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婚高手》 ☆、第一章 白骨精 古朝,c市最高级的私人会所,今天盛况空前。 近几年入主c市并迅速崛起的陆萧集团,总裁陆楷辰和副总裁萧可的订婚宴正在古朝举行。受邀而来的政、商、媒体各界朋友将偌大的古朝围得的水泄不通。古朝的两层地下停车场停满了各色高级房车,更有无数安保人员出动,只为确保订婚现场的秩序。 陆楷辰进来的时候,萧可正在补妆,她今天身穿一袭酒红的小礼服,小巧精致的露肩设计,将她的身形勾勒的益发完美。陆楷辰眼睛微微一亮,轻轻勾起唇角,俯身揽住萧可的肩膀。萧可见他过来莞尔一笑,椭圆的梳妆镜里便出现了一个艳若骄阳的美女和一个呈痴傻状态的帅哥。 “你怎么来了?会场都准备好了?” 女声清清冷冷,在这微凉的春日里竟如丝丝暖风吹进了陆楷辰的心头,陆楷辰心头一颤,搂着她的肩头靠的更近,这会儿怪声怪气的笑道:“我的萧大小姐,虽然小生早就习惯了您的美丽,可是还是时不时的会被您惊艳住,为了小生的身心健康,您可不可不已不要总是这么漂亮啊?” “少在这贫嘴!问你正事呢。” 萧可忍着笑,一把拍掉他不安分的手,倾身向前专心致志的整理自己额前的刘海。 陆楷辰这会儿直起身子,稍息立正,右手举起放在耳间,做出一个标准的敬礼的姿势,朗声应道:“是,首长!” 萧可被他的动作震到,眼底莫名的异样一闪而过,很快又笑着拍拍男人的肩膀,打发他出去。陆楷辰的神色转了又转,终于还是不动声色的在她脸上小啄一下,这才转身出了门。 彼时天色刚刚暗下来,休息室内的灯光正温柔,萧可逆着光线望过去,转身而去男人白衣黑裤、器宇轩昂,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萧可的心莫名的痛了一下,旋即又自嘲的笑了起来。 时隔多年,韶华不再,她竟然在跟别的男人订婚前,因为一个不伦不类的军礼,想起了曾经那些不齿的往事。 想到这里,连萧可自己都吓了一跳。“别的男人”,事到如今,陆楷辰、她的未婚夫,在萧可心里依旧还是“别的男人”么? 萧可神色暗了又暗,紧紧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居然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她抽出湿巾擦手,迅速整理心情。三分钟后,明艳动人的笑容再次跃然脸上,萧可望着镜子中的精致妆容,心满意足的提步出门。 大厅里正是人头攒动,萧可这会儿 怡怡然出现,现场顿时没了声音,所有人都倒吸着凉气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正小心翼翼的提着裙摆下楼的美丽女人。外界传言陆萧集团的副总萧可明艳动人,满场宾客这会儿却只道——百闻不如一见。什么沉鱼落雁,什么闭月羞花,在这一刻通通靠边站。 萧可的美,是那种摄人心魂的毒,叫你连想要忘掉,都会觉得是一种罪过。 陆楷辰这时也笑,丢下面前刚刚空运过来的这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蓝色妖姬,快步走到萧可身边。只见他搂着萧可细嫩的腰身,低头不知说了句什么,旋即,威名远播的萧副总便小鸟依人的依偎进他的怀里,脸上的笑意,比这迟迟春暮更令人心动。 男女主角就位,明晃晃的一对璧人站在台上,长袖善舞的司仪带头称赞。场面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众人都道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台下众人中,艳羡的有,嫉妒的有,甚至连杀气腾腾的——也有! 那会儿大厅的气氛正热烈,台上即将成为未婚夫妻的两人更是巧笑嫣然,被摆成心形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蓝色妖姬旁,一个男人正斜身倚着大厅中间的雕花石柱,微微眯起的丹凤眼中,嗖嗖的射着小冰刀子。 这人目测身高一米八五以上,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正装套在身上更显得挺拔俊朗,再往上看,更是生得面若冠玉、貌比潘安。此时随随便便在这里一站,便惹得满场的女宾纷纷抛来媚眼。只是美男这一刻却满身戾气,一脸的生人勿近的架势,着实没有台上那位温润。 “你跟人家玫瑰花叫什么劲啊?”沈梦琪大大方方的挽上他的小臂,眼睛盯着男人脚下破碎的花瓣,低声揶揄的笑,“我看你不像是来参加人家的订婚宴的,倒像是来吃人的。” 男人冷眸一闪,狠狠地瞪她,这会儿便压低了声音道:“沈梦琪,我警告你,最好不要惹我!” 年轻的女孩子笑的更艳,仰起头看他,一字一句的说:“苏修尧,我也警告你,你要是再威胁我,我就去跟姑父告密,叫他把你丢进深山老林里。” 被叫做苏修尧的男人此时神色更冷,一张俊脸比脚下的黑色大理石颜色更深。他忽然微微一笑,抬手干掉杯里的红酒,低头望着沈梦琪眸色深深。沈梦琪顿时浑身一震,笑嘻嘻的松开男人的胳膊,混进人群中找自己的好姐妹们玩去了。 夜色正浓,水晶宫般的大厅人头攒动,苏修尧站在角落里遥遥望过去,主席台上的一对璧人正手挽着手点头致谢。“执子之手”,苏修 尧再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反感这个词了。什么最美好最幸福,此时在他看来,就是最残忍最恶毒。 或许是身边的玫瑰香气袭人,苏修尧在这一秒只觉得被熏得鼻酸眼胀,捏着高脚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连骨节都泛着森凉的青白。他拧着眉,神色暗了又暗,终于还是大步流星的转出角落。 台上的两个人正巧下来敬酒,苏修尧这时神色又欢快了一些,招手叫来侍应生,端起一杯红酒便迎了上去。 “陆总!萧总!”苏修尧举杯,一脸真心祝贺的样子。 陆楷辰长袖善舞,听到这声音先是微微一愣,待看清眼前的人时,顿时便又笑的得体,那副眉眼弯弯的样子,好像眼前的男人是他多年的故友。 “这回是不是还叫你苏大校了?” 男声清朗,在这华丽的宴会大厅里响起简直比那刚刚奏上的钢琴曲还要动人。陆楷辰轻轻搂紧了萧可的肩膀,一脸云淡风轻的看着苏修尧。 人品、家世、容貌集聚一身,在c市恐怕怎么数都数不出十个来,苏修尧和陆楷辰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这会儿在这一聚,瞬间便吸引了全场得知注意力,身边早有好事的政要过来。陆楷辰自是不必多说,c市近几年来新晋企业家,身价不菲,这苏修尧却更是不一般了。 苏老将军一生戎马,是当年上过朝鲜战场的人,娶得是当时副省长的大女儿。苏老将军常年在外,年近四十才得了这么一位公子。哪知这位苏少更是了得,从小便是文武双全,四年前突然弃文从军,短短几年的特种兵生涯,竟然立下大功,成了全军最年轻的上校。 “修尧,你可真是神出鬼没呀,你爸爸不知道你回来了吧? 说话的正是苏修尧父亲的好友,c市的市委书记。陆楷辰闻言心里冷笑,是呢,还真不愧是特种兵出身,竟然躲过了我的眼线进来这里。 苏修尧谦逊的笑,“家父确实还不知道,我这不是听说陆总和萧总订婚,想着都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就直接过来了。”他笑的眉眼弯弯,此时正温柔的看着萧可,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晶亮。 “可不是,陆总和萧总可是给c市做了不少贡献呢。”市委书记同志拍拍苏修尧的肩膀,“你们聊,你们聊。” 苏修尧浅笑着点头,目送那人离开,这才转过头来盯着萧可的眼睛笑,神色温柔。 他生得高大,萧可这会儿仰着头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直到陆楷辰微微的紧了 紧搂着她的手臂,这才回过神来。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示意陆楷辰一起,这才笑道:“多谢了,苏大校。” 四年的潜心修炼,足以让她在任何人面前都能笑的无懈可击,萧可现在就是披着防弹衣的白骨精——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苏修尧神色未变,专注而温柔的盯着眼前明艳动人的女人,朗声笑道:“可可,你还是这么可爱,还是这么……心口不一。” 他最后几个字发音极轻,但却正好能让身前的两个人听得清清楚楚,萧可登时变了脸色,彪悍的字眼正欲脱口而出,却被陆楷辰拦下,一把搂进怀里。那动作做的熟练,一气呵成,饶是苏修尧做了万全的心里准备,这样赤/裸/裸的看在眼里,还是被伤的体无完肤。 “苏大校说笑了,我们家可可向来就这个毛病,平时在家里也总是骗我呢。”他笑的一脸温情,一双晶亮的眸子专情的盯着萧可。 苏修尧不动声色的吸了一口气,这时笑的更是温柔,他盯着萧可笑道:“果然还是穿酒红色好看呢。” 萧可闻言,心跳陡然漏了半拍,随即便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个男人。 想当年两个人还在一起的时候,苏修尧便对穿着极讲究,尽管萧可属于那种衣服架子一样的身材,穿什么都不难看,可是苏修尧却坚持说只有酒红色衬她的气质。那个时候萧可还不信,可是不知不觉衣橱里的酒红色便越来越多。就连今天如此场合,她竟然也无知无觉的选了这个颜色。 苏修尧看着眼前的女人脸色忽明忽暗,顿时笑得格外欢畅,他还是能影响她的,不管是好是坏。 萧可也笑,对着陆楷辰时是温柔动情,可对着苏修尧时,却是凛凛的杀气。 “苏大校谬赞了,是阿辰觉得这件礼服款式好,于是便各个颜色都做了一件。” 眼前的女子巧笑嫣然,精致的五官迎着大厅华丽璀璨的灯光更是妙不可言,酒红色的礼服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材,转身而去的背影更是曼妙,就连周身的空气中都隐隐含着那人身上独有的香味。 亲爱的可可,四年不见,你身上竟然还是那瓶香水的味道。 苏修尧不动声色的压下心底的一股邪火,望着相携而去的两道身影,慢条斯理的浅啜着杯中的红酒。 亲爱的可可,这次回来,我不会再离开。 ☆、第二章 竹马是只狼 萧可怡怡然的挽着陆楷辰的手臂离开,酒红色的裙摆不经意间轻轻飞起,醉了在场不知男人的心。 她胸口提着一口气,脊背挺得笔直,脸色不变、目视前方,细高跟鞋当当的敲在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上,冷硬清脆,那声音听到陆楷辰的耳朵里,格外心惊胆颤。 “可可?” 陆楷辰一手揽着萧可的腰身,微微俯身低声叫她,从外人的角度看来,神态格外亲昵温柔。 或者,这里应该这样描述:高大俊朗的陆王子一手揽着美丽高贵的萧公主,俯身、低头,两个人郎情妾意,额间相抵,在这富丽堂皇的大厅里甜甜蜜蜜。 然而,王子与公主的童话终究还是会结束,落幕之后,便是所有观众所不能预见的另一番风景。 “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陆楷辰此时眼神专注,声线低沉温润,缓缓地滑过萧可的心头,竟然生出丝丝的战栗来。萧可抬头看他,眼神空洞茫然。陆楷辰轻轻的晃着她的肩膀,萧可这才回过神来。 “阿辰,你都知道吧,我跟苏修尧……”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陆楷辰用手指抵住了嘴唇,“嘘,你不需要解释。” 陆楷辰勾着嘴角轻笑,用余光搜罗了整个会场都不见刚才的男人的踪影。他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俯身轻轻把眼前的女人搂进怀里,一手轻拍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慰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这般安好的场面本是不应该被人叨扰,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总有这么一种人,专干阻人姻缘的缺德事。 “呦,你俩藏得够深的呢。” 一到响亮的女声传过来,伴随而来的便是那人没心没肺的笑。萧可从陆楷辰怀里挣脱出来,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装,便扬着眉望过去。 “你怎么现在才来?我以为你死了呢。” 萧可恶劣的皱眉,一脸轻松的望着眼前的短发美女。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萧可这么多年的死党——纪闵晴。 “切——” 纪闵晴瞥她一眼,转头对着陆楷辰点头轻笑算是打过招呼,才转身挽上萧可的胳膊笑道:“你死了我都死不了,你这死孩子少在这咒我。” 萧可示意陆楷辰先去忙,自己便拉着闺蜜去了休息室。两个美女一红一白,一个长发飘飘、身姿卓越,一个短发利落、精致干练,都是勾人魂魄的主儿。 “我 说,你也忒缺德了吧?你看你家陆总裁那一脸的欲求不满的小样,我看着都心疼。”到了休息室,纪闵晴便一脚甩掉高跟鞋,大喇喇的坐在沙发上。 萧可递给她一杯水,笑道:“陆楷辰又不是种马,你以为哪个男人都跟你家迟纬似的?” 话一出口,萧可就后悔了,她是聪明人,不管外人怎么看怎么说,迟纬的事情都不容她置喙。纪闵晴已经变了脸色一双凌厉的丹凤眼里闪着的寒光,看的萧可都心惊都跳。 “闵晴,我……”萧可拉着她的手,“对不起。” 纪闵晴撇撇嘴,又叹了一口气道:“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迟纬他就是一匹种马,还是英国皇家种马!” 萧可嘴角抽搐,她从小就认识迟纬,可以这样说,两个人之间可谓是穿着开裆裤的情谊,那小子什么模样再也没有人比萧可更清楚了。 “他去哪了?怎么我订婚都不来?” 萧可佯怒,试图缓和气氛。却不知这样一句恰恰点起了纪闵晴心里的小火苗,只见她“噌——”的一下子抓住萧可的手,神色认真的看着她道:“可可,你得帮我。” “……怎么了?” 纪闵晴眯了眯眼睛,冷笑道:“我已经派人去调查全市的酒店和私人会所了,要是让我知道他滚到了哪个小妖精的床上,”纪闵晴这会儿神色更冷,“看我不剁了那小妖精的爪?!” 萧可轻笑,“要我准备老虎凳还是辣椒水?要不我去买桶硫酸?” 纪闵晴眸色森森,冷冷的道:“不用!你去准备一把瑞士军刀。” “玩玩就好了,你可别再整出人命啊。” 纪闵晴又是冷笑两声,“放心,死不了人的。” 萧可坐她身边,拉着手道:“闵晴,你是玩真的?” 纪闵晴这时又笑,神色森然道:“老娘要切了迟纬的命根子!” 哐当—— 萧可手上的杯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纪闵晴这时抬眼看她,笑道:“你激动个什么劲啊?我跟你开玩笑呢。”说着又拉起她的手道,“我看看,也不小心着点。” 萧可拧眉看了她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道:“真的?” 纪闵晴白她一眼,道:“废话!我怎么舍得?” 萧可一脸的不相信,以前不是没帮她捉过奸,把迟纬堵在被窝里的时候简直数不胜数,哪一次纪闵晴不 都是心肝宝贝的把迟纬哄回家,再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是那些手段充其量是吓唬吓唬当时的狗男女。但是这一次不一样,萧可看她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些后怕。 迟纬有多荒唐,萧可从小耳濡目染;而纪闵晴又有多狠绝,萧可心里比谁都清楚。 “你傻啊?我犯得着把我后半生性福也牺牲了么?那岂不是便宜了那混蛋?”纪闵晴巧笑,“我说,你今儿脑子进水了?还是被订婚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萧可眼神暗了暗,没有答话。 “可可,你跟我说实话。”纪闵晴拉着她的手正色道,“你是不是还爱苏修尧?” 萧可眼里的惊慌一闪而过,这会儿定定的看着她道:“我恨他。” 纪闵晴顿时了然于胸,她就知道陆楷辰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其实纪闵晴早就看见苏修尧了,纵观全局,当年苏修尧在萧可最需要他的时候抛弃了萧可,甚至还一走了之。现在好了,功成名就的回来准备夺人所爱?纪闵晴冷笑,天下的好事岂不是都让他一个人占尽了? 两个女人正各怀心事之时,种马大人驾到。 迟纬今天上身穿了一件驼色的开米司,□是一条黑色紧身裤,标准的倒三角的身形被勾勒的益发完美。这会儿一手插兜,一手撑在门框上,丹凤斜飞的样子,简直风流倜傥的让人捶胸顿足——如果不是种马就好了。 萧可有时候就想,好好的一个迟家大公子,怎么就蜕变成了一匹皇家种马呢? “我说,两位美女,该出去的就出去吧,楼下的帅哥们都等急了,尤其是你家陆总。”迟纬勾着眉眼坏坏的笑,盯着萧可说。 见萧可不理他,又径自笑笑,摸着下巴道:“我说萧大小姐,我迟纬横行风月场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你这么不地道的,人家陆总看得到吃不到也就罢了,你现在连看都不让看,那岂不是要憋死陆总?” 纪闵晴一个抱枕丢过去,迟纬接在手里,“老婆大人,要谋杀亲夫也得回家啊,家里作案方便。” 萧可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起身出门,然后纪闵晴看见,自家老公脸上的笑意也随即直达眼底。在那一刻,纪闵晴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心里有一小块地方塌了。 “他在后花园。” 萧可经过门口时,听到迟纬小声说。她偏头看他,那人也深深地看了萧可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黯淡了,又 有什么东西升起来了,却是一闪而过。萧可定睛再看,那人早就一脸□的前去招呼自家老婆。 这个“他”指的是谁,萧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可就是这份了然于胸,才让萧可愤恨的恨不得撕碎了自己。 萧可八岁认识苏修尧,十六岁时跟苏修尧早恋,二十岁时被苏修尧抛弃。到现在,她二十四岁了,他们整整认识了十六年。十六年里,萧可所有快乐与痛苦的回忆都来自于苏修尧。 当年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一直都是国企一把手的父亲涉嫌贪污泄密,被捕入狱,母亲早在萧可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萧可带着同父异母的妹妹可谓是走投无路。也就在那个时候,苏修尧跟她提出分手,并且一走就是四年。苏修尧硬生生的在萧可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又撒了一层新鲜的盐巴。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萧可站在楼道的窗口向后看去,嘴角噙着冷冷的笑意,什么青梅竹马?她的竹马,其实是只狼。 楼道里竟然是开着冷气的,萧可觉得冷,那股寒意似乎能透过身上每一个毛孔慢慢渗进人的心里,让你想拔都拔不出来。 萧可搓了搓手臂,迅速整理好思绪,正转身欲走,却被人一把钳住,拉进怀里。嘴巴被堵住的前一秒,她清清楚楚的闻到一股熟悉的古龙水的味道。 ☆、第三章 投错了胎 他高大,萧可完全被他罩在怀里,这会儿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被苏修尧牢牢锁在怀里,下巴被抬起,嘴唇被侵略,舌根更是被吸的发麻。萧可这时觉得呼吸不畅、双腿无力,身子更是软软的向下跌去,这却正中苏修尧的下怀。只见他大手一捞,萧可细嫩的腰肢便牢牢地握在了他的手里。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在萧可觉得黑暗铺天盖地的过来时,苏修尧放开她的唇,随后又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她的嘴角。萧可片刻恍惚之后,抬脚便踢向男人的小腿,那人明明可以躲开,却还是微笑着挨了这一脚。 说不疼还真是骗人的,萧大小姐的高跟鞋可是纯牛皮的,饶是苏修尧在部队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会儿被那尖细的小跟硬生生的凿在小腿上,还是感觉到一丝微妙的痛意。 可是日思夜想的小女友就在跟前,精致的五官下掩不住的怒意,那样子竟然让苏修尧恍惚回到了从前的岁月。这一刻,哪怕是萧可对他撒泼毒打,苏修尧都会觉得安好,就连小腿上的那一丝丝痛意都是带着甜蜜的。 “没想到多年不见,你的味道还是这么美妙。”苏修尧勾着眉眼轻笑,一手摸着下巴,满脸的回味。 萧可冷笑一声,抽出纸巾轻轻的擦嘴,她慢条斯理的做完每一个动作,这才抬起眼睛答道:“我也没想到,四年不见,你的吻技还是这么差。” “吻技差不要紧,床上功夫还不是包你满意?”苏修尧神色未变,这会儿笑的益发暧昧,一脸你最清楚的表情。 萧可心下一沉,面上更冷,却又挑眉看着眼前的男人,“是么?可是阿辰说,里面几乎都是新的呢。” 饶是苏修尧受过特种兵的专业心理训练,听到这话也变了脸色。男人那一方面的能力是不容女人质疑的,更何况,萧可面对的是兵王出身的苏大校。苏修尧有多爱面子,此时就有多生气,而他有多生气,萧可就有多欢快。萧可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格外畅快的对他甜甜一笑,转身走下楼梯。 大厅里正是人声鼎沸,萧可刚刚下楼便被陆楷辰牵了过去,那时舞曲刚起,只见陆楷辰微微向后一退,弯腰做了一个请舞的礼节,萧可迟疑了一秒便把手伸过去。舞曲曼妙,两个人皆为人中龙凤,这会儿更是旋转翩跹,惊为天人。 这时大厅的灯光正温柔,萧可越过陆楷辰的肩头和无数人影望去,大厅的另一边,男人一袭燕尾,优雅矜贵,女人裙角飞扬,风姿卓越。刚才被他吻过的嘴唇在那一刻,变 得刺痛。 女人最介意的是什么?说实话,女人最介意的,不是爱而不得,而是分手后再见,他过得比自己好。 萧可的一双美目正嗖嗖的放着冷箭,却听到陆楷辰叫她的名字。 “你踩到我的脚了。” 话出口,陆楷辰更是心下一沉,萧可的舞跳得极好,像今天这种踩到别人脚的失误还是第一次发生。至于原因,陆楷辰不愿意多想,但是心底却比谁都清楚。 萧可连忙调整步子,再抬头,已不见了那人的踪影。她借着转身的空档环视大厅,终于还是徒劳。再回神搭着陆楷辰的肩膀跳舞,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了。 陆楷辰正要跟萧可说话,却见她脸色一暗,急忙道了声“对不起”,丢下自己的未婚夫和满场的宾客,不知所踪。 当场哗然。 **** 我们不得不称赞媒体界的朋友们的高效率,当晚发生的事情第二天便见了报。陆楷辰捏着手里的报纸神色冷了又冷。这照片拍的极好,照片上萧可转身离开时的神色,凝重到陆楷辰心里都闷闷的痛。 “不是叫你封锁消息吗?”陆楷辰把手里皱了的报纸一点一点铺平,眉眼不抬、声音冷硬。 办公桌前的人一片默然。 “陈光,”陆楷辰这会儿抬头,眼中满是红血丝,身上还是昨天宴会上的那件衬衫,“你不应该给我一个理由吗?” 助理陈光抖了一抖,终于还是开口答道:“有人给报社施压。” 陆楷辰顿时心下一片了然,右手的食指中指一下一下的扣着桌上的报纸,眼睛死死地盯着报纸上的女人,眸色深深。 **** 萧可第二天晚上到家的时候,父亲刚好在楼下。 “爸,我回来了。”萧可放下手里的皮包,揉了揉太阳穴,满脸的疲惫。 萧镇南轻咳一声,把茶杯重重的放在案几上,原木质地的案几面发出闷闷的一声,萧可太阳穴的神经紧接着一跳,她觉得头更疼了。 “你给我解释一下昨天为什么丢下全场的人离开?”萧镇南不动声色的问道。 萧可心里烦躁,这会儿正皱着眉,偏头去看见同父异母的妹妹缩头缩脑的溜进来。 “萧安!”萧可扬声叫她。 “萧可!我在问你话!” 萧镇南年轻时是国企的一把 手,向来以严厉威名远播,后来经历一些波折退了下来,但是身上那份不怒自威的气势却没有消失。他此时沉着声,整个萧家客厅气压陡然下降了好几度。萧安吓得登时抖了一下,萧可不怕他,可是心里却也蹙了一下,脾气“噌——”的就窜上去了。 “您在家休息好就是了,我自己的事情自有分寸。” “你这是什么话?!”萧镇南脸色铁青,“我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萧可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道:“爸爸,我说了我自有分寸,您就不要管了。” “你有分寸,你有分寸会丢下全场的人不管不顾,你知道今天报纸上怎么写么?”萧镇南气的浑身发抖,丢过来一张报纸,“报纸上说你另有新欢!” 萧可随便瞥了一眼,一把扔开,“报纸上的事情又不是真的,您信它做什么?” “那你说,你为什么走?难道不是出去追姓苏的那小子?” 萧可登时浑身一震,没有顶嘴。萧镇南看她的样子权当是默认了,这会儿心里更气,一掌把身前的案几拍的震天响。 “你怎么这么……” “下贱?”萧可接话,冷冷的笑,脸上的神色看的一旁的妹妹心惊胆战,只听她继续道:“当年我妈妈死活都要为你生下我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同样觉得她下贱?” 啪—— 萧可只觉得左耳一阵轰鸣,随即脸上便泛起了五个手指印,她冷冷的看着不远处的萧镇南,笑道:“四年前,我卖身把你换出来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下贱?你心安理得的活着,到现在赚够了,又开始跟我摆父亲的谱?” 犀利、刻薄,萧可此时的样子像一条吐着红色信子的毒蛇。父女间的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萧家客厅气氛冷到零下,一直缩在一旁的萧安过来拉拉她的衣角,小声叫她:“姐姐……” 萧可这时正怒在心头,这时随手一甩,萧安便被自家姐姐甩到沙发一角。 萧可冷笑道:“你别这样叫,某人听着心里不舒服,堂堂萧镇南的女儿怎么能认做一个贱人的做姐姐呢?” “萧、可!” 萧镇南此时脸色墨黑,一手扬起来举过了头顶,浑身都散发着肃杀之气。萧可依旧笑的美艳,这会儿又把右脸送过去,“怎么?心疼了你女儿?是不是还想再打一巴掌?” “你——” 萧镇南此时眼神森森,萧可却话 题一转,添油加醋道:“你这么想我跟陆楷辰订婚,是不是还想我再卖一次身?”萧可嘴角挂着不知道什么情绪的笑意,“这回你还想换什么?” “混账!我怎么生出你这么混账的女儿?!” “哪里,哪里是你生的我?你不过是当时一不留神,贡献了一股排泄物而已。”萧可扬眉看他,脸上是明晃晃的冷笑,心下却是一片惨然。 萧镇南更是浑身颤抖,一把甩开二女儿拉上来的手,拿起案几上的茶杯扔过去,只听“哗啦——”一声,骨瓷茶杯摔个粉碎。萧可摸了一把脸上的茶水,又不紧不慢的摘掉粘在身上的茶叶,一字一句的说:“我不是混账,而是,投、错、了、胎。” ☆、第四章 独醉 接到酒保的电话时,陆楷辰正坐在c市最大的报社的总裁办公室。 宽大的办公桌前,所有人都是战战兢兢,明明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说被收购就被收购了呢?而且总裁还是这么个冷面修罗。 “小绿是谁?” 标准的男中音响起,像黄金大厅里奏出的名曲,此时缓缓滑过每一个人的心上,竟然生出丝丝的寒意。陆楷辰此时脸色一丝表情也没有,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红木的办公桌上一下一下的敲。 不多时,站在众人身后的一个女孩子站出来。 “陆总,你好,我就是小绿。”叫做小绿的女孩子直接开口,脸上没有一点扭捏之情,“您未婚妻那篇文章确实是我写的,照片也是我拍的,您还有什么要问的?” 陆楷辰闻言轻笑,抬眼打量眼前的女孩子,半长的短发刚刚齐肩,头上还戴着一个棕咖色的贝雷帽,不是标准的美女,但是倒也帅气个性。 “你都把我要问的说完了,还要我问什么?”陆楷辰意外的没有生气。 “哦,那就是没什么要问的了?”小绿也笑,挤眉弄眼的看着陆楷辰,“那老板大人能不能下班了?” 陆楷辰嘴角微微抽搐,正欲开口,助理便捧着他的私人电话过来。知道这个号码的人不多,陆楷辰接过来看,萧可的名字正在屏幕上闪啊闪的。 电话那边,却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声,说手机的主人已经醉倒了,请他过来一下。 一屋子的人眼看着陆楷辰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暗,皆是心里大呼不妙,却不料总裁大人收起电话便宣布了下班,大家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见陆大总裁神色匆匆的起身离开,连助理递过来的外套都来不及拿上。 一路飞驰赶到酒吧时,陆楷辰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比刚刚跑完一万米跳得还要畅快。 那时夜色正浓,他透过光怪陆离的时空准确的找到了吧台上的女人。那人还是一身职业套裙未换下,此时正一手拿着酒杯趴在吧台上,消瘦单薄的背影在夜色的衬托下更显寂寥。那一瞬间,陆楷辰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左胸口的某个地方——兵荒马乱。 见他坐下,萧可迷蒙的眼睛清明了一些,这会儿大着舌头问道:“怎么是你啊?” 陆楷辰心下一沉,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的笑着,眼神更是温柔而专注,只听他答:“不是我又是谁?你以为是谁?” 萧可皱了皱眉, 摇头晃脑的又灌下一杯酒。 “唔,让我猜猜,”陆楷辰盯着她看,神色温柔,“苏修尧么?” 萧可玛瑙色的双眼忽然亮了一下,一只手臂撑着身子看他,良久才道:“你……不是苏修尧,苏修尧是个……混蛋,还是个贱人……他欺负我……” 她醉了,陆楷辰心里清楚。 如若换做平时,这个女人什么时候不是一副女金刚的样子?哪里会像如今这般神色略带幽怨,双眼雾蒙蒙的,尽显娇憨之态。 嘴上这样那样的骂着,萧可还是觉得不解气,她忽然整个身子趴过去压在陆楷辰的身上,企图动手捶打两下,但又猛地发现不是那人,这时心里踟蹰,身体便摇摇晃晃的向下倒去。 为了防止她掉下去,陆楷辰一把搂住她的腰身。怀里的小女人不安的扭着身子,借着忽明忽暗的光线,陆楷辰清清楚楚的看见她红肿的左脸颊上,有五个清晰的指印。 “谁打的?” 他的声音低下来,不似平常的低沉磁性,而是泛着压抑和冰冷。哪怕是上一秒还是计较这个人心里到底爱谁,这一秒,却还是满心满眼的都是她身上的伤痛。狼大曾经在流光系列中写过这样一段话:爱情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一件事吧?他自己可以被她伤到痛死,却不能忍受看到她受伤。 易地而处,此时亦然。 不管萧可到底爱谁,陆楷辰的心意却是明朗的。爱情与婚姻不同,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然而爱情,却是可以一个人去爱的,哪怕是对方不能给予回应。所以这一刻陆楷辰的心里才会这般森然,他爱着的女人受伤了,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被允许的。 萧可迷茫了好一会儿,直到陆楷辰一手轻轻的摩挲萧可红肿了的皮肤,低头轻轻的吹气,问她“疼不疼?”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我爸爸啊,”萧可答,“哦,不对,不是我爸爸,应该是萧安的爸爸——萧、镇、南。” 她一字一句的念,缓慢而认真,眼里的悲伤也抑制不住的流落出来,她抓着陆楷辰的衣领,小心翼翼的问:“他不是我爸爸,那谁是啊?我怎么没有爸爸呢?” 陆楷辰浑身一震,盯着这个在家里受了委屈独自跑出来买醉的女孩子,胸口泛起一股酸意。 你心疼了。 陆楷辰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 他一把抓住萧可的手包裹进自己的手心里,一 面小心翼翼的哄着:“乖啊,咱们回家。” 喝醉了的小女人格外不乖,执意拉着陆楷辰的衣领不松手,反反复复的问那一句:“我怎么没有爸爸呢?” 陆楷辰的心一下子就柔成了一池吹不皱的春水,此时更是耐着性子心肝宝贝的哄着,终于把萧可弄上了车。 一路开的极稳,陆楷辰特意把车速放的极缓,硬生生的把一辆法拉利开出了上海大众的速度。饶是这样,两个人到家的时候,陆楷辰还是被萧可吐得的满身狼藉。可是这人却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伸出那几万块的袖子去给神志不清的小女人擦嘴。 倘若时光停留在这里,那么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夜里,身形狼狈的男人扶着一个醉酒的女人,在这漫天的月华下,神情专注而温柔。 爱情是什么?其实爱情远没有你想的那么飘渺,爱情就是在你最狼狈的时候,ta不嫌弃,甚至愿意把自己搞得比你还要狼狈不堪。 两个人跌跌撞撞的上了楼,陆楷辰把萧可抱上床,又温柔的为她脱了衣服,这才起身到浴室把自己整理清楚,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一块热毛巾。女孩子年轻的酮体就在眼前,此时更是睡得昏昏沉沉,缩成一个虾米状,梦中还皱着眉头嘤咛着。 陆楷辰只觉得丹田之处陡然间升起一股燥热,顺着全身的经脉行走于各个角落。卧室里只开了壁灯,淡淡的橘色灯光洒在萧可的脸上,合适、适合。陆楷辰在那一秒,仿佛觉得自己看到了天使。 他站在原地足足做了五次深呼吸,才慢慢替步走过去。他光着脚,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发不出一点声响。 萧可睡得正熟,梦中嘟着嘴。她的唇形极美,不薄不厚,此时在橘色的灯光下显得益发性感,陆楷辰心念一动,终于还是没忍住,低头吻了上去。 她的唇真软。 这是陆楷辰这一刻唯一的想法。 女孩子特有的馨香充斥在他的唇齿之间,还带着淡淡的红酒的味道,陆楷辰迷醉,此时吻得益发的深入。直到无意识的小女人小声的呻/吟,这才意犹未尽的放开她。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注视着眼前的人,如果仔细看,就一定会发现,此时陆楷辰的眼睛里的神情,不单单是专注。 那种至死方休的浓烈,渲染的卧室里每一个角落都泛着火光。 c市的春夜,凉意袭人,夜风透过窗户吹进来,陆楷辰缩缩脖子,俯身下去把被子为萧可拉好, 又轻轻的掖好被角。梦里的小女人无意识的抓着她的胳膊,嫩滑的小手一片温热,陆楷辰心下一暖,下一秒,却又如遭雷劈。 两个人挨得近,陆楷辰此时便清清楚楚的听到床上的小女人嘴里的呢喃,她叫的是——阿尧。 陆楷辰在那一秒,一下子跌进了一个不见底的深渊,就像上一秒还在天堂玩耍,下一秒却一脚踩进了地狱一样,那种落差强烈到,陆楷辰这一生都不想在尝试第二次。就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遭遇了一次痛不可言的暗恋,被经历了一场漫长而又痛苦的成长。 我记得陆琪曾经在微博上发表过这样一段话,感动万千网友,他说:人只有在年轻时,才会那么投入去爱。每一个受情伤的人,都有渴望被爱的心,所以才会不设防,令人可以随意刺疼。男人也好,女人也好,真爱都是件奢侈的事情,真心就那么多,用完就没了。好好爱,不要伤害ta,等到人的心坚强起来,就老了。真的,再不相爱,就老了。 陆楷辰跋涉千里,只身来到c市打拼,到如今一手一脚挣下这么大的家业,他以为他是无坚不摧的。其实不然,每一个人都会有弱点,总有那么一个人是可以伤害的到他的。萧可之于陆楷辰,便是如此。 一个男人一旦爱上一个女人,就有了软肋,便向那个人敞开了“忍辱负重”的卖国之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褒姒一笑;唐明皇八百里加急,只为取那最新鲜的荔枝。他们纵然不是明君,可是抛开历史不谈,他们又何尝不是情圣呢? 夜色黑甜,陆楷辰光脚站在地上,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人良久,久到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沁着刺骨的寒凉,才终于转身。没有得到纾解,没有冲冷水澡被迫降温,淡淡因为那样一个名字,陆楷辰身上的那股子邪火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灭了。 苏修尧,苏、修、尧。 陆楷辰在心底一遍一遍的念着这个名字,每念一遍,都是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每一个字都拆开来大卸八块。 ☆、第五章 柳下惠 那时夜色甚浓,萧可撇下整个会场的人追出去,只觉得这三月里的风刮在脸上格外的疼。 c市的夜景美得让人迷醉,她站在古朝的大门外环视四周,终于还是在一辆银色路虎旁找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男人身形修长,此时正半靠着车窗抽烟,一条腿悠然自得的支起,黑色燕尾趁着夜里璀璨的灯光,那样子简直优雅的像中世纪的欧洲贵族。 两个人隔着大概十米的距离遥遥相望,萧可清清楚楚的看见随着苏修尧指尖烟火的明灭,那人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变得轻佻暧昧。 “我等你好久了。”苏修尧开口,低头掐灭手上的烟。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萧可问,纵使是拧着眉的样子也依旧魅力不减。 “我就知道。” 他说的肯定,萧可却是听得大怒,正欲起身过去,身子却猛地失重,她瞬间睁大眼睛,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再抬头才发现,不过是一场梦。 她怔怔的望着卧室的屋顶,心里冷笑。 这一夜,她会梦到苏修尧,连自己都不觉得奇怪。那个人说:我就知道。即使是在梦里,也还是那般的言简意赅、不容被人质疑分毫。 萧可睁着眼睛看了良久,意识慢慢回旋,这是一个极干净整洁的卧室,蓝灰色的主调,两排深咖色的衣柜,半开的柜门露着各色男士衬衫。萧可起身,随意披了件衣服下床,她起的急,顿时眼冒金星,宿醉的头疼果然还是找上门来。 那时晨光正好,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洒的满地金灿灿的阳光。客厅的沙发上,陆楷辰健硕的身体窝在那里,眉头紧皱着。整张俊脸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竟然熠熠生辉。 萧可站在卧室门口愣了许久,终于还是浅浅的勾了勾唇角,不知带着什么情绪笑道:“傻瓜。” 有时候我经常会想,什么才是爱?我记得曾经有人这样说: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爱,就是男人帮女人买卫生巾了。 其实道理很简单,如果一个男人给你买衣服、买鞋子、买化妆品,他不是爱你,他是在买你。因为一旦他这样做了,那就预示着你晚上要陪他,他付出的是金钱,而你付出的,不过就是女人最重要的贞洁。而他给你买卫生巾的话,那就预示着,他晚上什么都做不了,可不就是不求回报了? 这当然是玩笑话,可是却也不无道理。易地而处,萧可不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姑娘,陆楷辰也不是 什么纯情少男,孤男寡女、酒后乱性,可谓人之常情。 大家想想看,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带着一个醉的一塌糊涂的女人回家,帮她换衣服擦身体,这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如果这个时候在不发生点什么事的话,是不是连观众都看不下去了?假如真的狗血了一把,那就叫做必然,每个男人事后都可以解释为之“男人的正当生理需求”。 但是,倘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要么这个男人是个gay,要么就是太爱那个女人。 陆楷辰的性取向自然没有问题,那么就是后者了,可是这份爱对萧可来说,却又是多么的沉重。或者,我们可以这样说,如果萧可醒来后,发现自己赤身裸体的躺在陆楷辰的身边,或许心里会更好受一点。 从二十岁到二十四岁,从一个无路可走的女孩变成如今可以独当一面的职业女性。一个男人倾尽所有的温柔把她带离曾经的阴影,萧可不是没有心。 你给我的已是太多,除了这幅残破的身体,我无以回报。 陆楷辰迷迷糊糊睁开眼的瞬间,萧可正光裸着两条小腿站在沙发前,上身罩着一件宽大的男士衬衫。她身材高挑,此时白色衬衫刚好盖过臀部,两条笔直修长的美腿在明媚的晨光下,生生的刺激着陆楷辰的眼。 只怕是任何男人都受不了这个刺激吧?尤其是那个女人还一步一步的向你走来,优雅的像只波斯猫。萧可每迈开一步,陆楷辰都会觉得心口一窒,直到萧可抬腿坐在陆楷辰的身边,他才回过神来。 “可可,你干什么?”陆楷辰深深吸了两口气,这才稳着声音答道。 萧可靠的近了一些,一手戳着他的肩膀,这才笑道:“怎么,陆大总裁?你害羞了?” 陆楷辰的脸几乎是瞬间黑了下来,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怔怔的看了她良久。时光仿佛静止了一般,陆楷辰静静的看着萧可眼中的神色,一点一点的不坚定起来,心里的城墙便一砖一瓦的悉数倒下。 在那一瞬间,他忽的想起订婚宴上,萧可撇下他先行离开以后,纪闵晴、她的死党翩然离开前的那句话——陆楷辰,我敢打包票,可可爱的是苏修尧! 萧可被他盯得心下一颤,终于还是移开眼神道:“阿辰,你要了我吧。” 不是没有这样想过,陆楷辰不是柳下惠,他做不到坐怀不乱。可是这雷池一越到底还是需要勇气的,况且,他们现在是如此的纷扰复杂,这话由萧可提出来,再传到陆楷辰的耳 朵里,便立时变了味道。 时光明明还是这般静好恬淡,可是,到底是有哪里不一样了呢? 那一瞬间,陆楷辰眼里的悲伤一下子便浓的散不开,藏在毯子里的右手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他深深吸气,这才神色温柔的抬起眼睛,笑道:“可可,其实你不必这样的。” 萧可心里咯噔一下,没有开口,等着他继续。 “你不欠我什么,没有必要给我什么承诺或者……补偿。”陆楷辰缓缓开口,在萧可脸色莫名的变化中,一点一点细数心里方才倒塌的一草一木,“如果你在把身体给了我之后离开,那岂不是把我日后的死路都堵上了?” 萧可默然,上前抓他的手,细细摩挲。男人的手心温热,指形也十分好看,笔直修长,指甲修剪的整洁干净。这一刻,连萧可自己都觉得惋惜,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温文尔雅、帅气多金,她如果没有过往的糟粕,她如果可以清白单纯的爱他该有多好? “可可,”陆楷辰叫她的名字,反手握住萧可,“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残忍?哪怕……哪怕是给我一个跟苏修尧公平竞争的机会也好。” 男人声音低沉,再也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委屈的像个孩子。 那一刻,萧可不是不震惊的。她这一辈子,第一次听到如此荒诞的事情。 “阿辰,谁跟你说你需要跟他竞争了?”萧可看着他的眼睛,神色认真,“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嫁给你的。” 陆楷辰睁大眼睛,良久才问:“你说真的?” 萧可点头,一下两下,答道:“是,一定。”她忽而抬眼,“阿辰,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在嫁给你之前,我还有事要做。” 陆楷辰的心一下子荒芜的像是长满了野草,原来,原来她早就计划好了,而他,不过是她计划之内的一个步骤。 他笑笑,神情落寞,“可可,其实你不必逼你自己的,你这是干什么?卖身么?你把你自己当成是什么了?把我当成什么了?” 萧可眼前晃过父亲的怒容,心下一片惨然。是吧,她这就是在卖身吧。 “可可,”陆楷辰把双手放在她的肩上,“你不能这么做,你这样对我不公平。我凭什么就非得接受你的同情?我凭什么就不能得到真爱了?” 萧可默然以对,陆楷辰继续道:“可可,你以为你这样做所有人就都满意了?人不能做这么自私,你不过是求的你自己的心 安理得罢了。”话说到最后,陆楷辰脸色渐冷,“我告诉你,我不准!” 面前的男人神色森然,剑眉星目悉数向外迸射着寒光,迎面呼啸而来的是地狱的蚀骨寒凉,一寸一寸侵入人的血液,直达心底。 那个瞬间,萧可觉得冷。 如果时间可以停在那一刻之前,萧可甚至愿意哪怕就此死去,再不要为这千回百转的纠结缠绕。可是秒针滴答,阳光依旧绚烂夺目,一切都没有因为她萧可心里的悲凉而有所停顿。 她神色冷了又冷,终于还是起身,退开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陆楷辰,一字一句的道:“陆楷辰,你不要找这么多无聊的狗屁借口来搪塞我。” 陆楷辰怔住,只听她继续问:“你说,你到底是想不想娶我?” 男人怔愣的点头,想,当然想。 萧可了然,“好,是男人就不要磨磨唧唧,我说过会嫁你就一定会,你若是不信,那咱们可以签个合同,就算是我萧可要卖身也罢,叫你捡个便宜还不好?” 陆楷辰在那一秒也觉得此话有理,可是心里转了又转,忽然意识到,方才所有的愁肠百结全部废掉,眼前这个小女人依旧嚣张跋扈、蛮不讲理、无法无天。 萧可这会儿得到应允,这才道:“我决定了,要回到苏修尧身边。” 陆楷辰心跳陡然漏了半拍,只见那人脸上挂着冷笑,继续道:“四年前他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抛弃了我,现在好了,我成功了,再也用不上他了,他又回来捡便宜了。哪有这么好的事?!” 陆楷辰在那一秒心头一震,恍惚觉得这人又是从前那般无敌女金刚的模样,什么孤身醉倒、什么寂寥辛酸统统都不算数,这一刻,他只觉得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燃着恨意的小火苗,噼里啪啦作响。 御姐不可怕,可怕的是爱恨纠葛中的御姐。 ☆、第六章 回击 晚上七点的时候,萧可准时到了c大校门口。 这是一个有着百年历史的古校,也是萧可和苏修尧的母校。校长姓王,是一个年近花甲的学者,温和谦逊、却也真诚可爱。萧可到得时候,一大群校领导都在校门口迎接。这个场面还是有些吓到萧可,想当年萧可“横行”c大的时候,可是没少给这些校领导添麻烦。 “萧可,不,得称萧总了,真是大驾光临。”王校长这会儿热情的跟萧可握手。 萧可眉目带笑,很有礼貌的回握,“王校长您好,还是叫我萧可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啊。” 谦恭有礼的后辈总是招人喜欢,更何况曾经还是自己的爱徒。王校长“呵呵”直笑,身后跟着的一大群领导也直夸萧可有出息。萧可长袖善舞,微笑着致意,又回头示意助理送上自己的名片,把一众校领导敷衍的滴水不漏。 c大从去年开始建造新校区,陆楷辰和萧可得到消息后,便很大手笔的注资c大,承包了c大几乎所有项目。前些日子校区的主楼基本落成,萧可作为投资方受邀参加今天的晚会。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礼堂走去,萧可无疑是这一行人的焦点,有路过的学生皆是私下里交头接耳。大家一定可以想象那时的场面,一大群中年教授之中,唯独萧可这样一个年轻貌美、又高贵干练的有为青年,更主要的,这人还是曾经驰名c大的校花,怎会不引人瞩目? c大的礼堂,萧可再熟悉不过了。甚至可以这样说,这个礼堂承载了萧可这一生半数的甘苦喜怒。 当年上学时她是学生会的组织部部长,苏修尧是学生会主席,他们并肩在这里举办过无数场晚会。那时候的苏修尧,还是一个白衣黑裤的干净少年。也只有这个礼堂可以见证,当年那个眉眼温和的少年,曾经多么疯狂而热切的爱过萧可。 流年依旧安然无恙,可是再回到这个曾经许过天荒地老的地方,她还是觉得心痛的无法呼吸。 会场布置的井井有条,上下三层,每一层都有国防生站岗。都是年轻的小伙子,一袭笔挺的绿色常服罩在身上,笔直的站在走廊处,军姿标准。萧可恍惚间有些失神,险些跌倒,还好是身后跟着的助理及时拉了她的衣角。 萧可回过神来,迅速整理好心情,又是满面春风的跟校领导们寒暄。 “来来,给你介绍一个人,你肯定也大吃一惊呢。” 王校长也笑,亲切的拉着萧可过去。萧可这时 候也抬头,顺着王校长的眼神看过去,却在看见那人狐狸一般晶亮的眸子后,浑身开始不自在。 那时大厅的灯光正温柔,苏修尧正站在主席台的一侧,此时也是一袭绿色常服,挺拔帅气。暖色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趁着肩上的红色肩章,简直炫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苏教授!” 王校长扬声招苏修尧过来,又回头对着萧可说:“这是咱们学校新请来的客座教授,专门带国防生的。 萧可一面微微点头,眼睛却是不离眼前的男人,她果真,大吃一惊呢。 “萧总,好久不见。” 苏修尧伸出右手,神色如常,此时一袭军装站在这里,倒也一脸凛然正气。萧可心里冷笑,这人不管披上怎样一身皮,骨子里都不过还是苏修尧。她伸手轻轻跟他一握,两个人四目交汇,同时收手,皆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人间四月,本是一年中最惬意的时节,这时竟然生生的腾起一股燥热。萧可不动声色的倒退一小步,离那个上校大人远一点,这才得体有礼的跟着王校长入座。 晚会本就是庆祝新校区的基本落成,校领导挨个上台演讲,萧可自然也被排在演讲的部队里。她这些年早已百炼成钢,这样的场面着实不在话下,此时正是百无聊赖的闲坐,包里的手机却震了起来。 萧可悄悄拿出来看,短信来自苏修尧。 “我今天帅不帅?” 萧可发誓,看到这条信息她想死。只怕任是谁都想象不到,一个人前一脸正气的上校大人此时却贱兮兮问前女友——我今天帅不帅? 好像曾经的那些伤害都不曾存在过,这人不过是回家吃了个晚饭,此时又回来拉着女友的手调笑。然而,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这世上的男子多如星火,却偏偏有那么无情的一颗点亮了萧可。所以,萧可纵然是做了决定,在报复和恨意面前,还是多一些怨怼的。抛弃了就是抛弃了,伤害了就是伤害了,曾经再刻骨的相恋,如今也已然消褪;当时再爱你的人,还不是败给了背叛? 萧可盯着手机,心里一片森然。 这个人怎么可以如此云淡风轻的,把自己留下的伤害一笔勾销? 两个人之间隔着几个校级领导,萧可微微侧目,正好看到那人也看过来,剑眉星目、深沉如海。萧可匆匆收回视线,迅速的打出一行字,便按下了发送键。 “嗯,这一排里, 你最帅。” 苏修尧的眼睛掠过整排的人马,也是,除了谢顶的的几个校领导,其他的都是白发苍苍的老教授,他确实是这一排里……最帅的。 萧可这时候也看过来,白森森的灯光下,笑容一如平常。苏修尧在这一秒陡然意识到,这个小女人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她了。 四年,四年足够一个遍体鳞伤的人练成金钟罩铁布衫,更何况是一个在泥泞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女人。这个时候的萧可,只怕早已百毒不侵了。 这个想法忽然让苏修尧隐隐的后怕,他本欲挑起那人的脾气,可是对方却是云淡风轻的四两拨千斤,一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把熟读兵书的特战队队长打的溃不成军。 苏修尧本来还挣扎着还击,可是再转头,那人却早已撇下他走上了主席台。 记得很多年以前,萧可还没有遇见苏修尧的时候,她在父亲的书房偷看《红楼梦》。书中有这样一段: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时,不经意间翻看了金陵十二金钗正册、副册、又副册,里面的女子皆是红颜,却是命运坎坷,所以名为——薄命司。 大多数的时候,萧可都是不相信宿命的。就算是四年前家里惨遭变故,甚是萧可还在最无助的时候失去了男友,她也还是硬生生的挺过来了。所以此时,当苏修尧再次回到她身边,以前男友的身份撩拨她时,萧可选择回击。 欠下了就要还,凭什么你可以一走四年杳无音信,而我就要任你揉圆搓扁?萧可在心里冷笑,眸色深深。这时耳边响起排山倒海的掌声,她裹紧了衣衫,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的走上主席台,高跟鞋敲在木质台子上的声音让她心安。 萧可的登台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这位年轻漂亮的学姐在c大的名气,简直可以跟电影明星匹敌。蝉联四年的c大校花、实力派企业的当家女掌门、还有一个帅气多金的未婚夫,似乎所有的好事都被她赶上了。 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她为所拥有的这一切,付出过多大的代价? 王校长郑重的介绍了萧可,掌声里,萧可接过麦克风在台上娉娉婷婷的一站,侃侃而谈。礼堂四周的墙壁上都挂着扩音器,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苏修尧只觉得满心满脑都是萧可明亮的声线。 她讲了些什么,苏修尧全然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偌大的礼堂里,每一个空气分子都满带着她的味道。 那是爱情的味道。 演讲过后 ,是现场提问环节。同学们甚为踊跃,每一个问题,她都仔细的听,然后微笑着点头,尽可能的给出完美答案。从苏修尧的角度望过去,萧可的侧脸柔美漂亮,在主席台明亮的灯光下,她精致的五官比那最亮的钻石还要璀璨耀眼。 那时的苏修尧,心底竟然是带着欣喜和骄傲的,哪怕上是一秒两个人还是剑拔弩张,明枪暗箭的较量。然而这一秒,他看着台上亮丽的小女人,有一种类似于“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就好像是得了一件人人称赞的宝物,看着人们对它膜拜赞叹,拥有它的那种愉悦便会在心底无限放大。 爱情本就是一件无厘头的事情,就算是两个人吵架分手,可是无论在任何时候,他还是不允许任何人对那人有分毫的置喙。 主持人终于慢慢从后面走了过来,苏修尧坐在第一排,结果麦克风站起来时,同样引起一片唏嘘骚动。年轻帅气的国防生教官,此时正一脸温柔的看向主席台。 “萧总,不知我能不能也提个问题?”苏修尧言语温和,措辞更是温恭有礼,身上那份军人的凌厉与文人的斯文儒雅结合的恰到好处。 萧可目光森森,心里把苏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个遍,面上却还是微笑着答道:“苏教授请问。” ☆、第七章 价码 礼堂今日爆满,足足坐了两千多号学生,这时都是眼观口、口观心,屏气凝神的望着学校新请来的冷面教官大人。那人今日一袭笔挺的墨绿色军装,英气逼人的样子简直让人炫目。 苏修尧一手拿着麦克风,一手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折好的白纸,递给主持人,这才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听说萧总是建筑系的高材生,就是想请萧总帮忙看看这张设计图怎么样?” 萧可依旧眉目带笑,神色如常。却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紧紧地扣着主席台的边缘,因为用力,指甲都泛着森凉的白色。她接过主持人递上来的设计图,紧接着,眸色便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什么设计图?这人还真能唬人,不过就是一张简笔画而已。 萧可第一次见到苏修尧的时候,才八岁。那时候父亲还在位,带小小的萧可去苏家做客。苏家是c市的名门望族,苏老将军一生戎马,德高望重。那时候的苏修尧已经是十一岁的少年了,剑眉星目、英俊倜傥已见雏形。 萧可从小见过太多漂亮的男孩子,自从上幼儿园开始,有哪个小男孩不是追在她屁股后边的?可是骄傲如萧可,怎么可能会对那些跟屁虫哪怕是多看上一眼?但是,这个少年不一样,至少那个时候的萧可是这样以为的。 或者我们可以这样说,萧可对苏修尧,一见钟情。 春光明媚的四月天里,白衣黑裤的干净少年靠在自己后院的树干上,居高临下的向她微微一笑,弯弯勾起的眼睛月牙一样。那一刻啊,萧可只觉得左胸膛里那颗小小的东西忽的就停止了跳动,好像全世界的星光都不及眼前这人璀璨夺目。 彼时正是木兰花开的季节,白衣少年面容清俊,嘴角勾起的弧度刚刚好,朗声问道:“小笨蛋,你是谁?” 后来的后来,两个人慢慢相识,相知,到最后相爱,这个过程是那么的顺其自然,以至于某一天那个人不辞而别之后,萧可有一个月的时间都是恍恍惚惚,以为下一秒他会跳出来说——真是个小笨蛋! 时光恍惚重叠,记忆中的人眉眼依旧,台下的窃窃私语声声敲进萧可的耳朵,萧可一下子从往事中挣扎出来,恨恨的望着台下的男人。他就这样把烂在心里那么久的事情翻出来,在阳光底下一件件仔细的摊开来晒,萧可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要如何开口,手指死死的握着那张简笔画。 纸张已然泛黄,画上的少年靠在树上,看不清面容,但是眼前的女孩子却是明显在哭鼻子 。 萧可不动声色的深深吸了两口气,缓缓抬眼答道:“苏教授的这幅‘设计图’创意甚是新颖,美观大方,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观点。但是从专业的角度来看,是不可能建成的,因为缺少支柱。” 萧可神色平静的答道,末了还亲自下台把“设计图”交到苏修尧的手里,却没有给他一个眼神。校长带头鼓掌,萧可在一片轰鸣的掌声中功成身退。 晚会还在进行,后面几乎都是文艺节目,萧可借口公司有事先行告辞,留下助理在那里应酬,一个人悄悄地出了礼堂。这里是大学生活动中心的二楼,萧可一个人沿着拐角处的楼梯下去,在一楼的圆弧大厅的角落休息了一会,悄悄地出了门。 身后是无尽黑的夜,正是学生晚自习的时段,路上人不多。这里不是主干道,没有路灯,隐隐约约从教学区透出来的灯光更是星星点点,根本温暖不了这重重的夜色。 天气微凉,萧可抱紧了双臂,向着宿舍区的方向走过去。那里坐落着几个小小的报刊亭,萧可记得那里好像有卖小零食的。报亭人多,熙熙攘攘的,萧可一个人在人群里挤了好久,终于如愿找到了那个盛着茶叶蛋的电饭锅。 热乎乎的茶叶蛋捧在手里,温暖也随着皮肤渐渐蔓延到全身上下,萧可满心欢喜的样子,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个茶叶蛋一块钱,萧可低头在包里翻了良久,却还是没有找到零钱。 身后一阵小小的惊呼,萧可下意识的回头望去,却见那个本应坐在礼堂里的人,手上捏着一把零钱正一脸温和的笑。萧可自然不跟他客气,欢欢喜喜地付了钱,转身便把那人丢在人堆里。 女生宿舍楼前是一个小小的湖泊,名为燕飞湖,却是学生情侣们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当年萧可和苏修尧还在一起的时候,没少在这里祸害大众。这时流年不再,旧时的恋人再次站在曾经谈情说爱的地方,皆是心有戚戚。 萧可一手剥着手里的鸡蛋,似乎是不经意的说到:“新校区也有这样一个湖呢,你说,该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苏修尧没有开口,默默地站在萧可身后,萧可回身望去,男人本就高大,此时更是站在台阶上,眼睛一眨不眨的凝望着她,眸色深深的样子,像一个来自远古的骑士。 时光悠然静谧,萧可依旧浅笑嫣然,扬了扬手里的茶叶蛋道:“苏修尧你怎么这么小气啊?大不了我一会儿去给你买一个好了?” 苏修尧沉默不语的听着,看了她良久, 才道:“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萧可这会儿也收了笑意,径自在湖边的凉凳上坐下,“我哪里有逃避了?我跟你之间早就过去了,你是你,我是我,你凭什么以为我会逃避?” 夜色深沉,萧可声调平和,脸上甚至还戴着轻笑,这会儿缓慢而认真的问他——你凭什么以为我会逃避?苏修尧的心,陡然沉入不见底的说深渊。 大家一定都知道张爱玲的故事,她爱上风流倜傥的胡兰成,为她低到尘埃里。可是那个人是胡兰成啊,一个仅用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忘记许诺一生的誓言的男人。胡兰成的背离让她觉得山河换颜,所以张爱玲在得知一切都无法挽回时,华丽的转身。然而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却还认为她会守着那座公寓,为他等到新月变圆。 苏修尧此时,看着眼前眉目清亮的女孩子,竟然觉得他跟胡兰成一样可笑、可悲。他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下来做到萧可身边。石凳不大,两个人这会儿挨得极近,萧可清清楚楚的听见,男人不规则的心跳。 暗黑色的寂静里,两个人并肩坐了一会儿,皆是无话可说。从初次相见时的剑拔弩张,到如今的泰然处之,两个人之间所开辟出来的,却不是释然。 所谓释然,就是把一个东西、一件事情,甚至是一个人看的越来越淡,把ta在你心里的重量放的越来越轻,等到真的轻如鸿毛的时候,你就真的释然了。可是有些事情有些人,注定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一个你拼死拼活都想得到的释然,你又怎么会舍得让自己释然呢? 湖边到底还是凉意袭人的,苏修尧脱□上的大衣披在萧可肩上,手指触到的,皆是冰凉一片。萧可言笑晏晏的转身说谢谢,却被那人一把搂进怀里。 男人的力气大的很,此时两条臂膀箍的萧可生疼。萧可却也不挣扎,在他耳边轻轻地问:“怎么?舍不得你的前女友了?” 苏修尧不说话,只是搂的更近,像是要把这个女人嵌进自己的骨血。 “喂,”萧可呼吸不畅,此时闷声闷气的道,“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你再这样,我可要告你猥亵妇女了?” 苏修尧心下一怒,猛地松开怀里的女人,冷然道:“你非得这么折腾?” 萧可嗤笑了一声,这人倒是质问起她来了,顿时又娇艳的笑道:“我哪里有折腾了?这不是准备好了回家洗手作羹汤么?” 苏修尧浑身一震,眼中钉神色冷了 又冷,笑道:“你这是在刺激我么?明明知道我回来是为什么,故意给我好看?” “唔,”萧可不动声色的向后靠了靠,半真半假的笑道,“都被你猜中了呢?这可怎么办呢?” 苏修尧发誓,他现在简直想掐死眼前这个女人,此时全身的戾气都集中在一点,苏修尧眯了眯眼睛,神色更暗。萧可心下一颤,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眼前的男人简直就是张开了黑色翅膀的撒旦。 “怎么?我是美得不行了么?”萧可此时笑的有些娇嗔,伸出中指轻轻的戳向苏修尧的胸膛,像是对付所有男人一样,“哎,再看可是要收费了?” “哦?是么?”苏修尧也勾着嘴角,意味不明,“那你告诉我,这四年里,陆楷辰开给你的价码是多少?我付双倍!” 他话音未落,萧可的脸色已经黑成锅底的样子了,她瞪着苏修尧那张既欠扁又混蛋的俊脸良久,终于还是笑道:“是么?那可真是太好了呢,算上救我爸爸出来和公司的话,把我这一辈子卖给他都不够呢,你真的要付双倍?” 还未等苏修尧开口,不远处便传来一声清朗的男声,“我看苏大校还是瞅准下辈子再说吧,可可的这一辈子……我可是要好好珍藏的。” ☆、第八章 非她不可 男人俊朗的声音响起,苏修尧和萧可几乎同时回头,陆楷辰也在笑,他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风衣,这会儿正双手插兜迎风站在台阶上,器宇轩昂的样子像一个远古来的王子。他向来都是好看的男人,这会儿脱了古板的正装,更显得温润。 如果陆楷辰生活在古代,想必此时一定是长衫玉立、手持折扇的谦谦君子。而苏修尧,则更像民国时期的妖孽公子,时而轻佻风流、时而低沉冷酷,时而温文尔雅、时而血雨腥风,他有太多面,以至于让人看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苏修尧。 萧可匆匆站起来跑过去,头也不回的说了句“有空再见”,就被陆楷辰用外套裹进怀里上了车。 真是急切。某人看着她的背影,酸酸的冷笑。 回去的路上,苏修尧满脑子都是陆楷辰那句话,他叫他等下辈子。可是,萧可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需要下辈子,只是这一生,足矣。 苏修尧晚上到家的时候,父亲正坐在自家客厅里等他,母亲在旁边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苏修尧顿时了然于胸,敢情是老爷子不高兴了。 “爸,这是您最喜欢的铁观音。”苏修尧在老爷子身边坐下,一脸的讨好相。 “你在特战队四年,就只学会了溜须拍马?”苏老爷子沉声问道,他一生戎马,此时心中有气更是不怒自威。 苏修尧还是笑,死皮赖脸的挨着父亲坐下,又伸手拿过茶壶给父亲续上茶,这才说:“哪能啊?要不您试试我的枪法?” “你给我站起来!”苏老爷子闻言大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连桌上的茶杯都颤了一颤。 “是!”苏修尧马上立正站好,做好准备接受老爷子的教导。 “你回来这么久,到今天才知道回家来看看?”苏向天压抑着怒气。 苏修尧一脸正色,脊背挺得笔直:“报告首长,属下一直在办理交接。” “交接?”苏向天闻言冷笑,拧着两道英眉看他,“你当老子手下的兵都是瞎子?!” “报告首长,”苏修尧面不改色,“您曾经教导修尧,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好啊,在这等着他呢,苏向天目光森森,“混账!” 苏母端着水果出来时,苏修尧正被父亲训的一塌糊涂,这才笑道:“好了老苏,儿子多久才回来一趟,进家门你就训他。” “我不训他谁训他?”苏老爷子瞪眼,但终究还 是把怒气平复了一些,这才道:“就你宝贝他,宝贝到现在就会背着我做事!” 苏母心疼儿子,这会儿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你们两个在外面怎么回事我不管,但是,回了这个家,我儿子就不许你插嘴!” “他就不是我儿子了?我就不能教训教训他?” 苏老爷子此时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可这气势到底还是给外人看的,到了自己的妻子这里根本就是此路不通,只见苏母“啪--”的一声把盛水果的盘子放下,“苏向天,我告诉你,我不准你教训我儿子!” 苏母一发威,即使是纵横沙场这么多年的苏老将军也不敢再多言了,这会儿竟像个赌气的小孩子似的,气鼓鼓的瞪着自己的发妻道:“你就惯着吧,早晚都得出大事!” 苏修尧心下暗笑,关键时刻还得是老妈。 “儿子,”苏母一手拉着苏修尧的胳膊,“过来吃水果,别理你爸爸,他老糊涂了。” “妈,我都好久都没喝您熬得汤了。”苏修尧笑嘻嘻着揽着母亲的肩膀,母慈子孝的样子。 儿子要喝汤,做母亲的自是高兴还来不及,登时便不跟自家老公计较,拉着儿子的手道:“那你等我,我去给你熬汤。”说着便欢欢喜喜的进了厨房。 苏修尧目送母亲进了厨房,这才又站回父亲面前,苏老爷子冷哼一声,道:“你别以为有你妈给你撑腰,就可以有恃无恐了。” 苏修尧点头称是,神色坚定地道:“爸,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再回去。” 苏老爷子皱着眉看他,脸色暗了又暗,沉着声道:“是不是不管我同不同意,你都要这样做?” “爸,四年前您提出的条件,我已经做到了。”苏修尧眼角微挑,低垂着头说。 苏父冷笑,“翅膀硬了,敢跟你老子讲条件了是不是?” “不敢。”苏修尧跪下,脊背挺得笔直,“您说过的,只要我听您的进了部队、做到上校,您就不会再干涉我的事情!” 苏老爷子闻言顿时心口一窒,四年前……他好像确实这样说过。兵不厌诈,苏向天带了一辈子兵,深谙其道,那时候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把他逼上正途,而用的缓兵之计罢了。 夜深沉,苏家古朴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线,这时照在深酒红色的地毯上,显得益发的低调奢华。父子两个静静对峙,仿佛这悠远的时光都停歇了一般。 他 看着这个孩子,四年的特种兵生涯把苏修尧锻炼的身形健硕挺拔,这时虽然是低垂着眉眼的,但是心底却是不服气的,或者说,如果面对的不是他这个父亲,苏修尧或许根本不会这般顺从。说到底,还是碍于辈分。他的这个儿子骨子里有多桀骜不驯,没有人比他这个父亲更清楚。 良久,苏老爷子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缓慢的开口道:“修尧,你就非得这么跟我对着干么?” 苏修尧闻言,抬头看他,“爸,我不是跟您对着干,我只是,”他顿了一下,声音缓慢而坚定,一字一句的说:“我只是--非、她、不、可!” 哐当-- 苏老爷子心里的石头猛地提起,又瞬间落下,砸的七零八落。他右手死死地扣着桌沿,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脸色铁青,良久才道:“你私自从部队上请调回来,我可以不追究,但是那个女孩子……我不可能让她进苏家的大门!” “爸!” 苏修尧这次是真的变了脸色,墨黑的瞳孔闪了又闪,终究还是沉下,他慢慢起身,背对着父亲,“爸,我记得小时候您教我的第一个成语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说完,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里。 苏向天感到无力,他望着门外渐渐厚重起来的夜色,心里弥漫浓浓的雾气,那种不明所以的情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四年前萧家出事,苏向天觉得时机到了,这是老天给他的一个机会,那个时候苏修尧也反抗,可是姜还是老的辣,就像孙悟空永远都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一样,苏向天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心甘情愿的进了部队。军队是一个大染缸,四年的特种兵生涯,他以为会让这个儿子脱胎换骨。 可是这一秒,苏向天却发现他错了,四年的特种兵生涯没有让苏修尧变成他所期望的那样--做一个职业军人、娶一个身家清白的女人。反而让他变得更强大、变得羽翼丰满,以至于现在自己鞭长莫及,他再也不能束缚住他,哪怕是以父亲的身份。 苏修尧打开车窗,让夜风吹进来,冷冽的空气打在他的脸上,刺进皮肤里都是生疼。他慢慢松开握紧方向盘的手指,深深吸了两口气,面色才慢慢缓和。 这时躺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苏修尧单手打开来看,冷峻的嘴角顿时勾起一抹笑意,眸色转了又转,他忽的脚踩油门,车子猛地冲上高架桥。 这个四月的夜里,没有月亮。路灯一盏一盏飞速向后退去,凌晨无人 的环城公路上,只有一辆车以严重违章的速度呼啸而过。 ☆、第九章 兄弟的女人 苏修尧赶到古朝的时候,陆楷辰似乎已经在那等候多时了,小半瓶酒下肚,他看他的眼神却还是贼亮贼亮的。 “呦,难得陆总今天没有春宵一度,怎么,难道是美人不和您的胃口?要不要我给您推荐两个嫩的?”苏修尧笑,心理平衡了不少,他还以为今晚就他一个孤魂野鬼呢。 陆楷辰也不理他,径自推了一杯酒过来,“阿尧,咱们兄弟两个有多少年没在一起喝酒了?” 苏修尧心里“咯噔——”一下,时隔四年,这是陆楷辰自他回来后第一次叫他“阿尧”。 他不着痕迹的向后靠了靠,离陆楷辰远一点,这会儿单手撑在吧台上凝视眼前浅口小酌的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冷笑道:“那你在搂着她浓情蜜语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其实那是你兄弟的女人呢?” “我确实想过,不过那时候我想的是,她是我兄弟抛弃了的女人。”陆楷辰对上他的眼睛,神色认真。 苏修尧微微眯了眯眼睛,神色暗了又暗,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说起来,陆楷辰确实跟苏修尧是表兄弟,苏修尧的父亲是他的舅舅,也是母亲在苏家唯一的盟友。当年母亲不知因为什么跟苏家决裂,远嫁g市,苏向天虽然对这个姐姐依依不舍,但到底还没想到这个姐姐就当真再没有回来过。直到陆楷辰长到六岁的时候,有一天听母亲说她娘家人来看他,也就是在那天,陆楷辰才知道原来他还有苏修尧这么个表弟。 两个男孩子相处了一个假期,年纪相仿、志趣相投,这一个短短的暑假培养出来的革命友谊相当深厚。后来每个寒暑假,苏修尧都会去g市的姑姑家住上一段时间,直到陆楷辰上初中那年。苏修尧告诉他可能没办法过去了,因为他碰到一个女孩子,他要给她补习功课。 年少的陆楷辰自是不当一回事,甚至还私底下调侃苏修尧,却没想到意外的惹怒了苏修尧,两个人第一次动手,竟然是为了一个不知名的女孩子。那个时候的陆楷辰当然还没有通透到了解这个陌生的女孩子在苏修尧心里的位置,甚至恐怕连苏修尧自己都不清楚。 然而流年已然飞逝,当年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两个人,这时候却是如此这般的光景。陆楷辰慢悠悠的喝尽杯里的红酒,神色未变,似乎这样的情景早在他的预料之中,良久才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特不地道?特无耻?都说兄弟妻不可欺,可是我却撬了你的女朋友。你在心底一定恨死我了吧?” “我恨不得把 你大卸八块,然后一块一块炖了喂狗。”苏修尧半真半假的说。 事实上,他确实这样以为,甚至在上一秒还是在这样以为的。可是在那人红着眼睛看他之后,心里就不由得开始五味杂陈。其实要怨,也还是要怨他自己。 当年萧家出了事,苏修尧求父亲帮她,可是父亲却以此要求他跟萧可分手,尽管苏修尧心里明白父亲这是在借机威胁他,可还是无从选择。那时候的他空有一副皮囊,却没有一点能力帮她。所以在得知父亲肯出手相救的时候,苏修尧连夜去找了陆楷辰,连蒙带骗的把她推给了陆楷辰。 他还有什么好怨的呢? 陆楷辰爱上萧可固然有失君子风度,可是他又不是柳下惠,凭什么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不能去追求?再者说了,苏修尧不在的这四年里,要不是有了陆楷辰,萧可岂能像如今这般生龙活虎? “你小子果然还是这么阴毒。”陆楷辰朗声笑道,这会儿又挤兑他,“不过,你再怎么阴毒,也还是没斗过舅舅,姜还是老的辣呀。” 苏修尧目光森然,没有说话。 这是他心底的毒。 当年他确实是着了父亲的道,可是说到底为人父母的也是为他“好”——有一个前程似锦的工作,娶一个门当户对、身家清白的女人。此时他心底虽然谈不上恨,但到底还是有怨气的。这一刻如此大喇喇的被人拿出来品评,哪怕对方也算是当时的当事人,可是冷傲如苏修尧,他怎么会觉得舒服? “注意你的舌头,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闪着!”苏修尧动了动手指的关节,神色冷厉。 “呵,”陆楷辰轻笑,“我还不知道你小子?你小子比谁都阴狠,别看平时人五人六的一脸正气,背地里不定怎么骂我呢。” 苏修尧被他说的直翻白眼,不耐烦道:“你到底有没有事?大半夜的抽什么风!” 陆楷辰耸耸肩,“没事就不能找你来叙叙旧?没事就不能跟我四年不见的表弟谈谈心?或者跟我未婚妻的前男友分享分享心里的甜蜜?” 苏修尧不愧是特种兵出身,情绪控制的相当之好,饶是如此咄咄逼人的情况下也还是面不改色,只见他勾起嘴角笑道:“我倒是觉得,你比较像是来找我分享孤枕难眠的苦涩寂寞了?” 陆楷辰自嘲的笑笑,收起之前的一副得瑟到抽搐的嘴脸,“其实你猜的也没错,我确实是孤枕难眠啊,不像你左拥右抱、后宫佳丽三千。” 苏修尧被他打趣,心里却是轻松了一下,推了他的肩膀一把笑道:“去你的!我对可可忠贞不二、至死不渝。” 陆楷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知道,这我当然知道,只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可是偏偏就是有人不清楚啊。”陆楷辰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想要跟我公平竞争的话,就先把徐部长的千金解决掉。” “你调查我?”苏修尧神色冷了下来。 陆楷辰神色未变,却拿出一张照片推到苏修尧面前,“照片是我从可可的文件夹里找到的,至于我是不是调查你,这好像并不重要,你敢说你没在我身边放眼线?” 两个人打成平手,这时候都沉默下去,心照不宣。 借着酒吧昏暗的光线,苏修尧清清楚楚的看见照片上的挨得极近两个人,正是他和徐部长的千金徐娇娇。当初苏修尧为了调回c市,不惜牺牲色相,陪着徐娇娇看了好几场电影,这才跳过父亲直接搭上徐部长这根弦。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纵使他已经把“出轨证据”毁灭的差不多了,可是还是落到了萧可手里。 但是,这照片既然到了萧可手里,她为什么没有一点反应,是情绪隐藏的太好,还是根本就不在乎?这个想法让他心里隐隐的后怕,凭空出了一身的冷汗。苏修尧自负英俊潇洒、聪明绝顶,对女人更是手到擒来,可是时隔四年,现在的萧可,他有点摸不透了。 陆楷辰看着他神色忽明忽暗,心里蒙上一层不知名的薄雾,这会儿便拿出一支烟,“啪——”的一声点上,指尖烟火明灭,他的神情有点恍惚,淡淡的开口:“阿尧。” “嗯?”苏修尧抬头看他一眼,用手挥了挥面前的烟雾,不悦道:“可可不喜欢抽烟的男人。” 陆楷辰笑道,“多谢忠告,这会儿烟瘾犯了。”嘴上这样说着,却还是伸手掐灭了烟,“我今天就是想告诉你一句——不管我是不是挖了你的墙角,还是卑鄙的趁人之危了,对萧可,我是不会放手的。” 苏修尧也笑,眸子晶亮,全然了然于胸的样子说道:“我知道。” “你知道?” 陆楷辰的声音突然抬高了,手上捏着杯子指甲泛青。他讨厌苏修尧这幅无所谓的态度,讨厌至极,好像别人对他来说全然不是威胁一样,好像萧可肯定就会跟他在一起一样。 “那你知不知道当年你不辞而别之后的事情?那你知不知道当年被你无情抛弃的女孩子有多惨?你有没 有想过,她可能会想要离开这个世……” 陆楷辰的话没有说完,衣领便被苏修尧提在了手里,他也不挣扎,只是静静的看着苏修尧的怒容冷笑。这人是特种兵出身,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还不如干脆在气势上灭了他。 其他人听到这边的响动,视线哗啦啦的朝这边看过来。还真是失礼,苏修尧冷笑,可是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他瞪了陆楷辰良久,终于还是冷冷的开口。 “我知道当年是我的错,我知道我不应该抛下她一走了之,哪怕是我有我的理由,也弥补不了留给她的伤害,可是,”苏修尧眸色一闪,猛地松开他的衣领,“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是么?”陆楷辰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的衣领,抚平每一个褶皱,这才笑道,“我想你是忘了吧?我、陆楷辰才是她的未婚夫。” 苏修尧闻言嗤笑道:“那又怎样?”他磨了磨牙,神色冷厉,“就算你是她祖宗,也一样管不着!” ☆、第十章 黄花大闺女 那天的后来,成了古朝自开业以来损失最大的一次。 酒吧里所有的杯子、酒瓶……能砸的东西几乎都砸烂了,后来不知道是谁报了警,两个疯狂的男人终于在警察的电棍下停手,皆是伤痕累累。不过显然,穿米色风衣的那个帅哥伤更惨一些。 那天夜里的惊心动魄几乎成了所有目击者脑海里所封存的记忆,c市各大媒体报纸第二天依旧风平浪静,整版整版的都是娱乐八卦,居然没有一条关于古朝的新闻。 只不过萧可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跟大家宣布了总裁陆楷辰出国考察的消息。而苏修尧也在鼻梁上贴了一个可爱的小创可贴,在面对学生们逼问时,痛心疾首的讲述了一个自己在浴室里摔倒的故事。自那以后,c大的冷面修罗苏教官变身迷人苏教授,受尽学校女生的崇拜与追捧。 c大新校区主楼基本落成,还有剩下为数不多的建筑,萧可是这个案子的主要负责人,最近这段时间加班加点,忙的脚丫子都要朝天了。 萧可向来是工作狂人一个,这会儿自然不觉得累。这天开完最后一个会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萧可合上文件夹笑道:“最后一个企划书已经大功告成,所有加班的同事从下个月开始工资翻倍!” 顿时场下一片欢呼,甚至有八卦的女同事趁机打趣萧可:“萧总,是不是等您跟陆总修成正果那天,工资要再翻一倍啊?” 萧可早就不是小女生,哪里会因为这样一个问题就面红耳赤?这会儿理了理头发笑的自然,“难道就只翻一倍么?你们就这么点出息?” 大家七嘴八舌,气氛异常热烈,萧可这边笑的眉眼弯弯,偏头却看见自己的特助对着手机一脸无奈。 “怎么了周扬,又失恋了?瞧你一脸的苦逼相。”萧可居高临下挑眉看他。 周扬赶忙回神,撇嘴道:“姐姐,我请您千万把那个‘又’字收回去,”周扬一脸苦相,“都说情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啊,你看看我,简直就是一个裸奔着的千手观音嘛。” 萧可“扑哧——”一声笑了,周扬跟了她两年了,这孩子不错,长得讨喜不说,办事利索,还幽默风趣,可偏偏就是定不下来。 “没事啊,赶明儿姐姐高兴了再给你介绍几个,你接着恋。”萧可收拾好东西,边走边说。 “恋完接着失?” 周扬接话,结果门外传来萧大美女夸张的笑声——bingo!周扬的心口顿时燃起一股 愤怒的小火苗,向着萧可出去的方向捶胸顿足了良久。 副总裁办公室在三十三楼,不知为何,今天的总裁专属电梯竟然坏了,电梯前摆着要检修的牌子,萧可无奈只得走向员工电梯那边。这会儿时间已晚,整个办公大楼几乎没有什么人,电梯下降到十五楼的时候,萧可很“意外”地遇上了苏修尧。 他变化不大,只不过比一个星期之前更加欠扁而已。 “好巧。”苏修尧笑的眉眼弯弯,月牙一般。 萧可也笑,明晃晃的站在跟前,咬牙切齿道:“是啊,好、巧、呢!” 两个人一个电梯外,一个电梯内,一时间四目相对,很有默契的没有移开视线,顿时火花碰撞,一个邪魅不羁、优雅迷人,一个楚楚动人、恨海滔天。 “陆总呢?怎么没见他?”苏修尧很是从容的抬脚跨进来,此时双手插兜站在萧可身边,玉树临风的样子。 不问还好,这一问,萧可顿时冷笑,眼里的小冰刀子齐刷刷的射向苏修尧,苏修尧这会儿也偏头看她,两个人的目光再次撞上,只见萧可瞬间变脸,甜美的笑道:“哦,没事,阿辰上次被一条疯狗咬了,在家养伤呢。” 她笑的轻快,“疯狗”二字发音极准,眼睛森森然的望着苏修尧。如果眼神也能成为武器的话,那么苏修尧此刻一定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苏修尧闻言嘴角微微抽搐,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顿了大概有那么几秒钟,又厚着脸皮道:“那么,这位美丽的小姐,小生有幸送您回家么?” 萧可冷冷地瞥他一眼道:“你才是小姐!” 苏修尧闻言一愣,旋即又勾起坏坏的笑意,这会儿歪着身子靠的更近一些,“那么,美丽的黄花大闺女,小生有幸送您回家么?” 黄花大闺女…… 萧可一口气没提上来,这会儿差点憋死,接着便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苏修尧眼疾手快,赶忙过来帮忙,一只手轻轻抚上那魂牵梦萦的后背,慢慢的拍呀拍的。 电梯里的灯光昏暗不明,他的手心温热,此时一下一下轻拍在萧可的背上,竟然生出一丝丝的麻痒。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般的熟悉起来,这个动作,多么的熟悉呀?当初他们还是热恋的那会儿,萧可每每听到什么笑话之类的东西都会这样伏在他的身上,然后苏修尧便像伺候皇太后一般的伺候萧大小姐。 可是这会儿铅华已退,两个人再次陷入这般熟悉的场景,却是各 自心怀鬼胎。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萧可一下子从回忆里挣脱出来,慢慢的直起身子、稳住呼吸,提步出了电梯。萧可走的急,苏修尧在后边很赖皮的追过来,在她开门进去之前,身形闪到萧可身前,一把撑住萧可的车门,勾着一双凤眼看她。 萧可扬眉看他,心情早已平复如初,看他如此死皮赖脸的跟着,终究还是笑道:“刚才真是谢谢苏大校的救命之恩了,这样吧,改天我请您吃饭。” 眼前的女人生的艳丽,这会儿一笑更是明眸皓齿、楚楚动人,苏修尧正恍惚间却听她说“改天”,顿时心下一沉,他恨死了这人的敷衍了事和客气生疏,好像把他当做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一般。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我晚饭没吃,正好这会儿饿着呢。”苏修尧勾着嘴角一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 萧可冷笑,在心里念了无数遍“混蛋”之后,面上却还是滴水不露,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抽身进了驾驶座,此时目光森森,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车子很快滑进车河,苏修尧坐在副驾驶座上捣鼓了一阵子,最后百无聊赖的打开音乐,车内缓缓地淌出唯美的古典音乐,竟然是李斯特的《爱之梦》,苏修尧浑身一震,这不就是……陆楷辰最喜欢的曲子? 每一个音符缓缓敲进苏修尧的心里,都像毒刺一般深深刺进他的心上,划出新鲜的伤口,血流不止。 “呵,没想到你还喜欢这种东西,我以为你只喜欢朋克呢。”某人酸溜溜的道。 萧可从他打开音响的那一刻起,就格外欢畅,此时终于如愿以偿闻到那股浓浓的醋味,心里更是甜的跟蜜一般,这会儿却是面不改色的道:“人总是要变的,以前年纪小,不懂事。” 苏修尧眼神暗了暗,一只手紧紧地扣着椅座,冷笑道:“是么?喜欢朋克就是不懂事,喜欢古典音乐就成高雅了。” 萧可不经意间偏头对他粲然一笑,这才拧着眉头道:“哇哇,好大的醋味啊。” 苏修尧“切——”了一声不理她,转身把车窗大开,夜风呼呼的吹进来,苏修尧凝神望着夜空,这会儿重新呼吸到了空气,竟然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在萧可看不到的地方转了又转,这会儿终于慢慢恢复常色。 “可可,”苏修尧深深吸了两口气,转身看她,“我知道我之前的不辞而别伤害到了你,也知道你不可能会原谅我,但是我们毕 竟认识这么久了,既然做不成恋人,那就作对朋友好不好?” ☆、第十一章 迁怒 他问的很缓慢很认真,萧可对上他的墨黑的眼睛,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爱之梦》舒缓的音符徜徉在车内并不算宽敞的空间里,这本是用于刺激那人的曲子,一时间竟成了刺向萧可自己的利剑。 爱之梦,呵,原来不过就是一场梦。 萧可慢慢的回神,专心致志的开车,“好啊,那就做对普通朋友吧。”她目视前方,琥珀般的眸子里尽是无尽黑的夜。 不是有人这样说过么?分手后的两个人是不能再做朋友的,因为曾经伤害过。可是,那就真的做一对陌生人么?这显然也是不能的,因为曾经那么刻骨的相爱过。 这似乎成了一个没有答案的题目,不能做朋友,又不能做陌生人,难道就只能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么?庄子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可是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庄子?又有多少人能做到相忘于江湖呢? 没有,没有几个人。 苏修尧此时望着萧可脸上牵强的笑容,终究还是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多少个午夜梦回的日子里,他睁眼睁到天亮。在特种部队受训那会儿,变态的教官每天夜里都会吹三四次起床号,却总有一个人最早集合站队,从未迟到过。队长看着喜欢,夸他机警,可是也只有苏修尧自己知道。什么机警、什么勤奋,他不过就是睡不着而已。 想她想的睡不着,恨自己恨得睡不着。 那个时候,真的是苏修尧这一生最痛苦的时候了,以至于每天高强度的训练成了解救他的良药,也只有在那样魔鬼式的训练中,才可以让他哪怕只是一秒钟没有空暇去想她。 有人说,时间是治伤的良药。就像苏老爷子,只怕也是这样以为的,千方百计的把他送到部队上,用尽了心思把他们分开,就是为了让时间插进来,期许他们的感情变得淡一点,更淡一点。 可是,苏修尧到底还是辜负了父亲的“一片心思”,四年的时间、几千里的距离,并没有把那个人拉的离他远一点。 因为萧可,一直都在他的心里。 哪怕这份相思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哪怕这种痛让他无法呼吸,他还是死死地抓着不放。为什么就是抓着疼痛不肯放手呢?因为人是有感情的, 你会忘吗?你能忘吗?你忘得了吗? 不,不能,决不能! 多少个辗转难眠的夜里,苏修尧一次一次的对着自 己的心这样说。 苏修尧很意外的没有再多说什么,在这微凉的夜风里,闻着身边淡而熟悉的香水味道,苏修尧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有血有肉有灵魂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车子终于停在一家西餐厅前,苏修尧先下车,随后又极为绅士的转过去为萧可打开车门,还一手搭在车顶上以防他碰到头。 在经历了冷酷阴狠、大打出手和死皮赖脸之后,这样的细致周到重回这个男人身上,萧可一时间竟然觉得恍若隔世。他本就是世家公子出身,从小修养极好。纵使偶尔恶劣,也只是对着极为亲近的人才露出的真面目,对着外人的时候,什么时候不是这样的细致周到? 想到这里,萧可竟然心里刺了一下,“外人”,难道这人已经把她规划到“外人”的行列中了? 晚风微凉,在这重重的夜幕里,萧可竟然因为前男友的无尽客套温柔,而格外不自在起来。 冷硬的高跟鞋敲在地上,踏上餐厅台阶的时候,萧可心里一遍一遍的问自己:萧可,你在失落什么?萧可,这不就是你一直希望的么? 不,不是的,这不是失落,这只是她计划外的一个失误而已。 苏修尧微笑着为她拉开椅子,然后要了她喜欢的柠檬茶和牛排,这才神色温柔的注视着眼前的女人。那时,西餐厅的灯光正温柔,他们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窗外正是c市璀璨的夜景,温暖迷离,在这样的夜色中不知上演着多少爱恨纠葛、生离死别的故事。 萧可在这个过程中慢慢整理自己的思路,既要时不时的撩拨一下他愤怒嫉妒的小火苗,让还要在关键时刻献上爱的温柔,让苏大校重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在欲望的小船上欲生欲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再狠狠地抛弃,要比当年他不辞而别还要果决潇洒。 这样想着,在对上苏修尧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时,萧可顿时笑得格外温柔。苏修尧在她异常不正常的笑容里,默默的捏了捏刚才从萧可那里顺来的那张照片。 呐,拍的还真是不错呢。 他低低的笑,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红酒,这才拿起程亮的刀叉仔细认真的切着盘中的牛排,随后又把萧可那份拿过来跟她交换。余光瞥到对面的小女人,只见那人跟照片里相似的眉眼,依旧迷人。 **** 第二天清晨,萧可到公司格外的早,翻遍了公司所有的文件夹都没有找到那张照片。所以周扬 到公司的时候,便看到萧大小姐一脸太皇太后的架势死死地盯着他,眼神毛骨悚然。周扬顿时决定一会出去的时候一定要把中央空调的温度调高一点,这天气忒ta冷啦。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公司养你是让你来吃闲饭的吗?” 周扬讪讪的摸摸鼻子,挑眉看着自家老板,只见她双手叉腰,十足的母夜叉架势,顿时笑道:“我说头儿,注意一下你的情绪哈,你现在已经离怨妇只有一步之遥了。” 萧可瞪他,“啪——”的摔过一份文件,“这是什么?你看看,是不是你签的?” 周扬弯腰捡起地上的文件,可不就是他签的,可是,这可是当时得了这位大小姐的圣旨的呀。萧可见他不理,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道:”好了,你先出去吧。” 周扬得了圣旨恨不得土遁,可是还没来得及开溜,那人又道:“回来!” 周扬那一颗小心脏啊,顿时拔凉拔凉的。只见萧大小姐这会儿理了理头发,冲他斯斯文文一笑,周扬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你去趟g市吧。”萧可扔给他一个文件夹。 哐当—— 周扬登时心如死灰,他昨天才刚刚又交了一个女朋友,这次发配边疆,没个个把月是回不来的。 萧可这时候看着周扬一张凄苦的小俊脸,顿时畅快了不少。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呢?因为这样,真的是很快乐呀。处理完这个小case,萧可终于心满意足的坐回椅子上,拿起一支棒棒糖,笑的格外欢畅。 **** 苏修尧接到周扬电话时,笑的简直比萧可还要欢畅。周扬在那边咯吱咯吱的磨牙,“男豺女豹,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苏修尧笑嘻嘻的挂了电话,把一辆路虎开出火箭的速度赶到周扬所在的夜店,发挥特种兵独有的敏锐的嗅觉很快找到了吧台一角的郁闷之极的周扬。周扬看来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眼前摆着两个空瓶子,见他来了,愤恨的瞪上一眼。 “不就是出个差么?你至于这样?”苏修尧要了一杯威士忌,勾肩搭背的样子。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是g市啊,我这一去没个个把月指定回不来,那我那新交的小女朋友还不得又跟我掰了?”周扬撇嘴,“哪像你,有了一个萧大总裁,就万事无忧了。” 苏修尧勾着眼睛笑,“行了行了,你的功劳苦劳我都记着呢,不就是一 个女人么?赶明儿哥哥给你找一打,环肥燕瘦、任君挑选!” “靠!”周扬听他这会儿风凉话说的一溜一溜的,顿时怒冲中来,“我容易吗我?我只身试险,身在敌营这么多年,为了替你打听内幕消息多次出卖色相,为了守住我们萧大总裁的安全我受了多少委屈啊,你这个昏君!昏君!在那边受她压榨,在这边是你挤兑,你们什么时候也发发善心,顾忌一下我纯洁的小心灵?” 周扬这边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越说越觉得自己命运悲惨、遇人不淑,怎么就认识这么两个祸害?怎么偏得可着他欺负呢? 苏修尧看他一脸没出息的样子顿时觉得好笑,周扬是他的学弟,两个人关系还算不错,那个时候周扬相当崇拜苏修尧。后来苏修尧弃文从军,临走时找到了周扬,所以,周扬也就是陆楷辰口中的眼线。 可以说,苏修尧身在部队这么多年,如果没有周扬在这边照应着,他怎么敢放开萧可四年“不闻不问”? “你小子怎么今天这么废话?找我来难道就是让我看你这幅怂样?”苏修尧一手摩挲着手上的玻璃杯子,漫不经心的问道。 周扬瞥他一眼,道:“还别说,今天真有个事。” 身在敌营这么多年的间谍同志这会儿终于有了觉悟,一把拉过苏修尧,两个人现在这幅样子,简直跟地下接头的似的。 苏修尧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今天头儿到公司到得特别早,而且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不过貌似一直没找到,害得我撞到枪口上。”周扬说着,顿时磨牙霍霍,“xx的,要是让我知道谁害我背黑锅……啊——” 话还没有说完,胳膊已经被苏修尧钳在手里,只见他不知怎的一扭,顿时周洋的胳膊便被反剪在身后,周扬看着身边这人脸上一脸的奸笑,恍惚间便明白了,始作俑者就在眼前。 ☆、第十二章 组团捉奸 陆楷辰伤的不轻,小腿骨折。所以萧可现在几乎是每天下班都直奔他的公寓,然后买菜做饭。 厨房里有忙碌着的小女人,你捧着一杯热茶静静的看着她身上套着围裙忙碌的身影,在那将暮未暮的时光里,仿佛连锅碗瓢盆都泛着温柔的光芒。那一刻,哪怕人生就此老去,哪怕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也觉得了无遗憾。 这是陆楷辰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原来生病也是这般美妙的事情。 其实萧大小姐的厨艺是在只能算是一般般,但是,无论做成什么样,吃到陆楷辰的嘴里都是人间美味。所以萧可纵使着实不爱做饭这项工作,还是时不时的扮演一下贤妻良母。纪闵晴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萧可正把一条煎好的鱼放到锅里蒸。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萧可一激动差点把整条鱼扔到地上,她肩上夹着电话,神情激动:“我靠!你现在在哪呢?等着我!” 陆楷辰一瘸一拐的进来时,萧可那句“我靠”正喊得格外优雅响亮。陆楷辰是文明人,从不轻易爆粗口,可是就算是这样的萧可,看在陆楷辰的眼睛里也是可爱的,甚至还比以往多了几分真实自然。萧可这时候已然脱了围裙,一副上战场的样子,随意嘱咐了陆楷辰两句就出门去了。 风风火火赶到目的地时,纪闵晴正站在酒店大堂,此时身上是一套巴黎最新款的黑色套裙,脚上踩着一双足足有八厘米高的金色高跟鞋,双手叉腰、一脸的杀气腾腾,身后跟着一脸菜色的大厅经理。见萧可进来,经理赶忙笑着迎上来,那样子比见了国家总理都激动。 “萧总您好,真是大驾光临。” 萧可很有礼貌的跟他握手,客气了两句,然后直接把纪闵晴拉走。那边大堂经理见这个黑脸女金刚终于撤离阵地,一脸感激的看着萧可,几乎都要热泪盈眶了。 纪闵晴是萧可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两年前在萧可的“撮合”下嫁给迟纬,这是萧可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做红娘,可是事后才发现,红娘这个职业实在不适合她,以至于两年来跟着纪闵晴东南西北的捉了n次奸。 两个人直奔3086号房间,据可靠消息,迟纬今天驻扎在这里。 五星级酒店的安全防范意识居然这么差,纪闵晴捏着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房卡,眼神阴狠的像是李莫愁再世。萧可一脸严肃的跟在后边,两个人带着红卫兵的斗志杀进了房间。 时间掐算的刚刚好,两个人进门的时候正是实战打响 的前一秒。卧室的门大开着,床上的小妖精已经脱得精光被迟纬压住,迟纬这时候还没来得及脱裤子,但是衬衫扣子已然解开,正裸着汗津津的上身,准备提“枪”上阵。 纪闵晴眼中”噌——”的一下子燃起愤恨的小火苗,一个箭步冲过去,揪住那小妖精的头发就往床下拖,迟纬那厮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萧可一脚踹开,而床头这边,伴着娇媚的“哎呦”声响起,萧可清清楚楚的听见纪闵晴那“啪啪”的扇耳光的声音。迟纬正要过去制止暴力事件的发生,却被萧可“刷——”的一记眼刀射过来,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纪闵晴这厢终于停下来,那小妖精已经被扇的两颊红肿,泫然欲泣了,此时正颤着肩膀遥遥的望着迟纬。纪大小姐此时更是一不做二不休,弯腰低头,一把捏住那人的下巴,恶狠狠的道:“要做婊/子也得有那个身板才行!”她恶毒的戳了戳那人瘦弱的小肩膀,又抱起双臂冷冷的看着迟纬,笑道:“靠!迟纬我拜托你,下次找个抗击打能力的强的小妖精,别等老娘还没尽兴,她tm就挂了!” 萧可闻言,很识相的偏过头去,嘴角微微抽搐。地上的小妖精估计从之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这时候便开始哭爹喊娘的叫,迟纬这厮听见那小妖精叫,已经反应过来,三步并两步的过去用被子把地上的小妖精包裹住,回头瞪着身边的两个女魔头怒道:“你们两个有意思吗?!别ta的忒过分了啊!” nn的!萧可登时怒上心头,劈头盖脸的就骂:“迟纬你给我闭嘴!你tm成天在外边配种还有理了是不?”她盯着迟纬怀里的小妖精冷冷的笑,“像这种小婊/子,闵晴不弄死她,天下人都不答应!我们俩今天这是替天行道、斩妖除魔了!” 迟纬怀里的人儿登时小脸煞白,把脑袋埋进迟纬怀里再也不出来。纪闵晴正要过去把她揪出来,却被一旁的萧可拉住,只见她笑的森然,盯着迟纬道:“迟纬我告诉你,这是我最后一次再管你,你tm要是再这么浑下去,咱俩二十多年的交情全tm扯淡!”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住,尤其是迟纬,几乎随手就丢了手里的人,起身拉着自家老婆的手,却是对着萧可说:“走走,先回家,回家再说。” 纪闵晴瞥他一眼,冷冷的甩开,怒道:“滚!少跟我在这装孙子!”说着拉起萧可就出了门,只听“砰——”的一声,酒店大门便硬生生的甩在迟纬的鼻子上。 萧可跟在纪闵晴身后心里纳闷,按理说这剧情还没到高/潮呐? 怎么就出来了呢? 在以往那些捉奸的日子里,纪闵晴在把迟纬床上的小三、小四、小五……等等一系列的小妖精毒打一顿之后,再使出女人看家本领——一哭二闹三上吊。然后再连蒙带骗的把迟纬拐回家。可是今天,后半段戏就这么给生生的卡住了。 萧可心里发慌,拉着纪闵晴的手,指尖触到的是一片冰凉。她心口一窒,以为她是真的伤透了心了,这会儿劝慰道:“行了行了,迟纬就是这么个德行,你又不是不了解他,不管他在外面搞多少个,你也还是原配!那些小妖精们就是削尖了脑袋也甭想觊觎你的位子!” 纪闵晴抬眼看她,眼前的女人、她这么多年的好姐妹正一脸忧色的望着她,那一秒,纪闵晴心里五味杂陈、再看身后正一脸急匆匆追下来的迟纬,心下一片惨然。她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见萧可一脸森然的直愣愣的望着酒店大厅的一角。 纪闵晴顺着萧可的视线望过去,那边,从新到的电梯上走下来的男人,可不就是苏修尧么?然而,吊在他身边的那个……擦!又是一个小妖精! 这个世界真是癫狂了,捉奸这种事都能跟赶集似的,看来下次她们得组个团来。 萧可冷冷的笑,心里正这样那样的的愤恨着,面上却还是滴水不漏,这会儿甚至还笑语盈盈的站在原地,扬声道:“苏大校,还真是巧啊!” 苏修尧闻言先是一愣,待看清眼前的人时,搂紧了身边的女人,笑道:“可不呢?萧总也来这里玩?” “是啊,我也来玩。”萧可笑的眉眼弯弯,最后一个“玩”却咬字咬得极重,听到纪闵晴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苏大校”、“萧总”,沈梦琪心里细细咀嚼着两个别扭的称呼,再看萧可那“不经意”间瞥向她腰间的森冷目光时,脸上笑得更是娇媚。那里,苏修尧那条胳膊好死不死的正搭着。 呵,有意思,这个未来大嫂真是有意思的紧,难怪让她这个特种大队队长的堂兄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四个人正以诡异的姿势对峙着,那边迟纬也下来了,待看见苏修尧和沈梦琪在这,顿时笑得妖孽不羁。 “嘿,我说几位,这是干什么呢?” 迟纬勾着眉眼看着沈梦琪,他是认识沈梦琪的,这会儿正欲开口,却被苏修尧一记冷眸扫过来,迟纬默默地瞥了一眼身边的萧可,竟然不知带着什么情绪似的,没有出口拆了苏修尧的台。 大厅里竟然是 开着冷气的,萧可觉得冷,神情有些恍惚。纪闵晴捏了捏她的手心,随后又果断的拉着迟纬转身就走。她知道,她这个姐们心里正滴血呢,心里有多痛就会有多恨,她可不能在这影响她发挥。纪闵晴想起几天前萧可的话,再看着苏修尧的那张祸国殃民的脸,顿时心里格外欢畅。 “你怎么这么高兴?”迟纬看着她一脸阴笑,翻个白眼。 纪闵晴瞥他一眼,道:“怎么?心疼了?” 迟纬心口一窒,顿了一下道:“神经病!” “呵,我倒真希望呢!”纪闵晴目不斜视,这会儿自嘲般的笑道。 两个人出了酒店,把车停在不远的地方等着,这会儿并排坐着,在这重重的夜幕里,皆是相看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纪闵晴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开口道:“迟纬,你怎么就不能跟我好好过日子呢?” 迟纬这时候也笑,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满脸都写着“凉薄”二字。 “结婚的时候不就说好了么?我们各取所需、合作愉快。” 良久良久,预想中的暴怒没有来,迟纬偏头看她,却见那人正笑的诡异:“喏,你也看到了,你是没有机会的。” 迟纬心里“咯噔——”一下,冷眸一闪,死死地盯住纪闵晴,一字一句的道:“纪闵晴,你最好不要胡说八道!” 车内的气温陡然飙到零度以下,纪闵晴这会儿偏头看他,嫣然一笑:“呵,迟纬,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她盯着他的眸子,缓慢的笃定的问道:“你敢说当年苏修尧的离开,跟你没有一点关系?” ☆、第十三章 追尾 迟纬被她问住,心跳陡然漏了半拍。 结婚两年、吵架n次,纪闵晴从没有哪一回让迟纬如此挫败,也从没有哪一回让她觉得,这个女人竟是如此咄咄逼人。 窗外夜色深沉、时光恬淡美好,迟纬看了她良久,终于还是慢慢转过头去,不再答话。该怎么开口呢?一段潜伏了这么久的感情,或者说,根本不能称之为感情。 只怕读者大人们看到这里都会问,迟纬这等种马,难道还会有感情? 答案只怕是众说纷纭,可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是真正没有感情的呢? 爱情本就是一场局,纵使聪明如迟纬,也只能做个局外人。迟纬这一生,见过的女人只怕比天上的星子还要多,他以最浮华的姿态让她们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可是,最终还是有一个例外。或者说,从小到大,萧可都是他的例外。 其实纪闵晴猜的没错,当年苏修尧的不辞而别,虽说不是他直接造成的,但是也不能说一点关系都没有。迟家和苏家历来都是世交,当年萧家出事后,苏老将军已经觉察到时机来临,但是他一生刚正,从未做过这等要挟人的事情。迟纬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适时地推了他一把。 卑鄙也好、奸诈也罢,迟纬千方百计把苏修尧送到了部队上,可是却不知,走了一个苏修尧,却又来了一个陆楷辰。 他费尽心思算计自己的结局,却没想到,自己早已被命运给算计了。 纪闵晴看着眼前的男人,时而惆怅时而叹息的样子,顿时怒从中来。这会儿不由自主的冷笑道:“怎么?是不是特别恨我每次捉奸都带着可可?” 迟纬闻言一愣,笑道:“你真的这样想?” 纪闵晴眼中的小火花一闪而过,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却又听见那人笑:“她早就知道我什么德行,更何况,我连你都娶了,还能有什么奢望?” “贱、人!”纪闵晴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道。 迟纬还是笑,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贱人也好,混蛋也罢,没有她的世界里,什么不都是一样的? **** 萧可出来的时候,迟纬和纪闵晴正在车上冷战。车内狭小,火药味甚浓,纪闵晴一脸戾气,脸色比准备去捉奸的时候还要难看。迟纬却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这时候正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勾着眼睛看着她,笑的格外欠揍! “怎么着两位,要不要我去操家 伙给你们助阵?”萧可隔着车窗瞪他一眼,心下无奈。 纪闵晴和迟纬同时冷哼一声,萧可却是心脏猛地下沉,一阵疲惫涌上来。她站在车窗外没有动,眸色深深地看着车内的两个人,缓慢而坚定的说:“你们两个给我消停会儿行不行?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就不行么?” 这话真熟悉! 纪闵晴心下一阵苦涩,一面是自己最好的姐妹,一面是自己的男人,真是天大的乌龙!萧可的声音略带疲惫,纪闵晴看她脸色不好,心下也知道她这会儿正难过呢。 萧可再强大,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女人,她又有多死要面子,没有人比纪闵晴心里更清楚。 当年苏修尧这厮不辞而别之后,萧可就跟没事人似的,依旧为了父亲的事情东奔西走,所有人都以为是萧父的事情冲淡了她失恋的悲痛。可是也只有纪闵晴知道,多少个夜里她都接到那人的电话,那个人前一脸笑意的女人就只是握着电话哭、一句话都不说。 苏修尧是她心里的魔障。 想到这里,纪闵晴又凉凉的瞥了身边的男人一眼,她有什么好纠结的呢?就算是他爱萧可爱的要死又怎样?萧可是永远不会跟他的,至于原因嘛,只怕是除了萧可自己,有眼睛的人都清楚的很呢!迟纬对于萧可来说,虽然不至于落得个路人甲那么悲凉,但这事绝对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 这样想着,纪闵晴顿时心下一宽,打开车门拉着萧可过来:“好了好了,我都累了,你快上来!” 萧可被她一握,脸色缓和一点,笑着道:“你们两个回去吧,别再吵了啊。我自己开车来了,自己回去就行了。”说着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里。 纪闵晴在迟纬那双定在夜色里眼睛前晃了又晃,笑道:“好了,看也白看!” 迟纬“切”了一声,转身发动车子。 **** 萧可一个人在车上坐了良久,脑海里过电影似的晃过方才的一幕一幕,不放过那个人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 看见苏修尧的那一刻,说不震惊是假的。那个年轻的女孩子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的,两个人说说笑笑格外亲热,苏修尧凑在那女孩子的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那人就撒娇似的锤他的胸膛。 那场景,真是养眼极了。 男的俊朗帅气,女的漂亮可爱,这样怡怡然的一对璧人站在人群里,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那时候,酒店 大厅的水晶吊灯正温柔,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萧可看的清楚,苏修尧那个浅浅的勾起的嘴角里,藏着的笑容里有着不同寻常的宠溺和温柔。而那份宠溺和温柔,曾经是独一无二的属于她萧可的。不知怎的,萧可竟然觉得左胸口的地方有些空落落的疼。就像是小孩子被抢了玩具,哪怕是这个玩具自己已经不要了,可是再看到别人拿着它视若珍宝的时候,还是会隐隐的觉得不舒服。 萧可看着他们越走越近,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内,她迅速整理心绪,暗自捏了捏手心,悄悄告诉自己说:没什么的,萧可,不过就是一个不要了的玩具而已。 心里这样想着,果然稍微舒服一些,萧可随手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落落大方的微笑,若无其事的向他们打招呼。 伪装,从二十岁到二十四岁岁,是萧可在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做的最频繁也是最专业的事情。 **** 萧可揉了揉微痛的太阳穴,发动车子,白色沃尔沃慢慢驶出酒店的停车场。 霓虹点点飞速的向后掠去,c市近几年变化不小,萧可看着路边一幢幢直耸云霄的大厦,竟然凭空生出一丝丝的欣慰来。或许是受母亲的遗传,萧可从小就喜欢绘画,尤其是对建筑情有独钟。十二岁那年就拿了全国绘画大赛少年组的总冠军,十八岁那年考入c大建筑系,从此便成了c大建筑系继苏修尧之后的第二个神话。 萧可的母亲当初是一家国企最年轻的女建筑师,声名鼎盛,而当时的部门经理,正是萧可的父亲萧镇南。两个人男才女貌,站在一起着实养眼。那时候人们都说,他们很般配,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恋爱、分手、纠葛……后来,便是一个恶俗到辛酸的故事。萧镇南忽然之间便娶了当时老总的女儿,继而升至总经理的位置,而那极富盛名的女建筑师却不知为何辞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后来的后来,萧镇南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女婴告诉自己的未婚妻,要么留下她,要么取消婚约……而那个女婴,萧镇南给她取名——可可。 萧可不是没有怨过父亲的,怨他的狠心,怨他的无情,怨他的功利,甚至怨他以后对妻子的不忠。那个温柔贤淑的女人,那个就算是对着自己的丈夫和别人的孩子都是一片耐心的继母,曾经给了萧可无尽的温柔,捧在手心里怕被风吹着,含在嘴里怕化了。那是萧可这一生,仅有的几年的欢乐。 可是纵使再贤良淑德的女子,在面对丈夫的一次有一次背叛后,还不是被气得生生的得了癌症? 以至于在那个月圆之夜,丢下两个半大的女儿撒手人寰。 又是农历十五,可是今晚没有月亮,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像萧可的心一样阴霾。萧可在这样压抑的夜色里,手指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眸色深深。恰逢红灯,她恍惚间猛地刹车,随后车身一阵震荡,萧可借着惯性猛地向前扑去,她只觉得胸口咯在方向盘上,旋即一阵钻心的疼痛便席卷而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萧可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回神——追尾了。 她皱眉,趴在方向盘上不敢动,胸口的地方闷痛,额上渐渐冒出冷汗,这时候有人过来敲她的车窗,声音急切。 “小姐,你没事吧?受伤了没有?” 萧可忍着胸口的疼打开中央控锁,那人很快便探进半个身子,正欲搭上她的胳膊把她弄出来的时候,又被人一把拉开,狠狠地甩到马路上。这人动静太大,萧可偏头看过去,苏修尧那张铁青着的俊脸便撞进她的瞳孔。此时,男人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焦急与悔恨。 飞奔去医院的路上,那人一句话都没有说,阴沉着一张脸恐怖之极。萧可这会儿也没空跟他计较,她全身都疼,胸口最甚。 车子终于在十分钟后闯进医院的大门,早有医护人员等在那里,见这边车子进来连忙过来,萧可被一大群医护人员抬上病床,推进急诊室前她不经意间回头,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人脸上……似乎要杀人的表情。 真是不和谐! 萧可恨恨的想,慢慢闭上眼睛。 ☆、第十四章 艳福不浅 还好只是轻伤。 除了有点轻微脑震荡之外,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身上的瘀伤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的。医生在苏修尧那副要吃人的神情下不得已又给萧可全身上下再检查一遍,没有伤到筋骨,也没有伤到内脏,更加没有内出血的现象,身体各项指标正常! “你就这么恨不得我伤着?嘶……” 萧可一面呲牙咧嘴的让护士小姐上药,一面恶狠狠的瞪着几步之外的男人。苏修尧闻言,冷哼一声道:“我心里早盼着你撞死呢!省的祸害世界人民!” “呵,”萧可也笑,扬眉看他,“那你当时怎么不上去再补两下,直接把我撞死不就得了?” 苏修尧的脸瞬间变成墨黑墨黑的,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咬牙切齿道:“我现在简直后悔死了。” 病房不大,到处都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白炽灯照在惨白的墙壁上,影影绰绰的样子直晃进萧可心里。萧可只觉得左胸膛的位置猛地一抽,再看眼前的黑衣男子,竟然觉得那人阴森恐怖到诡异。他这时正蹙着眉,两片性感的薄唇紧紧抿着,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成一条缝,衣着有些凌乱,向来笔挺的黑色衬衫竟然出现了几道不规则的褶皱。萧可看着他起起伏伏的胸口,很识相的没有顶嘴。 护士小姐的手法很轻,饶是这样,萧可在回神之后还是觉得疼,却皱着眉不肯多言一个字。这个女人从来都是这样,有什么疼什么苦都憋着不说,就算是心里难过的要死,面上也还是那么要死不活的云淡风轻! “麻烦您轻点!” 明明是极有礼貌的一句话,可是从苏修尧嘴里吐出来就变了味道,这口气凌厉的简直想要杀人。护士小姐吓得差点把手上的纱布掉在地上,她赶忙道歉。 萧可瞪他一眼,转头对那年轻的小护士笑道:“没关系,不疼。” 那边的男人紧接着便是冷哼一声,转身出去,木门被摔得震天响。听到这边年轻的小护士耳朵里,差点当场哭出来。终于磕磕绊绊的上好药,年轻的小护士几乎是立刻落荒而逃,萧可这厢却直接忽视怒气冲天地出门的上校大人,直接掏出手机打给纪闵晴。 电话响了许久,终于被人接起来,却是迟纬。 萧可本想叫纪闵晴过来接她回家,可是听着电话里的迟纬明显低哑的嗓音,顿时笑了,心想,这孩子终于改邪归正了。 “呵呵,没事没事,你们继续忙。 ” 萧可正沉浸在欣赏自己的“杰作”的欣喜中时,那边的医生却扬声喊道:“十八号萧可,过来领药。” 萧可应了一声正欲挂电话,那边的男人却问道:“你在哪?” “哦,医院,之前出了点事,不过现在没事了。”萧可随口接到,“没事我先挂……” “怎么了?哪家医院?” 萧可的结束语被打断,迟纬的声音清明了一些,萧可隐隐约约的听到那边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声音,连忙道:“没事没事,你别过来了。” “我问你在哪。” 迟纬的声音沉了下来,萧可听得一愣,乖乖的报上医院的地址,这才糊里糊涂的挂上电话。 “搅人好事被马踢!你怎么尽干缺德事?”苏修尧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时候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笑。 萧可清清楚楚的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新鲜的烟草味,不动声色的向后靠了靠,反唇相讥:“这就是你今晚态度这么恶劣的原因?”说着又径自笑起来,“真是不好意思,耽误苏大校的好事了,日后一定赔罪!要不……您先请便?”她的语气半真半假,不过这逐客令倒是下的真真切切。 偷鸡不成反而被蚀一把米,苏修尧被她反将一军,心里更加阴郁,面上却还是滴水不漏,“怎么?嫌我碍事?怕我打扰你和某人调情?" 萧可闻言不怒反笑,挑着漂亮的眉眼看他,这会儿又夸张的瞪大眼睛,粲然一笑:“你怎么知道?难不成苏大校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苏修尧登时倒吸一口冷气,俯身看她,死死地盯着萧可的眼睛,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是暴怒之前的山雨欲来。萧可自是不惧他,这会儿便大喇喇的看回去,又伸出两只手指戳戳他的肩膀,半真半假的笑。 ”哎哎,我说上校大人,你再这样看我,人家可都要误会了哦。” “哦?是么?” 苏修尧的声音更加低沉磁性,这会儿靠的更近,温热的气息悉数喷洒在萧可的颈窝,这会儿又道:“误会什么?” 我靠!苏修尧你大爷的! 萧可在心里格外优雅的把苏家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个遍,这才笑嘻嘻的靠近苏修尧的耳边道:“误会苏大校饥渴到……连扔了多少年的骨头都要捡回来啃。” 嘭! 杀气顿时暴涨! **** 迟纬风风火火的破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诡异的一幕:黑衣男人俯着身子,把身下的女人完全罩在怀里,而他怀里的小女人正咬着他的耳朵笑的一脸春光灿烂。 迟纬愣了几秒钟,朝着他们的方向望过去,眼神放空的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胸口跟堵着座山似的。 他悄悄地退出去,正欲关门,却听见萧可扬声叫他。 “迟纬!” 迟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一脸色迷迷的笑,进来便揶揄道:“你们继续、继续,就当我没来过。” “去你的!”萧可笑骂道。 苏修尧这会儿也直起身子,双手插兜站在萧可身边,盯着迟纬颈间暧昧的红痕道:“医院什么时候也让衣冠不整的淫/棍进门了?”说着,又向着门口的方向道:“还不快乱棒打出去?” 萧可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向着刚进门的中年医生道:“王医生,精神科在哪?这人犯病了。” 迟纬站在一边嘴角抽搐了良久,这会儿听到萧可的话,赶忙上来勾住苏修尧的脖子道:“我带他去……”说着,两个男人便以这种“勾肩搭背”的诡异姿势出了门。 正值凌晨,医院人不多,走廊上更是冷清。两个大男人这样“勾勾搭搭”的行至阴暗处,被勾着的那个突然抬起手肘拱向迟纬的身侧,迟纬猝不及防的挨了这么一下,顿时疼的呲牙咧嘴,目露凶光道:“我靠!你小子真他妈阴险!” 苏修尧挑眉笑的妖娆,一脸“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的欠扁样子。 “还拿我当兄弟的话,就离她远点。”苏修尧收了笑意,语气认真。 迟纬这会儿却又端出那份玩世不恭的公子哥架势,摸了摸下巴道:“说起来,我认识她,比认识你还早,我凭什么听你的?” 苏修尧闻言,眸色沉了又沉,说:“你这是铁了心了?” 迟纬扬眉看他,勾着嘴角笑得风流倜傥。两个人本就身量差不多高,这会儿面对面站在一起,颇有几分势均力敌的样子。苏修尧暗自捏了捏手心,冷笑道:“四年前你就没做到,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还能有所作为么?” 迟纬的笑容猛地打住,脸色阴了又阴,良久才磨了磨牙道:“姓陆的那小子是你故意找来对付我的?” 苏修尧笑笑,否认道:“你还没这么大的影响力。”言外之意就是,就算没有陆楷辰,萧可也不会爱上他。 其实这话倒是不假,那个时候的苏修尧,还没有这么多心机去算计萧可身边的每一个男人,以至于才会被父亲和眼前的这个男人联合起来算计。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四年,足以让一个心地纯良的男人变得心机沉沉,变得能够游刃有余的应对任何突发事件。 迟纬的心在苏修尧恶毒的笑意中,一截一截的凉下去,良久才转身,冷冷的道:“以前算计了你的事,确实是我卑鄙,但是这跟我爱可可没有一点关系,”他顿了一下,一字一句的说:“我爱她……是我的事,跟谁都没关系。” 苏修闻言尧浑身一震,望着迟纬转身而去的身影,久久没有反应过来。他只觉得,暗黑色的寂静正慢慢向他侵袭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 这边王医生做完例行检查,嘱咐了萧可两句,又揶揄道:“小姑娘艳福不浅呐。” 萧可闻言顿时满脸黑线,瞟了一眼这个看似一本正经的中年医生,都说医者仁心,身边这位怎么就这么阴损呢? 心里这样想着,萧可眼神转了又转,这才邪恶的笑道:“这算什么,我还有后宫佳丽三千呢,您要不要?要不要给您挑两个嫩的发展发展基情?” 呃……王医生闻言,一脸青白的愣住,连忙摆手尴尬的笑道:“这个基情……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心脏不好,还是你留着慢慢享用吧。” ☆、第十五章 逃 这一夜,c市无眠。 纪闵晴捏紧了手上的高脚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八二年的拉菲,此时品到她的嘴里,却只觉得酸涩无比。纪闵晴顿时哑然失笑,此刻望着窗外阴沉的黑夜,竟不知是在嘲笑这“变了质”的红酒,还是在笑自己。当初拼了命的也要嫁给那个人,哪怕是那人当时已经挑明了凉薄的的性子,可是那时候的纪闵晴也还是义无反顾的飞蛾扑火。或许是她太过自信,明知道迟纬生命里有太多的过客,却还是以为只要嫁给他就会是他命定的归人。 可是她却不知,那样的执拗,有多么可笑可悲;那些温天暖地的日子,不过是万劫不复的开始。迟纬那般绝顶风流的男子,又怎会让一个女人束缚住?或者说,他只愿意被一个人束缚住,而这人,却不是她。 这个世界上有谁能有这么大的魔力?能让c市第一种马只因一个电话便丢下怀里的温香软玉,只因一句话就瞬间没了兴致、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奔进夜色里?看尽世间姹紫嫣红,只怕也只有一个人能做到如此,而这人,不是她。 纪闵晴手里捏着手机,在迟纬的名字上徘徊了良久,终于还是翻过去,按下了萧可的名字,电话那边传来忙音,关机。她倚着窗户笑着,有晶莹的液体滴进杯子里、溶进红酒中再也不见。 很久之前,纪闵晴看过一句话:你若太害怕,那就闭上眼。到底不是冷情的女子,纵使伤透了心,也还是愿意找各种理由来自欺欺人,不是傻,而是身不由己。她裹紧了身上的丝质睡衣,关上窗户上床睡觉。 所幸的是,时光依旧安然无恙,伤过痛过的人还可以重新开始。 **** 迟纬这边得知萧可并无大碍,放下心来便又窜去找他的某一个或者几个红粉佳人去了,如此良辰美景,怎么可以浪费了呢?迟纬在恍然离去的时候心里反复想着这句话,是啊,当真是“凉”辰美景呢,凉到他此时通体生寒。 送走一匹种马,却还有一头豺狼。萧可伤势不重,外加上刚刚得罪了医生大人,这时候说什么也不敢住院了,于是在苏修尧越来越阴沉的脸色中办了手续出院。回家的时候已经接近了凌晨了,因为上次在家里跟父亲大吵一架,萧可索性搬出来独住,现在住在一间离公司不远的公寓。苏修尧这会儿护花使者演的相当入戏,一路把她送上楼。萧可本来只是客套的表示感谢,请他进去喝一杯,哪知这人却这么没有眼力界,登时便一副乐意之至的样子进了门。 京剧里,独霸一方的刘备进孙夫人的房间竟然胆怯;胡兰成第一次拜访张爱玲,便被对方镇住。易地而处,苏修尧此时竟然也有类似的感觉。或许不是胆怯,只是觉得惊艳,就像第一次见这个女孩子的时候一样的……惊艳。可到底是怎么个“惊艳”,就算是聪明如苏修尧,也还是找不到任何辞藻来形容。 大家一定都知道张爱玲和胡兰成的那一场倾城之恋吧?日后胡兰成曾经写过这样一段话:“是个观念,必定如此如彼,来对美得喜欢亦有定型的感情,必定如何如何。张爱玲却把我的这些全打翻了。我时常以为很懂得了什么叫做惊艳,遇到真事,却艳不是那种艳法,惊亦不是那种惊法。” 萧可的美,是那种费尽笔墨都形如不出的摄人心魂。 可是萧可到底还是跟张爱玲不一样的,时代不同、经历不同、性格不同,可却是有一点相同的——那就是在那个瞬间被一个极致的男人爱上。这世上能够有幸沐浴爱河的女子大抵都被这样倾慕过,所以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虽粗俗,却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想来这屋子定是带着它主人的灵气的,所以此时才会像萧可一般有一种摄人心魂的灵动。苏修尧站在玄关环视一周,很简单的两室一厅,不大,却布置的很精致、很有品位。上好的原木家具,铺着深红色的地毯,配上雕花的铁窗和精巧有致的金丝墙纸,整间公寓倒像是欧洲中世界的古堡。 “你还是这么喜欢欧式复古风格。”苏修尧随意的开口,径自起身给她倒水。 萧可闻言心下一沉,接过他的水,收敛神色笑道:“这都是阿辰设计的,他送我的生日礼物。” “呵,”苏修尧咬牙切齿的笑,“他、还、真、是、有、心、啊。” 萧可瞥了一眼他捏的泛白的指甲,顿时心口一舒笑得格外欢畅,张口却是响当当的逐客令:“今晚真是麻烦你了,时间不早了,你也累了吧?” “还真是有点累了,”苏修尧神色未变,看着她的眼睛道,“不知道能不能把你的客房借我打个盹,我早上还有课。” 萧可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这会儿怒道:“苏修尧,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啊?”苏修尧挑眉看她,一脸的惊讶,“怎么在陆总身边这么几年,就变得这么小气了?” 萧可被他一句顶回来,这下心里憋闷,索性靠在沙发上不说话。苏修尧这厮却凑得更近,脸上挂着慢慢的□道:“怎么 ,你是怕陆总误会?”他顿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更甚,“放心吧,你我之间清清白白,他陆楷辰不至于把你怎么样吧?再者说了,如果他真这么不相信你,那你可得考虑考虑要不要再给他吃醋的机会喽。” 好一个清清白白! 萧可在心里冷笑,再抬头,只见那人笑的眉眼弯弯、一脸奸相,顿时气闷,一语双关道:“机会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挣的!有的人白白丢了不要,等到别人捡了却又一脸的苦大仇深,真是有病!” 苏修尧面上一哂,心里却是一松,又吃了一颗定心丸。 原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记得的,原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介意的。 白落梅说:“爱情是一个劫,所有人都要历经劫难才会获得重生。”可是苏修尧却宁愿在这个劫中醉生梦死,不管以后的日子是坦途还是流离,全凭宿命。 我到底还是佩服苏修尧的,因为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有这个勇气,敢于直面过去的伤害与悔悟;并是不所有的男人都有能力和精力,把一段封存了四年的感情经营的如此绘声绘色;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够长情到,把一个人装在心里一辈子--不贬值、不变质。苏修尧纵使是情深意重、有勇有谋,可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个人值得他如此这般。 哪怕是今时不比往日,哪怕是两个人针锋相对,能够这般守在一起,时光便还是柔软的,恋人之间也还是甜蜜的。 苏修尧被萧可一句夹枪带棒的话挑起无限激情,这会儿全然死了伪善的面具,勾着邪恶的小嘴角笑得一脸瘆人。萧可看他一脸淫/笑,心里隐隐知道这人要做什么,顿时冷笑一阵,居然大喇喇的迎上他的目光,挑衅似的看着那人。 果真是——男豺女豹,旗鼓相当。 苏修尧被她热辣辣的眼神一撩拨,登时失去了调情的耐性,这个女人……难道不应该红着脸喊一句“你要干什么?”之类的话吗?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勾魂的眼神?他的心里“噌——”的一下子燃起一股邪火,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女人道:“你平时就是用这种眼神看姓陆的?” 萧可耸耸肩,笑的娇艳。苏修尧见她不答,只当是默认了,这会儿心下更是怒海滔天,二话没说,俯身便吻了上去。 不,我们不应该是玷污“吻”这个如此高雅的词,应该说是苏修尧看着那人一脸邀请之意,顿时怒从心中来,俯身便“啃”了上去!带着一贯的霸道和冷厉,狠狠地蹂躏着萧可那两片香 软的唇瓣。 萧可被他饿狼扑食一般的亲吻搞得一阵无力,不稍一时,便被那人找到机会,撬开牙关长驱直入,攻城略地一般疯狂的占有每一个角落。她一手揽着他的脖子,指甲掐着他后颈的肌肉,尽量的回应这位特种大队队长的军事侵略,可依旧力不从心。没有多久便觉得呼吸困难,她轻推着他的肩膀挣扎。可是苏修尧此时正吻得动情,哪里肯放。就像打仗一般,这边正打的带劲,对手却丝毫不恋战,那种恼怒是苏修尧所不能接受的。这会儿索性一手扣着她的后脑,整个身子都压了上去。 那是萧可第一次发现,原来接吻,也是一项难度系数如此高的工程。 不知过了多久,苏修尧终于在萧可快要闭气昏过去的时候放开她,这会儿一手摩挲着她被蹂躏的红肿不堪的嘴唇,眯起眼睛一字一句的说:“萧可,你、逃、不、掉、的。” 他的口气沉沉,萧可听得心里一愣,琥珀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她靠在沙发上看了他良久,终于缓缓开口:“阿尧,谁说我要逃的?” ☆、第十六章 臭军阀 苏修尧闻言愣在了原地,他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眼睛中的光一点一点的闪过,在那一刻,竟然不知道应该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回应她。有的时候苏修尧常常会想,或许真的是流年不利,才会让他在绚烂的年华遇上这样一个罂粟一样的女子,明明知道染上就是戒也戒不了的毒,可还是义无反顾的不肯松手。 不是因为太傻,而是因为舍不得。因为有舍不得忘记的人,因为有舍不得不去爱的人,所以哪怕前面是悬崖峭壁,也还是执拗的不去懂得什么叫做悬崖勒马。 他眯了眯眼睛,靠的更近,音色低沉:“可可,你确定?” 萧可扬眉看他,依旧笑得娇艳,“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你会离开么?” 苏修尧摇头,不带一丝的迟疑:“不可能,你想都别想!” 呵,我就知道,你一点也不会变。 萧可在心里轻笑,心底五味杂陈。她愣了一会儿,这时候也直起身子,一手轻轻摩挲着他的脸,抚过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眼神真真假假道:“你这人真是……叫我怎么办呢?” 苏修尧闻言,神色暗了又暗,忽的勾着嘴角一笑,欺身压了上去。萧可一丝挣扎也没有,任他一件一件撕扯身上的衣服……天色渐渐明朗,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的铁窗照进来,米色沙发上的男女正在激烈的“近身搏斗”。 她身上还带着伤,苏修尧做的不尽兴,这会儿大手一捞便把身下的小女人翻了身,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上。他动作幅度大了点,撕扯到了萧可腰间的肌肉,萧可皱眉,心中恼怒,此时两腿猛地一夹。苏修尧“嗷--”的一声叫,只觉得整幅灵魂都要被夹出来一般,差点没忍住。男性尊严受到极大地挑战,苏修尧这会儿愤恨的瞪着眼前的小女人,谁知那人竟然还是一副有恃无恐的小模样,嘟着两片被啃的红肿的嘴唇道:“军阀!臭军阀!” 那一声娇中带嗔的软语啊,听到苏修尧的耳朵里简直比天籁还要动听。朝思暮想的爱人的爱人正在怀中,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与你息息相关,就好像是掉进了一个悠远的美梦中,那种感觉美妙到一辈子都不想苏醒。 算了,就由她算计好了,跟她计较什么呢? 心里这样想着,苏修尧脸上却笑得一脸淫/像,这会儿勾着她的小下巴道:“乖,再给哥哥叫两声听听。” 演了一会儿邻家的娇嗔小妹妹,萧可这会儿也格外入戏,此时靠的更近,“军阀哥哥,你讨厌啦…… ” 脸上这般笑得娇艳,下一秒,这人便化身小野猫,一口咬上苏修尧的下巴。苏修尧被她咬得浑身一个激灵,两手掐着她细嫩的腰身大张旗鼓的动了起来。 说实话,苏修尧从来没有喜欢过军人这个职业,若不是它,他又怎能被迫离开心爱的女人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所以,哪怕是如今官至上校,苏修尧也从未有过一分一毫的欢喜。说到底,苏修尧不过是个性情中人。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学过一篇阅读叫做《国旗班的战士》,文章不长,却激起了多少人或长或短的军人梦。那个时候的苏修尧看着身边的小朋友们一个个或是敬重或是艳羡的眼神着实不解,自然,那个时候的苏修尧还没有成熟到能够理解什么叫做军人的荣誉。而今他官至上校,手下的兵将千万,在历经大大小小的战场和无数次枪林弹雨之后,他已然懂得何为一个军人该有的荣誉感。 可是,这所有的成长与荣誉,却远远比不上这一刻萧可撒娇似的骂他“臭军阀”来的欢喜与荣耀。可以这样说,这是苏修尧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原来做一个“臭军阀”也是如此美妙的事情。 其实爱情远没有人们想象的那般诡谲,爱情有时候真的很简单。爱人的一句娇嗔、一个眼神都能让你心里生出一朵花来,因为你爱着的时候,就连时光都是柔软的。 **** 轰轰烈烈的晨间运动正进行到白热化的程度,门外便适时地响起了门铃声。两个人这边皆是一愣,很有默契的装“主人不在家”,可是门外那人却见屋内没有响动,竟然预备自己开门进来,钥匙撞击在铁门上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秒,萧可简直快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一时间就然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还好苏修尧反应及时,一把扯过地上的衣服遮住萧可的身体,冷声道:“谁?” 门外那人被吼的一愣,手上一抖钥匙便掉在地上,传进来“哗”的一声,两个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只听门外道:“姐,你在里面吗?” 是萧安,萧可同父异母的妹妹。 “哎,你等会儿,我马上去给你开……” “不行!” 萧可这边还没说完,就被苏修尧厉声打断,“在外面等二十分钟再进来!” 男声冷厉非凡,萧安听得心上一颤,愣在那里,又断断续续的听见自己姐姐的骂声:“苏修尧!你做什……啊!混蛋,轻点!” 萧安无语望天,心下瀑汗,默默的弯腰捡起地上 的钥匙又放回原来的“机关处”——门框上,果然安安静静的在门外等了近半个小时。萧可过来开门时,身上穿了一件宝蓝色的高领衬衫,□是一条纯白色的西装筒裤,萧安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温度计,又看了看嗖嗖的刮着冷风的窗户,顿时笑的一脸暧昧。客厅明显比上次来的时候凌乱了许多,案几上的杂志也胡乱的摆着,一旁的垃圾桶满是刚刚用过的纸巾,最重要的是那张米色纯皮沙发,竟然生生的出来几道褶皱。 萧可给她端过水来的时候,萧安正一手摸着沙发角,满脸哀悼的神色。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 萧可翻了一个白眼,径自坐下,萧安望着她不怎么利索的腿脚笑的一脸奸诈,这会儿眼珠子满屋子转,“哎?怎么就你一个人啊,那个……奸夫在哪里?” 她靠的离自家姐姐近了一点,两只眼睛弯弯的都是笑意,萧可扶额,手指抵着她的脑门把她推远一点,这才道:“小小年纪,打听那么多做什么?不学好!” 萧安撇嘴,正要开口,浴室里便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可可,电吹风在哪?” 这声音越来越清晰,由远及近,萧安挑着细长的眉眼望过去,果然,浴室的白色大门后闪出一个男人的身影,那人此时正裸着精壮的上身,颈间搭着一条白色毛巾,湿漉漉的短发还向下滴着水珠,男人蜜色肌肤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半身伤痕,此时沐浴在清亮的阳光下,更添了性感与健硕,真真是这人间极品呐。 怪不得,怪不得连姐姐这般强悍的人物都“再次”被他拿下……萧安自动忽略自家老姐的满脸戾气,一脸奸笑的冲那人打招呼:“嗨,苏姐夫,好久不见!” 这一声“苏姐夫”听到苏修尧耳朵里,格外受用,连忙含笑着点头。可是听到萧可耳朵里,却生生的长了刺,刺得她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她狠狠地偏头,眼中的小冰刀子刷刷的射向苏修尧,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绝对是故意的!刚才叫他穿好衣服滚蛋,他偏不,这会儿可好,就差举着“我跟萧可有一腿”的牌子□着出来了! 在这静好的晨光里,气氛一点一点变得诡异起来,萧安耸耸肩,只觉得周身萦绕着一股又一股的寒流。为了避免伤及无辜,萧安正准备转身逃窜时,苏修尧好听得声音又响起来:“安安怎么过来这么早?有什么事么?” 这人长袖善舞,情绪控制的极好,更何况此时奸计得逞,心中更是畅快,这一刻简直如沐春风。 “哦,我 听迟大哥说姐姐受伤了,过来看看,不过现在看来……”萧安笑的不怀好意,上下打量了萧可一遍才道,“我觉得姐姐的伤应该没有多大问题嘛。”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 萧可正欲发飙,肩膀却一把落入苏修尧的手里,她转而把火气撒到苏修尧身上,这时候正上下其手,恨不得把苏修尧身上挠出一段斑马线来。苏修尧不以为意,一手揽着她的身子,一面给萧安使眼色。 萧安了然,这会儿功成身退正欲转身,却又猛地回头,说道:“对了老姐,爸爸说叫你今晚回家吃饭。” 萧可闻言浑身一震,脸上的神色忽明忽暗,她竟然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第十七章 衣冠禽兽 源于自我保护的本能,萧可今天故意故意忘了些事情。上午跟苏修尧腻歪了一会儿,下午到公司上班,晚上准备加班。她一个人加班,纵使百无聊赖,也还是坚持坐在办公室里。 她透过半开的百叶窗看着窗外的芸芸众生,心里淌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桌上的手机响起来,萧可皱着眉,盯着萧安闪动的头像良久,终于还是按下了挂机键,然后关机。座机又响,萧可怒,大声叫着周扬的名字,没人应她,这才想起来周扬已经被她打发到g市出差去了。她颓然的坐在椅子上,电话那边的人特别执着,萧可无奈的接起来,却是苏修尧。 “可可。”他叫她。 萧可不应,她听见苏修尧在那边叹了口气,然后道:“怎么还不下班?” “我在加班。”萧可僵硬着声音答。 苏修尧看着身边源源不断出来的她的同事,顿了一下道:“外面在下雨,出来的时候多穿点,我在你楼下等你。” “我在加班。”电话里的女声仍在坚持,但是语气却明显软了下去。 苏修尧一手细细的摩挲着衣服上的银质纽扣,眸色转了转,这才道:“你在逃避什么?” 萧可一愣,答:“我没有。” “你有。”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抗拒。萧可闻言愣住,手里的签字笔掉在桌上,划出一道难看之极的痕迹,蜿蜒着,疤痕一般。 苏修尧这边心下一沉,又泛起一阵心疼,语气软了下来:“可可,听我说,你先深呼吸,做足五次。” 男人压低了嗓子,竟然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萧可不由自主的深深吸气、呼气,做足五次。 “放下电话,打开手机,然后下楼,”苏修尧再次开口,沉稳有力,但又神色温柔,“我等你。” 他说“我等你”,低低沉沉的声音透过电波传过来,徐徐把她牵引出自己那个异次时空。那一瞬间,萧可竟然觉得安好。 是的,安好。那是一种所有人都不曾给过她的安好,哪怕是自己的血肉至亲。 想来这就是爱情的传奇之处吧,不管你多晚回家,不管你脾气多么的拧,那个人始终都会在原地,微笑着说上一句:“我等你。”你都会觉得心下一片柔软。 暖心的,才幸福。 办公大楼的人几乎走的差不多的时候,萧可才下来。那人正站在大厅的门口处,白花花的灯 光斜斜的照过去,那人一袭黑衣,眉眼温和,望着萧可过来的方向,嘴角都是笑意。 “你是属蜗牛的?” 深沉过后,苏修尧还是那个一脸淫/相的苏修尧,此时挑着细长的眉眼,简直一丝温和纯良都无。 萧可瞥他一眼,嗤笑道:“我属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属禽兽的。”早上跟打了鸡血似的,搞得她这时候走路直打飘。 苏修尧摸摸下巴,一手随意的搭上她的腰身,笑的暧昧:“这不也是为了你的性福么?” 萧可一把拍掉他不安分的爪子,眉眼不抬,语气认真的说:“这次……谢谢你。”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垂死挣扎的人,被人在适时地时候拉了一把,不管这个人是谁,却真真正正的教会她面对。 故事应该从十四年前说起,那一年,萧可十岁。 她记得那是个晴好的上午,萧可看着那个优雅从容的美丽女人一步一步走过来,笑着摸摸她的头说:妈妈带你回家。她的笑容是那么美,神色是那么的安然,可是,萧可的世界却因着那样一个笑容天崩地裂。 萧可的大半个童年都是无忧无虑的从日历上滑过去的,如若不是她的生母出现,萧可这一辈子只怕都不会知道,原来自己不过是个私生女。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她不过是一个野种,是萧镇南一不小心制造出来的计划外的产物。 有人说,相逢即是缘。如果恰恰还能够做亲人,那岂不是天大的缘分。于这万千人中,不偏不倚恰恰跟你做了亲人,那该是多值得庆幸的事情啊,所以,我们应该带着一颗慈悲的心去看待这世上的一切。 佛曰:慈悲为怀。 萧可抹去脸上的两行泪望着苍凉的天际冷笑,可是佛还说:万物皆有因。总会有人为当初的不负责任买单。佛本无情,何来慈悲? 后来的后来,萧可还是没有跟着生母离开。至于原因,没有人知道,她也不会说。 这是萧可心里的怨毒。 而她的生母,也在离开c市两年后因为积劳成疾,早早的撒手人寰。一直到今天,去世整整十二年。追悼会办在美国,场面盛大,那个时候她已经是享誉欧美的大建筑师了。 那是萧可这辈子第一次出国,没想到却是去参加只见过一面的母亲的葬礼。她记得那个教堂很高很大,装修的几位庄重,萧可站在角落里,心里竟是无悲也无喜的。没有人见过这个孩子的眼泪,众人都只道她生性 凉薄。 其实不然,或许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懂得她的悲伤地。 c市的一个很普通的清晨,苏修尧接到一个越洋电话,女孩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哪怕是隔着半个地球,他亦是明白她的肝肠寸断。或许就是在那一刻爱上的吧,他记得那天早上的阳光特别好,可是苏修尧的心里却是随着那人的抽噎一点一点的阴郁起来。他拧着眉,双唇紧抿着,不说话。所有的言语在那一刻都失去了魔力,他只需要静静的听,静静的感受她的悲伤。 那一刻,全世界的人都不懂她,只有他懂,这是一场多么痛的独享啊…… 都说时光是个好东西,可以把一些伤痛慢慢淡出人的记忆,但是给你伤痛的那个人呢?有多少人能够真真正正的忘记那个伤害过你的人?我相信,没有几个人可以豁达宽容到这样,ta可以不追究,可以不去想,但是绝对忘不了。究其原因,不过就是因为人是有感情的。所有的忘不掉,全都是因为太在乎。不是那些伤害让你痛,让你痛的,从来都是你自己的不争气。 而在这个世界上,让萧可“如此在乎”的人似乎不在少数。似乎每一个悲情女主都应该是这样,有一个悲惨的童年,有一个破碎的家庭、有一个曾经伤害过她的男人……总的来说,就是一句话--人生处处碰壁。就像是灰姑娘,贫穷、受虐。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是灰姑娘,她能等来捧着水晶鞋的王子,而你,并不一定可以。 可以这样说,灰姑娘除了没钱之外,什么都有。然而萧可,似乎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她努力工作,拼命挣钱,尽量充实自己,不让自己有闲下来的时间,对于一个受过伤的人来说,只怕时光是最难打发的的东西。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不是做一个灰姑娘那样的悲情女主,而是像萧可这般,所在自己的牢笼里痛的死去活来,却还要在人前一脸阳光的晒幸福。不是活的不真实,只是身不由己。 时光恍惚重叠,记忆里的女孩渐渐成长起来,或者说,渐渐伪装起来,把自己藏在厚厚的茧子里,任是谁都别想看见。如果你见过曾经那个笑进眼底的萧可,就会懂得,如今这个百炼成钢的女强人有多么让人心疼。而苏修尧有幸,目睹了她这一步一步“变强”的全部过程,甚至还在这之中,狠狠地推了一把,在她早已鲜血淋漓的心上,狠狠地戳了一个大洞。 一朝辜负,满盘皆输。别说是这一刻被她算计,哪怕是她真的就狠心让他尝尝那被抛弃的痛,他也是不会怨的,不仅 不能怨,还要竭尽所能的配合到底。不就是被抛弃么?不就是伤心流泪么?只要她高兴,哪怕是被被折磨一辈子,又能怎样?这一切于苏修尧来说,已是最大的慈悲。 苏修尧心里一软,慢慢抬起她的下巴,眼神带着宠溺嗔怒:“说什么呢?嗯?跟我客气是吧?” 萧可眼神不闪,这会儿也笑了,“真的不用客气么?” “客气就免了,不过,”苏修尧眯了眯眼睛,靠的更近道,“你可以考虑给点实质性的奖励……” “呵,”萧可还是笑,这会儿一手轻轻整理了整理苏修尧的衣领道,“你这样子只能让我想到四个字。” “英俊倜傥?”苏修尧眨着眼睛装可爱。 萧可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道:“衣冠禽兽!” 苏修尧面色不改,大言不惭道:“据说衣冠禽兽是对一个男人的最高评价。” “是么?”萧可捏了捏他的脸,笑道,“可是我觉得还是小白脸好一点哎,怎么样?苏大校?” 要比不要脸,在萧可面前,只怕苏大校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了。这人闻言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郑重其事的点头:“正和小的心意,女王殿下你就收了小的吧?小的什么都能做,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最重要的是……还上的了床。” 萧可嗤笑,一把拍上他的脸,这边两个人在正打打闹闹的一路出门,却不知等着他们的却又是一场未知的浩劫。两个人出门皆是一愣,方才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写字楼的大门外,萧镇南正阴沉着一张脸,独立风中。 “这就是你搬出去的理由?这就是你连今晚都不回来的原因?嗯,萧可?” ☆、第十八章 属狗的 萧可愣在原地好一会,父亲萧镇南此时站在十步之外的地方静静的看着她,满身风雨。萧可在那一瞬间,陡然跌进了一个回忆的漩涡。十二年前那个人的葬礼那天,也是这么大的雨。父亲也是这般脸色不明的站在风雨里,静静的注视她,良久才终于叹了口气叫管家带萧可进去。他终究还是没有去送那个人最后一程。 萧可一直到现在都不明白,到底是有多恨?恨到天各一方,恨到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去见?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每年的今天去拜祭? 十二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足以令一些东西消失的一丝痕迹也无。十二年前的风雨早已不见,十二年前的人也早已不在,可是十二年前的故事却还没完——完不了…… 这会儿萧可的神色正恍惚,苏修尧暗自捏了捏她的手心,向着萧镇南点头问好,态度谦恭有礼。萧镇南微微点头,态度不温不火,看不出情绪。其实他还是很喜欢苏修尧这个小伙子的,抛开其家庭背景不谈,这人品貌才智绝对是一流,只是……城府太深。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即使是这样遥遥对望,只一眼便各自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一个是审时度势,一个是至死方休。 c市的雨夜有些凉,萧可只觉得整个裸着的后颈起了一层有一层的鸡皮疙瘩,她微微抖了一下,神智慢慢恢复清明。 “您身体不好就不要乱跑,这么大的雨,您还真想把生病当成一日三餐的生活习惯啊?”她松了苏修尧的手向着父亲走过去。 萧镇南眉角跳了跳,神色却不似方才那般阴郁了,这会儿依旧冷着脸,“回家去,今天方姐做了你爱吃的菜。” 气氛明显松懈了下来,萧可叹了口气道:“我说过不回去了?你干嘛非得巴巴的跑过来把我抓回去?” 两父女在这边一个施威,一个顶嘴,苏修尧那边周周道道的道了别,转身离开,萧镇南那里有司机等着,轮不到他来送。苏修尧向来是知进退的人,纵使他跟萧可关系再好,可是萧家的家务事也轮不到他来管。他这会儿离开,最合适不过了。 父女二人皆是心怀鬼胎,一路无话,车子在彪悍的风雨中有条不紊的穿过大半个城区,终于驶进萧家大宅,还未进门,就听到了萧安夸张的笑声,还有……陆楷辰温润至极的声音。 “安安,成什么样子!”萧镇南皱眉,沉声喝道。 客厅顿时安静了下来,萧安暗地里吐吐舌头乖乖坐下,陆楷辰却站 起来,一口一个伯父叫的格外顺畅,态度更是谦恭有礼。 “你怎么过来了?” 萧可放下手里的包包随意的开口,哪知还未等陆楷辰开口,父亲便道:“我叫他过来的,一会儿叫楷辰陪你去见见你妈妈。” 呵,原来是叫来见家长的。 萧可在心里冷笑,面上却还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神色如常的坐下,只是这一晚,再没给过陆楷辰一个眼神、一个微笑。桌上气氛古怪,萧镇南神色如常的跟陆楷辰谈论生意上的事情,萧可却只是埋头吃饭,眉眼不抬,可是吃来吃去,却只动了眼前的一盘菜。 陆楷辰自幼长在世家大族,应付萧镇南这样的叔伯最为拿手,一来二去把萧镇南哄得格外高兴。他长得讨喜,又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虽然谦和有礼,但又不失霸气,可是说年轻人身上应具备的优点他全部都有,简直就是岳父大人眼中的女婿典范。陆楷辰这边应付的得心应手,却还要抽时间给萧可夹菜。萧可也不拒绝,来者不拒,只是没几分钟就放下筷子说饱了。 萧可说饱了,那陆大总裁自然也就跟着饱了,可是基于礼貌,还是等萧镇南起身后才离开饭桌。在萧安的指点下终于在二楼的一个房间找到了萧可。 屋内很阴暗,拉着两层后的窗帘,这时正是烟雾缭绕,有些呛人。陆楷辰静静的站在玄关处,眯了眯眼睛,才看清案几上摆着两个年轻女人的遗像,皆是美丽端庄,而其中一个,跟萧可的眉眼极为相似。 “既然来了,就上柱香吧,不要辜负了你的‘岳、父、大、人’的一片心意。” 萧可手里拿着香,默默地插上,她的声音清清冷冷,像一层冰糊在陆楷辰的心上,陆楷辰神色暗了暗,没有开口反驳。 上香、鞠躬、祷告。 陆楷辰跟着萧可一步一步做完,态度虔诚而恭敬。死者已矣,可是活着的人生活还在继续。四年前他一脚踏进萧可的生活,有幸成为她的世界的一部分,看着她一点一点成长为现在的模样,欣喜之余到底还是带着不安与惶恐的。就好像是从小养大一只老虎,幼时它活泼可爱,可越是长大就会离你越老越远,甚至有一天你还会发现,它很有可能在不注意时咬你一口。 这样想着,陆楷辰开始觉得毛骨悚然,屋内虽然昏暗,但并不阴冷,可是这一秒他清清楚楚的感觉的每一个毛孔里都透着刺骨的凉意。 “可可,我们谈谈。” 他拉 了萧可的手,不由分说的把她带出房门。这个时候雨已经停了,两个人一路爬上萧家的顶楼。晚间微凉,雨后的空气里都带着一股潮湿的味道。这个时候乌云已经散去,深蓝色的天幕闪着星子,竟然比方才的时候还要亮。萧可弯腰摸索了一阵,不知从哪里搬出两个小板凳。 “以前没事的时候,我总爱爬上来看星星,苏修尧那时候总是笑我,可还不是每次都跟上来……”萧可猛然间顿了一下,眼睛里的慌乱一闪而过,接着又笑道:“还有萧安,那时候她还小,每天缠着我,还真是烦人呢。”萧可径自坐下,抬眼看他,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硬生生的亮过天边的星辰。 陆楷辰愣了一秒,心下一片惨然,面上却还是笑着的。他挨着她坐下,两个人就这样肩并肩的坐着,任时光悄然滑过。光阴这个东西向来就是如此无情,它茕茕孑立,从不会为任何人低眉回首。以前的时候陆楷辰以为萧可就像这光阴,不会为谁低眉回首,所以他不急,他慢慢等,他以为总有一天她会看到他的心的。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她不是无情,她只是对他无情罢了。 那一瞬间,陆楷辰心里的悲凉一下子聚集到极点,他转身把萧可揽进怀里,好像这样箍着这人就不会走一样。萧可没有挣扎,闷声闷气的笑道:“陆楷辰,你怎么这么不自信?” 陆楷辰没有应,只是搂的更紧,似乎想要把她嵌入骨血。萧可被他搂的有些疼,轻轻挣扎,谁知那人却还是蛮横的不肯松手。萧可恼了,张口就咬上陆楷辰的锁骨。痛意顺着每一个神经末梢传遍全身,陆楷辰松手的瞬间猛然意识到,这女人根本就是一只凶悍的小刺猬。 “你属狗的?”他皱着眉,神色不明。 萧可神经一跳,反问:“你发什么疯?” 一阵冷风吹过来,带着新鲜的泥土味道,两个人在对视中同时沉默下来。前方,笼罩在安宁夜色里的c市像只怪兽一样蛰伏蛰伏着,这座城市,见证了他们的欢喜与悲凉,不管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 自从苏修尧归来,两个人之间交往就陷入了怪圈,默契不再、温馨不再,什么都不再了。从前……他们不是这样的。 本来已经要开始筹备结婚的事情,可偏偏就是因为那么一个前男友,就生生地断了这条路。她倔强,难以忘怀受过的伤,陆楷辰明白,他愿意等。那个时候他以为,四年都过来了,这点时间不算什么,他愿意给她一个彻底痊愈的机会。可是几个月过去,他发现,事情 偏离了他预计的轨迹。 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漏算了最重要的东西——她的心。 萧可在他森然的眼神里渐渐软了下去,她到底还是不愿意跟这个男人争吵的,无关乎妥协,只是觉得不应该。 萧可这会儿拉了他的手,软着嗓子道:“阿辰,你给我一点时间,我说过我会嫁给你,就一定会。” 她眼神坚定,给出的承诺更是掷地有声,陆楷辰觉得他应该相信,可是心里到底还是忐忑,他要的不仅仅是婚姻。陆楷辰慢慢握紧了她的小手,他抬眼看她,眸色深沉如海,一字一句的缓缓问道:“可可,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嫁给我,是因为……爱么?” ☆、第十九章 贱人无处不在 我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狗血的桥段,就像许多言情剧里演的那样。首先,背景音乐应该是一段很唯美很忧伤的曲子,然后镜头慢慢拉近,男主角拉着女主角的手问——是因为爱我,还是只是为了报答我? 我想这个时候的女主大都会愣住,然后很认真的思考一下,她的眼神一定会是那种迷茫到不知所措的样子,最后会告诉男主角——我不知道。对,她一定要是不知道的,因为她此时的的心比她的眼神还要迷茫。 音乐戛然而止,难后男主眼中的失落一定会一闪而过,随后再微笑着告诉女主角——没关系,等你考虑好了再做决定,我可以等,哪怕是等来的不是我要的结局也没无所谓,只要你幸福就好。 以上是琼瑶阿姨的经典桥段,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像琼瑶阿姨笔下的男女主角一样——多情,却也无情。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与众不同。不是所有的男人都那么“伟大”,伟大到连自己的爱情都能拱手让出;也不是所有的女人都那么“懵懂”,懵懂到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楚。 这一秒,在c市渐渐晴朗的夜幕下,萧可看着对面的男人星子一样闪亮的眼神,心底比被人一刀一刀凌迟还难受。抛开所有的爱恨纠葛不谈,这个男人确实是一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人。女人一辈子遇不到几个这样的人,萧可自是知道她有多幸运,可是恰恰就是因为太幸运,才会让她觉得惶恐不安,她何德何能值得陆楷辰这样的男子对她如此这般尽心尽力? 或者说,在萧可的心里,她只配跟苏修尧抵死纠缠、互相伤害——他们,才是可以一起下地狱的人。 “阿辰,”萧可抬眼看他,眸色清亮如水,“我只能说,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很喜欢你,也很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因为你优秀、温润、帅气、多金,具备一切好男人该有的品质。我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感觉,因为这样很安心,因为我可以做我自己,而不是谁的女人。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如果算的话,唔……那我确实是爱你的。” 六月的c市时候温暖湿润,陆楷辰却在这一刻感受到慢慢刺激骨髓的寒凉,就像是溺水的人在挣扎了良久之后的无望。他慢慢收回手,暗自在心里冷笑,不,应该说是自嘲。 他怎么忘了?他怎么忘了这个女人有多残忍了?夏虫不可语冰,他永远没办法了解她所在的那个世界。 “呵,”陆楷辰轻笑,慢慢收回的手终究还是停在半空,改做为她整理衣领,“回去吧,天凉。” 萧可愣在原地,蹙着眉头看他,她不觉得自己的表达有多不清楚,她也不觉得陆楷辰性子拖沓、喜欢逃避,而如今这人却选择避而不谈,萧可觉得惶恐,她有些摸不透陆楷辰的心了。 陆楷辰见她皱着眉头不动,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伸手揉乱她的头发笑道:“怎么了?我们萧大美女怎么傻掉了?”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萧可执拗的问。 陆楷辰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道这人怎么这么拧?!这才颇为无可奈何的看着萧可道:“我说可可啊,你这么直接的拒绝了我,还非得叫我表现的多么痛心疾首么?我是个男人啊,你是不是也适时地让我给自己留点面子?也好以后在你身边继续混下去啊……” 他说的轻松,口气更是自如,神态之间满带着幽默诙谐,谁也不知道这样的话出自他的口中,会在他的心底留下什么样的伤口?可是不管伤口大小如何,都是受了伤的。 萧可似乎被他脸上的神色感染到了,竟然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径自转身下楼去了。 事情好像就这样过去了,再加上公司最近这段时间正忙,两个人之间也再没提过类似的话题。只是受过伤的心,就算是小心翼翼的不去触碰、就算是恢复的再完好,也到底还会结下疤的。 c大的新校区终于赶在大四学生毕业之前完工落成,为此学校特别组织了一场晚会,萧可和陆楷辰作为最大的赞助商赫然排在嘉宾名单之首。这次的晚会依旧安排在学校的礼堂,与上次的情形类似,只是布置的更为华丽,甚至连司仪都换人了——广播电视学院近几年来最优秀的毕业生之一、号称史上第一磁性男声的林晨风。 林晨风将担任此次晚会司仪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c大。闻风而来的不止是c大那些崇拜林晨风的学生,更有一些电视台、广播电台的记者为了一睹他的尊容纷纷赶来。萧可来的晚,礼堂里早已人山人海,她也就没向前边的贵宾席走,反正事事都有陆楷辰顶着,她也就找了一个合适的角落以便瞻仰自己的偶像。 说起来林晨风算是她的学长,上学那会儿可谓是c大的风云人物,只是这人性格狂狷不羁,整个学校能跟他算的上是深交的,恐怕也只有那个人了。萧可这样想着,眼睛不自觉的瞟向贵宾席的位子,苏修尧这会儿也回头看她,两个人四目相对,简直是就是彗星撞地球一般。 一个一脸洋洋得意的奸笑,一个满眼的不屑一顾。 对视了一会儿,萧可 径自撇撇嘴,把目光转回台上。林晨风不愧是鲜有的才子,更是人如其名,这样随随便便在台上一站,整个人的气质也是清风霁月一般的脱尘,此时台上的灯光洒在他眉眼肩头,远远望着柔和而赏心悦目。 本是交好的的兄弟,怎么就能差上这么多呢?这世上温润坦荡的男子这么多,怎么偏偏还是有苏修尧那般暗黑系列的魔鬼? 萧可这样暗暗想着,一时间竟然出了神,要不是身边的同学一阵惊呼,她还不知道林学长已经来到她身边了呢。 唏嘘一片过后,全场一阵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这边——昔日风靡一时的才女校花与曾经狂狷不羁的风云人物……这消息太过劲爆,反应过来的记者们疯狂的按下快门,一时间整个会场都是闪光灯的光亮。萧可这会儿眨着眼睛看他,眼前的男人白衣黑裤,此时更是信步从容,随随便便的就牵了萧可的手走向主席台。 不愧是萧可,就算是被这样牵着也能稳住心神搞清楚状况。这是一个问答环节,萧可“有幸”被林大才子选中。此时两个人郎才女貌,缓缓上台,一个是主持界的新秀、一个是陆萧集团的副总裁兼未来老板娘。 有的时候,绯闻比真实消息更有价值。 林晨风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台下的某个角落,眉眼间挂着邪邪的笑意,这才嘴角轻扯道:“我只有一个问题,自然也是在场的各位最最关心的问题……”他顿了一下,场下一片安静,林晨风接着笑道,“前段时间你和陆总的订婚典礼可谓盛况空前,那我想请问萧总,您和陆总的婚期,到底定在什么时候?” 真是有够能搞的!萧可嘴角微微抽搐,接了麦克风笑道:“都说林主播不是八卦之人,可是今日看来,传闻有假呐。” 这一句玩笑话成功的把气氛变得轻松起来,萧可笑了一下,目光扫过台下的两个人,这才道:“我的未婚夫这时正在台下,我看不如问他吧?”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时,两道森然的目光射向台上的人,林晨风心下一抖,大喇喇的看过去。苏修尧此时黑着一张脸,眸色转了又转,林晨风暗叫不好,只要这人眼珠子一转,准没好事,这会儿只怕不定再打什么主意呢。 果不其然,本来已经做好起身准备的陆楷辰,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拧着眉没有动,而大喇喇的走上台的,却是国防系最年轻、最受欢迎的的苏教授。 一束追光缓过来,这人一袭笔挺的墨绿色军装,缓步上台。所有的人都已 愣住,屏气凝神望着主席台,只见他轻轻地牵过萧可的手,目光闪过陆楷辰的方向低头笑道:“林主播真是会开玩笑,我跟可可的婚期确实近了,哪能把新郎搞错了呢?” 此言一出,台下的众人皆是炸了窝,林晨风刚想反驳,话才到嘴边便看到苏修尧射过来的冷飕飕的眼神,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生来就是不容别人质疑的,而苏修尧恰恰就是列在其中。 想到这些,林成风顿时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些悲剧了,他千不该万不该摆他一道,他认识苏修尧这么多年,怎会不知这人有一颗多么乌黑的心?这岂不是应了那句话——没事找抽型的! 场下更热烈了起来,好事的灯光师恰巧把追光打到两个人的身上,此时那双十指紧扣的手便被无限放大在屏幕上,两个人靠的极近,萧可脸上挂着笑,小声问道:“你又在搞什么鬼?” 苏修尧也笑,看在台下众人的眼中神色尤其的温柔,“没什么,就是这么多年在特种部队形成的习惯——该出手时就出手,抓住时机,找准要害!” 萧可暗自翻白眼,余光瞥到台下,果然,陆楷辰正一手捂着还未痊愈的右腿,额头冒着冷汗。 萧可笑的益发娇媚,靠近了苏修尧,在台下看不见的地方,一手狠狠地拧上他腰侧的嫩肉,慢慢的旋了一个钝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卑鄙!变态!贱人!” ☆、第二十章 被子大战 她笑的艳丽,一双猫儿一般的眼睛简直窗外的星子还要亮,身上的白色小礼服在这样的灯光下更显得柔和曼妙,尤其是那裸着的大半个后背,此时在温柔的灯光下,更显得肤若凝脂。那种美,是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即使是此时吐着“贱人”等这般恶毒的字眼,苏修尧也还是觉得美好,尤其是在看到台下的陆某人抽搐一般的俊脸的时候。 所以说幸福是要晒的,快乐也是要对比的。在这一刻,我不得不很不地道的赞叹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所谓衬托,所谓对比,所谓腹黑变态加卑鄙无耻啊! 舞曲恰好在这个时候想起,苏修尧眼睛一亮,慢慢的后退一小步,极为绅士的弯下腰身伸出手去做了一个请舞礼,萧可眼睛亮亮的,神色踟蹰。台下的同学顿时开始起哄——答应他,答应他……林大司仪这会儿也终于上了道,适时地在一旁煽风点火,萧可现在是骑虎难下,终于还是把手交给了苏修尧。苏修尧神色疏朗,长臂一伸,萧可登时旋了出去,层层叠叠的裙摆像是泼墨画一般渲染开来…… 那场惊为天人的晚会成了c大多少年的传奇,以至于在以后的日子上,再也没有人敢上去献舞。 那一晚,什么时候回的家,怎么回的家,萧可一概不太记得,她只记得最后的时候,苏修尧把她按在副驾驶座上,吻得惊天地泣鬼神。萧可在那一瞬间好像置身于绝望的海底,窒息、挣扎汹涌着向她袭来,包裹的她喘不过气来。苏修尧吻了一阵,吻得动情但是不够尽兴,于是赶忙下车,抱起副驾驶座上已然腿软了小女人向公寓走去。 结果,今晚的第一次,解决在门板上。苏修尧这回饿得久了,居然连卧室都来不及进去,直接把萧可抵在冰凉的门板上,一手掐着她的腰身,一手剥了她的裙子。可怜萧可今天下午刚买的裙子,被苏修尧这样残暴的虐待,两条细细的肩带就这么轻轻一扯,就华丽丽的断了,他一手扣着他的后脑勺,吻过之后趁着她休息的间隙,这才道:“以后不要再穿这么……的衣服了!” 萧可伏在他的肩头喘气,挑眉瞪他。那人却又贱兮兮的笑:“虽然很好脱吧……可是我可不希望别的男人也看到这么多……嗯,你要是喜欢的话,以后可以每天在家穿给我看……嘶!” 话还没有说完,颈上已经被那人咬了一口,苏修尧暗自抽着凉气,被她这样一咬,本来就还未消下去的欲望又“噌噌——”的烧起了小火苗,萧可看着他眼底越来越深的猩红,心下一片了然。 这个色坯! 她暗自在心底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脸上却是笑得益发的娇艳,这会儿竟然伸腿勾住他。如此明显的挑逗,苏修尧哪里能忍,三下五除二的就甩开膀子准备迎敌。从客厅到沙发、从沙发到卧室、又从卧室到浴室里,萧可累的眼皮都抬不起来,在昏睡过去之前还是撑着身子问了一个纠结于心许久的问题:“哎,苏修尧,你是不是吃了伟哥了?” 噗—— 那时苏修尧正神清气爽伺候她洗头,听了这句手一抖,差点把水喷到她的眼睛里,他赶忙稳住,怀里的人早已沉沉睡了过去。 还是那个小笨蛋呢,见了你,我哪里还要吃什么“伟哥”啊? 苏修尧把她用浴巾包好,轻手轻脚的抱上床。香香软软的一团搂在怀里,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苏修尧竟然又一次失眠了。夜色黑甜,有爱人在身边陪着,纵使连倦意都是带着甜蜜的。 **** 爱人回来的季节,纵使是习惯早起的苏大校,也会变懒。 “懒死算了!” 女人小小细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修尧睁开眼,那人正瞪着眼睛看他,手指还在他的脸上戳来戳去。苏修尧被迫睡醒了,连带着脑子里的“精虫”也跟着睡醒了,这会儿萧可的手指还在不折不饶的画圈圈,苏修尧一把握住,直接含进嘴里。 有人说爱情是一场游园惊梦,最重要的不是爱着的时候有多甜蜜,而是梦醒后日子还能过下去,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幸福,无非就是笑着睡、笑着醒。如果时光能够定格在这一刻,那么全世界,苏修尧最幸福。 “死鬼!” 萧可笑,腾出一只手掐他的脖子,苏修尧哪里肯依,一个鲤鱼打挺便把她压在身下,这会儿两只手臂撑在萧可的身侧,脸上的笑容比妓/院的嫖/客还要猥琐。萧可这会儿被她困在怀里,却是脸不红心不跳,伸出一只手指戳戳他的胸膛道:“我以为你至少会浪漫一下什么的,没想到你tm果然还是只知道发情的禽兽,切——” 还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苏修尧这会儿被她唾弃居然笑得更加邪恶,靠近了那人的耳朵笑道:“我以为你至少会矜持一点呢,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更加……热情呐。” 他呼出的热气悉数喷洒在萧可的耳窝处,这是她最敏感的地方,这会儿被他一撩拨,登时红了一张小脸,一巴掌拍在那人的脸上道:“去,滚一边去!” 温香软玉在怀,岂有坐怀 不乱的道理?苏修尧身上实在没有一点柳下惠的优良品质,这会儿更是色兮兮的笑:“娘子累了吧?需不需要为夫给你来个晨间运动什么的慰劳一下?” 萧可暗自翻白眼,一手撑着他的胸膛道:“你果断的给老娘滚下去!要不老娘今天就把你的命根子给拧下来!” 苏修尧还是笑,闻言脸色却是一丝惧色也无,这会儿靠的更近道:”娘子,怎么火气这么大?难不成是为夫昨晚没伺候好?” 萧可这边还未答话,肚子就已经背叛了她,事前给出了答案。那“咕咕”两声叫的着实响亮,两个人皆是愣了一秒钟,随即一个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羞愤欲死,另一个,则是忍笑忍到内伤,差点七窍流血。 苏修尧深深吸了两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从怀里扒拉出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长臂一捞把人搂近怀里道:“娘子饿了就明说嘛……” 萧可瞪他,拧着他胳膊内侧的嫩肉愤恨的道:“你给我闭嘴!” “还怕为夫不管饭么?” ”你还说!” 苏修尧嗤笑,这会儿径自起身,又给她掖好被角笑道:“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管饱!” 管饱? 管饱! 萧可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这会儿把头埋进被子里,不理他。她难得有如此小女儿似的娇憨之态,苏修尧这会儿玩性大起,俯身把她扒拉出被子,谁知那人拽的死死地,死活不出来。这样幼稚的把戏,两个人却是乐此不疲。 “被子争夺大战”最终还是以萧可的最后胜利告终,苏修尧顾忌着怕她饿坏了,终于还是放弃,暗自叹了口气说:“真是拿你没办法!” 那语气满带着宠溺,萧可听得心神一晃,主动钻出被子向着厨房的方向,弱弱的喊了一句:“我想吃海鲜面。” 厨房里某个正准备围上围裙的男人闻言,轻轻扯着嘴角,一早上都再没有放下里。 看吧,苏修尧,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记得的。 ☆、第二十一章 坠谷 一室的静默。 煤气炉的蓝色火苗“滋滋”的烧着,透过透明的玻璃锅盖可以看到微微冒着泡泡的热水翻滚着,围着蓝格子围裙的男人正一手按在板子上切着葱花,刀片下落,“当当”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悦耳。 大概正是因为这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候,太阳缓缓爬向正南边的时候,阳光明媚非凡,此时透过窗户洒进来更显柔和纯净,照在厨房内每一个白瓷盘子上都泛着晶亮的光芒,萧可靠在厨房的门框上静静的看着男人忙碌的背影,恍惚间竟然闻到一股家的味道。 那一年好像是她十六岁的时候吧?父亲常年在外忙工作,母亲也早就撒手人寰,整个家里除了萧可就只有小她五岁的妹妹和管家方阿姨,不管是什么日子。 所以,生日对于萧可来说,似乎也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日子。因为没有人会记得,也没有人会跟她说一句“生日快乐”。在萧可的生命中,关于生日所有美好的记忆大概也就只有一碗海鲜面还有那个人嘴角的笑意。 那个时候的苏修尧,自然还没有家居到会做饭,十九岁的少年、苏家的大公子,他根本无需做这些事情。可是却还是偏偏记得了那个女孩子的生日,也特意在厨房里跟着阿姨捣腾了一个上午,终于做成了一碗面,然后巴巴的送过去。天台空旷,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顶楼上,他清清楚楚的看见有晶莹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碗里。 “怎么了?不好吃么?”苏修尧皱着眉看她。 那大概也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了吧?人间四月,暖儿不失温和。萧可闻言摇着头,闷声闷气的道:“好吃,很好吃。” 自那以后,苏妈妈意外的发现,向来奉行“君子远厨疱”的儿子,竟然天天混在厨房里钻研,到底在钻研什么呢?苏妈妈后来得知,原来她家的大公子天天蹲在厨房里,不过是在研究一个海鲜面。后来这事被苏老将军知道,大骂苏修尧不务正业,这才草草了事。可是聪明如苏修尧,经过那么多时日的奋战,岂会连一个海鲜面都搞不定? 回忆在大多时候都是带着甜味的,以至于后来两个人相恋的日子里,萧可每每看到苏修尧围着围裙做饭的样子,都会觉得安好,其实这个世界上本是没有娇贵这个东西的,有的只不过就是宠溺,所谓恃宠而骄,不过就是仗着那个人的宠溺,才会撒撒娇、耍个脾气,不是不知好歹,只是相信他足够宽容罢了。 他的宠爱,才是她最大的筹码。 想到这里,萧可猛地一怔 ,险些跌倒。宠爱,难道不知不觉中,她竟然是承认那个人是宠爱她的么? “怎么出来了?” 苏修尧牵着嘴角坏笑,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上下打量着萧可那两条光裸的小腿,“怎么,我的衬衫还合身吧?”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闪着暧昧之极的光。 其实也怪不得苏修尧,这场面着实让人喷血。不是有人说过么?这个世界上最性感的衣服,除了黑丝袜就是男式衬衫了。萧可本就生的高挑,此时身上套着苏修尧的白衬衫,扣子解开两颗,恰好露着昨晚留下的暧昧的的红痕,衬衫下摆刚刚好遮过臀部,两条白嫩细长的双腿在这大好的晨光里生生的刺激着苏修尧的眼。 萧可瞥他一眼,晃了晃手里的杯子,转身出门,又回头笑嘻嘻的看着他道:“唉,那个……锅快糊了。” **** 萧可赶到公司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先去了一趟陆楷辰的办公室关心了一下他的腿伤,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秘书已经等在那里好久了。 “萧总,您的手机一直不通,令尊来过电话,请您务必给他回个电话。”李秘书把一杯奶香四溢的浓咖啡放到桌上。 萧可挥挥手表示知道了,这才拿起电话拨回去,电话是方管家接的,说是二小姐出了事,请她回来一趟。 “什么事?”萧可放下手里的咖啡,拧着眉问道,只觉得这咖啡真tm的苦。 那边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萧可放下电话便出了门。飞奔回去的路上,她满脑子都是方管家的声音,说是萧安跟同学出去参加野营结果跟同学失散,还说那个山区今晚可能会有暴雨。 暴雨、泥石流、滑坡……萧可脑子里闪过无数个以前在地理课本上看过的图片,越想心里就越是生出一股寒凉,她握紧了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突然神色一凛,双手猛地一打方向盘,白色法拉利便滑到另一个车道,向着相反的方向前行。前方的道路越来越崎岖,正是将暮未暮的时候,萧可神色冷峻,拿出电话,在苏修尧的名字上停留了良久,终于还是翻回去打给了迟纬。陆楷辰现在腿伤未愈,她现在只能依靠迟纬夫妇了。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迟纬的声音有些不稳,可是萧可却没有心思去管那么多,简单的把事情交代了一下,她自己先去找,叫迟纬带上大队人马跟上。 迟纬那边应的很干脆,萧可安排好了这边,又给家里简单的报备了一声,这才全速向着山区深处开 进去。行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前方终于还是开不上去了,这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萧可下车,取了手机、手电筒,还有一把防身的匕首,竟然独自一个人进了山林。 直到后来的很多年,萧可再想起这一晚来,都不明白当时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或许是被妹妹失踪的消息震撼住了,或许是知道会有人来找她,但是不管是那样,这一刻,萧可却是一点杂念都没有,径自上了山。这山其实并不高,只是天晚又没有月亮,萧可借着手电筒的一点亮光找不到路,她只身穿过树林、深一脚浅一脚的,身上的长裤也被灌木丛划得残破不堪。 这样走了一阵,依旧不见人影,她一遍一遍喊着萧安的名字,清亮的女声在山间回荡,苍凉而无奈。想来也是,她这根本就是漫无目的的寻找,仅凭着一颗无谓的心,一点方向都没有。山间渐渐起了风,萧可抱紧了双臂继续走着,这里空旷,不多时就吹得萧可瑟瑟发抖,她紧紧地环着自己,终于还是脚下一软,跌在了地上。 我靠! 萧可低声咒骂,身子晃了一晃,正要挣扎着起来,有凉凉的东西落在脸上。下雨了,萧可心里开始惶恐,唇色发白,心里微微的忐忑起来。 这么快就来了吗? 她环顾四周,缓了缓神,一身湿漉的站起来身,雨势渐大,她踩着泥沼,水分太多了,土壤软得似水,脚却不知不觉陷进去了些,她忽然一震,呼呼听见耳边有声音在喊她的名字。 萧可当即应了一声,顺着声音望去,那边隐隐的窜动着一个身影,他手上拿着手电筒光亮太过强烈,萧可此时逆着光看过去,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是那人的声音,她却是认得的。 真是慈悲,那一秒,萧可几乎落下泪来。 她来不及收敛脸上的神色,便向着那人的方向奔过去,脚下的路不平,她踉踉跄跄的走,也不理那人让她站着别动的命令。忽的一道玫瑰紫的闪电划下来,接着便是轰隆的雷声,或许是有了可以依靠的人,萧可方才的那独闯山林的勇气莫名的不翼而飞了,她吓得大叫一声,接着便跌进一个微凉的怀抱。 手臂抱的死死地,苏修尧紧紧地箍着萧可的腰身,像是要把她整个嵌进自己的骨血。 听到她独身上山时的担心、找不见她人时的恐惧,都及不上此时真真切切把她抱在怀里的欣慰,还有深深的后怕。哪怕是当年自己狠心抛下她,也从未有股如此深的恐惧。 “你怎么来了?” 萧可靠在他的肩膀上,闷声闷气的问。 苏修尧捧着她的脸,墨黑的眸子闪着未知的情绪,沉声问道:“你以为是谁?” 萧可看着他臭着一张脸,心下觉得好笑,伸手捶他的肩膀:“真是小气,你一个堂堂特种部队大队长就这么点度量?” 苏修尧望了她一阵儿,终于还是冷着脸把她放下,这会儿低垂着眉眼冷然道:“这是最后一次。” 萧可闻言神色暗了暗,刚要开口却又听那人道:“可可,以后这种事交给我,如果每个人女人都像你这样,那还要我们男人做什么?”他双手放在他的肩上,声音低低沉沉,“我告诉你,这种蠢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萧可愣在那里,拧着眉看他,感情这人是把她当成手下的兵一样训呢?她登时翻脸,狠狠地甩开苏修尧的手,目光所及之处,除了苍凉的夜色,皆是苏修尧痛心疾首的目光,萧可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此时只觉得心口一窒,有什么东西好像悄悄地溜了进来。 苏修尧没注意她的神色变幻,这会儿叹了口气道:“你这狗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萧可心里也道是得改改,可是面上却还是一脸的倔强,正要张嘴顶回去,山体霎时摇晃起来。晕天倒地,她一下子怔了一秒,全身冷彻。 “小心!” 苏修尧猛地伸手一带,两个人顺势向山谷中跌下去,那一瞬间,萧可清清楚楚的听到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笨蛋。 ☆、第二十二章 受伤 萧可身上穿着一件蓝底红花的旗袍,头发是烫过的盘成六七十年代的模样,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枚红色手包。这里是一条冗长的巷子,混乱嘈杂。她皱着眉头往里走,路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笑着跟她打招呼:“陈太太你回来啦,今天真早啊。”那人操着一口流利的粤语,萧可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能点头。 那女人又说:“周先生今天也回来的挺早呢,就是你们家陈先生,工作这么忙啊。” 萧可接着着点头,巷子里面走出了一个男人,分明是苏修尧的模样,可是却不是平常的装扮,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条纹西装,萧可想抬头问他怎么不穿黑衬衫了,却听身边那位大嫂又答话说:“周先生这是去哪?” 苏修尧温润的笑:“去给老婆送点吃的。” “哎呦,周先生真是体贴呢,周太太好福气啊。” 大嫂笑得暧昧,萧可听得糊涂,她想说这个人明明是苏修尧,她想问他怎么又姓周了?可任是她怎么张口都发不出声音。那人却像会读心术一般向着萧可的方向说--我是周慕云。 萧可拼命摇头,她隐隐知道,电影《花样年华》里的周慕云跟苏丽珍,结局好像并不好——背负着一个秘密,错过了一次又一次。 都说爱情是一场劫,只有经历重重劫难,才能获得重生。可是,周慕云和苏丽珍的重生在哪里? 不,你不是。如果你是周慕云,那我是谁?苏丽珍么? “我是。” 他此刻脸孔隐在角落的阴影里,忽明忽暗,嘴上却是毫不含糊的说。萧可着急,拼了命的摇头,她上去抓他的手,却摸得一手湿漉漉的,萧可抬手一看,满手的鲜血,她“啊--”的大喊一声,吓得一身冷汗。 再睁开眼睛,没有嘈杂冗乱的巷子,没有满口粤语的邻家大婶,梦里的恐惧还残存在她的脑海里,可是,眼前却是紧紧攥着她的胳膊的苏修尧。他们现在倒在一处岩壁的旮旯里,暴雨依旧,倾泻而下的水花溅到他们两个的身上,冰凉刺痛。 萧可顾不得心下的异样,轻声叫了句:“苏修尧?” 没有回答,她心下一暗,抬头看他,他就在她的身前,这会儿只是睁开眼睛看着她,不说话。 萧可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伸手试探他的鼻息:“你怎么样?还好吧?” 苏修尧“嗯”了一声,脸色惨白。这一声,听得萧可心尖都在颤。这里不太宽敞 ,好在能够遮风挡雨,萧可微微动了动身子,接着便看到那人眉头猛地一蹙,闷哼一声,额上滚下冷汗。 “你怎么……” 话还没有问完,手下已然摸到了一片湿凉粘稠的液体,腥甜的味道混在暴雨清新的味道中传进萧可的肺腑,她慢慢低头,然后她看见:那把刀,那把她用来防身的刀,刀尖已经切到他右侧的肋下,他每一下轻微的呼吸,便有鲜血,汩汩流出。 那一秒,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哄”的一声,什么东西被硬生生的从身体里割裂了。她的心陡然跌进了一片不见底的是深渊,那股绝望,比当初被这个人抛弃时来的更为强烈。萧可登时便慌乱了神色,愣在眼底一动不敢动,却听见苏修尧说:“……没关系,没有伤到内脏……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他身上在颤抖,说这么几个字,好像费劲了浑身的力气。 凭借苏修尧这么多年在战场上的经验,他知道,嘴里没有血、没有伤到内脏。可是这把刀子几乎整个刺了进去,刀子不长,也足足有七八公分的样子,伤口一定很深。 萧可觉得冷,有汗流出来,她看着那人青白的脸色,摸着他冰凉冰凉的身体,此时觉得自己全身都疼。她小心翼翼的扶着那把刀,不敢拔出来,怕鲜血喷涌,尽量保持他身体原来的角度。 “拔……出来。”苏修尧颤着嘴唇,声音断断续续。 肋下插着一把刀,他们是怎么都没办法行动的,只怕连走一步都是困难。 “可是……” 萧可踟蹰着,她摸了摸他的脸,又去握他的手,他的手那么冷,却及不得她心里的凉。 “……我会没事的。” 苏修尧的声音越来越不稳,可是脸上竟然还是带着微笑的,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天色越来越亮,却还是浑浊不堪,雨势不见减弱,风依旧刮得猛烈。萧可脱了身上的外套披在他身上,盯着插在肋下的那把刀,脸色苍白。苏修尧看着她,虚弱的点头。伤口倒不是很疼,只是觉得浑身无力,好像所有的能量都要从身体里流失一般,他只觉得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阿尧!阿尧!你不能睡……” 萧可的声音还在耳边,苏修尧努力地想要睁开眼,可是却觉得审议不受自己控制一般,他睁不开,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他只觉得一时间又回到了曾经的年少时光。 “苏修尧,我要吃棉花糖!” “苏修尧,你背我回家!” “苏修尧,罚你今年考试挂一百科!全部都考59分!” …… 年轻女孩子娇笑的声音还在耳边徘徊,苏修尧似乎是嘴角挂着笑的。恍惚间,时光“嗖——”的一下子窜到那年的春天,他偷偷跟在萧可的身后,看着那个瘦弱的背影,一点一点的抱着自己的双臂,徘徊在法院面前。他不敢出声,只能狠狠地捏紧自己的手心,任指甲陷进皮肉里,只有身体上的痛觉才能提醒他,这个世界还是真实存在的。而他,也必须无奈的跟命运握手言和。 无声无息的消失、干脆利索的抛弃。 他做的那么决绝,甚至连问个“为什么”的机会都没有留给萧可。众人都说他无情冷酷,其实哪里是无情啊,他只不过是他害怕,还怕见了那人后舍不得离开、害怕看到她拉着他的手问为什么。 为什么?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就是生活太无奈,而我不得不为了保全你的家人而牺牲一点什么罢了。 就像电影片段一般,苏修尧脑海里一幕又一幕的变换,身体突然猛地一阵空虚,接着便从下肋喷出大量鲜红的液体,他在彻底昏过去前一秒,清清楚楚的看见萧可手里握着刀子,还有那张满脸血滴的写满恐惧的脸。 萧可愣愣的放下刀子,随后边脱了自己的外套绑在苏修尧的腰间,鲜血汩汩的流出,很快便浸红了衣衫,她拼了命的想要堵住那不停流血的伤口,用衣服、用手、用身体…… 记不清过了多久,萧可紧紧地把那人抱在怀里,双手不停的搓着他的身体,用尽了全部的心力也要阻止他那点可怜的体温的流失。风刮在耳边携带者颗颗沙粒划破了她的脸颊,破了皮很红,一口一口大吸着气,她咬着唇不知道想到什么,眼泪在紧闭的羽睫里渗着出来。 良久良久,时光仿佛静止了,暴雨刷刷的声音也停止了,到处都是被暴雨冲刷过的痕迹,可她们都还在。 时光依旧还流转,活着的人就还有希望。 握着的手终于轻轻的动了一动,萧可心下一片欢喜,连忙在耳畔问他:“我是谁?” “我老婆。” 女孩身上特有的馨香萦绕在鼻息之间,他认得她。 萧可闻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有心思开玩笑,但是转念又是一想,也好,知道开玩笑了就说明没什么大碍了。 “疼不 疼?”萧可很大度的没跟他计较,反而是低声轻柔的问。 苏修尧轻轻摇头,其实这点伤对于一个有着丰富丛林穿越经验的特种兵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他不过是失血过多有点虚弱罢了。苏修尧这样想着,眼睛开始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山谷,好在没有发生大面积的泥石流,要不然两个人非得被活埋不成。 “扶我起来。” 他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是精神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萧可动了动身子,问道:“你要什么?” 苏修尧摇头,眼睛盯着不远处的一个角落。萧可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果然,在那个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山洞。 山洞不大,但是足够干燥。萧可慢慢扶着苏修尧,让他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时光静谧,天色渐渐变亮,两个人累了一夜,这会儿都是体力透支的厉害,萧可不敢睡,一手挽着苏修尧的胳膊,东一句西一句的瞎扯。 “你得出去。” 苏修尧突然开口,神色冷峻,墨黑的眸子中看不出一丝情绪。 萧可停下手中摩挲着衣角的动作,看了他一会,这才缓缓地开口道:“你得活着。” 苏修尧哑然失笑,萧可却又霸道扳过他的脸,盯住他的眼睛:“你休想丢下我!苏修尧,当年你已经抛弃过我一次了,同样的把戏你还想要再来一遍么?你有没有问过我?你把我当什么了?” 她又重复道,一字一句:“你听好了,这一次,我、不、准!” 这是两个人自重逢以来,第一次面对面的谈论这个问题。以前不管是剑拔弩张、还是抵死缠绵的时候,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绝口不提当年的事。都聪明人,他们心里清楚,这是个雷区,只要轻轻一触,就会炸的遍体鳞伤、满目疮痍。 可是这一秒,面对生死,所有的伤痛都变得微不足道。当小心翼翼守护了那么久的疤这么生生的撕裂在面前时,你才会发现,确实很痛,可是即使再痛,也终究还是死不了人的。 那就揭开吧,不就是两败俱伤么?不就是万劫不复么?那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他还活着。 ☆、第二十三章 苦肉计 这么多年以来,萧可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恨他的,恨他的当年的不辞而别、恨他此时无端的再次搅乱她的生活。她恨苏修尧,恨到咬牙切齿、恨到宁愿放着现成的未婚夫不要,也要让他尝一尝被抛弃的苦楚。可是就算聪明如萧可,也终究还是不懂——在这个世界上,恨不是债,爱才是。 都说情到深处无怨尤,这一刻,面临生死,她宁愿把小心翼翼藏了这么久的伤口一点一点撕开,不是她不痛,也不是她够傻,只是身不由己。世间的情爱,向来如此。 苏修尧看了萧可良久,直到她默默垂下眼帘才道:“当年不辞而别是我不对,可是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可可,我一定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心里的苍凉缓缓升起,萧可抿了抿唇,神色不明,良久才扯着艰涩沙哑的嗓音道:“苏修尧,我只问你一句话——当年你走的时候,有没有……哪怕是一丁点的不舍?” 他拉过她的手点头,一下两下,“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又怎么会抛下你……哪怕只是一秒。”就像是喃喃的低吟,他颤着声音,“我以为,我以为你是懂我的……” “呵……”萧可轻笑,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指,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小步,萧可的脸隐在阴影里,神色清冷,玛瑙一般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苏修尧,这才开口问道:“苏修尧,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要求我时时刻刻懂你?”她忽的一把抓住苏修尧胸前的衬衫,“你告诉我,你哪来的这样的自信?” 苏修尧被她猛然间的动作吓到,脸色煞白、闷声轻咳两声才道:“我哪里有这样的自信,我的自信还不都是你给的?” 萧可闻言,愣了良久,在这一秒,她觉得天旋地转。 所有的不在乎都成了空话,所有的伤害与过往都那么真实的活在两个人的记忆力,如果萧可此时一笑了之说一句“没事,我不在乎。”那么苏修尧这四年来的忍辱负重、处心积虑、将计就计也就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好在萧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长情,好在他还有时间与机会跟她周旋。 事情好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进入了一个怪圈。萧可这会儿被苏修尧激起了藏在心底的愤慨,然后又成功地把苏修尧也拖了进去。两个人就像一团相互纠缠的风沙,只不过所处的地方不是荒凉的大漠,而是阴冷无比的地狱。 两个人都被戳到痛处,这会儿俱都沉默下来。天色一点一点放开,气温开始慢慢回升,可是苏修尧的身上却是一点一点冰凉下去,身 体轻颤。萧可意识到他在发低烧,心里咯噔一下。她摸着他的手,脸色沉了又沉,终于还是靠近了他,闷声道:“苏修尧,你不要再闹脾气了,我们之前不都说好了么?做朋友,既然是朋友,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 苏修尧嘴唇轻颤,抖了抖才说:“谁说我要跟你做朋友了?我偏不!” 萧可叹了口气,伤病中的人总是容易孩子气一点,她理解,不跟他计较,这会儿靠近了身体让他暖和一点,“好了,我们先不吵,回去再说。” 苏修尧却是一脸正色,偏头对上她的眼睛,缠着声音道:“萧可,我没有开玩笑,你也不要逃避,我不会放开你,永远不会。” 萧可愣了一下,一手摩挲着苏修尧修长的手指,慢慢的道:“上一辈子的事情我不清楚,可是这一生,我自认为没欠你什么呀苏修尧,如果我愿意放了你,你为什么就不能放开我呢?” 雨后的空气冰冷湿润,苏修尧只觉得吸入肺腑都是刺骨的寒意,他怔愣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一下子说要报复他,一下子又说要放手,他觉得他糊涂了,他看不清了,他累了。 有的时候苏修尧也在想,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他们又有什么错? 他们错就错在,相遇的太早、相爱的太早,以至于离别的伤痛长到连自己都觉得了无生望。 萧可见他靠在地上神色恹恹的样子,又顿时有些心疼。抛开所有爱恨纠葛不谈,这个人也到底还是苏家的大少爷,现在却是为了救她落得一身是伤,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感动归感动、伤害归伤害,就像是她不愿意丢下苏修尧不想让他死,跟是否原谅他当年的行径是两码事一样。 于是,c市远郊的这个山洞里,苏修尧给了萧可无以名状的恐惧和感动,而萧可却带给苏修尧自有生以来最坚定地信念和一道深不见底的伤口。他们谁都不知道自己曾经给予对方这样的感受,更加不知道,这其实根本没有结束。 夜色漆黑朦胧,月亮悄悄地爬上来,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在山洞里等了良久,直到她们都以为这一天就此结束,终于还是等到了迟纬带着大部队的救援。可以说,这是c市第一种马迟公子做过的,除了上床以外最有效率的事情。沙沙的声音由远及近,有切切的交流声,有人在高呼他们的名字。萧可心下一喜,猛地抬头,那边便射过来一束光。萧可被手电筒的光芒射的眼睛一痛,随后便听到迟纬那轻佻的声音。 “我说两位,这是什么 造型?可真是够前卫的。” 迟纬脸上挂着笑,狭长的眉眼轻轻的勾起,依旧还是那副十足的风流公子的模样。可是再看身上,却也是一身狼狈。质地矜贵的衣服都被树枝扯破了几处,头发凌乱未梳,脸色灰尘黯淡,略微有些颓废。不管他此时脸上笑得有多欠扁,萧可也还是笑不起来。 其实损友就是这样,嘴上永远是那个最刻薄的,可是你的安全、你的幸福,他比谁都上心。 迟纬上前走了两步,隔着不远的距离挑眉看了萧可好一会儿,才又笑道:“安安已经找到了,你别担心。”不等她回答,又绕过萧可走向了苏修尧。月光如戏,男人脸色灰败、浑身血污的样子就算是看在迟纬的眼里,也不是不震撼的。迟纬顿了一下,严重的神色一闪而过这会儿上前拍了拍苏修尧的肩膀,笑道:“哎,哥们,死了没?” 苏修尧发这会儿闷哼一声没有回嘴,可是微眯着的眼睛里却是嗖嗖的射着寒光,迟纬浑身震了一下,心里陡然升起愤恨的小火苗,这个人……还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萧可这边瞪了迟纬一眼道:“把他抬出去,他受伤了。” 迟纬瞥了地上的男人一眼,耸耸肩,随手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向着身后带来的人们使了个眼色,随后,苏修尧被人抬上了担架。回去的路很顺畅,有熟悉地形的山民带路,有身手矫健的负者伤者,苏修尧一直发着烧,迷迷糊糊的睡着。萧可从头到尾都是跟在苏修尧的担架后面,而迟纬,则是跟在萧可身后大概三步的距离。 他看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而她的眼里,却只有担架上那个烧的迷迷糊糊的人。为什么总是晚一步呢?为什么轮不到他来使一招苦肉计呢?诸葛孔明曰:“不用苦肉计,何以瞒过曹操?”古人诚不欺人耳。 苏修尧,你这个卑鄙无耻、奸诈阴险的小人! 心里这样那样的愤恨着,迟纬到底还是没有拆穿苏修尧的诡计。他确实是受了伤,也确实是发着烧,算了,跟他计较什么呢? 那天的后来,苏修尧被送进医院处理伤口,萧可在得知他已无大碍以后便也回家休息,一时间,偌大的病房里,就只剩下迟纬和苏修尧两个人。 直到后来的很多年里,迟纬在想起此间的情形,都只会想起那晚清朗的月光,还有苏修尧跟他说过的话。他说:“知道为什么可可宁愿嫁给陆楷辰也从未考虑过你么?因为你身上缺乏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或者换句话说,你心肠太好了。” 天秤座的男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心肠太好,以至于对上苏修尧这个天蝎座的恶魔,总是被死死地捏在手心里。还是任贤齐唱的好--都是我心太软,心太软,让所有悲伤都自己扛。其实苏修尧说的没有错,爱情其实是一场博弈,迟纬身上到底还是缺了那么一股狠劲,而苏修尧则不同,这是一个狠戾到连自己都命都能不要的男人。 他赢,就是完胜;他输,就是肝脑涂地。而苏修尧这一辈子,除了四年前那一次向着命运低了头,他似乎从未有过失手。 而当时迟纬又是怎么回应的呢?他说:“精打细算、步步为营,阿尧,你到底是为了得到爱情,还是为了颠覆自己四年前的失误?你到底是爱可可,还是爱你的自尊心和占有欲?” 苏修尧闻言浑身一震,愣在原地良久,终究还是别过头去,冷然道:“我只听从我的心。” 迟纬笑,摇摇头转身离开。苏修尧望着从窗户洒进来的月光,忽的就想起以前在书上看过的一句话——月光再亮,终究冰凉。他在这一秒,像是受了蛊惑一般,生生的把清冷的月光熬成明媚的阳光。 ☆、第二十四章 撒娇 萧家大宅此时分外安静,萧镇南等了一天一夜,终于把两个女儿都等回来了,也就上楼休息去了。萧可回来的时候,萧安正一脸忏悔的坐在客厅,桌上摆着方阿姨做的莲子羹,那是她平时最喜欢的东西,可是这回却纹丝未动。萧可累的要死,对着方阿姨微微点头径自上楼去了。萧安撇嘴,默默跟在萧可身后。 “从现在开始,离我二十米以外,否则我不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萧可头也不回的说,言语之间却是杀伤力十足。萧安果然站住不动,愣愣的望着姐姐的背影,心底隐隐发憷。整个萧家,她最怕的不是父亲萧镇南,反而是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当年母亲去世的时候,她才十岁,姐姐十五岁,姐姐拉着她哭了一夜。 那时候父亲还在位上,母亲的丧礼办的很风光,可是也是自那以后,她再也没见过姐姐给父亲一个眼神。那种怨恨是默默地,悄无声息的让她喘不过气来。后来父亲也出了事,姐姐一个人在外面求遍了所有人,为的不过就是把那个她一直怨恨的父亲救出来。 萧安记得那时候她问过萧可一句话,却也恰恰就是因为那句话,生平第一次挨了姐姐的巴掌。她问——你不是很讨厌爸爸么?为什么还要救他? “你听着萧安,他不能死在监狱里,”萧可当时死死地盯着法院高大辉煌的院徽,冷笑道,“他害了妈妈一辈子,也害了我的生母一辈子,他凭什么在监狱里安度余生?他不配拥有这个忏悔的机会!” 多么尖酸刻薄的话啊,萧安当时听得愣愣的,她不知道这个姐姐的心里到底藏着多少她不能理解的冷酷暴戾。可是那一晚,当她把喝的醉醺醺的姐姐拖回卧室的时候,却听到她梦中的呢喃——爸爸,你不能丢下我和安安…… 那一秒钟,萧安的心一下子碎成了无数片,不管是人前装的多么强悍的萧可,说到底,也还是一个失去父母的小女孩。家人,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她记恨的对象。 时光恍惚,四年的光阴一下子就溜走了,萧安回身泡了一杯解乏的浓茶,探手探脚的进了姐姐的房间。浴室的门轻掩着,透过半透明的玻璃和朦胧的水汽,萧安恍恍惚惚的看见浴室内的人影。她束手等了一会儿,萧可便围着浴巾出来了。她光着脚,裸着两条光裸的小腿,长发湿漉漉的披在背上,精致的五官被热气蒸过一遍后更显的疏朗,萧安笑嘻嘻的捧上手里的茶。 “姐,虽然我是从小仰慕你的美貌长大的,可是,还是会时不时的被你惊艳住。” 萧可瞥她一眼,没有接她的茶,径自坐在梳妆镜前擦头发。 萧安被她晾了一晾,心底微微抽搐了一下,又嬉皮笑脸的一副狗腿模样凑上来,径自把茶放在梳妆台上,又拉着她的胳膊撒娇:“好啦,姐姐,我知道我错了,你别不理我呀,我都快被你的冷漠给凌迟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萧可这次倒是没有甩开她,只是撇过脸来正色道:“你说你错了,那好,你告诉我,你错在哪里了?” 萧安扁着嘴巴,又是一副言听计从的小模样:“我错了,我不该偷偷的跑出去,我不该路痴的找不到路,我不该……哎呀,反正就是统统都是我的错,这总可以了吧?” 萧可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她,眼前的女孩子微微嘟着嘴,满脸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意味,她顿时就气不起来了,这会儿终于叹了口气道:“萧安,你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要有分寸。” 萧安忙不迭的点头,谁知萧可接着便说:“那个男孩是城西秦家的二公子?” 萧安眼里的慌乱一闪而过,终于还是在萧可的逼问的眼神下点了点头。萧可叹了口气,道:“这个人不行。” “为什么?” 萧安几乎是立即就跳了起来,萧可看她的反应先是一惊,随即脸色便沉了下来:“谁都可以,但是秦仲澜不可以,至于理由,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萧安皱着眉头,静静的垂手站在那边,不说话。 萧可又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服,姐姐也年轻过,也喜欢过那样干净纯良的少年,可是,有些事情不是光凭喜欢就可以的。秦家是什么地方?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姐姐还不是为了你好。” “可是,你明明知道陆大哥更适合你,那为什么还要跟那个苏……”萧安猛然顿住,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她已经看见姐姐的脸色便成了墨一般的黑。 那天的谈话最终还是无疾而终,萧可看着眼前的妹妹,终于还是感到了力不从心,她到底还是长大了,就算萧可是她的姐姐,也不能左右她的人生,更何况,萧可本就自身难保,又有什么资格去插手别人的生活呢? 第二天再去看苏修尧的时候,护士告诉萧可那人已经出院,她一路驱车到了苏修尧的公寓,开门的却是苏妈妈。 萧可稍微愣了一下,对着苏母点头致意,乖巧的叫了一声:“苏伯母。” “可可啊,来找修尧?快进来。” 这是一个品貌端庄的贵妇,此刻哪怕是见着把自己儿子害的那么惨的萧可,也还是笑的一脸温和,没有一丝的不满写在脸上。萧可跟在苏母身后进了门,苏修尧正躺在床上打吊瓶,脸色虽然不至于形容枯槁,但也还是苍白一片。见着萧可进来,却没有说话,甚是连眉眼都不带抬一下的。 “你们两个先聊,我去看看汤好了没有。”苏母知趣的给他们关上房门,甚至还似有似无的给自家儿子使了个眼色。 “怎么不在医院好好呆着?”萧可径自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拿起一个橘子开始剥皮,神态专注。 苏修尧哼了一声,道:“不喜欢就不去!” 萧可挑眉,瞥了一眼这个大别扭,这才勾着嘴角笑道:“怎么,堂堂苏大校也会怕上医院?” 这下可好,床上那人径自躺下,背对着她假寐。萧可瞪大眼睛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不能从这么幼稚的事情上找到真实的自己,她愣了良久,才推了推苏修尧的胳膊笑道:“橘子吃不吃?” 苏修尧继续假寐,“睡”的无知无觉,萧可觉得有意思,径自把剥好的整个橘子慢条斯理的吞下,这才抽了纸巾擦擦手,起身准备离开。她走的 很慢,脚步很重,细高跟鞋敲在地板上,发出“当当”的声音。床上的人果然被“吵醒”,盯着萧可的背影道:“你吵醒我了。” 萧可的身体顿了一下,回头粲然一笑:“真是不好意思,对不起哦。” 她笑的艳丽,嘴角微微向上勾起,眉眼完成月牙状,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闪着晶亮的光,射到几米外的床上,看到苏修尧的眼睛里,生生的抽掉了一拍心跳。 苏修尧浑身一震,闷声道:“你不能走,你得负责。” “要我以身相许么?你不觉得有点夸张?”萧可不回身,低声问。 “一切皆有可能。” 苏修尧果断的搬出李宁的广告语,萧可心底一阵恶寒,转身看他,“苏修尧,你真恶俗!” “萧可,你真聪明!” 那人神色未变,厚着脸皮来者不拒,好像刚才闹别扭的那人不是他。 “怎么,儿子,撒娇呢?” 苏母端着刚刚煲好的汤进门时,屋内的两个人正“含情脉脉”的对视,老太太笑嘻嘻的打趣,萧可“扑哧”一声轻笑,顺手接过苏母手上的汤。苏修尧则 是脸色黑了又黑,终究还是闷咳两声,别过脸去。 孔老夫子不是告诫过大家的么——唯小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第二十五章 撞鬼 谁说婆媳关系是当代中国最难搞的关系?那是做儿媳的没有遇上通情达理的婆婆,看吧,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看着自己手把手带大的孩子成天心心念念的是另外一个女人,只怕是那个母亲心里都会不是滋味,可是苏妈妈到底还是不会有意刁难苛责的。她自小长在世家大族,见过太多人情冷暖,更是深谙为人处世之道。况且,萧可这个女孩子,聪明大方、着实招人喜欢。知子莫若母,不管萧可如何如何,但是单凭苏修尧喜欢这一点,她就没有理由不待见萧可。做母亲的,终究还是希望儿子娶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我还约了朋友做美容,你们两个先聊。”苏妈妈笑的眉眼弯弯,朝儿子眨眨眼睛,又一手拉着萧可小声道,“你别理他,成天就是拿乔,跟他老子一个德行!” “伯母您说笑了,生病的人嘛。” 萧可把她送到门外,早有苏家的司机恭敬的等在电梯旁,看见苏母出来,赶忙过来提包。两个人挥手告别,萧可目送这位雍容华贵却又和蔼至极的长辈进了电梯,眉眼之间带着无限的暖意。 再回来时,苏修尧正斜靠在床上,眼睛死死地盯着萧可。萧可也不理他,径自盛了汤,送到苏修尧面前,那人眼睛斜了斜,看向自己打着吊针的右手,摆明了要萧可喂他。 我忍! 萧可暗自捏了捏拳头,慢条斯理的拿起银色汤匙舀了一小勺,又徐徐吹凉这才送到那人嘴边,以此往复,待苏大少爷吞下大半碗汤,又扯了纸巾来给他擦擦嘴角,这才恭恭敬敬的坐好,等待苏大少爷的吩咐。 “苹果。” 床上的人果真不客气,随口吩咐道。萧可果真拿起水果刀认真地削皮。一室的静默,只有刀子划在苹果上的刷刷的声音,听到苏修尧耳朵里,简直比那最美钢琴曲都动听,可是听到萧可的耳朵里,却生生的便成了砍头般的“咔擦”声。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把要好的苹果递到苏修尧面前。谁知那人却把脑袋挪的很远,一脸的嫌弃。 我再忍! 萧可起身去取了盘子,把苹果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再用牙签一个一个插好,这才送到苏大少爷面前。床上的人终于勉为其难的捏了一块,只咬了一口便拧着眉道:“不甜。” 我靠!掀桌子走人!老娘不伺候了! 心里这样想着的时候,萧可的手腕已经被那人捏在手里了,这会儿轻轻一带,半个身子都歪在了床上,盘子里的 苹果块撒了一地。可是苏修尧没空理会那些,只是笑嘻嘻的盯着萧可,一手轻轻摩挲了两下她的唇瓣,这才道:“还是这里比较甜。” “是么?” 萧可也是勾着眉眼笑,竟然主动送上去唇瓣,苏修尧适时地捉住那两片嫩唇,含在嘴里细细的研磨。女人独有的馨香悉数渗进苏修尧的每一条神经线,竟像吸食了鸦片一样让他不能自拔。他吻的深入且动情,舌头自然而然的长驱直入,萧可也不知是处于本能,还是有意识的回应,丁香小舌跟着他纠缠。 正当苏修尧沉醉其中不能自拔时,萧可上下贝齿轻轻一合,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两个人的嘴里便溢满了腥甜的味道。只听到“啵——”的一声,两个人登时便分开来,苏修尧浑身一震,一手捂着嘴巴恶狠狠地瞪像眼前的小女人,谁知那人却意犹未尽的伸出舌头舔舔嘴唇,笑的一脸的有恃无恐。 “萧可,你还真是……有够变态!”叱咤风云的苏大校大着舌头说。 萧可一扬眉,随手理了理那人身上的睡衣,慢条斯理的抚平每一个褶皱,这才笑道:“苏修尧,难道你不知道么?”她靠近了一些,笑的比金三角的罂粟花还要娇艳,低声道,“衣冠禽兽并不见得比禽兽高一个档次,你不要不知好歹。” 苏修尧被揶揄的神色一怔,谁知那人却又劈头盖脸的骂道:“老娘好心好意伺候你,又是喂饭又是削苹果的,你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还tm扭捏、拿乔、得瑟外加不要脸!你当我是什么?菲佣跟充气娃娃的最佳组合体么?!” 萧可骂的起劲,这会儿更是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苏修尧。两只眼睛寒光毕露,微微勾起嘴角露着两颗小虎牙,森森的冷笑:“你以为你是谁?特种兵大校了不起么?军官大人就能无耻的欺压我们这种善良的小老百姓么?苏修尧你真tm给党和人民丢脸!成天就知道给毛爷爷抹黑!我靠!老娘不发飙,你当我是hollekitye啊!” 什么叫妙语连珠?什么叫噼里啪啦?什么叫一气呵成?谁还敢质疑中华民族五千年的传统文化? 苏修尧憋着笑,几乎忍成内伤,待床边的女人骂完了,顺手递过去一杯水,萧可接过来仰头干掉,简直比谈合同时喝的都干脆。 “累了么?要不歇会儿咱再继续?” 苏修尧挑着眉笑,正一手拨弄手上的输液针头,药液已尽,针管里出了回血,殷红一片,萧可心下一惊,一把拍在苏修尧那只笨手 笨脚的爪子上。 “滚开!” 萧可瞪他一眼,拧着眉捏住那针头,“嗖——”的一下子就拔了出来,随即便撕了一条胶带贴上,手法利落干脆,简直可以媲美医院的护士。时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经年之前的时光,那个时候萧可远没有现在这么彪悍,但也绝对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她长得漂亮,气质高贵,不论是读书还是交际,各方面都是拔尖的。那时候追她的男生可真是数以万计,虽然萧可早已标榜名花有主,可是仍旧有一批一批的战士前赴后继的攻克碉堡,然后生生的被萧大小姐捏碎那些少男的玻璃心,笑看他们如何从勇士变成烈士。 大概每个学校里都会有这样一个女孩子,聪明、漂亮、大方,被无数人捧在手心里、举过头顶细细瞻仰。她的生命是尽带着光芒的,就像万花丛中那最娇艳的玫瑰。人人都爱玫瑰美,却不知玫瑰也是带刺的,稍不留神便会被刺的遍体鳞伤。不是你不够优秀,也不是你爱的不够深,只是你不是她的小王子。 小王子说:“虽然有很多跟她一样的玫瑰,但是她是独一无二的。”她是小王子独一无二的玫瑰,而小王子却也是她的独一无二。 你有没有深爱过? 如果你有,就一定体会过那种抓心挠肝的费解,那是一种无厘头到让人抓狂的毒。哪怕是明知早已深陷泥潭无可救药,可还是舍不得独善其身,甚至还很享受那种不可自拔的状态,哪怕是那些深可见骨的伤痕在最致命的地方肆虐。 所以自古以来,有太多痴男怨女为情所困、哪怕是飞蛾扑火也无所顾忌。梁山伯与祝英台如此、罗密欧与朱丽叶如此、玫瑰和小王子亦是如此。世间这“情爱”二字,当真就成了古今中外解不了的遗毒。 正是将暮未暮的时刻,金乌已落,霞光倾城。宽敞明亮的卧室里,一身红裙的曼妙身影正静静地站在床前,披着满身的霞光,低垂着眉眼、捉着那人的手,神色阴郁。如果从窗外看过来,这一幕真真像是在画里。 两个人光顾着吵架,一时没注意挂着吊瓶,这下可好了,血液回流,不稍一时,苏修尧打过吊针的那只手便肿起来了,青紫一片,看到萧可眼里极为触目惊心。 那该是怎样一种心境啊,幸灾乐祸?落井下石?还是……她心疼了? 萧可的心里此时淌着千回百转的纠结,一个本为复仇而开始的计划,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在她心里悄悄变了样?还是这个人会移心大法,不知 不觉的给她用了计? 不不不,萧可,你只是一时迷了心智。 萧可暗自捏了捏自己的手心,悄悄跟自己说。再抬头,又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苏修尧自然不会明白萧可心里的花花肠子,就算他心机再深,也终究不过凡夫俗子一个,他又不会读心术,哪能事事都猜得到呢?更何况,一个人的心有时候复杂到连自己都猜不透,难能由得外人来耀武扬威呢? “您骂也骂累了吧,美女?要不小的给您传个膳?” 苏修尧坏坏的笑,嘴角勾着邪气的弧度。萧可抬眼看他,正是星光乍起的时候,那人一双眸子生生亮过窗外的星子。萧可只觉得心口猛地一窒,旋即便深深吸气,瞥他一眼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本禽兽,何须遮掩?” 苏修尧面不改色心不跳,伸手掐了一把她的脸,大摇大摆的晃出卧室,萧可怒,提步便追上去。门铃响起来时,两个人正在客厅掐的格外欢畅。苏修尧一手箍着她的腰,两个人跌跌撞撞的横过去开门。 俗话说,夜路走多了,终究还是会撞鬼的。所以当陆楷辰大喇喇的站在门外时,萧可只觉得天雷勾地火,她应该被马上拖出去乱刀砍死,然后丢到后山喂狗。 果真是举头三尺有神明,萧可在这一秒清清楚楚听见上帝在她耳边说:看吧,萧可,这就是你的报应。 ☆、第二十六章 谎言 狗血! 红艳艳的狗血! 就像大多数琼瑶剧里那样演的,出轨、捉奸、路遇小三……我们不得不佩服琼瑶阿姨对人物心理的拿捏程度,因为如果不是如此狗血,又怎么能把几个人之间的爱恨纠葛展现的如此淋漓尽致? 只是此间的情景,比传统的琼瑶剧更加的混乱罢了。到底谁才是那个所谓的第三者?陆楷辰么?还是苏修尧? 他们都是,却也都不是。 萧可愣了一会儿,轻轻地挣扎意图逃开苏修尧的钳制,却被那人箍的更紧。时光一点一点的流逝,空气间静默的可怕,萧可此时只觉得每一个毛孔都渗着冷汗。 两个男人隔空对望了几秒,陆楷辰终于还是率先牵起了嘴角,朗声笑道:“听说你受伤了,现在看来,倒是伤的不是很重。”这话明显是对着苏修尧说的,可是男人深沉的眉目自始至终都是对着萧可的,他自然而然的伸出手,轻拍萧可的肩膀,“时间不早了,别打扰苏大校休息,我来接你回家。” 萧可愣了一秒,思绪还未来得及运转,就只觉得周身因绕着一股寒气,她下意识的偏头,身后的男人果然轻轻地扯起了两片薄唇,笑道:“哪里,时间还早,要不进来坐会儿喝杯咖啡,嗯?表哥。” 那“表哥”二字咬得极轻,但是已经足以让此间的三个人听得清清楚楚,萧可闻言浑身一震,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立了起来,她愣愣的的抬头看向陆楷辰,心里淌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表哥?陆楷辰?这个世界还真是癫狂。 陆楷辰眼里的慌乱一闪而过,再看向萧可的眼睛顿时心有戚戚,他暗自捏了捏手心,终于还是笑的无懈可击,“也好。” 三个人俱都进门,萧可借口去泡咖啡,苏修尧极有风度的邀请陆楷辰进来书房欣赏一下他的作品。那是一些曾经的设计稿,大多是上大学时他与萧可一起创作的,现在完完整整的叠放在一起,装在文件夹中收藏。陆楷辰刚刚被这个人摆了一道,心里憋着气,此时书房里只有他和苏修尧,两个男人不免都是原形毕露。 “你小子敢不敢再阴险一点?”陆楷辰手里捏着他的设计稿,咬牙切齿道。 苏修尧此时正站在离他不远的书桌前,手里也拿着一份类似的画稿,只不过态度却明显的郑重了许多,闻言依旧眉眼不抬,指腹摩挲在画稿右下角的签名上笑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在她身边这么久,怎么就不告诉 她事实真相呢?我回来这么多天,给你的机会不少吧,表哥?”苏修尧理了理衣领,抬起墨一般深沉的眉眼盯着陆楷辰,又说:“你为什么不说?你在怕什么?嗯?” 陆楷辰被他问得一愣,神色阴沉可怕,径自扔了手上的画稿,冷笑道:“我有什么好怕的,可可对我的心意一清二楚,你以为你随便挑拨两句就能把我们两个分开?笑话!” 苏修尧眉目含笑着点头,“是呢,你根本就不需要害怕,不过就是一个小心翼翼经营了四年的谎言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你……”陆楷辰拧着眉,可是在看到苏修尧那一脸的无耻相时顿时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道:“激怒我就这么好玩?苏修尧你还是幼稚的可以!” 那人依旧勾着嘴角,闻言更是摸摸下巴,挑眉看他:“我确实幼稚,比不得你心机深沉呐,一瞒就是四年!” 他笑的欢畅,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轻轻地扣着书桌,一声一声听到陆楷辰的耳朵里,格外刺耳。 “我要是你啊,我绝对一早就告诉可可——‘我是苏修尧的表哥啊,不过你放心,我绝对跟那个杀千刀的不一样,我会生生世世保护你,绝对的不会一声不响的就走掉……’然后跟那个杀千刀的划清界限,既成功的撇了情敌又抱得美人归,这可不就是一石二鸟么?” 陆楷辰听得心里阵阵抽搐,嫌恶道:“我还真是低估了你的不要脸程度。” 苏修尧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旋即便冷笑道:“爱人都没了,还要脸面做什么?” 萧可敲门进来时,苏修尧这句话正念得响亮,她手一抖,刚煮好的咖啡差点倒在身上,陆楷辰眼疾手快,上前一把稳住,轻声道:“没事吧?小心一点。” 萧可轻轻摇头,一脸的云淡风轻,却在陆楷辰试图接过她手上的咖啡壶时,轻轻地拂了一把,然后径自稳稳当当的放在桌上。 那动作极轻,几乎叫人看不出破绽,可是陆楷辰是谁?那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老江湖了,他怔愣了一下,望着萧可走他身边时轻轻飘起的红色裙角,只觉得心口像是被那鲜红的裙角狠狠地抽打了一顿,疼到抽搐。 那天晚上,三个人在苏修尧的公寓呆到很晚,吃过晚饭后,陆楷辰和萧可才双双离开。绅士自然是要送美女回家的,更何况,现在陆楷辰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要做。 c市这几年发展的很不错,夜生活也是一点一点丰富起来,此时黑 色路虎奔驰在路上,可谓是走走停停。萧可一路上表现的再自然不过,跟陆楷辰像往常一样谈笑风生,陆楷辰心里极其的纳闷。萧可越是这样正常,他就觉得越有问题。他本来不是什么敏感多疑的,可是陷入爱情的人,有哪个不是神经质? 车子终于又在一个红灯前停下,陆楷辰一手扶着方向盘,踟蹰了两下终于还是偏头看过来。身边的小女人正百无聊赖的玩着刚做的水晶指甲,粉嘟嘟的的嘴唇微微翘起,借着深蓝的夜色,显得迷离却又不失可爱。陆楷辰只觉得心口微微一紧,深吸了两口气,终于开口。 “可可,其实刚才……”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那人打断,她笑嘻嘻看向身边的男人,软软的声音满带着漫不经心。 “什么刚才?刚才我做的菜不好吃?也难怪了,以前的时候苏修尧总是嘲笑我,唉……” 她眉眼带笑、温和至极的谈论着其他男人的样子成功地刺激到了陆楷辰,“轰——”的一下子把男人心里刚刚建立起来的勇气砸得粉碎。陆楷辰深深地吸着气,他只觉得肺部缺氧,胸口的位置火辣辣的疼。红灯已过,后面的车子频频按着喇叭,刺耳的声音划破夜空,却一点一点把陆楷辰的思绪拉回来,他一脚踩上油门,扬长而去的黑色路虎,竟然满带着落荒而逃的意味。 “可可,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大概过了几分钟,沉默之后,陆楷辰终于再次开口。 这次萧可没有打岔,却还是眉眼不抬,她在等,等着听身边这个向来温和纯良的男人,怎么把这四年的谎言说出一个花来。 陆楷辰在她长久的沉默中终于叹了口气,微微一打方向盘,把车子停在路边。驾驶室内亮起灯,昏昏黄黄的笼罩在两个人的脸上,一时之间,竟然满带着古老的沧桑感——厚重,不安,却又无可奈何。 “没错,我跟阿尧确实是表兄弟。” 男人缓缓开口,往日黑亮的眸子此时也蒙上了一层雾色,双眼直视前方,语气缓慢的听不出情绪。 “我妈妈,也就是阿尧的唯一姑姑,她在年轻时就离开了苏家到了g市,所以陆家和苏家并不怎么亲近。四年前,阿尧在入伍之前曾经找过我,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会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然后拉你一把。今天的局面早在四年前我就已经预料到了,出于私心,我瞒了你四年。喏,现在你也知道了,我确实是卑鄙的撬了自己兄弟的女朋友,也很无耻的想过要瞒你一辈子。不过,到底还是纸包不住 火啊,呵呵……” 萧可来不及理会离开陈言语之中的自嘲与灰败,只是沉着声音问道:“他叫你来照顾我?叫你来……喜欢我?” 陆楷辰闻言,眼里的异样一闪而过,还未等到他矢口否认,萧可便又冷笑道:“他凭什么?他凭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左右我的人生?” 前方是无尽黑的夜,萧可眸色森然,抿着双唇冷笑的样子比这夜间的凉风更让人毛骨悚然,萧可猛然间回头,靠近陆楷辰,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又凭什么?你以为你在那个时候救了我,我就得无条件的感激涕零以身相许?” 夜色一点一点凉下去,陆楷辰被她问得愣在原地,他轻轻的张了张嘴巴,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萧可盯了他一会儿,慢慢的收回视线,手指轻轻地捋了捋身上的褶皱,毫不犹豫的转身下车。陆楷辰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倾身上前去拉她。 手腕被他捏在手心里,萧可站直了身子,头也不回的说:“你,还有苏修尧,你们都自以为是的以为萧可就得围着你们两个转,你们在不假思索的干预我的人生的时候,有没有……哪怕只是一秒,想过我的感受?还是说,在你们两个的心里,萧可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萧可根本就不配有思想,萧可生来就应该被你们捏在手心里随意把玩?” ☆、第二十七章 醉酒 清冷的夜色里,萧可甩手而去的身影在外人看来,一定格外潇洒。然而,也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甩,究竟用了多大的勇气。 真是,只有她自己。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以为永不磨灭的执念,萧可也不例外。她可以忍受背叛与欺骗,可以忍受走投无路的无奈与彷徨,却不能忍受自己的人格不被尊重。骄傲如斯,纵使做不到睥睨众生,也要守住自己那仅有的尊严。 午夜的环海公路上车辆不多,萧可一个人慢慢走着,夜风吹起她的裙角,冷艳非凡。 “苏修尧、陆楷辰。”她在心底默念这两名字,嘴角噙着冷笑,一字一句的道:“你、们、就、不、怕、下、地、狱、么?” 心里正这般想着,包里的电话适时地响起,萧可以为是陆楷辰追来的,待拿出来看却是迟纬。 “限你一分钟之内过来投怀送抱,要不然明天的新闻头条一定是环海公路上出现一具无头女尸,疑似被人先奸后杀……” 迟纬那四处透着痞子气息的声音透过电波传进萧可的耳朵,竟然带着丝丝暖意。萧可抬头望去,大概十米以外的地方,那人一身黑衣黑裤斜靠在车门上,衣襟大敞,露着结实的胸肌,此时正叼着烟,望着萧可笑的一脸淫/荡。 萧可收了线,快步走过去钻进车子里,这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迟纬嗤笑了一声,发动车子,“有个不要脸的大半夜骚扰我老婆,我这不得以牙还牙么?于是就马上过来骚扰他老婆了。” 萧可撇嘴,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少废话!苏修尧打给你的?” 迟纬耸耸肩,“我有说是他么?你倒是对号入座了。” 被他下了套,萧可恨恨的磨了磨牙,“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贱人!” “唉——千万别加‘们’,苏大校是贱人,这我绝对举双手同意,可是我嘛,可一直都是二十四孝好男人!”迟纬笑嘻嘻的样子,露着一口白牙甚是好看,“你可千万别把我跟他同流合污,我现在可是改邪归正、立地成佛啊!” 萧可嘴角微微抽搐,要不是看他开着车,绝对会扑上去咬死这个说瞎话不打草稿的家伙。她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身边就没一个正经点的好东西? 萧可暗自在心里诽谤了一会儿,这会儿又拍了一把迟纬的胳膊:“唉,说正经的,我怎么听说你们在闹离婚?” 迟纬神色转了转 ,还未等他想好怎么开口就“嗷——”的一声惨叫。那边萧可正一脸狰狞的拧着他胳膊上的肉,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贱人!还说你不是贱人,我看就你最不要脸!”萧可怒极。 “嘶……轻点轻点……你再不松手就要车毁人亡啦!” 迟纬倒抽着气,终于把自己的胳膊从萧可的魔爪下解救出来,这才道:“我敢以我的花容月貌发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死活都要跟我离婚,我有什么办法?” “花容月貌?”萧可的声调几乎提高了八度,“你怎么不指着你的命根子发誓?!” 迟纬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一头栽到方向盘上,这会儿抖着手颤颤巍巍的看向萧可,“都说蛇蝎美人蛇蝎美人的,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了,你也忒狠了点吧?还真想绝了我们老迟家的香火啊。” 萧可瞥他一眼,满脸都写着恨铁不成钢:“做做做,你tm成天就知道往那些小妖精床上钻,你当闵晴是白痴吗?也不知道迟叔叔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我真没有,我发誓,自从上次被你教育了之后,我就再也没去偷过腥了!” 萧可斜着眼睛瞟他,却见那人满脸的委屈,脸上倒是看不出纵欲过度的样子,这才摊摊手道:“那你说,到底是为什么?我认识闵晴这么多年,她绝对不是冲动的人,原因一定在你身上。” 是,是在我这里,可是我不能告诉你。 迟纬心里这样想着,慢悠悠的开口道:“也许她是厌倦我了,再或者有了自己喜欢的人……” 萧可拿眼横他,一手的食指狠狠地戳在他的胳膊上,“你tm怎么就这么没良心,纪闵晴对你怎么样,你会不知道?她厌倦你了?你当我是幼稚园的小孩子啊?” 迟纬被她戳的一躲一躲的,扁着嘴巴不说话,看到萧可眼里那就是默认,不由得心里更是恼怒,径自低声爆了句粗口:“我靠!这都是什么事啊?!” 这话听到迟纬耳朵里,登时就乐了,“怎么美女,这么暴躁,难不成是大姨妈来报道了?” “滚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萧可皱着眉骂回去。 迟纬心里“咯噔——”一声,敢情这回是真出事了,刚才苏修尧打电话叫他在半路上截她的时候,迟纬就觉得怪怪的,苏修尧那厮平时防他跟防间谍似的,怎么又把人往他这边送呢?敢情是让他来当知心大姐化解新仇旧恨来了。 “想不想去喝一杯,咱俩可有一阵子没聚了。”迟纬一手轻扣着方向盘,勾着眉眼轻笑,“可别跟我说你酒量不行了,省的叫我看不起你。” 这可倒好,萧可还没来得及决绝,就被这人堵了死路,一个个的就知道算计! “去就去,谁怕谁啊,也不知道是谁,喝多了直抱着酒保哭。”萧可凉凉的道,直把多少年前的糗事翻出来寒颤他。 “得!较劲是吧?看小爷今儿怎么收拾你!不把你喝到分不清一二三四了,你就不知道我迟纬到底是怎么个经天纬地法!”迟纬顿时开足马力,直奔夜场。 还是曹操说的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大多数人不开心的时候,都会选择去大醉一场,让宿醉的头痛,来缓解心里的痛。或许这个方法曾经遭到过许多人唾弃,逃避也好,窝囊也罢,可是我们还是不得不承认,这确实一个比较可行的办法。 为什么醉酒能够在一定的程度上缓解人的心痛呢? 如果从科学上讲,那就是酒精可以适当的麻痹人的神经,神经麻痹了,大脑反应迟钝了,所以整个人身上的一切喜怒哀乐也就都跟着反应迟钝了,心痛自然也不例外。 我想大家应该都有过醉酒的经历吧?那是一种在自己看来比平时还要清醒一万倍、但是看在别人眼里却是以后总极度癫狂的状态。有些人喝多了喜欢哭,有些人喝多了喜欢笑,有些人喝多了从来不讲中国话、一会儿蹦一句英语、一会儿蹦一句日语,有些人喝多了能满地打滚唱卡拉ok,等等……我们通常称之为撒酒疯。 所谓撒酒疯,如果说的官方一些,我们可以把它理解为一种情绪的宣泄,做一些清醒的时候不会做的事,做一些清醒的时候打死也不敢做的事,或许你的心里会好受一些。所以当迟纬抱着那个直嚷嚷着要找苏修尧和陆楷辰决斗的女人出来时,真真觉得,知心大姐这个工作真是不好干。 “啊!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们这两个狗日的贱人!” “啊!我咒你们上厕所不带纸!出门就裸奔!啊啊啊!” …… 迟纬在一旁扶额,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以防她摔倒,好说歹说终于把萧可弄上车,结果这人吐得满车都是,他身上、车座上、车门上……这日子没法过了! 那天的后来,迟纬把她带回自己家里,交给纪闵晴,自己 直奔客房浴室。待到一切都安排好终于可以睡下的时候,纪闵晴却敲门进来,递过来一份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改天再谈好么?我很累。”迟纬揉着眉心,满身的疲惫。 纪闵晴挑眉看他,笑道:“才凌晨四点而已,有什么累的?见义勇为的活雷锋还有喊累的时候?” “闵晴,你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好不好?当初要结婚的人是你,现在要离婚的人也是你,你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迟纬心里有些恼了,一把抓过床上的离婚协议书扔给纪闵晴,道:“可可还在这,改天再谈。” “呵呵,”眼前的女人笑的有些荒凉了,原来不是不想跟她离婚,只是不想在萧可面前离,”好啊,真好,迟纬你真是……“她颤着声音,终究还是顿住了,或者说得更确切一些应该是,说不下去了。 迟纬走过来,从背后抱住她,小声道:“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那天我不是说了么,我会好好待你的,你就不要闹脾气了好不好?” ☆、第二十八章 人面兽心 这个男人,纪闵晴结婚两年的丈夫此刻正小心翼翼的抱着她,告诉她以后会待她好的,纪闵晴的心在这一秒就真的软了下去,她轻轻地点头,一点一点掰开男人的手,走了出去,在客房的门关上的那一秒,却还是落了泪。 想必连自己都会觉得窝囊吧?怎么被就这么被他哄了两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之前坚持了这么久全在这一秒功亏一篑了。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白色睡衣,惨白的脸,还有微红的双眼。她轻轻扯起嘴角,然后微笑,眼睁睁的看着两行清泪落下。 “纪闵晴,你真傻。” 她听到自己轻轻地说,仿佛是怕惊动了谁一样。那份小心翼翼,在这清冷的夜里带着无尽的悲凉。这个女人,在刚才那一刻,再一次跟命运握手言和。 昨天看评论,有读者说,闵晴真的很苦。确实,一个得不到丈夫的爱的女人确实是可悲的,这个世界上这样可悲的女人却不在少数。写到这里,我想起一个真实的故事。这是去年秋天发生在我朋友的朋友身上的一件让大家气愤了许久的事。 我宿舍有一个石家庄的妹子,前些天在我码字的时候,也就是写捉奸那一章的时候。因为一时之间脑袋抽了,找不到捉奸的感觉,于是她就跟我谈起了她朋友的捉奸过程。与其说是捉奸,不如说是恰巧碰到。我们暂且把这个故事的女主角叫做小a吧。 小a是一个性格很开放的女孩子,有一个交往了许久的男朋友的,同居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小a很早就不上学了,自己开了一个服装小店,生意还算不错。有一次出差到北京进货,在那边耽搁了两天,期间照例给男朋友打电话,两个人正甜甜蜜蜜腻歪的厉害的时候,小a听到电话那边一个很年轻的女声传进来,说——出门的时候记得买瓶洗发水回来。 小a是见过男友的父母的,那绝对不是他母亲的声音,而且男友是独生子,绝对不会有姐姐妹妹之类的。如此家居的话,除了他的“女友”能说出口,还会有谁?小a闻言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然后什么都没说径自挂了电话。两天后小a再度回到石家庄,男友依旧神色如常的来接她,然后就是拥吻、回家,一点没有偷过腥的的自觉。想来男人以为他瞒的很好吧? 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如果不是后来真的捉奸在床,我想小a大概会把这个小插曲埋在心里一辈子,哪怕是对着自己最好的姐妹,也不会轻易说出口。 关于捉奸,其实就很简单了,小a是做服装生意的,一般下午都会呆 在店里,那天不知是怎么了,平时一直带在身上的化妆包居然落在家里。小a是很爱漂亮的女生,属于那种不化妆绝对不会出去见人的女人,于是急急忙忙赶回家拿。 于是惨剧就这样发生了,客厅的案几上有还未收拾干净的啤酒花生之类的东西,向来平整的沙发套也是皱皱巴巴的,男友的衬衫随意的扔在地上,卧室的门半开着,她站在客厅里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说话,或者,应该是调情。 据小a后来说,她当时完全是愣住了,然后也不知道带着什么情绪就走过去,轻轻地把卧室的门推开了。还好,见到的不是两具正在纠缠着的身体,而是一个再温馨不过的画面了。男人赤着上身搂着一个女人,在小a特意挑选的深蓝碎花床单上依偎着说话(估计这对狗男女已经做完了,正在回味呢)。小a愣了一秒钟,然后轻轻地替他们关好门,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待男人再出来时,小a正在收拾客厅里的一片狼藉。在我们都以为她会大骂男友,或者把手上的啤酒瓶朝男人招呼过去的时候,我们可怜的小a却平静的说了一句:“下次把花生皮剥进垃圾桶里,不好收拾。” 是该谈分手的时候了吧?是该分道扬镳了吧?可是小a后来的做法却还是让我大跌眼镜。大家猜的没错,在男友反复跟她说那只是一夜情、那女人是夜店带回来的陌生人之后,我们亲爱的小a选择了原谅。这件事情一直让我费解了许久,我向来以为男人坏一点、花心一点都无所谓,但是不要脚踏两只船。劈腿,是天下最不可饶恕的罪!我一直觉得小a未免太过软弱了一点。 我记得我妈妈曾经说过一句非常豪壮的话,她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这当然是在数落我爸爸的时候的口头禅,然而这么多年来,却被我一直把奉为经典,这个世界上的男人又不是绝种了,她凭什么非要在那一棵树上吊死?大家都欣赏对待感情认真地女孩子,我也不例外,在我看来,小a纵使不去恶整小三、不去打击报复男友,也应该在事后狠狠地甩那个男人一巴掌,然后果断的分手。 可是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到底还不是全部活在我的意想中的,直到我今天写到纪闵晴,我才终于有些明白了小a当时的心境。就像张爱玲曾经为胡兰成低到尘埃里开出花来,这样一个孤傲冷清的女子,在对上自己爱着的男人时,也还是卑微的让世人心痛。她明知道胡兰成不管是在武汉还是在温州都有自己的温柔乡,可是张爱玲还是义无返顾的把自己的稿费寄过去供 应那个男人和他的小情人们生活。 这个世上痴男怨女这么多,就算冷情如张爱玲也还是如此这般,更何况是我们的小a了。她再一次原谅了男友,哪怕是身边的每一个朋友都在骂那个男人,她还是原谅了他。只怕连自己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吧?如果不是对着自己最爱的人,她怎么也不会知道,原来“原谅”的下限竟是如此之低。 那是一种没有挖空心的爱过一场的人,任是你怎么抓心挠肝都理解不了的心情——情到深处无怨尤。 坦言之,我没有遇到过这样悲催的爱情,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禽兽不如的男人,如若不是心疼纪闵晴,只怕还会一直唾弃她们的软弱——不就是一个男人么?你们至于么?其实,无所谓至于不至于,软弱不是她们的错,她们错就错在,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候与那个错的人狭路相逢,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爱情被那人洗劫一空却无力阻挡。 夜色渐渐退去,天边也渐渐泛起了鱼肚白,纪闵晴坐在萧可的床边,伸手为她轻轻地掖好被角。这个女人此时睡得跟猪一样无知无觉,纪闵晴看着她,终于还是轻轻的笑了起来。 想来她与萧可认识了这么多年了,这个人看似一脸的聪明相,两只眼睛滴流转的时候精明的像鬼一般,可是说到底还是少了那么一根弦。当年她说看上迟纬了,这人二话不说就跑去把迟纬揪过来,然后他们在萧可的监督下顺理成章的恋爱、结婚,萧可则在一旁喜滋滋的看着他们傻笑,以为自己生平做了一件大好事。那时候她成天念叨着苏修尧,心里哪里还装得下其他男人,更何况还是跟自己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哥们。 纪闵晴记起婚礼那晚,她问过迟纬的一句话:“你到底为什么娶我?” 迟纬当时还是种马的性子,闻言勾着她的下巴笑道:“长得漂亮,家世完美,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最重要的是……还上的了床。” 纪闵晴嗔怒的瞪他一眼,那人一边解着自己衬衫上的扣子,一边随意的开口:“可可说我们应该结婚的,我一想也不错,可能是习惯吧,毕竟我都被那个女人蹂躏了这么多年了。” 那扣子不知是什么质地的,此时在卧室内昏黄的灯光下竟然一闪一闪的,生生的刺进纪闵晴的眼睛里,她觉得眼底微潮。所以在迟纬压上来时,纪闵晴咬着他的耳朵道了一句:“迟纬,你这头人面兽心的种猪!” 时光恍惚,往事历历在目,纪闵晴坐在床边,神色阴郁。萧可在睡梦中嘤咛着翻了个身 ,纪闵晴赶忙收回手,喃喃的道:“为什么偏偏是你呢,可可?” ☆、第二十九章 不见不散 不管这个世界如何糟粕,日子总是要往前走的。 萧可不爱计较,更不是矫情之人,伤心过后,还是一如既往的过生活。抛开一切不谈,难道她萧可的人生就非得围绕着那两个臭男人转不可么?这样想着,萧可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对着镜子里的一身精神十足的职业女性笑了又笑。 到办公室的时候正值上班高峰期,助理周扬笑嘻嘻的为我们总裁大人拉开办公室的门,然后递上一杯热咖啡。本来这一切都是秘书的事情,可是今天却全部由他这个总裁助理代劳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萧可抿了一口煮的浓淡适宜的咖啡,挑着眼睛看他,“说吧,今天又有什么事?” 周扬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又走过去把办公室的门关紧,这才做贼似的跟萧可说:“头儿,南边那个案子出了点问题,估计这一阵子会有大动静,上面……”他说着,眼睛转了转又道,“我听说上面可能要动土,上头不久就要来一次大换血,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你看咱们那一单还做不做?” 萧可拧着眉,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的签字笔一下一下敲在红木办公桌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里早已是波涛汹涌。南边地况复杂,本就不是他们的大本营,要不是仗着陆萧这几年风头正盛,还有陆楷辰和萧可这两个人强强联手,她也不敢吃下这么大一个单子。可是商人到底还是商人,有再多的钱,也还是要看人脸色行事。如果上头这次是铁了心了要打通c市的经脉,只怕他们之间积累下来的那点人脉也就付之一炬了。 萧可心有不甘,磨了磨牙问道:“消息可靠么?” 周扬点头,“我一个朋友在省厅做秘书,有一次喝酒时说漏了嘴,应该不会有假。” “标书都准备好了?” 周扬点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只是,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要适时地收敛一下锋芒?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怕到时候这把火烧的太旺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最好的方法就是按兵不动。虽然利润可观,可到底还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收敛一点总没有错。可是,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整个公司上下拼死拼活的为了这个标书,难道就真的这么放弃了?稳中求进并没有错,可是如果没有那么一点破釜沉舟的勇气,她还拿什么管理整个公司? “计划不变,”萧可啪的一声合上手上的文件夹,“你该做哪项准备就做哪项准备,上头的事情我来搞定。” 周扬摸摸鼻子,看着自家老板挺直的脊背,黑色细高跟鞋当当的敲在地上,煞有介事的样子。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脸苏修尧那样的人都对她念念不忘了。一个女人除了能做好一个贤妻良母外,还应该有自己的理想与信念,萧可无疑是新时代职业女性的典范。他慢慢掏出手机,播出那个熟悉号码,道:“网已经撒出去了,你做好准备。” 苏修尧在那边“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待周扬喂了两声之后,那边却突然叹了口气道:“我有时候觉得自己真tm没劲!” “难得你还有自知之明。”周扬在这边用肩膀夹着电话,收拾桌上的碗文件,“虽然我们萧大总裁不好搞了一点,但是你这放长线钓大鱼的计划……我说,你这线也忒长了吧?小心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线给你剪了,我看你拿什么钓?” 那边又是轻微的叹了口气,居然没有反驳他的话。周扬登时就觉得有哪里不对了,“唉唉,我说学长,这可不像你风格啊。” “怎么,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雷厉风行、心狠手辣的主儿?” 苏修尧隔着电话低笑了两声,也不等周扬开口,径自切断了电话,他望着苍茫的天际站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转身消失在了调查科的门外。 谁都不知道,其实苏修尧,也是有心的。 **** 晚上萧可下班后,在躲掉了陆楷辰的严密“监视”后,终于舒了一口气下来,却又好死不死的撞到苏修尧的怀里。 “我x!” 萧可用尽了平生的克制力终于把即将飙出口的脏话咽回去,她揉了揉自己撞疼的脑门,恶狠狠地瞪向眼前的男人。才半个月没见,这人倒是清减了不少。脸部线条益发的刚劲有力了,刀削一般的下巴配上淡淡的青色胡茬,透着一股形销骨立般的性感卓然。此时衬衫微微解开两粒扣子,露着精致的锁骨,浑身上下都带着那么一份英式雅痞的淡然自若。 萧可下意识的后退两小步,这才明晃晃的笑起来:“好巧啊。” 苏修尧也笑,轻轻勾着唇角,盯着她一动不动:“不是巧,是我故意在这等你的。” 萧可甩眉,冷哼一声:“苏大校还真是有闲工夫。” 苏修尧被她别扭的称呼刺了一下,旋即又上前拉她的手,笑道:“饿了吧?带你去吃饭怎么样?” 萧可晃了晃那只被他抓着的手,那人却抓的更紧,她也就不再挣扎,只是冷着 脸道:“我不饿,我已经吃过了。” “那就当是陪我吧,为了堵你,我都快跑断了腿了,这会儿可是饿的前心贴后背了。”苏修尧扁着嘴,一脸的委屈的小模样,萧可横他一眼,丢下一句:“活该!死了更好!” “我死了谁来陪你过剩下的半辈子呀?” “谁跟你有一辈子?!” “我跟你的一辈子呀……” “滚!” …… 两个人一路来到一家西餐厅,早有大堂经理带着一众侍应生等在那里,见他们过来赶忙迎上来。 “你把这边全部包下了?”萧可靠在苏修尧的怀里小声问道,还时不时的拿凉凉的眼神瞟他,“苏修尧,你怎么还是这么恶俗,跟个土大款似的。” 苏修尧一笑,掐了一把萧可的腰,低声道:“在家窝了半个月,天天被我妈念叨,我都快发霉了。好不容易出了门,你还不让我装装大爷?” 萧可斜着眼睛看他,“你的伤好了?别回头得个破伤风什么的,那可不得了。” 苏修尧拧着眉瞪她,“……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哪知那人竟一个转身脱离了他的怀抱,径自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 “薄荷三文鱼沙拉、鹅肝煎仙贝、芦笋浓汤、再来一瓶八二年的拉菲,双份。”萧可丝毫不客气,菜单都没翻两下就点了一堆东西,“哎对了,牛排要七分熟,另外,请给这位先生上一壶茶,他不能喝酒。” 年轻的侍应生点头称是,下去准备。苏修尧这边则是饶有兴致的盯着萧可道:“不是你来陪我吃饭的么?怎么也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好歹也得象征性的问问嘛。” 萧可嘴角微微抽搐,翻了个白眼,轻轻地张了张嘴,苏修尧从那个口型中看出,她在骂他“白痴”。店里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菜上的很快,不稍一会儿就全部摆上。苏修尧盯着杯子里的褐色清茶,有些脱力。 萧可挥挥手,示意侍应生下去,这才亲自倒了酒递到苏修尧面前,自己也举杯到:“chears!” 酒到半酣,苏修尧拉着萧可的手说:“过两天是我生日哎。”那人脸上写着满满的都是“快给我礼物、快给我礼物”。 “哦,那你要什么?我去买给你。”萧可不疼不痒的回了一句。 苏修尧这般的人物,哪里还会缺什么呢?连萧可自己都觉得可笑。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那人竟 然真的左思右想了起来,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道:“我好像除了一个老婆之外,什么都不缺。” 萧可瞟他一眼,冷冷的道:“要不我去给你打包一个长腿美女?顺便系上粉红色的蝴蝶结快递到你家里,如何?” 那人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清亮,随后又黯淡了下去,闷闷的喝光了酒杯里的酒才道:“后天下午四点,我在码头等你。” 萧可几乎是立即就笑了起来,一手捏着高脚杯,慢条斯理的把杯中的红酒喝尽,这才开口说:“不好意思,我明后两天的行程已经排满了,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唉。” 她的笑容毫无破绽,优雅的像是睥睨一切的女王殿下对待任何一个追求过她的男人。可是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另一只手却还是死死地扣住桌边,抓着桌上那仅有的一角桌布,死死地不松手。她用这细微的疼痛,提醒着自己。 萧可,你不能沉沦,一刻都不能! 心里这样想着,嘴角又再次勾起那迷人的弧度:“最近公司很忙,我真的不保证有时间哦。” 苏修尧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从她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搜寻不到一丝异样,这才收回神色,心下一片黯然,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后天下午四点,浅水湾码头,不见不散。” ☆、第三十章 绑架 浅水湾码头,微风。 说是浅水湾,其实并不浅,它深的几乎没过苏修尧的希望之心。 那大概是苏修尧穷其这一生,所经历过的最漫长的等待了,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演习时也有等上几个小时甚是一整天的时候,可是那样的心境怎么能和现在相比。其实“漫长”这个词,有时候真的与时间无关,只是心里那份忐忑不定让人觉得心焦如焚罢了。 如果换做从前,哪怕是再晚两个小时他都无所谓了,因为确定那人不管闹多大的脾气,都一定会来。可是眼下这般情景,苏修尧真的不确定,萧可到底会不会来。 苏修尧一个人靠在游艇上,百无聊赖。凉风吹过来,他理了理吹风乱的头发,死死地捏住手心。 好吧,就赌这一次--萧可,我赌你不会丢下我,至于筹码,就是我苏修尧的后半生。 ****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萧可坐在办公桌前同样是百无聊赖,手里拿着签字笔,随意戳画。 “怎么又加班?” 陆楷辰踱步进来,脸上满带着温和的笑意,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西装马甲,很有民国风范。萧可却没注意到这些,只是随口应着。 “哦,手上还有一些事没做完。” 她低头收拾手下杂乱的文件,样子有些匆忙。自从上次两个闹翻之后,就再没这样私底下接触过了,大多是公事上的应酬。可是陆楷辰这个人,不知道是真的神经大条,还是心思太深,竟然丝毫没有动容,依旧像往常一样,搞得萧可倒像小家子气一样,真是烦人! “这下好了,小绿又该说我压榨她们美丽的副总裁了。”陆楷辰笑笑,露着一口白牙。 “谁?” 萧可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陆楷辰想了一会儿道:“哦,忘了跟你说了,秘书室新来的一个小秘书,原来在杂志社做编辑的,我看着还不错,就调过来了。” 萧可似乎想起这两天秘书室好像确实是一反往常的苦闷,倒是有点活色生香的样子,就连周扬这个以前打死也不进秘书室的人都没事就往里面溜。萧可问他这是怎么了?那人只说来了一颗老鼠屎。……老鼠屎,是老鼠屎的话还上赶着往前凑?萧可嗤笑。 周扬却摸着下巴道:“其实那锅汤呢,如果没有那颗老鼠屎,根本就不可能名扬中外这么多年啊,说起来,这老鼠屎也算是一味必不可少的调味品 了。” 萧可眼前晃过周扬一脸坏笑的脸,绞尽脑汁终于想起来,秘书室最近确实是多了一个短头发、很有活力的女孩子,那张牙舞爪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做秘书的料。她挑眉看了陆楷辰一眼,随口应着,心里却想--就一个小秘书,也值得你堂堂总裁大人这么长篇大论的解释? “呵呵,没想到这群小丫头片子们的眼睛还挺雪亮的嘛。”她打着哈哈,不着痕迹的掩下心里的异样。 陆楷辰这边听她这么说,似乎是在不经意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手拨弄着她办公桌上的小仙人掌道:”走吧,晚上一起吃个饭,想吃什么?” “不成。”萧可眉眼不抬的回绝。 “怎么了?手头上工作多?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 “不是,晚上约了人。” 这一句,结结实实的把陆楷辰堵在原地,就像一块在你头顶悬了良久的大石头,你每天都想着怎么躲开它,为此想了一千种一万种的方法,可是最终它还是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你头上。虽然痛,但是总算踏实了。 萧可这才把整理好的文件一一摆好,又从陆楷辰手上解救下来那盆仙人掌,说:“走吧,顺便送我一程,我今天没开车。” 陆楷辰心里闪过一丝异样,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的笑:“好吧,既然佳人有约,把我就回家继续做我的孤家寡人吧。”说着轻揽了萧可的肩膀出门,却又回头道:“你那个东西长得可真丑!” 萧可反应了良久,终于明白他说的是那盆仙人掌,这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确实,当时我也觉得很丑。” 当时……陆楷辰细细的推敲这两个字,心里苦笑,那就是现在不觉得丑了? “开了花会很漂亮,淡黄色的小花,很美也很香。”萧可接着说,眼睛里挂着浅浅的笑意。 陆楷辰浑身一震,良久才清咳两声道:“我以为……你只喜欢蓝色妖姬。” “是啊,蓝色妖姬也很美,有那个女人不爱蓝色妖姬呢?”萧可朗声应者,脸上神色不明。 其实大多数的时候,她还是喜欢那种娇艳的像罂粟一样带着毒的花,可是她不会每天把它们摆在眼前。其实花有时候也和人一样,有些人适合时刻笑着面对;而有些人,却只有哭的时候才会想起来,也只有这种人,才能够分享她心里的痛。 与此同时,陆楷辰心里却也是这般惨然,在萧可和他的订婚典礼上 ,那专门空运过来的成千上万朵玫瑰,这个女人又何曾多看了一眼?还不是回头抱着那盆破烂仙人掌,巴巴的记录给它浇水的日子,巴巴的等着它开花。 女人爱玫瑰,那应该是真的爱玫瑰;可是如果一个女人爱上仙人掌,那她一定是爱上了那个送她仙人掌的那个人。 玫瑰,终究只是展现女人在男人面前的魅力的道具罢了。不是说玫瑰有多美,而是说它是一个标志,似乎在大多数女人的观念里,能收到更多更娇艳的玫瑰,才更能说明她们有多么的有魅力。而仙人掌则不同了,没有那个人男人送花会送仙人掌的,除了……苏修尧。 那个人说:“这花适合你这种懒人,因为不用天天浇水,你随便丢着就行了。” 那个人说:“这花虽丑,可是生命力顽强啊,可你就不一样了,虽然长得像它一样丑,可是生命里嘛……啧啧,还没亲两下就晕菜了。” 那个人说:“记得把它放在电脑旁,除了每天吸收辐射之外,看见它就能想起我,多好啊,免得你得相思病。” …… 萧可是在去码头的那条公路的岔道口下的车,然后徒步走过去,远远地就看见那人靠在游艇的栏杆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人一改以往的风格,今天通体上下都是雪白,正是傍晚时分,海风吹得很大,他的白色衣裤被风吹起来的样子,竟让萧可想起来小时候在画报上看过的海军叔叔的照片,一样的英俊挺拔,只是多了一份矜贵气质罢了。 这一刻的时间是:下午六点三十八分,她整整迟到了两个小时三十八分钟。 不过萧可并不感到抱歉,她早就跟他说过,可能会不来。可是待走近了看见那人被风吹乱的头发下那双晶亮的眸子时,方才整理好的所有理直气壮都化成了泡影。 “你来了。” 苏修尧口气平静,可是听到萧可的耳朵里竟然化成砰砰的心跳,她暗叫糟糕,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这人面上越是不动声色,心里不定怎么惊涛骇浪呢。 萧可“嗯”了一声,问:“等很久了?我早就说过可能来不了的。” “我知道。” 萧可刚想问“那你怎么还来等”就看见那人脸上一副“就是你不来我也愿意等”的表情,瞬间没了话。她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紧了紧衣袖开口道:“那到底什么事,你就说吧,干嘛非要约在这么个冷死人的地方?” 苏修尧也像是回过神来 一样,拍了拍身下的游艇,朗声笑道:“可可,我们出海吧。” “啊哈?” 萧可愣在原地,不可思议的盯着苏修尧看,那人却不由分说的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拽上了游艇。接着便是猛地一震摇晃,海浪拍打过来,船身本能的晃起来,外加上苏修尧已经启动了马达,整艘游艇便迅速偏离了海岸线。 “苏修尧,你这是绑架!” 萧可一手扶着栏杆,向着苏修尧的背影大喊,清亮的女声融进海风中,被吹散开来,显得格外辽阔。正在开船的男人闻言回过头来,笑了一下,半真半假的说:“可可,你这么聪明,难道不知道我想绑架你,想了很久了么?” 他的嘴角轻轻上挑,眉眼微弯,样子像平常一样欠扁,萧可仔仔细细的看了良久,也没能从他眼中找到答案,终于还是负气的坐下道:“你到底想怎么吧,苏修尧,”萧可顿了一下,“别再绕圈子了好吗?我很累,玩不起了。” 苏修尧心下猛地一沉,抹了一把溅上的水珠,又苦又涩,冷然道:“我不过是想要我的生日礼物罢了。” 萧可拧了拧眉,望着那人墨一般黑的眸子,终于还是满身疲惫的说:“那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苏修尧不语,萧可却又笑了,伸手解自己的衬衫上的扣子,她颤着手,一粒一粒的解开,“这个?你不就是想要这个吗?今天都给你,拿去好了。” ☆、第三十一章 出海 彼时正是将暮未暮的时刻,夕阳遥遥的挂在海天一线的地方,整片大海,包括萧可和苏修尧在内,都被那微醺的光照成了暖暖的橘色。几步之外的女人身上一袭水红色的长裙,裙摆上缀着大片大片的花朵,就在这时,海风轻轻吹起,妖娆的红色随风飞扬起来,繁复而美丽。那场景,绚丽得几乎让人心碎。 “可可,你为什么总是要招惹我呢?” 苏修尧慢慢的靠近,俯身下来,一手按在她正解着扣子的小手上,墨色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浓郁的散不开的迷茫。他低沉的声音绕进萧可的耳膜,萧可旋即便愣在了那里。她挺直了脊背,死死的盯着苏修尧的眼睛,良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怎么成我招惹你了?” 女人的声音暗了下来,却也软了下来。苏修尧轻轻地勾着嘴角,拇指细细的摩挲着萧可的手背,低声道:“今天刚买的裙子,嗯?” 萧可瞪他。 男人忽而轻笑,漂亮的嘴角勾着刀刻一般的弧度,声音更是像泉水滴在玉石之上:“很漂亮,我很喜欢。” 这个男人总是会在最关键的时刻转移话题,或是称赞你的衣着,或是夸奖你的香水,好像每一个世家子弟都带着这样一项与生俱来的本领,他们有能力让身边的每一个女性得到最大的欢心。上可讨得中年大妈的欢笑,下能俘虏三岁女童的芳心,近能打败御姐腐女,退能镇住宅女萝莉。 可是偏偏到了萧可这里,却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能有多小,就能缩到多小,还落得满脸褶子。 或许是这个女人深谙其道,知道这不过是大多数男人的恭维之词;或许是萧可太清楚自己的美丽,并不深以为意;又或许是因为不满苏修尧绕过她的话避而不答;甚至仅仅是因为这个男人时苏修尧。这种毫无根据的缘由有的时候飘渺的连自己都分不清楚,谁又知道呢?我们只需要了解,萧可这个时候很不爽就是了。 “谁要你喜欢?” 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一样,她一把拍掉苏修尧的手,起身钻进舱里。苏修尧也不恼,只是站直了身子靠在栏杆上。隔着窗子上的透明玻璃,萧可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人一身白衣白裤的靠在栏杆上,脸上似乎挂着些许的异样。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萧可拧着眉,思索了良久依旧毫无所获。如若换做平时,这个男人一定会跟进来,死皮赖脸也好,摆脸装酷也好,但绝对不会是像现在这般……深沉 的像个陌生人。 一直到夜色一点一点降下来,男人这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工具、食材,一一摆好。 说是出海,其实两个人走的离岸边并不是很远,还在近海的位置。天气本就晴好,就算是到了傍晚的时候,风浪也并不很大。 萧可出来的时候,苏修尧正把一个小型的炭火炉子支起来,见她出来就笑。 “快过来搭把手,帮我把那个刷子递过来。” 认真地男人最招人喜欢,萧可很大度的不去计较他刚才的过错,手里捏着两把问他:“哪个?” 苏修尧瞥了一眼随口道:“大的那个。” 萧可拿了刷子过来,这才看出一点眉目,俯着身子问他:“这是要……烧烤?” “是啊。”苏修尧眉眼不抬的拨弄炭火,“咱们不是说过要一起来海上烧烤的么?我记得你说你最喜欢吃烤鱼的。” 言毕,苏修尧这才抬起眼睛扫了一眼愣在眼前的女人,又起身拿过几只插好的鸡翅、烤肠之类的放好,又匆匆的向甲板奔去。 “你看着,不要烤糊了……我钓的鱼估计要上钩了。” 男人的声音渐渐散尽风里,尾音微微上扬,倒像是第一次钓到鱼一样兴奋。萧可轻扯了嘴角低头看火,这才发现,她真不该今天穿这么一条裙子。好看是好看,可就是太拖沓,如今拿着沾满料汁的刷子站在烧烤炉子前面,简直有些滑稽了。苏修尧提着水桶回来时,萧大小姐正一手拽着裙子,一手捏着刷子,眉头紧锁,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的大小姐,你还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啊,啧啧,以后谁还敢娶你啊?” 苏修尧笑嘻嘻的一脸欠揍的样子,放下盛着鱼的水桶,接过萧可手里的刷子,顿时大叫一声:“哎呀!怎么糊了?” “不可能!” 萧可闻言猛地转身回头,她虽不是什么标准的贤妻良母,可是起码也算能够“入得厨房”的,这会儿被质疑身为女人的专业素质,心里自是不甘。 “哪里糊了?这不挺好的么?” 她拧着眉研究了那鸡翅半晌,再转头看苏修尧时,就被那人逮个正着,一把搂住腰身,裹进怀里不松手。 “鸡翅没糊,就是我的心……糊了。” 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传进萧可的耳朵,呼出的温热的气息带着大海的清新味道悉数喷洒在她的脖颈边。萧可只觉 得浑身一震,有一股细微的电流迅速沿着每一个神经末梢遍布全身。她在苏修尧的怀里轻轻地挣扎,却被那人箍的更紧,这才皱着眉开口。 “苏修尧,你真是越老越酸了。” “是么?我老了?” 男人低笑着反问,凑上去吻她的耳垂,萧可挣扎了两下见这人不动,也就半推半就着依了。 就当生日礼物好了,谁让寿星最大呢?她放任自己的心这样想着。 苏修尧吻了两下,怀里的女人难得的顺从,不由得扳过她的正脸,找准那两片粉嫩的唇瓣咬了上去。女人特有的馨香充斥在唇齿之间,或许是这迷离的夜色更添了暧昧的气氛,苏修尧此时像是魔怔了一般,吻得益发的深入且动情。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正当两人难解难分之时,一股怪怪味道的味道钻进萧可的鼻腔。她推推身上的男人,“唔……鸡翅糊了。” 苏修尧皱着眉,愣了两秒钟,这才松开怀里的温香软玉,前去收拾那只万恶的鸡翅膀。 萧可记得以前纪闵晴常说:“男人有两种。一种善解人意,一种善解人衣。陆楷辰属于前者,而迟纬属于后者。” 那个时候,纪闵晴没有提起苏修尧,可能是因为不想让她伤心,也可能是苏修尧离开太久,久到轻易就会被人忘却。可是萧可却不同,不管那人走的多远、不管那人离开了多久,她听到任何声音,总能听进心里,然后拐上几个弯想到他。 恰如此情此景,明显欲求不满的男人挽起袖子,认真地收拾那几个烤糊了的鸡翅膀,萧可就自然而然想到了那句话,她觉得这个男人明显不是其中之一,而是全占了,这样想着,竟然连自己都笑了起来。 “喏,拿去。” 苏修尧回身,递给萧可一个烤的金黄的鸡翅和两串鱼片,考好的鸡翅鱼排洒上酱汁,看上去很有食欲。萧可接过来,笑着打趣他。 “苏修尧,我发现,你很有做家庭煮夫的潜质嘛。” 那厮闻言一愣,竟然回头冲她诡异的一笑:“是吗?我倒是特别想呢。” 正是星光乍起的时候,月亮已然悄悄地爬上了天际,白森森的月光混着昏黄的灯光照下来,男人的笑容看到萧可眼里竟然生出丝丝的异样。她清咳两声,转身过去拨弄他新钓的鱼,鱼儿在水里翻腾了一下子,海水溅到萧可脸上,流进嘴巴里,又咸又涩。 她猛地起身,站在离苏修尧几步之外的地 方深深吸了两口气才道:“苏修尧,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么?” 苏修尧闻言浑身一震,旋即头也不回的答道:“什么什么事情?哦,对了,今天我生日唉。”男人满脸贼笑的转身,“你还没跟我说生日快乐呢,也不送礼物,还要寿星公伺候你,真是的!” 他脸上挂着嗔笑,眉目温和,萧可觉得她此时应该生气,却怎么也怒不起来。可是这人神色明显是在遮掩什么,她沉声道:“你不要打岔,我问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有种你在安排……后事的感觉?” “安排后事?”苏修尧重复了一遍,如果是漫画效果的话,那他此时应该是满脸黑线。 男人接着便挑眉笑道:“你就这么不希望我好?非得在我生日上咒我才开心?” 萧可拧着眉,低声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冒犯了你,那我道歉好了。” 萧可向来知错就改,可是认过错之后,原来的问题却还是存在,萧可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这会儿更是走近了几步,两眼直视问:“到底怎么了?”那口气,竟然让苏修尧生出一股世界末日的恶寒来。 “真没事?”见他不语,萧可又问。 那人终于有了反应,笑道:“怎么没事?不信你摸摸。” 萧可的手被抓起,然后又被一个又大又硬的包给烫的回去,登时脸上一红,骂道:“下流!” 苏修尧丢了手上的刷子和鸡翅就缠上来,狭长的眉眼弯起来,狐狸一般。 “你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解决……” “混蛋!” 他三下两下扯了她身上的小披肩,两个人拥在一起,跌跌撞撞的走到角落里,萧可只觉得后背一片冰凉,身体已经被男人抵到了内舱的玻璃窗上。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不由自主的伸进男人的衬衫内,心却一截一截的凉了下去。 手下一片凹凸不平,她知道他在部队上训练受伤是难免的,也见过那斑斑驳驳的半身伤痕,可是这手感明明就是旧伤上又添了新伤……结着痂。 ☆、第三十二章 生日快乐 “这是怎么回事?”萧可一把推开苏修尧,冷着脸问,手上还捏着他的衬衫一角。 苏修尧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没事,不要管它。” 他饿得久了,哪能在关键时刻停下来?这会儿又缠上来,却被萧可一只手撑在胸前。 “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萧可一字一句,死死地盯着苏修尧的眼睛。 苏修尧终于有些明白这个女人是认真地了,慢慢的叹了口气道:“前几天带学生上山训练,不小心蹭的。” 萧可一把扯了他的衬衫,盯着那斑斑驳驳的半身伤痕——新的旧的,大的小的,刀伤枪伤,一道道一块块,鲜活而丑陋。 她从来不知道这个男人经历过什么,在曾经分开的四年里,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受到了伤害。所以她毫无顾忌的恨着这个男人,当他再回来时,她才肆无忌惮的张牙舞爪的扑向他,哪怕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萧可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上帝是公平的,每一个伤害过别人的人,都应该受到惩罚。可是那个时候的萧可还不知道,伤他一分,却也是自伤一分,直到这一秒看到这蜿蜿蜒蜒的伤疤,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痛并不比他少,哪怕只是一点点。 这该是一场多么沉重的领悟啊。 “痛不痛?”萧可低垂了眉眼,伸手轻轻抚上那些结了痂的伤疤。 苏修尧在那一刻以为他在做梦,要不然这个女人的神情不可能这么温柔,他恍惚了一下,答道:“还好还好,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他说的轻松,语调微微上扬,好像真的只是小菜一碟一般。可是听到萧可的耳朵里,顺着神经传进心里,她的心却被一寸寸扑凉。哪里是小伤?哪里是蹭伤?这明明就是鞭子抽出来的伤痕,虽然早已结了痂,可是萧可一闭上眼睛,似乎就能想到当时的皮开肉绽。他不告诉她实情,是单纯的不想她担心,还是在有意隐瞒着什么? 萧可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苏修尧的神色,心思转了又转,终究还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大一点,可是这一想,心下便猛地一沉,额间陡然泛起了一层凉薄的虚汗。 “好啦,男人身上有几个疤才显得酷嘛。” 苏修尧没发现她的异样,上前搂了她的腰身把萧可揽进自己的怀里。他生的高大,这样一来萧可的脑袋恰好抵在他的胸口,那样子,显得格外的亲昵。 苏修尧低声笑,附在萧可耳边道:“我才知道,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呐。” 俗话说的好——给点阳光就灿烂,苏修尧此时勾着嘴角坏笑的样子成功的把这句俗语诠释的滴水不漏。萧可闻言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旋即一脚踢在男人的小腿上,吐出一个字。 “滚!” 我又不是皮球,哪能说滚就滚? 苏修尧这样想着,便笑嘻嘻的追上去缠住萧可。一手抓着女人的一抹香肩,三下五除二的剥了她的裙子丢到一边,萧可怒极,瞪着一双杏眼,苏修尧却死皮赖脸的吻上去,他吻她的额头、眼角、鼻翼,最后轻轻含住那两片薄唇,细细的研磨。刚才还在怀里挣扎的小野猫便温顺的软了身子,任他为所欲为。 …… 那晚的第一次,解决在甲板上。 萧可身下是冰凉的甲板,身上是男人火山一般火热的身体,这人看着挺瘦,此时压在身上还真不是一般的沉,萧可喘着粗气,只觉得被他压得快没了呼吸。 晚间的海上凉风习习,吹起了千层万层的波浪,游艇不大,随着苏修尧一下重似一下的冲撞,整个船身都在摇晃,没了往日床上的吱吱呀呀的声响,海浪的呼啸声与身下的小女人的低声轻吟交织在一起,成了这世上最华美的乐章。苏修尧似乎爱上了这种摇晃颠簸所带来的快感,一手掐着她的腰身,动的益发的卖力。 月光可鉴,洒了一片清辉,女人曼妙的酮体在这一片清朗的月光下显得益发的迷人。散乱的乌丝披在她的肩上,苏修尧一丝丝抚上她的肩头,肤若凝脂,再配上几颗暧昧的小草莓,更加妖艳的刺激着他的眼。 他忍不住俯身上前咬她的嘴唇,轻笑道:“宝贝,你真美。” 萧可凉凉的瞟他一眼,道:“你给我滚下去……重死了!” 苏修尧讪笑,马上听话的“滚”下去,然后翻身扯了衬衫把她整个裹住,揽进怀里。两个人就这么依偎在一起说着话,倒是给人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时光就这么停止了吧,没有伤痛与离别,抛开新愁与旧恨,舍弃时间一切纷扰。 这一刻,他们在相爱,多好。 **** 半夜,萧可再醒来时,正睡在舱内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一层毯子,身边没有苏修尧。 她披了衣服起身,寻遍了整个游艇,终于在甲板上找到了那个男人。那人正在打电话,靠在甲板的栏杆上,身上的衣服鼓着风,额间的碎发也被吹乱,倒是别有一股风情。海上风浪 渐大,萧可离得远听不清楚,只是隐隐觉得那人是紧锁着眉头的。 她慢慢走过去,抱着他的腰轻声道:“生日快乐。” 身边的男人身体轻轻一颤,收了线,慢慢把她的手掰开,转身直视萧可。萧可挑眉看他,满脸的疑惑。 苏修尧还是不说话,只是把手机递过来,萧可看见那只再熟悉不过的红色手机塞进自己的手里,还带着他手心里的温热,待看到屏幕上显示着的名字时,却还是愣在了原地。 ——阿辰,通话已结束,三十三分五十七秒。 萧可,你慌什么? 她在心底轻轻跟自己说,然后扯着漂亮的微笑抬眼看他,笑道:“怎么了吗?有什么事?” 男人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转了又转,终于还是黯淡了下来,只听他低声道:“南边那块地皮,我会想办法,你放心。” 闻言,萧可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就这么硬生生的断了。 她望着苏修尧转身而去的身影,瞠目结舌。想来苏修尧到底还是仁慈的,只留给她一个黯然神伤的背影,而不是盯着她的眼睛问——原来今晚所有的美好都是那块地皮的筹码,可可,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你怎么能如此对我? 她甚至想好了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给他一个冷笑,然后告诉他这都是报应。 可是没有,那个男人只是说会帮她,帮她拿到那块地。她相信他会说到做到,以苏家在c市的势力,别说是上面做个变动,就是来一次彻底的大换血,也不足以畏惧。这不就是她当时打的如意算盘吗?给他一点甜头,然后换来最大的利益,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多好啊。 萧可惨淡的笑,却也流下了眼泪。她的目的达到了,她该高兴啊,可是为什么,却觉得心里缺了一块? 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身体,曲线曼妙,窈窕有致。可是不管再怎么美好,也不过是一具婊/子的身体。 海风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很快的吹干脸上的泪痕,萧可把电话回拨回去的时候,早已一丝泪意也无。电话接的很快,陆楷辰温润的声线透过电波传过来,晃过萧可的心神,刀割一般。 “对不起,”陆楷辰低声道,“我不知道接电话的会是他。” 萧可心里暗了一下,哑着嗓子问道:“你跟他说什么了?” 陆楷辰在那边停顿了一下,这才回答说:“其实也没什么,我以为是你,就问了一 句‘事情怎么样了’……” 海风真凉,顺着萧可的肌肤纹理吹进去,一丝一丝的渗进她的骨血。萧可轻轻点头,语气平静,“好,我知道了,先挂了,你休息吧。” “等等!” 陆楷辰忽然开口,萧可手下一抖,问:“怎么了?” 回答她的却是长久的沉默,萧可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直到很多年很多年以后,萧可再想起这一晚,都只记得那清亮的月光,她说,那是她这一生见过的最美的月光。 可是月光再美,终究冰凉。 萧可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阿辰,其实你是知道的,就是因为知道接电话的人会是他,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吧?或者说,是掐算好了时间。” 然后她听到电话那边有玻璃碎掉的声音,“你没事吧?” “我没事……对不起。” 萧可轻声叹气,说:“没关系,我不怪你。” “可可,我……” 陆楷辰的话还没说完,萧可已经切断了电话。确实,她确实不怪他,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一样卑鄙。 ☆、第三十三章 乱 那天回去,萧可开始发高烧,整个人烧的迷迷糊糊、两眼浮肿,怎么睁都像被打了的。她把自己关在自己那幢小公寓里,谁也不见。 陆楷辰每天都来看她,起先还是斯文的按门铃,后来发现没有人理,便开始“当当”的砸门,直到砸到邻居出来骂人,才悻悻而归。迟纬也来过两次,情况基本类似,第三次依旧没人理的时候,迟纬带来了开锁公司,光明正大的破门直入。 那时候萧可正端着水杯喝水,整张脸白的跟贞子有一拼,听到门外的响动正要出去看,便见着迟纬黑着一张俊脸进门,萧可手里的杯子“哐当”一下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热水洒了一地,有几滴溅到她的小腿上,登时便烫的泛了红。萧可木木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感觉不到疼。 “你想憋死在这里?” 迟纬白她一眼,俯身查看她小腿上的烫伤。还好水不是很烫,只是有些发红,并没有烫伤。他的指腹在那截藕段一样的小腿上留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抽回来。他起身,捏着萧可的肩膀把她拎到沙发上坐着,自己径自进了洗手间拿来扫帚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萧可记得上一次看见这个男人收拾卫生,还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因为揪了一个女孩子的辫子而被老师惩罚做值日。 “我说,是死是活的你倒是给我句话啊?”迟纬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语气半是调侃,半是认真。 萧可张了张嘴,发现嗓子干的很,清咳两声才道:“给我口水喝,我渴。”鼻音很重,瓮声瓮气的样子像极了死里逃生的人。 “你就是我祖宗。” 迟大少爷叹了口气,又屁颠屁颠的起身去倒水,直到把一杯开水晾到温吞,这才端到萧可面前,嘱咐道:“给,小心着点。” 透明的玻璃杯盛着白开水,纯净的就像是整个世界的虚无。萧可仍旧神游一般的接了杯子,慢慢吞下半杯水才缓过神来,再看迟纬,那人已经把案几上的杂志也规整好,窗帘大开,正皱着眉研究阳台上的几盆快要枯死的植物。 “喂,你来干什么?” 萧可向后靠了靠,神色倦怠,她现在并不想见人,因为没心情。但是来人是迟纬,那也就无所谓了,或者说,在萧可心里,迟纬是那种已经熟悉到不被她当做人类的生物了,她并不介意把任何形态展现在迟纬面前。 阳台上的男人正挽了衣袖给那些花花草草浇水,听闻这话赶忙嗤笑一声表示鄙视,“我自然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有,好准 备着回去通知各位亲朋前来拜祭,顺便帮忙收个礼金什么的。” 萧可靠在沙发上眯了眯眼睛,一手慢慢的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的回了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正说着,门铃又响起来,迟纬三步两步冲出去开门,再回来时手里提着一碗皮蛋瘦肉粥。古朝的logo大喇喇的摆在袋子上,明晃晃的刺激着萧可的眼睛,这世界上只怕也只有这个人才会专门跑到古朝,却只叫一碗皮蛋瘦肉粥。 “我给你叫了一碗粥,你趁热喝了,一会儿医生过来别给我在这挺尸!”迟纬挨着她坐下,拿起勺子递给她,撇着嘴道:“我的大小姐,不用我喂你吧?” 萧可拿眼横他,“我又不是残废。” “残废都比你强。”那人拧着眉凉凉的道,不多时又挑着眼角说:“瞧你这副颓废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非主流妹妹呢。” 萧可不理他,专注的对付白瓷碗里的粥,神情满足。其实萧可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有的时候一杯水一碗粥都能让她开心,更别说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从小到大一起长起来的死党。 “怎么,跟你家苏大校吵架了?” 迟纬看似漫不经心的开口,可是如果你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人幽长的眼角正小心翼翼观察着萧可脸上的神色。萧可闻言微微闭了闭眼睛,良久才放下手里的勺子叹了口气。 “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哦?” 迟纬心下一惊,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女人以这么挫败的口气承认一个错误。如若换做平时,就算是认错,萧可也还会带着那份傲视于众人的高贵态度。 ‘迟纬,”萧可叫他,眼睛却一直望着窗外湛蓝的天,“你觉得苏修尧,是个什么样的人?” “啧啧,”迟纬笑,一手摸着下巴贼笑,“反正不什么个好东西,不过嘛,男人不坏女人不爱,c市可是有不少小姑娘上赶着追他呢。” 萧可拧着眉,眼里的神色明明灭灭,良久才缓缓开口:“南边有一块地皮,公司准备吃下来,最近上边不是不怎么太平么?我去找了苏修尧,我……好像骗了他的……他的感情……我不知道。”萧可顿在原地,一手直着额头,久久的没有再开口。 她的心乱了。 迟纬轻轻揽了她的肩,捏了一把她的脸,这才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这么傻,这以后可怎么办呢?” 所以当纪闵晴提着大包小包破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她的男人正搂着她的姐妹宠溺的捏着她的脸,而她的死党却正在她老公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纪闵晴手里的袋子“哐当”一下子掉在地上,新鲜温热的肉粥洒了一地,古朝鲜艳的logo明晃晃的,亮瞎了在场的每个人的眼。 萧可第一反应就是——天呐!我的地毯! 接着便看到几步之外的女人抱起双臂,冷冷的笑,她似乎在那人的眼睛里品出了类似寒凉的东西。萧可不动声色的坐的离迟纬远一点,然后干笑了两声道:“你们两口子还真是有默契哈……” 是呢,真是足够有默契的。同样的进门方式,同样的粥,只是来人的心情不同罢了。 “你怎么来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迟纬笑着,起身过去拉纪闵晴,萧可也在后面呵呵的附和。 纪闵晴站在原地没有动,冷冷的看着这两个人笑,良久才道:“迟纬你出去,我跟可可说两句话。” 迟纬皱着眉沉声道:“闵晴,你别乱来,有什么事回家说。” “你出去。” 纪闵晴神色未变,又说了一遍,语气低沉的吓人。迟纬依旧不动如山,脸色却是越来越黑,良久才上前拉了她的胳膊道:“走,回家。” 纪闵晴甩开他的手,笑的妖娆,“我跟可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说两句话都不行么?你紧张什么?”她转头看向萧可,问了一句,“是吧?可可。” 萧可被纪闵晴这么一看,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愣了一下才向着迟纬说:“你先回去吧,我们两个女人聊会儿天,你一个大男人杵在这里做什么?” 迟纬耸耸肩,最后看了纪闵晴一眼,这才转身出门,不锈钢的防盗门“哐当”一声关上,发出沉重的呜鸣。客厅里瞬间剩下萧可和纪闵晴两个人,气氛诡异的尴尬。午后的阳光大喇喇的照进来,照到纪闵晴的脸上,忽明忽暗。萧可愣在原地望着她,只觉得置身无边无际的荒野,冷风嗖嗖,荒凉且无助。 “闵晴,”萧可低声叫她,上前拉她的手,“你……”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冷冷的甩开,接着,便被纪闵晴一巴掌甩在了脸上。萧可只觉得左耳一阵轰鸣,旋即便感觉到半边脸热辣辣的疼,可是再怎么疼,也抵不过心里的痛。 “你误会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萧可清清嗓子开口,声音却是 艰涩无比。 纪闵晴惨淡的笑,一手细细的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两眼亮晶晶的,硬生生的亮过了戒指上的钻石。时光好像一下子停在了原地,四周安静的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两个人站的很近,静静的对峙。良久良久,纪闵晴终于还是上前拉了萧可,一手抚上她的左脸,轻声问:“疼不疼?” 她的声音很轻柔,轻柔的像是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事物,萧可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块石头,上不去也下不来。她愣愣的摇头,“不疼,真的。” 其实她没使多大力气,倘若换做平时,这女人哪怕是用上对付其他小三们十分之一的力道与狠戾,萧可也必然得当场挂掉。想来纪闵晴到底还是心疼她的,到底是认识了这么多年的姐妹,能有多少深仇大恨呢? 这样想着,萧可心下一舒,用手指戳她的肩膀,闷声闷气的道:“你这个死人,绝对是存心想弄死我,说,这个想法是不是预谋了很久了?” 她语调轻快,纪闵晴却笑不出来,她拉着萧可的手,语气认真却是神色颓然。 “要不你打回来吧,就当我tm当时脑子被驴踢了。” 萧可闻言浑身一震,被轰的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扯了扯嘴角,道:“你这个死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幽默细胞了?” 纪闵晴正扭着头,不知在看什么,萧可转身过去看她,却发现这人正红着一双眼睛默默流泪,萧可顿时慌了神,抓着她胳膊的手无措的不知该放在哪里好。 “唉唉唉,你别哭啊,哭什么啊……要不你再打我两下解解气?” 纪闵晴不理她,甩着手过去坐在沙发上。萧可屁颠屁颠的跟过去,捧着纸巾检讨:“你真的误会了,我跟你们家那口子怎么可能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那个德行……” 纪闵晴抽抽噎噎的,扯过一张纸巾擦了脸,这才看着萧可,半真半假的说:“可可,我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迟纬那个小心思,我就不信你看不明白。” “啊哈?”萧可愣在原地,良久才反应过来,“你别逗了,怎么可能……” 纪闵晴惨然一笑:“怎么不可能?他连做梦都喊你的名字,你说可不可能?” ☆、第三十四章 决裂 话已至此,萧可无言以对。她默默垂下眼神,等着纪闵晴的质问、眼泪或者厮打。 六月的天,真的是说变就变。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的样子,这么一会儿就阴了下来,天雷滚滚。直到冷风夹杂着无数阴沉的沙砾刮进来时,萧可也没有等到她预想的任何动静。她抬头,纪闵晴正盯着她,眼中早就没了泪水。萧可这才发现,她换了新发型,比以前更短更英气,却也更冷硬。她的心还没来得及颤一下,纪闵晴已经开了口。 “可可,咱们认识也有十年了吧?” 她的声音不大,带着淡淡的怀旧时光的味道,像陈年的红酒一样划过萧可的心房,萧可的心却不由自主的疼了起来,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的抽离自己的身体。 “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说,姐妹儿对你怎么样?姐姐没亏待你吧?” 萧可说不出话,心口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一般,她伸手去拉纪闵晴,却被她躲过,萧可心下一刺,她开始明白,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抽离自己的身体,她根本就是正在真真正正的失去。 “其实当年在我死皮赖脸的要嫁给迟纬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任是谁都看得出来,迟纬不是一个适合结婚的好对象。可是我还是义无反顾的嫁了,为什么?不是因为我傻,而是我觉得一个人这一辈子一定要为自己做点什么,而我,不过就是为自己选了一个我爱的人罢了。哪怕所有人都不看好这段婚姻,我也要好好地经营下去,或许就是为了争一口气,也让他们看看这婚结的到底是值还是不值?” 她说道这里忽然笑了一下,神情惨淡,“一个人这一辈子哪能事事如意呢?我以为我够年轻,哪怕是在艰难也能等到他回心转意的时候,我以为我有资本有胜算,因为他爱的女人不爱他,因为你、萧可看不到他的爱。我以为他失望够了就会回头的,哪怕那时候早就已经没了爱人的能力,哪怕那时候他还是不爱我也没关系,只要安安心心在我身边呆着就好了,真的,我的要求不高。可是可可,我还是错了,那些不过都是‘我以为’罢了,我以为我以为,什么都是我以为,到都来不过都是我的臆想。我太异想天开了,我怎么会离谱到以为留住一颗从来都不曾为你停留的心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她笑的夸张,嘴角弯起的弧度美艳不可方物,额间的短发一颤一颤,颤的萧可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痛。这个女人,从来都是爽利大方的女子,哪怕就是曾经致力于捉奸事业的时候,也能把那件妒妇 专利做到淋漓尽致。如果说她这一生有什么是不附和她风格的?那也许就是一次一次的宽容,宽容迟纬的放荡风流,宽容萧可的装傻充愣。 “其实你一直都知道迟纬是喜欢你的吧?哪怕就是在我们结婚前。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透迟纬那点小心思?你不说无非就是怕我伤心难过,我谢谢你的用心良苦。” 纪闵晴忽然抬眼看着萧可,伸手拍她的胳膊,然后有水滴落下来,滴到她的手上,随后滚落到萧可的胳膊上,起先是温热,随即变得冰凉,不知道是谁的泪。 “可是可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你在我踏入这个火坑的时候拉我一把,事情或许就不会是这样的?你我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纪闵晴凝神望着窗外,神色一点一点的变得清朗,“好啊,真是好,你顶着成全了我的伟大的帽子甩了你的包袱,很轻松是不是?很高兴是不是?一石二鸟了是不是?可可,我真高兴啊……真是……特别特别高兴!” …… 那天的后来,萧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她一直没有开口,一直静静地听着纪闵晴起先声泪俱下的声音慢慢变得冷静,到最后变得张狂狠戾。她的朋友不多,这么多年以来,知心的也就纪闵晴这么一个,可是事到如今,这段友谊她缝缝补补一直持续到今天,终于还是在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刻灰飞烟灭。 她说:“可可,我想我还是需要冷静一段时间,你也是,我们都好好想想,以后该走的路。” 然后她转身消失,萧可追出去,却只看到磅礴却迷离的大雨。萧可常想,友情和爱情哪个重要?闺蜜和爱人哪个更贴心?事到如今她终于明白,贴心的是闺蜜,可是重要的永远都是爱人,就像迟纬之于纪闵晴,苏修尧之于她。 六月的c市,第一次下这么大的雨,六月的c市,第一次有了夏天的气息,可是留给萧可的,却不是盛夏的狂热与激情,只有无边无际的彷徨与失落。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回屋,客厅的电话正响起来,接起来发现是留言。 苏修尧清朗的嗓音透过听筒传过来,她听到他说——南边的那个案子已经差不多了,我会把相关事宜以邮件的方式传给你,到时候你只要按照程序来就可以了。 留言就此切断,完全公事公办的语气,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萧可捏着电话听筒好一会儿,终于还是颓然的放下。 到底是失去了什么呢? 暴雨停了又起的时候,夜幕一点一 点黑下来的时候,萧可一遍又一遍在想这个问题。这个夏天真冷,凉如极地的风,萧可慢慢收紧自己的手臂把身体缩进沙发里,一颗心也暗暗地死去。 再醒来时,不知道哪一天的傍晚了,萧可环视四周,惨白一片,手臂上还打着吊针,时不时的有穿着白衣的护士从门外经过。萧可动了动自己的身子,全身像是被卸过一遍有组装好了似的,她没力气,每一个细胞都是酸疼。这动作似乎大了点,惊醒了床边正在打瞌睡的男人。 “谢天谢地,老大你可算醒了。”男声轻佻,说话的正是周扬。 “你……怎么在这?”萧可吞了下口水,压着嗓子道,“我怎么了?” “顶头上司消失好几天,毫不人道的把任务都丢给助理做,我不甘心呐,追到你家一看,我的妈呀,跟到了水灾现场似的,这不,我顺道做了一回雷锋叔叔。”周扬手舞足蹈的在那里口若悬河,“你家门也没锁,窗户也不关,你是不知道那天那个雨呀,估计我再去晚一点,你就得被大水给淹了。您大小姐可好,早就昏死在一边了,我这一摸,我的妈呀,那头烫的跟热水袋似的,差点没给我这纤纤玉手烫出一个大水泡来……” “你给我闭嘴……”萧可躺在病床上翻了无数个白眼,伸手在床头摸了一个芒果就砸过去了,“给我倒杯水。” 周扬屁颠屁颠的倒了水过来,“哦,对了,陆总来看过你,先去公司了,嘱咐我在这好好照顾你,还有,一个自称是你妹妹的小美女也来过,不过这会儿上学去了。” 萧可点了头,不想多说什么,可偏偏周扬那小子滔滔不绝,“那个……头儿啊,那个小美女真是你妹妹?” 萧可瞥他一眼,据实以告:“你觉得你能把秦仲澜pk掉?”接着便见那人倒地,一副要吐血的样子,萧可邪恶的笑了。 其实萧可有时候真的还是挺感谢周扬的,这人虽不正经,整天嘴上除了美女就是靓妞,不过不可否认,他身上那种很滑稽的幽默感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萧可心理上的阴郁,就像一剂生活调味品。 周扬仍不死心,扒拉着萧可的衣袖问:“不是啊,头儿,那个秦仲澜不是城西秦家的人么?怎么……”怎么成了你妹夫了?周扬这话到底还是没说出口,不过两个人都是聪明人,点到为止。 确实,当初箫安去夏令营跟秦仲澜一起消失,萧可就知道这事不对,城西秦家是c市的高门望族,且不说里面的都是人精,单单这次南边那块地 皮,倘若不是萧可找了苏修尧,必定就成了秦氏的囊中之物了。秦氏与陆萧虽然谈不上明争暗斗,但是这么多年以来关系也并不好,况且,秦老爷子最近刚刚高升,又与苏修尧的父亲是至交,秦苏两家可谓关系匪浅。 萧可私底下并不想让萧安与苏家有一点关联。 真是烦死了! 萧可揉揉眉心,满脸的不耐烦。周扬也是相当懂得察言观色的人,见她心烦,自是不敢再往这个枪口上撞,恰好这时医生进来查房,他便噤了声悄悄地退了出去。 哪知刚走到门外,便被一人拽了衣领拉到角落里。 ☆、第三十五章 算计 等周扬看清来人时,苏修尧正对着他阴测测的笑。 这厮太过于阴险。 周扬不动声色的抖了抖,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指,把自己的衣领解救出来,这才腆着脸笑道:“哥啊,你放心,医生说了,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感冒发烧,挂两天水一准儿活蹦乱跳的送到你面前。” 苏修尧点头,冲他摊摊手:“那边怎么样了?” 周扬这才一脸正经的站好,神色肃穆道:“秦家那个老头子正在积极运作,前些日子r市地震,他可是大手笔的捐了上亿的救灾物资,”他瞥了一眼苏修尧,这才小声接着说,“正得省厅里的那位的心意,估计这次上位有希望了。” “一大年纪了还这么不安定。”苏修尧冷笑,“我家老头向来对这方面的事情不热衷,这次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也跟着运作起来了。” 周扬拧着眉,没出声,直到苏修尧盯着他看,这才吞吞吐吐的开口:“是不是……跟咱们正在查的那件事有关?” 他说完小心翼翼的抬眉观察苏修尧的神色,发现那人只是眸色暗了暗,凝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周扬不动声色的向后靠了靠,离这个“危险人物”远了一点,这才发现这人正一手反复的摩挲着……手臂上的新鲜的伤痕,他心下猛地一暗。 “又挨打了?” 苏修尧抬臂一看,面上一片哂然,嗤笑道:“哪能啊?我倒是想呢,起码能证实我的猜测。上次揍了我一顿,结果我爸被我妈念了半个月,不过,”他慢条斯理的放下挽起的衣袖,正色道,“老头子可是宝刀未老,估计是看出了端倪,正防着我呢。我爸在位上这么多年,不是白做的,我一时半会儿怎么可能从他那里探出什么?不过……”他低着头沉吟,眉头紧蹙,手里捏着烟正要点上,摩挲了两下还是放下。 病床上那位不喜欢抽烟的男人,这点怕是再没有人比眼前的男人记得更清楚了。 周扬看着他,心里汗津津。 这世上只怕在没有比苏修尧更心狠的男人了,连烟瘾都能生生压住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对别人狠那不算什么,一个人连对自己都能狠得下心来,这才是真的狠戾,这也就是周扬为什么一直跟着他的原因。 “你盯好你们陆总,g市估计这段时间也会有动作,我那个姑父……”苏修尧眸色一转,“可也不是小人物。” 周扬闻言点头,盯着他的背影良久,直到那 人即将消失在拐角处才追问道:“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看看?” 苏修尧的身影顿了一下,这才说:“你好好照顾她就是了,估计……她现在并不是怎么想看到我。” 周扬叹了口气,上前走了几步,站在离那人不远的地方,沉声问道:“哥,我还真的不明白了,当初你费了那么大力气才回来,现在这事终于有点起色了,为什么还要把她推开?你让她以为是她算计了你,让她……” “周扬!”苏修尧沉声喝住他,声调中带着鲜有的戾气,“这些事情不是你该管的。” 苏修尧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周扬盯着他的背影良久,终于还是摇摇头叹了口气,这才双手插兜,又换上一副轻佻的模样转身回了病房。 有时候伪装也是一种习惯,其实每个人都带着n副面具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在熟人面前时一副,在陌生人面前又是一副;在父母面前时一副,在情人面前又是一副。当伪装成了习惯,人们会不由自主的把它代入生活,就像数学公式里的代入未知数一样,演变、转换,最终面目全非。 病房门大开着,一袭正装的黑衣男子正皱着眉头站在病房门内,周扬进门时,床上的病美人不知怎么犯了病,发起飙来,正把身边能抓到的东西全部扔着那人身上。她的脸上还挂着病态红晕,如若不是手上还打着点滴,周扬会觉得这是由于燥郁的兴奋引起的。周扬扶额,满脸黑线。 “老大,”他顺手捡起那人身上的一片花瓣,啧啧的笑道,“你也真是够暴敛天物的,多好的花啊,就活生生的被你这么给糟蹋了……” “滚出去!” 萧可狠狠地瞪他一眼,眼里的冷箭却刷刷的射到身边,她打着点滴的那只手正被迟纬按住,还好针头扎的够结实,目前还没有跳针。 周扬一头撞到枪口上,这会儿摸摸鼻子,瞟了一眼身边的妖孽男子投过去一个“保重”的眼神,耸耸肩出了门。人果然不能太招人喜欢,不然被这个算计了,还得招那个的是非,什么叫祸国殃民?这不就是? “迟纬,你这个婚要是敢离,”萧可冷哼一声,“咱俩就绝交!” 床边的男人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弯腰捡起地上残败的百合丢到垃圾桶里,随后又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这才在床边坐下,“可可,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萧可瞪他,推他一把恨恨的道:“一边去,别挨我这么近!” 迟纬这边瞟了一眼她的手,道:“那你别乱动,我就靠边坐。” 萧可冷哼一声算是回答,迟纬这才起身,搬了张椅子过来,“监狱里的犯人都没这么虐待的,你说你怎么就对我这么狠心呢?” “犯人是人?你是么?”萧可眉眼不抬的,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 身边的男人却呵呵笑了,伸手上前想掐一把她的脸,终究还是忍住,半路改做调试点滴的速度。面上却却是嬉皮笑脸的,“本少爷就爱你这张伶牙俐齿的小嘴儿!” “呸!”床上的女人登时反驳,“那是你有病!” 迟纬这回没有否认,他想,他确实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萧可见他不答,又开始了苦口婆心的劝解,颠过来倒过去的就一句话,那就是——别想离婚! 她鲜少有这么唠叨的时候,迟纬嘻嘻的笑,一手扯着床边的被单道:“萧可,你这劲儿都跟我妈有一拼了,当初大话西游的导演怎么没找你来演唐僧,一准儿红透大江南北,还得顺便杀进好莱坞。” “滚你的!”萧可拧眉瞪他,“我说的你听没听见?” “听见了,”迟纬这厮终于不再顾左右而言他,轻勾了细长的眉眼看她,笑道:“可是离婚这事不是我说了算的,如果可以,我倒也不愿意那么麻烦。” “麻烦?” 萧可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胸口里像是堵着一堵墙,她磨了磨牙道:“纪闵晴掏心掏肺的跟了你两年,就换来一句麻烦?”她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满身戾气,一字一句的问:“迟纬,你到底有没有心?” 迟纬像是没听见一般,眼神清亮,眼角瞟过萧可涨红的脸,他轻轻的笑了。 “那我呢?我也是跟在你身后这么多年,你看不看得见?” ☆、第三十六章 香水有毒 正值傍晚时分,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光影迷离,铺天盖地的向着萧可压过来,眼前的男人低垂着眼眸看她的样子,看到萧可眼里却是一阵又一阵的心惊。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迟纬扔掉风流浪荡的面孔,专注而认真地问她:“那我呢?我也跟在你身后这么多年,你看不看得见?” 萧可应该怎么回答呢?看得见,还是看不见? 她默然以对。 或者说,这跟本就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可是大多数失意的、得不到的爱的人都喜欢追问——你爱不爱我?你为什么不爱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ta?其实有时候连他们自己都知道这问题太傻,可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要问。 为什么? 因为人心隔肚皮,因为他们太在乎,因为他们心里还存着一点点飘渺的希望。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人能够通透冷静到把自己心底的欲望生生扼杀在摇篮里,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爱情了。爱情不是推理题,它的发展不受任何人的控制。 所以,迟纬在这一秒想,那就放纵一次好了,哪怕下一秒被打进地狱,那他也死的明白。 他抬头只是眼前的女人,眉目清秀漂亮,那张他看了二十多年,也爱了二十多年的脸上,有的只是迷茫和窘迫。迟纬明白,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纵使聪明如萧可也还是找不到一个万全的答案,哪怕是来敷衍他。 迟纬还是失望了,一颗本早已练就金钟罩铁布衫的心,在她的默然中渐渐冷却,然后慢慢冻成冰块,瞬间被敲得粉碎。这一刻,哪怕是他早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哪怕是他早已做好被决绝的准备,可是在失望真正来临的那一刻,却还是被伤的体无完肤。 墙上的挂钟滴答晃过,迟纬终究还是没有等到答案,于是他拿了外套起身,仔细扣好每一粒扣子,这才开口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迟纬回头看她一眼,萧可愣在那里,没有说话,没有……留住他。 他暗自捏了捏手心,转身出门,右手推门的时候,萧可叫住他,迟纬没有再回头,等她说话。 萧可在床上愣了一会儿,这才缓缓的开口:“你……还会来吗?” 迟纬“嗯”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房门关上的时候,发出闷闷的一声响,然后一切归为沉静,萧可在这份沉静中,静静的看着墙上的时钟,一圈一圈的转过。 每个人心底都有自以为永不磨灭的执念,她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凡心作祟罢了。 **** 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迟纬再没有联系过她,萧可整个人好像跟以前的生活割断了一般,而是滚到了一种再原始不过的状态,没又迟纬,没有纪闵晴,没有苏修尧……她每天上班工作,然后回家吃饭。方姨最近请假回老家探亲去了,萧可于是成了家里的主厨,她不再跟父亲拧着脾气,一家人和和气气,到了有了跟以前不一样的满足。 父亲年纪越来越大了,身体越发的不好,萧可上次带他去做检查,竟然查出了肾功能衰竭。父亲倒是不以为意,可是萧可却不能不当回事。联系医院、检查、透析……最后萧可终于还是找到了全省最权威的肾病专家——宋尚卿,也就是苏修尧的母亲。 那是自从苏修尧生日过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萧可直接到c大找他,办公室的同事说他在阶梯教室上课。那是一个长相很清纯的女孩子,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很深的酒窝,应该是刚刚来这里执教的,自我介绍姓顾,顾从南。 萧可是从c大毕业的,对这里相当熟悉,告别了顾老师之后熟练的穿过大半个教学区来到了阶梯教室。所谓阶梯教室,顾名思义,就是有台阶的教室,整个教室从后到前面是倾斜着的,这样也是为了方便后面的同学能看得到黑板。 还没到下课时间,整个教室乌压压的一片,坐满了学生,这是一节国防理论课,学生都是本校的国防生,每个人的脊背都是挺得笔直,身上的蓝绿色迷彩服明晃晃的照进萧可的眼睛里。萧可悄悄地从后门进去在最后一排找了个位子坐下,遥遥的看着讲台上的男人。 他今天依旧是一身制服套在身上,领口的衬衫扣子系的一丝不苟,她记得这个男人以前总喜欢解开两粒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和那若隐若现的胸肌。萧可那时候总是笑他骚包,如今看着这人一丝不苟的端正模样,萧可竟然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制服诱惑”这几个字,她陡然间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伸手一摸,竟然滚烫一片。 萧可讪讪的收回手,在心底里把自己唾弃了一个遍。 “理论是行动的先导,只有让广大人民群众从理论上认清国防建设的必要性和国防斗争的规律性,才能引导他们树立……” 讲台上的男人一手捏着粉笔,声情并茂。教室里的扩音器质量不太好,使得苏修尧本就低沉的声音,此时听上去 更加沙哑,这是一把并不温润的嗓音,可是此时缓缓传进萧可的耳朵,竟然像带着魔力一般,搔的她的心里痒痒的。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不管站在哪里,都能把那三寸之地变成他的舞台。萧可一直知道,苏修尧就是这样的人。 当年上学的时候,学生会换届竞选主席,一场演讲下来,苏修尧硬生生的以压倒性的优势把当时的副主席pk掉,成了c大历年来最年轻的学生会主席,而今也是如此,至少萧可没见过哪个教授的课的出勤率能有现在这么高。 人的心里一得到满足,就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以往怎么熬都熬不完的一节课,此时看来,也不过就是这么短短几十分钟。等下课铃响,学生们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苏修尧这才踱步到后面来。 “你怎么来了?”他弹了弹身上的粉笔末,笑容温和,全无芥蒂,好像两个人并没有冷战一个月之久。 萧可依旧坐着没有动,只是身子不动声色的向后靠了靠,她闻到这人身上有一股香水味,却不是他经常用的那种古龙水的味道,那味道很熟悉,只是萧可一时间脑子短路想不起来。不过没关系,这并不影响她的判断,可是刚才那一股满足而欣慰的心绪却大打了折扣。 “我找你有点事,不过你的电话貌似打不通,我就过来碰碰运气。”萧可慢慢起身,笑容无懈可击。 “哦,昨天晚上手机摔坏了。” 萧可点头表示知道了,心下却是一片黯然,她没有告诉苏修尧她是从两天前就打不通他的手机的。 “有时间么?去喝杯咖啡怎么样?” 苏修尧低头翻了一下课程表,说:“我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喏,你也看到了,全天都是课。” 萧可心下暗了暗,再抬头又是一脸的云淡风轻,“没关系,我只要十分钟就够了。” 现在是三点十五分,她为了这十分钟,等了他将近四十分钟。萧可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了。 两个人一路出了门,在学校周边找了一个冷饮店坐下,这个时间段学生们都在上课,店里没什么客人。苏修尧点了一杯咖啡,萧可却要了一杯冰柠檬汁。以前苏修尧是不会让她喝这种凉凉的东西,他总是说女孩子应该喝一些暖暖的对身体才好,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拦住她。 萧可一手搅着杯子里的冰块,一面把事情简单的说了,其实被就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无非就是请他妈妈帮忙,毕竟是 关乎父亲身体的大事,在医院里有熟人才能更保险一些。 苏修尧点头应允,两个人再无他话,时间把握的刚刚好,十分钟,真的只有十分钟,萧可正要起身离开,店里便怡怡然又进来一个人。那人一袭深紫色的纯色雪纺长裙,上身是一件简单的无袖白色t恤,两条肩带很细,勾勒出她完美的身形,微卷的长发松松的编成蝎子辫梳在脑后,萧可摸着自己披在肩上的长发,顿时觉得心里苍老了几分。 “苏老师,萧小姐你们在这呀。”来人正是顾从南,跟苏修尧一个办公室的同事。 萧可僵在脸上的笑容慢慢融化,随后变得自然而然,她对顾从南点头,回头又对苏修尧说:“我先走了,下午还要开会,你也回去上课吧。” 苏修尧轻“嗯”了一声,没有提出要送她回去。萧可径自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轻轻从那位顾小姐身边经过,随后便恍然大悟。 那香水味,跟苏修尧身上的一模一样。 ☆、第三十七章 鸦片 “顾小姐,”萧可顿住,回头灿然一笑,“您的香水味道很特别。” 顾从南闻言莞尔一笑,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惊讶,这会儿更是优雅从容的开口:“前些日子朋友从法国带回来的,我个人也很喜欢。” “唔,”萧可心下一沉,如水的眸子闪过一丝破碎的光线,但也只是一瞬,随即便又是一副巧笑嫣然的模样,“能告诉我是什么名字么?” 顾从南不动声色的瞟了一旁的苏修尧一眼,这才捋了捋裙摆,吐出一句法文:“opium。” opium,鸦片。 舌尖微抵下齿,发音婉转,勾人魂魄。香味馥郁神秘,而又华丽的东方辛香调香味,最是能传递诱惑而引人沉沦的讯息。 据说当时昆士兰的一个部落是禁用这种香水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是一种像它的名字一样,能让人上瘾的香水。以前苏修尧发酸的时候,总是说她是那种像罂粟一样的女人,是能入骨的毒。其实不然,他才是那种鸦片一样的男人,是那种能让人上瘾的男人。 瘾,不是毒。毒可解,瘾却不能。 萧可不动声色的瞥了苏修尧一眼,那人正一脸莞尔温和沉静,事不关己的样子。她旋即笑道:“原来您这么明媚的女子,竟然喜欢这样冷冽妖娆的香味,我还真是惊讶。” “是么?”顾从南笑的温和,沉静淡然,“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喜好,这没什么。” 萧可心下一惊,挑眉看她,眼前的明烈女子依旧是梨涡浅笑,楚楚动人的像四月的桃花,那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从容笃定,任是萧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求不来那种气质。 那一天,萧可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离开了冷饮店。 直到她坐进车里,这才长长的出了两口气,恍惚间,视线恰巧瞟到刚才的冷饮店,然后便死死地定住,再也挪不开。冷饮店的大门大开着,苏修尧的神色一点一点明媚起来,先是勾着嘴角,然后是提步上前,到柜台买了冰激凌递给身边的女人,然后两个人相视而笑,并肩出了冷饮店…… 那一切发生的太过出其不意,萧可全无防备,就这么□裸的、清清楚楚的全部看在眼里。 就像黑白默剧的慢镜头一般,眼前的画面一点一点滑过萧可的心头。她不记得她有多久没看过这人如此温柔的神情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还是更久?萧可慢慢的捏住方向盘,骨节发白,直到身边的手机铃声 响起,萧可这才回神,再凝神搜寻两人的身影,却是早已消失不见。 然而c大的甬路上,一男一女正随意的散着步。男人身材挺拔,一袭制服加身更显的英气逼人,女人身着飘逸长裙,甚有一份飘飘若仙的感觉,那时阳光明媚,这样俏生生的一对璧人,自是引得旁人频频侧目,可是这两人却毫不自知。 “啧啧,苏修尧,看不出来你还真是残忍呐。”女孩子轻笑,轻勾起的眼角极为温婉动人。 苏修尧也笑,俊朗的嘴角轻扯着,弧度相当完美。只是,如果你认真看就会发现,那笑容根本没达到眼底。 “她看上去干练果断,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女人,有些时候就得有人从后面推她一把。” “所以,就连叫她忘了心里的人这种事也得别人代劳?”顾从南反问,满脸不解。 苏修尧神色陡然暗了下去,不承认,也不反驳。 顾从南看了他良久,终于还是撇嘴道:“真搞不懂你,那么有味道的女人,连我看了都心动,怎么你就死活非得往外推呢?” 她说着侧眼看他,那人正一脸沉思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顾从南叹了口气,伸手拍他的胳膊娇笑道:“喂,快把我的香水还给我,那可是我男朋友送我的!” **** 电话是陆楷辰打来的,嘱咐萧可晚上的商业酒会的事情,萧可敛了神色,一一应了,这才发动车子回了公司。 上次南边的案子已经搞定,地皮成功的标下来了,这是c市的一个大案子,即将在南区建一座大的商业城,今晚的酒会算是启动仪式,有不少政府要员都会参加,自然少不了陆楷辰和萧可这两个主要的开发商。 酒会地点定点古朝,也就是c市最大的商业会所,会场在八楼,萧可到得时候陆楷辰已经在楼下等她一段时间了。今天是一个相当正是的场合,陆楷辰穿了最正统的黑色燕尾服,内搭着白色衬衫,还记着深酒红色的领结,此时正挺着笔直的脊背站在古朝的门口,那样子像极了欧洲普中世纪的贵族绅士。 “怎么这么晚?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吓死我了。” 陆楷辰迎上来,上下打量她,直到确定没什么异样,才一手整理了萧可额间凌乱的发丝,顺便掏出手绢轻轻为她拭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这才携了她的手上楼。 “我手机落在家里了,刚刚把我爸爸安排进了医院,又赶上堵车, 这才误了时间。” 萧可说话的声音有些喘,她已经尽量飙车过来了,可是今天出门不利,一路红灯外加堵车,简直都急死了。 陆楷辰闻言顿时满脸关切的问:“医院那边怎么说?问题大不大?要不还是出国吧,国外的医疗条件怎么也比国内强点。” 萧可耸耸肩,脸色有些苍白,“已经找了省里最权威的肾病专家,先住一段时间吧,我正在联系美国方面的医院。” 本是六月的天气,萧可的手心却是一片冰凉。陆楷辰把她的小手包裹进自己的手心,宽慰道:“别急,还有我呢。” 本是一句极普通的话,听到萧可的耳朵里,却是心下一暖,她抬眸回应给他一个微笑。 陆楷辰顿了身子,轻轻的拥抱身前的女人。他的胸膛很宽阔,也很暖,在经历了一天的伤心雨奔波之后,萧可不得不承认她很需要一个胸膛来依靠。 这个男人身上有一股与生俱来的笃定气质,在这样一个切合的时机,给了萧可一份足以让她贪恋的温柔安定。 抛开所有爱恨纠葛不谈,这两个人到底还是在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抬头不见低头见,所培养出来的那种默契是谁也不能取代的。就算是上一秒两个人还是意见相左,这一秒他给萧可带来的慰藉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早有眼尖的记者发现了这温情的一幕,瞬间便围上来一大群记者。 “请问两位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呢?” “有人说你们准备把这次南区的工程作为结婚礼物送给自己,请问这是真的吗?” “上次爆出萧总和一个神秘男人清晨一起出现在小区里,请问那个人是谁?你们的婚期迟迟不定就是因为这个人么?” “这次的工程相当浩大,请问陆萧是怎么成功标下来的?两位有什么秘诀吗?” …… 一时间,快门声和闪光灯都雀跃起来,萧可和陆楷辰被围在中间,只能听见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 陆楷辰长袖善舞,每一个问题都回答的漂漂亮亮,一丝漏洞也无,萧可则只是微笑着站在他的身后,扮演温柔的贤内助角色,直到大厅的保安过来把记者们都散开,两人才得以解脱,正欲起身去正厅,耳边却又响起了一声爽朗的笑声。 “本来还是满腔的愤愤不平,刚才得见陆总风采,秦某这次真是输的心服口服啊。” 萧可和陆楷辰同时回头 ,只见来人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身形俊朗,甚是高大。一袭深灰色正装一丝不苟的套在身上,里面配了同款的深灰色马甲和白色衬衫,此时说话的时候嘴角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格外阳光好看,再配上他自身的沉静稳重的气质,很容易让人记住。 “呵,原来是秦总,幸会幸会。”陆楷辰愣了一秒,随即笑着伸出右手。 来人正是城西秦家的当家掌门秦伯琛,也就是箫安那个小男友秦仲澜的亲大哥。秦伯琛也伸出右手,两个人轻轻一握,眼神电光火石间便交换了信息。 “早就听闻萧总是个不可多得大美女,今儿可算见着庐山真面目了,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陆总好福气。” “秦总过奖了。” 萧可点头致谢,不推脱也不接受,态度不卑不亢。心里却是暗暗咂舌,这人瞳孔墨黑,夸起人来的时候竟然闪着光,明明是那么明显的恭维之话,被他说出来,竟带着满满的真切,很容易让人信服。 三个人站在这边寒暄了一会儿,秦伯琛可谓是把他们两个敷衍的滴水不漏,萧可虽然也是在商场上混了这么久的人了,可是见到这么成了精的老狐狸难免还是招架不住。还好身边有陆楷辰顶着,她才得以忙里偷闲,提溜着眼神四处闲晃,却恰恰看到了大厅一角那抹白色的身影。 身影的主人身材高挑修长,曲线玲珑有致,白色晚礼服的裙摆层层叠叠,开口却是开到了大腿根处,只要一迈步,就能露出两条修长的美腿。萧可顺着礼服网上看,那人剪着利索的短发,下巴尖尖、鼻若悬胆,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明亮中带着妩媚,此时在大厅华美的灯光下,猫儿一样高贵。 萧可这会儿正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开口打招呼呢,身边的秦伯琛却向着那边招手扬声道:“闵晴,这边。” ☆、第三十八章 移民 萧可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纪闵晴已经明晃晃的站到了跟前,一手挽着秦伯琛的胳膊,正冲她笑的灿烂,两眼弯成月牙状,风情乍起。萧可暗暗咂舌,她从来不知道纪闵晴竟然跟秦家大少爷熟稔到这个地步。 “怎么?这么吃惊么?”纪闵晴拧着眉看萧可,做出一脸的伤心状,“还是这么不愿意看见我?” 萧可的表情僵在脸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呵,我说呢,”秦伯琛适时地开口,一脸宠溺的望着纪闵晴,“我说你怎么非得缠着我要过来,敢情是来找人的。”说着又看了陆楷辰一眼,“我倒是有些个公司里的事情想请教陆总,不如我们单独聊聊?” 陆楷辰会意,附在萧可耳边嘱咐了两句,便跟秦伯琛一起离开。两个碍眼的男人离开,这偏厅的角落里就只剩下了萧可和纪闵晴两个人了。萧可愣了一会儿,嘟着嘴闷声道:“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想理我了呢。” “切——”纪闵晴瞪她一眼,拖长了声音鄙视眼前的死女人,“我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么?你一直就是这么看我的?” “……不是。” 萧可确实不是这么想的,可是她硬生生的在眼前的人心上砍出那么大一道疤,怎么还敢奢望这人还像以前一样做她的闺蜜?爱情向来都是自私的,而眼前的女人对迟纬用情有多深,萧可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可也恰恰就是因为清楚,才对这人的原谅不抱希望,哪怕这人恨她一辈子,萧可也不会怪她凉薄。 纪闵晴很无语的瞪她一眼,“我怎么认得你这么笨蛋?蠢死算了!” 她声音不大,可是身边的人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会儿皆是频频侧目,期间有认得萧可的人还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想来也是,谁知道陆萧的萧副总精明能干,年纪轻轻就独当一面,可是此时此刻被人当面骂着“笨蛋”还一脸颇为受用的小媳妇模样,怎么叫人不讶异? 萧可还是皱着眉,心里却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那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联系我?” 纪闵晴又是挑着眉瞪了她良久,这才叹了口气,一手戳着她的脑门道:“我是说不计较了,可是,你也得给我留点时间让我悲伤会儿吧?凭什么姐姐被你跟迟纬那个死东西里里外外伤了个遍,就不能找个机会闹闹情绪?”她说到气氛处,简直声情并茂的开骂,“你这个死女人!还真是没心没肺!” 有一段时间网上曾经流行过这样一个段子—— 都说爱人如手足,朋友如衣服,我确实不能断手断脚,可是你也不能让我裸/奔啊? 网上还说——天秤座的女生会把友情与爱情等同。 纪闵晴生在十月,赶上了天秤座的末班车,可是她向来不相信这些星座学。确实,没有人会把友情与爱情等同,不是朋友不重要,也不是重色轻友乃人间常态,只是这根本就是两类不同的感情,当事物之间没有类比的必要的时候,把它们放在一起比较就成了笑话。 人都是贪心的,纪闵晴很清楚,她爱迟纬,可是她还不想因为一个男人失去一个好姐妹。手脚已断,如果还要裸/奔岂不是太惨了一些? 萧可这边被骂着,心里却还是甜的,面色缓和不少,“纪闵晴,你就酸吧!还‘留点时间悲伤,我都要吐死了。” 萧可学着她的腔调,忍着笑,被那人恶狠狠的一瞪,随即一巴掌招呼过来拍在萧可的肩上,这力道,简直真自由搏击运动员有的一拼,萧可顿时疼的呲牙咧嘴,眼角都冒了泪光。 或许是大厅的灯光太过于温柔的缘故,她透过眼角的水光望过去,只觉得身边的女人的身影被无限放大了许多,一袭白裙明晃晃的站在那里,清淡如莲,却又绚丽的让人躲不开眼睛,那脸上娇俏的笑容,竟然全无芥蒂。 或许是真的放开了,或许是真的释然了,或许是真的像网上说的那样——不能裸奔。 **** 那天晚上酒会结束后,两个女人相携一起回了萧可的公寓,卧室不大,橘色的壁灯甚是柔和,两个女孩子挤在一张床上显得格外温馨。 这是她们自大学毕业以后鲜有的几次同床而眠,出了校门进了社会,也就把人生中的最后一点纯真的时光耗尽了,她们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与事业,再像这样单纯的窝在一起说悄悄话,却发现居然是这么难得的事情。 六月的夜晚星子很亮,卧室的窗帘半拉着,窗外的清辉就这么一点一点的照进来,撒了一地的清辉。萧可和纪闵晴一人一边躺在床上,一个大喇喇的大张着四肢摆成“大”字的形状,一个蜷成虾米的形状死死地蹂躏怀里的抱枕,皆是呼吸清浅。 “喂,你睡了?”萧可扭着怀里的抱抱熊的耳朵,闷声闷气的问了一句。 纪闵晴“嗯”了一声,口齿异常清晰的回答说:“我睡了。” 萧可翻身,一只手臂横过来压倒纪闵晴的胸前,大声的咂舌道:“纪闵晴!你 真是越来越能睁着眼说瞎话了。” “可可啊……” 纪大小姐温柔的叫她一声,萧可闻言浑身一抖,还未来得及抽回手臂就已经被纪闵晴钳在手里,随即便被那个暴力狂人拧住手臂内侧的嫩肉,旋了一个钝角。 “啊啊啊——” 萧可格外夸张的大叫,纪闵晴皱眉,丢了她的胳膊骂道:“我靠!你tm叫的跟谁要强/奸了你似的。” 萧可捧着受伤的胳膊抽泣,两眼冒着泪花撇嘴,“伺机报复,你这绝对是伺机报复!” 纪闵晴闻言嗤笑,撑起身子看她,脸上挂着明晃晃的鄙视:“我要是伺机报复,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在这里撒娇?” 她说着就开始摩拳擦掌,一副要把萧可丢要海里喂鱼的架势,脸上挂着邪恶的笑容。萧可一时恍惚,竟然愣愣的躺在原地没有反抗。她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没看过这个女人这样的笑容了,一年?还是两年? 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就连暗夜里的空气似乎都在噼里啪啦的作响,纪闵晴脸上的表情也慢慢僵住,她迟疑的开口,“……喂,你……干吗?” “对不起,”萧可缓慢而认真地开口,一字一句的道,“对、不、起。” 纪闵晴愣在原地两秒钟,然后迅速起身唾弃道:“你有病!” “我知道这样说很没意思,我也知道让你伤的心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杀掉的,可是……”萧可也起身,两个人并排坐着,“我一天不说就一天不得安宁。” 纪闵晴敛眸,慢悠悠的躺下,“好啦,我知道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不久得了?” 萧可不语,良久才道:“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会把萧可这个祸害搞到万人唾弃,然后再每天问候她的祖宗十八代……” 她滔滔不绝的说,纪闵晴却默默叹了口气,道:“你果然还是不相信我。” 萧可猛地顿住,夜色掩住了她眼中的情绪,“我是不相信我自己。”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可是却也都没了睡意,就算纪闵晴心性再豁达,伤害了就是伤害了,哪怕是愈合的再好,伤疤也消不掉。萧可不是执着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只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良久良久,久到萧可以为身边的女人早已睡去,才听到那人缓缓开口:“可可,其实……我今天是来跟你告别的。” 萧可霍的一下子坐起来,拧着眉看她,清朗的星辉 洒在她的身上,悠悠的泛着光芒。明明是夏夜,萧可却感到一股沁近骨子里的寒凉,她愣愣的不说话,执拗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纪闵晴轻笑了一声,这才开口:“我已经办好移民手续了,去丹麦,下个星期就走。”她顿了一下,拉了萧可的手轻轻的握着,“唔……对了,跟秦伯琛一起。” ☆、第三十九章 愿赌服输 “你说什么?” 萧可压低了声音,语调里的压迫感却是显而易见的,此时借着深蓝的夜色,竟然泛着丝丝的寒意。 纪闵晴起身拧开了壁灯,准确的找到酒柜倒了两杯红酒,递给萧可一杯,这才轻轻地笑。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别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好不好?搞的跟生离死别似的。” 萧可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一丝缓和,捏着高脚杯的手因为用力,骨节都泛着灰白的青色。 “你说……你跟谁一起去?”萧可迟疑的开口,声调扭了八道湾。 纪闵晴旋即笑道:“秦伯琛啊,就是晚上你见着的那个男人。” “废话!”萧可终于怒了,“我当然知道是他,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要跟他一起移民?迟纬呢?迟纬怎么办?” 纪闵晴耸耸肩,嗤笑道:“你现在问我,我移民了,我的前夫怎么办?我没听错吧?” 她把“前夫”两个字咬得很重,重到萧可几乎以为她眼里破碎的神情是生生被她咬碎的。 “可是那个秦……”萧可迟疑了一下抿了一口红酒,“你明明不喜欢他的!” “不喜欢就不能在一起么?迟纬当初也是不喜欢我的,还不是连婚都结了?”纪闵晴声线飘渺,眼神模糊的看不出情绪,“再说了,我又不是跟他结婚,不过就是搭个伴,不至于在寂寞的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一个人这一生,怕是只会全心全意的爱一次,等她被彻彻底底的伤过之后,便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毫不设防的去爱了。人都是自私的动物,通过之后就会记住,哪怕是对这最亲近的人,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付出。那样的伤害承受一次就够了,没有多少人能坚强到再承受一次刻骨钻心之痛。 萧可了然,却不能释怀,她到底还是比纪闵晴更执拗一些,所以才会问出那样幼稚的问题。纪闵晴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眸色如水。 “可可啊,其实没什么的,有谁规定共度一生的那个人一定是你心里最爱的那个呢?你不也是跟陆楷辰订婚了么?不要跟我说你喜欢他什么的,你骗得了你自己,骗不了我。” 萧可僵在那里不说话,纪闵晴拉着她的手,一点一点细细的摩挲,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你说你,平日里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一到了这个时候就犯傻呢?”她说着,竟然径自呵呵的笑了起来,“其实也 不是,我不是比你还傻么?当初死皮赖脸的非得嫁了,到头来还不是落得这么个下场?你也别说我酸啊,有时候还真是觉得这生活真tm有意思,我喜欢他,他喜欢你,你又死活追在苏修尧屁股后边,可是,苏修尧呢?那根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纪闵晴捏了捏萧可的手心,有濡湿的汗意,指腹触到之处,皆是一片冰凉。 “还记得大二那年暑假么?你生日,在家里办party,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迟纬,他倚在餐桌的一边,手里捏着一个高脚杯,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的方向,我有一瞬间自以为是的以为他在向我眉目传情,可是没有两秒钟,我身后就有一个女孩子笑着迎了过去,然后……” “然后你就不小心打破了手里的杯子,泼了自己一身的红酒。”萧可接着她的话道。 “是啊,”纪闵晴苦笑,晃着手里的杯子,神情专注却也迷茫,好像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可就是我这边动静再大,他也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可可你知道吗?原来心碎也是有声音的,只不过那声音远不如杯子碎掉好听……呵呵,真的,很难听很难听……” 萧可一度以为她哭了,可是借着光线看过去,这人却没有哭,一双眼睛干涩的紧。 纪闵晴恍若未觉,脸上依旧挂着轻笑,眼神柔和而坚定,就像是初浴爱河的小女人,“从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完了,彻底完了,我爱上他了,那个向来高傲的像只天鹅的纪闵晴爱上了一个男人。”她陷入回忆中,丝毫不理会萧可的心理变化,“后来的后来,我终于如愿以偿嫁了他,那个时候我想,留不住他的心留住他的人也好,一辈子那么长,我还有的是时间把输掉的扳回来的,就算……就算是真的输了,那也无所谓,他永远都是纪闵晴的丈夫,能陪他直到老到动不了的人永远都只能是我。 “可是啊,我还是太高估我自己的承受力了,一个人太自以为是了会遭报应的,我只是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早,早到连我自己都措手也不急,早到连我的青春都没有过完就匆匆画上了句号,又何谈白发苍苍呢?我真是可笑。你知道么,可可,”她转过脸看她,嘴角噙着冷冷的笑意,“你车祸那天晚上,他本来是在家的,我们……我们正在……” 纪闵晴终于还是动容,狠狠咬了咬牙才道:“那天我跟他说,给我个孩子吧,得不到他的心给我个孩子也好,他本来答应了的,可是你一个电话就把我的梦打碎了……可可你知道么?其实我不是没有恨过你的。” 萧可脸色刷白,她想起那晚迟纬凌乱了的衣衫,还有脖颈间暧昧的红痕,她一度以为他不过是在哪个不相干的女人床上的,她一度以为她做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她怎么就没想起来那天打的是闵晴的手机呢? 萧可,你真是蠢死了! “可是你到底是不知情的,你到底还是我的朋友,我恨你有什么用?我不过是恨我自己不争气罢了,”纪闵晴慢慢起身踱到窗边,掩住满脸破碎的神情,她开了窗,有风吹进来,凉凉的打在脸上,“可可,你不要不相信我原谅你了,其实我根本不怨恨你,我谁也不怨,又没有人拿鞭子抽着我叫我去爱上那个人,说到底一切都不过是我自己自愿的罢了。” 六月的夜里,天色变得很快,可是夜太黑,谁也看不到天上是不是有乌云。这样阴冷暗黑的夜,正适合给丢了心的人独处。 直到夜风呼呼地灌进窗子,吹得白色窗帘诡异的飘,萧可才走过来拉着她的手,“我知道这会儿由我来劝你太过虚伪,可是我还是想说,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 萧可说的肯定,纪闵晴背对着她似乎都能看到这人在恳切的点头,她忽然笑了,眼神清明,没有泪。她慢慢挣开萧可的手,轻声问她:“可可啊,冷么?” 萧可“嗯”了一声。她冷,真的冷,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里,简直都呼呼地刮着凄厉的北风。可是那人还在笑,恍若未觉。良久才携起她的手,“你看你,还是这么没用,我就不冷,一点都不冷。” 萧可心里抽痛,反握回去摩挲她的手指,只觉得她的手指更凉,根根冰柱一般。她多想告诉她——冷也没关系的,你还有我。可是萧可开不了口,也没资格开口。 可是这一切纪闵晴全然不在意,这是她选择的男人,她选择的生活方式,再冷,也不能吭声。 她在这清冷的夜色里轻声笑,“可可,我不冷,真的。就是冻死,也不过是我自作自受,我谁也不怨,我愿赌服输。” ☆、第四十章 看得见的伤口 纪闵晴走的那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天空蓝的不真实,以至于萧可一直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又抬腕看表。下午两点二十八分,正是日光最毒的时候,她凝眸向着门外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不到迟纬的身影。她明明打电话给他的,他也明明答应要来的,可是人呢? “可可?” 纪闵晴在身后叫她,萧可回头,那人手里拿着机票护照之类的东西,萧可心下又沉了沉,这才上前挽了她的胳膊,细细的嘱咐她:“到了那边马上买电话卡给我电话知道么?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也告诉我,我给你快递过去。北欧天气冷,你记得多穿点衣服,别成天为了好看冻着自己知不知道?在那边人生地不熟的,生了病可没人管你,对了,” 她说着突然一拍脑门,揪了纪闵晴的包就开始翻找,“我给你的药都带着呢么?在北欧可是买不到这些药的,你吃完记得给我电话。” 纪闵晴嗤笑,连忙把自己的包包从她的手下解救出来,“都带着呢,都带着呢,这些东西你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一遍一遍的检查,我哪能忘了呢?” “那可没准,你这人这么神经大条,有什么忘不了的?当年上学的时候上课不带书不带笔的难道是我?”萧可拧着眉瞪她。 纪闵晴摸摸鼻子讪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难不成是更年期提前了?我也服了你了,我妈都没你这个劲头。” 萧可瞪她一眼,顺手为她整理了整理衣领,细细的抚平每一个褶皱,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你嫌烦也没用,该说的我还是要说。等到了那边,脾气不要那么倔,对谁都客气着点,别见着个人就当成我似的张嘴就骂。” 纪闵晴忍着笑,把头偏到一边,萧可憋着气,一把扳过她的脸怒道:“你听到没有?!” 纪闵晴翻个白眼,“你这么多大声,我要是听不到一准儿就是被你给震聋了。” 萧可被她揶揄也不理,正色道:“那边没有熟人,碰到坏蛋可没人替你揍他,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了么?” 萧可这边长篇大论的嘱咐着,本来在一旁听得认真地男人却开口了,“萧小姐这话可把我置于何地呀?有秦某在,哪里会有人欺负她呢?” 萧可瞥他一眼,心想——要防的就是你,面上却还是客客气气的,这会儿敛了神色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忘了闵晴身边还有护花使 者呢,秦先生就权当我没说。” 秦伯琛一手摸着下巴,略有所思的样子,“只怕萧小姐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吧?我怎么觉得我就是您口中的‘坏蛋’呢?” 他的声音不大,清清朗朗的音色完美好听,脸上亦是挂着笑容的。明明就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可是说出的话怎么就这么不知道拐弯抹角呢? 萧可皱眉,这人是属妖怪的!绝对! 心里把秦家祖上一十八代全部问候了一个遍之后,萧可抬起漂亮的眉眼迎上秦伯琛,却只是淡淡的瞟了他一眼,便回头拉着纪闵晴的手,笑的娇俏动人:“哎?被秦大少猜中了,这可怎么办呢?” 这话明明是对这纪闵晴说的,可是句句却都带着小毒刀子射向秦伯琛。被中伤的男人不但没有露出一点生气的迹象,反而勾着嘴角笑的益发妖孽。 这个女人还真是有意思,难怪连苏修尧那么变态的人都对她念念不忘。 秦伯琛这会儿敛了眉眼挺直脊背,盯着萧可道:“萧小姐大可放心,敝人虽姓秦,但绝对不是禽兽的禽。” 萧可私底下磨了磨牙,旋即却又满脸惊讶的笑道:“那难道是衣冠禽兽的禽?”她的表情够夸张,一双凤眼瞪得大大的,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闪着澄澈的光,格外灵动美丽,“我说秦大少今天这衣服怎么这么有品位?” 噗—— 本来准备冷眼旁观的纪闵晴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手捂着胸口直摇头,“你们两个……真是绝了!” 秦伯琛被萧可揶揄倒也丝毫不生气,朗声笑道:“早就听闻陆萧的副总伶牙俐齿,今儿个可叫我领略了一番美女的铁齿钢牙,秦某可真是赚了。” 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 萧可恨恨的想,索性不再理他,又附到纪闵晴耳边小声嘱咐,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叫她防着身边的男人点,纪闵晴连连点头嘴角噙着笑意,眼睛却不动声色四处瞟。 机场大厅人头攒动,来来往往的人们行色匆匆,纪闵晴的眼神扫过每一个角落,可终究还是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到底该有多不待见?就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我么? 她到底还是失望了,人前装的再坚强、话说的再漂亮,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得不到爱的可怜孩子。她心性再豁达,笑容再灿烂,也终究还是掩盖不住此时心底那肆意泛滥的悲伤。 她的眼神旋即便暗淡了下来,一直 站在身后的秦伯琛,这会儿更是眸色深深。这一切发生的那么的不动声色,他不该看的太清楚。 机场的广播适时地响起,秦伯琛一手揽了她的肩膀,神色温柔,轻声道:“好了,我们该走了。” 纪闵晴回头冲他笑了一下,又伸手给了萧可一个拥抱,轻声道:“我该走了,你多保重。” 萧可瞬间便红了眼眶,喉头像是梗了一块鱼骨似的,上不去下不来。她多想多留她一会儿啊,她多想告诉她再等一会儿,只要再等一会儿迟纬就会来了,可终究还是开不了口。 二十岁那年,纪闵晴盯着迟纬的背影咬牙切齿的说:“我一定会嫁给这个男人。”那时候的她,眼神坚定,斗志昂扬。 二十四岁那年,纪闵晴在她的订婚典礼上恨恨的说:“老娘要切了迟纬的命根子!”那时候的她,目光森然,女魔头一只。 可是一个星期前,这个女人却独自一个人站在清冷的夜风里,她说:“可可,我谁也不怨,我愿赌服输。” 我记得毕夏普曾经这样说过:“掌握失去这门艺术并不难,很多东西似乎本来就是会失去的,失去了便不是灾难。”所以这一刻,纪闵晴轻轻放开萧可,压下眼眶中的泪意,笑着挽起秦伯琛的手臂跟萧可告别,她说“我走了。”便再没了下文。有那么一瞬间,萧可一度以为她并不是在跟自己告别,而是在跟这座城市告别,告别年少轻狂的纪闵晴,告别那段晦涩疼痛的时光。 我走了,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纪闵晴冷硬的转身,提步进了安检,黑色的细高跟鞋“当当”的敲在大理石地板上,一声一声将这炙热的暑气都消散了下去。她没有回头,脊背挺得笔直,身后跟着另一个同样高大的男人。 六月的午后,酷热的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蒸发掉,萧可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笑了,或许丹麦那个北欧国家真得适合纪闵晴,起码够冷,冷到足以把心里的悲伤冻碎。 可是闵晴你知不知道,丹麦,也是一个盛产童话的国度。那些王子与公主的美丽童话全部来自于那个美丽的北欧国家,可是童话再美,也终究还是有剧终的一天。到时候除了散场时观众们的唏嘘声,便再也留不下什么了。 飞机的轰鸣声打破了萧可的思绪,她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液体,冰凉一片,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她默然的转身,然后便看见,机场大厅里那个踉踉跄跄奔来的男人。 迟纬此时形容狼狈,领带翩 飞,衬衫的扣子不知是解开了还是掉了,半敞着胸膛,惨白的脸上泛着一层细密的冷汗,嘴角还挂着新鲜的伤口。 “人呢?”他停在萧可身前,言语间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萧可神色未变,淡淡的开口:“走了。” 她在迟纬眼中看到一丝类似于遗憾的情绪一闪而过,但,也只是一瞬。 “可可,我……” “好了,”萧可打断他的话,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迟纬,“擦擦脸上的汗吧,然后去医院把伤口处理一下,天热,发炎了就不好了。” 她眉目温和,言语客气,不嚣张不跋扈,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可是看到迟纬眼中,这温柔中竟是带着疏离的,疏离的像是对待一个不相干的人。迟纬的心一下子荒芜的不成样子,脸色刷白,他伸手捏住萧可的手腕,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放开。” 萧可声音不大,但是颤动迟纬的心却是够了。男人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松手。萧可叹了口气,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指,头也不回的离开。 “你难道就一点不关心我为什么迟到么?” 迟纬的声音在身后传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载传进萧可的耳膜,显得无力而飘渺,萧可身形轻轻一顿,眼前浮现出他嘴角的伤口,她眸色沉了沉,却没有回头。 很多年之前,萧可读过这样一句话——看得见的伤口,终究会愈合。她望着这杂乱机场,听着身后的男人的质问,在这个冗长的午后里径自无奈的微笑起来。 迟纬,你好自为之。 ☆、第十一章 我的小笨蛋 萧可今天没有开车来,这会儿便沿着机场的安全通道一个人慢慢的走,有出租车司机上来询问是否需要服务,萧可苦笑了一下,跟着他上了车。 这是一个中年大叔,平头、皮肤略黑,操着一口浓重的本地口音。c市靠近东北,所以大多数人的口音中便带着那么一丝丝东北人的调子,听上去显得格外粗犷。而c市的司机师傅又大多数开朗健谈,却也成了c市一道独特风景。 “去哪呀,姑娘?”司机师傅一手搭在方向盘上,看萧可一脸苦相,难免开导两句,“刚送男朋友么?” 还未等萧可开口,大叔又开口道:“你们这样的小姑娘我一天得见上好几十个,听大叔一句话,这不叫什么事,又不是一辈子见不着了,年轻人嘛,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 萧可莞尔,也不解释,只说去c大,慢点开不急。 其实机场这种地方,每天都上演着各种各样的分别,司机师傅早已见怪不怪,这会儿知道了目的地,一踩油门便飞冲了出去。c大在东区的近郊,而机场却正好是相反的方向,车子穿过大半个城区终于到了目的地,却已经是下午的时候。明明是周末,校门外却没有多少人,街上更是连小商贩都没有。 萧可迟疑,她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还不是这般情景。 这里是c市的大学城,大家都知道,有学生出没的地方必有商品街。c大也不例外,出了校门经过一条地下通道,便是学生们最爱的商品街。以前萧可还没毕业的时候,这里向来是她的最爱。偶尔拉着纪闵晴,偶尔拉着苏修尧挤在各种卖小商品的摊前,买上一份小零食,然后跟摊主闲话两句,也不管街上是不是脏乱。 萧可陷在回忆里,嘴角挂着浅淡的笑,那个时候还真是无忧无虑呢。可是,也只有那时候快乐过罢了。再回来的后来,家变、抛弃、离别,她经历了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有时候甚至连萧可自己都觉得像是梦一场,她甚至会在某个温暖的午后想,会不会下一秒醒过来,发现一切都没有变,苏修尧依旧刮着她的鼻子宠溺的笑,纪闵晴还是两手叉腰对她破口大骂呢? 萧可掐了一把自己大腿上的肉,是疼的,不是梦。 司机师傅见她迟疑,开口解释道:“听说过两天可能会有一个很重要的比赛,政府怕影响市容,一下子关了这么多店铺……啧啧。” “所以就连学生们的快乐也一并剥夺了?”萧可期期艾艾的说,神情恍惚。 司机大叔“啊”了一声,表示听不明白这女孩子的话,萧可也不解释,径自付了钱下车。 c大分东西校区,东校区是老校区,西校区是新建的,两个校区间被一座立交桥连接着,名为燕宏桥。还没到饭点,路上人不多,三三两两的有从图书馆出来的,萧可一个人沿着甬路慢慢的走。路很长,她却不急,慢悠悠的,竟然连往日里觉得格外讨厌的立交桥上的台阶都无所谓了。 西校区建在半山腰上,所以这桥也建的格外的高,台阶盘旋而上,每一阶却很矮,一阶一阶的走上去甚是费劲。以前的时候,萧可不止一次跟苏修尧抱怨过这台阶,那个时候的苏修尧只是宠溺的揉乱她的头发,笑着解释这桥这样建的合理性。可是不管苏修尧解释的多清楚,萧可仍旧愤愤地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把这座破桥拆掉。 再后来的后来,等她真的从建筑系毕业,等她真的有能力拆掉这座破桥的时候,却也只是承包下了新校区的工程,没有动它一分一毫。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天真无邪的少女,每次都是一步跨上两级台阶,然后居高临下的望着苏修尧有恃无恐的笑:“你不嫌弃,你不嫌弃别一步走两级啊?有种你就一级一级的上来?累死你!” 真是年少轻狂啊,萧可扯着嘴角笑,一手摩挲过栏杆上蓝绿色的早已斑驳的油漆,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就只剩下奔驰而过的校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萧可忽然觉得悲凉。 什么都没有变,学校、燕宏桥,甚至连桥上的霓虹灯都没有变。变了的,从来都只有人心。 “……萧小姐?” 耳边响起一道迟疑的女声,萧可深深吸了两口气,这个香水味她还记得。萧可没有回头,却应了一声:“顾小姐。” 顾从南靠在她身边的栏杆上,两个人并肩而立,“来找苏老师?他好像不在。” 萧可偏头看她,笑的清浅:“不,我不找他。”我来找以前来的萧可,找找那些曾经的岁月。 这话萧可没说,她还没有跟这个顾小姐熟稔到可以肆无忌惮的谈论这些事情。或者说的更确切一点,萧可永远不会把这些软弱示于他人,她的痛从来都藏在心里,以前还有纪闵晴可以分担,现在连她也走了,那么萧可就理所应当的缩回自己的壳子里,再也不会以真面目示人。 顾从南“哦”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两个人一时无话,气氛却不显得尴尬。顾从南侧着眼睛打量这个女人,身上是普拉 达的最新款套装,脚上是上次她在杂志上看过的那双鞋,顾从南还记得标价上那一串长到令人咂舌的零,黑色长发柔柔顺顺的披在肩上,此时被风吹起来别有一股风情。 这是一个很有味道的女人,干练中带着小女人的娇俏,理智中不乏令人疼惜的小可爱,果然不愧是驰名c大这么久的校花。顾从南看着她,突然有些不忍。 “萧小姐,其实我跟苏老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男朋友的。”顾从南不好意思的笑笑,“我是他找来的托。” 萧可看了她一眼,便垂下眼帘再也没有反应。 “你们的事情我了解的不多,但到底还是听说了一些,如果伤害到你的话,实在不好意思。”她满脸歉意,“我相信苏老师是有苦衷的,虽然他谁也不说吧,不过……我倒是在办公室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顾从南正要拿出手机给她看照片,萧可却回头看她,淡淡的开口:“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不过都不重要了。” 顾从南的动作僵住,懊然的看着萧可。萧可却不看她,只是极目望去。这里是风口,夏日午后的风总是凉,两个人站在燕宏桥的最高处,极目望去,竟然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大海。 “顾小姐,你觉得什么时候的大海是最美的?”迎着风,萧可的声音显得空旷而辽远。 顾从南浅浅的笑,不答反问:“那你觉得呢?什么时候最美?” 萧可像是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中,嘴角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我没有见过最美的大海,但是我见过最难看的,那时候的海啸声真的像哭一样。那天他站在甲板上,明明始终在看海的,可是我始终觉得他在看我,看着我哭。小的时候上语文课,课本上都说大海是蓝色的,可是那天我才知道,哪里是蓝色的呢?明明就是灰色的。”萧可恍恍惚惚的转身,盯着顾从南的眼睛问,“顾小姐,你是做老师的,你说,大海是什么色的?” 顾从南愣在原地,久久的没有说话。 萧可还是萧,轻轻地扯了扯嘴角说:“其实什么颜色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是什么色的,如果你的心是灰色的,那你看到的大海一定也是灰色的。没关系,真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萧可径自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神色早已恢复了清明,她不是一个容易迷失的人,甚至还在转身之前拍了拍顾从南的肩膀笑道:“哦,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顾小姐,你的香水真的很好闻。” 萧可转身离开的瞬间,顾从南的手机相册终于打开,照片上只有一个翻开的笔记本,暗黄的横格纸上贴着形形色色大小不一的照片,从哭鼻子的小女孩到优雅成熟的职场美女,每一张下都配着苏修尧刚劲有力的字——我的小笨蛋。 顾从南当时着实被他肉麻到了,心想这冷面修罗一般的男人也会写出这么满带着甜味的句子?随后便见那人一脸铁青着抽过笔记本,然后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锁到抽屉里,那份视若珍宝的慎重轰的顾从南浑身一震,也就是从那一秒起,她觉得她不应该再由着苏修尧的性子,她怕她会助苏修尧为虐。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把这些告诉那照片上的人,那人却早已转身离开了。所以那天晚上,苏修尧刚刚接完顾从南的电话,门铃便响了起来,他从猫眼里看到萧可明晃晃的站在门外,本想假装不在的,可是却听到那人隔着门说。 “你不开门也没关系,我会在这里等到你开门的。”她说完便坐在门外的石阶上,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暴雨。 苏修尧瞟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温度计,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把门打开。 ☆、第四十二章 我寂寞了 深咖色的原木大门打开的那一刻,萧可回头,笑的娇俏非常。 “喏,我就知道你在家,苏修尧,”她顿了一下,接着道,“谁也没有你会装,你tm简直就是世界上最能装的人!” 苏修尧的脸色又沉了两个段数,这会儿压着嗓子道:“你怎么来了?发什么疯?” “不希望我来?”萧可的声音也提高了些许,她此时还站在门外,侧着头向里面看,“难不成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你的好事了?” “胡说八道什么?!进来再说。”苏修尧瞪她一眼,转身进了门,萧可跟在他的身后,径自找了沙发坐下。 “有事?” 苏修尧坐的离她很远,萧可目测了一下两个的距离,讪讪的笑:“你至于这么防豺狼虎豹似的防着我么?我真的那么罪大恶极?” 男人闻言,偏着头不去看她,声音比刚才更冷,“才狼虎豹哪里能跟你比?” “啧啧,我还真是伤心呐。”萧可咂舌,随即又道,“不用这么绝情吧?连口热水都不给喝?我要渴死了。” 那人起身去给她倒水,杯子不大,水也不烫,可是拿在苏修尧手上却有些都,递给萧可时水杯一晃,温吞的白开水悉数泼在萧可身上。萧可并不理会,顺手抓了那人的手腕。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就连练惯了擒拿格斗的特种兵上校都没能躲过,手腕硬生生的被萧可抓在手里,触到的皮肤却是一片冰凉。 苏修尧在那一秒心下猛地一颤,太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自己——心疼了。 “怎么?你怕了?”萧可身上淌着水,声音苏修尧方才更冷更沉。 “我怕什么?” 男人反问,脸上挂着嗤笑,轻轻地挣脱萧可的钳制,可是却未能得逞,她的神色终于铺天盖地的压下来,沉着声问道:“萧可,你想干什么?给我放手!” “我不。” 她拒绝的干脆果断,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那人也回瞪她,良久良久,久到两个人的动作几乎僵硬成雕塑一般,萧可终于缓缓地松手,整个人跌在地上。苏修尧措手不及,萧可帅的的生硬,似乎都能听到骨节错位的声音,可是她却不觉得疼。 “怎么样?受伤没?” 苏修尧终于还是变了脸色,蹲在地上查看,却不敢移动她的身体。萧可低着头垂着眼睛,死死地憋着心里的一口气。 “你说话呀 ?哪里疼?”苏修尧扳过她的脸,满眼的焦急与恐慌。 萧可终于开口:“这回你害怕了么?”她慢慢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衫,这才迎上苏修尧的眸子,“苏修尧,我不是傻子,你以为你随便在找个女人就能把我打发了?”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的脸色从惨白,慢慢变成铁青,最后变得墨黑、呼吸一点一点变得粗重。萧可没有得到答案,她得到的只是这个人满腔的怒气和拂袖而去时脸上的冷厉。就好像是魔怔了一般,她不管,她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得到一个答案。萧可在他关上书房的门前一秒,忍着痛窜过去撑住那扇门,两只眼睛直视他的脸。 “萧可,我劝你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男人的声音冷厉非凡,眼神更是阴森恐怖,两片薄唇紧紧抿着,扶着房门的那只手上更是根根青筋暴起。萧可知道,这人正在暴怒的边缘,可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与其浑浑噩噩的活着,不如明明白白的死。这一秒,哪怕前面等着她的是黑白无常,萧可也无所谓。 “苏修尧,”她靠的更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咬了咬牙道,“我要一个真相。” “真相就是——我发现我们不合适,分开才是更好的选择。” “理由?”萧可拧着眉,嘴唇轻颤。 苏修尧在她的逼问下,不动声色的深吸两口气,终于缓慢而坚定地开口:“我不爱你了,这就是理由。” 他挣开她的手,慌乱的转身。身后的女人愣了一秒钟,旋即上前从身后抱住他的腰。 “你别想骗我,我不信。”她抱的死紧,说话更是咬牙切齿。 方才跌倒的时候,这人脸上的沉痛与焦急是那么明显,萧可看的清清楚楚,她有理由不信。 “信不信是你的事。”苏修尧脸上再也没有一丝温情,他闭了闭眼睛,声音冷厉,“如果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那我已经把我的答案告诉你了,你可以离开了。” 他说着,一点一点掰她的手指。萧可不放,咬紧牙关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衫。就像一场拉锯战,谁也不松手,谁也不退让,两个人都是撅起来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的脾气,这会儿就这么僵持着,直到萧可一口咬上他的肩头。 “你疯了?”苏修尧怒极,脸色变得酱紫一般。 萧可一击得中,摆脱了苏修尧的手,随即便一把抓住他的腰带,做势要抽出去,“如果我说我来不仅是为了那件事呢?”她的 声音低了下来,有温热的气息喷在苏修尧的颈窝里,苏苏麻麻。 苏修尧暗自吞了吞口水,压低了声音问:“难道你就觉得我这么饥渴?饥渴到随便一个女人都可以?” 这话太tm恶毒了! 萧可心底一刺,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松懈。随他怎么讲好了,她定了定心神,开口道:“那你就当是陪陪我不行么?大不了事后我按工资结给你。” 苏修尧发誓,他现在想掐死这个女人! “你说什么?”苏修尧猛的转身,一把钳住萧可的胳膊,黑着一张脸靠近她,两只眼睛要喷火一般,一字一句的问:“你、再、说、一、遍?!” 萧可被他捏的有些疼,脸上却是笑的灿烂,竟然真的又说了一遍:“我说,我寂寞了,想找个人陪陪我,你愿意么?” 苏修尧眯起双眼靠的更近,黑曜石一般的瞳孔里尽散着阴寒,他一手勾起萧可的下巴,飘着声音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客厅的灯光正温柔,萧可整个人被他箍在怀里,两个人四目相对,眼睛里皆是噼里啪啦的蹦着火花——有多少怨恨,就有多少痴恋。 萧可一手勾了他的脖子,主动送上自己的唇。 溺死在欲海里的前一秒,苏修尧清清楚楚的听到她说——我愿意跟你一起,哪怕是死。 ☆、第四十三章 卑微与卑鄙 提起她的腰身,扯掉衣裙,两臂环住她的身体旋转,然后把她整个人压在墙壁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做下来,几乎是一气呵成,苏修尧丝毫不费力气的就把萧可剥个精光,按在身下。 “抱我。”萧可小声要求,两手勾着他的脖子往他怀里钻。 苏修尧心念一颤,把手箍的更紧,他俯身下去吻她的唇。她全身冰凉,嘴唇更甚,此时被苏修尧含在嘴里竟然轻轻地颤。苏修尧心里闪过一丝无以名状的情绪,下意识的吻得益发的深入,灵巧的长舌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勾着萧可的丁香小舌抵死纠缠。 萧可这晚格外热情,整个人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苏修尧的身上。她的身后抵着冰凉的墙壁,身前是男人火热的胸膛,他们贴的那么近,以至于苏修尧胸膛里一声一声稳住的心跳,她都听得清清楚楚。男人充满阳刚的味道充斥在萧可的大脑里,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化在这无边无际的欲/望中,再也找不到出口。 直到快没了呼吸,苏修尧才松了口,萧可伏在他的肩头大口大口的喘气。 “怎么?这么快就不行了?”苏修尧支起她的肩膀,挑着细长的眉眼看她,满脸的挑衅,旋即又咬着牙邪恶的笑了,“就你这样的体力,我怎么好意思收费?” 萧可喘着气,神色之间已然带了无限的委屈:“你非得这样刺激我才高兴,是不是?” 苏修尧磨了磨牙,一手捏着她的下巴,眼里闪着无以名状的光,良久才道:“是你要来撩拨我的,不是我逼你的。” “呵,”萧可闻言笑出了声,两手撑着他的肩膀,长腿一勾环上他的腰身,这才附在男人的耳边,一字一句的道:“那你就卖力一点,说实话,我的体力真的还不错。” “是么”苏修尧压低了声音,“那以前每晚都昏在我怀里的是谁?” 萧可闻言倒也不恼,只是呵呵的笑:“你不信的话,那今天再试试好了。其实,你不在的这几年,我倒是做了不少‘练习’呢?” 她把‘练习’两个字咬得极重,配合着脸上生动的表情,生生的刺进苏修尧的眼里。苏修尧怒极,一手掐了她细嫩的腰身,腰杆一挺就这么直愣愣的冲了进去。萧可在那一秒一阵惊呼,然后便勾紧他的脖颈,掉进了无边无际的欲海。就像做云霄飞车,时而飞入云端的极乐世界,又时而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洞。 大家还记得那句很矫情的“痛,并快乐着”么?倘若用在 这里,其实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萧可在那时其实并不是没有意识的,她想,哪怕就这么死掉也好。可是,天不遂人愿,就在萧可以为要昏死过去的时候,苏修尧猛地捏住她的下巴,直视她的双眼,冷然道:“我是谁?” 萧可双眼微睁,水一般的眸子闪过一丝迷蒙,这才微笑着道:“你是阿尧。” 男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微动。萧可却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环着他的脖子不放,苏修尧低声轻笑,眉眼温和的开口:“乖,到床上去。” 萧可这才微微松懈,任他打横抱起进了卧室。 那一晚,暗黑色的寂静里,两个人在床上纠缠了许久,高/潮来的强烈且顺其自然,赤/身/裸/体的男女虾子一样拥在一起,那感觉,真真应了那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事后,苏修尧欲起身收拾残局,这才发现萧可还是一直死死地抓着他不松手,他伸手轻拍她的后背,柔声问道:“怎么了?” 萧可不答,后背轻轻的抽动。 “哭了?”苏修尧的声音挑了上去。 萧可不回答,声音却是越来越大。苏修尧吓到,赶忙伸手拧开了灯,抓住他的肩膀,长臂一捞让她坐起身来。随着萧可一声痛呼,苏修尧便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个已经肿成馒头的脚踝,他登时变了脸色。 “你疯了是不是?怎么不早说?”苏修尧盯着她的脚踝,两只眼睛几乎要爆出来。 他要被这个女人气死了! 萧可吸吸鼻子,闷声道:“你都要赶我走了,我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那你就随意糟蹋自己的身体?” 苏修尧的声调陡然提高了好几度,胸口像是放了座火焰山,这女人若是再敢顶一句嘴,他真的不怀疑自己会上去把她给掐死。 还好萧可自知理亏,也只是扁了扁嘴巴,没有多说什么。苏修尧瞪她一眼,在床头垫了枕头,把她轻轻抱起来靠过去,又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她身上,这才转身去翻找药箱。再回来时,床上的女人早已止住了抽泣,只是一双眼睛依旧红的像只兔子。 男人黑着脸,一手捧着她的脚踝观察了良久,又伸手确定骨头的位置,小心谨慎,生怕弄疼了她。他在部队训练之时,经常性的受伤,对于骨伤还算有研究,直到确定只是扭伤,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赶忙倒了药油动作起来。 饶是苏修尧的 动作如此之轻,萧可依旧疼的倒抽凉气,待瞟到那人墨黑的脸色之时,还是暗自咬了嘴唇不敢呼痛。 “这会儿知道疼了?”苏修尧挑眉看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刚才怎么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呢?” 萧可撇撇嘴没有答话,忍了。 苏修尧见她一副任打任骂的小媳妇模样,也再气不起来,这会儿便闷声道:“忍着点,我给你包扎。” 萧可勾勾嘴角,只觉得连脚上的痛意都是带着丝丝甜美的。 苏修尧包扎的很快,手法也是干脆利索,萧可盯着他看,这人却是一脸的苦大仇深的样子,从头到尾都是拧着眉的。 或许是夜太深的缘故,或许是寂寞了太久的缘故,萧可不由自主的倾身上前,竟然想要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苏修尧却恰巧这时抬头,四目相对,两个人俱都愣在原地。 这动作太过于亲昵,就算是方才两人有过更加亲密无间的结合,可是终究不过是成年男女的游戏。就算是他们之间多了些什么不同寻常,可到底还是抵不过这为他展眉的情谊。 苏修尧清咳两声,不动声色的向后靠了靠,顺手把那瓶药油塞进萧可手里,自然而然的开口道:“记得每天擦一次,在消肿之前不可以随便走动,不要受凉,也不要沾到水,知道了么?”他拿起药箱里的消炎药,仔细对比了说明书,这才塞给萧可两小瓶,“这个要每天吃三次,饭后半小时服就行了。” 他滔滔不绝的说,萧可觉得他像是在安排后事,心里猛地一跳。 苏修尧收了药箱,也不理会萧可的神色,接着说:“以后工作不要那么拼命,一个女人那么要强做什么?也要有时间调理调理自己的身体,不要嫌麻烦就不吃早餐,也不要总是喝咖啡,你的胃不好,等脚伤完全好了就多去跑跑步,要不等你骨头锈住了就不是扭伤这么简单了,还有……” 萧可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苏修尧抬头看她,这人脸上的忧伤便悉数撞进苏修尧的眼底。接着,他听到一句恍惚的女声问道:“你要走了是不是?” 苏修尧默然。 萧可心里的石头猛地下沉,砸的她生疼,“……你不是说过你不会走的么?” 男人挑眉看她,好像在说——我有说过么? 萧可神色未动,直愣愣的盯着他的眼睛,“你说过的,我听到过……”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虽然是在梦里。” “是, 我要走了。”苏修尧愣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 “……去哪?” 她的声音有些颤了,手指搅着被单,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人,似乎生怕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动作。苏修尧偏头不去看她,良久才道:“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 “不要等我了!”苏修尧猛地回头,打断她的话,“不要等我,还有,找个好人就嫁了吧。” 其实在执拗这一点上,萧可跟苏修尧还是有很大的相似之处的。 几个月前的苏修尧曾经跟自己说——爱人都没了,还要脸面做什么?而今天的萧可,在苏修尧意图再次抛弃她的时候,她抓着他的胳膊不放手,她想——如果她留不住她的男人,脸面能让她不那么伤心? 不,不能。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我不要知道真相了,也不会再利用你了,你别走好不好?或者,你可以带我一起走。” 苏修尧没有甩开她的手,却也没有点头,他只是站在原地,等着她眼底的光芒一点一点消散。 “你的青春不应该浪费在一个未知的结局上,况且这还是个无望的错误的结局。如果你聪明一点的话,就不要等我,因为……我不一定会回来。” 等待,本就是一场最无望的灾难,这个女人不应该为他遭受这样的灾难。 “如果我愿意呢?” “可是我不愿意!” 苏修尧终于沉下了眼眸,声音冷得刺骨,“你听着萧可,我不愿意,所以你不必为了浪费你的青春,因为我不会给你这个以后可以怨恨我的机会。” 萧可的眸色终于一点一点破碎,最后化为虚无,她看着苏修尧冷硬的转身,消失在卧室门外,头也不回。 她做了所有,包括卑微与卑鄙。 可是,留不住的,终究还是留不住。这姻缘二字,竟虚妄至此。 苏修尧关了卧室的门,捏着手机呆了两秒钟,终于还是拨出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说:“好,我答应你。” 电话至此切断,一切归为沉寂。 【第一卷完】 第二卷 ☆、第一章 陌路父子 上午十点,苏修尧公寓。 陆楷辰进门时,苏修尧已经打点好了一切,正在慢条斯理的扣上迷彩服上的最后一粒纽扣。 “谁叫你进来的?” 苏修尧头也不回的问,又打开衣柜拿了一顶黑色贝雷帽,这才转身看向身后的男人。只见那人今日竟穿了一身休闲装,斜靠着房门盯着他看,嘴角微挑,面若桃花。 “你开门着房门,不就是为了等我么?”陆楷辰漫不经心的开口,要不然你干嘛把个扣子系的那么仔细?还巴巴的叫周扬过来透露消息给我,啧啧。” 苏修尧挑眉,却没有否认。 “我说,你就这么在这磨叽,叫楼底下的解放军小哥那么傻傻的等?你倒不怕遭天谴。”陆楷辰抿着嘴轻笑。 苏修尧瞪他一眼,“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小子这么啰嗦?” “呵,”陆楷辰嗤笑,“堂堂特种大队大队长竟然也有失误的时候?还真是奇闻,我以为就连我家有几个蚁穴都被你算计到了呢。” 苏修尧这次竟然以外的的没有反驳,只是淡薄的一笑,等着他继续开口。 陆楷辰这会儿也收起了神色,盯着他墨绿色的迷彩愣了一会儿,问道:“真的要走?” 苏修尧耸耸肩,指着自己的肩章笑道:“我说表哥,我可是中国人民解放军xx军区特种大队的上校队长,上面有命令,我能不走?” “扯淡!” 陆楷辰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既然这么听话,当初做什么拼死拼活的要从部队上回来?” 苏修尧眸色暗了暗,笑道:“年少轻狂呗,你就当我当时脑子被驴踢了。” “我觉得你是现在脑子被驴踢了。”陆楷辰冷笑一声,神色暗了暗道,“你应该清楚,你这一走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岂不是正中你的下怀?”苏修尧一手捻着贝雷帽,指腹轻轻摩挲上面的国徽,终于笑道,“你知道我当初怎么是怎么这么快爬到这个位子的么?” 陆楷辰默然,凝神望着眼前的军官大人。 “四年,从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大头兵做到上校队长,单凭我有一个做陆军中将的父亲,是远远不够的。”苏修尧望了一眼窗外的蓝天,嘴角挂着笑意,“从我被选到特种部队参加集训的那一天起,就有首长私底下找到了我,是他提携我做部队上的秘密探 员,或者,说明白一点就是……职业间谍。” 陆楷辰闻言瞪大了眼睛,这简直匪夷所思。 苏修尧则是像没发现他的神色似的,目光深远,死死地盯着墙角接着开口:“跟我同组的还有两个队员,我们第一次杀人,并不是在真正的战场上。现代化的军事战争,杀人靠的并不只是武器。三年的冬天,我跟我的队员秘密潜入了金三角地区,那里除了大片大片的的罂粟花海,最多的就是一小股一小股的贩毒武装,我们伪装成当地的山民混进了当地最大的一个武装兵团。当几乎所有的犯罪证据都搜集到手的时候,兵团的老大便如我们事先设计好的那样——意外死在了自己家门前的雷区里。” “呵,”苏修尧冷冷的笑,眼中没有一丝温度,“那个人并不是直接死在我们手上,可是当我们三个连夜回到国内的以后,几乎有一个月的时间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怎么洗都洗不掉。可是首长却说,每个新兵都会经历这样一个过程,习惯了就好了。那天以后我们提了干,中尉、上尉、再到少校,一步一步向上走,当手上的鲜血越积越多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真的没什么,习惯血腥和杀戮,不过也就是比去习惯别的东西更残忍一点罢了,我只需要踩着他们的尸骨往上爬。” 苏修尧脸上的笑容更冷,满脸的冰雪气息铺天盖地的向着陆楷辰笼罩过去,陆楷辰恍惚间以为,面前的人不再是以前那个会勾着嘴角坏笑,会跟他抢女人的男人了。 “他们是谁?他们都是民族的罪人,我不过是在为民除害罢了。那个时候,首长是这样告诉我的。当然,还有你那个姑父,我那个所谓陆军中将的父亲,他从小都是这么教我的。所以我总是比别人明白的更快一些,因为我要变强,我要向他证明我的实力,我要回来!可是,” 他忽的眸色一转,眼神瞬间凌厉了几分,“当你发现你用了大半辈子时间去追逐的人,当你发现教给你所有的信仰与骄傲人,当你发现那个从小就告诉你做人要清白公正的人……脱了那身道貌岸然的衣服根本就禽兽不如的时候,你就知道这个世界有多癫狂了。” “所以你就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砸烂了,准备离家出走?准备再也不认你的父母了?”陆楷辰拔高了声音,平日里温和如水的眸子也染上了一丝狠戾,“你知不知道,那天你走了之后,你家里乱成了什么样子?要不是迟纬去的及时,只怕你现在就得准备着为他们开追悼会了。” 苏修尧默然,墨黑的眸子早已失了往日的 晶亮,看不到一丝光芒。 “阿尧,”陆楷辰一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沉下声音道,“我不知道你和姑父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你得清楚,他到底还是你父亲,你们就算老死不相往来,也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苏修尧忽的冷笑一声,甩开陆楷辰的手,径自挺直脊背,戴上手里的黑色贝雷帽,这才一字一顿的开口道:“不、会。” “嗯?”陆楷辰挑眉看他。 “我的父亲早在二十八年前死在战场上了。” 陆楷辰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苏修尧,这也太……不可置信了吧? “而他,苏向天,可真是赚够了筹码,半路捡个儿子不说,还落得半生的前途无忧!”苏修尧磨了磨牙,手指捏的死紧,骨节发白,“他凭什么?他凭什么踩着自己战友的鲜血,还活的这么自如?” 陆楷辰心口猛地一窒,他认识苏修尧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眼中的如此这般深沉的情绪。那是一股满透着阴寒的绝望,绝望到几乎让陆楷辰有一种随着他一起卷入地狱的错觉。 他默默垂下眼眸不再多言,门外也恰在这时响起了一声响亮的男声。 “报告!” 陆楷辰转身,门外站着的可不就是方才楼下的那个兵?这人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并不是很高大,但是却是长相黝黑,有一种岭南人特有的健壮。身上是跟苏修尧同款的迷彩,此时脊背挺得笔直,军姿站的相当标准。 “怎么回事?”苏修尧开口。 “报告!师部来电话问您什么时候能到。”警卫员恭敬的回话,中指紧紧扣着裤缝。 苏修尧点头,“你去回话,告诉师部的人说我今天下午就回去报道。”待警卫员走了之后,苏修尧这才回身看了陆楷辰一眼,淡淡的开口:“以后就麻烦你了。” “什么?”陆楷辰挑眉,明知故问。 苏修尧倒也不恼,当真深深的看了陆楷辰一眼,开口道:“以后苏家……就麻烦你照顾了。” 陆楷辰闻言,上下打量苏修尧,良久才冷笑一声道:“我要是说我不干呢?” 苏修尧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眸色深深。镜子里的男人军容整洁、身强力壮,却是眼神暗淡无光,好像整幅灵魂都被抽空了一般。 陆楷辰见他不答,靠近了一些,磨了磨牙道:“凭什么?你凭什么把你的事情全部 丢给我?我欠了你的么?” 苏修尧终于回身,正色道:“拜托了。” 陆楷辰却是脸上更怒,眉宇之间见已然聚集了不常见的黑气,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冷笑道:“你想都不要想!想做鸵鸟是不是?想逃避是不是?想再也不回来了是不是?”他的声音猛地提高,眼神冷厉,盯着那人的背影道,“苏修尧,你什么时候这么孬了?!” 苏修尧闻言,身形猛地一震,站在原地愣了两秒,终究还是没有回头。 《射雕英雄传》里,杨康顶着“完颜康”这个名字活了二十多年,可是到最后,人们记住的却也只是“杨康”。他姓杨,不姓完颜。或许这对完颜洪烈不公平,可这却是事实。杨康是谁?杨康不过是一个认贼作父的卑鄙小人,仅此而已。 查明真相的那一天,苏修尧一个人跑到山顶喝了不知多少酒,直到最后周扬把早已醉死的他送回家,苏修尧心里却还明镜一般清楚的记得--他不要做杨康。 酒能醉人,却永远都醉不了心。 苏修尧提步而去的背影冷硬非凡,陆楷辰死死地盯着,终于还是咬紧牙关使出杀手锏:“那可可呢?” 墨绿色的迷彩猛地顿住,陆楷辰却是心下一片惨然。这是他最后的筹码,也是一块最烂的筹码,却偏偏一击即中。 无论输赢,都会将他陷入最尴尬、最难堪的境地。进,不可攻;退,亦不可守。饶是如此,陆楷辰还是不顾一切的将这枚筹码掷了出来。为什么呢?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能撼动人心的,不只有爱情。 陆楷辰在这一秒微笑,他庆幸自己迈出了这一步,“你想走,我不拦着,可是为什么要再次丢下可可?” ☆、第二章 当断则断 “什么?” 苏修尧回头,陆楷辰正站在阳光里皱着眉头看他,身后拖着影子,浑身镶着金边,那样子跟多少年前一模一样。那时候他们还是纯粹的表兄弟,那时候他们还没有而今这般水深火热。苏修尧旋即扯着嘴角笑出了声。 “我以为你会巴不得我赶紧走呢。” “我是不想让别人以为是你故意让我的。”陆楷辰冷哼一声,狠狠丢过去一个白眼。 “呵,”苏修尧嗤笑,“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么清高?” 陆楷辰沉着脸,阳光打在脸上被额间的碎发遮住,打出一片阴影,面色明暗不定。苏修尧却也不理他,径自扯着自己的肩章接着说:“我是做什么的你现在也清楚了,你觉得我可能把她带在身边?” 陆楷辰皱起眉,微微眯起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人肩头黄绿相间的肩章,他在这一秒忽然觉得这两杠三星竟然如此无奈。 与此同时,出现杂苏修尧脑海里的,也是“无奈”两个字。 他是军人,是特战队员,做着这个世界上最绝密、死亡率最高的工作,每天的生活就像在刀尖上跳舞,他怎么可能让萧可跟他一起浸在枪林弹雨中? 更何况,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还不仅仅是爱情,更多的更清晰的是这四年的别离和怨怼。 时间是个很微妙的东西,不声不响,却足以让很多东西慢慢潜移默化。千万别说有什么东西是不死不休的,也千万别把爱情说的这么坚韧不催。在这个世界上,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分手、别离、甚至是阴阳两隔。 分开了,难道就过不下去了么?不,分开了,生活还会继续。没有多少人会真正的为了爱情去死,爱情会死,人却不会。或许是人们在处理感情上变得成熟理智了,或许是人们变得不会爱了,但更多人,却是不敢爱了。 一个人只有在年轻的时候,才会爱的最投入、最热切。年少时的爱情,大抵都是最赤/裸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初恋大都难以忘怀的原因。可也恰恰就是这样毫不设防的去爱,才会伤的最深、最痛,直到受过伤害的人把自己武装起来,变成一只冷漠的带着攻击性的小怪兽。 萧可的人生,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我记得的曾经听过一个很有禅意的小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年轻人,有一天这个年轻人去寻访一位得道高僧,他说:“我有一些事情总是放不下。” 这位僧 人并没有直接开导这个年轻人,只是让这个年轻人拿来一个杯子,然后向杯子里倒热水。水要一直倒,不可以停。直到杯子里的水溢出来,流到年轻人的手上,水太热,年轻人猛地松开,杯子掉在地上,热水洒了一地。 僧人这才开口说:“看,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痛了,自然就会放下。”年少时的苏修尧,也曾以为会爱到天崩地裂,会爱到至死方休,他以为他放不下。 所以在离开的那四年里,他没有一刻是不想着回来的,回来找她,回来爱她,回来过完曾经许诺过的一辈子。所以他不过一切的向上爬,倾尽所有谋略也要重返c市。可是等他真正回来了,真正把这个女人捆在身边的时候,他才发现,有些东西早已不一样了。 不是他们不够相爱了,也不是怨恨占据心里的位置,只是分别的太久,久到再次看在对方眼里,几乎成了陌生人。四年前会手牵手笑的天真无邪的两个人,再相见,一个人变得心机沉沉、左右逢源;另一个则是独当一面、长袖善舞。 隔着两张面具,谁都看不到谁的眼底。这样的爱,该怎么继续走下去? 苏修尧从来不曾怀疑过萧可对他的爱,当然,他也不曾怀疑过自己心底的爱。可是,爱有多深,恨也就有多深;分别的时间有多长,他们之间的隔阂也就有多长。 到底还是年少轻狂啊,以为不过就是四年的搁浅罢了,以为时光哪里能跑得赢他们之间的爱呢?可是,一个人太过自以为是了,是要遭报应的。等到苏修尧真正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两个人却早已再次陷得太深。 可是苏修尧是谁?苏修尧是整个军区最年轻、最有潜力的上校队长。理智,是支撑他生存下来的最得利的武器。他看的太清楚,他太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他会在最恰当的时机,抽身离开。 《史记》有云:当断则断。 四年前,苏修尧手起刀落,斩掉了萧可对生活仅存的一丝希望。四年后,他更是架上了迫击炮,一炮下去,就把他们的爱情轰的尸骨无存。 那天的后来,苏修尧头也不回的走了,陆楷辰却是愣在原地良久,直到听到楼下车子发动的声音,才深深的叹了口气。 那人最后说的什么?对了,他说——这是我唯一的路,就算那痛再磨人,也得受着。 陆楷辰抬头,扫视这间公寓的每一个角落,眸色深深。 可是阿尧你知不知道?爱情里的事情都来都不是像你这般 ,理智敏锐的计算着每一分每一毫。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情不自禁、最不计得失、最视死如归的事情。 不,他不懂,至少现在还不懂。 那天下午,苏修尧准时到达师部报道,早有首长等在会客室内。 “报告!特种大队上校队长苏修尧,前来报道!”苏修尧站在玄关处,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会客室的首座上,正端坐着一个中间男人,五十岁上下,面无表情,身上的墨绿色常服在午后金灿灿的阳光下,更显得笔挺威严,正是师长方翼。 方翼凝眸望着门外的男人,神情冷峻坚定,那是他的兵,是他一手提携起来的兵。他看着他一步一步成长起来,一步一步成熟起来,心里也会有那种自己的孩子终于长大成人德行欣慰。自然,如果他犯浑,方翼也会有那种恨铁不成钢的遗憾。 就像几个月前,几个军区联合演习,这人在给他交了一份漂漂亮亮的答卷之后,向他要来一个许诺。那是方翼从军大半辈子以来唯一一次失误,竟是被一个后生晚辈给算计了。 苏修尧那天说了什么?他说:“师长,我要回c市。” “好啊,要多久的假期?你也是该回去看看了。” 方翼很爽快的答应了,可是那人却把一份请调书递到他手上,他说:“不是请假,我要回去,不会再回来的那种。手续我已经办好,这次来就是希望您不要阻拦。” “你说什么?”方翼终于动怒,压低了声音从牙缝中挤出这样几个字,他一手捏着桌角,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是谁允许你私自请调的?” 苏修尧没有动,凝眸看着方翼,缄口不言。他确实是辜负了方翼的栽培,可是他必须回去。 “我不同意。”方翼深深吸了一口气,冷然道。 苏修尧挑眉看他,墨染的眸子翻涌着无穷无尽的情绪。良久良久,终于回归平静,他最后瞟了一方师长,冷硬的转身。 “回来!” 方翼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苏修尧顿住,回头看他,“师长,就算你不同意,也没关系,我可以去找军长。” 方翼在那一秒,只觉得喉咙口里都在喷火,他拧着眉看了苏修尧良久,终于开口:“修尧,你是个好苗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毁了,”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这才冷然道,“三天,三天禁闭。” 后来呢?后来苏修尧还是回了c市,或者说是潜逃回 了c市。小小的禁闭室,怎么可能关得住一个受过专业训练兵王?只要他想走,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地方是关得住他的呢? 擅自脱离组织又怎样?逃兵算什么?他是苏修尧,他什么都不在乎,他只要回去,回到那个女人身边。那个时候的苏修尧,真的疯了。 再后来的后来,苏修尧没有等到预想的处分,却等来了他的请调书,方翼到底还是爱才的。请调书批下来的那天晚上,苏修尧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里的男人说:“修尧,我给你半年的时间,队长这个位置我会给你留着,你考虑清楚。” 室内格外沉寂,只有首长桌子上的白瓷茶杯偶尔撞击桌面的声音,从最开始的闷重,到最后的清脆,苏修尧慢慢从回忆里抽离自己的情绪,扣着裤缝的手指绷得死紧。他在心底默默倒数——三、二、一,停! 方师长果然轻咳一声,低头看表,随即开口道:“二十分钟,你比预定的时间足足晚了二十分钟。” 苏修尧神色未变,朗声道:“报告首长!派去的车半路上没油了。” “哦?是么?”方师长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随即归为平静,再端起杯子,随即又放下,杯里早就没有茶水了,方翼笑道:“那你怎么来的?” 苏修尧神色未变,心底却是把这只老狐狸骂了一万遍,随即便朗声回答道:“爬山。” ☆、第三章 棋局 方翼这才注意到,他的特战队大队长此时还真是有够狼狈,裤腿上沾着泥土,肩上还挂着一片树叶,袖口也被刮出了几道细微的口子。方翼旋即便点点头,笑道:“看来速度还是不错的,苏队长在c市这几个月倒也没怎么怠慢。” 苏修尧嘴角微微抽搐,朗声答:“不敢。” 部队驻扎在深山老林中,车子却恰恰坏在了上山之前,于是,苏修尧便再次领略了一回穿越山林的感觉。要在最快的时间里到达,就只能直线穿越,所经之处皆是灌木丛林,苏修尧还避过隐藏在丛林中的暗哨和机关陷阱,可见这人猿泰山并不是谁都能做的。 方翼向后靠了靠,这才挥手道:“你先下去休整休整,晚上到我这里来开会。” 苏修尧敬了一个军礼,嘴里应着“是”,脚上却还是没有动。 方师长挑眉,笑问:“怎么?还有事?” 苏修尧抿嘴一笑,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两步道:“师长,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有什么话就说,”方师长佯怒,“哪里学来的那一套有的没的?” “师长,这个当讲和不当讲自是有说法的,我问您,是给了您选择的权力。您自是可以选择听,也可以选择不停。”苏修尧慢条斯理的瞟他一眼。 “净扯淡!”方翼这次是笑骂。 苏修尧却收敛了神色,掏出一个小本子递给方翼,方翼挑眉看他一眼,待翻开来看时,顿时眉头越拧越紧,脸色越来越黑。这分明就是山上的暗哨和机关的简要分布图,虽然不全,但是也几乎画了个大概。 二十分钟,仅仅是晚了二十分钟,翻过整座山再把几乎所有机关暗哨全部摸清楚了,画成图来送给他。方翼暗暗打量眼前的年轻人,剑眉星目,侧脸的轮廓雕塑一般,那五官眉眼分明就是那个人的样子。恍惚间,方翼的心底竟然隐隐的后怕起来。 “师长,您的暗岗该换人了。”苏修尧等了一会儿,径自笑开口。 方翼点头,确实,今天苏修尧能够摸清楚,那么明天,别人也就肯定能够摸清楚。方翼抬头看他,哪知这人正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杵在那边,登时一拳头砸上去,怒道:“混小子!看我笑话是不是?” 苏修尧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一脸正色道:“师长,其实您对我那辆车上的汽油,算倒还是挺准的,我可真的是自叹不如啊。” 还未等方师长一脚踹上去,苏修尧一 个跳脚,逃出了会客室,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和方师长深深的目光。他愣了两秒钟,这才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出去。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方翼的神色也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首长,您真的决定送他过去?”方翼压低了声音,瞳孔上染上了从未有过的深沉,他是真心的喜欢这个孩子。 电话那边的没有声音,只有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方翼也不急,只是耐着性子等。良久良久,苏向天终于开口:“这是老五的遗愿,你知道他有多希望这个孩子能真正成才。” “可是,”方翼脸上带了急色,“那边有多危险,你我都心知肚明,这次的行动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那根本就是个龙潭虎穴。” “老七!”苏向天沉着脸冷声喝道,“注意你的情绪,你这样只会害了他,难道你想让他一辈子安安逸逸、庸庸碌碌么?你以为这样,地下的老五就会高兴?” 方翼果然顿住,一手捏着听筒,骨节发白,良久不语。 他确实是真心喜欢那个孩子,也确实是不希望他受一点伤害,可是做到他这个位置上的人,再幼稚也明白这不过就是一点无用的私心。玉不琢不成器,他岂能如此护犊子? “三哥,”方翼终于笑了。 苏向天却是冷哼一声,道:“怎么不叫首长了?嗯?方大师长。” 方翼还是笑,“三哥,有时候我还真是怀念咱们在机甲连的时候,当个傻傻的大头兵多好啊。” 电话那边也终于低声笑了,“七班长,你真是越老越有意思了。” 方翼冷眉一竖,正色道:“三班长,你倒是越老越不近人情了。” 苏向天终于顿住笑声,这才深深叹了口气道:“这小子跟着我姓了这么多年的苏,我比谁都舍不得。可是老七,舍不得是一回事,该怎么做又是一回事,看着他一点点成熟,老五泉下有知,一定也会高兴的。况且……” 苏向天不知不觉的冷下了神色,脑海中晃过一个女人年轻的脸,这才冷然道:“有些事情还得他亲眼看到,才能彻底了断,我们谁也帮不了他。” “什么?”方翼挑眉。 “没事,突然想到的一些私事罢了。”苏向天收敛了神色。 方翼神色未变,只是凝视着墙上的国徽,眸色深深,良久才道:“我明白,不过就是一时转不过弯来罢了。”他顿了一下,又问,“你身体怎么样?好点没?” “没事,那小子还没那么大能耐能把我气死。”苏向天瞟了一眼等在门外良久的医生,“好了,我先挂了。” 他挂了电话,才扬声道:“让他进来吧。” 门外的警卫敬礼,道:“是!首长!”这才开门让医生护士进来。 资深的中年医师细细的询问了各项事项,直至确定一切正常后,才嘱咐苏向天身边的警卫员道:“让首长多注意休息,不要劳累,尤其不要劳心。” 年轻的警卫员连连称是,这才恭敬的把医生送出门,再回来,苏向天早已起身下床。 “首长,您……” 苏向天挑眉瞪他一眼,嗔道:“怎么?连你也要啰嗦?” 年轻的警卫员退后两步,很没有自知之明的小声道:“可是,首长夫人也交代过的。” “你说什么?”苏向天拧眉。 还未等警卫员回话,门外已然响起了一声清朗的笑声,“他说令夫人明明交代过,不许你下床的。” 苏向天回头,玄关处正站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也是一身病号服套在身上,不过精神状态倒是不错。 不是萧镇南又是谁? 苏向天挥挥手让警卫员退下,登时笑道:“难不成让你下床?” 萧镇南又是朗声一笑,“还真让你猜到了,我这不是偷着出来的么?” 苏向天晃了晃手上的棋子笑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杀一局?” 两个人在棋桌前坐下,皆是面色淡然。苏向天执白子,萧镇南执黑子,一如多年之前。萧镇南执黑先行,苏向天紧跟其上,两个人你追我赶,半个小时下来竟像是在战场上厮杀了一场。 当年萧镇南在国企任职,苏向天是在部队上领兵,本来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却因为一起走私案狭路相逢,再后来的后来,一黑一白,竟然争相斗了大半辈子,然而此时,脸上却都带着事过境迁的释然。 终于,萧镇南一子落定,苏向天被逼入绝路,大局已定。 “真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我竟然还是赢不了你。”苏向天抿了一口手边的清茶笑道。 萧镇南也笑,眉宇之间挂着自嘲:“我是个闲人,闲来没事可不就得钻营这些没用的东西么?” “棋能养身,也只能说,你是个有福之人。”苏向天不置可否,“不像我,我倒愿意闲来无事养养花、下下棋。” “这倒是,”萧镇南向后靠了靠,“不过啊,你没这个命,你的心太大,装的事情也太多,自然闲不下来。” 苏向天眸色深沉了一些,一手摩挲着手上的棋子道:“所以,就算当年被我拉下马也无所谓么?还是说,”他的眼神猛的凌厉了起来,“你根本就是吃准了我会救你?” 萧镇南摇摇头,“我哪里知道那么多,我若是真的能考虑那么周到?又岂会被你拉下马?”他笑了瞟了苏向天一眼,“我不过就是看的比一般人淡一些罢了。” 苏向天忽然掷了手中的棋子,靠的离萧镇南近了一些,道:“以前我一直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心甘情愿的去坐牢,那件事背后明明还有大头,你为什么就心甘情愿的去背这个黑锅呢?” “哦?是么?现在你想通了?”萧镇南依旧淡淡的笑,嘴角的纹路淡的几乎看不出。 苏向天也笑了,起身给自己和萧镇南都续了杯茶,这才开口道:“直到萧可那孩子长得越来越像她妈妈,而她母亲……” “老苏!” 萧镇南猛地沉声打断他,脸色终于失了方才的淡然,而是变得墨黑墨黑,神色冷厉,“政府要是有能力,大可以去抓那个女人,这次我绝对不会再插手。但是,我不希望这件事牵扯到我的女儿,她是无辜的!” 苏向天了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放心,政府还没有你想的那么卑鄙,萧可那个孩子我也很喜欢。如果不是中间隔着这么多是非,她嫁给阿尧我也是乐见其成的。只是……” 只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不可预知与无奈。 两个人对视一眼,皆是心下一片黯然。门外的笑声恰在这个时候响起,两个人收敛了神色望过去,萧可正挽着苏修尧的母亲宋医生进门。 ☆、第四章 女儿的心 “看吧,我就说一准儿又在这里下棋呢。”宋尚卿合上手中的病历记录笑着跟萧可交换了一个眼神。 “爸,我可是找了您一圈儿,就差把整个医院翻个底朝天了。”萧可上前扶起萧镇南,脸上略带着嗔怒,“医生不是不让您乱跑么?怎么这会儿还成老顽童了?” 萧镇南被女儿训着,竟然意外的没有生气,只是拍着他的手背笑的无可奈何,看到一旁的苏向天的眼中,却是眸色转了又转。 “呦,老苏,你这棋艺可是越来越差了。”宋尚卿盯着棋盘上被杀的片甲不留的白子,抿着嘴轻笑,“用年轻人的话怎么说来着?对了,你这就是找虐!” 这一秒,驰骋沙场半生的苏老将军,满脸黑线,萧可则是别过脸去抿着嘴笑,萧镇南可是不必给苏向天面子,登时笑出了声。可是能是太过激动,没笑两声便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萧镇南,我现在以你的主治医生的身份,命令你马上回病房,我要做全面检查。”宋大医生终于收敛了神色。 萧镇南这才摆摆手,扶着萧可出了房门,宋尚卿回头瞪了一眼自家老公,冷然道:“你也给我好好呆着,我一会就叫吴医生过来给你扎针!”说着甩手便出了门。 苏向天扶额,默默回了病床。 而萧镇南这边,宋医生做完检查后,嘱咐他不可以再乱跑,这才淡淡的瞥了萧可一眼转身出了门。 萧可沉着脸,给父亲倒了一杯水,又递上今天的报纸道:“爸爸,我今晚有个会,一会儿先走,我叫萧安过来陪你。” 萧镇南摆手笑道:“你去忙你的,我没事,好着呢。” 萧可敛了神色,出门左拐,直接进了肾病专科主任的办公室。宋尚卿正皱着眉研究病历,见萧可进门,招手叫她过来。 “宋阿姨,我爸的病……是不是有什么变化?”萧可沉着脸,心下一片惶惶然。 宋尚卿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摇头,只是把手上的片子给萧可看,指着其中的一处阴影说:“你看,这就是病变,本来情况并不是特别严重,但是你父亲到了这个年纪,其他器官的功能根本大不如年轻人,如果采取保守治疗的话,”宋尚卿抬眼看了萧可一眼,“说实话,我并不能保证能延续多久的生命。” 萧可心下猛地一沉,身形一晃,脸色刷白,宋尚卿一把扶住眼前年轻的女孩子,萧可这才没有倒下去。她一手扶住桌边,慢慢稳住心神,这才开口道: “那如果送到国外,您看以国外的医疗水平,治愈率有多高?” 宋尚卿拧着眉头思索,萧可却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医生,只觉得每一秒都是煎熬,每一秒都像是有刀再割她的心。不知过了多久,宋尚卿终于抬眸,凝视了萧可一会儿道:“最高两成。” 在那一刻,萧可的世界轰然倒塌。她死死的捏住桌边的手,因为用力指甲发白,手心也泛着濡湿的冷汗。 “可可,你先不要急。”宋医生一手携了萧可的手,柔声道,“我刚刚跟你说的,只是保守治疗。办法不是没有,你应该知道,肾脏是可以换的。” 萧可眼中的亮光一闪而过,连忙拉着宋尚卿的手问:“宋阿姨,那手术的成功率高不高?换完之后是不是就完全痊愈了?” “从专业的角度上来讲,手术的成功率还算比较高,但是患者会不会出现排斥现象,我们现在并不能保证。”宋尚卿正色,“也就是说,即使配对成功、手术成功,你也要有心理准备。” 萧可心里腾起的希望之火顿时被浇灭,眼神亦是暗淡了下来,宋尚卿拍拍她的手道:“希望总是有的,你放心,我已经跟院里申请,邀请世界上最权威的肾病专家联合会诊,关于这个手术,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会尽快联系肾源。可是,”宋尚卿顿住,却见萧可眼神坚定,终于又开口道:“可可你要清楚,能够找到合适的肾源并不容易,这也许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只能这么说,有很多患者都是在等待肾源的过程中,错过最佳的治疗时机。” 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办公室内还没有来得及开灯,此时有些昏暗,正如萧可此时的心情一样蒙上了一层阴霾。四周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萧可却在这样昏暗的寂静中,眼神一点一点坚定了下来。 “宋阿姨,”萧可转头看宋尚卿,一脸郑重的开口道,“请帮我做配型。” 宋医生并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拧着眉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年轻、漂亮、果敢、善良,就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宋尚卿向来是喜欢这个女孩子的,所以一度撮合她和自己儿子的婚事,也曾因为丈夫的反对而争吵过,可是,到底还是有缘无分。 她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拉着萧可的手说:“你确定你要做配型?” 萧可点头,一下两下,没有一丝迟疑。 宋尚卿蹙着眉,心道多好的孩子啊。做医生这一行的,见过太多的世态炎凉,可同时,也见过更多的情深意重。这个世界,到底还 没有电视上演的那般冷漠无情。 “可可,作为一个医生,我必须告诉你,虽然摘除一个肾脏也能供应身体的正常运作。但到底还是有影响的。而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年华。”宋尚卿盯着她的眼睛,“如果你现在反悔,没有人会说什么,我可以帮你联系世界各地的器官捐献中心。” “可是,我听说直系亲属出现术后排斥现象的几率会低一些。”萧可神色微动,握着宋尚卿的手道,“宋阿姨,配型吧。我不会后悔,那个人是我爸爸,我怎么可能会后悔?” 深蓝的暮色里,宋尚卿终于点头,不管站在什么立场上,她都没有办法拒绝一个想要救活自己父亲的女儿。 萧可回来的时候,萧镇南正在打点滴,萧安正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看书,见她进来,笑问:“怎么不开会了?” “哦,临时取消了。”萧可神色如常,把手里的包包扔给萧安,这才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问道:“晚上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回家带过来。” “我要吃方姨做的蟹黄蒸饺。”沙发上的人笑吟吟的开口。 萧可回头瞥她一眼,冷声道:“方姨回老家了,明天才回来,你忘了?猪!” 萧安扁嘴,“那你说什么回家带过来,难不成你要亲自下厨?”萧安说着,登时便像如临大敌一般,“啊!你真的要亲自下厨?你做的东西能吃么?!” 萧可拿了床头的一个苹果便扔了过去,萧安却正好接在手里,顺手咬了一口,冲她挤眉弄眼的扮鬼脸。萧镇南看着两个女儿,嘴角挂着淡然满足的笑意。 他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年近花甲,浑浑噩噩活了大半辈子,临了身边还有这么一双如花似玉的女儿傍身,哪怕就是下一秒让他离开这个世界,他也是无憾的。 “那就熬个粥,随便做两个小菜好了。”萧镇南这时候开口,“不用太麻烦,我跟安安在这等你。” 萧可点头,凝神忘了萧镇南一会儿,脸色不明。 “怎么了?有事?”萧镇南开口,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萧可愣了一下,随即摇头笑道:“没事,就是想问您想喝什么样的粥,难度系数高于皮蛋瘦肉粥的就不要点了。嗯,我的厨艺,您也清楚。” 她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我就说吧,姐姐的厨艺简直比我还不如。”萧安适时地开口挤兑,坚决将落井下石贯彻到底。 萧镇 南也笑,“那就小米粥好了,今天清淡一点。” 萧可“哦”了一声,转身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这才出了门。一路红灯,萧可开的极慢,从医院到家不过半个城区的距离,这次却是生生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等她终于到了的时候,天色早已黑了下来。萧家大宅此时正是一片黑暗,没有一丝灯光与温暖,宅院中除了一条黑色牧羊犬,再也没有其他活物。 萧可开了大门进去,趴在地上的牧羊犬哼哼两声,没有理她。萧可鞋都没脱直奔厨房,淘米、洗菜、开火,她并不是一个长于这些家务事的女人,可是今天却是做的格外顺畅,一时间竟让她有一种错觉——她此时根本就不是萧可。 直到鼻息之间传来小米粥的香味,萧可才恍惚梦醒,她起身去碗橱里拿勺子,手上一抖,随即便是“哗啦啦”的一阵声响,碗橱里整整齐齐的摆好的一摞盘子悉数掉在地上,摔的粉碎。厨房惨白的灯光下,陶瓷碎片闪着刺眼的光。 看吧,她果然还是原来那个萧可。 萧可在这一秒,心里竞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全然没了气力。她终于蹲在地上,对着一地的碎片,眼泪便无声无息的淌了下来。 “怎么?几个盘子就心疼成这样?” 男声清朗,带着无限的玩味。萧可回头,那人正勾着细长的眉眼靠在厨房的门框上。 萧可在那一秒钟,心底的委屈被无限放大,哭声也便开始肆意流利的奔放。 就像小孩子在学校里受了欺负,本来伤口很痛,但是在同学老师面前都不会哭,一旦被老师领到家长面前,就会哭的像是现代版的孟姜女。 因为心里知道会得到关心或者安慰,所以眼泪才变得有了价值。 归根到底,不过是心底对于亲人的依赖。 ☆、第五章 像 “不就是几个盘子么?明天我送你一车不就得了?”迟纬依旧笑,丢过去一包纸巾,“好啦,别哭了,擦擦你的鼻涕,真是有够难看的。” 萧可没有动,迟纬索性也就蹲了下去,捡起一片碎片笑道:“我倒是要看看这盘子是又多金贵,值得我们萧大小姐伤心成这样。” 萧可这才吸吸鼻子,道:“你起来,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迟纬挑眉看她,嘴角挂着鄙夷的弧度,“是你应该起来,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萧可瞪他一眼,眼球红红,鼻尖红红,迟纬恍惚中愣了一下,手上的陶瓷碎片失手滑落,在拇指指腹上划出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瞬间有血冒出来,不汹涌,却鲜艳。 “得,这下好了,我还真得靠边站了。” 迟纬盯着自己右手手指自嘲的笑笑。萧可眉头皱了皱,索性不再管地上的狼藉,一把拉起地上的男人,出了厨房。 找出药箱,剪开纱布,并不怎么熟练的包扎,直到迟纬的手指被萧可包成一颗粽子的模样,他这才开口:“我说,这个……其实你给我一个创可贴就好了。” “这样好的快。”萧可眉眼不抬的闷声答道。 坐在对面的男人很难以置信的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一会儿,这才艰难的开口:“你确定……这样好得快?” 萧可也不理他,随口道:“谁让你不敲门就进来的?” 迟纬撇撇嘴,笑道:“连你家小布什都不管,你操什么心?” 小布什……萧可登时满脸黑线,回头瞪他一眼道:“别跟我提那条傻狗!你见谁进来它会叫?” 迟纬只是笑笑,并未反驳什么,心里却是沉了下,心想当初苏修尧送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嫌它傻?还巴巴的起这么个……特别的名字,啧。 萧可自是不知道不知道迟纬心里的想的这些,因为她已经奔去厨房,去抢救那锅已经糊掉的粥去了。结果那天晚上萧可再回去病房里,奉上熬好的粥时候,被萧安斜着眼睛凉凉的瞥了许久。 而迟纬,则留在萧家逗弄院子中的那条傻狗,许久许久。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苏修尧猛地打了两个喷嚏。 “怎么还感冒了?”方翼停下只在沙盘上的手看了一眼身边的年轻人。 苏修尧笑笑,“没有,兴许是被谁骂了也说不定,师长您继续。” 方翼了然,又伸手指着沙盘上的一处 山坳道:“这里应该就是那毒枭的老巢,但是具体位置,我们目前还不能探测到,对方有极强大的反雷达探测设备,所以你们潜入这个地区的首要目标就是找出这个老巢。” 苏修尧点头,凝视着沙盘上的山峦湖泊良久,这才道:“师长,这里有没有这个地区的卫星分布图?” 方翼点头,又说:“你先别急,等一下我给你介绍你的新队友,到时候再具体部署。” 正说着,方翼的警卫员便进来报告说西南军区的特遣队员已经到了。 方翼看了苏修尧一眼,“好了,说曹操曹操就到。”随即便吩咐道,“叫他进来吧。” 警卫员出门不久,便进来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一米八左右的个子,身着深蓝色的空军常服,面容俊朗,两眼灼灼有神,皮肤呈古铜色。 “报告,西南军区662雄鹰师特遣队员迟帅报道!请指示!” 迟帅面向方翼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再转向苏修尧时,眼中的亮光一闪而过,随即腰背挺得更加笔直。 “稍息!” 方翼下达指令,随即便有军靴踢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哐哐”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苏修尧则是嘴角一直勾着微不可见的笑容。 “好了,你们两个都过来,”方翼开口,“具体情况都了解吧,你们两个以后的几个月就是队友,将一起执行一项特殊任务,我介绍一下…… “首长,”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对视一眼,苏修尧便开口道:“不用介绍了,我跟迟帅很早就认识。” “呵,是么?”方翼轻笑,“还真是赶巧了,迟帅可是西南空军的连续三年全能状元,本来还担心你们两个全能状元一起搭档会气场不和,没想到竟然认识,这可就省了我不少事了。” “是啊,迟帅是我一个哥们的堂弟,小时候可没少在一起调皮捣蛋呢。”苏修尧笑,一拳砸在迟帅的肩上,“只是没想到几年不见,这小子这么出息了。” 迟家本是c市的世家大族,历代经商,迟氏企业做到今天在c市绝对是首屈一指的。迟家老爷子膝下有三个儿子,长子,也就是迟纬的父亲,自是继承老爷子的衣钵接管家族企业,现在传到了迟纬手里;次子在当年大学毕业后就进了机关工作,如今已经做到了市委书记的位子;第三子便是迟帅的父亲,少年从军,到现在也是官至少将,而迟帅也遵从父亲的意思,十六岁便入伍从军,成了 当时西南空军最年轻却也是最优秀的伞兵。到如今不过二十五岁,也获得了空军中校的军衔。 迟帅“嘿嘿”笑了两声,脸上带着年轻人所特有的纯良,那是一种没有被外面的世界所污染过的单纯。苏修尧不经意间瞥见,登时心下一晃,他只觉得这笑容简直太过难得。 “好了,你们两个都过来。”方翼已经开了投影仪,正在在大屏幕前,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苏修尧和迟帅不敢怠慢,并排着站的笔挺,方师长凝神注视了眼前的两个年轻人良久,这才开口。 “关于这次行动,相信之前接到通知的时候也简单的有了一些了解,现在我郑重的跟你门两个介绍一下本次行动。”方翼眸色一沉,指挥他们两个坐下,这才一手拿了遥控器,随着幻灯片的开始,方师长的的生意也便回荡在这个并不宽敞的作战室内。 “本次缉毒行动,代号枭,目标是盘踞在西南境外十几年的一个大毒巢,他们的首领是一个女人,外面的人都叫她——萨莉。” 随即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女人的照片,只是一个侧影,但是却看得出来,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只是自从这张照片放出来后,迟帅便开始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不可置信的瞟向苏修尧,良久良久没有动。 只是身边的男人,却像是没有看到一般,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自始自终都是保持着嘴角那个刚毅的弧度。迟帅到底还是涉世未深,他看不到苏修尧眼底那肆意翻滚着的情绪,那种隐忍到骨子里的疼痛也只有他自己明白。 “怎么了?迟帅?”方翼也注意到他的怪异,停下手上的动作挑眉问他。 “哦哦,没事,”迟帅旋即转过头来,“怎么只有侧脸?” 方翼眸色沉了沉,这才开口道:“这个女人藏得很深,一般都是她的手下出面交易,所以很少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就连这张照片还是很多年之前无意间获得的。”方翼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大概是四年前,那一次是她第一次出现在中国境内,竟然还到了c市,只是这女人太过狡猾,竟然逃过了军方和武警部队的联合围堵。” 方翼说着,神色又开始深远起来,四年前的那次惨烈的交战又开始在脑海里鲜活起来,特种部队和武警大队联合围剿,几乎是做了完全的部署,可是竟然还是让她逃了出去。方翼至今还记得那个女人回头扫视众人的眼神,带着丝丝妩媚,但更多的却还是轻蔑。抛开所有道德与正义不谈,方翼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从 未见过如此有性格的女人。 “师长?” 苏修尧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方翼的思绪猛地被拉回,这才干笑两声继续说:“我们已经针对这次的行动成立了一个特别专案小组,你们两个的主要任务就是想办法混入这个贩毒集团,取得萨莉的信任,协助专案小组,务必抓获这个女魔头,剿灭她的整个贩毒网路。” “可是师长,我们两个在军区的成绩太招摇了一点吧?敌人那边肯定会有案底。”迟帅开口,满脸疑惑。 “这你放心,”方翼说着,已经把两份通报递给了他们两个看,“你们的身份会马上从军方的档案上消除,从现在起,特种部队队长苏修尧由于擅离部队被开除军籍,662师中校营长迟帅,毙于一场空降事故,追封二等烈士。我会派人给你们两个整体包装,从今以后便再也没有苏修尧和迟帅这两个人,你们的新身份就是云南的山民陈诚和周小林,代号山鬼、山鹰。我是小组的总指挥,也是你们两个的直线领导,你们只能跟我单线联系。” 那天的会,开到了半夜两点,苏修尧和迟帅出门的时候,深蓝色的天幕上正是星光璀璨,显得这西南的山区益发空旷辽远,更添了几分寂寞悲壮。 在迟帅不知道滴多少次瞟向身边的男人,那人依旧喟然不动的时候,他终于憋不住叫了一声:“苏大哥,我有事问你。” 苏修尧的身影没有停顿,哪怕只是一秒,冷淡的开口:“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迟帅拧着眉,久久的望着那人扬长而去的背影,心里塞着满满的都是疑问。他眼前晃过那个他们即将要对付的大毒枭的照片,虽然这只是一个侧脸,虽然他已经好多年没回过c市也没见过那个女人了,可还是不得不说——像,简直是太像了。 ☆、第六章 你好,山鬼(改错字) 这是一个无眠之夜。 哪怕是苏修尧在心里告诉自己多少遍——这不过就是认床而已,可是脑海里翻滚着的惊涛骇浪还是出卖了他,他还是睁眼看着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一遍一遍细细的想念那个人。 苏修尧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秒更加恨过萧可,他恨他会认识她、爱上她、忘不了她。如果不是因为心底这份执念,他又何必在这一刻这么辗转反侧愁肠百结?他早就干脆利索的潜入敌人后方直捣黄龙。 可是现在,他却不能,他在做每一个决定的时候都要想想,怎么才能保守住秘密、怎样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怎样才能让她一生无忧。 哪怕她余下的生命中,从此再也没有苏修尧这个男人。 暗黑色的寂静里,苏修尧和衣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眸色清明,脑海里一遍一遍捋过这近一个月来几乎每晚都会整理一遍的思绪。 迟帅刚才说,要问他一件事,苏修尧拒绝了。其实他要问他什么事呢?苏修尧心知肚明,可是他不想谈。他离开的时候脊背挺得笔直,背影冷硬。可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过是为他的落荒而逃做的伪装,指甲深深陷进去,连痛都是钝钝的。 故事还要从最开始说起,当时苏修尧回到c市,本来只是想要找回自己的爱人,可是却无意间在父亲的书房翻到了一份手札。记录的正是二十八年前的一场小规模战役,手稿写的太过缭乱,加之封存的时间太久,苏修尧仅仅能在末尾辨认出几个字,也就是——将吾子修尧托于苏兄。 那天以后,苏修尧几乎查阅所有资料,来了解关于这场战役,却始终没有找到详细的资料。但是后来却在一个残疾老人那里听到了消息。那位老人是当时机甲连五班的副班长,也就是苏修尧亲生父亲的班副。而苏向天是当时的三班长,他和五班长是同一批的兵,感情很好。 那场战役的敌人是常年盘踞在边境的武装部队,三班长和五班长分在一组,带着两个班的战士负责断后,可是到最后,活着回去的,只有三班长,而五班长和两个班的战士几乎全部死在了境外的山林中。而这位老人也是在事后被当地的山民所救,却是永远的失去了一条腿。等他再回去出事的地方,早已不见了战友们的尸体,留下的只有焦黑的土地。 牺牲的人,都成了无名烈士,而活着的,却做了英雄,从此开始平步青云。 那天晚上,苏修尧几乎砸烂了家里所有能砸烂的东西,他指着苏 向天的鼻子说:“你从小就告诉我要做英雄,要做到大英雄,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什么才是大英雄,现在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大英雄就是踩着自己战友的尸骨一步步向上爬!苏向天,你简直不配做人!” 下一秒,苏修尧的脸被打偏到一边,脸上挂着五个清晰的指印。他听到向来都是护着他的母亲,这次也沉着声道:“阿尧!我不准你这么说你爸爸!” “他不是我爸爸!” 苏修尧双目赤红,转身摔门而出,却正好撞到迟纬。随即,迟纬手中的资料、照片悉数掉在地上,苏修尧在捡起照片的那一刻,他疯了,他彻底疯了。 照片上的女人,长着一张跟萧可一模一样的脸,可是资料却显示——盘踞境外多年的毒枭萨莉。 苏修尧死死地捏紧手中的照片,抬手便给了迟纬一拳,冷声道:“原来,你就是他的爪牙!” 迟纬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客厅里已经响起了宋尚卿的叫声,他夺了资料便提步进门,苏修尧则是冷冷的望了这个家一眼,转身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天晚上,苏修尧一个人站在顶楼的夜风里,嘴角噙着冷冷的却也无奈的笑。他开始明白,为什么四年前苏向天不顾一切的也要阻拦他和萧可在一起,为什么萧可长这么大只见过她的母亲两次,还有一次是在美国的葬礼上。 因为那场葬礼,根本就是那个女人做回毒枭萨莉的金蝉脱壳之计! 只要是见过萧可的人几乎都能一眼看出来,因为那种相像绝对不会是巧合,无论是脸型还是五官,几乎没有一个地方不是一模一样的。苏修尧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一直觉得萧可是那种像罂粟一样会让人上瘾的女人了,那是因为,她根本就是毒枭的女儿啊! 不是没有在金三角生活过,不是没有见过那大片大片绚烂而妖娆的罂粟花田,不是没有见过那些吸毒的人们脸上癫狂的表情,不是没有见过那些因为毒品而家破人亡的小孩子。那种绝望曾经让苏修尧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那种绝望让苏修尧恨透了这个世界上跟毒品有关的人与事。 可是再恨,也与萧可无关,她生在c市长在c市,她甚至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一个毒枭的母亲。 苏修尧在那一刻,心里淌着的千回百转的纠结,甚至比得知自己的身世更深刻、更惨烈。苏修尧在那一刻,甚至愿意哪怕就此死去,抛开所有仇恨与罪恶、一了百了。 一个人可以单纯的生活一年、两年,可是 若要单纯的活上一辈子,却是太难。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萧可总有一天会知道的。等到了那天,与其让她知道杀了自己母亲的,是自己爱了一辈子的男人,还不如让她觉得那是个负心汉。 因为这样,就连恨意也会变得肆无忌惮一些。恨的肆无忌惮,总好过愁肠百结。 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苏修尧更清楚,那种挣扎在爱与恨的边缘的痛苦了。那种痛,尖锐到像是光脚行走于针尖之上,然后你眼睁睁的看着鲜血流下来,却只能夸赞这颜色太过妖娆、美的虚幻。 而他,并不愿意让萧可承受那般折磨。 **** 分手那天,萧可盯着他的背影说--苏修尧,你不得好死。 苏修尧在这一秒扣着自己的左胸口,告诉自己--是,我不得好死。 我们都希望负心人不得好死,可是有没有人想过,或许有的时候连负心人自己都希望自己是不得善终的。因为他想不到,如果他好好活着,那么在余下来的半辈子的时光中,如果梦到那个人他心里会有怎样的感觉? 他是该笑?还是该哭? …… 耳边的号角声渐渐清晰,军区的战士们已经开始出早操了,苏修尧起身用清水洗了一把脸,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消瘦、疲惫,眼中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门外的警卫员听到里面的响动,轻轻敲了两下门道:“队长,师长请您收拾好了就过去。” 苏修尧在房间里愣了两秒,这才开口道:“好,我知道了。” 他望着镜子中的男人,轻轻扯了扯嘴角,道:“你好,山鬼。” 从此世间再无苏修尧。 ☆、第七章 催眠(内含人物关系图) 苏修尧到的时候,理发师正在给迟帅理发,不,应该是正在给他剃成秃瓢。 这小子长得本就不太白净,再经过这么多年风吹日晒的训练,更是黑到骨子里了。如今剃成光头,样子看上去分外有喜感,再在左耳上穿上几个耳洞,倒是有一股云南山民的样子,只不过应该是那种不太安分的山民。 “来了。”方翼抬眼看他,只见他面色憔悴,两眼无神的样子,随即轻笑,“怎么,昨晚没睡好?” 苏修尧这时候也脱了自己身上的外套,招呼化妆师过来料理他自己,这才道:“可能是吧,太久没出任务,可能是我太激动了。” “呵,”方翼轻笑,向着正收拾东西的化妆师挥手道,“你先别过去了,把熙子叫过来。” 这个熙子,不是别人,正是军区最年轻的女刺青师。熙子,本名沈熙,二十三岁,上海人。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短发,皮肤白皙,长相水灵,身上却没有那种江南女孩特有的娇俏,性格古怪,至今单身。刺青手艺为祖上世代传下来的,目前是武警中尉,毕业于陆军指挥学院,主修心理学。 以前苏修尧出任务的时候,也被她料理过,也算是有过一些交情。不过,确实是一个很古怪的女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性格也能在部队里吃得开。 可是迟帅却是第一次见这人,随即脸上便浮现出那种只有年轻人才会出现的……情窦初开的红晕。这哪里是刺青师,分明就是一朵军中绿花嘛。 身上是跟他们同款的墨绿色迷彩,外面套着白大褂,没戴帽子,刘海很短,露着光洁的额头,鼻梁上还有两颗可爱的小雀斑。迟帅在伞兵部队带的时间长了,是在没见过多少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此时难免移不开视线。 “首长。”沈熙很简单的向方翼点了个头,声线瞥都没瞥身边的男人,随即便开口道:“这次料理哪位?” 她的声音冷冷淡淡,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疏离,方翼却丝毫未觉,只是笑笑道:“喏,你的老顾客。” 沈熙竟然浅浅的勾了勾嘴角,回身拿起手上的图册,递给苏修尧,“你选几个吧,这次的位置大概会在后颈、两肩或者,手臂上。” “哎,那个……熙子小姐,”迟帅笑嘻嘻的开口,眼珠子盯着沈熙滴流转,“要不也给我来一个怎么样?刺青好酷哦。” 沈熙回头瞥他一眼,心道:白痴!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顺手丢过去一 本图册,这才开口道:“选好就快点告诉我,我很忙。还有,”说话的女人猛地一顿,冷眸扫过迟帅的小红脸,“不要叫我熙子小姐,我不是日本人,更不是小姐!” 迟帅登时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侧目去看苏修尧和方师长,那两人却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抿嘴笑了,没有去撞枪口。 这表现,看在沈熙眼里,叫做——识相,看到迟帅眼里,就成了——落井下石了,他扁扁嘴巴,把到嘴的一句“首长还在这呢”给硬生生的吞了回去,这才抖着手道:“那个……我选好了。” **** 纹身的过程很繁复,这里却还要作假,那过程自然更加繁复。真正的刺青很难洗掉,虽然激光可以去除,但是不得不说,那过程很痛苦。好在沈熙家里有祖传秘方,也恰恰因为这点,她竟然放弃了主修的心理学,而是做了一个纹身技师。 迟帅看着沈熙一遍又一遍的向自己身上涂了药水,蓝的、黄的、透明的……几乎各种都有,等到那些药水全部渗透进去之后,才拿了纹身针,准备开战了。 眼前的女人,一身白大褂、手上还带着白色胶皮手套,瞳孔墨黑,死死地盯着即将成为她的战场的那块皮肤,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冰冷的像个屠夫。迟帅心下便觉得自己好像是任她鱼肉的鱼肉。这样想着,身体便下意识的颤了一下,身边的女人却开口道:“怕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一针麻醉,放心,只是局部的,不会损坏你的脑神经。” 迟帅闻言,心里那个不乐意啊,“谁怕呀,小姑娘说什么呢?!” 沈熙皱皱眉,没有理会他言语中的不敬,淡淡的开口道:“每个人面对纹身师的针都会有恐惧,这很正常,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女人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况且,对于没见过的人来说,这本身就很残忍。” 大家都见过纹身的店吧?这样的店铺大都比较隐蔽,店内也都弥漫着一股阴暗的气息,墙上挂着一副又一副的图案,妖娆或者暴虐。纹身师手上拿着那样一个机器,伴随着嗡嗡的声音,一点一点刺进人的皮肤,一遍又一遍。 沈熙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中,耳边听闻最多的,不是钢琴曲,也不是地方戏剧,而是这种“嗡嗡”的磨人的声音。她一直认为,纹身师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屠夫之外最残忍的职业。 “我说不用就不用!”自认为已经长成一个男子汉的迟帅,觉得麻醉是对他的羞辱,更何况还是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果断的拒绝了 麻醉,选择承受那种痛。 人们都说,男人纹身,大多是为了彰显力量;女人纹身,大多是为了记住疼痛。可是对于苏修尧和迟帅来说,却是为了伪装,或者,还有正义。 他们无需彰显力量,也无需铭记疼痛。对于迟帅而言,他的生活太简单,根本不存在这些虚无飘渺的爱恨情仇。但是对于苏修尧而言,更多的却是无所谓的。因为有些东西用不着这些图案,也能一辈子忘不掉,因为它根本就是长在心里的。 机器“嗡嗡”的声音响起时,沈熙一把按在迟帅的肩头,道:“闭上眼睛,想象你在一片无垠的大海里,船开的很快,有马达声,但是这些都抵不过海上的美景,它影响不了你的好心情……”她的声音很缓,也很慢,好像催眠一般,“你看见了么?在海天一线的地方,有世界上最美的落日,橘红色,整片天空都是橘红的……” 然后,本来趴在靠椅上的男人,就在这样缓缓的声音中,真的睡了过去。 可是另一边的还在等待的人,却是深深的陷进了这个场景,沈熙和方翼听见那人开口:“不,不是橘红色,是灰色,大海是灰的,天也是灰的。” 沈熙跟方翼对眼色,伸手招来自己的助手继续手上的工作,她转身靠近了苏修尧。 “灰色的?”沈熙轻声问,“好,你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女人,红裙子,站在甲板上……很美。”苏修尧的声音失了往日的清明,而是带着深深的迷茫。 “那是谁?”沈熙追问。 “我认识的,可是……”苏修尧紧闭着眼睛、眉头紧蹙,好像是在努力回想,却终究还是摇头,“我不知道……我记不起来。” “好好想想,那个人是谁?难道你看不到她的脸吗?” 苏修尧一直在摇头,表情痛苦,满脸泪痕,身边的女人一直在追问,他想不到,也看不到,眼前只有那抹妖娆的红色,鲜血一般。 一秒钟,一分钟,十分钟……催眠,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好了,”沈熙终于不再追问,“跟着我的节奏,深深吸气,然后呼气,然后……忘了那个人。” 脑海里的意识渐渐变淡的时候,苏修尧终于像迟帅一样,也睡了过去。 而一旁的催眠师却是目光沉沉的看了方翼一眼,沉声道:“首长,他这个状态真的能上前线?” 方翼默然,眉头紧蹙,脸色黑 了又黑,眸色深深。 沈熙又开口道:“从心理学的专业的角度来看,我敢肯定,苏队长有很严重的心病。”沈熙忽的正色,“师长,您也看到了催眠的效果,一个睡的像头死猪,一个却是哭的像个疯子。我认为苏队长这样的情况,并不适合出任务。” 是,方翼也这么认为。所以那天晚上,他再一次拨通了苏向天的电话,清楚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苏向天在电话那边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道:“你现在去看你的邮箱,我给你传过去了一些资料,关于这件事,按原计划执行。” “可是……” “你告诉阿尧,”苏向天打断他,“逃避不是办法,敢于面对的,才是真正的男人。” 方翼还待开口,电话已然被切断,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点开邮箱,旋即便目瞪口呆。 照片上的的女人分明就是毒枭萨莉,不,应该说是一个长得跟萨莉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子。而搂着她的男人,不是苏修尧又是谁? 那一晚,方翼在心底细细的研磨苏向天的最后一句话,心下一片惨然。鲁迅先生曾经说过——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可是,这“直面”二字,谈何容易? 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来说,难道不是残忍了些么? 然而,这个世界上,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有太多残忍的事情发生,就比如现在。这一秒,出现在萧可脑海里的,同样也是这句话——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宋尚卿拿着手中的配型报告摇摇头告诉她:“不行,可可,你和你妹妹的,都配型不成功。” 萧可在跌坐在椅子上的前一秒,终于明白,她到底还是不够勇敢。 ☆、第八章 软猬甲 这天晚上,月光出奇的暗淡,在这座临海的北方小城,北斗七星正闪着格外光亮的星芒。对于常年蜗居在城市中的人,很少有机会看到这样曼妙的星光,然而对于萧可,她更加不记得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这样一个人、静静的散散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了。 这个时段的c大,学生们都在上自习,灯光篮球场上,远远的也只有几个年轻人在挥汗如雨。四周太安静,萧可几乎可以听得到虫鸣的声音。所以纪闵晴的电话响起时,萧可着实被吓了一跳。 手机铃声是前段时间刚刚火起来的《滴答》,女音沙哑,在这黑魆魆的寂寥的夜里显得格外辽远,纪闵晴的声音顺着电波从遥远的北欧传过来,更为空旷。 她说:“可可,我找到工作了,在一家学校教孩子们画画。” 萧可手里捏着电话,她觉得有风从她的指间呼啸而过,凉薄的,带着夜风特有的冷情,“你不做设计了?” 电话那边的人哈哈笑了两声,声音很大,萧可把电话拿的离耳朵远一点,听到她说:“哪有那么多设计要做啊?作家还有瓶颈的时候呢,更何况是我,我啊,我现在是创意无能。” 这人居然还有创意无能的时候?萧可撇嘴。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纪闵晴曾蝉联c大艺术设计系三年的设计金奖,每天身后都会跟这一群又一群的学弟学妹,只为一睹冠军的风采。那个时候的纪闵晴可谓是豪气冲天,不止一次带着c大的校队杀进全国性的比赛。萧可还记得,她曾站在艺术设计学院的顶楼说:“可可,我要去法国留学,我要进修珠宝设计。” 那个时候,萧可握着手中的奶茶在风中瑟瑟发抖,她说:“你随便,你就算是去火星留学都行,咱们赶紧下去吧,冷死了都。” 纪闵晴挑眉,一手拧着她的耳朵转了一个圈,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没追求!” 萧可扁着嘴巴不答,她确实没什么追求,那时候她只想着赶紧毕业,这样就能嫁给苏修尧了。还真是当时年少啊,幼稚到把嫁给一个自己喜欢了很久的男人作为最大的人生目标。 再后来的后来,同样是这个地方,同样是这样呼啸的风力,那个曾经踌躇满志的女人,却是亲手撕掉了法国里昂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她说:“可可,我一定要嫁给他,而留学会阻了我的路。我心里清楚,他并不会站在原地等我,所以我必须要做个抉择。” 她曾经说设计是她的命,可是那一秒,她还是为 了一个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回头的男人,亲手撕碎了她的命。萧可忽然觉得悲凉,古往今来,有太多人明明知道爱情是火,却还是不顾一切的去做了那只飞蛾。 为了瞬间的快乐,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到底值不值得? 如果是四年的萧可,她一定会说:“值得,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应该为爱疯狂一次。” 可是如今,如今的萧可却迷茫了,在身上那仅有的一点点年少轻狂的执拗,也被生活的无奈打磨殆尽的今天,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这只扑火的飞蛾是不是太傻。 **** “喂,你死掉啦?” 纪闵晴的咆哮再次传来时,萧可猛地从回忆里挣脱出来,手心里都是濡湿冰凉的汗意。 “靠,你是大姨妈驾到吧?这么燥郁。”萧可恨恨的丢过去一个白眼,这才发现那人根本看不到,挫败的叹了口气。 “嘿,你还别说,还真被你给猜对了。”纪闵晴轻笑出口,一手摩挲着手里的杯子笑道,“不过啊,我可不是燥郁,我现在舒服着呢,手里捧着下午茶靠在窗边,静静的享受北欧的阳光,这世上再没有比我更悠闲的人了。” 萧可咂舌,这人忒不地道,“你就得瑟吧,你不得瑟就不知道天是蓝的、水是绿的、地球是圆的。” 电话那边的女人还是笑,听上去还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这才笑道:“小妞挺上道啊,没了姐姐照顾,怎么,又一颗芳心空寂寥了?大半夜的在外边闲晃呢吧?” 萧可张嘴,还未开口,那边的女人却又接着道:“你千万别跟我说不是,我早听见了有打比赛的声音了,怎么,又在篮球场呢?” 萧可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句,手下一滑,随即又赶忙稳住,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纪闵晴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又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行了,快点回家去,别跟这抽风。大半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孤魂野鬼出来逛街呢。你也为人民大众造点福,别成天就知道跑出来吓人,c市人民活在你的魔爪之下不容易,你也积点阴德。” 耳边响着纪闵晴噼里啪啦的句子,萧可慢慢坐在一个篮球架下,随意拢了拢耳际的乱发,良久才开口道:“闵晴,我爸爸……” “嗯?叔叔怎么了?”那边的人顿了一下,声线抬高了些。 萧可顿了顿,声音有些抖:“我爸爸可能要换肾,可是……我跟安安配型全都不成功。 ”随后她听到,电话那边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这才沉着声问:“怎么了?” “没事,杯子打了。”纪闵晴的声音还算平稳,“你先别急,希望总还是有的,其他人没准儿也能配上呢。” 萧可默然,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个几率几乎是微乎其微。 “叔叔知道了么?”纪闵晴小心翼翼的问。 “嗯,安安说漏了嘴,不过他倒是说一切听医生的安排,他会配合。”萧可的声音黯然,她心下清楚,父亲这样说,不过就是求的宽慰她们做女儿的心。 那边同样是沉默了一会儿,“你等下,我去帮你问问秦伯琛,或许能联系到这边的器官中心,你回去尽快把叔叔的配型报告发给我,知道了么?” 直到确定萧可答应之后,纪闵晴才匆匆挂了电话,直奔秦氏在丹麦的分公司。 ****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还活着,希望总是有的。 萧可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然后起身准备回家。随着身体向上牵引,动作便也僵到一半,她发现,她的下半身几乎都麻了。 手臂落到一个人温暖的手心里时,她听到有温润的男声响起:“你这动作还真是优美,要不是我来的及时,还真是欣赏不到。” 萧可微微侧目,陆楷辰俊朗如雕塑一般的侧脸便撞进她的瞳孔,此时衬在这个露天篮球场上的灯光下,显得俊朗非常。他轻笑了两声,两手扶住萧可的手臂,略微一施力,便把她提了起来。 他的手心温热,可是萧可的胳膊却是冰凉的,这样四周毫无遮拦的露天篮球场吹了一整晚的冷风,不凉肯定是怪物。陆楷辰顺手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的肩上,这才问:“腿还麻么?能不能走?” 他低眉顺眼的样子,让声线变的更加醇厚低沉,像是窖藏多年的红酒,缓缓地划过人的心房。《北京爱情故事》里,林夏对着邵华阳说:“大药瓶子,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上了你,我在看到你的时候,确实没有看到疯子时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可是我很安心。” 萧可在这一刻伸手摸着自己的心口,她觉得好像有了一点温度。这时候,萧可格外顺从的“嗯”了一声。 陆楷辰的车子就停在篮球场外,他牵着她的手腕保持在前面半步的左右的距离,步子迈的不大,她刚好可以跟上。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过去,就连呼啸了一晚上的凌 厉的夜风,在这一刻刮在脸上,都变得不那么刺痛了。 陆楷辰拉开车门,一手扶在车顶上以免碰到她的头,萧可侧目看他,男人眉目疏朗,此时正笑容温润。 车子慢慢驶出c大校区,没入霓虹灯影里的车流,萧可一手缠着自己的衣角,随意的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如果换做苏修尧,此时一定会笑的邪气,道:“不管你在哪,我总能找得到。” 可是陆楷辰不一样,他并不急着回答,只是轻轻打了方向盘,转过一个街角这才答:“过来办点事情,听到几个男生说篮球场上有个美女如何如何,就顺道过来看看喽。” 如果说苏修尧是一枚凌厉的毒针,见血封喉的话,那么陆楷辰应该是黄蓉身上的那一块软猬甲,虽然柔软,却是坚不可摧。 萧可斜着眼睛瞟他,这人也刚好看过来,两个人四目相对,都笑出了声。沉寂的黑夜,淡去了萧可心头的最后一丝纠缠不清的郁结。 “怎么?你就知道他们说的是我?”萧可一手拧开车上的音响,却不是以往的轻音乐,而是美国街头那些饶舌的rap。 陆楷辰还是笑,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我哪里知道,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你不要忘了,我也是男人。” “啧,”萧可扁嘴,望着窗外飞速略去的高楼大厦,“说的像真的一样。”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是假的,只要你相信。”他的声音透过成千上万的空气分子传过来,显得分外笃定从容,“同理,再真的真理,有时候也抵不过一个人心底的执念。” 陆楷辰这时也停下了车,两手却还是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眸色深深。萧可听到他说:“其实路就在那里,我们只不过是暂时被风沙迷住了眼睛。” 萧可瞬间如醍醐灌顶,呆坐在原地。 ☆、第九章 男士内裤 萧可趴在车窗上,车窗外是灯火辉煌的酒吧街。抬眼随便一扫,全部都是红男绿女,各个表情迷醉,像是磕了药的。 这是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萧可此时格外阴郁的想,满腔满腹都带着小资情调里的悲伤。 她砸吧砸吧嘴,道:“陆楷辰,我想喝酒。” 身后的男人“唔”了一声,拒绝了她,“我觉得你现在更适合喝杯牛奶。” 萧可回头望他一眼,那人正一手放在车门上,准备开门出去,见她回过头来,才温润的笑:“女孩子大晚上的不要喝酒,喝杯牛奶有助于睡眠。” “可是我想喝。”她坚持。 “喝酒容易衰老,而且并不会缓解你的心绪,它只会麻醉。”陆楷辰盯着她的眼睛,突然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面带宠溺,“听话,如果不是必须,就不要碰酒精,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 以前谈生意的时候,总免不了应酬。中国人似乎有这么一个习惯,凡事只要放到酒桌上,所有的底线都开始变得模糊。你喝上两杯,我喝上两杯,生意也就这么成了。一般有陆楷辰在的时候,萧可从来不会喝的太多,即使是有心人要灌她,也都会被这个人三言两语挡下来。所以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她扶着喝高了的男人回去。 他笑的淡定从容,眼角的纹路一丝破绽也无,萧可耸耸肩,她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去反驳这样一个完美论断,陆楷辰这才满意的下车。窗外是无尽黑的夜,陆楷辰身上的白色衬衫在这样的夜色里格外显眼,萧可凝神望过去,男人脊背挺得笔直,身形俊朗,步伐坚定,好像每次抬脚之前都知道自己下一步要落在哪里。 萧可猛地意识到,这个男人,这个陪在她身边足足有四年之久的男人,身上是带着一股魔力的。他能用最温润的方式,让你向他妥协。就比如来说,喝酒还是喝牛奶。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萧可在这一秒想,她有时候也需要一个肩膀来依靠。随即便又猛地摇摇头,在心里狠狠的把自己唾弃了一个遍。这个想法到底太过自私,可见,她真的不是什么好女人。 陆楷辰回来的很快,手上除了一瓶加过热的牛奶,还有两袋薯片和一包创可贴。 “我以为你不会喜欢女人吃这种垃圾食品呢。”萧可撕开一袋柠檬茶味的乐事,言笑晏晏的样子。 陆楷辰正一手撕开手上的创可贴,闻言挑眉看她一眼,拉过她的左手,拿掉她手上的袋子,这才道:“心情不 好的时候,吃东西可以缓解压力。”他一丝不苟的把她食指上的不深的一道口子包上,“这也就是薯片这种垃圾食品存在的价值,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嗯,存在即合理。” “陆楷辰,你真酸。” 他四下嗅了嗅,皱着眉,半真半假的道:“难不成是我的古龙水过期了?” “切——”萧可收回手,抓起旁边的薯片,嚼的清脆。 陆楷辰盯着她包扎好的伤口好一会儿,萧可不理,目视前方,指挥陆楷辰送她回家。她不准备告诉他,手上的伤口是她假扮贤惠好女人的时候被菜刀切的。 她也知道,只要她不说,他就不会问。 一路无话,陆楷辰奉行绅士原则,把她一直送进去。两个人经过院子的时候,本来蹲在墙角的小布什哀怨的叫了一声,萧可回头瞪它,却未曾想,傻了这么多年的老狗居然又叫了两声。 陆楷辰看着这一人一狗,在疏朗的月光下,彼此苦大仇深的对峙,只觉得格外有趣。他的嘴角始终噙着笑意:“这就是传说中的美国总统?” 萧可很不爱国的说:“美国总统比它顺眼多了。” 陆楷辰靠近了一些,这是一条体型很大的黑色牧羊犬,性子温顺,可是就算再温顺也不能不给饭吃啊? 他摸着它的头,笑道:“我怀疑它是在控诉你。” “什么?” 萧可也靠近了一些,俯□看,陆楷辰随手指了指地上空空如也的餐盘。萧可扶额,自从方姨回老家之后,她好像确实很久没有理过这条傻狗了。 美国总统小布什的名字,可不是叫叫就算了的,话说,这条傻狗在萧家这几年,可真的是享受着国家首脑级的待遇。只吃最顶级的狗粮,只喝矿泉水,每天都要洗澡,不分季节、不管天气。 可是管家方姨这几日不在,小布什的生活便猛然从天堂跌进地狱,浑身臭烘烘的不说,还饿了好几天肚子。就连萧可这个平日里对它横眉冷对的人,此时也觉得很是过意不去。 家里已经没有狗粮了,萧可出门去附近的超市买,再回来时,平日里衣冠楚楚的某人正撸起袖子、上下其手给布什老狗打沐浴露,而被侍候的那只却是格外慵懒的站在地上,偶尔甩甩毛,把身上的泡沫甩到地上,还有陆楷辰的身上。 陆楷辰身上那件阿玛尼最新款衬衫,就这么活生生的给糟蹋了。 萧可嘴角微扯,无比哀怨的 瞪了一眼地上的落水狗,这才深深的叹了口气:小布什,你就造孽吧。 “你回来啦,”陆楷辰忙碌的空隙抬头瞥她一眼,见萧可正要过来,赶忙喝住,“你别动!” 萧可当真吓得站在原地没有动,微抖着声音问:“……怎么了?” 陆楷辰挥挥手,道:“我帮它洗就可以了,这里太脏,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还是别过来了。唔,对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身上,“你可以进去帮我找件衣服,我觉得我也有必要洗洗。” 萧可点头,把手中的狗粮扔到它的食盆里,这才怡怡然进了门,“对了,你随便给它洗洗就行了,不用对它那么好。” “这狗是你捡的吧?还是,它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这么恨之入骨的。”陆楷辰撇撇嘴,拿起地上的喷头正准备给它冲澡,随即又笑道:“你家小布什还真把自己当总统了,给它洗个澡比跑个一万米都累。” 萧可却在原地顿了一小下,神色暗了暗,没有开口说话。陆楷辰并不知道这是某一年某个混蛋送她的生日礼物,她曾经也想过把这条狗送到宠物接管站,可是毕竟待在萧家这么多年,萧可再不待见它也还是没舍得。 她曾经安慰自己说:“狗狗也是有感情的。” 纪闵晴闻言,回给她一个字:“屁!” 萧可晃晃脑袋,强制自己不要想了,这才踢着步子进了门。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萧可把事先准备好的衣服放在浴室门口,然后她听到浴室内响起了一片哗啦啦的水声,随即便有热气蒸腾起来。 浴室的门是磨砂玻璃的,从外面看,只能隐隐看到里面模糊的身影,隐隐的小麦色肌肤……萧可脸上“噌”一红,正要转身,身后的门却开了一条小缝。 “可可,我的衣服……” 倘若时光定格在这一刻,那么我们应该这样描绘此时的情景:陆楷辰只探出一颗湿漉漉的脑袋,萧可却是红着一张小脸局促不安的站在门外,一脸的偷窥未遂被发现的表情,陆楷辰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旋即,萧可的脸红得像是要滴血。 “你要不要也进来一起洗?”他忍着笑,一本正经的吐出这样一句孟浪的话。 萧可反应过来,随手拿起门外的衣服塞给他,语速极快的说了句:“给你衣服!” 转身欲走时,身后的男人又叫住她,萧可僵 住身子不回头,压低了声音冷硬的开口:“又怎么了?” 陆楷辰此时却是极力压着声音中的笑意,清咳两声道:“你不觉得你少给我什么吗?”他仔细检查了手里的东西,可是翻过来倒过去的看,也就只有一件男士睡袍。 “哪有?”萧可回身瞪他,她可是翻找了好久才把父亲以前的睡袍找出来给他的。 “我的内裤呢?”那人一手提着手中的白色睡袍,一脸无辜的样子。 呃…… 萧可站在原地天旋地转了好一会儿,直到在脑子里拐过一百八十道弯,这才艰难的扯着嘴角道:“那个……你可以穿你那个穿过的,或者……咳,你可以选择不穿。” 闻言,陆楷辰手上的睡袍就这么华丽丽的掉在地上,他拧着眉看了萧可好一会儿,这才“嗯?”了一句。 “嗯。” “嗯嗯?” “嗯嗯……”萧可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两步,脸上讪笑。 陆楷辰登时满脸黑线,终于开口道:“你家里没有……男士内裤?” “你觉得我会闲到没事,在家里准备男士内裤么?!”萧可怒,捡起地上的睡袍扔给他,“爱穿不穿!不穿就给我光着!” ☆、第十章 人体写生 萧可心下郁结,转身而去的气场波及万里。 旋即,浴室里被刺激到的裸/男瞪大眼睛,脚下不知怎么的猛然一滑,随着“哐当——”一声巨响,陆楷辰便大喇喇的摔在了地上。 萧可闻声回身,那人生四脚朝天的横在浴室和卧室之间,后脑勺格外宠溺的亲吻着地板,萧可瞬间在心里预估了一下大理石地板的硬度,然后悄悄地拍了拍胸口。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浴室里的水光潋滟,剩下的就只有一副极品美男的酮体。虽然地上这个裸男姿势极不雅观,可是这身材简直就是……美爆了。通体颀长,蜂腰窄臀,还带着水珠的八块腹肌红果果的在灯光下反射着哀怨的光芒。 大家一定看过欧洲那些人体写生的油画吧? 萧可这会儿愣愣的站在原地在心底意/淫:倘若再配上一层或白或黑的薄纱,摆出一副妖娆勾魂的姿势,再向下看……唔,好吧,萧可自动忽略那“一柱擎天”。 她暗自吞了吞口水,别过脸去艰难的开口:“那个……你还好吧?” 地上的裸/男哀怨的望着惨白的屋顶,在这个偌大的只有一对孤男寡女的房子里,在这个月黑风高正适合干某些事的晚上,他无奈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丢给萧可一个“你觉得呢?”的眼神,随即还是开口道:“我的腿……好像动不了了。” 伤腿果然是无比脆弱的,陆楷辰在心底咬牙切齿地问候了远在天边的某人无数遍。每念一遍,都要把“苏修尧”几个字一笔一划的拆了,再狠狠的揉搓几回!可是这一通歇斯底里的心理活动下来,他还是觉得心结难解。 萧可搬不动他,也不敢动,拼死拼活的才把浴袍给他套好。所以那天晚上,救护车赶到的时候,陆楷辰身上就只简简单单的披了件睡袍。这可谓是堂堂陆萧集团掌门人自打懂事以来,第一次光着屁股出门。他一脸默然的躺在救护车上,假装看不到车上医生护士们脸上的诧异,还有萧可那个死女人嘴角的幸灾乐祸。 病床上的裸/男“了无生望”的闭上眼睛,这一晚,他几乎把这二十九年来所积攒下来的脸,全部丢尽了。 凌晨一点,医院,骨科病房。 “你这是旧伤,得好好养着。”年轻的骨科医生眉眼不抬的开口,“要不然以后瘸了拐了的,谁也帮不了你。” 陆楷辰瞟了一眼这条刚刚打好石膏的腿,暗暗叹了口气道:“是,我知道了。” 床边 年轻的医生这会儿便合上手里的文件夹,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身后的美女,冷硬的开口道:“还有,一个月之内,不可以做剧烈运动。” 萧可的脸“刷——”的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处,陆楷辰则是偏过头去,尴尬的清咳两声。这伤若是当真是“剧烈运动”得来的,那他也死而无憾了。俗话说的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是……可是他连风流鬼的影子都没见着,就被活生生截在了黄泉路上! 这日子,过的太tm憋屈了! **** 周扬打来电话时,苏修尧正和迟帅讨论作战方针。 桌上的手机持续震动了好一会儿,直到迟帅用笔戳了戳他的胳膊提醒他,苏修尧这才接起来。晌午的阳光正明媚,周扬清朗的声音隔着千山万水传过来,带着一股不属于部队里的都市气息,听得苏修尧心下一颤。 “什么事?”苏修尧放下手中的铅笔,一手摩挲着斑驳的木质桌角,看似漫不经心的回答。 那边的男人干笑了两声,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他把萧可的近况说了一遍,当然,包括萧镇南的病情和昨晚的情况,然后问他:“你真的打算走了么?你确定?” 苏修尧这边沉默了良久,眸色越来越深,扣着桌角的手指,因为用力,指甲泛白。他终于还是沉着声音道:“我妈怎么说?” 周扬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萧镇南的病情,沉吟了一会儿道:“伯母的意思是情况不太乐观,我看的出来,头儿现在挺难过的。” 苏修尧又是沉默,周扬也不急,只是握着电话默默地等。他是一路看着这两个走过来的,风风雨雨这么多年,没见有过多少甜蜜的时光,除了分别,剩下最多的就是纠葛。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可是说短也不短,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很可能就是从恋爱到结婚的全过程,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可是对于萧可和苏修尧来说,却徒添了数不完的烦恼与怨怼。想到这些,周扬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主动结束了这场沉默。 “你多保重,注意安全,别太拼命,那边可比不得在咱自己的地盘上。”周扬顿了一下,又开口道,“就算你决定要放弃头儿了,在拼命的时候也得想想,你死了,她肯定会伤心的。” 周扬并不知道苏修尧要去做什么,那是国家军事机密,他一个小老百姓自然无权过问,可是却隐隐觉得很危险。单单凭借周扬在苏修尧身边这么多年,他就知道, 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他太了解这个男人了,就像是了解自己长了几颗牙一样。如果不是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他不会再离开c市。 周扬知道他阻止不了这个男人,所以只能旁敲侧击的告诫。其实仔细想来,在这个世界上,好像谁也阻止不了苏修尧,除了那个女人。 苏修尧“嗯”了一声,开口说:“以后就不要再为这些事情专门联系了,你安心工作。”他眸色暗了暗,随即又道,“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兄弟。” “靠,”周扬随即骂了一句,隔着电波传过低低的笑声,“这么快就过河拆桥了?你丫真够孙子的!” 被骂的男人也轻轻扯了扯嘴角,一手捏紧了发烫的手机,笑道:“我这不是为了解救你于水火之中么?你难道不知道么?做间谍是要下地狱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自嘲,听得周扬心口一紧,陡然抬高了声音:“闭嘴!胡说什么呢?!” 苏修尧还在这边“呵呵”直笑,手指已然松开桌角,一下一下敲在桌面上,“那就当我胡说好了,反正就是,你以后不用再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安安心心过你自己的日子就对了。” 周扬扁着嘴,没有答话。苏修尧倒是也不计较,接着交代道:“我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回去了,你多帮我照看着点家里,他们……毕竟年纪大了。” 那边“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两个人很有默契的不再多谈,各自切断了电话。周扬捏紧了手机,望了一眼病床上的男人道:“陆总,您也听到了,这回您可是真的捡到落儿了。” 陆楷辰挑眉看他,神色不明,手里捏着这人刚呈上来的辞呈,平淡的开口:“其实你根本不必辞职,这些事情我一直都知道。” 周扬讶异,挑眉看他,只听陆楷辰继续说:“我不把你揪出来,原因很简单,我们不过是都为了可可好。当然,我也很欣赏你的工作能力。” 他把辞呈递还给周扬,嘴角始终挂着从容的笑意:“拿回去吧,不要让可可看到。还有,今天的事情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陆楷辰目不斜视,“你还是萧副总裁的特助,我不在公司的这段时间,她还很需要你的帮助。好了,去吧。” 打定主意破釜沉舟的某人,现在觉得自己像只灰溜溜的落水狗,他接过自己的辞呈,道了句:“我知道了,陆总。” 转身欲走时,身后的男人又叫住他。 “不要想一 些不应该你想的事情,也不要试着去做,你只需要替他守住c市这些人,让他在拼命的时候了无牵挂,这就够了。”陆楷辰的声音一沉,“周扬,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周扬的身形微微一震,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良久才应了一句:“是,我明白。” 晌午的阳光正盛,周扬一步一步出了病房,凝神望去,只觉得这医院的走廊比平日里更加幽深阴寒。他早应该知道,能够一手一脚挣下这么大的家业的男人,不应该是一个简单人物,哪怕外表再温润,骨子里的犀利也还是他最有利的武器。如今对方云淡风轻的四两拨千斤,却是针针刺进他的要害。 好在这人心肠不坏,在关键的时刻还念一点旧情,没有趁机赶尽杀绝。周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额上汗津津的,暗自庆幸。他耸耸肩,转身进了电梯,却没有注意到,走廊拐角处那道抹俏丽的身影。 ☆、第十一章 厮杀 萧可盯着周扬的背影看了良久,直到电梯门慢慢闭上,她才转出了角落,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指甲恰在手心里,却只有几道月牙状的粉红色印记。萧可一点一点细细的摩挲,直到手心里的痕迹慢慢消失不见,她的嘴角始终噙着笑意。 她在那一刻轻轻告诉自己,所有的伤口都会消失不见,你看,这不就是? 萧可能有幸目睹这一切,原因很简单,她跟这家医院太有缘了。陆楷辰住在这里,自己的父亲住在这里,就连苏家老爷子都住在这里。然而更加有缘的是,几个病房相隔并不是太远,萧可恰恰一一拜访了一遭。 萧可曾经听迟纬说过,苏家老爷子是被苏修尧气的犯了心脏病,可是至于原因,那个时候的萧可没有兴趣知道。苏老将军戎马一生,更是打太极的高手,可是最近偏偏迷上了围棋。没事的时候总会趁着苏伯母不注意,偷偷找父亲杀上两盘。 可是今天,苏向天再进门,却不知是正好赶巧了,还是掐算好了时间。 “不好意思伯父,我爸爸这会儿不在。”萧可正在收拾病房,回头看到来人,赶忙笑着请他坐下,又泡了茶奉上。 萧镇南确实不在,这个时候他正被医生请过去例行检查,身边有管家方姨陪着,萧可也便留了下来。 苏向天很慈祥的笑,眉目温和的样子,身上没有一点军区首长的架子,他说:“可可,我不找你爸爸,我找你。” 萧可心下猛地“咯噔——”一跳,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苏向天对面。说实话,萧可其实很少跟这人打交道,以前还跟苏修尧在一起的时候,他几乎不在家,后来苏老将军从部队上退下来了,萧可也跟苏修尧分道扬镳了。所以在萧家和苏家长长短短的十几年的相识中,萧可几乎没怎么见过这个看似慈祥的老将军。 “伯父,您找我什么事?”她慢慢的吐着气,尽量让自己放松心情。 苏向天在首长的位置上坐了那么久,身上自是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哪怕此刻笑的再温和,也还是给萧可一种无形的压力。她微微侧目,然后便听到苏向天笑着开口:“可可,你是个好姑娘。” 夏末的午后,阳光都是金灿灿的,很温暖,可是萧可却偏偏触到了自己手心里濡湿的汗意,有些凉,有些心惊肉跳。 苏向天抿了一口清茶接着笑,“我和你伯母也一直都很喜欢你,苏家家教不严,我和你伯母向来都赞成年轻人自由恋爱,阿尧他跟谁恋爱都是他的自由 。但是……” 苏向天挑眉看了萧可一眼,萧可心下一沉,强迫自己不要去深究那个眼神中的含义。“但是”这个词很微妙,词典上说:但是,表转折。可对于萧可来说,却成了扣在她心上的一把钩。她不动神色的屏气凝神,听着苏向天继续开口道。 “其实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他一手摩挲着手中的骨瓷茶杯,眉眼之间始终挂着平淡温和的笑意,“本来我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说出来的,可是现在阿尧已经知道了,所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萧可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不明。她没有开口,等着苏向天自己把话说下去。 “四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他的口气云淡风轻的,像是再聊今天的茶很香一样,萧可却是心下一刺,脸色有些苍白了,她抿了抿,小声道:“是。” “你一定很恨我吧?是我把他送到部队上去的,连跟你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其实这也不完全是因为我太执拗,只是这是对一个故人的约定。”苏向天浅淡的开口,萧可抿了抿唇,没有作答。苏向天却也不恼,只是眯了眯眼睛,像是陷入了悠远的回忆,“或者说的更明确一些,是对阿尧的生父的约定。” 萧可闻言,陡然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脸上的神经微微跳动,却始终没有开口。 故事发生在二十八年前,那时候苏修尧还没有出生,而苏向天那时候还是一个普通的班长,在当时一个连的班长中排行老三,苏修尧的生父排行老五。故事的大概跟苏修尧了解到的差不多,境外作战、小股突袭,三班长和五班长带着两个班的战士负责断后,却遭到敌人的猛攻,损失惨重,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三班长一个人。 谁也不知道当时他们遭遇了什么,只是三班长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胳膊上腿上有不下五处枪伤还有数不清的刮伤,手里却死死抱着一个一个浸满血迹的笔记本。多少个夜里,苏向天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闪过老五最后把他推下山坡时脸上的神色,绝望却也欣慰。 老五僵直着身子回头,脸上神色凌厉道:“我踩到雷了,你快走!” 苏向天还未反应过来,手里已经被他塞了一个手札,随即便被推下山坡。下一秒,山林里便想起了轰隆的爆炸声。 一切都不复存在,包括战士们的尸体。 噩耗传到五班长的家里的时候,他的妻子当场便晕了过去,肚子里是七个月大的婴儿。 难产。 苏修尧的出生是伴随着鲜血和死亡的,父亲牺牲于战场上,母亲死于难产。而他,还是一个只有七个月大的早产儿,连医生都觉得活下来的希望不大。苏向天带着自己新婚的妻子千里迢迢赶到这个医院,一直不眠不休的照顾了几个月,自此以后,他成了苏向天的独子。 光阴不过就是一把箭,“嗖——”的一下子便把二十八年的时间射穿,而今的苏向天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小的机甲班长了,可是有些记忆却永远都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淡。萧可坐在他对面,两个人之间隔了不过一米左右的距离,以至于她此时清清楚楚的看见这个陆军中将眼中的沉痛。 “他爸爸在那场战役之前就一直跟我说,他要有儿子了,要做爸爸了,他说他一定会让他的儿子像他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军人,可是谁都没想到,那却成了他的遗愿。”苏向天敛了神色,“可可啊,我跟你讲这么多,没有让你原谅谁的意思,毕竟那是阿尧生父的遗愿,可是他的性子你也了解,太犟了,我如果不逼他,他一辈子都不会走上这条路的。” 苏向天还待开口说什么,萧可却忽的打断他,“伯父,您的意思我明白。”她慢慢起身给苏向天续上一杯茶,“我知道,四年前我爸爸的事情,确实兹事体大,我这样出身的女人,根本不可能跟他有什么结果。更何况,他身上还背负着生父的遗愿。” 苏向天微微挑眉看了眼前的女孩子一眼,萧可随即眼角的神经一跳,慌乱的转过身去坐回原处,再抬头,额间的苍白已然不复存在,又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可是苏向天是什么人? 任是萧可掩饰的再好,在这个纵横沙场半生的老将军面前,也不过都是雕虫小技,怎么可能瞒过他的眼睛?他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茶,赞道:“可可这泡茶的手艺还是这么好,还是老萧有口福。” 萧可抿着嘴笑,避而不答,她在等,等眼前的这个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件事过去了四年,四年间他都不闻不问,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上门来找她谈一谈当年的因果缘由,萧可自然不会傻到真的以为这个老将军是想化解她和苏修尧之间的僵局,然后请她回去做儿媳妇。就算苏修尧身上没有生父的遗愿,就算他真的是苏家的孩子,苏向天也不可能会同意他们的婚事。 原因很简单,就像她说的那样——出身,苏家不可能娶一个萧可这样出身的女人做儿媳。 萧可在意识 到这一切的时候,忽然觉得可笑,谁说只有封建时代才会有“门当户对”之说,眼前的这个人还不就是笑着说“可可,你是个好姑娘”,而后在背地里将她拒之于千里之外? 苏向天微微向后靠了靠,一手细细的摩挲着木质的桌角,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墙上的挂钟恰在这个时候响起,时针指到“三”的位置。 这个时候,也该出发了吧? 苏向天的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随即抬眼看向对面的女孩子。萧可正默不作声的坐在原地,从苏向天的角度看过去,她此时眉眼低垂的样子,像极了盘踞在境外的那个女人。 萧可坐在原地等了良久,却还是没有等到那人继续开口,她猛地抬头,却发现面前的人正盯着她的方向,眸色深深,随即身后便想起了父亲的声音。 “呵,你怎么又来了?手痒了?”萧镇南的笑声很大,萧可赶忙走过去扶他过来,脸色的神色也微微缓和了些。 “可不呢?我前两天研究了一招,今天肯定能赢你。”苏向天也爽朗的笑,不经意间瞟到萧可的方向,眸色便开始变得颇有深意。 萧可被他的神色一晃,借口去看陆楷辰,几乎是落荒而逃。于是,她就这样,很不经意的听到了病房里周扬和陆楷辰的对话。而萧镇南这边,却又是另一番她根本了解不到的无形的厮杀。 “我说过,我不准你们动她。”萧镇南的声音低沉的紧。 苏向天却又抿了一口清茶,神色未变,“我只能保证,在不必要的时候不会动。”旋即,他看到对面的男人,手上根根暴起的青筋。 ☆、第十二章 阴谋阳谋 “亦敌亦友”这四个字,基本可以涵盖萧镇南和苏向天,这近三十年来的关系。 相识三十年,本来可以成为儿女亲家,如今更是同住一个医院,外加之各自身上这千丝万缕的关联,更让两个人的关系显得扑朔迷离。明面上随时可以谈笑风生的两个人,在私底下,却向来都是无声无息的厮杀。这如果放在政治上,那应该叫做不流血事件。放到当下,却是给本来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一抹格外诡异的色彩。 夏末的风温暖和煦,病房里的窗户是半开的,微风轻轻吹起窗帘,白色窗帘随风飘起的样子,格外美好恬淡。就连时光都好像本就是这般淡然,根本不存在什么阴谋阳谋。 苏向天手中捏着棋子,晶莹如白色大理石般的棋子在午后曼妙的灯光下,却闪着刺眼的光,他细细的摩挲,随即便无声无息的落在棋盘上,神态慵懒至极。那样子看在萧镇南的眼中,像极了深山里的老狐狸。 “你知道么?”苏向天适时地开口,嘴角挂着冷意,“上个月六号,海关截获了一艘游轮,上面载着几百公斤的可卡因,上上个月的中旬,前前后后有三十几名外籍人员潜入境内,全部都是体内携毒。萨莉这次……动作着实不小。” 他的口气云淡风轻,好像这如此血腥的一字一句不是出自他的口中,似乎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左右的了他的情绪。 萧镇南眯了眯眼睛,神色冷厉,良久才道:“可是这些跟可可都没有关系,她甚至以为她的母亲已经死了,你们要抓谁我管不着,但是我不允许我的女儿被无辜的牵扯进去。” “你说得对,”苏向天点头,“可是,你能保证那个女人不回来找她的女儿?她们毕竟是骨肉血亲。四年前你堵上后半生的牢狱之灾才阻止了她,那今后呢?” 萧镇南脸上的血色陡然退去,捏着棋子的指尖冰凉如水。对面的男人却还是淡淡的模样,好像这午后的肃杀之气是三月里最和煦的春风,正以最温柔的气态拂过他的心里。 “老萧,”苏向天掷了手中的棋子,抬眼看着眼前的男人,“你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再者说了,柯琳那个女人,哦不,应该是萨莉,你认为你有能力阻止萨莉要回自己的女儿?”他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沉吟了一会儿,又笑道,“或者,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来谈,可可是个好女孩,我也很心疼她,可是,她凭什么没有知道自己母亲是谁的权力?你的出发点或许是好的,可是如果她愿意呢?如果她想要有一个母亲呢? ” 萧镇南在他的逼问下,一颗心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其实他都明白,活到这把年岁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血缘亲情的微妙?更何况还是一个从小没有得到过母爱的孩子,她心底对“妈妈”这个所谓的职称应该是怀着无限的敬畏与奢望的。 苏向天看着他的神色黯然下去,眼神微挑,随即笑道:“你放心,事情还没有到那么糟的地步。我这样说,不过是先给你打个预防针,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不是么?我不是之前也跟你说过的么?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会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更何况还是你的女儿。” 苏向天这个人,太懂得张弛有度,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吃,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萧镇南这一刻在心里冷笑,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我听说,阿尧回部队了?” 苏向天眼中的异样一闪而过,旋即爽朗的笑道:“果然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也好,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只能这样说,可可是我手里最后的王牌,也是救命的王牌。” “拿我的女儿去换你儿子的命?!”萧镇南的神色猛地沉了下来,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苏向天摇摇头,“不,不是换阿尧的命,是换整个国家的安定。” 嘭! 棋盘陡然间被掀翻,黑白两色的棋子撒了一地,“哗啦啦——”的一阵乱响,门外的方管家听到声响敲了敲门。 “老爷,您没事吧?” 萧镇南挥挥手道:“没事,你先去吧,去看看可可去哪里了。” “是。” 门外的人应了一声,脚步声渐行渐远。 萧镇南再转过头来,对上苏向天那副深沉如海的眸子,萧镇南冷声道:“你听着,我不准!我不管你那些家国思想,我也不管什么公民义务,但是有一点——我的女儿,你们谁也不许动!” 事情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两个人都是打太极的高手,你来我往的,事情好像又回到了原点。家国天下,大我小我,一个为了这世间的正义、一个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好像谁都没有错,但却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沉默,在这一秒成了侵蚀人心的洪水猛兽。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在这看似温暖的夏末的午后,用心厮杀了一场。 良久良久,苏向天一手捻掉落在自己身上的一枚棋子,随即起身,手触到门把之前,忽而回头道:“那就让可可自己决定吧,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万不 得已的一步,只要她不愿意,我可以保证,决不强求。” 萧镇南望着那人转身而去的身影,良久良久才坐回原地,墨黑的瞳孔中没有一丝温度。所以萧可进门的时候,地上还是一片狼藉,而父亲却是正坐在椅子上,眉眼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这是?”萧可指着地上散乱的棋子,眼中神色不明。 萧镇南这才回头看她,脸上早已回复了往日的淡然,这会儿笑道:“嗨,人老了,手脚就不利索了,这不,连棋盘都打翻了。” “哪有,您可不老。” 萧可撇嘴,唇角牵起的弧度微微僵硬,一丝不差的落尽萧镇南的眼中。萧镇南心下一沉,一手扶在萧可的肩上,轻声问:”怎么了?可可,有事?” 萧可手上捡棋子的动作一顿,手上的一颗黑子应声落地,她却抬头笑道:“没事,哪有什么事啊,您放心好了。” 往往嘴上笑着说没事的人,心里多少都是藏着点事的。这个世界上最不能让人放心的话就是“我没事,你放心。”更何况,此时的情况是如此的纷繁复杂、水深火热,萧可无疑是站在漩涡中心的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没事? 萧镇南叹了口气,一手拉过女儿的手,柔声道:“过来,陪爸爸聊聊天,咱们父女有多久没聊过了?” 萧可抿了抿嘴唇,脸上挂着苦笑,撇嘴道:“好像从来都没有。” 萧镇南闻言,目瞪口呆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笑道:“这倒要怪我了,是我以前忽略了你和安安。” 萧可有些失神,她一直觉得,以前的萧家,并不像个家,尤其是在继母去世之后。有那么一段长久的时间里,萧可不是没有恨过这个父亲的。 当年他入狱,家里只剩下她和萧安两个人,萧安那时候还小,每天不吃不喝就只知道哭,萧可一个人默默打理父亲的事情,还要照顾妹妹。她不哭,每天按时吃饭,不是她不难过,只是她没有难过的资格。她强迫自己保持体力,然后厚着脸皮四处奔走,哪怕是被人一次次扫地出门。 那真的是一段再晦涩不过的时光了,以至于萧可在以后的日子里,不到万不得已,都不愿意去触碰心里的那道疤。她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努力让手里握着的东西更多,以为只有这样才不会在遇到那样的事情的时候变得无力。 因为心里没有安全感,所以想要不停地用物质去填满,可是也只有她最清楚,心里的空虚,远远不是物 质能够填补的了的。可是,就算在那样的情况下,萧可也还是没有放弃过要救他出来的念头;直到现在,他身体不好,医生说要换肾,萧可甚是想过用自己的,只要他还活着。 血缘,真的是个非常不可思议的东西。所以有时候连萧可自己都在想,她是真的恨这个给了她一半生命的人么? 萧可拍了拍父亲苍老但却温热宽厚的手,递过去一个宽慰的眼神,笑道:“书上不是说么?当你开始回忆以前的时光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变老了。我看您呀,还真是老了,总是说些有的没的。” 萧镇南呵呵直笑,摸了摸脸上的皱纹道:“可不就是老了么?你看这皱纹,都下不去了。” 萧可撇撇嘴,“人家文艺小青年都说了,这是岁月在您脸上留下的最美的画卷,您这会儿倒还嫌弃上了呢。” 萧镇南这边摆摆手道:“不跟你们这些年轻人争,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窗外有几丝风漏进来,地上散乱的棋子在午后金灿灿的阳光下也泛着柔和的光,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就连往日萧镇南脸上的那两道英眉都变的柔和的不成样子。萧可此时握着父亲的手,指间触到的是温热的跳动,她仔细感知,甚至觉得能摸到血液流动的微妙感觉。 萧可确定,她从未有过这样的一个时刻,竟然如此亲切的爱上了“亲情”这两个字。 好像也就是在那一秒吧,她忽然间有了倾诉的欲望,压抑在心底二十四年之久的对亲情的贪恋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爸爸,我今天……听说了一些事情。” 萧镇南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抬眼看着眼前的女儿。好像这几日,这个孩子更加清瘦了一些,她此时正低垂着眉眼,从萧镇南的角度看过去,下巴尖尖,松垮的衬衫下锁骨深刻。萧镇南的心就不知怎么的疼了起来,脸色微沉。 这个孩子,活的太苦太累。 萧镇南轻声叹了口气,旋即又收敛了神色,清咳两声问道:“哦?什么事情,说来给爸爸听听。” ☆、第十三章 毒信子 这是c市这一年,下的最大的一场雪,鹅毛一般朔朔的落下来,萧可一个人站在c大老校区的湖面上,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只有湖面上的汉白玉的拱桥下不是苍茫的白色。 她抬头望天,整个天空都是灰白色的,萧可的睫毛都沾着雪。她抬了抬脚,走得极慢,细高跟鞋踩在冰面上,有些滑。身边有无数小情侣们或是手牵手、或是相拥,在这漫天的飞雪里,女孩子笑的娇俏可人,男孩子笑的温柔宠溺,格外甜蜜。 萧可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被人这样把手我在手心里,然后插进那人的口袋里了,她记得上一次好像还是没入秋的时候,握着她的那个男人,是她的父亲。 那时候她说:“爸爸,我今天听说了一些事情。” 父亲笑着跟她说:“哦?什么事情,说来给爸爸听听。” 萧可还记得,那天午后的阳光特别好,c市有好长时间都没有那么明媚的阳光了呢。她蹲□去,一粒一粒捡起地上散乱的棋子,本来脸上是挂着笑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就看到有刷刷的液体掉在地上,她随手一抹,脸上竟然一片冰凉。 那是她自己的泪。 “爸爸,我听说,苏修尧去境外缉毒了,我还听说四年前,是苏伯父救您出来的,条件就是苏修尧必须要放弃我们的感情。”她的声音有些颤了,蝉翼一般的睫毛轻颤,细长的手指怯怯的抚上地上的黑白棋子,指尖冰凉的毫无知觉,“爸爸,您早就知道是不是?” 萧可抬头看了一眼父亲,萧镇南也正垂着眼睛看着她,满脸的无以名状的悲恸。良久,萧镇南叹了口气道:“是阿辰那个孩子告诉你的吧?” 萧可蹲在地上,摇摇头道:“有的是,有的不是。”她复又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你们都知道,可是……可是为什么你们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要把我当傻瓜一样瞒了这么多年呢?” 她的声音依旧是低低沉沉的,脸上的神色也淡了,萧镇南似乎隐约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破碎的神情。 “爸爸,你不知道,那个时候他走了,我真的……真的好伤心的。”她的身体撑不住,跌坐在地上,身下是一粒一粒的棋子,咯的生疼,“我……二十岁以前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可以嫁给他的,爸爸,你知道么?那个时候我真的好想好想嫁给他的……” 萧可坐在地上,两只手臂环住自己的双腿,下巴搁在膝上,鼻尖微红,声音颤抖。 “其实连我自 己都觉得我是没有心的,阿辰在我身边四年,陪我走过了那段最晦暗的时光,帮我疗伤、给我温暖、让我变成今天的萧可,我以为我会爱上这样一个温暖笃定的男子,我觉得我应该爱上他的。”她忽然苍凉的扯了扯嘴角,“可是苏修尧又回来了,四年了,他走了四年还是回来了,那时候甚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萧镇南没有开口,只是拧着眉看着地上的女孩子。萧可也是无知无觉,就好像是处于一种半梦半醒、半生半死的状态。她心里有一根弦,撑着她把这所有的一切都说下去,不吐不快。 “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安安心心跟陆楷辰过一辈子,可是直到见到他的那一秒,我才知道我的血还是热的、我还是会爱的,那十六年的感情……不是说变就能变的。”萧可恍然抬头,对上父亲苍老的脸,眼神破碎,“爸爸,您明白吗?他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也是唯一一个。除了苏修尧,我爱不了别人。” 萧镇南默默的点头,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这世上恐怕再没有谁比他更明白这份执着了。他看着地上的女儿跟那人神似的眉眼,心里竟然一点一点的抽痛起来。旋即又忽然笑了,或者说得更确切一些,应该是自嘲。 萧镇南没想到,时隔二十多年,他再想起柯琳的时候,心跳竟然还会加速。 萧可,萧可,萧镇南和柯琳。 曾经许下天荒地老的两个人,如今却是天涯陌路这么多年,她回了边境,他也娶了别的女人。可是萧镇南心里清楚地很,就算如此,就算一辈子不想见,藏匿在心底的爱也不会变。年少轻狂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跟她回去。那个时候他以为,不就是一辈子见不得人么?这有什么?只要有她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他以为,他为她妥协到如此的地步,已经够了。可是柯琳却还是冷着脸说——不可以。 遗传的微妙恰恰就在于此,他没想到,萧可竟然在这执拗这一点上跟自己如此相似。萧镇南的心里淌着无数细密如针角一般的疼痛,他伸手拍拍萧可的肩膀,聊以慰藉。萧可这时候正抬头望着他,脸上的泪痕干了些,留下弯弯曲曲的印记。 “可是他又走了,迟纬说他去缉毒了,可是为什么要抛下我呢?我可以等他回来的,一年也好,两年也罢,爸爸,你一定知道原因的是不是?我问过迟纬了,可是他不肯说,您告诉我好不好?” 萧镇南僵在原地,默然以对。他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回来,可是却没想到竟让他如此猝不及防。心里两 个声音在激烈的斗争。 “告诉她,她迟早都要知道的。” “不要说,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 萧镇南这一生都没有过如此愁肠百结的时候,哪怕是当年柯琳丢下他和可可离开之后,他有的也不过是伤心和悲愤。 这个下午,时光越发的恬淡美好,萧可坐在地上望着他的姿势没有变,萧镇南看着她与那个女人神似的眉眼,把这过往的种种一一细数了一个遍,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一手轻拍女儿的肩膀,道:“可可,你过来,爸爸给你看一样东西。” 萧可起身,随了父亲过去,萧镇南从随身带来的行李箱中拿出了一个很小的檀香木的盒子,很古朴的深棕咖色,盖子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上着一个同样精巧的黄铜小锁。 萧可以前在父亲的书房里见过这个盒子,也不止一次的研究把玩过,可是后来有一次被他发现之后,恨恨的呵斥了一顿,这个盒子便不知道被藏到哪里去了。那时候萧可还小,还没有意识到这个盒子或许是对父亲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而今看来,确实如此。 盒子里东西不多,只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一个小孩子戴的金锁还有一块类似于令牌似的东西。萧镇南拿了照片递给萧可,那是一家三口,萧可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几乎是马上就意识到,照片中间那个小婴儿就是自己。 “抱着你的那个女人,就是你的生母,她的中文名字,叫做柯琳。”萧镇南开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萧可拧眉看着他,反问道:“中文名?难道……” 萧镇南摇头,道,“她确实是个中国人,不过不像你我一样,你母亲她从小长在境外,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栖居在缅中边境。” “可是……可是她……”萧可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手指不由自主的捏紧手中的照片,脸色刷白,嘴唇轻颤,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萧镇南拉了她的手,轻拍了两下道:“她没死,十二年前你参加的那场葬礼,葬的并不是她。”萧镇南咬了咬牙,对上女儿的眸子,“她就是这么多年来一直盘踞在境外的毒枭萨莉,也就是苏修尧这次要对付的对象。” 萧可身形一晃,险些跌倒在地上,琥珀色的瞳孔中早已被震惊填满,她一手扣着桌角,指尖冰凉。萧镇南狠了狠心,接着开口。 “爸爸一直不同意你和苏修尧的婚事,原因就在这里。四年前你母亲潜回境内,一大批货被扣在海关 ,是我利用当时在国企的便利地位为她开了后门,后来还是被政府发现,这也就是为什么四年前我会突然落马进了监狱。那一次,也是你母亲自接手柯家的事业以来,第一次跟中国军方交手。”萧镇南缓缓地开口,“这也就是为什么苏修尧会再一次的离开,如果事情不是走到这个地步,其实我曾经想过一辈子不告诉你的。” 父亲苍老的声线一直盘旋在耳侧,萧可忽的想起分手那天苏修尧说的话,他说——不,你别等,因为我不一定会回来。 萧可直到这一刻才开始明白,他为什么不一定会回来,因为这一次,他根本就是拿命去拼。而且,站到敌对位置的那个人,竟然还是她的生母。 萧可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父亲的脸,一言不发。她怎么也想不到,整个事件的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纷繁复杂的脉络。他们的关系竟然如此戏剧性,她是毒枭的女儿,他是缉毒的专员。 那一瞬间,命运的黑洞一下子膨胀起来,铺天盖地的向萧可涌过来,好像要把她的整幅灵魂都吸进去。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太阳穴连带着眼角的神经一丝一丝的抽痛,心底的每一个角落都藏着细细密密的伤口,此时正一遍一遍的被仔细淋上新鲜的盐巴,蛰得生疼。 或许是这阳光太刺眼的缘故,萧可在这一秒,竟然再次涌起泪意。 不知过了多久,萧可渐渐从刚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她一手捏紧自己的手心,艰难的开口道:“爸爸,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妈妈她……要把我丢下,她难道不知道……难道不知道我小的时候有多么希望能有一个妈妈么?” 萧镇南叹了口气,摩挲着手上的令牌似的东西道:“可可,你妈妈她……只是希望你能像其他小孩子那样,有一个普通的人生。” “那她为什么要回去?她为什么要回去贩毒?!” 萧可的声音陡然抬高,眼中的怨怼像是深山老林中的眼镜蛇吐出的毒信子,声嘶力竭的向着对面的萧镇南探过去。 ☆、第十四章 慈悲 萧镇南手中的东西陡然滑落,“哐当——”一声,掉在桌上,却没有摔碎,甚至连一丝裂纹都没有。 萧可捡起它,放回原来的位置,良久才道:“对不起,爸爸,我刚刚情绪不太好。” 萧镇南也摆摆手,叹了口气道:“其实当年我也问过她这个问题,我问她为什么不跟我远走高飞,我们可以为移民,去哪里都可以,只要能让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我几乎跪下来求她,可是她还是摇着头,转身一个人走掉了。为此,我恨了她二十年。” 他忽而又笑了,伸手拍女儿的瘦弱的肩膀“可能是如今年岁大了吧,竟然想着想着也就想通了。其实也没什么,你妈妈从小就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她见过这人世间太多的罪恶,可是那些被人们所不齿的人,却又偏偏是她的家人。她虽然无奈,但是不会厌恶,而且还要守护,可可,你明白么?” 萧可默然,她想起很久之前萧安看过的一个电视剧,她不记得那个电视剧叫什么名字,也不记得萧安当时抱着抱枕花痴兮兮的说里面的谁谁谁有多帅,她只看到一个女孩子,一边灌着啤酒,一边说:“从我一出生他们就是黑道了,我有什么办法?警察什么的最讨厌了。” 那时候她还在笑,黑帮老大的女儿爱上了一个警察,这剧情有够扯的。可是放到眼下再想,却又觉得悲凉。这个世界上总有很多人在演戏,可却恰恰也有很多人在看戏,演戏的人如痴如醉,看戏的人啼笑皆非。以前萧可以为她不过是一个看客,可是后来她才发现,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舞台,她也不例外。 父亲的声音像一把芭蕉扇,带着夏日最清凉的风拂过萧可的心头,她默默垂着眼帘,没有说话。萧镇南倒也不怪她,只是笑笑,开口道:“这把金锁还是你小的时候,你外公送给你的。” 她一时想不通也是正常的,有些事情确实需要时间去慢慢沉淀,只有沉淀才能把人心里的最后一点疑虑都打磨的干干净净。 萧可注视了那把小锁好久,慢慢开口道:“爸爸,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去那边找她么?” 萧镇南转了转眼珠,笑道:“那个时候我恨她还来不及呢?哪能会想着回去找她,况且,那个时候我已经结婚了。你妈妈这个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跟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的。” 那天的后来,萧镇南讲了好多他年轻时候的往事,有关刻骨铭心的爱恋,有关一个蔑视伦理道德的女人……萧可只觉得,她这一生似乎都没有听过父亲讲那 么多的话,而在那天下午,在她恍然间从无数个人的口中得知一切真相以后,她才真真正正认识了眼前这个叫了二十几年的父亲,还有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母亲。 说不震撼,是骗人的。 就好像是古代武侠剧中,一个每天只知道吃饭睡觉的平凡小百姓,有一天突然有一个身披斗笠的蒙面大侠到你面前说,你是某某教主的孩子,那种略带着神秘与邪恶色彩的传奇,或许并不会让你感到惊喜。或者说,应该是有惊无喜。 以至于在很多年之后,萧可再想起那个幽昧的下午,都会觉得恍若梦境。她就好像掉进了《盗梦空间》里演的那样一层又一层的梦境中,再也出不来。 **** 再后来的后来,事情开始变得再简单不过,萧可每天公司、医院两头跑,带一些文件给陆楷辰,然后再去父亲的病房照顾他。纪闵晴托秦伯琛在打听丹麦的器官捐赠中心,一直没有结果。萧镇南的病情越来越重,只能靠透析撑着,如今几个月下来,生生熬的皮包骨头,胳膊上一溜儿青紫的针孔。一个曾经七八十公斤的人,如今只剩四十公斤,这叫萧可如何不心寒? 以前她觉得“骨瘦如柴”这类的词语太过于夸张,可是有一次给父亲擦身体的时候,她看着父亲身上那一根根清晰明了的肋骨,格外触目惊心。本来拿着毛巾的手,竟然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好在这时候方姨正好进门,一把接过萧可手上的毛巾,递给她一个宽慰的笑,然后转过头去,笑呵呵的跟萧镇南说着今天的所见所闻。萧镇南便也装作没有看到萧可的情绪不对劲,脸上始终是挂着笑的。 萧安不敢当着父亲和姐姐的面哭,可是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萧可都能看得出她眼睛的浮肿。萧可大多数时候都是装作看不见,有一次实在忍不住,递给她一个冰袋,那孩子竟然还笑嘻嘻的说昨晚看恐怖片结果做噩梦了。 萧可淡淡的“嗯”了一声,转身便潸然泪下。 值得庆幸的是,陆楷辰的伤腿好的快,一个月便回公司上班去了,萧可这边有周扬撑着,陆楷辰很大方的给萧可放了一个长假。自从上次萧可无意间听到他和周扬的对话后,两个人的关系一度陷入尴尬,好在这段时间萧可忙的脚丫子朝天,无暇顾及这么多的是是非非,陆楷辰又是一个格外通透的人,有些事情就算萧可不说,他也会打点的周周到到。 事情好像渐渐步入了正轨,虽然忙碌,虽然心力交瘁,倒也充实的让萧可没 有时间伤悲。直到立冬后的第二个星期,萧镇南一度陷入昏迷,几番抢救再苏醒之后,已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萧可听着主治医师跟她详细的介绍病情的如何如何,只觉得一阵阵心惊肉跳。 那天的后来,她一个人去了c大,站在燕鸣湖结了冰的湖面上,一呆就是一个下午。 这天的雪,下的特别大,路上一层一层的雪都被压成了冰层,萧可一个人从学校里出来,她今天没有开车,慢慢走到公交站牌。站牌那边等车的人很多,大多数是从学校出来的学生,这样的天气,连公车几乎都要提前休息了。 萧可抬腕看了看表,下午四点,还好,不是很晚。可是,公车却来的很晚,等到人们蜂拥而上的时候,萧可也被人群的惯性挤了上去。 乘务员开始报站的时候,公交车陡然一个急刹车,萧可的身体下意识的向前倾,她猛地抓紧头顶的拉环,身体旋了一个圈,恰恰看到身边的一对学生模样的小情侣。女孩子的身体晃了一下,就被身边的男孩子稳稳地拥在怀里。萧可仔细打量,那男孩瘦瘦的,身形单薄,看上去并不能跟“可靠的肩膀”联系到一起。可是反观那女孩,却始终嘴角都挂着恬淡的笑意的。 她抬头望了一眼自己头顶的塑料拉环,只觉得这天真冷,冷得她每一根手指都凉的真切。更可笑的是,她竟然就因为这样一件再平凡不过的小事,莫名地有了流泪的欲望。仔细想来,这是萧可忙忙碌碌大半年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可怜、觉得自己无依无靠。 如果她挥一挥手,有的是人愿意把她娶回家,然后心肝宝贝的哄着,可是她不愿意。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萧可都可以迁就、妥协,包括她有一个做毒枭的母亲。可是唯独这件事不可以,哪怕要面对的后果是孤独终老。 早在知道所有真相的那一天,陆楷辰就问过她:“是不是我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萧可摇头:“不,你的机会还有很多,只是,不要把目标锁定在我身上,我怕我会耽误了你。” 那一秒,陆楷辰眼里的悲伤一下子浓得化不开,他看着这个自己爱了四年的女孩子,看着她一点一点走进自己的世界,然后又一点一点走出自己的世界,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每一步,都像行走在刀刃上,生生的割除新鲜的血液。其实有的时候他真的很想把她抱进怀里,跟她说:“其实你可以停下来回头看一看,其实你可以不必一个人扛那么多东西,只要你愿意,我都会在原地等你。” 可是她说:“不。” 那一刻,陆楷辰释然。 其实每个城市,都有这样一群女孩子离群索居,看似高傲,实则比任何一个人都可怜。然而萧可,却恰恰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而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懂得她心底的执着。 早在很久之前,陆楷辰就跟她说过:“再真的真理,有时候也抵不过一个人心底的执念。”他还告诉她,“其实路就在那里,我们只不过是暂时被风沙迷住了眼睛。”那天晚上,萧可默然,而陆楷辰自己,同样也是默然。他没有告诉萧可的是,其实这两句话,是他说给自己听的。 包里的手机响起时,萧可猛地从烦乱的思绪里挣脱出来,然后他听到萧安在那边颤着声音喊:“姐,你快过来。” 车到站,萧可几乎是立即下车,她脚步有点急,脚下路滑,险些摔倒在地上,还好身边有人及时扶了她一把。萧可回头,正是车上站在她身边的那对小情侣。 “姐姐,你没事吧?”女孩子娇俏的声音响起。 萧可扯出一个笑容,还未等她开口致谢,就看到那女孩眼中的亮光一闪而过。随即,她的胳膊被一人拉过,萧可听到一个熟悉的再不能熟悉的声音响起,他说:“谢谢你们两个了。” 真是慈悲。 萧可心下猛地一颤,眼泪就生生的掉了下来。 ☆、第十五章 何必逞强 地上是压成冰层的积雪,天地之间更是雾气一般苍茫一片,所有的车辆几乎都是慢行,只有一辆黑色路虎,以异于常人的速度向着城南医院的方向驶去。 副驾驶座上的女人,一直在哭,鼻尖通红。反观驾驶座上的男人,却是面无表情,只握着方向盘的手,由于用力过猛,骨节发白,手背上更是根根青筋暴起。 十五分钟后,车子如预计的那样,在医院的停车场停下。萧可不等他停好车,便急着开门下去,手臂却被苏修尧一把攥住,死死地握在手里。 萧可甩不开,急得大喊,苏修尧神色沉了沉道:“可可,你先别急,听我说。” 他的神色从没有这么凝重过,萧可心下一颤,抖着声音问道:“……怎么了?” “我们这次回来,带回来一个很重要的人,”苏修尧这时候也松了手,脸上看不出情绪,“她现在就在医院里。” 大概是这时光太过安静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的突兀,萧可心下猛地一沉,隐约间能够猜到这个“很重要的人”是谁,随即便是脸上一片惨白,放在车门上的手不自觉的用力。 苏修尧叹了口气,下车绕过去为她开了门,半蹲在她的身边道:“伯父现在命在旦夕,见你母亲一面总好过不见,我们总要面对这一刻,让他没有遗憾的走岂不是更好?” 萧可神色木然,手心冰凉,沁着细细密密的冷汗,苏修尧握住她的手,慢慢包裹住她的小手。萧可怔愣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我知道。” 两个人这才一起进了医院。 萧镇南现在住在重症监护室里,萧可喝苏修尧上去的时候,整层楼都被武警包围了起来,闲杂人等一概不得靠近病房。萧可现在跟在苏修尧身后,两个人一道走到病房外,隔着玻璃只看到萧镇南的床前坐着一个女人。 那人身上还穿着当季香奈儿的最新款套装,头发优雅的盘在脑后,背脊挺得笔直,此时正一手拉着萧镇南,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此时正背对着窗户,萧可看不到她的脸,但是却隐约看到床上的父亲,嘴角挂着的笑意。萧可脚下猛地一软,及时被苏修尧扶了一把,险些跌坐在地上。 苏修尧把萧可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温热的暖流源源不断的沿着皮肤纹理渡入萧可的心里,两个人在窗外不知站了多久,直到病床上的人安然闭上眼睛,床边的女人这才起身,被两名武警带走。医生护士鱼贯而入,简单的检查之后,便拔了萧镇南身 上所有的管子,慢慢将他的脸盖上。 随着柯琳的离开,驻留在医院走廊的武警部队也跟着撤离,萧安跑进病房,哭的肝肠寸断。期间萧可一直站在窗外,一动不动,甚至没有看她的母亲一眼。柯琳出门的时候,也只是淡淡的扫了这边一眼,眼神在萧可的身上停留了两秒钟,随即向着萧可身边的苏修尧淡然一笑,便跟着押送她的警员离开。 天色这个时候早已昏暗了下来,走廊里更是死一般沉寂。苏修尧一手揽了萧可的肩膀,却被她挣开。苏修尧侧目看她,心下沉重。 “天色这么暗,我可以假装看不到你的眼泪。” 男人的声音甚是低沉,此刻听到萧可的耳朵里,竟化作一把利刃,一下一下剜着她的心。萧可本是低着头的,听闻这话却抬头看了苏修尧一眼,眼眶中一丝泪意也无。 她说:“我没事。” 虽然表情淡淡,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可是苏修尧还是看得出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中的波涛翻涌的情绪,他一手握住萧可的手臂,靠近了一些道:“萧可,说一句‘我很难过’有那么难么?” 萧可没有说话,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手,退后一步道:“谢谢你把她带回来见我爸爸最后一面。” 苏修尧心下一紧,生生忍住了上前拥住她的冲动,哑着嗓子道:“其实,你可以不必逞强。” 萧可却早已转身,留给他一个消瘦却冷硬的背影。 接下来的事情,开始变得顺理成章,萧可把萧安交给她的小男友,便开始联系殡仪的事情。陆楷辰也早已闻讯赶了过来,陆萧的工作人员办事很周到,从联系殡仪到灵堂布置,甚至连前来吊唁的名单都拟好了安排下去,一切都是稳稳当当。萧可确实省了不少心,可是等一切安排好之后,她还是足足有两天两夜没有睡。 丧礼办的很低调,纪闵晴也从丹麦匆匆赶了回来,见到萧可时,她正一袭黑衣,胸前别着一朵肃穆的小白花,跟萧安两个人并排站在父亲的灵位前,给每一个前来吊唁的客人鞠躬。 她上前轻轻的抱住萧可,安慰道:“能安详的离开也是一种解脱,你别太难过了。” 怀里的女人身体抖了一下,纪闵晴拍拍她的肩,又安慰了一旁萧安两句,这才挽了秦伯琛的手臂站到前来吊唁的人群里。隔着几个人,迟纬也是一袭黑色正装,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纪闵晴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钟,继而扫过全场,终于在灵堂的角落里 ,看到了苏修尧的身影,那人也是满身疲惫。 想来也是,潜入贩毒集团卧底几个月,再出来,如果不是这幅样子才怪。她也是无意间听秦伯琛提起,这才得知全部真相,马上打电话给萧可,却又意外得知萧父去世的消息。她匆匆忙忙赶回国,只觉得此间此景简直混乱到了极点。 那天晚上,礼毕之后,萧可送走了最后一波宾客之后,又把纪闵晴等一路朋友打发走,这才回了灵堂。萧安正跪在父亲的遗像前默默垂泪。瘦弱的肩膀一抖一抖,显得格外可怜。 萧可拿了热毛巾递给她,淡淡的开口道:“好了,别哭了,让爸爸安心的走吧。” 人们都说,走了的人,如果听到亲人的哭声,会舍不得离开,从此成为孤魂野鬼,飘荡在黄泉路上。 萧安还是抽噎了两下,结果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泪。萧可这时候也跪在父亲的遗像前,两姐妹并排着,都没有说话,连悲伤都显得那么安静。 “其实爸爸走得时候,是带着笑的。”萧可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肩,“我们应该为他感到高兴,被病痛折磨了这么久,离开对他来说是种解脱。” 萧安垂着头,没有说话,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父亲一日日熬成一把骨头,明知痊愈的希望是零,可还是狠不下心来放他去死,如今父亲能够安详的离开,说到底也还是幸运的。可是……她慢慢偏头看着姐姐。 她正垂着眼,萧安看不到她眼底的悲伤,可是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她的伤心并不比她少一点。因为她们两个人一样,从此以后都是没有父亲的孤儿了。 “姐,”萧安拉了萧可的手,轻声叫她。 萧可回头,很平常的问:“怎么了?” “你……不会也丢下我吧?”她问的小心翼翼,心下忐忑。 萧可愣了一下,眼眶猛的一热,然后连忙的用干笑掩饰,“说什么呢?傻了吧?” 萧安扁扁嘴巴,在心里微微挣扎了一下,小声说:“我那天看到你……妈妈了。”她怎么可能会猜不到?她们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萧可脸色沉了下来,萧安慌乱中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说错话了,一张小脸更是惨白,“对不起”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萧可搂进怀里。 萧可轻拍了妹妹的脊背,声音轻柔而坚定,“你听着,以后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是我妹妹,我走到哪,都会带着你, ”她说到这里,忽然心下轻松了许多,“唔,除非哪天你出嫁了。” 苏修尧此时站在夜色里,看着灵堂里两姐妹拥在一起,心里着实不是滋味。萧可听到声响回头看过去,男人身上一袭黑色风衣,正蹙着眉站在漫天的风雪里,周围是苍茫的一片白色。萧可恍惚间,竟然觉得这个男人像是从血雨腥风的上海滩穿越而来。 “你先上去休息,今天我来守夜。”萧可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打发她上去。 萧安也看到了苏修尧,淡淡了应了一句起身上楼,把这偌大的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你怎么又回来了?”萧可敛了神色,像是在问“晚饭吃什么”一样淡然,“刚从那边回来很累吧?还不快回去休息,我这边也没什么事了……” 萧可絮絮叨叨的说,苏修尧却是脸色越来越黑,他一步一步走进来,停在萧可面前。 借着灵堂内不太明亮的光,萧可清清楚楚看到苏修尧棱角分明的脸上挂着深深的痛意。几个月不见,这人黑瘦了许多,脸上的轮廓益发的棱角分明,下巴上还有青色的胡茬,此时更是整个人罩在黑色风衣里,掩不住的疲惫。 他心疼了。 这一秒,萧可清清楚楚的听见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个男人心疼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猛地顿住了,偏过头去不再看他。两个人隔得不到两步的距离,灵堂里静得很,他们都能听见对方咚咚的心跳。 苏修尧上前跨了一步,伸手扳过她的肩,把身前瘦弱淡薄的女人揽进怀里。他这动作做的连贯,萧可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他用风衣紧紧裹住,侧脸贴上他的胸膛的那一刻,她听到那把熟悉而又无限深沉的声音。 他说:“可可,这次我真的回来了。” 就像电影的慢镜头一样,他的身影渐渐靠近,熟悉而又浓烈的深情慢慢包裹住她,萧可那颗冰冻了良久的心几乎都要融化在他的柔情里了。也恰恰就是在那一刻,灵堂半开的玻璃门,透过一丝凉风来,萧可猛地从迷乱中清醒过来。 她一手抵着他的胸膛,咬了咬牙,一寸一寸退出他的怀抱。 ☆、第十六章 病不是好装的 气氛开始变得尴尬,萧可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两小步,淡淡的下了逐客令:“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窗外无声无息的飘着大雪,灵堂里很安静,苏修尧沉着脸,萧可看不到他眼中的波光流转,只能听到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萧可不动声色的缩了缩身子,根据以往的经验,她觉得眼前的男人应该正处在暴怒的边缘。 他向来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萧可心里比谁都清楚。 可是等了良久,却也只是等来了一句轻叹。苏修尧轻咳两声,嗓音有些沙哑,“今天我们不谈这些,我只是来看看萧伯父。” 这个要求太过正当,萧可找不到理由回绝,只得挑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苏修尧果真过来,站在萧镇南的遗像前,深深的鞠了三个躬。萧可回礼,脸上的表情淡淡,全身都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 苏修尧看了她一会儿,随手理了理自己的外套,萧可没有像以往一样上来帮他,只是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表情恍惚。彼时灵堂里的灯光正昏暗,照在萧可那张惨白惨白的脸上,看的苏修尧心口猛地一窒。他下意识的攥紧拳头,骨节“咯吱咯吱”的响,提步离开时,嘴唇抿的死紧。 凌晨的时候,苏修尧坐回车内,看着不远处的昏黄的光线,眸色深深。这场雪,好像真的下不停了,苏修尧扔出去的烟蒂很快便被大雪覆盖,一层又一层。直到第二天早上,天才开始放晴,地上早已积了半尺深的雪,踩上去几乎能够没过半条小腿。而在萧家所设的灵堂外,却有一个地方没有那么厚的雪,萧可路过的时候,很不经意的瞥见那几道熟悉且清晰的轮胎印。 她抿了抿唇,强迫自己不要多想。 之后的一个星期,萧可料理完家里的事情后,便回去上班,苏修尧没有打来电话。可能是到了年底的缘故,公司里最近特别忙,萧可手上的工作大部分都是周扬代管,现在正主回来了,自然全部交到萧可手上。好在周扬还算是个有良心的,已经把繁复杂乱的东西一一整理好,萧可只需要浏览过目再签字就好了。 哪怕就是这样,萧可依旧签字签的手腕都酸了。所以,就在周扬今天第十八数次进到副总裁办公室之后,萧可从半人高的文件堆里抬起头来,对着他阴森森的笑。周扬摸摸脖子,暗自决定一会儿一定要把中央空调的温度调高一些。 “周助理。” 萧可笑的斯斯文文,嘴角的弧度刚刚好 ,本来还算圆润的下巴这些日子尖尖的,赤/裸/裸的戳在周扬的小心脏上,那叫一个狠戾。周扬“嘿嘿”的笑,很明智的停在办公桌前三步左右的距离,挺直了脊背,把手上的文件乖巧的背在身后。 “呵呵,头儿,您要和咖啡吗?我刚好要去煮咖啡,您知道我的手艺可是一流啊。” 他笑的很贱很狗腿,捏着文件的手不知不觉的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萧可却还是阴测测的笑,又叫了一声“周助理”,手上转着签字笔,一下一下晃得周扬五脏六腑一起乱颤。他最怕萧大总裁这么斯斯文文的叫他“周助理”,准没好事。 “你过来。”萧可勾勾手指,像是在叫哈巴狗一样。 周扬撇撇嘴巴,当真跟一只哈巴狗一样的过去,脸上挂着的笑估计连自己看了都觉得欠扁。萧可扬了扬手中的单子,“啪——”的一声甩在周扬身上。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周助理,你告诉我,你在文件中夹的这是什么?”她的声音冷了起来,很有几分凌厉的气势。 周扬弯腰捡起地上的单子,哪里是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根本就是苏修尧的病历单。上次在她家门外动了一宿,不感冒发烧都对不起老天爷下那么大的雪。周扬格外“不经意”的放进了文件夹中,却被这女人骂的狗血淋头。难怪这年头离婚率这么高,月老下岗了也就算了,连丘比特都要被逼辞职了! “不好意思,萧总,我手头上事情太多,一个不小心,就给放进来了。”周扬道歉道的很诚恳很认真,心里却是白眼翻得一个比一个大。 “不小心?”萧可重复他的话,嘴角挂着冷笑,她抱起双臂,身子微微向后一施力,老板椅便随即向后旋去,“你这是在抱怨公司虐待员工喽?” “没没没。”周扬赶忙回挥舞着双手否认,手上的文件夹便大喇喇的皇在萧可眼前,萧可随即开口问:“那是什么?” 咯噔! 周扬恨不得亲手剁了自己的爪子,赶忙赔笑道:“没事没事,您忙您的,有什么要吩咐的尽管开口,小的一定鞍前马后、尽心伺候。” 瞧这马屁拍的,还真是够上道。萧可笑笑,盯着周扬看了一会儿道:“周扬,你知道你刚才的样子像什么吗?” 不会是太监吧? 聪明如周扬,也被自己此时的想法震慑到,然后在对面的女人那张明显幸灾乐祸的脸上一点一点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只见萧可轻笑两 声,右手那几根水葱一般的手指轻轻的戳在自己的左手背上,这才开口道:“周扬,你现在像极了太后身边的老太监。” 果然,周扬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到面前的红木办公桌上,嘴角的笑意越扯越难看。 萧可这时候却抬腕看了看手表,旋即便丢了手上的签字笔道:“在我明天上班之前,把我桌上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给我清理掉,否则,你就等着被我清理掉。” 周扬连忙应“是”,随手又奉上她的外套,随即便开始觉得,自己不仅越来越像太监了,这会儿更是连大宫女的活儿都干上了。心下越想越气,随即便使了个坏,盯着萧可那笔直的背影道:“南区中心医院,c座523病房。” 那一秒,周扬清清楚楚的看到萧大美女包裹在黑色丝袜里的双条美腿晃了一下,细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便开始变得更为清脆有节奏了。 哈哈,总算扳回一局。 周扬顿时格外欢快的收拾起桌子上的文件,把太监宫女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 苏修尧接到周扬的电话时,护士小姐刚好进门,手上推着满满当当的瓶瓶罐罐。周扬在那边得意洋洋的说,叫他整理好仪容等着他的解药。苏修尧是多精乖的人啊,一听这话口就知道可能谁要来了,赶忙向着护士小姐摆摆手,道:“一会儿再给我打点滴。” 年轻的护士小姐有些踟蹰,这都到了快下班的时间了,正好给他打完点滴她就可以下班回家了,就算是人长的帅,也不带这么折腾人的呀? 苏修尧见她踟蹰,又赶忙牺牲色相卖了两个迷死人的笑脸,顺便附送一个媚眼,那年轻的小护士登时被迷的神魂颠倒,脸上的红晕弥漫到了耳根处,赶忙应着“是”跑出了病房。差一点撞到正要进门的宋尚卿。 苏修尧抬眼看到母亲进门,干巴巴的叫了一声“妈”。 宋尚卿也不理他,只是低头研究手中的病历,面无表情。病房里尴尬了一小下,苏修尧起身,给母亲倒了一杯水,诚恳的道歉:“妈,对不起,之前是我不对。” 当时他错怪苏向天,以为是他谋害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后来无意间听到方师长说起这事,才知道都是误会。其实这其中的道理很简单,只不过是他当时被怨恨蒙蔽了双眼,以至于差点把教养了自己近三十年的父亲给气死,这也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 宋尚卿这才抬头,淡淡的扫了儿 子一眼,道:“这是你们父子俩的事情,与我无关,你道歉去跟你爸爸道去。” 苏修尧这才扯着嘴角说:“我知道了。” 宋尚卿笑笑,瞟了一眼身边点滴之类的东西,笑道:“怎么?儿子,出去了一趟变得娇贵了?我可不记得你以前感个冒也要住这么多天院的呀?” “咳咳,我想多休息一段时间。”苏修尧面有难色。 宋尚卿笑的更加欢快了,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道:“我说,你这苦肉计也装的忒不像了吧?脸色要再苍白一些,嘴唇要再干裂一些,额头的温度最好也要高一些,眼神还要迷茫,嗯,迷茫你懂吧?” 知子莫若母,苏修尧顿时恍然大悟,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病号服,露出胸膛,又胡乱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道:“妈,一会儿我叫您,你就过来帮我把点滴打上哈。” 宋尚卿抿嘴笑:“我要下班回家了,你好好在这里装病吧,对了,你不是早就勾搭好了那个小护士了?”她说着,甩手出了病房,临走之前又回头道,“我本来还给你准备了鸡汤,但是为了你的光荣事业,我觉得你今晚饿肚子可能会装的比较像一点。” 苏修尧登时满脸黑线。 结果那一晚,他饭也没吃、水也没喝,只为了等萧可来的时候呈现出一副潦倒的可怜模样。可是,周扬的消息,第一次出现了偏差。 他左等右等,也没有等来那个女人,打电话过去问时,周扬在那头干笑了两声道:“不好意思啊哥,我也是刚刚看到,我们头儿正在跟陆总烛光晚餐,呵呵……”他果断的在苏修尧嘶吼过来之前,切断了电话,顺手拔了电池。 ☆、第十七章 妥协 其实那一晚,萧可还是过去看了苏修尧的,只不过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红着脸的小护士从病房里跑出来。她脸上的笑容看到萧可眼中那叫一个春心荡漾,萧可咬了咬牙,冷硬的转身走掉。那时候陆楷辰正等在医院的楼下,两个人相视一笑,车子便飙出了医院的停车场。 一路无话,萧可正坐在副驾驶座上,目光森森,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而驾驶座上的男人,却是把车开的慢悠悠的,眉眼带笑。 “开快点。”萧可下命令。 陆楷辰嘴角的笑意更甚,却没有加大马力,“急什么?就不怕你早更?” 萧可一记眼刀射过去,啐道:“你才早更!” “也对,男人也是有更年期的,我觉得苏修尧现在就是。”那人也不否认,酸溜溜的道,“从这点看,你们俩倒是挺般配的。” “切!”萧可撇嘴,“把我放到路边好了,我不耽误你约会。” 陆楷辰没停,而是打方向盘拐进了另一道街,“哪里是什么约会,就是随便聚个餐,你不是也没吃饭么?一起来吧。” 萧可摸摸肚子,倒还真是有点饿了。 地点定在一家自助餐馆,两个人赶到的时候,早已过了开餐的时间,这群人平日里没大没小惯了,这会儿吵吵着迟到的要罚酒。 “好好好,”陆楷辰这时候也脱了外套,好脾气的笑,“那我自罚三杯好了,至于你们萧总,女人嘛,就以茶代酒好了。” 底下的都是一群人精,老总都发话了,哪里还会有意见?可偏偏还是有奇葩横空出世,就在陆楷辰端起酒杯要喝的时候,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 “不行!” 众人纷纷回头,向着这道声音的源头看过去,只见一个短发女生正一脸笑嘻嘻的倒酒,“我说陆总,这迟到了罚酒是规矩,既然是规矩可不能破啊。但是呢,我们又知道陆总实在是太绅士,要不这样,萧总的酒你就代了?” 萧可盯着她手里那半大的马克杯,满满的五粮液,这要是三杯下肚,还不得喝死一个李白?这群人可真够狠的。萧可暗自咂舌,笑吟吟的开了口:“这位就是小绿?” 人群中发出一声“哦”的声音,众人的眼光开始深邃起来,一群人精这会儿都是饶有兴致的盯着两个美女。 xx的! 萧可在心底一个一个把他们问候了一个遍,脸上却还是笑的春风得意,她举了举 手中的杯子道:“我可没那么娇柔,不就是三杯酒么?”她撩了撩刘海,风情万种的扫了众人一眼笑道,“你们还不知道我的酒量?” 众人皆是脖子向后一缩,盯着萧可的眼神也开始心虚起来。小绿暗叫糟糕,本来只想借机灌陆大总裁一下子,结果惹毛了这个母老虎,这下惨了。 反观陆楷辰,这时候脸色也沉了下来,还未等他开口,早有人冲上来解围。 “嘿,我说怎么觉得气场这么勾人,我当是谁呢?敢情是我们萧大美女啊?”来人正是周扬,现下正笑得一脸淫相,一手夺过萧可手上的酒杯道,“你们也忒不地道了,喝酒都不叫我,看不起我是不是?” 众人开始起哄,有了这个台阶,两个女人都不是傻子,自然都顺着台阶下台,萧可依旧笑吟吟的样子,一手拍了周扬的肩,道:“好孩子,你可真是个好孩子。” 周扬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打着酒嗝道:“哪里,为头儿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萧可瞥他一眼,捏了块蛋糕轻飘飘的转身走了,经过小绿时,用仅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我把他交给你了。” 小绿站在原地一脸懊然,萧可却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或者说,正被某人压在楼梯的隔间里,不能动弹。 “松手!” 萧可死死的盯住眼前的男人,倒是有几分苍白的模样,可是……哼!她想起护士小姐那个红扑扑的小脸,登时冷笑一声。 “我叫你松手!我倒数三声,一、二……” 她的眼中已然带了寒气,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苏修尧脸上的血色尽褪,慢慢的松了力道。萧可很快便从他的怀里挣出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转身头也不回的走掉。 “可可。”苏修尧叫她,一手拉住她的胳膊。 萧可身形顿住,没有回头,甩开他的手,淡漠的开口:“什么事?” “你可不可以……”苏修尧艰难的开口,“可不可以不要走。” 萧可登时冷笑,转身过来看他的眼神带着北极的冰雪之气,“苏修尧,你有没有觉得,你很可笑?你难道忘了,是你叫我不要等的,我告诉你,我有的时候真的很听话。”她忽的一把抓住苏修尧胸前的衣服,靠近了一些道:“四年前你不辞而别,你没有跟我说分手,好,我等。六个月前你说叫我嫁人,很好,我听你的。可是苏修尧,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人,我也有思想,我不可能 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你妥协。” 说完这句话,萧可微笑着收回手,顺便为他整理好抓皱了的衣领,她清清楚楚的看见,这个男人眼底的惶恐像洪水一样漫延开来。他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 很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萧可还是笑,冷艳的嘴角挂着刀片一样的弧度,生生的割在苏修尧的心上,一刀一刀,滴着血。 苏修尧在这一秒终于惶恐的发现,这个女人似乎真的走出了他的世界。他把一切都算计好,什么时候出走,什么时候回来,他以为他做了完全的准备。 死在外面,那好,就让她恨他,那么伤心也会少一点。 活着回来,很好,从此生死与共、白头偕老。 可是如今,当其他所有事情都真的按照他所预定的轨迹往下走的时候,这个女人还是那么不按常理出牌,她永远都是他人生路上的那个劫难。就算冷静理智如苏修尧,在这一秒也终于还是感到无力。他以为这短短的几年不过是一场时光的迁移,却没想到,他算计到了所有,却还是漏算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她的心。 楼梯隔间里昏暗非常,四周静的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两个人隔了不过几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几千万公里,遥远到好像这一生都再也无法遇见。他的瞳孔墨黑墨黑,眼中只有一个女人的身影。而萧可呢?萧可的眼中尽是迷茫。 “苏修尧,”她的身体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两步,声音压得很低,“我不可能一次又一次的相信你,不可能……” 她转身离开,肩胛骨高高的支起,更显得背影淡薄瘦弱,苏修尧心里一阵抽痛,抬起来放在半空的手,终于还是慢慢落下,指间挂着苍白刺骨的冷意。苏修尧心里的小黑屋,在那一刻,开始地动山摇,一寸一寸分崩离析,化为尘土瓦砾。 ☆、第十八章 人至贱则无敌 春节来得很快,公司在腊月二十七放假,陆楷辰回了g市陪父母过年,萧镇南这一去,家里就剩下萧可两姐妹,格外冷清。陆楷辰也曾动过要请萧可姐妹去g市过年的念头,可到底还是被萧可回绝了。且不说这关系不伦不类,哪有到别人家里过年的道理? 这年的c市,好像特别喜欢下雪,二十九这天,好像要把这近十年来的雪都下了一般,方姨也回家过年了,萧安跟同学聚会去了,还没有回来,萧可一个人坐在饭桌前吃饭。很简单的两道小菜,一碗米饭,一杯白开水。米饭蒸的有些硬,菜是从饭点打包回来的,有点凉了。她一个人慢条斯理的嚼,看似专心致志,实则食之无味,模样淡的好像这时光的变迁都与她无关。 纪闵晴年后就要回丹麦了,两个人上次见面,她说起这事。 “初五就走,机票都订好了。哦,对了,秦伯琛跟我求婚了,我答应了。” 她说这话时,脸上是没有表情的,萧可记得,那天好像也是这样的阴沉的天气,只是没有下雪。萧可捏了捏她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却自己笑了。 “你别为我感到委屈,他其实挺好的,帅气多金,还会体贴人,不风流,不花心,起码不用担心结婚以后他会搞外遇。最重要的是,他不嫌弃我是只破鞋。”纪闵晴笑出了声,仰头干掉了杯中的红酒,萧可假装没有看到她眼底破碎的光。 她伸手又倒了一杯,神色平静了些许,“那天他跪下来求婚时,我就在想,我好想真的没有理由拒绝他,也许以后我真的遇不到更好的了。还有啊,我妈想抱外孙想了好多年了。” 萧可默默地,一手摩挲着桌上的高脚杯,闷声开口道:“可是你不爱他。” 这是一个肯定句,没有丝毫异议。 纪闵晴向后靠了靠身体,把自己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嘴角挂着的弧度不知道该不该称作是笑,她拉起萧可的手拍了拍,说:“可可啊,你说的没错。可是,他喜欢我啊,你不知道他追了我多少年了。以前是我太任性了,执意追在迟纬的身后,不管自己身后是不是还有别人。可是他跑的太快,我追不上。现在我停下来,也许就不用再那么累了呢?我爸妈年纪都大了,以前我一意孤行,现在却不能不顾他们的感受了……如果一定要结婚的话,为什么不找一个对自己好的呢?” …… 苏修尧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坐到萧可对面的,她正回忆的专注,嘴里塞着米饭都不知道嚼了,再回神, 这人早已脱了外套、盛了米饭,一副男主人的架势坐在饭桌前。 “谁让你进来的?”萧可白了他一眼,口气生硬。 苏修尧正一手挽着衣袖,听闻这话抬头看她,笑道:“你家的防盗门技术不过关,哪能挡的住我?” 萧可闻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过去,“连监狱的门都挡不住你,我家的防盗门能挡得住才怪?!” 苏修尧闻言,转了转眼珠子,笑道:“也是,还是你聪明。” 萧可这边一双筷子便敲了过来,正好敲在他的手背上,“少给我戴高帽,你给我滚出去!” 苏修尧扁着嘴巴道:“你真的非要把我轰出去么?我都被我爸轰出来了,你也要轰我?” 萧可心念一动,生生忍住了问他为什么被轰出来的冲动,冷了脸道:“你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苏修尧脸上的神色登时垮了下来,这话还是戳到了他的痛处,本来两个人自上次不欢而散之后,就已经有将近十来天没有联系过了,他这次厚着脸皮过来,无非就是仗着心里那么点小心思,可是人家跟本不领情,还把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撇的干干净净,饶是苏修尧脸皮再厚、之前做了充分的心里准备,难免还是有些泄气。 萧可看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倒是有几分无家可归的小狗的可怜劲儿,清咳两声终于还是开口:“你不是还有自己的公寓么?干嘛非得赖在我这里不走?” 苏修尧是多精乖的人呐,一听这话口有转机,赶忙使出浑身解数装的益发可怜,这会儿更是闷着声音道:“那哪是我的公寓啊,那是之前租的,现在早退了租了,我家老头子有把我打了一顿轰出来了,你难道叫我大过年的去住酒店么?” 他说着,把袖子撸的更高了一点,当真露出两道泛着红的伤痕,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抽的。萧可坐在原地没有动,慢条斯理的咽下最后一口米饭,起身离开,上楼之前轻飘飘的说了句:“吃完把碗洗了。” 苏修尧这边正乐的屁颠屁颠的,没两分钟,萧可就又下来了,丢给他一串钥匙,冷然道:“这是我在市中心的那套公寓的备用钥匙,你要是实在没处去,就去那边吧。” 苏修尧嘴里正欢快的嚼着冷硬的米饭,闻言差点把舌头咬下来。萧可却也不理他,轻飘飘的转身上楼,走到楼梯的拐角处,又回身明艳艳的笑道:“哦,对了,房租我会叫会计把单子送到你手里,嗯……这个倒是不急,我可以宽限到过了元宵节。 ” 转身而去的小女人,身影曼妙轻快,楼下算计不成的男人一口饭噎在喉咙里,险些壮烈牺牲。 萧安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九点,苏修尧正以世界上最慢的洗碗速度在厨房里磨叽。萧安听到厨房里有水声,以为是自家老姐,哪知开门一看,却是一个围着粉色碎花围裙的高大男人。 这形象,还真是跟以往的苏修尧天壤之别。 “呃……”萧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口气提上来,差点呛到自己,她定了定心神才道,“苏大哥,您……在这里做什么?” 苏修尧回头冲她一笑,露出一排白牙,他举了举自己手上的碗道:“喏,洗碗喽,你姐姐交代的任务。” 萧安讪讪的笑,心里冷汗津津,这话怎么听怎么透着一股狗男女的暧昧气息。 也就在这时,萧可清冷的低咳声在身后响起,“萧安,上楼去。” 女魔头要发威,她确实得赶紧跑,萧可撇撇嘴,丢给苏修尧一个“珍重”的眼神,转身上楼。随后她听到萧可阴测测的声音——苏修尧,你是想把我家的碗洗掉一层皮么?! 确实,这碗洗了足足有一个小时了。 哪知那人竟然回过头来贱兮兮的一笑,举了举自己手中锃亮的盘子道:“正所谓——洗洗更健康!” 人至贱,则无敌! 萧可一个激动,差点把手中的水杯直接朝那人招呼过去,她磨了磨牙,眼神像是要吃人似的,冷哼一声转身走掉,“我限你两分钟之内给我滚出这里,要不然,我不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苏修尧撇撇嘴,继续手上慢条斯理的动作,这点威胁哪里能入得了苏修尧的眼?所以在两分钟之后,萧可再次飘进厨房时,那人仍旧在那手舞足蹈的跟锅碗瓢盆唱着歌,一丝不招人待见的自觉都没有。 萧可怒了,伸手便捏住他腰侧的嫩肉,狠狠的旋了一个一百八十度,苏修尧这边本来正疼的直抽冷气,哪知竟然伸手一带,电光火石之间,萧可便被压在灶台之上。他生的高大,此时完完全全把萧可罩在怀里,两只铁臂钳的死紧,下巴抵着她的脑袋。 他力气大,萧可几乎动弹不得,在意识到拳打脚踢没有用之后,萧可闷在他怀里,恨恨的骂了一句“贱人!”随即,一口便咬上了他的胸膛,狠狠地不松口。 这人一定是小野猫转世,牙尖嘴利,苏修尧已经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被她咬破了,丝丝 拉拉的疼。可是他还是没有松手,心底似乎有这样的意识,如果这回再松手,可能就真的抓不回来了。 两个人就这么血淋淋的对峙着,一个死活不松手,一个死活不张嘴,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后水池溢出水来,萧可的身后湿湿嗒嗒的一片,两个人这才同时放了对方。苏修尧伸手关了水龙头,一手摩挲着她还带着血的嘴唇道:“怎么样,咸不咸?” 萧可瞪他一眼,伸手推开他的身体,啐道:“神经病!” 苏修尧也不反驳,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的背影看,她穿的白衣服,这时候身后湿了一大片,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女人曼妙的身形,苏修尧只觉得一时间气血上涌,他暗自吞了吞口水,提步跟上去。 这女人一如既往的辣,回头射过来的眼神比瑞士军刀都凌厉,苏修尧嘴角的笑意更甚,这时候更是俯□去贴近她的耳侧道:“我还是喜欢你穿黑色,这个碎花小内,嗯……有些幼稚了。” 他脸上挂着淫/笑,眼睛不停地向下瞟,萧可顺着他的眼神低头看过去,登时两颊红到了耳根处,她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滚犊子!” ☆、第十九章 近身搏斗 苏修尧当然不会真的滚犊子,他甚至还厚着脸皮贴上来,一手环了萧可的腰身,一手扣住她的后颈,直愣愣的俯身吻了下去。她的嘴里还带着甜腻的血腥味,苏修尧的舌头勾上去,滑过她嘴里的每一个角落,舌尖扫过她的一排贝齿,卷上她的丁香小舌抵死纠缠。苏修尧还是沿袭他一贯的冷硬作风,两条铁臂死死地钳制着萧可的身体,让她动弹不得。 萧家偌大的客厅里,温和的水晶灯下,两个人纠缠在一起近身搏斗。当然,无论是身高体力,还是厚脸皮的程度,萧可都是处于劣势的,所以就这么一直被身前高大的男人压制着,说是被强吻也不为过。 萧可只觉得舌头被他搅得发麻,大脑嗡嗡的缺氧一般,几乎快要闭气晕过去了。她一手揪着他的衬衫,修剪整齐的指甲狠狠抓在苏修尧的后颈上,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暴起了一道道的红痕。可是她顾不了这么多,身体早已瘫软的如春水一般。她要在沦陷之前找到自我,她不能任这个男人为所欲为。 这是萧可在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想法。 压在身上的男人发了狠,吻得益发动情,他的吻技本就很好,这会儿更是有意挑拨,握在萧可腰间的手早已顺着衣服下摆探进去,在她的最敏感的尾椎的部位,一下一下的揉。萧可哪里受得了这般刺激,没两秒钟就瘫软在苏修尧的怀里。男人大手一捞,把她整个软绵绵的身子接住,直接旋了一个圈,两个人顺势跌进柔软的沙发里。 有了施展的空间,苏修尧便像吃了春/药一般,大刀阔斧的动作起来。三下两下便把萧可的衣服撕成碎片,扬的满地都是,一手扶着她的后颈,一手伸向后背,两只手指轻轻一勾,萧可身上的那件超可爱的粉嫩内衣的暗扣便被挑开。苏修尧抿了抿唇,目光瞥到女人□那件同系列的小碎花内裤上,随手一扯,可爱的小碎花内裤便碎成两片,楚楚可怜的滑落到一旁的沙发上。他早就琢磨着要把这个东西撕碎,如今付诸实践,自是心下得意非常。 萧可这时候也清醒了一些,看着自己刚刚穿上的碎花内衣毁在这个男人手里,不由得心下大怒,伸脚就踹上苏修尧的肩,哪知却被他一把捉住,戏谑性的摩挲了两下,随即便把她的玉腿挂在肩上,脸上的挂着淫/笑格外欠扁。 萧可怒目而视,无奈腰身被他握着,一条腿被他压住,另一条还架在肩上。这人使出了战场上应对敌人的擒拿格斗的技巧,让她一丝都不能动。萧可心里憋闷,只得狠狠的瞪他。哪知那人竟然丝毫不以为意,这时候更 是随便扯了扯嘴角,倾身压了下来。 男人宽大炙热的胸膛抵在萧可胸前,满带着阳刚之味的温热气息也随之笼罩她的鼻息之间,萧可被那种格外熟悉的感觉包裹,几乎沉溺其中不能自拔。苏修尧眯了眯眼睛,平日里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时染上了情/欲的猩红,看的萧可心下一颤,她下意识的抗拒,心中隐隐觉得自己会死的很惨。 随着苏修尧手上的动作慢慢向下滑去,萧可脸上的红晕渐重,呼吸也越来越粗,随着胸口的剧烈起伏,胸前的两团白雪也上下轻颤,生生的刺激着苏修尧的眼。这一幕太过香艳,苏修尧只觉得登时便浑身的气血上涌,身体里的那种苏苏麻麻的电流正顺着每一条经脉传遍全身,轰的他□胀痛。苏修尧收了流连在她胯间的手,转而捏住萧可水蛇一般柔软的腰肢。 “怎么?怕了?” 苏修尧低沉磁性的声音传下来,隔着数以万计的空气分子飘进萧可的耳朵里,催生出一股无以名状的冲动,萧可冷哼一声,笑道:“你这是用激将法么?苏修尧,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苏修尧闻言倒也不恼,只是靠的更近,温热的气息悉数喷洒进萧可的脖颈之间,他清清楚楚的看见,萧可的脖颈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还是这么喜欢口是心非。”苏修尧笑的欢畅,眼中的神色妖娆的像鬼魅一般,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一手抚上她的肩头笑道:“亲爱的,你的身体……比你诚实多了。” 冲进她的身体的前一秒,苏修尧清清楚楚的看见萧可眼中燃起的火焰,他心下一阵高兴,随即便一口含住萧可小巧的耳垂。嘴上细细的啃咬着,身下也便大力的动了起来。 “你这个……这个贱人!”颠乱间,萧可两手勾着他的脖子,细细碎碎的骂着。 苏修尧闻言,身下的动作更狠,每一下都撞到她的最深处,找到那个熟悉的敏感点,细细的研磨一会儿。与此同时,嘴上的动作也不停歇,从耳垂到脖颈,再到锁骨,一处都不放过,吮出一个个泛红的痕迹。 “我这不是想要给你证明一下,我这么多年来……到底长进了没有么?” 他的声音随着动作的起伏变得断断续续,听上去像极了电台里的男主播。萧可心神慌了一下,随即便被他力道更大的一下撞得魂飞魄散。她咬紧了牙关,彪悍的话语正要呼之欲出,哪知身上的男人再次使坏,上下齐动。由此一来,双管齐下 ,萧可哪里受得住她这样磨人的刺激。她浑身剧烈的颤着,两只手臂勾的更紧,指甲深深的陷进男人肩上的肉里。 快感尖锐,从深埋在体内的那个点开始,像是夏日清晨涨的最汹涌的潮水,翻滚着向萧可的身体的每一处袭去,连身体的每一处神经末梢都剧烈的颤着、叫嚣着吞没了萧可的最后一丝意识。萧可的哭叫声中,苏修尧更是下了猛药,身下的律/动更快更狠,每一次都是深入浅出,使出浑身解数让身下猫儿一样的女人溺死在这癫狂的欲/望中,极致欢乐,又极致痛苦。 他俯下/身,吻去她脸上的泪,又小心翼翼的吻着她的唇,以示安慰。她哭得神志不清,小巧的泛红的鼻尖微微颤着,客厅温柔的灯光照下来,女人脖颈之间草莓园一般布满的爱/痕,一粒一粒,显得益发鲜艳妖娆。苏修尧登时心口一窒,那些藏在心底的最深沉的爱意便开始肆意的燃烧,像是燎原的野火,怎么烧都烧不尽。 也就是在那一刻,苏修尧才真正的了解到自己的心,原来这爱竟是那般磨人,藏在骨子里的最深处,如若不是这时隔这么多年的熟悉的撩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竟会泛滥到如此地步,值得他丢掉脸面与自尊,值得他不顾一切。 最后的时刻,两个人剧烈的颤抖着抱在一切,死死地,几乎要把自己揉进对方的骨血,萧可哭喊着昏厥过去,苏修尧搂紧她的身子,伏在她的耳侧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事后,苏修尧抱起萧可进了浴室,怀里的女人睡得香甜,无意识的状态下,鼻子眼睛微微的皱着,像一只撒娇的小野猫。苏修尧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痕累累,嘴角牵起宠溺的笑意。 可不就是小野猫么?还是会抓人会咬人的小野猫。 一夜无梦,萧可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了中午的时候了,苏修尧竟然还在睡,两只胳膊死死地箍着萧可的身子,睡得死沉。任是萧可怎么推,都挣脱不开。萧可大怒,伸手上去捏住苏修尧的鼻子,呼吸不畅的某人没多久便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就看到心心念念的小女人对着自己怒目而视,苏修尧没来由的心情大好,大手一捞便翻身压上去。 萧可赶紧伸手撑住他的胸口,不许他低□来。 “敢嫌弃我,嗯?”苏修尧佯怒,向着她的下巴就是一口。清凉的晨光里,女人粉嫩的唇瓣更显得可爱,苏修尧笑笑,又堵上她的嘴。 这次萧可是真的怒了,伸手上去捏着苏修尧腰侧的嫩肉,狠狠地拧。苏修尧没有料到会遭受袭 击,猛地松开她的身体缩到一边,拧着一双丹凤眼瞪向身边的女人。 萧可恶狠狠地瞪回去,拍开他的手,准备下床,身后的男人赶忙一把钳住她的腰,不让她走。萧可现在浑身酸疼,根本拧不过他,只得回身看他,冷声道:“苏修尧,你到底要怎么样?” 苏修尧愣了一下,他狠狠磨了磨牙,低声道:“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萧可这时倒也不再挣扎,只是冷笑两声道:“我就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哪个女人温柔娴淑、善良大方、招你喜欢,你尽可以去找,我不拦着!我萧可这德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又没求着你忍受我的狗脾气?你大可不必受这个窝囊气!” 苏修尧闻言瞪大眼睛,恨得牙根痒痒。他以为,男女之间的事情,只要经过这样甜蜜的一番折腾之后,所有的纠葛便会烟消云散,可是他忘了,萧可这人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这个用在其他女人身上百试不爽的做法,到了萧可这里便只有四个字——此路不通! 想到这里,苏修尧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能怎么样,我就是想抱抱你。” 萧可板着脸,依旧不领情,“凭什么?凭什么你想压就压,想抱就抱?你当我是什么?充气娃娃还是抱枕?!” ☆、第二十章 半生 吵架的真谛是撒娇,而不是比谁更凶。 萧可向来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正所谓小吵怡情。可是一切阴霾都烟消云散后的这个清晨里,两个人经过一番争吵之后,着实没有怡情,甚至让局面变得更加复杂。 风波已去,雨过天晴,而她,却依旧触不到幸福的边缘。不但没有劫后余生的欣慰,反而更多的,是一种无路可走的彷徨。萧可披上衣服起身,只感觉到撕扯的腰部的肌肉生疼。 “可可,”苏修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们谈谈好么?” 萧可回头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语气更是淡的听不出情绪,“你想说什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谈过去,还是谈未来?如果是谈过去,那大可不必,我原谅你的不辞而别,也同意你提出的分手。如果是谈未来,那更加不必了,我想我们之间没有未来可以畅谈。” 她的语气咄咄逼人,苏修尧脸上的神色猛地下沉,冷然道:“可可,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可是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么?我当然希望跟你在一起,况且,我的心意你一直都知道……” “是,我一直都知道。”萧可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或许是爱我的,我也知道你希望和我在一起。可是阿尧,我不想再跟你纠缠了,我纠缠不起了。我爸爸已经过世了,我妈妈现在在牢里,或许用不了多久也就要离开了,而我,我马上就要二十五岁了,我不是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小女孩了,会单单因为一句“我爱你”就把自己的后半生托付出去。我经历过太多,我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思量后面的几十年。你现在告诉我你其实是爱我的,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爱情可以拿来当饭吃?爱情可以减少哪怕是一点点我所遭遇的坎坷与痛苦?还是说爱情可以把你曾经舍弃我的事实从我的记忆中抹杀的干干净净?!” 我们曾经都以为爱情是我们的一切,可是到了后来才发现,原来“爱情”也不过就是简简单单的两个汉字而已。它远远不如“柴米油盐酱醋茶”来的温馨实在。一个被爱情折磨的遍体鳞伤的女人,她该如何继续坚定那残忍的的情感? 大家都知道《武林外史》,沈浪一生最爱朱七七,可是朱七七呢?那个曾经追在沈浪身后满世界跑的小丫头,还不是在失望中生生的把一颗心熬成了铁。她不爱了么?她怎么会不爱了,她只不过是不敢再爱了。 萧可脸上挂着惨淡的笑,拿在手上的高跟鞋“当”的一声掉在地上,她却恍若未觉,“四年了,我们两个一 追我赶的四年了,阿尧,我很累,真的。我可以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也不是假的,你从来没有爱谁像爱你那样,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你爱我,我也爱你,可是那又怎样?你觉得我们还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觉得我们还可以心无芥蒂的在一起?” 苏修尧被轰的说不出一个字来,愣在原地。萧可抬头望着不远处的男人,还是那副她爱着的模样,可是她真的不确定,这个男人能不能给她半生的安稳。事已至此,爱情已经变得次要了,幸福才是根本。 纪闵晴上次跟她说:“我要什么?我要的不过是一个安稳。可是我爱迟纬一天,我就得不到安稳。可可,我的人生已经这么不易了,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 所以她选择跟着秦伯琛回丹麦,而不是留在这里,留在c市跟那个不爱她的男人纠缠不清。她向来都比萧可通透,爱的时候热切,离开的时候也足够决绝。 萧可咬了咬牙,惨然一笑道:“如果是四年前,你说你爱我,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嫁给你,可是没有,四年前你选择不辞而别,到了今天,在我尝遍这世间的苦盏之后,你再告诉我你爱我,我还是很高兴,可是已经没了那种想要不顾一切嫁给你的冲动了。为什么?因为我怕你再一次不声不响的离开,我怕以后的哪天早上醒过来,枕边没有那个我熟悉的呼吸声,我怕我找遍没一个角落都找不到你,我怕……” 萧可哽咽着,强忍了一个早上的泪水终于还是决堤,她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阿尧,你永远体会不到那种被全世界舍弃的感觉,你永远都不会知道那种像是做梦一样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的无助。我真的是怕了,我不敢跟你在一起,如果成全我心里的爱就要面对这种未知的恐惧,那我宁愿选择扼杀掉我的心。我人生的前二十五年充满了各种极端的喜怒哀乐,就像过山车一样,忽而升高忽而降低,我受够了那种刺激,我累了,我想安安稳稳的过我剩下的半辈子。我想每天早上醒来有人陪我一起吃早餐,每天晚上回家有人等我一起睡觉,这个人可以不英俊不帅气,这个人可以什么都没有,可是我知道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哪怕是为了我好。” 萧可慢慢的走过去,跪在床边,摩挲着苏修尧宽厚的掌心,“到了我这个年纪的女人,怕只是不会再想什么为爱疯狂一次,因为我已经疯狂太多次了,我只想找到我的另一半,找到那个陪我一起到死的人。可是阿尧,我心里清楚的很,你给不了我这样的安全感,哪怕是我们再相爱。” 结婚的时候都会说“我愿意”,可是愿意什么呢?不是愿意举办这场婚礼,不是愿意与这个人结为夫妻,而是愿意在这以后的几十年里,不管是欢乐,还是疾病、痛苦,都愿意与这个人在一起。那些所谓的“为了你好”,都不过是最自以为是的借口,这个世界上最美的誓言是——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萧可这时候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是爱她的,她相信,可是她看不到那种可以一直到死的坚韧,她不敢再相信他。 苏修尧忽的握紧她的手,神色沉痛,良久才喃喃的开口:“……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萧可惨淡的笑,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液体,“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那是你的职责,我不怪你,真的。你知道我刚刚知道真相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苏修尧侧目看她,萧可脸上挂着淡淡的弧度,她说:“我下意识想到的就是那些武侠剧演的什么忠孝不能两全,我当时就在想啊,连忠和孝都不能两全,何况是一个小小的萧可呢?我了解你的苦衷,可是我不能不怨你,阿尧,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多么洒脱的人。” 萧可的眼底闪着光,对上苏修尧那双墨黑的瞳孔瞬间便隐去了眼底的流光溢彩,她随意的笑笑,扯过一旁的衣服递给苏修尧:“好了,快点穿衣服吧,我去做早餐,你吃完饭再走吧。” 她起身,可能是牵扯到了腰上的肌肉,身子微微一晃又被苏修尧一把拉住,扯进怀里。萧可下意识的想要挣开,可是这人抱得死紧,她挣不掉,索性也就不再动。 就让他抱一下好了,就当是最后的礼物。 “你别赶我走好不好?”他压低了声音,沙沙哑哑的,委屈的像个孩子,“我保证我不会再走了,真的,我可以对天起誓,我苏修尧要是再离开萧可,就不得好死,就……” 萧可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闷声道:“说什么呢?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的?!” “我这不是为了让您相信我么?” “你发个毒誓我就相信你了?!你幼不幼稚?!苏修尧,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呢?我觉得我们两个分开,对谁都好。”萧可拧眉看他,满脸嗔怒。 “不好!”苏修尧闷声道,“没了你,怎么可能会好?我不要!” 萧可扶额,满脸黑线,瞪了他良久才道:“苏修尧,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你不要跟我打岔,你要是再跟我装幼稚,就马上给我滚出去!” 苏修尧扁嘴,“犯人还可以申请上诉呢,我就不行么?” 萧可冷哼一声道:“你的追诉期过去的太久了,法院不予受理!” 苏修尧正欲回话,萧安跌跌撞撞的进来。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样子。谁的电话?”萧可挑眉问。 萧安顿了身形,把手里的座机递给萧可,道:“姐,找你的。” 萧可狐疑的接过来,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的脸色猛的刷白,双眼瞪大,艰难的开口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对不起,萧小姐,请您节哀。” 电话那边是一个机械的男声,萧可手里的电话随即便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第二十一章 闵晴之死 电话是c市的交警打来的,内容大致就是刚刚在环海公路上发生的一起交通事故,一辆黑色法拉利逆向行驶,与一辆开过来的大货车相撞,一死两伤。 货车司机和法拉利的主人,也就是秦伯琛,现在都是重伤,正在医院抢救。然而死者,就是纪闵晴。交警赶到的时候她还有心跳,可是却在送往医院的路上没了呼吸,手上死死捏着的手机已经拨出了萧可家里的电话。 这是萧可这一个月以来,第二次进医院的太平间,只是这一次,跟上次不同。父亲走得安详,可是闵晴,那个笑的肆意妄为、那个陪着萧可走过了大半个青春的美丽的女孩子,此时却是满身是血的躺在这里,身体僵硬,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她甚至,连原来的样子都看不出来了。 “由于相对速度较大,两位司机都有安全带保护,这位小姐却是直接从后座飞了过去,造成身体多处骨裂,碎骨刺进内脏,失血过多……” 交警还在解释着什么,萧可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的耳朵里嗡嗡乱响,瞳孔扩散,眼前全部都是妖娆的红色,还有纪闵晴曾经灿烂的笑脸。 她说:“可可,我一定要嫁给迟纬!” 她说:“我谁也不怨,我愿赌服输。” 她说:“可可,我要结婚了,我要对自己好一点。” …… 萧可的耳朵里都是纪闵晴曾经那些或是张扬肆意或是凄苦哀伤的声音,每一句,都那么鲜活,可是那个留下那么多话语的爽利女子,如今却是冷冰冰的躺在这里,一句话都不会再说。 萧可心里的那每一根毛细血管瞬间都纠结在一起,恨不得根根爆裂。她只觉得太阳穴的地方一抽一抽的疼,大脑像是缺了氧一般,愣愣的,脚下踉跄了两步,苏修尧的身体猛地接住她。她一手攥紧了苏修尧的衬衫,眼底没有一滴泪溢出来。 “难过的话就哭出来。” 苏修尧小声劝着,他很害怕萧可现在这种状态,不哭不笑,眼底只有漫无边际的荒芜,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一般。萧可没有应他,只是死死的盯着“手术中”几个大字,脸色刷白,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 红灯熄灭,秦伯琛被推出来的时候,迟纬也终于跌跌撞撞的赶到,身形狼狈,脸上滚着大粒大粒的汗珠。 “闵晴她……”迟纬一手拉住萧可的手臂,眼中满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她刚刚还约我见面,说要告诉我……怎么就……”迟纬 的声音哽咽着没有说下去,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时前还跟他说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的人,这一秒竟然冷冰冰的躺在这里。 “……你说什么?”萧可的声音阴森的可怕,她一手捏住迟纬的手腕,眼神冷厉,“你刚才在哪?你们约在什么地方?” 迟纬被她的动作吓住,喃喃的道:“……约在古朝。” 萧可瞬间如遭雷劈,脑海里回旋着这几个字——“古朝”、“环海公路”,她忽然笑出了声,双眼血红,“好啊,真是好。”她一点一点收紧捏着迟纬的手,脸上挂着凄厉的笑,“也就是说,他们之所以逆向行驶,其实就是为了去见你?闵晴会出车祸、会冷冰冰的躺在这里,根本就是为了去见你一面?!” 萧可的声音陡然抬高了许多,划破这静的恐怖的走廊,脸上的神色更是癫狂到了极致,苏修尧一手扣紧她的肩膀,“好了,可可,你先冷静一点。” “冷静有什么用?冷静可以让闵晴活过来吗?!”萧可发了狂一般甩开身后的男人,逼近迟纬的脸,森森的笑,“迟纬,你这下高兴了吧?这下就再也没有人会纠缠你了,这下你想上哪个女人就可以上哪个女人了,再也不会有人去捉/奸了!你可以自由的……为所欲为了,你是不是很高兴?是不是想着她怎么不早点死?!” 萧可一手扣住迟纬胸前的衣襟,指尖积聚了心里所有的怨毒,音色更是癫狂至极:“你知不知道,她都准备要结婚了,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不让她伤心的人,她都已经决定要对自己好一点了,为什么?为什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 迟纬一步一步的向后退,脸色比萧可更白,嘴唇轻颤,发不出一个音。萧可还是笑,慢条斯理的放开抓着他衣襟的手,又顺手替他整理好,小声道:“去吧,进去看看他,我想闵晴没看到你最后一眼还是会心有不甘的,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有多傻,傻到哪怕是要结婚了还是要看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最后一眼!呵,不过你还是要做好心里准备,你一定想象不到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她的声音很轻,轻到骨子里都泛着隐隐的疼,她一手指着走廊尽头的太平间,“我保证你不敢再看第二眼,你不知道她有多惨,就在那里面,那一堆血肉模糊的尸体就是她,就是曾经躺在你身边的妻子。” 走廊里静的出奇,萧可收了手,冷声道:“迟纬,我特别想知道,在你余下的后半生里,再想起闵晴,心里会是什么感觉?嗯?” 迟纬自此崩溃,狼狈的跌 在地上,满脸的泪痕。 萧可在这一秒,终于有些恶毒的想笑,可是扯了扯嘴角,却滑下一滴泪,冰凉的液体顺着嘴角流进嘴巴里,格外苦涩。她没有再看地上的一眼,冷硬的转身。 苏修尧伸手拍了拍迟纬的肩膀,顺便给迟帅打了个电话,叫他来料理他的堂哥,这才紧跟着萧可医院的大门。今天是年三十,街上到处张灯结彩,一派新年的喜气洋洋的景象,萧可出来的急,没有来得及穿上羽绒服。这北方的沿海小城,寒风几乎都能吹进人的骨头里,苏修尧快走两步追上去,一把便把在风中疾行的女人揽进怀里,用风衣包裹住。 萧可纤细的身体格外冰凉,此时更是微微地颤着,苏修尧一手摩挲着她的后背,给她渡热气,一手紧紧的环着她的腰身,以防怀里的人倒下。 “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以尽情的哭,不要憋着,我看着心疼。” 苏修尧的声音带着一股暖流缓缓的传进萧可的耳膜,萧可终于双手环住他的腰,放声大哭。眼泪渗进他的衬衫,湿湿嗒嗒的一片,鼻息之间是眼泪的咸涩和他身上独有的古龙水的味道混在一起,这一秒,萧可忽然觉得无比心安。她到底还是比闵晴幸福的,起码还有这么一个她爱着、也恰好爱着她的人存在于这个世上。她好像不该有多少矫情的不满足,她好像不该太过挑剔,她好像不该既要要求爱他还要一份安全感。 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萧可闷在苏修尧的怀里好像把这一生的眼泪都流进了,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的男人眉目温和的正望着她,蝉翼一般的睫毛上还挂着零星的雪花。 苏修尧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道:“怎么样?心情好点没?” 萧可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又开口叫了他一句:“苏修尧。” “嗯?” “我不想走路,你背我回去。”萧可扁着嘴要求。 苏修尧当真脱了外套,把身前的小女人包裹严实,背向她半蹲着身子,萧可随即便像很多年之前一样,窜上他的背,两只手勾着他的脖子,紧紧地,好像一辈子都不会再松开一样。 “苏修尧。”萧可闷声闷气的声音从苏修尧的上方传来。 “嗯?” “你冷不冷?” “不冷。” “可是你就只穿一件衬衫。”她顺手扯了扯苏修尧的领子,“还是湿的。” 苏修尧身体顿 了一下,道:“你再扯,我就被你勒死了。” 萧可忽的一手捂住他的嘴,嗔怪似的捶了他的肩膀一下,苏修尧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浅浅的勾了勾嘴角,笑道:“我真的不冷,你没看见么?我正在做剧烈运动,怎么会冷?” 萧可闻言,不满的捏了捏他的肩膀,道:“我有那么沉么?” 苏修尧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句,没有再答话,萧可却是冷眉倒竖,手上的力道更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修尧这时候也顿了一顿,身体微微施力,向上拖了拖背上的女人,道:“背上的可是我后半辈子的幸福,能不重么?” 萧可的心一下子被一股酥酥软软的东西包裹住,麻嗖嗖的,良久才撇嘴道:“苏修尧,你真酸。” 身下的男人也不反驳,朗声笑道:“那可不,从小泡在醋缸里长大的,能不酸么?” 萧可轻哼一声,拍着他的肩道:“快点走,我饿了。” “是,主子。” “苏修尧,我想明天去看看我妈妈。” 苏修尧身形微顿,道:“好,我陪你一起去。” ☆、第二十二章 尾声 这个年,过的格外惨淡。 北方过年的习惯就是,初一早上起早,一家人一起包饺子、饺子下锅的时候,门外的鞭炮齐响。可是今年这个年,就只有萧可和萧安两姐妹。苏修尧早上回家给父母拜年,萧可带着妹妹一起包饺子,无奈两个人手艺不精,饺子下锅再捞起来的时候,大多肠穿肚烂,煮成了一锅面汤。 所以,苏修尧过来的时候,姐妹两个正一人捧着一碗面汤,格外可怜的样子。他径自脱了外套,递给萧安一个红包,道:“来来来,发压岁钱了。” 萧安欢欢喜喜的接过来,满面春风。萧可戳着碗里的面疙瘩,闷声道:“我的呢?” 苏修尧拧眉看她,笑道:“据我所知,您今天已经二十五岁高龄了吧?您说您一个奔三的大妈还要压岁钱?不嫌丢人?” “敢嫌弃我老?”萧可登时冷眉倒竖,作势要上前挠他,苏修尧赶忙举手投降,“好了好了,哪能没有你的。”说着便递给她一个,随即便踱步到厨房,舀起锅里的面汤看了两眼,朗声笑道:“这可是苦了安安了,跟着你这么个姐姐,大过年的还得喝面汤。” 萧安深有感触的点点头,表示没办法。 “有本事你来做,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就让你瞧瞧小爷的手艺,好让你知道鄙视你也不是胡吹的!” 苏修尧在厨房里答,两个人一大把年纪了在大年初一的早上,上演了一场格外幼稚的隔空喊话,萧安默默戳着碗里的面疙瘩,满脸黑线。苏修尧当真在厨房里动作起来,不多时,便端着两盘子卖相极好的饺子出来,脸上挂着的笑容看到萧可眼里,格外欠揍。 “怎么样?还不错吧?”苏修尧斜着眼睛瞟她,一脸温情的看着萧安,“比你姐姐的强吧?” 萧安抿着嘴笑而不答,很明智的没有在大年初一的早上招惹自家老姐,天知道她有一颗多么乌黑的心。 萧可冷哼:“还不就是饺子么?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得瑟的?肤浅!” 苏修尧摸摸鼻子,很狗腿的盛了一碗递给萧大美女,“您消消气,不好意思把您的大作给比下去了,小的特地来道歉。” 萧可一筷子敲在他的手背上:“油嘴滑舌!”可是嘴上这样骂着,却还是接过了那个不大的白瓷小碗,虽然脸上不情不愿吧。 三个人吃过早饭,萧安跟男友出门去了,萧可便和苏修尧一起,直奔c市检察院的看守所 。由于苏修尧昨晚打过招呼,所以探视的过程十分顺利。两个人说明来意,年轻的狱警便把他们两个人带到了一间探监室。 “两位稍等。” 狱警转身离开的时候,萧可紧紧的握了苏修尧的手,又被他反握回来,包裹在掌心里,男人特有的温热顺着肌肤纹理渗进来,萧可心里的那股无以名状的紧张便一点一点分崩离析,化为尘土。 柯琳进来的时候,脸上还是挂着浅浅的笑意。她的头发剪短了,身上穿着统一的囚服,但是精神状态极好,那是一种宠辱不惊的从容。苏修尧向着柯琳点点头,低声跟萧可说:“我出去等你。”他转身出了门,把这里留给她们母女两个。 二十五年了,母女两个见过的次数五个手指就能数过来,说起来,这竟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的打照面,却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柯琳久久的凝视着面前的女儿,缺席了的母爱一下子涌上来,她捏了捏沁着冷汗的手心,开口道:“可可,谢谢你能来看我。” 这间刑讯室不大,长方形的桌子,面对面坐着两个眉眼相似的女人,萧可闻言抬了抬眼睛,淡淡的摇了摇头:“我只是过来谢谢你,谢谢你最后能来看我爸爸一眼。” 柯琳心口的悲伤一下子噎住,浓的怎么都化不开,“你爸爸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他太好了,是我辜负了他。” 萧可默然,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柯琳这时候却又笑了笑,开口道:“你爸爸把你教养的很好,我就算是明天上刑场了,也没有遗憾了。苏队长是个值得托付的年轻人,抛开立场不谈,我确实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他抓了你,难道你不恨他么?” 柯琳笑了,“如果我想逃,你以为我会逃不掉么?可是可可,我在境外这么多年,害过的人不计其数,你以为我每天晚上就能心安理得的睡?你以为我就受不到良心的谴责?” 萧可皱着眉,没有开口。柯琳却是一手扣在桌面上,“自然,还有更大的原因是,如果我不回来看你爸爸最后一眼,我就是下一秒随他去了,也不会安心的。可是警方秘密监控着他,我来就只能落网。” “所以你就干脆散尽了家财,自己跑来自首了?”萧可反问,手指扣在桌角上,指甲发白。 柯琳点点头,”你外公和舅舅去世这么多年,我也苦苦撑了这么多年,该报的仇也早就报了,该守护的责任也守护了,我实在没有再做下去的理由,所以不如活 的洒脱一点,如果能用我的后半生的光阴换一个心安理得,也值得了。” …… 探监的时间一共就只有几分钟,母女两个大多数都是沉默,想来也是,十几年未见的亲人,夹杂着如此繁多的世事,纵使有千言万语,只怕也是无从开口。 于柯琳来说,在这人生的最后关头,还能看一眼自己爱了一生的男人,送他最后一程,还能等来自己的女儿叫她一声“妈妈”,已是万幸。于萧可而言,能抛却压抑在在心底的桎梏,无疑更是海阔天空。父亲的故去、闵晴的离开、苏修尧的回来,这一切的一切,带给萧可的震撼太过于强烈,以至于让她再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恍若隔世。 闵晴的葬礼办得很简单,两位老人家几乎是一夜白头,苍老了不止十岁。秦伯琛重伤还没有醒过来,迟纬也没有来。萧可没兴趣知道他去哪里了,她不会想上次在机场送机的时候那样,巴巴的等他,因为她知道,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闵晴不就是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走向了最后的结局? 苏修尧自是至终都陪在她身边,眼神死死的盯着她,好像怕她闹出什么乱子似的。萧可捏了捏他的手指,道:“我没事,你不用看着我。” 苏修尧耸耸肩,柔声道:“没有的事,我不过是想让闵晴走得安心。前些日子,她来拜托过我,我也跟他保证过。” 萧可闻言,拧眉看他,眼中的惊痛一闪而过。苏修尧轻搂了身前的小女人,“闵晴说,你太傻,不知道怎么争取自己的幸福,她拜托我好好照顾你。可可,我们不要让她失望好么?” 萧可本是打定主意今天不哭的,可是这一秒还是忍不住的落了泪,她攥紧苏修尧的衣袖道:“这个傻瓜。” 苏修尧伸手轻拍他的后背,伸手掏出一个小笔记本递给萧可,眸色深深,“这是那天她交给我的,说是等她回了丹麦再叫我转交给你。” 萧可颤着手接过来,这是一个很古老很古老的本子,好像是两个人中学的时候一起买的,萧可自己的那个早就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去了,闵晴这个竟然还保存的这么完好。笔记本的前几页,都是她以前记下的宝典,什么《追男妙招》,什么《丑媳妇斗恶婆婆》等等,可是最后几页,却是专门写给萧可的,笔迹很新鲜。 她说——可可,你比我幸福,所以千万别傻的把已经到手的幸福全部丢掉。幸福的定义很广泛,有人觉得有爱就是幸福的,有人觉得安稳就是幸福,以前我 以为幸福是前者,后来我以为幸福是后者。其实都不是,直到那天看到苏修尧的眼神,我才知道,原来幸福是前者和后者的有机结合体,而你,恰恰如此幸运。如果苏修尧想迟纬对我一样对你,我绝不会劝你再吃回头草,所幸的是他不是,这样,最起码你还是幸福的,这也够了。可可,你应该知道,相爱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于这千万人之中,有那么一个人是爱着你的,而你也恰恰是爱着他的,那就好好爱吧。真的,再不相爱,就老了。 …… 灵堂不大,萧可缩在角落里,一手死死地捏着那个小小的本子,一手死死地捏着苏修尧的袖子,泪如雨下。 时光不可倒流,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回不到过去,所有的容颜都将老去,所有的青春都将腐朽,所有的爱都将化作长流水。只有你,闵晴,只有你的心永远不会改变。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