轻妇女。”  也不是完全没有年轻女性,蚕室的工作人员和民宿的工作人员就是年轻女性,但是她们的状态不一样,应该是这个村子掌权人的子侄一辈,‘小公主’。  这种事就没必要说了,反正作为共犯,都得进去。  这个看起来平静的小村庄,竟然隐藏着这样的秘密?同学们脊背发凉,恨不得骂死当初选这里的人。但他们不想闹,只想早点回去,钻进被窝里。  “你真的是韩菲菲的哥哥?”一个同学犹豫着走到任逸飞身边。  任逸飞却不想搭理他,他整个人还是一副心已死的冷漠样。  “对不起。”他朝着任逸飞鞠躬和道歉,“回去后,我会在学校论坛公开实名道歉。虽然这不能挽回什么,对不起。”  这一个个的,倒像是受到了感染,或是出于真心,或是气氛影响,一个个的都上来道歉。任逸飞攥紧了拳头,他不去看这些人,只是低头深呼吸着。  “队长,那个插画师的手机我查看了,里面确实有个人引她过来,但是没说礼物是什么。盯上何香雪,仅仅是因为插画师很喜欢。”不远处的小警员走过来小声报告。  “嗯,”老警员点点头,又问,“何香雪的线索呢?”  这个年轻警员立刻拿出了画夹子,上面夹着一本速写本:“您看这儿。”  这是插画师最新的画作,一条扭成s型的,身姿曼妙面容沉静的美人鱼,下面的鱼尾红得如同火焰,头上却戴着冰雪王冠,蓝色和红色对撞,很有冲击性。  “美人鱼,水……”老警员忽然想到什么,“水井,那口荒废的水井。”  那口水井他们测过,里面积着水,水体浑浊看不清,也没有生命反应,所以他们看过就放下了。  “跟我来!”老警员转身就走,还有两个警员拿着枪跟上去。  “我先去检查巴士。”司机也离开了,这里大部分学生都走了,留下的只有玩家们。  玩家们心里存着疑惑,以前没有过这种事,他们居然要转移阵地?  “这位同学,我来带你过去。”一个警察以为他们是不敢,就走过来,特别温和地安慰他们,“不用担心,桥已经修好了。”  “不是……算了。”这个玩家被警察带上。  “我先去那边了。”  和其他玩家道别后,他跟着警察走上桥,可是才踏出一步,这个玩家就觉得眼前晕眩世界颠倒,身体不受控地朝着山崖下倒。  “同学!”在警察的视角,他只看到这个同学突然两眼发直往护栏外扑。这个警察差点儿吓出冷汗,他赶紧将这个寻死的学生拉回来。  “同学,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这个玩家呆呆看着眼前的铁索桥,一切迷障和幻觉都已烟消云散。他身上冒出了汗,再看对面只觉得这些全是假的。  之后又有两人尝试,但无一人能过桥。  一方面是npc小心翼翼以为他们集体自杀,一方面是没法离开梧桐村,玩家们被搞得心力交瘁,都要跪了。  “副本是在玩我们!”玩家们气得捶地。  这个副本肯定发生了什么意外,可是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他们可是什么都没动啊。  倒是萨曼整个人都是被雷劈过的表情,裂开了。  副本的npc都有运行程序,跟着程序走就不会轻易崩坏剧情造成整个副本出bug,只有玩家的骚操作才会导致整个剧情线崩坏,甚至出现这种让人傻眼的情景。  而最有可能导致整个剧情线崩坏的……  是阿飞扮演的npc——经验丰富的老玩家萨曼得出如此结论。  而这个副本里,对剧情有直接的推动作用的npc,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我是傻瓜吗?”萨曼想把曾经说过的话吞回去。  王老师已经发现玩家们的异常,并且她知道为什么。因为她,她无法支撑梧桐村之外的故事。  她的注意力全在任逸飞的身上,她向他伸出手:“夏川,我们回去吧。”  她曾误会这个少年,但是今天她不再迷惑:走吧,离开这里,去过自己的生活。王老师的笑容里带上点滴的眼泪,所有一切都将结束。 第247章 山川将自己隐藏在幕后,动动手指就完成了复仇计划,这种天赋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他说自己不如,更多是谦虚。  一旁的王老师终于听明白听清楚了,但这还不如没听明白呢。合着,她自己也是山川操纵的复仇计划的一枚棋子。  王老师感觉到羞耻,她以为来梧桐村是自己的决定,其实根本不是,是山川在话语中诱导了,让她自己主动找到了‘梧桐村’。  而最让她觉得难以接受的是,任逸飞,这个不久前扮演夏川的人,他真的杀了池波,也间接杀死何香雪。  然而他的演技瞒过所有人,王老师认为是自己误会了他,心生愧疚,连两个警员也都默认他是无辜的。可是……假的!  这次的错认仿佛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就在真正的夏川扇过的同一个位置。  她不但看错人,还两次看错人!  太狡猾了!  王老师此刻的心情就像是这个崩坏的副本一样破碎,但不管是任逸飞还是山川,都用‘你真是无理取闹’的眼神看她。  “可以安静一点吗?”山川说,“我有话和他说,没多少时间了。”  山川看了看手表:“之前案件分析浪费了太多时间。总之,荒芜之角已经决定对你们动手,它极少这样越过规则对玩家动手,你们真的威胁到了它。  “另外,我只是前头兵,下一次,不再只是一个追杀者,会有更多人参与,副本也将更加危险。”  他刚说完,一道闪电劈下来,就劈在山川的脚尖位置。  这是来自荒芜之角的警告,他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继续说:“嗯,这倒也好,多死几个我们这样的人,世界说不定会变得美好一些。……下一次见面,还是敌人。”  欣赏归欣赏,杀还是要杀的,他们的‘友谊’限定这个副本。  任逸飞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目前摆在眼前的,是荒芜之角再不隐藏的杀意。  他吞噬掉小游戏的事情真的那么刺激它么?  不过好消息是,荒芜之角比起小游戏还是有节操一些,不能半途更改规则,不能亲身下场干涉,不能吹黑哨……  所以他们未必会输。  十五分钟的停滞时间已经过去一大半,任逸飞转向王老师,他手里是一张鬼气森森的卡牌,嘴里是赤裸裸的威胁:  “没什么时间了,老师眼前有两个选择,服输,成为我的鬼卡,不服,把你变成我的鬼卡后直接撕掉。”  王老师:……第231章 闲暇(1)  荒芜之角的天空,又一尾五彩斑斓的空间鱼被人钓走了。底下的玩家们虽然又换了一批人,说出的羡慕却是差不多:“什么时候我才能拥有自己的一张鬼卡啊?”  “这卡看起来没什么用,要不要撕了?”钓走空间鱼的家伙却在这里发出扎心的语言。  死亡威胁,加上本就精神崩溃,王老师毫不意外成了任逸飞的卡牌,不过他不是很高兴,哪怕回到荒芜之角后。  对鬼卡不满意是其次,主要还是因为山川带来的信息。  “不用想太多,就算不是现在,以后也是要对上的。我们都不是甘心待在这里被控制一生的人。”萨曼轻轻拥抱他,给他安慰。  其实萨曼自己才危险,任逸飞好歹还有三条命,他呢,他就一条命了。  “不,我不是在想这个,我是在想,现在的排名还不足以挑战荒芜之角,否则可以一劳永逸了。”任逸飞看着新鲜出炉的排名17,眉头一挑。  身在荒芜之角,只能利用荒芜之角的规则。然而这个规则体系中,玩家唯一有可能掌握主动权的,只有那一次的十大挑战。  破解后,可以直接获得一次实现愿望的机会。  “如果可以实现一次愿望,观月想要实现什么样的愿望?”  “什么愿望?”萨曼本来还在担心下一个副本的事情,但是话题直接被任逸飞带歪,他在想,自己有什么是必须要得到,或者无法舍弃的?  突然他看向任逸飞:“可以选择和你绑定吗?”  萨曼说得太认真,任逸飞想要当成是开玩笑都觉得是亵渎这种认真。  所以他仔细考虑了,点点头:“可以。那么我们绑定后,我就许愿可以离开这里,你想要过正常的生活,对吧?”  萨曼敏锐地听到了‘你想要’三个字,所以他自己呢?  “阿飞似乎不排斥这里的生活?”  “嗯,别处找不到那么多配合演戏的人。”任逸飞摇摇头,“演戏它吃天赋,所以很难找到一群有实力的演员配戏。但是在这里没有这种困扰。当然,不是说非这里不可,我也不喜欢被人控制的生活。”  他两个在沙发上聊得热闹,两个引导精灵在他们面前晃了半天愣是没有半点存在感。  “玩家不想看看奖励吗?虽然又是大满贯。”任逸飞的引导精灵说。  它隔壁萨曼的引导精灵瞬间亮起白灯,幽幽道:“又?”什么时候大满贯也能被人用这种‘平平无奇’的语气说出来了?  “我还以为玩家们比较注意‘门当户对’、‘实力平等’,没想到一次大满贯都没有拿过的玩家,也能找到另一个实力出众的玩家。”  萨曼的引导精灵突然声音温柔,让人毛骨悚然:“同僚,你家的宿主一定很善良,乐于助人,日常扶贫。”  沙发上的两人都怔愣一秒,极少有激烈情绪反应的任逸飞捂着额头仰头靠在沙发上哈哈大笑,而萨曼黑着脸去拿自己的引导精灵:“我没得罪你吧?”  “我已经有一年没看朋友圈了。”引导精灵冷冷地说。  任逸飞直接笑得更加大声,一点面子都不给。  引导精灵的圈子真是朴实无华,自家的引导精灵见天儿发朋友圈凡尔赛,而萨曼家的引导精灵已经戒掉了朋友圈。  一瞬间他觉得引导精灵就是圈子里跟着艺人跑前跑后的助理,相互见面都要打探一下各自雇主的水平。  两个引导精灵为任逸飞带来了许多欢乐,他一直笑,一直笑,一直……一直到看奖励环节,他笑不出来了。  林观月,代号萨曼,普通通关者,获得奖励如下:  积分+28,白贝+5000,银贝+0,金贝+0,无宝箱。  道具有:改良ak47步枪,邀请信,吉普车。  技能有:高富帅(异性好感度增加30%)、交换(每个副本可以强制与人交换一次等价物)。  看完了萨曼的收获,再看另一个人的。  任逸飞,代号黑兔子,大满贯成就达成,获得奖励如下:  积分+40,白贝+10000,银贝+10,金贝+5,无宝箱。  sr鬼卡:伤心者(55%)。  水银烟:系统改良,无色无味,恨他,就递给他一支烟。  伪装眼镜:装备后,你的存在感降低30%,你将从人群中最靓的仔变成路人甲乙丙。  技能升级卡:b升a。  技能:蛊惑  技能发动:通过通讯工具指挥另外的人,有60%的可能性他会听从你的指挥。  限制:适用于任何副本。  评价:c(了解对方的需求再引导,可以增加成功率哦~)  “没了?”一片寂静里,萨曼的引导精灵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  任逸飞的引导精灵流下眼泪:“这是玩家被祝福后的正常水平。”不然更磕碜,合理怀疑荒芜之角针对它家宿主,人工减少奖励掉率。  “还行。”任逸飞平静道,并且开始思索给哪一个技能使用升级卡。  虽然在萨曼的收获对比下有些惨不忍睹,但是就质量来说,他也没有输,水银烟和伪装眼镜都是很实用的道具,对他来说比战斗类的道具更好用。  现在他拥有的b级技能有四个:  妖化,高攻技能,但是只能在玄幻世界使用,限制太大。  炸弹狂魔,也是攻击类的技能,没有特别的限制。  信息素,辅助技能,濒死的时候拉人垫背用的。  假身份,辅助技能,杀死某个生物后得到对方的身份。  想了一会儿,他还是把假身份给升级了:  技能:假身份  技能发动:杀死一个生物后,可以窃取对方的身份,并且随机得到对方的一个能力。  限制:适用于任何副本。  评价:a(这样要还被人识破,自己找小池子跳下去吧。)  这些技能的评价,一个比一个有个性,任逸飞把自己拥有的道具和技能都盘点一遍,免得太久不用忘记了自己有什么。  萨曼没有这么做,他道具和技能太多了,要是全部盘点一遍,天都黑了。  他只是有点惊讶,阿飞玩这么多次游戏,每次都是大满贯,一路碾压着副本过来,为什么道具池和技能池那么浅?  任逸飞的每一个视频萨曼都看过,这会儿仔细一回想,荒芜之角对任逸飞的针对,似乎一开始就存在。  他的每一个角色,都是最容易死亡的。只要稍稍有一点不对,npc就会第一时间出手,都轮不到玩家之间的厮杀人就没了。  ‘邻里’中,他是守关boss的白月光,演得不好被发现,死路一条,演得太好勾起boss的杀戮欲,也是死路一条。  ‘春日宴’里,他是隐藏的副线,鬼和boss都在关注他的存在,只要有一点不对,就会被人道毁灭。所以演技极佳的他才会被逼得进行了一次不完美的演绎(任逸飞自己评价)。  ‘孤岛’本身就是一个对伪装流十分不友好的副本,像是荒芜之角发现阿飞能从boss那里借力后特意调整的。  这个副本里他只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活下来,伪装变得毫无意义。  ‘无人知晓’,他又是一个万人敌。从设定上看,不管是npc还是玩家,都将他视作是‘祭品’,不管他演得如何,一旦被抓住,等待他的绝对是黑色的未来。  然而不被抓住,一直在人类基地外徘徊,无法进入中心区,他就不可能破解副本,大满贯记录将被打破。  ‘蚁穴’,基本是一过来,他就触发了‘被追杀’。  这个角色又是多重隐藏身份,是起义军的灵魂之一,又是遗落的贵族,一个处理不好,他都会引起一方甚至多方的敌视。  这种情况活下来都不易,何况还要破题?  ‘小游戏’,视频还没出来,但是萨曼知道在里面是什么感受——经常想要回到校园,天天向上好好学习。  荒芜之角拿来和别的无限游戏博弈的,高端玩家的血肉磨坊,没有足够的冷门知识储备,很容易就留在里面永远出不来。阿飞能和国家合作对抗小游戏,真的是敢想敢做。  ‘囚鸟’这个副本刚刚结束,阿飞直接就是boss本身,里面还潜伏着真正的boss,为杀他们而来。  虽然萨曼对山川也不感冒,但是他不能否认这个人的厉害之处。 第249章 第233章 闲暇(3)  深蓝’因为一开始就告知大家是高端副本,很多水平不够的玩家望而却步,他们等了七天才凑齐一百个人,那边就迫不及待通知他们被选中。  任逸飞和萨曼都收到了通过的通知,群里其他人也是一样。  的确是高端副本,他们可以携带三件道具三个主动技能和两张鬼卡。  任逸飞并不托大,‘墨骨扇’是绑定道具,他另外又选择了‘活动地图’、‘月精灵之心’和‘伪装眼镜’。  保险起见,这一次他带的两张鬼卡都是ssr,‘星光女神号’和‘堕天使’。  至于技能,‘简历’是必备的,还有两个选项,他便给了‘大天使的呼吸’和‘假身份’。  他身上没有明显的短板,这时候不如加强自己的优势。  等待的第三天,‘小游戏’视频发布了,正如萨曼预料的,这个视频一上架,‘满血神技’就被刷成了头条,他们都很好奇,这是一次性的还是持续性的。  荒芜之角治疗类的道具和技能极其稀少,并且限制颇高,偶尔出来一个有用的道具都被人捧上天。  高端玩家还在存治疗绷带,就足够说明治疗类道具和技能的短缺。而黑兔子的这个技能,分分钟把濒死的玩家拉回到满血状态,还有剩余的回馈他人。  这是什么?这就是一个强力单人治疗后跟着一个群体性治疗!  谁人看了不心动?  玩家们疯狂心动,私信就像是小雪花扑向任逸飞的账号。任逸飞窝在家里黑着脸清理这些私信,因为引导精灵说私信存储箱要满了。  两万条的私信存储量,这会儿里面的存货都上涨到一万八了。  “玩家的私信存储箱的存储量即将归零,存储箱满了后,其他人将无法发信件给玩家。”引导精灵提醒他。  任逸飞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手指机械性操作,‘非好友’全选,点击删除,确定删除。为了给男朋友的私信空出一点空间。  “哎——”  叹口气,继续删除多余私信。  引导精灵都出来了,删除私信这种事就不能做得更加智能贴心一点吗?  “嗯?柯北?他什么时候给我发了信件?”  在他海量的私信栏里,赫然躺着来自柯北的一封信,这个私信因为‘好友来信’而幸存。  拉群的时候他就顺便加好友了。  荒芜之角是实名制,没人能取别人的代号作为自己昵称,所以这只能是柯北。  看这时间,还是半个月前,那会儿他似乎从小游戏下来没有多久。  “他为什么要给我发私信?”任逸飞点进去,想看看里面写的什么。  有点儿出乎他的意料,居然是柯北进十大的时候经历的副本细节,对,就是那个进十大才有的挑战副本。  柯北表示,任逸飞提前通关‘小游戏’,他间接受益,因此这是回礼。  没想到这个人会回报,任逸飞特别意外。  他仔细将这私信看了,柯北的挑战副本是在一个星际背景的世界,时间不是七天,而是三十天,他在里面是一个低等虫族。  里面的虫族是等级森严的社会,从女王到下面的炮灰前头兵,粗略分能分成三个等级,仔细分能分成五个或者六个等级,无疑柯北是最低等的虫类,没有强大的身体和特殊的能力,通常负责清扫战场。  低等虫类的死亡率很高,何况柯北还是负责清扫战场的,时不时就有被流弹袭击的危险。但是最麻烦的不是环境,而是限制。  “任何在荒芜之角得到的道具和技能都将无法使用,玩家能依靠的,仅仅是自己的能力,和一张作为辅助的鬼卡。其中鬼卡的使用次数被拓宽到三次。”这是文中原话。  而玩家的任务不仅仅是活下来,他们必须在这个危险的世界找到可以代表荒芜之角七个区的象征物,才算是通关。每次挑战副本的象征物都有略微不同,具体自己判断。  而破解这个副本,条件还会更加苛刻。  “荒芜之角的七大区,是哪七大?”刚来荒芜之角不久,多数时候都在宅居的任逸飞开始迷茫。  倒不是说他完全不知道七个区的名字,而是他不熟悉这些区的特点,实在不知道什么样的东西可以算作这几个区的象征物。  柯北的文主要是给他示警的,并没有事无巨细将自己三十日的任务过程说得清清楚楚,反正任逸飞看完之后就留下了一个印象——荒芜之角,真的狗。  一个危险环境,一个随时可能狗带的角色,除了一张鬼卡没有其他任何外援,还要收集七龙珠和完成终极任务。  难怪这种挑战副本的死亡率那么高,并且极难破解。  “只有柯北一人的事例,样本还是太少。这一次的副本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用别的东西换到其他十大的挑战副本经验。”  他一直忙到太阳沉海,海面一片深蓝。这会儿萨曼还没回来,他去处理虚拟游戏的事情。  删掉一万多封私信,瞬间又多出一千多封,任逸飞烦了,他直接将私信存储箱功能暂时关闭。  “砰砰砰。”大门被人敲击,他放下光屏走过去,一打开门,就嗅到了一股浓郁鲜香的味道。  “小龙虾、烧烤、奶茶和烧仙草。”高盐高油高热量,但就是抵挡不住它的诱惑——外卖!  外卖盒的后面,萨曼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我可以进来坐坐吗?”  任逸飞想要硬气地拒绝,但……  “可以。荒芜之角还有小龙虾?”任逸飞的口水开始分泌,眼睛眨也不眨,小龙虾飘到哪儿,他的视线就追到哪儿。  虽然不能吃辣,但是不妨碍他爱呀。  “荒芜之角的本土没有,但是可以在商场买虾苗养殖。不过因为商城里出来的东西不能繁殖,所以每次都只能去买虾苗养,成本会高一些。所以很多玩家不会花钱去吃,也就没什么名气。”  萨曼边说边整理餐桌。  他铺上了一次性的桌布,在中间放上一个玻璃花瓶,斜插几枝红梅,然后把外卖盒里的小龙虾和其他夜宵一一拿出,放到餐盘里重新摆盘。  这种外卖盒是特制的,可以保持食物刚出锅的风味,直到开盖子。萨曼一度想要破解外卖盒的科学原理,以后他出去了可以专门卖这种外卖盒子,一定很受欢迎。  “麻辣口味和五香口味的。”考虑到任逸飞不太会吃辣,他买了两种口味的小龙虾。至于烧烤,有烤龙虾,烤玉米,烤茄子,烤五香干,烤鱼,烤羊排……  任逸飞已经过来,他去厨房泡了一壶枸杞菊花茶,为这顿夜宵加了养生的色彩,觉得这样就能不上火了,便走到餐桌边,很安心地准备开动。  看着任逸飞捧着一壶刚泡好很烫的菊花茶过来,萨曼犹豫了两秒是否提醒他,热的东西只会让辣的感觉加重。  想了想,他还是默默把那杯加了芋泥和碎坚果的烧仙草放在任逸飞的面前,冰的,里面加了牛奶和奶油,可以解辣。  “怎么突然想起来带宵夜?”任逸飞戴上一次性的手套,伸手从麻辣口味的小龙虾盘子里抓出一只肥厚的小龙虾,拧开小龙虾的头壳,对着吸里面的汤汁。  热辣浓香的汤汁和鲜美的虾膏带着红尘烟火气直扑他的味蕾,一只小龙虾,一口浓汤,灵魂仿佛身处热闹喧嚣的酒吧,舌尖伴着摇滚歌舞。  真好,荒芜之角没有重金属污染,虾膏之类的也能随便吃。  “我以前工作的地方,外面就有夜市一条街。晚上下班之后,公司里的同事就会约好去撮一顿。”萨曼吃小龙虾还没有任逸飞熟练,看他掰虾壳漏掉许多汤,都恨不得冲上去替他掰。  “不带你哦?”任逸飞将筷子插入小龙虾,一按一掰,上面的壳直接就被剥下来,露出里头白生生的肥嫩弹牙的小龙虾肉。  “倒也不是,只不过我之前觉得这些没意思,脑子里只有做游戏和赚钱。”萨曼也艰难剥开了一只小龙虾,他将肉放进嘴里。  “就算勉强答应和他们一起去吃夜宵,两边也会吃得极不痛快……嗯,好吃。”  鲜嫩的虾肉有股特别的滋味,甚至比龙虾肉还紧实一些,里面充分浸入汤汁,怎么吃都是鲜美可口的。  他好像明白小龙虾为什么是夜宵c位了,若是再来一瓶冰啤,可以消去一天工作残留的烦闷。  当然,还是要和适合的人吃,所以他来找阿飞了。  这边的任逸飞已经开始斯哈斯哈吃凉凉的烧仙草了,嫩滑的黑色烧仙草浸泡在白色的奶油中,配合着酥脆的花生碎,瞬间就冲掉了小龙虾留下的辣味。  麻辣小龙虾好吃,就是辣了点。可是不辣么,又觉得少了点味道。  “要不要试试烤龙虾?”萨曼把放着烤龙虾的盘子推过来。  小青龙切成两半,虾膏堆在雪白的肉上,然后加上洋葱圈和蒜蓉等辅料,淋上酱汁烤出来。  烤好的龙虾肉像紧绷的珍珠,鼓鼓的,金褐色的酱汁下透着雪白的肉,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任逸飞用小叉子把里面的龙虾肉挖出来,一口咬下。  鼓鼓的龙虾肉和之前的小龙虾肉又是不一样的口感。  烤过之后,龙虾本身的汤汁和后撒的酱汁都被虾肉吸收了,虾肉的上面还叠着金色传说级别的食材,虾膏。这一口下去,就好像骑着一尾绚丽的七彩龙虾在美食的海洋遨游,满嘴都是鲜美甘甜。  “这个不错。”任逸飞把剩下一半的烤龙虾推给萨曼,自己也很快有了新目标。  在烤龙虾的旁边,是切开烤熟的茄子,茄子上淋了肉末汤汁和蒜蓉,然后用锡纸包着烤得酥烂。  原本寡淡的茄子就完美地吸收了肉汁和蒜蓉的味道,形成另一种特别的滋味。  茄子真是一种和酱汁万搭的食材,酸甜口的地三鲜好吃,咸香的蒜蓉茄子好吃,就是简单加了盐和一点料酒的蒸茄子也好吃。  “说起来,在我的世界,也有一家很有名的烧烤店,里面的烤茄子尤其出名。可是,因为烧烤油盐太重,我每次只能看其他工作人员大快朵颐。明明心里馋得不行,脸上还得是成熟稳重不被诱惑的样子。”  任逸飞取了一根烤玉米,脸上带起笑:“其实啊,我早就被诱惑了。”  看任逸飞吃东西,萨曼觉得手里的食物也变得越发可口了。不过荒芜之角还是太小,人也少,没有原来世界那么多的美食。  “明天要进副本,等出来了,阿飞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任逸飞咬着筷子尖,“想要吃东坡肉。东坡肉用酿花雕酒的酒坛子慢慢煨出来。这样烧出来的东坡肉肉质晶莹,肥而不腻,瘦而不柴。”  “我倒是知道一家店,从深蓝副本出来,我们一起去?”  “好啊。”第九卷 :深蓝 第234章 深蓝(1)  “同学,你要什么?”  他猛地睁开眼,眼前有一团模糊的色块,红色色块移动变换。  灰暗的色块似乎在变得鲜亮,它们裂开成一块块,有了各自颜色,世界渐渐苏醒了。  然而脑子木木的,有种奇妙的割裂感。身体来了,灵魂迟迟未归,外面的一切都隔着一层色块滤镜,模模糊糊的。  “同学,你要哪个?”  这个声音从哪儿来,左边还是右边,她是在和自己说话吗?我是……谁?  脑袋好像变得钝钝的,他还是呆呆站在那里,还没有完全塞进躯壳的灵魂用着极为迟钝的速度处理着接收到的信息。  ‘我是谁?’ 第251章 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他一个打挺坐起,脸煞白,嘴唇哆嗦:“有、有人跳楼。”  他似乎回忆起了之前目睹的画面,捂着脖子开始干呕。  陪护的两人面露同情,一个人去叫医生,一个人给他端水:“来,喝水喝水。”  医生很快来了,他给任逸飞做了检查,然后给出了他的建议:“我建议你休息两天,听一些舒缓的音乐,吃点甜的,假设你不排斥甜食。”  “好的,谢谢你医生。”任逸飞勉强一笑,看表情还是心事重重。  医生给他开了请假证明,然后好心的同学说可以帮他请假。这个学校学生的请假没有那么正规,和任课老师说一声就可以,如果有医生给的证明佐证,请假就更容易了。  “谢谢你们。”任逸飞十分感激。  “嗨,都是同学,客气什么?”  热情的同学们一直把他送到宿舍楼门口,任逸飞正奇怪两人怎么不进来,一人直接解了他的疑惑:“我们班好像就你住在这栋宿舍楼,和理工科学生住在一起的感觉怎么样?”  “嗯……”任逸飞虚弱地笑笑。  “你快去休息吧,请假的事情不用担心。”另一人说。  他们走后,任逸飞走进这个男生宿舍楼,这会儿正是大部分学生起床的时间,所以可以听到不同房间里学生洗漱的声音。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把钥匙,钥匙上挂着一个q版小怪物的挂坠,钥匙上贴着胶皮,写着503。  走楼梯走到五楼,左转第三间就是503。  打开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四人间,但是其中两个床都是空荡荡的。大二的学生可以选择出去住,原主寝室也是这个情况吧。  原主的床在左边,因为架子上有一排雕塑类书籍,桌子上还摆着几个小石膏像,看得出来是艺术生的桌子。  虽然是男生宿舍,里面却打扫得很干净,地上的大理石缝里都找不出脏东西。  原主的床上,可以看到叠成豆腐块的被子,边角笔直,看着都赏心悦目。书桌上的东西也是规规整整的,笔和纸都按着一定的顺序排列。  原主可能有些强迫症,还有洁癖。  他走过去将书包放在椅子上,然后拿出其中的东西。  书籍放在书架上。原主的书架按着类型排列,同一个类型按着高低胖瘦排列,他看了看,将手里这本卡进《博物馆》和《古典陶器艺术》之间。原主没有其他的建筑类书籍了。  之后他将工具拿出,整理好了放在抽屉里。  充电宝也要拿出来,插好充电。钥匙挂在一个鹿角的钥匙架上,一卡通放在下面。最后他才把几乎空掉的书包挂在书桌下的钩子上。  原主是仔细、微强迫症的人设,无论有没有人观看,这都是他的演绎时间。  然后任逸飞打开了衣柜。衣柜里面的一边贴着软镜,可以清楚地照见他的全身。  是一个有些瘦的秀气的男生,里面穿白色t恤,外面套格子衫和休闲裤,皮肤很白,眼底还有些发青,特别像是日夜颠倒的修仙一族。  “你回来了?”对面那架了蒙古包帐篷的床里忽然传出声音,任逸飞抓住衣柜的手一紧。  “嗯。”他应道,并且低下头:一个年轻的男性声音,可能是同住的室友,不是一个专业……嗯?奇怪,为什么他刚刚没有去看这个人的桌面,反而忽略了?  任逸飞感觉到了一丝异样。有什么东西屏蔽了他的感知,他居然完全没有想去看对面这个人的桌面情况?  不去看身后的人,他去看衣柜。  衣柜的下面有一个双层鞋柜,摆放着小白鞋、球鞋、休闲鞋、拖鞋。  刚刚在门口他没有看到拖鞋和鞋架,在书桌下也没有看到鞋子,便猜测原主会把鞋子放衣柜里,果然如此。  任逸飞坐到椅子上换鞋,他状似无意地瞥过对面,才发现床上还有一个蒙古包一样的帐篷,是不透的。  里面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影子,但他只是瞥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他换上了拖鞋,然后把之前穿的休闲鞋拿到阳台上,放那儿散气。  等任逸飞再次回到房间,床上那个人已经下来,就站在梯子边,烫过的中长卷发贴着苍白的脸,很高,眼睛乌黑。  任逸飞注意到他那个蒙古包的帐篷再一次拉上了,严严实实。  这个奇怪的室友看着任逸飞,脸上没有表情。  犹豫了会儿,任逸飞问:“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他转身坐到自己位置上,打开电脑,没有一会儿,外放的游戏声音就响起来。  激烈的电子音配合着这人敲击键盘的声音,总觉得脑子里有一把枪在突突突。  看这姿势,倒是很熟练,仿佛习惯成自然。  原主是敏感软弱的人,他对这种刺激性的音乐的耐受力估计不高,但是又不会轻易说出希望室友照顾他一点把声音放小的提议。  任逸飞在书架上找到了一对还没开封的耳塞,这验证了他的猜测。  唯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是没有开封的?  如果是旧换新,或者掉了一个买新的,那么至少这上面应该还放着一个旧耳塞。然而并没有,这里只有一副还没开封的新耳塞。  任逸飞拿着耳塞盒子若有所思。  还有一点也很奇怪,刚进来这个屋子的时候,明明没有感觉到任何生命的气息。但是这个人开口说话后,立刻就有了那种房间里还有一个人的真实感。  是他今早离魂的后遗症还在,忽略了吗?  任逸飞在位置上坐好,他打开了电脑,想要看看今早发生的事情。他以为自己可以忍受这种狂躁的音乐,然而不行。  双重放大的听力加强下,这些噪音已经到了可以作为刑具折磨人的地步。任逸飞拿出耳塞,戴上,世界顿时安静了许多。  无论是校园网,还是他们自己的班级群,都在讨论这件事。这会儿他们正在上课,不过不妨碍他们开小差刷手机。  跳楼事件就发生在他们艺术楼,往日进出的门口还残留着一滩暗红色的血液。这种近距离的刺激似乎激发了同学们强烈的好奇心。  刘琦,艺术系景观设计专业……一只苍白的手伸到他的桌子上,四周围的光似乎也被遮挡了。  任逸飞一愣,透过电脑屏幕的反射光,他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正探过来,似乎隔着屏幕和他对视。  他的皮肤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很少有东西可以真正激出任逸飞的生理反应,但是这个瞬间,他就像是被一条准备咬人的蛇盯上了。那双没有情感的眼睛漠然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这个感觉只是一瞬间的,任逸飞转过头的时候,这又只是一个普通的室友。  “怎么了?”任逸飞摘下耳塞,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有人敲门。”他说。  “……”听到了敲门声,就不能自己去开门吗?  任逸飞站起身去开门,门口果然有人,是个中年人,穿着对襟唐装,半白的头发整齐地梳到脑后。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阿姨,就是在楼下见到过的宿舍管理员。  他扫了任逸飞一眼:“违规电器检查。”说着这个男人就自己推开房间门走进去。  任逸飞不能确定这个男人的身份,但是他也没有拒绝,只是站在一边看着他。这个男人说是违规电器检查,结果只是到处看一眼,绕了一圈就出来了。  “暂时没发现什么,不过,如果你看到什么异常的东西,可以报给学校。”  “好的。”任逸飞愣愣地点头,看着便是傻乎乎的。  送走这两人后,他重新坐下来,继续刷手机,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戴上耳塞。  就这小半天,信息量已经超过了以往的游戏。但是这会儿还不是动手的时候,他还需要更多的线索。  他一边刷手机,一边也关注着这个室友。  任逸飞的眼睛变作红色,红到极致的时候,他的世界里只有大大小小的能量。然而被他怀疑的室友只是很正常的人类的能量构成。  是他多疑了么?  任逸飞一向信任自己的感觉,而他的感觉也极少出错。但是今天,他明明感觉到室友是一个危险人物,可能和这个副本的主线剧情有联系,可是检查之后,却只是普通人类。  眨眨眼,眼睛恢复了之前模样,但是他还是利用电脑屏幕关注这个人。  他坚持自己的判断,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然而一直到中午吃饭时间,那个人也没有回过头。通过电脑屏幕的反射,可以看到对方一动不动的背影。  到午饭时间了,任逸飞把笔记本电脑放进保护胆里,然后塞进书包。他的双肩包足够大,可以塞下一整台电脑。  阳台上的鞋子重新穿起来,拖鞋需要放进鞋柜。  他像是有某种强迫症,必须看到按着规律排序的世界才觉得舒服。于是任逸飞将鞋子的角度调整了四五次,直到角度和其他鞋子一模一样,才安心下来。  这个过程中,室友一直在玩游戏,他戴着耳机,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任逸飞背着包开了门,外面走廊上有人走过,嘻嘻哈哈说着去哪儿吃饭。  他带上门,大门关到一半时,对着电脑一动不动的室友突然缓缓转头,这人没有表情的脸上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他。  任逸飞就像是被定住了,浑身僵硬。  室友伸出手,左右摇摆,似乎在和他道别。  “砰。”门关上了,任逸飞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他抬头看着门上方的圆孔,突然诡异地觉得,这是一只盯着他的眼睛。第236章 深蓝(3)  寝室里那个,到底是什么?  是被邪恶力量影响了的人类吗?  任逸飞走在正午的阳光下,四肢却有些僵冷,身体里冒着寒气。他还不曾玩过这样的副本,一开场就给了他下马威。  一路走到食堂,里面挤满了人,人类带来的生活气息让他稍稍感觉到安心。  他去了热拌菜的窗口,这个窗口人不少,大家一边低头刷手机一边排着队。队伍里有人在说今天学生自杀的事,但依旧是学校论坛上那些话,没有更新更具体的消息。  很快队伍就排到了他,任逸飞选了三荤五素的菜,四素是青瓜条、白菜丝、豆芽菜、竹笋片和千张丝,荤菜则是白虾、鱼豆腐和鹌鹑蛋。  其实他还挺想加点牛肉、鸭胗、血肠之类的。奈何原主才看过跳楼现场,不合适。  这些菜被放在一个小竹篓里,因为每一样菜的分量都不多,八种菜加起来也就这一篓。  小竹篓被放进滚水中烧,他给了钱后则领到一块木牌,然后和前面两个学生一样站在旁边等。  “刺啦。”里面的滚油上不知道浇了什么,浓香从小小窗口挤出来。食物的香气缭绕在鼻尖,把还在发呆的任逸飞唤回人间。  里面有个大厨,猛火炒酱料,里面依次放着油、盐、洋葱、蒜蓉、猪肉末、大豆酱、蚝油……等十来种酱料。  等烫好的菜被放进一个不锈钢碗里,大厨就勺一勺炒好的酱料淋在烫好的菜上,然后用筷子匀速搅拌,不过几下,寡淡的食材就上了一层均匀的浅褐色汤汁,热气滚滚,看着就很有食欲。  “要辣的自己加。”大厨一边说一边把搅拌好的热拌菜倒在铁盘子上,再往旁边盖一碗白米饭。 第253章 他拿出钥匙,女生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小怪物,她惊讶道:“你也是神秘生命研究社的社员?”  神秘生命研究社?  任逸飞心里记下这个社团名字,面上不动声色:“你也是?”  这个女生坐下来:“我今年刚加入的,大一,土木专业,我叫方天宇。哈哈哈,我爸取的名字,是不是很像男生?”  确定了任逸飞是同好,这个女生一下变得很热情。她穿着豆沙粉的裙子,本身性格却很爽朗,不会给人不舒服的感觉。  “我大二,雕塑专业。”任逸飞仿佛不太和女生接触,有些拘谨。  “原来是学长啊!学长最喜欢哪个国家的神秘生命?我喜欢埃及的,哦,还有玛雅文明……”说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女生的眼睛都亮了,她像是迫不及待想和新朋友分享快乐的小朋友。  “嘘!”旁边的人不悦地转头看她。  女生尴尬得脸都红了,她压低了声音:“不好意思。”之后说话的声音低了两个度。虽然隔壁似乎还是有些意见,但是也不再说什么。  通过这个女生的口,任逸飞知道了‘神秘生命研究社’这个社团,主要是一群同好在研究各个神话和传说中的生物,他们研究世界各地的神话传说,包括一些土著的邪神。  并且,一个月前他们刚刚举行了一次团建,一群人模仿了某个部落的异神祭祀,用这种亲身体验的方式去了解这种邪神崇拜。  任逸飞:……见过作死的,没见过那么作死的。  “这一次的团建有百多人参加呢,演巫师的,演族长的,演祭祀人员的……”  女生忍不住羡慕道:“那一天我刚好有事没有来,否则我大概能演一个女巫师。这个部落的最高巫师就是女巫师。”  这个女生因为自己没有去现场,对这场祭祀的内容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是据说留存至今的一种古来邪神祭祀。  “是哪个国家的部落祭祀?”任逸飞感觉自己抓住了‘恐惧’留下的一丝残影。  女生想了一会儿:“好像是云南那边的,那个什么来着?”  女生一走,任逸飞立刻打开了手机,在联系人里搜索社团,‘神秘生命研究社’直接跳了出来,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同社团的好友。  “嗯?”这个群……好像已经把原主踢出去了,就在前天,但是之前的聊天记录都还在。  【参加了那一次的团建活动后,我就常常梦见不可思议的东西。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仿佛身处海底,四周围是爬满了绿色、褐色藻类的石墙。六根通天石柱上雕刻着狰狞的怪物。我没法形容它,那仿佛是活物。】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我的生活变得一团糟。】  【有东西跟上我了,告诉我,我参加的是什么祭祀,救救我!】  之后原主就被群主踢出去,群主说他危言耸听散播迷信。但是群里并不是一个人表示自己受到影响,至少有三个人说自己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不过,只有原主一人坚持那个祭祀有问题。其他人被群主和其他人说服,觉得只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拉开聊天记录,直接跳到一个月前,他们进行秘密团建的时候。那上面还有人发视频和图片,视频已经失效无法点开,但是那些针对视频的评论还在。  大多数人的感觉是感受到远古人类原始崇拜时的神秘感和震撼了。还有人遗憾不能完全模仿古人猎头祭祀的画面。  “猎头祭祀。”任逸飞在小本子上记下这四个字,这个祭祀需要砍脑袋,妥妥的邪神祭祀。  他继续看聊天记录,那些图片虽然不能点开放大,但是小图也能看到一些祭祀人员的装扮和动作。  他们穿着绘有彩色条纹彩图的简单衣服,脸上用彩色颜料画了很多玄妙花纹。  这些人有的人弯腰击打一种金属鼓,有的人双手上举,手掌放平,就好像托着什么东西,有的人双臂垂直做推状。  他们神情严肃,表情带着一种镌刻在石壁上的原始部族的诡异。只看图片,无法想象这仅仅是一次连排练都没有几次的社团团建。  忽然,一个图片里的女祭司的眼睛转动,看向任逸飞。  任逸飞吓了一跳,他的手机掉落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抱歉抱歉。”任逸飞脸色有些不太好,但他还是向四周围被打扰的人致歉。  等这些人转回去,他再一次打开手机,然而这次再看,那个图片里的女祭司看着场地里,眼睛没有转动,更没有看他。  他吞咽口水,心没有放下,反而高高提起。  【真奇妙啊,我感觉自己就变成了里面的人。】  【对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指挥着我们,这一次的效果真是出奇得好,看之前几次的排练就完全没有这种置身其中的感觉。果然还是服装场景配合才行。】  看着这些评论,任逸飞再看那些图片里的人,慢慢的品出一点异样。只是排练过几次,但是这些人的动作却像是排练过上千次一样准确。  他们像极了那些原始壁画上举行祭祀的人类,睁大的双眼空洞洞的。  这一幅幅初看平平,再看诡异的画面在他的大脑里形成风格奇妙的祭祀舞,红色的篝火和黑色脸庞变成一个个扭曲的符号,他的心有一刻被冻僵了,失去温度。  “云南,原始祭祀。”他在纸上写下这几个字,拿着笔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好像他正在记录什么人类绝对不可以去窥视的存在。  任逸飞一直在图书馆待到天黑,然后去便利店买了面包和水匆匆对付过这一顿。他不想回寝室,然而不得不回去。  学校在偏远郊区,附近有酒店,却是那种你懂我懂的情侣酒店。  晚上七点多,学校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外头温度下降,不少昼伏夜出的生物都探出头,踩着拖鞋在校园的生活区溜达。  任逸飞走过生活区,他背着光,脸藏在阴影里,脚步有些凝重。  即便放慢脚步,他还是在七点二十分之前到达宿舍的门前,他做足心理准备,插入钥匙,旋转。  锁扣的机关齿轮转动,带出咔咔声。明明很细微,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咔’,机关停住,到了。  任逸飞定定看门,他吞咽口水,缓缓推开:吱呀——  里面是黑的。  人不在?还是?任逸飞伸手按下门口的电灯开关,灯开了,光明驱散黑暗。  “你回来了?”  任逸飞猛地转头,室友就在他的身后,理论上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地方。  他冲任逸飞诡异一笑,两只手用力推在他身体上。  “啊!”任逸飞只觉得浑身一震,他痛苦地闭上眼,脑袋嗡嗡作响。  然而再一次睁开眼,他却看到了自己的身体,站在门口,向后看,身体的身后站着室友,室友微笑地看着他。  下一秒他就被一股力量带着,直接卷进了某个漩涡。耳边响起哗啦声,有水,或者别的东西将他整个人包裹。  他在其中昏昏沉沉,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  迷迷糊糊间,他仿佛在水底,咕噜咕噜的气泡从身体上冒出。  任逸飞睁开了眼,一束光从天而降打在缓缓坠落的他的身上,他看到四周围在阴影中若隐若现的建筑物,都挂着绿色和深褐色的海藻。  他的四周有几根通天石柱,石柱上雕刻狰狞怪物,怪物们似乎正看着他。  然而他的心却像是阻断了某种反应,不觉得恐惧,不觉得痛苦,只想要闭上眼,就这样沉入深处。  他有着不可思议的安心,就好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就这样,慢慢的……  “你在干什么?”  “啊!”这个略显冷淡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梦境,任逸飞睁开眼,眼前是亮着灯的寝室,是抱着收来的衣服疑惑地看着他的那个室友。第238章 深蓝(5)  “你不是……”任逸飞转头看,可他的背后是门,和他仅仅一拳的距离,根本再塞不下一个人。  “什么?”室友打量他,皱着眉问,“你这几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这几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已经有几天了?而室友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中的形象吗?  “不,没事。”任逸飞摸了一把额头,发现全是冷汗。这其中虽然也有演戏的成分,但他也确实感受到了‘恐怖’。  恐怖主要来源于未知和不可控。  如果对手真的是高纬度生命,以他现如今‘人类’的身份,理应感到恐惧。那是人类无法探索也不该探索的方向。  他曾近距离接触过超脱在人类文明之外的高纬度生命,人类数千年的文明积累,于这些存在不过是随手在沙滩上堆起的沙堡。  他也曾得到资格,成为它们。但是人类实在太有趣了,做人类也是如此。  可惜,因为曾经经历,他到底是失去了一些东西,所以只有演戏的时候,才能感受到那种让人着迷的‘活着’的滋味。  如果无法演戏,他活着或者死了,似乎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任逸飞出现在这里,以微不足道‘蝼蚁’的身份。  任逸飞感觉自己被割裂成两个部分,一部分化身‘张正元’体验最纯粹的恐惧,一部分像个木雕,汲取着别人身上的‘恐惧’,还催促着‘再来一些’。  他缓了缓,让自己回归最纯粹的‘张正元’状态。  寝室里,任逸飞心神不定,他坐在椅子上,却没有第一时间整理书包,反而就这么呆坐在那儿。他还悄悄看室友,眼神里藏着些怀疑和自我怀疑。  这之前他一直在怀疑室友,可是,万一那些让他感觉到不对劲的东西,是某种存在通过幻觉或者别的手段,让他产生的错误想法呢?  他双手按着额头,手肘压在桌面上,脊背弯曲着,像个失去一切斗志的失败者。  之前那种灵魂离体沉入深海的感觉实在过于清晰,无法自欺欺人。  这种力量,他真的可以对抗吗?  此刻他就像是蜘蛛网上挣扎的昆虫,虽然还能动弹,却无论如何离不开这张网,更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命运。  身后传来折叠衣服,开衣柜,塞衣服,关衣柜,上床,拉拉链,进去,关拉链之类的声音。不必回头他都知道身后的室友在做什么。  这让任逸飞更加怀疑自己,这明明是一个普通人啊。  “灯给你关。”帐篷里传出室友的声音。  “嗯。”任逸飞小声应了,他看着室友的影子在帐篷上一晃而过。这时候他强打起精神,揉揉自己的脸,把电脑从书包里拿出来,还有《传说不可思议建筑》和其他零碎。  不得不说,亚特兰蒂斯的建筑风格真的很像他在幻境中看到的深海建筑。但是,这不是云南某部族的祭祀么?  据他所知,云南那边多崇拜山林、大地、鸟兽……极少有崇拜水中的什么怪物的。而且也没听说那边有某个大陆或者岛屿沉入海中。  他打开电脑,查询‘云南,杀人祭祀’,出来的第一个页面就是‘古滇国杀人祭祀贮贝器,国宝级文物,不允许出国展览。  他仔细看图片上的青铜器,那上面确实是在进行一场杀人祭祀,并且也真的和团建的祭祀十分相似。但是……  并不完全一样,贮贝器上的只有一个铜柱,祭品绑在一个铜碑上,其他还跟着牛等牲畜,是人畜同祭。  可是学校里的团建祭祀却是完全的人祭,人被绑在柱子上,并且祭品数量巨大,围绕最中心的篝火,足足六个。  另外,铜器上的柱子有两条蛇盘绕,顶端有一头老虎,底座横卧一条鳄鱼。都是能找出来历的现实中就有的动物。 第255章 根据这只言片语,任逸飞知道了故事后续。  那个袭击别人的男生被抓住后,在去往看守所的路上自杀了——他居然用自己的双手硬生生掐死了自己。  一般的狠人绝对掐不死自己,要说其中没点什么,真是鬼都不会信。  当然,掐死自己这件事他们没有亲眼看到,他们能看到的就是对方突然袭击人这件事。  论坛上就有目击者说了昨日的惊魂一刻。  【本来教室安安静静的,那个男生却突然站起来,拔出刀。大家都吓了一跳,但是他像是疯了,随手抓住隔壁一个男生就用匕首捅对方脖子,幸好那个人身手不错一脚给踹开了,否则后果不可设想。】  【这么恐怖?犯癔症了吧?】  【真就这么恐怖!你们没见到,所以无法想象那个场景……他身上全是血,脸上却一直笑,力气还特别大,好多人被刺伤了。】  【这人该不会信了什么邪教吧?我听说那个疯子一直念叨自己是忠诚的仆人,其他人都比不上他。】  网络上的信息不多,仅看这些,那个男生确实是被影响了。只不过,这个影响是把他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信徒。  这么看来,被社团祭祀影响之后,并不是只能成为祭品,还有可能成为狂热信徒,做出极其残忍的事情。  这几日的时间,学校里又是有学生自杀,又是有人袭击别人,上面就没有更有效的应对措施吗?  躺在床上的任逸飞揉揉太阳穴,让自己暂时脱离这一团乱麻。这会儿其实可以看看荒芜之角给的提示,但他没有那么做。  对面的帐篷没有动静,他就轻手轻脚爬下去,洗脸刷牙。今天还在‘请假两日’的范围内,他还是不用上学,就可以专心去找找其他线索。  任逸飞很快收拾好了东西走出宿舍,走到半途他回头看了一眼,就在五楼他寝室的阳台上,一个模糊的影子站在阳台的阴影处。  没有任何证据,他却很肯定,对方在看他。  任逸飞跑离了宿舍楼的范围,一直到完全看不见宿舍楼了,才停下来。他见路上无人,就拿出身份卡牌。  【第一夜:祭司。】  【玩家死亡七人,‘鬼’封印解锁九十九分之七。】  昨天他知道的死者有三,一个跳楼的,一个从楼梯上滚下来,还有一个掐脖子自杀了。  所以七人死亡是怎么算出来的?  而且玩家死得这么容易,他们是不是也遇上了任逸飞开始的情况,以至于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和身体?  任逸飞把身份卡牌放好,然后往食堂走。  信息提示倒是很明显,祭司,指的就是策划社团祭祀的这个人。如果有计划,他想去见一见社团的两个副社长,这两个人的可能性比较大。  他来到食堂,这会儿天还很早,食堂里没几个人,倒是橱窗另一头热热闹闹的,是厨师们在制作早餐。  买了一盘刚出炉的热馒头,还倒了一杯免费豆浆,任逸飞找了一个干净的位置坐下。  “叮咚。”手机上来了新消息。  他摸出手机,准备看看情况,这时候食堂里的广播开始播报校内新闻:  “……因为最近流行的急性病,导致很多同学无法正常上课,因此,校务处决定,暂时封闭学校,整个学校进行停课消毒……”  咬着馒头的任逸飞愣住了:停课消毒?第240章 深蓝(7)  不单是校广播,他们的班级群也收到了同样消息。  说是学校里有一种流行性疾病,是季节性的,需要全校消毒。大概持续三日。也就是星期五、星期六和星期天。  其实没有特别影响,星期六星期天本来就休息。  “什么流行病这么厉害啊?居然还要封校?”隔壁吃早餐的同学也是议论纷纷。  “谁知道呢?不过,是不是今天我们就不用上课了?”另一个人高兴道。  第一个说话的人撇撇嘴:“你没看吗?”  “怎么?”第二人不解。  “下午三点他们要检查寝室情况,除了有登记的租住在校外的学生和本地学生,其他学生都必须待在寝室,等待检查。不能出寝室,上不上课有什么区别?你忘了老师们还有叮叮?”  第一人一说完,他朋友顿时如丧考妣。  任逸飞拿出手机看,后面果然跟着寝室检查的内容,它要求所有学生下午三点前必须待在寝室。  学校是不是发现了这些异样,所以做了这样的决定?他现在依旧搞不清,七个玩家死亡,那么他们的死亡为什么完全没有报道出来?  这种人手一部手机的年代,想要封锁这种消息也不容易。  他在外面一直待到将近九点,这个时间是他和另一个社员约好的时间。  任逸飞来到奶茶店,他在一个黑色铁艺凳子上坐下。没一会儿就来了两个女生,她们看一圈,就看到了任逸飞。  但是走过来的只有一个女生,她扎着一根马尾,手里提着一个帆布包。  “你是张正元?”她靠近了,怯生生地问。看她的样子,只要任逸飞说一句不是,她就会像是受惊的小鹿逃走。  “我是,你是赵蕊?”  “对。”她松了口气,坐下来,然后和一边靠着墙的长发女生摇摇手,似乎是在说:就是这个。  那个女生看了任逸飞一眼,然后高冷地点点头,还是看着这边不说话。  看得出来她们感情很好。  “这几天多亏我朋友,好几次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走到阳台边上,还踩着板凳。还有就是跑楼梯的边缘。如果没有人拉我,说不定我就……”  说起这些的时候,她还是心有余悸。  任逸飞点点头:“我明白。昨天……我们班就有个女生疯了一样从楼梯冲下来,她是摄影俱乐部的,可能来拍过。”  “什么?摄影的人也?”女生受到了巨大打击,她频频看向自己的朋友,“那我朋友?”  “你朋友也围观了祭祀?”  “对。”女孩点点头,“但是她这几天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任逸飞转头看向那边的长发女生:“似乎只有一部分人会受到影响。我猜测,它有挑选条件。你的朋友不在选择范围内,至少不是第一选择。”  就像是流行感冒,那也有易感人群和免疫人群。  女孩松了口气:“那就好,要不是为了我,她也不会跑来看表演,她对这些也不感兴趣。”  女孩自己处在这种糟糕的环境,却为朋友不会遭恶而松一口气。证明这两个女孩的感情是真的好,并无虚假成分。  “你把你朋友也叫过来吧。现在她也是参与者了。”任逸飞说。  女孩深以为然,于是她把她朋友叫过来:“这是同一个社团的,张……”  “张正元。”任逸飞说。  “对对,张正元。”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又转头将自己朋友介绍给他,“我的好朋友,玉衍。”  赵蕊和她的朋友玉衍说了‘围观者’死亡的事情,玉衍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就是说,我也在范围中。”  她还是很冷静,能第一时间分析自己的处境:“从祭祀到现在,已经三十三天,大家开始出现幻觉或者别的东西,都是大前天开始的。如果受害者有顺序,我可能是第二批,也可能是第三批。”  “有这种可能。”任逸飞苦笑一声,“而我,毫无疑问就是第一批。你知道昨天死人的事儿么?”  除了第三起他是完全没接触,第一个跳楼的直接掉他面前,好悬没吓得心理疾病,而第二个呢,更是在他眼前发狂,此刻想想都觉得汗毛直立。  “其实还有人。”赵蕊小声补充。  她看看奶茶店左右,进一步压低声音:“还有人和我一样,几天前就感觉到,他们中一部分觉得害怕,就回家了。据说……有两个出了意外。一个在家里,头泡在洗手池里意外淹死,一个突然穿红灯,发生事故了。”  这会儿奶茶店的服务员过来了,也是本校的学生,在这里打工赚些生活费,他们三立刻闭上嘴。  服务员问他们要喝什么,三人各自点了需要的。  这期间任逸飞也在观察她们,这个祭祀涉及的东西不少,他需要两个帮手,去搜索到更多线索。但是他不能完全确定,自己要找的就是这两个女孩。  “目前我已经知道,这个祭祀是来自云南,属于某部落的特别祭祀。并且这个祭祀流传久远,比古滇人存在的历史都久远,古滇人的祭祀也受其影响。  “传说古滇人有一部分飘洋过海到了印尼,他们几十年前还保留着猎头祭祀的习惯。欧洲人第一次看到这些人的时候还喊他们是东方的食人族。”  任逸飞说着自己知道的情况:“古滇人的祭祀中,不可或缺的,权力最大的就是中间这个女祭祀。她是主持者,更是领导者,意义重大。如果这是受那个部落祭祀影响的,那么说明那个部落也是女祭司主持祭祀。  “所以,如果那个祭祀有着特别的意义,其他人都可以是假的,但是主持祭祀的这个人,必须是真的。”  赵蕊的眼睛突然睁大:”这个女祭司是副社长男扮女装的!”  “……”任逸飞看手机上的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像素太低,完全看不出是个男的,只看出阴郁了。  “副社长一开始说自己要扮演女巫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很奇怪。不过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多想,只是以为这个角色戏份重,副社长怕演坏了,所以亲自上阵。”  赵蕊回忆之前的事,越是回忆越是不寒而栗。  很多细节都是当时不觉得,此刻一想处处都是深意。  “对了,你们还保存着当时的视频资料,或者图片之类的吗?”任逸飞继续试探两人。虽然他已经悄悄认可小伙伴的身份。  赵蕊还没有马上反应过来,倒是叫玉衍的女孩立刻明白任逸飞的意思:“我有,我有最完整的视频。”  她拿出了手机,说可以转发一份给任逸飞,反正他们都是一根藤上的蚱蜢。  这个女孩这么说,任逸飞当然也没有藏着掖着,他将《传说不可思议建筑》拿出来,翻到亚特兰蒂斯那一页:“我曾在梦境中看到类似的建筑,就在水底下,深不见底的水底。”  接着,他拿出纸和笔,简单勾勒水下石柱的情况。石柱上的怪物并不是最重要的,反而是石柱上的浮雕,有很多特别的意义。  然而任逸飞没法画得很仔细,他和那记忆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这令他无法百分百还原梦中见到的石柱。  他知道是它在干涉。  一般来说,这类超凡生命不会如人类典籍中一般利用人类达成什么,因为它们的岁月漫长,可能一觉醒来已经换了一波文明换了一茬人类。  但是这一个有些特殊,任逸飞确定这一点:它正饶有兴致看着人类们。就像人类看着一群蚂蚁在打架,偶尔会想要恶趣味地干涉一下。  “完全看不懂,玉衍,你认识吗?”赵蕊问朋友。  “不认识,不过我知道一个研究古滇国文明的专家,或许他能帮帮忙。”  任逸飞很惊喜:“谁?”他们学校还隐藏着这样厉害的学生?  玉衍看他一眼:“我爸。”  任逸飞:……您请。  玉衍一边打电话去了,座位上就赵蕊和任逸飞。赵蕊小声说:“我也是知道这是云南那边的祭祀,觉得很有趣才告诉玉衍的,玉衍就是云南人。” 第257章 “啊?”任逸飞还是不太‘明白’。  “即是说,你可能是死的下一个。”一股罂粟果实的香味吹进来,四个自带香气的玩家粉墨登场。  “所以,我可以跟着你,好观察你是怎么死的吗?”柯北对着任逸飞缓缓一笑。第242章 深蓝(9)  “什、什么?”任逸飞因为这句话呆住,这是人话吗?什么叫观察一下他怎么死?嘴这么贱不怕先被打死?  “开个玩笑。”柯北坐下来,“不过你倒是真的很危险。按照感受到的程度的深浅,你排在第一序列。唔,还有一个赵蕊和陈锐。”  玩笑?任逸飞在心里打一个叉叉,根本不是玩笑,笑眯眯说出真心话了。  “我就是赵蕊。”赵蕊从朋友身后探出一个头,弱弱地说,顺便还告诉他,“陈锐昨天跳楼死了。”  “什么?昨天跳楼那个是陈锐吗?”有认识陈锐的社员变了脸。当发现身边有熟悉的人为这件事死去,那种死神来临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柯北却没有任何意外之色,显然他知道,说不定非常清楚:“我知道,而且我还知道,有的人发现了不对,准备逃离这边,结果最后还是死在外面。这说明……”  “逃离根本没用?”一个社员抢答。  “对,”他微笑着点点头,“只要我们身上的‘联系’还在,这件事就不会完结。”  只要参加过那一次的祭祀,不管是表演者还是围观者,他们都通过这件事和某个存在建立了一种联系。  这是一种致命的联系,对人类这一方来说尤其是。  怪物未必要伤人的意思,但人类无意间窥到怪物的存在,就足够走入混乱的精神世界。  陈深请来的的确是神棍,但是神棍说出口的话,却是真实的。  那是陈深想要大家知道的信息:那是不可战胜无法直视的存在,但如果什么都不做,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我们报警吧?”社员里的一个人忍不住了,他哭出来,“找警察,警察会保护我们的。”  “这种事谁会相信呢?”一个玩家嗤笑着说,他笑完低头喝奶茶。  有几个人应和,都觉得找警察没用。  虽然其他玩家没开口,但也是一样的想法,副本里的事怎么能找警察?  “报警!”又是任逸飞,他满脸都写着‘恐惧’,被死神盯上这件事已经把他吓破了胆,就算报警不靠谱,似乎他也准备孤注一掷了。  “我们连敌人是谁都稀里糊涂的,我不想就这么丢掉小命,所以我一定会报警!”他语速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吼出来。  社员里本就有不坚定的,被这一带,也觉得报警合适。他们从小到大的教育都在告诉他们,有困难,找警察。  于是,要报警的,和觉得找警察没用还碍事的人迅速战成一团。  众人议论纷纷,吵着报警或者不报警,萨曼看着他们吵,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开口说道:“我已经报警了。”  诶?吵架的双方停下来,玩家也愣住。  玩家们有些意外,这可没照他们的剧本来。  玩家们喜欢用些‘权宜之计’,他们本能地排斥代表官方的警察系统。如果报警的是npc,那不奇怪。高端局的npc自主性很高,发生这样的意外一点儿也不稀奇。可是报警的明显是一个玩家,并且似乎是鬼的真身,他这是玩自曝?  “我说过,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更想知道真相。难道我不知道,这种事告诉警察,我自己也逃不了?”这个时候萨曼应该加一点悲凉的苦笑,但是他实在装不出来,就抬头看看天空,然后低头。  “不管那时候我是被什么控制了,是我做的,我不否认,也愿意承担后果。但是,我总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害我!”  那些社员都被他说得动容了,突然觉得副社长也是不容易,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结果一觉醒来就成了可怕的祭司,身上带着可怕的伤口,还要被别人误解。  萨曼微微低头,让人无法通过眼睛窥视他的内心:这一招自揭疤痕示弱,效果比想象中好。  发现到自己身份特别,他就做了这样的准备工作——报警。  一开始警察是不信,但是萨曼露出锁骨上的伤口,之后学校接二连三发生事情,由不得他们不信。  随后警察通知了学校领导人,这才有了现在这个封闭校园的举措。  其实找警察压根不是因为他高尚,仅仅是,池水越是混乱,他这个鱼越是安全。  副本里的国家机关是不下于荒芜之角的力量,这点他家阿飞已经用事实证明了。而且他是极为重要的污点证人,国家会稍微保护一下他。  萨曼很想试试用官方力量对抗荒芜之角。  “你报警了,所以今天封闭学校是因为这?”  在场没有傻子,他们立刻联想到了今天早上的广播。  无缘无故的,说他们学校有什么急性流行病。那时候他们就觉得奇怪,有这种事?他们怎么完全不知道?这会儿联系萨曼的话一想,明白了。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他们只是要求我安心待在学校,据说会有专家过来。”萨曼的视线掠过其他玩家们的脸。  人群中玩家的脸就不好看了:好小子,这人自己不准备吃饭,这还干脆掀了桌。官方一来,他们玩家做事不就束手束脚了?  萨曼太理解此刻他们的心情。曾几何时他也是这种不喜欢副本政府力量掺合的玩家,没想到现在亲自引了警察来。  这招属于杀敌一千自毁八百,不过萨曼也不准备在这一局大展手脚就是了。  大概只有任逸飞真心实意觉得这条路走得很对。  这个副本一开始难度就很高,但是难点不在于找出鬼,而在于如何找出隐藏在副本之后的神秘力量,保全自身。  这一点,他们不是专家,本地npc才是专家。想要更多的专家加入这次的解密活动,肯定要出动国家机关这种庞然大物。  “这真是太好了。”社员中的消极主义者一听到官方力量干涉,居然有种自己即将得救的错觉。  再怎么样,官方力量总比他们这样各自为政的小团体强。  当然,玩家们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必须在官方到来之前,从这些社员身上搜刮到足够多的信息。  他们很快说服了在场的人合作,然后就建了新的群。  群主是社长,也就是文理。不过文理更喜欢找线索和分析,所以真正的管理者其实是陈深,她在这方面一直做得很好。  陈深照例先说了一通引发社员们求生欲的讲话,然后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她希望在那场祭祀活动里扮演了角色的社员,可以仔细说一说自己当时的装扮、动作、偶尔的异样等等。  如果没有参加表演,但是在场外看了全过程,或者拍了照的,也可以拿出来一一比对。  “这些线索我们先集中起来,等到警察过来,这些宝贵线索将直接提供给他们,节省两边时间。”陈深考虑得很仔细,照顾到了大部分社员的心情——他们只想事情早一点结束,谁解决的不重要。  果然陈深的要求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他们开始主动回忆那一天。  “我记得,那一次的祭祀其实我们早就到了,但是一直等到下午六点,祭祀才开始。”一个社员回忆,他还解释了一下,“因为我这个人性子急,所以那会儿一直看手表,才记得当时的时间。”  另一个社员接上去:“的确是等到六点。我五点左右过来,硬是等了一个小时。”  “啊,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人群中一个女生忽然想起什么。  她素面朝天,两边眉毛都短一截。一看就是经常化妆的女生,这一次却连眉毛都来不及画,可见她最近生活质量的下降。  “我记得那会儿副社长的长假发还是真发制作的,得有快一米长呢。更可怕的是,那些头发的根部连着整块儿的皮。”  整块儿的皮?联想力丰富的社员们已经脑补到杀人剥皮了。  这个女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画面,缩缩脖子:“一开始我以为是种在硅胶上的假发,还奇怪现如今的假发都这么有质感了?这会儿……”  她被自己的想象力吓到,身体都哆嗦起来。  众人把目光投向萨曼,萨曼老神在在:女装的是原主,和他林观月有什么关系?  “我在寝室中并未找到这样一顶真人头发制作的假发。”  “也许那不是假发连着皮,而是……假发戴上去后,头发丝扎进了头皮里。”这个社团尝试开导受到惊吓的社员,可是他的开导比原版都要吓人。  “安静闭嘴吧。”  这么一群人挤在一起插科打诨,恐怖的阴影似乎就要从头顶散去。他们都觉得未来是美好的,死亡阴影总会过去。  “诶,你低头喝半天了,还没喝好?”一个npc推他旁边的人。  这个人之前还一直在说话,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沉默下来,低着头,似乎在喝奶茶。  任逸飞瞥一眼那个方向,他记得那是个玩家。视线正要转回来,他却看着透明塑料杯里红色的液体状物质愣住。  这是招牌奶茶的杯子,招牌奶茶里有红色果酱么?  一个奇异的想法擦过他的脑海,任逸飞脸色微变。然而不等他提醒,那边的npc已经随意推推这个低头喝奶茶的人:“兄弟,你没什么想说的么?”  谁也没想到,npc就是这么随意一推,这个低头喝奶茶的玩家却直接连着奶茶翻倒在地上。奶茶在地上滚动,撒出去一些混合着铁锈味的奶茶。  众人感觉不对,定睛一看心脏都凉了半截。  只见喝奶茶的人嘴里插着那根流满鲜血的塑料吸管,眼睛瞪得大大的,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死了。  “啊——”  死亡的阴影再一次笼罩这群人的上空,并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浓烈可怖。第243章 深蓝(10)  npc们一边哭一边报警,一众人里大概只有玩家们还能保持冷静。  虽然死掉的也是玩家。  他们早就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他们要面对的本就是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是世俗力量无法抵抗的存在。  倒是npc们不知道事情严重性,还寄希望于警察这一类官方力量。  诚然,官方可以加速他们破解剧情,但是官方无法免于他们一死。  “所以他是怎么死的?”  这可就是个谜了,虽然尸体就躺在他们面前,任由他们不礼貌的高高在上地打量,但是体表找不出一点不妥,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即便有神秘力量的干涉,但是人的死亡,总得有个触发的因,比如疾病,比如中毒,甚至珍珠掉进气管里噎死,但是他不像是窒息死亡,也不像是中毒。喉咙中吸管上的血液也不是很多,更像是表皮破裂引起血液下流。难道触发了什么疾病?”  “啊,我记得……他是有心脏病。具体是什么我忘记了,不过之前听他说起,自不能太受刺激。”一个npc想起来这件事。  这算是侧面解答了这个玩家为什么会无声无息死掉,他必然是‘看到’或者感受到了能让他心脏骤停的东西。  这么一想,没有心脏病的人可以松一口气了……才怪。  那存在既然能让人随时心脏病发,也就能在他们塌楼梯、面对危险的时候让他们迟钝。原理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是祭品,谁也别想跑。  穷途末路,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四个字的分量,他们现在就是被猛虎逼上悬崖的倒霉鬼,要么对着猛虎,要么选择悬崖。 第259章 “祭祀已经完成,联系已经建立,而罪魁祸首还没抓到。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两件事,一是背道而行,二则是善寻好友。”陈深就像是教幼儿园的小朋友,逐字逐句分析解释,生怕过于深奥他们听不懂。  其实她的意思是,什么样的人容易被选中,就尽量把自己往不容易被选中靠。天赋这东西改不了,但是可以尝试发呆,不去想创作的事,让自己灵台清明。  其次,就是去找一个信得过的朋友,从此形影不离——这件事结束前这样。这样,在自己被影响产生幻觉的时候,朋友还有机会拉一把。  都是些低段玩家大呼‘妙哉’的基础操作,傻,但是有效。  任逸飞看出来了,陈深想要把这些人变成‘自己人’,这才抛出这些鱼饵。可是他们就是变成了‘自己人’又有什么用?  猜不透陈深的打算,任逸飞干脆关上大群,他从床上爬下来。  在他的书架上有一个透明的塑料盒,里面有刮刀和油泥,他有一种想要创作的冲动——如果创作可以让他白日见怪物。  他还把手机连上充电线,调整好角度,开启了自拍模式的录像。  任逸飞会一点雕塑,没到职业级,顶多能拿出去见人。但是他手里拿起四四方方的油泥的时候,他就让自己完全投入到创作中去。  一开始可能是做戏,但是真的完全把心思灌入进去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快乐。  任逸飞的童年没有黏土玩具,长大后因为补偿心理买了很多粘土玩偶,手工玩偶。但是他没有如此刻这样快乐过,好像他在赋予这块泥土新的生命。  他小心翼翼给怪物做出了锋利的爪子和有力的后腿,模糊掉的记忆忽然变得清晰,那个感觉出现了!  他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仿佛沉迷在雕塑的世界。他的大脑里,很多被遗忘的东西都被触发了。  周遭的环境似乎在变淡,空间微微扭曲。他能感觉到,自己即将跨入那一条的捷径,在精神的世界和不可言说的存在对视。  某一刻,他的世界变成了单纯的黑白两色。然而这里竟然没有其他任何颜色,只有无穷无尽的灰,任逸飞感到压抑。  这里是哪儿?是鬼利用祭祀建立的通道吗?  那些细小的黑色和白色小格子组合成了灰色的世界,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很低落和沮丧,身处其中的任逸飞居然也感觉到了低落和沮丧。  他回忆里所有让人低落的难过的情感都出现了,凝聚成一个大乌云,在他心底飘着雨。  他想到了下雨天,又或者那不是下雨天,而是他躺在床上,一边的手腕被割开了,耳边是滴答滴答血液流出和落下的声音。  他的精气神也要随之离开,觉得就此死去也没什么。  任逸飞的手腕上亮起一圈红,他从那种沮丧和忧郁的情绪里苏醒过来。  “社员疯癫或者恐惧或者绝望的情绪就来自这里?”  他感觉到外面还有更容易让人迷失的极端情绪,那些情绪激着他,让他不得不拿出最强的姿态。  受困的窘境跟着‘张正元’的皮囊一起剥离脱落,剩下还未解锁的情绪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避开了封印争先涌出,他正回归全盛时代。  任逸飞闭上眼,满足地叹息。  他的力量节节攀升,然而身上欲望也在毫无节制地狂涨,破坏、混乱、杀戮、暴戾、疯狂,种种恶的气场环绕着他。  恶的力量驱逐善,兽性驱逐人性,任逸飞化作非人的‘恶鬼’。  他站在一片虚无中,白发像在风中乱舞的雪,眸色和嘴唇一样嫣红,他身上仿佛穿着一件黑袍,但仔细看却能看到黑袍上一粒粒细小的黑洞。  这根本不是黑袍,而是无数个破碎的小世界怨念的载体。  黑袍翻卷,下面没有脚,空空荡荡。  任逸飞展开细长的手指,尖而长的指甲随手就从虚空中勾了一面白骨面具,他戴上面具,只露出涂了血一样的嘴唇。  封印了的他是人,解封了的他是‘鬼’。  吞噬了大恶人系统,也顺便接纳了它所携带的所有恶,他就成了行走在地上的邪物,如这个副本的神秘力量一般的存在。  人类不能见他真身,见了就会被影响,变得偏激且欲望飞涨。  然而这里并没有人……任逸飞眯着眼,走出之前的小圈子,眼前豁然开朗。  他没看到封锁在漆黑地方的‘神秘力量’,倒是看到了一些‘人’。白日见过的那些已经受到影响的人,他们的影子似乎被遗落在这里。  他甚至看到了‘赵蕊’,在虚无的世界转着圈圈,并且脸上布满绝望。  “这些影子就是npc和这里的‘联系’么?”任逸飞看着,他觉得自己应该过去帮个小忙,这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然而此刻他的内心世界也是荒芜的,友善成了一种纸片般的概念。  相互守望的人类本能似乎从他的血脉里被剔除了。任逸飞提不起兴致,并且开始觉得很无聊。  顺着这些影子的方向,任逸飞走到尽头,他看到了一个特别的影子,是萨曼的角色,他格外不同,脖子上还套着烧红的符文。  萨曼神情迷茫,就像是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并且感觉到苦恼。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问四周围的空气。  没有任何东西应答,萨曼就想走,可是脖子上东西深深嵌入他的灵魂,他哪儿也去不了。  “我必须回去,有人在等我。”  恰此时任逸飞从虚无中现身,他看到了萨曼,他们四目相对。  脖子上那个东西……似乎是‘咒’。本该是落在角色身上的,但是因为萨曼在这个身体里,他的灵魂也被迫盖上了这种标记。  任逸飞那冷硬得如同冰河的心脏似乎裂出一条缝,缝隙里散出淡淡愤怒。  “这是我的所有物。”  他看那个‘标记’碍眼极了,伸出手就想挖掉。他细而长的指甲扎入脖子,没有血,但是肯定很疼,萨曼疼得身体都微微颤抖。  但是很奇怪,萨曼没有动,没有拒绝也没有抵抗,他的双眼温柔地看着他:“你来接我了。”  “你认识我?”  萨曼摇摇头。  “很好。”任逸飞又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愉悦。  这太难得了,他更舍不得将其拱手让人,这可是他先选中的,他的所有物。  他继续挖,指甲已经碰到了那个‘标记’,就要直接摘掉,忽然一阵风吹来,所过之处空间直接破碎,眼前的萨曼居然直接消失了。  “这不是‘神秘力量’所为,这是……”任逸飞忽然想到什么。可是不等他动作,他也被甩出去。  再‘醒’过来,他还坐在寝室里,红绳还死死锁着他其他的情绪。  任逸飞手里拿着泥塑,不过这会儿他一用力,油泥雕塑直接被捏变形。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一瞬间的愤怒。  荒、芜、之、角!第245章 深蓝(12)  红绳紧紧勒住他的手腕,压制着蓬勃的怒气值,名为愤怒的情绪几乎就要借此机会破开封印。但是他看到电脑屏幕里自己的影子,忽然冷静下来。  “不管荒芜之角打的是什么主意,让它落空就好了。”  手里捏到变形的油泥被丢到一边,任逸飞拿起拍摄状态的手机,想看看自己迷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他打开视频,画面从雕刻油泥开始。画面里的他低着头把玩手上的油泥块,他小心捏出大致的形状,并且开始往细了雕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忽然在某次秒针滴答过后,画面里的任逸飞停住动作。  任逸飞看到,画面里他的双眼开始涣散,不再对焦。接着,他的眉毛内角上抬,上眼皮上抬,并且嘴角下撇。  悲伤。  但这并未结束,这张脸上的表情开始消失。这不意味他不再悲伤,反而是伤心到麻木的地步。  在那个灰色地带感受到的东西,似乎回馈到本体的身上,他无法自控地感觉到绝望,甚至想要轻生。  回想那时候那些影子的表情,任逸飞认为,每个人被激发的情绪都是不同的。有的人是绝望,有的人是愤怒,有的人是狂热,还有人是恐惧。  萨曼尤其不一样,他是祭司,也是最特别的祭品。  原主在自己身上刻下了属于‘神’的印记。然而不知道是灵魂质量太低,还的因为敏感度不够,原主没有成功。  而这没有成功的印记现在被进入这个角色的萨曼继承了。  为什么任逸飞这样肯定?因为那个该死的印记上是萨曼灵魂的味道,而不是另一个人的。  如果是别的正常的副本,绝不会有这种事。然而这个副本太特别了,它最特别的地方,是‘它’真的存在。  不只是‘它’,荒芜之角暗搓搓的想要吞噬更多力量,搞不好这个副本里还存在其他这类生命。  但这些任逸飞不关心,他只知道一件事,萨曼这次危险了。  怪物们对自己标记的所有物都有非一般的占有欲,就算最后副本通关,染上印记的萨曼的灵魂也无法回到荒芜之角。  他会成为那个该死的祭司的替罪羊,虽然那个祭司估计迫不及待想要回到他真神的怀抱。  而他的灵魂一旦落入另一个邪物手里,再抢回来,千难万难。  要阻止这种事,现在只有一个办法,用祭司真正的灵魂将萨曼换回来。反正原主也很期待这件事。  那么真正的祭司在哪里呢?  任逸飞无意识地咬着手指,他有一个疯狂的主意。  定了定心,任逸飞再一次打开手机里的拍摄视频,想要再找找有没有其他的线索。画面里他的表情从平静到悲伤,从悲伤到麻木。  一开始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张脸上,然而后来,在第二次第三次重播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为什么画面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他将声音放到最大,大到可以听见寝室里最细微的风声。然而他就是没有听到理论上应该有的键盘敲击的声音和人类呼吸的声音。  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任逸飞暂停了画面,他伸手把画面放大。镜头对着他的脸,还有一个柜子和书架作为背景,他放大的就是背景。  书架上,为什么空荡荡的?  ‘哒哒。’身后的室友踩着拖鞋在地板上走,任逸飞已经关掉了手机,他回头微笑:“中午需要我给你带点东西吗?”  室友奇怪地转过头:“不用。”  午饭时间,任逸飞背着书包离开了寝室。他不知道和他一个寝室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说破之后,这个东西会不会立刻露出杀意。  按着张正元的武力值,恐怕只有被剁的命运。  和怪物一个寝室的任逸飞,作为祭司献祭的萨曼,噩梦开场的原来不是萨曼一人。  下午三点多,查房的人来了,是他第一次遇上的那个查违规电器的中年男人。  学生们都探出脑袋看,想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因为规定,在房间彻底消毒之前他们不能出自己寝室,这些学生便在网络上讨论,一些在自己的班级群,一些在学校论坛。 第261章 ‘室友’无法离开宿舍楼。或许因为他们不是同系同专业,原主的概念里,看到室友只会在宿舍楼,所以幻想出来的‘室友’也被限制在那里。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照片里、通讯录里……他一个个找,找半年前留下的东西。  很快,他就找到了‘室友’,笑容灿烂地抱着个篮球。  照片里和通讯记录里的‘室友’和幻想里的‘室友’很不一样,似乎只是借了壳,内核却是原主幻想中的‘室友’。  之前任逸飞误以为原主喜欢这个室友,是他思想不纯洁了,从记录内容看,室友在原主心里的定义是可以保护他可以提供充足安全感的兄长。  或许现实中的室友曾经保护过原主,才让他有这种幻想延伸。  任逸飞抹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他打开手机,查看玉衍发来的视频。今天事情很多,之前他又顾忌室友,因此还没有看过社团祭祀的现场视频。  玉衍发来了好几段视频,几个较短的是祭祀准备时候的场景。这个时候的社员们都还是很正常的,他们说说笑笑,扯着身上花哨的布料,敲敲不知道哪儿借来的铜鼓。  在第二段的准备视频里,任逸飞看到了原主,坐在一个角落,身上捆着麻绳,手里拿着道具——他的角色是一个囚犯、祭品。  原主身上围绕着一种情绪低落的忧郁的气息。他的不远处是其他的祭品们,还有祭司。  萨曼的原主所扮演的祭司,他正披着垂落到腰间的长发,坐在一个小轿子上。那头长发并不是假发,这种柔顺的真发的质感能透过视频被人看到。  这个祭司表情阴郁,一双眼像是盘旋着等待猎物死亡的秃鹫,他的视线突然和镜头对上。  任逸飞拿着手机打了个喷嚏,这双眼实在是太冷了。  然而视频里的学生还一无所觉,依旧在兴高采烈说着这次模拟祭祀的事情,并且进行最后一次的舞蹈排练。  这些学生的排练很不整齐,站的方位东一个西一个,动作也是你一种我一种,就是图个高兴,没有什么规矩。  除了这些做准备的社员,任逸飞还看到了边上一个戴眼镜的老师,正指挥着学生帮运道具。道具是用纸糊的石柱,里面似乎还安装了灯。  这个老师的不远处停着一辆车。  任逸飞觉得眼熟,仔细一回想,哦,这个社团的顾问老师,也是今天出车祸那个。  镜头继续转,任逸飞看到了其他过来看热闹的学生们,都站在外围,伸着脖子看这边的动静。  因为这个活动没有得到学校的‘活动许可’,他们无法租借教室和演播厅,就安排在学校一个露天的场地上,路过好奇来围观的学生不少。  第二段视频结束在天边晚霞上。  任逸飞打开第三个视频,也就是正式表演的视频,正餐。  视频刚一打开,任逸飞就吃了一惊。  第二段视频还是晚霞满天,到了正式视频,天却完全黑了。现场还有人小声议论:“天怎么一下黑了?是要下雨了吗?”  担心下雨,还有几个人走了,去宿舍收衣服。但是更多的人留下来,他们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祭祀现场,踮着脚看。  场地里,坐在小轿子上的长发祭祀点点头,一声悠长的号角声音就响起了。  是一个赤着胳膊的高壮汉子拿着一个弯弯的牛角一样的号角在吹,呜呜的声音传遍了这片不大的地方。  长发祭祀的嘴里发出一串听不懂的吟唱,神秘、古老,四周围为之一静。  而场地里之前还在嘻嘻哈哈没有站相的‘演员们’突然就站直了,表情严肃。  任逸飞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一瞬间的气场转变,像是无人监管的晚自习时间,威严的班主任突然拿了一堆试卷走进教室。  他们不但一下端正态度,身体还反射性挺直了。  之后中间篝火被点燃,四个人抬起祭司的轿子,祭司开始一边吟唱一边转圈,而那些参加祭祀的人们,他们开始跳舞,同时六面铜鼓被敲响。  这些人跳舞的弧度和动作出奇得整齐划一,和排练时全然不同。甚至他们的表情也是那么严肃庄严,让看的人也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  仅仅看视频里跳舞的人们,他看不出什么,最多就是感觉到这些社员一下认真起来,从业余划水进入到职业选手级别。  但是看跪在地上的死囚,任逸飞一下感受到了那种诡异感。  现场五个祭品,他们有女人有男人,有老人有小孩(扮演)。  他们所有人都露出非常真实的恐惧和痛苦的表情,就好像这不是一场表演,而是真正可以决定他们生死的祭祀现场。  古滇人的祭祀画面里,被献祭的人是长发的壮年男人,应该是战俘。但是在这一场的祭祀里,祭品包括男女老少。  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这样无选择的杀人献祭?  “如果是两个部落交战,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灭族献祭。这种情况下,献祭通常不是为了来年丰收或者部族获得更多人口,他们献祭一个战败部落,是为了回报神灵,让他们取得胜利。”  任逸飞将问题发给玉衍爸爸没有多久,对方就给了一个可能的选择。  视频里的众人跳到气氛最热烈的时候,长发祭司突然对其中一个祭品挥出鞭子,祭品边上的男人手起刀落。道具刀砍在祭品身上,祭品歪了下脖子,软倒在地上。接着一根石柱内部亮起灯,它红了,就像是被血浇灌过。。  之后,祭司继续吟唱,众人继续跳舞敲鼓。又是一个圈圈后,第二个祭品死了。如此这般,他们把所有祭品都杀完了,六根石柱红了五根,歌舞才停止。  任逸飞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但是没有。  只见长发祭祀走向篝火,他跪下来,双手高举,嘴里不知道念叨什么。  接着就很突然的,他拔出一把道具匕首,狠狠划过自己的脖子,留下一条深深的红痕。  第六根干净的石柱瞬间红了,所有石柱都发出红光。  本已安静的现场再一次响起密集的鼓点声,跳舞的人又是跺脚又是拍手,似乎在庆祝祭祀的圆满。  下一秒篝火堆猛地喷出一米多高的火焰,在场所有表演者呼啦一声全部跪倒在地,场面震撼且诡异。第247章 深蓝(14)  从最后的跪地中回过神,任逸飞将第三段视频又看了两遍。  之后他就发现这场祭祀似乎有着特别的死亡顺序,从最右边开始,一个祭品对应一根石柱。最后的一根石柱留给祭司,祭司一死,所有石柱都发出了血色的光芒。  在真正的祭祀中,这个石柱应该是被浇上祭品的血,然后才红成那一片的。它最后大放光芒也很有意思,像是宣告祭祀完成。  献祭族中老弱之后,那些青壮年就能带着被激发的凶悍杀气出发了——这大概就是远古祭祀的意义所在了。  ‘鬼’是祭司,在鬼的计划中,他自己也是祭品的一部分。然而他却不甘心,还生出了副本。  他是在不甘心什么?不甘心祭祀没有完成,还是不甘心自己连作为祭品的资格都没有?  假设,鬼想要完成这一场祭祀,需要很多祭品开路。那么他反向操作,是不是可以逼出‘鬼’?  任逸飞突然想要试一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现在,他需要找到一个安静无人的,可以激发他的创作欲的地方。  任逸飞看看时间,已经是五点多,路上的学生也多了,都是下楼觅食的。他却没有顺着人群往生活区走,反而走向之前死过人的艺术楼。  艺术楼的大门开着,他走进去,左手边就是电梯,而他们班的专业课教室是706,在第七层。  今天下午全员待在宿舍等待寝室消毒,因此全校停课,这会儿艺术楼也没什么人,他坐着电梯上去,一路走到706教室,一个人也没遇上。  他们教室的门锁住了,不过是最基础的门锁,任逸飞从小口袋里拿出一根曲别针,扭出合适的形状,试了几次就把门开了。  艺术气息扑面而来——全是玩到一半的泥雕塑。  教室里有桌椅,不过桌椅都围着墙靠着,中间空出来,放着一个个的木架子。木架上上糊着一团青灰色的泥,部分架子上还挂着布袋子,袋子里装着泥,还有刮刀之类的工具。  任逸飞一个个看过去,然后他在一个狰狞的泥塑面前停下,这架子上贴着‘张正元’这张标签。  他是之后才注意到标签。狰狞的怪物泥塑最新吸引他。  在所有的泥塑中,它不算是最精细的,但是整个泥塑造型和幻境中的怪物造型重合度极高,一看就知道其制作者是祭祀的参与者。  原主手艺不错,技巧上不足,但是作品很有灵气。任逸飞不忍心破坏掉这个雕塑,就从角落另外找几根木头,用钉子钉成小架子,糊上泥巴。  他以为自己需要等很久,但是架子上的泥巴才成形,他就已经出现在灰色通道里。  任逸飞睁开眼,他的眼睛红得像是燃烧的太阳,风吹过,黑色的袍子出现在他身上,袍子底下飘荡的是绝望、痛苦、诅咒、极端的欲望。  “祭祀建立的通道,似乎不太稳定。”他的嘴唇里发出冰冷的声音,右手已化出一把墨色小扇,轻轻一扇,脆弱的通道就颤抖起来。  上一次他来是试探深浅,因此没弄出什么动静。但这会儿他却是破坏来的,杀气腾腾,一扇一道虚空裂缝。  裂缝处可以看到不同风景,或是翻涌的红色岩浆,宛若烈火地狱,或是死寂的冰寒地带,万里无鸟兽。  他甚至看到万丈高的高空,闪电在云层里摩擦成形。  这条脆弱的通道摇摇欲坠,其中迷失的‘影子’受不了裂缝处吹出来的风,一吹就散。  此刻已化作邪物的任逸飞无动于衷,看着那一道道被摄入的影子烟消云散。  影子散后,这些人要大病一场。然而他们也是因祸得福,避开了这场死劫。  任逸飞这一把怒火似要将通道烧尽,掌管规则者震怒,引了空间间隙的风来。这是小空间碎裂所引发的‘风’,世间无物不可伤。  即便对那些伴着宇宙出生的异神来说,这一场风也是如刀片雨一般的存在。  然而它们却对任逸飞毫无办法,才一靠近,就被他黑色袍子上的迷你黑洞吞噬了干净。  他朝着通道更深处去,黑袍边缘翻滚,卷走空间中逸散的许多能量。  掌管规则的存在一面修补着裂缝,一面从裂缝中唤出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只看这些东西一眼,或者听它们一句声音,灵魂都会震颤。  然而这些对任逸飞依旧没有用。他别的全不用,只是用血红的眼睛看它们一眼,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就直接化作烟灰散灭。  “你既然有这样的力量,为什么还要化作一个人类藏匿其中?”掌管通道规则的存在无论如何都不懂。  这就像是一个人,他不好好做人,非要去做一只蚂蚁。让人想不明,猜不透。  “做人的乐趣,你当然不懂,正如你也不懂人性。对吧,荒芜之角。”  荒芜之角沉默了许久:“从你泄露了不属于人类的气息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麻烦。”  任逸飞想了想,指的大概是他在春日宴解开一个封印的事。似乎也是那个副本开始,他的的角色被针对,他的奖励被黑箱。  想到自己‘非’了那么多久,任逸飞抬手就是一扇子,哗啦啦天崩地裂,裂缝就像蜘蛛网,还不断延展。  “这是作弊!”荒芜之角气急败坏,“你用了超越玩家的力量。这不是在通关,这是在毁关!”  “你先开始的。”任逸飞面无表情,“知道萨曼和我什么关系,你还敢让别的邪物的标记出现在他身上?”  一说到这个,他的怒气更是高涨,黑色袍子轻轻晃动,小黑洞们自己汲取力量,任逸飞飘过的地方,通道完全碎裂。  这一扇一吸威力巨大,荒芜之角差点招架不住,忍不住道:“你一个负面能量环绕,让人看一眼就发狂的存在,为什么要执着于一个普通人类。”  “一个普通人类?”  任逸飞想起那个像水一样入侵他的生活的人,在他醒悟过来排斥之前,就已经死皮赖脸在他的情感世界里占据一足之地。  “他看见了‘任逸飞’,他的目光在,‘任逸飞’就在。”他绝不会舍弃自己人类的身份,也不肯舍弃很艰难才能感受到的人类情感。  “从他遇上我那一刻起,他就不是普通人类!” 第263章 “别紧张。”女性医生微笑着和他说,“这两天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任逸飞摇摇头。  “有没有看到过什么不寻常的画面?类似海洋、海底古城、怪物之类的幻觉。”这个医生还解释说,“如果有,一定不要隐瞒,我们不能讳疾忌医,耽误最佳治疗时间。”  她表情认真严肃,仿佛确有这么个让人起幻觉的病毒。任逸飞也就适时表现出自己的害怕、惶恐和犹豫。  这事儿张正元在群里说起过,根本瞒不住,而他也不想瞒。  “我的确看到了……”他深吸一口气,“我看到一个海底下的祭台。”  两个医生对视一眼,他们在表格上写下一串看不懂的字符,然后和任逸飞说:“不错,这种事没必要藏着掖着,隐瞒着反而耽误病情。这位同学,你就去xxx房间,我们有专门的医生再为你仔细做一次检查。”  “好。”任逸飞拿回表格,从这个小房间里出去了。  xxx房间的人比起之前的又少了很多,他一过去就能进,不需要等。  里面的医生是一个三十多的年轻人,他让任逸飞躺在一张特殊的躺椅上,并且让他放松:“只是问一些关于幻想的细节。”  他还给他端了一杯水。  任逸飞握住医生递来的水杯,他有些紧张,直接喝光一杯水。喝完之后,他感觉到自己整个紧绷的神经都舒缓了。  这时候医生问他:“你的幻想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那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是……四天前,不,五天前……”任逸飞的眼神没有对焦,他似乎在回忆。  “我梦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是在深海底,我确定。但是我没有看到鱼类和别的海底生物,只看到了海草,褐色的、黑色和绿色的,攀爬在极为高大的石块上。”  任逸飞向医生描述他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虽然是梦见的,然而他说起来却是栩栩如生,如在眼前。  他的声音很放松,不由自主说着更多的事情,比如他曾在梦中看到一个如高山一样的怪物,只看了影子一眼他就从梦中吓醒,并且一直无法忘记当时看到怪物的心悸感觉。  就算把他最怕的东西放在他面前,他都不会这样恐惧。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让人战栗的恐惧感,灵魂都颤抖。  “所以我醒来后立刻质问我们社长。”  任逸飞抹着自己额头的汗,仿佛再一次回到那个瞬间,呼吸都要停顿几秒:“一开始我只以为是噩梦,但是那一次之后我确定,不是噩梦。”  “为什么你这么确定?”医生问。  “因为做梦不可能把细节记得那么清楚,我知道什么是做梦,那绝不是做梦。”任逸飞的额头冷汗涔涔,嘴唇也有些发干,回忆那个场景让他恐惧。  “那么,在你梦见这些之后,你的生活有什么变化吗?”  “我不知道这些算不算。”任逸飞露出苦恼的表情,“好几次,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偶尔会失忆。有一次我出现在阳台上,我的室友说,吹风吹够了就下来,但是我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爬到阳台的护栏上的。”  “你的室友?”医生低头看着电脑里的资料,上面显示,张正元是独身一人居住在寝室的。他本来有三个室友,两个早早搬出去,一个去年出了意外,他没有室友。  如果不是确定喝了药物的张正元正处在精神放松知无不言的状态,他会以为这个学生是在和他开玩笑。  “可以和我说说你的室友吗?”医生轻声问。  “嗯,他……虽然玩游戏的时候喜欢公放,声音还很大,还总是神出鬼没的,不过他是个好人。我这些时间没有睡好,白天精神恍惚,几次都是他提醒,才发现自己差点踩空。”  说到后面,任逸飞的声音微微低落,医生敏锐地感觉到不对,问:“最近和室友发生了什么事?”  任逸飞正要开口,最后却犹豫了,他摇摇头:“都是些没有根据的胡乱猜测,大概是休息不好,糊涂了。”  任逸飞又说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从这个房间离开。医生看着他的资料,一边喝着水。  一会儿,他在资料上敲下几个字:疑似精神分裂。第249章 深蓝(16)  喝了掺药的水,再配合上房间里安静的气氛和医生柔和的语调,很少人能抵抗住倾吐的欲望。  他们背着这种‘我是不是神经病?我是被鬼跟上了吗’的压力够久了,不吐不快。  这种直面‘神秘生命’的恐惧让很多人崩溃。  在这个群体中,‘张正元’的疑似精神分裂不是特例,之后还出现了其他精神状态异常的学生。有些是本来就有,现在变本加厉更加严重,有些是之前没有如今被激发出来。  其他精神还正常,但已经接触过‘神秘生命’的人,其精神状态也是高度紧张,十分敏感。  这种情况,短时间不会出什么问题,时间长了肯定不行  因此,这群临危受命的心理医生们,还真的努力开解了一下患者,并且给他们推荐了很多舒缓精神压力的办法。  这些心理医生都是紧急调来的,上面很重视这件事。  但凡参与过祭祀的同学,都被叫去过了一遍检查,这其中他们挖出不少能感觉到‘神秘存在’的人。这些人有着同样的特征——在艺术上有着出众的天赋。  未必到天才的程度,但肯定比一般人敏锐很多。  这个时候,关注这件事的人就更疑惑了,那个‘神秘存在’对艺术生有什么偏好吗?  这两日死掉的,还有昨日突然昏迷住院的,加起来已有六十多号人,艺术生占了一半以上。剩下那一半虽然不是艺术生,但是生活中也表现出了对艺术的偏好。  其实官方没有完全相信他们的言论,甚至一开始,这件事是被定义为‘邪教’、‘催眠’之类的事件。  然而一通问下来,他们发现不少学生是无宗教信仰者,压根不信什么教。然而就算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在说到自己的幻象的时候还是止不住地战栗。  “或许只有亲身接触过才能明白吧?”  离开了阶梯教室的任逸飞去了图书馆,图书馆里很安静,人特别少。任逸飞找了一个角落,借着书的掩饰拿出身份卡牌。  嚯,好家伙,就昨天一天,又死了十几号人,这会儿死亡人数已经上升到二十三。  不过他昨儿那么一闹,今天死的人肯定直线下降。  还有一个信息更新:  【第二夜,易性。】  异性症?  就是男身女心,或者女身男心。  任逸飞想到‘鬼’扮女祭司的画面,心说还真有这种可能。所以,‘鬼’在选择角色的时候,会不会偏向于女性呢?  但也说不好他要反其道而行之,还是选择男性身份。  任逸飞托着脸,虽然给出了明确的信息,但是在那么多人中找一个,还是很不容易。  有名单就好了,最好是有详细资料的名单。但是刚刚观察下来,那些‘医生’只是输入个人资料,最后汇总不是他们可以关心的事。  所以,想要看到完整的名单,就得去后台。  如果他可以不惊动任何人进入学校系统,弄到今天的名单,事情会容易很多。但是张正元的人设不是电脑高手。  “嗯?”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  “我这边不方便,可是萨曼可以啊。我赌他会潜入学校后台查看名单。”  薅谁不是薅?任逸飞当即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在一角撕下几个米粒大小的纸张,手一展开,化作两只蚊子,嗡嗡嗡就飞走了。  学校环境好,多水,初夏已经有了蚊子,这两只混进来,一点都不起眼。  这么多学生这么多宿舍楼,如果没有目标乱找,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任逸飞找了另一个副社长npc:“xx副社长住哪个楼?”  任逸飞开门见山,倒是把那头的副社长吓一跳:“你冷静,可别做什么傻事啊。”  “你误会了,我只是有点事想要了解一下。”  任逸飞再三保证不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那个副社长才犹犹豫豫把门牌号说了。就算他不说,任逸飞去别人那里打听,也能打听出来。  知道了宿舍楼和具体的房间号,小蚊子就出发了。  任逸飞坐在图书馆,手里的书打开了,但是半天不翻一页,脸上还带着愁容,似乎有心事。其实他的眼睛看到的已经不是图书馆的画面,而是前方蚊子传回来的画面。  一只眼睛代表一只蚊子的视角,有时候会有错乱感。  今天的校园死气沉沉,大概是少了很多学生的关系,大部分人都奉旨宅寝室呢,路上倒是看到了各家餐馆临时的外卖员。  学校封了,外头的外卖小哥进不来,好在还有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帮忙跑腿。  两只小蚊子绕过高大的实验楼,飞过蛋形的足球场,拐了三四个弯才到萨曼所在宿舍楼。  萨曼的角色是即将毕业的大四生,他们那一层都是大四的。据说当初提出自己准备搞一场祭祀的时候,他就是以‘毕业前最后的狂欢’为理由,邀请大家参与的。  小蚊子飞进来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一层特别安静,从门缝看了才发现很多寝室都空了。这些人大多已经搬出去,或者去实习了。  不过萨曼还在寝室,他一个人呆着,室友一个不在。  任逸飞知道萨曼敏锐,因此蚊子飞进来后就各自找地方躲好了,并不轻举妄动。  其中有一只蚊子停留在天花板位置,低头就能看到萨曼坐在电脑前鼓捣不知道什么东西。他喝着冰可乐,倒是一点都不为自己担心,很是惬意。  离得太远,蚊子看不清电脑上是什么,只看到萨曼偶尔低头看手机,大部分时间则在敲代码。  他手里的电脑是台式的,看起来特别新,简直像是这两日才配好的。架子上有一个合拢的笔记本电脑,倒是有很多的使用痕迹。  任逸飞有理由怀疑他来的第一天就买了现在这台性能更好的电脑。  不为别的,入侵别人电脑,自己电脑的运算速度首先得跟上,高手高手高高手,那也得敲代码,垃圾电脑不行。  敲代码是一件很无聊很枯燥很乏味的事情,看别人敲代码尤其枯燥乏味,但是任逸飞忍了。  他能猜到萨曼的脑回路,他是在等这一次的体检结束,所有资料汇总。  终于,半个多小时后,萨曼动作一变,他看手机的时间长了数秒。接着他直起腰板,开始认真工作。  任逸飞猜测那边的体检工作结束了。  而事实也如任逸飞所猜,他指挥着其中一只蚊子飞过去的时候,看到了手机上的内容,就在他们后建的社团群里,他们说着这次检查的事儿,人心惶惶。  似乎很多人都在担心,自己被秘密抓走研究。  杞人忧天,官方要是这么想,就不会大张旗鼓让他们去体检了。  萨曼同样没有参与讨论,他已经攻破了学校系统的一个漏洞。  任逸飞就这么看着自称‘合法商人’的萨曼,用着没有几年网络非法入侵绝对练不出的熟练度入侵了学校系统,并且很快摸到这次大检测的后台数据库。  官方似乎将这次所有参与的学生分成了三类。  第一类是已经死亡的人,任逸飞很惊讶地发现,死亡玩家的数据也被计算在里面,只是他们的存在感很低,仅仅是一串数字中的一个。  第二类人就是昏迷的学生和已经感觉到幻觉的学生,易感人群,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第三类就是完全没有感觉,既没有出现幻想,也没有突然生病,各项数据指标都显示正常。  ‘鬼’藏在第二类和第三类人里,最有可能在第三类人里。 第265章 按着这个方向去查,似乎目标非常明显了。  “小社团群里有两个符合条件的女生,于雪明,余慧君。她们外在条件都不错,小家碧玉,是很多男生会喜欢的类型。”  “二选一?……太容易了,总感觉有诈。”任逸飞不相信荒芜之角的节操。  “宜速战速决。不管有没有陷阱,都要先看了才好判断。我找个机会,和这两个人都见一面。”萨曼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任逸飞这边的情况就复杂一些,因为他还要维持人设,不知道找什么理由和她们见面。  “这一局,萨曼要抢先了?”任逸飞掐断和蚊子的联系,回归图书馆。  就这么会儿功夫,图书馆的人已经多起来,正是期末时候,就算出了流行病的事,也不耽误大家努力学习、不挂科。  “叮——”小群里又冒出新的信息了,却是一个任逸飞没想到的信息。  “医院里昏迷的人死了好几个?”  怎么回事?这会儿还不到十一点,不是鬼杀人的时间。并且他已经斩断他们和神秘存在的联系,也不可能是神秘力量的干涉,所以怎么会死掉好几个?  “鬼,还有帮手?”任逸飞捂住额头,他闭上眼,将之前的信息都过一遍,忽然,他想起了那叠洗旧了,依旧珍惜地摆在架子上的手帕。  副社长对这个女性的感情,仅仅是羡慕吗?而那个女性送给副社长定情的手帕,仅仅是误会?  他们推理鬼的身份的前提是,鬼作为性易症患者,他心里认为自己是女性,想要成为女性,并且喜欢男性。  “但是谁规定了,性易症患者一定喜欢同性?”第251章 深蓝(18)  “赵蕊没事吗?太好了。……原来是这样,没想到一个中午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任逸飞关掉手机。  他和医院里的玉衍确认了,这一次有三个社员不幸死亡,五个还在抢救,其他人都还活着。  发生这些事的时间是十几分钟前,距离体检结束一个小时不到。  就在不久前,医院里本来昏迷着的学生突然都醒了,他们有的突然跳楼,有的把头埋进洗脸盆,还有的用输液管勒自己的脖子。  而引起这一切的,不是毒药或者别的,而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木雕。  梦中怪物的木雕,虽然小,却散发着邪恶气息,十分狰狞。  原本赵蕊也会是其中一员,不过她边上有个玉衍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所以她一有异动就被制止了,这会儿正好好躺着吃苹果。医生给她检查过身体,只是有些营养不良,别的都好。  她还和任逸飞说了那会儿的感觉,就和梦中的一样,她梦到怪物在追她,慌不择路就想跳楼。不过最后一刻被玉衍拉回去了。  在她的幻象里有一堆不合逻辑的事物,好像很多元素硬生生拼凑在一起。身在其中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要逃。  直到‘醒来’,她才知道自己差点又做了蠢事。  这么一枚小木雕,比瓜子壳也大不了多少,来人若是随手塞进一个角落,谁也无法发现。  也就是这次突然的集体自杀事件后,医院里仔细查了一遍,才从各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出小木雕。一共十二枚,分散在五十几个学生的病房里。  没有分到的幸运儿没事,那些有家人或者朋友陪护的同学也没事,只有十来个陪护出去或者没有陪护的学生倒了霉。  现在他们都在调查,到底是谁把这些邪物带进来的。  医院走廊有监控,病房里可没有,这事儿不好查。  其实可以从单个学生入手,比如赵蕊。从她昨日进来,到今天出事,大概一日不到。  这一日的时间,除了买饭的时候,玉衍一直守在病房里寸步不离。这个过程中进入病房的,排除掉医生和护士,就是来看望病人的同学了。  第一波是赵蕊的同寝室同学,第二波就是社员们,大概十几人,离开不到半个小时。他们除了看赵蕊,还看其他昏迷的人。  医生和护士,跟这些人无冤无仇,没有动机。赵蕊的同学只看了她,也不是。所以凶手就在看望他们的那一群社员里。  基本上,了解医院发生的事情的人都是这么想的。他们已经在群里把当时去的人的名单列出来。甚至警察也加入了调查的队伍。  自然有一大堆的人喊冤,说自己没有做,都是受连累的。  任逸飞把其中姓y的女生列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群人里有一个‘鬼’的帮手,这个帮手和‘鬼’有些特别的关系。  比如,情人。  他看了看时间,这些名单上的人已经被请到警局去,或者正被请到警局去。  任逸飞故技重施,他又弄了两只小蚊子,让它们去校门口守株待兔。  不多会儿,就有便衣警察开着便车来,带走了那十几个社团成员。他们一路都很低调,可能是照顾到学生的名誉,也可能是不想打草惊蛇。  任逸飞尾随而上,然后他就发现了其他玩家的追踪痕迹,比如……把自己变成二次元,贴在了车底下之类的。  和这个比起来,那些放监视器和监听设备的,都属于寻常操作了。  另外,这十几个玩家里,他还看到了作为社长的文理,群主的陈深,倒是柯北并不在其中。  说起来,第一次他们聚集在奶茶店的时候,任逸飞只找到了三个‘十大’,不知道其他人都去了哪儿。  山川是个佛系玩家,他不出现还挺正常。蝴蝶喜欢杀人,难度越高杀得越痛快,所以他不出现也正常。  但是其他人呢?  任逸飞的思考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们很快就到了警局。  车上的玩家们都在看学校外的世界,这算是副本地图的拓展。这种地图拓展,对主线剧情一般起到辅助和推动的作用。  去过医院的学生走进了警察局,学生们还是第一次因为这种原因进来,一个个两股战战,脸上发着虚汗,似乎比被神秘力量跟上还紧张。  不过警察们并没有把他们当成犯人,反而给他们倒水,甚至安抚他们。  学生们稍稍冷静了一些,但还是强调着: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仅仅是出于同学情谊去看望。  “只要你们没有做,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一个有些严肃的警察说,她看了他们一圈,报了一个名字。  这个学生走进来,因为是一个y姓的女生,任逸飞就跟进去。他小心停在女警的肩膀上,不发出声音。  “姓名、年纪、性别。”审讯室照例有两个警察,一人问,一人拿着表格。  女生很紧张,双手无意识地揪着腿上的裙子,但是她没有刻意回避警察的视线,并且只要自己知道的,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不说内容,单纯从态度上看,她的嫌疑不大。  “去看望同学这件事,是谁先提起的?”警察问。  女生想了一会儿:“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是群里先说的,我想想去一趟也行,就凑上了。早知道事情会这样,我还不如回寝室睡觉呢。”  警察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偶尔还故意打乱顺序,但是女生的回答没有什么问题。  于是,第二个学生被叫进来,是个男生。警察问了差不多的问题,这人的回答也差不多,觉得大家都去了,他也去,意思意思,只是没想到这一去,又死了几个人。  不过问到谁最先提议的时候,他有了明确答案:“我们群主啊,那会儿体检的时候遇上,就说大家要不要等体检完了去看看,之后就约上了。”  所以下一个被叫进来的学生就成了陈深。  相比其他鹌鹑一样的学生,陈深表现出来的态度是冷静沉着。警察觉得很特别,多看了两眼:“你好像一点都不怕。”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陈深拉开椅子坐下。  “去医院看望同学的事情是你提议的?”女警开门见山地问。  “没错。”陈深也没有迟疑地应下,两边都很爽快。  女警的圆珠笔轻轻敲击桌面,笑着问:“出于同学友谊?”  “不,”陈深看着两位警察,摇摇头,“为了自己。我想要搞清楚,他们为什么突然生病,和我们之前的祭祀有没有关系。”  陈深说得很直接。  “你很诚实。”  “谢谢,”陈深收下了夸奖,并且再次拿出一个线索,“我们来的一路,有个男生一直拿着手机在拍,或许他能拍到一些东西。”  “你的提议?”  陈深摇摇头:“是我们社长的提议,说是拍回去给其他没有过来的同学看看,让他们安心。”  这又引出了这个社团的社长,也就是文理。  文理来了,他看起来也十分冷静。  这些高端玩家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了,除非演技一流,不然真的演不出那种很自然的紧张。这个时候还不如就这么‘冷静’着呢。  “你是神秘生命研究社的社长?”  “是。”文理点点头,他一直保持着微笑。  “这段时间出事的很多学生都加入了你们社团。‘祭祀’这个活动学校并没有通过,为什么你们还要继续呢?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女警仿佛话家常,却在一层层给他的心理施压。  文理完全感受不到这种压力,他依旧微笑着回答:“这个社团是为寻找同好建立的,可以说,我们是有共同爱好的一群人。所以,听说副社长这里有一套完整的祭祀流程,大家都想要参与,就算学校不同意,也想要试试。  “那时候怎么会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谁也不想的。”  文理的回答可说是滴水不漏,之后女警又问了很多,都被轻描淡写拨回来。  都是老玩家,陈深身上还带着一股军人气息,做事强势但很有效率,雷厉风行。文理则更擅长和人打交道,她若是上了谈判桌,对面等闲占不了便宜。  见识了两个玩家的风采后,女警把负责拍摄的男生叫进来。他倒是乖觉,一来就递上了手机,不等问话就把视频的事儿抖出来。  “我这路上拍的可全在这儿了。除了视频,还有一些照片。”  “麻烦证物鉴定科的同志来一趟。”女警和话筒另一头的人说。审讯室的门就开了,来了两个警察,用一个证物袋把手机装上就带走。  “诶,我手机!”男生有些急了,他给情报,可没打算附带一部手机啊。  “放心,一会儿资料拷贝了就还给你。”女警说,“现在来说说,这一路你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没有?”  “特别的发现?”男生想了会儿,“一大早体检,大家一个个情绪也不高,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哦,对了。”  他似乎想起什么,女警拿着笔的手一顿,追问:“想起什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们一路骂副社长来着,都是他搞出的事情。虽然他说自己被邪灵附身了,可是我怎么都是不信。几个女生还说,副社长和一个女生谈地下恋爱,谈很久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这个男生也出去了,他在外面和人抱怨自己手机被没收的事儿,并且忧心忡忡,担心这手机要不回来。  这之后又进了几个学生,说的事儿大同小异,一个个也不像是有隐瞒的样子。  “何队,证物鉴定科的同事发来的。”  也不知道那边是用了几个人花了几倍速度看,居然这么快就把视频看了一遍,还找出了一个明显状态不太对的女生。  “余慧君?让她进来。” 第267章 任逸飞坐在学校长亭里,不远处的小路有学生走来走去,都是去吃饭。他背对着这些人,面朝着湖面。  “冷静,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  绣着l&y的手帕之迷已经解开。  一年甚至两年之前,于雪明就和副社长接触,后来她成为副社长的秘密女友,也是这一次副本的一个隐藏辅助。  于雪明是易感人群,并且她天赋出众,剪去的头发还成了没有灵觉的副社长的媒介,也就是祭祀时候戴的假发。  或许因为这个,于雪明受到神秘力量的影响比较大,甚至可以制作出刺激到其他易感人群的木雕。  因为副社长的身份被萨曼顶替,她以为爱人被孤魂野鬼取代,杀心渐起。  之后不知道是被人诱导,还是自己理解错误,于雪明认为,只要祭祀成功,副社长就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于是,她到医院放置木雕,促使玩家自杀。  任逸飞倾向于有人诱导。  于雪明怎么知道,木雕一定可以诱导这些人自杀?除非很了解祭祀的人,否则不会这样确定。  这个人,只能是‘鬼’。  于雪明很爱副社长,但是副社长真的那么爱她吗?隐藏恋情,用她的头发作为媒介,诱导她杀人……  ‘假如再碰不见你,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这是于雪明最后一句话,为什么她会说那句台词,她是说给谁听的?鬼?  找不到头绪,任逸飞翻出书包里的笔记本,上面有些杂乱的线索和偶尔的灵光一闪,像是散落的珠子。  “根据于雪明的说法,祭祀是为了解决副社长男身女心的问题。”任逸飞在这句话下面划了重点,哪怕只是为了暂时解渴,‘鬼’也会选择女性的身份。  任逸飞把群里非易感人群的女性拉出来,有七个之多。  太难找了,有没有办法让鬼主动出来?  一边是萨曼失踪,一边是扑朔迷离的剧情线,任逸飞觉得头疼,他闭着眼,轻轻敲着太阳穴,想要用这个方法缓解脑袋胀痛。忽然,几个字符出现在他脑海里。  那是光标在他电脑上写下的字符,像极了那个部落流传下来的象形字。因为这两日事情很多,他也就一直没有想起来这个。  任逸飞当即将字符拍下,给玉衍的爸爸发过去:“叔叔,这是我偶然看到的,这上面是什么意思啊?”  发过去之后,他就盯着手机发起了呆。过了十五分钟没有动静,任逸飞伸手在亭子的石台上划下同样的字符。  这些字符一成形就亮起幽光,接着空间开始振动,好像有什么在回应他。  他只觉得屁股底下一空,耳边所有杂乱的声音都消失了,天地骤变。  他出现在一片漆黑中,黑暗的环境里透出海水的腥味。  没有了视觉的干扰,人类对味道变得更加敏锐,并且嗅着味道就脑补出很多海底深处的幻像。  他又一次陷入幻觉中了么?因为那个字符?  任逸飞以为自己会看见深海底的巨兽,然而他抬起头,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茂密的原始丛林。  这会儿是晚上,夜色渐浓,远处密林里却亮起一圈红光。  密林中传来雨点般密集的鼓点声。那不是牛皮鼓的声音,是很清脆的铜鼓响——任逸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确定,他明明没有听过铜鼓的声音。  他分开浓密的草丛,朝着那边行走,鼓点越来越急,如骤雨,红光越来越大,像还没落下的夕阳。  前方会是什么?  近了,更近了,他站在一个两手才能合抱的大树后面,眼前是一幕十分远古的祭祀画面。  一群披头散发的人,身上披着用彩色颜料涂得花花绿绿的布料,赤着脚围着篝火转圈和歌舞。  他们中有一个特别的存在,是一个长发的年轻女人,被一个强壮的男人扛在脖子上,正仰头吟唱,声音嘶哑,像是寒冬窗户缝里吹进的阴风。  女祭司,还有歌舞的人。  任逸飞紧紧闭着嘴,控制着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他们的嘴里发出人类不可想象的,动物一般的吼叫,偏偏这些嘶吼如此整齐有序,像是一首荒诞的歌谣。  在这群跳舞歌唱的野人的四周,有六根被血液浇灌得血红的石柱,石柱的四周则是一根根木架,每个架子上都绑着一个人,他们被割掉了头。  任逸飞的目光转向篝火,他的瞳孔扩大——所有头颅都堆放在篝火堆里。  鸡皮疙瘩爬上任逸飞的皮肤。  这是一场快结束的祭祀,年轻的女祭祀从男人身上跳下来,她走到篝火前,手上拿着一把铜质匕首。  这把看起来造了没多久的亮澄澄的匕首被放到火焰上稍微烤过,女人将它展示给众人看,之后一把划向自己的脖子。  她不是要自杀,只是割下一缕长发,又割破了一点脖子上的皮肤,流了一点血。女人将头发丢进篝火,篝火的火焰因为头颅的油脂而噼里啪啦作响。  等了一分钟左右,篝火猛地窜起一团火焰,女人的脖子上出现烧焦痕迹,神秘的存在在她身上留下标记。  女人一下伸展自己的胳膊,朝着天空长啸。其他人都走过来,围着女人跪下,他们伸手触摸女人的衣摆,然后按在自己的额头上。  这个动作似乎有效忠的意思。  “竟是这样。”社团的那个祭祀,原来是女祭祀为取得力量和资格而准备的?那么,‘副社长为了改变自己男身女心的情况而祭祀’这种说法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他或许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便利用了于雪明的长发,企图蒙混过关,然而祭祀还是失败了。  倒是萨曼继承他的躯壳后,祭祀成功了,萨曼成了被承认的‘祭司’。  “呼。”风吹过,世界再一次静止下来。围着篝火的人仿佛烧过的烟灰,一点点散开,这个祭台连着密林,都在慢慢下沉。  它们一路沉进深海,渐渐的,海藻爬上岩石,岩石也腐朽了。  任逸飞褪去了人类的模样,变成了最真实的样子。  世界似乎过了很久,一千年,或者一万年。海底开裂,透出两点红,红得如同岩浆翻滚,冒出的黑雾是地狱再临的征兆。  海底深处有什么于沉睡中苏醒。  不过这双地狱火焰一般的眼睛一会儿又重新闭上了。它在等待真正应该苏醒的时机。等到那时,世界或许会完全陷入疯狂和杀戮中。  任逸飞悬在海中,他看着那一座山,上面的眼睛闭上了,似乎也正在睡梦中。  祭祀的这个部族早就灭绝了几千年,被古滇人灭掉的,然而它的祭祀方式却在现代被人以另一种形式复原了。  是它的指引?  它可梦中与人相见,亦可影响和改变人类的灵魂,副社长是受了这样的梦境暗示么?  这是一场恶作剧,还是一次回归演习?  因为它需要混乱和无序伴随它回归。  任逸飞伸出手指,在水波中划下他记下的那几个字符。  海水中那几个字符发出幽蓝的光,山一样庞大的怪物睁开岩浆一样的眼睛。  它睁开眼睛的一刹那,黑色的海底世界有了光。它稍稍运动身体,地壳崩裂,轰隆声不断。  任逸飞感受到了它身上围绕着的混乱和无序,还有‘起始’。  就像是启明星一样,它的苏醒是一个信号,它会带动更多的藏匿在黑暗中的东西。  当然,这都是那个世界的人需要担心的问题,而且这个苏醒的过程很漫长,不好用人类的寿命去计算,或许那个时候人类已经举家搬迁去了外太空。  “你把我喊来这里,是有什么要说么?”任逸飞没有说话,他使用的是邪物们的交流方式,把各种负面情绪压缩成琴弦,弹奏出足够让人类排队去自杀的乐章。  他前面的海水分裂开,露出里面另一层的空间,一个金色的影子从里面飘出来,飘到任逸飞的手上,躺在他苍白的手心。  这个仓惶的影子一落在他的手上就安静下来,甚至闭上眼,躺在那里睡着了。  任逸飞的心突然跟着安稳下来,甚至开始有了困意。  他像是寻回了珍宝的巨龙,只想小心翼翼揣着他回到自己的洞穴去。不过到底任逸飞还记得礼貌,和此地主人道了谢,才离开了这深层的梦境。  天很蓝,水很清,四周围是学生走动和说话的声音。任逸飞对着湖面看了好一会儿,他打了一个哈欠。  被标记的萨曼的影子回去了,回到它应该去的地方。  邪物将人类看作是玩具,所以这大概只是刚认识的小伙伴赠送了一件小玩具——因为任逸飞去通道找了好几次,似乎很喜欢这个玩具。  任逸飞松了一口气。  萨曼被暗算成了别人的祭司,如果这个神秘存在不给,他要抢起来还挺麻烦。  如今没有这一个枷锁,他动手的时候顾忌更少。这会儿只要解开‘鬼’现在的身份就好。  让副本结束,目前失踪状态的萨曼也能顺利回来。  “嗯?”任逸飞拿起手机打开,发现几分钟前玉衍的爸爸已经回复了他的信息,那上面只有五个字:  “欢迎你,同类。”第254章 深蓝(21)  “你是哪儿看到这几个象形字的?太过偏门我也是找了好一会儿。”任逸飞发去谢谢后,玉衍爸爸很快发来一串信息。  “目前只有几块特别的陶砖上出现过这些词。其实这个翻译也存在异议,有些人认为‘欢迎你,客人’更加准确。”  玉衍爸爸发来两张图,是两块不一样的陶砖,陶砖上用黑褐色的颜料描绘了两幅图,图上就有任逸飞发去的字符。  “上面画的是什么?”  这两幅画有些特别,虽然画得很抽象,还是能认出其中一个就是高山一样的神秘存在,它被画得像寄居蟹,上面是圆锥形,下面是触角或者爪子一样的东西。  而在这个神秘存在的另一边,还有别的怪物,一个像极了始祖鸟,一个有点儿像鸡蛋。  “这上面的巨大生物,都是古人敬畏自然而幻化出来的‘偶像’,这两块陶砖呢,就是古人试图用自己的认知去理解无法理解的自然现象时留下的痕迹。  “比如这个宝塔螺造型的怪物,它出现的时候总是伴随着海洋,所以是海洋力量的象征。还有这个,从它鸟类的造型就能知道,这是天空力量的象征,它栖息在最高的高山顶上。”  “你可以看到,两个怪物之间有一道水龙卷,所以,我们的理解是,古人把海上的水龙卷看作是海洋力量和天空力量的会晤。而这个字符呢,是两个怪物之间的对话……”  难得遇上个对这种冷僻考古知识感兴趣的学生,玉衍爸爸一讲起自己的事业就停不下口。  “那个,叔叔,我这边还有点儿事,我们待会儿聊。”  任逸飞不得不残忍打断了他的遥想远古,因为他还要继续寻找‘鬼’,好早点结束掉这个副本。  “行行,你要是对这个课题感兴趣,叔叔继续和你聊啊。”  关掉手机,任逸飞背着书包从亭子里走出来。 第269章 他进了一个还有学生在吃面的面馆。里面开着空调,温度比外边低两度,他刚进来的时候手臂上寒毛都竖起来了。  “你好,要点什么?”  “骨汤面,加一个煎蛋。”任逸飞直接点了这家的招牌面,然后他坐下来,一边拿手机准备看看群里消息,一边等着上面条。  “诶,你说这个急性流行病它严重不严重啊?说它不严重吧,据说几十人因此住院了。可要说严重,学校也没别的什么动静啊。”  隔壁桌的人正在说封校和流行病的事儿。  这正是这两日的热门话题,在这面馆听到这件事,任逸飞一点不觉得奇怪。他耳朵听着旁边议论,眼睛看着群消息。  于雪明是副社长的女朋友,于雪明是罪魁祸首,于雪明雕木雕,于雪明死了……  这个往日低调的女生临死前高调了一把,大家都在议论她。  因为不知道详情,npc都觉得她和副社长都是蛇精病,绝命毒情侣,还疯狂@副社长:“别装死,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不过这会儿萨曼正失踪呢,自然什么回应都不会有。  于是‘副社长’的嫌疑更大了,搞不好回来就得进牢房唱铁窗泪。  此外群里还在联名向学校索要‘保护’。这件事是在学校发生的,论公论私学校都跑不掉,学校有这种义务。  不知道何时加进群的一个老师正在安抚大家,群主陈深趁机说了集中应对的办法,就是把幸存者集中起来,万一有什么也拦得住。  还有一群属于非易感人群的社员八卦起于雪明和副社长的恋情,出事的都是易感人群,他们现在特别淡定,有一种怎么轮都轮不上我的蜜汁自信。  知道于雪明和副社长是情侣后,这些npc们倒是在回忆里找到了很多他两人暗度陈仓的蛛丝马迹。  “我就说他和于雪明有什么,就没见过他什么时候和女生靠那么近过。那会儿他还不承认。不过这有什么好隐瞒的?都是单身,又没别的什么毛病。”  因为他只是利用于雪明啊,任逸飞在心里回答。  一个人不愿意将自己的对象介绍给朋友,也不愿意落落大方地承认,那这个人肯定有问题。只是于雪明成长环境复杂,即便知道是坑,还是跳了。  “但是于雪明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她是被魔鬼附体了吗?而且最后死也死得很蹊跷。”  一说到于雪明的死,群里突然就安静了。  那个恐怖的死状还停留在他们记忆里,如同噩梦。  “可以不聊这个吗?好恐怖啊。”一个社员弱弱地说,她今晚得失眠了。  看到这里,任逸飞开始敲字:“于雪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哦,张正元啊,你看看前面的消息记录就知道。诶,你今天都没关注群里的消息吗?”这个npc觉得奇怪。  “体检后我就去了图书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坐坐到现在,肚子饿了才想起来要吃饭。”任逸飞发过去一个苦笑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这人更好奇了。  “我又看到了那片海,还有它……”  他的这句话一出,群里有两分钟安静得仿佛没有人。  易感人群都见过‘它’,有些人只是隔着梦境看‘它’一眼,人便疯了。有些人凝视着‘它’,无法打败便加入,成了‘它’的信徒。  但无论是哪一种,说起那片深蓝,那个存在,他们还是战栗不止。  “我还看到了一场远古祭祀,在密林里。女祭司让人割下祭品的头颅,丢进篝火,她嘴里嘶吼着,发出疯子一般的声音。  “但是那个声音带着奇怪的节奏感,所有人都听从她的指挥,连草木的摆动也跟随着她。有一瞬间我觉得……  “它在教导我。”  任逸飞看着自己敲下的一段字,点击发动。  怎么样才能让隐藏在暗处的‘鬼’发狂,让他嫉妒到失去理智?  去竞争他最要紧的,最看重的东西,对他产生巨大威胁,让他从唯一的天选者,变成即将被放弃的失败者。  “你好,你的面。”服务员把他的面送上来,满满一大碗的面,飘着翠绿的葱花,上面还有一个金黄酥脆的煎鸡蛋。  “谢谢。”  任逸飞从筷子筒里拿出筷子和汤勺,他勺了一点面汤,里面的汤是猪骨汤,并不是奶白色的,但是能喝出浓香的肉味儿。  一边喝着润润的骨汤,他一边看着手机,想象着那边‘鬼’的反应。  “计划数年,付出那么多,功败垂成,眼前却诞生了一个新的天选,你当如何,副社长?”  ‘副社长’的反应暂时不知道,反正其他人是快疯了。  “别和我开玩笑,教你做祭司再办一次祭祀?”  “我没有开玩笑,”任逸飞认真回复,“我自己也完全无法理解,总之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肚子饿得咕噜直叫。”  似乎是有些恼羞,任逸飞把梦中的远古祭祀的很多细节说了一遍。  他说得太过详细太过真实,仿佛亲眼所见,透过他的文字他们仿佛也看到了那场怪异、荒诞、恐怖的祭祀。很难想象这一切能凭空捏造出来。  其实一开始任逸飞是打算画一幅‘它’的头像,比较有说服力。但是因为于雪明金玉在前面已经做过类似的事情(木雕),他再来,就没有那么大的震撼感和话题度。  而且他也担心自己一个没做好,最后反而引发其他人的负面情绪,导致死亡人数更多。  而说出祭祀这种事,虽然其他人也觉得不可思议,很震撼,但是感触绝没有‘鬼’来得深。  他们之前都在猜测‘鬼’搞这个祭祀,是为了变成女人,是为了靠近神秘存在,是为了什么什么,就是没想到,这居然是一个祭祀任职仪式。  远古时代任个职还挺耗人命。  可以说,这个故事,任逸飞就是为了‘副社长’而编。  他的确是看到了一场祭祀,但不是因为他被招揽成祭司了,而是因为他的真实身份被认可了。  那遥远……不,并不遥远的地方,鬼的确又急又气,怒火攻心几乎被嫉妒烧去理智。  “它要放弃我了,因为我拖了太久的时间,还是因为对方的灵感更好?”鬼给‘神秘生物’的选择找借口。  他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是被选择的人,而其他那些人类,不过是拿来随便用的消耗品。——从偶尔在梦中被投影远古祭祀开始,他就一直是这个想法。  ‘另有人看到祭祀,并且成为后补祭司’,这件事让他整个人暴躁起来,理智都烧干净了。  如果这个人是神秘莫测的‘玩家’,可能他还要克制一下,免得玩脱了回不来,但这仅仅是npc。  npc比玩家们可爱多了,至少npc不会随时随地从各个口袋里摸技能、道具、金钱。‘鬼’在自己身体的现在主人身上吃了大亏,这就能说明很多问题——这些行事张扬的玩家不好惹。  任逸飞在网络上可怜、无助,在现实中却只是平静地吃了一碗面,就回到寝室。  室友很罕见地坐在椅子上,盯着门口的任逸飞。  任逸飞没有热情招呼,甚至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不去受他影响,不接受他的存在。他的嘴里念着‘假的,都是幻象’,然后自顾自放下书包、整理桌面。  室友没有在意他的冷淡,只是依旧盯着他,任逸飞简直是如坐针毡。  他在下面待到十一点才爬上第二层,盖上被子的时候,对床的室友突然说:“你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希望你做好了准备。”  床上的任逸飞太惊讶了,他立刻坐起,眼睛看向对床‘蒙古包’处。  他一直以为‘室友’是原主分裂出来的一部分,类似npc的存在,但是他居然知道了任逸飞即将做的事,甚至做了预警。  “你……”任逸飞欲言又止,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种情况。  “当你确定自己已经放下,我就会离开。”室友看着床上的任逸飞,依旧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僵硬地说,“很高兴,我在你的心里看到了另一段影子。”  任逸飞的眼睛微微睁大:“我只是……”  这时,屋子里突然响起了阵阵铜鼓声。第256章 深蓝(23)  来了。  任逸飞和室友都朝着外面看去,只见原本应该繁星点点的校园如今阴风阵阵。  四周围的环境一秒切换,宿舍变成漆黑的海面,他的床变成了船,一条风雨中摇曳的船只。眼前正有一堵千尺高的巨浪,朝着他的小船迎面打来。  “这些都是假的,别的都不需看,看这里。”室友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海面上,他立着的地方像是破开的一个口子,透过这个小洞口,可以窥见那头岁月静好的寝室。  只是这个小窗口在快速缩小,室友也渐渐被黑暗吞没。  “你只需要坚信,现在你在寝室里,外面风平浪静。”室友留下这句话,便被完全吞噬了。  任逸飞自然不怕,但这会儿他还是露出一种咬紧牙关的倔强姿态:“我知道是假的,都是假的。”  话虽如此,眼前巨浪滔天却不是轻易就能无视,他甚至嗅到了空气里海水的腥味。任逸飞白着脸,像是吓傻了,一动不动仰面看着巨浪像大手拍下。  即将被拍死的瞬间,他闭上眼。  视觉、听觉、嗅觉甚至触觉,似乎都在说明他如今的艰难处境,他却知道,自己绝不能恐慌,越是恐惧,对方的力量越大。  十一点之后是‘鬼’的时间,就‘鬼’是普通人的人设,这个时间点都会翻几倍的战斗值,何况这个‘鬼’还能利用各种象形文字借用神秘存在的力量。  不过任逸飞也不惧,这会儿他还是npc身份,‘鬼’还不敢对他下杀手,不过是吓吓他。  怀了这样的想法,任逸飞自然一点都不惧怕,也就是脸上演出一点惊惧,给对方一些面子。  之后果然如他所料,‘鬼’所能使出的,都是些糊弄人的把戏,只要看破了,并不会真的有什么损伤。  “你是谁?”看着风更狂的漆黑海面,任逸飞出言询问,他现在以npc的身份说话,或许能降低对方戒心,露出真实面目来。  漆黑的夜色中出现了一团漩涡,仿佛里面正有什么要出世。  “我劝你别出来,这是一个玩家,不是你以为的npc。”  海面上忽然出现个幽冥一样的影子,他背上长着一对黑色翅膀,一半身体藏在虚空中,一半身体探出来,似乎一直看着他们表演。  转到一半的漩涡顿时卡住,进退不得。  任逸飞眯起眼,他的视力算不上最佳,但是漆黑中还是能看清这人眼睛附近一圈光晕,显然是带着特别道具的玩家。  真是日了汪,居然还有可以直接看破玩家身份的道具?年轻人不讲武德,拼的是眼力,他却在这里用钞能力!  “能有这样的演技,诱得‘鬼’差点自投罗网,你是黑兔子任逸飞。”  这个半路出现的人像是真正的影子,随时随地能从各个地方钻出半个身体,他又一次从奇怪的地方探出来,并且一句话说破了任逸飞的身份:“也好,逃走一个萨曼,还有一个你。”  任逸飞笑容一敛:“萨曼?”  原来是你啊。  “不知道是哪位?”任逸飞直起身,再无任何惊恐惧怕之色,“藏头露尾,没什么意思,不如出来聊聊?”  那半个人影却又如水波一样消失在虚空中。 第271章 这个飞着翅膀的小孩这一次是指着任逸飞。他低下头,看到黑色的脚环将他双腿拷住。  “言灵的变种?”任逸飞抽出墨骨绘扇朝这个鬼卡一扇,他双目猩红,嘴角挂着笑,“我判你有罪?什么东西!”  带翅膀的小鬼立马转身对自己主人动手:“我判你有罪。”  其主人也是没防备,居然就这么中招,手脚脖子全被虚空中来的黑色铁链锁住,身体动弹不得。  “行刑。”带翅膀小鬼手里拿着一把三角形的锥子,对着其主人的心脏毫不犹豫刺去。  不过这人到底是十大,就这一呼吸的时间,代替他被杀的成了一个稻草人,而他自己躺在不远处,对众人道:“还不出手,你们是等着被他一个个突破吗?”  “不劳你提醒,我们只是等你试试水。”一个玩家傲慢地笑着,“他的幻术的确有点东西,连好感度那么高的鬼卡也能轻而易举迷惑住。”  槟榔玩家气极,不过说话的人已经有了动作。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只看到任逸飞身上发生了极其可怕的事情——他身体的颜色居然在褪去。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无论如何想象不到这种事的恐怖。  皮肤上的肉色,头发上的黑色,衣服上的彩色,嘴唇上的红色……全都在一点点变成黑白了,且是没有明暗变化的黑白色。  他并不仅是颜色褪去,似乎正从立体的人,变成一个二次元的黑白简笔画。  任逸飞抬起手,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正慢慢变成灰色。甚至手腕上的锁链也在失去原本的颜色。  “时光匆匆,岁月无情,把立体的变成影像,也把彩色变黑白。”放了这个大招的人看着任逸飞,“任何人都不能抵抗时间的魔法。”  “阿飞!”棋盘那头走棋的萨曼受到影响,竟下错了子。  对面棋茗微微一笑,伸手收割了萨曼一大片棋子:“下棋要专心,这样三心二意,最后结果可是会很糟糕的。”  任逸飞也注意到了萨曼此刻的状态,他对他一笑,似乎在说:别担心。  隔着十数米,萨曼却感受到了这种安抚,‘我要相信他’,萨曼心想,他将注意力转回棋盘上。  “我要相信阿飞,没有什么可以打败他。”萨曼对自己说。  棋茗见他居然这么快就冷静下来,一挑眉:“看来你们的感情也不怎么样。”  然而萨曼并不受他影响,他已经开始计算着下一步要怎么走。他们两人棋艺差不多,这时候更考验双方的心理素质和应变能力。  “嗤。”见状,棋茗也认真起来。  “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说话的人合拢他手上流光溢彩的书籍,书籍的正面写着‘时间之章’。  再是了不起,依旧是伪装流,战斗力有限。  “解决了?什么时候?你和我说说。”之前还气急败坏指责其他人不动手的槟榔玩家的嘴里发出任逸飞的声音。  “你?!”拿着书籍的玩家这才反应过来,只是太晚了。一对上那双血红的眼睛,这个玩家的世界就变成了一团五彩斑斓的彩虹色。  就是这一失神,这个玩家手里的书籍已经不在了。  “时间之章?大言不惭。”已经恢复本来样子的任逸飞一手按住书籍,直接吞噬其中力量。  而对面那个失去颜色的倒霉鬼则变成了槟榔玩家的样子。他张大嘴,身上的颜色褪去,变成一团奇异的灰色的物质。  这夜出现了第一个死亡者。  “没有死,让你失望了。你猜,我现在是真的,还是假的?”完全吞噬掉书籍的任逸飞抬头看他。  看着那张和颜悦色的笑脸,这个玩家的背后冒出许多白毛汗。  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任逸飞完成了偷梁换柱和瞒天过海。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又是什么时候做到的。第258章 深蓝(25)  这一次,这个失去书籍的玩家终于没了笑容,他不只是心痛自己最强大道具被毁,更有一种不太美妙的预感。他以为自己已经高看了黑兔子,没想到还是小瞧了他。  是他忽略了,能逼得荒芜之角狙杀的玩家,能是那么容易就杀死的。  不过想这些也没用,现在仇已经结下,两人只能是不死不休。  “你们内部是不是有些不和谐?”任逸飞特别奇怪,这些人若是真正合作,还真有可能给他造成巨大麻烦,可他们就是要分‘头’行动,一个一个地送。  这个玩家听出了他的意思,大受刺激:“你不要太得意。”  “我没有啊,我就是实话实说。”  “第一,幻术封锁。”他拿出一个宝石状道具,带着一种心疼的表情看向任逸飞,“第二,瞬移封锁。”  规则的力量笼罩此地,这个玩家说出了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规则:“第三,治疗无效。”  他说完之后,这枚宝石就在他们眼前碎裂。特殊的临时性的规则将所有人笼罩,包括正在下棋的萨曼他们。  任逸飞仰望天空:“这些玩家底牌不少,连制定规则的武器都是人手一个。”  这颗宝石和他在‘无人知晓’里拿到的那颗差不多,蕴含法则的力量,不过任逸飞将它回馈给副本,而这人拿回来成为一枚道具。  从刚刚三个规则来看,主要针对的是他的幻戏和空间移动,再加一个治疗无效(应该是防着大天使的呼吸),对其他技能倒是没什么妨碍。  “黑兔子,你还有别的什么底牌么?”这人心痛与自己的宝石,所以脸色非常之难看,他还抽出了一张鬼卡,一团黑雾飘出来,闪着红眼睛的蝙蝠乱飞。  任逸飞也拿出一件道具,他勾起唇角:“你猜?”  黑暗中闪耀光芒的月精灵出现在现场,他只有一个巴掌大小,背上生着透明翅膀,手上还拿着弓箭。  这个小小的精灵袖珍可爱,就像艺术品,然而他射出来的箭矢却如陨石落地,杀伤力巨大。  对面鬼卡里释放的蝙蝠才出现就被射杀一批,黑雾中一个吸血鬼少女狼狈落地。  “怎么可能?”对面玩家一脸难以置信,他的鬼卡吸血鬼少女拥有自愈的能力,然而任逸飞的弓箭却像是天克吸血鬼少女,被射中的小蝙蝠当场死亡,救都救不回来。  这个时候,任逸飞并未停止,他的目光转向玩家本人。  玩家大骇。  空中的迷你箭矢如一场小小的流星雨,这个玩家躲避不及,生生被射穿手腕。他的手一个颤抖,又一张鬼卡出现。  这个鬼卡是一个高大的机器人,它一出现就迅速下卧,飞快组合成一个钢铁城堡,将这个玩家死死护在里面。  “你还有底牌吗?”任逸飞问,而对方装死不答。  任逸飞并未感到意外,一个玩家可以携带三技能三道具和两张鬼卡,考虑到每个副本都有使用条件,对方能拿出一半有用的,就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最后一张鬼卡用来自保,合情合理。  “你们呢?”又一个玩家废掉,任逸飞看向旁边站的三人,“如果要动手,还是快一点吧。”  山川大概率是不会动手,但是柯北说不好,毕竟他自己也说了要捡漏。  还有一个长发女生,飘着淡淡白茶香气,一直没有表态。  山川什么都没说,只是消失了。  “如果没死,可以找我合作。”柯北一如既往的自信,并且依旧没有放弃拉任逸飞入伙的打算。  “不考虑。”任逸飞毫不犹豫地拒绝。  “你可以考虑。”柯北只当没听见,说完也消失了。  任逸飞看向最后一个人,她既然留下来,那便是有了选择。  “你还有底牌吗?”这个人问了任逸飞同一个问题,她抽出一张长纸条,对着念,“每次副本你都会携带一个可以查看角色身份的道具,或者技能。另外你使用了一种可以降低存在感的道具,一副眼镜。你使用了一种特殊的地图。”  她看了任逸飞一眼,继续念到:“你使用了幻术和一把加强幻术效果的扇子。你还使用了瞬间移动的技能和吞噬的技能,最后你用了一张鬼卡和一个把自己变成精灵的道具。  “考虑到其中有被动技能的存在,我假设你还有一个没使用的技能或者道具,以及一张鬼卡。”  这个玩家收起了纸条,带着洞察一切的微笑:“现在,你还有底牌吗?”  “……”任逸飞。  居然是数据帝,失敬失敬。要不是他自带外挂,还真被看得明明白白。  “我手里还有一张鬼卡,你要和我赌一下吗?”任逸飞拿出一张鬼卡,这张鬼卡和现在的他差不多高。  该玩家微微一笑:“天时地利人和,当然要赌。”  很快任逸飞就明白了她的天时地利人和是什么意思,这人拿出来的鬼卡居然是海洋系的怪物。它在这边幻化的海洋世界,那真是如鱼得水,随便翻个身都能扬起巨浪。  而且这浪和之前纯粹的幻像不同,它变成了真的海浪。  天空甚至下起雨,雨点落在任逸飞的翅膀上,带着他往下掉。  玩家们虽然都有特别的装13技能,可以稳稳站立在海上,一派高人做派,但是不代表他们可以无视这种真实的海浪。  任逸飞呼扇着透明翅膀飞来飞去努力地躲雨,嘴上还是不饶人:“说了那么多的话,只是下下雨?”  “当然不只是如此。”她祭出了第二个道具,或者技能。  海面上突然升起一层紫色雾气,这种东西一接触到皮肤就会有灼烧感,毫无疑问,是腐蚀性的。  但是最可怕的是,海水也有变成蓝紫色的倾向。  “草。”这不是任逸飞,是之前被机器鬼卡保护的那个玩家,他好像被腐蚀了。而这边又被‘治疗无效’规则覆盖着。  本来还想留下来看戏的玩家从机器人的保护圈里跳出来:“你们玩吧。”  他准备战略性撤退,然而……  “怎么回事?”他居然无法离开,“你做的?”  被指着的玩家一脸无辜,她摊摊手:“我留你做什么?你很值钱吗?”  这个玩家又看向任逸飞:“你做的?你还有技能?不……”他突然关注到一个很要紧的点,如果一个人没有必胜把握,他会主动将自己和老虎关在一起吗?  “啊,发现了啊。”  之前还东倒西歪狼狈躲雨的任逸飞停下来,他一秒切换成正常人类形态,足尖稳稳立在水面上,飘落的雨滴和飘来的紫雾都自动避让。  显而易见,看起来山穷水尽的任逸飞,其实根本就是游刃有余。  对面两个玩家的脸色直接不好了:……演戏那么好玩吗?不演能死吗?  就在他们旁边,萨曼的棋局也接近尾声。  原来这个棋局是有时间限制的,每个人落子的间隔时间不得超过十五秒,非常考验运算能力。  棋局外任逸飞形势大好,棋局内萨曼也是逆袭成功。  棋茗额头冒出许多冷汗,他从来不知道,一向以混混头子形象示人的萨曼还有这样的棋力。  滴答,滴答,一秒又一秒,眼看着十五秒即将到达,而他计算很久找不到一条出路,棋茗的心都冻住了。 第273章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在空气中划下一个个符号:来吧,朋友。  “欢迎你,同……”  任逸飞看着包裹住他的双手,让他无法继续写下去的能量团,他眼中暴戾越浓,身上的愤怒几乎要烧起来。  “你无法阻止我。”不只是这里,还有荒芜之角本土。那里本就是恶的集中地,何必在意再多几分疯狂?  他是吞噬了人性之恶诞生的邪物,人类不能直视他,不能听他的声音,更不能靠近和想象。人若是看了、听了、靠近了,必将心生魔障。  然而,让玩家们自相残杀,大量消减,不正是荒芜之角的计划?  似乎明白任逸飞所想,规则掌控者再一次声明:“我是正规的机构,恶人轮回所,不是非法组织。”  “把他还给我。”  “不行。”  任逸飞扯碎了缠绕着他的能量团:“那就让荒芜之角进入真正的混乱和无序状态。”  荒芜之角再一次抓住他,一个新生邪神就够呛了,再呼唤来一个,荒芜之角还能好?  “所有进入荒芜之角的灵魂,身上都有这里的印记,就算离开了,最终也会回到这里,再入轮回。任何人都不可能例外,萨曼也是一样,所以我绝不能将他还你。”  ‘萨曼’这个名字稍稍压下他身上燃烧着的怒火,任逸飞突然想起,他曾送萨曼的影子回来,从另一个邪神手里。  他依稀记得他灵魂的波动。  “不可以还,但可以抢。”他道。  回忆着那时候接触到的灵魂的波动,任逸飞的手伸入虚空,空间界限在他手臂上画上一道金色的圈。  他感觉到,自己的指尖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任逸飞本能地知道,那是自己要寻找的人。  任逸飞一直防备着荒芜之角,然而它竟没有阻止。他再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扩大了空间通道。  从这金色的通道里,走出一个灰白色的人影,淡得如同晕开的水墨。  任逸飞的乐章里,音符一下飙高,是喜悦,是紧张,是不安。  邪物身上的不详会放大人类的欲,对灵魂也是一样效果。萨曼会本能恐惧,他会如那些玩家一样闪躲。  而且……他认不出他。  白骨覆盖的脸上,眼睛更是烧成血红色,即便没有那一层的不详气息,他也是不折不扣的怪物,和人类不一样的怪物。  “如果萨曼无法接受我的真实样子,”任逸飞对自己说,“那就打断腿关起来,直到他接受。或者将他吞噬,完全融合。”  人类的克制和理智,和疯狂又极端的各种欲望,两者在他的精神世界斗争,偶尔理智占据上风,偶尔疯狂占据上风。  “阿飞!”萨曼确实受到影响,他几乎是冲过来,没有一点犹豫,没有任何怀疑,伸手将这可怕的吞吐着邪恶的邪物紧紧抱在怀里,“找到你了!”  “……”任逸飞身为怪物的白骨面具崩碎开,露出下面错愕的脸:为什么他这样肯定?他不怕么?  任逸飞僵硬在那儿,动也不敢动,还要小心翼翼收拢黑袍上的迷你黑洞,不要一不小心就把这脆弱灵魂吞噬。  他身上鼓噪的愤怒、痛苦等等负面情绪像是被顺了毛的猫,轻轻软下来,还伸了伸懒腰,打了一个满足的哈欠。  这个即将破碎的副本小世界也安静下来。  陷入痛苦、绝望、悲伤、愤怒、嫉妒……等等情绪中的人们也从噩梦中醒来,他们看看自己,又看看其他人,面面相觑:“发生什么事了?”  玩家们看着天空中再一次露面的月亮。  “那种可怕的气息好像变淡了。”夜风吹拂着他们的脸庞,也吹走了心头的焦躁。第260章 深蓝(27)  “你知道是我?”任逸飞有些僵硬地开口,硬生生用邪物的声线模仿人类的嗓音。  萨曼伸出一只手,一个小小的金色球状物飞出来,小心翼翼凑近任逸飞,又吓得缩回来,抖着小羽毛嘤嘤嘤。  宇宙图书馆的小崽子。  任逸飞这才注意到萨曼身上蒙着淡淡星辉,这些星辉就是小金球身上散落的智慧的光。  “原来如此,是它保护了萨曼的理智,他才没有受到我太多影响。”他想。  萨曼已经注意到任逸飞的种种不同,他的手却还是紧紧抱着他,生怕一个错眼阿飞就飞了:“它被复制出来的时候,还保留了和本体之间的特殊联系。之前我不清楚,被救了才知道,之后便开始找你。”  所以,从来不是任逸飞一个人在努力,萨曼也一直在拼尽全力靠近他。  “当然,”萨曼又强调,“最重要的还是,我爱你,所以有情人之间的心灵感应。”  任逸飞:“……”  心灵感应没感觉出来,脸皮的厚度倒是刷新了认知。  他心里嫌弃着,冰雪般的脸颊却晕出一团烟霞色,整个人也多了点儿人气。  之前找人找得自己都快爆炸,这会儿任逸飞倒是矜持起来,一副‘我就是随便找找’的冷淡模样,心里还琢磨着:他这么主动,想象中的打断腿小黑屋剧情,还有吞噬剧情,似乎都安排不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点儿小遗憾,也不知道萨曼的灵魂吞噬起来是不是也是甜品味。  “咳咳。”荒芜之角不合时宜地打扰他们了。  “你自己也看到了,萨曼已经彻底死亡,灵魂登记在案,就算你带走了,也只能是幽魂状态。”  荒芜之角还没完全死心,还想劝任逸飞理智一点,放过这一个,还有下一个。他们这种长寿族怕什么?  任逸飞自然看出来萨曼现在是真正幽魂的状态,如果不是小金球护着,风吹一吹,灵魂就要散裂一些。他这样模样,似乎也无法再回荒芜之角。  然而就这么放人走?  “观月,你愿不愿意成为我的眷属。”  任逸飞吞噬了大恶人系统已有许多年,但是他既未想过发展什么非法教派,也没想过在下头安排眷族。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人发出邀请。  只是萨曼也是爱自由的人,若是成为他眷属,等于被他绑定,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想法。  如果不愿,那还是打断了腿关起来吧。  “眷属?”萨曼光注意这两个字了。  眷属,有家眷、亲属之意,有时也作夫妻的解释。  夫、夫妻?!  他的脸也红了半边,咳了一声,摸半天没摸出戒指,就捧着小金球借花献佛,一边单膝下跪:“我愿意。”  任逸飞:“……”  小金球:“……”  荒芜之角:“……难怪你能。”  任逸飞一瞬间有些后悔,这一次契约,搞不好被绑住的人是他。  然而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自己选择的路,哭着也得走完,所以他还是许下承诺:“是我选择你,也是你选择我,从此之后,我们互为唯一。”  他身上的黑袍无风自动,脸颊更是苍白无色,只有一双眼红得仿佛要烧起来。  萨曼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一团漩涡一样的东西,接着,他便失去知觉。  再睁眼是在一条长而奇幻的通道,由无数的人生碎片组成。这些碎片旋转成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长廊。  萨曼站在里面,过去的回忆,荒芜之角的经历,这一瞬间他仿佛将自己的过去重新经历了一遍。他有些晕晕乎乎,想不起自己在哪儿,又是在干什么。  “你愿意吗?”混乱的世界里,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混沌的脑子一下清明了,萨曼转过身,看到戴着白骨面具的阿飞:“成为我的眷属,成为我这般不死不灭的怪物,此前种种,再和你没有关系。”  “我对过去本就从未有留恋。”萨曼笑着走来,他走过的地方,一片片人生碎片碎裂,露出光秃秃的深沉的黑暗来。  萨曼眼前是他的选择,背后却是无尽的黑暗,他却带着喜悦的笑容。  “之前的求婚实在不够诚意。”他说着,郑重单膝下跪,伸手轻轻抬起任逸飞的手指尖,一只手放在胸口,“我叫林观月,商人,无不良嗜好,家务全会,厨艺在学,不知道知否有这样的荣幸,成为你未来的家人,和你共度人生?”  他的眼睛承载着星光,嘴角含着蜜,甜得像刚从深山出来的泉水,沁凉。  “好啊。”任逸飞反手握住他的手指。  黑色的字符从他红色的眼中游出来,如星光散落在两人周围。  回忆长廊已经全部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星空宇宙。星辰的光被引动着,在二人身上落下一道又一道的光。  光组合成特殊的契约,这张无法读懂的契约书被封印在了任逸飞的左眼,连带着萨曼灵魂的一部分。  随着契约落成,灵魂微透的萨曼再一次恢复了实体,他还感觉到自己和阿飞之间有了一种特别的,十分奇妙的感应。  不知道如何形容,好像更靠近他了。  他伸手小心触碰到他的左眼:“真是神奇啊。”  “还能更神奇,你可以住进去。”任逸飞认真地说。他的左眼就是一个小空间,别说一个人,就是一个城市都能搬进去,不过里面没有太阳,无法正常生长植物,这倒是有点麻烦的。  “住进去?”萨曼重复一遍,“眼睛里。”  任逸飞点点头。  别人都是形容‘情人住进了自己眼里’,到了任逸飞这儿,情人是真的住进了眼里。  看任逸飞认真的样子,萨曼突然有了‘爱人是大佬’的真实感。所以自己是……小娇妻?  他因这突发的联想打了个哆嗦。下一秒又觉得,可以住进爱人的眼睛里,这是一种多么神奇的体验?心里居然还有点跃跃欲试。  契约完成,任逸飞再不用担心荒芜之角搞破坏了,他大大方方带着萨曼回到副本世界,抬着下巴很平静地和荒芜之角说:“哦,不好意思,你荒芜之角的印记,我一不小心给抹了。”  荒芜之角并不想吃这碗狗粮,它左顾而言它:“你准备继续保持这个样子吗?”  “有什么不对?”  “你也是凭人类身份进来的。人类身份进来,想要出去只能通过最后考验。除了这条路,其他任何途径离开,都算作私自逃离。当然,你的身份是不用畏惧这些,但总归是场麻烦。”  荒芜之角也恨不得送这个瘟神走,但是规定就是规定,要么任逸飞让人类的身份死在荒芜之角,要么他以人类身份堂堂正正走出荒芜之角。  至于萨曼……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买一送一得了。  荒芜之角暗自叹气,它要早知道结局是这样,吃饱了撑的才做那么多事。费尽心机,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在这一局死的人数足了,十大连死四人,高端玩家清除计划顺利完成。  任逸飞听懂了它的意思,想一想觉得也行,还能再痛痛快快地演一次,何乐而不为?  他身上光芒流转,再出现就是‘张正元’的样子,手腕上还有两股红绳坚强又倔强地连接着。 第275章 “好,成交!”  一场非法的交易后,萨曼的毒舌引导精灵回来了,它还有点不明白,自己都进了精灵池等待清理内存,怎么又出来了?  “是你的宿主用虚拟游戏把我们换出来的。”任逸飞的引导精灵开心地扑上来,白屏上很多绽放的烟花,“你消失的时候可把我吓死了。”  “我宿主的决定?他都死了,怎么做决定?”萨曼的引导精灵道,它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自家宿主都不像是能做决定的那个。  任逸飞的精灵便如此这般地解释了一遍。其实它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光知道萨曼被自己宿主用特别的办法留下了,还顺手接了遗产和资源,之后他们还和官方扯皮,用游戏换了它们。  “没想到官方这么好说话。”任逸飞的引导精灵傻傻地感慨。  萨曼的引导精灵:……傻统有傻福吧?  不管怎么说,引导精灵还是很高兴的,清理内存后的引导精灵就像是失忆后的人类,人还是那个人,但总是有哪儿别扭。  这么的,半日不到,虚拟游戏的股权就有两次变动,一次是任逸飞接手,第二次官方捞走大半。  而任逸飞还想给它变动一次——征求了萨曼本人的意见后,他们想把剩下这点51%送给萨曼的心腹下属。  任逸飞找到了刀月的联络号码,直接发去好友申请。  不到三分钟,申请就通过了,任逸飞按了视频,很快刀月哭红的眼睛就出现在视频里。  这人还别别扭扭的:“请任先生放心,老大和我们说过,你是他的未亡人。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之后一切由你作主。就算你要来接手月珍珠岛,也是随时可以。”  任逸飞指尖敲着桌子:“未亡人?”  刀月吸吸鼻子:“任先生,你和老大的事我们都知道的,你们互设遗嘱……”  他话还没说完,‘死去’萨曼的脸出现在镜头里,刀月嘴里呛了一下,眼睛突然更红了:“老大,你这是不放心,回来看看吗?你放心,我们对任先生一定像是对你那么尊敬,你放心去吧。”第262章 准备(1)  “我不放心。”萨曼黑着脸,他以前都不知道自己下属那么蠢,都看到脸了还觉得是回魂,荒芜之角哪来的回魂?听都没听过。  “老、老大?”刀月瞪圆了眼睛。  一直坐在那儿的任逸飞换了只手托脸:“真遗憾,我不是‘未亡人’了。”  “……”萨曼举起手,“他乱说的,我没这么说过。”  一番混乱之后,刀月终于知道了,自己老大‘死’是‘死’了,但他有个外挂叫黑兔子,‘死’了还能硬生生拉回来,成功绑定。  这会儿黑兔子说自己要冲击十大,无心管理虚拟游戏的事,所以准备将股份转让给刀月。当然,有前提,比如不能卖不能分,只能完整转让给下一个人,不能给官方,要确保玩家手里一直有51%的股权和管理权。  “大佬,你还缺跑腿的小弟吗?自带伙食费的。”刀月巴巴看着任逸飞。死了还能以另一种形式拉回来,好家伙,谁知道了不心动?  黑兔子找他们老大,果然是扶贫来了。  萨曼把头怼到镜头前:“他有我了。”言外之意,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妨碍别人恋爱被马踢。  “换个光屏,你们聊吧。”任逸飞打了个哈欠,他关了通讯站起来,把空间留给萨曼和他的下属,然后往沙发上一躺,决定先看看奖励。  倒是不图什么,就是算一算之前被荒芜之角黑箱了多少东西。  这次副本倒是不难,就是有点儿耗心神,以至于任逸飞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往沙发上一窝就不想动弹。  “系统,报报这次的奖励。”  “好嘞!”引导精灵很高兴,它把奖励单子拉出来,整个统一震,“嚯!”  听到这个‘嚯’任逸飞就知道自己以前一定被吞了不少东西,但他只是淡淡道:“说。”  积分+40,白贝+10000,银贝+10,金贝+5,无宝箱。这是基础奖励,之前几次都是如此,倒也没有特别的。  特别的是下面出现的这些。  sr鬼卡:实习祭司(48%)。  道具技能升级卡:a升s。  道具鬼卡专用装备卡:提升你鬼卡的实力。  道具守护灵:可以进行三次危及生命的危险提示。  道具邪神召唤券:召唤一次邪神,无差别攻击三分钟。  看到这几个道具的时候任逸飞的表情就开始凝固了,之后他又看到了技能奖励:  技能:预知梦  技能发动:被动技能。进入副本第一天的梦里,将会得到一个关于主线剧情的重要提示。  限制:只能在睡梦中得到。  评价:a。(先手优势,懂吗?)  技能:祭祀  技能发动:选择一个玩家献祭,之后攻击力提升30%。  限制:适用于玄幻、怪物、恐惧类副本。  评价:b(你愿意为我去死吗?不是和你开玩笑的。)  技能:分裂  技能发动:牺牲一部分记忆,从自己身体里分裂出一个保护者,他将拥有超越本体的智慧、力量和魅力,可代替本体去解密和闯关。  限制:适用于任何副本。  评价:s(听说过随身老爷爷么?)  四个道具三个技能,其中大部分都是评价很高的,引导精灵激动得光屏喷泪泉:“宿主,你欧了,你终于欧了!”  “我一直很欧。”任逸飞反驳,并且确定自己已经找到了证据——这一次的奖励就是证据。  狗日的官方啊,它私底下到底吞吃了他多少东西?任逸飞想要炸了它。  这边的萨曼和刀月说完话之后也过来看了,他一看这个符合大满贯玩家的奖励,再对比之前惨兮兮的奖励,还有哪儿是不清楚的?  “今天开始用官方正版宣传虚拟游戏。”萨曼说。官方不想扩大虚拟游戏,他偏偏用官方持股做文章,让更多人来看来玩。  “标题要写——荒芜之角官方推荐。”任逸飞冷笑着,让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一日的晚上,果然虚拟游戏就挂上了‘荒芜之角官方倾力推荐,正版授权,全真体验’。  这个还没有完全被接受的虚拟游戏一下就火了。  一个白贝就能体验一次游戏,体验完还能出来交流交流,取长补短,这么好的事儿上哪找去?  任逸飞呢,则去点金工作室收了‘囚鸟’的视频,并且告诉合作最久的阿金老板,做好视频接替。  “您是……自己组工作室了?”  “倒也不是,我或许会离开荒芜之角。”  “啊?”阿金老板难以理解,她从来不知道还有活着离开荒芜之角这一个选项。  任逸飞没有和她多说,能提醒这一句,已经算是交情不错。他社交圈窄,来了两三个月也只需要和阿金老板说一声。  这倒不错,他也懒得一个一个告知和解释。  “叮。”  之前拉的群来了新的短消息,是私信。山川给他发了他当时进入十大的通关记录。  他是个细致的人,写记录也是这样,事无巨细都记录下来,整整十万字,看都要一天时间,写就要更久了。  任逸飞等了一会儿,等着下文。但是他仅仅是发了这个文件,其他多余的话一个字没说。  “你有什么愿望吗?”任逸飞问山川。  “没有。”那边回复。  任逸飞沉默了一会儿,他不明白为什么山川要发他这个,并且表示无所求。  “只是很欣赏你,不必有负担。”山川又回。  话是如此,但是他……  “叮。”来了个新私信,“您有一份新的文件等待接收。”  “小兔子,萨曼是怎么活下来的?”文理发来她当年的通关记录,还发来一句疑问。  “威胁荒芜之角。”任逸飞实话实说。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文理问:“那时候出现的邪灵……和你有关?”  “是我。”  文理发来一个微笑和再见:“再见。”  说了实话又不信。  任逸飞正要关掉窗口,那边来了最后一句消息:“早去早回。”  关掉通讯号,任逸飞靠在沙发背上不动,房间里的火炉烧得屋子暖融融的。  一会儿他睁开眼,从沙发旁边的书架上拿来一本童话书,打开了,好巧不巧,里面有只胖乎乎的田鼠在火炉前烤面包和熬南瓜汤。  任逸飞转头看向开放式的厨房,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萨曼站在料理台忙碌的背影。  系着格子围裙,用珠宝称称量盐和糖,用烧杯量取料酒和酱油,卡着尺子切五花肉,并且也像是插图里的胖田鼠一样,低下头小心尝味道。  萨曼在做一道东北名菜——猪肉炖粉条子。  萨曼只告诉了刀月他‘活着’的消息,还不许他外传,所以这会儿就是下属闹翻了天,他这边也是清静的。  萨曼觉得自己可以开始学做菜了,俗话说得好,要拴住吃货的心,就得先掌握吃货的胃,他深以为然。  另一边的蒸锅里,虾饺正散出鲜美的味道,半透的面皮包裹着粉红的虾肉和浅色的笋粒,下面还垫着一片薄薄的胡萝卜片。  嗅着食物的香气,任逸飞感觉有点儿饿了,他从茶几上抓了一把坚果粒,里面还混合着不少蔓越莓干。  干吃坚果有些干,想了想,他买了一碗浓稠的酸奶,倒入蜂蜜,再把这些坚果和蔓越莓干放进去,用勺子勺着吃。  如果觉得这样吃没有饱腹感,他还可以拿边上的巧克力饼干。  “唔?”没摸到饼干盘,倒是摸到了一片裤脚,任逸飞的视线从书里转到书外,就看到一个拿着勺子甚是无奈的萨曼。  “饭前不宜吃太多零食。”萨曼像个威严的家长,拿走了他大半的饼干,就留下三块。  任逸飞:…… 第277章 到了沙发另一头,萨曼看到任逸飞一只脚悄悄从被子下钻出来,白皙纤瘦的脚踝上晕着一道暗色的印子,他不由得红了脸,又想起昨日的失控。  其实若是阿飞真的不愿,萨曼也不能做什么,所以他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一直是被纵容的那个。  所以想要更加努力地包揽他全部的生活需求,成为他此生唯一的眷属。  “想要有更亲密的关系,想要成为最特别的那个,想要看到一切你绝不会让别人看到的样子……”萨曼小心亲亲阿飞的脸,“谢谢你容忍了这样贪心的我。”第264章 准备(3)  ‘囚鸟’视频因为山川的存在爆了,他们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幼年十大的恐怖。  还是中学生的山川已经可以谋划这样的事情,他长大成熟之后只会更加深沉内敛心思缜密。那么其他十大的智慧和谋略又会差到哪儿去?  他们还惊叹于黑兔子强大的观察能力和可怕的执行能力,同样的线索摆在面前,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能做到他所做的事。  最后情绪的爆裂就像是交响乐最高潮的一段,观看者知道他是杀人凶手,依旧动容,更何况戏中人?  “真正的教科书式演技,只是要求足够的天赋,一般人做不到。”黑兔子的粉丝在网络上狂欢,为新王加冕。  短短数月闯入十大,已经是无法模仿的传奇经历,而这还是公认难以独自通关副本的伪装流。伪装流第一人已配不上他的实力。  “新王诞生!”  相比起粉丝的振奋,其他玩家看到最多的还是黑兔子这个人在表演之外的能力。  看他在戏中演戏,杀了人还能干干净净全身而退,玩家们恍惚想起‘生父后母一家几口因黑兔子致死致残’的传言。  “那是真的吧?”  “当然是真的。”  那个自称黑兔子哥哥的人早就成为孤魂一个,但他信誓旦旦的言论还是留下了痕迹。  “所以黑兔子就算不是伪装流,靠他自己的能力,也是完全可以通关的。等于是,他是破解类型和伪装类型的集大成者,这才是他屡屡破纪录的本质原因。”  就是强,没别的。  “这就是你放水的原因?”陈深问山川。  山川看起来温和,其实比蝴蝶还要冷漠,一向独来独往,也不交朋友,也不掺合别人的事儿。但他和黑兔子仅仅见了一面,却愿意为他放弃原则。  之前他们并不理解,这会儿看了视频,似乎明白了,又似乎更加糊涂。  “就像世界上多了另一个我,很有趣。”山川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下去。  说起来,剩下这五个十大里,对任逸飞有好感的又何止是一个呢?否则别人求不到的攻略,他这里也不会躺着三份。  这会儿成为准十大的人有五个,另外四个都在想方设法套取最后一关的密码,也就是攻略。然而前面老牌十大并没有什么缺少的,他们又为什么要卖攻略?  任逸飞也是之后才知道这份攻略的难得,因为这东西给了一个人,很可能就散出去,变成无数人的秘密资料。  所以,要么付出极大代价,要么交情好到无视利益,否则真不会白白送人。  “这么说,我倒是欠了人情了。”  事情料理得差不多,任逸飞已经开始准备最后一次挑战的事。  荒芜之角恨不得用八抬大轿送他离场,理论上不会故意设陷阱,还可能给他安排有优势的副本。但是规矩就是规矩,再怎么放水,基本难度在那儿。  除了一张鬼卡,玩家所能依仗的只有自己的能力。  而这个特殊的副本要持续三十天,通关条件是活过三十天,还要找齐荒芜之角的信物。至于破关,每个副本不一样,进去了才知道。  “这一去可能不再回来。”任逸飞面朝着大海,下一秒他语调一转,“荒芜之角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  要走了,玩够本了再走吧。  萨曼正在院子修剪枯枝,闻言笑道:“有很多啊。”  荒芜之角存在很多现实世界没有的壮丽景色和特别的物种,他们去了浮空界,最大最高的浮空岛叫做‘天空之城’,它被一个七彩泡泡包裹着,远远看去像是水晶球。  文理在这里创建了‘学宫’,听说里面都是些学霸,就算不是学霸,也有特别突出的天赋。  天空之城,听起来像是童话世界,其实现实更接近赛博朋克。  尤其这一片进入夜晚的时候,绚丽的灯光亮起,玩家驾驶着酷炫的工具飙车,整个岛屿就像是精密的仪器转动。  任逸飞也见到了文理,清丽出众,十分温和。她下属里有一个名叫‘小花’的玩家,据说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叽叽喳喳的,对他很感兴趣。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邻里’中见过,‘春日宴’也见过,任逸飞微笑着伸出手,“很高兴见到你。”  到了外面,任逸飞永远是这种风度翩翩温和友善的样子,他的冷淡,他的任性,他的真实,都是留给最亲近的人的。  “其他人都在忙挑战副本的事儿,你怎么还有时间出来?”文理正上下打量‘死去’的萨曼,但是完全看不出异样。  “玩够了再去。”任逸飞笑着说。  看任逸飞这么平静,仿佛很有信心,文理也就不再说什么,她说起通关之后的事情:“如果你能破开关卡,准备许什么愿望?离开这里?”  任逸飞想了想:“之后你们就知道了。”  “我们就知道?”文理试图理解这句话,但是能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离开浮空界,下一站是地下城。  地下城最有名的一个地方是黑铁堡,顾名思义,黑色金属打造的地下钢铁城堡。荒芜之角最神奇的一个地方,面积不大,人口也不算多,但是画风十分奇特,很有存在感。  因为很多人好奇这里,所以黑铁堡是发展出了一个旅游线路的。坐着特殊的虫虫车,游这个神秘的地方一圈,和那些偏激的黑袍人擦肩而过,十分惊险刺激。  但是最惊险刺激的当然还是下车,穿着日常服走在黑袍们群体里,打不死就是真英雄。  任逸飞一直很好奇,如果柯北死了,这个精神核心不存在了,黑铁堡还能存在吗?  他们会分崩离析,还是有二代上台?  要不是任逸飞还有些人性,他已经付诸行动,让最后结果验证自己的猜测。  他们两人来得低调,本来只想交钱坐巴士,不过卖票的老头一眼认出了任逸飞:“黑兔子。”  嚯,场面顿时有些混乱,大家都想来看看最近网络封王的黑兔子。  于是他们也看到了一旁的萨曼。  “诶?这个是萨曼?……他不是死了吗?传言有误?”  “没,是真的死了,排行榜上都没人了。”  这些玩家看着萨曼的脸,再看看他紧跟着任逸飞的举动,明白了:“是替身啊!”  “运气真好,长得像大佬情人。”羡慕嫉妒。  这么着,黑兔子和他的‘替身’情人就很快被请进了黑铁堡内部,并且见到了同样深居简出的柯北。  柯北在外名声不好听,是疯子里头的疯子,大部分人脑补起来都是一个暴戾boss的形象,没想到本人看着是病怏怏的,说几句话就要咳嗽几声。  任逸飞和柯北打交道三次,都没吃到亏,因此心平气和。倒是柯北被坑了一张珍贵的涅槃卡,居然一点没放在心上。  “技不如人,有什么可说的?”柯北很平静地说,他再一次问任逸飞,“真的不考虑和我合作?”  “有什么好处?”任逸飞随口问,他手里捧着黑铁堡的特产,一种菌菇茶,还挺好喝。  柯北笑了,他咳了几声,目光凝视他:“用整个黑铁堡供你一人,怎么样?”  “算了,我更喜欢自由。”  如果是别人,敢在黑铁堡拒绝柯北,头都要没掉。但是这是黑兔子,这会儿群星榜最亮的一颗星,他拒绝了,其他人也只能是觉得遗憾。  他们在黑铁堡转了一下午就离开了,离开前萨曼和黑铁堡的大管家说话,让他转述给柯北:“我的遗产足够养了,何况我还能继续赚。”  之后的一个月他们一直在游玩,期间又死掉一个准十大,闯关失败,于是任逸飞就变成排名第九。  但是这些和他们都没什么关系,两个引导精灵每天跟着他们吃吃喝喝,屏蔽了这些热门消息。  最后一站他们到了无望海,无望海有个七星岛,是陈深所在的北岛联盟的地盘。他们去了陈深的地盘,就被陈深邀请着吃了一顿篝火晚会。  “喏,我的攻略。”陈深顺手给了他攻略,“现在还差一个蝴蝶?他的就算了,一路杀过来的,路数不一样。”  “怎么都往我这儿投?”任逸飞摸自己的脸,“因为我好看?”  微醉的陈深哈哈大笑:“当然是因为值得投资了。你有足够的潜力,而且人也不让人讨厌。”  重点是有足够潜力。没有这个前提,再讨人喜欢也是枉然。  告别了陈深,他们就回家了。  走了一个多月,家里依旧是干干净净的,稍稍打扫过就能住人。里面的东西都待在最合适的地方,任逸飞熟练地往沙发上一坐,踢掉拖鞋,长腿蜷在沙发上,坐没坐相。  “还是这么坐着舒服。”温和又客气的笑容直接消失,他指着厨房,“我想喝奶茶。”  萨曼很快端了温热的奶茶和冰凉的薄荷柠檬气泡水来,他们并排坐沙发上,一个喝奶茶,一个喝气泡水。  “这是什么味道的。”任逸飞对萨曼手里装饰着青柠檬片的饮料感兴趣,凑过来喝了一口,居然是咸口的。他咂咂嘴:“还是奶茶好喝。”  明天任逸飞就会进副本,萨曼虽然会跟进去,但全程都要待在小黑屋,只能看着,不能说不能动。  陪着萨曼的还有两个脱离了主系统的引导精灵和小金球。  “出去之后,阿飞想去哪儿?”  任逸飞想到自己来的世界,但是想想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留恋的:“去你的世界。”  “我更想看看阿飞的世界,那里有你的过去。”  任逸飞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行吧。”第十卷 :娱乐时代 第265章 娱乐时代(1)  一亿的奖金,量身定做系列侦探电影,‘侦探小镇’的形象代言人——金钱、事业、名誉,人类无法拒绝的诱惑。  这个游轮上所有年轻俊朗的男人女人,都是为此而来。  他们有些是已经出道的演员,有些是戏剧类学院的在校生,还有刑侦、法医类专业的年轻人和跑来碰运气的破案爱好者,差不多都是20到30周岁。  主办方看脸选人,选出来的都是俊男美女,因此这次演艺圈进来的人更多。 第279章 任逸飞一目十行快速将题目读取一遍,直接选了d,前后不过两秒,一点犹豫都没有。  他的餐盘连着炸弹的那条线咔嚓一声就断了,炸弹急速胀大,并朝对面飞去。  对面的男青年抬起头,以一种‘怎么可能’的眼神看着他。  “bong!”  任逸飞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托着脸,口型和炸开的炸弹微妙地重叠,看起来真是又坏又中二。对面的男青年却瞬间白了脸,因为他这边炸开成烟花。  一队穿着黑色马甲的服务员鱼贯而入,一人来到这个男青年身后,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这个男青年更是没了血色。  突然他站起来,手里拿着那张一模一样的卡片,一手指着任逸飞:“你这种不学无术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快找到答案?你作弊了?不,有人透题?!”  任逸飞看着他,虽然是仰视角,却因为那抹带着一点儿邪气的笑而显得气势摄人。  “输不起?好,我让你输得明明白白。”  “看到图片第一眼可以判断,这是一个被人从背后刺中左肺导致呼吸受阻的案例,受害者嘴里流出的泡沫状鲜红色血液就是证明。  “伤口处血液流入肺部,从口里出来,是鲜红色的,因为试图呼吸,才会显出泡沫状。”  “这个我当然知道!”来人大声说。  任逸飞一挑眉,继续道:“做出这样的判断后,我们可以断定,如果死者死亡,大概率死于‘血液溺毙’。”  因为这边热闹,很多人都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对面的青年人面红耳赤,任逸飞依旧淡定。  “人体有两个肺,一个肺受伤了,还有一个肺可以提供氧气。所以,如果选择让伤者侧躺,左侧肺朝下,就能利用重力让血液往下流,让完好的右侧肺部继续提供氧气,就能让受害者呼吸顺畅,获得一些宝贵时间。”  任逸飞看了一眼图片,忽然笑了:“反之,血液流进本来完好的右肺,人会死得更快。你……该不会选择了e吧?  “这样的常识,就连不学无术的我都知道,你不知道?”  这两巴掌隔着空气扇到对面男青年的脸上,这个人的脸一下涨成茄子色。  何昭明的人设从来不是乖乖孩,他长得就是有点儿坏小孩的类型,鼻尖一粒小痣,笑起来又坏又嚣张,所以被泼脏水的时候才显得很有可信度。  既然如此,任逸飞也不觉得自己要突然‘变乖’。无能的坏让人嫌弃,强大的坏却可能让人追捧。  当然,这个坏不能是违法的那种。  “请!”服务员再次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众目睽睽,青年人只得尴尬得退出来。  椅子还没有坐热,人就要退场,外界还有这么多人用直播看着。一想到这件事,年青人走路都腿软,他抬手捂着脸,身板也没那么挺直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之后又有选手陆续退场,但他们极少会质疑主办方的公正性,走也走得体面。一半的淘汰率,失败了也没什么,最多有些遗憾。  甚至还有会做人的几个,对着镜头给剩下的选手鼓励:“加油,我们会在外面一直关注你们的!”  第一波失败者已经‘光荣’离场,椅子也被带走,长桌似乎没有那么挤了。任逸飞托着脸,自己无聊敲着桌面玩儿,他谁都不理,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很多人暗暗注意着他,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解出这个题目,他不像是传言中的那个绣花枕头。  “恭喜恭喜~”那个声音再一次出现,“五十人的长桌,五十人的位置,完美。现在,请尽情享用中午的这一餐吧。这是我们为各位精心准备的食物,用餐愉快。”  那一队训练有素的服务员再一次走过来。  他们桌子上的餐盘和卡片被撤下,一辆辆飘着食物香气的小推车推出来,每个人的面前都摆满了美味佳肴,它们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服务员还拿来了餐具,中式餐具和西式餐具都有,还有一卷冒着热气的,带着淡淡香味的擦手巾。  任逸飞发现,每个人擦手巾的香味都不太一样,看那些人舒缓的眉眼,这似乎正是他们喜欢的香气。  他想起网络上看到的报名表,上面甚至写了个人喜欢的香味、颜色、歌曲等。  主办方对胜利者还真是温柔体贴。  没有了那个声音的打扰,他们似乎可以开始尽情享用美味。但是这些人基本还是非常拘束,他们很少和这么多陌生人一起吃饭,而且还有直播镜头对着拍。  更重要的是,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专属的服务员全程服务。  这让很多没经受过这种糖衣炮弹考验的人不自在极了,再美味的东西都变得难以入口,大概只能尴尬地一直喝酒水。  这种时候,演艺圈的人就显得非常有经验了,他们可以神情自然地吃饭喝酒,完全不受环境的影响,还能当身边所有人不存在,对专人服务这点同样接受良好。  “没想到何先生会懂这种法医相关的知识。”左前方切牛排的卷发女生突然开口说话。  因为大家都在安静吃东西,或者很小声说话,她的声音就被衬托得很响。好几个人看过来,表情是不掩饰的好奇。  “临时抱佛脚,学了一点点,免得刚进场就退场,太难看。……这个排骨外酥内软,特别下饭。”任逸飞捧着碗吃饭,他前面盘子里的蒜香排骨快被他夹完了。他最后一句是特意和直播苍蝇说的。  任逸飞这话是把刚刚退场的一半人的脸都打了,也顺便把他们支持者的脸打了,非常没有情商,还特别嚣张。  这种性格放影视剧里就是等着被人打脸的小反派。  不过何昭明本来人设就是如此,说话特别容易招人骂,更招黑。所以他们听了一点不觉得奇怪:刚刚那个超常发挥的答题,搞不好才是意外。  “知道临时抱佛脚,至少态度没什么问题,挺好。”卷发女生用纸巾擦擦嘴角,放下刀叉,因为放得随意,也没注意到刀尖和叉尖交叉成了x形,还对着任逸飞挑眉一笑。  任逸飞瞥了一眼刀叉的摆放:“哦,看来今天的牛排烧得不好,客人都抗议了。”  卷发女生才注意到刀叉摆放位置不对,有些尴尬地竖着摆在了两边。  女生恨恨地看了任逸飞一眼,任逸飞低头吃饭。他吃饭不急不慌,但是表情特别陶醉,让人看着就充满了食欲。  就算是很不喜欢他的卷发女生一瞬间都产生了怀疑:难道桌子上的中餐特别好吃,她应该选中餐?  “真是狡猾。”只有同样混娱乐圈的人发现了端倪,这个人是在表演,他在用食物吸引直播间的人留下来。  没有人会对食物产生恶念,如果观众被勾起食欲,他们会忘记何昭明这个人的种种黑料,而把注意力转移到食物上。  对了!这个节目可是解谜和人气二合一的节目。短时间无法成为破案高手,但是凭借直播人气,还是能让自己留更长的时间。  就算走不到最后,留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获得了关注度,那就是赚到。  娱乐圈人士看任逸飞的眼神带上了深意:学到了!到底曾有迷妹万千,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哦,这个栗子鸡汤炖得特别软烂,上面的软骨一吸就化,鸡肉一点都不柴,多汁而味美。请务必替我感谢一下大厨。”这个演员拉住服务员,头扬起四十五度,让最耐看的侧脸出现在镜头里。  “我倒觉得这道浓汤鲍鱼好吃,鲍鱼肉爽滑弹牙,下面的菌干咸鲜嫩滑,国宴水准。”那个偶像手捧汤碗,露出让粉丝尖叫的‘可爱猫猫表情’。  长桌突然变身美食直播间,夸赞声此起彼伏,一个个现场演绎‘沉醉在美味的海洋里’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不太了解娱乐圈人士的素人们尬得脚趾头都蜷缩起来,手臂上寒毛起立。  始作俑者任逸飞看了一会儿,忽然从后面餐车里拿了一个餐盖来,盖住食物,掀开,又盖住,又掀开。  “你在干什么?”卷发女生一直注意他,这时候就忍不住问了。  任逸飞皱着眉,认认真真掀餐盖,嘴里念叨着:“怎么没金光呢?怎么就没金光呢?金光去哪儿了?”  长桌上夸张的赞美声戛然而止。  众人:……损不损啊你?第267章 娱乐时代(3)  这一顿饭只有任逸飞一个人吃高兴了。  演艺圈的人一看到饭菜就想起了‘金光’,非演艺圈的人能憋住笑就用光了所有力气:万万没想到,面临的第一个考验居然是忍住别笑。  半个小时用餐时间一到,服务员手脚利落地端走餐盘、清理桌面,那个声音再一次出现。  “午餐后有半个小时的午休时间,或许你们可以回房间一趟。那里除了你们的私人物品,还有一张信封。信封里,有你们要完成的第一个任务。请务必在晚餐前完成这个任务。预祝,一切顺利。”  六十三号房间并不在六楼,而在第三楼,任逸飞直接走楼梯。他腿长,一次两个台阶,一会儿就到了。  走过一条铺设着华丽地毯的走廊,在华丽的壁灯下辨认房间号,任逸飞有一刻以为自己穿越去了二十世纪。  这个走廊的风格非常复古,两边还挂着人物油画像。  虽然使用了十分古典的多层覆盖式画法,但这些油画的绘画对象都穿着现代装束,他们并不都是西装革履,甚至能看到戴着灰色帽子坐在桥洞下的流浪汉。  任逸飞一幅一幅看了很久。  “这些画总不会无缘无故挂在这里,说不定会在以后成为线索。”他和直播小苍蝇说,并且开了六十三号的门。  不大的单人间,一进去是衣柜和浴室,然后是迷你茶水间和小客厅,之后是床和床头柜。  东西都很现代,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大概就是装修的风格,用了很多海洋元素,房间里甚至有船舵装饰。  “似乎是地中海风格。”他对着镜头介绍这个房间的情况,然后站到船舵装饰前,用了一种低沉的男中音说着极为中二的台词,“吾等前方,是星辰大海!……哈哈哈哈哈,这里这里,看,窗外风景不错。”  窗外是一片修剪整齐的花园,跳过那些松柏,远处就是大海,风景极好。就算不奔着侦探主题活动,来这边看看海也很不错。  “风景贼好,然而目前重中之重当然还是任务。”任逸飞自言自语,他转身走向铺好的床,床头柜上有一个小藤篮,篮子里有一个手机,一块手表和一封信,信里大概就是线索。  “玫瑰街金珀小区b栋606?”他将卡片展示给大家,“看起来像是门牌号。”  他看看手表,吃完饭到现在,也就是十多分钟。  “既然主办方说了是半个小时午休,那就肯定是半个小时午休,这会儿下去也没什么用。这点时间要么用来休息,要么用来洗个澡。我感觉身上有一股汗味,所以选择二。”  他的解释让直播屏幕前的观众有些惊讶,因为他说的完全正确。城堡下面的门已经关上,不到时间不会开门。有心急跑下去的人,这会儿都还蹲在客厅沙发上等着开门。  “奇怪,他怎么知道我们想问什么?”  明明是单行道的直播,但是看任逸飞的样子,就好像他们是在进行有互动的直播,让人感官良好。  之前已经说了,这个游戏不仅仅是考验一个人的破案能力,还考验一个人的娱乐价值,具化到现实里就是人气,就是关注度。  所以,比起完全不知道如何和观众互动,并且很有羞耻感的素人,演艺圈的人在这方面有些优势。他们知道如何调动观众的兴趣,也知道观众想看到什么。  正如任逸飞所想,外界关注这次活动的人看得最多的依旧是娱乐圈这些人的直播频道。素人长得好看专业性也很强,但就是……不有趣,有点儿无聊,让人昏昏欲睡。还有人完全没有互动。  他们知道那边的参与者无法和这里的观众互动,但是再怎么说,你稍微开口说说话,是吧,不要搞得他们像是看一出完全不懂的默剧。  至于何昭明呢,这个人自带话题,讨厌他的人的确非常多,但是看的人,居然也很多。  “我是在看他什么时候被淘汰。”  “我是觉得这人太嘴贱,等着看他被打脸。”  观看者为自己找理由。他们不太想承认自己看他的直播间看得津津有味。  这些实时信息被主办方收集起来,作为调整方案的依据。  “要不要压一压?这个人有点脱离我们预期。”他们一个团队都在研究排位。排位是他们内部搞出来的,综合考虑关注度、话题度、观众好感度等要素,实时监控,实时调整。  “现在还不用,这个人名声不好,从之前的记录看,本人没什么特别的才能,唱跳都是一般,所靠的不过是一张脸。然而对这张脸,观众已经没有新鲜感,所以他走不远。”  对于这个计划外的小棋子,大多数人的看法是不用理会,小卒子罢了。 第281章 “我们这里的隐私保护做得很好的,隔着树墙看不到对面,附近也没有高楼。”刘负责人再一次说着他们小区的好处。  任逸飞看了他一眼:“倒也未必。”  看过房间之后,他们就离开了这里,因为刘负责人说,最多可以待十分钟,免得刺激到这家人。嗯,这会儿才有‘这是一场侦探游戏’的既视感。  “小区有人玩无人机吗?”  刘负责人摇摇头:“我们小区规定不可以玩这个。”  “也是为了保护隐私?”  “对。”  刘负责人一路送任逸飞到门口,要把他送出小区。任逸飞已经看到小区门口到达的那些选手,他们都伸着脖子往里面看。  “最后一个问题。”任逸飞转头看向刘负责人,“你们小区最近是不是在检查和维修电路。”  “你怎么知道?”刘负责人脱口而出。  这么一来,任逸飞心里就有数了。这个案子并不难,若是放到现实里,几天内就会被破解,否则就是小看了人民警察。  “我可以找相关的人了解情况吗?”任逸飞想要见见几个小区工作人员。  刘负责人露出为难的神色:“没有警方的协助,这个……”  “我明白了。”游戏提供的线索有限,剩下的还请选手自己努力。  任逸飞在一群玩家复杂的视线中走出小区,第二批选手进来了。刘负责人要带着他们再走一次刚刚走过的路,再说一次之前说过的话。  这年头npc也不容易,一个下午得来回好几趟。  幸好这次是群体服务,要是一个个来,刘负责人一天就能减肥十斤。  “来得早还是有好处,专人服务。”任逸飞笑眯眯地和直播那头的观众说话,“刚刚走了一路,我想大部分人都已经和我一样,猜出了凶手是谁。”  他回头看了小区一眼:“符合条件的,只有那一个人。看来今晚不会有太多人淘汰。”  此时的直播间。  “……同志们,你们都知道谁是凶手了?是我漏看了什么吗?怎么完全没有头绪呢?”这个观众恨不得倒回去再看一次了,就走了一路,怎么就看出来谁是凶手了?  “完全不知道,拉低了大家的平均智商,深感抱歉。”  “我大概有点想法,不过不确定。”  从小区门口进来,到出去,一路走马观花,观众的视角全在任逸飞的身上。虽然通过他的问题得到了很多线索,可是这些线索都是一个一个的,还没法连成串。  “是在故弄玄虚吧?我看他就是随便说说。那么短的时间就能找到凶手?真以为自己是侦探呢?”  “可是看他的样子,倒是胸有成竹的。”  案件吸引着观众,让他们又一不小心忘记了任逸飞身上的‘黑’,直播间居然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案情,所有出场的人物都被怀疑了一个遍,连女主人都有人怀疑她是自导自演。  一些本来只是随便看看的人也留在了直播间,虽然他们讨厌任逸飞,可是更想知道故事的答案——任逸飞是不是真的已经知道谁是凶手?  直播镜头里的任逸飞却一句话也不提案情了,他给观众们介绍这边的风景,一些有趣的特殊的建筑,还有一些看起来很有趣的npc。  从别墅到小区的路线图全在他的脑子里,任逸飞一路慢悠悠,走走停停,终于在晚饭前赶到了别墅。  选手们陆续回来,在长桌两边坐下。没有人说话,更没人讨论之前的案件。  到五点半的时候,大部分选手都已经回来,他们似乎租用了街面上的自行车一路赶回来的。  五点半,大门关闭,室内水晶吊灯亮起。  “恭喜各位,顺利在晚饭前回到这里,现在……”那个声音再一次出现,“请把你们的答案写在桌面上。谁是小区连环失窃案的真凶?”第269章 娱乐时代(5)  每个人的桌面上都出现了一个方框,让他们写字。  任逸飞以手为笔,在方框内写下自己认为的凶手。  不去看背后的什么故事或隐情,单纯从逻辑角度看,凶手是一个了解这些屋子具体情况的人,包括且不限于里面的人口、具体上下班时间。  其实他第一时间是想到对这件事了解颇深的刘负责人。  但是回头一想,应该不可能,让凶手给他们介绍案情,这操作太骚,放在侦探小说里就是鼎鼎有名的‘诡叙类推理’,不像是考验推理能力,更像是刻意用诡计迷惑选手,误导性太强。  所谓‘诡叙类推理’,一个有名的例子就是把本该是旁观者和记录者的第一人称的主角,设计成凶手,叙述中就充满了误导性,给出很多错误的线索。  如果刘负责人是凶手,这次大半选手都会被淘汰,节目就没有可看性了。  而且,就刘负责人这种看到人就要打招呼的习惯,他若是凶手,会很容易被小区里的人注意到,进而暴露。  所以,可以将嫌疑人的范围缩减在‘门口保安’、‘清洁工’、‘电路维修工’上。修剪草坪的工人因为活动的主要范围是公共草坪,所以排除嫌疑。  这个时候,就需要考虑到第二个因素——工具。  小偷需要爬上二楼,破窗而入。二楼不矮,旁边没有借力的地方,势必要使用一些工具。他作案需要携带工具,作案结束要收回工具,那么,工具放在哪儿?  清洁工可以把工具放在垃圾车里,维修工可以把工具放在工具箱里,保安就没有这样的条件了,这时候就能排除掉保安。  这两个人的条件差不多,都有机会观察别墅里的人的动静,可以携带工具,并且可以穿行于各个别墅而不被人怀疑。  这个时候依旧使用排除法。  从刘负责人给的线索看,作案人的目标和路线都非常明确,从二楼上去,直冲主人卧室,窃取保险箱里的珍贵物品。  这里就有个前提条件,这个作案人必须知道主人房在哪儿。但是,老实说,虽然刘负责人说有二十四种内部划分模式,但从外面看过去,其实分不出哪间才是主人房。  一直在地面活动的清洁工想要快速规划出直冲主人房的路,不是很容易。维修工却可以做到。  这个小区都是三层别墅,且相互之间用高大乔木遮挡,还不允许无人机飞行。那么,有机会从高处看到别墅二三层情况的,只有偶尔需要爬上电线杆的电路维修工。  任逸飞站在三楼主人房看出去,树冠之上,除了天空就是一条条电线和电线杆。如果有人正在电线杆上,他是可以看到这边的情况的。  “电路维修工。”他将这几个字写下,点击确认。  一分钟后,方框消失,那个声音再一次出现:“看来关于凶手是谁,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看法。嗯,先用晚餐吧,一会儿你们就知道谁是正确的,谁是错误的。”  中午的时候是分辨完正确和错误的才开始吃饭,这会儿是吃了饭才分对错么?这个活动竟然这么有人情味?  任逸飞觉得有些奇怪,他不知道主办方在搞什么鬼,但目前只能遵从这些安排。  这时候服务员们已经推着餐车出来,烤龙虾,蒸面点,锅包肉……各种很少出现在一个场合的菜肴被端上来,摆在选手们面前。  任逸飞多看了两眼:这一批的工作人员,似乎和中午的不是同一批。  服务员又送上热毛巾、餐具和饮料,有些人是冒泡的酒液,有些人是鲜榨的果汁。任逸飞的面前是一杯金琥珀色的气泡酒,边缘有青柠檬片作为摆设。  他拿起来,刚喝了一口,就看到对面拿果汁的人突然睁大眼睛,手里果汁掉落在桌子上,一只手掐着自己脖子,呼吸急促,脸燥红,之后开始干呕,手指抽搐,紧接着‘啪’一声脸朝下砸在餐盘上,失去意识。  任逸飞转头把嘴里的酒直接吐在擦手巾上。  “你……”这个人旁边就是那个卷发女生,她吓了一跳,手里的杯子落在桌子上,“你怎么了?”  ‘砰砰砰’,连着三声,又有三个人趴在了桌面上,这下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他们的脸上惊恐和疑惑交错,完全不能冷静享用晚餐了。  然而那个人身后的服务员却像是早有准备,直接拉起这个人,扛着他手脚利落地离开了。而这人身前所有食物,还有餐具,也都被拿走。  “呵呵,”那个声音出现了,“不要紧张,他们只是吃了短时起效的迷药。作为失败的代价。”  “真、真的吗?”选手们干干笑着,语气里有很多不确定。  任逸飞不吭声,他的额头冒出薄汗。  恕他见识短浅,这种一分钟内连续出现呼吸急促、恶心呕吐、脸部泛红的症状的,他只能想到一种毒药——氰化物。  迅速、凶狠、必死。  空气中食物气息混杂着,他没有嗅到苦杏仁味。  任逸飞又用眼角余光扫过那些服务员,这些人有高有矮,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他还看到别人吃了一半的羊排,那人一点事都没有。  究竟是他想太多,还是出现了什么之前没有的变故?  “哈哈哈哈,只有解题失败的人才会昏迷,如果对自己有足够信心,可以放开手去享用这顿大餐。”那个声音响起在安静的长桌上。  “还是,你们怕了?”  这个激将法可是够明显的,只是如今他们手里什么都没有,想要吃东西只能在这里,生死也全掌握在别人手里,并没有拒绝的权力。  这种情况下,除了听从,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现场没有人动,都在等着第一个动手的人。任逸飞拿起叉子,一叉子扎入小块的煎牛排上。  金属叉子插入厚实肉排的声音吸引了许多目光。他拿起叉子,慢慢往嘴里送,其他的选手竟然紧张得吞了一口唾沫。  如果是氰化物,他刚刚沾唇的那点酒水就足够致命,但无事发生。而且,任逸飞对自己的判断有十足的信心。  除非他们非要搞‘诡叙’这一套骚的。  他对着直播镜头露出一个笑,接着张嘴咬下肉排。  二点五厘米的厚实牛排,用黄油煎到五分熟,然后切块。两边的肉煎到变褐色,肉收了汁,里面却还带着点血红蛋白的红,一口咬下,细嫩的牛肉在唇齿间翻滚,似乎能尝出淡淡奶脂香味。  其他的选手都盯着他,看他吃完一块牛排,又叉起第二块,仿佛还吃上瘾了。  “脂肪比例恰到好处。脂肪比例太高的牛排吃起来奶香更足,但是失去了一点儿嚼劲,这样的就刚刚好。牛排上只撒了一点点海盐和黑胡椒碎,吃起来只有浓郁的肉香。这种牛肉本身就很好吃,不需要太多浓郁的香料去提升风味。”  他像个合格的美食主播,吃完还要说一说餐后感想。没被直播镜头扫到的后脖子布满汗水,但出现在镜头里的他的脸,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娱乐’味道。  作为一个合格的‘娱乐人’,最不该的事情就是让观众看到所谓‘努力’和‘惊险’的过程。  虽然这边情况复杂,但不必连累观看者也彻夜难眠。  只是任逸飞的想法没有完全成功。他没事后,又有几个选手开始食用桌面上的食物,结果,又一个人倒下。  “我选择的人是电路维修工。”任逸飞‘自言自语’,“运气不错,猜对了。”  说着,他又叉了一块牛排送入口中,长桌上几个选手的脸瞬间白了,他们放下手里的东西。  这一顿饭是在气氛极其低迷的情况下吃完的,吃了晚饭的人被要求回到房间,而没有吃饭的人被请去了另一边,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任逸飞甚至看到有人偷偷藏起了餐刀和餐叉。  只要速度足够快,餐具也是能杀人的。如果在酒水里泡一泡,效果可能更好。  选手们都有些不安,他们不是傻瓜,甚至算得上聪明人,所以不会轻易相信官方的话。  什么快速起效的安眠药?  他们不知道有哪种麻醉类药物会让人呼吸急促面色绯红。 第283章 很多观众表示了赞同。  单单看这两日的二十四小时直播,何昭明实在不像是那种人,他确实有点儿嚣张嘴贱,但并不低俗下作。比起外面的一堆说法,他们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  当然,也有人还是看不惯,眼看着他的直播间又热热闹闹吵起来,另一波人大喝一声:“都安静!嘘——吃播开始了!”  “吃播?”打架的双方都停住了,“谁?”  别墅里。  任逸飞本来是想苦大仇深地补充体力,但是烤得油滋滋金灿灿的蜜炙猪排一入口……‘苦大仇深是什么?我要吃光这一盘,谁也不许拦着我!’  小时候被限制吃甜,长大了甜味就成了执念,仿佛获得了甜就获得了饮食的自由,所以任逸飞是个不折不扣的甜食控,不但甜点,甜味的菜肴他也不能抵挡。  “好像是选用的梅花猪排,肥瘦适宜,咬下去肉汁在口腔四溅。”他陶醉了一会儿,还不忘拿手里的小刀切割。  “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在一大早吃肉类食物。”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又狠狠吃了一块猪肉排,导致这句话毫无说服力。  不过他吃饭的时候是真的香,自然而然流露一种‘真好吃啊,真幸福啊’的味道,极其下饭。  所以才有不明所以的人被他吃饭的样子吸引,视之为‘吃播’。  并且还真有吃播模仿他,然而这样的神态一旦被模仿,就会流于痕迹。  一顿早餐吃了个八分饱,任逸飞用毛巾挡脸打了个小小的饱嗝,他一只手揉揉肚子,一只手打开了信封。  “唔。”瞬间明白了其他人那种反胃的感受。  “别看别看,小朋友不要看。”任逸飞用手挡着照片,不让直播镜头看到,“少儿不宜,十八禁。”  照片上真的是受害者的照片,非常非常真实,以至于本能地生出了物伤其类的幻疼。  太疼了。  这是一张烫伤十分严重的脸,二级……不,至少是三级烫伤,皮肤都要脱落了。但是最恐怖的是,这个尸体只有脸部有严重又新鲜的烫伤,身上一点没有。  他穿着一套粉蓝色小熊睡衣,脖子上戴着一条细链子,从脖子和手的皮肤状态看,不超过三十岁。  另外,任逸飞还发现他后脖子两侧有青色的掐痕,就好像……有人用极大的力气摁着死者的脑袋往滚烫的热水里按。  脸部烫伤太过严重,看不出是不是窒息死亡的,只是看脖子上的掐痕,那时候死者应该还活着,并且挣扎得很厉害。  他的脸先接触到滚烫的水,皮肤上瞬间红肿、出现严重烫伤,并且会起泡,甚至那些皮肤会脱落。  这张脸上,眼皮都起了烫伤,皮肤脱落,眼睛红肿。但是最严重的是呼吸口,也就是鼻子和嘴巴。  滚烫的水随着急促的呼吸进入呼吸道,以至于口腔、鼻腔、喉咙、支气管等等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出现严重烫伤。  他不是死于烫伤,而是死于……沸水溺毙。  “美好的一天,从早餐开始。”长桌上,不受欢迎的声音又出现了,选手们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皱起眉头,但是这不妨碍这个声音的主人保持好心情。  “早餐已经结束了,大家也再一次精神焕发,可以开始新的旅程了。”  选手们都用一张死鱼眼对着声音来源:精神焕发?  声音主人仿佛没看见众人脸上的怨念,还在自顾自说:“今天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去解开谜题,时间非常充裕。  “今天的任务依旧是找出这个案件的凶手,至于案件是在哪儿发生的,大家可以努力找找线索。侦探小镇那么小,找一圈就知道了。”  这话倒是有点整蛊综艺折磨嘉宾的味道了,甚至让人一下子忘记了昨日倒下的选手,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太多,这就是一个普通综艺。  “诶,导演?还是什么?哎,算了,我就喊导演吧。”任逸飞的声音突然高起来,仿佛真是在综艺里和导演没大没小,“导演,淘汰者去哪儿了?”  餐厅安静了,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半晌,那个带着邪气的声音再次出现:“你可以猜一猜。”  “让我猜啊,我猜……”他拖着长音,眼睛看过其他人。这些人都紧紧盯着他,似乎有话要说,只是话语含在嘴里,憋成脸上的汗。  “我猜,他们还活着。”任逸飞小心试探,却还要装出不经意的模样。  安静的餐厅,听到了谁咽下口水的声音,他们都在等着回答,呼吸都放慢了,生怕吵到耳朵妨碍他们听取答案。  任逸飞维持脸上的微笑,眼睛一眨不眨。  “你猜得对。”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声音终于出现。  这个答案一来,选手们紧绷的神经一下松开,虽然他们也不确定这句话是真是假,就当是真的吧。  “有些还活着。”下一秒那个声音就来了一句补充,选手们的心再一次提起,并且提得更高了。  “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谢谢。”任逸飞依旧笑着,好像他就是随口一问,对方也是随口一答。  “晚饭前,找到凶手,预祝一切顺利。”  选手们低着头开始在照片上找线索,这一个个的,心态似乎有点崩。  任逸飞也拿着照片,只是一只手捏着直播小苍蝇:“不要乱看,就看我脸好了,照片太凶了,你们把持不住。……什么?别人都允许看?别人能和我比?我,这么好看一男的,看看不吃亏。”  其他选手差点没被他气乐,这一个个都忧心忡忡,怎么他的画风就是如此不同?自己一个人就能对着直播镜头演出对手戏的效果。  “这就是艺人啊。”素人感慨,心不是一般的大。  “别,我们艺人挺正常的。”娱乐圈的各位挥挥手表示不背这个锅。  其实这么一插科打诨,现场气氛就稍微舒缓了。那几个不说话的人都看着任逸飞,眼带深意:昨天他也是这么胡乱说一通,就把气氛缓解了,这绝不是什么偶然。  “嗨,走了走了,时间不等人,我们多休息一秒,凶手就要逍遥法外一秒。”任逸飞站起来往外走。  “不找找线索再走?”有选手叫住他。  “我去问人,不然干坐着?线索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任逸飞边走边摇手,头也不回。  几个选手听了,觉得有理,也跑出去,准备去问问npc们。  回头一看那几个选手居然围住了清晨扫大街的npc,任逸飞忍不住捂住了脸:“选手们,挺单纯。”  他放下手,忍不住和直播镜头说:“答应我,第一,要做一个善于观察的人,第二要做一个善用工具的现代人。”  说罢,他拿出手机,手指划拉到‘张警官’这个通讯号码上,点击通话,现场示范如何善用工具:“喂,张警官,我是受人之托协助你的一个侦探助理。”  “什么案子?”那边的张警官粗声粗气地问,并有隐隐的不耐烦。这若是游戏,任逸飞已经听到好感度-1、-1的声音。  “哦,就是青年设计师热水窒息的案子啊。”任逸飞捏着信封,他一看到死者脖子上的细链子就想起来了,走廊的油画里就有这样一个人,一个拿着奖章的青年设计师。  那头沉默了好久,才道:“这件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谁告诉你的?算了,我正好要过去,你也一起去。你到了现场,不可以说话,不可以碰里面的东西。”  “好的!”任逸飞立马应下,不给他一点反悔的机会。  张警官报给他一个地址,并且要求他十五分钟内就要到场。任逸飞压根连这个地方在哪儿也不知道,这还要十五分钟内到场……  “嗯?”他盯上了扫地阿姨那辆电动垃圾车。  这个车子好像是两人座啊。  此时的选手们还缠着清扫的阿姨,他们试图说服她,带他们去附近发生命案的地方。但是阿姨表示自己不知道,并且觉得晦气。  “这种事你们要找警察的嘛,连个地方都不知道,我要怎么去啊?”  选手们差点哭了,他们也打给了警察,但是说完就被挂断,没有触发关键剧情点,对方理都不带理的。  哎,要怎么办呢?  “阿姨,救人一命深造七级浮屠啊!”任逸飞跑过来,伸手扫开其他还不死心问线索的选手。  “什、什么?”阿姨有点儿懵,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跑错了片场。  “阿姨,我朋友和我闹矛盾,说我不立刻过去,就死给我看。他在xx路xx楼xx号。一死两尸呀阿姨!”任逸飞张口就来,脸上还特别应景的出现了惊慌的表情。  “怎么就一死两尸了?怀孕了?”被撇开的选手下意识问了一句。  任逸飞转过头,幽幽道:“他死了,我就不活了,所以是一死两尸。”  “……咳,那是真的要赶过去了。”阿姨努力接话,并且试图理解这个时代年轻人的脑回路,“那我们快走吧,救你朋友去。”  看来只要有具体地址,阿姨的辅助功能还是很容易触发的。  任逸飞二话不说坐到了位置上:“谢谢阿姨。”  人命关天,阿姨一踩油门,电动三轮车直接跑出了燃油三轮车的动静,一眨眼就跑了老远,给后面的人留下拐角处一截车屁股。  剩下的选手如梦方醒:“他一定知道地址,快追!”第272章 娱乐时代(8)  任逸飞坐在垃圾车上悠闲地晃着脑袋,一群选手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贡献出了一个月的运动量,阿姨只管风驰电掣,其余什么都不管。  好些个直播间都在看热闹,大家一起嘻嘻哈哈,直到垃圾车到了目的地才停下。  任逸飞一看手表,已过了十分钟。  他跳下垃圾车:“阿姨,大恩不言谢,我这就去救人了。”  阿姨知道他在鬼扯,但做戏做全,她还是笑着点点头:“快去咯,好好劝劝人家,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好嘞。”任逸飞告别了阿姨就冲进了大楼里。  楼里自然没有要寻死的朋友,倒是有一个看不出喜怒的张警官。他带着几个警察守在门口,门口挂了丝带设了护栏,普通人不许进入。  任逸飞一过去就自我介绍:“张警官,我是何昭明,新来的侦探助理。”  张警官看看他,点点头:“把鞋套、口罩、手套都戴上,待会儿看到任何东西都不要尖叫,打扰我。”  任逸飞自然点头说好。  于是他们两个都穿戴了整齐,走进这个居所。  “嗯?”刚一进去,任逸飞的眼睛就睁大了,“这里……”  这个房间的布局很有意思,所有的东西都比正常的要矮上一截,并且房间和房间之间没有高低阻断,是坐着轮椅的人也可以正常行走的无障碍通道。  “这个设计师是不是……身体不太方便?”任逸飞问。  “嗯。”  这是一层一间的大屋子,约莫两百平,就住了田设计师一人。这些是张警官随口和任逸飞说的,估计也是他这个npc的职责所在。  任逸飞仔细观察他,发现张警官脸上一派认真。他与之前送他来的清洁工阿姨一样,似乎并不知道其他选手的处境,只是在执行自己的任务。  有了这样的判断后,任逸飞将注意力再次转回到案件本身上。 第285章 “张警官,可以把三个嫌疑人都找来吗?”  “不是说了吗?这件事……”张警官皱起眉头要拒绝。  任逸飞抬起手:“如果我说我已经知道是谁做的呢?难道张警官不想快点破案?”  张警官:“……”年轻人你不按套路走啊。  如果这不是一个游戏,而是真实的,张警官当然会想快点破案,可这不是游戏么?  “如果不能决定,或许你可以问问?出了事儿我负责。”  任逸飞只是试试,只要主办方打不死他,他就要一点一点试出这个活动的底线。所以他并没有抱着成功的期望,但是张警官离开了几分钟再回来,却说:“可以。”  “咦?”任逸飞意外极了。  没有多久,三个嫌疑人一一到场,他们站在客厅里,房间的大门开着,外面的选手们伸长脖子往里看。  “请退后,去下一层的楼梯。”警员来赶其他选手,并且关上门。  现场找犯人可以,成果共享?不能的。  “人到齐了,说吧。”张警官有些不耐烦道。  “咳,”任逸飞将手里的电梯监控视频放下,“我们先来捋一捋事情经过。”  他看了表情不一的三人一眼,盯住前男友:“从电梯的监控看,身为死者男友的你是昨天早上九点二十三过来,九点四十离开,对吗?”  前男友点点头,表情沉痛:“如果我知道这就是永别,当时就不会和他拌嘴了。”  任逸飞又看向助理:“下午一点三十七分,你提着很多东西出现在电梯里,那是你给死者带的食材和生活用品。一点五十二,你从电梯出来,还带走了死者的生活垃圾。”  助理眼睛有些红:“我每天都是差不多时间过来,这次也和往常一样。”  “那会儿小时工已经在了吧?”  “在,她正在打扫卫生。”助理说。  至于死者的父亲,任逸飞目光一转过去,这个中年人就开始嚎:“你可一定要抓住凶手啊!让他赔钱!”  “你是两点五十来的,三点零七离开。小时工比你晚了两分钟。”  “对对。”死者父亲忙不迭地点头。  “他们都有离开的证明。”张警官说。  “准确地说,是白天都有离开证明。可是谁有他们晚上离开的证明?”任逸飞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个黑板来敲,“死者的死亡时间是昨晚十二点左右。你们谁有不在场证明?说说看?”  三个嫌疑人都沉默了,他们用行动说明了,他们没有不在场证明。  “凶手应该是通过紧急通道爬到第十二层的,紧急通道长久没人行走,积了一层灰,或许那里已经留下了清晰的鞋印。”  任逸飞看着三人表情,但他们都还算平静,看来凶手不是毫无准备过来,他可能做了伪装,从头到脚都不是日常装束。  “昨天十二点前,凶手通过楼梯来到死者门前,死者给他开了门。当时已经很晚了,死者换好了睡衣,但他还没有睡,而是正在绘制下一场秀需要的设计草稿。  “凶手不知道说了什么,安抚了死者,然后他就帮忙清洗洗碗槽里的碗筷。水龙头的热水功能却出现了故障,他不得不选择烧热水洗碗。”  “但是,”任逸飞敲敲黑板,“凶手过来,当然不是为了给死者洗碗,他一开始就带着杀人的目的。否则,谁会愿意没事爬十二层?”  三个嫌疑人表情微微变化。  “洗碗的时候,或许凶手还在试探死者,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但死者激怒了凶手,于是凶手为死者准备了滚烫的热水,足够将皮肤融化。死者的男友,你,”任逸飞突然点了一个人,“死者说了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众人看到了沙发上脸色有点发白的死者前男友。  前男友的冷汗落下来:“你、你在说什么?”  “死者是在说,他为新欢准备的秀场?还是类似好聚好散的话?”任逸飞追问。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前男友的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演技一流。  任逸飞微微一笑:“或许你不知道,今天是小时工上门的日子。也对,你来的时候是早上,估计没想到吧。小时工负责清扫整间屋子,包括厕所。”  前男友脸一白。  “尽职尽责的小时工连马桶和马桶遥控器都擦得干干净净的。你之前留下的指纹,其他人的指纹,全部都擦得干干净净了。她还好心地在马桶里撒了一点杀菌清洁剂,然后,放下马桶盖。”  任逸飞语调一转:“你在上厕所的时候一定没有注意到,打开的马桶里有淡淡清洁剂的味道,更没有注意到,干干净净的遥控器上,一个指纹都没有,直到,你留下指纹。”  前男友呼吸急促,他低着头,不敢看任逸飞的眼睛。  “你早上来过,在这个房间的很多地方留下了指纹。所以,你并不在意自己留下更多指纹,也就没有注意这种小细节。”任逸飞眯起眼,“三个嫌疑人里,似乎只有你完全不知道今天是小时工来的日子。”  “另外,这个房间里有两个厕所,一个在外面,从厨房走过去也近,一个在主卧里面。如果杀人者是助理,他不必去主卧里的厕所。当然,我判断的依据并不只有这个。”  任逸飞看向主卧的方向:“死者新寻的模特儿的照片,被放在一堆设计稿的上面,歪歪丢在那儿,似乎被捏皱了。可是,助理和这个模特儿有什么仇呢?”  任逸飞收起了小黑板,给它重新挂在墙上,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微笑问:“前男友同学,你说凶手不是你。那么,早上就离开的你,是怎么在小时工擦干净的遥控器上留下你的指纹的呢?  “我很好奇。”  前男友低着头,沉默着。  就在众人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突然笑起来:“什么男朋友,他不过是把我当成一只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前男友猛地抬起头,眼含热泪:“我是认真的,而他却只是玩玩,我!”  “若这一束吊灯倾泻下来,或者我已不会存在,即使你不爱……”  忧伤的歌声忽然响起在这安静的房间,打了准备剖心的前男友一个措手不及,他满脸错愕,情绪读条被打断,差点想不起自己的台词。  众人顺着这突然出现的歌声看过去,就看到了一脸‘我懂’的任逸飞,还有他手里歌曲公放的手机。  “咳,我人工加个bgm,失恋神曲,特别衬气氛。”任逸飞回过神,发现大家都看着他,一脸无辜地默默把bgm关了,“你不喜欢?那我们换一首?”  前男友呆滞的脸上写满了‘你还是人吗’的控诉。  其他所有人:“……”  骚还是你骚。第274章 娱乐时代(10)  前男友已经不想再回忆自己是怎么用一种胃痛的表情,干巴巴说完所有的台词的。  编剧精心设计的台词已经没有了灵魂!  众人像是送瘟神一样送走了他,张警官如今看其他任何一个选手都觉得眉清目秀的,虽然蠢了点,还无趣了点。  “好无聊啊。”任逸飞抬头仰望刚刚待着的地方,一个早上还没过去,案子已经破解了,下午干什么呢?  “你们有什么好提议吗?”他问直播器,直播器显然无法给他答案,甚至直播前的观众也没法给他答案——他们都还沉浸在他破解案子的帅气表现里。  “他为什么想不开去做唱跳的偶像?”一个观众忍不住说,“这样的天赋,去做个综艺明星,倒是刚好合适。”  一群人都觉得他走错了道,误入歧途,不然做个综艺咖,虽然说起来不好听,可是好看啊,各种意义上的好看。  任逸飞还不知道自己的‘美貌’终于被人发现,他还在介绍路边野花。  道路两旁的草丛上不知道种的是什么花儿,白色极清丽的一朵,在细长枝叶的簇拥下亭亭玉立。  路上偶尔可以看到不知道是npc还是单纯请来扫地的工人,骑着小三轮垃圾车,偶尔停下扫扫落叶。  任逸飞走了许久,他发现这里就是一处无人的小镇,小镇的每一个建筑都可变化为杀人现场。  投入这样的人力物力,只为杀几个人么?他觉得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比如,投资这个活动的,和杀人的,或许不是一波人。  岛上有河道,河道边种了杨柳,无人修剪的柳条打到任逸飞的脸上,被他折了一截下来。  “好孩子可不能学我,这是错误示范,街边大妈大爷看到要骂的哦。”他一边说一边摇晃着柳条,不看身上衣服,倒像是古时候上街遛弯的浪荡子。  其实他倒是想往海边跑,就是过于明目张胆了点,一不小心扯动了幕后boss的神经就不好了。  这是三十日活动的第二日,剩下还有二十八日,他倒也不必着急。  中午十点,用餐之前,任逸飞回到别墅,这会儿别墅还有人,老神在在坐在沙发上,一点不担心自己阴沟翻船。  “听说你已经解了谜。”那人问他。  “嗯。”任逸飞坐下来,拿着手机翻来翻去,想要挖掘新功能。  “介意和我们说说吗?”这个人忽然朝着他抛出一个暧昧的笑,“我们的人气不如你,进度也不如,你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妨碍。不然只是说说故事,不说关键,有个心理准备就行。”  任逸飞放下手机,他看向这些人:“我敢说,你们敢信?”  这话真是……各有私心,谁还会真信?  “你们又不信,我白费那唇舌干嘛?何况……”任逸飞一只手托着脸,一只手敲着桌面,脸上依旧笑着,“我要是想说,你们爱听不听,我要是不想说,你不能逼。”  “何先生误会了,我们没有逼迫的意思。”那人又笑。  任逸飞嗤笑一声:“谁和你是‘我们’,招牌倒是响亮。你怎么不进我们娱乐圈?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简直是天赋异禀,不去娱乐圈浪费了你这么个人才。”  任逸飞说话慢悠悠的,语调绕啊绕,不听里头的意思,倒像是闲聊。  但是之前开口的人一阵没脸,心下也是暗唾:这何昭明,当着直播的面儿都这样不留余地,难怪有这么好的脸却这么不讨喜。  这人受了挫,其他人更不敢说话。然而这会儿任逸飞却自己开口说起来:“xxx街道xxx楼xxx号,死者是一个青年设计师,残疾,坐着轮椅,半夜十二点溺死在家中,脸部严重烫伤。  “他死的时候身上穿着睡衣,死在厨房,溺毙了他的水是洗碗槽里的水,且是另外烧开的滚水。嫌疑人有三人,助理,即将被辞退,前男友,刚分手,死者父亲,欠赌债。”  任逸飞看了他们一圈,缓缓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你不是?”之前被怼一脸的选手瞪圆了眼睛。  “我怎么了?我就不喜欢别人道德绑架,我想说就说,想不说就不说,你管天管地,还想管我说不说话?”  那个选手涨红了脸,倒是其他人回过神之后都和任逸飞道谢。  “不客气,一条绳上的蚂蚱。”任逸飞甩甩手,“案子倒是不难,细心观察就能找到线索。不管你们走的是社会派推理还是本格推理,都能找到突破口。”  “何先生加过‘推理大师’么?等级多少?”一个选手突然问。  “嗯?推理大师?”任逸飞脸上出现迷茫,那是什么?  “是推理爱好者中非常流行的一个软件,实名制。”  这人和任逸飞介绍:“软件把世界各地的案子编成小游戏,要求一定时间内破案,难度越高,积分越高。而玩家的积分越高,等级越高,解锁的案子也越多。我们很多人都是里面的会员。何先生不是么?”  “我不是啊。”任逸飞摊摊手,“我就是一普通的十八线偶像,要不是因为失业了又做不了需要专业技术的工种,我也不会来参加这个游戏。”  众人:……他如此坦诚,他们竟不知道应该从哪儿开始吐槽。  “那你推理挺厉害的。” 第287章 这个选手红着眼,不像是在哭,倒像是在愤怒:“我们是来参加侦探游戏的,不是来参加生存危机的!”  她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他们需要一个说法。至少应该知道,失败的下场是什么。  真是个聪明人,知道利用自己身上最大的优势——立场,用选手这个身份把大家都连接起来,再背靠直播那头的世界,形成可以和官方稍稍碰一碰的力量。  反正结果也不能更坏,何不冒险一试?  “第十一天,会有淘汰选手复活项目。已经被淘汰的人中,我们会根据他们的综合能力挑选出三个人,复活回到队伍中。”  这个声音没有正面回答他们的问题,反而说了一件看起来没什么联系的事情。  “还有复活赛?即是说……他们没事?”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但选手们却默认了,他们心上的石头被搬走了一块,连之前还不肯走的选手也主动走到服务员面前,她指着大门:“走吧,淘汰要去哪儿?”第276章 娱乐时代(12)  得到答案,选手安心离去,剩余人脸上也隐约有了笑容。只有任逸飞心里越沉,他确信已有一人死去,剩余人被囚禁在船舱。  不知道上面的人是否会通过各种暗示,让这些选手以为被囚禁绑架正是淘汰惩罚中的一个项目。又或者他们不掩饰自己的恶意,让淘汰后归来的选手抱着求生的决心在节目中厮杀。  这一切都未可知,甚至他也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人死去。  “说完了破解案件失败的人,现在公布大家的直播人气排名,由高到低,最后一人淘汰。”这时,那个声音说了今晚的又一个重头戏,人气淘汰制。  选手们刚刚放下的心再一次提起。  任逸飞用手指卷着半长不短的鬓角头发,平静地等待着最后的答案。  “第一名,张瑞星。”  人气第一是之前就小有名气的青年演员,完全不觉得意外。  素人的魅力还没有展示出来,他们在刑侦方面的专长会在之后慢慢吸引来更多观众,但是这会儿是初期,自带粉丝的人更占优势。  第二名、第三名一直到第五名,都是自带粉丝的娱乐圈人士,到了第六名,才有之前名不见经传的素人出来,是一个长相可甜可盐的姑娘,看样子就觉得十分爽利。  之后又陆陆续续出了几个素人,一直到第十三名,‘何昭明’的名字出现了。  任逸飞抬起头,对众人一笑。虽然他嘴贱,但是综艺感确实很好,能留住观众。而且本人的颜值、推理能力都不算差。  那个声音继续报名字,每报到一个,一个选手就松一口气,而剩下的人更加紧张。仿佛某种恶趣味,那个声音报名字的语速拉长了,选手们紧张的程度也加强了。  终于,三十八人的名字都报到了,只剩下最后一个。  那个人的双手攥成拳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终于,那个声音报到了他的名字,并且有服务员走出来,来到那个人的身后,并且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这个选手站起来,他看所有幸存者一眼,苦笑道:“我来之前,我的导师就说,像我这样无趣的性格,就算专业知识做得很好,也走不远。大家想要看到的根本不是专业的推理类节目,而是一个娱乐表演。”  说到表演的时候,他重点看了那几个娱乐圈的选手,包括任逸飞。  “是我过于天真,以为是凭实力过关。”  说罢,他转身离开,带着一种不被人欣赏的落寞气息。  “稍等一下哦。”  将离开的选手站住,他转过头,看到任逸飞斜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按着手机的一角在桌面上转。  他笑了一声,突然变了一个落寞表情,换了一种声音:“是我过于天真,以为是凭实力过关。真是抱歉啊,就是凭实力过关的,让你失望了,真不好意思。”  这个声音和将淘汰的选手一模一样,导致这整个对话都荒诞起来。  其他人忍不住地笑,这个时候已经不分娱乐圈的还是素人。  这个活动一开始就说了,既要专业性,又要娱乐性,否则干嘛挑他们这些长相还算不错的青年人?不是还有更多专业能力更强的人才么?  既然早就知道游戏规则,何必在这种时候说这些酸话?干脆离开还显得有风度一些。  同时大家对任逸飞的火爆脾气也有了新的认知,就这么个性格,不爽就怼,都不带犹豫的,而且快狠准,难怪素来风评不好。  这种性格在普通职场都会被说‘没有风度’、‘情商不够’,何况聚集着一堆人尖子的娱乐圈。  这个选手脸皮通红,半天憋不出话。  他只想临走前给自己挽一下尊,好显示他不是能力不足,而是不够富有娱乐性。结果一分钟都还没过去,这层遮羞布就被撕碎了。  当然,言辞上的确有些偏向,但是他都淘汰了,说一两句酸话也没什么吧?这种时候要是还和他计较,就太没有风度了。  万万没想到,还就有这种没风度的,穷寇亦追。  任逸飞随便他们看:“只要我不要道德,道德就绑架不了我。”  “这个声音模仿得太像了,你专门学过?”第一天还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卷发女生抛出了善意,“这么有用的技能,怎么以前都不展示?”  “以前也没有需要展示的机会啊。”任逸飞皱皱鼻子,鼻头上一点小痣也动起来,特别少年。  “嗯?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没有展示过?”任逸飞觉得奇怪了。  卷发女生尴尬地抓抓头发:“咳,我是你黑粉来着。不过真的接触过之后,好吧,言行无忌不是你的人设,你就是这样的。”  “转粉了?”他惊喜地坐直了身体。  “没有!”卷发女生大声说。  “哦。”任逸飞挺直的身板又一次软下去,没形象地挂在椅背上。虽然让人哭笑不得,偶尔还牙痒痒的,但也有人就喜欢这样的直率和真实。  案件淘汰四人,人气淘汰一人,剩下还有三十八个幸存者。  “这个……导演。”快要解散的时候,长桌上有人举起手,“晚饭后可以出去走走吗?”  经过一天的观察后,选手们也开始试探规则里模糊的点,看看是否可以利用。  “不可以。”那个声音回答,“五点半别墅落锁,八点之前所有人都要回到自己房间。如果违反规则,后果自负。”  “规则是八点一定要回到屋子,还是另外规定了晚饭后不能出现在别墅外?我之前看过规则,只有八点前必须回到房间里。不能离开别墅是潜规则吗?如果违反潜规则,会怎么样,直接淘汰。”这个选手还在试探。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不知道是默认了还是不想回答。  见他没有回应,选手们也就不再问话,他们已经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规则漏洞,八点之前回去房间,那么之前完全可以四处溜达一下,观察别墅内部情况,甚至是别墅外。  就算别墅在五点半就落锁了,可是要进别墅也不是只有走大门一个办法。  晚餐后他们再一次如昨晚散开,只是今晚选手的们心态普遍不错,在扶梯的平台相遇后,居然还说起了离开别墅夜探侦探小镇的事儿。  任逸飞想着带着枪的巡逻队,总觉得这个规则漏洞不是为选手准备的,而是为‘捕猎选手’准备的。  “何昭明出去吗?”看到他路过,一个选手顺嘴问了他的想法。  “我就算了,最近在调生理钟,会早点睡觉。”任逸飞打着哈欠走过围聚的人群。  但是其他更多人加入讨论,选手们不喜欢按着别人的思路来,他们很讨厌被动去接受信息。旺盛的探索欲和强烈的求真之心是这些人擅长推理破案的原因之一。  回到房间后,任逸飞迅速洗脸刷牙更换睡衣,然后躺到床上闭上眼:睡是不可能真的睡的,化成蝴蝶也要去探探究竟。  顺着昨天的路线,他很快找到停泊在岸边的游轮,并且找到了今天失败淘汰的五个人。  五个人全都在,昨天的五十六人也在,这一天没有减员。  他们五个的神态和四周其他淘汰者的神态并不相同,后者的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恐惧和痛苦,前者则多出一种希望。  看来,‘复活赛’这个关键信息他们没有告诉其他幸存者,五个人都隐瞒下来。  而且,对待扛着枪的‘恐怖分子们,五个人的态度也更加平和一些,似乎很容易就接受了这种处境和这种待遇。  “他们一定误会了,以为被绑架就是淘汰的一种流程。”任逸飞心想。  看五人组适应良好,白蝶默默离开了船舱,他要去别的地方看看,最好是有npc的。  别墅附近没有人员走动,巡逻队扛着枪走过。任逸飞去到后院,发现好几个房间的阳台门都开着,已经有选手通过阳台下去。  顺着这些残留的脚印的等痕迹,白蝶飞进了另一个小区,并且迎面走上来一队玩家组成的七人组,七个直播小苍蝇飞在头顶上。  “这里真的有npc?”选手们没注意落在一根树枝上的白蝶。  “肯定有,我在这里发现了一片生活区,做菜的洗衣的烧饭的。”这个玩家仔细辨认方向,夜晚的侦探小镇和白天的不一样,黑洞洞的巷子口仿佛随时都能有东西窜出来。  “可是没多少时间了。”  “先来踩点,具体的可以明天再来。……啊,这个巷子!”这个选手指着墙角三个石头垒起来的标志,“我担心自己忘记,特地做了这种‘记号’。”  白蝶立刻振动翅膀。  顺着巷子往里走,大约百米,一个小型生活区就出现了。巷子两边的路灯下有很多小摊子,上面放着品相普通的瓜果蔬菜。摊子边上有npc在讨价还价。  他还看到了二层楼挂出来的衣服,这些衣服挂在两边二楼之间的铁丝上,像一排不够规律的彩旗,窗户开着,一个npc看着电视并且哈哈大笑。  脱掉npc的设定,他们各自有属于自己的生活,门口挂着西装三件套的人可以是个穿背心的抠脚大汉,白日风情万种的人也能毫无形象抱着西瓜啃。  他突然有了一点私心,不太希望选手们进来,打搅这些人真正为自己而活的时间,但他们还是进来了。  小市场为之一静。  “嘟——”一个npc吹响了哨子,所有npc都吓一跳,二楼窗户纷纷关闭,一楼马路牙子上摆摊的各位也开始收拾东西。  “你们别紧张,我们只是来问一个问题。”选手们想要拦住他们。  ‘砰!’持枪的巡逻队到了,并且对天空开了一枪,“闯入者在哪儿?”第277章 娱乐时代(13)  因为枪支的威胁,七个选手完全没有反抗,他们被巡逻队带走,身上的直播手环解下来,直播小苍蝇也飞回到手环上。  直播停止了,选手们有些不安:“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里?”  “自然是该去的地方。”  “我不服!”一个选手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他在那里反驳,“规则上没有写夜晚不可以出去。”  “是的,但也没有写,夜晚可以出去。”巡逻队的人用绳子将他们绑起,“送到那边去。……真是麻烦死了。”  他说的‘那边’就是指船上。五花大绑的七人组都被送到了船上,当看到船上的情况,他们惊呆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所有之前被淘汰的选手都在这里(他们没有仔细数,也就没发现少了一人)。  黑暗的环境中,这些被淘汰的选手盘腿坐在地上,眼睛盯着那些放下来的幕布,神情认真,还一边记笔记。 第289章 这个选手的实力确实不错,如果没有人气拖累,他也会是一直留下的那个。  “堂堂正正?我不是一直堂堂正正么?”任逸飞本来不想搭理他,但是人家就是要上赶着。  他只得回应:“我赢得堂堂正正,你输得明明白白,有问题么?当然,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堂堂正正,那我不知道。”  “你是什么意思?”这个选手拍案而起。  “字面意思。”任逸飞是真的不想理他,一大早还没完全清醒呢。  这个选手眼睛转动:“不如我们来一场比赛?先比破案,再比人气,输者淘汰。”  任逸飞本来半眯的眼睛睁大了一些。  “你是在生气么?说起来,你应该感谢我们才对。”他懒懒地靠着桌子,一只手托着脸,声音里都带着没有睡醒的困意,“如果你没有被淘汰,也不能享受私底下被加强训练的福利。”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淘汰者们立刻转过头看他,表情写着‘你怎么会知道’?  任逸飞眉毛微挑,差点儿笑了:这些连表情管理都不会的人,几乎是把‘你说得对’写在脸上。  “我猜的,我猜对了,是吧。其实不难猜,了解过综艺活动的人都能想到。”  “活动方要搞淘汰者复活,就是为了增加游戏的对抗性和趣味性。那么,什么样的对抗游戏比较有看头?当然是势均力敌的。  “碾压虽然爽,但没什么意思。  “可是,被淘汰掉的选手,大部分都有着难以忽略的缺陷,要么是实力上的,要么是人气上的。怎么样才能在短期内提升他们的竞争力呢?”  这时其他的选手也从楼上下来,他们听到了任逸飞和淘汰者之间的对话。这些人走过来,在长桌边上坐下,没有开口打扰任逸飞。  这时候长桌边的选手隐隐分成了两个派别,久胜派和复活派。  “破案需要的素养不是十日就能养成的,拔苗助长都不能,所以主办方会走捷径。我猜测,他们给你们看过了很多很多的案例。脑子不够,题型凑,一个类型的题目练习多了,自然会懂解题的套路。  “换句话说,你们不需要懂做题,只要会背题就足够了。”  三个复活赛出来的选手又是大惊,因为他说得完全正确,他们这几天一直在进行题海战术。了解的案例越多,他们的胜算越大。  大部分案子都有规律,想要在这上面创新,不太容易。  任逸飞勾起嘴角,眼睛里却没有笑意:“另外,主办方还会提升你们的人气。因为被淘汰的人里还有很多是人气不足的。  “我猜猜,你们被淘汰的这段时间,一定也在直播,并且利用了淘汰者复活赛吸引了很多观众。”  “看着一个淘汰者慢慢厮杀出来,是很有趣的一件事,会让人不知不觉产生‘伙伴’的错觉,并且持续投入时间、精力、感情。  “这些观众会成为你们的忠实粉丝,因为他们投入的成本太大了,大到可以忍受大亏损,就像是被套牢的股票。”  任逸飞的表情越加微妙:“是不是觉得这个套路很眼熟?就是偶像训练营的套路。  “让观众从养成中得到乐趣,将关注变成生活习惯。镜头前观众所有因为你们产生的喜怒哀乐,都在主办方的控制内,被操纵而不自知。”  他转向那个挑衅的玩家:“你之前嫌弃这个活动的娱乐成分太高,但是自己成了既得利者,就不觉得娱乐性质太高了?”  任逸飞每说一句话,淘汰者们的脸色就僵硬一分,就好像身上的华美衣服被一件一件脱掉,露出下面真实但并不美丽的身体。  这人不像是娱乐圈的艺人,倒像是娱乐圈照妖镜,滤镜橡皮擦。  “不过,你们现在的人气还不稳定,观众随时可能会走。所以,为了凝固人气,你们还需要进行最后一个步骤——屠龙。也就是挑战优胜者,斩他下马,为自己捧冠。我就是那条龙,之一。”  所以这个选手一再挑衅,要引任逸飞答应对赌。因为任逸飞就是这个人选择要屠杀的‘龙’。  “你们……”他拖着长音,语气更加微妙,“是不是看过和研究过我们的直播视频?”  众人的直播间。  “草。”十几秒的寂静之后,一大早爬起来看直播的观众瞬间清醒了。  “这tm是什么脑子?他怎么什么都知道?要不是这个直播是二十四小时的,我还以为谁给他透题了。”  “有点儿帅啊,他是几号?我去他的直播间看看。”  “我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啊。这就是开小灶走后门啊。”  观众们被任逸飞的话语带着跑,他们一代入这些优胜者的立场,瞬间都要心梗了。  凭什么呀?  优秀是罪过吗?因为优秀就得给失败者让道?就得扶贫?  “我之前就想说了,我要看的是智力和魅力的对决,不是卖惨扶贫的综艺。我要是想看失败者的痛苦,去看新闻频道不是更好?主办方搞什么鬼?这操作太恶心人了。”  “楼上+1。”  他们之前乐呵呵的,是因为代入的是失败者逆袭的剧本。  但是如今‘不公平’这个概念被清晰地拉出来,他们代入的却是脚踏实地的实干者被手握资本力量的‘官方之子’碾压的剧本,这就有点儿不爽了。  说好的公平公正呢?  观众开始有逆反心。  “你们来的时候,一定在心里暗爽。这群人就是一直赢又有什么用,他们的命运早已注定,是活动方拿来垫脚的弃子。”  任逸飞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这张一向鲜明活泼的脸,第一次露出了攻击性。  他看着表情僵硬的挑衅者:“之前你是要找我挑战?上面强加的所谓‘命运剧本’里,我是不是失败者?”  挑衅的复活者没有吭声。  “好,我接受你的挑战,不管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不管他们给我安排的是什么样的剧本,我都会亲手撕碎,且等着。”  此时的直播间。  观众们突然发现‘何昭明’的五官非常精致,一旦表情冷下来,气质就会变得十分锋利。  这种锋利像刀子刺中他们的小心脏。  “啊啊啊啊啊,完全不能抵抗这种‘黑化’的魅力!”  “我忽然get到了他的美,那要笑不笑的邪气模样,还有这种面对不公和非正义还能迎难而上的气魄和勇气……简直了。对不住了各位,我要爬会儿墙。”  “有一说一,他是真好看,所以我走了。别想我。”  主办方给这三个复活者贴的标签之一就是‘美强惨’,然而任逸飞几句话改变立场。  谁才是真正的美强惨?  是他们呀,是他们这群被主办方设定成踏脚石的倒霉鬼!  美,他们几个人气一直很高,魅力值绝对不低。  强,能一路赢到现在,还不能说明他们的强吗?  惨,被‘命运的剧本’玩弄,光明正大赢上来,却要被穿小鞋,还不够惨?  而且,美强惨最重要的因素是‘美’,任逸飞这么强这么惨,而且他还这么美,挡不住挡不住。  “还能私下约战吗?能不能加我一个。”另一个人气和实力都很高的棘手角色加入谈话,她的视线在剩下两个复活者之间来回转,“你们谁要挑战我?”  两个复活者讪笑着摇摇头,避开对视。  早餐还没有正式开始,裹挟着万千观众的期待,准备王者逆袭的复活者却已经失去了一往无前的锐气。  被撕破‘不公正’的真面目后,复活者昨日的热血沸腾就像是冷却后浮在菜肴上的猪油,腻味,还有点儿恶心。第279章 娱乐时代(15)  “早上好,既然大家已经看到了三个复活选手,那我就不多做介绍了。比赛流程和以往一样。你们面前的信封里就有今天的考题,晚餐的时候上交答案。现在,享用你们的早餐吧。”  气氛正尴尬的时候,那个声音出现了。  声音里带上看热闹的尖锐笑声,任逸飞搞不清他的立场。  “我们……”  复活者刚张开嘴,想说点什么,优胜者们就开始聊天:“不知道今天吃什么,忘记了昨天点了什么菜。”  “我记得你点了烧卖,我点的是糯米饭。”  他们自顾自聊天,当三个新来的复活者不存在,谁也没有多看一眼。  三个复活者本来意气风发出现在这里,等着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结果被任逸飞连打带削,剥掉外衣,大失威风,这会儿想要再来也没人愿意配合。  他们终于感觉到事情棘手。  预演了无数遍,做了各种规划和应对措施,但就是没算到有人敏锐至此,居然将他们的训练项目猜了个九成。  这也就算了,更可恨的是,任逸飞让双方立场对调,优胜者天天吃香喝辣,这会儿戴上一个‘被剧本玩弄’的帽子,倒是显得很可怜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他们的人气。  “何昭明,这个搅屎棍!”复活者恨得不行。  任逸飞完全不受影响,他吃着昨日点的南瓜蛋挞和紫薯团子,喝着养胃的小米粥。  “嘟嘟,嘟——”对面的选手用勺子柄轻敲桌面,发出有节奏的敲击声。  他咬着紫薯团子听了会儿,然后用手指敲桌面回应。他之后,又有另一个选手敲击着白瓷盘子加入聊天。  之前怼任逸飞的复活者傻了眼:“摩斯密码?”  淘汰者观看的直播视频都是无声,配合的字幕都是因为有人说话才出现。虽然有人注意到选手们偶尔会敲击桌面或者盘子,但没有想到这群人无聊到在长桌上相互发摩斯密码聊天。  其实用摩斯密码聊天这件事,在官方宣布有‘复活赛’之后就开始了。  但是这三个复活者,一个是五十人中的一个,两个是第二日淘汰的,之后淘汰的选手又绝口不提摩斯密码聊天的事儿,所以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  三个复活者有人懂摩斯密码,他听完摇摇头:“只是普通聊天。”  但是这传递出了一个不太好的信号——这群人,早就算到他们会看视频,并且开始防备着他们。  不知道他们之前利用这种方法交流了什么。  这顿早餐让复活者食不知味,直到开信封的时候他们才找回了一些信心——虽然这样很不公平,但他们确实接触了非常多的案例。  信封里开出一张新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睁大眼睛趴在桌子上的女人,瞳孔扩散已经死亡。看背景,死亡地点应该是在家里,只不过这个家里似乎刚遭受过一场破坏。  翻过来,照片背后有一行字:自杀,还是他杀?  这一次的任务居然不是找出凶手,而是判断自杀或者他杀?任逸飞的视线扫过三个复活者的脸,这三个人有很隐晦的吐气的反应。  看来是他们复习过的题型——任逸飞心想。  他拿出手机,翻出里面的相册,上面都是拍下的油画。  “没有可以对应上的长相……嗯?”任逸飞注意到了死者手指上的戒指,他再次翻了一遍手机相册,找到了。 第291章 说完这些,任逸飞转头看向直播小苍蝇:“都听明白了吧,千万不要把保险单的受益人设置为枕边人,否则你可以试试自己和巨额保险金哪个更重要了。  “老实说我真的不明白这些死后给情人留保险金的举动,留钱给他养新欢吗?”  案子已破,前后不足半个小时。  虽然这个案子本身难度不高,但还是从侧面说明了任逸飞破案极为高效。他调整了表情,走出来,第二批选手在楼下等了许久,见到任逸飞之后都盯着他的脸,想要看出一点端倪。  这第二批到场的选手里还混着复活三人组,他们正回忆着任逸飞之前的通关剪辑,想要从这些剪辑里找出类似的表情,好做个判断。  任逸飞呢,也是无聊,明明心里只想打哈欠,面上却是一种‘怎么会这样’的恍惚表情,让人以为这个案子十分复杂,背后一环套一环,绝不像是表面看起来的这般简单。  “聪明人啊,就是容易想太多。”任逸飞心说。  从大楼出来的时候,他还遇上了其他往这里走的选手,一个个懒懒散散并不着急的样子。  “反正迟到了,第二批还是第三批,没本质上的区别。”  占优势的只有任逸飞这个第一人而已。  他第一个破了案,如果这个过程再描述得精彩纷呈一些,那么他之后破案的选手再无法带来案件上的惊喜感。  任逸飞狂增的人气中,很多人就是奔着‘第一个了解案情’来的。如果他从神坛跌落,不再是速度最快的人,这些人会离开。  告别其他选手,任逸飞继续往回走,这条路他走过一次也介绍过一次,再介绍一遍也没意思,于是他干脆一个人分饰两角,以问答形式说起了之前的案子。  这个案子比较有争议的点是‘自杀’还是‘他杀’。  如果凶手采取的是精神刺激这种方式,因为难以取证,一般会判断为自杀。如果凶手采取下药导致死者精神失常自杀,这种就是‘他杀’。  “一些选手搞不好会被日记本、随笔之类的线索坑得满脸血。因为张警官已经告诉他们,死者经过常规药物检查后,没有发现特殊药物的残留,这点的误导性特别大。”  任逸飞边走边说:“天使尘有时候能用常规药物检测验出来,有时候不能,这算是某种bug,很考验人品。  “万一尸检的时候被验出来,死者未婚夫两年的布置都白费了,所以这个案子没有第一时间被定为‘他杀’,有些运气因素。”  “只要犯罪,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完美犯罪。  “很多所谓的完美犯罪,不过是钻了法律的空,比如一些精神控制导致别人自杀的,或者刺激某人去杀人的,法律上无法定罪,但谁都知道,这就是杀人。”  说到这里,任逸飞的脚步一顿,心情微妙:这说的,不是他自己么?  于是他话题一转,说起了这个案件的层次。  第一层是死者精神分裂症发作自杀,完全的自杀,没有任何疑问。  第二层是死者精神受到刺激后自杀,人为诱导的自杀,法律上依旧定义为自杀。  第三层是死者受到药物刺激引发精神病,然后导致死者行为失控自杀,属于投毒性质的他杀。  “如果无法找到死者被投毒的证据,结论就只能停留在第二层了。这个时候张警官给出了一个模糊因素——常规药检没有检测到特别药物残留。就会有人放弃了‘投毒’这个选项,最多就是猜测,是否死者未婚夫减少了治疗精神分裂症的药量。”  视频里的任逸飞侃侃而谈,观众们一边看他分析,一边看别的选手真的走上‘怀疑死者丈夫减少药量和精神刺激’的道路,他们哈哈大笑。  “我之前看何昭明破解案件,觉得很简单,甚至有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但是看了其他选手花样百出的错误选项之后,emmm……”  看时:我可以。  实践:我不行。  真是人间真实。  “其他选手很不错了,至少他们能发现死者的发病有蹊跷。我们是知道了结果再去反推过程,当然觉得很容易。”  “楼上说的是。真的有那么多线索摆在面前,想要从中提取出关键点,串联成线,还要了解精神分裂症和天使尘这种药物,顺便还得懂一点保险知识,‘普通人’表示做不到。”  还有一个观众发出了来自灵魂的疑问:“所以他为什么想不开去当什么偶像?不觉得浪费了自己的大脑吗?”  “这题我会!能靠脸躺赢,为什么要用脑子呢?(狗头.jpg)”  “我有个问题,既然何昭明那么厉害,半个小时就能摸出真凶,为什么他无法证实自己的清白?别和我说没有证据什么的,受害者没有证据证明何昭明强奸未遂,那何昭明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没有强奸未遂啊。所以,是不是,他真的做了?”  观众评论区突然一静。  任逸飞在海岛享受清风徐徐的时候,一场针对他的舆论战正要浮出水面。第281章 娱乐时代(17)  “有人带节奏吧?”  直播视频里还是岁月静好,观看直播的人却快要打起来,一些佛系的不愿意折腾这些事儿的人都忍不住退出了。  他们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原本有十数万人在线观看的直播间只剩下原来一半的人数。  熟悉娱乐圈的人太了解这种操作了,不过多数观众对何昭明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也不准备为了他去冲锋陷阵,去和水军搏斗。  他们宁可换一个选手的直播间看,就当是换一个口味。  “好像没有何昭明讲的有趣,干巴巴的很无聊。”去了其他选手直播间的观众郁闷地直叹气。  有对比才有差距,这个选手很少和直播小苍蝇互动,偶尔说两句,也不是观众们关心的问题,感觉就是鸡同鸭讲。  “啊?可是选手又看不到直播间的情况。这样还要他和直播间的观众互动,也太为难人了吧?”之前就蹲在这个直播间的老粉丝忍不住为这个选手叫屈。  “可是何昭明就可以啊,他都知道我们要问什么,想知道什么。”过来的观众理所当然道。  “那你回去看何昭明去啊!”这个直播间的老观众忍不住呛声,“待这儿委屈你了呗?”  被呛的观众沉默了一下,他以为自己会生气,结果心里想的却是:他说的好有道理。评论区吵闹还能一键关闭,主播无聊真的不能忍。  “谢谢你的提醒,我回去了,再待下去我要睡着了。”  进来的观众卷起包袱又离开了,剩下一堆该直播间的老观众面面相觑:“这群人……有毛病吧?”  安静的直播间还冒出一个弱弱的声音:“何昭明的直播很好看吗?我去看看,刺探一下敌情。”  之后,这个观众再也没有回来过。  “说好的刺探敌情呢?!”  只剩下原来一半的直播间在线人数慢慢回升,到中午的时候,在线人数已经回到破案巅峰时期的三分之二。  “怎么回事?你们工作室不是业内最好的吗?”给钱的金主暴跳如雷。钱给了,效果达不到承诺的一半,该找谁?当然是找接单的!  然而接单的表示自己也很冤,他们带节奏异常之成功,压根没人想到被告人是不是有这个义务去寻找证据——谁主张谁举证。  然而这个‘何昭明’简直有毒!  “我带了啊,我节奏带飞起,可是他的观众都把评论区屏蔽了我有什么办法?”水军头子差点哭出来。  “那就继续带!”金主冷哼道,他就不信了,这么个没有背景的小角色他都弄不死?  海岛上的任逸飞并不知道本土大陆发生的事儿,他正在吃午饭。  鱼翅海参鸡丝汤,汤底用鸡油熬成金黄色,小鱼翅口感脆爽,肥嫩的海参入口即化,鲜、香、浓!  他一边吃一边和观众介绍它们的美味,让自家观众的眼泪源源不断从嘴角流出来。  “嘶——”亲身下场的水军一擦嘴角的口水,再一看眼前泡好的泡面,突然感受到了人世间的参差:别人在那儿海参鱼翅,自己吃着没有海鲜的海鲜泡面。  “老大,老大!”房间门打开,小弟探出一个脑袋。  “叫魂啊,什么事?”  “大好事,那个女星出来发声了,这一次一定能把何昭明捶死在耻辱柱上。”  这件事说来话长,缩略一下就是,有人出来浑水摸鱼给当时的事件重新定性质了。  当时的性侵事件本来已经把何昭明打成人渣。但是何昭明不死心,选择了报警,让警察还自己清白。于是后来司法介入,性侵事件就变成了网络上的‘莫须有’事件。  但是‘何昭明’这种无视娱乐圈潜规则,选择报警的二愣子行为把整个圈子的人都得罪了,即便他没错,还是被扫地出门。  这件事本来到此为止,奈何‘何昭明’还要作妖,居然另辟蹊径参加了这种国民级的综艺节目,还有大火的趋势。之前陷害他的人就坐不住了。  这会儿对方终于找到了机会。他要趁着‘何昭明’不在,把这件事彻底捶死。  至于事情真相……娱乐时代,谁真的关心呢?  了解了事情起因经过后,水军头子摇摇头:“这些人吃的是人血馒头啊。”  他自己就是引导舆论的,自然知道这些人打什么主意。娱乐圈的女星被侵害的事情从不少见,真正的受害者没有办法发声,倒是这些人利用和消费了民众的同情心。  就像是老人摔倒扶不扶这件事,恶人消费了大众同理心,真正的受害者发声的时候,就没人敢扶了。  “那咱们……”小弟有些犹豫。  “当然是跟。”水军头子理所当然地说,“道德值几个钱?良心能还房贷?大家都在吃人血馒头,多我们几个怎么了?”  ‘受害者’发声,水军带节奏,一顿饭的功夫,任逸飞的直播间在线人数又下降到二分之一。他本人却不知道,还在啃小鸡腿和小烤翅。  这个烤翅膀,它怎么就那么好吃?  此时长桌上的选手在聊天,聊的就是今天的案子。  “我觉得死者的男朋友肯定有问题,就是找不到证据。”一个选手吃得满嘴油,还不忘痛心疾首,“这姑娘傻呀,怎么就想不开买什么保险?不买保险啥事儿没有。”  “我觉得不会,死者的男朋友长得挺正派的。”另一个选手接上话。  这些个选手啊,嘴里真是没一句真话,连‘死者男友长相正派’这种鬼话都说出来了。不过午餐时间么,大家搅和搅和浑水,胡乱扯一通,正常操作。  “欸欸,可不兴长相攻击的。长得怎么样,和为人怎么样,没有直接联系。”选手里长相十分美艳的选手说话了,她长得就像那种‘美丽坏女人’,偏偏还喜欢浓妆。  “我看你很喜欢观察别人,不是看脸?”  美艳的选手摇摇头:“我跟的导师研究微表情,我也研究这个。”  “我知道!”一个选手举起手,“不过真正的微表情停留的时间很短,一秒都不到,你可以发现?”  “当然,我受过训练的。”美艳选手环视一圈,看到了啃鸡翅的任逸飞,“比如何昭明。”  任逸飞叼着鸡翅抬起头,茫然。  “不是说你。”选手摇摇手,“是说那个,在网络上拧鼻涕卖惨那个……谁来着?”  可怜见的,当红的清纯流量花,在她这儿连个名字都没有。  “那会儿导师让我们找视频做实践,我就找到那个拧鼻涕的视频,翻来覆去看了得有三十多遍,看到想吐,几分几秒都记得清清楚楚,就为了抓微表情好写论文。”  啃鸡翅的任逸飞停住了。  配着视频啃鸭脖子的观众们停住了。  甚至于正在洒水的水军也停住了: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不太美妙的感觉。  “阿妹,反正这会儿也没事,要不你分析分析?”一个年长一些的选手在那儿起哄,他是南方人,说‘阿妹’的时候语调特别亲切,研究微表情的选手有些犹豫。 第293章 “太阳太大了,晒一圈下来肯定会晒伤的,我就随便走一圈。”  他一边说一边踩沙子,潮水一涨一退,带着细沙没过他的脚背。  这里的沙子不是天然的,而是不知道从哪儿运来的金色细沙,里面找不到鱼和螃蟹,也寻不到几片贝壳。不过他踩着浪走一走,就觉得很高兴了。  直播前的观众也很快乐,就好像自己也跟着他踏了一回浪。  “有机会一定要去海边看看。”没去过大海的观众心说。  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任逸飞才回到别墅,其他人见了他跟见了鬼一样:“你这是去干嘛了?怎么晒得红彤彤的回来了?”  任逸飞叹气:“别说了,一不小心玩过头了,感觉明天脖子和手臂都要蜕皮。待会儿我去要一管抹晒后伤的膏药。”  晚餐前是答案上交时间,这一次有三个人淘汰,两个老选手,一个复活者。  “听说你们中有两个人约了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那个声音笑了,“比实力,比人气。如今实力相当,是不是应该比比人气了?”  任逸飞不说话,那人也是。  其实这个复活者此时非常紧张,他算过自己的平均在线人数,二十三万,比任逸飞略高一点点。只是今天任逸飞那一段话对他们复活者的影响太大了,他担心事情有别的变化。  当然,他面上不会露出来,反而还要自信地点点头:“比就比。”  那个声音当即笑起来:“既然大家这样关心,那我们就把数据调出来。何昭明,平均在线人数为——十五万七千四百六十三。”  之前都报排名,大家对这个数据没有什么概念,还觉得不错。  没想到那个声音接着就道:“你昨天的直播间平均在线人数是二十二万九千七百七十六。”  众选手脸色微变:怎么回事?怎么降低了那么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挑战的复活者脸上带起浅笑:他赢了。第283章 娱乐时代(19)  复活的那个选手不再紧张。他看过他们的直播间数据,在座所有选手,包括复活的两人在内,基本就没有低于十九万平均在线人数的,所以,显而易见,任逸飞这一把要输。  就算没有这个赌约,他也要输,因为人气值过低。  选手们都露出遗憾表情,然而当事人却还稳稳坐在座位上。  之前被怼的那个复活选手站起来,一手指着门口:“何昭明?请吧,还要人架着你出去么?”  这嘴脸,活活是小人得志。  “急什么?”任逸飞斜睨了他一眼。  “你还想赖着不走?”那人得意洋洋道,“我早就说了,你的实力和人气,不过尔尔,也是之前你弄了些骚操作,才把观众骗住。事实证明,一个人还是得有真材实料,否则啊……迟早被人看穿,落得这个下场。”  任逸飞看了他许久,一直等着他说完,才疑惑道:“你没发现,服务员迟迟没有来么?”  如果有人淘汰,服务员第一时间就会过来请人离开。可是服务员却迟迟没有出现,这还不能说明什么?  这个选手一愣,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理由:“因为他还没有报出我的成绩。行吧,那就让你死明白一点。”  才十五万的平均在线人数,在这个人的心里,任逸飞已经被判了死刑,所以他完全不遮掩自己,‘得志便猖狂’。  “只要我一路赢下去,就没人敢说什么。”他如此确定。  “呵呵呵呵,”幕后的人发出一串的笑声,“我来说另一个人的平均在线人数吧。张斌,十八万三千七百六十三。”  那个选手,也就是张斌,当即发出了畅快的笑容:“何昭明,笑得早,不如笑得巧啊。你讽刺我的时候,无论如何想不到今天吧?”  虽然这个数字比他预想的要低,但只要超过何昭明就可以了。  任逸飞没有说话,而他旁边的选手拍拍他的肩膀,做着无声的安慰。  选手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人气一直很高的任逸飞居然只有这点平均在线人数……平均?  选手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们朝着任逸飞看过去,却见到他在笑。  “你笑什么?失心疯了?”选手张斌皱着眉看他,“服务员呢?”  服务员走出来,却没有去任逸飞旁边,而是走到张斌这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张斌的脸瞬间变了:“你找错人了,我不是何昭明。”  服务员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他。  “他没有找错人。”一个选手说。  张斌彻底慌乱了:“什么意思?”  “你的平均在线人数是比何昭明的要高,”这个选手说,“但问题是,评估一个选手人气的,却不是平均在线人数。”  “我们说人气最低淘汰的时候,因为习惯问题,都是说‘人气’,事实上,它的具体说明应该是‘二十四小时内,停留时间累计超过一个小时的观看者数’。”这时候任逸飞接上话。  他伸出手指刮刮脸:“刚刚导演说平均在线人数的时候我还奇怪了一下。”  “你是哪儿看到的?”张斌还不信。  “你签合同的时候没有把那十三页‘选手需知’仔细看一遍么?”任逸飞摇摇头,不好好看合同细则是很容易掉陷阱的啊。  张斌看向其他人,却发现他们也在点头:“是这样。”  “何昭明,直播间人气值,二十八万。张斌,直播间人气值,二十五万。很遗憾,你被淘汰了,张斌。”那个声音在此时做了补充,那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斌疯了:“我不信,你们合起伙耍我!”  他被服务员捂住嘴拖了出去。  任逸飞看着他,心里没有任何波动,他仰起头:“导演真是恶趣味啊,人吓人,吓死人的。”  “吓到你了?我怎么没看出来?”那个声音带着些恶意。  “大概因为那时候在想为什么突然少了那么多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任逸飞笑眯眯地说。  “是啊,怎么突然变化那么大?”其他人也觉得奇怪。  任逸飞已经有了猜测的方向:“我猜,是因为我们中午聊的那件事。会让大家如此厌恶的,必然是原则性的问题。大部分人,只要还具备基本的判断能力,都不会喜欢违法乱纪的人,那些人大概又在故技重施。”  “那还真是阴魂不散,娱乐圈果然如传言的那般复杂。”素人们忍不住感叹,幸好‘何昭明’当时报警了,否则更是黄泥落裤裆,有嘴说不清。  任逸飞还在想对方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  这件事有警方介入,这会儿他们p图剪视频栽赃嫁祸也晚了,最多就是打打边鼓,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来海岛的船上,他在房间里待了半个小时,又在甲板上待了半个小时,这一个小时就是他了解这个副本世界以及原主的时间。  时间太短了,难免就有忽略的信息。  大多数原主的信息,他都是通过手机、社交帐号、通讯记录了解的。  那一日具体发生了什么任逸飞也不知道,只是知道原主被陷害了,他进那个女星的房间,是因为上面告诉他这是给他订的房间,但是女星本人是被连累的,还是陷阱的一环,他不知道。  所以这会儿外界是个什么情况,任逸飞也不确定。  他现在有点儿庆幸,中午他们聊起了这个话题,任逸飞顺便挽回了一点形象。精通微表情的选手分析是神助攻,可能在无意间为他解除了危机。  其实刚刚任逸飞都已经做好‘被淘汰,揭露选手之死’鱼死网破的准备,他不像是面上表现的这样信心十足。  之后活动方宣布了人气排名,任逸飞排在第六,还是稍稍下降,但还在安全范围内。  本来今天要淘汰掉一个人气最低的,但是因为之前那个输了赌约的选手已经奉献了自己,所以最后一名选手躲过一劫。  到此,三个复活者,错题淘汰一个,赌约淘汰一个,只剩下了唯一一个幸存者。  “九日后,还会有三个复活者回到赛场。这也将是最后一次复活机会,已经复活过的选手不能参加。”  活动方告诉了他们这个坏消息,又立刻宣布了一个‘好’消息:“鉴于选手们已经无法从如今的解密模式中获得新鲜感,并且观众亦对这个模式感到厌倦,我们决定修改比赛模式,让比赛变得更有趣味性。”  众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这种‘趣味性的改变’对他们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们没有能力阻止,也无法拒绝。只要活动方的手上一直握着吸引他们的诱饵,那些钱、资源,他们会愿意接受新的玩法。  “无论怎么变,总是逃不开破案这个主题。难不成变成了密室杀人?”任逸飞想到一个死神小学生。  “明天见,你们会喜欢新的模式的。”那个声音带着愉快的尾音消失。  “导演今天中彩票了?”选手们暗自嘀咕。  这破地方哪儿来的彩票,得偿所愿还差不……得偿所愿?任逸飞突然转头看向那几个已经无人的位置。  今天有两个老选手淘汰了,他们中有对方的目标?  这一晚,白蝶再一次飞到船舱,他发现,这些淘汰者们被分开了,一部分还在宴客厅,一部分在娱乐厅(船上赌场),还有一部分被隔到餐厅。  任逸飞在餐厅找到了一个新淘汰的选手,他已经开始适应‘淘汰者’的身份。  “真没想到被淘汰后会是这样。”这个选手盘腿坐在地上,他刚刚享受过被枪顶着上厕所的感觉,据说接下来还有睡在地板上的考验,“太真实了,就仿佛我真的被绑架了。然而绑架我有什么用呢?继承我的债务吗?”  他苦中作乐,把这种糟糕的经历当成一次难得的体验。  “说起来,没有看到xx,他不在这儿吗?”抬头找了一圈,他没有找到同一批次淘汰的老选手,觉得很遗憾。  “不知道他在哪儿,如果能分一块儿就好了,我们还能说说话。”  说不了话了。  任逸飞已经找过,三个地方都没有那个选手。他和那天第一个倒下的选手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这两个人之间会有什么共同点呢?  别墅,阁楼。  “又一个。”活动负责人拔掉手中签字笔的笔盖,在一张打印的彩色照片上划了一个叉叉。  他看着这个叉掉的人头,露出愉悦的微笑。  这面白墙贴了四张照片,两张已经被划掉的正是一前一后‘失踪’的两个选手,剩下还有两个照片,一个是人气排名第三,实力挺进前二的一个女选手,还有一个就是今天唯一一个留下来的复活者。  这四张照片的下面还贴着一张打印出来的聊天室聊天记录,聊天室最上面是几个板板正正的字体:推理大师33039号聊天室。  “叮。”他的手机响起,负责人走过去,看到来电号码,脸上笑容越加灿烂。他接起电话:“喂?”  “新模式是什么?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允许就做决定?”  “是根据小少爷的优势特别制定的。您也看到了,论人气和实力,小少爷都欠缺了一点点。”  提到这件事,那边似乎更加不满:“之前为什么不把何昭明淘汰?如果按平均在线人数算,他已经被淘汰了。”  “这是合同上就写了的,我不好改变。”负责人说。  主办方大怒:“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有什么行的?我不管你怎么搞,最后的优胜者,一定得是定下的那个。”  “您放心,他一定会留到最后,我会为他安排最好的结局。”负责人看着墙上的人头,嘴角一抹冰冷的笑。 第295章 直播前的观众明知道任逸飞看不见,但这会儿他们还是很热情地回应。  “因为物伤其类吧?”  “因为死状太恐怖?”  “因为有所联想?”  “因为身体本能。”任逸飞一边靠近尸体一边说。  “进化机制在提醒我们,这里有一个同类的尸体,他死于非命,而我们站在同样的地方,也有可能死于一样的原因。是我们的身体在提醒我们,小心,这里存在可以杀死你的东西。”  说到这里,任逸飞打了个哆嗦:“如果这不是游戏,我是绝对不会一个人待在这里的。谁知道那个……什么,他还在不在,对吧?  “万一呢?万一人家就藏在这个房间的某处……”  “救命,别说了。”  他还没怎么样,直播间的人被他吓够呛,并且开始疑神疑鬼地观察背景,总觉得阴影处藏着什么。  甚至活动负责人都开始考虑:让凶手藏在房间里,似乎也很有趣。  这个时候任逸飞已经靠近了床,他很小心避开了有血迹的地方:“如果可以打一个马赛克就好了。话说,直播间没有未成年吧?”  “有!”直播间的未成年嘻嘻哈哈地回应,然后下一秒,直播间的尸体被马赛克了。  成年人们抓狂:“我们成年了!”  然而并无甚用,所有直播间的尸体都马赛克了。  “哇哦。”任逸飞凑近了尸体观察。  凑近之后就不会害怕了,因为尸体身上只有撒上的血液的味道,而没有肉类开始腐败的气息,它甚至无法吸引来苍蝇产卵。  大脑就有了很清晰的概念——这是一个模型,而不是尸体。这种认知能降低他的恐惧感。  直播间的观众就看到之前还有些躲避的任逸飞站直了身体,以一种‘我一直就很镇定’的姿态,嘴里说着:“其实没什么好怕的嘛。这只是一个模型而已。”  观众们冷笑:那你刚刚躲什么呀?  不过主播自己冷静下来,观众们倒也跟着冷静下来,也拿出一副‘这有什么可怕’的样子:其实我刚刚就是配合一下背景,完全不在怕的。  “一般情况,我们看到一具尸体,第一件事是什么?”任逸飞对着镜头卖关子,十秒后自己解答,“当然是报警!”  “第一,冒然靠近会破坏很多现场痕迹,第二,野外开始腐烂的尸体真的……不太好看。”  他和直播小苍蝇闲扯,并且开始动手检查尸体。  尸体是高仿的,但是摸上去有点儿硬,大概是为了展示尸体僵硬的效果。  “这个尸体已经进入全身尸僵阶段,并且出现尸斑。”任逸飞给观众们展示技师高超的化妆术,奈何观众看到的只有马赛克一片。  “这有什么可马赛克的?”惊悚类型爱好者气得捶桌子。  任逸飞不知道直播间的情况,他还在认认真真介绍尸体的情况。  “警官走之前说过,这是百分百仿真的尸体,一个几万美金的定制版。甚至连死亡后的状态都是完全模拟自然死亡情况。我有理由相信,这个尸体僵硬和出现尸斑的情况,也是模拟了真实尸体变化的情况。”  边上有智能空调,任逸飞看了一眼,室温二十七,湿度56%rh,比较舒适的一个温度和湿度。  “尸体僵硬,大概需要四到六个小时才能扩展到全身,十二个小时到达顶峰,二十四小时后开始缓解。而尸斑也是在二到四小时后开始形成,所以可以判断出,这个尸体,至少已经死亡了四个小时。”  他又过去撑开死者眼皮看里面的眼角膜:“除了通过尸僵和尸斑判断,还能通过眼角膜去判断死亡时间。嗯,一般是看过所有特征后,才确定的。”  “这样的室内,开了空调和加湿器,室内湿度可以,死者的眼角膜失去水分的速度比在干燥环境失去水分的速度慢,但是因为死者是睁着眼睛的,所以,理论上,死后六个小时,死者的眼睛会出现轻微浑浊。”  他一边说一边看,嘴里忍不住嘀咕:“做得好真啊,真下本钱,这要能定制个机甲战士……咳,扯远了,我们看这双眼。  “眼角膜还没有出现浑浊。所以,大致可以判断,死者死亡时间是在四到六个小时前。这个尸体的状态固定在八点,推算过来,她死于昨晚凌晨两点到四点。”  “诶!”他一拍手,把直播前的观众吓一跳,还以为怎么了。  “如果这是真的杀人事件,这会儿就能判断枕边人是不是凶手了!”任逸飞说,“看枕边人身上的血液喷溅形状、大小、位置,就能判断出死者死亡时候,枕边人是怎么躺的,血液是怎么飞溅到他脸上的。”  观众们一听,是啊,很有道理啊。只要能证明枕边人当时是躺在死者旁边的,就能反过来证明不是他下的手。  可这不是游戏么?任逸飞这个枕边人身上干干净净,一点血迹都没有,此路不通。  “没关系,还有别的线索。”观众还在可惜,任逸飞自己已经调整好状态,他继续和直播间的观众一起探案,“看,尸体嘴唇的部分。”  观众们凑上去怼着屏幕看,化好妆的尸体模型唇色发白,脸色发青,有一种即将腐朽的味道。  “中毒了!”一个观众说。  “中毛毒啊,就是中毒了唇色发青,颜色也会重很多。主播明明是让我们看嘴唇周围的血迹。”直播间也有业余大佬,一眼就看出了不对。  “是不是已经有人想到了?对,就是血迹。”任逸飞用手指着伤口。  “死者身上没有其他明显的勒痕、击打痕迹、伤口,只有脖子这一处有伤口。而且伤口边缘的皮肤呈收缩状,证明那会儿死者还有生活反应,基本可以判断这里就是致命伤。”  “死者是被割喉而死的,凶手用利器直接割断了声带下方的气管,以及隔壁的颈部动脉,也就是尸体右侧的动脉,否则出血量不会那么大,并且血液喷溅方向集中在右侧。”  他观察着伤口,忍不住称赞:“这一刀非常的利落非常的专业,毫不拖泥带水。”  “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这么说?”任逸飞指着伤口,“这一刀的位置和深浅都非常巧妙。割断声带下面的气管,可以让受害者无法发声,割断颈动脉,则可以迅速致受害者死亡。  “凶手绝非激情杀人,他有计划有目的,并且对人体有研究。至少对致命伤有研究。”  “再看这儿。动脉中刀,血液在压力的作用下呈现喷射状,但是你们看下巴这块,非常干净,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  他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对比,嚯,居然差不多。  “等等,我看看这个姿势。”对准尸体下巴上的手型,任逸飞小心用左手捂住尸体的嘴,身体微侧,右手假装握着一把利器。  “从伤口的形状看,利器是从左往右割,所以凶手应该是用了这个姿势。”他调整站立的方向,并且弯下腰。但这样还是很别扭。  任逸飞看了看床单,他有了一个想法,便小心上了床,跨坐在尸体上方,一只手捂着尸体口鼻,一只手拿刀。  “这就顺了,刚刚那个姿势手使不上劲儿。”  “如果是这样……”他伸手比划着,观察着血管切口的角度,模拟喷溅的角度。  “凶手的脸上应该会溅到很多血液,尤其是朝右那一侧的脸。”他低下头,看到脸的下方,罩着尸体的被单上果然有许多血液滴落痕迹。  “看这里的血滴形状,很明显是喷出的血液遇到阻碍物之后滴下来形成的。所以我的猜测是对的,凶手当时就在这个位置,一手捂着死者的口鼻,一手割喉。  “虽然他的速度很快,但血液喷溅的速度更快,血液冲到他的脸上,还有身上,滴落下来。”  任逸飞口述当时应该有的场景,最后还要点评一下:“如果他只割断气管,不伤及动脉,虽然死者死亡时间拉长,但是不会落下那么多血迹。也算是有利有弊。  “话说回来,凶手为什么不刺心脏和肺呢?动静也小,出血量也少。担心吵醒枕边人?可是这么个血液飞溅法,该醒的都得醒。”  他从床上下来,因为血液都已经凝固,他身上没有沾到这些血,还是干干净净的。  “已知凶手是右撇子,懂一点人体,心理素质强,敢动刀,身高估计和我差不多,因为血液滴落位置差不多,所以……”  ‘实习医生,身高一米七七,右撇子’,他想到了自己的角色。  笑容渐渐消失。第286章 娱乐时代(22)  任逸飞僵硬成了石头,风吹一吹,它就散了。直播前的观众们已经笑得快要维持不住形象,追凶追到我自己可还行?  “一定还有什么忽略的地方。”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只能继续反推的样子。  “以枕边人不是凶手为前提,他昨天是睡在这里的,且就在边上。那么昨天又是割喉又是处理身上血迹,旁边的人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如果他没有反应,那么,他不是被药迷晕了,就是同谋。”  任逸飞决定跳出‘我是死者男朋友’这个身份。  “我还是回归自己侦探的身份吧。太别扭了。我已经确定了,演戏这件事真的不太适合我,我和娱乐圈有缘无份。”  他露出喝了醋一样酸不溜丢的表情,惹得直播前的观众又一次哈哈大笑。  然后任逸飞咳了两声,他整理衣领:“现在,我是死者男朋友花重金请来的侦探,来这里只为了洗脱他的冤屈。其实我本来不想来,奈何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说罢,又是摇头叹息。  直播前的观众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自己还给自己加戏。  这样一插科打诨,原先恐怖惊悚的气息就淡了很多。  如果有心人同时关注这十多个直播间,他会发现,任逸飞的直播间最是热闹,吸引的普通人也是最多。  任逸飞一直就没放弃过给自己拉人,他可是目标一亿奖金的男人。  当然,他也就活跃一下气氛,不会沉迷在笑闹之中。现在最重要的依旧是解决案子。  尸体上能找到的线索很多,但是他不是专业的法医,能找出那么多线索已经不易,还要再找,恐怕得再多看两本法医的书籍。  “咱们继续场景模拟。我现在就是这个凶手,我刚杀完了人,一刀毙命,干净利落,就像是切断了自己发炎的盲肠。”他用一个很神奇的比喻,观众们都笑了,他没有笑,并且还在继续说。  “大家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很多影视剧里,凶手杀人之后,都会遮住死者的眼睛,或者脸。这不是编辑在乱编,而是真的存在这种情况。”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出现有两个前提,凶手和死者认识,凶手有愧疚心。杀归杀,不妨碍他愧疚。”任逸飞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丝绸枕巾,那上面有一个血印子。  他伸出手,右手手指捏住一边拿起来,轻轻盖在死者的脸上。  然后他把枕巾转过来,给观众看另一面,果然沾到了点点血迹。  “凶手也做了一样的事情,他将枕巾罩在了死者脸上。但是因为左边垂到地下,在重力作用下,整个枕巾都滑落了。  “它可以说明一件事,凶手和死者认识。说不定名字就躺在死者的联络号码里。”  任逸飞丢下手里枕巾,声音幽幽,气氛突然凝涩。  “杀人的快乐只有一瞬,过后并不痛快,亦未解脱,这时候他注意到自己身上沾了很多血液,他需要处理掉这些血液。”  任逸飞低下头,在地板缝隙间寻找血液的痕迹:“这几处都有血液痕迹,但是被人擦去了,只留下缝隙里的一点点。”  说到这个的时候,他抬起头:“其实擦掉血液也没有用,利用某种特殊的药物,鲁米诺试剂,可以找到地板中残留的血液成分。这些都是影视剧拍烂了的,凶手既然早有杀人的准备,就不会不想到这点。  “那么他擦地板,处理这些滴落的血液又是为什么?我还有一点好奇,凶手怎么知道拖布在哪儿的?凶手很了解这个屋子么?”  任逸飞一边引导着观众思考,一边顺着残留的血液痕迹一路到了卫生间。在门缝处,他发现了没有及时清理的血液痕迹,这说明凶手昨天是来到这里处理身上的血迹的。  他在洗脸池里找到了一点血迹,在水龙头的下方,比较隐秘。  而淋雨池里则没有。  “凶手选择在这里洗脸和洗手。”任逸飞转过身看灯的开关,在上面找到了印子,应该是隔着手套按下的,没有指纹。  “他对这个屋子真的很熟悉。”任逸飞看着这个指印,“墙上没有摸索留下的血迹,显然凶手很清楚灯的开关在哪里。” 第297章 “这年头谈恋爱的风险都那么大么?”任逸飞擦着冷汗。死者就算有哪里做得不对,也罪不致死,而且她们都分手半年了。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死者前女友的负面情感爆发,收不住,才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  会是什么事呢?  他就在联系人里找了前女友,嚯,死者将其拉黑了,之前的对话全部删除。  任逸飞将这个前女友拉回来,打开对方朋友圈,结果发现这姐妹前天还在过生日,一人份的小蛋糕,点了一根蜡烛。  照片里的她手捧蛋糕,已经长出一寸黑色发根的银灰色中短发乱乱地翘着。她脸上没有笑容。不知道是不是镜头的关系,她的眼睛还有点红。  她们两人共同的好友在下面留言:生日快乐,有事找我。  死者前女友回应:谢谢。  “奇怪,为什么在人家过生日的时候说什么‘有事找我’?”任逸飞觉得很奇怪,于是他找了她们的共同好友。  “xxx(前女友名字)怎么了?”  对方过了两分钟才回应,态度还不太好:“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我见过她,在路上,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任逸飞又加一句,“别误会,我就是随便问问。”  这欲盖弥彰的样子果然迷惑了那边的共同好友,对方问:“你不知道么?她家里破产了,她父亲没了,妈妈在医院等着治疗。你要是还有良心,就把她以前给你的那些还给她。”  任逸飞将这些信息串联起来,终于知道了引爆死者前女友的导火线是什么。  甚至他也知道了凶手的杀人手法。  根本不需要什么密室,凶手曾在这里居住,找到备用钥匙是很容易的事情,甚至她自己就有备用的钥匙。  决定杀人之后,凶手来到这里,潜入房子。  她可能套上鞋套,戴上手套,然后躲藏在客房里,像这个房子里的一个幽灵。并且,凶手还知道死者男友睡觉前会喝牛奶——应该是提前知道的,否则不会提前准备安眠药或者镇定剂。  她将药物撒入牛奶,摇晃均匀之后躲回客房。  然后,死者和其男友回家,他们如平时一样吃饭、洗漱,直到死者男友喝下掺了药的牛奶。隔壁的凶手听着那边的欢声笑语,内心被仇恨折磨着。  死者男友没有多怀疑,可能只是觉得困,想睡觉,然后他们睡下。  等到半夜两三点,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候,凶手穿上类似一次性防护服的东西,或许还戴上头罩,然后她进入主卧,杀了死者。  旁边的男友因为药物,一无所觉。  凶手来到浴室,清洗喷到血液的脸部,然后把身上一次性的东西都收拾好,压缩成很小的体积。  她会换上新的鞋套和手套,然后离开这里。  一次性的用具可以直接烧毁,小刀片可以丢掉,这些都好处理。  “杀人动机有了,杀人手法有了,可是证据呢?”事情回到一开始,他知道是谁了,但他没有证据。警察局、法院,都是证据说话。  任逸飞先去了厨房,他看了冰箱的把手,发现裹着一层磨砂的金属皮,留不下指纹。接着他又打开冰箱,牛奶盖子和牛奶盒子表面有一层雾,有指纹都取不下来。  “如果凶手更加谨慎,他可能全程戴着手套作案,更不可能留下指纹。一般这样的凶杀案,都是通过凶手的作案工具确定凶手的。我又出不去,去哪儿找作案工具呢?”  凶器还留在屋子里的可能性不高。  割喉这种事,稍微锋利一点的刀片都能做到,小巧玲珑可以随身携带,凶手傻了才会把这种要命的证据留下。  “哎,好难,太难了,难为死我了。”临近中午,又饿又累,任逸飞有气无力地摔在沙发上。  他伸手摸到一个靠枕,压在自己脑袋下,身体蜷缩在沙发上,整个人都散发着‘可怜’的气息。  “嗯?”突然间,抱枕上一根半长不短的头发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是一根带着发囊的头发,这意味着它能用来做dna鉴定。这根头发约莫十三厘米,上面一寸是黑色的,下面是漂白后染的烟灰色,并且发尖沾到了一点血迹。  任逸飞立刻‘咸鱼’打挺坐起来,打开手机,翻出死者前女友的朋友圈,上面有很多的自拍照,除了近段时间,就没见她留过这么长的头发。  “哇哦。”他拨通了刘警官的电话,“我要吃烤鸭,一整只的!”  刘警官:……?  “你要的证据,我找到了。”第288章 娱乐时代(24)  任逸飞到底没吃上他心心念念的烤鸭套餐——后厨说这点时间是来不及烤鸭子了。但是今天的菜单依旧丰富。  用密封袋装了那根带毛囊的头发后,刘警官开着车把他送回别墅。  此刻他就在别墅里,长长的可以容纳五十人聚餐的长桌,只有他一个人,和一份豪华午餐,突然感觉……爽!  “要一份焦糖布丁谢谢。不,俩……三份!蔬菜土豆泥来一份,上面撒一点红鱼子。金枪鱼大腹手握,一对。和牛牛排,a4就可以了,菲力西冷都可,不挑位置,七分熟谢谢。……”  一个人肆无忌惮点餐的感觉,真是无与伦比的好!  “哎,我真是怀念这里坐满人的样子,热闹,不像现在,冷冷清清。”他一边怪模怪样莲言茶语,一边陶醉地一口咬下半个金枪鱼大腹手握。  蓝鳍金枪鱼腹部的鱼肉,约莫一指的厚度,口感细腻,入口即化。均匀的脂肪化作淡淡奶香,配上大厨特意调配的酱料,感觉自己畅游在生鲜的海洋里。  “好吃。”一块吃完了,他夹起另一块,送到直播小苍蝇前头,“来来,观众大爷们先吃。”  观众大爷们心说‘屁,你都吃了一个了’,但他们的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在那块厚实的鱼肉上飘,看起来真的好好吃啊。  在直播前观众们的口水滴答里,任逸飞张大嘴巴,一口吃下了整个金枪鱼手握。  是的,一整个,是正常偶像绝对不敢尝试的吃法,那腮帮子鼓得跟个塞满食物的仓鼠一样,让人特别想戳一戳。  “除了贵,没别的毛病。”吃完后,他仔细地和直播前的观众述说食后感。  吃完一对金枪鱼大腹手握,任逸飞喝了点冷开水清口,接着他的魔爪就伸向焦糖布丁。  大厨的这一道焦糖布丁最特别的地方就在于它的表面有一层薄薄的焦糖皮,是那种很脆的糖皮,勺子一下去,上面晶亮的糖皮就碎裂了,用勺子将下面柔软的鸡蛋牛奶布丁和上面的焦糖脆一起挖起来,含进嘴里……  “再来一份!”三份怎么够?  直播前的观众一边看得热泪直流(从嘴角流下),一边打开外卖软件:“大腹手握吃不起,焦糖布丁可以来两份!”  只有别家选手的观众心情复杂:“崽啊,隔壁连大餐都吃上了,你可加点油吧!”  直播间之外的话题楼下更是热闹非凡。  之前很多选手的粉都说任逸飞是占了先到现场的福利,才会快速解开谜题,如果把选手放在同一个起跑线,任逸飞不可能还是最快的。  这么多专业级别的选手在这里,他一个退圈的偶像他凭什么?  先前话说死了,这会儿这群人正在偷偷删留言:打脸了,没想到同一个起跑线人家还是赢了,并且赢得毫无争议。  “我实在不明白,他这么好的综艺感,他这么强的推理能力,他这么丰富的知识储备,他为什么想不开去做偶像?”  这问题不但观众想知道,活动负责人也很想知道。  在他的剧本里,何昭明应该第一批就被淘汰,他本来就是拿来凑数的。但是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如此宝藏。  以何昭明如今展现出来的能力和知识量,他去干什么都能成功,为什么要进入资本说了算的娱乐圈,做最底层的偶像?  “当然是为了钱啦。”直播前的任逸飞刚好说到这个话题。  他已经吃完午餐,虽然有颗大象心,但胃还是常人的胃,寿司、布丁、牛排、土豆泥,这些吃完他就只能摸着肚子摆手了。  所以,闲来无事,他就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和直播小苍蝇自问自答。  也是巧了,他自己问自己的问题,还真就是观众们十分关心和好奇的问题,要不怎么说这个人综艺感极强?  他扯着嗓子用小奶音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进娱乐圈?以后准备从事什么职业,是再进娱乐圈,还是转行做侦探。  “当时年少轻狂,以为自己可以靠脸躺赢,觉得进娱乐圈是实现这一愿望的理想途径。后来才知道干什么都不容易,外面看到的只有出头的那些偶像的光鲜亮丽,但更多偶像沉入人海里。”  他还在镜头前告诫各位向往娱乐圈的少男少女理智看待:“偶像这个职业,看起来门槛低,似乎只要长得好看都能出头,其实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像我这种脾气糟糕没什么情商还好一口吃的人就不太适合这个行业。  “看到了么,‘血的教训’就在你们面前,没有大心脏别尝试这类职业。”  任逸飞盯着直播小苍蝇说得十分感慨。  这张精致俊美的脸忽然靠近了镜头,对观众们造成了一万点的伤害,堪称美颜暴击。  “卧槽,素颜好看成这样,人又风趣幽默,懂得还多,这都出不了头,娱乐圈对偶像的要求是有多高?”平日不太关注娱乐圈的人摸着怦怦跳的小心脏神情恍惚。  平日也关注娱乐圈的观众眼泪掉下来:“都是经纪人的错。”  脸没变,只是少了油腻的浓妆,性格没变,还是口无遮拦又皮实,只是更敢说了更犀利了。  何昭明还是何昭明,但是去掉那层油腻浮华没有内涵的包装,露出的真实样子反而比之前吸引人一百倍。  这说明什么?说明经纪人是头猪,他把一颗熠熠生辉的美钻丢进人造水晶里,还要求美钻跟上大部队,把自己折腾成人造水晶。  暴殄天物啊!  天降一口黑锅,经纪人差点儿哭了。  尤其当同行和上司也对他的业务能力产生怀疑的时候,他恨不得冲进直播里提着何昭明的衣领问他:我哪儿对不起你,你在这儿玩神物自晦呢?!  质问完了之后他还想再问问,有没有想法再回娱乐圈?  “娱乐圈?人生有那么一次经历就足够了。”任逸飞在镜头前自问自答,他抓抓半长不短的头发,一双眼倒映着天光和别墅内的豪华装修,有种特别的清澈感。而他笑起来,嘴角上扬眼睛发亮的时候,更是少年感十足。  观众们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可惜,这样的人不能经常出现在镜头前,该是多么浪费这屏幕都挡不住的魅力?  观众们还在欣赏风景,任逸飞咳嗽了一声,继续回答之前的问题:“至于侦探,我的能力还不够啊。”  嗯?观众们一个急刹车,把自己的注意力从美色中拉回来:“他刚刚说什么?他说自己能力还不够?这是什么凡尔赛言论?他就没点‘自知之明’吗?”  “我说这个是有理由的,真的能力还不是特别好。”任逸飞回忆了一下,“别的不说,就说第一天晚餐的时候,我对面不是有个选手答错被淘汰了么?”  观众们跟着他回忆起第一日的事,是有那么一个人,突然倒下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当时那个选手,他先是呼吸急促,然后出现面部发红、恶心干呕的情况,很短的时间内就倒在了餐桌上。”  有观众调出那一日的录像,果然是如任逸飞描述的这样。  屏幕前的活动负责人握紧了手中的遥控器:“这个家伙……”  “当时我的第一判断是中毒了。因为这一次活动是要求上交体检单证明自己没有什么隐藏疾病的。所以让人这样短时间昏迷的只有药物。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氰化物,差一点就要起来叫救护车了。”  屏幕里的任逸飞笑着说,脸上带着自嘲,屏幕外的活动负责人却捏裂了遥控器。  “呵,”半晌,负责人笑了,“我还是低估了他。”  任逸飞摇摇头,“单单的一个或者两个特征,符合条件的药物很多,比如‘铃兰’,误食后会出现面部潮红、恶心呕吐的症状,并且立刻发作。但是要符合呼吸急促、面部泛红、恶心呕吐、立刻发作,短时致死致昏迷的,我能想起来的就是氰化物。  “不过之后节目组及时解释,后来又出现复活选手,我就知道是自己判断错误。破案这件事上,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因此我觉得自己能力还不够,还得继续学习。” 第299章 “七年后,当初策划这件事的四个人,放置固体酒精的那一个进入私企做了文员,拿来工业清洁剂的那一个自己开了一间文具店,安放水晶球的那一个进入三甲医院做了医生,还有一个,当年弄坏了监控的人,现在是一个程序员。”  “不可能,不可能。”主办方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这件事,“你没有证据!”  “我不需要证据,警察才需要证据,我只要事实。”负责人笑了,“你不是想要知道我是谁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我是等了七年,终于等到复仇机会的恶鬼。”第290章 娱乐时代(26)  “所以,你找到我,帮我策划这个活动,都是有预谋的?”  “你的活动?”负责人看向月色下的海,离得极远,只能看到一条线,但他可以想象到,月色下的大海应十分开阔,一如他此刻的心。  “谢谢你赞助我的活动,先生,我很感谢你。”  “什么意思?”  “想要玩得再大一点吗?”阴影处的负责人微笑着。  “你冷静一点,杀人是犯法的,喂,你……”  电话已经挂断了,主办方感觉到了不对,他打电话给游轮上的船长,电话通了,出现的却还是那个人的声音。  “先生还有什么疑问吗?”  ‘哐’的一声,主办方的手机掉落在地上:“……报警!快报警!”  一夜过去,风平浪静,任逸飞站在窗口深呼吸:“啊,又是美好的一天。”  他转头和直播小苍蝇招招手:“早上好,洗漱了吗?用餐了吗?准备上学上班了吗?还不赶紧从床上爬起来?”  直播间里不想起的小鸟们揉着眼睛和屏幕里的他打招呼:“小明早上好,我还能拖五分钟。”优秀的打工人,能将赖床的时间精确控制到秒。  来到楼下,一切都和往日一样,他坐到长桌边上,自己的位置,两手托着脸,开始和观众闲扯拿到一亿怎么花。  比赛还没结束呢,这就想着花奖金了?  搁一般人都得被骂,但是任逸飞一脸我皮厚,爱骂不骂的混样,观众反而‘哈哈哈’接受了这种设定,并且出谋划策,商量这笔巨款怎么用比较好。  一会儿,另外两个选手也下来了,他们都坐在任逸飞的对面,一上一下,还和他打招呼。  “主播别信啊!这两个人昨晚已经密谋好了,要联合起来抗击你一人啊!”有溜号去别处打探敌情的观众开大喇叭。  其他不明所以的观众满脸问号:“这玩意儿怎么联合抗击?都不在一处。”  很快,他们知道了。  “介绍一下,这位是金玉斐,我在这里认识的朋友。”选手简琅大大方方的和观众介绍金玉斐,而不太说话有点酷的金玉斐也难得露出一个笑容。  两人粉丝尖叫,眼看着就有cp粉横空出世。  “您二位昨儿一见如故,结拜金兰了?”任逸飞诧异地抬起头,“梦回娱乐圈。”  神tm的‘梦回娱乐圈’,神tm的‘一见如故’,两人见面都十多天了,要一见如故,早就一见如故了。  get到任逸飞讽刺的观众哈哈大笑:“省省吧,娱乐圈里这一套都玩腻了。”  然而这两个选手没有因为任逸飞的讽刺停止互动,他们的粉丝也没有因为套路不激增。任逸飞直播间的观众一边骂着‘卑鄙’,一边忧心忡忡,吃早餐都没有吃安稳。  任逸飞本人倒是安安心心地吃着早餐,一边高兴地和观众说着今天哪道早餐最是美味。  “我们小明怎么那么惨,都离开娱乐圈了,还要被这种手段坑害?不行,他能忍,我不能忍,打量着我们这群人不追星不知道造势吗?”  观众开始脑补自家主播是个受了委屈不说的坚强小可怜了。  “欺人太甚!”  于是被两个选手组队狙击的任逸飞粉丝终于不佛系,一顿早餐的功夫,几个精剪的视频开始上传到视频网站和部分论坛。  他们开始向外安利这个选手:想体验躺赢的感觉吗?选他!选他!就选他!  “这都什么事?”官方代表看着网络上的舆论战,“一群不知道情况的网民瞎起哄。”  如果可以,官方都想要把这几个直播关闭了。然而上百个人质,不,加上不知道情况的工作人员,得有上千个人质,现在全在那个远离国家的外国岛屿上,官方也不能轻举妄动。  如果这件事曝出来,政府公信力受到的影响暂且不说,就说策划者会不会铤而走险,伤害到那上千个在海外的公民,这事儿谁也不能保证。  现在他们开始计划进岛,但是一切都得悄悄来,不能打草惊蛇。  “你觉得,对方怎么样才可能放弃他的复仇计划?”官方负责人重重叹气。  了解到事情始末后,他们已经知道,这个人他就是在复仇,现在人可能已经死掉两个,让他放弃,可能性很低。  但是再低,那也得试试啊。  “除非当时这四个人就被抓出来审判,但是到了现在,证据也不好找,上了法庭也很难定罪。”助手说。  “其实就是他们当时被抓出来,那会儿四个都是未成年,判刑也不重,对方可能还是不满意。”  站在子女的立场,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个人的心情,但是国家稳定需要法律这个武器,不走法律途径的报仇,都是违反国家治安的。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人情礼法不能两全。  处处受制,官方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静待时机,见机行事。  而岛上的活动负责人很清楚这点,直升飞机已经落在这儿,差不多的时候,他就会坐飞机离开这里。  到那时,受他雇佣的这些雇佣兵也会用最快速度离开这里。  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杀死那四人之外的人。  活动负责人抬头看着墙上,现在只剩下三个人的直播屏了,‘何昭明’双手被金属手铐铐着,头上套着纸袋子,安安稳稳坐在车中。  “嗯?”忽然他发现了什么,将某处放大,就看到何昭明的手铐有了异样,只是虚虚铐着,随时都能挣开。  这当然不是工作人员放水,而是某人悄悄藏着铁丝或者别的东西,不动声色已经解了手铐。  再看其他两个选手,那手铐都铐得死死的,不知道是心大,还是没有这个技术。  “就算没有我的干涉,他们依旧不是何昭明的对手。”九十九分和一百分,看起来差距很小,但是后者考一百分,仅仅是因为试卷只有一百分。  戴着手铐,蒙着脑袋,选手们被带到了各自的‘考场’,任逸飞看到脚下出现了水泥地,空气中有淡淡面粉的味道,还有机械运转后机油的味道,整个复杂的味道给他传递的信息是:面粉加工厂。  之后他被带到某处,工作人员让他坐在一把椅子上,然后他们使用一种很牢固的塑料绳子对他进行捆绑,并且手法十分专业。  接着他身上被绑上了一个东西,就在胸口的位置,从纸袋缝隙看出去,这玩意儿好像是个……炸弹?  工作人员来解开他的手铐,这个人愣了一下,这很正常,因为路上他就解开手铐了。  直播间的观众也是一愣,继而疑惑:“没铐紧吗?”  于是这个工作人员重新检查了他的手,从他的指缝间拿走了一根铁丝。  任逸飞:“……一根铁丝而已,不至于吧。”  “至于,在你身上,就至于。”工作人员一本正经地说,并且再次检查了一下他手上还有没有别的。  观众终于明白了,一个个发出欢快笑声,粉到深处自然黑。  “你这样绑着我,我怎么破解案件呢?”任逸飞问。  “这一次不需要选手破解案件。”工作人员低头看看时间。  任逸飞已经猜到他们要做什么,但还是不死心,问:“那需要我做什么?”  “需要你在炸弹爆炸之前,安全离开这里。”说罢,工作人员按下了炸弹上的按钮,“不要动,这个东西感受到震动就会炸。”  滴答滴答,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  “喂,你忘记给我摘头套啦。”  “不,送你了。”远远的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还有重重的金属大门关上的声音,之后就是一片寂静。  与此相反的是直播间,已经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看主播吃瘪就高兴,都是黑粉。  任逸飞闭着眼,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绳子的结构,他料想得没错,是很专业的绑法,越挣扎收得越紧,但是不挣扎要解开,难度很大。  如果想要解开,就得先知道绳子是怎么绑的,怎么样才能松开一些,达到解绑的目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在黑暗中摸索绳子的结构,并且在大脑里复原绳子的捆绑图。因为双手被捆绑,这个过程尤其艰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连观众都看到了这件事的难度,他们第一次在任逸飞的脖子上看到汗水。  “喂,主播,说说话呀,你这样我好心慌。”  不知道过了多久,五分钟还是十分钟,任逸飞终于说话了:“你们一定很好奇那些大型的逃生魔术里,魔术师都是怎么样逃离险境的吧?  “其他的咱们先不讨论,要不要看看反手解绳索这一段?”  他的声音里带着轻松,一下安抚了直播间的观众们,他们起哄着说要看看。  “可以把直播小苍蝇移动到我的身后,对准我的双手吗?”  直播小苍蝇被控制着飞到后面,对准了他的双手,此时这双手被紧紧捆绑着,手腕上甚至有一点印子,这种情况下,他要怎么样解开这个绳子?  “大家有玩过九连环吗?虽然看上去很不可思议,但是只要了解了九连环的结构,再加上一点耐心和谨慎,基本都能解开。而我之前不说话,就是在了解这个绳子的结构,在大脑里建立模型。”  说着,他将手抬起来,让直播小苍蝇可以更清楚地拍摄到整个结构。  “现在,我们开始解开九连环的第一个扣子。”说着,他弯起手指,小心调整其中一段绳子的松紧。其实都很紧,但他正将这段绳子变得更紧,挤出一点到下一段去。  事情并不是一直很顺利,好几次他找错了绳子,不得不停下来调整。观众们看到他仰着头深呼吸,脖子上汗水一颗颗落下。  观众们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声音打扰到了他。  终于,随着几段绳子的收紧,捆绑着他的,手腕上的那一截似乎松开了一点,任逸飞憋着气,收紧手掌,慢慢出来大拇指的关节。  “呼——”他长舒了一口气,把整个大拇指拿出来,之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方法还是很简单的,只是需要训练,以及一定要保持冷静。如果是那些逃生秀的魔术师,他们的速度还会更快。”  观众们虽然一直盯着,并且一边还听着任逸飞的讲解,但是真的看到他的一只手顺利脱困,还是发出了一声惊叹。  “厉害了,主播怎么什么都会?感觉丢到深山老林都能活着走出来。”  解放了双手的任逸飞第一件事就是扯掉头上的纸袋子,突然出现的亮光让他眯了眯眼。  等到眼睛完全适应了,他仔细地看了看四周:“哇哦。”  四周围全是直接堆放在那儿,没有装袋的面粉。  “粉尘爆炸啊。” 第301章 一时间直播间寂静无声,他们都紧张地等待着后续发展。  “七年前,你们都还是高中生。真是厉害,别人的暑假围绕着补习班和暑假作业,你们制造了一场爆炸,杀死三个人,重伤轻伤十多人,还能滴水不沾,全身而退。”  广播里传来鼓掌的声音,还有极其嘲讽的笑声,仿佛他们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简琅扯了一下嘴角,明明额头一直冒汗,却还能冷静地思考对策:“你要在直播里杀了我们么?真是粗糙简陋的杀人方法。”  “没关系,好用就行。”广播里的声音依旧平静。  “怎么样才能放了我?”背后安静了很久的金玉斐突然开口,“众目睽睽犯罪,影响恶劣,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引渡回来。”  “啊,一拉四,那我赚了。”那个声音居然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  可是越是这样,场内四个人的表情越是难看。  如果复仇者情绪失控,或者有明显的弱点,他们还能找到薄弱处,或许能保住自己一条小命。但是这个人显然是豁出去了,他布置了那么多,总要有所收获。  而最早被抓走的两人更是动也不敢动,他们身上没有绳子,但他们知道这里还有狙击手,百米之外一枪爆头不是问题。  比起还存在侥幸心理的两个选手,他们是完全不想去赌幕后之人的心够不够软的。第一个被带走的那个人,他是真的吞食了氰化物,如果餐前酒多喝一口,这条命就没有了。  现在就算救了回来,副作用还在,他是真的怕了。  幕后的那个人根本无所谓杀人不杀人。  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一眨眼,已经十分钟了。  时间又似乎过得很慢,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  场内场外,人们的呼吸压低了,额头浮起汗,他们不知道这几个人的命运会是怎么样的。  这个时候,任逸飞已经到了别墅,他抬起头,看向那个白天从来不开的阁楼窗户。  那个人就在他房间的楼上,最顶楼,一间小小阁楼里,小得只能拿来养鸽子。他想要进去,就得跨过楼梯上那道护栏。  可是为什么要去呢?这人昨天说开,今天肯定会下手。再看面粉、炸弹的配置,明显是为复仇准备的。搞不好这会儿正按着炸弹按钮呢。  阻止他?  还是算了吧。  任逸飞仔细想想,只有死掉的敌人才是好敌人。  这个时候不宰了这些兔崽子,之后怎么样?最多不过坐两年牢,或许两年都坐不到就能放出来,然后继续活得风生水起。  想想就让人不痛快。  或许还有人说:“他不是社死了吗?”  社死也算是‘死’?  社死对道德低下的人根本不是惩罚。只有那些平素对自己的道德要求也高的人才会认为,社死是一种死法。但是对天生或者后天道德感低下的人来说,社死只是让他们路人缘变差了。  哪怕放在任逸飞自己的身上,他都不认为社死会对自己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任逸飞坐到沙发上,轻轻晃着腿:“可以点餐吗?我想吃咖啡味的慕斯蛋糕,还有焦糖布丁和甜甜的香草奶茶。”  垃圾还是赶紧销毁吧,影响心情。好烦……这会儿正主不在,先吸一口替代品续命。  不知道楼上的小甜品香不香。  还剩下十分钟,观众们看到那串数字,汗水顺着脸颊流,更别提当事人。  两个被捆绑的,虽然手不能动,身体不能动,但是头可以低下,看到那串不断缩小的数字,从十分钟,到九分钟,也就是几次呼吸而已。  简琅闭了闭眼,她想到自己刚刚转正,她也想到自己刚刚看中的楼盘。她的美丽人生,要这样停在这里吗?  太不值得了。  那些平庸的无能的人都能活着,凭什么她要死在这里?  “你赢了!你赢了!”她的声音一下尖锐,“你想要什么?忏悔吗?我现在的确很后悔,但是我能怎么办?我能回到过去,告诉那个愚蠢的年轻人,不要轻易尝试光明之外的东西吗?  “我不能,对不起,我不能……我就算后悔也没用了。”  简琅抬起头,眼泪冲刷,精致的妆容已经一塌糊涂。  “你可以再说一些,你们小组的战绩,可不只是这个。嗯……还有九分钟。”广播里男人的声音依旧淡淡的。  场内四个人都看向声音来源,他们恐惧的布满血丝的眼睛亮了。四人就像是即将饿死的人看到了一盘大餐,就算那上面可能有毒,他们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扑上去?  四个人像是瞬间迸发出力气,他们开始忏悔,说着当年的事情,他们自己犯下的,还有别人犯下的。  短短五六分钟,四人暴露出的信息量就让直播间的观众忘记了合上嘴。  “他们……是魔鬼吗?”  如果不是魔鬼,怎么会因为好玩,就杀死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  超市爆炸居然不是这个少年犯罪小组的唯一一个案子,完美犯罪就像是毒品,完成过一次,就上了瘾。  从十六岁开始,到十八岁,两年的时间,这个在‘推理大师’里认识的犯罪小组就制造过七起‘意外事故’。  其中超市爆炸案死伤最为惨重。  但最恐怖的不是这,他们这几个人,居然在某个高速转弯路段放置反光镜,调整好角度后,能刺到不少司机的眼睛。他们放置镜子的路段,那一年那一段路的事故死亡率上升了13%。  这些他们都视之为战绩。  但是十八岁之后,这些人就不再去做了,因为没有了免死金牌。  随着披露的真相越来越多,直播间的观众越来越沉默。那些曾经追逐过这些选手光芒的人恨不得回到过去给自己一巴掌:“有眼无珠,蠢货!”  谁能想到呢?一个年轻的名校毕业的医生,一个有些酷但能力很强的程序员,还有那两个虽然退场,但简历都十分光鲜的选手,他们私底下居然是这般模样。  “我第一次这么真心实意地支持少年犯死刑。”一个网友说,“我的一个叔叔就在那个路段出了事。可以把遥控器寄过来给我吗?我来按。”  更多的网友没有这样的经历,但他们也同样咬牙切齿地咒骂:“这些魔鬼为什么不去死?我支持炸掉!”  就连屏幕前的官方代表都愣住:“这些人,他们还是孩子吗?这tm要是放八十年代严打的时候,不,就是不严打,老子也送他两颗铜花生!”  官方代表简直痛心疾首,因为这些意外影响了人生的仅仅是那几个人吗?不,那是几个家庭,一个人带着三代人!  官方代表气急了,一边骂一边拍桌子。助理本想提醒他注意自己政府官员的形象,后来想想这里又没外人,也就闭嘴了。  不过骂完之后,官方代表还是要说:“有没有办法联系他,就这些人暴露出来的这些,足够死刑了,不必为这脏了自己的手。”  “不够。”助理摇摇头,他十分冷静客观地说,“没有证据。”  “这不算证据?”  “这种被捆绑威胁下的自曝,是不能拿来做证据的。”  助理推了推眼镜:“虽然很讨厌,但是他们的确很聪明,看似在自首,其实可以拿来作为证据的一件都没有。  “况且,他们那些犯案手法难以察觉,时间又过了七年,更找不出来。所以,出来之后他们可以直接推翻自己的说法。”  不但助理,直播间其他人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不要被他们迷惑,不要放过这些人!他们出来之后可以说自己是被威胁的,甚至谎称是剧本,只要没有证据,就无法定罪!”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  “如果你们说的这些事全都成立,足够你们每人一粒子弹了。”广播里男人的声音依旧平静且冷淡,“想好了?”  这四人的眼中有生的光芒。  “这些事压在我心里很多年了,这七年,我没有一天睡得安稳。”简琅动情道,“现在我想通了,就交给国家来审判,我罪有应得。”  “好。”那个男人说。  简琅的眼泪再一次落下来,劫后余生的喜悦还在脸上。  “骗你的。”第293章 娱乐时代(29)  一般来说,点的餐点都会在用餐时间端上来,但是任逸飞说后没有很久,一份切成三角形的,撒满巧克力碎片并且入手微凉的慕斯蛋糕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三角蛋糕的上面,还有一颗小小的正在闪烁的星星。  任逸飞:……东星大陆的信物?  他伸手点了一下,小星星果然就消失了,速度特别快,简直是迫不及待。  “咳,今天的菜单上有这个吗?”  “您昨晚不是打电话要蛋糕做夜宵么?所以先准备好了。”工作人员笑着说。  昨晚?  任逸飞想起来了,昨晚突然窥到了世界的真相,莫名其妙就很想吃点甜品,所以从床上爬起来,给节目组打了电话,想要早餐出现焦糖味的或者咖啡味的慕斯蛋糕。  不过睡了一觉之后,他自己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啊,原来是这样,你们节目组真的好体贴啊。”  年轻的工作人员嘴角快速抽了一下,又恢复彬彬有礼的样子:“您请用餐。”说完他就下去了。  看工作人员脚步匆匆,任逸飞用银色的金属叉子挖走一块沾着巧克力碎屑的慕斯,送入口中:“嗯,入口即化,有很浓的咖啡香气,还带着一点点的酒香味,上面的巧克力碎屑融化开,又增加了一重苦香。”  他看向直播小苍蝇:“如果我问配方,会不会显得很没礼貌,得寸进尺?”  观众们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们忙着呼吸清新的空气。  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来这个直播间体验岁月静好,喘喘气的。  现在只剩下三分钟,隔壁直播间的气氛凝重得快要爆了,心理承受能力不太高的都受不了,就过来这边的直播间喘口气。  喘完之后还要去那边,就这么来回转。  没办法,实在太想知道结局了。  私心里他们知道,那几个人根本就是伪装得十分成功的反社会,但是看着他们痛哭流涕说着悔改的样子,又觉得……  哎,反正换成他们,估计是按不下那个爆炸的按钮的,都不是能做大事的人。  “看到主播一口一勺蛋糕,我才有世界依旧和平的真实感。啥也不说了,让我吸一口。”  直播间里仿佛吸猫现场,直播间外任逸飞刚要吃掉最边上那个可爱的撒了可可粉的奶油小花,一个巨大的类似风扇转动的声音响起在门外。  “这个声音,像是直升飞机。”  他想了想,端起蛋糕碟子走出去。直播小苍蝇也好奇地跟出去。  外面的风很大,他小心护着手里的蛋糕碟子,一边抬头眯着眼看。别墅的上空,直升机的螺旋桨正呼呼扇动,发出巨大声响,机舱里似乎坐了几个人。 第303章 小女生偷偷发消息也就能理解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隔壁家哥哥姐姐突然成了明星,总是很奇怪又有趣的。何况他们还是一个户口本上的兄妹,那情况还会更加复杂。  “要拍合照吗?”他突然问。  “诶?!”小女生顿时受到惊吓,下意识把手机放到了背后,“你、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你偷偷看我好几眼了,欲言又止的,很难猜吗?”任逸飞勾起唇角,笑容有些坏小子。  小女生眼睛转了转:“咳,哥哥,我们拍两张合照?”  于是他们就拍了两张合照,任逸飞也算照顾小女生,自己的脸怼镜头,小女生退后一点,显得脸小,还顺手给调整了照片色调:“发吧。”  “那我发啦?”小女生拿着手机看看他,见真的同意,一双眼睛高兴地眯起来,“谢谢哥哥。”这次的哥哥可是叫得真心实意了。  小女生高兴,前头坐着的原主亲妈继父也变得更温和几分,之后他就去了继父家中,住了一日,将原主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之后离开他们家,回到租借的公寓里。  期间节目组也有和他联系,商量奖励的事。  因为这一次的意外,节目中断,理论上不再有优胜者和奖金。但是因为网络上‘我们欠何昭明一个冠军’的呼声太高,迫于压力,他们还是决定选出三个人,平分优胜者的桂冠。  任逸飞自然也是‘优胜者’之一,也是名义上的冠军。  和优胜者的荣誉一起到来的,还有五千万的奖励。  是的,奖励,包含一间价值三千万的居住市郊区小别墅,一辆全新的价值五百万的跑车,剩下还有零零散散的许多奖品,最后有现金一千万。  这算是一个折中的补偿方案,考虑到对方的产业正因为‘反社会人格的小儿子’而摇摇欲坠,任逸飞接受了这些奖励。  前经纪人以及其他经纪人也在这期间联系任逸飞,不过他全部回绝了,用态度说明,他是真的不想回娱乐圈了。  这边已经发出了对林观月的通缉令,大家才知道幕后策划者是谁。但是他们找不到林观月,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任逸飞也不知道,那天之后,这个人就从他生活中消失了,和海岛上的游戏一起。  直到某一天,他收到了一封信。  那是副本即将结束的倒数第二天。  邮政局通知他过去的时候,老实说,他还吓了一跳:“这年头还有人写信?”  信上只有收信的地址,打开之后里面出现了一张明信片,是某国的某个海上旅游景点,另外还有一张机票,明天九点的。  “啧,你让我去,我就去?”他将信丢在茶几上,“爱谁去谁去。”  那天他睡得很早,穿着蓝色的小熊睡衣,乖乖地将手放在腹部位置,还没修剪的头发散落在洁白的枕头上,胸口处的被单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月光下,一个影子轻轻落在房间外的阳台上,他不知道做了什么,居然一下就打开了只有主人能打开的玻璃门,悄无声息走进来。  床上的主人睫毛颤动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一方素白丝帕从任逸飞的鼻子前擦过,他似乎感觉到什么,想要睁开眼,可是眼皮只是动了动,人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黑暗中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他走过去,用被单将人裹住,只露出一张脸,就抱走了。  下属早就等待许久,一看人下来了,立刻拉开了车门。  “走。”  司机发动车子,低调的黑色加长车再次悄悄离开了这块别墅区。  “老板,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助理敲打着笔记本键盘,想要确保回去的路上不会受到任何阻碍。  外面可全是抓捕他们老板的人,还有面部识别摄像头。  助理小心看了被他们老板抱在怀里的人一眼,以后他是不是得改口叫老板娘了?  单身了快三十年的老男人可不得了,还没正式恋爱呢,已经老房子着火了。要是对方能回应还好,要是不能回应……啧啧,虐恋情深?  林观月低头看着靠在他怀里熟睡的人,脸上不自觉露出浅笑。他有种说不出的充实感,就好像原本就属于他的,回到了他的生命里。  或许有些人就是这样,明明是第一次见,却像是久别重逢。  第二日六点多的时候,任逸飞醒过来,他躺在另一个别墅的另一张床上,虽然还穿着自己的睡衣,袖口却沾染上了另一种香味。  像是夏夜的一场雨后,清晨醒来嗅到的香气。那是院子里的花木香气。混合着水汽被风缓缓送来的。  也像是晾晒在阳光下的白衬衫,有种别样的洁净。  他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推开了玻璃门,金色的阳光,白色的沙滩,还有蔚蓝的天空和深蓝的大海……一切大自然最美好的东西都被捧着放在他的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会喜欢早上醒来就看到海。”林观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含着笑站在门口。  “绑架,罪加一等。”任逸飞声音平静,听不出他的真实心情。  “判我被你监禁百年?”林观月走过来,“虽然你已经知道了,不过我还是想要亲自告诉你,我叫林观月,一个做游戏的小商人,你好。”  “做游戏的小商人?……行吧,你这么说,我就这么信。话说,你们有权有势的人,追求人都是这么花样百出的吗?”任逸飞在一张藤编圆凳上坐下。  “大晚上的,跑到别人家里头把人绑架到国外去。”  林观月似乎不奇怪他能冷静地对待自己被绑架的事情,他只是笑着说:“我是第一次追求人,如果有让你觉得不舒服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  “然后你改?”  “有些会改,有些……你适应适应?”林观月笑得十足温柔,但话语却是十足强势。  “原来这才是他的本性。”任逸飞心想,“所以平日那个乖巧听话的萨曼就是一个假象,那个索求无度极度恶劣的林观月才是真实的。早知道这样……”  早知道又怎么样呢?他想了想,这么纠缠不休的,拒绝也拒绝不了。  任逸飞上下打量着林观月:“我生起气来很恐怖的。”  “那怎么哄,你才能不生气?”  林观月简直是打蛇随棍上,还没有什么交情呢,几句话就想落实他们暧昧的关系。  “你把我送回去?”  “……”林观月当即转身让门口的人进来,“做了些你喜欢的早点。”  一个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上面竟全是他在玩游戏的时候多吃了几口的,他真正喜欢的早餐。而这最上面,还有一个熟悉的金色的餐盖。  正是他们玩游戏时放线索的那个。  服务员将餐点摆好就退下了,房间里依旧只剩下任逸飞和林观月两个人。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这些的?”他在扮演何昭明的时候,会特别注意,不会仅仅表现出自己的喜好。  他在直播前表现得很喜欢吃肉,但事实上,任逸飞早餐吃得清淡,不会吃大油的猪排。  “在意某个人,自然就会注意到他真正的喜好。”  任逸飞冷笑:呵呵。  “咳,好吧,其实只是将当时的视频翻过来看了几遍。”林观月抬手打开了金色餐盖,“比起食物,这才是我真正想送给你的。之后你想走,我就送你回去。”  白色的瓷盘上,静静地躺着一颗象征‘侦探游戏优胜者’的印着节目组logo的宝石胸针。而在胸针的旁边,还有一颗点缀着七个小宝石的黑色大珍珠。  最后一个荒芜之角的信物,无望海特产黑珍珠。  “在我心里,你是唯一的冠军。”第295章 正文完  林观月的眼中带着一丝期待,还有一些小心,似乎害怕他拒绝。  就算知道是小心机,任逸飞还是忍不住地为难起来:“他大概不知道,如果接受了这件礼物,自己就真的要说再见了。”  “可以亲自为我佩戴吗?”任逸飞看着他,“我想要你亲自为我佩戴。”  林观月并没有说话,他只是取了胸针,低下头仔细地将这华美的宝石胸针别在任逸飞可爱的小熊睡衣上,并且轻轻擦拭走宝石上的尘埃。  任逸飞的手伸过去,碰了碰胸针,也取走了最后一件信物。他突然感觉到了离开的时机。  “有一件事我没有骗你。”他说,“我真的有一个男朋友。嘘,等我说完。”  林观月想要说话,被一根手指按住了嘴唇。  “我男朋友姓林,叫观月,是个小商人,做游戏的。”任逸飞靠过去,近得像是要亲吻,“几年后,你就会遇上我,真正的我。我也会找到你。”  界旋转,虚幻破碎,‘何昭明’的外表也如尘埃碎裂飞走,林观月看到了一个美丽的男人,陌生,但却让他感觉到温暖,想要亲近。  这个陌生男人的左眼变成红色,黑色的字符旋转着。  “我的男朋友,是未来的你。”  淡紫色的烟在他身后凝聚,慢慢变成了林观月无比熟悉的人,他每天都能在镜子里看见。而他也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在慢慢散去。  “我是一个梦?是过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抬起头看那无比熟悉的‘自己’。  “我嫉妒他。”林观月看着未来的自己,他的身体在慢慢消散,又似乎在回归。或许他会回到应该回去的地方,回到‘未来的自己’身上,但这不能阻止他此刻感觉酸涩。  如果‘未来的’可以,为什么‘现在的’不可以?  快要消失的时候,林观月靠近了,小心又珍惜地亲吻他心上人的眉心:“不只是‘未来的’,也是‘现在的’。”  是他来晚了,不是输了。  “不,是现在的,不是过去的。”终于反应过来的萨曼将爱人抱进怀里,看着将消失的林观月,眼神变得锋利,“是我的。”  被抱得死紧的任逸飞:“……”心情微妙。  “阿飞……”‘情敌’完全消失后,萨曼抱着任逸飞,头发磨蹭着头发,脸颊触碰着脸颊,“我要嫉妒疯了,你对那小子另眼相看。”  “是你本人,不过是过去的。”任逸飞试图纠正他的错误认知。  萨曼想着自己看到的那一切:“界上有千千万万的‘林观月’,我没有那么特别。不要喜欢上别人,好不好?”  本来他还想质问萨曼,是不是杀了人才进荒芜之角的,这个小商人的水分有多大。可是被才想起来问,又被某个小狼狗啃了一嘴。  任逸飞吓了一跳,下意识撕开空间将他们送进了他自己的领域。  那温热的掌心企图深入衣服内层,上下游走,被任逸飞喘着气按住:“别闹了,只有你,没有别人。”  萨曼咖啡色的眼睛因为瞳孔的扩大而变成深色,他的手待在温柔窝里不愿出去,人也想要整个埋进去。  “别吃飞醋,就算林观月有千千万,你也是唯一的,最特别的,我所选择的……唔。”不知道是触动了那一块儿的机关,任逸飞整个人一麻,被轻轻松松抱在了腿上,他颇有些不知所措。  接下来的事情仿佛预告着又一个失控的夜晚。  “过去的我也不行,只有我可以对你做这样过分的事情,可以取悦你,可以看见你所有的样子。”  舌尖缓缓在白皙透粉的耳朵上划出一条线,怀中的人便似白玉晕染上云霞,黑缎般的长发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