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鸾台》 一 “把头抬起来。” 冰冷犹如从地狱的缝隙中直冲耳膜的声音,让闭着眼睛原本就瑟瑟发抖的宋宝珠,还是止不住的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那人见宋宝珠咬着下唇,依旧不动如山,像是被激怒般地呵斥道:“我让你抬起头来!” 宋宝珠倏然地睁开双眸,眼角垂泪地抬着头望向前方。逆着光亮中的人影看不清是什么模样,但宋宝珠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不怀好意的嘴角,无助就要溢出眼眶。 “把这几日教你的,再重复一遍。”那女声再度响起,虽多了许多的柔和,但于宋宝珠而言,亦是犹如恶魔的低吟。 宋宝珠跪倒于地上,身上不着一缕只能窘迫的双手环胸,蜷缩着双腿。却又害怕面前那人,不得不的仰起头来满脸的屈辱。 “奴宝珠,愿侍奉陛下。今夜,让陛下欢愉而度。”宋宝珠努力地抑制着喉头的哽咽,机械地说完了这一句话。 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那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宋宝珠的心入坠深渊。 “宋姑娘,像你这般的女子,便是送到床榻之上,也只会让人索然无味。” 带着嘲讽的声音伴随着羞辱的话语,一同响起在宋宝珠的耳畔。顿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片漆黑。 呼—! 宋宝珠猛然地睁开眼睛,贴身的衣物几乎被冷汗浸透。 宋宝珠抬头揉搓着突突直跳的额头,是了,现在的她不再是身在弥亘国,而是在前往骊国的路上了。 宋宝珠的侍女月奴看到宋宝珠已然醒来,关切的上前询问宋宝珠睡得如何。 宋宝珠被梦魇搅得心烦意乱,只能胡乱的搪塞过去。马车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宋宝珠掀开轿帘,倾泻进满车的阳光,宋宝珠不禁眯起了眼睛,努力的看着前方。 “姑娘,看样子,我们已经远离了弥亘国的边境了,再过一些,就到骊国了。”月奴也好奇的巴望着窗外的景色,像是回答着宋宝珠脸上的疑问。 但宋宝珠的脸上看不清究竟是悲是喜,只是淡然的点了点头,漠不关心的放下了帘子。 队伍中传来原地休整的信号,多日的连番赶路,早就颠簸得宋宝珠身上的骨头都似要散架了一番。 在月奴好说歹说的劝解下,宋宝珠才勉强愿意下车走走。 款步至营地前,早已有几个女子围坐在篝火旁,眼神复杂的看着缓缓走来的宋宝珠二人。 其中有一美艳女子,看到宋宝珠眼神,更满是挑衅。 随即窃窃私语响起,那些刺耳的话就像是刀刃冲着宋宝珠而来,月奴都不禁怒目而视,但宋宝珠充耳不闻,只看到了眼前宽阔的河面。 站在河滩上,有风撩起耳边的鬓发。宋宝珠不禁舒展开来多日心中的郁结,情不自禁的展开双臂,感受着阳光的馈赠。 滟滟的河水反射着光芒,衬得宋宝珠的肌肤似出水的白藕,一双含情眼,樱红的嘴唇。 宋宝珠的美貌,自十四岁在华阳宫那倾城一舞时早已名动弥亘国。 可这样的美貌,有时候并不是礼物,反而给宋宝珠带来了无尽的忧愁。 “也不知道这些天她在清高些什么,马车也不下,也不屑于跟我们说话。” “怕不是···哈哈哈,还在做当上世子嫔的美梦吧!” 月奴气得直跺脚,气势汹汹的就要朝着那些说着刺耳话的美人冲过去,却被宋宝珠一把拉住。 “月奴,”宋宝珠的声音缓缓响起,跟她脸上的表情般波澜不惊。“跟这种人无须置气。” 原本是打算息事宁人,但宋宝珠的话却激怒了刚刚带头的女子。 只见一个美艳的女子站起身来,一双丹凤眼双目含春,小小巧巧的脸蛋上满是怒意,她冲着宋宝珠的背影就大喊道:“什么叫做这种人!” 似是觉得相隔太远,那女子提着裙摆就走了过来。像是起到了带头的作用,其余的美人也紧跟其后。 “喂!”一声呵斥下,宋宝珠淡然转过身,无奈的看着满脸怒意的金红衣。 原本在故国,金红衣的父亲还是宋宝珠父亲的部下。但如今两人都成了平起平坐的贡女,金红衣当然要报当初在华阳宫被宋宝珠夺取风头的仇了。 “什么叫做这种人,宋小姐难道还认为自己还是当初世子嫔炙手可热的人选吗?”金红衣嚣张的鼻息几乎都要喷到宋宝珠的身上,她皱着的眉不禁又深了几分。 “我从未如此认为,只是世人的谣言罢了。”宋宝珠如实的回复着。 可金红衣依旧不依不饶,双手交叠,眉尾轻挑。“是啊,如今变成贡女,难免有所失落吧。” 金红衣此言一出,其余美人跟着附和着说是啊是啊。 宋宝珠苦笑一声,如雨后梨花簌簌,似乎下一秒就要破碎。“大家都是无奈成为贡女,在此争锋相对,实在没有任何意义。” 提到这里,金红衣更加来了兴趣,轻蔑的笑着在宋宝珠的面前来回踱步。“也是,到时候能不能选上,还不一定呢。” 宋宝珠的忍耐几乎到了极限,冷眼的扫视着还不知自己境况的金红衣跟各位美人们,只觉得心下悲哀。 回到马车的宋宝珠,长长的输出了一口气。 月奴见状担忧的递上热水,“小姐,奴婢知道您离开家人心中难过,可还是不要跟红衣小姐她们起冲突吧,毕竟···” 宋宝珠吹着热气氤氲的水,听出了月奴的欲言又止,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毕竟以后,我们都要侍奉同一位帝王,待在同一个后宫对吧?” 月奴见宋宝珠轻松的语气,也就点头的回应着。 可宋宝珠再度苦笑起来,握着热水的手也不觉得温暖。 “可是月奴,你不觉得我们其实都是同病相怜吗?”宋宝珠怅然的说道,让月奴有些猝不及防的啊了一声。 “我是说,我觉得我们这些贡女,都很可怜。”宋宝珠幽幽的说着,脸上满是失落。 “怎么会呢小姐,等入了骊国皇宫,你们就是尊贵的皇妃了。而且以小姐的美貌,定然会比红衣小姐的品阶更高。”月奴焦急的说道。 宋宝珠无奈的看着月奴,手指不安的扣着杯沿。“傻月奴,我们不过是被当作物件一样送到这骊国而已。皇妃?那不过是虚无缥缈的虚荣罢了。” 月奴见宋宝珠的一脸心如死灰,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宋宝珠抬手示意噤了声。 刚刚出发时,只觉得时间是如此的漫长。但随着故乡越来越远,宋宝珠的心就像是悬在了半空中,再也没下来过。 宋宝珠情不自禁的摸上脖间离别时阿妈送的平安锁,还能看到那日阿妈泪眼婆娑的样子。 思念如潮水,将宋宝珠包围。也让宋宝珠生出无限的勇气,当初既然答应了,就应该努力的活下去。 三日后。 马车外的声音愈发的热闹起来,月奴也忍不住好奇的掀开帘子看着骊国闻名天下的都城—幽州。 可越是靠近皇宫,宋宝珠的就越是惴惴不安起来。她叩着手上的手钏,企望可以得到一丝的安心。 幽州皇宫称作琉璃国,如今看来真是不为过。宋宝珠的眼睛都忍不住的看像四周,目光所及,皆是奢华无比。 阳光下的琉璃瓦,波光粼粼似那最后自由一刻的大湖般耀眼。 良久,领队的女子终于将宋宝珠一行人带入一个僻静的小院里。 原本就性子泼辣的金红衣早就按捺不住了,恼火的扯下面纱,脸色不悦的扇着风。 “怎么就把我们安置到这种地方来啊,我们难道不是直接见陛下吗?”金红衣不满的嚷嚷着。 其余美人安分守己的一字排开,默不作声的看着金红衣。 宋宝珠这时才有空细细端详那带队的女子,看起来是宫里上了年纪的老人了。 刚才烈日下的暴走,她的发丝都没乱一分。 只是身材过于干瘦,颧骨显得凸起,脸颊凹陷了进去,带着皮笑肉不笑的假意。 “各位姑娘远道而来,想必是辛苦了。”那老宫女开口了,却并没有回答金红衣的话。 “此处别院是专门接待贵客的,姑娘们初到皇城,陛下事务繁多,姑娘们的位份及其他事宜还未尘埃落定,还请姑娘们在此多做休息,敬候佳音。” 一番话说得体面又周到,脸上也尽是波澜不惊。宋宝珠隐约觉得此女子身份不一般,也礼貌性的回了一句是。 金红衣却像是受到了怠慢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等?我们的画像不是早就送到宫里去了吗。”金红衣的声音尖锐。 但那女子依旧神色淡淡,嘴角扯出一个笑说道:“最迟不过黄昏时刻,就会有好消息传来,还请姑娘们稍安勿躁。” 或许是觉得金红衣过于不依不饶,那女子说罢就转身起来了。 金红衣依旧在跟那几个美人窃窃私语,在猜测自己能否封个修媛当当。 宋宝珠食不知味的嚼着糕点,躲不过那些话往耳朵里钻。从前在弥亘国时,金红衣也是出了名的娇艳。 曾经的她跟金红衣,似花开并蒂般闪耀了弥亘国。却又一个如血般炙热的玫瑰,一个如高山冰莲般的相向不同。 黄昏时,一道圣旨降临了小院。 金红衣趾高气昂的率先走出屋内,还不忘狠狠的剜了宋宝珠一眼。 一行人恭敬的跪倒,静静的听着宣旨内官的话,那将会改变她们一生的命运。 “弥亘国贡女宋氏,资质聪颖,容貌端丽,着封为宋贵嫔,今夜侍寝,钦此。” 此话犹如一击雷击狠狠的打在宋宝珠的心上,金红衣更是不可思议的大喊着那我们呢。 那内官轻蔑的哼了一声,“发还原国。”就拂袖而去了。 二 暖水沐身,却还是没让宋宝珠从错愕中缓过神来。 就这么定下来了···? 宋宝珠呆愣愣的想着,原本以为决定自己命运的这一天,会有多么的特殊。却像是过去十六年中最稀疏平常的一日一般,甚至来不及诧异。 宋宝珠不记得自己有没有遵照着礼数接过那圣旨,模样够不够恭敬。 她只记得宣旨的那一瞬间身后的唏嘘声,还有金红衣饱含羞怒的双眼。 “姑娘,姑娘。”月奴的声音响起,宋宝珠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看着月奴喜滋滋的脸,宋宝珠倒是不知道要怎么回馈她的情绪。 “我们姑娘就是好福气,一进宫就是贵嫔呢!” 月奴抬起宋宝珠一截粉嫩如白藕的手臂,像是擦拭珍宝般的擦洗着。 “奴婢听说之前的皇贵妃娘娘,初进宫时也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看来啊,我们姑娘一定前途无量。” 月奴笑起来,眉眼弯弯似月牙,倒是跟她的名字相呼应了。 宋宝珠苦笑着,真恼不知要如何回复月奴,门口吱呀的一声就被推开了。 是白日里领队的宫女,带着四个看起来年纪更小一些手上皆端着托盘的宫女走了进来。 宋宝珠撇了一眼,像是上好的锦缎织就的衣物。 那女子来到宋宝珠的面前恭敬的行了礼,脸上始终是漠然的表情。 “奴婢长青,是这宫中的老人了,小宫女们都叫一声姑姑。白日里和贵嫔也算是见过了,不知贵嫔是否还记得。” 长青姑姑客气又疏离地说道。 宋宝珠看着这女子,不知怎么的,总有些害怕。但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长青姑姑挥了挥手,一个小宫女恭敬的端着一叠衣物走了过来。 “那就请贵嫔出浴,莫要耽误了时辰才好。” 宋宝珠听着长青姑姑的话,心中咯噔的一下。 曾在闺中羞红了脸期待过的“洞房花烛夜”,似乎就要上演。可没有梦中的大红喜房,更没有送嫁的爹娘。 不禁觉得心下凄迷,可眼眸中的失落随着下一次的眨眼,还是生生的吞回了肚子里。 宋宝珠深呼吸了一口气,从氤氲的水汽中站起。麻木的接受着宫人们擦干身上蜿蜒的水滴,默默的接受着命运的安排。 长青姑姑熟练的替宋宝珠换好衣服,镜子下薄如蝉翼的纱衣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姿。 这时宋宝珠才发现这纱衣就像是空气覆于身上,隐隐约约,满是欲说还休的意味。 宋宝珠不禁耳根通红,慢慢的蔓延到脸颊火辣辣的难受。 待到梳头时,人精似的长青姑姑也发现了宋宝珠情不自禁的低垂着头,可她却没有怜香惜玉。 而是用那枯瘦的手指,将宋宝珠的下巴抬起,俯身与她共看着铜镜中羞羞答答的美人。 “贵嫔,今夜是您的大日子。如此害羞,那可如何是好。”长青姑姑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倒是让宋宝珠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是···”宋宝珠嚅嗫着,却也只挤出了一个细若蚊蝇的字来。 长青姑姑又是一个挥手,又一个装着书籍的托盘摆在了宋宝珠的面前。 只见那封面上空无一字,倒是让宋宝珠好奇的伸手翻阅。可只是第一页的内容,就让宋宝珠心惊肉跳起来,慌忙地别过了眼。 月奴也红着脸,却还是替宋宝珠开口说道:“长青姑姑,我们姑娘之前在弥亘国的时候就···就···” 长青姑姑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就让人收了下去。 “既然贵嫔在故国时,就已经知道了如何侍奉圣驾,如此甚好。” 说罢就自顾自的一边说话,一边给宋宝珠梳着头。 “只是学过,不代表就会。若是贵嫔还如刚才般,那今后的富贵可就远了。” 虽知道此话不过是每个妃嫔都说一遍的官话,但宋宝珠的胃还是忍不住难受得痉挛起来。 想起那个梦···之前在弥亘国所有不好的回忆如排山倒海般涌来。 可是现在不是时候,宋宝珠掐着自己的手心,痛楚让她清醒了许多。 “多谢姑姑提点。”宋宝珠扯出一个不会让人诟病的笑容,此刻的她不能有后退的机会了。 再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宋宝珠终于装扮好完全。镜中娇俏似初春的第一簇芍药,带着挑逗意味的衣裙,让宋宝珠难免有些不自在。 一卷锦被,包裹着宋宝珠就抬往了承恩处。 锦被中的宋宝珠听着外面除了脚步声,就是风声,倒是让自己本就胡乱的心跳更甚了几分。 不知到了何处,被人轻放在一个床榻上。床边燃烧着暖香,缝隙吝啬的露出一丝光亮。 可宋宝珠僵硬着,一点都不敢动弹。 不知过了许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一个纪年般的漫长。门外终于响起“恭敬陛下”的声音,让宋宝珠的心不禁一紧。 那人似乎不紧不慢,只是慢悠悠地应了一声“嗯。” 随即门被打开,吱呀的一声紧跟其后的就是一阵阵脚步声。 宋宝珠不禁抚上起伏的胸口,甚至带着些许憧憬被掀开锦被时,会看到怎样的脸。 骊国的陛下,会是犹如传言中的年过而立面容依旧清俊吗。 可那传言中的陛下似是根本不感兴趣锦被下是怎样的美人,脚步停在了一侧,宋宝珠听到倒水的声音。 刚刚给自己打的气就被如此泄了一般,宋宝珠不禁有些恼火。此时此景,陛下居然先喝茶? 可还容不得宋宝珠继续胡思乱想,脚步声再度响起,却不是往床榻而来。 又是开门的声音,可风吹乱了骊国皇帝的声音,吹不进宋宝珠的耳朵里。 宋宝珠猛地一下被托起,瞬间的无措让她几乎要从被子中掉出来。 可身下移动的人,缝隙里灌进来的冷风让宋宝珠瞬间清醒了。 她被抛弃了。 “真晦气···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陛下居然看都没看就让抬走了。” “谁说不是呢,真是的。” 身下内官的窃窃私语,像是刀锋般戳进宋宝珠的心里。她难以置信的瞪着眼睛,屈辱的噙着泪。 直到被送回临时的住所,对上月奴关切的眼神。宋宝珠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被送了回来。 “姑娘···”饶是月奴是个心大的,也知道此刻宋宝珠不应该会被送回来才对,而宋宝珠错愕的神情,也让她再问不出第二句话。 就这么两人相对无言,默默的等到了天明。待到第一缕曙光照耀到瘫倒在床边的宋宝珠身上时,她才发觉自己还身穿着那透明的纱衣。 带着愠怒,宋宝珠狠狠地脱下那衣物就丢到地上。 月奴甚少看到宋宝珠动怒的模样,只能噤若寒蝉的帮宋宝珠换上了预备好的宫装。 就如此干巴巴的等到了晌午,长青姑姑又再次来到了宋宝珠的面前。 不同的是当日宣旨宋宝珠成为贵嫔的内官,手中又捧着一卷明晃晃的圣旨了。 宋宝珠跪下,看着身下黑青色的地砖。不安的等候着,或许是覆灭的命运。 “陛下圣旨,赐宋贵嫔浮鳞行宫揽月阁居住,即日搬迁。”那满脸横肉的宫人说罢,几个人就开始收拾起宋宝珠为数不多的行李,留下宋宝珠跟月奴面面相觑。 “请问内官大人,浮鳞行宫是何处啊?”月奴按捺不住,着急地问道。 “那是宫外的一处行宫,在城南的雁栖山脚下。”长青姑姑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意,可那背后的冰冷,让宋宝珠的心又再坠落了几分。 “宫外?!”月奴闻言不禁惊呼出声,“我们贵嫔昨日才封赏的,为何要去宫外居住,不是应该去后宫,跟其他的妃嫔一起吗?” 那内官面露嫌弃,一双三角斜眼上下打量着宋宝珠。 “此事是陛下的决断,贵嫔若是觉得委屈,不如自己去问问陛下吧!” 月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像是逐渐明白了什么,还要理论却被宋宝珠一把拉住。 “算了月奴,既是陛下的安排,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宋宝珠无奈的话,不像是对月奴说的,更像是自我安慰。 那内官冷笑一声,把刚刚鄙夷的眼神收敛了几分。“贵嫔娘娘是个识趣的,那请跟我们走吧。” 宋宝珠一行人匆匆地上了马车,出宫门前宋宝珠忍不住的掀开帘子望了一眼高耸的城墙。 这就是阿妈说的,万年的富贵吗···竟是连内宫都未曾进去过,如今更是被打发不知去往何处。 在车里不知摇摇晃晃的多久,马车骤停,那内官拍拍车壁说到了。 宋宝珠走下马车,看到的是一处园林般的小院。 “此处就是浮鳞行宫的揽月阁,陛下恩赐了贵嫔在此居住。生活起居照着贵嫔来,在浮鳞行宫您可以随意行走,但,不能出去。” 那内官似木雕般了无生气的脸,机械的嘴一张一合的说着。 宋宝珠看着那秀气牌匾上的揽月阁三个字,瞬间就明白了这哪里是什么行宫,分明就是一座牢笼。 走入揽月阁,一行宫女内侍模样的人早已等候在此。内官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宋宝珠就是她们今后的主子,就转身准备离开。 犹豫了一路的宋宝珠终于鼓起勇气,迈着步子跟上。 “大人···”宋宝珠踌躇着,那内官像是明白了她想要问什么,倒是率先开口了。 “贵嫔不必问老奴陛下的决定,老奴并不能揣摩圣意。但既然将您安置在这浮鳞行宫,老奴还是劝您既来之则安之。” 说罢转身离开,只留给宋宝珠一个背影。 宋宝珠看着送行来的马车远去,自知没了回头的路。 却也还是一头的雾水,不知为何自己成了贵嫔却又被打发至此处。 但既来之则安之这话无错,日子还是需要过下去的。 三 揽月阁的规模并不大,但胜在幽静又雅致。园中还有一颗硕大的桃树,只是未到开花的季节,只余郁郁葱葱。 宋宝珠站在台阶上,看着下面垂头而立的宫仆们,一共四女四男,脸上并无看到新主子的喜悦神色。 也是了,一个被丢到行宫的妃嫔,说白了不过是另外一个冷宫。 宋宝珠耐心的听完所有人的自我介绍,就回了内殿。殿内布置简单,宋宝珠的眼睛四处转着,却意外的发现了弥亘国独有花纹的地毯。 “这!”宋宝珠惊奇的看着脚下繁复的花纹,竟在这深宫幽幽,多了几分慰藉。 刚刚自称海棠的宫女正端着茶水走了进来,看着惊奇的宋宝珠便说道:“这是淑嘉皇贵妃之前在浮鳞行宫的住所,所以会有这样式的地毯。” 海棠给宋宝珠端来清茶,宋宝珠看着她细细白白的手指,温顺的眉眼,不知怎么的生出许多的好感来。 “原来是如此。”宋宝珠的欣喜瞬间熄灭,反而有了一丝惆怅。 入夜,宋宝珠靠坐在窗边,月奴贴心的拿来小毯子,可盖不暖宋宝珠的心。 有夜风抚过窗柩,也吹散了宋宝珠原本心中仅剩的一些希望。她双眼无神的空洞的,却不知道看像什么地方。 “月奴···”宋宝珠喃喃的说着,月奴担忧的握住了她的手,说着奴在。 “连累你了,可能要和我一同困在这里。”宋宝珠的眼像是一个幽深的湖泊,此刻蓄满的泪水。 近来发生的种种,此情此景,月奴也忍不住的啜泣起来。但宋宝珠从不是什么会向逆境低头的人,贵女的骄傲始终是她的荣光。 宋宝珠反而紧紧握住了月奴的手,“月奴,我跟你保证,不会很久的。我们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为了家人,为了母国。” 刚才还哀伤的眼眸,瞬间满是坚定,月奴也狠狠地点着头。 流光转瞬间,宋宝珠来到浮鳞行宫已有小半年。 这半年里,她将浮鳞行宫探索了一大半。日子虽没有什么奢华可言,但好在基本的保障都有。 也在这些天里,逐渐日久见人心。原本就是不情不愿的来给宋宝珠做宫仆的,终于按捺不住了。 一日宋宝珠才午睡起身,以一个名叫银瓶的宫女为首,浩浩荡荡的两女三男就闯了进来。 将将睡醒的宋宝珠有些懵然地看着床前气势汹汹的几人,还不知这是发生了什么。 可还未等宋宝珠开口,那银瓶就开始哭天抹泪地跪倒在地地哭喊道:“贵嫔娘娘,还请给我等一条活路吧!” 其余人像是得到了指示,也都纷纷地跪倒,哭天喊地起来。 饶是宋宝珠再困,也被这样的场景的吓得一愣。倒是月奴率先反应过来了,恼火地说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银瓶佯装作委屈巴巴的模样抬起头来,泪还挂在鼻尖。 “奴婢们原本就是家里穷得活不出来了,才被送到宫中为奴为婢的。” 说罢还用袖子狠狠地擦去泪水,转而又继续倒苦水。 “原本说被指给贵嫔宫里,我们是很高兴的,可···可···” 银瓶突然地卡壳起来,看着她躲闪的眼神,宋宝珠明白了她是不敢将宋宝珠早已昭然若揭被遗弃的命运说得太明了。 只因宋宝珠依旧是贵嫔,纵然再不受宠。 宋宝珠淡然的看着面前这些人,自来到了这揽月阁,每日的事情并不多,可就连最基本的洒扫浣衣,端茶倒水,他们依旧做得一塌糊涂。 原本宋宝珠想着他们来侍奉自己,原本就是受了委屈的。所以就连那银瓶打碎了自己从弥亘国带来的茶杯,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 好啊···原来竟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那些宫人见宋宝珠面色冷峻,倒是噤了声,有些心虚的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是好。 那银瓶更是为了掩饰尴尬,掏出手帕擦着眼角早就干涸的泪。 宋宝珠长叹一口气,把心中的郁结凝成一句好。让月奴和其他人,都有些惊讶不已。 “贵嫔,这些人狗眼看人低,我们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放她们走啊!” 宋宝珠看着月奴义愤填膺的样子,心想不愧是和我一起长大最贴心的姑娘,替我难过和生气。 宋宝珠释然的笑了,拉了拉月奴的手。 “留不住的,让她去吧。留着不齐心的人,我也恐后患无穷。”说罢,就让月奴散了一些银子。 月奴虽生气得将银子都丢到地上,可看着那些人看到银子满眼发光的样子,又不由得多生了几分厌恶。 待到这场闹剧以他们虚假的千恩万谢捧着银子,点头哈腰的出了门结束,宋宝珠才发现门边还站着三人。 约莫是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来的,午后的阳光洒在屋子里,让宋宝珠有些眼花,只能挥手召唤那三人走了过来。 “他们都走了,若是你们也不愿意再侍奉我,也可以到月奴那领了银子就离开吧。” 说不生气是假的,宋宝珠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说着,也好给自己图个清净。 “贵嫔娘娘!”海棠连忙跪倒,郑重的给宋宝珠磕了一个头。“奴婢愿意此生都侍候娘娘,娘娘···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宋宝珠看着坚定的海棠,倒是有些讶异。刚想说些什么,一个瘦弱的身影也跟着跪倒在地。 “奴才也愿意一生侍奉娘娘,绝无二心。” 宋宝珠看着还站着的宫女,那是这揽月阁年纪最小的一个宫婢,名叫阿紫。 阿紫抿着嘴唇,也学着海棠的模样郑重行礼,“奴也是。” 宋宝珠的心中趟过一阵暖流,刚刚被银瓶一行人搅起的难过也终于平静下去。 “海棠,你一向是个做事稳妥的,可本宫却不知,在你眼里我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这从何说起?” 宋宝珠俯身,扶起跪地的海棠,月奴也授意扶起了其余二人。 “海棠曾侍奉过另外一个贵人,可那贵人对待下人苛刻,从不把我们当人看。不是鞭子就是板子,那段时间奴的身上一块好皮都没有。” 说罢海棠掀起自己的衣袖,上面依稀可以看见一些陈年的伤痕。 宋宝珠心疼地拉好她的衣袖,看着这个女子,原来从前她也吃了许多的苦。 “可贵嫔娘娘你从未苛待我们,甚至那日看到我们的吃食过于简陋,还把自己的分给我们吃。”海棠哽咽的说着。 这才让宋宝珠想起,之前的心软为此时的自己带来了福报。 “就是就是,”阿紫附和着海棠的话,朝着宋宝珠靠近了一分。“奴的年纪小,衣服换得快,内务府嫌弃奴,是贵嫔娘娘典当了自己的贵重珠宝,给奴婢们换来布匹。” 这下倒是让宋宝珠不好意思起来了,原先这些都是她觉得很细微的事情,不想却让她们记到了如今。 宋宝珠的目光顺着阿紫看向了一旁垂着头,矗立在月奴陪伴的小内官。 “那你呢,为何不去替自己求一个好前程?”宋宝珠问道。 那小内官抬起头来,宋宝珠看着那张清秀的脸庞,想起第一日在揽月阁时见到这名叫做阿宴的内侍的情景。 那个时候大家都依照着规矩一一介绍着自己的名字,宋宝珠还沉浸在被帝王无情丢弃的埋怨中,自然也就漫不经心。 最后到了一个看起来瘦瘦高高的内侍时,一个男子的声音让宋宝珠不由得回过了神。 宋宝珠抬起头,却看到一个面色如玉般的男子。若不是身上内侍的衣服,恍惚间还以为是哪家公子误入了春深之中。 阿宴的声音温柔如水过无痕,细细的融入宋宝珠的心中,顿时让宝珠来了兴趣,细细的打量着他。 阿宴简单的介绍后,就垂下眼眸,不敢看那高堂上明媚的人儿。但宋宝珠的目光灼热得又让他有些不自在,连肩膀都僵硬了几分。 “阿宴?”宋宝珠忍不住轻轻的唤了一声,“是哪个宴呢?” 阿宴抬起头来,看着那清丽难言的脸庞,又不禁为她被皇帝弃如敝履的命运而感叹。 “回贵嫔,是宴席的宴。”阿宴如实的回答着。 宋宝珠朱唇微抿,看着阿宴低垂的睫毛。“真是个热闹的名字,以后麻烦你了,阿宴。” 这是阿宴自进宫后,有人对他说过的最温柔的一句话。让他怔怔地抬起头,看着眼中都是纯白的宋宝珠。 宋宝珠从初次相见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依旧清瘦的人儿,他在这揽月阁中一直没什么存在感,总是默默的做事。 可也会将宋宝珠一时的话放在心上,每日去花园中精心挑来鲜花插瓶,才有这揽月阁的满堂春天。 “奴才的弟弟曾病重,而舅舅因困苦无钱医治。眼看就无力回天了,奴才伤心的躲在假山后面哭,被贵嫔发现。” 宋宝珠听着阿宴的话,才想起那日散步时,被哭声吓到,结果发现是阿宴在痛哭。 “奴才唯一的弟弟,是贵嫔娘娘毫不犹豫的拔下最体面的首饰送给我让我买药,并让我出行宫照顾。” 阿宴说着,眼眶微红。 “弟弟也终于好了起来,贵嫔于奴才而言,就是天上的菩萨般。” 宋宝珠忍不住的噗嗤一笑,从前阿妈教宝珠做人要心怀善意,从前的因得现在的善果,也算是福报了。 宋宝珠挺直了腰板,拍了拍海棠的肩膀算是给大家打气。 “那么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啦!” 沉闷的气氛被打破,大家也都释然的笑了起来。自此,揽月阁成了这偌大的行宫里,一方温馨的小天地。 夜里,宋宝珠正在半梦半醒时,一阵酥麻的情曲钻入耳朵。细细弱弱,听不真切。 宋宝珠穿好外衣,往外面走去。 四 逐渐秋深了,风从袖口灌进来带着彻骨的寒意。宋宝珠不禁搂住自己的身体,借着灯笼微弱的光,朝着歌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这浮鳞行宫虽白日里华美异常,但入了夜还是显得凄然几分。因这行宫陛下并不常来,所以宫人也好,侍卫也好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值班着。 宋宝珠好奇的看着前方并无烛火的宫殿,心中满是好奇,难道这行宫还有别的什么人吗。 站在一个宫门前,凄婉的歌声再次响起。宋宝珠抬头看了一眼硕大的牌匾上写着:又春苑。 此刻才觉得歌声飘荡起来十分的骇人,宋宝珠看着宫门上虽被锁链锁着,可微微了张开了几分,还是大着胆子凑了过去。 从缝隙中,看到月色倾洒满园,而院中的正中央有一个女子身穿戏服背对着宋宝珠。 宋宝珠看到真的有人,惊奇的又往前凑了几分。 那女子身上的戏服看起来有些破旧,头上的冠子却还能依稀看出从前不菲的身价,幽幽的曲声再度响起。 那是骊国的情歌,但宋宝珠听不懂其中的意思。只觉得唱歌的人十分的哀怨,听不到丝丝爱意缠绵。 那女子随着歌声,慢慢的转过脸来。宋宝珠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滞了,那是个清冷的美人。 不知是月色的原因还是她的肤色本就如此,看起来竟不像是世间女子一般,倒是如··· 那高悬上空居住在月亮中的仙女! 宋宝珠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到这句话。 那女子的戏服有些宽大,纤腰一捻清风阵阵扬起她的裙摆,像是下一秒就要迎风而去一般。 歌声凄婉,伶人曼妙,竟一时间让宋宝珠沉溺其中,连那女子什么时候走到了宋宝珠的面前都不知道。 隔着一道门,那苍白的脸看起来是那么的不真实。宋宝珠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可那女子一改刚才还悲伤的神色,突然就冲到门口,将手伸出想要拽宋宝珠的衣服。 宋宝珠受惊得往后退,却不想踩空了一步。失重感接踵而来,宋宝珠惊呼一声闭上眼睛,准备接受着摔倒在地的痛楚。 可却意外的跌进一个结实的怀中,还有一句熟悉的贵嫔小心。 一个有力的胳膊扶着宋宝珠站好,惊魂稳定的宋宝珠看到了阿宴担忧的脸。 “阿、阿宴,怎么是你?”宋宝珠的胸口起伏着,心都要跳出来了。 “奴才看到贵嫔娘娘出来了,怕您出意外,又怕您是想散心所以没带月奴姑娘,只好远远地跟着。”阿宴低垂下头,亦如每次的见面一样,恭敬的说着。 有人作伴,宋宝珠的底气顿时丰厚了不少,她有些生气的扭头看着门里那傻笑的女子,有些不知所以。 “是不是陛下来接我回去了,是不是?!”那女子妍丽的脸上满是夸张的笑意,将她的五官都挤到变形。 “你在说些什么啊?”宋宝珠蹙眉看着她,感觉到隐隐约约的一丝不对劲。 “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女子狂笑着,甩动着水袖又继续在院里跳起舞来。 宋宝珠见状刚准备叫住她,却被阿宴抢先一步了。 “贵嫔娘娘,夜深了,奴才送您回去吧。”阿宴的声音打断了宋宝珠的思绪,也只好点点头,跟着阿宴一起慢慢的走回去。 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言,宋宝珠看着阿宴总是弓着的背,眼看着都准备回到揽月阁了,还是忍不住的问出了声。 “阿宴,”宋宝珠顿住了脚步,满脑子都是那月下女子的模样。“刚才那个女子,是谁?” 阿宴闻言转过身来,看着宋宝珠一脸非问不可的模样,虽眼中犹豫着,但还是叹了一口气,告诉了宋宝珠。 “回贵嫔娘娘,那是陛下的容妃娘娘。” 此言一出,宋宝珠更加的疑惑不解。宫妃为何会在此处,难道是跟她一样吗? 阿宴看着宋宝珠紧蹙的眉头,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她犯了错,可从前陛下很喜欢她,而且也疯了,所以就被送到这里来了。” 宋宝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疑惑的问:“可妃嫔犯错了,关起来不是有冷宫吗?” 阿宴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转过身去,给宋宝珠提着灯笼照亮前方的路,慢慢的走着。 “容妃娘娘有子嗣,且从前,是盛宠非常。这···”阿宴停顿了一下,“也算是对她最宽容的结局吧,若是在冷宫,不出五年,里面的女子都会香消玉殒的。” 宋宝珠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又春苑的方向,断断续续的歌声隐约还能听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以后的我,会不会也和她一样。”宋宝珠苦笑着自嘲道,现在她的处境,也没有比那弃妃好半分。 可阿宴却猛地转过身,像是鼓起莫大的勇气看像宋宝珠的眼睛。 “贵嫔娘娘福泽深厚,以后一定会过得称心如意的。” 阿宴的声音坚定,倒是让宋宝珠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只能有些呆愣地点点头。 回到床榻上,刚才被惊吓的阴霾在温暖的锦被中逐渐消散。可那女子疯魔的模样始终在宋宝珠的心头挥之不去,像是一种警醒,又像是一种预示般。 宋宝珠闭上眼睛时最后的一个想法:就是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一定要。 天空飘落第一场雪的时候,迎来了宝珠的十六岁生日。她欣喜的翻出从弥亘国带来的素红色的布匹,裁撤了一件新的衣裳。 月奴他们纷纷称赞,这红,很称宝珠白皙如皎月的肤色。趁着冬日白雪闪耀的日光,宋宝珠情不自禁的舞了一曲。 待到一舞毕,宋宝珠抬头的瞬间对上阿宴呆愣愣的眼睛。宋宝珠忍不住扑哧一笑,才让阿宴回过神来。 月奴也掩嘴而笑,“阿宴怕是被贵嫔娘娘的舞姿惊艳到都傻啦!” 阿宴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 宝珠来到小厨房,看到由她们卖绣品换钱得来的食材,随即双手一拍,当即决定了除夕夜她们要好好地吃顿火锅,迎接新的一年。 在浮鳞行宫的这一年,除了不能出去,其实什么都好。并没有宝珠想象中的被苛待,被遗忘。 反而是在小小的揽月阁,和月奴她们有了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若是银两不够了,就一起绣帕子、绣衣裳,让比较方便出宫的阿宴拿去卖掉。虽生活拮据,但也足够温饱。 而那又春苑里疯癫的容妃,时而歌唱,时而舞蹈。宝珠心软不过,只能常常的送去吃食和衣物。 除夕夜里,宝珠固执的让月奴她们跟着同坐一桌,宝珠看着唯唯诺诺的众人,只能认真的说:“今日没有主仆,只有朋友。” 酒过三巡,大家都酩酊大醉起来。尤其是平日里默不作声的阿宴,才三两杯,就已经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月奴高兴的在教海棠和银瓶唱弥亘国的歌谣,宝珠拎着酒杯,颤颤巍巍的来到窗前。醉眼朦胧的看着大雪纷飞,今年或许是一个丰收年。 可是,管他呢! 宝珠晃悠悠地倒了一杯酒,声音却开始哽咽起来。“阿妈···” 宝珠再抬头,已是满眼热泪。 “宝珠···好想你们啊。” 可窗外大雪纷纷,寂静无声。 揽月阁的春天,是从小菜园里破土了第一支嫩芽开始的。宝珠她们站在一旁惊呼的指着那抹绿,而阿宴笑得自豪。 “如此,贵嫔就能吃上新鲜的蔬菜了,”阿宴擦着额角上的汗珠,手上还有些许的泥土沾着。“这菜长得很快,我们或许十日就能吃到了。” 宝珠有些心怀歉意的看着菜地里的阿宴,若自己受宠,或许他应该是一个受人尊敬的管理内官,而不是现在。 光着脚,受阳光灼烧。 可还没等宝珠她们吃上第一茬青时,就敏锐的发现这安静的浮鳞行宫,多了许多人,热闹起来了。 宝珠心中隐约觉得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就让月奴去打听打听。 果不其然,刚过晌午月奴就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端起桌上的茶壶来不及倒进杯子里,就吨吨了喝了大半。 连宝珠都忍不住连忙帮她顺着背,让她慢一些。 可月奴一刻都不愿意等待,急吼吼的就抓住宝珠的胳膊激动的说道:“贵嫔娘娘,您知道是谁准备要来了吗?” 宝珠被她的突然一问,有些转不过弯来,只能磕磕巴巴的回应着:“谁、谁啊?” 月奴深呼吸了一口气,眼中满是喜悦的光芒,连声音都大了几分,“是陛下,是陛下要来浮鳞行宫啦!” 宝珠的笑意微微一滞,瞬间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夜里大家围坐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不敢大声说话。因看到了眉头紧缩的宝珠,可都为陛下即将到来而高兴。 “贵嫔如此容貌,若是陛下看到了定能让贵嫔回宫,甚至是封妃呢。”年纪最小的银瓶说话总是毫无忌讳,宝珠看着憧憬的她,也只能无奈的笑笑。 宝珠也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难道告诉海棠她们,侍寝的第一夜,她甚至连陛下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吗? 阿宴看着宝珠满脸愁容的样子,心下明白了几分。宝珠似乎对能出去,感到欣然。可这欣然中,夹杂着害怕和逃避。 阿宴看着宝珠眉头紧缩也十分动人的模样,多想自己能帮宝珠解决这困扰。 可他张了张嘴,连安慰都不知道要怎么说。像是举起的手,只能作罢。 宝珠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对上月奴担忧的目光,只能扯出一个释然的笑。“前面是刀山火海,都要去的。” 宝珠站起身来,看着桌上还没完成的纸鸢,窗外是熙熙攘攘搬着东西的人群。 五 在帝后浩浩荡荡一行人进浮鳞行宫的时候,依照礼制宝珠是要前往门口迎接的。 可那一日或许是忧思过度又扑了风,宝珠额头滚热,躺在床上浑身酸胀,自然也就没去。 可在浮鳞行宫她也不过是个隐形人,去不去,从未有人察觉。躺在床上的宝珠迷迷糊糊,又想到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为何才五月,陛下就要到这浮鳞行宫来避暑呢? 吹着汤药的海棠耐心的解释,或许是今年格外的热,且之前陛下常去的行宫又走了水,才会来着好几年不曾涉足的浮鳞行宫吧。 宝珠听着海棠的话,只能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嗯。终于挨过了那两三日,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揽月阁。 那日宝珠才自床榻上起身,一个女子的身影就出现在小院中。隔着窗柩宝珠看不真切,却听到海棠恭敬地喊了一声漪兰姑姑。 宝珠闻言让月奴迅速的穿好了衣服,待到宝珠绕过屏风时,那女子已然站在了正堂里。 那女子穿着考究的宫装,头上盘的是宫里老人才会盘弄的模样,而衣饰虽不繁复华丽,可看得出布料甚好,而她从容不迫的气场,不卑不亢的脊梁,和海棠她们截然不同。 宝珠心下明了,这比自己初见的长青姑姑,恐怕还是一个要厉害的人物,在宫中的地位也不会低。 那女子听到身后的响动,随即转过来。先是不动声色的将宝珠全身都查看了一番,随即挂起一个得体的笑意,像宝珠行礼。 “奴是皇后身边的漪兰,见过宋贵嫔。”说罢就全了礼数,落落大方。 宝珠心中微惊,居然是皇后身边的人。随即也点头示意,“漪兰姑姑不必多礼,不知漪兰姑姑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漪兰颔首而笑,伸手一挥身后的小宫女就端着一套服侍走上前来。 “宋贵嫔久居这浮鳞行宫,如今皇后娘娘来了,也是十分的挂念您。” 宝珠听着漪兰客套的话,心中直打鼓。挂念?当初进宫可是连皇后的面都没见过,在浮鳞行宫将近一年的时间也没任何消息,谈何挂念。 漪兰接过那粉蓝色的宫装,恭敬地端到宝珠的面前。“所以皇后娘娘让奴特地来请宋贵嫔,前往瑶华阁和众妃嫔们说说话。” 噢,原来绕了老半天,不过是想看看宋宝珠这个弃妃而已。宝珠的眼睛在那浮光异彩的宫装上短暂的掠过,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接过了。 跟着漪兰一前一后地走在长街上,宝珠交叠端庄的手其实在微微发汗。而月奴则是认真的扶着宝珠,脸上也满是严肃。 “宋贵嫔不必紧张,我们娘娘是最和顺不过的人了。”漪兰的声音在前端顺着风声飘过来,她虽没有回头,但似乎早已看穿了宝珠的紧绷。 宝珠不由得松乏了一下僵硬了嘴角,轻声地回复了一句是。 耳边是簪子上的流苏晃动轻挠着,像是在挠着宝珠的心。还在弥亘国时,曾在闺中听过这位骊国皇后的事情。 听闻她与陛下是少年夫妻,相伴已有十数年。膝下有两子一女,可惜女儿前几年夭折了。 听说···还与在宝珠被送进宫时的前一个贵女有关,所以宝珠一直对此有些隐隐的担忧。 若是真如传闻中所言,怕是皇后会来者不善。 想到此处,宝珠的心不禁紧了紧,像是一年来犹如田园般的生活过得太过安逸,倒是忘了,弥亘国送自己来的目的。 将近瑶华阁的时候,就已听到里面传出的女子笑声。待到宝珠行至门口,里面的说笑声戛然而止,像是都在等待宝珠的到来。 漪兰先行进入,通告着宋贵嫔来了。瞬时殿内鸦雀无声,宝珠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随着上头的一句宣,宝珠迈进了那不知前路的宫殿中。 殿内燃着不知名的香,丝丝香甜钻进宝珠的鼻子里。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种不同的脂粉味,像是预示着这里的女子各不相同的性格。 宝珠依照学习的礼制,恭敬地低着头。只能看到两边过道上,端坐女子的裙角和鞋面。 似将颜料弄撒吧,争奇斗艳,好不绚丽。而越是往深处走,裙角的样式就越是繁复,甚至是裙摆都要滚一圈珍珠。宝珠不得赞叹,这骊国的富丽当真名不虚传。 看到一截台阶的时候,宝珠知道到了。恭敬的交叠双手,屈膝而跪。 “嫔妾宋氏,拜见皇后娘娘。”说罢恭敬地俯身在地,耳边依旧是一片寂静。 过了半分钟,头上传来一句“起身吧。” 宝珠恭敬的直起腰,却还是半跪的姿势。 “宋贵嫔说来也侍奉陛下一年了,只是久居这浮鳞性格,与本宫和众姐妹皆未见过。” 此话一出,宝珠似乎听到某个角落里有不怀好意的笑意。 “来,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虽是最温柔的语气,可也满是不容置疑的威严,宝珠埂着脖子,就抬起了头。 午后的阳光甚好,自殿外反射,照在同样珠光宝气的皇后上身。 简单的盘发,却饰以华丽的凤钗,倒是平和了那过分的繁重。一双温柔似秋水舒展的眼眸,眼下细细的有了岁月的痕迹。两颗硕大的东珠耳环,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那是一张并不绝美,可年轻时也是人群中显眼的存在。即使看得出来美人迟暮,可肌肤看起来依旧是细腻柔和的。 原来,这就是皇后的模样。宝珠的心中默默的说着,随即敏锐的捕捉到皇后眼神的变化。 不似刚刚的波澜不惊,而那一闪而过的,宝珠却没有看明白。片刻后,又烟消云散了。 皇后笑意盈盈的让漪兰扶着宝珠起来,说着陛下又得佳人了,随即示意宝珠转过身去,让宝珠看着这满园的春色。 那么多的美人齐聚一堂,使得桌上点缀的牡丹都失了颜色。宝珠都有些眼花缭乱起来,可也看到其中不乏面露不善者。 漪兰姑姑贴心的给宝珠依次介绍着,自左边而下,分别是成妃、芳贵人、柳贵人、静常在、贞才人。 宋宝珠的目光落在一张纸各有千秋的脸上,心中感叹这陛下真是艳福不浅,就没有一个不出挑的。 可看到左边第一个位子空落落的,宋宝珠有些疑惑地看向漪兰姑姑。 漪兰姑姑立马心领神会:“这是淑贵妃的位子,贵妃今日身子不适,并没有前来。” 宋宝珠微微颔首,这宫中女子并不算多,除去皇后这品阶最高的也就是这个贵妃了。 “切,”还没等宋宝珠想完,一声娇嗔响起。“什么身子不适,分明就是故意的。” 皇后示意宋宝珠落座,宋宝珠顺着声音看过去,是刚刚介绍过的柳贵人。 柳贵人穿得娇嫩,粉白色的纱衣上零零散散的有荷花的样式,虽品阶不高,可也看得出首饰和布料皆是极佳的。此刻正不耐烦的抽出手帕,掩住嘴角。 “娘娘,淑贵妃这样缺席晨昏定醒不来给您请安,这是愈发的过分了。”接着刚才的话,柳贵人继续说道。 宋宝珠端起茶杯,假意拂去茶叶其实偷偷的看像高坐的皇后。但皇后始终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似乎并没有把淑贵妃的失礼放在心上。 “无妨的,知意。贵妃她一向如此,算了吧,算了吧。”皇后像是安慰着愤愤不平的柳贵人般,声音如春风拂柳般的温和。 皇后,可真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啊。宋宝珠在心中默默的想着,却也对这缺席的贵妃充满了好奇,不知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柳贵人看着皇后大度的模样,却更加的气不打一处来。白净小巧的脸上满是愠怒,却还是不停的夸赞着皇后的贤德。 宋宝珠看着其他妃子有些无聊的模样,看来是见怪不怪了。 此时,坐在宝珠旁边的成妃,突然拍了拍宝珠的手。俯身掩嘴靠近,宝珠也下意识的靠了过去。 “这个柳贵人就是这样,特别喜欢夸皇后,见怪不怪了,你也不用奇怪。”成妃小声的说道。 宝珠看着成妃亮晶晶的眼睛,圆若银盘的脸蛋,不知道为什么生出许多的亲切感来。 成妃虽容貌不似其他妃子般明艳,看起来就十分的亲切可爱,尤其是笑起来嘴角边那两个圆圆的梨涡,像是画中圆乎乎的仕女般。 闻言宝珠也忍不住的笑了笑,这是她和骊国的后宫初次见面的体验。 这柳贵人夸久了,终于累了开始喝茶。皇后见此也见缝插针的说让大家都散了吧,让宝珠留下。 成妃拍了拍宝珠的手,示意她别害怕。宝珠跟着皇后一行人走到内殿里,一个宫女端上来一盘花。 皇后端坐在梳妆镜前,示意宝珠过去。 漪兰姑姑看着有些懵然的宝珠解释着说:“我朝规矩,新进的妃嫔要给皇后娘娘簪花。” 宝珠如梦初醒般的去拿花,在花花绿绿中的一堆里,在一朵红得如血般浓厚的牡丹前停留了片刻,但还是选择了一朵更淡雅一些的牡丹。 皇后不动声色的看着宝珠的一举一动,待到宝珠小心翼翼地将花插入鬓中,皇后才朱唇轻启。 “刚才本宫看到你原本想选最红的那一株,为何选了这淡橘色的呢?” 宝珠心中咯噔的一下,看来这是皇后故意考验自己的。随即神色自若地说道:“皇后娘娘今日的衣裳素雅白洁,若是选择过于艳丽的花,则会失了主次,打破这平衡。” 宝珠说完,有些担忧的抠着手心,不知自己说得是否有问题。 半响皇后轻轻的笑起来,“是个懂事的孩子,听说你还没有见过陛下,是吗?” 响起那日的经历,让宝珠有些如鲠在喉,却也还是说着是。 “本宫可以帮你成为宠妃,你,愿意么?” 宝珠愕然的抬起头,看着皇后的脸,时间也似乎静止了。 六 自从瑶华阁中出来以后,宝珠有些魂不守舍。脚下也有些飘飘然起来,要不是月奴扶着,都不知要如何走了。 月奴看着宝珠茫然的表情,咬了牙,还是开口了:“贵嫔,既皇后向我们抛出有意结盟的枝条,我们何不抓住这个机会呢?” 宝珠闻言,脚步顿时停住。愁云凝结在眉心,月奴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姑娘,好姑娘。我们不能忘记,我们为何要来的骊国呀。” 宝珠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仰起头,日头正胜,可她的身上寒津津的。 宝珠长呼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也随着坍塌下去。喃喃着说道:“月奴,可我总觉得,这世界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情。” 月奴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花丛边闪出一个人影来。宝珠和月奴齐齐的转过头去,原来是芳贵人。 芳贵人自花影中款步而来,看得出来是受过世家教育的女子。白洁的额头,嫣红的唇,似江南岸边不知名的水仙。 “宋贵嫔,怎么独自在此处呢?”芳贵人客气地寒暄着,企图捕捉宝珠脸上异常的神色。 宝珠挂起得体的笑容,说着自己刚刚从皇后的宫中出来。芳贵人哦了一声,两个人都心照不宣漫步向前。 “之前传闻弥亘国有一女子,一舞名动跃鱼城。后来又得王爷青睐,送来骊国成为贵嫔,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芳贵人此话说得平静,但宝珠一时间不知她到底是在套近乎还是挖苦宝珠。 名动跃鱼城是真的,可被丢在这浮鳞行宫一年也是真的。是福是祸,连宝珠自己都不知道。 “姐姐过誉了。”不知来着是敌是友,宝珠也只好装傻充愣,明哲保身。 芳贵人轻声地笑起来,“贵嫔品阶可在我之上,这声姐姐我怕是担待不起。” 宝珠顿住脚步,也学着芳贵人虚情假意地牵着她的手。“在此妹妹说的可是资历,姐姐自然比我更有资格的。” 此举倒是轮到芳贵人愣住了,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不过很快也挤出笑容,说着客套话。 眼看气氛就要有些尴尬,宝珠正准备找个借口离开,却被芳贵人抢先一步。 “嫔妾正准备去淑贵妃的宫中,贵嫔何不一起?” 面对芳贵人的邀请,宝珠有些惊讶,芳贵人看着她不说话随即解释道:“今日姐姐身体不适,没能和你见面。” 芳贵人亲昵地挽起宝珠的手臂,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但是啊,以后都是同在后宫的人,迟早都要见的。走吧,我带你去见贵妃姐姐。” 宝珠被芳贵人拉着,也不好抽回自己的手,也只能跟着她的脚步走去。 一路上芳贵人都在和宝珠说这位淑贵妃的事迹,什么母家军功卓越啦,什么宠冠后宫十年无人可及啦,宝珠只能附和地笑着。 晨昏定省上,宝珠便隐约的看出来似乎皇后和淑贵妃并不融洽,而淑贵妃也不会是个好相与的主。 这芳贵人说着自己和贵妃自幼相识,看来便是贵妃一党。宝珠心中默默叹息,此时的她一点都不想参与到这些斗争之中。 可那时单纯的宝珠,哪里能够明白。即使再不愿,这些事情她一辈子也躲不掉。 过了半刻,芳贵人的脚步在一个湖边的楼阁停了下来。 这座楼阁宝珠是认得的,当初探索这浮鳞行宫的时候宝珠就特别喜欢这楼阁。 一半建于水面上,有一个外延出去的平台,可以在上面看着水鸟浮水,荷花盛开。泡一壶茶,品尝小点,宝珠觉得自己可以坐一个下午。 上面写着听雨阁,倒是和这别致的楼阁相得益彰。待到宫人同传后,宝珠一行人走了进去。 入了内殿,一副巨大的屏风拦住了宝珠的视线。上面描绘的是辽阔的草原,一对人马正在策马奔腾。 可仔细看,为首的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 屏风是纱织的,隐隐约约的勾勒出一个背对着宝珠躺在美人榻上女子的身影。 有宫女上前来,将屏风自中间向两边打开。宝珠心中也不由得赞叹一句,工艺真是巧夺天工。 此刻也终于看清了躺在榻上的美人,发髻松松挽就,斜插着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簪。 似是一阵好梦,略微有些散落。身上月白色的衣裳,看似简单,却满是暗纹勾勒,应是不下百金的月光绸。 一截搭在腰侧的手臂,芊芊似无骨,白得和月光绸不相上下。 就在宝珠看得出神的时候,身边的芳贵人率先行礼出声了:“不知贵妃娘娘在小憩,是嫔妾打扰了。” “无妨,”淑贵妃慵懒的声音响起,“本宫也正欲起身,方如你就来了。” 宝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榻上的贵妃慢悠悠的转过头来,宝珠的心也像是被击中了一般。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呢,从前宝珠看过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只觉得周幽王真是蠢不可及。 可若是如淑贵妃这般的美人,就算是戏弄诸侯只为博美人一笑又如何呢。 目似横波,鼻若悬胆,红唇小小一点,拼凑出这样一张美轮美奂的脸。 凤眼轻抬,如扇般浓密的睫毛似是无妆也娇艳,停留在宝珠的身上,带着戏谑的意味。 “这是?”贝齿轻碰,宝珠这时才回过神来,慌忙行礼介绍着自己。 “嫔妾宋宝珠,拜见淑贵妃。”宝珠的目光投回地毯上,可心中还是为淑贵妃的美而震荡。 难怪盛宠十年不衰,连宝珠这个弥亘国自传的第一美人也自愧不如。 “噢,你就是那个弥亘国来的女子啊。”淑贵妃被人搀扶着缓慢起身,悠闲的坐到椅子上,却没有让宝珠起身。 宝珠听着杯盏碰撞的声音,悬着的手也忍不住的开始有些抖动。对面的人似乎也是看见了,才轻飘飘的说一句赐座。 宝珠和芳贵人落座后,芳贵人急不可耐的和淑贵妃告状着今日晨昏定醒时柳贵人的嘴脸。 淑贵妃一手撑脸,一双眼睛在宝珠的身上游走着,只是淡淡的回了一个噢。 随即不耐烦的打断了芳贵人的话,面对着宝珠。“听闻宋贵嫔一年前就来了这浮鳞行宫,一切可还习惯?” “习、习惯。”宝珠如实的回答着。 淑贵妃嘴角噙着笑意,眼神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继续说道:“以后都是姐妹了,见到本宫,不必拘束。” 宝珠不知为何贵妃一直盯着自己,感觉有些背脊发凉,只好说着是。 一刻钟后,从听雨阁走出来。芳贵人还想继续和淑贵妃谈心,就留了下来。 待到匆匆走远后,宝珠猛地定住脚步,紧紧的握住月奴的手。月奴担忧的看着宝珠,连忙问怎么了。 宝珠神色凝重,语气坚定的从唇间挤出声音:“月奴,我们一定不要参与到贵妃和皇后之间。” 不谙世事的月奴有些不明所以的啊了一声,不知道宝珠怎么突然这么说。 宝珠却觉得此时的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只不过她不知道准备宰割她的,是皇后还是淑妃。 宝珠敏锐的感知到,这骊国的后宫虽看起来风平浪静,可实际上是暗波汹涌。宝珠无权无势,若是参与其中,只怕是只有任人宰割。 回去的路上,经过了又春苑。容妃正等在门口,似乎知道宝珠会来一般。 宝珠会意的让月奴抵上去小厨房取的糕点,因陛下的到来,吃食都多了不少。 容妃看到食盒眉开眼笑的接过,打开后就狼吞虎咽起来。宝珠连忙说慢点慢点,小心噎着。 这一年多的幽闭生活,让宝珠对着女子生出许多的怜惜来。可宝珠也不能放她出去,只能时不时的带些吃食,一些衣物。 久而久之,容妃也开始认识宝珠了。只是从不叫她贵嫔,而是小丫头。 看着痴傻如孩童的容妃,宝珠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烦恼无处排解,只能自顾自的说着今天自己的所见所闻。 待到宝珠说完,嘴里塞满糕点眼神呆滞的容妃却停了下来,用脏兮兮的手慌忙的抓住宝珠的胳膊。 “小丫头,”容妃的眼中满是惊惧,“你一定要小心,一定要!” 宝珠看着容妃的害怕,不像是疯言疯语,倒是从心底蔓延出来的一般。 宝珠有些疑惑的问道:“小心什么?” 可容妃马上又变成痴傻没有聚焦的眼神,嘴里说着不是我不是我,跑回内殿里去了。 宝珠叹了一口气,默默的回了揽月阁。 入夜,宝珠早早的就安置了。可躺在床上,今日在瑶华阁皇后的话,却似梦魇钻入脑海,让宝珠心烦意乱。 “宋贵嫔可要想清楚,若是无宠,你只能一辈子老死在这浮鳞行宫。” 皇后一改刚刚温和的模样,语气冰冷又带着不容质疑的威严。 “而你的这张脸,”皇后的护甲抬起宝珠低垂的脸,逼迫着宝珠与她对视。“老死在这里,实在是太可惜了。” 宝珠不知所措的眼睛里全是慌乱,好在皇后很快就松了手,款步走到窗柩边,逗弄着一直鹦鹉。 “宋贵嫔自己想清楚吧,是要数不清的荣华富贵,还是。”鹦鹉学舌的叫着富贵、富贵! 宝珠咬着唇,盯着自己的鞋面。 “还是继续做着浮鳞行宫的贵嫔。”这是皇后的最后一句话,但宝珠不认为这是商议,只不过是告诫。 宝珠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出来的,那种害怕到现在还萦绕心头。宝珠看着黑漆漆的床顶,在挣扎中不知何时睡着了。 七 第二日似是跟宝珠的心情互通了一般,阴沉得可怕。宝珠头昏昏沉沉地起身,却只看到了在近前服侍的海棠和阿紫。 “月奴呢?”宝珠配合着海棠穿上外衣,这月奴从来跟她都是形影不离的。 “月奴姑娘昨夜回去,就说身上不舒服。早上更是说起不来了,让奴婢今日贴身侍奉贵嫔。”海棠认真地说道。 宝珠有些担忧起来,这月奴的家中原本就是从医世家,自小也跟着祖父学了不少的医术。若不是家族获罪,哪里会沦为婢女。 若是寻常的头疼脑热,她可自行解决。可若是病到都起不来了,想来是十分严重。 想到这里,宝珠不免着急起来。“走,我们去看一看。”快步地走到了月奴的房中。 宝珠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月奴,焦急地伸手去探。只见额头滚烫,密密的都是渗出的汗珠。 再一摸垂落的手,也烫得惊人。床头放着一碗还剩些底渣的汤药,想来是月奴自己已经吃过了药。 “月奴,月奴···”宝珠有些焦急地握住她的手,不安的情绪怕攀满了全身。 月奴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可眸中也满是慌乱。 “怎么会如此严重?”宝珠问道。 月奴气若游丝的摇摇头,“贵嫔,奴这样只怕不是简单的伤风而已。” 宝珠和海棠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疑惑。海棠更是关切地询问,到底是怎么了。 月奴咽了咽口水,刻意的压低了声音。 “奴,怕是中毒了。” 大雨倾盆,宝珠焦急地来回踱步。海棠和阿宴冒雨去请太医,阿紫则是照看着越来越严重的月奴。 过了片刻,几乎湿透的海棠和阿宴终于从雨中归来。可宝珠还来不及露出欣喜的神情,就看到了海棠肿起一边的脸,和阿宴丧气的垂着头。 “娘娘,是奴婢没用。”海棠委屈地哽咽着,宝珠看着也心痛不已,只能抓着她的肩膀询问:“怎么了,太医呢?” 可海棠哭得话说得都不完整起来,还是一旁的阿宴替她开口说道:“这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阿宴衣裳浸湿,紧紧的贴在身上。“奴才和海棠姑娘,连一个太医的影子都没看到。” 宝珠的心一凉,可还是镇静的听着阿宴继续说。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内官,可那人却说···却说···”阿宴的脸上满是怒意,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宝珠也明白了半分。 “却说,一个不受宠的妃子,也配请只服侍贵人的太医,是吧?”此言一出,阿宴和海棠皆愕然的看着宝珠。 其实连宝珠自己都感到惊讶,自己像是自暴自弃的说出了这句话。 海棠也终于抑制住了哭咽,“后来奴婢和阿宴询问太医都去了哪里,这才知道今日太医除了去给各宫小主请脉,剩下的三名太医,因皇后娘娘不适,都去了瑶华阁。” 阿宴也附和着点头,“后来奴才和海棠姑娘去到瑶华阁,原本想等太医们出来。” 身边的海棠不自觉的抚摸上一边肿胀的脸,脸上带着难堪。 “可那些宫人,都瞧不起我们揽月阁,出言讽刺我们。海棠姐姐气不过,就争论了起来,挨了瑶华阁一个宫女的一巴掌。” 宝珠的怒意,随着阿宴的话结束,到达了顶峰。咬着牙看着外面天漏了般下着的雨,就要冲出去。 可这个时候原本在内殿照看月奴的阿紫喊着不好了不好了跑了出来,眼眶红红的说月奴情况糟糕。 宝珠慌乱地跑到内殿,看着床上的月奴已经开始因为高烧而惊厥,身体都不自觉的抽动起来。 宝珠心痛得厉害,这是她有一同长大视为妹妹的姑娘啊。此刻却要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受这样的苦楚。 怒意陡升,宝珠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身边众人惊呼,可宝珠已经往大雨中跑去。 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让宝珠睁不开眼睛。凭着记忆,在一片混沌中摸索着跑到了瑶华阁的大门前。 身后的阿宴和海棠也追了过来,于事无补的用伞遮着早就湿透的宝珠。 宝珠摇摇晃晃地站定,昂头看着瑶华阁三个大字和紧闭的宫门。随即甩开下摆,扑通一声跪倒在石板上。 顾不上膝盖钻心的疼,宝珠颤抖着喊道:“求皇后娘娘,救命!” 声音响彻行宫,宝珠重重地磕着头。不知喊了多久,宝珠的嘴里已满是血腥味。身上也被淋得不再发抖,僵硬的重复着磕头的动作。 这瑶华阁的门,可真高啊···高得遮开了尊卑贵贱之分,高得轻易能决定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宝珠的声音开始变得沙哑起来,额上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鼻梁而下。 大门被推开沉重的声音,宝珠慌忙地爬着上前。皇后此刻,脸上满是慵懒的倦意,不紧不慢的打了一个呵欠。 “宋贵嫔这是怎么了,怎么在大雨中跪着啊。”皇后的声音轻飘飘的,跟她居高临下犹如庙宇中高高在上的神像一般。 宝珠哀求着,让皇后派一名太医去揽月阁。可皇后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眼神示意一旁的漪兰姑姑拉着宝珠就进了瑶华阁。 内殿里,暖和又安详,似乎刚才宝珠的撕心裂肺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罢了。 宝珠有些无措地站着,身上的雨水蜿蜒在脚下成了一汪小潭。漪兰姑姑拿来毯子,包裹住湿漉漉的宝珠。 宝珠这才回过神来,继续跪倒。“皇后娘娘,求你救救嫔妾的侍女月奴吧。她是跟嫔妾一起长大的,又不远万里跟着嫔妾来了骊国。” 榻上的皇后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放下茶盏后叹了一口气。“倒也是个可怜的,可我朝并没有给为奴为婢的,用太医的道理。” 宝珠双膝挪动着上前,大雨淋身发髻凌乱,竟也意外的多了三分楚楚可怜的模样。 “求娘娘···只要娘娘能救下月奴,嫔妾愿意做任何事情。”宝珠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着,皇后那淡漠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好,希望宋贵嫔,能记住今日的话。”皇后噙着笑意,丢下这话和茫然的宝珠进了内室。 等到月奴终于好起来时,宝珠才似被击中般大病了一场。此间,皇后和一众同党的妃嫔来慰问了好几回,可宝珠始终昏迷着不知情。 月奴懊恼得直锤自己的脑袋,责骂着自己怎么就那么笨,轻易的让人下了毒。 缠绵病榻的宝珠半梦半醒着,有时都快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中。 可这一次,宝珠仿佛又回到了将来骊国的前三个月。 那日宝珠自外面游玩回来,家里的嬷嬷就让她去父亲的书房。宝珠欢天喜地的捧着一把父亲最喜欢的荷花,走了进去。 可与寻常父亲慈爱的脸不一样,父亲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而母亲更是坐在一旁哭泣,让宝珠的欢快的脚步顿在了门口。 父亲看到宝珠的身影,让她进来。宝珠鲜少看到母亲哭泣,便担忧地问这是怎么了。 父亲严肃的宣告了王室选定了宝珠作为贡女之一,不日就要前往骊国,侍奉骊国的帝王了。 此消息犹如炸雷般,惊得宝珠怀中的荷花一同落地。宝珠难以置信的看着面色铁青的父亲,可母亲哭声,似乎就是对此消息的最好印证。 宝珠颓然瘫倒,喃喃着怎么会呢··· 父亲似是于心不忍的闭上眼睛,深深了叹了一口气,“宝珠啊,先前送去的贵妃娘娘因为犯了错,成为了庶人。” 宝珠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父亲说话。 “而弥亘国和骊国不能因为一个贵妃产生龃龉,两国的邦交也许继续。” 父亲不忍的抚摸上宝珠的脸,这是他最疼爱的,视为珍宝的女儿。 “而你的美丽,注定不能平凡的度过这一生。” 宝珠的瞳孔颤抖着,却还是难以置信的推开父亲的手,不能接受。“不父亲,可王上不是让宝珠,嫁给世子吗?” 宝珠自小开始,所有人都和她说,她将是世子嫔。而每每入宫,王上王后待宝珠的亲厚,也是一种无声的默认。 只因宝珠曾被相术师预言,此女将兴旺王室。 眼看宝珠与世子的婚事就在眼前了,却因贵妃之事,沦为了物件一般的贡女。 “这,就是王上的意思。”父亲的话,击碎了宝珠最后的幻想。 母亲的哭诉着,若是宝珠不去,就父亲如此微不足道的官职,被弄死也不过是像弄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而宋家全家上下百十来口的性命,都难逃一劫。 小小的宝珠,第一次被迫的知道了权势的威力。宝珠不认命的跑去要见青梅竹马的世子,可世子却龟缩在宫里,甚至不敢见宝珠一面。 宝珠彻底寒了心,接受了这个现实。更是被王上安排着学习媚术,为的就是成为宠妃。 王上一改往日和蔼的面容,冷冷地告诫着宝珠,若是失败,且想想贵妃全家流放的下场吧。 宝珠自噩梦中睁开眼,浑身疼得厉害。揽月阁的众人皆围了上来,月奴自责不已。 宝珠却握住她的手,目光如炬般地看着月奴:“以后,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也不会让揽月阁成为人人皆可践踏的存在!” 月奴看着像是变了一个人般的宝珠,有些错愕。但见她目光坚定,也同样的生出无限勇气,握住了宝珠的手。 宝珠攥紧被角,将那个天真的自己,留在了梦中。 八 来不及给宝珠喘口气,皇后再度登门拜访。宝珠不得已披起一件外衣,匆匆跑去接驾。 皇后忙不迭的扶起宝珠,亲热的挽着她手直说免礼免礼。宝珠也只能挤出笑意,陪着皇后演戏。 待到坐定,皇后大手一挥,流水似的布料补品都被端进了揽月阁。 “你呀,病了这些日子,本宫很是担忧呢。”皇后不咸不淡的说着,随即招来一个小宫女,端着的是上好的山参。 “这是给你补身体的,你还年轻,可不能落下病根啊。” 宝珠看着脸上表情始终看不出什么破绽的皇后,扯出一个不出错的笑。 东扯了一会西扯了一会,皇后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宝珠有些倦怠了,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皇后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茶,其实连嘴唇都没碰到水面,随即又打开了话匣。 “昨日陛下来到瑶华阁,说着镜湖边,如今百花盛开,风景甚是好。”皇后的眼睛低垂,摇晃着手中的团扇。 “邀请本宫明日一起去踏青赏花,可惜啊,本宫这身子今日实在不宜过多走动。要是扰了陛下的兴致,可就不好了。” 宝珠的心中咯噔一声,这话是说着宝珠听的。 “是,娘娘也要多注意休息。”宝珠一边说,一边握了握皇后的手。 皇后的目光移动着和宝珠对视上,眼中满是精光。 “好,本宫也就不叨扰你了,先回去了。”像是得到了答复,皇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看着皇后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走远,宝珠无奈的叹气一声。该来的,始终是躲不掉的。 第二日,宝珠早早地起身,让月奴前往药局取来百花花瓣,铺满整个浴桶的水面。 宝珠踏入浴汤,浑身都忍不住打了一阵寒颤。 月奴不解的帮宝珠擦拭着胳膊,“贵嫔,为何如此早就要沐浴,还要用那么多的花瓣。香味好浓,整个揽月阁都是。” 一片水汽中,宝珠的眼眸雾蒙蒙的,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泊。 宝珠深呼吸一口气,后仰着躺在桶沿。“月奴,昨日皇后说今日陛下会去镜湖。” 月奴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好似还不知宝珠的意图究竟何为。 “月奴···”宝珠喃喃着开口,像是问月奴,又像是在问自己般。“你想不想,离开行宫?” 月奴恍如大梦初醒般的抬起头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宝珠,带着些颤音般的说道:“我···奴自然是想的,可是无奈是陛下的旨意。” 宝珠长舒一口气,呆呆的望着顶上的壁画。“月奴,就快结束了这样的日子。” 镜湖边。 骊国的帝王是在国破家亡之际被推崇上位的,那个时候的启钧策,不过是个闲散的王爷。 一朝即将国破,不得已作为长兄担起了家国。也不愧是在战火中淬炼出来的帝王,手段凌厉毒辣,这些年骊国犹如异军突起般在诸国中占据了主导地位。 而弥亘国更是从盘踞一方的霸主,成为了骊国的附属之地,不得已的像绝对的军力前低头。 此刻的启钧策已年过不惑,却身姿依旧挺拔伟岸,站在镜湖边犹如青松矗立。 岁月也在这样的帝王脸上留下了痕迹,可启钧策弱冠时,哪怕是只在都城中漫步策马,还是会有源源不断的荷包香囊从四面八方而来。 只是在苍梧城一战中,被苍梧城主偷袭的一刀将左眉劈开了一半,留下了一道似月牙的疤痕。 倒是给这位帝王留下了不怒而为的形象,常年的不苟言笑,总让人觉得有些许阴郁。 启钧策背手站在镜湖边,许久未来这浮鳞行宫,当初嫌这里花草稀疏。冷落了这些年,倒是疯涨了不少。 花花绿绿的凑在一起,也是莫名的好看。 避开烦扰的国事,能安安静静的看会花,对于启钧策而言,是难得的奢侈。身边的近侍连大气都不敢出,怕扰了帝王的雅兴。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曼妙的歌声像是从天际悠扬的传来,风也乍起,吹皱这平静的湖面。 启钧策环顾四周,皱着眉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身边自幼侍奉的内官马东当即自告奋勇的说去赶走唱歌的女子,却被启钧策挥手拒绝。 启钧策顺着歌声,慢慢走进百花丛中。 将面前遮挡的花枝拨开,百花丛中的一方草地正背对着启钧策坐着一个粉紫色衣裳的女子。 身边环绕着纷飞的蝶,女子唱的是缱绻的情歌。乌黑秀丽的发就那样的随意散开,头上带着蔷薇花织就的花环。 启钧策慢慢走近,看着手上还在编织花环的女子,似乎自己的后宫没有这般人物。 咔嚓—,启钧策的脚步顿住在踩碎了一段枯枝,那女子的歌声也戛然而止,慢悠悠地转过头来。 一抹阳光恰巧破开云层,均匀的洒在那女子的身上。温柔的镀上一层金光,照着女子瓷白的肌肤,绝世的脸。 饶是看过许多莺莺燕燕的启钧策,竟有呼吸一滞的感觉。 宝珠看着有些愣住的启钧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随即歪着头,眼中满是纯澈。 “你是谁呀?”宝珠的声音像是珍珠落在玉盘中,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砸进了启钧策的心中。 “汝,又是谁?”启钧策很快就回过神来,眼神淡然的看着前面的宝珠。 宝珠没有回复他的话,而是顺着启钧策低垂的眼眸看向了地下,呀的一声,让启钧策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这时启钧策才发现,自己踩到的不止是一根枯枝,还有一株盛发的蔷薇。 宝珠从地上起身,面上强装镇定继续对视着这骊国的帝王,可心中其实慌乱不已。 “你踩到我的花了。”宝珠故作娇嗔的说道,嘴角也嘟了起来。 这下子倒是让启钧策对这个小姑娘好奇极了,这是许多年来第一次有女子敢这般和他说话。 “吾是无心的,难不成你想让吾赔给你不成,你可知吾是···”启钧策的话还没有说完,月奴的呼喊声适时的响起。 宝珠装作慌乱环顾着四周,将手中编织了一半的花环往启钧策的怀中一塞。 嗔怪的说道:“少了那一株,也编不成了,送你了,以后不要随便踩人家的花。” 还未等启钧策回过神来,宝珠提起裙摆,带着那纷飞的蝶群,跑开了。 启钧策抱着满怀的清香,来不及喊住宝珠,那一抹俏丽就这么的消失在了眼前。 启钧策情不自禁的笑起来,这时马东一行人也跟了过来,看着这样威严的帝王怀中却抱着花环,感到十分的惊奇。 启钧策哼笑一声,将花环又转塞给马东。“去,查一查,刚刚唱歌的那个女子是谁。” 宝珠和月奴汇合后,匆匆地往揽月阁走去。宝珠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忍不住地喘着气。 月奴担忧的扶着宝珠前进,忍不住的问道:“姑娘,这样就可以了吗,可是陛下都不知道你是谁。” 宝珠顿住脚步,咬着下唇。其实她也没有十全的把握,作为一个什么女人都见过的帝王,是不能用庸脂俗粉来引诱他的。 最好的,就是让启钧策主动上门。若是启钧策能主动找宝珠,那么宝珠就成功了一半。 “月奴,不管如何,为了我们的未来,都要奋力一搏。”宝珠说罢,就大步流星的回了揽月阁。 回到殿中,阿宴正在擦拭花瓶,看着匆匆跑回来的宝珠有些讶异。 “贵嫔这是去了哪里,这般的匆忙。”阿宴关切的询问着。 宝珠抓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茶水将刚才的慌乱一并压了下去。 宝珠还是忍不住的悸然,回过身来看着阿宴。“阿宴,你说陛下是什么样的人呢?” 阿宴有些不知所措的嚅嗫着,宝珠心领神会的一笑。“没事,此刻只有你我二人,你且告诉我吧。” 听着宝珠的话,阿宴才敢继续说下去:“奴才觉得,陛下是一个···念旧的人。” 宝珠有些惊讶阿宴的话,“哦?这从何说起。” 阿宴抿了抿唇,继续擦拭着手上的花瓶说道:“那又春苑的容妃娘娘,起初是陛下最想立的皇后的。” 宝珠八卦的心瞬间被阿宴跟点燃,立马搬着小凳子,坐到阿宴的旁边。 “我竟不知有这样的事情,快告诉我。”宝珠的双眼都在发光,看得阿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容妃娘娘,最开始是太后的养女,全家因帮陛下征战而战死,和陛下,是青梅竹马的情谊。”阿宴说道。 宝珠捧着脸,“噢,年少情深啊。” “后来不得已娶了现在的皇后娘娘,但容妃的宠爱是任何人都不能比的,哪怕是···”阿宴停顿了一下,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哪怕是容妃最后犯下死罪,但还是没有忍心处罚她,只是移居别宫,嫔妃的待遇照旧。” 阿宴说罢,宝珠想起疯疯癫癫的容妃,心中也难免百感交集,原来竟是如此吗。 宝珠原本还想继续听下去,海棠匆忙的从外面跑进来,告诉宝珠马东内官来了。 宝珠恭敬的跪地,听着马东的宣传的口谕:“今夜陛下在不夜月设宴,请宋贵嫔一同赴宴。” 宝珠有些五味杂陈,一来这意味着陛下已经知道了她就是刚才那个女子,二来,宝珠就不得不闯入那寂寂深宫中了。 宝珠深呼吸一口气,“臣妾多谢陛下!” 抬起头,看到马东笑眯眯的脸,皱巴巴的脸上还带着谄媚。 “宋贵嫔啊,您的福气可在后头呢。” 丢下这句话,马东一行人离去。除了知情的月奴,海棠她们都是一脸懵然。 九 不夜月,天上人间。 不夜月是浮鳞行宫镜湖中央的一个小岛,宝珠在那寂寞的岁月里曾无数次的遥望过。 只是那个时候并没有船,宝珠也没能上岛去看一看。只见那不夜月的雕梁画栋何其的恢宏,宝珠咂舌,这一个不常来的行宫都如此的奢华。 此时的宝珠乘着花船,晃晃悠悠的往不夜月而去。宝珠有些紧张,木然的张望着前方。 月奴却是难掩脸上的激动,因她知道这或许是能扭转她们命运最好的机会。 不夜月中飘来歌声,船也靠岸了。宝珠深呼吸一口气,登上了未知的前路。 宴席已然开始,这是宝珠刻意的来迟。随着内官通传的声音响起,宝珠低垂着头款步走入。 耳边推杯换盏的声音和说笑声戛然而止,宝珠能感受到目光聚焦到身上的灼热感。 宝珠恭敬地跪倒:“臣妾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头上的高台传来皇后轻盈的笑声,“陛下,这就是臣妾跟您说过的宋氏。” 宝珠按捺住跳动的心,默默的听着。 “哦?这样低垂着头做什么,抬起头来。”启钧策的声音不容怀疑的响起,宝珠也缓缓的抬起脸来。 宋宝珠的脸和那日无暇的少女重叠了起来,倒是显得今日身上的宫装是多余的累赘。越是素雅,越衬得佳人无双。 启钧策右手执杯,饶有兴趣的看着满脸惊讶的宝珠。 “呀,怎么是你?”宝珠依旧如那日般歪着头,像只毛茸茸的小狗般看着启钧策。 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变,启钧策眼神中多了一丝耐人寻味。马东迅速的反应过来,“大胆,贵嫔万不可御前失仪。” 宝珠如小鹿受惊,连忙将头垂得更低了。“臣妾那日不知来人是陛下,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此言一出,四周皆开始窃窃私语。淑贵妃眼神扫过三人,瞬间明白了这不过是一出戏罢了。 “本宫倒是不知宋贵嫔原来和陛下还有这样的际遇,看来要恭贺陛下又得佳人了。” 淑贵妃略带酸味的话响起,皇后不悦的看了一眼。此刻成败在此一举,断不能让淑贵妃搅了台。 还未等启钧策开口,皇后率先抢先一步。“既然陛下和宋氏已经见过了,就知此女不凡。” 皇后自顾自的倒满酒,恭敬的对着启钧策端起酒杯。 “如此佳人,放在这浮鳞行宫,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陛下,您说是吗?” 皇后脸上是得体的笑,步摇轻轻颤动着。启钧策转过脸,余光能感受到淑贵妃不悦的脸色。 “皇后说的,”启钧策轻轻与皇后捧杯,清脆的声音让宝珠都忍不住一颤。“甚是。” 垂着头的宝珠,合上眼睛。心下已有了结论,成了。 后面的宴席,宝珠乖顺的坐在启钧策的身旁。那是宝珠第一次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看众生的感觉,下面的妃嫔无一不面带不悦。 尤其是淑贵妃的脸色,最是难看。 启钧策和宝珠碰了几杯,原本就酒量不好的宝珠,脸上的红晕显得美人娇贵。 启钧策给了马东一个眼神,他立马心领神会的来到宝珠的身侧附耳说道带宝珠下去休息。 宝珠被一群宫人簇拥着走向另外一个宫殿,偌大的池子中泡满花瓣,月奴笑嘻嘻的褪去宝珠的衣衫,扶着宝珠步入汤浴之中。 热水将酒气冲到最盛,宝珠有些晕晕乎乎地靠在一侧,抬起手臂玩弄着手上的花瓣。 水汽氤氲中,却看到池边伸出了一只修长的手。宝珠吓得酒都醒了一半,抬头,却看到了启钧策清俊的侧脸。 “这池水,是地下的温泉引就,可还舒服?”启钧策蹲在池边,身上只有一件外袍。 宝珠有些愣住了,只能点点头。 启钧策看着宝珠总是一副懵然的样子,配上这样一张脸,倒是显得别有风味。他忍不住的抿嘴一笑,解开外袍也缓步地走了下来。 宝珠的目光瞬间收回,慌乱的盯着纷乱的花瓣。随着水波推开花瓣,宝珠意识到此时的启钧策正在朝着自己走来。 宝珠有些不自觉地向后挪了一步,却因为醉酒而滑了一下,宝珠惊呼一声,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拽进了怀抱中。 刚刚激起的水打湿了宝珠的脸,那不施粉黛的脸带着少女羞红,比胭脂更胜三分。 “怎么,那日在镜湖边如此大胆,此刻却不敢抬头看朕了吗?”启钧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宝珠顿时回过神来。 宝珠昂起头,纵然此刻两个身体的近在咫尺,肌肤相亲的触感让她羞得几乎要颤抖。 “臣妾敢。”宝珠细细的声音响起,映入眼帘的是启钧策玩味的表情。 启钧策的手拂上宝珠的脸,看着她朦胧的眼神,就知宝珠还在醉意之中。 水珠滑落,慢慢隐入宝珠嫣红的唇瓣。启钧策低头看着满怀春色,忍不住的低下头一吻芳泽。 宝珠感到嘴唇一凉,再回神,已是启钧策的睫毛扫动着宝珠的脸。 宝珠感到浑身僵硬,气血上涌至头顶。可不知怎么的,不由得会想起曾在弥亘国时,自己视为噩梦的那段时光。 教授宝珠媚术的女人说的话,犹在宝珠的耳边。老天生女子一场,就是让女子受人疼爱,得到应有的一切。 宝珠既然已有无数人求而不得的美貌,学习媚术无疑于是锦上添花。 会为宝珠今后的荣华富贵,谱好所有的路。 宝珠从回忆中挣扎出来,学习过的媚术种种在此刻却无比的清晰起来。或许是趁着酒意,宝珠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宝珠柔弱无骨的手缠上启钧策的腰,小小的手上拂上启钧策的背。 正在品尝的启钧策顿住了一下,宝珠也开始反客为主,回击着启钧策的侵略。 启钧策的兴致愈发的浓厚起来,这宫中饶是最大胆的淑贵妃也在第一次侍寝的时候僵硬又害怕,从未有过一个女子这般模样。 宝珠的气息和启钧策缠绵着,启钧策双手托起宝珠,两个灵魂就此紧紧碰撞。 启钧策的攻略愈发的激烈起来,宝珠连连推至齿外,却又被启钧策又顶了回来。 宝珠的手又向上了几寸,矫捷的捉住了那不安的一方,轻轻地咬了一口。 微微吃痛的启钧策讶异地松开手,看着脸上满是得意洋洋的笑意的宝珠。 宝珠顺势环抱着启钧策的脖子,看着启钧策压制着欲望而滚动了一下的喉结,宝珠手指轻轻一点。 随后一吻附上,宝珠满意的感受着启钧策的颤动。 随后宝珠被横抱了起来,零星的花瓣覆盖在两人的身上,却不能遮羞。 少女曼妙的身躯,终于引诱得帝王呼吸沉重。启钧策抱着抱着一步步穿过纱幔,走到了床榻上。 铺天盖地的红,情欲缠斗之间宝珠感觉自己身子飘飘然起来。欲拒还休地躲避着启钧策的亲吻,但那如暴雨般的吻痕在宝珠的身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 宝珠耐心的等待着,看着启钧策愈发的沉溺其中之时,翻身反将他压制在身下,启钧策脸上的表情真是好笑。 宝珠与启钧策十指交叉,俯下身回应着那爆烈的情感。红鸾翻飞,耳边净是两人杂乱的呼吸。 缠绵中欲望达到顶峰,宝珠忍不住地紧抓着锦被的一角,打翻了一杯玉盏。 门外的月奴听到玉碎声,正欲推门而入,却被人精的马东拦住。 “做什么呢。”马东抓住月奴的胳膊,月奴单纯的说进去收拾碎片。 马东抿嘴一笑,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你啊,你们贵嫔啊,以后的日子定是富贵无极。” 月奴虽不解,但还是点点头,静静的等候着天明。 夜半,宝珠听着身侧均匀的呼吸,自己却愈发的清醒起来。坐起身上感觉骨头都在隐隐作痛,身上满是暧昧的痕迹。 宝珠看着启钧策肩膀上那清晰的牙印,这一夜过后,自己的命运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宝珠咬着牙,绝不允许月奴被下毒的事情再度发生。 次日清晨,待到宝珠睁眼,身边人却不见了踪影。宝珠推开纱幔,月奴随即奉上清水。 宫人们也鱼贯而入,连宝珠的宫装相较于平日都华丽了许多。宝珠用膳时,马东带着礼物前来了。 “贵嫔娘娘,陛下让奴才问您,昨晚睡得可好?”马东笑得谄媚,但十分恭敬。 想起昨夜,宝珠不由得羞红了脸。咳嗽了一声说极好,多谢陛下挂念。 月奴在身后捂嘴笑着,马东随即也绽放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 “陛下说昨夜娘娘侍奉幸苦了,今日特赐下玉如意一尊,如意佛一尊,金步摇一双。其余补品等一应物品。” 马东大手一挥,一盘盘的御赐之物摆满了小小的房间。 宝珠起身谢恩,“多谢陛下了。” 马东笑嘻嘻的扶着宝珠起来,“陛下还说了,今夜会来揽月阁,通贵嫔娘娘一同赏月。” 马东传达完启钧策的意思,随即就离开了。 月奴欢呼雀跃的握起宝珠的手,“姑娘,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 宝珠看着初愈的月奴,脸上依旧带着些许憔悴,忍不住的眼眶一红,摸着月奴的头。 “是啊月奴,我们熬出头了。”宝珠看着窗外骄阳炎炎,喃喃着说道。 十 还没到等到月上树梢,帝王就按捺不住对昨夜的眷恋,踱步着靠近揽月阁。 启钧策手中拨弄着手串,啪嗒啪嗒一声又一声的清脆,可心思却又不自觉的回味着昨夜的缠绵。 不知不觉,脚步已停在了揽月阁的大门前,可门前空落落无一个宫仆侍候,更是没有半点烛火。 启钧策长眉一皱,马东立马心领神会的就要去拍门。 可这时,揽月阁的大门吱呀的一声,缓缓打开了。只见月奴手上端着微弱光亮的烛台,倒也不怕启钧策恼怒,行了个礼。 “宋贵嫔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出来接驾。”马东焦急的走上前,压着声线说道。 月奴嫣然一笑,并没有回答马东的话。倒是越过马东,对着启钧策说道:“陛下,既是赏月,还请不要耽误了好时光,请进吧。” 马东嘿的一声,刚准备呵斥月奴不懂规矩。却被兴致盎然的启钧策抬手打断,并撇下一众随从走入了揽月阁。 启钧策只见满目漆黑,可随着两只脚都迈入了庭院中,星星点点的光亮开始从各个角落中浮现。 这时他才发觉,院中都是绘有图案的花造就的灯笼。而那棵硕大的桃树上,也垂落着丝丝红带,像是月老庙中的一般。 恍惚间有人影晃动,启钧策随着人影走了过去。 缱绻的歌声再度响起,酥麻地挠着启钧策的心。而那女子的身影明明近在咫尺,却又捕捉不到。 直到追至桃树下,漫天的红丝带下,两人装了一个满怀。 启钧策看着像小鹿般受惊的宝珠,可眼中满是得意的皎洁,嘴角也忍不住噙着一抹笑。 “不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启钧策扶着宝珠站好说道。 宝珠拂了拂有些散乱的头发,今日的她依旧素白着衣裳,只斜斜的插了两支银制的掩鬓。 “陛下说要赏月,那可不就是说赏月嘛。”少女的声音响起,带着独有的清脆,还夹杂着半丝责怪启钧策来晚的意味。 宝珠自顾自的来到灯笼前,温柔的烛光照着她一身朦胧,纤白的手指转动着灯笼,启钧策也忍不住的俯身而看。 灯笼面上是一个身姿挺拔的男子,像是在勾勒他日常的生活。吃饭、喝茶,甚至还有骑马射箭。 唯一遗憾的,是这男子没有脸部。 启钧策咦的一声,若隐若现的觉得这男子十分的熟悉。宝珠仰起头,眼中含着不明的情愫。 “这人是?”启钧策问道。 宝珠轻叹一声,故作生气的嘟囔着:“这是陛下呀。” 启钧策看着宝珠满是失落的脸,心中柔软的某一处,像是被狠狠击中了一般。 原来如此,为何这男子没有脸,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子连自己的面都没有见过就被放到了行宫里。 “奴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模样,只是听说陛下身姿挺拔,英姿飒爽。”宝珠眼中含着娇柔说道,“奴每日都在想,陛下这时在做什么呢。” 宝珠双手合十,踱着步边走边说。 “想着想着,就画了下来。如今一看,竟不足陛下的十分之一风采。” 听着宝珠直白的话,启钧策有些窘迫,直起身来咳嗽一声。 “你可怨朕将你放置于浮鳞行宫?”启钧策盯着宝珠漆黑如夜的眼眸问道。 宝珠极力的按捺住当初的怨恨,此刻是抓住启钧策的心举足轻重的时候,若有恨,只怕今后的境遇还不如从前。 宝珠摇摇头,脸上是挑不出错处的笑意。 “陛下从前不知宝珠是什么样的人,如今知道了,宝珠相信,陛下不会再这么做了。” 此话一出,宝珠的心怦怦直跳。因她也不能保证不过是一夜的缠绵,是否能在这样一个杀伐果断的帝王心中留下一丝的痕迹。 可下一秒,一只有力的大手揽住宝珠的腰,宝珠被圈进了怀抱中。 “是朕冷落你了,以后不会了。”启钧策的声音在额前响起,宝珠都感到难以置信。 四周开始飘起莹莹的光亮,启钧策伸出手,原是萤火虫从四周而起。 围着相拥的二人,恍若置身灿烂的星空。 宝珠依旧大胆地回抱着启钧策,将头又埋进去了几分。 “奴不敢奢求,”宝珠抬起头,眼眶红红带着点点泪光。“只要能陪在陛下的身边就好。” 宝珠看着启钧策嘴角的笑意,垂下头将曾被抛弃的不甘,生生的屯回了肚子里。 远处放飞萤火虫的月奴和海棠,羞红了脸看着相拥的二人,可谁也没注意到阿宴的失落。 一连三月,宝珠的名字亦如酷热的盛夏般充斥了每个人的心中。从前不受待见的弃妃,一跃成为与淑贵妃平分秋色的存在。 当然也免不了他人的嫉妒,每日在皇后宫中晨昏定省时,贵妃党难免捻酸地说几句。 可这些日子来,宝珠也算是摸明白了。皇后宫中虽柳贵人脾气火爆,最喜出风头,但其实也是个最没心机的。 而贞才人不声不吭,可总让宝珠有些毛骨悚然,只觉此人心机深沉。 众多女子中,宝珠对成妃最有好感。因成妃是为数不多的良善之人,每天除了吃最能打动她,见到每个人都是笑呵呵的和气得很,故而大家都很喜欢她。 淑贵妃亦如初见般美艳动人,她看着宝珠的眼神不算怨毒,却总带着让宝珠不舒服的意味。 今日的晨昏定省后宝珠又被留了下来,依旧是替皇后簪花。宝珠小心翼翼的选择了一株粉白的牡丹,轻手轻脚的替皇后簪上。 “你做得很好,宫中恩宠非常的,除了从前的容妃,怕是只有你一个。”皇后的声音幽幽响起,宝珠的手指几乎都要僵硬了。 自月奴中毒之事后,宝珠对于皇后实在是恐惧,生怕自己哪一秒又让她不满,再生事端。 佛口蛇心的皇后,远比纯粹的恶毒更加可怕。 “容妃也是在这行宫里,说起来本宫还没去看过她。”宝珠不明白皇后为什么突然提起容妃,只能默不作声地站着。 “那你呢,可有见过容妃?”皇后的目光从铜镜反射着直视在宝珠的身上,宝珠有些心虚。 但还是坚定地摇摇头说道:“嫔妾并没有见过除嫔妾以外的宫妃。” 皇后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随即就让宝珠离开了。 路上宝珠心中总有些异样的感觉,隐隐约约的觉得容妃的疯癫或许皇后也脱不了干系。 但空口无凭,总不能凭着感觉来为容妃平反。想到此处宝珠不禁苦笑着摇头,连自己的前路都还看不清的人,没有资格替他人打伞。 宝珠摇着团扇,和月奴端着糕点往启钧策的长生殿走去,可还未到殿前,就看到许多穿着官服的人进进出出。 宝珠有些疑惑的顿住脚步,门口的马东看到宝珠的身影,忙不迭地迎了过来。 宝珠的团扇一点前方,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是发生何事了?” “哎呦贵嫔呐,”马东一边示意宝珠跟着他走,脸上笑得都皱了起来。“国事,奴才可不敢妄议。” 宝珠默然地点点头,心中明白了一二。马东将宝珠安置在了一墙之隔的偏殿中,宝珠百般聊赖,隔壁的声音就钻进了耳朵里。 月奴给宝珠斟茶,看着宝珠饶有兴趣的样子,也忍不住的开口问道:“姑娘,他们都在说什么呀,奴都听不明白。” 宝珠噗嗤一笑,“傻月奴,是南方盐税事情。” “噢,听起来蛮严重的。”月奴自顾自地说道。 宝珠点点头,手上扇风的动作都慢了几分。“自古以来,盐税就是难题。” 宝珠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可又因山高皇帝远,故而不能根治。但一旦出问题,将危及国本,此事不容懈怠。” 月奴和宝珠聊得正开心呢,就传来启钧策唤宝珠的声音。宝珠和月奴对视一眼,默默地走了进去。 刚刚的官员皆已散去,但殿内低压的气氛启钧策撑着额头看不清表情的脸,无一不在告诉着宝珠此时气氛的紧张。 宝珠默默地燃起殿内的烛火,点上一支安神香,殿内的阴霾驱散了一般。 轻手轻脚地走到启钧策的身后,纤纤玉指按摩着帝王紧绷的太阳穴。 启钧策的手也终于放了下来,满脸遮不住的疲惫。他长叹一声靠向椅背,宽慰的拍了拍宝珠的手臂。 “刚才你在隔壁,想必也听到了朕为何事烦忧吧。”启钧策神色如常,闭目养神地问着。 宝珠眼波流转,不知启钧策此刻发问是何用意,只能莞尔一笑回答:“臣妾不敢妄议朝政。” 启钧策悠悠地睁开眼,看着明媚的宝珠,只淡淡地说:“无妨,依你之见,盐税该如何?” 宝珠心中无奈,做后妃每天都变着花样的想着怎么让启钧策开心就算了,现在还要帮处理政务了? 人也不能掰成两瓣用啊! 可看着启钧策目光灼灼,却又不得不开口:“陛下也好,先皇也好,历代的皇帝都有为盐税出台过种种战略,但都收效甚微。” 启钧策的目光微微一变,看着认真的宝珠疑惑的哦了一声。 “足以可见这不是陛下的错,而是上传下效时下边的人办得并不得力。”宝珠说着说着,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启钧策也直起身来,看着神情严肃的少女。 “臣妾曾听说一个故事,有个皇帝想要一个美人,可底下的人却开始大肆的搜刮美人,导致民怨重重。” 宝珠猛地回过身,看着启钧策,“陛下,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启钧策以手撑脸,耐心的听着。 “这就是因为下面的人办事不力,过于死板造成的。”宝珠恳切的说道。 启钧策笑了起来,捏着宝珠瓷白的脸蛋。“居然是你一个后妃,看出了问题的所在,好啊,好。赏!” 宝珠现才觉后怕,自己的话犯了忌讳。但启钧策的反应很是高兴,才让宝珠逐渐放下心来。 十一 刚刚处理了盐税的事情,还未等启钧策喘口气,边疆又起狼烟。 不得已夏天还有一个月才结束时,皇帝一行人就要匆匆回幽州城了。 宝珠是午后吃茶点时,听到月奴的小道消息。月奴长得乖巧,看起来娇小无辜,故而总能帮宝珠打听到很多消息。 宝珠默默地听着,面上不露声色,但其实也在担心。若是启钧策没有带她回去的意思,怕是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正想着呢,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平静。 柳贵人牵着两个小小的人儿,款步而来。宝珠看着她身侧两个一大一小的小女孩,心下顿时明白了这是她的女儿。 “来,叫宋娘娘好。”柳贵人一改当初剑拔弩张的模样,倒是对和自己成了一党的宝珠有了不少的好脸色。 两个小公主乖巧地行了礼,软糯的童声叫得宝珠心都快化了。宝珠连忙说着不用多礼,让柳贵人上座,海棠端来可口的糕点,递给了两个小公主。 “早就听闻姐姐有两个如天上璀璨星星般的女儿,如今一看,名不虚传。”宝珠此话,并不是恭维而是发自内心的对小公主的喜爱。 柳贵人闻言,清丽的脸上带上了几分的慈爱,目光温柔的抚摸着最近的小女儿的额发。 “她们啊,是我在这深宫的唯一期待了。大的叫庆阳,行三,小的这个是庆宁,行五。”柳贵人柔声道。 宝珠浅笑着点点头,观察着柳贵人似乎并不是来找茬的,便就默不作声地抿了一口茶。 “不知姐姐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宝珠先发制人,率先抛出了问题。 柳贵人这才噢的一声,转过来面对着宝珠说道:“皇后娘娘让我告诉你一声,陛下让你一同回幽州。” 此言一出,宝珠有些愣住了。倒是身侧的海棠月奴她们,高兴得几乎都要跳起来了。 宝珠有些无措地端起茶杯又放下,心中却也在欢呼雀跃。“陛、陛下当真这么说吗?”宝珠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 柳贵人看着宝珠的样子,忍不住的噗嗤一笑,掏出手绢掩着嘴角说道:“瞧妹妹说的,如今你盛宠非常,陛下怎么舍得你一个人在这浮鳞行宫呢。” 柳贵人的话像是给宝珠吃了一颗定心丸,宝珠感到一丝的惆怅,谁能想到当初的宝珠是多么的心灰意冷,差点以为自己要孤独的老死在这里。 幽州城,宝珠又将回去了。 “太好啦,那以后庆阳是不是可以去找宋娘娘玩了。”三公主闻言探出脑袋,好奇地问着。 宝珠看着可爱的三公主,也忍不住的心结舒展开来,上前握住三公主小小的手说:“那是自然啦。” 柳贵人并没有多坐,闲聊了一会便就牵着两个公主离开了。宝珠喜欢公主的可爱,恋恋的不舍的握着小手许久。 月奴偷笑着说道:“贵嫔那么喜欢孩子,我想不久就能有自己的孩子来疼爱了。” 月奴的话臊得宝珠脸颊绯红,嗔怪地戳了一下她。随即宝珠收敛了神色,像是想起了什么。 “月奴,你去做一些白玉糕,容妃娘娘喜欢吃,我们就要离开了,去看一下她。”宝珠说道。 月奴有些面露难色,这些天和其他小宫女们打成一片,难免听到许多的八卦传闻。 这容妃和皇后不和,是阖宫上下皆知的事情。二人相斗多年,最终以容妃败落才告终。宝珠已是皇后党的一员,此刻前去怕是不好。 “贵嫔,要是皇后娘娘知道了,就不好了。”月奴踌躇着,小声说道。 宝珠拍拍她的肩膀,轻声说道:“无妨,我们夜里再去吧。” 宝珠不知道自己为何在将要离开时,突然对这个当初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容妃生出许多不舍来。 或许是在许多个宝珠有话不能对月奴海棠她们说时,宝珠都悄悄的找容妃吐露心声的时候吧。 虽容妃只能痴傻的啃食着糕点,可从来不会打断宝珠,还会对她呆呆地笑着。 宝珠亦是觉得她可怜,但自己却没有办法救容妃于水火中。只能时不时的送去吃食和御寒的衣物,让她的日子不那么的难过。 夜深,今日是十五陛下会宿在皇后的宫中,故而宝珠才敢大胆的夜行前往又春苑。 待到宝珠到了又春苑的侧门,这是她和容妃常常碰头隐蔽的地方,却发现容妃像是知道了宝珠今日要来一样,正等候在门边。 容妃看到宝珠,笑得憨傻。“小丫头,你好久都没来看我了。”容妃像是孩子般,嘟囔着怪宝珠。 宝珠歉疚的笑笑,启钧策的宠爱也像是禁锢,无时无刻都有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实在不敢如此涉险。 只能让海棠阿紫她们,轮换着帮自己给容妃送吃的。 宝珠从食盒里拿出糕点,还未放好碟子,容妃伸手就透过门缝抓起糕点就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宝珠连忙倒上一杯茶,递给了容妃说道:“慢一些吃,慢一些,小心呛到了。” 容妃又是憨笑一声,但进食的动作温柔了许多。 宝珠蹲在和她一墙之隔的门外,用手拂开容妃散乱的鬓发,有些不忍的开口:“容妃娘娘,其实今日,宝珠是来跟您辞行的。” 容妃目光涣散,可能根本就没有听到宝珠再说什么。 宝珠无奈的叹气一声,将自己怎么从弃妃变成了宠妃,而又因国事,启钧策决定提前一个月离开行宫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容妃。 容妃依旧专心的吃着糕点,宝珠看着她,有些心情复杂。 最后宝珠像是哄孩子般的自顾自说道:“不过您别担心,我已经打点了侍卫和宫女,她们以后会代替我好好照顾你的。” 容妃低头吃着,眼看一碟糕点即将吃完,宝珠也开始收起东西准备离开。 就在宝珠收起茶杯时,容妃突然一把地抓住她的手,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小丫头,你要过生日了是不是?”容妃喜滋滋的问道。 宝珠有些无奈的听着容妃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只能哄着说是啊是啊。 容妃用脏兮兮的袖子一抹嘴角糕点的残渣,迅速地站起身来,“你等会,我送你个礼物,送你个礼物!” 说罢容妃就飞快地跑回了屋里,宝珠和月奴对视了一眼,都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过了一会,容妃怀中抱着个什么东西跑了回来。使劲地拉开本就不宽敞的门缝,宝珠和她废了老大的力气才递了出来。 宝珠这时才发现,容妃送给她的是一个精美的钿螺妆匣。宝珠摩挲着,心中暖意涌动。 “谢谢容妃娘娘。”宝珠恳切地说着。 容妃满意的点点头,挥着手说不谢不谢。 宝珠收拾好东西,转身离开,不敢再去看容妃一眼,就像不想面对自己的无能一般。 队伍浩浩荡荡一如当初来到行宫般的离开了,出宫门的那一刻,宝珠忍不住的掀起帘子深深的看了一眼浮鳞行宫。 宝珠在心中默默的告诫着自己,再也不要重蹈覆辙当初的日子。 月奴倒是兴奋得一夜都没有睡着,此刻还兴致勃勃的和海棠阿紫叽叽喳喳地聊天。 “贵嫔,奴听说皇宫大得令人咋舌,传说一个宫人要从破晓时分开始一扇扇的打开窗。” 月奴激动地说着,似乎是自己身临其境般。 “全部打开了以后,天都黑了,又要开始一扇扇的关,直到又到天亮时呢!” 宝珠听着月奴的话,淡淡地笑着没有说话。 “海棠姐姐,你之前是皇宫里出来的,你说是不是呀?!”月奴随即转问海棠,阿紫也带着期盼看着一脸神秘的海棠。 海棠轻了一下嗓子,得意是说:“这算什么呀,宝库里还有我们十辈子都花不完的宝藏呢!” 月奴和阿紫同时发出哇的一声,满眼的期待着今后的生活。宝珠离开了行宫,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揽月阁的人都能一同回去。 就这么一路说说笑笑的,马车停在了皇宫的大门前。 月奴牵着宝珠走下马车,一顶小巧的轿辇就停在了宝珠的面前,为首的是启钧策身边的马东。 马东在人前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随即侧身示意宝珠上轿。“贵嫔娘娘,这是陛下恩赐的轿辇,怕您啊走得辛苦,现在日头还大着呢,您请吧。” 宝珠会心一笑,说着有劳公公,便就坐了上去。 轿辇晃悠悠地带着宝珠穿过重重宫阙,月奴有些好奇的问了一下马东,“请问马内官,我们贵嫔住哪呀?” 宝珠心里也有些疑惑,宝珠当初连住的地方都没确定就被丢到行宫里了,现下能住哪呢。 马东嘿嘿一笑,回答着月奴的疑问:“陛下赐居贵嫔未央宫,就在陛下的长生殿后面。” 月奴闻言喜不自胜的看着轿上的宝珠,宝珠倒是还显得沉稳,也期待着自己的住所。 未央宫,启钧策亲自题字。宝珠一行人步行至殿内,还没到门口就闻到一阵馨香。 殿内的装潢竟充满了弥亘国的风情,华丽中不失素雅,连帷幔都是一等一的皎月纱。 “好香啊。”阿紫吸着鼻子,忍不住的赞叹道。 马东一甩拂尘,“陛下赐贵嫔娘娘椒房之宠,此为椒房特有的香气。” 海棠扶着宝珠坐下,脸上的笑都要溢出来了。“椒房寓意多子多福,陛下对我们贵嫔真好。” 宝珠有些脸颊发烫,才发现桌上也堆满了各式的金银珠宝和衣裳。 宝珠眼神示意月奴,月奴掏出一锭金,塞进马东的手中,说着请内官喝茶。 马东笑着牙花都眦出来了,连连道谢,随后说道:“今夜陛下会过来,贵嫔早早的预备着吧!” 宝珠颔首,沉浸在这喜悦之中。 十二 想着启钧策今夜要来,宝珠特地下厨做了一大桌的饭菜,正在忙碌地布菜,不知启钧策何时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从后面抱住宝珠,将宝珠环入怀中。 宝珠惊讶的抬起头,看见的是启钧策虽带着疲惫却温柔的脸,刚才还帮忙的海棠阿紫,见状害羞的退了出去。 宝珠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手,小声的说着月奴怎么都不通报一声。 启钧策牵着宝珠,拉她入座。“是朕让她不要通传的,每次来你这里都有惊喜,朕想看看今日是什么。”启钧策语气轻柔的说道。 宝珠莞尔一笑,眼眸中也尽是温柔。“那今日怕是要让陛下失望了,只有妾身做的一桌菜。” 启钧策望向桌上热气腾腾的菜式,从用料到摆盘,足以见得都是用了心的,而香味也直钻鼻腔。 “才从行宫回来,事多劳累,这些事就让下人去做就好了。”启钧策虽嘴上这么说,可早已有些蠢蠢欲动了。 宝珠看穿他的嘴硬,一边舀着鲫鱼汤,一边说:“妾是要感谢陛下的恩宠,和···” 启钧策接过鱼汤,砸了一口以后发出满意的叹息,“和什么呢,你说话可从来不支支吾吾的。” 宝珠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羽翼颤动,又顺势夹了一块碧玉豆腐进启钧策的碗里。 这时月奴端着最后一盘糕点走了进来,接过了启钧策的话说道:“因今日也是贵嫔的生辰呢!” 宝珠装作有些嗔怪的瞪了一眼月奴,启钧策哦的一声,看向隐瞒得很好的宝珠。 “生辰如此重要的事情,怎么不和朕说呢,应当给你大大的操办一场才是。”启钧策说道。 宝珠温顺的摇摇头,又给启钧策倒上酒,“陛下对妾已经很好很好了,妾只有感激的份,不可过于贪心。” 启钧策看着懂事的宝珠,倒是有些愧疚自己没有过多的关心宝珠,直说着你啊你啊。 宝珠见气氛已到,一个生辰能换启钧策对自己的更加上心和地位稳固,那又何妨。 宝珠眼波流转,先端起酒杯敬谢启钧策的椒房之宠。一杯温酒下肚,宝珠才又重新开口。 “眼下盐税和边疆都让陛下烦忧,宝珠此刻不敢让陛下再费心。”随即唤了一声月奴,月奴便端着早就准备好的金银上来。 启钧策有些疑惑的看着宝珠,“你这是?” 宝珠起身行礼,“边疆战士为国为民,宝珠愿以微薄之力帮助他们,哪怕是多一件冬衣,多一餐肉食,都好。” 宝珠屏气凝神,声音似乎还余音绕梁,不知启钧策接下来会是什么动作。 一双大手扶起躬身的宝珠,宝珠抬头,孱弱无辜的眼睛对上的是启钧策炙热的目光。 “若天下人都像你一般,朕席卷东陆,指日可待!”启钧策赞许的语气,让宝珠身上都松乏了许多。 两人总算是好好地坐下来,开始吃饭饮酒,月奴见状也识趣的退了出去。 微醺上头时,启钧策看向不胜酒力身子歪斜着靠在自己身上宝珠的目光也愈发的贪婪起来。 第二壶酒还未喝完,宝珠便被一把抱起,两人都摔进了那如新婚般火红的锦被中。 今夜的宝珠不再反客为主,而是让启钧策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启钧策享受着身下温顺的人儿,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征服。 两人十指纠缠,呼吸渐渐纷乱。宝珠娇柔的声音轻唤启钧策的姓名,在此刻不是僭越,而是强烈的催情。 红烛摇曳,绘不尽一夜春宵。 月上中天,一夜过半。宝珠经过刚才一遭,倒是精神起来。两人都只盖着被子,宝珠撑起半身,借着烛光看向睡着的启钧策。 时至今日宝珠依旧觉得梦幻不已,年少时所有人都告诉她,她会嫁给世子成为世子嫔,最后就是弥亘国的王妃。 而世子也对貌美又善解人意的宝珠早已倾倒,只差一点,就那么的一点点,自己就能留在弥亘国,能常回家看望父母。 可一夕的巨变,身侧的人就这么成了她名义上的夫君。宝珠这些时日以来,却是愈发的记得当初学下的媚术。 那些缠绵的情话,娇媚的姿态,是从前的宝珠想都不敢想的。就连月奴都以为,宝珠爱上了这骊国的帝王。 唯有宝珠知道做所得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为此,她不惜抛弃了曾经那个明媚的自己。 正胡思乱想着,启钧策却睁开了眼睛,睡眼朦胧的将宝珠揽入怀中。 “怎么还不睡?”启钧策懒懒的声音响起,宝珠乖顺的趴在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妾想多看看陛下,将陛下的每一寸都牢牢的记在心里。”宝珠说着。 启钧策的笑声响起,却带着戏谑说道:“噢?每一寸吗。” 启钧策不安的手在宝珠绸缎般的肌肤上游走,宝珠顿时满脸通红抬起头看着启钧策。 启钧策被宝珠的反应弄得笑出来声,拍着她的背又让她躺了回去。 “好了,今日是你的生辰,除了份内的赏赐,朕特许你自己要求一个礼物。” 启钧策的话让宝珠的心尖一颤,这话的意思不仅是将宝珠放在了心上,更是在意的象征。 宝珠伸出手,将启钧策的手握住,使其攥成一个拳头。 “妾听说,人的心脏跟自己的手握拳是一般的大小,那么这就是陛下的心脏了。”宝珠淡淡的说道。 启钧策有些不解,但还是顺着宝珠的话问道:“然后呢?” 宝珠的手划过五根拇指,最后却停留在最小的那一根上。抬起头,眼睛在烛火下像是含着泪光,我见犹怜的模样。 “妾能遇见陛下,是老天恩赐。妾不敢奢求,唯一的愿望就是,在这样大的心脏里,妾只要这么一处小小天地蜷缩,就好。” 宝珠说完,眼带哀求的望着启钧策,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眸中翻涌的情绪。 总是花丛中过身千百次,启钧策哪里能抵挡如此的攻势。几乎要溺毙在这样的温柔里,他翻身俯瞰脸上真诚的宝珠。 含住她嘴唇的嫣红,慢慢的滑至宝珠的耳边,“好。” 宝珠闻言,手拂上启钧策的背,亦靠近启钧策的耳边说道:“得君如此,生死无悔。” 眼神交织,让帝王再度动情起来,炙热的吻如暴雨般袭来,宝珠闭上眼享受着这独一份的宠爱。 第二日,宝珠醒来时启钧策已上朝去了。手指滑过锦被,还残留着昨晚暧昧的气息,身上也传来阵阵酸痛。 宝珠简单的梳妆了一下,便就前往皇后的坤宁宫请安。路上碰到了贞才人,现下还是酷夏,她却比宝珠足足多穿了两件衣裳。 “宋贵嫔如今在宫中风光无量,我们真是望尘莫及啊。”贞才人冷淡的声音,就像是她万年不变的表情一般。 宝珠也不甘示弱,客气的回击着:“这都是陛下和娘娘的垂爱,才让我有一席之地傍身罢了。” 贞才人圆圆的杏眼撇了一眼宝珠身上华贵的首饰,只从鼻腔里轻哼一声,再不作声。 还未到皇后宫中,就看到一角明黄的华盖。贞才人倒是先反应过来了,恭敬的行礼。 宝珠高兴的唤了一声陛下,也躬身行礼。 启钧策的轿辇在宝珠面前停下,随即宝珠被扶起,启钧策说着不必多礼。 贞才人冷淡的看着双手紧握的二人,默不作声地站在一侧。 “陛下今日散朝得可早,臣妾正要去皇后娘娘的宫里请安呢。”宝珠说道。 启钧策看向宝珠的目光满是柔情,“那好,朕也去看看皇后。” 说罢两人自然的牵着手,往坤宁走去。 坤宁殿内此刻已是十分的热闹,宝珠和贞才人姗姗来迟。但皇后一脸的笑意却在看到启钧策和宝珠十指相扣的手时,僵硬在了脸上。 宝珠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轻轻地松开。启钧策望了一眼宝珠,点点头便上座前方。 众妃给启钧策行了礼,皇后的脸上又换上了一副自然的神色。 难得的淑贵妃也在,只是看到启钧策和宝珠一齐进来时,脸都垮了一半。 “宝珠妹妹真是好福气,如今的椒房专宠无人能及啊。”淑贵妃的话锋直冲着宝珠而来,宝珠有些没想到她会当着陛下的面发难。 宝珠微微颔首,不卑不亢的回答着:“只是陛下抬爱而已。” 芳贵人有些看热闹不怕事大附和了一句,“上一个椒房专宠的,嫔妾记得还是贵妃娘娘呢。” 淑贵妃掏出手绢,掩饰着嘴角的不屑。 成妃依旧心无城府的说着大家少说几句吧。 宝珠抬眸,看到前方的启钧策脸色有些难看,原本送到嘴边的茶又放了回去,搁置的声音略大,让芳贵人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同样捕捉到异常的还有皇后,她一如既往的来打圆场说道:“大家都是姐妹,不必要伤了和气。” 众人面和心不和的回答着是。 “上一次宫中添婴孩啼哭已是三年前柳贵人生下五公主的时候了,与其置气,不如想想身为后妃的职责吧。” 启钧策说完这句话,带着怒意的背手离开了。皇后立马行礼说着是自己的失责,众妃也大气不敢出。 一场晨昏定省就如此的不欢而散,皇后也没了兴致,只能让大家都回去了,留下了宝珠和贞才人。 “你啊,侍奉陛下也有段日子了,怎么肚子还是不见动静呢?”皇后询问道。 宝珠抿了抿嘴,“许是臣妾无福。” 皇后叹气一声,让宝珠离开了。皇后望着宝珠的背影,听着贞才人走到身后的脚步声。 “南枝,你看到了吗,刚刚陛下对她的神情,我只在另外一个人身上看到过。”皇后失魂落魄的说道。 贞才人漠然的看着宝珠走远,贴近了皇后的耳朵。 十三 中午宝珠和月奴从花园中回来时,正好看到阿宴拿着一大束荷花往水缸中放置。 宝珠始终觉得阿宴不像是一个宦官一般,若不是身上宦官的衣裳,宝珠会以为是哪家的俊俏公子误入了深宫般。 阿宴自从和宝珠一齐来到未央宫,从往日里被欺负的小透明变成了一宫的掌事大总管,因宝珠的受宠在宫中也变成了人人奉承的对象。 只是难得的是,阿宴始终是宠辱不惊的模样,待人温和,这让宝珠愈发的对他未入宫时的身份愈发的好奇起来。 夏日炎炎,启钧策早早的就让人送来两缸满满的冰,供宝珠消暑。 而海棠这个机灵的,也准备了冰镇的水果,让宝珠不禁感叹,宠妃的日子真是舒适。 宝珠不愿苛责下人,让没活的大家都早早回去休息,而海棠他们从揽月阁一同回来的三人,就在殿内陪着宝珠。 宝珠咬了一口甘甜的西瓜,一股透亮从心口而下,瞬间都散去了几分困倦。 宝珠看着阿宴,还是忍不住的问道:“阿宴,你没入宫前是做什么的呀?” 此言一出,捧着西瓜的众人也好奇地看着阿宴,原本刚想把西瓜送入嘴边的阿宴,不得已顿了下来。 “奴才,是罪臣之后。全家获罪以后,陛下恩赐没有牵连罪臣的子嗣。”阿宴低着头,慢慢说着。 宝珠此刻已开始后悔,为什么要问阿宴这个事情,手里的西瓜都不甜了。 “但奴才还有一个尚在襁褓的弟弟要养活,不得已只能入宫了。”阿宴说罢,抬起头绽放出一个释然的笑。 宝珠有些歉疚,抿着嘴不知如何是好。倒是阿宴看出了宝珠的尴尬,连忙打圆场。 “贵嫔不必觉得愧疚,这是奴才的命运,奴才只是说的实话。”阿宴笑盈盈的说道。 宝珠叹息一声,“如今你做了一宫的总管,月银翻了三倍不止,家中的生活应该好过了许多。” 阿宴听着宝珠的话,笑得更加的灿烂起来。“是啊,这都要感谢贵嫔,让奴才的弟弟能读书去了。” 海棠见状扯了别的话题,正聊得开心,就看见马东的小徒弟马六满头大汗地急匆匆跑来。 还没站稳,就上气不接下气的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宝珠连忙让阿紫倒了一杯茶给他,又咕咚咚的下去好几口。 “贵、贵嫔,您快去长生殿看看吧,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马六的满脸通红的说道。 宝珠默默的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想着发脾气又关我什么事。可马六是马东的徒弟,传达的自然是启钧策的意思。 无奈,放下手中的西瓜,拿上东西,跟着马六去往长生殿。还没到长生殿,就听到里面砸东西的声音。 宝珠撇了撇嘴,里面的摆设少则上百金,多则价值连城,真是一个败家的皇帝。 宝珠深呼吸一口气,挂上温和的笑意,提着食盒走了进去。 哐啷!一个汝窑瓷直接砸碎在宝珠的脚下,宝珠吓了一跳小声的惊呼出声。 启钧策的脸阴沉得可怕,眼中满是血丝,看到宝珠略有缓和。“你来了,这马东倒是懂得来事。”启钧策轻哼一声说道。 宝珠装作无辜的看着启钧策,看来他对自己的到来并不排斥。上前从食盒中拿出原本是海棠给自己准备的刨冰,端给了启钧策。 “陛下,夏日炎热,人难免上火。这是消暑的刨冰,陛下尝尝吧。”宝珠双手奉上,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启钧策。 启钧策叹气一声,却并没有接过。“刨冰昨日皇后已拿过给朕,朕觉得过于甜腻。” 宝珠闻言歪过头,自顾自地舀起一勺放入嘴中,“嗯,一点都不甜腻,陛下试试吧。” 见启钧策似乎在出神,宝珠大胆的起身凑过去,樱唇冰凉碰到刚刚发了好大脾气滚烫的唇,启钧策的身子都不禁一僵。 宝珠将嘴中未化的冰凉渡给启钧策,并没有过多的贪恋就松开了嘴。 “是吧,一点都不腻。”宝珠笑得得意,眉眼弯弯的看着启钧策说道。 启钧策摸着嘴唇,刚刚还满是愠怒的脸,被宝珠的举动冲散了。 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你啊你,全后宫也就你如此的大胆。” 宝珠哼的一声,将碗往启钧策的面前一放,佯装生气地侧过身去。 “现下是晌午,妾在烈日下快步地走过来,生怕刨冰化了不好吃,陛下若是一口都不吃,那才是辜负妾呢。”宝珠嗔怪地说道。 启钧策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端起刨冰慢慢地品尝着。 站在门外的马东满意的收回了伸长的脖子,马六还在偷偷张望。 “师傅,这宋贵嫔可真厉害,三言两语就能哄得陛下开心。”马六不禁赞叹道。 马东扯住马六的耳朵,将他扯回正位来,疼得马东直哎呦哎呦。 “站好你的岗,别乱看。这位贵嫔啊,着实是不简单。”马东满脸的讳莫如深说道。 宝珠替启钧策按摩着紧绷的太阳穴,能感觉到他身上也逐渐松乏开,才开口问道是为何事烦忧。 启钧策又是一声叹息,“还不是盐税的问题,偌大的朝堂竟无一人可用。” 随即将吃了一半的刨冰搁置在台上,握住宝珠的手继续说道。 “而唯一能用的一位大臣,自己的侄子又是做盐商的,不得已又需要避嫌。但盐税迫在眉睫,不能再等了。” 宝珠的眼睛转了转,这骊国的朝堂竟也是如此,传言中说得多么的忠肝义胆,看来大部分也都是明哲保身之辈。 “妾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可以为陛下解忧。”宝珠如今说着违心的话利落又自然,自己都快感动了。 启钧策拍拍宝珠的手,将她拉入怀中轻轻搂住。宝珠在心中骂了一句,热死了还抱。 瘪嘴不得已又伸手环抱着启钧策的胳膊,静静的等着他又要弄点什么幺蛾子。 “所以朕决定了,自己微服私访,去查盐税。你那日说得很有道理,若不是自己亲自去,是没有人完全的传达朕的意思的。” 启钧策坚定的说着,宝珠有些木然地点点头。 “只是此去,怕是十分的凶险,”宝珠换上担忧的神情,抬头看着启钧策。“妾,害怕···” 启钧策刮了一下宝珠的鼻尖,“朕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这才有了骊国的盛世太平。” 宝珠看着满脸坚定的启钧策,看来是非去不可了,可别出什么意外让自己成寡妇啊。 “朕让皇后、淑贵妃陪同,你可愿意去?”启钧策居然带着征求的询问宝珠,宝珠的心里咯噔的一下,得,还要带上我一起作死。 可随即莞尔一笑,温柔的说道:“妾愿意跟随陛下,哪怕是刀山火海,天涯海角。” 启钧策眼中满是柔情,继续把宝珠紧紧地抱住。看不见宝珠的地方她深深地翻了一个白眼,只想做个逍遥后妃真难。 过了一会,启钧策松开宝珠。“对了,”启钧策突然说道,“明日朕要在宫里设宴,朕的弟弟阳城王游历归来。” 宝珠有些疑惑,不是说皇帝是当今太后的独子吗,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阳城王。 “届时在外礼佛的太后也会回来,你也该去拜见。”启钧策说道。 “阳城王?”宝珠有些疑惑的重复了一遍。 启钧策见状,给宝珠解释了起来。“阳城王原本是我父皇裕妃的儿子,但裕妃早逝,便由我母后收作养子。” 宝珠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我们一同长大,就像一母同胞般。他常年在外游历,故而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启钧策说道。 宝珠噢了一声,再跟启钧策扯了一些有的没的就离开了。还没走出多远,皇后身边的漪兰姑姑就找了过来,说皇后要见宝珠。 坤宁宫里皇后党悉数到齐,齐刷刷的看着宝珠,却又都不动声色的迅速移开目光。 宝珠见状有些不好的预感,却还是依旧礼数给皇后行礼。皇后依旧是端庄的模样,让宝珠落座。 随即大手一挥,一个太医模样的人就走了进来。宝珠有些不解的看着皇后,柳贵人立马开口说道。 “这是太医院专门看妇人圣手的李太医,皇后娘娘特找来给宋贵嫔看看身体。” 宝珠有些无奈,这皇后是不是有些过于着急了,可还是起身谢过皇后的恩典。 皇后笑得和煦,“快坐下,快坐下。你啊,侍奉了那么久一直没有身孕,本宫怕你小姑娘脸皮薄,不好意思找太医。” 宝珠极力的按捺住翻白眼的冲动,看着皇后演戏。 “所以这才自作主张的找来李太医,你不会怪本宫吧?”皇后的脸上满是诚恳,宝珠在心中说了一句漂亮。 “娘娘这是哪里话,嫔妾只有万分的感激。”宝珠再度躬身谢礼,既然都是演戏,就陪着到底吧。 随即李太医开始替宝珠把脉,大家都大气不敢出的看着这一幕。 过了良久,李太医收起器具,起身对皇后汇报道:“宋贵嫔身体康健,一切无虞。” 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关切的问道:“那为何还未有妊?” 李太医呵呵一笑,也是太医院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精了,说话都是滑不溜手的。 “子嗣之事不能操之过急,若是缘分到了,自然会有的。”李太医说罢,便就离开了。 宝珠不动声色的看着皇后继续演戏,皇后叹息一声,“那日陛下说自己子嗣稀少,本宫很是自责。” 随即站起身来,众妃也一同起身。 “你们要替皇家多多的开枝散叶才是。”说罢就转身回了内殿。 十四 在夜宴开始前,宝珠跟随启钧策与众妃,前往宫门迎接外出礼佛的太后。 宝珠穿着沉重的宫装,里衣早就在阳光下湿透了。站得有些摇摇晃晃,成妃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宝珠的身边。 “妹妹再忍忍,太后的队伍就要到了。”成妃以为是宝珠等得不耐烦了,暖心地解释道。 宝珠微笑着颔首示意,这个太后在先皇时原本是一个不太受宠的妃位,只因为生了启钧策一个好儿子,又逢战乱。 原先先皇的妃子、皇子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倒是让她捡漏一跃成为了尊贵的太后。 只是宝珠对此人了解不甚清楚,只知道是个深居简出的人。 “成妃姐姐,这太后是怎样的人呀,你在宫中资历深厚,你应该知道吧?”宝珠小声的问道。 成妃谨慎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以后,才贴近了宝珠的耳朵说道:“太后是最宽和不过的人了,你尽管放心吧。” 宝珠点点头,其实也并不是很期待这样一个和自己无太大关系的人。 队伍浩浩荡荡的进宫,明黄的轿辇顶上是一只翱翔的凤。队伍里光是宫女就看到了百十来人,排场如此巨大。 嚯,这哪里是去礼佛,这奢侈得佛祖都不敢看啊。宝珠默默的想着。 队伍都还没进来完,启钧策就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众妃也紧随其后。 “母后安康,母后此去半年有余,儿臣甚是想念。”人都还未下来,启钧策便对着轿辇行礼说道。 众妃跟着恭敬地躬身,一位鬓角花白的姑姑扶着太后从轿辇而下,宝珠的视角只看到了一双顶着硕大东珠的鞋子。 “好好好,哀家一切都好,皇帝啊,你都瘦了。”太后示意皇帝起身,宝珠才能松乏掉酸涩的腰。 眼前是一个和想象中相差无二的上了年纪的妇人模样,这么一看,启钧策的眉眼和太后极为相似。 太后虽年事已高,但肌肤依旧洁白细滑,点点皱纹,无伤大雅。笑起来眼尾像是锦鲤的尾巴一般,手上握着一串佛珠。 “大家都别站着了,回宫去吧,日头大。”太后此话一出,宝珠心中都松了一口气,真是热死在这里看你们母慈子孝了。 众人皆在寿康宫落坐,宝珠才能喝上一口水,烦恼着什么时候才能回自己的未央宫。 太后笑眯眯地环顾一周,拉着皇帝的手就没放开过。 “皇后啊,”太后转向皇后说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皇后被点到,连忙起身说着是儿臣该做的。 宝珠正在神游,却能感受到一束目光突然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果不其然,太后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就是弥亘国送来的那个女子,现在是贵嫔吧?”太后的声音比刚才冷了几分,让宝珠有一丝危机感。 宝珠恭敬起身,“嫔妾弥亘国宋氏,拜见太后。愿太后福寿安康,万事吉祥。” 宝珠乖顺的垂着头,却听到上座传来一阵冷哼。 “人人都说弥亘的姑娘。骊国的郎。钧策啊,这个女子比起之前的皇贵妃,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太后淡淡地说道。 启钧策有些尴尬,不知太后为什么要提起之前犯错的那位,只能起身说道:“宝珠乖巧,侍奉儿臣亦十分尽心···” 启钧策的话还未说完,太后就打断了他。 “宝珠?皇帝叫得很是亲热,看来这宋氏的恩宠果真是非凡。”太后的话带着一些敌意,宝珠咬着唇,想着怎么应对。 “可不是吗,”淑贵妃的声音突兀响起,“太后您是不知道,现在宫中啊,谁人不知宋贵嫔的炙手可热。” 一直弓着的膝盖已有些酸胀,宝珠有些感觉站不住。可这个时候突然冷场了下来,宝珠不知是不是应该开口。 “好了,你起身吧。”太后的话让宝珠舒一口气,站直以后好了许多。 “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太后说道。 宝珠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地抬起脸来。对视上太后的目光,那一双泛着精光的眼,让宝珠浑身不自在。 太后扯出一个笑来,挥手示意宝珠重新落座。随后端起茶从容的喝了一口,宝珠的心中有些直打鼓。 “弥亘王爷有心了,这样的美人也舍得送出。也罢,只要你尽心侍奉皇帝,为他开枝散叶,哀家也会好好疼你的。”太后的话像是给刚才的尴尬一个台阶下,宝珠自然也懂得察言观色。 “嫔妾一切以陛下为首,定然不负太后嘱咐。”宝珠起身回答着,这一段总算是过去了。 离大宴开始还有两个时辰,太后说自己累了,众妃也就慢慢分散开来,各回各宫。 回到未央宫,宝珠抓起茶盏就喝了个精光,海棠忙说贵嫔慢一些。 宝珠心满意足的长舒一口气,嘟囔着这迎人可真累啊。随即就把月奴他们四人都唤进殿来,神秘兮兮的说有事要问。 “我们来到皇宫也有月余,你们有人知晓先前弥亘国送来的皇贵妃,到底是因何事被废黜吗?”宝珠严肃地问道。 海棠阿紫和阿宴,皆有些惊骇,不知道宝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月奴撑着脸,有些不解的说道:“姑娘,我们在弥亘国时老爷不是说了吗,是病死的,并不是废黜。” 宝珠无奈的叹气,戳了一下月奴的脑袋。 “傻月奴,若是病逝,那王爷为何要匆忙的再送贡女。而这皇宫中为何所有人都避而不谈,而且···” 宝珠吞了一口唾沫,继续说道:“而且她连生三子,按道理来说是功臣。可她的一个孩子竟然被出嗣给了一个犯错的王爷,这属实不太正常。” 月奴闻言也皱紧了眉,“姑娘说的是啊,看来皇贵妃的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这时最小的阿紫突然小声地开口了,“奴婢听说···只是听说啊。” 宝珠好奇地探身,也同样的压低声线说道:“无妨,你说罢,这里都是自己人。” 得到了鼓励阿紫才又重新开口:“奴婢听说,皇贵妃戕害皇嗣,更是害了另外的两个妃子逝去,这才···” 阿紫的话让宝珠心惊,原来是如此。难怪启钧策刚开始会如此对待自己,那些忌惮和顾虑,都有迹可循。 “那为什么还是在她死后给了她皇贵妃的殊荣啊?”海棠闻言问道。 “因为,她是弥亘国和骊国的纽带,就算是为了两国的脸面和邦交,都会给她死后的殊荣。”默不作声的阿宴突然开口解释道。 现下的宝珠心中已明白了七七八八,看来自己以后行事更要分外的小心了。 夜宴上,各宫妃嫔拿出浑身解数送礼物求太后的欢心。尤其是淑贵妃的一尊通体碧绿的观音玉雕,宝珠都忍不住的心中惊呼。 真是下了血本讨老太太的欢心,一看就价值连城。太后今夜脸都笑皱了,直说着好好好。 轮到宝珠了,宝珠虔诚的奉上弥亘国大音寺开过光的手钏递给了太后。 弥亘国大音寺传说有三位僧人得道升天,金身百年不腐,故而被称为东陆的三大圣寺之一。 别说是这样的手钏,就是一点香灰都能卖十金。故而十分的贵重,又寓意甚好。 宝珠料定这会对太后的胃口,果不其然太后捧着就爱不释手,直说着好。 似乎白日里对宝珠的偏见都少了几分,宝珠的余光看到淑贵妃不爽的脸色。 待到宴席过半,太后环顾四周发现少了什么人。 “皇帝啊,不是说六郎会回来吗?”太后关切的问道。 宝珠嚼着牛肉,六郎?启钧策行二,看来这就是他说的阳城王了。 启钧策这才反应过来,不过随即又换上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说道:“母后,六郎素来是个没章法的孩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太后叹气一声,嘴里嘟囔了什么宝珠没有听清。 突然,一阵白鸽从殿外冲进来,直直朝着太后启钧策的方向而去,吓得马东惊呼护驾护驾。 可那白鸽并没有冲撞过去,反而像是训练过的一般,在启钧策她们的头顶盘旋了一圈,竟齐齐地停留在前。 宝珠有些好奇地张望着,那白鸽竟开始慢慢的变化队形,凝成了一个大大的寿字。 就在众人都好奇不已的观望着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儿臣来迟了,这个礼物,母后可还喜欢?” 宝珠寻声觅去,只见一个清瘦的少年从门外大步而来。一身月白的衣裳,有盈盈的暗纹。 他并没有梳起高髻,而是任由头发散开,松松的挽着一个不成样的结在脑后。 脸颊有些削瘦,或许是在外奔波的缘故,皮肤像是深秋的麦穗般。 男女同像的脸,若是施上脂粉,怕像是一个活脱脱的美人般。宝珠觉得这阳城王的样貌有些出乎意料的好看,竟是如此的惊艳。 阳城王大步流星地走到太后的跟前,行礼说着自己来晚了。随后手一挥,那群白鸽又散开飞了出去。 “六弟,你来晚了可是要自罚三杯哦。”皇后维持着往日的端庄,笑着说道。 阳城王垂眸一笑,竟跑到太后的身边,像是一个孩子般坐到太后的脚边,将头靠在太后的膝盖上。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地抚摸着他的头,“那是自然,皇嫂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酒量。”阳城王回答到。 此话一处逗得启钧策大笑了起来,皇后也颔首回应着。 宝珠在下座,默默的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家。 “这阳城王,真是有趣啊。”宝珠小声的说道。 十五 自入了深秋,这幽州城的风也开始愈发的凌厉起来。宝珠不由得紧了紧衣裳,生怕被冷风灌入领口。 自初夏承宠以来,骊国的后宫逐渐呈现出宝珠与淑贵妃两股势力相交不下的局面。 而论及恩宠,淑贵妃始终是稍逊宝珠一筹。可令宝珠疑惑的是,这淑贵妃虽对自己受宠咬牙切齿,可除了平日里的揶揄,倒是也从无其他的过分举动。 昨日启钧策又如往常一般下了朝就来陪宝珠吃饭,宝珠也愈发的有些沉浸在这柔情中。 而启钧策也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七日后即将微服私访前去巡盐,让宝珠也做好准备。 正在给启钧策舀粥的宝珠有些无奈,做后妃已经够烦的了,却还要陪着启钧策去做如此危险之事。 “陛下,”宝珠犹豫着开口问道,“陛下虽是微服私访,但总不能不上朝不露脸,这样只会让别有用心的人起疑心。” 启钧策接过宝珠手里的粥,先是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才回答宝珠的话:“你可还记得朕的弟弟阳城王?” 宝珠回忆起那面容堪比女子的阳城王,默默地点点头。 “届时朕会对外宣称起了红疹,有损容貌。由阳城王代为上朝,瞒天过海。”启钧策带着些得意的说道。 宝珠有些讶异的看着启钧策,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启钧策感受着宝珠讶异的目光,随即又开口道:“他与朕一同长大,朕唯一能信任的也只有他了。” 宝珠闻言放下筷子,撅起嘴微微侧身背对着启钧策。“陛下这话,说得妾真是伤心。” 启钧策最受不得宝珠如此,连忙扯回她的胳膊询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何要伤心。” 宝珠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双手勾住启钧策的脖子说道:“那妾,难道不是陛下值得信任的人吗。” 启钧策看着宝珠,这几月来的温柔乡让他早已忘记当初是怎样对这个女子充满未知的厌恶。 而日渐相处中,启钧策竟难得对此生出了愧疚感来。而他的愧疚,化成了在宝珠身上砸不尽的珠宝和富贵。 而他也不自觉的一步步将心交出,被宝珠放置于掌心把玩。 “是,”启钧策柔情似水的目光中满是贪恋,“宝珠自然是。” 启钧策临走前嘱咐宝珠要准备好跟自己下江南,恋恋不舍的又握了许久的手才离开。 颔首微笑目送启钧策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影门时宝珠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转身回了屋子里。 年纪最小的阿紫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说道:“我们贵嫔真是厉害,让陛下一直那么的上心。” 宝珠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意,让其余人退下了。月奴关切的问宝珠是否是身体不适,宝珠摇着头懒懒的靠回榻上。 “姑娘如今能放下过去真好,陛下也是实打实的将姑娘放在了心上。”月奴给宝珠斟茶说道。 宝珠有些自嘲地轻哼一声,眼睛看着院里纷纷的落叶。 “月奴,你还记得以前咱们家有一个冯小娘吗?”宝珠问道。 月奴使劲地想了很久,才爆发出一大声的哦,然后激动的说:“是不是那个一进府就深得老爷宠爱,最后却年岁不永早逝的那位夫人?” 宝珠看着月奴激动的样子,看来就算是时过境迁,这位冯小娘依旧让人印象深刻。 “那个时候我也不过十岁,那位冯小娘是我爹爹抬来的清官。”宝珠说道。 “是啊,”月奴一屁股坐下来继续说道:“说来也奇怪,那个冯小娘并不是十分的貌美,却深得老爷的心,甚至是。。。” 月奴说得正起劲呢,突然却停下了,有些尴尬的看着宝珠。宝珠释然一笑,“甚至是超过我的母亲,对吧。” 月奴吞了吞唾沫,声音都小了不少:“奴很是不解,大夫人貌美远近闻名,冯小娘不及三分,却夺得了老爷十分的爱。” 月奴长叹一声,“这可真是奇怪啊。” 宝珠苦笑着摇摇头,戳了一下梳着双螺髻显得可爱又别致的月奴。 “傻月奴,美貌是底牌,从来不是王牌。”宝珠说道,“冯小娘靠的是抓住了我父亲的心,让父亲心甘情愿的沦陷。” 月奴有些不解的看着宝珠,未经人事的姑娘哪里懂得这样的道理。 “她从不会像个泼妇一样哭闹,也从不会哀求男人的爱。”宝珠捻起一颗葡萄,放入嘴中略带酸涩。 待慢慢滑入喉中,才又继续开口说道:“每每父亲烦忧之时,她甘愿放低姿态做一朵解语花。故而在父亲的后院里,她总是独一份的宠爱。” 月奴痴痴的听着,若有所思的模样。 “而最重要的,她有父亲的愧疚。”宝珠语重心长的说道。 “愧疚?这从何说起呢。”月奴惊讶的探身问道。 “因她曾有过一个孩子,却不幸流产。可她没有哭闹,甚至是在父亲的面前责怪自己的不是,让父亲愧疚又心疼,从此对她的宠爱,又多了几分。” 宝珠露出一抹诡谲的笑,“皮囊终究会厌倦,这冯小娘进府三年,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宝珠说道。 “所以姑娘,其实从未对陛下动心吗?”月奴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 宝珠的目光雾蒙蒙像晨间的雾气一般,平淡得看不出情绪。 “月奴,别忘了。”宝珠吐出的字似乎都带着彻骨的冰渣,“他曾是抛弃我的人,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能更好的活下去。” 月奴的眼神骤然一变,握紧了宝珠的手。 七日后,两辆马车趁着夜色匆匆离开了皇宫,一行人朝着松江而去。 骊国辽阔,占地面积跨度也广。越是往南走,山脉起伏连绵更胜,而平原在身后慢慢远去。 宝珠总是按捺不住的掀开帘子,贪恋的将山色收入眼中。比起平原的辽阔,宝珠更爱多情的山水。 出发不过三日,一行人来到一个安静的小镇,淑贵妃提议在此歇脚。 月奴扶着宝珠下马车,多日的颠簸让宝珠的腿有些麻木。启钧策此刻一副民间寻常男子的打扮,可还是难掩身上的贵气斐然。 “为何皇后娘娘不跟我们一起来呢?”月奴问道。 “太后病了,皇后自是要服侍汤药的。”宝珠说道,但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 “还有月奴,陛下吩咐了,在外不可叫贵嫔,你要叫我夫人。”宝珠说道。 月奴噗嗤一笑,“好好好,那奴就好好伺候老爷和夫人。” 此时从后面走过来的淑贵妃冷哼一声,轻蔑地走了过去。一路上此类情况层出不穷,月奴有些愠怒想冲上去理论,却被宝珠拦了下来。 启钧策走过来,看着一身淡紫色比甲素净打扮的宝珠有些眼前一亮。 “这寻常衣物在你的身上,倒是十分的好看。”启钧策笑意盈盈的说道。 宝珠狡黠一笑,歪着身子软软地行了一个礼。“多谢老爷夸奖。” 宝珠逗得启钧策哈哈大笑,淑贵妃不甘示弱的对着二人喊快些,再晚一会就吃不上好茶饭了。 宝珠和启钧策含笑对视一眼,并肩走入了客栈之中。 或许是人烟稀少,客栈里并无太多的客人。淑贵妃嫌弃的看了一眼,到时宝珠喜欢安静的十分高兴。 落座以后马东有些担忧的望着三人,宝珠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着头问道:“怎么了,马总管。” “奴才是怕这里的饭菜不安全,陛下毕竟是。。。”马东的话还没说完,启钧策就咳嗽一声。 马东立马改了称呼,小声说道:“只怕是老爷夫人们吃不习惯。”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高挑肩上搭着一块布巾的女子走了过来。“哎呦这位官人,可别看我们店小人少,但在这神木镇可是出了名的。” 三人闻声看去,妇人脸若银盘笑得灿烂,似乎是这里的掌柜。 女子掌店,倒是十分的稀奇,宝珠心中默默的想着。 “哦?是吗,只是不知道老板娘此处,有何令人垂涎的菜肴。”启钧策问道。 那女子在面前站定,清清嗓子开始如打快板般的报菜名。宝珠侧耳听着,倒也都是些时鲜的菜肴,或许可以一试。 启钧策听此也来了兴致,说着那就都要一份吧。可那女子却拿出了一块牌子放在桌上,上面写着请勿浪费。 启钧策脸上的表情有些好笑,宝珠都忍不住的笑出声。 “那就劳烦您上些时节的菜,不要辣的,我们老爷吃不了。”宝珠出来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启钧策也默许着。 “阿蘅姐姐,”宝珠眼含笑意的看着淑贵妃,被宝珠突然一叫,难免有些愣住。 “不知姐姐喜欢吃什么,我们可以再加两个菜。”宝珠说道。 淑贵妃的原名是姜蘅,自正式入宫后宝珠就把后宫女子的身世和过往都了解了个大概。 所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宝珠带着挑衅的挑起一边眉毛。 姜蘅看着宝珠,脸上难看的表情恢复如常,淡然地说着不用了。 菜肴上齐后马东谨慎的一一试毒,老板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月奴连忙说,我们老爷比较谨慎。 那老板娘笑着捂嘴离开了,马东说着可以吃了。 酒足饭饱后,宝珠发现周围实在是过于安静。算上他们这一桌,也不过两三桌的客人用餐。 虽小镇安静,倒也不至于如此。 正想着呢,老板娘来收拾碗筷,抬头看着宝珠和姜蘅两个美娇娘,终是没忍住开口。 “官人和夫人们吃饱后尽早回房休息吧,非必要不出去。” 启钧策有些疑惑,“老板娘为何如此说?” 老板娘弓着身,压低着声音说道:“最近镇上不太平,专门失踪美丽的姑娘。” 十六 有夜枭呼嚎,宝珠躺着有些辗转难眠,身旁的启钧策美梦被扰,把宝珠圈进怀中。 “怎么了,今日老板娘的话吓着你了吗?”启钧策靠近着宝珠的耳朵,让怕痒的她不禁缩了缩。 “这神木镇为何会接连失踪美丽的女子,就连娶亲都不敢敲锣打鼓,陛下不觉得诡异吗?”宝珠忍不住的说道。 启钧策依旧在半梦半醒中,呓语着嗯了一声。随即拂着宝珠的背,柔声安慰着。 “不怕,此事自有当地府衙管理,先睡吧。” 宝珠也没了声音,困意袭来,二人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宝珠和启钧策是被淑贵妃姜蘅的哭喊吵醒的。宝珠有些茫然,但联想起昨日老板娘说的话,还是心口一紧。 宝珠和启钧策对视一眼,皆匆匆跑到姜蘅所在的另外一个厢房,可却没有看到她的人影。 此时姜蘅的声音却从另一处传来,待到宝珠他们匆匆赶到,只见姜蘅脸上满是害怕。 “怎么了。”启钧策担忧的问道。 此刻的姜蘅也不管不顾的扑进启钧策的怀中,“小蛮不见了!”姜蘅说道。 小蛮?宝珠仔细的想了想,还是月奴出言提醒,才想起这是淑贵妃的心腹侍女。 原也是见过的,是个清秀的姑娘。 此刻跟随启钧策南下的凌小将军也跑了进来,看到启钧策完好无损,倒是舒一口气。 “末将来迟,还请陛下恕罪!”凌将军抱拳下跪说道。 姜蘅像是看到了救兵,连忙说道:“凌将军,本宫的侍女不见了,她从不会这样无缘无故的不见踪迹。” 姜蘅深吸了一口气,昨日那老板娘说话时她也默不作声的听着。 “本宫只怕,是遭遇了不测。”姜蘅说道。 凌将军起身环顾四周,宝珠也顺着他的视线查看着。屋里并无翻找的痕迹,若是为财,这说不过去。 而床上的被子掀开了一半,伸手去触摸尚有丝丝余温。像是短时间的起身,准备继续安睡。 唯一见证了过程了,怕也只有地上碎成几瓣的茶盏了。窗台大开,有半个并不明显的脚印。 “看来此人是直冲着小蛮姑娘来的,直接掳走了她。”凌小将军眉头紧锁的说道。 姜蘅的目光变得绝望,抓着启钧策的胳膊喊着陛下。 启钧策的脸色也并不好看,带着阴沉开口说道:“好啊,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掳走了人,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宝珠有些担忧起那位小姑娘,却也只能干着急。启钧策大手一挥,“走,去神木府衙。” 神木府衙内。 启钧策此次出行,除了让阳城王代替他的身份以外,还借了另外一个大臣的身份出行。 告知宝珠此事时,宝珠有些哭笑不得。只因此,那大臣少说三四个月不能见人。 此时,神木的李府衙正匆匆的跑来。 启钧策正悠闲的喝着茶,宝珠和姜蘅默不作声的站在他身后,打算好好的看一场戏。 “卑职李牧,见过言大人。”李牧的话还未说完,就重重的叩拜在地,宝珠都忍不住的瞪大了眼睛。 启钧策不紧不慢,缓缓地放下茶盏,摆的架子倒是蛮像个做官的。 “起来吧,我有事要问你。”启钧策淡淡的说道。 李牧有些虚头巴脑的抬头,看着启钧策没有发难的意思,才迅速地爬起身来。 “言大人尽管问,卑职一定知无不言。”李牧恭顺的说道。 启钧策的脸色一冷,一双眼睛上下的打量着这个身材偏矮小的男子,顿时让李牧坐如针扎。 “我携家眷外出游玩,路过此处却听闻自今年年初开始,神木频频失踪女子,可有此事?”启钧策冷峻的声音响起。 还没将椅子坐暖的李牧吓得又跪倒在地,支支吾吾的说着是。 启钧策瞬间暴怒,大掌一拍桌面,连茶盖都跌落至地面,碎成了两半。 “如此大事,为何瞒而不报。说!究竟失踪了多少女子。”启钧策呵斥道。 李牧本就松垮的脊骨又塌下去了几分,肩膀都在瑟瑟发抖。 宝珠看着这一切,言大人是三品官,虽在遍地王公贵族的幽州并不算什么人物。 但震慑一个芝麻官,足够了。 李牧此刻都在瑟瑟发抖,声音都带着颤抖:“一共。。。一共失踪了七名女子。” 宝珠心中一惊,和姜蘅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而姜蘅眉宇中凝结着一股哀愁,宝珠知道那是为下落不明的小蛮而担忧。 “并非下官瞒而不报,实在是此事过于诡异,连府衙内的人都不敢再次调查。”李牧说罢,就趴到在地,不敢抬头。 “呵,”启钧策冷哼一声,“难不成你要说是妖邪作祟,一个堂堂官府,有案不查,你该当何罪!” 李牧惶恐地抬起头来,却依旧沉默着,脸上满是惊惧。 “若有案件,一须有记载,二须有卷宗。李府衙,何不取来一观,若是再犹犹豫豫,怕是又添冤魂。” 姜蘅耐不住对小蛮的担忧,终于的开口说道,也算是给此刻的尴尬局面解围。 李牧的小厮见状连忙扶起李牧,“夫人说的是,夫人说的是。”便匆匆地拉着李牧前往拿去卷宗。 姜蘅的手都紧张地死死扣住,那张脸就连不耐烦都如此的好看。 宝珠看着她不知为何有些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姐姐别担心,姜蘅有些吃惊的望着她。 宝珠深吸一口气,平静的和她对视着:“小蛮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必然不会有事的。” 启钧策也宽慰道:“是啊,爱妃不必害怕,朕会替你找回小蛮的。” 姜蘅闻言也只是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李牧匆忙拿来一大沓的卷宗,可上面的文字触目惊心。就连见惯了血腥的启钧策都眉头紧锁,宝珠站在身后的缝隙也窥视着。 遇害的七名女子,都是还未出嫁的闺阁女儿。其中不乏有富贵人家之女,而她们被害的方式如出一辙,都是失去了身上不同的躯干。 宝珠看着都难免心惊肉跳,可渐渐的发觉出不对。这七名女子失踪的都是不一样的部位,或是胳膊,或是手掌,或是大腿。 其中最惨烈的当属农户之女小雀儿,她失去的是除了手腿外的躯干。 宝珠蹙起双眉,这凶手似乎是有意而为之,挑挑拣拣的不知在做什么。 甚至是连手掌都要格外的精心挑选,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手,脚,躯干···”身侧的姜蘅显然也看到了卷宗上的文字,她喃喃着说道。 下一秒就是一声尖叫,“是头,最后是头!”姜蘅哭喊道。 宝珠心中咯噔一下,原来如此。难怪需要如此多的妙龄女子,凶手是在拼凑一个人。 不,或者说是在拼凑一个让他满意的人。 宝珠有些心有余悸,此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小蛮,焉知不会对自己和月奴下手。 “可有什么线索?”宝珠问道。 李牧站在一旁感受到启钧策的低压,大气都不敢出。细弱蚊蝇的说了一声有。 随即从身后的托盘上拿出一只精美的绣花鞋,递给了启钧策。 启钧策看着手中还没他巴掌大的绣花鞋,脸上满是疑惑。 “你不会想和我们说,凶手是一个女子吧?”启钧策问道。 李牧点点头,又摇摇头。随即小心翼翼的说:“在发现尸体的周围都是凌乱的脚印,而发现小雀儿的时候身边有一只绣花鞋。” 李牧拿过鞋子,翻到背面来,鞋底满是黄泥。 “而卑职也比对过了,此鞋和周围的鞋印正好能比对上。”李牧说道。 真是稀奇了,一个女子能杀人?宝珠看着,愈发的觉得此事微妙起来。 “姑娘,”月奴此刻突然凑近了宝珠的耳朵,宝珠小声地说怎么了。“这个泥有些问题。” 宝珠心下顿时明了,自然地伸出手,“老爷,可否让妾身看看?” 启钧策递给宝珠,宝珠趁着观看的缝隙用指甲挖掉一小块的泥土,藏于手心。 此鞋虽然精致,但可以看出布料只是寻常人家所用,并不昂贵。 而上面的绣图却是少见,鲜少会看到有人会绣如火般的枫叶。宝珠咦的一声,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启钧策问道。 宝珠点点头,“寻常女子绣鞋,一般都是一些花草、花纹,即便是花草也多是寓意吉祥的,这枫叶,妾身第一次见。” 宝珠的话让李牧的脸色一变,启钧策敏锐的捕捉到他的不安随即问道:“此事你可有头绪?” 李牧双膝一软,瘫倒在地。“这就是可怕地方啊大人!神木原本有一个绣娘,绣工出众最喜欢的就是绣这个枫叶,可是···可是” 启钧策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可是什么?” “可是她早在三年前就被自杀了,死人又如何出来作祟呢!”李牧说着,脸上的惊惧不像是装的。 “所以神木渐起谣言,说是那绣娘死不瞑目是吗?”宝珠问道。 李牧点点头,宝珠心下明了了,难怪这神木如此的荒凉。而提到此事,大家都是一脸的讳莫如深。 “本官从不信什么之说,带本官去最新的案发地。”启钧策大手一挥,就要跟着李牧离开。 宝珠无奈的扯扯嘴角,真烦。 前去最新事发地铜鼓巷的路上,宝珠和月奴默默的跟在其后,宝珠碾开手指上的泥土,月奴凑近闻了闻。 “是换骨的味道。”月奴小声的说道。 “换骨?”宝珠有些疑惑,“此为何物。” “姑娘,这是骨折后的人用来修复受伤的筋骨的,看来此人知晓医术。”月奴说道。 宝珠点点头,默默的收回了手。 十七 启钧策让凌小将军着手调查之前绣娘的事情,大家都心情凝重的坐在花厅,唯有姜蘅不安的来回踱步。 宝珠犹豫再三,原本想着不趟这趟浑水的,可想着终究是一条人命,还是忍不住的走到启钧策的身边开口说道。 “老爷,妾身有一些新的发现。” 启钧策有些惊讶,“噢?什么发现。” 宝珠再度拿起那只绣花鞋,取下一些泥土,在指尖捻开。随即凑到启钧策的面前,示意启钧策闻一闻。 启钧策皱着眉,但似乎没闻到什么。宝珠转而像马东伸出手,马东使劲的闻了闻,眼睛瞬间发光。 “嗯!陛、老爷,这泥土有一丝苦涩的味道。”马东说道。 姜蘅闻言,一把拽过宝珠的手,吓得宝珠一个踉跄。不过念在她是关心则乱,也就默默的配合着。 “不错老爷,是有一股似乎是药物的苦涩味。”姜蘅说道。 宝珠收回手,转向启钧策认真地说:“妾知晓一些岐黄之术,这苦涩的味道就是一味叫做换骨的药。” “换骨?”启钧策疑惑的重复了一遍,“此物有何用。” 宝珠早已将月奴告知的药效悉数的记在了心中,月奴会医术这件事是一张底牌,她并不想就此暴露。 “此物是为骨折损伤的病人所用,对接骨有奇效。但又生长条件苛刻,故而百金难求。”宝珠从容的说道。 随即转向李牧,“李府衙,或许我们可以从此处找点新的线索。” 李府衙连忙说着夫人说的是,就叫来手下开始着手调查城中的药铺。 不多时就传来了好消息,城中的药铺唯一有换骨的是梁记药铺,而唯有的一株换骨,在三月前被人重金买走了。 恰好此人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富商黄府的小厮,故而掌柜的对此深有印象。 而去调查死去的绣娘的凌小将军带回来了关于那女子的消息,原来那女子姓洪,名枫娘。 难怪如此喜欢枫叶,宝珠暗自说道。 早些年从别处嫁到这神木来,父母早丧,家中唯有一个兄长。说是嫁来的,还不如说是被兄长卖来的。 卖给了神木一个摆渡的船夫,那船夫对她并不好。飘在江上的人家常常能听到他们的那艘船,传来打骂声和女子凄厉的哭泣。 但枫娘依旧全心全意地为着这个家,她的绣工十分出众,在街上支起一个小摊,卖卖帕子、绣鞋。 因做工精美,在神木小有名气。但好景不长,那船夫溺死在神木江,枫娘夜夜在船中哭泣。 不多时,枫娘也被人发现死在了江边。仵作验尸,皆为溺亡。 启钧策和宝珠一行人听完枫娘的故事皆有些唏嘘,月奴更是说真是个悲惨的女子。 可宝珠总是觉得哪里隐隐的不对劲,但马车已到黄府的门前,宝珠收回了散乱的思绪。 这神木虽并不繁华,但好在靠着一条纵横南北的大江。而黄家便是顺着这个优势,自祖辈时便开始漕运。 渐渐的,黄家成为了神木屈指可数的富户。 这黄家如今掌门的是黄老爷的二儿子,大儿子常年病着,小儿子强干,黄老爷是个喜欢纵情酒肉的人。 譬如宝珠一行人到的时候他从万春楼捞回来的,身上还带着浓烈的酒气。 黄老爷有些跌跌撞撞地迎着启钧策进门,李牧脸都绿了扶着他。 好在一行人在花厅坐定,黄老爷才想起问:“不知言大人大驾光临寒舍,是有何事呢?” 宝珠给月奴使了一个眼神,月奴偷偷的退下了。 “三月前,黄老爷购置了一株换骨,你可还有印象?”启钧策耐心的问道。 “换骨?”黄老爷吸吸通红的鼻子,“换骨草民不知,环娘草民就知道,她可是万春楼···” 黄老爷还未说完,李牧焦急地捂住他的嘴巴,脸上满是无奈。 “言大人,眼看他喝醉了,什么都问不出来。不如先给黄老爷解酒吧!”李牧说道。 启钧策的耐心有些耗尽,脸上带着不悦说道:“来人,取来凉水给黄老爷醒醒酒!” 话音刚落,另外一个声音从门外响起。 “且慢,”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家父醉酒,惊扰了贵客,还请贵客多多担待。” 看来,这就是黄老爷的二儿子,黄训。 黄训恭敬地给启钧策行了礼,随后示意家仆带着醉得不省人事的黄老爷离开了花厅。 “不知官爷想要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即可。”黄训说道。 启钧策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黄训的脸色始终如常,挂着得体的笑。 “不错,换骨是我购置的。只因三月前不小心摔伤了小腿,听闻此药有奇效,花了我不少钱两呢。”黄训大方地承认了下来。 宝珠有些惊讶,若他说的是真的,这条线就断了。 “黄公子是如何伤的腿呢?”身侧的姜蘅不死心的继续问着。 黄训微微一笑,回答着姜蘅的疑惑:“在江边监督工人们卸货的时候,不小心被重物砸到的。” 随即弯下腰,作势要挽起裤脚。“夫人可要查看一二?” 姜蘅咬着牙,顾不得启钧策还未说话,坚定的说出要。 黄训挽起裤脚,腿上的确有一道疤痕,但宝珠并不能断定是不是骨折的伤。 此时月奴从厅外回来了,凑近宝珠的耳朵,告知院中西角的一个小院子内,换骨的味道最重。 月奴顺着宝珠的目光,看到了黄训腿上的疤痕,却告诉宝珠,这只是严重的擦伤,不是骨折的伤痕。 宝珠的眼睛眯起,看着眼前过于冷静的黄训,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但苦于没有证据,启钧策一行人只得先离开了。 马车上宝珠一直凝眉思考的模样启钧策忍不住的开口问道:“怎么了,一直这副模样?” 宝珠试探着问启钧策觉不觉得这个黄家或许有问题? 启钧策点点头,“但这黄训表现得毫无破绽,朕也不能直接搜家。” “这个故事中最大的破绽就是船夫溺亡,一个在江里讨生活的人,怎么可能不会水呢?”宝珠说道。 启钧策看着宝珠小小巧巧的脸,突然觉得她似乎并不是平日里那般的带着娇憨的女子。 “而枫娘受船夫折磨,船夫去世后又怎么会伤心得殉情呢,除非她疯了。”宝珠愤愤不平的说道。 “不错,”启钧策说道,“此为最大的疑点。且枫娘与那些女子并不相熟,只是有一些跟她买过东西。” “可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姜蘅忍不住的说道,此刻距离小曼被夺走已过了大半日,宝珠能理解她的心焦如焚。 “陛下,求您直接搜查黄府吧!”姜蘅抓住启钧策的胳膊哀求着。 “不可,”宝珠说道,“这样会暴露陛下的身份,十分凶险,姐姐你不要着急。” “我怎么可能不着急!”姜蘅冲着宝珠喊道,眼角带着点点泪滴。“那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姑娘啊。” “好了,朕会想办法的。”启钧策安慰着姜蘅,宝珠的大脑飞速的旋转着。 “可是,如今我们毫无办法,不是吗?”姜蘅哭泣着说道。 “也不是,”宝珠的脑中灵光一现,“既然敌暗我明,那就要引蛇出洞。” “你在说什么啊。”姜蘅不解地看着宝珠,启钧策亦是。 “一切因枫娘而起,那么就只能利用一下她了。”宝珠说道。 午后,神木遍贴告示,引得群众议论纷纷。 “啧啧啧,这枫娘也是可怜,但也不应该死后作祟啊,这下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真是可怜!” “什么可怜啊,她可害死了七个女子啊。这种妖邪,就应该早早处置了才是!” “就是就是,明日午时的火刑现场我要亲眼去看看,狠狠地啐两口这妖女。” 宝珠一行人坐在酒楼上,听着楼下的议论纷纷。由府衙发出的公告,明日午时,公开行刑烧毁枫娘的尸身。 理由自然是为这些死去的女子处置妖邪,这样谁也挑不出错来。 “这样,真的有用吗?”姜蘅担忧的问道。 “既然是以枫娘目的杀人,那么定然是跟枫娘有所羁绊的人。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枫娘死后还受这样的羞辱的,定然会出现。”宝珠说道。 “可是···”姜蘅有些于心不忍,“这样岂不是让那可怜的女子又受一次折磨吗?” 启钧策和宝珠相视一笑,“姐姐,我们自然不会如此残忍的挖出枫娘的尸身,那是一个替身罢了。” 姜蘅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翌日接近午时,神木大半的人都来了,大家聚集在刑场,都想亲眼看看妖邪被烧死的模样。 启钧策高坐上堂,李府衙也换上了官服。 面前的刑场里,浇透火油的柴堆上躺着身着殓衣的“枫娘”,面上盖着黄纸,身上贴满符纸。 宝珠还特地的找来了几个老道,在周围念着经,做戏要做足才好。 待到日上中空,宝珠有些焦急的看着下面的人群,还未见有任何异动。 “行刑!”李府衙遵照程序,发出了指令。 就在刽子手往柴堆掷出点燃的火把时,人群中冲出一个黑影一脚将火把踢飞。 转身朝着枫娘而去,启钧策见状直接冲了过去,与那人缠斗起来。 宝珠不禁站起身来,暗骂一句启钧策真是坐不住。 启钧策故意隐藏实力,让那黑衣男子占了上风,连连败退下来,黑衣男转身直冲枫娘而去。 他伸手要揭开枫娘身上满满的符咒,可此刻枫娘却突然诈尸,吓得人群尖叫声此起彼伏。 而黑衣男还未反应过来,一把短刃就横梗在他的脖子上,枫娘脸上的黄纸脱落,是凌小将军。 十八 凌小将军眼疾手快地用短刃隔断黑衣男的脚筋,黑衣男发出惨叫声。 凌小将军提着人就来到台前,人群又开始沸腾起来。 宝珠和启钧策对视一眼,一切进行的还算顺利。凌小将军一把扯下那人的面罩,宝珠却没见到预想中的脸。 可李牧却比宝珠更加惊愕,指着那人都结巴了。“这、这不是黄大公子吗?” 人群中有脖子长的也看到了那男子的容貌,顿时如沸水滚热般的叫着居然是黄大公子。 “是黄家那个病着的公子?”启钧策问道。 李牧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能木木地点点头。 此时,从人群中冲上来一个人,凌小将军连忙护在启钧策身前。 来人正是黄训,他的脸上却没有震惊,只是双眼悲哀的看着黄大公子,满是懊悔。 宝珠的眼神在两人的身上转了两个来回,看来这黄训,也并不全然无辜。 宝珠起身来到启钧策身边耳语道:“陛下,此处人多杂乱,我们先回府衙再审吧。” 启钧策点点头,嘱咐着李牧。凌小将军示意手下将黄训也一同拿下,一起拎到了府衙内。 黄训和黄大公子一同跪倒,启钧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二人。 “黄训,本官很意外,你居然也会牵涉其中。好,你们二人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启钧策冷冰冰的说道。 黄训紧咬下唇,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而黄大公子却恶狠狠的盯着启钧策,眼神几乎都要淬出血来。“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戏罢了。” “黄大公子,”宝珠开口说道,“你原名黄许,是黄老爷的第一任发妻所生。” 宝珠将手中刚刚收集来的黄许信息递给启钧策,继续说道:“而你自小体弱多病,深居简出。这些,可对?” 黄许不屑的看着宝珠,冷哼一声。“你这女子,这在神木何人不知?” “好,”宝珠倒也不气他的冒犯,“那我们就说些别人不知道的。” “对外说你体弱多病其实都是假的,你不仅没病身手反而了得。但你恨黄老爷,你觉得是黄老爷的不管不顾害死了你的亲娘,是也不是?”宝珠说道。 黄许的脸色有一些难看,从牙齿间挤出一个是。 “而你与黄老爷积怨多年,更是开始沉迷他最厌恶的江湖方术,黄老爷对你失望至极,对外宣称你多病才给了黄训管家,是也不是?”宝珠接连地发问着。 黄许怒极反而笑出声来,依旧是满脸不在乎的说:“是又怎样?” “而黄训虽与你不是一母所生,但却对你这个哥哥极为眷恋。他明知你犯下大错,却帮着你包庇罪行。黄许,黄训,是也不是?”宝珠厉声的问道。 黄许沉默着,脸上满是不怕死的倔强。 黄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回答道:“是我,是我眼看着哥哥泥足深陷,却没有规劝他,让事态变成如今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 “所以你是承认了?”启钧策淡然说道,“承认了神木死亡的七个女子都是你们兄弟的手笔?” 黄训和黄许皆沉默,但没有否认就是最好的承认。 姜蘅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甩了一耳光给黄训。尖叫着喊道:“我的小蛮呢,你把她怎么了,怎么了!” 马东见状连忙拉着情绪失控的姜蘅,站在一侧安慰着。 宝珠看着真心焦急的姜蘅,倒是觉得平日里傲慢的她也没那么讨厌了。 “来人,前往黄府搜查,一根头发都不要放过。”李牧吩咐道。 “尤其是院中西角的一个小院子,着重搜查。”宝珠想起月奴的话说道。 启钧策看着相貌堂堂的二人,在神木算是难得的风度君子。可惜犯下如此错事,让人咂舌。 “可本官有一事不明,黄许你一个贵公子,是怎么和枫娘扯上联系的。而你连杀七人,你究竟想做什么?”启钧策问道。 可黄许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启钧策被此惹恼,脸上满是不悦。“很好,你不说我的手下自然会让你求着说。” 启钧策手一挥,凌小将军扯着黄许就拖了下去。黄训闻言知道启钧策是要进行严刑逼供,连忙磕头哀求着。 “黄二公子,”宝珠说道,“现下你兄长的罪行一旦落实罄竹难书,你还是如实告知我们吧。否则黄家上百口人,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 宝珠的话如当头一棒,让黄训猛然的醒悟过来。 双膝跪着前行,给启钧策磕头。“求言大人不要拷打我的哥哥,他···他会受不了的。” “那那惨死的七个女子,就受得了吗!”启钧策怒气冲冲的呵斥响起,回荡在殿中。 “你糊涂啊黄二公子。”李牧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怎么可以包庇他做下如此错事呢。” “我说,我什么都说。”黄训悔不当初,直打着自己的头。 黄训的自述。 我兄长自小聪慧,父亲自然对他抱有很大的期待。可随着年岁渐长,他开始听闻了一些关于先夫人的风言风语。 带着兄长长大的乳娘告诉他,是父亲厌弃了他的母亲,才导致他的母亲抑郁而终。 父亲知晓是乳娘跟大哥说的以后,恼火她挑拨离间他们的父子感情,一怒之下乱棍打死了乳娘。 从前父亲漕运事务繁忙,大哥几乎是乳娘带大的感情自然深厚。而父亲的这个举动,无疑于让大哥内心的怀疑疯长。 自此,大哥和父亲的感情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而大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沉迷于各种江湖秘术。让父亲更加的生气,冲动之下对外宣称大哥病重,将管家的权力给了我。 我虽和大哥不是一母所生,但大哥对我一直很好。我敬他,爱他。这些年一直企图修复他和父亲的关系,但都无果。 直到四年前,大哥在神木江边,遇见了那个女子。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大哥如此的高兴,他告诉我他爱上了一个在江边唱歌的女子。我便替他去查那个女子,但很可惜那个女子已经嫁给了一个船夫。 那个女子就是枫娘,那个时候她刚刚嫁到神木来。我将此事如实的告诉了大哥,原本以为他会放弃,但大哥却说没关系,他可以等。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大哥就已经走上了偏执的路。我好悔,为何没有提前发现。 再后来,就是那枫娘的夫婿溺水而亡。不久后,枫娘也跟着投了江。 这些事起初我都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神木开始失踪年轻的女子,而发现的时候都是缺失了身体的一部分。 最后那只绣花鞋,才让我心中开始起疑。我跑去质问大哥,是不是他做的,大哥却直接承认了,就是他。 我害怕极了,不知他为何会变成这样。大哥却和我说,就快了,就快结束了。 所以我···我竟然愚蠢的自我欺骗起来,当作不知道,看不见。 启钧策冷眼的看着痛哭的黄训,宝珠也在默默地叹气。此时,负责去搜查黄府的人,匆匆地跑了回来。 在李牧的耳边耳语了几句,李牧脸色大变。 原来就是在宝珠所说的那个小院子里,有了重大的发现。启钧策一行人匆匆的往黄府赶去,路上姜蘅不停地祈祷着。 黄府内,越是靠近那小院,浓烈的药香直冲鼻腔,宝珠都忍不住的打了个喷嚏。 那日月奴不敢靠近,只远远地闻着气味是从这个院内发出的。现下宝珠闻着这药味里,还有丝丝不易察觉的血腥。 到了院门,下人们交代这就是黄许自己的院子。因他性子孤僻,不喜吵闹,从来不许下人们靠近。 启钧策拦住要一起进入的宝珠,“里面只怕会很吓人,你们在外等候吧。” 姜蘅还想说些什么,宝珠拉着她的手,退到了一边。 启钧策踏入正厅,却看到李牧手下的人撬开了一块地砖。启钧策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来人是李牧的下属夏诸,“回言大人,下官在院内搜了两边,什么都没有发现。但脚步踏在此处,却发现了空鼓声。” 启钧策看着敲起的地砖,果然出现了一个黑漆漆向下的通道。 “下面,应该就是黄许制造的秘密空间了。”夏诸说道。 启钧策夏诸一行人点燃火把走了下去,下方的空间极大,看来这黄许准备了许久。 而越往里走,前方开始出现了烛火和红色的帷幔。夏诸先上前一步,拉开了帷幔,却看到十分诡异又可怖的一幕。 之间眼前的空地上,用黑色的线与红烛步成了一个诡异的阵法。地上都是散落的符纸,空气中是浓烈的血腥味。 随从中有人指着中间喊起来,启钧策顺着看过去。阵法的正中央,躺着一具无头女尸。 或者说,不止是一具。 启钧策小心翼翼的不碰黑线,走进了阵法中。那女尸身上有干涸的血液书写的看不懂的铭文,胳膊、大腿、躯干···对应着那惨死的七个女子缺失的部分。 看来就是这里了,纵然启钧策是上过战场的人,可看到如此惨烈的现场还是眉头紧缩。 随从中有人已经吐了,但夏诸一声令下众人开始在这一方迷地搜查起来。 启钧策环顾四周,发现女尸对应的前方,有一个香案。上面供奉着一座不知是何方神仙的神像,看起来却满是邪气面目狰狞。 启钧策思索着,正想拿下来看一下,却发现拿不动。往右一扭,一个暗门缓缓开启。 启钧策警惕的看着前方,之间一个地牢出现在眼前。地牢里的正是失踪了一日的小蛮,还有另外两个女子。 十九 启钧策带着小蛮从地下走出来,姜蘅立马扑上去抱住小蛮痛哭。好在小蛮没事,只是被吓到了。 宝珠忍不住问道:“老爷,这地下是什么样子的?” 启钧策深呼吸了一口气,脸色十分难看。“这黄许,真是过于残忍。下面,犹如修罗场般惨烈。” 启钧策都不愿再回想那当初清晰可见的血迹斑斑,还有那残缺不缺的女尸,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只能尽量说得柔和一些,但宝珠还是忍不住的脸色苍白。 “所以说,他买来换骨,竟然是企图拼凑一个尸体?”宝珠问道。 启钧策点点头,现在的他只觉得黄许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但罪行还是需要凶手亲口承认,走,看看凌翼有没有问出什么来。”启钧策背起手,带着宝珠一行人走了回去。 回到府衙,唤来凌小将军回话。但凌小将军却面露难色,有些支支吾吾的说不清。 宝珠看着从来不拖泥带水的凌小将军都如此为难,只怕是审讯并不顺利。 跟启钧策提议不如我们自己去看看,姜蘅因小蛮受到惊吓起了高烧,暂时先行回去了。 待到启钧策和宝珠站在黄许面前的时候,看着被绑在柱子上的他才知道为什么凌小将军都面露难色。 此刻的黄许正捏着嗓子,用尖锐不男不女的声音唱着情歌。那声音回荡在牢房,让宝珠起了鸡皮疙瘩。 “他这是怎么了?”宝珠问道。 “回夫人的话,”凌小将军如实说道,“起初审问的时候这黄许还很正常,可突然他像是变了一个人,用一个女子的声音开始说话。” “他说什么了?”启钧策问道。 “他说···他是枫娘。”凌小将军艰难地吐出了这句话,让宝珠和启钧策都愣在了原地。 此时,看到宝珠的黄许,竟用一个女子的姿态喊道:“小娘子,小娘子。来,我这里有许多帕子和鞋子,都是我自己绣的,你要不要买一些?” 宝珠看着黄许活脱脱像是个男人的壳子里装着个女子的模样,愈发的不解起来。 “他,这是疯了?”宝珠难以置信地看着黄许。 启钧策愠怒的看着疯疯癫癫的黄许,嘴里骂着装神弄鬼。让凌小将军将另外关押的黄训也提来了,黄训看着黄许忍不住的流泪。 “黄许现在这个模样,你也不是第一次见吧?”宝珠观察着黄训的神态,他并没有其他人的惊讶。 “所以,他是疯了,还是装的。”宝珠问道。 黄训心疼的看着像小女儿般娇羞笑着的黄许,转身回答宝珠的话:“他···或许是疯了,或许不是。” “此话怎讲?”启钧策问道。 “只因那枫娘死后,他从一开始的自言自语,变成捏着嗓子说话。”黄训说道,可眼神也逐渐变得惊恐。 “可后来我竟然发现,我大哥似乎变成了两个人。有时是他,有时是那个死去的枫娘。他现在的姿态,和枫娘一模一样。” 听着黄训的话,宝珠有些不知所措。她哪里见过如此惊骇的事情,脑子都有些乱了。 “你的意思是,你哥哥因为枫娘的死无法接受,自己分裂了一个枫娘?”启钧策问道。 黄训小心翼翼点点头,启钧策觉得自己似乎受到了耍弄般,可宝珠拉住了启钧策。 “妾身曾在民间小说中看到过,有些人失去挚爱至亲时,会受不来打击,开始臆想逝去的人在自己的心中复活。” 宝珠说着,转而看像不是在演戏的黄许。 “看来这黄许,就是如此。”宝珠说罢,启钧策若有所思。 “可是夫人,这样就什么都审不出来了。”凌小将军担忧的说道。 宝珠婉转一笑,“怎么会呢,既然他此刻是枫娘,那么就照着枫娘来问,不就好了。” 启钧策和凌小将军疑惑的看着宝珠,不知她要做什么。 只见宝珠从容地坐在椅子上,她现下有太多的疑惑想要问明白。 “枫娘,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若是你回答了我就买你的帕子。”宝珠自然的说道。 柱子上的黄许温柔地笑着,柔声的说着自然是可以的。 “枫娘,你的郎君对你可好吗?”宝珠问道。 黄许垂下头,开始低声的啜泣起来。“不···他打我,他一喝醉了就打我。” “哦?”宝珠继续问道,“他为何打你。” 黄许的眼神飘过一丝闪躲,但还是继续说道:“他怨恨我是买来的,花了他许多了银两。” “是吗,可是枫娘,我怎么听说在他买你之前,其实就因跑船在你的家乡见过你,对你倾心,才求你哥哥要娶你的呢?” 宝珠的话一步步的逼近着,瓦解黄许的防线。 “没有!”黄许尖叫起来,极力的否认着。“这都是没有的事情。” 宝珠轻笑一声,黄许开始慌乱了就是她的目的。 “我还听说,那个船夫一开始对你很好很好,连重活都舍不得让你做。那又是为什么,导致了你们夫妻感情破裂呢?” 宝珠继续追问着。 黄许慌乱的摇着头,“不是的,不是的。” 宝珠站起身来,凌厉的注视着黄许闪躲的眼睛。“又是为什么,让你杀了他呢?” “我没有!”黄许开始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启钧策担忧的想往回拉宝珠,宝珠却摇头示意无妨。 “那是因为,有人告诉你的丈夫,你在外有人了对吗?”宝珠吐出了心中的怀疑,若是此能印证,或许能揭开枫娘的死。 黄许茫然的抬起头,看着宝珠。 宝珠趁热打铁继续说:“有人告诉你的丈夫,你跟黄家的大少爷不清不楚,可你并没有。但越来越多的人跟他说,一个糙汉子,只能用打你来发泄情绪。” 黄许的脸色开始变白,宝珠继续说道:“不久后,他就溺死了。可你从不相信在水边长大的丈夫会溺死,你开始伸冤。” 宝珠的眼睛望向心虚的黄训,冷笑一声。“可害死你夫婿的那家人连伸冤的机会都没给你,甚至是打算强行掳走你。” 宝珠说得生动如身临其境,启钧策看着宝珠有了别样的感觉。 “你不从,或许是在拉扯中,或许是自愿的。你也投了江,对不对?” 黄许此刻已全然无之前女儿的姿态,而是怨毒的看着宝珠。宝珠察觉到他的变化,不惧的跟他对视着。 “黄许,你自以为是的爱给枫娘带来了无尽的祸患。害她被丈夫误解,家破人亡。最后,你企图强行占有她,却被她激烈的反抗,所以你杀了她,是不是!” 宝珠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惊讶不已,但黄许脸上满是蔑视。 “我哪里不比那个莽夫好?她有什么理由不从我,做黄家的大夫人不好吗。”黄许终于换上原本的面目,宝珠心中的疑惑终于被印证。 宝珠一直疑惑,就凌小将军找到的证据来说,枫娘并没有传言中的如此悲惨。船夫并不是买了她,而是跟她兄长求娶来的。 只因枫娘在江边唱歌的那个傍晚,看见她美丽的不止是黄许一个人,还有那在江边渡水的船夫。 而周边的船家也反映过,枫娘刚和船夫成婚时两个人如胶似漆,怎么可能是外人说得如此不堪。 造成船夫大变的原因,是黄许收买了菜市的女子对着船夫说枫娘不实的传言。久而久之积怨爆发,枫娘无辜的受到牵连。 但黄许没想到枫娘依旧不愿意离开船夫,他趁着船夫喝醉将他按入水中,活活溺死了他。 原本以为可以抱得美人归,黄许跑去和枫娘诉说心意,却被早已警觉的枫娘戳破阴谋。 黄许恼羞成怒,连带着溺死了枫娘。 事后黄许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自我欺骗枫娘并没有死,久而久之在自己身体中分裂出了一个枫娘。 原来,竟都是如此。 宝珠将自己的猜想都说了出来,黄许的反应应征宝珠说得八九不离十。 “你简直疯了。”启钧策呵斥道。 “是,我就是疯了。”黄许自嘲着笑着,“可我不明白,她为何就是不愿意跟着我。” “因为,”宝珠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因为她不爱你,爱不能强求!” 启钧策看着激动的宝珠,眼中翻涌着不明的情绪。 “那那些惨死的女子呢,又是为什么?” 启钧策问道。 “若是要复活枫娘,你也应该用她的尸体才是。为什么要去残害无辜的女子?”凌小将军也忍不住的问道。 黄许沉默不语,宝珠冷哼一声。 “这就是黄许更加卑鄙的一个地方,”宝珠说道,“他并不爱枫娘,他只是爱自己臆想中的那个女子。而那个女子不听话,他就造一个听话的给自己,我说的对吗,黄大公子!” 黄许突然开始狂笑起来,笑声扭曲充斥牢房。 “为此你不惜杀害七个女子,就为了拼凑你喜欢的一具模样。你真是天诛地灭,都不足为过!”宝珠怒不可遏的说道。 从牢房出来的时候,宝珠的心中都无法平静。 枫娘何其无辜,或许至死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就是被这样的人破坏掉。 启钧策握住宝珠冰凉的指尖,宝珠感受到一丝的温暖。 “从前我竟不知,夫人还有这样的谋略。”启钧策说道。 宝珠苦笑着摇摇头,“其实我一开始也猜错了,我原以为会是黄训,没想到是那个全程没露面的黄许。” “那现场的绣花鞋,怎么解释呢。难道是黄许穿着绣花鞋去杀的人?”启钧策问道。 宝珠点点头,“妾身猜,或许这样会让黄许再一次自我欺骗,不是自己在杀人,而是枫娘。” 宝珠长叹一声,悲哀人心的可怖。 二十 在宝珠攻破黄许的心理防线后,黄许慢慢地进行了招认。结果与宝珠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只是可怜的那枫娘好端端的遭受了无妄之灾。 黄训也承认自己包庇哥哥的罪行,甚至是有意倾斜帮助他犯罪。黄训悔不当初,唯一乞求的是那些女子家人的原谅。 而黄老爷竟然昏庸到对此事浑然不知,在黄许、黄训接连认罪铁证如山时,居然还想着用钱财去贿赂李牧。 黄家自此从颇受赞誉的鼎盛之家,一日之间跌落谷底。而受害女子的家人们皆情绪激动,要求黄许处以极刑。 宝珠默默地听着启钧策说的后续,心中有些难受。 “那些女子何其无辜,枫娘又何其无辜,就因为一场偏执的爱,断送了九条人命,实在是太可怕了。”宝珠怅然的说道。 启钧策点点头,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说道:“凌将军也查到了黄许学习的邪术来源,朕最痛恨就是这类东西。朕已经嘱咐借此机会,一举铲除神木的所有歪门邪道。” 宝珠莞尔一笑,“陛下英明。” 神木的事情已告一段落,后续黄许、黄训判什么样的刑法宝珠皆不关心,那是李牧要头疼的事情了。 入夜,月奴收拾着东西,明日就要继续前进,在神木因此事耽误已有几日了。 宝珠晃悠悠着腿,吃着启钧策让马东送来的蜜粽,一阵敲门声突然响起。 宝珠让月奴继续收拾,打开门却看到了门外矗立的姜蘅和小蛮。 宝珠一口蜜粽差点噎住,没想到这二人回来。但还是出于礼节,邀请二人进屋。 月奴搬来椅子,姜蘅却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倒是小蛮对着宝珠突然下跪磕头,又吓了宝珠一大跳。 宝珠立马就要拉小蛮起来,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说起来也是有一定体面的。但小蛮轻轻地摇头,随即直起身。 “小蛮深谢贵嫔的相救之恩,若没有贵嫔的出谋划策,或许小蛮会成为第八个惨死的冤魂。”小蛮认真的说道。 宝珠和月奴面面相觑,那个时候只是觉得小蛮和那惨死的七个女子都可怜,想着尽早破案也好让神木安稳,没想到今日的一出。 宝珠干笑了几声,“无妨无妨,你没事就好。” 姜蘅见状也对着宝珠行礼,那平日里挺拔的骄傲脊梁如今弯弯如虾米。 “多谢妹妹救下小蛮,她与我一同长大,情如姐妹。若是失去她,我只怕是心都要死了。”姜蘅谦虚的说着。 宝珠这下冷静不了了,连忙拉起姜蘅做好。 “姐姐是贵妃,可不能跪我这小小的贵嫔。为君分忧是分内事,不必如此挂怀。”宝珠手心都有些出汗,这姜蘅突然的客气让她有些害怕。 姜蘅使了个眼神,小蛮识趣地退下。月奴也说去收拾自己的东西,给姜蘅和宝珠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宝珠坐在姜蘅的对面有些局促,不知她究竟要做什么。这个时候姜蘅突然开口了,“你一定奇怪为何我突然登门吧,难道就是为了道谢?” 宝珠心中无奈地叹气,原本知道皇后因太后生病要侍疾不能来,来的却只有她和姜蘅她是十分不愿的。 但苦于不能忤逆启钧策,只能跟着来。想着和姜蘅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就好,可还是难免会有交集。 但能怎么办呢,只能硬着头皮接受呗。 “贵妃娘娘客气了,其实不必如此···”宝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蘅打断了。 “这些日子和你相处,发现你也并不是那么讨厌。”姜蘅直白的说着。 宝珠有些愣住,啊了一声。 “本宫承认,刚开始是对你十分不喜。尤其是你与皇后一党,并盛宠非常的时候,我看到你就牙痒痒。”姜蘅继续神色自然地说。 这又是闹哪出啊,宝珠的心中哀嚎着。 “可我昨夜想了一夜,如果我是你,在当时那样的境地,若不依附一个人,要怎么出行宫呢?”姜蘅真切地说着,看着宝珠的眼睛里满是悲悯。 “所以我释怀了,你也有你的不得已。我们只是阵地不同,但我从不会去伤害人,你救了小蛮,于我而言就是恩人。” 姜蘅站起身来,举起右手作发誓状。 “我姜蘅在此发誓,今日我欠你宋宝珠一个承诺。若日后你有任何相求,必当报答。”姜蘅言辞恳切,宝珠有些呆愣愣的看着她。 姜蘅重新落座,看着宝珠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只觉得可爱。忍俊不禁地说:“怎么,高兴傻了吗?” “不,”宝珠站起身来也恭敬地回礼,“我只是感谢贵妃,能理解我,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礼物。” 宝珠脸上的喜悦转瞬即逝,换上担忧的神情。“只是,我不得已需要依附皇后,我有我的苦衷。” 宝珠深叹一口气,“若是我也有所依靠,我想我会和姐姐成为很好的朋友。现在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 姜蘅慢悠悠的饮了一口茶,她自是豁达的人,明白宝珠的话中的担忧。 “本宫明白,以后人前我们依旧不和,”姜蘅握住宝珠的手,“私下里,你叫我阿蘅就好。” 宝珠终于放下担忧,看着姜蘅风华绝代的脸两人相视一笑,是冰释前嫌,也是深厚感情的开始。 起程离开神木,启钧策以言大人的身份处罚了李牧的办事不力,而李牧的下属夏诸在此次的行动中办事果断,启钧策很是欣赏。 故而提拔为府衙副手,一来是帮助李牧协理神木,二来也是掣肘李牧的犹豫。 马车渐渐离开神木,山上的枫叶红如焰火,宝珠不知怎么的想起从未谋面的枫娘,心中祈愿她的安息。 因时间紧张,启钧策一行人并未在路上作过多的停留,一周的颠簸后,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松江。 松江贸易繁华,其中最出名当属食盐。 松江有三口天然的卤盐水井,百年前人们只觉得这水十分的难喝,故而一直荒废许久。 而有一天,一个从外地来的陆姓商人一口气包下了这三口井,并开始提炼出雪白的井盐。 不仅带领松江的人们开始贩盐,更是给当地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 这商人百年后,三口井分别归属他的三个儿子,并一直延续至今。 如今依旧是陆家手握着松江最大的盐产,说是富可敌国都不为过。 启钧策一行人先入住了客栈,这连日的颠簸让宝珠的骨头都要散架了,摊在床上都不愿再起来。 正准备眯眼睡一会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启钧策的声音。宝珠在心中尖叫咒骂,但还是麻利的爬起身来,笑意盈盈地看着走进来的启钧策。 “肚子可饿了?”启钧策问道。 宝珠低下头翻了一个白眼,就为了问这? “妾还不是很饿。”宝珠回答着,但下一秒就被咕咕直叫不争气的肚子戳破了。 启钧策笑起来,牵着宝珠往外走。“走吧,吃饭。” 宝珠无奈的和月奴对视一眼,往外走的表情倒有几分视死如归般的坚毅,逗得月奴直笑。 等到启钧策和宝珠到时,姜蘅已经开始喝上茶了。客栈的小二是个眼光毒辣的,看着他们一行人衣着考究,脸都要笑烂了。 宝珠有些乏味的听着小二报菜名,心思全在睡觉上。 “宝珠,我听闻松江的螃蟹不错,我们加个螃蟹吧?”启钧策关切地寻求宝珠的意见。 宝珠还在神游天外,还是月奴暗暗的戳了她一下,才反应过来。 “啊?哦哦,都好都好。”宝珠回答着。 随即姜蘅说想吃八珍烩饭,小二抱歉的说没有。启钧策又说想要珍珠米的白饭,小二也说没有。 性子火辣的姜蘅当即就有些坐不住了,“嘶··我说你一个客栈也不算小,怎么要什么,什么都没有啊?” 小二连忙赔笑着说道:“哎呦贵人啊,并不是小店怠慢你们,只是后日陆府就要办婚事,松江的所有好货都被买去了,现在供不应求啊。” 宝珠闻言来了兴致,歪着头问道:“哦?这陆府办喜宴竟然如此大排场吗,一个城的物资都不够用。” 小二听到宝珠的话,也眼泛精光。“夫人啊,你有所不知,这陆府可是富可敌国,就连这喜宴也是连摆三日,免费邀请全城的人去吃呢。” 启钧策嘴角含笑,“还有这等好事,那像我们途经此处,可能前去?” 小二笑得灿烂,“自然是能的,珍馐美酒数不胜数,贵人一定要去看看才好。” 待到小二走远,宝珠若有所思的说:“老爷,不然我们后日也去凑凑热闹?” 启钧策挑起一边眉尾,“怎么,夫人也感兴趣这盛大的婚宴?” 宝珠装作老成般地点点头,“我们此行的目的不就是陆家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启钧策笑着刮了一下宝珠的鼻尖,说着你啊你啊。 后日,还未睡醒的宝珠就被街上的锣鼓喧天的嘈杂弄醒了。宝珠睡眼朦胧的推开窗子,看到下方的情景瞌睡都没了一半。 看不见尽头的队伍,皆是喜气洋洋的红色。每个人的手中都端着物件,大的就用挑子挑起来。 唢呐声音高涨,这样庞大的队伍引来行人议论纷纷。 月奴也好奇的探出脑袋,问着这是做什么呀? “在弥亘国时,曾在书中看到过骊国最高规格的嫁女儿就是十里红妆,如今看来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宝珠带着些艳羡的说道。 可惜自己没有父母送嫁,这一生都不能有一个体面的婚礼。但宝珠深知不能奢望,将那点妄念吞回了肚子里。 “月奴,帮我梳妆。我们去吃席咯!”宝珠对着月奴说道。 二十一 宝珠难得兴冲冲的拉着启钧策前往吃喜宴,姜蘅虽有些兴致缺缺,但还是被陆府娶亲的排场惊讶到,跟随宝珠前去。 原本宝珠还担心找不到地方,事实证明宝珠的担心是多余的。 那锣鼓喧天的气派,绵延的红毯,吸引着宝珠一行人的脚步。 果然看到了那万人同喜的盛筵,宝珠哇的一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笑意就走了过来。 笑眯眯的朝着宝珠行人走过来,拱手作揖说道:“几位看起来并不是本地人,若是远道而来就是朋友,今日陆府娶亲,可赏脸吃个茶饭否?” 宝珠看着启钧策始终是波澜不惊的脸,心中有个小人在尖叫着说快答应快答应。 姜蘅颔首微笑,“早就听闻松江陆府,想不到竟如此慷慨,连我们这样路过的人都会邀请。” 管家笑得和蔼,“诸位远道而来,却又与我们萍水相逢,这边就是缘分呐。” 管家侧身伸手,作邀请的姿态,启钧策说了一句有劳了,宝珠一行人便被热情的簇拥上坐。 不多时菜肴上桌,虽是百桌宴,但菜品丝毫都没有糊弄,反而看得出来都是精心准备过的。 启钧策递给宝珠筷子,宝珠毫不客气的开始大快朵颐起来。胃渐渐堆满,宝珠也开始对周围的一切好奇了起来。 好在坐在周围的也是附近闻名而来的乡邻,宝珠旁敲侧听的得到了许多信息。 原来今日是陆府长房长孙陆志文娶亲,而娶得又是旗鼓相当鱼台县因布料出名的林家幺女,故而声势浩大。 传闻两个人自幼指腹为婚,更是青梅竹马的长大,郎才女貌宛如璧人一双。 宝珠认真的听着,眼中止不住的羡慕,这样的人家,婚事身不由己。 但若是能遇到一个合适的,那自是十分难得,若是相爱,那就是菩萨保佑了。 席间还听到众人对陆家的夸赞,对松江的贡献,对下人的宽厚。 宝珠夹起鱼脍放入嘴中,细细的品味其中滋味。 就在大家都沉浸在一团喜气中时,一声尖锐的喊叫撕开了人群,宝珠的筷子都抖了一下。 啪嗒的一声,一块上好的梅花肉掉在了桌面上。 有一个丫鬟连滚带爬的从院子中跑出来,神色慌张失措,所有人都凝固住了看着她。 刚才接待宝珠他们的那个管家厉声呵斥道:“霜凤,你这是做什么?!” 那个叫霜凤的丫鬟却像是看到了一生中最恐惧的东西,手指着内院,却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管家见状怒不可遏的拂袖而去,径直如了内院。 宝珠和姜蘅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霜凤的惊恐却不像是装的。 就在大家以为是一场乌龙,又渐起喧嚣时,有一声惨叫,让所有人无法再装作若无其事的坐下去了。 “少、少爷啊!!!” “是刚才那个管家的声音。”姜蘅面色凝重的说道。 宝珠的心中咯噔一声,顿时生出不安的预感来。 启钧策啪嗒的一声放下筷子,“走,看看去。” 被嚎叫声引来的人群讲那大红的喜房围得水泄不通,凌小将军使劲的拨开,才把启钧策他们塞了进去。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宝珠还是忍不住的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一身大红喜服的男子七窍流血的跪倒在床前,双手和头颅都十分无力的垂下,鼻尖还在往下滴血。 头戴金冠的新娘瘫倒在一侧,哭得撕心裂肺,管家亦在大喊着找郎中,找郎中。 这眼前诡异的一幕,结合这红彤彤的喜房,宝珠的身上起了一阵的鸡皮疙瘩。 陆家的家丁开始驱赶围观的人群,宝珠看到两个身着华丽的人冲了进去,应是陆家的主君与大娘子。 而随即又传出凄厉的哭声,一时间嘈杂与各种大叫,充斥着宝珠的耳朵。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喜宴,顿时烟消云散,宾客如鸟雀哄散。 回到住所的宝珠依旧觉得惊惧不已,月奴递来茶水使劲才压下那股恐惧。 “太诡异了姑娘,这陆公子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大喜之夜吗?”月奴不可思议的说道。 宝珠的眉头都快拧成一个结了,但还是安慰着同样被吓到的月奴。 “无妨,或许只是误食了什么东西。尚且未有陆公子遇害的消息传来,我们莫要惊慌。”宝珠说道。 过了一会,启钧策敲开了宝珠的房门。 宝珠看着他面色凝重,果不其然启钧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陆志文死了。 “死了?!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死了吗。”宝珠惊呼。 启钧策点点头,同样的脸色不好看。 “凌将军前面趁乱摸了一把陆志文的脉搏,虽尚有余温,却已没有了跳动。” 启钧策的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声音中都带着愠怒。 “而陆志文三日前上书表示,愿意带领全体陆氏配合查清盐税。而他今日,就被毒死在了自己的婚宴上。” 听着启钧策的话,宝珠有些心惊。三日前上的书,就死在了宝珠他们刚入城不久的婚宴上。 显然有人并不想让陆志文配合查清盐税,更不希望查清盐税。 此人心狠手辣,居然在婚宴上公然动手。 马东连忙唤来随行的太医,给启钧策细细的把脉。 好在太医说启钧策一切如常,马东才擦去了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陆府所有的菜肴皆出自自家的厨房,但我们都吃了都没事,偏陆公子被毒死。” 宝珠撑着脸思索着,继续说道:“如此看来,陆公子是吃了或者是接触了什么我们没有碰到的东西。” “所以陆家,控制住了联姻的林氏女。”启钧策淡淡地说道。 “啊?控制了林家的女儿。”宝珠疑惑着求证。 “没错,所以此刻林家也好陆家也罢,全都乱作一团。”启钧策说着,随即起身。 “你今日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一同去看看吧。” 宝珠点点头,起身送走了启钧策。 对于这件事宝珠始终觉得或许不只是为了惩罚陆志文,更是对启钧策此行的目的一种明目张胆的挑衅。 故而启钧策才会如此的生气,只因陆志文其实可以成为解决盐税难题重要的一个契机。 可当下这个契机不仅没了,还没得如此诡异。 这一夜的宝珠,有些辗转难眠,眼前始终是陆志文惨死的模样。 第二日清晨,启钧策故技重施利用言大人的身份来到府衙。 吓得松江的府衙刘触以为自己犯事了,就差没跪在地上说话。 启钧策依旧是那副不慌不忙饮茶的样子,抬着懒懒的眼帘看着刘触。 “你不必害怕,本官昨日恰好看到了案发现场,回去以后寝食难安。” 启钧策上前俯身继续说道:“所以本官希望从旁协助破陆家毒杀案,可否?” 刘触头如捣蒜般的说着:“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就是怕累着大人了。” 启钧策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意,“无妨。” 话音未落,门外的大鼓响起。 击鼓鸣冤…宝珠的心中默默说着。 随即一阵凄怆的声音响起,却听不太真切再说什么。 宝珠一行人和刘触走了出去,门外也围满了好事的群众。 原来是陆府的主母王氏,一身素白的衣裳苍白的脸,一下又一下的击着鼓。 看到刘触的那一刻,王氏轰然跪倒。 “求青天大老爷,为我儿鸣冤呐!” 哭声凄厉,人群中有不少人为之动容抹着眼泪。 刘触立马扶起王氏,急忙说:“王大夫人,您这是折煞我了。” 可王大夫人却哭的不能自已,险些就要晕过去。 “我儿死得冤枉啊,竟未给我这孤老婆子留下只言片语。”王大夫人哭喊着。 眼见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刘触也觉十分不妥。 只能让人搀扶着王大夫人往里走,安慰着她到里面再说。 王大夫人靠在椅子上喘了许久的气,终于缓和过来了一些。 可睁开眼睛,却又是泪眼婆娑。 目光落在坐在一旁的启钧策身上,起身说道:“这位贵人看起来气度不凡,不知是?” 刘触见状帮忙解释着:“这是幽州来的言大人,愿意协理令郎的遇害案。” 见刘触又说道伤心处,王大夫人又滚落下几颗硕大的泪珠。 “如此,民妇深谢大人了。”王大夫人恭敬的对启钧策行礼。 启钧策一个眼疾手快的扶住又要跪下的王大夫人,脸上是客气又疏离的笑意。 “这是本官应做的。”启钧策说道。 随即刘触命人拿来卷宗,里面是对陆志文遇害的粗略记录。 死亡约是在拜过堂后如洞房不足半刻,而身上无其他外伤。 那个时候除了新妇林氏,并没有其他人在房中。 死因即为中毒,且是中原少见的万毒散,中者即死,无药可解。 看来下毒的人就是冲着陆志文的命而去,一点求生的机会都没给他留。 唯一可能知情的林家女却好像被吓傻了,哭了一整夜什么都问不出来,今早更是晕了过去。 现在这个案子犹如烫手山芋,让刘触烦得直锤脑袋。 宝珠细细的听着,密室杀人,一丝痕迹都没有。稀奇,真是稀奇。 王大夫人像是已经听过了百遍,脸色的表情悲伤却木然。 “王大夫人。”宝珠开口问道,“您既然已听过卷宗,但还是击鼓鸣冤,您可是有其他不一样的证据?” 宝珠的话点醒了沉浸在悲伤中的王大夫人,她抬起哭肿的双眼说道:“不错,民妇知道凶手是谁。” “是谁?”宝珠惊讶的问道。 “就是嫁给我儿的林家女,林奇。”王大夫人眼神怨毒,愤愤地说道。 二十二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皆惊骇不已。 宝珠虽不知那林小姐是怎样的人,但那新婚之夜哭泣的新娘,每一声都是发自肺腑的痛苦。 怎么会呢…在新婚之夜杀害自己的夫君。 “王大夫人,我想您是太难过了,这样的话尚未有定论之前,还是不要说得为好。”启钧策说道。 可那王大夫人眼神坚定,面色凝重的摇着头。 “不…那一切或许巧合了。”王大夫人喃喃道。 “巧合?”刘触的耳朵犹如猎犬,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的气息。 “王大夫人的意思是,你有证据是林家女所为?”刘触疑惑的问道。 “是的,”王大夫人转向刘触说道,“那林家前些年是自西域发家。” 西域,毒药的来源。宝珠的心中也有些犯嘀咕。 “老妇也不怕官大人笑话,林家这些年逐渐败落,我家本不愿再结亲。” 王大夫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般说道:“可我儿重守承诺,还是娶了林家女。” 王大夫人的脸上浮现出懊悔,抬起头流下两行清泪。 “可之前的各种拉扯,难免让两家起了龃龉。这才…这才…”王大夫人的话未说完,哭声又起,听着让人伤心。 宝珠看着悲伤不能自已的王大夫人,总觉得因此事断定林家女就是凶手或许潦草。 忍不住的开口说道:“王大夫人节哀,但就凭此事难以断定,民家不能私自处置百姓,您还是得把林姑娘放出来再说。” 刘触见状也连忙说道是啊是啊,随即试了个眼色,几个官差模样的人就冲到陆家去拿人了。 半分没有给王大夫人拒绝的机会,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终是闭了嘴。 自此一场喜宴变喜丧,新娘成为阶下囚。顿时松江流言四起,阴霾笼罩。 林家女林奇到底是出身大家,对于王大夫人有些“莫须有”的指控她不怒不闹,安静的入了牢狱。 若是换做寻常的女子早就因此恐惧得颤抖哭泣,她却连脊骨都没有弯掉半分。 不卑不亢的姿态,让刘触都有些汗颜。 一连三天的审问,因只是有嫌疑,林家也特地来人盯着不能用刑,愣是一句话都没问出来。 林奇始终表示,在入了婚房后陆志文一切如常。 两人甚至有说有笑的谈论着今日的所见所闻,仅仅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陆志文便就暴毙身亡。 林奇哭喊的声音吸引了霜凤,故而才有人发现了陆志文的身亡。 林奇的供词问上了千百遍,依旧对答如流。她脸上的悲切,身体的颤抖,让刘触陷入更深的疑惑。 而启钧策一边也是一筹莫展,陆志文的暴毙导致原本有头绪的盐税又开始拧成一个死结。 连日的排查中竟然发现连账本都被人暗中动了手脚,启钧策只扫一眼,便知这是阴阳账簿。 这几日启钧策和刘触的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宝珠走路都要小心翼翼的憋着气。 一个是火烧眉毛的盐税,一个是当地望族的死,哪一个都是一件泰山压顶的大事。 林奇终是因无证据表明有罪而释放,刘触多了个心眼,提早给林家放了消息。 这才没让闻讯赶来的陆家人堵住去路,只是就此原本应是姻亲之好的两家人结下了难解的仇怨。 就在气压低迷之时,一个不速之客叩响了启钧策住所的大门。 报门的小厮匆匆跑来的时候,马东正小心翼翼的给怒气冲冲的启钧策研磨。 小厮耳语几句,马东的脸色一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老爷,林奇前来说有要事商议。”马东轻声的说道。 启钧策不悦的抬起头,不耐烦的说道:“若是为了那陆志文的死,让她去找刘触,找我干嘛。” “额这…”马东有些警惕的环顾四周,又靠近了启钧策几分。“林姑娘说,她有您需要的东西。” 启钧策手中的笔一顿,饶有兴趣的抬起来了头。 片刻后,一身洁白素衣犹如戴孝的林奇跪倒在案前。 启钧策的手指一下下的扣着椅子,击打在林奇的心口上。 “本官听说,林姑娘有事找我?”启决策先发制人,率先出声。 林奇闻言抬起头来,目光灼灼中却有恨意。一张面若桃花的脸却显得过分憔悴,似还有未干的泪痕。 “是,”林奇的语气镇静自若,“我知道大人此行的目的,也知道我夫陆志文和大人一同谋划的大事。” 林奇的话让启钧策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与陆志文的往来全凭加密的书信。 其中的暗语除了他们二人无人知晓,若林奇不是炸他的。 那么就是陆志文真的将林奇是为糟糠之妻,将自己的全部托付。 启钧策一贯是疑心深重,并没有完全相信眼前这脊背笔直的女子。 启钧策抬起茶盏,慢悠悠的划开水面漂浮的茶叶,却没有送入嘴边。 眼角的余光捕捉着林奇每一个举动,却没发现一分一毫的心虚。 “可你为何找上本官,你不应该去找刘触,刘大人吗?”启钧策反问道。 林奇似是聊到了启钧策会如此的问,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回答着。 “陆家在松江盘踞百年,根深叶茂。而我林家同样是望族,刘大人不过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罢了。” 启钧策长眉一挑,觉得这林奇或许不是寻常的闺阁女子。 “我夫惨死,哪怕是为了他,我也要倾尽全力找出凶手。”提到陆志文,林奇的表情终于变成了悲愤。 启钧策手撑着下颌,食指抵在太阳穴上,竟然有些鬼使神差的想要赌一把。 “那你需要我帮你怎么做?”启钧策问道。 林奇眉间的惨淡舒缓了半分,终于求得了一个想要的结果。 “我要言大人替我宣判无罪。”林奇一字一顿的说道。 这倒是意料之中,启钧策并不意外。 “好,”启钧策答应得痛快,“还有呢?” 林奇深呼吸了一口气,哽着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说道:“助我,嫁给陆志修,我夫的弟弟。” 晚饭上启钧策将今日的所见所闻告诉宝珠她们时,姜蘅被茶水呛到,宝珠差点被米饭噎着。 启钧策差点忙不过来的给二人顺着背,手忙脚乱了好一会。 “咳咳咳…陛下当真没听错!?”姜蘅咳得脸都红了问道。 宝珠也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启钧策一脸的认真,还以为他是开玩笑。 “没有。”启钧策自然的蹦出两个字来,宝珠和姜蘅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然后,陛下答应了?”宝珠追问道。 启钧策点点头,尽管他也觉得十分的荒谬。 但他不仅想要看看林奇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复仇,更重要的是,启钧策需要林奇手中的东西。 林奇临走前,停住了脚步。没有回过头来,突然的开口说道。 “民妇知道您是谁,也知道您在与我夫谋划怎样的事情。” 林奇此言一出,马东都难免倒吸一口凉气。此话无异于自曝,但对于启钧策来说,也是一种合作的诚意。 “您所需要的东西我夫已尽数交托,待到我夫死亡真相大白之日,也是解您燃眉之急之时。” 林奇说罢拂袖而去,颇有几分女侠的洒脱。 马东担忧的上前,“陛下,要不我们…”随即用手指在脖子狠狠划过。 启钧策知道马东在担忧什么,一旦启钧策的身份暴露,一切都完了。 可启钧策就是如此奇怪的人,被奇怪的事物吸引。 启钧策讳莫如深的笑着,透着淡淡的的寒气。 “马东啊,这女子甚是有趣。且让她闹腾,若是骗朕,也自有她好受的。”启钧策冷峻的说道。 马东见状也就不再过多言语,只是心中疑惑不已。 “可林奇这么做是为什么啊,再说了,王大夫人本就怀疑她,难道还会让她嫁给最后的小儿子?”宝珠难以置信的问着。 启钧策点点头,“你的疑惑朕也问过她了,她却说只要判她无罪,再让她与陆志修见面,一切自有安排。” 宝珠歪着头,对此百思不得其解。这林奇,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三日后,林奇由启钧策做主宣判无罪。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为林奇脱罪感到高兴的,也有流言绯绯说林家与官府勾结的。 陆家更是来了人闹,可独独不见如今的家主陆志修。 但很快人们便不再把舆论的重心放在林奇无罪这件事上,因为更为爆炸的消息在七日后传来。 林奇将嫁给新任家主陆志修,依旧做陆家的当家主母,依旧是盛大的婚礼。 这下平静的松江炸开了锅,宝珠拉着月奴特地穿梭在街头巷尾,听那些添油加醋的流言。 有人说,那林奇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迷惑得陆氏两兄弟魂牵梦萦,害死了哥哥还要害死弟弟。 有人说,那陆志修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在家以死相逼让王大夫人同意他娶林奇为妻。 大儿子已死,王大夫人就陆志修最后这么一个宝贝儿子。陆家其他旁支虎视眈眈,王大夫人只能妥协。 宝珠的一把瓜子从巷头,吃到街尾,真是听得津津有味。 但无论发生了何事,陆家与林家再度结亲,嫂子变弟媳的荒唐事真切的就要发生了。 别说是启钧策,宝珠都按捺不住七日后的婚礼,究竟会是何种的场面和精彩。 七日后,松江满城披红挂彩,竟比陆志文那时还要热闹。 陆志修骑着高头大马,笑得嘴角都要裂开了,前往林家接亲。 只是他不知道,花轿中,林奇恨得手指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之中。 二十三 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启钧策被林家邀请做了堂上客,宝珠和姜蘅似两个门神般的矗立在他的身后,却都期待着等会的好戏。 王大夫人面色铁青端坐高堂,而一旁居然是陆志文的灵位。这诡异的一幕引来众人的窃窃私语,王大夫人也终于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新妇到—!”随着一声响起,众人皆屏气凝神的看着笑得如获至宝的陆志修牵着林奇款步而来。 宝珠的余光撇到王大夫人嘴角的抽搐,耳朵也捕捉到身边不知是哪家主妇的嘲笑。 “新婚丈夫尸骨未寒,就嫁给了弟弟,这件事简直是亘古未闻啊。” “害,谁说不是呢,也不知这陆二当家的用了什么法子,让王大夫人竟然答应了。” 二人正在感叹时,陆志修和林奇已开始拜天地的阶段了。 启钧策有些百无聊赖的看着这喜宴,不知这林奇究竟是要做什么。 好在一切顺利,就连搀扶的喜娘额上都渗出了密密的汗珠。或许以后给再多的银钱,她都不愿再接这样的活干了。 “夫妻对拜—!”这一拜,不仅预示着陆志修和林奇就此成为天地共证的夫妻,更是婚礼结束的信号。 陆志修有些激动地颤抖,攥着红结的手关节都在发白。还未等话音落下,他便早早的弯下了腰。 可林奇却如松柏矗立,分毫未动。 喜娘有些尴尬,因为是人多嘈杂林奇并没有听到,清了清嗓子又高喊一句。 可林奇依旧巍然不动,厅内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林奇,”王大夫人终究是按捺不住了,语气和脸色一样的冰冷。“这是你自己求的姻缘,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众人的目光落在一身华服的林奇身上,她的盖头上是一只展翅翱翔的凤,细细的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下一秒林奇一把扯下盖头,任其飘落在地。林奇头上冠子的流苏都在颤动着,对应着她一脸的怒意。 “不知王大夫人,是要我拜我的哪一位丈夫?”林奇不甘示弱的回击到,王大夫人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你—!”王大夫人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指着林奇喊道。 林奇无视陆志修哀求的眼神和拽住她衣角的动作,转身面对着院外的天底,抬起那张妆容也遮不住憔悴的脸。 “苍天在上,后土在下。我林家林奇,为我夫陆志文鸣冤呐!”林奇突然悲怆的喊起来,众人皆哗然。 “奇儿,”陆志修焦急的跑过来拉住有些疯癫的林奇,“我知道大哥走了你伤心,可我也会好好的对待你的。” 林奇狂笑起来,恶狠狠的回过头看着陆志修。那怨毒的眼神让陆志修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眼中带着害怕。 林奇一把拽过陆志修,踮起脚吻上陆志修的嘴唇。 这一举动又是一阵惊呼,宝珠现在嘴巴都能塞下两个鸡蛋,着实是震惊不已。 随后林奇松开陆志修,脸上却挂着诡谲的笑意。而陆志修摸着自己尚有余温的嘴唇,满脸的难以置信。 “成何体统!”王大夫人厉声呵斥道,“来人,把这疯妇给我拿下。” “我看你们谁敢!”陆志修同样大喊起来,母子对阵,真是好看。 陆志修无可奈何的看着一脸漠然的林奇,有些无力的垂下手臂。 声音沙哑的说道:“你让我娶你,天知道我那日有多么的欢喜。你要的,我都照做了,可你现在又是做什么呢?” 林奇讽刺的冷哼一声,“我林家早年西域发家,最开始做的就是药材香料。” 闻言王大夫人的脸色微微一变,可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林奇的身上。 “别说是鸩酒,哪怕是砒霜我都可以一闻便知。”林奇一边说,一边眼神狠狠的扫过陆志修和王大夫人。 “但我和志文都没有想到,我们视为母亲的王大夫人!”林奇的音量开始拔高,众人的目光投射在王大夫人的身上。 “居然会毒死了自己眼前在长大的儿子。”林奇悲伤欲绝的吐出这句话,王大夫人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王大夫人的辩驳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宝珠的眼神在三人的身上来回流转,生怕错过什么。 “志文吃的、用的,皆无可疑之物。但他死于毒药是真,却不是自己碰到的。”林奇继续说道。 启钧策眯起眼睛,手指啪嗒啪嗒的叩着桌面,细细听着林奇的话。 “我曾听闻有一种毒药,叫做爱人的私语。多么诗情画意的名字啊,但其实只是发作缓慢,待到爱人互诉衷肠后,暴毙身亡,再无回天之力。” 林奇的话像是利剑刺进王大夫人的胸口,王大夫人的手死死的抓着椅子,额上爆出一根青筋来。 “而志文,只是吻了我脸上的胭脂。在我们互诉情话不到片刻,他便暴毙身亡。” 林奇说道此处,早已泪流满面。她满不在乎的拂去脸上的泪水,继续说道。 “而婚房中只有我一个人,我百口莫辩。好一个一石二鸟,企图将林家也拉下水来。” 陆志修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高堂上的王大夫人,眼中满是惊惧。 “那么,我也让你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林奇狂笑起来,而陆志修在那笑声中,竟开始七窍流血,如同那日的陆志文一般可怖。 王大夫人终于明白过来林奇非要举办这场婚礼的意义,她端庄的仪态在这一刻开始崩塌,哀嚎着冲向倒地的陆志修。 一时间王大夫人的尖叫,众宾客的惊呼,林奇的狂笑,让现场乱作一团。 林奇笑得咳嗽到弯腰,渐渐的她也开始渗出鼻血,林奇停止了狂笑,从脖间的项链中打开一枚药丸吃了下去。 搂着失去意识的王大夫人哭喊着,想要起身去抢林奇手中的解药。 可林奇却将解药悉数倒在地上,用绣着鸳鸯的绣鞋一一踩碎, 王大夫人用手只能捧起一手的灰尘。 “绝望吗?”林奇居高临下的看着呆滞的王大夫人,“那便是我那日的滋味。” 启钧策或许是看得有些厌倦,林奇的复仇他并不关心,他只关心林奇的承诺能否兑现。 “林奇,”启钧策的声音让乱哄哄的现场终于安静了下来,“这就是你想要我们看到的?” 林奇抬起头,脸上满是怅然,失魂落魄的说出一个是。 “但你应该知道,本官并不在乎你们陆林两家的爱恨情仇,本官想要的,不是一场闹剧。”启钧策的冷冰冰的,宝珠无奈的撇嘴。 “言大人莫着急,志文的死也是因盐税之事。”林奇说道。 随即在场的陆家其他的人,脸色都开始变得十分的难堪。由其是抱着七窍流血的王大夫人,咬牙切齿的看着林奇,恨不得把她撕碎。 “你、你要做什么!”王大夫人怒吼道。 林奇微微一笑,开始宽去喜服的外袍,露出里面的里衣。眼尖的姜蘅发现,这竟然是那日林奇和陆志文大婚时她的婚服。 宝珠吞了吞口水,这林奇不亏是奇,每一步都让人出乎意料。只是不知此刻的她,又要做什么。 林奇抬起双手,宽大的袖子上绣着不同于其他婚服喜庆图腾的花纹,但启钧策却睁大了眼睛。 “言大人,我想这些暗语,您应该十分熟悉吧?”林奇问道。 启钧策微微点头,这是他与陆志文通信时的暗语。想不到啊,这林奇居然修在了自己的婚服上。 “大婚前三日,我夫志文突然额外端来一件婚服,并说自己可能会遇害。”林奇陷入回忆说着。 “而这些花纹,便就是他特意绘制。为的就是有人湮灭罪证,让罪行永远沉默。” 林奇转过身,看着心虚的陆家人说道:“里面,不仅有陆家其余旁支二府贪污、偷税漏税、阴阳账簿的证据线索,更有陆家其余人垄断盐产证据。” 启钧策嘴角噙着笑意,愈发的对林奇和死去的陆志文有些刮目相看。 “而纵然我那日小心小心再小心,却不想还是被人在我的胭脂中动了手脚。”林奇悲愤的说道。 “若不是陆志修火急火燎的非要我喝下那一碗安神汤,我嗅出了不同药材的味道,我甚至不知我夫究竟因何而亡。” 王大夫人的手颤抖着,抚摸上生命逐渐消散的陆志修。 “可志修这孩子,是无辜的,真心爱慕你的啊。你要报仇,冲我这个老婆子来就好了,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啊。”王大夫人说道。 “无辜?!”林奇的情绪再度爆起,“在场的所有陆家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林奇的话,让众人的眼神开始回避闪烁。林奇的眼神却像是猎鹰般的毒辣,直勾勾的看着他们背后丑陋的灵魂。 “我夫死后,你们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得到了好处。且不说这些,事先要安排人手,买通懂药理的商人,再制作毒胭脂。” 林奇细细的说道,脸上净是决然。 “你们所有人的手上,都有我夫志文的血。哪怕是没有参与,可你们的默许和视而不见,就是最大的帮凶!”林奇大吼道。 二房的陆贤政拘着手,梗着脖子狡辩道:“我们有什么理由杀志文这孩子,他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啊。” 像是有了领头羊,刚才还心虚回避的众人也附和着说是啊是啊。 林奇指指自己身上的婚服,“这就是你们害怕被暴露的事情,轻则流放,重则杀头啊。你们怎么不怕?” 林奇转向王大夫人继续说道:“而您,王大夫人。只是因为志文其实不是您亲生的,他的存在阻碍了陆志修的道,对吗?” 王大夫人懊悔的闭上眼睛,流下两横泪。 二十四 那日乱做一团,迫不得已宝珠他们先行离开。而启钧策给凌小将军嘱咐了几句,凌小将军便带着林奇匆匆逃离。 松江百年望族陆家,就此没落。所有暗中参与毒害陆志文的,一个都没逃过。 但值得一提的是,陆志修并没有被林奇毒死。或许是毒性不够,或许是侥幸,陆志修捡回了一条命。 但唏嘘的是,也在人生最好的年纪变成了一个仅有上半身能动的废人,瘫痪在床。 听闻那一夜,王大夫人的哭声传遍了巷尾。 松江陆家新婚夜的惨案,终于有了一个初步的结论。但陆家人毒杀陆志文是真,林奇为夫报仇毒杀陆志修也是真,故而林奇也被押入牢狱中。 深夜,宝珠端着一盘紫米糕敲响了启钧策的房门。 “进来。”启钧策的声音响起,宝珠推开吱呀一声的门走了进去。 启钧策并不喜欢烛火通明的地方,只是在案前燃了几盏。而启钧策将林奇的婚服架起,正细细地观赏着。 宝珠的白眼一翻,要不是知道前因后果,不然会以为启钧策此刻是个窥视女子服饰的变态。 “这陆志文,真的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不知道是在和宝珠说话,还是自言自语,启钧策喃喃的说道。 “但是妾有一事不明,”宝珠捻起桌上的葡萄送入嘴中,松江的葡萄偏酸,弄皱了宝珠的脸。 “什么?”启钧策并未回头,回答道。 “这陆志文为何要帮我们?”宝珠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没理由啊,陆志文作为一个富家公子哥,自己家里最赚钱的产业,怎么会舍得相当于自断臂膀的揭发呢。 “因为,”启钧策幽幽的开口,烛光在他的脸上跳跃着,带着一丝肃穆的诡异。 “朕其实知道,”启钧策转过身来,那一双幽深的眼眸,总让宝珠许多时候有些战栗。“知道他们所犯何罪,也知道全部的内情。” 宝珠准备捻葡萄的手悬在了半空中,有些迷茫的看着阴晴不定的启钧策。 “那陛下千里迢迢的来一次松江,又是为何?”宝珠问道。 启钧策轻轻放下烛台,伸手抚摸上宝珠瓷白的脸,宝珠含水的双眸温顺的看着他。 歪着头,感受着启钧策掌心的茧摩挲的粗粝。启钧策的眼中,有欲火渐起。 “因为我让陆志文选择,是他一家死,陆家活。还是其他人死,以后大房独大呢?”启钧策的声音在宝珠的耳畔响起,痒痒的挠着宝珠的心。 “所以,”宝珠感受着启钧策靠近自己的脖间,呼吸也开始迷乱。“陆志文其实选择的是让他人死,自家独活。” 启钧策炽热的吻落在宝珠的耳边脸颊,将她抱至案上。呼吸沉重之间,挤出一个嗯字。 宝珠轻笑起来,双手环住启钧策的脖子。“只是陆志文没想到,陆家人却也早早的预谋了他的死亡。” 宝珠歪着头,接受着启钧策倾斜的欲望继续说道:“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启钧策从探索中抬起头来,额头抵住宝珠的头顶,宝珠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颤动。 “那你怎么又知,陆志文的死,不是意外呢?”启钧策一脸讳莫如深的说道。 宝珠的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启钧策的城府是如此的深,深到宝珠都不敢说是自己的媚术起了作用。 还是启钧策视她如玩物般,不过是陪着尽兴一场。他总是这般的难以琢磨,让人不敢揣测。 “陛下的意思是,您是故意让陆家和陆志文鹬蚌相争,而您渔人获利的吗?”宝珠小心翼翼的问道。 启钧策嘴角有微微的笑意,俯身倾轧下来,凑近着呼吸慌乱的宝珠。 “你说呢?”启钧策的声音像是深渊中的厉鬼,让原本缠绵暧昧的气息,变得诡异。 宝珠的身上起了一阵的鸡皮疙瘩,连抱住启钧策脖子的指尖都微微发凉。 她的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或许陆家也好,陆志文也好,包括为陆志文豁出一切的林奇。 其实不过是启钧策闲来无事揣摩人心的玩物罢了… 而陆志文的死绝不是陆家自以为的天衣无缝的谋杀,若是只有启钧策与他两人知晓的暗语。 那又怎会泄露出去? 必然是有一方故意的,而那个人就是启钧策。 他故意泄露陆志文要陆家其余旁支为盐税陪葬,逼得他们走投无路之下毒杀陆志文。 而又故意让陆志文透露信息给林奇,让对陆志文情深深种的林奇铤而走险,为夫伸冤。 现如今林家、陆家乱作一团,原本之差一层遮羞布的盐税之事畅通无阻。 从头到尾,启钧策的手上干干净净。好一个,借刀杀人。 如同乱麻的思绪叮的一声终于在宝珠的脑海中理清,宝珠瞪大眼睛,不敢扭过头看着那情欲中的男人。 就在宝珠浑身都要僵硬时,唰——的一声,一柄系着绳索的短刀破窗而出,直直的朝着二人而来。 刚才还沉浸鱼水之欢中的启钧策爆然而起,一个抬腿踢走了短刀。 一个黑影裹挟着夜色,从窗口跳了进来。 启钧策将宝珠拉起,护在身后,大叫着凌小将军。 宝珠侧耳,听到院内也有打斗声。“陛下,怕是不止一人。”宝珠说道。 启钧策面色阴沉,嘴角上扬但满是不屑。“放肆,你可知我是何人!” 蒙面的黑衣人看起来并不害怕,甚至带着些兴奋。 “你是那偷走别人江山的僭帝!”黑衣人大喊一声,宝珠惊出了一身冷汗。 看来此人是有备而来,且为的就是要启钧策的命。 启钧策显然被激怒,大吼一声就与那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却苦于没有兵器,渐渐落了下风。宝珠心都要跳出来,摸索着后退。 原本就昏暗的房内,两个身手极佳的人打斗在一起竟然一时间分不清彼此。 很快宝珠的后背就抵到了冰冷的墙,额头上也渗出汗来。 自己不过是想安稳过,可别交代在这里了。 宝珠有些心烦意乱,狠狠地打到了一边的墙上。却也摸索到了,悬挂在墙上的一柄长剑。 宝珠取下长剑,拔出剑鞘,很好是来了刃的。 宝珠此刻看着无暇顾及她的启钧策,是让他一命呜呼自己有机会立即养老做太妃呢? 还是奋力一博,搏一把启钧策以后心中绝对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但宝珠看着手臂已被划伤的启钧策,感觉还是自己要陪葬的几率太一些。 深呼吸了一口气,“陛下,接剑!”宝珠大喊道。 启钧策与宝珠扔剑的手势颇有默契,稳稳的接过便势如破竹直朝黑衣人胸口而去。 黑衣人躲闪及时,但上臂还是被划拉开一个血淋淋的大口。 黑衣人痛苦的叫了一声,看着启钧策的目光几乎要滴出血来。 “说,”启钧策的长脸滴着血,指着黑衣人冷冷的说道。“是何人派你而来。” 黑衣人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开始狂笑起来,“是被你害死的将士们,前来索命了!” 随即二人又开始陷入鏖战,但显然第二轮的启钧策更为如鱼得水,刚才的一击,已经让黑衣人的阵脚乱了。 宝珠紧紧地攥着帕子,生怕自己的小命也要给启钧策陪葬。 就在昏暗的灯光下,一个不易察觉的身影悄悄的靠近了启钧策。 宝珠的目光迅速捕捉到那一抹不一样的黑,大喊道:“陛下小心!” 启钧策来不及回头,那第二个黑衣人的刀刃已闪着寒光。 宝珠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手拍开香炉的盖子,抓起一把尚有余温的香灰就朝着黑衣人撒去。 第二个黑衣人躲闪不及,捂住眼睛疯狂的擦拭。 第一个黑衣人眼看宝珠坏了他的好事,原本对准启钧策的刀,朝着宝珠而来。 宝珠大骇,惊呼着跌倒在地,看到手心还有些香灰,不管不顾的抛散了过去。 多亏了那一把香灰,让黑衣人的剑锋偏了几分,到还是插入了宝珠的肩头。 宝珠感到什么凉凉的东西抵在自己的肩上,再低头,却是一把没入肩膀的刀剑。 一切发生得太快,启钧策一脚踢开黑衣人。肩头的剑被突然拔出,瞬间血如泉涌。 宝珠吓得大脑一片空白,颤抖着捂住自己的肩膀,可滚烫的血液却从指缝溜出,宝珠愣在了原地。 凌小将军此刻也破门而入,与启钧策一起共同制服了那第一个黑衣人,宝珠似乎看到院内有横七竖八的尸体。 “陛下,留活口!”凌小将军制止住了要给黑衣人一剑穿心的启钧策。 启钧策愤愤地收回了剑,可那黑衣人冷笑一声,竟下一秒就歪着头七窍流血。 凌小将军扯下那黑衣人的面罩,一摸鼻息。 “陛下,应是提前在舌下放置了毒药。为的就是不被我们抓获,属下无能,还请陛下治罪!” 凌小将军跪地说道,启钧策气愤的甩开剑,并没有回答他,转身冲向瘫倒在地的宝珠。 “你怎么那么傻,先保护好自己知不知道!?”启钧策带着恼怒地说道。 宝珠看着他眼中的关心,那是最难掩饰的情绪。是现在,就是现在,一举占据启钧策的心最好的时刻。 “若陛下出事,妾绝不独活。”宝珠撑着微弱的气息,在失血过多前吐了出来。 在昏迷的前一刻,她看到了启钧策眼中动容的爱意。 二十五 宝珠的梦中有一条横跨不去的大江,那条江似乎自从离开故国后,就流淌在她的脑中。 江边是她穿着故国的衣服远远的眺望,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的踮起脚尖,还是看不清江的对岸究竟是什么。 或许是思念的父母吧,或许又是再也回不去的自己。但,宝珠还是长长久久的望着,似乎这样就能离心中的家乡近一些,在近一些。 宝珠自一片混沌中醒来,看到的第一眼居然是启钧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 “醒了,宝珠。”启钧策的语气带着轻轻的颤音,似乎害怕眼前人的苏醒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宝珠有些懵然,但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可肩膀传来牵扯的痛楚,让宝珠吃痛一声。 “别动别动,好好躺着。”启钧策的语气温柔得宝珠都感觉有些异样,怎么?自己是到了人们说的天界了吗。 宝珠看着近在咫尺启钧策的脸,有些吃瘪的想着,怎么到了天界还是要做宫妃,还是要在这样的人手下装痴吗。 这时月奴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笑眯眯的看着一脸呆呆的宝珠。“贵嫔醒啦。” 马东站在一边,也是笑得脸都皱了。 宝珠不知怎么的有些心烦意乱,怎么自己都受伤了大家都笑嘻嘻的。 有些不耐的说道:“这是怎么了,你们都笑什么?” 这是马东点头哈腰的走了过来,作揖说道:“恭喜陛下,恭喜贵嫔,宫里又要添丁添喜啦!” 月奴也止不住的笑着,启钧策有些少见的害羞,竟一时间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宝珠的脑子有些转不动,喃喃着重复了一遍马东的话。月奴见状,连忙走上前来。 “贵嫔,您有喜了,已有两月。”月奴的声音难掩激动,终于把宝珠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啊···”宝珠小声的惊呼,下意识的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我···我有孕了?” “是啊,”月奴激动的点着头,“您前段时间还说癸水不准,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您是水土不服。原来是有孕了,是奴婢的疏忽。” 宝珠有些难以置信,可也笑出声来。那种奇异的电流感暖暖的流遍全身,最后汇集在腹中。 “宝珠,”启钧策握住宝珠尚且冰凉的手,“你救驾有功,且身有龙嗣,你是最大的功臣!” 宝珠对上启钧策的眼睛,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开心。 “妾终是不负陛下的嘱托。”宝珠柔声的说道。 启钧策拥宝珠入怀,宝珠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依旧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惊喜中。 因这次的受伤,宝珠被诊断出有孕。晚上姜蘅笑着说,这就是因祸得福。 姜蘅看着宝珠还未明显的肚子,却也有些艳羡流露。宝珠察觉到她的异样,担忧的握住她的手。 “孩子是缘分,到了自然会有的。”宝珠说道,想起刚入宫时海棠说,淑贵妃虽荣宠无限,但十多年来没有身孕,或许她也是遗憾的吧。 “不···”姜蘅轻轻的摇着头,反过来覆盖住宝珠的手。“我不是艳羡这个,我是真心的为你高兴啊。” 宝珠看着她大拇指上的玉戒指,对于她的地位来说或许有些低廉。成色并不算好,但胜在有一抹阳绿的淳厚。 宝珠有些好奇的盯着,这似乎并不是一个扳指,而是太大了不得不戴在大拇指上。 姜蘅注意到宝珠炙热的目光,有些不自然的收回手,用宽大的袖子盖住了手指。 “眼下盐税之事将尽,你也有孕在身。刺杀之事是在令人胆战心惊,陛下不日就要启程回幽州了。”姜蘅说道。 宝珠有些失落的点点头,原本来的时候过于匆忙,回去的路上可以好好的游山玩水的一番的,看来也是不能了。 “宫中鲜有婴孩啼哭,陛下自然是欢喜你有孕的。”姜蘅欲言又止的说道,“但是···” 宝珠有些疑惑,“但是什么?” “有些话,我觉得或许不告诉你也是一种保护。但你我既然已是朋友,有些事情还是不得不说了。”姜蘅一脸严肃的说着。 宝珠不由自主的坐直,看着姜蘅认真的神情说道:“阿蘅姐姐,你说吧。” 姜蘅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靠近宝珠的耳朵。 “小心,顾琳清!” 回程的路上宝珠终于感受什么叫做有孕女子的艰难,连日的颠簸让宝珠呕吐不止,整日晕晕沉沉。 可脑海中依旧清醒的翻滚着那一夜姜蘅的话。 “我知你是无可奈何才依附的皇后,但她绝不像所有人看起来的如此亲厚。”姜蘅脸色严峻,宝珠也愣在了当场。 宝珠自知皇后城府颇深,但也不会往杀人的那一方面去想。可接下来姜蘅的话,让宝珠却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可知为何宫中少有妃嫔诞下子嗣吗,且就算有,都是品阶不高的那些妃子。”姜蘅问道,宝珠茫然的摇摇头。 “那是因为皇后,顾琳清绝不允许有人撼动她的位置。”姜蘅愤愤不平的说道。 “而这许多年来,孩子的胎死腹中和夭折,我甚至怀疑许多妃嫔的死,都与她有关。”姜蘅说道。 宝珠惊得说不出话来,“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傻宝珠,我骗你做什么?”姜蘅焦急的说着,“而今你有孕了,只怕她也会有所行动,你要小心提防才是!” 宝珠听得脑子一团浆糊,只能点着头。 “还有一件事,”姜蘅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顾琳清也是可怜,早年连丧三子,如今年岁大了,无法再生育了。” 宝珠有些疑惑的嗯了一声,可不是看到皇后的身边有两位皇子吗。 “你是奇怪平日里见到的那两个皇子吧?”姜蘅看穿宝珠的疑惑,冷笑一声说道。 “那是她从容妃和死去的皇贵妃手中抢来的儿子!”姜蘅激动的说道。 此话犹如惊雷劈向宝珠,惊得她浑身战栗。难怪···难怪姜蘅会如此的担忧自己有孕,让自己小心。 原来一切,竟是如此。 宝珠从回忆中挣扎过来,掀开轿帘贪婪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 自己有孕的消息早早的传回了幽州,想要遮掩怕是不能够了。宝珠有些无助的将脸靠在一侧,感受着车下的颠簸。 可抚摸上肚子,又感觉生出无限的勇气来。若是有孩子傍身,自己也不至于孤苦无依。 或许待启钧策百年之后,可跟随孩子出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城。也好,也是一个依靠。 “孩子啊,”宝珠喃喃的说道,“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阿娘也要替你创出一条路来了。” 启钧策一行人将将要到城门口,就远远的看到了皇后带着众妃翘首以盼的等在门口。 宝珠看着皇后模糊的轮廓,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莫名的害怕。 终于到了,宝珠刚准备出去,就被一只大手掀开了轿帘。 阳光照着启钧策明媚的笑意,或许是因为宝珠的有孕,启钧策脸上的阴郁都少了许多。 “来,朕扶你下车。”启钧策伸出手,宝珠犹豫了一会,稳稳的握住了他的手。 姜蘅看着两个人,有些无奈的笑笑。但也从容的跟在其后,走上前去。 “陛下一路幸苦了,两位妹妹也是。”皇后客气的寒暄着,脸上满是平静的笑意。 只是唯独扫视过启钧策扶着宝珠腰侧的手时,嫉妒的寒气不轻易的流露了几分。 “皇后这段时间也辛苦了,朕破获盐税一案,加之宋贵嫔有孕,朕心大悦。” 启钧策说罢,便爽朗大笑起来。 “故自今日起,大赦天下。宋氏,身怀龙嗣,着升为宸妃。” 此言一出,后宫的众人皆一片哗然。 皇后的脸色有一瞬微微的凝固,但还是维持着体面笑着问道:“晨妃?取自晨光之意,甚好。” “不,”启钧策执起宝珠的手,转而面向下方的臣民。“宸,紫宸之意,耀如明阳,灿若繁星。” 底下的臣民倒也惯会见风使舵,山呼:“陛下万岁万万岁,宸妃娘娘千岁千千岁。” 一声声气荡山河,宝珠的心也跟着激荡不已。 皇后顾琳清脸上挂着僵硬的笑意,贞才人幽幽的说道:“不到二十岁就位列妃位,真是来日可期啊。” 皇后的指甲深深的嵌进肉里,掐出血痕来不肯罢休。 原本晚上还有庆功宴,宝珠推脱说身上疲惫,就不去参加了。 月奴和宝珠对视了一眼,两人便进了内室。 月奴认真的给宝珠把着脉,脸上的表情从严肃变成平和。 “姑娘,您和孩子都一切安好。只是先前受伤,有些失了气血。” 月奴收拾垫手的小枕,笑意盈盈的说道。 “往后补补气血就好了,别担心。” 月奴的话像是给宝珠吃了一颗定心丸,悬着的心放下来了一半。 “月奴,你会医术这件事还是莫让旁人知道为好,也算是我们的一个保障。”宝珠沉吟片刻说道。 月奴点点头,“这样也好。” “但是…”月奴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有些担忧的看着宝珠说道,“淑贵妃让我们小心皇后,奴婢担心…” 宝珠长叹一口气,她又何尝不怕皇后那个笑面虎呢。 原本两个人就是因利益才走到了一起,宝珠的恩宠,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宝珠揉搓着太阳穴,安慰着月奴,也像是安慰着自己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为了迷亘国的家人,我们更要好好的活下去。” “况且,”宝珠温柔的手覆上小腹,“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我也要奋力一搏。” 月奴点着头,“前方就算是刀山火海,奴也陪着姑娘。” 两人的手紧紧交握,在深宫中情谊显得格外贵重。 二十六 回到宫中遵照约定,宝珠与姜蘅又恢复了从前老死不相往来我表面不和的模样。 只是如今点头之交的眼神中,多了对彼此的关心和在意。 宝珠一行人回来,正好赶上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一场下得尽兴又结束得迅速的雪。 在民间常说,瑞雪兆丰年。这让启钧策一度非常高兴,给六宫分发了许多的赏赐。 宝珠自有孕三月以来,身上愈发的疲懒,总是想要躺着,并不愿意多动。 脾气也渐长,每每对着启钧策撒娇装嗔,启钧策都乐在其中。皇后来看了两次,都是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 宝珠思索着,怎样才能让自己和孩子都平平安安的。 阿宴不知从哪个花园,替宝珠折来许多红梅。还未进门,变传遍馨香。 宝珠有些心疼的看着鼻尖都冻红了的阿宴,但他总是笑得憨傻,说着宝珠开心就好。 宝珠插着花,慢慢的听着阿宴海棠说着自己离开的这几个月,宫里发生了什么。 首先是太后的病好了起来,阳城王扮成启钧策上朝也一直演得很好。 就是后宫的许多妃嫔不满启钧策将宝珠带着出行,这对宫妃来说是一种最明目张胆的偏爱。 而姜蘅淑贵妃家族强大,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抓着孤苦无依的宝珠,一个劲的说她狐媚君上。 “真是气死我了!”年纪最小的阿紫说道此处,都忍不住的站起身来跺着脚说道。 宝珠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模样忍不住的噗嗤一笑,摇着头说道:“嘴长在别人的身上,管天管地也管不住别人的嘴呀,没事的,莫要气。” 阿紫憋着嘴,坐会了座位上。 海棠拍拍她的肩膀,安慰着说道:“好在我们宸妃娘娘颇得恩宠,如今身有龙嗣,这才是她们求不来的福气呢!” 月奴的头点得如捣蒜一般,“我们姑娘啊,在迷亘国时相师就说过了,她定然是个有福之人。” 不善言辞的阿宴从来都是默默的听腼腆的笑着,宝珠看着窗外呼啸的风雪,屋内温暖的炭火。 谁能想到上一个冬天的她,还是个窘迫到晚上只能和月奴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取暖的人呢。 宝珠尚且有屋顶避寒,若是想要给自己的孩子寻求一个庇护,那么只能给自己找一个更大的保护伞。 但苦于启钧策不能事事顾及后宫,太后又从不喜欢宝珠这个异国女子。 那么,只能给出一个皇后无法拒绝的理由,让她被迫的承担宝珠的安全才好。 宝珠细细的盘算着,召来阿宴,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第二日,启钧策如约来陪宝珠吃早饭。但宝珠却只喝了几口粥,便停下了筷子。 “怎么不吃了,你现在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启钧策疑惑的问道。 宝珠按着胸口,喘息声阵阵,今日还特地让月奴多敷白了脸,看着就憔悴得可怜。 “妾自从有孕以来,夜夜睡不安稳。”宝珠含着眼泪说道,眼眶红红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兔子。 “可让太医来瞧过了?”启钧策牵起宝珠的手,关切的问道。 “来过了,”月奴回答道,“太医说,宸妃娘娘是因心内惶恐,故而整夜的睡不着。” “这又是为何?”启钧策皱着眉,眼中满是担忧。 宝珠忍着起鸡皮疙瘩的冲动,歪歪的倒在启钧策的怀中。“妾···害怕。” 启钧策的手抚上宝珠的背,传来阵阵暖意。 “怎么了,朕在这呢。” 宝珠翻了个白眼,依旧软绵绵的说着:“妾怕不能平安生产,更害怕让陛下的欢喜成为一场空。” 启钧策的鼻息喷薄在宝珠的发间,宝珠能感觉到启钧策的手微微停滞。 “朕听闻女子有孕就是会胡思乱想,但也不可过多揣摩,会伤身子的。”启钧策说道。 宝珠撇了撇嘴,真是个油盐不进的男人。随机便眨眨眼,将情绪藏回心底。 宝珠抬起无辜的眼,看着启钧策眼中自己的倒影说道:“妾想斗胆和陛下要一个恩典。” 启钧策微微一笑,用手刮着宝珠的鼻子说道:“你有什么想要的,朕都会满足你。” “妾···”宝珠佯装为难的样子,垂下温顺的眼眸继续说:“妾希望,由皇后娘娘全权负责妾的怀生之事,只是怕会劳累了娘娘了。” “怎么会。”启钧策答应得倒是痛快,“这本就是身为皇后应该做的。” “那就多谢陛下,多谢娘娘啦。”宝珠笑起来,眉眼弯弯如新月。 还未到下午,皇后党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来了未央宫,宝珠透过窗纱,感觉到了几分兴师问罪的气势。 连忙嘱咐月奴她们忙起来,端果子看茶,宝珠恭敬的等候在门口。 还没等皇后到跟前,宝珠尽可能的弯着腰恭敬的请安,硬生生的把皇后一行人的气势瘪了一半。 皇后钝住脚步,头上的步摇乱颤着,但神色平淡。 “起来吧,外边冷先进去。”皇后看似关切的说道,但还是难以避免的有几分咬牙切齿。 待到众人落座,一贯先是由柳贵人先东扯西扯了好些话,等到她终于口干舌燥喝茶时,皇后再见缝插针的开口。 “宋妹妹年纪轻轻就已到妃位,看来本宫当初没有看错你。”皇后说着。 宝珠还在想如何回复,柳贵人刚把茶咽下去就忙着帮腔。 “哟可不是嘛,还未有子嗣已是妃位,哪里像我们呀,都两个孩子了还是贵人。”柳贵人说道。 宝珠平静的听着柳贵人夹枪带棒的话,感受着其余人或是妒恨,或是看好戏的目光。 她知道,恩宠的另外一边就是腥风血雨。而皇后,擅长的从来都是借刀杀人。 “臣妾惶恐,实在是陛下过于抬爱了。”宝珠装作担忧地说着,搬出启钧策,飞快的撇清自己。 柳贵人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皇帝就是这宫中的铁律,她也只能住了嘴。 贞才人幽幽的说:“到底还是姐姐们好福气,也不必为了以后担忧。” 皇后眼见气氛到了,便开始搬出老好人的样子开始打圆场。 “好了,今早陛下同我说,是你请求本宫照顾你的这一胎,可是太医院伺候的不周到?”皇后问道。 宝珠连忙起身,膝盖说跪就跪,眼中噙泪的说道:“臣妾万死不应让娘娘劳累,可陛下对此事寄予厚望。臣妾实在是…实在是…” 宝珠垂泪欲滴的模样让皇后也有些猝不及防,只能焦急地说:“你看你,话还没说两句呢。” 随即便给身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漪兰,还不快把宸妃扶起来。” 宝珠也不扭捏,顺着皇后给的台阶就起了身。 但还是用手帕擦着眼角的泪光点点,继续说道:“臣妾不像陛下失望,不像娘娘失望,我想娘娘是会明白的。” 皇后的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意,僵硬的回答着:“是,本宫自然,是明白的。” 皇后一行人并未久坐,便匆匆离开。 虽皇后临走前对着宝珠又是一番嘘寒问暖,还留下诸多的补品。 但宝珠知道此刻的皇后怕是咬牙切齿的想捏死自己,宝珠长舒一口气,总算是给自己拼得了一个保障。 皇后宫内。 “哐啷——!”一个巨大的声响在坤宁宫中炸开,一个上好的汝窑瓷瓶就砸得粉碎。 “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小国宫贡女,也敢爬到我的头上来叫嚣了。” 顾琳清怒吼着说道。 贞才人站得远远的,生怕那股怒火会波及自己。 却又不得不开口劝慰道:“小人得势罢了,娘娘不要跟她计较。” “计较?”顾琳清气到扭曲的脸转过来,对着贞才人说道:“如今她不仅有孕,还晋位宸妃。” 顾琳清冷笑着,“宸,好一个宸字啊,那可是帝王才能用的字。” 贞才人看着皇后气到极致的模样,也大气不敢出的抿着嘴站在一边。 “策郎,这才半年多,你就已经对这女子如此上心了吗?”顾琳清的语气中有悲哀的绝望,可再睁眼,眼中满是怨恨。 “她如今让我全权负责,意思就是怀孕的全程不能有任何意外。” 顾琳清咬着牙,继续说道。 “若是她怀孕的时间里有任何意外,那就是本宫的错,陛下定然会问责本宫。” 顾琳清一边走一边怒气冲冲的说:“真是好聪明的丫头,本宫真是选对了人啊!” 贞才人害怕皇后继续生气下去,怕是要连自己都遭殃。 忍不住的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说道:“此事,也不是全然不能解决。娘娘忘了,替您分忧也是亲妾应该做的。” 顾琳清一个箭步冲过来,把贞才人都吓得后退了半步。 “怎么解,一不能直接杀了她,二不能下药,怎么会都是本宫的错。”顾琳清说着。 “我真是恨不得立马撕碎了她,敢威胁我?”顾琳清的理智逐渐有些失控,贞才人连忙拉着她坐下。 贞才人端来茶水,却被顾琳清不耐烦的推翻在地。滚烫的茶水渐起,贞才人却不敢擦拭鞋面的水。 “娘娘…”贞才人靠近顾琳清,小声的说着,“那若是再生产时,她挺不过来呢?” 顾琳清的眼中瞬间有了些异样的光芒,看着贞才人一脸的诧异。 “妇人生产原本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那宋宝珠自己福薄难产,又能怪得了谁呢?” 贞才人平静的说着,似乎这是一件同吃饭喝水一样的事情。 “而那可怜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亲娘,谁又会是他最好的养母呢?” 贞才人一边说,一边重新倒了一杯茶递给了顾琳清。 顾琳清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浮现出得逞的笑意。 顾琳清拍着贞才人的手说:“知我者,南枝也。” 二十七 宝珠的肚子开始渐渐隆起,而众人所期盼的新年,也如约而至。 宝珠自四个月后,突然一日散步时,感受到了胎动。 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未曾有过的异动,宝珠不禁惊呼出声,吓得搀扶她的月奴直喊怎么了怎么了。 宝珠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说道:“他刚刚似乎翻了个身。” 月奴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说道:“宸妃您吓死奴婢了,现在的您可金贵得紧,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随即扶着宝珠坐下,小小的凉亭里,二人安静的看着鹅毛般的大雪飘落。 此刻间天地无声,似乎只有宝珠和月奴二人。 就在宝珠觉得身子倦怠,正准备离开时。一侧传来了踏雪了声音,宝珠寻声望去,是抱着几束红梅的成妃。 “成妃姐姐怎么也在此处?”宝珠有些惊喜的问道。 在这个每个人都长了十几个七巧玲珑心,肚子里又好几道九曲回肠的宫里,除了淑贵妃姜蘅,宝珠最喜欢的还是成妃。 此刻的成妃穿着红色的比甲袄子,外边滚着一圈毛茸茸的狐狸毛,衬得成妃如年画上的一般可爱。 “我出来寻梅,你呢,那么大的雪,怎么还出来呀。”成妃的声音自远到近,不多时就站在了宝珠的面前,像一只小猫一样抖着身上的落雪。 “天天闷在那屋子里头,我都要憋坏啦。”宝珠终于可以轻轻松松的说话,连声音都欢快不少。 “你呀你呀,”成妃笑着摇摇头,一屁股坐在宝珠的身边。“不久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可不能如此的任性。” 宝珠想着或许不久后就能见到一个可爱的娃娃,心中不禁暖暖的抚着肚子,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 “我听说陛下问了让你解闷高兴,特地从民间找来了许多新奇的东西供妹妹玩乐,这样还叫闷,那我们这些人岂不是更闷了。”成妃宽慰着说道。 “那是陛下太抬举我了,”宝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可姐姐,你要多来我宫里玩才是,都许久未见过你了。” 此言一出,成妃原本平静的脸上有些尴尬起来,宝珠少见她如此左右为难的样子,有些担忧地问道:“怎么了姐姐?” 成妃犹豫再三,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说:“我能感觉得出来你是真心把我当朋友,所以有些话,我还是打算告诉你。” 成妃光顾四周,确认附近只有她和宝珠加上两人的心腹以外,才敢小声开口。 “先前宫中有孕的女子因外人的探望滑胎了,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处置了那个看望他人的妃子。”成妃说道。 宝珠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滑胎和看望,这不是两件事吗?难道那个妃子会蠢到实名去害人吗。 “但可怕的地方不是在那个看望了别人的妃子,而是有人借着她的好心,去害了那个有孕的妃子滑胎。”成妃继续说道。 宝珠心下大骇,原本想着是巧合,不想却是借刀杀人。 “所以宝珠,我不是不想去看你,我实在也是害怕···”成妃眼中满是抱歉,一脸愧疚的说道。 “我明白了,”宝珠释然地笑起来,难怪这些日子,连小宫女都对她避而远之。“那个害人的人,真是心机深沉。” “唉,陛下子嗣不多,能平安长大的也不多。”成妃有些惆怅地说:“而宫中许久未有婴儿啼哭,陛下自然是对你这次有孕十分看重的。” 宝珠点点头,这几个月来启钧策就算是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未央宫坐一坐,吃一餐饭。 每日给宝珠把脉的太医还要去长生殿给启钧策回话,一度羡煞众人,传到宫外。 可越是小心,宝珠也越是担心。若是启钧策对此给予厚望,那么背面就是无穷无尽的失望。 那个时候的自己,还会高高的挂在云端上吗···宝珠简直不敢去想象。 “所以以后碰到你,我们就多说说话,希望你不要介意。”成妃还是有些歉疚的说道。 宝珠释然的笑起来,回握成妃软如豆腐的手。“我不会的,成妃姐姐。” “你呀,也别气闷,再过三日就是除夕了。那个时候可热闹了,陛下和太后会给各宫都发压岁钱呢!”成妃眉飞色舞的说道,似乎都收到了钱一般。 刚才的阴霾一扫而光,宝珠也忍不住的噗嗤一笑,和成妃又开始聊别的话题了。 趁着雪渐渐停了,阿宴带着轿子来找宝珠。说是特地怕雪天路滑,让宝珠早些回去。 而成妃和宝珠也依依不舍的分开,各自回去了。 刚回到未央宫,炭火散发的暖气将从风雪中归来的宝珠和月奴二人包裹起来,宝珠忍不住舒服地啊了一声。 海棠贴心的给宝珠掸去身上、头上的雪花,阿紫递上新的汤婆子。 海棠忍不住的和月奴说道:“你啊,下那么大的雪宸妃要出去,你不拦着还让她胡闹,摔着了可怎么是好。” 月奴有些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阿宴也搓着手哈着气走了进来。 “得亏阿宴是个懂事的,知道宸妃娘娘出去了,连忙就叫了轿子去追。”海棠说道。 “是呀是呀,”阿紫清脆的声音响起,“还贴心的铺上了陛下给的玄狐毛毯呢。” 宝珠转过身去,看着鼻尖红红的阿宴。阿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这是奴才应该做的。” “多谢你,阿宴。”宝珠笑着说。 宝珠缓缓地走到窗前,刚刚还小了雪又大了几分。宫人们已忙着披红挂彩了,就为了过个热闹的年。 “本宫听成妃说,陛下和太后每年都给各宫的妃嫔发压岁钱,等到除夕一过,我也给你们发,可好?”宝珠脑中突然浮现这个想法,转身和众人说道。 “好哇!”月奴最先反应过来,“还是我们宸妃娘娘最好了。” 其余人脸上也是难掩的喜悦,都期盼着那一日的到来。 睡前月奴趴在宝珠的床前,静静的陪着宝珠睡着。 月奴见四下无人,小声地问道:“姑娘,现在你的胎坐稳了,还快五个月了。皇后并没有什么行动,是不是我们之前多虑了啊?” 宝珠侧躺着,微微的烛光照着她亮晶晶的眼眸,可宝珠的眉头微皱,看着有些担忧。 “可我始终觉得,皇后不会让我如此平安的生下孩子,月奴我们还是要处处小心才是。”宝珠慎重地说道。 月奴坚定地点点头,替宝珠盖好了被子。 除夕夜。 宫中这一日,到处都是红彤彤的喜庆。连往日有些黑的长街,也悬满了燃烛的灯笼。 宝珠也被这样喜气洋洋的气氛所浸染,提前一些前往了宴会。 今日宝珠穿着绛紫色的宫装,不张扬却又显得华贵。头上简单的挽着元宝髻,除了点缀一些绒花,就只插了一只金步摇。 宝珠还未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热闹非凡,似乎在讨论什么事情。 可宝珠刚进去,那群人却如同鸟兽哄散般的迅速进噤了声。宝珠刚挂起客气的笑有些凝固在脸上,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 而身后的月奴和海棠面面相觑,不知这是为何。 但宝珠看着那贞才人和柳贵人一流,并不是很想过去搭话。还是礼貌的福了福身,其余人也回了礼,就自行去了座位上。 “宸妃娘娘,她们真是故意的给我们脸色看吗?”月奴附耳说道。 宝珠无奈的笑笑摇着头,“不管他人怎样,我们做好自己就是了。” 月奴闻言退下,眼神冷冷地看着还在窃窃私语的柳贵人等人。 宝珠没有那个闲心去理会她们又抽什么风,因宝珠也清楚的知道就算她们在人前是一党,但面和心不合罢了。 柳贵人和贞才人原本是皇后的得力助手,宝珠一来不仅分走的是陛下的宠爱,还有皇后的青睐。 她们二人早就恨得牙痒痒,可又拿宝珠没有办法。平日里顶多只敢挖苦几句,说些酸话。 宝珠也全当风里的尘沙,过了就是过了。 人渐渐多了起来,启钧策一贯最是孝顺。搀扶着太后,身边紧跟着皇后走了进来。 太后这些年养得极好,笑起来都跟弥勒佛一样了。可太后始终对宝珠不太喜欢,就连知道了宝珠有孕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最后照例赏赐了一些东西,客套的嘱咐了几句再无其他。也好,宝珠也并不想去承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膝下。 待到启钧策也落座了,才终于大手一挥,嘱咐开席。珍馐美酒鱼贯而入,宝珠早就饥肠辘辘得不行。 月奴忙着给宝珠布菜,过了最难受的害口呕吐期,宝珠倒是能敞开了吃。 众人面前的舞台上,跳的舞是什么没人在意。待到众人都吃了一些东西后,皇后率先端起酒杯。 “这第一杯酒,臣妾斗胆先敬陛下,愿陛下龙体康健,愿四海升平,也愿家宅安宁,万事顺遂。”皇后笑意盈盈的说着,望着启钧策的眼神温柔的爱意几乎就要溢出来。 “好!”原本就兴致不错的启钧策也正欲端起酒杯,却被太后冷冷的一声等等,打断了。 众人皆望向刚才还一脸笑意,现在面色如霜的太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后啊,你刚才说家宅安宁,可哀家怎么最近总是能听到许多的流言蜚语呢?”太后质问的语气响起,皇后脸色大变。 皇后立马放下杯子行礼,“儿臣约束后宫不力,还请母后恕罪!” 启钧策看着太后说道:“哦?还有这事,朕怎么不知道。是什么流言蜚语,从哪里传出来的,给朕严厉处置!” “是···是···”皇后犹犹豫豫的说着,慌张的抬起头说道:“是未央宫。” 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的落到了宝珠的身上,宝珠的心中开始掀起一阵海啸。 二十八 宝珠有些愕然地看着太后带着寒意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的站起来。 太后冷哼一声,依旧是厌恶的眼神看着宝珠说道:“宋氏,你可知罪?” 宝珠咽了咽口水,脊背笔直的跪下,眼神哀切的看着启钧策说道:“臣妾不知犯了什么错,惹得太后不悦,是臣妾的不是。” “母后···”启钧策也忍不住的开口说道,“宝珠她怎么了,她最是温顺乖巧的。” “乖巧?!”太后厉声呵斥道,硬生生地把启钧策的话噎了回去。“皇帝,你怕是被美色昏了头了。” 启钧策和皇后顾琳清面面相觑,能感觉得到太后是真的动怒了。 “母后,此处人多复杂,此事又···”皇后脸上满是难堪,似乎是一件特别难以启齿的事情,宝珠心下一凉,这把刀终究还是对着她来了。 “儿臣建议,我们还是去内殿吧?”皇后说道。 太后冷冷的不说话,一脸怒气地看着跪着的宝珠。 启钧策于心不忍地看着肚子隆起的宝珠还要跪着,正欲再度开口的时候,一阵声音传来。 “儿臣来迟了,不知道母后有没有给我留最爱的香酥鸭子呢!” 一阵清朗的男声响起,众人寻声望去。原来是姗姗来迟的阳城王,推开门的瞬间,还卷着外面的一丝风雪。 阳城王原本笑意盎然的脸上,在感受到现场诡异气氛的瞬间也有些僵住了。 “哟···”阳城王看着跪着的宝珠说:“这是怎么了?” 看到阳城王的到来,太后的脸色有些缓和,但依旧肃然。“钰儿,怎么来得那么迟?” 面对太后的质问阳城王也不心虚,反而是笑嘻嘻的贴了过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来。 “母后,这是儿臣特地给您寻来的丹药,据说吃了延年益寿,强身健体呢。”阳城王的眼睛扫视过众人,随即继续说道。 “好母后,您就别生气了,不然仙丹都不管用咯。” 太后终于被阳城王平缓了情绪,看着跪着的宝珠也有了一丝宽和。 “起来吧,”太后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是否有冤情,内殿再判吧。” 宝珠看着众人往内殿走去,心中满是迷茫。脑中如倒带般回想着最近的所有事情,却不知错在何处。 月奴和海棠连忙扶起宝珠,宝珠有些踉跄。台上的启钧策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扶,可碍于太后还在身边,还是收回了手,但却被皇后收进眼底。 一行人行至内殿,除了宝珠皆落座。宝珠孤立无援的站在中间,有些不安的抚上自己的肚子。 姜蘅看着皇后,眉头紧皱。“这皇后,又是要做什么···”姜蘅小声的说道。 “贵妃娘娘,”芳贵人靠近姜蘅的耳朵,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皇后娘娘好像是看不惯宸妃了,最近在到处打听有关于她在行宫的消息。” 姜蘅闻言瞬间瞪大双眼的看着芳贵人,芳贵人坚定的点点头,证明自己没有胡说。 姜蘅看向宝珠的眼神多了几分担忧,双手紧紧地绞着帕子。 太后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才缓缓地开口说:“宋氏,你原先在浮鳞行宫时,时常卖自己的绣品贴补用度,是也不是?” 宝珠咬着牙,那段屈辱的时光又浮现眼前,她听到自己艰难地吐出一个是字。 太后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那么你的宫中,有一个宦官,叫阿宴,是也不是?” 宝珠还未来得及回答,启钧策就帮着回复:“是的母后,宸妃的宫中是有一个内管,从浮鳞行宫带回来的。” 太后不理会启钧策的话,无奈的瞪了他一眼。 “哀家怎么听说,你和这个宦官。”太后说话时,特地将宦官二字加重,宝珠的不安达到了极点。 “不仅来往亲密,甚至许多时候独处一室呢?”太后终于说出逼问的目的,宝珠的脸色也变得惨白。 宝珠跪倒,看着自己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太后娘娘明鉴,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啧,”柳贵人那讨厌的砸吧嘴声再次响起,“什么没有啊,这风言风语都传遍整个宫中了。” 柳贵人转向启钧策说道:“陛下,宫人们都说,这叫阿宴的长得十分俊美,而宸妃呢就算是回了宫也要记得带他,可不就是感情深厚嘛。” 启钧策的脸上带着怒气,“闭嘴!”一声呵斥下,柳贵人立马噤了声。 “母后,这流言未免荒谬了些,一介宦官怎么可能与一个妃子有染呢?”启钧策虽脸色难看,但还是替宝珠说着话。 太后干笑两声着说:“宫女尚有和太监对食,不过是先帝严厉禁止才没人敢做那腌臜事。” 宝珠咬着的唇弥漫开一股血腥味,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安地翻动着,似乎也能感受到母亲此刻的危险处境。 “而无风不起浪,既然她宋宝珠问心无愧,又哪里来的流言蜚语呢?”太后反过来质问启钧策,启钧策沉默着。 “就是啊太后娘娘,”柳贵人见状又开始煽风点火起来,“若是后妃和宦官联合起来,那可是将陛下的安危置于刀架之下啊。”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宝珠的脑子一团乱麻。皇后以自己的清白作为陪葬,就算宝珠是清白的,可若是启钧策一旦起了疑心。 那么就会像一个种子一般疯狂的生根发芽,指不定哪一日就会爆炸腐烂。 宝珠无奈地闭上眼睛,就算自己尽量的躲避着,却还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陛下,臣妾以为还是要查清才好,不能冤枉了宸妃呀。” 宝珠抬头,看见成妃起身为自己说话,心中有些感动。 成妃继续说道:“臣妾多次去过未央宫,也见过那阿宴几次。那孩子都是规规矩矩的,不像是会做下如此丑事之人。” “成妃姐姐,”一贯沉默的贞才人突然开口了,“可别人关起门来,是什么样子,我们又怎么会知道呢?” 宝珠直起身来,眼里噙着泪的望着启钧策,企图以此唤起他的一丝怜爱。 “臣妾,没有。”宝珠掷地有声的说道。 阳城王眼睛在几个人的身上来回打转,心中明白了七八分。联想着这宸妃如今有孕,阳城王看向皇后的眼神多了几分别有意味。 “哎呀我说,今日大好的日子,我们怎么能为了这种没影的事情扫兴呢。”阳城王依旧是平日里笑嘻嘻的模样。 他走到太后的身边,握住太后的手继续说道:“母后啊,儿臣都饿啦,我们先去吃饭吧。” 启钧策不等太后发话,连忙顺着阳城王的台阶说:“十六弟说得是,母后还未用膳呢,先用膳吧,过后再处理不迟。” 启钧策扶起太后,太后欲言又止的样子,可终究是没说什么。一个好好的除夕,被如此的横插一脚,众人也都兴致缺缺。 启钧策看着还在跪着的宝珠,语气冰冷的说道:“宸妃,你有着身孕,先回未央宫休息吧。没什么事,就不要出去了。” 宝珠的心中咯噔一下,默默的说着是。 柳贵人转身出去的瞬间露出一丝狡黠的笑,皇后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姜蘅和宝珠偷偷的互换了一个眼神,宝珠颔首,示意姜蘅不要担心。 月奴扶起宝珠,一行人默默无言的回了未央宫。 快到宫门口的时候,天空砰的一声炸开一朵绚丽的烟花。宝珠忍不住的抬头看着,这是自己在骊国的第二个新年。 却还不如在行宫时的热闹开心,那个时候的自己虽然窘迫,但还是快乐自由的。 待回到未央宫,宫里空落落的。阿宴原来已被带走,宝珠心中止不住的绞痛。 回到内殿,阿宴清晨摘的花香犹在,却不见那个愿意冒着风雪替自己采花的人。 宝珠木然的坐着,月奴和海棠焦急的对视。 “这是怎么了,娘娘那么早就回来啦?”未跟着前去的阿紫问着,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月奴拉着阿紫就走开,小声的告诉着她殿上发生何事,阿紫忍不住的一声惊呼,月奴连忙捂住她的嘴巴。 “娘娘,”海棠有些不忍心的说道:“小厨房里还有今早送来的新鲜羊肉,奴婢去给您包点饺子吃吧?” 宝珠深呼吸一口气,不愿自己的颓然的样子影响到他人,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意来。 “拿到内殿来吧,大家一起包。”宝珠看着窗外炸开的烟花,喃喃着说,“现在,可是新年呢。” 海棠见状,欸了一声连忙去端来肉馅面皮,大家默契的不提刚刚发生了何事。 待到第一锅饺子,在沸水中圆滚滚的浮起时,第一晚呈给了宝珠。 宝珠虽没有胃口,但腹中的孩子饿不得。宝珠勉强的吃下两三个,便放下了筷子。 “海棠,你与慎刑司的人梁嬷嬷有些旧交,可否送一碗饺子给阿宴?”宝珠问道。 海棠手上还在包着饺子,白色的面粉粘在她的手指上。 “我想阿宴应是被带去了那里,新年了,他也还什么都没吃呢。”宝珠怅然的说道。 “可是娘娘,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海棠虽也很想,但十分的犹豫。 宝珠起身从匣子中掏出一块沉甸甸的金锭来,递给海棠。 “陛下刚才的话,就是将我禁足了。可是大家都知道,阿宴是无辜的。”宝珠语气中带着恨意说着。 “告诉阿宴,是我连累他了。”宝珠说罢,便自顾自的帮阿宴装着饺子。 海棠握着金锭,眼中含泪。月奴和阿紫也都红着眼,却默默的低着头包饺子。 未央宫,过了一个沉默的新年。 二十九 一连三日,阿宴一丝消息都没有。原先除了宝珠,月奴她们还可以随意出入,现下的未央宫连一只鸟儿都不许出去了。 宝珠呆呆的坐在千秋上,晃晃悠悠的看着眼前四四方方的天空。 “娘娘,小心着凉。”海棠拿来毛毯,包裹住宝珠的身体。 宝珠的眼神空洞着,脸上满是哀伤的神情。 随即她转向在宫中多年的海棠问道:“海棠,我听说慎刑司那个地方就是神仙去了都要脱一层皮,是吗?” 海棠的神色有些躲闪,不敢看宝珠直勾勾的目光低声说道:“没有那么可怕,娘娘多虑了。” 宝珠摇摇头,无奈地笑着。“你不用害怕我动胎气,什么都不敢和我说。” 海棠于心不忍的抬起头,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现下被关在这宫里,连辩白一句的能力都没有。”宝珠喃喃着说道,抬起头叹出长长的一口气来,“这宫里,当真是会吃人的吧。” 海棠紧张地环顾四周,焦急地说道:“娘娘,这话可不能说啊。” “呵···”宝珠冷笑一声,心中的愧疚几乎就要溢出来。 “海棠,那个时候我像个弃妃一样被丢到行宫里,除了月奴,就是你们对我最好。”宝珠眼睛一酸,看着海棠说道。 “那个时候我们甚至连吃食都要省着吃,如果不是阿宴比较方便出宫,让我们卖些东西,我们哪里熬得下去啊!”宝珠哽咽地说道。 听着宝珠的话,海棠也有些眼含热泪。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这样怎么就是来往过密,怎么就是有私了?”宝珠的声音带着怒气,双手紧紧握拳。 海棠连忙握住宝珠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冰凉无比。 “好娘娘,您现在不能动怒啊。”海棠劝着宝珠,希望气到浑身发抖的她可以冷静一些。 “我只不过想安稳度日,可如今不仅我身陷囹圄,还害得无辜的人也要受牵连。”宝珠哭着说道,大颗大颗的眼泪往地下砸。 宝珠无助的捂住自己的脸,泪水自指缝溢出,海棠心疼的搂住宝珠的肩膀。 “若是害了阿宴,我真的一辈子会活在愧疚之中。”宝珠哽咽的说道。 雪花簌簌,院里一片凄凉。 入夜后,宝珠召来月奴入内室,嘱咐其他人不能进入。 宝珠先是让月奴替自己把了脉,月奴认真的把脉后,告诉宝珠孩子一切安好。 宝珠咬着牙,犹豫几分,但还是开口说道:“月奴,现下我们这样被动的被关着,不是办法。” 月奴点点头,一边给宝珠铺好被子说道:“是啊,陛下竟然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姑娘,阿宴也那么多日没有消息。” 宝珠继续说道:“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帮助我们出去,甚至是替阿宴解脱嫌疑。” 月奴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连忙坐到宝珠的身边问道是什么方法。 宝珠心一横,凑近月奴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话将将说完,月奴立马小声的惊呼起来:“姑娘,你疯了吗!?” 宝珠立马将食指放在嘴边嘘声,“嘘···不要说那么大声。” 月奴压低了声音,难以置信的追问着:“姑娘,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下毒?!” 宝珠的脸上满是淡然,郑重的点了点头。 “可是,您还怀着孩子啊,这样的风险太大了。”月奴连忙拒绝着,甚至不敢看宝珠认真的眼睛。 宝珠一把扯过月奴的手,焦急的说着:“月奴,照这样的情况来看,若是阿宴问不出什么,下一个就是你和海棠了。” 月奴闻言有些动容,转过身来看着宝珠。 “难道让全未央宫的人都死在皇后的阴谋里吗,等到你们都没了,最后就是我。”宝珠严肃的说着。 月奴踌躇的回答着:“可是···姑娘,这一旦控制不好,您和孩子都会十分的危险啊。” 宝珠叹了一口气,她又何尝不知此法凶险。但若是不下狠心,不让启钧策对这件事反复起疑,阿宴就真的完了。 这件事明显就是冲着宝珠来的,启钧策那么久只是抓走了阿宴并未对宝珠或者是未央宫的其他人进行审讯。 凭着宝珠对启钧策的了解,一是他并不认为宝珠会蠢到因为一个宦官放弃现在的宠爱和地位。 二是这一切发生得过于蹊跷,桩桩件件都是瞄准了宝珠而来,启钧策也难免生疑。 既然事情已经闹起来了,那就闹得再大一些。最好是当事人宝珠出现危及的情况,让启钧策对有人要加害宝珠的疑心更重一些才好。 “月奴,路行此处,不得不为了。”宝珠深思着说着。 三更时,未央宫传出海棠的尖叫声,“不好啦不好啦,宸妃娘娘吐血了!”一时间打破了宫中死寂的沉默。 启钧策披着披风匆匆赶到时,宝珠正病歪歪地倒在床沿大口大口的呕血。 身后是同样一脸睡意的皇后,神色复杂地看着宝珠。 黑色的血顺着宝珠惨白的脸颊,把一侧的脖子都染红了,宝珠浑身无力地靠在月奴的怀里,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 “陛下。”月奴泪眼汪汪的看着赶来的启钧策,识趣的起身让位。 启钧策抱着宝珠,才发觉隔着衣物她都浑身滚热。启钧策瞪大眼睛,看着月奴海棠端着一盆盆被血浸染的帕子端走。 这个人前冷峻的帝王,也难得地有了一丝慌张。 “怎么了,真是怎么了。太医,快去叫太医啊!”启钧策大吼起来,马东慌里慌张地就要往外跑,被阿紫拦住。 “回陛下,我们已经叫了,可是···可是···”阿紫急得哭出声来,语气中满是委屈。 启钧策眼中血丝遍布,脸色阴沉着问:“可是什么?” 阿紫抽泣着回答道:“可是门口的守卫说,宸妃娘娘现在被幽禁,不许叫太医。得亏未央宫离成妃娘娘不远,这才能通告陛下啊。” 启钧策的眼神落到皇后的身上,皇宫顾琳清眼神中也有一丝的不自然。 “朕只是让宸妃安心养胎,什么时候说连太医都不许请了!”启钧策呵斥道,顾琳清连忙行礼认错。 “臣妾嘱咐了下边人的人要多关照宸妃妹妹,没想到这帮奴才如此见风使舵,臣妾定当严惩不贷。”顾琳清三两句话,就想把自己摘干净,可启钧策却没有买她的账。 “哼,究竟是奴才见风使舵,还是主子的受益呢?”启钧策冷冷的问道,顾琳清难以置信的抬起头。 未等顾琳清回话,启钧策便开口说道:“那就不劳烦皇后了,奴才不管用,打死就行。” 随即使了一个眼色,马东立马让人把看门的侍卫拖了出去。 顾琳清咬着嘴唇,刚准备辩解一二,这时宝珠又呕出一大口黑血来。 血液飞溅,连启钧策的衣角都被沾染到。 启钧策的眼神中满是心疼,用帕子给宝珠擦着嘴角的残血。可宝珠却艰难的伸出手,用手指摩擦着启钧策衣角的血迹。 “是臣妾不好,弄脏陛下的衣服了。”宝珠惯用的可怜兮兮的抬起头,试问哪个男人能经得起这样的冲击。 启钧策不管宝珠脸上还有血渍,捧着宝珠的脸说道:“这个时候还管什么衣服啊,你还怀孕呢,怎么会如此?” 宝珠闻言,垂眸撒下几滴如珍珠般的泪珠,哑声回复道:“臣妾惶恐,因自己的事情让陛下太后操心。而臣妾今日就算是死了,也要喊一句冤枉。” 启钧策叹息一声,“什么死不死的,不能胡说。” 宝珠抬起头,手紧紧地抓着启钧策的胸口:“陛下,臣妾睡梦中突然胸痛难忍,呕出血来都是黑色的,这是中毒的迹象啊!” 此刻马东也附和着说道:“是的陛下,奴才曾见过毒发的人,吐出的血就是黑色的。” 启钧策的脸色又黑了几分,顾琳清大气不敢出。 “陛下,若是臣妾死了,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臣妾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您的事情,正是因为臣妾没有做过,污蔑臣妾的人才要毒死我啊!” 宝珠豁出去的喊道,随即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宝珠满意的听着启钧策焦急喊自己的名字,和众人乱做一团的声音。她知道,这下皇后骑马难下了。 宝珠心满意足的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床边坐着的还是披着衣服的启钧策,他好看的侧颜皱着眉,正以手扶额的听着月奴汇报今日的事情。 宝珠早就教好月奴要怎么应答,而月奴声泪俱下的表演也十分动人,启钧策的脸色难看得可怕。 月奴控诉着这几日被其他宫人区别对待,甚至是吃穿用度都被克扣的事情。而宝珠夜夜痛哭,愧对启钧策。 宝珠颇为欣慰的听着,心中给月奴竖起了大拇指。 宝珠咳嗽几声,依旧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开口说道:“陛下,您莫要怪其他人,都是臣妾不好。” 启钧策看见宝珠醒了,眼中是难掩的欣喜。 “你醒了,太医说你还好吃得不多,不然朕就永远见不到你和孩子了。”启钧策握住宝珠的手说道。 宝珠挣扎着起身,启钧策温柔地扶起她,替她弄好了靠枕。 “究竟是何人,要害臣妾和陛下的孩子?”宝珠眼中噙泪问道,鼻尖红红,楚楚动人。 “还未查到是何人下毒,但查出了毒药是下在你的晚膳中的。”启钧策说道。 宝珠慌张地抱住自己的肚子,脸上满是恐惧问道:“那孩子呢,孩子呢?!” “宸妃娘娘不必担心,一切无恙。”一侧的太医作揖说道。 宝珠闻言才松了一口气,委屈不已地靠在启钧策的怀中说着:“臣妾,真的好害怕。” 启钧策眼神扫视过马东,随即开口说道:“彻查此事,一个不许放过,谁敢慢待宸妃,诛!” 三十 宝珠虚弱的靠在床边,等到启钧策一行人都走之后,月奴才匆匆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来。 吞下药丸后,宝珠才感那五脏六腑的烧灼感消失了。 月奴的眼中满是心疼的泪,忍不住的问道:“姑娘,若不是服用解药及时,真的会伤害您的身体的。” 宝珠喘着气,摇着头虚弱的说:“我若不狠心,我们就要被困死在这未央宫了。” 随即宝珠便唤来海棠,“现下大家的视线都被本宫中毒吸引着,你且去打探阿宴的消息。” 海棠得了宝珠的命令,立马往外而去。 宝珠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等宝珠再醒来时,启钧策正坐在床边。 “醒了?”启钧策温柔的声音响起,随即扶着宝珠靠坐好。 “关于那些流言蜚语,朕已查清。”启钧策给宝珠吹凉着汤药,一边说道。 宝珠惊讶得眼睛瞪大起来,这就结束了吗,自己还没来得及要怎么替阿宴洗清罪名。 “陛下查出,是什么人要毁臣妾的清誉了嘛?”宝珠声音尚哑,小声的问道。 “嗯。”启钧策闷闷的应了一声,舀起汤药喂到宝珠的嘴边。 宝珠啜饮一口,苦得弄皱了一张脸。 “不过是下房里的几个宫女,眼红你的步步高升,而捏造的谎话罢了。”启钧策平静的说着。 宝珠有些不可思议的坐直起来,情绪有些激动的说道:“宫女?臣妾不相信几个宫女敢如此大胆的编排皇妃,更不信会传得如此沸沸扬扬。” 宝珠握住启钧策的手继续说道:“陛下,您难道看不出来吗,是有人要害臣妾啊!” 可启钧策却没有似刚才那般温柔,直接丢下手中的调羹,清脆的声音撞击着碗沿。 “宝珠,没有人要害你,是几个宫女嚼舌头,而朕,已经乱棍打死了她们。你明白了吗?” 启钧策抬起墨黑的眼眸,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和宝珠说道。 宝珠的表情有些僵硬,握住的手抽回也不是,放着也不是。 凭着她对启钧策的了解,此刻的他根本不想提这件事。 而是不是那几个宫女散播的谣言其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启钧策说是,那便是。 这后宫只要还是一片祥和,对启钧策来说就不必如此的麻烦。 即便他知道是皇后顾琳清搞的鬼,可只要有替死鬼,又能维护皇家的体面,何乐而不为呢。 宝珠不自然的干笑两声,默默的抽回了手。 “陛下…圣明。”宝珠哑声说道。 “宝珠,”启钧策的手摩挲着宝珠的脸颊,语气有些冷淡的说道。 “在这宫里不缺听话的女子,但给朕另外一种感觉的女子,却只有你一个。”启钧策说着,宝珠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毛骨悚然。 “很多事情,或许深究对大家都不好。你平安的生下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启钧策问道。 宝珠有些木然的点点头,苦涩的回答着:“是…” 二人心照不宣的一个喂药,一个喝着药。就连那难以入口的药,都不及此刻宝珠心中的悲凉。 宝珠每喝进一口,都微微抬眸看一下这深不可测的男人。 启钧策或许喜欢她,也喜欢别的女人。 但他更喜欢的,还是一个不会给他添麻烦的人。 但想起生死未卜的阿宴,宝珠还是鼓起勇气问道:“现下既然已经查清真相,臣妾的内侍阿宴,可否…” 宝珠的话还未说完,启钧策便咳嗽两声,打断了宝珠的话。 “宸妃病了,你们要更加上心伺候。”启钧策转向一旁的月奴阿紫说道。 月奴阿紫皆应答着是,启钧策便拂袖而去了。 “海棠回来了吗?”宝珠等到启钧策走远了,便着急的问道。 “还没有。”阿紫摇摇头说道,脸上难掩不安。 “娘娘,您都被下毒了。陛下难道就这样不追究了吗?”阿紫问道。 宝珠长叹一口气,“谁下的毒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毒死我。” 终于等到午后,海棠匆匆的跑回来,可眼眶红红,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原本宝珠在喝着药,见状一把推开正准备喂药的月奴,鞋子都忘了穿的冲到海棠的面前。 “怎么了,你可是遇见了什么?”宝珠说着,一边往海棠的身后看去。“阿宴呢?” “娘娘…”海棠的声音满是颤抖,“您可要撑住啊,奴婢不敢直接告诉您。” 不安几乎要冲破宝珠的天灵盖,宝珠踉跄后退一步,月奴连忙扶住她。 宝珠深呼吸了好几下,脑子中闪过无数种可能。 “说吧,我听着。”宝珠强壮镇静的说道。 “阿宴他…他…”海棠哽咽着,终于按捺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阿宴没了!” 宝珠难以置信的抓住海棠的肩膀,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问道:“什么叫做没了,什么叫做没了?!” “是陛下,要求处死了阿宴。理由是,他影响了后宫的安定。”海棠哽咽着说。 宝珠脸色一白,跌坐在凳子上,肚子传来阵阵绞痛。 宝珠忍耐着,咬牙切齿的问道:“那阿宴的尸身呢?” 海棠犹豫着,可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说。”宝珠的眼眶也湿了,手也开始止不住的发抖。 “阿宴是被烧死的,挫骨扬灰,什么都没留下啊娘娘!”海棠此言一出,满堂皆骇然。 年纪最小的阿紫,更是直接哭出了声。 月奴看着情绪激动的宝珠,连忙劝解道:“娘娘,娘娘。你要保重身体啊,不要动怒。” “好,很好。”宝珠咬牙切齿的吐出两个字,心中怒火滔天。 入夜,宝珠月奴二人乔装前往姜蘅的蘅芜宫。 宝珠轻扣宫门,心中有些紧张。小蛮探出头来,看到宝珠的那一刻并不惊讶。 像是等了宝珠许久,立马让宝珠她们进来。 待进了内室,是一脸严肃的姜蘅端坐在此。 “阿蘅姐姐…”宝珠看到姜蘅的那一刻,忍不住的哽咽,双膝一软,几乎跪倒。 姜蘅连忙扶起宝珠,拉着她落座。却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脸色无奈。 “我知道你可能会来,所以我一直等着。”姜蘅柔声说道,随即握住宝珠冰凉的手。 “可是宝珠,一切已成定局,你要节哀啊…”姜蘅不忍的说道。 宝珠的心脏像是被什么重重一击,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姜蘅的话,证明了阿宴的死确有其事。 “本宫曾在你的宫里见过那小内侍几次,看起来就是个善良老实的人,说他做出那样的事,我断然是不信的。”姜蘅说道。 宝珠闻言使劲的点着头,眼前被泪水模糊了一片。 “曾在行宫时,我们相依为命。若不是阿宴想方设法的找赚钱的方法,哪里还有今日的宸妃。”宝珠声泪俱下的喊道。 “可是宝珠,陛下认定他搅乱了后宫的安宁,他就不得不死,哪怕是为了你。”姜蘅说道。 宝珠有些茫然的看着姜蘅,喃喃的说道:“为了…我?” 一旁的小蛮也擦着眼角的泪,从怀中掏出一个帕子包裹着的东西,递给了宝珠。 宝珠结果,慢慢的层层揭开帕子,露出一角鲜红的血色。 宝珠小心翼翼的抽出来,一抖,发现竟然是一张血书。 宝珠颤抖着看清上面的文字,竟是阿宴死前的遗言。 【奴才无福,无法再侍奉贵人。但请贵人向前看,不要回头。李宴。】 宝珠心如刀绞,将阿宴最后的遗言靠近自己的心口,悲伤得不得自已。 “宝珠,宝珠。你要保重自己啊。”姜蘅看着悲伤的宝珠,也流下泪水来。 “这是阿宴临死前,交给狱卒的血书。他也不希望你因为他而如此的难过。”姜蘅安慰着。 宝珠的大脑一片空白,眼眶中的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 “我到如今才知道,他姓李,叫李宴。”宝珠哽咽的说,“可他却因为我,白白的断送了姓名。” 宝珠号啕大哭,脑海里全是阿宴腼腆笑着的样子。 为自己每日更换鲜花的样子。 为自己奔波的样子。 宝珠对顾琳清的恨,此刻已猛烈的发芽,冲破心中的那片土壤。 许久,宝珠终于平静下来,呆呆的攥紧阿宴的血书。 “阿蘅姐姐,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不是骊国人,在外也无人可托付,或许只有你能帮我。”宝珠说道。 姜蘅眼中满是不忍,“好,你说吧。” 宝珠擦去泪水,空洞的眼睛望向姜蘅。“我曾听阿宴说,他还有个弟弟。” 宝珠示意月奴端来一个托盘,一掀开盖布,黄灿灿的满是金锭。 “帮我找到阿宴的弟弟,找可靠的人托付。给他找名师,读书,科举。完成阿宴想要家人过得好的愿望。” 宝珠握住姜蘅的手,恳切说道。 姜蘅反握住宝珠的手,那一枚戒指在烛火下闪着幽光。 “好,我答应你。”姜蘅郑重的回答着。 临别前,姜蘅拉住宝珠。 “你被下毒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后可要多加小心。”姜蘅担忧的问道。 宝珠微微一笑,靠近姜蘅的耳朵告诉了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姜蘅的表情满是震惊。 “陛下也不是全然没有处罚任何一个人。”姜蘅说道。 宝珠疑惑的看着姜蘅,姜蘅轻笑几声继续说道:“我可是听说,顾琳清受了好大的训斥,陛下发了很大的火。” 宝珠有些惊讶,“可陛下并不让我们再干涉这件事了。” 姜蘅叹息一声,“那不过是为了维持帝后之间那摇摇欲坠的关系和体面罢了。” 宝珠冷笑一声,“顾琳清,欠我的不只是阿宴的命,等着吧,我会一样一样的全部要回来!” 三十一锡尊公主 经此一事,宝珠的身体总有些力不从心的感觉。好不容易熬到了元宵,启钧策特地来了一次,让宝珠前往参加宴会。 经过阿宴惨死的那件事,宝珠对启钧策的厌恶更胜了几分。可又不得不继续待在这样一个自己厌恶的人身边,还要将心中的厌恶掩饰好。 每每笑脸相应的时候,宝珠的都忍不住的作呕。甚至有一次干呕出声,启钧策关切拂上背的瞬间,也让宝珠寒毛耸立,只能推脱是孕吐。 期间顾琳清也来过几次,宝珠都躺在床上一副虚弱无比的样子。 顾琳清不亏是皇后,洒了几滴无关紧要的泪,象征性的放下一些补品。 宝珠也顺着她演戏,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撕破那层纸。宝珠虽忍住了咬牙切齿的模样,但忍不住藏在被子下紧攥的拳头。 此刻还不是报仇的好时候,待到她羽翼丰满那一刻,就是顾琳清失去所有之时。 元宵夜宴,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 宝珠按部就班的去了宴会,刚刚落座,一旁的成妃忍不住的关切问道:“妹妹看起来还是有些脸色苍白,还是要多加注意啊。” 宝珠笑得有些勉强,但她知道成妃是真的关心自己的。 “无妨,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宝珠说道。 宴会开始,各国的使臣也皆落在下座。宝珠接着端起酒盏的动作,偷偷地扫视了一眼,却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 原先弥亘国的对接骊国的使者,是自小看着自己的长大的文叔叔,可如今那席位上坐着的,却是一个看着年轻一些的男子。 宝珠有些失落,原本还想问一问文叔叔,自己的父母如今如何了。这男子看起来眼生得很,应该是新晋的官员吧。 酒过三巡后,一个外国使节有些歪歪扭扭的站起身来,高大魁梧的身材引得众人侧目纷纷。 宝珠也顺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似乎是漠北的使臣。 “骊国的大皇帝陛下,臣听闻骊国的女子善舞貌美,不知和我漠北的女子比起来,如何?”那男子说道。 启钧策的酒杯刚刚放到嘴边,被男子的说话声打搅顿住。启钧策微微抬眸,神色平静的看着带着挑衅意味的漠北使臣。 “阿骨脱大人,不知是有何见解?”启钧策说道。 宝珠默默地咬下一口酥饼,原来叫阿骨脱啊。 那阿骨脱见启钧策有意避开他的话头,脸上带着不悦地继续说道:“我漠北有一胡璇舞,以舞姿飒爽旋转如飞的陀螺闻名。” 随即不给启钧策拒绝的机会,拍拍手,数十名身着漠北服侍的舞姬便如蝶飞而至般的来到了舞台的正中央。 “不知骊国的大皇帝,可否给个一决高下的机会?”阿骨脱说道。 启钧策始终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纵然是阿骨脱如此的僭越之举,但依旧神色淡然的说了一个允。 有力的鼓点响起,一向醉心于舞蹈的宝珠也忍不住的放下筷子,撑着腮帮子默默的看着。 舞姬皆是赤足,用红色的颜料在手足上装饰着显眼的花纹。不同于骊国的舞蹈柔弱无骨,漠北的舞蹈更是铿锵有力。 此时宝珠也注意到,最中央的那个舞姬真是堪称绝色。不同于骊国女子白皙肌肤,她的皮肤像是秋月里熟透的小麦般。 高高的鼻梁搭配着浓眉大眼的上半张脸,宝珠都有些忍住不的将目光黏在她的身上。 身材火辣,由其是露出的腰部,有隐隐约约的肌肉线条。 随着鼓点达到高潮,那舞姬解开外层的舞裙,似一张华丽的扇面般散开。 而她的脚下如有风火轮般地旋转起来,带动着舞裙飞舞。一时间竟然让人有眼花缭乱的感觉,可她旋转得十分稳定,连偏移都未曾有半分。 一旁的成妃都忍不住的说道真厉害,宝珠微微侧身看了一眼台上了启钧策,果然刚才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现下也看得目不转睛。 宝珠嘴角含笑,端起酒盏喝了一口甜酒,心中默默地骂了一句大猪蹄子。 一舞毕,全场爆发出雷声般的掌声。而那阿骨脱的脸上也满是骄傲,中央的舞姬改变了站位,为首的跪在前方,低头行礼。 “此女乃是我漠北的二公主,锡尊公主。”阿骨脱走到那女子身边说道。 此言一出,又把在座的各位惊了一遍。 只见那女子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缓缓地揭下面纱。 是一张配得上如此婀娜身姿的脸,那双绿黄色的眼睛,像一只猫儿般的摄人心魄。 “锡尊见过骊国陛下。”锡尊公主说道。 座上的启钧策这时笑了起来,看着锡尊公主说道:“朕早就知晓公主来我骊国,方才席间还诧异为何没看到公主的身影。原是如此,感谢锡尊公主给我们带来的绝世舞蹈。” 锡尊公主颔首示意,但却依旧和阿骨脱站在原地,没有要落座的意思。 启钧策和顾琳清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顾琳清倒是个聪明的,率先开口。 “锡尊公主,我们替来使都准备了丰厚席面,你跳舞想必也累了,请先落座吧。”顾琳清柔声细语的说道。 宝珠的视线在中间游走,可那锡尊公主只是轻飘飘的看了一眼顾琳清,并没有回复她的话,真是让顾琳清好不尴尬。 阿骨脱此时也继续开口道:“陛下,我们锡尊公主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骊国,可不是只是为了献上一舞如此简单。” 启钧策长眉一挑,手指饶有兴趣地敲击着桌面。“那不知公主,还有何事?” 锡尊公主的头颅高傲地昂起,身上满是不惧的气息。她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启钧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情愫。 “我自幼便发誓,要嫁就要嫁给世界上最厉害、最尊贵的男子。”锡尊公主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她脸上满是志在必得的笑意。 “我漠北有意与骊国结成姻亲之好,解决边境数十年来纠扯不清的烂账。不知骊国的陛下,会如何考虑?”锡尊说道。 宝珠的余光,看着脸上表情甚是耐人寻味的启钧策。是了,如此大胆的女子,怎么会不让男人好奇呢。 “如此,甚好。”启钧策笑着说道。 说罢便亲自走下台去,牵着锡尊公主走上去,马东人精似地立马搬来凳子。 锡尊公主眼光傲视着给她投来不怀好意目光的众妃们,自然的就坐在了启钧策的身边。 宝珠的目光落在了顾琳清的脸上,她带着僵硬的笑意,却又不得不端着皇后的架子。 “漠北公主锡尊,容貌端丽,品行直率。着封为丽妃,入住太和宫。”启钧策说道,锡尊公主笑得灿烂。 顾琳清的手指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却还是端起了酒杯,敬着启钧策:“恭喜陛下,又得佳人了。” 宝珠和众妃一起,也端起酒杯,机械地说着:“祝贺陛下,喜得佳人。” 启钧策爽快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算是一个答复。 顾琳清也仰头,却是不得不吞下这心酸的烈酒。 可阿骨脱依旧没有落座的意思,脸上反而有些不悦说道:“骊国的大皇帝呀,锡尊公主是我们漠北最尊贵的女子,怎么可以只做一个妃子呢?” 启钧策的脸上有些难看,原本这锡尊公主平白无故的要入宫,已是十分的僭越。 他不过是看在两个的邦交之上,才勉强答应。现在倒好,直接蹬鼻子上脸。 启钧策还未回复,阿骨脱就继续说道:“我可是听说,原本弥亘国送来的女子,可是一开始就封了贵嫔。那可只是一个官员的女儿吧?” 宝珠刚准备再吃点动作,莫名其妙的就被点到,眼神厌恶地看着那五大三粗的阿骨脱。 “那我们锡尊公主,怎么也得是个贵妃吧?”阿骨脱说完,就奇怪地大笑起来。 闻言的锡尊公主也更加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看着启钧策。 “哟,这漠北真是口气不小啊。”一直看戏般的阳城王笑着说道。 “自古以来,联姻的女子一般都是嫔位。妃位已是恩宠了,阿骨脱大人,莫要贪心呀。”阳城王说道。 可那阿骨脱鼻子冷哼一声,“怎么,我们最尊贵的公主,难道不比其他小国的强吗?” 哦?小国?宝珠嘴角挂起一丝冷笑,看来这含沙射影的是自己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声怒喝响起,宝珠望过去,对应的弥亘国使者的桌子。 那男子起身,脸上满是被挑衅的怒气。他快步走到台前,对着启钧策行礼说道:“陛下,我弥亘国虽不及其他国家强盛,但也不是什么任人侮辱的地方。” 宝珠感觉坐如针毡,有些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弹丸小国就是小国,一句都说不得,便就急吼吼的出来呲人了,哈哈哈。”阿骨脱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道。 那弥亘国男子被气得额头上青筋都起了两根,指着阿骨脱说道:“你、你们莫要欺人太甚。” 宝珠望向启钧策,才发现启钧策的目光也在望着自己。宝珠抿着唇,拂上自己的肚子。 “阿骨脱大人,宸妃是因有孕且救过朕,才有如此的恩宠,并非是朕厚此薄彼。”启钧策的脸色也带着不悦。 随即转向锡尊公主说道:“若是公主觉得委屈,那么此姻亲不接也罢。” 阿骨脱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请罪。 “崔大人,也请回座吧。”启钧策说道。 原来是姓崔,宝珠看着那男子走回弥亘国的使者的席面上,心中说道。 三十二宋家灭族 “崔大人,请留步。”宝珠匆匆赶上离席的崔大人,焦急的喊道。 崔大人疑惑的转过身来,看着也未曾谋面的宝珠有些疑惑的问道:“不知这位娘娘是?” 宝珠和崔大人刻意的保持着较大的距离,微微颔首说道:“我是弥亘国宋左相的女儿,弥亘国前两年送到骊国的贵女。” 崔大人闻言立马作揖行礼,恭敬的说道:“原来吃宸妃娘娘,失敬失敬。” 宝珠抬手示意其不必多礼,随后和月奴交换了一个眼神,月奴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家书递给了崔大人。 “原先弥亘国的使臣是文叔叔,本宫原先并未见过您。但还请麻烦您,替我送一份家书吧。”宝珠解释道。 随即又从怀中掏出一块金锭来,一同递给了崔大人。 崔大人连连摆手,将金锭推了回去,却顺手接过了家书。 “娘娘这是折煞微臣了,左相曾于我有提携之恩,帮助娘娘也是王爷的意思。”崔大人说道。 王爷?宝珠心中想起曾入王宫时,王爷与王妃和蔼的脸庞。虽后来因利益将宝珠送来做了贡女,可宝珠始终无法怨恨那些曾经温暖的存在。 “也麻烦您告诉我的阿爸阿妈,我在骊国···”宝珠停顿了片刻,但还是笑着说道:“我在骊国过得很好,让他们不要牵挂。” 崔大人拿着宝珠的书信离开了,宝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惆怅。 不知要多久,这封多年的思念才能到家人的手上。若是当初宝珠并不想做世子嫔,只是嫁给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或许还能留在父母的身边,日日承欢膝下的快乐。虽没有如今的富贵无极,但总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宝珠叹息一声,和月奴默默的走回未央宫。 路上,碰到了一同回宫的静常在。宝珠看着她总是冷淡的脸,才想起自己似乎都没有怎么和她说过话。 静常在看到宝珠,礼貌的行了个礼,就准备快步离开。宝珠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的叫住了她。 “静姐姐,不如我们一起走吧。宴会上吃多了,我觉得有些积食。”宝珠柔声说道。 静常在有些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宝珠,似乎是感觉到她并无恶意,便默认了这个提议。 “嫔妾只是常在,比娘娘低了许多,这声姐姐,实在不敢当。”静常在说道。 宝珠轻笑起来,“但我入宫不过两年,论起资历,姐姐还是担得起的。” 静常在嘴角弯弯,不再反驳宝珠的话。两个人默默无言的走了许久,静常在突然开口说道:“这宫里又多了一个新人了,还是个外邦的公主。” 宝珠点点头,叹了口气说道:“是啊,还有着绝色的容貌,真真是做宠妃的料子。” “哦?你也这么认为吗。”静常在问道。 宝珠苦笑着摇摇头,回答道:“我是不是这么认为的并不重要,女子本身就身不由己。不管她是否愿意,为了家国,还是为了安定,都需要来联谊。” “锡尊公主这般的样貌品性,在漠北嫁给什么样的儿郎可不是由着她挑选。”宝珠自顾自的说道,“何必,非要和他人共享丈夫呢。” 宝珠说完,两个人的脚步同时停住。宝珠也才觉自己的失言,不知为何把心中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静常在的眼中翻滚着不明的情绪,她认真的看着宝珠说道:“你也是如此认为的吗?” 宝珠有些尴尬的笑笑,“什、什么?” “嫔妾说,娘娘也认为女子不应如此吧?”静常在目光灼灼的问道。 宝珠看着她,从她的脸上竟然看出了一丝的不甘和不同于其他宫妃温顺的表情,甚至是透露出一丝的倔强来。 晚风穿过二人之间,宝珠不知为何感觉到静常在总是冷漠的外表下,或许有另外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是的,我们女子更应自强自爱,不可如菟丝草般依附于任何人。”宝珠听到自己有力的声音。 “只可惜世道不公,锁住我们的女子的脚步罢了。”宝珠说罢,她看到了静常在脸上和煦的笑意。 “我原名江淮安,宸妃娘娘如果不介意,以后叫我淮安就好。”静常在说道。 宝珠睫毛一颤,短短的一句话,是江淮安对自己抛出橄榄枝的信号。 宝珠也莞尔一笑,“宋宝珠,多谢淮安姐姐。” 接下来的一个月,锡尊公主成为超越宝珠和姜蘅的存在,一跃成为风光无量的宠妃。 而每每有人路过其宫殿,丝竹曼妙夜夜笙歌。这下可好,宫妃们妒恨的对象从宝珠变成了丽妃。 而启钧策虽宠爱丽妃,但每日还是抽空来看看宝珠,只是从前会用膳了再走,如今板凳还没坐热,就着急的离开。 月奴有些愤愤不平,倒是宝珠乐得自在。没人知道她不用应对启钧策,心中是多么的开心。 宝珠饭后散散步,逗逗鸟,觉得这样子的日子多一百年都好。 “孩子啊,”宝珠抚摸着肚子喃喃的说道。“这外面的世界满是风雨,或许在阿娘的肚中,才是你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月奴噗嗤一笑,“娘娘说的哪里的话,小皇子当然会无忧无虑的过一生呀。” 宝珠笑着摇摇头,望着湛蓝的天说道:“我更盼是个女儿。” 初春不等御花园百花齐放,宝珠便急不可耐的拉着月奴先去探幽。 宝珠站在湖边的花丛,舒展的伸开双臂,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把身上的疲惫都冲散了不少。 看着春暖花开的一派景象,心中都觉得舒服了不少。 “月奴,我好想下去踩踩水呀,就像从前在弥亘国一样。”宝珠露出贝齿笑着说。 “哎呦我的好娘娘,可别。”月奴匆匆的跑过来给宝珠披上披肩,“虽然是春日了,乍暖还寒的,您可不能着凉。” 宝珠点点头,除了月奴还有谁会那么紧张自己的身体呢。 “小亭上备了果子茶点,娘娘我们去歇歇吧?”月奴问道。 宝珠走了好一会,小腿也已经有些肿胀了,便答应了月奴,安然的坐在亭子里,吃着软糯的糕点。 宝珠原本正吃得津津有味,但身后却传来阵阵的窃窃私语。 “诶你听说了嘛,弥亘国新上位小王爷居然是个弑父的阎王!” “什么什么?居然还有这种事。” “何止呢!他还发动了政变,真是可笑,居然企图推翻我朝。” 宝珠寻声望去,是几个洒扫的宫女正躲在树荫下偷懒,没有看到在一旁休息的宝珠。 宝珠伸长了脖子,有些听得不真切。 “然后呢然后呢?”几个看起来年龄小一些的宫女追问道。 其中一个年长的宫女嘴角弯起一抹得意的笑说道:“那自然是被凌小将军直接攻打到了跃鱼城,吓得那个王爷屁滚尿流的!” 话音未落,那些小宫女都哇了起来。 宝珠有些呆呆地听着,手上的糕点都被捏碎了。故国发生如此大事,自己竟然毫不知情。 再抬头看看月奴,月奴亦是一脸茫然。 “我还听说啊,”那宫女意犹未尽的样子,压低了声音继续说着,几个小宫女纷纷凑上前去听着。 宝珠有些焦急地站起身来,站到她们看不见的一处也努力地听着。 “那个王爷被俘虏后,说是弥亘国的左相引诱他如此做的。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呢,直接下旨将那个左相抄家灭族了。”那宫女说道。 咚—!的一声,宝珠犹如当头一棒般呆愣住,脸色瞬间惨白无比。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宝珠呵斥的声音都有些破音,她顾不得扶着自己的让当心的月奴,直接的冲了过去。 那些宫女被吓得连忙跪地,刚才还巧舌如簧的宫女战战兢兢地说道:“奴婢们不知宸妃娘娘在此,打扰了娘娘的清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宝珠的嘴唇颤抖着,指着刚才领头的那个宫女说道:“你刚才说的属实吗?” 那宫女吓破了胆子,连忙磕头说道:“奴婢也是听来的,并不真切,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 宝珠怒火攻心,眼前突然有些看不清楚,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还好月奴稳稳地扶住了。 “娘娘····”月奴关切的看着宝珠,眼中有蓄起的泪水。 宝珠想起了什么,拽起月奴就走。 “娘娘,去哪里啊,娘娘!”月奴问道。 宝珠咬着牙,或许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十分的难看,肚子也传来阵阵绞痛,但此刻她已顾不上许多。 若是那宫女说的是真的,小王爷一上位就发动政变,事情败露后居然将过错推给了自己的父亲。 宝珠别的不敢保证,但独独是父亲她可以用性命做担保,就算是给父亲十个胆子,也不会作出撺掇王爷政变的举动。 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隐情,宝珠心软如麻,脚步迅速到达了蘅芜宫。 通传的侍女匆匆跑进,又换做小蛮匆匆跑来,宝珠看到小蛮脸上的欲言又止,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脚步虚浮地走到内殿,看到一脸不忍的姜蘅,宝珠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是漂浮的。 “阿蘅姐姐,外边人说的,是不是骗我的?”宝珠的话还未说完,大颗大颗的眼泪就滚落下来,砸进姜蘅的心中。 姜蘅握住宝珠冰凉的手,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半个月前的事了,陛下···不让任何人告诉你。” 宝珠难以置信地看着姜蘅,原来在自己闭门不出的这段日子里,外面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姜蘅不忍心再说下去,看着只出气不喘气的宝珠担忧的喊道:“宝珠,宝珠你喘口气,你喘口气啊。” 宝珠如鲠在喉,痛得说不出一句话,猛地往外跑去,月奴和姜蘅惊呼着去追。 三十三宝珠受创 刚才还是阴沉沉的天,此刻终于像是忍耐许久开始倾倒着大雨。 宝珠不管不顾地疾步走在大雨中,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了视线,衣裳湿了裹在身上,可宝珠早已麻木得不知是什么感觉。 好不容易到了长生殿,宝珠的狼狈样吓了门口的马东一跳。连忙从身边拿出伞,跑到宝珠的身边。 “宸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马东焦急地问道。 宝珠空洞的眼神看着马东,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一把拽住马东的胳膊问道:“陛下呢,我要见陛下。” 马东的脸上满是为难,有些犹豫着说道:“宸妃娘娘,现在丽妃正在里面,陛下嘱咐了,不许人打扰····” 宝珠的心又沉了几分,拽着的手无力地垂下。宝珠的心痛得几乎就要裂开,多希望有人能喊醒自己,让这一切变成梦就好了。 宝珠咬了咬牙,一把掀开外袍,扑通的一声重重跪倒在地,惊得马东直呼快起。 身后的姜蘅和月奴也赶了过来,月奴也跪倒抱住宝珠。风雨交加下,月奴的哭声都不是如此的明显。 “姑娘,你现在可不能淋雨啊,快起来。”月奴说道。 “宝珠,快起来。你现在有着身子,要顾及着孩子啊。”姜蘅也不忍地劝慰道。 宝珠恍若置身事外,呆呆地昂起头看着长生殿三个大字。 “陛下!”宝珠的哀求划破雨幕,随即重重地磕着头。“臣妾父亲绝不是佞臣,是有人陷害啊,陛下!” 长生殿朱红色的大门未曾撼动分毫,甚至连乐声都在继续着。宝珠顿感无力,双手的指甲深深地扣入泥水混合的地中。 “陛下,臣妾求您,放臣妾的家人一条生路吧,臣妾的小弟不足九岁啊!”宝珠哀嚎着,雨水淋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雨越来越大,宝珠的身体开始失温,大声地呼喊,连喉头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月奴和姜蘅止不住的劝道,马东硬着头皮进去了一次,却垂头丧气地退了出来。 宝珠不肯放弃,继续的哀求着。额上的血顺着她瑰丽的脸庞滑落,红色氤氲着宝珠眼前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宝珠撑着的身子已摇摇欲坠,长生殿的大门开启,一身玄色衣裳的启钧策,和一脸傲然的丽妃从里缓缓而出。 “哎呦我说宸妃姐姐,您这是干嘛呀,扰了陛下的雅兴不说,还失了宫妃的体面。”丽妃娇媚掩嘴一笑,嗔怪着说道。 宝珠不理会丽妃的挖苦,强撑着哆哆嗦嗦的身子,双膝跪着前进来到启钧策面前的台阶下。 宝珠视若最后一根稻草般的抓住启钧策衣袍的一角,苦苦地哀求着:“陛下,臣妾求求您,放臣妾的家人一命吧。” 宝珠抬起头,双目通红地望着启钧策,身上止不住地颤抖着。见启钧策不为所动,宝珠有些慌了神。 “哪怕是···”宝珠哽咽着,“哪怕是流放,只要活着就好啊陛下!” 启钧策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动容,无奈地叹息一声想要扶起瘫倒的宝珠,但身边的丽妃却直接挽住了他伸出的胳膊。 “陛下,臣妾的舞还没跳完呢,咱们回去继续吧。”丽妃撒娇道。 启钧策脸色阴沉,宝珠的泪争先恐后溢出。 “宝珠,此事是半个月前。而处斩的旨意,已于七日前下达弥亘国。”启钧策冷冷的说道。 宝珠浑身一僵,紧抓的手慢慢地滑落下去。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个年少从阴谋中登上皇位的男人,怎么看不出其中的猫腻。 却还是杀死了自己的家人,宋氏一族一百三十七口,全然命丧黄泉。 “你···”启钧策终于唤起一丝的不忍心来,看着宝珠几乎就要破碎的模样,“还是节哀吧。” 宝珠如木桩般矗立在当场,自嘲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变成扭曲的哭声,渐渐转变为哀嚎。 月奴心疼地抱着宝珠,也在低声地啜泣。姜蘅擦着泪,六神无主地看着失魂落魄的宝珠。 原本嫌弃的看着宝珠的丽妃,却突然尖叫起来,惊得众人齐刷刷的看着她。 丽妃有些颤抖的指着宝珠说道:“陛下,血!她流了好多血。” 此时身旁的众人才发觉,宝珠的身后蜿蜒出一道血痕来,混杂在雨水中,染红了身下的白玉石。 启钧策此刻才终于慌了神,连忙跑下去抱住浑身冰凉的宝珠。宝珠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宝珠梦中,那条横跨不过的大江又出现在眼前。宝珠颤抖着望向对岸,对岸是自己所有的家人,正眼泪婆娑地看着宝珠。 宝珠看着日思夜想的父母,大喊着阿爸阿妈。 对岸的人似乎听到了宝珠的呼唤,却无法跨过这一条大江。只能无奈地冲着宝珠挥挥手,转身就要离开。 宝珠见状,焦急不已。不顾自己并不会水,直接冲下大江里去。 再次失去的害怕占据了宝珠的全身,宝珠使出全身的力气呐喊着,可家人们却头也没有回地往回走去。 这条江可真大啊,大到宝珠不管怎么奔跑,却始终追不上家人离去的步伐。 宝珠有些精疲力竭地停了下来,可低头一看,原本清澈的江水,变成了滚滚的血水。 “呼—!”宝珠猛然地从睡梦中惊醒,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看着床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的摸向自己的肚子。 月奴端着药开门走了进来,看到醒过来的宝珠脸上满是喜悦。“娘娘,您醒啦。” 宝珠望着她红肿的眼睛,像是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她日夜不休的照拂和担忧所致。 宝珠的嘴唇干得有些开裂,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空荡荡的被子里,摸不到那调皮的跳动了。 “月奴···”宝珠哑声说道,“是个女孩吗?” 月奴原本还想瞒着宝珠,生怕她伤心过度。见状也忍不住的啜泣道:“是个漂亮的女孩,像您。” 宝珠的嘴角是苦涩的笑,有些疯魔般的说道:“她不来这世界也好,多肮脏啊。” 月奴见状连忙安慰道:“好姑娘,以后你还会有孩子的。” 宝珠环抱着双臂,将自己蜷缩起来背对着月奴。“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宝珠说道。 月奴默默良久,放下汤药,关门走了出去。 宝珠将自己捂在被子里,嚎啕大哭。却不知是在哭自己的命运多舛,还是哭自己早夭的孩子,或是家人的惨死。 太多的事情一件件犹如大山般的压过来,压得宝珠的骨头剧痛,压得她喘不过来气。 宝珠的恨自此疯狂的生根发芽,她恨顾琳清,恨曾经自己倾慕过的世子,更恨启钧策。 这些事情,在长久的夜中折磨着她,痛得她不能入睡。 一晃三个月,宝珠已瘦得脱了像。期间顾琳清又是带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来看了一眼宝珠,随后又像是一阵风般的离开了。 成妃和江淮安也看望着宝珠,可宝珠呆呆地不说话。 姜蘅趁着夜色常来看望宝珠,可宝珠依旧沉浸在痛苦中,呆呆地不说话。 姜蘅的手攀在宝珠的胳膊上,这一次宝珠终于看清了那戒指的侧面是上刻着两个小小的字:蘅、昱。 不知是愧疚,还是不敢直视宝珠那如死水般的眼睛。启钧策一次都没有来过,这未央宫如今和冷宫没什么区别。 其实也并不是没有来过,这些日子宝珠睡得半梦半醒。夜深时她听到了启钧策的脚步声,缓缓地坐到了自己的床边。 他听到启钧策的叹息,感受到启钧策帮自己盖好了被子。 可宝珠却要强压着想要杀掉他的欲望,装作熟睡般的翻身背对着他。 倒是启钧策不知道为什么,做了许久才离开。这件事静悄悄,似乎除了值夜的阿紫,没人知道般。 又快到夏日,宝珠看着院中的缸莲就要开花的样子,花苞饱满,倒是生机勃勃般地生长着。 宝珠站在阳光下,却晒不暖这空荡荡的躯壳。海棠匆匆跑来,给宝珠遮着阳。 “海棠,”宝珠冷不丁地开口问道,“我记得你的兄长在大理寺也算是一个小官了,只待你年岁一到,放出宫去,就可以匹配一个好人家。” 海棠眼睛转了转,确实想起来自己之前在宝珠面前说过一嘴。回答着宝珠的话说道:“是的娘娘,您可是需要我帮助您什么?” 宝珠转向海棠,从怀中掏出一块上好的玉石说道:“我需要你的兄长帮我做一件事,查一个人。” 海棠接过玉石,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她和宝珠都心知肚明。“娘娘需要查谁?”海棠问道。 宝珠凑近了海棠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说道:“淑贵妃,姜蘅。” 初到夏日,幽州的炎热就已经给了众人一个酷热的考验。启钧策特地遣马东来到未央宫,带来了让宝珠一同前往千山园的旨意。 宝珠木然的接旨,这千山园就是启钧策最喜爱的行宫,年年避暑都要前往。 而那一年若不是千山园失火,启钧策也不会去到宝珠身在的浮鳞行宫,从而有了今后的种种。 晚膳上依旧是菜肴丰富,若是之前的宝珠吃两口就停下了筷子。任凭月奴如何劝解,都不愿再吃一口。 但今日的宝珠却大口大口的吃着白米,让一旁布菜的月奴很是惊讶。 宝珠抬起瘦得都凹进去的脸,挂着愧疚地笑着说:“这几个月来,辛苦你们照顾我了。” 月奴的眼眶瞬间红了,看着宝珠终于有好起来的迹象,她别提多高兴了。 “我们还是要好好活着,哪怕是为了逝去的人。”宝珠喃喃地说道。 三十四调查姜蘅 千山园内奇珍异兽尽有,哪怕是外殿的柱子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 宝珠摇着扇子,淡然的看着这一切。月奴惊得就没合上过嘴巴,凑近宝珠说道:“难怪陛下喜欢来这行宫呢,这可比浮鳞行宫奢华百倍。” 宝珠笑笑,不置可否却也没回答陛下的话。 “奴婢原本觉得那浮鳞行宫都够奢靡了,没想到和这千山园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啊。”月奴赞叹的说道。 “好了,还未到我们的寝宫,你要谨言慎行。”宝珠说道。 宝珠的马车停在一座别致的小院中,海棠扶着宝珠下了马车,宝珠望着牌匾上的云璃院,看着像是重新翻新过一般。 特地领着宝珠来的马东立马过来笑眯眯地解释道:“陛下知道宸妃娘娘喜静,这云璃院藏在花园最繁华盛开的一处。” 宝珠默默地听着,脸上并无波澜。 “尤其是院内还有一处泉眼,那水清澈甘甜,风水很是好呢!”马东尽心尽力地阐述着。 宝珠的嘴角挂起一个得体的笑,微微福身道:“陛下有心了。” 等走进这云璃院,才发觉马东的话并不是夸张的讨好。这云璃院郁郁葱葱,泉水清洌。 宝珠忍不住地俯身触摸那水面,夏日中也有丝丝的凉意。院中有秋千,于未央宫的一致。 而内殿的布置皆是按照宝珠喜好的来,燃着幽幽的炉香。 这几月宝珠和启钧策之间的变化大家都是心照不宣,虽启钧策不曾迁怒于宝珠,也未曾苛待她,但还是没有再度宠爱宝珠。 原本就不喜欢宝珠的柳贵人等人,见面时都要狠狠地挖苦几分。但宝珠始终当作听不见,转身就离开。 没了孩子,就没了威胁。顾琳清也同刚开始启钧策一般,将宝珠视为了弃子。 这样也好,这三个月来宝珠全当做修养身心。 可那风平浪静下只有宝珠自己知道,她的心中无一刻不在怨恨着害她家破人亡的所有人。 而宝珠看着这千山园一片奢靡的景象,心中陡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既然一切是启钧策最引以为傲的,那么终有一日,她宋宝珠将会狠狠地踩在脚下,毁了启钧策。 才安顿住下,准备传晚膳时马东便又匆匆来临,说是启钧策在湖中小岛设宴,让宝珠也一起去热闹热闹。 宝珠听着马东的话,手心的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她的孩子离去不足半年,启钧策一丝一毫的难过都不舍得装一下。 一边和丽妃恩爱,一边大摆宴席。真是好一个无情郎! 可这两年来的生活让宝珠也学会了更好的伪装,宝珠婉转一笑咳嗽了两声,捂住胸口有些为难的说道:“真是不巧,本宫尚未痊愈···” 宝珠抬起楚楚可怜的双眸,眼巴巴的望着马东继续说道:“这副病歪歪的样子,怕是去了也是扫兴。还请大人替本宫给陛下赔个不是吧。” 马东立马连连摆手,“哎呦娘娘,您这是哪里的话。陛下特地嘱咐了,若是您不想来绝不勉强。” 说罢便大手一挥,又是流水般的补品送了进来。 “陛下说,让娘娘好好养着。”马东笑的脸皱起来说道。 宝珠颔首点头,“那就多谢陛下的赏赐了。” 马东笑了几声,继续说道:“想是天气炎热,连淑贵妃娘娘也病了,今晚的宴席她也无法参加了。” 宝珠的眼眸一转,姜蘅也病了。 “贵妃姐姐也病了,不知她住在何处,明日本宫且去瞧瞧她。”宝珠问道。 马东额了一会,回答道:“淑贵妃住在听山小筑,和您是一个东一个西,稍微有些远。” 宝珠点点头,“好的,多谢大人。” 时间拉回将要前往千山园的那一夜,宝珠原本准备安置了,可海棠却神神秘秘地走了进来。 月奴和宝珠对了一个眼神,月奴便谨慎地将门窗都关好走了出去把着门。 海棠从袖中抽出一卷书卷,递给了宝珠。 “娘娘,”海棠小声地说道,“您让我哥哥帮打听的事情已有了结果,今日托了我哥哥相熟的内官送了进来,您且看看吧。” 宝珠看着上面郑重的用火漆封了起来,纸张的厚度也是不容小觑,看来这海棠的哥哥也是个办事稳妥实在的。 “有劳了。”宝珠说罢,海棠便退了出去。 宝珠燃起一点烛火,拔下头上的乌木簪子挑开了那火漆封。凑着烛光,似是在纸上看着姜蘅的前半生。 与宝珠想得别无二致,姜氏一门自骊国开国以来,就是为启氏天下抛头颅洒热血而活,大半的姜氏族人都埋在了军中。 而姜蘅的父亲是镇国大将军,母亲是骊国十二世家中最显赫的刘氏嫡女。 姜蘅的上头是四个哥哥,好不容易到姜将军年近四十时,得了姜蘅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自小便是千宠万爱中长大。 而姜蘅也不似别的世家大族女子如此墨守成规,反而是跟随父亲在征战漠北的草原上,肆意洒脱的度过了少女的时期。 看到此处,宝珠的不免笑了起来。 这宫中的妃子大多家世显赫,及时不做这宫妃,也是能好好的嫁个人家,过相夫教子的生活。 而入了宫,却只能成为别人艳羡却高处不胜寒的存在。 姜蘅的快意人生自十七岁时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一年一度的马球大会上,姜蘅一举夺魁。 那倾城的容貌,身上独有的洒脱气质,高高地举着象征胜利的红绣球笑着的模样,深深地吸引了那年微服出宫的启钧策。 与此同时,姜蘅家中发生翻天覆地的巨变。 首先是朝中开始出现以文字颠覆朝纲的苗头,许多企图扭曲皇权的书籍开始在民间流行起来,这极大的影响了启钧策的统治。 启钧策大怒下令彻查,凡是家中私藏禁书者一律处斩。一时间人心惶惶,朝中人人自危。 而好巧不巧,就在姜蘅的家中搜罗出了大量的禁书。一时间,原本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锒铛入狱,姜蘅和几个哥哥百口莫辩。 这时启钧策犹如神兵天降般的来到姜蘅的身边,不仅力排众议恢复了姜将军的职务免去责罚,甚至是无视宫规,让姜蘅一入宫就成为了四妃之首。 宝珠读到此处,眼睛有些酸涩的揉了揉。可总觉得这姜蘅入宫的过程未免有些过于水到渠成,这不是话本中常有的英雄救美桥段么? 而宝珠翻开下一页,却看到海棠的哥哥用小字标注着,一下为向姜家下人处打探来的消息。 宝珠看到此处,坐直了身子。或许家中的仆人知道的,会比直接去查要多得多。 姜家一个积年的老嬷嬷,曾伺候过姜蘅的祖母。而因年事已高,姜家不仅给予了养老钱,还给了城南的一处宅子。 海棠的哥哥多方搭线,才从那老嬷嬷嘴中了解到其他人不知的内情。 原来姜蘅原本是有一个未婚夫的,只是两家并未下聘或是过官府的文书,且那几年姜家与那户人家同在关外,所以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那男子姓高,名叫高昱。同姜蘅青梅竹马的长大,两家是世交,更是上下属的关系。 原本两家父母就有意结亲,而那高昱更是对姜蘅爱若珍宝。曾因姜蘅的一句想吃,横跨半疆就为了寻她的开心。 而姜蘅与高昱的心心相印,也让两家人决定回京以后就为二人举办婚礼。 可故事从不会如此的圆满,那高昱照例替父亲巡防的时候,不知为何马儿失控,飞奔了出去。 跟上去的人说眼睁睁的看着高昱连同马儿一齐坠崖,而下面是波涛汹涌的呼啸河,竟然派出千人搜寻,都寻不到那高昱的尸骨。 原本前途无量的少年将军,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而姜蘅更是因他的离去,不吃不喝整整十日奄奄一息,险些就要跟着他去了。 还是姜大夫人在姜蘅的床前痛哭了许久,才让姜蘅有了活下去的欲望。 不久后姜家回了幽州,家中就出现了变故,不到两年的时间,姜蘅就成为了宠妃。 看到此处宝珠唏嘘不已,没想到姜蘅一副倦怠世间的模样是因为经历过失去挚爱的伤痛。 而她成为宠妃说是因为权势宝珠是不信的,或许更多是屈居于启钧策帝王的威压,和对拯救姜家的感恩吧。 后来的事情就是姜蘅如何成为了宠冠十数年的宠妃的故事,宝珠只是粗粗地扫了几眼,便翻开了另外一卷书卷。 宝珠蹙眉看了几眼,便觉心惊肉跳地合上了书卷。一片寂静中,宝珠听到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月奴,月奴。”宝珠唤来月奴,“替我更衣,我要去见阿蘅姐姐。” 月奴替宝珠换上了宫女的衣服,有些担忧地问道:“娘娘,这不好吧,若是被发现了···” 宝珠淡然一笑,“可是有些事,只能我们自己去做。你穿上我的衣服,在屋里哪里都不要去,等我回来知道了吗?” 月奴点点头,宝珠准备离开时,手在面纱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抓起,放入怀中。 宝珠靠着海棠讲述的方位,匆匆地往听山小筑而去。还未到门口,便看到了替姜蘅取药的小蛮。 小蛮有些惊讶地看着一身宫女服的宝珠,却也明白了什么领着宝珠进去。 姜蘅有些不适的软在塌上,看到宝珠的到来还是勉强着坐起了身。 宝珠与她寒暄了几句,姜蘅直截了当地问宝珠是否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然也不会深夜乔装而来。 宝珠咬着牙,狠下了心说道:“阿蘅姐姐,你愿不愿意和我练手。” 姜蘅有些疑惑地问道:“做什么?” 宝珠的目光凶狠,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吐出那句话。 “杀了,启钧策。” 三十五凤珠初会 “你是疯了吗?!”姜蘅呵斥道,猛然的站起来。衣角带动了放在桌上的茶盏,叮叮当的碎了一地。 小蛮闻言开门探出头来,望着二人问道:“娘娘,怎么了?” 姜蘅神色复杂的看着不像是在说笑话的宝珠,努力的平复了一下情绪,挤出一个笑意说道:“没事的小蛮,你先出去吧。” 小蛮点点头,就要关上门退出去。 “等等,”姜蘅突然叫住了她,“小蛮,你且关好门,告诫蘅芜宫的任何人不许靠近内殿。” 小蛮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退了出去。 姜蘅叹了一口气,重新坐了回去。 “宝珠,我知道你最近伤心,但这样的话切忌不可再说,会召来杀身之祸的。”姜蘅一脸严肃的说道。 宝珠看着姜蘅眼中的担忧,不知为何却笑出了声,弄得姜蘅有些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你难不成真失心疯了?”姜蘅问道。 宝珠摇摇头,眼神真切的看着姜蘅说道:“我没有疯,我只是想和你合作。” 姜蘅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宝珠,眼神还是怀疑满满。 宝珠的眼神顺着她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往下,停留在了她露出来的那枚戒指上。 “阿蘅姐姐,自第一次见到你我便很喜欢你这枚戒指。”宝珠说道。 姜蘅脸色有一丝的不自然,不动声色的缩回了手。她干笑几声说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戴久了,有感情了。” 宝珠的目光灼灼,盯得姜蘅有些浑身不自在。 “是吗?”宝珠端起茶杯,吹吹上面的浮叶。“那上面的蘅、昱又代表什么呢?” 此言一出,姜蘅的脸色猛然的变得凌厉起来,语气中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在说什么?” 宝珠抬起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无辜的望着姜蘅说道:“阿蘅姐姐,曾有一个未婚夫,名为高昱。” 姜蘅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手指不安的扣着桌面。 “却意外的身故,而阿蘅姐姐的家也横生变故。不得已下,阿蘅姐姐成为了宠妃。”宝珠慢慢的说道。 “你···”姜蘅眼神慌乱,连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宝珠放下茶杯,深吸了一口气。 “姐姐,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一个从马背上长大的人,怎么就会因为控制不住马儿坠崖而亡。” 宝珠感受着姜蘅情绪上的巨变,步步紧逼的问道。 “而又如此的巧合,你的家中遭逢巨变。这启钧策犹如神兵天降般的救了你,而代价只是让你做宠妃?” 姜蘅的胸口因为呼吸而起伏着,宝珠看到了她眼中的动摇。 宝珠往前探着身子,继续问道:“你难道真的,从来不曾怀疑过吗?” 姜蘅的唇颤抖着,但还是开口回应着宝珠的话。 “我与昱郎的事情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你是有意的调查我吗?”姜蘅问道。 宝珠坦然一笑说道:“是,但我也不希望你一直被蒙在鼓里。” 宝珠见姜蘅沉默着,从怀中掏出了那一卷令她看之色变的书卷放在桌面上,递给了姜蘅。 姜蘅蹙着眉,疑惑的打开。 宝珠屏气凝神的看着姜蘅表情的变化,姜蘅的双眼不自觉的瞪大,抓着书卷的手紧紧的发白。 啪—!的一声,姜蘅狠狠的合上书卷,脸上满是愤怒。 “现在,你明白了吗?”宝珠说道。 夜色浓郁,宝珠从蘅芜宫匆匆而出。脚步踏在石板上,一点点的敲击着自己的心。 宝珠有些懊悔,这个时候让姜蘅知道真相,或许过于残忍。但不知是一直蒙在鼓里做一个傻女人幸福,还是做个清醒的痛苦人好得多。 宝珠望着宴会的方向,乐声早已停止。看来是不知不觉和姜蘅聊到了深夜,想到此处,宝珠加快了步伐。 “什么人!”一声呵斥划破长空,宝珠的脚步顿时停住。匆匆的回头看了一眼,不好!碰到了巡防的侍卫。 宝珠有些六神无主,此刻的她身着宫女服,还带着面纱,深夜独自在此若是追究起来,定是会让启钧策起疑心。 身后的脚步声响起,让宝珠转过身来。宝珠顾不得那么多,提起裙摆就找到一个方向胡乱跑去。 身后的侍卫们呵斥着追上来,风声在宝珠的围边呼啸着。 但一个弱女子怎么跑得过训练有素的侍卫,宝珠只能迂回着和他们盘桓。 渐渐的宝珠有些体力不支,也害怕引来更多的人。脚步下有些慌不择路,看到前方有一处未曾燃灯的小院,便推开门,闯了进去。 院内有许多落叶,看起来像是许久未曾有人居住过。宝珠的心怦怦直跳,顾不得许多推开了殿门。 宝珠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转身,可眼前的景象吓得她浑身一僵。 阳城王启凤钰正醉眼朦胧的歪坐在房中的一个贵妃椅上,绕有兴趣的看着闯入的宝珠。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擅闯此地。”启凤钰懒洋洋的说道。 宝珠的呼吸都乱了,看着阳城王居然在此,脑子一团浆糊。可此时,院外响起了脚步声。 宝珠咬着牙,心一横。朝着启凤钰走去,轻解罗裳,身姿曼妙。 启凤钰长眉一挑,任由宝珠就这么的横卧在他的怀中。 两个人的距离是如此的近,近得宝珠能看见启凤钰眼中自己的倒影。 纤纤玉指攀附上启凤钰的脖子,酥麻的声音在启凤钰的耳边响起。 “阳城王不如成全妾身今夜一件事,替我摆脱了门外的那些侍卫。”宝珠媚眼如丝,启凤钰神色复杂。 “你,应该不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吧?”启凤钰也顺着宝珠头发,绕在手指上玩弄着说,“宫女不敢如此胆大。” 宝珠睫毛微颤,面纱下的脸却是紧张得笑都笑不出来。 “阳城王好眼力。”宝珠倒也坦诚。 启凤钰轻笑出声,带着一丝的鄙夷道:“那本王为何要帮你?” 宝珠在他的怀中翻了个身,两个人的肌肤只隔着几层纱布,宝珠能感受到他滚烫的体温。这样的姿势,让两个人看起来更加的暧昧。 “左右你我现如今如此暧昧,若是被侍卫撞破。到了陛下的面前,您猜陛下会不会猜忌于您?”宝珠嫣然一笑,抱着搏一搏的态度说道。 “陛下从来都是个疑心深重的人,我想这个您比我更加清楚。”宝珠的手划过启凤钰的脸颊,用最柔媚的声音说着威胁的话。 “而我的身份,足以撼动陛下过去十数年来对您的信任。相对于帮我一个小忙而言,岂不是得不偿失?”宝珠说罢,紧盯着启凤钰脸上的表情。 启凤钰的表情耐人寻味,可脚步声也清晰起来。 宝珠的心悬了起来,原本镇静自若的眼神有一丝动摇。 只因宝珠也没有把握,这阳城王会因她话里话外的威胁而帮他。 “里面的人听着,速速束手就擒,否则就地诛杀!”门外的侍卫喊道。 启凤钰始终是那副带着戏谑的笑的表情,宝珠几乎要急得尖叫起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撞!”话音未落,便传来撞击大门的声音。 这年久失修的门哪里能抵挡得住几下撞击,嘭的一声侍卫们破门而入,宝珠吓得下意识的将头望里埋。 意料之中启凤钰会直接把自己丢出去的情况却并没有发生,而是一只大手抵住了自己的后脑勺,将宝珠望怀中更深藏了几分。 宝珠听到启凤钰的声音就在自己的耳边响起:“放肆!” 原本要冲进来的侍卫们立即停住了步伐,宝珠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们可以乱闯的吗!”启凤钰的语气中满是高傲的冷漠,“还是说,你们不想要命了?” 为首的侍卫立马下跪说道:“卑职不知阳城王在此,还请王爷赎罪。” 启凤钰的齿间冷冷的飘出一声轻笑,却没有回答那侍卫的话。 “卑职夜巡,发现一名宫女行迹鬼祟,追踪至此。”那侍卫看着启凤钰怀中的宝珠犹豫着说道。 “不错,就是本王怀中的女子。”启凤钰直接的承认,让那侍卫呆住了。 “你也是,本王说想你想得紧,你就不管不顾的跑来,害得侍卫还以为本王起了谋反之心呢。”启凤钰说道。 “卑职不敢!”侍卫立马请罪,“扰了王爷的雅兴,卑职这就退下。” 宝珠听着侍卫们轻手轻脚的离开,还不忘把门口都关好,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可启凤钰丝毫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宝珠立马翻身,不管不顾的滚到地上。 抬头看向启凤钰,他满脸的好笑。 “本王救了你,你该如何办法本王是好?”启凤钰撑腮说道。 宝珠有些心虚的别过脸去,支支吾吾的说道:“以后有机会,我定然…” 还没等宝珠将话说完,启凤钰便打断了她说道:“本王不要这样虚无缥缈的承诺。” 宝珠有些愕然的啊了一声。 启凤钰摸摸下巴,看着宝珠继续说道:“既然要报答,那起码得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吧。” 说罢便起身,伸手要摘宝珠的面纱。宝珠一个闪身,开始和启凤钰在不大的内殿中盘旋。 “哦?你不愿。”启凤钰说道,“但也由不得你。” 说罢便继续冲向宝珠,宝珠凭借着多年习舞柔软的腰身一一躲过。 慌忙躲避时,突然想起自己的怀中有一盒前面谈话时姜蘅送的香粉。 来不及多想,从怀中掏出香粉,直接朝着启凤钰撒去。 启凤钰躲避不及,连忙捂住脸。趁着这个缝隙,宝珠跑了出去。 待到启凤钰面前的香粉散尽,宝珠早已不见踪影。 启凤钰笑起来喃喃的说道:“真是个有趣的女人。” 三十六高郎之死 回到云璃院的宝珠惊魂未定,等候多时的月奴焦急的跑了过来问道:“娘娘怎么去了如此之久,可是出了什么事?” 宝珠回想起自己刚才如此大胆的举动,才觉得心惊肉跳。若是那阳城王把自己供出去,可就糟了。 好在自己戴着面纱,与阳城王之前并无交集。想到此处,宝珠放下了心。 “无妨。”宝珠宽慰着说道。 这时月奴皱着的眉才舒展开,一边帮宝珠宽衣,一边说道:“娘娘也是,都不让奴婢们跟着。” 宝珠笑着摇摇头,看着满脸担心的月奴说道:“没事,已经妥善处理了。” “那淑贵妃娘娘会答应和我们结盟吗?”月奴好奇的问道。 宝珠的眼中带着犹豫,但也还算平静的说道:“等几天吧,等等,就会知道了。” 这几日宝珠依旧称病不出,阿紫是个看起来乖巧的,每日都去和各宫宫女厮混,帮宝珠获取许多情报。 这几月来丽妃恩宠不衰,连姜蘅都落了下风。 那皇后顾琳清是个眼疾手快的,连忙拉着丽妃进入自己的阵营。 岂料那千宠万爱的公主不受皇后的制约,明面上是一伙人,实际上经常呛声皇后得下不来台。 阿紫喜滋滋的和宝珠汇报着,宝珠笑而不语,这顾琳清惯会端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娘娘,”海棠从外院匆匆跑来,额上带着薄薄的汗珠。“淑贵妃来了。” 宝珠放下手中的扇子,心下明了。那姜蘅,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姜蘅今日是一身水绿色的儒裙,在酷热的夏季显得格外的清新。简单的挽着高髻,插着两朵饱满的象生花。 “姐姐来了,月奴,快取甜水来给淑贵妃消暑。”宝珠招呼道。 姜蘅施了脂粉,但还是掩饰不住眼下的乌青,顺着宝珠的话坐好,始终默默无言。 月奴端来甜水,闻着就香甜的西瓜和着细碎的冰。宝珠将碗望姜蘅的面前一挪,侍女们都退下了。 姜蘅搅动着甜水,瓷勺碰撞碗沿,发出乒乓的清脆声。 “今日甚是炎热,姐姐怎么不等午后再来,你看,晒得脸颊都有些红了。”宝珠关切的问道。 姜蘅微微一笑,抚上自己的脸颊说道:“无妨,自那夜分别你我自有四人未见。我想有些事情,总还是需要面对的。” 宝珠默不作声的摇着扇子,心照不宣的望着满脸哀愁的姜蘅。 “你那夜给我的证词,可是真的?”姜蘅终于按捺不住的问道。 宝珠手上的动作一滞,“是的。” “所以昱郎的死,并不是一个意外?”姜蘅的眼中噙着泪,连嘴唇都在颤抖着问道。 宝珠有些心疼的握住她在三伏天却冰凉的手,当一个人突然在许多年后知道真相。 那么眼前的一切繁华,将如大厦倾塌。毁灭的,是过去十数年的光阴。 那份书卷,是海棠的哥哥冒死送来的。上面清楚的记载了高昱的死,并不是一场简单的意外。 高家下人中有一个专门养马的人,名叫薛老六。而高家所有的马,都是由他一手饲养。 可这薛老六虽养马是一流,可好赌成性又嗜酒如命,每日醉半日,清醒半日。 高家虽嫌恶他的如此做派,可当时在塞外实在是人手紧缺就留了下来。 可自从高昱出事后,那薛老六就不知所踪了。 高家人以为他是因高昱出事,心中害怕愧疚而背家而走。加之高昱离世,高家人悲痛欲绝,也没追究。 可三年前,此人突然在边境一个小城出现。 可出现的时候身着破烂,活脱脱的乞丐模样。 海棠的哥哥觉得事有蹊跷,便顺着这条线去查,果真发现了端倪。 原来这薛老六自失踪后,就逃到此处,突然的暴富过上了优渥的生活。 可纵然有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薛老六的挥霍。加强薛老六的出手阔绰,让当地的地头蛇盯上了这块肥肉。 暗地里给薛老六下套,让薛老六短短三月就成了身无分文的乞丐。 海棠的哥哥让人接济了薛老六,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好酒好肉,让薛老六慢慢的放下了警惕。 终有一日,努力的灌醉了薛老六,从他的嘴里询问高昱的死因。 薛老六一听高昱的名字,当场号啕大哭。说自己对不起高家,对不起少主。 再细问,那薛老六觉得自己已是时日无多,便将那日的一切告诉了海棠的哥哥。 原来那时,有一个人找到薛老六,让他在那天马儿的草料中加了一味会让马儿狂躁的药物。 又给他一枚粗针,让其头朝下塞到马鞍之中。 原本薛老六是拒绝的,可那钱财丰厚得过于诱人。最后在良心和钱财之间,薛老六还是选择了钱财。 可怜那前途无限的高家儿郎高昱,骑着下了药的马儿。他每一次的挥鞭,就是一声声索命的倒计时。 而每次的马蹄颠簸,那根藏在马鞍下的针就会再刺入马背几分。 双重的阴谋下,那高昱就如此毫无防备的死在了滔滔的江水之中。 而那人薛老六也留了一个心眼,曾偷偷的跟踪过。 发现那人曾和一个宫中的内官碰过面,这下把薛老六吓得不行,连夜卷着钱财跑路了。 薛老六坦白所有后,在海棠哥哥的帮助下写下供词,并按了手印。第二日清晨,便自缢谢罪了。 宝珠初次看到时,只觉得心惊肉跳。能和内官扯上关系,联系后来启钧策救下姜家,幕后黑手是谁不言而喻。 宝珠感叹这真是好大的一张网,哪怕不惜害死无辜的人,只是为了一个姜蘅。 而姜蘅十数年来却陪伴在杀害自己挚爱的人身边,不知她会有多么的内疚和痛苦。 “阿蘅姐姐,所以我希望我们一起联手。我们,都有对同一个人的仇恨。”宝珠说道。 泪自姜蘅的眼中滚落,鼻尖哄哄似白兔。 “我这几日恨不得直接冲到太和殿,直接杀了那个人!”姜蘅咬牙切齿的说道。 随即带着懊恼继续说:“可我不能啊宝珠,我还有家人族人,我真的好恨自己的无能。” 宝珠坐到姜蘅的身边,揽着她的肩膀说道:“我又何尝不是呢,全家被灭,我的父母,哥哥,弟弟…” 宝珠也忍不住的眼眶一酸,哽咽着说:“可哪怕是为了他们,我也要复仇!” 姜蘅用帕子擦着眼角的泪,有些担忧的问道:“可是,我们要怎么做?那个人…毕竟是帝王。” 宝珠眼神坚毅的和姜蘅对视着说道:“姐姐,你相信我吗?” 姜蘅有些踌躇,神色复杂并没有回答。 “若是,姐姐有一个孩子。让那个孩子夺了启氏皇朝,你可愿意?”宝珠问道。 姜蘅的眼中满是讶异,随后转变为哀切。 “宝珠,你知道为什么我恩宠多年都没有孩子吗?”姜蘅问道。 这话倒是把宝珠问住了,按理说以姜蘅的恩宠早应该有个一子半女的,可却一直膝下空空。 宝珠一直以为是姜蘅身体有隐疾,无法生育。但她突然一问,或许是有所苦衷。 “唉…”姜蘅自顾自的说道:“那是我自己一直在避孕。” 宝珠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为什么呀?” “因为,”姜蘅的眼中带着对爱人的思念说着:“昱郎死后,我的心也死了大半。” “而孩子应该是和心爱之人所生,入宫已是身不由己,我不愿我的孩子,也一样。”姜蘅说道。 原来如此…宝珠的心想。 “我会送姐姐一个孩子,”宝珠语气坚定的说道:“并且由他,夺走那个人所珍爱的一切。” “送我…一个孩子?”姜蘅疑惑的问道。 “没错,我有孕后,孩子会是阿蘅姐姐的。”宝珠说道。 见姜蘅还是一脸疑惑,宝珠解释道:“孩子,需要一个身份尊贵的母亲,也是我们最后入胜的筹码。” “而阿蘅姐姐出身高贵,会是孩子最合适的母亲。”宝珠说道。 姜蘅蹙着眉,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那你舍得吗?” 宝珠叹了一口气,她失去过一个孩子,明白那样的感受。 但若是没有一个继承皇位顺理成章的理由,那么就算是启钧策死一万次,都是无用的。 自己身为外邦女子,他国的血脉就注定了自己的孩子和皇位无缘。 只能让孩子有另外一位尊贵的母亲,才能有资格,有身份。 而除了顾琳清这个笑面虎,姜蘅便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她们现在有同一个仇人了。 “为了复仇,为了我们的未来。我必须舍得。”宝珠郑重的说道。 姜蘅叹了一口气说:“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呢?” 宝珠望着窗外蝉鸣阵阵,郁郁葱葱的样子喃喃的说道:“要重新回到那个恶魔的身边,继续做一个宠妃。” 十日后,顾琳清的生日宴将至,各宫都要前往赴宴。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宝珠的身体好了不少。原本凹进去的脸,也都饱满了一些。 只是人还是比以前瘦了一圈,可宝珠说这样便很好,让月奴有些摸不着头脑。 久不露面的宝珠前往赴宴,宴会上所有人都在偷偷的瞟宝珠,企图从她的脸上看出窘迫,可宝珠脸上看不出一丝的颓败。 酒过三巡,顾琳清站起身来对着启钧策说道:“陛下,臣妾安排了一个舞蹈,还请陛下一观。” 启钧策的兴致不错回答道:“允。” 宝珠偷偷离席,来到后殿。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正在梳妆,宝珠打听过,她就是顾琳清寻来制衡丽妃的人。 宝珠偷偷放出迷香,那女子昏睡过去。宝珠换下她的衣裳自己穿上,爱你带上一副金面具。 这边顾琳清笑得灿烂拍拍手,湖面上的烛光亮起,在荷花深处有一个小舞台。 而一个身姿妖娆的舞娘,正背对着众人。 三十七宝珠夺宠 舞姬腰肢柔软,似水蛇般跟着乐声的节奏开始扭动起来。 白嫩的双足轻扣地面,腰上的链子随着她的动作叮叮作响。 双手做莲花状,高举过头顶,再慢慢的往两边分散开来。纤细的脖子,修长的双臂,让启钧策的目光黏在了上面。 鼓声渐入高潮,女子转身来,却似犹抱琵琶半遮面般的害羞,用一张黄金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 启钧策见状饶有兴致的摸着下巴,撑膝俯身企图看得真切一些。 美人媚眼如丝,舞蹈虽柔美,却带着猎猎的风。顺着湖面吹过来,带着阵阵荷香。 突然,她伸手飞出一段绫罗缠绕在启钧策面前舞台的大梁上。 似仙子般乘风而来,轻轻一踏,便遥遥飞至启钧策面前的舞台上,引得众人惊呼连连。 女子撇下绫罗,从怀中掏出一只荷花来,只是尚未盛放,只是一个花苞。 舞姬举起荷花,顺势散开自己的舞裙,顿时间花瓣纷飞,最后一个动作利落的收尾。 再定睛一看,那花苞也已因舞蹈的飞旋而盛放。 “好!”启钧策率先鼓掌夸赞,众人也惊呼起来。 刚才还一脸笑意的顾琳清,此刻笑意僵硬在了脸上。 她贴身的侍女芸芸立马问道:“娘娘,您是怎么了?” “这不对…”顾琳清脸色紧张的说道,“这女子不是我们准备的那个舞姬!” 顾琳清立马大步向前,宝珠默不作声的看着她的动作,立马转过身来行礼。 “臣妾宋宝珠,借花献佛,恭贺皇后娘娘千秋之喜!”宝珠掷地有声的说道。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原来是宸妃啊。 顾琳清原本想要兴师问罪的脚步顿时停住,宝珠趁热打铁,微微侧过身对着启钧策,一把掀开了面具。 “陛下,这是皇后娘娘遣臣妾安排的舞蹈,您可还满意?”宝珠莞尔一笑说道。 “满意,朕甚是脑子。”启钧策大笑起来。 宝珠装作一脸无辜的将荷花又往顾琳清的怀中递了几分,圆圆的眼睛中却有两人才能看到的恨意。 顾琳清此刻却气得半死,原本好不容易从宫外找到一个女子来邀宠,却被宝珠而搅黄。 可启钧策如此的兴致盎然,让自己都无法发难宝珠。 顾琳清生生的吞下怨恨,结果宝珠手中的话。 “宸妃,有心了。”顾琳清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完了这句话,宝珠笑得得意。 “宝珠,”台上的启钧策突然叫了一声,“来,坐到朕的身边来。” 宝珠的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上前的途中和正在不动神色饮酒的姜蘅互换了一个眼神。 宝珠乖巧的坐到了启钧策的身边,启钧策揽过她的肩,宝珠忍住了几乎要跳起来的冲动。 “许久未见你,你瘦了。”启钧策关切的说道。 宝珠垂下头,长睫如扇忽闪忽闪了几下,沾染上点点泪光。 宝珠抬起那双如麋鹿般纯澈的双眼,委屈巴巴的望着启钧策说道:“臣妾是过于思念陛下了。” 另外一边的顾琳清恨得指甲都嵌进了肉里,却依旧要维持着体面。 “陛下可会怪臣妾这段时间不能相见吗?”宝珠问道。 启钧策哪里抵挡得住这致命的温柔刀,连忙说着怎么会。 众妃的表情耐人寻味,而丽妃更是不加掩饰的瞪着宝珠。 宝珠顺势靠向启钧策的怀中,不管在场的还有其他人。并朝着丽妃挑衅一笑,丽妃气得直哆嗦。 可宝珠没注意到,另外一边的席面上,阳城王正觉得有趣的看着这一切。 而宝珠的一举一动,他尽收眼底。 入夜,不出意外的是马东跑来告诉宝珠要侍奉圣驾的消息,而随之而来的,还有大把的赏赐。 宝珠闻言,抓起一把金瓜子,随手赏给了马东,马东笑得脸都皱了。 “多谢公公跑一趟,且拿着去喝茶吧。”宝珠说道。 马东点头哈腰的说道:“多谢娘娘抬爱,您是不知道,这段时间陛下也时常念叨您呢。” 宝珠端起茶杯放在嘴边,漫不经心的喔了一声。 “陛下也说,怕来见您又让您伤心。现在好啦,娘娘大好,陛下也放心了。”马东说道。 宝珠笑盈盈的,并没有回答。 “那娘娘就先准备着吧,奴才告退。”马东说罢,便退了出去。 云璃院的大家开始忙碌起来,月奴几个侍女开始伺候宝珠沐浴。 月奴和海棠一边一个的帮宝珠擦拭着胳膊,暖水沐身,舒服得宝珠长舒了一口气。 “娘娘的皮肤真好,滑溜溜的比那最柔软的湖绸都要丝滑呢!”海棠说道。 宝珠眯着眼睛笑而不语,突然想到了什么睁开眼睛。 “海棠,你去做点千层酥吧,上次陛下来说过你做的好吃,这里就让月奴伺候就好了。”宝珠说道。 海棠点点头,起身准备出去。 “等等,”宝珠叫住她,“做千层酥复杂,让阿紫帮你去吧。” 还在摆弄花瓣的阿紫跟着海棠一起出去了,内室里只剩下了宝珠月奴二人。 “东西呢?”宝珠问道。 月奴谨慎的环顾了一下四周,从怀中掏出一个灌着蓝色液体的瓶子来。 宝珠从月奴的手中接过,举在半空中盯着。 “没想到,我有一日会用上这个东西。”宝珠喃喃的说道。 月奴压低了声音凑近宝珠的耳朵说:“姑娘放心,这东西无毒且检查不出。” 宝珠的睫毛一颤,这可是还在弥亘国时,王妃特地从民间寻来上好的房中香。 只需一两滴,使人欲火缠身。连用三日,便会让受药人逐渐上瘾。 若是超过七日见不到身上带药的人,便会抓耳挠腮的想念。 如此好药,当然应该用在启钧策的身上了。 宝珠要的,是踩在顾琳清的头上。独享万千宠爱,夺走一切。 宝珠拔下瓶塞,轻抖几下,滴入浴汤中。顿时,内室里弥漫开一股奇异的馨香。 月奴立马从怀中掏出了解药,放在宝珠的鼻子底下,宝珠嗅了嗅,身上骨子里的酥麻感顿时消失。 赶在启钧策进来之前,月奴也闻了闻解药。 宝珠散开瀑布般的长发,端坐于床榻上等候着启钧策的到来。 启钧策如约而至,穿过层层帷幔,朝着宝珠而来。 看到宝珠的瞬间,那异香也钻入他的鼻腔,看着宝珠的眼神也迷离起来。 宝珠身上的纱衣包裹着若隐若现的肌肤,藏在其中的珍馐令启钧策有些魂牵梦绕。 启钧策脚步都加快了几分,坐到宝珠的身边。 “你好香啊。”启钧策大手摩挲着宝珠的脸颊,宝珠乖顺的闭眼靠过去。 “陛下,可喜欢?”宝珠问道,手已缓缓伸出去,不等启钧策回答道喜欢,衣带滑落在地。 启钧策似是觉得宝珠的动作过于轻柔,一把抱起宝珠,两个人滚入了鲜红的锦被中。 启钧策粗鲁的扯去碍事的纱衣,层层包裹下终于显露,一如既往的像是沾了露水的葡萄般诱人。 启钧策目光灼热,看着眼前的美好,奇香的催动下,俯身而一吻芳泽。 两个人的鼻息相互试探、缠斗,宝珠的欲拒还休,激起启钧策的好胜心。 大手在其摸索着,扯掉最后一件不堪遮羞的兜衣。两层肌肤相触,是滚烫的温度。 启钧策呼吸渐重,满意的感受着耳边响起的嗔怪。今日不知为何,狂躁得几乎想要撕碎怀中的软香。 宝珠满意的看着启钧策沉醉的表情,却又要压制着自己的厌恶。 宝珠侧过脸,将自己埋入一片深红。启钧策微微一笑,却只当她是害羞。 红鸾纷飞,吱呀阵阵,直至天明未曾罢休。 “陛下,该起身了。”马东的声音传来,启钧策有些不悦的睁开眼。 宝珠也用锦被覆身坐起来,才发觉已天光大亮了。 “陛下,是该起身了。”宝珠软软的声音响起,又勾起启钧策的兴致来。 启钧策一把拉住她拽去怀中,再次拉住锦被盖住二人。。 “不急,欢乐可延期。”启钧策说罢,便又享受着鱼水之欢。 门外的马东和月奴小心翼翼的贴着门听着,月奴却一脸疑惑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马总管,那我们还需要再叫一次吗?”月奴傻乎乎的问道。 马东笑得神秘,连连摆手说:“宸妃娘娘,真真是个奇女子啊。” 月奴有些摸不着,但还是乖乖的等候着。 丽妃的宠爱,犹如昙花一现,还未到半年便匆匆的过了花期。 那丽妃又哭又闹的来了好几次,却没有唤回启钧策的心,却招致厌烦。 几场的胡闹下来,不仅被关了禁闭,还被降为嫔位,气得丽嫔大病了一场。 而宝珠的计划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有了房中香的加持,启钧策几乎都要住在了云璃院。 宝珠撵着他去了几次皇后处,可又一次竟然因为半夜想念宝珠,撇下顾琳清就跑了过来。 气的顾琳清再也不顾什么体面,直接在自己宫里砸起了东西。 而宝珠这段时间倒是随着启钧策游山玩水,又是诗词会,又是试香宴的,摆弄得启钧策无比听话。 一日宝珠起身后察觉有些异常,唤来月奴把脉,在两个人欣喜的对望中,宝珠看到了对未来的希望。 宝珠匆匆前往听山小筑,告知了姜蘅自己已然有孕。并嘱咐着姜蘅一旦开始,便要演长达十月的戏。 姜蘅紧握宝珠的手点点头,就此拉开一场好戏。 两月后,听山小筑与云璃院同时传出好消息,宸妃、淑贵妃同时有孕,启钧策大悦。 大赦天下,邀请三日。 宝珠和姜蘅的第一个目标,达到了。 三十八启烨救援 “妹妹真是好福气,转眼又有了身孕。”顾琳清叹着气说道,“不像我,连丧三子,没有这样的好运。” 宝珠无奈地看着坐满自己一屋的皇后党,原本有孕后避免节外生枝,都是称病不出。 启钧策心疼不已,便免去宝珠的晨昏定省。 可耐不住皇后一行人对云璃院的虎视眈眈,今日还未到中午,便浩浩荡荡的都来了。 “娘娘这是哪里的话,”宝珠学着顾琳清做作的样子说道,“臣妾的孩子,依旧尊称您为嫡母啊。” 柳贵人闻言立马附和道:“就是啊皇后娘娘,自古妃嫔的孩子都统归皇后教养的。” 一双丹凤眼撇了下宝珠,继续巴巴地说道:“凭她宠妃也好,都是这个道理。” 宝珠执起帕子掩了掩嘴,不屑于看柳贵人这般踩高捧低的嘴脸,但也不得不说,她真是皇后忠心耿耿的狗腿子。 “诶,臣妾记得柳姐姐也是有两个公主的人,怎么不见柳姐姐送到坤宁宫养着呢,莫不是说别人的时候就可以,自己却不舍得吧?”宝珠掩嘴笑道。 “你···”柳贵人知道宝珠对她的话不满而呛声,但此刻她不管如何回答都是错误的,只能憋着一口气坐在一旁。 “好了,看着你们为陛下开枝散叶,本宫也是高兴的。”顾琳清不满的瞪了一眼柳贵人说道。 “但是也许久未见你去本宫那坐坐了,大家都是姐妹,莫要生分了才好。”顾琳清眼中满是假意的慈悲,拍着宝珠的手说道。 宝珠奇怪的望着顾琳清,终于在气氛尴尬前婉转一笑说:“没有娘娘,就没有今日的宝珠。” 柳贵人和贞才人面面相觑,大家都听出了宝珠和顾琳清之间的明争暗斗。 “臣妾,自然对娘娘感激涕零。”宝珠说道。 顾琳清走后,留下一大堆补品。有了前车之鉴,宝珠远远地站着,并不靠近。 想起姜蘅曾说太医院的苏太医是她的心腹,立马唤来一一查验。 现如今宝珠倒是十分感激当初启钧策非要自己陪着去查盐税,才让自己和姜蘅相熟。 相比起顾琳清的笑面虎,姜蘅更是恣意洒脱,不愧是将门虎女。 而姜蘅这棵大树远比顾琳清来得更加实在,姜家门生遍地,哪怕是当初害得姜蘅成为宠妃的那一场祸事,都有人愿意为了姜家揭竿而起,足见忠心。 而姜家的势力渗透入各个部门,远至边疆都曾有人受过姜家的恩惠。 自高昱死亡的真相被揭开后,姜蘅便开始暗中召集姜家的势力。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女人的仇恨,尤其是因为爱的时候。 这样一来不仅为宝珠打开了宫外的渠道,就连找人办事都轻松了许多。 宝珠身上那种毫无依靠的空洞感,也开始消散了。 在院中待久了,难免觉得乏累,宝珠拉着月奴一同前往湖边泛舟。 荷花已快过了花期,还剩几朵倔强的任醒目的挂在荷叶上。小舟划过,拨开湖水连连。 宝珠趴在船边,用手拨弄着湖水。看到莲蓬中的莲子饱满,不禁红了眼眶。 月奴见状连忙停下划船的动作,掏出手绢给宝珠擦着眼角的泪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宝珠吸了吸鼻子,苦笑着摇摇头说:“从前在家中,阿妈总是会采下莲子做甜水,去掉莲心,唯剩甘甜。” 月奴担忧地看着宝珠,自宋家覆灭,宝珠时常做噩梦。不是梦见宋家被满门抄斩的血腥样,就是哭喊着父母不要走。 她自幼陪着宝珠一起长大,怎么会不心疼呢? “姑娘···”月奴轻轻的说道。 宝珠昂起头,让泪水往回倒流,却怎么都抑制不住地往下滑落。 “月奴,你说人生真的有来世吗?”宝珠哽咽着问道。 月奴摇摇头,“奴不知道。” “若是有,”宝珠难过得几乎就要碎掉,“我多想再做阿爸阿妈的女儿啊。” 宝珠掩面而哭,湖面上的水鸟悄悄地飞走了。 过了许久,宝珠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转而告诉月奴可以回去了。 月奴划起小舟,慢慢地往湖边而去。 “娘娘,那有人。”突然月奴指着岸边小桥上说道。 宝珠望过去,那人背对着夕阳,逆着光宝珠有些看不清,眯起眼睛努力地张望着。 依稀看得出是一个少年的轮廓,直勾勾的面对着宝珠这边的方向。 不知那人在此处多久了,宝珠心中有些不安。 “月奴,我们快些回去吧。此处,不应有陌生男子才是。”宝珠说道。 月奴点点头,加快了划动。 可这时,船底突然发出一声咔嚓,宝珠正在观察是哪里发出来的响声,可船底出现一道裂痕,湖水争先恐后地往里涌进来。 糟了!宝珠心咯噔的一下,有人在船上动了手脚。 宝珠转身望向还有一段距离的岸边,按照划动的速度,就算是她们两个人都不可能在船沉没前安全抵达。 “姑娘,怎么办啊!”月奴害怕得握住船桨,惊呼起来。 才不过片刻,湖水已打湿了宝珠的鞋袜。宝珠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安抚住惊慌失措的月奴。 “月奴,你我都不会水,越是害怕越是要镇静。”宝珠说道,“等船沉没后,我们抱着浮木,等待救援。” 月奴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只能呆呆的点点头。 宝珠环顾四周,今日的湖边甚是奇怪,原本每一刻就会有一队巡防的侍卫,可今日却静悄悄的,连个路过的宫女都没有。 看来做手脚的人,就是希望宝珠彻底淹死在湖中。 宝珠焦急的张望着,发现原本那桥上的人也消失不见了。宝珠正纳闷的时候,身后传来什么落到甲板上的声音。 宝珠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白衣男子的瞬间,也听到了月奴的尖叫。 “你···”宝珠看着眼前有些消瘦的少年,发觉他就是刚才站在桥上的人。 不等宝珠做出反应,男子冲过来一把揽住宝珠的肩膀,借力一蹬,两个人便稳稳地站在了岸边。 宝珠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住。 “宸妃娘娘小心。”那男子冷静的说道。 宝珠顾不上自己,望着湖中的月奴。因刚才的借力一蹬,小舟沉默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月奴!”宝珠惊呼起来。 那男子飞身一跃,同刚才一样,将月奴稳稳的带离了湖心。再看一眼,小舟立马堕入湖中,宝珠一阵的后怕。 “你没事吧月奴。”宝珠关切的上下打量着,月奴除了裙边有些湿了,其余的只是受了点惊吓。 月奴摇着头,“姑娘,你有没有事,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宝珠长舒一口气,“我也无妨。” 宝珠此刻才有时间转过身来,看着身后的少年。 少年身形有些消瘦,但从刚才的举动来说应是个有功夫在身的。剑眉星目,看起来有些眼熟。 宝珠有些疑惑地望着他,还没等宝珠开口询问,那少年先行行礼。 “启烨见过宸妃娘娘,刚才事出紧急冒犯了宸娘娘,还请娘娘恕罪。”启烨恭敬的说道。 启烨?宝珠的心中有些疑惑,既然姓启,那么应该是皇族。可除了启凤钰和启钧策,自己并未见过其他人。 “娘娘,”月奴凑到有些愣神的宝珠身后说道,“这是四皇子。” 宝珠恍然大悟,这个年纪,应该是启钧策那个狗皇帝的儿子才对。 “抱歉,本宫从未见过四皇子,一时间有些认不得。”宝珠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四皇子也不要这样说,若不是你及时救下我们,恐怕我们就要葬身湖底了。”宝珠感激的说道。 “宸娘娘莫要见外,我是要替母亲感谢您。”启烨一双眼眸,夹杂着丝丝的哀愁,看起来俊美的脸庞,却带着一丝的阴郁。 宝珠有些奇怪,芳贵人的儿子她是见过的,并没有那么大,要说感谢,宝珠实在是想不出来到底是谁。 “你的母亲···?”宝珠询问道。 启烨腼腆一笑,刚才眉宇间的阴霾消散了许多。 “我的母亲是容妃。”启烨说道。 宝珠的瞳孔一颤,原来是她。 “母亲身在行宫多年,我迫于律法不能常去相见。但上次去母亲同我说您对她很好,是这些年中对她最好的人。” 启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 “我同母亲,都很感激您。” 宝珠绽放出一个宽和的笑容,那日种下的善因,终给今日的自己带来了善果。 “无妨,本宫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宝珠说道。 “母亲还叮嘱我,”启烨继续说道,“若是宸娘娘有任何需求,我都要全力以赴的帮助您。” 启烨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坚定的说道:“任何事,都会。” 宝珠有些愕然,可她也感觉到了少年阴郁的背后是暗藏的恨意,只是那恨意并不冲着她来的,像是积压多年的野兽,随时等着爆发。 而此刻宝珠也终于想起来,那日阿紫又跟其他宫的宫女吃酒回来后,告诉宝珠容妃被废后,她的儿子由皇后抚养。 宝珠看着眼前的启烨,心中默默的想着。 “时间不早了,宸娘娘鞋袜湿了应该会很难受,先回去吧。”启烨说道。 宝珠点点头,月奴行了礼就要转身离开,却被启烨的声音绊住脚步。 “宸娘娘,这平静的湖面下有暗波汹涌,请您以后务必当心。”启烨郑重的说道。 宝珠回首点头,都在彼此的眼中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宝珠匆匆的回了云璃院,狠心将自己浑身淋个透,将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哭诉着告诉了启钧策,唯独省略掉了启烨。 启钧策大怒,训斥了顾琳清,又将云璃院的守卫增加了一倍。 三十九风波再起 小轩窗下,两张就算暴露在阳光下依旧明艳的脸,宝珠和江淮安真慢悠悠的在做针线活。 江淮安手指轻巧,翻飞几下一个活灵活现的虎头鞋就出现在宝珠的眼前。 “呀,”宝珠惊喜的捧起虎头鞋放在手心,小小巧巧的真是可爱极了。“姐姐的手真巧,连宫里的织造司都做不出来。” 江淮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娘家原本在江南就是做绣坊发家的,江家女子无一不精通女红。” 宝珠爱不释手的捧在手心看了又看,几乎都要幻想着自己的孩子穿上会是什么样子。 “听说你前两日险些落水了?”江淮安关切的问道。 宝珠想起那日的惊险,如今还是有一些后怕,点点头说道:“是啊,真是好险。” 随即那少年阴郁的脸庞又出现在脑海中,宝珠有些好奇的想要询问启烨的事情,想着江淮安毕竟在宫中也有四五年了,总该比自己清楚些许多。 “姐姐,你可知道之前容妃的儿子,四皇子?”宝珠问道。 江淮安整理着彩线,头也没抬的应了一声“嗯,知道啊。” 宝珠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前段时间在花园碰见他了,可我都从行宫回来如此之久了,为何从未见过他呢?” 江淮安抬起头,沉思了一会回答道:“多年前容妃犯错,太后的求情下才没有被废黜,可四皇子自那以后,在宫中身份尴尬。” 江淮安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皇后假惺惺的把启烨收作养子,可是谁看不出来····” 江淮安顿住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可是谁看不出来,容妃就是她拉下马的!” 宝珠仔细的听着,诧异的啊了一声。 江淮安苦笑着摇摇头说:“而且她对容妃的儿子并不上心,一个好好的皇子瘦得跟个小猫一样,还是太后看不下去了亲自抚养,这才太平了下来。” 宝珠眼睛眨巴眨巴的听着,喃喃道:“原来如此。” “前些年四皇子跟随太后礼佛,得了机缘被高僧看中,便时不时的留在大相国寺修行,你自然看不到他了,他应该是刚刚回来。”江淮安说道。 宝珠对启烨愈发的好奇起来,容妃曾经的恩宠无限,那么启烨应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可一朝剧变,无益于从云端跌入泥沼致之中。最应被父母爱护的年纪,却受尽磋磨,想想也是可怜得很。 “皇子受机缘,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宝珠想着刚才江淮安的话说道。 江淮安缠绕着手上的丝线,叹了一口气,似是因为启烨的命运多舛而叹息。 “若不是如此,要怎么让皇后相信他并无争储之心呢。太后年纪大了,不能时时护着他,这宫里吃掉一个孩子,还是很简单的。”江淮安说道。 宝珠看着江淮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似乎这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只是如同手上的针线般平凡。 但宝珠知道,这不过是深宫中的一丝缩影罢了。 宝珠抚摸着肚子,心中难免有些不安。江淮安见状,连忙的岔开了话题,两个人又说说笑笑的好一会。 过了一会,海棠从外边急匆匆的跑过来,气喘吁吁的站在二人面前。 “怎么了这是,大热的天跑来跑去的。”宝珠关切的问道。 海棠掏出手绢擦擦汗,有些焦急的说道:“不好了两位娘娘,皇后突然病倒了。” 宝珠和江淮安相对一眼,都嗅到了其中不寻常的味道。 等到宝珠和江淮安走到顾琳清的行宫时,各宫的人都到了,可大家都没有进去,反而是黑压压的站了一群人在院外。 宝珠和江淮安说了一声,就走向姜蘅。远远的瞧见姜蘅皱着眉,只是不知是为何。 “这是怎么了,阿蘅姐姐。”宝珠问道。 站在前面的小蛮和其他宫女,听到宝珠的声音便散开来,给宝珠留出一方视角。 宝珠见姜蘅的目光始终紧锁前方,便也顺着往了过去。 原来院内竟然有一个巫师模样的女子正一脸虔诚的跪在中央,周身中深红的朱砂绘满了诡异的图案。 而地上绘制着一个巨大的阵法,难怪姜蘅她们都站在院外并不敢涉足。 那巫师嘴里开始念念有词起来,并浑身颤抖。宝珠看着也忍不住的眉头一皱,不知这顾琳清又发什么神经。 那巫师倏然的睁开眼睛,惊恐的一声尖叫吓得在场的众人都不仅一抖。 “是诅咒!是最恶毒的诅咒啊!”那巫师双臂拥向天空,凄厉的呐喊道。 宝珠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与此同时殿中的顾琳清也发出声嘶力竭的尖叫,犹如天空中炸起的雷声般。 众妃议论纷纷人心惶惶之时,启钧策背着手自外面走来,宝珠看着他的脸庞,心中陡生厌恶。 启钧策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院中的巫师,骊国虽奉行巫,但启钧策对此并不认可,只不过碍着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顾琳清的尖叫再次响起,启钧策带着众妃往内殿走去。 刚到内殿就连顾琳清脸色惨白的瘫在床上,看起来神志不清,身边的贴身宫女芸芸哭得像死了亲娘一样伤心。 启钧策不慌不忙的坐定后,手指着芸芸说道:“你,过来。” 芸芸抽泣着跪倒在启钧策的面前,宝珠的嘴角扯了扯,要不是要因为皇后病重妃嫔们需要前往侍疾的规矩在,她才不想来,真是晦气。 “你说,皇后怎么了?”启钧策问道。 芸芸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泪水,抽抽搭搭的说道:“娘娘昨日还好好的,还说今日要给陛下做白云糕,可今日突然痛得死去活来的,直接就昏倒在了床上。” 启钧策眼神复杂的看着芸芸,随机开口问道:“可请太医了没有?” 芸芸答:“回陛下,太医来过了也不见好,反而是娘娘越来越严重起来。奴婢心中疑惑,就算是生病也不会如此的迅速。” 宝珠站着感觉有些无聊,思绪也有些胡乱的飞舞起来,想着今晚吃些什么好。 “所以才劳烦了大巫师前来,还望陛下恕罪!”芸芸说罢郑重的叩首,启钧策的脸色有些难看。 启钧策给了马东一个眼神,马东便心领神会的前往外院,将刚才那个巫师带了进来。 巫师简单的行礼后站定,启钧策的手指一下下的叩着桌面。 “不知大巫师可看出皇后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突然病了吗?”启钧策问道。 大巫师望了一眼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皇后,随即开口说道:“皇后娘娘并不是病了。” 启钧策眉毛一挑,“哦?那是为何。” 大巫师声音洪亮回荡在厅中说:“因为有人给皇后娘娘下了极为狠毒的巫蛊禁术!”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宝珠心中自是对鬼神之事并不相信,更不相信顾琳清会受到禁术的伤害。 但启钧策却肉眼可见的看到怒气冲冲,连额角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宝珠有些不明所以,可姜蘅却暗中握住了她的手凑近耳边说道:“宝珠,先前容妃之事就因禁术而起,故而陛下十分忌讳这件事。” 宝珠微微愣住,原来是如此。 “这顾琳清恐怕来者不善,你我都要小心应对。”姜蘅轻声说道。 宝珠郑重的点点头,看着眼前的一场好戏。 “你说,什么禁术?”启钧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句话,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巫师立马短了三截。 “确实有小人作祟,娘娘才会浑身剧痛焦躁不安啊!”巫师继续说道。 启钧策怒极反笑,一双眼睛瞥过奄奄一息的顾琳清问道:“既然是禁书,那下咒人在何处?” 那巫师煞有介事的捻起手指,念念有词的捣鼓了好一会。 随即转向启钧策说道:“下咒人正在西南方!”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望向宝珠。柳贵人更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阴阳道:“西南方唯有一座院子。” 启钧策的目光也转向宝珠,柳贵人继续说道:“可不就是云璃院嘛!” 云璃院内,宝珠站在院外,身旁是不知所措的海棠和阿紫。 “娘娘,她们在做什么啊?”阿紫看着屋内翻动东西的人问道。 “阿紫,”海棠看出宝珠面色不悦,开口说道:“别说了。” 宝珠勉强的挤出一丝笑意,拍拍阿紫的肩膀说道:“无妨,只是搜查东西罢了。” 领头的嬷嬷跑到站在大门的启钧策身后说:“回陛下,什么都没有搜出来。” 启钧策脸色有所缓和,慢慢的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就…” “陛下,”一向沉默寡言的贞才人突然开口打断了启钧策的话,“说不定不在表面上呢?” 启钧策看向娇小的贞才人问道:“什么叫不在表面?” 贞才人淡淡一笑,回答道:“有句话叫掘地三尺,现在还剩地下没有查。若是不差,误了宸妃娘娘的清白可就不好了。” 宝珠看向云璃院平缓的地面,不安在心中愈发的浓烈。 “陛下,还是不要了吧。若宸妃妹妹是无辜的,这样未免伤了她的心。”成妃忍不住的劝解道。 宝珠望着启钧策,眼中是无穷无尽的失望。自一开始,宝珠就明白启钧策爱的不是她这个人。 是她的样貌、性情,和从不给他招惹麻烦。 “宝珠,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启钧策突然转过来问道,脸色是不明的情绪。 宝珠默默注视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的害怕回答道:“臣妾,没有。” “好,给朕挖。”启钧策一声令下,禁军便开始对着云璃院挖地三尺。 许久,宝珠觉得小腿都有些酸胀时,一声叫喊,刮破了宁静。 “找到了!” 一个侍卫高举着一个身上贴满咒术的娃娃,宝珠听到身边的海棠倒吸了一口凉气。 四十容妃相助 启钧策面色铁青的捏着那可怖的巫蛊娃娃端坐高堂,黑压压的围坐了一群人都齐刷刷的看着跪在中间的宝珠。 纵然是跪着,但宝珠的脊背笔直,眼神毫不畏惧的看着启钧策。 “对这个娃娃,你有什么好说的吗?”启钧策并没有看向宝珠,只是冷冷的问道。 宝珠恭敬俯身,她听见自己掷地有声的说:“臣妾没有。” “可这娃娃确实就是在云璃院搜出来的,这不就是铁证如山吗?”柳贵人用团扇掩饰着嘴角的偷笑说道。 启钧策愠怒的眼神撇了她一眼,吓得柳贵人立马噤声。 就在气氛僵持之时,顾琳清被芸芸搀扶着走了进来。 “陛下···”顾琳清踉踉跄跄的走到启钧策的面前,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真是看得我见犹怜。 “臣妾自问身为皇后循规蹈矩,从未苛责于任何的姐妹。”顾琳清哽咽着说道,一双泪眼仰望着启钧策。 “不知为何宸妃妹妹要置我于死地啊!”顾琳清说道。 宝珠看着顾琳清声泪俱下的表演,忍不住的冷笑起来说:“既然皇后娘娘也说臣妾并无害您的理由,那么臣妾又为何要害您?” 顾琳清显然没想到宝珠会突然一问,连哭声都不自然的停顿了一下。 但随即哭嚎得更加大声,伏在启钧策的膝上抽噎着:“臣妾真的委屈,真的委屈啊!” 宝珠看着顾琳清拙劣的表演,显然是希望把哑口无言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没有做的宝珠钉死。 宝珠转向启钧策,看见他眼中的动容。 “陛下,”观望多时的姜蘅终于忍不住的开口说道:“此事发生得过于蹊跷,现下也没有什么眉目。” 启钧策望向姜蘅,似乎也希望有一个人能解开当前的困境。 “不如现各自冷静,再做处理。”姜蘅说道。 宝珠望向她,姜蘅微微颔首,示意宝珠越是此刻,越是不要轻举妄动。 启钧策坐直起身,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怜惜的看一眼地上痛哭的顾琳清。 “也好,宸妃禁足云璃院,待一切查清后,再行交代。”启钧策撇下这句话,便拂袖而去。 宝珠望着他的背影,指甲深深的嵌入手心之中。 入夜,宝珠不安的在房中来回踱步。顾琳清今日的举动,打乱了她与姜蘅所有的计划。 若是姜蘅假孕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而自己谋划的一切,也将如泡影一般化为乌有。 宝珠正想着要如何解决,隐约听到原本关着的窗边传来一声开合声。 宝珠迅速的从枕边抽出一把短刃,就朝着黑衣人扎过去。那黑衣人眼疾手快的抓住宝珠的手腕,宝珠刚想大喊,一只大手又捂住了她的嘴巴。 “是我。”一声低沉的男声响起,来人扯下面罩,缓缓的松开控制着宝珠的手。 “启烨····?”宝珠小声的惊呼道。 “宸娘娘抱歉,我若是要见您,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启烨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耳根都有些红了。 “你深夜闯入宫妃寝殿,这是大罪。”虽启烨在湖边救下宝珠,可宝珠始终对这个堪称陌生的少年有些警惕。 启烨感受到宝珠的眼神,却没有半分不自然的回答道:“启烨对宸娘娘并无不文之心,我只是想帮助您。” 宝珠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讶异的说道:“帮我?帮我何事。” 启烨笑起来,那双眼睛像极了容妃。“自然是帮您脱离险境,更是帮您····” 启烨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帮您扳倒皇后,顾琳清。” 宝珠看着眼前的启烨,有一种清醒的容妃和自己对话的错觉。但还是疑惑的问道:“我为何要信你?” 启烨见宝珠也并不扭捏,反而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因为,我也恨她。” 宝珠歪着头,疑惑的看着启烨,启烨继续说道:“我恨她夺我母亲正妻之位,我更恨她让我和母妃骨肉分离。” 少年攥紧着的手,眼中的恨意,让宝珠意识到或许并不是另外一个陷阱。 启烨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了一会自己的情绪说道:“为了聊表我的诚意,我想借母妃的手送宸娘娘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宝珠问道。 启烨微微一笑,眼神环顾了一下内殿说道:“容妃,曾送您一个妆匣对吗?” 宝珠回想起自己要离开的时候,最后一次去看望疯疯癫癫的容妃,容妃匆忙跑来硬塞给自己的那个钿镙妆匣。 自回宫以后,宝珠便将那妆匣好好的收在了箱底。一是珍惜容妃对自己的情谊;二是害怕有人认出这并非是自己的物件,给自己和容妃带来无尽的麻烦。 宝珠点了点头,回答道:“确有其事,怎么了?” 启烨浓如墨色的双眸在夜中也熠熠生辉,轻轻的说道:“宸娘娘不妨打开看看,或许会有惊喜。” 宝珠疑惑的话还未说出口,启烨便又翻窗离开了。宝珠有些茫然的看着又合上的窗,似乎刚才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罢了。 “月奴,月奴。”宝珠唤来月奴,月奴急匆匆的跑过来。 “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月奴问道。 宝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着说:“没事,我就是想找一个东西,身子不方便,麻烦你帮我找一下吧。” 月奴点点头,义不容辞的说道:“姑娘尽管说,我保证办到。” 启烨的话回荡在宝珠的脑海中,“帮我找,我们离开浮鳞行宫时,容妃送我们的妆匣。” 自回宫后的赏赐无数,宝珠从浮鳞行宫带回来的小小箱子已被深埋在了库房的深处。 海棠月奴两个人都不够,连带着阿紫吭哧吭哧的找到半夜,才终于找到了那个妆匣。 宝珠将妆匣捧在手心,不得不说这个妆匣或许见证了容妃曾经的辉煌。 即使是跟随者容妃颠沛流离的到了行宫,但还是在灯火下流光溢彩,看得出做工精美,品质上乘。 宝珠挪来烛台,左看右看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奇特的。伸手拉开小抽屉,之前就已看过是空空如也。 月奴好奇的看着宝珠一脸认真的观摩,不禁问道:“娘娘,您这是在看什么?” 宝珠抬起头,觉得或许问问其他人可以有更多的思路,便问道:“月奴,你觉得妆匣除了这些小抽屉,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东西吗?” “这···”月奴疑惑的从宝珠手中接过妆匣,高举过头顶看着,又像选西瓜一样拍拍,惹得宝珠都忍不住笑起来。 “姑娘,好像有空层。”突然,凑近听着声音的月奴说道。 闻言宝珠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连忙接过也拍了拍,在妆匣的背面,似乎有一处真的声音不一样。 “好像真的有,可是要怎么打开呢?”宝珠疑惑的问道。 两个人有研究了好一会,还是无法打开。宝珠咬咬牙,直接将妆匣高举过头顶,狠狠的砸向地面。 哐当—的一声,妆匣四分五裂。 而在一地碎片中,有一张折叠起来泛黄的纸,显得格外的突兀。 宝珠大喜过望,连忙捡起。 “真的有东西诶。”月奴说道。 宝珠拍拍纸,小心翼翼的展开,粗粗的看过几行,便重新的折回去。 “月奴,想办法让淑贵妃来一趟。”宝珠沉吟道。 月奴有些为难的说:“啊,可是娘娘您还在禁足。” 宝珠刮刮月奴的鼻子,“傻月奴,陛下只是让我禁足,没有让你们禁足啊。” 宝珠望着跳动的烛火,喃喃着说道:“想要出去,我一个人是不能的,只能让阿蘅帮一帮我。” 第二日夜,宝珠说身体不适,太医漏液而来,身后匆匆跟着一个宫女。 刚刚进屋,那宫女便迫不及待的握住宝珠的手问道:“你怎么样了,听说你见红了,是不是吓着了?” 宝珠有些感动的看着不惜乔装而来的姜蘅说道:“没有,只是要找一个借口让你来一趟。” 闻言姜蘅才稍稍的放下了心,拍着胸口说那就好那就好,随即问道是什么事情。 宝珠警惕的看了一眼那苏太医,姜蘅笑着说:“无妨,苏太医是自己人,以后也希望苏太医为宸妃效力。” 苏太医闻言对宝珠作揖行礼,宝珠放下心来,将那张纸递给了淑贵妃。 姜蘅打开后,皱着眉头反复的看几遍,有些疑惑的问道:“这纸条,你是从何而来?” 宝珠附耳,将自己在浮鳞行宫和容妃种种的来龙去脉都一一告知。 姜蘅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她已许久没有听到过关于容妃的种种了。 “这或许就是缘分吧,当日你的善良,会为今日的你脱困的。”姜蘅说道。 窗外的月亮隐于乌云中,案前的二人密谋着今后的种种。 姜蘅离开前,像是为了让宝珠安心一般,握住她的手说道:“别怕,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宝珠看着姜蘅郑重的脸,“我相信你。” 次日,顾琳清大张旗鼓的继续在她的宫中让巫师大肆的唱跳着。零零落落的声音,让全宫都不得安宁。 而姜蘅则是带领着另外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朝着顾琳清处而去了。 四十一白家神女 顾琳清这几日为了坐实宝珠下咒术的事情,日日让大巫师来自己宫中做法,真是吹拉弹唱的好不热闹,连宝珠的宫中都能隐约听到。 今日也如同往常一般,大巫师像是上身般在院内跳着,而一众宫女、内官比看到启钧策还要虔诚地跪拜着,哀求着悲剧人生的终结。 而顾琳清就站在院中,配合着大巫师的举动。 突然,神秘的吟唱在顾琳清的院内响起,原本还振振有辞的大巫师突然顿住手上的动作,跟随着愕然的顾琳清一起,朝着门口望去。 之前气势汹汹的姜蘅身后,是一袭黑袍的神秘女子,那遥遥似天边的吟唱,正是从她的嘴中响起。 大巫师脸色铁青的凝视着那身黑袍,似乎想要用眼神撕碎并吞没其中,可那黑袍女毫不畏惧,越过姜蘅,站在了院中央。 顾琳清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一切,指着姜蘅质问道:“淑贵妃,你这是做什么!” 身边的漪兰也忍不住的帮腔道:“淑贵妃,现在是皇后娘娘的驱邪仪式,您贸然打搅,怕是不好吧。” 姜蘅轻笑一声,甚至连顾琳清都懒得搭理,连同身后的人一起往两边散开来,露出后面脸上阴沉的启钧策。 看到启钧策的瞬间,顾琳清有些心虚的别开了眼,但很快反应过来,强迫着自己直视眼前的一切。 “我朝历史悠久,自古以来就有信奉巫神的信仰。”启钧策背着手,一边走一边说道。 “朕虽不喜,但始终是尊重此类风俗的。”启钧策在大巫师和顾琳清的面前站定,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顾琳清。 “而我朝巫师一族百年来都是由巫女族白氏传承,每一代只有一个巫女大巫师。”启钧策的目光转向大巫师继续说道,“大巫师,朕说得对吗?” 大巫师皮笑肉不笑地挤出一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黑袍女。 “而自古以来大巫师这个身份,备受众人尊崇,哪怕是帝王都要忌惮三分。”此时,一直默默无言的姜蘅走了上来说道。 顾琳清的脸色渐渐地又白了几分,看着启钧策和姜蘅二人一唱一和的,不知到底在做些什么。 “所以啊,这大巫师的位置从来都让几个有名的巫族争得头破血流,但白家因独特的对上天的感应,依旧屹立于不倒的地位。”姜蘅像是在调侃般说道。 “所以臣妾就很好奇,对白家的种种都进行了调查,陛下,您猜,臣妾发现了什么?”姜蘅故作娇嗔地问道。 启钧策似是故意配合着姜蘅让顾琳清难堪,也顺着她的话问道:“发现了什么?” “原来这白家为了让独特的通感天地的能力一直存在,只会留下头胎生的第一个女儿。”姜蘅慢悠悠的说道。 可说道此处时,大巫师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的僵硬,就连拿着神鞭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那若是第一胎不是女婴呢?”启钧策问道。 姜蘅眼神撇过大巫师,“白家有一座石塔,里面遍布男婴尸骸。故而从来只有白家女招婿,不见白家郎踪迹。” 姜蘅说罢,突然双手一拍,有些激动地继续说道:“可陛下您猜,二十五年前白家发生了什么?!” 启钧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很是配合地问道:“什么?” “二十五年前,白家家主诞下双生女婴,且无法分辨哪一位有真正的通感天地的能力。”姜蘅说道。 大巫师的脸色一变,看着那黑袍女子的模样满是恐惧。 “不知道面对男婴如此残忍的白家,面对两个女婴,又是如何抉择呢?臣妾真是好奇极了,陛下,您难道不好奇吗。”姜蘅将最后一把柴丢进火里,终于让事情变得微妙起来。 顾琳清显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有些愠怒地质问道:“淑贵妃,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岂敢冒犯大巫师,快赔罪!” 启钧策打断顾琳清的愤怒,有意让她下不来台,“皇后,朕也很感兴趣,白家究竟会怎么做。” 随即启钧策转向大巫师问道:“大巫师,你觉得呢?” 大巫师到底不是个蠢货,看着启钧策和姜蘅有意为之的步步为营,就是为了给她一层层解开那遮羞布罢了。 大巫师冷笑一声,手中的打神鞭和铜铃应声落地。 “陛下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问我呢?”大巫师不屑地说道。 顾琳清是四人中唯一的糊涂蛋,还在迷茫的左看右看问怎么了。 那黑袍女掀开自己的斗篷,露出一张虽然消瘦却和大巫师别无二致的脸来,吓得周围刚才还虔诚的宫仆们,一阵惊呼。 “别来无恙,妹妹。”那黑袍女说道。 大巫师的脸色十分难看,咬牙切齿的呵斥道:“住嘴!你这个被天罚之人,没有资质喊我。” 黑袍女并不恼怒大巫师的训斥,一反常态地温柔笑起来,眼中满是怜悯的慈悲。 “当年你我一同降生,让白家的族老们着实为难不已。因无法确认究竟是谁有同感天地的能力,只能对外宣称生下了一个女儿,只能等我们都长大了,进行测试才知一二。” 黑袍女从容地说着,大巫师牙关紧咬,默不作声。 “十六岁测试的那一日,我无意中听到了母亲和族老们说的话,若是你我谁没有通过测试,就会处死其中一个,来保全白家的大巫地位。” 黑袍女叹了一口气,眼中似有热泪来回。 “我与你一同长大,我怎么能够忍心任何一个人被杀死。在你测试时,我想你能感受到,是我在驱动帮助你。”黑袍女说道。 “你胡说!我才是白家命定的家主,不是你。”大巫师愤愤地说道。 “当年我一念之差留你一命,不是让你今日来要挟我的。”大巫师说道。 黑袍女无奈地看着大巫师冥顽不灵的模样,却将手伸向天空,五指舒展,轻轻转动。 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气,瞬息聚集起大朵大朵的乌云来,顾琳清呆呆地望着天空,一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当年一念之差助你通过测试的却造就我十年囚禁悔恨的应该是我,不是你。”黑袍女不怒而威地说道,眼中满是不甘。 “我原本只是希望你我都能活下来,我可以助你离开白家过一个寻常女子的生活。”黑袍女步步紧逼,大巫师终于开始慌张起来,也步步地后退着。 “可你呢?你屠我心腹,囚我十年,这就是你对我的报答吗!”黑袍女的怒喝连同雷声一道响起,乌云滚滚似有雷电缠绕,大巫师轰然倒地,瑟瑟发抖地看着黑袍女。 “白霜,我的妹妹,那么多年来你犹如江湖骗子般到处打着白家的旗号招摇撞骗,其实你根本就不具备有通感天地的能力。”黑袍女嘲讽道。 大巫师白霜喃喃道:“不是的,我就是白家大巫,我就是!” “最简单的云雨你都无法驱动,大巫?你连最低级的祈雨女都不如。”姜蘅不忘在大巫师白霜的心口再插上一刀,比雷声还要让人醒目。 黑袍女放下手臂,乌云随即散开来,阳光自裂缝中倾斜而下,犹如一道神光般照射在黑袍女的身上,将原本衣着破烂的她镀上金光。 “天女降世,佑我骊国!”一身呐喊从人群中穿出来,众人纷纷下跪膜拜。 启钧策看着顾琳清,眼眸中是满满的失望。 “哎呀皇后娘娘,您叫人给骗了,这大巫师,就是个冒牌货呀。”姜蘅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说道。 顾琳清的手无力地垂落,哑口无言地看着一切。 大巫师白霜两行不甘的泪滚落,怨恨地看着黑袍女说:“白岚,如今你夺回一切,可高兴了?” 黑袍女白岚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白霜说道:“我实在无法继续纵容你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妹妹,回头是岸啊。” 启钧策手一挥,马东立马会意喊道:“来人啊,把这个冒牌货给拿下!” 禁卫冲上来,将白霜押走,身下四个人矗立原地。 “如此看来,宝珠妹妹的事情是有冤情的。陛下,她还身怀大肚,要还宝珠妹妹一个清白啊。”姜蘅扯着启钧策手臂说道。 启钧策点点头,“不错,宝珠应该是被污蔑的。”随即眼神凌厉的刮了顾琳清一眼,顾琳清险些站不住,被芸芸扶着。 “你也有身子,自己也要多注意。”启钧策关切的说道。 姜蘅巧妙的躲开了启钧策想要揽过自己的举动,眼底有不易察觉的厌恶。 “既然如此,不如就宝珠妹妹一案还人清白。”姜蘅说道,“对了陛下,臣妾记得牵涉巫蛊一事的,可不止宝珠妹妹一个人。” 启钧策脸色微微一变,有些犹豫着说:“你是指···” “陛下,”姜蘅打断了启钧策想要说出口的举动,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总要还无辜的人一个清白。” 启钧策看着她,默默良久终于开口说道:“马东,传所有与此事有关的人来殿内,朕要彻查此事。” 马东应声而去,顾琳清冷汗近乎要濡湿里衣。 众人再度齐聚一堂,这个词不过是听着喜庆,其实各怀鬼胎。顾琳清站在堂中,维持着一个皇后的体面迟迟不跪。 宝珠被搀扶着姗姗来迟,在看到姜蘅的那一刻明白了此事已然办妥,接下来不过是解开顾琳清面目的好戏罢了。 “皇后,巫蛊之事,你可有其他想说的吗?”高堂上,启钧策面色阴沉的问道。 “臣妾···”顾琳清此刻肩膀也塌了下去,哑着嗓子回答道:“臣妾无话可说。” 四十二皇后倒台 “母后若是无话可说,那儿臣倒是有一事相问。”就在大家的视线都聚焦在顾琳清身上时,一个声音从门外响起。 宝珠望过去,竟然是那日见过的启烨。 启烨走到启钧策的面前,一脸郑重的跪下磕头。启钧策的脸色有些轻微的缓和说道:“烨儿,你这是做什么?” 启烨抬起头,眼中含着热泪说道:“儿臣状告当朝皇后,戕害妃嫔,害我与母妃分离。” 此言一出,四座哗然。 “更是害我母妃疯癫多年,与父皇离心。”启烨说罢,便定定地看着启钧策。 启钧策的眉间愁云浓厚,看看启烨,又看看一言不发的顾琳清,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 柳贵人护主心切,焦急的反驳道:“四皇子,当年容妃犯下大错,是皇后娘娘不计前嫌的抚养您至今,您这是污蔑上亲啊。” 顾琳清像是认命般的对此不为所动,只是闭上眼留下两行清泪来。 “四皇子空口白牙无凭无据,似是不妥啊。”贞才人也小声的嘟囔道。 “儿臣不敢无故攀诬上亲,可儿臣深知当年母妃跟如今的宸娘娘一般无辜,甚是是被陷害的。”启烨说道伤心处,也忍不住的哽咽道。 “烨儿,你有何证据证明皇后害了你的母妃?”启钧策脸色阴沉的问道。 启烨沉默着,眼眸中有溺水者想往上攀爬的哀求,似乎期望从他冷漠如磐石的父亲那,找到一丝怜悯。 “哀家有!”一声洪亮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宝珠回望瞧见了许久未曾路面的太后,今日真是热闹啊,宝珠想着。 “参加太后娘娘。”众人皆行礼,启钧策更是亲自迎接上座说道母后怎么来了。 太后不怒而威的坐下,眼神中满是不悦的冷哼一声说:“哀家若是不来,皇帝你被人蒙在鼓里都还茫然不知啊。” 启钧策站在一旁,脸上满是疑惑。 “进来吧。”太后大手一挥,身边的内官扯着一个瘦弱的女子进来,一把甩在了地上。 “抬起头来,皇后,好好看看这是谁。”太后说道。 那女子颤颤巍巍地抬起头,随即又迅速地垂得更低。 “艾秋,你是艾秋?”顾琳清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女子说道,“你不是···你不是···” “不是已经死在了乱葬岗,对吗?”启烨接过了顾琳清的话,怨毒的看着她说道。 “皇后啊,多年来哀家怜惜你当年连丧三子,承受了他人不能所受的痛苦,所以对你的很多举动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后痛心疾首地说道,顾琳清表情麻木的听着。 “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害我的吟薇啊,那可是我当心肝肉疼爱长大的孩子。”太后痛斥道。 吟薇?宝珠细细的想了一会,想起来初见容妃时,她笑得憨傻,说自己叫沈吟薇,只是那个时候没有听清楚,只听到了一个薇字。 宝珠默默的望着心疼的不像是在做戏的太后,原来容妃和她还有这样的渊源。 “祖母,”启烨泪流满面的插话,一边掀起自己的袖子。“母后不止害了我的母亲,更是每日毒打我,孙儿真的好痛。” 众人往启烨露出的皮肤上看去,上面青红一片,新伤累加着旧伤,看着就触目惊心。 太后心疼的直接从椅子上冲下来,泪眼婆娑地看着启烨身上的伤,直呼你受苦了。 顾琳清咬牙切齿的看着祖孙和睦的画面说道:“本宫只是督促你的学业,希望上进。是,方法是极端了一些,但我从不是毒打你!” “你—!”太后指着顾琳清,气得几乎都要站不住。 启烨连忙扶着太后坐下,给她拍着后背。“皇祖母,我们先让父皇解决眼下的冤情,还宸娘娘和我母妃的清白,后面再处置其他也不急。” 启钧策看着那瑟瑟发抖的女子问道:“朕记得你曾是容妃宫中的宫女,事后曾报你暴毙,为何死而复生?” “奴婢···奴婢帮助皇后娘娘将巫蛊娃娃藏入容妃娘娘寝宫,事后偷听到皇后娘娘要灭口···”艾秋哆嗦着说。 “奴婢害怕不已,连夜藏在运输夜香的马车上逃出宫去,这才逃过一劫。”艾秋说罢,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启钧策愠怒地看着顾琳清,问道:“所以当日在容妃的宫中搜出来的巫蛊娃娃,其实你放置的?” 艾秋低声应和着是,“皇后娘娘曾许诺给奴婢大量的钱财,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才害了容妃娘娘,请陛下恕罪啊。” “这贱婢逃出去以后,以乞讨过活,最后被启烨这孩子找到。若是找不到,就永世不能还吟薇清白啊。”太后补充着说。 启钧策额上青筋爆现,一把捏起顾琳清的下颌,强迫着她望向自己愤怒的眼睛。 “那一日你也是这样,口吐鲜血,说有百蚁噬心。”启钧策的鼻息滚热,顾琳清眼中噙满泪水。 “而后一样的伎俩,在容妃的宫中搜出巫蛊娃娃。容妃获罪,发配行宫。”启钧策语气中有丝丝的懊悔,更多的是被骗的耻辱。 “皇后,你可真是一个好皇后啊。”启钧策说罢,一把甩开顾琳清,顾琳清趴到在地,再也没了一个皇后的威仪。 宝珠见时候到了,便走到前面跪下说话:“陛下,臣妾还有一方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启钧策似是气急了,用手扶着额头闷闷的嗯了一声。 宝珠眼神示意,月奴端来在云璃院搜出来的巫蛊娃娃。宝珠拿起,指着上面刻画顾琳清的生辰八字说道:“弥亘国和骊国虽是邻国,可人文截然不同,诸位请看。” 宝珠将那娃娃环顾一周,众人皆盯着她的举动。 “而我一个弥亘国人,怎么会知道骊国的天支地干,我要写,也是写弥亘国的计数方式。”宝珠从容不迫的说道。 “皇后娘娘,百密一疏啊。”宝珠将那娃娃丢在顾琳清的面前,脸上满是胜利者的姿态。 此时,姜蘅也自座位而起福身说道:“陛下,殿外真正的大巫师白岚也可佐证,皇后授意假巫师在民间横行霸道,收敛钱财。” 启钧策闻言,抬起头来,差点就把白岚给忘了。 “而白霜假扮大巫师多年,歪斜我朝国运,是为欺君。帮助他人行恶,罪行罄竹难书。按律当诛!”姜蘅说道。 顾琳清慢慢自地上坐直身来,自嘲的笑着:“我知你多年来厌弃我,可你真的非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难堪、狼狈吗?” 启钧策望着顾琳清,眼神冰凉并不是在看自己多年的妻子。“自作孽,不可活,你有今日,谁也别怪。” 眼看事情就要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若是继续深挖,只怕皇家的丑闻会发酵起来。 “皇后顾氏,幽闭冷宫,待所有事情查明,听候发落。”启钧策丢下这一句话,便离开了。 众妃识趣的皆各回各宫,启烨扶着太后离开了,太后离开前喃喃的说道要去接容妃回宫去。 临近秋季,又经此一事。启钧策下令迅速回宫,不过一日,宝珠便又回到了未央宫里。 宫里看似平静的湖面下,暗流涌动。宝珠能感受到启钧策对顾琳清并没有十分的决然,依稀还有一丝的情分在。 顾琳清的哥哥如今承袭家业,在前朝也为她求情,或许能给顾琳清一个苟活的机会。 入夜,姜蘅便匆匆前来看望宝珠。直呼宝珠都清瘦了许多,看着两个人差不多大的肚子,宝珠此刻必须早作谋划。 “宝珠,眼下顾琳清已然倒台。纵然不处死,也难逃废后。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呢?”姜蘅好奇的问道。 宝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受着轻微的胎动说道:“自然是姐姐平安产子,成为宫中最尊贵的宫妃。” 姜蘅也忍不住的摸了摸宝珠的肚子,眼中带着期待说道:“可,我还是觉得这样有些过于自私了。” 宝珠摇摇头,“不,你这是在帮我。” “容妃,被太后亲自接回宫中了。可是她疯得厉害,谁都认不出了。听说太后狠狠的哭了一场,陛下···”姜蘅小声的说道。 “陛下他已让容妃恢复身份,可不知为何,始终没有见她。”姜蘅疑惑地说道。 宝珠淡然一笑,启钧策固然是个有情的。可一个凉薄的人的感情,实在是过于轻飘飘。 他不敢面对的不是年少情深的容妃,而是犯错的自己罢了。 姜蘅叽叽喳喳地和宝珠说,她是怎么顺着宝珠给的线索在白家地牢找到那白岚的。 又是怎么动用姜家的势力一点点的收集顾琳清的罪证的,说得眉飞色舞好似一个行侠仗义的女侠一般。 突然姜蘅停了下来,脸上带着讶异般问道:“可是宝珠,既然容妃有线索可以查,为何她自己不查,还自己清白呢?” 宝珠往后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回想着和容妃相处的点点滴滴说道:“或许,是心死了吧。” 姜蘅有些不明白的啊了一声,身子又往宝珠这边靠了几分。 “容妃虽是太后养女受尽宠爱,但终究是养在深宫没有一个娘家可以依靠。”宝珠细细地说着。 “而她或许是高估了启钧策对她的爱,仅仅是一个破绽百出的巫蛊局,就让她失去了一切。她那样千宠万爱骄傲长大的,怎么会不心灰意冷呢。”宝珠说罢叹息一声。 宝珠可怜容妃,可容妃至少真的与启钧策有过短暂的相爱。而宝珠,连一丝的爱都未曾拥有过。不知究竟,谁比较可怜。 顾琳清的案子果然如宝珠所料,被搁置了下来,迟迟没有一个定论。 容妃接回宫以后,慢慢好了起来。 宝珠心中还是有不安的存在,寻找着机会彻底扳倒顾琳清。 四十三容妃回宫 “好久不见啊,小丫头。” 宝珠望着眼前这雍容华贵的贵妇人,哪里还有在浮鳞行宫看见的疯妇半分模样。 此刻的容妃,正笑意盈盈的和她打着招呼。 宝珠礼貌的给容妃行礼,被容妃一把扶起。 “你我如今同在妃位,哪里需要行如此大礼呢?”容妃拍着宝珠手说道,“更何况,你是救我出来的恩人呐。” 宝珠看着容妃温柔的眉眼说道:“若不是姐姐相助,我也不可能如此顺利的扳倒那个人。” 容妃拉着宝珠坐下,不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不过是让她幽闭深宫而已,就像是一个随时发狂的人,留在宫中始终是个祸患。” 容妃的担忧和宝珠心中的想得到一块去了,宝珠也苦于启钧策迟迟不肯处决顾琳清而烦躁。 “她娘家一直在给陛下施压,若是陛下心软了,那无疑等于放虎归山啊。”容妃郑重地说道。 宝珠点点头,其中的利害她又怎会不清楚。可又该如何让顾琳清一击命中呢? “姐姐可有方法?”宝珠问道。 容妃的脸上有些踌躇,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陛下,不愿来见我。” 宝珠见她眼中翻涌着难过,关切地握住容妃的手。 “无妨,其实我也知道。”容妃无奈地说道,“就算是他来了,我也不知要如何面对他,或许,他也一样吧。” 容妃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是宝珠,无论如何,我都要和他见一面。” 宝珠有些疑惑地望着容妃,不知这是要做什么。 “只要见一面,我有把握,顾琳清就完了。”容妃喃喃的说道。 宝珠咬了咬嘴唇,此刻或许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姐姐需要我怎么做?”宝珠问道。 容妃微微一笑,附耳和宝珠密谋着。 在顾琳清被关押一个月后,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转折出现了,柳贵人突然宽去外裳,卸去钗环,光着脚的跑到无极殿认罪。 那个时候宝珠正好和启钧策在讨论诗词,门外响起柳贵人视死如归的叫喊。 “臣妾刘知意,谋害妃嫔,蛊惑皇后,罪该万死!” 启钧策和宝珠原本正其乐融融的聊到宝珠以后的孩子要叫什么名字了,突然被柳贵人硬生生的打断掉。 启钧策侧着头听了好几遍,和宝珠同时听清了柳贵人在喊什么的瞬间脸黑了下去,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宝珠心中隐隐不安,连忙跟了上去。 面前是手足无措想要把柳贵人拉起来的马东,一边是一脸心思的柳贵人了无生气的重复着一样的话,磕着头。 “柳贵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启钧策面色阴沉的问道。 柳贵人想要磕头的动作微微一滞,抬起那双空洞的眼望着启钧策。双膝摩挲着爬到启钧策的面前,紧紧的攥住他的衣角。 “陛下,这一切臣妾才是主谋,是臣妾鬼迷心窍,是臣妾害了容妃和宸妃,皇后娘娘只是被我欺骗了,求您···” 柳贵人哽咽着,宝珠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只觉得她应该是疯了。 “求您放了皇后娘娘,臣妾甘愿以死谢罪。”柳贵人重重地喊出这句话,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启钧策愤怒地扯开她拽着的衣袍,柳贵人重重的跌倒在地。马东见状,连忙让禁卫拉开了她。 “柳贵人,你是疯了吗,你还有两个公主,你难道为了维护皇后,连她们都不顾了吗?”宝珠终是没有忍住,质问道。 听到自己孩子的时候,柳贵人的脸上有一丝的动容,可还是重复着自己有罪的话。 宝珠唯恐此事会因为柳贵人之事而让顾琳清有翻身的机会,也忍不住地攀上启钧策的胳膊喊道:“陛下···” 启钧策气的身体都有些微微的发抖,指着柳贵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天空的一声炸雷,让宝珠忍不住地吓得一激灵,捂住肚子。 “贵人刘氏,关入暴室,听候发落。”启钧策冷冷的说道。 刚刚还哀求的柳贵人,像是终于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复,缓缓地趴倒在地,任由禁卫拖着她离开了。 宝珠看着她的背影,心情复杂。 一场大雨下得酣畅淋漓,似乎要把这个世界都冲刷干净。来不及等雨停,宝珠连忙去了姜蘅的蘅芜宫。 姜蘅看到一脸焦急的宝珠,还未等宝珠开口,就连忙说自己已经知道了。 “顾琳清这是要用刘知意的命,换自己出来的机会。”姜蘅的表情同样严肃无比。 “她休想!”宝珠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上,连肚中的孩子都不安地翻动着。 “你先别动气,也是有了孩子的人了。”姜蘅宽慰道。 “现如今,只能先探探柳贵人到底是要做什么。”姜蘅细细地说道,“她说所有的都是她做的,未免让人难以信服。” “就是啊,这怎么可能。她小小一个贵人,能有那么大的权力?”宝珠也忍不住的说道。 姜蘅沉思了一会,安慰着说道:“这件事,我来处置。你放心,顾琳清就是死也别想翻身。” 暴室没有牢狱如此可怕,却也是关押犯错贵人的好地方。这里的刑罚,从不是抽筋剥皮的手段。 而是用最折磨人心智的手段,让人的意志慢慢被消磨掉。 姜蘅从容的走在其中,看到了蓬头垢的柳贵人。 柳贵人听到声响,正从乱糟糟的头发缝隙里看着一身华贵与此格格不入的姜蘅。 “贵妃来了,但是贵妃,你也别企图从我的嘴里知道什么。”柳贵人愤慨的说道,像是野兽迫不及待的亮出牙齿。 “本宫刚刚从花园过来,你猜,我看到了谁?”姜蘅故作玄虚的问道,让柳贵人不由得一愣。 柳贵人并不接话,姜蘅也并不恼怒,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许久未见庆宁、庆阳两位小公主了。真是愈发的出落的亭亭玉立了。” 听到自己女儿名字的那一刹那,柳贵人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干涸的唇也蠕动了几分,可还是沉默着。 姜蘅将此事不动声色地收入眼中,继续说道:“只是可怜啊,两位小公主哭得伤心,说想念自己的母妃了。” 终于柳贵人忍不住了,带着哭腔的说道:“姜蘅,你究竟要做什么?!” 姜蘅看着心理防线崩塌的柳贵人,露出满意的笑。 “本宫只是想知道,那顾琳清究竟是给了你什么条件,让你宁愿撇下这两个你爱若明珠的女儿,替她这样的人顶嘴?”姜蘅问道。 柳贵人颓然地垂下头,苦笑着说道:“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说着说着,声音变成悲戚的哭咽,姜蘅望着她坍缩的肩膀,一时间也不懂如何是好。 “她···”柳贵人抬起头,双眼婆娑地望着姜蘅。“她就是个烂心肠的毒妇,她用我的女儿威胁我。” 姜蘅皱起眉眼,看着说不清楚的柳贵人问道:“什么叫做用公主们威胁你?” 柳贵人爬到姜蘅的面前,满脸的懊悔说:“我只是她的陪嫁,无依无靠。一朝宠幸有了庆阳,我才有了一个名分。” 柳贵人此话不错,她算是在所有妃嫔中出身最低的。作为顾琳清的陪嫁,被酒醉的启钧策宠幸后却没有一个名分,一度被众人耻笑。 直到四个月后有孕的她被顾琳清带到启钧策的面前,才勉强给了一个常在。 在宫里无依无靠,不得已只能紧紧地依附着顾琳清。而纵然是如此,在深宫十年生下两个玲珑可爱的女儿,也不过是个贵人罢了。 “我依附于她,只能她说什么是什么。”柳贵人哭咽着说道,“三日前,她托人给我带话,说是漠北送了一个公主来和亲,便也要骊国也送一个公主去。” 姜蘅眼睛一眨,这件事她却有耳闻,但并未真的见到启钧策有如此的决定。 “如今陛下子嗣不多,而公主之中只有我的庆阳最大。”柳贵人说着,姜蘅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那顾琳清便让人带话说,若是我不替她顶罪,定会让顾家所有的势力,力保我的庆阳去和亲啊!”柳贵人悲戚的说道。 姜蘅长舒一口气,到底是跟随了多年的人,孩子也是在她面前长大的,这顾琳清真是狠得下心。 “本宫听闻,那漠北王今年已六十有余,庆阳不过十二岁啊···”姜蘅惋惜的说道,“且那漠北王残暴无比,前四任大妃传言就是被他折磨致死的。” “是···”柳贵人哭得不能自已回答道,“我宁愿我自己死了,我也不能让我的庆阳受这样的磋磨。” 姜蘅无奈的叹气一声说:“你当所有人都是蠢的吗,你这样认罪,陛下怎会相信?” 柳贵人的情绪到达了崩溃的边缘,哭嚎起来。“我都知道,我全部都知道。” “可是顾琳清说陛下会忌惮顾家在朝中的势力,不敢杀她。现在只是需要一个替死鬼罢了,只要有一个替死鬼就好。”柳贵人说道。 姜蘅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犹如天神般地看着柳贵人。 “她今日能丢出你来保全自己,你又为何会相信那样的人,会善待你的女儿?”姜蘅问着,刚才还哭喊的柳贵人顿时哑口无言。 “你无法替她顶罪,但本宫会彻底扳倒她。”姜蘅说罢,便转身离开。 就在宝珠和姜蘅在谋划着扳倒大计时,一个噩耗从暴室传来:柳贵人用自己的衣裳上吊自缢了。 宝珠和姜蘅面面相觑,终究是到了这一步。 四十四替罪羔羊 待到宝珠一行人匆匆赶到无极殿的时候,庆阳和庆宁两个小公主正跪着哭得伤心。 启钧策为难的捂住额头,露出的嘴角是往下的弧度。 宝珠识趣的一言不发,默默的走到启钧策的身边,打开了食盒,摆出糕点来。 启钧策这个时候才抬起头来吗,看见宝珠的瞬间有了一丝放松。 “你怎么来了。”启钧策问道,随即看到桌面上的糕点。“如今你身怀大肚,这些事让下人们去做就好了。” 宝珠微微一笑,顺着启钧策温柔的语气将两个公主都扶了起来,掏出手帕给她们擦着泪。 “公主们先回去吧。”启钧策说道。 庆阳看着启钧策,忍不住的喊道:“父皇···” 宝珠见状扶着她肩膀的力度又重了几分,庆阳到底是年长几岁,看懂宝珠的意思后,就拉着妹妹庆宁离开了。 宝珠望着两个小小人儿的背影,忍不住的叹息到。在这深宫没有生母的爱护,强大的庇护,只怕是寸步难行。 “庆宁、庆阳一早就在这哭诉,说她们的母妃不是自尽的。”身后的启钧策说道,宝珠转过身走了过去。 “仵作已验尸,确实是自缢。”启钧策喃喃的说道。 宝珠微微垂眸,是不是又有什么重要的,重要只是死无对证罢了。 “柳姐姐是个命苦的,丢下两个可怜的女儿。”宝珠惋惜的说道。 启钧策默不作声的拿起一块糕点,往嘴里放去。在嚼第一下的时候,眼神有明显的变化。 “这···”启钧策看着手上的糕点,疑惑地问道:“这个糕点,是你做的?” 宝珠笑着摇头,给启钧策倒了杯茶说道:“这是容妃娘娘教臣妾做的。” 听到容妃的时候,启钧策的动作都有轻微的停顿,带着欣然的笑意说道:“这白玉方糕,是她最擅长也是唯一会做的糕点。” 宝珠看着启钧策沉浸其中的模样,终于明白了容妃为何会说只要宝珠拿着这个糕点让启钧策吃下,一切就会有转机。 曾听闻容妃和启钧策是青梅竹马的情分,若是不是有顾琳清横插一脚,哪里轮得到她做皇后。 味道不仅能满足当下的口腹之欲,更能将食用者拉回从前的记忆之中。 “吟薇她···”启钧策的眼中似有隐约的泪光,“她肯教你做这个?” 宝珠笑着说道:“容妃娘娘怕···” 启钧策有些着急地问道:“怕什么?” 宝珠望向他的眼中,是克制的爱意。“容妃娘娘怕陛下不肯见她,她却十分的思念陛下。只能让臣妾端着糕点来,陛下吃了,就算是见过了。” 启钧策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缘故,呆愣愣的看着宝珠不说话。 宝珠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陛下,去看看容妃姐姐吧,她在浮鳞行宫时,过得很不好。” 此言一出,启钧策连手中的糕点都放下了连忙询问在浮鳞行宫时发生了什么。 宝珠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怎么和容妃相识,并暗中帮助容妃的事情一一告知,当然也免不了添油加醋的将容妃再说可怜了十分。 若不是如此,换不来如今启钧策的动容。 宝珠看着此刻满脸自责的启钧策,打算最后推一把启钧策,“陛下,如若是再不去,或许就再也见不到容妃娘娘了。” 启钧策茫然地看着宝珠,“这是为何?” 宝珠故作为难地说道:“昨日容妃娘娘去求了太后,说···” 宝珠停顿了一下,站起身来背对着启钧策继续说道:“说她经此一遭,已然对红尘再无眷恋,希望可以出宫修行。” 启钧策刷的一下站起身来,焦急的说道:“什么?她真的这么说的吗?” 宝珠望向外面准备西沉的太阳,转过去看着启钧策迫切的说道:“姐姐会在太阳落山前离宫,此时怕是···” 未等宝珠将话说完,启钧策便朝着外面跑去。跨出门槛时,将昏昏欲睡的马东吓了一跳,连忙喊着陛下追了过去。 待到宝珠出门时,只看到启钧策奔跑的背景。这是宝珠第一次看到启钧策如此张皇失措的样子,不顾帝王的威严,奔向年少的所爱。 宝珠和月奴不急不慢地登上长街的城门顶,看着启钧策飞奔着跑向一身素衣的容妃。 “吟薇!”启钧策大吼一声,容妃缓缓地转过身来。 启钧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看着削瘦的容妃,一时涌上来的不知究竟是心疼还是愧疚。 启钧策激动地抓住她的胳膊,“你要去哪里,你要离开我了吗?” 容妃从容地看着启钧策,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没有。只是淡淡的笑着,抽开被启钧策握住的双臂。 “陛下,”身旁太后宫中的姑姑青枫开口了,“太后已恩准容妃娘娘出宫修行,还请您放容妃娘娘离开吧。” 启钧策摇着头,喃喃着说道:“不,我不信。” 青枫识趣的退避两边,给容妃和启钧策单独的留出空间来。宝珠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感谢风声将二人的话语吹入耳畔。 “吟薇,对不起···”启钧策说道,宝珠都忍不住的眉毛一挑,想不到启钧策居然还会主动认错。 容妃淡然一笑,摇着头说道:“陛下不必过于自责,一切已经过去了。” 启钧策忍不住地上前一步,可他越是上前,容妃越是后退。启钧策不得已停下脚步,无力的看着容妃。 “能不能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我并不是不愿意去见你,只是···我···”此刻的启钧策像是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不知所措的说着。 容妃依旧是释然的笑着,“陛下,我不怪你了。只是我不知以后要如何再面对你,面对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中中。” 容妃的话让启钧策无地自容,无力的垂下双臂,哑口无言。 “陛下,臣妾唯有一求,还请陛下成全。”容妃继续说道。 “好,只要你说,都答应你。”启钧策激动的说道。 容妃郑重的跪下磕头,启钧策连忙拉起她,容妃那双颜若桃李的眼沾着泪望着启钧策。 “请陛下善待我儿启烨,肃清后宫,还骊国一个清净。”容妃郑重的说道。 启钧策望着她,脸上神情复杂。 “自此,吟薇和钧策只有生离,再无死别。望君珍重!” 容妃拂了拂身,转身离开。 启钧策望着她的背影,一股失去的恐惧爬满了他的全身。启钧策大喊着容妃的名字,可容妃一次都没有再回头。 秋风猎猎,吹着宝珠的脸颊,给这一幕的生死离别平添了几分萧索。 月奴给宝珠披上披风,一边系着领口一边说道:“陛下对容妃娘娘真是深情。” 宝珠冷笑一声说:“一个薄情的人,施舍的那一点爱,冷不丁什么时候就要收回。这是深情吗,并不是的月奴。” 月奴有些似懂非懂的思索了一会,继续说道:“可容妃娘娘不是说还要继续扳倒皇后吗,她都出宫了要怎么做呀?” 宝珠会想起容妃当初的一举一动,她不是个全然无城府的女子。 甚至是个有远见的,仅凭和宝珠的相处之中,就认定宝珠会帮助她扳倒顾琳清,将自己收集的证据都给了她。 “不,我们不要小看容妃了。”宝珠说道。 “可容妃娘娘都走了,就凭几句话吗?”月奴问道。 宝珠笑着看着月奴说道:“她聪明的地方就在于趁着启钧策最愧疚的时候离开,且留下了证据,这样杀伤力才是最大的。” 月奴疑惑的摇摇头,“奴婢还是不明白。” 宝珠缓缓地往回走,“慢慢等着看吧。” 入夜,宝珠真准备吹灯安置,马东急匆匆的跑来求见。宝珠看着他急得几乎就要哭出来的模样,连忙问怎么了。 “宸妃娘娘,您快去看看吧,陛下将自己关在殿内,喝了好多酒,谁都不让靠近啊。”马东说道。 宝珠无奈地在心里骂了一句,真是不得安生。但还是匆匆地披上外袍,跟着马东到了无极殿。 哐啷—的一声,一个酒盏被砸碎在走近的宝珠脚边,宝珠又在心里骂了一边怎么不喝死你算了。 “滚,都给我滚出去!”启钧策的大吼里带着浓浓的醉意,可看到来人是宝珠时,还是表情平和了下来。 宝珠望着眼前瘫倒在一地酒坛中的启钧策,哪里还有半分东陆霸主的模样。 宝珠缓缓地走过去,也毫不在意的直接坐在启钧策的身边,启钧策没有要躲避或者是让她出去的意思。 “朕十岁时,就和吟薇认识了。”启钧策喃喃的说道,似乎是要和宝珠说自己和容妃的种种,宝珠默默的听着。 “那个时候她黑瘦黑瘦的,小小一个被母后领着,说以后她就是我的妹妹了。后来朕才知道,她们全家都战死了,就留下这么一个独女。” 启钧策又灌下一大口酒,酒液顺着脖子滑落下来,宝珠默默擦掉。 “朕母后收她为义女,我们一起长大,那个时候朕并不知道已然喜欢上她,直到骊国的叛乱而起,朕几乎失去她,这个时候朕才明白,原来在朕的心中早已慢慢都是她。” 宝珠的嘴角不动声色的撇撇,那你还不是辜负了人家。 “后来不得已要称帝,可这条路注定不会太平。吟薇她帮助朕出谋划策,大有功劳。” 启钧策眼中满是对曾经的思念,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 “终于熬到天下初定,朕只想她做我唯一的皇后。可那个时候新朝初定,摇摇欲坠,朕需要一个助力。不得已,吟薇为了我甘愿退到妃位。” 宝珠有些无聊的偷偷翻白眼,薄情还真是喜欢给自己找借口啊。 四十五蓄势待发 “她跟着我这么些年,受尽委屈。启烨,是朕最出色的儿子。”启钧策孜孜不倦的说道,宝珠困得想点头。 “当年那件事朕是过于偏颇了,朕也应该想到以她的脾气,或许再也不会原谅我了,真是对朕的惩罚。” 启钧策自责的说道。 宝珠想结束这无聊的前尘往事回顾,也不想听启钧策自我感动的诉说。 在启钧策还想要开口喋喋不休的时候,宝珠率先开口了:“陛下,容妃姐姐临行前所说的话,希望的事,您打算怎么做呢?” 启钧策脸色微微一变,眼中满是迷茫。“皇后与朕结发多年,她固然有错,但这些年朕也冷落了她。” 宝珠心中气得要死,这意思是要放顾琳清自由了? “顾家在朝中也算是肱股之臣,朕还是需要顾家的。”启钧策长叹一口气道,“来人,拟旨。” 马东应声而入,铺好了笔墨纸砚。 “皇后顾氏,德行有亏,无担任中宫之能力。然,朕念及多年夫妻之情,皇后降为静妃,归还册宝金印,长居别院。” 宝珠看着启钧策,他的深情总是像臭水沟里的垃圾,不合时宜的出现,冷不丁的恶心你一下,真是防不胜防。 自顾琳清史无前例的从皇后变成妃位以后,或是羞于见人,或是心灰意冷,躲在那偏僻的宫殿里再不露脸。 宝珠和姜蘅也难得的度过了一段安逸的时光,宝珠的身子愈发的沉重起来。 姜蘅欣喜又期盼的趴在宝珠的肚子上,细细的听着那胎动声,偶尔孩子的动作似是隔着肚皮抚摸她的脸,都让姜蘅惊喜不已。 “原来有孩子,是这么一件奇妙的事情。”姜蘅喃喃道的说道。 宝珠看着姜蘅塞了枕头的假肚子,往后靠着椅背说道:“阿蘅姐姐,孩子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了,我们熬到头了。” 姜蘅犹豫的看着宝珠,还是没忍住说道:“宝珠,不然我们还是算了吧,我不忍心让你们骨肉分离···” 宝珠抬手摇摇头打断了姜蘅的话,握住她不安的手说道:“阿蘅姐姐,事已至此无需多言,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姜蘅闻言,也就不再多劝阻,两个人默默的坐了一会,听着炉上茶水沸腾声。 “宝珠,”姜蘅率先打破了沉默,“那样的话以后我不会再说了,以后我会对你的孩子视如己出的。” 宝珠欣慰的点点头,如此再好不过了。 “还有半月,陛下就要在琳琅月设宴,届时静妃,”姜蘅停顿了一下,“或许也会来。” 宝珠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许久未见她,我倒是十分思念呢。” 琳琅月内,歌舞升平。 宝珠身着华丽宫装,由启钧策亲自搀扶着入殿内。 “如今御医说你随时会生产,今日的宴会不要累着你才好。”启钧策关切的说道。 宝珠挂起得体的笑,温柔的说道:“陛下多虑了,臣妾也是好热闹,非要来看看。” 宝珠的眼睛环顾一周,果然看到了缩在角落里似乎苍老了十岁的顾琳清。 如今的她早已不是皇后之尊,却还是端着那一幅架子。宝珠掩嘴而笑,顾琳清冷眼接受着那些嘲讽。 不多时众人皆来齐,不知为何宝珠总觉得阳城王的目光似有若无的往自己这边飘过来。 宝珠心中虽有隐约的不安,但还是坐直了身子平静的目视前方。 “皇兄,眼看您又要添两位皇儿了,真是天赐的好福气啊。”阳城王笑着说道。 启钧策笑眯眯的看着宝珠和姜蘅隆起的圆滚滚的肚子,也忍不住的将大手覆盖在宝珠的肚子上。 “朕亦是十分期盼,宫中已是许久未曾有婴孩啼哭了。”启钧策说道。 宝珠的目光扫过那恨得双手攥紧的顾琳清,很是满意这样的报复。 宴席过半,启钧策像是看不到顾琳清这个人似的将她无视掉,不顾她端到一半的酒杯悬在半空的尴尬。 顾琳清终于忍受不住这样的漠视,放下酒杯就离开了席面。 宝珠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故意将酒水倒在了身上,跟启钧策说自己要去更衣。 庆阳看到这一幕,乖巧的说:“宸娘娘,我也想去更衣,我和您一起吧。” 宝珠犹豫了片刻,答应了庆阳的请求。 宝珠在拐角处追上了正在暗处伤心的顾琳清,而庆阳识趣的转入旁边的厢房进行更衣。 顾琳清原本不想与宝珠过多的纠缠,转身欲走的瞬间被宝珠拦住了去路。 “你如今春风得意,也不必在我的面前耀武扬威。登高必跌重,我等着你摔下来的那一天。”顾琳清狠狠地说道。 宝珠听着她威胁的话,倒也不恼怒,慵懒的用手扶了扶鬓角的芙蓉。 “姐姐,你错怪我了。”宝珠娇嗔的说道,“我是想多谢你,多谢你的支持才有今日的宝珠。” 顾琳清警惕的看着宝珠,瘦得都有些凹陷的脸看着有些狰狞。 “让开!”顾琳清实在害怕此刻的宝珠,不知道她究竟是要做什么。 宝珠却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反而是用力的拽住了她的手。 顾琳清立马挣扎起来大吼道:“你这个贱人,究竟是要做什么!?放开我!” 宝珠侧耳听着,听到厢房里传来渐进的脚步声,立马大喊:“静妃姐姐,你不要这样!” 顾琳清的脸上闪过慌乱,和宝珠相互拉扯起来。就在庆阳从厢房踏出门槛的一刹那,宝珠接力直接种重重的摔倒在地。 顾琳清呆呆的看着摔倒在地痛苦呻吟的宝珠,慌乱的手都不知道改怎么摆放。 “宸娘娘!”庆阳的一声呐喊,不仅将顾琳清拉回现实,更是喊断了大厅里的乐声。 宝珠感受到下腹阵阵的痛意,她挑衅的看着顾琳清,这下她永远不能翻身了。 顾琳清难以置信的看着宝珠,指着她的手指都微微颤抖,“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启钧策等人匆匆自大厅冲出,看到倒地捂着肚子的宝珠皆大惊失色。 启钧策抱住宝珠,大吼着传太医传太医。人群慌乱中宝珠和姜蘅对视了一眼,姜蘅也立马捂住肚子瘫倒在地。 这下更加热闹了,启钧策两头都看不过来。 宝珠见状,眨巴眨巴眼睛涌出泪水来。紧紧的攥着启钧策的袖子哭喊道:“姐姐,你为何要害我?”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到了顾琳清的身上,她百口莫辩的看着宝珠。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顾琳清大吼道。 “陛下,”宝珠望启钧策的怀里又缩了几分,“臣妾不过是想和姐姐叙旧,那些事情臣妾全部都既往不咎了。” 宝珠抹了一把可怜兮兮的泪继续说道:“可是谁曾想,姐姐突然发推了臣妾,臣妾的肚子好痛啊。” 顾琳清气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宋宝珠,你疯了是吧,居然敢攀污本宫。” 启钧策抬起阴桀的脸,几乎像是刀子般的眼神划过顾琳清的脸,顾琳清忍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庆阳在一旁哭哭啼啼,似是被这场面吓到了。启钧策望着她,想起庆阳与宝珠二人是一同离去的。 “庆阳,好女儿。”启钧策说道,“告诉父皇,你看到了什么?” 庆阳哭得抽抽嗒嗒的,顾琳清直接上手抓过她的肩膀。 “好庆阳,从前母后最疼你了,快说,你看到了什么?”顾琳清焦急的问道。 庆阳哭着说:“父皇,庆阳好害怕。” 启钧策伸出手,将庆阳拉到了自己的身边说:“不怕,父皇在没人敢威胁你。” 庆阳泪眼婆娑的望着启钧策,又看着强撑的宝珠。 “母后她,她故意的推了宸娘娘!”庆阳说罢,便号啕大哭起来。 顾琳清羞愤难当的直接甩了庆阳一个耳光,宝珠看到庆阳的一侧耳环都飞了出去。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贱人,都是要害我的贱人!”顾琳清大喊道,状如疯癫,看着让人害怕。 庆阳趴在地上捂着脸,成妃心疼的抱住她说道:“静妃,庆阳公主不过是个孩子,你怎么能打她?” 顾琳清冷笑道:“一个婢子所生,我想打就打。” 庆阳从成妃的怀中抬起头来,继续抽噎着说:“母后还说,早知道当初在湖里就淹死宸娘娘一了百了,就不会有如今的烦恼。” 此言一出,众人都想起来当初宝珠曾差点淹死在湖里的事情。 而宝珠和启钧策同时脸色一变,宝珠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庆阳。 “母后,你不要再做恶了。曾经在容娘娘屋里的那个娃娃,也是您让我放的,只因当初容娘娘最喜欢让我去玩。”庆阳说道。 “你——!”顾琳清龇牙咧嘴的就要冲过来,启钧策一个抬眸,禁卫直接压住了她。 “好,很好。”启钧策刚要发作,宝珠一声痛叫,让他的神经都紧张了起来。 今夜的皇宫注定不会太平,蘅芜宫和未央宫乱作一团。启钧策在中间的无极殿焦急的踱步等待,窗外月上眉梢。 “姑娘,姑娘。”月奴紧紧的握住宝珠的手,阵阵的疼痛让宝珠头昏脑胀,却还是努力的保持着清醒。 “东西准备好了吗?”宝珠喘息着问道,月奴心疼得几乎都要哭出来,使劲的点点头。 与此同时的蘅芜宫,姜蘅也有模有样的躺在床上喊着痛。 小蛮担忧的趴在床边小声的问道:“娘娘,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姜蘅喊了两声以后,小声的回答着:“今夜的蘅芜宫和未央宫都是我们的人,苏太医已命人在宫外找好了一个死胎。” 姜蘅又干喊了两声,连忙喝了两口水继续说道:“只等宝珠生下孩子,就可以进行偷梁换柱了。” 四十六偷梁换柱 下身传来的剧痛几乎让宝珠昏死过去,就连月奴都着急的满头是汗。 “罗婆婆,我们姑娘为何那么久还没生下来啊?”月奴焦急的问道。 “姑娘你还未嫁人不明白,妇人生孩子就是一场持久的力气活,在我们老家,足足疼了三日才生下来的都有。”罗婆婆说道。 三日?宝珠有些焦急起来,若是她不能提早一些生下孩子,只怕姜蘅那边就要穿帮了。 “罗婆婆,”宝珠从牙齿里挤出这句话来,“您是姜家的老人了,阿蘅姐姐既然推荐您给我,必然也是十分相信您的。” 罗婆婆闻言,郑重的对宝珠承诺道:“宸妃娘娘您放心,老奴必然让您平安生产。” 又是一阵剧痛袭来,宝珠吃痛闷哼一声,喘息了片刻趁着缝隙说道:“不仅要平安,更要快!” 宝珠紧紧的攥紧被角,疼得头晕眼花。 “姑娘,你坚持住啊。”月奴端来茶水,滋润着宝珠的干涸的嘴唇。 启钧策站在启氏历代画像前,不安早已化为掌心的冷汗。时不时的问一问马东,蘅芜宫和未央宫可曾有消息了。 马东看着夜已过半,忍不住的劝说:“陛下,夜深了,您还是先安置吧。一有消息,奴才立马告诉您。” 可启钧策眉宇间有解不开的担忧,摆手拒绝了马东的请求。 “朕不知为何,十分担忧。”启钧策哑声道,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静妃呢?” “额,”想是没想到启钧策突然转变得如此之快,一时间有些结巴,“静妃正跪在殿外,说···” 马东的支支吾吾让启钧策有些不耐烦,“说什么?”启钧策问道。 马东低下头,小声的说:“静妃说自己是无辜的,是宸妃娘娘故意陷害她的。” 启钧策的额角暴起青筋,狠狠的甩着袖子怒吼道:“叫她滚进来!” 静妃的影子在月光的照射下被拉得长长的,和地上如启钧策般冷漠且丝毫未动的影子纠缠在一起。 顾琳清呆呆的看着,却不知怎么突然笑出了声,她脑海中荒谬的想着,这或许是他们这辈子最后的一次亲密了。 “你还有心思笑?”启钧策的怒喝将顾琳清最后的一丝妄想击碎,马东识趣的关上大门,偌大的殿内,站着这曾经最亲密的夫妻。 顾琳清跪下,但依旧挺直了脊背,眼神满是悲切说:“臣妾没有做,臣妾真的,没有。” 启钧策的脸藏在黑暗之中,顾琳清纵然是高昂着头颅,也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那吟薇的事情呢?”启钧策突然的转变了话题。 顾琳清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还是强撑着继续挺着脊梁说道:“是,是我以巫蛊之术陷害她。” 启钧策向前一步,那张丰神俊朗的脸从黑暗中显露出来,烛光跳动的阴影在他的脸上忽暗忽明,就像是他的神情一般。 “淑嘉皇贵妃之事,是不是也有你的手笔?”启钧策继续追问着。 顾琳清的脸色一僵,随即变成一声嗤笑。 “哈哈哈···”顾琳清昂着头,笑着说道:“原来陛下什么都知道,只是那个时候我顾家为新朝立下汗马功劳,所以才视而不见。” 启钧策抿着唇,看着眼前有些疯癫的顾琳清。 “陛下,其实我最应恨的人,是你才对。”顾琳清笑着,可两行泪滚滚而落,看起来十分狼狈。 启钧策眼睛眯起,翻涌着怒意说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臣妾当然知道!”顾琳清一改往日温顺的面目,第一次如此疾声厉色的回怼着启钧策。 “当初你既然为了顾家,不得命我为后,就不应该对那沈吟薇如此宠爱!”顾琳清大吼着,全然没有往日的端庄。 “而我呢,我要眼睁睁看着我的丈夫,去宠爱别的女人。”顾琳清的泪越来越多,她满不在乎的伸手拂去。 “但你的爱真如天上的星星一般,纵然你和沈吟薇年少情深又如何?还不是一个接一个的封妃封嫔又贵人的,启钧策,你真让我恶心!”顾琳清大喊着。 启钧策终于是忍无可忍,一个箭步冲过去扼住顾琳清的脖子,双眼通红的怒视着她。 “皇贵妃的事情朕虽疑心你,但还是念在你是朕的发妻,更是骊国的皇后,对你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启钧策的鼻息喷薄到顾琳清的脸上,脖子的窒息感让她本能的挣扎起来。 “可你呢,不知收敛。戕害妃嫔、皇嗣,更是在朕网开一面后不知悔改,你简直是无可救药!”启钧策说罢,将顾琳清一把甩开,她狼狈的趴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起来。 “是···”顾琳清狞笑起来,伴随着咳嗽声断断续续的说着:“那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 启钧策厌恶的转过身去,不想再多看顾琳清一眼。 顾琳清直起身,看着那曾经令她魂牵梦萦的背影说道:“我应该感谢你,在我失去我第一个儿子启焕时,你和容妃正在庆祝你们的儿子周岁之礼。” 顾琳清恨得直接扣着地面,却只能在石板上留下微不足道的印记。 “我应该感谢你,在我失去第二个孩子启灿时,你正在风风光光的为淑贵妃办册封礼。”顾琳清哭喊道。 启钧策闭上眼睛,心口似有千金石担压着般难受。 “我真应该谢谢你啊,”顾琳清哭得不能自已,捶着自己的心口说道:“我失去我最后一个孩子启狄时,你正陪着别的女人在行宫独享安乐。” 顾琳清嚎啕大哭起来,似乎五脏六腑都要撕碎掉。 “我嫁给你时十七岁,那是我一声中最好的年华。”顾琳清哽咽的说道,“可每每你在我身边,我都觉得横跨了千山万水般遥远。” 顾琳清用袖子擦去泪水,抬起头继续说:“后来我才知你与容妃才是真的恩爱,我又想那我做一个贤德的皇后就好了。可宫里的女人一波波的来,红颜未老恩先断,你早早的就将我抛诸脑后。” 启钧策睁开眼睛,脸上有一丝的动容。 “而我连丧三子,你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安慰了几句。”顾琳清说道这里,目光变得凶狠起来,她大声的质问道:“启钧策,你根本就没有心!” “所以你恨我。”启钧策问道。 顾琳清又是一声苦笑,“是,我恨你。可我更恨我爱你,所以我只能将我的怨恨发泄在其他人的身上,谁让她们都要夺走我的宠爱,夺走我孩子的宠爱。” 启钧策刚才的一丝动容现下烟消云散了,他默然的转过身来看着已经失态的顾琳清。 “不管如何,你都是正妻,是嫡母。你为何要如何狠毒?”启钧策不解的问道。 顾琳清抬起头来,眼中满是不甘,“因为,这深宫毁了我,我也要毁了其他人。” 启钧策凝望着顾琳清,窗外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 未央宫内。 “好痛。”宝珠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努力的使劲着。 “快了,快了,看到头了!”罗婆婆兴奋的喊道。 宝珠稍稍的放松后,咬着牙继续发力着。 “啊—!”随着一声尖叫,宝珠感受到自己的下半身突然的一轻,众人开始欢呼雀跃起来。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罗婆婆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清洗着孩子。 宝珠气若游丝的看着那粉团团的一个小东西,伸出手说道:“给我抱抱,给我抱抱。” 罗婆婆包好小被子,立马抱了过来,喜笑颜开的说道:“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 宝珠闻言心中咯噔一下,看着那小小的嘴巴还在嚅嗫的人儿,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女儿的到来打乱了宝珠的计划,却没有冲散她内心的欢喜。她突然有些庆幸,是个女儿。这样或许就不用卷入这些斗争之中。 可宝珠立马也想到了,现下自己生的是个女儿,那和姜蘅的计划该如何进行呢? 宝珠还来不及说话,又是一阵阵痛。宝珠连忙将女儿递给月奴,捂住肚子问道:“不是都已经生出来了吗,为何还是如此剧痛?” 罗婆婆闻言立马擦干手,在宝珠的肚子上又抚摸探索了一番。过了片刻,罗婆婆的脸上满是惊讶。 “宸妃娘娘,您似乎怀的是双生胎。”罗婆婆愕然的说道。 宝珠刚想询问,又是一阵剧痛。 “来不及了,这样怕是孩子会窒息。”罗婆婆立马紧张起来,“娘娘,继续用力!” 有了刚才的经验,宝珠此刻会发力了许多。又是一番周折,宝珠已然力竭,终于在最后一刻,罗婆婆抱着一个肉团子进行了清洗。 “宸妃娘娘真是好福气啊,”罗婆婆笑着说道,“竟然是龙凤胎。” 宝珠望着罗婆婆怀中那模糊的影子,摆手拒绝了罗婆婆将孩子递过来的动作。 “将孩子,马上从后门送到蘅芜宫。”宝珠强撑着说道。 月奴有些不忍的问道:“姑娘,你不抱抱小皇子吗?” 宝珠别过脸去,忍住要拥抱的冲动,不再言语。 月奴和罗婆婆面面相觑,只得按着宝珠的意思来做。等一声关门声后,宝珠才看着那早已离开的方向依依不舍得滚下热泪。 “姑娘,你···”月奴抱着小公主,欲言又止的说道,“你何必如此呢。” “月奴,只有这样他才有资格夺走这启氏江山。也只有这样,我才能狠下心来。”宝珠哽咽着说道。 “去吧,可以告诉陛下了。”宝珠说罢,闭上精疲力竭的眼睛。 无极殿内。 “静妃顾氏,戕害妃嫔,不知悔改。着贬为庶人,赐毒酒一杯。”启钧策最后宣判着顾琳清的结局。 顾琳清淡然一笑,叩首跪拜:“谢主隆恩!” “陛下!”马东笑得合不拢嘴的跑进来,全然无视了这诡异的氛围。 “生了,生了。淑贵妃生了一个小皇子,宸妃生了一个小公主!”马东拍手贺喜道。 启钧策立马往外走去,独留顾琳清呆愣的跪在原地。 四十七戳破真相 吱呀一声,顾琳清从呆滞中缓过神来,看着逆光而来的人,不由得眯起眼睛。 待看清来人是宝珠后,不顾自己已经是一身的破烂不堪,却还是挺直了脊背。 “你个贱人,是来看我笑话的?”顾琳清呵斥道。 宝珠一身的雍容华贵和此刻的逼仄又脏乱的屋子是如此的格格不入,数九寒天宝珠捧着金丝如意纹的汤婆子尚且觉得瑟瑟发抖。 更何况是在这冷宫里,连御寒衣物都没有的顾琳清。宝珠看向她光溜溜的脚,被冻伤变得黑漆漆的脚趾,看来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陛下恩典,两位皇儿的诞生才让你多活了三个月。”宝珠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中满是不屑。“怎么,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吗?” 顾琳清饿得没有力气站起来,只是阴恻恻地看着宝珠笑着说:“你觉得你赢了是吗?” 宝珠摇摇头,身后的月奴搬来椅子,宝珠往后一靠,看着狼狈的顾琳清,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不,是你输定了。”宝珠将温热的汤婆子凑到脸颊边,感受着温暖。 “是你,是你和庆阳勾结在一起污蔑我。否则我怎会跌入泥沼,又怎么落到如此下场!”顾琳清不依不饶地骂道。 听到庆阳的名字,宝珠的睫毛一颤。那日的庆阳,也并不在宝珠的计划范围之内。 宝珠生下孩子满月后,庆阳、庆宁由成妃领着来看望宝珠,如今的两姐妹被启钧策归入膝下无一子半女的成妃名下,也终于是有所依靠了。 或许是自己做了母亲,宝珠看着庆阳、庆宁怯生生的眼神,倒是多了几分的心疼。 “小公主真是可爱极了,这粉雕玉琢的模样以后定然是个美人坯子。”成妃抱着小公主,笑得合不拢嘴的说道。 宝珠靠在软垫上,笑着看着成妃她们。 “陛下可给小公主起名字了?”成妃问道。 宝珠颔首,“庆棠,陛下亲自题字。” 成妃笑得温柔,连说了两个真好真好。随即转向一旁的两姐妹们说道:“来,抱抱你们的小妹妹。” 庆阳小心翼翼的接过庆棠,大气都不敢出的放在自己的怀中,可也看得出心中的欢喜。 庆宁也凑近看着,嘴里叫着小妹妹好。 成妃又和宝珠寒暄了几句,放下了许多礼物就准备离开了。 “我们还要赶着去看淑贵妃,”成妃说道,“说来也是稀奇,你们几乎同时怀孕,又都诞下一儿一女,真是缘分啊。” 听到成妃提到姜蘅和孩子,宝珠的心都不由得揪了一下。可随即脸色变为如常,笑着说道:“淑贵妃姐姐比我好福气。” 成妃误以为是宝珠叹息自己生的是公主,连忙拍拍她的手说道:“女儿多好呀,贴心又可爱。” 宝珠的嘴角虽笑着,可心中是不为人知的苦涩说道:“都好,都好。” 成妃准备离开时,庆阳捂住了肚子说肚子疼。成妃立马紧张起来,但庆阳只说自己是想如厕了。 宝珠见状就让庆阳先在自己这里先如厕,再去蘅芜宫找成妃她们。 成妃想想也答应了下来,待到成妃离开未央宫,庆阳捂着肚子的手立马就放了下来。 “庆阳,”宝珠招招手,“来,过来。” 庆阳乖巧的重新做回了宝珠的身边,眼神中比刚才多了几分坚韧。 “那天,其实你并没有看到皇后推了我,是吗?”宝珠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她明显看到庆阳有些愣住了。 庆阳抿着嘴,点点头。 宝珠握住庆阳的小手,她的眉眼和柳贵人是如此的相似。 “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那样一不留神就会连累你的。”宝珠问道。 庆阳咬了咬牙,抬起那双水灵灵的眼和宝珠对视着说:“因为她害死了我的母妃。” 宝珠有些紧张地环顾四周,月奴等人都在外殿司茶,并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女孩的话。 “庆阳,你是知道了什么吗?”宝珠问道。 庆阳重重地点着头,眼中泛起泪花。“宸娘娘,我母妃其实都要放弃帮皇后顶罪了。是皇后用我和妹妹的性命来威胁她,若是她不顶罪,皇后就杀了我们两姐妹啊。” 庆阳到底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开始崩溃地哭起来。“皇后说,我母妃不过是个婢子出身,这样的公主就算是死十个父皇也不会在意的。” 宝珠心疼地将庆阳拉入怀中,一下下地平顺着她颤抖的背安慰道:“怎么会,你们是公主,陛下自然最是疼爱的。” “宸娘娘,我真的好怕。”庆阳哽咽着继续说道,“当天夜里我妹妹庆宁就高烧不退,太医来了都无济于事。我知道,是皇后做的手脚。” 一股寒意从脚底穿过宝珠的全身,顾琳清的狠毒竟然连在她面前长大的孩子都不放过。 “后来皇后身边的贞娘娘见了一次我母妃,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晚我的母妃就···就···”庆阳不忍再说下去,止不住的大哭起来。 外殿的月奴海棠闻声走进,担忧的看着抱着庆阳的宝珠,宝珠摇摇头,示意她们先出去。 过了半刻钟,庆阳平静了下来,哭得眼睛都肿的像核桃一样。宝珠掏出帕子,给她用清水擦着脸。 “庆阳乖,以后成母妃和宸娘娘都会护着你和妹妹的,你不用再害怕了。”宝珠说道。 庆阳抬起头,委屈的瘪着嘴抽抽搭搭的说道:“所以宸娘娘,我不仅是帮您,更是帮我自己的母妃报仇。” 庆阳的眼神变得怨毒,“她利用我母妃对我们的爱来威胁,本就该入地狱才对!” 宝珠看着庆阳久久不能平静,感叹大人造孽,最后却反噬到自己的孩子身上。若是柳贵人泉下有知,会不会万分的后悔。 宝珠的思绪拉回现在,看着咄咄逼人的顾琳清,宝珠嗤笑一声,骂了一句冥顽不灵。 “在你用庆阳、庆宁威胁柳贵人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有今日?”宝珠质问道。 顾琳清依旧是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高傲的昂着头。 “在你,为了损我清誉不惜害阿宴惨死的时候,你又可曾想过会有今日?”想到尸骨无存的阿宴,宝珠的心口一阵剧痛,眼眶也忍不住的红了。 可顾琳清却大笑起来,捂着嘴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哈哈哈!”顾琳清笑得癫狂,“宋宝珠,你不会真的对一个阉人有了真情实意吧?” 宝珠咬着牙看着顾琳清,恨不得一剑杀了她。 “真是好笑,哎呦笑死我了。”顾琳清夸张的说道。 宝珠冲上前去,狠狠的甩了顾琳清一个耳光,力度之大,连宝珠的手都微微发麻。 顾琳清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宝珠大吼道:“你敢打我,你疯了你敢打我,我是骊国的皇后!” 宝珠冷笑一声,事到如今居然还在做位高权重的美梦,一时间真是不明白应该可怜她还是唾弃她。 “顾庶人,我想你是弄错了。”身后的月奴郑重的提醒道,“宸妃娘娘贵为四妃之首,你区区一个庶人,应当恭敬行礼才对的。” 月奴的话击垮了顾琳清那自欺欺人的高傲,宝珠眼看着她端起的肩膀松垮了下去。 “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非要嫁给陛下不可。你难道不知道,强求的姻缘注定是个悲剧吗?”宝珠问道。 顾琳清听到此处,开始反驳:“你懂什么?!陛下他也曾是喜欢我的,他曾是喜欢我的。” 宝珠慢悠悠地重新坐回椅子上,眼皮都没抬地噢了一声,随后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绣得歪七扭八的香包来。 顾琳清看到香包的瞬间浑身一僵,冲过去就要抢过来,宝珠直接将香包悬在一旁的烛台之上,只差一丝,那火光就要舔舐到穗子了。 “你怎么会有这个香包?”顾琳清立马收住动作,不安地问道。 宝珠笑起来,将那香包满不在意地往地上一丢。顾琳清立马捡起来,爱若珍宝似的拍去那灰尘。 “这是你眷恋陛下的理由吧。”宝珠说道,“陛下年轻时,不过是骑马上街都逗引得无数女子围观,堵得长街水泄不通。” 宝珠说着,顾琳清顺着她的话陷入了年少时的回忆。 那个时候的顾琳清,在所有的世家女子中是最不起眼的那个。无突出的样貌,无惊艳的才情。 那个时候顾家也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官,顾琳清也乖巧地安守本分。 可纵然是如此的她,也对一个男子保持多年的倾心。长街策马少年郎,那年的启钧策深深地驻扎在顾琳清的心里。 骊国的七夕节,是少男少女们表达爱意的日子。那一天,女子会对喜欢的男子献上香包,男子赠与喜欢的女子花簪。 启钧策年轻气盛时从不知何为收敛,在这样盛大的日子中依旧招摇地骑马过市。 而那个时候的顾琳清躲在人群后,鼓起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勇气,用力地掷出那个自己绣了许久的香包。 启钧策正龇着个牙笑得开心享受着这注视时,一个香包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他的头,再跌入他的怀中。 启钧策好奇地拿起来看着,第一次见绣得如此丑陋的香包不禁笑了起来。 而躲在人群后的顾琳清却只当这不过是害羞的笑意,连她自己都忍不住脸上火辣辣的。 启钧策环顾一周想看看是哪个姑娘将香包绣得如此的丑陋,可顾琳清早就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垂下了头。 启钧策顺手将香包放入自己的怀中,想着要跟兄弟们说说居然收了这样的香包。 而顾琳清心尖都在颤抖着看着他的动作,收下了香包就意味着答应了。那一刻的顾琳清,似乎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姑娘。 可是啊,这个世界上的傻女人,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 四十八静妃之死 后来的故事不过就是骊国政变,启钧策临危受命称帝,而顾家在潜龙之时有莫大的功劳。 在庆功宴上,启钧策醉醺醺的问顾大人想要什么赏赐,只要他说,自己一定答应。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都喝大了,还是顾大人酒壮怂人胆。顾大人直接叩首跪拜道:“请陛下娶小女为后吧!” 此言一出,满座鸦雀无声。 原本高高兴兴的启钧策笑容凝固在脸上,而早已是内定皇后的容妃沈吟薇泪眼婆娑的望着他。 宝珠想,若是自己在当场,那可不得偷偷的哦豁一声。 这场闹剧,以百官的见证启钧策不可言而无信的夸口下,一个皇后就如此横空出世。 可那满天的耀眼的红,欢天喜地嫁到宫中的顾琳清,紧张得几乎要昏过去掀开盖头的一瞬间,看到是启钧策冷若冰霜的脸。 顾琳清却依旧在欺骗自己,当做是夫君的害羞罢了。那一夜的她大胆又炙热,丢掉了属于名门贵女的矜持。 可梦醒后,摸到的是冰凉的床榻不是爱人的体温。顾琳清藏起那失落,害羞得埋入被子里。 此后的日子里,她安分守己的做着一个皇后应做的一切。所有人都说她做得很好,夸她是一个天生的皇后。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想做的只是启钧策的妻子。 启钧策婚后对顾琳清的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几乎让她疯掉,而不久后的容妃册封礼几乎要赶上她大婚时的气派,她才懵然知晓,夫君心中的人从来不是她。 每每带着喜悦的望过去,看到的却是启钧策对他人含情脉脉的眼神。 也罢,也罢。顾琳清安慰着自己,自己始终是皇后。 可连丧三子,丈夫的冷淡,再也无法生育的痛苦像是巨山将她死死压住。 在听到启钧策和太后商量,是否要重新立生下皇子的容妃为后时那颗炙热的心彻底癫狂。 这些年来,连顾琳清自己的都不知道自己做下多少恶事。她甚至恨启钧策多看一眼的一个宫女,寻衅将那无辜的宫女活活打死。 眼看容妃的儿子日渐聪慧,启钧策喜欢得不得了。便设局陷害,夺走容妃的儿子。 太多了···死在自己手上的冤魂。午夜梦回时,她也曾胆战心惊的惶惶不安过。可也不过是一瞬间,便又给自己找到了开脱的借口。 顾琳清麻木的听着宝珠细数自己的罪名,满不在乎的说着:“那又如何?” 宝珠莞尔一笑,回答道:“确实不能如何,但是姐姐啊,你真是痴心错付。” 宝珠拍拍手,两个内管端着一个大木箱走了过来,一股脑的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顾琳清看着如雪花般纷纷的香包,攥着自己香包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起来。 “陛下其实从不知道那个香包是你绣的,而这样的香包,这里足足有上百个。”宝珠的话直戳顾琳清的心窝。 “而陛下厌恶你,厌恶你们家逼着他娶了你。”宝珠用鞋尖挑起顾琳清的下巴,“你可怜,但不应该踩着别人的骨头发泄你的仇恨。” 宝珠的脚一甩,顾琳清的脸扭到一边。 “顾琳清,一切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的下场罢了!”宝珠说罢,月奴端着一杯鸩酒走了进来。 宝珠端着鸩酒,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呆滞的顾琳清说道:“陛下仁慈,留尔全尸。” 宝珠将鸩酒递到顾琳清的面前,顾琳清呆呆的抬起头,眼里已毫无求生的欲望。 “姐姐莫怕,妹妹帮你。”宝珠嫣然一笑,挥手示意。两个内管钳制住顾琳清,拿出铁勺挖开她的嘴巴。 宝珠将鸩酒浇下,顾琳清的眼中开始遍布绝望。 “咳咳咳···”鸩酒已灌下,顾琳清趴在地上咳嗽着。 宝珠看着她如今像是丧家之犬的样子,喃喃的说道:“阿宴,我帮你报仇了。” 门外艳阳高照,可照不暖宝珠的身子。宝珠站在阳光下,努力的直视着太阳。 “顾庶人殁了。”身后传来通报,终于结束了一切。 宝珠晃晃悠悠的走回未央宫,庆棠正在哭闹着。宝珠抱着这香软的小人,心中的慈爱几乎就要溢出来。 宝珠贴着庆棠柔软的脸蛋,不知为何牵挂起令一个人来,正茫然出神时,海棠匆匆来报,说淑贵妃带着小皇子来了。 宝珠这几年来虽愈发的沉稳,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居然会慌张得不知所措起来,看得海棠都有些不知所以。 “海棠···”宝珠有些慌乱的说着,“你···你且去倒茶,阿蘅姐姐许久未来了。” 海棠点点头,转去弄茶了。 宝珠整理着自己的仪容,刚刚弄了弄衣领,姜蘅就已抱着一个小人儿出现在门边。 “许久未见宝珠妹妹了,妹妹可还好?”姜蘅一如往常的客气道。 自姜蘅出现,宝珠的目光情不自禁的黏在她抱着的那个红色襁褓上。姜蘅是个十足聪慧的女子,立马给小蛮使了眼色,将其余人留在了外殿。 海棠和月奴端来糕点,宝珠说道:“本宫与贵妃姐姐许久未见,想说一些妇人的体己话,你们先下去吧。” 屏退众人,就剩姜蘅和宝珠面面相觑。 “来,你抱抱。”姜蘅突然起身,不等宝珠拒绝,就将孩子望宝珠的怀中一塞。 宝珠愕然的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几乎怕他碎掉一般。看得出来姜蘅是用心在爱护孩子的,身上白白净净,还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味。 此刻正睡得酣甜,想来是刚刚喂过奶,正砸吧砸吧着小嘴。 宝珠望着那和庆棠如出一辙的小脸,泪水不自觉的滚落下来。轻柔的在孩子的额上留下一吻,便是痴痴的望着。 “我知道你为何不敢来蘅芜宫,你是怕舍不得。”姜蘅开口说道。 宝珠怕姜蘅多想,连忙摇头说道:“不是的姐姐,我···” “好啦,”姜蘅打断了她的话,“孩子是我们共同的孩子,我不会多想,你也应该是如此才对。” 宝珠感激的望着姜蘅,贪婪的享受着这一刻的欢愉。 姜蘅从摇篮中抱起也在熟睡的庆棠,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喜欢,她点点庆棠的小嘴笑着说道:“听说陛下给小公主赐名庆棠。” 宝珠点点头,“是啊,如海棠花般坚韧、美好,我却希望她健康,快乐就好。” 姜蘅的下巴一抬,示意说道:“陛下给小皇子赐名,启烁。” “启烁···”宝珠重复着姜蘅的话,望着怀中的宝宝,“烁儿,如火般绚丽而张扬。” “宝珠,以后你要常来蘅芜宫,我也会常来未央宫。”姜蘅郑重的说道,“我希望你我,不分彼此。” 宝珠点点头,日后能常常见到烁儿,是她无上的喜悦。 “顾琳清这个祸害终于是没了,可顾家到底算开国功臣,虽顾国公已死,但顾琳清的弟弟,承袭了国公的位置。”宝珠担忧的说道。 姜蘅轻轻的放下庆棠,怕扰了她的好梦。转过来轻哼一声,“区区一个顾家而已,在我姜家面前,还没有造次的余地。” 宝珠看着似乎有所打算的姜蘅问道:“你是有什么主意了吗?” 姜蘅凑近宝珠,压低了声音说道:“顾家这些年打着皇亲国戚的旗号四处搜刮,任意践踏律法。顾琳清的那个弟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 “我父亲哥哥已收集好了顾家抢占民妇,霸道杀人,滥用刑法的各种证据,随便一项,顾家都要完蛋。”姜蘅说道。 宝珠想着,如今顾琳清已倒台,那皇后之尊带来的所有荣耀将不复存在。而顾家不懂得前瞻援助,在朝中树敌颇多。只怕是树倒猢狲散,大厦将倾的预示罢了。 果然不出一月,顾家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幽州显赫的一代家族,就此没落。 宝珠站在城墙上看着长长的流放队伍,心中五味杂陈。顾琳清死前曾怨毒的诅咒着宝珠,说她难道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启钧策的心了吗。 宝珠转身要走的脚步停了下来,但却没有回头,她听到自己冷漠得几乎没有一丝情感的语气说道:“我从来要的,就不是启钧策的心。” 宝珠长呼一口气,在风雪中化成白雾,转身下了高墙。 今日启钧策在无极殿设宴,大家都冒着风雪的往那赶去。宝珠不紧不慢的走着,一路上和月奴说着一些闲聊的话。 转眼到了一个拐角,一个身影挡住了宝珠的去路,宝珠来不及放慢脚步,直接撞上了那挺阔的胸膛。 “啊呀,”宝珠扶住自己乱颤的步摇,抬头却吓得后退了几分。“原来是阳城王,本宫走路分心了,还请您莫要见怪。” 启凤钰一双妖冶的眼眸上下的打量着宝珠,让宝珠几乎有一种自己被赤裸看穿的错觉。宝珠不禁低下头去,一旁的月奴也看出了不对劲,挡在了她们二人之间。 “阳城王还请恕罪,宴会即将开始了,请您让一让。”月奴不必不可的说道。 启凤钰只是匆匆的扫了一眼月奴,并不想与其过多纠缠。径直掠过她,来到宝珠的面前。就在宝珠不知所措时,启凤钰突然朝着宝珠的脖间深吸了一口气。 宝珠脸红的看着一脸享受的启凤钰,焦急的说道:“放肆!阳城王,您这是做什么。” 启凤钰一只手就按住了要跨过来的月奴,似笑非笑的说道:“本王曾在一个风花雪月夜错过了一个姑娘,那女子泼辣,竟然用香粉来金蝉脱壳。” 宝珠的心中咯噔一下,想到了她与姜蘅结盟的那一晚。 “但这种香粉世间少有,我却独独在皇嫂的身上闻到了似曾相识的味道。”启凤钰长眉一挑,像是在质问一般。 宝珠硬着头皮越过了他就要走,启凤钰倒是也不恼,只是淡淡的说道:“你想做的,我能帮你。” 宝珠错愕的回过头,看着一脸纨绔的启凤钰语气却是那么的认真:“想清楚了,我会再来召你。” 宝珠不敢逗留,匆匆离开。 四十九成为宠妃 宴会上的宝珠总有些坐立不安,启凤钰的话明显是认出了宝珠就是那夜的女子。 可宝珠奇怪的是,启凤钰并没有要揭发自己的意思,反而只是很享受宝珠的慌乱和不知所措。言语之中,颇有拉拢的意思。 宝珠的座位斜对角就是启凤钰的男宾席,宝珠僵硬得一个晚上不敢转过脸去,生怕看到启凤钰那一双似乎能看穿自己心的眼睛。 “恭喜皇兄,一日之间增加了两位皇儿。此等荣耀,真是令臣弟羡慕啊。”就在宝珠胡思胡乱的时候,启凤钰的声音突然响起,害得宝珠端着酒杯的手都抖了抖。 宝珠终于有了名正言顺将目光转过去的理由,看到启凤钰正饶有兴趣的笑眯眯的望着启钧策。 启钧策自突然得了两个好大儿后,笑得牙花都要滋出来了。每日不是在蘅芜宫、未央宫,就是在前往蘅芜宫、未央宫的路上。 宝珠似乎能感受到启钧策并没有因为自己将庆棠留在自己的身边而对姜蘅更为亲热,两方之中,反而是对小公主更为上心。 连马东的忍不住的说道:“这是陛下最疼爱的一个小公主了。” 启钧策的目光为温柔得几乎都要滴出水来,沉浸在庆棠睡得香甜的可爱模样之中。 “女儿好,”启钧策说道,“女儿不用受苦吃罪,以后有父皇,就什么都有了。” 宝珠看着启钧策那慈父一般的模样,一边安慰自己算了毕竟是孩子的生父,一边按捺住启钧策靠近庆棠时自己几乎要爆炸的厌恶。 “多谢陛下,这也是臣妾的荣兴。”宝珠客套的说道。 启钧策又恋恋不舍的欣赏了好一会,才将庆棠交给了乳母。看着乳母入了内室看不到了,才意犹未尽的转过身来。 月奴端上小团茶,启钧策细细的品味着,过了一会将茶杯放下,直勾勾的看着宝珠。 宝珠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臣妾的脸上有东西吗,陛下为何这样看着臣妾?” 启钧策拉过宝珠搭在茶几上的手,往自己的手上放着。揉搓着宝珠柔软的手指,宝珠顿感毛骨悚然。 启钧策笑着说:“你和蘅儿都为朕添了一个孩子,你们是骊国的大功臣。” 宝珠扯出一个得体的笑意,惯会装出一副温顺的样子说道:“真是臣妾作为宫妃应尽的责任,是陛下抬爱了。” 启钧策叹息一声,目光凝视前往。宝珠有些不明所以的抬起头,看着启钧策心里骂着不知道又要做什么了。 “如今皇后之位空悬,前朝、后宫难免人心浮动。朕如今,也很是头疼。”启钧策说道。 宝珠的眼睛转了转,难不成姜蘅可以做皇后了?!那这对她们来说可都是好消息啊。 宝珠掩藏下心中的激动,故作懵然的询问道:“陛下不必烦扰,后位事关社稷乃至是整个国家的大事,马虎不得。” 启钧策又是长舒一口气说道:“朕又何尝不知呢,但因后位掀起的腥风血雨,前朝的祸乱就是前车之鉴。” 宝珠细细想着,前朝的打乱因霍皇后争斗上位而起,启钧策自此有了心理阴影,顾琳清这个皇后又做得实在是不够尽职尽责,难免让他觉得后位还不如空着。 可及时是如此,宝珠也想努力努力,哪怕是为了自己今后和姜蘅的路更加好走一些。 “那陛下,”宝珠歪着头问道,“您意下如何呢?” 启钧策望着宝珠澄澈的眼睛,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朕,不想再立一个皇后了,太多人为此而头破血流,朕不齿,宁愿空悬。” 宝珠心中一阵失落,但随即很快的转变过来,或许没有,也是一种好处。 如今在宫中妃子位份最高的就是姜蘅,总不能额外的提拔另一个让其他人满是怨言吧。 “但陛下为难的是,后位空悬就意味着人心躁动,也意味着偌大的后宫无一个领头之人。”宝珠一语道出启钧策的犹豫,启钧策看着宝珠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赞许。 “知我者,莫过宝珠。”启钧策说道。 “后位之下,是皇贵妃、贵妃。”启钧策停顿了一会,“朕想封你为贵妃,而蘅儿,封为皇贵妃。” 宝珠的心中豁然开阔,现下宫中无后,皇贵妃位同副后。 想到此处,宝珠的心中也开始弥漫开一股欢愉。可看着启钧策眉宇间似乎有丝丝的犹豫,宝珠咬了咬牙,决定推他一把。 宝珠从容的起身站到启钧策的面前,下跪叩首。启钧策连忙想扶起她,问她这是做什么。 宝珠摆摆手拒绝了启钧策的动作,抬起那张就算是做错天大的事都不忍心责罚的脸。 “陛下,臣妾不求贵妃之位,愿为小公主祈福,像陛下求一个恩典。”宝珠郑重的说道。 启钧策望着她,眉头微微蹙起问道:“你是最令朕舒心的,也从未要求过什么,你说吧,朕会答应你。” 宝珠颔首注视着自己的裙摆说道:“愿为全后宫的宫妃们请求,让资历深厚的宫妃们晋位。宝珠,愿做陛下心中独一无二的宸妃就好。” 此言一出,启钧策扶起宝珠,默默良久。 宝珠心中直打鼓,不知道这样冒险的举动,是不是过分了。 启钧策唤来马东,马东躬身听候。 “着,所有宫妃除宸妃外位进一级,淑贵妃进淑皇贵妃,摄六宫事宜,册封礼按照皇后的来。”启钧策说道。 马东原本笑眯眯的脸上慢慢从疑惑变成震惊,有些结巴的问了一句:“啊…?” 启钧策没有责怪他的失误,继续说道:“宸妃赏赐黄金百两,食邑两千户。” 宝珠弯起嘴角,启钧策这是答应了,并且如此更好。 宝珠起身谢恩,马东忙不迭的去拟旨了。 骊国的后宫从未如此的热闹,后妃同时晋升,真真是无上荣宠。 没心眼的成贵妃还来安慰宝珠没有晋位的遗憾,宝珠笑而不语,只因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转眼的宴会上,启凤钰的话让宝珠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到底是祝福还是有意的嘲讽。 “凤钰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朕有意为你赐婚你连连婉拒,也只有你才有这样的胆子了。”启钧策说罢,便畅怀大笑起来。 启凤钰嘴角也藏着笑意,却没有回答启钧策的话。 启钧策边笑边说道:“不知凤钰是否有了中意的女子了呢,才不肯成婚?” 此言一出,大家的眼睛都心照不宣的望向启凤钰,一脸八卦的深情。 要知道这位阳城王的美名,可与年轻时的陛下一较高下。 “臣弟确有一名心仪的女子,”启凤钰倒是爽快,直接承认了。“可那位女子,心中似乎并没有我。” 众人开始叽叽喳喳起来,不知是什么样的女子连王爷都拒绝。宝珠突然感觉到一股不好的预感,端起酒杯,企图掩盖一下自己的不安。 “哦?”启钧策来了兴致,“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连我弟弟都看不上。” 启凤钰像是故意引诱着启钧策一般,刚刚还喧闹的大殿顿时鸦雀无声,都在静静的等候启凤钰说一段风流韵事。 启凤钰叹息一声,吊足众人的胃口来。 “可叹啊,我连那个女子的容貌都不曾看清。只是在一个风花雪月的晚上她闯入我的房中,悄然的来,悄然的走。” 启凤钰的眼睛故意的和宝珠对视了一眼,宝珠立马低头喝了一口酒。 “终是入周庄梦蝶般,再无踪迹了。”启凤钰说道。 启钧策坐直起身,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笑,“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大胆的女子,不知道凤钰是在何处遇到的,朕一定给你找出来!” 宝珠咬着牙,撇了启钧策一眼。你可快闭嘴吧,给你能得。 启凤钰眼睛一转,故意在宝珠的身上打了一个来回。 听到这样的描述宝珠自是知道了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手在袖子的藏匿下紧紧的攥住一团。 启凤钰微微一笑,“在宫外,也或许是在臣弟的梦中。” 听到启凤钰这样说,宝珠僵硬的身体才放松下来,手也舒张开来,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 这启凤钰似乎是有意的捉弄自己一番,看来还是要小心为上。 宴会结束后,宝珠直奔蘅芜宫,把准备安置的姜蘅吓了一跳。 宝珠来不及解释,将姜蘅拉到内室里,立马询问起启凤钰的事情来。 姜蘅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依旧对宝珠知无不言:“阳城王自小养在太后的膝下,虽不是亲生,更胜亲生。” 姜蘅拉着宝珠坐好,继续说道:“别的不说,这两兄弟虽不是一母所出,但感情很好,且都容貌出众。” 小蛮端来茶水,打断了一下姜蘅,宝珠立马催促到继续说。 姜蘅哭笑不得的说:“但阳城王在种种领域里天赋平平,且祸乱的时候他年纪尚小,就躲过了一劫,如今他是陛下唯一的兄弟了。” 宝珠皱着眉,听着姜蘅说完了这些话。这样听起来似乎这阳城王并不构成威胁,可他说的帮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姜蘅才发现宝珠的沉默不语,收起笑意问道:“怎么了?” 宝珠有些苦恼的皱着脸,想了想还是将跟阳城王的阴差阳错告诉了姜蘅。 姜蘅惊得眼睛都瞪大了直呼什么! 就在二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月奴匆匆跑来说道:“娘娘,弥亘国的使臣夫人求见您。” 宝珠有些诧异,今夜的宴会请了各国使臣不假,但都坐在了外席,自己并没有看到。 而这使臣夫人又为何求见自己,想想总觉得不是好事。但思索再三,还是觉得应该去一趟。 宝珠和姜蘅匆匆告别,来到别宫,推开门的瞬间,看到了自己意想不到的脸。 五十再见故人 “金红衣?!”宝珠惊讶的说道,纵然多年未见,眼前那张扬的眉眼,还是把宝珠的记忆拉回刚到骊国的那一年。 眼前的金红衣哪里还有当初毛毛躁躁的模样,举手投足间都是命妇的端庄典雅。 金红衣挂着笑意,像是很满意宝珠认出了自己。随即起身,按照礼制对着宝珠行礼:“臣妇金氏,见过宸妃娘娘。” 宝珠看着她恭顺的模样,才反应过来如今的她居然就是弥亘国的使臣夫人。 空气中有短暂的尴尬,宝珠心情复杂地看着金红衣,忘记了叫她起身,还是月奴暗暗的捏了捏宝珠的手,宝珠才反应过来。 “坐吧。”宝珠一边说,一边坐到旁边的座位上去。 金红衣也不扭捏,直接坐到宝珠的身边去,望着宫里的跟随宫女说道:“臣妇与宸妃娘娘是旧交,想与娘娘单独说一会话,不知诸位姑姑可否行个方便?” 骊国宫里资历年长的宫女们自然跟人精似的,不愿给自己揽上麻烦,拂了拂身就走了出去。 内室里,只剩下宝珠和月奴,还有金红衣和她的一名侍女。 “本宫真没想到,如今你会是崔大人的夫人。”宝珠有些惆怅的说道,当初金红衣为了跟她争夺入宫为妃的模样,她还是记得的。 不知是宴会上的酒醉人还是被宝珠刻意地提起往事有些尴尬,金红衣的耳朵有些微红。 她自然也看出来了宝珠的不愿见面和话语中的锋芒,却还是温和地笑着,宝珠看着她居然没有炸毛的样子,更是疑惑了。 “是啊,我也没想到回到弥亘国后,父母让我嫁的人最后会成为新的使臣,”金红衣笑着说道,“让我还能以臣妇的身份和你见一面。” 宝珠撇撇嘴,有些无奈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并不是故意来叙旧或是找茬的。”金红衣突然解释道,“当初年轻气盛和你多有争吵,如今想想真是没必须又幼稚得很。” 宝珠不动声色地吹着水面上的茶叶,心中也赞叹道,这金红衣与当初那咄咄逼人的模样竟然判若两人。 这几年翻天覆地变化的又何止自己呢,还有从前的故人们。 “而我夫君又曾受过你父亲的恩惠,若不是你父亲的提拔和指点,或许也没有我今日的好日子。”金红衣说道。 宝珠深藏心中许久的伤口,每每入睡前都要拼命哀求自己不要想起的噩梦,今日却被金红衣再度提起。 宝珠想要放下茶杯的手微微一抖,打翻了茶盏。月奴立马练起茶盏,用帕子擦去桌上的茶水。 宝珠感到心口的阵痛,原来从不是自己忘记了那些难过,只是自己一直欺骗自己不痛了而已。 宝珠注视着金红衣,看不出一丝的幸灾乐祸。那双明媚的眼中,居然还有几分的同情。 “我知道你其实难过···”金红衣小心翼翼的说道,显然她也没想到宝珠会反应如此的大。 她对着宝珠这边侧身,想要伸手握住宝珠紧攥的拳头,却是想起了自己和宝珠并没有亲厚到如此的地步,又默默地收回了手。 “所以我今日来,其实想送一份礼物给你。”金红衣恳切地说道。 宝珠有一股莫名的怒意,刚想开口拒绝,却看到金红衣手一挥,刚才站在她身后一直垂着头的一个侍女,快步的走到了宝珠的面前。 宝珠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去,和那侍女抬头的动作撞了一个满怀,宝珠的心不由得一颤。 “许久未见贵人,不知贵人是否一切安康?”那侍女模样的女子,眼含热泪地问道。 宝珠倏然地站起身来,忍住了自己要惊呼的声音,却激动地一把抓住那女子的手小声地喊道:“嫂···嫂嫂?!” 宝珠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做梦,可原本应该被满门抄斩的嫂嫂却活灵活现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宝珠呆愣愣地望着货真价实的嫂子,喃喃地说道:“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嫂嫂连氏温柔地笑着,但眼泪还是自眼角慢慢滚落,她抬起手,亦如当初宝珠未嫁时一样,慢慢的摸着她的额发。 “我们宝珠,成了一个大姑娘了。”连氏说道。 宝珠这才恍如梦醒,抱着嫂嫂连氏委屈地哽咽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啊嫂嫂!” 连氏连忙拍着宝珠的后背,同样泣不成声地安慰着她,“是我,是我。” 金红衣默默地看着眼前感人的相认,月奴也从震惊变成感动的擦着泪。 许久宝珠放开连氏,宝珠的泪都在她的肩上留下一片水痕。宝珠又惊又喜的左看右看,确认就是自己大哥的妻子连氏。 连氏看着宝珠的疑惑,开始解释道:“是金夫人救了我。” 宝珠惊讶的望向坐着的金红衣,还有是眼带疑惑的回望着连氏,连氏郑重的点点头。 “那日你全家遭难之时,我的夫君匆忙赶回跃鱼城,但还是晚了一步。”金红衣站起身来,告诉着宝珠发生的一切。 “来不及救下你的父母和哥哥,只能用一个女尸偷梁换柱地换下你的嫂嫂。”金红衣说道。 宝珠的大脑有些一片空白,一切来得过于突然。 “嫂嫂,我记得那个时候的家书说你已经有了身孕,你、你···”宝珠这才想起来那段日子,自己曾和家中难得地通过书信。 “是一个男孩,”连氏说道,脸上是喜悦的泪。“金夫人和崔大人救下我,把我安置在乡下安全的地方,我平安地生下了孩子。” 宝珠又哭又笑,一时间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的亲骨肉庆棠和启烁外,还是有和自己的血脉相连的存在的。 宝珠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来,转过来对着金红衣就要跪下,“感谢你和崔大人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救下我宋家最后的一丝血脉。” 金红衣连忙拉起宝珠,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说过,没有你父亲也没有如今我的夫君,我这是投桃报李。” 宝珠感激地看着金红衣,久久感动无言。许久,三人终于能坐下来,平静地聊聊天。 宝珠擦着眼角的泪痕,心中有无数的问题想要问金红衣和连氏。 “嫂嫂,孩子在哪里,安全吗,你们的银钱够不够用?”宝珠关切地问道。 连氏点着头地说道:“我们一切都好,妹妹不用担心。”连氏停顿了一下说道。“只是···” 宝珠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连忙问道:“只是怎么了?” 连氏苦笑着说道:“为了保护孩子,我们只能改名换姓。崔大人给了我们新的身份,如今我们是崔大人的远亲,姓刘。” 宝珠看着有些自责的嫂嫂,当初的她与大哥恩爱非常,惹得宝珠十分的羡慕,小小的宝珠还曾说过,希望能找到一个夫君跟哥哥嫂嫂一样过日子才好。 而如今的连氏为了保命,不得不放弃曾和哥哥的一切,给孩子另换姓名,这对于连氏来说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宝珠揽过连氏的肩膀,虽心中也泛着苦涩却也说道:“没事,平安就好,一切都过去了。” 连氏又洒下几滴热泪来,让宝珠刚刚平稳的心又忍不住的波动起来,宝珠连忙的扯开话题:“孩子呢,他叫什么名字?” 连氏抬起头,刚刚还满是悲切的眼神中充满了慈爱说道:“单字一个安,我希望他以后都能平平安安。” “安安···”宝珠重复着,眼中泛起热泪说道:“平平安安好,很好。” 宝珠转向金红衣说道:“我是宫妃不便见使臣,还请你帮我和崔大人道谢,这对我们宋家,是天大的恩惠。” 宝珠郑重起身说道:“以后需要我帮忙的,我宋宝珠定然义不容辞。” 金红衣牵着宝珠再度坐下,拍拍她的手说道:“无须如此客气,你且放心吧,你嫂嫂和侄子在我们这里会很安全的。我只想借着此番的契机,让你们相认。” 宝珠感激地望着金红衣和连氏说道:“你或许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在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坚持活下去的理由。” 宝珠和金红衣等人匆匆告别后,难掩心中的激动,看着夜还不算深,和月奴说想要去花园散散心,也好排解一下情绪。 宝珠和月奴叽叽喳喳说着从前在弥亘国时和连氏相处的种种,说来连氏和哥哥是难得的青梅竹马恩爱夫妻,别说是宝珠,连月奴都是十分羡慕的。 就在两人聊得正起劲时,一个黑影自假山后出现,吓得宝珠的话都咽了回去。 “阳城王怎会在此,外男不得留宫。”还好宝珠立马反应过来,直接质问道。 月奴想要拦在二人之间,被宝珠按住。 启凤钰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玩世不恭的样子看着宝珠,月光下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却让宝珠感到害怕。 “本王是陛下唯一的弟弟,太后的儿子,这宫中任我自由来去。”启凤钰慢悠悠的说道。 宝珠心中直打鼓,他怎么跟个瘟神一样赶不走。 “终于得以和亲人相认,感觉如何啊?”启凤钰问道。 宝珠犹如被当头一棒,瞪大眼睛地看着启凤钰,“你怎么···” 还不得宝珠问出口,启凤钰连忙接到:“怎么知道你的嫂嫂没死,还生下了一个孩子是吗?” 宝珠的脸色煞白,额上开始渗出密密的汗珠。 启凤钰俯身靠近宝珠的耳朵小声的说道:“我还知道,你和皇贵妃在筹谋何事,包括前皇后的死,我也知道。” 宝珠倒吸一口凉气,瞳孔颤抖着问道:“你究竟想怎样?” 启凤钰无奈地摆摆手,人畜无害地笑着说道:“嫂嫂,我们联手吧,我会让你们事半功倍的。” 五十一凤珠联手 宝珠看着启凤钰在黑暗中也是熠熠生辉的眼睛,企图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丝一毫的别有用意,却看不出一点的破绽。 “既然要合作,你得拿出为什么合作的理由和诚意来吧?”宝珠说道。 启凤钰笑起来,白洁的牙齿配上恰好的唇,宝珠真是不由得感叹,启氏一族皆出美男。 “嫂嫂,”启凤钰靠近宝珠的耳朵压低声音说道,“花园的假山后,第三块石砖旁有一个机关。” 宝珠的眼睛倏然的亮起来,假山因在阴面荒草丛生,从不会有人过多的在意,居然在那有一处机关。 “明日子时,将无人看守。嫂嫂若是要我的诚意,自己去看看就好。”启凤钰说罢,转身离去,重新隐入黑暗之中去了。 宝珠站在原地,有些久久不能平静。 第二日子时,宝珠带着月奴乔装一番,来到假山处,在石墙上摸索着。 “第三块石砖,是哪一块呢···”宝珠的眼睛搜索着,突然发现有一块石砖有细微的不同,上面的灰尘比其余的石砖少一些。 宝珠的手悬在半空中,犹豫了片刻,还是重重的按了下去。原本浑然一体的假山突然打开了一道门,幽长的隧道里还有照明的火把。 月奴咽了咽口水,和宝珠相视一眼问道:“娘娘,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宝珠望着那深不见底的隧道,心中也有些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回答道:“既然都到此处了,为何不去呢。” 说罢便走了进去,月奴害怕得直挽住宝珠的胳膊,小心翼翼的跟她走着。 当脚踏在石板路上的时候,身后的石门随之关闭。密闭的环境中宝珠能听到自己不安的呼吸声,月奴靠着宝珠的身体更是有些微微颤抖。 七拐八拐的路带着宝珠她们往更深的地方而去,地气的寒冷自脚边爬来,宝珠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眼前出现微弱的光亮,似乎是个小厅,比此处的走廊旷阔了不少。宝珠的脚步微微停滞,深呼吸一口气继续朝前走去。 脚下的路豁然开朗,狭窄的道路变成了一个天然的石厅,可数道铁条拦住了宝珠的前路,面前的石厅俨然是一个监狱模样。 宝珠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囚牢,角落里似乎蜷缩着一个人影。宝珠好奇的掏出火折子吹亮,往前靠了几分,希望能看清究竟是何人被囚禁于此。 那人应该也早就听到了宝珠她们的脚步声,乱糟糟的头发也动了一下,缓缓的转过身来。 宝珠也更加好奇的探身过去,火光能及的地方,慢慢出现一张脸来。 却听到身旁的月奴一声尖叫,宝珠的手也猛地颤抖起来,火折子掉落在地。 “陛、陛下?!”月奴惊呼起来。 宝珠愣在原地,看着面前那人和启钧策一模一样的脸,感到寒毛耸立。 启钧策?!宝珠的心中喊道,可看着那人除了跟启钧策长得一模一样以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感觉并不是启钧策。 此人并不是启钧策,宝珠的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一把按住有些激动的月奴。 月奴看着沉着的宝珠,也拍着胸口冷静了下来,“娘娘,这个人,怎么会···” 月奴将另外一半话吞了回去,怎么会长得和启钧策一模一样。宝珠暗暗地扭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是痛的,眼前的男子并不是错觉。 那男子平静地看着宝珠她们,虽身上有些邋遢,可看起来眼神如孩童般纯澈。 他看到脚边是宝珠刚刚弄掉的火折子,弯腰拾起还不忘吹吹被沾上的灰尘,双手奉上递给了宝珠。 宝珠显然有些被他的举动吓到,微微的后退了一步。那男子颔首并不说话,将火折子又往前递了一分。 宝珠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迅速接过火折子,拉着月奴就匆忙的离开,不敢再看那身后的男子一眼。 待到从假山出来,宝珠才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企图冲散心口的那莫名的恐惧感。 “娘娘,刚才那个人究竟是谁啊,为何会跟陛下长得一模一样?”月奴问道。 宝珠茫然的摇摇头,这一切实在是过于诡异了。宝珠想起启凤钰临走前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看来是时候和启凤钰好好谈谈了。 可一连两月宝珠连启凤钰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气得宝珠直跺脚,她知道启凤钰是故意的,让宝珠带着疑惑的抓心挠肝。 这些日子成贵妃倒是日日带着庆阳、庆宁来自己的未央宫玩,从前冷冷清清的宫殿顿时就热闹了不少。 宝珠和成贵妃满脸笑意的看着眼前逗着庆棠玩的庆宁两姐妹,这是天家中难得的温馨时刻。 “庆阳和庆宁是真的喜欢你的庆棠,每天在我的宫里叽叽喳喳的都是妹妹长、妹妹短的。”成贵妃笑着说道。 宝珠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画面,也短暂地将近日发生的种种抛诸脑后了。 “庆阳和庆宁最近看起来好多了,小脸都是红润的。可见姐姐啊,是用心对待她们的。”宝珠说道。 成贵妃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脸上的笑意也减弱了几分。宝珠敏锐的捕捉到她的变化,也放下了绣着东西的手。 “孩子们,”宝珠对着庆阳她们说道,“月奴姐姐她们在偏殿给你们做着鲜花饼,你们也一起去动动手吧,免得在这闷得慌。” 庆阳她们闻言立马欢呼起来,庆阳小心翼翼的问能不能抱庆棠一起去,宝珠点头答应了。 待到几人走后,宝珠才转向成贵妃问道:“姐姐是怎么了,看起来一脸的忧愁?” 成贵妃叹息一声,眼中泛起泪花来说道:“你可还记得,当初顾庶人用以庆阳和亲为由来威胁柳贵人的事情吗?” 宝珠点点头,“自然是记得的。” 成贵妃鼻子一酸,滚下热泪来哽咽着说道:“此事并非空穴来风,只是上次漠北的使臣是醉后说的,陛下就当作戏言没当真。” 成贵妃吸了吸鼻子,有些着急的握住宝珠的手说道:“可是宝珠,前两日那漠北的使臣亲自到了无极殿和陛下说明了和亲的请求,那丽妃更是吹着枕头风···本宫怕···怕···” 成贵妃的言外之意宝珠听明白了,谁人看不出来多年无子的成贵妃把庆阳这两姐妹当成亲生的来疼爱。 成贵妃不惜自己出重金将偏殿重新粉饰,就怕两姐妹住不惯。还找来从前伺候柳贵人的嬷嬷教她做小公主们爱吃的菜,一个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女,把手都燎得都是泡。 漠北偏远,一去怕是再难相见。莫说是成贵妃不舍得,就是宝珠也不忍心。 宝珠连忙掏出帕子给成贵妃擦着泪安慰道:“好了好了,你先别哭。左右陛下还没答应,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的。” 成贵妃哭着摇头,看起来着实是心焦如焚。“可是宝珠,陛下唯一年长的公主只有庆阳,陛下无兄弟亲长,连一个宗室女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啊。” 宝珠皱着眉来,成贵妃说得并无道理。若是真的和亲,除了庆阳别无人选了。 想起自己背井离乡,最后连父母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不得已要权衡利弊满是算计才活得下去,宝珠私心中也并不愿庆阳和自己一眼。 “姐姐,你莫要哭了。”宝珠说道,“若是你也垮了,那谁去替庆阳争取啊。” 听到此处,成贵妃抬起头来擦掉泪水,虽还是哽咽着可语气中多了许多的坚定说道:“是,你说得没错,我不能自己垮了,我要给我的庆阳争一争,哪怕是忤逆上意。” 宝珠和成贵妃没说多久,还不知未来会发生什么的庆阳和庆宁欢天喜地的端着鲜花饼就跑了回来,身后是抱着庆棠的月奴。 “母妃!”庆阳笑得灿烂,才放下盘子就从里面拿出一块递到成贵妃的嘴边,“母妃您常常,可好吃了。” 成贵妃挤出勉强的笑意,咬了一口。细腻的庆阳立马注意到成贵妃脸上未干的泪痕,紧张的问道:“母妃,你怎么哭了啊。” 一旁的庆宁闻言也立马跑了过来,小手捧着成贵妃的脸说道:“母妃不哭不哭,庆宁有糖给母妃吃。” 看到面前的两个小公主,成贵妃和宝珠都忍不住的有些心酸,但成贵妃不想原本就早慧的庆阳而担忧,连忙说着没有没有。 宝珠也帮着说道:“没事的,刚才是有灰尘进了眼睛,本宫已经帮姐姐吹过了。” 庆阳半信半疑的看着成贵妃,但还是选择相信了宝珠善意的谎言。 待到成贵妃走后,宝珠转身抱着庆棠去了无极殿。 无极殿内,启钧策正在观摩着东陆的版图,看得极其沉醉,连宝珠什么时候到了身边都不知道。 直到庆棠奶奶的嘤咛响起,才转过一侧看到含笑的宝珠。 “臣妾见陛下瞧得认真,都不忍打扰了。”宝珠说罢,便要给启钧策行礼,被他一把扶了起来。 “无须多礼,你还抱着孩子呢。”启钧策故作怪罪的说道,可却自然的接过了宝珠怀中的庆棠。 “乖庆棠,有没有想父皇?”启钧策点着庆棠的嘴巴,庆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以为是跟自己玩闹,笑得吱吱响。 启钧策对于庆棠的爱是毋庸置疑的,宝珠看着面前的父女,心中有些可惜,若是没有那些事情,该有多好。 可现实就是如此,宝珠不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如今不过是蛰伏在启钧策的身边,待到时机,就是颠覆的时刻。 宝珠转过身去,自顾自的给启钧策弄着茶一边说道:“臣妾最近听闻了一件往事,听得臣妾心中甚是伤心,茶饭不思。” 启钧策闻言关切的看着宝珠问道:“什么事情,让宝珠如此的难过。” 宝珠垂下眼眸,端着茶杯走向启钧策,欲言又止的思索了片刻,随即说道:“还请陛下治罪。” 五十二渐入布局 启钧策抱着庆棠,有些不满的啧了一声,用手掌撑起宝珠谦卑的手。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启钧策说道。 启钧策亲了亲庆棠软乎乎的脸,拉着宝珠坐下问道:“说罢,是什么事情。” 宝珠放柔缓了声音,望着桌上的八宝如意瓶说道:“臣妾未到骊国之前,除了陛下,对启氏皇族一无所知。但近日,臣妾听说陛下曾有一个十分疼爱您的皇姐。” 启钧策的脸色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但还是点点头说道:“确有其事,朕···也很久没有再听到任何人提起她了。” 宝珠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位福宁公主是先帝最聪慧疼爱的公主,也是十分的端庄美丽,才将将过及笄,倾慕之士,遍布幽州。” 启钧策的目光也盯着茶几看着,庆棠不谙世事的咿咿呀呀着。 “公主的生母并不算高贵,但先帝还是有意为她择一个良婿,安稳的度过此生。”宝珠继续说道,“谁料到,就在公主17岁那年,位于北边的火昀部前来求娶公主。” 启钧策的眼神波动了一下,嘴角有些向下,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那个时候的骊国内忧外患,符合条件的代嫁公主只有福宁公主。先帝有意择一位宗室女派去和亲,谁料到火昀部非一口咬死了福宁公主不可。”宝珠遗憾的说着。 启钧策默默良久,安静的听着宝珠的话。 “不得已福宁公主远嫁火昀部,路上颠簸三年才见到自己的夫婿,却新婚不到一年就寡居,依照火昀部的风俗,还要屈辱的嫁给丈夫的长子。”宝珠痛心疾首的说道。 启钧策咬着牙,眼神中也带着恨意。 “福宁公主千宠万爱长大,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屈辱。最后不到两年便香消玉殒,听说离世时,还不到五十斤重。”宝珠满脸惋惜的说道。 启钧策长叹一口气说道:“朕还记得,儿时我最是顽劣。常常捉弄皇姐,可她从不生气,还给我补好衣服怕母后骂我。” 庆棠抓着茶盖就要往嘴巴放,启钧策连忙拦住说道不可以,便继续说道:“皇姐要去火昀部的时候,朕在大雨中跪了一夜,可父皇还是没有改变心意。就因那一夜,朕起了高热,连皇姐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宝珠望着启钧策脸上是发自肺腑的难过,这是他少有的情绪流露时刻。 “火昀部苛待皇女,羞辱我皇姐,所以待到朕皇位稳定,朕便一举灭了火昀部。”启钧策恨恨的说道,“可惜纵然是如此,也换不回皇姐的姓名了。” 宝珠看着气氛恰好,继续趁热打铁的说道:“陛下对皇姐尚且如此,若是自己的亲骨肉岂不是更加的难过和不舍。” 启钧策望着宝珠,眼中有丝丝的疑惑。 宝珠继续说道:“臣妾僭越,听闻了漠北想要和亲的请求。陛下子女不多,唯一符合的只有庆阳一人。庆阳刚丧生母,年纪轻轻臣妾不忍心她重蹈覆辙福宁公主的后尘啊。” 启钧策的眉宇间凝结着抹不开的愁云,宝珠特地打听了福宁公主的事情,其实远比宝珠描述更为惨烈。 福宁公主最是疼爱启钧策这帮弟弟们,皇家之中最是难得的就是手足之情。 而她千山万水的跋涉刚到火昀部,连一个婚礼都没有就被粗暴的夺走了初夜。火昀部野蛮崇尚血性,竟然还将那沾血的红布似游街示众般的炫耀。 那火昀部的王早已有四位妻子,福宁公主的年龄足以做他的孙女。每每修书回骊国,字字泣血说的都是被苛待。 而火昀王死后,长子继位。早已垂涎福宁公主美貌的新王,迫不及待的就要占有她。纵然福宁公主宁死不屈,却还是像牲口一样被绑起来被迫接受。 最后一个雍容华贵的公主,被折磨得没了人形。瘦得骨头都清晰可见,连前去参加葬礼的使臣都哭得泣不成声,说公主受了不为人知的折磨。 桩桩件件,启钧策恨入骨髓。待到骊国稳定后,一举灭了火昀这个百年悠久的民族。而新王更是处以车裂,用血祭奠了福宁公主的在天之灵。 可纵然是如此,启钧策依旧会时不时提起她,并寻来最好的画师为她描绘画像,以托哀思。 启钧策皱着眉不说话,宝珠伸手握住他的拳,继续说道:“陛下,臣妾从未要求过您任何事情,实在是见庆阳过于不忍啊。” 宝珠眨巴着无辜的眼睛,声音酥麻钻入启钧策的耳中,“陛下,求求您…” 启钧策终于招架不住的说道:“好,朕不会让庆阳和亲的。” 宝珠闻言喜笑颜开,跑到启钧策的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身体,轻轻的摆动。 “臣妾就知道,陛下最好了。”宝珠说道。 启钧策无奈的笑笑说道:“可是,漠北所求又该如何拒绝呢?” 宝珠重新回到座位上,一脸认真的看着启钧策说:“其实这很简单,我们可以将骊国的耕种方式和养蚕织布传授给漠北。” 启钧策看着宝珠,来了兴致的哦了一声。 “还有,漠北没有精湛的医术,多年来就算是头疼风寒都能死人。那可以将骊国的医术一并授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宝珠兴致勃勃地说道。 “若是能用最和平的方式解决一切,总好过用一个无辜女儿身来维持脆弱的和平,陛下,您说对不对?”宝珠问道。 启钧策刮刮宝珠的鼻尖,笑得温柔,“宝珠若为官,过于能助我骊国更上一层楼。” 解决了庆阳的事情后,宝珠感到身心舒畅,让月奴抱着庆棠先回去了,自己哼呦着小歌走到了蘅芜宫。 看到小蛮的那一刻才想起,那夜在地宫里不真实的一幕。 见到姜蘅后,神秘兮兮的遣散了所有人,才附耳告诉了她那日发生的一切。 “你眼花了吧?!”姜蘅惊呼起来,难以置信的看着宝珠,眼神中似乎在说着宝珠疯了。 宝珠有些焦急,连声音都高了几分,“我发誓,我真的没有看错,那人就是和启钧策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姜蘅半信半疑的看着宝珠郑重起誓的模样,刚才还不信的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 姜蘅压低声音说道:“其实,在启氏皇族里,一直流传着一件秘辛。” 宝珠八卦的心立马燃起,往姜蘅处又凑近了几分,“什么什么呀?” 姜蘅谨慎的环顾四周,殿内只有西洋钟在滴答滴答的走着,安静得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曾有传闻,当今的太后诞下的是双生子。”姜蘅低声说道,“可最先出来的那个孩子当场夭折,只剩下了启钧策一人。” 宝珠瞪大了眼睛看着姜蘅,“阿蘅,你的意思是那个男子是启钧策的孪生兄弟?” 姜蘅面色凝重的点点头说道:“若是你没有看错,再结合这一件秘辛,或许就是这样。” 这下轮到宝珠茫然不已了,她疑惑的问道:“可是为什么啊,骊国也好,乃至整个东陆,不都是以多子多福为家族昌盛的象征吗,为何要囚禁另外一个呢?” 宝珠想起那男子的模样,虽与启钧策长得一模一样,可皮肤惨白,看起来终日不见阳光,不知被囚禁了多久。 “你啊还是过于天真了,”姜蘅摇着头说道,“帝王家最忌讳的就是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 宝珠疑惑的啊了一声,并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忌讳自己的孩子。 “若是像庆棠和烁儿这样的龙凤胎和双凤胎就罢了,最怕的就是双男胎。”姜蘅解释道。 “当两人都展现出同样的天赋,而一模一样的脸就成为了难以辨认的阻碍。若是有朝一日进行替换,便是神不知鬼不觉。”姜蘅说道。 宝珠的脑中逐渐明了,启氏一族避讳的双胎,其实是怕混淆帝位,若是有一日坐在龙椅上的人被替换了,没人会知道。 那才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存在,久而久之双生的男胎在启氏中就成为了不祥的存在。 而多年前太后生下双胎,被视为不祥。或许是为了自保,也或许是不忍,最后留下的是启钧策。 而宝珠在地宫中看到的,是启钧策多年来不能示于人前的胞兄。 宝珠的心口微凉,没想到为了权利,就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肯放过。 也不知道那启钧策的胞兄被藏在暗无天地的地宫时,若是知道离他不过几寸土地的地方自己的兄弟享受着人间最极致的快乐,他该是什么滋味。 “若是如此,太后当真心狠。”宝珠说道。 姜蘅显然也有些愕然,怔怔的说着:“是啊,那可是自己的亲骨肉啊。” 两人默默良久,姜蘅才问道:“那启凤钰说要和我们合作,可说是合作什么?” 宝珠摇摇头,想起这启凤钰自己就一肚子气,他就是故意让宝珠着急得跳脚。 像是猎人很满意自己的猎物囚于笼中,半分办法都没有的样子。 “我会找个机会问清楚的,我觉得这个启凤钰或许并不是传言中的如此放荡不羁。”宝珠说道,“反而此人心机深沉,不容小觑。” “囊可要万事小心啊,毕竟与虎谋皮,莫让我们自己落入险境。”姜蘅说道。 踏着月色回到未央宫,宝珠不喜夜间过亮的烛火,故而内室只有几点烛光。 褪去衣衫,便让也忙了一天的海棠回去安置了,宝珠打着哈欠走入寝殿。 将烛台放到梳妆台上,滴几滴玫瑰花水涂抹在脸上。温暖的烛火照着那艳丽的脸,连宝珠都有一瞬间的愣神。 “嫂嫂真美,”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宝珠吓得立马转过头去,看到了启凤钰正支着下巴躺在床上对自己笑,“多日未见,嫂嫂依旧风华绝代啊。” 宝珠看着他,身后的烛花啪的爆了一声。 五十三宝珠布局 宝珠望着启凤钰,感叹老天的不公让启氏的人都拥有如此令人艳羡的样貌。 但宝珠随即翻了个白眼,当然,也给了他们疯癫的性格。 宝珠久久不愿靠近,启凤钰眯起眼睛望着她说道:“嫂嫂,可喜欢我投诚的礼物?” 想起那个与启钧策如出一辙的男子,宝珠还是忍不住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宝珠执着烛台缓缓起身,身姿曼妙地走近启凤钰。启凤钰看着眼前的尤物,似造物主恩赐般的身材在轻薄的纱衣下若隐若现,启凤钰不禁呼吸一乱。 “只是这样的投诚,焉知你不是炸我的。”宝珠樱唇轻启说道,“这诚意,还远远不够。” 宝珠坐在床沿,一双勾魂眼自黑暗中朝着启凤钰而来。 “哦?”启凤钰做直起身,靠近着宝珠,宝珠几乎能感受到他滚热的体温,“那嫂嫂如何才算是十足十的诚意呢?” 宝珠歪着头,看着说话像是玩笑般的启凤钰,始终对于他没有十分的相信,更是不信他会与自己结盟。 “你总得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吧?”宝珠笑着说道,“你总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帮助我。” 启凤钰嘴角弯起笑意,眼若灿星,“怎么不会,我早就对嫂嫂一见钟情啊。” 宝珠默默地注释着他不说话,启凤钰感觉到气氛的冷场,干笑了两声。 “既然阳城王并没有合作的诚意,那么就免谈吧。”宝珠故作生气地就要转身离开,启凤钰连忙拉住她的胳膊。 “哎呀嫂嫂,”启凤钰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宝珠生气地甩开手,“我说了你就会相信我吗?” 宝珠没好气地转过身说:“那你不说我怎么相信你?” 宝珠起身的阴影将大半个启凤钰笼罩了起来,看着那双虽然笑着,可从来不含笑意的眼,宝珠感受到了变化。 “嫂嫂,可我要说的,从不是什么好故事。”启凤钰的声音哑了几分,宝珠挑眉看着他。 “若是结盟总得拿出一个诚意来,总不能我在你面前好似赤条条一般,你却深藏不露吧?”宝珠转向另一边坐下说道。 启凤钰低下头笑了,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心般说道:“好,那我就都告诉嫂嫂。” 宝珠暗暗的做直起身,她可太好奇启凤钰为何要来横插一脚了。 “本王虽日日叫太后为母后,但其实太后并非本王的亲生母亲,而陛下,也并不是我的胞兄。”启凤钰说道。 宝珠有些无奈又失望的看了他一眼,这些她早就知道了,高位分的妃嫔抚养其他妃嫔的孩子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这也值得说道? 启凤钰笑笑继续说道:“别着急,我要说的不止是这个。虽许多人知道我并非太后所生,宫中却少有关于我母妃的记载,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你可知道为什么?” 宝珠看着他难得严肃的样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只因那太后林燕,为了夺子固权,不惜杀了我的母妃。”启凤钰的声音有无穷的恨意,宝珠的心中都不由得一惊。 “我母妃是南方大族余家的女儿,因选秀被父皇一眼相中入宫,虽不算是盛宠,却因和父皇同爱戏曲,聊得十分的投机。”启凤钰提起自己的母亲,脸上展露出一丝柔情。 “一年后,母妃被诊断出有孕,父皇十分的高兴。而那年天下丰收,瑞雪连连,司星阁说宫中将有贵子出生,而那个时候唯一有孕的妃嫔就是我的母妃,贵子自然指的也是我。” 宝珠看着启凤钰,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往事。 “那个时候林燕已经有了启钧策一个儿子还不够,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其他人夺走光芒。所以,她假意和我母亲示好,两个人很快成了朋友。” 启凤钰语气开始变化,刚才的柔情荡然无存。 “我母亲过于单纯,哪里知道那林燕的正面目。一直与林燕交好,而我六岁时母妃薨逝,林燕就顺理成章的成了我的养母。”启凤钰恨恨地说道。 宝珠看着他眼底的泪光,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自己未见到最后一面的父母。 曾在风雪交加的夜晚一家人围坐火炉边,哥哥和父亲开怀饮酒,阿妈绣着给宝珠的冬衣朝着温暖的童谣,宝珠就安静地伏在母亲的膝上。 那个时候对宝珠来说不过是平常的如十年中的每一日的一个夜晚,现在想来却是这人间无法再求的珍宝。宝珠也忍不住的眼眶一热,调整了一下坐姿掩饰自己的情绪。 “你一定疑惑为何我会知道是林燕害了我的母妃吧?”启凤钰转向宝珠问道,宝珠有些愕然,却没有回答他的话。 “那是因为是我亲眼所见的,”启凤钰自顾自地说道,“我永远不会忘了那一日,我趁母妃午睡偷偷的藏在衣柜里想给她一个惊喜,却看到林燕带着一行人闯入我母妃的寝殿。” 启凤钰的拳头攥紧,宝珠看到他的关节都在泛白。 “我眼睁睁的看着林燕把毒药灌进我母妃的嘴里,眼睁睁的看着母妃痛苦的死在我的面前却无能为力。”启凤钰的情绪激动起来,宝珠有些动容的拂上他的肩膀。 “林燕甚至伪造了我母妃是因私通他人畏罪自杀的假象,我父皇一怒之下抹掉了我母妃在骊国所有的痕迹,白茫茫得好像她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上。” 启凤钰喃喃的说着,抬起那双如鹿般的眼眸望着宝珠,“你说,杀母之仇,该不该报?” 宝珠看着眼眶红红的启凤钰,若非他可恶到用自己的生母来编故事,那么就是他的身世确实如此坎坷。 宝珠看着他眼中倒影的自己说道:“所以,你的目标是太后?” 启凤钰眨巴眨巴了几下眼睛,将那不甘和怨恨吞了回去,又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来。 “是,也是不。”启凤钰笑眯眯的说道,“原本那两母子都是我的目标的,她既然如此看重启钧策,那我毁了岂不是更加有趣?” 真是个比我还极端的人,宝珠心想着。 “可既然你和姜蘅的目标已经是启钧策了,那么我就勉为其难地选择林燕那个老女人吧。”启凤钰说道,“不知道这样的诚意够不够啊,嫂嫂。” 宝珠豁然一笑,长睫如蝶舞般忽闪着,“够了,但是还有一件事我需要提醒你。” 启凤钰问道:“什么事情,嫂嫂尽管说来。” 宝珠站起身来,背对着启凤钰说道:“你既然知道我们的计划,那么你应该知道我对成为启钧策宫妃这件事是身不由己且厌恶的。” 身后的启凤钰嗯了一声,宝珠继续说道:“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宝珠转过身来,盯着启凤钰的眼睛。 “宋宝珠,意思是无上的珍宝。”宝珠目光灼灼,启凤钰戏谑的脸有些凝固,“记住了,不要再叫错了。” 启凤钰咧开嘴又是一个灿烂的笑,宝珠真想给他一个大比斗,笑笑笑,一天到晚也不知笑些什么。 “知道了,宝珠。”启凤钰笑嘻嘻的喊道。 自此,宝珠的阵营里又多了一个有力的帮手。 自那夜听闻启凤钰悲惨的身世后,宝珠总有些悲天悯人的血脉觉醒,或许是做了母亲,多了几分的怜爱在骨子里。 “哎哎哎,你发什么楞啊。”江淮安伸出手在宝珠的面前挥了挥,把宝珠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说起来若不是因为顾琳清的犯错,江淮安还不能换一个封号,如今的静常在,俨然成为了韵贵嫔。 “哎呀,最近听说了一个故事,一时有些唏嘘罢了。”宝珠谎称道。 “什么故事?”一向最喜欢听各种奇闻轶事的江淮安来了兴致,连忙问道。 宝珠思索片刻,将启凤钰的故事更换了人名,又模糊了几分才告诉了江淮安。 “啧啧啧···”江淮安砸吧着嘴说道:“这大房的夫人真是好狠的心啊,为了固宠害死一条人命,又毁了一个孩子的一生。” 宝珠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是吧,所以我才觉得唏嘘,才不由得出神。” 好在江淮安并没有多心,也点着头附和着,宝珠趁机问道:“淮安姐姐,若是你是那个孩子,你会如何?” 江淮安不假思索地说道:“那自然是报仇啊,母亲惨死若作为亲子毫无作为,岂不是枉为人子了?” 宝珠点点头,“说的也是,可是,要怎么报仇呢?” 江淮安皱着眉思索了片刻说道:“若是复仇,其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最好的方式。” “为何如此说?”宝珠好奇的问道。 江淮安用看傻子的眼神嫌弃的看了宝珠一眼,宝珠傻乎乎的笑着,她早就习惯了江淮安就是这样的。 “那你给你痛苦的人,再常一边加诸在你身上的痛苦,甚至是百倍品尝,岂不是更痛快?”江淮安说道。 宝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淮安姐姐说的即是。” 夜里,宝珠将打算正式跟启凤钰结盟的意愿告之了姜蘅,原本姜蘅是不愿的,可在听到启凤钰的故事后,也有些许的动摇。 “若是能有共同的仇人更好,更何况是杀母之仇。”宝珠解释道,姜蘅想了想,也就答应了这个请求。 “可他为何能有如此多的消息来往?”姜蘅问道。 宝珠掏出启凤钰临行前给自己的一卷书卷,递给了姜蘅,姜蘅一边展开,宝珠一边解释道:“启凤钰这些年,暗中蛰伏。” 宝珠用手指点着似地图弯弯绕绕的标注,继续说道:“而获取情报最快的就是各类的酒肆、酒楼、青楼,这些都是启凤钰的产业。” 姜蘅有些咂舌地看着这商业版图,“他倒是一个聪明的,居然想到这种方法收集情报。” 五十四庆阳远嫁 自将庆阳的事情解决后,宝珠难得忙里偷闲的过了一段倦怠的日子。 姜蘅几乎都要住在未央宫了,日日抱着启烁就往宝珠这边跑,宝珠看着两个孩子在自己面前逐渐长大,心中也多了几分的慰藉。 这日,宝珠和姜蘅商量着要不要搞一个花会时,海棠匆匆地从门外跑回来。 “哎呦,这是怎么了跑得满头都是汗。”姜蘅嗔怪地说道,连日来她也与未央宫的众人逐渐熟络起来。 海棠捧起水壶连倒水都来不及,就昂起头咕噜噜地喝下去一大半。宝珠和姜蘅惊讶地对视一眼,然后笑出声来。 “你啊,就是把她们都惯坏了。”姜蘅说道。 海棠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娘娘们快别笑话我了,出大事了!” 宝珠看着海棠一脸严肃的模样,把手中的花也放了下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海棠着急的说:“庆阳公主,要去漠北和亲了。” 宝珠和姜蘅皆齐刷刷地站起身来,宝珠更是大脑一片空白。 二人急忙赶到成贵妃的宫殿,还未到院内就看到许多内官抬着各式的箱子入内。 宝珠一把拽住一个小内官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为何都往成贵妃的宫里抬。” 小内官看到是宝珠,吓得东西都差点弄掉,连忙说道:“回宸妃娘娘,这、这是庆阳公主的嫁妆。” 短短一句话,让宝珠如坠深渊。姜蘅拉着宝珠走到殿中,就看到跪在殿内的庆阳和哭得不能自已的成贵妃。 宝珠担忧地走过去,攀上成贵妃的肩膀,成贵妃啜泣着,肩膀都在止不住的抖动。 “姐姐。。。”宝珠担忧的说道,可成贵妃哭得昏天黑地,连搭话的空隙都没有。 “妹妹啊,你也别太担心了,我和宝珠会再去劝劝皇上的。”姜蘅也止不住的安慰道,可成贵妃就只是哭着摇头,让宝珠她们看着更加的揪心。 “陛下都答应我了,为什么还是,还是让庆阳去呢。”宝珠失落的说道。 “是我自己要去的,”一直跪着默默无言的庆阳突然抬起头与来说道,“是我和父皇说,我愿意远嫁漠北的。” 宝珠怔怔的望着她,声音有丝丝的颤抖问道:“庆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庆阳脸上是决然的倔强,她转向宝珠的方向,郑重的磕了一个头说道:“宸娘娘,对不起。我知道您为了我去百般劝了父皇,才让我免于和亲的命运。可如今我却自己要去,毁了您对我的期盼。” 宝珠眼神严肃的望着庆阳,心中千万个疑惑不知她为何这样做。 “可庆阳不悔,”庆阳目光坚毅的直视着宝珠继续说道:“若是庆阳能为骊国换来数十年的太平,也是我作为公主的荣光。” 宝珠一时怒火中烧,冲到庆阳的面前大吼道:“你糊涂啊!那漠北,那漠北的王爷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届时山高路远,若是你受了委屈,我们要如何给你讨公道,你一生都再难回骊国了,你想过没有?” 庆阳挤出一丝惨淡的笑意,“我都知道,可是我还是要去。” 宝珠气得头都有点晕,指着庆阳的手指放也不是,骂也不是。纵然庆阳的生母柳贵人是个蠢的,但这些年来不管是出于怜悯还是莫名的喜欢,宝珠都将庆阳两姐妹视为自己的孩子。 若不是如此怎么会冒着惹火启钧策,得罪漠北的风险去游说启钧策。 一腔慈爱全为着庆阳,这小丫头倒是自己要去。给宝珠气得头发丝都要飞起来! 姜蘅见状连忙扶住宝珠劝道:“庆阳不是个糊涂的孩子,或许她有自己的想法,先听听孩子的想法吧?” 姜蘅连哄带拖的把宝珠按在座位上,宝珠气得扭过头去不想看庆阳。 庆阳依旧是跪着,挪着对宝珠的方向说道:“宸娘娘您一定是觉得我疯了,才会自己要求嫁到漠北那荒蛮之地去。” 宝珠没好气地说道:“难道你不是疯了吗。” 庆阳无奈地摇摇头,“嫁到漠北维持两国边境和平是一码事,为了获得更好的权势与地位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宝珠疑惑地看着庆阳,很难想象从一个不过及笄不久的孩子口中,听到权势二字。 “我的生母不过是顾庶人的陪嫁丫鬟,家里的人早就死光了,我无法依仗。幸得成母妃垂爱,将我和妹妹视为己出,可成母妃无法庇护我和妹妹一辈子。”庆阳说道。 成贵妃听到庆阳提到自己,从哭咽中抬起头来说道:“你胡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都不会让你只身涉险啊。” 庆阳眼中也有不忍,却咬着牙继续说:“庆阳也想保护母妃们,也想保护妹妹。若是不嫁漠北,那就是由父皇在朝中指婚。” 宝珠默默的注视着眼前的庆阳,第一次觉得从前乖巧可爱的她不复存在。或许从庆阳第一次帮助自己扳倒顾琳清的时候宝珠就该明白,自己其实从未真正的了解过庆阳。 “若是得嫁一个好郎君,也不过是因驸马的身份而被束缚;若是不好,也难免落得一个怨偶的下场。可若嫁到漠北王室,我就是王室的大妃,哪怕是为着骊国,漠北都不敢慢待我。”庆阳说道。 成贵妃重重的叹着气,语重心长的说:“可庆阳,漠北荒蛮岂是你这样金尊玉贵长大的能吃下的苦?” “我知道,但是我为了自己的将来,也要去搏一搏。”庆阳坚定的说道,她挪动着膝盖,将手搭在宝珠的腿上。 “宸娘娘,漠北老王爷已于一月前去世,如今即位的,是他的儿子。我会在漠北站稳脚跟,成为你们的后盾。”庆阳说道。 宝珠望着她稚嫩的脸,一时间竟心如刀绞,“庆阳,你可知此去你必将吃尽苦头,且要一个人熬过那些险境,你想过吗?” 庆阳直起上半身,虽是笑着可眼中含泪的说道:“庆阳,不悔。” 宝珠长叹一声,无奈的离开。 入夜,启钧策未打招呼就来了未央宫。还在哄庆棠睡觉的宝珠一时间有些愕然的看着眼前的启钧策,他却自然的接过了宝珠怀中的庆棠。 “好庆棠,为何那么晚了还不安置呀?”启钧策温柔的哄着,小小的庆棠转着黑漆漆的眼珠,嘴里也跟着咿呀着。 “许是今日玩得不够尽兴,小公主从前可好哄了,”一旁的乳母说道,“不敢劳烦陛下,还请交给老奴吧。” 启钧策将庆棠小心翼翼的递给乳母,目送着乳母抱着庆棠去了偏殿后,才转过头来。 宝珠和启钧策二人对视了一下,宝珠率先别开眼睛,默默的坐在软榻上。 启钧策跟着她的步伐,坐到了宝珠的对面。阿紫端上茶来,纵然她是未央宫最没心没肺的那个,也感觉到了此刻气氛的低压,奉茶后迅速的离开,留下二人默默无言。 “你可是生气朕依旧让庆阳去和亲的决定?”启钧策打破了沉默问道。 “臣妾不敢。”宝珠虽这样说,可那样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脸始终是了无生气的耷拉着。 启钧策叹息一声,走到宝珠的身边,将宝珠揽入怀中。宝珠虽抗拒,但还是不得不僵硬的由他抱着。 “骊国虽强盛,但和漠北的边境多年模糊。两国都不愿放弃中间的平兰草原,那是难得的放牧养马之处。”启钧策耐心的给宝珠解释着。 宝珠木然的听着,闭上眼掩藏自己的厌恶。 “骊国不能没有养马之地,周边各国虎视眈眈,朕更不能放弃这难得的机会。而庆阳,是自己求到朕的面前的。朕十分震惊,也欣慰。”启钧策说道。 宝珠缓缓睁开眼,不用你去做那个恶人,还能顺理成章的做个好父亲,你当然欣慰。 “朕子女不多,而庆阳小小年纪懂得舍生取义,让朕自愧不如。庆阳苦苦哀求,朕考虑到平兰草原的重要性,就答应了漠北使臣的求婚。” 启钧策踌躇了一下,居然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生朕的气好吗?” 这样软浓的蜜语,却打动不了宝珠。但启钧策的旨意以下,庆阳远赴漠北和亲已成定局,宝珠也是无能为力了。 宝珠坐直起身,从那个怀中挣扎出来。宝珠看着自己手上的翡翠镯,眼前还能为庆阳做的,就是多争取一些荣光,好让她今后的日子好过一些。 “臣妾不敢生气,只是有一事,还请陛下答应。”宝珠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原本就理亏启钧策心软得一塌糊涂连忙说好。 “庆阳远嫁漠北,以后沧海桑田想要再见,或许太难了。”宝珠说着声音都忍不住的有些哽咽,“希望陛下能够给庆阳尊贵的身份,丰厚的嫁妆,臣妾希望她至少可以过得好一些。” 启钧策点点头,“朕也正有此意,庆阳舍生取义乃是极好的义举。既然如此,断不能再委屈了她。” 启钧策站起身来,“马东,拟旨。” 马东自门外匆匆进来,铺上笔墨纸砚就开始等待启钧策的吩咐。 “三公主庆阳,端庄柔淑,赐封号兖国公主,待遇如同嫡出,赏赐食邑两千户。”启钧策说道。 “宝珠,先前你说的医术、耕种、织造等技术,朕决意也算作庆阳的嫁妆。”启钧策继续说道,“得让漠北的人都知道,是庆阳给他们带来的,才会敬她爱她。” 宝珠望着启钧策,虽对他多有怨恨,但是在庆阳这件事上,启钧策还是尽心了。 “臣妾愿为兖国公主添妆一百二十抬,希望公主以后能平安顺遂。”宝珠说道。 五十五凤珠联手 祭台上,阵阵风刮过每个人的心口,启钧策身着黄袍,宝珠和众妃嫔身着宫装,站在下面看着台上的启钧策和庆阳。 今日,是庆阳要远赴漠北的日子。 宝珠望着庆阳,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她那瘦弱的肩膀甚至撑不起那华丽的宫装,挽着高髻,上面是成贵妃掷下千金打造的红宝石头面。 宝珠身前站着的成贵妃早已哭成一个泪人,晕染开淡淡的胭脂。 宝珠望着启钧策祭天祷告,他亦如宝珠希望的那样给足了庆阳的体面,今日的规模比嫡公主出嫁还要恢宏。 “庆阳,你是骊国的兖国公主,更是朕视若珍宝的女儿。”启钧策对着庆阳说道。 庆阳微微颔首,“能为父皇分忧,为社稷分忧,是庆阳作为公主应尽的职责。” 启钧策看着眼前的庆阳久久无言,宝珠望着两父女那情深的画面,猜想启钧策此刻会不会十分的后悔曾对庆阳的忽视,会不会想起尚在襁褓中庆阳的模样。 隔得太远,宝珠看不到启钧策眼中含着热泪继续叮嘱着,“此去山高路远,但孩儿你莫怕,父皇和骊国,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庆阳跪拜叩首,行着大礼,这就意味着对故土的告别。 宝珠面前的成贵妃哭得更为厉害了,身边的马东轻轻提醒,成贵妃才勉强制止住哭腔,走上台去。 启钧策恩准成贵妃可以以庆阳生母的身份为她送嫁,原本这该是皇后的职责,可如今后位无人,姜蘅亦不忍心剥夺成贵妃最后的一点希望。 庆阳行完礼还未来得及起身就转头看到了上台来的成贵妃,一直隐忍许久的庆阳,终于忍不住的泪崩起来。 “母妃。。。”庆阳泣不成声的喊道。 好不容易才压制住情绪的成贵妃险些没有绷住,差点二人就当着文武百官和所有观礼人的面前抱头痛哭起来。 马东端来骊国新娘出嫁的头巾,与其他国家不同的是骊国的头巾是乌巾,象征着驱散黑暗和父母的不舍。 成贵妃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执起乌巾千万个不舍的说道:“还记得你和庆宁初到我宫里时,羞怯得话都不敢多说。我每日命人从宫外淘来许多新鲜玩意,才让你们有了一丝的笑脸。” 庆阳不敢直视成贵妃的眼睛,低垂着头哽咽道:“女儿记得。” “后来你发了一场高热,太医说你不成了。我急得绝食三日,就盼着你能好一些。”成贵妃的话让启钧策都难免动容,转过身去不敢看。 “如今我们做母女不过短短两年,你就要离我而去。母妃真的舍不得你啊,我的庆阳。”成贵妃捧起庆阳的脸,两个人泪眼婆娑。 宝珠深呼吸了一口气,希望发紧的胸口可以好受一些。可难过也如暴雨倾轧,气氛低迷。 “母妃,孩儿不孝,请您以后务必要照顾好自己。”庆阳说道。 鼓声响起,那是即将出发的讯号,成贵妃茫然的望去,台下的宝珠点了点头。 成贵妃深深的凝望着庆阳那尚有稚气的脸,轻轻的生怕弄碎了她盖上了乌巾。 启钧策牵起庆阳,缓缓的走向轿撵。队伍开始朝着漠北的方向出发,成贵妃情不自禁的脚步跟着走动。 “庆阳,庆阳!”成贵妃喃喃的说着,碍于妃嫔的身份她还有几分的保留。 可当庆阳的轿撵也开始动起来时,成贵妃终于再也忍不住的大声呼喊起来:“庆阳,我的庆阳!” 宝珠望着眼前的一幕,鼻子一酸滚下热泪来。 启钧策将成贵妃环入怀中,背过身不让她再看庆阳远嫁的队伍。 轿撵内的人儿也不舍的回望着,宝珠默默的告别着庆阳,祝愿她万事顺遂。 入夜后,宝珠只燃着一个白烛坐在窗边,头发轻松的散开来,趴在窗沿呆呆的望着跳动的烛火。 这副悲悲切切的样子,把翻窗而入的启凤钰吓了一跳。 “你这是在悲天悯人?”启凤钰一如既往的损人道。 宝珠不想理他,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不像你,总是翻窗而来,好似一个采花贼。” 启凤钰自然的坐到宝珠的身边,双手交叠放在脑后靠在软垫上,“你可曾见过有如此英俊的采花贼?” 宝珠依旧是呆愣愣的望着烛火不说话,启凤钰自讨没趣,另外换了一个话题,“你知道我今日会来找你?” 宝珠闷闷的嗯了一声,“庆阳的事情解决了,是时候商量一下我们的事情了。” 启凤钰假寐眯起眼睛,宝珠的殿内没有多余的熏香,只有瓜果自然的香味,他也难得的在这获得一丝安然。 “不用担心,漠北再如何野蛮碍于骊国的强盛也不敢怠慢庆阳。”启凤钰看穿宝珠的担忧说道,“而我看庆阳不是池中物,你且等着看吧。” 宝珠想起今日的浩荡或许不过是为日后的虚无设下一个前景,心中还是难免有些酸楚。 “你说你要对付太后,可那么久了,你还未曾告诉我一个计划。”宝珠没有回答启凤钰的话,反问道。 启凤钰睁开眼,似深不见底的湖泊一般令人捉摸不透,“太后身边有一个织月,是我的人。” 织月?宝珠在大脑中努力的思索着,似乎太后的贴身女官并没有这个人。 “是太后的司茶女官。”启凤钰提醒道。 “噢,”宝珠猛地想到那个眉眼温柔的女官,年纪并不是很大,看起来似春风般令人舒适。“是她啊。”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司茶女官,她能帮助你什么?”宝珠有些失落的问道,原还以为是太后身边那四大金刚一样的几个老姑姑呢。 启凤钰笑起来,十分得意的说道:“宝珠啊,你可别小瞧一个小小的司茶女官。” 启凤钰第一次叫宝珠的名字,宝珠感觉有些起鸡皮疙瘩还不如叫嫂嫂相比之下更为肉麻。 “太后好喝茶,我每年都要特地抽一个月从天南海北处搜罗各种茶叶给她品尝,哪怕再难求,再昂贵,我都会给她搜罗来天下人都夸我孝顺。”启凤钰说道。 宝珠默默的听着,启凤钰这下倒是没有自夸,还未了解启凤钰这个人的时候,宝珠早有耳闻。 而启凤钰偶尔不来的宴会上,太后也总会夸赞这个儿子的贴心。 “然后呢?”宝珠坐直起身,撑着腮帮子望着启钧策。 昏暗的烛火下给宝珠晕上一层温柔的暖光,启凤钰看着她那双眼睛,一时间有些愣神。 宝珠感受到那目光的在灼热,咳嗽了两声。 启凤钰回过神来继续说道:“精妙之处就在这茶水之中。” “你在茶叶中下了毒?”宝珠惊讶地问道。 启凤钰洋洋自得地笑起来,“哎呀,果然普通人就是如此认为的。若是查到了,也都会怀疑是茶叶的问题,可那些茶叶都是我从各地寻来的极品,给那林燕喝我都是心如刀绞了,还下毒,我可舍不得。” 宝珠翻了一个白眼,这启凤钰又在取笑自己。 “难不成是水?”宝珠问道。 启凤钰大手一挥,在宝珠的额间一点说道:“聪明,不愧是宋宝珠!” 宝珠嫌弃的撇开他的手,“宫里贵人喝的水一般是每日清晨从龙骨山上的泉水中取来的,那水甘甜清冽,泡茶十分的香醇。” 宝珠思索了片刻,“织月是司茶女官,若是在水中动手脚自是十分顺利,但难的是,怎么不改变水原本的味道。” 启凤钰的眼睛笑眯眯,犹如一个蛰伏的笑面虎一般。“你以为我特地抽出一个月来,难道就是为了找茶叶吗?” 启凤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递到宝珠的手中。宝珠端详着那玻璃瓶里透明的液体,拔下塞子放置在鼻下。 “无色无味,一滴十金。来自异域的梦魇草,百斤才能得这一点点。”启凤钰解释道。 宝珠扒拉出一个茶杯,倒满水滴上一滴。果真是融入其中,半分都看不出来。凑近一闻,什么都没有。 宝珠拔下一根银簪划弄着水面,银簪依旧白亮,最简单的验毒也验不出来。 “这么贵,有什么功效?”宝珠问道。 启凤钰又闭上眼睛,摇头晃脑地故作玄虚说道:“每日一滴,以茶为辅,不消一年,难以安眠。五年以后,神情恍惚。待到第六年。。。” 宝珠望着他,有些不耐烦的问道:“快说,啰啰嗦嗦的烦死了。” “第六年,神智疯癫。勾起人心中最深的恐惧,慢慢在极度恐慌中死去。”启凤钰认真的说道。 宝珠望着启凤钰,真是个能折腾的,居然宁愿花费六年的时间。 “这是第几年?”宝珠问道。 启凤钰嘴角含笑,“第五年,我们还有一年的时间。” 三月后,太后突然病倒,缠绵病榻。启钧策急得广招天下名医,只为救下太后的命。 说来也奇怪,这病似有生命般,每夜的子时准时发作,头痛得太后在床上打滚,将身上的被子都撕碎。 而每日的不能入睡,也让太后神情恍惚起来,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是梦境还是现实。 姜蘅和宝珠依照宫规开始侍疾,宝珠眼睁睁地看着林燕就这样的逐渐开始消瘦下去。 而有医师为林燕诊脉的时候又不由得紧张起来,生怕发现一丝端倪。可无一例外的都是医师摇着头带着启钧策无奈的叹息离开,宝珠逐渐放下心来。 织月默不作声地继续为林燕奉着茶,宝珠看着太后林燕颤颤巍巍接过自己唯一能喝下一些茶水,却没有想到那是自己的催命毒药。 今日侍疾得腰酸背痛的,宝珠默默的看着瘫倒在床上的太后林燕,转身就要离开,却被织月拦住了去路。 “娘娘,今夜的月色或许不错,您今日也是辛苦了。”织月说道,柔声细语下满是杀机。 宝珠莞尔一笑,这个启凤钰还让织月传话,说得他就是规规矩矩来的一样,哪次不是从窗口翻进来。 “好,我知道了。”宝珠回答道。 五十六宝珠遇险 “最近林燕的状态,你可还满意?” 正在卸妆的宝珠突然听到身后的声响,把侍奉的月奴吓了一跳。 月奴手上还有擦拭的巾帕,放也不是那也不是的焦急的看着宝珠。 “无妨,你先下去吧,看好门别让任何人靠近内室。”宝珠说道。 月奴有些担忧的望了启凤钰一眼,启凤钰吊儿郎当的冲着月奴挑眉,吓得她连忙放下帕子就离开了。 “该满意的人是你吧,怎么会是我呢?”宝珠不咸不淡的说道,继续擦拭着脸颊。 “这不就是让你看看药效,才能让你相信我是真的想要她的命啊。”启凤钰说罢,从窗上翻下身来,走到宝珠的身后。 “美人对镜,纵然不施粉黛,也美得让人心醉。”启凤钰伏在宝珠的耳边说道,宝珠手上的动作顿住,不留情面的翻了一个白眼。 启凤钰自讨没趣的撇撇嘴,做到椅子上倒茶自饮。 宝珠起身洗干净脸,才慢悠悠的问道:“既然太后已然到了强弩之末,你为何不添加剂量,一击毙命呢?” 启凤钰悠闲的吹着茶水,“轻易就让她死掉,岂不是不能解我心头多年的怨恨,也无趣了一些。” 宝珠转过身来,素然的一张脸,虽在连日的忙碌中有些憔悴,却多了几分病弱的娇态。 “你们启家,还真是变态。”宝珠冷淡的说道。 听到宝珠的骂声启凤钰也不生气,还笑嘻嘻的继续说道:“但没想到我那亲爱的哥哥甚是孝顺,为了给林燕祈福,准备亲自前往鸣越山祈福。” “鸣越山乃是骊国的神山,传说跪拜着登上那九千九百九十九石阶,便能得偿所愿。”启凤钰说道。 宝珠沉思了一会说道:“启钧策是太后亲子,他做这些倒也很正常。” 宝珠接过启凤钰给自己倒的茶,刚刚喝了一口,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说道:“我不会也要跟着一起去吧?!” 启凤钰憋笑的嘴角都在颤抖,深呼吸一口气说道:“是的,没错。” 当宝珠坐在摇摇晃晃前往鸣越山的马车上时,想要刀启钧策的心到了极点。 连日的侍疾已经让她累得腰酸背痛,现在还要舟车劳顿的来鸣越山。好家伙那鸣越山的难爬可是出了名的,启钧策自己要祈福,还要拉上所有人一起。 等到海棠扶着宝珠下了马车,看着眼前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攀山阶梯,宝珠险些腿一软就要跪下去。 月奴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天爷啊,这得爬到什么时候去啊。”宝珠的嘴角扯了扯,连勉强的笑都挤不出来。 宝珠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姜蘅也是一脸的心如死灰,慢慢的走了过去,“阿蘅,我现在很想刀了某个人。” 姜蘅呆呆地望着不见尽头的阶梯,咽了咽口水说道:“我也想。” 此时一脸决然的启钧策从队伍中走上前来,中气十足地说道:“诸位,今日是为皇太后而祈福,若能叩拜完这所有的石阶者,朕重重有赏。” 宝珠看着谜一样自信的启钧策,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自己当初想过哪怕嫁的人像是一个东家也好,自己就做一个兢兢业业的伙计。 如今看来倒是明白了一句话,真是钱挣,屎难吃。真是巴不得马上刀了启钧策算了吧。 启钧策率先跨上第一个阶梯,后面跟着的是众妃,而文武百官为了避嫌,往另外一边的阶梯而上,陪着他完成这场荒唐又自我感动的闹剧。 宝珠跟着成贵妃的步伐慢慢往上爬着,初出宫门的时候天还是黑漆漆的,如今也泛起鱼肚白。 才爬到不过一半,宝珠就开始气喘吁吁。原本就圆润的成贵妃更是虚汗淋淋,坐在一旁休息着。 这不仅是要爬梯,更是要三步一叩首,“虔诚”地为太后祈福。拜到后面,宝珠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拜得清醒。 太阳开始从云层露出头来,原本就身着宫装又剧烈运动的人更为燥热。宝珠感受到汗珠从自己的脊背流下去的感觉,也开始口干舌燥起来。 月奴和海棠因是宫女,不够资格为太后祈福都在山下等着,宝珠此刻真是想把自己变成一个球,滚下山去算了。 宝珠抬头望去,才发现没有看到启凤钰的身影。而启钧策虔诚得犹如佛像前的信徒一般,闭眼叩首。 宝珠趁着这个空隙正想四处看看哪里还有能歇脚的地方,却看到启钧策身后的草丛突然无风自动了起来。 宝珠敏锐地感受到一丝危机感,连忙将靠近一旁休息的姜蘅说道:“阿蘅,似乎有问题,小心!” 姜蘅还在发晕中,有些迷糊地啊了一声。 宝珠还来不及上前一步,草丛中突然窜出六个黑衣人来,吓得其他的妃嫔尖叫连连。 启钧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有些不悦的睁开眼,那黑衣人闪着寒光的刀已然到了眼前。 启钧策一个下腰躲过一劫,宝珠看着不禁有些失望,但随即被恐惧占领。宝珠看着虎视眈眈的黑衣人们,但还好几乎都是冲着启钧策去的。 “杀僭帝,立功名,都给我上!”刚才率先刺向启钧策的男子大吼道,其余黑衣人像是得了指令,纷纷朝着启钧策扑过去。 跟随启钧策的凌小将军冲了出来,挡在前面,率先开始搏杀。启钧策脸色阴沉地看着混乱的众人,大喊道:“凌将军,还请给朕一把武器。” 凌小将军使用双刀,从腰间抽出一把丢给启钧策,启钧策接过以后也开始冲入搏杀之中。 其他妃嫔早已吓得瑟瑟发抖,更有甚者开始哭泣,宝珠看着眼前已有黑衣人血溅当场说道:“阿蘅姐姐,这里只有你是最高位份的妃嫔,现在只有你能带领她们走,快走,我来垫后!” 姜蘅虽也知道宝珠说得有道理,若是不带着这群乱了分寸的妃子立马走,只怕会都交代在这里。 “那你呢?”姜蘅拉住宝珠问道。 宝珠按住她的肩膀,沉着地说:“我无妨,他们不是冲着我来的,我会保护好自己,快走!” 姜蘅和尚且清醒的成贵妃将其他的妃嫔连拖带拽地往山下走,宝珠拔下头上的簪子,双手紧握护在自己身前。 黑衣人虽人多势众,可宝珠看着似乎并不是什么武艺精湛的练家子。许多的拳脚有些杂乱,但刀刀都是冲着启钧策的命脉去的。 宝珠一边往后退着,一边观望着眼前。下山的路和上山的一样,只有狭窄的石阶,旁边都是陡峭的悬崖。 如不让姜蘅带着妃嫔先撤下,大家都无法全身而退。若是有人能快速下山找救兵,一切就会好很多。 宝珠紧张得呼吸都激烈起来,看着眼前一个个倒下的黑衣人心中生出奇怪的失落,她多想黑衣人那一刀能直接解决了自己的噩梦。 看着姜蘅她们终于下去了一些,而黑衣人也最后只剩二人。那二人身上都挂了彩,像是不知道疼一般继续疯狂的砍着。 凌将军是自小在军营中摸爬滚打长大的,这样的杀手几乎都不是他的对手。 凌将军长刀一指最后的两个黑衣人,犹如地狱的罗刹般说道:“放下刀,留尔全尸。” 那两个黑衣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宝珠竟然感受到了一丝毅然赴死的感觉。 “除非僭帝死,你做梦!”依旧是刚才那个男子讽刺道,随即两方又开始了恶战。 宝珠看着下山的路已然顺畅,正准备转身下山时,一个带血的手却死死地钳住了宝珠的肩膀。 宝珠惊呼一声,直接被人翻转过来,眼前是另外一个黑衣人。一柄寒刃破风而来,横在宝珠细白的脖颈上。 “狗皇帝,放下刀,不然我杀了你的皇后!”那男子像是放手一搏般的喊道,宝珠无语地看着那男子,真是人在旁边站,锅从天上来。 刚才还在激战的三人停下来,启钧策看着那柄刀在宝珠的脖颈上渗出的丝丝血痕,脸色十分的难看。 “放下!”那男子又将刀往宝珠的脖子上顶了几分,宝珠感觉到痛楚,忍不住的皱着眉。 启钧策看着宝珠,却开始笑起来,“皇后?你认为她是朕的皇后。” 宝珠看着眼前的启钧策,心中无波澜的说道:“骊国没有皇后了,你难道不知道?” 那男子的身体显然有些僵硬,钳着宝珠的手都松了几分,但很快又继续哽着脖子说道:“你刚才一边打架还要一边看这个女人,就算不是皇后也是你的爱妃吧,难道你就忍心她命丧刀下?” 宝珠和启钧策默默地对视着,宝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但应该也不比启钧策的好看。 启钧策的眼中翻涌着不明的情绪,紧张的气氛下反而不合时宜地笑着说道:“一个女人而已,死就死了吧。” 宝珠怔怔地听着这如雷贯耳的话,浑身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的不能动弹。 “啧,”挟制着宝珠的黑衣人说道,“听到了没,果真是无情帝王家。” 宝珠望着启钧策,那一刻的他居然有些心虚的眼神躲闪。宝珠露出自嘲的笑说道:“意料之中罢了。” 那黑衣人咬了咬牙,似乎还是忍不下心,将宝珠甩到一边,宝珠一个重心不稳,居然滚到了灌木丛边。 宝珠摸了摸脖子,还好只是皮外伤。看着眼前又缠斗起来的四人,默默的在心中骂了一声狗东西。 宝珠正欲起身,启钧策也一个翻滚到了她的身边。原本承载宝珠一个人的灌木开始摇摇欲坠起来,宝珠还来不及起身躲开,就听见咔嚓一声。 宝珠感觉到自己极速下坠,耳边是凌将军的大吼:“陛下!”就在以为自己要死掉的时候,启钧策眼疾手快的将刀插入石壁中,一只手拽住了下坠的宝珠。 宝珠望着吃力的启钧策,想起刚刚话有些五味杂陈。才维持不到半分钟的固定,刀就开始发出噼啪的声音,往下滑着。 宝珠惊恐的看着摇摇欲坠的刀,还来不及说一句话,就感受到手上的松动。 宝珠下坠前唯一记得的,是启钧策那张漠然的脸。 五十七心意悸动 无尽的黑暗几乎要把宝珠吞没,一片混沌中宝珠艰难的睁开眼,抬头看到的却是更浓的一片漆黑。 宝珠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左腿钻心的痛,而身上是汹涌的水声,自己似乎挂到了一棵崖边的树上。 嗓子传来干涸的感受,但宝珠现下顾及不到其他,小心翼翼的扭动了一下头,侧耳探听着身上的河水,听起来似乎并没有特别的高。 就这样的一个简单的举动,几乎耗费了宝珠所有的力气,宝珠气喘吁吁的躺回去,大脑中不自觉的开始回忆起来坠崖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她想起了启钧策眼中的矛盾,想起了自己露出那可耻的哀求的眼神,最后却在启钧策感受到插在石壁中的刀支撑不住两个人重量的时候,迅速熄灭的那一脸怜爱。 启钧策松开了手,眼睁睁的看着宝珠坠入深渊。 想到此处,彻骨的寒意从宝珠的胸腔弥漫开来。多年的相伴,两个可爱的孩子,依旧是捂不暖这男人的心。 纵然宝珠不曾爱过他,可这样的举动还是令宝珠感到彻骨的寒心。 “真是好无情,好帝王啊。”宝珠自嘲的笑着说道。 宝珠舔了舔干涸的嘴角,脑中一团乱麻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是好。 可身边的幽静夜枭的呼嚎,让宝珠的脑子愈发的清晰起来。她不能死,不能死在这里。 若是死在这里,自己的仇自己的谋划将满盘皆输,而庆棠和启烁还未学会叫母亲,她不甘心。 宝珠咬着牙,忍受着那似乎的是剜骨的疼痛再次活动了一下四肢。好在除了左腿的剧痛外,其他地方并无大概。 一阵夜风掠过,宝珠坚定了自己继续还挂在悬崖上的猜想。曾想起上山前,姜蘅同自己说过这鸣越山有一条环山的大河,如此落差下,自己应该不会摔个粉身碎骨。 想起启钧策漠然看着自己坠崖无动于衷的眼神,宝珠并不奢望他甚至还会找人来救自己。 现下唯一的办法,只有赌一把了。 宝珠从领口出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长命锁,这是自己的父亲从小给自己打造的,宝珠贴身佩戴,从不离身。 握住带着体温的小锁,宝珠滋生出无限的勇气来,“阿妈,阿爸,哥哥。。。”宝珠喃喃地喊着。 “帮帮我,让我活下去吧。”宝珠祈祷道。 又是一阵风穿过宝珠的身体,宝珠感到身上顿时都舒服了不少,再睁开眼,遮蔽明月的乌云已然被吹开。 宝珠欣喜地光顾四周,果然如自己所料的一样,自己离大河不过还有两三米的距离。 宝珠咬着牙,心一横深呼吸了一口气,孤注一掷般的翻身再次下坠,落入冰凉彻骨的河水中。 河水从四面八方将宝珠包裹起来,宝珠努力地向上挣扎着,可奈何河水湍急,宝珠呛了好几口水顺着河水而下。 宝珠拼命的往四周抓弄着,终于抓到半截的浮木,勉强可支撑自己的体重,宝珠伏在上面剧烈地咳嗽起来。 “宝珠!” 一声呼喊似乎从天际传来,宝珠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 “宝珠!” 又是一声大声的呼喊,宝珠这时才懵然地抬起头来,看着远处的岸边,站着一个人。 “启凤钰。。。”宝珠呆呆的看着焦急地大喊的启凤钰,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启凤钰,我在这里!” 像个蚂蚁一样团团转的启凤钰终于得到了回应,看着河水中起起伏伏的小黑点,不顾身边长随速风的阻拦,直接跳入水中。 宝珠望着朝自己游过来的启凤钰,一时间有些喜极而泣。从前不愿相信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可如此危急的时刻却是他没有放弃自己。 启凤钰不多时便游到了宝珠的身边,宝珠的嘴唇早已在河水中泡得发紫,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启凤钰一把抱住宝珠,拍着她的背,看到她眼泪的那一刻启凤钰的自责到了极点。 “好了我来了,没事了。”启凤钰安慰道。 换做往日,宝珠定然是要嫌弃地推开他还要外送一个白眼的。可如今被抛弃的委屈和身上的痛楚双重的打击下,宝珠也止不住的抱着他呜咽。 启凤钰捧起宝珠的脸,“没事了,你受伤了吗?” 宝珠点点头,带着哽咽地说道:“我的左腿可能扭伤或是断了,其他的并无大碍。” 启凤钰这时才放下心来,“好,抱着我,我带你上岸。” 宝珠有些犹豫地伸出手来,一时间不懂怎么摆放是好,启凤钰无奈地笑起来,宝珠抬起头,正好碰上那双扰人心智的眼眸。 “傻瓜。”启凤钰说罢,便一把将宝珠的手环顾住自己的脖子,“搂紧了,莫怕,我带你回家。” 宝珠将头埋在启凤钰的脖间,他的身上是好闻的沉水木香,宝珠紧绷的神经逐渐放缓下来。 启凤钰一只手搂住宝珠的腰,努力的往案边划去。岸上的速风找到树枝递给游过来的启凤钰,启凤钰一把抓住,借势上了岸。 启凤钰将宝珠小心的放上岸来,宝珠这时才觉得自己似乎力竭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宝珠,”启凤钰关切地望着她,随即将手放到宝珠的额头上,“怎么这么烫!” 速风突然指着宝珠的左腿说道:“王爷,她的腿似乎受伤了。” 启凤钰望过去,看到宝珠身上的石头都被渗下的血染红,顿感不妙立马撕开宝珠的裙摆,果然看到了一个撕裂状的伤口。 速风避开目光,作揖说道:“王爷,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带着姑娘离开吧。” 启凤钰看着昏迷过去的宝珠,点点头说道好,刚准备抱起宝珠,天空中下起瓢泼大雨。 启凤钰将宝珠抱起,正欲上马却被速风拦了下来。 “王爷,这雨和声音不对劲。”速风一脸凝重的说道,“这雨是从上面而来,这个声音。。。” 速风的头转向刚才还算平静的河面,此刻却似万马奔腾般翻涌起来。 “不好!是山洪,我们所处的地方太危险了。”速风说道。 启凤钰回望过去,确实如速风说的一般滚滚的山洪自前方而来。 “来不及了,我们过来的时候山坡上有个山洞,且先去那躲避。”启凤钰皱着眉说道。 随即速风牵着马匹,启凤钰抱着滚热的宝珠匆匆的赶往山洞去。 所幸二人的速度够快,刚才还宽敞的河滩被河水所吞没,那雨却是越下越大,启凤钰站在洞口,想来今夜是不能离开了。 启凤钰的一个眼神,速风心领神会的收拾出一片地方来铺上步,启凤钰缓缓地放下皱着一张脸的宝珠,此刻的她应该是十分的难受。 速风支起火堆,执剑守在洞外。 “宝珠。”启凤钰柔声地叫着宝珠的名字,可眼前的人双目紧闭,看起来十分的难受。 启凤钰俯身再次探了一下宝珠的额头,似乎比刚才还要滚热。宝珠左腿的伤口看起来似乎是被石头划伤,还在往外渗着丝丝的血迹。 启凤钰的手指轻轻碰到伤口附近的皮肤,宝珠都忍不住疼得哼哼。 “刚才你在河水中泡了那么久,只怕是伤口早已感染了。”启凤钰说罢,转身来到自己的马儿前,取下自己随身携带的小酒壶。 启凤钰褪下自己的外袍,盖在发抖的宝珠身上。虽知道宝珠昏迷着,或许听不到自己说话,还是像哄小孩般地说道:“可能会有些疼,你要忍一下。” 启凤钰拔开酒塞,将酒自上而下倒在宝珠的伤口上。钻心的疼痛使得宝珠本能地开始动起来,启凤钰握住宝珠的小腿,“就快好了,就快好了。” 宝珠疼得脸色煞白,额上满是密密的汗珠,似是呓语般说道:“阿妈,阿妈我疼。” 启凤钰望着宝珠惨白的小脸,突然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打了一拳般。 启凤钰心虚地收回眼神,慌乱地从怀中掏出金疮药来,洒在宝珠的伤口上。这是军中上好的药,刚才还渗血的伤口已然止住了。 启凤钰不禁都松了一口气,坐在宝珠的身边。 洞外是狂风暴雨,洞内倒是显得安宁了许多,只有火花偶尔爆出了噼啪声。 启凤钰情不自禁地凝视着宝珠,初见这个女人感叹自己的皇兄真是艳福不浅,从前的皇贵妃已是世间难得的佳人,没想到弥亘国一个弹丸之地,还有如此尤物。 再见宝珠,不想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一个女子如此大胆。主动地“投怀送抱”,明目张胆的威胁自己。 再后来无意间得知宝珠在调查姜蘅从前的事情时,启凤钰感到无比的幸运自己苦心经营十多年的情报网如此的有用。 最后顾氏的倒台让他有了大胆的猜想,而那个时候非要和宝珠结盟的念头就像是疯了一样的在他的脑中疯长。他非要探究一下这个似小猫般张牙舞爪的女子之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今宝珠就这样乖乖地躺在一旁时,他才觉得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姑娘。 宝珠十六岁背井离乡,被遗弃自行宫中。又被顾氏利用成为固宠的工具,最后回宫了也不得安生。 启凤钰自知道了是启钧策亲自下令屠戮宝珠全族时,而宝珠隐忍蛰伏,就对宝珠的敬重又多了几分。 他与宝珠同样有恨,同样希望能后报仇。 可如今看着奄奄一息的宝珠,启凤钰有些许的后悔,自己是否不应该让她卷入更深的一个漩涡中。 “嗯。。”宝珠轻哼起来,启凤钰还以为她醒了,又笑眯眯的凑过去,却发现宝珠难受得脸又皱了几分。 “怎么了?”启凤钰俯身问道。 五十八宝珠心死 “渴。。。”宝珠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来,艰难的吞了吞口水。 启凤钰这时才发觉宝珠的嘴唇都有些起皮了,懊悔着自己的粗心又跑到马背上取下水来。 速风有些惊讶的看着为了宝珠跑来跑去的启凤钰,自己从小被王爷捡来,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紧张一个人。 “来,”启凤钰抱起宝珠,将水壶凑近她的嘴边,“张嘴。” 高烧得意识模糊的宝珠轻微的张开嘴,水却不听话的从嘴边滑落到胸前。 启凤钰手忙脚乱的帮宝珠擦着被水弄湿的下巴,看着宝珠依旧干涸的嘴唇,喝进去的还没弄洒的多。 宝珠头一歪,软软地靠在启凤钰的怀中。启凤钰企图再次支起她的脖子,却发现宝珠全然没有知觉了。 启凤钰的下巴抵着宝珠的额头,不禁说道:“你啊你,一个小姑娘为何非要只身涉险呢。” 启凤钰看着手中的水壶,双眼微垂看着怀中的宝珠,给自己灌了一口水,用水壶支起宝珠的下巴就凑了过去。 唇间传来柔软的触碰,或许是怀中人高热的缘故,那一抹的嫣红甚是温热。 启凤钰从未如此的慌乱过,眼睛只敢死死的盯着前方,看着宝珠紧闭双目外的长睫。 将水悉数渡给宝珠后,宝珠的呼吸稍微的平缓了一些。启凤钰听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有些心虚地问道:“你还渴吗?” 昏迷中的宝珠哪里能给他回应,只是本能地喃喃着水水水。 启凤钰晃晃尚且充足的水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站在洞口像个石像般的速风,鬼使神差的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 再次的触碰,没有了刚才的慌乱却还是有一股酥麻的触电感而来,启凤钰感觉到自己的腹部都有些奇怪的一紧。 宝珠本能的吞咽着水,补充着脱水的身体。启凤钰的鼻息与她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比洞外的雨声更缠绵三分。 待到最后一分水渡完,启凤钰轻轻的将宝珠重新放好。刚才还煞白的小脸,有了三分血色。 启凤钰看着宝珠,不禁抚摸上自己的嘴角,不自觉的笑起来。 “王爷。”洞外的速风突然说话,把启凤钰吓了一跳。启凤钰都有些结巴的问道:“怎、怎么了?” 速风转过身来作揖说道:“雨势渐小,或许在清晨山洪就会褪去。” 启凤钰无奈地看了一眼木头般的速风,没好气地回答道:“知道了。” 速风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转过身去,嘟囔着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启凤钰往火堆里又添了一把柴,宝珠也逐渐开始安稳的睡着。启凤钰望着洞外尚且漆黑的夜空,有些贪婪的希望今夜可以漫长一些。 天光微亮,宝珠睁开眼看到顶上的石穹有些恍惚,挣扎着起身,惊动了在一旁撑脸小憩的启凤钰。 “你先别动,伤口才止住血不久。”启凤钰连忙扶着宝珠,柔声的说道。 宝珠坐直起来,感到身上虚浮,活动了一下还有些隐隐作痛的左腿,已被启凤钰包扎好了,目光转向自己身上盖着的月白色长袍,这似乎是启凤钰的动作。 “多谢阳城王相救,宝珠感激不尽。”宝珠客气的说道,启凤钰的心中不知为何有些生气。 “你让我别叫你嫂嫂,我如今叫你宝珠,你为何还要叫我阳城王?”启凤钰直率地说道,宝珠有些愣住。 启凤钰这时才发觉自己的说话的不妥,眼神有些不自然地躲闪说道:“叫我凤钰吧,这是皇祖父亲赐的名字。” 宝珠点点头,笑启凤钰有时像个孩子般的赌气,“好,凤钰。” 宝珠望向逐渐放亮的天空,现下倒是不知如何是好,转向启凤钰问道:“你为何知道我在此处?” 启凤钰拨弄了一下火堆,清晨的山间还是有些许的寒冷。 “说来也怪我,我知道启钧策被刺杀的那一刻,我知道应该是我的人。”启凤钰说道。 宝珠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叫,你应该知道?意思是并不是你的决定。” 启凤钰长叹一口气,“我在山顶埋伏了十个好手,原本是打算直接要了我那皇兄的命的。” 十个?宝珠回忆着那时黑衣人乍现的场景,虽自己害怕但还是清楚的记得是六个人。 “可那个时候刺杀启钧策的是六个看起来并不厉害的黑衣人,难道是别人的?”宝珠问道。 启凤钰摇摇头,无奈尽在眉梢,“那六个人,是我的人,但却不是杀手。所以连你都看出来,他们的武功并不精湛。” 启凤钰站起身来继续说道:“那六个人是因我皇兄获罪灭族时侥幸逃脱的人,这些年我暗中接济他们,他们跟你一样,对我的皇兄有着血海深仇。” 宝珠静静地听着,原来是如此。 “我养着他们成为我的家臣,并知晓了我的刺杀计划,他们。。。终是操之过急了,擅自的行动,才有了昨日的意外。”启凤钰内疚的看着宝珠,“对此我很抱歉,宝珠。” 宝珠看着他像是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般,垂着头,两边的垂发因风而浮动,轻轻地抚摸着他那一见误终身的脸,不禁笑起来。 “这件事不怪你,让我摔下山崖的也不是你,是启钧策。”宝珠平静地说着,可心中的恨意早已如滔天的海浪般汹涌。 “他?”启凤钰皱着眉疑惑道。 宝珠绽出一个惨淡的笑,“他和我一同坠崖,关键时机他用刀插入了石壁,可那石壁无法承受我们二人的重量,启钧策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 宝珠努力的想要站起身来,启凤钰连忙来扶着她起身,颤颤巍巍地站定,宝珠感觉浑身酸痛,但好在还能站稳。 “所以凤钰,启钧策的命是我的,你可别抢了去啊。”宝珠的眼中是压抑的恨,启凤钰望着她的眼中多了几分的心疼。 “我竟没想到,他是这样。。。”启凤钰踌躇的说道。 宝珠冷哼一声,自嘲地说道:“没想到他是如此薄情的人吧?我当初也是这样天真的认为,可若是有丝毫的怜悯,为何会忍心把一个无辜的女子丢弃在行宫,让她老死一辈子呢。” 宝珠想起自己家人的每一张脸,恨得攥紧了拳头。 “又怎么会因为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屠戮我宋家百十来口的人命呢。”宝珠愤恨地说道。 启凤钰看着她依旧憔悴的面容,不忍地握住她冰凉的手,“好了,我们一定会报仇的。” 宝珠有些僵硬的看着启凤钰握住自己的手,启凤钰倒是自然地又把手放在了宝珠的额头上探着体温。 宝珠的身体都有些不自觉的后退,启凤钰的另外一只手却揽着她的腰,将两人的距离又贴近了几分。 “啧。。。”启凤钰皱起眉,似乎是没有探到宝珠的温度,所幸放下手,宝珠愣神之际,启凤钰的额头就抵在了宝珠的额上。 宝珠的睫毛扫到启凤钰的脸上,如此暧昧的距离两个人的呼吸都有轻微的颤动,启凤钰的唇若即若离,几乎就要碰到宝珠。 宝珠反应过来,刚准备推开启凤钰,他倒是先自己松开了宝珠。 “退烧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启凤钰自然的说道,又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宝珠的脸红了一大半,有些结巴地说道:“多、多谢你费心照顾我了。” 世间女子的脸红胜过千金的胭脂,纵然此刻眼前的宝珠身上狼狈,还是不妨碍启凤钰看得出神。 早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射如洞中,暖暖的给宝珠披上一圈毛茸茸的光芒,瓷白的小脸配上低垂的眉眼,无一不在勾动着启凤钰的心,启凤钰的喉结滚动,情不自禁地缓缓靠近宝珠。 “王爷。”速风的声音打破这样难得的氛围,宝珠立马弹开和启凤钰保持着距离,启凤钰幽怨地狠狠剜了一眼呆头呆脑的速风。 速风还傻乎乎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接冲到启凤钰的面前,“王爷,刚刚接到我们的密报,陛下已经开始着人寻找宝珠姑娘了。” 宝珠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好啊,启钧策,抛弃之痛,灭族之恨,我今后会加倍的还给你。 “到何处了?”启凤钰背着手问道。 “已到宝珠姑娘坠落的上游了,估摸着还有一个时辰就快到此处了,王爷接下来作何打算?”速风如实回答道。 启凤钰皱着眉想着,宝珠终究名分上还是启钧策的妃子,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考虑他都会安排人寻找宝珠,只不过是他大概率会认为宝珠已死罢了。 找到宝珠的尸身堵住天下人的嘴,抹去自己薄情的真相换来一个深情的名声,这总是不亏的。但宝珠依旧活着,又该如何呢。 启凤钰正纠结的想着,身后的宝珠率先开口了,“你和速风要马上离开,并抹掉这里生火的痕迹。” 启凤钰转过身去,看着脸色阴沉的宝珠。 “启钧策肯定想不到我还活着,他也定然不希望我还活着。”宝珠说道。 “不如,”启凤钰犹豫着说道,“你和我走吧,去过另外一种生活,权当宋宝珠已死,你能躲避这一次。” 宝珠笑着摇头,“我还要索启钧策的命呢,我不能自己一走了之。” 说罢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在启凤钰疑惑的眼神中重重地砸向自己的额头。 “宝珠!” “宝珠姑娘!” 启凤钰和速风同时惊呼起来,启凤钰冲过去抢过宝珠手中的石头丢远,手足无措地看着宝珠。 宝珠的额上渗出大量的血迹,从额上顺着宝珠绝世的脸颊滑落,在下颌处滴滴答答地落到地面上。 “你疯了吗,你这是做什么?”启凤钰焦急地问道。 五十九宝珠失忆 虽额上传来剧痛,却远不及宝珠心中的怨恨,宝珠从容地抬头望着满眼心疼的启凤钰。因血液融入眼中,眼前的启凤钰倒是都是血红血红的。 “我伤了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要前往鸣越山给太后祈福,其余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你说对不对,凤钰?”宝珠问道。 启凤钰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决绝的宝珠,染血的脸多了几分诡异,配上那空洞的眼神,让启凤钰的手都不自觉地松开了几分。 “如此,他会相信吗?”启凤钰问道。 宝珠绽出一个笑容,“能不能让他相信是我的本事,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我早就在宫里死几百次了。” 启凤钰五味杂陈地看着眼前的宝珠,始终有些不能放心。 “你和速风要离开了,启钧策多疑,不能让他起半分的疑心。”宝珠说罢,撕开启凤钰给自己包扎好的伤口,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抹在了上面。 启凤钰正准备阻止她,宝珠抬起疼得扭曲的脸说道:“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金疮药。我一个宫妃,哪里会如此专业的包扎方式呢。” 启凤钰呆呆地望着宝珠,从前的他是个逍遥王爷,自己吃饱后如何都好,并不在意权势如何。 可看着眼前的宝珠,他开始懊悔为何自己不是权势滔天的帝王,免去宝珠受如此苦楚。 “你。。。”启凤钰半天才挤出一个字来,身后的速风麻利的收拾好了东西。 “王爷,我们走吧。”速风说道。 宝珠疼得直倒吸凉气,拽住启凤钰的胳膊说道:“还要麻烦你一件事,把我丢到水边。” 启凤钰再次不解地看着宝珠,宝珠无奈地说:“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死,也没缺胳膊少腿的,除非我会飞。那么只能是落入水中,并昏迷不醒。” 启凤钰看着心思缜密的宝珠,暗骂自己真是关心则乱,没有思虑周全。 启凤钰抱起宝珠,一行人匆匆的下了山坡。 宝珠靠在启凤钰的怀中,捕获着他的体温,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说话,只是启凤钰抱着十分的稳,似乎不忍心宝珠再受一点颠簸。 “就那吧。”走到水边,宝珠指着水面中的一块大石说道。 启凤钰缓缓的步入水中,刚才火辣辣的伤口如今更是传来钻心的痛楚。宝珠死死的咬着下唇,额上满是冷汗。 启凤钰轻轻的将宝珠放到石边,宝珠靠着石块,刚才逐渐有了血色的脸又惨白了回去。 启凤钰不忍心的看着她,真想不顾宝珠的意愿抱着她就离开这里,离开这所有的是非,可他不能。 宝珠看着不愿离开的启凤钰,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意说道:“我没事,你快走吧。” 启凤钰一步回头的离开,宝珠撑着的那一口气终于散掉,奄奄一息的伏在石块上。 身下是冰凉彻骨的河水,顺着衣衫慢慢濡湿全身,宝珠舀起水浇在自己的是头上,做戏还是做全套的。 启凤钰并没有走远,而是隐匿在对面的山林里,默默的注视着宝珠。纵然是笨笨如速风,但他还是感受到了此刻的启凤钰周身气场的不对,默默的站在一边不说话。 宝珠牙齿都在打颤,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一声呼喊终于传到宝珠的耳朵里。 “那有个人!”搜寻的队伍终于找到这里,启凤钰都暗骂了好几遍真是吃什么的东西,效率那么慢。 宝珠听到以后,安心的闭上了眼睛,再次昏睡过去。 启凤钰看着搜救的凌将军从水中捞起宝珠,并等着一行人消失在自己视野中才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回去的路上启凤钰默默无言,速风挠挠头憨笑着说道:“这宝珠姑娘真是个狠人啊,王爷我看您也别太担心了,或许宝珠姑娘比我们自己有成算。” 启凤钰抬起头叹息一声,“你不明白速风,她过得也很艰难。”二人策马回城,身后扬起阵阵尘沙。 虽在昏睡中,宝珠还是能感受到自己被辗转了多次。从担架床到马车,再到轿辇,自己似乎已经回到了未央宫。 有人在自己的床边哭泣,是年纪最小的阿紫。海棠和月奴哭得隐忍,月奴动作温柔的给自己褪去衣衫。 暖水擦拭着全身,宝珠感到舒服多了。穿上干爽的衣服,只是身上的伤口依旧痛得厉害。 “太医,您快给我家娘娘看看吧。”宝珠听到月奴焦急的声音,是姜蘅在太医院的人。 随后匆匆赶到的是姜蘅,宝珠听到她焦急的问道:“怎么样了,为何一直昏迷不醒。” 宝珠挣扎着从安逸的梦境中睁开沉重的眼皮,歪头看到了焦急得几乎就要哭出来的姜蘅。 一旁的阿紫率先喊道:“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众人得了讯号,迅速地围到宝珠的床边。宝珠眼神空洞又茫然地环顾了一边众人,随即害怕地用被子盖住自己,瑟缩到角落里。 “你、你们是谁!”宝珠惊恐地喊道。 姜蘅原本喜极而泣想要握住宝珠的手僵硬在半空中,才放下来的心又揪了起来。 “苏太医,宸妃这是怎么了?!”姜蘅焦急地问道。 苏太医也是满脸疑窦,正欲继续给宝珠诊脉,宝珠却捡起枕头就砸了过去。 “走开,走开!你们是谁,不要靠近我。”宝珠大喊道。 姜蘅看着慌乱的宝珠,声音都带着哭腔说道:“你怎么了啊宝珠,你不要吓我。” 宝珠惶恐地看着姜蘅,脸上满是害怕。宝珠在心中默默地说着对不起,但若是连姜蘅都骗不过,那就更别提启钧策了。 月奴凑到跟前,小心翼翼地靠近宝珠问道:“姑娘,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月奴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宝珠看着眼前的月奴,歪着头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她,月奴哭得伤心,“姑娘,你怎么能不记得我了,我是月奴啊。” 似乎是终于有了记忆,宝珠小声地喊道:“月、月奴?” 月奴立马擦掉眼泪,生怕泪水影响宝珠认出是她,连连点头说道:“是我,是我月奴啊。” 宝珠伸出手,终于哭出声来抱着月奴说道:“月奴,我好害怕,为什么我在这里,她们是谁啊。” 姜蘅和海棠她们面面相觑,不知宝珠究竟是怎样了。 “苏太医,宸妃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何都不认识我们了?”姜蘅转向太医问道。 苏太医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太清楚,“宸妃娘娘坠崖后,受了惊吓伤了头部,又在河水中浸泡多时,或许是一时引起的失忆。” “失忆?”姜蘅声音都大了几分,“那会好吗,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怎么办是好。” 苏太医望着宝珠,皱着脸说道:“暂时不清楚究竟是因伤引起的失忆还是因为惊吓,还需继续诊脉。” 月奴闻言,轻轻地放开害怕得发抖的宝珠,柔声地哄道:“姑娘,好姑娘,您受伤了,这是医师让他跟您先诊脉吧!” 宝珠瑟瑟发抖地缩在月奴的怀中,警惕的看着除了月奴的所有人。 月奴继续哄道:“姑娘,月奴何时骗过您。您伤得厉害,不能拖着,且先让医师给您诊脉吧。” 月奴见宝珠并没有抗拒的意思,小心翼翼的抽出宝珠的手臂来,点头示意苏太医,苏太医立马心领神会的上前诊脉。 之间苏太医眉头紧锁,嘶了半天。宝珠看着这样不行,自己造成的伤瞒不过见多识广的太医。 宝珠假装不适的在月奴的怀中翻了个身,苏太医哎哎两声,连忙追随着宝珠。 抬起头刚想和宝珠说请不要乱动,就在这一瞬间的缝隙,苏太医看到了宝珠皱了一下眉,一改刚才茫然的眼神,眼中满是锐利。 苏太医愣了一下,宝珠眨眨眼又换上刚才那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嘟囔道:“月奴,还要多久啊?” 月奴连哄带骗地说着:“好姑娘,就快好了,再等等。” 苏太医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到底是跟着姜蘅在宫中浸染多年的,瞬间就明白了。 苏太医收回了替宝珠把脉的手,姜蘅见状连忙凑上去问道:“怎么样,到底是为何失忆?” 苏太医再望了一眼床上如孩童般懵然无知的宝珠,心下已然明白了七七八八。 他无奈地叹气摇头说道:“宸妃娘娘受到了惊吓,又坠入水中被激流带着撞到了石块伤了头,脑中有瘀血,故而忘记了来骊国以后的所有事。” 姜蘅一脸震惊的看着苏太医问道:“还能治好吗?” 苏太医一脸凝重的摇着头说道:“这。。。不好说啊。” 缩在月奴怀中的宝珠挑起一边眉尾,这苏太医不愧是姜蘅的心腹,这随机应变的能力真厉害。有了太医的印证,宝珠的失忆多了八分的真切。 正在宝珠松了一口气时,一角玄色的衣袍从门口走了进来。 “苏太医所言当真?”启钧策厉声问道。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对着启钧策行礼。 苏太医想必此刻早已冷汗浸湿里衣了,连忙作揖说道:“微臣不敢胡言乱语,宸妃娘娘确实是已然失忆。” 启钧策眉头紧锁,缓缓地走到宝珠的床边坐下,看着月奴怀中瑟缩得更厉害的宝珠,伸出手。 宝珠连忙说道:“这位公子,我乃是左相之女尚未出嫁,你一个外男出现在我的房中已是失礼,我衣冠不整,只怕是要毁我声誉,还请您出去。” 启钧策的手悬在半空,进门前他犹豫了又犹豫,堂堂一个帝王居然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自己的妃嫔。 在听到宝珠失忆的那一刻他几乎欣喜若狂,只要宝珠不再记得自己铸下的大错,一切就还能回到原点。 “宝珠,这是陛下。。。”姜蘅忍不住的说道。 启钧策抬起手制止着,“无妨,先让宝珠好好休息吧。” 六十成为贵妃 无极殿内,启钧策手中拨弄着佛珠来回踱步。马东自外匆匆而入,启钧策停住了脚步。 “怎么样了,宸妃依旧是什么都不记得吗?”启钧策略带焦急的问道。 马东躬身歪腰说道:“奴才从未央宫回来的时候,宸妃娘娘已然好多了。苏太医施针以后,开始逐渐想起许多事情来了。” “什么事!”启钧策猛地回头,强烈的心虚让他感到不安。 马东有些讶异的抬起头来,“额、额就是,慢慢的想起了来到骊国成为宸妃的事情,可祈福那天登山以后的所有事情,死活记不起来了。” 启钧策感觉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将目光缓缓地移动到书案上的玉麒麟上。 “确定,都不记得了吗?”启钧策喃喃地说道。 马东没有听清,抬起头啊了一声,看到启钧策并不好看的脸色,连忙又垂下头说道:“苏太医说宸妃娘娘脑中淤血难消,或许一辈子都记不起来了。” 启钧策缓缓走到窗前,垂下眼眸,“如此,甚好。” “陛下,陛下!”马东的小徒弟六子从门外匆匆的跑进来,差点崴了脚,一边高喊着。 马东过去给了六子一个爆栗,“糊涂东西,跑什么叫嚷什么,御前失仪,成何体统!” 启钧策扭头看着捂着额头痛得龇牙咧嘴的六子,扬扬手表示无妨,“何事如此慌张?” 六子立马喜笑颜开得露出两个酒窝来说道:“太后娘娘她醒了,精神也好多了!” 启钧策闻言一扫刚才的阴霾,眼中绽出光芒来,“所言当真?” 六子点头如捣蒜般地说道:“奴才不敢欺瞒陛下,奴才过来前,太后娘娘都能自己坐起来喝一碗粥了。” 启钧策闻言,立马往慈安宫飞速赶去。 果然一迈入寝殿,就看到面色红润的太后正靠在软垫上,和面前端着汤药的姜蘅说着话。 “母后,母后。”启钧策不顾还有他人在场,如稚子般扑向太后。 “您还觉得难受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启钧策握住太后的手说道。 太后笑的慈爱,虽眼角还有久病的憔悴,可相比起之前那段时间面如死灰般已然好了太多。 “皇帝莫要担心,人老了,总有些三灾六痛的。”太后拍拍启钧策的手安慰着说道。 姜蘅放下手中的汤药,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母子情深,心中无比的厌恶。你启钧策的家人就是家人,利用我的家人让我入宫,这是多么的卑鄙又可恶。 姜蘅看着他们几乎就要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只能闭上双眼假装闭目养神,实则是将厌恶吞回心底。 “哀家听说,你为我去鸣越山祈福了?”太后问道,启钧策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并不想刚刚好一点的太后知道自己被刺杀的事情。 “那可是我们骊国最难爬的山咯,我听皇贵妃说皇帝还是亲自走上去的,真是有孝心了。”太后望了一眼姜蘅说道。 启钧策也望了一眼姜蘅,姜蘅露出一抹得体的笑意说道:“是啊,陛下亲自登山,三步一拜,这不就是感动了神仙真人,才让太后好起来了。” 启钧策和姜蘅对视一眼,姜蘅微微颔首,想来是也瞒着太后自己的被刺杀的事情,启钧策这才放下心来。 “这是身为儿子,应该做的。”启钧策说道。 太后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启钧策说了好几个好,随即招招手,让姜蘅也过来。 姜蘅不情不愿的凑到启钧策的身边,太后执起二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姜蘅感到头皮发麻,却又不得不笑着接受。 “你们二人在一起多年了,这两年才有了一个启烁哀家很是开心。希望你们以后更多多的开枝散叶,哀家就这么一个心愿了,就是让我立刻死了,我也情愿了。”太后说道。 启钧策连忙回答道:“母后,儿臣和蘅儿定然会为皇家添子嗣的,您也要长命百岁才好。” 姜蘅的嘴角有些僵硬,只能符合道:“是,臣妾一定会谨记太后教诲。” 太后点点头,很是满意的重新躺会软塌上,姜蘅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默默地骂了一句真晦气。 太后抬起头环顾四周,“怎么不见凤钰,这孩子又到哪里去了?” 启钧策望着马东,马东也是一脸的茫然。就在此时,启凤钰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母后可是想我想得紧了?” 启凤钰一身月白色的常服,从门口闪了进来,怀中捧着一大束的芙蓉花,正开得娇艳。 启凤钰来到太后的床前,趴在床沿边将花递给了太后说道:“儿臣想着母后准备要醒了,想送母后最喜欢的芙蓉花才耽误了时辰,母后不会怪我吧?” 太后欣慰的看着眼前的芙蓉花,开得绚丽开得张扬,满意的说道:“怎么会呢,你这个小猢狲!” 启凤钰笑嘻嘻的挠挠头,虽二十有五,却依旧像个少年般富有生气。 “儿臣来的路上,经过了司星楼,您猜儿臣听到了什么?”启凤钰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似乎想要讨赏般的问道。 太后笑呵呵的问道:“听到了什么?” 启凤钰站起身来,故作玄虚的欲言又止的背过身去。 启钧策看着眼前弟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总是喜欢卖关子。也笑着摇头说道:“凤钰,快别卖关子了,大家都等着你说呢。” 姜蘅也默默的笑着,想着好无聊,想回蘅芜宫。 “儿臣听说啊,母后的苏醒不是偶然。”启凤钰转过身来,严肃的说道。 太后和启钧策相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何出此言呢?”太后问道。 “司星楼的大司说,太后的苏醒是因宫中有人替太后消受了磨难,磨难一消失,母后自然就苏醒了。”启凤钰说道。 太后好奇的问道:“还能有人替我受磨难,此人是谁呢?” “大司说此人为六月六生人,并因遭受了不该遭受的重创,故而抵消了母后的磨难。母后若是不信,还请大司来为儿臣做个见证。”启凤钰严肃的说道。 太后和启钧策半信半疑的面面相觑,一旁的姜蘅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陛下,后宫之中六月六出生的人是宝珠妹妹呀,而且她前段时间才。。。” 姜蘅看着太后,将剩下了半截话断在了喉咙里。 “宝珠?”太后疑惑的问道。 启钧策见状解释道:“噢是儿臣的宸妃。” 听到这个外邦女子的名字,太后不由得冷了些脸说道:“是她啊,难不成是她替我消灾了?皇贵妃,你刚刚说的她前段时间才什么,把话说完整咯。” 姜蘅犹豫地望着启钧策,启钧策点点头示意着,姜蘅才继续说道:“宸妃也登山为太后祈福了,期间不小心掉下了山崖,九死一生。昨日才寻回,差点什么都不记得了。” 姜蘅的语气恳切,太后原本颇有成见的脸上有了一丝动容。 “宸妃险些没命,又恰逢是六月六出生的。这不就是替太后消灾之人吗。”姜蘅略带激动地说道。 太后沉默着一言不发,启钧策知道太后因前皇贵妃的事情忌惮着弥亘国女子,所以也踌躇着。 启凤钰添了最后一把柴说道:“哎呀,要儿臣说,直接让司星楼的大司来一趟不就好了嘛!咱们不要不信自古以来的天象,也不要忽视每一个为骊国做贡献的人嘛。” 启钧策点点头,“凤钰说得有道理,来人,传司星楼大司。” 启凤钰和边上的姜蘅对视了一眼,姜蘅看不透眼前的启凤钰这副总是玩世不恭的皮囊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启凤钰的眼神中并没有恶意,姜蘅稍稍放下心来。若是此事能帮助宝珠消除太后的成见,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司星楼自骊国建国以来便一直存在,虽不参与任何朝政,但也属于无可撼动的地位。 骊人多好巫,且笃信天象,由此便为司星楼这个全国最权威的部门抬上神坛。 大司从容不迫的走来,大司不跪人皇,只跪天地,故而只是微微躬身,以示尊敬。 “大司,太后病了多日,这突然的好起来,可是天降祥瑞?”启钧策问道。 大司颔首回答:“太后福泽深厚是一方面,二来最重要的,是有人替太后消灾了。” 启凤钰得意地挑挑眉,像个孩子藏不住事般。 “哦?不知是何人,可在我骊国之中。”启钧策问道。 大司点点头,“此人正是身在骊国后宫之中,六月初六出身,且身负福光,日后定能为骊国,为陛下分忧。” “而且此人因是从高处坠落且不幸负伤,正是因为有这般的九死一生,才能为太后换来一线的生机。只有她,也只能是她才能如此。”大司继续说道。 姜蘅看着眼前振振有辞的大司,没想到啊他居然也是启凤钰的人。 “听大司的描述,简直和宸妃的遭遇一模一样啊。”姜蘅推波助澜的说道。 启钧策沉默片刻,便哈哈大笑起来。“好,甚好!朕就知道宝珠会因祸得福,来人啊,传朕的旨意。” 启凤钰嘴角含笑,看着这一出好戏,心想道:宝珠,我已让人暂停了对林燕的下毒,这不会缓解她的症状,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这也是我送给你的一个礼物,总不能让你白白地受了这个委屈。 “宸妃恭顺温良,福泽丰厚。擢升为宸贵妃,辅佐皇贵妃打理六宫事宜,赏赐黄金两万两,白银四万两!”启钧策豪迈地说道。 马东连连点头说着是,正准备转身离开去拟旨,却被太后叫住了。 “慢着。”太后不怒而威地说道,姜蘅的心又悬了起来,难不成这太后还要为难宝珠? “皇帝啊,哀家宫中有一株上好的百年山参和一尊如意佛,一并赏于宸贵妃吧,算是哀家的谢礼。”太后说道。 姜蘅长舒口气,默默地为宝珠感到开心。 六十一重获恩宠 宝珠一觉起来就被姜蘅告知自己升了贵妃,且还是启凤钰的主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的看着姜蘅。 “要我说这启凤钰可真够意思的,当初我还怀疑他的别有用心,但是我不甘心你白白受这样的伤,现下你已成贵妃,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姜蘅兴致勃勃地说道。 宝珠看着她,情不自禁地摸上自己包扎好的额头,想起那个时候的自己全然没有其他的感受,除了对启钧策滔天的恨意。 想来也是奇怪,从小自己都是最怕疼的那个,可那天砸向自己的时候,确实眼睛都没眨一下。时移世易,终究是不复当初的心境了。 姜蘅看着宝珠呆呆不说话的样子,还一直摸索着自己的额头,还以为宝珠依旧被吓到了,连忙说道:“好啦,不记得也就不记得了,伤好了就行了。” 宝珠抬起头,带着愧疚的心虚说道:“我并非不记得了。。。” 姜蘅有些不明所以,“啊?” 宝珠一五一十地将那日姜蘅带着其他的妃子下山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姜蘅,姜蘅的脸色骤变。 “什么?!”姜蘅大喊着站起来,宝珠连忙拉着她重新坐下。 “这启钧策竟然如此不堪,牺牲一个弱女子来保全自己的性命?”姜蘅嗤之以鼻的说道。 宝珠笑了笑,并不意外姜蘅的反应。 “所以,你是故意装作失忆的。这样才能让启钧策放下心来,且对你有愧疚。”姜蘅问道。 宝珠点点头,“阿蘅希望你不要说生气,若是我连你都骗不过的话,那就更别提骗过启钧策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了。” 姜蘅眼中泛起泪光,握住宝珠的手说道:“我为何要怪你,我是心疼你啊!” 宝珠有些讶异地看着几乎要哭出来的姜蘅,继续听她说着,“你九死一生好在被救起,若是那天那么被救,如今我哪里还能见到你呢。” 宝珠鼻子一酸,原本觉得自己受的苦不算什么的,可如今有人明白自己的不易,倒也觉得自己十分的可怜又心酸起来。姜蘅揽住宝珠的肩膀,像是安慰着宝珠又像是安慰着自己说道:“不怕,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我们一定要报仇。” 宝珠滚下两颗热泪,坚定地点着头。 宝珠赶到时身上总是疲惫,想来是躺了太久的缘故,今日起身见阳光不错,便带着月奴去花园走走,活动活动自己的筋骨。 骊国不似弥亘国四季如春,骊国的四季不仅分明,且冬日多雪。 这可苦了骊国的花匠,费尽心血才有了如今由不同的花种构成的四季如春的花园。 宝珠款步走着,欣赏着越水而出的锦鲤和浮萍,享受着难得的惬意。 “走吧,我们去那边看看。”宝珠团扇一点,打算去另外一边瞧瞧,月奴扶着宝珠走去。 还未到下一处凉亭,就看到了拐角处一抹水红色的衣裙。宝珠站定在原地,好奇地张望着。 “是谁在哪?”月奴问道。 那红裙的主人像是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地想跑,宝珠率先一步跳了过去,看到了丽妃慌乱的脸。 “宸、宸贵妃。”丽妃手足无措地说道,随即立马行礼,“给宸贵妃请安,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宝珠摇着团扇默不作声地将她的慌乱收入眼底,可看了一眼四周除了几只飞上去的鸟儿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眼见气氛有些尴尬,宝珠才缓缓开口说道:“丽妃,真是许久不见了。” 想当初的锡尊公主是何等的风光无限,却因为自己的作死跌到了嫔位。若不是那日宝珠让启钧策福泽后宫,所有人都抬了一个位份。 那么如今的锡尊公主还是屈居在一个嫔位上,成了六宫的笑话。宝珠都许久未曾见过她了,今日一见依旧美得耀眼。 “是臣妾的不是,应该常去给贵妃娘娘请安的。”丽妃难得的恭顺说道。 宝珠心中惊讶,从前的丽妃飞扬跋扈,怎么如今的倒是如此的乖巧识礼呢。 “本宫不过是贵妃,虽有个名头帮着打理六宫事宜,但也不至于请安。”宝珠笑着说道,“你若有空闲,来未央宫坐坐也好。” 丽妃连连点头,不知为何看着总有些焦急得想要离开的样子。 “我们也许久未见了,前面有个小亭子,不如坐下来聊聊?”宝珠故意拖延着丽妃,想看看她究竟在害怕些什么。 “不、不了贵妃娘娘,”丽妃笑得不自然,脸上带着窘迫说道:“臣妾宫中还有事情,请贵妃娘娘恕罪不能奉陪了。” 宝珠微垂眼眸,淡淡的嗯了一声。 丽妃像是得了特赦一般,拉着自己的侍女匆匆离开。 宝珠和月奴疑惑的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丽妃娘娘这是怎么了,像是十分害怕贵妃一样。”月奴说道。 宝珠摇摇头,“我有什么可怕的,或许是我们撞破了她的什么事情吧。” 月奴好奇的在刚才丽妃待过的地方看了又看,可什么奇怪的地方都没有。 除了脚下的花丛旁边,有一只翠青色的羽毛。月奴捡起,递到宝珠的手心之中。 “这是什么鸟儿的羽毛啊,竟然如此的好看。”月奴惊奇的问道。 宝珠将羽毛放置在阳光下看了又看,可惜这鸟类实在不是自己擅长的东西,但却有隐隐的第六感觉的或许和丽妃有关。 宝珠将羽毛收入袖中,“看不出来,花园中偶尔也会放生一些温顺美丽的鸟类,或许是放生的鸟儿吧。” 宝珠不想去管丽妃的事情,拉着月奴又好好地畅玩了一个下午,直到傍晚时分肚子饿得咕咕叫了,才慢悠悠地回了未央宫。 还没到宫门,就看到阿紫伸长了脖子的左看右看。像是等了宝珠很久一般,看到她的那一刻就飞奔过来。 “贵妃娘娘,您可算回来了。”阿紫说道。 宝珠别过她跑乱的碎发在耳后,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匆匆忙忙的。” 阿紫神神秘秘地靠近宝珠的耳边说道:“晚上陛下会来,海棠姐姐已经去准备啦,您也快些回去准备吧!” 和阿紫的喜滋滋截然不同的是宝珠的怅然,之前可以借口自己的身体未曾痊愈,躲过启钧策和自己长时间相处的机会。 可就是这么拖了十天半个月的,也总有尽头。短暂的忘记自己宫妃的身份后,还是要面对启钧策的。 阿紫察觉到宝珠的不悦,连忙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宝珠无奈的摇头笑着说道:“无妨,可能是玩累了吧。阿紫,你也去吩咐小厨房做一些陛下爱吃的菜吧。” 阿紫乖巧的应了一声诶,就跑去忙了。 宝珠深呼吸了一口气,迈入未央宫。 暖水濯身,却浇不暖宝珠的心脏。宝珠抱着自己的双腿,蜷坐在浴桶之中。 月奴擦干着宝珠的头发,忍不住地说道:“娘娘,不然就算了吧。。。说您还病着,不宜侍寝。” 一片水汽氤氲中,宝珠的眼神也变得朦胧起来,但她的脑子始终清醒着,心中的痛就像是一根刺,时时刻刻痛着才清醒。 “傻月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若总是如此,我们的计划才会满盘皆输。”宝珠喃喃的说道。 “可是,”月奴心疼得哽咽说着,“奴实在不忍心看到您如此的忍辱负重,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宝珠抬起头来,虽是强撑的笑意并不十分的好看,但她也努力的安慰着月奴说道:“月奴,你要相信我,我们会逃出生天的。” 月奴忍下眼泪,点点头说道:“奴相信姑娘,姑娘从来没有骗过我。” 宝珠抬起头长叹一声,“东西拿来吧,这可是对付启钧策的好东西啊。” 月奴从怀中再度掏出那个熟悉的瓶子,滴上两滴融入热水之中。热气蒸腾,宝珠都忍不住的浑身酥麻。 好在月奴及时拿出解药,混沌的脑子继续变得清醒起来。 宝珠将瓶子捏在手中把玩着,“什么时候不再需要媚药,什么时候就是赢了这难搏的一局了。” 夜幕渐深,启钧策才姗姗来迟。宝珠端坐房中,藏在袖中的指甲嵌入肉中,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不能让启钧策看出端倪来。 “陛下,您失约了,来得如此的晚。”宝珠一如往常的嗔怪道,依旧是一副娇艳欲滴的模样。 站在半米开完的启钧策倒是显得有些紧张,停住了脚步不再前进。 宝珠自然的起身来来到启钧策的面前,替他宽去外袍,媚眼如丝的说道:“陛下难道是多日不曾来未央宫安置,有些紧张了吗。” 启钧策看着和从前并无分别的宝珠,也逐渐放缓身体,刮了刮宝珠的鼻子说道:“你啊,一贯就是如此放肆,是朕过于放纵你了。” 宝珠嘟囔着嘴,毫不示弱地回嘴道:“陛下可得珍惜呢,那么高的山摔下来臣妾还是全须全尾的,不然成了一个残废,陛下可要养着臣妾一辈子了。” 启钧策坐在桌前摇摇头说道,“你啊,净是胡说。” 宝珠夹起一个香酥虾放到启钧策的碗中,“陛下尝尝,这是未央宫的小厨房最新的菜式。” 启钧策却并没有动筷,而是直勾勾地看着宝珠,连呼吸都乱了分寸。 “这些都不急,朕十分挂念的,是你。”说罢启钧策来到宝珠的身边,一把地横抱起宝珠就朝着床榻而去。 怀中的宝珠在他看不见的位置隐忍着恨意,启钧策迫不及待的沉浸入这魂牵梦绕的软香中。 宝珠麻木的看着床顶上暧昧的红纱,启钧策的每一次抚摸都是她心尖上剧烈的颤动。 突然启钧策埋在她的脖间,不再有下一步的动作。宝珠有些疑惑的望去,却听到启钧策闷闷的声音响起。 “宝珠,你会怪我吗?” 六十二丽妃身世 “陛下,你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明白。”宝珠故作懵然的说道。 启钧策抬起头,眼神闪烁着,“那日,朕没有抓紧你的手,才让你坠崖,险些就天人永隔了。” 启钧策望着宝珠,企图从她的眼中捕捉出其他的情绪来,“你,会怪朕吗?” 宝珠极力的控制着自己想要直接掐住启钧策脖子的冲动,看着眼前他恬不知耻将自己撇清的样子,甚至还能毫无羞愧的说自己是没有抓住宝珠的手。 宝珠强大的悲愤在心底不断的坍缩又积压,最后化成一把软刀,慢慢的没入启钧策的心脏中。 “臣妾不记得了,但陛下或许有自己的苦衷。”宝珠挂起那魅惑的笑回答着。 宝珠的心中有另外一个自己不屑的怒吼着,杀了他杀了他。可面前的宝珠依旧是如此的温柔可人,温柔得连自己的都唾弃。 启钧策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宝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媚药的作用开始发挥到了极致,他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欲火,度过了极乐的一夜。 待到早晨宝珠浑身酸痛的起身时,启钧策早已不见了踪迹。只有马东身边的六子送来无数的赏赐,说着吉利的话。 宝珠麻木的看着眼前不知道究竟是赏赐的礼物还是愧疚的赔礼,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等到六子一行人离开后,才走到自己的小箱子前翻出一颗药丸吞了下去。 月奴见状连忙倒上一杯水送上,宝珠捶着自己的胸口,感受到口腔里弥漫开一股苦涩的味道。 “娘娘,您这是为何。。。”月奴欲言又止地问道,“这可是避子丸啊。” 宝珠眼神空洞地望着月奴,露出惨淡的笑意,“我不想再和他生儿育女了,有庆棠和启烁,足矣。” 宝珠用过早餐,姜蘅便抱着肉乎乎的启烁来未央宫玩耍起来,乳母也抱着刚刚睡醒的庆棠而来,两兄妹凑在一起总是咯吱咯吱地笑个不停。 姜蘅和宝珠都笑得慈爱看着眼前的两个小肉团子,这样难得的温馨时光贪心的希望再多一秒就好。 “诶,宝珠,你可听说了庆阳的事情?”姜蘅突然问道。 宝珠有些意外,自庆阳嫁到漠北后,已许久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了。并不是宝珠不关心,而是成贵妃因庆阳的远嫁,昼夜哭泣。 好在庆宁也是个懂事的孩子,让成贵妃逐渐走出了女儿远嫁的悲痛,这才缓了过来。可宝珠她们依旧心照不宣的不提庆阳,生怕她再度难过起来。 连日的事情让宝珠也有些分身乏术,庆阳初到漠北的消息她倒是知道,新的漠北王对待庆阳这个远道而来的公主还是十分恭敬的。 庆阳人刚下马车,就举行了七天七夜盛大的婚礼,并授予大妃的位置,如同王后。 “庆阳?她怎么了,是出事了吗。”宝珠有些紧张的问道。 姜蘅笑着摇摇头,“你啊别太激动,庆阳是公主又是漠北的大妃怎会出事呢,是一件好事。” 姜蘅神神秘秘的靠近宝珠说道:“庆阳有孕了,且和漠北王出乎意料的恩爱。” 宝珠眼睛都瞪大了,虽新漠北王不似老漠北王般老朽,但也三十有六了,按照年龄来说若是努力努力都能做庆阳的祖父了。 没想到居然和庆阳情投意合,成了漠北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不会吧。。。”宝珠下意识地说着,想起自己记忆中庆阳那稚嫩的脸,而如今距离庆阳出嫁,竟然也快有两年的时光了。 “很惊讶对吧,我听到的时候也是这样。”姜蘅八卦的眼中都是精光,“当初庆阳远嫁我们都心疼不已,或许是我们错了,庆阳并没有我们想得如此的柔弱。” 宝珠想起庆阳执意要前往漠北时那决绝的脸,孩子在父母的羽翼下时,往往会表现出乖顺的那一面。 可从来离不开的不是孩子而是不肯放手的父母,正如当初每日都要缩在母亲怀中撒娇的宝珠,哪里能想到如今的自己是这般的勇敢。 “是,是我们把庆阳想得过于不堪风雨了。或许庆阳真的会给我们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宝珠说道。 宝珠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那日惊慌失措的丽妃来,好奇地转问道:“丽妃,就是锡尊公主,她和现任的漠北王又是什么关系呢?” 姜蘅原本就不喜丽妃那行事张扬的做派,一听到她的名字立马放下手中的糕点,如数家珍地开始和宝珠吐槽她。 “害,她啊。”姜蘅不屑地说道,“她其实不是老漠北王的大妃所生,就连正经妃子都不算。” 宝珠感到一阵的疑惑问道:“正经妃子都不算?这是何意啊。” 姜蘅望了一眼正在玩得起兴的庆棠和启烁,还有旁边陪着玩的月奴小蛮她们,压低了声音靠近宝珠的耳边。 “那丽妃的生母是漠北管理下一个小部落首领的女儿,原本都要被漠北王吞并了,关键时刻这首领将自己的女儿推了出来献给了漠北王,就那么一夜,就有了丽妃。” 姜蘅低声说道。 “但漠北王女人众多一夜过后就把那丽妃的生母抛诸脑后,直到那小部落被其他部落吞并后,才有人带着已年满八岁的丽妃找到了老漠北王。” 宝珠听得十分讶异,原来丽妃的身世居然是这样的。当初那风光无限又满脸傲气的锡尊公主,宝珠一度以为她是漠北的大妃所生。 姜蘅继续说道:“后来老漠北王看着她小小年纪就是生得如此的好看,就留下了她。丽妃八岁时才有了名字,叫锡尊。” 宝珠噢的一声,“原来是这样。” 姜蘅双手一摊,逗得宝珠都笑了起来。 “所以说,丽妃算是新漠北王同父异母的妹妹。”宝珠说道。 姜蘅嗯的一声拉得长长的说道:“非也非也,新漠北王其实和这个妹妹的关系并不好,在他的眼里,丽妃不过是个送给骊国的玩物罢了。” 宝珠垂下眼眸,用吹吹茶水的动作掩饰自己的一丝尴尬。如此看来,这丽妃倒是和自己有几分的“同病相怜”。 “而且丽妃也并不承认自己的漠北公主身份。”姜蘅说道。 宝珠奇怪的看着姜蘅,“那她当初还那么傲气凌人的,可真是奇怪。” 姜蘅无奈的笑笑,“因为她认可自己是当初那个小部落的首领呗,自己的祖父死了,母亲死了,她理所应当就是。” 宝珠望着笑得开心的启烁和庆棠喃喃地说道:“可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啊。” 姜蘅嗑着瓜子嘟囔道:“可不是嘛。” 翌日清晨。 太后大好后,因司星楼大司的为宝珠板上钉钉了为太后消灾的缘故,原本对宝珠不咸不淡甚至还有讨厌的太后也逐渐开始喜欢宝珠起来。 宫中无后,每日晨昏定省的对象便成了如今大好的太后。宝珠抱着庆棠,匆匆前往慈安宫。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的笑声,今日的众人来得早了些,宝珠看到太后正抱着启烁笑得合不拢嘴。 “这九皇子真是可爱,才多大啊就说话如此伶俐。”已升为芳贵嫔的方如止不住地夸道。 一旁的姜蘅连忙谦虚地说道:“这宫中论子嗣,谁人不羡慕你芳贵嫔呢,两子一女的福气可不是谁都有的。” 芳贵嫔听到姜蘅的夸赞都不由地红了脸,谦虚地说:“哪里,如今孩子们都大了,我倒是十分的怀念他们还尚在襁褓的时候。” 一旁的成贵妃掩嘴而笑,“芳妹妹正是大好的年纪,何不再添个小皇子,那太后娘娘的宫中就更热闹了。” 众人哄笑起来,芳贵嫔的脸更加的羞红了。 太后看到抱着庆棠的而来的宝珠,将启烁递给了一旁的乳母说道:“宸贵妃来了。”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宝珠,宝珠恭敬的行礼说道:“臣妾来迟了,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示意宝珠起身,满脸笑意地说道:“无妨,只不过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热闹热闹,来,让我抱抱庆棠。” 宝珠轻轻地将庆棠放入太后怀中,庆棠好奇地望着眼前这陌生的老婆婆,倒也不怯生,还好奇地去捞太后流苏上的珍珠。 太后笑得开心,一把拔下那硕大的凤钗摇晃着逗弄庆棠,“喜欢这个钗呀,这是皇祖母加封皇太后时戴的呢,既然我们庆棠喜欢,那就送给庆棠咯,以后给你做嫁妆。” 宝珠见状连忙说道:“太后娘娘此钗太贵重了,庆棠还小,怕是不能接受。” 太后将凤钗毫不在意地塞进庆棠小小的手中说道:“庆棠配得起,你也配得起。你啊,现在也是协理六宫的人了,不要动不动就跪下。” 宝珠望着眼前对自己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太后,有些无所适从,只能干笑着说道:“是。。。” 大家聚在一起半个时辰后,太后说已然乏困,大家便就各自离开了。 宝珠正准备追上先行离开的姜蘅时,一个身影从角落中突然出现。 “不知贵妃娘娘,身体可好些了?”织月笑意盈盈地问道。 宝珠看着她那温柔的眉眼,应该是启凤钰又有事情找自己,而谁又会想到这样看起来就善良的人会是太后重病的元凶呢。 “现下大好了,有劳姑姑担忧。”宝珠回答道。 织月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来,递给宝珠说道:“奴婢老家有一个风俗,凡是大病初愈的人可配搭一个香囊保平安,每夜睡前拿下来即可,一点心意,还望贵妃娘娘笑纳。” 宝珠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石榴花,想起当初与启凤钰的初遇便是在榴花小院,心下顿时明了。 “那就多谢织月姑姑了。”宝珠示意月奴结果香囊,便径直离开了。 六十三暗香夺魂 身旁的启钧策陷入酣睡,宝珠撑着脸看着他那清俊的样貌。伸出自己还不足他手掌大的手,缓缓地伸过他的脖子。 杀了他,杀了他! 心中那怨毒的宝珠呐喊着,宝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都在颤抖,终于在靠近启钧策脖间最后的一丝空隙,无力的垂落了下去。 宝珠眼中似乎要淬出毒液来,再也忍受不住地翻身下床披上外衣走到外室去。 赤脚站在冰凉的地上,宝珠感到发热的大脑清醒了许多。宝珠虚浮的抓着茶壶柄,给自己灌了几口茶水,身上也顿时舒服不少。 站在一片寂静中,宝珠才发觉刚才自己的举动是多么的可怕。若是再迟疑一秒钟,或许她真的会毫不犹豫的掐住启钧策的脖子。 可启钧策和宝珠的力量悬殊,宝珠的做法无异议蚍蜉撼大树,自讨苦吃罢了。 宝珠的目光落到桌面上织月递给自己的香囊,燃起一豆油灯,将香包放在手中左看右看。 拔下头上的银簪,挑开丝线,层层的香粉之中果然有一卷小纸条和一瓶灌着湛蓝色液体的小瓶子。 宝珠拾起纸条,在掌心缓缓展开: 【榴花小院,十六月夜,静候。】 宝珠无奈的笑笑,自她身体大好后,启钧策就跟住在了未央宫一般,启凤钰连窗子都翻不了了,这还是启凤钰第一次如此正式的邀约。 本月十六是启钧策要为太后祈福闭关的日子,宝珠才能有短暂的不必看见他的机会。 本月十六,榴花小院内。 宝珠的鞋子踩着院内的落叶,这院子感觉像是荒废了许久,可还是干净得很,却又不像有人居住,少了人气的烘托,显得悲凉。 宝珠第一次和启凤钰见面便是因自己误入了这个院子,现在想来真是缘分奇妙。 宝珠推开半掩的门,月光倾洒,启凤钰立如芝兰玉树,正背对着宝珠。 “你唤我来,所为何事?”宝珠问道。 启凤钰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宝珠,不知为何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你瘦了许多。” 宝珠看着今日奇奇怪怪的启凤钰,疑惑地嗯了一声。 启凤钰这时才干咳两声,拙劣的掩饰着自己的尴尬,“想你了,不可以吗?”随后又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宝珠看着他,不知为何噗嗤一笑,这下轮到启凤钰摸不着头脑了。 “你笑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启凤钰疑惑的摸着自己的脸问到。 “没有没有,”宝珠笑得都直不起腰来,看着启凤钰说道,“只是想起了我儿时的一件趣事。” 启凤钰上前一步,好奇地问道:“什么事。” “我小的时候曾有倭国人拜访我的父亲,那倭国的人皆身材矮小粗短,矮得可怜。我原本是觉得十分滑稽的,可那人从倭国给我们带了一个礼物。” 宝珠兴致勃勃的说道,“倭国有一种黄棕色的小狗,也跟倭国人一样小巧可爱。那人送了我一只,那狗叫柴犬。” 启凤钰点点头,倭国他倒是听说过,宝珠所言不假。“所以呢,你难不成说我长得像倭国人?”启凤钰问道。 宝珠神神秘秘地摇头,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 “快说吧,别卖关子。”启凤钰催促道。 “那倭国人送给我小狗,我每每摸它的头,它都十分高兴地摇尾巴,甚至是像人一样露出笑脸。”宝珠说道。 “而最高兴的时候,就是笑得眼睛咪咪,嘴也咪咪。”宝珠忍着笑说道。 “眼睛咪咪,嘴也咪咪。。。”启凤钰有些不明所以地重复道,随即看到宝珠憋笑的样子,顿时想起自己笑起来不就是那个样子嘛。 立马故作生气地指着宝珠说道:“你、你好大的胆子啊,竟敢说本王像小狗。” 宝珠见启凤钰终于反应过来,忍不住的捂着肚子笑起来,启凤钰这生气犟嘴的模样,也十分像那只小狗。 “那是夸你可爱呢!”宝珠狡辩道,“你不知道,那小狗我母亲和父亲都可喜欢他们了,他们。。。” 宝珠的声音戛然而止,启凤钰望着她的脸笑容凝固在脸上,哀愁又占据了她的满眼。 宝珠想起了现在的自己虽贵为贵妃,却家破人亡。这个世界上如今除了庆棠和启烁,还有无法见面了嫂子侄子,她再无血亲了。 刚才不觉黑暗可怖,如今巨大的孤独感猛然的席卷了宝珠的全身,她置身其中,忍不住的浑身战栗起来。 启凤钰立马抱住她,一只手拍着她的背,用生平最温柔的语气哄着:“好了,都过去了,不要去想。我们的报仇进行到一半了,一定会给你家人一个交代的。” 宝珠呆愣地僵硬在原地,空洞的眼神中蓄满泪水,慢慢溃堤流到启凤钰的肩膀上,也濡湿了启凤钰的心。 “凤钰,我几乎要忍不住想要杀了他的冲动了。”宝珠喃喃地说道。 启凤钰的怀抱又紧了几分,体温相互传递着,亦如两个人相互试探的心。 “我保证宝珠,我一定会让你复仇的。”启凤钰说道。 良久,宝珠从启凤钰的怀中慢慢脱离,宝珠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擦掉眼角的泪痕。 “你找我来肯定有事情,快说吧,等会天都亮了。”宝珠说道。 启凤钰点点头,走向正中央的盖着红布的桌子,一把掀开红布,里面是两套粉紫色的衣裙和头面。 宝珠往前凑了凑,企图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但确实是只有这些东西。 宝珠有些无奈地看着又笑眯眯的启凤钰问道:“你难不成就是为了送我两条裙子和头面?可是这些我都有,又不缺。” 启凤钰笑着摇头,将其中一直累丝蝶钗拾起,在宝珠的发髻上比划着。 “这不是简单的裙子和头面,这是林燕的催命符。”启凤钰幽幽的说道。 太后?宝珠有些惊讶的抬起头看着启凤钰,他的眼中满是认真。 “对了,我还没来及谢你。我封贵妃的事情,是你的功劳。”宝珠说道。 启凤钰笑得更加灿烂起来,“傻宝珠,不是我的功劳,是你的。” 启凤钰轻轻地将钗子插入宝珠的左边发髻中,满意地小声说道:“真好看。” “你受了如此大的委屈,若是不能占到一点好处,岂不是太亏了?”启凤钰回答着宝珠,“而林燕如今不过是回光返照,人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罢了。” 启凤钰又拿起一枚掩鬓,贴在宝珠的额边摆弄着。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就推她一把吧。”启凤钰说道。 宝珠眼神又扫过一遍那不算华丽但却十分雅致的衣裙,“穿两条裙子就可以了?” 启凤钰不太满意似的将掩鬓放了回去,双手放在宝珠的肩上说道:“我给你那个小瓶子,是一味香。从明日开始,只要前往林燕处,你就抹上。” 宝珠有些懵然,她还以为那个小瓶子是毒药呢,没想到居然是香水。 “若是林燕问你哪里来的,你就说是曾随着启钧策南下,在南方随意买的,知道了吗?”启凤钰问道。 宝珠点点头,虽不明白启凤钰这是在干嘛,但是林燕之后,就是启钧策。 想到此处,宝珠还是有些激动的。 “好哇,那我还蛮期待太后看到我穿着这衣裙会是什么反应的。”宝珠说道。 第二日的晨昏定省,宝珠早早的让月奴帮自己换上第一套粉紫色的衣裙。 启凤钰准备的头面也一一摆在台面上,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呀,”海棠从外面端着茶水而入,看着已然装扮到一半的宝珠说道,“娘娘什么时候有这样一条粉紫色的衣裙了。” 宝珠自然的说道:“这是我从弥亘带来的,一直压在箱底,没穿过。” 正在帮宝珠挂着耳环的月奴抬头和宝珠对视了一眼,月奴看着宝珠的眼神,顿时明白了。 “可真好看,这是飘渺纱,可遇不可求啊。”海棠忍不住的夸赞道,“听说先帝最喜欢的,也是粉紫色。” 宝珠正调整着头上的掩鬓,听到海棠的话不禁疑惑的哦了一声。 海棠有些八卦的靠近宝珠继续说道:“听说如今的太后当初也是因一身粉紫色的衣裙,博得君心的呢。” 宝珠的长睫一颤,原来是还有这样的缘故。 宝珠带着月奴慢慢走到慈安宫院内时,其他人已到得差不多了,皆转过头来看着宝珠。 “呀,”姜蘅从前头款步而来,“你今日看起来倒是与往日不太一样了。” 宝珠娇笑着敞开手旋转一圈,歪着头说道:“怎么样,不错吧!” 姜蘅凑近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陶醉的嗯了一声,“还换了香,这闻起来十分香甜,你这是什么情况呀。” 成贵妃也在旁边说道:“这颜色也十分的衬你,显得更加的肤白胜雪了。” “这不用久了的头面和香也腻味,这才换换风格嘛。”宝珠笑着说道。 芳贵嫔这个时候也凑了过来,说着这飘渺纱的衣裳果然不俗。 宝珠被夸得有些害羞,扶着鬓边的羞月花笑而不语。 大家再聊了片刻,太后身边的姑姑便来通传可入殿内请安了。宝珠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走了进去。 太后端坐在上,笑吟吟的看着跪地请安的众人。 宝珠等行礼后,从容的抬起头来。太后的眼神自姜蘅处慢慢落到宝珠的身上,宝珠能感受到那眼神一冷。 宝珠望过去,对上犹如石化般的太后,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太后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面前的宝珠犹如看到了厉鬼一般,连声音都破了喊道:“你——!你不是死了吗!” 众人皆齐刷刷的看着宝珠,宝珠意料之中便换上一副惊恐无知的表情。 六十四焰尽林燕 “太后,”姜蘅一脸慌张地看着太后和宝珠问道,“您这是怎么了?” 太后身边的姑姑看着眼前的宝珠虽眼神复杂,但还是握住了太后颤抖的手说道:“太后娘娘,您大病初愈,是不是还是体力不支,出现幻觉了?” 太后哆哆嗦嗦地望着身边信赖的女官,深呼吸了几口气,“冉秋,你看她是不是。。。”还未等太后把话说完,拿冉秋姑姑再度打断了她。 “太后,”冉秋握住太后的手又重了几分,“宸贵妃穿着的粉紫色的衣裙和您当年的真是别无二致,这是一个机缘的巧合呀。” 太后望着冉秋,眼中的惶恐逐渐从沸腾冷却下来,再回望过去看着宝珠清晰起来的脸,才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宸贵妃,”太后语气带着怒意地说道,“你这身衣裙真是不错啊!” 就是站在一边的小宫女都听出来了太后语气中的阴阳怪气和针对,自然不用说都跟人精一样的宫妃。 姜蘅担忧的望着宝珠,成贵妃还不明所以地想要帮宝珠说话。 “若是宝珠冒犯了太后,是宝珠的错,宝珠这就下去换一身衣裳。”宝珠装作谦卑的说道。 太后凝视着脸上露不出一丝破绽的宝珠,心中也直打鼓。可若是一个堂堂的太后因为一件裙子针对宫妃,传出去未免给自己落得个刻薄的名声。 “罢了,”太后抬手意识,“哀家只是许久未曾见过有人穿粉紫色的衣裙了。” 宝珠恭顺的头颅下,满是得逞的笑意。没想到不过是一件衣裙,就让太后的反应如此剧烈。她倒是有些期待起来,不知启凤钰究竟会如何报仇。 经过刚才一事,众人已跪了许久,都开始忍不住的轻轻挪动起来。宫妃皮肤娇嫩,早就跪红了膝盖。太后这时才让大家起身,柔弱的芳贵嫔还需要扶着才能起身。 宝珠的裙摆浮动,自全身散发出阵阵香气。虽宫妃基本都用香,但这种香气在杂混的空气中渐渐崭露头角,钻入了太后的鼻腔之中。 太后看着宝珠的眼神愈发的复杂起来,就连呼吸都开始错乱,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宝珠故意不去看她,晃晃自己的手绢让气味散发得更加浓郁。 过去恐惧的一切犹如洪水般袭来,太后的身子都止不住地浑身发抖起来。眼前满是那女人七窍出血的模样,和怨毒的诅咒自己不得善终的场景。 宝珠的脸逐渐开始模糊,晃动着变成那个女人的模样。太后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来,倒吸着凉气身子往后缩去。 那张脸在自己面前无限的放大,满是狞笑和血痕。像是罗刹索命般的声音响起:“林燕,拿命来!” 恐惧堵住了太后的喉咙,憋得她满脸青黑。 冉秋逐渐发现了不对劲,附耳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却不料这一句轻柔的话,却在太后的耳中成了催命符一般,她突然尖叫着跳起来,整个人也往后摊倒而去。 一旁最近的姜蘅一声惊呼之后,连忙想要冲过去扶起她。其次的宝珠自然不甘示弱,也连忙凑上前去。 可以往雍容华贵的太后此刻却犹如疯妇般地大喊大叫着,不让任何人触碰。尤其是看到宝珠的一瞬间,尖叫变成了如厉鬼般的哭嚎,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不清。 宝珠见状凑上去得更为起劲了,太后满地乱爬着,似乎很害怕宝珠。 “我错了,我错了!”太后一边躲避着一边大喊道,“你不要过来,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 冉秋姑姑一看大事不妙,连忙让所有的慈安宫宫女蜂拥而上,将太后径直的架入寝殿。 宝珠见状还想快步上前,被冉秋直接拦在了面前。 “宸贵妃娘娘,太后或许是久病发癔症了,如今一团糟,您和其余娘娘先回去吧。”冉秋说道。 宝珠看着眼前虽眼角满是岁月痕迹但依旧容貌姣好的女子,想起启凤钰曾和自己说冉秋是太后的陪嫁心腹,跟着她三十余年。 而启凤钰母妃的死,正是此人亲自灌下的毒药。 宝珠装作焦急的巴望着,看着太后疯狂地挣扎着被抬走,连发髻都散开来,像是个女鬼一般,看来是吓得不轻。 “臣妾身为宫妃,理应为太后娘娘侍疾。还请姑姑吩咐,臣妾定然全心全力的帮忙。”宝珠眼神恳切的说道。 冉秋看着眼前的宝珠,眼中满是怀疑和不信任,连忙推脱道:“不敢劳烦贵妃娘娘,只是现在还不知太后娘娘究竟是怎么了,一切且等太医的判断吧。” 宝珠装作十分失落的垂下眼眸,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愿上苍庇佑。” 宝珠和姜蘅在慈安宫大乱时匆忙离开,路上姜蘅终于回味过来,拉着宝珠说这究竟是怎么了。 宝珠关顾四周,拉着姜蘅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小亭里,附耳将启凤钰的计划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姜蘅,姜蘅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宝珠。 “只是几件衣服,就能扳倒太后?”姜蘅怀疑的问道。 宝珠摇摇头,一脸认真的说道:“自然是不会的,但会害死太后的,是她自己内心的恐惧。” 宝珠随即问道:“关于阳城王的母亲,你可有什么消息吗?” 姜蘅思索了一会,无奈地摇摇头。“阳城王的生母离世太久了,只知道当初她猝然离世,先帝还辍朝了三日,以表哀思。” 如此看来,启凤钰的生母其实颇得先帝的宠爱,宝珠细细的想到。 “那如今这太后疯疯癫癫了,可终究没有伤及性命,接下来你们要如何做?”姜蘅问道。 宝珠望着阴云凝结的天空,茫然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启凤钰说,让我等他的消息。” “而且启凤钰说,”宝珠的眼中燃起熊熊的恨意,“林燕之后,便就是启钧策了。阿蘅,我们期待这一日很久了。” 姜蘅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宝珠,初见宝珠时她娇艳如一朵含露的芙蓉,被姜蘅的容貌惊艳到时眼中是无暇言喻的天真。 那个时候的姜蘅默默为她这样的人儿坠入深宫而可惜,甚至是奇怪的产生了若是她能嫁个寻常人家,或许会安稳的过一生。 如今的宝珠容颜依旧,眉眼间多了几分风韵的味道。可那纯澈如初雪般的眼眸,终是消散于每个不为人知难熬的深夜里了。 “宝珠,”姜蘅忍不住的说道,“纵然如此,你也要多加小心。我怕。。。” 宝珠看着欲言又止的姜蘅,她又何尝不知自己在引火烧身般的孤注一掷和启凤钰做掉脑袋的事情。 可若说当初一开始和启凤钰不过是一半合作,一半胁迫。可长久的和启凤钰相处后,宝珠不知为何有些可怜他。 隐忍在杀母仇人身边的十多年里,他的内心会反复的唾弃自己的遮掩和讨好。反复去焚烧自己的心,又努力的浇灭。 筹谋多年,不过就是为了报仇。宝珠有些入魔般的想要帮他,就像是帮当初知道自己全族被灭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宝珠拍拍姜蘅的肩膀,郑重地说道:“放心吧阿蘅,我们还要一起报仇呢,我定然不会辜负你的。” 入夜,慈安宫燃起滔天大火,宝珠看着窗外闪耀的火光,披着披风就匆匆地往慈安宫跑去。 刚到外院,火光依然大得让人无法靠近,炙烤着每个人的皮肤,宝珠眼睛都几乎睁不开,却听到身边传来启钧策撕心裂肺的哭喊。 “母后,母后!”启钧策几乎就要冲入火光之中,可身后的马东和六子死死地拉住了他,如此大火无异于送死。 宝珠看着忙碌的救火队,随手抓了一个小内官问道:“太后是不是在里面?!” 那小内官的脸被熏得黢黑,几乎都要哭出来的说道:“是太、太后娘娘自己放的火,还反锁了门。” 宝珠震惊的松开手,小内官急匆匆的将手中盆里的水甩入火场中,可这无疑于杯水车薪,丝毫没有作用。 启钧策已然喊道声音嘶哑,马东死死地抱住他的腿,忍受着他的捶打。 宝珠看着启钧策,此时的他不是这东陆的霸主,而是一个将要失去母亲的孩子,眼中溢出来的无助和悲切,让宝珠的心也难免颤动。 宝珠抱住启钧策,他的力气大得几乎掀翻宝珠,宝珠极力地喊道:“陛下,您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 启钧策已然变得慌乱无措,只是重复着:“母后还在里面,母后还在里面。” 宝珠转过头去,除了晃眼的火光,宝珠什么都没有看到。 突然火光中有人影晃动了一下,启钧策喜极而泣地喊道:“是母后,是母后!” 宝珠惊讶的看着那个影子从火光中飞速地滚了出来,身上还带着零星的火,一边的内官连忙将水倒在那人的身上。 启钧策像是看到了希望,突然力气大得出奇,宝珠三个人都没有拉住他。 启钧策狼狈的手脚并用爬过去,一把捧起那个人的脸,宝珠站起身来,却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启凤钰。 “凤钰?!怎么是你,母后呢,母后呢!”启钧策眼中的希望再度覆灭,拼命地摇晃着启凤钰问道。 启凤钰似乎是丢了魂魄般,傻傻地摊开手心,里面是太后最常用的一只凤凰花钗。 宝珠看着启钧策原本坚挺的背就这么唰的一下垮下去,双手颤抖着从启凤钰手中捧过那沾满烟灰的钗子,这意味着什么是显而易见的。 启钧策受不了如此的打击,开始狂笑起来,“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 启凤钰一把抱住启钧策开始痛哭,“阿、阿兄,母后她没了,她没了啊!” 启凤钰哭得悲切,启钧策也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只是在启钧策看不到的背面,启凤钰和宝珠互换了一个眼神。 原来这最后一步,是他亲自做的了断,宝珠心想到。 六十五暧昧流转 待到烟雾散尽,早已天光大亮。启钧策呆呆的跪倒在院子的中央,后面是哭哭啼啼的所有妃嫔。 不多时,潜火队抬着一具烧得蜷缩变形如犬般大小的焦尸出来,启钧策跌跌撞撞的跑过去,不敢相信这曾是雍容华贵的一国太后。 启钧策抬起焦尸的胳膊,上面是自己亲手送给太后的寿礼七宝琉璃金丝镯,虽被熏黑烧得变形,可用手一擦,还是露出宝石灿烂的光芒。 启钧策解下自己的外袍,盖在焦尸上,一旁的启凤钰哭得伤心。 宝珠垂着头,和众多的妃嫔一般哭泣着,只是宝珠的眼中并无泪光。 “母后,您怎么忍心啊。”启钧策喃喃的问道。 阳光划破云层,却没有照在每个人的身上。 太后的丧仪上,弥漫着悲戚的氛围。 宝珠低垂着眼眸,看着身边的众人个个哭得情真意切,涕泗横流的样子,除了真的是喜欢太后的成贵妃,其他人都差点让宝珠憋不出心中的笑意。 哭了这三日,宝珠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哭瘪下去了,实在是觉得乏味又无聊。 眼睛扫视一圈,发现原本应该跪在灵前的启凤钰不知所踪。宝珠和月奴互换了一个眼神,月奴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下一秒宝珠就捂着胸口软软的倒了下去,月奴惊呼一声贵妃,引来众人侧目纷纷。 启钧策沉浸在痛苦中,倒也是关心着昏迷的宝珠,让月奴海棠她们扶着她先去偏殿休息。 连日的哭灵,昏倒的妃嫔又何止是宝珠一个。固然也不会有人去追究,甚至还觉得宝珠是真情实感到了极致。 宝珠被搀扶着到了偏殿,待四下无人时就跟月奴避开众人眼线走了出去。 苦寻一周看不到启凤钰的人影,宝珠思索片刻,来到了榴花小苑。果不日然在殿中,看到了痴痴站在画像前的启凤钰。 月奴识趣的等候在了殿外,宝珠独自的走了进去。 启凤钰认得宝珠的脚步声,并没有回头。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跟宝珠说话。 “我报仇了,我成功了。”启凤钰喃喃着说道,但脸上满是怅然的失落。 宝珠默默的站在他的身边,也顺着他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画像。虽从前看过,如今细细看来,这启凤钰的母妃果然是别有风情,难怪那个时候会被太后视为天敌。 画像上的人儿笑得和煦,可总觉得和启凤钰只有三分的相似。宝珠蹙着眉,努力的寻找着启凤钰的痕迹。 这时,启凤钰却先开口了:“她离开的时候,我还太小。” 启凤钰转过身,死水般的眼睛空落落的望着宝珠,嘴角是苦涩的笑。 “我那个时候好害怕我忘记她的模样,每天夜里的都要重新回想一遍那天发生的事情。那对我来说,是长达二十年的凌迟。” 启凤钰的眼中开始泛起泪光,鼻尖红红,宝珠有些不忍的看着他继续说。 “可是啊,即使是这样,我记忆中她的模样还是开始模糊了。后来我拼命的学习绘画,可画下来的模样总是差一些。” 启凤钰伸出手,像是擦拭绝世的珍宝般的摩梭着画卷。喉结滚动着,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般。 宝珠情不自禁的握住他冰凉的手,启凤钰也终于开口:“阿···阿娘!” 随后捂住自己的脸痛哭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宝珠心疼地搂住他颤抖的肩,哄孩子般地摸着他的发。 “她会高兴的,因为你平安长大了。”宝珠哽咽着说道,“你不要自苦啊。” 启凤钰的声音自哭声中传来:“可我再也没有办法让她享受天伦之乐了,再多的东西也换不回一个她了。” 宝珠默默的陪伴着启凤钰,直到他的哭声渐弱。 启凤钰抬起头来,宝珠感到他身上似乎有某一处发生了不为人知的变化。 “最后你还是自己做个一个决断对吗?”宝珠想到那天从火场中冲出来的启凤钰,满身浴火尚且有些心有余悸。 “是,是我最后推了林燕一把,让她疯癫发狂,自己烧死了自己。”启凤钰说道。 启凤钰站起身来,扯了扯乱掉的衣裳。 “你身上的香水是我给她的毒药的最后一味催化,让她原本就紧绷得如细绳般的神经啪的一声断掉了。只是我没想到,林燕真的如此的恐惧,加快了她死亡的步伐罢了。”启凤钰说道。 宝珠皱着眉,难怪自己才穿了一套粉紫色的衣裳太后就反应如此激烈,她并不是死于启凤钰的谋划,而是自己的恐惧。 “我这么些年,装得孝顺乖巧,甚至违心的说不记得自己的母妃是谁了,宝珠你知道吗,我那个时候好厌恶的自己。”启凤钰继续说道。 宝珠看着他最近瘦得脸都有些凹进去了,看来是反复的在折磨自己的心。 “可若不是这样,我没有报仇的机会。我当着她的面说出其实我知道是她杀了我母妃时,林燕居然还觉得自己十分的委屈。”启凤钰难以置信的笑着说道。 “她说她毕竟养了我许久,”启凤钰好笑的说道,“难道在她之前我的母妃不能抚养我吗,不能对我好吗,这真是全天下最好笑的事情了。” 宝珠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犯错的人永远不觉得自己是错的,反而会为自己找一个大义凌然的借口。 “随后我打碎了最后一瓶香水,待到香味弥漫我便离开。前脚刚走,她便发了狂开始锁上门焚烧自己。”启凤钰说道。 宝珠的眼神微变,原本她以为是启凤钰放的火,没想到是太后自己。 “她大吼着,烧死你,烧死你们,所有人都不能威胁她的地位。我眼睁睁的看着火势大到不能补救,再冲了出去,给自己洗脱嫌疑。”启凤钰冷静的说道。 宝珠看着他的胳膊还是被火焰灼伤,心疼得抬起来看了一眼说道:“启钧策对你并未有半点的怀疑,而为了天家的名声,对外只是说太后是因病去世的。” 启凤钰抬起头望着宝珠的眼睛,弥亘国人的眼白总是带着淡淡蓝灰色,似烟雨朦胧的雨后江南般。 启凤钰和宝珠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启凤钰听到自己有力的心跳,和不安的情愫涌动着。 启凤钰缓缓靠近宝珠,两个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宝珠似乎能感受到启凤钰的发丝拂过自己的脸颊。 一个若即若离的吻,徘徊在两个人的试探中,却始终碰不到彼此的唇上,宝珠浑身僵硬着,一时间竟然大脑空白起来。 “贵妃娘娘。”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月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宝珠猛然清醒,急忙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启凤钰的距离。 “怎、怎么了?”宝珠有些结巴地问道,启凤钰也挠着头,将脸转过了一边去。 “我们出来已经太久了,若是不回去只怕会被人看出破绽来。”月奴担忧的说道。 宝珠思索片刻,确实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还是要多加注意才好,宝珠有些尴尬的望着启凤钰,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吧。”宝珠慌乱的说道。 启凤钰连忙点着头,嘴里嗯嗯几句。 宝珠脸颊微红的出了门,月奴有些担心的问道:“娘娘可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脸红红的?” 月奴的话让宝珠的耳根都发烫起来了,连忙说着没有拉着她就回到了丧仪上。 宝珠看着启烨作为最大的孩子有条不紊的处理着现场的一切,虽是多杂乱,但依旧有序的进行着。 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已然离宫的容妃,倒是有些羡慕她。 启钧策这个时候走了过来,看着宝珠问道:“可好些了吗,前面你昏倒了。” 宝珠点点头,拼命地挤出两滴泪挂在眼角说道:“是臣妾不好,连为太后尽最后一点孝心都做不到,还请陛下赎罪。” 启钧策摆摆手,“无妨,庆棠还小需要母亲陪伴,你且先回去吧。” 宝珠早就烦死这个丧仪了,心中自然是千百个愿意,装作不情愿的推脱了几番,勉强接受了启钧策的意见。 宝珠和月奴慢慢的走回未央宫,这个时候大张旗鼓的坐轿辇不太好。 准备路过花园时,那日在无意间碰到丽妃时纷飞的鸟儿又再度的从花园深处展翅而非,宝珠望着那鸟儿,想到似乎刚才离开时也没有看到丽妃。 宝珠停下脚步,望着鸟儿朝着宫外飞去。 “怎么了,娘娘。”月奴问道。 宝珠思索了片刻,为了印证自己心中的一个猜想便说道:“花丛边有一个小池塘,我们去那边坐坐吧。” 月奴还以为宝珠是走得乏累了,点着头说好。 宝珠借助茂密的花丛将自己隐藏在一边,月奴递来鱼食,宝珠也漫不经心的撒弄着,眼睛却一直死死的盯着鸟儿飞出来的方向。 果然不过片刻,丽妃和其心腹拂蔓便从假山后出现。有些鬼鬼祟祟的观察着,确认四下无人也看不到一旁的宝珠才快步的离开了。 月奴好奇的看着她们急匆匆离开的背影问道:“咦,丽妃娘娘这个时候不应该正在灵前吗,怎会在此处。” 宝珠抓起一把鱼食,随意的散开在水面上。锦鲤争先抢夺着,搅弄着一池的平静。 “看来,最近应该有一件大事要发生了。”宝珠喃喃的说道。 六十六引阵入局 自太后自焚一事后,虽启钧策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可那阴沉的脸色下垂的嘴角,周边三米都感受得到那低迷的气压。 宝珠抱着如今圆滚滚的庆棠来到长生殿外时,看到了愁眉苦脸的马东。 “哎呦,”马东看到宝珠犹如看到救星一般的迎了过来,连忙行礼问好,“宸贵妃娘娘,您可算来了。” 庆棠好奇的看着马东焦急的满头汗珠,还不明白人间烦恼的她咯咯直笑,露出几颗小奶牙来。 “老奴也见过小公主。”马东看着宝珠怀中的软香团子,也忍不住的心都要化了。 宝珠望望殿内,一切静悄悄的,感受不到什么波动。 “陛下怎么了?”宝珠关切的问道。 马东苦着一张脸说道:“自太后去世,陛下的情绪受到极大的打击,刚才有一个小宫女不小心说错了话,就。。。就。。。” 宝珠看着马东支支吾吾的样子,虽心中猜到了一个大概,却还是想要追问清楚:“就怎么?” 马东压低了声音,小声的说道:“就被廷尉拖走,活生生的打死了。” 宝珠蹙起眉头,看了一眼眼神单纯的庆棠,此刻她真是庆幸庆棠不过是个奶娃娃,还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血腥之处。 “那宫女,说了什么触到了陛下的逆鳞?”宝珠问道。 马东惋惜的叹息一声,“只是说了一句,陛下是否还需要添置炭火,这火一个字就让陛下想起了太后的去世,所以就勃然大怒,处死了那个宫女。” 宝珠的心头一惊,转瞬间弥漫成一股悲凉在心口蔓延开来。不过是一句关切的话,却在启钧策的多疑下成为催眠的咒语。 那小宫女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会死于帝王莫须有的暴怒。 宝珠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摇头说道:“罢了,本宫去看看陛下,烦请马总管通传一声吧。” 马东诶的应着,转身进了内殿。 不多时马东匆匆回来,可脸上的神色已然缓和了许多。 “陛下请娘娘进去。”马东微笑着说道。 宝珠颔首,示意月奴和海棠在外等候,抱着咿咿呀呀的庆棠走了进去。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启钧策挺拔的身姿端坐于上,正用手撑着额头,阴影匿去了他的上半张脸。 宝珠走进,看着他薄薄的唇上还有隐约的余怒。 “爹、爹爹。”庆棠如今说话还未全乎,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着,宝珠欣喜于她每日的变化,像是上天恩赐的欢乐一般。 启钧策的身体微微一动,缓缓的放下手来眼神平和的看着面前的宝珠和庆棠,似是被这稚嫩的声音打动,嘴角扯出一丝微笑来。 “你怎么来了,宝珠。”启钧策说道。 宝珠笑得温柔,可怀中的庆棠却朝着启钧策伸出双臂来,“爹、爹、抱、抱抱。” 启钧策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二人,才稍稍能从痛苦中挣扎出来。 庆棠的上半张脸像极了启钧策,只是那黑溜溜的眼珠里没有那深沉的心。 启钧策的心一软,自己这些日子沉浸于失去母亲的痛苦无法自拔,却忽视了身边还有和自己骨肉相连的存在。 启钧策伸出手抱过庆棠,庆棠满意的缩在他的怀中笑着。宝珠望着眼前什么都不懂的庆棠,多希望她一直如此安乐下去。 “怎么感觉庆棠瘦了许多?”启钧策问道。 宝珠脸上挂起愧疚,乖顺的垂下头说道:“前几日庆棠发了高烧,三日前才终于烧退了。小儿高热自然食欲不振,故而瘦了许多。” 启钧策闻言焦急起来,连忙说道:“为何不告诉朕?” 宝珠委屈的抬起头来,眼中含着若隐若现的泪花犹豫的说道:“妾身派人通知了陛下,可是陛下。。。” 启钧策顿时心中明了了宝珠的言外之意,是自己这段日子将自己和外界隔绝开的,忽略了所有人。 启钧策望向消瘦的庆棠,再顺着目光落向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这哪里还有一个贤明帝王的模样。 启钧策只觉得脸干,有些悻悻的说道:“是朕不好,最近冷落你们了。” 宝珠眼神温柔的望着启钧策,嫣红的嘴唇轻启:“为君分忧,本就是宫妃的职责。” 启钧策拿起案上的湖笔逗弄着庆棠,庆棠怎么都抓不到也不气馁,反而笑得更加的开心。 启钧策看着可爱的庆棠心中的阴霾也驱散了大半,像是被大石压住许久的胸口终于能呼吸了一般。 “今夜朕去未央宫陪陪你,我们许久未曾一起吃饭了。”启钧策逗弄着庆棠说道。 宝珠眼波流转,却轻轻地摇着头。 “怎么,宝珠难不成是怪朕许久不去看你了吗?”启钧策望着拒绝了他的宝珠问道。 宝珠嗔怪的微微测过身说道:“陛下这话说得,皇贵妃和烁儿也想你呀,可不能只顾着棠儿。否则外人又要说臣妾不懂事了。” 启钧策沉思了一会,自己确实许久未曾去过蘅芜宫了。 “也好,明日朕再去看你和庆棠。”启钧策说道。 宝珠和庆棠逗留了一会,庆棠困得直打哈欠,宝珠借口说庆棠要午睡便离开了。 路上月奴不解的问道:“娘娘,为何不让陛下来未央宫呢,陛下已冷落后宫许久,来了也是好的。” 海棠抱着安然入睡的庆棠也悄声地问道:“是呀娘娘,为何不让陛下来呢?” 宝珠停住脚步,回想起不经意间瞥见丽妃的不寻常举动,那个时候的自己就觉得不是个偶然。 最后一次撞到丽妃鬼鬼祟祟的行踪时,宝珠便起了疑心。将拾到的鸟羽分别拿给了姜蘅和启凤钰,让他们帮忙调查一番,果不其然有了让宝珠意外的结果。 宝珠转身说道:“陛下来不来不要紧,他的心在何处人在不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明内情的月奴和海棠面面相觑,虽不明白宝珠是什么意思,还是点点头跟着宝珠一起回了未央宫。 衡芜宫内。 暖香袭人,启钧策难得的放松了许多。 姜蘅示意乳母抱走启烁,刚才启钧策抱着启烁逗乐了好一会,现下孩子也累了。 启钧策看着乳母抱走的启烁,还颇有点恋恋不舍的滋味,姜蘅趁机打趣道:“陛下既然如此舍不得烁儿,为何都不来我这衡芜宫,可是嫌弃我这里的饭菜不好吃了?” 启钧策被姜蘅的话拉回来,看着一向喜欢打趣自己的姜蘅说道:“瞧你说的,朕这不是来了。” 姜蘅嘴角蓄着笑意,手上给启钧策倒着酒观察着启钧策此刻放松的神情问道:“臣妾听说,近日来漠北对于边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启钧策瞳孔一颤,却还是神情自若的噢了一声。 姜蘅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陛下可别怪臣妾议论朝政,毕竟臣妾的哥哥如今是新的镇北大将军,这事就算臣妾不问,却还是会知道的。” 启钧策啜饮一口,甘甜的梅子酒裹挟着冰透的凉意滑入喉中,“也是,爱妃的母家乃是我骊国功臣。” 姜蘅见启钧策并未抗拒这个话题,趁热打铁的继续说道:“前两日臣妾的嫂嫂入宫的时候也说了一嘴此事,说来也奇怪,这漠北不过是一些莽夫,从前从来不知什么叫做兵法。” 启钧策放下手中的酒杯,支起身子饶有兴趣地听着姜蘅继续说。 “可如今倒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一般,不仅知道了我军的边防路线和换岗时间,甚至都快摸到我们的大营来了。”姜蘅说得起劲,一把拽住启钧策的胳膊,“陛下,您说奇怪不奇怪。” 姜蘅的话犹如平静的湖泊砸入石块一般,顿时激起千层浪来。 启钧策微微眯眼想着最近呈上来的军报,无一不在警告着漠北此次蠢蠢欲动想要掀起战役的野心。 军机大臣们每日吵成一团,都在诧异于此次漠北的有如神助般的攻势。让一直处于军事上风的骊国来了一个措手不及。 “奇怪,”启钧策喃喃地说道,“真是奇怪。” 姜蘅瞥见启钧策的脸色,继续说道:“要臣妾说啊,这漠北多年来未曾有一个得力的军师,十年前有也被我阿兄给杀了,如今总不能是死而复生吧。” 启钧策转向姜蘅问道:“依你之见,漠北此次对我军情况了如指掌,又是为何?” 姜蘅歪着头狡黠一笑,凑近启钧策的耳边说道:“那自然是有内贼,里应外合,想要将我们骊国一网打击。” 姜蘅话音刚落,启钧策的眼中燃起汹汹怒火,拳头攥起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就凭他们?休想!“启钧策呵斥道。 姜蘅嘴上安慰着启钧策,可眼中满是对挑起他疑心的满意。姜蘅伏在启钧策的肩头,对其身后的小蛮使了一个眼色,小蛮立马心领神会的悄然退下。 小蛮匆匆的来到未央宫,宝珠早已等候多时了。 小蛮头上是蜻蜓双飞簪,跟随着她匆忙的脚步颤动着,亦如她这个妙人儿般灵动。 “宸贵妃娘娘,”小蛮福了福身,“皇贵妃让我来告诉您一声,种子埋下了。” 宝珠嘴角弯起一抹笑意,姜蘅打了一个开头,接下来就是自己的事情了。 “好,多谢小蛮姑娘。”宝珠说吧,海棠送着小蛮出去。 月奴不明所以地凑到宝珠的面前问道:“娘娘,您和小蛮姐姐在说什么啊,什么种下了?” 宝珠慢悠悠的裁剪着桌上的月季,咔嚓一声直接裁下一朵最娇艳的。 “月奴,挡在我们面前的人,我都会一一的除掉。为了我,为了孩子,更是为了我们更好的将来。” 六十七发现线索 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漠北右部从蠢蠢欲动逐渐演变为明目张胆的掠夺,更是嚣张的越过漠北王对着启钧策下了兵书。 右部统领安塞科自立为王,称为斡汗尔王。一路南下,犹如神助。 一连七日启钧策未曾涉足后宫,是个人都能瞧得出来那帝王阴沉的气压和脸色,连一向温和的马东都大气不敢出。 宝珠和姜蘅悠闲地躺在躺椅上,桌上是岭南上贡最好的樱桃,用大量的冰一路护送,还冒着寒气。 姜蘅捻起一颗放入唇齿之间,满意地享受着舌尖的甘甜,随着吞咽动作的完成,她也缓缓开口说道:“那斡汗尔王当真是嚣张,居然连我姜家军都不放在眼里。” 宝珠悠然地睁开眼睛,倒是差点忘记了这姜蘅的一半家族都扎根在北境了。 “阿蘅,还有三日就是你的生辰了,你打算如何过呢?”宝珠问道。 姜蘅擦了擦手,怡然自得地喝了一口毛尖,转过头和宝珠的眼神撞了一个满怀。 “那自然是,为陛下,为丽妃都送上一份大礼咯。”姜蘅眉头稍稍一挑,饶有兴致地说道。 三日后。 今夜若不是姜蘅的诞辰,宝珠和姜蘅都要愁得不知到底要如何进行计划是好,还好启钧策算是有点良心,也或许是连日的高压下他也需要一个放松的方式,隆重的给姜蘅办了一场生日宴。 如今的骊国后宫后位空悬,谁人看不出姜蘅除了没有皇后的名分却享受着皇后的种种优待,而皇子傍身又意味着她是有机会挣上一挣的,故而人人上赶着奉承。 宝珠不过午时前往衡芜宫看望姜蘅和启烁,就被送礼的队伍堵在了长街的中间。 大家你挪挪我挤挤的总算是给宝珠让出一条道来,宝珠眼睛都不由得放大看着这堪比过年的场面。 还未踏进内殿就听到里面传来命妇和姜蘅的说笑声,宝珠的步子顿了顿,随即挂上笑意从容地进去。 “本宫来的不是时候啊,真是好生热闹。”宝珠清脆的声音响起,里面的笑声戛然而止。 宝珠站在门口处,淡然的回应着那些带着些许敌意的目光。能与衡芜宫攀上关系的命妇,自当分比寻常。 不过是匆匆的略过一眼,那繁复绚丽的布料钗环都让宝珠有些炫目,更别说那成了人精的夫人们毒蛇般的目光。 姜蘅正被簇拥着坐在上方,看到宝珠的到来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察觉到此刻的气氛有些许的微妙,姜蘅立马说道:“你是个一贯爱说笑我的,说得好似这衡芜宫你不是常来一样,快坐到我身边来,今日有你爱吃的蜂蜜桂花糕。” 刚才还浮动在空气中诡谲的气氛瞬间不动声色的再度泛起涟漪,夫人们早已听出姜蘅的话茬,这宝珠不仅是姜蘅的客,更是密友。 宝珠福了福身,仪态端庄的穿过那些夫人们,端坐在姜蘅的左侧。 姜蘅端过蜂蜜桂花糕时和宝珠对视了一眼,宝珠不禁噗嗤一笑。 “这蘅芜宫我倒是常来,就怕是皇贵妃娘娘嫌我馋你的茶和果子了吧。”宝珠眉目慵懒,言语跳脱。 姜蘅大笑起来,凤仙花染过的指甲更显得十指芊芊掩住嘴角。 众夫人们也捻起手帕掩饰着嘴角那附和的笑容,面面相觑之中还不知宝珠的底细。 姜蘅笑声渐低,亲昵地握住宝珠的手转向满脸疑窦的夫人们说道:“这是几年前才入宫的宸贵妃,大家有些见过了,有些怕只是听说过吧。” 宝珠望着还在思索的众人,先声夺人地说道:“臣妾啊从前未曾有机会像皇贵妃娘娘一样,与幽州城中的各位夫人相识,如今一见,夫人们真是各有千秋。” 如石块掷入湖水连带起一连锁的反应,刚才还噤若寒蝉的夫人们开始纷纷对宝珠示意。 “宸贵妃娘娘我原是见过的,不知娘娘是否还记得妾身。”一声紫衣的女子率先开口,她坐在除了宝珠最靠近姜蘅的位置,身上的服饰考究,无一不在预示着这个女子的身份尊贵。 宝珠颔首回礼,“自然是记得的,赵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在幽州城内颇有声誉,她与姜蘅一样都是将门出生,而又嫁给了战功赫赫的赵国公,那可是上柱国之一。 其余夫人也开始纷纷对宝珠介绍着,宝珠一一得心应手的收入其中。 宝珠喝茶的空隙与一脸笑意的姜蘅对视一眼,姜蘅便不动声色的打断了那些叽叽喳喳的夫人们说道:“宝珠啊是我在宫中不可多得的朋友。” 刚才还喧闹的内殿逐渐悄声下来,夫人们都竖起了耳朵捕捉着姜蘅的话语中的言外之意。 “本宫倒是羡慕你们,无聊了可以去游山玩水不像我们久居深宫。”姜蘅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日后若是得闲了,便也常来看看本宫,看看宸贵妃图个热闹。你们说,是不是?” 姜蘅话音未落,夫人们便跟着接了上去,说着自然是的。 宝珠望着如今一身傲气的姜蘅,总是忍不住的想着若是她不做妃子,如今在这一群的命妇里,她也是顶顶厉害的那一个。 而姜蘅的牵线搭桥也为在后宫势单力薄的宝珠争取了一些助力,想到此处宝珠的眼眸中多了许多的感激。 生日宴。 宴会上依旧是照例的歌舞,宝珠看着有些兴致寥寥。但好在骊国宴会的菜还是不错的,故而也还算开心。 宴会开始了一会,姜蘅率先端起酒杯转向身旁的启钧策说道:“臣妾入宫十数年,承蒙陛下恩宠。今日的宴会让陛下费心了,臣妾祝陛下千秋万岁,国运永昌。” 启钧策紧锁的眉头有些许的舒展,挤出淡淡的笑意也执杯回应着:“今日是你的生辰,理应是朕敬你才对。” 姜蘅含羞而笑眼角带着微醺的红晕,抬起小巧的下巴继续说道:“陛下能如此挂念臣妾,臣妾已然不胜感激,怎么可期望其他呢。” 三言两语间启钧策从脸色冷淡变成笑意盎然,只是他并不知道姜蘅的笑意未曾到达眼底,眼底满是遍布的冰霜。 宝珠望向席面上的一干人等,除了真心祝贺的芳贵嫔和成贵妃,其余人皆是各怀心思。 突然宝珠感受到身上炽热的目光,循着感觉望去看到了目光灼热的启凤钰正盯着自己。 看到宝珠的回应,启凤钰得意地挑挑眉,宝珠有些无奈的别过眼睛,这启凤钰总是像个孩子般淘气。 丽妃自来了骊国以后,在这温柔水乡里褪去许多刚来时的野性味道,就连那小麦色的肌肤都白上了许多,一个别有风情的美人也开始变得大众起来。 宝珠不自觉地盯着她看着,回想起拾到羽毛的那一天。 三番五次的碰到丽妃鬼鬼祟祟的行踪,让宝珠起了极大的好奇。 地上散落的鸟羽证明了宝珠每次看到的鸟儿并不是一种巧合,必定是与丽妃的怪异行为有某种关联。 宝珠小心翼翼地拾起几条,用帕子包好,匆匆的去往了衡芜宫里。 “这是。。。?”姜蘅疑惑地从宝珠手中接过那一根带着暗纹的白羽问道。 宝珠凑近姜蘅,将最近丽妃奇怪的行为告知了对方。 姜蘅凝望着那鸟羽,总觉得似乎在某处看到过,只是现下突然想不起来了。 “你的意思是,觉得这个丽妃有问题?”姜蘅问道。 宝珠点点头,面色有些凝重说道:“鸟儿给我的感觉就是丽妃在向外传达什么讯息,但具体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但如此鬼鬼祟祟,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姜蘅轻轻将鸟羽放下,思索着宝珠的话很是有道理。 “阿蘅,你家在军中遍布人才,或许有人对此事精通,还望你帮查一查。” “只要你开口定然义不容辞,”姜蘅回答着顿了顿,“只是你自己也要小心,丽妃的背后是不容小觑的漠北。” 宝珠点点头,和姜蘅再聊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就回了未央宫。 待到夜深人静时,宝珠站在窗边默默地等待着。静谧的夜里传来隐约的刷刷声,几个跳跃中,一个黑影闪现到了宝珠的面前。 启凤钰有些失落地扯下面罩,撇撇嘴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如今想吓一下你都不行了。” 宝珠无奈一笑,侧身给他让出位置来,“今夜找你是有正事,快些进来别被别人发现了。” 启凤钰熟练地翻身而入,宝珠轻轻合上窗。 “怎么,可是想我了?”启凤钰熟练得像是回自己家一般,歪歪地就靠在榻上懒洋洋的看着宝珠。 宝珠没好气地瞪着他未脱掉外靴的脚,启凤钰立马抬头一望原来是踩到了榻上雪白的白狐皮。连忙放下脚,咧着嘴笑着排掉灰尘。 宝珠掏出帕子层层打开,从其中掏出鸟羽递给启凤钰,启凤钰拿着鸟羽在灯下端详着,认真的眉眼反而更为耐看了。 宝珠坐到一侧,耐心的等候着。 启凤钰转动着鸟羽,上面的暗纹在不同的角度展现出不一样的变化。启凤钰嘶的一声,眼神也随着更为严肃起来。 “怎么样,可是看出什么来了。”宝珠双手伏在茶几上焦急的问道。 启凤钰脸上弯起得意的笑,“我说宝珠,定情信物也不用给得如此的别致吧,本王还未曾见过给鸟羽的呢。” 宝珠如鲠在喉,简直想要一拳锤爆启凤钰的头。 启凤钰察言观色的看到宝珠咬紧的后槽牙,立马知道宝珠有些生气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启凤钰一改笑嘻嘻的模样认真的问道。 宝珠有些愠怒的别过脸去,语气不好地回答着:“这个你别管,你且说你可认得这是何物?” “当然认得,”启凤钰拖着尾音,慢条斯理地补充说道:“这是用来传讯的临方鸟。” 六十八丽妃幽闭 “临方鸟?”宝珠疑惑的重复着,这倒是从未听说过。“这是何物。” 启凤钰翻转了一下身子,靠近宝珠时闻到她身上的暖香味,一时有些失神的望着她,随即很快调节好表情。 “临方鸟是北方地区用来传讯的鸟儿,经过训练后哪怕远在千里都能精确的传递消息。”启凤钰凝神说道。 宝珠的心中咯噔一声,传讯的鸟儿怎么会在骊国的宫中出现。 “你的意思是,这个鸟儿是用来传递讯息的,但怎么传呢?”宝珠问道。 宝珠看着鸟羽上独特的花纹,难不成使用花纹传递么,可传递的讯息何其复杂,用花纹又该如何区分。 启凤钰用鸟羽轻扫过宝珠的鼻尖,传来的酥麻感让宝珠毫不客气的锤了他一拳。 启凤钰捂着胸口夸张的哎呦着,宝珠有些无奈的说道:“快说,不然你就回去吧。” 启凤钰看着宝珠有些愠怒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倒是有些十分的高兴,又是咧着嘴傻笑着。 “临方鸟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若不是我喜欢钻研奇术我也不会知道。”启凤钰怕宝珠真的生气,认真的解释道。 启凤钰用手指蘸着茶水,在茶几上粗略的绘画出一个鸟儿的雏形来。 “这便是临方鸟,其身形跟麻雀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靠近羽毛的根部有这样独特的花纹。”启凤钰指着桌面说道。 宝珠看着鸟羽上的图案,微微点头。 “而临方鸟之所以被选中成为传讯的鸟,不仅因它能飞越千里,更是因为其叫声独特。在北方有一族名为拟族,可驯化动物飞禽为其所用。而临方鸟,就是其驯化的结果。”启凤钰说道。 宝珠的眉头微蹙,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一个种族如此的奇特,可以驯化动物。 “你的意思是,临方鸟是通过叫声传递讯息的。”宝珠问道。 启凤钰满意一笑,不愧是一点就通的宝珠。 “拟族驯化后的临方鸟可以通过特殊的鸟语进行传讯,除非的经过训练的人不然其他人听起来其实和普通的鸟叫没什么区别。”启凤钰将鸟羽重新放回桌面,桌上的茶痕也干了大半。 难怪那丽妃总是鬼鬼祟祟的模样,而作为宫妃她能偷到的讯息可比其他人容易多了。宝珠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想着,看来可以从这个方面入手。 启凤钰看着宝珠似乎有了自己的主意,但还是疑惑的问道:“这个临方鸟,你是从何处所得?” 宝珠将鸟羽收好,这可是扳倒丽妃的重要物件。 “你猜咯。”宝珠记恨刚才启凤钰的捉弄,故意报复似得说道。 启凤钰望着宝珠像小孩一般,忍不住的嘴角噙着笑意。 “罢了,”启凤钰对着宝珠总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你不愿说就不说,只是你要做注意自己的安全。” 宝珠点点头,头也没抬。 “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尽管说。”启凤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宝珠抬起眼睛,眼中似笑非笑凝望着启凤钰,让启凤钰有些心虚的别过眼睛,不去看那璀璨如星的眸子。 “我自然是不会客气的,放心吧。”宝珠笑吟吟的说道。 思绪回到现在,席面上依旧热闹非凡,丽妃没有察觉到宝珠的目光,和身边的芳贵嫔相谈甚欢。 宝珠和姜蘅对视一眼,宝珠微微点头,开始了今日的计划。 “丽妃妹妹,”宝珠高声一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推杯换盏声戛然而止,谁人不知当初宝珠没落时丽妃是如何为难她的,如今这句话看似是关怀满满,实则是充斥着挑衅的一味。 丽妃的微笑有些僵硬,但还是扯出一丝来应付着余光关注着她们的启钧策。 “宸贵妃姐姐说的是哪里的话,前两日我们似乎见过了。”丽妃牵强的说着。 宝珠不动声色的拿起酒杯,连眼睛都懒得抬一下继续说道:“那日在花园碰见妹妹,妹妹可是连听都当做没听到,如避瘟神般的逃开了。” 宝珠掩嘴而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要吃了妹妹呢。”宝珠的话里有话,启钧策看着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臣、臣妾,臣妾那个时候。。。”丽妃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有些心虚的不敢抬头。 “可不是嘛,那个时候本宫想要叫丽妃一起赏花,可丽妃看都未曾看本宫一眼径直就走了。也不知这漠北究竟是什么规矩,难道公主出身就可以目中无人吗?”姜蘅添油加醋的说道。 原本就因漠北发战而隐隐迁怒于丽妃的启钧策,此刻更是带着责备的问道:“丽妃,可有此事?” 丽妃被启钧策一点,忍不住的身子一颤连忙从席面上站起身来叩拜于前。 “臣妾那日并未听到皇贵妃与贵妃的传唤,臣妾是无心之失啊。”丽妃说道。 启钧策眯起眼睛,眼中不明的情愫在丽妃的身上打转,让丽妃如坐针毡般的难受。 “唉,”眼见这丽妃打算为自己开脱,姜蘅继续火上浇油说道:“臣妾自问做了皇贵妃以后代行掌管六宫的职责,全屏的是陛下的抬爱。” 姜蘅眨巴眨巴着眼睛,挤出细碎的泪光来,可怜兮兮的望着启钧策。台下的宝珠忍不住的用酒杯遮住自己的嘴角,生怕别人看出自己的憋笑。 “可或许终究不会皇后之身,竟然让丽妃妹妹如此的刻薄于我,还请陛下治罪,臣妾辜负了您的期盼。”姜蘅站起身来,腰肢一软,歪歪的就要跪倒下去。 “你这是哪里的话。”启钧策一把将姜蘅扶起来,拉到自己的身旁坐下。 “陛下,您是不知道皇贵妃姐姐的苦楚啊。这丽妃在宫中横行霸道,别说是本宫了,就是皇贵妃姐姐都不放在眼里。”宝珠添油加醋的说着。 丽妃原本就不满宝珠和姜蘅,今日更是被二人莫名其妙的针锋相对,哪怕是傻子都感觉出来了其中的针对。 丽妃转过身看着故作为难的宝珠咬牙切齿的说道:“那日不过是没有听到两位的传唤,这样的无心之失难道也算是怠慢吗?” 宝珠捻起团扇轻轻摇动,额间靛蓝色的花钿衬得多了几分沉静。 “丽妃妹妹,你今日所穿的衣裳皆为正红,而褙子上的图案更是九凤展翅,这赤裸裸的野心,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宝珠轻飘飘的一句话在一潭死水的众人里炸开了锅,无数的目光如同章鱼般黏在了丽妃的身上。 此刻的丽妃难以置信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裳,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衣裳上居然是皇后才能用的正正茜素红,还有金丝织就的九凤图案。 丽妃惊恐得肝胆都在颤抖,这不仅是皇后才能穿上的服饰,更是在极为盛大的典礼上的吉服图案。 丽妃抬起头来,望着高台上启钧策一脸的阴沉。纵然是启钧策一言不发,却让丽妃感到窒息的压迫感。 “臣妾没有。。。我没有。。。”丽妃慌得一时不知道要如何言语,只能机械的说着否认的话。 宝珠冷笑一声,丽妃机械的扭过头去,恶狠狠的看着宝珠的双眼几乎要淬出血来。 “是你!”丽妃直直的指着宝珠大吼道,把一旁的成贵妃吓了一跳。 “是你换了我的衣裳,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丽妃大吼着,全然不顾其余人诧异的目光。 宝珠睁着无辜的眼眸,欲说还休的望着启钧策满脸的委屈。 “陛下,臣妾从未见过像丽妃这样错做了事情还要怪罪到别人头上的人,居然如此的强词夺理。”宝珠声音带着颤音,让启钧策望着丽妃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丽妃看着宝珠又望了望姜蘅,实在是想不出为何今日着二人要同时像她发难。 但宫妃身着僭越的服制乃是大罪,让她不得不将此刻的一切放下,拼命的想想要如何为自己开脱。 启凤钰看着一唱一和的姜蘅和宝珠,大致猜到了她们是要做什么。但内宫之事他不好插手,只能悠闲的喝着酒观察着一切。 “丽妃,”良久以后启钧策才开口说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丽妃惶恐的看着启钧策那一双阴桀的眼睛,连忙求饶道:“臣妾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衣服为何成了这样,陛下,陛下!臣妾是无心的啊。” 姜蘅望向身旁的启钧策,刚才还不动如山般的沉默,现下连激愤的呼吸都控制不住了。 也是了,原本就因漠北的接连挑衅而震怒,这丽妃身份尴尬不说,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还犯这类敏感的错,难免让启钧策怀疑她的动机。 “来人,把她的外衣给我扒了!”启钧策呵斥一声,内管们纷纷而上。 不知究竟是被气懵了还是不曾受过如此的羞辱,丽妃居然将两三个内管都甩了出去。 “放肆!我是一国公主,你们敢碰我。”丽妃声音都破了,却还是维持着那摇摇欲坠的自尊。 宝珠将启钧策渐渐而起的愤怒收入眼底,嫌这场祸事不够大继续说着:“算了吧陛下,或许丽妃妹妹并不是故意的。” 岂料却让丽妃更为暴怒的转向宝珠大吼道:“宋宝珠,你欺人太甚!” 姜蘅扯扯启钧策的袖子,启钧策嘴角都在忍不住的抽动着。 “来人,将丽妃幽闭起来,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探望!” 铁令已下,丽妃绝望的望着启钧策,却百口莫辩。 江淮安看着一脸沉着的宝珠,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 六十九韵嫔过往 “你和皇贵妃三日前为何要故意的惹怒那丽妃,就是因为她没和你们打招呼?宝珠,你要说实话,这样我可是不信的。” 宝珠望着眼前满脸疑窦的韵贵嫔江淮安,无奈地摇头苦笑着。那日如此这般拙劣的演技,还是没能瞒过她,但宝珠玩心渐起,还是想要逗一逗她。 “哎呀,就是讨厌丽妃平日里在后宫横行霸道的模样,而我落难时她更是落井下石般地踩在我头上,出口恶气罢了。”宝珠小声地说着。 江淮安凑近宝珠的脸庞,几乎睫毛都要扫到宝珠的鼻子上了,宝珠憋着笑连连后退。 “快说,不然以后你未央宫的茶我可不来喝了。”江淮安看出宝珠的戏弄,没好气地一边说着一边把茶盏搁到桌面上。 宝珠咯吱咯吱地笑着,最喜欢逗一向严肃的江淮安发小脾气的样子了。 “好啦好啦,”宝珠扯着江淮安的胳膊说道,“不逗你了,看来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江淮安微微回正身子来,一脸期待的看着宝珠,希望能得到其他的不一样的讯息。 “我和阿蘅怀疑,漠北的内鬼不是在军中,而是在后宫。”宝珠收起笑嘻嘻的表情,一脸凝重的说道。 “什么?!”江淮安惊得直接弹了起来,连语气都高了三分。 正在泡茶的海棠和阿紫疑惑地看着她,“韵贵嫔,您这是怎么了?”阿紫懵懂的问道。 宝珠连忙拉下江淮安,小声的解释道:“这件事除了我和阿蘅,就是你知道了,你可别泄露了出去。” “你,”江淮安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直直的看着宝珠。“你莫不是在说胡话吧。” 宝珠郑重地摇摇头,江淮安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不像是在拿自己打趣。 “可抓内奸这件事,让陛下来不就好了吗,为何你和皇贵妃要只身涉险?”江淮安十分不解的问道。 宝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角带着些许的落寞。 “也不全是非要给自己挣一个功劳,有一半,是为了庆阳。”宝珠默默的说道。 江淮安脸上的疑惑更重了,庆阳远嫁漠北她自是知道的,其后发生的种种对于一个和亲的公主来说已是十分的幸运。 不论是丈夫的宠爱还是如今被漠北人民的爱戴,那是她们曾经始料不及的结果。 “为了,庆阳?”江淮安疑惑的重复着。 “是,为了她。”宝珠抬起头望着江淮安眉眼温柔的说道,“若是漠北被他人占据,那么庆阳只能被动的接受一切。如今漠北王尚在人世,她是尊贵的漠北王妃。若是有一日大厦倾颓,她的下场将是万劫不复。” 江淮安看着宝珠,也逐渐开始明白宝珠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若是为了夫君,她就要以身殉夫;若是为了家国,她不能沦为叛军挟制骊国的筹码,只能以身殉国。不管如何的结果,受苦的都是庆阳。”宝珠说着说着,眼眶忍不住地一酸。 江淮安顿时心中明了,握住宝珠微凉的手,止不住的安慰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 宝珠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深呼吸了一口气调节情绪。“无妨,我只是会把所有事想到一个最坏的结果,这样对于我来说才好做足准备。” 江淮安默默地点着头,她虽入宫多年无子女,但庆阳的早慧懂事,还是令她心疼不已。 若是真如宝珠设想的最坏情况,庆阳能痛快一死反而是最好的结局。可若不然,等待她的将是漫长的身心折磨。 “可你们怎么确定那个内鬼就是丽妃呢?”江淮安担忧地问道,别到时候被丽妃反咬一口才好。 宝珠的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的打着节拍,声声犹如叩进江淮安的心里。 “若她不是,那么就算是被幽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若她就是,你觉得她传递不了消息,漠北叛军没了消息会不会手足无措,她又会不会焦急呢?”宝珠问道。 江淮安的眼珠一转,立马明白了宝珠的意思,脸上也绽开笑意的说道:“噢,你的意思是故意让她被幽禁,传递不了信息,就会铤而走险从而露出马脚来。” 宝珠满意地笑着往软榻上后靠,午后的阳光平铺在她的身上,照得肌肤水莹光亮。 “不愧是江南才女,一点就透。”宝珠偷笑着说道。 江淮安戳着宝珠的腰,说着你啊你啊。 宝珠被逗得吱吱笑,连忙求饶说道:“我错了我错了,姐姐快饶了我吧。” 江淮安这才住手,得意的看着笑得喘不上气来的宝珠。 “对了淮安姐姐,我有一件事想问你很久了。”宝珠趴在桌上,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江淮安说道。 江淮安长眉一挑,淡淡地应了一句嗯。 “若是,你特别恨一个人,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你要报复他。”宝珠说着说着,眼神也不自觉的开始变得凌厉起来。 “若是你要报复他,你会怎么做呢?”宝珠坐直后,双目藏着恨意地问道。 宝珠这个突然转变的问题一下子倒是把江淮安给问住了,左手撑着下巴沉吟思考了好一会。 默默良久江淮安才缓缓说道:“若是我要报复,我宁愿诛心。” 宝珠有些懵然,歪着头喃喃着:“诛心?” 江淮安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声音中带着丝丝的凉意说道:“不错,就是诛心。比起身体上的痛感折磨,哪里有心中那无法抑制的感受来得更加摧残人呢。” 宝珠似懂非懂,眨巴眨巴着眼睛继续问道:“那诛心,又该如何做?” 江淮安清了清嗓子,微微的侧过身对着宝珠说道:“若是一个在乎尊严的人,那就让他的自尊变成人人可践踏的脚下泥;若是一个人在乎的名利地位,那就让他成为人人可唾弃的存在。” 江淮安的话让宝珠顿感恍然大悟,似乎明白了对付启钧策最好的方法。 “而其中心境天翻地覆的变化,足以杀死这个世界上千百个强大的人。现在,你明白了吗?”江淮安说罢,脸上露出讳莫如深的笑容来。 “噢。。。”宝珠虽依旧有些迷茫,但总算是在探索之中找到了一条不错的去向。 宝珠望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江淮安,不知为何她总是这神情冷淡的模样,似乎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她都不感兴趣。 如此这般的年纪,不应该心如槁木才是。 宝珠咽了咽口水,还是没忍住地问道:“淮安姐姐,为何你总是一副如此冷淡的模样。若不是机缘巧合下和你做了朋友,我想可能我真的会因为你的冷淡而一辈子不与你相熟。” 江淮安有些愣住了,仿若没有想到宝珠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可随即脸色回归平静,也并不恼怒宝珠的发问。 “想知道啊?”江淮安反问宝珠道。 宝珠点点头,她可好奇这个问题太久了。 “那你知道我是如何进宫的吗,我既不是选秀的秀女,也不是什么重臣的女儿。”江淮安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说道。 宝珠摇摇头,“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诶。” 江淮安苦笑着摇头,说起自己的往事来:“还不是因为我那不靠谱的老爹。” 八年前江南一带水患,我父亲并不是什么官吏却捐赠了许多的钱财用于修筑堤坝,修葺被损毁的房屋。当地的知府十分感谢我父亲的做法,想要给他一个小官做。 后来因治理水患有功,知府被通知入皇城来受陛下的嘉奖。知府是个实诚善良的人,并没有一个人独吞了功劳而是带着我父亲和捐赠了钱财的乡绅们一起来了幽州。 我父亲第一次来到皇城,庆功宴上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醉醺醺的了。陛下便问我的父亲,捐赠出如此的万贯家财难道就一丝好处就不要吗。 我父亲也是个实心眼的说当然不是,陛下便来了兴趣问他想要什么。只要我父亲开口他能给的,必然赐给我的父亲。 那个时候不知道我父亲是不是真的考虑清楚还是真的喝得烂醉,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竟然央求陛下纳我为妃,惊得那知府都差点要瘫倒在地。 可陛下在一瞬间的迟疑后竟然痛快的答应了,我父亲那天谢恩磕得头都破了才停下来。 我们在江南等了三个月没等回来父亲,却等来一卷明晃晃的圣旨,我就这么突然的入宫了,成为了静常在。 宝珠听着江淮安令人咂舌的过往,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样入的宫。 “所以,也从来没人问你愿意不愿意,就被迫的接受了成为宫妃的现实。”宝珠踌躇地说道。 江淮安脸上绽出苦涩的笑意,可眼中也含着释怀,“宝珠,你也同我一样,是不得不来到这里的,我想你会明白我的感受。” 宝珠心口有些堵得慌,江淮安的话也牵动了她内心的痛楚。这宫中的可怜人,除了她也大有人在。 “但我并不怨他,我们江家纵然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富户,但还是因商贾的身份被人看轻。我父亲他。。。”江淮安停顿了一下,语气中也满是惆怅。 “他只是想要后代摆脱这样的身份,这也是他能为我挣来的最风光的婚事了。”江淮安说罢低下头,鼻尖带着红晕。 宝珠揽过江淮安的肩膀,一下下地拍着安慰道:“现在你是贵嫔了,在江南自然不会有人再为难你的家人,淮安姐姐,若是你可以选,你想如何呢?” 江淮安望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雀,心中顿生向往来,“若是我能选择,我想要自由,想要踏遍东陆的千山万水。” 宝珠亦然望着窗外的蓝天,纵然是夕阳也绚丽夺目。 “会的,会有的。”宝珠喃喃地说道。 七十瓮中捉鳖 自丽妃幽禁以来,姜蘅和宝珠都在伺机一个机会。丽妃或许是有所戒备,倒是一连三个月都显得气定神闲。 跟丽妃的幽禁几乎同时开始的,是漠北叛军的重整旗鼓。他们盘踞了离骊国边境不到百里的苍林城作为根据地,美名其曰休养生息。 而苍林城作为修建在半山上的城池,得天独厚的易守难攻让骊国的军队节节败退,气得启钧策又发了好几次脾气。 姜蘅将最近军中的消息一一告知宝珠时,宝珠正在不急不忙地碾着茶。 “宝珠,”姜蘅犹豫着开口说道:“若是丽妃一直按兵不动,那岂不是白白废了功夫?” 宝珠将茶粉收集起来,眼皮都没抬地回复道:“丽妃不急,是因为觉得漠北叛军此刻没有丝毫的危险,而她也迟早能出去,故而并不着急。” 热水暖盏,晃动盏身。将茶粉舀入其中,还未注入热水,便闻到丝丝茗香。 “那么就让丽妃觉得自己的处境糟糕,再糟糕一些。人一乱,就顾不上其他了。”宝珠击拂着茶汤,耐心地等待着茶汤开始咬盏。 “你也莫急,哪怕是为了庆阳,这件事也将成功。”宝珠将茶递给姜蘅,茶香缓解了姜蘅不安的情绪。 “希望一切顺利吧。”姜蘅捧着氤氲的茶水,默默地说道。 丽妃宫内。 “娘娘,您别着急啊。”惊云望着来回踱步焦躁不安的丽妃说道。 丽妃步履沉重,几乎都想要把这柔软的地毯踏出一个洞来,原本明艳的脸上满是怒意和不耐烦。 “我能不急吗,哥哥还在等着我的消息,而如今我却连这个屋子都出不去!”丽妃大吼起来,吓得惊云瑟缩着低头,不敢再言语。 “宋宝珠和姜蘅这两个疯女人,不过就是嫉妒我曾在宋宝珠落魄时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过就这般羞辱于我。若我有朝一日翻了身,看我不狠狠的报复回去!”丽妃恶狠狠的抓着手背,留下几道红色的血痕来。 这时紧闭的门吱呀的一声打开了,丽妃循声望去看到提着食盒的内管,喜出望外的迎了上去。 “怎么样,外面有什么消息!”丽妃拽着那面生的内管问道,满脸的焦急。 那内管耷拉的三角眼将丽妃上下打量了一圈,并没有回答丽妃的话,不动声色的别开她的手,便径直走到桌前将饭菜摆放好。 丽妃和惊云对视了一眼,丽妃抚上自己的发髻,拔下一根累丝金钗来塞进那内管的手中。 “这位大人倒是脸生得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丽妃压制住心中的怒火,挤出笑意的问道。 那内管将金钗放在手中掂了掂,终于从那恍若死人般冷漠的脸上焕发出生计来。 “前段日子给丽妃送饭的李公公病了,我是接替他的泉子,丽妃娘娘客气了。”泉子说道。 丽妃的脸上稍稍缓和了一些,连忙趁热打铁地继续问道:“泉内官,不知道近日来骊国内外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泉子放下碗筷的手略微停顿,眼神复杂的看着丽妃却默不作声。 丽妃立马绽出一个更加灿烂的笑来掩饰自己的局促,“这不是被关了许久,本宫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好解解闷不是。” 泉子的眼球滴溜溜的转了两圈,在宫中做事不外乎就是一句话少问少说,一律装傻充愣为上。 “也没什么新鲜的事情,就是。。。”泉子拖长了尾音,十足十的吊着丽妃那颗焦灼的心。 “就是漠北那些叛军被绞杀了,陛下龙颜大悦。”泉子嘿嘿笑了两声,语气中满是得意。 “绞杀?!”丽妃几乎就要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如蜂鸣般的刺耳。 惊云见状立马走到丽妃的身后,揽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肩膀。 泉子不明所以的看着丽妃惨白的脸,满不在乎的说道:“是啊,绞杀。全军覆没,一个活口都没留。丽妃娘娘您是不知道啊,那将首的头颅都被高悬在城门口,我看谁。。。” “好了!”惊云感受到丽妃几乎就要崩坏的情绪,立马制止了泉子的话,“有劳泉内官辛苦送饭了。” 泉子刚刚被激起的兴致突然被惊云所打断,脸上带着悻悻的情绪,嘁了一声收拾食盒就要往外走去。 “等等,”丽妃按捺住心口,颤抖着问道:“你说那将首,可是自称斡汗尔王的安塞科?” 泉子一脸不耐烦地回复道:“不然还有谁?” 丽妃的脚步虚浮,几乎一个踉跄就要摔倒,亏得惊云稳稳地托住她的身体。 “漠北叛军是何人带兵绞杀的?”丽妃的心口几乎就要撕裂开,却依旧想要问个清楚。 泉子回过身来,以手作揖对着窗外的方向行了一个囫囵的礼,似乎是对接下来要说的人物十分的尊崇。 “是姜国公的儿子,陛下亲封的虎贲大将军带兵围剿。姜将军少年英才从无败绩,纵然是那漠北叛军盘踞了苍林城依旧被打得落花流水。痛快,真是痛快!”泉子情难自禁地笑着说道。 泉子的话犹如一支支冷箭穿透丽妃的身体,泉子望着仿若石化般的丽妃不再过多的言语便转身离开。 在泉子关上门的瞬间,丽妃同时瘫倒在地,伏在冰凉的地面上无声地痛哭着。 “公主,公主。。。”惊云无济于事的安慰着情绪近乎崩溃的丽妃,自己也忍不住地哽咽。 丽妃心口窒息感阵阵传来,安塞科之死让她连放声大哭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蜷缩在这宫中,任由那不为人知的爱意凌迟自身。 “什么虎贲将军,什么姜家。”丽妃的声音颤抖着,用手捶打着地面。“哥哥。。。” 惊云纵然自己都泪流满面,但还是心疼地搂住丽妃安慰着。夜里起风,呼啸声穿过层层高墙,却吹不凉丽妃那怒火滔天的心。 过了许久,丽妃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可还是止不住的双手颤抖,眼中也寂寥暗淡。 “姜家军,可是那姜蘅的母家?”丽妃问道。 惊云思索了片刻,坚定地点点头。“不错,国公之子如此年轻就能调兵遣将,只有皇贵妃的母家能做到。” 丽妃踉跄的从地上站起身来,摇摇欲坠却摆手拒绝了惊云的搀扶。 “好啊,好一个姜家,好一个姜蘅啊。”丽妃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惊云担忧地望着她,轻声地喊着公主。 “哥哥在发动战争之前并未将全部的兵力派出,留下了巫奇一队人马埋伏在拂居山里,为的就是有突然的情况发生。”丽妃望着窗边漏下来的几缕月光说道。 惊云望着失魂落魄的丽妃,渐渐明白了她此话的意义。 “公主,您的意思是。。。”惊云悄声的问道。 丽妃长叹一口气,却还是稀释不了心口的那份剧痛,只能无力地闭上眼睛,将眼泪和不甘生生地吞了回去。 再睁眼,已是冰冷如蛇蝎般的怨毒。 “找个机会出去,我要给巫奇报信。之前还有未曾发出去的军情,纵然无法灭了骊国,我也要骊国的人来给我哥哥陪葬。”丽妃冷冷地说道。 未央宫。 宝珠坐在窗边,从怀中摸出一根骨哨来放在手心温柔摩挲。不知究竟是什么动物的骨头,看得出来前主人的细心爱护经年累月的触摸,已让它有了白玉的莹润感。 宝珠不禁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闻到隐约的启凤钰身上的香草味。 轻轻吹了两声,宝珠默默的等待着那人的到来。 一声黑衣的启凤钰踏月而来,看着一身睡袍在夜风里有些单薄的宝珠,忍不住的皱着眉。 “现在秋凉,你应该多加衣裳才是。”启凤钰柔软的声音响起,宝珠默默起身让路给他进来。 “温暖容易让人想要沉沦,我希望我记住如今如履薄冰的处境,才能记得自己坚持的理由。”宝珠回复道。 启凤钰眼中潜藏的爱意和温柔包裹在一起,不吝啬的望着宝珠贴近着宝珠,可那发乎于情止于礼的爱意终究还是隔着三步的距离,让启凤钰的心中顿感失落。 “如何,锡尊那可有动静?”宝珠问道。 听到丽妃的名讳启凤钰收起刚才复杂的情绪,如实的将最近派人监视丽妃的情况一一告知。 “按照你的意思用泉子传递假消息给丽妃,果不其然她慌乱不堪。”启凤钰喉结滚动着,凝望着面前的宝珠说道。 “那她可有什么行动?”宝珠蹙眉问道。 启凤钰望着今晚的月亮并不是十分光亮,而时不时有大块的云朵遮蔽着,倒是显得这夜里更加的漆黑了,一种直觉在他的心中升起。 “我猜或许会是今夜。”启凤钰下意识的说道。 宝珠长睫一颤,站起身来望着一点星星都没有的夜空,左手覆上一旁的食盒。 “既然如此,我们就帮她一把吧。”宝珠空洞的声音响起,犹如一道催命的符咒。 长生殿内。 启钧策沐浴后喜欢静坐一会,身旁熏着香,殿内烟雾缭绕颇有些仙境之感。启钧策扶额闭目,呼吸均匀,似是进入了沉睡。 一个黑影不动声色的靠近着他身后的内殿,丽妃几乎里衣都要湿透。 原本打探到今夜的启钧策会前往衡芜宫,可就在自己翻阅情报的时候启钧策却突然的回了长生殿内,让丽妃慌不择路的躲到了屏风的背后。 好不容易熬到他沐浴完毕,却迟迟未有离开的意思。丽妃的腿几乎都要僵直时,终于听到了启钧策的呼吸声。 丽妃望着半开的窗扇,自己的手上却空空如也。若是就此作罢,近在咫尺的内室里那半敞的书卷上军情的标签几乎在拼命的拉扯着她。 丽妃闭上眼睛,咬了咬牙,铤而走险的朝着内室而去。 七十一丽妃行刺 “陛下。” 宝珠的声音将准备要沉溺于梦境中的启钧策拉了回来,他睁开眼,望着眼前提着食盒卷着微凉的晚风而来的宝珠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外面露水大得很。”启钧策不自觉的关心道。 宝珠微微福身,鲛人纱的衣裙纵然是在昏暗的灯光下也显得波光粼粼。 “臣妾听说今日陛下食欲不振,这会儿沐浴后,多半也是饿了,便提着今日熬的珍珠粥,来给陛下尝尝。”宝珠提起食盒说道。 宝珠步步走近启钧策,在案前将食盒打开。宝珠说得没错,沐浴后启钧策的确有些饥饿了,也好奇地望着食盒里的珍珠粥。 宝珠舀起一碗递给启钧策,启钧策并不着急食用而是用勺子转动着碗里的粥。 “你啊,总是能及时的明白朕所想之人。”启钧策突然说了一句,宝珠虽不明,但还是耐心地笑着。 一声微弱的咔嚓声传入宝珠的耳朵中,宝珠不动声色地望向靠近内室的那一扇屏风。 屏风后,正是贴身衣物几乎都要湿透的丽妃,连呼吸都在小心翼翼地传递,透过屏风的缝隙,正看着不远处的二人。 “陛下,快尝尝吧,冷了可就不好吃了。”宝珠带着撒娇的说道,启钧策便顺着她的意思开始一口口的吃起来。 趁着这个空隙,宝珠开始装作漫无目的的在殿内闲逛起来。一会拿起一个瓷瓶,一会凑近嗅一嗅花束,逗得启钧策笑起来。 “这长生殿你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为何还是如此的好奇?”启钧策一边吃一边问道。 “臣妾从前可都是一心扑在陛下的身上,这长生殿从未好好的看过,如今一看倒是布置得别出心裁,十分的奇妙。”宝珠早已想好借口,其实不过是为了让丽妃更为紧张罢了。 启钧策闻言,将要递往嘴里的动作停滞了一会,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长生殿,其实是容妃布置的。大到书柜,小到喝茶的杯子也好,都是她。” 宝珠听着身后启钧策闷闷的声音,才想起容妃已然出宫多年了。这些年来启钧策从不许别人提起容妃,大家在日常中也都刻意的避开容妃的一切。 而今却是他自己主动提起,或许是时间过去得久了,心中的不甘和懊悔也逐渐趋于平淡了许多。 “容妃娘娘,真是个妙人儿。”纵然宝珠想当做没听到,却还是礼貌的夸赞了一句。 身后传来启钧策放下碗的声音,宝珠便转身走回他的身旁,看着见底的粥所剩寥寥,便再度询问是否还要再添一碗饭。 启钧策摆摆手,接过宝珠的手帕擦着嘴角说道:“夜深了,还是不要贪食得好。” 宝珠默不作声的收拾着餐具,烛火将她包裹住柔柔的渡上一层光。鬓边恰好滑落一缕青丝,随着她的呼吸轻轻的飘荡。 启钧策望着她,擦拭的动作都缓慢了几分,回想起当初的初见,那一刻的宝珠和此刻的同样的撩人心弦。 启钧策将帕子放下,拽住宝珠的手腕,宝珠有些懵然的看着他,下一秒就被启钧策拽入怀中。 启钧策不喜浓烈的香,故而身上只有淡淡的香草味,宝珠瞬间跌入其中,一时间有些头脑空白。 启钧策抬起宝珠的下巴,欣赏着怀中人儿眼眸的清澈和自己的倒影,似是摩挲着珍品般细细的看着。 宝珠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启钧策,启氏男子的俊美天下皆知,可这张脸却是她夜夜噩梦的开始,宝珠忍着毛骨悚然的感受,不知要如何回应启钧策逐渐汹涌的情愫。 “当年初见你,便被你所吸引。过了这么多年,你为朕生下庆棠,朕很是欢喜。”启钧策沉声说道。 宝珠长睫颤动,不知启钧策此刻说这些是要做什么,难不成开始感怀起来了? “这是身为宫妃该做的,臣妾不敢居功。”宝珠中规中矩地回答道,可这样客套的说辞却让启钧策皱起了眉头。 “那作为宋宝珠,你也是这般想的吗?”启钧策突然问道。 宝珠有些发懵,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作为宝珠,臣妾并不希望陛下每日如此操劳,依然希望陛下可以多怜惜一些臣妾。”宝珠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般的情话,可心中满是对自己的鄙夷。 若不是为了报复,宝珠几乎挨不到头,只觉得日子慢长。 启钧策神情复杂的看着宝珠,宝珠有些心虚的别开眼睛,可下一秒带着惩罚意味的吻便肆虐而下,堵得宝珠呼吸都开始慌乱起来。 宝珠忍不住的想要伸手去推,却被启钧策牢牢的钳制住双手并翻过头顶上。这样的姿势让宝珠不得不又靠近了启钧策几分,滚热的体温烫红宝珠的脸颊。 宝珠睁开眼睛,看着逐渐情迷的启钧策正忘我的沉醉其中,宝珠动了动手,却睁不开启钧策的钳制。 宝珠望着四周,启钧策却挡住了内室的方向。两人纠缠的呼吸中,宝珠努力地克制着自己。 丽妃看着难舍难分的二人,启钧策背对着自己的后背,和入迷而暴露在脖子外的动脉。居然在这三人的密室中让丽妃起了嗜血的杀心,那是不同于情欲的另外一种欲望。 丽妃蹲下僵硬的腿,从鞋靴中抽出匕首来,握在手中还带着自己的体温。 丽妃原本克制的呼吸已经渐渐开始放粗,死死的盯着启钧策因亲吻宝珠而暴起那动脉,像是极力在引诱丽妃一般的致命。 丽妃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和半敞开的窗户,就算是杀了启钧策她也有逃命的机会。 而此刻的启钧策沉浸在欢愉之中,若是能一击毙命,就算是给自己的哥哥报仇了。 热血涌上头脑,丽妃心中虽有个声音在狂喊不要去不要去,但还是鬼使神差地握紧匕首,朝着启钧策的方向而去。 宝珠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开始酥麻起来,心中的不安却陡然升起,她努力地往启钧策的身后望去,却望到一个黑影顺着烛光慢慢拉长,并朝着她们而来。 宝珠看着黑影和渐渐高举的手臂,那拿着的分明就是一个匕首的轮廓,宝珠瞪大眼睛,开始挣扎起来,嘴里也唔唔地喊着。 可启钧策却像是置若罔闻一般,依旧沉浸其中。宝珠的双腿都开始扑腾起来,她可不想和启钧策死在一起。 丽妃的脸慢慢从身后出现,宝珠望着犹如鬼魅般的丽妃眼中满是惊恐,不只是被丽妃那癫狂的表情吓到,更是被她高高举起闪着寒光的匕首吓到。 宝珠的身躯逐渐停止了挣扎,她绝望地望着启钧策。她曾想过自己会给启钧策一百种死法,每一种都比此刻和启钧策一起死掉更为畅快。 可眼前自己却被启钧策钳制住无法动弹,只能无力地看着丽妃就要落下来的刀。 丽妃望着眼前的二人,对着满眼绝望的宝珠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来,嘴角都弯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几乎想要撕裂开。 和丽妃的刀同时闭上的,是宝珠的双眼,可想象中滚热的血液溅到脸上的情形却并没有发生,随之停止的,是启钧策贪婪的吻和宝珠跌落在地的痛楚。 宝珠倏然睁开眼睛,看到启钧策犹如闪电般的起身死死地钳住了丽妃的脖子。 这回轮到丽妃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起来,手中的匕首也随着滑落,哐当一声把宝珠砸了个清醒。 丽妃嘴里发出咳咳的声音,原本妖艳的一张脸变成红紫可怖,可启钧策满脸的愠怒手上的力度几乎要拧断她的脖子,丽妃开始双脚离地,拼命的挣扎着。 宝珠望着眼前的景象,大喊起来:“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 门外的禁卫破门而入,启钧策像丢弃垃圾一般地直接将丽妃甩到一旁,丽妃像个了无生气的布娃娃一般摔到了地面。 禁卫将丽妃架起来,毫不客气地一把扯下她的面罩。宝珠看着意料之中的脸,却还是装作震惊地尖叫起来:“丽妃?!怎么是你。” 启钧策背着手凝视着丽妃,似乎要把她看出一个窟窿来。丽妃剧烈地咳嗽着,那张脸变得更为扭曲,窗外炸开一声雷,今夜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 宝珠被马东匆匆地送回了未央宫,临走前深深的看了一眼丽妃。只因宝珠不知道下次再见到丽妃,还是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回到未央宫时海棠看到宝珠的脸色并不好,便关心地问了问是否要请御医来看看。 宝珠的心口扑腾直跳,她不是在为自己劫后余生而后怕,而是对启钧策的默不作声的心机而害怕。 宝珠脸色惨白的说着不用了,便让海棠帮脱了衣服,早早的睡下了。 翻来覆去的也睡不安稳,宝珠索性坐起身来,盘腿抱着双臂胡思乱想着。 啪嗒一声,宝珠看着一个黑影从窗户翻下来。宝珠望着启凤钰,悄声的问道:“你没走吗?” 启凤钰走到宝珠的床边坐下,上下看了宝珠一遍确认她无虞后才说道:“我害怕你出事,我一直等着你回来。” 宝珠望着他热枕的眼神忍不住的心中趟过暖流,“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在这宫中来去自如的?” 启凤钰得意一笑,“我每年游山玩水的时间里,有一半是在偷偷学武。只是为了不让皇兄起疑心,我从未说过罢了。” 宝珠歪着头望着启凤钰精致的侧脸,默默地说道:“所以外人都以为你只是一个闲散王爷而已,不知你其实会武功。” 启凤钰长眉一挑,“不错。” 说罢宝珠便不再言语,二人默默许久,启凤钰望着出神的宝珠,不知她在想什么。 “凤钰,”宝珠突然转过来对着启凤钰认真的说道,“你教我如何杀人吧。” 七十二凤珠升温 启凤钰看着似乎依旧惊魂未定的宝珠,忍不住的执起她的手问道:“你可是吓到了?” 宝珠摇摇头,又点点头,眼中还是对刚才命悬一线的心有余悸。“我确实十分的后怕,这也让我意识到了一件事,我不能总是做借刀杀人的事情自己却不知道如何杀人,这样的我始终都是砧板上的鱼肉罢了。” 宝珠目光灼灼的看着启凤钰,眼中含着祈求说:“所以,你可以教我如何杀人吗。无须十分厉害的招式,我只求一击毙命。” 启凤钰沉默了一会,犹豫着扣动手指,但还是架不住宝珠那企盼的目光,轻轻的点了点头。 宝珠满意的笑起来,刚才的心悸也弥散了大半。 “你常年练习舞蹈腰肢柔软,”启凤钰一边围着宝珠转圈一边说道,“而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使得你十分适合近身搏斗。” “近身搏斗?”宝珠好奇的又重复了一边启凤钰的话,“这听起来似乎十分的厉害。” 启凤钰在宝珠的面前站定,一个头的身高差使得宝珠不得不抬起头望着他。 “不错,一个好的死士最出色的格斗术便是近身搏斗。我会教你人的三个一击毙命的地方,会在危机的时候保护你,虽然。。。”启凤钰停顿了一下,抿起薄唇。 “虽然什么?”宝珠问道。 “虽然我会保护你,不希望看到那样危机的情况。但是宝珠,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尽我所能的给你。”启凤钰一本正经的说道。 猝不及防的话撩拨着宝珠的心弦,刷的一下染红了宝珠的耳根,宝珠害羞的别看目光,只能如捣蒜般的点着头。 启凤钰手臂一动,从袖中抽出一把银制的匕首来。带着温热体温的匕首递给了宝珠,宝珠细细的摩梭着上面的花纹和宝石。 “这是我遍寻大川才寻到一个老工匠的得意之作,上面的宝石也是我一颗颗镶上去的,而手柄的昆仑石,万金难求。”启凤钰耐心的给宝珠解释道。 宝珠看着在昏暗的环境依旧闪耀的匕首,也是从心底的喜欢。眨巴着眼睛问道:“如此宝贝,你舍得给我?” 启凤钰看着宝珠明知故问的样子,虽笑得无奈可眼中满是宠溺的说道:“不然呢?” 宝珠扑哧一笑,满室的欢愉。 “对了,这匕首最厉害的并不是材料的名贵。”启凤钰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说道,扯下自己的一根头发接过宝珠手中的匕首。 寒光出鞘,宝珠都能在那刀面上看到自己惊奇样子的反射。启凤钰将那头发悬至匕首之前,轻轻一吹,发丝拂过那刀面径直断成两半。 “哇。。。”宝珠忍不住的惊呼起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吹毛断发吗?” 启凤钰脸上带着得意,将匕首收起重新递给宝珠。 “这匕首我从不离身,自今个给了你,也希望它能庇佑你的平安。”启凤钰望着宝珠低垂的睫毛,和那如婴孩般细嫩的脸颊,情不自禁的说道。 宝珠抬起眼,直勾勾的和启凤钰对视着,也像是在直视自己的心。“谢谢你,凤钰。” 院中的桂花树今年开得格外的盛放,花似碎金般缀满叶间,夜风一卷,满院的香直冲宝珠和启凤钰。 二人之间微妙的氛围,也在这样的香味中反复起伏,启凤钰失神的望着宝珠,一时间差点都忘了正事。 宝珠还贪心的沉浸在刚才的气氛中时,启凤钰突然一把搂住她的腰,二人的距离近的让人羞怯。 “干、干嘛?”宝珠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问道。 启凤钰的手往下滑去,宝珠感到后背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差点就要跳起来,可启凤钰的手指支住了宝珠后腰的两个地方。 奇怪的是被点住的这两个地方居然传来酸楚感,宝珠顿时明白了这应该是启凤钰所说的三大要害之一。 “此处,是人的命门。”启凤钰的声音夹杂这气息痒痒的在宝珠的耳边响起,宝珠呆呆的点了点头。 启凤钰手指又重了几分,宝珠不自觉的又靠近了他一分。 “匕首没入三分之一,顷刻间毙命,记住了吗?"启凤钰问道。 缓过来一些的宝珠也顺藤摸瓜的摸上启凤钰的腰,这次轮到启凤钰身子一僵了,宝珠的手寻到差不多的位置轻轻一点。 “就是这里,是也不是?”宝珠问道。 启凤钰放开宝珠,眼中带着笑意的说道:“不错,你学得很快。” 宝珠意犹未尽的摸着刚才启凤钰点着的地方思索着,这命门的地方真是闻所未闻。 “第二处,”启凤钰伸出左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宝珠还能清晰的看到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启凤钰的食指和中指点了点宝珠的太阳穴,微凉的触感传遍全身。“太阳穴。” 宝珠摸上自己的额角,“此处也是吗?” “不错,此处是人头骨唯一没有覆盖的地方,猛刺一刀,一击毙命。”启凤钰的手指微凉,指腹却十分的软。 宝珠迅速的将手中的匕首反握住,用刀柄直捣启凤钰的太阳穴,直直在他的额角顿住。 宝珠望着丝毫未动的启凤钰惊讶无比,“你,为何不躲开,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启凤钰看着故作冷峻的宝珠,似乎看到自小时常看到父皇的那些妃子们养着的猫咪。每一只都是圆滚又乖顺,却见到生人的时候还是故作凶狠,将毛发都竖起来故作厉声,将人吓跑了才肯罢休。 此刻的宝珠,在他眼中就是如此。 “你会吗?”启凤钰避开了宝珠的提问,反问道。 宝珠脸上的冰霜化解,她自然是不会的,毕竟还需要启凤钰的帮忙处理掉启钧策。 “人有三大要害,你已然告诉了我两处,还有一处在哪里?"宝珠兴致正高,继续问道。 启凤钰不作回答,却顺势拔下宝珠的一根玉簪,用手比划着抵在宝珠的胸口中间。宝珠低头望着玉簪,那是上好的冰种。 启凤钰的动作顺势而下,却往左偏航,在宝珠左下侧停住。随即宝珠抬起头,虽知道此处就是心脏,却还是期待着他的回答。 “此处我想你应该知道,”启凤钰柔声说道,“这便是人最重要的心脏,若是攻击精准力度正确,神仙难救。” 宝珠的手握住玉簪,用心的感受着那小小的着力点带来的感触。 “第二根至第三根肋骨的间隙,用刀的要领便是斜着入刀,避开肋骨。”启凤钰说道。 宝珠握着玉簪的手力度猛然的收紧,眼中含着怨怒,不知为何突然就浮现出自己用匕首深深插入启钧策胸膛的场景。 滚热的血濡湿宝珠的手指,可也带来嗜血的快感。启钧策犹如动物般本能的挣扎,却无力回天。宝珠感到一阵的畅快,求之不得这个场景的出现。 宝珠再度提起那沉甸甸的匕首,对未来的自己能用它保护自身而期待。 “那你什么时候教我到底该如何杀人?”宝珠迫不及待的问道。 启凤钰咧嘴一笑,“还不急,夜深了,早点休息吧。” 启凤钰说罢便离开了未央宫,宝珠小心翼翼的将匕首收好,也收拾好今夜的思绪在不知不觉中缓缓睡去。 第二日,宝珠正在用早饭时姜蘅便火急火燎的冲到了未央宫,宝珠一口粥还没送到嘴里,就看到了满脸焦急的姜蘅。 “听说昨晚启钧策遇刺,你也在?”姜蘅焦急的问道。 宝珠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的,只好把勺子放了回去,默默的点点头。 姜蘅一把将宝珠拉起来,左看右看,逗得宝珠都笑出声来。 “好了,我没事。刺客还未来得及刺杀,就被拿下了。”宝珠连忙抓住姜蘅坐下说道。 姜蘅却依旧眉头紧皱的问道:“那刺客是谁,是不是。。。” 姜蘅欲言又止的模样宝珠心领神会,便遣散了周围的宫仆,留下二人好说话。 “不错,就是丽妃,锡尊。”宝珠沉声说道。 姜蘅的眼睛瞪大了几分,虽心中猜到了七七八八,可这话从宝珠的嘴里得到了应征还是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她疯了吧。。。”姜蘅喃喃地说道。 宝珠叹息一声,想起昨夜那惊魂时刻还是有点心口发紧。“别说你觉得她疯了,我现在想想昨夜和她对视的那一眼。” 宝珠停顿了一下,想起丽妃那孤注一掷的决绝,有点唏嘘。“简直是将自己的性命都豁出去了,只为了要启钧策的命。” 姜蘅望着天光大亮的院中,眼中有些失神的说道:“如今已过了一夜,还不知道此后我们见到的锡尊还是个完整的人吗,听说暴室的审讯手段,就是大罗金仙去了都会脱层皮。” 宝珠端起白粥,继续慢悠悠的吃着说道:“管她呢,总之我们在宫里的最后一个绊脚石是没了,庆阳在漠北也会安全了。” 姜蘅沉默着点点头,默许着宝珠的说法。 长生殿内。 启钧策居高临下站在案前,冷漠得犹如神明不屑于俯瞰世间。而地下却趴着一个血淋淋的人,依稀还能辨认出是一个女子。 被酷刑折磨一夜的锡尊依旧努力的昂起头颅望着面前的启钧策,可身体的痛让她的灵魂都在尖叫。 “其实自朕进来的那一刻,便已经知道殿内有人。”启钧策的声音想起,让锡尊不免浑身一抖。“可朕却实在没有想到,你敢刺杀我?” 锡尊咯咯的笑起来,可每发出一声笑,肌肉的痛苦又加重了几分。 “你要杀要剐都行,在这费什么话。”锡尊怒吼道,企图得一个痛快。 启钧策面色冷峻缓缓的转过身来,眼中却没有一丝对这个曾经服侍过自己的女人的悲悯。 “死过于简单,朕要的是你仅存的那些价值。”启钧策嘴角含笑,却语如寒霜。 锡尊瞬间明白了什么,抬头的眼中满是愕然和绝望。 七十三骊国夺胜 一夜之间丽妃从骊国的后宫中销声匿迹,就连姓名都不允许再度提起。漠北高傲的锡尊公主也好,骊国艳绝三千的丽妃也罢,就如一滴渺小的水滴一般融入了茫茫大海,再也不见踪迹。 宝珠牵着如今已蹒跚学步得有模有样的庆棠路过丽妃的宫殿时,只看到了被封死的宫门。 年幼的庆棠看着被木板钉死的宫门好奇的指着咿咿呀呀的说不成整,一旁的海棠走上前来好奇的问道:“丽妃犯下如此诛九族的大罪,为何陛下却没有处死她甚至是追究漠北的责任?” 宝珠看着原本门庭若市的丽湘宫如今破败的模样,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唏嘘。可海棠的疑问亦是众人的疑问,宝珠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在外面看来丽妃犯了不为人知的错误惹怒了启钧策,可启钧策并未深究只是将她终生圈禁起来。一时间后宫内议论纷纷,更有胆大的人曾在夜深人静时偷偷靠近过丽妃的宫殿,却只能听到一个女子凄厉的哭声。 但丽妃究竟所犯何错,为何落得个终身不得踏出宫门的地步无人知晓。 宝珠嘴角噙着笑,语气却冷淡又冰冷。“你怎么知道,陛下并没有处理锡尊呢。” 海棠诧异的看着一脸淡然的宝珠,顷刻间便明白了宝珠的言外之意。再度深深的望了一眼那宫门,便不再言语。 宝珠抱起还想往前的庆棠,拔下头上的步摇在庆棠的面前晃动着分散注意力,柔声的哄到:“乖庆棠,跟母妃回去了。” 一行人径直离开了那宫殿,再也没有回头。 而后的三个月里,如毛毛细雨般的消息接连的飞入宝珠的耳中:当初为了使丽妃慌不择路撒下的漠北叛军悉数被骊国剿灭,似乎是一语成谶,漠北的叛军在没有了丽妃这个有力的支援后犹如无头苍蝇般。 而庆阳在其身后的漠北已断腕的决心用自己的性命做担保,终于劝服漠北那些老顽固派兵出击。在漠北和骊国的前后夹击下,那漠北叛军还来不及反应便以全军覆没。 而姜蘅的哥哥那威风凛凛的镇北大将军更是将那首领安塞科的头颅割下,拿回了骊国先给了启钧策。 对于漠北人而言,头颅被割下是奇耻大辱。不仅意味着人的死亡和失败,更是诅咒其人无法再入天国的恶毒做法。 启钧策对此很是满意,褒奖三军不说,还特地奖赏了自己世俗中的女婿漠北王,使得原本就跟庆阳恩爱的漠北王又情深似海了几分。 以上是世人皆知的桥段,而漏夜而来的姜蘅,告诉了宝珠许多不为人知的消息。 宝珠记得那一日的姜蘅脸上带着终于结清一切红润的光泽,等不到明日的天亮便兴冲冲地来到未央宫拉着宝珠就开始谈天说地。 宝珠也十分有兴趣的配合着,打发了所有人出去只留下二人。 “我哥哥终于将那锡尊和安塞科的关系搞清楚了,你猜究竟是什么。”姜蘅神神秘秘的卖着关子,脸上却透露着一丝八卦的意味。 宝珠嗑瓜子的动作顿住,眨巴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说道:“不是说那安塞科是如今的漠北王的小叔叔,老漠北王同父异母的弟弟么?那么对于锡尊来说,应该是和漠北王一样的。” 姜蘅啧啧两声,摇着头说道:“非也非也,只怕说出来你会惊得下巴都掉了。” 宝珠看着姜蘅玩心大起的样子,止不住的求饶说道:“好阿蘅,好姐姐,你可快说吧,听得人家心都痒痒了。” 姜蘅嘿嘿笑了两声,凑近宝珠的耳朵小声的说道:“锡尊并不是漠北的大妃所生,甚至是连漠北王的血脉都算不上!” 这一句犹如炸雷的消息着实是把宝珠惊得不小,眼睛都瞪得老大一个的望着满脸严肃的姜蘅说道:“此话当真?!” 姜蘅练练点头,“我还能骗你不成,锡尊的母亲是被老漠北王掳回来战败部落首领的妻子,被掳回来的时候已有身孕,过了小半年就生下了锡尊。” 宝珠若有所想的想起当初初见锡尊的模样,除了那张明艳的脸最让宝珠印象深刻的便是那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气。若不是今日姜蘅告知实情,宝珠还以为锡尊是漠北大妃的女儿。 “漠北民风彪悍且人口稀少,带着孩子再嫁的现象也并不奇怪。”宝珠说道,“而一个部落若是战败,好一点的被吸纳入战胜的一方成为共同的子民,最差的结果就是成为奴隶。” 宝珠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继续说道:“而像锡尊的母亲这样的更不奇怪了,锡尊如此美貌,我想她的母亲一定也是十分的出众。才会让老漠北王不顾她已有身孕都要强行纳入后宫,更是默认了锡尊为自己的女儿。” “不错嘛,和我哥哥探到的情报八九不离十,锡尊的母亲确实美貌。但她并没有安分的做老漠北王的妃子,而是在生下锡尊后就殉情了从前的丈夫。”姜蘅说道。 宝珠长睫一颤,没想到那锡尊的母亲居然是如此烈性的女子,有些黯然的喃喃道:“也算是个痴情的了。” 姜蘅点点头,意犹未尽的继续说着:“但这并不是我要告诉你最为咂舌的消息,最让人震惊的是,作为漠北公主的锡尊在十五岁时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时,便和老漠北王闹得天崩地裂,一度要逃离漠北。” 宝珠想着那锡尊的烈性,其中一半或许也掺杂这这些年对自己明面上父亲的憎恨。 姜蘅的语气一顿,压低了声音继续说着:“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锡尊和自己的小叔叔安塞科,无可救药的相爱了。” “啊?!”宝珠惊呼一声,人都要跳起来了。 虽说知道漠北民风彪悍,但或许,人不能,不应该。。。 姜蘅一把按住要跳起来的宝珠,将宝珠按回了座位上,“小声些,等下我就不告诉你了。” 宝珠的心有些砰砰直跳,吞了吞唾沫的点点头。 “老漠北王察觉出异样,就将锡尊送到了骊国为妃。那安塞科原本就对漠北王座蠢蠢欲动,更因如此有了名正言顺的发兵理由。如此,才有了这场祸事。”姜蘅徐徐道完,宝珠心中终于明白了那一夜锡尊孤注一掷的眼神究竟是为何了。 宝珠长叹一声,她虽不知这锡尊和安塞科究竟是爱得多么的轰轰烈烈,但这两人赌上了自己的全部,也真是令人钦佩。 若不是那夜自己也牵涉其中,宝珠甚至都有些希望锡尊真能利落的了解了启钧策,好让自己能免去许多的麻烦。 “真是一对痴男怨女,可那安塞科也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锡尊被圈禁一生,我倒是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了。”宝珠有些惆怅的说道。 姜蘅有些欲言又止,就连手中拿着的糕点都快递到嘴边了又放下。宝珠看着平日里风风火火的她,倒是有些不习惯了,“你这是怎么了?” 姜蘅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在为锡尊的命运惋惜还是为什么,“安塞科的头颅原本被我哥哥以战胜的礼物献给了启钧策,但启钧策这个冷血的人,竟然转手就将安塞科的头颅送给了锡尊。” 宝珠听着姜蘅的话,顿时感动头皮发麻。 “锡尊在看到安塞科头颅的那一刻就疯了,死死的抱在怀中不撒手,哭嚎声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心颤。随后启钧策下令封死丽妃的宫殿,这对锡尊来说无异于是另外一种酷刑。”姜蘅面色铁青的说道。 宝珠这一刻有些痛恨自己的想象力丰富,她甚至都能想象出锡尊抱着一颗头颅撕心裂肺痛哭的样子。曾经的爱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还是以如此屈辱的方式,真是难以想象锡尊的心境。 姜蘅看着脸都有些发白的宝珠,担忧的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阿蘅,我们的计划必须要尽快了。”宝珠有些失魂落魄的说着,“不然下一个被如此折磨的,焉知不会是我们。” 宝珠的话犹如警钟般遁入姜蘅的脑中,按照此刻的情形,屠龙之计,刻不容缓。 “可是,我们要怎么做呢?”姜蘅担忧的蹙起眉头,“启钧策疑心重重,且心机深重,我们必须要好好谋划才行。” 宝珠抬起头,望着桌上的烛台跳动的火苗,正努力的点亮着周围一圈的光明,而烛台之下,却是一片的漆黑。宝珠将手指伸入其中,覆盖上一层灰朦朦的感觉。 “我曾问过淮安姐姐,若是要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淮安姐姐说,是诛心。”宝珠面色平静的说道。 “你说韵贵嫔啊?”姜蘅问道。 宝珠点点头,“所以,我想我们并不能像锡尊这样明晃晃的来,这样先死的或许会是我们。” 姜蘅皱眉的样子也美得动人心魄,像是早春的花朵含羞着花露,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欲说还休的美感。 “所以,我们该如何呢?”姜蘅问道。宝珠将手指从黑暗中抽出,扬唇懒懒的说道:“那么,我们也诛心吧,毁灭掉启钧策所在意的一切。” 姜蘅若有所思的望着宝珠,她知晓或许此刻宝珠的心中有了成算。姜蘅的眼波流转,噢了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 “三月后,骊国的大选就要开始了。”姜蘅说道,“里面,会有一个女子是我们的人。” 宝珠的长眉一挑,和姜蘅对视一眼。看来此后的宫中,将会更加的热闹了。 二人再闲聊了一会,姜蘅便离开了。宝珠将窗户支起,吹响了骨笛。幽暗的月光中,宝珠等待着那个人影。 “今日倒是等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宝珠靠在窗边望着月亮说道。 “我在。”身后冷不丁的响起启凤钰的声音,宝珠回眸望去。 七十四盈风之姿 骊国大选,自宝珠入宫以来还未曾见过。江淮安将其中的弯弯绕绕将宝珠说了个清楚,宝珠才发觉成为宫妃是如此的苛刻。 先是在全国各地广而告之适龄的女子在当地参与一级选拔,只这一层就筛选掉了大半的人。再往上又筛选三次,不仅考察女子的容貌品性,更是考察女子的八字和身体是否适合诞育龙嗣。 许多绝色的美人就如此与宫妃无缘,甚至连见宫门的机会都没有。层层下来最终入选到殿前的不足百人,还要等待命运的安排和启钧策的选择,实在是机会渺茫。 宝珠和江淮安站在城门上看到着已进入殿选的采女们缓缓步入宫门,其中不乏好奇的人偷偷的东张西望着,从她们的表情上不难看出对骊国皇宫富丽堂皇的讶异和惊喜。 可城门上的宝珠和江淮安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甚至是过于淡漠。 “宝珠,”江淮安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平静。“你说若是这些女子知道入宫以后还不如在民间快活,她们会后悔吗?” 宝珠望着有些怅然若失的江淮安,总觉得她整日不开心的背后是对想要逃离此处的疯狂。宝珠轻轻的摇着头,“我不知道,或许有人喜欢这宫中的生活,有人却梦寐以求的离开。” 江淮安长叹一口气,如今已然入冬了,一团白雾穿梭在二人鼻息之间。 “若是我能选,”江淮安不知是在回复宝珠还是在说自己般喃喃道,“我希望我能自由。” 宝珠垂眸转过身,看着脚下繁华的幽州,也像是回复自己又像是回复江淮安般说道:“会的,都会的。” 阿紫匆匆的跑过来,在二人面前福了福身说道:“两位娘娘,大选即将开始了,皇贵妃娘娘请你们前往长生殿,一同观看大选。” 宝珠和江淮安相视而笑,江淮安率先出声:“走吧,看看如今新鲜的面孔究竟是如何的。”宝珠点点头,跟随着江淮安踏着早晨薄薄的雪朝着长生殿而去了。 宝珠和江淮安换上吉服,踏入长生殿时启钧策和其余妃嫔都已落座,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将启钧策团团围住,宝珠心中默默的说了一句这还不够,还要再选。 启钧策正在和身旁的姜蘅交谈正欢,看到宝珠的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立马招呼宝珠过去坐。宝珠遵照礼制,坐在了姜蘅的下方。 启钧策环顾了一下四周,清了清嗓子,原本热闹的交谈声戛然而止,众人皆识趣的望着他。 “朕如今晃眼一看,你们其中有的伴随朕已有十数年,最少的也有三四年的光景了,真是感叹一声岁月如梭啊,朕或许都老了。”启钧策带着调侃的说道。 芳贵嫔是个没心眼的,立马回答道:“陛下哪里老了,陛下和臣妾入宫时丝毫未变,甚至更为清俊了呢。” 芳贵嫔的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等她自己反应过来都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启钧策笑着回答道:“那朕就借芳贵嫔的吉言了,应更为清俊才是。” 马东自殿外进来,依旧是挂着得体又不谄媚的笑意说道:“陛下、诸位娘娘,进入殿选的采女们已在门外等候,殿选可以开始了。” 姜蘅望向启钧策,这些虽后位空悬,但谁人看不出来姜蘅就是所有人心中心照不宣的皇后,只是启钧策迟迟未曾封后,又让众人十分的摸不着头脑。故而姜蘅行事又要多了几分小心,甚至都比不得从前做贵妃的时候。 启钧策点点头,算是默认了马东的说法。姜蘅端坐平视前方,不怒而威庄严似是一个真正的皇后般说道:“采女进殿,大选开始。” 宣召穿过层层宫阙,采女们款步而入殿中,宝珠和众妃嫔竟有了一种翘首以盼的错愕感,难免直勾勾的看着进入的采女们。 马东捧着卷宗,一个个的介绍着采女们。宝珠望着那些清艳的面孔,不愧是通过三式才来到殿前的女子,果真是个个出挑,皆有可圈可点的优势。 趁着采女自我介绍的空隙,宝珠偷瞄了一眼那启钧策,他倒是显得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般的从容淡定。宝珠垂下眼帘,真是羡慕这艳福不浅的帝王起来。 前三批启钧策面上始终是波澜不惊的表情,也并未留下一个。那些女子的表情从刚刚进来时的满怀希冀,到眼见入选无望的失落,有些耐不住的更是低声的啜泣着离开了殿内。众妃面面相觑,皆心情复杂。 因大家虽同情这些女子,可也不希望再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分去自己那原本就为数不多的宠爱,让自己红颜未老恩先断的孤苦宫中。 连着的审阅连启钧策都有些疲惫的揉起了眼睛,宝珠看着也觉审美疲劳,从刚开始的津津有味变成匆匆略过的两三眼,除去那个别极其貌美的脸庞可驻足片刻,其余的宝珠都不记得到底是哪个大人的女儿了。 转眼第五批已然入殿,启钧策打起了哈欠。宝珠此刻想起姜蘅曾说过有一人是她安排入选的,不免的担忧的望着姜蘅,生怕这懈怠的启钧策错事了良机。姜蘅感受到宝珠的模样,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示意宝珠不要担忧。 马东依旧机械般的通报着采女们的姓名,宝珠也忍不住的分心放空着并没有在听,可一个清脆如玉珠落银盘般的声音突然在沉闷的大殿内响起,所有人情不自禁的抬头望去。 “臣女郑盈风,祝愿陛下千秋万载,永昌同乐。祝愿各位娘娘葳蕤繁枝,福寿安康。” 闯入宝珠视线的是一个身子修长的女子,因是侧脸而站的缘故只能看到她那修长的肩颈和挺翘的鼻梁。长长的睫毛温柔的垂下,得体的行礼却又不失典雅。声如落珠,面若银月。 宝珠感受到身旁的姜蘅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回头望去是姜蘅意味深长的笑容。宝珠心下顿时明了,看来这位郑姑娘就是姜蘅安排的人了。 启钧策原本倦怠的双眼在看到郑盈风的瞬间又来了兴致,撑着自己的下巴俯身往前了几分盯着郑盈风看,似乎想从那女子的脸上看出一些什么不同来,可郑盈风始终挂着得体的笑意,不卑不亢的姿态让人侧目。 “郑、盈、风。”启钧策的唇齿激荡,重复着这个轻盈的名字。“户部侍郎郑执嫡次女,年十七。” 郑盈风嘴角弯起更为丰盈的笑意,微微软下膝盖回答道:“正是臣女。” 启钧策的眼中多了几分的玩味,宝珠默默的将那暗潮涌动的变化收在眼里,看来姜蘅着实是将这启钧策吃透了,找的女子也是如此的吸引启钧策的目光。 “既然敢祝愿朕与众妃,何不让大家看看你的真颜,抬起头来。”启钧策微微抬起下巴,宝珠甚至都能听到他语气中带着几分的期许来。 郑盈风轻轻的放下执礼的手,抬起头来大胆的目视着前方的启钧策。 宝珠忍不住的随着众妃的动作朝着那个方向伸长脖子望去,还未来得及细看郑盈风的样貌,就听到身后的芳贵嫔小声的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果真是个标致的美人,目似横波如江南水乡般的烟雨朦胧让人沦陷的眼眸,噙着三分可怜又夹杂着四分欲说还休的羞赧。瓷白的肌肤在嫩黄色的衣裙衬托下似乎莹莹生光,微微抿着的唇,也如熟透的红樱般诱人。 宝珠忍不住的点头赞许着,只是这出众的五官汇聚在一起,宝珠似乎透过这郑盈风看到了容妃的影子。不是十分相似,但单单就是那双有八分神韵的眼睛,已然让启钧策慌了神。 启钧策来来回回仔仔细细的将这郑盈风看了一个透彻,脸上的表情也是十分的精彩又多变。宝珠不动声色的喝着茶,知道这郑姑娘多半已经稳了。 “郑大人,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啊。”启钧策面带怅然的说道。 马东原本喜笑颜开的以为启钧策下一秒就会宣布给郑盈风一个什么位份,可随之而来的是启钧策长久的沉默,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究竟是悲还是喜。 马东踌躇的望着启钧策,见他并没有反应,又求助的望向姜蘅。姜蘅掩着嘴角咳嗽了一声,“陛下,既然郑大人养了一个好姑娘,那何不让这朵花盛放于骊国的后宫呢?” 启钧策恍然一下被姜蘅的话拉回了思绪,望着姜蘅展颜笑道:“皇贵妃说得好。”转而向郑盈风继续说道:“户部侍郎郑执之女郑盈风,着封为荣嫔,赐居长乐宫。” 姜蘅眉尾一挑,有些讶异的重复着:“荣嫔。。。?” 启钧策自然是想到了姜蘅的已有所致,掩耳盗铃般的解释道:“荣光的荣,即日册封。” 郑盈风脸上始终是宠辱不惊的模样,只是笑意更深了几分,俯身而下行礼道:“谢陛下隆恩。” 今日这选来选去的,终于选了一个郑盈风。宝珠倒是有些想找借口回去休息了,是在是乏味得很。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自门外款步而来。 “臣弟来迟了,今晚的宴会要自罚三杯才是。”启凤钰不知从何处匆匆归来,身上还带着残留的冷气。 启钧策示意马东带启凤钰落座,虽语气中带着责怪但脸上却是笑意满满的说道:“也没指望你能来,迟到也就不算什么了。” 启凤钰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毫不客气的将端上来的热茶一饮而尽才说道:“皇兄这话说得真是羞臊我了。” 启钧策笑而不语,大手一挥又一批采女登殿了。 “你来得正是时候,如今你也老大不小了。从前你云游四方,迟迟不肯娶亲。今日殿选,其中也该有一个阳城王妃。”启钧策的话犹如惊雷,在宝珠的耳边炸开。 启凤钰的笑意僵硬在了脸上,第一次感受到不知所措的感觉。 七十五凤钰解释 “宝珠。” 宝珠听到身后的呼唤,忍不住的浑身一颤却依旧没有回头,置若罔闻的往前走去。 “宝珠!”又是一声,那声音里带着恼怒和颤抖,多希望此刻这个名字的主人能回头看自己一样。 宝珠低下头闷声的走着,却不偏不倚的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之中。 “为何避开我?”启凤钰抓着宝珠的胳膊,目光灼灼在夜中也能看到他眼中的担忧。 宝珠感受到手上的疼痛,却不知道为何总是抵不过心口出传来丝丝缕缕的抽搐。宝珠站定了脚步,不愿直视着启凤钰的眼睛。 “还未来得及恭喜阳城王大喜,获扬州节度使之女为王妃,日后定是平步青云。。。”宝珠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启凤钰呵斥着制止了。 “够了!”启凤钰隐忍着愠怒,呵斥道。 宝珠抬起头,眼中却不争气的噙满泪水,面前启凤钰那俊美无双的脸也变得模糊不堪起来。 启凤钰看着面前的宝珠似风吹就要碎掉的模样,终究还是心软得一塌糊涂,软下声音和力气说道:“你明知,我并不愿意。” 宝珠咬着牙,默默的望着他却并不说话。 “宝珠,你相信我吗?”启凤钰期盼的望着她问道,不知是夜风刺眼还是为何,眼眶也有些微红起来。 宝珠依旧沉默不语,如鲠在喉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 “在采女中安排人的,不只是你和皇贵妃。”启凤钰无奈的笑着解释道,“扬州节度使,是我的人。” 宝珠错愕的再度抬起头,望着面前认真的启凤钰,回想起刚才大殿上的一切。 “皇兄,这就不必了吧,臣还小。”启凤钰干笑几声,企图打哈哈过去,可启钧策脸色一变,带着不耐烦地说道:“什么还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朕已然是帝王了,说出来也不怕别人笑话。” 除了宝珠以外的妃嫔皆掩嘴而笑,宝珠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一时间有些忘记了自己为何在此处。 启凤钰不免噤了声,一时间气氛又冷了下来。启钧策眼神一动,马东立马心领神会的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下一批采女的名字。 又是五名各有千秋的女子翩然入殿,宝珠麻木的看着她们的脸,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是否还是得体的笑意或是再也不愿掩饰,下垂又不快乐的嘴角。 启钧策的眼神在这批采女中看了几个来回,可也不难看出其中最出色的是站在中央的一身淡紫色的衣裙的女子。虽只是低垂着头颅,可那窈窕的身姿和瓷白的肌肤,使得在花团中也依旧十分的出众。 “你,抬起头来。”启钧策的手指一点,直直指向那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着启钧策的命令。缓缓抬起头来,双瞳如秋水般温柔,大气又不失娇俏的模样,看着令人心旷神怡,也是个十足十的美人。 “扬州节度使郭前之女,郭鱼,年十七。”马东识趣的再度介绍起这女子的身份,宝珠的目光情不自禁的黏在那张出色的脸上,久久不愿移开目光。 “郭鱼。”启钧策摩挲着下巴思索着,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来,“朕记得你,你不就是那个传言中心仪阳城王已久非他不嫁的女子吗?” 启钧策的话让郭鱼的脸颊刷的一下红得如柿子一般,众妃开始窃窃私语,这天底下居然有如此大胆的女子。可郭鱼却微微福身,目不斜视的深情凝望着启凤钰说道:“正是臣女。” 郭鱼再度望向启钧策,语气镇定自若的说道:“臣女此次参选,也是因为听说了阳城王要选择王妃。” 启钧策满意的笑着,眼神在满脸难堪的启凤钰和一脸期盼的郭鱼身上来回打转,“你不必听说,朕确实有意为凤钰选妃。” 启凤钰无奈的笑着,企图再度更改启钧策的决定,却只能干干的喊道:“皇兄。。。” 启钧策自然是没给启凤钰拒绝的机会,直接双手一拍加大了音量说道:“朕觉得郭姑娘就十分不错,你说呢,凤钰?” 此话一次,郭鱼的脸上大喜过望,就差没有立马跪下来磕头谢恩了。可启钧策并未立即赐婚,郭鱼想要磕头的手紧张到发抖。 “臣弟,”启凤钰踌躇着,从前也并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只是太后还活着自己撒个娇的事情就能糊弄过去,可如今却实在是不能拖了,启凤钰几乎就要忍不住望向宝珠,“臣弟觉得郭姑娘天人之资,我还是不要耽误了她吧。” 启钧策不满地啧了一声,“什么耽误,人家对你痴心一片连我这个男子都知道了。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再不成家立业,朕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母后的在天之灵了。” 启凤钰无助地叹了一口气,宝珠僵硬的转过头望着启凤钰为难的脸。启钧策不惜搬出人人避而不谈的太后都要让启凤钰娶亲,他又如何好拒绝呢。 启钧策望着默不作声的启凤钰,望了一眼马东吗,大手一挥气若洪钟地说道:“扬州节度使之女郭鱼,封为阳城王妃,择日举行大典。” 郭鱼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般的释然,重重磕头:“谢陛下恩典!” 宝珠的叹息一声,闭上双眼,任由黑暗侵蚀自己眼前的整个世界。 宝珠从刚才的回忆中挣脱出来,望着启凤钰的目光依旧哀切。 “可你怎么会知道,启钧策一定会选择郭鱼做你的王妃?”宝珠质问道,启凤钰究竟是如何做到算无遗策的。 启凤钰温柔的拂去宝珠额前跑乱的碎发,耐心的解释道:“因郭鱼心爱于我,非我不嫁的流言就是我们放出去的,有这样的前提下,皇兄一大半的几率就是会选择她。” 宝珠皱着眉头,语气淡淡的问道:“那郭鱼一个女子,竟然愿意豁出去就为了帮你吗?” 启凤钰拉着宝珠在栏前坐下,满树的腊梅落得俩人浑身的香。“我曾在外云游的时候救下了当时还是秀才的郭前一家,那个时候的郭前走投无路连老母都活生生的饿死了,是我救济了他,并一直到他考取上功名。” 宝珠望着一脸认真的启凤钰,有些后悔刚才自己的行为是否有些过激了。 “所以自那以后郭前便发誓为我所用,更不必说作为他的女儿的郭鱼。”启凤钰说罢,目光软软的望着宝珠,委屈巴巴中又夹杂着些许的害怕,惹得宝珠心软。 “那这郭姑娘,还真是为了父亲牺牲了自己的一生幸福啊。”宝珠还是难免为郭鱼感到惋惜,若是为了报答恩情只能用女子的牺牲来做祭品,那得益的终究还是男人罢了。 “非也。”启凤钰摇摇头继续说道,“郭鱼并不是娇滴滴的小姐更不是为了父亲报答恩情的愚孝之人,她的目标远大,这不过是一时的权衡之计罢了。” 宝珠望着启凤钰难得的对一个人露出称赞之情,反而更为好奇的问道:“那郭姑娘连王妃都不稀罕,她想要什么呢?” 启凤钰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这个嘛,暂时保密。” 天空炸起一朵巨大的烟火,宝珠和启凤钰都循声望去,烟火的绚丽在二人的瞳孔爆开,华丽得像一场并不真实的梦。 “宫里又添新人了呢,除了你和皇贵妃派的荣嫔,还有三位女子入选。”启凤钰望着烟火说道,“宝珠,你们派人加入,是否是需要帮助了?” 宝珠点点头,将那绚丽收进眼底后转向启凤钰说道:“不错,启钧策的残忍和无情我看在眼里,若是再不开始行动,我害怕下一个丽妃将会是我。” “不会的。”启凤钰拖着尾音,停顿了两秒说道:“我不会让你涉险,相信我。” 宝珠望着启凤钰在烟火下依旧俊秀得让人心颤的脸,忍不住的笑着。刚才的梅香又卷土重来,在二人之间来回的打转。 “我信你,但是我不能依靠任何人的庇护活着。我需要自己强大,才能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宝珠语气坚定的说道。 启凤钰看着面前娇小的宝珠却似乎总是有无限的勇气,她永远不似表面般如此的柔弱。她坚韧有盘算,能隐忍能规划。在许多个不知不觉的瞬间中,宝珠已然成为启凤钰心头上的那一抹朱砂痣。 “好,但是任何需要我帮忙的,你都不要客气。”启凤钰说道。 宝珠沉吟了片刻,抬头继续说道:“有一事确实需要你帮忙,而你见多识广或许也只有你可以帮我做成这件事。” “何时?”启凤钰又靠近了宝珠几分问道。 宝珠附耳软语,身上的熏香撞进启凤钰的鼻中。 长生殿内。 启钧策静候在榻上,荣嫔郑盈风正被抬进来放置在床榻上。启钧策伸出手迫不及待的就要掀开,却在即将掀开时停顿了半分。 白日里荣嫔的那一双眼眸酷似容妃,几乎就令启钧策乱了分寸要冲下台去。启钧策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才没有失控,但还是迫不及待的将这郑盈风收入了后宫。 启钧策轻叹了一口气,还是从容的揭开了被子。郑盈风的脸在灯光下若隐若现,那双眼睛正勾魂摄魄的望着启钧策。启钧策居然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右手摩挲上那光洁的脸庞。 却似乎是要透过郑盈风,看向另外一个脸庞。 “你终于来了,朕等你许久了。”启钧策声音哑哑的说道。 郑盈风娇滴滴的垂下头去,面色羞红省去了那多余的胭脂。“臣妾,也十分的思念陛下。” 红帐遮住交颈的二人,郑盈风的荣宠自那一夜起堪比艳绝骊国的后宫。 七十六三方联手 荣嫔承宠以后,后妃或有嫉妒或有艳羡,但都是几句酸溜溜的话罢了。启钧策夜夜流连长乐宫,经过的宫人们都夸赞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乐声飘飘然似乎从仙界传来的一般。 宝珠前往姜蘅的衡芜宫,还未到门口就听到目前最为年长的芳贵嫔抱怨万分,宝珠的到来也没能惊扰她的思绪,趁着宝珠坐下来的空隙狠狠的砸吧了一口茶,继续的诉说着荣嫔入宫后的种种。 宝珠往上望去姜蘅的眼中已然满是倦怠,但还是礼貌的维持着笑意。眼神和宝珠撞了一个满怀,都在彼此的眼中体会到了另一番意味。 宝珠默不作声地喝着茶,心里不禁赞叹姜蘅真是将这启钧策看得透透的。而寻来的这郑盈风真真是个妙人儿,把启钧策迷得颠三倒四的。 “嫔妾来迟了,还请诸位娘娘恕罪。” 郑盈风的声音轻飘飘的从门外传来,芳贵嫔也终于停止了对她的控诉,随着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了过去。 晨光正好打在郑盈风的身上,或许是隆恩深重也或许是正春风得意,郑盈风看起来浑身都有微光似得耀眼。已经人事后眉眼又多了几分娇媚,身上的华服早已超越了一个嫔位的待遇,华贵直逼宝珠这样一个贵妃。 “哟,”芳贵嫔看着姗姗来迟的郑盈风更加没好气的开始嗔怪,“妹妹真是贵人事忙啊,这都快晌午了,才姗姗来迟请安,这是不把皇贵妃放在眼里?” 姜蘅默不作声的看着芳贵嫔的有意刁难,她和宝珠都有意的隐瞒了郑盈风是自己人的这个事情,郑盈风作为一个底牌,自然是不便立马暴露于人前的。 郑盈风看着剑拔弩张的芳贵嫔,和其余目光也不带善意的妃嫔,立马明白了什么却依旧是宠辱不惊的模样,只是站直了身子,眼神淡淡的望着芳贵嫔。 “昨夜承恩,嫔妾身上是在是乏累得厉害,不似芳姐姐般的清闲。”郑盈风用着最温柔如水的话说着最挑衅的语言,芳贵嫔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不过是陛下垂怜,让嫔妾多休息了一会罢了。姐姐若是不忿,大可以和我去陛下面前评评理去。” “你—!” 芳贵嫔气得脸色通红,几乎都要从座位上冲到郑盈风的面前去了。姜蘅原本想隔岸观火算了,可眼见愈演愈烈,还是轻咳两声,打断了二人的争锋相对。 “好了,”姜蘅的声音不容置疑的响起,众人齐刷刷的往上望去。“大家以后都是姐妹了,芳姐姐也少说几句吧。” 芳贵嫔看着姜蘅屈尊叫自己姐姐,也不得不顺着这个梯子而下,只是声音中还带着怨怒,“这声姐姐嫔妾不敢担,只是这荣嫔实在过于目中无人,皇贵妃您也不能坐视不管啊。” 其余人皆小声附和着,纵然身边议论纷纷不断,郑盈风始终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 宝珠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开始为郑盈风解围说道:“荣嫔妹妹刚刚入宫,年轻气盛也是有的。只是芳姐姐资历深厚,荣嫔妹妹也应该尊重她才是。” 郑盈风望向宝珠,宝珠微微颔首点头示意,郑盈风会心一笑软下腰肢对着芳贵嫔福身说道:“是嫔妾年少无知不懂事,还请姐姐见谅。” 芳贵嫔没好气的看着她也并不回答,鼻子中冷冷轻哼一声,便做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好了,此事就此作罢,今后不许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姜蘅扶了扶鬓角的芙蓉绢花,淡淡的说道。 众人离去后,郑盈风以被教规矩为由留了下来。芳贵嫔临出门前还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逗得宝珠有些哭笑不得,三个孩子的母亲了还是那么的幼稚。 待到内室里只有宝珠姜蘅和郑盈风三人时,才终于能够安安静静的坐下来说一会话。 “盈风,你入宫已有十日。前段时间过于匆忙,这是宸贵妃,我先前同你说过的。”姜蘅介绍着,宝珠对着郑盈风微笑示意。 “不愧是弥亘国百年难遇的美人,看到宸贵妃的第一眼嫔妾便已经猜到了。”郑盈风客气的寒暄着,宝珠倒是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郑妹妹倒是。。。”宝珠望着那双神似容妃的眼睛,倒是情不自禁的开始回忆起被困在浮鳞行宫里,那堪称和容妃相依为命的日子来。 郑盈风望着欲言又止的宝珠,倒是豁达得很,“贵妃是想说,为何我长得和容妃如此相似吧?” 宝珠有些愕然,没想到郑盈风会如此的直截了当,倒是显得自己有些过于小家子气了。 “郑姑娘,是容妃母家的表妹,容貌相似一些,也是正常的。”姜蘅解释道。 “表妹?”宝珠有些诧异的问道,“未曾听你说过还有这层关系。” 姜蘅嘴角蓄起笑意,慢慢的解释道:“郑姑娘的母亲是容妃的姨母,是郑大人的元妻。只是过世得早,后郑大人续弦他人,这层关系鲜为人知。” 宝珠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郑盈风,小声的说着抱歉。 郑盈风释然一笑,“无妨,贵妃娘娘知道其中缘由就好。” “郑姑娘大义,愿意来协助我们成事。这一点,本宫是万分感激你的。”宝珠诚恳的说着,眼中多了几分对郑盈风的钦佩。 郑盈风点点头,又无奈的摇摇头,随即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不只是为了报答姜家对我族的恩情,更是为了报仇。” 宝珠有些懵然的望着姜蘅,小心翼翼的说道:“报仇?” 郑盈风挤出一丝苦涩的笑意,眸子中有隐约的泪光在隐忍着藏匿,终是化成一道长长的叹息声声说着对启氏的控诉。 原来容妃和郑盈风的母家是曾同为启钧策打下基业的东原李家,若不是为了启钧策散尽家产男丁几乎都葬在军中,又怎么会没落到了无人知晓的地步。 可启钧策当时却为了自己的一时意气,导致李家镇守的城池失守但李家宁死不降全族男丁惨死,头颅高挂城墙。就连久经沙场的将士看到此场景,无一不被震撼得落下眼泪。 可事后纵然启钧策登上这九五之尊,由或许是心虚又或许是不愿面对自己的错误,对李家仅存的老弱妇孺只不过是轻轻安慰,赐下一块无足轻重的丹书铁券却像极了讽刺李家再也无后人可继承。 而容妃那个时候还傻乎乎的全然不知情,直到自己的外祖母哭诉到了自己的面前才知此事,这也是容妃和启钧策隔阂的开始。 宝珠听着郑盈风用最平缓的语气说着最痛苦的事情,仿若这场苦难与她无关一般。宝珠只觉得浑身发麻,原来启钧策的这盛世的江山背后是如此多无辜之人的血泪铸造而成的。 “所以,你也希望我们成功。”宝珠有些失神的说道。 郑盈风宛然一笑,“不是你们,是我们,一定会成功。” 姜蘅看着郑盈风眼中隐隐的哀伤带着宝珠都有些开始感怀身世起来了,连忙开始活跃气氛说道:“宝珠,你之前说想到了最好的办法报复那个人,可你迟迟未曾透露,如今筹备齐全,你可以告诉我们了吧。” 郑盈风听罢也期待的看着宝珠,宝珠望着迫切的二人朱唇轻启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启钧策多疑敏感,若是像丽妃那般沉不住气,只怕我们也会落得个生不如死的下场。所以这件事一定要隐秘又无法察觉,所以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拉长时间线。”宝珠沉吟道。 “拉长,时间线?”姜蘅疑惑的重复着宝珠的话,虽不明白但也觉得颇有几分道理。 “不错,”宝珠接着说道,“最好是时间越长越隐秘,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就让启钧策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郑盈风忍不住的俯身向前问道:“那我们该如何做呢?” 宝珠警惕的望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来。姜蘅和郑盈风望着宝珠打开的动作,只见里面是三个泛着幽蓝光芒的小瓶子。 “这是何物?”姜蘅问道。 宝珠拿出其中一瓶放在手心,似乎小小的一瓶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这是我让一个朋友,”宝珠思索了一会,还是没有将启凤钰的名字说出来,“在一个北域的小部落里找到的毒药。” 郑盈风好奇的望着那纯净如大海般的液体,忍不住的说道:“这居然是毒药,可是要怎么用呢,趁他不备撒到饭菜里?” 宝珠笑着摇摇头,重新将毒药放回盒中。 “若是放置在饭菜中,首先是难度太大,我们不一的能接触到启钧策的饭菜。饭菜要经过层层的把关才到他的面前,而用膳时更有许多人在身旁,所以不太可行。”宝珠解释道。 姜蘅和郑盈风面面相觑,姜蘅问道:“那该如何?” “下毒不能只拘于饭菜,这就是我为什么选择这个药的原因。因它不止能放在饭菜里,茶水、浴汤,甚至是灯油中都可以挥发毒性。”宝珠带着一丝兴奋的说道。 姜蘅的眼睛陡然的亮了起来,从盒中拿起一瓶药水在烛火下细细的看着,“若真是是如此,就能达到我们希望的隐秘又安全的目的了。” “不错,正是如此。”宝珠回答道。 郑盈风也拿起一瓶,收入自己的袖中。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转而继续问道:“那这毒需要多久才会致命,我们自己会中毒吗?” 宝珠将木盒的隔层拿开,里面是三盒口脂。她将其中的两盒分给二人,便解释道:“这口脂就是解药所制作,为了掩人耳目我做成了这个口脂的样子。使用前涂在唇上微微舔食,就不必担心中毒了。” 七十七庆阳归来 “危险虽是首要,但我们还需要更大的耐心。”宝珠有些犹豫的望着眼前满是憧憬的二人,生怕自己接下来的话会让二人大失所望。 姜蘅想来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看着犹犹豫豫的宝珠倒是有些不习惯,直截了当的说道:“有什么你就说吧,不要婆婆妈妈的,事已至此难道还有回头的路吗?” 郑盈风点点头也附和着姜蘅的话说道:“是啊宝珠姐姐,你快说吧,若是计划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三个人三个脑袋去想,总好过一个人抓耳挠腮的。” 宝珠看着面前人的坚定,耳根微红为自己的犹豫而感到一丝的尴尬。随即清了清嗓子,极其严肃的说道:“前面我说了,若是想要做得更加的隐秘那么最好的方法之一就是拉长时间线。而这个毒药,最快的发作时间,是三年。” “三年。。。”姜蘅和郑盈风异口同声的重复着,都在为这样冗长的时间线而感到震撼。 “那若是三年后毒药并没有发作呢,我们还要等上多久?”姜蘅忍不住的问道。 宝珠摇摇头,带着些许的落寞说道:“这药最短三年,最长是五年。但药物谁也说不准,每个人的体质各有不同,或许会更长,或许会很短。这也是我担忧的原因之一。” 姜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郑盈风刚才还兴致勃勃的模样现下也有点蔫了,这些变化宝珠都看在眼里。 “不过,我还有一记。”宝珠不紧不慢的说道。 郑盈风犹如抓到救命稻草般的问道:“是什么啊,宝珠姐姐?” “这个毒药叫做噬心,那么我们不妨再加上一味诛心。”宝珠挑挑眉,语气中带着难掩的激动。 “诛心,这是另外一味毒药吗?”郑盈风好奇的问道,“听起来倒是十分厉害的样子。” 宝珠摇摇头,看着面前的郑盈风比自己小几岁还带着少女特有的娇俏只觉得心中如沐春风。 “这诛心并不是药,却要比毒药更为厉害。”宝珠解释道,“若是一个人,原本没有病可所有人都跟他说他病了呢?” “嗯?”姜蘅不解的轻嗯一声。 “那个人一开始或许并不会相信,但是久而久之就会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病,而身上的一丁点症状,都会让他惶恐不安。”宝珠面带微笑说着,“年深日久,便会真的相信自己药石无医,此为诛心。” “噢!”郑盈风一拍大腿,把沉思着宝珠的话的姜蘅吓了一跳,“我明白了宝珠姐姐,你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吓唬那个人,让他以为自己真的有病。而又有噬心的这味药的加持,他就会真的病重难医,我说得对吗?” 宝珠望着聪颖的郑盈风,不愧是姜蘅千挑万选提拔的人,果然是一点就透。 “不错,郑姑娘很是聪明。”宝珠说道。 “如此说来,我也明白了七八分。那么我们何时开始?”姜蘅早已按捺不住,在启钧策的身边每一个日夜,都无比的煎熬难耐。 宝珠抬起头,望着窗外白雪徐徐,眼神清冷又凌厉。 “就现在,不必等一个好时节。” 今年的幽州城下了一场好大的雪,覆盖在屋檐瓦舍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宝珠拉着月奴兴冲冲地爬上城墙,似乎天地都要沉浸在这样的白里。宝珠哈出一口热气,白色的雾色消弭在寒风中。 “娘娘,小心着凉了。”月奴关切的将宝珠的斗篷又系紧了几分,还伸手摸了摸宝珠的汤婆子是否还滚热。 宝珠望着消失的地平线,心中却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自那日密谋以来,宝珠和姜蘅、郑盈风三人不动声色的全方位下毒,宝珠倒是有些无聊的怜悯起启钧策来了。 这三个他流连忘返的温柔乡背后,是一把把不为人知的刺向他心口的尖刀。不知启钧策若是在垂死之际知道真相,脸上会是何种的精彩表情,宝珠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眼了。 “今夜就是一年一度的极乐夜宴了,因着这一场瑞雪,陛下更为高兴早早下旨要大办一场。”宝珠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个月奴听一般的喃喃说着。 “是呀,奴今日出来拿东西的时候看见大家早已忙作一团了。奴还听说各国的使臣都要来,还有远嫁的庆阳公主如今的漠北王后呢!”月奴也兴冲冲地说道。 宝珠听到庆阳的名字时,眼眸刷的一下亮了起来,转向月奴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月奴自然是知道宝珠对于庆阳的感情,所以也笑着回答:“自然是真的,想想庆阳公主也远嫁许久了,听说她带着小王子一起回来。” 宝珠绽出深深的笑意,记忆中庆阳青涩害羞的脸已然有些模糊了,“不是庆阳公主,是漠北的王后了。” 月奴听着宝珠的话若有所思,“是啊,不是骊国的公主了。” 眼前的大雪簌簌,衬得满目苍凉。 极乐之宴。 歌舞曼妙,丝竹不绝。今年的极乐之宴倒是别出心裁的使用了满目的红绸做装饰,宝珠入殿的瞬间还以为闯入了哪个喜宴席面上。 宝珠落座后许久启钧策才牵着郑盈风姗姗来迟,其余妃嫔的眼中有压制不住的妒火,可郑盈风依旧是稳稳端坐在启钧策的身旁,高昂的头颅犹如一只孔雀一般优雅。 “哼。” 宝珠难得的听到身旁的江淮安对一个人有这般的情绪,忍不住的问道:“淮安姐姐,你难不成也看不惯这荣嫔?” 江淮安看着八卦的宝珠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让宝珠都有些忍俊不禁起来,江淮安压低了声音附耳说道:“你一贯是知道的,我对这类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只是这芳贵嫔瞪得眼睛都要掉出来了,我觉得无聊罢了。” 宝珠笑着摆摆手,“芳姐姐不忿也是正常的,郑盈风一进宫门就是嫔位。可她熬了这许多年还有三个孩子,依旧只是一个贵嫔。心中总有些许的不甘和埋怨吧。” 江淮安望着坐在启钧策身边言笑晏晏温柔得似乎都能滴水的郑盈风,嘴角的笑意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说道:“不过都是笼中鸟,有什么好埋怨的。” 宝珠正欲言又止,门外已响起宣召。 “漠北王,漠北王妃到—” 宝珠的心口一紧,快速的转过头看着门口,连头上稳稳的步摇都在颤抖,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终于再度映入眼帘。 漠北的风沙和骄阳把庆阳原本微白的肌肤亲吻得更深了几分,却不显得沧桑。一身王后的华服虽不敌骊国的布料华丽,可漠北盛产的宝石毫不吝啬的都镶嵌在了其中,足以看出漠北王对庆阳的疼爱。 庆阳端庄从容的走到启钧策的面前,身旁是看起来年长她许多但依旧神采奕奕的漠北王,而跟随他们身后的小人儿,应该就是庆阳和漠北王的孩子们。 “漠北王来迟了,得自罚三杯才是。”启钧策望着面前的几人,也难得的多了几分温情的味道。 “是,那还请陛下同本王一起不醉不归。”漠北王大方的回应着,两人相视一笑殿内回荡着笑声。 庆阳望着启钧策,虽极力维持着镇静却还是忍不住的热泪盈眶。宝珠望着不似从前在骊国时消瘦的她,却心疼得无以言表。远在千里的庆阳,不知要多么的坚强才成为了如今的漠北王后。 庆阳牵着两个孩子,郑重的行着骊国的大礼,行云流水毫不生疏,那重重的一叩首像是叩在了宝珠的心上一般。那两个虽还懵懂却机灵的孩子也随着母亲的动作而叩首,小小的一团趴在地上,宝珠觉得想猫儿一样可爱。 “儿臣拜见父皇,愿父皇千秋万代,万岁长生。” 庆阳掷地有声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都情不自禁的望着这样的场面,或是父女情深,或是对一国王后叩拜的场面所震惊。 启钧策将手臂从郑盈风的缱绻中抽出,慌忙地衣角刮翻了那琉璃酒杯都惘然不知的冲到了庆阳的面前,伸出手将庆阳和两个孩子都扶了起来。 “好孩子,你辛苦了。”启钧策柔声的说道,宝珠刚要啜饮的动作戛然而止,有些想要起鸡皮疙瘩的冲动。 庆阳低垂下头,将那要呼之欲出的眼泪咽了回去,再抬起眼未剩眼尾红红的楚楚可怜。 “孩儿不苦,只是一去数载,十分思念故土。”庆阳平静的说着,随后双手一拱将两个孩子推了出来,“来,叫外祖父。” 两个孩子抬头望着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却未有羞怯。亮晶晶的眼中满是好奇,“外祖父好。” 稚嫩的声音唤起启钧策为数不多的怜惜,蹲下身来看着这两个和自己有相同血脉的孩子眼中满是慈爱。 “大公主叫茉朵,二王子叫摩赫,都是我和王上的孩子。”庆阳简单的介绍着,却像是欣赏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珍宝般的望着两个孩子。 启钧策摩挲着孩子的头,喃喃着说道:“好,真好。” 马东随即招呼着庆阳夫妻二人入席,在转身的瞬间庆阳与宝珠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对对方的思念和牵挂,宝珠都有些按捺不住想要离席去找庆阳好好说说话了。只是碍于现在的场面,两个人只能隔着老远相望着。 宝珠原本以为庆阳她们就是最后姗姗来迟的一行人,只等着启钧策举杯说一些祝福的话就开席,可门外再度想起宣召声,宝珠下意识的转过头去。 “弥亘国国主、弥亘王妃到—” 宝珠的心沉了沉,就连呼吸都几乎要停滞掉。 七十八再见旧爱 顷刻之间,周遭那嘈杂的声音似乎都戛然而止,宝珠死死的盯着大门的位置感觉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两个人影缓缓自门外而来,真好啊,甚至是统一的宝蓝色衣服。宝珠的恨意几乎都要冲破天灵盖,手指死死的扣着桌面,指尖传来痛楚却浑然不知。 一旁的江淮安原本正饶有兴趣的等待着弥亘国的国主,不经意的回头看到了双眼含泪脸色煞白的宝珠。江淮安微微一愣,随即立马想起了当年的宋氏全族惨案,温柔的将手覆上了宝珠冰凉的指尖。 “宝珠。”江淮安小声的呢喃着宝珠的名字,才将宝珠从意识的混沌中唤醒。 宝珠转头望着江淮安,硕大的泪珠顿时滚落。宝珠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还好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弥亘国主的身上,无人顾忌宝珠慌乱的时刻她悄然的抹去眼泪。 江淮安露出同情的目光,从前对宋氏全族被抄家灭族一事她也有耳闻。连她这样一个女子都能看出宋氏一族不过是替罪羊罢了,更何况是其他人。 江淮安抬头望去,那启钧策果然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宝珠望着那个曾经十五岁的自己为之倾心的男人,几年的岁月匆匆而过,却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明显的痕迹。只不过是眉眼更明朗了几分,只是那原本笑起来灿烂令宝珠着迷的脸,如今怎么看却令宝珠无比的厌恶。 弥亘国主正恩爱的牵着如今的弥亘王妃款步而至,王妃看起来容貌端丽大方,是一个受过良好教养的世家大族女子的模样。 宝珠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想起了这是柳家的女儿,柳如意,而柳家曾是自己父亲的下属。自己曾在宴会上也见过柳如意几次,她对当时还是世子的弥亘国主也有藏匿不住的爱意。 只是那个时候的宝珠风光无量春风得意,自然不把柳如意这样样貌和家世都跟自己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女子放在眼里,更何况那个时候的宝珠和世子情投意合,几乎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世子妃了。 宝珠望着眼前恩爱的两人,第一次觉得如此的陌生又讽刺。当初的情窦初开的心动变成了刺向自己族人的刀刃,而那个在自己光芒下毫不起眼的女子却轻易的登上了当初自己魂牵梦萦的位子。 弥亘国主徐善宇和妻子对视后转向前方的一瞬间,和目光冰凉的宝珠冷不丁的对视上了目光。徐善宇倏然感到脊背发凉,那个眼神是如此的让他胆颤。 可随即徐善宇立马心虚的别开目光,牵着王妃开始给启钧策行礼。 “弥亘国国主携王妃柳氏见过骊国陛下,愿陛下福寿安康。”徐善宇的笑意僵硬,似乎能感受到身后宝珠那怨恨的目光死死的钉在自己的后背上。 启钧策意味深长的望着低垂头颅的徐善宇,手中的酒杯摇摇晃晃醇酿在杯中晃荡着,像他让人捉摸不透的心思,他早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十分的享受这样万物似乎都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感觉。 众人都看着面前这样有些尴尬的场面,有看戏的,有觉得无趣的。却没有一个人像宝珠一般,是饱含恨意。 徐善宇的头颅虔诚的低垂,低的是自己当初居然妄想能超越的皇权最后却以自己堪称断臂般的折损而结束。想到此处,徐善宇的耳根都不由自主的烧了起来,却还是要在众目睽睽下保持着得体的冷静。 柳如意率先比她出神的夫君察觉到了骊国皇帝的刻意刁难,她卑微弯折的腰已传来阵阵酸楚,柳如意脸上带着不安的望了一眼跟着自己一同低垂的徐善宇,这个时候徐善宇额上已有细密的汗珠。 姜蘅望着不动声色的启钧策,知道这是启钧策有意的刁难着年轻的国主一番。随即目光落到宝珠的身上,果然宝珠可以在万事面前冷静,唯独这个人还是会令她的情绪汹涌。 姜蘅轻轻咳嗽一声,却没有发出只言片语。启钧策听到姜蘅的咳嗽,也顺着和姜蘅心照不宣的台阶往下而走。 “弥亘国主不必多礼,这还是你第一次参加朕的极乐之宴,还请你不要拘束才是。”启钧策笑容淡然语气客套的说道。 徐善宇和柳如意顿时感到身上那犹如大山压迫般的重负结束,柳如意都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来,随即二人站直起身。 “多谢陛下关爱。”徐善宇说道,随即有些仓皇逃走的意味拉着柳如意就入座去了,丝毫不敢再看宝珠一眼。 宝珠的手微微颤抖着,牙齿咬得吱吱作响,江淮安担忧的看着她,手上安抚的力度又大了几分,企图分给宝珠冰凉的手指多几分的温热。 众目睽睽下,并不是一个发泄的好时机。宋氏一族的惨案宝珠从未忘记,只是如今还未到收拾徐善宇的时候,宝珠极力的安抚着自己,生生的将那恨意吞下,一路刺痛着自己的心却转而对着江淮安露出笑意。 “淮安姐姐,我没事的。就是许久未见故人,有些激动罢了。”宝珠平静的说着,可脸上的笑意未曾到达眼底。 江淮安虽知道宝珠此刻不过是在逞强,可还是稍稍的放下了心,“有什么事情,等宴会结束了再说吧。” 宝珠笑着点头,将目光重新收拢,再抬头时却看到了启凤钰不知什么时候做到了对面,身边是此刻已然成为阳城王妃的郭鱼。 二人比肩而坐宛如一对璧人一般养眼,宝珠默不作声的撇开眼睛,避开了启凤钰那炽热的目光。 “今夜又是一年的极乐之宴,”启钧策于台上发言,众人齐刷刷的望过去。“而天降瑞雪,朕甚是欢欣鼓舞,今年定当是风调雨顺的一年。” 所有人皆纷纷附和着,宝珠挂着笑意,却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再热闹的宴会被刚才徐善宇的出现一搅和,宝珠也顿时没了兴致,百无聊赖地在席面上扫视着,却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容妃之子启烨。 启烨感受到宝珠的目光,抬起头微微颔首而笑,礼貌地隔着席面答复着宝珠。 宝珠望着自容妃离宫修行以后就许久未见的启烨,原本就沉默寡言的他显得更为沉寂。眉目清澈,身上的衣着过于素净,不像是一个皇子一般。 宝珠招招手,海棠附耳过来,“本宫许久未曾见过启烨殿下了,他这段时间去哪里了?”宝珠问道。 海棠压低了声音说道:“殿下先是送容妃娘娘出宫,后就回了寺中修行了将近一年。有传说殿下恍然开悟,突然离开了庙里去云游四海了,前几日才回来。” 宝珠听着海棠的话,若有所思地点头着头。面前的启烨原本就有一股不食人间烟火之风,如今看来更是超然脱俗一般的遗世独立。 而注意到启烨的并不只是宝珠一人,已有三分醉意的启钧策也望到了一身白衣的启烨。 “烨儿,”启钧策醉眼朦胧的望着他说道,“朕已许久未曾见你,今日一见倒是消瘦了许多,又为何穿得如此的朴素。” 启烨原本面容平静浅笑的望上去,却在看见了启钧策身旁那与容妃酷似的郑盈风时脸上挂满了错愕,却快速的回复了平和。 “儿臣云游四方,见识颇多。见过了幸福、快乐,也看到了人间的诸多疾苦。”启烨语气淡淡,却带着十足十的镇定。 “华服于我而言已是身外之物,儿臣更关注的是日后百姓的生活与安乐。”启烨的话让宝珠有些动容,左右不过比自己小几岁,却能摈弃掉许多人求之不得的荣华富贵,这已是十分难得的。 启钧策望着启烨的脸默默良久,不知在想什么。眼神复杂地在启烨身上、脸上来回地穿梭着,才嚅嗫出一句话来,“吾儿长大了。” 启烨颔首而笑,不再言语。 几杯温酒下肚,宝珠也觉得有些醉意,唤来月奴搀扶起身准备前往院子中醒醒酒。启凤钰望着宝珠,沉默的思念如洪水般的决堤,却隔着席面不能说明。 院内梅香阵阵,宝珠的醉意也吹散了不少。月奴扶着她在凭栏坐下,宝珠头靠着柱子望着面前的梅树出神。 “月奴啊,”宝珠哑然道,“我记得当初父亲的书房外,也有一株硕大的梅树。过去了那么多年,不知道此刻的它开花是否如这骊国花园般的茂盛。” 月奴于心不忍的望着宝珠,自小到大的情谊中她自是知道宝珠此刻在这热闹的时分,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呵,”宝珠冷笑一声,泪珠滚落到了襟口上那毛茸茸的滚边上,“是我糊涂了,父母和宋家都不在了,区区一棵梅树怎么能幸免呢。” 月奴心口也如窒息般的痛楚,当初宋家门庭若市的过去像是上辈子般的事情遥远了。而她和宝珠像是唯二被遗留下来的人一样,一遍遍的熬着这样的苦楚过日子。 “姑娘。。。”看到宝珠如此的伤怀,月奴不禁啜泣着说道。 “可是你前面看到了吗,如今的王爷美人在侧夫妻恩爱。”宝珠想到刚才的徐善宇就恨得想要扑上去将他撕碎,“凭什么,凭什么我家破人亡他享受天伦之乐!” 宝珠的声音骤然变大,惊起熟睡的鸟儿。 月奴担忧的扶住她的胳膊,眉头都拧了起来。 “等着吧,我曾受过的苦楚,徐善宇终有一日会百倍千倍的尝到!”宝珠咬着下唇,满嘴的血腥味。她要自己记得今夜的场景,记得这样的苦楚。 “我要他家破人亡,要他尝到骨肉分离的痛。”宝珠站起身来,望着遥遥的明月说道,“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从未忘记。” 月奴正欲言又止,二人的身后传来了响动。 七十九破镜难圆 宝珠脚步一动,长期以来启凤钰的训练起了效果,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简直是轻而易举。 可当宝珠扼住那人的喉咙定睛一看才发现,那人竟是如今的阳城王妃郭鱼。 郭鱼属实被宝珠吓得不清,不敢看宝珠那凌厉的眼睛吓得哆哆嗦嗦,脸色因窒息而涨得通红。宝珠见状连忙放开她,讶异的说道:“怎么是你?!” 郭鱼被放开的瞬间捂着自己的脖子咳嗽不止,追过来的月奴有些担忧的望着宝珠,“娘娘,她会不会说出去。。。” 宝珠神情复杂的望着郭鱼,想起启凤钰曾说过郭鱼是他的人,那么郭鱼并没有理由去泄露秘密。 “娘娘,”还未等宝珠问话,郭鱼率先出声。“我不会说出去一个字的,您放心。” 宝珠有些惊讶的挑挑眉,却依旧默不作声的望着郭鱼。到此刻才有机会好好的看一看这个郭鱼,二十岁还未嫁的年纪在骊国已是十分的罕见,传言中她因倾慕启凤钰才不嫁人的。 郭鱼眉目如星,并不似骊国女子般的柔情似水而满是英气飒爽之姿。身材瘦长,黑发如瀑。宝珠敏锐的望到她的虎口处有些许老茧,这是修习剑术的痕迹。 “你为何要偷听我们说话?”宝珠眉头微皱,对此人还有抱有一定的戒备心。 郭鱼终于停下了咳嗽,喘息微微脸色带红的说道:“妾身并不是有意偷听,只不过是替阳城王传话罢了。” 宝珠眼眸微动,疑惑的哦了一声。 “阳城王说,有大事与您相商。还请您与平日一样,静候佳音。”郭鱼说罢还未等宝珠回应,便福了福身,回到宴席上去了。 宝珠望着郭鱼从容不迫的背影,倒是对她充满了好奇。 宝珠故意多等了半刻,便也随着郭鱼的步伐走了回去。席面上依旧热闹非凡,启钧策醉眼朦胧的看着归来的宝珠,问道:“爱妃去了何处,那么久才归来?” 宝珠微微一笑,扶着鬓间的芙蓉懒懒地说道:“臣妾已有七分醉意,却依旧不舍这上好的醉红尘。为了多贪几杯,得出去散散酒才是。” 启钧策的醉意愈发的浓烈,有些头脑摇晃地点着头。身旁的郑盈风见状连忙抚上胸口柔声的劝说道:“陛下醉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如此软香在侧,启钧策望着郑盈风那张脸多了几分暧昧的悸动,说着也好也好。顺着郑盈风的搀扶,大手一挥让大家吃好喝好便忙不迭地回到温柔乡去了。 宝珠跟身旁的成贵妃再碰杯了几下,也觉得乏味无趣想要离席了。往向上方的姜蘅,依旧是端庄得体一丝头发都没乱。 宝珠偶尔会感叹的想着,姜蘅若是皇后,或许她真的是为皇后而生的吧。端庄,美丽。这个世间所有美好的字眼用在她的身上都不为过。 哪怕她不做皇后,也会是一个受人赞誉的好主母。想到此处宝珠倒是又开始惋惜高煜起来,或许他们应该有一个美满的家才是一个世俗间最好的结局。 姜蘅感知到宝珠带着求助的眼睛,微微测过脸来看着有些疲惫的宝珠,颔首点头示意。宝珠明白这是姜蘅准许自己离开了,便也回敬笑意悄然的离开了席面。 “娘娘,是否让准备一顶暖轿,这天儿还冷着呢。虽不远,可走回去怕您着凉就不好了。”海棠一如既往的关心着宝珠的身体,贴心的问道。 宝珠紧了紧姜蘅送给自己上号的玄狐披风,脖颈上毛茸茸的一圈一丝冷风都没灌进来。宝珠望着漆黑的夜空,零星的几点雪花和呼啸的风颇有要酝酿一场大雪的声势。 “也好,你且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宝珠说道。 海棠匆匆离开,宝珠和月奴矗立在雪地中。月奴望着脚下洁白的雪,忍不住的说道:“娘娘,若是还在弥亘,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在院子里堆雪人支起架子烤烧烤了。” 宝珠望着满眼憧憬的月奴也忍不住的笑起来,眼中是对过去自己无忧无虑少女岁月的温柔的笑意,“是啊,若是我还是宋家的女儿,没有到这骊国来,多好。” 宝珠原本想贪恋这片刻的安静,和月奴好好的在无人处会啊年一下从前的日子,可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宝珠机警的转过身去。 “是谁在那?”宝珠望着身后暗处有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问道。 朦胧的月光破开云层,却小气的只倾斜下一缕微光投射在那个女子的身上,那女子缓步而出,月光下是柳如意平静的脸庞。 “宋四小姐。” 柳如意的话如一阵响铃,震得宝珠的心尖一颤。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叫过她宋四小姐。这一声,把她拉回了曾在弥亘国时风光无限的日子里。 宝珠稳住自己的情绪和心神,声音却还是有忍不住的微颤,“弥亘王妃怕是有些醉了,虽你贵为王妃,但也应恭敬地叫我一声宸贵妃。” 柳如意的目光中竟有细碎的泪光,被宝珠的话一点像做错事般地垂下头,按照礼制给宝珠行礼恭敬地说道:“臣妇见过宸贵妃。” 月奴扶着宝珠往前又走了几步,宝珠看着柳如意那弥亘国熟悉的发髻和红绳子,有种恍然隔世般的错愕。 “不知王妃一路跟过来,是有何事?”宝珠冷淡的问道。 从前柳如意自己也是见过的,这声宋四小姐便是自第一次见面时已有的尊卑有别。那个时候的柳如意瘦瘦小小,随着自己的父亲来宝珠的家中赴宴。 宝珠那个时候春风得意是人人追捧的明珠,正在众人的簇拥下享受着那些赞美和夸耀。而柳如意像个误入的小猫般慌慌张张,怯生生的不敢看那耀眼的宝珠。 直到柳家主母使劲的将躲在自己背后的柳如意推了出去,恶狠狠的说赶紧给小姐请安,柳如意才磕磕巴巴的说出了一句宋四小姐安好。 宝珠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柳如意虽生的并不好看,但眼眸纯澈,又小了自己四岁多,看着倒也十分的乖巧。 宝珠喝止了身边那窃窃的笑声,温柔的对柳如意说道不用拘谨,且当做自己家里就好。柳如意快速的点点头,便逃也似得离开了。这边是宝珠对柳如意所有的印象,和眼前这贵妇重叠起来,宝珠十分不适。 “娘娘您离家多年,王爷很是感念您为国的义举,希望见您一面。”柳如意的声音有些心虚的小声,当初的宋家一事如此惨烈,她怎会不知。 宝珠眸中燃起怒火,一瞬间冲上脑中翻腾却在嘴边化成阵阵冷笑,“呵,这倒是稀奇了,王爷居然想要见我?” 还未等宝珠继续宣泄怒火,柳如意连忙更加放低了身子语气中带着哀求的说道:“王爷已经请求过陛下了,陛下已经应允了。” 启钧策? 宝珠心中有一瞬间的疑惑,却也想起了启钧策离开时醉醺醺的模样,早已醉得不知天南地北是为何物,或许连那徐善宇跟他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楚就随口答应了。 月奴拉了拉宝珠的袖子,宝珠对上她担忧的目光,是了,月奴也在担心宝珠见到徐善宇会不会失控。毕竟刚在在大殿上的匆匆一见,就差点让宝珠坐不住了。 宝珠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自己父亲和自己说过的一段话来,这个世界上的路总不能皆是坦途,瞧到有坑洼总不能跳过去,总是不去面对。 一次两次的视而不见或许能让自己得到片刻的放松,但若是自己一直不去面对,那么命运会按着你的头逼着你一次又一次的去面对。故而宝珠在面对困难想要逃避时,总因这句话生出面对的勇气来。 宝珠深呼吸一口气,压制住胸口的怒火,继续说道:“好啊,本宫倒是要看看这王爷究竟有多感念我的功劳。” 宝珠跟随着柳如意的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小亭边,亭中背对着自己的那个人正是自己日夜夜恨得咬牙切齿的徐善宇。 宝珠的脚步迈上台阶,柳如意却停留在了下一层,宝珠疑惑的转过身看着不敢抬头看自己的柳如意。 “娘娘与王爷有要事相商,妾身就不多打扰,在此处静候就是。”柳如意说罢望了一眼欲跟上去的月奴,宝珠点点头,月奴便跟着柳如意留在了原地。 刚才的声响已让徐善宇转过身来,夜色昏暗宝珠看不清他复杂的表情。宝珠站在两米开外,可两个人心知肚明她们之间间隔的哪里只是这区区两米的距离。 “本宫听说王爷有事找我,不知是何事,还请王爷明说。”宝珠语气冷淡得几乎要吐出冰渣来,根根刺入徐善宇的心脏痛得如鲠在喉。 “我。。。”徐善宇自然听出了宝珠的恨意,手情不自禁的抬起却又悬在半空,似乎是要抓住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的尴尬垂下,“宝珠,我知道我不配在你的面前。。.” “放肆!” 宝珠一声呵斥,同时惊到了在场的三个人,徐善宇眼中满是错愕。 “本宫乃是骊国贵妃之首宸贵妃,汝区区附属小国王爷,怎敢直呼本宫的闺名。”宝珠面色冷峻如佛堂上不容侵犯的神像,让徐善宇终于意识到宝珠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的姑娘。 “是本王冒犯了,还请贵妃娘娘恕罪。”徐善宇低下头,作揖说道。 宝珠咬着牙,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王爷难不成就是为了和本宫寒暄几句才前来,那恕本宫不奉陪了。” 宝珠转身欲走,徐善宇连忙说道:“我知道你恨我!” 宝珠冷冷的望着徐善宇的脸,曾经如此魂牵梦萦的人,却变得如此令人作呕起来。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徐善宇目带哀切,可在宝珠看来更为毛骨悚然的恶心。 宝珠嘴角弯起,眼中却满是肃杀的靠近徐善宇,嫣红的嘴唇张合,吐出诛心的话来,“除非,你死。” 八十隐忍之怒 徐善宇怔怔地望着面前眼中含泪的宝珠,懊悔、害怕和痛苦似一条毒蛇一般从脚底缠绕而上,激得徐善宇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千言万语堵在喉头,等到终于可以迸发出来以后,却只能无力又懦弱地说一个我字来。垂眸的瞬间看到了腰间系着的一个香包,徐善宇的眼中再度燃起希望。 徐善宇一把扯下腰间的香包,高举在二人之间用近乎哀求的声音问道:“那这个你也不在乎了吗,从前我们的过去种种,都是假的吗?” 宝珠望着徐善宇手中那自己曾经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香包瞳孔都忍不住的震颤着,心口传来阵痛。 弥亘国素来有男子二十岁前需前往军中历练三年的规定,就是王公贵族也不能幸免。而徐善宇一去也是杳无音信的三年,恰又偏逢那个时候的弥亘国南境内乱不休,宝珠担忧不已。 在徐善宇前往军中的前三日,宝珠虔诚自虚空山脚一路叩拜至万音寺前,只为帮徐善宇祈福平安。 而又一夜宝珠不眠不休将好不容易将从高僧处得来的护身符和自己的一缕青丝封入其中,这才汇聚成了一只满是爱意的香包。 宝珠记得啊,怎么会不记得。当初情窦初开的自己所有人都和她说她将是弥亘王妃,而又与徐善宇两心相许。 宝珠记得那天湖畔边两个泪眼婆娑小情人的依依惜别,也记得徐善宇信誓旦旦以自己的未来赌咒说必娶宝珠为妻时的感怀。 可宝珠也记得,记得自己突然被告知前往骊国成为贡女的恓惶和无助。也记得苦苦哀求徐善宇再见自己一面时的悲怆,和他当时的冷漠无情。 更记得的是,宋家一百多口的无辜惨死,临行前父亲的叹息母亲的眼泪,和无能为力的自己。那种深切的恨意,在宝珠的心中终生难消解。 宝珠闭上眼睛,长长的输出一口气,怨恨在空中凝结成一圈柔软的白雾。 “徐善宇,我曾钟情于你不假,过去跟你在一起欢度的时光也并不假。”宝珠的声音哑哑,似有千根银针扎在心口般痛苦的吐露。 宝珠一把扯下香包,丢到地上用脚狠狠地踩着。刚才还洁白的雪混合上脚底的泥,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污秽。那原本精美的香包,如今在泥地里显得比宝珠当初被辜负的真心更为可怜。 徐善宇立马蹲下身,想要从宝珠的脚下夺回香包,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香包变得脏兮兮的,伸出的手又悬在了半空。 宝珠望着面前极尽放低姿态的徐善宇却心中毫无波澜,“原本我可以不恨你了,我甚至可以站在你的角度去想若是那个时候我是你,弥亘国遭逢大难要如何自保,我可以理解你的。” 徐善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着面前满脸悲怆的宝珠,听着她继续说道:“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在犯错的时候用我的全家抵命,我的父亲兄长,哪一个不是为了弥亘国鞠躬尽瘁?” 徐善宇站起身来,清泪滑落望着面前的哭得梨花带雨的宝珠静静的准备承受着宝珠的怒火。 “他们甚至觉得死在为弥亘国尽力的路上是一种荣耀,可你让他们死得屈辱,死得不明不白。我宋家三朝重臣,却要担上如此骂名。”宝珠指着徐善宇的鼻子怒吼道。 “徐善宇,”宝珠喉头生疼,胸口也似乎要炸开来,虽止不住的流泪却还是挺直腰板面对着他,“我告诉你,我和你不得善终!” 徐善宇眼眶含泪,望着面前被泪水模糊的宝珠。当初自己刚刚从父亲的手上接下弥亘国,年轻气盛居然觉得弥亘是能跟骊国为之比肩的存在,故而不管全体大臣的反对对骊国发动战争。 更有对曾经喜欢的宝珠成为了他人的女人的怄气,就这样一场莫名其妙又毫无胜算的战争开始了。 最后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惨败得一塌糊涂。原本安居乐业的弥亘国一夕之间国力倒退三十年,而自己更是卑鄙的为了自保,将宝珠全家自己父亲当初的左膀右臂的左相大人推出去自保。 此后的每一日他都活在惶惶不安中,可大错已铸成,一切无法再重来一次。今日原本就是想取得宝珠的原谅,好让他的心中能少一些愧疚。 可宝珠的怨怒原比他想象的还要眼中,他怎么会明白那短短几年的情爱怎么能跟一个家族的性命之恨相比呢。 宝珠望着面前一言不发的徐善宇,再一次质问:“当初我被迫远嫁骊国,难道里面没有你的默许吗,王爷,此刻的你又到我的面前装什么深情呢?” 徐善宇的耳根因心虚而红透,嘴巴嚅嗫着重复宝珠的名字,让宝珠起了浑身的恶寒。 “够了。”宝珠不愿再跟面前这个人有任何的纠葛牵扯,转身欲走时才发现像个雕像矗立在不远处的柳如意那微凸的小腹,似乎已有身孕了。 宝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柳如意的肚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那个因为家人惨死而夭折腹中未曾来得及到世界上看一眼的孩子,一股巨大的痛感从心脏蔓延到了四肢,止不住的颤抖。 柳如意察觉到宝珠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着宝珠,却看到宝珠眼眸中不明的情愫,有恨有哀切,让她恓惶不止,下意识的用手遮盖住了自己的肚子。 宝珠却转而破涕而笑,脸上带着诡异的凄美,“看来要恭喜王爷了,这弥亘国是后继有人了。” 徐善宇被这突如其来的祝福冲撞得有些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地回复宝珠:“如意她有孕已有四个多月了。” 宝珠倏然的回头,死死的盯着徐善宇那带着幸福的脸,那双原本勾魂摄魄的眼眸此刻像是地狱爬出的修罗般让人心颤。 “王爷须知这个世界上大多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宝珠的话像是催命符一般恐怖的响起,“希望终有一日你所珍视之物不要像我的一样,破碎瓦解,如坠深渊。” 徐善宇皱着眉听着宝珠的话,却是没有听清楚。可宝珠没有给他再次追问的机会,转而拽着目光怨毒的月奴离开了那里。 柳如意望着宝珠离开的背影心慌得砰砰直跳,连忙跑到徐善宇的身边拽住他的袖子问道:“王爷,贵妃会不会做什么啊?” 徐善宇的手攥紧又松开,却不舍得挪开那追寻着宝珠早已离开的目光,“罢了,她恨就恨我吧,她只是一个贵妃,能把我一国之君怎么样吗?” 柳如意听着徐善宇不知道哪里来的十足的底气,但眉头如心结般扭得死死的不曾展开,“可是,她毕竟是。。。” “好了,”徐善宇不耐烦的打断柳如意的话,“今夜之事到此为止,休要再提。” 柳如意欲言又止地望着不容置疑的徐善宇,只能挤出一个是来。 宝珠和月奴走到半路和海棠碰头,气冲冲地回到未央宫后依旧感觉气血上涌恨不得把未央宫摔得稀巴烂来释放心中郁结。 海棠感知到宝珠不悦,连忙询问。但月奴知道宝珠心中的愁苦,只能识趣地拉着海棠出去了。 宝珠在殿内来回踱步,想起徐善宇的脸又气得牙痒痒,瞥见桌上的一尊琉璃盏顾不上许多直接高举过头顶,准备狠狠地砸下之时一双有力的手托举住了宝珠的手腕。 宝珠吓了一跳手一松,那人又手疾眼快的将琉璃盏稳稳接住,放回了桌上。 “凤钰?”宝珠望着启凤钰一脸担忧的神情,有些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启凤钰叹了一口气,拉着宝珠在榻上坐下,“你这是怎么了,如此的烦躁不安?” 宝珠看着他,有些心虚地问道:“你来了多久了?” 又是一声叹息,启凤钰自然地拂去宝珠凌乱在耳边的发丝,“你连我早就到了都不知道,可不能骗我说你没事了。” 宝珠靠在软垫上,眼神惆怅,“我今夜,见到了徐善宇,他和我说,对不起我。” “徐善宇?”启凤钰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字,可看着宝珠如此的伤怀,陡然便明白了这徐善宇就是弥亘王爷。 “他跟你说对不起,所以你生气了?”启凤钰问道。 宝珠眼波流转,神情复杂得似有千千结,却并没有回复启凤钰的话,反而是自顾自的问道:“凤钰,若是有一日让你在心爱的人和保全自己中选择一个,你会选择什么?” 启凤钰看着失魂落魄的宝珠,知道宝珠是在说多年前被迫背井离乡的自己那不堪的遭遇,启凤钰握住宝珠微凉的指尖,语气郑重的说道: “宝珠,你从来不会是一个选择。任何时候,都不是一个可以用作比较的存在。” 宝珠抬起头,对上启凤钰眼中心疼的泪光,那柔软的心口猛然的被击中,一时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若你不解气,以后我会帮助你处理徐善宇。”启凤钰平静的说着,似乎跟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的轻易。 宝珠脸上绽放出苦涩的笑意,“你要怎么帮我处理他,弥亘国虽依附于骊国,却也是个独立的国家,你轻飘飘的说要处理,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宝珠,”启凤钰的语气沉了沉,“只要你相信我,我会办到的。” 宝珠垂下头苦笑,只当启凤钰是逗自己开心,深吸一口气后问道:“对了,你今夜是有何事,为何要特地叫郭鱼来跟我说要见我。” 启凤钰见宝珠心情有些许的纾解,蹦着的肩膀也松了几分,“我看你看到徐善宇时脸都白了,我担心你,但我是给你送礼物来了。” “礼物,什么礼物?”宝珠歪着头,望着启凤钰问道。 启凤钰靠近宝珠的耳朵,窃窃私语隐秘在夜风中。 八十一欲嫁海棠 晨光破晓,宝珠自沉睡中睁开眼睛,玉臂掀开珠帘,正好望见海棠端着水盆进来。 “娘娘您醒了,可是要立马起身?不过时辰还早,您可以再休息一会。”海棠一贯是最机灵的,就连语气都带着温柔。 宝珠点点头,语气中带着微醒的倦怠,“我且再多懒一会吧。” 海棠应了一声欸,便开始收拾起等会宝珠需要用到的洗漱用品。 晨光尚好,一束暖阳投射在海棠的身上,给她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光。宝珠撑着脸斜靠在床上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人儿,有些说不出的惆怅。 宝珠无疑是敬佩海棠的,当初在那山高皇帝远的浮鳞行宫时,唯有她和阿紫、阿宴三人,还有从小跟着自己长大的月奴义无反顾的跟着自己。 哪怕她们心中清楚,其实跟着宝珠这样形同弃妃的妃嫔或许永无出头之日,但还是无怨无悔的跟随着。 人往往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所以自宝珠成为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宠妃后,对身边的人更是好得让人眼红。 如今的阿紫也好海棠也好,过着比外命妇还要尊贵的日子,阖宫上下谁人不敬称一句姑姑。从前饥寒交迫的日子恍如隔世,望着面前的海棠从容端庄如贵妇般的模样也是怅然不止。 曾经背叛了宝珠的银瓶等人曾哭着喊着要回未央宫服侍宝珠,哪怕是做最低等的洒扫宫女也愿意。海棠气得都懒得跟宝珠说,直接打发去了司衣局洗衣服去了。 后来说给宝珠听的时候依旧是愤愤不平,埋怨她们这样的人就知道趋炎附势,给宝珠逗得咯咯直笑。 而今好不容易大局初定,却也暗潮涌动。今夕的所有荣光或许在一朝之间会挥发如夯土,时不时会让宝珠有些惴惴不安。 宝珠望着海棠出神,这样温柔标致的女子,始终是不忍心让她在这宫中无声的老去。 “娘娘这样望着奴婢做什么?”海棠察觉到宝珠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摸着脸问道,“还是奴婢脸上有什么东西。” 月奴往里走着就看到宝珠痴痴的眼神,忍不住的扑哧一笑,“娘娘怕是也像我一样,觉得海棠姐姐十分的好看,故而看痴了呢!” 海棠听到月奴的话,忍不住的脸红起来,嗔怪的说着月奴不要打趣自己。 月奴笑而不语扶着宝珠起床,海棠也走了过来开始为宝珠梳洗打扮。宝珠看着和月奴配合默契的海棠,从铜镜中映出的白净脸庞也确实标致。 “海棠,”宝珠嗅着海棠正在抹上自己的发梢的桂花头油,“上次你休假归家,你的家人如今如何了?” 海棠一边梳着宝珠如瀑的黑发,一边回答着:“奴婢父母去得早,家中也只有一个胞兄了,娘娘这您是知道的。” 宝珠点点头,海棠除了一个哥哥,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的至亲了。 “早年间奴婢入宫攒下钱给哥哥从军去了,又幸而得到娘娘的举荐,如今哥哥已在皇贵妃娘娘的母家军中成了一个虞候,并得到姜小将军的赏识,升迁指日可待。” 海棠说罢,停下手中的动作和宝珠以铜镜相对视了一眼,“这些奴婢都是十分感激娘娘的。” 宝珠拍了拍海棠伏在自己肩上的手,也满是欣慰地说道:“这也不全是我的功劳,若不是你和兄长一条心,你哥哥又上进办事麻利,纵然给他一个将军做也是无用的。” 海棠笑了笑,继续帮着宝珠梳理头发,“但不管如何说,没有娘娘的举荐哥哥也是明珠蒙尘,或许要在军中苦苦熬上二十年才有出头之日。奴婢依旧是感激娘娘的。” 宝珠望着虔诚的海棠,知道她说的感激从来不是恭维之话,两个人默契的默默良久,宝珠才终于又开口说道:“你哥哥前日托人带信给我,说给你找了一个人家。” 海棠正准备打开香粉盒的手猛然的一颤,险些连盒子都没有拿住差点将那价值百金的贡品香粉打翻在地。 “娘娘,”海棠连忙跪倒在地,语气中满是不安,“海棠不愿出宫,不愿嫁人。海棠愿意一直伺候娘娘,还请娘娘回绝哥哥的好意吧!” 宝珠有些差异的看着她,身后的月奴连着宝珠一起将她扶了起来。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罢了,你那么慌张做什么。”宝珠柔声地安慰着受惊的海棠,“再说了,你哥哥说的那户人家我找人查过了,是一户开明、善良的人户,实在是不错的。” 海棠眼眶红红,急吼吼地就挤出豆大的眼泪来,“娘娘,海棠不愿嫁人。” 宝珠拍着她的手,柔声的说道:“若是一辈子在宫中,若我以后能平安等到新帝即为可以成为太妃,你也能混个资历深厚的女官,但你也知道的这宫里的日子如履薄冰。” 海棠的泪水砸到宝珠的手背上,传来一阵惊心的凉,“娘娘可是嫌海棠伺候得不好吗,这深宫危险重重,且让奴婢为娘娘铺路也好啊。” 宝珠望着海棠,无奈地笑了,“可我不能因你伺候我,伺候得好,就将你拘在我的身边一辈子啊。你原本可以嫁一个得力的夫婿,有承欢膝下的孩子,成为一个当家的主母。” 宝珠说着,倒是有些伤怀,从前自己也是憧憬这般的日子的。 “我看,总好过一直做一个伺候人的奴婢啊。”宝珠缓缓说罢,海棠的情绪也平复下来。 海棠垂下头,宝珠望着她沾满泪水的睫毛像沾了晨露的蛛网般沉重,声音也是哑哑的说道:“可是奴婢害怕,害怕嫁人,害怕。。。这个宫外的日子还不如宫里。” 宝珠和月奴对视一眼,宝珠心下明了。女子在出嫁前总是会对未来的日子感到恓惶,更有民间的谚语说做媳妇总是抵不过做女儿的日子。 “不怕,我会打点好一切。届时,我会认你做义妹。以贵妃的妹妹身份出嫁,我再给你备下一辈子都衣食无忧的嫁妆,没有人敢看轻你。”宝珠说道。 海棠惊得嘴巴都张大得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声音带着颤音说道:“娘娘,奴婢何德何能啊,让您如此厚待我。” 宝珠嘴角挂起一丝苦涩,那样平和的小日子自己这一生或许都无法实现了。海棠在跟随自己的三人中最大,接下来依次就是月奴和阿紫,她也定会给她们找一个好去处,远离这些是非。 一群人里,总要有人是幸福的。 “就凭你当初在浮鳞行宫时并没有抛下我和看不起我当时的困境,你就值得我好好待你,这相较于你的忠诚来说是远远不够的。”宝珠郑重地说着。 月奴也按住海棠的肩膀,语气中满是愉悦的说道:“好啦,海棠姐姐,你就安安心心的做新娘子吧。” 宝珠咧嘴一笑,白洁的牙齿如贝齿般,“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择一个良辰吉日将你从未央宫中出嫁。那个时候你一定要开开心心的,美美满满的接受新的生活。” 海棠的眼中再度蓄满眼泪,哽咽着说道多谢娘娘。 洗漱好了以后宝珠原本想要前往蘅芜宫找姜蘅聊聊天,顺便让两个孩子都相互玩耍一番,可才叫乳母给庆棠换好衣裳,马东便匆匆地跑来了。 宝珠看着马东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一个眼神便让乳母先把庆棠抱了回去,“马总管这是怎么了,如此匆忙?” 马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他作为启钧策身边最得力的总管在人前总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但近年来启钧策的脾气变化莫测,纵然是他如此贴心的人也受了不少莫名的气。 “娘娘,陛下说想让您过长生殿一趟。”马东说道。 宝珠长眉一挑,望着天光此刻应该是启钧策刚刚下朝不久的时候,如此急就要宝珠前去见面,想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宝珠点点头,随即对着乳母嘱咐了几句,让海棠抱着庆棠先去衡芜宫和姜蘅碰面,自己随后就到,便随着马东的软轿前往了长生殿。 宝珠刚踏入殿内,就看到启钧策背对着自己的背影,而殿内回响着启钧策手上的佛珠来回叩击的啪嗒啪嗒声。 宝珠微微站定,感知不到此刻的启钧策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但目前看起来似乎并不糟糕。 “臣妾见过陛下。”宝珠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启钧策也转过身来,原本冰凉的脸挤出一丝笑意来。 “你来了,朕还以为你会抱着庆棠一起来。”启钧策语气淡淡的说道,转而坐到窗边的软榻上。 宝珠慢慢的走过去,案上燃着好闻的帐中香。 “原本今日是和皇贵妃姐姐约好了给两个孩子裁体做衣的,没想到临出门前马总管说您想见我。”宝珠顺着坐下去,一双凤眼含春而笑。 “虽阿蘅并没有正式册封为皇后,但她如今掌管中宫许久一直做得很好,你们相处得好朕也很是欣慰。”启钧策转动着茶盏,若有所思的说道。 好无聊。 宝珠的心中哀嚎着,真希望自己立马就能离开,不想在这里听启钧策说废话。 “是,臣妾自然会跟姐姐还有大家都好好相处的。”宝珠柔声的说道。 两人默默良久以后,宝珠都有些眼神发直,不知道这启钧策究竟是要干嘛。 “今日朝堂上,谏议大夫们吵作一团。”启钧策突然开口说道,把宝珠都吓了一跳。 “因朕悬置中宫多年,说朕如此作为实在不是一个明君。若是后院起火,前朝也必定动荡。”启钧策带着一丝怨怒的说道。 宝珠的心中忍不住的有点激动,做谏议大夫就是好啊,随便挖苦君王还不会被抄家,下辈子自己都想做。 “所以,朕想立阿蘅为皇后。” 启钧策用最平静的语气,给宝珠扔出一个心花怒放的炸弹来。 八十二发嫁海棠 宝珠有些脚步轻浮的在前往衡芜宫的路上漂浮着,耳边回荡着的全是启钧策刚才的话。 “朕虽嫔妃众多,可不论是出身的高贵或者管事的能力,皇贵妃都是一等一的,这点不容置疑。”启钧策平静地说着,一旁的宝珠不得不紧紧地揪着自己大腿上的肉才能忍住不欢呼出来。 “后宫中数芳贵嫔子女最多,但她脾气软和容易受人挑拨。韵贵嫔这些年始终对朕不咸不淡,而成贵妃也是心思单纯,更不必说剩下来的那些,都是不堪说的。”启钧策笑着说道,可望着宝珠的时候突然一愣,似乎把面前的宝珠遗忘了。 宝珠沉浸在姜蘅即将为后,而她们的计划将会因姜蘅为后更为顺利,浑然不知面前启钧策的面露尴尬。 “咳咳。。”启钧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把失神的宝珠唤了回来。 “怎么了,陛下?”宝珠下意识地微笑问道。 启钧策神色复杂带着心虚的说道:“朕并不是说宝珠没有为后的资格,其实你作为贵妃这些年来兢兢业业也是十分的优秀,协助阿蘅管理着六宫也是井井有条,只是。。。” 宝珠看着犹犹豫豫的启钧策,顿时明了了他是要说什么。 宝珠婉转一笑,“臣妾知道,臣妾从未妄想,也不敢想那皇后之位。”宝珠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的给启钧策添茶。 启钧策看着风轻云淡的宝珠,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普天之下哪个女人不想做找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人,可宝珠却像是满不在乎一般的轻松。 宝珠有自知之明,启钧策就算是真的疯狂的爱上了自己,也不会让一个外邦的女子做骊国的皇后。弥亘的血统注定了宝珠和皇后的宝座无缘,这也是当初她铤而走险要上演一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的原因。 “你若是不开心,可以直接跟朕。。。”启钧策放低了声音,小声的说道。 “臣妾很开心,”宝珠打断了启钧策的话,一双眼眸镇定自若的和启钧策对视着,“阿蘅姐姐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骊国若是有这样的皇后,才是骊国的国运昌盛。” 宝珠起身绕道启钧策的身后,手指软软的给启钧策按摩着太阳穴缓解那紧绷的神经,启钧策原本紧张的肩膀也随着放松下来,对宝珠的不争不抢又多了几分的怜爱。 “臣妾只希望陛下不要忘记臣妾,也多疼爱一些庆棠,那臣妾这一辈子,就别无所求了。”宝珠面无表情的说出最情意绵绵的话,可眼中没有丝毫的爱意。 启钧策看不见宝珠的表情,沉浸在宝珠编织许久的温柔乡中情难自已,宽慰的拍了拍宝珠的手。 “还是你最懂事,最能抚慰朕的心。”启钧策笑着说道。 宝珠望着启钧策的目光愈发的冰凉,真希望此刻的自己的手可以掐断他的脖颈,可惜力量悬殊,不能轻举妄动。 “但这件事,还需要细细商议。所以,宝珠你先替朕保密吧,朕也不想阿蘅落空。”启钧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宝珠的眼睛转了一个轱辘,正如启钧策所言这后宫中除了姜蘅是最佳的皇后人选,他别无选择。 朝中也多少有姜家的同侪,若是姜蘅为后的消息一经放出只会引来前呼后拥的支持,何愁姜蘅成不了一个众望所归的皇后呢。 宝珠嘴角噙着笑意,语气几乎温柔得就要滴出水来说道:“是,陛下说的是。” “娘娘,娘娘。” 身边月奴的轻呼将宝珠从刚才的回忆中拉回来,宝珠有些愕然地问道:“怎么了?” 月奴看着宝珠痴痴的模样忍不住的噗嗤一笑,“娘娘您走过衡芜宫了。” 此时听闻宝珠前来的姜蘅也从门口走了出来,看着宝珠笑着说道:“大白天的想什么呢,直愣愣的就走过去了,可是我这衡芜宫过于朴素贵妃娘娘看不上咯。” 宝珠看着揶揄自己的姜蘅脸上一阵烧红,手绢在姜蘅的面前一甩说着:“去去去,净知道打趣我。” 二人有说有笑的望衡芜宫里走去。 将将落座,小蛮端来热茶。宝珠一口饮下,驱散刚才心中激动的燥热。 姜蘅见状忙让她慢一些,也不怕烫伤了舌头。 宝珠笑着摇头,此刻的欢愉只怕是要溢出胸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烫不烫口。宝珠恨不得此刻就将姜蘅为后的消息告诉她,可又觉得在一切未曾尘埃落定之时,还是不要说的为好。 可转念一想,姜蘅为后也意味着要成为启钧策的正妻,这对姜蘅来说实在是过于不公。 姜蘅看着面前欲言又止的宝珠,忍不住地锤了一下她的肩膀,“你今儿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宝珠脸上闪过一丝的心虚,试探的问道:“阿蘅,若是给你做骊国的皇后,你可愿意?” 姜蘅脸上的笑意有些微微的凝固,眸中带着不解的问道:“怎么突然这般问?” 宝珠干笑两声,“只不过有些好奇啦,启钧策的皇后之位一直空悬着或许不是一个好事,那么必然会在妃嫔中挑选一个。我思来想去,或许还是你最适合。” 姜蘅垂眸望着手中的茶杯,上面是有名的匠人描绘的兰花图,宝珠望着她似有隐隐的忧伤,开始后悔自己问出这句话来。 “其实你说的这些,我并不是没有思量过。”姜蘅缓缓开口说道,“确实如你所言,不论出身还是资历,我都能毫不心虚的说一声这皇后只怕是唯有我能当。” 宝珠微微的颔首,姜蘅的出身也好作为一个贵女的能力也好,那都是没的说的。 “可是宝珠,”姜蘅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这样一来我就会成为启钧策的妻子了,可是你明白的,这一生,我只想成为昱郎的妻。” 宝珠担忧的握住姜蘅的手,感受到身体微微的颤抖。 “可若我一味的只沉溺于过去的儿女情长,那么昱郎的死又有谁能帮他报仇呢?”姜蘅的眼中倏然的燃起怒火,虽声音哽咽但坚定异常。 “所以,皇后也好,皇贵妃也好,哪怕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我都会帮他报仇。若是能成为皇后,何愁我们的复仇之路不会更加的顺畅呢。”姜蘅说道。 宝珠望着面前的姜蘅,心中生出许多的钦佩来。姜蘅说得没错,过去自己也曾自怨自艾消沉得不可自拔,但这样除了逃避自己的心什么用都没有。 逝者已矣,留下来的人才更要努力的活着。 “你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吗?”姜蘅拭去眼角的泪,转而问道。 宝珠点点头,“是启钧策亲口对我说的,他说后位悬置,前朝也跟着动荡,在妃嫔中他最属意的就是你。” 姜蘅神色平淡,并没有因这个消息而感到惊讶。 “既然启钧策有意如此,那么我们不妨帮他一把。”姜蘅用茶盖拨弄着水面上的浮叶,漫不经心的说道。 “阿蘅的意思是?”宝珠单臂凭依,好奇的问道。 “如今启钧策顾虑的不过是前朝的声音,这在我姜家眼中,不是什么大事。那么我也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给他一个想要的结果。”姜蘅将茶杯落下,脸上看不出情绪。 宝珠望着窗外湛蓝的天,喃喃着说:“我们可以快一些,再快一些了。。。” 八月八,正值立秋收获的好日子。 未央宫上下一片夺目的红,喧闹的锣鼓响着一片。宝珠和姜蘅等人静坐在厅内,默默的等候着梳妆好的海棠。 “新娘子,出阁咯。” 随着一声叫喜,宝珠和姜蘅等人齐刷刷地望着一身嫁衣被阿紫搀扶着走入厅中的海棠。 从前只觉海棠面容清秀,如今一身华服嫁衣披身活脱脱是一个清丽的美人。随着宝珠闯过腥风血雨多年,身上也全是沉稳大气的端庄。 若不是宝珠相熟于她,断然不会觉得她是一个宫婢。 海棠眼中含着细碎的泪花,有些不敢抬头望着面前的宝珠,难得的拘谨地扣着手,紧绷的肩膀看得出有些紧张。 月奴端来一个木盒子递给宝珠,宝珠轻轻揭开,从里面拿出一沓子的文书来。 “这里是你的身契和我给你购置的房产铺子,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平民了。要好好的,开始新的生活。”宝珠声音有些颤抖,一旁的月奴也忍不住的擦着泪。 宝珠将身契放置在烛火之上炙烤,看着火苗舔食掉上面的痕迹,也意味着海棠的重生。 宝珠抚上发髻,拔下一根通体透绿的翡翠簪子,一并放入盒中。 “这是我加封贵妃的时候用过的簪子,也是我一路从弥亘国带过来的嫁妆。今日一并送给你,有此物,没有人敢慢待于你。”宝珠温柔的说道。 月奴从宝珠的手中接过盒子,递给海棠。 海棠蓄谋已久的泪终于决堤,像珠子般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娘娘,您对海棠这么好,我。。。我不知道要如何报答您。” 宝珠擦擦眼角的泪,起身走到海棠的面前执起她的手说道:“你陪伴我的这几年,已是最好的报答。” 海棠泣不成声,在场的大家都有些动容。宝珠掏出帕子来给海棠擦去泪痕,“好了,等会妆都花掉了,今日可要做一个最漂亮的新娘子。” 月奴端来红盖头,海棠的父母早已不在了,家中也没有亲长,这项任务就落到了宝珠的身上。 宝珠将盖头轻轻遮住海棠那泪眼婆娑的脸,就那个一个瞬间鼻子顿感酸楚,也滚下热泪来,“去吧,以后要好好的。” 宝珠轻轻一推,将海棠推向了后半生的幸福里。 宝珠和姜蘅并肩而立,望着海棠上花轿的背影,彼此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戳破心事。 “真好啊,大红的嫁衣八抬的大轿,或许这一生我都不能拥有了。”宝珠喃喃地说道。 八十三启烨封王 宝珠望着海棠的花轿远去,鼻尖的酸楚和心中的不舍满溢而出,在眼眶中凝结成热泪滚落。 姜蘅望着宝珠垂泪的模样,无奈地笑着将她的手搭在自己的手上,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安慰道:“若是不舍,何不再留她几年呢?” 宝珠掏出帕子擦去泪痕,笑着摇头,“那样做是耽误了她,她哥哥给她挑的人家我看过了,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家,也是一个积极向上的好儿郎。”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和往外的花轿背道而驰往里走去。 “说不得将来那个男子会金榜题名,我手下能出来一个诰命夫人呢。”宝珠像是安慰着自己的不舍般说道。 姜蘅笑而不语,回到大厅里还有在此等候的芳贵嫔等人。 大家三言两语皆是在称赞宝珠的宅心仁厚,海棠作为一个宫婢能从宫中出嫁,还是以贵妃义妹的名义,这对她来说已是一个莫大的尊荣。 宝珠还在海棠出嫁的不舍中沉浸,只是默默的喝着茶水并美与说话。 气氛稍稍的安静了下来,刚才看热闹的宫人们也都散去。芳贵嫔望着殿内如今不过寥寥几人,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姜蘅正欲和宝珠告别,就看到了芳贵嫔那犹犹豫豫的模样,不禁问道:“芳贵嫔这是怎么了,难道你也舍不得海棠嫁不出?” 芳贵嫔有些尴尬的笑笑,“皇贵妃莫要打趣嫔妾了,那是贵妃娘娘的人,嫔妾岂有舍不得的道理。” 芳贵嫔有些顾虑地望了望门外,确定此刻的殿内不过是几个和自己相熟的妃嫔和她们的心腹,才敢压低声音说道:“姐姐们,是否有觉得陛下最近,有些怪怪的?” 宝珠和姜蘅顿时起了警惕,相互对视了一眼。 姜蘅不动声色地问道:“哪种奇怪,芳贵嫔不妨说说,现下殿内左右都是我们自己人。” 姜蘅的敞亮却让芳贵嫔露出了难为情的神色来,甚至是耳根羞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成整一句话来。 一旁的江淮安有些坐不住,忍不住地推了一下芳贵嫔的肩膀,“有什么你倒是说呀,说了一半净是让人感到心痒难耐的。” 宝珠也随着附和说着:“是啊,有什么姐姐不妨直说。” 芳贵嫔的拳头攥紧,又咬了几下牙,似乎是豁出了很大的决心般说道:“陛下前几日难得的来我公里安置,我许久未曾侍寝,自然是千万个欢喜。” 宝珠端起茶杯,细细的听着芳贵嫔的话,心中却早已有些躁乱。 “可吹灯以后,却。。。却。。。”芳贵嫔又卡顿在此,一旁的江淮安催促着她快说,却什么。 宝珠的指尖微微颤抖,静候着芳贵嫔接下来的话。 “陛下,却愤怒而去,将我的寝殿都砸了大半。”芳贵嫔带着哭腔的说道,在场的大家都震惊不已。 “怎会如此。。。”刚才还有些不耐烦的江淮安也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宝珠有些愕然,看着哭哭啼啼的芳贵嫔也并不像是说着玩的,“具体发生了什么,陛下怎么会突然发那么大的脾气?” 芳贵嫔耳根滚烫,脸上也挂着泪珠。虽不复年轻的姿态,却又多了几分深闺妇人的羸弱感。 “陛下他似乎。。。”芳贵嫔将身子弯低,嚅嗫着挤出几个字来,大家好奇地靠近,却都红着脸心照不宣地又坐直起来。 芳贵嫔不安地绞着手帕,像做错事的孩子般低着头,咬着下唇便不再言语了。 “咳咳,”姜蘅作为目前的妃嫔之首,定然需要做个决断出来,“此事不可外传,不管是为了官家的名声还是芳贵嫔你的小命,都不可以。” 芳贵嫔听出姜蘅话里话外的警告,早就满脸惶恐地起身行礼说道:“是,嫔妾一定不会外传。” 姜蘅眼眸扫视过大厅,声音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今日,也什么都没有听到。” 宝珠垂下眼眸,和其余人齐刷刷地说着是。 入夜,未央宫内。 海棠白日出嫁的喧嚣终于散去,操办了一日的大家也都早早的休息,姜蘅和宝珠将自己关在内殿里,遣散了身边的人。 宝珠看着面前的姜蘅激动地来回踱步,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哈欠说道:“你快别走了,都要把我走晕了。” “宝珠,”姜蘅顿住脚步,走到宝珠的身边一屁股的坐下说道:“白日里芳贵嫔的话若是真的,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计划已经开始有了效果了?” 宝珠倦懒地撑着脸,带着朦胧睡意的双眸平添几分妩媚,“算算日子,也该有点什么效果了,只是我没想到。。。” 宝珠忍不住的扑哧笑了起来,也难怪今日的芳贵嫔如此的羞于启齿,换做是谁这样的事情都会觉得难堪罢了,更何况是作为帝王的启钧策。 “只是我都没想到,会是这种让启钧策如此难堪的方式出现的。”宝珠笑得喘气连连,把原本有些紧张的姜蘅都逗笑了。 “所以启钧策砸了芳贵嫔的寝殿,甚至对外说是她伺候得不好才大发雷霆的。”姜蘅说道。 “男人啊,”姜蘅笑着摇头,“还真是苦于维系自己的自尊。” 宝珠望着面前的姜蘅,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我最近已然听到了风声,说礼部已然开始为你准备皇后的册礼了。” 姜蘅手指抵着额头,露出一丝笑意来,“看来比我想的更快一些,这样也好,速战速决。” 宝珠点点头,和姜蘅默默良久不曾说话。 “宝珠,”姜蘅突然打破了沉默,“只是到了那一日,还请你一定不要恭喜我,你知道我并不愿意。” 宝珠有些不忍的握住姜蘅的手,却也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喷薄在两人的手背上。 “阿蘅,不会太久了,我保证。”宝珠坚定的说道。 自海棠出嫁后,原本就人少的未央宫显得更加的冷清起来。但让宝珠感到欣慰的是从那以后原本还稚气未退的阿紫,却愈发的稳重了起来。 阿紫换上了更加有资历的大宫女服装,宝珠从后面看去颇有几分海棠的韵味。 “娘娘,内务府最近给你选了一批小宫女和内官,现下就在院子里候着分配差事呢,您要不要去看看?”阿紫说道。 宝珠望着隔着纱窗都看到的乌泱泱一群人,看来起来就是一个费脑子的活,笑着摇摇头。 “如今海棠出嫁,你和月奴就是未央宫的掌事宫女,你去选吧,我很放心。”宝珠说道。 阿紫作揖行礼,被夸赞后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选几个机灵点的在殿内就好,你也知道我不喜热闹,剩下的分配在外院吧。”宝珠叫住转身要走的阿紫说道。 “是。”阿紫应和着,便走了出去。 端着点心进来的月奴和阿紫擦肩而过,宝珠大老远的就闻到了桂花糕的清香。 宝珠拿起一块放入口中,一尝便是月奴的手艺,甜而不腻自弥亘国起宝珠便百吃不厌。 “娘娘,内务府送来的小内官里我瞧着有两三个可是白净好看。”月奴像个麻雀一般叽叽喳喳的和宝珠说着。 宝珠点点头,这些事她并不是十分的关心。 “其中有一个啊,还有三分很像阿宴呢!”月奴激动说着。 原本想要喝口茶顺一顺糕点的宝珠手上的动作,猛然的顿住。阿宴,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没有人提起了,似乎他的离开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 月奴看到宝珠的愕然,顿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将茶杯递到宝珠的手边。 “是奴婢失言了,娘娘您喝茶。”月奴的语气中的带着心虚,阿宴的惨死对于宝珠来说是一个打击,自己却不小心的再度提起。 “无妨,”宝珠的脸色恢复如初,自然的接过茶杯。“今日还有什么新鲜事吗?” 月奴见宝珠并没有怪罪自己,立马兴奋地继续说着:“有哇,我还听前院的姐姐们说,四皇子被陛下册立为白溪王了。” 宝珠最近听到启烨的名字似乎过于频繁了一些,一个甘愿成为佛子的皇子又心系天下苍生,不惜苦修为众生渡苦厄。 而又被启钧策委以重任,不仅治理好了南方的水患,还将盘踞多年的山匪也一一收缴。 “白溪?”宝珠喃喃着重复了一遍,这个地名似乎在哪里听过。 月奴神神秘秘地掩着嘴角靠近宝珠低声说道:“白溪城在幽州七百里开外,是容妃娘娘的故乡。” “噢。”宝珠恍然大悟又颇有点意料之中的意味,看来启钧策对于容妃的愧疚是年久日深了起来。 “据说陛下很是高兴白溪王摆平了南方的事情,要在宫里设宴,左右应该就是这一两天了。”月奴说道。 月奴将将说完,海棠便走了进来。 “娘娘,马总管来了。”海棠话音刚落,便开始一脸笑意的马东走了进来。 马东客气地给宝珠行礼后便说道今夜有家宴,是启钧策特地让他来和宝珠说一声,并请带着小公主一起参加。 宝珠颔首答应,抓了一把金瓜子递给马东,马东那满是皱纹的脸笑意更深了几分。 家宴上,宝珠将庆棠安置好后,才发现坐在自己对面不远处的启烨和启凤钰。 这叔侄俩若是说是亲兄弟也不为过,这启氏的男子真真是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开席前启钧策先是将启烨的功绩又赞许了一番,红光满面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是十分的得意又高兴。 酒过三巡后也到了庆棠睡觉的时间,庆棠闹觉哭了起来,宝珠连忙抱入怀中。 “庆棠这是怎么了?”已有三分醉意的启钧策问道。 “小公主或许是困了,嫔妾先带着她下去安置了。”宝珠回答道,启钧策大手一挥,宝珠便抱着庆棠往未央宫而去。 八十四青山送信 宝珠将庆棠安置好后,温柔的望着她熟睡的脸庞。庆棠生得竟然和自己的小时候一模一样,唯独是那一双眼睛,继承了启钧策黑沉沉的黑眸。 宝珠望着庆棠的睡颜有些出神,不知道为何想起远嫁的庆阳来。一股莫名的后怕自后脊梁骨爬了上来,若是今后的自己不能成功,庆棠的余生又该如何呢。 宝珠沉默着将庆棠的小被子又拉上来了几分,将庆棠软和的小手收回被子里去。心中暗暗地发誓,不能让庆棠再步自己的后尘。 宴席还未结束,宝珠听着隐隐约约的丝竹声想着还是要回到席面上应付一轮才是,便留下阿紫照看庆棠,带着月奴重新往回走。 长街上灯火昏暗,远远的宝珠便瞧见了一盏小灯正不紧不慢的朝着自己这边而来。 宝珠和那人默契的同时在一个疏远的距离停下了脚步,月奴抬起手中的灯笼照亮了一张清俊的脸庞。 “咦?”月奴疑惑的咦了一声,只觉得面前的人似乎眼熟却又记不清究竟是谁。 宝珠不知怎么的倒是一下子想起了面前这个男子是谁,莞尔一笑说道:“是青山啊,本宫认得你。” 青山是跟随着启烨一起长大的随从,早年间家中曾是朝中大臣,他也算是皇子们的伴读。 但好景不长家中获罪,是启烨磕破了头才换来青山的姓名。可随之而来的代价是失去曾经的姓氏,沦为一介奴仆。 青山有些被认出来的愕然,却还是神情自若的给宝珠行了礼,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宝珠。 月奴下意识将宝珠护在了身后,警惕的望着那个食盒。 宝珠有些惊讶的问道:“这是?” 青山垂下那浓密的长睫,清瘦的脸颊像个女子般的羸弱。“这是容妃娘娘让奴才给您的,说是您的生辰她无法参加,就自己做了一些糕点,聊表心意。” 宝珠倒是没有想到会是容妃让青山来给自己送东西,望着那食盒有些许的犹豫,片刻后还是示意月奴接过了盒子。 “多谢了。”宝珠说道。 青山的背始终微微弓着,原本一个挺拔的儿郎看起来却是有几分的凄楚,“娘娘言重了,奴才现行退下了。” 宝珠还欲问一问容妃的近况,那青山却脚步飞快,又带着那点点的火光又走入了黑暗中去了。 月奴望着青山离开的身影,喃喃地说道:“可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呐。” 回到宴席上宝珠端坐后便和对面的启烨对视了一眼,启烨微微颔首,宝珠便心下明了或许这一切并不全是容妃的收益。 一旁的启凤钰眯着眼睛,转动着酒杯好奇的查看着宝珠和启烨之间的暗波流动,是自己都察觉不到了心口十分的难受,就连那握着酒杯的关节都泛白起来。 “殿下,”一旁的郭鱼小声说道,“您可是乏了?” 启凤钰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笑了笑以后将那些不悦偷偷的藏匿了起来。“没有,只是觉得有些无趣罢了。” 宝珠望向启钧策,郑盈风还在孜孜不倦的给他倒着酒,这两年来启钧策愈发的开始依赖于酒精,就连前朝也逐渐开始出现不满的声音,可启钧策丝毫不在乎。 “吾儿启烨。”启钧策突然的一声把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宝珠默默的望着他,不知道他又要弄什么幺蛾子。 启钧策有些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一旁的郑盈风连忙娇嗔的喊着慢点慢点。启钧策端着酒杯,面对着从容的启烨。 “父皇很是高兴,终于啊在吾支撑了二十年后,吾的后人可以帮吾一同分担些许的难题。”启钧策说道。 启烨缓缓起身作揖,“这都是为人子该做的。” “朕,很开心。唯有烨儿,堪堪匹配这骊国的大好河山!”启钧策声音浑厚,此言一出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马东原本笑意盈盈的脸瞬间僵硬,扯着嘴角靠近启钧策小声说道:“陛下,您喝醉了,老奴扶您去休息吧?” 启钧策目光阴沉,扫视着下方噤若寒蝉的人们,自嘲般的哼出一声冷笑来,“怎么,朕说的难道不对?” 宝珠垂下眼眸,不打算理会此刻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些疯癫的启钧策。可一旁的芳贵嫔却干笑着附和道:“对对对,陛下说得,都对。” 宝珠连忙拉扯她的衣角,芳贵嫔这是才发现看着她的大家都神情复杂,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垂下头不再出声。 “你的出类拔萃不仅是因为你是朕的儿子,更因为你是吟薇的儿子。”启钧策声音软和了几分,宝珠望向站着的启烨。 “朕虽见不到她,可每当朕看着你这酷似你母亲上半张的脸,就觉得心中宽慰了许多。”酒精上头的那一刻,启钧策还夹杂着几分哽咽,宝珠默默赞叹真是一出好戏。 启烨笑得平静,看不出什么波澜。“母亲是为骊国,为天下苍生而祈福,儿臣相信,她也一定是十分欢喜的。” 宝珠嘴角弯起,启烨这些年成长了许多,并没有这个年纪年轻人该有的冲动和莽撞。 并没有对启钧策突如其来的深情而嗤之以鼻,也没有着急的为自己的母亲辩解或是尴尬笑着不知如何接话。 这样一个处事不惊心中有成算的儿子,确实是应该得到父母额外的疼爱。三言两语间,便巧妙的缓解了此刻的尴尬。 也悄然的提醒了启钧策容妃此刻的身份早已不是他的妃嫔,不过是庙宇里舍去红尘的修行之人罢了。 启钧策嘴里说着好,好,便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似是那琼浆玉露不再甘甜,入口的瞬间烫红他的双眼。 一旁的郑盈风连忙将案上酒盏巧妙的递给身后的内侍,笑吟吟的说道:“陛下,臣妾看夜已深了,不如今日就先到这吧。” 或许也是觉得无趣了,启钧策便丢下一句让大家尽兴便揽着郑盈风离开了。留下心怀鬼胎的各人面面相觑,真是一个好不热闹的席面啊。 宝珠借口要回去照顾庆棠,便也回到了未央宫。 匆匆洗漱后众人退下,宝珠披着单衣坐在窗边,望着案上的食盒出神回想着今夜启钧策的话。 前朝自自己进宫时便已有立储君的争议不断,而启钧策的年岁渐长,皇子也开始成长起来,前朝立储君的声音更大了许多。 就启钧策的儿子们而言,除去早夭的那些孩子,独独剩一个年长的启烨以断崖似的年龄碾压其余小皇子。其他的小皇子多半还在懵懂无知的年纪,更不用说自己才出生不久的烁儿。 启钧策怕是已经有了立储君的心思,只不过容妃如今身份尴尬,不知他究竟是要作何打算,给启烨铺路。 宝珠的眼睛望向跳动的灯芯,猛然的想起来她们的计划中居然戛然而止在启钧策死后就再无打算,可这偌大的骊国不能没有一个君主,皆是站在风口浪尖的自己也会成为众矢之的,那个时候的自己又该如何呢。 正苦恼着,一丝香甜钻入鼻腔。宝珠坐直起身,望着面前黝黑的食盒,应当是相思木铸成。 轻轻开启,是再平常不过的白玉方糕。宝珠轻捻一块,舌尖一抿化开一片香甜。宝珠正放空着咀嚼,突然发现正中央似乎用来装饰的那一朵花有些不太对劲。 拿起花朵发现触感不似寻常的花叶,小心翼翼的展开原是一朵绢花。花心中秀气的簪花小楷写着:本月初七,还望一见。 宝珠望着字笑出声来,这个容妃娘娘想要见自己一面还真是费劲。 “糕点好吃吗?” 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宝珠一激灵,却看到面色不悦的启凤钰不知什么时候倚靠在了对面的窗边看着她。 “你是幽灵吗,一点声音都没有的。”宝珠挖了启凤钰一眼,拍着自己的胸口安抚着跳动的心脏说道。 启凤钰横抱着胳膊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一贯笑嘻嘻的脸上却难得的满是严肃。宝珠好奇地歪着头观望着,忍不住地说道:“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启凤钰在宝珠的对面坐下,月白色的衣裳上是暗纹流动。 “今夜你看了启烨四次,这是为何?”启凤钰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宝珠有些诧异。 “你说什么?”宝珠问道。 启凤钰白了宝珠一眼,咬牙切齿的又重复了一遍:“今夜你为何一直看着启烨,目光都要黏在他的身上了一样。” 宝珠呆呆的望着醋意满怀的启凤钰,又好气又好笑,实在忍不住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你难道是自己侄子的醋吗?”宝珠问道。 启凤钰自觉失态,不自然的摸了一下鼻子,不回复宝珠的话,用手指点点桌上的绢花说道:“容妃要见你?” 宝珠点点头,将一块白玉方糕递给启凤钰。“不知何事并未光明正大的说,而是让启烨身边的人来用隐晦的方式告诉我。” 启凤钰吃着白玉糕,目光淡淡的说:“应该是为着你和姜蘅谋划的事情。” 宝珠心中有些打鼓,若是容妃知道了一切,多半应该会阻止她和姜蘅吧。毕竟她和启钧策是年少的夫妻,纵然后来恩爱不再,或许也不愿意有人会害他。 “别担心,容妃应该不是那等眼中只有儿女情长的纠缠之辈。”启凤钰安慰的说道,“但我也不知道她为何要见你,你且去吧,就算是看望故人了。” 宝珠点点头,想着要用什么借口出宫才是。 启凤钰望着烛火下的宝珠,头上素净只有一根银钗别着头发。目似横波眉如峰,几缕发丝温柔的散落,启凤钰喉结滚动,小声的喊着宝珠的名字。 “宝珠,我要回阳城了。” 八十五凤钰告别 “回去?”宝珠不以为然的说道,“回去也好呀,听说阳城的拂居花开了,满城缤纷应该会很耀眼吧。” 启凤钰望着甚至有些憧憬的宝珠,有些于心不忍的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柔和的侧脸,不忍心打破此刻的宁静。 宝珠许久没有得到启凤钰的答复,不禁疑惑地回望过去,却看到启凤钰眼眸中细碎的难过和不舍,心中猛然的一沉,似乎和自己想的并不一样。 “你,”宝珠的声音软软的砸在启凤钰的心上,却显得是如此的难过。“你不会再回来了,是吗?” 启凤钰低下头,第一次如此紧张又不安的握住自己的禁步,闷闷地嗯了一声。 一股凉意席卷宝珠的全身,不知为何心口传来阵阵的酸楚。宝珠望着不语的启凤钰,却笑了起来。 “也是,你想要的已经完成了。太后已死,你无心皇位。继续留在幽州,对你来说应该是十分无趣的。也好,也好。”宝珠言语寥落,如同她的心被扯得七零八落。 启凤钰抬起头来,宝珠望着他紧咬的牙变形的脸颊,两个人都在为那不明的情绪而嘴硬着,却谁都没有戳破这个秘密。 “不是的宝珠,我回阳城,是为了成全你。”启凤钰说道。 宝珠歪着头,“为了成全我?” 启凤钰想要伸出手,去触摸那对他来说犹如高悬的明月般皎洁的脸颊,他们似乎总是这般的近在咫尺,却又横隔着天涯一般的遥远。 启凤钰的手悬在一半,还是克制地收了回去。宝珠默默地望着他的动作,却更加的难受了。 “宝珠,你要我这样日日的忍受你还在那个人的身边,对着他笑,对着他好,你可知这对我而言,犹如凌迟。” 启凤钰眼尾微红,声音哑哑的像是在哀求。 “你和姜蘅谋划之事我知道,夺权而已,我帮你。只要你想要的,这个天下我都给你。” 宝珠望着启凤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对于宝珠而言启凤钰似乎总是那个游走于各种是非之外,除了太后之死其余的事情他并没有插手,也没有理由去插手。 面前的启凤钰怕不是疯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宝珠愣在当场,不知要如何回答,默默良久,才挤出一句:“你喝醉了吧,启凤钰。” 启凤钰站起身来,镇定自若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牌。在手中来回折腾着,宝珠望着他将玉牌一分为二,将其中的一块递给了自己。 “这是?”宝珠接过玉牌,摩挲着那带着启凤钰体温的温润触感,看着上面的骊国字,似乎是一个钰字。 “我没有喝醉宝珠,今夜跟你说过的话,句句都是我藏了很久的肺腑之言,我不能在等下去了,再等下去只怕我是会发疯。”启凤钰郑重的说着。 “这是我的令牌,我会把在幽州的私卫留给你,一共五十人,都是顶尖的死士。他们虽不能进宫,但会在紧要的关头护你的安危。”启凤钰说道。 宝珠赫然警觉,这个应该是启凤钰用来调派手下的人的令牌,相当于他的虎符一般。 “这个令牌分为阴阳牌,见此牌犹如见吾。”启凤钰将牌面翻过来,宝珠看见了上面的凤凰图腾。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给我。”宝珠小声地说着,有些不知所措。 启凤钰笑着摇头,“什么也都不如你的重要,宝珠你要等我,我会帮助你。里应外合,会让你和姜蘅所谋划之事事半功倍的。” 宝珠此刻脑袋一团浆糊,不是很明白今夜启凤钰的反常。“我还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究竟是要做什么。” 启凤钰望着眼前的宝珠,那克制隐忍的礼法冲破了思念的禁制,终究是没有忍住抚摸着宝珠的脸颊。 宝珠感受着启凤钰手掌温热的体温,常年练武上掌心的老茧带着些许的粗粝,摩挲着宝珠如白绸般的肌肤。 “你以后会明白的,宝珠。”启凤钰语气轻柔,像一片羽毛一般轻挠着宝珠的心,宝珠感到心尖上的颤动,不自觉地别开了眼睛。 “这个玉牌不仅能调动暗卫,我安插在宫中的人也都将为你所用。”启凤钰继续说道,宝珠惊讶得嘴唇微张,启凤钰这个举动似乎是在给自己交代好他离开后的所有事情。 “之前太后身边的织月,织造司的白兰川,禁军总指挥郭潜,礼部的崇光。”启凤钰丢出一连串的名字,把宝珠给砸懵了。 “还有,”启凤钰故作神秘,又忍不住的带着一丝傲然的说道,“那个人身边的马东,这些都是我的人。当然还有许多,只是我想你能用到的,这些也够了。” 若说前面的名字让宝珠略感震惊,那么马东的名字对于宝珠来说无异于一个炸雷般的震撼,宝珠唰的一下站起身来,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什么?!”宝珠惊讶得都有些结巴,“你说马东也是你的人。” “嘘。”启凤钰连忙捂住宝珠的嘴,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你小声些,是我的人也不必如此的震惊吧。” 宝珠望着面前总是嬉皮笑脸的启凤钰,心中那个疑惑更是疯狂的滋长起来,忍不住轻声问出口来:“凤钰,很久了,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启凤钰重新坐了回去,“什么问题。” “你为何,不做这个骊国的皇帝?”宝珠紧张地扣着手问道。 启凤钰睫毛微颤,有些惊讶却平静的回答着:“宝珠,你觉得启钧策快乐吗,他失去了自己的爱人,自己的父母,甚至是自己的自由才坐上这个皇帝。” 爱人和父母,理应是这个世界上陪伴你最亲密的人,骤然的离去,宛如在自己的心口活生生的剐下一块肉般的痛苦。 “我此生喜欢山水,我不愿将自己束缚在那高台之上。高处不胜寒的孤苦,从不是不渴望权势之人所求之物。”启凤钰说道。 宝珠有些神色黯然,启凤钰经此一别,或许就能过上自己喜欢的恣意潇洒的生活,可是自己呢。 自己犹如金丝雀一般被困在这深宫中,就算是明日启钧策死了她也只能被困在这里,自由,多么昂贵的字眼啊。 “那你,想要什么呢?”宝珠问道。 启凤钰笑而不语,只是眼中翻滚着不明的情绪望着宝珠。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打破此刻的宁静,只是享受着这般静谧的时光。 宝珠望着窗外天光微亮,和启凤钰的见面竟然持续了一夜未曾结束,可失落又爬满宝珠的全身,天一亮这时间就不只属于宝珠一人了。 “天要亮了,我不能再待下去了。”启凤钰起身来到宝珠的身旁,从怀中掏出一根并蒂莲花簪来,轻轻地簪在宝珠的脑后。 “那天我在街上一眼就瞧见了这根簪子,我想你会喜欢的。”启凤钰的声音是如此的近在咫尺,烫得宝珠眼眶微红。 “宝珠,你要等我,一定要。” 启凤钰的话似乎还在耳边,人却如蝴蝶般悄然离开。宝珠失神地望着半敞的窗子,不自觉地摸上脑后的发簪,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着:“好。” 自启凤钰告别,已有将近四日。宝珠总有些魂不守舍的,今日失手打翻了一个茶杯后,终于惹得姜蘅连番的追问。 宝珠只能将启凤钰那夜的话隐晦的说出,果不其然把姜蘅又震撼了一遍。 “我没有听错吧,意思是启凤钰要为了你造反?”姜蘅压着声音说道。 宝珠有些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姜蘅,只因她心中隐约中其实并不相信启凤钰会为了自己做到这话地步,换句话说,这个泥潭宝珠从未想过让他人涉足。 “他可真是,”姜蘅倒吸一口凉气,“还真的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宝珠无奈地笑着摇摇头,望着院内那株梅树想起自己今日来到衡芜宫的正事来。 “阿蘅,如今你虽还未曾封后但后宫一应事宜都是由你来主持,所以我今日想请求你一件事。”宝珠说道。 姜蘅白了宝珠一眼,嫌弃地说道:“你跟我不用那么客气,说吧,你要去做什么?” 宝珠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叩击着桌面,“我想出宫,以为国祈福的名义去见容妃。她派人送信给我,希望我去见她一面。虽不知是何事,但还是去了比较好。” 姜蘅挑挑眉,“这有何难,你尽管去就是了。” 初七,天际泛起鱼肚白。 姜蘅果真如她所说的一般,将宝珠要出宫的行头全部都布置妥当了。还在启钧策的面前添油加醋的夸赞了一番宝珠的诚心,启钧策又多赏赐了百金,让宝珠添置香火。 宝珠和姜蘅已然打算好了,为了掩人耳目不能直接长驱直入的前往容妃所在的拂音寺,而是在城外将车马调换,宝珠悄悄的前去和容妃见面。 明面上宝珠去的是大相国寺,实则早已偷梁换柱去了拂音寺。而宫妃朝佛会将寺庙清场,宝珠也并不担心那个替身会暴露身份,毕竟还有长帏帽作为掩护。 城外两辆马车悄然地进行了替换,宝珠悄然掀开轿帘看着远去的华丽轿子,和月奴一起前往了拂音寺。 拂音寺修建在了半山中,虽地处偏僻但风光极好。山上还有一汪清澈的泉眼,就算是到了寒冬也不会冻结起来。 宝珠一边气喘吁吁地爬山,一边又觉得眼前的风景赏心悦目。难怪容妃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偏安一隅难得的清静之地。 宝珠坐在泉水边的大石上,静静地听着水流声只觉得心境平缓。却也有些嘟囔起来,“怎么这容妃娘娘还不到。” “我这不是因为你要来,去山上摘果子了吗。”宝珠听到声音猛然的回头,身后是笑吟吟的容妃。“你是贵客,可不敢怠慢了你。” 八十六 山中小院 此时将将巳时,柔和的光照在容妃的身上,朴素的衣素净的头发,这是宝珠第三次在同一个人的身上感受到了差距感。 “容妃娘娘。”宝珠起身,依旧是照着在宫中那样对着容妃行礼。 容妃笑了起来,比起她在宫中也好浮鳞行宫也好更为恣意快活。“快别说什么娘娘不娘娘的了,如今我已然皈依,法号是了因,小丫头你不嫌弃,就叫了因吧。” 宝珠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那怎么能行呢,您始终是我敬重的长辈呀。” 容妃走了过来,按着宝珠的肩膀两个人重新落坐回大石上。容妃从怀中掏出一个以荷叶为用料的小包,递给了宝珠。 宝珠慢慢拆开,里面是还沾着水滴的满满的三月泡。 “三月泡!”宝珠惊奇的喊道,这东西自从来了骊国,便再也不曾见过了。在弥亘时宝珠最喜欢春季,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采到漫山遍野的三月泡。 “这个东西在骊国叫做红泡泡,我在后山发现了一大片。想着你今日来,便摘了许多,快吃吧,我尝过了可甜了。”容妃望着宝珠始终是温柔的笑意,跟从前一般。 宝珠捻起一颗放入嘴里,清甜的滋味裹挟着曾经在弥亘国无忧无虑的时光一同袭来,宝珠的五脏六腑都有些舒缓的感觉,感激地望着容妃,久久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就这么默契地静静坐着,听着一旁的潺潺水声。 “宝珠,”容妃语气平静,宝珠却有些莫名的紧张。“我听说盈风这个孩子入宫了,也成为了宠妃。” 宝珠手中握着三月泡,不自觉的紧张已经将果肉揉碎,在手心晕开一片霞红。宝珠轻轻的点了点头,她听到身旁的容妃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只是想远离那些纷争,然树欲静而风不止,我身边的人还是一个个的都卷入其中。盈风这个孩子脾气最像年轻的我了,还真是不管不顾的为了复仇牺牲了自己。”容妃情绪激荡,语气中满是惋惜。 宝珠咬着下唇,不知要如何回复容妃的话。 “可你们要做的事情,可是诛九族都不为过的大罪啊,宝珠,其中的后果你们有想过吗?”容妃眸中含泪,颤抖着问道, 宝珠将手中的三月泡放下,双眉蹙起却目光清冷,似是自嘲又像是看淡风云般的笑笑,“我们知道,但是不可不为之。” 容妃欲言又止中,宝珠看到她眼中的伤心和惋惜,宝珠站起身来对着容妃郑重的行礼:“娘娘若是要劝我们收手,宝珠恕不能从命。” “是启钧策抛弃玩弄我在先,视人命如草芥戕害我身边的人,更是明知那弥亘国国主意图谋反却为了所谓的两国邦交让我宋氏全族百十来口为之惨死,我不能放下,我也放不下。” 容妃心疼的扶起宝珠,宝珠早已泪流满面啜泣得不能自已,容妃慌忙地掏出帕子擦去她的泪,那泪水确如洪水决堤般的泛滥让人措手不及。 “这些年我害怕夜晚,我一闭上眼都是我父母兄长惨死的画面。还有无辜受牵连,最后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的阿宴。我恨,我真的好恨啊。”宝珠忍不住地抱着容妃,哭诉着这些年的委屈。 容妃轻缓地拍着宝珠的后背,一下又一下,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 这些年容妃早已看清启钧策的薄情和自私,虚伪和贪婪。启钧策要的不过是自己眼中的一个太平,哪里会管其他人失去了什么,受了多少的委屈。 纵然是有心理准备承受宝珠的情绪倾轧,但此刻无助哭泣的宝珠还是让容妃感到慌乱,现在的宝珠又何尝不是当初那个被构陷被丢弃幽宫的自己呢。 原本还想劝宝珠她们放弃的话终是嚼碎了吞回去,刮得自己的嗓子生疼,也不愿在宝珠的伤口上再添一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容妃此刻才是更为深刻的了解了。 许久宝珠终于平静下来,容妃的肩膀也濡湿了一大片。宝珠有些不好的意思的伸手摸了摸,触感一片的冰凉。 容妃拂好宝珠耳边的发丝,“我也并非是要阻止你们,只是这条路十分的凶险,我不希望你们白白送掉性命。” 宝珠垂下头,夹杂着苦涩地说道:“箭已开弓,我们没有回头路了。” 容妃望着宝珠,有些话不忍心说出口,徘徊在嘴边,咬了咬牙还是继续说道:“宝珠,我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 “不,您有什么尽管说吧。”宝珠说道。 容妃有些难堪的笑笑,拉过宝珠的手在手中握紧,宝珠感受到她的犹豫和紧张。 “你们,能不能不要让他死得过于难堪。”容妃的声音细若蚊蝇,宝珠有些没挺清楚。 “啊?”宝珠疑惑的问道。 容妃抬起头来,阳光已经挪到两人的身上,宝珠看着她如茶色般的瞳孔和那微微颤抖的睫毛,有些恍然的失神。 “我是说,”容妃深呼吸一口气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着,“能不能不要让他死得那么的难堪。。。” 宝珠脸色有些苍白,对于容妃的坦白有些诧异。原本会以为容妃会臭骂自己一顿,或者是让自己放过启钧策,可没想到竟然是这个。 “你。。。”宝珠的有些结巴,却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知道你们不会放过他,放过他也意味着你们和你们的家人将陷入无穷的祸患之中。但我终究和他是夫妻一场,我不希望他最后的下场过于凄楚。”容妃垂泫欲滴,看得宝珠也心软了许多。 “你今日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吗?”宝珠问道。 “是也不是,我也许久未曾见过你了,希望和你见一面。”容妃说罢,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印递给了宝珠。 “我沈家虽不似从前那般的钟鸣鼎食,但我的父亲留下的亲信中依旧有不少的忠义之辈。这个是我的私印,你拿着,那些人将为你所用。”容妃将方印往宝珠的怀中一推,语气决绝地说道。 宝珠望着手心的方印,小巧却沉甸甸的十分有分量,跟容妃的嘱咐一般的沉重。 “谢谢,除了谢谢,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宝珠说道。 容妃摸了摸宝珠的头发,眼中满是慈爱。 “算是我报答你曾在行宫中不嫌弃我是个疯子,还给我送吃的和衣服的感激吧。宝珠,希望你一切顺遂。”容妃说道。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宝珠起身的瞬间肚子咕咕作响。你还真别说这爬山可也是个体力活,宝珠原本就早上吃得不多,现下放松开来只觉得饥肠辘辘。 “哎呦,”容妃哈哈大笑也随之起身,摸了摸宝珠的肚子说道,“饿了吧,在我这里吃了斋饭再回去吧。” 宝珠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容妃,想不到此生居然还有机会能吃到容妃亲手所做的菜肴,真是顿感受宠若惊。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还能赶上母亲的斋饭。” 清朗少年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宝珠和容妃齐刷刷的回过头去,看到了拎着菜和面粉的启烨正笑得温柔望着她们。 “烨儿,”容妃看到启烨的那一刻眉眼舒展开来,止不住地开心跑过去。“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我很久没能见你了。” 启烨将手中的东西晃了晃,“我在忙公事,这不买来东西向您赔罪了。” 容妃笑得灿烂,那是一种无法替代的开心和幸福。宝珠望着面前的二人,也情不自禁的嘴角弯起。 “宸娘娘也在,那正好,我们一起吃个便饭吧。不是我自吹自擂,我母亲做的斋饭可是天下一绝啊。”启烨自然地和宝珠寒暄着,似乎并不意外她的来访。 如此的盛情难却,加上自己确实饿得有些头晕了,宝珠也就顺着启烨的话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劳烦容妃娘娘了。” 容妃提着菜望厨房而去,边走边说:“是了因,你啊,还是改不了口。” 宝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留下宝珠和启烨二人面面相觑,一丝局促的尴尬让宝珠有些坐立难安。 反倒是启烨神色如常,伸出手示意宝珠回到小院中落座。 “这个小院真是干净又雅致,还用竹子引来山泉到院中,真真是巧妙。”进到院中宝珠止不住的赞叹,原本以为容妃是苦修,但这个小院看起来实在是休闲得怡。 启烨将竹椅端出,又贴心地用帕子擦干净,轻轻放置在宝珠的身侧。“这个小院是我画的图纸,母亲喜欢有院子有光亮的地方,现在看来也确实不错。” 宝珠惊喜地瞪大眼睛,面前的启烨比自己小不过几岁,却总给她一种深藏不漏的感觉。 “居然是白溪王设计的,还真是让我意外。”宝珠说道。 启烨耳根一红,“宸娘娘,叫我启烨就好,不必如此客气。” 宝珠垂眸一笑,也是。此刻在院中的只有宋宝珠和启烨,没有什么宸贵妃和白溪王,自己应该好好珍惜这样难得的放松时刻。 不消一刻钟,容妃便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回来了。启烨跟着去帮忙支好了桌子,宝珠翘首以盼的望着下一次容妃又会端进来什么样的菜式。 “好了,最后一个白菜豆腐汤,准备开饭吧。”容妃将手中的砂锅放下,其中的汤依旧在沸滚着。 说来也奇怪,这一桌清淡得近乎都是绿色的菜,却让宝珠看得胃口大开。 启烨打了一碗珍珠米,还扣上一块蒸熟的红薯递给了宝珠。容妃夹起豆芽放到宝珠的碗中,期盼地说道:“快试试吧,虽然都是素菜,但一定合你的胃口。” 八十七告别容妃 三人就这么安静地享受着山中悠闲的光阴,许是吃惯了山珍海味,这样未曾有任何繁杂工序和高昂食材的菜肴反而令宝珠的胃口大开,一碗白饭渐渐见底,让容妃喜笑颜开。 “原本还担心你吃不惯这样的粗茶淡饭,看来是我多虑了。”容妃一边说着,一边又给宝珠夹了一块豆腐。 宝珠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连连点头说着好吃好吃。 容妃和启烨相视一笑,现如今的她们不过是人世间最平常的母子模样。宝珠贪心的想着,若是能一直这样平静的生活该有多好啊。 可惜宝珠并不能在此久留,若是那边的祭祀结束宝珠还未能和替身换回去,那么就会露馅了。 一餐饭匆匆完毕,容妃拉着宝珠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我很想说希望你常来看我,但我知道你出宫一次并不容易,更不用说要来看我了。”容妃不舍的问道,目光胶着在宝珠的身上,宝珠感受到离别的辛苦。 “如果有机会,我定会再来看您。”宝珠像是在安慰着自己,又像是在安慰着容妃说道。 启烨背着手站在二人的身侧始终一言不发,漆黑的眼眸平静得如一池秋水般毫无波澜,只是静静地等候着。 “烨儿,”容妃挥手示意,启烨立马走了过来。“你好好地护送宝珠下山去,别人阿娘我不放心。” 启烨颔首一笑,点点头说道:“好的,母亲。” 宝珠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的那座半山上的小院,逐渐到容妃变成一个看不见的小白点才恋恋不舍地回过头去。 盛宴之后难免会有失落感,宝珠也并不例外,看着有些蔫了吧唧的宝珠,启烨倒是自己主动开口说话了。 “宸娘娘能来,我母亲其实是很高兴的。她出宫的这些年来,你是第二个到过这里的客人。”启烨说道。 “第二个人?”宝珠有些疑惑地问道,“那是谁啊?” “是荣嫔娘娘。”启烨示意脚下的青苔湿滑,指了指旁边的路。 宝珠顺着他的身侧走过,是了,荣嫔郑盈风和容妃本就是亲戚一场,前来探望也并不奇怪。 “只是那次,母亲并不高兴。”启烨声音沉沉,像他的表情一般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宝珠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在这狭窄的山路上走着。原本只觉得爬山的艰难,现在倒是觉得下山的路也是十分的陡峭起来。 “这是为何,荣嫔和容妃娘娘不是亲戚吗?”宝珠有些气喘吁吁,语气并不稳问道。 “是,所以母亲才高兴。她并不希望还有人卷入这样的恩怨当中,更不希望会是自己亲近的人。可惜荣嫔娘娘铁了心地要进宫,最后两个人闹得不欢而散。”启烨说道。 宝珠顿住脚步,前方还有一小截路就可以看到自己的马车了,宝珠望着启烨有些欲言又止地踌躇起来。 “那你呢,你也不希望如此吗?”宝珠忍不住地问道,若是容妃都能猜测出自己和姜蘅的计划,那么她不信启烨会对此毫不知情。 启烨站在离宝珠下一阶的台阶上,抬起头望着逆光的宝珠眸中有不明的情绪在涌动着,只是宝珠并不明白,那究竟代表着什么。 长久的对视下两个人都无言以对,让宝珠有些微微的手心出汗,不知究竟是紧张还是下山的路上让人感到燥热,宝珠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宸娘娘,您不必试探我。母亲已经告诉过我,不管如何都会鼎力地支持你,前提是我保护好自己。”启烨展颜一笑,似乎刚才的沉默是宝珠的幻想。 “支持我?”宝珠有些不敢相信的又重复了一边启烨的话,原本想着容妃知道这件事以后,只会让启烨远离自己,在这样的漩涡中明哲保身罢了。 可如今的支持,倒是让宝珠十分的错愕起来。 “近些年来,父皇声色犬马纵情在酒色之中无法自拔,可那靡费的生活需要大量的财力来支持,那么受苦难的只有百姓。” 启烨转过身去,背着手继续给宝珠带着路说道。 “当初百官上书,恳求父皇废除酷刑逼问的刑法,但父皇不为所动。在这样的威压下,骊国所辖的所有县市冤案比比皆是,那断头台上的冤魂不下千数。” 宝珠望着启烨挺拔如松柏的背影,冷静的一句句说着启钧策坐下的种种糊涂之事,似乎这个男人并不是他的父亲只是一个并不想干的人罢了。 “而父皇的脾气不知为何近年来愈发的暴戾起来,前段时间无故打死了一个宫女,那个宫女血肉模糊被抬出去的时候正好和我擦肩而过,我不得已只能让那些人停下来,给她念了往生咒。” 启烨的脚步顿住,宝珠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听到长长的一声叹息。 “可这件事还是被父皇知道了,他笑我愚蠢。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死人,难道我每一个都要超度不成吗?” “呵。。。”启烨自嘲的笑着,有难掩的苦涩。 “那是我第一次顶撞父皇,我说,只要我目之所及,我都会在乎。全部,都会在乎。”启烨转过身来,宝珠看到少年攥紧的拳头濡湿的双眼,心中也止不住的难过起来。 “不久后,你就被封为了白溪王,对吗?”宝珠问道。 启烨点点头,紧抿双唇上略失血色。“这件事也让我十分的惊讶,并不知为何父皇没有生气,而是还要封我为王。” 宝珠望着面前似乎是容妃和启钧策交叠的那一张脸,忍不住的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柔声的说道:“因为他知道你长大了,也终于肯承认你的长大了。” 启烨愕然地抬起头,脖颈有些僵硬,却没有阻止宝珠的动作。好在宝珠不过瞬间,就将手放下,启烨原本紧绷的肩膀也松懈了下来。 宝珠望着启烨,原本应该是灿如艳阳般明媚的少年,却总是灰蒙蒙的像是蒙上一层薄雾般的忧郁。 启烨见证了父亲和母亲的恩爱,也见证了他们的决裂。而在容妃远在行宫不得已装疯卖傻保命的日子里,启烨的日子定然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不管遁入空门是他的选择也好,还是别无他想的保命之法。 如今的他们好不容易熬到苦尽甘来,却依旧母子分别才能各自平安,终究是换不回那个开朗的少年郎了。 “启烨,若是你能成为一个君王,你会让你的百姓过上平安快乐的日子吗?” 宝珠站在光芒中,逆着光的原因似是天女降世般的夺目,启烨眯着眼睛,听着宝珠的声音,遥遥似从天外而来。原本对这个问题该缄默不语的他,却鬼使神差的开口回答道。 “我会,也一定会。” 回皇城的路上,宝珠有些心神不宁的恍惚。月奴关切地问道:“娘娘可是爬山累着了?” 宝珠摇摇头,额上的步摇流苏轻轻扫过,面前是一片光彩夺目。 月奴有些好奇的问着:“容妃娘娘跟您说了什么呀,还特地让您大费周章的找她一趟。” 宝珠想起山中小院的情景,还有那幽幽的茶香,真是有些舍不得走。 “没什么,我们只是吃了一餐饭。”宝珠笑着回答道。 “啊,”月奴失落地啊了一声,嘟着嫣红的唇嘟囔道:“那我们岂不是白白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出宫,只是一顿饭而已啊。” 宝珠掀起轿帘,望着繁华的街景,看来已经回城了。 “也不是全无所获,至少容妃送给了我一个苦思许久不得的答案。”宝珠默默的说道。 月奴的脑袋凑过来,今日梳着双螺髻的她还簪着两个毛茸茸的绒花,显得分外的可爱,“什么答案啊?” 宝珠和月奴对视一眼,看着她亮晶晶如明星般的眼眸玩心大起,用手指一戳月奴的脑门,“不告诉你!” 气得月奴转过身去,气鼓鼓的不再理会宝珠。 回到未央宫,远远的就听到阿紫抱着的庆棠甜甜的叫着母妃。分别不过几个时辰,宝珠早已思念这软糯的小团子,抱在怀中亲了又亲。 “母妃去了哪里,不带庆棠。”庆棠如今已可以说完整的句子,只是发音尚不准确。 “母妃去了山上一个大大的寺庙里,给我们庆棠求平安去了。”宝珠揉了揉庆棠圆乎乎的小脸,声音温柔得几乎滴出水来。 “平安、平安。”庆棠拍着小手欢呼雀跃地喊着,小小的她其实并不知这两个字的意思,只是单纯的高兴着。 宝珠望着面前的庆棠,原本疲惫的情绪也被舒展开来,却又莫名的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和庆棠也会落得个母子分别的下场。 想到此处不禁鼻子一酸,将庆棠紧紧抱入怀中,喃喃地说道:“我绝对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绝对不会。” “陛下驾到。” 马东的声音突然响起,宝珠有些愕然的转头望去。自郑盈风进宫以来,虽说不是独占恩宠但启钧策也有些时日没有来到自己这里了。 宝珠望着踏步而来的启钧策,倒觉得有些异样的陌生,却还是快速的反应过来,抱着庆棠给启钧策行礼。 “快起来,你今日前去祈福,也累着了。”启钧策将宝珠和庆棠扶起,逗弄着庆棠便伸手将她报了过去。 “庆棠又重了许多,朕瞧着倒是比之前更高了。”启钧策笑得合不拢嘴,只因庆棠是在过于可爱。 “是,”宝珠漠然地回答着,“小公主近来一切都好,陛下放心。” 启钧策牵起宝珠的手,宝珠顿感一阵恶心,却硬生生地压下心头去,笑得有些僵硬地望着启钧策。 “最近没来看宸贵妃,你可会生气?”启钧策问道。 宝珠扯出一个得体的笑,“怎么会呢,陛下忙于政事,妾身一切安好。” 启钧策点点头,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今夜留宿未央宫。” 八十八积累病发 水汽氤氲中,启钧策正闭目养神地泡在浴汤中。宝珠的头发散开,身上单衣薄弱,借着铜镜望着身后一脸惬意的启钧策却不由得咬紧牙关。 阿紫熟练地给宝珠梳着头发,不由得赞叹道:“娘娘的头发可真好,黑油油的似水一般的光滑,等会陛下看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宝珠露出苦笑来,纤长的手指抚摸上脸颊,铜镜中的自己那双眼睛中满是肃杀之气,“是吗,或许会吧。” 吱呀一声,马东抱着要给启钧策换上的里衣进来,夜风卷着几分凉气,扑到宝珠的身上,宝珠刚才还翻涌的情绪瞬间冷静了不少。 宝珠的目光挪动到放置在桌面上的那一块玉牌上,不动声色地置于手心朝着马东走了过去。 “本宫来吧。”宝珠笑吟吟的靠近马东,将手心朝上明晃晃的玉牌惊得马东的脸色一僵,错愕地抬眸望着宝珠。 宝珠自然地接过马东手中的衣物,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默不作声地将手心翻转过去,推开纱幔将衣物放置在了启钧策的身侧。 待经过马东时,再度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宝珠径直回到梳妆台坐下,阿紫抱着宝珠换下来的衣物离开,宝珠一个抬手,月奴将一个小瓶端了上来。 宝珠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铜镜上映照的是马东和自己心照不宣的脸。 “不知娘娘有什么吩咐?”马东换上寻常的表情,低垂着头问道。 宝珠嘴角弯起,示意月奴将小瓶递给了马东,宝珠慵懒地拂着鬓角说道:“这是本宫寻到的上好的香料,只一滴就叫人心旷神怡,马总管可否将它送给陛下呢?” 马东望着那蓝湛湛的药水,心下明了,将药瓶收入袖中,恭敬地说道:“是,娘娘。” 宝珠露出满意的神情,今夜这场戏或许会很好看。 殿内开始燃起熏香,袅袅的烟雾相互缠绕着消散在空气中。宝珠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些紧张的身体放松下来。 拿起桌上的胭脂,一抹化在嘴唇上,艳红透嫩,看着让人垂涎欲滴。一抹落在两腮边,省去那娇羞的潮红。宝珠的手指悬空,有些迟疑的停滞了半刻,随即将最后一抹抹在了肩头和锁骨之上。 “咦娘娘,您怎地将胭脂擦在了身子上呢?”收拾着最后的东西的阿紫问道,未经人事的姑娘总是对未知的东西格外的好奇。 宝珠莞尔一笑,语气意味深长,“你还未经人事不知这些,待以后我给你寻了人家,你自然就明白了。” 阿紫被宝珠说得脸颊通红,连忙抱着宝珠褪下的衣物离开了。 宝珠轻笑出声,一双大手也随之覆盖上了自己的双肩。宝珠抬眸,看到了启钧策满是欲火的目光。 启钧策俯下身来靠近着宝珠,滚热的鼻息在宝珠的脖颈间挠着,宝珠心中激起千层的波涛,却在脸上化为从容的笑意。 启钧策的鼻尖轻触,手掌摩挲着宝珠的肩头。那如绸缎般的肌肤上,宝珠感受到启钧策掌心粗粝的触感。 “朕许久未见宝珠,宝珠和当年一如既往的让朕神魂颠倒。”启钧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情愫,可其中的微颤却出卖了他的难以遮掩的冲动。 宝珠抚上启钧策的手,朱唇微启:“当初陛下专宠臣妾一人,臣妾被前朝骂一句祸国的妖妃,如今看来也是十分匹配陛下说的一句神魂颠倒了。” 启钧策被宝珠的话逗笑,径直揽过那不堪一握的腰肢,宝珠一顿失重,整个人被启钧策横抱怀中。 启钧策凑近宝珠的耳朵,“已经耽误太久了,朕不能等了。”话音一毕,宝珠感到耳垂一凉,启钧策心满意足的舔食着唇边,抱着宝珠望床榻而去。 宝珠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心中顿感紧张不已,却还未来得及思考,便被丢入一团柔软中。 今夜阿紫铺上了最柔软的垫子,曾说若是能在上面打滚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体验。可如今的宝珠却没有闲工夫享受,启钧策一把将长发甩到身后便直扑了过来。 “唔。”并不温柔地吻在宝珠的唇上肆意的掠夺着,宝珠睫毛乱颤手紧紧的抓着锦被,忍不住在心中默默地哀求起来。 快些,再快一些,药效为何还是没有起作用。 宝珠有些绝望的望着在自己身上沉浸其中探索着的启钧策,喉头如被鱼刺卡住一般的疼痛。 启钧策的吻如暴雨般落在身上,自然也寻摸到了宝珠擦着胭脂的锁骨上。宝珠忍受着那些如蛇缠般的异样感受,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熏香烟雾。 二人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又重叠,宝珠的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启钧策贪婪的在那洁白处探索,吮吸着其中的馨香。 可启钧策的兴致却愈演愈烈,“哗啦—"一声,宝珠听到自己的里衣被撕开的声音,骤然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忍不住颤栗。 这样的颤栗却让启钧策更加为之兴奋,以为是宝珠的身体给予的反应。迅即而下,宝珠心中哀嚎着身上的难受。 启钧策突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得宝珠都猝不及防。有些愕然的睁开眼,却看到启钧策一脸的难以置信坐直起身,而那几乎透明的里衣下,宝珠将其中的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宝珠下意识地支起身来,一句陛下还未说出口,启钧策便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更是慌不择路地冲入了未央宫的侧殿中,将门外等候的马东惊得差点尖叫起来。 阿紫慌忙的跑进来,用披风将宝珠裹了起来,看着错愕的宝珠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宝珠看到启钧策跑出去时的难堪和愤怒,她虽心中喜不自胜但自然不能说出来,也只能挤出一些细碎的眼泪来,也装作懵然无知地说不知道啊。 月奴匆匆跑进来,宝珠的眼神一撇,她便心领神会的将熏香的灰和桌台上的胭脂悄悄的拿了出去。 阿紫搀扶着软绵绵的宝珠,来到偏殿看到焦急不安的马东正在外头喊着:“陛下,陛下您是怎么了,您别吓老奴啊。” 看到宝珠来了,马东急得直跺脚,“娘娘,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陛下为何突然冲入了偏殿,闭门不出啊。这夜里凉,陛下只穿着单衣呢。" 宝珠垂泫欲滴,捂着自己的胸口声音颤抖着:“本宫也不知道陛下这是怎么了,马总管,要不要我们叫太医啊?” “不许叫!” 刚才还龟缩在殿中的启钧策砰的一声踹开了门,吓得宝珠和马东都身躯一抖,马东忙不迭地给启钧策披上衣服,启钧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陛下。。。”宝珠软软的声音响起,启钧策额上的青筋凸显出来看起来怒气冲冲,启钧策望着宝珠,却还是努力的平复一下说道:“朕没事,你先休息吧,朕回长生殿了。” 还未等宝珠继续开口,启钧策便径直离去。宝珠望着启钧策离开的背影,简直想要狂笑出声,只能死死的掐着自己的大腿忍耐,身边还有一个从头到尾并不知情的阿紫。 “娘娘,陛下这是怎么了?”阿紫依旧不明所以地问道,宝珠露出苦笑摇着头,阿紫叹气一声继续说道:“可奴婢看陛下也并没有生气,只是不知为何突然的离开。” 宝珠装作无奈叹气,拍了拍阿紫的手,她年纪小可不要被启钧策给吓着了,“无妨,夜深了先回去睡吧。” 阿紫扶着宝珠往回走,夜色掩盖下宝珠的嘴角是压制不住的笑意。 长生殿内。 “哐啷—!”一声,启钧策暴怒得行为失控将摆放的瓷器摔了个粉碎。长生殿的奴仆们都吓得瑟瑟发抖地趴跪在殿外,不知皇帝怎么今夜突然地发怒起来。 马东也跪在不远处,承受着帝王莫名的暴怒。 砸了许久,原本布置得十分雅致的长生殿近乎变成一片废墟,启钧策颓然坐在其中,双手抱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马东抬起头来,默默地爬到启钧策的身边去,欲言又止却又不知道开口要说些什么。 “叫卢斌来,”启钧策的声音阴沉,像是从齿间挤出来一般,“悄声的,不要让别人知道。” 马东吞了吞口水,这卢斌是太医院的老人了,自先帝时便就侍奉帝王,算是启钧策自己的心腹之一。 若是卢斌识破宝珠下毒之事,恐怕这个宫里就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可启钧策的命令不容他迟疑,只能匆忙的将卢斌给请来。 启钧策无力的摊倒在床上,刚才那癫狂的砸东西耗尽他的力气。卢斌端着药箱踏着月色而来,看到满地狼藉的时候只是一愣,随即神色如常地进入内殿,开始给启钧策诊脉。 马东的里衣几乎要被冷汗浸透,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僵硬起来,紧张地盯着卢斌的一举一动,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觉得心神震荡惶惶不安。 卢斌两鬓花白,可面色红润皱纹极少,颇有些鹤发童颜的感觉。此刻双目紧闭,眉头微皱,像是在思索着这启钧策身上的晦暗。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马东几乎可以感受到自己后背的冷汗流淌下来的感觉,卢斌才终于慢悠悠的睁开眼睛。 “陛下的身子,”卢斌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马东的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并无大概,有些许的阴虚,补补就好了。” 马东顿感失重,一颗心放了下去。 启钧策从床上挣扎而起,脸上满是诧异,“卢太医此话当真?” 卢斌笑吟吟地说道:“微臣不敢欺君,陛下的身子确实无碍,只需多加修养即可。” “可是为何,”启钧策踌躇了一会,“朕不能人事了。” 八十九拨云见月 卢斌呵呵笑了两声,云淡风轻地说道:“陛下是最近劳心国事,过于疲累了。老臣给您开几副补药,您也需要修身养性一段时间,自然就会痊愈了。” “是吗。。”启钧策有些将信将疑,但卢斌的医术在太医院而言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况且这样的隐晦的事情自己也并不便过于声张,只能先将就着吃药罢了。 马东唤来宫人服侍启钧策睡下,自己送着卢斌出去,两个人在曲曲折折的回廊处心照不宣的沉默着,马东眼见夜深寂寥四下无人,便顿住了脚步。 “卢太医,”马东悄声喊道,先马东几步的卢斌回过身来神色平静的望着马东,“今日之事,涉及宫中秘辛,更是帝王的脸面,您。。” 卢斌作揖,脸上满是郑重,“马总管不必担忧,你我既同为一个人效力,微臣自然也不会透露出去半分。” 马东听到此处,骤然地握紧了自己手上的拂尘,眼中带着隐隐的杀气问道:“为同一个人效力?” 卢斌笑而不语,只是从袖中掏出一个牌子来,在马东的面前晃了晃。 “马总管且放宽心,宸贵妃娘娘所谋之事,必然会成功的。”卢斌丢下这一句话便扬长而去,徒留下马东有几分唏嘘。 马东转过身看着灯火微弱的长生殿,是那样的祥和与安静。只是其中安睡的启钧策并不知道,在这样的一派祥和下,是一张将要绞杀他的大网。 宝珠第二日便早早的来到了衡芜宫,遣散一些不相干的人等,迫不及待地和姜蘅窃窃私语分享昨晚的事情。 姜蘅先是捂嘴大笑,后又有些后知后觉的后怕起来,“你啊,胆子居然如此之大,想得出这样一个让启钧策颜面净失的法子来,让启钧策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宝珠得意地摇着团扇,笑着回答道:“若不是这样不能宣之于口又让人羞臊的疾病,怎么会刺激到启钧策这样的人,我要的就是他的慌不择路和颜面尽失。” 姜蘅将茶水推向宝珠,茶叶的香气让宝珠的心肺都感到舒缓,“当日芳贵嫔将启钧策的事情难以启齿的说了出来,如今算上你这一次,就已经是两次了,我想启钧策再愚钝,也会有些着急起来了。” 宝珠砸吧了一口茶,“不错吗,昨夜已经请了太医了。”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姜蘅问道。 宝珠眨巴眨巴着那亮晶晶的眼睛靠近姜蘅,姜蘅看到她满脸的坏笑自己也情不自禁的跟着笑起来。 “阿蘅姐姐这话可问到点子上了,如今我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既然启钧策已经开始慌乱了,那么我们添一把火就是了。”宝珠狡黠的说道。 “添一把火?”姜蘅有些迟疑地重复道,“那具体应该怎么做呢?” 宝珠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海棠花,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那个纤长的身姿站在树下对着自己笑吟吟的海棠,海棠如今出宫嫁人已有些时日了,前段时间来信说已有了身孕,宝珠止不住的高兴。 “海棠的哥哥海珉是个得力的人,曾也帮我解决了不少事情。更有阿蘅的举荐,在你们姜家军中慢慢地做到了一个百户。”宝珠说道。 姜蘅略有些迟疑,眼珠转了转才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想起了这个人。“我想起来了,你曾和我说过这个海抿。先是有你作保,后是他积极上进,我三哥对于此人也是连连夸赞的。” 姜蘅的手指一点桌面,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说不得将来你的手下还能出一个将才呢。” 宝珠和姜蘅相视一笑,宝珠虽心中有些喜不自胜但还是控制住了表情,淡然的说道:“将才不将才的,要看那海珉自己的造化了,但这个海珉的作用可远不止于此。” 姜蘅歪过头,阳光正好暖洋洋的洒在她的身上,像是一件薄不可见的披风一般,头上的扇形浮雕镂金冠预示着主人身份的尊贵无比。 “哦?宝珠的意思是。”姜蘅问道。 宝珠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故意吊着姜蘅的胃口,姜蘅连连说道:“好宝珠,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那海珉自成为百户后,开始光交好友。男子嘛,酒过三巡后自然就开始相熟起来。这海珉的酒友中,就有一名虞候名叫覃玉川。”宝珠徐徐说道,姜蘅撑着腮帮子认真的听着。 “这覃玉川并不是一个什么要紧的人,但重要的是,他同成贵妃的哥哥的心腹,名叫常喜的十分交好。”宝珠故作神秘地住了口,留下姜蘅有些茫然地望着她。 “成贵妃?”姜蘅想起那个珠圆玉润每日只喜欢待在自己的宫里美滋滋炫大肘子的成贵妃,有些茫然。“她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非也非也,”宝珠摇着头,鬓边的步摇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件事成贵妃并不知情,但她就是我们的东风。” 宝珠染着丹蔻指尖晕染得十分得益,像是夏日落霞般的瑰丽艳丽,沾着现下微凉的茶水在案上开始写着刚才的提到的种种名字。 “海珉,对线上了常喜。”宝珠一边说一边写着,姜蘅的眼睛跟着那横着撇捺上下而动。“而常喜是成贵妃哥哥最心腹之人,成贵妃的哥哥却又最最疼惜这个早早进宫的妹妹。” 四人连成一线,宝珠重新蘸取茶水,写下一个凤字。 “而凤钰,给我推荐了一个专炼邪术的老道。再经由启凤钰包装一番,变成了千年道馆的一个主持,由海珉借着成贵妃的哥哥旧疾难愈推荐给了常喜。”宝珠继续说道。 姜蘅从刚开始的眼神茫然逐渐开始变得清明起来,一番似懂非懂却又很兴奋的模样。 “成贵妃尚有一名曾祖父在世,已是九十八岁的高寿。那老道故意露出自己会制作延年益寿的丹药,成贵妃的那个哥哥又颇有几分孝顺,便顺水推舟将那老道送给了自己的老祖。”宝珠说着,便将所有人连成一线。 “成贵妃前三日刚好和自己的嫂嫂见过面,你猜那个嫂嫂会不会告诉一直在深宫寂寞渴求听到一些不一样消息的成贵妃呢?”宝珠抬起头,目光如炬地问道。 “噢—!”姜蘅几乎就要拍桌而起,“你的意思是让成贵妃将这个老道推给启钧策?” 宝珠毫不客气地在姜蘅白洁的额头上一敲,笑得灿烂,“聪明,不愧是我的阿蘅。” “哎呦,”姜蘅捂着额头龇牙咧嘴的但是却并不生气,“如此一来,岂不是加快了启钧策的死亡之路?” 宝珠有些心惊肉跳的捂住姜蘅那口无遮拦的嘴,紧张的望了望周围确认并没有人,才放下心来。 “好啦,别担心。只有你我在这殿中而已,你也谨慎过头了。”姜蘅拉过宝珠的手说道。 宝珠长叹一口气,“话虽是如此,但我们做的却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大逆不道之事,每一步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稍有差池便会粉身碎骨。” “所以啊,我们更要齐心协力。为了我们,为了我们的孩子。”姜蘅握紧宝珠的手,诚恳地说着。 “诶,说到启凤钰,他回了阳城那么久,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你呢,有他的消息吗?”姜蘅问道。 宝珠原本笑吟吟的脸微微凝滞,想起那个告别的夜晚和启凤钰隐忍的又灼热的目光,不由得心尖一颤,却又弥漫开一股深切的无奈来。 “没有,他可能已经过上了自己喜欢的闲云野鹤的生活吧。”宝珠有些苦涩的说道。 “唔。”姜蘅若有所思地摇着头,“我看未必,启凤钰给我的感觉并不是那样的人。况且他既然帮了你,必然会帮助到底的。” 宝珠苦笑着说道:“但愿吧。” 宝珠正准备去看看启烁便离开时,马东匆匆自门外而来,看见宝珠她们便开始行礼说道:“两位娘娘都在,奴才给娘娘们请安了。” 姜蘅抬手示意他起身,“马总管可有何事?” “陛下召皇贵妃娘娘过去,说是有要事商议。”马东恭敬的说道。 “既然陛下找姐姐,那么我就先离开了。”宝珠和姜蘅再嘱咐了几句,二人分别离开了衡芜宫。 月奴和宝珠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慢悠悠地走着,宝珠觉得时辰尚早便提议去花园逛逛,月奴是个喜欢花草的,自然千万个愿意。 蝉鸣阵阵,在一片清风拂叶中并不显得浮躁。时不时有锦鲤跃水,搅皱那一池的静水。 宝珠走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上有些汗津津的,看着四下无人便让月奴撒开了玩,自己寻了一个阴凉处坐着闭目休息。 月奴望着花园中的奇珍异草,自己虽跟着宝珠入宫多年却是第一次这么悠闲的在花园中看花,才惊觉这骊国的花草相较于贫瘠的弥亘国真是让人眼花缭乱。 一只金斑凤尾蝶吸引了月奴的目光,那几乎在阳光下透明的翅膀让人忍不住的跟随过去,一时间的失神让月奴忘记了看路,猝不及防的装上了一袭明艳的长裙。 “大胆!”一声呵斥,宝珠睁开了眼睛,有些猝不及防的接受阳光的慷慨,一时间没能定神看见面前是什么人,只看到三四个女子模糊的人影。 “什么人,竟然敢冲撞王妃。”宝珠眨了眨眼睛,这下看清了,是庆阳和她身边的几个侍女。 “雪嫣不得无理,这是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你应当尊称一声姑姑的。”庆阳毫不介意地扶起摔倒的月奴,一边柔声说道。 “抱歉王妃,是奴婢一时过于沉醉,忘记了看路,冲撞了您。”月奴连忙行礼,有些慌乱的说道。 九十偶遇庆阳 “无妨,不知道月奴姐姐在看什么东西,如此的出神?”庆阳自成为漠北王妃后,却始终保持着温和待人的态度,合宫上下所有人都喜欢这样一位为了国家远嫁的公主。 而自上次回来以后,启钧策或是大发慈悲又或是对庆阳的愧疚,在幽州给庆阳早早的兴建的公主府,让漠北王和庆阳常住幽州,说是思念庆阳思念得紧。 宝珠起身慢慢走了过去,庆阳看到宝珠的瞬间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宸娘娘,原来您也在这里。”庆阳一边说着,一边给宝珠行礼。 宝珠扶起谦逊的庆阳,望着如今已为人母但和自己记忆中别无二致的模样的脸庞,庆阳的远嫁已是许多年的事情,可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似乎昨日还在自己的身边一样。 “王妃不必多礼,月奴喜欢花草,或许是一时的失神才冲撞了你,还请你不要生气才是。”宝珠客套地说道。 “宸娘娘这是哪里的话,”庆阳自然地挽住宝珠的手,两个人朝着花园走去。“宸娘娘还如从前一般唤我庆阳就好,不必如此客套。” “如今你可是漠北的王妃了,怎么说也是一国的国母,人前自然还是要叫一声王妃的。”宝珠虽心系庆阳,但其中的利害关系她还是清楚的。 “可在庆阳的心中,宸娘娘一直都是那个待我如母亲般疼爱的宸娘娘,而庆阳待宸娘娘的心,也始终未变。”庆阳语气轻柔,宝珠却听出了里面深厚的诚恳。 “好好好,都依你。”宝珠自然是招架不住庆阳这样恳切的语气,连连软下心来,为当初那个怯弱的女孩而感到欣喜。 “庆阳这是要到哪里去?”宝珠问道。 庆阳抬手一指,宝珠瞧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到了成贵妃宫殿的屋檐。“我去看看妹妹和成贵妃娘娘,不如宸娘娘跟我一起去吧,人多也好热闹热闹。” 宝珠突然有些想笑,这才从姜蘅的宫里出来说到成贵妃,不曾想这里就碰到了庆阳还顺路能去探探成贵妃的虚实,想来老天也是帮自己的。 “好啊,我也许久未曾去过姐姐宫里了,今日且算是大家聚一聚,我想姐姐也不会说是什么的。”宝珠莞尔一笑,想着等会要套一套成贵妃是否知道了老道的事情。 “成母妃人最是温和,看到宸娘娘来了只怕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呢。”庆阳得到宝珠的应允,脚步都情不自禁的轻快了许多,二人有说有笑地朝着成贵妃的宫里走去。 还有几十米就要到的时候,一个身着鹅黄广袖群的身影早早的候在了大门处,弹出小脑袋四处的张望着,在看到宝珠一行人的时候立马欢呼雀跃起来。 “姐姐,姐姐!” 宝珠和庆阳看着那个飞奔过来的身影,正是庆阳的胞妹庆宁。 少女飞扑到庆阳的怀中,庆阳的金冠上的步摇都乱颤了许久。“你个皮猴子,贵为公主整日跑跑跳跳的成何体统。” 庆阳的语气虽在责备着庆宁,可嘴角却是掩饰不住的高兴,眼神黏在庆宁的身上满是欢喜。 庆宁不好意思地做了一个鬼脸,也看到了站在一旁笑吟吟的宝珠。 “宸娘娘安好。”庆宁乖巧地给宝珠行礼。 宝珠抬手示意,“庆宁公主想来是在此等候许久了,长街风大,我们还是进去再说吧。” 庆宁巴不得庆阳早点来,立马欢欢喜喜的就拉着庆阳望宫里去了,逗得大家哭笑不得,只能加紧跟随她的步伐。 “母妃,母妃。”庆宁清脆的声音在这沉闷的宫中格格不入,却又带来了几分的生气。“姐姐和宸娘娘一道来啦。” 成贵妃自屋内迎出,看到宝珠和庆阳时是止不住的高兴,迎着二人进了房中。 宝珠将将落座,成贵妃就立马张罗着宫人们开始忙活起来了,流水似的端来糕点茶果,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 “这是庆阳最喜欢吃的玉带糕,还有这牛乳茶,庆阳啊,你要趁热喝才是。”成贵妃同天底下的母亲都一样,恨不得将孩子最喜欢的都搬来才是。 庆阳眼眶微红,这也并不是她自回朝后第一次来成贵妃这里,可成贵妃每一次都是如此的郑重,生怕下一次庆阳就不来了一般。 “多谢母妃,这些都是最费时的糕点,怕是母妃忙碌了一整天吧。”庆阳瞥见桌上那琳琅满目的糕点,多数皆为工序复杂之类。 庆宁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嘴里有些嘟囔不清地说道:“谁说不是呢,昨夜母妃几乎一整晚都没睡,姐姐要吃的糕点,她从来都是不愿假手于人的。” 庆阳一听立马心疼的握住成贵妃的手,难怪刚才看着成贵妃似有疲态,只不过是看到庆阳到来的兴奋冲淡了不少,如今细看倒真是眼下有淡淡的乌青。 “母妃,不必为了儿臣如此辛劳的。”庆阳满是心疼,揉搓着成贵妃的手,有些忍不住的要落泪。 宝珠望着准备要相拥而哭的二人,连忙开始缓和那沉闷的气氛。“哎呀,成姐姐这个母妃可做得比我好多了,我都懒得那么早地起来给庆棠做吃的呢。” 成贵妃这个时候才惊觉她沉浸在和庆阳相见的愉悦中,全然忘记了坐在一旁的宝珠。 成贵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身子微微侧向着宝珠说道:“瞧我这高兴得看见庆阳都忘记宝珠妹妹在了,妹妹不要见怪才是。” 宝珠掩嘴而笑,在这宫中谁人不知成贵妃是最最没有心机城府的那一个,就连启钧策这个多疑敏感的人都对成贵妃的评价是天真可爱,到了这个年岁的女子还能获得如此的评价是有多难得。 “怎么会呢,庆阳自远嫁以后姐姐郁郁多日,还好有庆宁陪着你,不然只怕是那肘子都要吃不下去了。”宝珠一边戏弄着成贵妃,一边说道。 成贵妃被宝珠说得耳根羞红,手帕一甩说着去去去。四人皆大笑起来,刚才低迷的氛围一哄而散了。 庆阳为了免去成贵妃的担忧,自觉地说起了在漠北的生活,言语间满是甜蜜,宝珠瞧着她说起漠北王是眼角眉梢都带着娇羞,想来漠北王待她是真的十分不错。 成贵妃那原本微蹙的眉心也逐渐舒展开来,望着庆阳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的欣慰起来。宝珠眼见时机成熟,便开始琢磨着要怎么跟成贵妃引出话题来。 “姐姐,”宝珠将盖碗轻轻搁置,声音吸引过三人的目光。“今日陛下可有到你的宫里来坐坐,本宫可是许久未曾见过他了。” 成贵妃虽进宫资历年久,但实在算不上是隆恩浩荡。且她多年无子,又是个不争不抢的性格,若非这性格喜人加之母家还算不错,怕是早早的就被启钧策抛诸脑后去了。 “我也许久未见陛下了,不过昨日我还跟郑妹妹也见了一面,陛下近日连她的宫中都不常去了呢,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成贵妃毫无城府的回答道。 “唔。”宝珠若有思索地点点头,年纪尚小的庆宁砸吧着手中的糕点说道:“父皇前几日似乎是病了,女儿去请安的时候闻到他的殿中好大的药味。” “病了?”成贵妃讶异地说道,“可从未听说啊。” 宝珠望着庆宁无意间帮自己打开了这个口子有些甚是感激,便顺着庆宁的话继续说道:“想来陛下也是劳累,这天下每日多少的事情啊,积劳成疾。或许陛下也不想让我们知道。” 庆宁点点头,发髻间的银蝶钗似鲜活般扑闪着。 “父皇向来是个要强的人,想来也是怕自己生病的消息传出,会给宫内外带来不必要的烦忧吧?”庆阳也附和着宝珠的意思说道。 成贵妃脸庞挂上些许的忧愁,自己这衣食无忧的日子欢欢喜喜的过了几十年,要是陛下病了自己的好日子可如何是好。 “可这样隐瞒若是耽误了病情可就不好了。”成贵妃嘟囔着,自己那无忧无虑炫大肘子的日子还是很要紧的。 宝珠嘴角噙着笑意,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听闻成姐姐的家中有一名曾祖父,已是九十六岁的高龄了。不仅是高寿,还精神抖擞头脑清晰,这可是老天给的福气呀。” 听到宝珠提到自己家中的事情,成贵妃的眼睛一亮开始如数家珍般的跟宝珠说这位曾祖父的辉煌往事。 又是年轻中举,又是得尚书之女的青眼。官运亨通,二品荣休。一生只有一妻,却有儿孙满堂的福气。而今高寿至九十六,人人称赞一句老神仙。 宝珠虽早已事事知晓,但还是还是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发出赞叹的声音。成贵妃一套眉飞色舞的说辞下来,连庆宁这个坐不住的皮孩子都听得入迷。 “这个曾外祖父的一生,还真是让人羡慕啊。”庆宁痴痴地听罢便说道。 成贵妃得意地挑挑眉,“那可不,说来也是一等一的好福气了。” 宝珠不动声色地喝了一口茶,决定最后推一把。“听得我都羡慕不已,若是我们的陛下也有如此深厚的福气,能长寿又健康就好了,可是如今,唉。。。” 成贵妃似被宝珠的话一点,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说道:“哎呀宝珠,你这可说到点子上了,若是想要陛下也平安顺遂又有何难。” 宝珠连忙作一副急切的样子询问道:“姐姐可是有什么法子?” 成贵妃点点头,“我曾祖父前段时期曾有些身体不爽快,后来我哥哥将一个老道引荐给了父亲,你还别说那道长颇有几分能耐。经过他的调理,曾祖父不仅身体好了,气色甚至都更为红润了许多。” “哇,”宝珠佯装欣喜,“此话当真?那若是陛下也能得如此能人,怕是什么疾病都迎刃而解了。” 成贵妃跃跃欲试,眼中满是期待,“你说得对妹妹,我明儿就找陛下说去。” 九十一老道入宫 宝珠自那日从成贵妃的宫中回来以后,便遣人秘密的关心着成贵妃的一举一动。但成贵妃向来不算得宠,还得是庆阳以思念父皇的名义前往了长生殿又恳切地说了一番道理,启钧策才想起许久未见过成贵妃了。 宝珠的眼线来报,成贵妃这个实心眼的居然把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用来让启钧策好好地陪自己吃了一顿全鸡宴,最后两人撑得不得不在御花园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消食,真是把宝珠弄得哭笑不得。 不过幸而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偏离轨道,成贵妃在酒足饭饱后终于想起了宝珠曾经点拨自己的事情,将那老道在自己家的种种事迹都告诉了启钧策。 宝珠没有让那个作为眼线的宫女继续说下去,而是自己揣测着成贵妃的语气和神态。 “让本宫猜猜,成贵妃会怎样说。”宝珠有些跃跃欲试地抬着手指,月奴和阿紫都期待的望着她。 眼见她先是换上了一副同成贵妃一样无辜又懵懂的眼神,随后抓着站在一旁的月奴当做启钧策般软软地说道:“陛下,您可不知道,臣妾的家中最近发生了一件奇事!” 活脱脱就像是成贵妃来到了未央宫一般生动,阿紫和那个传话的宫女都忍不住的掩嘴而笑。月奴更是嘴角都因憋笑在颤抖着,却还是尽力的陪着宝珠说道:“哦?爱妃家中发生了什么奇事,说给朕听听。” 宝珠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语气还得意满满地说道:“臣妾的家中有一位曾祖父,已有九十八岁的高龄了,陛下您是知道的。” 月奴故作低沉地嗯了一声,宝珠接着学成贵妃的习惯性动作甩甩手绢继续说道:“前段时间曾祖父的身子有些不爽利,给臣妾的祖父和父亲急得啊,差点就没上房子揭瓦了。” 阿紫噗嗤一声的笑出来,简直跟平时说话充满市井气息的成贵妃太像了。 “可臣妾的哥哥是个顶顶孝顺的,陛下您是知道的。”宝珠说罢,还不忘眨巴眨巴着无辜的眼睛看着憋笑憋得浑身颤抖的月奴。 “哥哥终于千辛万苦的寻到了一个老道长,您才怎么着?”宝珠故作神秘的停顿,月奴立马附和着说怎么着。 “曾祖父立马就生龙活虎地起了床,臣妾瞧着都还能再活个百八十年呢!”宝珠再甩一甩手绢,掩着嘴角的得意。 “哦?”月奴压低着声音学着启钧策的做派,“此等高人,爱妃可否引朕见一见呢。” 宝珠脸上的笑容豁然放大,笑得合不拢嘴直锤着月奴的胸口说道:“哎呦,岂有舍不得的道理啊。” 宝珠和月奴相视一笑,四人皆哈哈大笑起来。传话的宫女芍药啧啧称奇,“宸贵妃娘娘学着成贵妃娘娘真是十足十的想象,就连说话的内容都是大差不差的。” 宝珠喝了一口茶让自己镇定下来,眼神扫过一眼这个在宫中并不起眼的奉茶宫女瘦弱的肩膀。 “所以,成贵妃最后成功的引荐那个老道给了陛下,对吗?”宝珠虽心中已有答案,但还是要一锤定音来得心安。 芍药恭敬地垂下头,“是,奴婢也特地和前边的侍卫打听了一番,连夜便从外头接了一个人进来,白花花的头发和娘娘描述的一致,想来就是成贵妃娘娘说的老道。” “恭喜娘娘,旗开得胜。”月奴欣喜地说道。 宝珠拨弄着茶杯中悬浮的茶叶,却无心于着香气四溢的茶汤。“我想一切未必会如此顺利,你找个机会让马东来见我,我有话和他说。” 芍药得了令,便悄悄地离开了未央宫。 阿紫有些欲言又止地望着宝珠,却还是没有开口。宝珠察觉到阿紫的目光,便说道:“有什么就说,吞吞吐吐的是干嘛。” 阿紫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可手上侍弄香粉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娘娘,您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个传话的心腹呢,奴婢们都不认识这个芍药姐姐呢。” 月奴端来宝珠喜欢的糕点放置在她的面前,也顺着阿紫的话说道:“是啊,娘娘如今连我都瞒着了,月奴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宝珠有些哭笑不得的戳了戳月奴的脑袋瓜子,这醋味满满的话月奴和阿紫这是在害怕自己有了其他的心腹而冷落了自己。 “这芍药姑娘是马东的人。”宝珠说道。 “马总管?!”阿紫和月奴同时惊呼起来,对于芍药的到来已是惊讶,现在对于她是马东的人更觉得不可思议。 “可马总管怎么会帮我们呢,他可是。。。”月奴踌躇着,“他可是陛下的心腹呀。” 宝珠摸到怀中的那块玉牌,上面温润的体温总让自己想起启凤钰那一张笑嘻嘻的脸,已经三个多月没有他的消息了,宝珠从一开始的怄气变成了隐隐的担忧。 宝珠顺着启凤钰留下的那些暗线一一对接,可不管是马东也好还是其他人,都回答得模棱两可,但无一例外的都是让宝珠不必担心,静候佳音。 “无妨,以后马东就是我们的人了,只是人前依旧跟从前一样客套就好,莫让旁人瞧出了我们和马东的关系来。”宝珠眼神凛冽,严肃的说道。 月奴和阿紫点头如捣蒜,连说着是是是。 安静了一会,宝珠原本打算睡一个午觉,前脚才从榻上起来后脚就听到了院外传来皇贵妃驾到的消息。 姜蘅行色匆匆从门外进来,掀开帘子的瞬间卷进来一股茉莉花香,那是姜蘅惯用的梳头油的味道。 宝珠瞧着她面有喜色,也忍不住地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笑吟吟的,可是有好事?” 姜蘅一把拉着宝珠重新坐了回去,摆摆手让小蛮等随行宫女出去了,宝珠颔首示意月奴和阿紫和识趣的退出并带上了门。 “前段时间你说启钧策要封我为后,可许久未曾见有动静,那段时间你我都以为那老儿哄我们的,结果昨日我得了旨意,三月后的初六,就是册封的吉日。”姜蘅语气激动的说道。 宝珠双眸唰的一下亮起,那苦等许久未见答案的结果终于等到了,“当真?” “傻宝珠,”姜蘅眸中似有泪光涌动,二人都期待着这件事太久太久,久到彼此都觉得不甚真实一般。“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今日旨意便会昭告天下。你我之愿,终于要达成了。” 二人终于喜极而泣,久久相拥。宝珠甚至止不住的幻想摆脱这幽幽深宫的日子,或许自己会看到一直期待的各路美景,去过那恣意潇洒的人生。 入夜,趁着浓如墨色的夜幕马东匆匆来访,任他是在宫中待了几十年的老妖精,先是恭喜了宝珠一番将姜蘅即将封后的消息再度传达。 再美言几句或许宝珠不日就要结果姜蘅的职责成为皇贵妃,不过是三言两语逗得宝珠喜笑颜开。宝珠沉静下来以后,便遣散了其余人等。 偌大的殿中,留下宝珠和马东面面相觑。 “本宫听说,陛下迎了一位道长入宫来,这可真是稀奇了,本朝一直以佛法为主,陛下怎地突然改了朝向?”宝珠面色不改,像是盘问般。 马东依旧是那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笑呵呵地回答着宝珠的话:“陛下的朝向改或不改,还不是娘娘说了算吗。” 宝珠睫毛微颤,看来马东是知道了这老道是自己安插进来的人了。甚至是,他们三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气,那么马总管觉得这个老道如何?”宝珠继续问道。 马东笑吟吟的样子总让宝珠想起自己儿时家外的巷子中总有一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那个男子脸上也都是这样讨好的笑容,只不过是二人讨好的目标不一样罢了。 “能入娘娘青眼的,自然是好的。”马东恭敬地说着,“而陛下这几日初尝丹药,也顿觉身上轻松了许多,想来是颇有成效的。” 宝珠撑着脸颊,黄金翡翠铸就的护甲带着些许的冰凉,金灿灿地晃进眼中真真是富贵迷人眼。 一双眸子带着漫不经心的滋味,可一下一下叩着的食指预示着宝珠此刻奔腾的思维。 “那么还烦请马总管给那个老道带个消息,本宫终究是后院妇人不便和外男接触。且让他好好的给陛下调理身体,但用药也需再三斟酌,莫要伤了龙体。”宝珠说道。 马东脸上闪过一丝愕然,这老道进宫来的目的不外乎是做一把杀人的刀子,怎么宝珠突然要他好好的给启钧策调理身子来了。 宝珠轻笑两声,声音清脆却字字寒冰。“一切还是莫要操之过急来得好,总也要病人觉得这个药是有用的,才会继续服用,不是吗?” 马东恍然大悟宝珠的意思,这密密编织的是一张启钧策无论如何挣扎都不可能挣脱的大网。 “是,老奴知道了。”马东转身退下,宝珠的心中是对即将到来的成功的高兴。 三月后。 启钧策最近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宝珠远远瞧着就看着他红光满面的模样真是让人生厌。 可启钧策也对着宝珠诉说苦恼,为何这一两年来宫中再无婴儿哭啼,宝珠和姜蘅相视一笑如今宫中皆是她们自己的人,启钧策想要儿孙满堂的福气怕是不能够了。 宝珠便顺水推舟的说道或许是陛下积累的福泽不够,启钧策便跃跃欲试的开始筹措各种祭天仪式,其中也少不了那个老道的推波助澜。 顿时骊国上下笃信道教的风气席卷了全国各地,曾经门庭若市的佛寺如今门可罗雀,而许多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赝品道长也随之而起。 九十二姜蘅封后 但行祭之事纷繁复杂,而百姓与豪族事事以君上为准则,更是在启钧策原本就十分豪奢的祭祀中更上一层楼,民间的法事之乐不绝于耳。 宝珠看着启钧策沉溺其中的模样,似乎看见了骊国慢慢被虫子蛀空,这大厦华丽不过是等着终有一日在摇摇欲坠的风中轰然倒塌了一样。 也有大臣上奏此等奢靡之风盛行乃是祸国殃民的前兆,可不仅被启钧策视若无睹还被严厉警告不许再奏,否则严加责罚。轻则流放,重则灭族。 一时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大家都似龟缩一般止步不前,人人为着自保而自断舌尖。也有几个忠勇之士继续上奏,可也一一被贬。 骊国上下是一种诡异的纷繁,三月来唯一可喜的大事不过是姜蘅封了皇后。 那是宝珠此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看到封后大典,举国上下的欢呼沸腾。平民们并不在乎谁是皇后,他们只在乎的是发放恩典的米盐;贵族们那未出嫁的女儿们都在闺中幽怨,只盼望自己的郎君从今后也给自己这样的殊荣。 可那大典上宝珠隔着重重的人群望着那一身华服的姜蘅,心中却弥漫开无限的凄楚来。 这样盛大的典礼,这样热闹的氛围,可沉默不语眸中浮动着悲切的姜蘅在想着什么呢。或许她在想自己无忧无虑的少时,在想那早亡的高昱。 宝珠的视线挪动,果然看到了姜蘅手上虽也缀满了珠宝,可那无名指上依旧带着那暗藏爱意的戒指。 姜蘅看着面上镇定自若,可那不安的食指叩着戒指,似乎希望从中得到些许的安慰。姜蘅察觉到宝珠的目光,二人对视的瞬间双双红了眼眶,宝珠点点头,姜蘅的脊背又挺直了几分。 其后就是繁琐礼仪过程,宝珠和其他跪了拜,拜了站的。十几斤的头冠让那些原本就娇小的美人有些摇摇欲坠,不过都咬着牙坚持着。 宝珠看着和启钧策并肩而立的姜蘅,突然有些热泪盈眶的激动。不是羡慕她走到了最尊崇的女子的位置,而是大仇将报的快意。 繁琐的封后大典终于结束,百官散去时成贵妃恰好撑着酸胀的腰肢走到宝珠的身侧,圆若银盘的脸蛋上委屈的嘟囔着:“这封后大典也忒久了些,足足两个时辰啊站着,我的腰都要断了。” 宝珠含笑望着今日都穿着盛装的诸位妃嫔,现下宫中除了姜蘅这个皇后,能够说上一句话的唯有她这个贵妃之首了。 “今日大家辛苦了,本宫已命御膳房备好了消暑的百合绿豆汤,现下已送到个各个宫中,大家且自行散去吧,晚上还有晚宴。“宝珠站在人前,面色无惧的说道。 “是。”众妃就差欢呼雀跃起来,纷纷散去。人群外的郑盈风远远地对着宝珠眨了眨眼睛,转身也离开了。 江淮安无声无息地突然走到宝珠的身边,“最近这荣嫔粘陛下倒是粘得紧啊,尤其是皇贵妃封后以后。” 宝珠被江淮安突如其来的一段话吓了一跳,哎呦的一声拍着胸口说道:“江姐姐,你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江淮安似笑非笑的眼睛在宝珠的身上来回地打转,嘴里啧啧声响着,“是你不知道看着前边的谁在出神,还怪我吓了你一跳。在想什么呢?" 宝珠笑而不语,一旁的成贵妃接过话茬继续说道:“宝珠和皇后一直这样交好,定然是为了皇后娘娘高兴吧。” 宝珠抬头望着骄阳,阳光外是一圈圈的光圈,照得人有些炫目。宝珠深呼吸了一口气,今日也着实是十分的疲累,但自己要坚持下去。 “是啊,”宝珠像是回答着成贵妃,又像是回答着江淮安般说道,“我高兴,很高兴。” 夜色弥漫,庆祝姜蘅封后的晚宴如约而至。 宝珠和众妃落座,一束聚光灯打向舞台中央。音乐响起,如泉水般叮咚流淌,引领着大家的情绪。舞者们身着五彩斑斓的服装,轻盈地跃上舞台,他们的舞步灵动而富有节奏感。男舞者们挺拔的身姿与女舞者们的柔美动作相互交错,像是在诉说一段段动人的故事。 歌声从舞台中央飘出,如清泉般纯净触动着每一个听众的心灵。所有人全神贯注地观看着表演,不时发出赞叹和掌声。 舞台上的灯光随着音乐的节奏变化,时而柔和如晨曦,时而热烈如烈日。在这个场景中,人们仿佛忘却了时间的流逝,完全沉浸在这场歌舞表演所带来的美好体验中。 一曲结束,所有人带着意犹未尽的滋味,门外响起马东的声音,启钧策携着姜蘅款步而来。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回荡,宝珠弯着腰看着自己绣鞋上缀着的珍珠有些忍不住的笑意。宴席前匆匆见了郑盈风一面,郑盈风告知最近不过是盘桓在启钧策的身边将那个药下了一个十足十。 面前的启钧策看着容光焕发的模样,其实内里早已亏空。或许在今夜的晚宴上,会有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今夜为皇后而设宴,皇后姜氏乃是世间难得的好女子。此后天下与后宫,都应以皇后为典范。”启钧策率先举杯,不仅赞叹了姜蘅的同时更是将她的地位溢于言表。 宝珠嘴角含笑,一同举杯庆贺,“臣妾定当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有了宝珠的领头,大家纷纷开始跟着附和,“一切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 启钧策大笑起来,宝珠趁着举杯的空隙望着台上的他,面色红润得极其不自然,举杯的手指也有些微微的颤抖着。 宝珠眼神移动,看着稳如青松一样站在启钧策身边的老道,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真是个得道高僧,鹤发童颜的样子还颇有几分仙气。 只是那眉梢嘴角带着的精明和算计,也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的。 “中宫之位空悬许久,也是前朝和朕的一大心病,如今终于安定下来。也是时候感激上天,感激神明了。”启钧策说道。 宝珠和对面的郑盈风面面相觑,彼此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吱声,启钧策并不是在征求谁的意见,而是在通知而已。 姜蘅看着启钧策和身边的老道一目了然,便继续给启钧策倒着酒,一边说道:“不知道陛下想要怎么做呢?” 启钧策笑意更深了几分,“自然是让祁道长行祭天之礼了,需要什么,礼部、户部都需全力协助。” 姜蘅轻笑一声,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启钧策的目光扫视过台下的座位,突然看到两个空缺。不满地“啧”了一声,玩弄着手上的银盏问道:“阳城王呢,还有阳城王妃。” 马东立马回答道:“还未见殿下和王妃,许是路上耽搁了。” 启钧策面露不悦,食指在太阳穴上摩挲着,马东还弯腰站在一旁,脸上露出窘迫的表情来。 “这凤钰自从回了阳城,一点消息都没有。从前母后还在的时候,总是会遣人送一些奇珍异宝来。怎么,如今娶了媳妇以后连朕这个皇兄也忘了?”启钧策自言自语道。 启钧策的话引得一片哄笑,没心眼的成贵妃便接着启钧策的话继续说道:“臣妾瞧着那阳城王妃可真真是个妙人儿,人家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一时情浓忘记了时间也是有的,陛下莫要见怪才是。” 启钧策不再言语,原本还笑吟吟的成贵妃眼见气氛有些冷场开始有些尴尬起来,姜蘅连忙开始打圆场,“阳城王本就是个没章法的性子,陛下也不要跟他计较了。” 启钧策点点头,可脸上依旧有些不悦地说道:“那倒也是,朕有时候倒是有些羡慕这个总会无忧无虑的弟弟。” 宴席照常开始,宝珠望着那离自己不远的空席,想着刚才成贵妃打趣的话有些出神,手中死死地扣着一颗红枣直到把那红枣都扣穿了都还在出神。 “宝珠。”江淮安的轻唤将宝珠的三魂七魄唤了回来,宝珠有些慌乱地问怎么了。 江淮安无奈一笑,将宝珠的酒杯倒满,“你今日是怎么了,总有些魂不守舍的。” 面对江淮安的关心宝珠不知为何有些心烦意乱起来,只能尴尬地笑笑说着可能今日过于劳累了。 江淮安并没有生疑,只是平淡了哦了一声便举起杯子和宝珠碰杯。 烫过的黄酒滑下肚子的瞬间,宝珠感觉身上松乏了不少。其实今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莫名的心燥,或许真的是太累了吧。 “今日回去以后早些休息吧,我看你的脸色都有些苍白。”江淮安关切的说道。 宝珠有些为刚才的毛躁而感到抱歉,微启唇瓣正欲回答江淮安的关心时,一个小内管慌慌张张地从门外冲了进来。 丝竹声和众人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大家都望着面前这个跌跌撞撞的小内官。马东率先站了出来指着他喊道:“放肆,御前失仪你该当何罪!” 那小内管被马东话一呵斥,原本就哆哆嗦嗦的身子又抖了三抖,启钧策目光一扫,更是趴在地上不敢起来了。 “好了,”启钧策眉头紧缩地开口,“这是怎么了,冒冒失失的。” “陛、陛下。”那小内官的声音颤抖得像是从地下钻出来的一样,却还是努力地说着:“阳城王谋反了,已攻下三座城池。” 此言一出,四座哗然。宝珠更是几乎要蹦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小内官。 “轰—”的一声,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的望向台上的启钧策,他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案,银盘金盏乒乒乓乓的摔了一地。 “他—!”启钧策大吼一声,右手指着地上的小内官,双目暴起脸色通红,却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姜蘅脸上带着惊恐,嘴唇一张一合的,“陛下,陛下!” 启钧策的鼻中溢出鲜血,啪嗒啪嗒的落到地面上,晕开阵阵红莲。启钧策向后倒去,众人慌作一团。 九十三骤起波澜 “陛下如何了?”宝珠望着乱作一团的长生殿,进进出出的宫人们皆慌张不已,询问着偏殿的姜蘅。 姜蘅擦拭着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珠,脸上满是哀切地说着:“陛下他是一时的怒火攻心,太医说恐怕伤到了肝脏和心脉,很是不好。” 宝珠掏出帕子,掩着嘴角也蹙起两道长眉来,看着像是两个美人为了生病的丈夫而悲戚,实则上宝珠和姜蘅的心中有说不出的痛快。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宝珠喃喃自语的说道。 “父皇,”一声叫喊把宝珠和姜蘅的目光吸引了过去,是因孩子生病而姗姗来迟就骤闻噩耗的庆阳,正朝着这边跌跌撞撞地跑来。“父皇怎么了,前日我请安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啊。” “公主殿下,”马东一把拦住了想要闯入殿中的庆阳,也是苦着一张脸的说道:“您现在不能进去,太医还在诊断。” 宝珠看着焦急如焚的庆阳,有些于心不忍的拉过她的胳膊。庆阳看到宝珠的那一刻泪珠终于滚落下来,止不住的抽噎着。 “宸娘娘,父皇他究竟怎么样了?”庆阳的哭泣让宝珠有些心虚的别开了目光,可箭已开弓没有回头的路,沉了沉心继续面上一副镇定自若。 “庆阳乖,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宝珠干涩地安慰着庆阳,庆阳面上满是担忧。 三人就这么呆呆地围着烛火坐到了天明,太医也来了一波又一波,可启钧策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庆阳不按的来回踱步,一夜的辛劳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宝珠率先看出了庆阳的不对劲,连忙扶着她挥手招来月奴。 “长公主累着了,月奴你且先带她回未央宫休息吧。”宝珠说道。 庆阳还想说些什么,挣扎着要重新站起来,宝珠一把握住她的手继续说道:“现在你在这里着急也是无济于事,先回去吧,你的孩子还需要你。” 此话一出庆阳也犹豫着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偏殿中终于只剩下了宝珠和姜蘅。 姜蘅望了小蛮一眼,点点头小蛮便心领神会的从内殿带来了卢太医,不愧是跟着姜蘅几十年的心腹。 “卢太医,你是本宫安插在太医院的心腹,也是姜家最得力的老人了。如今陛下抱恙,你且如实相告陛下究竟是怎么了。”姜蘅端坐于前,面色清冷的问道。 宝珠的目光也在这卢太医的身上来回地飘荡着,这卢太医是姜蘅安插在宫内多年的暗线,而他自己也不负众望的混上了太医院之首的尊位,姜蘅走的每一步棋都让宝珠赞许不已。 “陛下是近日劳累,加之突闻噩耗气血攻心所导致的昏迷不醒。”卢太医回答道。 宝珠和姜蘅相视一眼,这确实是一个不会让人挑出错误来的回答,而且也容易让他人信服。 “那陛下为何迟迟不醒呢?”宝珠问道。 卢太医缓缓起身,面色不改地继续说道:“陛下近日过于操劳,还需多加休息才是,是以才会久睡不醒,还请皇后和贵妃放心。” “既然如此,”姜蘅从袖中掏出那一瓶蓝湛湛的药水,宝珠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着。“就有劳太医了。” 话音刚落,那药水便稳稳的放在了卢太医的手心之中,卢太医一副明了的表情,回答着是。 宝珠走到内殿,看着依旧昏迷眉头紧缩的启钧策,眼中的鄙夷几乎要把他的身上戳出几个大洞来,却猛然地想起比起启钧策的昏迷如今更大的事情似乎是启凤钰的谋反。 宝珠有些难以置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叮嘱了马东几句便匆匆地离开了长生殿,而姜蘅跟着宝珠一同回宫去。 “阿蘅,你说启凤钰这是要干什么,他疯了吗?”宝珠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地说着,自己的心口也忍不住的发紧。 姜蘅却笑了起来,她身上的华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头上那繁琐的冠子宝珠看了都嫌重,如今真真是一个端庄大气的皇后模样了。 “宝珠啊,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逃避着装作不知道?”姜蘅意味深长地说着,故意拉长了尾音。 宝珠有些心虚地顿住脚步,磕磕巴巴地回答着:“阿、阿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哦?”姜蘅回过头,看穿宝珠的心虚,“你这样一个七窍玲珑心的人,难道会不明白一个男子做到这种地步是为何吗?” 宝珠不安地绞着帕子,上面绣着自幼便喜爱的荷花。多股的情绪在胸腔中交杂着,撞击着,让宝珠糊里糊涂的。 “可我,”宝珠踌躇着,“可我从未想过会有人为了我,做到如此的地步。” 姜蘅无奈地叹了一声,拍了拍宝珠不安的肩膀,“我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但是既然发生了,我想他会有自己的安排。” 宝珠望着镇定自若的姜蘅,若不是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跟姜蘅沆瀣一气的,怕是都要以为姜蘅和启凤钰有什么瞒着自己的计划,但想来也是毫不知情的。 “现下他在外面形同搏命,我们在里面的,自己不要乱了阵脚才好。”姜蘅按了按宝珠的肩,目光灼灼地说道。 宝珠点点头,那飘来荡去的心也终于安稳了几分。 刚回到未央宫,一身的乏累还没褪下,月奴匆匆来报郑盈风来了。 宝珠的茶水还含在口中,咕嘟的一声吞下去连忙让月奴请她。郑盈风翩然的身影从院中款款而来,宝珠连忙起身迎接。 二人的手交握在一起,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久违的喜悦。月奴识趣的退下,并屏退四周,殿内静悄悄的唯余二人。 “原本姐姐劳累了一夜,我是不该来的。”郑盈风语带抱歉的说道,“可我实在是坐不住,还请姐姐见谅。” 宝珠拉着郑盈风坐下,侧着脸摇摇头说道:“你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原本就是盟友,有什么事情还是及时通信的才好。” 郑盈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欲言又止地看着宝珠。 宝珠心下明了,郑盈风或许也是在意外启凤钰的突然谋反一事,想问自己却又怕自己觉得她是不信任自己。 宝珠拍了拍郑盈风的手背,柔声的说道:“有什么事情就说罢,扭扭捏捏的可不像盈风。” 郑盈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唇边的梨涡似嵌着蜜水般的柔情,“我只是很不解,为什么阳城王要突然谋反了。先前阿蘅姐姐虽有说过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但我实在想不出来他为什么要帮我们到如此地步。” 宝珠叹息一声,长眉紧蹙中有担忧有期许,其实她也很想问一问启凤钰,这究竟是意欲何为。但又像姜蘅说的一样,自己其实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我若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你信吗?”宝珠声音微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我信,我当然信宝珠姐姐。”郑盈风有些焦急地提高了声调,生怕宝珠误会自己。 “好好好,我相信你。”宝珠笑起来,原本有些沉闷的氛围好了许多。 “其实,我是来请罪的。”郑盈风话锋一转,随即站起身来,面对这宝珠郑重的说道。 宝珠有些愕然的望着她,不知道她突然是要做什么。还没等宝珠说话,郑盈风便大大地给宝珠行了一个礼。 虽二人的品阶相差较大,但如此郑重的大礼着实是把宝珠吓了一跳。宝珠连忙将郑盈风扶起来,可郑盈风却一如往常般的倔强,固执地弯着腰。 宝珠有些不知所措的悬着手,呆呆的望着郑盈风那繁复的后压发式。 “今日这个暴君突发疾病,并不是偶然,而是我没有提前和你们商量过,私下加大了药量。” 郑盈风的声音低低的传来,震得宝珠的脑子嗡嗡作响。 “你。。”宝珠的大脑一夜之间受到太多的冲击,导致自己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一时间分不清这郑盈风到底是在说真话还是呓语一样。 郑盈风小心翼翼地微微抬起头,像做错事情的孩子般心虚,“宝珠姐姐,是我太心急了。可是我真的等不住了,我巴不得他明日就死去。” 宝珠慢慢反应过来,自己和姜蘅认为启钧策的突然发病原来不是偶然,是郑盈风按捺不住的后果。然事情已经发生,再去责怪已经没了意义。 宝珠有些无奈,却还是收敛了情绪,将郑盈风扶了起来。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去责怪任何人没有意义,况且这或许不算是一件坏事。”宝珠沉思片刻,缓缓说道。 郑盈风有些欣喜宝珠并没有责怪她的自作主张,双手啪嗒在案上一双明眸水汪汪地望着宝珠。 “何以见得这不是坏事呢?”郑盈风问道。 宝珠婉转一笑,给郑盈风倒上茶水,“巧就巧合在和启凤钰发动谋反的时间撞到了一起,这样没有人会往下毒的方向去想。” “噢,”郑盈风恍然大悟一般,“说来也是奇怪,这启凤钰回了阳城那么久不声不响,我还以为他安心的做一个逍遥王爷了,没成想是憋了一个大招。” 宝珠想起那夜的别离,竟是那么遥远的事情了,嘴角的笑意带着些许的苦涩。“是啊,谁都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做。” “那宝珠姐姐,”郑盈风握住宝珠微凉的指尖,“今后我们要怎么做呢?” 宝珠沉思片刻,侧过脸望着逐渐高升的太阳缓缓说道:“顺势而为,推波助澜。” 骊国的好戏,就要开场了。 九十四启烨监国 自启钧策昏迷,朝野上下乱作一团。而在启凤钰和郑盈风这无心的一番操作下,倒是让宝珠和姜蘅这个新晋的皇后有些措手不及。 但好在姜蘅是见惯了大风大浪之人,将还未涌起的后宫不安之风死死压制,巧妙的安慰了众人又隐藏好启钧策真实的病情。那些心怀鬼胎在殿外哭哭啼啼的妃嫔也一并被赶走,皇后的威仪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启钧策原本就子嗣稀少,除去年长的启烨外其余不过都是孩童般的懵懂。大臣们虽不满近年来启钧策的逐渐沉溺酒色,却还是对这骊国忠心不二。 以章如海为首的国公们一举推荐由柏溪王启烨暂为处理政务,早在先前的调查中宝珠得知这些国公中或多或少都跟容妃的母家有关联。 沾亲带故也罢,曾是同侪也罢,左右这个决定并不影响宝珠她们的行为。故而在宝珠她们的默许下,朝内推荐启烨的声势更为浩大了。 启烨站在殿内备手不语,沉默不语的样子像级了他的母妃容妃般的破碎。薄唇紧紧的抿着,或许对这个提议并不赞同。 “王爷!”章如海率先从百官中站出,对着启烨作揖而言。“现下陛下病重迟迟未醒,而城外反贼虎视眈眈,不过三日接连攻下十二座城池。此等险境之中必须要一个人主持大局啊!” “是啊,”宁国公和章如海一唱一和般地开始配合着,“您是陛下皇子中最为年长的,又是王爷之身,若是王爷都不能站出来为了骊国考虑,那么骊国真的就大厦将倾了。” 百官的谏言如暴雨倾轧而来,启烨此刻背对着大家的背影显得尤为的孤寂。长久的劝解和沉默后,启烨紧紧攥着的拳头忽而松开无力的垂落在身侧。 “在父皇醒之前,本王会暂替监国之责,还望诸公不吝赐教。不能让骊国,有一丝一毫的动乱。” 启烨的声音回荡在金銮殿上,在场的百官有些愕然的瞬间似乎看到了那个刚刚登上皇位从腥风血雨中杀出来的启钧策,可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臣等遵旨。”百官俯首,看不清此刻启烨的表情如何。 阿紫将从前殿听来的消息一丝不差地告诉宝珠时,这便是宝珠能想象出来的画面。宝珠不禁有些羡慕起容妃来,虽命运多舛,可启烨是如此的出色,想来容妃走得潇洒有一半也是因为启烨可以独当一面了吧。 可纵然启烨坐上了监国的位置,此刻也不过是危机爆发的开始。就连宝珠都能看出如今的骊国摇摇欲坠,不过是强弩之末的一个空壳罢了,更何况聪慧如启烨。 而启凤钰更是犹如神兵天降般的进攻,一座座城池被接连吞没,速度之快让人咂舌。 郭鱼的家族在其中也有不少的助力,宝珠有些醋意满满的想着启凤钰还真是找了一个贤内助。 虽心中厌恶,可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启钧策昏迷的第五天,宝珠照旧前往侍疾。 殿内满是草药的味道,宝珠静静的坐在床头前望着床榻上了无生气的启钧策。那原本就挺拔的鼻梁,在连日的卧床不起滴水未进的情况下更显得深邃了。 宝珠歪着头,思绪有些飘远,情不自禁地小声说道:“其实这样看着,倒是蛮好看的。” 启钧策的睫毛似乎有些许的颤动,宝珠却懒得理会那么多。一个小宫女端来汤药,那气味都苦得宝珠直皱眉。 “陛下最近喂药能喂得进一些吗?”宝珠接过药问道。 “回贵妃娘娘,陛下依旧昏迷不醒,每日三碗药能灌得进半碗已是不错。”小宫女怯生生地回答道。 宝珠搅动着那黑墨般的药水,无奈地叹气一声,“好吧,能喂进去半碗也是好的,你先下去吧。” 小宫女瘦小的身影重新回到黑暗处中,宝珠转向启钧策,似乎做了噩梦般,额上满是密密的汗珠。 从前宝珠见到启钧策纵然总是在装作一副轻松的模样,但其实总是战战兢兢的,因为宝珠生怕自己行差踏错,让自己和家人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后来家人都没了,宝珠再见到启钧策心中唯余无限的悲凉。而如今手无缚鸡之力躺在床上的弱势一方成了启钧策,而渐渐占据上风的那个人成了宝珠。 宝珠望着启钧策,心中似有千万匹马奔腾般的混乱。殿内安静得让宝珠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启钧策那似有若无的呼吸声。 “若是,你并不是骊国的皇帝,我也不是什么弥亘国贵女,你说,我们还会相遇吗?”宝珠喃喃自语道,眼中满是惆怅。 其实连宝珠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切会发生到这种地步,而当日连杀鸡都不敢看的自己,现在却在策划谋杀一个帝王,何其的大胆,何其的疯狂。 “呵呵,”宝珠干笑两声,被自己的发问给逗笑了。“若你我都不是这样的身份,只怕是此生都不会遇见了吧。” 宝珠不再言语,长久的沉默中满身落寞让她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唯余手中那滚热的汤药,让她清楚地知晓自己依旧身处这个牢笼中。 “若是如此,朕也会找到你。” 一声几乎微弱得不可闻的声音响起,宝珠愕然抬起头,才发觉启钧策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正软绵绵地望着自己。 “陛下,您醒了。”宝珠有些惊讶的说道,正欲起身,床榻上的启钧策努力的抬起手放在嘴边嘘了一声。 “来,扶朕起来。”启钧策气若游丝地说道。 宝珠扶起软绵如豆腐般的启钧策,让他靠在床头。 启钧策的眼神始终跟着宝珠的动作,宝珠有些后背发凉,还好刚才的自己并没有什么失言的地方,那两句话启钧策完全可以认为是宝珠无聊的自言自语罢了。 “你瘦了。”启钧策突然开口,宝珠有些不知所措,启钧策挥手示意宝珠坐回去,宝珠直得重新做好。 “可是这几日照顾我,照顾得十分辛苦,你的眼下都乌青了。”启钧策语气温柔,让宝珠有些十分不适应。 宝珠不自然的摸摸自己的眼角,没睡好是事实,但并不是因为你啊。这几日启凤钰接连攻下城池的消息一封封的来,宝珠又喜又怕,坐立不安哪里能得好眠呢。 “照顾陛下是应该的,臣妾不辛苦。”宝珠客气地回答着,全然无视了启钧策那眼中的情意绵绵。 “朕睡了多久?”启钧策问道。 宝珠重新拿起那碗汤药,吹了吹递到启钧策的嘴边说道:“五日有余了。” 苦药皱着启钧策的脸,刚才还舒缓的五官又开始拧巴成一团。“竟有那么久了,难怪朕感觉全身都是酸痛的。” 宝珠有些想溜,立马说道:“陛下是否依旧身体不适,那臣妾去找太医,他们都在外殿候着呢。。。” “不忙,”启钧策打断宝珠的话,有些气喘吁吁,“让朕好好看看你。” 启钧策的话让宝珠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心中无数个疑惑爆发出来。这启钧策病了几日,怎么突然开始对自己如此的情谊缱绻起来。 “可是臣妾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宝珠小心翼翼地问道,心中千万个疑惑启凤钰可没说过这个药会让人性情大变啊。 启钧策咳嗽几声,那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缓缓的抬起那血管分明的手想要抚摸宝珠的鬓角。 宝珠的脖子有些僵直,呆呆的望着启钧策抚摸自己的动作。 “你受苦了,这些日子是朕冷落你了。”启钧策语气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宝珠终于从懵然中回过神来,原来启钧策是以为是自己不眠不休地照顾着他呢。 宝珠扯出一个得体的笑意,巧妙地起身避开了启钧策的柔情,福身说道:“这几日皇后娘娘也日夜不休的照顾着陛下很是辛苦,方才回去休息片刻,陛下虽醒了但还是应该传太医来看看。” 宝珠说罢转身出去,告诉外殿那些焦灼如热锅上的蚂蚁的太医启钧策已然醒了,众人蜂拥而至,盖住宝珠的身影。 宝珠一个眼神,阿紫便匆匆将启钧策已然清醒的消息告知了姜蘅和郑盈风。宝珠默默地等候在外殿,手指一下又一下的叩击着桌面,有些担忧启钧策会对已然谋反的启凤钰有什么举措。 “陛下!”郑盈风人还未到,宝珠便听到那演技满满带着哭腔的呐喊声。郑盈风迈进门槛的那一刻就和宝珠对视了一眼,双方默默颔首示意,郑盈风被自己的丫鬟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跑向启钧策。 “陛下,您终于醒了,臣妾真是好怕。” 宝珠听着郑盈风“情真意切”的话语,忍不住的在外殿笑起来,论起演技自己已然是出神入化,但比起这媚骨天成的郑盈风自己还是稍逊一筹的。 郑盈风前脚刚到,姜蘅也赶了过来,宝珠立马起身迎接。 “如何了?”姜蘅紧张地握住宝珠的手,宝珠能感受到她掌心的冷汗。 “一切都好,放心吧。”宝珠握了握姜蘅的指尖,让她感到一阵的安心。“只不过陛下刚醒,或许许多事情还未完全知晓,只怕是短暂的平静罢了。” 姜蘅和宝珠重新进入内殿,看着哭成泪人的郑盈风眼神示意她站在一边。启钧策看到姜蘅也展露笑颜,招手示意她过去。 二人还未说上几句话,启烨也姗姗来迟。启钧策已然知道启烨监国的事情,宝珠观察着他的表情却没什么太大的波澜,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看不清悲喜。 九十五宝珠谋动 “烨儿来了。”启钧策懒懒地靠在软垫上,一双眼睛上下的打量着启烨,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启烨紧抿双唇扑通的一声直接跪下,头颅低得不能再低拱手作揖说道:“儿臣是来请罪的。” 宝珠紧攥着帕子,有些莫名的心疼起启烨来,天家父子连半分温情都没有就罢了,可这样的疏离着实让人寒颤。 启烨的卑微姿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启钧策的表情更像是凝固在脸上纹丝未动,只是静静的看着启烨,始终不发一语。 宝珠和姜蘅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复杂的表情,可宝珠的帕子都要被自己绞烂了都不知怎么替启烨开口。 “你做得很好,何罪之有。” 终于死一样的寂静后启钧策开口说道,在场所有人的肩膀都松了下来。 “若不是你,只怕现在的骊国早已乱作一团。你进来前,马东已经和朕说了这几日你的所作所为,朕很是欣慰。”启钧策说道。 启烨站直起身,宝珠才将皱巴巴成一团的帕子胡乱地塞进袖子里,刚才紧张的气氛险些让她招架不住,宝珠给马东投去感激的目光,马东微微颔首回应着宝珠。 “能为父皇分忧,是为人臣为人子应尽的责任。”启烨刚才还有些僵硬的脸也终于浮现一丝血气,变回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样子。 启钧策又是几声咳嗽,说话的气息依旧是虚弱的,郑盈风见状立马见缝插针的抚顺着启钧策的胸口,望着启钧策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那逆贼如何了?”启钧策沉默片刻,突然问道了这个敏感的话题。 “陛下,太医说您方才醒来,不宜再情绪激动,还是。。。”姜蘅忍不住的开口说道,毕竟一个贤德皇后的模样还是要装一装的。 “无妨,”启钧策打断她的话,脸上带着一丝愠怒。“朕要知道,他究竟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敢谋反。” 启烨思索再三,低声说道:“皇叔。。。逆贼启凤钰,已攻陷下我朝十二座城池,逐渐开始逼近幽州。” 启钧策的脸上爬上难以置信的神情,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憋得满脸通红胸腔剧烈地起伏着。 哐啷—! 启钧策一把甩飞床头柜上的茶杯,茶水和碎瓷片四处飞溅,更为好看的是启钧策难堪的脸色。 ”放肆!咳咳咳。。。“启钧策大声呵斥,却换来剧烈的咳嗽,郑盈风连忙喊起太医,四五个太医连滚带爬地从外殿又冲了进来,才平静下来的内殿又乱做了一团。 一碗参汤下肚,启钧这才又恢复一些,却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如烂泥般躺在床头,进气短出气长的模样宝珠巴不得下一秒就断气才好。 “畜生,畜生!”启钧策口齿不清地咒骂着,宝珠垂眸不语。“他和我说想要携王妃去过平静的日子,朕便让他回去了,朕这是放虎归山啊。” “陛下,您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郑盈风哭哭啼啼地说着,一双灼热的眼眸上沾满了细碎的泪花。 “传令下去,朝中将士凡是能生擒启凤钰者,赏金万两,加官进爵!”启钧策咬牙切齿地说道,全然不顾一旁的启烨申请复杂。 “叫军机大臣全部来见朕,马上!”启钧策迫切的叫嚷着,卢太医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启钧策有些不悦, “怎么,难道朕马上就会死了吗?”启钧策厉声的呵斥道,在场的所有人都仓皇下跪。 卢太医故作瑟缩声音带着颤抖说道:“陛下方才清醒,实在是不宜过于操劳啊。” 姜蘅抬起头顺着卢太医的话往下继续说着:“陛下,一切还是以龙体为重啊。” “是啊,陛下。”郑盈风娇嗔的嘟囔着,“那逆贼不会翻起什么风浪的,您还是安心休息吧。” 启钧策正欲开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憋红的脸跟他的脾气一样倔强。“无妨,”启钧策摆着手,语气中满是急切。“朕今日必须要狠狠的惩罚那启凤钰。” 姜蘅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宝珠不动声色地拉拉袖子,随即闭上了嘴巴。 后妃不宜掺和政事,宝珠她们离开长生殿时正巧和当初护送她们去松江的那个凌小将军打了一个照面。 几年不见当初那个还有些稚嫩的少年已然变成一个健硕的军中汉子模样,若不是姜蘅提醒,宝珠险些没能认出他来。 凌小将军深谙外臣与宫妃的尊卑有别,行礼后便逃也似的入了内殿。姜蘅和宝珠被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笑着摇头结伴离开了。 “说起这个凌小将军,他应当是除了我姜家陛下最信任的武将了。如若不然,当初我们前去松江应该是由我那三个哥哥中的一个护卫的。”姜蘅慢悠悠的说道。 宝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个时候并不知道这骊国的种种弯弯绕绕,现下想来当初启钧策选择一个毫无根基的少年将军,确实是一个大胆的举动,不过也证实了凌小将军的能力和被信任。 “不过这凌小将军也确实能力出众,尤其是特别的忠心耿耿。如今不过弱冠出头的年纪,已然是声名远扬的威北大将军了。”姜蘅如数家珍般的跟宝珠说着,好让宝珠更加深入的了解这个小将军。 “查盐税的那个时候我就感受到了他的忠心,的的确确是将启钧策看作眼珠子般的保住。真是有些嫉妒,启钧策这样的人身边也有如此赤诚的儿郎。”宝珠说道。 姜蘅笑着回答宝珠,“就是那恶贯满盈的魔头也总会有三俩个忠心不二的手下的,这并不稀奇。” 宝珠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瞧着启钧策这刚醒就叫了军机大臣的模样,估计是真的被启凤钰给气得不轻,以他的性子,大概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凤钰。” “哟,今日难得叫了一声凤钰啊。”姜蘅故意不抓重点,取笑着原本就脸皮薄的宝珠。 “去去去。”宝珠脸颊爬上绯红的颜色,连忙甩着帕子说道。 “启钧策既然叫了凌小将军来,多半会让他出征讨伐启凤钰。朝中大将中除了姜家,善兵的并不多。”姜蘅思忖片刻说道。 宝珠闻言顿住脚步,眸中涌动着隐隐的不安,“阿蘅,若是如此,凤钰他会不会有危险。” 姜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宝珠的肩膀柔声的安慰道:“启凤钰不是一个愚钝的人,既然他选择了这样一条路,那危险必然是如影随形的,你也不必过于担忧了。” “可是我,”宝珠踌躇着,二人站在海棠花下馨香落满肩膀,“事到如今我还是觉得不真实,有人会为了我做到如此地步。” 姜蘅皱着眉头,她知道宝珠其实万事通透,在许多事情上说道理并没有用。 “那他攻城后有什么打算,派人跟你说了吗,还是就打算一直打到幽州,直到杀了启钧策?”姜蘅换了一个话题,转问宝珠。 宝珠摇摇头,银鱼步摇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也是我一直迷茫所在,凤钰并没有让人告诉我他究竟是何打算。我也不想继续这样等下去了,我要找他的人问个清楚。”宝珠说道。 入夜,幽州下了一场难得的暴雨。 宝珠握着烛台站在窗边静静的看着外面的狂风暴雨,心中却无比的平静。 阿紫身上沾着雨水的气息从殿外而来,看到宝珠单薄的背影立马喊起来:“哎呦娘娘,您不要站在窗边,小心着凉了,外边雨可大了。” 阿紫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件披风给宝珠挂上,宝珠望着给自己系上领口的阿紫有些心中暖暖的。 “阿紫,你今年也有十六了是吧?”宝珠问道。 “嗯呀,”阿紫头都没抬,专心地给宝珠系着领口,生怕她扑了风着凉。“过了年,奴婢都要满十七了。” 原来在浮鳞行宫的日子,已经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远得像是前世一般,宝珠默默的想着。 “娘娘,时辰不早了,奴婢服侍您休息了吧?”阿紫系好领口,又自然地接过宝珠手中的烛台说道。 宝珠转身和阿紫慢慢的走到桌子边,“不急,本宫还没有睡意。” 宝珠缓缓坐下,目光落在阿紫搀扶着自己的胳膊上,阿紫的藕粉色外袖看起来有些小了,露出一截白玉般的手腕来。 “阿紫,如今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衣袖都有些短了。”宝珠点点她的手腕说道。 阿紫有些不好意思地立马捂住,有些窘迫地说道:“司衣局的姑姑说奴婢吃得多,长得快,衣服一年做一次都不够。” “可不是嘛,前日阿紫还自己吃了一整个烧鸡呢。”这时月奴抱着庆棠走了进来笑着说道。 “哎呦月奴姐姐!”阿紫被月奴戳破秘密,立马羞红了脸,跺着脚喊着。宝珠和月奴都笑起来,庆棠虽然小但也跟着自己的母亲咯咯地笑着。 “无妨,本宫打算给小公主做几件轻薄些的衣服,你们也一起做几件新衣裳吧。”宝珠一边逗着庆棠,一边说道。 “真的呀!”阿紫惊喜地问道。 “本宫何时骗过你们,做一些新衣裳穿着身上看着也焕然一新些。”宝珠戳了戳阿紫的额头,宠溺的说道。“明日就让司衣局的织云姑姑来未央宫一趟吧。” “好耶,有新衣服穿了。”月奴和阿紫欢呼雀跃起来,庆棠也拍着手喊道新衣服新衣服。 九十六织云身世 第二日宝珠还未睡醒,便隐约听到院内有人搬搬抗抗的声音。掀开珠帘,内殿里只有月奴一个人。 “外边这是怎么了?”宝珠声音用带着倦意,睡眼朦胧的问道。 “娘娘您醒了。”月奴立马扶着宝珠起身,“是司衣局的织云姑姑,带着最近时新的料子和样衣过来给您挑选。” 宝珠在铜镜前坐下,有些惊讶。“她来得那么早?” “是呀,这个姑姑可是出了名的不苟言笑,昨日阿紫去请她的时候还战战兢兢的呢,没想到她一听到是未央宫邀请,立马就答应下来了。”月奴一边给宝珠梳着头发一边说道。 宝珠刚才还有些瞌睡,现下全部都烟消云散了。难道织云猜到了自己找她的真实意图,并且也有话跟自己说? 想到这里宝珠立马坐直起身,对着月奴说道:“先简单的挽个发髻就好,咱们别让人家等久了。” 月奴抓着梳子有些懵,“可是您还未用早膳呢。” “不着急,先给你们做衣服。”宝珠有些期待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差点就想披头散发地跑出去了。 宝珠梳妆完毕后款步而至,率先看到的是织云虽然削弱却挺拔的背影。宝珠始终觉得这个织云姑姑并没有表面上的只不过是一个女官一般简单,她的气质十足十的像一个世家大族的小姐。 虽说端庄优雅的姿态可以在宫中慢慢淬炼出来,可为人奴婢者,暗藏骨子里的卑微是难以磨灭的。 可独独在那织云的脸上总是风轻云淡的平静,似乎外界发生了任何的事情都与她无关一般。 织云听到脚步声随即转过身来,对着宝珠行礼。 宝珠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礼,也忍不住地多看了几眼那端庄秀丽的脸庞。 “有劳织云姑姑大早上的跑一趟了,其实你可以晚些再来的。”月奴扶着宝珠落座,宝珠柔声说道是客套也是事实。 织云的脸上是得体的笑容,手上拿着量身的尺子,微微弯着腰说道:“为娘娘办事自然是越快越好,是奴婢来早了,叨扰了娘娘的美梦。” 宝珠啜饮着温热的茶汤,平静了一夜肠胃终于在热水的刺激下重新活了过来。“无妨,此次不仅想给小公主做几身轻柔些的衣服,也想给跟随我多年的两个姑娘也做几身。” 听到宝珠提到自己,月奴和阿紫有些止不住的开心。 “所以不知织月姑姑有没有带现下城中时新的料子和样式,让她们俩好好挑挑。”宝珠询问道。 织月微微颔首,眉眼如画般温柔。“自然是有的,昨日阿紫姑娘已经提前告知我们了,现下就放在偏殿中,还请两位姑娘前往量体裁衣。” “银杏。”织云唤来一个稍微年轻点的宫女,“带两位姑娘下去选衣裳吧。” 那银杏恭敬地应了一声诶,就带着月奴和阿紫两个早已按捺不住的下去选衣裳去了。 宝珠顺势叫来庆棠的乳母苏嬷嬷,让她带着庆棠一同前去量一量,一时间内殿中安静下来,只剩下宝珠和织云两个人。 宝珠欲言又止,刚才的激动变成堵在喉头的千头万绪,一时间居然不知从何说起,只得蹦出一个“你···”便又没了下文。 织云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没有了刚才客套的梳理感,“娘娘想要问什么就问吧,奴婢自当知无不言。” 听到这句话宝珠似乎吃了一颗定心丸,再也坐不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焦急地问道:“凤钰他一切都好吗?” “殿下一切安好,让您放心呢。”织云轻松的说道。 宝珠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些许,止不住地开始嘟囔起来:“没事也不跟我说一声,你们什么都知道,偏偏我什么都不知道。” “殿下有自己的顾虑,他当初也并没有十足十的把握攻城,如今策帝败局已定,殿下才敢让奴婢来告诉您一声。”织云平和着宝珠的情绪,缓缓的说道。 “他,”宝珠的心中迸出丝丝的欢喜来,“他让你跟我说什么?” 织云谨慎地再度环顾四周,确认除了那热热闹闹的偏殿外这内室中仅有她们二人才敢压低了声音靠近宝珠说道:“殿下说按照如今这势如破竹的架势,不出六个月,他将兵临城下,还请您做好准备。” “准备?”宝珠有些愕然,这样的谋反大事谁都没有经验,“我要怎么做,才不会给他添乱呢······” “殿下说,启钧策已然出现症状,那么命赴黄泉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织云继续说道,“最慢,也是半年的时间。” “殿下让我问您,想要启钧策怎么死?”织云问道。 宝珠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微张着嘴看着织云那平静的脸不知所措起来,可那不知所措很快又变成一个夹杂着苦涩的笑,绽在宝珠那绝色的脸颊上。 “说来好笑,如此重要的问题,我和阿蘅竟然一次都没有好好商讨过。”宝珠苦笑着说道。 织云的眉头微蹙,似乎是没有想到宝珠会是这样的回答。 “启钧策必死无疑,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方能缓解我这几年夜里的剜心之痛。但是,若是这样凤钰要背上逆贼之名千千万年。” 宝珠若有所思的说道,织云也不由得附和着微微点头。 “所以启钧策要死,必须要死得顺理成章,我知道你和凤钰肯定有传讯方式,烦请姑姑告诉凤钰,一切听我的安排,不要轻举妄动。”宝珠郑重的说道。 织云微微福身,“是,奴婢知道了。” “还有···还有···”宝珠有些不好意思的踌躇起来,犹犹豫豫的将话卡在了喉咙里。 “还有什么事情交代,您但说无妨。”织云说道。 “还请您也帮我转告他一声,我···”宝珠的脸颊微红,“我挂念他。”后半句的思念几乎弱不可闻,但织云还是露出了一副心下明了的模样,点点头让宝珠放心。 宝珠抿了抿唇,有些忍不住又好奇地问道:“姑姑你也是凤钰的死士吗?” 织云身姿单薄,并不像是会武功的人。但宝珠又怕是自己见识浅薄,往往最厉害的大侠都是深藏不漏的。 织云笑而不语,只是用那双如同干姜般的手抚摸上了自己的鬓角,良久才开口说道:“奴婢并不会武功,承蒙当初王爷的相救,才没有死在流放的途中。” “流放?”宝珠有些讶异的重复着那令人惊心动魄的字眼,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将面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和流放的阶下囚联系起来。 织云的手指停在眉边靠近太阳穴的位置,宝珠这才注意到那似乎有一团不易察觉的阴影,只不过并不明显加之织云用一只掩鬓巧妙的遮掩着。 “流放的犯人都要黥刺的,那是一种羞辱更是身份的象征。是王爷找来名医,为我祛除。又给了我新的身份,我才得以重生。”织云侧着脸,将那块地方暴露给宝珠,漠然的说道。 “我对启钧策的恨意,不比您少。我原是官家女子,父亲官运通达。可只是因为父亲上奏请求启钧策减免那年因蝗灾而损失惨重的灾民赋税,就被下旨流放。” 织云冷淡的语气中有了一丝波动,那隐忍下是滔天的恨意。 “可我父亲还未等流放的日子到来便惨死狱中,而我和本就多病的母亲妹妹皆被流放,娘娘您这样金尊玉贵的人或许想不到流放的路上的犯人,还不如一条狗活得有尊严。” 宝珠有些神情复杂地看着情绪激动的织云,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个女子如此的情绪崩溃又失态,有些暗暗的懊悔自己为何要提起她的伤心事来。可织云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宝珠也只好安静地倾听。 “我的母亲死在流放的第五日,而随着流放的路途日益遥远而荒无人烟,那些士兵看着我和妹妹的眼神开始变得贪婪起来。”织云的语气中开始有了哽咽,宝珠连忙扶住她的肩膀。 “是我不好,是我睡了过去没有保护好小妹。后来的十年里我的梦中全是她被折磨得浑身是血不成人样的样子,我好恨,我好悔。”织云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行清泪缓缓滑落。 宝珠欲言又止,不希望再继续揭开织云的伤疤,可织云却轻轻地推开了她的手,继续说道:“那一日我想跟他们同归于尽,好让一家在黄泉相聚。可殿下救了我,告诉我与其就这样死了,不如将复仇的刀插入仇人的胸膛。” “所以,你改头换面,进了宫成为女官,成为了凤钰在宫中的眼睛。”宝珠轻声说道。 “不错,”织云说道,“若不是殿下,就没有今日的织云。只要殿下需要,织云粉身碎骨以报。” “好,好。”宝珠连声地安慰着,从前竟然不知织云风平浪静的外表下满是积累的伤痕。 “所以娘娘,您和殿下所谋之事我定会全力以赴,还请您一定要保重自身。”织云郑重的说道,宝珠微微颔首点头。 二人方才结束对话,月奴和阿紫就叽叽喳喳的一人拿着一块布料回到了内殿。 “娘娘,这面料真是软和,奴婢瞧着做贴身的里衣和小公主的衣服都是顶顶好的。”阿紫兴冲冲地说道。 织云背过身去,不动神色的擦去眼角未干的泪痕。宝珠默不作声的站到她的身前,伸手接过了那一块料子。 “确实软和,你们的衣服都挑好了吗?”宝珠问道。 “都挑好啦。”阿紫和月奴异口同声的说道。 “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织云转过身来,又恢复了往日里波澜不惊的模样,随即带着一行人便退下了。 九十七风起漠北1 宝珠今日起得早,织云走后陪着庆棠吃了早餐,又去衡芜宫看望了启烁,回来以后已是眼皮沉沉,阿紫点燃助眠的熏香后便让宝珠安心睡去。 还未尝到梦境分酣甜宝珠便在一片混沌中听到月奴喊着不好了,眼皮都没能睁开宝珠条件反射一般的坐起身来推开纱帘。 “发生什么事了?”宝珠问道,睡意朦胧中感觉浑身酥麻,止不住的天旋地转。 月奴推开门跑进来,还未站定便气喘吁吁地说道:“是长公主,是长公主出事了。” 宝珠脑子嗡的一声,嘴里不禁喃喃着:“庆阳···”便迅速穿衣,跟着月奴匆匆前往长生殿。 “放肆!” 才至殿外,便听到启钧策暴戾的呵斥和随之而来连绵不绝的咳嗽声,宝珠不由得愕然愣在当场。一脸焦急的马东正好从殿内出来,看到宝珠的瞬间似乎看到了希望一般的欣然。 “这是怎么了,陛下似乎发了好大的脾气。”宝珠焦急的问道。 马东苦着一张脸,有些踌躇地说道:“贵妃娘娘,现在进去或许不是时候。”宝珠望着马东,似乎有意在规避自己的询问,原本就焦灼的心更加难受起来。 “是庆阳在里面吗?”宝珠压低了声音,也并不为难马东,只是询问道。 马东面色凝滞的点了点头,可依旧是噤若寒蝉。 宝珠听着殿内断断续续的呵斥声皆是启钧策的怒吼,好似庆阳并不在殿中一样。可庆阳自幼秉性温和,更不用说在她父皇面前向来都是守拙安静的,缘何今日如此的反常。 宝珠还在思索时,殿内又传来一阵巨响,夹杂着金属坠地的砰然之声,还有听不清的启钧策的叱骂,宝珠心口一滞提着裙子就跑了进去,不顾马东在后面的阻拦。 “陛下!”宝珠直奔殿内,方才看清殿中的场景。庆阳正无力地跪倒在自己的面前,而启钧策就站在她们二人的面前,旁边是被踢翻的香炉,未曾燃尽的熏香和火灰飞扬一地。 宝珠望着怒目圆睁的启钧策,那张脸因盛怒而通红,双目中满是骇人的血丝,眼见宝珠的到来依旧没有丝毫想要收敛的意思。而庆阳的脸上那五个指印和满脸的泪珠,让宝珠的心紧了又紧。 “陛下这是怎么了,太医嘱咐您要修身养性,不要动怒的。”宝珠不动声色地将庆阳遮掩在身后,努力的挺直脊背准备接受启钧策的暴怒。 “你来做什么?”启钧策挥手让宝珠身后的马东退了出去,可语气也并没有因宝珠的到来而缓和。 宝珠脸上绽出笑意,柔声说道:“臣妾宫中近日得了一个苏南的厨子,做得一手好汤水,想请陛下今晚前望未央宫一同品尝一二呢。” 宝珠的手心沁出冷汗来,观察着启钧策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那原本紧绷的嘴角有些松懈了下来,宝珠便继续趁热打铁的说道:“庆棠也说,十分的思念父皇。” 启钧策拂袖转身,缓缓的朝着书案而去,身后的宝珠和庆阳都松了一口气。 “咳咳咳···”启钧策落座前又是几声咳嗽,脸上不止是愠怒还是生病未愈的红晕,看起来十分的不自然。 “朕也是许久未曾去看望你们母女了,也好,今晚就去未央宫看看你们。”启钧策虽语气冷淡,但也比刚才的骇人让人放心不少。 宝珠微微侧身,和依旧跪在地上的庆阳对视了一眼,眸中是深深的关切,庆阳微微摇头,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意来,让宝珠心疼不已。 “长公主也一同前去吧,人多也好热闹热闹。”宝珠见启钧策迟迟没有让庆阳起来的意思,不得已先抛出了一个台阶,希望启钧策能让庆阳先起来。 “哼,”一声轻蔑的冷哼响起,庆阳的肩膀都颤抖了一下。“长公主如今主意大得很,哪里会看得上一个苏南的厨子,滚出去。” 从前的庆阳虽不受宠爱,母妃的位份低微却也是个受人敬重的小公主。更是在成为成贵妃的养女和和亲的长公主后变成众星捧月的存在,一句重话都未曾听过,宝珠实在是想不明白有什么值得启钧策动如此大的怒气。 “是。”庆阳沙哑又干涩的声音在宝珠的身后响起,随后便是起身时带动衣角的悉悉索索声,那脚步慢慢走远,轻飘飘得似乎踩在宝珠的心口上。 听着庆阳的脚步走出了殿外,宝珠才挤出一丝笑意走进启钧策,一双白净的手软软的搭在启钧策的肩膀上,揉搓着穴位。 “陛下何故发如此大的脾气,庆阳不管怎样还是一个孩子,您看给她吓的,都不会说话了。”宝珠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马东奉来茶水,启钧策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才开始回答宝珠,“哼,朕难道对她不好吗,原本就是一个宫婢之子,能得长公主殊荣已是天恩,她怎的如此的不知感恩。” 宝珠在身后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庆阳的出身又不能自己选择,可人家也为了你的皇权和亲了千里啊,这难道不是一种报答吗。 “朕不过是让她以漠北王妃的身份规劝自己的夫君出兵,帮助朕拿下逆贼启凤钰,这又有什么难的?”启钧策继续喋喋不休的说道。 凤钰?!宝珠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原来是如此。随即便恢复往常一般,“臣妾身为后妃,不宜议政。” “啧。”启钧策不悦地啧了一声,随即继续说道:“让你留下来就是让你为朕排忧解难的,难不成你希望朕继续对着庆阳发脾气吗?” “是,”宝珠顺着启钧策的话说下去,但眸中满是冰凉。“长公主或许有自己的顾虑,漠北常年征战,而又才易主不过几年时间,或许正是内忧外患的时候。” 宝珠犹豫了一会,继续说道:“庆阳是个有主见有主意的孩子,她也并不想骊国和漠北生灵涂炭,或许能有更好的办法呢?” “办法?!”启钧策的怒火似乎再度被点燃,连声音都高了几分。“眼下启凤钰都要打到都城了,死几个人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宝珠心下骇然,原来在启钧策这样上位者的眼中,百姓也好,士卒也罢,不过是如秋日旷野上那得之不尽的野草一般卑贱。 死几个人又如何,可那里头有他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更有老妇苦苦等待的儿子,和背后数不尽的血泪。 宝珠深叹一口气,望着启钧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改变他已是不可能了,那为什么不能改变骊国的君主呢。 “那庆阳是怎么说的?”宝珠试探的问道。 “哼,她的回答和你说的差不多。朕其实猜到了,那漠北王其实本就无意帮朕,不过是想隔岸观火罢了。”启钧策冷笑着说道。 宝珠皱着眉沉默不语,对启凤钰的处境开始隐隐的担忧起来。虽漠北这些年归顺骊国,实力也大不如前,可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终究会对启凤钰造成影响。 “但是朕也并不担心漠北这群野蛮人敢想坐收渔翁之利,朕大可以直接下旨,你觉得那漠北王胆敢不从吗?”启钧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宝珠般说道。 “陛下,是打算直接下旨?”宝珠说道。 启钧策立马支起身来,宝珠的手还悬在刚刚的位置,有些愣住,不知启钧策这阴晴不定究竟是要做什么。 “对,朕可以直接拟旨啊。”启钧策兴奋得眼冒金光,“马东,马东!” 马东自殿外慌忙冲进来,望着启钧策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怎、怎么了,陛下?” “朕要拟旨,朕要拟旨。”启钧策迫不及待的拍打着桌面,宝珠看着他狂躁的样子,猛然的想起启凤钰曾经说过,这个药不仅索命,更会让人狂躁失去理智,想来也是有这般的原因。 “还有,”启钧策打断正在磨墨的马东,“让祁道长尽快送仙丹过来,朕的快吃完了。” 马东面色有些难看,小心翼翼地说道:“可是陛下,祁道长前日才送来一瓶,您···” 启钧策冷眼一扫,马东立马如鹌鹑般噤声垂头,不再言语。宝珠默默地准备离开,走到启钧策的身侧时,看着启钧策一笔一划地写下的圣旨,犹如一张催命符般令人胆战心惊。 宝珠站在殿外静静的等候着,过了一会马东便捧着明晃晃的圣旨走了出来,二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马东便走到宝珠的身边。 “最近陛下用丹药用得可是过于勤快了些?”宝珠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才低声问道。 “是,”马东同样用弱不可闻的声音回应着,“陛下嫌太医院送来的补药过于温和不能立竿见影,药丸的用量从一开始的一颗变成三颗还意犹未尽,祁道长的丹炉昼夜不息。” 宝珠嘴角噙起一抹笑意,“多谢马总管了。” 马东匆匆告别宝珠便前往庆阳的公主府宣旨,宝珠原本想着先去看望一下庆阳想来是不能赶在马东之前了,只能无奈地先去了衡芜宫将今日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姜蘅。 姜蘅虽面色凝重但却也在意料之中,她安慰着宝珠当初庆阳的和亲便是为今日的一切种下的因,一切再正常不过了。 果然如姜蘅所说,马东宣旨后庆阳极其夫婿便即刻动身回了漠北,匆忙得都没能和成贵妃再见一面,害得成贵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来找宝珠哭诉。 可谁都没有料到庆阳和漠北王回到漠北不过一日,飞鸽便传来了漠北王暴毙的消息,惊得宝珠摔碎了茶盏。 九十八风起漠北2 茶汤在黄梨花木的茶几上晕染开,蜿蜒着争先恐后的朝着地面而去,滴到宝珠的脚背上传来一阵刺痛。 “你说什么?!”宝珠难以置信地喊道,面前的阿紫也有些瑟缩。“漠北王,暴毙?” 阿紫垂下头,有些不敢看宝珠难过的眼睛、合宫上下谁人不知,除了养母成贵妃,就数宝珠这个宸娘娘对两个公主最最好。而如今庆阳的好日子不过几年,便又如泡影般的破灭掉了。 “是皇后娘娘的人递来的消息,奴婢不敢胡言乱语。”阿紫小声的说道,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宝珠如此的失态。 宝珠深呼吸了一口气,却似把灵魂都要叹出去一般的冗长。顿时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明明阿紫说的话是如此的简单明了,可此情此景却显得荒诞又滑稽。 宝珠摸索着身后的软榻,重新瘫倒,喃喃自语般的说道:“这就是命数吗。。。” 阿紫小心翼翼地抬起宝珠的脚,换下那被茶汤浸湿的鞋袜,闷声的安慰着:“娘娘,您要保重身体啊,长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必然不会有事的。” 宝珠的手无力地覆在眼上,手腕上那浓厚如山翠般的翡翠镯子传来冰凉的触感,让宝珠那沸腾的思绪得以平复了几分。 “皇后可有说漠北王因何而暴毙?”宝珠问道。 “听说,”阿紫压低了声音,又靠近了宝珠几分说道,“是中毒而亡,毒发得极快,连叫医师的时间都没有。” 宝珠倏然的睁开眼睛,眼前刚才灰蒙蒙的现实又亮了几分,此刻的脑子虽如一团乱麻,但庆阳的夫君此刻暴毙恐怕将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启钧策才下令让漠北不惜以全国之力帮助骊国对抗启凤钰,而漠北王暴毙后,庆阳的孩子尚且年幼,漠北必将大乱。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 “叫月奴进来,我们去一趟衡芜宫。”宝珠坐起身来,脸上满是肃杀之气,阿紫只得立马应下,迅速找了月奴回来。 宝珠和月奴二人匆匆赶往衡芜宫时,还未到门口便看到了站在门口似等候多时的小蛮,小蛮看到宝珠时便急忙跑过来。 宝珠扶住了想要行礼的小蛮,还未等宝珠开口小蛮便说道:“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已等您多时了,请进吧。” 宝珠的话卡在喉头,却也颔首示意小蛮带路。进入内殿后就看到姜蘅撑着脸愁容满面的样子,看到宝珠时便起身相迎。 “我想你是要来的,所以就一直等着你。”姜蘅一脸焦急的说道,“快坐。” 宝珠和姜蘅心照不宣的让其余人都退了下去,留下二人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漠北王正在壮年,且是金戈铁马中从先王中子女挣扎而出,怎么会被一个毒药就怎么轻而易举的夺了性命?”虽知道事实已然无法改变,但宝珠还是止不住的询问。 “我也觉得漠北王暴毙得实在过于蹊跷,虽然漠北有其他部落一直在蠢蠢欲动,可我却不认为漠北王像明面上传言的那样是被暗斗谋杀的。”姜蘅也面色凝重的说着,蹙着眉头的样子也十分的动人。 “就在庆阳回去的前一日,”宝珠犹豫着,小声地靠近姜蘅继续说道:“启钧策在长生殿里狠狠地训斥了她,只因为庆阳不愿意劝漠北王派兵增援启钧策。” 姜蘅长眉一挑,“还有这样的事情。” 宝珠又是一声叹息,“何止呢,我进去的时候庆阳的脸上是鲜红的五个指印,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狠心的父亲。” “我倒是听说,漠北王对此的态度也有一些暧昧不明。一来是启凤钰势如破竹,他大可以隔岸观火就好了,毕竟明哲保身才是上道。”姜蘅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但毕竟是自己妻子的母国,又是自己的盟友。而漠北的加入将会影响整个战局,漠北王也大可以卖启钧策一个天大的人情。”姜蘅说道。 宝珠皱着眉,心中暗骂着这些男人考虑的都是自己的利益,丝毫不管百姓的死活。 “然后呢,他决意出兵了吗?”宝珠追问着。 姜蘅点点头,又摇摇头。那赤金红宝石簪闪得宝珠都眼花缭乱的,更加的晕晕乎乎了。 “阿蘅,你这点头又摇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宝珠不解的问道。 这回轮到姜蘅叹气了,神情有些复杂,夹杂着对庆阳的可怜和惋惜说道:“你知道的,能做到君主的大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漠北王在接旨后便假意答应了启钧策的要求,说带着庆阳一起回去就发兵。” “可是谁知,”姜蘅的声调高了几分,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只不过是拖延罢了,他打算带着庆阳逃回漠北,让启钧策和启凤钰打得两败俱伤时再趁火打劫。据说庆阳发觉了他的计划,和他大吵了一架。” 宝珠有些目瞪口呆的望着姜蘅,所以庆阳就是在这样的瞒骗和胁迫下回了漠北,在自己的丈夫和父亲中左右为难。 “随后,漠北王就暴毙了?”宝珠问道。 姜蘅点点头,“在回到漠北的第一日,漠北王入睡前习惯饮一杯果酒,问题就出在那杯酒上。” “前面我和你说了,庆阳和漠北王大吵一架,回了漠北的王宫后便分开就寝。可庆阳觉得这样的僵持并不是个办法,便前往寝宫寻漠北王和解。可庆阳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已然暴毙的漠北王了。”姜蘅唏嘘不已,脸上满是惋惜。“就连叫医师的时间都没有,庆阳哭得撕心裂肺。” 宝珠和姜蘅皆沉默许久,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惋惜和无奈。宝珠的眼中闪过第一次看见庆阳的种种画面,以及她这些年的蜕变。 虽漠北王是个粗直的汉子,在政事上也有些枭雄的味道。可对待庆阳而言,十分的不错。 漠北并不信奉一夫一妻,男人可以有四个妻子共享权利。但庆阳嫁过去的这几年,漠北王始终守着一个她,连一个美艳姬妾都没有。 “阿蘅,”宝珠握住姜蘅的手,带着哀求的询问,“你可以将庆阳带回来吗,她一个人在漠北,我实在是害怕。。。” 姜蘅目光有些闪烁,宝珠心如针扎般的刺痛着,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这样的哀求不过是强人所难罢了。 且不说庆阳漠北王妃的身份举足轻重,先说要怎么把庆阳母子三个活生生的大活人从漠北神不知鬼不觉的接回来,堪比登天还难。 可若庆阳留在漠北,孤儿寡母的日子不会比地狱好过,更何况漠北那样弱肉强食分分钟能把她们生吞活剥的地方呢。 “宝珠,我知道你担心庆阳。可是,我们或许可以等等。”姜蘅柔声地安慰着,反握住宝珠的手,增加了几分力量。 宝珠抬起一双清艳的眸子,似六月江南中的烟波氤氲,看着着实有些破碎可怜。“等?”宝珠疑惑地重复着。 “不错,我们再等等。”姜蘅胸有成竹般地说道,“我曾跟你说过,或许庆阳并不像我们认为的那样是一个软弱的小公主,譬如和亲这件事,其实你也看得出来她是个有主见的孩子。” 宝珠虽觉得姜蘅说得有几分道理,却还是有些焦急地说道:“可是这次不一样。。” 姜蘅又一把的按住了焦灼的宝珠,眨眨眼睛继续说着:“就等三日,若是三日后没有消息,我会努力接庆阳回来的。” 宝珠大喜过望,看着姜蘅的眼睛都有了几分泪光,“谢谢你,阿蘅。” 宝珠又看望了一次启烁,看着孩子逐渐开始脱离婴儿的模样心中感慨万千,在重复质疑自己当初的选择中选择了坚定地走下去。 因启烁如今健康又快乐,那么自己当初的决定并不是错的。姜蘅升为皇后万人之上,启烁作为皇后的儿子成为太子也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只是宝珠和姜蘅都心知肚明,那个位置太高处不胜寒了。 或许,她们并不会那样的选择。 宝珠回到未央宫便看到了宫门外有司衣局的小宫女站在外面,想来托织月给宫里人制衣裳也有些时日了,现下看到司衣局的人也并不奇怪。 果然在内殿中便看到了织云那熟悉又挺拔的肩膀正背对着自己,织云感知到后背来了人,转过身便对着宝珠行礼。 “贵妃娘娘,小公主的衣裳已然制好,今日奴婢先拿过来看看还有哪里不合身的。”织云恭敬地说道,“另外阿紫、月奴两位姑娘的衣服也好了,现下正放在偏殿。” 月奴和阿紫得了宝珠的授意欢欢喜喜的去了偏殿试衣,织云和宝珠默不作声的看着全部人走完,二人才默默靠近。 “织月姑姑,可是有要事告知?”宝珠问道,她始终很难从织云那张平静得犹如秋日里泛不起涟漪的湖水的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是,”织云小声地回答着,“是有关于长公主的事情。” 像是意料之中般,宝珠并没有十分的惊讶。启凤钰既然要做反贼,那么怎么会放过同样对自己有威胁还跟启钧策是姻亲的漠北呢。 左右都是一块肥肉,落在谁的手中都是一汪难得的油水。 “还请姑姑告知。”宝珠转身坐下,拍拍身边的垫子也示意织云一同落座。可织云始终如松柏般挺拔的站着,微微一笑算是拒绝了宝珠的好意。 “殿下让我告知您,漠北王是死于启钧策之手。”织云平静如水的说道。 宝珠的瞳孔倏然的收紧,就连捻着帕子的手指都缠握起来。 九十九风起漠北3 “他疯了吗?”宝珠小声地惊呼起来,“他为什么要那么做。那可是他女儿的丈夫,约定的盟友啊。” 织云那张平静的脸终于泛起一丝波动,几乎不可察觉的一丝皱眉也看不出究竟是怒意还是惋惜。 “因启钧策觉得漠北王的态度摇摆,更是疑心漠北王的返北之举是为了和殿下暗中联盟,形成南北夹击之势。所以,他决定先下手为强。”织云说道。 宝珠叹息一声,对庆阳处境的担忧又深了几分。庆阳若是知道杀死自己挚爱的是亲生的父亲,要作何感想。 虽连日来的消息有些过于繁杂,可宝珠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猛然的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把抓住了织月的手。 “启凤钰,是不是真的有意跟漠北王结盟?”宝珠问道,仔细地观察着织云的每一个表情。 “娘娘机智过人,殿下确实有这么做过。”织云如实答复着,宝珠的心又坠了几分。 “所以,这件事被启钧策知道了。他才决定为了以绝后患,不如杀了漠北王?”宝珠问道。 “据奴婢的情报来看,启钧策并不知情。漠北王死于他的疑心罢了。”织云的语气柔和了几分,像是安慰着宝珠般说道。 宝珠有些怅然若失的松开抓着织云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是我失态了。” “无妨,您是关心则乱罢了。”织云重新站好,不悲不喜犹如一尊菩萨一般。 “凤钰只是让你告诉我漠北王暴毙的真相吗?”宝珠有些疑惑,这消息实在是没有必要织云亲自跑一趟,就算是打着送衣服的旗号。 织云摇摇头,连摇头的幅度都十分的小心。“还有一件事,奴婢觉得对您来说或许是一件好消息,对殿下来说也是。” “好消息?”宝珠有些懵,“难不成启凤钰快到了都城了?” 织云终于挤出一丝笑意来,却还是摇摇头。“殿下亲自去了漠北,替长公主调查透彻了漠北王的死因。现下这个时间,或许二人已然达成协议。” 宝珠站起身来有些不安的摩挲着启凤钰送给她的钗子,若是已庆阳的性子知道了启钧策害死了自己的丈夫又非要逼着自己出兵,那么她会怎么做呢。 “凤钰给庆阳的筹码是什么?”宝珠问道,见织云面露犹豫随即继续说道:“我了解凤钰,他从来不挟恩图报。若是没有一个明码标价的筹码,我想他也没有必要亲自去一趟漠北。” 织云的嘴角是一抹赏识的笑意,看着宝珠的眼神深邃而不可知。“娘娘洞察人心,殿下和长公主达成同盟的条件是要助长公主成为漠北的女王,并使漠北独立,不再受制于人。” 宝珠愕然,原来是这样诱人的筹码。 “那庆阳,需要帮启凤钰做什么?”虽有些明知故问,但宝珠还是想问个明白。 织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缓缓靠近宝珠在她的耳边小声的说道:“帮您,帮殿下,夺了这骊国江山。” 叮——! 宝珠的大脑犹如警钟的奋力一撞般的懵然,随后又觉灵台清明,现下的局势已然明了,纵然启钧策有通天之姿,那也无力回天了。 “好,我明白了。”宝珠说道。 趁着夜色浓厚,宝珠只带了月奴一日匆匆赶往衡芜宫。小蛮睡眼惺忪地开了宫门,看到一身黑衣夜行面色凝重的宝珠立马守住了瞌睡,将宝珠迎进门来。 “皇后娘娘,宸贵妃来了。”小蛮小声的叩门,宝珠却听到里面孩子的啼哭和绰约的人影。 “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像是小皇子有什么事情。”宝珠望着走来走去的人影问道。 “娘娘,小皇子近日有些伤风感冒夜里不好入睡,都是我们娘娘一夜夜的抱着哄着,才能安睡。”小蛮方才说完,姜蘅便一脸疲惫地打开了门,而启烁正趴在她的胸口睡得安稳。 看到宝珠的到来姜蘅挤出一丝笑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宝珠此刻才发觉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那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垂乱在肩头。 “你怎么来了?”姜蘅一边说一边让宝珠进了门,宝珠有些心疼地探上启烁的额头,果真还是有些滚烫。 小小的人儿攥紧那小拳头,脸蛋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带着刚刚大哭过的啜泣紧闭着双眼,看得宝珠心碎,却又不敢贸然地接过孩子,生怕姜蘅哄了一夜的成果白费了。 “别担心,就是有些发热。”姜蘅望着启烁的目光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我抱着哄哄就睡着了。” 宝珠笑得苦涩,却再一次地坚定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的。“你这个娘亲,做得比我好多了。” 姜蘅嗔怪的撇了宝珠一眼,小心翼翼的将启烁放在小床上。动作轻柔得不像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她,生怕弄碎了启烁一般。 “你这话说得,我可不爱听了啊。我是他娘亲,你是亲娘,只是爱的方式不一样而已。”姜蘅拉着宝珠坐下,拍拍她的手,示意宝珠不要多想。 “说吧,大半夜的又跑到我的衡芜宫是怎么了?”姜蘅哄了启烁一夜早就口干舌燥,昂头把茶水都吃了个干净问道。 宝珠垂眸,望着那跳动的火苗,思绪复杂。伸手在旁边拿起剪刀,剪去那早已燃尽的烛芯。 “是庆阳的事情,阿蘅,这几日我一直觉得心中十分不安。”宝珠黯然,心中依旧为庆阳感到难过。 ”你也别太难过了,我听说启钧策已经派人去漠北,可能是准备将庆阳接回来。“姜蘅安慰着宝珠,可宝珠却露出苦笑。 “阿蘅,”宝珠语气干涩,像是自嘲般,“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姜蘅被宝珠问得语塞,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地望着烛火。 “凤钰派人给消息我,他将扶持庆阳上位做漠北的女王。而筹码就是庆阳在北方起势,帮助凤钰夺下幽州。”一片安宁后宝珠率先丢出一个炸弹来,震得姜蘅目瞪口呆。 “此话当真?”姜蘅难以置信地问道,“可庆阳这样一个女子,要如何做漠北的女王呢,岂不是痴人说梦话。” 宝珠抬起头来,目光灼灼中满是坚定。“既然凤钰说可以,那我相信他。但我今日来,除了告知你这件事以外还有另一件事。” 姜蘅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有些愣愣的点点头,“你说,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宝珠欲言又止,不知要怎么开这个头去询问。可如今一切迫在眉睫,还是尽早做一个决断出来才好。 “咳咳,”宝珠沉思片刻,决定换一个方式问。“阿蘅,若是你不做皇后,那么你最想做什么呢?” 一百风起漠北4 “嗯?”姜蘅一时没有听清楚白净的脸上带着丝丝的疑惑,微微侧过脸轻声疑问着。 宝珠探过身子,明亮的眼眸中满是期许地再一次问道:“我是说阿蘅,如果你我并没有进宫,你也没有成为这骊国的皇后,那么你觉得你的人生,该是什么样的光景?” “嗯。。。”宝珠的话让姜蘅陷入沉思,嘴角情不自禁地带着一抹含蓄的笑意。其实在这深宫的许多年里,自己除了思念昱郎,也曾无数次的灵魂飞越这千山万水,穿过时空,去幻想自己期盼的一切。 “其实我并不知道,”姜蘅如实地回答着,“但毋庸置疑,我会嫁给昱郎,做他的娘子,那是十七岁的我最最期盼的事情之一。” 姜蘅缓缓地向后靠去,软垫上铺就的是白如新雪的白狐皮。“第二期盼的事情,其实我和昱郎早就说好了,我们各自家中都还有兄弟姐妹,并不需要我们支撑家族。” 宝珠听了这话不禁莞尔一笑,闲散的日子做个活神仙谁不期盼呢。 “所以我们早早地说好了,成婚后便仗剑天涯。去我们不曾去过的地方,去做一对惩恶扬善的侠侣。”姜蘅笑着说道,语气中满是向往。 “我想去看昆仑山的云海,想去岭南看绵延的山脉,想去海边,想去会迸发火浆的高山。宝珠,你可知道这宫墙之外的世界,会是怎样的绚丽多彩,我心之向往。”姜蘅望向听着痴迷的宝珠,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宝珠一般。 “若是你我并没有相遇也不要紧,等你和高昱漫游到了弥亘国,我会取来最香醇的米酒,最好吃的饭菜来招呼你们的。”宝珠避开了姜蘅的提问,自顾自地说道。 “前几日江淮安来未央宫时,我也问了她一样的问题。她说若是她没有进宫,她愿意去做一个沽酒女,卖世界上最好喝最香醇的酒水给来往的客人。她说得,我真的好心动。”宝珠痴痴的笑着,像是自己成了卖酒女一般。 姜蘅笑意更深了几分,移开了目光,“那你呢宝珠,若是你没有进宫,你会做什么?” 宝珠也毫不客气的躺在姜蘅那软和榻上,松软得包裹住宝珠的疲惫和惶恐,忍不住惬意的闭上眼睛,享受着此刻二人的安宁。 “自我十二岁开始,所有人都告诉我,我会成为弥亘国的世子妃,未来的王妃。就连我的父母,和我自己都对此深信不疑。”宝珠的声音带着些沉闷,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对别人诉说心事。 “而那个时候的我也沉溺在这样的环境中,也如宿命般和如今的弥亘国主两心相许,就等待着那赐婚的旨意下达,便可以过上人人羡慕的一生。”宝珠继续说道。 姜蘅的眉头微蹙,这听起来是一个女子十分不错的一生,若是没有意外,或许宝珠真的会过得甜蜜又美满。 “后来的事情,”宝珠悠悠地睁开眼睛,“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被当做物件一样送来了骊国,被幽禁在那行宫整整一年不见天日。最后又被废后利用,不得已夺宠,来到了皇宫。” “嗯。。”姜蘅小声的答应着,“若是你不想说了,可以不说的。” 宝珠笑着摇摇头,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便继续说道:“这些年争来斗去的日子让我疲倦,我不禁想难道我们女子真的非要如世俗那般,嫁一个郎君,在那几步的后院中蹉跎一生吗?” 宝珠的话犹如石子掷入湖水,在姜蘅的心中泛起点点波澜,她有些讶异的望着一脸释怀的宝珠,这些道理或许是许多个想不通的日夜里熬出来的。 “所以阿蘅,我想去更远的地方,去未知的地方。去游山玩水,去见识不一样的人和事物。我不再是那个安于被别人安排命运的小女孩了,你也不是。”宝珠说道。 姜蘅点点头,她十分欣喜宝珠如今的豁达和清明,若是人的一生能为自己而活着,已然是一件十分畅快的事情。 “阿蘅,其实我问的是,若是我们真的扳倒了启钧策,你要如何自处呢?”宝珠犹豫再三,还是打算开门见山的问道。 姜蘅的笑意有一丝的凝固,脸上开始浮现出迷茫来。沉默良久,空气中只有烛火爆出的噼啪声。 “宝珠,或许我一生都没有机会离开这琉璃宫了。但是你可以,你可以替我去看一看这个世界。”姜蘅声音嘶哑,满是落寞。 “怎么会!”宝珠直接从香软中支起身来,焦急地说道:“等到一切结束,让凤钰放我们走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呢。” 姜蘅苦笑着捏了捏宝珠软乎乎的小脸,虽遗憾但是坚定地说道:“因为我是骊国的皇后,若是我留下来,启凤钰没有杀掉我才不会背上千古罪人的骂名,或许对于你们的离开会好一些。” “不,”宝珠一把扯住姜蘅的胳膊,“阿蘅,其实我并不想烁儿做这个骊国的皇帝,我希望的是有能力,有才干的人来坐上那个位置。” “你说什么?”姜蘅愕然地望着宝珠,有些懵然。 宝珠坐起身来,郑重的对着姜蘅说道:“阿蘅对不起,其实这件事我想跟你说已经很久了,但是却迟迟不知如何开口。我不想,也不愿意烁儿做这个人间所谓最尊贵的帝王,因我知道那样会让他煎熬又难受。” 姜蘅面色凝重的听着宝珠的话也坐了起来,两对让人一不开眼睛的眸子彼此相望着,都看见了其中翻涌的思绪。 “我知道或许对你来说有些不可思议,但我真的觉得做皇帝或许并不是天下第一厉害的事情。是羁绊,是禁锢,更是一种对人性的抹杀。我宁愿烁儿做一个闲散的亲王,逍遥地度过此生便好。”宝珠忍不住的带着哭腔说道。‘“ “阿蘅,启烨是容妃的儿子,更是启钧策最为年长的儿子。他这段时间替启钧策监国,你我都看得出来他对百姓的博爱和怜悯,我想他才是最适合做这个位置的人。” 宝珠说罢,便眼巴巴的看着面色复杂的姜蘅,忍不住的晃动着握着她隔壁的手,像是哀求一般。 “阿蘅其实我很感激你这些年对烁儿的视如己出,让我一次又一次地感慨当年的那些决定是正确的。可出于烁儿生母的角度出发,我还是自私地想他可以快活地过一生。”宝珠哽咽着,垂下头去,不敢看姜蘅那双眼睛。 “而启烨心怀天下,又有大谋略。我想若是凤钰攻下幽州,或许可以推举一个人心所向的人上位才对。这样才不负他起兵的用意,和我们当初计划的初心。”宝珠小心翼翼的说道,安静着等候姜蘅的回答。 一百零一三人成虎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宝珠盯着姜蘅脸上微微变动的表情不敢眨眼睛忍得眼眶酸红。 “宝珠,”终于姜蘅轻轻地开口,反握住宝珠的手传来身体上的温热。“其实,这件事若今日的你不开口,我也是要寻机会跟你商量的。” 宝珠的心中那波涛终于得以平息,有些喜出望外地看着姜蘅,却一时间激动而说不出话来。 “你我要毁掉的是肆意践踏我们人生的启钧策,并不是这有着万千百姓的骊国。所以,我赞同你的想法。”姜蘅郑重地说道。 “启烨虽年岁尚轻,可经受过磨难和挫折,又曾在庙宇中修身养性,对于苦难有更多的感同身受和见解,我想他会是一个不错的君主。”姜蘅说道。 宝珠认可地点点头,姜蘅的话并没有错,而启钧策病重的这段日子里启烨也展示了他卓越的治国才能。 所以启钧策才会在欣喜之际又起了对启烨的忌惮,而朝中的大臣们也开始有了微妙的战队变化,宝珠和姜蘅从前方的纤薄中得到了不少的消息。 “所以阿蘅,我们不应该让百姓们遭受苦难,这非你我最初的愿望。”宝珠给姜蘅斟上茶说道。 “其实百姓们并不在乎这天下是谁家的天下,他们在乎的是能不能吃饱饭,有没有衣裳穿,至于那高堂上的人是谁其实并不重要。”姜蘅笑着端起茶杯,宝珠和她在彼此的对视中明白了此时已然达成共同的目标。 “好了,今夜是我叨扰你了,既然事情已经说明白,我就先回去了。”宝珠捡起披风,一边系着领子一边说道。 姜蘅正欲起身相送,被宝珠一把又按了回去,并唤来了小蛮。 “还有你,不要因为照顾烁儿就不顾自己的身体,你也要多多保重才是。”宝珠像是嘱咐孩子般的说道,姜蘅哭笑不得地连连说着好。 翌日清晨,宝珠还在打着瞌睡任由月奴梳开自己的长发时,阿紫匆匆来报荣嫔来了。 “盈风?”宝珠有些疑惑,这大清早的她怎么会来,但转念一想或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让月奴加快了速度,让阿紫迎了郑盈风进来。 “哟姐姐,我都一路走到你的宫里来了,你才梳妆好呀。”郑盈风的声音清脆得如三月的鸟啼般让人心情舒畅,在宝珠的未央宫就像是回自己家一样的自在,自顾自地就坐下了调侃起宝珠来。 月奴卷起珠帘,宝珠自内室款步而来。今日虽打扮的素净可宝珠偏爱于那摇曳的长簪,一通搭配下来倒是别出心裁。 手里抓了一把瓜子的郑盈风才把瓜子放进嘴里,就昂着头看着走出来的宝珠有些呆住了,随后更是瓜子都不要了,又丢回了果盘里。 “啧啧啧,”郑盈风每次都要调侃宝珠几句,宝珠倒也不恼只觉得十分的有趣。“不愧是当初名满天下的弥亘美人,纵然是素衣简妆,也难掩姿色啊。” 宝珠戳了一下郑盈风的腰间,逗得她咯咯直笑往后躲着求饶,“好哇你,早早的来我未央宫就是为了取笑我一番吗?”宝珠嗔怪道。 郑盈风躲开宝珠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回答道:“是也不是,今日是十五了,要去给皇后请安,姐姐何不与我搭个伴,一同前去?” 宝珠望着面前一脸自然的郑盈风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点点头,二人只带着贴身的女官,便朝着姜蘅的蘅芜宫去了。 眼下并不是春季,掠过发丝的风中还带着丝丝的凉意。宝珠望着眼前不管是路边还是小花园里的郁郁葱葱和争奇斗艳,都想着真是难为了这宫里的花匠了。 “姐姐,”郑盈风的一声轻唤,将宝珠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嗯了一声望着郑盈风。“最近陛下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了。” 郑盈风的声音中带着落寞和不甘,宝珠自然明白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可以一击即中的除掉启钧策,可惜还不是时候。 “是啊,眼看着这天气都要暖和起来了,启凤钰的军队也在逐渐逼近,不知道我们这位陛下要作何打算。”宝珠回答着。 “呵,”郑盈风一声嗤笑,满是对启钧策的不屑。“启钧策在位十数年,早些年的确是个勤政的君王,可连年酒池肉林的浸泡,早就将他的野心泡浮囊了吧。” 宝珠噗嗤一笑,被郑盈风这接地气的形容给逗的笑起来,却也谨慎地环顾四周,还好时辰尚早,只有她们一行四个人。 “你啊你啊,”宝珠笑着摇摇头,“还是这么的牙尖嘴利。” 郑盈风满不在乎地撇撇嘴,皱着眉头的模样多了几分的娇俏。“我就是有些不甘心,明明就差一点,就可以完成我们的愿望了,却还是让他又活了过来。” 宝珠听着身边人无奈的叹息,也止不住地宽慰道:“其实这次不成,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郑盈风顿住脚步,有些疑惑地望着宝珠,“姐姐这话从何说起?” 宝珠自然地挽住郑盈风的手臂继续朝前一边走一边说道:“因为若是那个人突然崩逝,骊国必将大乱,这并不是我呵阿蘅希望看到的画面。” 随即宝珠便小声的将昨夜和姜蘅商量好的结果告诉了郑盈风,惊得郑盈风倒吸一口凉气。 “啊。”郑盈风小声惊呼起来,“宝珠姐姐你们真的打算将这垂手可得的江山送人吗?” 宝珠释然一笑,点点头算是回应。 郑盈风若有所思地垂下头,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宝珠想着是不是自己说得不够准确她不明白打算解释一番时,郑盈风重新抬起脸来,坚定地望着宝珠。 “纵然两位姐姐已然做好了后路的准备,可我还是觉得差了一些什么。”郑盈风严肃的说道,二人就这么面对着地站着。 “你有什么更好的建议,不妨说来听听。”宝珠望着面前古灵精怪的郑盈风或许她有另辟蹊径的好办法。 郑盈风玉手纤纤拂上自己鬓角的那一朵娇艳欲滴的芙蓉花,花面相映,映得人比花更要娇艳几分。 “自古祸国的戏码,总少不了一个妖妃的助力。既然姐姐们可以做那个运筹帷幄的军师,那么这个要背负千古骂名的妖妃,自然是我当仁不让了。” 宝珠的眼睛有些惊讶地瞪大,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郑盈风在说些什么。 “朝中虽皆是不满启钧策苛政的大臣,可有些人还是颇有几分忠心的。那些大臣已经开始发现启钧策沉迷于长生之术,并上奏请求启钧策迷途知返,我看着启钧策已然有些动摇,召见道长的次数少了许多。” 一百零二积毁销骨 不知是此刻郑盈风的故作轻松的神情还是那话里话外的恨意,都让宝珠有些惴惴不安,不由得紧张起来。 “盈风,你这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宝珠忍不住地开口说道,“妖妃这个罪名,可不是人人都能担得起的。褒姒妲己被文人唾骂千年,你可万万不能如此地想不开。” 郑盈风看着宝珠如此严肃的神情,倒是笑出声来让宝珠有些懵然。 “可是总要有一个人做恶人,有人做好人。若是启钧策当真迷途知返,那么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就会前功尽弃,宝珠姐姐,你甘心吗?”郑盈风的话直直砸中宝珠的心脏,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所以,”郑盈风执起宝珠的手,眸中泪光浮动。“我来做那个恶人,你们来做好人,这样有了对比,才会激起启钧策逆反的心,才会显得我这个妖妃称职。” 宝珠明了郑盈风是要豁出去自己的一切,哪怕是百年后的名声来如同水藻般死死地扒住启钧策下水。宝珠不忍的望着比自己还小几岁的郑盈风,有些窘迫的想若是自己或许都做不到这样的程度。 “可是盈风。。。”宝珠依旧不忍的想要再度劝解一番,可刚刚挤出几个字来郑盈风便嘘的一声用那如葱般的纤细的手指抵住她的唇瓣。 “我意已决,姐姐不必再劝了。”郑盈风那如春水般朦胧的眼睛中是堪比将士的坚毅,宝珠也只好将那些要劝解的话悉数的吞下。 “不过我们还是要跟皇后商量好才是,毕竟妖妃可是一定要跟皇后为敌的。”郑盈风轻巧的说着,宝珠甚至看出她有些隐隐的期待。 “皇后万福金安,身体无恙。” 衡芜宫内,每逢初一十五都有这么热闹的一回。姜蘅嫌每日的向中宫请安过于繁琐,而启钧策也体恤她酷爱清净,便答应了她制定了只每月初一十五请安便好的安排。 姜蘅的手缓缓上摆,那翠碧的镯子在腕间清脆作响。“都起来吧,赐座。”莺莺燕燕的环绕在殿内,美人们各色的香熏得宝珠有些头晕。 “陛下的身体日益好转,但太医说仍需要多加修养,你们也要懂事一些,尽量不去长生殿打搅陛下清净。”姜蘅一如既往的庄严,宝珠望着她似乎是那不染凡尘的菩萨像一般高洁。 “是。”妃嫔们皆低眉顺眼,谁人敢不从这样一位手腕了得的皇后呢。 “说到底,还是宸贵妃和荣嫔好福气,在陛下病时还能有进出长生殿的自由。”成贵妃虽话中有淡淡的醋意,可宝珠知道她其实并无恶意。 宝珠笑而不语,只是用茶盖轻轻拂去那面上的茶叶,真是上好的龙井,纵然是放在桌上都不曾靠近鼻子,都满是馨香扑面而来。 “成贵妃姐姐可别取笑我们了,这病中的人啊难免有脾气,我呀可都是战战兢兢的服侍呢,巴不得啊躲个清闲。”郑盈风巧妙的避开了成贵妃的话锋,自嘲的说道。 “虽是如此,可你们好歹还能见一面陛下。可我们呢,几乎都要有四五个月没碰陛下的影子了。说来也真是让人难过。”成贵妃嘟囔着说道。 江淮安不咸不淡地扯出一个笑容来,其余的妃嫔也是有些感怀脸上带着落寞。 姜蘅有些疲惫的直起身来,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流转。“如今陛下身体抱恙,纵然是想要见你们怕也是有心无力,与其在此抱怨不如大家还是安守本分吧,都在宫里,总有相见的一日的。” 无聊又冗长的请安终于结束,姜蘅借口询问最近宫中的裁撤情况将宝珠和郑盈风留了下来,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内殿瞬间寂静了不少。 还未等宝珠开口,郑盈风便将之前同宝珠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再度告知了姜蘅。如同宝珠所预想的那样,姜蘅有些神色凝重地僵硬在了当场,美人愁容,也别有一番风情。 郑盈风可以和宝珠底气十足,可偏偏在威仪万千的姜蘅面前有些露了怯,长久的沉默后有些心虚的望向宝珠,宝珠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只因此刻的她也不知道姜蘅究竟在想些什么。 “盈风,”姜蘅面色寂寂,却声音平静。“你当真都想好了吗?” 宝珠有些愕然地侧过脸去看姜蘅的神情,居然没有意料之中的生气或是不解,只是在那寂静中有几分的心疼。 郑盈风自椅凳上起身,那水蓝色的衣裳随着袅娜的身影铺开一片旖旎。郑盈风行至正中央郑重叩首,点翠的冠子衬托着宠妃的身份。 “盈风此举,不论成败,无怨无悔。”郑盈风的声音叩入宝珠姜蘅二人的心门,几乎是同时般的将郑盈风从冰凉的地上扶起身来,三人的手紧紧交握,是决心又是对彼此的珍重。 此后的每一天,宝珠都能从叽叽喳喳的阿紫那里听到郑盈风的一举一动。什么荣嫔娘娘即将晋升贵嫔了,陛下甚至想直接跳过贵嫔封妃,从未见过哪个妃子的晋升速度如此之快。 荣嫔又连宠七日,后宫中怨声载道。。。 荣嫔又心悸不安,陛下遣道长前来为二人共修巴拉巴拉的。 任凭身边的阿紫如何聒噪,就连月奴都看不下去提醒她小声些。宝珠却抬手示意无妨,可眼神却纹丝未动地依旧盯着面前的棋局。 只是那黑子执在手中,迟迟不肯落下。 “奴婢还听说呢,”阿紫见宝珠并没有让自己停嘴的意思便有些肆无忌惮起来,沿着嘴角靠近宝珠继续说道,“前朝许多大臣不满荣嫔娘娘总是让道长以调理身体为由带着陛下一起食用丹药,已经有无数的奏折弹劾她是个妖妃了。” 宝珠长睫一颤,果不其然如她们所想的一般。这个世界上凡是有错,若能推给旁人便是最好的处理方式,若是那个旁人是个女子就更妙了,女子天生下来就是注定为背祸而生。 那些文官武将不管三七二十一,将所有的错处都推给了郑盈风,美美的隐形了藏在其中的启钧策,似乎只有这样他们的君主才会显得格外的高洁。 可若不是启钧策的默许和推波助澜,那祁道长也不会如此顺利地进宫,这个骊国也不会大兴道数。其中的玄机,难道就不曾有人参破么? 只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阿紫,这些话在我们未央宫说说便罢了,出去以后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蹦,知道了吗?”宝珠冷眸一扫,阿紫便如鹌鹑般垂下头说着是。 宝珠望向窗外,喃喃道:“起风了。” 一百零三只欠东风 “陛下,陛下。” 启钧策自朦胧混沌中挣脱出来,近乎虚脱般的睁开眼睛,看到了面前斜靠在榻上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的美人。 “您该用药了。”郑盈风软若无骨般的声音痒痒地挠进启钧策的心里,启钧策一时间又沉溺在这多情的温柔乡中,只呆愣地跟着她的动作走。 郑盈风身着薄纱,轻柔地包裹着那勾人的身材,若隐若现中又多了几分隐晦的美感。白藕般的手臂露出,缓缓地去够那床头上银盘中一粒粒的药丸。 郑盈风将药丸置入黄酒中,用银匙慢慢的搅合起来,混合着酒的醇香那原本带着生涩的药丸隐藏于黄酒中,郑盈风看着那交融的场景,心头都止不住的颤动起来。 “来,陛下。”郑盈风缓缓地靠近,将那酒盏递到启钧策的嘴边,“臣妾服侍您用仙丹。” 没有片刻的犹豫,启钧策便低下头开始啜饮。郑盈风望着那滚动的喉结,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陛下,您慢点。”郑盈风掏出手绢擦去启钧策嘴角的残痕,故作嗔怪的说道。 启钧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鼻腔中有滚热的气息渐渐迸发。“还是这祁道长的丹药管用,太医院调理了七日都不及这两颗丹药让朕感觉身子舒畅。” 郑盈风面含羞怯,装作不敢直视启钧策贪婪的目光。“只要陛下能好,就算那祁道长是住在蓬莱仙道上,臣妾也要插上两支翅膀为您求来。” 怀中美人羞答答的话里直抒胸臆的爱意,加上药物的催动启钧策早已止不住的颤抖起来,用力的将郑盈风箍进自己的怀中,却看不到郑盈风那嘴角的不屑和眼底的冷意。 “朕这么多年,这么多妃嫔,唯有你最懂朕的心意。”启钧策自顾自地说道,“这些日子皇后也好,那些妃嫔也好,统统都是让朕不要沉迷于修道。” 郑盈风横波流转,看来这些日子她和宝珠她们配合得的确好,红脸和白脸的配合才会显得自己更加明白启钧策的心意,殊不知这不过是催动他丧命的毒药罢了。 “那可不是什么妖魔邪道,”启钧策越说越激动,几乎想要跟天下人分享般的癫狂。“那是助朕一步登天的天赐良机啊!” 郑盈风嘴角噙笑,一点一滴地记着这个将死之人的狂悖之言,差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却生生地忍了下来,捏着嗓子挤出一个是。 “那个启凤钰已经按兵不动有一段时间了,这不是畏惧我是什么?”启钧策话锋一转,“我告诉你,他根本就没有胆子敢攻下幽州。朕一定会将他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郑盈风眼看气氛有些不对了,连忙从启钧策的怀中挣扎起来,乖顺如猫咪般的给启钧策一下又一下的顺着胸口。 “陛下,您可要保重身体,不要与那样的人一般见识。”郑盈风的声音软软地砸进启钧策的心中,启钧策侧脸望去,那与容妃几乎重叠的脸让他心头为之一颤。 不知是殿内的温度过高,还是郑盈风用的醉芙蓉胭脂娇嫩,郑盈风的脸颊看起来竟然如新生的婴儿般让人忍不住咬一口般的粉嫩,那含情的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启钧策,使其再也没了抵挡的能力。 红帐纷飞,启钧策喘着粗气将郑盈风一把压在身下,原本就宽松的纱裙被用力的动作拉扯开来,露出那一抹的香肩,若隐若现,惹人心痒。 “陛下,”郑盈风红唇轻启,声音酥麻得如电流击穿启钧策的大脑。“只你我二人哪里算是人间极乐,臣妾倒是想到一个享乐的好法子。” 启钧策从郑盈风的软香中抬起头来,情欲早已冲昏了大脑,只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郑盈风抬起手来,击掌两下,殿内响起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启钧策迷茫地抬头望去,那红纱隐约下,竟有四名从未见过的绝色女子半遮面站在自己的面前。 “陛下,这是臣妾从民间搜罗来的人间绝色。您既然是人间的帝王,享受这世间至尊的快乐,又有何妨?” 郑盈风的话如同蛊惑一般,让启钧策晕晕乎乎的从床上起身。 “陛下,您来抓我们呀。” 那四个女子如精灵般地散开,启钧策慌忙去追。郑盈风整理好衣服,不动声色地从床榻上起身,藏到后面的红帐中默默地观察着。 真不愧是民间最吸引文人骚客的红馆里的行首,那媚术可让天下男子都为之神魂颠倒。郑盈风支着手看着面前堪比春宫图的场景,都忍不住的面红耳赤起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终于一声尖叫响起。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陛下—!” 郑盈风那嫣红的指甲深深的嵌入心中,心中的畅快和眼中含泪的恨意交融,终于再度等到了这一刻。 宝珠自睡梦中被月奴慌忙的推醒,睁开眼是眼前是端着烛台一脸慌张的月奴正轻轻唤着自己的名字。 “这大半夜的,是怎么了?”宝珠坐起身来,感觉浑身发麻,大脑还未清醒却也不忍心责怪月奴,她一向是一个有分寸的人,没有什么大事断然不会这么做。 “贵妃娘娘,皇后遣小蛮姑娘来报,陛下再度昏迷不醒了。”月奴压低的声音,靠近宝珠的耳朵说道。 宝珠倏然地睁开眼睛,心中震惊无比,这才不过七日,盈风倒是动作迅速,将太医们几乎是熬干心血好不容易将启钧策扭转回来的身体状态迅速搞垮。 豆大的火苗跳动着将宝珠的脸庞照得忽明忽暗,脸上绽放的笑意犹如地狱中盛开的彼岸花般狰狞。 “皇后娘娘嘱咐说,此刻时局动荡,故而陛下病危的消息不许外传。”月奴继续传达着姜蘅的意思,宝珠的头脑也逐渐开始清明起来。 “阿蘅的意思是,我也要开始准备我的事情了。”宝珠意味深长地说道,随后便嘱咐月奴给自己梳妆却要瞒着这沉睡的未央宫,只带着她悄悄的出门去了。 此刻是寂静的深夜,月奴和宝珠一身黑衣长袍行走在长街上,呼啸的风声犹如夜枭哭嚎,月奴忍不住地靠近宝珠攥紧了她的衣角。 宝珠牵起月奴的手,二人一前一后地朝着花园走去。花园尽头的假山旁早已有一个人影等候在此,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便缓缓转过身来。 “织月姑姑?”月奴有些好奇的小声惊呼起来,她虽不知宝珠大半夜的出来是为了什么,但宝珠要做的事情就是她所支持的事情。 “姑姑久等了,”宝珠微微颔首,织月便也屈膝回礼。“我们开始吧。” 织月转动藏在暗处的机关,石门缓缓开启。宝珠深呼吸了一口气,迈入那黑暗之中。 一百零四重获自由 潮湿的地牢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宝珠被那难闻的气味冲得直皱眉头。只听见身边的人悉悉索索的动作声,呼了的一声一根火折子被点亮。 宝珠和织月在火光中面面相觑,织月率先带头一路点燃了墙壁上的火油灯,宝珠缓缓地跟在其后。 “启钧策自生病后多谢织月姑姑帮我照顾这个人,若非如此,以启钧策对他的忽视,或许早就饿死在了这个地牢里了。”宝珠望着前面高挑的背影,感激地说道。 “您不必客气,殿下临行前已经说过,凡是您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奴婢都会尽我所能的完成。”织月并没有回头,回答的语气也一如既往的平淡和客套。 听到织月提起启凤钰,宝珠的嘴角就情不自禁的如弯月般弯起,眉梢眼角满是笑意。 “娘娘,”唯有身边的月奴在黑暗中有些瑟瑟发抖,情不自禁地紧贴着宝珠。“我有些害怕。” 宝珠握紧月奴有些冰凉的指尖,柔声地安慰着:“莫怕,跟紧我就好。” 这地牢虽然狭长却并不大,三人就这么慢慢摸索着不消片刻便走到了尽头。宝珠听到身边滴滴答答的滴水声,除此之外似乎这里空无一物。 织月将宝珠她们带到目的地后就自顾自地走开,去点燃旁边的油灯。本就逼仄的空间逐渐开始明亮起来,眼前是当初给了宝珠莫大震撼的场景依旧纹丝未变。 随着火光的照亮,那铁栏后蜷缩的人影也开始显露出来。宝珠听到身边的月奴倒吸一口凉气,止不住地缩到自己的后背去了。 宝珠拍拍月奴的手,示意她原地等候。和织月对视一眼后,便缓步向前,慢慢地走到了铁栏的外边。 那原本蜷缩成一团毫无生气,就连宝珠都忍不住地认为他是不是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悄悄死去时,开始缓慢地舒展开来,成为一个匍匐的人形。 宝珠看到那堆褴褛的衣裳里抬起的脸,如炬般的眼眸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虽心里有准备,但第二次看见这张与启钧策一模一样的脸,还是忍不住的心中惊跳。 “你还记得我吗?”宝珠小声的问道,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问。她们的第一面吓得宝珠魂飞魄散,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那人缓缓地站起身来,慢慢地朝着宝珠走来。可铁栏阻拦了二人的距离,约莫着有一臂,那人便停滞不前了。 宝珠能闻得到他身上不好的气味,夹杂着地牢中浑浊的空气几乎让宝珠有些止不住的想呕吐,却也生生地咽了下去,咬着牙和他对视着。 那人的目光在宝珠身上来回肆无忌惮地查探,宝珠掩在袖中的手有些紧张的攥紧。 “是这位姑娘让我给你送来的吃食,若不是她,你早就饿死了。”身后的织月难得地主动开口,“所以,你应当认识她才对。” 那人的眸子又动了几下,望着织月的目光对比宝珠炽热多了。再转过来望着宝珠的时候,似乎多了几分的清明,随即朝着宝珠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我今日来,是要带你出去的。”宝珠不打算在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干脆就直截了当地说明了目的。“你,可愿意跟我出去?” 那人的目光瞬间变得警惕起来,就连脚步都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脚上镣铐哗啦作响。 宝珠原本就对他心有余悸,现下他的风吹草动都能让宝珠有些精神紧绷。可时间不等人,宝珠咬咬牙,有些犹豫的伸出手来。 “跟我走,我给你自由的生活。你就不必再困于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去过你自己的人生。”宝珠望着自己向上的掌心和那人浑浊不堪的目光,有些颤抖的说道。 四下安静无声,就连那水滴声都变得如此的刺耳起来。宝珠听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几乎想放弃打算直接绑走算了。可若是如此,就不能让他配合接下来的计划,从而影响全局。 “娘娘,”织月从身后走过来,伏在宝珠的耳边小声地说道,“此人关在地牢中多年,奴婢帮您送餐食也有些时日了,从未见过他开口,或许他根本不会说话。” 宝珠眉头微蹙,织月说得不无道理。他本就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存在,只不过是因唯一的一丝善念所以留住了性命。那太后更不会教他说话,这样只会后患无穷。 宝珠的手已然有些酸胀,却依旧悬在半空中朝着那人的方向坚持着。他浑浊的眸子在糟乱的头发下来回地扫视着面前的宝珠,似乎有些许的动摇。 “跟我走吧,去看看外面的天地。”宝珠的声音柔软得似乎在哄一个孩子,只听见镣铐哗啦哗啦的声音,那人终于朝前走了一步,却并没有握住宝珠的手。 宝珠大喜过望,原本紧绷的手臂也终于可以舒然的垂落下来。 “娘娘,请您退后一步。”织月示意宝珠和那无名后退,哐哐两脚之后,那原本就锈迹斑斑的铁栏轰然倒地。 织月走上前去,那无名下意识的后退瑟缩着抱着自己的头不敢看面前的织月,可下一秒织月便用斧子劈开了那镣铐,无名难以置信的盯着自己的双足。 “走吧,天快亮了。”宝珠的声音似有魔力,无名跟着宝珠她们缓缓地走出了地牢之中。 宝珠仔细嘱咐着织月要将无名藏起来,无名垂落着双手站在二人一米开外的位置,好奇的观望着这偌大的花园。 宝珠交代完毕正准备离开时,眼神垂落的瞬间看到了无名那脚腕上新旧伤痕累加的触目惊心。 “再找个医官给他看看身体吧,被关了那么久,或许身上早已千疮百孔了。”宝珠于心不忍的说道,无名望着宝珠的眼神虽依旧空洞,但有了微微的波动。 望着织月趁着月色和无名离开的背影,宝珠紧了紧自己披风的带子,虽不是寒冷的天气,可这风还是如此的凛冽。 “娘娘,刚才那个男子到底是谁啊?”月奴还是忍不住的小声询问着宝珠,虽心中隐约有猜到点什么,但实在是过于离奇吗,让她不敢再想下去。 “是一个,”宝珠欲言又止,随后绽出一个释然的笑意来。“是一个会帮我们大忙的人。” 等到宝珠匆匆赶到长生殿时,里面已然黑压压的全是人。郑盈风衣衫不整地跪在殿外的玉石板上,那夜风吹得她是如此的单薄。 宝珠原本想直接进去,却在和郑盈风擦肩而过的瞬间顿住了脚步,将披风解下来盖在郑盈风的身上。 “盈风,再等等,很快就结束了。”宝珠在郑盈风的耳边,小声的呢喃着。 一百零五引狼入室 殿内人影错乱,众人的衣角慌乱得犹如鬼魅般乱颤,宝珠不禁顿住脚步,将自己那突突直跳的心狠狠的按了下去,方才能迈着步子走入殿中。 姜蘅正坐在堂上,正苦恼地闭紧双眼撑着额发一言不发。有太医跪在她的面前,可那垂落的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止不住的惊恐,只怕他在陈述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娘娘,”小蛮看见宝珠的瞬间那紧皱的眉头舒缓开来,像是见到救星一般的迎上前来。“您可算是来了,这长生殿都要乱成一锅粥了。” 宝珠微微颔首,示意小蛮不必过分担忧。姜蘅随即睁开双眼,努力驱散开满身的疲惫坐直起身,望着宝珠的眼中满是困倦。 “你来了。”姜蘅说道。 宝珠自然的坐到姜蘅的身边,姜蘅示意太医重新又复述了一遍启钧策目前的情况。 那些什么专业的术语宝珠听得云里雾里,只听见太医那颤抖得声音都夹杂着哭腔,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面前的这位太医。 “卢太医可来了?”宝珠问道。 “来了,”小蛮回复着,“卢太医是太医院最资质深厚的,目前在陛下床前等候着。” “让他来回话,这位太医先下去吧。”宝珠挥挥手,小蛮便识趣地驱赶走了其余的闲杂人等,刚刚还闹哄哄的内殿,瞬间安静了不少。 卢太医镇定自若地自屏风后现身,宝珠抬手示意他免去那些繁文缛节的跪拜。“现下陛下的身体到底如何,还请您如实告知。”宝珠淡然的口气,像是在询问一个毫无干系的人。 “陛下此次系用药过猛,先前的昏迷本就伤了本里,原本在太医院的精心调养下已然大好。”卢太医眉眼低垂,那花白的胡子下的嘴一张一合。 “可陛下近日来贪恋丹药,从三日一丸到如今的一日三丸,便是铁打的身子都是吃不消的。更不用说。。。更不用说。”卢太医有些支吾起来,宝珠抬起眼眸,疑惑地问道:“更不用说什么?” 一声叹息过后,卢太医才继续说道:“更不用说接连的纵欲,这原本就是最伤身体的。只怕是,再难康健了。” 卢太医的话悄悄然似鸟群拂过水面,迎来长久的沉默。宝珠不知自己的思绪飘荡到了何处,等回过神来时身边的姜蘅已然将卢太医叫了回去。 “盈风此次行事实在是过于大胆,现下目击者众多,我就是想要包庇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做。”姜蘅并未在意已危在旦夕的启钧策,反而是开始心疼起郑盈风来。 “我一来,那四个女子便如惊弓之鸟般地瑟缩在角落,而盈风是一脸默然地站在一边。”姜蘅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说她怎么就如此的心急,真的要给自己扣上千古妖妃的骂名。” “先将郑盈风收押起来吧,”宝珠沉声道,“让她跪在外面,等到前朝的大臣们知晓此事的始作俑者是她后,才真的于事无补。还不如现将人收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还能保全她的性命。” 姜蘅蹙着眉头的模样如同画中愁苦的美人般伶仃,凄然的表情让宝珠都止不住的心疼。 “好啦,”宝珠握住姜蘅的手,一贯是知道她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是在心疼郑盈风的处境。“先处理最棘手的问题吧,盈风也做了她能做的一切,就让她休息休息也好。” 姜蘅长叹一口气,喝了点茶水按捺住那不安的心,才幽幽地回答道:“也罢,就照你说的那样做吧。” 宝珠隔着薄薄的窗纱,看着盈风被人带走连同那四个妖冶的女子一起。已然嘱咐了下面的人,虽名义上是关押起来,但断不可刻薄了她们。 千叮咛万嘱咐依旧是不放心,便让靠谱的月奴跟着去了,好安排回头的一应事务。 “贵妃娘娘,司衣局的织月找您。”一名小宫女匆匆来报,宝珠有些愕然,不是才分开不足两个时辰么,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生怕是无名出了什么事情,连忙走了出去。 织月站在院中,那单薄的身影被月光拉得纤长。 “可是出什么事情了,织月姑姑。”宝珠连忙迎上去,一把拢住了织月要给她行礼的动作。 “不是的,”第一次在织月脸上看到歉疚的笑意,这是她许多时候为数不多情绪丰富时刻。“是奴婢忘记给您一样东西了,还请您见谅。” 随即一封带着体温的信被塞到了宝珠的手中,宝珠望着上面那暗纹交至的图腾,便明白了那是凤钰的来信,只是这信封有些沉甸甸的,似乎除了信还有其他的东西。 “这是。。”宝珠欣喜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织月将那信一推塞进了宝珠的袖中,那漆黑的眸子沉了沉,微微地摇头示意着宝珠别声张。 “东西既已给到,那老奴就先行告退了。”织月轻轻叩拜,随即如一阵轻巧的风般离去了,独留宝珠攥紧掌中的信笺,周身如沐欢喜。 “娘娘,娘娘。”阿紫清脆的声音将宝珠从沉醉中唤醒,宝珠回过身去问道怎么了,“白溪王来了,现下已然在殿内。” 宝珠扶了扶鬓角的绢花,天空已逐渐开始泛起鱼肚白,启烨来得比自己想的要快许多,那么前朝的那些大臣估计也快到或者是在路上了。 “好,本宫知道了。”宝珠平静地答道。 内殿的人没有了宝珠初来时的慌乱,每个人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可惜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悲戚,有一种末日来临时的静谧感。 宝珠和姜蘅进入时,第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启钧策床前脸上带着哀愁的启烨。姜蘅现下是启烨的嫡母,为着嫡母的身份过去将启烨拉了起来。 “白溪王,本宫知道你担心陛下,可若是你自己都不保重自身,那这泱泱骊国,可就真的风雨飘摇了。”姜蘅拉着启烨坐下,语重心长的说道,是心里话也是对他的担忧。 “母后,”启烨的声音嘶哑,细不可闻。“父皇的身子怎么样了?” 床榻上的启钧策闭紧双眸,呼吸急促。虽陷入昏迷,可看起来睡得也并不安稳。双手近攥着被角,那额上密密的汗珠似乎在梦中忍受着巨大的苦楚。 脸上是不自然的红紫色,额角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两根。嘴角有葡萄酒的残痕,呼出的空气中还带着浓郁的酒气。 宝珠不禁涌上来一股强烈的厌恶,只得别过脸去抽出了手绢掩饰着嘴角的不屑。 “你父皇他,”姜蘅虽对启钧策恨入骨髓,可面对启烨却不知要如何的开口。“太医说还需要静养,你也别太担心了。” 宝珠和姜蘅都说了些安慰的话,天也刚刚亮起微光。马东却从门外跌跌撞撞的跑来,喊着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姜蘅望着从来是镇定自若的马东如此失态,也忍不住地皱眉问道。 “逆、逆贼启凤钰,他他他。。。”马东结结巴巴又慌张的样子,宝珠都忍不住想夸一句演技不错。 “他怎么了?”启烨站起身来,焦急地问道。 “逆贼启凤钰,已然兵临城下了呀,娘娘,王爷!”马东绝望的哭嚎道,宝珠掩饰着的嘴角,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一百零六狼烟再起 殿内一片寂然,似乎能听到某个宫女低声的啜泣。在哭什么呢,在哭大家的前路未卜,在哭骊国的生死不明。 姜蘅坐在前方,皱着眉紧攥着拳头。随着黎明的到来这座宫殿也悄然地复活,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知晓了启钧策病倒的消息,霎时间长生殿外挤满了悲戚的妃嫔。 宝珠站在姜蘅的身边,默不作声地递去一杯热茶。眼下计划已然到了最重要的一环,却也让人最最胆战心惊。 “眼下还是要早作谋划才好,皇后娘娘。”宝珠轻声的将游离的姜蘅唤了回来,姜蘅抬起茫然的眼睛,随即恢复了往日严厉的模样。 “让那些在殿外哭嚎的妃嫔都回自己的宫中好好待着,不许随意走动。陛下病重的消息,即刻起封锁,不能再走漏一点风声。”姜蘅冷着一张脸发号施令,人越多反而更容易爆发混乱。 “即刻起,白溪王监国,传召军机大臣进宫,共同御敌。” 宝珠和姜蘅并肩而立,望着那灰沉沉的天空心中五味杂陈。月奴安顿好了郑盈风便匆匆赶了回来,她按照宝珠吩咐地将郑盈风秘密关押,宝珠生怕有人会暗中对她下毒手。 “宝珠,山雨欲来风满楼了。”姜蘅喃喃地说道。 “是啊,”宝珠眼眸中浮动着担忧,“我们也要好好的准备准备了。” 白日里大臣们在前朝吵嚷了一日,左一个右一个地都让启烨发兵攻打启凤钰那已然压城的大军,启烨始终一言不发,只因大家都知道现在发兵也不过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罢了。 启钧策始终没有要清醒的迹象,大臣们上奏要处死郑盈风这个祸国的妖妃也一并被启烨压了下来,只说一切等待启钧策醒了再说。 好不容易熬到入夜,宝珠才能迈着疲乏的步子回到未央宫。遣走众人,在灼灼的火光下掏出了织月给自己的信。 上面的暗纹是启凤钰自己部下的凤纹,宝珠温柔地摩挲着那信封,才小心翼翼地拆开来。里面除了信,还有一个沉甸甸的私印。 宝珠将那小小一枚却颇有重量的私印倒在手心中,凑近了烛火仔细地端详着。玄黑的颜色和坠手的感受,这似乎是难得的一块陨铁。 顶端是一只精细小巧展翅欲飞的凤凰,将它倒过来可见一个入木三分的凤字。宝珠有些鬼使神差地在自己的手心按了一下,果不其然是启钧策熟悉的字迹。 虽有些不解,到宝珠还是将那私印放置在了茶盘上,随即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信笺,上面是如同凤钰般俊秀的字迹。 【宝珠,此次攻城虽有九成胜算,但吾依旧觉得惶恐不安,只因你还在城中。为保证万无一失,现将吾之私印赠与你护身。若是攻城失败,此私印将作为你的护身符,洛水、临川、阳城等西南十二城,将尽归你私有。吾的私产皆埋于阳城城南驿站地下三尺,可保你一生无虞。望你珍重自身,静待重逢日。】 字迹清秀工整,却只有短短的一页。宝珠翻来覆去的看着,希望能有多一些的信息,不免的责怪启凤钰都不舍得多写一些。 可看着信中字里行间的爱意,又不禁眼眶温热,启凤钰是将自己的全副身家都交给了她,如何能够不动容呢。 宝珠看着雪白的信笺,可自己名字前的那一团墨迹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宝珠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启凤钰如此规整的一个人,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一团墨迹在信笺上呢。 宝珠将案上的油灯挪了过来,照在信纸的下方,在一片浓黑中寻找着线索,终于捕捉到细碎的横着撇捺。 “吾。。。”宝珠凑近着信纸,几乎都要眼珠贴上去了。“吾,妻。” 宝珠的心软软的塌了下去,像是慢慢的坠入最柔软的云层之中,又慢慢的沉溺在温热的水中一般的惬意。 “吾妻,宝珠。”宝珠小声地呢喃着,“原来是如此啊。” 窗外斗转星移,宝珠的思绪却在城外十里的马蹄声里。 城外,启凤钰军营。 “殿下,”启凤钰帐下赤风将军正在汇报军情,“只消等到天亮,这都城幽州便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启凤钰一身银甲气宇轩昂,正在细细地查看着面前的沙盘,明日的战役一定一点意外都不能出,只因为他最在意的人还在城中。 “好,”启凤钰低沉的声音响起,“明日一举攻下幽州,但是切忌将伤亡降到最低,若是投降者便不能取其性命,一切听吾指挥。” “是!”将士们得了命令,便悉数退下。 启凤钰抬头望着明月高悬,一双清澈如湖水般的眸子含着不明的情愫。“宝珠,”小声的轻唤响起,生怕惊扰这深夜的寂静一般。“明日见。” 宝珠努力地将翻涌的思绪压了下去才假寐不到两个时辰,月奴便急匆匆地推开门慌乱地叫着娘娘、娘娘。 宝珠推开面前的纱幔,脑子还昏昏沉沉着,“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月奴脸上满是惶恐,有些哆嗦地握住宝珠的手,“阳城王殿下攻城了,约莫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到皇宫了。” 宝珠的心突突直跳,望着才泛起鱼肚白的天空,“他倒是迅速。”随即起身安慰着月奴说道:“别怕,我们现在去长生殿。” 宫内乱作一团,宫人们都开始四散逃命,原本寂静的宫殿似修罗殿般,尖叫声、哭泣声不绝于耳。待宝珠带着月奴和阿紫赶到时,姜蘅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宝珠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启钧策依旧双眸紧闭,不禁心中有些好笑起来,等他一觉睡醒,这个骊国都不复存在了。 “娘娘,我们也逃命吧,现下可怎么办啊。”江淮安身边的春桃带着哭腔哀求到,原本就气氛低迷的内殿,妃嫔们都开始啜泣起来。 “稍安勿躁,”江淮安脸上满是平静,还颇有一些视死如归的坚定感。“白溪王尚在宫门御敌,再说了,逃?我们能逃得出去吗。” 江淮安的话一向是扎心得很,宝珠有些哭笑不得的望着她,刚才还低垂的哭声又大了许多。 “好了!”一直皱眉不语的姜蘅终于忍受不了那些妃嫔的哭啼,开口制止。“不想将叛军立马引到这里来,就哭得再大声一些。” “皇后娘娘,”李美人哭得上气不接地跪倒直磕着头,“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在这长生殿中等死吗?” 姜蘅深呼吸了一口气,取下墙壁上的一幅山水图,一个隐蔽的机关就这么露了出来,轻推开启,一道石门缓缓开启,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一百零七凤钰攻城 “这是,密道?”宝珠望着那黑漆漆的洞口,有些震惊的说道。 姜蘅一把扯过宝珠的袖子,凑在她耳边低声地说着:“虽启凤钰不会伤害你我,但难保刀剑无眼,况且这些哭哭啼啼的妃嫔也碍事得很,不如先让她们藏起来吧。” 宝珠扭头望去,殿内依旧是一团乱糟糟的样子,可众人的目光在看到密道的那一刻开始变得又充满希冀和炽热起来,宝珠点点头,同意了姜蘅的说法。 随着大家朝着密道走去,宝珠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苦苦熬着这许多年,终于要迎来了解脱。 马东和几个小内管架着那浑然了无生气的启钧策也朝着密道里面而去了,随着江淮安最后一个人的进入,姜蘅默默地关上了机关。 刚才还纷扰不断的内殿顷刻之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宝珠,你害怕吗?”姜蘅的声音清脆地落在这寂静中,两个窈窕的身影并肩而立,投下纤长的黑影。 “怕,但我更多的是期待。”宝珠如实地回答着,如今一切已然覆水难收,再退一步也不再可能。 二人的手在袖下紧紧交握,“再等等吧,织月会来传递消息。”宝珠像是安慰着姜蘅,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般的说道,拉着姜蘅落坐。 等了许久,或是一个世纪般的漫长,宝珠和姜蘅的呼吸在这寂静中变得杂乱起来,二人都心照不宣地沉默着。 吱呀—大门被人缓缓推开,宝珠警惕地握紧了袖中的匕首,和姜蘅齐刷刷的站起身来。 待到那人走近,宝珠悬在半空的心才放下来一半,是面带喜悦的织月。 “如何了?”宝珠焦急地应了上去,连忙问道。 织月那往日里如死水一般沉寂的脸上难得的浮现出其他的表情,更何况是一种难掩的喜悦。 “成了,成了。殿下已然入城了。”织月的声音中带着细微的颤抖,像是提前为启凤钰的胜利而感到战栗。 宝珠和姜蘅相视一笑,终于迎来了二人期盼已久的胜利。宝珠望着将要明亮的天空,再也顾不上许多便朝着外面跑去。 姜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愕然的看着宝珠奔跑起来那纷飞的裙角,犹如蝴蝶般的梦幻轻盈。 “宝珠,宝珠!” 宝珠全然不顾身后姜蘅的呼喊,周边的事物开始往后飞速地倒退,自己的心像是跃在云层般的畅快。奔袭在这长街之中,奔袭在自己的欢喜之中。 一路上空无一人,宝珠跑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疲倦席卷上酸胀的双腿,却依旧未曾停滞脚步。终于在下一个拐角,宝珠看见了前方的人影绰绰。 宝珠顿住脚步,胸口随着呼吸剧烈地起伏着,双眸望着前方的人影幢幢,和那高举的旗帜上的凤字,为首的正是朝着宝珠走来的启凤钰。 多日的未见他似乎消瘦了一些,那原本就清秀的脸庞有些疲惫地凹了进去,却显得人更加的冷冽。唯独不变的是那一双黑如深海般的眼眸,此刻也望着不远处的宝珠。 启凤钰一身银甲在月光下有着波光粼粼的光芒却沾染了许多不属于他的血污,原本满头的小辫子乱了一半,看起来居然有点像一个毛躁的黄毛小子。一柄长剑随着启凤钰的步伐在地上的青石板上划拉出火花,还朝着地面滴答着粘稠的血迹。 宝珠的目光挪动,在看到他肩头插着的那根半截箭时心痛到了极致,再不敢继续细看下去,只能对上启凤钰那炽热的目光。 二人目光所及的瞬间,千万种思绪涌上宝珠的心头。二人都朝着对方不管不顾地跑去,生怕面前这个日思夜想之人是自己的幻想。 虽隔着纱裙,可触碰到铁甲的瞬间还是传来一阵冷冽,让宝珠止不住的颤抖。随即启凤钰那双有力的大手圈住宝珠的腰肢,紧紧抱住似乎要将她嵌入怀中。 “那么多天,你担心死我了,你知道吗!”宝珠目光所及是满地的死尸,虽心疼却还是忍不住的嗔怪道。 启凤钰的呼吸就这么近在咫尺的喷薄在耳边,那滚热的体温提示着宝珠他是真的回来了。 “我错了,你别生气。”启凤钰将脸埋在宝珠的脖间,贪婪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声音低哑却像是在撒娇。“宝珠,我很想你。” 温热的感觉席卷了宝珠的眼眶,那还要继续责怪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来了,小心翼翼地抚摸上那断箭的肩膀,“疼吗,你怎么那么傻,让自己受伤了。” 启凤钰轻轻地将宝珠放开,眼角挂着泪痕,“战场上刀剑无眼,无事,你不要哭。” 启凤钰的手指温柔地拭去宝珠的眼泪,有些自责的说道:“让你担心了。” 手掌传来的温度让宝珠清醒了许多,虽贪婪那一抹温柔,却镇静的回望过去,目光所及都是启凤钰的军队。 “启烨呢,我记得马东通传他在城门抗敌。”宝珠有些担忧地问道,虽启烨也明白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局,可他作为监国却不得不保卫自己的国家。 “你放心吧,按照你的要求已经将他软禁起来了,其他的大臣亦是。”启凤钰得意的扬扬下巴,像是讨赏一般。“怎么样,我厉害吧,皇权说颠覆就颠覆了。” 宝珠看着他一贯是如此的嬉皮笑脸的样子,反而身上感觉轻松了许多,也扑哧的一声笑了出来。二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平复着那翻涌的思绪。 “走吧,”宝珠深呼吸了一口气,“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启凤钰望着神色凝重的她,也收敛起笑意,身后的军队跟着他一起朝着长生殿走去。 姜蘅静坐在殿上,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扣着桌面等候着,织月亦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一切沉默得可怕。 可远处有一阵声音在慢慢地闭紧,织月侧过耳朵去听,那是数万将士整齐划一的步伐和铁甲的声音。 待到宝珠和启凤钰一同出现在门口,姜蘅才算是长舒了一口气。随后和宝珠对视一眼,微微颔首,示意着这最激动人心的戏码就要开演了。 “来人,给我拿下皇后,生擒策帝!”启凤钰一声令下,手下的将领们便冲入殿中。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了。 一百零八终得相见 石门再度开启时,里面期盼着有人犹如神兵天降般拯救她们于水火的戏码并未出现,而随之而来的是脸上那未曾绽放的喜悦凝固在脸上,在看到被启凤钰押解的姜蘅时扭曲到了顶峰。 人们开始疯狂地朝着后面挪动,可除了冰凉的石墙,她们无处可逃。 江淮安神色凝重地望了一眼同样被押解起来的宝珠,宝珠却淡然如同一个局外人一样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冷静。 纵然是想到了最坏的后果,江淮安还是有些恓惶不已,不得已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努力的使自己镇静下来。 “阳城王,你放肆!”成贵妃一改往日里温柔如绵羊般的脾气,护着瑟缩发抖的庆云像个护崽的母狮般怒吼着。“你这是在做世上最十恶不赦的事情,你难道要弑君杀兄吗?!” 殿内除了低声的啜泣,就是士兵们铁甲摩擦时那诡异如同划过头骨般铮铮声。启凤钰脸上满是玩味的表情,回头得意的看了一眼宝珠在被剜了一眼后收敛起了嬉皮笑脸。 “众将士听令,”启凤钰声音低哑,却有着不可置疑的威严。“将皇帝妃嫔全部羁押,但不可伤人,确保全部毫发无损。” 在短暂的尖叫声后,殿内少了三分之一的人。宝珠和姜蘅面面相觑,看着密道里最后还在负隅顽抗的几个侍卫,他们还在竭力地掩饰着身后那昏迷不醒的启钧策。 启凤钰拔出长剑,在月光下发出凛冽的寒光。长剑一指,那些侍卫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 宝珠不禁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些侍卫今日若是为了启钧策而死,虽对得起自己的职责,可自己始终觉得为了启钧策这样的人白白送命,实在是太不值得。 “将策帝交出来,饶恕尔等不死。”启凤钰的话像是催命符般,让在场的人心头都为之一颤,那半隐蔽在黑暗中的脸,像是鬼魅的罗刹。 侍卫们原本高握的长刀开始动摇,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坚定的逃避。为首的那个男子宝珠记得,叫做刘平,被启钧策从军中破格提拔为侍卫长,有几分的衷心。 果不其然在宝珠还未来得及细想当初启钧策是为何破格提拔他时,一声破釜沉舟的嘶吼传来,刘平冲出密道就朝着启凤钰而去。 长刀破风,在烛台倒塌昏暗的暧昧不明的殿里显得格外刺耳。在几声尖锐的兵戈之声以后,宝珠听到了刘平凄厉的惨叫,随之而来的,是弥漫开来的血腥之气。 刘平的惨死彻底击垮了剩下侍卫的心理防线,此刻的他们脸上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握刀的手抖得像是筛糠一般,双膝酸软得几乎跪地。 启凤钰像是失去了耐心,背过身去用帕子擦拭着长剑上的血渍,手下的人心领神会地冲上前去,不过片刻便处置了最后的那些人。密道的最里面,是如同一滩烂泥的启钧策和马东。 “皇兄啊,好久不见。”启凤钰嘴角噙着笑意,那漆黑如夜的眸子翻涌着压抑的情绪。“拿下。” 宝珠深呼吸一口气,默默地合上了双眼,静候着太阳的升起。 启凤钰卸下银甲,这时才发觉里衣被血染红了大半,刚才还麻木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卸甲的动作开始变得有些龇牙咧嘴,一双细白的小手却有力地托住了他的手臂。 启凤钰下意识的转头,却对上了宝珠担忧的目光。 “我来吧。”宝珠一边柔声的说道一边开始帮他解下那沉厚的盔甲,二人似多年的夫妻般默契的不言不语,却轻巧地卸去那一身的乏累。 宝珠看着启凤钰原本雪白的里衣上那触目惊心的红,深深的灼烧着她的眼睛烫得通红。启凤钰细心的察觉着她的变化,便又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凑上前去。 “怎么眼睛跟小兔子似得,红红的。”启凤钰带着明知故问的意味,宝珠气得撅起了嘴。 “这件事原本跟你没有关系,为何还是要牵扯进去,甚至是赔上自己的全副身家。”宝珠跟倒豆子一般地责备着,“你这么做,当真值得吗?” 启凤钰忍耐着宝珠给自己上药的疼痛,也收起了嬉闹的脾气,安慰着宝珠说道:“可是我赢了,彻彻底底的赢了。你也可以解脱了,所以是值得的。” 眼见宝珠眸中的泪水已然快要决堤,启凤钰心软得一塌糊涂,连忙开始哄着宝珠:“我错了,你莫哭。” 微微带着凉意的指尖划去宝珠滚落的热泪,面前的人儿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启凤钰像是软软地陷在了棉花里,一句话再也挤不出来。 “今后不要再这样做了,我真的很担心。我怕你不成功,成为启钧策的刀下亡魂。我又怕你成功,背上千古弑君杀兄的骂名。”宝珠哽咽着说道,手上擦药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好宝珠,我都答应你。”启凤钰两根手指点上宝珠雪白的脸颊,往两边轻轻一扯,“别哭啦,快笑一个。” 启凤钰熟练的逗笑宝珠,二人又有的没的扯了一会,启凤钰低头一看自己胸口那整洁的包扎,有些十分的惊奇。 “你一个闺阁女子,竟然将伤口包扎得毫不逊色军医,宝珠,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启凤钰一边配合着宝珠穿衣的东西,一边凑近她的耳边说道。 宝珠耐心地系上衣襟,也学着启凤钰得意扬扬的语调说着:“你不知道的,还多了去了。” 启凤钰被宝珠的俏皮逗笑,看着宝珠那如扇般浓密的睫毛忽闪着,身上淡淡的香气就这么萦绕在自己的鼻尖,忍不住的悄悄凑上前去,吻一下眼前这魂牵梦萦许多夜的人儿。 “殿下,白溪王在牢中想要见您。”启凤钰手下的猛将云虎不合实际地冲了进来,打破了那原本微妙的暧昧。 启凤钰咬牙切齿的瞪了灯头楞脑的云虎一眼,再回过头宝珠已然垂手立在了一侧静静的别过脸去。 “殿下,殿下。”云虎还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头儿看着自己的目光都要迸出火花来了,还在催促着。“那您去不去啊,给个话啊。” 宝珠看着启凤钰紧咬的后槽牙,忍不住地掩嘴噗嗤一笑。 启凤钰指着云虎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从牙齿里挤出一个去字来。 “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回衡芜宫,和阿蘅待在一起比较好。”宝珠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 启凤钰毫不客气的拍了一下云虎的后脑勺,那五大三粗的汉子哎呦一声不明就里的捂着后脑勺看着启凤钰离开的背影一头雾水的呆愣在原地。 一百零九一场交易1 待到宝珠回到衡芜宫,才觉此刻已然饥肠辘辘。折腾了一夜下来,日头竟然也快到晌午了。 这样明媚的艳阳天跟此刻的宫内的一片萧瑟,倒是显得十分的不搭。宝珠转身嘱咐着启凤钰的人拿点吃食来,想来衡芜宫里的人早已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果不其然在宝珠推开门的瞬间,那些妃嫔们先是下意识的朝后躲去,待看清来人只有形单影只的宝珠后,才一窝蜂的拥簇上前。 “宝珠,你没事吧,那启凤钰有没有欺负你?”成贵妃拽着宝珠的胳膊朝着她的周身看了又看,焦急不已。“你说话呀,啊?” “我没事,”宝珠反握住成贵妃冰凉的双手,脸上淡然的表情让成贵妃的焦灼冲淡了些许,“他并未对我怎样,我让人拿了吃食来,大家都吃点吧。” 人群嘈杂,可除了垂手而立的江淮安其余人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般焦躁不安。其中地位分的一些妃子更是止不住的啜泣,宝珠被搅得有些心烦意乱。 “现下我们已然是阶下囚,还在哭哭啼啼是闲还不够乱吗?”宝珠声音尖锐的刺入人群,那聒噪的声音终于消减下去。 “那,”成贵妃虽没有如其他人一般哭得天崩地裂,可眼前的镇定自若也是强撑着。“那我们该如何是好,若是就这么等着,恐怕最后的结果也是等死。” 成贵妃说罢眼神越过面前的宝珠,落在那还小小一只懵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庆云身上。 “我的庆云,还未及笄啊。”成贵妃说着说着,豆大的眼珠就滚落下来,砸得宝珠有些于心不忍。 月奴连忙将成贵妃扶开,一边走一边宽慰着说宝珠既然让大家安心,就一定有办法的。 宝珠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姜蘅的身影。 “皇后呢?”宝珠问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江淮安不知何时走到了宝珠的身侧,“在后殿,你跟我来吧。”宝珠跟着江淮安轻若羽毛般的脚步,慢慢地走到寂静的后殿。 姜蘅似是累了,正依靠在椅子上撑着额头闭着眼睛。碎金一般的阳光铺就在她的身上,整个人庄严得犹如一幅静止的仕女图般。 宝珠和江淮安下意识地将脚步放得更加的轻,生怕搅扰了美人的好梦。可姜蘅像是提前感应到她们二人的到来,缓缓的睁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便整理好衣裳坐直了身子。 “你回来了,可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发生?”姜蘅挤出一个笑意来,可脸上也是一夜未眠的疲惫。 三人就这么围坐在一起,前殿低声的啜泣和后殿寂静似乎隔开了两个世界一般的不现实。 “并未有什么大事发生,一切都按照启凤钰的计划进行着,启钧策依旧昏迷不醒。待他醒来以后,就会发现自己的王朝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宝珠神色淡然的说道,似乎这一切跟她并不相干。 一直对此保持沉默的江淮安却从进殿开始始终用复杂的神情看着宝珠,宝珠虽有意回避她的目光,却也心下明了。 江淮安虽隐约知道宝珠在谋划什么大事,却应该不敢想此次的叛乱能跟宝珠和姜蘅扯上关系。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依旧是满满的难以置信。 “那事到如今,我们是静候佳音,还是继续我们的计划?”姜蘅的眼眸扫过宝珠眼底的疲惫,二人都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准备结束最后的战斗。 宝珠望着窗边漏出的几缕阳光,有一瞬间的恍惚。从被迫入宫到现在的胆大包天的颠覆皇权,这些都是年少的自己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可却结结实实的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从从前的含垢忍辱到如今终于可以手刃灭族的仇人,虽心中蔓延出无限的畅快,可想起这一路的坎坷和失去的所有,又不禁有热泪盈眶的冲动。 江淮安看着出神的宝珠,终于忍不住的在她之前开口:“你们俩能否给我解释一下,现在的局面,竟真是你们一手促成的?” 姜蘅垂下眼眸,浓密的长睫如蝴蝶般轻盈的扑闪,她的目光投向拇指上的那一枚扳指,轻轻的转动着,犹如抚摸爱人般的轻柔。 “是,也不是。”姜蘅坦然的说道,“启凤钰的介入是我和宝珠所预想不到的,但也感激他,若不是他的介入或许一切不会发生的如此的快和如此的顺利。宝珠曾说过,是你曾献策了诛心计,所以我们在你的面前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江淮安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复杂神情,有些意料之中的豁然又有意外的僵直,“我虽有隐隐猜到你们要做什么,可我实在是不敢往那上面想。” 江淮安转头望向还在出神的宝珠,连声音都压低了几分带着颤意。“两位娘娘可知,这样的事情有朝一日若是被揭发,便是万劫不复的存在。” “我知道,阿蘅也知道。”刚才还眼神放空的宝珠现下已然恢复清明,一双似湖水般幽深的眼睛正有力地回应着江淮安不安的目光。“但我们成功了,该万劫不复的人是启钧策。” 三人又迎来一阵微妙的沉默,许久江淮安默默的叹息一声,接受了面前这两个平日里看起来弱不禁风却能掀起如此大风浪的女子居然是自己的熟识。 “那接下来呢,你们的计划是什么?”江淮安问道。 姜蘅眉目含笑,目光从江淮安的身上飘忽着落到了镇静自若的宝珠身上。“这个啊,还得看宝珠。” 宝珠嘴角弯起一抹笑意,怀中的私印带着微微的凉意。 长生殿内。 “皇叔。” 启凤钰还未看清幽禁的殿内启烨在何处,便听到一声低沉的呼唤。身后的侍从燃起烛火,方才看清一个人影被绑在柱子上。 启凤钰看到启烨身上有隐约的血迹,那捆绑的绳子足足有男子手臂粗,难免的回头望了一眼笑嘻嘻准备等待夸奖的云虎啧了一声。云虎立马收回那龇着的雪白大牙,开始想着自己哪里又不对。 “来人,给白溪王解绑。”启凤钰负手而立,有些虚弱的启烨逆着光望着他的轮廓,感到阵阵的威压。 启烨被人搀扶着在启凤钰的对面坐下时,才觉紧绷的身体松乏了一些,喘着气努力地支起身来坐端正一些。 “无妨。”启凤钰摆摆手,侍从拿来软垫给启烨枕着,避免僵硬的椅子触碰到他的伤口。“我手底下的人说拿下你时,你已然快要力竭了,却依旧嘶吼着不让我的人进入长生殿。不错,不愧是我启家的男儿。” 启烨听着启凤钰发自内心的夸赞,却在这样一个让人尴尬的局面里显得是如此的刺耳。只能挤出一个微乎其微的笑意来,身上的痛楚也让他几乎要昏厥。 “可惜了,还是皇叔技高一筹,让侄儿措手不及。”启烨自嘲地说着,虽知道这是一场戏,可若不做足了戏码,怕是难以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 启凤钰止起下巴,眼睛微微眯起像是端详猎物般的望着面前毫无反抗能力的启烨。 “好侄儿,该谈谈我们的交易了。” 一百一十一场交易2 入夜以后宝珠去看了一下庆棠,小小的人儿还不知此刻皇权倾覆,在一切剧变之前宝珠已然将她和月奴等人放置到了安全的地方。所以此刻的月亮对于庆棠来说,并无其他的区别。 宝珠和姜蘅沉默着等候在衡芜宫,却迟迟没有等来启凤钰的消息。织月匆匆来报,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着,让宝珠不必担忧。就在宝珠和姜蘅准备入睡卸下疲惫时,小蛮从院中裹挟着凉风匆匆跑来。 就在宝珠和姜蘅愕然的看着气喘吁吁站定的小蛮时,她带来了大家都意想不到的消息。 “两位娘娘,马总管来报,陛下醒了。” 宝珠的心陡然一颤,想不到启钧策醒得比大家想象得都要快。宝珠眉头皱起,只怕是又要麻烦许多。 “知道了,他可还说了什么?”姜蘅问道。 小蛮平缓了呼吸,眼神中却有些诧异地说道:“陛下说想见宸贵妃。” 宝珠和姜蘅彼此互换了一个惊讶的神情,没想到启钧策醒来相见的第一个人居然是宝珠。 “眼下未曾废帝,他依旧是骊国的策帝。既然陛下要见本宫,就吩咐下去让人准备吧。”宝珠不动声色地说道,随即让阿紫传讯给织月,自己便只身前往长生殿。 宝珠孤零零地站在长生殿的门前,昂头望着那高悬的牌匾,月光将她单薄的身子拉得纤长,幽深地贴合在那冰凉的白玉石砖上。 初到骊国的时候,宝珠望着这耀眼而又没有尽头的琉璃宫很是震撼,那在阳光下犹如真金闪烁般的光芒,那在夜里依旧灯火通明无须灯笼的明亮,都不曾在弥亘见过半分。 可当初那样的繁华逐渐在宝珠的眼中开始腐烂,最后化成一滩烂泥附着在她的身上挥之不去,华丽的衣裳在外人看来满是艳羡,却只有宝珠知道这华丽之下满是跳蚤,让她日日夜夜不得安眠。 而如今面前一片漆黑,只见殿内有微弱的荧光漏出,就像是这个即将坍塌的王朝发出的最后一声叹息一般让人不忍直视。一阵不真实又恍惚的异样感受将宝珠包裹住,轻轻将她推向幽深。 深深叹了一口气,宝珠推门走了进去。 想来是刚才服了药,殿内还有中药淡淡的苦涩味。有一个人影斜靠在床榻上,重重的帷幔下宝珠看得并不真切。殿内安静地能听到烛花噼啪的声音,还有床上那沉重的喘息。 宝珠轻轻推开帷幔,直接地和床榻上的人来了一个四目相对。昏迷的这段日子里启钧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消瘦凹陷了下去,就连原本保养得怡的肌肉也萎缩了许多。 以至于此刻面前人比宝珠初见时小了足足一圈的样子,宝珠有些愕然,随即快速的收起那些情绪,换上一张柔情满溢的笑脸。 “陛下,您醒了。”宝珠柔声说道。 启钧策望着宝珠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那双眼眸冷冽得像是冬日的寒风一般,淡漠地扫过宝珠的身上,不带一丝眷恋。 启钧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宝珠的话。 “过来,坐下。”启钧策声音嘶哑,想来是刚刚苏醒身体还未完全适应的原因。 宝珠撇了一眼床边的圆凳,应该是先前医官把脉留下的,便从容地走过去坐下,静静地和启钧策对视着,二人的眼中都翻涌着彼此不明的剧烈情绪。 “马东已经跟朕说了,在朕昏迷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启钧策的声音弱不可闻,可依旧饱含怒意。“好啊,真是好啊。” 宝珠垂下眼眸,望着自己绣着硕大东珠的绣鞋,心不在焉地敷衍着:“陛下还请保重身子,阳城王并未赶尽杀绝而此刻更是在跟白溪王谈判,一切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呵,咳咳。。。”启钧策干笑起来,却在喉头凝结成干涩的颤音,变成剧烈的咳嗽像是吐露着不甘。宝珠看着他咳得通红的脸,想起此刻自己妃嫔的身份,还是压下那厌恶上前给他拍着后背。 “你不用安慰朕,朕知道朕大概是难逃一死。”启钧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呈现出衰败的灰色。“可朕不明白,朕待他不薄啊,他为何要如此待朕?” 宝珠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启钧策的莫须有的质问,甚至有点想要发笑,若是启钧策知道太后的死是启凤钰一手促成的,只怕是更要癫狂。 “他为何不敢来见朕,是不是也觉得问心有愧?!”启钧策厉声的质问着,可面前除了一片漆黑,并未有任何的回应。 “陛下,”宝珠有些无聊想要离开,不想看着一个无能的人在这狂怒。“那个人不来或许也是一件好事,您要相信白溪王,或许谈判后能让他退兵,一切还能安然无恙的。” “安然无恙?!”启钧策自嘲笑着重复了一遍宝珠的话,“除非是狮子大开口挖尽朕的国库,或者是要城池作为交换并承认阳城独立成国,启凤钰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善罢甘休。” 宝珠无奈地叹息一声,此刻性命都握在别人手上,还在乎那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宝珠看着面前的启钧策,似乎永远不能与他的任何想法产生共鸣。 宝珠的手朝下滑去,想要顺势让启钧策重新躺下去,却摸到原本就单薄的里衣已然被启钧策的虚汗给渗透了。宝珠长睫一颤,一个想法陡然出现在了心头。 “陛下,您的里衣都湿透了,躺着的这段日子里也只能给您粗略的擦拭一下身子,不如让马总管吩咐下去,给您沐浴吧,身上也能松乏一些。”宝珠试探地小声说道,观察着启钧策的神情变化。 启钧策虚弱不堪,身上大半的重量都依靠在宝珠的身上,见宝珠回避自己的话题想来也是觉得无趣,其实他自己也心知肚明,现在再说什么也都是于事无补了,只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表示默认。 宝珠唤来马东,吩咐着准备洗浴的一应用具,马东应声要走的瞬间,宝珠叫住了他的脚步。 “等等,”宝珠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连忙叫住马东。“也吩咐司衣局的织月,准备好陛下的换洗衣物与擦身的毛巾,别让陛下受凉了。” 说罢便微微颔首,马东的脸上立马浮现出心知肚明的神情,应声退下了。 半瘫在床上的启钧策又是几声尖锐的自嘲笑着,竭力的隐藏着自己的虚弱,“这个宫里居然还有未曾逃走的宫人,真是令朕意外。” 宝珠微微侧过脸余光不屑的撇着那如烂泥般的启钧策,语气客套的回复着:“不止是宫人,还有我们这些妃嫔,一定会陪着陛下到最后时刻的。” 一百一十二一场交易3 硕大的浴桶被四个内管抬着进入,有着馨香的浴汤也一桶桶的跟随而来。宝珠漠然的看着眼前的宫人奔忙,目光浮动看到了端着木盘而来的织月。 “娘娘,这是替陛下准备的衣物和帕子。”织月将木盘往宝珠的面前一递,整洁的衣物白得像是冬日的雪般。宝珠伸手象征性的翻动着那叠放整齐的衣物,却摸到了最底层匕首的轮廓。 宝珠抬眸,对上织月凌厉的目光,嘴角弯起会心的笑意。不愧是启凤钰选择的人,一颗玲珑心将意思思索得透透的。默不作声地挥手示意织月退到一边,难以压抑的是心中将要跃出的激动。 身后传来启钧策的咳嗽声,宝珠收敛了神色换上一副隐隐的担忧翩然的走了过去。 “陛下,浴汤将好,臣妾服侍您沐浴吧。”宝珠的声音温柔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可眼中没有丝毫的爱意。 启钧策脸上是不自然的潮红,在那灰白的肤色衬托下有些近乎于纸人般的诡异,却也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对着宝珠说道:“难为你了,一个贵妃要服侍朕沐浴,那些宫婢都跑光了吧。” 宝珠莞尔一笑,顺势将启钧策从床上扶起。“宫婢们四散逃命去了,能服侍陛下是臣妾的荣幸,何来辛苦一说。” 启钧策扶着木桶努力的站直着孱弱的身子,宝珠能感受到他勉强下身子的微微颤抖,却默然地装作并未看到。 宝珠微凉的指尖解开里衣,启钧策原本那一身精壮的肌肉早已在缠绵病榻的这段日子里萎缩了下去,整个人瘦得像个骷髅架子。 宝珠感受到启钧策在头顶那炽热的目光,带着一丝的逃避和不甘。“陛下瘦了许多,日后还需要好好休养才是。” “日后,”启钧策的声音像是叹息般的有气无力,“若是还有日后再说吧。” 衣衫悉数褪下,原本的个子高大变成了瘦长,宝珠扶着的胳膊上的肉也软趴趴的,像是腐烂的烂肉一般让她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启钧策在马东和宝珠的搀扶下缓缓步入浴桶,热汤之中松乏了他的紧绷,难掩的发出了舒缓的呻吟声。 宝珠步至身后,将花瓣一点点地撒入,红白一片看着有些眼花缭乱。启钧策的头舒适地靠在桶边,正静静地闭目养神中。 素手捻起帕子,轻轻地沾湿热水,一点点地擦拭着那空虚的身子,宝珠望着起伏的水面有些出神,不知此刻的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还记得初见宝珠时,你是那样的惊为天人,纵然朕阅人无数,可还是愿意沦陷在你的小伎俩之中。”启钧策突然开口打破了静谧的沉默,宝珠那原本擦拭的动作都停滞了半秒。 宝珠干笑两声,继续不动声色的替启钧策擦拭着那干瘪的身子。“那个时候陛下就知道臣妾不过是施以伎俩,却还是愿者上钩,看来对于臣妾的容貌还是相当满意的。” 启钧策的笑声夹杂着咳嗽,胸口大力地起伏着压制不适,“是,不愧是弥亘使臣说的,第一美人。相较于当年的皇贵妃,更胜一筹。” 宝珠并未见过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却一直有听闻她的种种事迹。听说她风情万种,没有男人看到不为之心动;听说她姿容胜却仙子,凡是她的妆容服饰都能在国中掀起一阵热潮。 可就是这样一位堪称传奇的女子,却寂寂地死在了骊国的后宫。她的两个儿子一个被出嗣,一个被她曾敌对的妃子收养,养成了一个不问世事的花花太岁。 她去的是那样的无声无息,甚至她的母族为了撇清关系,不惜上奏一封书信表明她并非亲生。宝珠曾为她唏嘘过,在她人生的最后一刻被所有人所抛弃,不知是怎样的绝望。 或许她曾经作恶,可最后的下场也难免让人静默。辉煌时她曾是母族的荣光,是弥亘所有女子所默契追随的对象。最后被弃如敝履,连姓氏都要被剥夺而去。 可恨,也可怜。 若不是她的落败,宝珠不会再次步上她的后尘。作为一个礼物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骊国,冥冥之中她与宝珠之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因果关系,宝珠曾有一段时间深深地埋怨过她。 宝珠细想着从前的种种,并未接下启钧策的话,启钧策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说来或许也是朕跟你的缘分使然,那个时候弥亘送来了许多贡女,宝珠可知,为何独独地选择了你?” 宝珠的手悬在半空,濡湿的帕子滴答滴答地落着水滴,有些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启钧策为何突然开始追忆往昔起来。或许是气氛实在沉默,宝珠便顺着启钧策的话说了下去。 “臣妾不知,那个时候臣妾也十分惊讶为何那么多的姐妹,独独留下来的只有我。”宝珠红唇轻启,故作好奇地说道。 启钧策稍微调整了一下方位,让自己躺得更加的舒适了几分。“弥亘使臣拿来画像的时候朕正在和成贵妃投壶,你说巧不巧,画像的数量和我们面前的投壶数量一模一样。” 宝珠嗯了一声,示意启钧策继续说着。 “索性朕就让马东将画像在投壶后侧摆开,朕蒙起眼睛随意投掷,投中哪个,便就是哪个。”启钧策说罢便大笑起来,那笑声尖锐地刺入宝珠的耳中,缓缓的放下擦拭的手。 “所以朕啊,跟宝珠还是十分有缘的。”启钧策自顾自地说道,十分地沾沾自喜,全然不知身后宝珠那冷冽如蟒蛇般的眼神。 气氛陡然地冷峻下来,窗外的风哐地袭击着窗框,听着有些令人心惊肉跳。启钧策笑罢才发觉后背有些发凉,疑惑地喊着宝珠的名字,扭头却对上那一双犹如死水般沉寂的双眸。 “所以陛下,视她人的命运如草芥,轻易地决定了她人的生死和快乐吗?”宝珠沉声质问道,她的瞳孔中倒映的是启钧策不安的神情。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启钧策不知其中深意,竟然还反问着宝珠。 宝珠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启钧策,竟让他这个一国之主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前那个乖顺又温柔的女子,似乎跟眼前的这个并不是同一个一样让人错愕。 启钧策喉结滚动,居然生出想要后退的想法来。 “她的意思是,陛下不应该如此轻易的毁掉一个人的一生,更不应该毁掉一个女子的一生。”姜蘅的声音陡然响起,启钧策错愕回头的瞬间,却看到了启凤钰和姜蘅双双自黑暗中隐现。 一百一十三血色黎明 启钧策错愕地看着面前居高临下面带蔑视的二人,震惊得嘴巴微张食指颤抖地指着启凤钰却只能迸出“你、你。。。”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们,是一伙的?!”启钧策的声音带着惊骇的颤抖和慌乱的恐惧,几乎按捺不住就要从浴桶中站起身来。可还未等他做出反应,一抹彻骨的寒意突然穿透了他的胸膛。 启钧策下意识地低下头去,却看到一柄匕首已然没入胸口,而那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正是他背后的宝珠。 惊骇之余,那蚀骨的剧痛才开始蔓延开来。启钧策的脑袋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过去死死地盯着缓缓起身的宝珠,看着宝珠嘴角嘲讽的笑意,胸口上的剧痛更渗透了几分。 “这一刀,是为你随意践踏她人命运,轻飘飘一句话将我丢弃在行宫不管不顾的代价。”宝珠拱手而立,望着胸前鲜血蜿蜒的启钧策一字一顿的说道。 启钧策双手攀着桶壁想要站起身来,却赫然发现那早已脱离宝珠双手的匕首却死死地钉在了桶壁之上,贯穿了他整个身体,力度之大,犹如宝珠的恨意。启钧策每挣扎一分,身体传来的痛楚又加剧一分。 宝珠三人神情冷漠得犹如庙宇上的神像一般望着垂死挣扎的启钧策,看不出悲喜,眼神中满满的蔑视。风吹开窗柩,卷起满殿的纱幔如鬼魅般纷飞。 启钧策想要呼救,可嗓子却被血沫填满,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咳嗽声。他绝望地向四周张望,这个时候才发现殿中不知何时开始,只剩下了她们四人。 恍惚间启钧策似乎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从纱幔中出现,待到那个人走到面前启钧策才发现是一身素衣的郑盈风翩然而来。启钧策犹如溺水之人看到了浮板般激动,眼神充满希冀地望着郑盈风。 宝珠和郑盈风相互对视了一眼,启钧策只看到郑盈风满脸温柔的笑意,宝珠却看到了她藏在宽大袖袍下闪着寒光的短刃。 “荣嫔,救救朕。”启钧策的求救从喉间迸发而出,却细弱蚊蝇般小声。宝珠只觉得好笑,现在这样的时刻居然期盼郑盈风一个女子能将他救出去,当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郑盈风笑意温柔的靠近着启钧策,启钧策压制着身上的痛楚,眼眸中是将要满溢的希望,却折现出一道寒光,他的笑意死死的凝固在了脸上。 又是一阵骇人的力度,一柄短刃没入启钧策右胸,启钧策的错愕对上郑盈风大仇得报畅快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割裂感。 “这一刀,是为你得坐天下九五至尊之位却将我母家抛诸脑后,无视那些为你惨死的人们所奉献的一切。那些人对你来说或许无足轻重,可那却都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啊!”郑盈风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着,眼中溢出热泪。 “你该死,你真的该死。”郑盈风继续说道,“若不是为了成全你的霸业,我母家何至于败落。可你呢,连他们的功绩都要抹去。你好狠的心,你且去地府,向他们解释你的卑鄙吧!” 郑盈风将刀子拔出,一个碗大的窟窿陡然出现在启钧策的胸口,正一股股的朝着外面冒血,那原本清澈的浴汤,开始变得猩红起来。 郑盈风抽袖而走,肩膀颤抖着背对宝珠他们低声的啜泣着。像是喜极而泣的愉快,又像是报仇后却换不来自己家人性命的怅然若失。 宝珠一步步地走上前,对上启钧策怨毒的目光,却婉转一笑,让人不寒而栗。宝珠毫不理会那如同刀子般的目光,俯下身也直接将刀子拔了出来,启钧策传来一声低吼,宝珠的手上溅上斑斑血迹。 宝珠将刀子双手奉上,递到了姜蘅的面前。 姜蘅的目光收缩,看着那柄染着血迹的刀子神情复杂。宝珠看着她的犹豫,将刀子又递进了几分。 姜蘅伸出微微颤动的手,再将要触碰到刀柄的一瞬间停滞在了半空。宝珠看着她眸中翻涌的思绪,想着姜蘅或许并不是如自己一般冷血的人,便想将匕首收回。 可宝珠的手才稍稍回缩一分,便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给拽回。宝珠错愕抬头,对上了姜蘅含着泪的眼睛。 “我并非不敢下手,”姜蘅像是解释一般说道,“我只是觉得畅快啊宝珠,我们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宝珠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姜蘅,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姜蘅决然地接下匕首,朝着启钧策走去。 启钧策似乎从一开始的震惊盛怒到如今的心如死灰,更是在渐渐明白了现下的情况后逐渐癫狂,对着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的姜蘅突然开始大笑起来。血水混合着低垂的唾液从嘴角流下,粘粘糊糊地挂在胸口之间。 “皇后,你可是朕的皇后!”启钧策大声地质问着,努力地用手支撑想要站起来,却屡屡滑落,溅起一地的水花。“你疯了吗,为何要跟这些逆贼一起来害我!” 姜蘅平静地走到启钧策的面前,并没有被他的质问影响任何情绪。那如死水般的眼睛静静地望着情绪崩溃的启钧策,许久未曾开口。 “你是心虚了?”启钧策继续质问道,“还是你从一开始就是要夺我的江山,才做我的皇后?” “我从未想过要做皇后。”姜蘅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来,把原本还情绪激动的启钧策给砸懵了。 “这个皇后的位置,你觉得我很稀罕吗,很求之不得吗?”姜蘅苦笑着反问道,“我且问你,高昱,是怎么死的。” 姜蘅就这么平静地在众人的面前揭开了自己心中最大的伤口,宝珠微微垂眸,有些不忍心继续看下去。 “你在说什么?”听见高昱的名字,启钧策明显的愣神了片刻,声音中更是带着不安的心虚。 “呵,”姜蘅冷笑一声,“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陛下,高昱,曾是我的未婚夫婿。他一个在马背上长大的男子,怎么会御马失误,坠下了山崖呢?” 姜蘅一边朝着启钧策的后背走去,一边继续说道:“而又那么的刚好,我姜家遭受灭族之祸。这个时候陛下您,却如神兵天降般救我姜家于水火之中,令我全家感恩戴德。” 姜蘅凑近启钧策的耳边,声音如鬼魅般的诡异又悄声,“陛下,这一切,会不会太巧合了一些?” 身上的疼痛让启钧策的额头遍布豆大的汗珠,脸色苍白得于白纸无异。 “歘—!” 又是一声隔开血肉的声音,启钧策已然疼到麻木,只是呆呆的低头看着那穿胸而过的白刃。不愧是姜家的女儿,最是知道哪里让人苦楚万分。 “这一刀,是为昱郎,为姜家,送你的。黄泉路上如果我的昱郎遇见你,一定会再杀你千遍,万遍。让你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姜蘅凄厉的哭喊道,多年的委屈就此倾泻,宝珠将她拉回身边。 一百一十四策帝暴毙 “你恨我。”启钧策气若游丝,却依旧高昂着头颅望着面前的宝珠等人,像是维持着自己作为帝王的最后的尊严。“你们都恨我。” 启钧策的目光扫试过几人,喘着粗气颤抖着手指指向一直仿若置身事外的启凤钰。 “朕要死,也要死得明白。”启钧策说道,“你为何,也要背叛朕。朕待你一直如同亲生弟弟一般啊,还有朕的母后亦是如此。难道就为了这江山,就要手足相残吗?” 一直置身事外的启凤钰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宝珠站在二人的中间,感受着空气中那无形的剑拔弩张。那一丝波澜在下一个眨眼前,变成了启凤钰常有的嬉皮笑脸的模样。 “皇兄,你自持洞悉人性可你却忽略了身边的所想所需。”启凤钰狠狠地挖苦着启钧策,却又语气轻缓,像是哄孩子般。“你对我的好,是基于你我同为名义上太后的孩子的原因,那你可知,我本来不需要有一个养母,我有自己的母亲。” 启钧策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眉头皱着像一个疙瘩一般难解,深深地凝望着启凤钰那张祸国殃民的脸。 “你的母亲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连亲生的孩子都能弃之不顾,却要用尽伤天害理的手段来抢夺别人的孩子,这听起来不就十分的讽刺吗?”启凤钰收起那泛滥的笑意,目光变得冰凉刺骨起来。 氤氲的热气中是启钧策苍白的脸和依旧倔强的神情,在听到启凤钰所说的亲生孩子时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的慌乱,却依旧嘴硬地回答着:“你在说什么,朕听不明白。” 启凤钰盯着启钧策躲闪的眼睛,宝珠能看到他紧咬的后槽牙看起来是在努力的抑制着自己的怒气,许久启凤钰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本就寂静的只有郑盈风啜泣的殿中,显得更加的诡异凄凉。 “你不明白不要紧,可我还是要告诉你。”启凤钰脸上的表情十分的玩味,面前的启钧策今日必死无疑,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罢了。“太后那个贱人,是我杀的。” 这个消息犹如一声炸雷般在启钧策的耳边爆开,延展出他脸上的惊惧和震怒。启钧策再次扑腾起来,胸前的那三个窟窿因为这样的剧烈动作,更加汹涌的朝着外面喷出血浆。 “你,你这个畜生!”启钧策喊到嗓子破音,却毫无杀伤力。“你为何要这么做,为什么?!” “因为凤钰的母妃,是你的母亲所杀。杀母夺儿,你们真不愧是一对黑心肝的母子。”宝珠不知为何下意识地替启凤钰说了话,和启凤钰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讶。 启钧策的目光在宝珠和启凤钰的身上流转,突然自嘲地笑了,“原来,你们之间早有奸情。”话里话外,满是讽刺。 刚才还有些嬉皮笑脸的启凤钰顿时脸阴沉了下来,不甘示弱的回怼道:“皇兄贵为帝王,却肆意践踏他人的人生,这一切是你活该。” “至于我和宝珠,”启凤钰转向宝珠坦然的脸,继续说道,“我视她同她的名字一样,如宝贝,如珍珠。我不会再让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宝珠的瞳孔在听到启凤钰如此缱绻的情话后陡然的收缩,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一脸痴然的启凤钰。这样的表白,在现下这个充满血腥味的场合似乎太格格不入了些。 启钧策的脸上绽出苦笑,血沫顺着下巴蜿蜒到了脖子之下,看起来有些渗人又诡异。“好一对奸夫淫妇啊,你们觉得杀了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吗?可别忘了,她宋宝珠是朕的贵妃,世人皆可唾骂于你们。” 宝珠的心中一阵钝痛,启钧策是明白如何直击人心中最难堪之处的。可宝珠也不甘示弱,回击着启钧策的恶意,“你不必如此吓唬我,如今你跟砧板上的鱼肉也没什么区别,若你还想死得痛快一些,我劝你还是闭嘴得好。” 启钧策盯着宝珠的目光几乎就要迸射出毒液来,眼白也被血丝所占据,看起来猩红一片十分骇人。 “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启钧策还在嚣张的叫嚷着,姜蘅厌烦地闭上了眼睛,微微侧向宝珠说道:“眼下启钧策不过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只需要再加上一刀,就会顷刻毙命。” 宝珠望着那一池的血红,默默地赞同着姜蘅的话。 启凤钰从腰间抽出另外一把匕首来,横在了宝珠和姜蘅之间,“启钧策虽不是一个好皇帝,对我也不冷不淡。可于我始终是兄弟的名分,我不会动手。” 宝珠和姜蘅都望着那匕首出神,不知道此刻在想些什么。 “最后一击由谁来完成,你们自己决定吧。天快亮了,我们还是需要尽快一些才好。”启凤钰说罢,便将刀鞘打开。那柄闪着寒光的匕首,深深地刺痛着宝珠的心。 就在三人沉默之际,姜蘅率先开口说道:“宝珠,这最后一击,应当是由你来完成。” 宝珠愕然的望着平静的姜蘅,若不是她的手上还带着血渍,似乎这发生的波涛汹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你我皆与他有深仇大恨,但我或许比你幸运一些。”姜蘅神色淡然的说道,“我的家人尚在,我也在这愚钝中浑浑噩噩地做了十数年的宠妃。可你不一样宝珠,你失去的,是我不敢想象的一切。” 宝珠的心口猛然地收紧,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多深呼吸一口,都扯得胸口生疼。泪水渐渐噙满眼眶,仅长睫轻颤,便滚落下几颗豆大的泪珠。 姜蘅叹息一声,轻轻的结果启凤钰手中的匕首放置到宝珠的手心中。那上好的陨铁带着渗人的冰凉,让宝珠止不住一激灵。 “国仇家恨,宝珠今日是时候了解了。”姜蘅将宝珠的手静静攥住,目光如炬地说道。 宝珠深深叹息一声,泪蜿蜒而下,晕开颊边的胭脂,带着异样的美丽。姜蘅轻轻地用帕子擦去宝珠的泪珠,便默默退下不再言语。 宝珠缓过神来,睁开眼时目光悲凉,似乎那眼中的世界满是缟素,为了自己的家人而悲泣。 宝珠攥紧刀柄,朝着启钧策走去。启钧策眼眶通红吗,死死的盯着宝珠嘴角却依旧是戏谑的笑。 “毒妇。”启钧策狠狠地吐出两个字来,似乎目光要把宝珠盯出洞来。“朕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 宝珠在启钧策一臂之隔的地方站定,启钧策的讽刺在宝珠的耳边犹如蚊蝇般烦人。 “阿蘅说得没错,”宝珠的声音像是对启钧策最后的审判,“你就算是死了,我们的家人也不会放过你。启钧策,黄泉路上,你也自求多福吧。” 启钧策还欲张口辱骂宝珠,宝珠却以雷霆之势飞速地将刀子插入启钧策的胸口。 “肋下一寸,致命一击,这是凤钰教我的。”宝珠贴着启钧策的耳边,用此生最为温柔却如毒蛇缠绕般声音宣告着启钧策的死亡。“用在你的身上,真是再好不过了。” 启钧策的双目睁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绝望渐渐爬满他的脸颊。宝珠将刀子拔出,一股股的血液自伤口冒出。 启钧策顺着桶沿渐渐滑入水中,翻涌起一阵血红的泡泡。宝珠静静的看着启钧策沉没,最后花瓣重新聚集。除了那浓厚的血腥味,似乎平静得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宝珠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望着那已然平静的水面心中却似掀起一阵海啸般难受。一个怀抱将宝珠紧紧包裹住,身边是启凤钰的声音。 “一切结束了,别怕。” 一百一十五无名登场 启凤钰接过宝珠手中的刀,触碰到宝珠那冰凉的手指时心口止不住的心疼。其实一开始的他,想要直接为宝珠解决这些麻烦,可宝珠似乎能洞穿他的想法,早早的便约定好,最后一定要她来了解一切。 可如今在自己怀中的宝珠止不住的颤栗,不知是大仇得报的畅快还是一切陡然发生的后怕,都让启凤钰有些暗暗的后悔。 “没事了,别怕。”启凤钰声音柔缓,似春风般轻抚宝珠的耳朵,让她的那似高悬空中的心放松了不少。“宝珠,一切都结束了。” 宝珠只感觉这个世界变得好不真实,身上的力气被全部抽走一般的无力,只能贪心地靠在启凤钰的身上片刻,感受着那灼热的体温。是啊,一切终于结束了。 启凤钰感受着怀中人儿的沉默,知道现下宝珠的心情复杂。姜蘅和郑盈风也默默地站在一旁并不说话,大家都看着平静的水面,窗外已然泛起鱼肚白。 启凤钰拍了拍手,进来几名侍卫将那木桶抬走,刚刚还显得拥挤的内殿顿时便空旷了许多。 宝珠感觉到耳边的寂静,便快速地整理好情绪从凤钰的怀中抽出身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瞄了一眼身旁的姜蘅和郑盈风,但大家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未能缓解过来。 随着浴桶被抬出门口,织月也领着一个一身黑色长袍的人走了进来。二人站在正中央,宝珠朝着织月点点头,她便将那人的帽子掀开。 随着无名的脸暴露在并不明亮的烛光下,宝珠也听到了身边的姜蘅和郑盈风那小声的惊呼,郑盈风更是情不自禁的走到了宝珠的身侧,呆愣愣的看着无名久久说不出话来。 “宝珠,你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个人,竟然和启钧策长得一模一样。还真是下苦功夫了,只是人瘦了点,不过他病了那么久也是能糊弄过去的。”郑盈风啧啧称奇,忍不住的想要上手摸一把无名。 “诶,诶诶诶!”郑盈风一掐无名的脸,虽瘦的皮包骨头却也被她使劲地捏起来一层皮肉。“甚至都不是画皮,宝珠你是真的厉害。” 看着面前诧异又搞怪的郑盈风宝珠刚才还郁结的心情好了许多,也忍不住噗嗤的笑了起来。 “怪我怪我,一时间忘记跟她说了。”姜蘅连忙将郑盈风的手拿了下来,无名始终是一副懵然无知的表情,似还未了解这个世界的孩童般清透。 郑盈风疑惑的望着知情的宝珠和姜蘅二人,宝珠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说道,生怕吓到了蒙在鼓里的郑盈风。 “这个人,是启钧策的孪生兄弟。”宝珠话音未落,便听到郑盈风震惊的呼声。“当初因双生子是不详的征兆,太后将他藏了起来。” “他,他他他。。。”郑盈风捂住嘴巴,双眼瞪得提溜圆。“启钧策居然还有孪生兄弟,太后为了固宠居然会如此的狠心将自己亲生的孩子囚禁吗?” 一旁的启凤钰点点头算是默认了郑盈风的说法,郑盈风又是一阵唏嘘不已。宝珠不经意间看到,无名在郑盈风提到太后时,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明的情绪。 “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狠心的母亲。”郑盈风刚才的震惊变成悲悯,看着无名的眼神也软和了许多。“难怪瘦得厉害,这么些年你是怎样活下来的啊?” 无名平静地望着郑盈风,嘴唇嚅嗫着却没有开口。或许在那长达几十年的囚禁岁月中,他早已丧失了语言的能力。 “太后林燕虽然一时心软没有杀他,可也只不过是嘱咐一个冷宫的宫女照顾他到了六岁多。因为随着他年岁的增长,很难再继续隐瞒下去,所以林燕将他藏在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地牢之中。”启凤钰阐述着无名的身世,声音中也带着怜悯。 “刚开始还会有人时不时地送去吃食,后来骊国发生了战乱,皇族四下逃散开来,他便被留在了地牢中,多年无人问询。” 启凤钰有些不忍的停顿了下来,见无名始终平静如常,便继续说道。 “后来启钧策也有安排人送吃的,可那些人惫懒也常常忘记。我便安排了人手,每日送去吃食却也要避开启钧策的耳目才行。” 郑盈风咬紧下唇,面上浮露出难过,随即便问道:“那战乱的那些年,他被锁在地牢之中又是如何活下来的呢?没吃没喝的,一个人。。可怎么熬啊。” 启凤钰垂下眼眸,避开众人求知的目光,用微乎其微的声音小声地说道:“地牢中常有老鼠出没,每逢雨天岩壁下也会渗下雨水来,他就。。” 凤钰沉默了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宝珠等三人皆静默无声。 宝珠的心口有些难受,虽知道无名一个人在那地牢之中过的是生不如死的日子,却从未认真地想过究竟是怎样的生活,如今全然知道了再细细想来其中的细枝末节,简直是令人毛骨悚然。 郑盈风连忙将那怜悯的目光收回,嘴里喃喃地说着真可怜真可怜,边说边站到姜蘅的身边去了。 “按照宝珠的计划,是由无名接替启钧策再继续做一段时间的皇帝,最后再报策帝因病殡天,这样我们便可以全身而退,而阳城王也不必背上弑兄的骂名。”姜蘅说道。 “可我还觉得此举不妥,所以我打算以皇后的身份陪着无名一起去朝堂上,这样或许会稳妥许多。”姜蘅思索片刻,郑重地说道。 宝珠点点头,姜蘅的顾虑并不无道理,无名到今日都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就这么赤裸裸的示于人前,无异于是一步十分冒险的棋。 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宝珠她们不得不走这最后一步最冒险的棋。 天已然大亮,刺眼的阳光照入宫殿里宝珠不禁眯起眼睛。一夜未眠大家的疲惫也到达了顶点,再交代了几句有的没得后打算先休息一个上午,好迎接接下来更难的挑战。 织月得令便要领着无名去换衣裳,却被启凤钰叫住了脚步。 “等等,”启凤钰喊住了转身的织月和无名,从怀中寻摸出一个铜制的半边面具来。“把这个给他戴上去。” 织月恭敬地接过面具便戴在了无名的脸上,无名似乎是一个听话的傀儡般任由摆弄,丝毫没有抵抗的意思。那面具巧妙地遮蔽住了无名大半的上半部分脸,使得他的眼睛可以很好地隐秘在面具之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而露出的下半张脸和那已然归西的启钧策简直一模一样,任谁都猜不出来这并不是世人皆知的骊国皇帝。 宝珠看着启凤钰的一系列操作,有些不解问道:“无名既然和启钧策长得一模一样,为何又要多此一举呢?” 启凤钰满意地看着无名回答着宝珠的话:“若是一切过于顺理成章,反而让人生疑。那倒不如我们自己丢出一个疑团,没人会在同一件事情上怀疑两次。” 宝珠看着总是嬉皮笑脸的启凤钰,心中暗暗说道真是一个老狐狸。 一百一十六互明心意 回到未央宫时宝珠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刺杀时固然让人精神亢奋,如今一松懈下来最觉得疲惫像麻药一般弥漫进了五脏六腑。 早早等候在门口的阿紫看到宝珠的脸色苍白也忍不住的关切起来,连忙地问着娘娘怎么了。宝珠连话都不想多说,只能摆摆手示意自己太累了。 在跨入门槛的那一刻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启钧策沉没在浴桶之中被抬出去的模样,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快感来,招呼来阿紫备下热水,自己要舒舒服服地泡一个热水澡。 暖水沐身,宝珠原本拧巴的身体舒展开来,止不住舒服地呻吟一声。思绪杂乱便让阿紫和月奴退了下去,自己静静地沉浸在一片放空之中。 啪嗒。 身后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宝珠睁开眼睛,在一片氤氲中嘴角噙起笑意来,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从前你翻窗而入便罢了,现在不必要如此,阳城王可是做那采花贼上瘾了吗?” 启凤钰的脚步声在宝珠的身后停止,宝珠也懒得回头去望他嬉皮笑脸的模样,只听到启凤钰带着三分委屈地说道:“那不是因为想你了嘛。” 宝珠的笑意更深了,伸出手扶着额头无奈地回答道:“可我们刚刚分开不足一个时辰,况且,我现在在沐浴。” 一阵温热的鼻息自宝珠的耳后传来,启凤钰的声音带着魅惑的酥麻感,“那又如何,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在你我之间了,宝珠。” 宝珠沉默许久,并没有回复启凤钰的话,让启凤钰有些好奇的又靠近了几分,像是摇尾乞怜的小狗般说道:“宝珠,你怎么了?” 宝珠的笑意有些苦涩,却心中明白有些事情并不能总是一味的逃避,还是需要两个人面对的讲清楚才好。 “凤钰,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跟你说,却一直都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而如今,却是不想说都不行了。”宝珠哑然说道。 启凤钰微凉的手伏在宝珠的肩头,宝珠能闻到他身上幽深的檀香,“什么事,你说吧。” “其实,”宝珠声音轻缓,努力地用一个比较轻松的语气说着,“阿蘅的孩子启烁,是我的孩子,跟庆棠是双生子。” 肩上的手带着明显的僵硬,宝珠虽没有回头却能想象到启凤钰的满脸愕然。 “是我,用一个孩子作为筹码跟姜蘅交换,让她成为我的盟友。”宝珠干笑了两声,掩饰着自己的慌乱。“此中也有自己的私心,我想要为我的孩子寻一个身份尊贵的母亲,这样若有朝一日启钧策不在了,他便能成为骊国名正言顺的王。” 启凤钰沉默着,若不是肩头上掌心的温度,宝珠几乎都要认为自己是在自言自语一样。 宝珠望着浴桶之中漂浮的花瓣有些恍然的出神,她伸手握住启凤钰攀上肩膀的手,轻轻翻转便从浴桶中站起身来。如此,不着一缕的身体就这么赤裸裸的暴露在的空气之中。 热气氤氲,带走身体部分的热量不知道是因为这样还是因为心中不明的害怕,宝珠甚至有些颤栗,却咬着牙跟惊讶无比的启凤钰努力对视着。 启凤钰的眸中涌动着不明的情愫,并没有其余的表情只是和宝珠平静的相对着。宝珠的手攀上腰侧,那里有着数道银白色不易察觉的纹路。 “双生子总归是比寻常的孕肚大一些,两个小家伙还在我腹中时便撑开了我的肌肤,留下了腰侧的纹路。”宝珠语气轻柔,却带着母亲对孩子的爱意继续说道,“原先是紫红色的,我还担心会一直这么难看下去,现如今都成了银白色,不仔细看确实是看不出来了。” 启凤钰望着宝珠腰侧的痕迹,不知为何心口一紧高高的悬空感后弥漫开的是一股股苦涩的心酸。原来在他所不知情的背后,宝珠自己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而舍弃亲子这件事在别人看来是何其的心狠,可别人不知道,启凤钰知道,宝珠的心中应当是痛得犹如万箭穿心一般难受,却又不得不为之。 宝珠看似没头没脑的话却像是一双无形的手,默默地将启凤钰朝着自己心外的位置推至而去,启凤钰的心疼再度骤然加剧。眼眶一酸,热泪都几乎要滚落下来。 宝珠默然地看着启凤钰那变化的表情,虽心有不忍却还是打算直接明了的拒绝他,正欲开口时,启凤钰却抢先宝珠一步,俯下身去,轻啄那银白的痕迹。 宝珠的身子一僵,错愕地看着启凤钰宽大的背,大脑短暂的空白着,不明白他为何要那样做。启凤钰的吻像是蝴蝶般翩然又轻盈,只是短暂的停留,并不贪恋。却给宝珠的心中留下震荡,只能挤出细碎的你字来。 启凤钰取下旁边挂着的浴袍,认认真真地将宝珠包裹起来,那目光中满是柔情不带一丝欲望的味道。随后便将宝珠紧紧拥入怀中,勒得宝珠几乎喘不过来气。 “宝珠,”启凤钰的声音像是从胸腔中深深叹出,带着无限的凄迷。“为何不告诉我,为何要一个人承担这样多?” 宝珠眼睛望着那繁杂的屋顶,那积压多年的委屈突然被人打开,直直地宣泄而出,变成热泪滚落在启凤钰的肩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堵在喉头卡得生疼,变成小声的呜咽。 “你是觉得我会介意吗,所以借此又想要推开我?”启凤钰语气一变,带着略微的责备。“我告诉你,你永远都不许再推开我,我不允许!” “可是……”宝珠呜咽着,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启凤钰紧紧地环抱着,只能拍着他的肩膀以求解开。二人相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着泪水蓄满的倒影。 “你明知我一开始接近你的目的并不磊落,为何还是……”宝珠咬唇不再言语,有些避开了启凤钰的目光,启凤钰侧眸看到了她耳边的红烧。 “为何还是心悦于你吗?”启凤钰顺其自然的接过宝珠的话说道,可他目光灼热,望着诧异于他的直白的宝珠。“我知道你一开始利用的摆脱嫌疑,我也知道你是故意的接近。” 启凤钰常年握剑的手带着几分的粗粝,纵然是轻抚宝珠的脸颊,却还是感觉到了那种摩挲。宝珠不再逃避他炽热的目光,而是默默地对视着。 “可是宝珠,这个世界上的感情哪里能够如此的言说道明。”启凤钰的额发抵着宝珠洁白的额头,两人的睫毛都能触摸到彼此的脸颊,是如此的近在咫尺。“怪我,怪我从未跟你表明过心意。” 宝珠的脸颊被轻柔地捧起,像是捧起一团云朵生怕她散掉般的小心翼翼,宝珠看着启凤钰眼中倒映的自己,不知为何更加有一种要热泪盈眶的冲动。 “宝珠啊宋宝珠,”启凤钰的声音遥远得像是从天边传来,又像是在宝珠的心尖上呐喊。“我心悦于你,很久很久了。” 一百一十七一池春水 我的人生前二十年汲汲营营,为了复仇而东奔西走。我原本以为报仇以后,会将那原本就碎的七零八落的自己给找回来,可我发现复仇固然是痛快的,可随之而来的是无限的迷惘。 我知道一开始你只是利用我避开侍卫的追捕,而我这样的人居然会为了当初你开始犹豫,我想你我的羁绊便开始了深不可测的纠缠。 我也知道你步步为营,或许一开始只是为了扳倒废后,可家族的倾覆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将是毁灭性的打击,可你并没有因此一蹶不振,反而是咬着牙挣扎向前。我想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已经对你暗生情愫。 宝珠,我们多厉害啊,给我们都报了仇,扳倒了自己的仇人。如今已然千帆过尽,就让我们彼此珍惜,好吗? 窗外是细碎的风声,争相从窗沿的缝隙溜进来,可宝珠只觉得周身灼热,感受不到一丝的凉意。 启凤钰的目光似骄阳般炽热,就如此不加掩饰的落在宝珠的身上的每一处,宝珠突然有些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不知究竟是为了启凤钰的话,还是为了近日发生的种种。 宝珠沉默不语,可眼眶中早已蓄满热泪,努力地深吸着空气,从唇间嚅嗫出凤钰的名字来,可还未等再度诉说清晰,便被启凤钰拦腰抱起,朝着那软榻而去。 宝珠被轻柔地放置在一片馨香之中,想来是今日的月奴用香药熏过这床被褥,让人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宝珠望着穹顶上那似万花筒般的结构,此刻的心中千思万绪却拧巴在了一起,大脑一片空白。 也不等宝珠思绪有回转的余地,启凤钰的吻便如暴雨倾轧般地落在她身上的每一处,那滚热的唇隔着薄薄的白纱,丝毫没有起到隔绝的作用,宝珠的耳根开始变得羞红。 “凤钰,不要……”宝珠的声音似蚊蝇又似祈求,手也不自觉的想要推开那正沉醉其中的人,可这带着喘息的声音在启凤钰的耳中无异于是猫爪挠心般的诱惑,沉醉得更加的彻底。 宝珠顿感口干舌燥,有一丝的慌乱划过心口,连忙将推开的动作又用力了几分。启凤钰略带不满地抬起头来,扣住那不安的手腕,轻而易举地翻过宝珠的头顶去。 “唔……”宝珠小声的嘤咛,生怕惊扰了就在殿外的月奴等人,启凤钰的动作带着侵略的粗暴,却在生怕揉碎身下人儿中的压抑着左右徘徊,倒是让宝珠有些感觉发痒,忍不住的躲闪那倾泻的爱意。 愣神的瞬间便对上了那一双永远含情脉脉般的眼睛,正沉醉在彼此的倒影之中,宝珠下意识的别过脸去,却被启凤钰不容置疑地扣住下巴转了过来。 “凤钰,你……”推拒的话断在舌尖,过往只敢含蓄停留在表面的吻顶开那最后的禁忌长驱直入,宝珠只觉腰肢一阵酸软,白纱在攀扯中纷飞,像是春日中缤纷化蝶一般绚丽。 事已至此,宝珠只觉那一直长久以来被自己所压抑的情愫开始随着启凤钰不容置疑的攻略而野蛮生长,似从胸腔开始,迸发出一片生机。顺势而下,任由爱意肆意疯涨。 宝珠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享受着此刻如春水拂面般的安逸,那心口渐渐盛放开漫山遍野的花枝,随着摇摆捕捉着空气中那细碎的嘤咛。 滴滴凝露不知从何而来,循序渐进隐入那层层花瓣之中。耳边是意中人惬意的粗喘,宝珠的手不知何时挣脱开来,拥抱住那一池的春天。 白月未唏,藏于云中不敢看那一对交颈而卧的妙人。 白日间宝珠在阵阵清凉中睁开眼眸,映入眼中的是摇着蒲扇的启凤钰那好看的侧脸,正枕在宝珠的怀中,手上一下又一下地给宝珠送着凉风。 感觉到颤动,启凤钰抬起脸望着宝珠,又是那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我吵醒你了。” 宝珠摇摇头,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红羞,“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瞧着天光已然大亮了。” 启凤钰重新俯回那温柔乡里,鼻尖蹭弄着宝珠的肌肤,还在贪恋着这难得的独处时光,“还早,我们再休息一会吧。” 宝珠低低的嗯了一声,情不自禁的伸手抚摸着启凤钰的额发,二人皆沉浸在这时光之中。 “宝珠,”启凤钰小声的低吟着,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其实你昨晚说的话,是我的错。” 宝珠有些愕然地睁开双眼,不解的嗯了一声。 “是我的错,没有及时的将你解救,也没有及时的帮助你复仇,才让你一个女子承受了如此之多。另外也请你安心,我从不是这世俗中要求女子三烈九贞的男子。”启凤钰认认真真的说道。 宝珠的心倏然的收紧,两个人还是不可避免的要面对这样的问题,可不知道为何听着启凤钰分话自己的心中却弥漫开来无限的悲戚来。 “若你喜欢城邦的热闹,我们便生活在你喜爱的城市中。若你厌倦这世间的纷扰,我的封地里有一个风光旖旎的小岛,我们便带着孩子们一齐远离,丢掉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枷锁。” 启凤钰的话像是变慢了速度,一字一句地击中着宝珠的心脏,跟着那原本就恣意的爱意一齐产生震荡。 “你,可愿意?”启凤钰带着祈求的目光随着抬头的动作,并入宝珠的眼眸中,宝珠望着他眼中犹豫的自己,有些不自觉的羞愧起来。 “娘娘,要起床啦……” 还未等二人继续互诉衷肠,月奴便端着洗漱的铜盆朝着内殿走来。二人错愕地支起身看着面前同样目瞪口呆的月奴,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啊——!”短时间的愣神后,月奴伸手捂住了眼睛,手里的铜盆也应声泼了一地的热水。 宝珠看着她通红的耳根和飞跑的身影,和启凤钰相视一眼后都忍不住的噗嗤一笑起来。 院外是阿紫关切的声音问月奴怎么了,就要朝着内殿跑来。被明白一切的月奴连忙一边说着没事一边拉着走开了,刚才好不容易热闹一下的内殿又瞬间的安静下来。 “没事,月奴就是我的妹妹一般,全世界背叛我,她都会坚定地站在我这一边。”宝珠察觉到凤钰的担忧,解释着说道。 启凤钰有些无奈地撇撇嘴,“现在多了一个我。” 宝珠捡起地上散落的衣衫,塞到启凤钰的怀中。“不过时间也到了,我们两个还是要收拾收拾,事情还没有完结。” 启凤钰支起腿,拖着脸目光灼灼地盯着宝珠,像是无可奈何般叹了一口气说道:“多想跟你再呆一会,可惜不能了。你和姜蘅是要去长生殿吗?” 宝珠穿衣的动作一滞,带着决心般地点点头,“如今真启钧策已经死了,可假的终究是假的,若是留得越久,破绽越多。所以我和阿蘅决定,速战速决。” “好,我陪你一起去。”启凤钰站起来,并肩站于宝珠的身侧说道。 一百一十八长生殿内 距离骊国哗变已然过去了一段时间,启凤钰很聪明地将文武百官扣押在宫中,就算是远在边疆的将军们,他们的家眷也被接到了宫中,谨防有人在这个时候还想挽救那在启钧策手里下危如累卵的骊国。 宝珠望着铜镜中一身朝服的自己,虽眉眼未曾有一丝衰老的痕迹,终是跟那少女时欢欣雀跃的模样大不相同了。想到此处又不禁的笑了笑,千帆已过,哪里还能心如孩童呢。 月奴小心翼翼的给宝珠上着妆,那抿紧唇看起来有些紧张,宝珠望着她不安的睫毛和欲言又止的神情,自己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想问我的跟阳城王的事情吧,月奴。”宝珠直截了当地说道。 月奴画眉的手轻轻一抖,可还是咬着牙将手中的眉笔放在给宝珠叩了一个头,宝珠有些愕然,下意识的就要将她拉起来,月奴却摇着头,拒绝了宝珠的好意。 “娘娘,月奴虽迟钝,但也明白有些事情或许我不该问。只要是娘娘要做的事情,月奴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月奴的声音坚定而清脆,跟她娇小得让人不禁心生怜悯的身姿大不相同。 宝珠收敛神色,继续平静地望着铜镜中那姿容依旧绝色的女子莞尔道:“原本这个世界上,除了家人,我最最信任的人便就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你。而后家没了,我也只有你了。” 宝珠说罢,便将那跪着的月奴扶了起来,轻轻拭去她眼角泪珠的残痕。月奴哽咽的唤着姑娘,亦如当初二人在弥亘国时一般。宝珠被她的情绪也被带着有些情绪激动,忍不住的有些热泪盈眶。 “所以我信你,只是月奴你有了解的权利,我也要坦白的告诉你,你的姑娘现在在做的是抄家灭族的事,如果我们暴露了,好的结果就是能死个痛快,若是最坏的结果,只怕是要死无全尸受尽折磨。”宝珠平静地说着那骇人的话,心中却也泛着涟漪。 “所以,你害怕吗?”宝珠问道。 月奴使劲的摇着头,头上的流苏穗子随着她的动作而哗哗作响,原本眉心有一个好看的花钿,此刻也拧成了一团。 “月奴,跟随姑娘,此生无悔。”月奴目光灼灼,凝望着宝珠,亦如二人幼时的第一次见面一般坚决。 宝珠执起她的手,就像是两个人的心般紧紧交握。“好,那我们就杀出一条血路,为我们所在乎的人,好好的活下去。” 长生殿内殿。 宝珠因后妃的身份,是万万不能涉足前殿的。虽只隔着不到五米的距离,可宝珠还是能感受到前殿那剑拔弩张的气氛。而前殿,独自面对犹如千军万马般的姜蘅和启烨。 宝珠此刻只觉周身都是密汗,不知究竟是因为这朝服厚重还是心中的紧张,那交缠的手一直未曾能松乏开来。宝珠几乎都要贴在门框上,连呼吸都控制得极为小声,生怕错过前殿的只言片语。 可嘈杂过后,却是姜蘅一声严厉的呵斥。 “放肆——!” 姜蘅长袖一甩,那镶嵌着硕大东珠的冠子都跟着她的愤怒而轻颤。“今日难道陛下不开口,你们就敢不敬本宫这个皇后了吗?” 启烨跟姜蘅分站在龙椅之前,他们的身后就是一道屏风,隐约能看到一个穿着龙袍的人影。二人面色冷峻,横亘其间。 姜蘅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个男声接踵而至。 “皇后,并非是我等老奴不敬重您和白溪王,可自从逆贼攻城陛下已然许久不曾出现。现下大家都被困在皇宫内,连家人的死活和明日如何都不知道,让我等如何能够不多疑心一些呢?” 姜蘅冷哼一声,看着那开口的紫袍男子,虽头发花白可依旧是气若洪钟,这启钧策虽然荒诞,可这老臣中还是不乏对骊国的衷心之辈。 这左相李勇便是其中之一,而今他首当其冲的率先在一团乱糟糟中开口,怕是汇聚了百官的意思。 “李相,你这是什么意思?”姜蘅不愧是将门虎女,丝毫没有露怯,而是直面迎上。 李勇支起身来,将手背到身后。精瘦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一双如鹰般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屏风后那模糊的人影。 “自今晨百官被召进长生殿中,大家已然做好了为骊国为陛下而赴死的决心。是白溪王殿下跟我等说,陛下有要事商议,才给了我等新的希望。”李勇的话似雨滴般融入那原本嘈杂的人群,砸开吵闹,留下一片死寂。 李勇不甘心的上前一步,可启烨也将原本倾斜的身子站直,无声的抵挡着百官的试探。而这下意识的举动,无疑更加加重了李勇等人的疑心。 “可自我等进殿以后,所闻种种皆有白溪王代为陛下传达,陛下更是被藏于屏风之后不发一语。”李勇越说越激动,甚至情急之下指着姜蘅怒斥道:“这屏风后的,究竟是不是陛下!” 宝珠听闻那震怒后的颤音,心口也止不住的一紧,双手紧紧交缠双唇抿紧感到无限的紧张。 随后一只大手有力的托着宝珠僵直的后背,宝珠惊愕侧脸,却看到了一身内管衣裳的启凤钰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别怕,我来了。”启凤钰风轻云淡地说着,似乎前殿发生的惊涛骇浪与他无关一般。 宝珠原本就紧张的心更是随着启凤钰的出现悬到了嗓子眼,连忙扯住他的袖子就要藏起来,“你怎么来了,你现在不能暴露于人前啊。” 启凤钰慢悠悠地从怀中掏出帕子,擦去宝珠额上密密的细汗说道:“别慌,我会注意不让别人发现我的。我只是不放心你,所以来看看。” 谨慎起见宝珠还是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想起周围的宫侍早已被自己所遣散了,那紧绷的神经才略微的松懈了一些。 “我没事,只是我很担心在前殿阿蘅和启烨。”宝珠烟眉紧蹙,看起来别有风情。“目前看来,百官的反应似乎比预期的更大一些。” 启凤钰应允着宝珠的说法,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后便玩弄着宝珠垂落腰间的黑发,缠绕在指尖上来回徘徊。 “这也是人之常情,百官被关了许久什么消息都得不到,就算是猜测,都能活生生的把自己给吓死,更何况,你和姜蘅故意这样让他们心生猜忌呢。”启凤钰玩味的说道。 宝珠挑挑眉,启凤钰说得倒是没错,她和姜蘅要的就是今日这样的结果,可依旧没有十足十的胜算,可以完全掌握大局。 “可我还是担忧,阿蘅和启烨可以控制大局,但是……”宝珠顿了顿,想起那和启钧策一模一样脸。“可无名,是否又能帮助我们安然度过难关呢。” 启凤钰将宝珠的头发轻轻的放下,与宝珠并肩而立,“放心吧,一个能在绝境下活下来的人,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的简单。” 而前殿中的硝烟依旧弥漫,姜蘅冷眼地望着个个犹如斗鸡般的官员,竟有些想要大笑,却竭力地忍住了在嘴角绽放出一个充满讽刺的笑意而已。 李勇被姜蘅的举动所激怒,刚才还波澜不惊的脸上开始浮现扭曲的怒意,“皇后,您这是什么意思!” 一百一十九当面对峙 “本宫只是觉得好笑。”姜蘅玉步请踏,缓缓走下高台。可下巴依旧高傲的昂着,生来尊贵的血统让她从来不会为任何人而低头。 “你们自恃忠君爱国,却在骊国将破的时候慌不择路的想要逃跑,若不是那启凤钰扣下你们,现下的幽州怕早已是一座空城。”姜蘅红唇翻张,三言两句将那些清流官宦说得垂下了头颅。 “而如今陛下就在那上面,你们却质疑他的妻子和儿子?”姜蘅的话锋一转,直指百官。“怎么,来了一个逆贼不够,你们全部都要造反吗?!” 李勇原本上前的步伐有些顿住,怕是也没想到姜蘅一个长久在后宫的女子有如此沉稳的魄力敢舌战群儒吧。李勇咬着牙,此刻他的身后就是百官,面前是冷眼的皇后和白溪王。 李勇感到一阵的后悔,若是自己不做这个出头鸟或许还是会好点。可身后不知道传来谁的咳嗽声,给李勇吓得一激灵,从无用的悔恨中抽回神来。此刻的进退两难,纵然是硬着头皮也要上。 姜蘅那低垂的眸中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李勇那变化莫测的神情,真是一个精彩。可眼见李勇依旧是不死心,姜蘅侧眸和启烨对视一眼为暗号,率先开口。 “好,既然百官都质疑本宫。”姜蘅声音轻柔似春风拂面,全然听不出刚才的怒意,更是和启烨各退一步,将那原本堵塞的台阶让出好大一块空地来。“而如今陛下就在上面,诸君请便。” 姜蘅的手展开,做邀请的姿势,脸上还挂着得体又得意的笑。可这样的举动把李勇为首的激进派吓得不清,李勇原本还坚定的意志开始动摇,姜蘅死死地盯着他的目光,像是要宣判他的死刑一般。 “怎么,”启烨这个时候更是趁热打铁,似乎是踩着李勇的尾巴一样的继续追问着:“李相刚才还穷追猛打,现下却不敢上前去看一眼父皇是不是你所敬爱的陛下了吗?” 李勇的鬓边留下硕大的汗珠,喉结上下滚动着被姜蘅和启烨的连环夺命追问下一句话都发不出来。带着求助的回头望去,却只看到一顶顶低垂的乌纱帽。迷惘之间,李勇的目光不自觉地又望向高处那模糊的人影。 不管是刚才的争论还是姜蘅的步步紧逼,那屏风后的人影始终岿然不动,端坐得像是一个人偶一般。李勇那不安的心,在各种冲击下开始变得迷茫起来。 “李相,难道你不敢了吗?”启烨继续的刺激着原本就陷入迷惘的李勇,殿内顿生起窃窃私语,如潮水般将李勇团团包围。 李勇像是被姜蘅的话所蛊惑,竟然鬼使神差地开始迈动步伐,踩着红阶朝着那屏风而去。姜蘅和启烨闭气凝神地看着李勇似乎丢失三魂七魄一样地越过自己,朝着屏风而去,皆有些紧张起来。 宝珠听着前殿戛然而止的争吵,刚才的紧张凝聚到一定的浓度反而变成一种无所谓的释然,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意识地紧紧握住启凤钰的手。 启凤钰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紧张得鼻尖都发白的人儿,居然有那么大的力气抓得自己有些生疼。 可也还是顾及着宝珠的情绪,将她轻柔地揽入怀中。 李勇脚步虚浮着在屏风前停下,现下身后是看戏般的文武百官还有虎视眈眈的皇后跟王爷,他有些忍不住的想要哭的冲动,只因此刻的骑虎难下。 在台下是模糊的人影到了眼前反而让他更为看不清晰,单单从轮廓上看确实是那仰望了十数年的启钧策不假,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李勇那枯槁的手颤抖着摸上屏风的边缘,想要推开屏风的遮挡好让下面的数百双眼睛看清楚。 躬身一旁的马东在得了姜蘅的指示后,和身边的内官直接帮那连力气都使不上的李勇挪开了屏风,李勇在看到“启钧策”的瞬间,连呼吸都忘记了继续。 “陛、陛下……”李勇的声音似是呓语一般细弱,夹杂着不可思议和恐惧,在鸦雀无声的大殿中落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启钧策”抬起头来,那如出一辙的脸庞除了些许的削瘦,连一个错处都挑不出来。 刚刚还伸长脖子巴望的官员们皆在看清那高台上的人后惊惧地缩下了头,殿内更显得一片的死寂。 姜蘅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背,在无人知晓的暗处她的冷汗已然将里衣濡湿,连口水吞咽的动作都有些许的迟缓。 启烨冷眼望着那如同雕塑般呆愣的李勇,还不忘在这原本就诡异的气氛上再加一把火。 “怎样,那高台上的人是不是陛下?”启烨戏虐的声音响起,李勇像是听到自己的死亡宣告般的绝望,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 殿后的宝珠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小声地嘟囔着怎么没声音了。 气氛已然到了这里,姜蘅便准便顺着台阶让人将李勇拖下去,顺理成章的结束这场闹剧。 可在姜蘅和启烨讶异的目光中,“启钧策”竟然站起身来了。 姜蘅刚才还稍稍放下的心再度悬起,若不是要让天下人心服口服,她们便不会选择无名这个极具危险的棋。 现在没有人知道突然站起来的“启钧策”究竟是要做什么,启烨也下意识地朝着那个方向挪动着脚步。 李勇惨白着脸,如同前十几年一样地仰望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从前这个帝王曾夸赞过自己献策有功,嘉奖过自己良田百亩。 可时过境迁,而今自己却因为他人的挑唆做了这出头的鸟,想到启钧策曾经的残酷李勇两股颤抖,几乎要开始哽咽。 ——啪 “放肆!” 伴随着一声如同山崩的呵斥,一个耳光就这么结结实实的落在了李勇的脸上。 不知是本就心虚还是吓得厉害,那李勇竟直接从高台滚落,跌到姜蘅的脚边便没了动静。 姜蘅慌忙藏住那眼底的错愕,在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冷言道:“现在,还有人对陛下的身份存疑吗?” 百官不敢看那昏倒在台上的李勇,人头攒动着像是蚂蚁一样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姜蘅深吸一口气,正欲继续开口时,一道身影从殿外而入。 “若是本王亲自辨认,百官是否能够闭嘴,不再做这无谓的纠缠?” 启烨眯起眼睛,看着那逆光而来的人。满身的华服却不是骊国的装扮,气度雍容看起来让人震颤。 竟是已被漠北拥立为女王的庆阳。 同样震惊的,还有殿后的宝珠和启凤钰,二人在对视中都看到了对方的疑惑,这一步是所有人并未意料到的。 一百二十庆阳相助 “你……你是……”李勇指着从容不迫的庆阳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的挤出几个字却说不连贯。 庆阳下巴高抬,举手投足之间净是高贵姿态。不卑不亢的朝着姜蘅她们的方向行了礼,随即以一人对抗千军万马的姿态转向百官。 “孤乃陛下长女,更是漠北和骊国认定的漠北女王。” 庆阳的声音掷地有声,宝珠都有些恍惚,跟记忆中那个怯懦的女孩怎样都对不上脸。 “若是亲生的儿女都指摘不出错误的父亲,诸位可结束这场无聊的闹剧了吗?”庆阳严声呵斥,李勇顿足有些心虚地垂下头去。 庆阳不等百官缓过神,径直踏上高台。姜蘅下意识地拉住她的胳膊,清艳的眸中满是担忧。 庆阳微微颔首,轻轻地握住姜蘅微凉的指尖,姜蘅心下明了,便松开了手任由庆阳朝着“启钧策”而去。 “父皇。”庆阳恭恭敬敬地朝着无名行礼,抬头后神色如常,满眼含笑地望着无名却并不着急说话。 姜蘅和启烨紧张地望着二人,无名竟学着启钧策平日里的模样将手背到身后去,对着庆阳点点头便重新坐回座位上去了。 这恰到好处的留白和配合,几乎都让姜蘅和启烨以为这是庆阳和无名提早沟通好的。 若不是大家都是知情者,或许真的会有些恍惚那坐在龙椅上的真的就是起死回生的启钧策吧。 庆阳立于无名身畔,居高临下地望着台下的诸人。这是曾经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公主不可能所拥有的感受。 “诸君,可还有什么话说?”庆阳言语中含着挑衅的轻蔑,像是在笑话百官连自己的君主都能认错。 “诸位想清楚了再说话吧,我漠北可不是轻易能让人贬低的存在。”庆阳一语毕,台下人头攒动。 而今南北最强盛的两大君主都在台上,更何况是父女,再也没有人敢继续多说半句。 “臣等死罪,请陛下责罚。”百官皆俯首,那李勇的脸色更是如死灰般的颓败。 无名摆摆手,启烨立马接着说道:“李勇,革职查办,杖责二十。其余怂恿其冒犯天颜者,一律连降三级,杖责二十。” 李勇绝望的闭上眼睛,脸上那无名打的巴掌印红得可怖,已然失去了求生的欲望,任由禁卫将其拖走。 姜蘅和启烨对视一眼,知道时机成熟了。姜蘅便对着马东点点头,随后便将一捧明晃晃的圣旨搬了出来。 “朕感知天命,自觉力不从心。今外有强敌来犯,内有战乱不休,皇室宗亲之内,唯有皇子启烨堪当大任。” 启凤钰有些震惊的望着宝珠,可宝珠并未表露出跟他一样的惊讶,反而是狡黠地笑着朝着启凤钰眨巴眨巴眼睛。 “你……”启凤钰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他没想到宝珠和姜蘅最后的决定是让启烨做了骊国的帝王。 “我知道你现在或许很惊讶。”宝珠执起启凤钰的手,摩挲着他掌心那常年握剑的粗粝。 “但我和阿蘅对这个天下并没有兴趣,也不是真的想要骊国生灵涂炭。总不能为了我们的复仇,让一个国家来陪葬吧。”宝珠耐心地解释着。 启凤钰眉头微蹙,依旧有些不解便追问道:“那为何是启烨?” 宝珠的脸上绽出释怀的笑意,将这段时间对启烨的种种观察都细细跟启凤钰说了一个明白,他确实是一位为民着想的人。 “百姓们并不关心谁是帝王,谁坐在那个位置上。他们在乎的,只有能不能吃饱饭穿好衣。”宝珠说道。 启凤钰的眼中掠过一次讶异,他并没有想到宝珠久居深宫却依旧能够站在百姓的角度去考量事情,并且将一切看得通透。 “所以启钧策既然不行,那么我们就换一个。在最顺理成章的人选中,除了那些年幼的皇子,就只有启烨。”宝珠笑着说道。 “或许一切就是天意吧,既然如此,便就顺应天意。”宝珠转向前厅的方向,虽看不真切,却心中安定了许多。 启凤钰默默无言,宝珠的话不无道理。自己并无心皇位,如果继续攻打下去,就算将骊国收入囊中可后续谁人又能将这千斤重担扛起来呢。 而启烨作为最年轻有为的皇子,确实比现下是“逆贼”身份的他更为合适。 “而且,这是一场交易。”宝珠喃喃说道。 启凤钰一时间并未听清,“什么?” 宝珠垂下眼眸,声音压低了几分。“我想那天你跟启烨谈判时也知道了,他会将后宫里想要自由的女子放归。其中,就有我和阿蘅。” 前殿内已然宣告完成,启烨将受封帝王,而“启钧策”退居太上皇之位。 按照宝珠和姜蘅的谋划,再过几个月便可以宣告启钧策病逝,一切将会顺理成章起来。 而真正的启钧策早已腐烂在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这是对他曾经的残暴不仁的处罚。 早朝结束后,一行人齐聚蘅芜宫。 宝珠和启凤钰避开众人姗姗来迟,姜蘅情不自禁地迎上去,二人的手紧紧交握,为刚才的险境般的劫后余生而感到庆幸。 “庆阳怎的会突然来了,差点让我们接不住她的话。”姜蘅依旧有些心有余悸,捂着跳动的胸口说道。 宝珠和启凤钰齐摇头,姜蘅和启烨更为震惊。 “我原本以为,庆阳是皇叔请回来的,是为了让那些老臣更为信服。”启烨沉声说道。 启凤钰沉思片刻,虽然刚才他也有些许的震惊,但庆阳的出现并不是坏事,反而让那些老臣更加的心服口服起来。 而庆阳如今是漠北的女王,在宣告启烨为帝的时候第一个表明了立场,那摆明了就是站在启烨这一边。 就算还有人对启烨的皇位存有质疑,庆阳背后是漠北十万狼兵,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管如何,现下最大的麻烦总算是解决了。庆阳也表明了态度,也算是跟我们站在一起的。”启凤钰拍拍启烨的肩膀,示意他安心。 “不……”宝珠面露难色,有些踌躇。“可,无名怎么办呢?” 众人的目光重新落在那站在角落里的无名身上,穿着朝服的他看起来简直跟启钧策一模一样。 宝珠都忍不住在心中为他唏嘘,是怎样狠心的母亲会将自己的孩子抛弃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只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 启凤钰的目光带着寒意,落到无名的身上。宝珠和姜蘅面面相觑,她们自是知道杀了无名便是最好的选择。 无名似乎也感应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小心翼翼地又将自己的身子往角落里缩了缩。头低垂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启凤钰眯起眼,朝着无名走去。 一百二十一无名离开 宝珠眼见着启凤钰朝着无名而去,那个瑟缩在角落里的身影看起来愈发的可怜。 宝珠咬咬牙,还是忍不住的抓住启凤钰的隔壁,抬起脸去面对一脸惊讶的启凤钰。 “凤钰,可不可以不要……”宝珠小声的说道,却并没有言明让启凤钰放无名一条生路。 只因宝珠也知道,若是让有心之人知道无名的存在,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启凤钰有些哭笑不得的反握着宝珠的手,柔声的说道:“你以为我要杀了他吗?” 宝珠有些惊讶地嘴唇微张,长睫颤动看着启凤钰一脸的认真,似乎真的不是开玩笑。 “我是想问问,他自己是怎么想的。”启凤钰说道,随后便将缩在角落里的无名拉了出来,大家不自觉的都围了过来,看着面前的无名。 “在今日之前我曾想过,多年的囚禁你不仅没能有正常的老师教导你诗书礼仪,更是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我想你应该是灵智受损的。” 启凤钰背着手,望向无名的眼中带着求证,语气中也带着试探。 “可今日你在殿上所为,几乎让我误以为死掉的并不是启钧策,坐在屏风后的你才是。”启凤钰的让无名原本塌陷的肩膀有了一丝的颤动,却依旧没有抬起头来。 “我记得凤钰曾跟我说过,一个能在那样的环境活下来的人并不会如此的简单。所以,你其实并不是愚笨更不是不会说话,对吗?”宝珠接着询问道。 无名的上半张脸隐秘在黑暗中,昏暗得看不清表情,可宝珠能看到他紧张地抿紧了下唇。 默默良久,无名抬起头来,虽目光软和可宝珠还是看到了那不同于启钧策的威压里的铮铮坚韧,正在和宝珠对视着。 “嗯。” 几乎是一丝不可闻的声音,无名回应了宝珠的猜测。 宝珠的心有些后怕,原来无名这道棋比自己想的还要凶险。若是刚才在殿上,他有丝毫的差错…… 呼—— 宝珠禁不住地长吁一口气,那样的后果简直不敢想。但无名确实在刚才的生死关头与姜蘅等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帮助了她们。 望着面前这跟启钧策一模一样的面孔,宝珠也顿时开始为难起来。 “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你既然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今后的路要如何,你自己选择吧。”启凤钰转向无名说道。 启凤钰开口后,姜蘅有些担忧地欲言又止,却被宝珠拦住,拉到了一边。 “宝珠,若是放他走,单凭这张跟启钧策一模一样的脸,又会给我们带来不可估量的麻烦。”姜蘅压低声音伏在宝珠耳边说道。 说罢又警惕地转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无名,目光陡然的一冷,转向宝珠说道:“不如,永诀后患!” 宝珠眉头紧皱,轻轻地摇了摇头。 “说起来,他也不过是一个被抛弃的可怜人罢了。”宝珠轻叹说道,“先看看他自己的决定吧。” 众人皆屏气凝神的望着仿若雕塑般的无名,烛火昏暗在一片沉寂中唯有灯花爆开的噼啪声,不知怎地宝珠有些紧张。 在大家的目光中,无名的嘴角开始蠕动,小声地拼凑着什么词语。 “自由。” 宝珠靠近了些许,才能从那囫囵的话中听清几分。一阵心酸自心口蔓延,一个被囚禁多年的人向往的自然是那不可触及的自由。 启凤钰面色如旧,不见他嬉皮笑脸的宝珠倒是有些不习惯起来。 “若是你要自由,我们不可能让你顶着这张脸到外面的世界去。”启凤钰冷言道。 无名转向旁边的茶几,众目睽睽下将那茶具砸了一个粉碎,把宝珠和姜蘅都吓了一跳。 启凤钰下意识地将宝珠护到身后,看着面前的无名这反常的举动。 只见无名眼疾手快地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瓷片,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便朝着自己的脸颊狠狠地划去。 随着姜蘅的小声惊呼,无名的脸上赫然出现一道自额角贯穿至下颌的伤疤。 宝珠下意识地就要拦住无名,却被启凤钰拦住,摇头示意不要上前。 宝珠看着无名并未停下的动作,不忍的转过头去,心口有些堵塞的难受。 不过几分钟,殿内已然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宝珠紧紧地抓着启凤钰的胳膊,听到耳边响起一声“停下。” 再抬头望去,那无名脸上鲜血淋漓,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云虎。”启凤钰唤来守在殿外的云虎,就连云虎看到无名的瞬间也有些骇然。“去那金疮药来。” 直至云虎走远宝珠才有些回过神来,看着无名的眼眸闪着泪光,“你……这又是何苦呢?” 无名咧开嘴笑着,虽伴随着那血肉模糊的脸有些惊悚,却像是一个孩子般纯真。 “自由。”无名这次吐字清晰,下巴滴落的不知是血那是那释怀的泪。 云虎将无名带走后,宝珠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释怀,启凤钰察觉她的情绪不对,柔声地一直哄着。 “我会安排一个远离骊国的地方,让无名好好生活,脸上的伤也会治好。”启凤钰的宽慰让宝珠有些许的安心。 “退一步说,他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那样的遭遇,我也觉得唏嘘。”启凤钰说道,“希望今后他可以真的自由吧。” 四人重新落座,茶炉沸腾蒸汽氤氲,四人各怀心事。 “今日所有的事情已经算有了一个初步的结果,只是烨儿若是登基了,阳城王你……”姜蘅语气委婉,可这也是眼前的急事。 “等陛下登基,我等逆贼自是根据旨意,退回封地。”启凤钰语气轻松地调侃着自己,方才沉闷的气氛好了许多。 “也要谢谢陛下,赐我云、勉两城,这可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地方。”启凤钰将茶盏放置启烨的面前说道。 “皇叔言重了,既然是一场交易,那必须拿出诚意来。”启烨诚恳着说道,“皇叔还是依旧叫我烨儿吧,您依旧是我的长辈。” 启凤钰笑笑,并未回答启烨的话。 “所以,你要离开了?”宝珠攥着茶杯,茶汤滚热掌心传来炽热。 “是的。”启凤钰望着宝珠目光落寞,却转向启烨说道:“好侄儿,叔叔拜托你一件事。” 启烨颔首,“皇叔但说无妨。” “你我的结盟,在我大军离境后,是否还作数?”启凤钰言语锋利,宝珠似乎能看到在空气中二人之间有无形的锋芒。 启烨抬起头,二人有两分相似的脸上都是复杂的神情,宝珠攥紧茶杯的手又重了几分。 一百二十二榴花小院 启烨突然笑起来,那张扬的眉眼跟容妃如出一辙,宝珠几乎都能想象到容妃年轻时是何等的明媚。 “皇叔这是哪的话,自然是作数的。”眼见启烨语气轻缓,宝珠紧绷的神经也轻松了许多。 “好,好。”启凤钰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宝珠望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那么就拜托你,照顾好她。” 启凤钰的目光落在宝珠的身上,宝珠有些慌张的错愕。 “待到一切尘埃落定,我会来接走她。”启凤钰郑重其事的说道。 启烨面色平静,没有多余的表情,“好,我答应皇叔。” “今日大家也累了,先各自回去休息吧。”姜蘅揉搓着太阳穴,看起来今日的惊险还是十分耗费心神的。 大家皆心照不宣的散去,而宝珠默默地跟着启凤钰的脚步来到榴花小院。 方才发觉这是开花的季节了,才进院门,撞进满怀的馨香。 宝珠有些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前方启凤钰顿住的脚步,一个不小心就踩到启凤钰那玄色的衣角撞到他的后背去了。 “唉呀。”宝珠扶着乱颤的步摇,惊呼一声引来启凤钰的笑声。 “这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启凤钰询问着,二人依旧朝着院内走去。“难不成是舍不得我?” 宝珠娇嗔的朝着启凤钰的心口锤了一下,却并没有反驳他的话。二人好不容易的重聚,却又要再度分开了。 启凤钰望着案上的一卷书画发呆,纤长的手指按在上面,眉头微蹙看着犹如画中谪仙般的出尘。 宝珠好奇的凑上前去,看着那蜿蜒的线条问道:“这是什么?” 启凤钰在案前坐下,将那一卷图画用镇纸压好,好让宝珠看得更加清晰一些。 “这是目前我们所知的东陆堪舆图。”启凤钰的手指一点,“这便是我们现在在的地方,骊国幽州。” 宝珠好奇的张望着这偌大的堪舆图,原来东陆是如此的辽阔,可纵然是在这样的辽阔之下还是有大片的空白。 “这些地方,为何是空白的?”宝珠的手指在堪舆图的空白处划上一个圈,其面积比骊国两倍还要大。 “这些地方是海面。”启凤钰目光沉醉,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而关于海面的探索,从古至今我们知之甚少,所以目前几乎都是空白。” 宝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曾经还在弥亘时,父亲曾跟她说过海面宽阔无比,望不到尽头。 在年幼时父亲也曾因为工事,带着她们一家去过弥亘的海边,那真真是一望无际,幼时的宝珠望着海面第一次感受到震撼。 “我父亲曾跟我说,海上有仙岛,岛上有会炼制长生术的仙人,不知是不是真的,还是那个时候年纪小父亲哄我的。”宝珠笑着说道。 启凤钰点点头,片刻后又摇摇头。“或许伯父说的是真的吧,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只是我们并未亲眼所见罢了。” 启凤钰执起朱砂红笔,将云、勉两城跟阳城圈了起来,似乎很是满意嘴角都带着笑。 “这下,你可是占了三块富庶之地。”宝珠嗔笑,这三城确实是数一数二的好地方。“真是让人嫉妒啊,若是我有一座城池就好了。” 启凤钰望着故作嫉妒的宝珠,心下来了兴致,一把将宝珠扯入怀中,紧紧地禁锢住。 凑近宝珠羞红的耳根,轻咬那皎白的耳垂并低语着:“我的私印都在你那里,那可是我全部的身家,这三城你若喜欢,都是你的。” 宝珠想要挣扎起身,却被启凤钰一把摁住,继续说道:“你上次还未回复我,究竟跟不跟我走?” 启凤钰的怀抱霸道又用力,就跟他这个人是个犟种一样。宝珠见挣脱无果,只能眨巴着无辜的眼睛望着他的下巴。 “你先放开我……”宝珠小声地求饶着,看着启凤钰挂着得意的下巴有些生气。 “不,除非你回答我。”启凤钰的声音轻快,手上的力度却没有轻半分。 宝珠有些恼火,冲着启凤钰的下巴就长着贝齿咬了过去,启凤钰连忙求饶,将禁锢松开了一些。 宝珠坐直起身,有些愠怒地别过脸去不看启凤钰笑嘻嘻的表情,却被启凤钰偷了空子脸颊被轻啄了一口。 “好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逼迫你的。”启凤钰软软地哄着宝珠,生怕怀中的人真的生他的气。“横竖等我回来还有一些日子。” 宝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眼中有细碎的落寞。 “我并非不愿意跟你走……”宝珠的声音虽小,却让启凤钰有些欣喜若狂。 “你愿意跟我走,你当真愿意?!”启凤钰圈着宝珠的动作又用力了几分,努力的朝着怀中的人儿确认着。 “我愿意!”宝珠有些哭笑不得的大声说道,“可是你们的事情完结了,我的却没有。” 启凤钰有些疑惑的歪着头,细细的思索着宝珠的话,“你是指?” 宝珠并未回答他,只是拿起刚刚启凤钰的朱砂笔,在堪舆图上摸索着。 很快在骊国的西边,那地图的一角,找到了弥亘。 朱砂笔在上悬停片刻,宝珠将弥亘狠狠划去,堪舆图上留下一片似血般的猩红。 “既然骊国我都敢颠覆,一个小小的弥亘,更不在话下。”宝珠吐字冰凉,在那样妍丽的脸上显得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启凤钰望着宝珠眼中那滔天的恨意,心下顿时明了宝珠的意思。 “好,我帮你。”启凤钰毫不犹豫的说道,“算作我的聘礼。” 宝珠有些吃惊的望着启凤钰一脸的认真,朱砂笔低落红墨,啪嗒一声在纸上绽开一朵红莲。 “那么,”宝珠声音魅惑,声声酥软缠绕着启凤钰的心。“就发兵弥亘吧,让弥亘国主也常常痛失至亲感受。” 美人软香在怀,一柄朱笔定生死。启凤钰禁不住的笑出声来,宝珠疑惑的嗯了一声。 “我们这样真是像一个昏庸的君主和祸国的妖妃。”启凤钰直言不讳的说道。 宝珠将朱砂笔一扔,故作嘟囔的说道:“我这张脸,若说是祸国的妖妃也是说得过去的,只怕君主不肯为我背上昏庸的罪名罢了。” 启凤钰揽住宝珠的腰肢,翻身压在身下,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带羞红的美人。 “为了你,就算是颠覆天下又怎样。你要做妖妃,那我就做那昏庸的帝王。” 启凤钰声音粗喘,宝珠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享受着那狂风暴雨般的爱意倾轧。 窗外已然泛起鱼肚白,塌上是一对交颈而眠的鸳鸯。 一百二十三大军离境 第二日都还未来得及好好道别,启凤钰便率着大军出境了。宝珠奔袭在长街上,终于在大军离开前登上了城门。 气喘吁吁还未站定宝珠便趴在城墙上望着那黑压压的大军,搜寻着启凤钰的身影。 果然在队伍的前方,看到了一身银甲的启凤钰。 高马银甲,纵然是一个背影都能看出启凤钰的气宇不凡。 似乎心有灵犀,启凤钰转过头来跟城墙上的宝珠远远地对视着。 宝珠有些哽咽,望着他的眼睛都有些模糊了。二人只是这么默默地对视着,在心口默念着对彼此的爱意。 今晨宝珠还迷迷糊糊时启凤钰便已经支着头看了她许久,像是要把她烙印在心中一般。 “怎么醒得如此的早,可是一夜没睡么?”宝珠呓语着,还带着未醒的倦怠。 “嗯。”启凤钰声音闷闷,听起来并不高兴。“你可以再休息一会。” 宝珠努力睁开疲乏的双眼,望着面前这张赏心悦目的脸,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宝珠,有些事情我要跟你交代一下。”启凤钰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眼中还带着担忧。 “你且等我一段时间,既然我跟启烨的结盟已然实现,若是大军不离开幽州那么骊国的将领将会对我进行讨伐。” 启凤钰耐心地跟宝珠解释着,“所以我今日必须带兵走,而且是早早的走。” 宝珠伸出手来,抹去启凤钰禁咒的眉头。“我知道,你无需多言。” 启凤钰握住宝珠的手,亲吻那如葱白般的指尖。 “我知道你理解我,但是我也要跟你说清楚。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敬候佳音,宝珠。”启凤钰郑重地说道。 宝珠坐起身来,笑着点点头。 二人还准备说说话的时候,门外响起云虎的声音。 “殿下,大军已集结完毕,是时候出发了。”云虎的声音粗犷,穿透力极强。 启凤钰无奈地撇撇嘴,宝珠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这个云虎每次来打岔都这么的不是时候。 “好了,”宝珠摸索着下榻,也拉着启凤钰的胳膊催促着他起身。“你也尽早出发吧,不然街上的百姓会越来越多的。” 启凤钰看着宝珠光脚踩在那地板上,顿时面带不悦,拾起那双攒金丝的绣花鞋,套在那不安分的脚丫上。 “前一分钟才跟你说要好好照顾自己呢,你怎么就开始不爱惜自己了。”启凤钰不悦地说道。 宝珠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看着那为自己穿鞋的肩膀是那样的宽阔,像是能为自己顶天立地般。 一个王肯为自己折腰穿鞋,这是从前的宝珠想都不敢想的。 “我的私印你依旧可以使用,我会留一些暗卫在你身边。”启凤钰像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絮叨着,宝珠直点头。 “虽然启烨跟我们算是站在一边的,但是……”启凤钰欲言又止,“但还是有一些自己的人,不要全信的才好。” 宝珠点点头,赞成着启凤钰的说法。 门外再度响起叩门声,启凤钰以为又是云虎那个虎头巴脑的来催促了,不耐烦地问着怎么了。 门外响起月奴踌躇的声音,“娘娘,皇后娘娘叫您去长生殿一趟。” 宝珠有些疑惑,这个时候姜蘅叫自己去长生殿做什么。但还是跟启凤钰依依不舍的分别,匆匆前往长生殿去了。 宝珠赶到长生殿后殿的时候姜蘅已然等候在此,笑盈盈的望着宝珠。 “阿蘅姐姐,这个时候你让我过来做什么?”宝珠疑惑地问道。 “别着急嘛,我想让你见一个人。”姜蘅拉着宝珠就朝前而去,就在前殿一箭之地的屏风后停了下来。 歌者朦胧的屏风,宝珠看到一名红衣男子和启烨正在说着什么。 红衣?在骊国能够穿这样形制衣裳的只有新晋的状元而已。 顿时恍然大悟,虽这段时间战乱不休,可那科考却并没有耽误,依旧是照旧进行。 只是这授官耽误了两三个月,现下应该是启烨准备对考入的人员进行安排。状元的话,定是要格外安排的。 只是不知,这姜蘅一大早让自己来看状元是什么意思。 姜蘅凑在宝珠的身边,纤纤玉指一点,指着那红衣状元问道:“你可知那是何人?” 宝珠望着一脸憧憬的姜蘅,更迷茫地摇摇头。 “他是李宴的弟弟,李行知。”姜蘅虽压制着声音,可还是压制不住那喜悦。 “你曾让我照顾李宴的家人,他也是不辜负你多年的资助,也不辜负他哥哥了。”姜蘅说道。 李宴……这个名字遥远得就像是上辈子认识的一样。 那个清秀的男子在宝珠的脑海中再度浮现,一言一行似乎恍若昨日。 曾在浮鳞行宫那些难挨的日子,若不是有他,宝珠不知自己是否还有今日的日子。 宝珠曾打趣过阿宴,若是换一身衣裳出去以后说自己是状元郎怕也是有人信的。 那个时候的阿宴被宝珠的话弄得面红耳赤,羞得垂下头去不敢说话。 谁知这样的话却印证在了阿宴的弟弟身上,宝珠感叹着命运的捉弄。 宝珠情不自禁地又靠近了几分屏风的缝隙,那模糊的人脸顿时清晰了起来。 跟阿宴有七八分的相像,若不是阿宴离世已久,宝珠几乎要以为自己看到了下一世的阿宴一样。 对阿宴的愧疚冲开眼眶,积累起点点热泪,宝珠捂住嘴角忍不住地靠在姜蘅的肩膀小声啜泣起来。 “谢谢你,谢谢你阿蘅。”宝珠哽咽着,“我对阿宴的愧疚一生都难以偿还,若不是他还有一个弟弟,我怕是要带着这份自责入土都难安。” 姜蘅安抚着情绪激动的宝珠,连忙的说着好了好了,便将她带离了前殿。 “今日本就是让你看看,阿宴的弟弟是如此的争气,在千万人中成了独一名的状元郎,你该开心才是。”姜蘅宽慰着说道。 宝珠拭去眼角的热泪,赞同地点点头。 “也要谢谢你,这样算是了却我的一桩心事。”宝珠郑重地对姜蘅一拜说道。 姜蘅连忙将宝珠扶起来,“你跟我哪里用说这些话。” 宝珠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启凤钰已然变成一个小点渐行渐远。 “我等你。”宝珠喃喃地说道。 “姑娘。”月奴气喘吁吁地追上宝珠,从前也没觉得自家的姑娘这么能跑,追都追不上。“您要不要再回去休息休息?” 宝珠望着大军,心中下定了某种决心。 “不,我们去长生殿。”宝珠说道。 月奴叉着腰,还在喘着气,以为自己没听清啊了一声。 “我们去长生殿,找陛下。”宝珠说罢便转身走下城墙去了。 月奴哀嚎着,“姑娘啊,我们不是才从长生殿过来嘛。你等等我,等等我!” 一百二十四劝说发兵 宝珠踏入长生殿,看见启烨伏案而坐,虽还未正式登基,可也有明显的帝王之威。 思索片刻后,宝珠便走上前去行礼问安。 “拜见陛下。”宝珠顿首,望着自己的足尖。 “宸娘娘不必如此多礼,按照辈分来说您是朕是庶母,是长辈。”启烨礼貌的回应着,随后便示意内官抬来圈椅给宝珠坐下。 “不知宸娘娘来,是有什么事?”启烨问道。 宝珠接过奉茶宫女递来的热茶,却并不着急回答启烨的话,而是环顾四周故作踌躇。 启烨见状便遣散了四周的宫仆,殿内只留下二人。 “启凤钰已经离开了,我知陛下答应了他便不会反悔,但我还是想腆着脸朝陛下讨要一个恩惠。”宝珠直入主题,不做扭捏姿态。 原本手上还拿着奏折的启烨闻言便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坐直了身子朝着宝珠说道:“宸娘娘有何需求,但说无妨。” 宝珠站起来朝着启烨深深躬身,深吸一口气说道:“请陛下登基以后,以弥亘隔岸观火为由发兵弥亘。” 宝珠抬起头来,不卑不亢的直视着启烨的震惊。 “我需要一个名正言顺攻打弥亘的理由,不过陛下不必担心,军队由启凤钰负责。”宝珠风轻云淡地说道。 启烨脸上表情复杂,更多的是不解。 “弥亘,是宸娘娘的故国。为何一定要发兵弥亘?”虽有猜到理由,可启烨还是打算问清楚。 宝珠婉转一笑,犹如蔷薇在清晨朦胧雾气中绽放的绚丽一般。 “这是我跟徐善宇的恩怨,这么多年了折磨得我如鲠在喉夜不能寐,也是时候了解了。”宝珠说道。 启烨面露难色,手指叩击着桌面,在斟酌着这次发兵的后果。 宝珠自是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交易便是利益,随后便继续说道:“陛下,弥亘虽小但物产丰富,这是一场值得的交易。” 宝珠的话让启烨眼眸微抬,年轻的帝王自然是不甘居于自己父辈的功勋之下,此刻的建功立业也是他想要的。 若是能够吞并周边几个小国,扩大一下骊国的版图,何乐而不为呢。 “若是我能将弥亘献给陛下这个更加贤明的君主,我想弥亘人民的生活也能得到更大是改善。”宝珠乘胜追击说道。 启烨虽开始动摇,却还是保持着试探的中立,“此话怎讲?” 宝珠避开他眼中的锋芒,徐徐而言:“在史书上,弥亘的君主徐家,原本就是骊国的一支贵族盘踞成王。” 启烨点点头,宝珠说的是事实。当初那个慌乱的年代群雄争霸,偏偏在大家都打得火热的时候,徐氏家族跑到了当时偏远的弥亘国。 并在那开始建立起自己的小国,逐渐壮大。 就在大家都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徐氏家族倒是捡了个漏,上演了一出灯下黑成了一个崛起小国。 更是在骊国势大后,又顺应时势接着自己原本就出自骊国老氏族这个由头,抱上了骊国的大腿成为了附属国。 这样一来原本是一块周围人都虎视眈眈的肥肉成了一块没人敢啃的硬骨头,只因为弥亘的背后是骊国这个东陆第一大国。 弥亘还因为这个事情在万国来朝的时候被其他国家隐晦的羞辱,说弥亘不过是一条哈巴狗,怪会附庸他人的。 “可人一旦尝试过权力的滋味,又怎会轻易地放手。徐家为了大权在握,举国上下所有的官职统统为世袭罔替。” 宝珠继续说道,而她所说的就是启烨等其他人并不知道的。 “如此以来,真正有才能的人却一辈子都无法为官。世家中的酒囊饭袋却因为荫封,身居高位。何其荒唐!” 宝珠情绪激动,这些话曾是她父亲告诉她的。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由她的嘴传达给骊国的帝王。 “弥亘积弊已深,可世家之间错综复杂互为姻亲,根本没有人会为了百姓着想而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权力。”宝珠唏嘘不已,言语中带着哽咽。 “我宋氏虽为弥亘八大氏族之一,可我父亲一生清正只为百姓着想。更是提议更改这荼毒弥亘的荫封制度,却始终不得其法。” 宝珠心口一滞,想起夜深了父亲依旧在书房中苦思救国之法的样子。 可宝珠的父亲最终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君主手中,没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最后更是因为一个莫须有的诬陷,还得我全族惨死。这其中,很难说没有弥亘国主因我父亲提出改革而存的私怨。” 宝珠昂起头来,刚才还明媚笑着的脸,已然挂着两行清泪。 这过去许多年,宝珠原本以为自己能对族人的惨死有些许的释怀,可如今一看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纵然是蜻蜓点水般的提起,也扯得她的血肉生疼。 “奸臣横行,饿殍遍地。这样的弥亘,不管骊国是否发兵,覆灭不过是迟早的事情。若是陛下肯救弥亘百姓于水火之中,更能在史书上留下清名。” 宝珠说罢,便挺直了后背望着启烨,等待一个回复。 宝珠的话字字句句皆撞在启烨的心口处,启烨叩着的手指顿然停止,面上的神情也从沉思中逐渐清明起来。 “好,朕答应你。不过……”启烨故作停顿,让宝珠有些许的忐忑,只因她并没有什么丰厚的条件来交换。 “不过不能只让皇叔出兵呐,既然是为朕所用,朕岂能坐收渔翁之利呢。”启烨朗声说道,宝珠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本宫,多谢陛下。”宝珠颔首,指尖还有微微的颤动,那是难以掩饰的激动。 “宸娘娘,且等候好消息吧。”启烨说罢,宝珠便离开了长生殿。 近日的事情接二连三的来,宝珠有些头晕脑胀的,月奴便提议去花园走走,或许能松乏一下身心。 二人说说笑笑的刚刚走到花园,便看到几个穿着漠北服饰的侍女正整齐的站在水榭外。 宝珠这个时候才想起,庆阳还在骊国呢,自己忙得都忘记了她。 正在思索着,水榭里就传来庆阳的声音。 “是宸娘娘在哪里吗?”庆阳问道,“宸娘娘快来,我带了许多漠北的好吃的,只等跟您分享呢。” 宝珠和月奴对视一眼,便朝着水榭而去。 侍女掀开卷帘,里面是琳琅满目的漠北特产和笑盈盈的庆阳。 宝珠犹豫了片刻,按照此刻庆阳的身份,她这个后妃是需要行礼的。 可那膝盖还没来得及弯曲,就被庆阳一把扶起。 “宸娘娘,我永远是你救下的那个庆阳,不是什么女王。”庆阳的眼眸亮晶晶的,就像是旷野里的星星一般。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庆阳拉着宝珠坐下,还不忘拍拍她的肩膀示意轻松一些。 “庆阳,”宝珠犹豫了一下,“你怎么突然回了骊国?” 一百二十五再遇庆阳 庆阳脸上的笑意有微微的停滞,却在下一个眨眼间又恢复如常。 宝珠望着面前雍容华贵的庆阳,为人处世滴水不漏的模样哪里还能跟当初自己救下的那个不受宠的公主相提并论呢。 庆阳将糕点放置在宝珠的面前,依旧笑意温柔。 “是阳城王派人来到漠北,劝说我回到骊国,助你一臂之力。”庆阳遣散周围的人,如实相告。 有些意料之中的答案,可宝珠还是忍不住的继续问道:“他跟你是如何说的?” 庆阳噗嗤一笑,又将一杯热奶茶递给有些紧张的宝珠,“皇叔说,这个忙只有我能帮,不然你或许会有杀身之祸,至于其他的,我没有问,也并不想问。” 宝珠眉头微蹙,看着庆阳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似乎对他们所作的事情并不是全然不了解。 染着嫣红凤仙花的指甲不安的扣着茶杯,却有些大脑空白不知要怎么回应接下来的话。 “宸娘娘,虽然我知道在你眼中或许我一直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公主,那是因为你爱护我,才有我的今天。”庆阳自顾自的说道。 釜中茶水沸腾,庆阳小心翼翼的加出炭火来掷于盆中。 “可我已然不是当初那个连自身都难保的小公主了,如今我的身后,是数以百万的漠北人民。”庆阳说罢,抬起头来如鹰的眼眸中满是坚毅。 宝珠有些恍惚,这样的一张脸果真已经不能跟当初那个如受惊小兔般的庆阳再重叠在一起了。 “庆阳……”宝珠有些情不自禁的喊着庆阳的名字,可庆阳并未停下来。 “父皇并不赞成我称王,更何况是一个当初被他忽略过的女儿。他在害怕,在害怕一个日渐壮大的我。”庆阳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 宝珠心下一沉,没想到庆阳在从另外一个层面讲述为何要帮助自己。 “所以父皇要求我将自己的一双儿女送回骊国,名义上是养在外祖家中,给他们更好的教育。可他真实的意图,昭然若揭。”庆阳脸上带着失落,将奶茶又给宝珠续上了一杯。 “他是想要以你的一双孩子为质,好牵制你和整个漠北。”宝珠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 庆阳脸上绽出一个自嘲的苦笑,虽这么多年来已经知道自己的这位父亲无法给予自己寻常人家的宠爱,可却还是忍不住的心存希冀。 可这位所谓的父亲,却总能将自己的那一点点希望击穿粉碎。 “不错,就是这样。”庆阳长舒一口气说道,“所以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做一个被人束缚手脚的女王。皇叔跟我说,只要我帮你,不久以后我将会成为真正的女王。” 宝珠垂下眼眸,长睫在净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如蝶般灵动。 “我倒是没想到,他暗地里做了这么的事。”宝珠自言自语般说道。 “只是我如今还是不明白,皇叔说的让我做真正的女王,是什么意思。”庆阳虽信任这位平日里有些吊儿郎当的皇叔,但还是心存疑虑。 宝珠嘴角含笑,轻轻放下茶杯,“在宫中多住一些日子再走吧,届时你会明白的。” 宝珠并未久留,因还想去蘅芜宫看望一下姜蘅,便与庆阳告别匆匆离开。 庆阳站在水榭内看着宝珠离开的背影,似乎比上次自己看到她又瘦了许多,想来这段日子宝珠过得也并不安逸。 “王,这个女子当真如您说的如此的可信吗?”庆阳身边的贴身婢女红果忍不住的问道。 庆阳看着早已远去的宝珠的背影短暂的失神,却还是坚定地回答道:“是,她与我而言有救命之恩。” 宝珠还未踏入蘅芜宫内殿,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不禁心中揣上了几分的担忧,步子也加快了一些,险些撞上了捧着碗盏出来的小蛮。 “贵妃娘娘,您没事吧。”小蛮慌忙地躲避着,这才没撞上宝珠,连忙问道。 “没事没事。”小蛮及时的躲避加上月奴扶了自己一把,倒是毫发无伤,只是小蛮盘中的碗盏倾倒,宝珠看到了碗底沉积的黑色药渣。 “皇后可是病了?”宝珠凝眸望着那弥漫着苦味的药渣,不知为何有些隐约的不安。 小蛮有些欲言又止的垂下脸去,还未等宝珠追问,里面就响起姜蘅的声音。 “是宝珠吗,快进来吧。”姜蘅说道。 宝珠也顾不上继续追问小蛮,值得朝着内殿而去。 重重的月影纱下,姜蘅正斜靠在榻上望着宝珠来的方向。不知为何让宝珠想起了二人的初遇,姜蘅也是如此地隐于屏风后。 只是那个时候宝珠看到了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如今掀开纱帘,姜蘅的脸上带着青灰色的憔悴。 “你什么时候病了,为何我一点都不知道?”宝珠焦急地坐到姜蘅的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 “也不是什么大事,好好调养就行了。”姜蘅扯出一个牵强的笑意,却并没有驱散宝珠的不安。 “你自小在军营长大,精通骑射。身体怕是比我们都强壮许多,怎么会突然就这么的憔悴起来?”宝珠继续问道。 姜蘅无奈的叹气一声,就知道瞒不过宝珠这样一个七窍玲珑心的人。 不慌不忙的捻起一颗饴糖驱散唇齿间还残留的苦涩药味,才慢腾腾的回答宝珠:“自你告诉我昱郎真正的死因后,这些年对他压制的爱意和思念喷薄而出,太医说是忧思过度。” 自责自心口蔓延上眼眶,宝珠几乎就要滴下泪来,握住姜蘅的力度又重了几分,止不住的自责。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宝珠哽咽的说道,“其实我也有后悔,若是我不告诉你,会不会让你今后过得畅意一些。” “不,”姜蘅轻轻摇头,“若是你一辈子不告诉,让我在一个杀人凶手的身边过一生,到了黄泉我要如何面对我的昱郎呢。” 宝珠不敢看姜蘅的眼睛,只能任由热泪滴落在锦被上,晕开一个又一个的圆点。 姜蘅再度叹气,捧起宝珠的脸,一字一句的继续说道:“宝珠,你不必自责。我要感谢你才是,不让我糊里糊涂的过这一生。” “那你也要保重自身才是,不然烁儿可以指望谁呢?”宝珠搬出孩子来,姜蘅也只得连连答应。 “说到烁儿,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姜蘅脸上浮现处担忧,宝珠也擦去泪痕坐直起身静静听着。 “虽我们推举启烨成了帝王,可我终究是启钧策名正言顺的皇后,而烁儿也是唯一的嫡子。”姜蘅面露难色,宝珠少见她如此的为难。 “虽你我并不想烁儿卷入这些朝堂争斗,可难保有心之人会利用烁儿来做文章,届时真是风雨飘摇了。”姜蘅担忧地望着宝珠,说得十分的隐晦。 “不错……”宝珠也担忧起来,“你我与启烨终究不过是合作关系,只要你和烁儿在,对他的皇位来说就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威胁。” 一百二十六发兵弥亘 姜蘅无奈地叹息一声,额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只能不适的揉搓着。 “你曾让我考虑过今后的去处,我迟迟没有回应你。并不是不知道去哪,而是天地辽阔,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姜蘅的话锋一转,虽听着淡然可渲染着那无限的凄迷,眼底也渐渐蓄起泪珠,似乎下一个眨眼就要滚落下来。 “我曾想过回姜家,回到我魂牵梦萦的戈壁滩去。可我早已不是姜家的女儿,也不是昱郎的心上人了。如今我是太后,骊国最尊贵的太后。” 姜蘅的话一字一顿,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宝珠知晓她有些自苦,却也心酸无比,不知从何安慰起。 “我连一个回去的身份都没有了,宝珠。”姜蘅声音哽咽,热泪低落宝珠手背,砸得她的心也生疼。 “阿蘅姐姐……”宝珠担忧的喊着,眼前的姜蘅憔悴又脆弱,似乎下一秒就要轰然崩塌。 “这些年若不是你将烁儿送到我的身边,每日看着稚子玩笑稚子啼哭,我当真是不懂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姜蘅说道。 宝珠怜惜的拨去姜蘅脸颊散落的碎发,轻柔的别到耳后说道:“你将烁儿教的知书达理,我很感激你。” 孩子似乎是两个人心中最柔软的角落,也是在这样深宫腌臜的地方唯一纯净的光芒,二人的嘴角皆不由自主的挂起笑意。 “所以我最近想了又想,与其留在这个宫中做一个空壳一样的太后,不如我和烁儿跟着你一起走吧。”姜蘅说道。 一抹欣喜不假思索的爬上宝珠妍丽的脸颊,她几乎欢喜的要跳起来一般,“真的吗,阿蘅姐姐。”宝珠欢呼道。 姜蘅看着她欢喜不已的样子也忍俊不禁起来,握着她的手连忙说着当然当然。 “只是……”姜蘅略微有些踌躇,“启凤钰会不会不愿意,毕竟……” 姜蘅的话外之音宝珠怎能听不出来,可却笑得比谁都释然。 “凤钰不是这样的人,”宝珠目光灼热,一半是炽热的爱意。“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姜蘅心中的大石头略微放下些许,点点头表示对于启凤钰的赞许。 “那你们打算去哪里呢?”姜蘅问道。 宝珠这个时候才想起她还没跟任何说自己今后的打算,不禁有些脸红,刚才光顾着欣喜了倒是忘记了这一茬。 之前的宝珠也如同姜蘅一样,像是站在迷雾中的人寻摸不到方向,也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宋氏已亡,弥亘是再也回不去的故国;不日启钧策要发丧的消息也将传遍东陆,自己也并不愿意留下来做一个孤魂野鬼般的太妃。 启凤钰说让自己跟他走,可宝珠已然对于这名利权势而感到厌烦,只愿过平静的生活。 倒是那一日启凤钰的一番话给了宝珠一些触动和想法,只是眼下还有许多事情并未清算,故而宝珠暂且不做打算。 “这个嘛,暂时保密咯。”宝珠得意的眨眨眼睛,“不过我敢打包票,你肯定会喜欢的。” 姜蘅见状宠溺的拧了一下她的脸蛋,说着你啊你啊。 欢笑过后气氛也逐渐开始冷却下来,姜蘅的眉宇间是隐隐的担忧。 “启钧策崩逝的消息,就要敬告东陆了。”姜蘅哑然说道,“宝珠,我们等这一刻真的太久了。” 宝珠侧眸望着窗外落英缤纷,似是人间春色竞相落入眼中一般。 “是啊,一切就要结束了。”宝珠喃喃道。 【绥和二十六年,策帝因病崩逝,皇四子启烨继位,更改国号为元熙,大赦天下。】 启钧策的丧仪办的隆重,宝珠这些日子跪了又跪,暗骂这皇家丧仪真是流程多如牛毛,膝盖早已乌黑更不用提那酸胀的腰肢。 妃嫔中哭晕好几个,险些就要撞棺而去了,还是被姜蘅立即拦截了下来。 启烨也保证会善待先帝的妃嫔,皆一一进封太妃之位,享受供养,啼哭声这才弱了许多。 宝珠哭得麻木,只觉得眼眶酸涩,几乎要一滴泪都挤不出来了,却还是要在人前装着一往情深的难过。 面对他人的安慰,也哭哭啼啼的哀泣着掩面道谢,几乎都要演示不住那嘴角的笑意。 只是难为了姜蘅,原本就病着那脸色真是愈发的差了。只是如今荣登太后,也不见她的脸上有喜色。 容妃也被启烨略带强硬的从庙里接了回来,毕竟姜蘅再怎么是皇后,也越不过她这个尚且还在人世的生母。 二位太后并立,也是难有的奇景。 宝珠的余光曾瞥见过容太后的衣角,却有些心虚的跪得更远了些,说不上来为什么,可宝珠就是有些想要躲避。 不光是后妃这边热闹得很,大臣们跪拜的外殿更是精彩纷呈。个个哭嚎着,生怕自己哭得不够情真意切连累自身。 在这个档口上,作为附属国的弥亘国主自然也是要来哭一哭的,只是宝珠刻意地避开不愿见徐善宇。 那些养尊处贵的王爷和大臣们哪里能受得了这连日的哭灵,大多也在找空隙去躲个懒。 不聪明点的趁着人多眼杂跑到偏殿去瘫一会,等人群再度聚集又悄摸的回到队伍里。 聪明的便假装哭晕过去,太医忙得不亦乐乎,他们还能落下一个君臣情深的名声。只是背后少不了被人鄙夷,谁人又看不出来呢。 可偏偏这个徐善宇是个最蠢的,宝珠远远地望着他站在人群中像个无头苍蝇般的忙碌,随手招来一个小黄门附耳几句,那小黄门便朝着徐善宇去了。 徐善宇不过侧耳听了片刻,竟真的跟着那小黄门走了。宝珠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冰凉,嘴角噙着一抹讥笑。 果不其然,在启钧策丧礼一毕,四五个大臣联合上奏弥亘国国主在先帝丧仪上躲懒偷闲,其中不乏有姜蘅安排的手笔。 听闻那徐善宇在大殿上面如死灰,连连求情。可他一个被娇惯着长大的王,怎么斗得过那些唇舌如剑一样的言官。 最后更是与言官咆哮争执,除了丧仪失礼又落得个殿前失仪被拖了出去。 姜蘅在和宝珠下棋时将这件事作笑话讲与宝珠听,宝珠捻着黑子笑的讽刺。 “这徐善宇其实并没有做君主的才能,老国主和王妃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难免骄纵了许多,却没教得他怎么做一个君主。”宝珠徐徐说道。 啪嗒一声黑子落下,姜蘅凝眸思索着白子该如何躲避这来势汹汹的围剿。 “徐善宇这些事,其实往小了说不过是偷懒而已,罚一罚便就罢了。可若是往大了说,那可就不一定了。”宝珠意味深长说道。 姜蘅落子,却没有注意到宝珠布下的天罗地网。宝珠瞧见姜蘅的犹豫,却也并不着急。 “这个世界上有对事不对人,更有对人不对事。徐善宇这是刚好撞到枪口咯。”姜蘅顺着宝珠的话说道。 啪嗒—— 黑子包围白子,白子已成落败之势。 姜蘅哎呀一声,“又输给你了。” 宝珠凝望着黑子遍布的棋局,像是回应着姜蘅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一次,你逃不掉了。” 一百二十七再见郭鱼 徐善宇因不敬尊主等罪责被遣送回弥亘国,临行前惴惴不安要求见启烨,皆被启烨严厉呵斥拒绝。 宝珠闲在未央宫里耳朵却没停着,月奴和阿紫两个姑娘都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那徐善宇是如何像丧家之犬逃回弥亘。 宝珠手上修剪花枝的动作并未停下,却也没有回应二人,只是默默地剪去那碍眼的分叉。 “最近陛下可有什么动静么?”宝珠问道。 月奴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点点头又摇摇头。 宝珠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好笑地望着她,“你这摇摇头,又点点头是什么意思啊,究竟是有事还是没有?” 月奴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道:“陛下自登基以来,将百官上上下下筛查了一个遍,若是心里没有鬼的人自然是高枕无忧。” 月奴故作神秘的停顿,靠近宝珠声音又压低了几分,“若是那有鬼的嘛,皆一一落马咯。” 宝珠长睫煽动,启烨虽说继承了容妃的隐忍,可终究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新官上任尚且三把火呢,更何况是一个新皇。 姜蘅和宝珠都心知肚明他这么做一是要表明自己的才能,二是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死心,好好地臣服于自己。 只要他不是太过分,姜蘅和宝珠也默契地保持着视而不见,做着一个庶母点到为止的责任。 “陛下,是一个好陛下。骊国的百姓们也终于迎来了好日子。”宝珠回答圆滑,一个错处都难以找出。 “那可不。”阿紫脆生生地接着宝珠的话继续说道,“百姓们都很开心有这样一位福泽万民的君主呢。” 宝珠放下剪子,阳光正好从窗柩的缝隙中倾洒进来,照着那绝世无双的脸蛋。 “拿上一些糕点,我们去勤政殿看望一下陛下。”宝珠说着,月奴和阿紫便开始准备起来。 宝珠坐着软轿晃悠悠的刚才勤政殿,就碰到启烨送着如今已是圣母皇太后的容妃出来,原本一直有心躲着容妃的宝珠,却不得不打了一个照面。 不给宝珠犹豫的机会,二人都齐刷刷地望着宝珠的到来。宝珠只得硬着头皮而上,朝着容太后行礼。 “给陛下、太后请安。”宝珠颔首道。 启烨连忙将宝珠扶起,“宸娘娘这是做什么,朕是晚辈应当向您问安才是,您如今是太妃了。” 宝珠笑得得体,并不反驳启烨的话,“礼不可废,尊敬陛下和太后也是后妃职责。” 容太后的眼睛像是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虽柔和地落在宝珠的身上,却让宝珠有些如坐针毡。 “许久未见宝珠妹妹了,不知是不是把我给忘了。”容太后玩笑似的说着,宝珠有些尴尬地笑着。 “哪里会,是臣妾的不是,没有及时去给太后请安。”宝珠谦卑的说道。 容太后越过启烨来到宝珠身前,执起宝珠的手。 “呀,怎的手如此的冰凉。”容太后关切地说道,“你该好好注意身子才是。有时间,去我宫里坐坐吧。” 宝珠内心哀嚎,虽有心躲着容妃,可这个宫里这就这么点大,终究还是躲不过。 “是。”宝珠听着自己的回答,颇有些认命的意味。 容太后的目光落到提着食盒的月奴身上,侧脸转向启烨说道:“看来宸太妃是有事找陛下,那哀家就先回去了。” 容太后转身离去,宝珠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勤政殿内。 “不知宸娘娘找朕是有什么事情?”启烨和宝珠并排而坐,面容俊朗依稀看得出启钧策的模样。 宝珠望着他,虽自己是名义上的庶母可也比启烨也大不了几岁,所以也难以将他看作一个小孩子。 月奴奉上食盒,里面是启烨一贯喜欢的神仙豆腐。果不其然在看到的一瞬间,启烨的眸中都有了光亮。 宝珠娴熟地将各种小料加了进去,一碗看起来垂涎欲滴的神仙豆腐就递到了启烨的面前。 “这神仙豆腐工序最是繁琐,真是辛苦宸娘娘了。”启烨客套着,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端起碗就开始享受起来。 “繁琐归繁琐,可陛下最是喜欢。且不说这是容妃姐姐家乡的特产,这神仙豆腐对身体也是有益的,陛下可多进一些。”宝珠说道。 虽不能将启烨像庆阳一样当孩子看待,可毕竟是救过自己命的容妃之子,宝珠总是多一丝关爱在里面。 看着启烨不多时便将一碗豆腐吃尽,宝珠还是颇有成就感的。 “这神仙豆腐啊,朕也是许久未曾吃过了。”启烨心满意足地用帕子擦拭着嘴角,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母后的家乡,也许久未曾去过了。”启烨说道。 从前还是一个闲散亲王的时候倒是轻松快活,他也贪恋那段时光将骊国的山河游离了一个遍,其中包括自己的母家。 虽外祖已然不在,可总有亲情在。那段日子也是幸福又知足,让人怀念。 “我也许久未曾回过自己的母国了。”宝珠怅然道,脸上却神情复杂。 启烨坐直起身,手上的佛珠啪嗒啪嗒地转动着,就像是二人心照不宣中的心跳。 “弥亘国主,在先帝丧仪上不尽人臣责任,更是在殿前失仪。”启烨一条条地细数着徐善宇的罪责,宝珠冷哼一声,心中的恨意几乎喷薄而出。 “而弥亘国连年来的贡粮一年比一年少,去年相较于前年,更是断崖般的减少。朕责问弥亘国主,他竟然毫无愧意地说是因为骊国送去的种子不好。”启烨愠怒道。 宝珠有些诧异地望着一脸怒意的启烨,虽知道徐善宇有些愚笨,可没想到竟然这么的烂泥扶不上墙。 突然有些感叹,当初没嫁给他似乎是对的。 “他竟然,如此大胆。”宝珠冷笑一声,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 启烨扶额不语,最近的事情犹如排山倒海一般而来,纵然他应对得当,可人也削瘦不少。 那坚毅的线条更衬得少年帝王的冷峻,看起来犹如雕塑般不可亵渎。 “来人。”启烨一声召唤,门外立马进来一位内官。“今日午膳后,传军机大臣共讨征伐弥亘国一事。” 那内官宝珠原先是见过的,是服侍过启钧策马东的义子,名叫马扶云。 宝珠目光扫过他身上的服饰,看来启烨继位后将他扶持为了大总管。 马扶云低眉垂头,领了旨意便出去了。 启烨面色轻松,转而向宝珠继续说道:“说到讨伐弥亘,有一人朕想让宸娘娘见上一面。” 宝珠眉尾轻挑,军机大臣中并无自己扶持的人,要说有也是姜蘅那边的,一时间倒是想不起来启烨让自己见谁。 “是何人?”宝珠问道。 启烨笑而不语,朝着外面喊了一声,“进来吧,宸贵妃要见你。” 一百二十八扶云将军 宝珠循着启烨的声音望去,只见门口处款步而来一个高挑的人影,只是那人身着银甲,在阳光的照射下有些过于耀眼。 以至于宝珠不得不眯起眼睛来,静静地等候着那人走到自己的面前,看着那拱手作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的顺畅。 “臣郭鱼,见过宸贵太妃。”宝珠凝眸,望着那虽然束着冠子穿着银甲,可分明是女子模样的人有些恍惚。 “郭鱼?”宝珠将这个有些陌生又熟悉的突兀名字在唇边又徘徊了一遍,才猛然想起她是启凤钰那名义上的王妃。 宝珠惊异不已,不自觉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望着眼前的郭鱼嚅嗫道:“怎么是你……” 郭鱼抬起头来,亦如宝珠当初看到她的那般惊艳。那并不似寻常娇柔女儿的脸庞,在盔甲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的飒爽。 隐约透露出女身男像的意味,却并不突兀。 “宸贵太妃还记得臣,是臣的荣幸。”郭鱼张弛有度,像是与宝珠相熟已久的一位故人般寒暄着。 宝珠有些懵然地回头望向同样含着笑意的启烨,启烨这才不慌不忙的说道:“这是昨日朕亲封的扶云将军,宸娘娘是否还眼熟?” “扶云将军?”宝珠的声调按捺不住地拔高了三分,“郭鱼小姐不是阳城王妃吗?” 启烨单手撑脸,似笑非笑的脸有些许的玩味,慢悠悠地回答着:“是,也不是。一切事情,由扶云将军向宸娘娘解释吧。” 启烨说罢便悄然离开,刚才还云波诡谲的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 宝珠镇静了许多重新扶着食案坐下,望着郭鱼的眼神复杂而疑惑,可郭鱼始终保持着浅浅的笑意并不回避她的目光。 “臣知道娘娘此刻定然十分的疑惑,我与陛下是合作不假,可并不会加害于阳城王,还请娘娘放心。”郭鱼郑重道。 宝珠默不作声地垂下眼帘,刚刚染过的红指甲在这样好的阳光下甚是赏心悦目,可自己却没有心情去观看了。 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手指一下又一下地叩击着腿面上那潋滟的湖光锦缎。 “臣自幼生于武将世家,女红胭脂一律不知,但唯独在这刀剑兵法上如痴如醉,可奈何是一个女儿身,不能投军去。”郭鱼自顾自的开始说道。 宝珠皱着眉头,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更认真了几分,抬起头来望着郭鱼。 “家父效忠于阳城王,有一日父亲让我嫁给他做王妃,我绝食了整整七日却还是不能解除这个婚约。 那个时候我真想一死了之,盼望下一世投得男儿身好实现报复。 可阳城王却亲自登门来,对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我开解。他说,谁说女子不能做将军呢。虽然没有这个先例,但是由我伊始,若是成功,便是千古第一个女将军了。 可那个时候我并不相信阳城王,只因为在骊国女子别说是做女将军了,就是能参与政事都是天方夜谭。 可阳城王却让我相信他,也向我保证嫁给他不过是权宜之计,他有心爱的人,与我断断不会越过雷池半步。 后来阳城王公然起义,让我心惊不已。他却告诉我,让我成为骊国史上第一个女将军的时候到了,我才明白过来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若是我大义灭亲,以阳城王妃的身份弃暗投明,那么一个将军算什么。这便是阳城王的打算,让我名正言顺的做将军,也让他名正言顺的将启氏的江山还给陛下。” 郭鱼说罢,便垂手而立,静静地等候着宝珠细细咀嚼着她刚才的言语。 原来当初启凤钰一下子就娶亲了是因为这样,不仅是在为一直效忠自己的郭家打算,也是在为自己的退路打算。 宝珠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紧张的郭鱼,继续问道:“那敢问扶云将军,你现在是真的“弃暗投明”了吗?” 郭鱼原本有些紧绷的肩膀在听到语气调侃的宝珠后松乏了下来,僵硬的嘴角也挂上了笑意。 “是的,郭家全族投奔骊国陛下,放弃跟随多年的阳城王。此后世上只有扶云将军,没有阳城王妃。”郭鱼道。 宝珠深深地叹息一声,带着些许惋惜道:“可这样一来,他依旧是坐实了逆贼的罪名。” 郭鱼感受到宝珠的凄婉,连忙说道:“阳城王殿下料到娘娘会这么说,让我转告娘娘,史书功绩由胜利者书写,他启凤钰从不在乎。” 想起启凤钰的点点滴滴,宝珠眼中涌动止不住的柔情。 “他总是这样,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宝珠微微停顿,继续道:“可单单是弃暗投明,并不足以支撑一个将军的头衔,将军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郭鱼爽朗一笑,宝珠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她脸颊有两个对称的梨涡,给这样英气十足的脸平添了几分的可爱。 “娘娘果然聪慧,我也是受封后才知将军不好当。”郭鱼直言道,“所以为了不辜负陛下和殿下的期望,臣将领兵攻打弥亘。” 扑哧…宝珠忍不住地捂嘴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如此长久的计算,是为了等这一刻。 “你多年来熟读兵书,要怎么一击即中,我想你应该会给那些阻挠女子参政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宝珠虽未曾直白地夸赞,可也无形中给了郭鱼极大的赞许。 郭鱼的眸中有隐隐欲动的精光,像是对那场一触即发的大战的跃跃欲试。 “臣,一定借娘娘吉言。”郭鱼再度作揖,宝珠隐约能幻想到她在战场上是多么的英姿飒爽。 “只是有一点,”宝珠的声音陡然一冷,还夹杂着重重的怨恨,郭鱼不禁抬起头来望着她。“弥亘国国主徐善宇,他的命,是我的。” 郭鱼看着面色冷峻的宝珠,跟刚才那个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女子判若两人,便深知她的恨意如渊。 “陛下和阳城王也交代过了,活捉徐善宇。”郭鱼如是道。 宝珠挑开那沸煮的茶炉,从容地将茶水递给郭鱼示意她坐下。 “等你攻下跃鱼城,我会亲自前往弥亘。”宝珠莞尔一笑,语气中带着期待。 郭鱼端着茶杯,有些犹豫地望着宝珠,这个事情倒是两个主子都没给她交代过。 “我等不及,”宝珠像是在回答郭鱼的疑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道,“我等不及将徐善宇押解回骊国,既然一切在弥亘开始,那么就在弥亘结束吧。” 握着陶杯的手有些许的发烫,让郭鱼的脑子愈发的清醒起来。既然启烨和启凤钰都没有明示过阻拦,那么就由着宝珠去吧。 “一切,听凭娘娘安排。”郭鱼道。 一百二十九穿云破剑 自郭鱼受封扶云将军,虽只是一个虚衔没有食户实封,可还是有不少人上本参奏她尸位素餐。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是个女子,是骊国开国以来第一个参政的女官。 宝珠曾问过启烨为何只是给了郭鱼一个扶云将军的名头,却没有食邑也没有实际的兵权。 就连郭鱼即将出征的军队其中大部分还是郭家的兵,而启烨分给她的军队少之又少。 启烨虽有心大胆启用女子为将军,但是人的成见就如同那岿然不动的大山,是不会如此轻易地撼动分毫的。 只有郭鱼真真正正的夺下了军功,才能让那些质疑的人闭嘴。 所以启烨并没有给予郭鱼优待,她的路注定了只会比别人更加的难走。 宝珠虽作为旁观者看着郭鱼的种种遭遇,可也从心里有些怜惜她又敬重她,只因这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 郭鱼发兵那一日,就连来送兵的大臣都寥寥无几,更不用说百姓。 宝珠身为后妃不能去到现场,在城墙上看到了那一片的萧索。 可郭鱼兴致高昂,握住缰绳的手都是止不住的微微发颤,这是梦寐以求的一日,并不会因为这些外在的因素而击退。 宝珠看着大军远去的身影,这次远比看着启凤钰离开要复杂得多,只盼望郭鱼一切顺遂。 三个月来,宝珠在宫中的日子是前所未有的清闲。 而郭鱼也不负众望,捷报一封又一封的送入长生殿,前朝的质疑声在声声捷报中逐渐熄灭,民间开始流行起女将军的传说。 宝珠和姜蘅闲谈时,倒有些羡慕起郭鱼起来。尤其是姜蘅感叹道,若是当初的自己多读些兵书,或许也能做一个女将军呢。 启烨洞悉宝珠的心事,每每送来捷报便让人抄送一份到未央宫。 以至于宝珠日日翘首以盼地望着大门,期望再度听到更好的消息。 大泽、云川、莲溪……一座座的城池尽数攻下,宝珠曾无数次的抚摸着弥亘的地图。 郭鱼的进攻势如破竹,像是一道利箭直直朝着弥亘国国都跃鱼城而去。 而启凤钰的军队也在进攻后及时到达,二人前后夹攻,让徐善宇应接不暇,头尾都顾不过来。 宝珠望着地图上的红圈离跃鱼城越来越近,心中便止不住的激荡,每日闲来无事,还将启凤钰的匕首磨了又磨。 看着寒光阵阵的刀刃,幻想着手刃仇人的痛快,巴不得明日便朝着跃鱼城而去。 翌日,宝珠看着那锋利得不能再磨的匕首,还是打算再磨一磨时,月奴匆匆从门外跑进来,宝珠撸起的袖子才到一半。 “娘娘,太后来了。”月奴跑的脸颊微红,头上的蝴蝶钗子随着动作一阵乱颤。 宝珠动作一顿,不以为然道:“阿蘅姐姐来就来了呗,你慌什么。” 月奴连忙摇头,声音都小了几分,“不是,是陛下的生母太后娘娘。” 宝珠还欲卷袖子的动作顿时耷拉下来,无奈的将匕首藏回袖子中,该来的果然还是躲不过吗。 “你跟她说,我不舒服……”宝珠有些苦恼,依旧打算称病不见。 可月奴急得想跺脚,“来不及了,人已经进来了。” 月奴话音未落,宝珠便瞧见影墙处一袭明黄的华服。果然是跟天子同用的颜色,看着就贵不可言。 宝珠暗暗咬牙,只得迎上前去。 “臣妾见过太后,不知您怎么来了。”宝珠扯起一个得体的笑意,望着面前看不出喜怒的容太后。 “很多年未曾见过宝珠妹妹了,就算是回宫了也不过是远远的见了几面。我实在是想念你,所以来未央宫看看。”容太后说道。 宝珠干笑两声,二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戳穿宝珠刻意躲避容妃的事实,月奴和阿紫面面相觑,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虽然到了秋季,可日头还是有些毒辣。不知妹妹可否赏口茶喝,去你殿里坐坐?”容太后先声夺人,不给宝珠躲避的机会。 “您说笑了,请进。”宝珠笑着将容太后迎入内殿,摆手示意阿紫去请姜蘅来救自己。 二人将将落座,茶水也随即奉上,容太后捧起那琉璃杯盏眼中是止不住的喜欢。 “听闻自我离宫修行后,妹妹便是盛宠不断,如今看来名不虚传。这琉璃杯盏是贡品吧,凑够这十二件可十分不易啊。”容太后夸赞道。 宝珠有些坐如针毡,只能麻木的回应着哪里哪里。 容太后眼波流转身后的贴身侍女便识趣地离开,宝珠见状也不得不让月奴去外面等着。 内殿里如果不是流动的香烟在缠绕,怕是要以为时间定格在了此刻。 “宝珠妹妹,你为何要躲着我?”容太后言语直白,倒是让宝珠觉得比弯弯绕绕说话舒服许多。 “如果臣妾说,臣妾也不知道为什么,娘娘您信吗?”宝珠悄然道。 “我既然授意让烨儿帮你,就算是认可了你们做的事情。那你为何要害怕见到我呢,我们也勉强算是盟友吧。”容太妃语气恳切道。 宝珠有些不安的抠着琉璃盏的边缘,彩色的光芒投影在掌心也是十分的绚丽。 “利聚而来利尽而散,若是能一直保持合作关系最好,我并不想因为其他原因而让我们之间产生龃龉。”宝珠说道。 容太后的目光在宝珠的身上久久不曾收回,宝珠也并不回应,只是任由她深深地望着自己,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太后,有件事不知道陛下是否跟您说了。”宝珠打破了沉默道。 “嗯?”容太后沉吟一声,不明白宝珠所指。 “等弥亘的事情结束,我和阿蘅还有我们的孩子,都会离开骊国。”宝珠声音虽小,可一字一顿吐露清晰。 “届时请为我们发丧,世间再无我们四人。必定不会让您,让陛下为难。”宝珠像是破罐子破摔,直言道。 “为难?”容太后难以置信的重复着,对宝珠的话感到深切的惊讶。 “是,启钧策虽然死了,可阿蘅终究是他名义上的继室她的孩子便是嫡子。她留下来一日,不管她愿意不愿意,总会有人拿来做文章。” 宝珠深叹,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始终是不能尽如人意。 “只有我们都离开,陛下的皇位才得以安稳。我们,也才能获得自由和希望。” 宝珠的话惊得容太后沉默良久,宝珠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极大,甚至有些愤怒,最后都变成释然的笑意。 “宝珠,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层。我也从未怪过你,怪过任何人。”容太后语气轻缓,带着些许的哀求。 “可是,”宝珠依旧有些惴惴不安,“我杀死的,是你的丈夫。” 一百三十启程弥亘 容太后刚才还从容倒茶的手陡然一颤,茶水溅起几分在桌面上晕开圆点,模范得像是宝珠此刻对她的恭敬一般。 近乎死寂的沉默后容太妃叹息着望向宝珠,此刻的她终于不再躲避自己的目光,甚至带着豁出去的意味,容太后的心口弥漫着一股无名的酸涩。 “宝珠,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不是吗?”容太后的声音柔缓,并未怪罪宝珠直白。 “是,我也从未打算隐瞒您。”宝珠咬着下唇,拧巴的挤出几个字来。“可我依旧害怕,害怕我和阿蘅终究不能得偿所愿。” 容太后又是一声叹息,深深砸入宝珠的心里去。宝珠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为何不安,大概是依旧需要借助启烨的力量去报仇。 也是因为多年来在深宫种种,看着人性的淡漠,使得她不得不竖起那些坚硬的盔甲。 “皇帝既然已经答应你们,我也不会食言。”两声叹息后,容太后的声音中也略带疲惫。 宝珠不再言语,只因这样的话题说得越多,反而对她们将来的打算更加有害。 容太后唤进来自己的贴身宫女,掀开那盖着红布的盘子,上面是一卷明晃晃的圣旨。 宝珠有些愕然,看着那圣旨一下没了主意,不知容太后这是要做什么。 “今日来,原本就是要给你这个东西的。你看看,可还满意?”容太后抬起下巴示意,那宫女便将圣旨端到了宝珠的面前。 看着那有些刺眼的明黄,宝珠犹豫片刻,便打开了圣旨。 里面竟然是追封自己和阿蘅的旨意,明确写着自己和阿蘅将于三年后接连病逝。 字迹还带着些许未干的痕迹,想来是启烨刚刚写好了旨意便匆匆拿来宝珠这里。 “太后,这……”宝珠的欢喜溢于言表,竟然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起来。 “我知道你的顾虑,知道你们今后会离开骊国。这且算是我感谢你们,将我儿送上皇位的感谢吧。”容太后说道。 宝珠将那道圣旨看了又看,那字迹似乎要深深烙印在心中一般。 “那,韵贵嫔呢?”宝珠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件事其实从头到尾她并未参与,但也是因为她宝珠才解决了许多困惑。 从前答应她的自由,也是时候兑现了。 容太后笑意沉沉,望向宝珠继续说道:“既然都放了你们几个出宫,再放一个又有何难?” 这段日子的煎熬被容太后的三言两语轻易冲淡,一团团的满足包裹着宝珠,几乎就要飘飘欲仙起来。 可她还是努力地压制着自己,将圣旨放好朝着容太后深深一拜,容太后连忙扯着她的胳膊让她起来。 “谢容妃娘娘,这一路来若无您的帮助,也没有今日的宝珠。”宝珠泪眼滂沱,声音哽咽着为自己的躲避而感到羞愧。 容妃拍拍她的肩膀,嗔怪着说道:“都是自己人,说什么亏欠。”顺手将宝珠的眼泪拭去,二人相视一笑。 “哦对了,还有一个东西也要交给你。”容太后说罢从袖中掏出一个腰牌来递给宝珠。 宝珠看着上面的团龙纹有些疑惑,“这是……?” “这是陛下自己的腰牌,见腰牌如见他本人。休说是这琉璃宫,就是这骊国境内,随你自由来去。”容太后解释道。 宝珠摩挲着那腰牌,这独特的花纹确实看起来就贵气斐然,只是自己没有想到它有如此大的作用。 “扶云将军已经快把弥亘都打穿了,现在备马北上,恰好可以看一出好戏。”容太后重新坐了回去,吹着茶汤的热气悠悠地说道。 宝珠眼眸中倏然闪过刻骨的恨意,是啊,戏台子都搭好了,最重要的角儿怎么能不登场呢。 “谢太后提醒,宝珠知道要怎么做了。”宝珠颔首,悄然地藏住眼中的恨意。 是夜,一队人马悄然无息地自琉璃宫而出,奔着北方的弥亘而去了。 马蹄奔腾,宝珠忍不住地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那璀璨如仙境般的琉璃宫。 自己临去前将庆棠托付给了姜蘅,二人约定好等宝珠解决了弥亘的事情后就在弥亘和骊国的边境碰面。 宝珠深呼吸了几下,决绝地转过脸去一声驾,飞驰般朝着弥亘而去了。 一路上宝珠凭借着容太后给的腰牌畅通无阻,加上原本就迫不及待地想看见徐善宇的惨样。 宝珠跟十几名死士日夜兼程,终在第六日深夜抵达了郭鱼的军营。 在出示令牌后宝珠被恭敬地领到了大帐之中,连日的奔波宝珠只觉周身的骨头像是要散架般的酸痛。 可想着不久之后就能亲手报仇,又继续亢奋起来。 “宋小姐到得真快,本将军还打算遣人去接您的。”身后响起郭鱼那熟悉的声音,宝珠莞尔一笑转过身去。 郭鱼依旧是那一身的银甲,只是令宝珠没想到的是她那一头长发如今变成了短寸的模样,根根矗立着,让宝珠咂舌。 “你……”宝珠吃惊的呓语道。 感受到宝珠的震惊郭鱼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不是吓着您了,长发在军中实在不便,索性就割掉了。” 宝珠看着郭鱼坦率的脸庞,虽在军中风吹日晒的黑了不少又清减了许多,可看起来却更为坚毅了,忍不住的噗嗤一笑。 “您是不知道,有一日在战场上那弥亘的一个将军居然揪住了我的头发,让我狼狈不堪,索性我就反手将发髻割去,省去那三千烦恼。”郭鱼说罢,随即示意宝珠坐下。 “知道你不是一个寻常女子,倒是没想到你如此的恣意潇洒,真好。”宝珠忍不住地夸起来。 “嘿嘿。”郭鱼一边说着,一边将茶水递给宝珠。“宋小姐过誉了。” 茶水将将送到嘴边,还未闻到茶叶的馨香,一声陌生又遥远的宋小姐让宝珠有些茫然。 “你刚刚叫我什么?”宝珠问道。 “宋小姐呀。”郭鱼在宝珠的对面坐下,银甲在烛光下显得更为耀眼。“这是殿下交代的,他可不许我们再叫您娘娘了。” 想到启凤钰宝珠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万千柔情融成微光落入眼中。 “殿下说您自由了,可不就是宋小姐吗。”郭鱼擦着剑,侧脸跟宝珠说道。 “日赶夜赶的,总算是在你攻城的前一夜赶到了。”热茶自喉管而下,驱散那在夜风中赶路的寒冷。 “明日我们何时攻城?”宝珠凝望着长剑说道。 郭鱼闻言,将擦拭好的剑重新放回剑鞘之中。站起身来朝着宝珠说道:“还不急,现在应该有消息回来了,等那人回来也不迟。” “那个人?”宝珠歪着头疑惑道,“是谁啊?” “除了我,还有谁呢。”门帘被掀开,卷席进来一股凉意,同时映入宝珠眼帘的,是一身玄衣的启凤钰。 一百三十一众人投诚 “凤钰!”宝珠雀跃着蹦进启凤钰那早早张开的怀抱中,久违的安全感包裹而来,宝珠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可想我了?”启凤钰紧紧保住宝珠,下巴抵着宝珠的脑袋,感受到怀中的人消瘦了一些。“定然是没有好好吃饭。” “胡说,”宝珠探出头来,像只警觉的小猫竖着耳朵般。“我一直都睡得好吃得好。” 启凤钰不理会宝珠的嘴硬,直接单手端起宝珠就朝着大帐里而去,郭鱼识趣地退下给二人独处的空间。 宝珠被放置在软塌上,柔软的玄狐毛像是置身于云端一般舒适,目光却一刻都舍不得离开启凤钰。 “我们又是好久不见了。”宝珠带着嗔怪的说道,嘴巴一撇还夹杂着些许的委屈。 启凤钰望着她故作生气的姿态,眼中却是化不开的温柔,揽入怀中柔声地说道:“是我不好,应该早点接你来。” “哼。”启凤钰的顺从让宝珠很是受用,那原本缱绻的思念也在二人之间萦绕窜动。 宝珠檀口嫣红,启凤钰禁不住轻啄一口,宝珠一把捂住他的嘴,生怕把持不住。 “方才扶云将军说,等一个人带来消息。不想那个人是你,所以是什么消息呢?”宝珠问道。 启凤钰将宝珠的手拿下来,无奈地笑道:“刚刚见面,也不许温存一下……” 虽嘴上是这么说着,可还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给宝珠。 “我想写信的人,你应当是认得的。”启凤钰说道。 宝珠挑挑眉,粗略地扫视了几眼,居然是弥亘一位大臣的投诚信,落款处的名字是:崔默。 “崔默。”宝珠唇齿碰撞,细细回想着这个名字。“是弥亘的使臣,金红衣的丈夫。” 想起这个人以后,宝珠又将这投诚书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崔默将弥亘现在的国情完整地描述了一遍,可真是内忧外患。 郭鱼和启凤钰两股势力的夹击,让弥亘腹背受敌。而徐善宇的治理也很不得人心,朝内动荡也不是一日两日。 崔默等人已然联合朝中半数大臣,愿意投诚一个更为贤良的君主,只求跃鱼城可以免于灭城之祸。 “啧啧啧……”宝珠心满意足地看着徐善宇众叛亲离,“多行不义必自毙,讲得就是徐善宇。” 启凤钰朝后靠去,支着腿撑着下巴看着宝珠笑的温柔,享受着此刻属于二人的放松和欢愉。 他一直闲散惯了,从前有仇恨,自报仇以后反而觉得空虚起来。 而宝珠像是一个慌不择路的猫咪闯入他的生活,搅动那原本死寂的水,让他重新感受到活着的感觉。 虽知道一开始是利用,可宝珠似乎就是有某种魔力吸引着他情不自禁的跟随。 一次、两次,说不清究竟是哪一次的纠缠不休让他对面前的这个人儿起了悸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只是突然有一次午夜梦回,睁开眼睛的瞬间看着周身的漆黑。第一次尝到如此剧烈的害怕,他的心头萌生出一种念头来,他要见宝珠。 那一夜宝珠不知道,连天边的月亮都不知道启凤钰悄然而至,在宝珠的窗边默默良久,望着眼前熟睡的宝珠。 等到天亮,启凤钰才心满意足地离开。离开前一个念头萦绕在脑海: 完了,他陷进去了。 事到如今不得不臣服于命运的安排,他便心甘情愿的沉沦其中,为了宝珠,为了自己心爱的人。 “其实我和郭鱼商议过了,也并不愿意用武力的方式打开跃鱼城,这样免不了生灵涂炭,这并不是我们的目的。”启凤钰懒洋洋地说道。“我前面去见了一面这个崔默,我记得他曾是你父亲提携过的门生。” 宝珠点点头说道:“不错,从前父亲广交好友,又尤其惜才,这才有了今日的这般机缘,想来也是天意吧。” 宝珠望着尚且昏暗的天色,侧过脸问道:“你是说你刚刚去见的崔默?” “是啊。”启凤钰伸了一个懒腰,看起来是真的疲累了。“怎么,你想去见一面?” 看着宝珠眼巴巴的目光,启凤钰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 “去吧,人还在营帐之中。”启凤钰心领神会,告知了宝珠崔默的方向。 还未到营帐门前,宝珠便听到里面奚奚索索的弥亘语,沉思片刻后,宝珠便掀开了帘子款步而入。 “你是?”崔默一时间没有认出一身黑衣又束着头发的宝珠,警惕地问道。 宝珠却并不着急,转向站在崔默身旁的金红衣说道:“许久不见了,红衣姑娘。” 金红衣闻言便从众人中站了出来,二人都有着一张暴露在光亮中令人赏心悦目的脸,一时间这原本陈旧的营帐都多了几分颜色。 “宸……”金红衣看着面前的宝珠又惊又喜,微微停顿后继续说道:“宋四小姐,好久不见。” 身后众人听到金红衣的话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这弥亘虽有许多宋小姐,可称得上一句“宋四小姐”的,唯有当年一舞名动跃鱼城的宝珠。 “竟然是宋左相的女儿,她现在不是太妃了吗……” 那些话语难免落到宝珠的耳中,却没有惊扰她脸上得体的笑意半分。 “弥亘左相宋毅山之女宋宝珠,见过各位大人。”宝珠颔首垂眉,此刻似乎时光倒流她并不是什么骊国宫妃,而只是那个宋四小姐。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没能反应过来宝珠突然的谦和。 还是崔默率先反应过来,和金红衣双双回礼。“宋四小姐不必多礼。”崔默说道。 众人便依样画葫芦,说着客套的话。 宝珠昂起头来,从前的稚嫩青涩一遍遍的被冲刷,如今的眸中是堪比日光的坚毅。 “我知道诸位因何而来,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宝珠不喜欢拐弯抹角地说话,干脆摊开来。 崔默皱着眉,脸上的神情复杂。还是金红衣率先开口问道:“既然你跟我们的目的一样,便知道我们的条件,你可否做到?” 宝珠站直起身,掷地有声地说道:“可以,我保证若跃鱼城城门打开,不伤一兵一卒,不碰一个百姓,我只要徐善宇的命。” 金红衣抿着嘴不再言语,这件事不是她一个人能完成的。 剩下的官员中有一个两鬓花白的老者走上前来,浑浊的眼球凝望着宝珠的脸颊,许久才开口:“果真是左相的女儿啊。” 宝珠望着面前的人只觉得有些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了。 “您是?”宝珠问道。 “你刚刚出生的时候,你的父母很高兴。前面的那几个儿子淘气得很,你母亲说要有一个女儿,一个如海棠般婉静的女儿。” 那老者如数家珍般的说着宝珠父母的事情,宝珠的心头为之一颤,这等如此私密的事情若不是亲属便是挚友才知晓。 宝珠努力地在脑中搜寻着那庞杂的记忆,终于拼凑出片段的回忆来。 “许…许伯伯。”宝珠几乎要落下泪来,声音都带着颤动。“您是父亲的挚友,太师许伯伯。” 许太师望着宝珠,却像是穿过宝珠的脸看着过去的故人一般。 宝珠的眉眼活脱脱的像极了她那刚正不阿的父亲,而其余的五官跟母亲又如出一辙。 两个中人之姿的结合却生出活色生香的宝珠来,每一个来到宋宅的人见过年幼的宝珠,都难免生出许多的怜爱来。 “四丫头,好久不见。”许太师哑然道。 一百三十二兵不血刃 宝珠自营帐中出来后,有些止不住的失魂落魄。 何止是许太师透过她看曾经的宋左相和其夫人,宝珠在看到那些逐渐苍老的弥亘大臣们,也止不住想着若是自己的父亲还在…… 若是父亲还在,哥哥们的孩子会在父亲闲暇时将他团团围住,这个吵着要吃饴糖,那个闹着要玩木车。 而母亲会跟嫂嫂们春日踏青,谈论时兴的胭脂。在路过成衣铺子的时候,还会念着自己或许会喜欢这件衣裳给自己带回来。 想到此处,两行清泪自眼中滚落。宝珠压制着喉头的疼痛,抬着头望向那明月。 一个温热的怀抱自身后环住宝珠,启凤钰哑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怕,我在。” 宝珠似被抽走力气般,顺势靠在启凤钰的怀中,任由他小心翼翼的擦去泪痕和无助。 “你一直在帐外?”宝珠哽咽道。 “嗯。”启凤钰的怀抱又紧了几分,生怕宝珠跑掉一样。“我知道你有话想跟他们说,我在或许不合适。” 宝珠吸吸鼻子,将那泪水忍了回去。如今大仇即将得报,又哭什么呢。 “明日,城门准时开启。”宝珠眸中涌动着期待和恨意,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我要活捉徐善宇。” 启凤钰捧起宝珠的脸,凝望着她眼中自己的倒影,深深地在额上落下一吻。 “好,我答应你。” 翌日,天还未全亮之时,宝珠便由营帐而出,端坐在轿辇上跟随大军出城,来到跃鱼城门下。 虽隔着纱幔,可纵然离家多年跃鱼城的城门依旧,只是物是人非心境大不相同了。 前头是驭马的郭鱼,宝珠看着她的背影挺拔,下颌高昂满是傲气,感叹着谁说女子不如男子呢。 扶云将军的第一仗就如此的漂亮,生生的堵住了那些对她有异议的大臣们。 大军没有敲锣打鼓,更没有丝毫叫嚣,只是如此悄然无息地来到城门,似乎在为这个即将没落的王朝而默哀。 轿辇顿住,宝珠缓缓抬眸。此刻天光破晓,光芒倾注而下,照耀着这乌泱泱的大军。 “开门。”郭鱼一声呵斥,跃鱼城城门应声而开。 大军鱼贯而入,恍若闯入无人之境般的顺畅。宝珠微微侧过身子,大街上亦空无一人。 昨夜的商谈宝珠让崔默等人将跃鱼城中百姓尽数转移至安全的地方,以备发生任何突发的状况。 纵然她相信郭鱼和启凤钰等人不会伤害无辜的百姓,可是她并不相信徐善宇。 毕竟一个为了脱罪不惜以数百人的性命交换的人,在穷途末路之际,谁又知道会不会让全跃鱼城的人去陪葬呢。 大军停滞在弥亘王府前,一身常服的启凤钰掀开宝珠的轿帘,脸上是许久不见的嬉皮笑脸。 “宋四小姐,请吧。”启凤钰伸出手来,静静等待着宝珠的回应。 “让阳城王做一个扶我下轿的小厮,真是屈才了。”宝珠故作揶揄,却放心的扶着启凤钰走下轿辇。 启凤钰也顺着宝珠的台阶而下,恭敬的垂着头回应道:“为了美人,甘之如饴。” “宋小姐。”身侧传来脚步声,宝珠应声回头,看到郭鱼款步而来。“传来消息,已将徐善宇拿下。” 宝珠的心突突直跳,情不自禁地抬头望着弥亘王府的牌匾。 从前的她也是这样,翘首以盼的望着这个似乎高挂于天际般的牌匾,绮丽地幻想着自己今后成为弥亘王府女主人的样子。 从前的仰望,跟此刻的心境竟是天差地别。 她宋宝珠回来了,可没想到是要亲手覆灭自己的曾经的故国。 “好……”宝珠的声音似是宋胸腔中深深的叹息而出,夹杂着这些年的怨恨和不甘。“那么,我们就去见见故人吧。” 凭借着从前的记忆,宝珠在弥亘王府轻车熟路的就找到了大殿所在,不出所料门外皆是启凤钰和郭鱼的重兵。 其中还有那个块头巨大却虎头虎脑的云虎,看见启凤钰和宝珠,连忙迎了上来。 “殿下,殿下。”云虎兴冲冲地跑过来,眼中露着喜不自胜的精光。“您是不知道,我刚刚进去那弥亘国主吓得差点跳起来。” 宝珠看着云虎如此反差的模样,忍不住掩嘴噗嗤一笑。启凤钰亦背着手,看着云虎笑而不语。 云虎被这俩人的反应弄得有些懵,却看得出来启凤钰并不生气,所以挠挠头自己也嘿嘿直笑。 “殿内可还有其他人?”宝珠问道。 “没有了。”云虎回答着,“原本还有一些大臣说誓死都要跟弥亘国主一起死,但是被我拉走了,闹哄哄地烦死了。” 云虎不耐烦地摆摆手,看来是被那些愚忠的大臣烦得不清,宝珠又是噗嗤一笑。 “好,那是时候了结一些恩怨了。”宝珠说罢,抬腿就要迈进殿内,却被启凤钰扯住胳膊。 “等等。”启凤钰有些担忧,虽然按照云虎的性格会把徐善宇五花大绑起来,可还有些担忧。“要不要我跟你一起进去?” 宝珠沉思片刻,想着就算是凤钰在也无妨,就点点头,二人一起进去了。 云虎还傻兮兮地跟在启凤钰的屁股后面想进去,被启凤钰一个眼神瞪了回去,郭鱼连忙拉住他。 “人家小两口的事情,你去凑什么热闹。”郭鱼语调自然,似乎启凤钰曾经跟她的婚约从未存在过一样。 云虎看看一脸淡定的郭鱼,又看看那并立而行的二人,疑惑地啊了一声。 弥亘王府大殿,从前宝珠也很少来这里,只因这里是国主议事的地方。 第一次来,还是跟着父亲,那年的宝珠八岁,因为相师的一句预言,被传唤而来。 【此女可兴复天下,亦可颠覆天下。】 从前的预言依旧犹如在耳,可宝珠却从从前的荣耀而变为嗤之以鼻。 多年后终于读懂了父母的长吁短叹,为何不为自己要被定为世子妃而高兴,原来竟是如此复杂的原因。 宝珠记得自己被要求抬起头来,看着高坐的国主和王妃,二人看着宝珠尚且稚嫩却看得出来是一个十足的美人坯子而高兴。 老国主嘱咐着父亲什么,宝珠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父亲出来的时候额上豆大的汗珠。 年幼的宝珠还以为父亲是天气炎热的缘故,掏出帕子说要给父亲擦擦,可父亲沉默着,没有回应宝珠。 也是从那以后,除了家里宝珠来得最多的,便是弥亘王府。 每日都有女官来教习宝珠,教她怎么学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合格的王妃。 回忆似潮水汹涌而来,宝珠强迫着自己抽离,再度睁眼时二人已经行至大殿的中央。 徐善宇被像捆粽子一样捆绑在椅子上,正绝望地看着面前的宝珠和启凤钰。 一百三十三两方对峙 启凤钰一把扯下塞在徐善宇嘴里的布条,宝珠看着面前咳嗽的徐善宇却突然笑了起来。 徐善宇惶恐又疑惑地望着笑意嫣然的宝珠,止不住地想朝后缩去,可云虎绑得实在结实,丝毫动弹不得。 “锦衣华服,美姬妖童。”宝珠自顾自地开始一边说一边围绕着徐善宇踱步,一步一步,像是踩在徐善宇那愈发旺盛的恐惧上。 “万民供养,天命之子。”宝珠红唇轻启,言语满是厌恶。“没想到当初风光无限的徐世子,哦不对,应该是弥亘国主,如今却如此狼狈。” 徐善宇听着宝珠的讥讽,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却还是梗着脖子问道:“你怎么会跟这个逆贼在这里?” 听到徐善宇死到临头还敢说自己,启凤钰好笑地挑挑眉,却抱着手始终不言语凝望着徐善宇。 宝珠在徐善宇的身后站定,一双玉手悄然攀上徐善宇的肩膀,给他吓得又是一哆嗦。 “你猜猜,为什么我们两个在这里。”从前让徐善宇觉得悦耳的声音,现在活脱脱像是催命般的恶鬼低吟。 徐善宇努力扭头,却看不到身后的宝珠,又害怕宝珠会猝不及防地给自己一刀,又害怕面前的启凤钰会做什么。 宝珠看着徐善宇如同无头苍蝇般的转悠,忍不住的笑起来,笑声缥缈在大殿中,颤栗着徐善宇的心。 “你们、你们居然是一伙的?”徐善宇声音拔高了几分,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启凤钰脸上笑意更深了,想不到这个徐善宇那么愚钝,都这个时候了才缓过来。 “所以,骊国的皇帝是怎么死的,是你们杀的?”徐善宇惴惴不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启凤钰几乎要龇裂开来。 “不错,但是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宝珠从身后转悠出来,那张绝美的脸在徐善宇的眼中变成了如同修罗般的可怖。 “宝珠……”徐善宇细碎地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来,带着哀求和期盼,在这个时候他竟然还希望宝珠可以看在过去的份上原谅他。 可徐善宇还没来得及说出求饶的话,一个巴掌就结结实实地落到了他的脸上。 啪—— 正想抬手打人的宝珠和徐善宇齐刷刷地望向一脸怒意的启凤钰,宝珠鲜少能看到他这么的愤怒。 “就你,也配叫她的名字。”启凤钰吐字冰凉,实打实是下了重手,徐善宇脸上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嘴角也渗着血。 “乖,不要为了这种人脏手。”启凤钰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转头就嬉皮笑脸地把宝珠的手臂放下说道。 不知道徐善宇是被这一巴掌打懵了,还是不愿面对眼前的人,深深地垂下头去,几乎要把头塞进胸腔里。 宝珠望着他颓然的样子,又好笑又生气地说道:“那日在花园里,其实我已经告诉过你,若是有朝一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仇。” 启凤钰撇撇嘴,没想到宝珠和徐善宇其实见过一面,不过也不奇怪,重新退回一边,给宝珠空间。 “我其实都能原谅你和老国主,为了自保让我去做那个贡女,也因此我遇到此生挚爱。”宝珠坦然道。 刚才还有点蔫吧的启凤钰瞬间抬起头来,欣喜若狂地望着宝珠,宝珠微微颔首,有些害羞地别开目光。 “可是你为什么,要为了自保害我全族?”宝珠话锋一转,面带哀戚。“甚至一个辩解都不给,让我远在骊国求告无门。” 宝珠抽出袖中隐藏的匕首,闪着寒光的刀挑起徐善宇低垂的下巴。 只要宝珠愿意,下一秒这削铁如泥的刀便能割开徐善宇的喉管。 可宝珠看着徐善宇几乎要哭出来的神情,厌恶地抽回了手。 “那对你来说不过是数百条无关紧要的人命,可那都是我的至亲。我放不下,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宝珠冷然道。 “我知道。”徐善宇肩膀颤抖,泪如雨下。“我知道我错得离谱,我认错认罚。” 宝珠面色如霜,冷淡地盯着大殿内的柱子默不作声。 “可是宝……”徐善宇下意识还想喊宝珠的名字,被启凤钰那如冷箭的目光瞪得噎了回去。 “可是宸贵妃,弥亘也是你的故国,你难道就忍心看着它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吗?”徐善宇不死心地问道。 “呵。”宝珠冷笑一声,好笑地看着徐善宇。“你还有脸说弥亘是我的故国,自老国主去了以后,弥亘在你的手里变成什么了?” 徐善宇脸色一变,原本想着宝珠一个女流之辈不懂什么朝政,可以自己争取一下苟活的时机。 “弥亘国虽是骊国的附属国,可国力在众多小国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宝珠字字珠玑,开始罗列徐善宇的罪证。 启凤钰递给宝珠一卷书信,宝珠毫不犹豫地摔在了徐善宇的脸上。 书信如同雪花片片飘落,字字句句是弥亘国民泣血的控告。 “连年加重的赋税,甚至连孩子取名都要加税。男孩女孩还各有不同,徐善宇,你疯了是吗?”宝珠怒喝着。 徐善宇看着那些书信,哑口无言,脸蹭的一下就红了,衬得启凤钰打得巴掌更加的鲜红。 “你不断搜刮民脂民膏,不管贪官污吏,不管百姓死活,滥用酷刑,这样的弥亘,还是从前被誉为北方花园的弥亘吗?”宝珠继续反问着。 徐善宇看着那些板上钉钉的事实,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样的弥亘继续下去,就算没有骊国,也会因为其他的原因覆灭。”宝珠直言道,“还不如让它换一个贤明的君主,起码还有一线生机。” 宝珠怒上心头,一时间都有些眩晕。深呼吸了几次才继续说道:“所以,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大殿内秋风乍起,卷着那些装饰的纱幔胡乱飞舞,像是夜间行迹骇人的鬼魅。 宝珠和启凤钰注视着眼前的徐善宇,刚才还努力支撑的肩膀和脊梁逐渐塌陷下去,整个人似乎被抽走了魂魄般颓废。 “你打算,怎么杀了我?”徐善宇认命般的说道。 宝珠的嘴角浮现一抹笑意,从袖中掏出一个泛着幽幽绿光的瓶子把玩着。 “怎么杀你这件事,我在这数年的深夜里,在脑海中早已翻滚了无数次。”宝珠怅然,可心中是跃跃欲试的畅快。 “可一刀毙命又太过轻松,纵然是给你凌迟,我想不过几十刀你便一命呜呼,太过便宜你了。”宝珠讥笑着,朝着徐善宇又前进了几步。 徐善宇面如死灰的看着宝珠手中的药瓶,一时间连呼吸都忘记了。 “所以,我打算赏你这个东西。”宝珠笑得明媚,像是大朵大朵的芍药花开般锦绣。“你猜猜是什么?” 徐善宇泪似泉涌,绝望地望着宝珠。 一百三十四穿肠毒药 徐善宇颤栗着,难以置信的看着宝珠,不信宝珠会如此的残忍不念旧情。也不顾启凤钰的刀眼,喃喃着宝珠的名字。 启凤钰哎呀一声,伸了一个懒腰。 “我想你是不知道的,所以我给你解释一下。”启凤钰笑嘻嘻的从宝珠掌心拿过药瓶,得意洋洋的说道。 “这个药,叫做肝肠断。顾名思义,发作起来如同肝肠寸断,整个人剧痛到扭曲变形都不止。”启凤钰啧啧称奇,还不忘在徐善宇的面前晃了晃药瓶。 徐善宇嘴巴张大,绝望攀上脸颊,整个人看起来跟石化了一样。 “但是你要是以为只是让你剧痛而死,那你就太小瞧我的宝珠了。”启凤钰得意叉腰,站在徐善宇面前挡去大半光线。 “所以,”宝珠结果启凤钰的话继续说道,“我药师在里面加了一味回仙草,待你剧痛时辰后,便会修复如初。” “每日你都有六个时辰,五脏六腑就像被人剁碎、踩烂般的疼痛,可六个时辰一过,你就好了。一直,到你寿元耗尽为止。”启凤钰说道。 “不过嘛,”启凤钰故作停顿,“回仙草还有养身延寿的功效,所以在这样的折磨下你会多久死去,十年?二十年?” 宝珠掩嘴而笑,“这可不好说了。” 徐善宇尖叫起来,大吼着不要不要。声音嘶哑就像是野兽一般,响彻大殿。 “不过,你也不必想着寻死给自己一个痛快。”宝珠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会命人砍去你的手脚,割去你的眼鼻舌头,捅破耳朵,将你好好地捆起来。” 徐善宇大叫着求救,可弥亘国再无一人尊称他一声王爷,被彻彻底底地抛弃于此。 “所以你会在无边的黑暗中,用你将来的一生赎罪。”宝珠鼻尖一酸,“为我宋氏全族,为那些枉死的人和你犯下的错,赎罪。” 徐善宇开始疯狂挣扎起来,嘶吼着想要冲向宝珠,却依旧动不了分毫。 “宋宝珠!宋宝珠!”徐善宇现下形象全无,状若疯癫。“你好狠的心,你好狠的心!” 宝珠目光悲凉,看着面前依旧不知悔改的徐善宇只觉得讽刺。 “我狠心?”宝珠讥笑着,“当初你杀我全族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狠心不狠心。” 剧烈的恐惧和挣扎后,徐善宇渐渐力竭下来,一双眼睛却依旧死死地盯着宝珠和启凤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启凤钰眼见时机到了,便走上前去叩着徐善宇的下颚迫使他张开嘴巴,将手中的药尽数地倒了进去。 徐善宇扭曲着身体,企图将药吐出去。可启凤钰见惯了这样不懂事的人,一拳直击在胸口,一声吞咽后恐惧重新占据了徐善宇的脸。 “哦忘了告诉你,”启凤钰兴致高昂,眼前的徐善宇如同败家之犬。“这个药一次能保十年,十年后也会有人继续给你喂药的。” 徐善宇双目通红,像是没有生命的木偶般任由泪水滑落。纵然此刻满脸悔恨,可惜也也晚了。 “走吧。”看着面前的徐善宇,宝珠只觉得厌烦至极,不愿再多看一眼。 启凤钰拍拍手,揽着宝珠的肩头正欲转身离开,身后却响起徐善宇沙哑的声音。 “宝珠。”刚才的嘶吼后徐善宇的声音就像是寒鸦般难听,满嘴的血。“我求你一件事,只一件事。” 宝珠顿住,却并没有回头,厌烦的闭上眼睛。启凤钰蔑视的望了一眼徐善宇,带着宝珠继续朝外走去。 “宝珠——!”徐善宇低吼着,却是哀求不是愤怒。“我求你,放过柳如意和孩子,那孩子……我还未来得及取名字啊。” 启凤钰感受到怀中的人明显一僵,二人的脚步再度顿住。 宝珠却轻笑一声,似乎对徐善宇的要求很是不解。宝珠转身,最后深深地凝望着徐善宇。 这个在自己懵懂时如此爱慕过的男子,此刻却如此的不堪。 “徐善宇。”宝珠红唇微启,如同庙宇中的仙瑶般不可染尘。“你知道我跟你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吗?” 徐善宇此刻已然万念俱灰,痴痴呆呆的模样跟疯了也差不多,只是木木地望着宝珠,并不说话。 “那就是我再恨你,我也从未将这个仇恨蔓延到其他人身上。”宝珠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身去。“这就是我跟你最大的区别。” 徐善宇看着宝珠她们远去的背影,内心的精神世界开始逐步的崩塌瓦解,轰然一声成为废墟,肚子的药开始发作,殿外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如恶鬼般的哀嚎。 身后的殿门关闭,启凤钰看着宝珠眼底湿润,想来也是心中思绪万千。 郭鱼朝着启凤钰微微颔首,示意后面的事情由她收尾,启凤钰便牵着宝珠离开。 “这弥亘王府的花园很是不错,你陪我去走走吧。”一直一言不发的宝珠突然说道,启凤钰立马答应。 宝珠坐在鱼池边,有些出神地望着那摇曳着畅游的锦鲤。启凤钰递来热茶,暖和着宝珠虚空的身体。 “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们嫂嫂们,我终于,我终于给你们报仇了。”宝珠喃喃道,豆大的泪珠砸入杯中,溅起一个水花。 启凤钰心疼地将她揽入怀中,像是安抚炸毛的小猫般一下又一下地给她顺着背。 “都过去了,宝珠。”启凤钰的声音软软的,平顺着宝珠的悲伤。“你很厉害,给他们报仇了。” “嗯。”宝珠声音闷闷的,这么久了依旧无法释怀于家里的离开。 两个人就这么相依许久,宝珠才觉得自己缓过神来,紧绷的神经放松后才觉得是这么的累。 启凤钰给宝珠揉着肩膀,看着她紧皱的眉头说道:“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 宝珠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哪里能休息呢,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呢。弥亘王妃,柳氏被关在哪里?” “嗯……”启凤钰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云虎前面说,王妃和孩子就关在她自己的宫殿内。要我陪你去吗?” 宝珠拍拍启凤钰的手,站起身来双手环住启凤钰的脖子,“不用啦,徐善宇已经解决,柳氏不过是一个女子,我和她说会话就走。” 启凤钰顺势环住宝珠的腰,抵着她的额头装作失落地说道:“好吧,那我在殿外等你。” “好~”宝珠轻轻地吻了一下启凤钰的唇,实在是可爱又诱人。 二人走到关着柳氏的宫殿前,发现门外是郭鱼的近诗金珊,也是一身行伍打扮。 “柳氏,她看起来怎么样?”宝珠并不着急进去,朝着金珊问道。 金珊恭敬朝着宝珠行礼,“弥亘王妃倒是很反常的平静,连反抗都没有。将军说她是刚刚生产过的人,又不反抗,所以我们并没有将她绑起来。” 宝珠点点头,郭鱼着实是细心。 大门打开,宝珠跨过门槛。 “小心些,我在外面等你。”启凤钰背手而立,朝着宝珠笑着说。 一百三十五绝望噬身 殿内燃着许多蜡烛,宝珠迈入时都觉得周身的空气暖了起来。目光在殿内搜寻起来,转身在书案前发现了端坐的柳氏。 柳如意浑身素白得似乎已经开始为这个倾覆的王朝开始守丧,原本应该是带着王后冠子的头发却束成了未嫁姑娘的模样,脸上有未干的泪痕。 “宋四小姐,您来了。”柳如意看见宝珠,倒是没有徐善宇的意外,跟金珊说得一样平静得就像置身事外。 “坐吧。”柳如意抬手示意宝珠坐下,便自顾自的开始弄茶。 宝珠有些疑惑的望着她,如此的平静难道是已经对大局绝望了才会这样吗,跟宝珠说话的语气就像是熟识多年一般。 柳如意不慌不忙地倒了一杯茶递过来,宝珠并未接下,目光绕过她的背后看到摇篮中还不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正在安睡的婴儿。 柳如意也朝后望了一眼摇篮,可手中的茶杯依旧悬而未放,见宝珠并未接下,她尴尬地笑笑,自己率先喝了一口。 “我还在闺中的时候,曾听您说过自己喜欢喝白牛茶。”柳如意重新沏了一杯茶,“想着总有一日会再度相见,所以就备下了。” 宝珠在她对面坐下,柳如意的茶就这么放在面前。 那熟悉的气味确实是自己年少时最喜欢的白牛茶不假,可自己却不记得什么时候跟柳如意说过这个话。 “我不记得我曾告诉过你,我喜欢喝白牛茶。”宝珠面色冷淡,望着同样看不出情绪的柳如意。 闻言柳如意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意,眼底满是落寞。 “是一场踏春会,那个时候你的众人拥簇。在茶艺比赛中又是头筹,我被挤在人群的外面,听到了你说的话。”柳如意说道。 宝珠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没想到自己都不记得的一句话,却被一个不相干的人记得那么地久。 “宋四小姐,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嫉妒你。”柳如意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宝珠有些懵然。 “我嫉妒你就像是天上的明月一样,只要你到的地方,连那些自负有才情的贵女都黯然失色,更不用说我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女子,连做你的陪衬都不够。”柳如意哑然道。 宝珠皱着眉望着面前三魂七魄像丢了般的柳如意,不知道她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这么的耀眼,理所应当地拥有这个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我真的很妒恨。”柳如意攥紧茶杯的手指发白,脸上也有了波动。 “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宝珠打断了她,不耐烦地问道。 柳如意朝着宝珠又是一个勉强的笑,却并不回复宝珠,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所以,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模仿你的一言一行,你喜欢跳舞,我就去学跳舞,你喜欢的衣裙,我也要花重金买下来。”柳如意失落说道。 “可我学得再像你我也不是你,那个人,也不会回头看我一眼。”柳如意的脸上划过一行清泪,无限悲凉。 宝珠轻叹一声,想着她应该是难过得神志不清了。 “后来你成了贡女,你知道吗那一夜我简直欣喜若狂!”柳如意声音颤抖着,“接踵而至的是王上下旨让我做世子妃的旨意,那个时候我几乎要以为,我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了。” 宝珠的手一下又一下地叩击着桌面,看着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柳如意沉默着。 柳如意是在告诉着宝珠,那些跟她有关可她自己却丝毫不知情的事情。 “可为什么,你的都做了别人的宠妃了,他还是对你念念不忘。”柳如意像是问宝珠,又像是在问某一个人。 “我努力的讨好他,努力的学着怎么做一个世子妃。可他始终不曾正眼看过我一眼,直到——那一夜。”柳如意眼神迷离,越说越激动起来。 “那一夜,我穿上了你曾经一舞名动跃鱼城的舞裙,在殿内跳舞。他终于走近了我,终于完成了他对我丈夫的义务。” 柳如意脸上涕泪横流,可她却不在乎地用袖子一抹,继续说道:“那一夜的缠绵我很高兴,可情到深处时他呓语的,是你的名字。” 听到此处宝珠已然明白,柳如意一直痴恋的男子原来是徐善宇,可这样的言语却让宝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宝珠有些不悦,想要打断柳如意。 “宋四小姐!”柳如意突然拔高的声调,像是一声尖叫划破那凝固的气氛。“为什么,你始终能踩在我的头上,就像现在这样。” “够了。”宝珠不耐烦地站起身来,望着面前痴然沉溺在过去的柳如意满是鄙夷。“你的不幸,并不是我造成的。” 柳如意望着宝珠,木然的样子跟最后的徐善宇如出一辙。 “我来这里,并不是想跟你在这里追溯什么前尘往事。”宝珠说道,“你也该清楚的明白,在徐善宇的心中也并不是真心爱护我。” 柳如意的脸色陡然一变,没想到宝珠会这么说。 “若是他如你所说的痴恋我,就不会有这三千佳丽,更不会有我远嫁骊国。他不过是为他的薄情而推脱罢了,你也应该明白才对!” 宝珠的呵斥,让柳如意如梦初醒般仰头望着她,可依旧呆滞得一言不发。 宝珠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背过身去,“我不是徐善宇,我不会将他的错迁怒于你和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 窗外已是艳阳高照,看来今日是个不错的天气。 “我会让人送你们出海南下,去一个远离东陆的地方,给你的一笔钱开始新生活。”宝珠微微停顿,从怀中掏出一盒金条来。 “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好好地做柳如意,不要去学做他人。好好地教导孩子,让他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宝珠没有忍住,还是循循善诱地告诫着柳如意。 “这里的是非,跟你和孩子也没有关系了,你懂了吗?”宝珠问道。 身后的却柳如意默默无语,没有回应。宝珠有些疑惑地转身,却看到从柳如意的七窍中渗出黑血来,整个人倒在一旁。 宝珠大喊一声扶起柳如意,可她身子滚热又瘫软,眼中是呼之欲出的后悔。 “你、你服毒了?”宝珠愕然不已,望着面前依旧朝外涌血的柳如意。 柳如意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又呕出一大口黑血来。 这下宝珠也慌乱了,大喊着启凤钰的名字。启凤钰还以为宝珠有危险,踹门而入金珊也紧张地紧随其后。 “你怎么了?!”启凤钰冲到宝珠的身旁,被七窍流血像个血人一样的柳如意吓了一跳。 “我没事,是柳氏!”宝珠说道。 启凤钰正欲给柳如意查探,可她却努力挣扎着从宝珠的怀中朝着摇篮而去。 一个恐怖的念头在宝珠的脑中炸开,宝珠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掀开襁褓,果然看到嘴唇乌紫的孩子早已没了气息。 再抬头望去,柳如意已经没了动静,一双眼睛瞪得大大地望着摇篮,右手作伸长状,看来是想要爬向自己的孩子。 一百三十六回到宋家 宝珠望着那早已没有生气的孩子,泪珠倏然滚落。望着模样凄惨的柳如意,只觉心口堵塞难言。 金珊上前摸了摸柳如意的脉搏,脸上那凝重的表情和摇头,宣判了柳如意的死讯。 “应当是一种发作极快的剧毒,从跟姑娘说话期间便吞下了。”金珊垂手而立,尽量用一种平和的语气说道。 宝珠拂去泪滴,望了一眼孩子,示意金珊上前。 金珊小心翼翼的掀开孩子的衣服,不用等探明缘由,众人都看到了孩子那细嫩的脖颈上一道深紫色的勒痕。 宝珠转过身去闭上眼睛,不忍再看这样的人间惨剧,两行清泪滑落至下巴,双肩止不住的颤抖。 启凤钰上前抱住宝珠,将她带离殿内,金珊留下来收拾残局。 “她不信我。”宝珠失魂落魄的坐在廊下,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她和徐善宇都不信我还有仁慈,会放过无辜的人。” 启凤钰蹲在宝珠的面前,执起她指尖微凉的手,是他大意了,没有想到柳如意竟然会带着孩子一齐赴死。 “是我的错,应该让人看着她的。”启凤钰安慰道,希望宝珠可以好受一些。 宝珠垂下头去,尽力将眼泪压制了回去。 “我是恨徐善宇,可我从来不曾想过要杀柳如意和那个刚刚出世不久的孩子,凤钰……”宝珠哽咽道,“真的,我从未想过。” 启凤钰心疼的摸了摸宝珠的头,将她揽入怀中,“我知道,这也是你跟他们最大的区别。” 宝珠的脑海中不断浮现着柳如意最后拼命想要爬向自己孩子的模样,只觉得难过又悲哀。 柳如意应该也后悔了吧,如果她能再等等,能稍微的相信一些宝珠,就不会落得母子惧亡的下场。 可惜没有人能未卜先知,才至于发生了这样一场惨剧。 宝珠在廊下缓和了许久,才站起身来看见身后候着的金珊。 “姑娘,王妃柳氏和其孩子的后事我们会安排好的,请你放心。”金珊作揖,郑重说道。 金珊是郭鱼的人,能跟着郭鱼一起到了这个位置,想来也是有几分能力的。 宝珠摸上鬓边的金簪,拔下来递给金珊。 “厚葬柳氏和她的孩子,拜托你了。”宝珠带着祈求,望着金珊说道。 金珊恭敬地接过金簪,宝珠便和启凤钰离开了。 郭鱼兵不血刃的拿下跃鱼城此事一经传回骊国,朝野上下无不惊叹她的能力。 从前质疑女子不能参政从军的叫嚣声也逐渐在民众的爱戴,和启烨连下三道褒奖升职后偃旗息鼓,郭鱼成为骊国第一个名正言顺的女将军。 而启凤钰也经郭鱼的手,把属于骊国的领土归还,一场在别人眼中混乱不堪的战争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实现了三赢。 由宝珠举荐,崔默等带头投诚的大臣们皆官升二品,为当初的弥亘国,如今的弥亘州而再鞠躬尽瘁。 自柳如意死后,宝珠郁闷良久。启凤钰提出要带她出去走走,毕竟现在是难得的国泰民安。 可苦于并不熟悉弥亘地形,正准备去打听打听的启凤钰被宝珠叫住。 “其他的地方我不想去,你陪我回家吧。”宝珠慢条斯理的开口,似乎今日好了许多。 “回家?”启凤钰小心翼翼的问道,生怕触及宝珠最深的伤口。“你是指宋宅吗。” “对……”宝珠虽有些难受,但还是镇静的说道:“宋氏虽然不在了,但是宋宅还在城南,我离家多年,我想回去看看。” 二人漫步在弥亘的街道上,没有经历过大军过境的街市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的热络。 跃鱼城虽不及幽州的繁华,可往来的商贩和外来的胡商也是热议非凡。 宝珠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嘴角也终于浮现近日来难得一见的笑意。 “这家的烧饼最是实惠厚实,一个可顶一天的温饱。这是我家小厮告诉我的,他要是赌钱赌输了,一天就吃一个烧饼足够了。”宝珠指着一家烧饼铺说道。 二人并肩而行,都穿着淡青色的衣裳,看起来宛如一对璧人般的养眼。 启凤钰笑吟吟地望着如今已然释怀的宝珠,整个人都像是在熠熠生辉般的可爱,不禁笑得更深了,目光黏在她的身上一刻都不舍得松懈。 “还有那家胭脂铺子,调制出来的胭脂最是养颜,老板娘也十分的好说话。”宝珠兴奋地说道,像是在尽一个东道主的责任般。 “这些,”宝珠顿住脚步,眼中的笑意攀上一丝苦涩。“都是曾经我最习以为常的存在,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却如此的让人感怀。” 启凤钰深叹一声,“是啊,人们无法衡量每一个瞬间的价值,直到它成为一个再也无法复刻的回忆。” 宝珠望着即将转弯的巷口,有些踌躇起来。 “再转过这个弯,就到了。”宝珠怅然道,“从前若是我出去玩了许久不曾归家,母亲都会担忧的在门口等候我。” 望着那依旧熟悉的巷口,时光似乎倒回般地让人恍惚。可宝珠心知肚明,门口不会再有等候的母亲了。 “只是现在,不会了。”宝珠眼眶一热,声音中也带着哽咽。 启凤钰牵起宝珠的手,传递给她几分安心。 “我同你一起回家,祭拜岳父岳母。”启凤钰牵着宝珠朝前走去,亦如每一个宝珠都需要他的瞬间般坚定。 朱红大门,青砖石瓦,一切依旧。 宝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脚下是曾经的厅堂,目光所及的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实。 太师椅上恍惚还有父亲端坐的身影,可如今却空空荡荡的,再无一人。 “这里似乎一直有人维护过,并没有破败的痕迹。”宝珠环顾四周疑惑的说道。 “是徐善宇,”启凤钰犹豫了片刻,还是打算如实告知。“他一直有让人看着宋宅,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宝珠刚才还略带喜悦的脸,有微微的凝滞。 “或许是愧疚,或许是让自己心安理得一些。”宝珠冷哼一声,“但是不管怎样,他都得下地狱。” 启凤钰挥手唤来云虎,宝珠这个时候才发现云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他们的身后。 启凤钰取出一个东西递给宝珠,宝珠下意识的接过后发现,这是启凤钰不知什么时候给自己父母和亲眷们制好的牌位。 “宝珠,我们一起将牌位放好吧。”启凤钰并没有多余的解释,而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的说道。 宝珠看着上面父亲的名字,泪如雨下。 二人忙活了一阵子,将牌位放置好,云虎又端来供品和香烛。 香烛燃烧,袅袅的香烟缠绕着包裹住宝珠,不知是被香薰的,还是感动,宝珠的泪一滴又一滴地砸落。 “父亲,母亲,兄嫂们,宝珠回来了。”高香扣头,宝珠此刻心中的郁结和怨恨,竞相开解。 过去数年的委屈和不甘,在此刻同父母兄嫂同归大地,此后只有宋宝珠,再无骊国宸妃。 “小婿启凤钰,见过父亲、母亲,和各位兄长、嫂嫂们。”启凤钰跟着宝珠一同跪倒,虔诚叩拜后说道。 一百三十七凤钰求婚 宝珠耳根羞红,小声地嘟囔道:“你这个人真是脸皮厚,哪里就是他们的女婿了。” 启凤钰将香插好,那双灿若繁星般的眼睛虔诚地望着面前的牌位,就像是真的在面对宝珠的家人一样。 “宝珠,我今日在你家人的牌位前对天发誓。”启凤钰左手指天,右手抚上胸口心脏的位置。“今后,我定善待于你,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烛火摇曳,有清风拂过堂前,晃动着那院中的桂花树,摇下来一阵清香,似乎携手着穿过宝珠的身体,陷在一阵香甜中。 “我启凤钰,在此对天发誓。今后不论富贵贫寒,事事以宋宝珠为首,视你如宝如珠,用性命去爱护。” 启凤钰转过身来,面对着宝珠,一字一顿,铿锵有力的说道。 “若违此誓,让我今后失去全天下最好的女子宋宝珠,让我孤独终老,让我被所有人所抛弃。” 宝珠怔怔地望着他,纵然自己已经不是什么闺中懵懂的女儿家,可如此直白又庄重的承诺,这是第一次。 启凤钰笑得纯澈,让宝珠恍若置身在不真实之地般飘然。他从怀中掏出一对玉镯来,宝珠的大脑叮的一下,他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我听说,弥亘嫁女儿,聘礼里一定要有一双玉镯。”启凤钰一边说,一边缓缓跪下。“寓意成双成对,日夜相见。” 宝珠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几乎要跳出胸膛来。那满心的欢愉冲上脑袋,连什么时候眼眶蓄满泪水都不知道。 “你愿不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启凤钰仰着头,双手奉上的哪里是什么玉镯,是一颗炽热又深切的心。 自初见,启凤钰一直都是那个虽然嬉皮笑脸却一脸傲气的小王爷,可已经为了宝珠折腰数次。 骊国并没有下跪求娶的风俗,这是启凤钰自己的诚心。 眼见如此,宝珠哪里还顾得上说话,只能拼命地点头,浅尝着此刻这不真实的幸福。 一双带着温热体温的玉镯环上手臂,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宝珠能感受到自己的脖颈有些微凉,似有水滴划过,随后是启凤钰小声的抽泣。 宝珠望向父亲母亲的牌位,那蜡烛晃动着,似乎也在为宝珠得觅良人而高兴。 骊国大营内。 没有耗费一兵一卒的胜仗让每个士兵都很是高兴,早早地摆起了庆功宴。 宝珠和启凤钰回到大营时,郭鱼早已在大帐中备好了酒菜。 郭鱼招呼着宝珠他们过来,看见宝珠一脸的娇羞和手上那一对玉镯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看来,不久之后我们就有喜酒喝了哟。”郭鱼一边给宝珠递着碗筷,一边说道。 启凤钰心情愉悦,连忙说着有的有的。宝珠的脸又红了几分,默不作声。 酒过三巡后,帐外响起士兵们嘹亮的歌声,唱着思乡情,唱着行军的艰难。 郭鱼抱着酒罐,眼中也有泪花浮动说:“没有人希望有战争,他们只是想平平安安的回家。” 她抱起酒罐狠狠地灌了一口,宝珠下意识地想拦住,却被启凤钰拍拍了肩膀。 “没事,一个打仗的将军随便喝倒三个大汉都没问题。”启凤钰耸耸肩,得意的说道。 “你也是吗?”宝珠好奇的追问。 “殿下的酒量,一般般。”郭鱼毫不留情的说道,气得启凤钰白了她一眼。 帐外的歌声,在这样的氛围下渲染着每一个人,宝珠也有些动容,从前从不懂战争如此艰难,足以见得郭鱼的计策没有血染跃鱼城是多么的机智。 “你们听,他们多开心。”郭鱼侧着脸,享受着歌声说道。“还好……还好我让他们都活了下来,准备平安的回家。” 宝珠端起酒杯,朝着郭鱼敬贺:“这一杯,是为了万千将士感谢将军的计策,让他们可以回到家人的身边。” 郭鱼也不扭捏地端起酒杯,和宝珠清脆地碰撞。 “宋小姐客气了。”郭鱼一饮而尽,随后又满上了酒杯。 “那么这一杯,我敬二位,终于得偿所愿,愿你们白头偕老。”郭鱼转向宝珠和启凤钰,诚恳地说道。 宝珠和启凤钰相视一笑,皆端起酒杯回应郭鱼。 “说到返程,陛下今日派人来说,你们想见的人已经在赶往边境了,明日应该就能碰上。”郭鱼压低声音说道。 宝珠颔首,行军的酒总是有点烈性,能感受到顺着喉管而下的滚热感受。 待接到阿蘅她们,也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月上眉梢,郭鱼便告辞离开,帐内剩下宝珠和启凤钰还有满屋的酒香。 宝珠摸索着站起身来,没想到这个酒的后劲如此的大,脚步都有些晃晃悠悠起来。 启凤钰连忙扶住就要摔倒的宝珠,嗤笑着说:“我跟你说了,这个酒是很厉害的,你要小心些。” 宝珠捂着似翻江倒海般晃悠的额头,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将军敬酒,不得不饮。今日,高兴嘛!” 启凤钰无奈一笑,将宝珠扶到塌上坐好。 “人家打了胜仗高兴,你高兴什么?”启凤钰拂去宝珠耳边的碎发问道。 头虽然晕得厉害,但宝珠的脑子还是清醒的,顺势就歪歪地倒在启凤钰怀中,摸着他的下巴。 “我高兴,因为你跟我求婚了。”宝珠小声说道。 启凤钰低头望见宝珠檀口殷红,红润得就像是岭南熟透的樱桃般诱人,止不住地俯身吻去。 “唔……”宝珠迷迷糊糊地嘤咛一声,可手却环抱住启凤钰脖间,二人滚作一团,气氛浮动暧昧。 连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二人连独处的机会都没有,这下可让启凤钰找到了机会,宣泄着这连日来的思念和爱意。 宝珠被那侵略般的亲吻弄得喘不过气来,连忙挣脱出来喊着启凤钰的名字,抵抗着他强硬的进攻。 可宝珠终究不过是一个小女子,哪里抵抗得住启凤钰那样的力气,双手反被牵制住,启凤钰的目光落到那一双玉镯上,更是又沉醉了几分。 暴雨似的亲吻席遍全身,那原本被酒热烫得厉害的身子止不住地微颤,不顾天明,不顾周围。 沉醉于绝顶的欢愉,沉沦在绝世的爱意。 这酒虽然烈,但是却让宝珠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悠悠睁开眼不过是方才天明的感觉,很久未曾有过了。 宝珠撑着脸半卧在塌上,看着身旁熟睡的启凤钰,昨夜的疯狂让他原本束着的发冠都乱了,软绵绵的发丝垂在额头上。 轻轻拂去那扰人的发丝,宝珠望着启凤钰如同白玉般精雕细琢的脸庞感到前所未有的欢愉。 一百三十八启程杨帆 鸡叫第二遍的时候启凤钰也睁开了眼睛,第一时间也望向身侧的宝珠,却没想到身旁的人儿已经看了他许久。 宝珠被再度拉入怀中,启凤钰还带着倦意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怎么醒得这样的早?” “这酒让人好睡,我现下只觉得周身清爽,一点困意都没有了。”宝珠拿起启凤钰的一缕头发,在指尖缠绕着把玩说道。 “哦?”启凤钰故作疑惑,“只是酒才让你觉得周身清爽吗,那我岂不是白白费工夫了。” 宝珠有些不解的抬头望去,看见启凤钰的嘴角带着狡黠的笑意,就知道自己又被他调侃了,又羞又气的锤了一下他的胸口。 启凤钰笑得更深了,将宝珠抱得又用力了几分。 “扶云将军说今日便能让我们和阿蘅姐姐汇合,我们还是出发早点吧。”宝珠说道。 “嗯,听你的。”启凤钰依旧懒洋洋的闭着眼睛,方才醒来还是要缓缓。 “凤钰,”宝珠探出脑袋来,“我想带阿蘅姐姐和我们一起走,你可愿意?” 启凤钰悠然地睁开眼睛,宝珠也顺势再度支起身来带着期待的望着他。 “宝珠,你不必征询我的意见。”启凤钰牵着宝珠的手说道,“只要你开心,什么都可以。” “烁儿和庆棠,我无法抛下他们。”宝珠叹息一声说道。 启凤钰吻了吻宝珠的指尖,就像是昨日在宋宅求婚般郑重的说道:“尽我可能,爱你所有。你不必有所顾虑和负担,如果有,那就是我做得不够好。” 如果不是掌心传来的温度,宝珠几乎要以为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有时候宝珠曾问过自己,自己究竟有什么值得让启凤钰对自己这么的好。可姜蘅却笑宝珠,爱情哪里有什么道理。 “你做得很好,我真的感觉很幸福。”宝珠轻啄一口,催促着启凤钰快些起身吧。 启凤钰撑着脸看着穿衣的宝珠,忍不住继续问道:“可你还没说,接到姜蘅他们以后,我们今后的打算呢。” 宝珠穿衣的动作微微停顿,才想起来这几日接二连三的事情,自己倒是忘记跟启凤钰说正事了。 “是我疏忽了,不过正好这里有堪舆图,凤钰你来。”宝珠勾勾手示意启凤钰上前,二人在郭鱼留下来的堪舆图前停下。 “你看这里,”宝珠如葱白一样的手指轻轻划过地图,一边勾勒一边说道,“这些是已知的东陆地图,几乎所有的土地都标注完成了。” 启凤钰点点头,东陆幅员辽阔,更是不止骊国一个大国。远在千里之外还有许多国家,只是少有往来。 而地图是六十年前一位扶余国人制作的,传说他是一个游走天下的方士,足迹几乎踏遍整个东陆。 也是因此,他绘制了东陆堪舆图,却并未纳作私用而是全权开放,造福了黎明百姓。 当时流传下来的传说,说他仙去后白日飞升,成为了天神之一。现在的各国里,还有供奉他的神像。 “可是你看这里。”宝珠的手继续拂过东陆狭长的海岸线,指了指对面的空白。“海岸线的对面,什么都没有。” “六十年前,各国的造船能力尚且薄弱,而自那扶余仙人后,再也没有人肯用三十年的时间去探寻世间,所以关于海面的一切,我们知之甚少。”启凤钰说道。 “没错!”宝珠倏然间眼睛亮了起来,望着启凤钰有些压制不住的兴奋。“我想远渡重洋,构建海洋版图。” 宝珠的话让启凤钰惊讶不已,可看着宝珠一脸的期待和认真又不像是玩笑,只是没想到宝珠会志在此处,让人惊讶。 见启凤钰久久不曾做声,宝珠有些不安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难度很大?” 启凤钰噗嗤一笑,将宝珠抱起来转了一个圈圈,惊得宝珠小声地惊呼一声。 “不是难度很大,是特别大。”启凤钰说得诚恳,“可没想到我的宝珠竟有如此宏图,那说什么我都支持你。” “真的吗?”宝珠有些不敢相信,“你愿意和我一起去过漂浮的生活。” “笨蛋。”启凤钰不满的刮了刮宝珠的鼻子,“跟你在一起就是家,不是漂浮。” 宝珠惊喜得说不出话来,望着那空白的地图出神,希望自己的有生之年,真的可以将海洋板块构建出来。 那海洋一眼望不到尽头,或许他们还会发现新的大陆,新的国家。 “既然你决定了,我就吩咐人安排下去。”启凤钰说道,“那么我们先用过早餐,就去接姜蘅他们吧。” 临别之际,郭鱼望着宝珠有些恋恋不舍。 “殿下、宋小姐,经此一别,再见不知何时,还请多多珍重。”郭鱼再度作揖,郑重说道。 宝珠连忙扶起她,如今的二人也算是患难之交了。 “将军多礼了,我还要感谢将军助我报仇雪恨呢。”宝珠莞尔一笑道。 郭鱼从怀中摸出一个小鱼符来,递给宝珠。 “这是?”宝珠望着那青铜刻篆而成的鱼符,疑惑道。 “鱼是我们郭氏一族的图腾,而鱼符更是信物。”郭鱼指着鱼符说道,“虽不能调兵遣将,但只要你出示信物凡我郭家人在的地方,都会全力助你一臂之力。” 宝珠摩挲着那鱼符,看起来精妙无比,心中满是感激。 “将军是难得的帅才,我相信我当初没有看错人,希望你今后能为骊国,为自己而效忠。”启凤钰说道。 “多谢将军,也祝将军青云直上,名垂青史。”宝珠回敬说道。 郭鱼最后朝着启凤钰和宝珠行了大礼,目送着二人策马而去。 一路上风声呼啸而过,宝珠的心如长箭,恨不得立马见到多日未见的孩子们和阿蘅,启凤钰担忧她的安全连忙喊她慢点。 可二人的马鞭却一直高高扬起,朝着边境而去。终于在日上晴空时,到达了约定的地点,而姜蘅也早就翘首以盼的等候着二人。 “阿蘅姐姐!”宝珠马都还未停稳,就翻下马去朝着姜蘅跑去。 “宝珠!”姜蘅和宝珠拥抱在一起,这是二人第一次在自由的天地中拥抱着。“成功了,你真的成功了。” 宝珠看着姜蘅泪流满面的样子,连忙抹去她的泪珠,“不哭,我们自由了,应该高兴才是。” “娘亲,”庆棠被月奴抱着,也朝着宝珠伸手要抱抱。“娘亲,想你。”启烁站在月奴的旁边,有些还不明白此刻的意义。 启凤钰快步上前,将烁儿和庆棠都一起抱了起来,来到姜蘅和宝珠的身边。 “现在,也总算是团聚了。”启凤钰拿头蹭了蹭庆棠,逗得她咯咯直笑说道。 “是啊,我们团聚了。”姜蘅泪眼婆娑,和宝珠紧握着双手说道。 一百三十九大结局 海风潮湿,朝着脸颊而来,吹得宝珠身上感觉湿润润的,可宝珠并不恼,张开了双臂在甲板上雀跃欢呼。 没想到启凤钰做事这么的利落,自己才跟他提要远渡重洋的主意,不过半个月,什么都置办好了。 宝珠看到这艘大船的时候兴奋得几乎就要蹦起来,像是观赏珍宝般地在各处游走查看着。 其中有不少骊国的物件,看那规制应当是皇家才有。一股暖意从胸口荡漾而过,宝珠知道那是启烨和容太后无声的帮助。 绕到船舱后,还有一些未曾见过的漠北物件。宝珠惊得说不出话来,拿着物件看了又看,是那早已成长的庆阳所赠。 这艘船不仅是启凤钰一个人所铸成,由过去数年经历的一切而拼凑而来。宝珠感激,也感叹轻舟已过万重山。 “此刻,你可是真的感受到了自由和欢愉?”姜蘅从身后走来,跟宝珠并肩站在一起。 宝珠望着那一望无际的大海,出海前原本觉得他们的这艘大船已然如同庞然大物,可游走在这浩瀚海洋中,却像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浮游般。 亦如每个人的生命,短暂的绽放过后又悄无声息地结束,在这亘古不变的山川中,逐渐被人遗忘和消亡。 “自由,且心下终于开阔了。”宝珠昂着头,享受着那慷慨的阳光,只觉周身一阵松乏开来。 那原本蜷缩在一起的手脚,也终于有了自由伸缩的天地。 姜蘅望着宝珠的侧脸,回想起二人的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自己是宠冠后宫多年的妃子,而宝珠不过是一个在自己之下的贵嫔。 那一日,何止是宝珠觉得屏风后的姜蘅惊艳,同样被那张倾城般脸蛋所惊艳的还有姜蘅,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在宫中浸淫多年,学会了隐藏。 那一日同样让她感到印象深刻的,还有宝珠垂顺的眉眼下,那眸中暗藏的坚毅和守拙。 姜蘅那一刻似乎看到了从前恣意在戈壁滩纵马的自己,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姜蘅的脑中一直有一个念头。 或许有朝一日,宝珠会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而眼下的天高海阔,是当初的每一个人所不敢想的结局。 “宝珠。”姜蘅心中感慨万千,忍不住地轻呼她的名字。 “嗯?怎么啦。”宝珠还沉浸在欢愉中,双手抓着栏杆侧脸望向姜蘅问道。 “谢谢你。”姜蘅浅笑着,“谢谢你,给了我一个自由,也给了我一个新的可能。” 宝珠看着姜蘅一本正经的模样噗嗤一笑,执起姜蘅的手也一板一眼的说道:“若是没有你相助,我们今日也不会成功的,不必说感激,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家人了。” “我没有姐姐,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姐姐。”宝珠晃动着姜蘅的手臂,像是撒娇般说道。 “好,就让你占这个便宜吧。”姜蘅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脸上的笑意并未停止过。 二人望着起伏的海面,久久不曾言语。 “你的嫂嫂和侄子由崔夫人交给我,我已经让启烨安顿好了,你侄子也改回了宋姓。”姜蘅突然想到,连忙跟宝珠说道。 宝珠点点头,“凤钰已经跟我说过了,原本我打算带他们一起走,可嫂嫂更愿意过平静的日子。凤钰多番打点,我相信他们以后会过得更好。” “还有呀,”姜蘅站直身子继续说道,“你那个小丫头,阿紫。我也按照你的嘱咐给了她一笔丰厚的安置费,让她去寻自己的去处去了。” 宝珠想起那个初见时瘦弱得似乎一阵风都能将她吹飞的阿紫,心中生出无限的感慨来。 “当初在行宫里的日子如此艰难,可我们还是熬过来了,不仅熬过来了更是活得漂亮,狠狠地打了当初看不起我们的那些人一个耳光。”宝珠说道。 行宫岁月漫长,可那个小院中有阿宴,有海棠和阿紫,更有从小跟着自己长大的月奴,日子也不算难熬。 “阿紫那小姑娘,肯定哭了吧?”宝珠问道。 姜蘅颔首一笑,“哭得梨花带雨的,我好生安慰了一番才止住呢。” “不哭了,今后,可都是好日子。”宝珠出神的望着海面,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喂——!”一声呐喊在身后响起,宝珠和姜蘅皆齐刷刷地回头望去。 启凤钰正抱着庆棠,还有一个启烁扯着他的裤腿喊着两位娘亲。启凤钰挥手招呼着,“两位可别在甲板吹风了,上来吃午饭了。” 月奴也探出一个头来,喊着:“姑娘,快些上来吧,今日的海鱼可大一条了,做了你最爱的清蒸!” 幸福萦绕周身,这便是他们想要的好日子。 姜蘅和宝珠相视一笑,朝着船舱而去了。 独立天地间,清风撒兰雪。至此天地间多了三个自由的灵魂,再无人被困在那重重深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