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太妖娆》 第一章 意外穿越 城墙上斑驳的箭孔和烟熏的痕迹还赫然在目,如雷贯耳的喊杀声却早已在火光冲天中渐行渐远。黛瓦灰墙的城楼下,是如洪水般涌入城池的南凉大军。 这座曾经荣光显耀的宫城早已随着的东华王朝的覆灭结束了它固若金汤的神话,南凉士兵在一番烧杀抢掠后,想用一场冲天的火光将这片宫阙夷为平地。 灰败的天空映着如血的残阳,笼罩在阴暗飞尘下的承阳宫透着股说不出的萧索,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一群黑靴带刀的士兵正围在一起,窃窃私语,似乎在为某件棘手之事而犹疑不决。 地上躺着一位杏色宫装的女子,约摸十四五拥岁的年纪,模样倒也清秀可人。白皙光洁的额头上是一块触目惊心的猩红血迹,那血迹似乎早已凝固,几缕散落的发丝被杂乱无章粘覆于上。 众人的目光都齐齐聚集在女子手中牢牢紧抱的襁褓之中。那是一个数月大小的婴儿,玉藕般的小胳膊凌空挥舞着,引得手腕银镯上的小铃铛发出悦耳的脆响,圆溜溜的小眼珠四下瞅着,并无任何惊惧之色。 “这女子像是断气许久了,我看这小娃儿就交由英将军处理吧…” “我看还是一起就地解决吧,宫中所出,并非祥瑞之物,皇上刚刚杀掉了东华国的太子,这小娃若是…” “承阳宫里的婴儿,与东华皇室脱不了干系,这娃娃留不得…” “对,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在黑暗混沌中起伏沉沦的沐颜歌此会意识正渐渐苏醒,耳边是嘈杂不堪的不休争执,鼻端吸入的是刺鼻难闻的朽木浓烟,额上一角竟是直击心扉的剧烈疼痛…这是在哪里?记得不久之前她还和几名业余登山爱好者在珠穆朗玛峰南侧安营扎寨,忽如其来的强震造成的雪崩让她们所处的营地瞬时被埋… 沐颜歌霍然睁开眼,便见几名凶神恶煞的士兵正朝她附身逼近,眼看明晃晃的刀光就要迎面扑来,她“嗖”地一下随地而起,如惊弓之鸟般后退数步,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这是什么情况?近前这些持刀带剑身着降色军服的士兵是在闹哪出?沐颜歌眸眼飞快地环视了下四周,浓烟滚滚里,是满目的断壁残垣,不远处尚未被大火掩埋的宫门双阙直直插入云天,似有与天比高的孤绝。 这是在拍戏么?沐颜歌满腹狐疑的目光无处落地,在朝自己怀中沉甸甸的东西看去之时,不由杏目圆睁,表情瞬间僵疑。 手中明黄锦锻的襁褓里,是一个粉光若腻的小女婴,此刻她正咧开蜜饯般的小嘴,朝自己笑得没心没肺。 “没死正好,送你们一起上路!” 就在沐颜歌神思恍惚间,厉声而至,那几人眸中凶光毕现,又如狼似虎般扑了过来。 沐颜歌反应敏捷,几个灵活闪身,连连后退,示意喊停, “几位大哥,拍戏不用这么较真吧,这娃娃可是货真价实的玉人儿,若是一个不小心伤到了分毫,如何跟人家父母交代?” 一语落地,惹得数名士兵是面面相觑。 沐颜歌眨巴眨巴着双眼,原本稍显玩味的脸上亦是笼上了一抹惑然。这气氛怪异莫名,似乎有某种说不出的别扭,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呢? “这丫头八成是脑子撞坏了,休得听她胡言乱语,我等赶紧完成任务好去前门向将军复命!”一个面色黝黑的兵士朝身旁几人使了使眼色,提步欲前。 不好,情况不妙,像是要动真格了。莫非自己哪个环节弄错了?难道这不是拍戏的现场,而是…她穿越了? 念头一闪而过,沐颜歌背脊一阵寒凉。 照此情形,八成是穿越了无疑。可眼下她尚莫名还没摸清是历史上的哪个朝代,便直接面临了性命之忧。登上血崩被埋,灵魂转换到异世又遭遇飞来横祸,这便是所谓的倒霉到极致喝口凉水都会阻塞牙缝么?沐颜歌心中一片唱衰。 而手中的这个女婴,更是如烫手山芋般让她站立难安。这…不会是她如今的这具身体所生的吧?要知道她在21世纪可是云英未嫁的黄花大闺女,素来洁身自好,品性高端。可这莫名其妙地一次穿越,竟然让她平白无故地多出一个孩子… 此会的沐颜歌有如阵芒在背,无措的眸光落到腰间一块木制宫牌之上,却是喜难自禁。 宫女,她是宫女!也就是说这小孩不是她的,对,一定不是她的,这明黄锦锻的包裹足以说明这娃娃曾经尊贵无比的身份… 思及至此,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不由悄然松了下来。眼下,如何保全性命,才是当务之急。 沐颜歌抬起原本搭耸的脑袋,强做镇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各位官爷,小女方才恐伤及脑袋,一时竟记不起先前发生的种种,如此场景令小女惶恐万分,不如各位行个方便,让小女带这娃娃离开此地…” 沐颜歌虽是笑意染染,内心却早已将这帮鼠辈宵小暗自咒骂了千百来回。纵火宫苑,凌迟弱小,想来亦是绝非善类。 “放你们走?姑娘是白日说梦吧,皇上下令屠城,不留东华皇族一人,东华皇帝已悬梁自尽,这娃娃的生父亦死于我军利剑之下,留下她便是留下东华未来莫大的隐患,我等会傻到自掘坟墓?” 其中领头之人冷哼一声,眸中闪过一丝阴损的戾气。 东华?南凉?沐颜歌的脑袋急速运转,心下已了然。所幸学时的历史学得不错,仅凭捕捉到的几个重要词汇,她便已摸清了眼下所处的大致境况,她来到的是一个历史书上不存在的朝代。 南凉出兵东华,烧毁宫殿,手刃了东华太子。而她的灵魂便“机缘巧合”地附体于这名承阳宫的小小宫娥身上。 沐颜歌摸了摸隐隐作痛的额头,想来这名宫女亦是为了护住这身份不凡的婴孩逃离火海才不幸被断梁击中,断气不久的她与遭遇雪崩的自己来了个天衣无缝的对接。 时也,命也,沐颜歌嘴边浮起一抹苦笑。 “还犹豫什么,兄弟们一起上,”那领头之人一声冷喝,眸中阴戾一闪而过。 沐颜歌神色一敛,暗叹不妙,看来眼下是难以全身而退了。 她很想视若无睹地掠过那白森森的刀光,到头来发现只是逞强。 “想以多欺少?姑奶奶我可没那心情奉陪…” 沐颜歌眉梢一挑,撩唇轻笑。 还等什么?跑为上策。念头速闪而过,沐颜歌抱着婴孩拔腿狂奔。 只听得耳边风声朔朔作响,盲目拾阶而下,胡乱拐角,突然额头一痛,不知怎么的竟与人撞了个满怀。 她茫然抬手抚向额头,抬眼一看,竟是个身形魁梧的年轻男子。 轮廓深邃,长眉斜飞,鹰目如钩。一身银盔铠甲衬得古铜色的肌肤如有光华流转,眼神锋芒锐利,不怒自威。 只是右边脸角一道丑陋不堪的刀疤一路蜿蜒到嘴角,给本是有如斧削的面庞平添了一份怪异的狰狞。 第二章 贵人相助 “助我离开这里…” 沐颜歌眸光匆匆扫过不远处三五成群挥着利剑长矛的兵士,竟是出奇平静地求助于眼前这位陌生的男子。 若说刚才没头苍蝇似的横冲直撞还有一丝莽撞的成份,此会的求助显然是经过了她短暂的思考。承阳宫里里外外全是凉军的人马,她要想从这里只身走出,难于登天,何况还有怀中这么一个“华丽”的累赘。 眼前男子,虽说长相有那么一些惊悚骇人,可单凭周身散发出的凛冽之气,便可知绝非无名小卒。 这是一棵能带她脱离困境的大树,她必须抓住这绝佳的攀缘机会,不容错失。 英离饶有兴味地望着眼前这名娇小玲珑的少女,狭眸微眯。 一袭再普通不过的宫女装扮,额头斑斑血迹,发髻凌乱不堪,神情却是难得的平和淡漠,竟没有生出丝毫的慌乱与无措,他眸中不由闪过一抹激赏。 “给我一个理由?” 英离阴冷的面容裹着一丝嚣气,语气却是波澜不惊。 理由?沐颜歌眉头微微蹙起,这是要用上糖衣炮弹的节奏? “事成之后,好处一文不落…” 沐颜歌踮起脚尖在他耳畔娇唇轻吐,眸中划过一闪而逝的狡黠。 英离望着眼前这张浅笑嫣然的脸,若有所思。她是承阳宫幸存的宫女么?那么她怀中的婴儿又是何种来历?若他没猜错的话,这明黄锦锻包裹的应该是… 见那人考究的眸光落到自己怀中,沐颜歌立马意识到他的担忧,急急脱口道:“她是个女娃娃…” 以他的立场,只要不是小皇子,便称不上有多大的威胁,他也算不得是多么严重的玩忽职守。 果然够聪明,英离微微一笑,反应敏捷,临危不惧,她真的只是个小宫女么? 见他迟迟未应承,沐颜歌有些急了,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方才所言,急欲解开襁褓,让他一睹这婴孩的性别。 “她真的不是小皇子…” 沐颜歌的手被那人按住了,她惑然抬眸,对上那人清冷萧索的眉眼。 “磨叽什么,我信你便是…” 那人的表情甚是不耐烦,随手解下身上的墨色披风,像是包裹粽子似的将她牢牢套起,只留下她与怀中娃娃两双可四下转动的眼睛和两只可供呼吸的鼻子。 沐颜歌尚来不及抗议,便被那人拦腰抱起。 不用走路,也好,加之这办法简单且有效,值得点赞!沐颜歌满意地闭上眼睛,享受这片刻的静谧与安宁。 那人抱着自己走得大步流星,却不见气息起伏的急促。这气力,果然是惊为天人。这刀尖舔血之人与寻常男子还真是不可相较,光这体力就足以让人望洋兴叹。 就在沐颜歌胡思乱想之际,抱着她的英布恰与方才那众人在宫殿一隅不期而遇。 “英将军,你这是…” 为首之人抱拳揖了一礼,随即抬眸直直瞅着英离怀中的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除了初步断定是个人,倒瞧不出更多。 这声音入耳熟悉,让本是身心舒缓的沐颜歌不由瑟缩了几下,但周身浓郁厚重的男子气息让她的紧张感渐渐消散于无形。 英离极不耐烦的止住脚步,一个厉眼扫了过来,语气里淌然着几分显而易见的不悦, “莫不想坏了本将军的好事?” 铿锵低沉的男子声音在一片晴空万里中显得阴冷逼人,竟让几步之外低头敛眉的数人陡然生出一丝透骨的凉意。 沐颜歌的眸子倏地一下睁了开来,她并非对男女之情一无所知,方才那句引人遐想之语她又岂会不深知其意。若是此会英离也低头瞧上一眼,那眼神足以将他千刀万剐。 早就知道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贵人相助”,若非此会必须得仰仗于这厚颜无耻之人,她断然不会继续毫无骨气地留在这个怀抱。 “属下绝无此意,只是…” 那人似有不甘地看了一眼英离中的人儿,终是按耐不住,继而沉声道, “属下斗胆提醒将军,承阳宫被俘的宫妃美人不下少数,将军若有心仪中意的,皇上不会不赏。将军这般公然无视军纪,皇上若是因此迁怒,得不偿失啊!” “徐领军,你的废话还真多,本将军为圣上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多年,区区一个女人还是消享得起…” 英离鼻子里重重一哼,冷冷抛下一句,扬长而去。 那几人僵然立于原地,表情讪讪。英将军的阴鸷易怒他们早有领教,可这对女色如此饥渴的场景倒是头一回见闻。 英离在一路士兵异样的眼光中左拐右转,有人偷笑,有人错愕,而他恍若未闻。直至出了西南门,见四下无人,便重重地将沐颜歌扔到地上。 沐颜歌被他这毫不怜香惜玉的举动给彻底惹恼了,顾不上四肢百骸生生的疼痛,一骨碌爬起来,额上的青筋跳了跳,一字一顿, “你很无耻,你不觉得么?” “这便是你对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 英离昂藏的身姿与她相对伫立,高靴佩剑,如影似魅。暮风吹得他袍角翻飞,发丝轻扬过棱角分明的面庞,表情亦是七分讥诮。 “冲你方才救我的份上倒可以不计较你卑劣的手段,但你把本姑娘重重地给摔上这么一下是几个意思?” 沐颜歌横飞了他一眼,几近咬牙切齿。 “本将军的手臂都酸麻了,要知道这一路并不轻松…” 那人的眸眼透着淡漠与疏离,不苟言笑的表情又让人觉得不像是戏言。 嫌她重?沐颜歌心底刚刚蹿起的火苗在对上那抹冷峻凝然后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她望了一眼远处掩映在迷蒙烟雾中的琼楼阁殿,当下亦有几分释怀。这距离确实不近… “我已将你安全送抵,姑娘可以兑现自己的承诺了吧?”英离的语气不急不缓,似笑非笑地望着东张西望的沐颜歌。 承诺?沐颜歌先是一怔,这才想起那会为了逃命胡乱付与他的应承。她孤身一人穿越到了这多国相争的乱世,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又该拿什么答谢他的恩情呢? “姑娘不是口口声声告诉在下好处一文不落么?怎么,这么快就想翻脸不认账了?” 英离看着眼前一脸为难的女子,已是恼意轻拂。她成功勾起了让他救她的兴致,但他讨厌被耍的感觉,他到要看看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将军的恩情小女铭记在心,没齿难忘,只是眼下小女除了这个娃娃,已是身无一物。将军若不不嫌弃,小女愿将自身与小娃娃一同抵押给将军,已报答你冒死相救的恩德…” 沐颜歌满脸堆起了讨好的笑,心里却是暗自偷笑乐开了花。她以殷切企盼的目光注视着英离愈发难看的脸色,静候着他予以自己的答复。 她承认自己有些不厚道,甚至有那么些无耻,可却也是无计可施的无奈之举。她在赌,赌那人虽是盛怒,却也只得就此作罢放自己离开。当然,他若愿意收留自己与这个小东西,能够暂时替她们遮风挡雨,还能供吃供喝,她亦是求之不得。 那人突然微微俯身,双眸微眯,双手狠狠扼住她的下颔,犀利的眸中闪过一丝诡谲无常的笑意, “不要自作聪明,亦不要考验一个男人的耐心…” 沐颜歌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背脊直抵上冷硬的墙壁, “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姑娘不是说抵押么?若你能取悦于我,兴许本将军一时高兴,还能保你余生无忧…” 那人的目光灼灼如火,眸眼深处氤氲的欲色一览无遗。 沐颜歌的小脸已是微微变了颜色,她深知再出言挑衅,只会引火烧身。她想过他暴怒之下会就地解决了自己,唯独没有想到他会夺了自己的贞洁以示报复。是她忘了,男人本就是危险的禽兽… “巧言令色与我见犹怜,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嗯?” 那人眸色转而低沉,附身逼近沐颜歌,他温热的气息拂过颜歌光洁的肌肤,惊得她气息骤止。 “与你何干?”沐颜歌冷冷瞪向他,齿间挤出数字。 那鹰眸与她离得极尽,沐颜歌能清晰地看到他眸中的灼热与邪魅。 就在此时,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婴儿“哇”地一声啼哭起来,那声音在风清云寂的一方天地里显得格外的脆亮与清晰。英离微有一怔,冷冷睨了沐颜歌一眼,缓缓松开扼在她下颌的手, “眼下兵士都在赶去正北门集合的路上,趁着这间隙还不赶紧逃?若是错失良机再被逮了回来,本将军可没那再次救你的兴致!” 就在沐颜歌愣神之际,那人微沉的声音冷冷飘过。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这张阴沉着的脸,有些错愕于他忽如其来的改变。这长相,确实有些抱憾。再配上那阴郁的眼神,足以令寻常女子感到心惊胆寒。可她沐颜歌从小胆大,孩童时期便见惯了各类门神,这模样对她而言,还不足为惧。 “多谢!” 沐颜歌以极低的声音飞快地向那人道了声多谢,正欲转身离去。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止步回眸, “你叫英离?” 那表情,像是恍然大悟,又像是再一次的确定。 英离有瞬间的呆滞,终是点了点头。 沐颜歌逃也似的消失在那人眼前,不为别的,她想活命。 英离禁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布满疤痕的脸,那是烙印已相伴了他无数个春秋。她似乎是不畏惧自己这模样的,看来还是自己唐突的举止吓到她了!这小宫女,倒是极为有趣的… 只怕这日后的行程亦是吉凶难料,你还是自求多福吧…英离望着那空空如也的门庭一角,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第三章 孤儿寡母 夕霞吞罗含彩地在天边隐去,留给人间一方繁芜似锦。 沐颜歌运气奇佳地出了承阳城,遥遥望了一眼暮色渐染下残破不堪的宫阙,残破与狼狈并未消蚀它最后一刻的从容与华光。 沐颜歌望着怀中哭后又熟睡的婴孩,对于往后的路该如何走,亦是毫无头绪。 她与这孩子也算缘分匪浅,自然不会将她弃之不顾,况且她身份特殊,只怕是东华朝幸存的最后一缕血脉了。或许,她真的命不该绝…沐颜歌望了一眼天边疲软的夕阳,似乎作出了某个重要的决定。 沐颜歌在一个偏僻的角落解开婴儿明黄的襁褓,“哗”地一声撕下自己裙衫一角,手脚利索地将这娃娃重新地打包起来,最后扯出两根布条,作十字交叉状地将婴孩捆绑在后背上。 她用余光轻瞥了自己的“杰作”,似乎还甚为满意这番装备。 沐颜歌在一番思量后舍却官道,转而钻入郊野丛林,打算避开凉军,东行南下。 荒山野岭的路途自然充满了未知的定数,亦有被才狼虎豹吞食的危险,可相较落入士兵之手,还是要牢靠得多。 空气中浮动着清薄似雾的幽辉,林中皆是参差不齐的古树怪石,若不是暮色还没有全然降临,只怕她亦是举步维艰。 不知走了多久,沐颜歌的鼻端忽然嗅到大股水气,她凭着嗅觉四下寻觅,终于发现了不远处依稀有个月牙状的小湖。 沐颜歌一阵狂喜,提步奔向那片岩影波光。暮色苍茫湖面上水波微漾,月光穿破云层,映下满目烟波。 澄清如镜湖面映出一张陌生的脸,眉如翠羽,目若青莲。 这便是自己么?沐颜歌捏了捏脸颊,清丽有余,美艳不足,心里微微有些失望。 21世纪的她有着不输现在的中上之姿,还有引以为傲的高挑身材。可现如今居然让她穿越到一个足足小了十岁的青稚躯体之上,她瞅了一眼自己干瘪瘦小的身躯,顿时便如泄了气的皮球。 大学那会看穿越小说,女主在异世不是捡到一张魅惑众生的好皮囊,就是意外收获了一身绝世武功。怎么待她穿越而来,赐予她的便是这个既普通又倒霉的身份,还有这张让她无法兴奋的容颜? 也罢,也罢,既来之则安之,沐颜歌打起精神,自行安慰着自己。 沐颜歌用手轻轻拍打了下面庞,倦怠一扫而光,神清气爽了不少。 她用手掬起一捧清水,俯唇一饮而尽。 待她解了饥渴,取下背上早已是嗷嗷待哺的娃娃,平放于地。起身摘下一枚平整的树叶,洗净叶面,再将树叶卷成漏斗状,盛满水的叶斗便将清水从斗嘴缓缓流入这娃娃的小嘴。 小家伙的小嘴吧嗒吧嗒地接着成串流下的水珠,一阵“畅饮”后,终是露出了甜甜的笑靥,沐颜歌的心情亦是随之愉悦起来。 光喝水终归不行,还得有食可咽。她是成人,只要有水便不成问题。可这娃娃照这么下去,定会落得个营养不良,她必须得想想办法才行。 沐颜歌环顾了下四周,决定就地取材,寻找些野果充饥。 须臾之后,沐颜歌便将摘得的野果一一洗净,尝过确认无毒后用干净的树叶轻轻包裹起,用卵石捣鼓成泥。 沐颜歌万万没想到来到异世的第一道食物居然是这道“自制野果泥”。只好委屈你了,她望着怀中小眼呼溜溜乱转的小家伙,眨眼轻笑道。 小娃娃吃饱后便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沐颜歌望着那恬静乖巧的小脸,内心深处竟溢出了从未有过的柔和。 她不会就此泛滥出了母爱吧?沐颜歌被这忽然而至的感觉惊得可不轻,天哪,她可还是未及人事的黄花大闺女… 休憩片刻,沐颜歌又背上娃娃上路了,走了没多久,她便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自己似乎迷路了。 四下漆黑一片,不仅没有了引路的北极星,月亮也隐进云层避而不见,既无火把,又辨不清南北,看来只好露宿一夜,待天色清明之时再寻路出林吧。 沐颜歌环顾了下四周,夜色沉寂如渊,不见星火灯明,惟有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树叶和不时出没的动物嘶叫。 幸好这几年时常参加公司的野外宿营活动,若换做寻常女子,孤身迷失在这荒郊野外,想来定是吓得心神俱裂。 沐颜歌好不容易寻了处避风的巨石藏身,小心翼翼照料着“击石取火”燃起的柴堆。 幸好是在夏末,若是换作凄风苦雨的寒冬,她们定是要冻死在这荒野深林里。 夜色凉如水,看来不假,沐颜歌紧了紧衣衫,合衣卧下,搂着小婴孩沉沉睡去。 翌日,沐颜歌在一片晨色和曦中缓缓睁开了眼,怀中的小家伙居然早就醒了,正吮吸着自己的手指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沐颜歌冲她一笑,小家伙亦是心领神会般回以她一个甜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沐颜歌亲亲她如凝脂般粉嫩的小脸,给她喂完剩余的野果泥后,便又背起她开始了未知的征程。 野花还染着夜月的露痕,青叶半睡半醒惺忪朦胧,一缕霞光如泼墨般飞快染红了浅青的天际… 沐颜歌走出丛林已近晌午,近午的阳光有些灼人。 此时的沐颜歌是又饿又累,拖着沉重的步伐,步履维艰。 这是一条不过三两马车通行的小道,可上面却挤满了从承阳城连夜出逃的难民,有行色匆匆还夹着惊魂未定的神色,有驮着大量的行李互相搀扶蹒跚的一家老小。沐颜歌自然也是其中毫不起眼的一员,除了狼狈,还是狼狈。 离开东华都城次日的傍晚,在古道旁某个颇热闹的茶摊前,沐颜歌在好不起眼的角落里坐了下来,准备在此歇歇脚。 几个赶路人围坐在茶摊前大口大口喝着热气腾腾的粗茶,你一言我一语地讲得口沫星四下乱飞。 “本以为太子当政老百姓能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哪知福祸朝夕,眨眼间那南凉军队入了城,烧杀抢掠,满大街那血流的……真是!”那人摇了摇头,说到悲惨处,脸上的肌肉不自禁抽了抽。 “……哎,要俺说,谁当皇帝都一样,只要百姓有个栖身之所,不用忍受饥寒,朝廷能适当减免赋税徭役,这日子便心满意足喽!”另一人放下手中的碗,慨然长叹。 “我说老兄,我看你是痴人说梦吧,这天下的仗还得继续打下去,一时半会还消停不了……你以为南凉灭了东华,北翼国会善罢甘休么?”左边一人立马接口,不甚唏嘘。 “我看也是,这种乱世,谁都想趁乱分得一杯羹,弱肉强食哪!”里边一人惊疑不定地朝四周望了几眼,这才低声附和道。 第四章 安身立命 沐颜歌在角落里低头啃着一个微微有些发硬的馒头,这是她方才在路边拣的,馒头一半早已变了颜色。 那馒头沐颜歌刚咬下一口,尚来不及下咽,便连连作呕起来,她气恼间,狠狠将那馒头砸向远处。 那馒头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随即没入草丛里不见了踪影。 馒头一扔,沐颜歌便后悔了。若她就此饿死在路边,只能怪自己意气用事,怨不得别人。 她还不能死,她若死了,这背上的娃娃该怎么办?莫非和自己一块等死?不,她们都必须好好活着,沐颜歌这样告诉自己。好不容易来异世走上一遭,就这样轻而易举地饿死了,未免太丢现代人的颜面了。 想到这里,沐颜歌莫名地又恢复了些气力。她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望了眼头顶似火的骄阳。 一路走来身上仅存的野果亦所剩无几了,她必须在天黑前抵达附近的一个小镇,把头上这支仅有的珠钗给当了,换点碎银给小家伙弄点食粮。 思及至此,沐颜歌提步走向头戴毡巾的买卖人询问道:“大叔,请问离这里最近的小镇在哪个方向?” 那买卖人打量了下眼前的沐颜歌,赢弱不堪的身板,背上还驮着一个小婴孩,一身破烂不堪的衣衫早已瞧不出了颜色,不由心生怜悯,指了指远方,温和笑道:“留仙镇离这里还有半个时辰的路辰,眼下烈日当头,姑娘和这娃娃还是饮点茶水再上路吧,小孩娇贵着呢,比不得大人…” “我…我没…” 就在沐颜歌支支吾吾,想说自己没钱时,那买卖人已将打好的茶水端到了她面前,乐呵呵催到,“快喝吧,不要钱,你看小娃娃的嘴唇都干裂了…” 沐颜歌迟疑再三,低声道了句多谢,在小心翼翼地接过茶水的瞬间,她眸中微有湿润。 在现代,她是月收入过万的白领,平日里想吃什么会没有?穿越到古代,一杯平平无奇的茶水却足以让她感到弥足珍贵。 沐颜歌与小娃娃分享完茶水,谢别买卖人,打起精神上了路。 类似“画饼充饥、望梅止渴”在此时发挥了其强大的精神效用,沐颜歌边走边展开漫无边际的想象,像棉花糖般柔软舒适的大床,像圆月般香浓四溢的奥尔良披萨,沁凉爽口的冰镇丝袜奶茶,还有令她眼花缭乱的水果沙拉拼盘… 这一切都像是瑰丽无比的梦境,在虚幻与真实的热切转换间,飞入沐颜歌迅猛膨胀的小脑袋里,疯狂地生根发芽,开出了一堆鲜艳旖旎的花。 沐颜歌来到留仙镇时赤霞已燃尽在天际,本是半个多时辰的路途,她竟花了两倍时间之多。 相较东华京都的马乱兵荒,几百里之外的留仙镇就显得格外的平静与宁和。 路边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小贩在叫卖吆喝,蒸笼里刚出炉的包子正冒着热腾腾的气,巷子里四下飘溢着豆花的清香,无比刺激着沐颜歌敏感的嗅觉神经。 沐颜歌咽了咽口水,强令自己不去直视这明晃晃的诱惑。 她找到一家当铺,将身上唯一能换银子的一枚朱钗几分忐忑的递到店家手中。 那店家五旬有余,心宽体胖。见到沐颜歌进来愣了愣神,兴许是没想到将近打烊之时竟来了上门生意。 他拿过朱钗近距离看了看,又拿到烛火微光下细细端详了下,而后转过身用近乎奇怪与考究的目光将沐颜歌打量了十秒有余。那眼神仿佛在是在质问沐颜歌,你这个衣衫褴褛的小丫头,怎么会有宫中之物? “多少?” “十枚铜钱…” 沐颜歌问得有些迫不及待,店家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这么少?”沐颜歌杏眸微瞪,秦统一中国,也统一了货币,规定黄金为上币,单位“镒”,约合二十两;铜为下币,单位“半两”。十枚半两钱?够她吃喝几日? “这几年战祸频繁,贵重的物品都是有价无市。姑娘若嫌少,还是找下家买卖吧…”那人的语气甚为不耐烦,头也不抬地将朱钗退还到台面。 原以为现代的奸商已经够“惨无人道”了,不想这古代商人的黑心程度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算了,算了,就按你说的这个数目吧…”沐颜歌一咬牙,当机立断,她与小娃娃急需饱餐一顿,贱卖就贱卖吧。 沐颜歌怀揣着十枚铜钱在街上转悠一圈,买了四个包子和一碗米粥,寻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将背上的娃娃取下,喂她喝起了米粥。 不过片刻工夫,食物便被两人一扫而光。沐颜歌斜斜倚在墙角,望着街上时不时出现的三五行人。高低不齐的民房里昏黄的烛火与渐染的暮色婆娑交融出淡淡的暖意。沐颜歌鼻头一酸,竟有些想家了。 若不是那次雪地登山,若不是意外发生雪崩,她现在应该是在家中吃着父母可口的饭菜,与哥哥旁若无人地尽情打闹。他们一家四口现在应该在尽情享受着温馨和美的晚间时光。而一切,却在那场意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想必现在一家人还在为她的不幸罹难而悲痛欲绝吧…沐颜歌将头深深埋在腿间,某种哀伤的情绪如月倾泻。 沐颜歌摸着口袋里为数不多的几枚铜钱,在经过一番思想挣扎后,当即否定了今晚入住客栈的可能。 她如今亦是没有了再继续消费的资本,还是寻个干净清爽的角落随意露宿一夜,再好好想想如何用这剩余的铜板谋个能混出温饱的生计吧。 在一条小巷的杂物堆旁,沐颜歌找到了令她满意的落脚之地。 “上有草棚,下有杂草”,这已是能给予沐颜歌最大的安慰了。 月色怡人,沐颜歌却无心来赏。 她躺在草堆上,静静地遥望着小镇星河璀璨的夜空,乐此不疲的虫嘶蝉鸣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在这一片漆黑中,她感觉自己微渺得如同荒原上一株随风摇曳的野草,不堪盈握,就像随时会被马蹄踩碎会被野火烧尽般… 即便如此,她也要在这夹缝中好好生存下去,寻求安身立命的最佳方式,沐颜歌这样告诉自己… 兴许是太累的缘故,沐颜歌往草堆里一躺,不出一会便沉沉睡去。 一夜都游走在杂乱无章的梦境里,待她再次睁开眼,天色已清明。沐颜歌起身伸了个懒腰,精神亦是尚可。 看来自己已经快速习惯这以天为盖地为庐的生活了,沐颜歌摇摇头,暗自嘲弄自己。 空气中的游丝静静地追着晨曦中光影盘旋回绕,像是闻歌起舞的彩蝶,翩翩卓然。 沐颜歌忍不住想要掬握,可手触摸而去,掌心空空如也。 一大早便有这份闲趣,还不如想想填饱肚子的法子…沐颜歌双手杵着下巴,看着地上可怜巴巴躺着的几个铜钱,脑袋在进行着飞速地运转。 第五章 金字招牌 几番寻思下来,沐颜歌发现维持生计的方式虽然有多种,可都在成本面前望而却步。 卖唱?卖唱不需要成本,可先决条件是歌喉婉转,如夜莺蹄。像她这样哼哼唧唧的,只怕是早已将满大街的人都吓跑了。 莫非只能乞讨了?沐颜歌想象了一下铜板噗通一声掉进自己面前破碗的情景,这种‘嗟来之食’让心高气傲的她亦是难以接受。 就在这时,身旁的小娃娃“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这小家伙定是饿坏了,沐颜歌的眸光中泛着心疼,决定还是先给小家伙弄点吃的,再想想谋生的出路。 沐颜歌在街头买了碗米粥又花去了一枚铜钱,自己却是饿着肚子舍不得尝上一口。 小家伙张着小嘴吃得欢快,饱餐后总算绽开了如花的笑靥。 沐颜歌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刚刚睡醒的小镇质朴而明净,偶有睡眼惺忪的镇民不紧不慢地走过,仿若此会身处的这个世界远离了杀伐征掳,远离了刀光剑影,一切都显得那么从容平和,安谧无忧。 天地太平,方能安乐茶饭,沐颜歌有感。虽然这太平在现在看来显得亦是遥不可及,可只要怀揣希翼,一切都不会是寸步难行。 希翼?沐颜歌忽然灵光一现,萌生了一个荒诞不经的念头。 古人大都迷信,都有趋吉避凶的宽慰心理,她选修过心理学,看过《易经》类书籍,又对这个时代的历史走向具有一定的预知性,何不来个测字算命?虽说有一定蛊惑人心的嫌疑,可亦算是在给人播种希望,这性质称不上有多恶劣吧? 当务之急是要选个“金字招牌”,沐颜歌就冥思苦想了许久。想来这个时代的亦和新世纪一样,讲究明星效应。必须找一个在神算领域最负盛名的名人,例如“谋圣”之类的,希望借此可以带来堪比广告效应的火爆人气。 “敢问这位兄台,如今这天下谁最聪明?” “聪明?” “对,就是最多谋善断之人?” “若论谋略,最负盛名的当属南凉的帝师,有着‘天下第一公子’之称的容墨了……” 哈哈,不懂就问,容墨?沐颜歌随机逮住几个路人,都得出了这个一致的答案。 说干就干,一个“金字招牌”,一张破旧的桌椅,一套纸笔。 沐颜歌大摇大摆地在街头摆好了摊位,她抬眸望了一眼在迎风招展的旗牌,“容墨神算”四个隶书大字赫然醒目,沐颜歌不由为自己的创意得意不已。 此时已是日上花梢,街上的人流也渐渐多了起来。为了引人入胜,沐颜歌决定放手一搏,扯开嗓门大声吆喝起来:“容墨神算’,为你排忧解难。听君一言,让你萌生拨开云雾,重见天日的豁然开朗。我是你判断吉凶,决定进退的引路人,我是你选择趋吉避凶的指南针。” 沐颜歌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变得厚颜无耻起来,殊不知是这具身体在作怪,还是因无人认识自己所以格外放得开。 沐颜歌的惊人之举引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不一会摊位前便围满了在好奇的驱使下前来一探究竟的人们。 “我说小姑娘,你这神算真有这么准么?” “姑娘,这容墨是你什么人呀?” “你不会是胡乱说说的江湖骗子吧?” 层层围观的人群你一言,我一语,皆是议论纷纷。 沐颜歌伸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她清了清嗓子,微微一笑, “是不是江湖骗子要试过了才知道。小女远道而来,为求温饱,自然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若想一试者,只需投上铜钱一枚,便可给字测吉凶,亦可询问当今天下事...”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窃窃私语。有踊踊欲试的,有犹疑不决的,有静观其变的。 “哐啷”一声,一枚铜板落下。一约摸三十模样的男子在桌前坐下。 “请问,你是测字还是问事?”沐颜歌温言一笑,肃敛中不失客气。 “在下测字...”那男子未见思索,答得干脆。提笔在白纸上落下了一“洪”字。 俗话说,心正则笔正,心乱则笔乱。性格稳笃的人,写出的字也较持重。而此人的笔迹,笔画尖锐,略显浮躁,大抵可断言落字之人,平日性情孤僻、气度狭小,做事亦是敷衍以对。 “洪则水共而大,无匡亦无风,这位兄台走万里路,行千百事,要想独上青云,还得凭借好风。一叶难林,独木难支,这其间之意,兄台可懂?” 那人表情一怔,狐疑地望了沐颜歌一眼,随后道了身“告辞”。莫非说得太高深,没听懂?真是怪人一个。 紧随其后的是一名面容清瘦的白面书生,他言辞间礼貌而得体,“姑娘号称‘神算容墨’,在下想问这留仙镇的未来,究竟是能够继续如现如今这般在夹缝中求得安定,还是不久的将来亦是难以幸免于战火的荼毒?” 周遭之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沐颜歌,似乎都在看她是否能给出一个让人信服满意的答案。 开张不久便遇上了一个忧心天下事的知识分子,既不能胡言应付,亦不能答非所问。这留仙镇的幸运就在于它的地理位置,在沐颜歌看来,它在这乱世纷争之际并没有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在史书上似乎也没有将它作为某个战役地点倾注描述,这是否就意味这它在这一时期的安然无忧? 沐颜歌凝思稍许,眉头舒展,莞尔一笑, “日后留仙镇是否民乐康安小女不敢断言,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绝不会成为一片焦土。眼下父老乡亲们大可安心过好自己的日子... ” “此话当真?”白面书生拢眉。 “假以时日便可印证,小女在此等候小兄弟...” “一言为定...” 随着两人立下此言,人群里顿时沸腾起来。 “我家地里的耕牛已经被偷几回了,我想请问姑娘,现在这头牛还能陪我多久?” “这位大叔放心回家好了,你家现在的这头牛可是牛中圣仙,谁敢偷他,必当五雷轰顶,死无全尸...” “姑娘,我都三十好几了,你看我今年有希望娶上媳妇么?” “能,当然能,我看你所写之字,四平八稳,紫气暗生,日后必主大贵,财福满贯...” 沐颜歌说得摇头晃脑,所算之人听得聚精会神,皆是满怀期待地坐下,兴高采烈地离开。 一个多时辰下来,沐颜歌桌前已堆起了满满一盅铜板。 对面街角,一辆正在缓缓行驶的马车陡然停了下来。 驾车的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他不可置信地望着对面街头赫然醒目的字幅,那表情由起初的震惊逐渐转为愤怒。 “青书,何事?” 车帘纹丝未动,男子淡淡的声音从轿中传来,语声温雅,却隐隐带着一种飘移不定的慵然与随意。 “公子,你看对面...” 车中原本双眸阖敛的男子眼睫微微一颤,忽然,帘帐被微微掀开,帘后露出一张惊为天人的容颜,那人一身月牙色雪丝银边袍褥,剔透莹润的肤色如上好的羊脂白玉,整个人散发着碧水白莲般的尊贵清华。而那握在帘上的手,似乎比那一截袍踞更皓艳上几分。 第六章 三枚金叶 男子温凉的目光稳稳地落到对面那张招摇过市的墨字上,此会那里正里外三层地围满了人,加之距离太远,那摆摊之人他倒也看不真切。‘神算容墨’?男子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讥诮。 这时,那白衣男子忽而附身,低声和那少年说了句什么,随后掏出三枚金色的叶子放入少年手中。 领命后的少年旋即跑过街去,一声清脆悦耳之音穿透人群,直直落入沐颜歌的耳中。 “三枚金叶,敢否一算?” 这让本是低头细语的沐颜歌蓦地抬起了头,这是个青衣绶带的少年,头发只是用一枚银簪简单地倌住,姿容倒也清秀怡人。他手里晃动着三片金色的叶子,那金叶子在阳光下闪着诱惑的光亮,让沐颜歌不由眯起了眼眸。 若是她没看错,那少年的眼中,分明是写满了挑衅之色。这让沐颜歌微有惑然,她才穿来不久,并未与人结下任何仇怨,这少年的怒气究竟从何而来?难道是同道中人?因她抢了人家的饭碗,所以来砸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沐颜歌笑着迎上那少年并不善意的目光,“来者不拒,小兄弟想算什么?但说无妨...” 那少年冷冷睨了沐颜歌一眼,挥手一指,众人的目光亦是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皆是不明其意。 莫不是他要算的是这张“金字招牌”?见那少年眸光恨恨地盯着这字幅,眼底是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的清冽,沐颜歌不由一阵瑟缩,来者不善哪! “我要算的就是最后那两个字...” 少年将三片金叶往桌上随手一扔,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沐颜歌。 最后二字?容墨?他要算‘容墨’?沐颜歌一时愣然。 难不成他就是容墨?按年龄不符啊,堂堂一国帝师至少也还是弱冠之龄,这少年明明就一青稚小童。至于样貌气质,更是不符。虽说眼前这少年的模样并不输于常人,可与想象中众人口中惊才绝艳的第一公子,还相差甚远... “怎么?看姑娘的样子似乎很为难...”那少年见沐颜歌表情瞬凝,不由嗤之一笑。 “不,怎么会呢...”沐颜歌连连赔笑,心下却纳闷着今日为何会频频在这少年面前失了底气。 她撩了撩额前散落的碎发,研墨执笔,低头落下了两行娟秀的小楷。 “一世逍遥云天外,也无风雨也无晴”,少年禁不住念出声来,眸光闪烁间不由多看了沐颜歌一眼,随后便拿着那张纸笺匆匆离去。 这样便完成任务了?她不过是模仿那曹雪芹,为这位传说中的“谋圣”容墨量身打造一句属于他的判词...沐颜歌眨了眨眼睛,绕开围观的人群,目视着那少年离去的方向。 却见青衣少年三步并作两步地去街的对角。那里静静地停着一辆马车,帘帐不展,声息不闻。 车帘一角被掀起,少年恭虔地将那张纸笺递了进去。 薄厚不均的纸笺还染着淡淡的墨香,在白衣男子清淡的眸光落到那两行墨迹之上时, 本是正襟危坐的身形微有一动,他凝眸许久,略一沉吟,不怒反笑,竟轻声道:“由她去好了...” “公子,这...”少年眸眼微睁,甚为不解。这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的招摇撞骗,公子不仅放任自流,还用三片金叶换回了区区两句不值一文之语,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准备动身吧...”白衣男子淡淡开口,如雪莹光的玉颜上一派清净与随意。 就在那如玉雕般手指准备松掉帘帷之时,男子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对面街头,流年光景瞬时定格了般。 是她?白衣男子身子隐约一僵,记忆深处尘封已久的一隅透出了微弱的亮光。 沐颜歌只看到了车中那人被微风卷起翻飞的月白袍角,以及那几缕拂乱在外的如墨青丝。 “公子,太子殿下出现了,他像是进了前方的酒楼...” 少年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白衣男子久久未曾收回的凝思,他敛了敛已微微变样的神色,恢复了一如往昔的如玉温雅,清润的声音自帘内飘然而出, “哦?跟上...” 沐颜歌还想看个究竟,那车帘却无情地合拢了,她探了探身子,终是徒劳。 马车又朝前不紧不慢地驶了过去,沐颜歌望了望手中耀人眼目的三枚金叶子,垂眸一笑,转身回到了摊位。 车内,白衣男子正在漫不经心地把玩腰间缨绶,那缨穗上系着一只玉佩,那玉质清孤洁,色泽澄碧,一看便知为上品。 方才一幕犹如一枚石子在他心里激起了层层微澜,怎么会是她呢? 五年了,竟没想到能在此又遇上了她。若不是眼下有要事在身,他...罢了,回头再来瞧瞧,白衣男子唇角勾起一抹摄人心魂的笑意,很快那笑容一敛,顷刻间便淡化于无,仿若刚才一瞬的粲然只是场镜花水月。 已近正午,阳光有些灼眼。路旁,榴花嫣红,樟叶青青。 沐颜歌收了摊位,拎着一袋铜钱,心情异常愉悦地走在大街上。微风拂过面庞,是丝丝入扣的凉沁。 这个上午收入不匪,是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了。先找个地方好好吃上一顿,再去客栈泡上一个热水澡,美美地睡上一觉。 吃饱喝足,沐颜歌抱着娃娃走进了一家客栈。 店家是个四十左右的男子,见她入店,便笑脸相问:“姑娘可是住店?” 沐颜歌点点头,随即四下打量着。大厅宽敞明亮,两盆似假还真的迎客松昂然立于门庭两侧,暗红色的柜台不然纤尘,干净清爽。背景墙上是一幅松鹤延年的墨画,笔痕粗犷,动静缱绻,入木三分。 “本店有贵宾间和普通间,请问姑娘住哪种?”他又客气地问道。 “就普通的来一间吧!”沐颜歌话音刚落,一个小伙计便走到近前,容色恭谨地朝她伸手指引,“姑娘这边请!” 第七章 天降皇子 小家伙睡得正香,沐颜歌放心地将她放到了床榻之上,备好热水,她将一身破败不堪的衣物尽数卸除,再不泡个澡,这身酸臭味只怕会把娃娃给熏晕了过去。 少女散发着淡淡幽香的玉体就这样一丝不挂地暴露在了微湿的空气里,肌肤像是婴儿般的水润,还带着蜜桃般淡淡的粉。 沐颜歌静静地泡在木桶里,一番濯去尘垢,先前的倦怠竟一扫而光,四肢亦轻快了不少。 一屋寂静,光影斑驳,只有水雾缭绕。 她轻轻合上眼帘,闭目小憩。 倦怠像蛇一样从四肢百骸游移过来,沐颜歌眼皮越来越沉,竟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水中那人香肩袒露,玉骨冰肌。 饶指青丝与润泽细滑的肌理紧密纠缠,一张柔皇若腻的小脸低低垂在肩头上,氤氲袅袅里叫人看不清表情。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自房梁上飘然而落,风定犹舞。 那身影惊鸿一掠,沐颜歌尚来不及反应,已被这人匆匆裹上外袍自水中横抱而起。 颜歌惊魂未定,霍然抬眸,撞上那人一双含笑的双眸,目光微醺,似千年琉璃隐烁其中。 沐颜歌玉容亦是瞬时失色,只觉得气血急速上涌,羞愤得无地自容,她用尽气力挥手一掌狠狠朝那人掴去。 那人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玉手,扬眉浅笑,令她愈加怒火中烧。她手腕欲用力再度挥之而去,眸光森寒如针,怒不可遏道:“还不放我下来...” 那人这才意识到怀中还抱着温香软玉,俊逸的容颜亦是红霞飞染,手臂一松,颜歌顺势挣脱而下,待落地站稳,反手一掌就向他急急扫来, “我以为你晕过去了才...” “无耻之徒...” 那人一个躲闪,一黑一白两道人影交叠了几个回合后静止了下来,蘅卿的双手已被那人死死扣住,无法动弹分毫。 “与我过招,你的武功还差了点!” 那人轻哼一声,清淡的眸光中淌溺着几分得意。 沐颜歌这才发现眼前之人倒有一双极其透澈清亮的眸子。 见沐颜歌死死的看着他,须臾,绯色褪去,如玉的容颜绽开一抹苦笑,声音低沉温软,“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刚飞上屋梁便瞧见你的脸垂落在肩头,还以为你晕了过去,情急之下...” 那人说的极轻,目光却是别有深意地落到她的胸前,沐颜歌这才陡然惊觉一番打斗后随意裹住的外袍已松垮下来,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大片雪白的肌肤。 对上沐颜歌羞窘难堪的目光,那人略微一怔,赶紧松开手,后退几步,笑容不减,无辜地耸耸肩,“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姑娘若执意认为在下毁了你的闺中清誉,我娶你便是...” 沐颜歌急速侧身理了理袍衫,匆匆扫过已有些红肿作痛的手腕,转身回眸,尚有疑惑地望了那人一眼,带着警告之意冷哼了一声,“你若胆敢骗我,绝不会放过你...” “你放心,我是正人君子,绝不是什么登徒子,我就借你屋躲躲,躲躲就走!”那人惊疑不定地朝门外看了一眼,遂而对沐颜歌“嘿嘿”一笑。 沐颜歌满腹狐疑地将眼前之人来回地打量一番, 良久,眉头一皱,露出了显而易见的不悦,“我看你怎么都不像好人,好人需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借别人的屋子躲起来?” “嘘,小点声……我在被坏人追杀呢!”那人慌忙示意沐颜歌噤声,一脸巴结讨好的笑。 沐颜歌愈发地觉得这人形迹可疑,小脸一垮,轻声一哼,“你不会是什么作奸犯科之徒吧?” 闻听此言,那人身形微有一怔,嘴角勾起的笑意加深,几分幽怨地看向蘅卿,撩唇轻笑道:“唉,原来我在姑娘心中竟会如此的不堪...” “快走,再不走我就喊人了!” “等等,再待三分钟,就三分钟,多出一分我给银子你!”那人一脸乞求,顺带呈上了金钱的诱惑。 银子?沐颜歌瞬间两眼放光,像是逮到了一只大大的猎物。 “一分钟十两,成交与否?”沐颜歌张口便喊出了一个杀猪价。这种机会送上门来,这油水能多捞点自然是要多捞了。 “没问题,价格姑娘定……”那家伙居然毫不含糊地就答应下来,让沐颜歌都有些怀疑这人堪忧的智商。 五分钟后,交易结束,待送走了这位“不速之客”,沐颜歌拿着手里沉甸甸地钱袋,笑得花枝乱颤。 她生平第一次地觉得,这赚钱也不是件遥不可攀的事。 楚逸再次出现在留仙镇已是暮色尽收,月华高白之时,迎着蔼蔼暮色,整个小镇像是在寂夜中昏然沉睡,显得落寞而清冷。 此会的楚逸,心情是极为复杂的。如澜月色下的俊颜,既有着春风浮过绿波的肆意轻扬,又有着雨夜细雨轻染的淡淡忧伤。 他得意的是方才成功甩开追了自己足足三天三夜的萧成那厮,不痛快的则是自己如今郁闷难遣的境地。 父皇御驾亲征,居然死活都不肯带上他。终日困在皇宫的生活俨然快要把他给逼疯了,天知道他有多想念外面蓝天碧草,想念宫墙之外明媚得一败涂地阳光下袭人的花香。 这不前脚溜出宫去,后脚就有人追了出来了,哎,他也真是够命苦的。好在他还算是机灵,竟然能够奔走千里而没被抓住…… 朱贵从驿亭回到家中比平日早了半个时辰,他是留仙镇的亭长。乡村每十里设一亭,亭长主要任防御之责,掌治当地的治安。这官职不大,可他却干得起劲。这人生的际遇谁也说不准,生活总会给你最意想不到的惊喜,眼下朱贵俨然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朱贵从前院望向自家的屋子,却意外地发现屋内灯火尽熄,不见一丝亮光。现在戌时刚过,娘子不会现在就上榻睡下了吧。 他带着疑惑轻轻开了门锁,推门而入,里屋里隐约传来不堪入耳的声响让他如五雷轰顶,僵立于地。 那是男女欢情时极尽疯狂的低喘与娇吟,朱贵握紧拳头便冲了进去。 第八章 小镇奇遇 惨白的月光在屋内洒下一抹诡异的清皎,地上四处散落着胡乱褪下的衣衫,一对男女正在床上忙得是颠鸾倒凤,早已不知天地为何物。 见此情形的朱贵不由得血气上涌,怒难自抑。他今日特地提前归家,不想竟让他逮到了这小娘们在家偷人! “看老子我不宰了你们这对狗男女!”朱贵抽出腰间的佩刀,大喝一声,直直挥了过去。 这声音如平地惊雷般陡然惊醒了床上正纠缠得热火朝天的二人,那泄愤的一刀虽然又快又狠,但不准,竟直直劈到了床檐上。 那男子眼疾手快地抡起几件衣衫,脚一沾地,便没了踪影。 “贱人,等老子回来再收拾你!”朱贵朝着跌落在地上吓得花容失色的女人狠踢了一脚,随后提刀追了出去。 话说沐颜歌此会正在镇上漫无目的地瞎逛着,忽然一阵腹痛难忍,莫不是肚子吃坏了?沐颜歌又赶紧背起娃娃,四下寻找着茅厕。 果真是应了那句古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沐颜歌没出几步便瞅见了一个神似茅厕的东西。 古代的茅厕跟现代自然是没法比,沐颜歌看着眼前这个简陋得无法直视的如厕,一张小脸顿时搭耸下来。 这黑灯瞎火的,上厕所的安全能保障么? 沐颜歌的怀疑很快便得到了印证,就在她摸索着进去正准备弯腿下蹲时,脚底一个打滑,竟踩了一个空。 无比揪心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沐颜歌的一只腿落进了茅坑里。 她费力地将陷入“泥沼”腿拉了出来,伴随着湿漉漉的感觉,一阵熏天的臭死接踵而至。 沐颜歌欲哭无泪的同时,还是感到有那么一丝的侥幸。庆幸她没有整个人都掉下去,否则,便是一尸两命。 她反手拍拍背上娃娃为其压压惊,那小家伙睡得正香甜,自然是不会看到她此会的怂样。 沐颜歌拖着这副“残败之身”四下寻找着干净的水源,她必须尽快的冲个澡,这恶心的气味引得她几欲翻江倒胃。 就在楚逸在月下信步而行时,一道人影从对面小巷里犹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来,他定睛一看,不由得捧腹大笑起来,这衣衫不整如鼠蹿逃的男子不正是那日收留自己的吴秀才么? “哈哈,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吴秀才么?为何会弄得如此狼狈?喂,我说老兄,你这月黑风高地出来偷腥,你家娘子知道么?” 吴秀才自然是没料到会在这种情形下“偶遇”上了楚逸,见他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吴秀才亦是有苦难言,一脸央求道:“你快别挖苦我了好吗?快替我找个地方躲起来…” 沐颜歌火急火燎地在找水,忽然间见空荡无人的大街上平白无故地闪出两道人影,亦是吓了一大跳。 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让人瞧见自己这副模样岂不是丢死人了,得赶紧找个地方暂且将自己藏起来才是。 沐颜歌来不及多想,一头扎进了路旁的草堆里。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一路神色慌张的吴秀才亦是瞬间找不着北,待他目光落到不远处的草垛之上时,眼前陡然一亮,对,藏草堆… 沐颜歌做梦都想不到,她前脚刚藏好,后脚就有人紧随而至。 “这不是朱亭长么?别来无恙啊!”楚逸双手抱臂,笑如春风般地望着提刀追来的朱贵。 朱贵匆匆望了一眼近前笑靥如花的俊逸男子,甚是面熟,一拍脑门,这才记起是昨日在赌场赢了自己银子的少年,“你是……” 楚逸轻笑着点点头,而后又若无其事地四下张望着,“朱亭长找甚么?该不会是你家的狗跑丢了?” 朱贵有些不耐烦,冲楚逸摆摆手道:“不是,我找人…” “找人?朱兄找的是不是一个衣不蔽体的人?”楚逸眉梢一扬,像是幡然大悟般的比划着,随后又摇摇头否决了自己方才所言,“我看他应该不会是你想找的人…” “为何这样说?” “因为他,可以说是在下误交的一位损友,他这人没其他毛病,就是好色,可以说是色胆包天,有时连别人的妻子也敢勾搭,若说朱兄找的是他,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哈哈…” 好你个臭小子,居然用话来威胁我,分明是想让我放过那淫贼,否则我便是承认自己的妻子勾搭男人…朱贵怒气上涌,提刀的手关节清晰可见。楚逸武艺高强,昨日在城外以一人之力连挑数十人的场景他是见过的,若是动起手来,自己绝非他的对手。今日为了一个小贱人枉送了自己的性命该是多么的不值当,算了,他忍他便是… 瞧见朱贵那张极其难看的脸,楚逸止住笑意,温言问道,“朱兄,难道真是给我猜中了?你来找就是我那位朋友?莫不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不是…我找他干甚么?就是有一只死狗偷了我家桌上的肉,所以我就追出来了…既然没发现什么,我就先行告辞了…”朱贵冷哼一声,拱手道别。 “告辞,慢走…” 就在楚逸笑脸相送之时,吴秀才忽然从草垛里捂着鼻子跳了出来。 “吴秀才,你干甚么?”楚逸闭目,顿觉无语,这家伙,在里面多待一会会闷死啊… “你知不知道里面很臭,几欲熏到我吐…”吴秀才一手提着尚来不及系好的裤带,一手抚在嘴边作呕吐状。 “你不见留仙镇的朱亭长在此么,你这样衣衫不整的成何体统?快去向朱亭长赔个礼…”楚逸踢了吴秀才一脚,朝他使了使眼色。 “不用了,朱某消受不起。不过这一带最近夜晚时常有盗匪出没,贵友这副的打扮上出来乱晃,只怕一不小心就会弄得身首异处…况且,这人哪,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告辞…” 朱贵几近咬牙切齿,深深看了吴秀才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你这么早出来我会很难堪的,你不知道么?”见朱贵走远,楚逸怒瞪了一眼吴秀才。 “楚逸,里面很臭,我忍不住。不信我带你去闻闻,真的…”吴秀才神情委屈,又一脸认真地指了指几步之外的草垛。 “我猜里面一定有只死耗子,我一定要将它找出来……” 第九章 又见楚逸 就在吴秀才步步靠近草垛时,沐颜歌气急败坏地从里面破草而出,白眼一翻,破口骂道:“说谁是死耗子呢?” 她生平最讨厌老鼠了,不就是臭了一点么?有这么夸大其词的么?居然说她是死耗子。 “鬼啊,鬼啊…”忽如其来的变故让吴秀才吓得不轻,连连后退到了楚逸身后。 楚逸看着眼前这从草垛里平空而出的女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张小脸脏得让人看不出真实的容貌,头上还挂着横七竖八的数根杂草,且不说样貌气质,光是这身上散发出来的难闻气味,已足够让几步之外的他屏息皱眉了。 “你,去问问她是谁?躲在里面干什么?”楚逸指了指吴秀才,示意他上前去完成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为何让我去叫搭理她?”吴秀才的眼珠子惊得快要掉出来了,搞错没?让他去? “你不是自称最会哄女孩子的么?”楚逸眉眼带笑,说得理所当然。 “她也算是女孩子?”吴秀才惊悚地看了一眼沐颜歌,皮笑肉不笑地望向楚逸,略显歉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有事,要先走了…下次碰面了请你喝酒哦…” 语声未落,人已是逃也似地落荒而去。 “吴秀才…”,楚逸大喊,这家伙走得可真快,要有大家一起走好了,反正这女子和她亦无关,随她去好了… 楚逸对上沐颜歌一双似乎想要把他洞穿的目光,不想这女子竟有一双灵动的眸子,这眸眼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却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竟然是他,白天在客栈里从天而降的“无耻之徒”!沐颜歌着实也被这个发现惊了惊。 楚逸后退几步,笑容不减,无辜地耸耸肩,正欲转身,一道清悦但不刺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喂,站住…” 沐颜歌自然是不会让眼前这个阳光美男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走了,方才他“助纣为虐”之举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眼下她落魄无依,要是能从他这里勒索出一些钱财是再好不过之事了… 不等楚逸作出反应,沐颜歌撒腿奔了上去,从后面将他紧紧抱住,小声抽泣道:“你走了我怎么办,你不要不管我嘛…” 沐颜歌并没有挤出眼泪,但还是装模作样的将涕泪朝他隔着衣衫的后背上蹭了蹭。 这人的背宽厚平整,身上散发着浓郁的男子气息,醇正,刚硬,还带着一丝加州阳光的味道,让沐颜歌隐隐觉得有些似曾相似,这熟悉的感觉竟让她莫名地留恋不已。 楚逸的身子隐约一僵,亦是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我怎知你怎么办,好了,你想怎样就直接了当地说了吧…”良久,楚逸定了定心神,转过神来,目光闪烁得望着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子,这一瞧不打紧,着实让他又惊了一回。 她,背上怎么还背了个小娃娃?天哪!太匪夷所思了… 眼前男子表情瞬息间的千变万化足以让沐颜歌心里乐开了花,原来逗人竟是一件这么有趣的事。 她这才细细打量起近前这位阳光型男来,身高八尺有余,俊朗的容颜有如鬼斧雕琢,英挺的鼻梁上是一双如星辰般闪耀的明眸,即便是夜晚,也让人觉得那眸子里盛满了盈盈欲滴的光亮,仿若只要轻轻一笑,那莹润透亮的光便会流泻一地,让你的心情亦是随之愉悦生动起来。 就在沐颜歌傻傻瞅着之际,那人竟将她拦腰扛起,飞奔起来。 “喂,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沐颜歌语无伦次地胡乱喊叫,双手不住地捶打着扛她之人。 楚逸对沐颜歌毫无形象的举动不置理会,脚下生风,一路狂奔。这女人太臭了,他要让她好好洗洗才是… 总算眼前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楚逸想都不曾多想,动作飞速地取下她背上的娃娃,如抛下一个烫手山芋般将沐颜歌扔了进去。 沐颜歌就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这可恶的男人投进了一汪碧潭之中。 落水那一刻,沐颜歌亦是从未有过的惶措。随着一声惨叫,她身子便一直往下沉坠,冰冷的池水瞬间倾入鼻腔喉间,让她呼吸艰难,如坠冰窖。她欲强撑着使劲前游,却发现只是徒劳。 岸边的楚逸刚松了一口气,回眸间却见那女人在水中扑腾了几下,眨眼便没了踪影。顿时就傻了眼,这女人还不会是不谙水性吧? 容不得他多想,楚逸将手中的娃娃扔在草地上,纵身一跃,如一条刁钻的鱼般潜了进去。 本是像一根独木的沐颜歌忽然被一阵温暖包裹,像是陡然间抓了一根救命稻草,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下坠无力的躯体,一直上升,最终二人浮出了水面。 沐颜歌被那人拉上了岸边,已是精疲力尽地她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肚子里被灌了不少池水不说,湿漉漉的衣衫贴在身上亦是无比难受。 “你想谋命啊,”沐颜歌气极,随手拣起一块石头朝那人砸了过去。 楚逸一个灵活闪身,躲了开来,他略显歉意地看着眼前怒不可遏的女子,张扬的声音一改,笑如春风,“我本是好心,谁让你奇臭难闻呢,谁会想到你不识水性…” 待沐颜歌将眸光落到步步朝她走近的那人身上,一时愣然。 那人尽湿的衣衫紧紧贴着他肌理,将健硕浑厚的身形衬印得一览无遗。透着熠熠光泽湿发略显凌乱的散落在胸前,平添了几分魅惑与性感。 见那女子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楚逸不禁暗自吃惊她的大胆。他自然是知道自己此会引人遐想的模样,只是这女子怎么就一点不害臊呢? “你这样盯着人看不觉得很没礼貌麽?”楚逸一双玉眸雾霭沉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人长着不就是让人看的?你不是也看了我么?”沐颜歌反唇相问,用手指了指自己同样尽湿的身子。 她?楚逸干咳了几声,顿时没了话语。这女人经过池水的浸泡后总算露出了一张光洁的小脸,虽说这脸蛋倒有几分清秀,可这身材,还需要他去盯着看么?好歹也是生过孩子的,怎么就像没有发起的包子呢,充其量也就一块面团而已… “怎么,无话可说了吧,”沐颜得意地扬起眉眼,撩唇一笑。 楚逸心中此时正暗自嘲弄着沐颜歌扁平的身形,抬眸间乍一见到她的笑容顿时一呆。他以前见到的女子或是笑得羞涩婉约,或是笑得莹然妩媚,今日这样的笑容坦荡而纯粹,肆意却不张扬,没有修饰,却很动人,让他有些生生移不开眼。 一滴水珠自他眉间悄然滑落,宛若是在雨后清荷上辗转淌过,拂过无痕,却惊得他陡然回过神来。 楚逸面色微赧,移了移眸光,有些不自在的开口道:“你还是自己在水边洗洗吧,我去给你找套干净的衣服…” 那人说得极快,语声刚落,那欣长挺拔的身形便隐匿在浓浓的夜色里。 第十章 好戏上演 他这是怎么了?是脸红了么?这古人的脸皮还真是薄…沐颜歌检查了一下草地上躺着的小家伙,确定了她安然无恙后,便放心地走到水边开始清洗自己了。 沐颜歌解开衣衫,放到鼻端下,那气味果然是不堪入鼻。也许只有自己这么衰的人才会发生落入茅坑这种事吧,沐颜歌撇撇嘴,摇头一叹。 近水处泡了许久,沐颜歌远远便瞧见那人低头拿着衣物走了过来。 撩人的月色,半裸的双肩,凌乱的湿发,楚逸蓦地抬眸,直接就目睹了浅光水影处这幅活色生香的女子沐浴图。 他尴尬的背过身去,迟迟止步不前。 “哈哈”,沐颜歌笑得放肆开怀,扰得波光跌宕,散了云雾缭绕。 “你笑甚么?”楚逸不解。 “我笑你,你好像没见过女孩子洗澡么?”沐颜歌抬起皓白如玉的胳膊,闻了闻,似乎比较满意辛苦半天的成果。 “这叫…男女授受不亲,我当然要回避…否则你说我偷看怎么办…”楚逸几分认真,吐字清晰而有力。 沐颜歌忽而觉得这男人还真是可爱得紧,古代人的观念都是这么守旧落后么? “放心吧,这光着膀子的男人啊,我见得多了…”沐颜歌不以为意地笑道,亦是打着逗趣他的盘算。 这话刚出口,足以令楚逸大惊失色,“你见得多了?你是干甚么的?” “我?你管得着么?”沐颜歌眉梢一挑,笑得不怀好意。 “我明白了,我都说嘛,一个良家女子,大半夜怎么会走在大街上,原来你是…”楚逸一拍腿,终是恍然大悟。 “你说我是甚么?”沐颜歌对于那人忽然恍悟的认知自然亦是怀揣着几分好奇。 见沐颜歌在遮遮掩掩,楚逸了然一笑,“你不用装不知,那种地方,我又不是没去过,不过你的客人还真是过份,怎么会将你扔进粪坑里?” “客人?甚么客人?”沐颜歌耸眉。 “当然是嫖客啊?”楚逸答得理所当然,随后又慨然一叹,亦像是自言自语, “勾栏院里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姑娘,难怪客人会这么对你。想来你到现在亦是搞不清楚这小娃娃的生父是谁吧,说来也是,来来往往那么多客人,这怀上了还真搞不清楚是谁的种…” “甚么?你以为我是风月女子?” “你不承认也不要紧,反正不关我事…” 沐颜歌的肩膀在微微颤抖,那脸已是绿得不忍直视。 谁说古人单纯好欺?这分明是小白兔的反扑… “你,把衣服给老娘扔过来…”气头上的沐颜歌已顾不得淑女形象,朝那人声嘶力竭地吼道。 “看来你不仅豪放,而且粗鲁!”楚逸一字一顿,反手将衣物朝后抛了过去。 古人的衣物就是麻烦,沐颜歌研究半天绕来绕去才勉强穿好,几个快步上前抱起地上的娃娃,见它依旧睡得香甜,便也放下心来。 “喂,我好了…”,沐颜歌上前拍拍那人的肩膀,扯出一丝友好的微笑,露出了她那洁白无瑕的牙齿。 虽说古代女子都是笑不露齿的,可楚逸还是被这明丽清怡的笑容又恍了一下心神,还有她那排堪比月光的贝齿,怎么就那么白呢。她怎么就是个妓女呢,又怎么就有个孩子呢,楚逸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喂,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沐颜歌目不转睛地盯着楚逸那张神游九霄的脸,似乎想要看出个所以然来。 “没,没什么…”楚逸粲然一笑,眸光随即恢复了如镜清澈。 这家伙对谁都是笑得这般如沐春风么?若是如此,岂不是很容易勾搭上一堆无知的花痴少女?呸,看自己尽瞎想些什么…… 沐颜歌正想着开口,陡然瞧见了十几米开外不知何时竟站着一位素衫男子,年纪三十开外,正兴意盎然地望着他们。 “他,是找你的吧…”沐颜歌愣了愣神,随后用手指戳了戳身旁那人。 楚逸抬眸,本是轻松随意的脸顷刻间便变了颜色。 他转身想溜,那素衫男子的声音却先他一步飘然而出,“猫捉老鼠的游戏,少爷还没玩够么?是时候适可而止了…” 游戏?什么情况?沐颜歌一头雾水。虽只是一眼,但她敢断言这凭空出现的男子定是个高深莫测,心机难料之人。 楚逸勾唇一笑,止步回眸,表情却是几分玩味,几分揶揄,“萧成,我若说还没玩够呢?” “奴才斗胆规劝少爷一句,眼下战祸频繁,天下未定,少爷孤身一人在外游历是极其危险的,若是出了个意外,奴才无力承担…”萧成淡淡开口,语气亦是不吭不卑。 “你这是威胁我么?有趣…谁给你的这么大的胆子?可本少爷就是不吃这一套…”楚逸轻哼一声,脸上依旧挂着永不褪色的清浅笑意。 “老爷责令奴才务必毫发无损地带回少爷,必要时可采取非常手段!”萧成长身微揖,语气掷地铿然。 “拿父皇……亲压我,呵呵,你觉得我还会信你么?”楚逸似乎不为所动,就在沐颜歌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好戏之时,那人飞快地对她眨了眨眼睛,俯身在她耳边轻语道:“我要走了,有缘再见…” 那声音极轻,润如细雨,拂过无痕。 沐颜歌尚来不及反应,那人便像是被一阵急风卷起似的,眨眼间逃离了现场,只留下一句飘若飞絮般的回声:“强扭的瓜不甜,硬摘的花不香,萧成,后会无期…” 这样也行?他是百秒飞人么?沐颜歌瞠目,良久,有些尴尬地回头望着立于原地的萧成,月光洒落在他清冷的眉眼上,使原来就透着淡漠疏离的整个人看上去有了那么一层异样的温和。 沐颜歌正不知如何开口,却听得他望着那人远去的身影兀自沉声:“少爷,你不要后悔才好…” 那声音浓淡适均,却又是意味不明,更有那么一丝若有似无的惆怅缠绕其中。 沐颜歌眨了眨睁得微微酸涩的眸子,这才回过神来。 可就在她定睛再望过去之时,萧成亦是不见了踪影。 这古人,都有‘来无影去无踪’的神技么?沐颜歌前后望了望,暮色苍茫,夜,深邃而沉寂… 第十一章 醉月楼里 沐颜歌那夜睡得格外沉,醒来已是日上花梢,窗外半开的花枝意欲娉婷扬舞袖。 饥肠辘辘的她止步于一家酒楼前,一阵若有似无的鸭香随之从身前晕染飘过。 沐颜歌咽了咽口水,微微抬起头,‘醉月楼’三个字赫然印入眼帘。 “琵琶鸭煨汤是本楼的招牌菜,鸭肉鲜美柔韧,愈嚼愈出味 ,鸭皮白肉嫩、肥而不腻、香鲜味美,夏季加入琵琶煨汤有祛暑清热之效,包姑娘满意,”经小二一番大肆介绍,菜很快便点好了。 沐颜歌坐在一间颇为雅致的包间里,摸摸空空如也的肚皮,一脸颓然。 这等待亦是一种煎熬,沐颜歌觉得甚为无趣,索性解开背上的小家伙,以逗娃为乐。 楚逸揉着惺忪的睡眼也走进了醉月楼,殷勤的小二将他领上了二楼的包间。 在此先听听关中小曲,品品特色佳肴,酒后饭饱再选择上路,这才是明智的选择。 楚逸路过其中一间包厢,方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是他眼花了么? 不,当然没有。他定睛一看,确是那个女人无疑。 他亦是搞不懂,他生平也见过不少女人,娇俏可人的,温柔婉约的,莹然妩媚的,样式多如过江之鲫,但大都如走马观花般一眼带过,唯独这个奇怪的女人,倒让印象深刻。至于原因,他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是因为她不同寻常的豪放?还是因她闻所未闻的际遇? 楚逸摇摇头,有些怀疑自己独到的眼光了,一个姿色平庸的妓女,还拖着个娃娃,怎么就偏偏让他过目难忘? 兴许是感受到不同寻常注视着的目光,沐颜歌抬眸,当下怔了怔,门口倚着一风神俊朗的男子,正悠然自得地望着与娃娃玩得不亦乐乎的她。 “是你?...”沐颜歌略显吃惊,眸子一眨不眨。 “怎么?不欢迎?”楚逸虽是有些失望,却亦是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随身坐于一旁。 他将桌上一壶沏好的茶水缓缓地倒入白瓷小杯中,轻轻抿了口茶,微绿的茶水氲湿了他薄厚适中的唇,配着怡然自得的表情,竟有种说不出来的雅韵。 “若是想在此蹭吃蹭喝,当然是不欢迎...”沐颜歌本想假装大方,转念又想到如今自己亦是朝不保夕,何不趁机讹上他一回,这顿干脆让他请了得了,也好省下自己一笔开销。 “我说女人,用不着这么小鸡肚肠吧,你看我楚逸,像是混吃混喝的人么?这顿你尽管毫不留情地去点去吃,这腰包我掏了...” 楚逸一脸张扬畅快的笑意,那笑容里淌着绿草般的生机,让沐颜歌瞬间感觉像是跌入了一个春天里,心情竟是莫名地愉悦轻快起来。 “那...就不客气了,有朝一日我若富贵了,定然不会忘记你今日这番盛情...” 沐颜歌“嘿嘿”一笑,话刚落口,忽而又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她本想着是说些“盛情难却”之类的意思,可待表达出来又发现有些词不达意,如此一来,他定会是认为自己在“以己度人”了... “富贵?”楚逸刚喝进口中的茶水在闻听沐颜歌一语后几欲笑得喷了出来,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沐颜歌,仿佛是在观赏一个天大的笑话。 “干嘛这样看着我?很好笑么?”沐颜歌觉得自己的自尊心似乎受到了不小的伤害,她眸光一敛,语气微显愤怒。 “这人哪,还是认清自己的现状比较重要...譬如你,妓女这行都快混不下去了,还拖个嗷嗷待哺的娃,你就不要在这青天白日里再异想天开了。别尽想着那些虚幻缥缈的富贵梦,还是赶紧把这娃娃的生父尽早揪出来,弄些银两花花比较切实际...” 楚逸摇头一叹,絮絮叨叨间倒是几分中肯与认真,全然未发现沐颜歌此会几近黑掉的脸。 “楚、逸!”沐颜歌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那声音振聋发聩,惊得低头小酌的楚逸不由跳了跳。 “我,我说错了什么?” 慑于河东狮吼的威力,楚逸像做错事的小孩般瞬时无措,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颇为无辜地望向一旁女子。 “再跟你说一遍,你给我记好了,本姑娘不是妓女...”沐颜歌一脸凶神恶煞,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 哎,女人就喜欢自欺欺人,不过也是,这妓女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身份,这丫头估摸着想从良,自然是想对不堪回首的过去抵死不认了...也罢,自己何苦要触碰别人的伤心往事呢? “好,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楚逸连连摆手,像是败阵求饶。 见他认错态度诚恳,沐颜歌亦没多加计较,几杯茶水下肚,竟然有些微饱。这菜却是迟迟不见上来,她正想着是否要投诉,忽而又想着古人估计大多没有这等维权意思,亦是只好作罢。 “喂,你怎么没有跟你的那位家奴回去?你干嘛要躲着他?”沐颜歌忽然想起了重要之事,转眸望向身旁之人。 本是指尖若无其事敲击着杯盏的楚逸抬起微惑的眸光,随即不以为意道:“我为何要随他回去?他就一满肚子坏水的家伙,你可别被他那道貌岸然的模样给骗了...” 沐颜歌看着楚逸恼恨不甘的神色,低声轻笑道:“我看人家可是像从善如流的正人君子,怎么到了你口中反而成了不入流的阴险小人?” “他呀,就会用花言巧语讹我,害我如今到处闪躲,我若再随他回了那鸟笼,岂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楚逸轻哼一声,清澈见底的眸子闪过一丝不屑。 沐颜歌这才想起这家伙是偷偷从家跑出来的,家人满天下的找,他居然还丝毫不领情。这人有着天底下最亮的一双眼睛,却亦有着天底下最愚不可及的一颗心。 “楚逸,你应该随萧成回去。如今兵荒马乱的,也只有你这种富家少爷才有心情瞎逛!”沐颜歌眸光清冽,几分郑重其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给萧何当说客么?你可知本少爷在家过得是什么日子?”楚逸暖如春阳的脸色瞬时变得朦胧起来,竟生出了几分沉郁。 见沐颜歌目光闪烁,楚逸忽然露出了一抹诡谲无常的笑意,“我说你今日怎么老是提那萧成,实话实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沐颜歌瞬间石化,一脸悚然地望着楚逸那张写满揶揄的脸。这情况来得太快,如急风卷过,杀得沐颜歌有些措手不及。 沐颜歌嘴角抽了抽,刚要开口,却又听得那欠揍之人满脸可惜道:“我好心劝你赶紧断了这肖想,他不适合你。” 见沐颜歌似乎还没听懂,楚逸顿了顿,促狭一笑,“萧成他家有妻小,就算你不介意做小,他亦不会娶你。他这种人最介意女子出身了,像你这种不清不白的,他...” “楚逸,你有完没完?”不待他说完,沐颜歌头也不抬,那声音却忽然凛冽森冷得让楚逸的脊背之上陡然冒出一股凉气。 一时间,他噤若寒蝉。他说错了什么么?楚逸搭耸着脑袋,神情讪讪。 第十二章 请君入瓮 就在这时,琳琅满目的菜肴如流水般摆放到了桌前。 “吃,先吃菜...”楚逸温然浅笑,像是巴结。他为何要怕她?他搞不懂,但确是有那么一点... 沐颜歌扫了一眼满满一桌的菜,几分惑然道:“我就点了三菜一汤,哪来这么多?是你点的么?” “我还没去呀,不是一直都坐在这儿么?”楚逸耸耸肩,摇摇头。 见沐颜歌还呆怔在一旁,楚逸满不在乎地笑道:“管他呢,我们先吃着好了,兴许是小二送错了,总之,稍后我去结账就是了,你就放心吃吧...” 沐颜歌望着眼前这张神采飞扬的俊逸容颜,心想这人还是蛮接地气的... 既然如此,那她也就不客气了,沐颜歌挽起袖子,大快朵颐起来。 楚逸看着眼前一身雪色儒衫的女子,青丝在脑后随意在脑后束成了一个马尾,沾满油光的樱唇上闪发着诱人的光泽,那紧紧盯着食物的明眸早已凝聚成一线之色...这一切,偏偏还没让他觉得粗俗,反倒...甚为可爱... 他这是怎么了?这感觉,太奇怪... 沐颜歌见楚逸迟迟不动筷,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是她吃相太差么?在现代,她本就个名副其实的伪淑女,只有在社交场合才会装模作样地举止淑雅。换作平日若还要求她束手束脚,亦不如直接咔嚓了她... “怎么?我的吃法有问题么?”沐颜歌忽生狡念,笑意宛然。 “没,没问题...我是觉得...” “觉得我吃东西的样子很好看,是吗?既然如此,你也赶紧动筷,像我这样去吃,好么?” 果然,拉人下水后组成的吃货同盟一路高歌猛进,所向披靡。没用多久,桌上已是一片狼藉。 沐颜歌看了看怀中亦是吃得无比开怀的小家伙,忽然间也就明白了‘民以食为天’这句俗语所包含的真正内涵。 沐颜歌打了一个饱嗝,忽然一阵困意陡然袭来,眼皮竟如铅注般沉重得撑不开了,正想问候下楚逸,却发现他竟然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貌似已睡熟过去。 沐颜歌再也强撑不住了,眼前一黑,便再也不省人事了。 一帘之外,一双清冽的眸子透过帘幕上的洞隙平静地看着包间内发生的一切。 直到里面再无声息,男子这才不急不缓地轻轻掀起帘栊。 “萧大人这办事的分寸果然是拿捏得极为精准,不早不晚,不盈不余,真让在下自叹弗如...”一道清润如雨的声音自身后飘然而至,萧成握帘的手隐约一僵,是他,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不待萧成回眸,一张翩若惊鸿的脸便顷刻闪了过来,衣带当风,暗香浮萦。 那人丰姿如月清华,意态宛若尘仙,正是容墨无疑。 “原来是帝师大人,真不凑巧...” 萧成手中的帘角一松,帘栊悄无声息地又落了回去,挡住了容墨幽深如潭的眸光。 他拱手轻笑,心底却在思前想后地猜度着容墨忽然出现的成因与目的。 “萧大人对皇上还真是劳心劳力,忠心可敬...为了他,这种方法都用上了,看来亦是无奈之举哪...”容墨轻笑着,唇角扬起个好看的弧度。 果然,与他猜想的并无二致,这皇上是派来验收自己的“成果”的,皇上虽笃定他能将太子带回,但也做好了完全之策。这容墨,便是一枚见机行事的棋子...君心难测,自古便是如此。 “可不是,里边这位大爷,下官是轻也轻不得,重也重不得。若不是实在拿他毫无办法,下官也不会出此下计了...”萧成摊摊手,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是大爷,是太子殿下,萧大人该改口了...” 容墨脸上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眸光似一弯清水浮淡而透彻。 萧成一怔,随即也轻声笑了起来。 虽说君心难测,可皇上的心思他尚且能估摸着四五分,倒是眼前之人,更像是迷一般的存在。 姿色倾城,容颜似玉,这样若不禁风的人儿放在朝中本就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存在。还有那复杂莫名的身份,当今的天下第一公子。这人身上,有太多萧成看不透思不明的东西。 “帝师大人,一起进去看看?”萧成淡淡一笑,拢眉相问。 “好...”容墨欣然应允。 窗外明媚的骄阳透过碧纱窗在房间里投下一圈圈棉柔的光束。 桌前,歪歪斜斜趴着一男一女。那女子怀中还抱着一个不过百天的小婴儿。那小娃娃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四下满心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致。若是外人就这么瞅了进来,只怕会误以为是酒后憨醉的一家三口呢! 容墨的目光先是落到了满桌的狼藉之上,那横七竖八四面朝天的盘底先是让他好看的眉头一皱,紧接着那眸光慢慢下移,落到那女子清丽的小脸,再下滑,直接定格在了那怀中的襁褓之上。 容墨玉颜骤变,像是遇上某种惊涛骇浪。只是一瞬,又如风和日丽般清寂无常,那眸眼却是愈发地幽深无垠起来。 谁能告诉他?她怎么会多出了一个孩子?她嫁人了?还是...容墨内心翻涌着一堆争先涌后的疑问。 “呵,你看这两人,怎么像是饿死鬼投胎似的,这盘底都被舔得一干二净了...”萧成望着眼前不堪入目的景象,失声笑道。 “你认识这女的?”容墨淡淡开口。 “不认识,只是先前见过一次。昨天夜里遇上太子殿下那会,他俩也是在一起的。帝师大人,你说这小孩,不会是...”萧成惊然止言,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一旁的容墨。 容墨风神秀彻的玉颜微微笼上了一层清霜,唇齿间挤出了一句,“我怎么知道...” 尚还不明所以的萧成在稍作思量后,又小心谨慎地向容墨询了询意见,“依帝师之见,这女子如何处理较为妥当?” 容墨在窗前缄默负手,眸中闪过一丝阴霾,却是不置一词。金色的阳光冲淡了他身上那抹微微清冷的霜色,长身玉立下宛若兰芝玉树落下的投影。这种景致,整个就是一幅淡雅绝世的水墨画,浑然天成,浓淡相宜。 “一同带走吧...”良久,他回眸转身,声音清淡得似乎没有一丝杂色。 “带回军营?这样合适么?”萧成似乎有些为难,这女子来路不明,与太子殿下的关系一时间也没弄个清楚明白,这样贸然带回军营,恐怕有些不甚妥当... “萧大人亲自出京,夜追太子,大人一路为太子劳心劳力,如今再顺道捎上家小,有何不可?”那人冷冷地抛下一句话,飞扬的袍角转瞬消失在门口。 这人,究竟是怎么了?萧成一时错愕。 他记忆中的容墨,应该是一成不变的雅逸风华,即使终日给人一种只可远观的高不可攀,可他张脸却总是挂着疏淡的浅笑,那开口说话的声音更是如玉般温华,像是轻风吹皱的一池春水,缓缓淌进了你的心涧。 究竟是什么让向来冷静淡然的帝师一时间变了脸色?萧成想起很多,但独独容墨不该如此。 他虽是不解,却也只得作罢。像帝师这种人,他就算穷其一生也未必能将他猜明看透。不过他也没有这个时间去思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十三章 共处一室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昏昏沉沉中,沐颜歌的神智渐渐复苏。 方才就像是做了一个繁琐冗长的梦,鼻息间萦绕着若有似无的奇异香味, 耳边是马车轴转吱呀的响声...这是哪里? 沐颜歌陡然睁开眼,记忆如闪电般回放,几欲让她惊出一身冷汗。低头看了眼怀中安然熟睡的婴儿,这才拍了拍胸脯,安抚了自己狂乱的心神。 “想不到,你竟这么胆小...”一片漆黑中,有人对她嗤之一笑。 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沐颜歌用胳膊肘用力撞了一下身旁之人,气呼呼嚷道:“你早就醒了还躺着一动不动,是在等死么?” “不是我不想动,而是压根就动不了...不信你自己试试!”那人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在无辜地眨巴着,像是暗夜的星辰。 真的还是假的?沐颜歌动了动四肢,这才发现居然全都使不上劲。 “这...这是什么回事?”沐颜歌一脸沮丧,难道就要这样坐以待毙? “至少还能说话,还能动弹分毫,你就知足吧...”那人说的不以为然,亦有几分嘲弄之意。 “楚逸,你...你堂堂一个七尺男儿,被困在这一狭窄之地,不想着如何趁机逃脱,还磨磨唧唧地嚷嚷些废话,你不觉得羞耻么?” “大姐,你鼻子不通么?你没闻到‘风中引’的异香么?那黑心黑肺的只怕是放了足足两倍的药量,两日之内我们就是变成神仙也难插翅从这马车里飞出去...” ‘风中引’?啥玩意?是迷香与软骨散的合剂么?难怪她气力尽失,原来是拜这异香所赐。这‘风中引’的药效果然非同一般,竟能让两个大活人变成半只木偶。 “怎么,吓傻了吧?” “是,小女子好怕哦!楚逸,你能给本姑娘解释下我们为何会被人迷晕了装进马车里么?” 沐颜歌佯装惊惧,随后笑容可掬地望着一脸洋洋自得的楚逸。 兴许是意识到眼前女子的诡异,楚逸还是及时地嗅到一丝‘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他敛了敛笑容,颇有几分不自在,“嘿嘿,你这么聪明,自己想想也就明白了...” “本姑娘是受你牵累,对不对?抓走我们的是你家里派来的,对不对?”沐颜歌附身逼近,朱唇轻吐,字字清晰。 楚逸微有一怔,紧接着满脸的激赏之色溢于言表,“果然冰雪聪明,一点就透。我就说了萧成那家伙一肚子的坏水你还不信,这下该有切身体会了吧?” “坏水?这天底下还有谁的坏水多得过你?”沐颜歌耸眉,唇角勾起一抹显而易见的讥诮。 闻听此言,楚逸微微一笑,如海棠初绽,瞬时这一方天地竟有了春的浓郁, “你这话说得,我楚逸虽说行事有些放浪不羁,可倒也算得上是衣冠磊落之人,怎么就成了你口中一文不名之辈?” “装,你就继续装吧...明明拖累了人家,还想抵赖,你表演天赋,不去角逐个金马影帝,倒真是可惜了...”沐颜歌冷哼一声,那噼里啪啦的话语如海水倒灌般流泻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听得楚逸当场便呆若木鸡,震撼莫名。这女子,太可怕了... 这番狂轰乱炸远远还没有结束,沐颜歌顿了顿,又深深看了楚逸一眼,那眼神,让本就一脸呆怔愣然的楚逸又禁不住瑟缩了几下。 “话又说回来了,你自己跟着萧成回家就得了,干嘛要把本姑娘拉扯进来?你去你的鸟笼当你的少爷,把本姑娘拖去那鬼地方做甚么?”楚逸已被逼近了角落,背脊直直抵上墙壁,一阵冰凉的触感袭来,让他一颗狂蹦乱跳的心瞬间清凉镇定不少,他深吸了几口气,一咬牙,也就不含糊地开了口, “这...大姐,你先冷静冷静,且听小生一言。我也搞不明白你为何也出现在这辆马车之上,逮到萧成那家伙,我一定问个清楚明白。总之,既然我连累你至此,定会尽全力护你安好。” 护她安好?谁稀罕!沐颜歌索性抱着娃娃侧卧在一方木塌上,翻过身去不再理他。 蹄声轻疾,落花满地。 车内之人双目微阖,静静听着天地之间的风吹叶落,莺飞草长。 “公子,萧大人一行的马车已出了视线,渐行渐远了,要不要继续跟着?”青书侧眸,望了一眼身后纹丝未的帘帷,脸上闪过一抹忧色。 这种行车速度,公子那单薄病弱的身子如何消受得住?来时一路悠哉,不慌不忙,这回去反倒好,逆风急行,紧随萧成其后百米之距,不敢懈怠。 这一来一回的情况何以大相径庭?不就是太子殿下坐在了那马车里么?一个大活人,难不成还怕他弄丢了不成?青书小声嘀咕着,面露不满之色。 “不用了,已经入了巴蜀,天亮之前就能与南凉大军汇合了,改为匀速吧...”容墨淡淡开口,微垂的眼睫悄然挡住了眸中的一抹黯影。 倾城的月光在他一尘不染的衣袍上落下一层清皎,亦将那张毓秀绝伦面容映得愈发的苍白无色。 那气息明显有些急促不畅,听得青书心头一凛,生生腾起几分恼意来,“真搞不懂皇上是怎么想的,这种捉人的体力活儿怎么就委托公子前来,这番舟车劳顿的,只怕到时抵回了盛京,公子只剩半条命了...” “呵,我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么?”闻言,容墨轻轻一笑,如梨花映雪,落了一地的华光。 “我是怕玉敏姐姐,回去之后又要数落我照顾不周了,这回不扒了我一层皮才怪呢!”青书唉声一叹,几分可怜。 “这么说来倒有些危言耸听了,玉敏她最疼你了,又岂会舍得如此?” “那可说不准,这玉敏姐姐为了公子你,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容墨笑容微微一敛,眸中有如深山云雾缭绕般的东西辗转而过,拂过无痕。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自然要尽心而为。太子是南凉皇位的唯一继承者,若在东华境内出了意外,只怕要天下大乱了……”就在青书以为身后再无声响时,帘内传来极低的一声轻叹,细不可闻,却又直入心扉。 青书当然知道容墨口中‘天下大乱’四字所饱含的意思。南凉国君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太子在东华出了意外,以他阴冷狠绝的性子,只怕东华举国都将血流成河了。 “同这场战争有关的人谁都可以少,唯独不能少了太子...”那声音连贯,沉稳,亦是不容置疑。 “哦?那公子你呢?”青书扬了扬眉,惑然问道。 “我?”帘内之人微微一疑,望了一眼寂渺无痕的黑夜,声音缥缈而轻远, “一世逍遥云天外,也无风雨也无晴...” 第十四章 怕她赖上 月光无垠,寂夜无声。 良久沉寂,楚逸像是重拾信心般又朝沐颜歌靠了过来,几分小心翼翼,几分忐忑不安, “喂,你生气了?” 不待他说完,沐颜歌一个绣花枕头便精准无误地狠狠砸向他,楚逸反应迅捷地闪到了壁檐一侧。 沐颜歌扶壁坐起,伸展了下四肢,依旧是酸麻无力。她在计较什么,生气什么,她自己亦是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头顶是乌云密布,昏天暗地。 好不容易出了承阳宫那张虎口,如今又要被不明不白地送往另一个那口狼窝,她能说自己是流年不利么? “喂,问你话呢?”楚逸眉眼带笑,不依不饶。 沐颜歌冷冷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本姑娘有名有姓,你左口一个‘喂’,右口一个‘喂’,不觉得很没礼貌么?” “总算开口了,还以为你哑了呢!对啊,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呢,敢问姑娘贵姓?”楚逸就势附身,浓郁醇厚的男子气息瞬间充斥着她的鼻端面庞,像是夏日午后炽热的阳光。 沐颜歌微窘,玉颊似火般瞬间燃烧起来,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似雪如霜的月色将沐颜歌红霞飞绕的小脸渲染出了几分奇异的妖冶,竟让楚逸瞬间有些看呆了。他忽然发现这女人亦是有几分姿色的,虽不是清艳至极,却足已惑人。 “你,你是脸红了么?” 楚逸发觉自己的呼吸陡然变得微重起来,他这是怎么了?是对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有了非分之想么? “你干嘛靠这么近,都要闷死人了...” 那女人忽如其来的一声呵斥让楚逸体内迅速蹿起的温热又惊然降了下去,他挪了挪身子,随口附和道:“这,确实是有点热...” 空气瞬间流畅了不少,车里的温度也随之归于正常。 楚逸却有如一朵漂浮在半空的浮云,一时间失去了着落的方向。他这是春心浮动了么?可这对象...太不应该了... “我叫沐颜歌,记好了...”那女子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像是树上刚落下的枣儿...清脆的,还带点凶味儿... 马车穿过高低起伏的沙丘,一路绵延不休而下,不想在跨过一个坡陇,一弯浅水清泉便露出了半张脸。蓝天碧水深处 ,背倚着喷薄而出的霞光,这景致,不得不让人叹为观止。 天色将近清明之时,车内奇异的香味竟渐渐淡了下去。沐颜歌动了动手脚,发现已微能活动自如。 “怎么?还想着逃?”楚逸好似整暇地望着又开始不安分的沐颜歌,挑眉问道。 “逃?开什么玩笑,你当本姑娘如此愚昧?既然这‘风中引’快燃尽了,说明这目的地近在眼前了。都一只腿迈进这狼窝了,你让本姑娘往哪里逃?”沐颜歌白了韩信一眼,动手微微卷起了车窗的帘帷。 “言之有理,说真的,你跟着我当个随身丫头,管吃管住还兼管身家性命,真的比你回到勾栏院去接客要强多了...”楚逸说的眉飞色舞,在触即到沐颜歌一张倏变的玉颜后,噤然止舌。 “颜歌,你知道我没那意思...我是说,你跟我呆在一起,总好过于只身在外流浪,毕竟这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女人家还带个孩子...” “楚逸,你说够没?”沐颜歌狠狠剐了他一眼,忍住了想咆哮的冲动。 这家伙,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关于她不是妓女这事她已经解释过多回了,他怎么就一根筋似的认定她是干那个的呢? 无语凝噎,沐颜歌揉揉有些微微发疼的脑袋。 吃了闭门羹的楚逸情绪难免低落,瞧见他眉眼低垂的模样,沐颜歌又有些于心不忍,遂而语声轻缓道:“我抱了一整夜,手都快废掉了,你换我一下吧!” 那声音竟是无比轻柔,甚至还带了几分央求,就楚逸怔忪之时,那女人已将娃娃不由分说地塞到他手中。 “就麻烦你了...”那女人以极快地速度向他道了身多谢,便左右拍打着手臂竟未再多瞧上他一眼。 这...楚逸忽然发现这事早已没了拒绝的余地,似乎只能就此认命。 可谁想这抱娃娃不比练功射箭,竟是个要命的活。楚逸僵然坐立了许久,深觉手中不是个十来斤重的婴儿,而是堪比万斤的巨鼎。 此后,沐颜歌托腮而坐,一直盯着车外一晃而过的风景。看了半晌,眼睛竟有些酸痛,倦怠亦像蛇一样从四肢百骸游移过来,她转身回眸,那景象却着实让她惊了惊。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眼前那人,额头上渗出了细密莹润的汗珠,那表情竟是痛苦异常。 “没,没不舒服...颜歌,你知道,我是个男人,这抱娃娃的活,我怕是有心无力了,我...”那人一咬牙,竟将那娃娃给她塞了回了。 “你这是...”沐颜歌不明所以。 楚逸像是卸下千斤重担般松了口气,略显歉意地笑道:“这抱娃娃的活,哪是我这样的大老爷们能干的?这力道轻不得重不得且不说,还端坐着不敢动,若是一个不小心给摔到地上了你这小姑奶奶还不拿我抵命?” “不是吧,你...”沐颜歌被这一席话弄得是哭笑不得,努了努嘴,看了楚逸那荒诞可笑的模样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像你这样的,如何为人夫,如何为人父?” 话一出口,又觉不妥,想要收回,显然已经迟了。 楚逸睁大了双眸,一脸难以置信,“你,你言下之意是?” “我,我绝没你想像的意思...”沐颜歌急忙矢口否认,却一时亦找不到强有力的辩白之言,只能干着急。 “你,你不会是想赖上我,然后给这娃娃拣个爹爹吧?”楚逸当即花容失色,像是吓得不轻。他是身心干净的英俊小生,他可不想... 沐颜歌当下有了想撞墙的冲动,冷汗顷刻间湿透了罗衫,四下乱蹿的火苗如脱缰的野马狂肆撒蹄,几欲有将眼前之人一撕而碎的冲动。 “楚逸,你...很好,你不自作多情会闷死啊!” 沐颜歌怒视了他良久,唇齿间哆嗦出数字。 “没有这想法最好,我要是没娶上个黄花闺女,我母……娘定会气得从坟中一跃而起的...”楚逸“嘿嘿”一笑,拍了拍胸脯,像是要安抚下自己狂跳不止的小心脏。 闻听此言,沐颜歌的肩膀不了遏制地抖了几下,镇定,镇定,她强令自己。 第十五章 竟是太子 就在这时,车身晃动一下,突然停了下来。 “咳咳”,有人在帘外轻咳了几声,似乎在以这种别致的方式给车内之人打招呼。 楚逸的脸在此会瞬时耸拉下来,一双明眸乌云急卷,沐颜歌还是在第一时间内嗅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少爷,你好下来了...”那人的声音沉稳而客气,却又带着颇为无奈的恭谦。 沐颜歌一听,便知此会站在车外的是那喜怒不形于色到寡淡无味的萧成。 “小爷我往后还就呆在这车里不出来了,你有迷晕绑架小爷我的本事,就要做好美酒好肉送进车内供养小爷的打算...”楚逸鼻子里重重一哼,放下窗帷,索性往木榻上一躺,气呼呼地背过身去。 沐颜歌不由哑然失笑,这人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耍起性子来就像个倔强的小孩?他这是打算和萧成耗上了?他有什么好生气计较的,他这一回来就家仆成群的,该发火的反倒是她,稀里糊涂地被人下了套,落入一个进退维谷。 “少爷,请你体谅奴才的用心。若非急于赶回家去,萧某又何需采取这种非常手段?你可知老爷为了你等出走一事,已经急得茶饭不思。现在局势瞬息万变,我等应以大局为重,而不是在此为了一己私利尽做些幼稚可笑之举...”一帘之外,那声音连贯,严肃,还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萧成果然是萧成,这话说得倒是滴水不漏。只是这种冠冕堂皇之话对于现在拗脾气上来的楚逸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正如沐颜歌所料,那家伙动也未动一下,像是充耳未闻。 这倒有趣了,沐颜歌托腮而坐,静候着一场好戏。 车轮碾压过碎石,似乎又一辆马车在此停了下来。 “萧大人,是有人不肯下来么?”一道温凉清润的声音就地飘了过来,夹杂着七分的漫不经心,三分的轻藐之意,让细微的空气有了瞬间的凝滞。 萧大人?萧成是哪门子的大人?沐颜歌一怔,满腹狐疑地望向倒在榻上的楚逸,亦是情不自禁地竖起了耳朵?这是哪位大神驾到了? “可不是,这回在萧某摊上的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有苦难言喽!”这萧成倒是难得的好脾气,轻声一叹,语气仍旧不瘟不火。 “哦?是么?”那人微微扬声,像是几分质疑,又像是几分了然。 就在沐颜歌被这“蛊惑人心”的声音惹得心里痒痒有了想掀帘一睹真身时,那人又猝不及防地开口了:“青书,去请樊将军带人过来,将这马车直接给拖到皇上营帐前,据实回禀,说这太子殿下的人毫发无损地给送回来...” 皇上?太子?沐颜歌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下来,转向楚逸,恰好对上他一张略显歉意的脸。 他奶奶的,居然被这小子给耍了……沐颜歌一双眸子几欲喷出火来,敢情她才是猴子哪! 楚逸显然是被沐颜歌怒不可遏的样子给吓到了,微微瑟缩了几下,那无辜的小眼神仿佛是在向她求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沐颜歌当然不能把他怎么样,人家如今都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了……沐颜歌恍惚了很久,俨然还没从楚逸这从天而降的身份中惊醒过来。 “公子,这...” “还不快去,太子殿下在马车里出了意外,谁也承担不起...” 那人轻飘飘的声音还未落地,楚逸已“嗖”地一声坐了起来,破车而出。 “我说这种丧尽天良之事萧成怎么做得不费吹灰之力,原来还有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在背后帮衬着啊!”楚逸额上的青筋跳了跳,扬手恨声道。 这家伙就是沉不住气,居然被人三言两语就激下了车,沐颜歌真为这个太子殿下的智商堪忧。初次见面那会觉得这家伙还挺聪明,怎么越往后就越犯浑呢? “这话貌似不太好听哪,再怎么说太子殿下算是成年人了,这往后,效仿三岁小孩之事不可多做,人身攻击之言要忍住少说...”那人轻轻一笑,似柔曼轻风拂过一池碧波。 “那类似二位迷晕绑架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算是成年人应有之举么?”沐颜歌掀帘而下,这种两只大尾巴狼合伙欺负小白兔的场面让她再也坐不住了,如今她与楚逸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她不能坐视不理。 可眼前之人,着实让沐颜歌呆怔失神了好一会儿。 面如雪玉,青丝胜墨,眉目如画,像是玉宇琼楼上灼灼其华的一撷清辉明月;又宛若峰峦青隐里孑然而立的一株玉树修竹。 帅哥她见多了,可这般玉色惊鸿的美人,她还真只是在古玩游戏中瞧过。 “咳...”萧成又不合时宜地轻咳了几声,似乎在提醒着沐颜歌更不合时宜地举动。 沐颜歌这才意识到自己堂而皇之的失态,颇为尴尬地移开了眼眸。 “你跑下来做甚么?”楚逸望着忽然而下的沐颜歌,原本紧绷的神色终是有所缓和。 “下来帮你呗,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沐颜歌小声嘀咕道,心里却是恼意丛生。 本来这主动权还紧紧握在她手中的,被美人这么一晃眼,竟生生由理直气壮沦为底气全无。 更可恨的是,那人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流连,迟迟未见收回。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嘲笑她花痴么? “这位姑娘是在五十步笑百步么?”容墨眉目端凝,眸眼里恢复了一片如水清幽。看样子,她确实不记得自己了... “什么五十步笑百步的,你这话甚么意思?” 沐颜歌皱了皱眉头,望向眼前清华如水的男子,晨风吹动了他的衣袂玉带,旷澹飘逸中,一派雅致雍容。而那透亮得似碧汪翡翠的眸子还是让她捕捉到了一抹一闪而过的不明意味,这让她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蹄声沓至,一绛色军服的士兵自马背上飞身而下,朝萧成抱拳一揖,“萧大人,皇上令卑职前来迎接诸位入营,并且让卑职知会大人一声,归营后速携太子殿下去主帐见他!” 萧成静静看了楚逸一眼,却是迟迟未见开口。 “萧大人?”那士兵见气氛迥异,亦是有些不知所措。 “太子哥哥...”一道如莺娇啼自身后不远处传来,沐颜歌微侧身,便见一个红影疾驰而来。走近了才看清马上坐着的是位明艳动人的少女。她一身红衣,身姿飒爽,眉宇间神情有几分倨傲。兴许是一路急行,只见她带着些许薄汗的面庞上透着若隐若现的红绯,如温玉般滑光若腻,几缕碎发自脑后散落下来,带出几份飘逸灵动,光艳逼人。 楚逸眉头一皱,俊颜上闪过一抹不悦,这头顶的乌云未散,又飘来一朵...真是让他的头隐隐作痛。 “绮月郡主...”那士兵看清来人,赶紧恭谦地行了一礼。 “太子哥哥,你总算回了,这几日可把我急坏了...”那少女即刻翻身下马,迫不及待地上前拽起楚逸的手臂。 楚逸有些嫌恶地将那少女的手甩了开来,连连后退数步,如避蛇蝎。 那少女倒也不以为意,目光一一扫过其它几人,最后落到了沐颜歌身上,眸中的嫉火瞬时燃烧了起来。 “太子哥哥,她是谁?”那少女的目光死死盯着沐颜歌怀中的婴孩,期间的震惊可想而知。 “她是谁,你管得着么?”楚逸轻哼一声,竟是未曾多看这少女一眼。 沐颜歌不傻,单单对方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已足以让她明白了七八分。瞧她这怨恨的小眼神,莫非是以为... 哎,吃起干醋的女人不好惹,背驮黑锅的活不好干,况且眼前这女人一看就是个飞扬跋扈的主,她沐颜歌惹不起还躲得起。 沐颜歌想开口解释,这话说清了就没她什么事了,“这位姑娘,我想你是误会了,我...” “颜歌,你不用与她多费唇舌。”不待他说完,楚逸已出言打断了她的话。 这话,太引人遐想,在场几人闻言均是变了脸。 沐颜歌的唇角牵了牵,这刻的感觉像是如同骨鲠在喉。 方才在马车之上,他极力回避,生怕与自己沾染上任何牵连,此会又堂而皇之地说些暧昧不清的话,只因为他不喜眼前的女子,便可随心所欲地拿自己作那挡箭之牌? “楚逸...你,你欺负人...” 那少女一脸委屈,气得直跺脚。 “我哪敢欺负你...”楚逸继续保持着一张欠揍的脸。 “你...”那红衣少女一甩衣袖,竟是掩面上马扬长而去。 “太子殿下,还不去追?”一旁的容墨莞尔一笑,就像晚晴般无限丽色。 “我搞忘了,你这‘玉面狐狸’最擅长看别人的好戏了,怎么样,今日看得可尽兴?若是尽兴了,哪里凉快呆哪儿去,少在小爷面前碍我的眼!”楚逸狠狠瞪了容墨一眼,仿佛这样才可让他解气般。 一旁垂眉敛容的士兵却是暗暗心惊,这太子殿下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吧,前脚刚气走了绮月郡主,后脚又对这位皇上最尊贵的座上之宾出言不逊,这放浪不羁的程度,真是非常人所及。 “太子殿下,若是玩够了,请随下官前去皇上那里吧!”沉默良久的萧成淡淡开口,像是在与眼前之人进行着最后的交涉。 第十六章 羊落狐口 沐颜歌自然清楚楚逸在别扭什么,她已经在一旁呆得是不耐烦了,眼下又渴又饿又困又乏,再这么耗下去她很难保证自己会继续舍命陪君子。 不凑巧的事,怀中的娃娃“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不晚不晚,时机刚刚好。 小家伙定是饿了,沐颜歌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常言说‘再苦不能苦孩子’,从这点上来看,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哦,不,是养母。 “这口舌之快也逞了,气也撒了,是时候收手了,最后一层抬阶再不下,你就自己呆上面乘凉好了...”沐颜歌靠近楚逸,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他,试图说服这尊大佛。 那女子说得十分平静,宛若桃瓣似的红唇一张一合间吐着淡淡的清香,像是美人蛇放出的信子,平平无奇中却带着诱人的蛊惑,楚逸竟未多想,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楚逸看了眼萧成,虽是未开口,那举止显然是十分给面子在像他投去友好的信息:老兄,走吧! 萧成那张几近被风化掉的脸这会才有了一抹盎然生机,他看了眼扬长而去的太子,抖了抖有些微微皱起的袍衫,阔步离去。 楚逸刚走出几步,突然意识到某个重要的问题,止步回眸,眸光炯炯地望着沐颜歌:“我走了,你怎么办?要不,把你带着?” 阳光落入那双明净澈亮的眸子,冲散了先前积聚的怒气,唯剩让周遭一切黯然失色的明艳。 沐颜歌还是细心地在那双眸子里找到了隐隐的纠结,忧虑,以及关切。 沐颜歌心间微有一暖,撩唇笑道:“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了...” 楚逸显然不认为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他蹙了蹙眉头,看了一眼紧随其后的萧成,却是凝立不前。 “太子殿下看这样可好,在下先带这位姑娘去营帐休憩片刻,殿下去皇上那里办完了事再来找这位姑娘?” 容墨微扬的嘴角挂着慵然的笑意,那张清隽出尘的脸浮动着草熏风暖的随和轻灵。 “你可以相信么?”显然,楚逸对于眼前主动示好白衣男子充满了戒备与怀疑。 “我有那么可怕?难不成我能把她们母子给吃了?你眼下也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难道不是么?” 容墨薄唇轻吐,笑得温和无害。 沐颜歌隐隐觉得在那轻柔和煦的笑容暗藏有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能让楚逸口口声声的喊着“吃人不吐骨头”,这“玉面狐狸”定是过去让那呆瓜栽了不少跟头...比萧成还要高深莫测?看来是个不容小觑的大人物,沐颜歌脑袋里极力搜索着记忆信息,快要对上号了,似乎就差那么一点点... “那就这样吧...”楚逸半信半疑地望了容墨一眼,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建议。 “颜歌,那我就先走了...”楚逸冲沐颜歌一笑,略显歉意。 “又不是生离死别,看你矫情的...”沐颜歌“啧啧”几声,冲楚逸扮了个鬼脸。论机敏机灵,这家伙压根和她就不在一条水平线上,还担心她? “玉狐狸,要完璧归赵哦!”楚逸转身之前又煞有介事地朝白衣男子补充了句,这才放下心来。 那人袍角轻扬间身影如风掠去,沐颜歌收回视线,不偏不倚地对上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在一片荒野里那人一袭白衫尤为夺目,清晰。眼前的男子子,眉眼清淡,雪色的袍衫如一拢碧烟缭绕浮云,清奇飘逸中是抹醉人心扉的风华。 “为何这样看着我?”沐颜歌倒不闪躲,张口便问。那人眸光沉沉的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难辨,怎么?难道她脸上有花? “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哪!”那人唇角勾起一抹显而易见的讥诮,眸中已是雾霭沉沉。 沐颜歌这才记起方才他还笑落自己五十步笑百步来着,让她好一会都云里雾里的不明其意。难道,他们以前见过? 沐颜很快又否决这个想法,这么一个风华绝世之人,若是有过一眼之缘,定是让她过目难忘的,她不会没有一点印象。 “呵呵,我们以前见过么?”沐颜歌讪讪一笑,手指在两人之间游走了一圈。 容墨的玉颜微微一变,一双温凉的眸眼刹那云涛暗涌。 眼前的女子,容颜确与五年前一般无二,可眉梢眼底洋溢的东西,分明与当初判若两人。 当年那人,有一双平和淡漠的眸子,清冷至极,睿智果敢。而如今取而代之的,是随性自如下的灵动张扬。 是眼花了么?容墨甚至有了怀疑,或许这不是同一个人。 “嗯,几日前留仙镇的街头,貌似打着在下名号招摇撞骗的是姑娘你吧?” 容墨玉眸微眯,颇有意味地望着眼前脸色倏变的女子,心底闪过了一丝像是逮到犯错孩童的快感。 “你,你是...容墨?”沐颜歌瞠目结舌,眼珠子好似就要“噗通”一声坠落在地。 那人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从容而沉雅,在沐颜歌看来却是杀人于无形。 绮霞映染在他清悠如水的眸子里,耀射出琉璃宝石般的光晕,令沐颜歌有些不敢直视。这下尴尬了,若是有上天遁地之术,她想在一秒内隐身。 目光扫过那驾车之人,沐颜歌如坠冰窖,这顶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瞅着自己的少年不正是... 她早就该想到了,玉面狐狸,舍他其谁? 他接下来会怎样?要回那三枚金叶子么?还是...沐颜歌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无论如何这金叶子是不能还的,那是她在异世谋得的第一桶金,更是她混吃混喝保命的资本。 沐颜歌想逃,一溜烟地逃走,对,就这么办...很可惜,这念头只短短停留在了动机阶段。 “看姑娘似乎气色不佳的样子,不如这样好了,我等先上马车,喝点茶水慢慢说来,反正在下有的是时间...”那人忽然倾身逼近,唇角微牵,竟是笑意渐浓。 那目光轻柔无比,像是十里春风吹过的柔情,却让沐颜歌感到的是冰凉透骨的寒意。 这人虽有琼姿花貌,却是内腹锋芒乍隐,变幻莫测间让人猜不透其所思所想,却是不负“玉面狐狸”其名。 眼下的情况似乎不容她拒绝,人家的地盘,自然由人家说了算,况且她的小辫子还揪在了人家手中。 理屈词穷之下,沐颜歌在那人染染笑意的目送中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掀帘登车的瞬间,沐颜歌有了种羊入虎口的错觉。 不,是直觉...这被人牵着鼻子的感觉让她极为不悦,照此看来,她要尽快扳回一局,好将目前被动的局面彻底扭转过来才是...沐颜歌落座之时暗暗想到。 帘起帘落,遮住了那女子纤瘦的丽影。 容墨眸光穿过微漾的帘角,清缓的溪河,愈发地深邃得不着边际。 同一张面孔,不同的笑貌音容,像是一块块碎片,深浅不一地落在他的脑海心间,反复重叠分离,激起涟漪如花。 这倒有趣了,他倒要看看这背后究竟藏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是他的,谁也抢不走;不是他的,正好趁机断了这些年虚无缥缈的执念。 第十七章 讨价还价 这马车自然是比先前打包她的那辆要来得宽敞舒适,正中的小木桌上陈列着一套简单的茶具和几叠瓜果点心,最里边的角落里整齐地堆放着几撂书籍,纤尘不染。 沐颜歌的目光自然不会停留在一堆书上,而是从小木桌上两叠荷田沼沼的青花瓷盘上直直扫过,一叠里静静地躺着几块精致的芙蓉糕,一叠里是几根极其小巧的黄瓜。它们悄无声息地散发着诱人的气息,惹得她暗自垂涎。 “想吃么?”容墨目不眨眼地望着她,唇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沐颜歌毫不含糊地点了点头,心想这人倒也有善解人意的一面。 “想吃就将金树叶如数交出来...”很快,那人不怀好意地笑意淹没了冠绝的容色。 搞了半天,还是在劫难逃...沐颜歌翻了个白眼,打定了主意,死扛到底。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有信心跟着狐狸继续耗下去。 “喂,有你这样出尔反尔的么?那金树叶是你当日心甘情愿送的,我一没强迫二没威逼三没偷抢,哪来退还的道理?” 沐颜歌摸了摸已经瘪下的肚皮,忍住双双袭来倦怠与饥饿,出声抗议道。 “你打着本公子的旗号行骗,难道不觉得应该给予一丁点的赔偿么?” 那人倾身靠了过来,玉眸轻晃,柔柔一笑,如兰的气息轻吐在沐颜歌的面庞,让她竟有些莫名的颤栗。 赔偿?这言下之意沐颜歌清楚明白,她不能妥协,这金叶子是她安生立命的希望,她不能让它就这样眼睁睁从自己口袋里溜走,哪怕是从理论上的“物归原主”... “嘿嘿,你别激动嘛,这事好商量,容我再想想...”沐颜歌讪讪一笑,一双眸子四下转悠着,像是在拖延时间,又像是寻求某个逆转的契机。 这金叶子对她就这么重要?让她绞尽脑汁,锲而不舍?她的日子有这么窘迫不堪么?容墨温凉的眸光染上微沉的色泽,如一汪漩涡,深不见底。 “喂,这里离军营很远么?我们走过去不行么?非得坐车?”沐颜歌想转移聚焦点,问了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这么随口一说,她忽然发现这车确实开得够慢的,滚动的车轮慢悠悠地碾过枯黄的桐叶,吱呀的脆响绵长而压抑。 “我体虚...走不动...”那人答得干脆,几分淡然随意,几分漫不经心。 廖廖数句,却让沐颜歌着实又惊了惊。一个大男人面不红心不跳地跟她说自己体虚?她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将这人打量不下数次,似乎想要极力印证他方才所言非虚。 那张毓秀绝伦的面容确实比寻常之人要白上几分,薄薄的唇色偏淡,貌似真的少了几分血色,还有那双如玉纤长的手,骨络奇清的指尖一片清白...沐颜歌就这么看着看着,忽然发现这个人也随之变得弱不禁衣起来。 “看够了没?” 容墨蓦地轻斥了一句,声音带着几分的显而易见的不悦和冷嘲。这丫头的眼神太明目张胆,似乎此前还没有谁胆敢对他这般放肆。 “凶什么凶,你这人的症状一看就是气血不足,清匮失养,平日不可随意乱吼乱叫,小心怒急攻心,卧床不起!”沐颜歌情急之下胡乱凑齐几对名词术语,就地对那人进行了一番狂轰乱炸。 搞了半天,原来是个病美人。这种像林妹妹般随时会晕倒的家伙,倒也没什么可怕的...沐颜歌这般想来,底气竟瞬间足了不少。 “一个姑娘家用这种眼神盯着一个男人看,你不觉得害燥么?” 容墨嗤之一笑,清透如明镜玉颜浮出轻藐之色,相较先前的温润疏淡多了分透骨的冷然。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她那露骨的眼珠已将自己活剥了两次,她平时里的举止也是这样“豪放不羁”么?容墨心里竟莫名地平添了一股拥堵。 “漂亮的男人才多看,美容养眼,有益健康...” “人看完了,废话也说了,金叶子好还了么?”沐颜歌瞬间呆怔愣然,他还没忘?貌似自己已经忘了。 那人眼底的笑意如风过松涛,起伏不定,气息却是急迫而逼人。 沐颜歌急中生智,一张小脸瞬间如决堤之水,哀婉动人,“我们孤儿寡母的,从东华京城九死一生的逃了出来,没吃没喝,身无分文,无处落脚。好不容易借了公子你的光,才有了一点活命的本钱,若是...” 说到动情之处,沐颜歌忍不住低头用袖襟抹了下涕泪。 她在演,他若没有一眼看穿,他就不是容墨了,可看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竟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止住了一张想连嘲带讽的唇。 “东华国京都来的?”那人拢眉而问,神情竟是像聆听故事般的专注。 沐颜歌点点头,一抬眼恰好对上那人一双漆黑的瞳仁,那眸子幽深无垠,倒映着自己沮丧的小脸。 “小孩呢?谁的?...”那人淡淡开口,接连再问。 盘查户口?沐颜歌眨了眨眼睛,顿生一丝警惕。 “当然是我生的...”沐颜歌不假思索,说的是底气十足。 “跟谁生的?别跟我说是太子...”那人继续盘问,不留一丝喘息的机会。 在聪明人面前不能撒低级的谎,这道理沐颜歌还是懂的,相识不久就对自己施展深度开扒,这动机值得怀疑。 “我为何要告诉你?”沐颜歌头一扬,反唇相问,义正言辞。 “为何?若是你老实交代了,那金叶子我可以考虑不要,若是你撒谎蒙骗,对不起,我立马将你扔回原来的地方去...”那人眉眼间闪过一抹温凉的笑意,分明是清淡如水的声音,却偏偏字字锋芒,尖利无比。 这条件...似乎很诱人...沐颜歌极快地转了一下小眼珠,以极不情愿的声音垂眸支吾道:“跟谁生的...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话一出口,才惊觉不妥,可想要收回,显然是不可能了。她一时情急忘了这是在古代,对于眼前之人的承受能力,沐颜歌有些隐隐担忧。 果不其然,容墨的脸瞬间直了,那琉璃宝石般的眸子像是被卷起了一个深幽如海的漩涡,晕淡的光无声无息地落入眸底,瞬即被那抹漩涡吞没得无踪无影。 沉寂,良久的沉寂,高气压下的沐颜歌呼吸都变得不敢用力,似乎在等待着某种冰破弦发。 她是在害怕么?她为何要怕他呢,沐颜歌有些被自己绕晕的感觉。 第十八章 南凉军营 车蓦地停下了,帘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帘起,那人衣袖卷起一丝寒凉的风。 “例行检查,还请帝师大人见谅!”那士兵恭谦有礼。 “无碍,除了买回来一个婢女,车内并无其它。”那人的手微微扬了扬,神情是一如既往地温润清寒。 那士兵的目光跟随着飞扬的袍袖落到沐颜歌身上,微有一怔。这女子手上怎么会有一个娃娃? “敢问这小孩?” “买婢女时顺带送的...” 送的?士兵愣了愣,本是想要问个清楚明白,却在对上白衣男子那张淡如春水的脸之后,竟是生生将话又咽了回去。 买个婢女,拣个小孩,能有多大的事...眼前的男子,曾三番五次地推掉了皇上赏赐的娇奴美婢,对千娇百媚的女子也退避三舍,从不流连,这回居然亲自带了一个回来?而且还是“买一送一”? 本是极不自在的沐颜歌忽然就被句话给逗乐了,没想到这人还有些深藏不露的冷幽默。 “帝师,请!”帘落,车起。 锦旗林立,旗面是大大的繁体“凉”字,笔酣墨饱,气势非凡。朝阳淡金色的光芒散落在旗间,在一排排笔挺而立的盔甲上闪耀出点点明黄。 沐颜歌跟随那人在军营内一帐前下了车,落地站稳,便见到了这样一副景象。 “傻愣着干嘛,还不进去?”容墨冷冷望了一眼在原地四下张望的沐颜歌,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 催什么催,多看一会要收费么?沐颜歌小声嘀咕道。在收回视线的刹那,便见一位娉婷玉秀的女子从帐内盈盈而出,腰枝轻摇间,像是从水墨画中走出的仕女,婉约怡人。 那女子见到容墨,微微倾身,施施然行了一礼,脸上浮起一抹欢喜,“公子回了...” 容墨微微点了点头,淡淡一笑,神情亦是从未有过的舒缓。 “玉敏姐姐这下该可安然就寝了吧,公子完封不动地给你带回了...”驾车的少年系好缰绳,转眸朝素衫女子调笑道。 “青书你...”素衫女子微瞪了驾车少年一眼,看向容墨的眸光颇有些不自在。 “公子,我去归放马车了...”驾车少年朝素衫女子吐吐舌,怒视了沐颜歌一眼,一溜烟跑开了。 貌似,他很不喜欢自己...沐颜歌鼓了鼓腮帮,倒也不以为意。 这女子是谁?容墨的侍妾?还是近身婢女?沐颜歌望着那女子一张素淡净然玉颜下的静谧眉眼,忽然发现,眼前这对男女,无论从气质样貌上来看,都是极为登对的。 玉敏感觉到有人注视的目光,眸光一转,这才发现一旁竟还站着一位妙龄少女。 那少女素面朝天,脂粉未施,可却有着清水出芙蓉的清丽与生机,尤其是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极尽随意与灵动,只是一眼便能让人印象深刻。可是,她怀中居然抱着一个婴孩... “公子,这是...”玉敏眸光如蜻蜓点水般轻扫而过一旁的沐颜歌,充满疑惑地望向,似乎急欲从他那里寻找合乎情理的答案。 “她是...”容墨眉尖一凝,微微张来的唇又随后合了上来,顿了顿,“她是太子带回的...” 这解释让沐颜歌止不住觉得可笑,方才说自己是买来的婢女,这会又变成是别人带会的某某,不就是担心美娇娘心生误会,所以才急无撇清么... “姑娘你好,我是公子的婢女玉敏...” 那女子微微倾身,一笑莞尔。 原来是个婢女,看容墨对她的态度,似乎不单单是普通婢女这么简单。既然人家都客气到这份上,她再这么不冷不热地傻站着也不大像回事了。 “姐姐好,我姓沐,喊我颜歌好了...”沐颜歌甜甜一笑,客气亦不失礼束。 原来她叫沐颜歌...容墨默默念过,这才想起这会听到她名字竟是头一回。 见容墨神思不定,一身风尘,面色亦是苍白异常,玉敏并未与沐颜歌过多寒暄,而是隐含忧切,朝容墨低眉颔首道:“热水早已准备妥当,公子沐浴更衣吧!” 那女子垂眸敛眉,温顺而恭谨,身如磐石,纹丝未动,只待容墨出声。这态度,让沐颜歌不由自叹弗如。在现代,就算她身为金牌保姆,亦不会有这份无可挑剔的职业态度。 “你先去带这位姑娘下去安顿好,给她们弄些吃的,我沐浴更衣的事容后再说吧!”容墨朝她轻轻一笑,眉宇间的暗沉与倦怠一闪而过。 那人如玉砌雪的白袍划过一道弯孤,沐颜歌只看到一道雅逸颀长的身影顷刻转身,径直朝帐内而去。 “是,公子,奴婢遵命!”玉敏望着那道消失在帘角的玉影,眸中闪过一抹微微的黯然。 公子素有洁好,衣不染尘,每每外出归来,按照惯例必先濯尘更衣,可今日竟是急不可待的将这对母子先作安排,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看来,这位姑娘对公子而言,亦是十分重要的...太子殿下带来的,那这小孩是? “沐姑娘这边请...”玉敏素手微扬,笑意宛然。 沐颜歌点点头,紧随玉敏身后进了侧帐。 侧帐紧挨着容墨的营帐,地方不大,陈设布置却是整洁精妙。布帘微卷,紫色香炉中腾起袅袅香缕。炉膛中的沉香屑已燃过半,缕缕香烟自炉中飘出, 暗香萦际。 沐颜歌将娃娃轻轻放到床榻之上,环顾了下四周陈设,几分欣喜雀跃。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今夜总算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了。 “这里已打扫清爽,稍后我去给姑娘和小宝准备点吃的。沐姑娘看看还缺什么,直接让告诉玉敏,切莫生分拘礼! ”玉敏淡淡一笑,言语温和。 “姐姐客气了,以后还需你多多照拂担待呢!”沐颜歌甜甜一笑,这女子待人处事总在恰如其分的位置上,让人无法不生好感。 “那沐姑娘先休息会,我先出去了...” “姐姐好走...” 目视玉敏离开,沐颜歌四平八仰地望木榻上一躺,几块木板拼凑起的床却也睡得格外满足。 吃饭,睡觉,然后...对,洗澡...沐颜歌这才意识到趁这机会应该再泡上一个澡。方才玉敏说给那玉狐狸的热水备好了,那家伙既然讲客气,她就当仁不让地先享受享受吧。 第十九章 惊悚一吻 找水,找水...沐颜歌翻身而起,四下一瞅,并未发现大木桶的存在,左查右看,终于发现了这营帐还藏有个隐匿的里间。 掀开帐帘,果不其然,一个木质大桶腾着氤氲的水汽,沐颜歌一洗,望了一眼床榻上睡得正酣的小娃娃,放心地开始卸除衣衫了。 沐颜歌静静地泡在木桶里,一番濯去尘垢,先前的倦怠竟一扫而光,四肢亦轻快了不少。 一室寂静,光影斑驳,只有水雾缭绕。 这往后莫非就在这南凉营里混下去了?据说这凉军是准备班师回朝的,有他们“保驾护航”,好过于自己一人背着个娃四下乱蹿,等到了南凉盛京再脱身自立门户安顿下来,也算是结束自己颠沛流离的生涯了...那就这么办好了,也不知道那楚逸的事办完没有,她可不想在这玉狐狸的身边再呆下去了,指不定哪日被他生吞活剥了...沐颜歌的脑袋亦想得有些微微发疼,她轻轻合上眼帘,闭目小憩,一不小心,竟沉沉睡了过去。 一帐之隔的容墨本在闭目小憩,忽然间竟隐隐听到隔壁传来婴孩的哭声,本不想理会,可那啼哭越演越烈,大有不肯罢休之势。容墨皱了皱眉头,合衣起身,蹁跹而去。 帐内空无一人,木榻之上,一个小娃娃哭得腿脚乱蹬,撕心裂肺。 那个该死的女人去哪儿了呢?白衣男子本是静如悠云的眸子瞬时腾起了火苗。 目光触及到地上从内帐歪歪斜斜在淌出的一道细细的水痕,容墨阔步上前,大手一掀,眼前的景象让他瞬时玉颜倏变。 水中那人香肩袒露,削削瘦瘦的,虽称不上玉骨冰肌,却也是滑光若腻。饶指青丝与润泽细滑的肌理紧密纠缠,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的脸低低垂在肩头上,氤氲袅袅里叫人看不清表情。 只见那道白影惊鸿一掠,顺手拿起一旁褪下的袍衫,不由分说地将沐颜歌匆匆裹上外袍自水中横抱而起。 梦断正酣处,沐颜歌如受惊的小兔般猛然睁开惺忪的睡眼,霍然抬眸,玉容霎时失色,只觉得气血急速上涌,羞愤得无地自容,她用尽气力欲挥手一掌狠狠朝那人掴去。 那人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眸光微沉,令她愈加怒火中烧。她手腕欲用力再度挥之而去,横眉冷对,怒不可遏道:“你这个流氓,还不放我下来...” “说谁是流氓呢?” 容墨冷冷沉声,亦这才意识到怀中还抱着温香软玉,如玉的俊颜亦是浮起一抹异色,手臂一松,沐颜歌顺势挣脱而下。 待落地站稳,反手一掌就向他急急扫来, “说你呢,无耻之徒...” 那人一个躲闪,两道人影交叠了几个回合后静止了下来,沐颜歌的双手已被那人死死扣住,无法动弹分毫。 这弱美人不是病病歪歪的么?这力气怎么一点也不弱?怎么,难道他会武功? “我以为你晕过去了才将你捞起来,就你这种无姿色无身材无大脑的女人,你觉得本公子会有一丝一毫行色的理由么?”屋内光线不似外面那般透亮,容墨轻轻一哼,面色如几欲翻涌上来的青黑海水,隐匿着几分怅然的怒气。 “你....你别欺人太甚...”沐颜歌气极,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这个下流胚子还好意思嘲笑她是“三无产品”,分明是他非礼在先,还咄咄逼人地接着对她进行人身攻击,简直可恨至极。 对上沐颜歌怒火喷烧的目光,容墨略微一怔,赶紧松开手,后退几步,笑容不减,无辜地耸耸肩, “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听见小孩啼哭才闯进来的,掀帘瞧见你的脸垂落在肩头,还以为你晕了过去,情急之下...” 那人说的极轻,目光却是别有深意地落到沐颜歌的胸前,她这才陡然惊觉一番动手后随意裹住的外袍已松垮下来,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大片雪白的肌肤。 沐颜歌一窘,急速侧身理了理袍衫,匆匆扫过已有些红肿作痛的手腕,转身回眸,尚有疑惑地望了那人一眼,带着警告之意冷哼了一声,“今日之事,你最好守口如瓶,若是让本姑娘听到任何有辱我声誉的流言蜚语,定让你老兄下半生鸡犬不宁...” 沐颜歌半是认真,半是威胁...谁让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呢,且不说这南凉军营是这登徒子的半个地盘,若是闹下去惊动了上头可就不好了,想想那老奸巨猾且心狠手辣的南凉皇帝,沐颜歌一阵噤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罢了... 声誉?她还有声誉可言么?未婚生子,孩子父亲都不清不楚,还好意思更他提“声誉”二字?容墨的玉颜露出一抹鄙夷之色,语声轻藐道,“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姑娘若执意认为在下毁了你的闺中清誉,我也...无可奈何!” 娃娃的啼哭响彻耳畔,沐颜歌亦是无心与他再舌战纠缠,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急火撩地正欲拨足而去。 脚底一个打滑,“嗤”地一声,她竟如轰然压下的山石,朝那人身上毫不留情地“扑”了上去。 某人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扑倒在地,更揪心的事还在继续,沐颜歌的红唇很快就被一阵冰凉的触感覆盖... 她,吻上他了...这一刻,沐颜歌一阵头晕目眩,小心脏几欲停止了跳动。 时间就此凝滞不前,像是看透了世间的地老与天荒。 两人目如铜铃,一眨不眨,惊吓与错愕纷繁交织,闷湿的空气在一片诡谲与暧昧中迅速升温。 “哐啷”一声,玉敏手中的茶盏碎了一地,撒在地上的汤汁蜿蜒成一道细小的水痕,香浓四溢。 两人陡然清醒,迅速起身,像是触电般闪躲开来。 “你们……”玉敏咬唇,美目中错愕与震惊交错,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受伤。 “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什么都没有,误会,纯属意外!”沐颜歌急急解释,亦有些百口莫辩。 天哪!自己这下丢脸丢大发了,强吻美男,而且还被人抓了个正着,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拉倒吧,反正她都被误认为未婚先孕了,还怕这声名更狼藉一些么? “我先出去了……”容墨的脸晦暗不明,淡淡抛下一句,逃也般地闪了出去,竟是未曾再多看她一看。 玉敏深深瞅了她一眼,敛裙追了上去,只留沐颜歌一人傻傻地立在原地。 什么人嘛?有必要这样甩脸子么?好歹也是她的第一个吻,初吻没了,她找谁哭去?沐颜歌翘着嘴嘀咕道。 第二十章 太子被困 空气中的微风送来淡淡诉语,像是梁间雏燕在呢喃。 容墨临水而立,湖风吹得袖袂微荡,风满袖襟稍觉清冷。 一个惊悚的插曲让容墨心中波澜四起,似乎被某种东西瞬间填满,无关欢喜,亦无关愤怒,而是尚来不及消化的震撼! 那女人的唇,柔柔的,软软的,湿滑中带着蜜桃般的甜腻与清香,让向来冷静自持的他,某种防线霍然轰塌,没有厌恶,没有反抗……他被一个女人强吻了居然还不怒不恼? 容墨捏了捏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满眼的不可思议,这感觉太魔怔了…… 这女人,还真是有些特别……容墨嘴角轻勾,心头竟浮上一抹奇异的柔软。 “帝师大人,”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轻唤击碎了片刻的宁静。 容墨转身回眸,见一士兵正在不远处遥遥地望着他,似在迟疑着要不要走上前来。 “有事么?”容墨问道。 “太子殿下请帝师大人去一趟他的营帐,说是有事相商!”那名士兵上前几步,眉目恭虔地将一张纸笺递予容墨。 容墨接过一看,便见纸上简简单单数笔勾画出一只被关在笼中的小鸟,不由哑然失笑,这小子,早就应该想到会有今日…… “你先回去复命吧,说在下随后就到……”容墨微微一笑,语声温雅。 楚逸在营帐里来来回回走了不下数百次了,他快要发狂了。 帐外一排明靴配刀的侍卫个个如高门府院前的石狮子似的,岿然而立。 这一回来,父皇就二话不说地把他给“囚禁”了,这究竟是几个意思?任凭他胡喊乱叫,绝食抗议,都无济于事。 他平时里三天两头就要出一趟宫门,无比向往外面广骛的世界,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困在狭小的一方天地呢? 容墨,容墨,全都拜他所赐……楚逸喃喃自语,脑中倏地闪过那张清雅似月的俊颜,随着一阵莫名的恼意,一记拳头重重地捶在桌檐上,低声的咒骂紧随而至。 玉狐狸,臭混蛋……如此一顿发泄,似乎并未解气,反倒是累得体虚乏力了。楚逸最终还是四平八仰地望木榻上一趟,两眼一动不动地瞪着天花板。 忽然闻及帐外似有人靠近,那步声从容,沉稳,不疾不徐,深浅无一,楚逸当即腾空坐起,急不可耐地等着某人掀帘而入。 容墨在南凉享有‘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殊荣’,举国上下对这位学识渊博,无所不通的帝师向来尊崇有加。 容墨不过和帐前的守卫简单地寒暄几句,便轻而易举地掀帘而入了。 帐帘一角被卷起,屋内一下透亮开来,帘后露出一张恍若天人的脸。 “殿下可还安好?”容墨晏晏一笑,如棠花初绽般灼灼其华。 楚逸望向那人如月曜辉,一身风华,心里不免生了几分妒意。 他贵为南凉的太子,从出生自日起便自带光环,自小便是锦衣玉食,备受尊宠,万人艳羡。虽然母够早早便因病离世,但他仗着父皇的宠爱活得肆意妄为,混赌场、逛妓院,只要不杀人放火,父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而去。直到容墨的出现,父皇便给他的生活强加了第一个效仿的模板,总之,这家伙干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都是好的,反倒他这个堂堂的太子,成了众人眼中扶不上墙的烂泥,一无事处的阿斗了。怪就要怪, 有一种人,只要他一出现,就是一道绚烂的光芒,足以让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说的便是眼前这只讨人厌的玉狐狸…… “好,当然好,说来本宫还要好好感谢帝师大人呢!”楚逸没好气地白了容墨一眼,几近咬牙切齿。 “‘谢’就免了,容墨惶恐……殿下就委屈些时日,等回了盛京就可以一如从前般无拘无束了!”容墨答得不紧不慢,望着楚逸的眸眼盛着浅浅的笑意。 “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那女人这几日就先‘寄放’在你那儿了,她是本宫的朋友,你可要好生招待!”楚逸板起了脸,模样郑重十足。 “哦?‘寄放’?这词听起来还真是新鲜,沐姑娘又不是东西,何来这一说?”容墨挑眉,笑着揶揄道。 “这是本宫的命令,你哪来这么多废话?”楚逸一见容墨这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就来气。他可是受害方,凭什么这个黑心烂肺的男人却整日可以像没事的人似的到处逍遥? “看样子,殿下很在意沐姑娘?” “在不在意,与你何干?” “殿下请放心,在下断然不会亏待了沐姑娘了……至于那女人以后,在下好意规劝殿下还是不要轻易去招惹为妙!如果在下没记错,殿下回京之后就要娶亲纳妃了,我想以绮月郡主的个性,是不会喜欢殿下心里还惦记着别的女人……”容墨深深看了楚逸一眼,似笑非笑道。 “你……”楚逸的牙齿已开始冒冷气了,但容墨显然没给楚逸去“冰冻”他的机会,“你”字刚出口,那人袍袖扬起一阵急风,已是蹁跹而去,“告辞”二字已是淹没在了这阵风里。 楚逸的小脸一阵青白,一阵黑紫,立在原地哆嗦不已。 玉槿荣茂,蝉噪繁柯。夕霞吞罗含彩地在天边隐去,留给人间一方繁芜似锦。 夜幕将至,楚逸却再也没有来找过他,连那只玉狐狸也没有再出现过。 凌绯卿十分的无聊,却又不敢贸然走出营帐,刀枪无眼,但她绝对不是怕死,而是还没有做好如何立足军营的心理准备。一个带着娃的女人若是堂而皇之地在军营招摇过市,定会掀起轩然大波,搞不好被直接送到了皇帝老儿那…… 凌绯卿一个激灵,想起楚逸的老爹,自然是不寒而栗,算了,她是老实本分地呆在这间营帐里逗娃吧! 话说玉敏自目睹自己的“惊天一吻”后,便老以怪怪的眼神看她,沐颜歌自己也是女人,对这其中的“玄妙”心知肚明。若换作是自己,只怕是恨不得将自己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撕成碎片……沐颜歌忽然发现自己确实有那么些不招人喜欢,哎,说到底,男人是祸水! 第二十一章 暗夜遭劫 夜色清凉如水,野花月下妖娆。 熊熊燃起的篝火发出噼里啪啦细微的声响,列队巡逻的士兵精神抖擞地四下穿梭,凉军大营里充斥着说不出的静谧与深邃。 烛火摇曳,突见帐外蓦然腾起一个黑影,“谁?” 沐颜歌掀帘而探,却是什么也没瞧见,转身之际, 余光瞥见一道黑影掠过,还未反应过来。突然肩头一紧,一把短剑便架在了脖颈间。 惊魂之下,沐颜歌脑中一片空白。待她缓过心神,镇定下来,脑中飞速运转。 这是什么情况,她初来乍到,不存在招惹上什么小愁小怨,寻仇?谋财?亦或是害命?总之除了劫色,其他似乎都有可能。沐颜歌一时半会也寻思不出个缘由。 不容她开口,那人的声音便自耳畔响起,“别动,否则莫怪刀剑无眼,” 那人声音生硬且低沉,带着几分故作的狠戾。 “那你还是自己小心点为好,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亦非草木...”沐颜歌告诉自己,在探清虚实之前,千万不能先自乱阵脚。 “你...”那人幽瞳一暗,一手将沐颜歌颊边如许的青丝拨开,指尖轻抚过她的脖颈,笑意冷然:“你说我这冰冷锐利的刀尖若是划过这细腻柔滑的脖颈,是不是太可惜?” “哦,你大可一试!”沐颜歌眉梢轻挑,有些不以为然。既然还有心情废话,说明不是来要命的,这倒让她暗自松了口气。 “你真以为我不敢么?”那人的声音又低了几分,用力拽了一下沐颜歌,清冷的面容上已有因她不肯臣服而起的狠戾。 一阵微痛袭来,沐颜歌不由得眉头一皱,想必是那刀尖已划下了道细痕,心里强压下恼意,薄笑微漾,“ 阁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这里可是凉军大营,你在里杀一个人容易,可你想走出这里怕是不可能了...” 廖廖数句,却让那人微有一怔。 又见沐颜歌的目光视若无睹地掠过他,那流露的怡人之色中分明还带有一丝轻藐与狡黠,让他内心闪过一丝惑然。 “呵呵,凤青不仅会吓唬人了,而且连我都认不出了……”那人掀下蒙面黑纱,眸光定定地看着沐颜歌,幽幽一叹。 凤青?是在叫她么?沐颜歌杏眸微睁,一脸错愕地望向眼前的黑衣男子,却见那人剑眉下的一双星目湛然若神,看似沉静如澜的面色下涌动着万般情绪。 “我说老兄,你认错人了吧,赶紧放开我,本姑娘不是你要找的人!”沐颜歌眨巴着双眼,有些不明所以。 “凤青,你在我面前没必要装傻充愣,虽然我不知道你这样做出于何种目的,可看在大家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的份上,我好意提醒你一句,违抗主上的命令,擅自行动,是要掉脑袋的!”那人的声音倒有种了然于胸的平淡,未起一丝涟漪,只是语气间淌然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无奈。 主上?擅自行动?沐颜歌愈发地被弄得是一头雾水,这人脑子有病吧!自己压根就不认识他,挟持自己说一堆听不懂的鸟语不嫌烦么? “本姑娘没心情在这里听你胡扯瞎掰,你再不识相地放开我,我就胡喊乱叫了,本姑娘可不怕死,就是死之前也要拖上你这絮叨鬼!”素淡青衫下,沐颜歌看似弱不禁衣,神情却是难得的平和淡漠,竟没有生出丝毫的慌乱与无措。她可不想再跟这人耗下去了,她想速战速决,唯有先吓他一吓。 “既然你执意如此,就莫怪我凉薄无情了...”那人犀眸中凛芒一闪而过,话音刚落,沐颜歌只觉得后脑勺被人狠狠地重击了一下,竟是瞬时被敲晕了过去。 夜,被洒了一地的清辉,光影高洁,满目笼烟。 等沐颜歌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了一灌木丛生的林中。 那人正低头于一旁自斟自饮着一壶清酒,一如冬雪般孤清落寂。 “喂喂,你把我敲晕了,带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沐颜歌揉了揉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脑袋,生气之余,亦是涌上一股莫名的惶惑。这家伙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带离凉军大营,可见其内力惊人,绝非等闲。他究竟是谁?把自己抓来的目的何在? “自然是带你去见主上……”那人抬也未抬一下,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动作流贯不羁。 “什么主上?我说大哥,你搞错对象了吧,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凤青’,本姑娘有名有姓,我叫‘沐颜歌’……我懒得跟你废话了,我要走了,不许挡道!”沐颜歌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正欲撒腿,却见一道黑影一晃,那人已是死死地扣住了她的肩膀。 阵痛来袭,沐颜歌皱了皱眉头,正欲破口大骂,那人竟是先开了口。 “凤青,别逼我出手,要知道你武功不如我……回去见了主上,我会替你说情,兴许能免你一死!”铿锵低沉的男子声音在浓浓暮色中显得阴冷逼人,竟让沐颜歌陡然生出一丝透骨的凉意,不由瑟缩了几下。 她会武功?开什么玩笑?什么死不死的,她才不想跟他一起去早死呢!‘主上’是个什么鬼?一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善类…… “世间之事,讲的可是你情我愿。强扭的青瓜不甜,硬摘的雏花不香。你这样有意思么?”沐颜歌搭耸着一张小脸,几近央求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有必要改变策略了,沐颜歌悄然打量着四周,暗自盘算着如何趁其不备安然脱逃。眼下不逃,不过是想令他放松戒备,她要赶早成功策逃,尽快寻上南凉的军队。早知道,她的娃娃还在那里呢!也不知道小家伙这会怎么样了,沐颜歌内心溢满了担忧。 那人以探究的眼神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并未置一词。 沐颜歌亦是放弃了眼下无谓的挣扎,决定先老老实实地先呆上一会,再伺机而动。 沐颜歌与这个大冰块各靠一边,合衣而卧,亦不知躺了多久,听得他的呼吸渐渐平稳均匀,沐颜歌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眼眸。 那人已酣然入睡,帘外透进的清冷月光将棱角坚硬的面庞笼上一抹清皎,衬得浓黑的眉睫微俱寒意。 看得沐颜歌微微一颤,陡生惶措。不容多想,她赶紧松开手腕上早已暗自解开的绳索,蹑手蹑脚地提步闪人。 沐颜歌绕过丛生的灌木,不想无意中撞到一异物,轻微的声响让她心下一惊,慌乱地拔足狂奔。 静寂黑暗中沐颜歌一刻都不敢停歇地没命地跑,体力已消耗殆尽,渐渐气力全无,她瘫软坐地。眼前是一粼粼波光的湖面,光影浮动,深不见底。 犹疑之际,身后响起的低沉之声令她如坠冰窖,身心俱寒,“我当你有多大能耐,看来也不过如此嘛,你见过有乌龟跑赢过兔子的么?” 沐颜歌转身回眸,瞥见那人一张寒意森森的脸,不由咬唇瑟缩了下。 他一步步靠近,沐颜歌连连退后,脚后已是一汪深潭。 “你已无路可退了,”那人阴沉着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没有过多的犹豫,心下一横,沐颜歌纵身一跃,坠入深湖里。 落水那一刻,竟是从未有过的惶措。她水性不佳,只有她自己知道... 沐颜歌只感到身子一直往下沉坠,冰冷的潭水瞬间倾入鼻腔喉间,让她呼吸艰难。全身忽然变得绵软无力起来,像是大海之中的一根浮木,似萍无依。 黑暗中不断挣扎往下沉坠,令人窒息的湖水灌入口舌鼻腔,头脑中一片混沌,冥冥之中微觉死神正愈渐逼近。 “不谙水性,还不抓紧我...”那人一双冷眸雾霭沉沉,低沉的声音中似有恼意,拽着沐颜歌的力道不由又重了几分。 沐颜歌迷迷糊糊中却是感到阵阵恶寒入袭,越来越冷,如坠冰窖。她欲强撑着使劲前游,却发现只是徒劳。 “都这种时候了,还逞强?”那人冷若寒霜的眸中隐含着一丝厉色,黑暗中沐颜歌双目微开微阖,呼吸愈加不畅,通身如同经受着冰火双重的侵袭,只觉得异常难受。 身子忽然被一阵温暖包裹,像是那人从身后抱住了她下坠无力的躯体。 “坚持会,出口快到了...”那人的沉沉低语,让此刻在黑暗中起伏沉沦的沐颜歌瞬时抓住了可以依靠的彼岸,浑浑噩噩中竟生出一丝微凉的轻畅。忽如其来的一道力量将她下沉的躯体紧紧拽起,一同上浮,最终露出水面。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沐颜歌眼前忽然一黑,竟是晕了过去。 她到底是怕黑?还是怕水?他从未想过,她亦会狼狈,会惶措。他总以为,她是荣辱不惊的,是泰山压顶亦不会为之变色的从容淡定,是出入虎穴龙潭的睿智机敏...她是凝霜含露般绽放在幽僻深谷中一株倾世雪莲,又怎么会如方才寒潭中那般不堪一击? 她还是原来的凤青么? 第二十二章 她被救走 林静风轻,唯有琴音阵阵。 容墨在林中席地而坐,一拢白衣飘飘逸逸,他屏气凝神, 双目紧闭,十指纠缠,沉静如澜的面色下涌动着万般情绪,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 “天下第一公子,果真名不虚传...” 一语未落,冥风的剑气又平地而起,寒光凛凛,气势如虹。 容墨唇角上扬,笑意染染,亦是一派气定神闲。一阵清灵妙曼的琴音便自他指尖袅袅而起。起初似湉湉流水,如细语呢喃,婉转缠绵,在空气中漾出细小的波纹。接着修长的十指越拨越快,琴音亦骤然转急。时而如清泉般轻柔舒缓,时而似飓风过境般清冷激扬。 琴音溢散出细密如急雨的波纹,与十几米开外俯冲而来的杀伐剑气形成了电光石火般的对峙。两股内力如浮云翻卷,雷鸣雨骤,似有兵刃击撞出当啷作响声,却又隐遁于无形。一时之间,亦是难分胜负。 容墨近来内力耗损严重,随着时间的往后推移,他渐渐处于下风。 容墨指间的鲜血已染红琴弦,入眼处抹鲜红触目惊心得耀眼,他眉心微微蹙起,细润如脂的额头上已渗出了细密晶莹的汗珠,眉心的淡紫亦是隐约可见。 眼看着一道黑影卷着萧冷的飓风快如闪电般直直袭来,容墨恍若未闻,陡然间玉指倾力一挑,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直直冲向黑色雾团处。 这一刻,天地肃然无声,像是云破天开过后的短暂清明。 冥风一袭黑衣,头发只是用一枚银簪简单地倌住,他傲然立于在一片苍绿中,却散发了着来自高山积雪般的气息。 他目光冷冷地落在容墨染血的十指上,眸底闪过一丝惑然,须臾之间便一闪而逝,抬眼间手腕一翻,自宽袍大袖中将霍然雪亮的剑锋不动声色地收入鞘中,颇有深意地看着容墨,“天下男子也只有容墨公子才让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容墨清隽无垠的眸中含着淡淡的笑意:“荣幸之至!” “眼下你吉凶难料,还是自求多福吧...”冥风对容墨一脸明媚的笑靥视若无睹,只是冷冷地迸出寥寥数字。 “多谢提醒!”容墨一身素袍白衫于晨风中袖袂翻飞,如昙花初绽的笑容,似乎能让人醉了进去。只是那脸色竟苍白得异常,睫羽微颤间,仿若琉璃娃娃般轻轻一碰即可破碎。 “你本来就体力透支过度,却强行用内力与我抗衡。如今伤及心脉,五脏皆有受损。多则半年,少则数月才能恢复...” “多谢关心,在下一时半会性命无忧!” “你一定要将她带走?” “那是当然……” 容墨只是淡淡一句,随后眸光投向不远处,粲然一笑。 “你不能将她带走,她是我们的人!” 良久,冥风缓缓沉声。 “哦?我只知道暗阁的死士是效忠东华的皇室的,如今东华已被南凉所灭,皇上**,太子被杀,你们阁主在这种时候还继续做些无所谓的抗隅又有何意义?东华就算不被南凉所灭,迟早也会归附于北翼国的版图之下,认清现实和顺应天意有时并不矛盾!” 容墨对他这副孤芳自赏到淡漠的模样倒也不以为意,随口笑谑道。 “你...”冥风语声微沉,阴冷逼人的目光随即扫射而来。能一眼断定他的身份,还能对天下局势如此轻描淡写者,除了他,也不会再有第二人了。 见他恼意轻拂,容墨曼声轻笑道:“试问东华若是政治清明,国富兵强,又怎会落得如此这般天地?南凉以强凌弱固然可恨,可单凭一个暗阁,改变不了什么,何苦要做些无所谓的牺牲?至于这个姑娘,我不管她的过去,可她的未来,我容墨管定了!” 容璧此言一出,对面之人的气息瞬间沉寂。 冥风昂藏的身姿与容璧相对伫立,高靴佩剑,如影似魅。晨风吹得他衣袂翻飞,发丝轻扬过棱角分明的面庞。 见他沉默不语,容墨干笑几声,略显讥诮道:“你还是快走吧,南凉有大队人马的士兵正在朝这里靠近,你若想继续同我比试下去,我绝不阻拦... ” “呵呵,堂堂南凉帝师为了我暗阁的一个杀手居然如此煞费苦心,倒真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但在下想告诉容公子,我们暗阁想做的事从不会轻易改变,至于离开我们暗阁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但愿帝师大人能护得了她一世!”冥风朗声大笑起来,听之却是冰凉彻骨。那笑声裹着呼呼的晨风,显得急迫而逼人。 闻听此言,容墨神色微有一变,心头涌上股莫名的不悦,玉眸轻轻扫了他一眼,冷哼道:“你似乎有些多虑了……” “你我都是有着万千过往之人,庙堂江湖,有多凶险复杂,你比我更为清楚。她总归是一名女子,若能不干这行,自然是最好,希望容公子说到做到...”冥风深深看了容墨一眼,仗剑转身。 “回去给你们阁主捎句话,良禽择木而栖…… ”冥风的身形微有一怔,却是无法揣测容墨此话的真正含义。 容墨眸色微沉,直到那人清绝的背影没入在飞扬的尘土里。 湖水碧绿,澄清如镜,如翡翠般镶嵌在金子似的沙丘上。水边芦苇茂密,微风起处,碧波荡漾,水映沙山,蔚为奇观。 一辆外观并不起眼的马车静静地停在湖边,金色的霞光悄无声息地车身镀上了层耀眼的光亮,平添了几分柔和与华贵。 “公子,卯时已到,是否该启程了?”青书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望了一眼身后纹丝不动的车帘。 梦断正酣处,容墨惺忪着睡眼,神情不似欢喜。 他微微起身,随意裹上的锦袍瞬间滑落肩头,露出了带着玉泽润滑的肌肤,柔媚之中亦显妖娆。 他看了一眼身旁还在昏睡中的清丽女子,苍白的小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惶措与不安,偏淡的朱唇看上去像是微雨洗过的樱桃,闪发着诱人的光晕。 她的睫毛很长,密密地低垂在眼睑上,轻眨间如展翅欲飞的蝴蝶。此会的静谧,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有种赏心悦目的恬和与美好。 容墨的脸上不觉扬起清浅的笑意,突然觉得此刻蜷缩在车中的时光亦是美好如斯。芳草萋萋,惊鸿满地,清泉绿洲,美人酣睡,若是可以,那尔虞我诈之地,他不回去了也罢... 很快,他唇角浮起一抹讥诮,亦带着若有似无的苦涩,低头一笑。 有生之年,这些不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罢了。放弃了权利与追逐,他便如一只卑贱的蝼蚁,任人踩踏,却无力还击。 想起儿时被那群少年肆意欺辱嘲弄的情景,还有琉璃美人宫灯下那名温婉女子孤清落寞的身影,容墨的手不由微微一缩,面色瞬间如青黑的海水,像是酝酿着狂风骇浪,几欲翻涌上来。 只是很快便如潮水涨落,恢复了如玉温华,他又匆匆扫了眼前的女子一眼,淡淡开口,“是该启程了,这里本公子逗留得太久了...” 那声音透着慵懒与随意,让本是心弦微绷的青书暗自松了口气。原来以为方才良久的沉寂会是公子将要发火的征兆,扰人清梦本就不该,况且,公子的车内还睡着一个女人,虽然他从一开始就瞧不上这女人,可无奈自家公子对她却是格外地上心。温香软玉在怀,换作是他,亦是不愿破坏这份极乐... “这姑娘还在昏睡中,马车疾驰飞行是否会...”青书禁不住又多问了一句,这女人自寒潭中湿身而起后便一直不醒人事,若是再遭遇一路急速颠簸,不知会不会因此加重病情。他并不是出于真心实意来关心她,只是公子花费这么大代价救下的女人,若是就此一命呜呼了,未免太不值当了。 “她不过是寒气积郁,阴虚亏损所致,没有那般娇柔怯弱...况且我已给她服下魄玉丸,不出两个时辰,自然会清醒无恙...”容墨看着眼前神态安恬的女子,清淡的眸光久久不曾收回。 暗阁,杀手……她一定就是多年前救过自己的那个女人,只是她看上去怎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似乎对以前的记忆亦是十分模糊。她又怎么会带着一个孩子从东华京都逃了出来?暗阁又是为何要抓她回去?这期间有太躲太多的疑问,容墨轻轻按了下有些微微发疼的脑穴。 魄玉丸?公子居然把无比珍贵的药丸给了一颗这女人?青书噤了噤舌,甚为不爽。那魄玉丸来得极为不易,是玉山的灵息道长花了十年的工夫炼制而成,对公子先天不足的身子有调理的奇效。不过一生过孩子的妇人,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公子有必要这般用心良苦么?再说,公子他明明是不近女色的,怎会忽然间……莫非,他喜欢的是有夫之妇?青书着实被这个突发的念头惊了惊。 第二十三章 杀手身份 马车绵亘塞外的阴山脚下驰骋开来。参差烟树,晨曦中的点点清傲隐匿其中。偶尔听到的几声羊叫,划破塞外的无边寂静。 容墨一动不动地半倚着,看向车外的眸光明净而空远。真正的天地,当如这般苍辽与广骛,大气中不失细腻,粗狂中饱含隐匿,若是有朝一日,能与心爱之人鲜衣怒马于这份苍茫辽阔中,该是何等逍遥快哉。 一念而过,他又嘲笑自己的贪痴,明明是堪堪触手可及之事,对于他此生而言,只能是黄粱一梦。 梦做多了,自然也就消磨了心智,他还是清醒些为好。 他又是何时变得这般容易沉醉与梦了呢,好像是在踏上这片土地后才有的,又好像是从遇见这个女子开始的... 他的耳边不时传来牧民游绕的歌声忻忻:陇头流水,流离西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朝发欣城,暮宿陇头。寒不能语,舌卷入喉。陇头流水,鸣声幽咽。遥看秦川,心肝绝断。 近些年东华频繁的战乱,造成数众百姓流离失所,甚或转死沟壑。东华的民歌不似南凉的那般低吟婉转,浑厚激昂之余确实能让人耳目为之一新。 一曲歌谣,离乡漂泊之悲,徭役、从征之苦,直戳人心。 疾驰的马车从一望无垠的草原上打马而过,似墨绿绸缎的湖面,层层嶙浪,波光荡漾。天似穹庐,如毡制的圆顶大篷,盖住了草原的四面八方,虽说牧草连天,可一阵风儿吹弯了牧草,却不见淹没在绿色海洋里成群牛羊的面庞。有三五成群的商队打马而过,也有马背上驮着行李互相搀扶蹒跚的游民。此情此景,不免令人心生悲怆。 马车追云逐日般西南方向飞驰而去,留下一笼长烟。 沐颜歌继续游走在杂乱无章的梦境里,许久之前她似乎寻觅到了一个可以相拥倚靠的怀抱,好闻的淡香,丝丝温暖,让人留恋。起初像是在湿热的云雾中徜徉,恍惚中,清凉舒适驱走了不适与烦闷,整个人如置云端,轻快而明净,愉悦异常。 待她再次睁开眼,竟是翌日的天色清明之时。 不适感已随梦境而去,沐颜歌精神亦是尚可。只是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夜。 这一睁眼,却是把她吓得不清。 “怎么是你?”沐颜歌四下晃了几眼,一脸防备。 “一大早便有这份精神气力,看来身体恢复得不错。”容墨白衣清华,一双漆黑的瞳仁清澈无垠,倒映着沐颜歌略显苍白的小脸,神情却是一派慵懒随意。 “喂,我怎么会在你的马车里,那个黑衣人呢?”沐颜歌拂壁坐起,伸展了下四肢,斜睨了一眼面色无波的容墨。 “这是你对救命恩人应有的态度?”容墨轻哼一声,皱了皱眉头。 “谁稀罕你救了,本姑娘自己有腿,自个儿也能逃!”沐颜歌不以为意地瞟了他一眼,心里却在回忆着几个时辰之前发生的事。她跳进了那个冷如冰窖的湖,然后被那黑衣人给救了上来,再然后她就晕了过去……这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莫非她真是被这玉狐狸给救回来的? “是吗?半夜是谁可怜兮兮地紧抱着我不放?热得本公子一身湿汗...哎...”容墨轻声一叹,唇角笑容魅惑。 原来,夜里...竟是他! 沐颜歌玉颜倏变,冷声斥道:“趁人之危,你无耻!” “是你将我…拉过去的....”容墨扬眉浅笑,几分无辜。 沐颜歌略一低头,陡然惊觉身上已经被换上一套丝质软滑的如意云纹锦衣,霎时气血上涌,小脸惨白如纸,怒极相问:“这衣服是怎么回事?” 不待容墨开口,她挥手一掌狠狠朝他脸上掴去,须臾之间,容墨那白如脂玉的脸上便被烙上了一个清晰不过的掌印。 “你衣衫早被潭水重重湿透,恐你再度受凉,我...闭着眼睛..换的...”自知理亏,容墨倒是未恼,眉眼微垂,浓密的睫毛在他眼帘处投下一抹淡淡的浅影。 沐颜歌的眸光森寒如针,手腕欲用力再度挥之而去,却被那人眼疾手快的牢牢扣住,他面色一沉,冷冷剐了她一眼,“蠢女人,你再敢动手,信不信我废了你这胳膊!” 像是恐吓,又像是警告,沐颜歌的汗毛瞬间浮起,又簌簌般落了一地。 他奶奶的,占了老娘的便宜,还对老娘凶。沐颜歌的火气霍地一下腾空而起,可在对上那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时,竟是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忍。 沐颜歌脑中另一个声音像是在为某人说情,这家伙亦是不得已而为之,于情于理,似乎只得就此作罢。若非她及时冷静下来,她不敢保证是否会真的活剥了这玉狐狸的皮。 沐颜歌留在半空中的手终是缓缓放下,有如刀剐的眸光在容墨脸上停留稍许,一字一顿道:“此事你最好保密,否则...” “否则怎样?让我娶你?抱歉,本公子对沐姑娘这样的,还真是提不起兴趣……”容墨冷哼一声,玉颜上勾出一抹轻藐之色。 “你……我是怎样的?有胆给我说清楚?”沐颜歌气结,觉得眼前之人这张嘴真是可恶至极。 “你?愚不可及!”容墨薄唇轻吐,笑容不减,遂而顿了顿,又补上了极为华丽的一刀,“怎么,不服气?就你昨晚跳下的那湖,你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湖,那是百年一遇的寒潭,那水极为阴寒,若没有深厚的内力护体,寻常人等只怕是要命丧于此!” 沐颜歌闻言一呆,这么说来,昨夜那个“冰块脸”也算是自己半个救命恩人喽?只是,他为何要对自己这么好,只因为他认定自己是那个所谓的‘凤青’? 见沐颜歌眸光怔怔地,容墨话柄一转,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你知道自己是谁么?” “我是谁?我是沐颜歌,不然你以为我是谁?”陡然回过神的沐颜歌没好气的来上一句,对于这种没营养的问题亦是十分鄙视。 “暗阁,凤青……别告诉我你闻所未闻!”容墨盯了沐颜歌好一阵子,须臾,淡淡开口。 见那人几分试探,几分肃敛,沐颜歌愈发地摸不着头脑起来。这两个对她而言本是再陌生不过的词,却在一天之内从两个不同人的口里听起了不下数回,莫非这个‘凤青’,真与她有某种特殊的渊源? “喂,你如实告诉我,我与这个叫‘凤青’的女人,长得很像么?”沐颜歌目不转睛地盯着容墨,似乎急于从他脸上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恩,很像,可以说一模一样……”容墨点了点头,心里却愈发地如云似雾起来。瞧这女人一脸茫然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但这世间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却又毫无关联的人? “你确定你没失忆么?”容墨又问。 沐颜歌摇了摇头,心底已是有了一个约摸八成的答案。 承阳宫那日,这个叫作‘凤青’的女人一顶是死掉了,而她便是机缘巧合地附身到了这个叫作‘凤青’的女人身上。 “你可知这个凤青,是暗阁的一名杀手……”就在沐颜歌暗自失神时,容墨忽如其来的话着实让她大吃一惊。 靠,她这具身体的主人竟是杀手?开什么玩笑,要知道,她在现代可是连一只鸡都不敢杀的良民! 见沐颜歌一副惊诧愣然的样子,容墨不免哑然失笑道:“怎么?别告诉我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嘿嘿,你怎么知道?果然是多谋善断,不负盛名!”沐颜歌以一阵傻笑,掩饰了自己满心的纷繁错杂。 眼前这只狐狸太狡诈,她可不想自己那点“底细”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掏出来。她只想带着娃娃去个没有战祸的地方安顿下来,好好过她的小日子,管她什么暗阁什么杀手的,跟她沐颜歌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暗阁是东华国最神秘莫测的组织,旗下成员都是武功不俗的杀手,历来效忠于东华皇室……”容墨轻瞥了沐颜歌一眼,继续娓娓道来。 沐颜歌简直快要炸毛了,这家伙还有完没完?他这般七拐八绕的,到底累不累? “好了,你别在絮絮叨叨的想试探什么了,本姑娘真的不会武功,更不可能是什么杀手,不信你试试!”沐颜歌大大方方地将手伸到容墨面前,让其检验。 容墨微有一怔,亦是没想到她竟会来得如此干脆, 他转眸看向身旁的女子,只见她眸光清澈,闪烁着珠玉般的光泽,浓密而纤长如蒲扇一般微微翘起,竟让他有些心念微动。 沐颜歌等了半天,见那人亦是没有任何动静,再次抬眼,便恰好撞上了容墨幽深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潋滟清光,细看下,却又恢复了波澜不惊。 车内的气氛竟莫名的怪异起来,这种暗涌的潜流让沐颜歌有些如坐针毡起来……咳咳,她必须想办法捅破这种难挨的别扭,沐颜歌暗自想到。 第二十四章 她被狗啃 “好饿啊,你可知这黄瓜一名的由来?”沐颜歌目光扫到案几上几根不过手掌般大小的小黄瓜,鲜绿欲滴,霎是诱人,突然抬眼问向容墨。 容墨略一迟疑,亦是不清楚沐颜歌的用意何在。 “哈哈,这天下也有帝师大人不知道的事?”沐颜歌无比兴奋,像是逮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黄瓜原名被称作胡瓜,是汉代张骞出使西域时带回来的。而它更名为黄瓜,则始于五胡十六国时期的后赵。后赵王朝的开国君主石勒,本是入塞的羯族人。他在襄国登基做皇帝后,对自己的臣民称呼羯族人为胡人大为恼火,于是便制定了一条法令:无论说话写文章,一律严禁出现“胡”字,违者一律问斩。有一天,石勒在单于庭召见地方官员,当他看到襄国郡守樊坦穿着打了补丁的破烂衣衫来见他时,很不满意。他劈头就问:“樊坦,你为何衣冠不整就来朝见?”樊坦慌乱之中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随口答道:“这都怪胡人没道义,把衣物都抢掠去了,害得我只好褴褛来朝。”他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犯了禁,急忙叩头请罪;石勒见他知罪,也就不再指责。等到召见后例行“御赐午膳”时,石勒又指着一盘胡瓜问樊坦:“卿知此物何名?”樊坦看出这是石勒故意在考问他,便恭恭敬敬地回答道:“紫案佳肴,银杯绿茶,金樽甘露,玉盘黄瓜。”石勒听后,满意地笑了。自此以后,胡瓜就被称做黄瓜,在朝野之中传开了。”沐颜歌说完,挑了挑眉,脸上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只是她没料到,眼前之人接下来的反应会让她捶胸顿足,几近抓狂。 “汉朝?这是什么朝代?张骞又是谁?本人可是闻所未闻,估摸着是你胡编乱造的吧!”容墨不以为意地轻哼了一声,唇角勾起一抹显而易见的讥诮。 沐颜歌的脸当场成了一条黑线,若眼下手头有一块砖,她立马朝这人头上拍了过去。转念一想,又忽觉不妥,这玉狐狸这么美的一张脸,被她一下就拍得血肉模糊的,岂不是暴殄天物? 如此一来,沐颜歌倒有几分庆幸自己手上没有一个这般**裸的凶器。 沐颜歌深深感觉和不同时代的人都没法进行愉快的交流了,她索性背过身去,侧卧在一方木塌上,双目阖敛,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 见沐颜歌不愿多说,容墨亦是不再多问,兀自低头翻阅着几宗书卷。 他的睫毛很长,密密地低垂在眼睑上,轻眨间如展翅欲飞的蝴蝶。此会的静谧,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种赏心悦目的恬和与美好。 隐隐轻雷,一阵疏雨骤落,雨滴簌叶,极目霁霭霏微。 良久沉寂,沐颜歌忽然记起自己竟将一件天大的事抛于脑后了,天哪,她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养母”…… “喂,我的那个娃娃呢?”沐颜歌哭丧着一张小脸,扑张容墨,猛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拿去卖了,钱都收了……”容墨竟是头也未抬,答得果断而干脆。 “什么?”沐颜歌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手拎起容墨的衣襟。 容墨先是皱了皱眉头,遂而唇角扬起清浅的弧度,露出一丝淡笑,“那娃娃真是你生的么?若是真的,那还真是她的不幸……” “你……” “你什么你,把手拿开,这可是上好的云锦,你赔不起……” 沐颜歌的小脸积满了乌云,将头直接蹭到容墨的面颊,四目相对,一字一顿道:“本姑娘没心情同你开玩笑,若那娃娃有个闪失,你拿命来赔!” 眼前的女子满面怒容,薄如脂玉的面庞透着微微的红,额前几缕散落下的发丝透着几分飘逸灵动,那乌黑的瞳仁清澈动人,竟透着股说不出来的美,看得容墨微微一怔。 此时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容墨能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和她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容墨体内迅速蹿起,让他神思竟然恍惚起来,他觉得全身上下都有些僵硬了,手心竟渗出了微微薄汗。 那女人纤薄小巧的红唇在他眼前来回晃动,像是微雨过后的花红,闪烁着诱人的光晕,让他瞬时萌生了一个无比大胆的念头。 容墨心下一横,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沐颜歌扑了上去,就势压倒,扣紧双手,那带着复杂情绪的吻也就此落了下来。 “你.....”一语未尽,沐颜歌的红唇就被冰凉的触感覆盖,一阵攻城略地,那吻带着狂肆,怒意,又像是夹杂着某些报复的快感,令她猝不及防想拼命逃离,却又被紧紧圈固其中,无法动弹。 沐颜歌觉得自己已是命悬一线,快要窒息了,这混蛋简直是发疯了…… 天地一度静谧无声,容墨的眉头仍聚满密云,吻痕却暗自积累成茧,似乎想要坐看地老与天荒。 车身一个颠簸,容墨陡然惊醒,遂即放开了身下的女人,他忽然发现这么一场动作下来,竟是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与愉悦。 沐颜歌扬手一掌朝容墨脸上掴去,不过瞬间,五个指印清晰可见。 “你是狗啊!”沐颜歌娇喘微微,胸口起伏不定,看向容墨的目光却是极度羞愤,那语气亦使尽全力的咆哮。 此会的沐颜歌如墨的青丝散落在肩头,发丝微乱,玉颊潮红。气极的小脸没有了平日那般随性自如,而是带着蛊惑人心的一抹娇羞。 容墨倒未见丝毫的恼意,伸过手肆无忌惮地 在自己已是微肿唇瓣上回来摩挲,像是在回味一顿无比享受的美味。 “变态……”沐颜歌低声一句咒骂。 “哦?那你可知变态该是如何?”容墨突然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几近呢喃,清淡的眸光中淌溺着几分邪肆。 夹杂着木兰清香的男子气息拂过她的脸庞,沐颜歌感到耳根已微微发烫。 那人倒是无视她的窘迫, 沐颜歌抬眼,正好撞上那人一双含笑的双眸,目光微醺,似千年琉璃隐烁其中。 “滚……”某人一阵怒吼,惹得驾车的青书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一眼,心里一阵纳闷,谁能告诉他,这里面究竟发生了啥? 容墨得了便宜自然不会再往枪口上撞,他神情餍足地退回原来的位置,轻描淡写道:“不过是一个吻而已,当初你对我也这么干过,如今我们扯平了,互不相欠!” 此会的沐颜歌,恨不得找墙一头撞了上去,靠,这是什么狗血逻辑?她当初是无意的,同他这蓄意为之能相提并论么?这男人的报复心也未免太…… 蒙蒙时雨,轻尘飞绝,给略显干冽的空气带来氤氲的湿气。霭霭停云,渐隐峰峦,此等景致,沐颜歌却无心来赏。 某人盛怒难消,某人心思幽转,车内的气氛一度冰冷而空寂。 “你放心,娃娃没事,玉敏看着呢!”良久,某人向她示好。 不理,就是不理,若是有火,沐颜歌想把这只狐狸的皮剥了拿去烤了,或者,拿去做张貂皮大衣,冬天取暖甚好。楚逸之言果然不假,这狐狸,一肚子的坏水! “我可好意提醒你,太子你还是少招惹为妙……”某人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冷不防地来上这么一句。 口口声声说是提醒,用的却是警告的语气,沐颜歌忽然觉得这人脸上应该挂上明晃晃的四个字:道貌岸然! “你管得着么?”沐颜歌白了某人一眼。 “绮月郡主是魏国公的嫡女,魏国公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小郡主是皇上内定的太子妃人选,若你想当妾,我也不拦着你,只是就你这样的残花败柳,就是穷尽心思也入不了宫门的……”容墨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极尽挖苦与扁损。 沐颜歌的脸又一次地僵了,为什么每一次两人的嘴仗,她总是居于下风?这人到底是与她命里相克,还是八字不合? 看起来清朗似月,恬雅无双,偏偏生了张犀利凌人的嘴,是上帝在造他的时候偷懒了么? “谢谢你的好意,本姑娘怎么舍得入宫?说什么也要留下来祸害你!”沐颜歌咬牙切齿,恍然不知自己已经着了某人的道。 容墨在暗自偷笑,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 驿路芍花,花瓣满地,像是均匀敷上的一层淡淡的胭脂,似乎也被这二人唇枪舌战的氛围所感染,色泽光鲜异常。 锦旗林立,余霞轻绕在迎风微漾的旗间,在身披盾甲的士兵身上反耀出点点明黄。 沐颜歌等人抵达凉军大营已是日暮时分,天边晚云渐收,淡天琉璃。 归心似箭地沐颜歌一刻也不多等地冲向容墨的营帐,某人说得没错,哪有她这样的娘亲……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虽与一名合格的养母还差得很远,但她一定会努力,努力地护她安好,努力地为她遮风挡雨。命运既已将她们紧紧地拴在了一起,那么唯有不离不弃。 第二十五章 容墨秘密 沐颜歌还未进入营帐便听隐隐听见了婴孩的啼哭,一心急,便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进去,却见那小家伙在玉敏怀中哭得手舞足蹈,即便玉敏哼着小曲,轻轻摇晃,亦是拿她没辙。 “我来吧……”沐颜歌不由分说地冲上前,利索地接过玉敏怀中的娃娃,并对她报以感激的一笑。 说来也是奇怪,那小家伙在落入沐颜歌怀中的一刹那,竟是止住了哭声,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直直盯着她,须臾,居然咧嘴笑了…… 那笑容像是三月里的烂漫春花,让沐颜歌的心底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甜蜜。 “看,她还认人呢!”玉敏无奈地摇摇头,遂而赶紧朝容墨施了一礼。 “沐姑娘被劫走一事,可有惊动皇上?”容墨问道。 “回公子,皇上身边的徐公公来过一次,奴婢按公子的吩咐告诉他,公子新买回的丫头得了急病,连夜送到城外去找大夫了!徐公公也没多问,寒暄几句便走了!”玉敏如实禀道,眸光在容墨苍白如纸的玉颜上多停留了几秒,闪过一丝惑然。 “如此甚好……” “公子...” 就在容墨将要转身离开之际,玉敏急急出声。 容墨眉头一皱,稍显不悦地转过头来,语气微沉,“有事么?” “公子,二爷来了...”玉敏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便见容墨在闻言后面色已是微有一变。 “二爷在附近镇上已吃吃喝喝呆了将近二日,奴婢好言相劝,他就是赖着不走...”玉敏神色几近为难地看向容墨,惴惴开口。 “好了,我知道了。晚上先陪我出趟营……”容墨淡淡开口,眉宇间的暗沉与倦怠一闪而过。 “是,公子,”玉敏低眉颔首,温顺恭谨,眸中还隐隐带着忧切。 容墨朝她轻轻一笑,径直走了过去。 玉敏带着几难自抑的狂速心跳,微微颔首,依旧保持着依旧一惯的端淑仪态。 这几年,他与她总有些旁人无法企及的默契,虽然她与他的距离并未因此更进一步,可能换得她回头一顾,她该知足了……可自从眼前这位姓沐的姑娘出现后,她总觉得公子与从前相比有些不同了,言行举止透着莫名的古怪,只怕是他自己都恍然未知吧。比如这次,公子竟不顾眼下的处境连夜地追了出去,自一夜寻人归来后,面色苍白,眉心隐现暗紫,像是受了不轻的内伤,想来一路定是与高手过了招。每年这个时候是他身体最为虚弱的时候,他竟然为了一个相识不过数日的女子,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这位带着娃娃的姑娘,对他真的如此重要么? 玉敏的美目闪过一抹沉暗,除了好奇,还有堵不住的浓浓酸意。 沐颜歌虽忙着逗娃,可耳朵却是没闲着。二爷是谁?瞧这两人神秘兮兮的样子,倒是激起了沐颜歌十足的好奇心。 夜,宁静而深邃。 离凉军大营几十里处有一个并不为人所知的温泉,而容墨,正是这个温泉近期的长客。 所谓‘冷热相制,阴阳相克’,这里温泉之水由天山之脉经万年衍息而成,有疏筋活络,去毒疗伤,滋身养颜的奇妙功效。在池中以千年活泉濯尘疗伤,对眼下的容墨,迫在眉睫。 池中那人上身袒露,墨色的湿发与润泽细滑的肌理紧密纠缠。他半倚半靠在水雾缭绕的玉池中,双目阖敛,神情却是变幻莫测。 水气渐渐在他莹白如玉的肌肤上凝结成一个个细密剔透的珠子,晶莹耀灼,摇摇欲坠。雾气积聚成团,如烟如箩,渐渐地池中那人只留下一个模糊隐约的影子。 世人皆知他体有病症,却不知他其实心若明镜,内力深厚,百里之内的风吹草动皆未能过其耳目。 “病美人”?似乎有人这么说过自己,忽然想起那女人,容墨唇角露出一个飘忽的淡笑。他未曾想到,举止粗鲁的女人,也让人为之心动…… 像是又想到什么令他不快之事,容墨神色又换作了密布阴云。 他那闻风就起浪的二哥,千里迢迢从北翼而来此又是所为何事? 梨花还染着夜月的薄雾,海棠半睡半醒惺忪朦胧,花枝露痕轻缀。 温泉池里,静谧无声。 “二哥何时竟有了偷窥男子洗澡雅好?” 低沉慵懒的声音忽而自雾气中传来,惊得一道人影往后跳了跳。 容墨眸眼惺忪,似笑非笑地望着从树后走出的锦衣男子。 “你,你....” “二哥可是以为我死掉了?”容墨笑得放肆开怀,扰得波光跌宕,散了云雾缭绕。 “你方才还要死不活的,怎么一下就神采奕奕了?”显然,容墨突如其来之举让某人受了不小的惊吓。 “谁要死不活了?二哥你可是在咒我?我不过是在澜煕池小憩了会,一觉醒来便听得你在此胡言乱语!”容墨扬声轻笑,竟是满腹委屈。 那人对上容墨那张迷惑无辜的眸子,一股怒气霍然而起,冷哼道:“这便是四弟的待客之道?” “哦?这么说二哥是嫌我招待不周喽?”容墨缓缓自水中而起,随手拿过早已备好的里衣,不紧不慢地穿了起来。 闻声而来的玉敏见此情景,低头匆匆朝二人施了一礼,一声不响地给容墨佩带整装。 容墨停下手中的动作,神情几分悠然自得,却让一旁的某人看得是怒火中烧。 “瞧四弟这春风得意的劲儿,我看皇帝老儿也不过如此吧。四弟府上的黄金白银,耀人眼目;金银丝帛,堆积如山;家仆成群,美人如花。你说这让我们其它几个弟兄情何以堪?” 看着眼前之人忿忿不平的脸,容墨心里便没来由地涌起股从未有过的酣畅痛快。 “十年前,若不是几位哥哥都不愿远赴南凉,小弟我哪能有今日呢...” 容墨说得漫不经心,几分慵懒,几分戏谑。 “你……”,那人一时气结,怒意上涌。 “我那府上的东西,二哥若有瞧得上眼的,等回了盛京,尽可在里面挑拣。若是没有喜欢的,日后我空下了再陪你去城里逛逛。” 玉敏的手在容墨身上落下了最后一道暗影,容墨挥挥手,淡淡对她开口道:“下去吧...” 玉敏离去得很快,裙裾不经意间拂过花落满地。她亦不明白为何会不愿久留,是厌恶二爷么,或许吧...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可二爷和他家公子,差得可不是咫尺之距。 对于这种粗鄙不堪的纨绔子弟,她向来嗤之以鼻。可她总是隐隐觉得,公子每次见了二爷,除了厌恶,还有那么一丝的忌惮。这倒是让她大为不解,以公子如今的身份与地位,大可对二爷弃之不理的... “我也不再拐弯抹角了,二哥我这次前来,只是想向你讨要一个美人。四弟若是应了我,我这就带着人马不停蹄的赶回北翼,绝不再给你招惹麻烦...” 这声音裹着一丝嚣气,似有有些势在必得。 “除了玉敏,我身边的其它东西,你都可以带走...”容墨的声音疏淡中带着不容商量的语气,像是对那人的要求心知肚明。 “玉敏我为何指染不得?只因四弟你是她的老相好?” 闻言那男子恨声怒道,随之而来的是他额上青筋跳动的声音。 “这男人哪对女人求而不得是常有的事,二哥没必要这般气愤难消,郁结伤身。”容墨语气有所缓和,撩唇轻笑道。 “哼,四弟当年窝藏罪臣之女,还暗助她逃离北翼,就不怕有朝一日深陷囫囵?” “二哥今夜怕是喝多了...” 那人料定容墨不敢伤他分毫,转而肆无忌惮的重重一哼,“容墨,你少在这给我装糊涂,我自小对她存留的心思可不比你少。七年前沈太傅谋逆一案,刑部兵临太傅府之时...” “这世上的很多事,有时候不去知道,反而是种幸福...二哥就是知道得太多了...”那人的话尚未说完,容墨已面色几变,怒极难抑,手腕一翻,几片树叶便如离弦之箭飞袖而出。 ‘片叶封喉’?风萧叶动间,那几片利叶从那男子面颊旁一晃而过,一丈之远的香樟树上叶子扑簌簌落了一地。 那人亦是未想到平日看似温润如玉的弟弟竟也有如此狠绝凌厉的时候,他仓皇后退了几步,咬牙怒视着眼前阴云密布的容墨。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你若再口不择言,休怪小弟不顾及兄弟情份...青书,给二爷二叠银票,即刻送他离开此地!”容墨冷冷沉声,风神秀彻的玉颜如笼寒霜。 青书从暗处遥遥而来,朝那人躬身行了一礼,眉目恭虔道:“二爷,请吧!” 那男子冷哼一声,整了整仪容,恼然拂袖而去。 容墨嘴角轻勾,如银的月光在他玉颜只上颜上洒下朦胧的清皎,如仙如谪。往日的各种思绪倾刻间便如流雪般纷繁沓至,容墨袖中的手微有一紧,在某一瞬间他是动了杀机的...微念闪过,他又很快否认了这个短暂的想法,苟且的活往往比简单的死更能让人痛苦。 第二十六章 秋日小游 翌日清晨,沐颜歌醒得比打鸣的鸡还早,她不情不愿地睁开惺忪的睡晚,便见身旁的小家伙正玩的不亦说乎。 养儿方知父母辛,这话一点不假,小孩真是个奇特的东西,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在他身上会发生什么。 沐颜歌伸了个懒腰,这才发现玉敏的铺位上已是空空如也。昨天大半夜地也不见个人影,和她那主子一样,都神秘兮兮的。 沐颜歌简单洗漱一下,刚刚掀起帐帘想要窥视一下军营的生活,随着一阵蹄声沓至,几根杂草不偏不倚地砸落到她头上,沐颜歌略带恼意的抬眸,便见楚逸正一脸兴意盎然地望着她,手上还挥舞着几根草梗。 见她杏目微瞪,楚逸索性翻下马背,笑吟吟地走上前来,“你今日倒来的早,貌似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吧?”他咧嘴笑着,眸光清澈。 “呦,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太子殿下,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么?竟能在这大白天的见到尊贵无比的太子,啧啧,民女惶恐!”沐颜歌撇撇嘴,一番无情的嘲弄。 楚逸似乎并不以为意,反倒粲然一笑,“哎,颜歌你可是在怨我没来找你,父皇关我禁闭了,要不是我绝食抗议了几日,他才不会舍得放我出来呢!”楚逸神情委屈地安抚着坐下的骏马,随后眸光投向几步之遥的沐颜歌,眸中隐含笑意。 “殿下理由充分,民女哪敢心盛怨言!”沐颜歌撇撇嘴,抛过一个幽怨的小眼神。 “颜歌这般视我为洪水猛兽,我会心伤的...”楚逸耸耸肩,一脸无辜。 他见沐颜歌神色有异,便以为是被枯燥无味的军营生活憋得发慌,正摩挲着马鞭的手突然一滞,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眸中的光亮一闪而过,启唇扬声道:“走,带你去个地方!” “我?”沐颜歌显然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惊,尚来不及反应,便听得一声哨响,一匹马儿已在沐颜歌近前扬蹄嘶鸣,甚是欢愉。 “莫是心生胆怯,不敢一试?”楚逸见她似是踌躇,语意挑衅。 “谁说不敢了?只是娃娃怎么办?”沐颜歌一脸为难,却是不想错过这个可以出去散心的绝好机会。 “继续打包呗,在留仙镇那会你不就是这么干的么?”楚逸扬了扬眉,有些不以为然道。哎,这女人就是麻烦,尤其是拖个奶娃的女人…… 两人相视而笑,似乎觉得这带上个娃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之事。 眼前这女子似乎又如那般鲜活起来,楚逸心情顷刻间也万般愉悦, “可有准备好?”那金色的阳光像是落入了他眼里一般,让四周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沐颜歌头轻点,催马扬鞭,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俯冲出营,竟无人敢拦,如出无人只境。 太子就是太子,放眼凉军大营,也只有楚逸才敢这么放肆。 青木接叶成林,苍碧耸天含妖。花锦如簇,纤云悠悠。 清风中流淌着醉人的花香,咸湿的青草气息迎面扑来,无不诱惑着人敏锐的嗅觉感官。 沐颜歌向来自认为骑术精湛,不料一路纵马疾驰,竟被楚逸远远地甩在身后,不免心生气恼。 约摸半盏香的工夫,突听得前面马儿一阵长嘶,那玄青的身影勒马持疆,一跃而下,风落犹舞。 楚逸看着不远处策马扬鞭紧随而至的少女,嘴角轻勾。 “你这是什么马?竟跑得这般快?”沐颜歌似有不甘,星眸微扬。 “普通的紫骝啊,”楚逸眉梢上扬,不以为意道。心里却是暗叹眼前这女人骑术倒也精湛,竟然一路没有跟丢。要说在南凉,除了大将军英离骑术能与他一较高下,生平尚还未遇到过其它对手呢。 “是吗?”沐颜歌上前一番打量,有些不可置信。 见她神色颇疑,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楚逸不由觉得好笑,拉过马缰递到她手中,“你若不信,我拿这匹马与你交换可好?” 瞧他眼神流转间邪味十足,沐颜歌满腹狐疑。倘若待会返回之时自己再比不过他,岂不是更加颜面无存? “这马儿看起来野性难驯,还是不换了,”沐颜歌吐吐舌,讪讪一笑。 楚逸见她俏皮狡黠的样子,唇角荡起清浅的笑意。 “你说的地方便是这里?”沐颜歌玉手轻指。 顺着他的目光,只见掩映在碧黛青山下的楼阁隐约可见,衬着一碧如洗的透阔天空,像是一幅淡雅绝世的水墨画。 天空传来鸿雁的鸣叫声,楚逸仰头一瞥,突然飞掠上马,执起挂在马上的弓弩,策马飞奔过去。 方才片刻,他便将两只已经奄奄一息的大鸟扔到沐颜歌跟前,“今日的午餐!” 两枚银色的箭羽自它们身上穿膛而过,被阳光折射出刺眼的光亮。 “好箭法!”沐颜歌伸出大拇指,一番赞许。 “若论武功,我自是比不过骠骑大将军,可这箭法,全军上下,可没人是我的对手!”楚逸朝沐颜歌眨眨眼,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 将这猎物当作一顿午餐,亦是不错的选择。如此想来,楚逸即刻就地取材,三两下地便架起了柴火,动作娴熟地烤着野味,神情专注而惬意。 堂堂太子还会干这个?沐颜歌倒是吃惊不小,这家伙不是养在深宫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么?他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小秘密? 缕缕青烟自楚逸清隽的面庞上盘旋迂回,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哇,好香哦!可以吃了么?”沐颜歌摸摸自己干瘪的肚子,咽了几下口水。要知道她这几日都是以野菜素羹为食,这种飞禽野味倒是难得吃上一回。 楚逸轻笑着将一支熟透的肉串递给她,沐颜歌索性席地而坐,大口的啃噬起来,神情餍足。 美味在阳光下香浓四溢,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无不刺激着在场二人的味觉神经。 “颜歌,可否赏脸过来小酌?”楚逸起身从马背上取下一个酒壶,朝沐颜歌站立的方向抛了过去,“风餐露饮,岂能少了美酒!” 那酒壶在空中划开道优美的弧度,不偏不倚地落入沐颜歌掌中。 “话说回来,你不是锦衣玉食,宫仆成群么?怎么会干这么接地气的活?”沐颜歌好奇地问道。 “太子也是人,太子也要吃喝玩乐,本宫若是没有这点自娱自乐的精神,只怕早就闷死在那深宫里了!”楚逸粲然一笑,眸光清澈。绵柔的光束细致地描绘着他的轮廓,几绺发丝在风中轻扬,风姿卓然。 “说来也是,太子不好当……不过好在你没有异母兄弟!”沐颜歌连声附和,不知是不是电视剧和小说看多了,在她印象里,太子就是个可怜虫,若是从小没被狠心的宫女和妃子毒死,长大了也会被整出个兄弟相残的戏码。这么想来,楚逸这个太子能活到这个年纪也是蛮不容易的。 “有没有异母兄弟都一样,你是不知道,这有个人哪,比父皇给我整出的新弟弟还要令人讨厌!” “谁?” “当然是那只人见人恨的玉狐狸呀,成天以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将父皇唬得团团转,弄得父皇他老人家看我这个亲儿子是越来越不顺眼,到是对他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是无比赏心悦目了……”楚逸似乎有那么些恼恨不甘,可‘容墨’两个字,还是给楚逸不可一世的心瞬间笼上了一抹阴影。 道貌岸然?沐颜歌忽然觉得楚逸所用的这 个词汇简直太准确无误了。她还真是被那坏蛋给欺负了一回又一回……只是这太子殿下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已经说了某些问题,这容墨还真树敌不少。 “你还别说,那家伙确实够坏的,可人家不是什么享誉天下的‘第一公子’么,这完美形象让我们这种深受其害的人也是百口莫辩啊!”沐颜歌叹了口气,略显无奈。 “呸,什么‘第一公子’?我堂堂南凉太子都不承认的东西也算数?” 楚逸轻哼一声,清澈见底的眸子闪过一丝不屑,顿了顿,忽而又想起什么,朝沐颜歌招了招手,“你知道吗?本太子掌握了那狐狸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见沐颜歌一脸溢满好奇的表情,楚逸促狭一笑,“容墨有某种隐疾……” “隐疾?”沐颜歌听得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楚逸小心翼翼地朝四周扫了几眼,这才神秘兮兮的附耳低语道:“外人只道容墨不近女色,其实他是那方面不行……” “楚逸,你胡说八道!”不待某人说完,沐颜歌便头也不抬地将他打断,那坚决的语气着实让一旁的楚逸怔了怔。 她虽还算清纯,可这脑袋瓜可活络着呢!还是听得懂什么叫男人的“那方面不行”!这容墨若是那方面不行,会强吻她么?这个楚逸,简直是一派胡言! “你怎么知道我胡说八道,你又没试过!”见沐颜歌眸光清亮,几分郑重其事,楚逸不满地嘀咕道。 话一出口,忽觉不妥,满腹狐疑地抬眸望向沐颜歌,似乎想要探究她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完蛋了,祸从口出,自己步会就此露馅了吧,可不能让楚逸知道自己被强吻一事,没准他还不知怎样嘲笑自己呢! “嘿嘿,我的意思是,他那方面行不行,他自己的女人才知道,我们在这说长道短,若是被那坏家伙听了去,指不定怎样报复咱们呢!”沐颜歌以一阵傻笑,遮掩了此会心底的慌乱。 第二十七章 开罪郡主 两人回到军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小家伙饿得呜啦呜拉,沐颜歌只得败兴而归。 “本太子又得老老实实呆回‘鸟笼’里去了……”楚逸耸耸肩,一阵唉声叹气。 “那就改日再见喽!”沐颜歌微微一笑,挥手话别。 楚逸前脚刚走,后脚就闪出一位“不速之客”。 沐颜歌望着眼前满腔嫉火的明艳女子,头皮一阵发麻。这该如何是好?这种女人不好惹,那‘玉狐狸’早就提醒过自己了,她今日之举无疑是往枪口上撞,也怨不得人家姑娘。 “瞧姑娘满面春风的,这是去了哪里呢?”连绮月恨恨地小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拦住了想要即刻闪人的沐颜歌。 这躲也不是办法,迎难而上兴许还有一线生机。沐颜歌略显尴尬地朝连绮月笑了笑,不吭不卑地答道:“回郡主,民女见今个天气好,带娃娃出去透透气!” 沐颜歌嘴上如是说,心里却在嘀咕,老娘干什么去了,还用得着跟你汇报么?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忍,忍…… “大胆刁民,你当南凉军营是什么地方,是你可以随随便便进出的么?”连绮月怒声斥责,蹬鼻子就上眼的功力倒是一点也不用怀疑。 “刁民也是民,郡主若觉得民女碍眼,那就赶紧放民女回屋吧!”沐颜歌望了眼身后哼哼唧唧的小家伙,已然没了和这女人耗下去的耐心。不就是和太子一同瞎逛了会么?有必要这样兴师问罪么?这还没结婚就如此“专制”,这楚逸往后的日子真是不敢想象…… “你……”,连绮月显然被沐颜歌不肯半分示弱的气焰所震,不由玉手横指,杏目怒瞪。 “我什么我,民女好歹也是太子的客人,郡主这会究竟是哪什么身份在教训人呢?魏国公府的郡主?还是未来的太子妃呢?”沐颜歌反唇相讥,亦是毫无惧色。 “你都知道本郡主是太子未过门的妻子,还敢去勾引他?”沐颜歌轻曼的态度无疑是火上浇油,连绮月秀眉微耸,脸上浮起一丝不悦,随后看了一眼沐颜歌,冷哼一声。 勾引?沐颜歌差点笑出声来,这一起吃个饭聊会天就叫勾引?那容墨之前都强吻她了,她是不是就可以要求那狐狸八抬大轿地把自己娶回家?咦,她怎么莫名其妙地想到那家伙了? “民女听不懂郡主在说什么,如果郡主非要纠结于民女方才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大可直接去找太子殿下,因为是他带民女出营的!”沐颜歌不想与这女人多费唇舌,直接搬出楚逸,想一走了之,却被眼疾手快的连绮月拦下。 “你这个妖女,从小到大,可没人敢跟本郡主抢东西!”连绮月那双颊因怒气染上一抹红晕,倒也几分动人。 沐颜歌推开她的手指,转即而笑,“从小到大,我就喜欢跟人抢东西!” “你,你不要脸!”那少女一甩衣袖,气得直跺脚。 两人伫立于营场中央,大眼瞪小眼般相峙不下,围观的士兵也越来越多,大家都十分好奇究竟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带娃女人,竟然敢跟绮月郡主叫嚣着干仗! “哼,给本郡主走着瞧!”兴许是眼睛瞪得酸涩难忍,连绮月朝沐颜歌横飞一眼后,黑着脸拂袖离去。 跑了?告状去了?沐颜歌呆怔了好一会儿,这才意识到事情变得有些不妙起来。 沐颜歌无视那些看好戏的目光,自顾低头地往营帐走去,心里难免一阵懊恼,貌似她闯祸了,哎,自己这一逞口舌之快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本不想与那女人一般见识,就是看不惯她那股蛮横无理的劲儿…… 沐颜歌忐忑不安地在营帐里度过了漫长的一个下午,还好坏事没有如期的发生,但沐颜歌一颗悬着的心并未就此放下,她知道这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身旁的小家伙睡得真香,还是小孩好,永远都不用为任何一件即将到来的事情担忧。沐颜歌没有去找容墨,她犯的这种低级错误只会在某人那里换来一阵无情的奚落与谩骂。 容墨在窗前负手而立,眸光怔怔地望着营帐外不远处的小山坡,像是陷入某种沉思。 那些不知名的野花在战事初起之时还铺锦堆绣,花开遍地。不想深秋一来临,便都纷纷悄无声息地谢了花蕊。虽说见惯了花开花败,也深知花期已过,亦是它的宿命所归,却仍不免有些感伤。或许,美好的东西都是不能长久的。 一如这世间之事,看起来是一派光风霁月,可世事如棋,风云变幻,未来谁能左右?然而,越是难以企及,人就越偏执癫狂地去追逐。 凉风四起,吹得他袖袂微荡,风满袖襟稍觉清冷。 他拢了拢衣袍,抬步至案桌前,点燃了桌角的灯。 昏黄的亮光将他清淡的玉颜映出几分柔美,静静的房间里只有他翻阅书卷的声音,连贯,沉稳,不疾不徐... 如墨的青丝散落在他皓腕凝霜的臂间,修长有致的手指滑过泛着墨香的卷纸,落落余晖里,像是被时光凝固的一幅墨卷,淡雅而绝世。 玉敏进屋的瞬间,看到的便是容墨静然读书的画面,竟让她不忍扰乱这份宁静。 “还要站多久?” 就在她犹豫徘徊时,容墨忽然开口,抬眸莞尔。 “公子,沐姑娘她...”玉敏一阵犹疑,终于还是开了口。 “她怎么了?”容墨抬起一张容光绯浅地脸,眉头亦是微微皱了皱,那女人一上午不见了人影,定是又闯祸了。 “沐姑娘在营场前和绮月郡主吵了一架,郡主哭着跑来了,想是去了皇上的营帐……”玉敏方才在来的路上便听到几名士兵窃窃私语,一打听才知道沐姑娘竟惹下了这种事端。这沐姑娘也是,公子好心收留她本就有违军规,她偏偏还不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反倒拖过娃娃四处招摇。要知道,女人现身军营本就十分惹眼,何况还带着一个小孩…… “这女人,就会惹是生非……” 容墨风神秀彻的玉颜微微笼上了一层清霜,唇齿间挤出了一句。看来他的话那女人是当耳边风了,真是不尝点苦头就不长记性。 “公子,你看这……” “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就看今晚了……” “今晚?”玉敏耸眉,似有不解。 “今个是七夕,你忘了?方才徐公公来过了,晚上要在校场设宴,郡主这么一闹,这女人只怕是想藏也藏不住了……”容墨合起手中的书卷,微微一叹。 “公子是在担心什么?这沐姑娘不是太子带进军营的么?到时皇上若问起,公子照实了说就是,皇上也不会拿太子如何的!”玉敏见容墨的脸色几分沉郁,心里闪过一丝黯然。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位姑娘竟能如此轻易牵动公子的情绪了? 她记忆中的公子,应该是平日里青灯黄卷间阅尽天下事的素淡雅逸,是和南凉皇帝御花园里对弈棋局时的洒脱超然,是几年前在德光殿舌战群儒的惊艳风华,是天塌地陷亦不变色的冷静淡然。 玉敏一想时起很多,但独独公子不该如此。他从始至终都是清透婉约,荣辱不惊的,可是自从那位姑娘出现后... “关键是那孩子,孩子身份不明,若是有心之人在这上面大做文章,依皇上的性子,只怕是宁肯错杀,也不会让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与小孩坏了太子的声名!”容墨淡淡开口,声音亦是随之清冷了几分。 “那公子的意思是……”玉敏不敢接着往后说下去,公子的意思很明确,这事情闹大了,沐姑娘与孩子都会性命不保,这可如何是好? “晚上再见机行事吧,但愿是我多虑了……那女人在隔壁么?我过去一躺……”容墨见玉敏点点头,便起身出了营帐。 沐颜歌百无聊赖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盯着帐顶发呆,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张不甚愉悦的脸。 “一声不响地,想扮鬼吓人啊!”沐颜歌拍了拍胸脯,白了一眼那张欠费的脸。 “若能把你吓死自然是最好,就怕吓得半死不活,到处装疯卖傻!”容墨冷冷瞅了一眼沐颜歌,他是来兴师问罪的,脸色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沐颜歌被那眼神瞅得心里有些发慌,这家伙肯定是在哪里吃了闭门羹,把火气都憋到她这里撒了,看她好欺负么? “有事快说,有屁快放,这里不欢迎你!”沐颜歌不耐烦地挥挥手,直接赶人。她若愿意留一个火药桶在此,那她就是真傻。 “我只是来警告你一句,在大军出发之前,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这营帐里,哪里也不要去,若是再惹出什么事,神仙也救不了你!”某人恶狠狠地扔下一句,扬长而去。 这是什么意思?兴师问罪加严重警告?沐颜歌吐了吐舌头,心想这家伙消息来得还真快,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就在沐颜歌暗自嘀咕之际,那人忽然回头望了她一眼,幽黑的瞳仁深邃得似要把一切都吞没其中一般,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真是怪人一个!沐颜歌朝某人的背影扮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第二十八章 大祸临头 凌乱的夜风将帐帘卷得微微作响,沐颜歌早早就洗漱完毕爬上了床,兴许是心里揣着事,翻来覆去许久亦是睡不着。 周围一切都静悄悄的,听玉敏说今夜皇上在校场设宴,所以大伙儿都去凑热闹了,只剩她这个苦逼的女人在此独守空房,当然,这一切要拜那玉狐狸所赐,严令禁止她踏出这道门槛。 她不得不从,谁让她寄人篱下呢!暂时的低头是为了以后将头颅昂得更高,沐颜歌暗暗告诉自己。 沐颜歌不知道的是,暴风雨来临之前,一切都会显得异常地平静。 身著银灰铠甲的英离正阔步朝校场走去,左侧忽然传来一声清润如雨的声音, “这不是威名赫赫的英大将军么?真是幸会...” 英离遥遥一笑,拱手作揖,“真不凑巧,竟是帝师大人,幸会!” “虽是同在一军,可能碰上将军的机会倒是屈指可数,看来容墨今日运气不错!”容墨晏晏一笑,清华如水。 “帝师大人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不像英某一介武夫,无足轻重,也不足挂齿!”英离望着迤逦而来的容墨,清寂的脸上露出难得的一丝笑意。 “英将军是在战场浴血杀敌的英雄,岂是容墨这种文弱书生可与之相较的,将军又何必妄自菲薄呢!”容墨薄唇轻启,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 英离朗声一笑,在走过容墨身旁时忽而俯身将脸凑近,低语沉沉道:“本将军在帝师身上嗅到了一股欲来的山雨,还请大人务必珍重!” 容墨略微一怔,随后撩唇一笑,“将军真会说笑了,今夜月色怡人,如此良辰佳期,何来‘风雨’一说?” “这急风骤雨知怕是早已落在了帝师大人的心里...”英离动了动嘴唇,笑意渐浓。 只是一瞬,容墨便移开了淡淡的目光,唇畔牵起一抹飘忽的笑,“告辞,容某先走一步!” 广袖飘飘,玉人已去几步之遥。 英离唇角微扬,望着容墨离去的身影,瞳孔变得幽深无垠起来。 他今日路过营场,远远便瞅见了绮月郡主在和一个背着娃娃的女人吵架,这一看还不打紧,这女人不就是他从承阳宫扛出来的那位么?她怎么又出现在了凉军大营? 直到他盯着这女人走进了容墨的营帐,才瞬时明白了几分。只是这女人,究竟和容墨是什么关系?英离带着满心的疑惑,加快了步子朝前走去。 步入校场,容墨这才惊觉酒筵歌席已是满座。数盏简单的白纱明灯将场内照得明华如昼,多名武将皆已落座。 容墨今日一袭素白锦袍,头戴白玉笼冠,姿若风中玉树徐迎,颜如月下美玉暗琢。分明是最简单不过的装束,却让人有了出尘绝世之感。 他翩然而行,整个人看起来风姿卓然,意态若仙,在入场的刹那一下子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你今日倒来得迟……”就在容墨将要坐下之际,一旁的楚逸微微侧目,不冷不热道。 “是,在下在来的路上偶遇了英将军,一时性起攀谈了两句。” 容墨淡淡一笑,悠闲地回禀。 容墨执扇的手细腻莹润,竟比德光殿上的一对玉雕白犀还要光洁几分。 楚逸有片刻凝神,随后轻声一笑,“帝师大人好兴致。不过像英将军这种战功赫赫的大人物,莫说是大人,就连本太子也想好好与之亲近。” 容墨像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正踌躇着该如何作答,就在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场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殿口,纷纷起身行礼,“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请起!” “谢皇上...” 众人抬头,这才发现皇上身边竟还跟着一位莹然妩媚的年轻女子。那女子柳眉如烟,一双凤眼含妖含俏,头上的乌发高高地挽了个飞仙髻,云鬓上斜插着一支红翡滴珠五尾凤簪钗,光可鉴人,更添几分娇艳。此刻她正小鸟依人般地倚着身形挺拔傲岸的皇帝,俨然一副帝妃情深的模样。 南凉皇帝楚容天端在明黄的软榻之上,他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袭明黄绣金龙袍将他硬朗的面容衬得愈发地有如斧削 ,虽已年过四十,可看起来依旧威猛阳刚,气势凛然。翱翔九霄的祥云腾龙栩栩如生,足蹬之上亦是绣有祥龙的蟠龙靴,无不彰显着楚容天至高无上的王者身份。 “那女人是你的后母么?” 容墨附身朝一旁的楚逸低语道,狡黠的眼神掩在温润的笑容中。 那女人是皇上新封的兰嫔,容墨是知晓的。除却狠绝凌厉,楚容天也算是个有作为的皇帝,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攻城掠地的途中对呈上的各色美人他亦是来者不拒。沉迷归沉迷,但他绝不容许出身不高的女子诞下龙嗣,这也就是他为何人到中年,膝下还只有楚逸一个皇子的缘故。 楚逸本是心不在焉,被容墨这么一调侃,一张俊颜瞬即拉耸了下来,微瞪了一眼,没好气道:“是又如何?莫非帝师大人眼馋了?” 容墨深深看了楚逸一眼,脸上依旧一派慵然随意,转而缓缓道来:“在下哪里是眼馋,是在替太子殿下担忧,你说万一这兰嫔怀上了小皇子,殿下的太子之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容墨,你……”楚逸的嘴唇抽了抽,可是碍于场面亦是不好发作。 “别生气,在下只是好意提醒,‘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道理想必殿下是懂的……” “狗嘴吐不出象牙……” 见楚逸爱理不理,容墨摇摇头,一笑置之。 就在此刻,楚容天面带笑意,站起身来,举起云龙白玉盏,“今日是我军骁勇之师远征之旅的最后一夜,亦是七夕良宵,孤人在此举杯,诚敬远赴异国浴血杀敌的忠勇之士!” 众人齐齐举盏,于席前迎奉祝酒。 “谢皇上!” “诸位将士臣工请坐!” 楚容天语气铿然,亦与众人遥遥举杯,略一仰头,将酒饮尽,随手置盏于案。却见他神情冷峻,面无波澜,或是因为常年征战,他的身上带着一股清冷慑人的气息。明明出自帝王之家的他,英武之中却有着一股从容淡定的气韵,列身于一众铮铮铁骨中那气势竟未折损半分。 “逸儿,听说你带了一位身份不明的女子住进了军营,可有此事?” 楚逸本在漫不经心地剥着玉叠里的苦杏仁和白葵子,忽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楚逸手猛然一抖,葵仁遂而从半空中直接跌落于案。 场内的气氛瞬间凝结,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太子,似乎在等在这某个合乎情理的解释。 天哪,父皇是如何知道颜歌的存在?是连绮月那女人去告的状,还是那玉狐狸压根就没将她藏好?楚逸面色一僵,却是迟迟不知如何作答。 “逸儿,父皇问你话呢,那女人与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容天疏淡的语气中似有一抹不为察觉的凌厉。 此言一出,座下一片哗然。除了女人,还有孩子,莫非是太子殿下…… “不过是在外面认识的一个朋友,父皇可不要听某些人乱嚼舌根,弄些有的没的事情出来……”楚逸不以为意地想含糊带过,心弦却是不由自主地紧绷了几分。 “是吗?”楚容天的声音陡然一扬,冷冷的眸光斜斜地睨了过来。 楚逸将头压得低低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自他记事起,父皇便是这般喜怒不形于色到清冷,无法让人窥破半分心事,只是这些年变得越发的阴鸷易怒,让人感到心惊胆寒了。 “那朕是不是该令人将这妖女押了上来,以治她个迷惑储君之罪呢!” 楚容天轻哼一声,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讥诮。 闻听此言,本是毕恭毕敬聆听的徐公公身形一抖,不由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皇上,奴才是看着太子长大的,殿下平时虽然顽劣了点,可绝不会做出这种没有分寸的事... ” “够了,徐公公这是让朕置皇室的颜面于不顾?” 君颜盛怒下,徐公公未尽的话语只好又生生咽了回去。 “父皇是想说儿臣被美色所惑,在外金屋藏娇么?就算是又如何?儿臣找个自己喜欢的人不行么?”楚逸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这下倒好,竟是不管不顾地豁了出去。 “你想害死她么?”声息不闻地容墨终是开了口,他不得已用了内力传声,只因为他要被这个太子殿下给蠢哭了。皇上素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这小子偏偏要以硬碰硬。 “放肆,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莫不是在外面随便一只阿猫阿狗你都想带了回来?”楚容天拍桌而起,盏中的茶水亦是飞溅了一地。 “若父皇允许,儿臣正有此意!”楚逸淡淡开口,亦是不见退让。 “好,你很好……”楚容天额上的青筋跳了跳,俨然是被眼前的逆子气得不轻。 在座之人均是大气不敢出一声,整个场内落针可闻。 第二十九章 滴血验亲 “哎呦,多大的人事儿,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伤了父子和气值得么?”一声娇啼打破了场上的僵持不下,容墨眉头一皱,开口是何人已是了然。 兰嫔袅袅婷婷地靠近龙座,红唇微开微合间,几近娇憨着摇着楚容天的胳膊,低头露出羞涩的一笑。 容墨感到自己的鸡皮疙瘩瞬间浮起,又簌簌般落了一地。 兰嫔那明艳的小脸在扫到楚容天脸上似有浮起的怒意,转而含娇细语道:“臣妾斗胆为太子殿下说个情,这人哪都有情难自禁的时候,太子也是人,自然也会犯是人都会犯的错误,皇上也无需过多责备,至于那位姑娘和孩子,若不能入皇上的眼,大可驱逐出营便是,至于孩子,皇室血脉自然不能混淆,唯有滴血验亲方得一试。若是太子的,便留;若不是的,那女子和孩子全凭皇上处置,臣妾想太子殿下也不会有此异议!” 兰嫔盈盈欲滴的水目里满是沮丧,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 那声音亦是娇柔悦耳,入耳即化。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这女人两面三刀的本事倒是不小,句句落在刃上,已然事情没了回旋的余地……容墨暗自一叹,眸光变得幽深无垠起来。 “哼,什么滴血认亲,兰嫔这是对本太子有所怀疑么?”楚逸冷哼一声,袖中的手指却是微微紧了紧,内心自然是溢满了不安。开什么玩笑,这一滴血认亲,颜歌还不完蛋?就知道这女人没安好心,专出这种存心整他的馊主意。 太子此言一出,兰嫔笑容瞬时一僵,尴尬不已,她不着痕迹地将眼神投向座上的皇帝,似有几分幽怨。 “朕觉得爱妃的主意甚好,徐公公,还不去将那女人与小孩带了上来!”楚容天敛了敛姿容,望了眼倨傲无礼的太子,冷冷沉声。 “皇上,眼下夜宴未尽,依奴才之见……” “哦?什么时候徐公公也这般瞻前顾后,胆小怕事了?” 楚容天语气骤然一抬,惊得徐公公微微一颤,陡生惶措。他心心念念为的都是皇上和太子的和睦,平日哪怕同皇上偶有意见不合,也未至今日如此这般。皇上的心思向来难以琢磨,可太子的模样显然也是不情不愿,而他想的却是如何在事情闹大之前鸣金收兵,当然,这只是他个人的意愿而已。 君心难测,对于太子,他亦是爱莫能助了……徐公公躬身退下时不免暗叹。 容墨本在看似气定神闲地独饮着玉酒,在楚容天欣然应允的一刹那,他手上的玉盏微微一颤,琼浆几欲倾洒而出。 这滴血验亲,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进行的,本来挺简单的一件事,被太子这么一弄,竟然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这人哪,总是容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对上楚逸投来的近乎求救的目光,容墨唯以一抹苦笑置之。 沐颜歌是在一堆嘈乱声中被人架出了营帐,前来自称是徐公公的人只要求她带上娃娃跟他走一趟。 临走之前,那名皇上身边当值的太监用一种近乎同情的眼光看了她一眼,那无声的眼神仿佛在善意地提醒她:姑娘,大祸临头,祝你好运吧! 走出帐门,一阵凉风袭来,沐颜歌不由瑟缩了一下,她奇怪自己这会竟会如此地平静,这般逆来顺受都有些不像她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沐颜歌望了一眼夜空高高悬起的明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在沐颜歌抱着孩子走入校场的那一刻,场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齐地落在了沐颜歌身上。靠,这是‘批斗大会’么?明明是一场问话,怎么倒让她走出了视死如归的感觉。 沐颜歌的身子微微有些僵硬了,想要保持先前的步履从容似乎也是不可能了。 一时间,惊诧的,探究的,漠然的,各种复杂的眸光纷纷落于她身,夹杂着纷繁错乱的窃窃私语声,令沐颜歌呼吸骤紧,手心已是薄汗微微。 这是什么情况?不就是和郡主吵了一架么,后果有这么严重?沐颜歌俨然被这诡异紧张的氛围给惊了惊,心底猛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皇上,老奴把人给带来了……”徐公公低声回禀,不忘朝沐颜歌使了个眼色。 “民女沐颜歌见过皇上,皇上圣安!”沐颜歌倒也还机灵,低头敛眉盈盈上前,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这场景在电视上屡见不鲜了,自然是难不倒她。 “抬起头来……”清冷威严的声音在沐颜歌头上响起,沐颜歌抬眸,对上一双探究的眼眸。 一袭耀眼的明黄上方是一张瘦削冷峻的脸,轮廓深邃,长眉斜飞,鹰目如钩,眼神锋芒锐利,不怒自威,竟让沐颜歌没来由地生出一种惶措。 楚容天看着眼前这张并不惹眼的脸,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微微的失望。 这女子的长相,清丽有余,美艳不足,到底是哪里吸引了逸儿呢?楚容天心里闪过一丝惑然。 “你叫沐颜歌?何方人氏?” 楚容天目光炯炯,拢眉问道。 哪里的人?沐颜歌的脑袋极速飞转着,想着该如何作答才是。 沐颜歌偷瞄了一眼案席间黑压压的人头,总算在逮到了正襟危坐的容墨,还有容墨身边那个面色不佳的楚逸。 两人均是没有朝她看过来,自然是接收不到她的求助信号。他奶奶的,这两人是甚么意思,把自己带进狼窝就想撂手不干了么?沐颜歌莫名地腾起一股子的火气,显然是对那两人对她不负责任的态度极度不满。 “姑娘,皇上问你话呢!”一道尖细的嗓音将沐颜歌游离地思绪陡然拉回,寄希望于别人永远是最愚蠢的行为,她定了定心神,迎上南凉皇帝意味不明的目光。 “民女原是凉国人,自小和父母走失辗转流落到了东华……”沐颜歌言辞间尽量谨慎得体,唯恐有任何纰漏。 楚容天神色微怔,瞳孔变得幽深无垠起来,像是在细细考究一件可供玩赏的物品。 天子奇怪莫名的举动尽落入他人之眼,眼下的气氛,如同沐颜歌此会的脸色,皆是尴尬莫名。 这眼神,太过犀利,竟让沐颜歌有如针芒在背。她脸上是有花么?还是她长得太迥异?她腿都跪麻了,怎么还不让她起来? “起来吧……”良久,那人淡淡开口。 沐颜歌如蒙大赦,起身还没站稳,却被紧随其后的问话弄得是当场呆若木鸡。 “和太子是什么时候好上的?这孩子是谁的?”楚容天的声音泛着幽幽的冷意,裹着呼呼的夜风,显得急迫而逼人。 沐颜歌当然不是被这位阴戾易怒的皇帝给吓到了,而是被这话的内容给惊得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她和太子?这是哪跟哪?沐颜歌将惊疑的目光再次投向楚逸,却见那家伙神情讪讪,一脸无辜且欠揍的模样,她当即恍然,自己还一直纳闷着怎么会被莫名奇妙给押走受审,竟然是被楚逸这蠢货给坑了! 沐颜歌的眼神有如刀剐,恨不得将楚逸当场给大卸八块,情急之下,只得连口否认,“民女和太子只是萍水相逢,这孩子同殿下无关……” 一语即出,引得座下私语纷纷,大伙儿像是松了口气般,似乎在为太子感到庆幸。毕竟,以眼前这女子的出身与容貌,与高高在上的太子也难以匹配了。 楚容天的目光在太子和沐颜歌之间来回扫视后, 陡然一笑,笑声乖戾而莫测,“口说无凭,滴血为证……若是太子的,朕自然会将小孩留下,若不是的,你同小孩均是难逃一死,朕生平最厌恶水性扬花的女人……” 什么?沐颜歌当即差点跳了起来,搞错没有,她自己的娃娃,为何要跟太子去搞个什么鬼“滴血验亲”,先且不说这个东西有没有科学依据,凭何不是太子的,她和娃娃就一定得死,这是什么狗屁逻辑?未免太蛮横无理加荒诞残暴了吧! “皇上,民女自己的孩子,生死为何要由旁人来定,民女一没作奸犯科,二没杀人放火,皇上有什么理由要杀我们呢?难道只是因为和太子殿下吃过一顿饭,说过几句话,就要死于非命?这未免太残暴可笑了吧!”沐颜歌索性放手一搏,言辞几近失控与激烈。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但总不能不明不白去死。 “大胆刁民,竟敢对皇上出言不逊!”徐公公一声呵斥,亦是对眼前女子危险举动的制止。 “你言下之意,是说朕是暴君?” 楚容天声音骤冷,反唇相问。 此会沐颜歌已是心下窒闷,背脊微凉。跟这种专制下的君主还有什么道理可言呢?再说下去,亦是对牛弹琴! “民女只是就事论事,绝无忤逆皇上之意……况且,这个‘滴血认亲’本就没什么科学依据,皇上想以不足以为信的东西轻易定一个人的生死,未免太没有说服力了吧!”沐颜歌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她只是跟着感觉在走,总试着想抓住力挽狂澜的最后一现生机。 “哦?科学依据?说服力?倒是个新鲜少闻的词,沐姑娘还真是巧舌如簧,倒让朕小觑了。不过,朕的旨意就是天,做臣民的不服也得服!” 楚容天朗声大笑,听之却是冰凉彻骨。那笑声在黑夜中显得阴冷逼人,竟让沐颜歌出一丝透骨的凉意,不由瑟缩了几下。 “怎么,无话可说了?来人,将这小孩抱过来取上一滴血,再与太子的融于水中一试真假!”不等沐颜歌开口,楚容天已是下令行事。 第三十章 争抢当爹 几个手持兵器的士兵随后朝沐颜歌围了上来,他们手中的刀光深寒似水,被明月折射出刺眼的亮光,森森迫人。 “你们想干什么?”沐颜歌护住小孩紧张地望后退了几步,眼神戒备地望着这群虎视眈眈的人。 “沐姑娘,别让奴才为难,不过一滴血,小娃娃哭几声就没事了……”徐公公几分为难地看着眼前一脸倔强的女子,倒也十分同情她眼下的处境。 “你们在大庭广众之下欺负一对孤儿寡母就不怕天下人笑话么?”沐颜歌嗤之一笑,她才不要配合这群愚昧无知人的荒唐之举呢! “谁说本太子要滴血验亲了,本太子同意了么?你们这群狗奴才眼里还有本宫么?”楚逸终是按耐不住,霍然起身,冷哼一声,薄怒微染。他若再不出手,这女人此生一定会恨死他的,不,不是恨死,是做鬼了也不会放过她。 楚逸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一举动,在他那个气焰逼人的皇帝父亲看来,无疑是火上浇油。 “逆子……” 楚容天咬牙挤出数字,只一道阴冷逼人的目光朝太子方向扫射而去,却没来由的令沐颜歌心中一窒,只得强令自己屏气凝神地继续听下去。 楚逸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身子还未动,便被身旁的某人直直给按了下去。 “皇上息怒,微臣有罪!”就在这时,容墨忽然站了起来,优雅地行了一礼,清润的声音拂过校场,令人如沐春风。 众人皆是一凝,均被这位忽然起身自称有罪的帝师大人给弄得一头雾水。 “帝师,你此话怎讲?” 楚容天神色一敛,转眸望向容墨,鹰眸微眯。 沐颜歌亦是将狐疑地目光锁住容墨,不知这在紧急关头杀出来的玉狐狸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在下便是那孩子如假包换的生父!”容墨说的不紧不慢,却是语声铿然,落地有声。 却见那人雪色容颜浮起了淡淡的尴尬,眉目间却是一片如许清怡。悠然,随意,还有那荣辱不惊的潋滟华光。 不过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有如一枚巨石,在场内卷起了惊涛骇浪。 这剧情,未免也变得太快了吧,上一秒这女人与太子殿下纷繁错杂的关系还没理清,这下一秒,他们风华绝世的帝师大人,便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声称自己是娃娃的亲爹,这女人怎就有如此魅力? 沐颜歌眼前一黑,当场一个踉跄,差点晕了过去。还好,有人扶了她一把……许久,她才重新启动了自己已经停止运转的小心脏。靠,见过有人冒领现金,还没见过有人冒认娃娃的!这人抽风了吧,他是嫌情况还不够糟糕么?火急火燎地上前来插上一脚,她已经够脏了,居然还有人再来补上一盆脏水,这人,心思果然毒辣! “容墨,你在这胡言乱语什么?”楚逸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怒瞪向身旁地这个疯子。 “太子殿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容墨万万不能让太子再替自己背这个黑锅!是人都有情难自禁的时候,在下愿意为曾经的一夜风流承担应有的后果,还请皇上宽恕容墨的年少轻狂!”容墨说得无比认真,亦是难掩满心的自责与懊悔之情。 “好一个‘情难自禁’!只是朕还是略感意外,帝师也会有这种情不自禁的时候……”楚容天对这忽如其来的状况还是显得难以置信,帝师向来是如同晓月清风般的存在,莫说是这种风流韵事了,就是平时美若天仙的女子,他亦是不会多看一眼。而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子,是如何引得帝师‘情难自禁’的呢?这其中,有太多让他费解的东西。 “是男人都会犯错误,容墨也不例外……在下也是这次随皇上远征东华才机缘巧合地得知,在下一年之前的一夜露水已经造就了无法挽回的错误,太子殿下为了替在下保住名声,不惜触怒皇上为在下遮掩,这份情义,容墨受之有愧!还请皇上念及昔日的情份,恩准在下同妻儿一家团聚!”容墨的声音有种了然于胸的平淡,未起一丝涟漪, 他泰然与楚容天对视,从容高旷,神姿如冰雪般高洁清隽。 “父皇,你别听他……”楚逸恼恨不甘似再想说些什么,却被容墨以低不可闻的内力传声给结束了未尽的话语。 你若不想害死她,就赶紧闭嘴,容墨如是说。 楚逸瞪了一眼容墨,又看了一眼傻傻站着却是凝立不语的沐颜歌,轻哼一声,竟从席间拂袖而去。 “原来‘金屋藏娇’的竟是帝师大人,这可真是让人始料未及哪!”英离忽然从席间起身,像是笑侃,语气却是几分轻藐。只是他口中虽然说的是容墨,可目光却停留在了沐颜歌身上。 沐颜歌被这个穿着银盔铠甲的武将看得有些不自在了,那眼神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脑中某道光束咯噔一闪,记忆如流雪般纷繁沓至,竟是他,英离……哎呀!她怎么把他给忘了,这该如何是好,这娃娃的真实身份只有他知道,若他在此指证她是从承阳宫逃出来的……沐颜歌一个激灵,背脊寒凉一片。 见英离死死的盯着沐颜歌,容墨清幽如水的眸子染上了一抹微沉的色泽。他们是早就认识的,容墨这样告诉自己。英离是主将,除了作战之际,不得擅自离开军营,他与这女人究竟是在何时见过呢?瞧那女人一脸惊惶失措的模样,似乎对于遇见这位故人不太欢喜。 “让英将军见笑了,将军实乃当之无愧的英雄豪杰,自然不耻于在下这些儿女情长……”容墨的目光别有深意地落在沐颜歌身上,随后转眸一笑,像是自嘲。 “承蒙谬赞,‘英雄’二字,英离愧不敢当。帝师口口声声称自己是这娃娃的生父,若能滴血验亲一试真假,足以平息众人妄自的猜测,也能让圣上彻底心安。帝师觉得本将军的这个提议如何?”英离冷眸闪过一抹精光,望着云淡风轻的容墨,似笑非笑道。 看你演,接着演,气急攻心后的沐颜歌此会似乎已经接受了容墨厚颜无耻的事实,她倒想看看这玉狐狸面对英离的刁难如何安然收场…… “滴血验亲?”容墨耸了耸眉,随后抚唇一笑,“我本就对她不住,若再用这种令人心寒的方式,只怕那女人死都不要愿意再理我了……” 见那狐狸神情几近幽怨,一脸无辜的小模样,沐颜歌真想喷她一脸口水,靠,大庭广众之下说些如此让人想入非非的话,他自己不要脸,她还要呢! 果不其然,在座之人皆是被帝师大人这登峰造极的暧昧之言给惊吓到了!谁说帝师大人不近女色,不解风月?那都是以讹传讹,人家会玩一夜风流,会暗结珠胎,这对着心爱女人卖萌撒娇亦是丝毫都不含糊。 却见帝师此刻忽然起身,轻衣缥缈间人已移至殿场,竟是满眼含笑地牵起那女子的手,两人亲密无间地走到了皇上近前。 好痛…… 沐颜歌差点惊呼出声,恼怒地看向容墨,却见他那只不安分的咸猪爪正将自己的小手抓的牢牢的。沐颜歌下意识用力想要挣脱被容墨钳住的手,不想骨骼一声脆响,几欲被这混蛋给握断,那力道无疑是更紧了。 沐颜歌的小脸皱成一团,几欲破口大骂,就知道这混蛋没安啥子好心,一路过来屡屡被他算计,早知道这鬼地方随时会掉脑袋,她说什么也不会傻乎乎地跑到这南凉军营“任人宰割”了! 笨女人,想平安无事地走出这里,就乖乖地配合我……那人略带蛊惑的声音轻飘飘地拂过耳畔,直接将沐颜歌最后的反抗扼杀在了摇篮里。 可是,这种受制于人,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真是让她极为不悦…… “皇上,为了证明微臣与这姑娘的关系,臣有一件物证上呈,还请皇上过目!”容墨朝座上的楚容天揖了一礼,随后将三枚金叶子从袖中掏了出来。 楚容天将眸光从那两人袖襟交错下紧紧握住的手上收回,看着眼前徐公公手中明晃晃的金叶子,目光微有一怔,“这是?” “禀皇上,这是微臣与这姑娘互换的文定之礼,一共六枚金叶,臣这里有三枚,另外三枚在她这里……” 容墨对身旁的女子轻轻一笑,清冽妩媚,仿若一朵风中芙渠, 风流不羁。 文定之礼,金叶子?沐颜歌的脑袋转得飞快,不得不对这狐狸“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也想得出来,果然是七窍玲珑心。既然戏都演到这份上了,她再不配合就未免太……搭档是绝世美男,貌似她也不吃亏,只是自今晚以后,她还敢大摇大摆地走出家门么?会不会满大街地飞来烂白菜、臭鸡蛋?这么说来,傍上“天下第一公子”,似乎也不算一件好事。 接演迫在眉睫,已容不得沐颜歌多想,她赶紧朝楚容天施施然行了一礼,亮出了自己“苦心珍藏”已久的三枚金叶,就势含羞含怯地往容墨怀中一倚,俨然一副郎情妾意的甜蜜模样。 美人在怀,容墨只是淡淡的笑着,宛如今夜当空明月的宁静悠闲,可那眉目间的潋滟温华,却是藏都藏不住。 熏衣拂风,生动了情人的眉眼。就在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聚集到了场中这对男女身上,那男子白衣如天上的皓月盈辉,衣裾夹风,似是聚潋了银河的清波浩淼,犹胜尘仙。那女子本是极为普通的,可这会抱着孩子往男子身旁一站,并未让人觉得突兀,反而多出了一种自内而外的恬和与温馨。 第三十一章 请他保密 “呦,既然文定之礼都互换了,帝师与这位姑娘的关系肯定错不了,看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景,真是令臣妾好生羡慕!”一个颇为意外的声音响起,竟是皇帝身旁静默许久的兰嫔。 沐颜歌倏地抬头,这才注意到楚容天身旁还有一位容貌娇美的女子,那女子杏眸桃腮,眼颦秋水,此刻正巧笑倩兮地望着一脸若有所思的皇帝,这态度亦是有些耐人寻味。她这是在不着痕迹地帮自己么?可自己与她在此之前并未见过,这位兰嫔为何要帮他们呢?沐颜歌瞅了一眼身旁貌美如花的男子,却发现他静谧无波的玉颜上一直都挂着清淡浅笑,并没有其他过多的表情。 楚容天牵了牵唇角,扫了一眼明丽嫣然的爱妃,微冷的面容终是有所缓和。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可那小娃娃却十分不合时宜地哭闹起来。 “退下吧!”楚容天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沐颜歌的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如蒙大赦。正想着撒腿就溜,袖中的手却被某人猛然一拽,顺道还送上了一个无比宠溺的眼神。那眼神看似甜得发腻,却只有沐颜歌知道这种“表里不一”的尴尬,他在警告她,戏还没退场,你丫急个啥? 沐颜歌就算有再多的情绪也得忍着,现在还不是爆发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来个“华丽”的收尾。 “多谢皇上和娘娘的成全,民女感激涕零,定将这份恩德铭记于心,往后恪守妇礼,相夫教子,勤俭持家!”沐颜歌搜肠刮肚的凑了一堆五花八门的词,可当她一口气说完后,她都要快被自己恶心晕了去。她在想,身旁那人心里一定乐开了花,以后还不知会怎么嘲笑自己呢! “哦?”皇帝显然是被沐颜歌临走前的几句话给逗乐了,脸上露出了难得的一丝笑意,“帝师好福气,等回了盛京,挑个良辰吉日,把这婚宴也补上,这孩子都有了,总不能亏待了人家!” “是,微臣遵旨,定当不负圣望!” 容墨倾身揖了一礼,笑得如沐春风。 沐颜歌的脸当下就绿了,心底亦是风急云卷,震骇无言。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究竟有多气急败坏,只有她自己知道。 月色清凉如水,晚风卷袖轻寒。 沐颜歌在退离校场的那一刻,如放飞的野鸟般满心雀跃,步履亦是异常轻盈。 “你干嘛跟着我?”沐颜歌走了几步,这才意识到身后还拖着个大尾巴,禁不住止步回眸。 “我不跟着你,我去哪?”容墨扬眉,一脸无辜。 “今晚的事考虑情况特殊,本姑娘不想跟你计较,这事我们稍后再从长计议!”沐颜歌斜睨了容墨一眼,严正地警告道。 “刚上了同一条船,就急着下去,你就不怕船翻了,落入海里喂了鱼?”容墨唇角轻勾,轻藐一笑。 玉树琼枝迎月婆娑,在他身上投下暗影斑驳,衬得他白衣几分迷离,姿清如风拂碧波。 “嘿嘿,喂了鲨鱼也比喂了你这只大狐狸要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娃娃不过是普通人家的弃儿,对你而言,绝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沐颜歌对眼前之人是十分不信任的,他为何会不惜败坏声誉地跟她绑定在一起,想来亦是有所图谋,可她一没姿色,二没钱财,近乎“一穷二白”,这玉狐狸图谋的对象断然不会是自己,那么只剩怀里的这个奶娃娃了。容墨的动机,也许便在这娃娃的身世上,她知道纸包不住火,可没想到竟这么快就被这狐狸给打听到了…… 见她一脸紧张,义正言辞的模样,容墨目光一凝,随即笑了,如晚风拂过荷塘碧波,“你是在主动向我透露什么?还是想以这种别致的方式告诉我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沐颜歌当场便傻了,不打自招,想撞死的心都有。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果然是风景这边独好。”一声讥诮,沐颜歌惊然回眸,月色下,英离那张令她悚然的脸愈渐清晰。 “怎么,看沐姑娘的样子,见了本将军似乎不大高兴哪!” 英离清冷的眸光在容墨及她身上回兜了一圈, 朗声笑道。 “哪有,民女欢喜极了……”沐颜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才能在英离这里保住秘密。 容墨只是静静地站着,表情淡淡,对于英离的出现并未感到过多的意外。 “你先回去,我同他单独说上几句……” 沐颜歌说得极为平静,像是同容墨在商量,又隐隐带着一丝恳求。 容墨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先走一步……” 他侧眸一笑,如风飘过。 若是可以选择,沐颜歌真想与眼前这人不再有任何交集,哪怕他曾救过自己。 “英将军,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沐颜歌咧嘴一笑,却有几分不安与局促。 “是啊,这么快本将军就要改口了,容夫人,嗯?” 英离倾身逼视她, 薄唇微勾,几分桀骜。 “嘿嘿,不过是一时的权宜,找棵大树挡挡风,今夜校场之上的情况将军比我更为清楚,小女只求安身立命,绝无攀龙附凤之心!”沐颜歌眸光闪烁,英离的气息太过阴冷逼人,让她不愿直视,只想逃离。 “沐姑娘的本事倒还真不小,短短数日,可以从一名落逃的小宫女直接晋升为南凉的帝师夫人,东华国离奇失踪的小公主居然成了名动天下的帝师之女,你说,这一切若大白于天下,会不会太新奇轰动?” 英离深眸轻挑,饶有趣味地看着沐颜歌。 这女人本就不该小觑,只是她带给了他太多意料不到的“惊喜”…… “嘘……”沐颜歌慌不迭地将英离的嘴捂住,惊疑不定地朝四周望了几眼,确定无人经过,这才放下心来。 “喂,我说大哥,你可不许胡来,我与这娃娃的小命可都握在你手里了,你这嘴随口一嚷嚷,我们娘俩美丽的脖子就要“咔擦”落地了!”沐颜歌像是严肃的警告,又带着一丝央求的意味。 “哦?你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么?沐姑娘如今都傍上‘天下第一公子’了,这以后定是锦衣玉食,富贵荣华享之不尽,还有叮嘱本将军的必要么?皇上这人虽然喜怒无常,可对于容墨,却是一直另眼相待,尊崇万分,沐姑娘与其忧心自己的处境,还不如想些如何将帝师这棵大树紧紧抓牢才是!”英离冷声一笑,唇齿间的气息冰冷得未见丝毫的温度,宛若高山上千年不化的积雪。 这人说的话,怎么会这么难听?夹枪带棒,好是没趣。 “呵呵,英将军说笑了,本姑娘云英未嫁,可还算不上是那容墨的女人……至于富贵和荣华,小女要有这尊享的福气,也要将军替我守住某个秘密才是!”沐颜歌朝内侧挪了挪以拉远与他的间距,忽而曼轻笑道。 “是么?你就当真笃定我会替你守住秘密?” 英离眉眼轻挑,目光灼灼如火。 “我想将军一定不会让颜歌失望,你说呢?”沐颜歌眨眼轻笑,吐气如兰。她知道眼前之人自带某种危险的属性,可她除了选择拉拢,除了对他寄予信任,已别无他法,毕竟他揭露这些秘密,对他亦没有实质性的好处。 英离一张冰冷淡漠的俊颜居高临下地盯着沐颜歌看了良久,忽而大笑三声,“沐姑娘果然有趣,帝师好福气!本将军从来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姑娘大可不必为此终日惶惑,夜不能寐!告辞!” 一语作罢,英离阔步而去,沐颜歌还来不及将方才那话消化完毕,他那昂藏的身姿便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里。 真是个怪人,沐颜歌吐吐色,紧了紧怀中的娃娃,急步朝营帐走去。 菡萏肆意吐蕊,花香萦绕如缕。 红花绿草深处 ,一男一女,比肩而立,背倚着沉醉醉的夜色,如斯美好。 “公子,你真的要娶沐姑娘么?”玉敏咬唇,脸上犹如一潭死水。 “嗯,这件事木已成舟,只能继续走下去了……”容墨说得极为轻松随意,这让玉敏本还存有几分希翼的娇容瞬间黯了下来。 天空再深也不见得能看到裂痕 ,他的世界她永远无法全部参透读懂。能默默地在他身后陪着他,她应该知足了,难道不是么? 若不是多年前太傅府的那场谋逆惨案,她是有机会站在他身旁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远远地望着...她除了怨叹造化弄人,又能如何?当年她是沈氏一族唯一幸免罹难的人,能从那场残酷而血腥的屠戮中逃脱而出已是万幸,她无法要求再多。眼下的生活总好过于委身青楼倚栏卖笑,她能经常看到他,似乎也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容墨似乎也感觉到身旁之人低落的情绪,心下已是几分了然。 他转过身,抬起轻婉飞扬的袍袖,将手抚上玉敏的肩头,满目皆是淡淡的温柔,“你再委屈几年,我定给你安排个好的归宿...” 忽如其来的几句话先是让玉敏心头一紧,随后便是一片涩然。这算是承诺么?若是,她宁可不要。 心存念想,总比茫茫无期要好得多。有朝一日,他得到他想要的,她一定会选择消失在他得视野里。此生既无可能,她只想看着他幸福,然后,再转身... 落花纷飞,悄然落在了容墨的颈间,鬓角。艳红娇粉,为他天人般的绝世容颜平添了几分柔美,却衬得那如冰雪般孤洁的脸愈发地苍白。 沈家当年被控谋反三族尽诛,沈娆差点亦成了刀下冤魂,他费尽心思布下瞒天过海之术将她带到南凉,藏身自己身边做了个小小的丫头。虽说保全了性命,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可眼下的他,自己都举步维艰,已无法为她做得更多,唯有得到他想要的,才能做他想做的... “ 生亦何哀,死又何苦...这场浩劫,对我来说,不过是宿命所归罢了...好在目前一切都安然无忧,公子就宽心罢了...”玉敏低头不再多语,眉黛间染上一抹哀愁。 容墨这一刻,竟有些于心不忍。 若不是数年前那场横生的变故,玉敏可能会和大多数官家小姐一样,闲庭看花,月下品茶,然后到时逢出嫁的年龄,觅得一个如意郎君。命运,往往有时就是这么的出其不意...而今,她一个孤身女子,却只能隐姓埋名,陪同自己栖身异国,做着“一步踏错,即是万丈深渊”的危险行当!除却唏嘘,容墨一时也不知该用怎样的言语安慰甚好。 “你放心,三年之内,我一定还令尊一个清白...”容墨拍拍玉敏的肩膀,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语声低缓。 玉敏闻声抬眸,先是一怔,随之脸上浮过一抹欣喜,这一刻微风拂过,却没有人知道她内心的涩苦与不甘。 第三十二章 新爹上任 夜,万籁俱静。 沐颜歌被这么一折腾,早已睡意全无。兴许是吹了一夜的冷风,从校场回来后,一直觉得整张脸干冽又紧绷。这西北干燥的天气对她这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而言,还真是苦不堪言。再这么下去,她这张还算细滑的脸,可真就要糙如土坑了。 虽然这副皮囊不是闭月羞花,可也不能就此自暴自弃。沐颜歌就地取材,将白天啃剩的一小节黄瓜切成若干小片,一一轻轻贴覆于肌肤之上。 大功告成,沐颜歌惬意地躺在榻上,独自享受着这惬意地敷面膜时光。 容墨是见过世面的,可在掀帘而入的一刹那,还是受了点小小的惊吓。 榻上那女人正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那张脸才是惊悚的所在。 那脸上挂着的是什么?是黄瓜小片么?容墨揉了揉眼睛,似乎想进一步确定自己的判定。 沐颜歌陡然睁眼,被忽然放大的一张脸吓了一跳,弹坐而起,脸上的黄瓜片纷纷落地。 “每次都装鬼吓人,你是故意的吧!”待看清来者,沐颜歌一肚火气。 “装鬼吓人,说的是你自己吧!蔬菜上脸,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哪!”容墨望了一眼零零落落躺在地上的黄瓜片,嗤之一笑,一脸鄙夷。 “哈哈,还号称‘第一公子’呢,未免太孤陋寡闻了吧,这水果蔬菜用来敷面膜,在我以前的地方可是每个女人都会的东西,我……”沐颜歌笑得前俯后仰,似乎还想继续挖苦下去,可容墨并未给她这个嘲弄的机会。 在容墨看来,沐颜歌的一番言论,不过是自导自演的疯言疯语。 容墨毫不客气地往一旁地椅子斜斜一靠,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微绿的茶水氲湿了他的薄唇,配着些许倨傲疏狂的表情,竟有种说不出来的雅致风流。 沐颜歌眉头轻轻一皱,心微有一沉,这是什么意思,半夜上她这儿来喝茶? “喂,你来干什么?都半夜三更了,只身闯进女子闺房,你觉得合适么?”沐颜歌劈头便问。 “不来这儿,我还能去哪里?”容墨轻飘飘吐出一句,竟是头也未抬一下。 “等等……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住在隔壁么?”沐颜歌愣了愣神,觉得这人话里透着古怪。 “一家三口不住在一起,是想让人生疑么?”容墨突然抬起眼眸,似笑非笑地望着沐颜歌,唇角亦是扬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沐颜歌急忙收敛起自己有些散乱的心神,眸闪过道道不染纤尘的清冽与凛然,“一家三口?帝师是入戏太深了吧?” “明知是戏,却还一味地痴迷下去。我是不是很傻?” 那人温润的声音带着一抹幽淡的暗哑,虽是轻佻不羁,却亦有着几分不容忽视地认真。 沐颜歌一时怔然,这人,今夜是怎么了?她又深深看了一眼座上的白衣男子,衣衫如雪,青丝如墨,灯盏里忽明忽暗的烛火,映得他白玉似的容颜飘忽迷离,风华遗世。 沐颜歌本是准备了一大堆炮轰某人的话,可眼下竟是迟迟发作不了,只得生生咽了回去。她这是怎么了,屡屡因眼前之人失了方寸,这感觉让向来淡定自若的她隐隐有些不安。 很快,沐颜歌敛了敛神色,淡淡开口:“夜已深,帝师请回吧!” 是在赶他走么?容墨眉眼微垂,浓密的睫毛在他眼帘处投下一抹淡淡的浅影。 “夫人这是让我露宿野外么?若不幸遇上才狼虎豹,岂不是平白无故丢了性命?你又于心何忍...”容墨看了眼窗外,转眸望向沐颜歌,神情亦是几分慵然与无辜。 沐颜歌有些哭笑不得,这人是演戏上瘾了?他的生死荣辱,与她何干?况且,他会惧怕林中出没的走兽么? “这么说帝师是打算赖在这不走了?要知道,我这里未见得比外面安全...”沐颜歌踱了几步,骤冷的眸光轻轻一转,对上他雅逸的眉眼。 “哦?那我倒要好好看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才更应当忧心自身的处境...”容墨突然起身前倾,俯在沐颜歌耳边低语,几近呢喃。 那人的声音近在耳畔,沐颜歌甚至能感到吹拂在面庞的清浅呼吸和自己加速的心跳。 容墨似乎无视蘅卿的窘迫,并未随之收身落座,停顿稍许,眸光几分肆掠地盯着她,唇角笑容魅惑,“今夜本公子就睡这里了,哪儿也不去...” 这人胡搅蛮缠起来亦是难以招架,还是拂袖远避罢了。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闲庭看花,月下品茶?帝师这种泼皮行径就不怕遭天下人耻笑么?”沐颜歌有些急了,只想快点赶走这个登堂入室的“危险人物”。 “我若不睡在这里,便会落人口实。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这出戏容得我们说开始,却由不得我们说结束!” 见沐颜歌死死的看着自己,须臾,轻佻褪去,容墨如玉的容颜绽开一抹苦笑。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一切又像是顺理成章,这个夜晚多多少少让沐颜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不拘礼束的,是不畏惧蜚短流长不会被声名所累的,而在今夜,一切似乎又有点微不可察的变样。 待沐颜歌起身回眸,这才发觉那人早已在自己的卧榻之上各衣而卧,睡得安稳。 他气息均匀,神态亦是不同方才的安敏恬和。淡淡的烛火在他线条秀朗的面庞上起伏跳跃,连呼吸的节奏,都仿佛变得曼妙而悠长。 这样就睡着了?沐颜歌干瞪着双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地盘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被“占领”了一半…… 谁让他是孩子他“爹”呢,沐颜歌咬牙切齿地安慰自己,但某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却是愈发地强烈起来。 沐颜歌熄了灯烛,脱鞋爬上了自己的“领地”。合衣躺下之前她还不放心地望了一眼隔着一道“楚河汉界”的某人,幸好中间隔着一个娃娃,才不至于万分尴尬,若这家伙半夜胆敢越雷池一步,她就当即掐死他。 若是身旁睡了个陌生男人,你还能睡得心安理得么?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此会沐颜歌的脑细胞是异常地活跃,她将整件事的从头至尾想了一遍,越来越觉得这戏似乎有些过头了,倒变得荒诞不经起来。 她与容墨这算哪门子事呢?未婚先孕?非法同居?契约夫妇?沐颜歌想了很多现代社会的流行词汇,却发现竟没有一个合适的。 就在沐颜歌胡思乱想之际,小家伙的啼哭如约而至。 “喂,喂,你醒醒……”沐颜歌喊了半天,那人均是没有动静,她急中生智,一脚狠狠地踹了过去,不偏不倚。 凭什么当娘的在熬夜,当爹的却睡得正酣。心里极度不平衡的沐颜歌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扰人清梦的绝佳机会。 “你干嘛?”容墨翻了个身,不满地嘀咕一声,已是恼意轻拂。 “你耳背么?没听到小孩哭呀!有你这么当爹的么?上任第一天就这种表现,以后还有什么颜面……”沐颜歌一阵叽哩哇啦的数落,心里却早已是乐开了花。让你睡,让你睡,有娃娃阵歇性的表演,再加上本姑娘“妙语连珠”的功力,就不信你丫还睡得着! 果不其然,容墨有些不耐烦地坐了起来,似乎某种情绪想要发作,却在陡然清醒的一刹那,竟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要我做些什么?”某人极具修养地望向沐颜歌,只待一声令下。 这态度,简直有些出乎沐颜歌的意料,看来,还是自己低估了他的“修为”。 “娃娃肚子饿了,桌上的小碗里还有些米糊,你在水里烫烫,赶紧给她喂了!”沐颜歌语声温软地“吩咐”道,这有人使唤,发号施令的感觉还真是棒极了。 某人不负厚望地将“任务”在极短时间内出色地完成了,小家伙吃饱后又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沐颜歌抬眸望向某人,却见他唇角微微扬起,幽深的眸中漾起清浅的笑意。 沐颜歌“咯噔”一下,心在某个瞬间,不觉漏了一拍。 他虽轻佻不羁,却也细心温柔,沐颜歌如是想道。 “怎么,爱上我了?”容墨见沐颜歌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抚唇一笑。 这笑容如棠花初绽,甚是动人。沐颜歌面色一窘,暗自咒骂了声“妖孽”!这“男色”惑起人来,也是不要命的,此会沐颜歌花痴的本性有些暴露无疑了。她明明可以回复一句“真不要脸”,可忽然觉得那样是不是太粗俗了? “试问,孩子她娘若是不爱孩子她爹,这孩子从何而来?”沐颜歌迷迷糊糊地说了句她自己都要被绕晕的话。 “恩,似乎很有道理,看来,娘子对新的身份还是很享受,为夫为此深感欣慰!”某人欠揍的属性不改,“毒舌”功力再现。 “容墨,你……”不作死就不会死,不过是花拳绣腿,帝师大人还是受得住。 第三十三章 一家三口 两人还未展开的一阵打斗,在小家伙不满的一声嘤咛中落下了帷幕。 “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不懂么?”某人冷哼一声,一脸不屑。 “嘿嘿,我是女人,孔夫子都说了‘唯有女子与小人难以养也!”沐颜歌朝某人投去一记媚眼,洋洋自得。 容墨无语,阖上双眼,心底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蜜。 “喂,你怎么不问英离都和我说了些什么?”沐颜歌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 “脚踏两只船,迟早会翻到阴沟里...” 容墨眉梢微挑,一声戏谑。 “谁脚踏两只船?你未见得比英离可靠,他既然能在承阳宫将我和娃娃带出来,就没有转而再害我们的道理,倒是你,到底怀有何种目的还真不好说……”沐颜歌白了容墨一眼,直言不讳。 “承阳宫?原来如此……你倒是不怕死,宫里的婴孩也敢拿!”容墨了然一笑,心下一阵释然。只是她怎么会呆在承阳宫里?好在有的是时间,他会慢慢抽茧剥丝,弄清楚一切真相。 沐颜歌再一次傻眼了,论心术机略,她远远不是容墨的对手,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轻而易举便将她的话给一一套了出来。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太笨太傻!”某人轻轻一笑,语意轻藐。 “你……”沐颜歌如同骨鲠在喉,一时气结。好女不跟男斗,但为何居于下风的总是她? “别总把那点歪腻的小心思放在本人身上,多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如今我们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岂会害你?倒是给你提个醒,那位兰嫔可比英离要危险得多……” 容墨眸光微敛,如玉的肌肤上似有隐隐的莹光流动,表情颇有几分深意。 兰嫔?沐颜歌眨了眨眼,她怎么还把这女人给忘了,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来路……对于兰嫔的“出手相助”,她本就百思不得其解,这会被容墨这一提醒,倒还真发现这里面大有文章。 “那你为何要帮我?” 沐颜歌抬眸,与容墨的目光不期而遇。那人的眸光清澈而透亮,似那天山圣巅的池水,沉醉且动人。 沐颜歌莫名地有些慌乱,急忙避开他的眼,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她低头许久,未闻人动声响,瞬即抬眼,却见容璧此会竟沉沉睡了过去。 这人,真是没趣……沐颜歌撇撇嘴,随后背过身去,闭上了眼。 翌日清晨,容墨睁开惺忪的睡眼,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淡笑,神情亦是十分满足。 幽僻清寂的营帐,简陋干净的卧榻,睡得正香的女人和娃娃,窗外明媚得一败涂地的阳光,这一切忽然让他有了一种归属感。 一切都虚幻得不真实,像是一场瑰丽无比的梦境,让他沉醉,不舍,暖意无边。 他被自己忽如其来的感觉吓了一跳,或许是在权欲中追逐得太久了,心生厌倦,亦或许是,他真的有些累了…… 楚逸起了一个大早,就在昨夜,他度过了一个有史以来最郁闷难遣的晚上。 他甚至觉得,他这个太子,当得窝囊透顶。在铁血阴寒的老爹面前,他都不具备保护一个女人的能力,哪怕这个女人对他而言,有些重要…… 他没能救的人,却让那玉狐狸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拉到了其羽翼之下,着实令人恼恨。他必须去告诉颜歌,不能被那玉狐狸给骗了去,那家伙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吃人不吐骨头的主。颜歌一定要想方设法离他远些,不能就这样上了贼船越开越远……思及至此,楚逸加快了步伐。 楚逸掀起帘帐,便看到了这样一幅让他目瞪口呆的画面。 一男一女,外加一个奶娃娃,歪歪斜斜地躺在一张床榻之上,那女人的一只腿还明目张胆地压到了那男人身上,更可气的是,那半睡半醒的男人还是一副十分享受的该死模样……这情景,让楚逸差点喷出了一口鲜血。 容墨有些好笑地望着眼前呆若木鸡的太子殿下,狡念忽起,他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吐气如兰,“殿下今日起的真早,颜歌昨夜累坏了,现在还睡着呢!” 哐啷一声,某种东西应声而落,楚逸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楚逸摔门而出,容墨笑得放肆开怀。 沐颜歌是被容墨抽风似的笑声给惊醒的,她倏地一下弹坐起来,一脸惊恐地四下张望着,“出什么事了?” “没事,一阵大风将门帘吹开了……”容墨忽闪的眸子泛着狡黠的光,涌动着计谋得逞的得意。 “你有病吧?”沐颜歌满腹狐疑地将容墨来回看了一眼,直接往后一仰,继续蒙头大睡。 楚逸气冲冲地回到营帐,将桌上的东西摔了一地。 他为何会生气,他亦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方才那“极度温馨”的画面像是荆棘一样刺得他鲜血淋漓,他们居然都睡到一起去了?不是只是在父皇面前演演戏么?竟然来真的! 楚逸的脸都有些发白了,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是不是喜欢上那女人了? 这后知后觉的情愫让他的心里如群蚁啃噬般难受,他本占有先机,如今却让容墨…… 守在帐外的士兵均是面面相觑,亦不知今日匆匆回营的太子一清早又是在哪里惹上了一身火气。 等沐颜歌再次醒来,发现容墨早已不见了人影,她晃了晃有些晕乎乎的脑袋,简单洗漱后将外衫简单地披在了身上。 玉敏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她端着一碗还腾着热气的小米粥,轻轻往桌上一放,只道了声“姑娘趁热吃吧”,便欲匆匆离去。 “玉敏姐姐……”沐颜歌出声喊住她,瞧着玉敏别扭的模样,这其中的缘由她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玉敏昨夜一声不晌地睡在了隔壁,显然是容墨的事先安排。虽然她和容墨假扮夫妻一事,玉敏是知晓内幕的,作为一个正常的女子,要说心里没有任何抵触,显然是不可能的。 玉敏止步,回头望了一眼沐颜歌,“有事么?” “昨夜我们什么都没发生,我与你家公子……” “沐姑娘想哪儿去了,奴婢只是个下人,公子想干什么,选择和谁在一起,作为下人是无权过问的,所以姑娘不必和玉敏解释什么……” 玉敏打断了沐颜歌支支吾吾的话,淡淡开口,神色亦是不甚欢喜。 “我……”沐颜歌还想再说点什么,那人却是急步退了出去。 哎,自讨没趣,都怨那个该死的狐狸! 沐颜歌喝完米粥,忽而一转身,容墨不知何时竟已站在她的身后。 今日他一身华贵的月白锦袍,衬得本就白皙的肤色如雪莹光,毓秀绝伦。 见沐颜歌目光来回将他打量,容墨温言一笑,“当真有这般好看?” “嗯,秀色可餐...”本是贬损之话,贸然出口忽觉不妥,沐颜歌悄然抬眼,正遇上他微诧的眸光,莫名地想要闪躲,却又避之不及。 “夫人喜欢就好...”容墨凝眸几许,清朗的面容染上一抹奇异的熏红。 “哼,谁是你的夫人,你这厮脸皮都厚过城墙了!”沐颜歌斜睨了某人一眼,几欲被这称乎恶心到了。 他毫不避嫌地凑了上来,笑着轻俯沉声,“你如果着急,要不今晚我就奏请皇上赐婚?” 这人又犯病了, 好个没正经。沐颜歌移开视线,淡淡开口, “被天下女人都惦记的食物,小女子消受不起...” “可我只惦记你...”容墨欺霜赛雪的容颜笑意宛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沐颜歌,似乎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沐颜歌玉眸染上了一抹微凝,须臾,冷冷沉声:“不好意思,颜歌还真不想要这份荣幸…你该吃药了!” 那声音带着一抹清凉的冷意,令容墨瞬时有些泄气。 绚烂的朝霞,清朗的晨色,他带着微醉的迷离,一鼓作气地说出了这么令他自己都面红心跳的话,却... 被拒绝的滋味,竟是这般难受...容墨不曾想到,清雅高华如他,也会有被女人嫌弃的时候。 沐颜歌疑惑地扫了容墨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容墨忽然感觉有些受伤,他也认识到自己今日起床后的反常。莫非睡了一夜后便有了这种神奇的功效。他不过是想把自己某些感觉付诸成行动,不想还未出师就撞上了南墙。 不知从何时起,他对这女人莫名地就有了一种奇妙而复杂的情绪。似乎她不在经意间就能影响到自己,让自己不再云淡风轻,不再心若止水。就如同现在,他只想逗她一逗,同她开一些暧昧的小玩笑。 沐颜歌转身想走,容墨眼疾手快地闪到跟前将她拦下,神情几分委屈,“本想给你一个惊喜,不想竟唐突了佳人,我...” “你,无可救药...”沐颜歌隐含愠怒 ,轻瞟了容墨一眼。 “夫人,我...”容墨想要解释什么,竟然一时语拙。 沐颜歌盯着他润洁光泽的脸,一字一顿道:“你若不立马换回对我的称呼,信不信我立马将你这张美人脸给毁了!” “别...别,这就换!”容墨故作惶措地望着沐颜歌微染恼意的小脸,心底淌过一丝叹息,看来,此事要从长计议了。好在他们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的时光留给他慢慢耕耘,总有一天,他要在她这片清芜的土壤上种出花来。只要她还在他身边... 第三十四章 途中遇险 沐颜歌清幽的眸光深深地看了一眼容墨 ,总觉得今晚的他确实不同与往日,像是哪里怪怪的,一时半会又说不清问题出在哪里。 她亦懒得去分清辨明,美目清光一转,轻瞥了容墨一眼:“还愣着这里干嘛,哪儿凉快呆哪儿去?” “哦?你用不着赶我,就是你也要立马卷起铺盖走人了……”容墨无奈摇摇头,唇角笑意渐浓。 见沐颜歌还傻愣在一旁,遂即恢复了清睿如常的神色,“赶紧收拾东西,大军就要出发了,我特意禀明了皇上,出了潼关,我们就不随军而行了,毕竟带着个娃娃,呆在军营里不便诸多!” “这么快?”沐颜歌一时间对这消息还来不及消化,雀跃却是难掩。总算可以离开这鬼地方了,而且是不用随军而行了,如何能不叫人开心? “你若舍不得这里,就留下好了,为夫的马车少了你这女人,自然是跑得更快!”容墨倾身逼近,一张艳若桃花的脸几近贴了上来。 “你,你想干什么?想死么?”沐颜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杏目微瞪。她还晕乎乎的,这人就趁机作乱,只好先扔出了杀手锏。 “啧啧,夫人只有这套吓唬人的招数么?”容墨薄唇微勾,几分桀骜。他奶奶的,每次对他都用这招,就拿定他在光天化日之下不敢摸她、碰她、咬她么? 算了,暂且放过她,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容墨绽开了一个美滋滋的笑容,让一旁的沐颜歌看得心里发怵。 半个时辰后,“一家三口”便上路了。 潼关,北临黄河,南踞山腰,地处黄河渡口,位居晋、陕、豫三省要冲,扼长安至洛阳驿道的要冲,是进出三秦之锁钥,因此成为汉末以来东入中原和西出关中、西域的必经之地及关防要隘,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畿内首险”、“四镇咽喉”、“百二重关”之誉。《水经注》载:“河在关内南流潼激关山,因谓之潼关。” 关口城门有重兵把守,近年此地战事频繁,巡查严密倒也不足为怪。马车行走至其间,俯察黄河,险厄峻极。正如诗中所描述那样:“山势雄三辅,关门扼九州”。 出了关口,便是沃野千里的关中平原。也就是在这里,他们便与南凉军队分道扬镳了。容墨舍却官道,一路向右西行,马蹄轻疾在古木参天的山野小道上。 “喂,离我们入凉还要多久?”沐颜歌抬眸望向容墨。 容墨正低头把玩着手中的一把华丽折扇,并未理会她。 沐颜歌正欲再度开口,便见某人倏地抬头,啪的一声捻开,却见扇面上洋洋洒洒几个狂草墨字:遁世无闷!某人装模作样地挥了几下,眸中隐含笑意,“我不姓‘喂’,我姓‘容’,单名一个‘墨’字。” 找死!沐颜歌微瞪了某人一眼,却碍于玉敏也在车内,不好破口怒吼。 容墨看了眼窗外,转眸望向沐颜歌,“这里离南凉盛京大约还有两天左右的路程,现在已是日落时分,后天晌午大抵便能进长安城了!” 什么?还要两天多?依此看来又要在外过上两晚了,沐颜歌不免皱了皱眉头。 见她眉头蹙起,容墨似乎对沐颜歌的顾虑已了然于胸,轻摇着折扇,笑意宛然,“你大可放心,今夜定不会让你露宿野外,不出一个时辰左右便可抵达我们容家的商旅驿站,我等夜宿一晚,天一亮便可继续赶路。” “驿站?”沐颜歌耸眉,微有不解。 “容家的生意遍布南凉疆域的各个州县,因此在各个州界之地都设有商旅驿站,供容家的商队往来于两地时休憩与夜宿。”见她似有不解,一旁替沐颜歌抱着娃娃的玉敏开口解释道。 原来这玉狐狸竟还有个商人的身份,只是这人气韵这般雅意悠然,难以想象会是出自无往不利的商贾之家。 “那你们容家做的是何种买卖?”沐颜歌几分好奇地望着某人。 “茶叶,丝绸,当铺,赌场,青楼等等总之,市面上你所能见到的,均有涉及。”容墨拿起案几上的茶盏,轻抿了口,缓缓道来。 咳咳,没想到她误打误撞地竟傍上个富可敌国的多金公子,看来她这运气也不算太差。至少她往后不用为这娃娃的奶粉钱发愁了,哈哈…… 就在沐颜歌暗自做着美梦时,突然听得一阵马儿受惊嘶鸣,随着马车剧烈的颠簸摇晃,车外一阵嘈乱不堪。 “公子当心!”帘外话音未落,数十支箭矢穿壁而入,千钧一发间她同玉敏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带出了车外。 待稳稳落地,两人均是惊魂未定。容墨放开环在她们腰间的手,气息内敛,面色沉寂。 几十米开外皆是一排装束统一的冷面杀手 ,身形彪悍,气息沉寂。因离得较远,面容倒看不真切,一身奇装异服一看便知绝非本朝人士。 “漠北黑鹰?”容墨眉头一皱,心下已是了然。 漠北黑鹰是活跃在朔方水北,黑水之南的一个神秘组织,个个都武艺高强,身怀绝技 。他们不效忠于任何一方势力,只是单纯靠收取不菲的酬金来实施每一次刺杀行动。看来,这群人此次踏入中原,目标便已锁定他了。 “想来是有人花了大价钱买我性命...哼,他竟然没完没了...”容墨冷哼一声,显然不悦至极。难怪京中月前陡然出现了许多行事怪异、不明身份的人。原来,是他来了...这算是送给自己的“见面礼”么?如此兄弟... “看来你知道是谁...有几成把握?”沐颜歌接过玉敏手中的孩子,敛了敛心神,抬眸望向容璧。 “此事与你们无关...你同玉敏先走,留我自己解决...”容墨倒无丝毫慌措,朝沐颜歌温软一笑,几分执意与认真。 “莫非你以为本姑娘乃贪生怕死之辈?既然一同出来,自然是要一同回去...谁都不容有任何闪失!”沐颜歌说得很轻,语声如天上的云朵般轻盈,眸光却是从容,坚定,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在这一瞬间,容墨忽然觉得心有了着落,不再漂浮无依。 “他日若是为夫人赴汤蹈火,我亦在所不辞!”容墨俯耳轻语,说了句只有他俩才听得见的话。 她不过是以义待之,这人居然蹬鼻子就上眼...沐颜歌脸色微沉,抬眼与他目光相视的瞬间,却见他唇角似有些许的笑意浅影,在阳光下清透浮过。 如此耳鬓厮磨的亲密举动,在被晾在一旁的玉敏看来,无疑是沉重地一击。玉敏咬了咬唇,某种不明来头的嫉恨已如野草般悄然疯长起来。 已亮出兵器闻风而上的黑衣人已将他俩团团围住,手中的刀光深寒似水,被阳光折射出刺眼的亮光,森森迫人。双方之间一场殊死之斗恐是难以避免了。 “或许你们可以再考虑下,我可以出比他更多的银子...” 容墨随口笑谑间手腕一翻,自宽袍大袖中拔出一柄短剑,剑锋霍然雪亮,与他被风吹得纷乱如拂的发丝纠缠迭绕,有种奇异般的妖冶。 双方已蓄势待发,只是不知是谁率先打破了最后一刻的宁静。 刀光凛凛,剑气如虹,只听得见兵刃击撞出当啷作响声,一青一白两道人影在电光石火间衣袂翻飞。黑影招式狠毒,刀刀致命。 容墨灵活闪转,形若动驹,一会犹如雀飞翻檐,一会宛似清风长啸。不出一会,已有几个黑衣人应声倒地。 一道忽闪的白光刺得沐颜歌的眼生生疼痛,她踉跄一下,往后踩上了一块破碎瓦砾,咯吱一声脆响造成不小的惊动。 就在屏气闪神间,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朝她急掠而来。 清光一闪,她来不急躲闪,默然闭眼,静待刀尖穿膛而过。 眼看刀尖只差分毫,疼痛却没有如期而至。 沐颜歌疑惑睁开眼眸,便见容墨的一支手臂横亘在她胸前,刀尖没入寸径,一袭白衣被湿滑浓稠的鲜血染上了触目惊心的猩红。方才那黑衣人早已飞出了数米之外,砰然坠地,再无声响。 “容墨,你....”,蘅卿霍然出声,露出几分紧张。 “公子……”玉敏的脸亦是变了颜色。 “一点小伤,不碍事!”容墨轻轻一笑,让人仿若看到了春雪渐融,山花烂漫。 余下的黑衣人又如洪水猛兽般围了上来,手持尖刀,面无表情。 “你们在我身后,哪里也不要去...”容墨回眸朝沐颜歌和玉敏淡淡开口,神情几分肃敛。 沐颜歌点点头,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给他添上任何麻烦。 容墨神情冷峻,面无波澜,似在等待着最后的冰破弦发。 忽起的大风将容墨的发丝吹得拂面乱舞,乱沙飞石迷离了众人的眸眼,只觉得比这忽变的天气更冷的是呼之欲出的凛冽剑气。 昏天暗地中沐颜歌亦分不清辨不明究竟是谁先动的手,只知道容墨在对她一笑转身之后,已是杀红了眼。 数道人影漫天暗尘间厮杀怒吼,在容墨的以死殊搏面前,对方又怎么会有取胜的可能。 显然这点黑衣人比容墨更清楚,招招退守之余,似在寻找着全身而退的最佳方式。 那剑在容墨手中似被注入了浑厚的内力,俯冲间便以势如破竹之力步步逼近对方,青锋凌厉,狠戾绝决,令对手已无招架之力。 黑影一个个倒在了容墨的剑下,路人早已四散逃离的大街上死一般沉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 第三十五章 兄弟相残 “半年不见,四弟的功力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真让为兄叹为观止!”一声击掌而叹,沐颜歌寻声望去,十米开外之地站着一个黑锻锦袍的男子,轮廓深邃,长眉斜飞,却是带着一顶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了如钩的凤目。 那是一双寒意凌冽的眼睛,清冷的月光停驻在他的眸里,不过初秋,仍让沐颜歌觉得凌霜寒峭。 本以为清冷二字在英离身上已经诠释到极尽,不想此人倒是堪可比肩,只是他身上多了一份阴郁乖戾,不似英离那般淡然平稳。 “这几年三哥不遗余力地想要我的命,三哥不觉得累,容墨倒烦了...”容墨的声音有些淡淡的冷意,低头自顾理着袍衫,却是未曾看那男子一眼。 二哥前脚离开长安,三哥后脚就火速跟来,是怕他在此孤独寂寞么?容墨内心一声冷笑。 不知是月光太过清皎,还是他手中的剑反射出的冷冷光亮,沐颜歌这才发现容璧的脸竟有些微微的苍白。 三哥?这人是容墨的哥哥,世间竟有如此兄弟? 沐颜歌微有一惊,不想兄弟相残的戏码竟在自己眼前真实上演了。 “四弟若是把为兄想要的东西早早的呈上,我又何苦如此煞费苦心...”那人干笑几声,低沉的声音裹着呼呼的夜风,显得急迫而逼人。 “容墨印象中的三哥不像是做白日之梦的人,莫非是这几年与老二走得太近了,神思都变得不着边际了?”容墨霍然抬眸看向那男子,他亦深深迫视容墨,只离咫尺之距。 “你...” 那人显然有些被激怒了,良久,他又陡然一笑,笑声乖戾而莫测,“要我说,有些东西放在四弟手上不但烫手,还容易引火烧身...四弟还是想清楚为妙!” “三哥就不怕烫了?还是三哥心有不甘因而吓唬容墨?”容墨声音骤冷,反唇相问。 那男子朗声大笑,听之却是冰凉彻骨。他几分轻藐地看了容墨一眼,一字一顿道:“云中铁骑的虎符,你不配拥有!” “配不配未必由三哥说了算!三哥若是心有不服,大可去找父亲理论...尽在背地里使些阴刀暗箭的小伎俩就不怕遭天下人耻笑?”容墨泰然与他对视,眸中泛着微微的冷意。 云中八百骑是被天下人传得神乎其神的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骑兵部队,为北翼皇室资饷筹建。成员个个威猛彪悍,骑术精湛,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因其神出鬼没,踪迹难寻,又被天下戏称为“无影骑兵”。云中铁骑素来效忠于北翼皇族,拥有可随意调令铁骑的虎符,等于是手握北翼的半壁江山。 “四弟口舌生粲,妙语连珠,为兄说不过你...三哥只想告诉你,人各有命,富贵在天。有些东西,注定是四弟穷其一生也惦记不来的...四弟若是识趣,早早退避三舍,为兄日后还能许你半生荣华。若是四弟执迷不悟,可就别怨我翻脸无情了...”那男子声音在黑夜中显得阴冷逼人,竟让沐颜歌生出一丝透骨的凉意。 “哈哈,一盘大好的棋局已下了过半,你说我会就此收手么?”容墨仰天一笑,神情倨傲而疏狂。 “本人此生最不信的就是命,容墨劝三哥还是不过度笃信才好...天定则胜人,人定则胜天;故狼众则食人,人众则食狼。鹿死谁手,还言之过早! ”容墨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那眸光亦是如水般温凉。如先前与沐颜歌调笑时,简直判若两人。 那男子闻言唇角微有抽动,面部表情在一番风起云涌后,终于归于沉寂。 “颜歌,我们走...”容墨转身望向沐颜歌,唇角浮起清淡浅笑。 就在他们刚走出几步,身后便响起了方才那人冷冷的声音:“擅自娶妻生子,也不怕某人勃然大怒,四弟真是越活越肆意了...” 容墨脚步微有一滞,垂地的袍裾从青石板路上无声拂过。 沐颜歌的心在这一刻却是惊得涟漪重生,余波久拂不散。 等等,这是在说她么?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就要被歧视?看来,这容家的大门不是那么好进的,宫里有宫斗,深宅大院有宅斗,像她这种野草般的小女子,直怕是要被拒之门外了。 马车疾驰如风,溅得落花满地。 玉敏自衣衫上扯下一块布条,利落地在容墨手臂上来回缠绕,末端信手打了个简单别致的蝴蝶结。 容墨静静地看着玉敏包扎,却是不发一言。 “那人是你哥哥?”沐颜歌瞅了容墨一眼,小心探问道。 “嗯,同父异母……”容墨答得随意,像是不愿提及。 见他不愿意多说,沐颜歌自然也不好多问。可怜她一颗蠢蠢欲动的八卦的心,面对这个神秘莫测人的神秘家世背景,却只能将各种跳跃的大问号藏在心里。 一行人马抵达驿站,已是暮云渐收、月华高白之时。门前华灯高挂,印着‘容’字的几盏大红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迎着蔼蔼暮色,透着几分迷离和浮华。朱红大门对外敞开,几个家仆迎风而立,举目张望,脸上露出几分焦急之色。 见容墨下了马车,几人脸上渐渐浮上欣喜之色,赶紧迎了上来,一位年过五旬的长者温和地笑道:“公子总算到了,我等已在此等候多时了,此行路途凶险,真担心公子有个闪失!” 这人一边说着一边对玉敏点头含笑,又悄然用余光将沐颜歌细细打量了番,在瞅见怀里明晃晃的小娃娃时,却是一怔,见自家主子没有过多介绍,亦是不敢多问。 容墨将手中的折扇一收,眸光扫了沐颜歌一眼,随即朝那男子轻声笑道:“这位是沐姑娘!” 在那人几分探究的目光中又听得容墨指着那男子对沐颜歌介绍:“这里的管事,周成。” “周伯好!”沐颜歌客客气气地朝他打了声招呼。 “沐姑娘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早已累乏,我这就让人备好上等的客房和热水,姑娘洗漱后便可早点歇息!”他朝一旁的一个丫头使使眼色,转而笑容可鞠地望向沐颜歌,神色间还有几份她看不懂的深意。 沐颜歌向周成道谢后正欲抬脚离开,便听得容墨那飘忽随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颜歌,我和周管事还有事相谈,你就不必等我了!” 沐颜歌回过头用愤怒的眼神狠狠地剐了容墨一眼,便瞧见他正兴灾乐祸地望着她,一脸暧昧不明的笑。 周成亦是笑得意味深长,沐颜歌只得赶紧转身快步离开,心里早将这厚颜无耻的狐狸谩骂了千百来回。 泡了个舒缓的热水澡,濯去尘垢,先前的倦怠竟一扫而光,四肢亦轻快了不少。 沐颜歌卷起帘栊,合衣躺下。湘络枝蔓的竹席,水纹凝结不动,暗香沉浮的枕席,倒也清爽舒适。不用再睡帐篷了,却是贱贱地睡不着,她都有些对自己感到无语了。 见小家伙睡得挺沉,沐颜歌索性起身,推门而出。 清月初上,月钩闲挂。 闲步在院中,忽听得淙淙流水声,沐颜歌寻声而去,便见一条清浅的溪流自后山上蜿蜒而下,几经曲折,流入庭院中央的碧池之中。池内红绿相映,水面上不知从何处飘来几朵红绿相映的野花,那花瓣像是经由透明的白纱裁制般,均匀地敷上了层淡淡的胭脂。 沐颜歌移步至溪流前,这婉柔的溪流在银色月光下愈现清澈透亮,如镜的水面映出了她绰约的倒影,宛如瑶琳仙境般瑰丽朦胧。 她用手拨弄几下溪水,冰肌入骨,晶盈润滑,随即脱下罗袜,将脚伸进水中。 流水细细,听着不知明的蝉虫在树梢啼叫,和着轻柔绵软的晚风,这感觉让沐颜歌无比惬意,不由自主地哼起了一首耳熟能详的江南民谣: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 眼前没有鱼戏莲叶,却还能唱得这般乐此不疲的,恐怕也只有她了。 “这么晚了不睡,莫不是真的在静候本公子吧!”这声音几分慵懒,几分戏谑,沐颜歌的歌声立即戛然而止。 她回过头,容墨正倚在树干上,漫不经心地望着她。 浓浓月色下的他,白衣胜雪,如仙如谪 沐颜歌狡念忽生,弯腰掬起一捧透亮的溪水,猛然起身朝她倾洒而去。 一片水渍给那袭白衣瞬时浸染上了赫然入目的清亮与皎洁。清晰浮现出的湘纹飘逸雅致,像是一幅淡雅绝世的山水墨画。 容墨竟未生出丝毫的恼意,玉颜上一派素淡净然,眉眼静谧。 沐颜歌咯咯笑着,几分得意,唇边勾起一抹狡黠,“秋干物燥,给你送份清凉,应该不会介意吧?”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生气了吗?”容墨撩唇一笑,一滴水珠自他眉间悄然滑落,宛若是在雨后清荷上辗转淌过,拂过无痕。 “料定你也不会,小鸡肚肠绝非男儿所为!”沐颜歌轻吐出一句想令他无从辩驳的话来。 容墨摇头一叹,神情间颇有无奈。 沐颜歌起身踱了几步,眸光轻轻一转,对上容墨雅逸的眉眼。 虽是相识不久,纵然知晓他神秘莫测,心机难料,可几番相处下来,又觉得此人爽朗间自有一种风骨,倒也算得上衣冠磊落之人,倒也莫名的让她觉得可以信赖。只是对于他一直以来的居心,却是有些探不明,摸不清。 第三十六章 入住容苑 “你家里有几口人?我们这次前去南凉盛京会见到令尊么?”逮到机会,沐颜歌自然要将这调查户口之事进行到底。 “女人,这些事情对你而言,很重要么?”容墨皱了皱眉头,对于沐颜歌的刨根问底似有不解。 “我只是好奇问问,不想说就算了……” “容苑是我自己的宅子,除了几个家人,不会再有其他人了,你就安心住下,不用再有其它顾虑。至于我的家人,他们均不在南凉,暂时也没有同他们打交道的可能……我这样的回答,可令你满意?” “满意,满意……”沐颜歌粲然一笑,喜色溢于言表,哈哈,没有吹胡子瞪眼的老头,不用在后院玩宅斗,这居住环境简直不要太好。 “我说女人,本人包吃,包住,还……包养,你还好意思挑三拣四?”容墨眉梢一扬,徉怒道。 “哼哼,你以为本姑娘拖个孩子就找不到下家么?若你物质条件不达标,本姑娘马上就卷起铺盖走人!”见容墨如此推城相待,沐颜歌神情间闪烁着几分愉悦。 “物质条件不达标?”容墨眸光一敛,若有所思。 忽然他身形一顿,转而将目光从沐颜歌的脚下扫过,清雅似月的面庞略带怔意。 夜风凌乱,吹得裙裾肆意飞扬,裙底一双赤洁的玉足在月光下纤巧而银白,纹理清明。 沐颜歌这才发现自己竟一直都光着脚,不由得窘迫万分。记得在古籍上曾看过,汉家女子的脚是不能轻易示与外人的,尤其是陌生男子。 她的脸颊因某人的凝视而微烫,胸口传来阵阵悸动,如受惊吓撒蹄乱蹿的野马。 “夜深露重,还不穿好?莫非是在等我帮忙?”带着蛊惑般的声音响起,这才惊醒了愣在原地的沐颜歌。 她慌忙地自一旁穿上鞋袜,几分局促的愣在一旁。 “ 啧啧,想不到你这女人也有拘谨的时候,方才是谁还大言不惭说要带娃找下家?” “你这张嘴,就不能不落井下石么?人艰不拆,懂意思么?” 两人又开始了口水飞溅的嘴仗模式,你一言我一语,倒是乐此不疲。 “好男不跟女斗,孔夫子可有说过,‘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夜已深,本人撤离!”容墨轻摇折扇,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后深深看了沐颜歌一眼,飘然洒脱地转身离去。 “好走不送……”沐颜歌拉长语调,那戏这几日是不用出演了,正好落得个轻松自在。各回各屋,各抱各娃。不对,那狐狸没娃可抱…… 容墨走到门庭处,忽回首,目光遥遥落了过来。 沐颜歌与他眸光交汇的瞬间,几欲被那一眼晃了心神。 烟霭横野,清水漫漫。 沐颜歌乘坐的马车正缓缓地由古道驶向南凉的京城内。风起帘动,她遥遥便见掩映在碧黛青山下的琼楼阁殿隐约可见,心想不过数十里路便可入城了。 黛瓦灰墙的城楼渐行渐近,在暮色中显得愈发的古朴厚重,巍煌无比.此时城门前守兵林立,巡防严密.远远便听到城门守兵排检的呵斥声:“过吧,下一个!” 前方的人马被一个穿着绛色兵服的守城士兵拦下,便见车前的青书旋即出示一个藏青色铜牌,那守兵一见,瞬时恭谦有礼,几番寒暄后连连示意放行。 “那是什么?”沐颜歌转眸望向容墨,甚为不解。 “盘龙令!”容墨淡淡答道,见她一脸茫然,便又耐心解释,“盘龙令是通行天下的令牌,容家的商队常往来于南凉、北翼、东华及西域各国,手持盘龙令便可自行往来于各国间,通行无阻。” 原来如此,沐颜歌心下释然。看似极为普通的令牌竟这般令人瞠目结舌的作用,她暗自吃惊不已。 南凉盛京,金粉楼台,鳞次栉比。富贾云集,市井繁华,民殷物富。 容苑位于宫城以西不过数里,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的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御赐的两个隶书大字“容苑”。大门两侧屹立着两个威武的石狮,气势非凡。 就在这时,朱漆大门徐徐开启,一群碧绸粉衫的侍女鱼贯而出,艳粉娇红,让人眼前缭乱。 “恭迎公子回府...”那群粉衫女子个个垂眸敛眉,身如磐石,纹丝未动,只待容墨出声。 靠,这娇美内侍的阵仗当真堪比帝王后宫, 日日揽着一群如花美眷在怀,这狐狸果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倒是不辜负“道貌岸然”的盛名。 沐颜歌心里莫名的有些来气,可她又想不通这气究竟从何而来。按理说,他花自己银子养了一屋貌美如花的侍女,与她何干?自己犯得着这样么?可这“不良情绪”却是不听她的使唤。 甩脸走人,沐颜歌说干就干。 “颜歌,你……” 容墨的眸光在那群丽影上竟未多做停留, 急忙跟了上去,如风拂过。 沿路的八角琉璃美人宫灯将玉树琼枝映得如烟如萝,宛若仙阆。 府内重楼层叠,崇门丰室,高台芳树,花林园池,莫不精美。 “你去哪儿?”沐颜歌抱着孩子走得飞快,容墨追起来倒也不费吹灰之力,不过眨眼工夫,便上前伸手将她拦住。 “大路朝天,各走各路,你这样有意思么?”沐颜歌推开容墨横在胸前的手臂,冷眼相对。 “你在生气?”容墨盯着她的脸,眸光在脸上扫视了几个来回,似想从她的表情窥探分毫。 见沐颜歌对他不置理会,容墨亦步亦趋紧随而至,眉眼带笑,“夫人不会是吃醋了吧,进了这道门,你就是容苑的女主人了,从此以后,府上成群的婢女家仆,要走要留,还不是凭夫人的一句话……” “此话当真?”沐颜歌忽然止步,眉梢一挑。 “那是当然,如今可是在天子脚下,这戏还得继续演下去,进了容苑,你就是堂堂的帝师夫人了,为夫当然要把你老人家好好供起来,哪敢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容墨挂着一脸宠溺的笑,既然奉承拍马有用,他不介意来得更猛烈一些。 “这么说来,我握有这府里生杀予夺的大权?”沐颜歌满眼都是亮晶晶的星星,眨巴眨巴。 “恩……” “拉钩,一言为定,你可别后悔……” 两人的手指轻轻勾了勾,一笑泯恩仇。 本是紧跟着沐颜歌的小婢女在一旁看傻眼了,这还是他们从前那个如明月般高不可攀的公子么?他这次带回了一个抱着娃娃的女人,给了她一个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新身份——夫人。他还会巴结她,讨好她,对她笑得灿若桃花。 一切都像是做梦般,虚幻得有些匪夷所思了,小婢女拧了一下脸,还好,有些痛…… 容墨携沐颜歌一行踏过一道道幽折的回廊,迈入一翠竹掩映的庭院。 沐颜歌驻足在幽僻雅意的院落前,庭前海棠片片堆积,遍地铺锦列绣。轻絮飞舞,宛若半空飘雪。 “这是你住的地方?”沐颜歌扬眉问道,随后推门而入,室内暗香萦际,陈设布置,莫不精妙。 珠帘尽卷,紫色香炉中腾起袅袅香缕。炉膛中的沉香屑已燃过半,缕缕香烟自炉中飘出,静静地追着游丝回旋。 “往后总算可以睡上安安稳稳的觉了……”沐颜歌放下手中的包裹,环顾了下四周琳琅华美的装饰摆设,并没有表现出想象中的欣喜雀跃。 容墨在看向沐颜歌侧颜之时却见她神情不似欢喜,惑然不解道:“这里静谧无扰,既无婢仆成群,又偏居一隅,难道还有不合心意之处?” 明纱锦灯里的烛火忽明忽暗,在窗棂之上将容墨清幽似月的身影映出了几分孤绝寥落,显得遗世而独立。 “我哪敢不高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乱世之中多少贫苦难民流离失所,我们孤儿寡母的能在此尊享富贵荣华,还有什么好怨天尤人的。”沐颜歌蓦然转身,轻声叹道。 “看你这女人说的什么话,怎么倒听出一股浓浓的酸味,本公子一未偷二未抢,纵有富可敌国之财,亦是合理经营所得,有何见不得人之处?偏偏碰上这种牙尖嘴利的女人,倒是落得个万般不是...”容墨轻哼一声,略显不满地望向沐颜歌。 “是,是,是,小女子这是中了彩票,理应对帝师大人感激涕零!” “彩票?”容墨耸眉,似乎又听到了一个闻所未闻的新鲜词儿。 “很想知道是不?本姑娘偏偏就不告诉你!”沐颜歌故作高深,眨眼轻笑。 对于狂妄自大的人,吊足胃口是最有效的惩治手段。 有人表情恨恨,有人爽得不行。 “我要忙到很晚,晚上你先睡……”就在沐颜歌暗爽之际,某人冷冷抛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报复,绝对是报复,这男人的脸,怎么翻得比书还快? 沐颜歌看了一眼已掌起明灯的庭院,自言自语。 她这是在干嘛?等他一起睡觉么?还是,没他睡不着?靠,莫非睡上一夜后就上瘾了?哇撒,中毒不轻…… 第三十七章 同居生活 容苑一隅,一个头戴白玉笼冠,身着雪色锦袍的男子在夜色中孑然而立 ,身姿清峻而轩昂。倾城的月光在他一尘不染的衣袍上落下一层清皎,夜风如醉,撩起了额前几缕微逸的长发,那是一种触目惊心的美。 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愉悦之事,男子丰润的唇角扬起淡淡的笑意,那清淡浅笑将瞬前的坚硬悄然地化作了绕指温柔。 他随手取出斜插在白玉腰带中的一支玉笛,放在唇边轻轻吹起。剔透的笛身泛着淡淡幽碧的光泽,美妙的笛曲从他玉雕般指尖缓缓淌出,悠远绵长。 他神情专注,像是在脉脉述尽深沉如海的寂寞缱绻。一尘不染的雪白衣衫袍襟微漾,额前几缕发的丝随风逸动,竟是种濯如青莲的美。 “夜行,出来吧!”突然间曲静音止,容墨清润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夜色里顷刻闪出一个黑色的身影,夜行正欲抚剑跪地,被容墨挥手制止。 “如何?” 他晏晏一笑,似华越池的一泓清水,风流不羁。 夜行抱拳揖礼,沉声道:“帝都虽说表面风平浪静,可背地里却也是潮流暗涌。三皇子近来与小程将军走得很近...昨日早朝,圣上亦是准了他以监军的身份前往冷月关的奏请...” 容璧略一沉吟,“是程庭么?倒是极其欣赏的!” “只可惜,是三皇子的人,”夜行幽然一叹,目光几分探究地看向容墨。 “英雄莫问出处...”容墨竟轻笑道,唇角扬起个好看的弧度。 “公子,娘娘让卑职替她捎句话...”夜行悄然看了一眼容墨,欲言又止。 “说吧...”容墨笑容一敛,仿若刚才的春风一笑只是场镜花水月。 “娘娘说,公子蛰伏多年,为的就是他朝一日,然而,女色祸人,公子万万不可节外生枝!” 容墨身子一震,眸中闪过一丝阴霾,风神秀彻的玉颜微微笼上了一层清霜。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容墨淡淡附和,神色有些复杂难辨,夜行袍角轻扬间身影如风掠去,留下那人缄默负手下的长身寥落。 梨花还染着夜月的薄雾,海棠半睡半醒惺忪朦胧,花枝露痕轻缀。 容苑里的青石板路斑驳陆离,走在上面像是流连在五彩斑斓的秋景图里。园内的香樟繁密参天,落英缤纷,曲折萦绕的溪涧,携带一湾清幽的薄雾倾泻下来,如梦似幻。 沐颜歌走在葱郁重掩的青阶小径上,时不时出现的仆人婢女都恭谨地躬身行礼。今日起了个大早,呼吸着异常清晰的空气,让抱着娃娃在林间散步的沐颜歌心明境朗。 “夫人,奴婢四下找你,原来你在这儿。”随着清润的声音在晨色和曦中响起,一粉衫小婢女斜斜地掠了过来,身轻如燕。 夫人?是在喊她么?沐颜歌对这新称呼显然还有些不习惯。 那小婢女见到沐颜歌,赶紧行了一礼,低眉敛容道:“早膳已备好,公子请夫人一起去厅堂就餐。” 不想这人起得倒早,昨夜他俩是同院不同屋,也不知这家伙是什么时候睡下的……沐颜歌随即点点头,携同小婢女离去。 步入厅堂,便是墙壁皆由赤石脂涂染而成,壁上灵兽神禽,风云华炬,金光濯濯,活灵逼现。檐角由形态迥异的宝珥玉饰镶凿而成,雕龙盘绕,衬着流云飞火,庄重绮丽。 悠然座在案桌前的容墨一袭白衫,不染一丝杂尘,气色比之先前竟是好了许多。 在见到沐颜歌进来的刹那,唇间漾着轻淡浅笑,不似平日那般狂放不羁,安静中透着异样的柔美,看得沐颜歌是微微一怔。 “可是昨夜没睡好?” 眼前之人虽是一如从前般随性自如,可那星眸却是没有了先前的神采飞扬。她竟然也有心神不宁的时候?容墨忽然发觉,自己竟已这般在意她的喜怒哀乐。 “京洛多风尘,素衣化为缁。春眠不觉晓,庸人偏自扰...”沐颜歌望着满园的和煕怡人 ,淡淡地迸出寥寥数句。卖弄文藻,她也会!不过是做了一夜的梦,竟被这眼尖的人瞧出了端倪,狐狸就是狐狸。 “你言下之意是‘京中恶浊,久居为其所化’么?”容墨笑靥如花,扬眉问道。 沐颜歌在紫红檀木桌前坐下,随行的小婢女赶紧接过她怀中熟睡的孩子,又有侍女捧了璧珠赤玉壶上前,注满她面前的玛瑙云纹杯,茉莉花瓣轻浮在杯面,清香四溢。她低头浅啜了口,抬眸叹道,“既来之,则安之。这屈居帝师大人府上之事,纵然本姑娘一时间还无法笑纳,但也不会就此错失了这个包吃,包住,还包养的机会...” “你知道就好,要知道这天下除了本公子,没有人会愿意收留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还白白搭上了自己不染女色的好声名!”容墨长长叹了口气,神情哀怨。 晕,沐颜歌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自恋加自大,这人还要脸不? 若非碍于门庭处站着一排女侍,她定要与这人掀起一轮“嘴上风暴”不可。 婢女随后将食物一一呈上,一蛊是翡翠芙蓉汤,一蛊是百合莲子粥,皆清爽怡人的膳食。 待两人用完早膳,婢女撤下碗盘碟盏,留下一盘糕点后,便给他们一一换了新茶漱口。 “咳,咳……”容墨掩袖,故意发出声响。 “有话就说……”瞧某人装模作样,沐颜歌有些看不下去了。 容墨“嘿嘿”一笑,随后正了正神色,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从今日开始,为了避免落人口实,有三件事你我必须达成一致:其一,这称呼必须统一,我喊你‘夫人’,你称我为‘夫君’……” “等等……”沐颜歌急忙打断,蹙了蹙眉头。夫人,夫君?这个,未免太肉麻了吧! “有何不妥么?” “这称呼还有其它选择么?” “有,‘娘子’、‘相公’,你看如何?”某人一脸奸笑,沐颜歌的嘴唇抽了抽,顿时没了话语。 “其二,公共场所,务必保持伉俪情深的假象,同吃同住,同出同进,同屋不同床……”某人接着念叨他的‘约法三章’。 “等等,这‘同出同进’是几个意思?直接绑定?限制人生自由?”很快,沐颜歌又揪出了不合理的地方。 “夫人别激动,且听为夫解释,这‘同出同进’是指一同进宫,一同回府……” “这还差不多……” “其三,这娃娃该取名入户了,昨夜为夫挑灯翻书,掐指一算,为这娃娃取了一个富贵吉命的名字,还请夫人过目!”容墨取出一张还泛着墨香的纸,笑意染染地递到沐颜歌眼前。 “容小九?”沐颜歌念出声,“噗嗤”一声,差点笑出声来。呵,还富贵吉命呢,小九?比小猫,小狗的档次高不到哪儿去。 “怎么,夫人觉得差强人意?”自我感觉良好的容墨显然是受了点小小的打击,他本是兴致勃勃,自然希望沐颜歌一眼就说好。 沐颜歌又将“容小九”三字来回念了几遍,念着念着,倒也觉得朗朗上口。虽说选字简单了点,可以前常听老人说,贱名好养活。 “名字倒还能接受,就是这姓,看起来怪怪的,为何一定是‘容’呢?”沐颜歌抬眸,饶有兴味地盯着容墨,反唇相问道。 “我的孩子难道不跟我姓么?夫人难道是想姓‘沐’,这‘沐小九’可比‘容小九’难听多了……”某人义正言辞,说得底气十足。 他的孩子跟他姓?沐颜歌微有一愣,抬眸望向神采飞扬的某人。氤氲茶雾里,如玉的容颜却是虚幻得有些失真。 “随你……”沐颜歌竟是没有反驳,这让她自己都有些出乎意料。不过一个名字而已,她没必要与这人一般见识。 一切发展得太快,有些超乎沐颜歌的想象。一切又像是在情理之中,像容墨这样魅惑众生的男子,寻常女人想要不动心都难,只是她会是这众多女子中的一个么?沐颜歌在回屋的路上暗自想着。 小径红稀,芍药花开潋艳。 沐颜歌正闲散地坐在美人靠上,朝池面的盛开的荷花上扔着小碎石,几个飞出的石子竟恰好不偏不倚地落在花蕊上。 回眸间,却见先前那个小婢女正笑吟吟地望着她,手里的托盘里,满目的黄红相间令沐颜歌眼前一亮。 那海棠显然是精挑细选过的,个个饱满丰润,或许是刚刚采摘下,香韵依然婉约。 “在北翼,它叫花红。”她细心地为沐颜歌挑上几个,眉眼轻扬。 沐颜歌微笑,道过谢意。 “你从北翼来的?”沐颜歌抬眸,这丫头不过十二三岁,却是眉目秀致,颇具灵气。 “记事那会是呆在北翼的大户人家,后来几经辗转,就流落到南凉了。”小婢女轻描淡写地一笑而过,却是勾起沐颜歌一丝好奇。 “你叫什么名字?”沐颜歌又问。 “夫人喊我灵儿吧!”灵儿几分俏皮,对于公子忽然带回的这个“新夫人”,她是打心眼里喜欢的,没有一点主子的架子,待人随意亲厚。 第三十八章 整治后宅 “北翼相较南凉如何?”沐颜歌随口拈了个话题,闲来无事,和小丫头唠唠嗑亦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好不好奴婢可说不上来,夫人若是有兴趣,日后闲暇之时大可与公子一路游山玩水转悠过去。”灵儿笑着打趣道。 “他?”沐颜歌摇头一笑,“他哪会有这份心思……” “哦?怎么会呢?若说别人奴婢信,可咱们公子可就未必了,他断然不会是那种朝三暮四之人,夫人大可不必为此患得患失!”灵儿顿了顿,而后别有深意地看了沐颜歌一眼,“恕奴婢多嘴,斗胆宽慰夫人一句,莫说像公子这样清贵尊华的男子,就是殷实之家的寻常男人,谁又不是三妻四妾,美婢成群呢?能与我家公子共结连理,是世间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 见她一脸认真的样子,沐颜歌不由哑然失笑。这丫头想到哪儿去了?不过,相对于朱颜易改,美人迟暮,最易变的大概还是人心。 沐颜歌眸光忽然一滞,想起了这府上成群的莺莺燕燕,不悦随之袭上心头。这大刀阔斧的“裁员”,已是迫在眉睫了。 “这容苑里的侍女,一直都这么多么?”沐颜歌问得看似随意,心里却有着自己的小九九。她虽是个“冒牌”夫人,可也受不了一群女人在自己跟前晃来晃去的,俗话说,眼不见为净。那狐狸既然给了她足够的“权利”,这不行使,岂不浪费? 灵儿自然不会猜到沐颜歌此会的心思,还以为是当家主母的寻常问话,亦是未多想,笑吟吟道:“都是些流落在外,孤苦无依的女孩,幸得公子收留,也就把这里当成第二个家了……” 容墨陆陆续续弄回的?哼,他倒是菩萨心肠……沐颜歌点了点头,大致明了。 她一时好奇,脱口问灵儿,“你家公子平日在府里,都做些什么?” “公子大多时候都在外头,回到府里,也常忙到半夜呢!”灵儿侧首想了想,“闲暇之时,会和青书下会棋,还有时独个儿看书、挑琴、拾花弄草……没别的了。” 灵儿说到容墨,一脸崇拜,话也渐渐多起来。 沐颜歌低头抿唇而笑,只觉古人的生活也太沉闷乏味了,难道会衍生出容墨这种表里不一的极品货色。 “他平日里都不逛逛青楼么?”沐颜歌随口笑谑,语声未落,却听一阵女子笑声传来。 沐颜歌侧身抬眸,却见前面廊下转出几名女子。 那几名女侍乍一见到沐颜歌,惊呆在原地,只望着她发怔。 其中一人慌忙施礼,喊了声“夫人”,其它几位这才急急朝沐颜歌颔首揖了一礼。 沐颜歌凝眸看去,这几名女侍皆是身姿袅娜,容貌秀美的女子,那艳若桃李的肌肤都嫩得可以掐得出水来。 啧啧,这容墨可真会“收留”人,专挑好看的拣。 其中一人倒是胆大,竟然抢在沐颜歌之前开口,“蓉儿给夫人请安。” 她一面说,一面抬起眼角看了一眼沐颜歌,像是好奇地打量,又像是无言的挑衅。 “蓉儿?”沐颜歌含笑道,“可是从前公子的近身侍婢?” 见她衣着打扮与灵儿不尽相同,眉眼见一抹轻灵傲慢,沐颜歌心下已明白了七八分。这几名女子同玉敏一样,是在容墨跟前混的,品级上比一般婢女要高上一等。 可沐颜歌是何等人,不过简简单单一句问话,却是加上了“从前”二字。是的。那是她从前的身份,如今她沐颜歌登堂入室了,这种“近身侍婢”便显得有些多余了。 蓉儿略抬了抬眼角,目光中泛着几分得意,“服侍公子是奴婢的本分……” 这‘近身侍女’果然不一般,倒是一副主母同客人说话的口气呢,沐颜歌诧异到极处,不觉失笑。这算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么? 见沐颜歌笑而不语,蓉儿似乎胆色更壮了些,索性抬头看她,竟是没有丝毫的惧色。 “真是个水灵的丫头,”沐颜歌微微一笑,“我身边正缺个手脚利索的人,明日你就过来跟着灵儿吧。” 蓉儿面色一僵,竟是有些羞恼,仰起头来,硬声道,“回禀夫人,蓉儿是在公子身边服侍的。” 沐颜歌闻言冷冷一笑,“你是在对本夫人说话么?” 蓉儿的身子微微一抖,娇俏的小脸瞬即白了几分。 沐颜歌蹙眉看向灵儿,“这府里难道没有一点规矩?要不你来告诉她?” 灵儿显然是被眼下的情景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了,这几位近身侍婢平日里嚣张惯了,除了玉敏姑娘,硬是谁也不会放在眼里,只是她们不曾料到,这位“忽然降临”的夫人,亦不是个软柿子。 灵儿福了福身子,脆生生答道,“回禀夫人,下人必须听从主子的安排,万万不可践越自己的身份。” 蓉儿满面羞愤,低头咬唇,肩头微微发抖,身后一群女侍均是变了颜色。 “这园子里可养不起这么多不懂规矩的人,本夫人有些乏了,灵儿,走吧!” 沐颜歌扫了一眼这一群碧碧绸粉衫的女子,淡淡开口道。 此言一出, 地上一众女侍慌忙跪地,花容失色道,“奴婢知罪,奴婢等无意冲撞了夫人,恳请夫人不要怪罪!” 女人不狠,地位不稳……沐颜歌竟是未多看一眼,径直离去。 “夫人留步……”蓉儿显然是有所不甘,失声喊到。 沐颜歌驻足,冷冷回眸,陡然沉下脸来。蓉儿触及她的目光,身子一缩,低头再不敢开口。 转过回廊,至无人处,灵儿望了一眼面色不佳的沐颜歌,微微笑道:“有夫人在,她们再也不敢放肆了……” 沐颜歌却是抿唇不语,心里如七月的午后,窒闷莫名。 不过一群女侍而已,又不是三妻四妾,她竟然容忍不了这种微不足道的存在。究竟是在心思歹毒,还是太过狭隘善妒。她发现自从遇见容墨,她越来越看不懂自己了。她与容墨,不过是短暂虚假的“合伙夫妻”,她干嘛要去跟一群莺莺燕燕较这份劲? 沐颜歌告诉自己,她只是为了更好地在这里立足,她只是想耳根眼前清静些,她只是现代的一名新新女性,见不得古人这些美婢成群的场面…… 只是沐颜歌尚且不知,情动失心只是须臾间的事。 午饭过后,沐颜歌搂着娃娃在小睡,迷迷糊糊间,隐隐听见外头有人喧哗。 “谁在外头?”沐颜歌起身,皱了皱眉头。 灵儿忙进来回禀道,“是玉敏姐姐领了一群女侍,在外头候着夫人。” 玉敏?沐颜歌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她就说嘛,就那群丫头,若没有人撑腰,她们是不会有乱闯她寝居的胆量。 见沐颜歌眸光闪烁, 灵儿怯怯道,“回禀夫人,玉敏姐姐执意要在门庭处等候夫人醒来,奴婢……奴婢不敢阻拦。” 玉敏表面虽是婢女,可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她身份非同一般,连公子都客气相待之人,她们又岂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沐颜歌不仅没有当即翻脸,反倒觉得事情竟是越来越有趣了。她倒想看看,这里还有多少傲慢无礼的女人,不把她这空有虚名的帝师夫人放在眼里。 “给玉敏赐座上茶,至于其他喧哗之人,就晾在庭前候着吧。”沐颜歌掀帘起身,更衣梳妆。这好戏才开始,她不得不看,只是,谁是唱戏的,谁是看戏的,现在还言之过早。总之,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不知玉敏姐姐光临妹妹这里,所为何事?”沐颜歌刚跨入门槛,便见厅堂内围满了艳粉娇红,好不热闹。她对玉敏一如既往地以‘姐姐’相称,一则是顾及了容墨同她非比寻常的关系,二则亦是对她特殊身份的肯定。 众人回眸之际,便见一素淡青衫的女子从屋内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那人的模样虽不是极至清丽,但她语笑嫣然之际,却如春风拂柳般和熙怡人,似乎能让秋日的风沙也变得活色生香起来。 玉敏有瞬间的怔忪,很快神色便凛锐如常,轻声笑道:“夫人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没有要紧之事,玉敏哪敢前来惊扰夫人的清休!” 玉敏虽是眼含笑意,语气却是不卑不吭,疏淡中亦不失客气,尤其在‘夫人’二字上落声明显重了几分。 沐颜歌闻言略有沉吟,随即唇角上扬,笑意染染,亦是一派气定神闲,却是未曾多看其他几人一眼,仿若这屋中只有玉敏一人,“姐姐先坐下休息片刻,灵儿,奉茶...” 语声一落,灵儿便匆匆侍茶而入。 幽绿的茶水缓缓流入釉青色小盏,淡雅香气随之斥满整间屋舍。 沐颜歌见玉敏迟迟未落坐,若有似无的笑意浮上唇畔,“这里妹妹我才刚住进来,各方面的东西还没配备齐全,一点粗茶淡水,不比琼浆玉露,玉敏姐姐还是将就点...” 此前更衣梳妆时,听灵儿说起这府中吃穿住行等诸般人事皆由玉敏一一安排,可自己也进来两日了,下面却没有送上任何一件新置办的生活物品,想来也是玉敏有意为之。 她本就只是想寻一个遮风挡雨的落脚之地,对这些锦上添花的东西倒也不上心。这生活上的东西本就可有可无,但有些话不说,不代表她不心知肚明。 玉敏僵立片刻,望了一眼周遭因被“冷待”而尴尬莫名的女侍,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 第三十九章 遣散美婢 “还不上前向夫人赔罪,听候责罚!”玉敏朝杵在门庭处的一群女侍使了使眼色,微微沉声道。 众侍婢慌忙跪了一地,垂首噤声,为首的便是先前的那位蓉儿,此时垂眸敛眉,初时的傲慢神色已全然不见。 沐颜歌手执茶盏,看着绿叶静静地沉于杯底, 良久,搁了茶盏,微微一笑,“我几时说过要责罚她们了?玉敏姐姐这话听起来倒是新奇了……” 玉敏紧紧盯着沐颜歌,总觉得这女子和初见那会分明是不同了,恃宠而骄?呵,还真当自己是这容苑的女主人了……玉敏的手指微微紧了紧,还是将某种怒意给忍了下去。 “她们不过是些孤苦无依的女子,当初也都是公子将她们带进府里的,既无大错,若非公子亲自驱走,只怕她们未必肯走……”玉敏踌躇片刻,终是将话挑明。 “原来如此,姐姐还真是菩萨心肠……”沐颜歌低头啜了口茶 ,抬眸笑道,“这是你家公子的意思?” 玉敏脸色隐有一僵,略一迟疑,“此事还不敢惊动公子……” 堂前鸦雀无声,瞧着玉敏神色不明,沐颜歌笑意更深,“这么说来,就是姐姐前来替她们说情喽?” 她此前在园里斥责那群女侍,是她故意为之,她不过是想借她们试某人一试。料想这群女子在她这里受了委屈,必会找去找上容墨。不想容墨那里倒是没有任何动静,反倒招来了玉敏。她本就不想与玉敏发生任何摩擦,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只怕是顾忌不得了。 “不是说情,而且在提醒夫人,夫人才刚进府,用不着这么急于立威,公子喜欢的,我们做下人的一样会喜欢……”玉敏敛了敛容色,意味颇深。 沐颜歌内心冷冷一笑,又拿容墨压她?看来是逼急了……玉敏是何等心细隐忍之人,原本是领着这群女子前来向她讨得责罚,就此大事化小,搪塞了过去,不想竟被自己内心的妒意给压制住了理性,不惜与自己撕破脸皮,也要再三地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呵呵,她是假的,没错,但玉敏忘了,假的有一天也可以变成真的,而她却连假的都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道理,谁都懂…… “灵儿,将这群女侍领到管家那里每人支些足够的银两,即日便送出府去……”沐颜歌头也未抬,淡淡开口道。 灵儿闻言一震,忘了礼数,骇然抬头呆望向沐颜歌,“夫人是说……” “妹妹知道姐姐向来心善,可这容苑毕竟不是收容所,每人每天的吃穿住用行都要花费不少的银两,妹妹我如今也算得上半个主人了,若瞧见这园子里人满为患的,还不想些法子,可就要被人说成是不会勤俭持家了!” 沐颜歌垂眸看向变了脸色的玉敏,似笑非笑。 呵呵,气哭了某人的“红颜知己”,他会拿自己怎样呢!沐颜歌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不过,她还对这后果蛮翘首以待的…… “奴婢明白。”灵儿怔了半晌,才缓缓俯首。 那群女侍早已是面如土灰,纷纷朝座上二人央求道:“奴婢不想离开容苑,奴婢想服侍公子一辈子……” 呵呵,还一辈子呢?当她不存在?沐颜歌摇了摇头,朝外挥了挥手。 “沐颜歌,你不要太过分, 她们毕竟是容墨身边的人,你若只是想耍耍夫人的威风,大可将她们拿去做婢女使唤,或是贬去浆洗洒扫,责罚羞辱一番也就罢了,何苦将人逼上绝境? ”玉敏终是怒了,望向沐颜歌咬牙道。 “逼上绝境?姐姐这话严重了……”沐颜歌垂眸一笑,“她们离开容苑可以领走一笔丰厚的解雇金,这钱足够她们在外谋求生计!” 一群女侍连话都没来得及同她说上一句,立时被带走。 庭外传来蓉儿哭叫挣扎的声音,渐渐去得远了,声音也低微下去。 “小九怕是醒了,妹妹我就先回屋了,就不再陪姐姐了……” 沐颜歌微微一笑,缓缓起身。 玉敏阴沉着脸,始终不发一言。 在所有下人,包括玉敏看来,这群女侍的下场不过是新进门的夫人吃醋犯妒所招致的后果。 菡萏肆意吐蕊,花香萦绕如缕。 容苑的书房内,容墨正俯身在梨花楠木书案前执笔挥墨。他神色凝聚,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俊挺的鼻梁似黛青色的远山般挺立,薄薄的唇色偏淡,白色冠玉下的如墨发丝自脑后垂散下来,似碧水白莲般清华尊贵。 一盏茶的工夫,一幅泼墨山水画呵气而成,容墨收笔间,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门被轻轻扣响,不急不缓。 青烟幂处,幕云凝碧,峰峦奇秀,江河清缓。青书穿过吴峰层层叠翠的屏峰,进来便见到了这样一幅以粗犷墨痕勾勒出的云山雾海。 “公子的画功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笔酣墨饱,入木三分。” “有事?” 青书想起方才发生的事,一股愤懑之情涌上心头,有些恨恨出声道:“公子,方才在后院,那女人……” “叫夫人……”容墨望了一眼怒气不散的青书,笑着提醒道。看样子,这小子是来告状的,他就知道,这女人没那么老实…… “夫人早上在园里厉声斥责了蓉儿她们一群女侍,午后玉敏姐姐带着她们去夫人那里去认错赔罪,结果夫人不但不领情,还扬言要将公子的近身侍婢都赶出园子去……”青书极不情愿地改了称呼,将今日府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哦?有这档子事?这倒是有趣了……”容墨不怒反笑,着实让青书吃惊不小。那群女侍可是公子这些年陆陆续续留在府里的,毕竟非亲非故,公子不放在心上倒不打紧,可玉敏姐姐可是同公子最为亲近之人,这受了莫大的委屈,公子竟然只是一笑置之。 “公子就这样不闻不问么?”青书见容墨不以为意的样子,有些急了,扬声追问道。 “随她去好了,总归不过是闹得鸡飞狗跳,不出人命便好了……”容墨脸上挂着一脸宠溺的笑,眸光似一弯清水浮淡而透彻。 天哪!他是眼花了么?青书被这个难以置信的笑容给怔住了,他揉了柔眼睛,心里哀声连连,究竟是公子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还是他看轻了那女人? 一连几日,沐颜歌都深入简出,以逗娃为乐,倒也怡然自得。 这几日,容墨就像失踪了般,不见半分人影。近身侍婢被逐,好像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似乎也全然不在意沐颜歌在府里掀起的这点小风小浪。 渐已入秋,气节高昂的秋阳,浓淡均宜的湿度,梧桐树叶迟疑下落的一抹轻愁,天高远阔亦逍遥无咎。 这个季节,让人想到的并非瓜熟蒂落的甜腻,也不是荣辱不惊的乖张,而是一种无以言表的成熟。 平整的青石板院里,光润的石桌台面上陈列着紫砂的茶壶、花梨的杯具,沐颜歌一人成景,静坐独饮。 “夫人,你看小小姐笑得可真甜,这两个小酒窝就像刻上去似的……” “夫人,小小姐的眼睛像极了公子,可漂亮了!” 灵儿一边抱着容小九晒着太阳,一边朝沐颜歌有的没的地来上一句,那模样十足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沐颜歌竟没来由地觉得十分好笑,挑了挑眉,“像他?不至于吧!” “我看这眉眼间神采确是和公子一般无二,都说女儿像爹爹,错不了!”灵儿又将容小九仔细看了个来回,亦是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认知。 “何事聊的如此开心?” 沐颜歌闻声回首,香樟树下,容墨一袭月白锦袍,气度雍然,缓步负手而来,遥遥对她微笑。 “公子……”灵儿赶紧倾身行了一礼,随后笑吟吟道:“奴婢正在和夫人讨论小小姐的容貌呢!” “哦?女儿随父,这还用讨论么?”容墨从灵儿手中接过孩子,朝沐颜歌眨了眨,笑侃道。 不要脸!沐颜歌白了某人一眼,虽说几日不见,可这人脸上挂着的这三个字,却是不增不减。 “怎么,无话可说了?” “讨厌!” 眼见两人打情骂俏模式即将开启,灵儿识趣地抱着孩子退了下去。 “讨厌我什么?”容墨俯身过来,似笑非笑望着沐颜歌,“讨厌我有侍婢太多,还是讨厌我这几日的不闻不问?” 那人轻飘飘的几句话,将沐颜歌的心思一丝不挂地暴露在阳光微尘之下。 被人洞穿了心思,随性如沐颜歌,亦是会恼羞成怒。 沐颜歌斜睨了某人一眼,恶狠狠道:“自作多情!” 那可恨之人反倒哈哈大笑,将沐颜歌双肩摁住,俯身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薄唇微勾,笑容蛊惑,“你这女人,就是只煮熟的鸭子,嘴硬!” “谁嘴硬了?”沐颜歌被这种迫人的气息给惹恼了,也顾不得什么仪态,手脚并用地朝某人挥拳踢腿过去。 容墨抓住沐颜歌的手,在她耳畔低低笑道,“看来夫人不仅凌厉悍妒,这手脚上的功夫亦是不赖!” 眼下两人不过咫尺之距,温热的气息在彼此间辗转来回,沐颜歌面色一窘,想要愤然夫人挣脱,被被某人握得更紧。 “说谁悍妒呢?”沐颜歌又气又急,一脚朝某人的“重点部位”抡去。 容墨眼疾手快地闪躲开来,在几步之外笑得花枝乱颤,“夫人吃醋了就直说,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不过是一群婢女,为夫我没什么舍不得的……” 第四十章 温柔陷阱 “你……有本事站着别跑!” “我有这么傻么?不跑,等你谋杀亲夫啊!” 园子里,一男一女在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若你以为是追逐嬉戏的孩童,那就大错特错了…… 沐颜歌直到累得气喘吁吁,才不得不承认,这只玉狐狸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柔弱如风,靠,是谁说这“病美人”那方面不行的?这体力,明显可以……咳咳,她又想歪了! “不玩了……”沐颜歌败阵下来,但并未就此垂头丧气。哼,这仇恨的小种子已种下,她就不信往后还逮不着修理他的机会。 “夫人可是玩累了,来,尝尝我今年的新酿。”容墨突然从石桌下掂起一酒坛,伴随着一股醇和馥郁的香气,晶莹透亮的酒水倾泻而出,落到白瓷青花的酒杯中,光泽异常。 沐颜歌望着那人变魔术似地掏出的酒坛,撇撇嘴,似嗔似怨道:“谁知道这里边有没有毒……” “真的不喝?” 容墨脸上的笑容徐徐展开,如春风拂过碧波,撩人无痕。 沐颜歌一脸嫌恶,伸手推开了容墨执起的酒盏。 “就一小杯而已。” “不喝!” 那人的手指白皙而纤长,触及之处竟有点微微的凉意。沐颜歌惊觉自己的“失态”,急急将手收回,面色微赧。 “为夫的酒香飘满园,夫人可否赏脸,就此喝上一杯?”容墨又不死心地凑了上来,殷勤备至。 若有似无的酒香拂过鼻端,却是惹人垂涎。沐颜歌放弃“抗拒”,接过轻抿了一口,一股刺激却带着些许甘甜的味道袭来。 “不错,醇厚不失清雅,确是好酒!此酒何名?”她问道。 “花椒桃花酿……”容墨抬起轻婉飞扬的袍袖,浅啜了一口,微微一笑。 “倒是个新奇的名字,还是头一回听得。”沐颜歌又抿上一口,交口赞道。 “用花椒桃花浸酒,可谓之匠心独具!汉代用花椒和泥涂墙壁,谓之‘椒房’,取其温香和多子多福之意,花椒和美人从此相得益彰!”芳馥清滢的酒气氤氲在容墨微薄的双唇上,竟有股说不出的魅惑。 两人在桂树下相对而坐,细赏一壶佳酿。 微风拂过,吹落桂花飞下,坠在容墨的袍襟,衣白似雪,花亦如霜,愈见模糊,一时难以分辨。 “你看这满园的花开得虽千娇百媚,可若再来上一场寒风秋雨,必定是残红铺地,风光不再。”沐颜歌神色有异,像是绵酒憨醉,只见她正摩挲着酒盏的手一滞,忽然叹道。 “花无百日红,夫人是何等心明镜朗之人,也有这种难以释怀的时候?看来,这酒不仅能使人醉,还能伤春悲秋呢!”容墨如玉的容颜染上一抹微醺的红,笑侃道。 “那个,你这几日去了哪里?”沐颜歌忽然想起什么,抬眸问道。 “去京城里的几家铺面逛了逛,然后进了趟宫……” 容墨玉指轻轻敲击着杯盏,眸光清淡。 “进宫去干什么?”沐颜歌耸眉。 “你猜……” “我猜准没好事,蛇鼠一窝,能谋划点啥?” 沐颜歌觉得这人满肚子坏水的,和那阴晴不定的皇帝走到一块,准是这天下某个地方又要遭殃了。 “为夫有那么不堪么?”容墨眨眨眼,一脸无辜,“你还别说,这回进宫还真干成了一件好事!” “呵呵,夫人我就等着你这只狐狸在将来的某一天遗臭万年!”沐颜歌嗤之以鼻,对于帝师夫君的职业显得是十分地不看好。 容墨的表情有些小小的受伤,一脸哀怨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夫君我遗臭万年了,那夫人你不是也要跟着一起臭么?” “谁跟你一起臭了,我不好另拣高枝么?非要傻到在一棵树上吊死?”沐颜歌斜睨了某人一眼,底气十足。 “嘿嘿,放眼望去有比你夫君我更高的树枝么?”容墨故意仰头望了望四周,遂而曼声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可不许说‘吊死’这种不吉利的话!” 某人一脸的神秘与严肃,成功地勾起了沐颜歌的好奇心,“好日子?” “夫人还不知道吧,今日我进宫见了皇上,提起了我俩拜堂成亲一事,皇上经不住你夫君我的苦苦哀求,恩准了我在下月初八正式迎娶你过门。届时十里红绸,举国欢庆,夫人可高兴?” “什么?这么快?” 沐颜歌直接从石凳上跳了起来,望着眉眼飞扬的某人,瞬间石化。 “很快么?我怕夫人等得太急,要知道这名份对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等你我一拜堂,颜歌你就是南凉堂堂的一品夫人了,那出门的排场可是千人相迎,万人膜拜,你……” “等等……”沐颜歌一下傻了眼,情况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容墨停止了口若悬河的洗脑,将沐颜歌重新按在石凳上坐下,又为她倒上了一杯酒,柔声安抚道:“夫人先坐下,喝杯小酒压压惊,为夫知道这惊喜来得太突然,夫人还需要慢慢消化!” 是啊,她还真需要好好的慢慢的消化,只是她怎么觉得这事情变得愈发地诡异了呢!貌似她正在一步步掉进了某人精心安排的“陷进”,没有挣扎,反倒屁颠屁颠往里钻……这,她还需要继续么?沐颜歌有些犹疑了,可离开了容墨这个“坑位”,还有更好的在等着她么? 沐颜歌思前想后,很快做出了平生最重要的决定:继续守坑,混吃混喝。无论如何,傍上‘天下第一公子’,她不至于落得血本无归。 沐颜歌浅啜了一口酒,须臾,总算平复了自己有些失常的小心脏。 “嗯,那个,以后这后宅我随便发挥,你都没意见?”沐颜歌忽然换了个话题,几分试探。 “当然没意见,我平时里很忙,有了夫人这个贤内助,自然会省心不少!”容墨摊摊手,表示毫无异议。 不会吧,随她搞?沐颜歌有些傻眼了,似乎想再确认下,“你就不怕我弄得你周遭十里,寸草不生,无花敢开?” “夫人言下之意,是想同我画地为牢,白头偕老么?”容墨眉眼弯弯,竟是笑得十分地满足。 咳咳,沐颜歌彻底无言以对了…… “那个,我能问你几个问题么?”沐颜歌觉得都要同这人捆绑在一起了,对他这厮,还一无所知呢! “但说无妨……”某人倒也爽快。 “你和南凉皇帝是怎么认识的?你是怎么爬上帝师之位的?”沐颜歌从最基本的入手,想把这狐狸的神秘面纱给揭开一点,但是,某人还是有拒绝透露给她的权利。 “我有名有钱,他有权有兵,某日一见,一拍即合,他给我封官进爵,我为他出谋划策……”容墨竟没多想,答得干脆。 见某人还算坦诚相待,沐颜歌神情几分愉悦,“这便是所谓的‘臭味相投’?” 她一方面要为这“一针见血”的答案拍手称绝,另一面要对某人这种千年难得一遇的奸臣表示强烈唾弃。 “嘿嘿,谋生之道,也是为了养家糊口呢!”某人嬉皮笑脸,大言不惭。 好一个“道貌岸然”的借口,沐颜歌无奈摇头,“那平时的空暇之时,会去什么地方休闲娱乐?” 问完背景,问爱好,沐颜歌倒也不含糊。 “就和几个朋友去酒楼坐坐,高谈阔论,评议天下之事……” “我看是和几个人一起相互吹嘘,以沽名钓誉吧。”沐颜歌不屑地嘲讽道,他是家财万贯的翩翩公子,又岂会少得了倚红偎绿的浮华交游。 容墨并未气恼,只是轻抿了口茶,微绿的茶水氲湿了他的薄唇,配着些许疏淡的表情,竟有种说不出来的雅韵,“夫人知道就好,可千万不要说了出去!” 瞧他那故弄玄虚的小样,沐颜歌在猜想这人是不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患者。 “那你生意上的事,我可以插手么?”沐颜歌笑容可掬,要知道,绕了一大圈这个才是重点。一来,她想找点事打发下无聊的府苑生活;二来,经济大权不可丢,这是亘古不变的持家之道,她必须处心积虑地将魔爪伸向某人的衣兜里。 容墨先是一整,随后失声笑道,“容家的产业枝繁叶茂,你我共同经营打理正合我意,俗话说,夫妻齐心,江山可握。有了夫人的帮衬,这容家日后必定是愈发地荣耀显赫,富家天下!” “停……”沐颜歌最烦这种没完没了的阿谀拍马,“你老点头就行,废话收起!” “这是夫妻的正常交流,怎么能算是废话么?为夫正值花样年华,别再一口一个‘老’了……” 和上了年纪的人交流就是累,沐颜歌忽觉身心疲惫,还是这酒好,只管一醉,绝不同你多啰嗦。 沐颜歌与某人交杯换盏,喝得倒也尽兴,直到脑袋越来越沉,竟是直接醉倒在某人怀里。 呵呵,这可是市面上有名的“千步醉”,这笨女人却当作白水在喝……某人露出一脸坏笑,不过,醉倒了,也好,他可以为所欲为,趁她在没有反抗能力之时。 第四十一章 两男相争 话说沐颜歌醉酒后竟睡到翌日才醒,这期间是娃哭不醒,雷打不动,没娘哄的容小九哭哭啼啼,可急坏了毫无经验的小婢女灵儿。 沐颜歌总算醒了,这可高兴坏了灵儿,她欣喜若狂地扑到床边,将声音都快沙哑的容小九递到了沐颜歌手中。 果然还是娘亲的怀抱最温暖,小家伙如久旱逢甘露,小脑袋一个劲儿地在沐颜歌胸前黏糊糊地蹭来蹭去,霎是可爱。 “夫人这一醉酒,可苦了小小姐了,这不,有娘的孩子是个宝……”灵儿总算松了口气,也算卸下了个重担。 沐颜歌嗅了嗅自己满身的酒气,不觉蹙了蹙眉头,自己号称‘千杯不醉’,说什么也不至于如此不胜酒力吧?花椒桃花酿,究竟是个什么鬼? “我……是怎么回屋的?”沐颜歌这才回想起那日似乎是毫无征兆地给醉倒了,都不省人事了,后续情况自然是无从知晓了。 “当然是公子给抱回的呀,奴婢猜公子肯定是第一次抱女人,那小心翼翼地模样,啧啧,像是抱了个千年宝贝,生怕摔坏了似的……”灵儿促狭一笑,说的是绘声绘色。 某种情景在脑中一闪而过,沐颜歌面色一窘,竟有些不自在起来。 那个谁,脸皮可真够厚的,他自己不害躁她还害呢!这趁机占便宜的事怎么回回都少不了他?本性如此,狗改不了吃屎……沐颜歌恨恨地想到。 就在这时,容苑来了一位尊贵的不速之客。有人意外,有人恼。 楚逸没有前呼后拥,没有八抬大轿,而是只带了一个随身侍卫进了容府。 楚逸从东华归国后,呆在东宫里前思 后想了数日,决定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好歹他也是南凉国风神俊朗的太子,哪有将心仪的女人拱手相让的道理,说什么也是他认识颜歌在先,已让那狡猾的狐狸抢了先机,他不能再没所表示了…… 心动不如行动,这道理他明白得有些晚,但愿还能挽回些什么。 沐颜歌从床上爬起后便站在院内活动筋骨,伸伸胳膊,抖抖腿。 眼下入秋已久,阵风拂过,竟有些许凉意。她正想着返屋披件薄衫,转身之际,便见一玄青锦袍的男子伫立在阳光下,眉疏目朗,发丝轻扬。 楚逸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不过数丈,她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 呵呵,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这家伙今日头上戴着白玉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八爪坐龙青蟒袍,这么高逼格的打扮,立马让原本就不低的颜值蹭蹭地往上蹿。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神出鬼了?”沐颜歌唇间漾着轻淡浅笑,不似平日那般灵动张扬,安静中透着异样的柔美,倒让见惯了她凶悍一面的楚逸看得微微一怔。 “喂,问你话呢,”沐颜歌见楚逸神色迷离,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见你想得入神,不忍心打搅罢了,”楚逸“嘿嘿”一笑,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楚逸觉得自己莫名地紧张了起来,他能感觉到自己呼之欲出的心跳,手心亦是薄汗微微。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沐颜歌蹙了蹙眉头,觉得今日的楚逸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没,没什么……”楚逸有些结巴了,神情慌乱。 沐颜歌愈发地觉得这人有问题了,想上前一探究竟,却见那人是连连后退,像是怕被自己生吞活剥似的。 楚逸有些鄙视自己了,如此绝佳的表白机会,他怎么就犯病了呢,这是什么古怪的病症,来势汹汹,竟让他胸闷气短,浑身乏力,以至于见了这女人心慌意乱,只想“弃城逃走”? 有些机会,一旦错失了,就永远不会再来了,这不,帝师大人杀到了,阴沉这脸,眉头几欲拧出水来。 不知是阳光太刺眼,还是眼前的景象太灼人,容墨的眼睛微眯成了一条狭小的缝儿。 这女人要干什么?见到某人太激动,想直直扑入怀中一诉衷肠?方才他听到下人的禀告,太子登门,便“马不停蹄”地直奔这女人的住所,不想还是让他见到了他最不想见到的一幕。 “咳咳,不知从太子殿下微服私访寒舍,所为何事?”忽如其来的清冽之声让沐颜歌脚步一顿,小心脏亦是随之微微一颤,她,是在怕什么? 沐颜歌定了定心神,理直气壮地转过身来。 “夫人今日起得可真早,眼下秋露寒峭,不好好呆在屋子里,出来作甚么?”容墨淡淡一笑,清华如水,莹莹华光一转,看向杵在那里一身单薄的女人。 穿得这么少出来会男人,这胆子还真不小! 沐颜歌还未开口,便被这一声似恼似责的质问给直接弄懵了过去,他这是在以“夫君”的身份堂而皇之地斥责自己么? 明明是夫妻间最为平常的一幕,却是恰到好处地刺激到了在场的太子殿下。 楚逸的脸倏地一下就变了,就差拍案而起了,这狐狸是想在自己面前耍威风么?还‘夫人’呢,这恶心给谁看? “呵呵,帝师大人这是演戏成精了么?”楚逸冷笑一声,忍住了四处蹿起的小火苗。 “演戏?太子是在说在下么?” 容墨薄笑微漾,信步走向沐颜歌,随手将脱下的外衫不露声色地披到她肩上,动作随意而熟练,细致且温柔。 “殿下只知道看戏,却不知道这戏演着演着,就成真了……”容墨转眸看向楚逸,笑容无懈可击。 “你胡说八道!”楚逸闻言怒道,将有些黯然的眸光转向沐颜歌,像是急于求证,“颜歌,她说的不是真的,对么?” 沐颜歌觉得某人还真是入戏太深了,这在楚逸面前有必要演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大清早的甩脸子给谁看? “太子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沐颜歌略显歉意地看向楚逸,刚想开口,一阵惊呼,竟是冷不防地被某人直接拦腰抱起,动作简单而粗暴,令沐颜歌当即傻了眼。 这家伙,疯了吧!沐颜歌急于挣扎而下,却被某人圈得更紧了,“夫人大病初愈,该躺回床上吃药了!” 头顶某人似笑非笑,说得轻松随意,但传入沐颜歌耳中的却是另一种声音:女人,给我老实点,乖乖回屋躺着,否则,别怪你夫君我无情,直接给你扔紧荷花池里! 沐颜歌的嘴唇哆嗦不已,这家伙简直是成魔了,她这是入了魔掌了…… “容墨,将她放下,大白天的,欺负一个女人,你还要脸不?” 见容墨的目光视若无睹地掠过自己,那流露的怡人之色中分明还带有一丝轻藐与狡黠,令楚逸不由怒火中烧,“嗖”地一下抽出腰间的佩剑,直直对准容墨的肩头。 容墨没有止步,亦是没有回头,轻飘飘吐出一句:“自己的女人,谈何欺负?太子殿下也是有未婚妻的人了,还毫不避嫌地出现在容府的后院内,是否有失身份?” “本太子不想来闹事,可你这狐狸着实可恨!”说时迟那时快,楚逸挥动手中的软剑瞬间快若闪电般朝容墨直直刺来,眼看直差分毫之距,那人居然岿然不动,亦不闪躲。 楚逸一惊,锋芒一偏,还是刺破了肩头,“你…你自找的...可别怨我...” 某人的雪衫上染上了触目惊心的丝滑,血正沿着楚逸的剑尖滴滴落下,溅出一地妖冶的花。 情况突变,沐颜歌心下一紧,急急开口,脱身落地,眼下情景让她不由大惊失色,玉颜倏变。 “楚逸,你疯了……” “颜歌,我……” 容墨斜斜一倚,竟是软绵绵地瘫软在了沐颜歌的怀里。突如其来的重量让沐颜歌后退几步,险些跌倒。 “你还好吧?”沐颜歌眉头紧皱。 “吉凶难料,只能自求多福了!”容墨气若游丝,脸色竟苍白得异常,睫羽微颤,仿若琉璃娃娃般轻轻一碰即可破碎。 “容墨,你一定要撑住!”沐颜歌紧紧抚握着他的肩胛,眉染郁色。 玉敏经过此地,当下花容失色,她飞奔上前,忧心如焚,“公子,奴婢赶紧扶你回屋……” “还是由我来吧!”沐颜歌直视玉敏,语意坚决。事情因她而起,她这个“招牌夫人”怎好假以她人之手。 玉敏面色一僵,讪讪地缩回了手。 沐颜歌瞅了眼摇摇欲坠的某人,却见他眸光空濛如雾,眉宇间亦是若隐若现的痛苦,让她陡生恻隐。 容墨就这样柔弱无骨般倚在沐颜歌身上,面色恹恹欲绝,就这样被她搀着跨过门槛,在青砖上蹒跚而行,未出任何声响。 沐颜歌耳畔只听得见容墨清浅均匀的呼吸和衣裾拖地轻拂而过的响声。 容墨比她高出一头,正好将下颔无力地垂在在她肩膀上,姿势怪异而暖味。男子如玉如兰的气息游离在鼻端,深深浅浅,让人恍惚不已。 走出几步,她忽然止步回眸,望向呆怔错愕的楚逸,淡淡开口:“太子请回吧,颜歌在这里,很好……” 那声音几分无奈,几分安恬,还有一些不明的情绪包含在里面。 楚逸神色微窘,袍袖内十指微微一缩,修长指节泛出了微微的苍白。他明明只是想吓吓容墨的,怎么就在忽然而至的一道外力下给刺了过呢?楚逸百思不得其解,随之而来的懊恼,愤然,失落,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里如野草般疯长开来。 楚逸呆愣了好一会儿,似乎想要追进屋去问个明白,刚刚迈步,后背被人轻轻一点,眼前一黑,应声倒地而去。 “太子你也敢随便乱点,活腻了么?”不知从哪钻出的青书望着眼前如影似魅的夜行,有些哭笑不得。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胆小,真是一点也没变,真不明白公子怎么会留你在身边!”夜行睨了青书一眼,轻藐一笑。 “我是替你担忧,冲动是魔鬼,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对太子下手,算你狠!”青书对着夜行指指划划,不想那人竟是置若罔闻般将地上一动不动的楚逸扛起,直接打包走人。 “喂,你想干什么?”青书大喊。 “放心,只是将他送回宫去……”夜行的声音远远飘来,人却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哼,不就是隐卫中的佼佼者么,有什么了不起,再嘚瑟也曾是公子的手下败将……青书将脚下的一颗石子用力踢了去,无奈,只是砸中了凑巧经过的一只蚂蚁。 第四十二章 美男心机 沐颜歌看着肩头如月般皓洁的男子,隐隐觉得一切都透着股不可名状的怪异,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她又说不清具体枝节末理,亦是没多想,拖着某人继续前行。 跨过门槛,床榻近在眼前,沐颜歌脚下一软,一个踉跄,她前倾的身体亦随着某人直直跌向床上。 沐颜歌摔得头晕目眩,某人却将头垂在她肩头低笑不止。 “你方才还要死不活的,怎么一下就精神奕奕了?” 沐颜歌的怒火霍然而起,沐颜歌阴沉着脸看着趴在她肩头笑靥如花的男子。 “谁要死不活了?夫人可是在咒我?我不过是失血头晕了会,气力复原后便听得你在此胡言乱语!”容墨扬声轻笑,竟是满腹委屈。 沐颜歌猛地起身,对上他那张迷惑无辜的眸子,一股怒气霍然而起。 她为他担心,心神不宁,他居然装作要死不活的样子糊弄自己!先前种种情景如流雪般纷然踏至,愤懑已堵心头。 “容墨,你居然骗我!”沐颜歌杏眸圆睁,怒声大喝。 “说,楚逸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刺中你,而是你故意撞上去的?”沐颜歌玉手横指,步步紧逼,容墨一直缓缓后退,终是后背抵上墙壁的躯体再亦无法逃离。 “颜歌,你别急,听我慢慢解释与你听!”容墨神情讪讪地移开她的手指,吐气如兰。 “解释就免了,本姑娘不想再看到你!” “夫人,我好歹流地是货真价实的血,莫非你真的希望我一命呜呼?” “好人不长命,坏人祸千年!”沐颜歌冷眼睥睨某人那故作委屈的模样,真有股一揍而去的冲动。故意挑起事端,却装死对她糊弄蒙骗,博取怜悯,实属可恶。 “夫人英明,什么都逃不过夫人的慧眼,这大清早地便来了一只心怀不轨的狼,我若不想方设法守住自己的猎物,岂不白忙活了一场?”某人可怜兮兮地往她肩头蹭了蹭,长长叹了口气,神情无辜而哀怨。 沐颜歌的心神微微的晃了一下,随即感觉两个人暖味的姿势,顿时蹙眉呵斥道:“离我远一点,这种时候了还想趁机揩油,贼胆还不小!” “恩,这样最好了……”不想某人竟不知悔改,反而得寸进尺。容墨的手延伸到沐颜歌的腰肢,紧紧地揽了起来。 这女人的腰细细的,软软的,不堪盈握,像是三月里迎风的细柳,让人留连不舍松开。 “到底松不松手?”沐颜歌眸光泛冷,在发作前提出最后一次警告,不想某人却是动也不动,置若罔闻。 沐颜歌使劲想推开他,却是白费力气,挣扎半天,那人依旧像蛇一样缠住了自己,没有松软反倒更紧,顿时小脸阴沉如雨:“你到底想干什么?一路对本姑娘死缠烂打,纠缠不休,简直是莫名其妙!” 容墨不理会沐颜歌的挣扎,勾唇一笑,软绵绵的吐口:“我容墨从来不做莫名其妙的事,谁让那日在留仙镇你收了我的文定之礼?” 文定之礼?沐颜歌一怔,思绪亦随之飘散开来。 “哼,自从你打着本人旗号招摇撞骗那日起,便注定无处可逃!”某人理直气壮,唇角笑容魅惑。 这是什么逻辑?沐颜歌晕死,她不就是无知地拿他的名字做了个广告么?怎么就变成了招摇撞骗?他自己送上门来卜算的金叶子怎么能算作文定之礼?不过借用他名号一会,就要终身与他绑定? 感觉怀里人儿的“震惊无言”,容墨狡黠一笑,手臂更是抱紧了一分,气呼呼反问道:“怎么?无话可说了吧?” “那要如何你才松手?”沐颜歌被拉回思绪,冷声道。 “你必须答应我,以后老老实实地呆在我身边,不许与其他男子眉来眼去!”那声音像是命令,无比认真,又带了一丝丝撒娇的意味。 “你有病吧!”沐颜歌挑眉,这种无聊的要求他也说的出口,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她不过是暂时“委身”于他,这人反倒对她实施人身监管了,真是够可笑的了…… “我没病,我很清醒……”容墨固执沉声,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不肯放手。 沐颜歌几近要被这人逼得发狂了,他不会就如牛皮糖般挂在自己身上了吧,这种暧昧她可消受不起,起初怎么就没发现他是这种死皮赖脸之人呢? “好,我答应你便是……”沐颜歌心下一哼,咬牙答应这无理至极的要求。 “拉钩,一言为定,不许反悔哦!”容墨并未马上松手,而是伸出手,欲与她一勾为定。 沐颜歌无奈,只好将手指轻轻一勾。 “呵呵……”容墨听到沐颜歌咬牙切齿的声音,低低的笑了起来,心情亦是愉悦异常。 “还不滚开!”沐颜歌冷呵道。 容墨恋恋不舍地松开紧紧环在沐颜歌腰间的手,眼见这女人迅速抽离,如避瘟神般,一下子后退了距离他数步远的距离。 容墨的表情微有受伤,“本公子好歹也是名满天下的南凉帝师,你有必要这样如避蛇蝎么?” 沐颜歌缓缓地平复了有些异常的心绪,这才抬头望向眼前之人,棉柔的光束细细勾勒着他如月清华的面庞,朦胧丽影亦随着周遭的一切变得虚幻不真起来。 “那你想要我怎么样?一脸娇羞地对帝师大人投怀送抱?”沐颜歌无视那足以令天下女神魂颠倒的脸,反唇相讥。 “呵呵,夫人若能如此自然是最好!” 容墨看着沐颜歌有些轻藐的神色,眸光黯了黯,随后靠近沐颜歌,清润的声音带着一丝如弱柳拂风般的绵软。 沐颜歌浑身的鸡皮疙瘩簌簌落了一地,小脸一寒,冷声道:“别再胡搅蛮缠了啊,有事做事,没事挣钱去!” “夫人……”容墨脚步不停,逼得沐颜歌一退再退,逗她还真是件有趣的事,某人心里一阵畅笑。 沐颜歌瞪着容墨,冷冷咬牙,“离我远一点,别再过来,否则……我带着着小九离家出走!” 此句瞬时奏效,容墨神色一脸,玉眸闪过一抹微光,当即止步不前,只是幽幽地看着沐颜歌,须臾,淡淡开口道:“那我先走了,晚上再来看夫人和小九……” 还来?沐颜歌睁大了眼睛,欢喜未退,惊悚又至。 “这是我的卧室?难道不是么?”容墨微微挑了一下眉,眨巴着眼睛看着沐颜歌,答得理所当然。 这……好像也是,沐颜歌愣了愣,似乎有些无言以对。 没异议自然是最好,容墨微微一笑,转身迈出的步子亦是轻快异常。 午后,沐颜歌倚靠在铺着云花丝帛的紫檀雕花木榻上给摇篮里的容小九哼着催眠曲,身下光华细腻的绢帛如行云流水般沁凉舒适。当个有钱人家的阔太就是不一样,不愁吃不愁穿,住雕楼画栋,坐宝马香车,连孩子都有人帮她带……至少目前看来,她的选择是明智的,沐颜歌美滋滋地想到,当然,那玉狐狸要是不来烦她就更好了。 案几上一盘去皮后剔透盈亮的荔枝果肉正闪着熠熠光泽,沐颜歌随手钳上一颗,塞进嘴里,顿时满口甘甜。 就在这时,灵儿抱着一大堆纸本本走了进来,见容小九正在睡觉,亦是放轻了脚步。 “这是什么?”沐颜歌对灵儿怀中的东西颇为好奇,指了指问道。 “管家送来的,全是一堆账本,说是按公子地吩咐挑了一些送给夫人过目。夫人这是想接管公子名下的生意么?”灵儿将一叠蓝皮手工帐本罗列整齐地放到沐颜歌手边的案几上,笑吟吟问道。 沐颜歌微有一怔,心想这人动作还真够快的,倒也算是个言出必行之人。 “恩,没事看看,也好帮他分担些……”沐颜歌拿起一本当即翻阅起来,随口答道。 “夫人还真是贤良淑德,既能生儿育女,还能协助夫君,公子真当是好福气!”灵儿一脸崇拜地看着沐颜歌,赞不绝口。 等等,是在夸她么?被人忽然间带上了贤妻良母的高帽,沐颜歌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咳咳,若是被人知道,这“妻”非真妻,“母”非真母,她会不会就此遭人白眼,强烈鄙视呢?哎,捡来的萌娃,蹭上的夫君,碰上这种概率的想来也只有她了…… “琳琅居?”沐颜歌秀美微耸,盯着一本账薄上极为新颖的一个名字,念出声来。 “夫人有所不知,一个月前容家出使西域的商队带回了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品,公子灵光一闪便落成了这家琳琅居,不想生意竟是异常的红火!”灵儿笑着解释了沐颜歌的疑惑。 “不过一家奇货店,能有如此轰动?” “夫人可别小瞧了这琳琅居,这家临街店铺招牌高悬,雕红刻翠,锦窗绣户,极尽铺陈之能事。夜幕降临之时门口便点起了五光十色的锦纱灯笼,把街面照得如同白昼。虽已入夜,上门的客人仍就熙攘不绝。” 灵儿笑着对侃侃而道,竟听得沐颜歌愈发地好奇,恨不能马上去现场瞧瞧。 “你家公子算是颇具头脑的人物……”沐颜歌毫不吝啬地扬眉笑赞道。 “那当然,公子可是陶朱公再世,‘第一公子’之名绝非虚妄。”这丫头顺势而叹,一脸崇拜之色。 见她那一脸陶醉得意的模样,沐颜歌不由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容墨绝非只是光有一副好皮囊,这点她亦心知肚明。只是他明明可以袖手云天之外,坐享倾国之财,会何还要混迹于云谲波诡的朝堂呢? 沐颜歌总觉得,容墨的背后藏着太多看不清探不明的东西,他就像天边的一朵浮云,堪堪触手可及,却实际相距万里。 第四十三章 好不撩人 傍晚时分,突然下起了雨。像是扰乱了秋的意愿,带着夏的张扬肆意妄为,越下越大。 秋日的雨,落得既如泣如诉般哀婉,又酣畅淋漓般决绝。 沐颜歌在窗前凭栏远望,那雨滴像是从苍穹的怀里恋恋不舍地挣扎而来,一步一回眸,有的坠向沧海与桑田,有的跌入亭台或楼榭,最终荡开成如花般的笑靥,留下一个苍茫的背影。 “夫人,这里风凉...”背后响起清脆的声音,一件华美的披肩随即被轻披在了肩头。 沐颜歌转身回眸,灵儿正笑吟吟着望着她,眸含关切。“夫人可是在赏雨?” “这雨落得如飞蛾扑火般勇敢,一发不可收拾,在这种时节道是极为罕见的...”,沐颜歌微微一笑,似有所思。 雨急风斜,靠窗的地面已是扬扬洒洒地亮了一地的水痕。 灵儿赶紧上前将窗轻轻合拢,转眸对沐颜歌笑道,“奴婢没念过书,自然不会有夫人这番感悟。奴婢只知道,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天的冬天怕是要比往常提前了。” 是啊,中秋一到,冬天亦不再遥远。只是不知何时,自己竟也开始伤春悲秋了。 沐颜歌凝神之际,灵儿已将屋内的灯盏燃起,烛光溢彩,婆娑摇曳的光影给一方天地笼上了淡淡地安宁。 “你可还有家人?”沐颜歌望向灵儿的翦翦明眸,忽而问道。 兴许是她问得太过突然,那小丫头微有一怔,随后黯然低头,“奴婢自小就给人当丫头,至今亦不知晓父母是否尚在。” “我只是随口问问,不想竟触及到你的伤心往事。”沐颜歌微有一怔,语声低缓。 “不碍事的,夫人,奴婢不过是一株随处安放的野草,没那么脆弱不堪的。”灵儿微微一笑,眸光清澈而淡然。 人命如蚁的乱世里,成千上万的人颠沛流离,又有成千上万份爱失错交臂。静好安稳,对于有的人来说,是一种奢求。 而她,身在朱门绮户,纵仆相随,亦能安乐茶饭,还有何不满足? 沐颜歌紧了紧披风,唇角浮起一丝淡笑,转身从衣橱里拿出几件下头新置办的衣裳,找来剪裁工具,挽起衣袖,似乎想大干一场。 “夫人,你这是干什么?”灵儿满腹狐疑。 “暂且保密,待我大功告成,你就知晓了!”沐颜歌嘿嘿一笑,一脸高深莫测。容她先卖个关子,自从来到这古代,每晚穿着这束手束脚的衣服睡觉,可让她浑身的细胞都闷坏了。 瞧夫人那神秘兮兮地样子,真是吊足了灵儿的胃口,就在她不满地撇撇嘴之时,却见她又做了一件令人瞠目结舌之举。 沐颜歌拿起一把手工剪,利索地将衣衫的袖子尽数剪了下去,又沿着颈端往下裁剪,在胸前形成一个v型的开口。 “夫人,你这是……”灵儿倒吸一口气,刚才自己还以为夫人要做什么精巧的手工,不想竟上演了这么令人咋舌的一幕…… “本夫人自制的新式睡衣!虽是夏末秋初,可这天气还是有些闷热的,这样透气清凉……”沐颜歌眨眼轻笑,随后跑到屏风后面将衣衫如数褪去,将剪裁后的衣服快速换上,在灵儿惊诧愣然的目光中从容自若地走了出来。 那丫头或许被她这“前卫开放”的装扮惊得许久未回过神来。不过她还是满意地灵儿眼中都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恍惚和惊艳。 沐颜歌暗自吐了吐舌头,瞧自己这副惊悚的装束,玉臂裸露,胸前一大片雪白肌肤赫然入目,若隐若现的某部位足够令这个民风并不开放朝代的人们目瞪口呆了。 “公子....”灵儿的一声惊呼将沐颜歌游离的思绪瞬间拉回,她陡然一惊,这才发现容墨不知何时已悄然站立在门口。 他身上的衣衫尽湿,在地上淌出了一道细细的水痕,沾染着水雾的湿发紧密着贴伏在的剔透莹泽的面颊上,眸中闪烁着沐颜歌看不懂的奇光异彩。 容墨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的女子,纤薄的质料若有若无的勾勒出柔曼的曲线,虽不是玲珑有致,却散发着独有的惑人气息,他目光变得有些痴然起来,如薄雾轻绕。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么?”沐颜歌被某人这种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不屑地冷哼道。瞧他那一副受惊吓的神色,这古代的男人果然够迂腐! 容墨见沐颜歌一脸鄙夷的神色,顿时一恼:“你……” “我怎么样?”沐颜歌打断他,不肯半分示弱,“一声不响地就闯了进来,真没礼貌!” “我……”容墨微微撇过头,但眼睛却是不由自主地朝那女人引人遐想的地方游走过去。咳咳,他这是怎么呢!他明明是对“美色”有着超强抵抗力的,怎么这会身体竟莫名地不受控制起来。 沐颜歌被容墨那双不安分的眼睛弄得有些恼羞成怒了,赶紧朝灵儿使了使眼色,“还不带你家公子去换套干净的衣衫!” 赶他走?容墨的反应倒是极快的,轻哼了一声,“本公子都湿透了,可不想再挪位子了,灵儿,去拿套干净的衣衫来,本公子就在这里换,哪儿也不去!” 某人这话像是命令,又像是耍赖,总之是存心说给沐颜歌听的,这倒不假。 主人的命令不敢不从,尽管夫人也在场……灵儿略显歉意地朝沐颜歌看了一眼,赶紧匆匆撑伞而去。 “你又想干什么?是疯了么?”沐颜歌对某人的再度无理取闹十分恼火, 尤其他那双充满欲望的眼睛就跟一块烙铁似的,让她整个人如火烤炙,难受之极。 容墨漫不经心地朝椅子上一靠,无奈摊摊手,“下雨天,走不了……夫人若赶我,为夫就无家可归了!” “你无家可归?”沐颜歌差点笑出声来,“容苑这么大,屋子不说成百上千,至少也几十好几了,你会没地方睡么?” 某人抬头看了一眼沐颜歌,目光亦是在她胸前停驻了良久,忍住了体内如火烧火燎般的热流,轻声一叹:“有妻有子的地方才算是家……” 沐颜歌彻底无语了,这家伙怎么总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偏偏细思之下又都是站不住脚的歪理。 灵儿进来后将衣物放到一旁的桌上,施身行了个礼,识趣地急急退了出去。 “还不快去屏风后面换上?” 沐颜歌此会的表情只能用咬牙启齿来形容了。 容墨果然没让她失望,唇角弯起一抹浅浅地笑意,随手一扬,外衫退尽,飘然落地。 微湿的月白里衣紧紧贴着他肌理,将雅逸如玉的身姿显露得一览无遗。 “你流氓啊!” 沐颜歌被某人惊得霍然转身,气急骂道,幸好闪得快,否则又要被说成偷窥男色了。 “只准夫人公然搞‘睡衣秀’,就不准我公开换衣了?”某人曼声轻笑,为自己辩解。 沐颜歌窘然背身,静静听着容墨换衣时的微微声响,心里却是憋着一股气,寻思着如何才能“以暴制暴”…… 只见她霍然转身,双手抱臂望着正在穿衣束带的某人,冷冷笑道:“既然是公开,本姑娘不看怎么行?” 此会的容墨猛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衣衫半开,猛的后退了两步,有些吃惊地看着沐颜歌,俊颜忽红忽白,“你...你干嘛看…看我……穿衣服!” 沐颜歌看着容墨半开半合衣衫下一身清隽的风骨,在摇曳的烛红下,散发着如玉般的光泽,甚是妖媚惑人。 她略有一怔,但并没有瞬即移开眼,咳咳,堂而皇之地盯着一个男人上半身看,她这算是不知羞耻么?不过,只是一个光秃秃的上半身,在现代似乎看得并不少,貌似不用有心里负担吧?可为什么她的心越跳越快呢,竟然不知不知口干舌燥起来…… 见沐颜歌“不知悔改”,容墨面色一赧,有些气恼道: “你……你一个女子,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看男人穿衣服?” “你也算男人?”沐颜歌好笑地看着某人,瞧他那小样,她还真以为他有多厉害呢,原来不过是纸老虎一只! “你……” “现在赶紧给本姑娘滚,否则我立即将你衣服扒光,然后三下两下地把你变成不男不女!” 沐颜歌的眸子微微眯起,冷笑着看着容墨,渐渐朝他逼近。 看着沐颜歌走向自己,容墨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几步,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我……”容墨有些惶恐地看着沐颜歌,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也有语屈词穷的时候。他这是怎么呢?为何要怕这个女人呢,是怕她的节操无底限,还是不敢同她开这听起来十分危险地玩笑?容墨觉得似乎都不是,他控制不了身体内涌动的一股奇异热流,如火如燎般让他只得“败阵而逃”。如果再不走,他保证不了自己接下来会干点什么有意义的事…… 沐颜歌眼睁睁地某人从眼前凭空消失了,这……他是鬼么?这人怎么就这么不惊吓,真是没趣! 沐颜歌撇撇嘴,忽然感觉胸前一阵凉嗖嗖,她低头望了一眼自己“过分暴露”的睡衣,蹙了蹙眉头,似乎这么穿还真是少了点…… 第四十四章 府外遇险 翌日,沐颜歌只带了一名随身护卫便出了府,光阴不能虚度,她要趁着容小九上午和一群丫头玩乐的时光,去容家京城里的几家铺面看看。 “停,停……”出来得太匆忙,尚来不及用早膳,沐颜歌在路过一家面馆,竟毫不犹豫地喊了停。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吃饱了才好干活,总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肚皮。 “夫人这是……” 驾车的是一名叫阿泰的少年,府里的护卫都是容墨精挑细选的,阿泰虽然寡言少语,却是武艺出众,是容墨强令安排在她身边的“眼线”,兼具保护和盯哨她的双重职责。对此,沐颜歌放弃反抗,倒是欣然接受了这个安排。 “一起吃碗面再走吧,我肚子饿着呢!” 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她们二人一前一后步入面馆。 小二将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了上来,并心细地为她置放好筷子,见她迟迟未动手,惑然道:“姑娘,怎么啦?” 沐颜歌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阿泰,这家伙从迈入这家店门开始面色便如青黑的海水,几欲翻涌上来,古怪至极。 “没什么……多谢!”沐颜歌朝小二微微一笑,只是那未褪尽的笑容很快便被阿泰脱口而出的沉沉低语所止灭,“我们被人盯上了!” 被人盯上?沐颜歌闻言面色一变,杏眸微睁。被人一路跟踪居然一直毫不知情,不知是对手太神鬼莫测,还是她太愚笨大意。 她用余光瞥向周身,十米开外的八仙桌上坐着四五个举止怪异的男子,身形彪悍,装束统一,因离得较远,面容倒看不真切。 某种暗流已蓄势待发,阿泰似乎在低头默默倒数。一字还未出声,他手中的白瓷杯盏已被如箭矢般的竹筷穿膛击碎,瓷杯应声落地,打破了最后一刻的宁静。 “夫人,你先走!”阿泰低声一喝,已亮出兵器闻风而上。 店内瞬时乱作一团,桌椅断裂声,杯碗哗哗落地声,夹杂着惊呼尖叫声,直击耳膜。食客纷纷惶恐一拥而出,四散逃离。 沐颜歌刚想迈步离开,便被一股强大的内力给硬生生推上墙壁,猛然的撞击下,她沿墙渐渐滑落,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强撑着慢慢站起时,突然感到颈侧和后背被人快速地叩击了两下,一阵明晰酸麻感瞬时涌遍全身,眼周开始混沌不堪。 “夫人!” 在阿泰的惊呼声中,一阵天旋地转,沐颜歌眼前一黑,顷刻便失去了知觉。 容苑,清芜园。 容墨悠然自得地坐在石桌前,独饮一壶花酿。 “公子,”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轻唤击碎了片刻的宁静。 “何事?”容墨抬眸,陡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夫人她,出事了...”青书惴惴不安地开口,一脸凝重。 “出事了?”闻听此言,容墨惊然脱口,执盏的手微微一抖,笑容刚溢出便僵在了脸上。 “夫人一大早便带着阿泰出了门,半路遇险,被人劫走了,阿泰回来时满身是血,看样子伤得不轻……” “他人在哪里?”忽然间想到什么,容墨陡然一惊,急忙追问。 “侧屋里……公子你....”青书还未说完,便见容墨飞身而起,最后几字随之飘散在风里。 半个时辰后,容苑书房。 门是虚掩着,吴峰层层叠翠的屏峰上两道人影微微晃动,隐约间是两人压低声音的对话。 “京城四处已寻觅不到三爷的踪迹,连同随行入京的一干人等也像是瞬间蒸发了似的...”夜行不急于落座,如实回禀道。 “哦?”容墨略微一愣,表情瞬凝。 “这里还有从北翼帝都送来的一封密函..”夜行从怀中取信函奉予容墨。 容墨抽出信,一目十行略过,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翻腾不已,掩在袖中的右手已是骤然紧握。 北翼帝都的局势已是不容乐观,偏偏在这节骨眼上那女人又失踪了。三哥此举是想让他后院失火,两头疲于应对么? “公子?”夜行见他静默不语,轻声喊到。 “即调南凉京城中的所有隐卫,一定要在天亮之前把人给我找出来...”容墨淡淡开口,随即收回散乱的心神。 “公子,这...”夜行一愣,似有为难。 “怎么,嫌人手不够?云中八百骑的虎符,若是出了关口,给我马不停蹄地追回来...”夜行将一个藏青色铜牌按在桌上,冷冷沉声。 这样的公子,夜行何曾见过?居然为了一个女人... 夜行神色一敛,急急抚剑跪地,语声铿然,“恕卑职斗胆,公子此举,万万不可。南凉国境内的死士隐匿多年,若是眼下轻易动用,定会打草惊蛇。一旦被南凉皇帝察觉,必然被连根拔起,公子十年的心血也就付诸一炬...” 容墨不语,心头却是苦笑连连。这道理他何尝不知,可眼下他已是心急如焚,坐立难安,若是那女人有个闪失...容墨已不敢再想下去。 原来,他也害怕失去,也会为了一个女子方寸大乱,容墨暗自叹息一声,一拳狠狠的砸在桌上。 是他大意了,他那三哥,本就不该被低估... 一时间周围万籁俱静,整个房间落针可闻。 良久之后,夜行抱拳沉声,“卑职领命...” 眼下种种便如深山云雾般缭绕迂回开来,看不清,辩不明,纵然疑惑重重,此刻却无法不提腿迈步。 “你可知,从一开始,我谋的便是她...” 夜行转身之际,被这突如其来地一句引得身形一滞。 无解之事,或许都只为风月情浓...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昏昏沉沉中,沐颜歌的神智开始有些微弱的复苏。 眼皮沉重如铅注,努力想要撑开,却是无力抬起。她动了动四肢,发现均已麻木到感觉尽失。 鼻息间若有似无的奇异香味萦绕不散,迫使她在似真似幻的梦境中游离浮沉。 窗外,雨打芭蕉淅沥作响声夹杂着呼呼的风声像是谁家的女子在低吟浅唱。 这是在哪儿呢?又是谁将她劫持至此?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却只得如木偶般静静躺着,不得动弹分毫。 门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紧接着似乎听到隐隐约约的对话声。 “ 让你去买点酒肉磨叽了这么久,要是让这女人趁机逃跑了怎么办?”一男子粗声抱怨。 “你放心,那无影香我可是放了足足两倍的药量,两日之内料他是神仙也插翅难飞。”另一男子冷哼一声,难掩得意。 无影香?沐颜歌暗下冷笑,难怪她气力全无,如一具行尸走肉,原来是拜这玩意儿所赐。这帮人劫持自己意欲何为?她初入南凉,平日亦未招惹上任何小愁小怨,寻仇、谋财,亦或是劫色?一时半会也寻思不出个缘由。 “真搞不懂主子为何要劫下这女人,明日我等便要赶回北翼,带上他倒是个不小的累赘。”随着肉片撕碎听得一人小声抱怨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她是南凉帝师的女人,主子有他在手,别说黄金万两,我看交换任何一件想要的东西亦是不成问题。”这人干笑了两声,随后咕咚咕咚喝起了酒。 交换东西?沐颜歌脑中赫然闪过那张清冷阴郁的俊颜,心下亦是明白了几分。这人还真是如鬼魅般阴魂不散,他劫自己而来,若真的是为了容墨手中的那个什么虎符,那真就让她哭笑不得了。她与容墨非亲非故,他凭何换她? “南凉帝师?可是那传闻中‘拈花一笑百色凋,玉指轻挥万两金’的‘第一公子’容墨?” “可不,早闻那容苑富贵冠一国,黄金白银,耀人眼目;金银丝帛,堆积如山。 ” “我们兄弟几个何不趁着某个月黑风高之夜潜入那容苑洗劫一番,直接带上几箱金银珠宝远走天涯,何苦还要在这异国他乡小打小闹的瞎折腾? ” “看你这人笨的,你以为主子不想吗?听说那容苑的地宫里暗器如星罗棋布,三步一陷阱,十步之内必死无疑,只见活人进,不见死人出....” 两人交谈声渐渐淡了下去,只能闻得一室异香。 眼前的光线忽明忽暗,沐颜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试图张嘴轻哼,猛然惊觉自己已发不出声响。无影香的药效果然非同一般,只是那位容三公子把自己困在这里不闻不问,倒让她始料未及。一直处于半睡半醒间,神智倒也三分清醒。 忽然听到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不急不缓,愈渐逼近。蘅卿不由呼吸骤紧,心跳欲停。 “你这么堂而皇之的把人给掳来了,就不怕容墨找上门来?”另一个男子的声音霍然响起,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讥诮。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哪里听过,浑浑噩噩中沐颜歌却是什么也回想不起来。 “我原本是想等着他来做笔交易,可眼下又改变了主意。”男子的声音冰冷得未见丝毫的温度,宛若高山上千年不化的积雪。 容墨的三哥,果真是他……沐颜歌冷声一笑。 第四十五章 她成人质 “怎么?难不成你想带她一起上路?”那男子显而不悦。 “不错,我正有此意。”容三公子回答得干脆利落,却让沐颜歌的心不免咯噔一下,莫非他打算将自己带回去北翼?他去北翼做什么?难道他是北翼国人? “老三,莫不是你不想要那云中铁骑了,还是别有所图?我可提醒你,老四不是那么好惹的,你想节外生枝,最后可别弄得个竹篮打水,平白忙乎了一场!”那男子厉声的指责紧随而至,尖锐而突兀。 “我的事还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我们的关系只是基于共图大计,各取所需。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容三公子拂袖冷声,气息沉寂。 “你....呵,自古长幼有序,尊卑有度,自是不能僭越,老二我再不济,也是你的二哥... ”那男子一时气结,良久后轻藐笑道。 原来另一人便是容墨的二哥,只是他们口中所谓的云中铁骑究竟是个什么玄乎东西,引得兄弟几人争相竞取? “你再说一遍!”容三公子的语声阴冷逼人,令人心神俱慑,陡生寒意。 半晌的静默,容二公子的语气有所轻缓,低吟道:“这南凉盛京毕竟是他的地盘,不宜久留...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容二公子轻哼一声,如风般转身离去,留下一室清寂。 只听得那人的脚步声轻轻移到床前,异香渐渐淡了下去,沐颜歌顿觉得神志清爽了不少,四肢亦恢复了七分知觉,微能自如活动。 她缓缓睁眼,面容微凝,但见一张冰冷淡漠的俊颜居高临下地盯着她,不过咫尺之距,笑容阴冷逼人。 “怎么,看你的样子似乎未感到一点意外?”那人倾身逼视她, 薄唇微勾,几分桀骜。 “那你认为我应当如何呢?是该受宠若惊?还是惊恐万分?”沐颜歌泰然与他对视,反唇相讥。眼下害怕胆怯是无用的,还不如和他耍耍嘴上功夫,好摸清当下状况。 “四弟的女人果真非比俗物,倒有几分胆色...”那人突然微微俯身,双眸微眯,犀利的眸中闪过一丝诡谲无常的笑意。 沐颜歌悚然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背脊直抵上冷硬的墙壁。 容三公子轻轻一笑,在床边落坐,俯身逼近沐颜歌。 “你和容墨有何仇怨尽管找他去,挟持我一个弱质女流算哪门子事?莫不是你惧他?”沐颜歌无惧地迎上他的目光,隐有愠怒。她可不想成为他们兄弟相争的牺牲品,不就是个什么铁骑的虎符么?他想要就去容墨手上抢,干她何事? “一向自负倨傲的帝师大人要是知道他的女人被我掳到北翼做了下等的贱婢,你说会不会令他感到耻辱万分呢?”容三公子深眸轻挑,饶有趣味地看着沐颜歌。 “呵呵,三爷说笑了,本姑娘云英未嫁,可不是那容墨的女人,无论你出于何种目的,恐怕终将令你失望了...”沐颜歌朝内侧挪了挪以拉远与他的间距,忽而撩唇轻笑道。 “是吗?我想我一定不会失望...”容三公子眉眼轻挑,突然伸手狠狠扼住她的下颚,目光灼灼如火。 沐颜歌吃痛大惊,急急想往后闪躲,可已无路可退。双手受药力所制,亦是绵软无力使不上劲,只得任由他扼制。 “怎么不说话了?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真是惹人疼惜,只不过我从来都不是怜香惜玉之人...”那人簇起火焰的冷眸瞬间燃起不了遏制的怒意,手上的力道亦是重了几分,揪心的疼痛让沐颜歌眉心紧蹙,神色痛苦。 这人真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这般阴鸷易怒,乖戾难测,想来亦是哪里刺激到他了,竟引得他勃然大怒。沐颜歌心里一阵窝火,禁不住低声咒骂。 “疯子!”沐颜歌冷冷瞪向他,齿间挤出二字。 “疯子?哈哈,承蒙夸奖...”容三公子倏地松开扼在她下颌的手,转而抚上面颊来回摩挲,笑意悚然。 那手每每移过一寸肌理便带来瞬时的颤栗,沐颜歌再抑制不住心里的惶措,无法再如先前那般冷静自峙。 那鹰眸与她离得极尽,沐颜歌能清晰地看到他眸中的灼热与邪魅。 “肤如凝脂,面若春桃,传闻四弟看上的东西都为世间上品,看来这女人尤甚!”他手指尖缓缓移至沐颜歌的唇边,在那放肆地来回转兜,一脸的兴趣盎然。 这个下流胚子简直可恶至极,可偏偏自己此会自己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睁眼无力。 沐颜歌胸口微微起伏,急声斥道:“你有本事去同容墨明刀明枪的比试争抢,用这等卑劣的手段欺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容三公子脸上闪过一瞬的惊诧愣然,随后抚身大笑,双目赤红如雪,面容阴郁骇人,“莫非你还真当我那表里不一的四弟是什么谦谦君子?贤将忠良?” 哗啦一声,他用力撕扯下沐颜歌的外衫,伴着衣帛破裂声一阵寒意涌遍全身。 沐颜歌上身仅存一件亵衣,肌肤在他凛冽的眸光下一览无遗。她紧咬住下唇,极力抑制心中羞愤。 “你方才不是还巧言善辩吗?怎么不说话了?嗯? ”那人眸色转而低沉,附身逼近沐颜歌,他急促的气息拂过颜歌光洁的肌肤,惊得她气息骤止。 沐颜歌又羞又急,拼尽力气欲扇他一掌,手在半空被那人反扣按下,那人倾身压了过来,浓烈的男子气息迅速包围了她。 沐颜歌奋力挣扎,却仍于事无补,那人低沉戏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在男人身下不要乱动,容墨没有教过你么?” 曾经,她与容墨偶尔举止亲昵,却是从不逾矩。此会竟遭遇这般难堪的羞辱,沐颜歌心下一片惨然,泪水不由夺眶而出。 见她力气渐渐淡下,那人松手抬眸,见她满脸泪痕,一时错愕愣然。 良久,他缓缓起身撤去。 沐颜歌收起朦胧的泪眼,神色一如从前那般随性自如,似乎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胆怯与退让。 这女人在这种时候方能转换自如,倒是让他小觑了。容三公子双眸微眯,嗤之一笑,“姑娘倒是个脂粉英雄,容墨好眼光!” “三公子这般行径与禽兽何异?我本就与容墨毫无瓜葛,与你更是无怨无仇。大家萍水相逢,好歹也算半个朋友,刚才三公子的待客之道未免有失身份。兰陵容氏,以仁义名满天下,三公子可不要砸了自家的招牌才好...”沐颜歌冷冷睨了他一眼,忽然轻曼一笑。 容三公子略微一怔,随后又俯身逼近沐颜歌,狭眸微眯,笑容魅异,“孩子都给他生了,还说和他没任何关系?呵呵,他的身份你真当一清二楚?” “他是谁?我没兴趣知道...”沐颜歌望着摇曳的烛火,淡淡开口,心下却是波澜四起,容墨不是南凉帝师么?还会是谁? “是吗?还是我那四弟不愿坦言相告?”那人冷魅的气息拂过沐颜歌的面间耳畔,引得她眉头一皱,不悦而至。 原以为的怨气恶言并未如期而至,容三公子眸中精光一闪,在沐颜歌耳畔低语沉声,“他可不是什么南凉帝师,而是,北翼国的四皇子,萧祁...” “那你是……” “三皇子,萧祯……” 最后几字轻吐而出,萧祯觉身下之人明显一怔,他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抬手取过一件罩袍覆上沐颜歌早已残破不堪的衣衫上,深深看了她一眼,轻挑香炉,忽而转身离去。 屋内,异香重染,只听窗外叶声响。 沐颜歌一个人静静坐了很久,重新燃起的异香让她气力又渐渐丧失。 显然,萧祯的话对她造成了一定的冲击,容墨的身份,对她而言,既是在意料之外,又像是在意料之中。她隐隐觉得他不简单,但让她惊心的是那玉狐狸居然是个“金牌卧底”…… 这北翼的皇子倒真是有趣,一个在他国隐姓埋名数十年,一个神出鬼没于南凉盛京不被人所察觉。不知到底是这北翼国的龙子凤孙都过于神通广大,还是那北翼的九五至尊于多年前已在暗地里埋下了很大一盘棋... 原以为自己傍上一棵根深蒂固的参天大树,在如今看来,更像是落入了龙子夺嫡的俗套之中。古人也玩“无间道”,看来是她落伍了…… 那人走后不久,一位佝偻老妪前来为沐颜歌更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那夜过后,萧祯都不曾再出现过,沐颜歌也倒落得自在。 按照那人原有的计划,不久之后她将被挟运往北翼的京都。她的处境一时半刻倒不会有何危险,相较之下,更让颜歌好奇的是萧祯改变计划的目的所在。原本她以为,他挟持自己只是为了换取容墨手中的那支云中铁骑,可眼下情势却发生了急转,他竟然是选择将自己偷运至北翼帝都。如此一来,她真要好好思量下这位三皇子的用心了。 第四十六章 容三公子 沐颜歌一夜噩梦频惊,醒来已是罗衫微湿。门被重重地撞开,进来几位虬髯大汉,将她手脚捆绑起来,脚步匆匆地抬出房间,扔进了一辆宽敞的马车。 她慢慢地蠕动着将身子靠了起来,车帘倏地被掀起,阵风忽起,闪进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张若寒潭般清寂的面容赫然入目。 “身为阶下之囚还能这般悠然自得,姑娘倒是让本皇子刮目...” 萧祯冷冷一笑,略带讥诮。 沐颜歌懒得理会他,双目微阖故作假寐。 马车内一度冰冷空寂,只有车轮辘辘汲水声。 随着车身的摇摇晃晃,眼皮愈发地沉重,沐颜歌竟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之时却见萧祯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眸光犹如欣赏猎物般兴致盎然。沐颜歌眉头微微皱起,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衣衫。 萧祯唇角微扬,伸手拿起一玉釉色小盏,用小匙舀了一勺茶水递到她嘴边。 沐颜歌动了动干冽的嘴唇,还是将头微微侧了过去, “想不吃不喝?可由不得你!我可不想运回去一具尸体!”萧祯猛然扼住她的下颔,面色铁青地将水强硬地灌了进去。 一股清淡的甘甜弥漫在口腔里,泽润唇齿。沐颜歌用眸光瞪他,那人只是伸过手来试去她唇边的水渍,目光依旧冷若寒霜。 马车在一旗亭酒肆旁停下,一青一白的酒旗迎风招展,满路香飘洒。 清风中流淌着醉人的花香,咸湿的青草气息迎面扑来,无不诱惑着人敏锐的嗅觉感官。 一个随仆将几坛老酒与食物送了进来,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萧祯扯开坛盖,酒香瞬时萦满整个车厢,他略微仰头,晶莹馥郁的酒水哗哗流进口中,平仰间的动作一气呵成,狂野不羁。 帘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沓至,一男子在车外抚剑跪地, “少主,属下有要事禀告!” “进来吧!”萧祯轻搁酒坛,淡淡一语。 那男子匆匆而入,轻瞥沐颜歌一眼,随即俯身在萧祯耳边低语。 这人不过二十有余,面容秀朗,身形削瘦,细量下亦不像是南凉人士。 萧祯闻听后有片刻的微愣,很快便又恢复了神色无常,在他轻轻挥手后,那名男子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 萧祯望着沐颜歌一脸的淡漠疏离,忽而轻声一笑,竟然俯身过来轻轻解开她脚上的绳索,沐颜歌稍显愕然地睁开眼,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眼。 “你不怕我跑了?”沐颜歌淡淡开口,动了动早已酸麻不堪的双腿。 “呵,你还真当以为我那四弟会来救你?”萧祯轻哼一声,冷笑道。 “我不打算逃,亦不需要任何人来救,”沐颜歌低眉垂眸,神情淡然。 “一日已过,四弟到现在还无影无踪,看来你的生死之于他来说已是无关紧要了,你是不是大失所望呢?”他忽然凑上前来,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莫名的让沐颜歌觉得厌恶至极。 他的话,一字一句地敲击在沐颜歌的心头,竟渐成隐伤,微微有些作痛。 她之于容墨,不过陌路相逢,无亲亦无故。她本就不该对他心怀任何期翼,可此会还是倍感失落,沐颜歌不得不暗嘲自己。 她亦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黯然神伤于被人遗忘,还是耿耿于怀自己成为一种可有可无。莫非只因喜欢上了一人,才会有因希望徒增的失望? “心灰意冷也好,无足轻重也罢,那只是三皇子的妄加揣测。我只知道,寄希望予旁人是最怯弱和愚蠢的行为,命运永远都握在自己手里。”沐颜歌怡然一笑,不肯被他窥破半分黯然。 见她强作欢颜,萧祯霍然抬起她的下额,嗤笑道:“你就是只煮熟的鸭子,嘴硬。不过,你这性子,甚合我意。” 他忽而松开手,笑意冷然,“女人就如东西,越是赏心悦目,便越是爱不释手。他既不再乎,转投他人之怀又何妨?” “三皇子这是在劝我弃暗投明?”沐颜歌淡淡一句,心中却是苦笑连连。他既误会了她与容墨的关系,就让他去好了,此会旁加的解释亦显得多余。 闻言萧祯先是一怔,随即冷哼一声,低头于一旁将盏中的酒一饮而尽,神姿一如冬雪般孤清落寂。 “老四能给你的东西,本皇子一样不落,他给不了的,我一样给得起...” “哦?三皇子倒让我受宠若惊了,只是颜歌不明白,有什么东西是容墨他给不了的?” 既然他已将自己认作了容墨庸脂俗粉中的一员,沐颜歌倒不急于否认,顺势摸清一些不清不楚的枝节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譬如,帝位...”萧祯用了几近不容置疑的语气,眸中傲气凝然。 “既然三皇子如此成竹在胸,这些年又何苦对容墨纠缠不休,或者,你本身就在自欺欺人?”沐颜歌淡淡一笑,浅语潺潺中亦有几分轻藐之意。 萧祯的目光朝她直直射了过来,那如利剑般的凌厉似乎能将她穿透刺破,换做别人只怕是早已心颤胆寒了。 沐颜歌是见过世面的,自然不会怕了他去,当即冷然一笑,心中已有了计量。此人心计多于谋略,且狭隘易怒,从各方面相较,都远远不是容墨的对手。 “本皇子自欺欺人?老四他是什么身份,也有资格痴心妄想?不过一个冷宫弃妃生下的野种,本就不配尊享我北翼皇族高贵的血统...”萧祯骤然瞳孔收缩,眸中由初始的满目轻藐,逐渐转化为浓烈似火的恨意。 寥寥数句,却在沐颜歌心里掀起层层细浪。容墨背后的故事,她一直未来得及细细深究。她只把他当做是众人口中有如神邸般的存在,当从萧祯口中得知闻名天下的南凉帝师就是北翼国的四皇子时,沐颜歌内心的震惊可想而知。纵然她早就深知容墨身份非同一般,可无论如何亦是无法把他与异国的皇子联系在一起的。 藏身南凉十年,想来也是北翼皇帝的真实授意,只是为何偏偏选作他?究竟是因母妃身份低微备受冷落?还是寄予厚望而委以重任? 这一刻沐颜歌忽然发觉,虽说近来两人日日朝夕相处,可她还是对他一无所知。 “既然不配,三皇子大可不必将他放在眼里,何苦还要咄咄逼人?”沐颜歌冷哼一声,语意挑衅。纵然深知眼下激怒此人绝非明智之举,可萧祯之话在她听来却是尤为刺耳,指摘斥责竟如言随心转般脱口而来。 心浮气躁,哪像是从前的自己?她这是在为那人气恼么? “你...”萧祯的脸色瞬时阴郁骇人,双手提起沐颜歌的领襟,喉头微微滚动。 沐颜歌微微的侧头,下巴忽然一紧,被他几乎捏碎。 “从小父皇的眼里只有他,说什么吾儿龙章凤姿,行事甚肖朕躬...若非顾忌她母妃的身份,只怕早已将帝位允诺与四弟...天下人都说他好,连你也是...”萧祯忽然松开手,兀自一叹,那神色竟是从未有过的黯然,眉目间的阴冷寒意渐化作惨淡。 沐颜歌忽然有些同情眼前之人了,有容墨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皇弟,他有这般积郁愤懑的心理倒也不足为怪。 “我与他的角逐,从十年前就开始了。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认输...”良久之后,萧祯情绪已渐渐平复,忽而淡淡开口。 沐颜歌深知,这种多年的积怨不是三言两语便可消弥释怀,况且所涉及的还是万人敬仰的帝王之业,谁又肯轻言放弃?‘一山容不得二虎,除非一公一母’,看来这至理名言随处都可应用…… 历朝历代储君之争无可避免,成王败寇谁能左右?人生太过纷繁杂乱,很多人终其一生的争取也抓不住其中卑微的一角。她本可选择遁世无为,却阴差阳错地这股漩涡激流中,莫非一开始便错了?沐颜歌一时怔忪无言。 自这会的一番“唇枪舌战”之后,萧祯便离开了车内,选择了自行骑马疾驰。 萧祯一身紫衣锦袍,黑色的披风迎风而舞,青丝高束,面如冠玉,身姿俊逸洒脱。他座下的紫骝马疾驰如风,不过片刻工夫,便驶近了一山壑交叠,溪泉缠绕的树林。这便是南凉与北翼的交界之地,墨红林。 萧祯勒马持缰,一片尽染的红林赫然印入他的眼帘。叶酡红如醉,林海深延,宛若晓天赤霞漫天。风卷得红叶沙沙作响,如削葱指尖缓缓淌过的动人乐章。 原以为绿林之中何来墨与红,这下他才恍然,树叶飘红,河水如墨,因而得名。萧祯双眸微眯,嗤之一笑,随后一挥手,策马扬鞭而去。 林静风轻,唯有马蹄声笃笃。 渐入丛林深处,幽沁的凉意拂衣而来。不过初秋,竟觉异常寒冷。 参差烟树里,是以乱石堆成石阵,按遁甲分八门,依八卦以定位,因井地而制形。 忽然一阵狂风肆起,瞬间飞沙走石,天光变暗。 骏马撒蹄嘶鸣,马身震颤抖嗦,萧祯急令队列止步,蹙眉四望,便见头顶黑沉沉的天幕似要倾身压向地面,急风怒啸,呜咽凄厉声伏盖耳膜。 猎风吹得众人发衫凌乱,四周全是风吹树倒的声音。分明尚在秋日,却让人感到冬日的寒峭。 第四十七章 他是卧底 “少主,这.....”一属下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 “风扬云垂阵...”萧祯若有所思,随后侧眸撇了那人一眼,淡淡开口。 这八阵兵法,他儿时听教习先生讲过,风扬云垂阵是在井田和道家八卦的基础上推演兵法而作。据说在攻敌时,进退自如,来去如潮,变化万端,可挡数万精兵。 那人心惊怵然,一阵后怕:“这种奇门遁甲之术竟如此厉害?” “此阵法与诸葛孔明穷尽毕生精力完成的八阵图有异曲同工之妙,及至后代,精通此阵者,已十分罕见,却不料竟可出现在此处!”萧祯薄唇微抿,冷冷沉声。 “如此神鬼莫测的阵法,布阵者会是何人?”那人倏地抬头,眸中闪过惊诧惑然。 “若论娴熟韬略,多谋善断,这天下除了南凉帝师,还能有谁?”萧祯略一沉吟,眉宇间闪过不快。 “容墨?”那人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眉头微微蹙起。 寥寥数句,沐颜歌心中已是波澜四起。似乎被某种东西瞬间填满,无关欢喜,亦无关喜悦,而是一种淡淡的暖意。 他终于还是来了,她心下释然,忽然间才发现原来有种期翼早已悄然在内心置根投种。 沐颜歌细微的表情如数落入萧祯眼中,他脸色骤然阴沉下去,恶狠狠的关上帘栊,将她的视线挡在了眸光之外。 “少主,那我们如何御敌?” 一丈之隔,那人问得小心翼翼。 “哼,容墨,他唯一的弱点便是心不够狠。只围不攻,有何惧之?”萧祯轻哼一声,并未听出有丝毫的怯惧。 “既是如此,索性硬闯得了...”那人不以为意道,几分轻藐。 “愚昧,若非他有所顾忌,此会在风口上撒上诸如七步倒之类的毒粉,我们只怕是早已闻风倒地了。”萧祯冷冷睨了他一眼,眉头几欲拧出水来。 那人神色一变,终是不再多语。 狂风怒啸,几欲掀翻马车,沐颜歌从车上跳下,伺机而逃,黑影忽闪,手腕被狠狠扣起,瞬即又被拉了回来,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萧祯冷眸睨她,陡然沉下脸来。言罢沐颜歌又被毫不留情地扔进了马车。 头被重重地撞在车壁上,几欲昏厥过去。沐颜歌口中低咒,骂他不止。 “各位原地待命,不可妄自行动,看好车里的这个女人! 我前去探探虚实... ”踌躇再三后,萧祯厉声疾言,随之跃马而上,正欲呼啸离去。 忽然间,天色清明,树静风止,仿若方才的一切只是一种幻觉。 就在这时,一道青色的光影掠过,伴随着帘外传来一丝轻响,沐颜歌尚来不及抬头去看,疾风拂面而来,顷刻间便落入了一个紧实有力的怀抱。 睁开眼眸的刹那,像是跌入了一个繁花似锦的春天里。 那人,那眉,那眼,是这般的真实而逼近,却又像是出现在梦里。起伏的胸膛,温热的气息,又在提醒着她绝非是惘然的虚幻。 忽然感觉腰间一紧,沐颜歌神智瞬时清醒,见容墨神色一敛,匆匆对她低语道:“抱紧我,即刻离开。” 他话音刚落,数道刀尖利剑便穿透车身直直逼来,沐颜歌腰际旋即被一股强力环绕飞掠出了车内。 几丈方地内,他们已被团团围住,如何突围才是眼下之急。 “还犹豫什么,都给我拿下!” 一阵骏马长嘶,萧祯疾驰而来,漫天沙尘间沐颜歌已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见一团裹着嚣气的黑影直冲过来。 “闭眼……”沐颜歌只感觉被容墨揽着腾空而起,在他以极快地语速在她耳边低语后,剑已哗然出鞘。数道刀尖利剑闪着寒光直直逼来,两人衣袂翻飞间剑光潋滟,数人倒下阵阵哀嚎。 “一群饭桶!”萧祯怒喝,陡然沉下脸,冷冷回眸。 沐颜歌的目光扫过容墨的脸,丰神秀彻的玉颜上一片冷硬疏淡,除却眸色微沉,沐颜歌看不清他任何的表情。 萧祯血红眼眸中朝她投射而来的阴寒让沐颜歌没来由的微微瑟缩了下。 容墨似乎感受到了怀中之人忽生的寒意,环在她腰间地手不觉地紧了紧。掌心传来的阵阵温热让沐颜歌紧绷的神经莫名地舒缓下来。 今夜柔媚的阳光在一瞬之间化做了似火的焦灼。有静风拂过,柔而不凉。 风声潇潇,蹄声笃笃,极目之处已是漫天尘沙。 萧祯神色一变,竟是有些难以置信。 “少主,是云中铁骑...”一下属仓皇禀道。 萧祯的脸色骤然阴沉下去,忽而仰天大笑,望向沐颜歌双眸猩红似血,似火焰般几近燃烧起来。 “哼,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动用了云中铁骑...” 萧祯面容阴冷,裹着一丝嚣气,恶狠狠的目光看得沐颜歌是浑身不自在。而抱她之人神情淡淡,像是置若罔闻。 萧祯咬牙怒视着眼前清华如水的白衫男子,片刻之后,竟放肆地笑了起来,眸光尖锐而挑衅,“想当英雄,这背后的代价你未必承担得起...” 一语作罢,萧祯大手一挥,带着愤懑不甘的神色扬尘而去。 云中铁骑在不远处整装待发,弓弩齐张,箭冷如霜。 “好一场争权夺势的戏码,帝师大人好筹谋,哦,不,应该是四皇子……”沐颜歌击掌而赞,饶有兴味地盯着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她倒要看看,身份被揭露,这人还能不能继续不慌不乱。 出乎意料,容墨笑了,望着几十米开外的铁甲骑兵,沐颜歌看不到他的表情。 “夫人这是在以我为荣么?”某人无耻继续。 “潜伏在南凉当卧底,就不怕本姑娘去楚容天那里揭发你?”沐颜歌白了容墨一眼,恶狠狠道。 “哦?本公子胸怀坦荡,有何惧之?”容墨轻轻一笑,如优昙初绽,让人不由胸中一窒。 胸怀坦荡?呸,这该是有多厚颜无耻才能继续装逼……沐颜歌都要对自己这位“夫君”大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见他逐渐靠近,沐颜歌顿如惊弓之鸟,不由 后退几步。 “你想干什么?”沐颜歌一脸防备。 “你说呢?”容墨环顾了下四周的空荡与幽僻,眸光骤冷。 该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沐颜歌陡然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竟如针芒在背般惶惑不安起来 “呵呵,夫人莫怕,为夫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容墨忽然笑了,将手轻轻抚上了沐颜歌的肩头。 沐颜歌皱了皱眉头,这人又是在演哪出?她都有些糊涂了。 “如今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自当竭尽所能,护你安好,但前提是你我必须夫妻一体,精诚合作,这其间的意思夫人可懂?” 容墨的声音很轻,轻柔得像是一汪莹莹春水,缓缓淌入沐颜歌的心涧。 精诚合作?是同流合污吧!沐颜歌望着那张对着自己深情款款的脸,差点笑出声来,这狐狸可要修炼成精了,独独这世间少了捉妖的天师。 沉默,良久沉默。 沐颜歌觉得脑中一片混乱,不过是点头摇头间的事,她确是犹豫了……她本是个随性爽快的人,跟着感觉走,对结果有着不管不顾的彻底。可今时不同往日,她是个有娃的人,她不能再盲目横冲直撞,她要当一名合格的养母,她要为小九考虑思量,为她的未来筹谋算计。 容墨没有再说话,但是放在她肩头的手并没有拿开,似乎在等待某种宣判。 良久,沐颜歌抬眸,见容墨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正闪着微光的看着她,眸光清澈,一片如水清华。 两人目光相撞,眸底云雾翻腾,如碧海波涛。 眼前之人恍若天人的容颜一如在小镇上的初见,风华无双,堪比日月。 就在此刻,沐颜歌似乎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她暗暗咒骂了一声‘妖孽’,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某人的应承,容墨一望无垠的黑眸中绽开一瞬愉悦的光亮,唇角扬起淡淡的笑意。 “夫人若是有兴趣,我会将我故事慢慢说与你听……”某人一脸诚挚,又像是巴结讨好。 “谁要听你的故事,满口胡编乱造,准没一句是真的……”沐颜歌嗤之一笑,语意轻藐。听天下第一骗子讲故事,得了吧,有这等闲工夫,她还不如多给小九讲几篇安徒生童话。 “唉,夫人还是对我卧底的身份耿耿于怀是不是?”容墨轻轻一叹,像是满腹委屈。 那声低叹极轻极低,却似钟磬之声,直击心扉,久绕不散。 良久,沐颜歌缓缓抬头, 对上容墨那双魅人的眼眸,“为何偏偏是我?四皇子...” 容墨闻言一怔,空濛的目光闪烁出点点星光,勾唇笑了笑,“心念一动,即如撒种,亦非我能掌控。这答案你可满意?” 他抬起玉雕般的手,将一朵来得正艳的海棠插在了沐颜歌的秀发间,笑道:“你平日穿得太素了,插上这花,挺好看。” 若是平日,沐颜歌定会恼他举止轻薄。此刻,见他眉目专注,竟不忍扰了这份认真。 于是,抬到半空的手又生生落下,那花,竟也没有瞬即摘下,任由它作短暂的停留。 “走吧,莫不是要我牵你?”容墨唇角轻勾,笑容魅惑。 沐颜歌默然抬头,正欲迈步,便听得一声清脆的哨响。一匹通身雪白的玉龙马自夜幕中飞驰而来,容墨轻身飞掠至马上,笑意宛然地朝她伸出手。 那马四蹄矫健修长,俊美无畴,马上那人白衣似雪,墨玉般的眸子在月色下熠熠生辉。白驹皎皎,衬得那人风华雅致,似兰如玉。 “那……他们呢?”沐颜歌指了指远处气势凛然的一众骑兵,扬眸道。 “他们来无影去无踪,就不劳驾夫人操心了……”某人曼声轻笑。 沐颜歌略一迟疑,将手落入他的掌中,再无拘谨。 “坐好没?”容墨扭头凝视她,神色温柔,随后将沐颜歌的手置放在他的腰间,笑得有些满足。 他的举动引得沐颜歌微微一怔,却见那人清朗一笑,眉眼间尽是怡人之色。 耳边马蹄声笃笃,风吹得发丝肆意狂舞。 许久之后,马速渐缓,背上两道人影相偎相依,宛若璧人。 和风将两人的发丝轻柔地纠缠,像是在低吟着最旖旎婉转的流年。 第四十八章 连府庶女 盛京街头,人来人往。 一家并不起眼的酒楼里挤满了层层围观的人。说书之人是个佝偻蓄须的老者,虽已花甲,却是精神矍铄,声如洪钟。 众人屏气凝神,听得认真。便见那老者抿了一口清茶,继续讲道:“话说自从我朝皇帝御驾东征,灭了东华以来,与北翼隔江对峙已有数月,两国均是隔岸观火,按兵不动。任何一个细微事件的发生,都会给天下局势带来新的变数……” 那老者在此顿了顿,捋一捋银白的胡须,眸光清远。 “那先生以为,这南凉、北翼二国,究竟谁会一统天下呢?”一约摸十二三岁的素衫少年禁不住开口,拢眉问道。 “是啊,两国皆是国力鼎盛,兵强马壮……”人群中皆是随声附和,议论纷纷。 “我朝的将士都是久经沙场、骁勇善战的龙虎之士,当今圣上正值盛年,文韬武略,雄心勃勃。这天下一统,怕是不会久远了……” “这恐怕就难说了,那北翼国亦是政治清明,军事实力与我南凉不相上下,而且坐拥崇山之险,若两国一旦开战,这胜负难定哪!” 众人各自揣测,众说纷坛。那白须老者淡淡一笑,拍了拍案板,厅堂内刹那间又恢复了寂静。 “天下之事,任他风云变幻,不过是当局者手中的一盘棋而已。分裂的乱世,既是乱世英豪的天下,自然是此兴彼起,往来相继。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皆是天命所归矣。”老者清了清嗓子,意味且深长。 玉槿荣茂,蝉噪繁柯。 容墨抬眸看了一眼繁芜似锦的天空,夕霞正吞罗含彩地在天边隐去,他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 群雄纷争,角逐天下。不知有朝一日,待繁花落定,谁又会最终站在他的身边,看这江山如画。 容墨微微低头,任眼睫悄然垂落,遮住了眸中复杂的神色。 “这位公子,要沏壶茶么?”一位小伙计见容墨远远地伫立在一旁,笑脸相问。 “就来壶庐山云雾吧!”容墨话音刚落,那伙计便容色恭谨地朝她伸手指引,“公子这边请!” 这是大厅角落里靠窗的位置,街头景致一览无遗,位置倒也得天独厚。 容墨独自坐了下来,随即四下打量着。大厅宽敞明亮,两盆似假还真的迎客松昂然立于门庭两侧,暗红色的柜台不然纤尘,干净清爽。 虽已将近日落时分,街上的商胡贩客仍旧络绎不绝。黄昏薄暮里,千家万户的灯笼已有烛影在摇红,与渐染的暮色婆娑交融出淡淡的暖意。 这种细碎宁和的生活宛如一幅清香四溢的画卷,让容墨陡生艳羡,何时何地,他才能心无旁骛地享受这种寻常的安宁? 容墨一个静坐了很久,他像是在等待什么。茶盏里的水已是微凉,他时不时会抬眼捕捉路边匆匆而过的人影。 就在此时,一个约摸六七岁的孩童飞快的步入店内,四下张望了番,在看到容墨时眼前一亮,一阵风似闪到他跟前,毫不拘谨地开口道:“请问,阁下是容公子么?” 容墨冲小孩温和一笑,微笑着点点头。 很快,那小孩便掏出一封叠好的便笺,递到他手中,神情倒有几分郑重,“一位壮士让我转交给公子您的...” 容墨微笑着道了声谢,那小孩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小小的身影顷刻间湮没在拥挤的人流里。 容墨轻轻摊开一片飘着墨香的纸笺,两行字飞入眼内。 ‘魏公出府,寻人已至’,字体流贯挥洒,豪放不羁。 既然连康已出府,他也该动身前往魏国公府了。夜行办事一向都这么迅速利落,让人无可挑剔……容墨随后起身步入了霭霭的暮色里。 魏国公府府位于宫城以西不过数里, 横九纵七足足六十三枚鎏金门钉的朱漆正门,府邸门匾上几个遒劲的鎏金大字无不彰显着徐家在大明王朝一等的天潢贵渭身份。 容墨轻轻敲响了紧紧关闭的朱漆正门,声音亦是不急不徐。 开门的是一个约摸二十岁出头的少年,见来者是个衣冠楚楚的公子,倒也几分客气, “我家老爷今日不在,公子请回吧!” 话音刚落,那少年便欲关门谢客。容墨上前将他拦住,拱手笑道:“在下是来拜访贵府小姐的,不知这位小哥可否替我通报一声?” 小姐?那少年微有一愣,大小姐近日都住在宫里,他口中所指的定是近日卧病在床的二小姐了...很快,那少年眉头一皱,略显歉意地开口道:“二小姐身体抱恙已多时,近来都闭门不出,连老爷请来的一堆大夫都拒之不见。这事,恐怕小的帮不上公子了...” “实不相瞒,在下便是二小姐托人从云州请来的大夫,小生祖上八代为医,专治各种疑难杂症。这是小生的拜帖,还请小哥你亲自转交到二小姐手中,不甚为感!”容墨将一封拜帖恭虔地递给那少年,并随之不动声色地给他塞进了一绽金子。 那少年虽有惑然,几番犹豫后还是对容墨笑道:“那公子请等候稍许,小的先去通传下,若是仍旧被拒,那公子还是另想它法吧!” “那就有劳了!”容墨颔首一笑,望着少年转身离去的背影,神情恢复了如潭的清寂。 夜,洗净了白日的喧嚣,使得京城呈现出难得一见的静婉气韵。 片刻之后,那少年匆匆跨出了门槛,面露喜色地朝容墨抬手作揖,“公子,二小姐有请!” 容墨一声不响地跟着那少年穿行在卢府的道道回廊间,那少年时不时用余光悄然打量着容墨,启唇又闭,欲言又止。 “小兄弟是想问什么?”容墨的眸光在他脸上稍作停留,忽然莞尔。 那少年讪讪一笑,摸了摸脑袋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就是想问问公子是否婚娶?” 家中尚有待字闺中的小妹,若是眼前这丰神俊朗的公子有幸成为自己的妹夫,那当真是极好的。 “家有贤妻,秀外慧中,是当地远近闻名的美人...”容墨朗声一笑,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自豪。 那少年神色瞬间黯了下去,亦是不再多语。 两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走着,就在拐角处容墨忽然与一道人影撞了个满怀,待他立稳一看,一端着托盘的黄衫婢女侍立在侧,那白瓷小盅内的热汁已微微漾出少许,几滴飞溅上了她的衣袖。 那黄衫婢女慌忙上前,帮她拭去衣上汤渍。 “不碍事,我自己来好了...你快送去吧。”她满怀感激地冲容墨一笑,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容墨若无其事地般地将袖襟在鼻尖拂嗅而过,那若有似无的药香,心下已是了然。 “公子,你没事吧?”几步开外的少年见容墨神色微凝,禁不住问道。 “方才那婢女可是去了二小姐的闺阁?” “她叫月菊,是二小姐的近身侍婢...” 海棠彩绣的纱缦上流苏垂落,一帘之后,是那道纤细羸弱的人影。 “小姐,人来了...” “让他进来吧,你们都退下,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靠近...” 那女子的声音清悦中亦有一丝厉色,一语刚落,一黄衫婢女便掀起帘拢低头退了出来,正是方才撞上容墨的那人... 倚靠在铺着芙蓉素锦的紫檀雕花木榻上的连绮娆,此刻手中紧紧拽着的是一张被她捏得已有些微微皱起的拜帖。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既能一语道出她的症结所在,她倒看看,来者究竟是哪路仙人? 容墨含辞未吐,微微一笑,倾身揖了一礼。 木塌之上那女子一身翠绿烟纱碧霞罗衣,低垂鬓发上斜插着一支浅碧步摇,细看之下倒也是个清秀的美人。 “这么放肆地看着本小姐,就不怕我挖了你的眼珠子...”连绮娆冷冷的睨了眼前之人一眼,娇颜上已是恼意微染。 “相较在下,二小姐更应该担心自己的处境才是...”容墨的脸上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眸光似一弯清水浮淡而透彻。 “你此话何意?”连绮娆神色一敛,拢眉而问。 容墨的目光扫向桌上那只白玉小碗,几分揶揄道:“还以为二小姐玉体违和,想不到竟是珠胎安结,与人私定了终身...魏国公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做出了此等败坏门风之事,不知会不会恼羞成怒,严惩了那奸夫,顺道再让二小姐你落下一摊血水...” “你...你到底是谁?”连绮娆见那人目光雪亮,恬和的表情中透着几分淡淡的悠然,生生腾起的怒气竟是褪了几分。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协助二小姐达成所愿...毕竟,这个未成临世的婴孩才是最无辜的,况且,山长水阔,从此伊人只在梦里,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容墨微微一笑,目光温雅而友善。 “他只是京畿大营里的小小参军...我爹,他是不会同意的...”连绮娆一双星眸瞬时黯了下来,竟生出几分娇怯来。她缓缓起身,径直斟上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第四十九章 安插棋子 “京城里多得是俊美无畴的少年,可二小姐偏偏不喜欢。南凉上下多的是龙章凤姿的权贵,在二小姐眼里一样卑贱如泥。那人,纵然只能给你瓦灶绳床 ,你却仍视他为至宝。良人难寻,知音难觅,二小姐不愿将就了自己的心,何错之有?”容墨的笑意清怡如许,眸中闪烁着灼灼星辉。 一席话倒让连绮娆眸中似有光亮一闪而过,她眸光怔怔地望着窗外,良久于言,像是有着重重心事却无处排遣。 “我早已过笈笄之年,近两年来府上提亲的名门望族几近踏断魏国公府的门槛了,可都被爹爹一一婉拒了。外人只道连府二小姐如何眼高过顶,殊不知她早已被自己的父亲当作了一个更长远的如意盘算。长姐即嫁作太子妃给连氏一门带来了无限风光,爹爹是何等精明之人,尝到了甜头之后自然是想给我寻一门不亚于长姐的亲事,可太子毕竟只有一个。长姐善妒,又怎会容许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场景出现?在她一番推波助澜之下,爹爹又将目光投向了汝南王世子。汝南王手握雄兵不假,可他那儿子又是什么货色只怕南凉上下人尽皆知,相较我那“混世魔王”的兄长只怕是不逞多让。爹爹一心想保全家族的长盛不衰,与南凉皇室能够攀亲带故,便是如今他竭力所求的事了...”连绮娆强撑着笑道,淡淡的气息宛若月夜幽兰,冰凉的眼神竟比那光华细腻的绢帛还要凉上几分。 自古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出身于高门华府的官宦小姐,不是承蒙圣恩与宗室子弟结为姻亲之好,就是没入宫门侍奉君王从此红颜只为博帝宠。以上种种,皆非她所愿。她只求觅一良人,从此,纵马持缰,煮酒挑琴,于青水碧天间,画船听雨眠。 “两个人的爱情,天时地利人和亦是缺一不可,纵然你们已失了先机,可绝不能就此退缩。迎难而上,这过程应该比你想象的还要美!” 想来应是极相称的两人,只可惜...眼前的连绮娆,倒让容墨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没想到连康那老狐狸竟有一个如此倔傲乖张的庶女。 “无论你是出于何种目的,我选择相信你!替我转告他,他若愿意带我走,我自然能放弃所有...” 容墨对上的是一双流盼的明眸,那眸子黑白分明,有种令人沉醉的神韵。这眼神,让他不禁想到了一个人……女人的一生,若是把家族荣辱都系于己身,那样的活法,是不是太过辛苦恣睢?就如他的母妃…… “二小姐的病应是由气血不足,清窍失养所致。待在下开好药方,按时煎服,加以静养数日,定能痊愈......”容墨研墨执笔,落下了云烟纵横。 清波敛翠的河面上河舫竞立,歌舞喧嚣。桥低红板,绿杨飘撇的桃叶渡口,一人临水而立,他一袭黑衣,头发只是用一枚银簪简单地倌住,双手环扣,手间是柄收在鞘里的青剑。他傲然立于在一片苍绿中,却散发了着来自高山积雪般的气息。 这桃叶渡之名的由来,要追溯到东晋时期,大书法家王羲之的七子王献之,他常在这里迎接他的爱妾桃叶渡河。那时秦淮河水面烟 波浩渺,遇有风浪,若摆渡不慎,常会翻船。桃叶每次摆渡心里忐忑不安,王家七少便为她写下了“桃仙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传颂至今的桃叶歌。 苍郁繁密的枝叶在夜行的头顶洒下斑驳的光影,河面微风拂过面庞,是丝丝入扣的凉沁。 几片枝叶不偏不倚地落到头上,夜行微微仰了仰头,一道黑影倏地落到他近前。 “夜长使……”那人朝夜行揖了一礼,满身的风尘尚来不及褪去。 夜行望了眼这张已容貌骤变的脸,若非这声音还和从前一般无二,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眼前之人与数日前的那名隐卫联系到一起。 夜行像是不放心似的伸过手去,在那张毫无破绽的人皮面具上触了触,神色缓了缓,脱口赞道:“神医玉染的易容术果然是独步天下!” “属下定当不辱使命,请长使和公子放心!” “恩,小心行事,切不可疏忽大意……日后碰面,以城南凤凰楼上的白日烟火为信,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想着如何步步高升,位居要职,公子会在背后助你一臂之力!” “是,属下遵命!” “快去京畿大营吧,记住参军张旭,便是你日后的新身份!” 那人领命而去,夜行抖了抖袍衫,很快又如鬼魅般消失在青天朗日里。 天衣居是京城里最负盛名的“服装店”,这里订制的衣裳款式新颖,绣工精美,上门客人皆为名门淑媛和京中显贵。 这日天衣居前停下了一顶软轿,轿帘微掀,走出一位素淡青衣的女子。此人正是当朝的帝师夫人,咳咳,是还未转正的帝师夫人沐颜歌。 话说沐颜歌怎么会心血来潮上了天衣居呢,这要从她被自己的“夫君大人”从敌手救回说起。 自那日回府后,沐颜歌坐着冥思苦想了几天,觉得自己“夫君”这真实的身份就是随时会引爆的一枚炸弹。而她这个苦命女子便也是绑在这颗炸弹上的一员,俗话说,“有钱不花,便是她傻”,搞不好那狐狸满屋子的真金白银还没等到发霉臭烂,便被南凉皇帝给一窝地全端了……再说,迟早有一天会东窗事发的,到时他们举家逃走,那些金银珠宝可是重家伙,带着亦是极不方便的…… 所以,她要帮她那位“夫君大人”解决这个有些头疼的问题,花钱,谁不会?血拼购物,自然是从买衣服开始…… 沐颜歌刚想跨进去,便被两道人墙给挡了回来。 “请出示尊衣令!” 两尊冷面‘门神’面无表情地朝她开口。 尊衣令是个啥玩意?贵宾卡么?沐颜歌一头雾水,莫非这古代也讲会员制度?先试他一试,搞不好这二位‘门神’见她貌美如花,后门大开呢!想到这里,沐颜歌装模作样地在身上搜了搜,然后一怕脑门,不好意思笑道:“哎呀,出门忘带了,下回一定记着……” 沐颜歌一边说着一边往里冲,却被那两尊‘门神’给眼疾手快地拎了出来。 “二位大叔,我是来购物的,俗话说,顾客就是上帝,你们是不是该反思一下自己接人待物的态度呢!”沐颜歌笑意宛然,吐口的话却是带着一丝冷然。 “没有尊衣令者,一律不得入内!”冰冷得几乎没有温度的声音将沐颜歌一脸的期翼激得粉碎。 这便是所谓的热脸直贴冷屁股么?沐颜歌心里腾起一股莫名的火气,顾客也有贵贱之分,只看不买都不行,这是什么世道? “快看,快看,那人想要硬闯天衣居!真是不知好歹!” “就是,也不瞧瞧这天衣居是什么地方,没有万贯家财,来这种地方只会自取其辱!” “有钱也没用,听说这店只对特定的顾客开房,整个盛京能出入此店者寥寥数几……” “听说上个月汝南王妃生辰的礼服便是这天衣居定制的呢,兰嫔娘娘想要再来一件一模一样的,都被告知独款定制,不售二件呢!” 路边三五成群地人对着“碰壁”的沐颜歌指指点点,亦是少不了一番嘲弄与挖苦。 沐颜歌总算体会到穷人为何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怨气了,确实……可气! 若是再胡搅蛮缠下去,一旦被识出了身份,只怕是会令她那位“夫君大人”的颜面扫地,就此成了京中的又一出笑料了。 罢了,罢了,先打道回府吧!沐颜歌朝那两尊‘门神’瞟了一个白眼,怏怏不乐地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呦,这不是帝师夫人么?”一声娇滴滴地女声让沐颜歌的脚步僵在的原地。 靠,怎么是她!这个世界便是这样,你最不想见到的人总会在你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在你面前。 连绮月语笑嫣然地从轿中走了出来,一上来朝热络地挽起沐颜歌的手,那模样宛若熟识很久的友人般。 沐颜歌的头皮一阵发麻,笑迎也不是,推拒也不是。 连绮月看似无意却是有心的一句话,在人群中迅速炸开了锅。 “啧啧,她就是勾引帝师大人的那个女人呀,看上去不像是狐狸精嘛!” “是啊,真不知道帝师大人怎么会……哎,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幸亏沐颜歌心理素质不错,没有被这不堪入耳之话给当即击倒。容墨是鲜花?她是牛粪?他们眼花了么? 就在这时,有人从天衣居里走了出来,那是个四旬左右的墨衫男子,体态微胖。一见在场的连绮月赶紧笑着迎了上来,“今日是什么风把郡主给吹来了,快,里边请!” 原来这眉眼低顺恭谦有礼只对某些人才有的,她还以为这天衣居的人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呢!沐颜歌暗自鄙夷…… “这位夫人是郡主的朋友?”那人见沐颜歌进退两难地立在原地,笑着探问。 “帝师夫人与本郡主交好已久,本来今日一同相邀来看衣服,结果你这两位伙计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敢将夫人拒之门外,魏老板是不是该为此赔个不是呢!”连绮月笑望了沐颜歌一眼,又对一旁的男子笑侃道。 “原来是帝师夫人,哎,看这两个小厮有眼不识泰山地怠慢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魏老板赶紧堆起一脸讨好的笑,本就细狭的眼镜挤成了一条缝隙。 好一副谄媚圆滑的嘴脸,沐颜歌心生一股嫌恶,却是碍于场面,不好当场发作,遂淡淡开口道:“我还有事在身,就不打搅郡主选衣了,告辞!” “站住!”连绮月见沐颜歌要走,有些急了,“沐颜歌,你这么急着要走,不会是买不起这天衣居的衣服吧!” 蠢人沐颜歌见过不少,但还没见过像连绮月这么蠢的,她这是在逼自己出手么?跟这种没脑子的人打交道就是累。三番五次地找自己的茬,均以失败告终,反倒越战越勇,啧啧,沐颜歌忽然有些同情某人的未婚夫婿楚逸了。 第五十章 巴结讨好 “呵呵,本夫人是买不起,魏老板,今日这天衣居的所有衣物,不分男女,统统给我打包起来送往容府!”沐颜歌轻曼一笑,随后开下海口,又朝几步之遥的驾车之人吆喝道,“阿泰,把车里的五箱金银珠宝抬下来!” “这……”店家面色似有为难,转而将目光投向连绮月。 “呵,好大的口气,沐姐姐存心想跟我作对也就罢了,可因此落下了败家的名声是否有些得不偿失?” 连绮月一挑眉,声音亦是抬高了几分。 “我家夫君赚的钱由我来花,本就天经地义,本夫人干嘛要在乎旁人的眼光?”沐颜歌轻哼一声,说得理直气壮,随后对着店家微微一笑,“五箱金银老板慢慢清点,衣物记得打包好送往容府,本夫人先走一步!” 沐颜歌疾步登车,乘着紫顶软轿扬长而去。 这位天衣居的老板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也这会也是被这位财大气粗的帝师夫人给震慑到了。虽然内心暗自叫苦不迭,可是人都不会跟钱过不去,嘿嘿,那五箱珠宝都够买下好几个天衣居了,这帝师夫人不是人傻,就是真的钱多得花不完。哈哈,自己只怕这阵子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郡主,你看这……要不等过阵子上了新货郡主再来天衣居逛逛?”店家望着面色极为难看的连绮月,既害怕得罪这位不好惹的贵主,又不想失去即将到手的一笔居额订单。 “哼,一堆平平无奇的破衣裳,本郡主不要也罢!”连绮月小脸恨恨,目光狠狠剐了店家一眼,就要拂袖而去。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如急风般卷至,连绮月定睛望去,竟是府上的丫头翠儿。 “何事如此惊慌,莫非天塌下来不成?”连绮月神色一敛,微蹙斥道。 “郡主,出事了,”翠儿白净的脸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红绯,气息亦是有些急促。 连绮月面色一沉,背脊隐有一僵,不好的预感随之接踵而至。 “二小姐她,与人私奔了...” “啊!……”一声惊呼,连绮月气急败坏而去。 话说沐颜歌坐在轿中一直在为方才的冲动懊悔不已,为逞一时之快,五箱真金白银就此“扑通”一声砸进了水里,除了一声水花,恐怕只剩下一屋子穿也穿不完的衣裳。扛了五箱票票出门,原本打算换回一车东西,结果……哎,这回府了那狐狸指不定会怎样骂她呢! 有些忐忑的沐颜歌一声不响地回了府,又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厨房,遣散了下人,将自己一人关了起来。 幸好她还未江郎才尽,才能想出这么个好法子来,莫名其妙地败了一笔家财,不巴结讨好一下那狐狸都过意不去了。 沐颜歌挽起衣袖,系上围裙,决定在厨房大显身手,做出几道拿手好菜,以示好容墨的胃,借此来弥补今日在他身上放出的一桶血。 毕竟前世用惯了管道燃气,对于取柴烧火,多少有些困难,费了些力气后,总算点了火。沐颜歌稍松了口气,拿手好菜“黄焖鸡米饭”就要开始操刀了。 大米用前先筛后簸,做到绝无杂物,凡半粒者全剔除粒粒如玉。鸡肉选材鲜嫩的鸡腿肉,洗净切好,将生姜、香菇、辣椒、鸡块连同适量的水和调料放入沙锅焖煮。收汁时加上几片鲜艳欲滴的菜叶,让黄焖鸡兼顾肉、汤、菜齐全,色、香、味丰富。 紧接着再加上一道配菜,蛋黄南瓜。将咸鸭蛋黄和黄酒放入小碗中,入锅隔水大火蒸上小会,取出后趁热用小勺碾散,呈细糊状。再将去皮后的南瓜切成片状,在水中煮熟沥干后涂上生粉放入油锅。最后将油炸好的南瓜片沾满融以白糖的咸鸭蛋黄,一道金黄酥灿的蛋黄南瓜便大功告成了。 沐颜歌拎着食盒来到容墨的书房。此刻某人正在桌前研墨执笔,他如墨的青丝散落在皓腕凝霜的臂间,修长有致的手指提笔在半空停滞不前,落落余晖里,像是被时光凝固的一幅墨卷,淡雅而绝世。 沐颜歌进屋的瞬间,看到的便是某人静默凝思的画面,竟让她不忍扰乱这份宁静。 “还要站多久?”就在她犹豫徘徊时,容墨忽然开口,抬眸莞尔。当他瞧见沐颜歌手中的食盒后,有些惊讶。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么?自己“供养”的这位高冷夫人,今日怎会如此殷勤备至? “我,我给你送饭吃……自己做的……”沐颜歌似乎也对自己眼下做的事情有些难以置信,张口竟结巴了。 容墨好看的薄唇弯成一条弧线,眨了眨眼,像是受宠若惊般地指了指自己,“你做饭给我吃?” 沐颜歌点点头,上前将食盒小心翼翼地放到某人面前,然后掀开盒盖。 一盘是金黄酥灿的不知明的东西,用青萝扇叶包裹其上,四周还以黄色小花点两侧,煞是好看。另一盘貌似是主食,米饭之上盖的东西黄白相衬,嫩滑多汁,色泽均匀,香气直入鼻中。 “趁热的,快吃吧...”分明是恳请的话语,沐颜歌的脸上却满是溢于言表的得意之色。 容墨目光诧异的看着面前的吃食,眸眼中闪烁着莫名的犹疑,“你,你确定这里面没下毒?” 对于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他一点都不怀疑她会做出“谋杀亲夫”之类的事! 敢说此话,纯属找死!沐颜歌一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嘴唇抽了抽,“容墨,你敢再问一遍?” “我吃,我吃,夫人息怒!为夫刚好有些饿了,来品尝一番夫人的厨艺……”容墨有些慌乱地拿起银筷,心里却是一阵嘀咕。他从小就锦衣玉食, 鸭鱼虾蟹,上天入地,什么东西没吃过,可这女人却拿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来糊弄他?这还不打紧,连这东西是否安全都不得而知……搞不好一口下肚,当即一命呜呼。 相对于容墨的忐忑不安,沐颜歌歌神情泰然,她眉眼带笑地解释道:“这是黄焖鸡米饭,这道菜有温中益气、补虚填精、健脾胃、活血脉、强筋骨的功效” “黄焖鸡米饭?”容墨扬眉,他自认见识颇广,对于这种将菜盖在饭上的吃法却是闻所未闻。 不过,他闻着这什么鸡饭的味道的确是引人垂涎,容墨心下一横,眼一闭,试探地吃下了一口。 吃死也认了,至少她会记得自己一辈子,如此倒也算值当,容墨当时真有这么想过。 米饭的清香与鸡肉的爽滑让容墨瞬即睁开了眼睛,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东西居然不是一般的好吃! 容墨又迅速吃上了几口,满齿留香,回味无穷。 “这是蛋黄南瓜,上面一层脆脆的金黄外壳是鸭蛋蛋黄……”沐颜歌指着另一盘配菜说道。 容墨吃过黄焖鸡米饭后,自然对这盘蛋黄南瓜有了几分的期待,沐颜歌话音刚落,他便夹起一片吃了一口,外表香甜爽口,里面却是柔滑筋道的,味道极好。 真不知道这女人成天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居然能做出这种新奇独特的东西来,容墨吃得津津有味,似乎全然忘了先前的害怕。 “如何?”待某人一一尝过后,沐颜歌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南瓜食之香甜可口,入口即化,鸡肉浓郁鲜美,肉质细滑,果真风味俱佳,想必比那御厨技艺,亦是不遑多让!”容墨小尝过后倒也不吝啬赞美。 “看来,我的厨艺还是能搞定你的胃,如此一来,我便放心安然了...”沐颜歌拍怕胸脯,如释重负。 “放心安然是什么意思?”容墨扬眉,似有不解。 “这,这个……”沐颜歌支支吾吾,似乎难以启齿。 就在这时候,青书从门外匆匆而入,见沐颜歌亦是在场,略显不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朝容墨禀道:“公子,天衣居送来一大车的衣物,足足堆了整整一屋!” 容墨闻言,险些被口中的食物呛到,他抬眼看向沐颜歌,见她一脸尴尬的模样,这才恍然大悟,他说这女人今天怎么如此古里古怪,原来…… 容墨看了沐颜歌好一会儿,良久,才对青书缓缓开口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青书退下之时深深看了沐颜歌一眼,那目光带着几分鄙夷不屑,几分幸灾乐祸,仿佛是对沐颜歌的无声嘲弄:你这个败家的女人,看公子如何收拾你! 沐颜歌不想坐以待毙,决定先发制人,放手一搏。 “容墨,男人挣钱女人花,这可是天经地义之事。再说你方才也品尝到了我那独步天下的厨艺,我们俩也算是扯平了!”沐颜歌急于替自己辩解,面色微有些涨红。 这就是独步天下的厨艺?这女人说出来这话,就不怕闪到了舌头?容墨斜着眼睛好整以暇的看着沐颜歌,似笑非笑,“为夫有说你不能随意花钱了么?只是我有些好奇,你没事买这么多衣服回来干嘛?放上个十年八载的,就不怕全都烂了?” 这个,这个,该如何回答好呢,沐颜歌的小脑袋转得飞快,良久,低着头,口吻冷静的回道:“回禀夫君大人,颜歌是想每天都穿得漂漂亮亮,穿出千姿百态,让夫君大人赏心悦目,况且,这女人会花钱,男人才更有挣钱的动力,颜歌也是在为夫君考虑!” “关于‘这女人会花钱,男人才更有挣钱的动力’的说话,为夫还是头一回听说,夫人有心了!”容墨将余下的菜肴全部送入腹中后,移目看向沐颜歌,清俊的脸上笑意盈盈。 沐颜歌“嘿嘿”一笑,几分不自在。没想到这狐狸还蛮通情达理的,被自己这么三言两语的就糊弄过去了。 容墨挑了挑眉梢,忽然起身轻轻的靠近沐颜歌,语气轻佻,吐气如兰,“夫人今日的表现让为夫十分地欢喜,若是晚上能加上暖床的服务,那就更好了!” 哈哈,他就喜欢这女人做错事后的小模样……帝师大人曼声轻笑,迤逦而去,留下了一脸惊恐的帝师夫人。 第五十一章 携女赴宴 容苑,小径红稀,芍药花开潋滟。 沐颜歌抱着容小九在园子里走走停停,正欲跨过一道门槛之际却与门口掠过的一道身影差点撞个满怀。 待她站稳一看,见是灵儿那丫头。想不到一向谨慎得体的她,也有冒冒失失地时候。 “夫、夫人,总算找到你了……”见是沐颜歌,灵儿总算松了口气。 这夫人一大早便不见了人影,还好,还好,这兜了几个来回总算找着了,否则,今日的百花宴怕是要赶不上了。 见灵儿火烧眉毛的样子,沐颜歌没来由地觉得好笑,俯身将脸凑近,轻轻在她周身一嗅,随即撩唇轻笑道:“果然有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灵儿还没来得及晃过神,便见那道轻灵的身影敛裙转身,似乎又要溜烟而去。 “夫人……”灵儿不由分说地几步上前拉住了正想闪身的沐颜歌。心底亦是一声叹息,这夫人虽说人不错,可这机敏精怪的性子,却是让人总是摸不着道。 “有事么?”沐颜歌回眸。 “前阵子皇后宫里送来了贴子,说是本月初十御花园里将举办一场百花宴,除了后妃公主,王公大臣的家眷亦是一同受邀出席……几日前恰逢夫人出事,奴婢一时竟将这事抛到了脑后……”灵儿略显歉意地开了口,小心谨慎地望着沐颜歌的反应。 以夫人的性子,应该是最厌恶这种场合的,可这是夫人第一次以公子之妻的身份受邀,若是不去,不仅于情于理不合,亦是会留下供人茶余饭后谈论的笑柄。 “百花宴?”沐颜歌皱了皱眉头,本来与容墨这场闹剧已经弄得天下人尽皆知,这种风尖浪口之时,她去宫里陪同一群女人赏花?这是要考验她的承受力么? 灵儿看沐颜歌一脸为难的样子,竟是有些后悔的决定,“夫人不想去就不去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之事……” “去,怎么能不去?这宫里有一群人都对本夫人翘首以待呢,若是不去指不定她们有多失望呢!”沐颜歌微微一笑,她可不想当缩头乌龟,大伙不就是好奇她这只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山鸡么?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容苑里藏着掖着,是骡子是马,总要出来遛遛。当然,她不是山鸡,也不是骡马,顶多算是一只疯狂的小鸟,一旦一飞冲天,带给世人的将会是一场惊喜。 “这……”沐颜歌如此爽快的应承让灵儿微有一怔,夫人,真的是无所畏惧了么?要知道……灵儿想起近日以来四处听到的议论,不免还是为夫人捏了把汗。 自古讲究“男才女貌,门当户对”,夫人顶多算是中上之姿,家事背景就更别提了,从客观上来说,夫人配她家公子,确是有那么些勉强。 “还傻愣着干嘛,快给本夫人梳妆打扮下,总不能以这副模样大摇大摆地进宫去吧!”沐颜歌轻笑着打趣道,暗自却是有些头疼。这个帝师夫人之位才刚刚爬了上来,还没坐稳,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恨不得立马将她拉扯下来,好自己投入容墨的怀抱。 毕竟‘天下第一公子’的床,是女人都想上……只是机缘巧合地,竟让她捷足先登了,所以一时间她也就成了众矢之的。 看到灵儿呈上的衣物,沐颜歌有些啼笑皆非。一件件光鲜华丽,非红即绿。 “就没有一套素净的?”沐颜歌回眸看去,不觉蹙眉,这古人的眼光还不是一般的俗不可耐。她摇摇头,随手一件件挑过,最底下是一件浅紫广袖罗衣,宽袖窄腰,清雅约素,倒合她心意,就是样式普通了点。 “算了,就这件吧,”沐颜歌转身莞尔,正对上灵儿一张略显惊讶的的脸,好歹也是一场宫宴,这衣服未免也太素雅了吧! 换好衣衫,灵儿又将沐颜歌按在铜镜前细细地打扮了一番。 如墨的青丝绾了个简雅的流云髻,鬟上斜插一支镂空海棠滴翠碧玉簪,丝绸般墨色的秀发随意垂在腰间,耳际垂挂一串剔透的璎珞耳坠。朱唇轻点,玉颊微熏,淡香幽然。 镜中的女子,蛾眉长敛,杏眸桃腮,俏皮亦不失婉约。 “夫人这副模样去赴宴,怕是要令那百花都心驰神荡,魂不知所终了。”灵儿微露惊艳之色,眨眼轻笑道。夫人从来都是素面朝天,不染纤尘,不想稍作打扮后,却是清丽至极,让人生生移不开眼。 “你这丫头,尽知道胡说……”沐颜歌佯装羞恼地瞪了她一眼,心绪却是起伏莫名,女为悦己者容,本就是身为女子的一种悲哀。 沐颜歌又亲自沾了一点淡紫的花汁点沾在额心挑画了一朵百合,她满意地对镜一笑,又在梳妆台暗格中取出一包药粉,藏在了袖腕间。 “夫人带的是什么?”灵儿满腹狐疑。 “暂且保密,等本夫人安然归来后,你就知晓了!”沐颜歌嘿嘿一笑,一脸高深莫测。容她先卖个关子,这皇宫内苑是什么地方?堪比虎穴狼窝,是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之地。她若不先做些应有的准备,只怕是带着小九难以毫发无损地出了那道宫门! 巍然屹立的重重宫门,满目重叠的琉璃金瓦与飞翘的朱檐绵延数里,气韵磅礴。 宫门双阙插入云天,似有与天比高的昂然。 沐颜歌抱着容小九在原地静候了许久,一粉衫小宫娥斜斜地掠了过来,身轻如燕。 “帝师夫人……”那小宫娥在见到沐颜歌先是一愣,直至看到灵儿手中的名帖,才恍然出声。 “本夫人来迟了么?” 沐颜歌笑意温染,扬眉问道。 “回帝师,百花宴尚未开始……”那小宫娥这才惊觉到自己的失态,赶紧行了一礼,低眉颔首道。 楼榭亭阁,高下错落,清溪萦回,水声潺潺。沐颜歌在小宫娥引领下在宫苑中迤逦而行。她沿着一路桂影斑驳向御花园中置起的席案走去,此时席间已坐有不少玉袖罗裳的女眷,皆是珠罗环翠,娇羞掩面。艳粉娇红间,让人眼前缭乱。 随着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帝师夫人到!” 园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入口。 一时间,探究的,不屑的,漠然的,各种复杂的眸光纷纷落于她身,夹杂着纷繁错乱的窃窃私语声,沐颜歌步履从容地步入场内。有了一回被人观光打量的经验,这会的她自然要显得平静得多。 沐颜歌感受到上座之侧一道充满探究的目光,便凝目望了过去。但一位身着烟霞色华美宫装的年轻女子含笑而坐, 头上的乌发高高地挽了个飞仙髻,云鬓上斜插着一支红翡滴珠五尾凤簪钗,光可鉴人,珠环翠绕下,几分明丽华贵。 原来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兰嫔,眼下她风头正盛,此次百花宴亦是由她主持。 沐颜歌低头敛眉盈盈上前,曲膝行了一礼,“颜歌见过兰嫔娘娘!” “帝师夫人快快请起,这几日不见,夫人是愈发地娇艳动人了,哎呦,瞧这小人儿,粉雕玉琢的,让本宫抱抱!”兰嫔一声娇笑,眸光却是紧紧地盯着沐颜歌手中的娃娃,满是爱怜。 沐颜歌想要拒绝,却是有些迟了,兰嫔竟不由分说地将沐颜歌手中的容小九给抱了过去,怡笑逗弄了好一会儿。 “要本郡主说啊,这自己的小孩抱着才有意思,这种没名没份的娘娘也不怕脏了自己的手!”一略带讥诮的声音自座下而来,漫不经心中带着不容忽视的挑衅。 不用猜,沐颜歌都知道语出何人,好一句夹枪带棒的话,一石二鸟,既揭穿了兰嫔不能孕育子嗣的事实,又嘲讽了沐颜歌眼下无名无份的尴尬境地。 兰嫔的笑容瞬即僵在了脸上,气氛莫名地凝结,充斥着细不可闻的尴尬。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凝聚到场内,都在翘首以待一场好戏!谁不知道兰嫔虽是承恩帝宠,却是没有怀育龙子的资格,而这位凭空而出的帝师夫人,尽管还未被圣上亲自册封,可与帝师却是恩爱不疑,这孩子都有了,补上繁文缛节亦是早晚之事。这绮月郡主一开口,却是故意让二位难堪,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 沐颜歌不露声色地从兰嫔手中接过容小九,递到灵儿手中,转眸对连绮月含笑道:“多谢郡主提醒,这小娃儿闹腾得很,颜歌还怕她惹恼娘娘呢!” 一边是眼下圣上最得宠的妃子,一边是南凉未来的太子妃,沐颜歌顶多算是无关痛痒第三人,况且,连绮月说的也没错,她与容墨的关系一没昭告天下,二没举行大婚之礼,说白了就是未婚同居。这事儿在现代是屡见不鲜,可放到这里,却是有伤风化。 既然自己理屈,这刁蛮郡主想要趁机羞辱,一逞口舌之快,就由她去好了。 连绮月被沐颜歌波澜不惊的笑容给怔了怔,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一个巴掌自然是拍不响的,况且这女人的身份非同往日,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居然爬上了帝师的床,当然,只要她不再对太子纠缠不休,她也可以考虑放她一条活路。 不可否认,这狐狸精今日是牢牢地锁住了众人的眸光。月出皎兮,颜如渥丹,她紫衣夹风而立,犹似凌波碧宛中走出的素衫仙子,让人呼吸陡然一窒,让连绮月的心里不免生起了一股强烈的妒意。她一心挂念的太子始终对她爱理不理,冷眼相待,反倒是这个样样不如她的女人,凭借一个娃娃,就成功上位,而那对象,竟是天下女子只能远观不敢奢求的帝师容墨…… 第五十二章 神秘兰嫔 “哦?那帝师夫人还是自行看好小娃娃,切记招摇过市,惹出个闪失来!”连绮月倨傲的脸上挤出一抹微冷的笑意,心里并未如乐开了花般的畅快。 “颜歌多谢郡主的好意!” 沐颜歌抬眸一笑,清丽的玉颜之上一派清净与随意。 众人皆是一惊,不可置信地望着场中一脸轻描淡写的沐颜歌。没有羞愤,没有气恼,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在。那清怡淡然的容色,被一袭素衫勾勒得袅袅娜娜的身姿,再配上那随性自如的神情,竟与帝师大人平日的风华隐隐有些相似。 “娘娘,吉时已到,是否可以开宴了?”一旁负责礼侍的太监恭虔地朝兰嫔请示道。 兰嫔点点头,僵硬的脸色稍见霁和,转而朝沐颜歌温然一笑,“夫人先落座吧!” 沐颜歌在宫娥的引领下坐到了自己的席案,今日她在众多女眷中身份还算高贵,被安排在了较前的位置,她的上桌只有一张位置,坐的便是绮月郡主。 “吉时已到,请兰嫔娘娘清泉濯手,祭拜花神!”随着一阵尖细的嗓音张起,鼓乐齐鸣,花烛引爆。兰嫔在几名宫娥的簇拥下走向高台,以金盆中的活泉净手,上香三柱,祭拜花神,以祈祷风调雨顺,盛世民安。 这种场景对沐颜歌而言自然是觉得无聊透顶,若非要尽快地熟悉这帝师夫人的生活环境,她只怕是早就坐立难安了。 沐颜歌心不在焉地四下瞅着,这小九正在灵儿怀中呼呼大睡,她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怎么打发这无趣的时光。 咦,那个谁?要是在这里就好了,沐颜歌脑中忽然闪过一张玉色惊鸿的脸,不免觉得无比惋惜起来。这貌美如花的帝师大人若是往这百花中一站,会不会让这遍地的花草都艳色愧凋了呢! 沐颜歌忽而又转念一想,这么无聊的场合,那位眼睛长在头顶的家伙定是不屑一顾的,再说那么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与这轻松写意的氛围亦是格格不入的……真是奇怪了,她怎么老是去想那只臭狐狸?沐颜歌暗啜了下自己。 果不其然,砸场子的都是姗姗来迟者。 “呦,这么热闹的场合兰嫔娘娘都不叫上本小侯爷,未免太不够意思了……” 随着一阵戏谑的之声传来,便见一锦衣华服的男子自花径中绕了出来,轻摇折扇,意态轻曼。 众人亦都将目光落到了锦衣男子身上,瞧那放浪不羁的模样,除了恶名昭彰的连小侯爷,连绮月同父异母的哥哥,不会是第二人了,沐颜歌神色一敛,陡然来了兴致。 连绮月的脸色微有一变,显然对这个游手好闲的兄长,她亦是头疼和不屑的。 兰嫔并未见任何恼意,反倒轻声笑道,“小侯爷来得正好,若不嫌弃这里在场的是一众女眷,且自行挑个位子坐下吧!” “自行选座?”连晋略微一怔,随后朗声一笑,“本小侯爷最爱凑热闹了,我看帝师夫人这边风景独好,要不娘娘在此为我多添一把椅子?” 此言一出,底下皆是一片哗然。 这帝师夫人可是有夫之妇,怎么能随随便便和其它男子坐到一起?况且这连小侯爷还是京城里有名的浪荡公子,怎么会挑上了帝师夫人往上粘? 沐颜歌的小脸瞬间垮塌了下来,靠,这是什么情况?这连氏兄妹商量好了存心来为难自己的吧,她和这个什么连小侯爷很熟么?貌似才第一次见吧,他居然贱贱地搞得同自己像是旧识般…… 沐颜歌刚抬眸,便撞上了一道对面直直投射而来的视线,张扬而放肆,不带一丝一毫的掩饰。她生生地打了一个冷颤,微微蹙眉,却见那人一双轻佻的凤眼正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给小侯爷添张椅吧!”兰嫔见沐颜歌无动于衷,没有点头,亦没反对,沉默稍许,随后便应允下来。 “娘娘果然是爽快之人,哈哈!”连晋开怀一笑,未等宫人行礼,便大摇大摆地走向自己的案席。 “下面的游戏,花签取意,即兴表演!”随着一声宣喝,便见数名宫人端着一般大小的托盘走了出来,只见那平行的数个托盘上皆放着不用品种的花枝,枝上花苞还沾着晶莹的露珠,显然是刚刚采摘下不久,娇红嫩粉,香气婉约。 想不到古代还弄这玩意,这该是有多无聊的人才想得出来,沐颜歌嗤之一笑。 “每个花枝之下都有一张与此花相关联的花签,在座的女眷自主选花,按花签的提示即兴表演,吟诗作画,弹琴唱曲,献舞起剑皆可!”兰嫔红唇微启,吐气如兰。 “这种大显身手的机会,自然是从帝师夫人开始喽,谁都知道帝师大人的才学冠绝天下,能让帝师大人心仪的女子,自然是百里挑一的才女!”连绮月虽是娇笑,却是别有深意地朝沐颜歌这里看了过来,那眼神,得意,挑衅,更多的是抑制不住的兴灾乐祸。 沐颜歌一个激灵,汗毛立马竖了起来。靠,真的是冲她而来,想看她丢人显眼么?她已经被这女人坑了一回,这回竟还不放过,这女人果然够阴毒的。这丫内心一定是乐开了花了,心想这沐颜歌怎么蠢成了这样,什么都不会也敢送上门给她损,还专挑百花宴这种足以让她洋相大出的场合……啧啧,沐颜歌忽然发现自己还真是有点傻。 “郡主言之有理,那就从帝师夫人这开始吧!” 兰嫔望了一下眼臻首低垂的沐颜歌,凤眸一转,朝着众人温婉一笑。 此言一出,座下皆是翘首以待。谁都知道这百花宴是佳媛贵妇的聚会,能来的都是才情俱佳的名门淑媛,无德无才也都识趣地不凑这个热闹,若是出人意料地厚着脸皮来了,还不落得个贻笑大方?只是这位处于风尖浪口的帝师夫人,会让大家失望么? 沐颜歌倒不惧众人看笑话的目光,欣然对上了连绮月不怀好意的目光。 只见兰嫔接过宫人手中的托盘,保持着她一惯仪静体闲的风雅朝自己的案席走了过来。 看来只有迎难而上了,这兰嫔娘娘都亲自屈尊绛贵地上门了,她已没有拒绝退缩的余地了。 “夫人,随意挑一个吧!”红绿相间上,是兰嫔一张比花更艳的脸。 沐颜歌倒也不忸怩,目光扫过盘中的花枝,一眼就相中了那支玉色的马蹄莲。 “就这枝吧!”沐颜歌拿起那枝马蹄莲,取下枝上的花签,她并没有急于打开,而是将枝叶一折,徒留一朵花苞。 却见那株白色的马蹄莲,在明媚的阳光下,褪却铅华,宛若皓腕凝霜的佳人,不可方物。 “帝师夫人就像万花丛中一株最夺目的马蹄莲,芳华绝世,本宫就此鲜花赠美人,手留余香亦不惘然。”兰嫔微微一笑, 将那支淡雅天成的白色花枝,献与沐颜歌。 沐颜歌被兰嫔忽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是一怔,尚来不及多想,便被兰嫔给硬生生地塞到了手中。 兰嫔就势将沐颜歌的手紧紧握住,妆容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本宫虽然久居深宫,却也并非孤陋寡闻之人。这马蹄莲是遥远西域的圣花,寓意着永结同心,忠贞不渝的爱情。本宫赠花,惟愿夫人与帝师能像世间寻常夫妻那般,举案齐眉,同心到白首。” “要我说呀,这花儿戴在帝师夫人的鬓间才美,本宫就不替帝师夫人代劳了!” 兰嫔浅浅而笑,却在沐颜歌云里雾里之时俯身轻吐了几句让沐颜歌心惊肉跳的话语。 “凤青,别来无恙啊,连东华国的小公主都敢私自带在身边,你的胆子还真不小!”兰嫔不露痕迹地收回了握住沐颜歌的手,转身望向众人,一笑莞尔。 沐颜歌玉颜倏变,众目睽睽之下,却只能是僵然而立,不敢言语。 这……女人,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她这具身体的原来身份?还有小九的来历……沐颜歌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帝师夫人的花签是‘春风拂栏露华浓’!”侍宴内监尖细嗓音的再次想起,将众人的目光从眼下二人身上拉至台前。 “帝师夫人,你打算给我们献上什么惊喜呢?小侯爷我的脖子可都等酸了!”有人在催,这人自然是连晋。 想让她出丑,都等不及了,这连小侯爷倒真是对她这位帝师夫人“格外上心”!沐颜歌内心冷然一笑,看向连晋的目光却是一片莹然,“小侯爷这是等不及了么?可真让本夫人受宠若惊了,稍后颜歌定会好好回馈小侯爷下的抬爱!” 沐颜歌在“抬爱”二字上几近咬牙吐出,所谓“招惹老娘,有你好看”!她与这连氏兄妹,是彻底扛上了。 “颜歌打算用别致的舞蹈来诠释这句花签,不过要去后台准备稍许,娘娘安排后面的女眷先行选签登台吧!”沐颜歌微一凝神, 随后不紧不慢地抬起一双清隽无垠的玉眸,言行间磊落而拓然。兰嫔之事还是先放作一边,先渡过眼下的难关再说吧! 此言一出,座下之人皆是有些难以置信。帝师夫人跳舞?开什么玩笑,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敢去跳舞?这确实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 “帝师夫人,你是在说笑么?还是想趁准备之机偷偷溜回帝师府?”连晋一声讥笑,这种踩上一脚的机会,说什么他也不会放过。 沐颜歌狠狠瞪了一眼乐不可支的连晋,亦无视众人怀疑的目光。 第五十三章 一场好戏 “哥哥对帝师夫人还真是偏爱,这让坐在一旁的小妹我可要心生怨念喽!既然如此,夫人就先行去准备吧,大家都对夫人的表演满怀期待呢!” 连绮月娇笑着看向沐颜歌,亦是一副想看好戏的虚情假意。 沐颜歌抬头轻撇她一眼,眸中闪过冷然,随后敛裙起身,离开了宴场。 接下来,户部尚书家的小姐卫姝选了一支娇粉海棠,她依着花签以凤首箜篌为表演方式。 一具精美的凤首箜篌被宫人横列在场中,筝柱斜列如飞翔的群雁。漆色璀璨古穆,断纹隐起如虬,铭刻精致生动。琴上有铭文曰:桐梓合精,即桐木、梓木结合的精华。想来只有精湛的琴技配上琴具绝妙的音色,才使得这具凤首箜篌在不同时期都能名噪一时。 卫姝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六岁吟诗,八岁作画,十二三岁琴棋歌舞无一不通。今日她一袭浅紫宫装,气质娴雅端装,步履盈盈的走入场内,施施然行了一礼,随后优雅落座,素手挑起了箜篌。 卫姝轻衣缥渺,神情专注,像是在脉脉述尽深沉如海的温柔缱绻。她如水云般的玉袖轻轻挥洒在落梅与蛇腹断蚊相交的朱漆琴身间,流转成指尖动人心扉的音律。 一曲完毕,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卫姝缓缓站起,施身行了一礼。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哪!”兰嫔击掌而叹。 卫姝羞涩一笑,在众人交首称赞中,莲步款款地退了下去。 沐颜歌就是在这种没有优美轻扬乐声的伴奏下出场的,若非对自己信心爆棚,试问她又怎么会不需配乐,不用舞鞋直接登场呢?沐颜歌自然是有备而来,她要呈现给大家的是古人闻所未闻的仿古芭蕾,要知道她在二十一世纪可是一名芭蕾舞业务爱好者。 特长在手,沐颜歌没有怯惧的理由。 只见她脚趾尖点地,踏着细碎的舞步,轻云般慢移而出,光是那身别致的舞裙,足够燃爆了全场的气氛。沐颜歌身着的是一件银色的及膝短裙,下摆由几层薄纱打褶重叠而成, 里面配有同等色系的底裤,裙子虽短,可有底裤保驾护航,有效地避免了走光的可能,也让保守古代人的视觉有了一个缓冲的余地。她特意把长头发挽成一个髻,这样脖子和头部的线条就会显得更清晰,巧妙地替她塑造了轻盈欲飞的仙女和精灵的形象。 在无数惊诧愣然的目光中,场中的女子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流光飞舞。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玉手,轻袖生风。那轻盈舒缓优雅妙曼的舞姿引得众人如痴如醉。 谁说生过孩子的女人就不能一舞倾城了?如此惊才绝艳的舞蹈只怕是令春风阁的兰鸢姑娘也要望尘莫及。 有人惊艳,就有人嫉恨。连绮月的美目闪过一丝阴冷的妒意,兰嫔的表情则是复杂莫名。 连晋冷哼一声,看了一半便拂袖离去。 沐颜歌的出人意料无疑是打了连氏兄妹的脸,这让向来心高气傲的连小侯爷如何能坐得安然? 沐颜歌在一个惊艳的纵身一跃中将舞蹈来了一个华丽的收尾,薄汗微微的她趁座下之人还未晃过神之机匆匆地离开了现场。 沐颜歌不知道的是,方才在不远处,一双嫉火微染的眸子正不露声色地望着这一切,只是很快那人的眸眼便恢复了一片清光潋滟。 罗扇青青,遮住容墨盈盈玉影。 今日进宫前遥远的落山送来了飞鸽传书,纸笺上只有寥寥数字:本月初七,凤星转世。 初七?不就是他出发前往留仙镇那晚么?他当时亦是震惊无言。 如此看来,脱胎换骨的凤青或许便是最好的答案了……容墨转身之际唇角勾起一抹摄人心魂的笑意,很快那笑容一敛,顷刻间便淡化于无,仿若刚才一瞬的粲然只是场镜花水月。 椒蓝红粉,回廊挂落。 容墨从御花园出来后途经一处假山,背后似有窃窃私语声,若非内力深厚之人,亦是听不真切。 “我家娘娘转交给阁主的密函,小心收好,万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知道了...我出来已久,再不返回恐将令人生疑。记住,下次碰面以孔明灯为信...” 一道娉婷的身影从拐角处闪了过来,容墨立马后退几步,背倚廊柱稍作停留。 片刻之后,另一个脚步声亦匆匆离去,渐行渐远。 有趣,兰嫔竟是暗阁的人……容墨抚唇一笑,正欲转身,却撞上假山之后另一侧退出的一道黑影。 那人显然亦是吓了一跳,慌措之余待看清月下那张遗世倾城的脸,反倒镇定了几分。 “这位兄台,偷听到了什么不妨讲来听听,我等就此做个短暂的交流?”容墨虽是笑意染染,眸中却是杀机毕现。 “公子,是自己人...”那人陡然一惊,跪伏于地,行了一礼。 容墨轻轻抬起他的下颔,细看之下,确有几分眼熟。 他微微倾身翻过那人的手腕,掀起衣袖,一朵玉兰图腾在腕间忽隐忽现。 容墨心中已是了然,他松开手,淡淡开口,“起来吧...” “公子...”那人启唇急欲想说什么,却被安衍抬手制止。 “六年前送你们入宫,自然是想‘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因此,在最后一日到来之前,切莫因小失大,无辜枉送了性命...”容墨的声音低不可闻,传递的威仪却并未因此折损分毫。 那温凉的声音一字不落地淌进那人耳中,便即刻消弥于无形,恍若风过无痕。 “是,属下遵命!”那人抱拳一揖,语声铿然。 容墨轻衣拂风,穿过玉砌回廊,远远将那人甩在了身后。 秋风拂醉了碧池烟水,木槿迎霞沫露,纷披陆离,临风招展,光彩秀美,不远处传来的弦乐笙歌仿佛是整幅宫阙画卷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沐颜歌拖着褶褶珠裙走得很急,她想要尽早同灵儿汇合出宫,可哪里还识得来路,而且似乎她在宫阁间七转八兜地还绕进了一个蛮偏僻的地方,更晦气的是,宫女太监竟也没碰到一个。 就在沐颜歌提步转身之际,似乎听到了什么细微的声响,她止不住好奇地循声而去,竟然发现了让她瞠目结舌的一幕。 宫墙一角的香樟树下,一男一女正在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其大胆的行径足以让所见之人面红耳赤。 连晋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却恍若未闻,丝毫没有要收敛一下的意思。他一手紧紧扣住女子的纤细腰身,一手在其身上不安分地来回游走着,更为夸张地是他竟毫不知耻地头便埋进了女子柔软的胸前来回摩挲,在满意地听到一声声娇吟后连晋反而更加兴奋疯狂了。 突然怀中的女子惊呼一声,身子瞬时一僵,“小侯爷,她……” 好事被打断,连晋这才抬起一张带着潮红隐有愠怒的脸,他顺着女子的目光望去,不由微微挑眉,竟是有些怔然。就在几米开外,那位帝师夫人竟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碰到这种事情她竟是不躲不避,反倒是在看一场再为寻常不过的戏幕。 沐颜歌饶有兴味望着面前交缠相拥的一对男女,女子是一身宫娥装扮,此时已是衣衫散乱,酥胸微露,面上还有来不及退去的潮红,她在看到自己后先是一惊,随后慌乱地整了整衣衫,将头急速了侧了过去,背倚在连晋的胸前。 而连晋像是丝毫不惧她的目视,一边若无其事地抚摩着女子的背脊,一边挑衅般地望着自己。 啧啧,这人果然够下流无耻!沐颜歌望着这令她大跌眼镜的一幕,觉得连晋这个下流胚子已然刷新了自己对古人作风的认识。谁说古代都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狗屁!面前这两人灿烂秋光之下竟然堂而皇之地上演出了这种少儿不宜的激情戏码,简直是丢了崇尚礼节古人的脸。早就听闻这连小侯爷风流不羁,是青楼经久不衰的常客,却发现这‘风流’二字简直就被他辱没了,他简直就是荒淫至极! 这种送上门来羞辱的机会,沐颜歌自然不会错过。哼,寻常女人也许会闪躲开来,也许 会装作视而不见,可她沐颜歌偏不!姐姐我就是不开口说话 ,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你们。看你们这对狗男女还怎么好意思继续进行下去,本夫人今天在真就站在这里不走了! 见沐颜歌似乎没有要走开的意思,连晋凤眼一挑,眸中闪过一丝浓浓的玩味,低头轻拍怀中的女子:“茹儿,你先退下!” 那女子温顺地点了点头,理了理衣衫,快步走过了沐颜歌身边,禁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位传说中一夜显赫的帝师夫人,那目光分明带着一丝嫉恨与不甘。 靠,这丫不会把自己当作她的情敌了吧?虽然她如今也顶了个不太好的名声,可也不至于眼瞎到去找连晋这种差劲的货色吧,她还没到饥不择食的程度。 第五十四章 出卖色相 “哎呀,我说怎么百花宴上不见了小侯爷的人影,敢情是这御花园里的莺莺燕燕入不了风流俊雅小侯爷的眼目 ?还是小侯爷就偏偏好闻这路边的野花香?” 沐颜歌见那小宫女走远,斜睨了眼连晋,出言相讥。 连晋倒是没怒,扬着微冽的眸光朝沐颜歌走了过来,勾起一个冷笑,“帝师夫人这张嘴好生伶俐,瞧夫人这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莫非当初和帝师大人也是这般勾搭在一起的?” 沐颜歌的心底霍然腾起子一股火苗,这人天生就是这么欠抽么?若非地点不对,她真恨不得上前狠狠给这混蛋扇上几个耳刮子。她生平最讨厌这种人了,仗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便可随随便便地侮辱他人。 “是又如何?小侯爷可是羡慕眼红了?”沐颜歌强忍住心中的怒意,似笑非笑地望着连晋。 “眼红?”连晋微有一愣,随后轻佻一笑,倾身靠向沐颜歌,“小侯爷我确是无比嫉恨,眼红容墨怎么会有如此一位别致的夫人!” 衣衫微乱的连晋挂着浮艳不羁的笑意,整个人散发着危险的魅惑。 “承蒙小侯爷夸奖,颜歌可真是荣幸之至!”沐颜歌见他倾身逼近也不闪躲,只是冷眼笑侃道。 “哦?真是这样么?哈哈,小侯爷我最擅猎艳。今日一见,竟发现帝师夫人是如此的娇艳动人,已然将那些不知名的野花给硬生生地比了下去,你说,这该如何是好?”连晋说着便用指尖挑起沐颜歌耳际的一缕碎发,凑在鼻尖轻嗅。 沐颜歌不想这混蛋竟敢这般轻挑,惊了一惊,连连后退数步,以避开他的压迫。 不想连晋竟是身影一闪便拦在了她的身前,接连后退的沐颜歌背脊直直底上了冷硬的楹柱。 “你想干什么?想对本夫人无礼?”沐颜歌双目微沉,略显戒备地看向连晋。男女对峙,从身高气力上她就不是他的对手,难道要启用“非常之法”了?或许,对付这种轻佻荒唐之徒,以暴制暴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沐颜歌当即有了自己的盘算。 “呵呵,对你无礼?夫人还真是给自己长脸,你还真以为本侯爷会对一个残花败柳产生一丝一毫的兴趣?”沐颜歌用手扣住她的下颔,笑意轻藐。 “没有最好,小侯爷还是最好看清楚我是谁!堂堂的帝师夫人和你那些用完就一脚踢开的宫女怕是不同吧? ”沐颜歌笑笑,几分认真地盯着连晋。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在宫里对连晋下手,毕竟太危险。还是先以帝师夫人的身份压压他,好让这混蛋收敛一点。 “有何不同呢?” 连晋微眯双眼,俯身靠向她的耳畔,轻吐了一口灼热的气息。 沐颜歌一惊,背脊瞬时一片寒凉。靠,这混蛋不会真的“饥不择食”吧?早知道厉声斥责对这浑球没用,方才就应该使上必杀技了。如今靠得这般近,俨然已错失了最佳的下手之机。 “当然不同了,难道小侯爷没有发现本夫人与那些野花野草相比,还真是有所不同么?” 沐颜歌轻轻一笑,略带娇羞道。 “怎么?难不成夫人对我动心了?哈哈,有意思……”连晋先是一愣,随即眸中精光一闪,哈哈一笑, 伸手抚上沐颜歌面颊来回摩挲着,眸色变得有些低沉。 沐颜歌的身子隐有一僵,但见一张妖邪的俊颜近在咫尺,狭长的眸子泛着幽幽的光,说不出的魅惑,那眸离得极尽,散发着浓郁的危险气息。 沐颜歌莫名地竟有些紧张了, 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玩火,可舍不得孩子便套不着狼,她不能错失这个绝好的报复机会,对敌人的宽容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很快,她便抬头便朝连晋漾开了一个无比甜腻的笑容,凑到他的耳边极尽挑逗地道:“小侯爷这般英俊潇洒,颜歌暗自倾心许久……不像家里的那位,成天一本正经的模样,好生无趣!” “是吗?本侯爷真是受宠若惊啊,夫人这般妩媚动人,小侯爷我自当好好疼惜才是!恩,真香……”连晋一双自带桃色的眸子四下流转, 凑到沐颜歌的脖颈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惹得她一阵惊悚的轻颤。 瞧着眼前女人欲羞还羞,莹然娇媚的模样,连晋的心底竟闪过一丝嫉恼,这种风格迥异的货色怎么偏偏就嫁作他人之妻了呢,真是可惜了…… 他奶奶的,沐颜歌都要快被自己恶心得吐了,这种煎熬还要持续多久,她深感这戏都要演不下去了,还是速战速决吧,沐颜歌心下一横, 就此膝盖一弯,猛地向上重重一顶……哼,让你这混蛋断子绝孙! 连晋吃痛一声惊呼,一双妖眸簇起了浓浓的火焰,刚跳开几步的沐颜歌心下一惊,迅速地想往后退,可肩上一痛已是被紧紧地扣住了双臂。 剧痛袭来,沐颜歌眼泪几近掉了出来,心下一凉,暗道糟糕,主动变为了被动, 难道真要被这变态欺侮而束手无策了么? “你胆子倒是不小啊,是不是本侯爷不来点厉害的给夫人瞧瞧,夫人就不知道虎口拔牙的后果?”连晋手中的力道大得吓人,似要将她的肩胛骨捏得粉碎。 沐颜歌心下已是乱作一团,现在俨然已失去了原来的冷静,照此下去,只怕是要功亏一篑了。这样可不行,她必须尽快将局面扭转过来。 “疼……疼,侯爷你弄痛我了!”沐颜歌皱着一张小脸,可怜兮兮道,顺势扑向连晋的怀里,语有抱怨地娇声道:“小侯爷先放开我,这样凶巴巴地对着颜歌弄得一点兴致都没了,本来只是想给侯爷一个惊喜的,谁知……” “好啊,本侯爷就放开你,看夫人还能耍出什么花样?”连晋狭眸中的怒火隐退,薄唇轻轻勾,一脸狂妄地盯着沐颜歌。 沐颜歌一咬牙,抬眼对着连晋妩媚一笑, 少女的手就像蛇一样绕过了连晋的颈项,分明看到他有一瞬间的呆愣,身子一震。莹柔的指尖轻轻滑过他的唇瓣,只是短暂地一碰,便又悄然地滑开了,复又微错的脸庞附身在他耳边几近呢喃:“颜歌有的是花样,只要小侯爷好生配合!” 蛊惑的低声冲击着连晋本是抗拒的心弦,他只觉得这女人一双眸子充满了极尽的魅惑,心也不自觉地漏了好几拍,虽是知道容墨的女人绝不是那么容易招惹的,可是还是控制不住任由那双柔荑在自己的身上划圈圈似的游走,某种热浪已随着那女人的指尖阵阵腾起,他的大脑已然已失去了控制…… 就在这耳际厮磨间,沐颜歌已是不知不觉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她眯眼轻撇,但见连晋的眸光已变得有些炙热,氤氲着某种明晃晃的欲望,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了出来,倏地一下竟是被他死死地揽进了怀里…… 沐颜歌的身子已是微微有些僵硬,她暗自祈祷着药效快点铺天盖地而来,否则,她只怕是要晚节不保了…… 连晋的手已在自己身上不安份地游走了,沐颜歌暗呼要命,难道那药粉对此人没有用,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沐颜歌心里正发怵,但觉身上一重,连晋已是倒在了她的肩上。 沐颜歌舒了一口气,毫不客气地将那已是昏厥过去的混蛋往后一推,让他直直摔了个四脚朝天。 嘿嘿,她可是用了足足两倍的剂量,任凭拳打脚踢这混蛋都会睡得像死猪一样不会醒。 “让你嚣张,让你敢惹老娘……”沐颜歌对着连晋的脸一阵猛抽,似乎觉得仍不解气,遂而再加上几脚狠踹了几下。 一会下去,沐颜歌已是弄得汗重衣衫,再瞧连晋的脸上已是红紫一片。哈哈,如此修理一个色胚,沐颜歌心里竟是从未有过的舒畅痛快! 一阵凉风袭来,沐颜歌不禁打了个激灵,这才陡然清醒过来,想起得意忘形之下竟将自身的安危生生抛在了脑后,赶紧朝四下瞅了瞅,还好,无人经过…… 沐颜歌正欲开溜,走出几步突然又想起什么,又转回来蹲下动手解起了连晋的袍衫,对,她要将他剥个精光,让大伙好好瞧一下这南凉国不可一世小侯爷的皮色肉相,顺道让这浑球晒晒太阳,杀杀那些邪恶的病菌! 扒光了上衣,沐颜歌的手却在连晋的腰间止住了,这男人的上身对她一个现代小女子来说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可这下身……沐颜歌倒是迟疑了,若是将这“第一次”给了这个混蛋,岂不是太便宜他了……算了,沐颜歌果断放弃。 “夫人怎么不继续了?”一戏谑的声音便从身后飘然而至,吓得沐颜歌直直跌坐在地上。 便见她那位帝师‘夫君’不知何时竟站在了她的身前,不过数丈,她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今日他身着月白色五爪蟠龙绣金朝服,玉带高冠,愈显清峻高华,别有另一种风仪,只是那张脸,却是阴沉得吓人,像是酝酿着某种狂风骇浪,几欲翻涌上来。 第五十五章 夫君怒了 “神出鬼没的,想吓死人啦!”沐颜歌拍了拍胸脯,长长松了口气。 “夫人若不是专心从事着见不得人之事,又怎么会未能发现有人靠近呢!” 容墨站在几米之外,总是挂着沐人笑容的脸上,此刻面色阴沉,如夜黑眸中噙着不知名的怒火。 “我,我哪有见不得人了,你瞎嚷嚷什么?”沐颜歌面色一窘,支吾着拢了拢有些散乱的衣衫。 容墨收回了落在了连晋身上的眸光,待掠至沐颜歌脖颈处时,蓦地止住,一跨步,倾身逼近,快如闪电地擒住沐颜歌的手臂,不让她有丝毫躲避,另一手却掀开衣领,一看之下,脸色瞬时沉郁,薄唇紧抿,凝视着沐颜歌的脸,冷冷沉声,“夫人这是要为夫与你互许忠诚么?” 沐颜歌想要挣脱怒斥某人,却被容墨厉芒冰意给逼退,不敢再多言 ,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有些无措。 “你就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么?”容墨咬唇齿间挤出数字,目不转睛地锁视着沐颜歌,那白皙纤细的颈下,一排红色的齿印红尤为清晰,抑制不住地,心里泛起了滔天怒火。这连晋,是活腻了么?他容墨的女人,也敢碰……更可恨的是这该死的女人,穿着这么暴露在皇宫里招摇过市且不说,竟背着他与风流侯爷在此调情玩火,她简直太拿自己不当回事了! 面对容墨迫人的气势,沐颜歌亦是百口莫辩,今日发生之事,是情势所逼,可又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的,只能怪自己太倒霉,从来都不干‘坏事’,一干就被某人歹个正着,哎……咦,自己干嘛要这么怕他,他不过是自己的“挂名”夫君,又不是真的,怎么自己这会反倒像是个被逮到的红杏出墙小媳妇似的…… 就在这时,沐颜歌眼尖地瞅见一列巡查侍卫正朝这边走了过来,她暗叹了一句不妙,又像是抓住了某种契机。 “有人来了……这事我们回家再说?”沐颜歌眸光匆匆扫过不远处三五成群挥着利剑长矛的兵士, 微缩着身子,语气里隐有一丝央求。 有人靠近,容墨不可能没有察觉,可一时之间被这女人给气昏了头,倒忘了眼下的当务之急。容墨抬眸看向近前满目重叠的琉璃金瓦与绵延数里飞翘的朱檐,眸光微疑,光天化日的,还要带上这么一个华丽的累赘,看来只能采用非常之法了…… 这家伙东瞅西瞧个啥,再不走就……就在沐颜歌暗自嘀咕时,近前伸过来一双修长纤细的手,那手莹白如玉,竟比那上好的羊脂白玉还要细腻几分,一个男人家的,长这么好看的一双手干嘛?待她抬眸,恰好对上容墨一双静若碧谭的眼。 “干嘛?”沐颜歌话还没出口,疾风拂面而来,顷刻间便落入了一个紧实有力的怀抱里。 这人,未免太霸道了吧!沐颜歌盯着安衍下颌微微透出湛青的胡荏,强忍住蹿起的火气。 “喂,你想干什么?” 尚来不及抗议,便被那人拦腰抱起。沐颜歌嚷嚷,这人做事都不经过商量么?真没礼貌! “当然是回家修理你……”某人吹胡子瞪眼,随后足下轻点,飘然若仙般腾空而起,不过眨眼的工夫,便跃过了高高的墙头。 “喂,等等,小九还在宫里呢!” “嗤,你还知道记挂小九,方才与人卿卿我我之时满脑子都是如何抛夫弃女吧……” 宫门双阙插入云天,似有与天比高的昂然,而她就从阙顶一晃而过,这……她真的飞起来了么?沐颜歌往下看了一眼,这不看还好,着实让她吓得不轻,她恐高,并不能说明她胆小。 不知是不是风满袖襟稍觉轻寒,沐颜歌竟打了一个大大的冷颤,那人似乎感受到她忽生的寒意,环在她腰间地手不觉地紧了紧。掌心传来的阵阵温热让沐颜歌紧绷的神经莫名地舒缓下来。 时间久了也要换种姿势,何况沐颜歌就不是个安份的主,她不自觉的动了动,想换种更为舒服的姿势,却被这只臭狐狸给硬生生地扳了回去。 沐颜歌正想挣脱归某人的圈固,头顶传来恶狠狠的警告:“再动,我就松手了,要知道,本帝师对水性杨花的女人从来都不心慈手软!” 某人眼底的冷意如风过松涛,起伏不定,气息却是急迫而逼人。 沐颜歌冷意袭身 ,这算是警告么? “呜……你又吼我,我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对我这么凶!”沐颜歌的娇颜染上一抹愤愤之色, 好女不吃眼前亏,她眼下不招惹他便是…… 沐颜歌徉装抽泣地将头埋了下去。 容墨的脑袋却如钟磬之声,嗡嗡作响起来,女人都是这么啰嗦么? 半晌之后,两人平稳地落在一片空地上,沐颜歌竟还傻乎乎地觉得这在天上飞的时间还过得真快。 沐颜歌不敢多停留,骨碌一下从容墨怀中滑落于地。 趁着间隙,她想开溜,“啊?” 低头拔腿之际,突觉腰间一紧,腰际便被人倏地一勾,猝退几步,避开了当街疾过的马车。 “你是觉得无颜面对为夫,所以一心寻死么?”某人似笑非笑,眸光流转间某种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即又淡化于无。 路旁,海棠韶华正盛,榴花嫣红,衬得他白玉似的容颜艳质顿生,灼灼其华。 容墨放在她腰间的手迟迟未松开,透过单薄的衣料沐颜歌清晰地感受到了他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这姿势太过暧昧,令她羞窘不堪。 “谁想寻死了?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我又没和他发生实质性的东西,你用得着阴阳怪气地没完没了么?再说,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本姑娘和谁勾肩搭背,和谁亲嘴上床,你管得着么?”沐颜歌推开容墨,双手插腰,有如泼妇骂街般将憋了很久的怨气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 她豁出去了,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容墨怔了怔,双眸微眯,竟是不怒反笑,“好,你很好……夫人言下之意是,你可以任人为所欲为了?” 这女人为何总能一再地挑战他忍耐的极限呢! 只要是她兴之所至,什么都能由着她,但这不代表他能够容忍她的“不守妇道”。他养她,护她,宠她,是想在这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中让她心能够系于自己,让她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意。他有耐心将他们这盆生米煮成熟饭,但他没有那个胸怀去纵容她朝三暮四…… 等等,这……沐颜歌有些哑口了,论咬文嚼字地钻牛角尖,她怎么可能是这狐狸的对手。 “喂,你……” 沐颜歌还来不及辩白,还来不及否认,身子便被某人横抱而起,直接扛上肩膀,朝回家的方向大步流星而去。 沐颜歌的周身被一股强烈的危险气息所笼罩,任她如何哭天喊地,如何捶打乱踢,都于事无补。 夫君发怒了,后果很严重…… 人,偶尔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连以机敏精著称的沐颜歌也不例外。她就要被自己的自作聪明苦恼上好一阵子。 府门大开,某人畅通无阻地奔赴寝屋,沿路的仆人尚来不及行礼,只能惊慌失措地望着自家的公子扛着夫人怒气冲冲而去。 灵儿瞧见抱着沐颜歌的容墨一路奔袭,在不明状况的惊吓之中都傻眼了。 他奶奶的,这女人看起来营养不良的,怎么会这么沉,容墨将沐颜歌往床榻上一扔,竟像是卸下个重物般轻松舒畅起来。 灵儿提起胆子追上前去想探个虚实,刚走到院里,便听见“嗖”地一声巨响,夫人寝屋的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那力道大得吓人,震得灵儿连连跳了几跳。 屋内响起了公子振聋发聩的声音:“府上的人都给我听好了,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得踏进这院子一步!” 院内一地婢女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均是面面相觑。 这样的公子她们何曾见过,夫人究竟做了什么会惹得公子如此动怒?一群宫人的头顶飘过无个问号。 此地不宜久留,她们还是赶紧开溜为妙,顷刻间,院前人影全无,只留灵儿和玉敏还愣在原地。 玉敏的脸色亦是从未有过的难看,玉手攥紧了衣角,朱唇轻咬。 “玉敏姐姐,公子与夫人这是……”灵儿还是不死心,总觉得公子的模样太可怕了,若是夫人有个闪失…… “我怎么知道……”玉敏抛下一句,冷着脸转身而去。 这些人今天都是怎么了?没一个正常的……灵儿摸了摸脑袋,又看了一眼寝屋紧闭的大门,带着满心疑惑与担忧离开了这个火药味十足之地。 容墨望着一脸惶惑的沐颜歌,笑意肆起,“夫人也有害怕的时候吗?” 沐颜歌迎眸正好对上他蕴着兴味的笑,陡然升起一种不祥预感,眨了眨眼,凝眸冷吟 道,“你……你想如何?” 容墨俯身靠近床榻,邪佞地只手抬起沐颜歌的下颚,笑得温情而柔溢, “夫人放心,你夫君我绝对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第五十六章 她被收拾 那人浅笑出声,将沐颜歌的青丝在手中绕了一圈又一圈,像是个贪玩的孩童,一度沉迷于某个新鲜的游戏。 “别碰我……”沐颜歌神色一敛,猛然推开某人的手。 随着绕指青丝散开,容墨的手在半空凝滞,薄笑再次逸出口:“夫人若想抗拒,为夫奉陪到底,这闺房之乐岂能少得了互动?” “谁是你夫人,你这个无耻下流的胚子,本姑娘不稀罕再与你演这个荒诞不经的烂戏了,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互不招惹!”沐颜歌的小脸涨得通红,怒气霍然而起。是啊,她干嘛要怕他,他又不是她的谁! 容墨眸色骤暗,没有出声,只是凝眸锁着她,这女人生气的样子虽说有些粗鲁,可那冷脸瞪眼的小模样,却是没来由地让他的心微有一动。 看他眼神灼热,能烫人似的,沐颜歌微蜷身,情不自禁后往后退了退,有些紧张道:“我要休息了,你,你出去……” “出哪儿去?这是我与夫人的寝屋,我们日后还要在此同床共枕,举案齐眉呢!”容墨沉眸凝视着沐颜歌,转眸笑道。理智告诉他要熄灭怒火,奈何大脑竟像不受控制般。这女人到底让他中了什么魔了?他自认为对各色女人有着超强的免疫力,为何单单对这个粗鄙不堪的女人总是心猿意马到方寸大乱?因为她有着一张和凤青一模一样的脸?还是因为她很可能便是贵不可言的转世凤星?心里有个声音在隐隐地告诉他,绝非如此…… 见容墨的眼光如火灼灼,沐颜歌有些慌乱起来,身上凉倦,与他对峙良久,事情却朝着越来越失控的方向发展,毫无转圜。 就在沐颜歌愣神之时,某人瞬将她带入怀,一手紧扣腰间,一手穿过墨发紧紧扣住她柔若无骨的肩,轻语道:“这戏既然已开演,就由不得你说结束!如今你是我容墨的夫人,日后便是北翼的王妃,甚至同我携手践登九五之尊,亦是未偿不可……” 疯了,这人简直是发疯了,沐颜歌望着容墨微眯的眸子,唇角轻勾下邪肆的笑意,诡艳之中某种危险正朝自己愈渐逼近。 “你变态啊!”沐颜歌使劲全力想要挣脱某人的圈固,不想竟是越束越紧。最后力气全无之下,她渐渐放弃了无所谓的抵抗,直接瘫软在了某人的怀里。 挣扎间,衣带早已松开,被容墨轻轻一解,脱落到了地上,露出了里边暗紫幽光的抹胸,衣缕半遮,冰肌雪肤,诱惑无言。 沐颜歌心中一声惊呼,睁大眼眸望着面前邪魅的男子,他半含浅笑,眸色更见深沉。这样袒露在某人的注视中,沐颜歌心中无比恼恨。她狼狈无措地仅着寸缕,他却以尔雅之态居高临下。这种感觉让沐颜歌十分地不甘,恨恨地抓过锦被往身前一盖,挡了周身渐浓的凉意。 容墨的指尖划过沐颜歌的脖颈,细润柔滑的肌肤与他如玉皓洁的手指幻化成一道妖异至极的景象。 他缓缓低头,与她眸眼相对,薄唇从她脸颊旁一擦而过,炙热的气息在耳垂处轻拂,“夫人莫心急,这好戏才刚开始,希望夫人至少拿出方才与连小侯爷对戏的七层功力,万不可厚此薄彼!” 却见那人唇角一勾,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浮上唇畔,沐颜歌一个哆嗦,寒意四起。 靠,这男人也太小心眼了吧,她不过是和连晋玩了一场暧昧的小游戏,他就吹胡子瞪眼地对她实施“报复”,而且手段还是如此地大尺度。她,不会真的在劫难逃了吧! “容墨,”沐颜歌启唇,警声道,“你是不是男人啊,男人有你这么小肚鸡肠的么?” “不是男人?”容墨闻言轻笑出声,声音又暗哑了几分,柔魅异常:“你夫君我是不是男人,试试就知道了……” 沐颜歌当即傻了眼,恨不得抽上自己几个嘴巴,挖坑自己跳,她总在关键时候犯糊涂。眼见某人笑得不怀好意,她深深意识到自己此刻糟糕的处境,沐颜歌开始心焦了,她一直都低估了眼前这男人,他比一般的男人更具危险性。要知道,这狐狸可是肉食动物,吃人骨,饮人血,甚至眼睫都不抖一下。 “在想什么?”幽淡的木兰香拂过了沐颜歌的鼻端,扰乱了她强作镇定的伪装,心跳随之也有些乱了,“你说,这惩罚从哪里开始比较好?” 陡然被他一把抓住,沐颜歌心急如焚,慌神之下,想要奋力挣脱了某人的挟扣,却是一个反弹往后仰去。容墨原本撑着床榻的手亦随着这个动作彻底失去了落点,躯体已是重重地压在了沐颜歌的身上,先前的间隙已化作了紧紧相贴。 沐颜歌的脸倏地一下红了,如胭脂浸染。那人的头就埋在她的耳际,彼此的面颊错落紧挨,令她不敢动弹。 心仪的女子柔若无骨的躺在他的身下,这让容墨怎可能不绮念丛生?他宁愿被这女人看轻,也要抓住这乘人之危的大好机会。 容墨微有一怔,终是再也忍受不住这撩人的诱惑,他微微抬头,薄唇慢慢靠近,吻直直落下,带着狂野,摧城拔寨。 沐颜歌一愣,尚未来得及惊呼,就被某人顺势而上的唇舌堵住了话语,来不及出口的声音在唇舌纠缠间化成一声浅浅地低吟。 两人的气息早已交融在了一起,容墨整个人被丝丝雾气笼罩,那双琉璃般眼眸带着触不可及的幽深,在瞳孔最深处,轻薄的怒意与嫉恼若隐若现。那吻亦是带着密不透风地索取,炽热而狂肆,让沐颜歌无从躲避,只能渐渐沦陷。 沐颜歌薄汗染身,感觉自己快要窒息在这片混混沌沌的起伏中,虽是心不甘情不愿,却是挣脱不了他的压制。终是逮到一个机会,扬手就往某人的脸上甩去,却是半途就被扣住手腕。 沐颜歌的发丝早已凌乱,如黑绸似的铺了一床。容墨顺势把她的手指环扣着,十指交缠。沐颜歌一蹙眉,想要缩手,那人的唇却是吻上了她的指尖,极力挑逗地在她手指上流连吮吸。 一阵酥麻涌遍全身,沐颜歌如电击般僵然到未能动弹,心亦是在这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薄唇,玉指,极尽媚惑,却又妖艳至极。沐颜歌早已忘记了反抗,觉得这一切更像是场荒唐又屈辱的梦。 本以为一切会就此结束,不想竟是另一场疯狂的开始。那人扣住沐颜歌的手腕,置于头顶,扯下她上身仅存的抹胸,眸色溢着疯狂与渴求,抚上了她微微颤抖的身躯。 “容墨,不要……” “喊夫君……” 唇齿间的交缠让沐颜歌溢出了模糊不清的软哝,身上之人像是得到了极大的鼓励,疯狂的吻从唇齿之间移至颈间,一路流连。 那吻细稠如雨,悱恻缠绵,沐颜歌的脑中一片空白,随着那人的唇齿在胸前一片如玉莹白上的摩挲,让她极度羞耻地迷失了自我。 “容墨,别让我恨你……”沐颜歌艰难地从唇间挤出数字,清冽中带着丝丝入扣的冷然。 容墨一怔,缓下动作,看她眼角隐有泪珠,竟有些惊慌失措起来,“你别哭,我……” “呜呜,你欺负人……”沐颜歌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愤,低声抽泣不止。唇瓣还带着微微的疼,更让她尤为不甘的是居然又一次落入这混蛋的魔爪,遭受他肆意的欺辱与摧残。 容墨按捺住欲望之火,起身抓过一旁地上的衣物,慢慢为为她披上,带着些歉意的柔声道:“你别这样,今日是我唐突你了,不要再哭了好吗?我会尽快地娶你,倾国聘礼,十里红绸,按照一切你想要的方式,嗯?” “谁要嫁给你了?你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别让我再见到你!”沐颜歌的脸忽白忽红,气极之下,抓起可触到的一切东西,朝某人的方向狠狠砸去。哼,砸死你这个色胚,见一次打一次,让你色胆包天…… 容墨不躲亦不闪, 忽而邪佞一笑,“今日你夫君我拎着脑袋一试,才意外发现夫人竟也有温顺乖巧的时候,所以,只要得偿所愿,纵然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亦不枉然!夫人最近还是好好的呆在容苑消消余气吧,为夫好心奉劝你趁早打消负气出走的念头,我这宅子,进来容易,出去难!” 他此前的悬崖勒马,就是怕今日得到她的身,从而失去了得到她心的机会。他不敢赌注,亦不敢松手。 见那人闪身欲走,沐颜歌恍然惊觉,靠,他这是想软禁她…… 不待出声,那门“吱”的一声关上了,院内那人的声音贱贱地飘了进来,“看好夫人,若是少了半根汗毛,本公子拿你们试问!” 这人的心里该是有多阴暗?沐颜歌捶胸顿足,欲哭无泪。不仅差点失了贞,连这人身自由也一并弄没了,这天下还有王法么? 第五十七章 负气出逃 公子与夫人貌似闹别扭了,方才这寝屋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府中仆人妄加猜测,众说纷坛。 有人说,公子想霸王硬上弓,夫人以近日身体不适为由,强烈地推脱掉了。 有人说,公子偷偷藏了小金库,不慎被夫人察觉,红颜盛怒。 还有人说,其实是因为公子那方面不行,房事只得草草结束,两人不欢而散…… 沐颜歌显然是气得不轻,足足花了两盏茶的工夫才渐渐平复心绪。 “灵儿,我要沐浴更衣!”沐颜歌朝门外一喊,又不露声色地重新在床上躺好,衣衫已破碎,只能拿锦被暂时蔽蔽体了。 几分钟后,一个腾着热气的大木桶被几个下人抬了进来,水面漂浮的五彩花瓣将深浅不一的香气萦满了整间屋子。 “夫人,热水已备妥,奴婢这就伺候夫人更衣!”灵儿偷瞄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沐颜歌,低头回禀,语声温软。 “不了,我自己洗,你先退下吧,让厨房准备点吃的,我饿坏了……”沐颜歌婉言谢绝,顺道摸了摸自己已经干瘪的肚子。 灵儿亦是十分好奇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禁不住朝里又看了一眼。海棠彩绣的纱缦上流苏低低垂落,软榻上露出了云花丝帛的一角,除了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却是什么也见不着。 “夫人,你……” “退下吧……” 主子既然发话了,她做丫头亦是不得不从,灵儿极不情愿地退了出去。 一室清寂,唯有花香弥漫。 沐颜歌“嗖”地一下从床上坐起,将一身破败不堪的衣物尽数卸除,少女散发着淡淡幽香的玉体就这样一丝不挂地暴露在了微湿的空气中。 那肌肤像是婴儿般的水润,还带着蜜桃般淡淡的粉,只是胸前颈端密密麻麻的吻痕毫不留情地破坏了这份浑然天成的美。 沐颜歌被目光落及之处惊悚的印记给震呆了,她光着脚丫逃也似的钻进了木桶里,将似火焰般燃烧起的脸颊藏进了层层堆叠的花瓣里。 容墨,容墨……沐颜歌喃喃自语,脑中倏地闪过那张清雅似月的俊颜,随着一阵莫名的颤栗,沐颜歌的粉拳重重地捶在桶上,气恼的咒骂紧随而至。 登徒子,大色魔……如此一顿发泄,似乎并未解气,反倒愈发地气虚乏力了。沐颜歌最终还是选择老老实实地泡在木桶里…… 这有钱人家的衣裳就是麻烦,里外三层的复杂难弄,沐颜歌歌捣鼓了半天折腾出了一身汗,方才是她死活不让灵儿近来伺候的,这满身吻痕的不把那丫头吓跑才怪,可现在竟有些后悔了。 “夫人,好了没?膳食已经备好了……”门外的灵儿等得有些急了,十分不放心的她终于忍不住扬声问道。 “好了,就快好了……”沐颜歌胡乱将里衫往肚兜上套了套,手忙脚乱地缠了个结,光着脚丫正想出门,这才瞅见地上破败的衣物还没收拾,于是又蹑手蹑脚地将它们藏到了床底。 灵儿早已在门外翘首以待,见到慢慢吞吞走出门庭的沐颜歌着实惊了惊,夫人这穿得是什么衣服?只能用四个字形容:乱七八糟! 灵儿笑着上前想要给她整理衣衫,却见沐颜歌如受惊的小鸟般躲开了。 “不,不,我自己来就好……”沐颜歌跳得老远,连连摆手示意灵儿不要靠近。 瞧夫人这滑稽的模样,灵儿差点笑出声来,她虽还未嫁人,但对于男女之事还是知晓几分的……虽说这干那事的时间挑了个大白天,但夫人与公子都是过来人了,娃都有了,还这么遮遮掩掩地也真是逗人…… 一连几天的阴雨绵绵,整座府苑就像蛰伏在雨幕中酣睡的狮子。 沐颜歌就这样被活生生地困在这一方天地中,她感觉自己都快要长霉了。 而这一切,都要拜那个可恶的男人所赐,沐颜歌在醒着可利用的时间里,已将容墨这个名字暗自咒骂了千百来回。 经过几日的深思熟虑,沐颜歌决定挑个上好的时机,带上小九,连夜逃出这狐狸的魔爪。 沐颜歌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她发现自己这几天怎么睡也睡不够…… “夫人,夫人……”灵儿急促的脚步又响了起来,人未至而声先至。 是城门失火了么?沐颜歌侧眸望向门口,并未打算起身。这人哪,真是越睡越懒。 灵儿敲了几下门没人搭理,便直接隔墙传声了,“夫人,公子给你送东西来了……” 这一喊不打紧,直接把沐颜歌给惊到了地上。 玉容歌揉了揉了揉摔得发疼的小屁股,俨然是惊魂未定。她,她为什么要害怕呢?没道理呀,就算容墨是大灰狼,她也不能这么没骨气地惊慌失措呀。如果容墨的大灰狼,那么她沐颜歌就是猎人;如果他容墨是老虎,那么她就是打死老虎的武松……好,就这么说定了! 沐颜歌一咕噜地爬起来,充满戒备的小眼神往外望了一眼,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他给本夫人送来了何种东西?” “夫人,是西域古参,青书替公子来传话说,夫人近来体虚乏力,古参补血益气,对夫人而言,是再适合不过了……”灵儿一五一十地原话转达,自然亦是对公子在“冷战”期间又突然大献殷勤的缘由想入非非。 沐颜歌瞬时一脸黑线,这个杀千刀的男人,谁体虚乏力了?“水有清浊,颜有厚薄”,他真无耻!沐颜歌已经感到了来自容墨这只披着羊皮大灰狼的深深恶意。 “去,给本夫人把这西域古参扔出去,谁稀罕这破玩意儿……”沐颜歌气急败坏地嚷嚷 道,一腔羞愤无处可泄。 什么?夫人让她把公子送的东西给扔出去?灵儿当场傻眼,且不说公子送上门的东 西她没胆扔,就凭公子这送女人东西的举动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若换做其它女人,还不激动得喜极而泣,夫人竟然弃如蔽履? “夫人,这恐怕不妥吧……” “你不想本夫人被气死就赶紧扔得远远的……” 就在灵儿犹疑不决之时,那闷闷的带着各种复杂情绪的声音像一朵朵黑压压的乌云飘了过来,灵儿一咬牙,决定还是原封不动地送回比较妥当。 “夫人,小九晒完太阳回来啦!”灵儿悄然归还了古参,抱着容小九又一次踏进了庭院。 “吱”地一声,门便开了。有小小姐在手,这待遇就是不一样,夫人竟是亲自开门相迎。 “这小家伙是越来越沉了,明年开春就能下地学走路了……”沐颜歌接过灵儿手中的小九,神情亦是难得的轻柔。 “可不,今日在园子里公子才抱了一会就喊手酸……”灵儿轻声笑道,在触及到沐颜歌陡然骤变的脸,赶紧噤了噤声,将还未吐出的话给生生咽了回去。 “以后小九不许让他抱……”某人冷冷开口。 “可公子是小小姐的爹呀?”灵儿对夫人的“冷酷绝情”甚是不解。 “他才不是……”沐颜歌刚一出口,忽觉不妥,忙改口道:“他可不是个好东西,‘近朱则赤,近墨者黑’,我怕小九让他给传染了……” 灵儿“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夫人这是什么逻辑?莫不是担心这女娃和爹爹太过亲厚,反到冷落了娘亲。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没准夫人就喜欢公子这样的呢!” 灵儿一声低笑,语意揶揄。 窗外, 阵风拂过,丹桂花茎扑簌簌掉落地面,馥郁袭人。 “你这丫头,闲来无事尽瞎弄这些无稽之事。喜欢他?哼,他就是天人,也入不了本夫人的眼!”沐颜歌一阵羞恼, 含嗔瞪她。 “哦?这么说来夫人眼界之高,凡夫俗子都望尘莫及喽!只是夫人若对公子没那意思,是如何整出一个娃娃的呢?”灵儿含笑打趣。 “酒后误事,后悔莫及,你这丫头可懂?”沐颜歌白了一眼没个正经的小丫头,促狭一笑,“莫不是你这丫头自己春心浮动,暗思郎君?” 瞧见夫人一脸坏笑,惹得灵儿气恼地在原地直跺脚,娇嗔道:“夫人就会胡说,再这么说下去小小姐可真要学坏啦!” 庭院一角,花瓣满地,像是均匀敷上的一层淡淡的胭脂,似乎也被主仆二人不时愉悦的笑声所感染,色泽光鲜异常。 “夫人,公子马上要出远门了……”灵儿一拍脑门,这才记起竟忘了件无比重要之事。 “哦?”沐颜歌惊喜出声,惊觉失态,赶紧正了正神色,“有这回事?” 灵儿满腹狐疑地望了一眼沐颜歌,亦是有些纳闷,这寻常夫妻都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怎么公子离家,夫人反倒是闻之欣喜呢? “奴婢今日抱着小小姐在园里闲逛之时,听青书说起,公子几日后就要以军师的身份随同抚远将军前去西南一带剿匪了,少则数日,多则半月…… ” 沐颜歌总算等来了某人即刻要出远门的消息, 哈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只是这剿匪的活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若是身负重伤,若是有去无回……沐颜歌一阵后怕,觉得容墨揽上帝师这身份实在是太不明智了,供人驱使,给人卖命,当卧底当成他这样的,也真够失败的! 沐颜歌忽然发现自己现在尽是瞎操些闲心,容墨那个坏蛋害得自己还不够惨么,干嘛还要替他忧国忧民?咦,她怎么又想到那狐狸了?这是一天中的第几次了?是因为她这几日念叨多了么?哎,这可不是个现象…… 某日细雨初歇,天空微露出淡蓝的晴,秋光大好,怎可辜负?沐颜歌在院里苦坐了一天,就在今夜她便要将计划付诸行动。 月上柳梢之时,沐颜歌在翻箱倒柜一阵忙碌,片刻之后,一位雪衣绶带的美少年抱起床上熟睡的娃娃蹑手蹑脚地跨出了门槛。 沐颜歌轻车熟路地绕到府墙的一隅,偷偷摸摸地在藤草掩映的丛中扒开一个仅容一个小人钻过的墙洞。 她嘿嘿一笑,出奇顺利地爬出了一墙之外。哈哈,夫人带娃钻墙过,就是这么任性! 第五十八章 兰嫔发难 沐颜歌拿了些碎银,雇了一名车夫,趁着蔼蔼夜色,直直奔赴城门口。 容苑墙檐之上,一道欣长的身影立于素月盈辉下,看着消失在街角处的马车,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真不知道这女人的心是什么做的,公子待她如此不薄,她居然还要趁夜出走……夜行的眼眸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幽深,摇头一叹,仗剑飞身追了上去。 马车的外表是极为普通的,可拖车的马却一看就知绝非产自中原,毛色纯黑不掺毫杂,精神矍铄,目光迥傲。这样的一匹马车在这种时候出现在城门口,想让人不多加注意都难。 沐颜歌原本只想着多花点银子买匹跑得快的马,不想树大招风,竟在这城门关卡的排查中让人产生了怀疑。 “官爷,我家夫人有急事想出城去,不知道能不能行个方便?” 守城士兵头一抬,看到赶车人的脸,顿时一愣,两道刀疤从眼角划到嘴角,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极了亡命之徒。 “出城?有通行令牌么?” “官爷,这出门走得急,令牌忘带了,但是我们绝不是什么坏人,还是给我们行个方便吧。” “这可不行,出了问题,我们可担不起!” 双方僵持不下之时,马车里传出一道轻悦的女声,低唤了一声:“车夫……” 车帘轻掀,露出一张女子的脸,清丽婉约,亦不失俏皮。如墨的青丝用一根镂空雕花的玉簪随意挽起,那身鹅黄色苏式云锦缎子的衣裳做工亦是十分罕见的华美,一看便知是京城锦绣庄的布料,天衣居的裁制。她手里的襁褓之中还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雪润肤白,煞是可人。 “二位官爷,娃娃生了急病,需前往医药谷寻名医,还请给予方便。”沐颜歌看到守城士兵略显诧异的表情,嫣然一笑, 缓缓伸出一双玉手,手心里躺着两块明晃晃的金元宝。 医药谷?有这么个地方么?怎么没有听说过?两位士兵面面相觑,心中存疑,可目光触及眼前如花的美人,竟隐了想要继续盘问的心。 那两枚金子在月色下绽着诱人的幽光,比那金子更让人神思恍惚的却是那女子的笑靥,不是娇媚无双,却能让人心神一滞,明丽之中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两位士兵均是一怔,随即把金子一收,笑道:“夫人快走吧!” 沐颜歌当即松了口气,车身一晃,正要驶出之时,不知从哪蹿出了一群手持刀矛的士兵竟将马车围了起来。 “大胆贱婢,竟敢私自出宫,还不束手就擒!”随着一声冷喝,沐颜歌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忽然闯进之人迅速以布条堵住了口舌。 “车里这位是兰嫔娘娘身边的小宫女,昨日犯错被娘娘斥责几句,便心生怨念逃了出来……” 还未听完,沐颜歌便如坠冰窖,兰嫔,兰嫔,最近发生了一连桩的事,竟然把这个莫大的隐患抛之脑后了,她就怕容小九会因为自己一时的负气之举而陷入虎穴龙潭。 清翊宫,红墙绿瓦,殿檐飞翘。 兰嫔倚在楚容天的怀中,柔若无骨的玉手攀缘上后背,娇笑连连。近身宫女小莲快步匆匆地入了门庭,在见到屏风之后两具交缠的身影后又退了出去。 兰嫔看到门外一晃而过的影子,眸光一闪,神色有一瞬地烦杂,娇笑抬头:“皇上今晚要留在臣妾这里吗?” “爱妃希望朕是留是走呢?”楚容天挑眉看向怀中的美人,语意挑逗。 兰嫔颔首低头,故作娇羞一笑,“臣妾当然是和皇上共度良宵,只是今日臣妾葵水将至,怕是不能好好服侍皇上了,皇上还是去其它几位妹妹那里吧。” “哦?朕去了其它妃嫔那里爱妃难道不吃醋么?” “臣妾自然是希望皇上能日日留在这清翊宫,可这仅仅只是臣妾的一己私心而已。臣妾明白,皇上唯有雨露均沾,才能维持后宫的详和,所以臣妾就算心里吃味,却也是十分乐意和诸位妹妹一同尽心侍奉皇上的……”兰嫔幽幽一叹,一双不安分的手却是继续在楚容天背上游走。 “哈哈,好!朕见过的女子之中就数你最善解人意。好,那朕就先走了,爱妃也早早安寝吧。”楚容天轻轻拍了拍兰嫔的手,起身往殿外而去。 兰嫔忙跟上前自衣架上拿起那件明黄的披风:“夜里风凉,皇上小心龙体!”遂而又体贴入微地替楚容天披上系好,施施然行了一礼,“臣妾恭送皇上。” “恩,朕改日再来看你。”楚容天的大掌滑过兰嫔的面颊,阔步出屋,帝辇在明纱宫灯的开道下浩浩荡荡出了清翊宫。 兰嫔目视着圣驾消失在宫角,笑容敛去,眸光也随之冷了几分。 蒲草丛中闪出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向兰嫔曲膝颔首,“娘娘……” “事情办得如何了?” “帝师夫人已送到偏殿的暗屋了……” 兰嫔闻言眸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随后抬步就往宫殿一隅而去。 沐颜歌在昏暗的烛火之下静静地坐了许久,她同怀中的容小九一并被困缚在一张木椅之上,均是不得动弹。她的嘴巴早已被布条封得死死的,除了能转动的眼珠和可供呼吸的鼻子,皆若木偶。让她更为忧心的是容小九,方才被一位不知名的小宫女喂进了一颗药丸,竟是睡得一动不动,像个毫无生气的娃娃…… 随着细碎的脚步声愈渐逼近,沐颜歌感受到了一道强烈的视线,微抬眼眸,兰嫔那张娇艳的脸便映入了眸中,带着三分怨毒,三分得意, 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兰嫔见沐颜歌目光安恬,竟是出奇地平静,伸手掀开她嘴上的布条,轻轻一笑:“帝师夫人倒似坐在自己的闺阁之中一般,还真让本宫深感意外!” 沐颜歌的樱红的唇角扬起自然的弧度,看着那不乏讥然的美眸,微微回了一笑,“要不然,娘娘以为颜歌会怎样?哭哭啼啼?或是对你苦苦哀求,求你放我们母女一条生路?” “母女?呵……”兰嫔先是一怔,随后竟失声笑了起来,像是听见了某个天大的笑话,“凤青,东华的小公主什么时候竟成了你的女儿了?你这糊弄人的戏码还有必要在我这里继续演下去么?” 凤青?沐颜歌隐隐一阵头疼,又是这个名字,先是阴魂不散地一直纠缠到自己,如何竟连小九也一起搭上了…… “谁是凤青?娘娘是认错人了吧?本夫人闺名沐颜歌,娘娘可听清楚了?”沐颜歌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万全之策,索性装糊涂死不承认。 “凤青,事到如今你还装疯卖傻有意思么?我俩从小一起长大,只怕你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阁主让人以宫女的身份潜伏在承阳宫听候指令,你却在国破城灭之时擅自带着小公主出逃,拒不归队!你胆子倒不小,是活腻了么?” 兰嫔见沐颜歌面色轻松,心中一股火气陡然腾起,俯身逼近她,语出寒彻。 此刻,沐颜的思绪才渐渐清明,原来这事情的前因后果竟是这般。这个凤青本是暗阁这个组织的一名杀手,受主人之令以宫女的身份潜伏在承阳宫,南凉大军攻城那日她为了保护小公主不幸身亡,而自己便是机缘巧合地倚附于她的这具身体之上。 照眼前这女人的说法,她与这位兰嫔是效力于同一个组织的杀手,啧啧,这剧情也未免太曲折离奇了,帝师是卧底,这皇帝的妃子也是卧底,这个朝代“细作”这个行业有这么吃香么?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长得一模一样之人,不足为奇……至于我这女儿莫名地竟成了娘娘口中的什么东华公主,未免太荒唐可笑了吧。这是我与帝师大人爱情的结晶,娘娘这么胡乱地给小九找爹套娘,我那小心眼的夫君万一知道了,可是会生气的哦!”沐颜歌眨眨眼,决定死扛到底,打死都不承认。这个叫做“暗阁”的组织动机不纯,无论他们出于什么目的,都不能让小九落入他们手中。 “哈哈,凤青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趣了?一口一个‘帝师’,一口一个‘夫君’,本宫还真想知道妹妹你是如何勾搭上容墨的?”兰嫔妖娆的手指轻轻在沐颜歌面庞划过,拉出一道白痕来,忽而又撩起她的一缕发丝,细腻的柔滑在指尖滑落。说到容墨,兰嫔的眸中闪过一丝嫉恨,几近咬牙切齿。 沐颜歌微有一怔,这女人眸中闪烁的分明是女人独有的嫉妒与恼恨,莫非,她喜欢容墨?沐颜歌着实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惊了惊…… 咳咳,那个谁?长得不赖,又有钱,有女人喜欢很正常,沐颜歌如此安慰自己,可心里还是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别扭,怎么这对象偏偏是兰嫔呢,这样未免也太凑巧了吧!沐颜歌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测,决定试这女人一试。 “那个我与夫君,不,帝师大人,是在某人阳光明媚的一天偶然相遇的,我们一见钟情,很快便在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发生了那种关系,不知不觉地便种下了这颗小树苗……很顺理成章是不是,所以绝不是娘娘口中的‘勾搭’,呵呵!”沐颜歌轻轻一笑,一脸娇羞与无辜。 第五十九章 太子施救 “凤青,你……很好!呵呵,就是不知道这样一位风致嫣然的美人儿若是成了一具冷冰冰的腐尸,容墨还能不能继续爱不释手呢?”兰嫔冷然一笑,尖锐的声音在听之令人毛骨悚然。 “你,你想干什么?”沐颜歌被兰嫔这几句话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眉头微微蹙起,心道这女人也不知道要耍些什么毒辣的手段,自己如今落到她手中,似乎也只能任她宰割了。 “怎么?帝师夫人终于害怕了么?” “谁怕了,我那夫君可是说过,无论我变成何种模样,爱我之心永不变。况且在颜歌心里,他无所不通、无所不能,自然会想方设法来救我的……” 兰嫔细细地打量着沐颜歌,却发现她安然端坐,笑得一脸无害,竟是毫无慌乱,眸光一凝,“凤青你当真不怕死?” 这不是废话么?谁会不怕死?可她说怕,这女人就会放自己安然离去么?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见沐颜歌微有一愣,兰嫔笑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摇晃了几下,随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知道这是什么?” “这,里面是天然维生素胶囊?” “本宫听不懂你信口胡掰些什么?实话告诉你吧!这是阁主交给我的独门化骨水,阁主亲自交代,就地处死本阁的叛徒,迎回小公主!” 靠,果然与她想的并无二致,这女人目的在于小九,而她不过是随时随地可一脚踏死的一只蚂蚱。小九的未来,绝不能被这群别有用心之人所操纵,哪怕她身上背负着国恨家仇。她只希望她无忧无虑地长大,不想落入他人手中成为一颗华丽的木偶。 “哇撒,好神奇哦,娘娘要不先找只蚂蚱来试试,让颜歌来见识见识这瓶化骨水的神奇功效?”沐颜歌心里亦有些惊慌,表面上却仍就一副嬉皮笑脸若无其事的模样。 “本宫可没那心情同你继续耗下去,只要这一瓶水下去,你顷刻间就会化作一摊血水,料定你那帝师夫君是神仙也无力回天!”兰嫔步步逼近,声音里的寒意迫人。 “等等……”沐颜歌身子往后倾了倾,想要尽力避开那个骇人听闻的东西。哇咔咔,她可不想死得尸骨无存……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放心,没人会找到这里的,你就不要指望有人救你!” 兰嫔又又凑近了几分,轻笑着认真道。 沐颜歌笑容开始变得有些勉强,心想今日不会真的就要死翘翘了吧!那……那个养母她还没当够呢!还有她这个“贵妇”生活才刚刚开始,不至于就这样稀里糊涂要结束了吧! 沐颜歌一颗小心脏几欲要跳了出来,深吸了口气,有些语无伦次道:“那,那个小九你们给她吃了什么?她怎么一直昏睡不醒?” 沐颜歌当然知道小九对于这群人来说意义非凡,这女人自然不敢害她,可终归有些放心不下,危急关头竟是想最后再问她一问。 “呵呵,看来你这臭丫头还挺有做母亲的潜质呢!看在我们曾经姐妹一场,我让你死得明白一点,本宫不过是给小公主喂了一点类似安眠药的东西,等将她安然送出宫去,自然就会醒过来……”兰嫔如花的笑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得意。 楚逸练剑归来,望了一眼死气沉沉的宫阙,心里亦是烦躁莫名。这个太子他早就当腻了,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能和喜欢的女人呆在一起,这活在这虚无的繁华中,还有什么意思? 忽然闻及宫殿一角似有低微的声响,楚逸扫向暗角处,但见似有人影晃动。 “是谁?给本宫出来!”楚逸一声大喝,追影而去,却见树影之后顷刻间转出一个身材矮小的太监,竟是他安插在清翊宫的小桂子。 “小桂子?” 楚逸眸中闪过诧异,停住脚步。这小桂子是自他安插在兰嫔宫里的人,他总觉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甚是可疑,只是如今父皇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哪还会对这女人有足够的警觉与防备。这些时日清翊宫里倒无异常,却不想今晚小桂子却来找自己了。 “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小桂子赶紧下跪行了一礼。 “快起来,是不是父皇在清翊宫里出了什么事?”楚逸赶紧让他起来,急不可待地问道。 “殿下放心,圣上安好,今晚在兰嫔那里待了一会就走了。可今晚却是发生了一件怪事,奴才思虑再三,觉得还是告知殿下为好,是有关帝师夫人的……” 楚逸听到帝师夫人四字瞬间变了脸色,一手拉住小桂子,急急问道,“是颜歌?她怎么了?” “殿下别急,情况是这样的。奴才今日在清翊宫的角落里瞅见几个小太监在莲儿那丫头的指挥下偷偷运进来一个人,起初隔得太远,看不真切,只知道那女子怀中还抱着个小婴孩。奴才觉得形迹可疑, 便紧紧跟在莲儿身后,只在她与兰嫔的低声对话中听到了‘帝师夫人’几字,不由大惊失色。在瞧着这对主仆一起偷偷摸摸地去了偏殿暗屋,便赶紧来告诉殿下了……”小桂子一五一十地禀道,静静等待楚逸的反应。 楚逸心神俱震,他万万没想到那女人会把颜歌母女给弄到宫里来?她想干什么?某种不好的预感让他瞬间慌乱了起来。 “殿下,要不要去容府通知帝师大人……”小桂子见太子神色凝重,却是迟迟没有吱声,于是便试探性问道。 “不用了……本宫这就去瞧瞧!”楚逸急声打断小桂子,提剑匆匆朝清翊宫的方向急掠而去。 “殿下,你……”小桂子话未脱口,便不见了太子的影儿,徒留他呆愣在原地。太子这般着急上火是为哪般?按道理这紧张的该是帝师大人才是。小桂子被眼前的复杂情况弄得有些糊涂了…… 楚逸直奔清翊宫偏殿,便见殿外守着两个太监,不待他们惊呼出声,便挥剑指向脖颈,“说,你家主子在哪里?” 那几名太监见到陡然出现的太子,亦是神色慌张,哆嗦的手指了指不远处隐约光亮的小屋。 一剑封喉,白光微闪间几人应声倒地,当下便气绝身亡,楚逸匆匆扫了一眼地上的几具尸体,收回视线,急急朝那方向掠去。 话说暗屋中的沐颜歌望着笑得阴寒诡谲的兰嫔,暗叹不妙,紧张之下手心已是薄汗微微。默然闭眼的刹那,脑中闪过某人那张似笑非笑的脸,那狐狸此会在干什么呢?是在破口大骂自己的离家出走,还是气急败坏的到处找自己呢?早知如此,她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容府好了……哎! 就在这时,小莲神色慌张地推门而入,“娘娘,不好了,太子殿下闯进清翊宫了……” 兰嫔神色一变,就在沐颜歌尚来不及反应之时,触动某个玄关,身下的地面忽然张开一个巨大裂口,抱着容小九的沐颜歌便随着那张椅子一同直直落了下去。 忽如其来的变化,让沐颜歌的脑袋震得晕乎了好一阵,待头顶的满天星散去,沐颜歌缓缓地睁开眼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间地下密室,长宽五丈有余。顶头一盏孤灯散发着微弱的光亮,映得密不透风的石壁寒凉愈显。 吼吼,这女人还真是不简单,居然在自己的宫殿之下整了一个这么隐秘的玩意儿。看来自己是注定要被这女人给玩死了,除非掘地三尺,她这辈子是甭想被人找到了。 沐颜歌四下瞅着,忽然发现这密室和传说中的古墓还真有异曲同工之妙,莫非自己就要长眠在此了? “砰!”大门被强力撞开,凉风忽至,兰嫔笑意宛然地望着提剑闯进的楚逸,脸色竟是异常平静,“太子殿下这是闹的哪出?本妃好歹也算是殿下的长辈,殿下这夜闯寝宫,出手伤人,未免也太不将本妃放在眼里了!” 那剑尖还染着半干的血,在昏黄的烛火之下散着诡异的幽光。 “本太子懒得同你废话,颜歌的人呢?”楚逸望着眼前神色自若的女人,一股怒气亦是霍然而起。 “颜歌是谁?本妃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你少给本太子装糊涂,你把帝师夫人藏到哪儿去了?” 兰嫔望着怒容满面的太子,仪态依旧端庄无异,“帝师夫人?她不是应该在自己府上么?呵,殿下这找人不去帝师府,却上本妃这儿来了,未免太搞笑了吧!” 兰嫔瞧了一眼咄咄逼人的太子,见他正四下打量着房间的布局,像是在寻找着某些蛛丝马迹,不由失声笑道:“殿下不信本妃所言?” “娘娘这么晚了却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屋子,难道不惹人生疑么?”楚逸冷声一笑,心里却纳闷着怎么没见着颜歌的人影,两个大活人,能去哪里呢? 兰嫔像是早有准备,不急不缓,“本妃今晚闲来无事,寻思着做点刺绣,这才记起先前有些花样被几个婢子收拾到了这里,于是便找了过来,这前脚才踏进门槛,太子殿下后脚就怒气冲冲而至,倒让本妃惊吓不小!” 楚逸对这女人的话自然是不信的,可硬闯之后却是一无所获,情理之下还杀了几个奴才,这女人若是闹去父皇那里自己亦是拿不出一个合理的说辞。但他又不甘心就此无功而返,他隐隐预感到颜歌身处险境,看来只能动用英离手下的人在宫内不露声色地搜寻了…… 楚逸斜睨了兰嫔一眼,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却被那女人紧随其后的话引得身形一怔,“本妃好意提醒太子殿下,这帝师府丢了夫人,自有帝师大人去操心,毕竟是个有夫之妇,太子殿下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四下搜人,若是传了出去,败坏的可就是皇家的声誉了!” 第六十章 皇宫密室 在这种环境下,还能睡得着的,也只有沐颜歌了。 沐颜歌闭眼前是这么想的,与其坐着等死,还不如抓紧一切可利用的时间在梦里潜会水。可怜的小九,也不知什么时候会醒来,她们这对苦命的母女,会不会就此在睡梦间阴阳两隔了? 沐颜歌东想西想,半睡半醒间被一阵痒痒给挠醒了,睁开眼睛,是一张放大无数倍的美男脸。 靠,差点把老娘吓个半死,这,这…… “你是人是鬼啊!”沐颜歌悚然睁眸,望着这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冷汗直嗖。 容墨好整以暇地望着沐颜歌,手中转动着一根奇丑无比的狗尾巴草,沐颜歌一眼就认出了那草正是方才某人对自己实施恶作剧的工具。 “有这么美的鬼么?”某人眨眨眼,眉梢轻挑。 吼吼,看样子是货真价实的人呢,只是他是怎么进来的?沐颜歌皱了皱眉,又捏了捏脸,还有痛感,说明这不是一场梦境。 见沐颜歌半信半疑,容墨倾身逼近,朝她轻轻吹了一口气,笑容蛊惑,“是人是鬼,亲上一口就知道了……” 此言一出,沐颜歌着才转眸即笑,嘿嘿,如此厚颜无耻,断然不会是鬼界之人,看来只有她那位神通广大的“帝师夫君”了。 “帝师夫君,你好厉害哦,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帝师夫君,你好神奇哦?这铜墙铁壁的,你是如何进来的?” “帝师夫君,那个我们是不是好走了,这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对于容墨的从天而降,沐颜歌显然是太高兴了,一时间谄媚、奉承、巴结地说了一大马车的话,咳咳,她知道自己的一时任性闯了大祸,所以…… “马失前蹄?自作聪明?胸大无脑?夫人觉得哪个词来形容你比较好?” 某人倾身靠了过来,玉眸轻晃,柔柔一笑,如兰的气息轻吐在蘅卿的面庞,让她竟有些莫名的颤栗。 那笑容虽是润如春风,却让沐颜歌感受到了如寒冬般的凛冽。 某人生气了,沐颜歌暗自咋舌,却想这人在节骨眼上还有心情和自己置气,这心眼也真够小的。 “你不想着怎么带我们母女逃出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却只顾戏嘲我,莫非是想让我们一家子在这一室之中呆上个十天半月?”沐颜歌挑了挑眉,撇撇嘴。 “一家子?这种时候就记起我们是一家人了?偷偷摸摸走人的时候,只怕恨不得从此与为夫天涯相隔永不相见吧?”容墨眉眼间闪过一抹温凉的笑意,分明是清淡如水的声音,却偏偏字字锋芒,尖利无比。 这人怎么还没完没了,这些话留着回家再说不行么?她被束缚在凳子上呢!小九还昏睡不醒呢!这人怎么就分不清轻重缓急呢? “容墨,你有完没完,若不是你欺负人,我会受辱离家么?你,你就是个混蛋!”沐颜歌气急,小脸涨得通红,像是在控诉某人的罪大恶极。 “我怎么混蛋了?我有把你怎样么?你这女人还真是不知悔改!”容墨温凉的眸光染上微沉的色泽,如一汪漩涡,深不见底,随后打量了下四周,冷声一笑,“你看这里幽僻无人,你又无法动弹,你若再张牙舞爪,信不信我就在这里,将我们这盆生米煮成熟饭?” 那人眉眼轻挑,唇角微微地上扬恰到好处的弧度,如凝脂白玉般的肌肤在微灯下闪发着淡淡的光晕,气息危险而邪魅。 “流氓!”沐颜歌晃了晃神,低咒了声。 容墨怔怔地盯着她看了许久,脸色愈渐冰冷,须臾,幽幽一叹,“你这女人,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何种颜色?沐颜歌,你有没有想过,若不是太子忽然闯进了清翊宫,若是我晚来了一步,事情会落到何种田地?或许,你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可你是否想过你周围的人?譬如,小九,还有我……” 那人的声音极轻极淡,却如一声声有力的雨滴直坠沐颜歌的心间,激起涟漪阵阵。他这是什么意思呢?是在为自己忧心焦急,是在告诉自己若她遭遇了意外他亦会伤心会难过?是在向她提醒,她对于小九对于他而言,无可取代? 沐颜歌沉默良久,内心震撼无言。她从未对自己与某人的关系进行过深究,只想着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挂在他这棵可以遮风挡雨的树上得过且过。或许,自己早已有过动心尚且不知,或许,她的这种长期霸占便是一种主权的宣誓……只是,她还真没有想过“永远”二字,永远有多远?永远意味着他们要将生米煮成熟饭,意味着她同他被绑在一起一辈子,意味着她要陪他一起谋权篡位,一起经历血雨腥风…… 咳咳,就是眼前这个人么?沐颜歌发现自己竟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对于这个问题,竟交不出一份答卷。她崇尚自由,选择委身于他,不过是一时权宜,这人背后是黑暗未知的权欲世界,若没有足够的勇敢,她哪敢说“永远”…… 沐颜歌细微的表情尽数落入咫尺之距的某人眼中,容墨神色微伤,百般情绪堵在胸口,随同流泻在地面的微黄光亮,一同逆流成河。 “别告诉我,你对我不曾动心过?”某人一字一顿,语声暗哑。 “容墨,我....”沐颜歌动了动嘴唇,喉间已有干涩。 那人已是侧过身去,不再看她。气氛陡然凝结,空气中亦无任何波澜, 安静的就像是没有人的天地。 沐颜歌一急,瞪眼嚷道,“你还不给我解开绳索是几个意思?这,这谈情说爱也要讲个环境氛围吧?” 这个男人也未免太较真了吧?若她不说她爱他,他是不是就打算把自己一辈子就扔在这里了? “我知道你气我、恼我,但你说什么也不能对我实施冷暴力吧,你这样虐待我们母女,我...”沐颜歌“我”字还未松口,身上的绳索竟“哗”地一下落到了地上,她能动了…… 沐颜歌有些傻眼了,刚才还紧紧的,怎么一下自己全开了呢?这人某些方面的能力还真有些出神入化呢! “喂,你不觉得以背示人十分不礼貌么?”沐颜歌用手指戳了戳某人,像是示好。 某人却依旧不理不睬,俨然视她为空气。这算什么情况?这家伙不会是专程来找存在感的吧?不搭理自己也就算了,这不想办法脱离困境又是几个意思? 沐颜歌自讨没趣,只好寻个角落,在铺满干草的地上坐了下来。 就在沐颜歌以为某人再无动静之时,容墨取出玉笛,横列唇畔,清畅叠宕的曲音自葱雕般的指尖流泻出来。缭绕在几丈之地的翻绿香波宛若九曲回肠的清涧之流,穿过石壁高墙,萦回在薄情寡意的幽寂夜色里。 这曲沐颜歌是识得的,昔日陈王曹子建的《箜篌引》,她在现代也曾听到过。除了二十三弦的箜篌,秦筝同齐瑟亦是可以弹奏,只是用玉笛吹奏,却是头一回听得,倒也别具意境。 她当然不会以为某人是在月夜抒怀,他的心思,她现如今亦能窥得几分。他们这对“契约夫妻”之间的默契,寻常人自然无法比拟。 只是不知,这引蛇出洞的对象,将会是何人? 曲静音寂,容墨在静静地等待,神色淡如春水,目光静如悠云。 细不可闻的声响,若非内力深厚之人,自然是察觉不到正在逼近的脚步声。 一墙之外,叩击声清脆有力,极富节奏。 “公子,”墙外男子的声音低顺而冗沉。 “寻声而来时可泄露了行踪?” “公子放心,一切安妥。” 这两人均是以内力传声,数丈之外的人自然是不会闻及分毫。容墨居然将细作安插到了大内皇宫,这倒是让沐颜歌有些始料未及。 十年前他不过一青稚孩童,却已着手撒网天下,布下无孔不入的隐卫,这等诡密莫测的心思,试问当世谁能再出其右? 还有当初他死乞白赖地接近自己,当真只为护她安好?只怕是他有令有所谋罢了。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一切却渐渐偏离她的预先轨道。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让沐颜歌不悦至极。 动情折智,说她恰如其分...沐颜歌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上回让你留心的事探听得如何?”容墨的声音极低,神态凉淡如水。 “禀公子,兰嫔想要将东华的小公主送到暗阁,至于夫人……”那人的声音亦是渐渐低沉下去,沐颜歌倒有些听不大真切了。 “哼,想要她的命?那也要经过我的同意...” “公子卯时之前最好离开此地,太子已令英离手下的人马在宫内暗下密搜。只怕公子到时会疲于应对...” “嗯,知道了...” “这间密室的暗关是一枚铜钱大小的荷花图腾...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属下退了...” 晕淡的光无声无息地落入容墨的眸中,瞬即被那抹漩涡吞没得无踪无影。 沐颜歌刚想侧身说些什么,还未开口,一阵酸麻来袭,人已是昏睡过去。 这女人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可爱,容墨望了一眼某人安恬的睡颜,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六十一章 情动交心 夜沉如墨,星月如银。 马车疾驰如风,容墨听着沐颜歌均匀的呼吸声,安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眸光久久不曾收回。许久,他也闭上了眼睛,玉颜不再是一如既往的清淡如水,而是徜着浅浅的笑意。 暮色渐渐隐去,天边露出青白。 笃笃的马蹄声踏破了街头的宁静,一行装备有素的队伍迎面而来,卷起漫天尘土。 “公子,前方好像是英离的人马...” 驾车的夜行放慢速度,隔着垂掩的帘幔低声禀道。 容墨本是微闭的眼睛缓缓地打了开来,如玉的容颜笼上了些许沉暗莫测。 蹄声踏至,已至近前。 为首之人脚跨乌骓良驹,按缰佩剑,身形挺拔傲岸,气势凛然。玄色绣金的披风随风翻卷,英朗的面庞在一片日清风和下宛如刀削。 “真不凑巧,竟在此偶遇了帝师大人……”英离双眸微眯勒住了马缰,神情晃过一丝波动,很快又恢复了冷峻,“寅时过半,帝师大人却出现在这清寂无人的大街上,本将军十分好奇这其中的缘由...” 一双纤长如玉的手微微挑起帘栊,声音清润而张扬,又带着一丝不着边际的慵然,“在下夜里睡不着,去朋友那里下了会棋,将军可有意见?” “本将军只是随口问问,最近京城不甚太平,常有官员家眷离奇失踪,帝师大人还是小心为妙!”那人似苍松般屹立巍然,声音透着坚定与阔远。身后百余人马,整齐静候,无一人说话。 沐颜歌瞬间醒来,闭着眼睛却没有立即睁开。屏息凝神间,只感觉身旁之人轻浅的呼吸似乎在某一瞬间微有变化。 “哦?失踪?”容墨眉梢微挑,略显诧异,而后浅浅一转,轻声笑道:“这么说来,在下还真要守好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喽!” 车内光线昏暗,沐颜歌转眸之时并未捕捉到容墨脸上的任何表情,唯见那双黑曜如宝石般的眸子一闪而过的狡黠。 “告辞!”英离对着容墨的马车一拱手,语气疏离。 容墨淡淡一笑,“英将军请!” 英离勒住马缰,转过如群山般雄浑昂藏的身躯。 容墨玉颜上的笑意刚刚绽开,又隐没于无形,转瞬化作无边的幽寂。 他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每每他都想将稍纵即逝的机会紧紧握于手心。只因他,不愿在犹疑胆怯中,最终落得美人他抱。 手松,帘落。 容璧轻柔地握起身旁女子绵软清润的手,视线久久不曾移开。 英离走了几步,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回眸凝视那帘幕静垂的马车几许,脸色变幻莫测。 良久,他轻轻抬手,身后百余轻骑便不做停留,冲向了前方的巍巍宫城。 英离的队伍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夜行低声音询问,“公子?” “启程吧...”容墨唇角微牵,淡淡回道。 一缕霞光如泼墨般飞快染红了浅青的天际,帷幔轻垂,挡住那抹刺眼的绚彩。 车厢内弥散着淡淡宁谧和暖的气息,将二人深浅不一的气息百折千回地缠绕在一起。 “你若想走,我不强留...”须臾,容墨温声开口,打破了一时的僵寂。 沐颜歌睁眼,亦是微诧。 她没想到,他们这种特殊关系会是在他口中提出了终结。 空气微微跌宕,类似失落的情绪在她胸口急速蔓延开来。 容墨的声音并未随她的思绪而断,继而轻若飞絮般传进她的耳廓,“母妃儿时的故里落雁镇,是东海上的一个岛屿,我让夜行送你和小去那里暂居,那里桃花流水,四季如春,想来是最适合你们不过了……” 就在不久前,他还总是嬉皮笑脸地对她嚷嚷着‘包吃,包住,且包养...不过数日,却是让她卷起铺盖走人,只不过是用了个委婉的说法。 “未来的路我自己安排,无需劳烦帝师大人操心...告辞!”沐颜歌心口似被某种东西揪住,起身急欲跳下车。却是被某人眼疾手快地一拉,重重跌落在车里。 沐颜歌气急,抡起一拳一挥而去,容墨一个闪身,又是出其不意的一拳朝他直逼而来。 车内二人在狭小的空间里打得热火朝天,驾车的夜行听着身后车厢内此起彼伏的声响,唇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公子的戏码,向来是逼真而到位,可夫人是何等聪明之人,最后可别适得其反才好... 良久,车内渐渐安静下来,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天边的万丈霞光,帷幕微漾。 女子的手被男子死死反扣,压在身下无法动弹。两人的气息均是起伏不定,略显急促。 “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离开我?”容墨眸光溢出那一片的沉碧如潭的漩涡似乎要将沐颜歌吸了进去,她缓缓闭上眼睛,沉默不语,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抹微暗的剪影。 “沐颜歌,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容墨俯身,将头低低垂在她耳侧,低不可闻地喃喃自语道。 她听他连名带姓的唤她,语气里竟比平日里多出了份郑重,还有那么一丝无可奈何。她不由心中一悸,某种失控的气恼忽然消失无形。 这男人,让她走的是他,恼她走的亦是他。他这般欲擒故纵的小伎俩,偏偏在一开始轻而易举地让她着了道,让她情不自禁地失控、气恼。是她因他变得愚笨而后知后觉,还是她被他无孔不入的狡猾拿捏得恰到好处? 沐颜歌睁开眼睛,偏着头看着容墨,如审视般将他锁住,唇角微微向上勾起,带着些许嘲弄,却不知嘲讽的是她身前的这个人还是她自己,蓦地,她轻笑出声,声音带着微微的冷然,“容墨,你真行...” 容墨一怔,随即松开了紧扣她的手,竟是不敢再看那双灵动而又夺目的眼睛。 沐颜歌起身靠向角落,垂下眼睫,无声无息。 容墨想要伸臂去搂她,却是在半空无声落下,转而轻轻偎近她,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头,“颜歌,不要走...” 那声音如细雨呢喃,黯然绵长,甚至带着一丝乞求。 沐颜歌身子瞬间僵然,容颜依如空山新雨后的天空,怡和而宁静。 那人背后,是未知灰暗的权欲世界。她不是没有勇气去走,而是累觉乏力。一边是她和小九同过往身份的重重纠缠,一边是她同他剪不断理还乱的微妙关系。两者皆令她处于进退维谷,茫然无措。 见她并未将自己推开,容墨终是松了口气,片刻,他才低低开口:“我当日故意接近你,确是因为你和一个朋友长得很像……” 沐颜歌一怔,将他推开,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从留仙镇的三枚金叶,到宴席之上的出手相救,一幕幕恍闪而过,某个真相让她不敢去揭开…… “你是...因为我像她?所以……”沐颜歌有些恼羞成怒地将某人推来,却见那人琉璃宝石般的眸中缓缓流淌着灼人的清幽。 “我不想欺瞒你,五年前在南凉边境遭遇了三皇子的十面埋伏,若非凤青路过相救,只怕早已葬身山崖。我记忆中的凤青,是个身怀武艺之人,而数年后在留仙镇巧遇上了你,却发现是样同人不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接近你相助你,却在不知不觉中遗失了自己的心……”那声音,就和方才靠在她怀中的身子骨一般,幽魅入骨,带着几分认真,让沐颜歌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认真地看着容墨,那人的眸光毫不避让,妖孽般的笑容却未减分毫。 “你不用对我说的话有所怀疑,我是成年人,自然分得清感恩之情与情动失心的这其间的差别……”容墨一双玉眸晶亮潋滟,瘦长的手轻轻撩开她鬓角的几缕被风吹到了脸上的碎发,忍不住长长叹息。 “你...”沐颜歌一时微诧愣然,被眼前之人接二连三的一番话弄得有些迷糊不清了。真真假假,已是辨不清,道不明了。 晃神之间,玉兰清香拂过,那人已揽她入怀,耳畔之语几近低喃,“夫人还在怀疑我‘包养’你的动机么?我不过是想带你走出囫囵,留你在我身边...” 容墨只感觉背上忽如其来的一阵酸麻,那女子猛地一下推开他,唇角笑意冷然,“巧言令色与你而言,更像是家常便饭之事,你觉得本姑娘会信么?” 这人为了限制她的自由,倒是无所不用其极,若非还留得三分清醒,只怕她亦是要迷失在他柔情的攻势里。 容墨只能僵然不动地看她破窗而出,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夜行猛地勒住缰绳,腾空凌跃,朝那道青影追去。 剑芒凛射,剑尖直指向青衫女子的颈间,冷冷沉声道:“夫人,你不能走...” 沐颜歌眼角若有若无的瞟向眼前沉闷寡言的男子,他眼底那抹微微的紧张如数落入她眼中,她微微一笑,声音清淡得像是天边飘过的一朵浮云,“回去转告你家公子,他若是担心自己府里缺位帝师夫人,大可不必...我这一走,明日清晨,这容府门前抢着前来应聘此位的人只怕是要排满十里长街了!” 沐颜歌单指移开剑尖,晨风之下,抱着小九转身的背影随意而又清绝。 第六十二章 算计夫君 “你这样任性地走了,有考虑过小九的处境么?没有我在你们母女身后,小九迟早会落入暗阁的手中……”一道白影飞闪而过,那声音恍若清风,带着一贯的慵然不羁,让她为之一怔,脚步骤停。 “我答应你,护她一世安好……她现在可以是容府的小小姐,以后也可以是北翼的小公主……” 温雅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沐颜歌霍然转过身来,一双清冽如泉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踏风而来的白衣男子。 “你可以怨我一开始的动机不纯,但不许将我后来做的一切一并否决,要知道,我为你做的,比你想象的要多...” 那人清凉如羽毛的唇有意无意间拂过她的脸颊,深若漩涡的眸子写满了从未有过的认真。 天空光碧空澄,落叶辗转缠绵。 沐颜歌目光怔怔地望着天地间纷纷扬扬的芦花,恬静地走走停停,将满目金黄的田野渲上一层纯白晶莹,如云盖棉铺。 宛转幽侧的心,一同那芦花,难以着落。 “回家吧,找个大夫到府上来给小九看看……”沐颜歌望了眼怀中还在昏睡的小九,淡淡抛下了一句,疾步登车。 容墨面色一喜,随后跟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大夫看过了小九,开了一点内服的药,说是并无大碍,傍晚时分应该会醒来,这让沐颜歌一颗悬着的总算放了下来,她隐隐担心兰嫔那个心思歹毒的女人会让小九落下什么后遗症。 “这下总该放心了吧!”送走了大夫,容墨接过沐颜歌手中的娃娃,像是对小九说,又像是在宽慰沐颜歌。 “这兰嫔的问题一日不解决,我这内心就一日不得安宁。总觉得我和小九迟早会栽到她手里!”沐颜歌直直往床榻上一仰,忧心忡忡道。 容墨就势倾身靠了上来,将容小九放在中间,自己也随后躺了下来,嗯,这样一家三口的感觉真是不错,容墨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愉悦至极。 “有我在,夫人还担心什么?难道你夫君我的安全感不够浓郁?”容墨似乎并不满足眼下的这种姿势,又将手伸到了沐颜歌的领地,揽上了她的肩头。 “拿开你的咸猪手……”沐颜歌一脸嫌恶,显然是对某人的得寸进尺表示强烈的不满。 容墨并未收手,反而将脑袋又移了过去,满目含笑道:“夫人不觉得这种姿势特别的温馨感人么?” 沐颜歌本想狠狠剐上某人一眼,刚一转头,正好对上某人一张欠揍的脸。鼻对鼻,眼对眼,连呼吸都混为了一体。 那人的气息太过浓烈,那人的模样太过妖娆,沐颜歌的脸像是被胭脂浸染,滚烫灼人。她像是触电般地赶紧转了过去,尴尬莫名。 “夫人的脸好红啊,如同晓天赤霞般……是这房间里太热了么? ”某人不怕死地又欺身凑了上来,不怪他贼心不死,只怪这女人脸红模样太过好看,像是树上红透的苹果,让他忍不住想扑上去咬上一大口。 “容墨,你找死啊,你压着小九了……”紧随而至的一声河东狮吼,威力无比,似乎整个容苑都可听得见。 “夫人若是不想整个府上的人都听见,还是不要这么乱喊乱叫为好,要知道你这样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的……”某人“好意提醒”,显然目的在于让沐颜歌“束手就擒”。 沐颜歌瞬时安静了,她忽然想起曾经在电视上看到的一句话,人至贱则无敌,呵呵,这用来形容某人显然是再适合不过了。 “你把动在我身上的歪脑筋用去解决眼下的麻烦,十个兰嫔都不是问题!”沐颜歌睨了某人一眼,恨声道。 “麻烦?有这种东西出没么?”某人眨眨眼,一脸茫然。兴许是幸福过头了,容墨对于几秒前发生的一切都有些记忆模糊了。 直到帝师夫人一脚飞踹过来,帝师大人才从云端直坠地面,神志亦是清醒了几许。 “夫人动作好粗鲁……”某人不满地皱了皱眉,“为夫喜欢温柔似水的女子,若是夫人能够再……” 也就在这么一瞬间,沐颜歌忽然被某道灵光砸中了脑袋,对,美男计,她怎么忘了有这种东西在…… “夫君大人……”沐颜歌甜腻腻地出声,同时绽开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 容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一下弹坐而起,紧张兮兮退了几退,“你,你想干什么?” 吼吼,她不过是卖萌撒娇地喊了他一声,有这么恐怖么?她是长得没有他好看,可也不至于丑到一笑吓跑人呀? “你怕什么怕,我又不会吃了你,不过是有件事和夫君大人商量下罢了……”沐颜歌笑容可掬,浅语潺潺。 “什么事?”容墨神色缓了缓,俨然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曾经幻想着这女人会不会有温柔的一面,可不想一朝这种温柔忽然降临,他居然发现自己无力承受……这一刻容墨才明白,东西还是原滋原味的好! “就是那个兰嫔的事,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沐颜歌眸里泛着精光,直勾勾地盯着容墨,脸上涌动着逮到猎物般的欣喜。 容墨心里“咯噔”一下,陡然生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算计旁人了无数次,会不会有一天也会被别人算计?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哪天一定是他心甘情愿,而不是这个人谋略太高超。因为他是狐狸,论狡猾,谁能敌得过他? “什么办法?为夫洗耳恭听!”容墨定了定心神,看似平静。 待那女人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耳语之后,他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掉了下来…… 俗话说,最毒妇人心,果然一点都不假!她居然让他……亏她想的出来,她当他是白面男宠么? 容墨脸色发白,显然是气得不轻,正想甩脸走人,却被那女人笑嘻嘻地拽住了衣袖,“你别着急走嘛,听我把话说完……只要夫君大人你按照我说的去做,我向你保证,下月初八,我一定老老实实地同你拜堂成亲,绝不逃婚,绝不抗拒洞房……” 容墨背脊隐有一僵,止住脚步,眸中有光亮一闪而过。 绝不逃婚?绝不抗拒洞房?这是真的么?显然,这条件对容墨而言,是无比诱人的。红宵帐暖,光这场景,就足够引得容墨下腹一阵燥热……他现在是怎么了?怎么会变得如此饥渴?莫非是这些年禁欲太久?莫非是洁身自好这些年没有碰过女人的缘故? 如果能把这女人的话当真,那他就大错特错了,他是容墨,在关键时候头脑总能无比清醒。 “没门……”容墨冷冷抛下一句,落荒而逃。 他可不想成为那女人手中一块被算计的肥肉,让自己的夫君去使男色?呵,亏她想得出来…… “喂,夫君大人,你再考虑考虑,我等你答复哦!”沐颜歌一脸坏笑,冲某人大喊道。 待那刺耳的声音传到容墨耳中,他走得更急了。区区一个暗阁的杀手,本来不足为惧,让她不再成为隐患,可以有很多种方法。可一旦这女人成了帝王宠妃,一切就变得棘手多了……死一个人容易,可让皇帝的女人平白无故地消失却是不那么简单。 想着带风而逃的帝师大人,沐颜歌耸了耸肩膀,这家伙有必要这样闻之色变么?不过是让他卖卖色相,再使使计谋,说不定一切就水到渠成了。她没事了,小九也安全了,从此她们就远离纷扰了,这多好啊!这人怎么就如此冥顽不定呢!看来,在帝师大人的思想工作上,她还要多下下功夫。 天边晚云渐收,淡天琉璃。 沐颜歌提着亲手做的“爱心便当”来到了容墨的书房前,俗话说,要想搞定男人的心,就要先搞定他的胃。在这点上,沐颜歌经验不俗。 沐颜歌刚迈进门庭,就被青书眼疾手快地挡了下来,“不好意思,夫人。公子嘱咐奴才,这几日他闭门修书,不见任何人!” 闭门修书?相当是江湖中的闭关修炼么?啧啧,敢情是故意躲着她呀!她又不傻,用得着这么文绉绉的托辞么? “不见任何人?也包括我么?”沐颜歌仍不死心,继续追问。 可青书接下来的回复让她的脸直接就黑了下来,“这任何人,只包括夫人您……” 沐颜歌的面子丢了一地,即使有一肚子气也无处可撒。罢了,罢了,还是从长计议吧!这“爱心便当”就拿去喂狗好了,某人垂头丧气地折了回去…… 一连几天,宫里宫外都风平浪静,好像帝师夫人去宫里走上一遭这回事就不曾发生过一样。可让沐颜歌始终放心不下的就是兰嫔接下来又会使出什么招数?她总不至于带着小九在这容苑躲上一辈子吧!隐患不除,将永无平静之日,这道理她懂,她相信容墨比她更懂,可这抽风的狐狸还真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几日以来不声亦不响。靠,这不晒太阳不吹风的,他就不怕自己的狐狸皮长虫了么?其实,她想表达的是,几日不见,有点想念…… 第六十三章 恶霸侯爷 几天的秋雨带来了今日天空淡蓝的微晴,清新凉沁的空气是这个时节最丰厚的馈赠。 车外,乌桕叶殷似火,红叶叠嶂里依旧渗出些许绿意,很是迷人。芦苇枝叶上的绿色将会逐步褪尽,演变成满丛满地的金黄。芦花摇曳在微风里,形成一浪又一浪的白花浪波,已然是深秋。 车身一阵颠簸轻晃,吱呀一声,便不再前行。 沐颜歌探出脑袋,正巧迎上阿泰那略显歉意的脸, “夫人,车轮陷进淤泥里了。”沐颜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经过几日的秋雨的洗浸,地面早已不似平日那般干硬清爽,随处可见坑洼的泥坳。马车的一只后轮已深深地扎进泥坑里,足有半尺多深。 “你去前面使劲,我在后面推,”沐颜歌比划着指挥,随即蜷起衣袖,与阿泰一齐协作用力。 本以为凭他二人之力便可轻而易举地推出马车,不想那陷入泥坳中的车轮在微有移动后又毫不客气地重新退落到淤泥中。而她已是气喘吁吁,薄汗微微。 “夫人,还是让奴才再想想办法,你就不要亲自动手了,若是让公子知道....”阿泰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几分惶恐。 “他怎么会知道?本夫人是偷偷溜出来的,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能让第三人知道!”沐颜歌紧张兮兮的朝四周瞅了一眼,这才放下心来,郑重地叮嘱道。 “夫人,你放才在深山老林里埋的那两只大箱子,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呀?”阿泰禁不住好奇,这大清早地夫人便叫上他将两个大箱子运往离府十几里外的山林里,搞得神秘兮兮的,这里面装的会是什么呢? “本夫人看你忠厚老实,才独独带你前来,自然是将你当作了心腹,那个箱子里面……”沐颜歌故作神秘地顿了顿,“那箱子里面是一堆石头,在我老家那里有个民间传说,这生完小孩第一年院里石榴树下的石头,运往离家最近的深山埋了起来,五年后它将变为一堆金子……” 上帝,原谅她在此胡编乱造欺负老实人吧!她不过是在为自己和小九的将来留一条出路……俗话说,男人靠得住,猪也会上树,机警聪明如她,自然是懂得未雨绸缪的道理,琼浆玉液可以不喝,但私房钱不能不藏,这不,她挑了个黄道吉日便将近来攒起的“私房钱”运到了那深山老林里埋了起来…… 至于为何要带上第二人,吼吼,那箱子里装得可是沉甸甸的金块,她一个弱女子,怎会搬得动? “变为金子?当真有这么神奇?”阿泰略显惊异,像是半信半疑。 “民间的传说十有七八都是真的,不能不信……” “那是,夫人英明!” 这……这样就唬弄过去啦?沐颜歌有些傻眼,是这小子太呆愚好欺,还是她瞎掰的水平又有了质的飞跃?啧啧,她挑人的眼光也未免太准了…… 就在沐颜歌转身之际,林中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惊得她连连后退了几步。 迎着薄如蝉翼的清雾,那人渐行渐进,待看清却是那恶霸小侯爷连晋无疑。 所谓“冤家路窄”,沐颜歌不由得神色一敛,只叹一声‘糟了’,看来今日是难以全身而退了。 那日百花宴后,自己对这个恶霸侯爷的恶作剧已让他彻底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想来他最近定是吃不下睡不着,一心等着来寻仇了…… “帝师夫人,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吧,”晃神之际,便听得连晋那戏谑之声响起。 和熙晨色中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竟比平日多出几分鬼祟阴损,看得沐颜歌没来由的心头一紧,背上冒出一股凉气。 “怎么,看帝师夫人似乎面色不佳哪,曾经的那股的春风得意呢,不会这么快就云散烟消了吧,”连晋冷哼一声,步步朝沐颜歌逼近。 “小侯爷这是哪里的话,在此遇上你本夫人可是欢喜得紧哪,只是这会小侯爷不是赶着去崇绮楼揽着温香软玉在怀,而是在此与颜歌闲话家常,岂不是辜负了这美景良辰?” 不提这温香软玉倒也罢,兴许是想到了不堪回首的往事,那连晋在听到这几个字后怒气更是霍然而起。 “你觉得本侯爷在此意欲何为呢?” “小侯爷该不会是输不起前阵子的那点脸面吧?”沐颜歌眉梢一挑,最终还是将话挑明。躲是躲不过去的,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连晋一时气结。 “想来小侯爷亦决非斤斤计较,睚眦必报之人。你我那些不快的过往就此一笔勾销,你看如何?”沐颜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盘算着如何才能全身而退。 “一笔勾销?”连晋倾身逼近带来了一股浓重的酒味,令沐颜歌眉头微蹙。 “我这人偏偏就是锱铢之恨必偿,睚眦之怨必报。”连晋冷声一笑,眸中闪过浓浓的恨意,俯身恶语。 沐颜歌不露声色地后退几步,扬眉呵斥道:“你想干什么?本夫人好歹也是堂堂的帝师夫人,由不得你胡作非为!” 连晋望着眼前眉目轻扬的女子,见她杏目圆睁,一脸无惧的样子,他突然转即而笑。那笑带着阴损的戾气,沐颜歌暗叹不妙,兔子逼急了终是会咬人的,况且,眼前这人可是一只充满恨意的恶狼! “好,很好,帝师夫人好胆气!”他语音刚落,手啪啪地两声,便见林中闪出十几道黑影,手持刀棍,气焰逼人。 吼吼,这阵仗就是摆明了不想让她活着走出这林子么? “别以为有容墨在,小侯爷我就不敢弄死你,我倒要看看,这死了一个帝师夫人,帝师大人会拿本侯如何?” 连晋阴寒一笑,冰凉的指尖在沐颜歌脸上来回摩挲,惊得她全身微颤。 沐颜歌恼羞成怒地挥手欲掌掴他一掌,却被他眼疾手快地反握下来。 “果然够辣,容墨的口味果然与众不同。”连晋咽了咽唾沫,冷笑一声竟是放开了她。 阿泰脑子虽是简单,功夫却是杠杠的……眼见情况不妙,赶紧挡在了沐颜歌身前。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可敌众我寡,实力悬殊,这结局沐颜歌都不用去想…… 就在这时,一行十几人的马队急急飞掠而来。 那领头之人一袭银色的披风在朝霞中耀人眼目,青丝高束,面如冠玉,身姿俊逸洒脱,犹似玉树拂迎,陡然间已让周遭的景致尽皆失色。 沐颜歌凝神一看,却是微微一惊,那日容苑的小插曲已过去了有些时日,没想到今日竟在此遇到他。 与楚逸目光相视的瞬间,见他唇角似有些许的笑意浅影,在清光下清透浮过,转而消失在眉梢眼底。 “你,没事吧?”楚逸目光定定地看向沐颜歌,关切询问道。 沐颜歌粲然一笑,摇摇头。 “侯爷,是...是太子殿下,这...这该怎么办?”那原本凶光毕露的几个家伙见来者是太子殿下,均是变了脸色,畏畏缩缩地望向连晋,支支吾吾道。 “太子殿下来得可真是时候啊,怎么?皇宫里的莺莺燕燕都入不了风流俊逸太子的眼目 ?还是太子殿下就偏偏好闻这别人家的野花香?” “粗鄙混账的东西!”那倏冷的声音带着不可遏制的怒气,一道蓝影急急掠过,袭出凛冽的一掌。连晋飞出几米之外,应声倒地。 很快,连晋自地上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抖了抖袍褥,斜睨了眼楚逸,忍住横生的怒意,出言相讥道:“看来本小侯说中了太子殿下的心事了,啧啧,这也难怪,别看这帝师夫人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模样,那日与本侯在宫内一角私下调情的手法,可是比起那勾栏院的姑娘丝毫不差呢!” “连晋,你……”沐颜歌没想到连晋竟会旧事重提,而且言辞如此露骨,他一路冷嘲热讽,本不欲理睬,可他居然越说越粗鄙不堪,令人亦是无法再沉默。可那日之事,毕竟有损清誉,绝非光彩之事,若是在京城弄得人尽皆知,只会令自己和容墨的颜面扫地。所以,即便这样被连晋这般挑衅侮辱,她也只能忍气吞声。 “闭嘴!”语音未落,掌风又袭。 连晋亦是未想到平日看似温和无害的太子竟也有如此狠绝凌厉的时候。 他仓皇后退了几步,背脊直直撞上墙壁 。 “哈哈,怎么?莫非本侯爷做了你想做的事,你嫉妒了?” 连晋咬牙怒视着眼前阴云密布的楚逸,片刻之后,竟放肆地笑了起来,眸光尖锐而挑衅。 “你若再胡言乱语,休怪本太子不客气!”楚逸冷眸沉声,俊颜笼上了一抹清冷的怒色,似在强力克制心中翻腾的火焰。 “太子殿下想英雄救美,救的却是容墨的女人,小侯爷我真替殿下感到惋惜不值。难不成你还指望这女人对你以身相许?她和帝师大人颠鸾倒凤之时可曾记得太子殿下你?惦记别人的东西可不该是堂堂一国太子应有的作风。” “住口!”连晋的话尚未说完,楚逸已面色几变,怒极难抑,袍角轻扬间身影如风掠去,双手抓起连晋的衣领,紧紧揪提了起来,风神秀彻的俊颜如笼寒霜。 “你我推诚置腹,太子殿下又何须如此动怒,岂不有辱平日里清雅俊逸的风华?”连晋轻轻触上楚逸紧扣衣领的手,唇角轻勾。 “毋需小侯爷忧心,本太子的身边从不缺女人,还不至于沦落到要与人共享的地步。”楚逸冷哼一声,随后缓缓地松开了连晋的衣领。 “告辞。”连晋冷哼一声,整了整仪容,大手一挥,恼然离去。 第六十四章 楚逸之心 直至连晋走远,楚逸才转过身来,双眸微眯,一瞬不瞬地盯着沐颜歌,面带讥诮,“容墨富倾天下,家仆过千,却只让你带上一个随从出门,帝师大人何时竟这般清俭低调了?” 面对冷言嘲讽,沐颜歌并未介怀,只是莞尔一笑,“我是偷偷溜出来的,他又不知晓,本来就不是什么娇贵之人,出门难不成还要人鞍前马后地候着? ” “是吗?你倒是会为他辩解。”楚逸靠近她,俯身低头,面色微沉。 那声音近在耳畔,沐颜歌甚至能感到吹拂在面庞温热的呼吸和自己砰砰的心跳。 他这是在气恼么?还是在为她愤懑不平?按捺住某种细不可闻的尴尬,沐颜歌不露声色的缓退了一步,忙笑道:“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沐颜歌等了半天没听到楚逸出声,抬头却见他仍目光灼灼望着自己,面色一窘,正欲撇过脸去,却见他舒缓一笑,眸光如秋雨过后的天空般清澈和明净。 “颜歌若以为本太子只是凑巧路过,那就大错特错了!”楚逸忽而轻曼一笑,挥手示意随行之人前往马车处相助。 什么意思?不是凑巧?那就是特意……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就在沐颜歌别扭难挨之时,肩头一暖,楚逸竟将自己的氅子解开披到了自己身上。 那件氅子不知是用什么动物的皮毛做的,通身雪白,并无一根杂色,似极为华贵。 “清晨寒峭,穿得这么单薄就出了门,莫不是帝师大人府上最近缺金少银了? ” 楚逸薄唇微抿,深深看了我一眼,蹙眉道。 见他眸中隐有关切,沐颜歌微有动容,亦轻声细语道:“坐在马车里又不吹风受冻,再说我也没有那么娇柔怯弱……倒是殿下一路骑马沐风,若是不甚染了风寒,这罪责颜歌可担当不起!” 沐颜歌说完便将大氅拿了下来,递回给楚逸,淡淡道:“谢谢。” 楚逸没有伸手去接,却是粲然一笑,眸中闪过异彩亮光:“你这是在担心我?” “你胡说些什么?”沐颜歌略显紧张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阿泰,恼意微染。 楚逸却是笑了,笑声虽是清朗,却是涩苦难言,众人纷纷侧目,不知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逸摘下腰间铄金龙纹令牌,塞进沐颜歌的手心里,随后又将氅子重新给她批上,薄唇轻勾,淡笑道: “这是本宫的太子令,见它如见本宫。只要拿着这令牌,便可自由出入宫门和城防…… 沐颜歌低头淡淡看了眼手中令牌,微有一怔,“我要这个做什么?” “那晚,你不是想走么?拿着它你可以带小九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沐颜歌没有去接,而是心无旁骛地笑了笑,“我暂且不走了,至于原因,一时三言两语也说不清……” 沐颜歌将头微微低了低,似乎无法承受他的目光,想要躲避开来,道了声:“我过去看看……”急欲转身,手上一紧, 却被那人拽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偶滴乖乖,被‘高富帅’熊抱了,她居然没有娇羞,没有欣喜,反倒是有些抗拒的……奇怪了,似乎在某人怀抱里的感觉,不是这样的。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就是一边愤怒,一边咒骂,却在不知不觉忘记了去讨厌…… “别动,我只想抱一下你!”楚逸喃喃自语,炙热的温度在全身蔓延开来,沐颜歌猛然一惊,忙伸手推开他,退到了几米开外。 楚逸陡然清醒,盯着空空的手臂,脸上浮起一抹显而易见的伤感和失落。 数米开外的阿泰亦是神色惊疑,似在犹豫着是否上前。 “殿下,帝师夫人的马车已经拖出泥洼了。”这时一名随从上前抱拳揖礼,颔首禀道。 楚逸点点头,挥了挥手,转而重新望向沐颜歌,缓缓抬手,复又垂下,目光摇摇落在眼前女子微漾的明眸之上,轻声问道,“为什么不是我?” 沐颜歌愣了愣,紧了紧身上的氅子,支吾道:“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颜歌,你觉得这样的回答对我而言,公平么?要知道,我认识你在前,他容墨不过是……”楚逸似乎在极力克制某种聚集已久的怒意,肩头亦是随着急促的呼吸而不停起伏抽动。是的,他不甘心,他是伸手摘月的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说那狐狸也不差,也为何从一开始他就不断地落于下风。他不会是在察觉上稍稍晚了一步,却是落得美人他抱。 “楚逸,这不是认识早晚的问题,你比我更清楚,我们俩不合适,总之,我们就不是一路的人,我们是朋友,难道这样不好么?”沐颜歌尽量让自己平静地说清每一个字,或许,她有些矫情,但自她看清了自己的心后,有些东西,她分得比任何人都清楚。喜欢,不代表心动,而爱,也只能予以一人…… 楚逸面色愈渐僵硬和冰冷,唇间挤出一抹微凉的笑意,猛然出声,“那狐狸有什么好,不过是生了一副好皮囊,还有一张坑死人不偿命的嘴。颜歌,你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蒙蔽了,那狐狸可不是什么好人,他……” 沐颜歌沉默半响,终是目光一敛,略显为难地开口道:“我……我是个很奇怪的女人,我受不了男人三妻四妾,我希望自己的夫君从一而终,我无法容忍他有别的女人,我……我的意思你可懂?” 沐颜歌其实想说,我要求“一夫一妻制”,你是南凉的储君,又有貌美如花的未婚妻郡主,以后君临天下,还会有三宫六院,几大车数都数不过来的女人……光是这层障碍,就足以让她退避三舍了。可这古代的男人不都是妻妾成群么?她把这种前卫的思想就这样直言不讳地讲了出来,会不会被人当成怪物? 楚逸一怔,沉默良久,随后轻藐一笑,“本太子就不信,容墨他能够‘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楚逸虽然不是迂腐之人,可还是被眼前女子一番“不合常理”之言给惊了惊,他虽不喜连绮月,甚至说到了厌恶的地步。可皇宫那么大,既然父皇非让他娶,那他就八抬大轿娶回来往某个屋子里一扔不就完事了么?就像他父皇,一堆女人,却只有他一个孩子。所以,这数量和质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就是两码事。皇帝若只有一个女人,那后宫还有什么乐趣?那宫里的人岂不都会闷死?在他的心里,从没觉得在娶连绮月和喜欢沐颜歌之间会有什么不可逾越的沟壑。 “谁说本帝师不能‘弱水三千,只喝一瓢’了?”忽如其来的一道声音从上空轻飘飘的传了过来,便见一道白影自树上飘然而落,风定犹舞。 沐颜歌当即便傻眼了,这阴魂不散的某人他不是在家闭门修书么?怎么会突然从这树上掉了下来?咦,不对,他应该是事先藏好的,然后偷听偷看,最后憋坏了,干脆现身来扯皮打架了…… 哇啦啦,她刚才和楚逸……都被某人看去了?大事不妙……沐颜歌略显紧张地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夫君大人’,却见他依旧摆着他那副似笑非笑的欠扁模样,竟是看都未曾多看自己一眼。 完蛋了,沐颜歌忽然又想到了一件更为严重的事情,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周围的,莫不是更早,早到自己在深山老林偷偷埋下两箱金子的那会,早到自己偷偷从容苑出来的那会……沐颜歌一阵哆嗦,面色隐隐有些发白,她发觉自己就像个被逮到的做了坏事的孩子,头顶飘过了一连串的省略号…… “太子殿下觉得本帝师不像好人么?”容墨抚唇一笑,扬眉反问。 “好人会鬼鬼祟祟地躲在树上偷听么?”楚逸不甘示弱,有力反击道。 “就因为是太子,所以说话一定要这么难听么?本人在树上睡得真香,却被自己夫人与其他男子的不法勾当给惊醒了,本帝师可以怨你们扰人清梦么?”容墨冷哼一声,随后轻瞟了沐颜歌一眼,那眼神凛冽十足,让沐颜歌当即瑟缩了一下,即使身披名贵的氅子,仍感觉背脊寒凉。 “你……论嘴上功夫,没人是帝师大人的对手!” 楚逸心里本就极度不爽,又被这讨人之人疾言厉语“问候”了一番,眼下的郁气可想而知,可望了一眼身旁面色不佳的沐颜歌,还是忍住了将要发作的糟糕情绪。 沐颜歌本身傻愣在一旁,忽而被一股大力扯过,毫不留情地被拽进了某人的怀中。 那动作太快,让沐颜歌的小心脏在摇晃中跳得愈发地没有规律起来,她不满地抬眸想要表示抗议,在对上那一双略带警告意味的眼,还是最终选择了顺从…… 望着眼前男子极尽占有的姿态,那怀中的女子亦是无比乖巧纤柔,楚逸唇边扬起一抹清痕,心底微微发涩。 “若是你的东西,谁也抢不走……既然把她强行留在身边,就好好的保护他,少在本太子面上演这么一出!”楚逸轻轻一哼,素来清逸的面上此刻隐有几分犀利与冷傲,眸光挑衅地望着容墨。 第六十五章 掀翻醋坛 容墨笑了笑,眸中闪过一丝倨傲,“在下的夫人,在下自然会看好,不劳太子殿下费心,至于那晚清翊宫之事,还是要多谢殿下的仗义!” “本太子是为了颜歌,不敢承接帝师的谢意!告辞!”楚逸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沐颜歌微怔在原地,待她回过神来,那声音却随即被没入了风起的深秋。 那晚清翊宫?楚逸那晚也去了么?沐颜歌脑中纷纷乱乱,这才猛然记起那会眨眼间被兰嫔送入地下暗室,像是有人忽然闯了进来,莫非那人便是楚逸? 想起楚逸失落的脸,他涩然的眸,沐颜歌微觉恍然。 突然下颌一紧,微微的疼痛传来,“你在想他?” 某人隐隐带怒的声音响起,沐颜歌蓦然惊醒,瞪眼看向容墨,眉心微拧,“你有病啊,还不放手?” “你……该死的女人!”容墨恼道,俯身便狠狠封上了沐颜歌的唇,带着疯狂滋长的嫉恼,极尽索取与揉捻。 沐颜歌拼尽气力推开某人,气急扬声道:“你抽什么疯?大白天的,有人看着,你害躁么?” 本就被这一幕弄得惊诧愣然的阿泰闻听此言,赶紧背过身去,仿佛再看下去就是一种罪恶。 “呵呵,夫人还知道害躁?方才在小树林里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着,怎么不见夫人害躁?” “你怎么知道我不难堪?我不是推开他了么?” “推开?抱了多久才想起推开?你但凡心里还有一点礼义廉耻,就应该立马推开,赶紧闪人,恩,还要大声让那家伙滚蛋……” 某人的强摘斥责,令沐颜歌无语凝噎,这男人……简直是极品!含血喷人,狭隘善妒,心里深沉,沐颜歌忽然觉得这些词都不够形容这个男人的什么跟什么来着…… “你,你无理取闹,简直不可理喻!”沐颜歌玉手横指,正想甩脸走人,那人漫不经意的声音不远不近地飘了过来,让她却是再也迈不开脚步。 “你夫君我确实是吃饱了饭没事做,大清早地便逮到某个女人将两箱不知名的宝贝偷运出府,一时好奇便悄然地跟了上来……” 沐颜歌僵然止步,表情讪讪地望着容墨,气势骤减,“那个……那个……” “夫人上车吧!请!”某人竟是没有继续“开扒”下去,而是勾唇一笑,伸出手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沐颜歌紧了紧身上的披肩,硬着头皮转身登上了马车,对于接下来剧情的走向,她亦是全然没个底数。 秋叶飞坠,零落成泥,染尽红尘。 秋天,真是个残忍的季节,成熟不成熟的都要一同收割,一切都会在秋冬交替的刹那间随风而逝。 而在沐颜歌看来,没有什么比偷藏私房钱被夫君逮个正着更为残忍之事了…… 就在沐颜歌徉装镇定脑袋却又胡思乱想之时,身旁传来某人那清润如雨的声音,“夫人?” 沐颜歌心跳如擂鼓,眼皮也跟着跳了一下,刚应了一声“在!”,便觉肩上骤然一冷,那氅子竟是被某人直接给掀了下来。 “为夫觉得这氅子特别的碍眼,在车厢里穿这么多,夫人不觉得热么?” 容墨白衣潋华,唇角漾着隐隐的笑,那笑容仿佛是山谷间迎霞沫日的小花,那般的柔和无害。 沐颜歌微有一怔,差点让这笑容给失了神去。 “热,是有点热……”沐颜歌含糊答道,纵有不满却只能压着,她为了保住那两箱金子,毫不犹豫的选择眨昧着良心应承面前的“心机狐狸”。 某人突然咬牙道:“以后离他远点,不许接受他的东西!”沐颜歌一愣,徐徐点头:“好。” “那夫人觉得南凉太子相较为夫如何?” 容墨低头摆弄着腰间的玉佩,声音几分慵然,其中不乏试探之意。 “夫君大人容貌倾城,唯天下男子之最,岂是南凉太子可以比得的……”沐颜歌心中斟酌着某人的问话,敛住眼中精光,垂首回道。她最擅长的就是谎话连篇,而且不打草稿。既然要奉承拍马,那她就拍死这只狐狸。 容墨瞅着眼前女人一脸的温顺乖巧,实则是为了那埋下的两箱金子而敷衍他的话语,竟忍不住笑出声:“哦?夫人真是这么想的?” “颜歌实话实说……”容墨慵懒却锐利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她的眼睛直达她的内心深处,让沐颜歌的心弦灵有些紧绷起来。 “没想到夫人竟是如此地倾慕于我,倒真让为夫受宠若惊了!”容墨的声音绵绵如雨,又带着微微暧昧的气息,让沐颜歌的心弦止不住微微一颤。 二人交汇的瞬间,一人如沐春风,一人笑意勉强。 “夫人大老远地才运了两箱金子去埋藏,会不会少了点?若是让长大后的小九知道了,会嘲笑他爹爹我吝啬小气的,只给得起她娘亲这么一丁点‘私房钱’,嗯?”某人眸眼轻挑,唇角笑容蛊惑。 “什么?!”沐颜歌惊愕,出乎意料地望向某人,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满是不可思议。这意思是说……吼吼,她的私房钱安全了? “赶明儿让阿泰再抬几箱去深山里埋起来,切记要再换个地方埋,这藏私房钱也是要讲学问的。正因为你这女人如此愚笨,为夫还得补上一个温情提示,出门前要四下瞅瞅,别又让人跟上了……”某人嘴上说着正儿八经的话,那眼睛却是不怀好意地盯着她鲜嫩欲滴的唇瓣,只见他喉间一紧,在她又一次的错愕之中,某人“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去。 那吻是直直落下的,没有狂野,轻轻浅浅,却是令人心驰神荡。 沐颜歌这回没有愤怒,没有反抗,而是呆呆怔怔任由某人在唇齿间辗转求索,直至整个人如一朵棉花云般飘了起来。 呵呵,谁说炮弹加糖衣没用,对沐颜歌这种女人,还真是一轰一个准,容墨心里喜滋滋的,那种得意与甜蜜只有他自己懂。 沐颜歌不敢再正视某人的目光,只觉得那眸深若幽潭,沁若夏冰,又仿若腾着千年古酿的清冽酒香,一不小心便能让人醉了进去。 “咳咳……”沐颜歌撇过头去,打断了某人的正在进行时,她呼吸急促,气喘吁吁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肺活量很低……” 容墨不情不愿地离开她的樱唇,蹙眉疑惑道:“肺活量很低?” 沐颜歌这才想起某人是不懂‘肺活量’这个现代名词的,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就是不适合从事亲吻这项工作……” “不适合亲吻?” 容墨的目光温软却又犀利的穿透她的肌肤,语音平淡,却带着显而易见的轻曼不羁,“那夫人的意思是……跳过接吻,直接干那事?” 沐颜歌当即傻眼了,瞧着某人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头顶飘过了一堆黑压压的云朵,这人的脑洞开得可够大的…… “你头发热了么?”沐颜歌用手触了触某人的额头,欲让想入非非的某人能清醒几分,“若没头疼发热,还是想想眼下几件棘手之事吧?譬如,兰嫔怎么弄?譬如这异国他乡你打算还要潜伏多久?譬如,我和小九还要多久才能过上安定无忧的生活?” “譬如,我们俩还要多久成亲?还剩一月零七天,夫人有没有数过?”某人笑嘻嘻地凑了上来,扬眉浅笑。 “兰嫔不除,还想成亲?你是在说梦话吧?搞不好洞房花烛的前夜她就送本夫人去见阎王了!”沐颜歌一举推开某人,焦急上火道。 “哼,本帝师的洞房花烛谁敢搅黄?”容墨的眸忽然卷起层层乌云,覆盖上了一片浓黑。 “那女人确实不能留了……”随着某人一句冷冷沉声,马车在容府前稳稳地停了下来。 沐颜歌下车后一个人走得很快,直接忽略了身后之人。 “你去哪儿?”某人轻衣浮风间已是上前伸手将她拦住。 “回屋去搂着小九睡觉啊!”沐颜歌推开他横在胸前的手臂,答得理所当然。 “那个,那个……我肚子饿了,想吃夫人做的‘爱心便当’……”某人“嘿嘿”一笑,紧紧盯着沐颜歌的脸,眸光在她脸上扫视了几个来回,似想从她的表情窥探出此事的可行性。 “自己解决……” “喂……你……” 见沐颜歌对他不置理会,容墨亦步亦趋紧随而至,眉眼带笑。 “夫人如此贤惠,想来是不会拒绝为夫这个小小的要求吧?” “夫人厨艺精湛,这做几道拿手小菜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全然不在话下,对吧!” “夫人上次的美味能让为夫的肠胃惦记了许久,看在今日我不辞辛苦地接夫人回府的份上,夫人是否该来点奖励呢?” 沐颜歌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似那钟罄之声,余音袅袅。 磨叽的男人,果然比唠叨的女人还要来得可怕。看来自己上回的“殷勤”之举,给自己日后添了个无穷无尽的麻烦。 第六十六章 讨要礼物 沐颜歌哄小九睡下后一个人静悄悄地踏进了容墨的院子,发现一个小婢女正俏生生地站在书房前,手里还提着半个时辰前她嘱咐送过来的食盒,面显犹豫之色,惴惴不安。 “夫人,公子他……”小婢女看到沐颜歌上前,松了一口气。先前她在门口轻唤了几声,却是反应全无,想来公子是睡着了。她不敢进去打扰,又不知公子何时会醒来,便只好站在这里静静等候了。 “我来吧,你先退下……”沐颜歌轻轻挥手,接过她手中的食盒,只手推开书房虚掩的门,掠过吴山叠翠的屏风,便见到了这样一副景象。 容墨伏在案几之上,神情恬和而安然,绮户半开,瑟瑟的秋风拂乱了案上的函件,几片调皮的枯黄落叶随着纸页轻轻晃动,即便发出了细微的声响,案上之人亦是半点未曾察觉。 沐颜歌放低了脚步声,慢慢走到书桌前,那人呼吸平稳,正当酣甜,沐颜歌合上了那折正回复了一半的密函,倾身将窗户掩了掩。 转身对上那人清淡的眉眼,却发现那眉间竟是微微皱起的,一丝忧色半藏半露。 沐颜歌微微一怔,亦是难免错愕。这狐狸平日待人处事脸上总是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只有在开口说话时,才会张牙舞爪如利剪般四处伤人……可这样眉头紧锁,疲惫外显的他,自己还是头一回见到。 他这是累了么?沐颜歌的心竟是轻轻拧了一下,闪过一丝莫名的涩然。她禁不住伸过手去轻轻触上某人的面庞,拂过他的眉间眼角,话说这上天真是不公,一个男人家干嘛要赐予他这么好的皮囊,真是浪费!沐颜歌暗暗慨然。 她侧身取过架上的一件罩袍,轻轻覆在容墨的肩头, 正欲收回手,忽然一紧,竟被那熟睡的某人倏然伸出的手抓住,动弹不得。那人一双玉眸半阖半开,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眸中清光潋滟,如许柔情。 沐颜歌使劲想要抽回手,徉装恼怒道:“又在这故弄玄虚,你这人简直无药可救了!” “夫人真会冤枉人,明明是你吵醒我在先!若不是我醒得及时,还不知道你这双不安份的手会伸向哪里呢!”某人神色委屈地抓起沐颜歌的手,急于替自己辩白。 沐颜歌神色一窘,却是有些无言以对,方才自己好像确是在他脸上摸来摸去的,这揩了油被抓个正着,想要不承认都不行了。咳咳,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男色祸人哪! “谁让你一不小心睡着了?” “你夫君我昨夜忙了一宿没睡,今早又要跟出府去将不听话的某人逮回来……这打打瞌睡也算是合乎情理吧?” 见沐颜歌无从反驳,容墨笑了,“怎么?理屈了吧?”某人的声音绵绵软软,像是三月里湿哒哒的小雨,一脸得意却是藏也藏不住。 “谁理屈了?谁规定你的脸不能摸了,老娘我不仅要摸,还要……”沐颜歌恼了,说到一半便伸手拧住了某人的耳朵,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原地旋转。 “痛,痛……”容墨惊呼出声,俊脸皱成一团。 沐颜歌随即轻笑出声,将手松了开来,望着某人红通通的耳朵,无比开怀,“在我家乡那里,女子就是如此惩戒自己不听话的丈夫的,看你以后还敢在老娘面前嚣张不?” “本人不怕痛,更不惧威胁……”容墨朗声一笑, 一双手出其不意地攀上沐颜歌的腰,迅速将她带入怀中,紧紧地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 如玉如兰的气息迅速将沐颜歌包围,耳边是某人温热的呼吸,一抹红霞迅速在她面颊上飞绕开来。 “娘子,我们这算是正式好上了么?” 就在沐颜歌还处在如云似雾的懵然之中时,耳边传来了某人轻柔如雨的声音,含含糊糊中透着某种满足,妖媚中勾人于无形。 沐颜歌觉得自己快要被一团火给燃烧起来了,这情况不妙,得赶紧来上一桶冷水才是……神情恍惚之时,腰间却传来一阵痛感,竟是被那人给狠狠地拧了一下,她差点哀呼出声。 “夫人走神了,以示惩戒!”某人坏坏一笑,吐气如兰。 报复,绝对是报复,可眼下受制于人,论气力,拼不过他,论脑袋,还是斗不过他……算了,就这样吧,有怀抱可躺,还不如好好享受…… “什么叫‘正式好上了’?你俗不俗啊,这叫‘开始谈恋爱了’,可懂?”沐颜歌朝某人抛去一个媚眼,洋洋自得。 容墨很想问“谈恋爱是个什么鬼?”,可见到怀中女子一脸嗔态,早已是心猿意马,魂不知所终了,哪还有心思去研究这些“天外之词”?‘谈恋爱’就‘谈恋爱’吧,只要娘子高兴,什么词汇已经不重要了。 “娘子?” 容墨环着她的肩,吐吸间伴着淡淡的木兰花香。 “嗯?”恍惚间,沐歌发现这人一下连称谓都改了,这算是他们关系的更进一步么?一切来得太快,像是做梦般,一切又像是顺理成章,她在欲拒还迎下竟与这狐狸搂搂抱抱到一块去了,咳咳…… “夫人,今天是我生辰,你知道么?” 某人将头紧贴在他的后背上,撒娇般地呢声道。 “啊?”沐颜歌纷乱的思路骤然停止,错愕转眸。就因为是他生日,所以回府之时才死乞白赖地向她讨要“爱心便当”么? “别动!听我说完……”某人将她不安份地身子重新按了回去,不满出声。 “既然是我生辰,夫人是不是应该送我一个礼物呢?” “礼物?” “嗯,我要夫人亲手做一个礼物赠予我,就当做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某人说得极为认真,又像是理所当然似的。 “亲手做的礼物?”沐颜歌嘴巴微张,眨了眨眼,这是存心在为难她这个懒人么?遂而闷声道:“订情信物不是已经交换过了么?那金叶子不全都在你那儿么?” “那是文定之礼,不能算作礼物……” “哦,那好吧……” “拉钩,一言为定!” “嗯……” 沐颜歌迷迷糊糊地竟答应了某人的这个“不情之请”,心里却在为整个什么样的礼物出来而感到头疼犯难。 “你刚才做梦了么?为什么会皱着眉?”沐颜歌忽然转眸望向某人,几分期许,她想听到他真心的回答,知道他每天在做什么,知道睡着醒着都在想些什么。 沐颜歌忽然发现,恋爱中的人是不知满足的,总想从对方身上获取更多,只为两颗心能因此靠得更近。 “恩,做了个不太好的梦,在梦里我一直追着一个东西跑,跑着跑着那东西忽然就不见了……”容墨谓然一叹,有种哀而不伤的气息淡萦于身。 “是镜花水月么?你是在担心这些年心心念念筹谋会实现不了?”沐颜歌抬眸,望向这张忽然有些沉寂落寞的脸。 就在沐颜歌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容墨低沉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路再难也要走下去,从十年前我选择踏入南凉帝都的那一刻起,就决定了无路可退……况且,现在还有了小九和你,若不能足够强大,又如何为你们遮挡风雨?”容墨压低了声音,凑到沐颜歌耳根旁,贴上她的脸颊,含笑问道,“你真的想好了要与我将这条无比艰难的路携手走下去?” “迎难而上,这过程应该比我们想象的要美……”沐颜歌浅浅地笑道,轻轻回握了容墨的手。 这个世界永远都是这样,你一旦你进入了某些人的视线,这结束和开始就由不得你来决定。想生存,想不被铲除,只能一往无前地走下去,权利,才是最好保护自己的外衣……沐颜歌有些隐隐心疼眼前的这个男子了,十年前不过一稚龄孩童,孤身入敌国,隐姓埋名,步步为营,这其间要历经多少艰辛苦楚,才换得如今可笑傲风云的令人不容小觑之位? 或许,这是他那位北翼高高在上的皇帝父亲不曾想到的,多年前不太上心一枚棋子终有一天也会成为能够杀过楚河汉界轻车重马;这也是他那些居心叵测的皇族兄弟不愿看到的,一枚弃子在蛰伏多年后,竟也会掀起风浪…… 沐颜歌的话落,容墨淡淡地笑开了,心底的阴郁一扫而空,如被十里春风轻扫过了般,让他瞬间有一种如置身云雾中的飘渺之感。他确定她也喜欢自己的那一刻,内心是狂喜雀跃的,而在她愿意牵起自己手的刹那,他的动容无以复加。他伸手拿过案桌上盛着“美味”的食盒,掀开盖子,欲大快朵颐。 “都冷了,让下人拿去温一下。”沐颜歌按住他就要送入口中的手,出声制止。 “不碍事,只要是夫人做的,冷热一样好吃!”容墨唇角溢着清淡浅笑,神情亦是十分地满足。 沐颜歌的余光瞥见一旁地紫红檀木桌上平摊着一挂着杏黄丝线的轴卷,几行如行云流水的墨字赫然入目: 梅花虽傲骨,怎敢敌春寒?若要分红白,还须青眼看。 好字,好诗!沐颜歌暗自一叹,可看字迹像是出自女人的手笔,这…… 见沐颜歌似是存疑,容墨笑着解释道:“母妃送北翼让人捎过来的,每年生辰,她都会赠上一幅字画……” 第六十七章 太子装病 容墨的母亲?沐颜歌怔了怔,对这个传说中的女人更是多出了几分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才能十年如一日地忍受爱子不能承欢膝下?当年对于北翼皇帝安插容墨去南凉的决定,她究竟是欣然默许?还是无力反抗?这种局面的背后,究竟是她的冷漠,还是她的保护? “当年父皇物色皇子送去南凉,母妃在父皇寝殿前跪了整整一夜,才换得了我离开帝都的这个机会……”容墨淡淡开口,望着院内一株开得正艳的芍药,眸中闪过万千过往。 “这种去干细作的活,还用得着去跪求?”沐颜歌耸眉扬声,吃惊不已。本是养尊处优的皇子,谁愿意去背井离乡去当个卧底?这事应该争相回避才是,怎么会…… 容墨将沐颜歌起身放下,走到窗前负手而立,沉默良久,遂而开口道,“颜歌你有所不知,母妃她是冷宫的妃嫔,按常理她是不得擅自出宫面见圣颜的,可为了我,她生平第一次走出了那个地方……因为她知道,只有把我送出去,才有活下去的希望。而卧底南凉,是当时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容墨顿了顿,侧过身来,垂眸一叹,“你以为皇宫就是个吃香喝辣的地方?错了,那里吃人不吐骨头,兄弟相残日日上演。一个无依无靠又遮挡不住光芒的皇子,若是不走,岂能活到现在……” 听着容墨娓娓道来,沐颜歌震惊无言……一切风和日丽的表象之下都有不为人知的潜流暗涌,就如同一件华丽的外袍之下都布满了一堆无比恶心丑陋的虱子。 “咦?这是谁送上来的,出手可真是阔绰。”沐颜歌忽然瞅见了角落里两株光彩溢目的珊瑚树,不由上前叹然止步。枝柯扶疏,三尺有余,夺人眼目。 “魏国公那个老狐狸昨日遣人送来的,你若喜欢,稍后让青书直接给移到你屋里去,放到这里我还嫌碍眼呢!” 容墨淡淡一笑,语意温存。 “哼,自己不想要的,就转手送给我,你当本夫人这里是回收站么?”沐颜歌双手抱臂,徉恼道。 “颜歌你又不讲理了……”某人脸上挂着宠溺的笑,神情颇为沮丧。 “相传西晋时期,石崇与王恺竞相争豪。王恺家中洗锅子用饴糖水,石崇就命令自家厨房用蜡烛当柴火烧。王恺为了炫富,又在他家门前的大路两旁,夹道四十里,用紫丝编成屏障。石崇便用更贵重的彩缎铺设了五十里屏障。一次,晋武帝把宫里收藏的一株两尺多高的珊瑚树赐给王恺,石崇看了便用铁如意把珊瑚树打碎,王恺气极,石崇说,‘不足多恨,今还卿。’遂命人将家中所藏珊瑚树悉数取出,有高三四尺者六七株,条干绝世、世罕其比 。王恺看后怅然若失,意郁难平。这则故事告诉我们,富人的攀比之心恰好是社会奢靡腐化的缩影。而本夫人我,不想玩物丧志,也不愿享用你这些腐败的赃物!”沐颜歌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说得头头是道。 “腐败?脏物?”容墨闻言顿如一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起来,倾身凑近沐颜歌,似想急于求证般,“你夫君我很脏很臭?有没有搞错?我可是新鲜出炉的……” 某人又到了该吃药的时间了,沐颜歌决定立马撤离才是明智之举。这狐狸总喜欢在她面前装疯卖傻地找存在感,她早已心存阴影了…… 话说此刻身处皇宫的太子楚逸,正在经历着人生的另一场风暴。 “你这消息打哪儿听来的,真实可靠么?”楚逸头也未曾抬一下,那玉盏中的酒却是一杯接一杯地狂饮,未曾将歇。 这失意中的人与酒是很容易对上眼的,原本想一醉到天明,却被这忽如其来的消息弄得直想撞墙。想他堂堂的南凉太子,挑个女人还要将就,这也未免太过窝囊了。常言道,虎父无犬子,呵呵,他便是只狼养的猫仔,这辈子只有逆来顺受的份…… “皇上今日早朝刚宣布的,太子殿下与绮月郡主的婚事提前,本月十八日,钦天监选的黄道吉日……皇上还说,太子殿下只需穿上喜服,行完大礼入洞房,其它事情无需殿下操心……”小太监在一旁惴惴而立,不时抬眼偷瞄了一下纵酒过度的太子,心里却纳闷着这娶亲纳妃的大喜之事,殿下怎么反倒哭丧着一张脸呢? 眼下的楚逸无比烦闷,哪有迎娶连绮月那女人的心情?偏偏那个专跟他作对的父皇又为他前移了这么一出天大的“喜事”……怎么办才好呢?头痛欲裂的楚逸灵光一现,计上心来。 楚逸直直往椅之下一栽,立刻不省人事了。装病,他也会,他就不信不能把这桩喜事给搅黄了!楚逸闭眼之前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不好了,不好了,太子殿下晕倒了!”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了皇宫内的静谧,如一枚不大不小的石子忽然在平静的湖面溅起细波微澜。 陡然平静的宫阁又立马炸开了锅一样,众位太监宫女纷纷奔走相告,太医院一群胡须抖擞的老者提着药箱步履匆匆地朝东宫急掠而去。 “这可如何是好,这太子殿下马上要当新郎官了,却在这种时候病倒了……” “是啊,这绮月郡主可要干着急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喽……” 青釉香炉腾着氤氲的紫烟,似彩云追月搬驾鹤清风而去,亦像是无法忍受乱成一锅粥的南凉东宫。 连绮月火急火撩地直赴东宫,远远便将一干宫女甩在身后。 太子寝宫前几位不长眼的侍卫居然将她拦了下来,连绮月小脸一扬,凌人的气势不减反增,“本郡主你们也敢拦,好大的胆子!”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东宫资历最老的太监魏曲不知从哪里忽然冒了出来,扯着公鸭嗓挤出一脸的褶子笑,“郡主你就别为难这群小崽子了,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在东宫吃这口饭,自然要服自己的主。太子殿下有令,静养期间谁都不见,连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屋里去呢!” “本郡主是这‘其中的谁’么?”连绮月轻瞥了眼魏曲,冷冷哼道。她本就是得理不饶人的主,自然不会被魏曲这一番解围之言给轻而易举地打发走人。 “郡主当然不能与其他之人相提并论,南凉上下,大到八旬老妇,小到五岁幼童,都知道郡主您马上就要成为我南凉的太子妃了,这座东宫的女主人了。可这大婚之礼不是还没进行么,按照规定,这在殿下迎亲前,郡主同殿下是不可私下见面的,那可是有违风俗礼节的……”魏曲一脸谄媚,说到此处,亦是讪讪地笑了笑。 “规矩不是人订的么?既然是人订的就可以改,墨守成规只能说明你们这些人的迂腐……太子殿下如今卧病在床,作为他未过门的妻子,本郡主是不是应该近身侍奉,以示贤淑呢?日后也好成为后宫之中的表率!”连绮月抱着非进不可的决心,俨然是丝毫不肯退让。虽然她也承认这老家伙的话有那么几分在理,可让她乖乖打道回府去等着,她可没那个平心静气。 本以为从此凤冠霞帔,高枕无忧了,谁想到事情在板上钉钉的之际又有了变故,她不管这楚逸又要耍出什么新的花样,甭管他生病晕倒是真是假,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给堂而皇之地住进这东宫来,看他还能拿她如何?反正有皇帝伯伯撑腰,楚逸这只泼猴儿这辈子是别指望能飞出她连绮月的手掌心了! “这……” “就这么定了,有了本郡主的精心料理,没准数日之内殿下便又可以生龙活虎了呢!”连绮月凤眼闪过一抹精光,将两袋沉甸甸的钱袋挂在门前两名侍卫手中的刀矛之上,洋洋自得地望了魏曲一眼,“魏公公,这是你的……” 魏曲手中瞬时多了一块祖母绿的翡翠镯子,连绮月朝他眨了眨眼,扭着腰肢挤进了寝殿内…… 魏公公的老脸一僵,陡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数秒之后,里屋的瓷具器皿纷纷落地,刺耳的脆响不绝于耳。 “谁让她进来的……出去……”太子殿下的声音拂过刀红翠绿,响彻曲苑回廊,即便何等振聋发聩,宫人却也不见连绮月从东宫里落荒而逃。 所谓是,女追男,隔层纱。只要是厚得了脸皮,放得下身段,死缠烂打之下,就算你不是他的心头好,可只要能爬上他身旁的位置,也算是一种成功。连绮月相信,凭借她如此了得的功力,又坐拥了天时地利人和,还爬不上太子的床…… 就在这么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太子殿下乔装成太监的模样从东宫里出逃了……楚逸原本以为他只需在某日心情大好之时遂了老爹的意愿将那女人收了进来便可,但他发现他严重地高估了自己,对于这个神经错乱的郡主,他是半刻也难以忍受…… 第六十八章 露宿屋顶 与鼓乐笙歌的皇宫相比,夜幕下容苑宛若一位遗世独立的高冷美人,显得格外孤绝落寂。 沐颜歌总算完成了某项耗费心思的“手工制作”,将小玩意儿提着在眼前晃了晃。很快,她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嗯,貌似还能拿得出手……话说这可是她第一次动手缝制这种小东西,在曾经的那个世界这玩意儿满大街都有,可用不着她如此煞费苦心。第一次做的就能入得了人眼,她不得不佩服自己在某些方面的天赋异禀。 沐颜歌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正想躺下,便见窗外闪过一道人影。 朦胧的烛火给碧纱轩窗踱上了一层清冷的霜色,那人清逸优雅的身影在窗前静静伫立,像是兰芝玉树落下的投影,一眼倾城。 沐颜歌已然知道是某人的“大驾光临”,只是佯装不知,熄了灯烛, 翻身拥紧被衾,默然等待着那狐狸转身离去的细微声响。 等了很久,却不见异动,忽闻窗户“吱呀”一响,沐颜歌眼上骤然一暖,覆上她眸眼的是一只纤细腻滑的手。 一具温热的躯体竟如水蛇般缠上了她的身子,不安份的咸猪手亦是在她身上四处游走。 沐颜歌想打呼“救命”,却被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堵住了唇舌,只是如蜻蜓点水般一扫而过,并未深入,转而退到她耳畔细语低喃:“夫人,让爷来服侍你……” 沐颜歌吓得半死,似乎能感受到某人疯狂燃起的欲望之火,正想着如何反攻之时,忽被某人拦腰抱起,钻出纱窗,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寝阁对面的屋顶上。 沐颜歌猫着眼睛朝下瞅了瞅,哎呦喂,吓死宝宝了,五丈高的房顶,她这要是稍微一动,还不一溜烟地滚下去摔个七零八落。 “把我整到屋顶上,又想搞什么鬼?” 沐颜歌望着这个在月色下温润如羊脂白玉的美男,声音却是想大也大不起来,她害怕一个不留神,直接滚去亲吻大地……没错,她是恐高的胆小鬼。 “请你上屋顶来睡一觉,看看璀璨星河,赏赏盛京夜景,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你夫君我的浪漫情怀?” 浓浓夜色下的某人,丰姿如月清华,眉间闪烁的狡黠却又提醒着他内心的“不怀好意”。 沐颜歌的心里快要吐血了,可却是动也不敢动地忍住呕意,闷声嘟囔道:“你觉得浪漫么?可本夫人只觉得寒意袭人……” 闻听此言,某人一拍脑袋,脸上拢上了春风细雨般的温润,略显歉意道:“你看我这记性,竟忘了一个重要的东西了……” 说完,容墨急欲飞身离去,幅度太大,直接碰飞几片瓦砾。沐颜歌的小心肝直接颤了颤,急呼道:“你干嘛去?” 不会把她一个人扔在屋顶上吧?某人欲哭无泪。 “被子忘拿了,我去去就回……”容墨脸上挂着春风拂柳般的淡笑,像是柔声宽慰,刚转了个身,似乎又记起了什么重要之事,“对了,小九呢,怎么方才不见在你屋里?” “我晚上手头有点事,灵儿在隔壁先哄她睡下了……” 沐颜歌沮丧着一张脸,心想今夜真是失策了,若是方才小九也在,说不定这家伙就不会拉她夜宿屋顶了……带上棉被?吼吼,这狐狸干的事永远只有“荒唐”二字。 “有了棉被,我与夫人就能在此睡个好觉了...”扛着棉被飞身上来的某人细心温柔地将沐颜歌罩了起来,只露出她那张哭笑不得的脸。 “夫君大人,我,我们晚上不会真的……你这种奇葩的举动传了出去,就不怕有损平日清逸风华的声名? ” “人生不过数十载,何须为声名所累?有夫人相伴,自是乐得癫狂...” 沐颜歌愕然抬眸,与容墨含笑的眸光不期而遇。 那人的目光犹如一捧透亮的溪水,像是信口拈来的玩笑话,却又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认真。 见沐颜歌似有愣然,容墨便以为她当真了,哑然失笑道:“秋露寒峭,哪敢让夫人露宿屋顶,若是一不小心染了风寒,为夫可担不起这怨责...放心,只是小坐片刻...” 咳咳,虚惊一场,沐颜歌长长松了一口气,神色戚戚的脸上总算有了笑意。 某人就势一躺,钻进她的被子里,双手枕在头下,望着夜色如澜。 “喂,你今夜不是去宫里了么?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若我说是因为想你了,你信么?” 沐颜歌满腹狐疑地将头往某人身上蹭了蹭,鼻子吸过的地方却是酒味全无,“连一丝酒气都没有?这不合乎情理呀?” “你夫君我岂敢沾酒,我怕……” “怕什么?” “酒后乱性……” “你……” “别动手,会掉下去的……” 随着某人一声机警地提示,总算幸免了一场“房顶大战”。 沐颜歌干脆闭起眼睛,不再搭理欲色熏心的某人…… 此会容府的上空格外的静谧,风过亦是无痕,唯有稍许轻寒。 天与地都很安静,而容墨心却喧嚣不息 。此时此刻,他多想将一辈子三个字写进两人一生的距离。 “什么天下兴亡,不如草堂春梦一场...”某人仰天一叹,似谓似怨。 沐颜歌眸光轻轻一转,对上容墨雅逸的眉眼,嗤之一笑,“江山对于你而言,已经融入骨血,又怎会长醉不愿醒...” 容墨闻言一僵,竟是迟迟不语。良久,他回以沐颜歌一个温然浅笑,犹似冰雪消融,“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想的余生,不过是与你‘青水碧天间,画船听雨眠’... ” 那人的声音低哑而温柔,静谧的眉眼透着淡淡的坚定。 沐颜歌轻藐一笑,这其间几分虚情几分假意她又岂会真的不知?眼前的男子,总能说些令天下女子招架不住的情话。然而,江山,美人,孰重孰轻,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沐颜歌的笑落入容墨眼里,竟有些莫名的刺眼。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是不是?”容墨有些生气地抓过她的手,急急追问道。 沐颜歌眉头一皱,想要挣扎,却是被那人握得更紧了。 她同大多数寻常的女子一样,归根结底还是渴望现世安稳的爱情,不想吃饭吃得不安于室,不愿卧塌之时时有孤独尽头的惶恐。她亦知他绝非普通的男子,自然有些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凌云之志,江山如画,没有拱手相让他人的道理。她虽不愿像寻常女子一样,终日都在呆在闺阁刺绣,或是闲庭赏菊,但也不愿此后的人生都周旋于尔虞我争明枪暗箭当中。她愿意同他一起栉风沐雨,却也会担心,这种日子她终有厌倦的那天。 “颜歌,你是在害怕么?” 容墨脸上的笑容忽然敛去,将手轻轻地环在了她的腰间。那腰肢如拂风弱柳,似乎他这么一用力,就会断了似的……这一刻,容墨觉得怀中的这女人还真是太瘦了! “是的,我害怕,我怕蟑螂,怕老鼠,怕被人杀,更怕还没等到你当皇帝就意外身亡了……如果是那样地话,我是不是亏大了!”沐颜歌转动着小眼珠,一脸郁闷。 不想头皮却是微微一疼,某人随手一挑,掬起她一把青丝在掌中把玩,“怎么会亏呢!夫人放心,到时为夫为追谥你为先皇后的,嘿嘿……” “容墨,你去死吧!”沐颜歌怒起杀意,想将某人往屋下一推,不料自己竟被那可恨之人连带地拉了下去。 “哗啦”,瓦片如雨般坠了一地,两人被挂在屋檐处,不上不下。 这不动还好,一动造成了响声却是惊动了府里当值的护院。 一众人等闻声寻了过来,在见到半空中悬挂的二人,亦是张大了嘴巴。 兴许觉得相助自家主子有些多此一举,兴许是接受到了主人发出的不要上前的信号,一群护院犹疑过后,竟是当作没看见似的一并走开了,全当作遇见了一场意外。 见死不救?有这样的下人么?沐颜歌困惑了,扬起吓得惨白的小脸,冲某人发火道,“你快是想办法啊!” “谁让你谋杀亲夫,嗯哼哼……”容墨答得不紧不慢,这女人花容失色的模样还真是可爱得紧,不妨再多晾她一会。 就在沐颜歌以为自己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之时,一个恍惚之间,两人竟是复于原位。她定了定心神,竟发现某人是一动不动地扑在她身上的,眸光微醺如酒,泛起潋滟波纹。 容墨秋水似的明眸,看得沐颜歌心头小鹿乱跳,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一番骂人之话也就这样生生给咽了回去。 “夫人,我在你心里排第几?”就在沐颜歌以为某种情景将要如约而至时,某人竟然开口整出这么一句大煞风景的话。 “我爹,我娘,我哥,还有小九,再加上家里那条旺财狗……”沐颜歌晃了晃小拇指,满脸可惜的说道:“连这个都算不上了,真是抱歉啊!” 容墨的脸当即绿了,往后一仰,差点晕厥过去。 “喂,心里就这么脆弱?当小幺不好么?排最后的可都是最受宠的……”沐颜歌瞅着某人半天不吭声,料想定是在生闷气,遂而像变魔术似地掏出一个小挂件,在他眼前晃了晃。 第六十九章 夜有小贼 “这是什么东西?”某个不知名的东东在眼前没命地乱晃,容墨想要不瞅上几眼都难。 这一瞧不打紧,两眼贼光乱跳跳,面露喜色道:“这是夫人为我做的?” 只见那个宝蓝色袋囊的表面是密密麻麻的小疙瘩,那图案亦是他从未见过的花样,看上去鼓鼓的,像是塞了不少东西。 不待沐颜歌回答,容墨便自那扬起的纤纤素手上抢过那小巧精细的香囊,放在鼻下轻轻一闻,竟还散发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清香。 “任务完成喽,以后别再问我讨要什么定情信物了!” “嘻嘻,夫人真好……” 容墨像得到个宝贝似的在眼前又端详了好一阵子,显然是爱不释手。 “夫人,这是你亲自绣的么?针法看起来好奇怪哦!”某个摸摸不太平整的表现,挑了挑眉头。 “这叫十字绣,你当然没见过,普天之下也只有本夫人会此独门绝技!”沐颜歌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胡吹瞎掰的机会,现世再普通不过的十字绣,却在古人眼里成了稀奇玩意,这倒是让她此前未曾想到的。 “夫人,这上面的花花也好奇怪哦,不像是中土的花种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它叫玫瑰,它在希腊神话中是宙斯所创造的杰作,用来向诸神夸耀自己的能力。古希腊和古罗马民族用玫瑰象征他们的爱神阿芙罗狄蒂和维纳斯…… ” “爱神?夫人言下之意这花花象征着爱情?”容墨眸中闪过一道欣喜的光亮,将这“定情信物”又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端详了好一会儿。 “没见过世面……”沐颜歌鄙夷地望了某人一眼,嗤之一笑。 “能取到夫人这般心细手巧的女子真是为夫三世修来的福份……”容墨随即在身上挂了起来,朝沐颜歌眨眨眼。 沐颜歌忽然发现这男人其实也有小孩子的一面,一份礼物,一句情话,几道小菜,就可以让他们无比开怀。 夜色如澜,星河璀璨,那月光有一种漠视人世哀喜的意味。人世几多更迭,天若有情天易老,也只有这月光,千岁如一朝,不动声色地观望人间的悲欢离合,不笑也无泪,未生一丝皱纹... 沐颜歌蜷曲在某人的怀里,困意渐渐袭来,眼皮却是越来越沉,迷迷糊糊中像是被某人抱起,一路迎风沫月,穿枝拂叶,温柔浅绻中让她似乎再也不愿醒来…… 容墨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女人轻放在床榻上,又细心地为他掖好被角,默然转身之际,响起了女子似是梦呓的声音,“容墨,你许给我的可不要只是一场梦境……” 容璧一怔,内心一片马乱兵荒。 良久,他转身上前在睡梦中女子的额上落下浅浅的一吻…… 清冷的月光把容墨如玉的容颜映出几分剔透与清绝,眉间唇畔亦透着几分淡淡的凉意。 眼前的女子,随性不羁,如水清悠,却有着寻常女子都望尘莫及的果敢与睿智。或许,在某些方面,她比自己要清醒... 江山于他而言,志在必得,却是未到可以为之牺牲一切的地步。眼下的路,他只能一往无前,只为不悔初心。美人江山他都想收入囊中,是否太过贪婪? 沉沉夜色下的容府寂廖无声,一个黑色的身影迅速地掠过墙檐,直直奔赴沐颜歌的寝屋,正是那南凉太子楚逸。 楚逸轻开绮窗,蹑手蹑脚地摸索到床前,除了睡中女子轻浅的呼吸,只剩他自己不可抑制的狂乱心跳。 昏黄灯光下的女子褪却了白日的棘刺与棱角,神色安恬而柔美,蒲扇般的眼睫在灵动的眸眼下端落下浅浅的暗影,色泽莹润的朱唇微微上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让睡中的娇颜显得愈发地轻灵娇美。 楚逸看得有些呆怔了,脑中一片纷繁错杂,对于为何要来,来了要干些什么,已是傻傻地分不清了。 他微微俯身靠近睡中的女子,淡淡清怡的体香拂鼻而过,不娇不媚,却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蛊惑了他的心智。 就在这时,尚不知情况的沐颜歌“嘤咛”一声,翻了个身,大半张脸已是毫无遮挡地露在了楚逸凝视的目光中。 楚逸的心跳得愈发地厉害了,眸色亦是随之低沉起来。鬼使神差地伸过手去慢慢靠近那张魂牵梦绕的脸,轻轻抚上,来回摩挲着…… 迷迷糊糊中的沐颜歌只感觉脸上痒痒地,不安地动了动,却不想那感觉不减反增,却是越来越强烈,用手触了过去,竟是一只大手! 沐颜歌的神智陡然清醒,心里却当即认定是某人的包天色举,计上心来,仍旧闭紧眼睛打算伺机而动,好好“惩治”下这个一肚色水的死狐狸。 楚逸的动作愈渐轻柔,竟慢慢地移到了沐颜歌的唇边,在那里来回碾转着,似是不舍离去。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闪了出来,楚逸心下一横,将唇慢慢凑近,眼睛一闭,想要遵从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偷偷吻上这张让他挂念已久的娇唇。 沐颜歌唇角狡黠一勾,一个粉拳重重出击,待某人惨叫一声倒地后,迅速起身扮了个十足惊悚的鬼脸:“采花大盗,吓死你!” 忽如其来的“变故”让楚逸惨跌于地,鼻血飞溅,闷声哼哼唧唧。 沐颜歌这才看清地上之人,眼珠子惊得都快掉了下来,惊然出声道:“楚逸,怎么是你呀?” “颜歌,我,我……”楚逸擦了擦满脸的鼻血,却是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上话来。 “我说太子殿下,你脑子有病吧?大半夜地闯入民宅,装神弄鬼地吓唬一个女人,很好玩吗?”沐颜歌薄怒微染,望着眼前这个一脸狼狈的太子,好气又好笑。 “颜歌,我从宫里偷偷逃出来的,一时半会也没想到落脚之地,便想着上容苑来找你了。搞不好现在整个京城都在搜寻本太子,你若不能收留我避避风头,只怕我……”楚逸可怜兮兮地说道,心里却在暗自庆幸方才自己的“唐突之举”没有被眼前的女子追根究底……哎,可悲遗憾地是,平白被打了一拳,却是什么也没干成! 沐颜歌呆怔了好一会儿,这才弄清楚眼前的状况,太子逃出皇宫,来投奔她?这情形似乎有点眼熟,貌似以前也发生过…… “我这算是‘窝藏罪犯’么?会被判刑么?”沐颜歌面露犹豫之色,一时半会也拿不定主意。这家伙也不知道又干了什么坏事,可无论他做了什么,总有南凉储君的身份替他保驾护航,而她呢?咳咳,为了朋友之义气,仗义出手,搞不好深陷囫囵,连累家小…… 楚逸迟迟不见沐颜歌应承,有些急了,索性往沐颜歌榻上一趟,耍起了无赖来,“颜歌你想见死不救?哼,本太子今夜还就不走了……” “太子殿下不走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一略带讥诮的声音自门庭之外响起,沐颜歌略显吃惊地抬眸,却见院内瞬时燃起了无数只明亮的火把,将寝屋四周照得有如白昼。 比起沐颜歌的愣然,楚逸更是傻眼了……这,似乎情况不妙啊! 首先推门而入的自然是她那位“阴魂不散”的夫君大人,因为是后半夜,他只穿了件一袭锦绣云衫,可即使如此简单的装束,墨发轻泻的他,整个人看上宛如一幅山水画一般的清逸。 这便是容墨,锦衣华服他能穿得优雅高贵,青衫素色他依然能穿出玉色惊鸿。 “怎么?看夫人的样子似乎有些意外啊?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见到为夫,难道不高兴么?” 容墨在第一时间没有去“问候”太子,而是将这个“殊荣”留给了沐颜歌。 岂止是意外,简直是劫难……沐颜歌心里如是说,可她不至于傻到会真的开口,她颇为不自在地杵在原地,笑得有些勉强,“高兴,高兴……极为欢喜……” 好在沐颜歌是在意自身修养的,若她自暴自弃,定会喷某人一脸口水,他明明是“兴师问罪”来了,却在这开头摆上这么阴阳怪气的一套,十足伪君子一枚! “夫人欢喜就好,只怕有人就未必高兴了,萧大人,屋外风凉,有话还是进来说吧!”容墨一双不羁的瞳眸闪着微暗的冷芒,脸上挂着张扬的笑意。 话是对着院内之人说的,眸光却是好以整暇地盯着太子。 萧成?这名字甚是耳熟,沐颜歌陡然记起确是有这么个人,只是已经好久不曾见过罢了…… 楚逸的面色自然是不会有多好看了,想骂人却是语屈词穷,找不出比眼下心情更为恶劣的词语。 萧成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走进沐颜歌寝屋的,别人家后院这种地方他一个大男人本就不适合入内,况且还是一品官员内眷的卧室。可他要找的太子殿下就在里面,他不来也得来,不进也得进。 他自己亦是十分困惑,为何每每太子殿下不见了皇上都会在第一时间召他前来“缉捕”?为何太子总会三天两头的就想着出逃?为何每次“失踪”的太子都会出现在这女人身边?为何他去了趟青州这女人变摇身一变成了“帝师夫人”?萧成有太多疑问,可都容不得他去多想多问,他眼下要办的事只有一个…… 第七十章 阴谋阳谋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萧成依旧是不吭不卑地揖了一礼,虽是丑时,可他目光矍铄,未见倦意。 “哼,怎么每回都是你们?”楚逸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躺着的身形却是动也未动。 “请殿下随微臣回宫……” “不回……” “微臣是奉圣上旨意前来,先礼后兵,这道理殿下是懂的……” “本太子想去外面的世界散散心,碍着你了?” “太子想去哪儿是太子的自由,可必须按照太子的规格出行……况且,太子大婚再即,这新郎官若是不见了,岂不是要闹出天大的笑话!”萧成敛了敛神色,耐着性子规劝道。 这大婚之事不提还好,一提楚逸就急了,着急上火道:“本太子就是不想成亲,不想见到那只母猴子,这话还要重复几遍?” 母猴子?萧成愣了愣,显然是还没反应过来这太子口中的母猴便是那绮月郡主。 沐颜歌却是被逗乐,只差最后笑出声来。许久不见,这萧大人虽说愈发清减了,可这天然木讷的属性却是一点也没变。 “这世间不如意之事本就十有七八,岂非事事能如人所愿?太子不想娶亲,微臣还不想半夜三更出来寻人呢!”萧成显然是不想再以口水仗的方式继续耗下去,语气亦是抬高了几分。这太子显然是“请”不动了,那只有用“绑”的了。 “等等……”就在萧成一挥手,院内人马将应声而动时,容墨却在这时候出声了。 “怎么?帝师大人有异议?”萧成蹙了蹙眉头,不解地望向容墨。 本来听到萧成要对自己“下手”,楚逸差点气得从床上跳了起来,可容墨这么从中一截断,他弹了一半的身子又缩了一半回去。这狐狸比之姓萧的,只会更损,不会更好,他倒要看看,这次这两人联手,要把他这个太子怎么着? “萧大人可不要轻易伤了与太子殿下的和气,此事未必还没有转圜的余地,让在下同太子殿下单独说上几句!”容墨眉目疏雅,连笑意都明媚润泽。 “谁要与你单独说话?”楚逸满腹狐疑地瞅了容墨一眼,显然是抗拒与这居心叵测的狐狸近身接触。 容墨的狐狸眼一眨,沐颜歌就知道这家伙准是又想出了什么绝好的馊主意,只是傲娇的太子殿下未必肯领他这个“人情”,她一急,遂而开口道:“楚逸,你……” 沐颜歌还未开口,容墨一抬袖,一只纤长如玉的手好似磁石似的吸住了沐颜歌,把沐颜歌给吸了回来,落入了他的怀抱。 “夫人还真是心急,男人的事女人应该插手么?”容墨轻搂着沐颜歌的肩,温柔无比地望着她。虽说是笑意染染,却让沐颜歌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凉意,不由缩了缩脖子,不再吭声了。 容墨松开了怀中的女子,信步走向“气压强大”的某块领地,俯身低语道:“殿下先回宫,明日一早在下便去向皇上告假,让太子替代本帝师随同抚远将军前去西南一带剿匪……” 楚逸本是冷脸阖目的,闻听此言,猛然睁眼,眸中闪过一道光亮,“此话当真?” “一来在下可以偷个懒,在家陪陪妻儿,二来殿下可以远离心烦意乱之地,何乐而不为?”容墨拍了拍楚逸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 楚逸没有说话,在昏黄的灯光下中,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他决定相信这狐狸一回,当然仅此一回…… 目送走了楚逸和萧成,沐颜歌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打算倒床继续呼呼大睡,却被某人给直接拎了起来。 “夫人难道不需要解释一下太子殿下为何出现现在你的闺房之中么?”某人似笑非笑,欺身逼问。 “他自己爬进来的,我怎么知道?”沐颜歌不满地嘀咕一声,眼皮一合却是再也不想睁开了。 “自己爬的?为什么凑巧是夫人的屋,而不是张三李四的呢?”某人显然是不情愿就这样被打发了过去,又往沐颜歌身上靠了靠,几乎整个重量就这样压了上去。 “会死人的,你这个疯子……姑奶奶我要睡觉,你磨叽磨叽的有完没完?” “没完,你夫君我狭隘善妒,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沐颜歌的怒气霍然而起,竟不知哪来的神力将某人一举推开,横眉逼视道:“你眼里容不得沙子?你这府里的莺莺燕燕还少么?本姑娘行得直坐得正,不像你,一肚子坏水,阴谋阳谋没完没了……” 容墨被沐颜歌的汹汹气势给慑住了,半响,才满腹委屈地软软开口道:“我也是在乎你嘛!” 沐颜歌将头蒙进被子里,索性不再搭理某人,第一次发现,这种碎碎念的男人,真是不讨喜…… “夫人,生气了?” “夫人,那我今晚就睡在这里了?” 不理,坚决不理,随着被子里空气越来越稀薄,沐颜歌的意志也在接受着无与伦比的严峻考验…… “夫人,反正你也睡不着,不如我们下下棋,聊聊人生?” “夫人,一箱金子,两箱银子,陪聊到天亮,如何?” 沐颜歌探出了小脑袋,甜甜一笑,道了声“好!” 夜色微澜,月光如银。 香炉中的篆字盘香,部分已燃成了寸寸灰壤,氤氲的烟雾缠梁绕栋。 棋局之上,白子黑子均已稳稳落下,灯下两人,神色凝聚,眉头微攒。 沐颜歌扫了一眼棋局,挑眉开口:“这局棋,你是是想看两虎相争,各有一伤?还是想着效仿螳螂捕蝉,麻雀在后?” 她在现代可是围棋高手,想难倒她?未免太小瞧人了……这陪人下棋聊天有钱赚,不过动动脑子开开小口的事,她最是拿手不过了! 容墨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良久,啪的一声,手中黑子落下,笑容不减,“兵法有云:谋定而后动。如果我说只是想搅乱这局棋,夫人信么?” 沐颜歌略有一诧,而后垂眸一笑,从棋筒里取出白字轻敲,思忖片刻,一招直直插入黑阵内腹,嘴角微微勾起,“有何不信...有些东西,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你说呢? ” 容墨看向眼前的青衣女子,玉眸清幽如烟波浩渺,神情却是有着睥睨天下的巧笑嫣然。这模样与一柱香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随性,粗俗,从容,清睿,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此时的容墨有些恍惚了。他见过太多的女人,玉雪可人的,端淑柔美的,其中不乏姿颜纤雅的名门闺秀,豪爽奔放的江湖侠女,媚态横生的青楼名伶...可只有她,才让他觉得是那么的不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如镜水之心会因她常泛涟漪,难以平静,所以才挖空心思地想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哪怕危机四伏,未来不明。他一直相信,能与她一路并肩而行,才是最美的风景…… 他微微一笑,瞥了一眼棋盘,俊眸中闪过一抹异彩,而后将手中攥得已有些微微发热的棋子不动声色地放在了白子阵尾,“穷追不舍,暗度陈仓是为夫最拿手的...” 沐颜歌眉梢一扬,轻缓的声音自朱唇中轻吐而出:“想不费一兵一卒坐收渔人之利,也未免太小瞧人了...” “不敢大意……”容墨虽是正襟危坐,神情却是一副悠然自得。 “兵临城下?”沐颜歌眸光一敛,若有所思,随后使出一招围魏救赵,解了方才容墨设下的困局。 一室清寂,彼此呼吸静谧可闻,唯有异香弥漫。 沐颜歌的眸光落到容墨执棋的手上,他的手指修长而笔直,不见一丝毛孔,似玉雕一般,红彤彤的烛火映着他那如仙如谪的脸,娇艳得不可方物。她匆匆收回目光,又落下一颗白子,轻声一笑,趁机说出了心里埋藏已久的困惑,“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可皇权之争,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夫君大人这远离北翼,就不怕顾此失彼,让这先机给三皇子抢了去?” 她有权利好奇,不单单因为这争权夺位的游戏好玩刺激,更因为表象之下的她,阻挡不了有朝一日成为凤尊的深深诱惑! “那所谓的‘先机’从来就不曾为你夫君我所停留,所以只好逼着为夫去釜底抽薪……”或许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容墨先是微有一怔,随后朗声一笑,清澈的眸眼生生被烛火映出几分妖冶。 “是我无知了……”沐颜歌吐吐舌,看到棋局上被白子层层围困的黑子,这才惊觉自己竟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某人袖袂微抬间,最后一枚棋子稳稳停在最不显眼之处,风华落定,胜负已分。 “夫人输了可不许哭鼻子哦!” 月容微醉,烛火下的那人轻笑如风,唇红齿白。 “愿赌服输……我可没那么小鸡肚肠!”沐颜歌轻吐出一句令某人无从辩驳的话来。 虽然棋输了,可银子还有得赚,并且能被美名其曰:秉烛夜谈,倚月交心。要她说,这“金钱交易”与“男女浪漫”,似乎并不互相矛盾,某人美滋滋地想到…… 第七十一章 上官玲珑 折腾了一夜,天边也露出了鱼肚白,沐颜歌心满意足地准备去补上个回笼觉,却被某人直接给拽上了马车。 “带你去个地方……”某人只是神秘兮兮地道出了这么一句,便倒在车里睡得跟死猪一样。 对于这种不间歇抽风的人,沐颜歌懒得去揣测其心思,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下一步想要干什么,所以想了也是白搭。 在马车均匀的摇晃频率中,沐颜歌也沉沉睡了过去。 城西南隅的凤凰台便是容墨口中要去的地方神秘地方。 不过是座十丈高的台楼,犹有陂陀,尚可登览。背后巍峨的宫殿早已荒芜破败,一片断壁残垣。曾有煊赫与繁华并没有留给后世留下可以瞻仰的痕迹。只有两侧巍峨峥嵘的青山与澄澈无际的河水在承载着昔日的余韵流风。 “传说百年之前,有三鸟翔集山间,文彩五色,状如孔雀,音声谐和,众鸟群附,时人谓之凤凰。起台于山,谓之凤凰山。凤凰台上建有北极阁,北依青山,左枕护城河,后又在此建观象台,上设铜筑的浑天仪、简仪、圭表等天文仪器。”容墨携她拾阶而上,青青石阶如这和熙晨色般深凉如水。 从远古时代开始,凤凰便一直被当做祥瑞的象征,凤凰从天而降,带来一片天籁,预示着称颂祥和。有凤来仪,飞龙在天,该是多少人的江山梦! 迈上最后一层台阶,沐颜歌已是气喘吁吁,汗重衣衫。 台顶的风很大,吹得青丝乱舞,裙裾轻摆,极目远眺,整个京城尽收眼中,一览无遗。暮色苍穹之下,星星灯火忽明忽暗,世间万物似乎想在起伏不定的混沌里寻求短暂的安宁与太平。 “真是个绝妙之地!”沐颜歌撩发而叹,这般辽阔彻远,清幽难觅,可堪‘人间胜景’四字,今晨倒是不枉此行。 “这是京城看日出最绝佳的地方,早就想带你过来了,今日赶了个凑巧……”容墨淡淡一笑,袖袂被风卷得翻飞,白衣绉绉,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孤清与廖落。 凑巧么?沐颜歌耸耸眉,就当是听了一个信口拈来的笑话。既然人家有这份心,她亦是不好再说些阴阳怪气之话了。 “在我家乡那里有座山,那里的云海日出也是极美的……”沐颜歌望这天边轻吐出的一抹淡淡的红,眸光空濛如雾。 “想家了?” 容墨侧眸看向身旁的女子,此会她的眼眸如同幽静的河水,深不见底,充斥着说不出的深邃与浮动。他这才意识到,对于这个突然闯进他生命中的女子,他其实一无所知。譬如,她从哪里来?何方人氏?高堂是否健在…… “嗯……” “抽空我陪你回家乡看看?” “啊?”沐颜歌惊悚抬眸,遂而鄙夷一笑,“我的家乡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就算你骑上汗血宝马也到不了……” “有这么远?”容墨耸眉,显然是半信半疑。 “恩,你看看我就知道了,这辈子出来了就甭想再回去了……”沐颜歌低低一叹,哀怨如缕。 “夫人放心,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总有一天,我要将云中铁骑驰骋到夫人家乡的那片土地上……” “噗嗤”一声,沐颜歌忍俊不禁地笑了,从捂嘴到捧腹,竟是一发不可收拾。自信过头了便是自恋,牛皮吹大了也就吹破了…… “你不信我?”某人的表情微有受伤,显然是被沐颜歌的反应伤到了自尊。 “信,信……我坐在小板凳上等着这么一日的到来……”就在沐颜歌低低一笑地瞬间,天地万物同他们一起见证了朝霞喷薄而出的巍蔚壮观。 离凤凰台十几里外的一家酒楼里,坐着一男一女。 男子一身白衣素雅,银色面具下是一双璀璨慑目的玉眸,身旁的青衣女子虽是轻纱遮面,但灵秀的气韵亦是世间少有。 就在二人低头浅酌时,一位红衣少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待目光落到相映成景的男女身上,她脸色一变,随即摘下腰中长鞭,转身用力一甩,朝青衣女子凌空挥来。 却见青衣女子腰身一旋,衣袂翻飞间,已避开了红衣少女的攻击,杯盏亦随之哗哗落地声,夹杂着不少食客的惊呼尖叫声,直击耳膜。 那红衣女子并未就此罢手,玉袖一扬,暗器飞出,如暴雨梨花般似无虚发之势。 眼看青衣女子避闪不及,银光簇亮间,暗器似要穿膛而过,众人不由得为她捏了把汗。 却见白衣男子眸光一凝,出手快如闪电,须臾之间已将几枚暗器稳稳地拈在指中。 兴许是速度太快,利刃还是不可避免地将玉指擦破了一道细口,血顺着指尖滴落而下。 “墨哥哥,你...”那红衣少女一跺脚,神色有些慌乱地跑上前来。 “上官玲珑,你好大的胆子,落雁门的落影追魂也敢肆意乱用...”白衣男子冷眸沉声间,却见那原本握着暗器的手指,已渐渐转为暗紫。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落雁门并不是一个武功的门派,也不是一个秘密帮派,而是一个擅长使用毒药和暗器的家族。这个家族雄踞中原武林百年,虽说地处偏安于东海之上的落雁岛,但令中原武林的各个门派均是无法小觑。眼前这个称作上官玲珑的明艳少女,想来便是落雁门门主上官云城的掌上明珠了... “墨哥哥,我又不是有心伤你的,我...”红衣少女像是满腹委屈,小声嘟囔间恶狠狠地瞪向青衣女子,“都怪你这个狐狸精,哼,别以为每次墨哥哥都能护到你!” 狐狸精?沐颜歌差点笑出声来,生平第一次被人骂作狐狸精,她居然一点也不生气。呵呵,说她是狐狸精,那是对她的肯定,她倒真的希望自己是一只可以魅惑众生的九尾狐。方才出手伤人的是她,现在恶言相向的亦是她,这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女子倒有一手恶人先告状的好本事。 四目相对,一个娇蛮刁钻,一个沉静淡然。 上官玲珑目光恨恨的盯着那抹轻纱下的玉颜,却一派朦胧,看不清颜面。 墨哥哥对这女子冒死相护也便罢,可方才他望向她那温柔的眼神,仅此一瞬,又有哪个女子不嫉妒羡慕? “还不快拿出解药,是想等到本公子毒发身亡么?”容墨淡淡的声音紧随而至,冷厉轻斥间,隐隐还带着一股莫可抗抵的气势。 沐颜歌眸光一动,看了一眼容墨由紫转黑的手,又淡淡打量了一下上官玲珑。 众人皆知,落影追魂是令武林中人谈之色变的毒药,其毒无色无味,又称“无影毒”。若伤口一沾此毒,不马上封住穴道,毒素蔓延很快能即引起死亡。即使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一经中毒,如果没有落雁门的独门解药,亦难逃其祸。 这丫头显然是有备而来,她是女人,自然能感受到眼前这个英武不失娇艳的少女眼中浓浓的妒意。可她并不认为这红衣女子只是为了扫清情敌而来,至少就目前来看,容墨对丫头的态度有些耐人寻味... 在所有人焦灼的目光中,红衣女子笑着慢慢从怀中拿出一支白瓷小瓶,倾身上前,似乎准备亲自为白衣男子上药。 满堂食客好奇的目光随着那红衣女子手中的白瓶微动,想来亦是都想见证武林中人畏之若虎的奇毒如何靠这毫不起眼的小瓶顷刻化解。 “不许碰我...”白衣男子广袖一挥,微微蹙眉间竟如探囊取物般将那解药迅疾夺了过来,动作干净利落,不过眨眼的工夫。 “墨哥哥,你...”上官玲珑笑容一僵,秀眉微微拧起,如此这般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确是有失颜面。 两人自儿时相处以来,他虽算不上温柔以待,却也是温尔有礼,几时对她态度这般恶劣过?莫非就是因为这个凭空出现的蒙面女子?上官玲珑微愣在原地,一张明艳可人的小脸写满了委屈与不甘。 容墨声息不闻地低头上药,自然是没留意到上官玲珑难看的表情。 他在想着别的事情,上官玲珑会何机缘巧合地出现在此处?是带着母妃的授意而来?还是别有其它? 就在容墨暗自思忖之际,上官玲珑娇唇一勾,趁其不备地想要将沐颜歌轻拢的面纱摘下,她倒要看看这姓沐的女子到底生得何种妖媚模样。 来者不善,沐颜歌不悦地拧眉,还未出手,却见那上官小姐的玉臂已被容墨牢牢地反扣起。 “痛...墨哥哥快放手...”上官玲珑咬牙轻哼,目光恨不能将沐颜歌千刀万剐。 “哦,原来你也知道痛。”容墨笑容一敛,带着些轻薄的恼意,瞪了她一眼。 除去轻凝的秀眉,青衣女子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似乎在冷眼看着白衣男子因过往风流惹上的祸端。 就在这时,那红衣女子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顷刻间,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你若再放肆,这胳膊就不留了...”白衣男子松开手,不耐烦地望了一眼身前的泪眼朦胧的少女。 “墨哥哥这般护着她,是想效妨古贤,娥皇女英共侍左右么?” 红衣女子咬唇,一脸倔强之色,她看上的男人决不放手。 “无论娶谁,总之不会是你...”白衣男子的声音轻淡若无,却是冷冽清绝。 第七十二章 主母发威 众人齐齐望向堂上的三人,在艳羡那男子的好运的同时,也无比为这红衣少女可惜。虽说有些蛮横泼辣,却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如此穷追猛打之下,白衣男子还是不为所动,显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在一旁的沐颜歌默然转身,提步欲离去。 “夫人,我送你回屋...”容墨急急起身,玉白锦袍在光影里轻曳。 行至数步,忽而回头望了一眼脸上青白相交的上官玲珑,语气竟是柔和了些许,“我先送颜歌上去休息,有事我们稍后再议...” 白影翩跹而去,留下上官玲珑那张恨恨的小脸。 沐颜歌被一股莫名之气牵引着,徉作充耳未闻,裙裾轻摆间玉影已消失在二楼拐角。 就在她推门之时,容墨已笑意温柔大步走近,一支皓白如玉的手横亘在门前。 “玲珑是我表妹,母妃入宫前是落雁门的大小姐...” 容墨的急于解释并未换得她回头一顾,拂开他的手,她移步屋内,甚至未多看上他一眼。 “还不走?”送客令一出,他将手揽住她的肩头,面具之后的眸子如云破月初般迸射出清辉一片,“你在生气,是因为玲珑?还是我?” 沐颜歌想动,落在她肩上的手微微一紧,将她牢牢按在原地。 她眸光一沉,略恼道,“我不想与你多费唇舌,外面还佳人等候呢!” 清早相约看日出,用餐之际却凭空杀出一位情敌,论她再胸怀若谷,也不可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这人招风引蝶的本事可不小,今日张三,明天李四,这往后的日子只怕是永无宁日。 容墨盯着那甩脸子的人儿沉默片刻,长臂一伸便猝不及防将她拥入怀中,在耳际清浅低语,“我总算知道你是在乎我的了,这感觉,真好……” 沐颜歌愕然抬头,那人温凉如水的唇猛然覆上了她的唇,舌滑进她的口腔,一阵攻池掠地,极尽吮吸索要之事。 屋内的空气变得沉寂而暧昧, 除却清浅而温热的呼吸,只剩鼻端如檀似兰的淡淡幽香。 沐颜歌的脑袋霎时昏沉,耳边反复想起他说的那句话:这感觉,真好…… 她倾尽全力推开某人,清冽的眸光如寒九冰封,“自作多情……有多远滚多远!” 情字一劫,难分难解,见血封喉。她不愿沦陷,不想万劫不复,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失了芳心。见到他身边有女人靠近,她竟是莫名地在乎,这感觉让沐颜歌感到极为不悦。 容璧缓缓伸手抚过那张雅静清丽的脸,一字一顿,似有如火的嫉恼,“你这女人,就是嘴硬!” 那人微凉的指尖在她面颊轻轻掠过,清凉的触感惹得周身一阵僵然,沐颜歌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怦怦跳了几下。 是啊,她就是吃醋了,满满一大缸的西北老陈醋,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承认呢? 转身跨出门槛之际,容墨止步回眸,轻声软语道:“我可能要待上一会儿,青书稍后会接你回府……夫人在家乖乖地等我哦!” 那人最后一瞥的眼神中分明还有一抹飞扬的神采,是暗自欢喜?是洋洋得意?沐颜歌小脸恨恨。 红霞漫天无边无际,仿佛滴在心头的一摊朱砂,淋漓透彻。 直到日落时分,沐颜歌才看到门口倚着一个红色衣衫的妙曼身影,站在她那帝师夫君的面前,两人有说有笑地,让她怎么看怎么就觉得刺眼。 哼,在她面前对人家女孩子冷若冰霜,背着她就灿若朝阳,这家伙实在是虚伪! “墨哥哥……”上官玲珑先一步瞧见了沐颜歌,止住笑意,朝容墨不情不愿地喊了声。 沐颜歌盯着那女人拽住容墨袖襟的手,险些要灼出一个洞来,一双眼睛死死锁住某人,满目火辣辣的愤怒。 “夫人,你怎么亲自到门口迎接了?这里风凉,还穿得这么少……” 容墨微微一笑,眸中闪过一抹惊喜。 沐颜歌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定然是与温柔无缘的,她极力全力想要在这双眼中增添一些所谓的“修养”,深吸一口气,扫了一眼容墨,并未予以理会,而是望向他身旁的女子,语气和煦得如绵软春风,眼神却是凛冽得如冬日寒风,“上官小姐,你这手拉扯着一个有妇之夫的衣角,恐怕不合时宜吧?” 上官玲珑自然是没料到沐颜歌的脸会拉得这么快,自己好不容易才接受墨哥哥娶妻生子的事实,心里一股气正愁没地方撒呢,这个抢她位置的可恶女人居然还敢对她指手画脚,她怎么了?不过是碰了一下墨哥哥的衣角,她就受不了?哼,这丫都爬上墨哥哥的床了,她是不是该将她大卸八块呢? 容墨这才发现上官玲珑不知何时竟是拽着自己衣角的,慌忙如避瘟疫似的闪了开来,略显歉意地朝沐颜歌笑了笑,言下之意像是在告诉她,夫人,我是无辜的…… 装无辜的人最可恨,沐颜歌狠狠剐了某人一眼。 “我同墨哥哥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拉拉小手,搂搂抱抱是最稀松平常不过的事了……” 上官玲珑岂是省油的灯,朝几步之外挤了挤眼,颇为得意地望向沐颜歌。 “哦?上官姑娘这是想在此追忆童年么?我家夫君在穿着破裆裤挂着鼻涕满大街乱跑之时,亲了几个女娃,舔了几条母狗,本夫人可没兴趣过问。本夫人当下在乎的是他夜里会爱我有多深……” 沐颜嘴角沁着笑意,眼角带过容墨,俨然一副当家主母高高在上的悠然自得。 最先傻眼的当属容墨了,破裆裤?挂鼻涕?舔母狗?这说的是他么?要知道,他儿时可是个干净整洁的小孩,怎么被这女人说得如此不堪?还有最后那句极富想象力的话,这大白天的……啧啧,虽说他什么也没干,可还是没来由地感到面红耳赤。 “沐颜歌,你真不要脸!”上官玲珑嘴角抽了抽,娇颜瞬时变了颜色。她显然是错估了当前的形势,这女人可不是一只好捏的软柿子。让她极度羞恼的是,宛若明月般高不可攀的墨哥哥,怎么会被这种粗鄙不堪的女人给迷住了,而且还同她生下了一个孩子?不对,一定是这个心机女耍了什么诡计将墨哥哥骗上床的…… “我怎么不要脸了?” “你勾引墨哥哥上床,还弄个小孩出来骗取名份!” 沐颜歌不仅没有生气,反倒呵呵地笑出声来,转眸看向容墨,表情玩味,“夫君,还是你来告诉上官小姐吧,到底是谁先爬上谁的床的?” 容墨怔了怔,觉得这女人今日分明是有些不同了,虽然她说话一向直白,可这会是露骨十足,莫非玲珑的到来,引爆了她内心的某个火药桶? “玲珑,不许胡闹……”容墨瞪了上官玲珑一眼,语气带了一丝警告的意味,随后朝立在不远处的青书挥了挥手,“准备个上好的厢房,带表小姐去住下!” “墨哥哥,你欺负人,就护着这女人……”上官玲珑跺了跺脚,似有不甘的咬唇道,“偷偷与这不明不白的女人在一起,莫说国主知道了会勃然大怒了,就是姑母也不会同意你娶她的!” 不待容墨出声,沐颜歌便抢先出口了,“上官小姐这算是警告么?那本夫人也要警告你一声,你若是礼貌做客来容府,我欢迎你住上一阵子,你若是动粗耍横,很抱歉,这里不欢迎你! 不要小瞧我的本事,也不要高看了自己那点不入流的功夫,真的打起来了,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既然都给她冠上了各种恶名,她也没必要再客气下去了。 “你……墨哥哥,你怎么会找了这样一个母夜叉啊?”上官玲珑恼恨不甘的瞪着容墨,兴许是在酒楼出手吃了亏,眼下碍于容墨在场,倒是忍住了“动手动脚”的冲动。 “那也好过娶了一个喜欢粘着别人老公的大小姐……”沐颜歌毫不客气地回嘴。 “你……” “容府若没有我这样的母夜叉坐镇,岂不是要让那些野花野草牛鬼蛇神的四下横行,那还如何了得?” 沐颜歌看着某人吃瘪的模样,顿时觉得爽快,大笑出声。论嘴上功夫,她可是与那狐狸“真枪实战”磨练出来的,这丫头岂会是她的对手…… “你欺人太甚……哼,我们走着瞧!”上官玲珑看了一眼不为所动的容墨,满腹委屈无处可泄。他不仅没有出言制止那女人的张牙舞爪,还一脸宠溺的望着她,呜呜,一年不见,墨哥哥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了?还是姑母有先见之明,哼,沐颜歌,你就等着吧! 上官大小姐被气走了,青书接到主子使过得眼色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哎,主子一门心思地讨好夫人,却吆喝自己去表小姐跟前当这炮灰,未免太不厚道了吧! 啧啧,他以前还真是小瞧了夫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这干起嘴仗可是威力十足啊……不过,他同主子的喜好不同,他还是比较喜欢优雅贤淑的女人一些…… 第七十三章 夫人息怒 沐颜歌斜睨了一眼全然置身事外的某人,正欲拂袖离去,不想那人竟是嬉皮笑脸地贴了上来,“夫人好度量,玲珑那丫头就是刁钻跋扈了点,有夫人坐镇容府,料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有如此美人眷顾,是不是很开心呢?”沐颜歌止步回眸,反唇相讥。 容墨呵呵地笑出声,“她可没夫人一半好看……再说是玲珑她自己要来的,可不能赖我!” “容墨,两个女人为你争风吃醋,这感觉很爽是不是?”沐颜歌面色阴沉,拉脸走人。 容墨被甩开,看着沐颜歌走得头也不回,顿时慌了,伸手便要去拽住她的胳膊:“颜歌……” 沐颜歌一躲,容墨抓了个空,瞧着佳人已人去数米,他索性直接往沐颜歌身上挂了上去,“夫人,别生气了,我反思,我自我反省好不好?” 沐颜歌被某人这么一软磨硬泡,倒真是没再动了,心里却无比懊恼,这男人就笃定每回都能用这招吃死自己么?她是不是太没骨气了? “反省?如何反省?”沐颜歌仰起小脸一瞬不瞬地盯着某人,虽是咄咄逼人的质问,可无奈两人隔得太近,又是紧紧贴在一起的,不掺杂质又带着淡淡幽沁的气息朝容墨迎面袭来,瞬即将他层层围住。 那女子的眼睛亮亮的,虽有凶光,却是娇俏莫名,那微张微合的唇瓣,像是美人蛇释放出来的毒信子,将他蓦地击中,身体竟是不可抑制地产生了某种异样的反应。 这可是在白天啊,容墨发觉自己竟是该死地想干点什么了……既然某种邪念大有收手不住的势头,不如当机立断? “啊……”沐颜歌还没反应过来,竟被某人拦腰抱起,直直奔赴寝屋。 “容墨,你放我下来!”某人咆哮。 “我回屋去反省,夫人别急……” 沐颜歌霎时眼前一片黑暗,只觉得这往后的日子是没法过了……某人最近起邪念的次数是越来越频繁了,他有必要带他去看看医生了…… 被人欺身附上来的那一刻,沐颜歌吸入了最后一道清新的空气。 简单粗暴,是容墨的风格…… 他喘息着把身下的女子揉进怀中,唇齿交缠,环住她腰的手半点不放松。那吻是密不透风的,让被吻之人一片昏天暗地,小脑袋已无胡思乱想的余地。 沐颜歌一双澈眸早已被覆上了一片氤氲的雾色,含糊地嘟囔之际,某人不安份的手掌胡乱地扯掉她的外衫,背过身去,转而吻上她的背。那人略带冰凉的唇在触及她光洁柔白 的肌肤时,引得她一阵颤栗。 容墨细细品尝之下呼吸亦是越来越急促,灼人的气息让沐颜歌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着了般,空气中只闻粗重的喘息和娇而不媚的轻吟。 “颜歌,我……我快熬不住了,怎么办?”容墨忽而将脑袋蹭进沐颜歌的胸前,声音带着沉沉的暗哑。 靠,这个混蛋,这种时候还来问她?他以为她就很舒服不难受么?要是这鬼地方有灭火器这玩意儿,她没准就喷死着个一肚子色水的烂狐狸。 “你不是要反省么?这就是你自我反省的方式?还真是让本夫人大开眼界了!”沐颜歌忽然重重推开胸前的某人,倾身逼视他,唇角勾起一抹坏笑,“夫君大人若是想乖乖地反省,不如让夫人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她不是圣女,亦不是什么纯洁的白莲花。男色当前,同样某火焚身的她不可能就此无动于衷下去。谁是大灰狼,谁是小白兔,这事还没准呢! 沐颜歌伸手一扯,容墨的腰带被她扯开松落,袍衫坠地,她的小手直接的触上了他的肌肤。容墨只觉着脑中轰的一声,什么也不知道了。 沐颜歌推倒某人,直接坐了上去,媚眼如丝,声音娇软得如入夜悠风,“如何反省想可有想好?用我来教你么?” 容墨倒吸了一口凉气,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闷声一哼,将自己这具犹似火山喷发的躯体与身上的女子纠缠到了一起。 “颜歌……颜歌……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容墨的手轻轻抚过柔软得如锦缎一般的娇躯,疯狂地在她每一寸肌肤上落下自己的专属印记。 屋内的温度急剧上升,一片春色旖旎…… 魅惑人心的娇喘让容墨如狂欣喜,只恨不能将身下的人儿揉碎在自己的怀抱里。 “夫人,夫人,小小姐啼哭不止,也不知是哪里不舒服……”灵儿抱着容小九火急火燎地推门冲了进来,当看到床上的情景,瞬时呆若木鸡。 小脸煮熟的灵儿已顾不得手中哇哇乱叫容小九,“嗖”的一下子,便没了人影。她若再多呆上一秒,只怕公子会直接捏断她的小脖子。 凉风陡袭,半裸的沐颜歌不免打了个颤栗,容墨此会的脸色亦是比这股忽然而至的冷风还要凛冽。 “该死的丫头!”某人喘息急促,几近咬牙切齿地恼道。 酥胸半裸,墨发凌乱的沐颜歌此会恨不得找了个地缝就此钻了进去。她虽是新时代的女性,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被人撞见这种事了还能若无其事。 容墨的视线再次回落到怀中的人儿身上,小脸红如胭脂浸染,樱唇带着微微肿,半阖的眸眼含娇含怯,竟是难以言喻的撩惑人心。 某人褪却几分的欲之火又重新燃了起来,俯身下去欲想继续“享受”身下的香艳旖旎,却被一双玉手给无情地推了开来。 “小九哭了……”瞅着眼前的男子呼吸微重,眸光火花四射,沐颜歌皱了皱眉头,想要起身而去。 “管她呢,我现在只想将生米煮成熟饭!” 容墨恨恨道,他忍了这么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夫人的“格外开恩”,眼看就要水到渠成了,他奶奶的,居然半路杀出了这么件大煞风景之事! “去,去……有你这么当爹的么?”沐颜歌轻啜了某人一眼,露出鄙夷之色。 “我不管,你不能就这样扔下我!” 容墨可怜兮兮,分明是乞求的语气,却是霸道不减。 “可是小九哭得这么厉害,定是哪里不舒服呢!”沐颜歌见某人哭丧着一张脸,陡生恻隐之心,语气亦是随之缓了缓,娇嗔道:“我去看看,要不我们改为晚上?” 她本就不是扭扭捏捏的女子,和喜欢的男子行鱼水之欢是最正常不过之事,不一定非得保留到洞房花烛夜。只是事情总得有个轻重缓急,宝贝女儿在外面啼哭不止,让她如何还有男欢女爱的心思? “你可不许唬弄我,要知道,欲求不满会死人的!”见沐颜歌去意已决,某人只好起身替她披上衣服,动作细致且温柔。 “你除了会替女人穿衣服,还会干什么?”瞅着某人修长如玉的手在她腰间穿拂而过,沐颜歌眸光闪过一抹暗影,不禁皱了皱眉头。 “还会替夫人化眉梳妆……”容墨温柔含笑,继续显摆,岂不知某人心里已起了小疙瘩。 “哪里学的?” “无师自通……这天下之事,就没有你夫君我办不到的!” 真的还是假的?沐颜歌满腹狐疑地扫了某人一眼,不置可否。这家伙最好不要骗他,她既然决定将自己交给一个男人,那么,这个人一定要是纯净无暇的。这狐狸若不干不净,她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一脚踢开! 沐颜歌准备离屋之际,容墨亦是赶紧起身整理好了衣服,心里却是难免一阵嘀咕,都说女儿和爹爹最为亲厚,可容小九这个臭丫头分明就是生来给自己拆台的……而这个女人,亦是个磨人的小妖精,自己每每总能被她吃得死死的!他总以为血性男儿应当驰骋沙场,在乱世之中,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不想‘情’这一字最噬人心骨,削人意志。从来不曾想过,清冷淡漠如他,竟也有屡屡把持不住的时候。看来真应该早点把这女人娶过来才是,他还未成为英雄,却已然是沦陷在这女人的粉脂幽香里,哎…… “咳咳……”沐颜歌远远便瞧见躲在院落一角被容小九弄得焦头烂额的灵儿,兴许是有那么些难为情,仅以轻咳几声以作提醒。 “夫人……”灵儿惊魂未定地朝沐颜歌瞅了一眼,见着面无异色,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她会如此忐忑,是不无道理的,只要是人,干那种事被打断,这不开心是必然的……尤其是公子,只怕杀了她的心都有! 沐颜歌接过灵儿手中的小九,却见这娃娃无精打采,面色萎黄,用额头贴了贴,倒是没有畏寒发热,这究竟是哪里不舒服会导致小家伙如此烦躁不安呢? “事不宜迟,赶紧让青书去请个大夫……”沐颜歌神色一敛,赶紧吩咐道。这小孩生病可不比大人,不是熬熬就能挺过去的,况且这孩子打小就没吃过母乳,身体自然要比寻常小孩差上几分。 “夫人莫急,奴婢这就去……” “小九乖,莫哭,莫哭,等会大夫看看就好了……” 随后步入庭院的容墨见到抱着女儿来回走动的夫人,不免蹙了蹙眉头,快步跟了上来,“直接去请御医好了,灵儿,让青书赶紧去趟宫里……” “这,恐怕不妥吧!”沐颜歌略显犹豫,总觉得有那么点小题大做。不过是朝廷命官家的一个小娃娃,为了感冒发烧抑或是拉肚子这种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就去请上御医,难免会被人说三道四的…… 容墨显然是猜到了沐颜歌心中所想,温柔地将手抚过她的发间,却是无比认真地说道:“夫人就不要多想了,我们的女儿,未偿就逊于那些龙子凤孙!莫说是南凉皇宫里的御医,就是天下第一神医,我们一样也消受得起!” 那人的声音温凉无比,清润的目光却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凝然傲气。沐颜歌心中被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瞬即填满,她不太相信海誓山盟,却相信所爱的人对她说,我能尽我之力予你最好的一切…… 第七十四章 好事多磨 太医来了容府给帝师千金看过之后,开了一堆外服内煎的药。 沐颜歌闻了闻眼前碗里黑糊糊的草药,却是犯难了,这要是在现代就好了,有专为儿童配置的西药,不仅效果显著,而且不像汤药这般苦涩难以入口。 “还愣着干嘛?上来帮忙喂药啊!”沐颜歌冲傻乎乎杵在一旁的某人嚷嚷道。 “我?”容墨眨了眨,显然是不敢相信自己会被首当其冲地拎上“战场”。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么?”沐颜歌没好气的白了某人一眼,这人动歪心思倒是蛮积极的,其它事则永远是不紧不慢。 容墨怔了怔,这外面候着一群丫头,喂药这种事还要他这个大老爷们亲自上阵? “你到底磨蹭个什么呀?有你这么当爹的?或者这爹你不想当了?那赶紧让位得了……” “我来,这就来了……” 容墨抡起衣袖,露出了一双纤长如玉的手,眸光在娇妻和爱女之间打着转儿,略显紧张地开口道:“夫人要我如何做?” 瞧某人面容紧绷磨拳擦掌的模样,沐颜歌心里竟是没来由地觉得好笑,又不是上阵杀敌,舞刀弄枪,他有必要摆出一副磨刀霍霍的模样么? “你很害怕么?” “恩,我没经验……” 没经验?作为一个没生过娃的女人,她难道就经验丰富了,大家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好不好!沐颜歌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可以整蛊某人的机会,当仁不让地将汤药递了过去,“夫君大人不是号称‘第一公子’么?岂会有不擅长之事!拿着!” 容墨接过汤药和勺子,却是犹疑许久,不知如何下手,只好尴尬笑道:“这如何喂进去,我还真是没辙……” 若不是顾及还在病中的小九,沐颜歌只怕要大笑出声了,哈哈,一向自负倨傲,淡逸从容的帝师大人,居然也有这种不知所措的时候! “我抱着小九,捏住她的小鼻子,让后你用勺子按住她的小舌头顺势灌进去……可懂?”沐颜歌说得煞有介事,某人听得似懂非懂。 容小九生来就具备整蛊大人的细胞,自然不会乖乖配合这对“不太合格”的爹娘。 就在容墨手执药勺将要靠近容小九之时,小家伙小眼珠放出莫名异彩,“啊趄……”随着一个威力无比的喷嚏声,黑乎乎的药汁飞溅了某人一身,鼻端眼角亦是未能幸免…… “呵呵,呵呵……”有人笑意轻扬,有人一脸苦相。 喝完药的容小九,在沐颜歌“哼哼唧唧”的摇篮曲中很快地进入了梦乡…… 沐颜歌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倦意忽袭,这悉心照料生病的小孩还不是一般的累,看来晚上要早点睡下,养足精神好明日再战…… 沐颜歌随手褪了外衫,似乎全然忘了屋里还有另外一人。 “夫人……”某人笑嘻嘻地凑了上来,让沐颜歌倏地一下傻眼了,这家伙不是已经走了么?怎么会还在这里? 咳咳,这下如何是好?沐颜歌装作若无其事地抬了下眼,“有事么?天色不晚了,你快回屋睡觉吧!” 见眼前的女子似乎将某件重要的人生大事全然抛至脑后,容墨的心陡然凉了半截…… “夫人,我们有件重要的事还没干,难道你忘了?”有人不甘心的追问道。 “有吗?”有人继续心存侥幸地继续装傻。 “夫人不是答应我下午未完成之事晚上继续么?” “嗯,有这回事?” “你想抵赖?没门……”某人声音微扬,人已是赖上了床榻,打定主意要“问”个清楚明白。 沐颜歌不自禁地往里缩了缩,一脸讪讪的地望着欲求不满的某人,“这,来日方长,不如你先给我记着……” 记着?容墨愣了愣,显然被这个闻所未闻的说话给怔住了,这种事也可以“记账”?亏这女人想的出来。他不管,他可是忍了很久了,不能再忍下去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已心痒难耐…… 霸王硬上弓!说干就干…… “容墨,你这个流氓……”很快,沐颜歌气急败坏的惊呼声被随之而来的“嘤咛”所淹没。 那人细密的吻如三月的细雨,极尽缠绵,似乎要将她融化作一摊水……他的眉,他的眼,离得是那么近,如画般朦胧,却又像是在不知不自觉中已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里…… 似乎只要他轻轻一点,她就会随之燃烧了起来…… “本想忍到洞房之夜,可你这小妖精甚是磨人,所以……你不许再逃了……”容墨在她耳边低喃,气息亦是愈渐急促。 她是小妖精?那他是什么?魔王?沐颜歌暗暗想到。 像是发觉到她的瞬间走神,某人不满地将唇间的吮吸转为啃咬,一路下移,从玉颈间一路流连至胸前。 痒痒的,酥麻的,某种奇异的感觉让沐颜歌止不住轻颤微吟,这无疑是助长了某人催城拔寨地气焰。 容墨大掌一用力,拉下了碍眼的肚兜,小巧的浑圆呼之欲出,让他近乎瘫醉的眸光闪过一抹捕获猎物般的欣喜,那温热的唇亦是不再犹豫地覆了上去…… 娇吟从沐颜歌嘴里禁不住溢了出来,绵长婉转,让身上之人的唇齿更见疯狂…… “公子!”一道清冷的声音伴随着一股暗流的涌进很不识趣地响彻在门庭之外。 容墨恍若未闻地继续在怀中的人儿身上流连不舍,这种时候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甭想坏了他的好事! 沐颜歌早已瘫软如泥,只是任由某人一路高歌……她虽在电影中见过这种大尺度的镜头,可毕竟没有亲身体验过,自己如今身临其境,竟是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双手紧紧地扣在某人的后背之上,任他放纵。 “公子,帝都有急函,属下还请公子出来片刻……”门外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滚!”容墨闷声低吼,只差挥动掌力将外面不怕死之人推去百米开外。 “属下斗胆,确有要紧之事,还请公子以大局为重!”门外之人并未因次受惊逃走,而是不吭不卑地继续纠缠屋内欢爱的男女。 容墨阴寒着一张脸,竟是从未有过的骇人。只要是男人,这种时候被人强行喊停,都会愤怒得失去理智,而是帝师大人“干活”被打断,已然不是第一次了…… 沐颜歌虽然脑袋是混混沌沌,可还尚留我丝清醒。尤其是某人方才一声怒吼,她还惊疑不定地朝摇篮中看了一眼,唯恐眼前这个失去理智的男人吓到了她熟睡中的宝贝女儿。 “你出去看看吧,想必定是刻不容缓……”沐颜歌看着容墨阴郁的脸色,用手轻轻将他推了推。 外面的声音她是识得的,容墨手下的隐卫唯一在她面前露过脸的夜行。那家伙在外面站了那么久,屋内动静如此之大,他又怎会不知自己的主子在干些什么?既然心知肚明还要冒死打断,一定是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 容墨低头望着怀中人儿,小脸酡红如醉,酥胸半裸,白皙柔滑的肌肤上遍布了他啃噬的红印,如此娇媚风情,让他如何舍得离去? “该死的……”容墨低骂了一声,他怎么就如此倒霉,屡屡被人……这女人好不容易对自己不设拦截了,眼看这盆生米就要煮成熟饭了,却在关键时候被人撤走了柴火! “怎么像个孩子似的,快去吧!”沐颜歌柔声催道,却是红着小脸不敢再看向某人。两人半裸相对,似乎还是头一次,“激情”过后,她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容墨拧着眉头将锦被覆上她得身上,遮当了半室的春光。 随着某人的起身,一阵凉意袭来,沐颜歌蹙了蹙眉头,紧了紧身上的丝被。 夜行在冷风中站了许久,总算等来了气息沉沉的主子。 容墨只穿了件月白色的里衣,寂夜微风里,却是有些单薄。 可就是这微微的冷意,让他眸中的欲色一点点褪去,重新染上了清幽的色泽。 夜行本以为主子是要狠狠数落自己一顿的,毕竟自己坏了他的好事。可是主子出来的这会,神色却是平和淡漠的。 他是男人,自然是知道着箭在弦上,却收手不发的愤慨,而且方才一墙之隔,屋中男女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他时听得一清二楚的。夫人是何等刚烈之人,主子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在近来同夫人之间有了质的飞越,本在今夜可以……哎,自从未见过主子会对一个女人这般上心,他禁欲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夜行的心里充满了负罪感。 “公子,我……” “密函呢?” 容墨接过夜行手中的函件,匆匆掠过,脸上瞬时笼上一抹冰冷的沉寂。 “楼将军的人呢?”容墨蹙眉问道,清润的声音亦是少了一丝平日的沉稳。 “暂时易容藏身到了悦来客栈,只是……南凉这边恐怕他是再也不能呆下去了……” 夜行神色微凝地看了主人一眼,小心翼翼地答道。 “恩,那是当然……南凉皇帝既已警觉,眼下也只能暂停眼下盛京所有隐卫的活动了。楼将军身份的暴露未必是件坏事,至少提醒了我们小心其它几位朝中人士的蛰伏……” “公子所言极是……” “我去客栈与楼铭会上一面,你即刻将他府上的家眷安全地转移到北翼境内……”容墨沉声吩咐道,语声刚落,却见白影一晃,人已匿身于浓浓的夜色里。 第七十五章 名伶小玉 雅俗共赏,荤素杂糅,自古说的便是烟花之地。青楼女子,训练有素,既温柔多情,又口齿伶俐,弹得琴,唱得曲,说得笑话,还能打情骂俏。上到地位显赫的文武大臣,下到阔绰儒雅的商人武夫,都乐于在醇酒美人中体验一种“宠辱皆忘”的境界。 位于倚护城河畔的兰绮楼是南凉盛京最负声名的风月场所,连晋摇着折扇跨门而入之时,翠姨便扭动着她那丰腴妖娆的身子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好久不见小侯爷了,可让这里的姑娘想得紧哟!” 想他?连晋心里不免冷哼一声,想的不过是他口袋里沉甸甸的银子吧。 虽是如此,却还是笑着开口道,“听说这几日翠姨这里来了一位叫小玉的姑娘,歌喉宛若幽谷莺啼,琴曲技绝京师,不知佳人可在?” “在,在,小侯爷楼上请!”翠姨本就是七窍玲珑之人, 忙吆喝来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连晋在她们的簇拥下有说有笑地朝楼上走去。 海棠彩绣的纱缦上流苏垂落,数道红影飘掠。室内香风四起,艳溢香融。 一身姿妙曼的女子纤纤素手缓缓拨弄着琴弦,她一袭淡蓝色罗裙撩姿镶着银色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裙摆一层淡薄如轻雾笼泻绢纱。黛眉轻点,一支柳叶簪挽住乌黑秀发,姿容清雅绝俗,竟不似风尘中人。 小玉姑娘这几日在京城声名鹊起,京中权贵莫不以能进得其闺阁听她抚琴一曲为茶余饭后引以为耀的谈资。纵使有甚者一掷千金,却仍不得相见。 一帘之隔,那琴声清畅叠宕,听之竟如高山流水般清灵美妙。 “啪啪”几声清脆的击掌声响起,连晋掀帘而入,“如此高山流水之音,小侯爷我有幸听得,真是不枉此生哪!” 见有贵客进来,小玉盈盈起身,款款移步步上前,朝连晋施施然行了一礼,怯生生道:“小玉见过小侯爷!” “哦?小玉姑娘识得本小侯?”连晋轻佻地用纸扇微挑起面前女子的下颔,眸光轻浮而肆掠。面若春桃似霁雪初晴,双瞳翦水似染春烟,果然是个上等的货色。就是不知道躺在床上的模样,会不会更加地我见犹怜,让人魂不知所终?想到此等令人心痒难耐的景象,连晋下腹不由一阵燥热。 “小侯爷是声名远扬的大人物,小玉识得不足为奇……”小玉低垂着流盼的明眸,玉颊微染尴尬。 “哦?这么说来,小玉姑娘对本侯爷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动心喽?”连晋将脸凑近眼前娇滴滴的美人,语言举止亦是越发地放肆起来。 小玉面色一窘,有些慌乱地后退了几步,柔声细语道:“奴家再为小侯爷唱上一首自填的西洲小调,还请侯爷落座倾听!” 连晋狭眸微眯,轻轻一笑,道了声好,对于美人儿,他向来有的是耐心。 小玉又重新落座挑起了琴弦,朱唇轻启间,一婉转缠绵的曲子就回彻在雕楼画栋间。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暮花不及蓑草青,可怜飞絮太飘零。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玉楼。无缘怎又相见,年年此灯夜。卿在绿水,侬在天街。 却见那弹唱的女子动情之处竟是泪光涟涟,娇弱堪怜。 大街上一千余人的人马正整装齐行,队列的最前端,一按缰佩剑的墨袍男子忽挥了挥手,示意队伍停了下来。 好一个‘卿在绿水,侬在天街’!有趣……英离微微抬头,扫了一眼头顶惹眼醒目的招牌,唇角勾起一抹颇有深味的笑意,随后翻身下马,低头叮嘱副将几句,阔步走进了兰绮楼。 “小玉姑娘可愿去本侯府上?侍候本侯总好过于在此倚栏卖笑,嗯?”连晋并不喜欢美人唱的这曲儿,太过婉转哀怨,不符合他素来的口味,还是这唱曲的人儿更合他心意。 小玉身子微有一僵,遂而惊恐万分道:“小女身份卑微,不敢去肖想小侯爷……” 明眼人都听得出这是拒绝,连晋面色一变,拽住小玉的手,一举将她拉住怀中,握住她不堪盈握的小脸,眸光阴寒道:“看不上本侯?还是想另拣高枝?” 小玉的脸微微有些发白,慌忙地摇着头,“奴家不是这个意思,奴家只是觉得配不上小侯爷……” 闻听此言,连晋转眸即笑,松开了握住她下颔的手,转而抚上白皙柔嫩的脸颊,笑声邪秽,“配不配得上由本侯说了算,只要你让本侯尽了兴,莫说本侯身边一个小小侍妾的位置,就是侧妃之位也是未偿不可!” “奴家不敢……”小玉眸中闪过一抹嫌恶之色,很快又重新被不安的惶惑所取代。 连晋没有太多的耐心,他只想尽快找个地方,好好把玩一下这个如水般柔美的女子。 “不敢?让本侯试试就知道了……”连晋轻笑出声,不安分的大掌在小玉轻盈的腰肢上游走起来。女人大多矫情,表面越是装得清高圣洁,在床上越是放荡妖娆。 “小侯爷你不能这样,奴家卖艺不卖身……”小玉的身子不停的颤栗,用力想要推开色心大起的连晋。 “你就不要再装了,还是乖乖从了本小侯吧!别不识抬举,惹恼了小侯爷我,这后果绝对不比死好受!”连晋邪佞一笑,用力扯开小玉的领襟,探下深入的高耸。 小玉惊呼一声,推推搡搡间撞向了桌角,玉器碎了一地。 翠姨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她在风月场所混迹多年,这种情况已是见怪不怪了,可眼下这事还真是让她犯了难,一边是京城有名的“混世魔王”,一边是她最近好不容易揽进的“招财树”…… “小侯爷,你看……” “滚……” 翠姨被连小侯爷的怒火下得老脸一僵,走也不是,进也不是。只觉得小玉这丫头还真是不识抬举,虽说这连小侯爷太过风流,可好歹也是身份尊贵的皇亲国戚,哪怕是侯爷府的一个侍妾,也算是这辈子修来的天大福分了。 “看来本将军正巧赶上了一场好戏……”随着一道清冷的声音在门庭之处响起,英离挺拔傲岸的身影霍然出现,声音淡淡,却是笑意轻藐。 “英,英将军……”翠姨见到来人,不由惊诧出声。 连晋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手,小玉趁机闪了开来, 踉跄几下跌坐于地。只见她颊上几道泪痕赫然醒目,见到来人的一瞬间,凄迷的眸中才见微许光亮。 地上颓然而坐的紫衣女子早已是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她眸含清泪,宛如凉月倾泻,神情亦令人怜惜的慌乱与无措。英离将淡淡的目光停住良久,随后望向面蕴怒火的连小侯爷,挑眉笑道:“看来本将军来得还真不是时候,坏了小侯爷的好事,真是抱歉了!” “哼,你知道就好……”连晋轻哼一声,拂了拂衣袖。 英离的眸光离开连晋,转而投向地上的女子,一改方才的淡笑,声音微带着一丝凌厉,“你叫小玉?” 小玉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英离,轻轻点了点头。 “你胆子倒不小,小侯爷也敢拒绝?难道就不怕他大手一掐,你这美丽的脖子就此应声落地?”英离弯下腰,将手在小玉颈间比划了番,眸光泛冷。 一旁的翠姨不免打了个冷颤,呼吸像是止住了般。 小玉慌乱地看向英离,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滴答滴答往下坠。 英离望着眼前的女子,眸光森寒如针,像是带着一丝警告,“本将军再问你一次,愿不愿去侍奉小侯爷?” “小侯爷恕罪,奴家不敢奢想……”小玉连连摇头,叩拜不止。 “呵呵,好,很好……”连晋咬牙,唇角抽了抽。 英离神色莫测,忽而淡淡开口道:“过几日便是皇上的生辰,若是小玉姑娘能去宫中盛宴上弹唱助兴便是再好不过之事了,不知小侯爷可否卖个人情给英某,让本将军当即完了这桩差事?” 翠姨当即怔了怔,立马明白了英离的用意,赶紧朝瘫坐在地上的小玉使了使眼色。能去宫中献艺,是身为风月女子的天大荣幸,而且还能替这丫头解了当前的窘境,真是一举两得之策! 小玉犹疑半刻,终是低低开口道:“奴家谢过将军了……” “小侯爷若是高抬贵手,那就这样定下了,如何?”英离朝连晋微微一笑,几分探询。 眼看着煮熟的鸭子就这样从嘴边飞走了,连小侯爷内心的气郁可想而知,可对方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又拿出了为皇上庆生的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如何能不放人? 最近真是诸事不顺,不是在女人身上碰钉子就是栽跟头,运气简直背到家了……连小侯爷冷哼一声,拂袖出了兰绮楼。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暮花不及蓑草青,可怜飞絮太飘零 ……”英离紧紧盯着小玉的眼睛,声音带着不明的意味。 “无缘怎又相见,年年此灯夜。卿在绿水,侬在天街 ……”英离又朝小玉靠了靠,低低开口道:“姑娘这是在怨谁呢?” 看着小玉闪过一丝慌乱的小脸,英离笑了,遂而俯身在她耳畔低语道:“连小侯爷没见过你,可本将军见过……” 闻听此言,小玉的身形倏地一震。 “哈哈,好好准备一下,几日后带你入宫……本将军就遂了你的心愿,也好看一场赏心悦目的热闹!” 英离朗声一笑,随后阔步出了门庭,留下一脸错愕的翠姨及表情复杂莫名的小玉。 第七十六章 精心设局 某人自那晚匆匆离去后,一连几日便没了踪影,如此一来沐颜歌倒也落得轻松自在。 容小九经过几日的悉心照料,身体逐渐复原,小脸也随之红润如初。 话说那日住进容府的上官玲珑自和沐颜歌一场嘴仗过后,便再无声息,这让沐颜歌隐隐觉得有些不符合常理。可她接连几日衣不解带的看着容小九,也就没了去留意这位上官大小姐的精力。 景园里,芳草的碧色将石阶染上了幽绿,映得阶前的芍药分外娇红。 沐颜歌斜卧在花径间,将一本翻阅了一半的“天书”铺盖在脸上。 灼灼烈日,书卷散发着丝丝墨香,浓淡不均。 容墨刚回府入园,便见到了某人毫不顾忌形象的粗鲁之举。 “咳咳……”容墨轻咳了几声,算是友情提示让某人收敛收敛。 沐颜歌却是不为所动,甚至盖在脸上书都没有就此移开的想法,只是闷闷地出声道:“你还知道回来啊?还以为帝师大人抛妻弃女了呢!” “夫人生气啦?”容墨笑意染染地俯下身去,故意将温热的气息轻吐在沐颜歌的颈间。 微痒袭来,沐颜歌不满地转过脑袋,某人眼疾手快地将她覆在脸上的书卷轻掀而下,倾身一跃,竟是从她身上掠了过去,顺势也躺了下来。 鼻对鼻,眼对眼,想要闪躲已是不可能了,沐颜歌皱了皱眉头,却对上了某人一张略显疲惫的脸。 刚想开口,那人的手却是紧紧环上了她的腰,将头埋进她的胸前,闷声闷气道:“别动,让我睡一会……” 那声音绵绵软软的,还带着一丝央求,沐颜歌的心微有一动,竟是不忍就此逆了某人的意。 怀中之人很快便响起了清浅均匀的呼吸声,让沐颜歌不得不错愕这人的速度之快,他确实太累了,沐颜歌暗暗想到。 然而,某人口中的‘一会’还真的只是‘一会’,须臾之后,容墨便缓缓睁开眼,一脸的满足。 “这么快就睡好了?” “唔,没有……你夫君我有想睡的心可是没继续睡下去的命……” “嗯?谁不让你睡了?” “又要进宫去……还,包括夫人你……” “啊?”…… 就这样,南凉皇帝生辰之日,帝师夫妇入宫拜贺。 通向芳乐殿的白玉石璧冰凉而深长,除了刻满了福山寿海及缠枝如意纹样 ,还有栩栩如生的麒麟滚球、鹿衔灵芝等吉祥图案,美不暇接。 沼水溶溶,灯花如雨,丝竹环佩不绝于耳。身姿妙曼的宫女端着盛有美果佳酿的托盘穿梭于各桌前,人影杂沓。 执手缓步而来的帝师夫妇在踏入大殿的瞬间便给千余人的宴场赠添了一道清艳华光,让众人的目光牢牢锁住,不舍移去。 那男子一袭素淡雪衫,宛若翠玉修竹,举步优雅,周身上下说不出的俊逸华美,如仙如谪。女子衣不华丽,却很得体,春日般明媚清丽的容颜,好似枝头怒放的海棠,绽放着一抹张扬随意的风情。 大殿就这么静了下来,悄无声息,唯有那二人清浅的脚步声和衣裾拂地的轻微声响。 这一刻有人心生艳羡,有人妒意暗滋,有人眸光沉沉,有人幽测莫名。 这种场合,对沐颜歌而言,无疑是扒光衣服游行示众,她别扭难挨,偏偏有人乐在其中……她偷瞄了一眼身旁的某人,清淡冷然也遮掩不住眉眼间微漾的春风,心里不由暗唾了一下,秀恩爱死的快…… 沐颜歌再朝席案间扫了一眼,这才惊觉酒筵歌席已是满座。除了太子随抚远将军去了西南剿匪,位置空着无人,其它皆是人头微攒。 只是这么一眼,却将几位“熟人”的面部表情通通瞧了个遍。绮月郡主眸中遮都遮不住的轻藐,南凉皇帝复杂而深邃的探究,兰嫔凤眼一晃而过的嫉恨,英离冷硬面色之上的平静,还有虞小侯爷目空一切的不屑……可沐颜歌是自带屏蔽系统的,大家各走各的路,谁也没有碍着谁…… “微臣参见皇上,恭祝圣上洪福齐天,万寿无疆!”容墨优雅地行了一礼,清润的声音拂过殿场,令人如沐春风。 沐颜歌亦低头敛眉盈盈上前,随同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平身,请起!”楚容天抬了抬手,随后目光扫过宽袖下紧紧交叠的两双手,不由轻声笑道:“帝师大人从前是何等逍遥,如今竟为了家有娇妻推拒了朕拟任的随军参事一职,可见这美色误人哪!” 沐颜歌面色一窘,虽知皇帝是随口笑谑,却还是愤愤不平,吼吼,这容墨不去西南剿匪,关她何事?居然将这一盆屎扣到了她的头上! “微臣有罪,还请皇上体谅臣的为难之处……”容墨促狭一笑,躬身请罪道。 “为难之处?哈哈,看来家有悍妻,帝师倒也乐在其中……”楚容天朗声一笑,倒也并无责备之意。 座下皆是一片议论纷纷,众人都在暗想这帝师夫人究竟是用了什么房中秘术将帝师大人吃得死死的,让帝师大人无心军政之事,不想舍了娇妻出躺远门? 沐颜歌的脸红得有些发绿了,若不是眼下被千人瞧万人看,她肯定忍不了一脚踢残这从来就没安过好心的某人…… 总算可以坐下来了,沐颜歌在座下想要拼命地摔开某人的手,却是徒劳无功。 “还不放手?我要喝茶吃点心!”沐颜歌怒视某人,希望他不可理喻的行为能适可而止。 “不松,怕夫人跑了……你要吃什么我来喂?”某人笑意温软,一脸欠揍的笑。 他喂?沐颜歌一脸惊悚,这人的抽风病显然是已入骨髓了,大庭广众之下他想恶心给谁看? “谁要你喂?”沐颜歌恶狠狠瞪了某人一眼,决定不再与他多费唇舌,选择跟疯子纠缠不清那她就是傻子。 牵着就牵着吧,反正挨过这个时辰,出了宫门,她再好好治治某人的“抽风病”。 伴着优美轻扬的乐声,诸多舞女踏着细碎的舞步,轻云般慢移而出,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流光飞舞。广袖开合遮掩间引出漫天花雨飞坠。她们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玉手,轻袖生风。那轻盈曼妙飘忽若仙的舞姿引得众人如痴如醉。 “英将军,据闻你几日前从宫外找来一个女子献艺?可有此事?”一舞完毕,楚容天抬眸望向座下的英离,沉声问道。 “回皇上,确有此事!”英离起身颔首,垂眸禀道,声音一如平日般清清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末将几日前途经兰绮楼,听到了一首别致动听的曲子,皇上久居深宫,听惯乐师弹奏,末将以为偶尔换换口味,听听来自民间的质朴无华之音,亦是个不错的选择!” “哦?”楚容天声音微微一扬,面露惊讶之色,“能让英将军止步流连的,想到定是极为不俗之音了,朕倒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个究竟了……” “去,将英将军口中所说的那名女子带上来……”楚容天大手一挥,朝身旁的宫人吩咐道。 “是,皇上!”徐公公随即领命而去。 而座下的帝师夫妇,此刻正在心无旁骛地享受着不太美妙的二人世界。 “放手……” “不放……” “本夫人口渴了……”沐颜歌的小脸阴沉如雨,显然是被某人不分场合的胡搅蛮缠弄得要抓狂了。 “竭诚为夫人服务……”某人笑意染染,一手将水缓缓倒入杯盏,殷勤地递到她唇边。 沐颜歌一口狠狠猛啜下去,茶水飞溅了一脸,唇角眼睫之上一片晶莹。 须臾之后,一个面挽轻纱的女子抱着一具古琴走了出来,身姿袅娜,意态若仙,半遮半掩的清纱之上是双莹莹欲滴的明眸,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风姿婉约。 就在这女子出现的刹那,本是手钳一颗和田玉枣对着夫人温然含笑的帝师大人表情隐有一僵,一双眸眼瞬时云涛暗涌。 沐颜歌瞅着容墨停滞在半空中的玉手,抬眸瞬着他的目光看去,待看清殿场中央之人时,身形亦是随之一怔,竟然是她! “你叫什么名字?”楚容天问向座下跪拜的女子打量了番,声音带着一丝清冽的威仪。 “民女名唤小玉……”小玉将头压得低低地,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连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朕听英将军说你琴技出众,歌喉婉转,不如将你最拿手的琴曲当着朕何众人之面弹奏一遍,也好验证一下将军是否言过其实!当然,弹好了重重有赏,弹得不好朕也赦你无罪……”楚容天睨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竟是难得地大度宽容了一回。 容墨只是僵凝了片刻,眸中很快便恢复了一片如水清幽,他继续进行着手中的动作,神色温柔,和谐依旧。 “民女谢皇上恩典!”小玉起身的霎那,目光不经意间扫到案席间情意绵绵的二人,身子不由微微一颤。 若换作寻常,眼前的一切对于她而言,定是个再唯美不过的画面。 可此刻,这对男女浓情蜜意的情景却犹如一把荆棘深深地插上了她的心头。 这样的公子,她何曾见过?他是皎如明月高不可攀的存在,是令天下女子为之倾慕的第一公子。即便身处异国没有享受皇子该有的殊荣,可这些年身边亦是美婢环绕,尊华无比,几时见过他这样放低身段侍候一个完全与他不相匹配的女人? 小玉咬唇,强抑心中震痛,全身如被冷水浇筑。 如果他真的只是演戏,她也就忍了;如果他看上的女子让她自叹弗如,她也就认了,可实际中的一切,却让她恨恨而不甘。 第七十七章 玉敏心机 容墨手中的枣在沐颜歌唇边放了许久,她却是迟迟没有张口。 沐颜歌凝视着殿堂中央的女子,温凉的目光许久不见收回。 甘醇美酒,龙涎香韵,熏得人微醉迷离。在生动了情人间的眉眼,也让她遇上了一场意外。 “不许看,不许听……我们继续吃喝!”某人将玉手挡在她眼前,试图遮挡她的视线,却被沐颜歌一挥手,给打了下来。 容墨又放上去,沐颜歌又打,两人像是在进行着一场置气的游戏。 “掩耳盗铃,有意思么?”沐颜歌怒瞪某人,小脸已是涨起了轻薄的怒意。 容墨眸光一暗,终是将手悻悻地放了回去。 小玉始终是低垂着眉眼坐在琴架前的,不发一言,愈显娇柔怯弱。 “开始弹奏吧!”楚容天淡淡开口,几分期待。 就在小玉素手挑琴间,那首精心准备的曲子便从朱唇承转间流泻了出来,词未变,曲已换,却是哀怨不减。 那女子才刚开口,却是让场内多数人均是一愣,这曲子不是帝师大人数年前在九洲宴上演奏的那首“芳华引”么?当年容墨一曲艳惊四座,这曲子也随之名扬天下,引得不少才子佳人争相效仿传唱。只是眼下却是换了唱词罢了……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暮花不及蓑草青,可怜飞絮太飘零。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玉楼。无缘怎又相见,年年此灯夜。卿在绿水,侬在天街……” 唱到动情之处,那女子已是泪光隐隐。如此清婉哀怨的词曲,使得在座之人的心不由纠作了一团,纷纷暗骂是哪个始乱终弃的男子辜负了这个娇滴滴的美人,让她流落青楼! 容墨面色清淡,看似对这戚戚切切之声置若罔闻,但那双眸眼却是无边深沉, 望不到底。 沐颜歌虽然知晓容墨之心,可对这二人过往的牵牵扯扯却并不是一清二楚。显然,玉敏这回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几日之间她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兰绮楼的名伶,并在英离的安排下于宫宴上献艺,这背后究竟是谁的真实授意?莫不是上官玲珑?沐颜歌隐隐觉得事情有了些头绪,难怪那丫头这几日没声没息的,原来是和玉敏搅和到了一起…… 沐颜歌内心沉怒,却只得是隐而不发,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幕,本就冲她而来,始作俑者又岂会让她先行退场?要怨就怨那只死狐狸,惹下这么一笔风流债,让自己被逼上战场,着实可恨! 曲尽音止,小玉起身重新跪伏于地,垂眉敛容。 “果真是情思哀怨,让朕颇有感触,这可是小玉姑娘的亲身经历?”楚容天开口,眸光定定地看着跪在近前的女子,像是若有所思。 “小女把上不了台面的儿女私情弹唱于众,有辱圣听,还请皇上恕罪!”小玉怯怯得抬眸望了一眼天颜,声如蚊蝇。 “既是真情实感,朕又怎会随意定罪?只是不知姑娘口中之人姓甚名谁?现在何方?你大胆地说出来,朕替你做主!”楚容天声音抬高了几分,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凛。 “是啊,不知是哪位负心的男子,竟会辜负了如此佳人……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要是世间男子都如帝师大人对帝师夫人那般情深不寿,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令人同情的女子了…… ”兰嫔别有深意地扫过容墨及沐颜歌,故作惋惜地叹道。 “我想起来了,这姑娘像是帝师大人从前的近身侍婢……”座下不知是谁忽然喊了一声,引得场内一阵嘈乱。 “是啊,怪不得看起来隐隐觉得眼熟,确是和从前跟在帝师身边那丫头的容貌一般无二呢!”有人连身附和道。 “帝师大人的近身侍婢怎么会去兰绮楼卖艺呢!难道是……” 不少人的目光纷纷都落向容墨和沐颜歌的座位,终是对恍然大悟过来。 “帝师,这小玉姑娘你可认识?”楚容天转眸望向容墨,像是急于去印证众说纷坛的猜测。 楚容天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帝师大人身上,心思各异。 “回皇上,微臣认识……” 容璧一脸恬和慵然,目光淡淡地扫过殿娉婷佳人,却并无停留之意。 座下瞬时一片哗然,谁也不会想到,宠妻如命的帝师大人会是这个始乱终弃的负心郎! 沐颜歌挑眉,偏头看向容墨,神色认真而复杂。眼下的她,不恼都难,呵呵,眨眼之间她就成了千夫所指的第三者了,似乎在这如山铁证面前,她连辩驳的余地都没。 容墨侧身将一双深邃潋滟的瞳眸锁着面前的女子,语声温软道:“不许用这种眼光看着我,你信我便好!” “这么说你认识小玉姑娘在先,与现在的夫人结缘在后,有了新人便弃了旧人,以至于人家流落青楼,可有此事?”楚容天皱了皱眉头,隐有几分质问之意。本来这种家长里短的风流韵事举国上下比比皆是,他作为日理万机的国主也没空去操这份闲心。可对象是容墨,这一切就不同了,他是南凉清贵尊华的帝师,是名满天下的第一公子,是天下男子行为的楷模与表率,任何一个污点在他身上都会被无限放大,都会无情地遭到天下之人的强摘斥责。 容墨并没有急于回答楚容天,而是遥遥地将目光落在了低头独自饮着佳酿的英离身上。 兴许是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注视,英离忽然抬头,与容墨视线交汇的瞬间,他只是微微地眯了一瞬,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移了过去。 “帝师大人把凡事都当成消遣,美人如花,花折则弃,皇上还用问么?”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抢在容墨之前开了口,嘲弄中隐隐带着不甘恼恨,正是那日行色不成的连晋。 “连小侯爷虽是年少轻狂,可有些话还是不能随口乱说的……”容墨眸光凌厉的看着连晋,清润的声音却是冰凉入骨:“本人的心不过一寸盈余,如何消遣得了满世界的红花绿草?小侯爷未免太看得起我容某了!” 连晋虽说平日目中无人惯了,可在容墨如此冷厉肃杀的目光之下,还是弄得脸色微微一白,亦是噤声不再多语。 空气在瞬间凝滞,整个大殿落针可闻。就在这时,容墨轻敛下摆,朝楚容天微微揖了一礼,颔首道:“回皇上,小玉姑娘确为微臣此前的近身侍婢,但近日她不知去向,对于其流落青楼一事,微臣也是此会才知晓!至于‘始乱终弃’一说,不过是有心之人以讹传讹的杜撰罢了。微臣的夫人,是臣这些年第一个为之心动的女人,此生除她,生不二色!”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众人全都被帝师最后一句‘此生除她,生不二色’所惊到了,这时何等重如千金的承诺,敢问世间的其他男子,谁又可以不假思索地道出这么一句石破天惊之语?可帝师大人就这么说,这么做了……这一刻,有人竟是无比羡慕起帝师身旁的那名青衣女子来,也有人对殿前中央的小玉姑娘更多了一份同情与怜悯。 容墨此时是面朝圣座的,可眉眼怎么也藏不住那一抹浅笑莹然。 沐颜歌心里一震,盘绕在心头的浓雾霍然散开,一抹云霞铺洒九重天际。她侧眸怔怔地望向某人,眸光凝上一抹微醺。 她发觉自己其实早已爱上了这个男人,无关这句‘生不二色’,这许诺算是锦上添花,却不是她步步沦陷的起源。一开始明知是他精心编织的网,却还甘之如饴,这难道不是心动未知么?她喜他由自负堆积而成的傲娇,喜他云淡风轻的洒脱,喜他无孔不入的算计,喜他深蕴不露的心…… 有人欢喜,就有人心碎。小玉微微一颤,虽是轻纱遮面,却仍见一张小脸苍白如雪。 呵,此生除她,生不二色……小玉心中一片凄凉,明知会是这种结果,却还甘做一枚棋子放手一搏,结果还是一败涂地……那个男人,心里早已被这个叫做沐颜歌的女人所填满,又岂是能插得进一花一草的?其实,她是可以守住最后一丝情份的,是她贪心了…… 兰嫔袖中的手紧攥,指甲深深掐入肌理。若论嫉恨,她不比谁少,凭什么天底下的好事都让那臭丫头给摊上了?她在深宫中处心积虑如履薄冰,她却在天高阔远中觅得一世逍遥,还骗得如此风华绝世的男子对她死心塌地,这世界还真是不公平…… 兰嫔忍住心中强烈的恨意,扫了一眼近前臻首低垂的小玉,转而朝着容墨微微一笑,“帝师大人待夫人之心真是令人好生羡慕,只是这小玉姑娘对你亦是痴心一片,本宫想即便帝师大人允了她一个侍妾之位,以帝师夫人的大度,也绝不会断然否决的!” 哼,既然她得不到,也不能让那臭丫头好过! “娘娘有所不知,要是在下纳妾,在下的夫人便会把在下给休了,所以在下这辈子都不敢纳妾的……”容墨唇角笑意未歇,须臾,毫不掩饰眸中的痴然,对着身旁的青衣女子浅浅一笑。 第七十八章 第一妒妇 那一笑,愧尽人间花色,眼前如一片绚丽春景,海棠弥醉,梨花暗落,直直的融进沐颜歌的心坎里,让她的心瞬间化成一江柔软的春水。 兰嫔碰了一个十足的硬钉,精致的面容僵了僵,虽是极力隐忍,可手心还是传来尖锐的疼痛。 “哦?帝师夫人竟是如此跋扈善妒?”沉默良久的南凉皇帝忽然开了口,握着酒樽的大拇指上的紫红扳指晃动着几分寒冷的光辉。 沐颜歌忽然站起身,侧眸对着容墨一笑,缓步走下玉阶。 所有人的视线都随着沐颜歌移动的身影而变动,大家都在猜测,这位帝师接下来会要干些什么? 却见她朝南凉皇帝盈盈一拜,抬眸微微一笑,“回皇上,民妇的狭隘善妒,为天下女子之最。民妇不仅不能容忍自己的夫君纳妾取小,甚至连他多看其它女子一眼也会心生恼怒。民妇希望与自己夫君的感情世界中只有彼此,还请皇上成全!” 此言一出,座下一片私语窃窃。放眼天下,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美婢成群?这帝师夫人的思想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此霸道的女子,谁敢消受?众人开始有些同情帝师大人了…… 楚容天皱了皱眉,盯着座下的女子看了许久,却见她目光从容而坦荡,举止随性而自如,那脸上毫不虚假的笑容亦是让他心神一晃,竟随之轻轻点了点头。 沐颜歌起身谢过圣恩,路过英离席案时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透着冷冽清绝,却饱含了太多的情绪。 英离握着酒樽的手倏地一紧,微微垂下眸眼想要端起饮上一口酒酿压一下那几欲上涌的拥堵之感,不料酒樽微微一晃,酒水顺着边角缓缓流出,那滴答滴答落于案几上的水珠仿佛也滴入了他的心。 沐颜歌走到小玉面前停住,目光清淡平静的看着她,良久,轻手掀开她脸上轻挽的面纱,声音悠远得如天边飘过的一朵浮云,“我知道你恨我,可这世间很多事,不分什么先来后到,只讲谁对了谁的眼。若你放下心中的执妄,容苑还是你的栖身之所,我也继续喊你一声‘玉敏姐姐’……” 沐颜歌的声音很清很淡,却是深浅不一地落到玉敏的心上。 容墨也不动声色地斜斜掠了过来, 他明净润泽的眼眸纯粹得如山巅上的白雪,高雅得不可触摸。玉敏不是自乱阵脚之人,自认为可以从容镇定面对世间所有之事,可是触到容墨的目光,她还是心头抑制不住颤抖的移开视线。 “今日之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原以为你心若明火,不想竟也会沦为有心之人操纵的一枚棋子……”那声音低不可闻,其间充斥的责备与失望却让玉敏身子一颤,情绪几近失控。 失去的,唯有认了,或许他从始至终都不曾属于她。 不曾捉住,谈何放手?玉敏的笑容隐约有哀戚,闭上眼。 众人远远地望着并肩而立的两人,一个颜如汀兰潋滟初绽,灼灼其华;一个姿清皎若秋月,清隽出尘。当真是群芳难逐,风华相匹。 那男子望向女子的眼神浮着淡淡温柔,让在座之人觉得神仙眷侣,妾意郎情,莫过于此。如此相衬之下,小玉姑娘也就成为碗边的一颗饭粒,虽有同情,却显得有些多余。这帝师夫人妒意熏天又如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只有羡煞旁人的份了。 连绮月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幕,瞅了面色不佳的兄长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讥诮,“听说哥哥几日前在兰绮楼想指染这丫头,却是碰了一鼻子的灰,原来她心心念念的是帝师容墨,看来哥哥一番情意错付于人了……” “贱人就是矫情,本小侯看上她是她的福气,给脸不要脸!”虽是过去了数日,连晋的怒意并未消去,反而因宴席间的这么一出插曲弄得更加气郁难平。 “哥哥可不能放过这个不识抬举的臭丫头,不给点颜色她瞧瞧还真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连绮月见兄长俊美的面上染上了一层寒意,遂而推波助澜道。 “小妹的意思是……” “这样的美人,哥哥难道甘心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放弃了?这女人哪,人是你的了,心里自然就开始有你了……” 连晋看了一眼容墨和沐颜歌离开的方向,眸中闪过一抹亢奋的亮光,“小妹言之有理,本小侯爷却是该去做点儿什么……” 一场闹剧似乎就这样草草地收了场,不过是让南凉百姓茶余饭后又多了一个谈论的话柄,好在并没有过多的影响南凉皇帝继续会宴的心情,帝师夫妇也一如先前那般温然含笑,相映成景。 从宫里出来回府的路上,沐颜歌没有选择承坐马车,而是想随意走走。 “夫人,我走不动了……”和沐颜歌一路沉着小脸不同,容墨将头倚在她的肩头,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沐颜歌像是心事重重,对某人的抗议不理不睬。 “夫人可怜可怜我吧,你夫君我是真的走不动了……” “我有让你跟着我么?不想走路请自便!”沐颜歌顿时垮下了脸,冷言冷语道。 容墨眨巴着双眼,心想这一出宫门就发觉这女人的气压不对了,让他苦恼的是,一时半会他也找不出症结在哪里。方才在宫宴席上他都说的很明白了,这女人也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不明白这会怎么就忽然变了个脸似的……哎,果然是得罪娘子的相公最苦逼! “夫人,你不会是因为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污蔑你狭隘善妒而在耿耿于怀吧?”某人亦步亦趋,一脸无措,“若是你怨我坏了你的名声,大可打我骂我,但不要不理我嘛!” “本人就是天下第一妒妇,没什么不敢当的……”沐颜歌斜睨了某人一眼,轻哼一声。 既然不是这个原因,那会是什么呢?某人一脸苦闷,却是也不敢发作,今日那段小插曲,虽说已尘埃落定,却是闹得天下人尽皆知。他自己全然不当回事,可毕竟还是颜歌受了委屈,她心里有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她一直这样不冷不热的,让他心里很是没底。这种感觉让他如火燎烤,难受至极。 行至容苑大门口,容墨终于再也忍不住了,飘身落到沐颜歌身前,欺身将她堵住,哑声开口:“颜歌……” 沐颜歌像是赌气般推开某人,抬步向屋内走去。 容墨又死乞白赖地贴了上去,早已无视了自己的里子面子,将某人圈得牢牢地,将头在她柔软的后背上蹭了蹭,瓮声瓮气道:“有什么事直说,不要不理我,这样我会疯掉的!” 这女人是摆明了想晾着他呢,若他不厚颜无耻点,只怕从此就要被‘冷冻’起来了……嗯,他必须再加把劲才是! “耍无赖是么?” “嗯,夫人一日不理,我就一日不停……” 沐颜歌承认今日一开始她听玉敏弹那曲子心里确是不舒服,可后来他的一系列举动又及时地扫清了她心中的阴霾,让她不再纠结他与玉敏在自己出现以前的某这过往。此会某人只是觉得自己在闹小脾气,可真是这样么? 沐颜歌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被圈了很久,忽而开口道:“容墨,玉敏忽然去宫中献艺真的只是为了让我难堪这么简单么?” 容墨一怔,这才想起了症结所在,聪明如她,定是纠结于玉敏此举的背后之人,英离固然是有利用玉敏挑拨滋衅之嫌,可以玉敏的性子,这委身兰绮楼卖艺之举,就算她如何偏激,亦不会选择这种孤注一掷的方式。 “颜歌我……玲珑那臭丫头我这就去好好教训她,明天一大早就算五花大绑也要把他扔回落雁岛去……”容墨略显歉意地开口,心里亦是有些忐忑不安。任玲珑再诡计多端,也不可能布局这么一出棋,母妃啊,母妃,你就这么不待见你这个儿媳么?可你儿臣我偏偏爱不释手怎么办? 沐颜歌推开某人的禁锢,转过身来,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可就那清清淡淡的目光,却让容墨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如同藏掖着某个东西却被抽茧剥丝般无措。 “我……” “容墨,既然我选择同你一起走下去,就做到克服这其间所有艰难险阻的准备。我不是什么娇柔怯弱的女子,心里没那么脆弱。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可我在乎你的心你的人。只要你的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沐颜歌的笑容像浮云一样清淡,“可是,两个相爱的人,首要的,便是坦诚相待,你可懂?” 容墨身子一颤,一双眸子刹那涌上莫名的情绪,他将眼前的女子一揽入怀,哑然道,“是我不好,我道歉,并向你保证绝无下次。颜歌,不是我想欺你瞒你,而是我怕你知道了会心存芥蒂,我自认为有这个能力处理好一切,不让你忧心不安。我只知道我爱你,就算是母妃,也不能阻止我对你的爱!” 沐颜歌用手指在某人胸前狠狠戳了几下,不满的哼声:“满嘴甜言蜜语,你哄小孩呢?” 见到怀中女子埋着的头忽而抬起,那微撅的小嘴就像是对他无声地邀约,容墨不由分说地低头狠狠的吻了下来。 沐颜歌当即呆怔,刚要躲开,却被某人紧紧地钳制住身子,霸道狂野的吻直直落下,带着微微暗哑的声音:“别动,让爷享受一小会……” 第七十九章 静夜不静 某人吃抹干净,才心满意足地放了怀中瘫醉如泥的女子。 “好处都拿了,办起事来应该更卖力才是,对么?”沐颜歌理了理有些微乱的鬓发和衣衫,微瞪了某人一眼。 “是,那是当然……为夫我必定妥善处理好某些事情,让夫人从此以后高枕无忧……”某人拍着胸脯保证,一脸信誓旦旦。 沐颜歌端详了某人好一会儿,确定没看出什么破绽,这才放下心来,准备回去瞅瞅小九。 贪心如容墨,自然不会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放走她,一个溜烟地又跟了上来,笑嘻嘻地牵起了沐颜歌的手。 沐颜歌用力甩了甩,却是甩不开,算了,就这样吧,至少走路不容易摔倒…… 上官玲珑恨恨地看着容墨和沐颜歌拉在一起的手,这么些年,别说墨哥哥拉她的手,就是连他的衣角她也鲜少碰过。可恨的是这女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拥有她和玉敏梦寐以求的东西,还一副心安理得的贱样,偏偏墨哥哥还把她捧在手心里当宝贝似的…… 沐颜歌见到院中“静候多时”的上官玲珑,并未显示过多的吃惊,遂而止住脚步,平静地望着她,就这样波澜不惊地看着,似乎不急于开口。 “颜歌,你先回屋去……”容墨淡淡开口,转眸对她笑道。 “好……”沐颜歌点点头,欣然应允。小九还在屋里等着她,她亦懒得和这丫头再起争执,耍嘴皮也是要花力气的,今天她还真的有点累了……这位大小姐就交给他的夫君大人吧,她信他…… “沐颜歌,你给本姑娘站住!”上官玲珑见沐颜歌想走,急忙呵道。 “上官玲珑,这里不是落雁岛,我对你的忍耐是有限的……”容墨清幽的眸子卷起一抹的汹涌风云,声音不大,警告的意味却是不减。 “墨哥哥,我知道如今我是说什么你也不会听了,可我只想和她单独说上几句……”上官玲珑的声音轻缓了几分,转而将目光投向几步开外的沐颜歌,尽量平静得不起波动。 “玉敏的事,我不想同你再追究什么,你尽早回落雁岛吧,出来这么久,舅父该着急了……”容墨态度不改,声音亦是清冽得不含一丝温度。 “墨哥哥在紧张什么,我保证不会动她一丝毫毛……”上官玲珑轻哼一声,遂而目光定定地看着沐颜歌,“我和你单独聊聊就回落雁岛……” “进屋吧,别理这个疯丫头……” 容墨推了推沐颜歌,语意温软。 沐颜歌扫了一眼上官玲珑,犹疑之后还是提步转身。 “沐颜歌,你这个胆小鬼,如今你都是帝师夫人了,还有墨哥哥宠着护着,还有什么不敢听不敢面对的?莫非你天生就是个胆小鬼?” 上官玲珑见沐颜歌仍旧不为所动,有些急了,扬声嚷嚷道:“你口口声声说与墨哥哥恩爱不疑,可你又对他了解多少?” 沐颜歌的脚步猛然停住,像是被磁铁吸住了般,再也无法挪动。 容墨脸色倏地一变,紧紧拽起沐颜歌的手,拉着她向屋里走去,“不要听她胡言乱语,跟这个疯丫头能有什么好聊的?” “墨哥哥你怕什么?你为这女人放弃那么多,总该让她知道吧!你不忌惮国主,不顾及姑母,难道还怕这女人听我说上几句话?” 上官玲珑看着容墨死拽着沐颜歌离去的背影,清扬的声音带着一抹嘲讽。 容墨充耳未闻,强拉着沐颜歌的步子亦是快了几分。 沐颜歌止住脚步,忽而开口道,“容墨,我想与她单独呆呆……” “你有这等闲工夫去看看小九,听她瞎扯胡掰些什么?你不知道她别有居心么?”容墨狠狠剐了一眼上官玲珑,有些生气地冲沐颜歌恼道。 沐颜歌松开容墨的手,语气中多了一分执意,“我只是听她说上几句,又不是上刀山,下油锅,我相信她不敢伤了我,你怕什么?”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容墨,态度亦是十分坚定,“除非有什么东西你不想让我知道!” 说完,沐颜歌便急步转身,朝上官玲珑靠了过去。 容墨快走两步伸手拉住沐颜歌,声音带着一丝央求:“颜歌……” “容墨,我们下月就要成亲了,我不想在成亲之前对我要嫁的这个男人还一无所知,所以我想听听上官姑娘到底会对我说些什么?如果你内心坦荡,就不该怕我知道些什么……”沐颜歌淡淡一笑,十分认真地说道。 一语既落,人已去数步之远。容墨动了动嘴唇,终究是没有开口,随后步入寝屋,背影随意而清绝。 “他走了,你说吧!我听着呢!”沐颜歌收回视线,转而望向上官玲珑,语声客气而疏淡。 “沐颜歌,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么?”上官玲珑盯着眼前的女子,小脸恨恨道。 “如果你只是要告诉我这些,那我就走了……”沐颜歌蹙了蹙眉,神情淡漠道。 “我就讨厌你这副自视清高的模样,也不知你哪来的优越感敢对墨哥哥成天颐指气使,你觉得你配得上他么?容貌,身份,地位,才识?嗯?”上官玲珑被沐颜歌轻飘飘的态度给激怒了,噼里啪啦道出了一连串的数落。 沐颜歌面色一沉,转身就要走人, 她不会无聊到专听这女人谩骂自己吧! “站住……”袖襟被人拉住,沐颜歌无奈地回过头,见那丫头死死瞪她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拂开她的手,遂而转身。 “你这个自私的女人,你只想着霸占墨哥哥,却从来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你知不知道他为了选择跟你在一起,为了娶你,要放弃多少东西,甚至这么多年的筹谋都很有可能付之一炬……” 沐颜歌身形一怔,一瞬不瞬地盯着上官玲珑,“你此话是何意?” “我从小就喜欢墨哥哥,可从来就不曾幻想过有嫁给他的可能,你知道为什么?”见沐颜歌眸中闪过一丝惑然,上官玲珑轻哼一声,继续说道:“我是落雁门的大小姐,就算墨哥哥肯要我,爹爹也绝不会允许我去给人当妾氏的。你肯定会觉得奇怪了,本姑娘会何不去肖想墨哥哥的正妻之位?” “为什么?”沐颜歌心底浮起一起微澜,却尽量使自己平静地去听接下来的后言。 “北翼有四大高门侯府,他们与萧氏皇族的渊源极为深厚。高祖皇帝立国之后,便将手中的百万雄兵分成五支,以“龙飞、虎翼、鸟翔、蛇蟠、狮麒” 五块虎符统令。一支拱卫京师,余下四支驻守边陲,皇室萧家手握“龙飞”符,掌军六十万,其余四符由四大王府掌握,各握十万。自此之后,同四大王府的缔结姻亲,也就成了每一位有意皇位的皇子必做之事。所以,墨哥哥的皇子妃只能是四大高门侯府中的任意一位,如若不是,也就意味着他放弃了其中一块虎符……十万的兵力,虽不是全部,可对于争权夺势的皇子来说,你知道意味着什么?”话落,上官玲珑死死瞪着沐颜歌,眸底终现恨意,“北翼皇帝已将手中最精锐的骑兵‘云中八百骑’交给墨哥哥了,这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若是墨哥哥再娶上四大王府其中一位嫡女,对于谋夺帝位而言,更是如虎添翼。可偏偏就是你这女人,霸占了墨哥哥的正妻之位,不仅未能助他一臂之力,还要成为他帝王之路上的绊脚石,你说你是不是够让人厌恶的?” 沐颜歌看着上官玲珑,面色依然平静,只是无形中却有一张看不见的网将她一点点揪住,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的话我会细细斟酌……”沐颜歌喉间忽然有些莫名的拥堵,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之地。 “慢着……”一道略显苍老却厉色十足的声音在沐颜歌的背后响起,让她刚刚迈出的脚步被僵凝在半空,竟是没了后续。 这夜晚,还真是不想让她宁静了……沐颜歌转身回眸,对上一张上了年纪但目光锐利逼人的脸。 “桂嬷嬷,你怎么来了?”上官玲珑惊呼出声,显然是对这位老者的忽然出现意外莫名。 “老奴再不来,只怕四殿下就要一条路走到死了。娘娘近日寝食难安,老奴看着都忧心……”桂嬷嬷的目光冷冷扫了沐颜歌一眼,随后朝一旁的上官玲珑温言道:“上官小姐先回屋休息,让老奴同这位姑娘单独呆上一会…… ” “嗯……”上官玲珑点点头,有些兴灾乐祸地看了沐颜歌一眼,快步离开了此地。 微风带来了夜的凉意,拂乱了沐颜歌颊边的青丝,她望着宁谧的夜色扯出一抹笑意,略显凉薄。呵,今夜还真是热闹,前面有人走,后面有人来,看来她还真是不少人心头的烦恼! 桂嬷嬷,光听这名字她就知道这人微重的身份,一个在冷宫中陪伴了容墨母妃无数个岁月的老妇人,偷偷出宫不辞万里赶来容苑,当然不会只是想和自己闲话家常的。 第八十章 请她下堂 “你笑什么?”桂嬷嬷瞅着沐颜歌怪异的笑容,老脸又下拉了几分。 沐颜歌将微仰的脑袋从夜空中缩回,望着眼前这妇人恨不得将她衣衫从里到外扒个精光的目光,感觉复杂莫名。 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冷脸不能给,笑容亦是挤不出来……所以,她只是静静地站的,不开口,也未甩脸走人。 “沐颜歌,你好大的胆子,老奴好歹也是代表娘娘来的,你就这种不理不睬的态度?”桂嬷嬷忽然怒喝一声。 这下好了,这妇人怒了,可她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眼前的老嬷嬷绝不是怀着善意来欣赏自己的,她安静地承受这场“狂风暴雨”,有哪里不对么? 沐颜歌盯着婆娑的花影,怔怔地未移开视线。 等了许久也没听到沐颜歌吱声,桂嬷嬷恼羞成怒道:“你使狐媚手段迷惑四殿下,你可知罪?” 沐颜歌蹙了蹙眉,迷惑?她又不是国色天香,哪有魅惑的资本?况且,那狐狸七窍玲珑心的,谁迷惑得了他。 “你觉得你配诞下四殿下的子嗣么?四皇子妃的位置也是你这种身份低微分女子可以肖想的么?”桂嬷嬷声音愈显凌厉,半响没见沐颜歌回话,怒意更盛:“你是哑巴么?有胆子勾搭四殿下,却没胆子答嬷嬷我的问话!” 哎,这想尊重老人也是要相当的气量滴,譬如她这种性子,再对阵这种咄咄逼人的老人家,她能闷不吭声如此之久,已然是见证奇迹了。 “话都让你给说了,我还能说什么……”沐颜歌抬头,瞟了桂嬷嬷一眼,似有一丝埋怨的意味。 “你……果然是个巧舌如簧的,仗着四殿下喜欢你,就目中无人,真是没一点规矩!也不知殿下看上你哪一点了……”桂嬷嬷冷声一笑,一脸的鄙夷和轻藐。她这一生见过太多明眸善睐的女子,眼前这个女子虽不丑陋,却绝不是那种放在人堆里一眼就能瞧出来的,四殿下如此清贵出尘的男子,怎么就看上这个平平无奇的女人了呢? “我不同你争执,那是敬你是个长辈,可你总不能一再地出言侮辱人吧!两个人在一起,互相喜欢对方就行了,还管什么样貌身材地位?我们是自由恋爱,绝不是嬷嬷口中我使出了什么法子勾引了他,我不是狐仙自认为没有那么出众的狐媚手段!嬷嬷这么说,未免太抬举我了!”沐颜歌有些恼了,一股脑地倒出了一车的话,她也懒得体谅这古人听不听得懂了,自己憋了许久的气先泄了再说! “年纪不大,胆子倒不小,别以为偷偷摸摸给殿下生个孩子出来,娘娘就会容许殿下娶你?四皇子妃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来当!”沐颜歌的嘲讽之意引得桂嬷嬷的嘴角抽了抽,扬声斥道。 沐颜歌眉梢挑起,笑意清寒:“他娶我嫁,关卿何事?” 言罢,转身欲走。哼唧唧,本姑娘不陪这老人家玩了,再说下去,气得她突发某病,她可担不起这责任。 “站住!”桂嬷嬷气急大喝道,她虽只是个嬷嬷,可是服侍娘娘有几十个年头了,连四殿下都要敬她几分,这个臭丫头居然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 沐颜歌不想止步,她耐着性子听这老妇人唠叨了一阵,可不想再瞅着她继续倚老卖老下去。 桂嬷嬷本是怒难自禁的,可当目光定格在沐颜歌的背影之上,还是愣了愣,那女子看似纤细柔弱的,可却有些一股不可逆挡的清绝之势。至少在这方面,像极了四殿下,或许相似之人才更容易惺惺相惜吧!她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嘴里说的未必就是她心里想的。四殿下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这脾气秉性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他看上得人他决定的事岂是娘娘一己能改变的?娘娘这些年憋屈得太久了,自然容不得有谁坏了这盘棋。可人算不如天算,想必连四殿下自己也料想不到自己会遭此情劫吧! 能让四殿下相中的女子,必定有其过人之处,她有主子交代的任务在身,这该说的话该做的事,却是一句也不能少。 “你以为四殿下真的会为你不顾一切?他对你不过是一时的新鲜与兴趣,殿下心心念念的是北翼的江山,是这群雄逐鹿的天下,儿女私情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时的消遣,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他能够与你风花雪月长长久久……” 身后响起的声音让沐颜歌的心里有种东西似乎随之落了地,不过轻轻一摔,却是有点微微的疼。 她只盼着花前月下的悱恻缠绵,殊不知,几许欢情与离恨,世间又有几人能朝厮暮守呢?她又何偿不清楚,她对于容墨而言,只是锦上添花,而绝非不可或缺。可她为什么还要义无反顾呢?或许,这就是爱了…… 清妃真的该庆幸,他有容墨这样的儿子。 “如果仅仅是为了害怕被男人抛弃,而就不肯继续当下的欢情,那世上就只剩下和尚和尼姑了……” “你……”桂嬷嬷气噎,随后冷声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在空中扬了扬,“嬷嬷我不想同你甩嘴上功夫,这是娘娘让老奴捎给你的,你只要按个手印,老奴这就走人!” 沐颜歌没有伸手去接那张纸,可凭她的眼力,那纸上的几个大字还是一字不差地落入了眼中。 不配为妻,自甘下堂! 呵呵,果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沐颜歌轻笑出声, 还没大婚就给她来了个自甘下堂,敢情这就是现代的休书嘛! “这是清妃娘娘的意思么?我这个儿媳她未曾谋面就送上一纸休书,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沐颜歌不惊不怒,却是笑意轻藐。 “儿媳?姑娘未免太抬高自己了,娘娘的儿媳只可能是四大家族的嫡女,而你,可以为妾,也可以选择离家……” “桂嬷嬷这是想弄得本殿下妻离子散?还是想让我带着她们浪迹天涯?”随着月白色的锦袍卷起一阵凉风,容墨已缓步而来,他清淡的声音此时虽然依然清淡,但听之却有一股凉入骨髓的冷,甚至赛过了夜风的凉意。 “殿下……”桂嬷嬷神色一噤,随之垂下了眸。 容墨没有看沐颜歌,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桂嬷嬷,“嬷嬷这是让本殿下从此以后再也不要踏上北翼的土地么?” 容墨整个人笼罩在了一层霜寒里,那声音极轻极淡, 静静听之却又极沉极重。疏离冷淡的气息,足以令三尺之内的人望而却步。 “殿下,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老奴……” “本殿下看在嬷嬷悉心陪伴母妃大半生的份上才敬你三分,可这越俎代庖之事嬷嬷往后还是不要做为好,本殿下对于伤害自己妻儿之人,从不心慈手软!” 容墨以一记冷眼睨了睨一旁的老妪,眸子里是一望无尽的清凉。随后上前几步,温然含笑地执起沐颜歌的手。 看似随意,却是无比用力,沐颜歌感到了微微的疼意,但撤不出拉不走,只能由着他这般攥着。 “殿下不愿听,可老奴还是要说,自古忠言逆耳,大不了老奴这条命就折在殿下手里……”桂嬷嬷凛了凛心神,由面色不改地开了口,“娘娘让老奴务必转告殿下,殿下的正妃只能是四大高门的嫡女,无论是谁家的女儿,娘娘均不干涉,但唯独此女不行。殿下最好在闹得天下人尽皆知之前将此事处理干净,毕竟传到皇上那里,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消弭的!如果殿下执意要这个女人,娘娘容许殿下纳她为妾,日后回了帝都,锦衣玉食一样都不会少……” “本殿下已当着天下人的面允诺‘此生除她,生不二色’,容墨可以失信于天下人,却不能失信于她……嬷嬷回去代我转告母妃,不是她配不上我,而是我非她不可。母妃若是要执意而行,别怪我不顾念多年的母子情份。这江山我志在必得,多了谁少了谁我容墨不甚在意,希望母妃也不要在意才好……”容墨的声音冰凉彻骨,温润如玉的脸上不见一丝表情,话落,用内力强行拉着沐颜歌踏风而去。飘身而落之后 气息绵长,落地无声。 忽然某人手臂一用力,将她不由分说地圈进了怀里,气息浓烈而霸道。 沐颜歌被困得一动也不能动,不由恼道:“放开!听到没有!” “不放!”容墨不理会沐颜歌的恼意,反而抱地更紧了,沉声软语道:“别动,你身上太凉,我替你暖暖……” 沐颜歌一怔,却是没有再动了。 这一刻天和地都很安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和静静的心跳。沐颜歌只感觉似兰如玉的气息瞬间包围了她,很香,很暖,让她留恋,让她沉沦。可这怀抱却不容许她逗留太久,沐颜歌的眼眶有些微湿了,她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如此多愁善感了…… 帝王业,江山梦,谁负担得起?别怪她太胆小,别怪她的怯缩,容墨,唯有相思不负…… 第八十一章 夜庙惊魂 某种情绪莫名地牵引着沐颜歌想要选择离开。她不露痕迹地在这个男子的怀里逗留,缠绵浅绻,不舍回屋,再打发他离开,熄了灯烛,佯装睡下,最后将小九打包好,出了容府。 一切像是鬼使神差,沐颜歌望着眼前远远称不上“高耸入云”的城墙,深吸一口气,借助一根绳索,手足并用地向上攀延。她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尽管使出了吃奶的劲,可离墙头就是差上那么一点。抬眼是跃墙成功的希望,低头是摔成肉泥的孤注一掷,咳咳,可她当下无疑是‘上不接天,下不着地’的骑虎之势。 就这么挂在城墙上挣扎了许久,沐颜歌感觉指尖正一点一点地向下滑落,正暗叹不妙之际,忽然指尖一松,心脏几欲停止跳动……从高中坠落的一瞬间,沐颜歌将绑在怀中的小九往里护了护,那么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莫大的罪人,小九本可以安然无忧地在容府锦衣玉食下去的,她何苦折腾……摔吧,摔吧,就让她这样仰头摔个四脚朝天,最好是一堆肉泥,而不是半身不遂,没准她又穿回现代了呢! 就在加速下坠的当口,体内忽然蹿起一股莫名的气流,带着她不停地往上升腾,整个身子就如同一朵轻飘飘的云朵…… 等她再度睁开眼,整个人已经挂在了几十开外的一颗老槐树上,不远处的城楼已然成了一幅幕景。 吼吼,这是什么情况?沐颜歌有些傻眼了,动了动身子,“咯吱”一声,枝桠断了,她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 她安抚了下胸前的小九,顾不上摔得生疼的屁股,惊疑不定地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被人瞧见,随便挑了个方向,赶紧闪人。 不知是不是沐颜歌运气特别好,还是秋夜寒峭,士兵们都躲到屋子里偷懒去了,这一路过来她竟连半个巡逻兵都没有撞到。 对于接下来要去哪里,她其实也没个计划,只想着暂时寻个偏僻的乡下地方,带着小九暂时住上段时间。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却是步入了一片荒蛮之地,不见村落,只是在不远处隐约可见点滴的星火。沐颜歌寻着微弱的光亮而去,才发现竟是一个破败不堪的庙宇。 沐颜歌来到破庙前,里面的光亮忽明忽暗,喊了几声,不见有人,虽是心存警觉,一阵犹豫之下还是推开庙门踏了进去。 冷不防背后无声无息伸出一只手来,猛地一下掩住她的口。沐颜歌的惊呼很快被埋了下去,挣扎间一阵胡乱的猛踢乱打。那人显然是被沐颜歌这撒泼的阵式给惹恼了,一下子将她举得高高的,飞落到庙外的石地上。这一下摔得沐颜歌是眼冒金星,七零八落。 头晕目眩间听得那男子一声吆喝,“快,动手将她抓起来!” 沐颜歌刚想探清虚实,不知是谁狠狠一脚踹了过来,正踢在她肋下,当即便觉得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处,痛得她险些背过气去。 被这么重重地一摔,怀中的小九亦是随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他奶奶的,这还是人么?差点昏厥过去的沐颜歌亦是忘不了一阵臭骂。这才看清楚眼前几个长相怪异面露凶光的黑衣男子,他们已经像围捕猎物般团团地将自己围了起来,眸中无一例外地散放着兴奋的奇光异彩。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瞅瞅她这张脸,同这画纸上的一模一样……” “老铁,你说这娘们不会是假的吧,堂堂的帝师夫人怎么会跑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来呢!” “我看假不了,你瞅瞅她怀中的小娃娃,没准就是阁主要找的小公主呢!” “啧啧,我看也像……” 几个人七嘴八舌,目光亦是来回在沐颜歌身上兜转,像是在评头论足一件好不容易到手的货物。 呵呵,又是暗阁……这世界还真是小,抬头不见低头见! 沐颜歌倨坐于地,嘴角渐渐上弯成一个妙曼弧度,终于笑靥如花,那张有些干涸的双唇缓缓地开启,缓缓倾吐出冰冷:“想从老娘手中拿小娃娃,就凭你们这几个歪瓜裂枣,白日做梦!” 她没有绝境反扑的心,却每每只有孤注一掷的命。 沐颜歌想装腔作势地吓他们一吓,再趁乱拨足狂奔……刚刚起身,脚踝一阵钻心之痛忽至,没跑几步,脚下一软,又生生地跌坐于地。 最后她便像只小鸡般,给人掐着脖子轻而易举地拎了起来,双脚离地,狼狈不堪。 莫非没有那狐狸的庇护她同小九在这世上真的活命不了?沐颜歌闭眼的一瞬有些黯然地想到。 她不甘心自己每次做的决定都是错误的现实,她不甘心她这辈子都要躲在男人的羽翼之下,她不甘心在这生死一线放走了这生的可能……总之,她有太多的不甘心。 可眼下连‘跑’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都用上了,沐颜歌觉得自己终究到了黔驴技穷无计可施的地步。怎么办?怎么办?这几个反复在脑袋中上蹿下跳。 “想跑?你当我们几个大老爷们是吃素的?”那人恶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咽了咽口中的唾沫,佞声笑道。 沐颜歌只感觉喉间的窒息感远比疼痛来得更为汹涌,似乎只要那人再用上一点力,脖子还未断,她就气竭过去了。 “大壮,你跟她啰嗦什么,阁主说了,这女人不用留,可以就地解决,只要毫发无损地带回小公主就行了……别磨叽了,动手弄死她!”那位叫老铁的开口了,甚是不耐烦的催促道。 那人粗砺的手掌摩擦着她细嫩的颈项肌肤,沐颜歌渐渐觉得呼吸困难,眼前满满都是被人半空中掐死的恐怖模样。她拼却了最后的气力低眸望了一眼怀中的小九,小丫头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那小眼珠乌溜溜的,有困惑,有无知……恍惚间,沐颜歌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像是被烧着了似的,她也许真的要死了吧?鼻端竟莫名闻到了秋日里,晨昏薄暮里容苑满园的桂树飘香。 几十里之外土坡后的老槐树下,坐着一位黑纱裹面的老妪和一名十来岁左右的小姑娘。老妪满脸的褶子,目光却是如炬温华,小姑娘明靴彩裙,满身串珠琳琅,有些黝黑的小脸,神情专注而凝重。 她们都在目不转睛地望着夜空,虽是冷风呼啸,可天地间却并不怎么幽暗。今夜大半个月亮闲闲散散在天边,却是亮得让人生疑。 “长姬婆婆,这‘未央’星宿今夜会出现么?”小姑娘终是眼睛看得有些发涩了,低下头揉了揉眼睛,侧过头去有些困惑地望着身旁的老妪。 “上月初七‘凤宸’星在西天南隅一晃而过,今夜又是初七,若是‘未央’星能出现在东天,那么两星就会在中天汇合。双星斗艳,紫光满天,异像一出,神女必现!”老妪没有低头,甚至连眼都不曾眨动一下,但略显苍老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可青鸟却是什么也没看到……”小姑娘用双手杵着下巴,有些悻悻地开口道。 “傻丫头,“星占”自古以来便是半仙之道,肉眼凡胎岂可窥得?我们的族人这些年四处游走的目的就是等着这百年一遇的异像出现,迎回灵越族消失已久的神女。那玉璧城自老族主去了已空芜太久了,只有神女重回玉璧,那里才会重现生机! ”老妪的眸中闪过一道光亮,唇角隐隐浮出一丝笑意。 小姑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正欲抬眸, 忽觉整个右眼皮隐隐一跳,几十里之外的半空中忽然腾起一簇簇淡淡的紫光,那光晕极幽极淡,仿佛夏日河滩间浮动在水气间的萤火虫,只不过多了层紫纱外衣。 那紫色光晕犹如被微风一路轻轻吹送,正朝着土坡的方向徐徐飘来,明晃晃地停在她们面前。青鸟睁大双眼,怔怔望着那掬朦朦胧胧的光团,她踊踊跃试地想要捉住那抹微光,可就在手将将触到的一刹那,“噗”的一声轻响,光团破碎,一样东西落进她掌心。她低头定睛一看,竟是一片墨紫色的莲瓣。 “紫伽之莲……”老妪惊异出声,随后颤微微的起身握住那片莲瓣,惊喜中带着一抹慌乱,“快,快,神女就要出现了……” 青鸟怔怔地望着几十里开外上空中的那片紫光,恍然大悟,“难道这个就是灵越族传说中只有神女的气血才能凝汇而成的‘紫伽之莲’?” 她们灵越族被世人尊为“天人后裔”,除了她们天赋异禀根骨奇佳外,还因为她们的神女具有洞悉世间福祸的能力。她是灵越族中最小的女侍,从出身之日起便被族中的长老选来作为服侍神女的丫头。她们的生辰、天赋乃至容貌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此生只为神女而生,终身不侍二主。可待她们渐渐长大,竟是连神女的面都未曾谋得。就在今夜,翘首以待的神秘面纱将要被揭开了,叫她如何能不紧张欢喜? 第八十二章 乱世妖莲 沐颜歌感觉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像是飘浮在鎏金香炉上空的一团熏烟。就在她以为自己的将要被蒸干的那会,体内忽而注入了一股奇妙的热流,一种不可掌控的力量似要逆行而出。 耳边夜风回旋,她分明是被人掐住脖子悬在半空的,却恍惚间仿佛置身于沙漠戈壁里脚踏碧水头顶苍天。 神秘力量伴随着沐颜歌的一声怒吼在最后一刻从体内喷薄了出来,在意识尚留最后清醒的一瞬,她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抛出了手中的娃娃,整个人瞬时被燃烧的紫焰所重重包裹,瞳仁血红犹如璀璨赤焰。 掐住沐颜歌的男子霎时呆如木雕石塑,想要大声呼喊,却是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只见一团团如莲花般绽放的华光烈火似蟒蛇般将他缠了起来。 “这女人……是妖物!”老铁像是从一场难以置信的梦魇中惊醒,失声尖叫道。 她是妖?呵呵,沐颜歌笑了,仿佛是听到了此生最大的一个笑话,小九,小九,她听到了小九被摔到地上的“哇哇”啼哭。 “长姬婆婆,你看……”正朝破庙赶去的二人让天边的异像止住了脚步。 中天之上两颗玄紫红光的夜星比肩高悬,绚丽妖艳,璀璨不可逼视。 她能看见了,她也能看见了,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的灵力已上升了一个层阶?青鸟微喜,没想到上姬婆婆口中的“紫焰双星”竟是这么炫亮,衬得夜空中的明月几乎都要黯然失色了。“凤宸”“未央”双星的汇合,这就意味着神女要出现了? 破庙前,那几人均是傻了眼。 “快,拿刀刺向那妖女……”不知谁大喊了一声。 一柄寒光凛凛的尖刀迅即朝沐颜歌直直飞了过去,那女子身陷魔怔,不躲不闪,寒刀就这样穿膛而过。 一声巨响,无数紫莲光团在半空中轰然破碎,烟雾弥漫里一具躯体被强力给震飞了出来。 “大壮……” “凤青……” 惊呼声中,谁也弄不清此会究竟发生了什么?等到紫莲烟团尽数散尽,在场几人这才发现那女子竟是被他们的左使抱在了怀里,那穿胸而过的刀早已不知去向,粘稠的液体顺着衣襟不断下流,在地上汇成了一朵朵奇异的妖莲。 在那一大片血泊之下,大壮倒在那里,整个人一片血肉模糊。他费尽力气,勉强从齿缝间挤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玉璧…妖...莲……” 老铁快步上前,伸手去探脉息,已然断了气。 “左使,还不快杀了这妖女!是她害死了大壮……”老铁望着冥风搂着那妖女却是不言不语,不免有些急了。 “她不能死,我们也杀不了她……”冥风眸光落在怀中昏迷不醒的女子身上,微微沉声道。 凤青啊,凤青啊,在你身上究竟还有多少意外? “不能杀?死不了?难道她有不死之身?” 老铁快人快语地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恩,你们难道没有看到方才燃烧的紫焰之莲,那是灵越族的神女才会显现的东西,那不是妖异之像,而是神女涅槃……” 冥风怔在那里,犹在梦中。 “神女涅槃?” 众人皆哗,灵越族一直是个神秘的传说,除了远远看过沙漠中那座孤零零的玉璧城,谁也没有见过比这更多的东西。 “冥左使,你说她是……灵越族的神女?”老铁微惊。 “应该错不了……”冥风并没有起身,望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女子,眉尖闪过一抹忧色。 “可是小公主……”几人望了一眼在地上啼哭不止的小娃娃,均露迟疑之色。 “没有什么可是,阁主那里我自会解释,你们先去将大壮葬了,这里自有我来处理!”冥风的声音溢着淡淡的清冷,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仪。 众人虽是不情愿,却也不敢不从。 话说上姬婆婆和青鸟赶到破庙前,却见一神黑衫男子的怀中躺着一名二八芳华的女子,一袭青衫已被斑斑血迹染得辨不出底色,伤口中殷红的血迹汩汩不断地涌出,开出的一地紫莲正渐渐凋萎,繁枝络叶一寸一距地在消弭成灰。 二人不由神色大惊,面如死灰。 “主上……”青鸟几步上前,扑倒跪地,声音哽咽,“女侍青鸟来迟,罪责当死!” 上姬婆婆上前俯身,形同枯朽之木的手触及沐颜歌的心脉,神色一凛,几欲瘫坐于地。 神女刚刚降临便遭了意外,这是天要亡我族么? 就在几人神思各异时一道黑影了无声息的卷了过来,他趁冥风愣神之际夺过怀中的女子,足下轻点间又似疾风般揽起地上的娃娃,身形掠过间有如鬼魅,其轻功的出神如画令人瞠目结舌。 待冥风回神出手,终究是迟了一步,或是他不愿去抢,或是他自知去了也是无功而返,这复杂莫测的心思亦是只有他自己清楚。 “上姬婆婆,神女被人劫走了……”一切来得太快,青鸟泪痕未干,却又见着主上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从眼前消失了。 上姬婆婆收回有些散乱的心神,声音苍凉得不带一丝温度,“紫焰双星一日不坠,神女之命便尚有一现生机,一切在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等唯有静候佳音。青鸟,我们走吧!” 青鸟愣了愣神,显然是没有明白这期间的话中之意,“婆婆,主上她……” “命劫,情劫,生死劫……”青鸟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见上姬婆婆已摇着手中的九齿兽铃出了庙庭,回头匆匆扫了一眼地上已幻化成空的血水,带着疑惑赶紧提步跟了上去。 夜行抱着怀中的一大一小在冷风中行得很急,或许他此生从来就没有如此焦急过,当然,他是在替他那‘可怜’的主子着急。对这个不安分的女人,他实在是难以心生好感,她就是个给人找麻烦的存在……可今日之事,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夜行千里,还是来晚了一步。幸好他那苦命的主子被某事缠住了身,倘若亲临此处,定会被这女人给吓疯过去…… 事已至此,他已没有折回去通风报信的时间了,所以他自作主张,赶紧将这女人送到了路神医那里,他怕再晚上一步,就是玉皇大帝也救不了她。 路医馆 湖光山色和煕怡人,小径清幽繁芜,轮椅上的路染由一名近身侍仆推着缓缓穿过飒飒作响的竹林,他一时兴起,令人在池亭边稍稍驻足停留了片刻,池里大小不一的鲤鱼欢快地游来游去,趣意盎然,吸引了他半会的目光。 “公子……”阿其斜斜的掠了过来,朝路染揖了一礼,随后禀道,“那名唤作夜行的,在卯时已经带着那个小女娃离开了医馆……” “恩,知道了……”路染俊绝超逸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像是早有所料。 “可躺在风烟阁的那位姑娘,公子不救么?” 阿其悄然看了路染一眼,低头问道。 他跟了神医路染五年有余,却仍就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这不免让他有些黯然沮丧。就比方说昨夜被人送进来的那位气息已绝的姑娘,公子大大方方地收下了,却是扔在风烟阁不闻不问。 “一个死人,还救什么?”路染望着涟漪萦回,碧如翡翠的湖面,眉头微微皱起,冷哼道。 “死人?”阿其一愣,想起那个被送进来的姑娘,冷冷的眉,冷冷的眼,以及那浑身散发出来沉寂的气息,不由浑身一个激灵,咳咳,竟是个死人。 “这都死了,公子会何还要收?”阿其又止不住多问上了一句。 “不敢不收,我那师兄是什么人物,拒之门外他非拆了我这招牌不可!” 路染唇角轻弧浅浅,提及容墨时脸上的清悒薄了几分。 “她是帝师夫人?”阿其愣了愣,望着眼前风姿恰似明月的主子,震惊难言。帝师夫人若真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公子还能笑得如此云淡风轻?传闻中帝师可是极宠夫人的,若最后领回去的是个已经香消玉殒的美人,这将路医馆夷为平地还真是有可能的……莫非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玄机? 见阿其的脸色隐隐有些晦暗不明,路染不免轻声失笑道,“你也怕那只狐狸?呵呵,宽心吧,他那女人,一时半会死不了,可想活也没那么容易!” “公子言下之意是……可救?”阿其眸中瞬即闪过一道光亮,竟是莫名地松了口气。之所以紧张,倒不是真的惧怕帝师来砸场子,而是觉得那小女婴若没了娘亲,怪可怜的…… “她不是普通人,哪有这么容易死的……倒是要可怜我那师兄了,终日都在算计别人,总算轮到他被人算计的一天了……” 路染眸光空远而淡澈,语意中却有些兴灾乐祸的意味。 秋风瑟瑟,在他玉色的衣衫上落下如许清寒,孤洁而坚韧,那是种别样的美。 在为那女子行九曲回针时他已瞧得清楚分明,素极艳尽的墨紫莲花从她光洁的脖颈一直蔓延到削瘦的肩头,从脉络奇清的掌心一路袅袅盛放到凝霜皓腕,仿佛画笔丹青下的缠枝莲纹,妖冶至极。 紫伽之莲,帝师夫人竟是灵越的神女,呵呵,他那师兄若是得知,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第八十三章 生死一线 残烛蜡冷,阴影来势汹汹,似乎想吞噬掉最后一抹烛光。五更寒耐,却正是最冷之际。整个风烟阁一片恬静幽暗,仿佛鸿蒙之初荒芜的仙境。红绡帐底,沐颜歌的气息一片沉寂。盛世妖莲似乎都已化作昨夜闪耀的星辰与潇潇风声。 她从来都没有做过如此之长的梦,那梦似乎是没有尽头的。从落日长烟下的古老城楼,到容苑花盛时节满园的沁脾幽香,再到霓虹闪烁下步履匆匆的人流,她不停地穿梭往来,乐此不疲。 路医馆占地极广,从门庭处逶迤向风烟阁,实在有很长的一段路。不愧医药世家,府内四处都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容墨似一阵清风来袭,广袖舒缓间人已踏至阁门。 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眼前这令他朝思暮想几欲成狂的人儿,想紧紧揽入怀中,却是无以为继。 她身上只留了件很薄衫子,甚至被风吹开了一角, 容墨目光触及那一朵朵顺着纤纤皓腕 恣意盛开的紫莲 ,眸色黯了黯,无所谓她是谁,他只要她安好。他从袖底抽出一块雪白的丝帕,解开衣衫,怜惜地替眼前的女子擦去胸前的血迹,洁白似雪胸前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触目惊心。 容墨皱了皱眉头,竟是未多想的闭目,覆上双手,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伤处只剩下半条淡到几乎无法辨认的红印;很快便彻底消去,无影无踪。 他神色微微一缓,俊美的容颜晃出一朵浅淡的笑意,可却怎么也遮挡不住眉目间的倦意。 韵华斗丽,芬芳满园,似一幅泼墨山水画卷,好一派绝妙的庄园风光。 景园里,黑白子纵横棋盘,路染执子凝思。 “公子,帝师他闯进风烟阁了……”阿其步履匆匆,一路小跑之下已是气息起伏。 “哦?来得可真够快的……”路染冷哼一声,从善自如的放开了手中的一白一黑两枚棋子。 “奴才还来不及禀告公子,帝师他就……” “他想去的地方,这天下没人能挡得住...” 语声微落,路染滚动轮椅驶向风烟阁的方向,寒凉的秋风微扬起了他垂落在耳畔的青丝,带走了最后一丝清淡近似于无的气息。 路染轮椅停在了门口,虽只瞧见了一个侧影,清淡的面色却瞬间微有一变。 未曾滞凝,路染直接进了风烟阁。 那女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依然昏迷不醒。可苍白的面色已有了一丝红润,至少不再像是一个毫无生气的娃娃。 容墨半倚在床榻边,整张脸苍白得异常,不见昔日的莹润色泽,清透中没有半丝血色,仿佛一碰就会碎了般。 “为了一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师兄倒真是让路染倍感意外!” 路染唇扬如花,笑意里的戏谑和毫不掩盖地跃于眼底,。 闻言,容墨偏转头看了一眼门口轮椅之上姿仪脱俗的男子,温然笑道:“师弟放心,我可没那么容易死,就算死,也不会死在路神医的地盘上,砸了你的饭碗我入土难安!” “疯子!”路染低咒一声,清淡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若只剩下半条命,你拿什么来争天下?这些年若非我和师傅为你苦炼丹药,悉心调制,你以为自己还能像如今这样活蹦乱跳么?几日后便是月圆之夜了,没有内力护体,我看你如何熬过!” “几日之后的事几日之后再说,我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女人在生死边缘徘徊,却是什么也不干……”容墨笑看着路染,表情却是十分享受和满足。 “你的女人?呵……” 路染淡淡瞟了容墨一眼,轻藐一笑,“你知道她是谁么?你要得起么?这女人就是个天大的麻烦,可以兴江山,亦可毁江山。这样的女人,你驾驭得了么?” “我不管她是谁,我只知道此生再也不会找到第二个她了。我这人很少看上什么,一旦看上,就绝不会放手。管她是仙是人,是妖是魔,我只知道她是我爱的女人,仅此而已……”容墨沉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眉眼处的笑意如碧海松涛。 路染看着那人眸子中跳动着执拗和野心,微有一怔,随后淡淡开口道:“她体内诡异的内力 促使全身血脉逆行,也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紫伽之莲,我已用九曲回针封住了她的各大命脉,暂时避免了衰弱而竭的可能。眼下最棘手的是那一刀,不偏不倚地正中心脉,虽有你的真气护体,保她这几日性命无忧。可要让她苏醒,还得一样东西……” “说吧,需要我干什么?你这小子不就是等着我前来供你使唤么?”容墨挑眉,声音一寒,凉凉吐口道。 “可师弟我现在却是有些于心不忍了……师兄有那么多下属,用不着亲自前往的!”路染气息微沉,带着一丝细微的忧色。 “给你看病的废话都是这么多么?我的女人,生死之事,我绝不假以他人之手。什么东西,说吧!”容墨语气中微有一丝不耐烦,这人磨叽磨叽性子,这些年还真是一点没变。 “天山优昙……” “什么?” 某人直接从床榻上跳了起来,腿脚一软,身子踉跄了一下,随后凛了凛心神,冲路神来医扬声道:“你让我去天山寻千年开花一次的优昙?” “是啊,不然师兄以为是什么?我路医馆什么样的稀世药材都有,独独缺了这天山优昙……昨夜我就想好了,等你将这宝贝给寻来,这做药引啊,你和你的女人正好一人一半,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路染这话还未说完,某人已寒着一张脸倾身逼了上来,眸光几欲要将他洞穿,“路染,你确定所言属实,绝无戏耍欺骗?嗯?” 路染眼睫不听使唤似的眨个不停,总算凝住了眸子,面容恢复了如许的清寂,神色一敛,轻哼道:“人命关天,谁有心思同你开玩笑,不信可以回落山问师父她老人家去!师弟我言尽于此,去不去随你!”话落,路染一转轮椅,欲要离开,忽又想起什么,转眸朝着某人不冷不热道:“月圆之夜必须赶回来,本神医十分不乐意替你这狐狸收尸!她是天人后裔,你是肉体凡胎,好自为之!” 言罢,随着轮子快速的转动,转眼间便出了风烟阁。 “哐啷……”一个杯盏朝门口狠狠地砸了过去,却只击中了那乘风而去之人的半截影子。 “别以为她昏迷不醒,可意识还是丝毫不差的,师兄就慢慢发泄吧……”一道似笑还讥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让某人手瞬时在半空一滞,表情亦是随之僵了僵。 难怪一辈子要坐轮椅,某人恨声道。 某日更漏过三,风洌雨大,就在路染坐在轮椅之上打着盹的时候,他那位天人般的师兄不负厚望地送来了一株还带着天山雪霜的优昙花。 花是取来了,人却倒下来,呵呵,这是否有些得不偿失?路染摇了摇头,这世间之事,他是越发地看不懂了。 抬眸间,雨雾朦胧,天地间一片昏暗。没有圆月高悬,谁又能想到今个儿是十五呢! 夜越发的深静,路染一手撑着纸伞,一手滚动了轮椅,不紧不慢地朝风烟阁而去。 风斜雨急,等到了门庭之处,他身上已湿了一大片,路染顾不得那么多,用手轻轻试了一下面颊处的水痕,未作停留地进了屋。 一切都是自早的,怨不得别人,本来这种喂药之事用不着他亲自动手的,可这病人非同一般,又处于性命攸关之际,他总有些放心不下,亲自跑一趟寻个安心踏实。好在这女人下午开始意识就渐渐复苏了,总算没白费他那“情痴”师兄的一番心意。 沐颜歌在迷迷糊糊中却是感到阵阵恶寒入袭,越来越冷,如坠冰窖。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温凉的手轻轻触抚上她滚烫的额头。 似乎有一抹白皙的指尖已从她眸前一晃而过,只作了短暂的停留。黑暗中她双目微开微阖,呼吸愈渐加重,胸口亦是干冽疼痛,通身如同经受着冰火双重的侵袭,只觉得异常难受。 路染不动声色地拿过沐颜歌的手,将玉袖挽起,便见皓如凝脂的手臂上朵朵紫色的妖莲在暗黑的屋内散发着魅惑的幽光。 路染一双清冽的眸子神色微怔的看着,也只是一瞬,他便移开目光,将手搭在她的脉搏处,眉头时皱时缓。 半晌后他落下沐颜歌的袖子, 从食盒中取出还带着余温的药汁。 “喝下,明早就会没事了……”路染的声音低沉轻缓,一道淡淡的草药香拂过沐颜歌鼻尖唇角,绵软无力的身子被他扶起靠在胸前,药味瞬间弥漫在唇齿之间,一阵涩苦直入口腔咽喉,令沐颜歌眉头一皱,不悦至极。 “怎么?还知道怕苦?”那人轻哼一声,喂药的速度陡然一增,像是要一举灌入。 沐颜歌来不及吞咽,微有呛息,墨黑的药汁溅了路染一身,如泼墨般在玉色衣衫上勾勒出了纵横云烟。 第八十四章 自知有错 路染倒是毫不在意,随手又端起满满的一碗,亦是毫不客气地给沐颜歌继续喂下。 “若不乖乖喝下,本公子倒不介意再喂第三碗。”那人低吟浅笑,干净纯粹的气息掠过沐颜歌耳际脖颈,似是陌生,却又熟悉。 沐颜歌气息渐弱,虽有恼意,却是无心与他抗争,微微抬眸,一片空濛如雾中,是那人一双如玉明眸,模模糊糊里倒也看不真切。 那隐含着一丝厉色的声音里似乎包含了太多情绪,令沐颜歌心神一晃,不由微微点头。 路染愣了一下,神色一缓,微微一叹:“大夫就喜欢温顺乖巧的病人...” 那声音如春风拂过,入骨绵柔。似乎能让此刻在黑暗中起伏沉沦的沐颜歌瞬时抓住了可以依靠的彼岸,浑浑噩噩中竟生出一丝微凉的清醒。 他微微启唇,想说点什么,身子却已被那人缓缓平躺放下,“汤药已服下,待睡上一觉,想必明日清晨便已无碍了。” 路染的手重新抚上轮椅,青丝玉带一扬,一个碍字飘散在夜色里。 兴许是药物发挥了效用,那人走后没多久,沐颜歌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沐颜歌是在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中醒过来的,她睁开眸眼的一刹那,屋内的帘幕被轻轻挑起,一位男子坐着轮椅从里面移了出来,玉色的素淡锦衫如圣山滇池的那一抹汪绿,让人的心头莫名地划过一丝莹润清凉。那人的容貌虽不及容墨那般精致如画,却是举止清洒,秀逸天成,别有一番风韵。 要说美中不足的便只有那两条腿了,沐颜歌忽然觉得这上天在造物之时是不是故意要留上一手,让楚逸缺点心眼,让那狐狸一肚子坏水,让这个美男半身不遂…… “你是……大夫?”沐颜歌朝那美男眨了眨眼,像是在确定他的身份。 “恩,算是大夫……”路染点点头,并无半分忸怩之态。 “算是?” “大夫要收诊金,我是免费救人,而且救的都是半死不活之人……” “哦?我知道了,你就传说中的‘神医’!”沐颜歌眸中闪过一道光亮,恍然大悟道。 路染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这师兄的女人还真是可爱得紧,俨然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你比你家那位要讨人喜欢多了……”路染毫不吝啬地夸奖道,脸上亦是难得地挂着温华的笑意。 你是说容墨么?他人呢?沐颜歌用力吸了吸周围的空气,嗯,淡淡的木兰香,那人身上独有的气息,他一定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来过,为什么又走了呢?是生自己的气么?嗯嗯,很有可能,那狐狸心眼那么小,八成又是和自己在闹别扭呢!说来也是,自己未经深思熟虑的举动惹来了一场横祸,这胸前被捅入一刀差点丢了小命,还差点害了小九。她是个极度自私的母亲,谁说不是…… “神医,我女儿她……她还好吧!”终是心中有愧,沐颜歌问得有些小心翼翼,音量亦是随之低了几分。 路染的眸光在床榻女子身上停了好一会了,终是不着痕迹得收了回来,淡笑道:“小娃娃还好,只是受了点惊吓,已经被他爹爹差人领回家了,夫人就放心修养吧!” 莲印在一夜之间竟奇迹般的消失了,而她似乎对自己受诡异内力控制一事并未留有印象。既然紫伽之莲已被打开,这何时花开花败亦是无法预知的事了,这女人神力的开启,不知会给这天下带来怎样的祸福?她眼下没有记忆,甚好…… “哦,嗯?我夫君她就这样走了?”沐颜歌眨巴着眼睛,神情讪讪。这家伙把小九带走了,把自己一个人扔在这里不闻不问是几个意思?咳咳,莫非还真是满足她的愿望,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了? 见那女子瞬即沉下的小脸,路染忍住笑意,萌生了想逗她一逗之心,毕竟师兄为她可是弃自己的性命于不顾,至于值不值得,且让他先试一试再说吧! “你夫君他……”路染面色一沉,整个人瞬时被一种哀沉的气息所笼罩。 见神医玉脸倏变,支支吾吾却只道出了半截之话,沐颜歌心里‘咯噔’一跳,已隐隐嗅到了某种不祥的气息。 “容墨他,他怎么了?”心里一急,沐颜歌从一起身,胸前的伤口被扯动,剧痛来袭,竟是整个人跌落于地。 “你身上还有伤,别激动!”路染滚动轮椅倾身朝地上的女人伸出一只手,那手很瘦,不像容墨那般如玉纤长,却是骨络奇清,还带着幽幽的药香。 沐颜歌没有去接那只手,只是紧紧地盯着路染,“他在哪里?” 路染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缓缓得将手放回了轮椅之上,转眸看着沐颜歌:“你先静养上一段时间吧,容墨的事我们过阵子再说……” 说完,竟是转动轮椅想走。 “站住……”沐颜歌扶着床栏强撑着站了起来,似有怒意。话不说清楚就想走?哼哼,是想隐瞒什么? 路染回眸一笑,如月洒清华,那笑意却是藏着不明深意, “是我这路医馆的阳光不及容苑绚烂,还是夜晚的月亮不若容苑的圆亮?” “哼,什么阳光、月亮的,我不想同你绕弯子,容墨他人呢?再不说信不信本姑娘纵火烧了你这医馆!”沐颜歌的火气霍然而起,她心急如焚,这人却不紧不慢,敢情就是故意为难她,哼哼,还神医呢,这七拐八拐的肠子和那狐狸简直有得一比! 沐颜歌瞅着轮椅之上那张浅笑盈盈的脸,面色沉郁。这人就是不能多深入地说上几句话,三句过后,最开始的一点好感就倏地一下荡然无存了。 烧他医馆?这可使不得!路染望着眼前女子摆起的一张臭脸,忽然觉得有些话不能言之过早,方才是谁夸她比师兄要可爱得多呀?咳咳,只能说,这女人睡眼惺忪那会给了他一种错觉,怪他误把老虎当病猫。这女人要真是清淡口味的怎么能把师兄迷得神魂颠倒呢?不过,师兄这口味,还真是有点偏重…… “呵……”路染嘴角微有扯动,似乎想笑,但笑意还未吐出唇瓣便消弭在了唇齿之间,他收回目光,对着外面吩咐:“阿其,带夫人去密室!” “是,公子!”外面一个年纪轻轻的药僮走了进来,对着沐颜歌一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沐颜歌竟是未再多看路染一眼,抬步出了风烟阁。 路染坐在原地,看着沐颜歌的衣角消失在门口,清淡的眸光久久不曾收回。呵,看来是他无趣了…… 阿其一路给沐颜歌讲了许多,竟是让她小脸越听越惨白,本是微缓的步子一下加快了许多,至于胸前牵扯的阵阵疼痛亦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密室一片昏暗,只有西侧的角落里有一盏忽明忽暗的孤灯。 沐颜歌还是一眼便看到了半裸上身泡在木桶里的那个人,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坐在里面,双目微阖,氤氲着水雾的睫羽挂着剔透的晶莹,比那水珠还要晶莹的是他那张不见一丝血色的玉颜,仿若琉璃,一碰就要支离破碎了般。 呼吸是浅浅的,眉眼是清透的,唇色亦是淡淡的,湿湿的墨发与肌肤紧紧纠缠,那本是玉泽润滑的肌理早已染上可疑的黑紫。 沐颜歌的心在这一刻狂跳不止,血气上涌,几难自抑,她疾步上前,走到容墨身前,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心不可抑制地被揪扯的生疼,她不自禁地缓缓伸过手,指尖轻颤的去抚摸那人的眉眼,一路向下,直至鼻尖唇角,心中又痛又恼。鼻子一酸,眼泪竟如断线的珠子往下坠,滴答滴答,在桶里发出轻脆的微响,激起涟漪阵阵。 沐颜歌生平第一次发生,自己竟会有如此之多的眼泪,泪如雨点,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女人,你再哭下去,这桶里的水就要溢出来了……”氤氲雾气里,某人皱了皱眉头,声若游丝般地开了口。 沐颜歌被这忽如其开的声音弄得是又惊又喜,可此会眼前模糊一片,却是什么也看不清,只得用袖襟揩了揩眼泪,破涕为笑道,“你,你醒了,你……你还好么?” “夫人还好意思问我好不好?”某人气乎乎地哼了一声,睁开眼睛,表情不甚欢喜。 “我……” “为夫不明不白地惨遭抛弃,如何能好?偏偏还要贱贱地为某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万里远赴天山寻一朵千年才开一次的花儿险些葬命,如何能好?” 自知犯错,任凭数落,亦是绝不吭声,沐颜歌此刻温顺乖巧得如一只小绵羊。嗯嗯,随便他如何责骂,只要他没事就好。 “你怎么不说话?哑了么?”雾气里某人的声音又抬高了几分,瞅着将头压得低低的女人,似乎仍不解气。 “我……我听着呢!”沐颜歌低垂着小脑袋,声音弱弱。 “光听有用么?还不是左耳进右耳出,不知悔改!”某人似乎并未打算就此冰释前嫌,数落不停。 第八十五章 怎能不爱 沐颜歌的眸子眨得飞快,虽是闷不吭声地低着头,心里却在盘算如何才能出奇不意地将这劣势转化为优势。 容墨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这女人答话,微惑之际,一双清清凉凉手猝不及防地环上了他的腰际,那女人的脑袋亦像是撒娇般贴上了他的后背。 容墨身子遂即一僵,眸底的凉意顷刻间退去,刹那变成了一汪温泉,丝丝入骨,想要数落斥责之话却是再也吐不出来。那可恨的女人却是一点不安份,小手在自己肌肤上一路流连而下,直直逼向了大腿。 那指尖明明是冰凉如骨的,却像是燃烧的火焰,灼烫了他的肌肤,惹得他一阵颤栗。 “你是想我死么?”容墨闷哼一声,朝某人怒道。这个该死的女人,不知道这是在玩火么? “想我停下,可以。必须答应我三个要求……”沐颜歌轻哼一声,动作却是越来越大胆放肆。 容墨的脸难看至极,天知道他要多么强大的忍耐力才可以控制不将这女人顺势拉下水的冲动……她仗着她身上有伤,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么? “怎么?是没想好,还是不答应?”沐颜绯的声音带着三分的娇软,七分的挑逗,轻轻在某人颊边吐气如兰,这夫君大人极力隐忍的模样还真是有趣,哼哼,小白兔的反扑,她最拿手的绝活! “停!我...答应…”某人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这女人摆明了就是欺负自己体虚嘛。话说回来也是,自己此会的状况,还真是不能拿她怎样,所以即便不甘心,也只好认命。 “说吧……” “第一,之前发生的任何事都一笔勾销;第二,不许数落我,不许责骂我;第三,再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我跟你没完……” 雾色中,某人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伺候更衣……” “嗯?叫谁呢?”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么?” “哦,那好吧!”…… 沐颜歌细致殷勤地替某人穿好衣服,却发现这看似简单的事做起来竟也十分地费力气。她忽然发现某人越来越瘦了,瘦到上身没有多余的一丝赘肉,瘦到隐隐有那么些弱不禁衣,心蓦地抽痛起来。似乎经过这么一折腾,她浮在半空的心又稳稳地落了地,她不想去证明什么了,她爱这个男人,腥风血雨也要迎,刀枪火阵也要闯,那些犹疑怯缩见鬼去吧! 沐颜歌抬眸一眼不眨地盯着某人,白皙的指尖伸出,轻抚过他的脸。这一张容颜,在短短数日,以为可以放下,却在梦里来回了数千遍。爱上一个人,执念已悄然布种扎根,让你不能不想,让你牵肠挂肚,让你无处可逃。 “恩,别这样看着我……” 烛光下,某人眉目如画,一双玉眸灿华,灼灼的看着她。 沐颜歌一怔,柔声道:“怕被我看化了?” 容墨摇摇头,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沐颜歌,身上淡淡的木兰香流淌着让人贪恋的温暖。 沐颜歌被容墨这样直勾勾的目光看着,浑身浮起了一层小疙瘩。再触及到那人氤氲着欲望的眸色,小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 “颜歌,我好想你……”容墨的声音带着微重的暗哑。 沐颜歌点点头,小脸熏红,轻声道:“我知道了,我也想你……” 某人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将头微微地埋入她的发间,动作很轻很浅,似乎不敢用力,又似乎眼下他已没有多余的气力。 “你骗人,你若想我,又怎么会舍得离开?说明你还不够想……”某人在她耳畔幽幽开口道。 “恩,那我以后天天想,夜夜想,把以前的不够的都补回来,可好?”耳边某人的气息太清太浅了,这种羸弱让她十分痛恨自己的游离不定,只想这日后全心全意地去爱这个人,好好补偿下他。 “恩,真的?一言为定!”某人忽然松开她,抬起头,美目生春,伸出纤纤玉指,欲与她一勾为定。 沐颜歌无奈地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配合了他这无比孩子气的举动。 榴树下,两个男子对坐石桌前,品佳酿,拼棋艺。 “上等的雪芽,可是用玉山上的冰水沏的?”容墨扬了扬手中的杯盏,一双玉眸雾霭沉沉,声音低润。 “如何,味道称得上极致吧?呵呵,我这虽简陋,可有些东西,你容苑未见得会有!” 路染摩挲着手中清凉的棋子,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若是我家夫人喜欢喝,铁骑万里去取鲜活的山泉,千里徒摘深山幽谷的雪芽,亦是未偿不可……” 容墨轻轻一笑,绵长刺骨的秋风瞬时变得温暖如春起来。 路染拈着棋子的手一滞,清凉的棋子自指尖滑落,与棋盘之上的黑白落错的棋子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抬起温润明澈的眼,轻咳了几声,略有不满道:“师兄这是想在我这个孤家寡人面前炫耀你的盛世娇宠么?以前在无涯谷那会,倒没发现你有这等巴结讨好女人的本事!” “无涯谷有女人么?”容墨挑了挑眉,袍袖轻扬间将一枚白子不露声色地稳稳落下,遂而笑道:“谷外的女人都是老虎,师弟还是多加小心为妙,不要像我,骑虎难下……” “我怎么倒觉得师兄乐在其中啊!”路染望着棋盘之上对弈过后的残局,心思百转,师兄无论是棋艺还是其人,都藏得太过隐匿,这样人是可怕的对手。 “呵呵……”容墨盯着路染看了片刻,忽然一笑:“我一直都觉得,师弟这半生只屈身于医馆当个神医,还真是有些可惜!” “可惜,我不眷恋外面的世界。”路染微微一笑,望着鸿雁飞过寂渺无痕,声音缥缈而轻远,“秦代李斯在刑场被问斩前对其子说:‘如今惟愿到郊外狩猎,亦是不可能的事了。’人总是为了登高望远而舍弃最真实的快乐,到头换来的,或许只是高处不胜寒而已... 容墨微有一怔,眸光在他身上停留稍许,又移向了别处,淡淡开口道,“很多时候,权力只是为了一种证明。锦袍玉带加身之日,头虽可以昂得更高,可低头之时,未必就不会酸痛。可这游戏,既然选择了开始,就由不得我们说结束。” “师兄这些年明处韬光养晦,暗地培植羽翼,苦心孤诣,步步为营。而我,不过是坐在轮椅上的废人,生性落拓无羁惯了,自认为没有师兄超乎常人的本事!”路染轻轻摇了摇头,幽幽一叹。 “哦?师弟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只要你愿意,这天下定然有你的一席之地!” 容墨挑了挑眉,淡淡一笑,神色几分认真。 见那人如此舒缓浅笑地看着自己,倒让素来遇事淡定的路染,有那么一瞬间的愕然,还有那么一瞬间的窘迫,他不由凝了眉尖,微有惑然道:“师兄就不怕日后又多了一个令人头疼的对手?” “相爱相杀不是更有趣么?”容墨朗声一笑,神色恬和,话里却藏着针。 路染霍然抬起眸来,但见那人眸子的凉意丝丝渗透了出来,虽是笑容如春,却不乏杀意。 几日后,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静静地停在路医馆外。 雨后新晴,红榴满枝,一抹晴空,一弯断虹。 一抹俏影慵懒地斜靠在一株红榴上,雅静清丽脸上是还未褪尽的睡意。 “师兄还真是不解美人意,这么着急回去,也不怜惜怜惜夫人将将伤愈的倦怠体乏。”一道清淡素然却透透几分讥诮的声音遥遥飘来,沐颜歌微睁眸眼,便见不远处的红衰绿草旁,路染在轮椅上含笑而坐,正饶有兴味地望着她。 沐颜歌不由微微蹙了蹙眉头,这人身上隐约间有些他那夫君大人的影子,不是容貌,而是眉目飞扬间的气韵,只不过多了份恬和,少了份清睿,到底是同一个师父的产品…… “是我自己想早点回去,不干他的事……神医这里深幽如谷,自然是上等的怡养胜地,可家里有我的牵挂,一日见不到,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沐颜歌起身,掸了掸有些微微皱起的衣裙,笑容客气而疏淡。 路染的脸因这疏离的笑隐有一僵,只是一瞬,便恢复了清淡随意。 眼前的女子今日穿了件鹅黄衫子,装扮得极为简单,只零星几点素净珠翠,映衬得云丝乌碧亮泽,斜斜的一支镂空滴翠的云花簪子垂着细细的一抹流苏,隐隐流转淡淡的莹光。那脸色已较之几日前,红润了些许,愈显纤丽秀致。 “何事聊的如此开心?”沐颜歌闻声回首,那人自一片苍绿中缓步负手而来,遥遥对她微笑。 “你再磨蹭下去,我就要在树上睡着了……”沐颜歌似怨还嗔,四目相对,浓情流转。 “师弟太小气,才给我们备了一点干粮,我寻思着这还不够我们夫妻塞牙缝呢,便去医馆里又四下搜索了些……夫人,这不算偷吧?”容墨上前笑着揽紧她,笑容宠溺。 “当然不算,都告诉主人,就相当是顺水人情的赠送了……”沐颜歌无所谓地扬了扬眉,显然是十分赞扬自己夫君的“壮举”。 “你们……”看着眼前一唱一和的帝师夫妇,路染的脸当即黑了,冷冷抛下一句,“好走,不送!” 车轮滚过容墨的身边,椅上之人轻吐出了一句只有他俩才听得见的话语:你若碰她,便是自寻死路…… 闻言,容墨脸上的笑容沉了下去,只是眨眼,又重新花开潋滟。 第八十六章 陡生变故 重回容府生活平静而安乐,几天下来,沐颜歌胸前的伤口已慢慢结痂,好在有衣衫遮挡,谁也看不见这抹狰狞。当然,除了经常半夜偷偷摸摸来给自己上药的某人,这种可趁机揩揩油的美差,那狐狸当然不会假借他人之手。 话说那人从路医馆回来后就终日忙得不见人影,只有在鸡鸣狗盗之时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屋里来“照顾”她。闻着胸前散发的淡淡幽香,想着近日每夜两人“发乎于情 止乎于礼”的片刻温存,沐颜歌心里头涌起一股莫名的甜蜜。 书房内,容墨放下手中的笔,凝望着桌面上堆叠如山的函件,思绪有些空荡飘无,脑海中不断回想起那夜路染同他交谈的话语。烦躁从心头莫名窜起,“啪”地一声合上函件,微微闭眼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内心的纠结却如蒲草般丝丝缠绕,挥之不去。 “公子……”屋外脚步声急促生风,很快便在门前止住了步子。 半响无声,容墨才慢慢睁开眼,“恩,帝都的人到了?” “禀公子,卫太医已在门外侯着了……”夜行恭敬地禀道,以他跟了主子数十年的经验,此会主子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 “他有没有跟你提及是出了什么事么?”容墨的声音低沉而温润,拿起桌上的茶盏清抿了口,茶水微凉,却刚好容他镇了镇有些散乱的心神。 “回公子,卫太医说事关重大,一定要亲口向公子禀述!” “事关重大?那赶紧让他进来吧!” 脚步声再次远走,不一会儿,两道深浅不一的脚步声转回来,一位老者的声音在外响起:“太子卫渠拜见四殿下!” 夜行上前开了房门,自己仍旧立在门口守候。 容墨风神秀彻的脸上带起春风一笑,眼里的肃敛之意却半点未减:“太医请座!” 卫渠点了点头,慢步踱进房间,对眼前正襟危坐的男子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毫不耽搁地坐了下来。 见眼前之人满面风尘,面色微凝,容墨的眸光更见深沉,遂而开门见山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卫渠伸手以袖抹了一下额间渗出的微微薄汗,内心像是经过了片刻的挣扎,抬眸沉声道:“卑职受四殿下的重托这几年一直在密切关注着圣上的龙体康健,可就在前些时日,在给圣上一次例行把脉中,发觉圣上脉相竟是十分的怪异,浮动不稳,虚实难定,似有还无,就像是人咽气之前的空脉,卑职当时大惊失色,唯恐是自己晃听,又替圣上换了只手,结果还是如此。一连几日,卑职都得到是相同的结果……”卫渠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都有些微抖起来。 听到这里,容墨禁不住脸色一变,阴沉莫测,皱起眉头,语意冰冷地问:“此事非同小可,你确定吗?” 卫渠微有战栗,有种连呼吸都不感张扬的感觉,颤声道:“卑职行医多年,想来是不会诊听出错的。最为奇怪的是,圣上每日精神矍铄,与正常人无异,并不像病入膏肓之人……” “这事,目前有几个人知道?” 容墨低沉地开口,斜睨了卫渠一眼,眼神锐利而凛冽。 卫渠一个哆嗦,不敢丝毫怠慢,如实答道:“圣上那里一直由卑职来请脉,想来是不曾经过第二人之手……” “这病症从何而来,太医此前可有听闻?” “卑职少时随家父四下行医之时听说过一种叫做‘岭南之蛊’的毒蛊。制蛊之法,是将百虫置器密封之,使它们自相残食,经年后,视其独存的,便可为蛊害人。被下蛊之人会出现脉相虚无,神智昏乱,末期出现胸腹搅痛,肿胀如瓮,七日流血而死。” 容墨的手不觉得紧了紧椅柄,遂即调整呼吸,平复着有些乱的心神,隐含冷意地看向卫渠,“可有解法?” “回殿下,解法只有下蛊之人才知道,所涉及的蛊虫有上百余只,旁人很难准确无误地去配解药……”卫渠惶惑不安地望了一眼面色沉郁的四皇子,心里亦是七上八下地没个着落。 “卫太医,此事本殿下心里已有数了,你眼下要做的就是守好自己的嘴,别让其他人知道了!暂且先回帝都吧,父皇那里继续密切关注,不要走漏了风声!”容墨沉默片刻,继而启唇吩咐道。 “是,卑职遵命!”卫渠起身拱手一揖,随后匆忙地离开容府而去。 卫渠离开后,容墨眉头紧锁,独自沉吟许久,随后朝一门之外轻喊了声,“夜行……” 话音才出口,夜行的人影便闪了进来,恭身道:“公子……” 夜行抬眸看了一眼阴晴莫定的脸,心里亦知眼下之事非同小可。 “这南凉,怕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容墨的脸上泛出难色,神色颇凝。 虽早有心里准备,可此会陡然听来,还是让夜行惊了惊,“这么快,是帝都出了什么事么?” “有人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动手了,父皇他只怕亦是时日无多了……” “公子,你的意思是?” “此事我以后慢慢再同你说……”容墨有些心神不定地朝园内看了一眼,问道:“夫人呢?” “听青书说,夫人方才带着小小姐出去了,说是晚膳前回来……”夜行回禀道。 “去,赶紧将夫人寻回来,说是我找她有急事!” “是,属下这就去……” 沐颜歌前脚出门后脚就被人给拎了回来,自然是一头雾水。 “夫人,请!”那形如鬼魅的家伙客客气气地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竟是再也没有正眼瞧上她一眼。 咳咳,是自己又犯什么大错了么?还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件?沐颜歌满腹狐疑地提步进了屋。 屋内的气氛沉寂无澜,某人像是在窗前站了很久,锦衣墨发,如玉风华。屋内光线不似外面那般透亮,他线条柔和的侧脸亦是被笼上了一片黯淡的光晕。 “咳咳……”沐颜歌轻咳了几声,似乎想用这个方式来找点存在感。 容墨回眸,在看向来人的那一顷刻,微冷的面色稍见霁和。 “咦,你看你这张苦瓜脸,怎么,有人欠钱没还么?”沐颜歌上前用手轻轻捏了捏某人的美人脸,甜腻一笑。 眼前女子明丽的笑容像是一抹沉醉轻柔的夜风,吹散了盘聚在他心头的一抹浓雾,让他的心境莫名的清朗起来。 “恩,是有人欠我……”容墨的“吻”字还没吐出口,清清凉凉如羽毛般的唇顷刻间便覆了上来。 这个吻与平日的霸道疯狂不同,一如他的人般,带着温润温凉的味道,淡雅清怡,并不深入,却是很温柔动人。 某人浅尝辄止后,像是恋恋不舍地离开,今日如此超乎寻常的理智,倒是有些出乎沐颜歌的意料。 “怎么,看夫人的样子似乎还未满足?”容墨似笑非笑,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抚过她鲜嫩欲滴的樱唇。 “呸!”沐颜歌轻啜了某人一口,觉得这狐狸就算顶着一副严肃的外表,亦是有一颗不正经的心。 “食髓知味,不知餍足……下回再继续,今晚我们只谈正事,不问风月!”某人先是飘忽一笑,随后神色敛了敛,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你……想找我谈什么?”沐颜歌被某人这有些正经八百的口吻弄得有些迷糊了,心想这人今天看起来还真是怪怪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莫非真有什么重要之事与她推心置腹? 容墨没有说话,而是从暗格中取出一卷轴,缓缓铺陈开来,翠泊灯下,卷轴上画得是清晰的山河地理图。奇怪的是,南凉二十七州,北翼十九州,却没有疆域的划分,仿佛天下已经是统一的。除此以外,还有南北两朝版图以外的漠北,西域,岭南,东夷。 南凉吞并东华后,将东华分成了九个州,直接并入了南凉的区域规划,这样它从领土面积上足足大了北翼将近三分之一。可在这样卷轴上,似乎没有了大国小国之分,没有了中原与少数民族之分,而是天下一统,合并归一。 “这……”沐颜歌抬眸望向眼前的男子,却见他 唇角微微勾起,不过是上扬了那一点点的弧度,如碎裂在火焰的冰,悄然一扬之中,除却艳丽,还有危险。 “江山如画,怎会假手他人?” 容墨低笑出声,声音复则温润。 “你的意思是说,以后这图上的……都是你的了?”沐颜歌杏眸微睁,用手指在卷轴上空晃了几道圈圈。 “不是我的,而是我们的……” 某人握住她扬在半空中的手,一同放置在了卷面之上,他如星一般璀璨的眼里没有了平日的深幽,而像是聚满了银河的锐气与光滟。 虽说一直以来知道他想干什么,可亲口听他如此直白的讲出却还是头一回,沐颜歌心中微震,似乎觉得一切来得有些突然,又像是顺理成章。 见沐颜歌神色恍惚,容墨嘴边勾起一丝戏谑,低沉的笑声逸出口:“你害怕了吗?还是不信我?” “我信你!”沐颜歌轻飘飘吐出三个字。 第八十七章 夫妻合谋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哦!”某人的如玉明眸一眼望不到底,瞳孔最深处,一簇带着期冀的微光若隐若现,如燎原星火,有着不可抗拒的蛊惑。 “我有那么让你信不过么?不是都说了,你去哪儿我跟着你,你干什么我陪着你,你杀人我放火,你当皇帝我给你披龙衣。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你的女人只能是我,唯一,你懂么?”沐颜歌十分认真地看着某人,亮晶晶的眸子眨也不眨。 “我的女人只能是你,唯一?”容墨轻笑着把这话含在嘴里念了一遍,轻口低吟,眉头皱了皱。 见某人稍显犹疑,沐颜歌的小脸当即沉了下来,冷声道:“怎么?你做不到么?” “看夫人想哪去了,这么点小事,都不用经过大脑,怎么会做不到呢!我只是在想这日后夫人想要‘盛世独宠’,会不会被天下人所诟病,冠以‘第一妒后’的恶名呢?呵呵……”某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轻笑出声。 “哼哼,我才不会在意呢!从‘第一妒妇’升至‘第一妒后’不是顺理成章之事么?除非,你不情不愿!”沐颜歌玉手一扬,直直指向某人笑意宛然的脸。 容墨满目含笑地将沐颜歌的玉指紧紧握入掌心,用额头在她脸上蹭了蹭,细语呢喃道:“你妒到极致,我亦甘之如饴!” 字字温柔,句句诛心。 沐颜歌轻轻推来某人,含娇睨了某人一眼,“哼,就会嘴甜,所以才招惹了一堆烂桃花……” 嘴上虽是如此说,可心里却是美滋滋的,犹如吃了糖果般甜蜜,所以说,这真真假假的情话,归根结底还是很受用…… “我只对夫人一人说……” “谅你也不敢出去招摇……” 接受到某人恶狠狠的警告目光,容墨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笑置之。这女人就是如此的可爱,所以他才一头扎了进去,无法自拔。哎,色令智昏啊! 容景白玉的指尖捏着卷轴的一角微微一用力,“叱”的一声,画卷立即碎成了无数个白色的微沫。 “你这是……”沐颜歌惊然出声,十分不解某人忽如其来的举动。 “这图已经勾勒在心里了,还要纸做甚?”容墨微微一笑,眸光清凉如水,遂而又道:“我们就要回北翼了,你简单收拾一下,再同管家合计合计,不便带走的贵重物品都折换成金银,府里的人员妥善安置一下,一切都暗地进行,万万不可走漏消息……” “啊!……”沐颜歌当即傻眼了,这未免也太突然了,好无准备地回北翼,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 “那边有突变情况?” “恩,父皇被人暗地里下了毒蛊,估摸着有性命之忧……” 沐颜歌面色瞬即一变,急忙脱口问道:“知道是谁干的么?” “就是因为不知,所以才一定要回去……”容墨顿了顿,接着沉声,“父皇迟迟没有昭告天下太子储君的人选,若是一旦突然病重昏迷,一切都有可能发生。有人敢对父皇下手,一定是有所图谋,不论是老二还是老三,这先机万万不能他人所抢了去……” “那你父皇的毒蛊,你放任不管么?”沐颜歌惑然道,虽说没什么父子情分,可好歹也冠之他姓,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自生自灭吧。再说她印象中的北翼皇帝,是何等精明凌厉之人,怎么会被人下了毒蛊还恍然未知么?这其间未免有太多令人不解的地方。 “我师弟会随同我们一起前往北翼,他好歹也是我父皇,虽说这些年父子关系谈不上亲厚,但总不能见死不救……” 容墨淡淡到来,神情亦是淡淡,但又让人觉得似乎包含了万般情绪。 “那帝师之位,说不干就不干了?以后还回来么?”沐颜歌又问道。 “一场大火,就可以让南凉帝师消失了……” “啊?你是说放火把容苑烧了?” “恩,出走那晚用一场火将这里夷为平地,帝师夫妇从此也就不复存在了……” “啊,用得着这么悲壮么?” 沐颜歌被这忽如其来的一系列变故弄得有些傻眼了,咳咳,她这帝师府刚住习惯就又要挪窝么?要换国家,要换住所,还要换身份……貌似一下子还真是难以接受呢! “我说夫君,这么漂亮的大宅子,一把火烧个精光,不觉得太奢侈了么?”沐颜歌朝某人晃动着小脑袋,一脸可惜道。 “这……可是夫人能搬走么?”帝师大人似乎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只好又原封不动地将问题抛还给夫人。 沐颜歌似有不甘地摇了摇头,恨不能将整个容苑都打包带上。 见眼前女人一脸惋惜懊恼的样子,容墨不由哑然失笑道:“夫人用不着捶胸顿足,这回了北翼,住的可是堂堂的慕王府,不比这容苑差的。至于夫人,可以换个王妃当当,岂不是件新鲜有趣的事?” “慕王府?王妃?”沐颜歌眨巴着双眼,一头雾水。 “是啊,成年的皇子都被父皇分封成了王爷,每人赐了一座王府。所以只要夫人踏上北翼的土地,就是当朝的慕王妃了……”某人循循善诱,又开始了某项洗脑工作。 “慕王妃?”沐颜歌耸耸眉,觉得这听起来似乎还蛮具诱惑力的,可隐隐间总觉得那里有点不对,遂而撇撇嘴道:“可这帝师夫人我还没当够怎么办?” “这……”帝师夫人的问题似乎一下把帝师大人也难住了,他凝眉沉思许久,忽然眼前灵光一现,“有了,既然夫人喜欢现在这个身份,不如这样好了,以后在王府,白天人前你就是王妃,夜晚只有我们两人了,你就是帝师夫人!你看如何?” “噗……”沐颜歌差点将口水全喷了出来,靠,自己这位夫君大人真的是地地道道的古人么?他怎么总会有这种雷死地球人的想法? “拉倒吧!你哄小狗么?”沐颜歌朝某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随后往椅上一仰,小作休憩,借以好好消化一下这堆大信息量的惊悚内容。 “夫人,快起来,还有正事没说完呢!”见沐颜歌懒懒洒洒一坐不起,容墨有些急了,上去将她衣袖拽了拽。 “靠,还有事?”沐颜歌倏地一下睁开眼,一脸惊悚。天哪,就不能可怜可怜她的小心脏么? 某人负手浅笑,饶有兴味地盯着她,故弄玄虚道:“接下来,为夫我说的这件事,保准能让夫人瞬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切,谁信?八成是又要吓得她小心肝乱颤吧!见她依旧不为所动,某人干脆直接凑了上来,眉眼带笑,“在我等弃宅逃走前,为夫一定替夫人解决掉兰嫔这个后患,省得她再扰得夫人烦忧?” “此话当真?”沐颜歌霍地一下坐了起来,瞬时两眼放光,来了劲头。 “一言九鼎,永绝后患!”某人笑得别有深意,显然计划早已生成。 “说来听听……”沐颜歌眸中的贼光忽闪忽闪,满怀期待。 容墨俯身耳语,惹得椅上的女子杏眸微睁,惊然出声,“不会吧,你……以身作饵?” “怎么?夫人有异议?”容墨眸光微惑,不解沐颜歌为何有如此之大的反应。 “当然,你把自己套进去了怎么办?你确定你有那么强的自制力能抵挡住美色的诱惑?”沐颜歌斜睨了某人一眼,不悦至极。 咦,她怎么会这么不高兴呢,这“美男计”最开始不是她想出来的么?那会她还挖空心思引他上钩,此会他主动提出了怎么反倒是她不乐意了?咳咳,这自己的男人总要看紧一点,一眨眼就溜走了,可如何是好?从前自己是个什么浆糊脑袋,居然想得出如此馊的主意,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沐颜歌快要被自己蠢哭了…… 容墨心里确是暗自窃喜,瞧这女人一张不情不愿的脸,这是不想用自己这块香喷喷的肉去套狼呢!这种被自己的女人喜欢和吃醋的感觉还真是爽爆了呢!嘻嘻,他内心早已盘算好了一个小九九,当然现在还不能让这女人知道…… “夫人大可放一百个心,你夫君我坐怀不乱的功力已到了出神入画的境地,绝不会失了城池……”某人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坐怀不乱?嗯?”沐颜歌扬眸怔怔的望着某人,表示强烈地怀疑。 帝师大人被夫人质疑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只得讪讪解释道:“这坐怀不乱,自然是不包括夫人在内,这夫人不用坐,我就已经乱了……” 你丫的总算说了句实话,那么就原谅你吧!沐颜歌轻哼了声,这才收回了锐利如锋刃的目光。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若是我一时不慎,没有把握好度,让夫人觉得不干净了,夫人大可将我扫地出门……”某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意在打消眼前女人不安的顾虑。 “打住!容墨,我告诉你,没有如果……如果你不干净了,我只会杀了你!”沐颜歌不待某人说完,一个厉眼扫了过去,顺道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似有凉风刮过,容墨直接打了冷颤,噤了声,亦是不敢再胡乱表态。咳咳,他这女人可不是好惹的,他还是悠着点玩为妙! 思前想后,沐颜歌决定还是放下心中芥蒂,以“大局为重”,清了清嗓子,用质询的目光盯着某人,“这‘美男计’你会用么?” 容墨静静地回视,咧嘴一笑,“笨蛋,这还用你教……” “容墨……”一声怒吼,帝师大人的耳朵直接在原地被拧了一个回合。 第八十八章 宫宴风云 洛水西风,盛京落叶,深秋与初冬的交换让人后知后觉。 金色的琉璃瓦错落有致,花枝露痕轻缀。 不过一场寻常的宫宴,对有些人来说却是等待已久。 帝师府上的车辇停在了宫门口,里边的男子先行一步下车,遂后朝里边的女子伸出了一双玉雕般的手。 那女子莞尔一笑,十分自然地握住男子伸来的手,慢慢踏下辇轿。恰有三五个穿着绛色官服的男子从不远处的奉天门徐徐走来,见这边的情景,先是有些怔忪,回过神来,立马围了上来。 对着一堆虚伪讨好的面容, 应付完一大群人的奉承谄媚 ,等到众人一一散去,沐颜歌不觉蹙了蹙眉头。 “怎么,感到心烦厌倦?” 注意到她神色的不甚欢喜,容墨低声问道。 沐颜歌侧头一笑,揶揄道:“这往后的路还长着呢,退堂鼓可不敢打得太早,不过是一时之间难以习惯罢了,以后多历练历练就同穿衣吃饭一样习以为常了!” 虽有片刻怔然,但沐颜歌还是很快就释然了。路,是自己选的,没有理由轻言放弃。庆幸的是,他一直都站在自己的身后。 “夫人潜力无穷,这往后为夫可要好好挖掘才是!”容墨朗笑出声,随即轻撩起她鬓角散落的几缕发丝。 一摊细滑如墨的发丝被他纤纤玉指带出数根来,似调皮的精灵在空中肆意凌舞,美幻如妖。 两人四目交投间,蜜意浓情几欲流溢出来。 这边的轻笑声引得宫门一隅一众武将止步注目了好一会儿。 “这帝师夫人风姿无双,和帝师大人还真可谓是一对壁人啊!”角落里,一个明靴配刀体形健硕的男子一边瞅着,一边啧啧赞道。 数名武将都围着英离站着,目光却均是无一例外地望着几十米开外的那对神仙眷侣。 “是啊,帝师大人家中有如此娇娆之妻,难怪最近都无心朝政,宫里亦是都鲜少见到他的人影呢!”最右边站着的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不甚唏嘘道。 这人的话刚落音,先前那位人高马大的男子便干笑了几声,略显讽意道:“我说石黑子,你不会是看上帝师夫人了吧,啧啧,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么?那样清新脱俗的美人,除非是眼瞎了,放着容墨那种小白脸不要,难不还会钻到你怀里去沾惹一身的汗臭?”那人见身旁之人的脸当即黑成了一条线,继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唉声一叹,似是宽慰道:“”红颜都是祸水啊,家里的老婆再丑陋凶悍,却是可以热炕头的,我这些在刀尖舔血的,图的就是个心安实在!” 英离只是静静地站着,对两名下属的戏谑之言恍若未闻,可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意却让三尺之外的人都能感受到几分。 这时站在英离最内侧的武将瞅了一眼英离晦暗不明的神色,微微一叹,像是自言自语道:“明明是将军在承阳宫救下这女人在先,最后却落得美人他抱,属下真替将将军感到不值!” 英离眉一皱,正想说什么。就在这时,却见容墨低头,与沐颜歌耳鬓私磨些什么,随后毫不避讳地在她额间落下温柔的一吻,沐颜歌垂眸含羞一笑。此情此景,让英离本就莫测的神色更加沉郁了几分。 “啊,老钱,你说什么?这娘们原来是将军看上的,只是让容墨那小子给抢了去了?”瘦高个子惊讶出声,脸上还带着忽然涌上的愤然之色。 “真的还是假的?我要是女人,肯定挑咱们将军这种威猛英武的,像帝师那种好看不中用的,搞不好一阵大风就刮跑了,能有什么鸟用?”石黑子眸眼睁了睁,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胡扯些什么?”英离喝了一声,“都给我闭嘴!” 几名武将均是愣在在当场,显然是被英离忽如其来的震怒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虽然将军平日里清冷到有些不近人情,可这种情绪失控却还是头一回。 英离刚刚呵斥出声,便就有些后悔了,这些都是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自己却被那女人又一次影响到了心智。 就在英离烦躁不已时,一道尖细的嗓音响彻在德光殿口:“皇上驾到,兰嫔娘娘驾到!” 德光殿内,所有的官员女眷全都低头行礼,南凉皇帝道了声“免礼……”,众人才各自落座安妥。 不过是帝王家的寻常家宴,不谈正事,只道闲话家常。翔鸾花纹的三面屏风里,男男女女风姿各绰,和乐怡融,欢声笑语里,生出无限风流,无尽自在来。 “太子可有回宫?”楚容天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侧眸问了一声身边恭敛而立的徐公公。 “禀皇上,太子昨夜便回京了,说是行军劳累,今日的宫宴就不过来了!”徐公公垂眸如实禀道。 “哦?不过是随军出去逛了几圈,又没让他上阵杀敌,何累之有?除了装病在床,潜逃出宫,他还能干出什么让朕备感欣慰之事?” “是,皇上所言极是,太子殿下确实顽劣了点,好在还小,还可经由圣上慢慢驯化!” 闻听此言,楚容天面色一凛,冷冷哼了一声,“朕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坐上马背打天下了,瞧瞧他整日都干了些什么?” 想到那个身上没有他半点影子的太子,楚容天就有种莫名的怅然若失,天下人皆知他皇嗣微薄,这其间有太多不为人知的东西。若当年那个孩子不送走,现在或许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皇帝与徐公公对话却是一字不差地落入容墨耳中,继而一笑,若无其事转过脸去,淡然地看着满殿的浅谈低笑,雅颜俊朗的脸带着宛若春风的笑。 整个宴场只有英离是神色阴郁,情绪不定,他眸光有意无意扫过对面的席位,思及数日前圣上将他私下召见入宫的密谈,心里隐隐涌起莫名的不安。那玉色惊鸿的男子脸上温润如风的笑容,他洞悉一切,别人却对他一无所知。钱,他不胜枚数;名,他早已斐声天下,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莫非是权?思及至此,英离不由泛起一股寒意。 沐颜歌被对面毫无收敛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不觉微微蹙了蹙眉头。对桌那人今天是怎么了,真是愈发的古怪莫测了,莫非他们脸上长花了么? 似乎感受到身旁佳人的不悦,容墨抬头迎上英离探究的目光,虽是面含春色,眼里却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英离倒也不怯缩,两人不露声色地互相凝视了良久,终是各自收回了目光。 这一个暗涌潮动的小插曲,除了沐颜歌,自然是谁也不曾留意到。 甘醇美酒,龙涎香韵,熏得人微醉迷离。 沐颜歌借故离开,像是为了寻求片刻的清宁自在。 月影疏浅,轻烟似梦。一抹清怡如许的身影立于华越池边,淡然凝眸,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魏公公嘴一张,想要出声叫唤,池边人已经缓缓偏过头,吟然一笑:“我都等了许久了,公公来得正好!” “夫人……”魏曲在几步距离之外停了下来,朝沐颜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腰间一块玉兰图腾的吊坠在随着身子弯曲地摆动若隐若现。 沐颜歌目光快速地掠了一下,见四下无人,平静地低声道:“不用紧张,不过是配合我演一场戏而已,魏公公是聪明人,想来一点就透……” 魏曲抬眼瞬间一闪而过诧异之情,遂而垂眸恭敬道:“是,夫人……” “魏公公,太子殿下今日为何没有出现在宴席上?是因为不敢见本夫人?还是害怕情丝难断?” 沐颜歌徉作似有闷气堵在心田一般,情不自禁幽然暗道,心底却在碎碎叨的对楚逸不停地说抱歉,这利用别人就是不应该,何况还是自己心怀歉意的太子殿下……唉,她确实又那么点不像好人。 魏曲听沐颜歌自语,蓦然一惊,抬起头,对上她眨眼轻笑间一闪而过的狡黠,遂而心领神会道:“夫人误会太子殿下了,您一直是殿下的心尖之人,可这求而不得的苦楚,夫人可又明白几分?” “求而不得?”本是浅笑吟吟的沐颜歌轻逸出一声哀叹,似怨似艾道:“我当初便是被某人花言巧语给蒙蔽了心神,帝师再好又如何能好过堂堂的一国太子呢,况且殿下还待我情深意重,怨就怨我目光短浅,辜负了太子的一番情意。如今心生悔意,只求殿下能重新一顾,不敢奢求名分,只希望日后能常伴殿下左右……” 沐颜歌虽是心底被自己口出之言给恶心到了,可目光掠过那被月光铺泄一地的碧绿之上微微晃动的一道人影,唇角还是不觉地勾起了一抹笑意。 “夫人的意思是……”魏曲听到耳中,目光微震,抬起头打量着沐颜歌,闪过一丝了然。 “公公只需将我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太子便可……” 沐颜歌笑着将一串相思子塞进魏曲手中,脸色温和,却是郑重其事地嘱咐道。 魏公公瞅了一眼手中含义深重的手链,恭声道:“奴才一定将这东西与话一并带到……” 第八十九章 以身作饵 凤青啊凤青,这天下的艳福都让你享尽了,现在是时候让你吐出来了,别怪本宫无事生非,怪就怪你扬花水性……斑驳的树影后闪出一道丽影,漾出似讽般的笑,在夜色里阴柔难测。 魏曲见沐颜歌走远,刚想转身,肩膀猛然被一双手按住,那是只涂满丹蔻的手,红蓝交融间,异魅妖娆。 魏曲一惊,抬起眸光,对上了兰嫔那张笑意冷然的脸,“娘娘……” 兰嫔从魏曲手中取过那串相思子,眼波流转间,嫣然一笑,“倒真是个稀世所罕的宝贝,本宫一眼便爱不释手,魏公公,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娘娘,这……”魏曲惊慌之余,亦是不知如何作答。 兰嫔紧紧盯着魏曲不安的老脸,忽而曼声笑道,“既然公公拿不定主意,那本宫就替你做主了。这东西暂且交由本宫来保管吧!” 话音一顿,她接道,“公公是何等聪明之人,应该一点就透,只要将今日之事当作没有发生过,以后自然会平安地告老还乡!” 魏曲哑然,不知如何接口,不安之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笙歌未尽,容墨酒意将歇,低头转动着手中的茶盏,一张纸团竟是不偏不倚地落在手腕间。 他不露声色地打开,轻撇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意,袍袖轻扬间悄然出了宴场。 初冬的夜,带着微微沁骨的寒峭。 容墨一路走得轻车熟路,似乎这里的一阁一殿,一亭一水,早已深深地刻入了他的心里。衣裾轻轻拂过地面,卷起枯黄的落叶,紧紧追随着他离去的脚步。 相较德光殿的热闹,清翊宫清冷得有些让人忘而却步。若不仔细看去,倒是难以发现其间隐隐有微光闪烁。 阁内, 炉火正旺,红光微漾,映得满屋陈设,无不极显贵华绚美。兰嫔此刻明明只穿了件单薄的雪色丝袍,襟口还敞着,入夜,香闺,这样子,引人无限遐想。 容墨踏入门庭的瞬间,便瞧见了斜倚门栏异魅流露,娇艳无双的兰嫔。 兰嫔见来人微有一怔的样子,又垂头瞟一眼自己半露的香肩,微微一笑,“帝师大人总算来了,本宫都等得有些凉倦了……” “哦?那便是本帝师的罪过了,娘娘还是尽回屋吧,若是一不小心染了风寒,会让本人心有不安的!”容墨低低浅浅的笑淡化开来,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兰嫔眸中闪过一抹微亮,又带着隐隐的惑然,眼前男子暧昧不清的态度让她心中欣喜难禁,可隐隐觉得又透着不同寻常的古怪。男色当前,她亦是不愿意多想,软腰袅娜间,迎着“贵客”入了屋。 “也不知帝师大人喜欢吃些什么,就让御膳房随便备了几道小菜,本宫虽不擅饮酒,但如此良辰美景,你我又怎好辜负?”待两人各自坐下,兰嫔将早已备好的玉液佳酿注满小盏,低声娇笑道。 “多谢娘娘美意,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容墨执起杯盏一饮而尽,脸上挂着蛊惑人心的笑意。 烛火微光下,那人白衣胜雪,眉眼如画,似笑非笑间那一抹娇娆的颜色,似乎能让那明月也失了颜色。 兰嫔心跳如擂鼓,觉得这个美丽的夜晚变得有些不可思议起来。 “本宫对帝师大人的风姿倾慕已久,今日能一同举杯对饮,实在是不甚欢喜……”兰嫔浅酌着美酒,视线却一直流连在容墨的脸上,不知是酒气慢慢的弥散,还是那男子的脸太过令人心驰神荡, 她身子渐渐灼热无比,连瞳眸都渐然朦胧起来。 “不知娘娘约本人来此,所为何事?”容墨嘴角微微上扬,那弧度恰到好处,眸子中横波荡漾,浅笑温然。 兰嫔盯着看了容墨好久,半晌,眉尖裹上一抹怨色,撂下一声叹息,“农夫与蛇的故事,人心难测,自古便是如此...帝师对某人的好,引得天下女子无不羡慕嫉妒,偏偏她还不知珍惜,竟背着帝师与太子私相授绶,枉费你的一片情意。” “哦?竟有此事?”容墨玉颜微微一变,略显惊讶。 兰嫔柳眉微皱,长睫轻垂,掩住眼底的一抹冷光,从袖中拿出一串珠络,在容墨眼前晃了晃,“这东西,想必帝师十分眼熟吧?本宫今晚十分不凑巧地在东宫太监总管魏曲手中拿到的。帝师一定感到奇怪这晚宴之上尚在帝师夫人腕间的东西,怎么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竟落到了东宫之手呢?啧啧,淮南相思子,一粒一相思,帝师夫人的心可真够广骛的,相思成灾,四处赠送呢!” 兰嫔定定地瞧着容墨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是清晰异常,像是一颗颗石子落入平静的平面上,激起阵阵波澜。 容墨面色随即一僵,一抹愤愤之色瞬即飞染上面庞,伸手取过那串相思子,来回摩挲,眸光一沉,指间一用力,珠子“哗啦”滚了一地,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本宫都替帝师大人感到万分的不值了,想你这般清贵出尘的男子,要什么样的女人会没有,偏偏将一番情意错付于这样水性扬花的女人,啧啧,真是可怜了我们这些求而不得的人……”兰嫔望着眼前风华绝代的白衣男子,话音里不无遗憾,见他阴沉如雨的面色,遂而起身上前,一双如水蛇般的手如藤枝一样攀上他的后背,媚眼如丝,软语娇侬。 容墨的背脊隐有一僵,眸中闪过一丝嫌恶,但很快又恢复了最初的清亮之色。 “娘娘这是在宽慰我么?眼下娘娘有皇上的宠爱春风正盛,哪能明白我这种失落之人内心的苦楚?”容墨轻声一叹,几分颓靡,随手又狂灌了几杯酒。 “不,兰儿不是随口说说,兰儿倾慕帝师已久,委身那皇帝不过是无奈之举,论对帝师的情意,兰儿一定比沐颜歌那女人多上千万倍!”兰嫔借着酒意趁势往容墨腿上一坐,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痴痴地望着眼前倾城似玉的男子,双颊微红,眸光迷蒙。 坐怀不乱,才是真君子。可此会的容墨并不是觉得难挨,而是想吐。他以前不知道原来被自己讨厌的女人揩油竟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咳咳,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还有那女人若是见到此会的这种情景,一定会把自己大卸八块…… 兰嫔见容墨面色不似欢喜,还以为他是对自己的一番真情告白半信半疑,决定趁热大铁,下点猛料,来个破釜沉舟。这么一个夜晚,注定是让她心想事成的,只要眼前的这个男人上了她的床,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思及至此,兰嫔勾唇一笑,竟是动手解起了自己的衣衫,那速度之快,足以让容墨瞠目结舌。那女人本就是香肩半裸,此会整个上身便直接地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仅留一件薄如蝉翼的抹胸。 这……这是什么情况,容墨有些惊呆了,显然这女人的放浪程度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便如受惊的小鸟般赶紧移开了视线。这下完蛋了,他肯定会被家里的夫人扫第出门了…… 此刻的容墨,眉头微皱,如玉明眸紧闭,面上的线条微微紧绷,没有往日那如水清华般的绝世笑容,也没有了朝堂之上谈笑风声的万千风华,但这样真实有趣的一面,莫名地让兰嫔更是心动不已。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难道我不美么?”兰嫔眉眼弯弯,玉手抚上容墨的面庞,那欺霜赛雪的容颜没有一点瑕疵,触感细腻,如上等绸缎!果真是妖孽,这皮肤竟是比女子的还要柔滑上几分,兰嫔的眼底划过一丝惊叹,带着欣赏地在某人脸上流连不止。 镇定,镇定,再这样惊恐下去,这戏迟早要让自己给演砸了……他不是不敢看,他是怕看了家里那女人定会将自己的眼珠子给挖出来,搞不好还要拿去喂狗。话说也没啥好看的,不就是个女人么?家里的夫人貌若天仙,身材玲珑有致,关键是还自带少女淡淡的幽香,他干嘛还去看外面的残花败柳呢? “不是不敢看,而是……”容墨动了动嘴唇,却是没有再说下去。这是什么鬼药?难道是夜行放的剂量不够么?这女人怎么还没有晕过去?再这样下去,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烛火朦胧,让半倚在容墨怀中的更添几分柔媚,某人似乎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僵凝了,浓郁的粉脂香味让他胃里一阵倒海翻腾,恨不能马上起身将这女人扔得远远的……什么狗屁皇帝的女人,比起他家里那株清水芙蓉可要差远了,嗯嗯,这女人果然还是自己的好,不,是他眼光好! “帝师是想说,怕对兰儿情不自禁么?” 兰嫔盯着容墨,那双勾魂的美目睁得大大的,一双不安份的手竟是动手解起了容墨腰间的襟带,动作熟练而利索。 望着那女人毛骨悚然的笑脸,容墨暗叹了一声,糟糕,这是要晚节不保了…… 第九十章 计除兰嫔 “等等……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容墨倏地一下睁开清澈如水一般的眸子,眸底熠熠生辉,竟让这昏暗的房间随之明畅了不少。 “哦?帝师的意思是……”兰嫔心中的狂喜跃然于脸上,恨不得马上能与这位风华绝世的美男共赴一场心驰神荡的幽会。 “这里不安全,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容墨边说边起身站起,整张脸带着舒展着的笑意,像是心情颇好,却无端的多了几分诡谲。 兰嫔全身上下早已是一片沸腾,脑中一片混沌,哪还留有思考的余地?无限娇羞地蜷缩在那男子的怀中,清淡好闻的木兰体香让她如置云端,芳魂不知所终。 “能得到帝师的垂怜,兰儿此生再无憾事……”兰嫔在容墨颈间落下一吻,说完这句,便晕倒在他的怀中。 容墨用力地在那女人头上敲了敲,并无任何反应,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轻轻笑出声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的清亮。他身上幽淡的香气愈发的盛了,随着夜风在空气中一点点的弥漫开来。 容墨抱着那昏睡过去的女人一阵风似的没入了夜色里。 别晚亭,是整个皇宫较为荒凉之处,鲜少有人经过这里,林将军按照手中字条的指示一步步走向别晚亭。 他早已对那美人心痒难耐,不想今夜那娘们竟主动相约,果然是个耐不住寂寞的贱货……想到这里,林原已是呼吸微重,步子亦是随之急促起来。 容墨在靠近别晚亭丛影的一侧将怀中的女人毫不怜惜地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抖了抖身上有些微微皱起的袍衫,那股刺鼻的粉脂味却是怎么也挥之不去,他不禁皱了皱眉头,愤愤地冷哼低咒了一声,“死女人……” “怎么,沾染了一身的骚气,以为这么拍几下就能去掉了么?”一似讥还诮的声音冷不防地从附近传来,容墨一个激灵,抬眸间却见某人正在不远处饶有兴味地望着他。 那眸子是异常的清亮,隐隐间又像是有火焰燃烧一般,赤红鲜丽,目光所到之处,恨不得要将他灼出一个洞来,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凛冽之意,让他不免心颤胆寒。 “夫人……这,这不是经过你的同意了么?”容墨表情讪讪,心里却是七上八下没个着落。 “本夫人是同意了没错,可这尺度你把握好了没?”沐颜歌冷哼一声,抛出了足以凌迟某人的一眼。那女人衣衫不整地躺在那里,他还面不红心不跳地说自己啥都没做?衣服不是他去的,难道人家自己去掉的?这男人啊,果然不能太相信,他明明把这女人迷晕带来就行了,居然连某些不该干的活也替她代劳了,哼哼…… “夫人冤枉啊,我可什么都做,什么都没干,我……”某人几步上前,急欲解释。那女人衣衫半解的是她自己所为,他可是一根指头都没抽动一下。 “什么都没干,嗯?这颈间的红印是什么?”沐颜歌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了某人颈间的那抹微红,心下火苗乱蹿。 容墨低头,轻撇了一眼颈间明晃晃的印记,顿时傻眼了,百口莫辩,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怎么?无从抵赖了吧?”沐颜歌阴沉着小脸推开某人,转身欲走,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拽住了胳膊。 “夫人,我是无辜的……当时的情况太复杂,我一时也说不清,逢场作戏而已,夫人就别往心里去了!”容墨欲哭无泪,他分明就是什么都没干嘛! 那人将头赖在她肩头,似兰如玉的清香中还溢着陌生的粉脂香气,沐颜歌嘴角抽了抽,正想开火,那人忽而用手捂住了她的嘴,然后用眼神示意有人来了。 兰嫔迷迷糊糊间,神智有些微微的清醒,一阵的口干舌燥,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堆上炙烤,浑身上下热流翻滚,燥热难耐,只能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唇齿间溢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话说那林原远远地便看见了草堆里躺着一个女人,清冷的月光将那触眼的玉骨冰肌衬印得愈发的动人心扉。 林原咽了咽口水,心道这女人还真是心急,却是难忍体内燥动,火急火燎地奔了上去。 “大美人,我来了……”林原猥琐毕现,将喘着粗气的唇直接凑了上去。 感到一阵厚重的男子气息,兰嫔微微撑开眸子,依稀朦胧间瞅着一张粗狂髯须的脸,意识陡然惊醒,拧眉寒声喝道,“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我,娘娘以为会是谁?皇上睡得可是龙床,本将军是行军打仗的粗人,自然只能滚草地了……” 林原一双贼目紧紧地盯着兰嫔,放声大笑道。早在东华破城时,他就瞧上这个莹然妩媚的美人了,可惜不凑巧,她竟同时入了皇上的眼,他亦只好干瞪眼了。不想这娘们居然耐不住寂寞,一心想着给皇帝带绿帽子,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林原,你好大的胆子!” 兰嫔听言,面露怒色,她堂堂帝王妃嫔,区区一名武将竟敢对她这般语气轻挑不敬! 林原对于兰嫔的反应竟是置若罔闻,他嘿嘿的佞笑了两声后,竟是毫无犹豫地倾身压了上来, “小妖精,我都欣然赴约了,你就别在这里装模作样了。既然你也暗自倾心于本将,那么我们就不要浪费这些大好的时间……虽是在野外,可你不要觉得委屈,本将定让你醉生梦死,这方面我可比那睡龙床的人要强上百倍啰!” 蒲丛之后的沐颜歌听见二人的对话后,不觉睁了睁眸子,看来这一场好戏是不可避免地要上演了,她和某人就这样“隔岸观火”么?咳咳,会不会有那么点不合适? “你满嘴胡言些什么?你胆敢动我一根汗毛,小心你的狗命!”兰嫔心下一惊,想要用力推开这人,可身体里抑制不住的狂热和躁动却摧毁掉了她最后一抹意志。 林原全然把身下女人的反抗当作了欲拒还迎,动作亦是愈发地大胆起来。 一阵凉意让兰嫔陡然升出一丝清醒,她感受到那人一双粗糙的大手在她身上胡乱地游走,所到之处,竟让她生出一股莫名的异感,宛若冰与火的双重燃引。 “放开我!林原,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皇上的女人也敢动,放开我!”兰嫔惊呼,虽然十分渴望男性的触碰,却还是拼命的推开林原。她虽是会武功,可此会在药力之下娇软绵绵的身体怎么可能会是一名虎背熊腰武将的对手? “小妖精,你早就对本将有意,又何苦装成这般不乐意?”林原大笑两声,根本就没有将兰嫔的威胁当作一挥事,女子就爱这样,总是口是心非。嘴上说不乐意,身体却比什么都实诚。 沐颜歌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面红耳燥的一幕,啧啧,这兰嫔的身材还真不是盖的,腰细胸大,凹凸有致,难怪把南凉皇帝吃得牢牢的……他们这样没遮没盖的,在这初冬的夜晚,难道不冷么?哎,她忽然有些同情那个被一头大熊倾压啃噬的“同门师姐”了,这娇滴滴的,冻感冒可如何是好? 咦,不对,她看得津津有味,是不是意味着某人也……沐颜歌一个厉眼朝身旁掠了过去,嗯,这还差不多,某人正若无其事地盯着天边的闲月,算他识相,知道只能听不能看! 容墨尚且不知,正饱受药力和听觉双重煎熬下的他已十分幸运地躲过了一场风暴。 当林原的唇齿毫不怜惜地在兰嫔身上一路挥就之时,她只听见脑中轰的一声巨响,某根弦似乎被一拉而断,大脑一片混沌,虽是有道声音在不断地告诫自己万万不可为,但体内的某股热力却是无法控制地将自己最后的一丝警醒湮灭。此后,意识已是全然模糊,唯有按照自己的本能行事,那男子疯狂的索取将她体内最后一抹暗潮推向了峰尖云端。 夜色微沉,两具身体就这样在萋萋芳草之下风卷残云,全然忘了天地为何物…… 沐颜歌看得正带劲,耳边忽然吹来一阵温热的风, “夫人这般感兴趣,不如我们也来试试……” “去,一边去……”沐颜歌一脸鄙夷地轻啜了某人一句,抬眸间却发现他清透如玉的面上竟笼罩着一抹可疑的熏红,眸中氤氲着异色一览无遗,额上细密的汗珠烁着一片晶莹。 “你,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么?”沐颜歌满腹狐疑地看着某人,眸光闪烁。光听听也会起如此大的反应,不至于吧? “别出声,皇上来了……”某人像是极力隐忍,试了试额上的薄汗,朝她噤了噤神色。 “啊,这么快……”沐颜歌缩了缩脖子,咳咳,这皇上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她还没看够呢! 容墨轻瞪了某女人一眼,像是无声的数落,你丫头敢情是来看场香艳的表演,把正事儿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吧! 第九十一章 围观一场精彩 几名提着明纱宫灯的小太监在前头开路,楚容天已在一堆人的簇拥下急步赶到了现场。 虽然距离有点远,沐颜歌看不清南凉皇帝的神色,但还是强烈感觉到了他一身狰狞的杀气。 徐公公宫步细碎,小跑上前,在看清地上被浅草半没的二人之时,整个身子忍不住颤抖,脚步虚浮,向后退了两步,若不是有人及时扶住,险些摔在地上。 沐颜歌放眼望去,那兰嫔的衣衫早已破败不堪,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触目惊心的痕迹。咳咳,这舞刀弄枪的武人果然不懂得怜香惜玉,这方面竟是与禽兽无异。 “你们这对狗男女,竟是背着朕在此颠鸾倒凤,简直是找死!”楚容天站在几步开外,声音冰冷得不见一丝温度,一双锐利如鹰的眸子此刻赤红如血,阴骇得吓人。 话说地上的二位当事人,此刻已全然傻了眼,他们压根就没料到皇上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只有野猫蹿腾的地方,而且还被逮了个正着。 兰嫔慌忙狼狈地拾起衣衫蔽体,连跪带爬地靠向楚容天,小脸惨白兮兮地泪眼婆娑道:“皇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臣妾……” “该死的贱人!滚……”楚容天重重一脚朝兰嫔身上抡了过去,四射的杀意让周遭之人均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一个是皇帝宠爱的妃嫔,一个是麾下同自己出生入死的将士。这等奇耻大辱让一国之君如何堪受?楚容天的嘴唇隐隐哆嗦了几下,大掌一挥,怒喝道:“来人,将二人拉下去,斩了!” 兰嫔刚被皇帝一脚踹飞于地,摔得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此刻已顾不得四肢百骸的剧痛,慌忙将身上衣物重新拢好,哭嚷道:“皇上,臣妾冤枉,臣妾是被人陷害的,是林将军施暴于臣妾的,要不然借臣妾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有损圣颜之事啊!” 兰嫔哭得梨花带雨,纤细的肩膀因莫大的恐惧抽动不已,若非方才众人确实亲眼目睹了那不堪入目的一幕,还真要为眼前这女人楚楚可怜的模样陡然恻隐。 楚容天冷目微眯,望着几步之外那张曾经令自己赏心悦目的脸,此会竟是让他恨不能将其撕碎,果然贱人就是矫情! 林原见那女人竟敢狗急跳墙,反咬自己一口,不由怒火中烧,拔剑怒指兰嫔,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居然敢诬陷本将!若不是你偷偷给本将送信约我前来别晚亭,本将又怎会受你勾引!” 兰嫔闪过一丝狐疑,但面对死亡的即将降临,已容不得她多做思考,只想着如何才能为自己开脱,以求活命,“皇上,他在胡说八道,皇上你万不听信他的一面之词,臣妾心里只有皇上一人,怎么会主动与这等粗鄙不堪之人私和在一起?” “看我不杀了你这个贱人!”林原被兰嫔的话激得情绪失控,顾不得在场的皇帝,挥起剑来就朝那女人刺了过去。 下手之快之狠,令人反应不及,随着一声尖叫和异响,鲜血飞溅,兰嫔瞬间应声倒地,双眸微瞪,当下气绝身亡。 “林原,你想造反么,敢当着朕的面杀人,你眼里还有朕么?”一切来得太快,众人还未从这血腥的一幕中惊醒,天子的剑已飞速地抵在了林将军的脖颈之上。 面对着脖颈上的寒光凛凛,林原膝盖一软双膝下跪,惊慌失措地求饶道:“末将一时气急才会失手杀人,绝无冒犯圣上之心。今夜之事末将深知已铸成大错,无法挽回,恳请皇上恕臣死罪!” “押入大牢,听候发落!”楚容天冷冷沉声,阴寒着一张脸拂袖而去。 远远瞅着这一切的沐颜歌亦是怔了怔,那女人……这样就没了?冷意陡然袭来,不觉打了个哆嗦。 容墨半眯着眸子目睹着他精心设计的一幕,表情除了极力隐忍之下的怪异,便只剩下一如从前的云淡风轻。 “这场面一点都不好看,我们还是走吧?” 容墨清濛如雾的眸子闪过一道异光,靠近沐颜歌歌的耳旁,吹出阵阵温热的气体。 “走?”沐颜歌耸耸眉,这戏还没看完呢,着什么急啊? 容墨笑看着她,一双异色翻腾的眸子笑意深深,他忽然伸手抓起她的手放在他胸前,柔声询问,“你不觉得这里的温度有点高么?” 容墨的锦袍极是单薄,沐颜歌的手隔着里衣仿若就触到了他的肌肤,果然是非比寻常的烫手,她猛地一缩,容墨却又硬生生地将手按了回去。 容墨对她挑挑眉,笑意温凉,“你还没回答我烫还是不烫呢?” “烫啊!” “你就不问我为什么我会这么烫?” 沐颜歌眨了眨眼,挑眉道:“是啊,为什么会这么烫?” 容墨忽然轻笑,一双眸子火苗在窜,“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方才兰嫔会任由林原宰割?她可不是什么娇柔怯弱的小女子,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是啊,兰嫔她可是会武功的,方才她怎么那么容易就范了呢,而且看起来还是很享受的样子……莫非,她中了媚药? “你是说她……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女子,你可真够蠢的,她是如何中媚药的你就不能多动动脑子想想么?不仅她中了,我也中了……” “啊!……” “‘殇华引’,江湖殇上最有名的媚毒,无色有异香,一个时辰内若不与人行欢,便会七窍流血而亡……夜行将药下在了我的身上,那女人就是沾染到了,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要与人行鱼水之欢……” 当场呆若木鸡的沐颜歌还要再说话,容墨的唇已经落下来,将她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颜歌,我中毒了,你若不救我,我就要死了……你会忍心么?”容墨温热的唇瓣一边揉捻,一边嗯咛诱哄。 沐颜歌伸手推开容墨,小脸愤愤地道:“敢情你就是先预谋好的,最后便拿我去做解药,好个一石二鸟之计!容墨你真行啊!” 那人无视她薄怒微染的小脸,再一次用行动堵住她的小嘴,不留一丝缝隙。 沐颜歌清凉的唇瓣顷刻间便被一片温热覆盖,抵死缠绵的气息将她包围,神智刹那飘飞。 “你救救我,好不好?”容墨呼吸微重,声音带着微微暗哑,扣住她腰间的手不免又重可几分,眸中一片云海深雾,“我们提前洞房,就今日……嗯?” “不行!”沐颜歌惊醒,又一举推开某人。 容墨一双眸子瞬时染上了黑压压的云朵,抬眼看着她,“你不愿意?” “你身子才刚好不久,不节制会死人的!”沐颜歌寒着小脸,态度坚决。这人刚从神医的药桶出来没多久,就满脑子的歪心思,就不怕从此以后卧床不起了? “我都没‘开荤’过,何来‘过度’之说?洞房未必会死,可若不洞房,为夫必死无疑!”容墨哭丧着一张脸,语气有一种压抑的清潮涌动。 沐颜歌强迫自己狠下心来,忍住体内被某人挑起的汹涌暗潮,板着脸拽住他的手,“走,我们这就去神医那里,他医数高明,一定有办法解你身上的媚毒……” “女人,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除了你,神仙也救不了我,你就是解药,嗯?”容墨有些急了,神色郁郁道。 “我若遂了你的愿,出了事我就是杀人凶手,神医那里救不了你,属于医治无效,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你懂么?” 沐颜歌的目光撇开某人一脸欲求不满的郁郁,义正言辞地斥道。 容墨有些委屈地看着沐颜歌,不满地嘀咕道:“你这女人真是狠心,要知道你对我不管不顾,方才我就和兰嫔完事得了,反正横也是死,竖也是死。” “你敢!”显然这话十分有效地刺激到沐颜歌的某根神经,她差点在原地跳了起来。 “都快要死了,有什么敢不敢的,我就不信,我去大街上溜一圈,还逮不到一个心甘情愿的女人,说不定,这队都排到西直门了。哼……”某人气呼呼地哼了哼,转身就要走人。 “站住……”沐颜歌急急呵道。 某人止步回眸,眨眼笑道,“夫人,这是同意了?” 沐颜歌低下头,大脑中一片混乱,“嗯”了一声,声音轻若蚊蝇。 容墨将她拦腰抱起,足尖轻点,离开了宫城,向容府而去。 沐颜歌将头埋在某人的怀里,心里却是气郁难平,为什么总是三番五次着了这狐狸的道呢!每次都被他算计得死死的,这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呀! 与她闷声闷气不同,容墨的心飘得比天空的白云还要高,心里的得意藏都藏不住,嘿嘿,这女人啊,就是要多刺激刺激才行,这一激将,幸福就来了…… 回到容墨府用了不到半盏茶时间,用‘火急火燎’四个字,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容墨飘身落在自己的寝院,气息还未落定,便抱着沐颜歌急不可待地向屋里走去。 第九十二章 你就是解药 沐颜歌被轻轻地放在了床上,她才睁开眸子,发现屋内不知何时竟全部焕然一新,红纱轻帐,红烛飞燃,连锦绣被褥也换作了龙凤呈祥的套件,放眼望去,皆是一片喜庆。 她微微有些呆怔,“你这是……” “仓促回国,南凉皇帝安排地婚礼也就黄了……北翼那边我会许你个举世瞩目的婚礼,但可能没有那么快,希望你能体会我的难处。但我容墨发誓,此生只有你一个妻子,我想和你携手并肩,站在九重宫阙,登临天下,生一大堆畏马如虎的小孩,许你们一世繁华。”容墨俯身,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笑容朗如明月。 沐颜歌怔然片刻,遂即点了点头。想来这人在为如此简单仓促的洞房花烛心怀歉意,可她素来不太看重繁文缛节,倒是不以为然。她若倾身相许一人,即便没有十里红绸相迎,她一样觉得欢喜。只是让她呵呵无语的是,这狐狸居然早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敢情一开始就是冲她而来啊?这算计,竟到了无孔不入的田地…… 就在沐颜歌愣神之际,那人已是欺身覆在了她的身上,在耳畔细语呢喃道:“准备好了没?我要开始了……” 唔,这还要事先给她打招呼么?沐颜歌眨眨眼,强忍住内心的笑意。这家伙一看就没经验,搞不好她该可以给他当师傅呢!可事实情况显然是出乎某人意料的…… 丝带滑落,烟罗青衣被层层挑开,在容墨的手触及身下女人肌肤的一刹那,体内强抑许久的欲望之火瞬即像决堤的洪水,奔涌而泻,一发不可收拾。 那人一手的指尖寸寸扫过她的衣衫,另一只如玉温凉的手在她肌肤上似火焰般游走跳跃,层层颤栗来袭,沐颜歌难抑出声,像是无言的催促,让容墨手间的动作越发急促起来。最后一层障碍物去除,他手腕轻轻一扬,青衫无声落地。 眼前撩惑人心的美好让容墨火红的眸子瞬间幽暗。细密绵柔的吻狂乱而落,瞬间如疾风骤雨,将沐颜歌湮没在一片密网浓情里。 沐颜歌承受不住这样的蚀骨和灼热,眸眼微睁间,见自己仅着寸缕,裙带尽解,不由小脸刹那透红,羞愤地娇斥道:“自己衣冠楚楚的,却让我如此狼狈,真是居心叵测……” “谁让夫人迟迟不下手呢!” 某人如玉般的眸子早已清澈不在,一片似火似雾,痴痴然然得看着她,笑容蛊惑。 “哼,都给你扒个精光,看你如何嚣张……”沐颜歌似有恼意地拂开某人的手,用力一扯,腰间的丝带落下,锦衣如画般滑落,露出了薄如蝉翼的里衣,起伏的胸膛烁着无言的诱惑。 沐颜歌一怔,手间动作未停,迟疑着不知如何去卸除这最后一抹存在。 “快点!再拖下去会死人的……” 容墨皱眉看着沐颜歌不知所措的小手,声音暗哑得厉害。这女人磨叽个什么,体内蹿起的火焰已然让他有些失去了控制,他只想迫不及待地吃抹掉这女人。 沐颜歌颤抖地将手伸向某人里衣上的纽扣,刚刚触及,却被那里滚烫的温度惊得瑟缩了一下。 容墨却是再也受不住煎熬,除去最后一抹遮挡,低头覆上……沐颜歌无法控制地溢出声来,某人闷声沙哑的声音却是不停不休,“脱衣服都不会,你可真够愚笨的,快解!” 里衣剥落,露出某人光潋玉泽的肌肤。 容墨俯下身,火热与清凉交织在了一起,两人齐齐一颤,瞬间蔓延成了一股撩原之火,天地间已没了两人的呼吸。 沐颜歌的大脑瞬时一片空白,身子已经软成了一滩水, 任由某人食髓噬骨,一醉芳休。 “颜歌,我们就这样缠绵一辈子可好?”某人暗哑低喃。 “神经病!”沐颜歌刚骂出口,刺痛忽然而至,小脸皱成一团,眼泪几欲淌了出来,不悦地推了推某人,“疼……” “乖,忍一下就好了,第一次都这样……”容墨低头吻上她娇艳欲滴的面颊,吸去泪痕,声音轻柔得像是浮在半空的羽毛。 “你怎么知道第一次都这样?” “书上看的……小人书,你想看么?” 咳咳,瞅着某人一双迷离似雾的眸子闪烁着氤氲的异色,沐颜歌露出了轻蔑的一笑,小人书?嗤,在她们现代,看的可都是有声图像,他口中这些弱爆了的东西也值得炫耀? 容墨才没心思和这女人东扯西拉,一阵催城拔寨,似要与她共赴云山之巅。沐颜歌不自觉地将手伸出,勾住了他的脖子,迎合着他越来越快的节奏。 身下形似愉悦的哭声让容墨愈见疯狂,他这双眸子早已幽暗得无边无际,额上清透晶莹的汗珠悄然坠落。 良久之后,容墨首在她颈间,声音暗哑道:“颜歌,我媚毒已解,可又中毒了另一种毒怎么办?” 沐颜歌刚缓过神来,直接便被某人之言给弄慌了神,一脸戒备道:“你,还想干什么?” 容墨眸光潋滟地看着沐颜歌的小脸:“颜歌,我还想要……” “不行……你还想活命么?”沐颜歌瞅着某人一脸无耻的样子,心想这气息都还没平稳下来,还要再干一场,他这病殃殃的样子没准就一命呜呼了。 “颜歌,我压抑得太久了,这一次塞牙缝都不够……再来一次嘛!”某人恬不知羞地又凑了上来,磨刀霍霍。 “走开啦……你去镜子里看看你的脸,惨白得吓人,既然毒都解了,省着点用啊!”沐颜歌拍拍某人的脑袋,柔声安抚道。 “我不看,我皮肤那是天生白皙,这汗一出,就越渐容颜似玉了……你夫君我力气足着呢,几天几夜都没问题!”容墨摇了摇头,一脸央求道。 某人的大言不惭让沐颜歌的小脸倏地一下就红了,将被衾往身上覆了覆,板着脸道:“废话少说,我要睡觉了!” “还没天亮呢!”容墨吐出数个字,又不由分说地将她身上的遮挡物拉了开来。 沐颜歌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这家伙的话中之意,不免又羞又恼道:“你还要脸不?” “要脸作甚么?谁在洞房花烛夜要脸了,我不管,你不满足我,谁都别想睡觉!”容墨像是闹情绪的小孩般,又耍赖似地攀上沐颜歌的身子。 这男人果然都似小孩,偿到一点甜头就没完没了了, 沐颜歌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某人已然未留给她再开口的机会,只是这一次酥麻飘然的感觉更为强烈,不出片刻,眼前只剩一片繁盛的花海。 红烛燃尽,红宵帐暖。 某人像是要把这些时日以来所有的煎熬与忍耐都一次性索取回来似的,一次又一次,不知疲惫,极尽疯狂。 沐颜歌这回总算相信“男人靠得住,猪也会上树”这句话是绝对的真理了,说是一次,最后有多少次只怕他自己也数不清了。 “容墨,你就是个不知餍足的禽兽……”次日清晨,沐颜歌觉得自己都快被这混蛋揉捻成一堆烂泥了,四肢百骸除了酸痛,已然没了其它感觉,竟是动一下的气力都使不出了。 “可我,还……想要……” “去死吧……” 瞅着身下的女人气息虚弱,声音如蚊蝇一般,红肿得吓人的唇,身上的淤青红紫亦是随处可见,容墨亦是有些傻眼了。咳咳,他有这么残暴么?不至于呀,他明明记得自己一直很轻很温柔的,哎,这女人果然是水做的,经不起小小的折腾。 容墨伸手揽住沐颜歌的腰,如玉的手轻轻抚过她不堪盈握的小脸,眸底尽是怜惜和歉意,“今夜就饶了你吧……来日方长,我再等上几日……” “容墨……”沐颜歌咬牙切齿,却是再也没有力气喊出声来。这人果然是只会将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一头狼!她闭上眼睛,倦怠得直接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在容苑一隅,青书却忙得不亦悦乎。 “点火,放箭!”随着他一声令下,带着火星的流箭如蝗雨般从四面八方直直地落入容苑亭台楼榭,琼枝芳树。重重火光瞬间便以燎原之势急速蔓延开来,顷刻间便与似火的红枫抱作了一团,那光亮明艳而刺眼。 容墨刚准备揽着温香软玉睡下,忽见寝屋周围火光四起,浓烟缭绕,面色一变,这才想起自己竟忘了……哎,色令智昏啊! “颜歌,快醒醒……要上路了!”容墨见某人睡得气息均匀,动也未动,亦是不容多想,赶紧慌忙地穿戴妥当,拿起一件大大的罩袍将沐颜歌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抱在怀里步履匆匆地出了门。 “公子,你不是应该在城外十里坡么?怎么还没走!”青书望着忽然闪出来的主子,不由目瞪口呆道,再瞧着主子怀里围得密不透风的夫人,更是有些傻眼了…… “唔,办点事耽搁了……我先走一步,你们赶紧跟上!”容墨玉颜闪过一抹可疑的异色,淡淡抛下一句话,便白衣蹁跹地消失在了冲天火光里。 办事?什么事会这么客不容缓?青书摸了摸脑袋,一脸惑然. 第九十三章 生米成熟饭 沐颜歌再度醒来,已是两日后的黄昏了。 咦,这是哪里?小眼珠四下一瞅,竟发现是睡在了马车里。 想起昨夜某人不要命的疯狂,脸一红,暗骂了一句,缓缓坐起身,轻掀车帘,峰峦渐隐,小溪清浅如白绸,马儿正啃着野草,青书和灵儿正弯腰掬起一捧透亮的溪水,酌饮而下。 这,是已经上路了?她睡了有这么久么?狐疑低头间,才意识到身子虽酸软无力,但不那么疼了,而且被换上一套云纹睡袍,显然在她睡着时有人替她擦洗过了,私处阵阵的清凉让她面色一窘,心里不由得对某人又是一阵低声咒骂。这家伙敢情是八辈子没碰过女人吧,一上阵就将自己啃噬得连这根骨头都不剩了。这男人就是不能纵容,否则就是好妻不长命…… 车帘被轻轻开启,某人笑如三月春风,满目含情地望着她,语声温柔道:“醒了?” 瞧着某人衣冠楚楚生龙活虎的模样,沐颜歌这气就不打一处出。自己还担心他会一命呜呼呢,偏偏人家奕奕神彩,反倒是她,没有个十天半月的,甭想活蹦乱跳。这让她心里如何觅得一个平衡?哼哼…… 见沐颜歌气鼓鼓的模样,容墨忽然笑了,他钻进马车将她轻柔地揽进怀里,下额在她小脸上蹭了蹦,温然浅笑道:“这抵达北翼帝都也要半月之久,你若不舒服,就一直睡在车榻上好了,想吃什么尽管一声吩咐,不想动手我来喂你!” 沐颜歌脸一红,狠剐了某人一眼,“别祸害完了就来装好心,我才不吃这一套呢?” “那夫人吃哪一套?”容墨笑颜轻轻浅浅,清潋如画,“要不伺候你更衣?要不为你绾发画眉?要不为你锤背揉腰?嗯?” “去,去……大白天的,你就不能正经点么?” “我哪有不正经?闺房之乐,最为寻常不过了。再说现在太阳已经下山了……” 靠,他不会是…… 沐颜歌的脸瞬时黑了,冷意警告到:“你最好给我收起你那些歪心邪念,别说现在还有夕阳,就是月亮爬上来了你这半年想都不要想!” 什么?半年?某人惊然抬起头来,眼珠子差点吓得掉了出来,愣是傻眼了。 “夫人,这……半年不合理吧?你一定是随口说说,一定是在开玩笑对不对?”容墨慌乱地抓起沐颜歌的小手,摇晃了许久。 沐颜歌瞪着容墨,轻哼一声,打掉他的手,没好气地道:“谁跟你开玩笑了?你这半年好好反省思过一下!” “夫人,我知道错了,你收回这决定好不好?我以后保证温柔点……”容墨可怜兮兮地望着沐颜歌,认错态度良好。哎,这确实怨自己,她才第一次,自然经不起自己这么折腾。这么一来留下心里阴影了,自己反倒得不偿失了。 “没门……”沐颜歌撇过头去,断然拒绝。不杀杀这家伙的威风,以后自己准没好日子过了。 “夫人,这样我会死的……”容墨花容失色,将脸凑近沐颜歌,一脸央求道。 “你每回都说自己会死,结果死了没?反倒是我被你整个半死!”沐颜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是中了媚毒,受药力控制的,这急重轻缓都是由不得自己的,下次断然不会如此,夫人可以放一百个心,我向你保证……”容墨巧舌如簧,试图力挽狂澜。 不提这中毒还好,一提沐颜歌更加来气了。这人狡猾如斯,谁知道他是真中毒还是假中毒,搞不好就是来蒙自己的。 “你……中毒了么?”沐颜歌一瞬不瞬地盯着某人的脸,似想戳穿什么。 容墨的眸眼眨得飞快,随后面无异色道:“中毒……当然是真的,岂会有假!” 毒是中了,却是浅浅的一点,凭他的内力,解与不解似乎有那么些无关紧要。歪念一动,即如撒种,他一下就在邪恶的道路上收不住手了。可这初偿甜头,却是让他懊悔不已,先前那些时光都干什么去了呢?他还真没想到和心爱的女子行鱼水之欢竟是如此让人飘飘欲仙魂不知所归,咳咳,这等美好之事,说什么以后也要多多享受才行,嗯,最好日日有,夜夜有…… “你在想什么?”见某人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沐颜歌不禁蹙了蹙眉头。 “没,没什么……”夫人一声娇呵,让容墨赶紧从“春秋大梦”中惊醒过来,这残酷的现实状况让他脑袋止不住又疼了起来。 “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前面十几年如何过的,这半年就如何过。”沐颜歌索性侧身躺下,翻过身去不再理他。 “可前面那些年我都是清心寡欲的,最近我偷偷看了很多小人书,这脑袋里装的东西太多,若不一点一点消化掉,会胀死的……”某人一咕噜地也随之躺了下来,手从背后搂着她的腰,轻轻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如果世间能多出一种死法,那便是晕死! “谁让你净看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胀死活该!”沐颜歌闭着眼,不紧不慢道。心里却竟是莫名地觉得好笑,她想象不出这家伙偷偷摸摸看那些东西时是何种滑稽的模样,这种小儿科的东西,也值得他翻来覆去研究这么久?咳咳,她脑中装的可比他那些破书里的东西要多多了,当然她不会傻到会和这狐狸去交流知识,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见沐颜歌半天没有吱声,容墨亦是大起胆子将头伸到了她的脸上,含住她的唇瓣,将她的呼声揉碎在了自己的吻里。 许久,容墨罢手,看着沐颜歌红透的小脸,起伏的气息,轻轻一笑,“夫人放心,这几日我斋戒。” 见到某人眸中欲色已经褪去,里面色泽清澈,如春雨清泉,沐颜歌心有恼恨,却是有些释怀。男女欢爱,如同吃饭喝水,适时适度,倒也不是什么天理不容之事。算了,就饶过他这一回吧! 就她不出声,容墨就当她饶恕就自己,解除了那道惊悚的“禁令”,竟是如孩童般笑得开怀! “我来替你更衣吧,待会灵儿进来了,夫人还穿着这睡袍怕是又要难为情了!”容墨笑了笑,清凉的手之触了触她颈间胸前一览无遗的青紫和红印,促狭道。 沐颜歌垂眸将目光匆匆掠过,这才意识到这件睡袍是极其宽松的,颈端肩头全都露在了外面,那些翻云覆雨后的痕迹确是清楚而分明,面色不由红霞飞染,头又低了几分。 容墨轻轻一笑,对外面喊了一声,“灵儿,给夫人拿套干净的衣衫来!” “是,公子!”灵儿立即应声,语气里说不出的轻快。 “看来你的衣衫以后要多备几箱才行……”某人笑着打趣道。 沐颜歌的脸更加的红了,容墨不禁地在她的脸颊轻落下轻轻的一吻,“夫人别难为情,咱不缺钱……” 容墨轻车熟路地将她腰间的丝带一挑,云纹睡袍瞬时从沐颜歌身上脱落。可那目光确是不敢多做逗留,将灵儿递进来的衣裙赶紧三两下地给她套了上去,遂而弯腰低头,小心翼翼地替她系好腰间的束带。 沐颜歌低着头不敢看某人,只感到那人的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肌肤,温凉如玉,激起微微颤栗,脸上烫得似火烧般。咳咳,她这是怎么了,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难道还承受不起让人侍候穿衣的一指风流? 车厢内静得可怕,除了悉悉索索的穿衣声,便只剩下轻不可闻的呼吸。 穿戴妥当,容墨如玉的手从她身上离开,一路流连来到她低垂的小脸,轻轻抬起她的下颌,声音温软地如一朵即将化开的棉花糖,“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有么?”沐颜歌抬起眸眼,正对上某人隐含笑意的眸子,里面映着她酡红如醉的小脸,愣了愣神,有些窘然道:“是这里面太闷的缘故吧!” 闷吗?容墨扪心自问,却是见这女人红脸的模样霎是娇俏可人,竟莫名地又有些心痒难耐……忍住,忍住,来日方长,某人如是安慰自己。 “我肚子好饿……” “想吃什么?我让青书去弄?” “想吃蛋糕,抹茶味的……”沐颜歌小声嘟囔道,现在好生乏力,真想吃点甜点增加点热量。 “蛋糕?有这东西么?”容墨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额……这个……”沐颜歌这才晃过神来,她又在白日做梦了,这古代哪有抹茶蛋糕这玩意?遂而摆摆手道:“算了,我就随口说说,这东西没有卖的!” “什么东西这么稀奇古怪?居然没有卖的?是要自己动手做么?”容墨瞅着爱妻渴望又失落的小眼神,自然不甘就这么放弃这个闻所未闻的新奇东西了。 “做是可以做,就是好复杂……” “只要夫人想吃,再难我也要办到,你先忍忍,等回了帝都,为夫一定亲自整出这个玩意!” “你?……”沐颜歌傻眼,这家伙想挑战做蛋糕?呵呵,这笑话不要太大。算了,随他去了,多花点精力在做点心上,兴许就少些时间来动歪心思了,这样也好! 第九十四章 挡道者死! 夜,清凉如水。 某人惜她体倦,执意将容小九留在了婢女灵儿那里,这样才为两人挤出了可以相拥而卧的美妙时光。 蜷缩在某人的怀里,被一种淡淡的好闻气息所包围,似莲如雪,温暖而清宁,这感觉胜过了披盖一条薄毯。 “睡着了?”像是感觉不到她的气息,容墨软声问道。 “没,睡不着……”沐颜歌忽然起身坐起,双手攀上某人的脖颈,小脸沮丧道:“容墨,我还没准备好,怎么办?” “哦?这个有什么好担心的,正常情况下,小九之后不是应该有小十么?然后十一,十二,十三……”某人挑挑眉,不以为然道。 沐颜歌差点晕死过去,猛地推开某人,小脸一沉,“你数数啊……谁说我担心怀孕了?” “哦?不是担心怀孕?”某人眨巴着双眼,一脸无辜,又重新将爱妻搂了回来,柔声细语道:“别动气,有话慢慢说,看,这身子一下就凉了吧,我给你暖暖……” 沐颜歌被某人圈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了,刚想开口抗议,一声若有似无地叹息自头顶传来,情绪亦是复杂莫名,“这回了北翼,头疼的事还确实蛮多的,可筹谋了数十年就是为了这一日的到来,就算披荆斩棘翻山越岭,也要将障碍都越过去,只许成功,不容失败。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怕你会逃避困难,怕你承受不起风雨……” “嗯,我有这么胆小么?”沐颜歌皱了皱眉头,抬眸望向某人。 “可我怕你胆小,怕你退缩,怕你又扔下我没影了……”容墨用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无奈而宠溺。 嗯哼哼,这狐狸是在给自己打预防针么?哎,这人都是他的了,不豪赌一番也是不行了。 “没有驾驭不了的东西,只怕没有足够的权利。试问,慕王殿下,我能为所欲为么?”沐颜歌咧嘴笑出一口白牙。 容墨先是一怔,随后轻笑出声,“当然可以,只是杀人要幽着点,毕竟天子脚下,要干也要选在夜半无人时……” 瞅着某人邪恶的小眼神,沐颜歌头顶飘过无数只乌鸦。 “公子,夫人,前面是乌兰岭,过去就是北翼的境地了……”青书在车外提醒。 “嗯,今夜就歇在这里吧!明日拂晓再启程……” “是……” 沐颜歌心思一动,这一路虽是关卡重重,却是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莫非有什么玄机? 就在沐颜歌惑然之际,一队人马急冲而来,青书夜行几人尚未作出反应,骁骑铁蹄已到面前,雪亮刀光划破夜色。 “将这几辆马车通通围起来,一个都不能放走!”不知谁喊了一声,顷刻间,巨变横生,盔甲骑士刀剑出鞘,行动迅如惊雷。 “呵……”容墨忽然笑了:“他总算来了……” 他是谁?难道是英离……呸呸,她还真是晦气,刚寻思这一路安全得匪夷所思,这麻烦就上门了! “公子,我们先上前去会会他们?”夜行在外低声禀道。 容墨忽然伸手掀开帘子:“不用去了,这马车坐久了,腰酸腿痛胸口闷,下去活动一下也好!”话落,在身旁女人额头笑着落下一吻,欲飘然下车。 沐颜歌伸手拽住了容墨的袖襟,似想开口说些什么,那个回眸一笑,薄唇微扬, “你就好好在车里看着,看你夫君我如何让这一干人等有来无回!” 沐颜歌虽是不置可否,可也就爱极了这人自负倨傲的模样,越是身处险境,他那睥睨天下的气势就愈是显露无疑。 将他们团团围住的有数千余人,个个手持刀枪剑戟,气势凛然。月光映得银盔铠甲深寒如水,令人胆颤。 “呵,京畿大营中的精锐……”容墨轻笑,眸光匆匆掠过那些兵马铁骑,笑意清凉:“英将军何时竟这般温情浪漫了,这半夜送惊喜,让容墨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啊!” 这千余人等均是见过帝师容墨的,可在这一片暗黑荒芜中,还是被这人一身风华所惊艳得移不开眼睛。 “怎么,没人搭理我?好生无趣,那本人就回车继续赶路了?” 容墨斜睨了一眼为首的男子,声音慵然得像是刚睡醒一般。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恢复了先前的冷冽肃杀。 “帝师大人,卑职奉将军之令护送帝师一家妻小返回京城,还请帝师不要难为我们一众将士?”那为首之人寒着脸作了一揖,声音浑厚而彻亮。 “护送?”容墨冷哼一声,玉眸涌上一抹暗沉,“本帝师带着妻儿出外云游一段时日,难道还碍着英将军的眼了?” “将军之令,卑职不敢妄议,除了坚决执行,不作他想!”那人大声答道。 “哦?”容墨扬眉,轻笑道:“如果今夜本帝师非要越过这乌兰岭呢?” “格杀勿论!”那人的声音掷地铿然。 格杀勿论?容墨轻吟出声,像是略感意外,又像是早有所料,望了一眼远处漆黑得不着边际的乌兰岭,转眸看向那为首的男子,“胆色倒不小,可惜跟错人了……” “这几日本人饭没吃饱,实在不想动手大开杀戒,识相的话,赶紧滚,胡搅蛮缠地话,别怪我翻脸无情了!”容墨轻飘飘的声音夜色中响起,冰冰凉凉的,竟是比这夜还要冷上几分。 那人不再言语,只是挥了挥手,数千骑士的包围圈又逼近了几分。 “就凭你们?”容墨玉颜一沉,冷哼一声,衣袖猛的一扫,一阵冰寒刺骨的风向着对面袭去,惊得战马一声长鸣,不觉向后退了数仗。 “呵,还真不是一群乌合之众……”容墨轻轻收拢衣袖,薄笑溢出,“那就先让我的人试试你们的本事!” 沐颜歌一怔,心想这人莫不是疯了。她原以为这家伙是有办法智退围兵,不想竟是以数人之力去硬拼,这他与夜行就算再厉害,以一敌十,又岂能在须臾之间阻挡如此之多的南凉骑兵。 就在沐颜歌暗自担心不已之时,只见一道璀璨夺目的焰火直冲天际,“七色焰火……” 众人皆是一惊, 容墨淡淡一笑,清华如水,莹莹华光一转,看向远处的天空。 不过须臾,几里外大地似有铁骑清啸而来,地动山摇。 沐颜歌透过帘幔朝前方望去,只见烟尘滚滚里,铁蹄铮铮,兵刃银光,肃杀之气远在南凉这一干兵士之上。 待云中铁骑齐齐到来,严阵以待,只为等待最后一刻的弦破冰发。 “杀!”容墨拂唇一笑,眸光冰冷的吐出一个字。 话音刚落,震天的厮杀响彻如雷,刀枪碰撞,战马嘶鸣,清泉似在呜咽,大地为止颤抖。先前清幽怡人的山坳,瞬间变成杀戮之地。 “你要不回先小憩一会,这里估计要到天色清明之时……”容墨几步上前,眸色温柔的看着沐颜歌,仿若刚才冷魅阴寒只是一场错觉。 沐颜歌笑着摇摇头:“这么吵,如何睡得着?” “那我上来陪你睡,你就能安心入眠了……” “唔,不要,制胜之机,往往一瞬间,获之则生,失之则亡,我不想错过……”沐颜歌摇摇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 “不要看,太血腥了……”某人见她眼都不眨一下,笑着用手遮住她的眸子。 “这场面我见过多了去了,也不算太血腥……”沐颜歌推开某人的手,不以为意道。想她从小战争片看多了,这种冷兵器的打斗也算不得大惊小怪了。 “哦?”容墨神色愣了愣,闪过一抹异色,随后竟是失声笑道:“不愧是我的女人……” 沐颜歌睨了某人一眼,在血色弥漫之下,还能嬉皮笑脸谈笑风生的也只有他了,这种极品被自己撞上了,究竟是福还是祸? 平素养尊处优的京畿大军,哪会是云中铁骑的对手,他们在如炼狱修罗的铁骑面前毫无招架之力,连连败退,还未来得及过上数招,便被踏入铁蹄之下,如衰草般伏倒,碾压踏碎,血浆飞溅,尸体横陈。 “夫人,看够没有,这不好看,陪我说说话么?”某人似乎感到有些无聊了,瞅着爱妻一脸投入的样子,蹙了蹙眉头,钻入马车,将一张清浅妖娆的脸凑了上来。 沐颜歌感到腰间一紧,才这收回视线,看向身边某人一张极为不悦的脸,“怎么啦?” “你夫君我不高兴了,外面那些打打杀杀有我好看么?”某人皱着眉,用玉指戳了戳自己。 沐颜歌无奈地笑了,轻柔安抚道:“普天之下,谁的色相能比得过你?” “既然我最好看,那你为什么不盯着我看?” “这……我不是每天都在看么?正因为看你眼睛都看痛了,所以才去换个场景缓缓眼……” “这还差不多……”某人转瞬即笑,心满意足地将唇轻轻柔柔地落了下来。 “唔……”这不是都哄好了么,怎么还要……这男人,思维还真是异于常人,沐颜歌的意识很快淹没在一片狂风暴雨里。 第九十五章 他死我随 这一吻似乎有点长,没有更深入,却是想看透地老天荒。 天色将近清明,车外死一般的寂静,除了偶有几声鹧鸪掠过的声音。 沐颜歌轻轻掀开车帘,山风寂寂,遍野尽是断臂残肢和累累尸首,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鲜血和枯骨的味道。 云中铁骑千人如一,在寒风中岿然而立,如青铜雕塑般没有一丝表情,刀戟上血迹未干,雪亮的铠甲早已蒙上了一层阴暗。 而身旁某人,沉睡正酣…… 多情却似无情,似乎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谈笑间去主宰这世间的一切生杀予夺,霸业皇权,谁敢心慈手软?如画山河,在通往皇权的道路上该有多少枯骨去祭奠铸造,她今日所闻所见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冷意袭来,沐颜歌不由拢了拢披衫。 就在这时,一对人马又自山拢间飞驰而下,玄色战袍的男子勒住马缰,望着满目间无一生还的惨烈,冷如骨髓的笑声飘荡方圆十里。 沐颜歌下了马车,却见数十米之外,那人的身姿如群山般雄浑昂藏,英朗的面庞上的冷意如数九寒冬。 英离目光停留在眼前那张并不是很熟悉却又久久挥之不去的脸上,此刻她穿得是件锦绣云裳,看似很单薄,纤瘦得让人有些担心,可那眉眼间初尝雨露的风情却是挡也挡不住。 隐约间,他觉得自己的心竟有些痛了。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不娇不媚,似乎经不起百花园中的群芳斗艳,她却能如凌霄花般随意扎根,倔傲地迎风沐雨,不知不觉间在你心间生根发芽。只可惜,他错过了花期。 “应该喊一声慕王妃吧,这称呼本将军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你当我南凉是集市么,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嗯?” 英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冷然,也透着几分似讥还诮的恨意。 “人随心动,心不在此,强留又有何意义?”沐颜歌微微一笑,声音未见一丝涟漪。 “本将军恨极了你这张巧言令色的嘴,杀我数千将士,你与你那细作夫君就是死上一万回也不够消本将军心头之忿!”英离周身杀气浓郁,直直射进沐颜歌眼底。 “手下败将也配吓唬我的女人……”容墨从车里飞身出来,飘然落地,手轻轻一勾,便将那弱不禁衣的女人揽进怀里,似兰如玉的面庞勾起一抹轻藐的笑意。 “你太瘦了,让我都不忍心再下手了怎么办?”容墨凑在某人耳边轻轻一笑,眉眼风流。 沐颜歌面色一赧,狠狠剐了他一眼。这人的不正经永不分场合,大男人家的也这么喜好秀恩爱,简直令人发指! 冷眼瞧着某人春风得意,好不滋润的样子,英离似苍松般屹立巍然的身形又僵硬了几分。 “英大将军若是赶来收拾战场的,似乎晚了那么一点,若是为我们送行的,则不早不晚刚刚好!”容墨轻飘飘地开口,一如往昔般随意不羁。 “萧祁,南凉帝师好玩么?本将军替你感到不耻!”英离冷冷一笑,面露鄙夷道。 “你是专门来恶心我的么?如果是,我劝你还是不要多费唇舌了,我从来就不知羞耻为何物,我只知道我想要什么……”容墨不以为意地轻笑出声,不惊不怒。 “若是恶心,未免太便宜你了,你该死,不是一刀毙命,而是碎尸万段!”英离一字一顿,眸若利箭寒霜。若是眼光可以杀人,只怕这目光触及之人早已死上千百回了。 容墨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么说英大将军是不打算放我们走了?” “你有本事就从我的尸骨上踏过去,就算踏得过去,你未必走得了,南凉十万大军正朝乌兰岭奔袭而来,不为别的,就为活捉你这个北翼的细作!呵呵……”英离笑了,在弄清他真实身份的一刹那,竟有种莫名的快感。这人在云端飘得太久了,是该尝尝毁灭的滋味了。 遂而,他又转眸望向沐颜歌,像是抛出个无上的诱惑,“你可以好好考虑,是随他走,还是留下。向前一步是万丈深渊,向后一步是一世安然,可要想清楚!” 沐颜歌抬头看了看远处重峦叠嶂的山岭,竟是轻笑道:“颜歌谢将军美意,你死我救,他死我随。” 英离的深眸瞬时如同黑色的漩涡,与沐颜歌如花的笑靥形成强烈的对比。 她在如此强大的气息压迫下笑了,笑容仿若深谷幽莲潋滟初绽,明丽得直耀人心。 “将军的恩情颜歌一直铭记在心,不敢忘怀!”话落,她义无反顾的转身,清丽的容颜坚定如初,淡笑着朝着那一直耐心等待,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自己的某人走去。 “恩情……”英离沉沉一叹,话语尚未出口已是弥散在唇间。 你死我救,他死我随。 容墨心被某种东西瞬时填满,竟是从未有过的明澈敞亮,他伸手轻楼住沐颜歌的肩膀,水漾的眸子里深幽无比,轻声道:“傻瓜,我怎么舍得让你死!” “十万大军,好大的阵仗……本人不怕死,就怕太孤单,不过好在有英将军作陪,这黄泉路上应该不会寂寞了!” 容墨淡雅如初雪的声音忽然响起,笑容淡淡地消失于唇边。 “你此话何意?”英离皱了皱眉头,问道。 “英离不好奇为什么在下一路行来无人敢拦,畅通无阻吗?”容墨漫不经心地抖了抖微微有些皱起的袍褥,薄唇微漾,“话说回来,这盖有将军令的文书还真是好用,早知道几年前就多印一些,也好惠泽天下!” “将军令?” “怎么?英将军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两年前将军令失盗,似乎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回的,莫不是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嗯?” 英离面色一僵,脑中某道微光一闪,瞳仁亦是放大了几分,失声道:“这偷将军令的竟是你!” “英将军这话说得也未免太难听了,不是偷,是借用……不止将军令,还有十九个州郡的城防图,五个军工厂的布局图,在下不仅有临摹本,还盖上了明晃晃的将军令!”容墨自袖中抽出盖有将军令的通行文书,嘴角挂着疏淡浅笑,“你说诸如之类的东西若是送到南凉皇帝那里,会不会治英将军一个通敌叛国之罪呢!” 英离嘴角抽了抽,攥着缰绳的手白骨可见。 沉寂,良久沉寂。 半响,英离忽然轻轻地笑了,转眸望向沐颜歌,笑声带着浸透骨髓的寒凉:“沐颜歌,本将军当初就不该救你!” 话落,他未曾再多看二人一眼,调转马头,身下坐骑四蹄扬起,随行队伍尾随其后呼啸而去。 “走……上车吧!”容墨抚上沐颜歌的肩头,眼中仍是平和的淡笑,只是那绝色面容上的笑容因着眼前女子的沉默而微微有些失色。 沐颜歌点了点头,收起微微有些散乱的心神,转身敛裙登车。 马车追云逐日般朝北驶去,卷起尘土飞扬,那千余人的云中铁骑也如神出鬼没的幽灵,眨眼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怎么,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还在为那‘冰块脸’的一句话暗自神伤?”瞅着身旁女子怏怏不乐的样子,某人醋意大发。 “唔,才没有……就是觉得欠着恩情不还,怪难受的!”沐颜歌轻叹了口气,事间哪有两全法,安能不负如来不负卿?这种拖沓犹豫,可不像自己,哎,过去了就过去了吧! “哎,这都怨我,若是早一点出现,哪里还轮得上那‘冰块脸’去英雄救美,说到底,还是我运气差了点!”容墨轻哼一声,玉颜上浮出一抹懊恼和不甘。 “你这人未免太霸道了吧?算计了别人,就连别人手中的先机也要抢占,你就可怜一下他吧!”沐颜歌斜睨了某人一眼,不免为英离打抱不平。被偷了将军令,留下一堆供这狐狸威胁的罪证,还被要挟着“放虎归山”,这心里该是要淌出多少血来?这“杀人不见血,害人不用刀”之事这狐狸还真是玩得游刃有余,四两拨千斤之处无不见其阴险狡诈。 “被夫人这么一说,我发现自己还真是有些过份呢!这‘冰块脸’其实人也不差,谁让他不识趣地要绑我们回去呢!还嚷嚷着要将为夫我碎尸万段,嗤,你夫君我从小是被吓大的,岂会怕了他去!”容墨轻轻抿上一口茶,眨眼轻声笑道。 “果然厚颜,无可救药!”沐颜歌面无表情地抛下八字,卷起锦被,蒙头大睡去。这看了一夜的厮杀,她要开始补觉了,除非地动山摇,否则谁也不要来吵她! “夫人,这样蒙头睡,会呼吸不畅的……”某人试图拉来沐颜歌蒙在头上的被子,好让空气流通无阻,不料一声咆哮平地而起,宛若惊雷,“滚……!” 容墨惊得往后退了退,表情微有受伤,暗自嘀咕道,好心当做驴肝肺,这河东狮吼也不过如此吧!家有悍妻,这往后的日子怕是免不了鸡飞狗跳了! 第九十六章 一场闹剧 过了乌兰岭,便入了北翼的境地。 旗亭酒肆,一青一白的酒旗迎风招展,满路香飘洒。 “这到了你的地盘,总算可以缓上了一口气,伸伸胳膊,捶捶腰了……”沐颜歌半眯着眼睛在啃着一张比她的脸要大上两倍的饼,一脸的放松。 “额,那可未必,这才是腥风血雨的开始。先前是敌人在明我们在暗;入了北翼,就是我们在明敌人在暗了……这一下就被动了,你这高兴也未免来得太早了!”容墨浅啜了一杯清酒,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噗……你说什么?”沐颜歌来不及下咽,差点被一团面粉给噎住,缓了半晌,这才惊疑不定道:“敌人?哪来的敌人?” 一语刚落,只听得“嗖”的一声,脸上忽然被两个不明物体击中,除了微微的疼痛,两个脸蛋上似乎被染上了湿滑粘稠的不明液体。 沐颜歌双手尚未拭来瞅瞅,身旁的某人竟是“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很好笑么?”沐颜歌白了某人一眼,却是四下张望着寻找着祸源。 “夫人,你这样真美腻……估计是有人见你素妆太清淡了,变点法子给你抹点胭脂呢!”某人除了兴灾乐祸,还不忘将一碗清酒推到她面前,供她一照仪容。 只是一眼,沐颜歌就哭笑不得了,面颊上被挂上了两个红扑扑的彩蛋,滑稽莫名。这力度这形状一看就是中远距离的弹弓所致,这是谁家的小孩会如此玩劣呢? 目光搜寻了半天,也没发现可疑目标,收回视线却与某人温然含笑的目光不期而遇,“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么?” 容墨笑了笑,从袖中掏出一块锦帕给她递了过去,“都说了敌人在暗你在明,偏偏不信,这下可有切身体会了吧!” “哼,以你得内力早就知道这周遭有人‘伏击’,却是一声不晌的,说你不是同伙我都不信了!”瞧某人一脸幽然自得,像个没事的人似的,沐颜歌的气就不打一处出。 “一个小屁孩,会一点皮毛功夫,想来应是无害……”容墨淡笑着开口,用手指触了触被弹弓袭中的“恶作剧之吻”。 沐颜歌一手拂开某人的指尖,气呼呼道:“纵容凶手,你更可恶!” 就在这时,一个锦衣男子追着一垂髻孩童从酒肆堂内跑了出来。 不过片刻,两人便对打了起来,掌风呼啸,衣袂翻飞。酒肆前几张露天桌席瞬时遭了秧,酒壶茶盏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楚逸!”沐颜歌这才看清那与小孩过招的锦衣男子,竟是南凉的太子,一时错愕愣然,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楚逸,快住手,别伤到了小孩子!”沐颜歌想也未多想便出声喊道,似乎已经忘了方才的恶作剧亦是出自这小孩之手。 “他也算小孩?哼,本人今天就要治一治这个坏小孩……”楚逸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恼怒,不但没有住手,反而掌风一变,愈见凌厉。 思及方才容墨提到那小孩不过皮毛功夫,沐颜歌不免紧张万分,这小屁孩虽有一手惹是生非的好本领,可论武功,又怎么可能是楚逸的对手,万一……不行,她得上去喊停了! 刚起身,却被某人又拽了回来,“不许多管闲事,先看看再说吧,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 沐颜歌皱了皱眉头,似有不悦道:“你这人还真是天性凉薄,小孩都是父母的心尖宝,楚逸那人又没个分寸,万一误伤了人家……” “夫人莫着急上火,还没到万一呢,我们就先看看,不要小瞧了那小子,搞不好这结果超乎你的想象呢!”容墨不以为意地笑道。 眼瞧着那小孩被楚逸逼到了脚落,已无与他再抗衡的余地,忽听得他对着酒肆里头大喊一声,“二师兄,你眼瞎了么?还不出来帮我!” “你大师兄在一旁看了大半场的好戏都不出手,我一个半身不遂之人为何要帮?”就在这时,一个青衣男子滚动些轮椅从酒肆堂内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目光掠过自顾饮着酒水的容墨,薄唇勾起一抹飘若飞絮的淡笑。 路神医,沐颜歌睁大了眸子,显然是吃惊于路染竟也出现在了这里。等等……师兄?师弟?这是怎么样的复杂关系? 沐颜歌想从路染脸上寻找出答案,可看了好一会儿,那家伙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只是远远地望着,不开口,也不见上前。 “你干嘛一直盯着他看,他长得有我好看么?”容墨瞅着身边之人将目光锁在了数十步之外,不免恼道。 沐颜歌收回视线瞪了容墨一眼,冷声道:“那以后出门你干脆弄个眼罩将我的视线遮挡起来好了!” “这主意甚好!”某人点头交赞,似乎觉得这提议太合他心意。 沐颜歌无语,这人无耻起来还真是无可救药。 “二师兄,你若再不出手救我,我就让师父将你逐出师门!”那小孩似有不甘地又嚷嚷道。 路染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动。 小孩眼瞧着已被楚逸钳制得无法动弹了,不由恼恨道:“什么狗屁师兄,难怪遭到师父的强烈唾弃。一个活该坐轮椅,一个惨遭悍妇欺,嗯哼哼,全都是报应!” 众人听见小孩这么一说,竟是哄然大笑起来,目光纷纷投向轮椅之上的青衣男子和案席间的一对男女。 沐颜歌的面色一怔,愣是有些傻眼了。这种尖酸刻薄之话像是出自一个五六岁孩童之口么?这杀伤力,比之那狐狸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容墨,他真是你师弟么?”沐颜歌侧眸朝某人低声道。 “嗯,没听说过师父又收了一个小徒,可看神医的反应,好像七九不离十!”某人淡淡开口,对那小子挖苦自己之言倒是不以为意。不过说了句实话,压根就没啥好气的。 “难怪你和路神医遭到你师父嫌弃了,这小孩的造诣确在你们二人之上!”沐颜歌掩袖偷笑,暗自为这小孩的妙言拍手叫好! 容墨的玉颜僵了稍许,难以置信地看了身旁的佳人一眼,“他在骂你凶悍呢!你还为他叫好?” “有骂我么?”沐颜歌耸耸眉,转过头去,脸上挂着盈盈浅笑,“我怎么听起来像是说你惧内呢?” 容墨顿时被噎住了,只得闷声道:“家有悍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不想楚逸竟是对小孩这话来了兴致,扣住他肩胛骨的手松了松,“你师父是何方神圣?这个轮椅上的瘸子和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小白脸也是他徒弟么?” “我为什么告诉你!”小孩瞪了楚逸一眼。 “你不说,我就将你这里捏个粉碎,你信不信?”楚逸眸光一冷,故作凶狠地出言威胁道。 “哼,捏就捏,我不怕痛,捏碎了师父还会接回去,有什么大不了的!”小孩这话才说完,一道银光闪闪的粉末便从袖中飞扑而去,楚逸躲闪不急,竟是被洒了一脸,惊呼一声,不得不被迫松开了扣住小孩肩头的手,身子同时朝后踉跄了几步。 “臭小子,这是什么东西?”楚逸摸了摸脸上的白色粉末,恼恨出声道。这臭小子放才用弹弓溅了自己一脸馊水,现在又捣鼓出这么个玩意,简直是可恶至极。 “呵呵,这个东西可好玩啦,我背着师父花了好长的时间才研制出来的呢!开始会让你如蚂蚁啃噬般骚痒难耐,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痒,痒到你不停得挠呀挠,抓呀抓,恨不得把身上的整张皮都掀下来……你说这么俊逸风流的一张脸,最后被抓得血肉模糊的该是多可惜?”那小孩说得绘声绘色,脸上挂着无辜的笑容。 沐颜歌的嘴角抽了抽,这小孩,果然比自家夫君要厉害那么一点点…… “你……”楚逸的嘴角气得哆嗦了几下,脸亦是瞬时黑了下来。 “交出解药来,否则,别想活着离开这里!”楚逸上前一步,伸手去提起小孩的衣领。 “哈哈,你害怕了么?谁让你上蹿下跳地追着我不放呢!”那小孩并没有被楚逸的恐吓之言所吓到,反而仰着脖子 哈哈大笑了两声,一脸得意地看着眼前的锦衣男子。 楚逸怒意陡生,从腰间抽出一把青剑,逼近的脖颈间,“交出解药!” “真的没解药,我出来得太匆忙,这解药还来不及配出来呢!”小孩笑嘻嘻地望着楚逸,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 “那就对不住你的小命了!”楚逸手腕一动,那利剑的寒光一闪,直直晃向那小孩的颈端。 “大师兄,你就这样看着我被杀么?你就不怕自己的女儿将来守寡么?”那小孩在紧要关头忽然大声嚷嚷了一句,果不其然,这句话果然威力惊人,只见一道凛冽的掌风忽袭, “咣当”地一声,楚逸的剑掉到了地上。 不止是沐颜歌,周遭的酒客无不吃惊莫名地望着眼前从剑尖脱身的小孩,这,看他模样不过五六岁,是如何勾搭上别人家的姑娘呢? 沐颜歌的脸沉了沉,女儿不满周岁,就被这臭小子给占了便宜,更不能理解的是自己夫君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偏在这小子搬出女儿当救兵时出了手,这岂不是当着众人的面默认了这门娃娃亲么? 第九十七章 我是魔王我混世 “哈哈,岳父大人真够意思,请受小婿一拜!”那小孩见楚逸的利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不由眉眼带笑地朝容墨拱手揖了一礼。 “咳咳,小师弟啊,这样关系可就乱套了……”容墨眸光微闪,轻咳了几声。嗯哼哼,他女儿是什么,以后北翼国高贵的公主,是你这臭小子可随意高攀的? “容墨,你究竟是几个意思?”对于某人的多管闲事,楚逸的脸色难看至极。这死狐狸不仅长了一副欠揍的模样,还屡屡和自己作对,偏偏颜歌还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小孩家难免顽劣不羁,你又何需同他一般见识?”容墨挑了挑眉,脸上依旧挂着清浅疏淡的浅笑。 “哼,死狐狸,我可不是颜歌,任凭你的坑蒙拐骗,成天摆着一副道貌岸然的臭脸数落人实在惹人生厌……”楚逸咬牙,怒瞪着似笑非笑的某人。 “哇撒,这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么?啧啧,岳母,你好抢手哦!”那小孩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朝沐颜歌眨眼轻笑道。 楚逸脸暗沉了几分,但并没反驳。 沐颜歌翻了个白眼,皱眉道:“你胡说些什么?还不快把解药给这位公子用上!” “岳母,小婿身上真的没有解药!”那小孩无辜地摊摊手,随后凑到沐颜歌近前,低声耳语道:“岳母莫慌,那不过是一堆面粉而已……嘻嘻!” “你……”沐颜歌瞪大眼眸,一时哑然。 “师嫂,你可要在外面多惹些桃花呢,最好能把我那美人师兄给淹死在醋缸里,努力加油哦!”那小子笑嘻嘻地说完,竟是一溜烟地跑来了。 “二师兄,小璧肚子好饿,先去寻点肉肉吃了……”那小孩途径轮椅之上的青衣男子,抛去一记飞眼,很快便没了人影。 这期间的对话虽然声音很低,却还是一字不差地落入在场几人的耳中,有人强忍住笑意,有人神色怔然。 楚逸又伸手摸了摸脸上的白色粉末,放在鼻端闻了闻,貌似还真是面粉的气味!他奶奶的,想他堂堂的南凉太子,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孩玩弄于股掌之上,这颜面何在? 沐颜歌本来还想问问这太子殿下会何会出现在北翼的一个边陲小镇,这刚张口,那家伙竟冷着一张俊脸闪进了酒肆里屋了。 “呵呵,太子殿下颜面挂不住了,找个地方熄熄火!”容墨摇头笑了笑,随后朝路染招了招手。 沐颜歌伸手推了他一把,娇斥道:“少幸灾乐祸!” 路染滚动着轮椅驶了过来,见到被佳人数落一顿的容墨,不由失声笑道:“难怪师父要急着寻找能接他衣钵的弟子,他老人家便是看准了我俩的致命缺陷,一个惧内,一个体残,呵呵,还是小师弟好,活蹦乱跳,无牵无挂!” 被路染这么一打趣,沐颜歌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敢情某人这惧内的声名如今已是天下人尽皆知啊,咳咳,她的温柔似水,都拿去喂狗了? “这小孩哪里弄来的?”容墨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抬起轻婉飞扬的袍袖,将一坛酒水缓缓地倒入小盏内。 “武林第一世家,霁月山庄的二公子……” 路染浅啜了一口,微微一笑。 “哦?秣陵兰家?”容墨略显诧异,放下手中的酒盏,“这天下第一庄的公子怎么会随随便便地送给咱师父折腾?” “唔,这师兄贵为龙子还不是一样被师父拣回去捣鼓了么?” 路染轻瞥了容墨一眼,不置可否。芳馥清滢的酒气氤氲在他那薄厚适中的双唇上,竟有股与平日清逸素淡不同的神韵。 “这如何能一样?我那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据我所知,这兰老庄主膝下只有两个孙子,无论是嫡是庶,对于人丁并不兴旺的武林大家来说,都是捧在手里的宝贝疙瘩,不留在霁月山庄好好继承家业,跑到外面瞎混迹什么?” “呵呵,那师兄当年又是为何四下折腾呢?” “我那是被逼的,为了活命,能跟这无忧无虑的小屁孩比么?”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四处捣蛋,惹事生非么?就是因为他太无聊了……”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不休之时,兰璧抱着一个婴孩从酒肆里屋冲了出来,速度之快,令人称奇,而在他身后是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婢女灵儿。 沐颜歌直直望了过去,不由大惊失色,那小屁孩手里的小娃娃不正是容小九么? “小璧,你干什么?这样会吓坏小九的……”路染见身旁齐齐变了脸色的二人,不由冷声斥道。 “二师兄,小九粉雕玉琢的,长得好可爱哦,小璧就想亲亲她,可这位姐姐就是不让亲!”兰璧抱着容小九一路左躲右闪,小身子摇摇晃晃的,着实惊得众人一身冷汗。 “还愣着干嘛,快从那臭小子手上将女儿抱回来!”沐颜歌伸手推了推一旁月白锦袍的男子,惊魂未定。 眼瞅着岳父大人即将出马,可这媳妇儿的小嘴却迟迟还没亲上,小兰璧有些着急了,索性不管这追着自己不放的婢女姐姐,停下步子,对准怀中小女婴粉嫩粉嫩的小红唇,低头欲直接贴了上去。 然而,无比遗憾的是,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覆上了,一股强大的内力如疾风卷至,怀中容小九竟活生生地被吸走了,而他亦是十分不幸地被这力道带出了原地,一个重心不稳,身体前倾,直直吻向了大地。 “臭小子,你未免太色胆包天了吧,我的女儿你也敢乱亲,简直是找死!”几步之外,白衣潋华的男子怀抱着小女婴,如玉的脸上被笼上一抹清霜。 “呸呸……”小兰璧拭了拭唇齿间吸进去的尘土,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恼恨不甘地撇撇嘴:“岳父大人真小气,不过是亲亲小嘴,反正小九迟早都是我的人,有什么不容许的!” 沐颜歌的脸黑白交加,这是五六岁的小孩么?这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可怜她的闺女,尚在襁褓之中,就被人给毁了清誉。 “再疯言疯语,小心师兄我封掉你的嘴!”容墨一个厉眼扫去,带着浓浓警告的意味,随后袍裾轻扬间,人已带着小女婴回到了座席间。 沐颜歌伸手接过容小九,心里一块悬在半空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这年头家有闺女,尚不足岁就要开始提心吊胆了,防摔、防盗、防色狼…… 小兰璧神情幽怨地盯了这边好一会儿,终是气呼呼地跑来了。小爷我受挫了,需要找个角落慢慢跪舔伤口,嗯,谁都不要来找我! “路神医,你能好好解释下这小子为何会粘着小九不放么?我记得他们才初次见面而已……”沐颜歌将视线落在轮椅之上那男子的脸上,忽然开口问道。 路染先是一怔,随后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师嫂,上次夜行送你们母女来路医馆,那会小璧也在……” “我昏迷那几日,你让他们单独相处了……”沐颜歌心里“咯噔”一下,眸光一沉,急忙逼问道。 “没,没……”瞅着眼前女子忽然风云急卷的小脸,路染一慌,忙不迭地否认道:“师兄第二日就赶到了,他俩没呆多久……”路染说得若无其事,心却是比平常要跳得快了许多,这师兄的女人果然不是好糊弄的,咳咳,这不过两个小孩子,有必要紧张到这份上么? “真的?” “哪敢欺瞒师嫂……” 沐颜歌怀疑未消,看着眼前男子清明平静的目光,却也只得就此作罢。这家伙肠子的弯拐得不比容墨少,她若信了他的话,那就是她傻。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亦是无法挽回,唯有提高警惕,以防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颜歌,用不着过度紧张,有我在,谅那臭小子也不敢再起色心!”容墨轻轻抚了抚爱妻的肩头,柔声宽慰道。 “你还好意思说,这小狼崽就是你引来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一点不假!”沐颜歌拂 开某人的手,瞪了他一眼。 “师嫂这话可就不对了,我虽身处师门,可绝对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另类,不能将本人与另外两位归结到一块的……”路染轻笑出声,亦是急于撇清自己。 “娘子冤枉,我也是今日才知道有这小子的存在,更是没料到竟还是个令人头疼的混世魔王……”某人一脸委屈,又不怕死地将手重新地揽上了肩头。 路染的眸子眨了眨,显然是被师兄厚颜无耻的模样给惊到了,虽然早有听闻,可亲眼所见还是受不不小的震撼。说好的‘不近女色’呢?说好的‘君子节操’呢?嗤,瞧他那没出息地软骨头样,还想问鼎天下呢,这女人小眼一瞟,他就一脸谄媚之相,啧啧,太丢师门的颜面了。 “好吧!容公子,我姑且信你一回!顺道加上警告,看好那个臭小子,务必让他远离容小九十步之远,否则……你自己看着办!”沐颜歌莞尔一笑,遂而十分自然地往某人怀里靠了靠,拼成一幅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绝不辜负娘子的信任!”容墨笑得温润,一脸的餍足。 路染的神色晦暗不明,这两人,好个步调一致的“妇唱夫随”,是存心给他这个孤家寡人心里添堵么? 第九十八章 凌王的见面礼 二个男人举杯对饮,谈天说地。沐颜歌自觉无趣,便带着容小九在旗亭酒肆后头的山坡上赏花踏草。 虽是初冬,可这里方圆十里,依旧是绿草如蓑,花香四溢。微风刮过时,有种动人的草浪,一波又一波,像一只轻柔拂过大地的手,让此刻的风也带着自然清新的味道。沐颜歌将熟睡的容小九放在自己身侧,自己也就势躺了下来,双目微阖,享受着初冬暖而不媚的阳光。 这才闭目没多久,沐颜歌被忽然而至的杀气惊得睁开了眼睛,天生对危险存在敏感嗅觉眼下还真助了她一臂之力。却见视野周围无数支密密麻麻的羽箭似雨幕般朝她呼啸而来,沐颜歌伸手一把将容小九揽进了怀里,在地上几个打滚,躲开了朝她们扑射而来的如蝗箭雨。 就在沐颜歌以为躲开了埋伏,能够稍喘一口气之时, 又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一堆蒙面的黑衣人,手执冷光软剑,以极快的速度步调一致地朝她刺来。 楚逸刚飞身而落,只是距离沐颜歌尚有几步之遥,此时见无数凛冽寒光朝她直直袭来,不由大惊失色,连忙飞身朝她扑了上去,以一己之力,抵挡四面八方足以令人招招致命的攻击。 青锋凌厉,狠戾绝决,眼看楚逸已无招架之力,围剿之人却已以势如破竹之力步步逼近。 一道被阳光反射的白光刺得沐颜歌眸眼生生的疼痛,她踉跄一下,往后踩上了一块破碎瓦砾,咯吱一声脆响造成不小的惊动。就在她屏气惶惑间,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朝她急掠而来。 黑影犹如雀飞翻檐,白影宛似清风长啸。 清光一闪,沐颜歌来不急躲闪,只得微微侧过身去,护住怀中的容小九,默然闭眼,静待刀尖穿肩而过。 眼看刀尖只差分毫,疼痛却没有如期而至。 沐颜歌疑惑睁开眼眸,便见楚逸的一支手臂横亘在她的身前前,刀尖没入寸径,一袭蓝衣被湿滑浓稠的鲜血染上了触目惊心的猩红。 “楚逸,你....”沐颜歌霍然惊呼,面色一变。 “伤不至死,不碍事!”楚逸轻轻一笑,让人仿若看到了春雪渐融,山花烂漫。 沐颜歌尚未回过神来,被他又推了一个踉跄,刚刚在几步开外站稳,便听得他急声呵道:“快走!……” “你这样会没命的!”沐颜歌又几步折回扶住他有些体力渐失的身子。楚逸手臂上一股温热渗湿她的衣衫,竟是伤处汩汩涌出的鲜血。沐颜歌不假思索,慌忙以手按住那伤处,想止住流血。 没有救兵,想要跃出重围显然是不可能了,可那该死的臭狐狸眼下正交谈甚欢,哪里还会知道自己眼下正命悬一线!怎么办,怎么办…… 就这么一会时间,两路黑衣人竟是快速地汇合到一起,弓弩开弦,枪戟林立,手中的寒光熠熠耀花人眼。 楚逸气息一沉,缓缓将沐颜歌挡在身后,横剑在前,全神戒备,与蒙面杀手相向对峙。 沐颜歌心神悬紧,凝眸望向霍然雪亮的道道锋芒,暗自却一阵嘀咕,这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杀手干嘛要为难她们这对孤儿寡母,咳咳,她和小九纯良无害,与这世界无冤无仇,呜呜,有本事冲那狐狸去啊,围杀妇女儿童有什么成就感…… 显然,那些人不会给沐颜歌这样心无旁骛去思考的机会,又一波剑光凌厉上扑,就在这时,一抹月白色的身影飘然而落,袖袍挥动间,看似轻柔却威力十足的掌风将一群逼上之人激退了数步。夜行亦是紧随其后加入了对峙的阵容。 容墨脸色阴沉地看着那些黑衣人,温凉的目光透着沁入骨髓的冷冽。 遂而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楚逸,不由蹙了蹙眉头,那一剑正好刺在他的胸前,此时血流不止,他瞬即出手点住了他胸口两处穴道,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谢谢”二字终究还是没有道出口。 “楚逸,你别担心,路神医在这里,你会没事的!”沐颜歌冲他一笑,柔声宽慰,心里却是一阵忐忑,这家伙万一有个闪失,他那老爹会不会如老鹰捉小鸡一样把她给拎了回去,然后五马分尸也不足以泄其恨? 楚逸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没伤到你就好!我……没你重要……” 嗯?他没她重要?这是几个意思?他可是堂堂的一国太子,这命金贵无比,不像她命薄如纸,一路走来若非靠着有如神助的运气,只怕早已燃成灰烬了。 “夜行,你将楚公子送到路神医那里,这里就交给我吧!”容墨朝夜行淡淡开口吩咐道, 长身玉立下神色一派从容淡定。 “主子,这……”夜行面有为难之色,这主子孩子要护着家小,难免分身乏术,若是他再离开…… “快去,楚公子的伤不容耽搁!”容墨神色凛了凛,急声促道。 救与不救,以后都终成仇敌,主子大概是想换个心安理得吧,毕竟他是救夫人而伤……夜行不再犹豫,赶紧扶住楚逸,掩护他朝旗亭酒肆的方向撤退而去。 容墨武功再高,身后护着两个人的情形下应对百余持刀杀手绰绰有余,若是再加上弓弩齐张的如霜箭雨确是有些疲于应对。 沐颜歌看着层层涌入的黑衣杀手,刀阵与弓箭交叠上围,心底一沉。百名隐卫杀手,显然是蓄意在此地埋伏已久,等的就是他们一干人等的上套,然后再一网打尽。如此精密筹谋,为的就是要将她和容墨置之死地,既然是在北翼境内的围杀,显然背后之人不是南凉那边的,而是“自己人”。 “你不是方圆百里内的风吹草动都能感应得到么?怎么,今天哑火了,这几里之外埋伏了这么多杀手都恍然未知?嗯?” 沐颜歌斜睨了某人一眼,略带恼意道。幸好楚逸来得及时,要不然她们母女二人就要去阎王那里报道了。 “娘子,你知道就好,不要这么大声音说出来,让这要杀我们的人听见了,岂不是势气更盛?”容墨皱了皱眉头,有些嫌弃地瞅了一眼身侧的女人,显然是对她的“当众揭短”表示抗议,这丫脑袋是填了浆糊么,哪有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 “自己反应迟钝,还怕人说么?嗯,以后少吹牛皮,指不定哪天就兑现丢人了!”沐颜歌对今天遇险一事仍心有余悸,若再不抱怨上几句又如何对得起她丧失在风中的安全感。 “咳咳,我这能力丧失还不是因为几日前那晚……”容墨眸眼眨得飞快,“纵欲过度”四字含在了嘴里,换作了极尽魅惑妖娆的一笑,娘子,你懂的! 沐颜歌的嘴唇抽了抽,青天白日的,在漫天杀气的包围下,他还能面不红心不跳地说着春色旖旎,看来这人不只是脸不要了,连命都弃之不顾了。 “想死就闪一边去,想活赶紧搞定这群不人不鬼的家伙!”沐颜歌瞪了某人一眼,下达了指令。 “娘子放心,我那二哥就是无聊透顶,每次都无功而返,却又不死心地折腾个没完,他就喜欢为难我,从小就这样!他这一份份‘厚礼’我都先给他记下了,日后一并清算,绝不落单!”容墨目亮如炬,笑起来似胸有成竹。 栖霞沉醉如嫣,那人一身素袍白衫于暮风中袖袂翻飞,如昙花初绽的笑容,似乎能让人醉了进去。 黑衣人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寒光清凛,利箭如梭,一批倒地,另一批又蜂拥而上,决绝而狠戾,不留一丝喘气之机,只为将容墨二人除之而后快! 半柱香之后,山拢上歪歪斜斜躺了无数个尸体,血色弥漫,无一活口。 一男一女在一片辽阔彻远中静静而立,二人被风吹得纷乱如拂的发丝互相纠缠迭绕,映着瑰艳的夕霞幻化出奇异般的妖冶。 黄昏里淡淡金黄洒在那两人的眉梢鬓角,仿佛镀下一层薄辉,淡淡的不灼目,却是盈盈华光流溢,有若瑶台双璧,丰姿无伦。 沐颜歌望向身旁的男子,瑰姿艳逸的容颜一片如水清淡,轻袍缓带竟是不见一丝敌手的血迹,不由暗暗生出一丝讶然。 “累么?”沐颜歌用袖襟试了试他额上微微渗出的晶莹,眸低闪过一抹忧切。 “额,比前几次是要累上那么一点,这个凌王,简直没安好心,你夫君我接连几天估摸着只能修身养性,再也不敢对娘子欲图不轨了!”容墨轻吐出数句,一脸颓然。 沐颜歌强忍住笑意,心想这杀人也并不是全无益处,至少可以帮住欲色熏心的男人净化心灵,修身养性。凌王萧祯这个见面礼,虽说手段卑劣,差点让她要了小命,可这结果还是让她受益的…… “夫君,小心别摔倒哦!需要我扶你么?” “夫君,最近多喝点鹿茸炖人参哦!别怪我没提醒你……” “夫君,千万别再偷看小人书哦,后果你比我更清楚不是……” 某人的脸上红白交加,回眸咬牙切齿道:“沐颜歌,你别高兴得太早,爷我天生神力,近日缺失的,以后加倍讨回来!” 第九十九章 麒麟血玉 旗亭酒肆的厢房后正对着一片幽僻的竹林,傍晚时分,风吹竹动,节节莹脆,清泽的淡香在空气中晕染开来。 “楚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沐颜歌一瞬不瞬地盯着床榻上男子略显苍白的脸,眸中隐有一丝担心。 “真的没事,我自幼习武,岂会受不住这点刀伤?”楚逸绽开一抹笑意, 悠如夜月,明净醉人。 沐颜歌盯了半晌,见眼前之人确无异色,这才放下心来,额,她最怕于心难安了,吃不香,睡不着。 “颜歌,前阵子我让人捎给你的书信你看了吗?”楚逸沉默片刻,抬起头小心地问。 唔,有书信这回事么?她怎么从来都没收到?沐颜歌眨眨眼睛,笑着道:“想来是让那狐狸给半路截下了,藏了起来……唔,他这人的心眼比芝麻还小!待会我找他要去……” 瞧着眼前女子眉目间挡都挡不住的明丽风情,楚逸心里难免一阵黯然。美人如花,却不是因他而开,自然而然也就这折花之人又多了几分恨意。 “其实也没写什么,就是嘘寒问暖了几句……”楚逸眸光微垂,声音亦是随之小了几分。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不找那狐狸去讨了,唔,省得他又磨叽磨叽个没完!”沐颜歌暗下松了一口气,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就这么喜欢他么?”见到眼前女子如释重负的模样,楚逸的表情微有受伤。她并不想知道自己写了什么了,反而万分地在乎那狐狸的感受,怕他误解?呵呵,这该是有多谨小慎微。 “嗯,很喜欢……”沐颜歌竟是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答得干脆。 “为何偏偏是他?”楚逸似有不甘心,想问个究竟。 “喜欢就喜欢,爱就爱了,说不上来为什么……这种感觉你以后就知道了!” “那会一直喜欢下去么?” 一直?这个问题……沐颜歌怔了怔,一直是多久?永远?海枯石烂,天荒地老?她唯一能肯定的是,那狐狸若是有朝一日变了心,她会走得头也不回。 想到这里,沐颜歌笑了笑,“世间之事哪能拍着胸脯说永远,爱一天是一天,爱一年是一年!” 闻听此言,楚逸眸中闪过一丝惊喜的光亮,遂而当即表态道:“那好,我等着你不再爱他的那一天!” 沐颜歌当场愣住了,咳咳,有这么祝福人的么? 楚逸抬起头看了沐颜歌一眼,见她略显吃惊地看着他,又快速地垂了下去,表情微讪,“颜歌,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如果他对你不好了,还有我,我会一直等你……” 沐颜歌轻咳了几声,打断了楚逸未尽的话语,“太子殿下,你把绮月郡主抛到脑后啦?唔,你是南凉的储君,日后是要君临天下的,要知道你身上担负的可是黎明百姓的希望,你要做的事有很多,绝不仅仅是无边的风月?嗯?” 楚逸见沐颜歌十分认真地看着她,怔忪了许久,微微点了点头,垂下头不再说话。 “都忘了问你了,你怎么会出现在北翼的境内?”瞅着气氛略显尴尬,沐颜歌只好转换了个话题。 “我是一路跟着发光的麒麟血玉来到这里的……”楚逸抬眸,平静地道来。 “麒麟血玉?”沐颜歌耸眉。 “唔,就是这个东西……”楚逸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递到了沐颜歌眼前,继续解释道:“几日前我溜出宫门,骑马途经郊外的一片树林时,这个自小便挂在身上的麒麟血玉便发热发光了,我随着这光源的指示不知不觉便寻到了这里。” “确实有光耶!”沐颜歌接过楚逸手中闪着绿色幽光的玉佩,惊异出声道。 这是个刻有麒麟图腾的血玉,红绿相交,色如青绿之水浸染着鲜旖的红枫,透似云山之巅的活泉,手指握捏之处确是透着温温的热度,倒真是个罕见之物!美中不足的是,这血玉只是半块,并非完璧。 “这不是块普通的玉佩,小时候听父皇说它是经由昆山之玉和祁连之巅的活泉所铸,被注入了一定的灵力,可护体安脉,趋吉避凶。只是它被一分为二,据说只有在感受到另一半血玉的存在,它才会发光发热。我佩带了十几年它都无声无息,那日出宫竟然起了反应!”楚逸遂而又解释道,神情亦是透着不解和惑然。 “你是说,这麒麟血玉的另一半在你周围出现了?”沐颜歌睁大了眼眸,讶然出声。 “嗯,应该是这样的。要不然它的幽亮怎么一直不熄呢!”楚逸点了点头,十分笃定道。 “哦?”沐颜歌皱了皱眉头,随后又问:“那你没有问过你父皇这血玉的另一半在哪里么?” 楚逸把玩着手间的半块玉佩,低头叹了口气,“自然是问过几回,可父皇每回都阴沉着一张脸,却是什么也没说!我从小就怕他,如老鼠见猫,这你是知道的!” “唔,可现在你一路寻觅到了这里,亦是没个发现,看来又要无功而返了!”沐颜歌笑笑,这家伙自小在那暴戾皇帝的阴影下长大,难怪总是一副畏手畏脚的模样。 “可我能感觉到,那人就在这附近……嗯,他离我很近!”楚逸顿了顿,又十分坚定地补充了一句。 “那人?”沐颜歌怔了怔,又四下看了看,惊疑不定道:“可住在这里的,就我们这几人呀!” 路旁,青叶樟樟。 月白色锦袍的男子负手而立,颀长雅正如碧松。轮椅之上的青衫男子虽说身有缺憾,可正襟危坐只下亦是有如迎霞玉树,两个看似有着不小悬殊的人,竟隐有旗鼓相当之气势。 容墨目光微凝地看了路染一眼,忽而出声道:“那家伙我欠他一个人情,这次必须将他安然无恙地送回去!” “怎么,师兄是怕我对他不利么?我是大夫,基本的医德还是有的!”路染半是玩笑地回答他的问题,眉睫轻扬, 清晖怡人之色立显。 见眼前的男子表情淡然,容墨心安了,随后叹口气,雅俊的脸上浮出薄笑,“如果我没猜错,他是跟着发光的麒麟血玉来到这里的,也就是说,你启程来北翼的那日,他恰巧就在附近!” “哦?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是尊贵无比的太子,我是半身不遂的一介布衣,我们之间岂会有任何交集!师兄若是担心你这位救命恩人的人身安危,大可不必,一个多年心如死水之人一时半会危害不了人间!”路染的手手轻轻抚摩藏在袖襟中的半块麒麟血玉,随后用力起来,紧紧地,就连关节处,都因为这力道而隐隐泛白…… 须臾,他微微闭上眼,思绪飘得很远…… 容墨笑意暗敛,冷风迎面,竟有了一丝寒意。 沉默半晌,路染将手袖中退了出来,对着容墨显出一丝润泽笑容,“我还是尽自己的本分,医好了他不是!上一代人的仇恨延续到下一代,本就无奈而不合理。可我不争不抢,不代表着心里不恨。至少现在我还是愿意行医问药,折梅煮茶,可保不准哪天幡然顿悟,徒手抢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不一定!” 容墨静默不语地注视着路染,表情隐含着一种复杂,浅浅的笑融开,豁然吟笑出声,半是戏谑半是真:“你这话倒让我有三分意外,若是真有那么一天,那毛头小子又岂会是你的对手,就连师兄我只怕也是寝食难安了!” 路染先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后大笑起来,“师兄你太抬举我了,路染干什么都不是师兄的对手,就这副残破不堪的身子,拿什么去和师兄争天下,一时玩笑之语,莫要当真了去!” 容墨也随着他笑起来,三分轻狂流露眉间,“你藏他幸,你出他不幸,哎,那个浑小子若是知道有你这个哥哥的存在,不知改能不能蹦哒得起来!” 像是感叹般的语气让路染身形微有一震,笑容瞬时从脸上退了下去,他脸色一正,坐直身子,眼眸深沉不见底,“我不是他哥哥,从前不是,今后也不可能是!” “有些事不是你想撇清就能撇得掉的,只要你身上留着那人的血,那楚逸就是你的手足,楚容天就是你的父亲。恨意归恨意,事实归实事,就像我,被凌王和虞贵妃母子排挤打压了这么些年,早就习以为常了。知道自己要什么,比一味地去恨要有用得多!” 容墨把眼光移向远处,仍然浅笑如常,眼波流转,一丝冷然和轻藐自眸中一闪而过。 “听之确有几分道理……” 路染脸上又重新浮现出隐隐的笑意,那笑容透彻明净,如同空山清泉般的清新。 “出来有一会儿了,我进屋去看看!”容墨忽然意识到这一聊竟是过去了许久,糟糕,那女人和那臭小子貌似已独处了大半个时辰…… 见某人神色匆匆而去,路染眸光沉了沉,为帝者,应当摒弃七情六欲,以天下为重。聪明如师兄,又岂会不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 那女人就是毒药,他亦是甘之如饴,呵,莫非这天下他并不是真的想要? 第一百章 爷有尸虫 话说容墨匆匆赶到屋里,发现那两人只是规规矩矩地唠着嗑,这才放下心来。 “咳咳……”某人那熟悉的声音冷不防地响起,着实让说得眉飞色舞的沐颜歌惊了惊。 “唔,你就不能发出点声音么?走路跟个鬼似的……”沐颜歌回过头,不满地嘀咕道。 “甭是惊吓,还是惊喜,娘子不觉得口干么?”容墨哼了几哼,虽是笑意温润,却分明还藏着一把小刀。 显然,沐颜歌已对某人夹枪带棒的话有了一定的免疫能力,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半个时辰前喝了几碗水,一点都不口干舌燥!” 容墨的唇角抽了抽,遂而看向半椅在床榻之上一副看好戏模样的楚逸,板起面孔,语气客气而疏淡,“太子如今伤无大碍,是否考虑启程归国了,毕竟这是北翼的国境,殿下的安全无法保障,若是有个闪失……” “你们都可以四处游山玩水,为何我就不能!本殿下打定主意跟着你们了,你们去哪我就去哪,一年半载之内绝不回那个鸟笼去!”楚逸挑了挑眉,扬声反问道,眸中的狡黠一闪而过,嗯哼哼,觉得他碍眼?急着赶他走,他偏不!他就是要给某人心里添堵…… 对于楚大太子的泼皮耍赖沐颜歌并没有过多的意外,反倒庆幸的是这家伙尚且不知他们是潜逃出南凉的,避免一场无处辩白地尴尬。 “确定赖着不走?嗯?”容墨笑脸如花,饶有兴味地盯着目不斜视的楚大太子。 “当然……”楚逸答得果断,纹丝未动。 “小师弟,赶紧现身让太子殿下尝尝你‘独门密制’的弓蛊吧!”随着某人的一声吆喝,一个小身影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冲楚逸扮了个十足的鬼脸。 “原来你是个太子,啧啧,怪不得这么愣头愣恼的!额,师兄一发话,不得不上马,太子殿下,对不住了哦!”小兰璧从怀中掏出一个精巧的小弹弓,又自裤兜里取出一个小密罐,笑得不怀好意。 楚逸对这个泼皮的小孩仍是心有余悸,不由神色一凛,紧张道:“你想干什么?” “唔,你不是想跟我们一起么?我这罐罐里的尸虫饿了很久了,正愁没人咬呢,嘻嘻,太子殿下细皮嫩肉的,太对虫虫的胃口了!”小兰璧边说边打开盒盖,将肉眼并不可分辨的蠕动小虫装上弹弓,眯起一只小眼,摆足了开弩的架势。 “等等……尸虫是什么玩意?”沐颜歌忍不住好奇,竟是抢在了楚逸之前开了口。 小兰璧止住动作,转眸对沐颜歌笑道:“师嫂有所不知,尸虫就是寄生于腐烂尸体上的臭虫,专啃死人骨,当然活人肉它也不挑拣!” “噗……”沐颜歌胃口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了出来。 楚逸的脸当下一片惊悚,却还是强抑慌乱轻哼道:“吓唬人谁不会?本太子才不会再次上当呢!” “哦?太子殿下是不信么?”小兰璧眨眨眼,几个快步上前,将小铁罐直直送抵楚逸眸眼之下,笑嘻嘻道:“看见没,看见没,密密麻麻,黑压压的,比蚂蚁小上数十倍,有成千上万只呢!” 楚逸愣是没料到这浑小孩居然将一罐尸虫不偏不倚地放到了自己鼻端,这想不看都不行。就这么一眼瞅下去,差点将他恶心个半死,密密麻麻蠕动的小黑虫,还自带一股死人的腐朽臭气。 “哇”的一声,他猛然推开小兰璧的手,俯身狂吐起来,兴许是扯动了胸前的伤口,闷哼一声,神情痛苦莫名。 小兰璧还想继续,却被沐颜歌一声娇斥给喝住了:“小璧,不许胡来!” 兰璧瞅着沐颜歌微染的怒容,只好悻悻地住了手,额,未来的岳母大人,说什么也不能得罪,连美人师兄都要看她脸色吃饭,何况自己这个后辈女婿呢!嗯,在小九没骗到手之前,说什么也要温顺恭良。 “楚逸,你还好吧!”沐颜歌上前探问道。 “没事……死不了!”楚逸轻声哼了哼,暗自却道,有这混世小魔王在,他迟早会被他给玩死!这狐狸果然是一肚子坏水,养的狗腿子都这么阴险狡诈! “本殿下不陪你们玩,后会无期!”楚大太子狠狠瞪了一眼含笑而立的一大一小,无奈又不舍地眸光在沐颜歌脸上停驻几秒,终是气呼呼地夺门而出。 “好走不送!”容墨淡如地一笑,似清风遐迩。 待那人影消失在门庭拐角,他又将夜行唤了进来,嘱咐道:“赶紧跟上太子,暗地护送他入南凉,速去速回!” “是,属下遵命!”夜行拱手一揖,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这样就走了,好生没趣,这南凉太子的心里也未免太脆弱了吧!”小兰璧耸耸肩,表情竟是有些微微的失落。这可以调戏欺辱的人走了,剩下的全都是一干不能惹的祖宗,呜呜,往后他这生活还有什么乐趣而言? 小兰璧抬起一张郁郁寡欢的小脸,却正对好瞅见岳母大人脸上的乌云密布,哇咔咔,这是要打雷下雨了么?他虽不是主谋,可是美人师兄的帮凶,得了,为了保全小命,明智如他,立马闪人! “师兄师嫂,你们……慢慢说爱谈情,小璧我……尿急,就不妨碍你们了!”小兰璧一个点头哈腰,一溜烟地出了门庭。 容墨瞅着小兰璧脚底像抹油似的溜之大吉,不由暗自一声咒骂,臭小子,还想娶他女儿,这刁钻狡猾似汪洋中的一条九尾鱼,谁敢将自己女儿许给他!转身之际,正对上爱妻一双噙着怒火的眼。 “容墨,你这样满意了?”那女人的声音不大,却是威力无比,像是有无数个利箭般可杀人于无形。 “嗯,很满意……” 容墨的唇瓣来到沐颜歌嘴角,轻轻覆了上去,唔哝道: “讨厌那些惦记你的人,虽然不足为惧,可就像苍蝇似的招人烦!” 沐颜歌一举推开某人,反唇相问道:“可你眼里的这只苍蝇救了我和小九,这么说来,你岂不是连苍蝇都不如?” “嗯,是苍蝇也好,臭虫也好,娘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可我就想叮你怎么办?”容墨声音忽然低哑,攥住沐颜歌的手,低头又吻下。 “容墨,你这人有良心没?”沐颜歌唇齿间挤出透着冷气的几个字眼,脸上亦是未见冰雪消融。 “唔,我没良心,被你吃了……” 容墨不再多说,用手固定住某人不太安份的小脑袋,用一个不留余地的吻将她未吐出的话语给通通堵了回去,清浅缠绵,柔媚噬骨。 沐颜歌隐隐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对劲,可现实状态已容不得她去细想,额,她好没骨气不是,被“美男计”一施,就丢盔弃甲地投降了。 直到沐颜歌几欲窒息,容墨才放开她,将头抵在发间,喘息有些浊重。 “该死的禁欲……”某人咬牙,恨身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不是自诩为绝顶聪明,这脑袋怎么就转不过弯来呢!”沐颜歌面染春色,眸光微漾,似讽还嗔。 “娘子,我不想等着烧柴,只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容墨不满地嘟囔,这女人身上有股让自己着迷的香味,让他不知餍足地过度吸食,无法自拔。 “啊切!”一个大大的喷嚏声惊得两道交缠相拥的身影赶紧闪了开来。 “臭小子!你找死!”容墨咬牙,怒视着扒在窗棂之上的小身影。 “唔,真心不好看,除了亲亲小嘴什么也没干……”小兰璧挂在窗户上摇头一叹,像是对这偷窥的结果表示失望透顶,本来还想着从美人师兄那里学个一招半式的,结果发现尽是些花拳绣腿。 沐颜歌面色一窘,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小破孩,脑子里怎么装的都是些浑浊不堪的东西,纯真去哪儿了?无邪去哪儿了? “美人师兄你真是弱爆了,上下其手都不会,我看不起你!”就在容墨一个凌厉的掌风扫到之前,小兰璧已了无踪影。 瞅着某人将要绿掉的脸,沐颜歌不由笑得前俯后仰,“哈哈,被小毛孩歧视了,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么一天!” “娘子你还好意思笑,要知道我们现在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那臭小子居然敢怀疑我的能力,这口气简直难以下咽!”容墨的唇角抽了抽,恨声道。 “棋逢对手亦是难得,这小子绝非俗物,十年后必定祸害人间……” “额,不要祸害咱闺女就好……” “我看他皮相不赖,没准长大了又是一个妖娆美男,女儿把持不住怎么办?” “唔,你以为小九是你么?”某人一脸坏笑,觉得眼前的女人还真是可爱至极。 “我怎么啦?咱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沐颜歌斜睨了某人一眼,振振有词。刚说完,手又重新被他握住,衣袖遮住,那人的瞳眸闪烁着一抹清浅的妖娆,“你打,我挨,绝不还手……” 沐颜歌偎在他怀中,牵住他的衣襟,轻声道:“民间有句老话。” “嗯?” “相公三天不打,准要上房揭瓦!” “唔,我怎么听说过?” “我家乡那里的,你自然是无从知晓了……” 第一百零一章 饮鸩止渴 接下来几日的行程再未遇到任何麻烦,极其平静。 容墨慵懒地将头枕在沐颜歌的腿上,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表情。 半响,沐颜歌忽然轻声开口:“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什么故事?”容墨抬眸看向头顶的人儿。 “你的故事呗!”沐颜歌道,如今两人的关系更进了一步,可她对他还不甚了解呢! “我的故事,还真不知从何讲起。在遇上你之前,只为某个目的而活,那种日子没有阳光,空气,没有鸟语花香,就像一潭死水,好生无趣!”容墨眸光染上一抹沉暗,气息似乎一瞬间也跌入了谷底。他从来没想过,爱上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让人鲜活愉悦,让人觉得每一天都如此美好而短暂。 “那我就不听了,反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就在你这树上吊死得了!”沐颜歌感受到怀中之人气息的变化,不由用手抚了抚他的脸。 “嗯?鸡狗?吊死?”怀中之人皱了皱眉头,随后闷声道:“女人,我是带你去吃香喝辣的!” “噗……”沐颜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吃香喝辣就免了,别飞沙走石就行了。 “唔,娘子放心,北翼境内的隐卫都出动了,现在我们马车四周安全无忧,不会有人朝车内扔石子的……所以,谈情说爱正当时……”就在某人洋洋自得之时, 突然听得一阵马儿受惊嘶鸣,随着马车剧烈的颠簸摇晃,车外一阵嘈乱不堪。 “快,保护公子!”帘外话音未落,数十支箭矢穿壁而入,千钧一发间沐颜歌被一双有力的臂膀带出了车外。 待稳稳落地,容墨放开环在她腰间的手,气息内敛,面色沉寂。 这脸打的可真够快!刚清净了几日,又是一出十面埋伏, 还让不让人愉快地坐车了……沐颜歌环顾了下四周,除了抖了几下的树叶,还真是寂静得可怕。 容墨也感受到了不同的气息,揽紧沐颜歌, 声音一寒,冷声吩咐:“杀!一个不留!” 话音刚落,凛冽的杀气从四遭撒网而来,与此同时,潜伏在暗处的隐卫瞬时一并现身。 乱沙飞石迷离了众人的眸眼,只觉得比这忽变的天气更冷的是呼之欲出的刀光与剑气。 昏天暗地中分不清辨不明究竟是哪方先动的手,只知道刀光剑影间已是杀红了眼。 容墨玉雕似的容颜流动着淡淡莹润的光华,薄唇微抿着,整个人无声无息站在那里,阳光修长秀雅的身上洒下如许斑驳,疏远淡漠中有一种无人企及的极致风华。 这些年想杀的人很多,以后只怕是会更多。如今他回朝了,以北翼皇四子的身份,不遮不掩地插手云谲波诡的皇权纷争,这种血染的祭礼他都无一例外地照单全收,他不仅要北翼,还要整个天下! 一场以死相搏的表演,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容墨淡漠地看了一眼地上歪歪斜斜的尸体, 清逸的隽颜一片如水清淡,他挥了挥手,百余隐卫又如行动一致地退了回去。纵然某人一句话也没说,沐颜歌还能感觉到他对这群隐卫办事效率的满意。嘻嘻,如此训练有素武艺超群的杀手若是能为她所用就好了,超级拉风上档次,有木有? “你是女人么?”见沐颜歌目光痴痴然然像失了魂似的,容墨蹙了蹙眉,他自然是不会料到爱妻已暗自打上了他培养多年这批隐卫的主意,还以为她沉迷于这场厮杀盛宴而无法自拔。 唔,这话是什么意识?沐颜歌愣了愣,眨巴着双眸望着某人,一脸茫然道:“我是不是女人你不是最清楚么?” “女人不都怕血腥么?会有正常的女人看杀人看得如痴如醉么?嗯?” 容墨斜睨着沐颜歌,扬起笑脸。 原来他是以为……算了,这点歪心思还是藏着慢慢酝酿吧!说出了,也就没戏了,她又不傻。 思及至此,沐颜歌撩唇一笑,神色颇有些不以为然,“看杀人有啥奇怪的,等本姑娘哪天亲自操刀了准吓得你心神惧裂!” 是啊,她不是普通的女人,这杀人……确不是什么不敢想象之事,是他大惊小怪了……容墨微怔了一下, 随后淡淡一笑,玉眸异光退却,洒了一片温软,“上车吧!” 沐颜歌笑着点点头,被他牵着上了马车。夜行一扬马鞭,骏马撒蹄奔驰而去。 正午时分,一行人等在古道旁一个茶摊边小停了会儿。 “这里乃穷乡僻壤之地,粗茶淡水自然比不上容府的琼浆玉露,公子还是将就点...”青书将一碗清茶递到容墨的马车中,略显歉意地解释道。 “唔,不打紧,送一碗到路神医的车里吧,他腿脚不便,还拖着一个不省心的孩子!” 容墨接过茶水转而递到沐颜歌手中,“黄山云雾,不知你可否喜欢?” 沐颜歌倒是不客气,直接放在唇边品了一口:“渴了什么都能喝的,不挑剔!” 青书倒是没料到主子竟是一口未饮就将水递给了身边的女人,急忙脱口道:“看我笨的,早知道多打一碗便是,公子等等,我这就去……” “不用了,我喝她剩下的……”容墨摆摆手,随后一脸宠溺地望着咕咚咕咚饮茶的爱妻,那模样仿佛是甘甜到了他的心里。 青书看着那紧挨着坐在一起的二人,一个笑意宛然,一个酣畅而饮。虽然那女人的动作还是有那么些粗鲁,可就这么随意自如地倚着公子,竟没觉得有丝毫得不协调,男女皆是素雅风华,相得益彰。青书微微怔了一会,这才想起还有事没办,赶紧闪了开来。 “就剩这么一点……”容墨看着某人碗底给他留下的残茶,眉头皱了皱。这女人,太狠心了,居然只给他留了两小口,唔,早知道说什么也不让她先喝了! “嫌少?”沐颜歌挑眉一笑,唇角上还挂着来不及褪去的晶莹。 “你伤害我了!”容墨垮下玉脸,气呼呼地撇过头去。 这也算伤害?沐颜歌小眼眨得飞快,她不过是胃口大了点,速度快了点,这等悬崖勒马之时才发现见底了,额,她不是故意的…… “小墨墨,你生气了?”沐颜歌轻推了某人几下,声音娇软地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无奈某人竟是像没有感觉,动也未动一下。 “唔,小墨墨,你还想要天下呢,一碗水都要置气,这天下你装得下么?”沐颜歌索性将脸伸了过去,笑意清扬。 咦,还是不理……这家伙,学小孩闹脾气么?多大的人了,为了一碗茶水,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哦!咳咳,这“恋爱”中的男人思维模式还真是异于常人。 “那我下去买一碗赔你便是!”见某人“死性不改”,沐颜歌亦是有些恼了,正想跳下马车,这刚起身,便被某人大力一拉,一下跌入了一个似兰如玉的怀抱。 “买什么买,爷我等不及,现在就要补水!”容墨脸上挂着轻云浅月的笑意,那眸子里竟没了平日的清幽,清澈如泉,晃动了她错愕的倒影。 沐颜歌略有诧异地抬起头,发现那人眉宇高扬,很得意的样子,微微的,还有些害羞似的。 “爷我现在就要补水,同意不?”那人又重复了一句,不依不饶。 微怔半响,沐颜歌抬头,嘴角微勾,对着容墨扬起一抹轻软的笑,轻飘飘吐口:“好!” 就在沐颜歌这明丽浅笑和一个好字里,容墨感到心里已然无一冷硬荒芜,皆化作了绕指温柔。 咳咳,缺水的男人,从自己的口里索取水份,无耻不? 一室迷情后,沐颜歌已是云鬓散乱,胸襟微开,她恼意轻染地推开某人,小脸恨恨道:“你单单只是补水?这补水的领域还真够宽广的!” “女人不是水做的么?全身上下都是水源地……为夫我不能开荤,蹭点水塞塞牙缝都不行么?”容墨拉耸着一张脸,一副还嫌不够的模样。 靠,这个时露清澈,时而邪魅,多数无赖的人,真的是她的夫君么?好吧,她投降了! “我去看看小九……你留在车里面壁思过吧!”沐颜歌理了理鬓发和衣衫,狠狠睨了某人一眼,遂即掀帘跳下马车。 “你就没觉得我很可怜么……”某人一脸颓然地嘀咕道,哎,这种日子再不结束,他就真的要疯掉了,越是干不了就越是想,偶尔在那女人身上蹭点香味,也无益于饮鸠止渴,没法药到病除。他想他是中毒了,什么时候要回趟玉山找师父看看了。 就在沐颜歌抱着容小九准备返回自己马车之际,一阵急促的蹄声踏至,领头之人勒住缰绳,一小众人就这样止步在了离她数步之遥的路旁。 那马上的男子约摸和容墨一般年纪,相貌极为俊美,虽说一身锦衣华服沾染了不少斑斑血迹,可在他身上并未瞧见丝毫的狼狈与慌乱。 墨玉的眸子美如暖玉,眸中倒影着水天一色,秀逸中透着尊华,一看便知出身高贵。 见沐颜歌直勾勾地瞅着他,竟是不惊不乍,倒没有过多的意外。 卫子陵望着眼前异常专注盯着他看的女子,眉峰微微拧了一下,看来这传闻果然不假!慕王殿下身旁不仅有个女人,还有个婴孩。这一实情对当今圣上而言,想必是忧甚于喜吧! 第一百零二章 云襄世子 那女子的青丝只是用一根发带简单的束着,没有过多的装饰,配着纤细玲珑的身躯,有一种淡淡的柔和清宁。不是美得触目惊心,却有一种令人移不开视线的别致风情。 卫子陵清淡的面色浮起一抹笑意,刚想轻轻吐口,便听得一慵然却带着丝丝清冽的声音在几步之外响起,“颜歌……” 抬眼间,一月白锦衫的男子便出了马车,衣带当风下,拂过一阵暗香。 那一身的如水清华不经意就能撩动你的心弦,但凡是女子见了想必都会沉沦。皇四子的清艳妖娆在北翼只是一种久远的传说,尘封多年,都有些模糊了。今日再见,那种摄人心魂的美,比起他七岁那年的一瞥,有增不减。 沐颜歌听到容墨的声音回头,就见他自几步开外斜斜地掠了过来,竟是未瞥那年轻公子一眼,只皱眉道:“你看够了没?再看信不信为夫将你眼珠子挖出来!” 这女人,才一会功夫没看住她,就盯着一个陌生男子半天移不开眼,眼里还有他这个夫君的存在么? 沐颜歌眼皮向上翻了翻,愣是无语,这人的专横俨然已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容墨伸出手臂环住沐颜歌的腰,像是霸道地宣示某种所有权,冷冷地哼了哼:“他长得比我差多了,也值得你看这么久?” 闻听此言,卫子陵眸中闪过一丝错愕,淡淡温润不改,依然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表情迥异的二人。 “他和你不是同一种类型的好吧,偶尔换一种口味的美男赏赏,有益身心健康!”沐颜歌挑眉,十分认真道,心里却是暗自发笑,这男人八成是泡在了醋缸里,扑腾不上来了。 “他能跟我比么?”容墨将沐颜歌的身子又往怀中紧了紧,恨声道。这男人分明就是个歪瓜裂枣,这女人是眼瞎了么?居然拿来跟他相提并论! “唔,对你都审美疲劳了,他鲜嫩多汁!”沐颜歌挑眉,笑得肆意。 “你……”容墨的脸瞬间黑了,咬牙半响:“别逼急了我,小心这天下的美男一个不留!” 沐颜歌傻眼了,言下之意,能和他媲美的漂亮男人,他都要咔擦掉?她迅速扫了一眼那马背上的花样美男,陡然生起一股凉意与惋惜,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就收起花痴,一门心思欣赏自家的这枝花儿吧。 “是,他没你好看,我就看你,其它男人都不屑去瞧上一眼!”沐颜歌说起违心之言倒也丝毫不含糊,心里却在暗想这花样美男可要记得自己的“恩情”才好! 容墨这下才满意地笑了,揽着沐颜歌的姿势不变,只是抬眸将目光落在那年轻的男子身上,在他腰间的一块麒麟玉佩上停留片刻, 遂而眉梢微扬:“云襄世子,别来无恙!” “慕王殿下,失礼了!”年轻男子随后翻身下马,长身微揖,微微勾唇,淡笑着行了一礼。 云襄世子?沐颜歌略微一怔,随后也将眸光转到了那男子腰间极为惹眼的一块玉佩上。那玉上刻的是麒麟图腾,麒麟自古便是不次于腾龙的身份象征,看来是北翼的异性王储了。 “子凌奉圣上之命,在此接应慕王殿下,护送殿下及家小安全入京!”卫子凌淡淡一笑,温尔有礼。 “哦?”容墨眉梢一挑,略显诧异,但很快又轻笑出声道:“有劳世子了!只是看世子的样子,像是在前往的途中遇上了不小的麻烦。” “实不相瞒,子凌在途中确是遇上了一群不明身份之人的截杀,好在成功突围,尚能不辱使命地接应到了殿下,也算松了一口气!”卫子凌微微颔首,朝容墨一五一十地禀道。 卫子凌笑起来自带一种明润的光华,即使身上看起来有些狼狈,可依然没有减损他身上清贵的尊华。 这种气韵风华与容墨是截然不同的,同样是皓月明辉般的人,却又是这般不尽相同。容墨的美,是不羁而随意的,如碧池睡莲,清浅的妖娆。而眼前的这位云襄世子,却是沉静内敛的,如晓月清风般恬静,淡漠高雅中让人不敢生出亵渎。 “没事便好……此事回京本殿下自当禀明父皇,力求全力彻查!”容墨语声淡淡,可细听之下还是卷着一股沁入骨髓的寒凉。 方才颇似无赖的轻佻,此会气息骤转的凉薄,这真的是同一个人么?卫子凌怔了怔,恍惚之时那道是无情却有情的声音又轻飘飘地响起:“世子休息片刻,准备上路吧!” 语起,声落,那道月白色身影竟是没有过多停留,怀拥着佳人已去数步之远。 卫子凌收起微微有些散乱的心神,看了一眼天边时卷时舒的浮云,落下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这帝都怕是从此不会再平静了……或许,从来都不曾平静过,只是看似罢了…… “这家伙是北翼的王族么?”回车后,沐颜歌止不住好奇张口便问道。 “女人,你能告诉我,你是对他的身份好奇,还是对他这个人好奇?嗯?”某人唇角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 眸中忽而雾霭沉沉。 “额,这个……”沐颜歌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唔,要怎么回答才干好呢!既能够避免撞上枪口,又能获得自己想知道的有效信息。 她眼睛眨得飞快,须臾,软声笑道:“我只对跟夫君有关的人和事好奇,弄清楚一些细微末节,才能当好一个贤内助嘛!” “嗯,这还差不多!”容墨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遂而温声开口道:“先祖平定四海之后,便将随同他一起南征北战的四位异性结拜兄弟分封为异姓王侯,分别赐予了四块虎符,各执十万兵马,并准许后世子孙使用麒麟图腾作为标识身份的无上尊崇。除了卫子陵所在的云襄王府,还有风宁王府,月盛王府,和西王府。四大王府的势力在北翼盘根错杂百年有余,与王朝的兴衰荣辱息息相关,其尊崇地位无人可及,连我父皇对四大王府的继承人都要忌惮三分!” 听容墨这么说来,沐颜歌才记起上回上官玲珑来找茬那会警告自己时也提到过了北翼的四大王府,当时自己还为容墨日后会与四大王府联姻一事而耿耿于怀。唔,当时只顾着吃醋犯妒,倒也没去好好细想这期间的厉害关系。照此而言,还真的不能将这几个王府弃之不理……难怪那云襄世子一脸的不吭不卑,原来是有权有势的异姓王侯,额,就算不能为自己所用,说什么也不能将他们推向竞争对手那里。问题是,怎样才能拉拢这几大王府的势力呢?莫不是只有联姻这个法子? 自古缔结姻亲在政治游戏中屡试不爽,可沐颜歌是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的,郡主来了,她岂不是要退位了,二女共侍一夫之事在她这里门都没有,可这意味着就要放弃拉拢四大王府的机会么? 见自己说完了许久,沐颜歌还在怔怔出神,容墨不由笑着将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呢!” 沐颜歌长长的睫毛轻闪了一下,挑眉看着容墨:“夫君,四大王府对我们争权夺位很重要,是不是?” 容墨亦是没料到沐颜歌会忽然这么问,微微一怔,随后轻轻点了点头,半响,清淡吐口:“它们是很重要,但对我而言,都没你重要!” 沐颜歌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尖颤了几颤,抱着小九的手微微动了一下,缓缓抬眼,似乎要看尽容墨眼底。 “可没他们……”沐颜歌说了一半,便没有接着再说下去。 “没有他们,还有别的法子,天无绝人之路,你要信我才是!”容墨沉默片刻,温软开口,淡笑如风。 “可你不娶王府的郡主,如何换来某一方的投靠效忠呢!”沐颜歌咬了咬唇,终是脱口讲出了埋了许久的心结。 “唔,娘子是担心我为了帝王之业而做出始乱终弃之事么?你好好看着我,我像是那样的人么?” 容墨扬眉浅笑,墨玉的眸子里涌动着淡淡的光华。 “可江山对你而言,已经融入骨血,只是现在还没到了要你牺牲一切的时候罢了……真到了那种时候,我又怎么好赖着正妻之位不走,而成为你践登九五路上的绊脚石?”沐颜歌眸眼微垂,长长的睫羽挡住了眸中的一抹黯然。 “颜歌,我发现你变了,要是以前的你,一定会凶巴巴地要求我身边只许容你一人,可你现在分明有些动摇了,不是么?”容墨一瞬不瞬地盯着沐颜歌的脸,似乎想洞悉她心底的一切。 是她变了么?闻听此言,沐颜歌怔了怔,是因为爱上了,所以才有了举棋不定,才会患得患失么? 见眼前的女子低头不语,容墨有些急了,紧紧抓住她的手,用了一种几乎命令的语气,“我都如此坚定不移,不许你有丝毫的退缩和动摇!” 良久,沐颜歌接过他的话,抬起眸子,笑着开口:“只要你坚如磐石,我就当定了今生今世纠缠你的蒲草!” “好!”容墨心在空中悬了许久,落于平静,温然浅笑,一锤定音。 第一百零三章 另拣高枝 天黑之前,在帝京几十里外的行郊一行人等总算有了一个落脚之处。 一座灰瓦白墙的四合院落,印着‘卫’字的几盏大红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迎着蔼蔼暮色,透着几分迷离。 “殿下,这里是云襄王府在京城郊外的一座私宅,空置许久,几日前让府上的下人过来简单的打理了几下,今夜还请殿下和王妃在此屈就一晚,明日一早便恭迎殿下入京!”卫子陵飘身落在容墨的马车前,温声禀道。他墨色的身影在车身上投下一抹暗影,挡住灯笼微晃出的光亮。 “好……”车里的声音透着几分慵然,可一时半刻之间竟倒是未听得一丝动静。 “起来,下车了……”沐颜歌推了推身旁睡眼惺忪的某人,人家在外面等着,可这家伙永远都是一副天塌地陷永不变色的模样。 容墨揉了揉眸眼,表情不甚欢喜,略显不满地嘀咕道:“让他等等又何妨,爷还没睡够呢!” “那好,你大爷就在车里慢慢睡吧,小女子先下车了!外面候着一个美男,谁愿意陪你在这又闷又暗的车里!”沐颜歌说完,便起身欲走。 “喂,等等……” 容墨终是败下阵来,大手一伸,便将脱逃的女人又重新拽进怀里,恼道:“原来你还惦记着他!” “唔,是你自己不愿意下来的,我终日闷在马车里想找人说话不成?”沐颜歌的小眼朝上翻了翻,出言反问道。 “不成!本殿下有嘴陪你说话,有颜给你看,路边的野花野草有什么好瞧的?”某人声音微微一扬,像是有意让外边之人听到似的。 在外静静等候的卫子陵闻言嘴角狠狠的抽了抽,这慕王殿下未免也太…… 陪同在卫子陵身边的一名近身侍卫面色却是僵了僵,他家世子如何能是路边的野花野草呢?这样位传说的慕王,出身不高,可这目中无人态度却是世间少有。他看向卫子陵,不甘道:“世子……” 卫子陵摇头轻轻笑:“没事……赶紧去将殿下和王妃的屋里收拾收拾,备些热水和吃的东西!” “是!”那名侍卫领命后匆匆而去。 “谁愿意看你这张老脸!” “你嫌我老?” “比我大几岁还不老么?唔,老牛吃嫩草……” “娘子还真是说对了,我就是老牛,专啃你这株狗尾巴草……” 卫子陵在外面听着里面两人打情骂俏的嬉戏声,清雅的隽秀容颜闪过一丝隐隐的笑意。这两人总能旁若无人的享受着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天地万物似乎都在此刻嚣尘尽褪,只剩他们彼此。这慕王妃亦是个极其有趣之人,姿色虽不是上上之乘,可与那慕王竟是说不出的登对。这等寻常夫妻的相处模式,才是宫城侯府里最缺失的吧! 此会的卫子陵,除了羡慕,还有一丝泛泛开来的不安……帝王之家,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情”字,萧祈,你可别让我失望才好! 一场最简单不过的便饭,五菜一汤,虽不丰盛,倒也清怡可口。 沐颜歌饿坏了,倒是毫不拘谨地坐在桌前狼吞虎咽起来,那少见的吃相让卫子陵着实惊了惊,只是碍于场面,不好不遮不掩地表现出来而已。 沐颜歌拿起筷子给容墨夹了他爱吃的拨笋丝瓜,又对着卫子陵做了个“请”的手势:“世子请用!” “你吃自己的,管他做甚么?”容墨将亲手去好壳的虾仁喂到沐颜歌嘴里,玉颜上浮起一抹显而易见的不悦。 被东西塞住了嘴,沐颜歌除了瞪了瞪眼,亦是不方便再开口说着什么…… “王妃喊我子陵就可,‘世子’听起来太客套生疏了!”卫子陵笑笑,倒也不客套。 “那好,我也觉得子陵要好听得多!”沐颜歌本就不拘小节,对于这个合理的请求自然是答得干脆。 某人的脸当即沉了下来,面色一寒,冷声道:“男女之间能随随便便叫名讳么?胡闹!” 人家夫君冷了脸,云襄世子只好噤了噤声,低头吃起饭来,心下却是苦笑连连,这慕王殿下也太……吃起醋来的男人果然不好惹,相较之下,还是这慕王妃要可爱得多,随性自如又不失明丽娇媚,比起皇城相府里那些木头美人要赏心悦目多了。 “老顽固……”沐颜歌暗啜了某人一句,亦是动起了筷子。 “你说什么?”某人像是没有全然听清,声音一扬,激起空气中无数个细小的波纹。 “额,没说什么,我说你很帅……”沐颜歌仰起小脸,甜甜一笑,心里却是暗自庆幸没有被这家伙给听个正着。 容墨怔了怔,虽是不太明白‘帅’是何意,但大抵上知道是一句好坏,脸上的阴沉亦是随之褪去,重新恢复了一片如水清华。 “唔,世子……你们云襄王府就你一人么?”沐颜歌边啃着一只油光若腻的鸡腿,一边抬眸问道。 卫子陵显然是有些不大明白沐颜歌这话间之意,瞬间怔然过后,语声温然地答道:“回王妃,当然不止子陵一人,我父皇有除了我母亲一个正妃,还有五个侧室,府里的兄弟姐妹大大小小就有数十个。” “啊?有十几个,这么多?”沐颜歌霍然出声,惊得口中的饭差点喷了出来,似有不甘,又追问道:“那郡主呢!你有几个嫡出的妹妹?” 卫子陵眸光惑然地扫了沐颜歌一眼,虽是不清楚她问这些家长里短做甚么, 但还是修仪良好地答道:“子陵的母妃病逝得早,所以云襄王府只有我一个世子!” 哇,只有一个,真好!那些庶出的没有受封郡主的压根就不足为惧……沐颜歌一双眸子忽闪忽闪的,像是有无数个小星星在里面欢快地扑腾。 “咳咳……”容墨掩袖轻咳了几声,像是在提醒这个愈发不知收敛的笨女人。她那点小心思他知道就可以了,她有必要把这个挂在脸上弄得天下人尽皆知么? “卫子陵,我们是朋友对不?”就在卫子陵尚在云里雾里之际,沐颜歌晃动着大拇指,似要与他一触为印。 “这是……” “盖印啊,盖好了我们就是名副其实的朋友了!” 就在卫子陵尚不明所以之时,沐颜歌已快刀斩乱麻地将手指贴了上去,速度之快,让在场二人均是反应不及。 这女人……居然去和别的男人手碰手?简直是太无法无天了,容墨的玉眸里当即燃起了一团似火浓烟。 有人笑得一脸明畅,有人眸底森寒如针,这诡谲的气氛让卫子陵有些如坐针毡起来,额,那女人的手指带着柔柔的清凉,就那么蜻蜓点水般一扫而过,却有一股异流如电闪般涌遍了全身,竟是从未有过的玄妙。 容墨的脸色有些难看,那女人却是浑然不知,竟还不怕死地朝他抛了一记洋洋自得的媚眼,仿佛是来无声地朝他炫耀,看,我厉害吧,成功拉拢了一个王府势力哦! 女人,果然都是胸大无脑,鼠目寸光。这权谋之争,若只是勾勾小手就能水到渠成地话,他这么些年何必还要费上那么大的气力? 可往往女子的一颦一笑就有这么大的神奇功效,总能让你的薄怒微恼在弹指间消弭于无形,这不,某人虽是嫉火微撩,可见到爱妻狡黠的笑颜,一脸的冰霜也瞬时化成了一江春水。 “玩够了没?”容墨眼中没有深邃无垠,只剩下一片温软清澈。 “够了……”沐颜歌吐吐舌,自知闯了某个人的心里禁区,倒是这家伙的忽然大度让她竟有些难为情起来。唔,这样的夫君是不是太善解人意了点,她都有点不习惯了怎么办? “殿下和王妃的感情还真是让人羡慕,只是你们不觉得前路荆棘重重么?”卫子陵忽而一笑,眸光闪烁着望着眼前甚是浓情蜜意的二人。 这问题虽然有些突兀,可从眼前行止尊华气韵幽然的男子口中说出,倒没让人觉得有一丝一毫的挑衅,却是不乏诚挚和善意。 沐颜歌当然知道卫子陵这话隐含的深意,且不说往后结果未知的宫闱肃杀,单单是她这个明不正言不顺的“草根”王妃,想要得到天下人的认可就绝非易事,这“天下人”最难的关卡,便是未曾谋面的“公婆”…… “是很难啊,所以呀,这日后我在慕王府过不下去了,还要劳烦世子把我从路边捡回云襄王府去!嗯?”沐颜歌双手杵着下巴,眨眼轻笑道。 唔,不用看,她也知道某人此会一张风云突变的脸,额,她才不会去瞅上一眼,自吹寒意呢!还是与对面这位“优质美男”好好搭讪,笼络下感情才是当务之急,毕竟她在北翼举目无亲,若是这狐狸哪天对自己不好了,她和小九也算是有个新的投靠处所。 “这……”卫子陵的神智显然是因这奔放的言语受到了一定的冲击,这女人的笑容无邪,再配上暧昧的神色,像是带有蜜糖般的诱惑,让他心神微微一晃,凤目染上了一层熏光。 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如常的神色,有些东西是带毒的药粉,一经沾染,永难戒掉。他是卫子陵,不是寻常男子,不该的心动,在他身上永远都不可能会有。 第一百零四章 美人与江山 “女人,你是在考验我的耐心么?”容墨比白豆腐更嫩的脸蛋上一片凝重,两颗黑漆漆的眼珠直瞪瞪地定着沐颜歌,嘴唇不停地抖动。 “我……只是打个比方!”沐颜歌嘻嘻一笑,埋头快速在桌前解决掉了一大盘餐后点,用手随意抹了抹嘴角的油光,“我神医那里看看,小璧那臭小子这一路安静得有些不像话,让人隐隐觉得都有些不正常了……” “他偷喝了我们马车里的‘七日醉’,估计没个三五天的,是不会醒来的!”就在沐颜歌就要闪身出门之际,身后响起的声音让她杏眸睁了睁。 沐颜歌出去之后,屋里只剩下了容墨和卫子陵两人。 “世子应该是有话想对本殿下说的吧?” 容墨目视着那道娉婷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忽而收回眸光,望向卫子陵。 那是一双至清至明的眼睛,幽潭般的深度,一望无底,像是不经意间能洞穿你内心的一切想法。 卫子陵先是一怔,随后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子陵在前来接殿下之前,在紫极门遇见了清妃娘娘……” 容墨黑如点墨的双眸犀利地盯着他的笑容,“她同你说了什么?” 卫子陵犹豫了一下,继而开口道:“娘娘说了,依照皇室规矩,没有入祖祀,拜陵庙,祭天地,未行大婚之礼,她不承认沐姑娘的王妃身份。娘娘说,沐姑娘顶多……算是殿下纳的妾而已!” 容墨周身的冷意瞬间弥散开来,眸眼瞬间凌厉如剑,清寒的声音飘出唇外:“将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卫子陵虽早有准备,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怔了怔, 他低头看着手中摇晃的茶杯,碧绿的茶叶安静地落在茶杯底部,水面因她手腕的轻颤而荡漾起一轮一轮的涟漪,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终是没有再开口。 他不过是替人捎句话而已,至于后果,不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传闻慕王母子之间关系并不亲厚,这往后,或是剑拔弩张,或是雪上加霜,只怕是难逃其一。 “殿下无需动气,娘娘的顾虑不过是一个寻常母亲为子的计之长远,子陵自幼丧母,倒是十分羡慕殿下能有母妃关心记挂!” 烛光在卫子陵淡定的瞳中跳动,闪烁不定。 一番话说得不愠不火,还带着一丝脉脉温情的味道,容墨先是愣了下,嘴角慢慢化开笑意,犹如拨开乌云的月华,清丽温和,“本殿下与世子不同,世子是养在温室里的娇贵名花,而本殿下是被扔在外头自生自灭的野草,野草配野花,相得益彰,若身边再插上几株牡丹海棠,岂不是有些格格不入么?” 卫子陵目露微讶,似乎没想到容墨竟是说得如此坦白,语气间不乏自嘲之意,手中的茶明显泡了许久,热气已散,握在手里,只有淡淡的温热,他缓缓将茶盏轻轻搁置于案,微微一笑,“殿下又何必妄自菲薄,虽然殿下你自小未养在深宫,可皇上对殿下之心并未见得比其它几位皇子少了分毫,尤其这些年殿下屈身敌国,为我北翼换取了不少有用的敌情,近几年边境战事胜多败少,殿下在这方面可称得上是居功厥伟 !就说眼下皇上对殿下你的器重程度,在皇子当中可谓是无人能及!” 这种客套之话若是从别人口中听得也就罢了,可说话之人是卫子陵,这让容墨不得不对其背后的用意浮想联翩。卫子陵是异姓诸后辈中的佼佼者, 论忠心,论豁达,论机敏,论沉稳,在拥有深厚背景的皇亲国戚中,找不出像云襄世子这样的第二人,从父皇对他的喜爱和信任可见一斑。然而还有一个尤为重要的原因,据传云襄世子与云襄老王爷素有间隙,父子间形同陌路,又同其它三王府的人往来甚少,父皇选择重用他亦是有制衡诸王之意。卫子陵绝非阿谀奉承之人,方才一番“推心置腹”之话,试探意味明显。 “那在下所求,世子定然也很清楚。” 容墨脸上的笑容已然不见,精致的面容看起来平静而遥远。 卫子陵的目光也不偏不倚地迎刃而上,等待后续之言。 “我不仅要一双自己牵起来舒服的素手,还要自己心仪已久的万里山河!” 一抹浅笑自容墨脸上漾开,竟如正午之阳,绚烂得令人不敢正视! 卫子陵瞳孔微微一缩,纵然心里猜测千万遍,总比不上亲耳所闻来得震撼。 江山美人都要……很多人可能在心里暗自地想,可毫不掩饰地说出来,似乎只有他一人。 这样的萧祁,其实他并不陌生。他记得第一次在明华殿的长阶前见到的四皇子,那时的他不过六七岁的年纪,那样的清傲绝然,举手投足间散发独特清辉,让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暗淡无光。见到自己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仿佛天地间无物可让他心动。 “慕王殿下注定是王鹰,又如何会飞入寻常百姓之家?天下棋局上不过几人尔尔,少了殿下,也就是一盘死棋而已……” 卫子陵一笑,悠闲道来。 看着他清润的笑容,容墨眸光微沉,年纪轻轻竟然已经懂得隐藏情绪,想必几年之后又是一位权臣。 翌日清晨,雄鸡才刚刚打鸣,容墨和沐颜歌就被卫子陵给“请”上了马车。 “这里距离入城还有几十里路,若不早点上路,只怕要到午时才能到了!”卫子陵看着车内二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笑道:“北翼的百姓得知殿下归国,估摸着会聚集万人在城门口夹道欢迎,想要一睹慕王殿下的尊容和风采!” “什么?有万人围观?”闻听此言,沐颜歌“嗖”地弹坐起来,一脸惊恐。 “睡回来……人家是来看你夫君我的,你激动个什么?”容墨皱了皱眉头,对某人反应过大的女人轻声呵道。 是啊,人家是来看妖娆美男的,关她何事?名动天下惊才艳艳的第一公子原来是北翼的皇子,这让北翼的百姓怎能不兴奋? 沐颜歌悻悻地躺了回来,侧眸睨了某人一眼,却见那家伙玉颜清淡,悲喜不明,遂而轻轻推了他一下,“喂,你不紧张担心么?” “世子,上路吧!”容墨轻轻吐口,待帘幕垂落,玉手一扬,将身旁女子揽入怀中,将头埋在发间,闷声细语道:“嗯,有什么好紧张的?该荣幸才是,被千人瞧,万人看,这感觉不要太好!” “去,自我感觉良好!”沐颜歌轻啜了一口,推开某人,随后煞有介事地盯着他道:“你想听故事么?我给你说个典故吧!” “说……” “相传魏晋时期,有个绝色美男子叫作卫玠,他喜欢坐着通体胜雪的羊车出门溜达,像他这样的璧人出门简直是一场灾难,每一次都造成京城的交通瘫痪。所以卫玠还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就禁止儿子出门。有一天卫美人趁父亲看管不严的机会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到了京城闹市,香汗淋漓娇喘微微,正要寻一家酒肆歇息,顺便吃点东西,没料想被蜂拥而至的女子围了个密密匝匝。围拢上来的第一排魏晋女生只看了卫玠一眼就悉数晕倒,后一排的就马上拥上来接着晕倒,从空中俯瞰去,这些女子就好像摆成圆圈状的多米诺骨牌,倒得很有规则。卫玠难以突围,整整被看了三天三夜,直到京城中所有的女子都尽数晕倒之后,才得以出来。但卫玠疲劳过度,就此香销玉殒……” 沐颜歌说完,轻叹了一声,神色惋惜十足。咳咳,她故意忽略了另一个美男的代表人物,经常被女生投掷水果的潘安。特意挑选了这个对某人有警示意义的“看杀卫玠” 一说,希望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唔,有这么夸张么?你是胡编乱造的吧?” 容墨手枕在脑后,皮笑肉不笑道。 “这是真的,有据可考的,在我家乡那里妇孺皆知!”沐颜歌的小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某人,一脸郑重。 “唔,那是他身体太羸弱了,你夫君我能耐严寒,经得起酷暑,几万人的目光还是承受得起的……” 某人挑挑眉,唇角自然上扬到一个极好看的弧度。 “脸厚则无敌……”沐颜歌忍住笑意,语意轻藐道。 “哦?娘子脸皮薄,也不知是否经受得帝都的寒风……”容墨唇角勾起一抹,伸手挑开了帘幕。 一阵冷风迎面袭来,沐颜歌不由得往某人怀里缩了缩,这一路越朝北走,这寒意也越加明显,自己这地地道道的南方人,还真是有些难以适应。 “唔,知道冷了?”容墨抱紧沐颜歌的身子,温热的气息铺洒而来。 沐颜歌看着容墨温意满满的双眸,但觉心中一道涟漪轻轻漾开,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苦着一张小脸,“夫君,我怕入城有人朝我扔东西怎么办?” “什么东西?” “烂白菜,臭鸡蛋……” 第一百零五章 男色祸人 帝都城楼前,黑压压的全是攒动的人头,上百名士兵拿着带鞘的刀剑拦阻着不断往城楼大门蜂拥而去的人群。 “挤什么挤,没见男人么?”人群里,有人被踩了一脚,没好气地斥道。 “老娘阅过无数长得像猪头一样的男人,可这天下第一美男,还真是没见过!”像是徐娘半老的声音,却仍不失少女的清脆。 “得了吧,小凤姐,你这年龄足够当慕王殿下他娘了,也不知道瞎起什么劲儿……莫非你真是动了春心,想挤去慕王府讨一个侍妾的位置?哈哈……”有人哄抬大笑,半是打趣半是讥诮。 “去去,有你这么挤兑人的么?像老娘我当年可是长永巷的‘一枝花’,那俊俏的小模样放到今日,保准能把慕王殿下从车辇上直接给勾下来……”被唤做“小凤姐”的那女子轻啜了那人一口,眉色飞扬间脂粉扑簌簌地落了一地。 “噗,人家辇中还有妻女,会被你勾搭回家?” “就是,你不知道在慕王府前等着做妾的年轻女孩都已经排了一长街了,小凤姐还是下辈子投胎再来试试吧!哈哈……”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调笑声很快湮没在此起彼落的声音里。 不远处,一名女子教两名丫鬟左右搀扶着一身静静地站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她一袭丝绵粉裳,低垂海棠滴翠簪,纱巾履面,一双秋水横漾的眸子时不时朝人群看去,神色有些复杂难辨。 辰时已过半,却仍不见慕王殿下的车辇出现在城门口的官道上,百姓都为看这位久负盛名的皇四子而来,这会是越发焦急了。 城门前,素来沉稳的禁军副统领曲义也微微皱起眉头,这观看热闹的人竟是一眼看不到尽头,这阵头大有万人空巷之势,较之月前凌王娶妃时的热闹,更汹涌了几分。他又要确保现场围观人群的安全,又要防止慕王殿下的车驾受到民众惊扰,这难度可见一斑。 正当曲义神色凝重之际,一顶紫顶软轿从城门一口的密道抬了出来,轿落,帘起,走出一位身着太监服的老者,虽是年过花甲,但精神仍就凛锐而矍铄。 那老者上前敛了敛神色,眉目轻挑,淡淡道:“闻悉慕王归朝,圣上近来是龙心大悦,眼下的慕王与十年前的四皇子不可同日而语,大人务必多费些眼神,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这罪责不是你和咱家能承担的。” “谢公公提点。”曲义忙躬身一揖,眼前这德公公是皇帝近侍,地位卓然。按理说,这德公公此会应该随侍在帝侧的,既然都亲自走上了一趟,可见皇上对这位颇具神秘色彩皇四子的重视程度。 他是禁军的副统领,今日奉顶头上司之令维持京城内欢迎活动的秩序,他只想不辱使命,至于朝中背底暗涌的复杂,他不愿牵涉其中。自惠明太子英年早逝后,圣上多年未立太子,看似风平浪静宫廷之下的争权夺势从未停歇。乾王虽说不学无术,可自皇长子病故后,他便是唯剩的一位正宫嫡出的皇子。凌王能文能武,手腕凌厉,其母又是宠冠后宫的虞贵妃,自然是争夺皇位的热门人选。而如今毫无征兆归朝的这位慕王,先前隐匿消失了数十年,就在大伙儿都要忘记有这么个皇子的存在时,圣上一纸昭书,布告天下,曾经身负密令藏身敌国的四皇子要归朝了!一时间天下哗然,原来雅逸风流的第一公子就是他们北翼国的四皇子,以多谋善 断闻名天下的南凉帝师亦是他们北翼的四皇子。慕王的归朝,无疑使眼下的这种微妙的局面愈发地扑朔迷离。 “快看,慕王的车辇快入城了……”就在曲义暗自走神之际,鼎沸的人群中响起阵阵欢呼。 曲义瞬时清醒过来,连忙吆喝着众侍卫维持秩序。 快入城之前,容墨和沐颜歌便下了马车,被换进了一架极致奢华的车辇。辇内软座上铺陈的是上好的貂毛睡毯,四周悬挂金丝牡丹烟罗轻帘。 愈渐逼近的汹涌欢呼让本是被某人紧紧揽在怀中的沐颜歌有些坐不住了,正欲起身掀帘一探究竟,却被那人直接霸道强势地给拽了回来。 “有什么好看的……”容墨不满地嘀咕道,顺势又将头往她发间蹭了蹭。 “看看你有多受欢迎嘛!这场景错过这次就没下次了……”沐颜歌被头颈间温热的呼吸弄得有些发痒,用手推了推没骨头的某人。 “蠢女人,那热闹有我怀里温暖么?”容墨扫了一眼怀中女人不安份的小脸,有些郁闷道。 “好啦,快起来吧!别再我头上蹭来蹭去了,刚挽起的发都要被你弄散了,稍后人家怎么见人……”沐颜歌横飞了某人一眼,挥开他不老实的脑袋。 “唔,散了我再给你绾,只是我更喜欢你凌乱的模样……”容墨又重新柔媚无骨般地贴了上来,眉眼带笑道。这女人今天从头到脚弄得这么繁琐复杂,真是太妨碍他搂搂抱抱了!额,还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得好,他就喜欢她不染铅粉无修无饰的小模样,光洁的脸蛋,柔柔的发,处处都透着清新怡人的味道…… 瞅着某人目光迷离,一副心驰神荡的样子,沐颜歌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往后躲了躲,一脸紧张道:“你想干什么?” “额,望梅止渴……”某人舔了舔嘴角,痴痴然道。嘿嘿,这女人受惊吓的样子甚为有趣,眼下若不是……他定要好好……唔,等稍后办完正事,回了自己的宅子,他一定不能轻饶了她。 “你,不许胡来啊,小心我喊人了……”沐颜歌的小眼眨得飞快,心想这人该死的又起邪念了,如此场合,他的自制力被狗吃了? 正当沐颜歌有些六神无主之时,车辇之外响起了卫子陵温然有礼的声音:“慕王殿下,就要入城门了,提高警惕!” 卫子陵的声音不大,却是清晰有力,显然用的是内力传声。 沐颜歌当即松了口气,这家伙出声还真是及时,显然是救她出了水火! “快看,最前面马背上的是云襄世子!”随着一声惊呼,黑压压的人流又涌动起来。 云襄世子大伙儿是都见过的,那是北翼百姓心中玉质盖华、天人之姿般的存在,只是众人好奇的是,传说中玉色惊鸿的慕王殿下,又是将是如何摄人心魂? 车辇缓缓地经过了城门,曲义连忙颔首,朗声宣念道:“慕王殿下驾到!” “叩见慕王千岁……”百姓一片激颤,下跪山呼。 “辇中的女人一没拜堂二没受封,根本就不配受万民的跪拜呼迎!”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吆喝了一声,如平地惊雷般,让鼎沸的人声瞬间沉寂了下去。 沐颜歌的脸色微有一变,抱着容小九的手隐约动了动,容墨本是微阖的双目猛的睁开,眸光冷冷的向外瞥去。 卫子陵蹙了蹙眉头,凝目朝人群察视而去, 想要寻找适才听到的胡秽话语的出声方向,可四处都是攒动的人头,一时之间也拎不出寻衅滋事之人。 曲义不敢再多犹豫,当即招过身旁二名下手,低声嘱咐了几句。 很快一行持刀挥矛的侍卫动作迅速地将人流撕开一道口子,亮出雪白的锋芒直指一位匿身人群中面容消瘦的男子。 那男子本是跪着的身子猛然起来想反抗,但很快便被数十侍卫给眼疾手快地制伏于地,于是略显恼恨不甘地对着容墨的的车撵大声嚷道,“草民说的句句属实,一个无名无分的女人如何能与慕王殿下比肩而坐,享受此等殊荣?” “大胆刁民,竟敢寻衅滋事,对殿下出言不敬,速速拿下,关入大牢!”曲义轻喝了一声,做了个就地缉拿的动作。 帘幕被一双纤长如玉的手挑了开来,容墨一双清冽的玉眸扫向向被一众侍卫押住的那男子,神色透着不可辨明的淡漠和疏远。 车辇中男子的风华让所见之人无不倒吸了口气,场内顿时声息俱寂,皆是屏息仰望那抹虚幻不真的一袭素衣莹白。 黑到极至的发与白到极至的衣仿若谪仙,像是一场飘然落在幽谷林间的晶莹细雪,瑰姿艳逸下,是摄人心魂的清绝风流。 这就是传说中风致妖娆的第一公子?连名冠京城的云襄世子在其身旁也黯然失色……的慕王殿下?果然名不虚传! 四处顿时轰乱,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再看那似玉砌雪白人影的怀里,分明还拥着一个紫衫如花的年轻女子,那女子虽不是极美,但一双皓如辰星的眸子却是灵澈清亮得让人过目难忘,神色随意而自如,似乎并未因方才针对她的滋事之言受到分毫的影响。她不时逗弄着怀中锦缎包裹着婴孩,唇角浮动着淡淡的浅笑。 清晨雾霭绵薄,萦绕这么一家三口,犹如仙袂飘飘,让人无不感光华满目,陡然艳羡。 第一百零六章 锦衣归来 “本殿下拜没拜堂,成没成亲,你都知晓得一清二楚,莫非那晚你在现场?嗯?”容墨眼梢微抬,温凉吐口,三分冷然,七分质问。 那声音明明是飘然若无,却隐隐带着一股莫可抗抵的气势,让在场之人纵然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曲义循声稍稍一窥,果见辇中之人容光不可方物, 一派慵然自得下,是难以企及的清贵风华。这一刻,曲义才相信,有一种人的高贵,与出身背景无关,与所在环境无关,而是与身俱来的…… 那挑事之人不知是因辇中之人瑰艳的容貌所失神,还是被这独具的气势所震慑,半晌之下,竟是没了声音。 “别板着一张脸,太没亲和力了……”沐颜歌侧眸朝某人一笑,算是来了个及时的温情提醒。额,多大的事,她都不甚介意,这家伙用得着在众目睽睽之下甩脸子么?这可是归国后的第一次“走秀”,逢场作戏,笼络民心,这丫不懂么? 众人只见那女子不知朝慕王殿下笑着说了句什么,慕王原本冷硬的面色瞬时如消融的冰雪,霁和如雪后初晴。 人群里面挽轻纱的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车辇之内的一男一女,玉袖中的手不由蜷握而起。 “将他带下去,听候发落!”曲义一挥手,得令的侍卫便一同欲将那男子拖离现场。 “将他放了吧!王妃说了,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影响到了全城的欢乐……”辇中的男子忽然轻飘飘吐出一句话,随后同身旁的女子相视一笑,帘幕落下,遮住了里面的一室温情。 卫子陵似乎被某种东西晃了晃眼,但很快他便收回瞬凝的目光,温然一笑,“殿下和王妃开恩,将人放了吧!” 曲义心领神会,示意手下放人。 北翼上下只知慕王从外面带回了一个女人,至于身份,既然没有经过圣上的册封,“王妃”二字想来是谁也不敢轻易吐口的。即便有孩子,那布告天下之前,那也只能算是无名无份的存在。可就在方才,慕王和云襄世子却是毫不避讳地以那女子之名开恩放了那男子,一句“王妃”,俨然是对质疑她出身地位之人的有力回击,同时也是对她慕王府女主人身份的肯定。这女子,果然不是那么简单…… 车辇一路向前,容墨歪头盯着正和容小九大眼瞪小眼的沐颜歌,试探道:“当真一点也不生气?” 沐颜歌抬眸,“生气?这点挑战就怯缩,那我上这车辇做甚么?” “娘子,你真好……”某人笑着飞快地在她玉颊上“偷袭”个香吻。 沐颜歌睨了某人一眼,面露鄙夷,瞧他那巴结讨好的小模样,好没志气啊!若是此会刮起一阵大风,吹开这帘帷,让这狐狸贱兮兮的一幕公诸于世,那就当真是太有趣了…… “娘子,你嫌弃我了?”某人又死性不改地粘了上来,语声绵软。 “你没骨头么?”沐颜歌皱了皱眉头,这家伙果然是撒得一手好娇! “唔,我这身硬骨头一碰到娘子就绵软无力了……”某人继续蜜语甜言。 等等……沐颜歌恍然已经惊觉到某种不对劲,一举推开容墨,肃容道:“你……这是要带着我跳火坑的节奏么?” 嗯,他对她如此百般示好巴结甜哄准是前路没好事…… “娘子,你严重了,不是火坑,就是类似方才那样的事,可能时不时地会蹿腾出来那么一两件!”某人讪讪一笑,眸眼眨巴。 “真的只有一两件么?”沐颜歌扬眉反问道。 “额,这个……” “若是三四件怎么办?” “唔,这只是暂时的……我保证,往后无人敢对娘子不敬!” “这可是你说的,本人翘首以待!” 风仪楼上,两位锦衣华服的男子面色沉沉地望着十里长街上被人流簇拥而行的车辇。 “他又回了,而且是以这种万人膜拜的方式,这是三弟始料未及的吧!”萧禄望着身旁神色复杂难辨的凌王殿下,语气里不乏一丝自嘲之意。 “怎么,难道二哥早就知道有这么一日?”萧祯冷哼一声,斜睨了身旁之人一眼。这人除了说风凉话的本事渐长,其它则永远处于原地踏步。 “还真被三弟说中了,十年前他离宫的那刻起,本殿下就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不怨他卷土重来,要怪就怪你太笨了!”萧禄侧眸似笑非笑道。 “你……”萧祯俊颜浮起一抹怒意,这个浑浑度日的家伙也配说他笨? “我自认为没三弟那么好的本事,但至少我知道,掐死一株幼苗比一棵参天大树要容易得多!”萧禄回瞪了萧祯一眼,拂了拂衣袖,“父皇还在宫里等着呢,二哥我就不陪三弟在此闲庭看花了,先走一步!” 萧禄临走前又看了一眼面色不佳的萧祯,哼着小曲晃悠悠地下了楼。 路旁,便衣打扮的宫人恭敬的弯俯下身子。萧禄一撂衣摆,踩在宫人背上,上了马车。 萧祯望着萧禄的马车消失在街道拐角,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他这二哥说话总是这般阴阳怪气的,归根结底,还是嫡出皇子的身份在作怪。有些人看起来疯疯傻傻,但不代表心里不会惦记……呵,就好比他这位眼下风光入城的四弟,装得有多清高,这上阵抢皇位了,愣是一点都不含糊。 红墙绿瓦,殿檐飞翘。 昭阳殿,暖意融融,满室华光。 明黄软榻上的男子,两鬓微白,面容硬朗,一袭明黄绣金的龙袍 ,却正是北翼国皇帝萧竟成。 他左侧身旁一名女子,气质娴雅,有种可亲而不可近的雍容华贵之感。虽已见年岁,但风韵犹在,正是二皇子翼王萧禄之母——当朝皇后许宛容。 皇后眸光轻掠,会堂满座,男俊女俏,好不热闹,一瞥之下,她轻声笑道:“这除了今日的主角,人也差不多到齐了,只是怎还不见咱们的凌王?” 皇帝微微皱眉,正想侧眸望向右侧的佳人,这时座下一名年轻女子起身,欠身一福,笑道:“父皇母后恕罪,我家殿下今日一大早便急匆匆地出门了,说是京畿大营里有些要紧之事待处理,想来定是被这棘手之事缠住了身,一时之间也就耽搁了这边的行程!” 这女子身穿湖蓝色的水袖服,虽不是倾国倾城之姿,但也是凤眉丹目,分明一个清秀佳人。她一言一行得体而谨慎,很快便赢得座上虞贵妃的嘉许一笑。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三皇子凌王萧祯的王妃,月盛王府的嫡长女,蓝钰儿。 “嗯,老三做事向来分寸,想来正如钰儿所言被军营中的事给绊住了……”皇帝脸色一霁,从凌王妃身上收回目光。 皇后唇角微抿,正想说话,蓝钰儿察言观色,已道:“不若臣媳出外一探,看殿下到了没有?” “说来倒真是个稀奇事了,今日是老四归朝的好日子,怎么这焦点都聚集到了我们家老三身上了,知道的人会羡慕他有人记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存心喧宾夺主呢!”就在皇帝回话前,久未动声色的虞贵妃开口了,虽只是轻声一笑,却吸引了在座所有人的目光。 到底是皇上身边盛宠不衰的女子,不光这一颦一笑尽是风情,就连这说话的底气亦是丝毫不逊色于皇后。 “看妹妹这话,本宫只是随口问问……”皇后端正地坐在那里,雍容华态不改,一双凤目笑意盈盈。 “好了,就不要为了一点小事失了和气……”皇帝见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不由蹙了蹙眉头,遂后朝座下还站在那里的凌王妃摆了摆手,“钰儿先坐下吧!” 一盏茶的工夫,马车驶进了宫城,丝竹器乐之声隔着帘子也传了进来,五步一楼,十步一阁, 北翼皇宫的雄伟华丽比之南凉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沐颜歌侧过脸对着容墨,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带着意味颇深的笑容:“这一砖一瓦都出自百姓之手,可见累民至深啊!” “哦?听你这话的意思,像是暗指我父皇是……昏君?”容墨笑着拉拢车帘,温柔地轻搂过她,打趣地说道。 “唔,我可不敢有这意思……”沐颜歌缩缩脖子,吐吐舌。诽谤君王是杀头的大罪,不少朝代的文字狱可都祸至九族! 就在两人说说笑笑之时,马车停了下来。沐颜歌听到有人大喊一声“慕王殿下到!”,便感觉身边一空,容墨已经先行一步下了马车,沐颜歌微微起身正想跟上,帘子被撩起,一只手伸到她跟前,她举目望去,秀毡铺地的宫殿前,不少身着朝服的官员携同女眷全注目着自己这里。 沐颜歌莞尔一笑,她握住容墨伸来的手,慢慢踏下马车,众人似乎都有些怔忪,回过神来,赶紧朝踏下马车的男子齐声行礼道:“见过慕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还千岁呢?那岂不是成妖怪了?额,这古人果然是迂腐得可爱……沐颜歌暗自发笑道。 第一百零七章 做我的王妃 殿前的官员女眷全都低头行礼,静静听着那两人的脚步声从身前走进,接着就是一声清润如玉的“免礼……” 容墨走得不慢,却是绷紧了每个人的心,众人屏息仰望,便见那抹孤傲如天山积雪的白色身影执手佳人,穿过偏殿,转过回廊,一路朝笙歌尽处而去。 那男子青眉远黛,雪衣墨发,一如记忆中的颜色,身旁的女子,容色清丽,怡然而自得,怀中的晃动着小胳膊的婴孩,无疑是这幅惊绝绝伦画卷中最画龙点睛之笔。 拐角之处,容墨忽然停了下来,眼梢映过梅树下一个男人饶有兴味的目光,是凌王…… “你在此等我一会,我去去就回!”容墨收回视线,侧眸对沐颜歌温然一笑。 见娇妻点了点头,他顷刻转身,袍裾轻扬间,人去数步之远。 “三哥,好久不见!” 容墨神色澹然,肆起的风卷起他的发梢,灵妖舞动。 “十年零七个月,确是挺久的……”萧祯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唇角浮起一抹虚幻不真的笑意。 “难道三哥不欢迎?”容墨反问。 萧祯怔了数秒,随后朗声一笑,“你不在的这些年,景园的雪梅都开不艳了,三哥在想,今年冬天怕是会有另一番锦绣光景了!” 两人相互对视了许久,风,渐吹渐止。 “呵呵……”萧祯再度轻笑出声,“你还是一点没变!” 笑声略停,萧祯扫过打着卷儿被风带走的落叶,轻声道,“我只觉得从前似乎走错了一步!” “三哥走错的那一步是……” 容墨望他的眸子,一片清朗。 “错估了你隐忍之下的野心……”萧祯伸手掸落肩头的一片落红,眸光微远,一字一顿,缓缓出声。 容墨浅浅地笑了开来,像是晚晴般无限丽色,“那我是不是要感谢三哥当年的不杀之恩呢?” “你倒是说得云淡风清……”萧祯轻哼一声,似乎有些激动,“本殿下只是后悔,当年没有听从母妃劝告,趁你羽翼未满之时动下铲除之心,而为今日留下无穷的祸患!” “哦?”容墨略显惊讶,随后微微颔首,抚唇一笑,“现在为时不晚……我们不谈过去,只争今朝,嗯?” 容墨抬起眸子,冬日的辉华氤氲出侧脸的绝美轮廓, 睫如蝶翅,在阳光里微微耀闪。 萧祯深吸一口气,眸中闪过一抹冷光,轻轻吐口道:“本殿下有耐心同你一起见证成败!” 容墨眉峰一冷,不再多语,转过身,白色衣尾逶迤在地,拖出长长的痕迹,直到止步在紫衣女子身前。 “走吧!”白衣男子重新牵起她的手,缓缓走向殿阶。 “四弟在宫外晃悠了一圈,这收获还真不小,名利,女人,小孩,一个都没落下!啧啧,真是让人眼红哪!”随着一声戏谑,一玄色蟠龙锦袍的男子从一侧闪了过来。 容墨看清来人,不觉皱了皱眉头,淡淡开口喊了声“二哥……” 沐颜歌含着微笑点了下头示意,这才细细打量起眼前之人来。 比起容墨的惊世绝艳,这位翼王萧禄显得大为失色,甚至比不上凌王萧祯的清峻冷然,至多五官平整,贵气难掩。呵,果然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萧禄对容墨的疏远淡漠似乎不以为意,目光大胆而放肆地在沐颜歌身上兜了一圈,笑着赞扬:“弟妹风姿无双,和四弟可谓是一对壁人!再瞧这粉嫩嫩的小娃娃,父皇见了定是无比欢喜……” “多谢二哥吉言,二哥府上妻妾成群,个个沉鱼落雁,只要二哥肯多在自己府上花点心思,为皇家开枝散叶那是迟早之事!”容墨眉宇远淡,即便是说着客套的虚伪之话,亦是一副天高阔远的淡然。 “哼,府里那群女里都是我母后给弄回的,没有一个能入得了本殿下的眼,我惦记谁四弟最清楚,说句难听的,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做什么?”萧禄哼了哼,有些恼怒道。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容墨显然是没心思再听萧禄口不择言下去,拉起沐颜歌的手,闪身便走。 “占着茅坑不拉屎,你小子觉得很快哉是不是?”身后某人的声音恨恨而尖锐。 沐颜歌差点笑出声来,好歹也是皇子出身,这位翼王的形容也太……接地气了吧! 瞅着容墨甩脸走人,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萧禄差点当场跳了起来,好你个萧祁,宫外吓唬本殿下也就罢了,回了宫还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还真当自己是朵倾世皇莲啊! “萧祁,你给本王站住!”萧禄怒极扬声,惹得不远处一行官员纷纷循声望了过来。 容墨像是充耳未闻,身姿有若玉树琼枝迎风而行,说不出的优美雅逸。 “还真当自己是天之骄子啊,不过是在冷宫里无人问津的野孩子,如何脱胎换骨都改变不了低人一等的事实!”萧禄显然是被容墨目中无人的态度给激怒了,情绪近乎失控地随手撂起地上的一块卵石,朝那迤逦而去的二人身上狠狠地砸了上去。 曲义刚好路过,差点惊呼出声,却见那枚卵石在将要坠向慕王方向的半空被一道如急风卷至的内力给反弹了回来,“哎呀”一声,正中翼王脸颊。 这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再重一分会淤伤青紫,轻一分则不痛不痒。从曲义这个方向看去,刚好烙下了一个铜钱般大小的红印。 只见翼王闷哼一声,伸手触了触被卵石击中的脸,咬牙怒瞪着慕王消失的方向,额头青筋跳了跳。 曲义皱了皱眉头,这种千人瞧万人看的时候,冀王居然做出如此不符合身份的举动,确是有失皇家颜面。他深知冀王的脾气秉性,执拗之下耍起性子还真有那么几分不管不顾的彻底。正是有这么一位“特立独行”皇子的存在,枯燥无味的皇宫才多出了许多大家闲暇无事时的笑料。可今日情况特殊,他有必要出面“阻止”翼王继续犯浑下去。 “殿下,万万不可……”曲义眼瞧着翼王准备破口大骂,赶紧上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一肚子火无处可撒,刚想骂人又被人给挡了下来,萧禄的脸上明晃晃地被刻上了两个字“不爽”! “翼王殿下,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此处人多嘴杂,若是不甚传入圣上耳中……皇上最爱面子,这点殿下是知道的!”曲义笑了笑,却是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萧禄的脸黑白交加,奋力用脚狠狠踹了一下地上的草垛,又看了曲义一眼,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曲义无奈地摇了摇头,掩下了一声叹息,他微微一瞥远处宫檐,轻烟薄暮下,绰影朦胧。 在这宫中,除了高高在上者,谁都在暗自揣测,这最终王权之杖会花轮谁家?王公大臣在朝堂之上有派系之争,后宫妃嫔为了不可预知地未来绞尽脑汁红颜博宠,而他们即便是奴才,也有争斗,就像他们这种在朝堂和后宫来回行走的人,不求一朝飞黄腾达,只为混口饭吃,就必须选对将来可能走到最高位置上的主子。 而如今,这局棋,剩下悬念无非只是,这新的君临天下的人,会是这三位皇子之中的哪一个? 似乎谁都有可能……曲义中断思绪,随后一掀衣摆,随即跟了上去。 沐颜歌在随容墨踏入内殿的一刹那,除了迎面而来的熏香暖意,还有几十道深浅不一的复杂目光。 她没有抬头,只是尽量不慌不乱地随着身边之人的步子缓步而行。 虽只有一小段距离,走起来却显得有些漫长。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各位母妃!”容墨携沐颜歌跪下伏拜,薄唇轻吐,如潺潺溪水流淌山涧,光声音就让人心旷神怡。 皇帝的目光扫过地上二人宽袖下交叠的双手,眉头微有一皱,很快又恢复如常,抬了抬手,脸上浮起一抹笑意,“起身落座吧!” 沐颜歌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就在这时一道娇柔的声音倏地响起,让沐颜歌正欲提步的脚当即僵了下来。 “皇上,这恐怕有些不妥吧!”皇后蹙眉望向身侧的天子,妆容精致的脸上闪过一抹为难之色,“今日这座位是按照品阶等级来安排的,老四是皇上亲封的慕王,北翼尊贵的四皇子,这坐在哪里都无可厚非,可他身边的这位姑娘……” “是啊,姐姐所言极是,皇子妃要经过层层的挑选,接受正式的受封礼,这是祖上定下的规矩,若是随随便便的一个人就可以攀龙附凤,那皇室的血统还有什么高贵可言?”虞贵妃轻笑着随声附和道,亦是千年难得一遇地和皇后步调一致。 虽是有所心里准备,但沐颜歌的面色还是隐有一僵,她眼角悄悄瞄了眼容墨的脸,果然有些发黑。 她正犹疑着如何才能解了眼下这困局,突然一只手从她背后伸出,揽上她的腰肢,她被拥进一个人的怀里,一丝温暖环住她的身子,鼻端有浅兰淡香流过。她听到那人的声音轻轻道:“父皇,您说过,儿臣潜伏南凉十年,理当奖赏,若儿臣想要她做我的王妃,可以吗?” 这轻若飞絮的声音,虽是不大,却是掷地铿然。 沐颜歌身子微微一震,抬眸望向那张魅惑众生的脸。 第一百零八章 是妻不是妾 “哦?你可知你方才之言意味着什么?”皇帝凝眉望向几步之遥的儿子,今日他一袭江牙海水四爪坐龙白蟒袍, 头戴着白玉簪缨银翅王帽,锦衣墨发,无限风华。 到底是那女人生的,自小便容貌甚于常人,除却天赋异秉,连性子也是最合自己心意的。 皇帝声音不大,却是惹得在座之人均是心神一凛。众人皆知,北翼朝有四十万兵力的虎符分握于四大异姓王府,除了无嫡女的云襄王府,北翼皇子的正妃无一例外都出自其它三个高门。翼王妃是和西王府的嫡长女,凌王妃是月盛王府的嫡长女,而剩下风宁王府的独女丰娆郡主,似乎早已成了大家心目中内定的慕王正妃人选。只是,出乎意料的是,慕王的归来,不仅带回了一个身份成谜的女人,一个尚无身份的女婴,还直言不讳地要娶这女子为妻。如此一来,是否意味慕王他要放弃风宁王府背后不容小觑的势力? “儿臣深知父皇的良苦用心,但儿臣心意已决,此生不改!”容墨清淡吐口,神色从容而坚定。 一语落下,四座皆惊。 男子有个三四妻妾是在正常不过之事,何况是北翼尊贵的皇子殿下,大婚前有几个妾室,生几个娃娃,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之事。可慕王却是意态坚决的要纳这女人为正妃,言下之意就是,丰娆郡主没戏了? 众人纷纷将目光转投于座间一粉色宫装的女子身上,那女子模样虽不十分艳丽,却肤雪莹光,秀气明皓,颇具名门闺秀之仪,正是风宁王府的郡主丰娆。 即便遭遇此等难堪,丰娆只是脸色微微暗了下来,体静仪娴不改,让人不得不感叹其良好的风仪和气度。 沐颜歌余光一瞥,也只在一众红蓝绿紫中,捕捉到了一抹娇粉深深浅浅。 哎,又是一个情敌……她暗自撂下一声叹息。 “这自古以来,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慕王有自己心仪的女子并不是不可,只是这口口声声便要许以正妃之位是不是太欠考虑?毕竟这皇子妃的出身家世也是有所要求的,像风宁王府小郡主这样才貌俱佳的自然是上上之选,不知皇上以为如何?”皇后凤眸扫了一眼座下落落寡欢的郡主,有些惋惜地看向一旁的皇帝。 “你们若真是心意相通,朕亦是准了这段佳缘,只是二女共侍一夫,也是朕最乐于看到的,不知你们意下如何?”皇帝眉目端凝,意味颇深地望着近前的一对男女。 这女子年纪虽不大,可气场却与这个儿子有着惊人的相似,皆是眉目清怡,一身如水清华。不是倾国倾城之色,可只要往人眼前一站,却能让人过目难忘。 “嗯,郡主为正妃,这位姑娘为侧妃,一并娶进王府,这样最皆大欢喜了!”虞贵妃娇笑出声,眸光在这一对男女身上打了个转。 咳咳,让她给人当妾,这位贵妃的娘娘脑子时秀逗了么?她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新女性,会贱兮兮地跑到古代沦落至给人做小老婆,她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容墨不娶那个香饽饽的郡主,她给捣腾到自己儿子府上不正好? 某人做事一直都这么让人放心,永远都不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 “父皇,母后,虞母妃,儿臣答应过颜歌‘此生除她,生不二色’,所以在儿臣有生之年,慕王府只会有她一个女主人,有妻而无妾!”容墨微微一笑,明亮如火。 他说的并不快,却足以让在座之人震惊无言。 丰娆的脸禁不住抽动了几下,玉袖中的手攥出了道道血痕。 皇后和虞贵妃吃了闭门羹,表情有些不自然的僵硬,心里却是无一例外的暗啜,这小子跟他那母妃一样,就是个不伦不类的主,若非情况的不容许,这种趋之若鹜的好事,哪还轮得上他! “你……再说一遍?”皇帝声音扬了几分,神色有些复杂莫测。 “天下很大,可儿臣的心很小,仅容得下一人,恳请父皇成全!”容墨轻敛下摆,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君臣之礼。 皇帝的目光在半跪于地的儿子身上停驻良久,思绪竟有些游离了。他这样恳求自己似乎还是第一次,离开十年,父子再度相见,除了疏离淡漠,只有在涉及那女子之事时,他才能从这个喜怒皆不形于色的儿子身上看到一种叫做情绪的东西。 帝王之家,可以锦衣玉食,可以堂皇富丽,却唯有一个情字,最是凉薄,也最是多余。 一个人,有了“情”字,也就有了致命的弱点,这是为君之大忌! 皇帝久未言语,气氛顿时有些僵凝。 “父皇,四弟惧内,这不敢要的美人不如就转赠儿臣府上吧,儿臣正愁府上太冷清呢!”萧禄笑嘻嘻地开口道,他话音一落,众人立时变了脸色。 皇后皱了皱眉头,凤帕掩口轻咳了几声。 这个儿子你永远不知道他何时会忽然招惹出事端来,她斥他恼他骂他,他亦永远就是这么一副不着调的样子。命运就是这样对她不公,就在她以为可以高枕无忧永享安宁之时,祐儿却意外病殁了。 那是多么讨人喜欢的一个孩子啊,性情纯孝仁厚,气韵芳华。若他还在,自己又何苦落得如此这般田地?手执残缺的半子同虞贵妃明争暗斗,处处小心谨慎退避三舍,如若祐儿还在,这朝堂后宫,哪还轮到凌王慕王来兴风作浪…… 皇帝脸色一冷,看向冀王,“老二,你府上的女人还嫌少么?” “父皇,儿臣只是看不惯风宁王府的小郡主被四弟这般对待,儿臣怜惜美人,于是就想,这花开枝头却无人来折,不如儿臣……” “逆子……”冀王还未说完,一个鼻烟壶便猝不及防地朝他扔了过去。 皇帝唇角抽了抽,俨然是盛怒难消,劈手指向冀王,“你以为方才在殿外之事,朕是毫不知情么?” 冀王大惊,连忙跪下,“儿臣,儿臣只是看四弟乖张不羁,气恼之下才有了不该有的举动!” 皇帝却犹不解气,环了众人一眼,冷笑道:“朕生的好儿子,羽翼未丰,倒懂得起风作浪了,他日硬了翅,可还将这父子兄弟纲德放在心上?” “皇上恕罪,是臣妾教子无方……”谁都听得出皇帝话里有话,皇后玉颜一变,连忙跪下说情。 凌王缓缓跪下,轻声道:“二哥向来不拘小节,难免意气,此事也是因二哥顾念风宁王府的颜面,请父皇莫再责怪二哥。” 容墨淡淡看了冀王一眼,随即道:“三哥所言在理,今日是儿臣同父皇久别重逢的大喜之日,父皇莫因一点小事大动肝火了,儿臣还盼着和父皇把酒言欢呢!” 皇帝这才脸色稍霁,对阶下跪成一列的几人抬了抬手:“都起来吧!” 几人刚应了声,却见慕王早已将跪地许久的佳人轻扶进怀。 “先都归位坐下吧!慕王的婚事改日再议……”皇帝敛了敛神色,略显疲惫之态。 容墨似乎还想上前说些什么,却被沐颜歌拽了拽衣袖给制止了。 不过一个名份,虽然她该死的在乎,可不愿这般勉强之下闹个不愉不快的收场。总有一天,她会让所有人心悦诚服,她,沐颜歌,能够担得起任何名号! 慕王殿下对那女子的爱护之情,低头掬水的温柔,仅此一瞬,又有哪个女子不羡慕嫉妒? 案席间,有人按耐不住内心如火的嫉恼,扯了扯蓝钰儿衣袖,急道:“长姐,你说那女人不会是给慕王殿下施了什么狐媚之术吧?” 蓝钰儿轻轻一笑,突然淡淡看向身旁的黄衣少女,“怎么,小妹是想学来用在你姐夫身上么? 黄衣少女大惊,面色一窘,猛地噤了声。 她偷偷喜欢了凌王许久,以她蓝兮儿盛月王府嫡次女的身份,嫁与凌王作侧妃并不是什么难以实现之事,可关键在于长姐是否接受‘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局面的出现…… “不要惦记着你姐夫,他的心永远不可能在我们姐妹身上……”就在蓝兮儿左思右想之际,一句细不可闻之声响彻在耳畔。 “哦?那姐夫喜欢的是……”蓝兮儿扬眉,眸中满是惑然不解。 “江山……”蓝钰儿淡逸一笑,唇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苦涩,“当然,还有与江山有关的那些女人……” 与江山有关的女人?蓝兮儿眨眨眼,似懂非懂,心里亦是难免一阵受挫。论姿色,她不比慕王殿下怀中的那女子差;论出身,她比那女人好上不止数百倍。为什么人家就能被那种如明月般皓洁的男子捧在手心如若至宝呢?她不过是惦记凌王府一个侧妃之位,就被长姐当头泼下一头冷水,这境遇未免也太悬殊了吧! 额,当然,她比风宁王府那位心高气傲的郡主还是要强上稍许,呵呵,平日里眼睛都长头顶上了,结果呢,慕王一句“此生除她,生不二色”,就让那臭丫头的颜面扫到地上再也爬不回来了,痛快! 第一百零九章 雷死人的验身 伴着容墨在左首第一席坐下,沐颜歌缓缓抬头,龙座之上的男子,身边各坐了一个女子,右边的应该是皇上最为宠爱的虞贵妃,而左边的就应该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一个明眸善睐,一个气韵雍华,当真是秋色平分。 酒席已经准备妥当,在没有得到皇上指令前,无人敢动,沐颜歌抬首看向皇帝,与她预想中真是截然不同。皇上器宇宽弘,须鬓如画, 虽说年近五十,可看起来依旧充满锐气和魄力。初瞧之下,倒是完全不像一个病入膏肓之人,与中毒蛊之说出入颇大,莫非是弄错了? 就在沐颜歌胡思乱想之际,只是看到皇上频频举起玉樽,她也一次次拿起放下,至于说了些什么,全然是左耳进右耳出,总之无非是一堆例行宫宴的陈词滥调,只不过主角换成了她与容墨。 沐颜歌带着笑,始终保持仪态端坐着,和身边的某人一样,迎奉祝酒,浅笑温华。 酒酣耳热,沐颜歌唇角笑意未歇,眸光一动,看了凌王一眼,又淡淡打量了一下冀王。容墨正与二位皇子说着话,谈笑间,几名男子风姿各绰,和乐怡融,容墨还不时地和冀王低声顽笑,仿若方才的嫌隙早已烟消云散。 难怪人家都说宫廷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除却奉承阿谀,便只剩下潜流暗涌的虚假……当然这还只是她见到的冰山一角。 曲苼歌舞,言笑晏晏,一派酒色盎然。 “皇上,慕王这娃娃也算是宫里第一个皇子孙了,按照程序,是否应该及早验明身份,好让礼部备下公主的册封礼?”皇后将目光从那对母女身上转投向皇帝,脸上带着笑,却又神色复杂。 听到这话,皇帝和虞贵妃同时把眼光移了过来,沐颜歌抬头,正好对上一双双探究十足的眼睛。 “嗯,她们确实该有个身份了……”皇帝思忖片刻,又将目光转向别处,注意的视线一离开,沐颜歌轻吁一口气。 额,看她们母女可怜得,连名位都要可怜兮兮地靠人施舍,果然是万恶的旧社会!唔,当然全都拜某人所赐,就算今晚回家让他跪洗衣板亦是难消心头的憋屈! 皇帝一应允,皇后忙招来身侧的宫人,低声耳语几句,不出一会便来了一位老嬷嬷,对帝后二人行了一跪拜之礼。 “皇上,此事非同小可,所以臣妾做主,召了宫中最有经验的女官前来,验明这对母女的身份,也好及早昭告天下!”皇后欠身道。 “父皇,儿臣的女人和孩子,有谁能比儿臣自己更清楚,母后此举未免太多此一举了吧!”容墨玉颜笼上一抹清霜,冷冷吐口道。 “哟,慕王,这是宫里规矩,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检查,你不用太过紧张!”虞贵妃轻声打断。 皇帝微一沉吟,轻瞥了一眼恭敬立在一旁的老嬷嬷,随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容墨眸光一动,正要说话,沐颜歌却飞快握住他的手,摇摇头,浅浅笑道:“颜歌遵命。” 她话音方落,容墨却是紧紧反握住她的手,眸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瞅着某人的不悦和紧张,沐颜歌扯出一抹轻松写意的笑容。这事虽是无语,却也不是不能接受。身前所在的公司每年都有一次专门针对女性的身体检查,所以眼下这种情况,对于“身经百战”的她而言,也算不上是刁难! 见沐颜歌是出乎意料的顺从,皇后神色缓了缓,有些和颜悦色的开口道:“慕王的母妃常年深居冷宫,不问世事,好在他自小也喊本宫一声‘母后’,所以这种关系到他声誉的事,本宫自然是十分上心,不容有一点错失。这位兰嬷嬷是宫中的老人了,历年秀女选拔都是经由她手,你大可放宽心由她去吧!” 沐颜歌将小九转手送入随侍的宫娥怀中,不再看某人的一张臭脸,神色自若地跟到了兰嬷嬷身后。 临走前,又听得皇后嘱咐那老嬷嬷道:“你务必仔细检查清楚!” 兰嬷嬷恭虔地应了应声,随后领着沐颜歌出了大殿,七转八拐地进了一间光线昏暗的屋子。 容墨凝眸望着那抹丽影消失在视线里,幽幽的目光却是久久不曾收回。 “老四,看你这魂不守舍的,莫非是怕玉嬷嬷把弟妹给弄丢了不成?”萧祯见容墨表情不甚欢喜,随口笑谑道。 “三哥真是瞧到我心里去了,若是没了她,这世间一切对我而言,也就失去了意义……”容墨淡淡吐口,虽是挂着一丝浅笑,可那笑意分明是未达眼底的。 “久闻四弟琴艺冠绝天下,不如趁此机会为父皇献上一曲?”萧祯又向对座的容墨举杯致意。 “不错,老四的技艺本宫也想听听。”皇后娴雅地笑笑,似乎想冰释下当前略显尴尬的气氛。 容墨此会却是莫名地有些心浮气躁,哪有取乐于他人的心情?可掠过无数道复杂各异的目光,终是掩下情绪,翩然起身,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乐师让出古筝,容墨轻轻拨了几下,嘴角噙笑,玉袖挥洒下,曲音从指间流泻而出。 场上众人的神思瞬时从雨雪霏霏的水乡泽国神游到了大漠孤烟的塞上草原,从吴声艳曲、衣冠风流的歌舞盛世穿行到了金戈铁马、烽烟四起的风雨战场。 绘着金色云纹的红色帷幕下,却见那人,白衣如天上的皓月盈辉,衣裾夹风,似是聚潋了银河的清波浩淼。 收指间,皇帝含笑抚须,“拿朕的那对玉玲珑来。” 皇后和虞贵妃眼神均是一沉。 那对玉玲珑是皇上最为钟爱的随身之物,几乎日日不离手。如今慕王不过即兴弹奏了一曲,皇帝便龙心大悦地割爱赠之,虽然只是打赏,但却暗藏着不同寻常的意义。这样的举动更像是一种无声的信号,让人疑窦丛生:莫非皇上有意立慕王为储君? 罗纱重帐,宫灯掌起。 “姑娘,老奴伺候你更衣吧!”兰嬷嬷见沐颜歌还愣在一旁,几个快步上前,欲上前动手。 “等等……我自己来,自己来!”沐颜歌一个闪身,“嘿嘿”一笑,做了个“请勿靠近”的手势。 咳咳,脱衣服这事,除了自己的男人,怎好假以他人之手? 沐颜歌一边动手解着衣衫,却是一边暗自嘀咕,这验明身份,又不是检查处子之身,这脱掉衣服有甚么用?难道在她身上摸摸瞧瞧就能断定她是不是容墨的女人?唔,这做法比起先前那个“滴血验亲”还是显得差强人意得多!好吧,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习俗,她就“入乡随俗”罢了…… 兰嬷嬷看着眼前女子宽衣解带毫不拘泥的样子,苍老的眸子闪过一丝错愕。她生平阅女无数,但这种脱衣像吃饭一样轻松随意的女子还是第一次见到!看来她真的是老了…… 沐颜歌衣衫松散开来,下身只露一件亵裤,眸眼轻眨地望着兰嬷嬷,指了指那张卧榻,“我过去躺下?” 兰嬷嬷怔了怔,讶然于这女子的轻松随意,若换做她人,定会觉得紧张、羞涩,甚至还带有一丝屈辱,可她怎么像没事的人似的…… 晃然之间,待她点了点头,那女人已经大大咧咧地在软榻上躺好了,双目微阖,神色怡然,仿若置身无人之境。 沐颜歌等了半天,也没见动静,惑然地睁开眸子,不解道:“怎么还不动手?” 这衣服都脱了半晌,屋子里又没暖气,这老人家不知道她好冷么?唔唔,这效率,换作在她们那个时代的大医院,没准半个月就要关门大吉了。 想来兰嬷嬷亦是生平第一次在干这活时被人催,沟壑交纵的脸上闪过一抹异色,随后不再犹豫地扯下沐颜歌的亵裤。 一只粗燥的手迅疾摸到她腿根处,沐颜歌寒噤一下打了个冷战,靠,说干就干,招呼也不打一声,果然是经验丰富! “你真的生过孩子么?”兰嬷嬷的手一路向下,眉头却是皱了起来。这女人确已不是处子之身,可这私处紧实而富有弹性,触摸之下,怎么感觉都不像是生产过的女子。 “嗯,嗯,当然生过,要不然那闺女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沐颜歌本是闭上眼睛的,被老嬷嬷这么一问,陡生警惕。咳咳,原来这检查是这么回事啊,虽说愚昧得有些可笑,可似乎还真有那么一丝道理。在这没有剖腹产的古代,生没生过孩子,那私处的触感确是有些不同。 “可看姑娘的这地方,不像啊!”兰嬷嬷勾着头,碎碎叨叨之下一个用力,沐颜歌双手紧紧抓住榻沿,差点惊呼出声来。 “老人家,你轻点!”沐颜歌皱着一张小脸,差点痛出了眼泪。 她抬眸正对上一张满腹狐疑的老脸,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可怜兮兮地解释道:“嬷嬷,我那里,天生就很狭小……唔,所以上回生孩子,我都疼得昏死过去了!你老人家就手下留情吧!” 胡掰瞎扯,这招永远都不会过时。 兰嬷嬷盯着这张神色苦楚的脸看了许久,终是将手退了出来。 沐颜歌长长吁了口气,如蒙大赦。 第一百一十章 断袖之症 沐颜歌以为算是蒙混过关了,正欲起身闪人,却被那老妇人又重新给按了回去。 “姑娘莫急,老奴还有话要问,希望姑娘能照实回答!”兰嬷嬷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声音隐含一丝厉色。 沐颜歌飞快地眨着眼,心里却是一阵发毛。唔,是这屋子太冷了么,她怎么感到四肢百骸皆是森森的寒意。 “啊切!”沐颜歌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随后吸了吸鼻涕,蹙眉道:“问吧!” “和慕王殿下第一次行房是什么时候?” “有孕前的最后一次月事是几年几月几日?” “……” 沐颜歌脑袋运转得飞快,皮笑肉不笑的一鼓作气,对答如流。 盘问结束,某人的脑细胞俨然是碎了一地。 “姑娘,衣裳可以穿起来了!”直到那声音又冷不防地响起,沐颜歌这才从片刻懵然中回过神来。 呜呼,女人难当,那狐狸的女人尤甚! 沐颜歌重回大殿,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派酒过三巡方知醉的浮光掠景。 容墨桌前,迎奉祝酒之人络绎不绝。有人谄笑低眉的,亦有人趋炎附势。 他推杯换盏间,脸上亦是千年不变如玉温华,虽只是低吟浅笑,那王者之气却已卓然天成。 他与北翼皇帝相隔不过数丈,虽没有明黄的刺眼,气势却并未因此折损半分。 沐颜歌站在繁华尽处,竟有些莫名的恍惚。 那一刻她才坚信,她爱的这个男人,不仅是抚琴泼墨的风华公子,是拈花一笑的倾城公子,亦是可翻云覆雨扭转乾坤的权臣。 她掠了掠鬓发,转身徘徊于殿前月下,看着地上自己犹豫不决的影子。 “呦,这不是弟妹么?看我四弟忙得是不亦乐乎,竟是冷落了佳人!”一阵曼声轻笑,冀王萧禄手执酒壶,自月下遥遥地靠了过来。 眼下的萧禄,气焰正盛。舅舅是刚平定西陲叛乱而加官进爵的骠骑大将军,母亲执掌凤印的一国之后。朝中内外,莫不对他礼让三分。 沐颜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颔首微微道了声:“冀王……” “北翼的东西弟妹可还吃得习惯?”萧禄扬了望手中的酒壶,狭眸微眯。 他的倾身逼近带来了一股浓重的酒味,令沐颜歌不由眉头微蹙。 “嗯,精致清淡,甚为爽口!”沐颜歌笑笑,客气而疏淡。 云鬓如雾,香腮如霞。低眉顺目处,更显楚楚。 萧禄忽然发现, 除去她的身份——四弟的女人,他对这个女人竟然也生起了一丝兴趣。她那双静敛却又夺目的眼睛,像极了记忆中的某个人。 当然,她当然不会等同于那个早已化作一缕芳魂的女子,四弟的女人,绝不可能温顺如绵羊。而表相,往往是麻痹人的毒药。 “宫里的东西尚能入口,就是酒淡得和水一样,难以咽喉!”萧禄拿起酒壶对着嘴干完,才抹了抹下巴道。 “那你还喝?”沐颜歌挑眉,笑笑。 萧禄突然俯身靠近她,“不喝酒还有别的乐趣么?” 浓淡不均的酒气喷在沐颜歌的脸上,萧禄氤氲着酒色的双眸凝视着她的时候隐约带着一丝怅然若失。 沐颜歌身体一绷,不着痕迹地向后仰了仰,“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萧禄嘴角微弯,退了开去,“慕王妃不必紧张,本殿下可不想惊动宫中的侍卫冲过来喊打喊杀。” 沐颜歌皱了皱眉,环视了下四周,这里虽说有重重香樟的遮挡,自成一隅,可毕竟离大殿只有一小段的距离,若是与冀王的拉拉扯扯惊动了宫廷侍卫,闹到了大殿之上,便又是惹上了一桩不必要的麻烦。 萧禄见沐颜歌神色有些微微的不自然,坏笑一声,“不知是不是月色太过撩人,本殿下觉得慕王妃今夜看起来格外迷人!” 咳咳,这话若是从那狐狸口中说出来,她定会觉得多情又浪漫,可从眼前这张不甚美妙的脸吐出,她的胸口涌起一股恶心的呕意。 怨不得她,无论古今,都是看脸吃饭的世界。 沐颜歌神色一敛,尽显平静道:“冀王殿下似乎逾矩了!” “哈哈,”萧禄大笑,“慕王妃的反应真是可爱,更添几分无言诱惑!” “萧、禄!”沐颜歌有点怒了,这家伙未免太轻浮放肆了吧!见到女人就想调戏,她长得有那么随便么? “本殿下的名讳慕王妃喊起来还真是顺口又动听!”萧禄戏谑抬眸,“若你喜欢,以后就这么称呼本殿下甚好!” “你没见过女人么?” “我的府里侧妃,良娣,侍妾,通房丫头,加上王妃,大大小小不下百人,可没有一个能入得了本殿下的眼,只因为她们都少了慕王妃这种别致的趣味!” 沐颜歌的面色一僵,趣味?当她是宠物么? “你是想问,为什么冀王府里这么多女人,本殿下却至今没有子嗣么?”萧禄轻轻吐口,笑容里邪气盎然。 “为什么?”沐颜歌耸眉,坦白地说,她还真是有那么一丝好奇。女人一堆,却无所出,难免让人浮想联翩,咳咳,莫非是他那方便不行? “因为她们都还是处女……”萧禄说得极为平静,将酒壶中最后一滴酒水用食指滑进嘴里里。 沐颜歌杏眸微睁,嘴巴亦是张成一个圆型,搞了半天,原来这家伙有断袖之癖啊! “你,你母后知道这事么?”沐颜歌面色几变,有些结巴地探问道。 “怎么会不知道?就我那王妃三天两头就跑到宫里去哭诉,让本殿下烦心透顶!”萧禄皱着眉头,哼了哼。 沐颜歌眸色既疑且急,她紧紧看着萧禄,秀眉轻凝道:“这是不对的,你知道么?” 咳咳,喜欢男人没什么不对,可整一堆女人回家不摸不碰就是一种罪过了。 敢直言指责他,除了父皇母后,貌似这女人还是第一个,有趣…… 萧禄正想说些什么,却见一道白影轻掠而过,枝摇叶动间那女人已被他只手入怀。 “我四下寻你,却不想你竟在这里与人言谈欢笑!”容墨皱了皱眉,似恼还嗔地在爱妻儿边细语轻喃道。 “唔……”沐颜歌略显不满地推开某人,斜睨了一眼,“你乐不思蜀,还会想着寻我?” 容墨瞟了一眼醉眼迷离的萧禄,一把拉过沐颜歌的手,笑意温染道:“有人碍眼,我们边走边说……” “老四,你……” 容墨脚下生风,旋即将佳人带离现场,小绵羊似的爱妻,怎么能放心她与陌生男子月夜独处? “你疯了,这是皇宫!”沐颜歌翻了翻眼,有脚好好走路,干嘛要飞来飞去? “萧禄那种货色,你多呆一会不嫌难受么?”容墨蹙眉,望着怀中的小女人。 “那你怎么不问问我被那嬷嬷折腾一阵子难不难受?”沐颜歌小脸恨恨,想喷某人一脸苦水。 咦,不对,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厌恶萧禄,莫非这家伙也知道冀王有断袖之症? “冀王好那口,你早就知道?”沐颜歌仰头。 “嗯?那口是哪口?”容墨愣了愣。 “龙阳之好……” “这……不至于吧!” “他喜欢男色,唔,像你这样的极有可能晚节不保……” “噗……” 容墨赶紧用手捂住某人的嘴,惊疑不定的朝四周看了一眼。 这女人,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深宫内苑的谣传有千万种,可这敢说皇子是断袖的她还是头一个! “唔,你干嘛?”沐颜歌被捂得难受,直眼瞪着某人。 “娘子,方才兰嬷嬷那里……过关了?”容墨松开手,笑嘻嘻地凑上她的眉眼。 这家伙不提还好,一提沐颜歌的脸当即就拉了下来,“你,是问我滋味如何么?” 沐颜歌用手轻轻挑起某人的下颌,恶狠狠道:“要不你也扒光衣服来试试?” 额,转移话题成功,某人暗自一番得意。 “额,回家再试好不?这地点,似乎有点不太合适吧?”容墨扬眉浅笑,反手将那只柔荑抓握了起来,稍稍一用力,那女人凶神恶煞的小脸便撞上他的胸膛。 就在沐颜歌想雷霆大怒时,那人近乎讨好的声音绵绵软软从头顶传来,像是还带着一丝央求,这功力足以让圣山之巅的积雪化作一江柔柔的春水。 “这笔帐,娘子回家再找我清算可好?这里人多眼杂,影响不好……”那人如是说道。 见她半天没有吱声,似乎不为所动,又吐气如兰的补充道:“要打要骂,要杀要剐,悉随妻便!” 沐颜歌尚未作出回应,一阵轻咳声便响起在几步之外。 德公公略显尴尬地望着月下紧紧交缠的两具身影,心里却是一阵暗叹,到底是对年轻的眷侣,这才半顿饭的工夫,便忍受不了拘束偷偷溜出来卿卿我我了。 容墨看清来人,倒是不慌不乱,亦没有放开怀中的女子,只是挑眉问道:“德公公有事么?” “皇上让慕王殿下过去一趟!”德公公倾身揖了一礼,温和禀道。 容墨微微一笑:“有劳公公了。” 德公公摆摆手,笑复:“慕王这话可折煞咱家了。” 容墨笑意染染地点了点头,遂而手挽佳人快步走向灯火阑珊处。 第111章 晋封侧妃 等二人回了大殿,这才发现众人似乎都在等着他俩。 皇帝淡淡瞥了沐颜歌一眼,将手中一纸黄绢递到了德公公手中,道了声:“念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念民女沐颜歌贤良淑德,才貌兼备,特晋慕王侧妃,应嫁娶之宜,即日起暂迁云襄王府,半月后与慕王举行成亲大典!”德公公宣读完毕,将明黄卷轴递给沐颜歌。 一切来得太突然,一切又像是在情理之中。侧妃是个什么鬼?正妃之位留给谁?沐颜歌皱了皱眉头,却是迟迟没有上前接旨。 “父皇,这旨意……恕儿臣不能接下!”容墨玉颜倏变,语意微冷。 “哦?祁儿是怕委屈了佳人么?”皇帝不怒反笑,似乎对慕王沉郁的脸色有些不以为意。 “儿臣说过,慕王府只有一个女主人……” “世间之事并无绝对……”皇帝打断慕王未说完的话,低头喝了一口还有些烫的参汤,抬眸看了他一眼,神色难辨,“这慕王府有几个女人不都是你能决定的么?” 容墨先是一怔,随后神色终是缓了下来。 颜歌不能封妃,或是父皇有其他的权衡和考虑。侧妃之位于颜歌而言,却是委屈了她,可慕王府只有她一个女主人,却是他能力范围之内的事。 就在容墨犹疑之际,沐颜歌却是款步上前,跪下接过了圣旨,“民女叩谢圣恩!” 那声音娇柔凝静,却是不吭不卑。 “如此甚好!朕放心了!”皇帝露出嘉许地一笑,这女子能够以退为进,倒有几分聪明。 男人的心永远比名位重要,可大多数女人却是不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总为一些虚无的东西斗个你死我活。慕王府的正妃之位不是不能许之于她,只是风宁王府的颜面他尚要顾及几分。 容墨脸上各种表情交错而复杂,她总是让自己意外,张扬随意下的隐忍,不露痕迹的退让,轻描淡写的洒脱,比刀子还尖锐的嘴,比豆腐还松软的心……殊不知,这样的她,让他的心泛起了阵阵疼意。 他沉默,因为他觉得再开口说些什么,更显得矫情。 沐颜歌大大方方地接过明黄卷轴,笑意浅浅地退到容墨身边,一切平静而自如,有序不乱。 虽然明知今天绝对会不同寻常,但此刻面对着这一系列有意或无意的刁难,却别有一番滋味了……好吧,她承认自己脸皮还不够厚,她承认自己的心里准备还不到位,这路果然比想象中要艰难许多,其实,她只是受不了这古人的一堆陈旧陋习! 那人的手很快便不露声色地握住了她,凉凉的,有些用力。 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快速而短暂,沐颜歌抬眸间恰好与不远处一道复杂的目光相遇,冷然,嫉妒,还带着一丝半遮半掩的恨意。 那女子的眼神太灼热而逼人,她难以为继,只好逃也似的收回视线,捺住复杂的心情,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风宁王府的郡主,呵,让她希望与失望交杂的王妃之位,她可以惦记,可以幻想,却是永远触摸不到,只因为有她沐颜歌这个侧妃在! 沐颜歌暗暗发誓,日后此类宴会以后千万杜绝,真是伤神伤情又伤身。公婆有意刁难,群众冷眼围观,还有情敌一大把…… 重新归位坐下,容墨感觉掌中的手有些凉意,半是淡笑半是怜惜地看向沐颜歌,将一盏还腾着热气的甜羹推置到她近前,“趁热喝吧。” 沐颜歌确是感到有些微微的冷,倒也不推让,低头轻轻舀了一口羹汁,借着这个动作,躲开几道复杂的目光。 到底是宫廷御制,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材料,却喝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甜而不腻,清怡爽口。 几口下来,全身上下竟是热乎了不少。 本是一殿的奇异氛围,在袅袅热羹的乍暖间消于无形。殿内一片安静,各人都低头饮着甜羹,氤氲雾气中,又似各有心思。 皇帝吃得不紧不慢,浓浓的雾霭之下,圣颜看远了模糊,看近了又糊涂。早说圣意难测,沐颜歌这才有几分明白。 虞贵妃同皇后一直亲热地谈笑不止,好象慕王府谁是王妃谁是侧妃与她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凌王亦是一言不发地吃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沐颜歌知道,会咬人的狗通常是不会叫的。 方才一直以一副看好戏表情自居的冀王也低下头,喝了一口热羹,眼睛在容墨和沐颜歌之间打了个转。 萧禄注视了沐颜歌一会,忽瞥到容墨不悦之态,眉宇间微显怒色,他又深看了沐颜歌一眼,果然容墨的面色更沉,他赶紧将眸光移开,内心却是偷笑不已,想不到这狐狸居然也会露出这么明显的情绪,呵,能被女人左右的人,又能比自己高明到哪儿去? 不一会儿,宫宴就结束了,容墨携沐颜歌出了宫门,这才发现卫子陵骑一匹高头大马,身后迤逦十几名宫娥,像是早已等候在此。 “世子,你这是……”容墨止步,拢眉问道。 “子陵奉旨在此恭迎慕王侧妃暂居云襄王府!” 卫子陵翻身下马,长身微揖,笑容清淡。 他身上分明不过一简单的雪丝蟠龙锦袍,却穿出了无与伦比的俊美华贵。沐颜歌这才想起,方才宫宴之上,却是不见他的身影,莫非他早已候命在此? “什么?颜歌住到你府上?”容墨的声音陡然一扬,讶然出声,那眼神足以将云襄世子的脸戳出几个洞来。 “回慕王,按照习俗,沐侧妃在与殿下拜堂成亲前是不能住在一起的!”卫子陵神色不改,答得有条不紊。 “所以……就可以同你住在一起?”容墨的脸有些发黑,冷冷哼了哼。 卫子陵的脸有瞬间僵然,这慕王殿下也太……不通情理了吧?虽是如此,但还是温尔有礼道:“沐侧妃在北翼没有父母兄长,所以大婚之前沐侧妃只能在子陵的府上将就一段时间了,毕竟规矩不能坏,皇上这样安 章节不完整?请百度搜索飞su中wen feisuzhongwen阅读完整章节 或访问址:%66%65%69%73%75%7a%77%2e%63%6f%6d< 第112章 老皇帝的心思 “北翼的夜晚不比南凉,寒意彻骨……”卫子陵眸含浅笑,声音温润。 沐颜歌没有多想,朝他感激一笑,淡淡道了声多谢。 就是这随意的一句道谢,莫名的,让卫子陵心里一怅。 “今日在宫中,你不觉得委屈么?”他眉心微蹙,忽而开口道。验身也好,侧妃也罢,就算慕王再护着她,也要顾全大局。 沐颜歌侧头之间,便见一道目光淡淡投在她身上,竟是未多想,轻笑出声道:“有些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谁又能说我不是心甘情愿的?” 卫子陵脚步一顿,唇角轻弧浅浅,清悒也随之薄了几分,笑道:“慕王好福气!” 皇宫,景阳殿。 窗外寒风凛峭,殿内炉火正旺。 今夜在一旁侍奉的是太监总管德公公,他微微睇了眼案桌前的皇帝,手里虽是在看折子,却是目光凝滞,亦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德乙,你给朕说说,慕王如何?”就在德公公暗自揣测之际,皇帝忽然抬眸问道。 德公公先是一怔,微一思索,笑道:“论才情样貌,文治武功,四殿下均是人中之龙,只是……”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一眼,“只是出身差了点……”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德乙哪,你只说对了前面一半,这后面……” 皇帝放下手中的折子, 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的出身别人或许会颇有微词,可在朕这里却不甚在意,否则也不会当年费尽心思地把他送出宫去!” “当年……”德乙微显吃惊,“当年不是清妃在殿前跪求皇上……” “她不来,朕也会将祁儿送走的,朕起初闷不吭声,无非是想让清妃服个软……皇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太子是怎么死的,朕只是表面糊涂,心里未见得不清楚一二。太子死得蹊跷,朕不能再让另一个儿子赴这个后尘了。”皇帝眸光微敛,倦怠尽现。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最为清楚。他恙症甚重,虽没有到卧床不起的地步,却也已日渐衰颓,储君人选一事也是时候尘埃落定了。 听得皇帝如此说来,德乙微微一惊,“奴才不才,虽跟在圣上身边多年,却未能替圣上排忧解难!” 皇帝的身体实质上是一日不如一日,这外面的人不知,宫里有些人却是心知肚明的。否则,身居南凉十年的四殿下也不会放弃当下的名位,顶着浪口风尖,匆匆回国。 众皇子间一直波涛暗涌,凌王虽最得圣眷,但冀王、慕王的呼声也极高,朝中各有几支势力在背后暗箱支持,或文或武,都盘根错节,牵扯极深。皇帝若不尽早处理好立储的问题,一旦仓促病情加重,北翼必掀众王夺位大祸!但对皇帝来说,无论选谁继任皇位,想让新君顺利登基,又不愿看到兄弟相残的局面,难度无异于只手摘月! “排忧解难?”皇帝冷冷一笑,又像是自怜自嘲道:“朕虽拥有整个江山,可能这么想的估摸着只有你一人了……” 德乙眸光捻动,唇角一扬,只低恭道:“老奴惶恐,老奴怎敢和各位娘娘和皇子相提并论!就拿慕王来说吧,这些年虽没有皇上亲自在身旁教养,可也一直未曾忘记自己身上流淌着王姓的血脉,他亦没有让皇上您失望啊!” “德乙你还别说,横跨文武,牵扯江湖,他的背景复杂得朕都头疼了。”皇帝挑了挑眉,苦笑道。自己蓄意扔到外面的一棵小树,不想有一天竟是茁壮得让他也搬挪不动,甚至浑身是刺,无比扎手了,他是该哭还是该笑呢? “可皇上今夜封妃一事不是在帮慕王……”德公公说了一半便止住了,瞅了一眼圣颜。 冀王身后有和西王府和骠骑大将军一势,凌王身后有盛月王府和左相一势,而慕王相较下,就显得势弱多了。他那个传说中的母妃,纵然当年如何倾国倾城,可自从关进冷宫后,若非还有慕王的存在,只怕大伙儿都快要忘记这么一个娘娘了。皇上今日留出慕王府的正妃一位,无非就是为慕王的争权夺势多留一个筹码。还有云襄王府的态度,在这三王夺嫡的紧要关头就显得举足轻重了。可让人捉摸不透的是慕王,难道真的就为了一个女人,将风宁王府这人人都想拉拢的势力就此弃之不用? “可他并不领朕这个情啊,你是没细瞅那小子的一张臭脸,朕千想万想,就是没料到他会是一个痴情种!”皇帝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却终是被无可奈何所覆盖。 皇帝表面倚重凌王,内心却偏向慕王,这他是知道的,要不然一年前也不会力排众议将云中铁骑的虎符交予尚身处敌国的四殿下。 眼下三王虽都有兵力在手,却是实力不均。云襄王府和风宁王府的站列将对最终形势的走向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换而言之,谁能同时拿到这二个王府的虎符,日后便大势在握。 可偏偏这慕王,锦衣归来后,却终日表现出一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姿态,这让心属他的皇帝颇为头疼。 兴许是感到有些凉倦, 皇帝朝德乙摆摆手,“你先退下吧!” 德乙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道:“皇上今晚想传召哪位娘娘侍寝?” 皇帝瞥了一眼桌上托案排列整齐的绿头牌,“朕今夜想一个人呆呆……” 德乙答喏一声,便恭身退了下去。 凌王府书房,烛火如橘。 蓝钰儿亲自送来一包裹严实的食盒,里面是她亲手做的夜点。 门外守侍的护卫和丫鬟看到蓝钰儿,连忙施礼,恭谦地向她问了好。 蓝钰儿一笑点头,那丫头已机灵地朝屋内出声道:“禀殿下,王妃过了来。” 屋内杳无声息,众人一怔,下人又唤了几声,仍声息全无。 蓝钰儿微微蹙眉,朗声道:“殿下,臣妾给你送了点宵夜,你看是否趁热吃下?” 她同凌王这两年虽称不上恩爱甚笃,却也是相敬如宾。书房是重地,她一介妇人实不好随意进出,况她知自己的夫君虽看去清冷随意,但轻易不能惹,因此没得到他的首肯,她自然不敢随便乱闯。 良久,里面总算传来不明情绪的声音,“是钰儿么?进来吧!” &nb 章节不完整?请百度搜索飞su中wen feisuzhongwen阅读完整章节 或访问址:%66%65%69%73%75%7a%77%2e%63%6f%6 第113章 猫捉老鼠的游戏 容小九在床榻上睡得正酣,沐颜歌在窗前站了许久,竟是愈觉寒意透骨。亏她还裹着价值不菲的貂裘,若只是先前那件锦衣棉服,没准要嘴唇发紫,哆嗦不已。 额,还是被子最温暖,这北地的冬天真是美丽又冻人,希望一觉醒来能遇见一场飞舞的雪花。 转身之际,一道人影如暗夜幽灵般破窗而入,只发出了细不可闻的声响。 沐颜歌差点惊呼出声,很快便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来人一声轻笑,滚烫的唇带着似兰如玉的气息覆了上来,灵巧的舌冲击她的柔软,疯狂的噬咬,似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人影晃动间,身上氅子抖落半襟风雪。 一片天昏地暗,沐颜歌差点晕眩过去。 “你是狗么?” 沐颜歌重重喘着气,双颊酡红一片,怒瞪道。 “这里没有小狗,只有你的男人!” 某人唇角勾起一抹坏笑,像只刚偷完腥的猫,四肢百骸无不舒坦。 “你是么?拿出证件来!”沐颜歌斜睨了某人一眼,表示强烈的怀疑,忽然又想起白日之事,满腹委屈掠上心头,恶狠狠地盯着他道:“说好的验身呢?外面气候不错,你这不知哪个旮旯里冒出的男人是不是该锦衫半解,沿着云襄王府四周跑上几圈呢!” 某人顿时傻眼了,这验身的方式是不是太……他还以为是……咳咳! “娘子,我好怕冷的,这验身在被窝里你给我瞧瞧就好了嘛,外面月黑风高的,怪吓人的!”某人惊疑不定地朝屋外看了一眼,笑意肆掠地挑起她的下巴,灼热的气息直直扑了上来,鼻尖一晃便又狠狠堵上了她的唇。 “唔……”沐颜歌唇齿间呓咛出声,心下却是一阵懊恼,这家伙又想躲过惩戒,这次绝不能心慈手软地放他一马! 就在沐颜歌走神之际,凉意忽袭,某人的唇撤离了阵地,眸眼四下兜了一圈,玉颜陡然浮起一抹怒意,咬牙道:“好你个卫子陵!居然敢虐待本王的女人,大冬天的连个暖炉都没有,想冻死人哪!看爷我不找他讨个说法去!” 噗……沐颜歌当场呆愣,暖炉,原来她竟把这东西给忽略了,难怪屋里凉嗖嗖的。 眼瞧某人欲要夺门而出去卫子陵那里兴师问罪,沐颜歌有些急了,一把拽住这家伙的衣袖笑容讪讪道:“这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容墨止步,回眸狐疑地盯着近前女人不甚自然的小脸。 “唔,那个……没让世子送我进屋,那个炉子我忘点了……”沐颜歌不好意思地笑笑,用手撩了撩鬓间有些散落的发丝。 炉煨火暖,光影拢在一对靠得极近的身影之上。 不知是因为暖气燃起的缘故,还是两人靠得格外地近,沐颜歌觉得周身一下暖了许多。 气氛似乎有些微微的异样,沐颜歌望着地上微微晃动的两道人影,寻思着这一笔一笔的帐该如何从头到脚跟这狐狸清算呢! 容墨却是再也等不及了,猛然打横将眼前的小女人拦腰抱起,望着她凝着眉眼的模样,着实可爱得紧, 他嘴角勾起一抹畅然,轻笑着便大步向床榻上迈去。 沐颜歌挣扎着一个劲地捶打某人的胸膛,似对某人这还未征得同意的行为表示强烈抗议。 “猫大的力气,给我挠痒么?” 容墨薄唇轻勾,竟似带着几分嘲讽。 一阵气恼涌上,沐颜歌狠瞪唇际几分讥笑的某人, 挣脱他的怀抱,出其不意地将他推倒在地,俯身扣上双肩,挑眉嫣然一笑,“说谁是猫呢!” 容墨先是一怔,随后脸上闪过一抹惊喜,哑然道:“本殿下是属鼠的,就喜欢爱妃这样的小野猫!” 沐颜歌脸颊瞬即红透,手指微微发颤,可眸中却带上了不甘和调皮,心下一横,襟带一解,那人月白色的锦袍随之落地。 她又伸手卸下头上仅有的一支朱钗,随手扔在地上,长发如瀑而下,摇曳身后。 见容墨喉结微动,摇曳的烛火衬得着他黑发如墨,妖娆异常。 沐颜歌蛊惑一笑,半跪于地,一个用力,毫不客气地撕开他的衣襟,随着一阵布帛撕裂声,雪色里衣飘然落地。 容墨玉颜透着几分微酣的薄醉,深幽的眸子 流光溢彩,几乎滴出汁墨来。 他一瞬不瞬的紧盯着眼前的女人,只见她一双水眸含羞带怯,美得令人沉醉,不由轻声一笑,几分调侃道,”接下来呢?“ 沐颜歌撩唇一笑,随后面色一沉,咬牙切齿道:“随后你睡地上……本姑娘要上床歇息了!” 言罢,起身,拢了拢秀发,那女子头也不回地爬上了床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容墨彻底傻眼了,这……女人,变脸未免也太快了吧! 好在他反应够迅速,顾不上半解的衣衫,直直奔赴爱妻的闺床。 “娘子,你是在生我气对不对?”容墨行若动驹般赖上床榻,晃动着她的胳膊软语绵绵道。 沐颜歌拉过被衾,翻过身去不理会一脸贱兮兮的某人。 “不要罚我好不好?乖,你知道我这段时日都快要发疯了……”容墨不由分说地扳过沐颜歌的身子,唇瓣再次覆了上去,轻轻来回摩擦。 “不好!”沐颜歌躲开,冰凉吐声道。 容墨温凉的唇复尔又压了上来,手臂一个用力,一个眩晕间沐颜歌已被他压在了身下。 那家伙扑腾着异色火苗在一双黯沉的眸子里乱蹿,仿佛随时都会涌了出来似的,这瞬不瞬地盯着她,哑然道:“颜歌,我很想,很想……” “忍着……”沐颜歌睨他一眼,冷声道,没罚他去屋外小跑三圈兜冷风就不错了,还得寸进尺呢! “可是,我已经忍了很久了……” “继续忍……” 沐颜歌刚轻吐出口,某人居然胆大妄为地用唇舌将她的声音化为一声嘤咛。 沐颜歌瞪着眼,却是渐渐迷失在某人细密如雨的吻里。   章节不完整?请百度搜索飞su中wen feisuzhongwen阅读完整章节 或访问址:%66%65%69%73%75%7a%77%2e%63%6f%6d 閱讀完整章節,請訪問 飛速 第114章 她是我的毒 “滋味如何?”容墨神情餍足地看着自己怀中早已瘫软成一堆泥水的女人,唇角溢着几分几分得意。 沐颜歌瞅着某人那一张欠抽的脸,心中虽是恼恨,却也只得咬牙切齿道:“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只是你的男人……本王觉得今日这方式无比有趣,希望爱妃再接再厉!”容墨低低一笑,用手爱怜抚过沐颜歌小脸,表情愉悦至极。 这女人越来越让他爱不释手了怎么办?额,这不天亮该多好,这不出屋子该多好,永远这样缠绵悱恻下去……什么尔虞我诈,什么皇位天下,都见鬼去吧! 沐颜歌显然不给某人继续做春秋大梦的机会,伸手狠狠拧住他的耳朵,恶狠狠道:“有趣是么?还想再来是不?” 容墨口里“嗯哼哼”不停,脸上却是笑容邪肆,凑近沐颜歌的怒容,笑嘻嘻道:“娘子力气这般大,看来还没够,趁着天亮之前,要不我们再……” 沐颜歌松开某人的耳朵,就手一推, 狠狠瞪了他一眼,扯过锦被蒙起头来。 “唔,这样呼吸不畅,会变傻的……”容墨像是一条刁钻的鱼又缠上她的腰肢,露出爱妻的小脑袋。 额,自己的女人自己疼,还是省着点用吧!这样抱着她睡觉也好…… 天边泛起点点鱼肚白,容墨睁开睡眼,这才意识到身子竟是无法动弹,低头一瞥,不由皱了皱眉头。 那女人宛如一条章鱼似地趴在他身上,手像藤枝一样缠着他的腰,一只腿亦是毫不客气地压上他的大腿……这睡相,那是难以想象的丑陋! 他挪了挪身子,轻轻拿开那支小腿,不料缠在腰间的玉手一紧,那拂开的腿竟是又重重的落了回来,不偏不倚,正中他的重要部位。 容墨闷声一哼,表情略显痛苦。 那睡梦中的女人却是不满地发出“嗯嗯”之声,像是抗议的呓语。 这小女人醒着时无比凶悍,不想睡着了亦是招式不断,某人沮丧着一张脸,都有些同情自己了。 容墨一脸宠溺地望着睡得香甜的某人,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随后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低头柔声道,“半月不过眨眼,我夜里再来看你……” 手中的柔荑软软绵绵,让容墨几乎不忍放手。他敛目望着榻上女子顺滑如锦的青丝,从怀中掏出一个系着玉石打造的迷你苦难佛,挂在她的颈上,“珍重,颜颜……” 额间落下轻柔的一吻,恋恋不舍地起身,悄然出了云襄王府。 玉佛上仿佛还带着他的体温,以及若有似无的木兰香。 沐颜歌翻了个身,清晨的第一道霞光自纱窗照了进来,浓淡不均地洒在她微微上翘的嘴角上。 慕王府,风过竹林,叶声飒飒。 书房里清茗淡香,窗外绿黄交融,不时几声笑声自屏风之后传了出来,听之亦是其乐融融。 容墨也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坛酒,拿起早摆于桌上的玉杯,倾满两杯,轻呼路染道:“师弟一同前来喝上一杯吧!” 浅笑吟尔,路染摇着轮椅靠了过来,接过容墨亲盛的酒杯,轻轻触唇,冰质的冷,淳酒入喉,暖流下怀,浅尝既止地放下杯,赞道:“这玉酒果然是不一般,有一股挥之不散的王者之味,嗯,不错!” 闻言,容墨手半倾,杯中洒出滴许玉浆,他伸手触之,送入鼻端,轻轻一嗅,耸眉抬眸:“有么?我怎么没有闻出这传说中的味道?” “你?”路染嗤声,吐出口热气,唇畔边却勾起笑,半是讥讽半是揶揄道:“你被女人香熏得鼻塞了,只怕眼下有飞鸟在头顶拉团屎也闻不出个味!” 容墨倒未见任何恼意,翩然站起身,洒意地整了整衣衫,偏首笑问道:“莫非是师兄我如今的春风太盛了,你妒忌了?” 听这优雅慵懒的语调,路染隐隐感到说话之人心情的愉悦,皱着眉头冷哼一声:“我妒忌你?饮鸠止渴,看来要回青山让师父提早为你打造一副棺木!” 容墨沉静不语须臾,悠悠开口:“你医术如此高明,怎会忍心看我牡丹花下死?嗯?” “自作孽不可活,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蠢人,亦是神仙也救不了!” 路染幽瞳暗敛,凛色掠过,低下头去,自顾酌饮,不再说下去。 “就这样吧,过一天算一天,以我的修为一年半载之内还不至于内力耗尽,气虚而亡,你就莫再危言耸听了!” 容墨自如地转动着手中的杯盏,复尔雅笑之声起。 路染看着他面露微笑,一派坦然的样子,心底不由涌起股莫名的波动,本以为这家伙是个运筹帷幄,执掌天下的真正王者,如今看来,是他高估他了……和绝大多数男人一样,英雄难过美人关! “你只看不碰不行么?”路染似是不甘心,又问。 “一碗红烧肉放在你面前,你不动筷子不行么?”容墨撩唇反问。 这比喻……好吧,他不说了,路染若无其事地移开眸光,酒香已淡,残留在唇齿间的味道却是愈渐浓郁起来。 “碰她,我不一定会死;可不碰她,我不如去死!这道理你如今不一定明白,可若有一天你遇上一个让你爱得死去活来的姑娘,你的选择定是同我相差无几!”就在路染垂眸敛容之际,某人的声音又不紧不慢地在耳畔响起。 他?呵……路染差点轻笑出声来,他会蠢成他这样? “还是说说皇帝的‘千虫之蛊’吧!” 他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 看向容墨的眸子如深不见底的幽潭。 两人对视一眼,容墨凝神稍许,路染纹丝不动,敛笑倾听。 “能解是不是?” 容墨闲适地环视四周,滴水不漏,面上平静无波。 “嗯,可解可不解……” “此话怎讲?” 路染看到他眼神中带了三分试探,多出一丝警惕之心,笑意昂然道:“痛快的死和半死不活,你希望是哪种?” 容墨闻言怔了怔,神色一敛,淡淡开口道:“他 章节不完整?请百度搜索飞su中wen feisuzhongwen阅读完整章节 或访问址:%66%65%69%73%75%7a%77%2e%63%6f%6d 閱讀完整章節,請訪問 第115章 修枝剪叶 天阴阴的,雪并未如期地落了下来。 卫渠低头走进慕王府,冬日的风后劲十足,凛冽刺骨,他加快步子,绕过假山,穿过回廊,来到王府的会客厅前。 推门而入的刹那,才发现屋里竟已来了不少人,都是同朝为官的臣子,除去几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尚书和将军,还有几位虽是眼熟却说不出名字的官员。大家或坐或站,面无表情,都在等待同一个的到来。慕王这一回来,便是毫不避讳地招来了在朝中暗地培植多年的羽翼,莫非三王之争已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卫渠眉间处深深皱折,低头走了进去,面对迎面投来的几道目光,颔首点头做了招呼。 “卫太医,你也来了。”兵部尚书袁启看到卫渠的到来,踱步上前打了声招呼。 卫渠同这位尚书大人私下颇是熟稔,拱手做揖,行过礼后,神色间闪烁不定。一番耳语寒暄后,卫渠挑了个最靠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在这会客厅中,论官阶,他是最小的了,何况还只是个候医请脉的太医。 这慕王府,大伙儿还都是头一回进来,可此会没有人脸上出现本应有的雀跃新鲜,反倒是无一例外的焦虑和凝重。这让卫渠心里莫名地像是悬起了一块石头,不安且沉重,毕竟这皇帝时日无多的事,朝中鲜有人知,而他便是这秘密的知情者。 “让诸位久等了。”清雅似玉的声音从门庭处传来,分明是在冬日,却让闻听之人陡生一种如沐春风之感,众人急忙起身,人未至却是礼先行。 容墨踏进会客厅中,灰色的大氅,终年不变的月白色锦袍,金丝银线的靴履,推门而入的瞬间,雪竹的清怡幽香卷着微醉的酒意溢满了空气。 脸上的疏朗浅笑,容墨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这么大冷天将大家都叫过来,希望诸位不要对本王有所怨念才是!” “不敢!”众人颔首齐声。 容墨微微一笑,等他雅逸悠然地坐好时,侍仆已将腾着热气的茶水注入各人桌前的茶盏,茶香袅娜,和着五鼎香炉里燃着淡淡白烟,紧张的气氛在须臾之间竟是消散了些许。 看到大家均是不自觉地有些拘谨,容墨首先拿过茶盏,自已先轻抿了口, 而后眼光瞟向末首的卫渠,随后笑谑道:“听说半月前卫太医的家中又添了一个胖小子,这份贺礼本王先且欠着,日后定当补上!” 卫渠恭身,对着主位上的容墨一揖到底:“谢慕王惦记,卑职的家事不足挂齿,怎敢劳烦殿下费心!” 容墨嘴角弯上浅浅的度,瞳眸中却是波澜不兴,淡然环视座下大臣,徐徐开口道:“今日能坐到这里的,都是这些年对本王忠心不二地心腹,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这剑拔弩张的阶段,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和大意。成王败寇,皆只一瞬,各位都将身家性命托付于此,所以,本人说什么也要笑到最后。” 略显清泠的声音驱散了屋里的些许暖意,氤氲的雾气拂过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影影绰绰间有些虚幻不真起来。 卫渠眼光一闪,悄悄抬眸看了正座上的男子,细密的貂毛轻轻贴着他光洁的下颚,为天人般的绝世容颜平添几分柔美。他的五官三成像皇上,七成像清妃,精致无比,雌雄难辨,但当那眸子冷冷望过来时,清冽威仪不逊于当今圣上。 在他记忆中,皇四子自小受宠,在随清妃迁居冷宫前,皇上甚至带着他在崇贤殿处理朝政。才思敏捷,睿智果断,皇上不止一次地以惊才绝艳来形容他,当时的荣宠程度比先太子更胜一筹。只是,后来…… 数位大臣同时抬眼,面面相觑片刻,都知道到了明确立场和忠心的时候,纷纷起身,附言道:“愿为慕王效犬马之劳!” 容墨明若流星的双眸淡淡地看着齐齐出声的众人,良久,将目光不着痕迹地收回,淡淡吐出一个“嗯”字。 “如今朝中派系之争愈发尖锐,越快动手对殿下越有利。殿下的载誉归来动摇了很多原本持观望态度的文臣武将,对拖久了,人心说不定又要变了……”见容墨开门见山地坦露心迹,袁启不免大起胆来,顺势进言道。 容墨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下,抬眸,意味深长道:“本王需要的是天时、地利、人和……” 袁启眼珠一转,“起兵非朝夕可定,再快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尚书大人是让本王……宫变?” 容墨眸中沉淀了些许利芒,扫了一眼长身微揖的袁启。 卫渠心神一凛,不免为好友捏了把汗,他知道皇上时日无多了,可袁启未必知道,慕王如此说来不过是试探在座之人的某些反应,袁启此举,是否太过极端和激进了?毕竟慕王的心思,是出了名的幽深难测,一个不好,会错了意,最后落得的结果就难说了……人家可是连心的父子啊,这反与不反,终归都是辗转反侧间的事,而他们这些幕僚,多些听从,少些主张,也就罢了。 “下官只是想着如今情势由暗转明,不如……”袁启被容墨这一反问弄得有些慌乱, 忐忑地观察着上座之人,想看清他雍容优雅的表象下到底掩藏着什么,却发现除了那一抹不达眼底的笑,他什么也没看清。 “尚书大人,本王好看么?” 容墨似笑非笑地看着袁启,眸中掠过凛色,一闪而逝。 这种人,有的时候好用,能够出其不意,但有的时候则会带来祸患。 本来是个引人发笑的问题,却是无人敢笑出声来。 袁启敛了敛有些散乱的心神,尽显平静道:“慕王容色冠绝天下,为世间男子之最!” 众人几乎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这尚书大人今日是酒喝多了么?没有男人喜欢被人当众夸赞漂亮,尤其是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子。 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似乎他那小女人也这么说过…… 章节不完整?请百度搜索飞su中wen feisuzhongwen阅读完整章节 或访问址:%66%65%69%73%75%7a%77%2e%63%6f%6d< 第116章 冬日有点冷 门外梅竹交映,香缕阵阵。 会散,卫渠是最后一个起身离开。室内暖气融融,这刚踏出门,一凉风陡袭,卫渠不由打了个哆嗦。 这才走了一小段路,一轩昂的迈步声渐近,慕王朗朗之声传来,“卫太医没走,正好……” 卫渠错愕台眸,这才发现先头离去一小会的慕王竟不知从哪里折了回来,像是不经意,又更像是特意。 “殿下……”卫渠借恭身作揖的手,挡住了那人浮着淡淡笑意的眼,也掩住了自己来不及褪去的愣然。 “本王心里一直搁着些事,想问问卫太医,择日不如撞日,就延误太医半盏茶的功夫吧!”容墨抚唇低笑,一双玉眸泛起夜幕般的深沉。 “下官惶恐,本就一介闲人,怎敢言耽误?不知慕王所问何事?”卫渠不自觉地垂目低头,不敢去看对面之人眸底的无垠幽深。 “当年替太子诊治的人中,令尊亦在其一吧?” 容墨眸眼微眯,犀芒扫过卫渠,唇角勾起一抹意兴阑珊的笑意。 卫渠身上隐有一僵,一股寒意涌遍全身。 太子都死了多年了,他父亲亦是在八年前就告老还乡了,这件事当年本就无疾而终,如今再被翻起,却是让他全身如冷水浇筑,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看着卫渠深锁眉心,却是迟迟不见开口,容墨长眉微挑,忍不住谓然轻叹道:“你有难言之隐,本王就替你说罢了……” “殿下,下官……” 卫渠抬眸,眉间不见轻松,反而锁地更深,他心中思量良久,却是不知从何解释。 秘密,永远都不可能是秘密,哪怕当年眼前的男子不过七岁孩童…… 对上容墨一双洞彻的眸眼,卫渠发现,连自己的影像在眸底也看得甚为清晰。 就是这种润如玉泽般的气韵,清幽如水,不张扬,却是让人莫名地心里很是没底。 “当年,是令尊最早发现太子身患奇症的,太子临终前令尊亦是在场的,所以……本王想知道这其间有何玄机是本王不知道的,毕竟那个时候稀里糊涂的可以解释为年幼无知,如今这个年纪再不追根究底,那就是真的愚不可及了……” 就知道今日不会被莫名其妙地请进慕王府,卫渠默默听着容墨温润如玉的声音,面色又暗沉了几分。 “太子死得不明不白,本王同母妃受此事牵移居冷宫,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卫太医想必也从令尊那里探得一二吧?时隔多年,当年当值的太医走的走,死的死,本王想从活人嘴里问出些什么都难于登天,何况还是早已成朽的死尸呢?今日与卫太医难得碰上个这么独处的机会,所以本王希望能劳驾太医好好地回忆回忆这其中的蹊跷之处。”容墨斜睇着卫渠,唇边笑意加深。 让他回忆蹊跷之处?这事当年群臣惶恐,人人自危,父亲亦是害怕祸至九族,才辞去太医院的职位,从此归隐乡野……他一个与此事毫无关联之人,又能探得何等玄机?皇后死了儿子,清妃被指控是杀人凶手,证据不足之下,皇帝只能以安抚东宫为前提草草地将此事作了了结。谁才是背后最大的获益者,虽然人人心知肚明,可后妃之间的尔虞我争,又岂是浅显的表象能洞窥一二的? “卫太医慢慢想,本宫有事先去趟宫里,中午略备薄酒,留太医吃个饭……”卫渠错愕地看着容墨走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风神玉润的俊容上平一片如水清淡,唯有那眸子是深不见底的。 容墨言罢转身,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 卫渠呆立在原地,面色僵硬如同化石,只得怔怔地应了声:“是……” 事到如今,唯一的赌注,便是要坚信,自己一开始就没有站错队。 “将卫太医领进厢房好好候着,本王去宫里给皇后娘娘请个安……”容墨 “是,殿下……”青书略显惊诧地睁大眸子,只见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如风般从身侧掠过,电光火石间竟来不及多看上一眼。 殿下主动去宫里给皇后请安?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么?青书愣神稍许,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急步跟上,这马车还没备好呢! 话说沐颜歌一觉醒来,已近正午。 身旁空荡荡的,莫名地觉得有些冷冷清清。 很快,胸前挂着的一个小玩意牢牢锁住了她的目光,玉倒是价值不菲的玉,只是这模样未免也长得太丑了吧!唔,这家伙干嘛要给自己留一个这么丑的玉佛呢? 沐颜歌打了个哈欠,翻起身,一阵酸痛自四肢百骸袭来,眉头皱成一团, 心里亦是少不了对某人一阵暗骂,吃抹干净就闪人,可怜她,几欲到了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地步。嗯哼哼,这男人和女人永远都是无法平等的! 沐颜歌双掌支地坐了起来,拨了拨略乱的鬓发,披了件外衣,光着脚丫走到铜镜前。 简单洗漱梳妆后,斜卧在躺椅上,翻着几本这个朝代的“流行书刊”。 到底是天书,看着看着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沐颜歌两只脚挂在扶手上,整个人缩成一团蜷在椅子里,青丝披下,迤逦了一地。 卫子陵进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副略偏离想象的情景。 吃惊之余,不觉莞尔,信手解下大氅,轻披在像小猫一样偷睡的女人身上。 “你又擅闯我的闺房,好没礼貌哦!”沐颜歌被这轻微的异响给弄醒了,咕哝一声,张开双目,眼中神采,似怨还嗔,堪比晨星。 卫子陵怔了怔,面色一赧,披氅子的手就此僵在了半空中。 同样吃惊的,还有躺椅上的女人。 唔,怎么会是他?咳咳,她还以为是那狐狸又去而复返了呢! 略显失落,沐颜歌赶紧坐起,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发丝,表情讪讪地笑道:“世子来了,我刚睡着了……额,这屋里太暖和了,容易犯困!” “沐侧妃昨夜睡得还好吧?”卫子陵本是随口问问,只是想打破这一时之间的僵局,不料话一出口,竟是后悔起来。 他今日这是怎么了?脑袋 章节不完整?请百度搜索飞su中wen feisuzhongwen阅读完整章节 或访问址:%66%65%69%73%75%7a%77%2e%63%6f%6 第117章 难消美人恩 卫子陵淡笑,“沐侧妃有话不妨直说,子陵之前在入京前的拉钩,自然作数……” “作数?”沐颜歌眼睛一亮,立马开口道:“若你是皇帝,这会选谁当太子?” 这问题太过直接,卫子陵眸中闪过一丝愕然,虽早知她心存之意,但问到嘴边,立要回答,却是有些为难。 他是臣不是君,况且,就全是那龙座之人,也未必能得出个没有纠结和犹豫的答案。 “那你要选谁?凌王?冀王还是……”沐颜歌拖长音,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自己?” 卫子陵吃了一惊,“我?” 幸好是在自己府上,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紧张地朝门外探了一眼。这女人,胆还真大! 沐颜歌笑着眨了眨眼睛:“世子莫紧张,我只是近来听到一些闲言罢了。” “子陵从未有过邪思妄想,自然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是担心沐侧妃的闲趣之言,不慎落到其他人耳里,为慕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卫子陵淡淡一笑,脸上除此之外,并无过多的表情。 咳,投石问路,反被石子砸中自己的脚,早就知道这家伙不会轻易显山露水,表明自己的立场,是她高估自己了。 “某人才不担心我给他找麻烦呢,只怕麻烦不肯光顾他!” 沐颜歌撇了撇嘴,眼底微微流露几许恼意。 “是,慕王那是难消美人恩……”卫子陵挑眉,三分戏谑。 沐颜歌俏脸一红,吸了吸鼻子娇嗔道:“世子几时也学会不正经了……” 她本就歪歪斜斜地坐在躺椅上,青丝流泻,眉目慵懒,突然做出这么个动作,竟有股说不出的俏丽风情。 卫子陵怔了怔,亦有片刻失神。 就在沐颜歌以为事情就这样无疾而终时,却听得那人这般开口道:“你放心罢了,子陵从不会将朋友变成敌人……” 明明已是寒冬,但听到这段话自他口中轻轻诉出,竟有种如沐夏日晚风的舒适感。 抬眸望去,那人长袖宽大空垂,笑容清淡,载满芳华。 沐颜歌淡笑而过,不再多问。至少不会成为敌人,这是她得到的有效信息…… “看得出,他真的很喜欢你……”卫子陵望着沐颜歌胸前随着她倾身微微晃动的小佛,忽然开口,像是若有所思道。 圣祖皇帝令数万将士开山劈石所铸制的宝贝,却明晃晃地出现在这女人的脖颈间,慕王可真谓是用心良苦。 “你怎么不说,是我很喜欢他……”沐颜歌吐吐舌,不甚满意地纠正道。 “有区别么?”卫子陵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表情颇为丰富的女人,不解道。 沐颜歌起身在屋里兜了一个大圈,然后将一张小脸在卫子陵眼前无限放大,一字一顿道:“本姑娘希望他爱我要多一点点……” 嗯,哪怕只是多一点点,只许比她多,不许比她少,否则,她吃饭不香,觉也睡不着。 卫子陵瞅着眼前有些凶蛮严肃的小脸,微微挑眉,怔了怔,遂而哑然失笑道:“子陵总算明白慕王为何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了……” “嗯?”沐颜歌满脸期待。 “因为,他不敢去舀别的水喝……”卫子陵淡逸一笑,意味深长。 “卫、子、陵……”一阵娇吼,府中穿梭来往的家仆婢女无不停脚步,仰首朝二楼的厢房望去。 这里面住的不是昨日被安排进府的慕王侧妃么?他们世子怎么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里面? 众人神色噤噤,无一例外地为自家世子感到担忧,这慕王若是恰巧杀到了,会不会把整座王府给平地掀起呢? 这世子一向是聪明绝顶甚知分寸的,这有夫之妇要拂袖远避的道理难道他不懂么? “沐侧妃是在喊我么?”卫子陵温雅的仪态不改,唇边溢着浅浅的笑意,“若是喊我,最好小点声,子陵的父王正在卧床静养中,若是惊动了他老人家,子陵就要在此先说声抱歉了。因为子陵与父王素来不和,他老人家不仅迂腐顽固,还口无遮拦。子陵担心他破口大骂时会不慎伤到沐侧妃敏感的自尊,所以特意提醒一下,好让你有个心里准备!” 沐颜歌当场呆怔了,原来这王府还住着这么个“难缠”的老爷爷,唔,这家伙怎么不早说,人在屋檐下,说什么她也要将头压低一点。 “我……明白了,那个……卫老王爷,我是不是应该前去拜访一下呢?”沐颜歌咽了咽口水,食指在半空打了一个转。 若非卫子陵提醒,她倒是忘了云襄王府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虽说这老人家处于半归隐半退位的状态,但好歹也是这宅子里的男一号,作为晚辈,有些礼俗不能少。 谁料,这话刚出口,卫子陵的面色却是一沉,语声微冷道:“我父王这人喜怒无常,很是古怪,你还是莫要去招惹他……还有,这府上不比皇宫简单,没有特别的事情,你还是少去园子里转悠。若是觉得乏闷,晚些时候我遣几个婢子过来给你解解闷……” “唔,这样啊?那好吧……”沐颜歌皱了皱眉,闪过一丝狐疑。为何一提到卫老王爷,这家伙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额,看来这父子关系确是不咋的…… “世子……”老管家苍老厚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卫子陵神色微敛,三步并作两步,亲自打开门道:“何事?” “二公子去了世子的书房把夏荷带了出来……” 虽是俯身耳语,但还是一字不差地落入沐颜歌耳中。 卫子陵俊颜瞬间染上一抹异色,匆匆道了句告辞,袍袖一扬,人影已消失在门庭拐角处。 二公子?卫子陵的弟弟?沐颜歌眨眨眼,以她窥探小道消息多年的经验,这深宅大院里似乎正要上演一出好戏。而她,机缘巧合做客于此,不去凑凑热闹怎么行。 卫子陵前脚出门,沐颜歌后脚就裹上氅子跟了出去。 一间普通的院落里,二十几个府丁人数各半,对峙两侧,高举棍棒,隐有分庭抗礼之势。 一名丫头被几 章节不完整?请百度搜索飞su中w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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