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的画皮娘子》 第一章 索命夫君 白玉琵琶是冰的,高高的水上阁楼,我探一探窗外,好深的湖水。从这掉下去还有命吗? 坐在我对面的是赵公子,当朝宰相的小儿子,那一双眯缝眼瞧得我不自在。 当今天孑赐我“天下第一美人”称谓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一生肯定不会太平。果真,我的这生真是离奇古怪。 我有三任夫君,都在洞房花烛夜猝死,无一不是面目狰狞,苍白脸色,况且还都突然得病。 第一任是护国将军,无奈一身健硕肌肉,雄姿英发,最终拜倒在我脚下。 第二任是小世子,自小体弱多病,这突然离去倒不是引人注目。 这第三任,商贩罢了。因其身份,本就是不那么令人在意。 一个也就罢了,可我嫁给了三个男人,还没有浸猪笼我就谢天谢地了,三姑六婆口中的克夫灾星,我已经毫不在意。 两任夫君是朝廷之人,家中也和官有联系,这些年过得还如意,只不过两年又两年的守寡,我终是抱着琵琶离开了家门,隐姓埋名过上了尘世女的生活。 熟人也许问原因,家中是有积蓄,可是灾星的帽子一直扣在我头上,那个大院早就跑得没人了,冷清,我只是凄凄惨惨一个人,无所谓如何活下去了。 幸亏有一副好容貌,在尘世之间吃得开,得到了个“花魁”之名,身边美男来回转悠,真是养眼! 除了如今眼前的赵公子。 人倒是一表人才,可是眼睛眯缝,怎么看都不舒服。 这赵公子是慕名而来,听我一曲琵琶的。 我抚了抚弦,瞥了他一眼,“公子想听什么?” 这时清风阵阵,撩起走廊丝巾无数。 湖面上一团黑气搅在一起,像屋顶升起的烟气,却更要阴森一些。 赵公子突然向我走近,在我耳边轻轻吐气,“小娘子放下琵琶,咱们还可以做别的事,你看这里只有我们……”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也对,我是风尘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做什么呢? 我反手勾住他的脖子,轻笑一声。 他的手掌虽然粗糙,但是温热,酥酥麻麻的。 我渐渐闭上眼睛。 耳边是风的声音。忽然凉风吹了一下我的耳朵,令我全身汗毛竖起。 我睁开眼睛,身处不知道的地方,似乎是在船上,船在湖中央。 面前的少年分外眼熟,可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这不是最重要的。少年面色苍白,如同纸色,两团青眼看着我,似乎有说不尽的哀怨。 他的双脚悬空,似乎有没有脚已经不重要了。 哪里传来风铃声,很刺耳,怨声极大,阴气十足。 “咕噜咕噜……”湖面上一串气泡。 一具白骨浮了上来,胸上插着铁剑。 少年没有被白骨吸引,平静地看着我,“几年不见,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这男人是谁?我面带歉意,“实在不好意思,阁下是?” 这时,远处飘来红衣女子,没有双眼,嘴唇裂到耳根处。 红衣女子漂浮在水面上,戏谑地看着我,上下打量我,阴气顿时把我包裹了起来。 少年看了红衣女子一眼,淡淡地说道:“这是我的夫人。” 他是在介绍我的身份?只不过他的称呼真是特别。夫人,难道我是他的夫人! 忽然,那个人的身份一下子出现在我脑海里,我不禁冷笑道:“呵呵,我还以为是谁呢,你怎么会来找我?” 少年平静的眼神一下子哀怨了起来,恨不得吃了我,把我捏碎。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抛弃了我,现在是反过来抱怨我?”我不畏惧他的眼神,因为我知道,他怕我。 “夫人何出此言?明明是你又嫁做了人妇!怎么能怨我抛弃?” “谁叫你洞房花烛夜一命呜呼,我是新婚娘子,你是新婚郎,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一日夫妻都没做成,我还为你守寡两年,你真的要我孤苦无依一辈子吗!” 他也许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眼神迷离了起来,那股怨气散了很多。 按理说他是病亡,怎么会有那么多厉气?好像厉鬼。 我真想赶快从梦中醒来,湖面的白骨飘到我脚边,红衣裂嘴女阴森森地看着我,这幅样子太吓人了。 良久,他说:“夫人……不如我们圆房吧!既然不能做一对阳间夫妻,做一对亡命鸳鸯也不妄我们的缘分!” ------题外话------ 地府,幽都冥界……神秘又古怪的事情,每天发生,“我”的夫君之一拽“我”入洞房,“我”怎么能跟鬼共处一室!敬请期待第二章。 第二章 奈何孟婆 他这是什么意思?传言道,厉鬼会索命。难道他想害我? 我虽不是好人,却也是善良之人,只在小时候捣碎蚂蚁窝,就这点孽障要我的命?太冤枉了。 又传来风铃声,很刺耳,怨声极大,阴气十足,离我更近了。 他的神情越来越紧张,他似乎也听到了风铃声。 叹了口气,我说:“梦醒了,你就快走吧!” “梦?”他笑了,“你抬头看看。” 闻言,我抬头一看,多么熟悉的阁楼,是我所在地方,不,是我尸体所在的地方。赵公子已经被吓跑了,到处都响起他撕心裂肺的惊吓声。 阁楼建在湖上,我变成了魂魄飘在湖上。 我死了。 怎么会? “这……怎么回事?”我看着他,愤恨地看着他。 他垂下了头,“对不起。但,这是命。” “去你的命!”我想要跑走,可是红衣裂嘴女就在我身后,没有眼球,黑洞洞的双眼盯着我,似笑非笑。 风铃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刺耳,湖面上的白骨吐了个泡泡,沉入湖底。 红衣裂嘴女犹豫了一下,也飞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 “走吧。”他说。 “去哪儿?” “鬼物该去的地方。” “地府?我不去,我不应该去,是你害死了我,为什么?” 这时,风铃声停了,铁链捆绑住我的双手,他的眼神充满了歉意。 铁链的那头是神祇,有名的鬼差白无常。 他手执脚镣手铐,专职缉拿鬼魂、协助赏善罚恶,为阎罗王、城隍、东岳大帝等冥界神明的部将。 白无常冷笑道:“哪里来的为什么,你属天煞,阎王命你三更死,何人敢说个不字?” 我的第二任世子夫君,加子莫对白无常恭敬地说道:“大人,我的夫人暂时拜托给你了!” “好说。” 我戴着铁链,随着加子莫和鬼差白无常去了地府。 这一生,算是结束了吧?回头看看,人间不过如此,烟花三月,冷暖自知。 白无常说我是天煞,我认了,他说我天生克身边的人,孽债无数,理由充分,原来这就是我被第二任夫君勾魂的原因! 加子莫死后地府缺人,他就成了黑白无常二神手下的差使,帮着二神缉拿鬼魂,这么一来,我还怪不了他。 他非但没有转世为人,还做了一个偏神,我是羡慕的。 可是我知道,人间战争繁多,鬼魂也多,地府缺人是不太可能,我也只能转世去,或者做个野鬼在阴间飘来飘去。 不过这样的言论尚早,因为此时熬煮汤水的孟婆和十殿阎王们吵的正凶。 加子莫抓着我的手,在一旁看得专心。 “这是怎么了?”我问。 “孟婆又来要人了,据说这是她前来的第九十九次,最近鬼魂增多,她怕是忙不过来,不过她每一次来都带走一个鬼魂,已经九十八个了,阎王老爷们也是头疼啊!” 孟婆是一位绝世美女,她初制孟婆汤是为了忘记自己的过去,而她唯一记忆是给在奈何桥上来来往往的幽魂送上一碗孟婆汤。 我心头一酸,忍不住流了眼泪。 加子莫一瞧,比见了上司还要紧张,连忙问:“夫人,你怎么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还像以前那样的眼神,虽然看着惊悚,却眼里只有我。 “还好,我记得你。”如果记不得和自己有缘分的丈夫,那我就太不是人了! 加子莫满脸疑惑,他不懂。 当今天子赐我“天下第一美人”,三任夫君都离我而去,我庆幸自己还如当初一样,不愿意忘记一生的经历,都成了我继续活下去的自信。 孟婆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探究,一双青色丹凤眼扫来扫去,我惶恐。 “她不错,做个画皮鬼,那些个小鬼也不好说什么,你们说呢?” 孟婆指着我,那十殿阎王看向我,面面相觑。 转轮王出来说话:“我看可以,这女鬼生前属天煞,在阴间只能做个孤魂野鬼,既然孟婆看中了她,那就把她带走吧,这女鬼的长相在人间数一数二,和孟婆也是般配。不过孟婆,这是最后一次了!” 孟婆点头答应,这一来,其余九阎王也都同意了。 就这样,我迷迷糊糊地成了孟婆手下的画皮鬼。 最开心的莫过于加子莫,抱着我足足原地转了十圈。 “孟婆,何为画皮鬼?”我问。 孟婆几百年未变的容颜松动了,她反问我:“我看到你流泪,你为何哭?” “我不能哭吗?” “你回答了我,我便告诉你画皮鬼是什么!” “这……其实,是看到了你,你是绝世美女,生前不坎坷也是难过,我不知你生前发生了什么事,使你忘记了一切,我是有感而发。” “原来如此。你跟我来!” 孟婆把我带到了奈何桥,只是一座桥,桥头是醧忘台,周围一片荒芜,偶尔有鬼魂飘过。 孟婆叹了口气,指着醧忘台说道:“站在那里你就可以知道这里有多少魂魄,他们都赶着投胎,他们个个面目狰狞,难看至极,你可知我在这里几百年,都快看吐了!” 一个美女严肃地告诉你,她快要看吐了,这感觉有点微妙…… “你做个画皮鬼,把这些魂魄改头换面,知道了吗?”孟婆板着脸,却说得轻描淡写。 她从递给我一本奇书,叫我用心感受,还说:“南城莲花桥的桥姬,她死了也有几十年了,化成厉鬼,丑陋至极,你去帮她描骨画皮,然后把她带来叫我,知道了吗?” 容不得我不答应,她转身就走了。 我根本就没有选择权! “谁在那里?”好熟悉的声音! “是花儿吗?” 粗壮的手臂突然抱住我,下巴抵住我的肩膀,难道是我的第一任将军夫君?我本名清秋,只有他叫我花儿,只因我见他时,手上的一枝栀子花。 “易川,是你……吗?” 那手臂抱得更紧了,看来是他无疑。 “花儿,好久不见,你终于是来了。” 第三章 再见人间 回头见他,他面目如初,一身黑色盔甲,就像生前还上战场的战士。 他见了我,却吓了一跳,“花儿,是刚来的吗?” 他怎么知道? 他说:“我看你面色全无,还没有形成人形,看来是还没有过头七,可你怎么会来奈何桥?这里的规定,未过头七者不得进去奈何桥!” “是孟婆带我来的。” “嗯。我听到她说,你做个画皮鬼,你可知道我在这里的差使?”他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猜不到,你说,我听你说。” “那日死后,上天念我护国有功,又有情有义,本想让我上天封神,可我想你总会来到阴间,所以上天赐我阴间三殿,号宋帝王。花儿,你属天煞,投不得胎了,现在又是孟婆手下的画皮鬼,日后能经常来看看我吗?” 没想到易川混得不错,我放心了,不过,好马不吃回头草,经常看看他我可能做不到。 他是了解我的,我不喜新厌旧,我只是不喜欢念旧,在人间时就不愿意走亲访友。 所以他想了一个好主意,从我手中抢走孟婆给的奇书,翻了几页,得意地说道:“花儿,如果你不能来看我,那我保证,书里的内容你一点也看不懂。” 像这样,他总能找到我的弱点,所以每次和他在一起,我都装作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样子。 我从他手里抢回那本泛黄的书,嘀咕着:“我好歹熟读四书五经,不可能不认字!” 果然,翻完了整本书,他说的没错,我看不懂,书里没有一个字,空白一片。 “这……这是书?字呢?” “这下你能来看我了吧?三殿在哪,我先带你认认路!”易川牵着我的手,直接拉着我走。 “那个……我有急事要做,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书里的内容?日后有空我就来看你!” “多急的事也要过了头七,现在你这样未成人形,一般厉鬼会直接将你吸入腹中,到时候,我要到哪里找你?所以跟我去三殿待个七日再说吧!” 易川带我到了大海之底,东南方沃土焦石下的黑绳大地狱。此地狱宽广八千里,还有十六小地狱。咸卤小地狱;麻环枷纽小地狱;穿肋小地狱…… 这里,百万罗刹鬼,魅鬼,夜叉……每日每夜哀嚎不断,又恰逢人间七月半,叫声更加凄惨。 七日终于过了。每天仿佛都在这里受刑,那些噪音吵的我心颤。 人间七月半,鬼门大开,鬼市也大开。 这七日我都没有见过易川,鬼门一开,猛鬼放出,为了人间阴间的秩序,他作为宋帝王也是应该忙的。 这样一来,加子莫身为鬼差,也会很忙吧! 不知怎的,见了他,总觉得对不起他,大概是他质问我再嫁的原因。 我踱步在黑绳大地狱入口处,这里的黑水有我的倒影,我终于有了人形。 一夜叉走过,笑道:“真是绝世美人,比那九尾妖狐还要媚!” 我微微一笑,跟在夜叉身后,一同出了大地狱。 易川这小子,我没和他说我去了哪里,也不值得我说!孟婆给的奇书,他至今还没有告诉我如何查看。 奇书我带在身上,若是遇到好心的鬼,希望能给我解答。 因为鬼市的原因,我要通过长长的走道才能去往人间南城莲花桥。那位偶遇的夜叉在鬼市一下子不见了,也罢,我一个人,不,鬼还不能逛街了? 鬼市很安静,只把货物摆在前面,把价格木牌放在旁边,然后坐在一旁瞪着。一眼望去,全都是披着黑纱的鬼商,黑压压的一片。 一只断头无首鬼撞了我一下,又有一只白骨饿死鬼碰了我一下,那森白的骨头挂着腐肉,恶臭刺鼻。 一个头忽然飘在我眼前,是个女人,青丝肆意飞舞,长得普通,没有下身。 她皱着眉头,不确定地问了句:“你!你可是画皮鬼?” 孟婆说我是,我便说:“我是。” 那女人头一喜,“我见过十多个画皮鬼,不是流里流气,就是心里无数算盘,画着祸国殃民的人皮,将我们这些凶鬼欺负,你看上去不错!” 我心想,当然!面由心生,我这可是纯天然的面相,没画过人皮。话说,人皮如何画? 女人头问:“姑娘怎么称呼?” “叫我清秋就好。” “清秋姑娘,请帮我重塑新身!我的夫君现在在奈何桥等我,我只有一个头,身子早没了,我不能这幅样子去见他,我怕,我怕他见了,会怕我……” “奈何桥?”我看着女人头,心里直犯怵,声音颤抖着说道:“你的夫君是要喝孟婆汤的,他见不见你都迟早会忘,你何必那么辛苦,到处寻找画皮鬼。” 女人头不喜欢我说的话,瞪着我说:“清秋姑娘,帮不帮我就一句话!今日鬼市拥挤,物品繁多,肯定有好的人身卖,不趁今日,更待何时!” 我瞄了地上的物品,竟是一颗人头,边上的心脏是赠品。 咽了咽口水,差点没吐上来,我认真地看着女人头说道:“不是我不答应,而是我不会画皮,更别说帮你重塑人身,你还是找其他画皮鬼吧!” “怎么可能!哼,既然你不帮我,不必找这种借口,我走就是了!”女人头生气了,整张人皮裂开,暗红色的血流了出来。 她这又是何必,不过真要是干架,她是厉鬼一枚,我只有被撕的份。 “不如你帮我看一件东西!”拿出奇书,边上的鬼商眼睛都亮了,盯着书不挪开。 女人头没见过这种东西,她大字不识一个,不过用阴风吹开书本,空白一片,“这是什么?一个字都没有!” 她还以为我在耍她,又恨不得劈了我。 边上的鬼商惊叹:“好书,妙书!” “何出此言?” 鬼商转动眼珠,指着书问:“这本书,姑娘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鬼商看着奇怪,关他无事,他为什么要问的那么清楚? 我警惕地收回了奇书,淡淡地说道:“不是好地方,得来的空书一本。” 我向鬼门走去,女人头跟在我身后,冷不丁冒出一句:“那鬼商跟着你!” 我停下脚步,“那该怎么办?” “我帮你解决,不过你从人间回来后,一定答应帮我重塑人身,我在鬼门周围等你回来!” 前有狼,后有虎,没有办法,我只好答应。 快速跑向鬼门,亮光一闪,再一睁眼,我已经到了人间。 水面上的阁楼,歌舞升平,姑娘都是这里的风尘女子,男人是这里的熟客。 那个女人头的塑身,我还是先放一放吧!南城莲花桥,不知会遇到怎样的鬼怪。 这人间,我是回来了。 第四章 桥姬 南城的莲花桥,谁走了都会倒霉,夜晚会被女鬼抓走啃干净,白骨在第二天飘在湖上。 这个传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流传,我在阁楼弹曲的时候就有客人拿此吓我。没想到,真的有这么一天,我要走一走这莲花桥! 我是拒绝的,虽然做了七天的鬼,可是遇见那些不是人模样的鬼,我也会吓得心肝颤。 可是没办法,上司美女孟婆的任务……我还是去看一看吧! 人间七月半,变成了孤魂野鬼的世界,也有一些妖怪凑热闹,漫天白纸,一堆鬼童子在争抢。 若是人看到这一幕,怕是会吓得两眼一闭,一辈子结束。店铺门前,大街上,行人身后,柳树下,到处是形形色色的鬼,他们没有人形,拖着残破的样子走来走去。 作为属天煞的鬼,我有让同类讨厌的属性,不过,我的样子却让那些百鬼羡慕。他们大概不知道,我的这一张脸曾经是我的噩梦。 南城莲花桥,桥面上长了杂草。 我用念力一想变成了人形,有了人身,走在桥上俯视,水里感觉不到阴气。 难道桥姬走了? 我正在思考。桥头,一个书生在招手:“姑娘,你在那里做什么?” 我不说话。 “姑娘,这里危险,快下来吧!”书生面色紧张,着急地挥手。 “这里景色好,我在这里看看风景。” “这里景色好?” 他想,我一个姑娘都在桥上,他一个书生更不能害怕,“我便上来看一看,姑娘不要介意!” 我点点头。 莲花枯萎了,湖水也是死的,我只是逗一逗书生,骗他这里的景色很好。 没想到书生信了我的话,屁颠屁颠跑到桥上来,低头一看,立刻眉头紧缩,半晌说了一句:“我们还是走吧!” 我肯定不能走,因为这时候,披头散发的女鬼,桥姬,她就飘在我眼前,不过她的死鱼眼不是看着我,而是书生。 其实她的样子肯定要比鬼门关里的女人头好看一些,只不过表情阴森,尸体长时间泡在水里,皮肤都泡开了。 桥姬的出现,使莲花桥附近的阴气一下子增多,就在附近监督鬼魂行为的加子莫感觉到了这一动静,一下子出现。 加子莫手上拿着一把花枪,悄无声息地站在我身后,面色铁青,“夫人,你又在背着我招亲吗?” “哎呀!” 吓倒的是书生,他结结实实地吓晕了。 “这个胆子,夫人,你喜欢吗?”加子莫是把书生当情敌了,还抖了抖花枪。 瞄了怒气冲天的桥姬一眼,我半天挤不出话。 桥姬生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喜欢了一个穷书生,可怜只有不幸的结果,不能和心爱人在一起,落得个跳河自尽。 她生有遗憾,就会浑身怨气,如今害死了上百个无辜之人! 加子莫身为鬼差,有责任把这一带恢复秩序,桥姬怎么处置,我竟有些不安。 我看到桥姬关切的眼神,看来晕过去的书生就是她的心上人,而她看子莫憎恨的眼神,这是要打架啊! “子莫,你退到一边去吧!” “为什么?” “退到一边去!”我把语气硬了几分,他就不情不愿地站到一边去了。 桥姬一下子把眼神放在我身上,用沙哑的嗓音问道:“你是何人?” “我叫清秋,和你是同类。” “你和他认识吗?”桥姬指着书生,鲜红的指甲不知道割破了多少人的喉咙。 “不认识,我是来找你的。” “你找我?”桥姬十分警惕,“为了什么?” “和我去奈何桥,孟婆那里!” “奈何桥,桥头一碗孟婆汤,忘却人间所有感情和记忆,我为什么要跟你去找她?” “像你说的那样,忘掉人间所有的东西,然后转世投胎。” 桥姬冷笑,“我弥留人间就说明我不愿意忘掉,你要是纠缠不休,我就把你撕成碎片!” 桥姬要沉入湖水了,我大喊:“你的书生,难道你不想见吗?” “怎么见?如何见?”桥姬连忙问。 果然桥姬在乎的是这个书生,她的痴念都是因为他吧! 加子莫在一旁无聊,耍花枪玩,和我淡淡地说道:“她是散魂,不能像你我一样变出人身,要想让人看见她,只能是给她找一个人皮套上!” 桥姬道:“可是人皮不是我的样子,他就认不出来我了……” 加子莫道:“有何所谓?我夫人好歹也是个画皮鬼,夫人,展示一下功夫吧!” 加子莫这家伙,一下子把我卖了,害得桥姬盯着我,感觉后背冷嗖嗖的! 桥姬疑惑了,“画皮鬼是死后聚不成人形,只能靠穿着人皮才能保持人的样子的鬼,可是她明显不是!” “属天煞的魂,做什么都可以。” 我瞥了加子莫一眼,“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只有这一本书。” 奇书拿给他看,他道:“这是好书啊!记录了野仙如何画皮,制作肢体的过程。” 野仙,用特殊手段保持不死肉身,违背天机成仙之人。孟婆给我的书竟然是这个!难怪鬼商会问来历,更要惦记。 “书本上没有一个字,你是怎么看的?” “难道给你书的人没告诉你要用心去读?” 原来,只要闭上眼睛,书里的内容自然就会知道,用心去读,如何画皮其实很简单。 “桥姬,若是帮你和这书生见面,你是不是愿意跟我去奈何桥?”我问。 “好,夜晚你便来找我吧!”桥姬一头扎进湖里,阴气不见了。 加子莫长长指骨很是好看,他抓着我的肩膀,趁着四周无鬼,地上一个娇弱书生,他感慨颇多:“夫人,这几年即使在你身边我都不能现身看看你,你可知道我的心苦……” “说归说,别动口!”推开他跃跃欲试的嘴,我说:“人皮这种东西不好弄,只有去坟场了!” “我怕你遇到厉鬼,猛鬼,我和你一起前去吧!” “你不是要监督人间走动的鬼魂吗?怎么有空跟我去?” “为了夫人,那些都是小事,再说,这也是难得我们的独处时间!” 坟场独处,他的想法还真是独特!扯了扯嘴角,我想,有他相伴也好,一个人挖土要做到第二天鸡叫。 第五章 鬼童 半夜三更的坟场是不是冷冷清清?我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专门挑了晚上,准备去挖坟。 可今天是七月半啊!坟场又阴又阳,真是极好的地方。 成群结队的鬼从坟地爬出来,好像密密麻麻的蚁群。 断手脚的鬼慢慢在地上爬,断头鬼把头扔出来,肢体再钻出来,没有脸的女鬼东撞西撞…… 我躲在子莫背后,害怕再看到这样的场景。 加子莫把花枪横在胸前,这样就没鬼敢接近我们。 “子莫,当着人家的面挖尸,会被群殴的吧?” 加子莫笑道:“夫人放心好了,我会保护你的,你赶快去挖吧!” 叫我挖?我白了他一眼,“我挖哪里?怎么挖?” “就那个!”加子莫指着一个崭新的墓碑,“这是几天前我送走的,尸首肯定没烂,他是国学府的一个学生,为人温和谦逊,做了无数善事,如果他不能在阴间找到个差事,转轮王也会给他一个好的轮回。” “可是,这么多鬼在旁边,动手真的好吗?” “我去把他们引开!” 加子莫从怀里拿出一块蓝色的香,据说是犀牛角磨成的粉,点燃可引魂,活人闻香能见鬼。 蓝色的香被子莫点燃,一闻香,坟场里的孤魂野鬼全都被吸引了,一双双血红的眼睛盯着子莫,朝他走去。 他的动作太快,来不及阻止,香马上散开,他已经被厉鬼们盯上了。 其实,我只是想让他帮我挖土,可是他不会看眼色,不知道我害怕,一个劲叫我去挖坟墓。 我是该说他傻,还是傻?竟然用自己修成的人身去吸引厉鬼。 但如果我强行灭掉蓝色的香,这些厉鬼可能会发狂,现在至少他们还很平静。 我反复叮嘱道:“子莫,要小心啊!”厉鬼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回我:“放心吧!” 加子莫这家伙,虽然有时喜欢说大话,但还是有本事的。 他应该能安全回来吧? 子莫引那些鬼群从坟场离开,不知道去了哪里,那些鬼都不见了,我走到子莫说的那个坟前,坟前墓碑上写着“刘卿”。 动一下念力,阴风阵阵,把墓顶上的沙土一层一层剥开,白天祭祀所撒下的白纸都飞了起来。 整个百里坟场只有我一个,我自己都被自己的能力吓了一跳。 眼看棺木渐渐出来了,我松了一口气,却见棺木突然自己打开,从中钻出一只紫青色的手。 子莫说,棺木的主人为人时温和谦逊,做了不少善事,应该不会变成厉鬼附身在尸体上。 可是我挖人家的地盘,说不定他生气了! 那一刻,我想跑都跑不掉,腿已经定住了。 听说过鬼吃人的,就是不知道鬼吃不吃鬼啊! “刘卿,刘公子,我错了!我一介小女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拜托你千万不要钻出来!” 正当我求神拜佛,并且拜托刘卿不要报复我的时候,又伸出来一只紫青色的手。 “刘公子,既然你已经走了一段时间了,就不要再留恋人间了,快回去吧!也不要吓我了! 刘公子,只要你不出来,我一定把你的‘家’恢复,并且不再打你的主意了……” 嘚啵嘚啵半天,那双紫青色的手用力推掉棺盖,我以为他会坐起来的时候,他还真的坐起来了! 只不过,坐起来的是个野鬼,并且是个孩子的模样,呆头呆脑的,脑门前留着一簇呆毛。 我可能是挖错坟了! “对不起,姐姐要的不是你,我这就把你的‘家’恢复!” 腿竟然麻了,不过没关系,我跌跌撞撞得还是走了几步路。 小孩看着我,眨了眨眼睛,忽然用紫青色的手指着我说:“你这孤魂,竟然敢挖我主人的主人的坟!” 小孩糯糯的甜音听着可舒服了。 我道:“我叫你野鬼,你叫我孤魂,这就算打平了吧!可是你说主人的主人,这是别人家的坟里吧?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孩说:“我主人的主人就是这个坟的主人!你莫名挖掘他的墓,我主人生气了,要我过来惩罚你!” “主人的主人的……主人,是说刘卿吗?他生气了?” 小孩不耐烦地从棺材里跳出来,插着腰大喊:“不是!是我的主人生气了!” 我看小孩没穿裤子,两条肉肉的小腿在风中,穿的还是一件薄薄的小衣服,在这么个冷风瑟瑟的夜晚,难怪手都是紫青色的。 “别的先不说,姐姐给你穿件衣服!”我用自己的外衣给他包了起来,他的小脸微红,害羞了。 “姐……孤魂!我主人叫你过去一下!” 我笑问:“你的主人是谁啊?” “犬神夜卿。” 小孩脸红着,还非要拉着我的手走,他还没有我整条腿高,一双小脚丫飞快地前进。 这小孩名叫白儿,生于穷苦人家,是被狗咬死的孩子,白儿说他的灵魂被犬神所救,所以他成了服侍犬神的妖怪。 在坟场的尽头有一棵槐树,满树挂满了圆孔白纸,槐树底部有一个不显眼的洞,我和白儿化成一缕烟雾从小洞进入。 白儿说,他的主人就住在洞中。 犬神住在树洞中,我第一次听说,我想知道的是,这犬神夜卿见我做什么? 这一刻,我真想念加子莫,虽然他是皇族王爷家的世子,有时候爱夸下海口,还会唠唠叨叨,粘人,不会看眼色,总是得罪别人。 但他只粘我一个人,对我一个人唠叨,不会看我的眼色,得罪我似乎是他的乐趣,他在我边上的时候,我从来没觉得一个人很无助,他给我那种朋友的感觉。 也真是奇怪,他竟然求皇上给我们赐婚,而那时,我已给易川守寡两年。 槐树底部的洞,一片漆黑。 “白儿,他在哪?”我看着白儿。 也是稀奇,白儿在我眼中浑身蓝光,即使在漆黑的地方,我也知道他在哪里,这大概就是同类之间的响应吧! 白儿指着前面,“我的主人,在那里,他正看着你!” 我顺着他手指的地方,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黑暗中,被白儿称为主人的那个妖怪,他在盯着我,我能感觉到他冰冷的獠牙,还能闻到腥臭味的口水。 ------题外话------ 犬神是狗的灵魂,虽然有个“神”字,却是妖怪。 —— 很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和支持!以后也要一起继续努力哦!喵~蟹蟹支持伐~ 本书每天早上八点一更,相信各位亲们发现了:第二章比第一章字数多,第三章比第二章字数多。 今后会有更多精彩放送的! 每天一更哦~ (也有例外啦,票票道具什么的,具有催更作用,对了!七月十九日有惊喜,惊喜到时候揭晓!收藏关注哦~) 第六章 催婚犬神(一) 洞里只剩下胆战心惊的我,环境异常地安静,白儿像一个纸人,摆在一旁动都不动。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阁下可是刘卿?刘公子?……” “我知道我的错,我不应该挖别人的家,可事出有因,我需要人皮,不过既然先人已逝,留下个皮囊也是无用的,对不?” 我说的一番话没有回应。 良久,鬼火燃起,一个男人趴在老木桩上。 为什么趴着,大概是他作为一只狗狗的自觉性吧! 这男人与常人无异,真要找不同,无非皮肤黑了点,五官精致了一点,双眼充满警惕性。 这家伙,大概就是白儿口中的“犬神”夜卿! 我问:“公子是白儿所说的主人吗?” 夜卿舔了舔嘴角,看了我一看,“你是何人?” “我吧,是不完全的画皮鬼。” “哦,为什么盯上了我的主人?” “你的主人,是刘卿吗?这是个误会……也不是误会……这里面我来给你解释!” “不用,你说了我也听不懂。”夜卿掏了掏耳朵,满不在乎。 既然对事件不感兴趣,我道:“那我可以取人皮了吗?” 夜卿瞥了我一眼,眯着危险的双眼,“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没说什么……” “再说一遍!” “真没说什么!” “撒谎,我可会把你撕碎的。” “大哥,我真的没说什么,你肯定耳朵没掏干净,听错了!”我下意识地和他对视,他也看着我。 许久,夜卿舔了舔嘴角,问:“谁指使你冒犯我的主人的?” 我愣了一下,“没人指使我。” “那是你擅自和我主人过不去,所以才来冒犯他的?” “这不是冒犯不冒犯的事,我和他没仇!” “你撒谎,没仇能在死后扰他清净?” “我已经是鬼了,就算有仇,我大可以去找他本人,何必动皮囊。” “那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他总算是问到了重点,我道:“我取你主人的皮囊,是为了帮另一个鬼早点步入轮回,能够渡化厉鬼,这可是好事,功德无量!” 当然,最后一句话是我编的,毕竟有好处才会有人做事。 可他还不满足,他道:“若是这样,那岂不是便宜了你们!” 他想了想,“我听说过礼尚往来,你要我主人的皮,可以,但是用同等的东西来换。” 这话听着耳熟,商人的口气,像是我的第三任亡夫,他做人处事,总能找到理由捞好处。 上次见他还是两年之前…… 夜卿生时是一只狗,但要是为人,肯定精明,活脱脱一个吝啬鬼,我问:“什么算是同等的东西?” 夜卿慢悠悠地掏出一本书,名为《姻缘簿》,手指沾了沾唾沫,翻了两页。 他认得字,我万万没有想到。 不过转念一想,他的主人是国学院的学生,他是他的狗(这是事实),认得字也说得过去。 只不过听起来太新奇了。 白儿的一对死鱼眼动了动,歪着头看向我,“姐姐,主人的主人没有妻子,主人听其他鬼说,没有妻子的鬼会很寂寞。” 这是夜卿拿着《姻缘簿》的原因,不过这书他是哪里来的,他想做什么,我不知道。 夜卿舔了舔嘴角,似乎很满意白儿的补充,然后他头也不抬地问我:“你寂寞吗?” 寂寞吗?身为人我还可以去热闹的地方转一转,还可以有经人事的乐趣,可是成鬼,也有宁静的快乐。 “我并不知道。”我答。 “哦。” 然后,没有然后了。 我等他翻书,一页又一页,看得那个细,恨不得看清楚每一页上的书虫。 白儿道:“这书,主人每天都会看两遍。” “那他应该倒背如流了啊!” “主人曾说,每个字长得都一样,我看,主人他认识的字很少,只知道墓碑上的那两个字。” 我只剩惊讶了。 夜卿的侧脸是精美的,他低头看书,琥珀色的眼眸里流光闪闪,高鼻梁应该能担担子了,若他为人,绝对能上江湖美男排行榜。 也不知道多久,和桥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子莫为了我正处于危险,我没有耐心再等下去。 上前一掌拍掉《姻缘簿》,一下子就找到了里面写着“刘卿”二字,那么容易,夜卿在浪费时间。 “你是在认真地找吧?” 夜卿有板有眼地回答道:“嗯,我很认真地在看,没落下一个字。” “那你找到了吗?” “看到了,可是其他的字看不懂,你能给我说说吗?白儿不识字,这已经困扰我好久了!” 夜卿把手搭在我肩上,一脸期待。简直帅出血。 “别这么看着我,忍不住拉你进洞房!” 我是开玩笑,可是夜卿一听,他只懂“洞房”二字,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我愣了一愣,“做什么?” 夜卿喜出望外,“你和我主人成亲吧!” “为什么?” 夜卿脸色严肃,道:“我守护主人的肉身,你想要我主人的人皮,就必须要听我的!我主人临死都是一个人,我想不出他在阴间的寂寞,所以我要给他谈媳妇,你的面相,和我主人般配的很!” 我冷笑一声,“我可是不祥之人,你不怕让他变倒霉?” 夜卿一脸无所谓,“人已死,还有什么是更倒霉的!” 说得有道理,可哪里不对。 “是不是我一定要听你的?” “嗯。” “要是我不听呢?” “我有几百种方法,让你走不出这坟场,听与不听,都只能听我的!” “你擅自做主,不怕你主人生气?” “不管他生气还是如何,做都做了,又能怎么样?再说了,我是为了他好!” 答案如此多娇,我都忍不住鼓掌,这似乎是发自肺腑的善意,也不知道刘卿知道了有何感想。 我道:“那你要不要把他叫来,当面问问他的态度?” 夜卿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不可。” “你是怕了?怕他会生气?” “不怕,而是……我主人的头七还没过,被我召唤来的是散魂,很容易被其他阳间凡物伤害。” “可你说他与我成亲,他不来,怎么成亲?” “你这是答应了?” 不答应不行,万一被他打的个魂飞魄散,那就真的冤枉了。我点点头。 “好!你跟我去阴间记个档案,记在我主人名下,你就是我主人的人了!” 去阴间,正好回去,要是碰到那个女人头,希望她可以再帮我逃离。 夜卿化成一只红眼黑狗,不容置疑地对我道:“跟上我!” ------题外话------ 感谢看官们的点击,也请拜托点击一下收藏,每日八点更新,么么哒~ 第七章 催婚犬神(二) 我不知道的是,七月十五已经过了,如今是七月十六,鬼门已经关了。 阳光还没有散开,阴气也还存在,坟场一片狼藉,到处是散落的纸钱。 “这下怎么回阴间?”我嘀咕道。 白儿天真地说道:“不必担心,交给白儿就行了!” 说罢,这鬼童子迅速全身缩在一起,五官像被烤化,熔成黑色的球。 忽然刮起大风,白儿缩成的黑球变成了一个入口。 夜卿淡定地走了进去,还甩给我一个警告的眼神。 白儿的身躯变成了去阴间的入口,是违反阴间秩序的,但对于其他孤魂野鬼来说却是好事。 他们有的在人间徘徊了上千年,变得麻木了,做梦都想去阴间。 鬼差是个机会,可是鬼差只会带的无常命令带的鬼魂,孤魂野鬼没有资格进入阴间。 这时白儿变成入口,惊动了附近的孤魂野鬼,入阴间的机会来了,一下子,满地都是死气沉沉的鬼魂。 我忍不住吃惊地叫了出来:“啊!” 鬼魂不理会,一个个急忙冲进入口。 在人流,不,鬼流之中,我被他们挤了进去。 一进入阴间,熟悉的感觉迎面而来,忽然被夜卿拽到一个角落里,他严肃地看着我:“动作慢腾腾的,知道你闯了大祸吗?” 我看着他问:“什么大祸?” 他道:“阴间的规定,孤魂野鬼不得进入阴间扰乱秩序,我令白儿开启通道,为的是让你快点入档案,你倒好,磨磨蹭蹭的,这下让大量的野鬼闯进阴曹地府,你闯祸了!” 我甩他一记白眼,“明明是你令白儿违反规定,你还反过来怪我?” “我不管,若你在阴间逃跑,我抓不住你,但我会告发你,那些鬼差抓到你,就会把你扔到油锅里去炸一炸!” 他不去做人真是屈才了!跟人精似的,把我的路都堵死了。 夜卿舔了舔嘴角,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智慧,露出尖尖的犬牙,不知什么时候,白儿跟随在夜卿的身后,也笑得很开心。 我不明白得意的地方在哪里,不过他们开心就好,反正被夜卿一威胁,我是一定要跟他去记入档案了! 我想了想,人世间经历的三次嫁娶,即便是如今,虽然没有了嫁人的渴望,我也不怕再记录一个男人。 使我不能平静的是,我们所处的地方是刮脂小地狱,属于黑绳大地狱,而这个大地狱又是易川掌管的。 这让我逃掉这门阴亲多了几分希望。 我问:“我们为什么在这个地狱里?” 夜卿皱着眉,环顾了一下四周,说:“这里的掌管者应该能批准一门亲事吧!人间的事我本就不太清楚,阴间就更是了!” 我看看这周围,哀嚎声不断,不管是胖子还是瘦子,只要是生前犯过罪的,都在这里被刮脂,就是把他们的肉全都刮下来,见了骨头也不罢休。 满地都是流淌的鲜血,这场面吓得我浑身一抖,正好迎面走过来一个大力鬼,面目狰狞。 他见了我们三个,便用粗矿得声音问道:“你们三个可是新来的犯人?” 夜卿变得像是市井小人,满脸嘻嘻哈哈,怀里装了好多纸钱,他对大力鬼说道:“大哥,你看我的鬼身,根本不像是能犯罪的人!” 夜卿的鬼身是一只狗,的确没有犯罪的机会,可是他还是把怀里的纸钱都塞给了大力鬼。 然后大力鬼看向我,“你呢?” 我道:“身为人,我没有犯过杀孽,也没有做过不忠不孝之举,来到这里纯属偶然。” 大力鬼迷糊了,“那你们来这里是为何?” 夜卿道:“这里的阎罗殿下可能批准一门阴亲?我的主人生前一直在念书,没有机会娶亲,我想他会寂寞,便给他说了一门亲事。” 大力鬼笑了,“真是忠心耿耿啊,我们殿下最欣赏你这种鬼!” 这是废话,易川生前是护国将军,血液里就有忠义二字,自然欣赏这一类人。 大力鬼接着说:“不过我却不知道殿下能不能批准,不如你带你主人和这位姑娘过去拜见一下?” 夜卿觉得有道理,谢别了大力鬼。 这易川的审判场所我是去过的,不过我只是在门口看了看,不敢踏入里面。 这一回,我熟门熟路地往前走,夜卿觉得奇怪,便说:“你还是在大殿门口等一等吧!” “为什么?” “这是我的命令,你不听?那我可要告发你了!” “我可以跟他们说,是你打开的门。” “那又如何,我也可以随时逃离这里,天涯海角都可以去,谁都抓不到我,你说了也无用,你就在外面待一下子吧!” 说罢,夜卿头也不回地走进审判堂。 这家伙在人间一定未经人事!对男女之情毫不在乎,一切以自己的想法行事,不知道你情我愿吗? 这下我不能见到易川,只希望易川可以发现点端倪。 正好审判堂的大门虚掩,我趴在门上可以看见一切。 易川身穿官服坐在堂上,也是辛苦他,一个武将,硬是穿出了文官的气质。 他似乎在审一个案子,夜卿和白儿等候在一边,直到那个案子结束,犯了事的小鬼才被大力鬼捉了出来,送去小地狱受刑。 然后我见夜卿对易川说明情形,易川颇为感兴趣,问了几个问题,就有一个夜叉出来。 我拦住夜叉,问:“夜叉大人,这是去往哪里?” 夜叉见我,先是眼前惊艳,赞叹道:“如此女子,成了鬼真是可惜!” 我道了声谢。 夜叉道:“一犬神讲述了自己主人的生平过往,殿下听说犬神为自己主人牵了姻缘线,对他的有情有义很是感兴趣,所以命我去找他的主人过来!” “可是叫刘卿的男子?” “你怎么知道?” 我道:“我能和他一同进殿吗?我就是那犬神为他主人牵的姻缘。” 夜叉道:“当然可以,你在这里稍候片刻,我去领刘卿过来,你再和他一同进入殿中吧!” 易川这个二愣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要是把我许给了别人,我就挖他祖坟! ------题外话------ 谢谢看官们的支持!喜欢就收藏吧!每日早上八点更新,祝各位大姨妈来得稳当,也不闹腾~ 第八章 刘卿(一) 我在门口只是等了一等,夜叉的速度是杠杠的,他把传说中的刘卿给带来了。 然后,我面前就站了一个穿着粗布开襟的衣服,眼睛散光的男人。 无语的是,这家伙的两只眼睛分散,眼珠都要飞出去了,就像两个吵架的夫妻,一个要往左走,一个要往右走! 我很怀疑,他究竟有没有正眼看我。 奇怪的是,身为国学院的学生,难道国考的时候,那些官员不会怀疑他眼观六路? 大概是有一种能力叫直觉,他把手藏在袖子里,鼻梁对着我,礼貌地问好:“在下便是刘卿。” 我笑笑,只能是笑笑了,“刘公子!” “姑娘怎么称呼?” “清秋。” “这一路上,夜叉与我说了阴亲一事,是夜卿不懂事,冒犯了姑娘,在下给清秋姑娘赔罪!”说着,刘卿弯腰行大礼。 我忙说:“不用不用!” 刘卿微微一笑。 我接着说:“只要你一板砖拍他前脸儿就算替我报仇了吧!” 刘卿僵了一下,“读书人不动武,不动武!” “知道了知道了!那,跟我进去退了这门亲事吧!”我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服,谁知那粗布不抵用,一下子扯烂了。 他没有肉,也没有料,整个就是一用皮包的骨架,他瘦扁扁的,却有力气尖叫:“啊!” 叫的像是怨死的厉鬼,震得我三观都疼。 他像是要说男女授受不亲,可我一下子没忍住,一拳头挥了过去。 然后,我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夜叉,一起把他抬进审判堂。 一进堂,夜卿噔噔跑过来,慌张地把刘卿全身检查一遍,确定只是晕过去了,就对我呲牙咧嘴,好像在怪我没有照顾好他的主人。 我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淡定地面向高堂上的熟人。 易川一见我,整张脸可好看了,又绿又紫! 关键还有夜卿在一旁嘀嘀咕咕:“殿下,这就是我的主人和那个姑娘!” 易川黑着脸不出声,明眼人察觉到其中有猫腻,也不说话,夜卿也挺会看眼色的,马上闭嘴。 本来应该是哀嚎遍地的审判堂,一下子安静下来,全部的鬼魂夜叉都等候着易川的指令。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所欣赏的忠义之举,竟是要把我许给别人,好歹我也是他在人间拜过堂的妻子! 就冲他满脸色彩斑斓的模样,我暂时不计较这件事了,毕竟还是摆脱犬神的逼婚更为重要。 我道:“殿下,阳间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这是阴间,据我所知这里的规矩可不是这样的!” 易川当然是点头说对。 夜卿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嘞?那怎样才可以喜结连理?” 我答道:“怎么着……也得双方愿意吧?” 恰巧,刘卿醒了,一睁眼就茫然地问:“这是哪儿?” “主人,这是黑绳大地狱的审判堂。” 刘卿一脸惊恐,“什么!我为人谦卑有礼,完全遵照祖上的规矩去做善事,怎么还会到这里来受刑?哎……若真是如此,也无任何办法……” “主人,你理解错了,叫你来这里是为了……” “对,成亲!”刘卿稍有激动,“夜卿,多谢你的好意!清秋姑娘呢?” 刘卿笑意盈盈,两只眼睛往外翻,我真想脱下我的鞋,直接拍他前脸儿! “找我?”我站在他面前,很怀疑他是否看得见我。 “清秋姑娘,你也知道,我二十有一了,孤孤单单一个人就这么死了,实在有些孤苦,夜卿也是为了我好,冒犯了姑娘,实在抱歉!” 他这么有礼貌,我都不想难为他了,可他接着道:“但是姑娘看着年纪轻轻就跟我一样,在下抱着善意,怕姑娘寂寞,跟姑娘做个伴也不错!” 夜卿搭腔道:“做个伴也不错,你是画皮鬼,如此低等的鬼种转世轮回简直就痴说梦,有了姻缘一线牵,我主人转世的时候你也可以进入轮回,并且功德是共享的。” 我不想转世轮回,夜卿说的好处我并不稀罕。 我看了易川一眼,他从刚才就没有说话,他的心思最难猜,不过只要他说不行,这件事就成不了。 据我所知,凭他硬汉的性格,是决对不过同意的。 这时,刘卿不知打的什么主意,竟在易川面前跪下了,“殿下,请殿下批准我们的这桩婚事!” 易川看了刘卿一眼,道:“刘卿?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你生前是做什么的?” 刘卿道:“是国学院学生。” “哦。”易川若有所思,“你刚才说什么?请我批准你和清秋的婚事,真的吗?” “是的,我对清秋姑娘一见倾心。” “那好,这我批了!”易川一拍板子,面无表情。 脑子一炸,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怒火比我想象的来的快,我生气。 生气不仅仅是因为易川把我许给了别人,还有是刘卿这小子,竟然打我主意! 我上前大喊:“我不同意!” 易川和刘卿看向我,夜卿化成红眼黑犬,对我露出尖牙。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反应那么大,毕竟成亲的是我,我不同意,他们又能怎么样? 可是我错了,我低估了易川的权利,也没猜到他的想法。 他直接下令:“七月二十九日,请其余九位殿下一同出席!” 在被大力鬼推出去之前,我道:“等一等!不是说你情我愿吗?为什么不尊重我的想法?” 易川眉头一皱,“那好,我给你时间说说理由。” “理由?”我冷笑,“拒绝还要理由?那你说说,让我接受又是什么理由?” 刘卿上前一步,他说道:“清秋姑娘,这事就听殿下的吧!” 我瞪着他,“为什么!” 他那翻飞的双眼眨了眨,“凡是总有他的道理,就好像因果报应,你为何来到这地狱?我为何来到这地狱?因为一个死,若是殿下没有道理,总不能强迫你我。” 说得好像有道理,可是哪里不太对! “我拉你进来是退婚的,不是来找见证人的!” “可是我没说要退婚啊……” 我脱下绣花鞋,猛地甩到他脸上去。 易川黑着脸,看我把刘卿拍晕后,不知从哪拿出一个青瓶子,念了一大串咒语,把我关进了瓶子里。 被吸进瓶子前,我没忘将我另一只鞋用力拍到易川的脸上去。 ------题外话------ 宝贝们,每日早上八点更新,改为每日早上十点更新如何?某女鬼提出,因为夜间生活较丰富,第二天她要睡个懒觉o(n_n)o 第九章 刘卿(二) 我在瓶子中度过了十三天,越想越憋屈,他们二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把我的自由都剥夺了! 第十三天,有人打开了瓶子,露出瓶口,我化作一道烟溜了出去,却在诡异的喜房中不敢动。 两个白脸纸人在黑白喜房中,面无表情,手里一套血红喜服。 这时,那个打开瓶子的人说道:“清秋姑娘,不必害怕,出了门往右走,不要回头,你就能回到人间了,至于你需要的人皮,那就拿去吧!” 说话的那个男人光头,披着袈裟,右手持锡杖,满脸慈爱和宽容大度,甚至他的身后有佛光,值得令所有鬼魂尊敬的佛光。 此人定有无上功德! 我问:“你是?” 那男人谦虚的说道:“为人之时叫刘卿也,抛弃鬼身,世人叫我地藏菩萨。” “什么……情况?” 那个眼睛散光,穿着开襟粗布,有着五短身材的刘卿,居是地藏菩萨的转世! 虽然形象不算什么大事,但把他们两个联系起来,实在是难为我了。 我着实被吓到了,此人说出“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就冲地藏二字,阴间的所有鬼魂应该没有敢不尊敬的。 七月二十九,地藏菩萨的诞辰,他也在这一天恢复了真身,难怪易川要把日子定在这一天。 仔细一想,我应该没有做很过分的举动吧? 地藏笑了,他好像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他道:“清秋姑娘的鞋印可是过了三天才消除……” 就冲他满面慈祥,我想他是不会计较的,但是提起来还是尴尬,毕竟是我的错。 我道:“咱能不提这事儿吗?就说说,你为什么要跟易川提亲事?” 地藏道:“好吧……这事儿还要从头讲起。一切的因果,是十几年前在人间诞生了一个妖魔,投进了狗胎,他天生灵气,我算定他一定会成精!” “你说的,不会是夜卿吧?” “是他!他在人间最冷漠,最无情冷血的地方长大,从不知什么是善,这样的他一定会在日后危害人间,于是,我便投胎为人,在他被恶人殴打的时候救了他,使他心生感激,他认我为主人后,我就试图教他从善。” “这跟你提亲事有什么关系?” “这事,难道不是夜卿先提的吗?想必姑娘不了解他的不择手段,凡是他认定的事,不管怎样的手段他都要完成,更何况这件事,他认定是好事,就一定要做!” “可你是主人,你不同意,他又能怎么样?” “当他眼睛变红时,不管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我算了算,当他见到你时,眼睛出现异常不下三次了吧?” 我想了想,“没错,好几次他都化作了红眼黑犬!” “这跟姑娘天煞的属性有关系,他无意识地把你当做了威胁,即便是我出面求情,他也有可能把你除去而后快!” 我无语地看着他,“难道我们成亲,他就能够弃恶从善?” 他道:“至少可以让他平静下来。” “可是刚才,你却让我逃跑,这是为什么?” 地藏笑了笑,双手合起,神秘的说了句:“天机!不可说,不可说……” 就算他是菩萨,我也忍不住甩给他一记白眼。 现在除了知道夜卿是妖魔转世,对我会有威胁,其他的连毛都没有!而且越来越混乱,简直愧对我一个女子熟读四书五经。 我忽然觉得,连做鬼也是一件很累的事。 这时,地藏略有深意地说道:“清秋姑娘,不必害怕,出了门往右走,一定不要回头,你就能回到人间,就能拿走你需要的人皮!”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但是我马上就明白了,这是菩萨开辟的新道路,和黄泉路接轨。 虽然这并没有什么,但是和它接轨的是黄泉路,这就有点什么了! 黄泉路上多的是不肯离去的鬼魂,他们不想去阴间,却回不到人间,所以一见到要去人间的魂魄,就会把他弄下来,和自己作伴。 因为这个,很多阳寿未尽却到阴间的无辜之人,被他们拖累,永远也回不到人间。 地藏怕出意外,撕掉了袈裟一角,用布头变出一个毯子,对我道:“你就安心超前就好了!” 说罢,我上了毯子,他用锡杖一敲,毯子飞了起来,我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此时的自己——傻子。 毯子要成精了,因为我坐在上面,它很不乐意地抖了抖,我差点就掉了下来,还是地藏出面教训了一下飞毯,它才乐意乘我。 不过它只是乐意乘我,接下去,这飞毯用速度表达自己的不满,简直要带我飞起来,我还没跟地藏道谢,飞毯已经带我飞了。 一骑绝尘,地藏再见! 通道漆黑一片,听得见风的呼呼声,不知道自己是否前进,也不知道距离终点还剩多少距离。 忽然,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呼唤我:“夫人,你要去哪里?夫人!” 是加子莫!可我早就听说,黄泉路上的冤鬼会读心,能用熟悉人的声音诱骗你回头,然后把你拉下水。 我装作没听见,那声音果然响了一会儿就没了。 “清秋!清秋……” 这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背后,幽怨刺耳,这是谁的声音?很熟悉,但是我却不记得了。 是易川吗?不对,他叫我花儿。 那个一直再没见过面的三亡夫?不对,他喜欢叫娘子。 那个声音猛地吼道:“你这个贱女人!你终于死了,那么你所有的东西就都是我的了!哈哈哈……” 我后背一凉,想起来了那个女人,那个如今风光无限的皇后,却是当年百般害我的女人。 说起来,在嫁给易川之前,我的家族挺大的,舅舅在朝廷是个不大不小的官,母亲嫁给父亲跟着沾光,成为父亲的正室,我是正室所生的孩子,也就成了家族里的大小姐。 因为大家族,在各种压力下,父亲又陆陆续续娶进三个女人,而那三个人只有一个生了孩子,还是个女儿,家族重男轻女,可真正让我这个妹妹恨我的,却是我的地位。 我和她是同一个先生教的,她学了一首诗就恨不得告诉全世界,成为大家口中的才女,可是先生却告诉族人,她花三天背下的诗,我一天就能背会,于是成为大家口中才女的是我。 她以为我是大小姐,所以先生才说我的好话,从此以后,她就用她的“聪明”开始刁难我。 正因为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妹,平时她的小陷害我可以不放在眼里,但是让我们撕破脸的,是我母亲病逝的那一天,她丧心病狂的笑道:“太好了,这下我娘就是正室,我就是大小姐了!” 我甩了她一巴掌,然后跟易川去了战场,离开了那个家…… ------题外话------ 每天早上八点更新,正式改为每天早上十点更新!今天又是一个美妙的周一,大家一起欢乐的收藏吧! 第十章 画皮 这一辈子,自认为我对不起的只有三个人,那就是答应照顾我一辈子的那三个男人,因为我所承诺的相夫教子,并没有实现。 这一黄泉路上,那些冤鬼不停地模仿他们的语气,试图让我回头,我装作听不见,这才让我平安的到达人间。 可是来到人间,我的心情却比以往来的更复杂。 飞毯把我送到坟场,这里已经被人打扫过,虽然还是有点乱,却要整洁很多。 我记得“刘卿”的墓,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可是在墓前,却见到了熟人。 夜卿一脸茫然,坐在墓前不知所措,我想到菩萨说的话,刚要避开,却被他看见了。 他忙问:“你是谁?” 他看上去像是不知道我是谁,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认识我了?”我问他。 夜卿摇摇头,“难道你认识我?那么,我是谁?” “你可是犬神夜卿,白儿呢?他怎么不在你身边?” “你说他吗?”夜卿不知从哪里拎出来一个孩子,那孩子同样是一脸茫然。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们好像都失忆了,那么按照地藏菩萨所说的,夜卿还会觉得我是威胁吗? 夜卿想了想,喃喃自语道:“有一个秃驴说我的主人会来找我,然后我要跟着她……” 秃驴……怎么觉得他是在说地藏菩萨,他是被菩萨抹去记忆了吧! 菩萨是要做什么鬼啊!我有一种被卖掉的感觉,这鬼地方还是不要久留比较好。 我悄悄地走开,谁知夜卿突然看着我,惊喜道:“你来找我,说明你就是我的主人啊!” “不不不!” “你就是我的主人啊!” “你认错人了!” “你就是我的主人!” “……好吧!”无奈地看他那充满诚意的眼睛,我道:“就算我是你的主人,那又如何了?” “那个秃驴看上去很有本事的样子,他要我跟着你,那我便跟着你吧!” “……那你先帮我挖个东西。” “是什么?” “尸体,然后帮我剥下人皮。” “好!”他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对于夜卿的失忆,一开始我是怀疑的,可是他竟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把“刘卿”的皮完整地剥了下来,看来他真不记得刘卿了! 地藏菩萨想干什么?作为普度众生的伟人,我想他是不会害我的,但是他又不肯说原因,他就不信,我再把鞋子甩他脸上嘛! 夜卿用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捏着薄薄的人皮,然后问我:“主人,这是要用来做什么的?” “给一鬼物换张皮。” “可这是已死的人皮,只能用一次,主人为什么不去剥活人的呢?那个新鲜啊!” 我瞟了他一眼,他说话还真吓到我了,不要说活人了,就算是死人的皮,我也要心里斗争半天。 果然如菩萨所说,他在人间最黑暗的地方长大,心中没有存善意。 “咳咳……小夜啊,以后你跟着我就要听我的话,安静地做就好了,不要存在其他想法,可懂?” 夜卿舔了舔嘴角,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队人马朝这边走来,听铿锵的脚步声,大概也有上百人左右吧! 我和夜卿互看一眼,默契地隐了身,躲在树后面。 然而,我看见被破坏的坟墓,还有惨不忍睹的尸首,真的有种强烈的罪恶感。 可这时恢复已经来不及了,那些人马越来越近,我看见了他们明黄色的旗帜。 夜卿一眼认了出来,嘀咕道:“是皇室的队伍。” “皇室?”皇宫里的人跑到这里来,我不想知道为了谁,为了什么,我只想走。 夜卿拦住了我,“他们有上天的光普照,我们身上的阴气太重,到处乱走只能被他们伤到,我们暂且不要动,等他们离开就好了!” “那好。” 虽然我的两任夫君都跟皇室有关联,但我跟皇室的人老死不相往来,不是我先发难,而是作为皇后的清莲,她下的懿旨。 既然她不允许我踏进皇宫一步,我也懒得跟她攀上关系,这皇室之人都与我无关。 夜卿这家伙自从失忆了,对什么都很感兴趣,皇室的轿子从我们面前经过,他用阴风把帘子吹了起来。 轿子里的人露出脸,他马上看了看我,喃喃道:“你们好像啊!” 我一看,轿子里坐的正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清莲。 我道:“这世间长得像的人多的去了,没什么好惊讶的!” 忽然,夜卿指着一个方向说:“他们朝那边去了!” 我一看,那边是乱葬岗,我便有些好奇,说:“我们过去看一看吧!” 清莲比我小一岁,可刚才的惊鸿一瞥,她的脸似乎更嫩了,好像小了十多岁的样子。 要不是夜卿说像,一时间我还想不起她来。 这几天人间北部有旱灾,有些难民往帝都迁移,乱葬岗多了好几倍尸首,都是在路上就被饿死的可怜百姓。 清莲和她的队伍向乱葬岗走去,感觉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不过想起莲花桥下的桥姬,我已经违约好几天了,还有鬼门关的女人头……既然有缘相遇,不如先解决她们的事吧! 我对夜卿道:“小夜啊,你去盯着那个轿子里的女人吧!”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厉害啊!” 夜卿开心地扭了扭翘臀,“好!那我们怎么联系呢?” “额……白儿可以瞬间移动,我给他一个信物,你让白儿来找我就好了。” 白儿从我这儿拿去一根栀花玉簪,这孩子还处在茫然状态。 “小夜啊,这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行的!” 夜卿满口答应了下来。 我真是感谢地藏菩萨把他从奸商那里学到的东西抹去了,现在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而且夸他两句就飘起来了,省事啊! 和夜卿道了别,第一个地方自然就是莲花桥。 莲花桥还是和那时一样冷清,不同的是天气转热,太阳令我难受。 “桥姬,你还在吗?”我怀里藏着人皮,太阳很烈,人皮已经有点臭了。 桥姬的责备从水里传出来:“你没有遵守约定,这时又来这里做什么!” “那个……事出有因,总之,我带来了人皮,可以帮你画成那个人认识的样子!” “那好吧!”桥姬还是出现了,她和我一样,对太阳难受的很。 一棵树下,我给她套上了人皮,用胭脂掩盖住了尸斑,画上了眉毛,嘴巴…… ------题外话------ 每日10:00精彩放送,hhh……收藏的宝宝们就能接受最新的更新消息咯o(n_n)o 第十一章 厉鬼觉醒 东风吹,满地成霜,那人等,四季已过。 我淡淡的愁,有一点是为桥姬的等待感到不值,还有就是对面的这“人”——人皮遮住了她的不堪,我对那书生有一丝欺骗,说不出是对还是错。 桥姬在花镜前弄姿,在自己的脸蛋上又添上了几笔,原本清纯的面容变得妖艳起来。 我不禁皱眉,提醒道:“别忘了你当初的模样啊!” 桥姬点点头,“多谢了!” “那么我们就去见一见书生吧,你可是答应我了的,见过他之后就去奈何桥!” “自然遵守承诺。” 桥姬依然有大小姐风范,举手投足都有淡淡的优雅,她告诉我,书生就住在这附近。 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子,村子里有不少老人,还有许多在家里劳作的妇人,所以阴气比较重。 书生的家在村子的角落,虽然隐蔽,却不难找,但是在门口,桥姬却犹豫了。 我问:“怎么了?” “我离开那么多年,他都已经不再年轻,我这时出现,会不会把他吓着?” “可是你不是很想见他吗?” “话虽如此,可是我怕……” 为了不让她反悔,我先敲门,“有人在吗?” 门里响起声音:“是谁啊?” 桥姬躲在我身后,不敢露头,我道:“请先开一开门吧!” 门里的人拔掉门栓,探出一个头,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我和桥姬都愣住了。 “是你们敲门吗?” 我道:“是。” 那个小男孩看了看我们,对里头的大人说:“爹爹,是两个漂亮的姐姐!” 大人闻声走了出来,他一见我们,就像见了鬼似的!虽然我们本就是鬼…… 我一眼认出,他就是那日见过的书生,没想到的是,他都有孩子了。 那书生指着我们俩,浑身发抖,脚步都站不稳,“你们……你……你不是死了吗?” 他说的是桥姬,这才是真的让他害怕的人。 他为什么要如此害怕,反应剧烈,但桥姬还是笑着问:“长安,你还记得我吗?” 长安难以平复心情,惊恐地吼道:“滚开!滚开啊!” 在一旁的孩子看着我,十分无助,我对他说:“你爹爹只是有些失态,等一下就会好的!” “漂亮的姐姐,你能让我爹爹别这样吗?我好害怕!” “可以啊!”我笑着说,然后趁着他不注意,把他爹拍晕了。 桥姬看了我一下,默许了我的动作,长安的排斥让她不好受,晕倒反而还好。 小孩见他爹爹“睡着”了,脸色也好看了些。 桥姬问孩子,“请问,你娘是谁?” 小孩抬了抬头,说:“我娘叫兰儿。” “兰儿?”桥姬像被雷击中,倒退了好几步,口里喃喃道:“兰儿,兰儿……” 我正在猜谁是兰儿,桥姬忽然哭丧着脸对我说:“我妹妹,她是我的亲妹妹啊!她在我死后竟然……竟然和长安他做出这种事!” “这个孩子!”桥姬突然眼睛血红,散发出厉气,“他!不能留!” “冷静!”我死死抱着她,那孩子吓傻了,我对他道:“快走,你快走啊!” 桥姬本来就是愿望没实现的厉鬼,这下偶然激发了她,就怕她会六亲不认,杀害无辜的人。 第一次遇到这件事,经验为零,桥姬的模样实在是太恐怖了,血红的眼睛就在我面前,她若是张开大口,随时可以把我脑袋咬下来。 好在她还有意识,我说的她听得进去:“你冷静一点,孩子是无辜的,再说了,你很难断定这其中没有误会,要是滥杀无辜,你可就要堕入无间地狱了!” 桥姬一甩脑袋,阴森森地看着我笑,“我不在乎。” 我咽了咽唾沫,“你不在乎堕入无间地狱,那么这孩子可是和你有血亲关系的,你就忍心杀害他?” “不仅如此,还有他娘亲,我的好妹妹!口口声声说帮助我的亲妹妹!我要把她的头摘下来,一点一点切掉她的肉,吃掉!” 桥姬冷笑一声,忽然消失了,就算我死死抱住她,她还是溜走了。 我只想到两个字:遭了! 我破进房子里,还好,孩子和他爹都在地上喘气,还活着。 我问孩子:“你娘亲呢?” 已经清醒了的长安看看我,又低下头,宠溺地摸孩子的头发,说道:“他娘亲,五年前去了。” 如此说来,就算桥姬想要复仇,也没有办法找到人了。 长安犹豫了一下,他问:“姑娘,我们在半个月前是否见过?” 我道:“是啊,在南城莲花桥,你一副书生模样,还在桥上被吓晕过呢!” “哦!你就是恩公所要找的那个姑娘吧!” “恩公?” “是的,半个月前我在坟场发现了他,把他带回我们村子后他就醒了,我们村子里一直都有一只画皮鬼,他跟那只鬼经过三天的恶战,最终画皮鬼逃跑了,他说他叫加子莫,我们都叫他恩公!” “他现在在哪儿?”桥姬突然发狂,他身为鬼差应该会有办法的! “不知,不过天黑肯定会回来的,他说他要在我这里等姑娘出现。” 加子莫这家伙,他是因为知道我会来找书生,所以才故意在这个村子吧! 不过多亏了他的心眼,心里的紧张终于可以舒畅一会儿了,希望他可以帮助这对父子逃脱桥姬的追杀。 一直到夕阳西下,我和他们父子就在屋子里,什么地方也不敢去。 正如长安所说,加子莫真的在天黑的时候回来了,他犹如黑暗中的杀手,在雷电交加的时候出现在门口,就那份冷冽的气质,我差点以为是易川。 “子……子莫……” “夫人!”加子莫露出两排大白牙,“我就知道你会来!” 他一笑,那份气质一下子就没了,我道:“子莫,说件正事,桥姬她……” 我把事情的原尾跟他讲了一遍,他顿时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这件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真的?”他没有思考就下决定,我真的有点不放心。 长安父子搭腔:“恩公可厉害了,他和那恶鬼斗了三天三夜……” 加子莫在他们添油加醋的描述中,有点飘飘然。 我冷漠地说道:“够了,还是说说兰儿和桥姬吧!她们是姐妹,你到底做了什么?你真的做了对不起桥姬的事吗?” 长安有些恍惚。 ------题外话------ 收藏,打赏,扔票票o(n_n)o据说做了这些事了宝贝们运气都不会太差哦~ 第十二章 姐妹(一) 姐妹两个字,说亲也不亲,恰似我和清莲一般,因为地位我们翻脸成仇,但是桥姬和兰儿却有不同。 据长安所说,她们从小就是亲密的姐妹,更是同时认识了他。兰儿善良温柔,桥姬优雅大方。兰儿更是因为他们的亲事得不到同意,差点离家出走。 而兰儿嫁给长安,是在桥姬自尽后的第三年。长安因为思念过度,将兰儿看成了桥姬,事后他们才知道对对方做了错事。 兰儿忧郁成疾,长安自愧难当…… 加子莫斜坐在椅子上,翘着腿,茫然地听完长安的一串故事,自己嘀咕道:“怎么觉得似曾相识呢?” 若是把人物换一下,他就可以发现,这是几年前他对我做过的事,不过一个是无意,一个是有意。 如今回想,我真是疑惑,易川怎么没在阴间把他撕了呢?说起来,易川曾经教他用兵打仗,他们二人还算是师徒。 交代了所有的长安泪眼婆娑,谈起她们姐妹,那份心痛像是要炸裂。 我问道:“既然她死后你都想着她,为何见到了她又那么害怕?” “死能复生吗?”他反问我。 “你怕的……就因为她是鬼?” “你可以说我软弱,说我窝囊,说我没用!但是答案……没错,我怕!不仅仅是她,还有你们,你们所有人!” 长安用怨恨的眼神看着我和子莫,他猜也猜到了我们的身份。有人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而长安,满脸泪痕。 子莫此时站起来,对我解释道:“这村子里有一画皮鬼,长则上百年,人皮腐烂后极其恐怖,他说他幼时见过。” 画皮鬼,原来是我同宗,但是子莫说:“夫人,你不一样,你可是孟婆封的!和那些连鬼身都没有的小鬼不同,而且,你可比那些腐肉好看多了!” 听着还不错,有点身份,其实就是孟婆随口讲的。 我一直注意到子莫的腰间有一个青色的瓶子,好像是易川念动咒语把我收起来的那个,我问:“那是什么?” “这个吗?是阴阳瓶,阴间鬼差人手一个,据说七月半那日,鬼王从无间地狱逃出了,若是我们遇见了他,就用这个瓶子将他收押。” “鬼王?长什么样?” “不知道,总之那日坟场的厉鬼,就是鬼王的杰作,夫人在外要小心啊!” “会的,你也保重好自己!” 我矫情一回,子莫就想要抱我,却在这时,门外刮起了滚滚阴气,熟悉的气息,带着人皮腐烂了的臭味,是桥姬无疑。 我看着子莫,他也惊慌地看着我。 长安和孩子抱在一起,嘴里不知道说着什么。 “子莫,你有阴阳瓶,不必那么惊慌吧?” “可……人家这是第一次嘛!” 说罢,桥姬破门而入,双眼血红,人皮都已经裂开了,皮里蛆钻来钻去,指甲被怨气滋养,五尺长。 巧的是,门外的夜色中,一鬼童子摇着铃铛蹦蹦跳跳的,背后阴风阵阵,他正往这边来,那鬼童子正是白儿。 “这是咋回事啊?”子莫皱着眉看着那两个鬼物。 我道:“子莫,白儿是来找我的,桥姬就交给你了!” “好。”子莫一脸凝重地打开瓶塞,默念咒语。 桥姬恶狠狠地扫了我一眼,“你与这事无关,为什么百般阻挠?” 我道:“非也,你的皮是我找的,你的妆是我画的,你真的想害人,先过问我啊!” “给你最后一个机会,闪开!” “桥姬,你妹妹没有背叛你,他们都没有……” “闭嘴!什么姐妹情,你有姐妹吗?背叛的感觉你可知道?还有爱了一生的男人背叛自己,你也会忍气吞声?”桥姬可执着了,认定自己受了委屈。 说她可怕吗?从我认识她到现在,的确,这次的样子是最可怕的,要是常人,说不定就吓死了。 但是她的怨气,我能够理解,毕竟,这是我曾经有过的经历。 那一边,子莫在桥姬身后张牙舞爪,他已经准备好了。 “桥姬,你看那儿!” 我指着她身后,她一回头,青色的阴阳瓶就把她吸入瓶内,她狰狞的面容最后变成哭泣的脸,留下一道怨恨的黑烟。 “这就好了?” “这就好了。”子莫摇了摇瓶子,里面有水声,这是奈何桥的水,能让桥姬安静下来。 “那孩子又是做什么的?夫人,可要一起收起来?” 我随他指的方向看去,懵懂的白儿正冲我傻笑,因为契主的关系,我知道白儿要传达的意思,夜卿在那边出了事情。 “子莫,桥姬就拜托你带去给孟婆了!” 子莫一把抓住我,“夫人,你要到哪里去?为什么不带上我?我会烧饭,洗衣服,照顾你!” 我淡定地看着他,道:“首先,你的饭叫做煤炭,其次,你只能洗头发,衣服会被你洗没的,最后,照顾我?能不能做好上面两点?” 这个小世子就没做过苦活累活,别说做饭洗衣,就连喝茶都要下人倒好水,这些事他以为我不知道吗? 子莫苦着脸,“那……那孩子他为什么跟你后面?” 我一回头,白儿不知什么时候就躲到我身后了,“因为他……他可爱啊!” 这一回合,子莫败。 告别了长安他们父子俩,还有不情不愿的加子莫,白儿拉着我奋力往前跑,那两条小短腿简直快到飞起来。 “白儿,夜卿他出了什么事?” “主人他……他跟到了皇宫,然后……然后就没见他出来过,我看到皇宫被阴气包围了起来,里面有很厉害的东西,可能主人就是被抓起来了!” 皇宫,都忘了是多久以前去过的地方。 还记得那时,我才十六岁,在御花园百花丛中的那个男人,他是我见过最让我挪不开眼睛的人。 他一身明黄,宫女们叫他太子,他却对我说:“我允许你可以叫我别的称号!” 然后,他就是我的“夫君”了。因为我听说,女子称呼在意的男子,就叫他“夫君”。 那个时候,他英姿焕发,骑着骏马来到我府里找我玩,可那时的我怕羞,躲在房中不肯出去。他却被等候在门口的清莲迎进门,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终于他再次来到我府里,他还带来了他的兄弟,易川,却不是为了我。 ------题外话------ 每天10:00一更。收藏,票票,留言,做了其中一样,可得到女鬼的祝福:一天三餐,大鱼大肉,鸡蛋汉堡,吃到饱! 第十三章 姐妹(二) 不是为了我,那又如何! 那日是父亲的大寿,他多喝了几杯,在清莲的搀扶下去了客房,我悄悄地跟上去,好奇地在纸糊的窗户上戳了一个洞。 昏暗的房间中,他们抱在一起,头发纠缠在一起,满地衣衫。 那年我青涩,只知道他们在互啃对方,哪里知道什么夫妻之事,还是突然出现的易川把我拉到角落去。 他的脸上出现两团可疑的红晕,他看着我道:“女孩子家不懂得羞耻,以后没人要!” 我也看着他,“为什么?皇上都称赞我长的精致,爹爹都怕求亲者踏破门槛,怎么会没人要我?” “哦?那么,你想要多少人要你?” 当年我是愣头青,傻傻地掰着指头,认真地在数,突然被他抱起啃了几口。 我捂着嘴,愣愣地看着他,他眼神飘忽,浑身酒气,对我说:“傻子,有我一个不就好了?” 即便他说的是醉话,我也羞得满脸通红,飞快地跑到屋子里躲了起来。 那之后,圣旨传到府里,清莲成为太子妃。只不过在她嫁给太子之前,我先和易川去了战场,那一杯喜酒就算清莲“有心”送到战场上来,我也倒给了满地的战马,祭奠它们的牺牲。 皇城辉煌,但是人们不知道的是,夜晚的皇城阴气重重,冤鬼遍地。可毕竟是人间最尊贵的地方,为了不让它乱套,天上的神给皇宫套上一层保护罩。 它有罩,我有白儿。 白儿毕竟是孩子的灵魂,力量很纯净,他可以暂时打开一个缺口,我化作一缕烟,很容易就进入皇宫中。 我和白儿作为鬼魂到处穿墙,很是刺激。尤其是看到了许多背地里的许多勾当,比如哪个妃子在暗地里扎小人,哪个妃子在和宫女商量对策,想要扳倒哪个妃子,又有哪个妃子想要怀上龙胎,就偷偷买通皇上身边的太监宫女…… 白儿一到宫中,最神奇的就是鼻子,御膳房在哪里他不用看,一指准是。 无奈地拉住横冲直撞的白儿,我道:“不要再去御膳房了,你与夜卿能够心灵相通,快点感应一下他的位置吧!放下那只活鸡!” 白儿一手鸡毛,乐呵呵地放下鸡骨头,笑嘻嘻地说道:“主人就在东边,我已经感应到了!” “那就快走吧!”拉他走,却怎么也拉不动,一回头,他又盯上了笼子里的活鸭子,“你要留在这里?” 白儿点点头,舔了舔嘴角边的鸡血,猛地扑向笼子里活鸭子。 打了一个激灵,我只好一个人离去,不知道其他鬼是吃什么的,单是白儿嗜血的样子就已经把我吓住了,鸡肠子拉了一地,若不是成了鬼,没东西可吐,我早就已经吐趴下了。 而东边,只有一个宫殿。 一个妃子对着镜子抹胭脂,笑起来倾国倾城,柳叶眼眉,看上去妖娆无比。 如此这般的容貌,本应该万千恩宠才是,宫殿却无比的冷清,没有百号宫女服侍,更没有金银珠宝装饰,简朴得不像是一个宫殿应该有的样子。 难道她不得宠? 我走进细瞧,眉眼之间竟特别眼熟,是清莲! 她何时变得不受宠了?身为皇后,这宫中的妃子每年都要添上几个,可是几年她都不倒,手段可见一斑。 而如今,她的宫殿看上去那么不堪,而她也没有了盛气凌人的样子。 我在镜子边看了她几眼,她突然抬头,看着我笑,阴森森的感觉简直不寒而栗。 “你来了,你竟然还活着,真是没想到啊!”清莲不加掩饰眼中的恨意,甚至掰弯了手里的花簪子。 我一个鬼,居然被她一个活人吓到了,而且还不敢接话。 “果然是你!”我的身后响起惊叫,回头一看,那女人蓬头垢面,一身脏兮兮的白衣,根本看不出长什么样。 而她似乎跟清莲有什么纠纷,她的身后是拿着铁链的黑无常,铁链的那一头是那女人的手脚,她的大限就是今晚了。 清莲忽然站了起来,“当然是我,你的孩子是我下药拿掉的,你的母亲是我派人扔下悬崖的,还有你的弟弟,他甚至以为我是他的亲姐姐,对我唯命是从!”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就凭你怀上了龙子,有了恩宠,而我一张绝世之颜,却只能在这后宫守着那个男人!” 说罢,清莲举起手里断了的簪子,猛地扑向那女人,能让一个女人如此发狠的,当然就是清莲口中的那个尊贵的皇上。 我本想救那个可怜的女人,但是黑无常拦住了我,他只是说:“人各有命,再说,那个女人曾经做的事也不值得你同情。” 黑无常是收黑心之人的命,我只能可怜那个女人,可怜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就像他说,那个女人曾经做的事也不会光彩。 清莲刺中了那女人的心口,只是扑腾了两下,最终她还是没能逃脱清莲的死手。 黑无常拖着还没清醒的那个女人的魂魄,缓缓走上黄泉路。 昏暗的房间中,清莲对着簪子冷笑,房间中的尸体她也不管,她只是把血簪子一扔,从怀中拿出栀花玉簪。 那正是我交给夜卿的东西,这个房间中,一股暗流涌动。 这时,一个宫女从宫殿外面走进来,见到尸体吓了一跳,我一看她的脸,竟然是我曾经最推心置腹的丫鬟,我视她如亲妹妹。 清莲看了她一眼,表现受了惊的样子,“墨竹,她要杀我,我一不小心……就……” 墨竹虽然受到了惊吓,却也听进了清莲的话,连声安慰道:“娘娘别担心,这尸体……我来处理吧!” 清莲假模假样的说道:“墨竹,你真善良!” 墨竹一脸惶恐,“娘娘才是最善良之人,若不是娘娘,墨竹可能就要被那些人卖掉了,娘娘还能帮小姐立一个衣冠冢,墨竹感激不尽!” 清莲假笑道:“这是我分内之事,再说了,她可是我的姐姐,亲姐姐啊!” 活着时,墨竹一直在我身边伺候我,就算我嫁了三个夫君,饱受世人的指责,她也一直对我不离不弃。 她和我一起进了水上阁楼,她看着我和客人们胡闹玩笑,也一直对我尽心尽力,我没想到的是,我死了,墨竹竟然受到牵连,还差点被人卖掉! 虽然悲剧还没有发生,但我隐约感觉到救了她的清莲没安好心,墨竹不知道我和她之间的事情,而墨竹心生善良,可如今竟然帮她处理尸体,我实在不能忍受她抹黑我的墨竹! 墨竹听了她一口一句“姐姐”,感激涕零,“幸亏还有娘娘记得我们小姐,不像府里的那些人……” “那是当然,我们姐妹俩的感情真的很好,甚至连口味都一样,竟然喜欢上同一个男人!墨竹,如果当上皇后的是姐姐,那么她会怎么样?” ------题外话------ 每天早上10:00一更昂!收藏了的天使大宝贝儿们,你们的肥肉都长在胸上哈! 第十四章 姐妹(三) 墨竹这丫头单纯的很,清莲给她洗脑,她察觉不出,还不知不觉间以为跟对了人,打算对其掏心掏肺。 当初,父亲母亲继而去世,府中走的走,散的散,可家族因为一个太子妃还有曾经繁荣的迹象,我是他人口中的“不祥之人”,被迫压力,我离开家门,那些个族人,哪个不是躲着我走,甚至还有当面讥讽的。 很在我身边的墨竹看不过,可她只是个下人也说不上话,只能憋着,如今假模假样的清莲让她以为还有人在乎我,便觉得窝心了。 当清莲抛出不切实际的问题,墨竹也没往别处想,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若是小姐当上皇后自然是好,可是,宫中妃子众多,我怕她在宫中难以……” 清莲打断墨竹,“难以活下去?墨竹,你对姐姐如此忠心,害怕她受到伤害,那如果我抢了姐姐的男人,你会恨我吗?” 墨竹吃了一惊,“什么?娘娘,你……” 清莲十分淡定地说道:“你想,若是姐姐当了皇后,在这后宫之中还不得被折磨成人彘!那下场可想而知,当初我与她喜欢上同一个男人,我便料到她的下场,抢了也好,我这是在救她!” 清莲大胆地胡说八道,可是墨竹偏偏信了她,感激地点点头:“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清莲继续诱导:“你也知道姐姐她已经去了,这恩——你要帮姐姐报吗?” 墨竹脱口而出:“当然,谢娘娘能让墨竹代小姐报恩!墨竹一定尽心尽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一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怎么还能淡定自若,我再也受不了了! 当年她与那个男人纠缠在一起,我不管,如今还巧言拐骗我的人,这一生在乎的人就那么几个,见他们有危机,怎么可以放任不管! 现在就拉她去阴间! 刚飘到她白皙的脖子旁,刚伸出手要掐她,突然一个女人把我撞到一边,用一面铜花镜照着我,铜花镜里面射出一束光,我睁不开眼睛,向后退了一步,原来手持铜花镜的竟是一个画皮鬼! 我一见便知道,这画皮鬼套着人皮,表情十分僵硬,人皮的颜色也惨白,那五官像是硬生生从死人脸上扒下来,再安到自己脸上的。 我和她素未谋面,她阻拦我,我还没责问她,她却怒气冲冲地质问我:“哪里来的小鬼,谁给你的胆子害她!” 这画皮鬼指着清莲,作为活人的清莲当然不知,正拉着墨竹“谈心”。 我道:“与你何干?” 那女鬼阴森森地一笑,阴阳怪气地说道:“我道是谁呢,原来你也是个画皮鬼啊!只不过你这皮好生自然,也很美,如何制作的?” 鬼门关的女人头是一个,这画皮鬼是第二个,他们到底是怎么认出我是画皮鬼的?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就有当画皮鬼的魅力。 女人头有事央求,语气自然恳请居多,而这画皮鬼的语气是咄咄逼人,一听就知道嫉妒居多。 我撇她一眼,冷淡地说道:“咱们都是画皮,何苦为难呢?现在我只想要这女人的命!” 女鬼冷笑,“你要她的命,我就会给你了?除非……” “除非什么?” “你的皮好生漂亮,非常自然,除非你拿这皮换她的命,要不然不仅是我,就连鬼王大人也要护这女人的命,我给的机会仅此一次,你换还是不换呢?” 我吃了一惊,听子莫说鬼王从无间地狱溜出,鬼差人手一个阴阳瓶,鬼王一定是个很吓人的角色,然而大角色怎么跟清莲扯上了联系? 鬼王的鬼身也是画皮鬼,属最低等的鬼种,却是超神的存在,普通画皮鬼都是没有人身的,披着一张死人皮,还要忍受人皮底下肉的腐烂,钻心入骨的感觉很多画皮都忍受不了,纷纷跳入忘川,但是鬼王承受了下来,活了上万年,各大小鬼尊他为鬼王。 我道:“这里有鬼王的事?他保护她,难道看上清莲了?” 很难不往那方面去想,毕竟清莲是有前科的,当年她能够拿下那个冷傲的太子,如今也能拿下神秘的鬼王吧! 可女鬼怒了,冷声对我道:“那个女人痴心妄想,连一面也没见上的女人,鬼王怎么会对她动心?你再胡说八道,休怪我在大人面前参你一本!” “……这不是胡说八道,你看那个女人的容颜,也很难保证鬼王不会对她动心啊!” 女鬼冷哼道:“她的容颜再美,不过是一张皮,一张假皮,死人皮,再怎么说也是本姑娘赐给她的,可比我如今这一张丑多了,鬼王看上她?笑话!” 这女鬼脾气不好,却也是性情中人,也亏得她喜欢不喜欢都说出来,我才能从中套话,正如女鬼所说,清莲那不过是一张美人皮,如此妖艳,原来是这女鬼的手段! 只不过女鬼否认清莲的美,认为自己那一张一动不动的“尴尬”脸美丽,我真是无话可说。 我道:“她可是人间的皇后,地位尊贵,怎么要别人赐给她那一张皮?你这才是胡说八道吧?” 女鬼说:“如果她不是皇后,本姑娘都懒得看她一眼,要不是她能提供活人作食,鬼王扒的第一张皮就是她的!” 这么说似乎有些武断,女鬼改口道:“就算鬼王不扒,我也会撕了她!” 如此说来,清莲仗着自己皇后的地位给鬼王送去活人,这才换来自己倾城的容貌,难怪那时坟场匆匆一瞥,她竟然更加年轻了! 此时,清莲已经说服墨竹替她卖命,墨竹已经做好了东窗事发时,她来认罪的打算。 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人给她抢了,还要替她卖命,凭什么呢?若不是我上辈子欠了她?绝不是,这女人大概是五行缺五行,和我处处相克吧! 眼看墨竹拖着尸体走向屋外,我也连忙穿墙跟上去,那女鬼看来只是保护或者来找清莲的,并没有跟着我。 墨竹完全被洗脑了,拼了命挖土,很快就刨出一个坑,这时,清莲款款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我的栀花玉簪。 我向前走了几步,藐视眼前妖艳的女子,她当然看不见我,穿过我的身体走到墨竹身边,递给她看我的栀花玉簪。 墨竹擦了一把汗,惊讶道:“这不是小姐的吗?还是大姑爷送给小姐的!” 清莲冷笑,“是啊,这是姐姐的东西,墨竹,如果有个人拿着这东西来威胁我,说他见到了姐姐,拿逝去的人开玩笑,你会不会觉得气恼?” ------题外话------ 还是那句话啦,每日更新啦,早上十点啦,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啦,有人要跟我聊天吗?书评底下留言啦~ 第十五章 美人如画(一) “何人?何人拿小姐开玩笑!”墨竹火大了。 清莲勾了勾手指,淡淡地说道:“这种人不给他一点惩罚,他一定还会做出这种事来,墨竹,我给你一个机会,能让你亲手惩罚他,可是,就问你敢不敢呢?” 听完,我的脑子一炸,首先想到了夜卿,因为是他拿着我的簪子,现在还不知所踪。 直觉上,清莲和夜卿的失踪逃不开联系。 关于我的点点滴滴,不得不说,清莲抓住了我的弱点,只不过,我想不到的是,夜卿怎么说也是犬神,是一类鬼,而清莲就算是皇后,也不过是普通人,她是如何抓住夜卿的?这里莫不是有一个大人物,就像白儿说的,皇宫周围阴气重重,夜卿绝不会简单失踪。 一看清莲就是在心中打着算盘,但是她为何要说服墨竹动手害人?夜卿的存在墨竹不知道更好,可清莲却“大方”地告知,难不成她想让墨竹背黑锅,让罪名坐实? 我担惊受怕,而墨竹没令我失望,她大胆地拒绝了清莲所说的“亲自惩罚”,只不过,清莲不放过她,正亲昵地拉着墨竹唠家常,企图令她觉得那个人“冒犯”了我就是罪大恶极,手里的亲情牌打得啪啪作响。 墨竹一脸正义,“娘娘,虽然他拿着簪子,说不定是小姐给他的,我不能动手伤害他!” 清莲咳嗽了两声,气色红润却装病,语重心长地说道:“墨竹,你看我这个样子,平时皇上对我又不理不睬的,这宫里冷冷清清,好不容易有一个你跟我说说话,你对我来说就像家人一样啊!” 墨竹有些惶恐,“墨竹不敢……不敢……” 清莲掩着嘴巴,继续打亲情牌。她虚弱无力地说道:“有什么不敢的,你和姐姐以姐妹相称,怎么和我见外呢?你也叫我一声姐姐,我们便是一家人!” 墨竹犹豫不定。 清莲趁热打铁,装作不悦的样子责问道:“墨竹,我救了你,你就和我这么见外?之前你不是要帮姐姐报恩吗?如今叫我姐姐是委屈了你?” 墨竹摇头否认,感激地喊了一声:“姐姐!” 就这么被她三言两语拐跑了?无名之火在肚子中燃烧,我握着拳头一言不发地继续听她讲:“如此就对了嘛!咳咳……” 墨竹紧张地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道:“娘娘,你怎么了?” 清莲淡笑道:“皇上许久不来看我,恐怕是被后宫那些狐媚子迷惑住了,竟怪我害了德妃她流产,墨竹,这是她的不小心,皇上却怪在我头上,我这是积郁成疾病啊!” 墨竹道:“这不是娘娘的错!” “是啊,墨竹,那个人不仅拿着姐姐的簪子想要威胁我,还编造谎言,说我对不起姐姐,总是伤害她还有你!墨竹,你觉得我像是这样的人吗?” 墨竹皱着眉,“娘娘当然不是这样的人,娘娘替姐姐着想,而且救了我,还对我十分关心,简直就是墨竹的亲人,不!比亲人还要亲,怎么会害我们!这样的造谣太过分了!” 听到那句“比亲人还要亲”,我真是坐不住了,就算我犯了杀孽,就算要被鬼王,要被无数画皮鬼盯上,就算要入无间地狱,也不能让墨竹被那个蛇蝎女人拐走! 那女鬼再用铜花镜照我又如何! 我猛地扑向清莲,刚要碰到她的颈部,突然佛光从天而降,灼伤了我的手,只听空中飘来佛语,十分的熟悉:“清秋姑娘,不可,不可。” 我怒了,“地藏菩萨,你到底什么意思?先是让夜卿认我做主人,然后是抹去他的记忆,现在他不见了!” 佛语十分淡定:“这是天机,时候到了你就会知道的。” “天机……那么现在呢?恶人就在我面前,我杀了她,这是替天行道!” “你可知道,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如今你更应该做的是多做善事,将天煞去除,这样就可轮回转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救了长安父子已是他们的造化,也是你的功德,切不可伤人性命再毁了自己!你还是快去将夜卿救出来吧!” 地藏菩萨说的没错,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可是放过她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至少现在我难以冷静。 可是听了轮回二字,我却有些动心,做鬼是一件累事,看见各色鬼种,说不定有一天我会被吓得魂飞魄散,而且远不及做人来得快意逍遥,这有违我一直以来的初衷。 我属天煞,轮回对我来说就是犯下孽障,只有消除了它,我才能有轮回的资格,只不过现在知道,心里真是郁闷到了极点。 忍不住叹气,我无奈地说道:“我若问种种,你是否又要说天机?那好,夜卿在哪里你总该告诉我吧?” 空中佛语喃喃:“都说阴地养鬼,阴阳相互,你便去阳地看看吧!” 心中一直想着轮回,也没心思继续盯着清莲引诱墨竹,我谢别地藏菩萨后就找了一个屋顶坐着,身为一个鬼,双脚腾空却跌跌撞撞,我自己都羞愧。 屋顶高,看得远,东边的御花园百花齐放,那是阳地,滋养了属阴的花。我突然见到熟悉的场景,就想起那个男人。 忍不住嘲笑自己,都过去那么久,还想起来做什么! 不知不觉间,我走在御花园,被百花紧紧围住,就像当初的我躲在这里跟墨竹玩捉迷藏,谁都看不见我,除了他一眼就发现了我。 然后他对我说了第一句话:“你是谁?” 我正回忆,突然背后响起淡淡的声音:“这样的百花若残,真是遗憾之事啊!” 我回头一瞧,怔住了。 这是一个年轻的美男子,一双邪魅的狐狸眼仿佛要开出花来,百花中升起常见的淡淡的鬼火,一片花瓣落在他如瀑布的黑色长发上,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抬,花瓣缓缓掉落,却能引得微风让更多的花瓣落在他的肩上。 如此好看的皮囊,他若是被别的画皮鬼拉去,绝对是要扒掉,做成鬼身的衣服,又或是做成面具,去魅惑众人。 那个窥探我皮囊的女鬼就说鬼王喜爱收集人皮,这美男子恐怕会成为首选吧! 男子的黑发和红衣交缠,他抬手拭去肩膀上的落花时,衣袖滑落,他用手拖着。如此美人,若是被那女鬼抓去扒了人皮多可惜,更何况,若是被硬生生扒掉,那样子更是惨不忍睹! 我化出人身来提醒他这里并不安全,打算救他一命,这也是功德一件:“公子,夜露深重,为何不早些回去歇息?” 男子颇显得愕然,他怕是被我吓到了,一言不发。 ------题外话------ 每天10:00一更,据说收藏了的亲们,在新的一年会瘦的瘦,漂亮的更漂亮! 第十六章 美人如画(二)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四目相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对视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在那一段时间里,我看见的,是那一双邪魅的狐狸眼。奇怪的是,那惊愕的样子并没有持续很久,仿佛是看到了认识已久的故人,眼神中有说不尽的悲凉。 他抬了抬眼,淡淡地对我说道:“的确,夜深露重,姑娘怎么也在此处看花?” 我笑了笑,调侃道:“公子是在替我着想吗?我到是担心你!不管是不是来这里看花,夜已经深了,公子不怕这皇宫之中,有一些危险的东西存在?” 他微微一笑,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道:“这皇宫之中最危险的东西,除了女人,还会有什么?每日三更像冤鬼似的发出厉声,扰得人不得安宁。” 作为一个鬼,我能听见这皇宫四处女人的叹息声,也听见怒气冲冲地砸碎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在半夜发出这些声音,的确是比见鬼还可怕。 但我还是好心的提醒他一句:“人总是这样,明知不可能,却一再的说:小心身边有鬼!” 谁知他一听,噗嗤一下大笑了起来,把树上的鸟都吓得乱飞。 “有那么好笑吗?” 他笑意盈盈地看着我道:“哦,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姑娘,大半夜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觉得渗人?你是鬼,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稀奇,那么你是还是不是呢?” 他虽然是笑咪咪地望着我,可我莫名觉得后背发凉,忽然想起地藏的话,“如今你更应该做的是多做善事,将天煞去除,这样就可轮回转世”,我已经提醒了他,他如果是不听我的,也不是我的过失。想起还有失踪的夜卿,我要赶快找到他,在这个地方不宜久留,我还是快撤吧! “你觉得我是,那我就是,现在我要走了,如果你不想遇到危险,你也快点离开这里吧!” 我刚转身,就听他在后面认真地说道:“你就是鬼,而且是个画皮鬼,这次进皇宫来,是为了找一个犬神,我说的可有错?” 我一惊,“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鬼车!”说完,他的视线往下移,忽然严肃了起来,径直走到我面前,抓起我的手放在眼前端详了一会儿。 我的手被佛光灼伤,血流不止,不过心中有事便忘记了,这一刻被摆在眼前,顿时疼得嗷嗷叫。 鬼车只是皱了皱眉,淡定地听我嚎叫,忽然斜着眼睛看我,道:“你这是被佛光灼伤的?” “你怎么知道?你看得出来?” “看在你好心提醒我的份上,现在去我居住的地方拿些药吧!” “远吗?我还要找人呢!” “不急。” 鬼车拉着我一言不发的往前走,手劲倒是挺温柔的,黑发跟红衣交杂,青丝飞舞,从他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麝香,我竟觉得味道还不错。 他就拉着我往前走,沿着御花园的小路,记忆中的御花园几乎没怎么变,可毕竟很久没有来过了,也不知道路的尽头是哪里。 渐渐的,路的两边的花草变得稀疏起来,前面的雾气也越来越浓重,这时,东边渐渐出现一些亮光,已经快天亮了。 往前走些,浓雾之中显露出一座庭院的轮廓,院子外面有一棵长满花的树,树下满地落花,他在前面皱了皱眉,“姑娘,不整洁的样子被你看见了,真是抱歉!你不会嫌弃这里吧?” 我连忙摇头,“不会不会!你还帮我拿药,我怎么会嫌弃呢,再说了,这里看着很好,我更不会嫌弃这里……你也别叫我姑娘了,清秋就好!” “嗯,清秋。” 他拉着我走进屋里,在一个角落里翻了好久,终于拿出来一些药,就开始有模有样的倒腾。他认真专注,唯恐有一点差错,远处看他的眉眼口鼻,叫他美人真是不过分! 过了一会儿,他向我招手,我噔噔跑过去,递上自己的手,好奇地在他对面坐下来:“鬼车,没想到你貌美如花,做事也如此认真!” “我与清秋今晚第一次相遇,自然是要留下一些好印象的,这叫先入为主,若是日后我有什么不妥之处,你也可以一下子变想到我的好……处。” 若没有最后一个字,便显得有些暧昧,可我还是被他堵了一下,只能望着他修长的手指发呆。 鬼车认真的盯着我的伤口,许久才说:“你和那犬神是什么关系?” “上官跟下属吧!” “你在阴间可有什么熟人?” 我一愣,“为什么问这个?难道你知道……我是鬼?” 鬼车忍不住笑,看了我一会儿,欲言又止。 他没停下帮我处理伤口的动作,可是那药刺我的手指,手指微微发抖,他便停了停:“不仅少见识,还是金贵之躯,这么点痛都受不了了吗?” “什么叫做少见识?金贵之躯又是从何处的来的?” 眼前这个人我并不了解,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给鬼车留下娇弱的印象,虽说前大半生都是大小姐,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可在府里的生活一直都是自给自足,不管是怎样的饭菜都得自己做,这是家训。然后来,离开了家后,沦落青楼的那些日子不提也罢。 自认为,一直不是个娇生惯养的人,更不是瓷娃娃,一碰就碎。 我质疑鬼车对我的看法,可他不回答,认认真真的替我上药,仔仔细细地清洗伤口。 若眼前的人是子莫,他才不会如此真挚的帮我处理伤口,他只会抱着我的手指,一个劲的问我是谁干的,然后嚷嚷着帮我报仇,我打一下他的头,他才能安静地蹲到角落里去思考人生。 若是易川,他会冷静的把我拉到一个秘密的房间里,问我事情的所有经过,包括想了什么,做了什么表情……所以我一直都有些怕他。 三夫,不提也罢,我忘了…… 后来,我竟然睡着了,隐隐约约感觉被抱到了床上,又觉得自己是枕着对方的胳膊睡得,要不然怎么会软绵绵的?就舒服两个字! 缓缓睁开眼睛,除了空荡荡的床,就只有一个我,还以为是错觉。 这时,只见衣服半挂着,露出健硕的胸肌的他从屋外走进来,手里端着什么东西。 他一见我醒了,就笑了:“睡得可舒服?我的手可遭殃了!” ------题外话------ 福利送上:收藏的小可爱们,肥肉都长在胸上,不穿恨天高也能傲世天下o(n_n)o ps:10:00一更哈~ 第十七章 美人如画(三) 他的表情静静的,淡淡的,可那双狐狸眼像是在讲故事,透着无尽的忧伤和寂寞。 我下了床,看着他脖子以下的痕迹,脸上顿时像烧了起来,想我不过是做鬼半个月,无欲无求了半个月,不过如此饥渴难耐吧? 我咳咳吧吧地说:“这不是我干的吧?” 他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拉了拉衣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道:“你乐意就好。” 我好奇地低头看手里的东西,竟是一个血淋淋的心脏!拳头大小,还有温度。我被吓得大叫一声,赶快扔了那东西。 鬼车皱了皱眉,“你不吃?” “谁吃那东西!” “哦,还以为鬼都是一样的,吃活人的心脏肚肠,喝刚抽出来的鲜血,原来还有不吃的啊!” “如此说来,你也是鬼咯?” “第一次遇见如此迟钝的鬼,难道不应该是一眼就知道吗?亏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那么久……” 实话实说,我真的没从他身上感觉到鬼的阴气,只能说他隐藏的很好。 关于他是不是鬼先告一段落,我向他告辞:“多谢昨晚你帮我上药,现在我要去找人了,再见!” 他一把拉住我,“去找那个犬神吗?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那人……不,那狗的?” 虽然好像在骂人,但我理解,身份特殊嘛! 于是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还知道他在哪里,还知道他现在好好的,还知道他马上就会被折磨,你要救他吗?” “废话,救啊!” “答应我个要求好吗?” “是什么?” “日后,我们若是敌人,你只要看我一眼就好,什么也别说,我们若是敌人,相信我不会伤害你!” 我们才认识不久,说的好似生死离别,他的表情真干净,悲伤就是悲伤,一目了然,但是,他为何会悲伤?把我吓得说不说话,半晌才道: “为什么……我们会成为敌人?” 他看着我,仿佛看尽了,却还为身处凡尘之中感到无奈,他道:“日后你便知道了。” 好吧,我就当他是在跟我打哑谜,就像生前身处青楼之中,那些玩笑客人总会耍这些手段,第二天再告知谜底。 “那我答应你。你会帮我救他吗?” “当然了,你呆在这里不要到处乱走,否则会遇到危险的。” “你去哪儿?” 还没跨出房门的鬼车回头看我一眼,“当然是把那狗给你带来了!” 说罢,那红衣男子头也不回的离开房间,我留在房间之中傻眼。呆着也是无聊,实在无事可做,正好屋子里有笔墨纸砚,我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水,在那暗黄色的纸上画下他的模样。 半晌,我被巨大的砸地声惊了一下,只见夜卿双眼通红,露出尖锐的犬牙,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这时,一抹红色从门外进来,嫌弃地擦拭脸上的口水,“真是恶心!” 夜卿警惕地盯着鬼车,杀气腾腾。 鬼车看着他冷笑,“不愧是狗,牙齿够锋利的,差一点让你咬断骨头!” 夜卿虽然狼狈,却不甘示弱地瞪着他:“那个抓我的人就是你,你果然深藏不漏,可惜披着的人皮太脆弱,一咬就破!” 鬼车只笑不语,慢慢扯开衣服,露出胸肌,“破了吗?我没感觉到。” “怎么会!”夜卿吓了一跳,“你到底是谁?我明明咬到了你的骨头,怎么一点伤口都没有!” 鬼车没有理他,而是看向我,双目楚楚可怜,“清秋,好疼……” 我眨眨眼,问:“哪儿疼?” “哪里都疼……” 夜卿插一句:“胡说,我都没有把你怎么着,你怎么会疼呢?我都还没说话,你把我从天上扔下来,又一脚把我踹进这屋子,主人,我才是哪里都疼啊!” 这二人忽然从言语攻击变成了向我诉苦,但我看这二人,修为什么的都比我高,我才是最怕疼的那个吧! 回想起来,鬼车那一瞬间的语气像极了加子莫,但是,他不像子莫那样油腻,只是简简单单的告诉你,他觉得有点疼,而子莫,平时习惯了跟老王爷和王妃撒娇,他就是想得到好处而已,而他真的疼吗?说不定…… 可是,鬼车的眼神好像曾经看到过,好像认真起来的易川,但他们之间最大的差别就是,鬼车充满了邪魅,随时随地勾魂摄魄,而易川是上过战场锻炼出来的英气,正义凛然。 我上去抓住准备偷袭的夜卿,那边被夜卿召唤来的白儿沾满了鸡血,头上插着三根鸡毛,手里一把御膳房拿来的菜刀,正霍霍向鬼车。 谁知鬼车反手一抓,抓住白儿的脚踝,把他倒了过来,菜刀掉在地上,受到惊吓的白儿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嚷嚷:“姐姐救我!姐姐救我啊!” 我尴尬地说道:“不好意思,孩子不懂事是我的错,很抱歉差点伤到你!” “凭他的本事还伤不到我,不过我觉得有一点你说的对,孩子不懂事是你的错,下属不知天高地厚也是你的错,错上加错,你该怎么赔偿我呢?” 毕竟的确是错在我,不过这赔偿可难倒我了。 被我抓住的夜卿呲牙咧嘴地吼道:“哼!什么赔偿?什么不知天高地厚?救我的人是我主人,关你什么事?抓我的人是你,还不允许反抗?” “什么?”我一愣,“抓你的人是他?” 房子里一下子安静了。鬼车脸色一变,冷冷地把白儿扔到夜卿怀里,说了句:“人都给你了,走吧!” 鬼车静静地站到一边。我真的很好奇他的身份,修为比夜卿高,连神出鬼没的白儿都能一下子抓住,在皇宫里来去自如,更有令百花都嫉妒的容颜,举手投足都带有淡淡的忧伤,明明眼睛却邪魅的很。 不过既然主人下了逐客令,我也只好向他告辞,这回是真的要离开了:“鬼车,谢谢你的照顾,如果你会到阴间的话……算了,有缘再见吧!” 我一直都很相信缘分。拖着不甘心的夜卿,还有懵懵懂懂的白儿,隐隐约约觉得鬼车的目光还放在我身上,脸上一热,逃命似的拉着他们跑出那个地方。 我忽然想到,在暗黄色纸上画的“鬼车”还放在案桌上,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如果看见了……罢了,也许没有机会再见了,这皇宫就随他去吧! 什么皇上,什么皇后,什么墨竹……正如地藏菩萨所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要做的是多行善事,好早日轮回转世,不是嘛! ------题外话------ 老话:每日十点更新,收藏可获得更新消息哦~今日祝福:“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掉陷渠沟”,坚守初心,从来难,愿各位实现最初的梦想,成为人生优秀玩家! 第十八章 鬼亲(一) 转眼回到了阴间也有数十天,样子还是那副样子,我站在奈何桥边,阴风阵阵袭来,作为一个鬼很容易适应。 回想夜卿回来后跟我大发脾气,我问他抽什么风,他怒喊:“你的修为如此差劲,要我跟着你做什么?那秃驴分明就是框我,你如此弱小,还要我来保护你,这也就罢了,跟着你啥好处都没有,还差点被一画皮鬼吃了,如此差事我不干了!” “我没想吃你……” “我说的是那个男人!难道你看不出来他的鬼身?那就是一画皮鬼,修为太高,我差点魂飞魄散啊!” 如此一来,画皮鬼,修为极高……我猜也猜到了鬼车的身份——待在皇宫里被清莲侍奉的鬼王,一想到他送来的心脏,真是一阵反胃,那可能是从活人身上扣下来的! 而夜卿想走,那他就走吧!我的确没有能力留下他,而且我也不想留他下来,万一他觉得我是威胁,趁我不留神杀了我,我吃亏啊! 于是,我挥手目送夜卿离去。 之后,易川来了。 他领我去一个名为“凤鸢阁”的地方,他希望我住在那里,离他的殿很近,这样他就可以经常过来看看我。 这时,身边没有别人,我拉住他,他面露疑惑,但他似乎猜到我要和他说什么,叹了一口气,反手和我十指相扣。我冷冷地问道:“你当初为什么同意我和他人成亲?” 易川没有闪躲,真挚地看着我的眼睛,半晌他说:“那人是地藏菩萨的转世,我相信,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他万事听从长官安排,尽管有自己的想法也不说,可他之前不是这样的! 他和那个人是挚友,他们之间无话不谈,朝廷上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绝对会第一时间告诉那个人,因为有他的庇护,就算他说的有点差错也不会被治罪。日子久了,他就从那些文武百官口中的“黄毛小子”,变成了人人憎恶的“告密者”,在自己的将军府里也会被刺杀,直到得罪了“放肆”的三朝元老,那个人也不好得罪的人。他成了牺牲者,送上断头台。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大概就因为如此,现在的他只想安分的做好本职吧! 我用力从他十指紧扣中挣脱出来,道:“那如果他说我是祸害,你要不要杀了我?” “说什么傻话!”易川眼睛一瞪,“即便是这样,我也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可你把我关在阴阳瓶里,我忘不了。” 易川皱起了眉头,“这事是我鲁莽,但为了你,却不得不这么做!” “为什么?” “若不是地藏菩萨答应帮你向上天求情,让上天饶恕你的杀孽,你怎么能重获轮回的机会呢?只不过,你要做足够多的善事来消除孽障。” “我知道,但地藏真的只是帮我而已吗?他向你提了什么要求?” 他道:“我也像你这般猜测他的用意,也曾当面问过,可是菩萨说,这是天机,顺其自然最为妙哉!” 我迷茫了,不过转念一想,那些有本事的人,可不就是说三句隐十句吗?想来我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既然地藏菩萨自有安排,那就照他安排的进行下去吧! 我不想在这凤鸢阁待着,这里冷冷清清,一个人,不,鬼会很寂寞的,我便向易川说告辞。 他拉住了我。即使双方都成了鬼,他的感觉还是当初那样,手掌有厚厚的茧,有点扎。我问:“怎么了?” “那个栀花玉簪你还保存着吗?” 那个簪子在清莲手里,我还没拿回来。我问:“怎么?” 易川温柔地看着我,却忽然觉得有些刺眼:“你送我的那个一直在我这里!” 我送他的?我忽然想起来那个所谓的“定情信物”,脸一下烧了起来,与其说是送,还不如说是他悄悄带走的,那一件粉红小巧的亵衣。 想起那一天,和他被凶寇追到一个山穷水尽的地步,只有跳河才有一线生机,最后,在万般无奈下和他跳了水,水流把我们带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更糟糕的是,他受伤了,浑身上下只有一件亵衣是多余的,我就把它用来包扎伤口。他一醒,带着我的亵衣跑了。 我脸红了,他得意地笑了:“花儿,可还记得那一日的场景?花儿,人间我们只有洞房的缘分,真是可惜了大好的时光,不过现在都来得及弥补,虽然日后你又嫁了两个男人,我不在意,现在,你是我的就可以了!” “什么意思?” “人可以和人成亲,鬼也可以和鬼成亲,花儿,忘了吗?那犬神就想帮他主人撮合来着,鬼和鬼成亲是双赢,我乃宋帝王,若我阴德无限,你的孽障也能消除许多,若我轮胎,也可以带你一起!” 易川的眼神殷切,且他所说的正是我所希望的,既然可以双赢,为何不快一点结束这一切?我真的希望重头再来,也许会活的精彩些。 我答应了他。他是三殿之首,成亲这等大事当然是要鬼尽皆知,更是广发请帖,甚至邀请在十八层地狱讲座的地藏菩萨前来,不到一刻钟,消息传遍了阴间上下。 别的鬼可能听到没什么,最多就是为了可以讨酒喝而高兴,但是有一个鬼听到后大发雷霆,甚至放声大哭,令边上的夜叉听了心碎,那就是加子莫。 这家伙待在孟婆那里一直以为我会过去,白白苦等了数十天,一听说这消息立刻派了关系打探我的位置,提着他的花枪就冲了过来。 他冲过来时,我正在喝茶。 我轻轻扫了他一眼,他气得青丝乱舞,提着花枪的手都在颤抖,“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子莫眼泪哗哗,朦胧地看着我,好不可怜:“夫人,这是真的吗?你真的要跟他成亲吗?” 把茶送进嘴里,我白了他一眼,“有何不可?” “怎么也要先来后到吧!明明在阴间先遇到你的是我,凭什么你嫁给他!我不服!不服!” “那你要做什么?” “夫人……你说嘛!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推掉这门亲事啊?实在不行,我也要和你成亲!” ------题外话------ 旧话题:每日10:00更新,么么哒~ 第十九章 鬼亲(二) 子莫的话让我还没下咽的茶水都喷了出来,什么叫也要和我成亲?在人世间,嫁给三个人已经令我浑身诟病了,难不成他想让我一女嫁二夫? 实际上,子莫的确是那么想的,他得意洋洋地说:“夫人,这阴间跟人间可不一样,在阴间,一个女人可以同时拥有好几个丈夫,这都没问题,你想想,有些鬼身只剩下一个头,有的连头都没有,只剩下一个身躯,有的有好几副……咳咳,乳……丈夫自然是越多越好啊!” 这又是什么说法? 说起来,造型奇特的鬼身我倒是见了不少,有的只剩下一个头,吐着成长的舌头,有的只剩下白骨一具,分不清楚雌雄,更为古怪的是长着牛头却是马身…… 抿了一口香茶,我倒是十分好奇子莫的鬼身是什么,他在我面前总是人的样子,成了鬼,他的样子还是如此吗? 我道:“鬼身都是稀奇古怪的,子莫,我倒是好奇你的鬼身是什么样子?似乎到了阴间数月也没见过呢!” 子莫样子呆滞,从我面前拿去白玉茶杯,给自己的倒了一小杯,忽得坏笑:“夫人,你果真要看吗?” “怎么?见不得人?” “夫人说的这话可真伤人,你夫君我英俊潇洒,怎么会见不得人呢?只不过鬼身和现在这一副样子肯定要有不同,夫人千万不要吃惊啊!” 我笑道:“是惊吓吧?” “夫人真是的!”子莫撅了撅嘴巴,从怀里拿出一面铜花镜,和那画皮女鬼手里的不同,子莫这一把极其普通,从那镜子里,我看到我自己的发青,血色全无的脸,“嘣”地一掌拍掉镜子。 “这是啥玩意儿?方才我看到的莫不是我自己?” 子莫点点头,“哈!不是夫人那又是谁呢?这一面镜子可以照到所有鬼的鬼身,是人是鬼,一眼就能看清,哎……” 子莫特意卖了个关子,待他喝完手中的茶,他才慢悠悠地说道:“夫人是还不适应这里的生活,才会无意识地现出自己的鬼身,若是这日子久了,夫人就不会觉得惊奇了!” 日子久了,这四个字我还真不敢去想!这里阴气沉沉,到处都有飘荡在周围的鬼魂,时不时就能看见缺胳膊少腿儿的,每天提心吊胆,这辛苦可很是难受啊! 我从他那里拿过那面镜子,用它来照照子莫,对他的鬼身很是好奇。镜子里出现一个病态的男人,双目空洞无神,好似被篆刻出来的木偶小人,浑身笼罩黑色的气,我又一掌拍掉镜子。 子莫仔细查看铜花镜,嘟囔道:“这镜子可贵了,可别砸破了!” “这镜子可以买?在哪儿买呢?” “夫人不知道吗?鬼市就有,不过这玩意儿造价可高了,我也是用了父王烧的好几箱纸钱才买到的,要不是凭我是无常爷身边的得力干将,就算有钱也买不到呢!” “哦,那你将这镜子拿给我,是送我的吧?”我自然的把镜子收回,拍了拍他的手背,“我知道,老王爷烧的纸钱可不只有几箱!” 子莫低头看着我的手。拍手背这个动作再平常不过,不过他很爱多想,许久,他道:“夫人,咱们成亲吧!” “耶?” “这样一来,再多的纸钱也都是你的了,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子莫眼冒金星,而这星是期待。可我最多只把他当朋友,再不能越过这个感觉,嫁给他,只不过是他的手段太过幼稚,把我灌醉就当入了“洞房”,事后他虽抱歉,却已准备好了大箱的聘礼,我对他坦白心里话,他却假装听不见。 他是世子,曾和易川一起上战场,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更多的是向易川讨教用兵之法,是弟子,如今,他要和他师父娶同一个女人吗? “你被他揍过吗?”我问。 “……其实,他原谅我了……”子莫瞪着大眼睛,“很不可思议吧?可我料到了呢!因为惩罚我就相当于要惩罚你,我们也是夫妻,罪是同受的,他怎么舍得啊!” 他这么说,我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他的眼睛:“如此一说,成亲这事我也插不上话了,你们商量商量吧!” 我急需要去吹吹风,冷静一下。成亲对我来说已不是那么重要,当初为了生计进入青楼便是看透了,什么名?又是什么誉…… 奈何桥边,景色荒凉,远处红色的曼珠沙华妖艳的绽放,使我想起新鲜的血液,偶尔有孤魂野鬼飘过,只留下匆匆一瞥。 而只有站上醧忘台才能看见经过奈何桥的形形色色的鬼魂,仔细想来,当初安排画皮的孟婆好久没见了,她还是幽冥之神呢! 醧忘台上,那个幽冥之神正在品尝自己熬制的孟婆汤。 她歪头看我走近,一脸迷茫:“你是谁?” 果然那汤对自己也是有功效的!也难怪之前她会一次又一次跑去转轮王那里要人帮忙了,看来是忘了。 她放下大马勺,恍然大悟:“你是画皮鬼!来找我无非就是想要一碗汤,好啊!我可不像那些神啊,鬼啊,我可是很大方的,一点也不会看不起你的身份,你来尝尝,是淡还是咸昵?我刚尝就忘了,也不知道煮的好不好喝!” 向后退一步,我用尽浑身全力拒绝道:“不尝了,我还不想忘呢!我来不是为了这汤,你不记得了不要紧,我来还书!” 说罢,我拿出那本奇书,书里的内容全都已经记录了下来,它的存在对我是多余的。 孟婆瞥了眼,收了起来:“我只记得我经常喝这汤,看在你没有钻空子,趁我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还还书,我就给你算上一卦,当是给你的嘉奖!” 我乖乖张开双掌,被她拍掉了:“我看的是面相,给我脸!” 她粗暴抓起一坨肉,仔细地看来看去,不时发出怪声:“嫩!真嫩!” “咳咳……看出什么了吗?” “……身前骨骼一定不错吧?凹凸有致,可惜命里克夫,不然生活一定性福……咳咳……你成了鬼,生前亡夫会一一找上门的,对了!你的第三个亡夫是谁?我竟看不出他的命,他真的被你克死了?真是怪哉!” “他……是个买卖人。” ------题外话------ 噜啦啦噜啦啦噜啦噜啦嘞o(n_n)o改为9:00更新了呢,么么 第二十章 鬼亲(三) 都说商贾唯利是图,我倒不那么觉得,可仔细回想和他相处的日子,十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反驳这四个字,似乎也无根无据,且无夫妻之实,更是无从说起。 可是那个春风似的男人,我倒真的想为他辩解一番。 孟婆说我和他缘分未尽,叫我去转轮王那里查看一下姻缘簿,告别了孟婆,我倒是不急于查证,转轮王的大殿实在太远,若没有夜叉带路,很容易迷失。 而不远处的鬼城酆都正非凡热闹,且子莫提到的鬼市也是酆都一景,我怎能错过呢! 酆都城内,几个无人小支摊,墙角根,几个鬼伯聚在一起玩叶子。还没走几步竟遇到了熟人,我张大嘴,习惯性地打趣:“果然一坨红色就是你啊!” 鬼车的视线放我身上,礼貌地拱手,浅笑道:“清秋姑娘,真没想要在这里碰见你了,还真是有缘啊!” 我笑着挥挥手,心中早已经翻云覆雨,一想到他是画皮鬼里的佼佼者,那张人皮下隐藏着的腐肉,他抓着活人就啃的样子,头皮就一阵发麻,“是啊,皇宫不好吗?到阴间,你不怕被鬼差发现,无间地狱可不是个好地方呢!” 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真怕他误会我是要出卖他。 鬼车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动了动,紧紧握成拳头,但他到底是个有涵养的人,轻描淡写地说道:“那个地方是不太好,皇宫倒是不错,但说到底,还是阴间最适合我吧!” 我想道个歉,话还没说出口,他道:“清秋姑娘,你这是第一次到酆都吧?不如我带你四处看看?” 他这么说,我拒绝就有些无理取闹了。况且这酆都的确是第一次来,有个人带路也总比一个人好。 可是一旦忘了他“鬼王”的名号,就有些尴尬了。跟鬼车走在街道上,那些野鬼看到他就谄媚,来个大幅度的鞠躬,一激动连脑袋都滚到地上,这可差点再次要了我的命,好几次差点大叫。 而偏偏鬼车没有意识到他身份的厉害,十分有礼貌地跟每个鬼拱手回礼,还要一边跟我介绍:“这里是可以换心的地方,有些鬼喜欢在自己身上装个心就可以到这里来,掌柜会亲自挑选新鲜的,并且还会帮那些鬼装上。” “这里是磨骨的地方,把各种骨头磨成粉末,撒到忘川河就代表自己不愿投胎轮回,若是轮回到了忘川河,也能看见自己前世的样子。” “这里是尸块买卖的地方,喜欢头就煮头,喜欢脚就煮脚,味道应该不错,我们可以来尝尝。” “这里是死胎当铺,任何值钱的阳间之物到这里可以当掉,并且死胎在这里可以换大价钱。不过那些一无所有的人,这里对他们并无意义。” “这家饭馆不错,饿了吧?我们进去尝尝吧……”我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出一身冷汗了。 饭馆的牌子是“酆都客栈”,我随口说道:“鬼王大人平时只吃活人,烧好的东西大概吃不惯吧?” 若是其他人称他鬼王,他只是笑笑,然后举手让对方魂飞魄散,他似乎很介意别人叫他鬼王,大概是觉得自己只要是一个普通的鬼就好了,其他的虚名并不需要。 此时他脸色微变,却又故作轻松地说道:“怎么会吃不惯呢!有你坐在身边,有这个眼福就已经饱了。” 说罢,他拂袖跨进饭馆,果然不出我所料,小二狗腿地来个大鞠躬。 说起来,我一直觉得他话中有其他意思,可是来不及思考其他,脑子里就会自动蹦出他生扒活人的画面。 颤颤巍巍地在他身边坐下,边上时不时投来好奇地目光,我好奇地问:“你经常来这儿吗?” “倒不是经常来,只不过这里的掌柜和我有些熟,所以会过来光顾一下。” 邻桌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臂正被那对鬼夫妻切来切去,我瞥见后,脊梁骨一凉,声音都抖了起来,“话说这里能吃的东西都是人的手脚?” 鬼车好笑地看着我,“当然不止,还有眼耳口鼻,如果你喜欢,还有头发和指甲!” 无话可说了一会儿,我看着他道:“我们还是走吧!” “不吃了吗?” “不吃了。” “好。” 应我的要求,其实算是被他抓到了我的弱点,他看了我一会儿,断定道:“成了鬼,反倒怕这些东西了!” 我哭丧着脸:“没有办法不怕啊!” 离开“酆都客栈”后,一路上还是有不少鬼恭恭敬敬地开道让路,鬼车走在前面,我悠然地跟在后面,但是他那淡淡的落寞的背影落入我眼中。 我快步跟了上去,瞅了瞅他平静的脸,我问:“能不能和我说说,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啊?” 他停下脚步,背对着我,“听说,你又要成亲了,是吗?那你可有想过邀请我参加呢?” 我被他的话堵住了。万万没有想到消息散出去那么快,别说邀请谁,就连这个决定也是不久前决定好的。 他伸出白皙的食指,转过身来轻巧地拨开我额前的细发,点了点额头,小小抱怨道:“怎么没想到邀请我呢?还是,你们没有决定?” 我的话还被堵在嘴里,他自嘲道:“不过即使有请帖我也不一定会来,那人是三殿的宋帝王吧?我却是一个从地狱逃出来的鬼,只怕是有去无回!” 我忙解释:“不会的,有我在,谁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他一下就笑了,“当初保护你的是我,如今竟要你来护着我,娘子,好久不见了!” “什么?” “刚才仔细想了想,若是一个普通的身份肯定不行,但若以你第三个亡夫的身份,就连酆都大帝也不能拿我如何吧!” 之前我完全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对我如此暧昧,现在恍然知道,他竟然就是我的第三个亡夫,这也就解释为什么当初他仿佛是看到了认识已久的故人,眼神中有说不尽的悲凉。 只是有孟婆的话在前,她说我们的缘分还未尽,我难免慌乱,因为他可是画皮鬼,和我不同,他披的是人皮,面对他,我忍不住发抖。 我道:“难道第一眼,你就认出我来了吗?” “嗯。” “为什么不直说呢?” “我以为,你会记得我的,那也就没有说的必要,可你似乎只记得那个将军,还有那个世子。” “……对不起,你们长得不一样,没想到一起。” “不必道歉,正如你所说,的确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啊!我理解的,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回到阴间吗?你若不忘往生,我怎能弃你人间逍遥,现在我坦白,已经是完成一半期望了。” ------题外话------ 每日10:00一更,么么哒o(n_n)o收藏就可以得到最新更新消息了 第二十一章 缘(一) 好像回到那一天,我被几个怪癖客人绑着折磨,浑身是血,在我抱头渴望再次见到易川,哪怕他是鬼,我也要跟他一起去的时候,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救我于水火,虽然只认识不到两天,他却愿意挽回我的声誉,哪怕我都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他也要冒着被七大姑八大姨痛批不孝娶我为妻。 当初保护我的是他,他应该是我的恩人,可此刻我们都是鬼,我却害怕他,害怕绝美人皮下的模样。 这是哪里来的道理?我也知道对他不公平,可还是会无意识地后退,跟他保持一段距离。 更甚,我竟然说:“如果没有什么事,我们就在这里告辞吧!” 虽然承认此时我的脑子不清醒,但话说出口,后悔也无法挽回了。 他怕是误会,我是个见异思迁,水性杨花的女人吧! 而鬼车表面不惊,只是衣袖下的手又握成了拳头,我躲闪他的眼神,他脸色不变,平静地说道:“娘子,许久不见,不应该叙叙旧吗?” “哦,说些什么呢?”我有些慌了,“我有个问题,你是因为我而死的吗?” “死这种小事,娘子是在自责吗?那倒不必了,当初我本是鬼,在人间用人皮掩护,偶然间遇见了你,便救你一命。” 没我什么事。但如果算起来,他应该是千年前的人物了,有上千岁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来到阴间,我便告诉你一个消息吧!人间易主,新皇登基,皇宫所有的女人都被俘虏,虽然没死,却也折磨得只剩半条命,不多时,人间的皇上便会到达阴间。” 我倒吸一口冷气,皇宫被阴气包围,怎么可能不出事!只不过之前以为是因为鬼车的存在,如今看来也并不全是。更重要的讯息是,曾经令我意乱情迷的男人,他死了,清莲被俘虏,也就意味着墨竹也被抓了! 这可万万不可以! 突然忘记了鬼车的身份,我竟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央求道:“你说所有的女人都被俘虏,那么皇后呢?皇后身边的丫鬟呢?能不能带我去皇宫看看?” 夜卿带着白儿走了,而皇宫有上天的保护罩,我只是一个连芝麻修为都没有的小鬼,根本进不去,感谢还有鬼车! 他是我最后的稻草! “可是牵挂着自家妹妹?还是那个一直悉心照料你的丫鬟?不过既然是你有求,我必应……提醒一句,你的那个妹妹可是蛇蝎心肠,而那个看似善良的丫鬟也拿起铁烙伤过人!那么……走吧!” 看着他倾国倾城的容颜,我咬着牙点了点头,却忍不住看向别处:“嗯,谢谢了!” 鬼车不自然地走在前面,他欲言又止。我也是如此,一路上尽想些怎么和他道歉更为恰当,什么时候来到人间也未发觉。 手中忽然摸到一个手柄,那是可以照出鬼身的铜花镜,我害怕他的鬼身,却从来没看到过,这一激动吧,就把镜面对着他! 黄色的镜子里浮现一个身影,那是一具白的发亮光的尸骨,白白的头骨架在脖子上一晃一晃…… 这行走的尸骨也是令我不寒而栗。前面美人突然止步,我差点撞上他,他指着前方道:“你妹妹得了重病,那边上照顾的就是你的丫鬟吧?” 他说得不错。当初成亲之前,他可是全部了解我的一切,包括西苑有几只待产的老母鸡都一清二楚。 我站在门外看着屋里的二人,这一幕颇有些心凉。自己一直信任的丫鬟不寝不食地照顾自己的宿敌,怕那薄粥太凉,还特意熬了又熬。 等墨竹把热腾腾的清粥喂到清莲嘴边,清莲轻轻推开,这次是真的面如菜色,有气无力道:“想当初姐姐在世时,落入青楼吃的可是这些?” 她又扯到了我,看她不甘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攀比,那我便回想当年,吃的都是馒头加咸菜,就是比她好! 可惜不能当面指着鼻子告诉她,不过单纯的墨竹老实地说道:“娘娘,小姐吃的最差也有咸菜当小菜的!” 清莲当场被气得咳嗽不止。 我抱着手臂狂笑,墨竹虽然不耍心眼,但就凭她的实话实说也是一记重击。 听我发狂的笑声,鬼车淡淡的落寂投了过来,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虽然四目相对,但是我们却无话可说。 这时,屋顶黑影一闪,一只精蝼蛄卧在房梁上,贪婪地看着床上虚弱的清莲。 精蝼蛄是使人生病的丧神,但鬼车道:“这只精蝼蛄是被人指使的,否则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要了她的命!” 而此时,什么都不知情的清莲正在为刚才的那句话生闷气,墨竹则茫然,不知道说错了什么。 其实鬼车的一句话包含太多,我也没懂,便说:“那抓他下来拷问一番?” 话一落,红影一闪,房梁上的精蝼蛄一脸懵,突然就被抓着脖子带到了一个陌生人面前,想来他也是跟我一样,心差点跳出来。 一张蛤蟆脸,满嘴泡,这只精蝼蛄被“倾国鬼王”单手提着,见了我,眼睛一瞪一瞪地,嘴角还翘了起来:“好一美人啊!” 鬼车抓起来抖了抖,道:“谁指使你来害人?” 精蝼蛄眯着眼睛道:“咦!又一美人,你问我有没有人指使?当然有,虽说他是我好友,但我从来不想包庇他,夜卿,你认识夜卿吗?啊?” 干的漂亮! 我笑道:“你说夜卿?他指使你的?” “对啊!”精蝼蛄嘟着嘴,“我们可是挚友!” “他为什么啊?” 完全不能理解,夜卿这家伙不是赌气出走了吗? “听他说,这个女人想拷问他一些问题,你也知道,他嘛!小心眼,记仇,非要报复,也没把他怎么着,这么好看的姑娘还非要弄死人家,怎么劝也不听啊!” 精蝼蛄掏掏耳朵,愉快地吹一下。他会劝,不相信呐! 我道:“那好,既然如此,你把她弄死吧!” 清莲喜欢的男子都已经去了阴间,就当成全了他们,让他们在阴间相聚,而我的墨竹,在人间也就不会受到清莲的污染了! ------题外话------ 老话了:每天10:00更新哦,么么ps:本文一对一,咱们女猪(画皮女鬼)会怎样理清和三个亡夫的纠葛呢?请期待下文吧o(n_n)o收藏就可以收到最新更新消息了~ 第二十二章 缘(二) 精蝼蛄一脸难以置信,道:“你……你是叫我弄死那个女人吗?就是……就是床上的那个?” 话有点怪怪的。 “嗯。” 然后,我就被一个长相奇特的精蝼蛄盯着,这感觉真是无法形容。不过他不知道我和这女人的恩怨,才会见了鬼似的看着我,鬼车是知道的,当初商贾的地位低,我们的亲事还被清莲嘲讽了一番。 瞥见鬼王那眼神,明亮的狐狸眼中透着解气,这是第一次,见他眼中还有别的情绪。 其实他绝世的容貌很干净,什么情绪都崭露无余,之前都是淡淡的忧伤,还有莫名的落寂,如今像是大仇得报的解气……这令我有些安心,至少他在想什么我都大概能猜到。 而不按常理出牌的加子莫,虽然他想的不会很深,看问题只停留在表面,可我也不能完全掌握他的想法,易川则把想法都放在心底,脸上就那么几个情绪,完全不了解他在想些什么…… 所以,找个人说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鬼车。 那精蝼蛄吃病死人的魂魄,但是现在,他见了久病的清莲反而没胃口了,半天下不去口。 精蝼蛄琢磨了半天,道:“这女人心肠歹毒,长得漂亮,却是画皮鬼画的皮,吃她反而降低我的修为,这差事再让我考虑一番吧!” 这时候停手虽可惜,但鬼车道:“无常不在周围,说明她的寿命还未尽,若是这时下手,吃亏的是我们!” 可,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鬼车又道:“人心生一念,天地尽皆知,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 还是那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虽然鬼车也不服这命,但我们至始至终斗不过天,就像鬼车即使修为高,却不能成仙。 我道:“那好吧!在这看着她残喘还能说话,真是手痒想掐死她!咱们离开这里!” 鬼车点点头,“要不去我的住处休息片刻?” “嗯!” 精蝼蛄看了看我们,趁一个不注意就撒开脚丫子狂奔,让他跑了。 记忆中,那个院子外面有一棵长满花的树,还有树下满地落花,但是一到那里,只有一个枯死的树根。 鬼车一言不发,冷冷地扫了一下大致,一甩袖子走进院子,我连忙跟上去。 院子正中,一个黑长发的男人卧在贵妃椅上,四周一片狼藉,青瓷字画都被翻出来打烂,而他闭着眼睛,发出幸福的呼噜声,尖尖的耳朵一抖一抖的。 鬼车静静地站在他面前,院子里温度骤降,鬼车轻轻一抬手,那熟睡的男人突然连着贵妃椅一起翻倒,还被压在椅子下面,被砸蒙圈了。 “哪个?哪个把我摔了?”夜卿猛地站起来摸摸头,一身都是狼狈。 突然他指着我,故意忽视掉边上杀气腾腾的鬼车,大声喊:“你来找我吧?找我我也不会再跟着你了!你太弱,跟着你吃亏!” 见夜卿嘚瑟的表情,真想拿出铜花镜给他照照,那是怎样一副欠揍的样子。幸亏我还算是见过大风大浪,还不至于跟他骂街:“这里被毁的一切是你做的吧?” 夜卿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看鬼车,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子太怂了,就又挺了挺脊梁,道:“是我做的,怎么了?不可以吗?” 鬼车的脸越来越黑,而且阴气沉沉。 我问:“为什么?” “我可是有仇必报,要不是看这里景色宜人,我早把这里夷为平地了,这都是他,谁叫他把我抓了!” 夜卿小心翼翼地看鬼车一眼,立马闭上了嘴。 我道:“还是快点把这里恢复一下,要不然就把你送到地藏菩萨那里,我可不管你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夜卿丝毫没放在心上,“那个秃驴?他能奈我何?” 说罢,只见红色的身影一闪,夜卿就被绳子绑了起来,他还一脸茫然。 鬼车牵着绳子的另一头,淡淡地说道:“把他送到菩萨那里挺好的。” 我点点头,突然撇见地上的一幅画,黄纸上红色尤其鲜艳。 “这画我本贴在墙上,看这样子,是让他给我扒了下来!” “……不嫌弃我的画吗?” “有鼻有眼,仪态端正,我怎么会嫌弃!” 事实上,纸上的“木棍”人三根手指头,顶着乱糟糟的黑发,还有用朱红把他全身抹了一遍…… 在琴棋书画上,唯独这个画并不擅长,不过他不嫌弃就好! 地上的另外几幅字画被包的很好,采用上等的宣纸,捡起它,鬼车也并未阻止,打开一看,是一个女人,画得极其细致,其他几副也都是她,除了表情的变化不一,动作也各种各样,但脸始终是她。 “画技还需努力,真是见笑了。” 我道:“画的很美,她是你的夫人吗?” 鬼车淡笑道:“生前的妻子,如今早已经是阴阳两隔了。” “阴阳两隔?那她现在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想来世间已过了千年,她怕是投胎数回,我虽能知道她的下落,但她早已经是另一个人,再也不是原来的她了,所以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呢?这些画,不过是我的痴念罢了……” 他拿起地上一幅画,盯着画喃喃自语:“其实,早该放手了。” 我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笑道:“这种事可以理解,毕竟我也有过这种痴情!” 鬼车忽得抬头看着我,问道:“哦?是那个将军吗?” 我摇摇头,没有接着说下去。自己已经决定放手多年,如今提及也无意义,况且光是聊我,场面就有些尴尬了。 天空中飘着几滴小雨,进到屋子里面躲了一会儿,即使偶尔四目相对,却还是无言以对。 只有被绑着的夜卿一个劲的瞎哼哼,不耐烦地嚷道:“快点把我放开,否则就让你们连鬼门关朝哪开都不知道!” 我一个拳头抡过去,淡淡的看着他道:“闭嘴。白儿呢?” 夜卿委屈地低着头,眼睛却很不甘心的冒着狠毒的火花,“不知道!” 又一个拳头抡过去,这回是鬼车,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第一次尝试,不知道做的可对?” 鬼车劲大,夜卿疼得差点晕死过去,却还呲牙咧嘴道:“你们……你们敢对我动手,给我等着!五湖四海,兄弟千千万,再说了,我的尖牙可不是白长的,磨好了有你们受的……哎呦呦!” ------题外话------ 每天10:00更新哦~ps:祝收藏点击的亲们夏天想瘦就瘦! 第二十三章 缘(三) “我也不是什么崇尚武力之人,可你口出狂言,出言不逊,还将人家的院子弄乱,这两拳就当给你个教训吧!”我看了鬼车一眼,他也看着我,“做的不错!” 鬼车笑盈盈地拉了拉过长的衣袖,动作竟然妩媚至极,他还不紧不慢道:“能得到夸奖,还真不容易呢!” 夜卿看来看去,像是瞧出了一点端倪,“莫不是你们好上了?” 本想让鬼车把绳子拉松一点,太紧不好受,但他开口果然没有好话,虽然说了什么就当他童言无忌,但他那贼兮兮的眼神,就跟人间的七大姑八大姨似的,难受的紧! 于是在绳子绑的最紧的基础上,又紧了几分。 我和鬼车商量了一下,却得知了不少东西,例如地藏菩萨有很多分身,在人间,地狱何处都有,渡化众人,而我看到的就是分身之一,于是,他带我去找地藏菩萨,更准确点,是把夜卿交给地藏菩萨。 夜卿一听说要把他交给那个秃驴,顿时满地打滚,那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了加子莫上身。 总之下过小雨,满地泥泞,夜卿滚了一滚,成了个泥球,他得意地说道:“这下你们谁敢碰我!我可告诉你们,我也是做过好事的,白儿不就是我救的吗?想把我交给那个秃驴,至少证明我是恶人,否则别想让我去听他叨叨!” 绳子的另一端,鬼扯不放手,他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往他身上蹭,企图蹭他一身泥。 可这样的做法不是显得很……暴露本性吗?也难怪鬼车忍不住道:“你真是本性难移!脱离了狗胎也大概是如此吧!” 其实也不能怪鬼车说话太得罪,只不过鬼车爱惜自己干净的一身,怕脏乱,况且这一事实也无法逃避。 夜卿本想跟他生气,但一想想他的手段,哼两句也就算了。 “若是再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在考虑把我送过去也不迟!这皇宫当中还有另一个画皮,你们可知道?” 夜卿以为自己爆出一个大消息,可鬼车只是淡定地把玩手里的绳子,打了一个花结,而我看着他打花结。 “怎么?难不成,你们知道?” “是个女鬼吗?” “是啊!” “哦,那知道了!” 可不就是那个拿出铜花镜照我的女鬼嘛!是她给清莲画的皮,就是眼神不太好,那干巴巴,没有表情的皮竟觉得很美。当然,她开心就好! 夜卿一个劲瞪啊瞪,哼了一句道:“是她害死了人间的皇帝!” “怎么回事?”鬼车终止了花结,冷静地看着夜卿,“难道他的阳寿未尽?” 夜卿点了点头,“依我看,阎王殿里的那些人肯定会做些补偿吧!而那个女鬼现在正被鬼差们缉捕,吸了阳气的她,这回是要被扔到无间地狱里面去了!” “这跟考虑把你送到地藏那里去,有什么关联?” “我发誓,我阻止过她,只不过她不听我的话,这能怪我吗?既然怪不到我头上,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你们就再考虑考虑吧!”夜卿扯着嗓子嘶吼,“要不然我告诉你白儿在哪儿?他就在御膳房,哪儿也没去!” 可不管怎么说,他始终是妖魔转世,将他留在人间也不安全,更何况,以他的性格很难不对那俩拳进行报复,一纠缠起来就是没完没了。 鬼车拉开花结,恢复常状,他淡淡地说道:“越是逃避,就越是说明你怕,连菩萨都不敢面对,又怎能想着打败我?” “谁说的……对,我就是想打败你!” “那好,先去战胜心魔吧!”说完,鬼车拉着夜卿走。 走了一会儿,他停下来回头看看我,问道:“不走吗?” 我放下手里的画卷,呆呆地点了点头,随口说了一句:“我想去看一看墨竹。” “依我看,那丫头心地善良,阳寿长着呢!你也别担心她会出什么事了,一切顺其自然。” “那地上这些画,要收起来吗?” “不必了,有些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在拾起来也没有意思。” 我嘴里答应着,看了一眼地上的黄纸,上面一坨红色鲜艳动人,正是我画的美人——画皮鬼,鬼车。 低头走了几步,忽然边上一人差肩而过,回头一看,鬼车已经拾起地上的黄纸,将它塞进怀里,他嫣然一笑:“怎么?娘子的画作,为夫当然要好好保存了!” “好,好,存着吧!” 无间地狱,是个受苦的时间没有间断的地方,造极重恶业的,就会立即堕入地狱,除非不犯,一旦触犯,任何功德忏悔都不得不堕入。 这时候就真的不明白,鬼车无非就是个画皮鬼,到底是造了怎样的孽?为何要堕入无间地狱?他淡然自若的模样中透露出一丝丝忧伤,即便是问,也只怕他笑而不言。 想替他鸣不平,他却道:“凡尘俗世本就懵懵懂懂,整理清楚也无了乐趣,你若是为了我而争辩,我只会心疼,所以答应我吧!这事以后就别再提了!” 所幸也没有哪个鬼冲出来,说要让他回地狱里去。 在地藏菩萨*的地方,他充满敬意的眼神,就连一直叫骂的夜卿都严肃了起来。 我道:“你不进去吗?” 鬼车摇摇头,“一个逃犯,若是面见他,反而是对他的不敬。” “好吧。” “我会在这里等你!” “嗯。” 我正走着,回头看他一眼,绝世容颜看着心情愉悦! 见到了地藏菩萨,他慈悲地看着座下一群群恶鬼,不厌其烦的*,为了不让讲座打断,他竟又分身出一个地藏来! 款款而来的地藏笑的跟弥勒佛似的,他扫了一眼夜卿,感慨道:“有位得道之人常说,菩萨、妖精,总是一念;心生,种种魔生,心灭,种种魔灭。” 夜卿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听不懂!” “呵呵,无妨,那么你呢?”地藏期待地看着我,“你可懂?” “受不受地狱,其实只看你所想。地藏菩萨,之前你让夜卿认我为主人,却不告诉我什为何,如今我将他送回来了!拜托,告辞!” 拔腿就跑只是我的一个奢望,地藏不让我走,我便走不了,两条腿一下子变得有千斤重,我苦着脸道:“这是什么意思?” “哎,太心浮气躁!把话说完了再走也不迟。” “说。” “一个缘字!你们有缘,并且教化他是一大善举,教化就是渡化,完成它你就能投胎做人,就是如此简单。” “简单吗?好人变坏人容易,这坏人……我又不是私塾先生!” “那么,这轮回的事情可就要……” “我试试吧!” “嗯,千日行善,善犹不足啊!祝愿早日投胎,告辞!”地藏菩萨笑眯眯地走了。 我和夜卿大眼瞪小眼,他还不屑地说道:“这么两三句话,我就又扔还给你了,你果然弱得不成样子啊!” 一个字,孽缘啊! ------题外话------ 每天10:00更新哦,收藏就可以得到最新更新消息了呢! ps:那么快就到23章了,半个月了,作为读者的你们,一口气看完所有,可还过瘾呢?感谢各位一心一意贡献点击,还有不吝收藏【笑】有人说,人生的底色就是孤独。无法治愈,且长久不散的孤独。希望有你们的陪伴,我的笔,可以更洒脱地写下去呢! 第二十四章 青梅(一) 阴雨绵绵,在阴间也飘起了小雨。 从地藏那里出来,夜卿一下子挣脱开束缚的绳索,嚎叫着跑入雨中。鬼车就在不远处,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个鬼童子,长着三只手,其中一只撑着红色的伞,另外两只安静的垂着。 一曲幽怨的乐曲悠扬婉转。不知何时,周围聚集了一些小鬼,鬼车背对着它们,一根白骨萧在他手里吹出一段缠绵的乐曲,他修长的手指抚摸萧身,拿捏地恰到好处。 一曲将尽,阴风撩起他肩上的发丝,他的手指轻轻一抬,最后一个音戛然而止。小鬼们欢呼。 他的身后有一只妩媚的花妖,一双桃花眼集具韵味,勾着他的肩膀,慢慢走到他面前。 鬼车不去看她,回头把目光放在我身上,他大概发觉我在此处听了很久。说实话,在朦胧的雨中,他最诱人的就是眼神。 受冷落的花妖也看了我一眼,发出不屑的语气道:“再好看的皮呢,也只是个画皮鬼!是最低等的鬼种!” 花妖的话令鬼车身边的鬼童子瞠目结舌,他们的主子就是个画皮鬼,披着一张绝世倾城的皮,花妖这么说,真等于自寻死路! 果然。还没等我反驳,鬼车一把掐断了她的命脉,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怎么看都阴森森的。 差点忘了,他可是修为极高的鬼王啊! 处理了花妖,鬼车手里握着白骨萧,款款走来道:“在你面前吹箫还真是班门弄斧,见笑见笑!” 他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憋着冷汗,我道:“哪里是班门弄斧?很好听!” 周围飘起莹莹的鬼火,发生刚才的事,周围一下子就寂静了。三只手的鬼童子悄悄跟我解释道:“主人做些风雅之事总不喜被人打扰,这是很久以前的规则了,如今小妖破坏,不警告一下,可是会乱套的!再说了,那小妖不仅诱惑主人,还出言伤人,这已经是最低的惩罚了!” 我连忙点头:“是的是的!” 鬼车道:“这里离酆都并不远,可还记得我们并未全部浏览一番,现在时间还早,是否将它全部看完呢?” “好。” “犬神呢?” “大概是又跑了吧?没事,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若是走在酆都街头遛犬神,也是一道风景。” “额……” 鬼车从鬼童子手里接过伞,鬼童子拱手,退入雨中。童子是他的侍从,他的侍从远不止这一个,之前听子莫说鬼车逃离无间地狱,但似乎这里的鬼都已经默许了,因为是公认的鬼王,大家都心服口服。 这时,鬼车撑着伞,站在我面前,能看见他胸口的彼伏。 鬼车道:“伞就由我来撑吧,阴间不常下雨,下起来景色还不错,尤其是酆都城内的街道,很安静。” 我低着头道:“嗯……好。” 然而,天公不作美,打了个喷嚏下了一点细雨,顿时放晴。阴间的晴只是有点光,大体还是阴暗,鬼车收起伞,面无表情。 下过雨,酆都被一层雾笼罩。 酆都由酆都大帝管辖,酆都大帝又有人称北阴大帝、北太帝君。其任期是三千年,任期一到即改任。他其专责处阴间事物,就跟三姑六婆差不多,管管城内的大小事。 巧的是,这三千年任期就这几天,马上就换人了,鬼车颇有些感慨:“认识他那么久,突然不见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看来,你们是挚友。” “下个棋,喂个鱼的朋友,老相识了。” 走着,前面忽然出现一个人影,高大挺拔的身姿,还有皇族的贵气。但说白了,就是位高权重的人才有的骄傲狂妄。无比熟悉。 雾散了,那人才逐渐露出正脸,熟悉气质的那人竟然是他! 李祁,那个曾经用心对待过的男人,也是清莲的丈夫,如今他目光如炬地看着我,心差点漏跳一拍,我意识其中有问题! 鬼车露出了然的微笑,在我耳边轻轻道:“忽然想起有些事还没做,娘子,为夫先走一步!” 鬼车咬重“娘子”两个字,还特意用了“为夫”,他莫不是怕我把持不住? 我看了看前方深情的男子,不似易川英气逼人的冰山脸,不似子莫的嬉皮笑脸,更不似鬼车足以魅惑众人的脸。但他认真的样子好似穹膺,确信自己一定会登上最顶峰。他的骄傲狂妄,是位高权位的“贵气”。 鬼车路过他身边,二人互相拱手让路。 见了我,李祁低头看了看脚底,整洁无泥,这才自信地露出八颗牙,对我道:“清秋,终于又见到你了!” 他张开臂膀,打算来个大抱,我后退一步道:“民妇见过陛下,陛下圣安!” 李祁眉头一皱,“清秋,这是什么意思?” “君是君,民是民,咱们还是有点距离比较好,再者说,我也是混过青楼,也算是风尘女子,陛下若是离我太近,只怕陛下名誉有损。” 说已经说的明白了,可他装作听不懂话里的意思,走得越来越近。 李祁道:“这都已经是过去了,现在朕……不,我被上天认命为酆都的下一任大帝,明天任职,咱们在阴间相遇,这就是缘分,忘了吗?咱们可是青梅竹马,差一点就是夫妻了!” “可你娶了清莲。” “这……这只是当时形式所迫,清莲她有了我的孩子,必须要给她一个名分!” “那孩子呢?” “这……也是苦了她了,后院里的妃子个个蛇蝎心肠,清莲的孩子一个不小心,就……没了。” “哦,你想如何?” “清秋,我们青梅竹马的缘分还在,如今我们相遇不正是最好的证明吗?当初抛下你是我的过错,可我知错了,我们再续前缘吧!” 我笑着看他,脸白白净净的,若是多个红色的巴掌印就好看了。抛下?混了青楼才知道,那叫做背叛! 李祁又说道:“下一任酆都大帝是我,跟着我你在阴间的日子绝对会很好,整个酆都都是我的!你要相信我,只有失去后才知道后悔,如今我终于重新遇见你,已经知道珍惜,在人间的那些事我绝不会再犯,你知道吗?临死前我想的都是你!” 第二十五章 青梅(二) “说够了吗?” 李祁一听,脸色变得奇怪,“清秋,我苦口婆心还说了一大堆,你就没点动心?我可知道当初你爱我可是愿意付出性命的!” “曾经罢了,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以为我在留恋吗?从你决定娶清莲,从你决定不再见我的时候,动心?”我冷笑道:“只是个玩笑。” “说这话可别后悔!” “后悔是什么吗?药吗?还真不想吃!” “哼!”李祁终于憋不住,面露凶色,“明天上任成为酆都大帝,到时候你后悔,就来找我吧!” “慢走不送!”我道。 李祁冷冷地转身,走了几步,想到了什么而回过头来问我:“你……你和刚才的那位公子认识吗?” “问这个做什么?” “问问,你们认识?” “认识。” “嗯。”李祁顿了一下,“他是酆都……不,整个阴间最大的鬼商,手里有的钱可以把整个酆都城买下,你是因为这个才接近他的吧?” “什么!” “你还活着时,不就嫁给了一个商人吗?京城都传遍了,你们相认不到七天,如果不是为了钱,那又是什么?哦——他的样子真是绝,不过和你比起来,还是你令我更为心动,难道,你是因为他的相貌?” 我冷冷地看着他喋喋不休,转头离开,头也不回道:“是啊!鬼车公子他就是如此优秀,有财有貌,多亏了你的话,现在我考虑接近他了呢!” 李祁眉头一皱,低吼道:“清秋!” 不管李祁如何暴跳如雷,我心中窃喜,虽没有给他一狼牙棒,但见到一向高傲的他如此失态也够了。 走了几步,迎面而来三只手的鬼童子,扎着小小的朝天髻,小心翼翼地递上来一张纸,面上写着:“清秋收”。 鬼童子恭恭敬敬地道:“我家公子请姑娘中秋赏月,府里已准备好清酒一樽!” 日子都到中秋了!我一边拆开信纸,一边问道:“几日后中秋?” 童子道:“今日便是了!” 我还未察觉呢!亲人之间阴阳相隔,好好的中秋却无法相聚,涌出的泪都已经流到阴间来了吗? 抬头一看,玉宇琼楼之上,红色身影迎着阵阵阴风。原来,他在城楼上注视了很久,见我的目光扫来,他面上略窘,点了点头,一晃就不见了。 纸上字: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我对童子道:“请对你家公子说,请他稍候片刻,我会去的!” 童子拱手,化作一道青烟离去。 童子走后,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竟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且不说还是大小姐的时候,就是在青楼里混了个花魁的名号,拿到某个公子的字条也不会冒失地跑过去! 真是“堕落”了啊!只是匆匆一瞥,见到他妩媚带泪的双眸,不忍拒绝,都忘了铜花镜中他的鬼身,那可是一具披着红衣美人皮的枯骨。 可不管怎么说,终归是答应了啊! 这阴间别的不多,鬼多。看多了面目狰狞的鬼身,倒是觉得无所谓了,不管什么三只,四只手的药仆,还是什么四尺长舌头,把自己丈夫卷起来的女人…… 后面这个还是比较瘆人的! 在阴间走了走,顺便打听了一下所谓“鬼府”,几乎皆知。在酆都城内有一所大宅,那是所有画皮鬼渴望求取经验的地方,主人不多说,就是鬼车。 每年都会有成千上万的画皮鬼排着队,等候见他一面,手里多多少少都有奇珍异宝,否则会被当没诚意,而赶出去。 这奇观还真有! 酆都城内有一片妖艳的曼珠沙华,尽头就是方圆百里的“鬼”府。偌大的朱门口一排排画皮,披着破烂不堪的人皮,根本来不及修补,腐烂的气息飘到了十里之外。 最外的画皮是一个五官较好的姑娘,只不过用鳄鱼皮当脸面,怎么看都会胆战心惊。 她见我走进,指了指身后道:“新人后面排队!” 我看她坑坑洼洼的脸,忍住没叫出声,“姑娘你……你站了多久了?” 鳄鱼脸女子想了想道:“大概五日了,前面不见少人,当然不快啦!” 女子前面的男人回过头,是一块石头,两个凹陷就当是眼睛了,他道:“听说大人这几日不在府中,不会客,所以几乎没有怎么变动!” 我道:“既然他不在府里,那你们在这里风吹雨淋五日,岂不是比地狱刑法还受苦?为何不回去呢?” 石头男道:“姑娘是有所不知,万一我们要是离开了,这里不到半日就会又排满,等到我们献礼就猴年马月了!” 有的时候,脑子动太快也不好,就比如此时我脱口而出:“那就干脆,不来了可好?” 鳄鱼脸女子脸色一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我们离开,你好快点往前沾?” 既不拜师学艺,也没带礼送礼,她是怎么看出来我想往前站的? 我道:“你误会了,我只是提个建议,你们若是不听,对我也没有损失!” 这时,三只手的鬼童子朝这边走来,一路上都有野鬼塞给他珍宝,不多时,他小小的身体快要埋没在珍宝之中了。 鳄鱼脸女子一喜,赶快拿出准备好的金珠,对石头男道:“他是大人身边的童子,他一高兴,说不定就在大人面前美言,让大人注意到我们!” 说罢,石头男迅速也拿出珍宝,却见我一动不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不解道:“姑娘,你为什么不准备准备?” 正数着鬼童子会什么时候摔跤,突然被打断,我道:“因为没东西带来。” 鳄鱼脸女子立即嘲讽道:“真是有意思,还有人不带东西过来的!” “姑娘大概是忘了,这个给你吧!”石头男手心里一块透亮的玉,“这是祖传的,却也不值钱,就先给你,空着手面上不好看啊!” 刚要说句谢谢,鳄鱼脸女子一把抢过玉,斜视我,鄙夷地说道:“自己不懂规矩,什么也不准备,以为自己的皮是绝世倾城就来勾引别人,还好意思收别人祖传的玉?要不要脸!” 鬼童子往这边走来,石头男示意女子别再说了,可她视而不见,握着男子的玉口水飞溅。 话说,她哪里来的“正义”感? 第二十六章 女人头(一) 没那么多心思跟人争辩,我本想作罢,可鳄鱼脸女人不依不饶: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虽不是狐妖,却一身狐媚气息,一看就是风尘滚过的女子,也不知道每天早上枕边有多少男子,现在死了还不知道收敛,到这来的目的是为了大人吧?想做大人唯一的妻子,我看,就是侍女也轮不到你!” 石头男好心地道:“别这样,姑娘一个人不容易!咱们毕竟都是画皮鬼,能帮则帮!” “帮她?”鳄鱼脸女人冷笑,“帮她对咱们有什么好处?你是因为她的样子过得去,这才帮她说话吧?” 石头男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恰巧这时鬼童子见到了我,腾出一只手来打招呼:“姑娘!大人有请!” 鳄鱼脸女人就在我旁边,那乐得恨不得跪倒拜天拜地,连忙小碎步跑了上去,把石头男的玉扔还给了他,得意地瞥了我一眼。 石头男叹了一口气,道:“这就是命吧!” 等着好戏的我看了他一眼,语气里的羡慕想不注意都难。鬼童子埋没在一堆宝贝里,看不见那女子快要飞起来的身影。我等着看戏。 风带来女人兴奋的声音:“这位大人!” 女人称呼鬼车为大人,这回又叫童子为大人了。童子闻声抬头看了一眼,愣了一下,“你是何人?” “大人刚才唤我,我便来了!” “我叫的是那边的那位姑娘!” 我慢慢走过去,笑道:“莫不是叫我吧?” 鬼童子一脸茫然,“姑娘说什么呢?……我家主人已经等待多时,请跟在下去府里吧!” 鬼童子手里的金珠滚落到地上。我跟着童子,身后随即传来女人不可思议,近乎绝望的声音:“她何德何能?她认识大人吗?为什么会这样……” 身后的曼珠沙华随着风摇曳,无香无叶。 所谓“鬼”府不是金碧辉煌,不是淡雅无味,府内一大片的竹林,阵阵竹香。种植成功的人间的牡丹,月季,还有秃子似的桂树,在这里成片成片的生长。若是忽略掉它的宽阔,真是一间雅致的别居。 鬼童子随手把一手的珍宝扔到一边,样子潇洒。看来不是头一回了呢!看得我肉疼。 过了会儿,府里的侍女来了,恭敬地拱手说道:“姑娘,请在外面等候一会儿!” 她在童子口中得知一些事,便不可怠慢,准备了好些茶水,像是我在这里要等待一千年! 实际上片刻也等候不了,一向是个急性子,侍女离开了,我便好奇地在院子里闲逛起来。 一间间空闲的屋子几乎一个样子。走着就到了一个百花都开得娇艳的院子。这府里的院子可不止一个。 花一簇簇,满院葳蕤。香气熏透了庭院,是阴间,总有凄清的寒意。虽说花开花落,这里的花好似一个熊样,没有间歇地活下去,所以一地的花瓣。 树的枝桠间,一抹红色格外显眼。 好奇着,便走不动了。透过空隙,那纤细的身影在捣鼓什么东西,花瓣落在他肩头。这幅景象像是在哪里看到过。 梨花木长桌满是被风吹来的花瓣,修长的指骨拿起桌上的画笔,红宽而长的衣滑过袖,满桌的花瓣便被扫到地上。 一盘朱红,一盘碳粉。 画笔沾了一半朱红,一半碳粉,在什么东西上画了画。 无奈踩在花瓣上簌簌作响,一下子便惊动了作画的人,我尴尬地一动没敢动。 那抹红色慢慢转过身来,一具披着红衣的枯骨,没有惊讶,而是淡淡地发出熟悉的声音:“不是叫你等一等吗?怎么还是那么急……” 突如其来的转身,纤细的骨架之间,桌上的美人皮静静地微笑,淡淡的眉毛因为没有画,而有些怪异。 见到这怪诞的样子,能说什么?又有什么可说?虽已经死了,却还感觉要被吓死了一般,半天说不出话来,唯一的感觉就是那天旋地转。 总是想起来熟悉的声音属于谁,可是不敢细想,虽然已经知道那枯骨是鬼车,却不能微笑带过。 这就是最为奇怪的地方了!明明已经知道了真相,却还是在快要水落石出的时候,差点知道了窒息的感觉!没有再死,所以这窒息的感觉是永恒的。 想想就一阵的后怕! 枯骨修长的指骨小心翼翼地拿起桌子上的美人皮,盖住白色的头骨,熟练地再次拿起画笔…… 片刻,熟悉的美人便从石凳上站起来,身上落着的花瓣滑落到地上,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麝香。 “太阳还没落,要先去外面转转吗?” 美人的目光淡淡地扫来,我一惊,说了原本不打算说的话,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要成亲了,有很多事情要准备,日后会很忙……就先回去了!” 鬼车愣在原地,眼神暗淡了好多。 我低着头,“对不起。” 还没等他回答,我已经转身跑了出去,虽然知道自己在逃避,可是控制不住逃跑的速度,蹦起来的话,都可以飞了! 鬼童子刚来,惊愕:“主人,怎么了?” “没什么。” “那还要准备坛吗?” “摆吧!你们等了一年,不就等这个时候见一见亲人么!” “谢主人!可是我见姑娘跑出去,那今晚……” “算了,一切照旧吧!” 我跑了很久,却不知道为了什么跑! 给桥姬画皮之时,那是半腐烂的人皮,虽然有过害怕,但到底是画好了皮。想想真是有愧于鬼车,下次,下次见到他时再跟他道个歉吧! 心怀愧疚,什么两只头的狗,人头蛇尾的妖怪统统倒退。停下来,忘川河上浮着无数枯骨,花皮蛇盘在骨头上,这一幕远比美人画皮瘆人得多,可是……到底不明白害怕什么! 河上白脸红唇的阴魂不散,他们见了我,幸好并不理会。 忽然身后飘来哀怨,带着哭腔的声音:“能帮帮我吗?帮帮我吧?” 回头一看,是鬼门关的那个女人头,她见到我也是同样一惊,眼中愤怒直升,青丝乱飞。 女人咬牙切齿道:“真没想到在这见到你了!” 我低着头道:“对不起。” 的确这期间太多事,就把女人头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想起来真是对不起她。 女人头阴森森地瞪着我,直到后背一凉,精神抖擞地打了个机灵。 第二十七章 女人头(二) 我道:“不知有没有耽误你找你的夫君?他投胎了吗?现在去见他可还来得及?” 女人皱了皱眉,“你是在猫哭耗子吗?” 女人仇视的目光狠狠扔过来,堵的我哑口无言。也不知是否认还是默认。 我道:“不管怎么说,我听见你哭腔的求助。如果你愿意让我帮你,我会尽力!” “要是跟上回一样,我帮你摆脱尾随的鬼商却不再见你,我要到哪里去找你?你是认真的?要是还像上次那样,大可不必帮倒忙!” “之前在人间耽误了很久,才知道鬼门已关……上次还未来得及道谢,既然说了要帮你,这次我会尽力的!” 女人还是怀疑,风中摇摆的女人头跟拨浪鼓似的。 但她心里一定所想着一个人,所以并没有迟疑很久,眼中带泪道:“上次没有等到你,所以我一个人去了奈何桥等待我的夫君,好在他没有嫌弃我这幅样子,和我相认,但是夫君的头七一到,他整个人被火包围,现在浑身都被铜钱包裹!” “被……被铜钱包裹?” “对!融入了他的肉里,骨头里,血液里!” 我浑身一震。女人又道:“大概是中了谁的诅咒,可我丈夫在外边经商,虽然为人圆滑却没做什么坏事,不知道会被什么人诅咒,更不知道怎样破解!” “可想的起来什么仇人?” “这……夫君的仇人基本都是我所知道的,但是他们胆小怕事,被我夫君教训了一顿就不敢再出来了,甚至我夫君……得病而死,他们也不知道,又怎么可能想到诅咒这事?” “如此一来……” “我不想报仇!只想救救我夫君,事情的原尾我不想清楚明白,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明白了又能做什么?都已经结束了,就等着轮回转世,也就不在乎了!” 话虽如此,可作为一个画皮鬼,我不会医治,更不会解什么诅咒。画皮鬼是什么?画皮啊!其他的还能干什么……不像普通画皮那样尸块腐烂已经很不容易了,要像阴医那样治疗小鬼,可真是难为大了! “你怎么迟疑了?难道你又想逃走?这可不行,我夫君真的很难受!求你了……求你了!救救他!” 大概我是这附近唯一搭理她的鬼,周围野鬼小鬼不少,可是谁也不搭理谁。因此即使我之前忘了她的事,她也真诚地恳求我帮忙。 我道:“并非我不帮你,只是我既不会医治他,也不会破解诅咒,我真不知道能帮你什么……” “可我在阴间除了夫君,也就只认识你了。”女人叹了一口浊气,声音虚弱无力,看上去远远不比第一次相见可怕。 也是,谁没有所谓低谷,牵挂,一旦颓坯起来也就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别说了!你的事我包了!” 本来这件事我没有可以帮忙的机会,可是地藏菩萨向上天恳请无视掉我的杀孽,只要多做善事就可以轮回转世。好不容易遇到了善事就不能错过,否则要等海枯石烂才功德圆满嘛! 我跟着女人去找她夫君,想先了解一下情况,却在忘川河中游遇到了红衣美人。 “清秋姑娘,看你急匆匆地离开,这是要去忘川尽头吗?” 原以为再相见会尴尬,可此时一片平静,就好像从来没有去过“鬼”府,也没见过画皮。可我却望着别处道:“是啊!” 鬼车道:“这忘川尽头可不像别处,那里漆黑一片,危险不可知,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助你!” “不,不用了!” 女人飘了过来,道:“若是这位公子愿意协助,岂不是更好?” 我抬头一下撞见了他投过来的目光,立刻又低了下去,“他也不会医治,怎么协助?” 鬼车耸了耸肩,道:“若会,我便能协助你们了吧?” “你会?” “不会。” “那你的意思是?” “在下认识好多会医术的朋友。” 女人笑道:“多谢公子帮忙!也不是什么难处,就是夫君他好像受到了诅咒,浑身包裹着铜钱……” 女人喋喋不休,将事情的原尾说了个清楚。很多细节我也是第一次听她说,便道:“你夫君还有一个朋友?你为何没告诉我呢?” 女人道:“可如你所说,你不会医术,也不会解诅咒,和你说也不会有什么进展,而公子人脉多,相信公子一定能帮上我家夫君!” 难怪在官府的舅舅不太愿意暴露自己的弱点,即使是自己一窍不通的领域,他也会为了那一箱箱的金子夸下海口。虽然金子拿到了,可事没办成,最后落下个秋后问斩。 鬼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到我身边,似乎之前没有发生我从他府里落荒而逃的事,他静静地看着我,许久才说道:“不走吗?人家都飞出去好远了!” 平坦荒凉的忘川河岸上,一颗头颅兴奋地飞了很远。 忘川河尽头,果然如鬼车所说是漆黑一片的,零星的鬼火就变得无比宝贵。普通鬼火是幽蓝色,而鬼车身后却是火红色,如人间燃起的火种。 女人见了发出叹息:“若是一开始就遇见公子,我夫君也就不会受那么多罪了!” 我都傻眼了,不过是鬼火,我也有啊!只不过就是小簇了小点,黯淡了一点…… 跟着女人东走西绕,忽然前方一片黑丝垂下,密密麻麻,还以为是枝叶,可仔细一看,竟是头发!满树的头发! 我转身就走,却突然撞上身后的鬼车,他下意识地抱住了,淡淡的麝香萦绕,他道:“害怕了吗?那只是小东西,不会害人的!” “嗯……”我露出一半的视线,只见女人头用自己的头发拉出了树干里的男人。 男人浑身被融化了的铜钱包裹,若不是女人在他身边哭哭啼啼,一口一声夫君,根本看不出他是男是女,也看不出来他的相貌,一两根发丝从他头顶冒出,嘴的周围没有束缚。 原以为男人晕过去了,片刻之后,他突然睁开眼睛,冒出血红色。 鬼车道:“不久后,他可能就变成鬼差捉拿的厉鬼了!” 第二十八章 女人头(三) 厉鬼长期潜伏在人间,化作各种各样的精神鬼怪,厉鬼一旦失去神智,谁也不认识,便只拿人性命,扰乱人间秩序。阴间派鬼差去缉拿,最后要么扔入忘川河,要么扔到无间地狱里去。所以鬼差不止子莫那样勾魂的,却也不止缉拿厉鬼,更多的是跟狱卒一样,看守各大地狱的牢房。 女人到阴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鬼车所说的情况是她第一次听说,慌张地道:“我夫君,要怎样才可以救他?” 充满恨意的眼光投来,鬼车皱了皱眉,对她夫君道:“有怨气?你知道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吗?” 那男人还有意识,摇摇头,女人在他身旁一个劲流眼泪。黑丝静静连着树枝垂下,阴森森的气息久久不散。 鬼车看了看我,抓住我的胳膊拉了过去,却马上收手,道:“失礼了!只是这里阴气重,这样距离还好点。” 其实一个鬼不是没有知觉,反而冷热更加敏感,这样设立八大地狱和八寒地狱才有意义。 他身后火红的鬼火映出他绝美的容颜。其实女人的夫君要比他可怕得多,只不过心里那股阴森森的劲头还没过去,这才有意识地保持距离。 那男人咳了两声,看了看自己的妻子,看她只剩下一个脑袋,虚弱地说道:“虽不知道是谁把我变成这样,但肯定跟林府的那个女人脱不了干系!” 女人停止了流泪,惊愕道:“哪个女人?是林恩公的妻子?” “不是她还有谁?” “可她是你亲姐姐啊!” “那又如何,为了爹的金山银山,她早就不认我这个弟弟了,如今她知道我死了,肯定是想方设法想要让我入地狱,就算不是她,也跟她有关系!” 我和鬼车面面相觑,鬼车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去人间走一遭,真相大白再解咒不迟!” “多谢公子!”那男人咬着牙,“若真的是她,请公子帮我解决了她!” 还活着的人,要因为这种事就害她性命吗?我冷静地说道:“我们只了解事情真相,其余不管!” 男人气急败坏,却因为鬼车的冷眼闭了嘴。女人在一旁道:“好,只要让我夫君知道是谁让他变成这样就好!其他的不麻烦二位,决不麻烦!” 路上,我问:“如果真的是那个女人干的,我们是害了她吗?” 鬼车淡笑道:“此话从何说起?若真是她,也是她的因果报应。一个凡人干扰阴间的事物,三生石传会有记载,那人必定会有惩戒。” “三生石……” “前世的因,今生的果,宿命轮回,缘起缘灭,都刻在了三生石上。千百年来,它见证了芸芸众生的苦与乐、悲与欢、笑与泪,你听过吗?三生石前,该了的债,该还的情,都一笔勾销。” 曾见过一块巨大的青石,横在黄泉路和望乡台之间,周围有恶鬼和狱卒守护,没有等到投胎的鬼都没资格靠近。 有时候好奇心太重简直就是犯罪。我没思考再三便道:“三生石看过之后就可以投胎了吧?你为什么在这里数千年,不去投胎呢?” 其实,打入无间地狱的恶鬼和我一样,是没有投胎的资格的。静了片刻,鬼车道:“为了等一个人啊!” 肯定是个重要的人。考虑再三,为了人畜安全,我还是闭嘴吧! 一时无话,竟有些尴尬。 良久,我道:“刚才那对夫妇很显然是想报复对方,我们若查出真相,岂不是平白害了一个活得好好的人?” 鬼车道:“凡人不得干扰阴间,阴间鬼物也不得干扰人间,他们即使有怨也报复不了对方,他们连鬼门关都出不去。” 我点点头。一时又尴尬了。 到了人间,一座高楼之前,莺莺燕燕走来走去,整条街都是浓粉胭脂味。 鬼车道:“这里是姓林那位的产业。” 这一座青楼不如我生前见过的高档,就是前朝的样式,不过毕竟是美女如云,又放得开,简直就是一群鸡舍里欢快的咯咯哒,客人也多,但基本是平民,基本是商贾。 我道:“他们都是跑路做买卖人,有这么个青楼也很正常,难道这里有什么特别?” “被称林恩公的他经常到这里来,虽然跟家妻说的是查账,但谁又说得清。” “啊?”我愕然地看着他。 不是因为男子如何欺骗家里人,这事传到他人耳朵里有多么有伤君子之风,而是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鬼车抬了抬手腕,手里竟全是银票,他对我道:“忘了吗?我在人间也做着生意,这林恩公我略有耳闻,仔细一想便清楚他常年出没在哪里。” “是啊,是啊!”这下可就尴尬了。 在青楼门口用别人看不见的鬼身说了一会儿话,我们便都现出了人身。这里不是穷乡僻壤,却离京城很远,所以我并没有担心有人认出自己,就连纱巾也没戴上。 可是,如此一来,凭空出现两个大活人,而且相貌都不一般,顿时引得行人注目。 鬼车不管这些目光,淡定地拉起我的手走向青楼。 可是一男一女走进青楼本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不被人拦下才怪! 四五个彪形大汉手里一根棍子,气势汹汹地从青楼跑出来把我们包围了,这时,楼里走出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姿色不一般,想来曾经也是个风云人物。 她一张手帕挥着说道:“你们是来砸场子的吧?可看好了,我们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本来张牙舞爪的她,却突然妩媚地说道:“若你们要卖什么东西,咱们就可以进到里屋去谈。” 鬼车这时候就更淡定了。有时候他和易川挺像的,都是临危不惧的人,而且事情越混乱,他们反而更执着冷静。 “我们二人来到这里,肯定是做一般客人做的事”鬼车顿了顿,“虽在你们这里是头一回,可也没有规定说女子不能进青楼玩的。” “是吗?可这里是我的地盘,女子进青楼能干什么?我不允许!” 鬼车淡淡地微笑,只见他拿出了什么东西,塞到了那女人手里,女人迟疑了一会儿说道:“一看你们二位就是夫妻,没想到好这口!” 一听夫妻,我立马摇头解释:“我们不是夫妻,只是朋友……不,是兄妹!” 鬼车道:“娘子说什么傻话?虽然不好意思,但是夫妻,没错!而且,娘子不是喜欢多人吗?否则怎么还想要跟两个男人成亲?” 两个男人指的是易川和子莫,没想到鬼车不但从别的鬼那里打听到了,而且还记着呢! 第二十九章 亲友(一) “多个男人?”青楼鸨母惊呼,“既然如此,那二位请进吧!” 女人信了。她走在前面带路,时不时跟两侧的姑娘们挥挥手帕,这一切看上去挺正常的。 但忽然在人群中听见了我的名字,我好奇地放慢了脚步,只听嘈杂的人群中,两个淡妆浓抹的女人在一旁指指点点。 “早就听说京城当中有一个‘第一美人’,叫什么清秋?一直略有耳闻,只可惜呀!红颜薄命,我是没有这个机会,到京城去一探究竟嘞!” “空有一个名头算什么?难道你没听说她克死了三个丈夫!第一是个护国将军,你瞅瞅,将军夫人是多么好的号!第二个是世子,她成了世子妃,第三个是跟咱东家一样,是做生意的。这里面不管哪一个,说出去都是厉害,可惜有这个命没福享啊!” “真想不明白,她明明跟咱一样,都是风尘女子,凭什么她就那么好命!嫁的都是皇亲国戚,难道老天眼瞎了?我们长得也不差啊!” “话虽如此,可惜她这克夫的命,听说老王妃气得都要把她的衣冠冢掀了。” “我觉得便宜了她……” 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个女子,她们不屑的话正好被她听见了,三人有说有笑地寒暄了一阵,那名女子忽然把目光转向了我。 是冷嫣!我一惊,她竟是曾经和我在一个青楼里“称姐道妹”的死对头。 她曾经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我们两家只隔了一道墙,只不过,她家道中落的时候正是我家最鼎盛的时候。 幼年时期,我们互称姐妹。可谁也没想到,他们家落魄就是她开始仇恨我的时候,用她的话来讲:“为什么什么好事都让你碰上了?”家里试图接济他们,可被她回绝了,因为她觉得这是在可怜她。 后来落入青楼,她四处打听后也跟了进来,她的相貌是有些平庸,但使了一点手段后竟也跟我竞争花魁之名。落选之后,她便到处散播我克夫一事,而且还添油加醋。那一段时间,没有客人反而落得一身清闲。 后来被子莫勾了魂,一时便把她忘了,如今在这小地方相遇,心里还真是有些滋味。 鬼车停下来,望向我道:“怎么了?” “啊?没……”这话连我自己都不信。 冷嫣把目光从我身上挪开,放在了鬼车身上,这一放便拿不下来了。那桃红小嘴乐得,简直要吐出花来。也难怪,第一次见到鬼车时,我也被惊艳到了一把。 冷嫣走到鬼车面前,仰慕地看着他道:“这位公子,奴家名叫冷嫣!” 鬼车点了点头。 “公子和那位姑娘认识吗?真是凑巧,我认识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女子,公子若是感兴趣,奴家便都说给你听!” 鬼车看向我,点点头。 冷嫣感觉自己被冷落,也看了看我,道:“那名女子名叫清秋,长得也像这般水灵,只不过她是克夫的命!她嫁过三个男人,每个都不得好死,后来她就自杀了!” 自杀?我冷笑。冷嫣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说我事迹的机会,只不过,这些陈芝麻烂谷的事,鬼车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青楼鸨母一回头便看到这幅场景,鬼车是金主,见冷嫣前来搭讪,自然是不悦地道:“冷嫣,打扰了这位公子拿你是问!公子的妻子还在身边,用不着你服侍!” 冷嫣听了,不可置信地道:“妻子?她是他的妻子?为什么?” 鸨母不耐烦地道:“有什么为什么?你快走开去做你自己的事!” “不!她长得像清秋那个扫把星,他怎么会娶她?”冷嫣抓住鬼车的手,“公子,她一看就是克夫的命,肯定和那个女人一样,是个灾星!” 我浑身一抖,被点名那么多次,耳朵都生茧了!鬼车大概是一样的心情,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在她说完后,立刻就把手甩开。 旁边有人插话:“这位公子,在下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娶长得像清秋的人?” 这本与他们没什么关系,我想反驳,可鬼车深情地望着我道:“如果不是长得像,我也不会娶她!” 在场一片哗然。 冷嫣道:“为什么?她是个扫把星啊!” “那又有何关系?爱一个人哪里会在乎这些。” 冷嫣道:“说这些话,你娘子会伤心的吧?” “啊?”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就是每时每刻地想她,就是忍不住画她的相貌,就是想着她入眠,娘子也不会生气的!正是因为她知道这些,所以才嫁给我的,不是吗?” 冷嫣被说得哑口无言。 鬼车又道:“娘子,为了陪着你我才来的青楼,现在你就这样傻傻地站着吗?” 说罢,他拉着我的手就走。鸨母识相地打开一个房间的门,为了确保不被打扰,连窗户也紧闭。 一下子就清净了,门后,鬼车立刻松手道:“真是失礼,刚才得罪了,请恕罪!” 我还处在刚才的震撼当中。他的说辞真是厉害,不仅令对方无话可说,也使一些流言蜚语没了意义,更重要的,像是间接的表白。 我道:“不必道歉,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要是没有刚才的说辞,说不定就被认出来了,到时候就该说我诈尸了!” “客气了。这人间说到底比阴间还要可怕,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在下一定在所不辞!” 他这么一说,我便觉得不好意思:“现在就已经够麻烦你的了。要是不嫌弃的话,改日一定请你到酆都客栈吃一顿!” 两三句话便结束了这一片段,又一次陷入了尴尬的境地。而更尴尬的是,隔壁房间不时传来剧烈的抖动声,而且来回很均匀,男人挥汗如雨地低吼,姑娘在轻声地鼓劲。 鬼车撩起下垂的衣袖,淡然地倒了一杯清酒,我反而脸颊红了起来,正想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鬼车道:“那人就在隔壁,等他完事后,我们跟着他就可以找到他妻子。” 第三十章 亲友(二) 夜半三更,我们跟着疲惫的男子回到他的林府——两三盏黄灯笼在门口摇曳,三两个家仆正打算关上大门,见老爷回来了,精神抖擞地喊了一声:“老爷!” 男子点了点头,疲惫地拖着腿走进林府。整座府邸就一间房还亮着灯,男子沉重的推开房门,只听屋内响起女人的声音:“老爷,你终于回来了!” “嗯。” 男子毫不在意的语气中透着厌烦,用力关紧门后,屋里传来女人的抱怨声,还有几句男人的呵斥声。 纸糊的窗上贴着几张没用的黄符,我随手摘下一枚,放在手心里道:“他们贴这个做什么?” “是一两张还好,可你看这房子周围,几乎都贴上了这种符,看来其中有猫腻!” 的确很是奇怪,偌大的林府,唯独这间房贴满了这种黄符。贴这种东西无非两种情况,要么就是受江湖人士所骗,以为贴这种符可以升官发财!还有就是问心有愧,用黄符来安抚内心。 鬼车比较偏向于后一种,他道:“以前跟他打过交道,虽是面善之人,可背后肮脏的买卖却做了不少,跟个老泥鳅似的,一点证据都不留,官府的人都拿他没办法,甚至朝廷之上还有他的内线。” 朝廷征税,这类人非但不会躲避,反而交的更多,国库银两一充足,圣上面对那些装模作样的商贾,尽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时,脚步声从远到近,有人正朝这边走来。我俩赶紧隐身,只见拐弯处一名清秀的少女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天色已晚,少女打了个哈欠,却一不小心把汤药洒了。 “哎呀,这才夫人肯定要责罚奴婢了!”少女焦急地赶紧收拾,可她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我忙道:“这是做什么?” 鬼车一边单手把少女拖进角落里,一边道:“能靠近他们的只有她,暂且扮成她的样子,想知道些什么,也能容易一些。” 他纤细的背影融入黑暗之中,红衣飘飘,墨色的发丝自然下垂。这时他就没有半点鬼的样子,要不是他比普通鬼的阴气还要大,会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上仙。 过了一会儿,鬼车款款走了出来。这时,他与以前妖魅的模样已大相径庭,清新秀丽的五官,点点胭脂涂过的红唇,若不是眼中无法掩饰的落寞,还真的无法认出他来。 他的画皮技术果然精湛!难怪会有那么多画皮鬼争相向他拜师。 我调侃道:“果然女装更适合你!” 鬼车淡笑道:“若不是生前就是女儿身,怎么会打扮起来更像女人?” “你身前是女子?” “不是,开个玩笑罢了!”鬼车环顾了一下四周,“白天不会像现在一样自由,我先进到屋里去打探打探吧!” 说罢,鬼车扮成府里的丫鬟敲了敲门。里面未出声,女人忽然开门,眉眼之间像是怨妇一样眉头紧锁,她就是那男人的姐姐。 “小玉,汤药呢?……罢了,反正老爷也不会喝的,他又那么晚回来,身上又有那狐狸精的味道,真是恶心人!小玉,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是什么事情啊?夫人。” “就是昨天吩咐你的事啊,难道忘了?”林夫人皱了皱眉,“虽然这事儿不太好办,但你务必要给我查清我弟弟的死因!听到了吗?千万别让老爷知道,还有,下次不许再忘了,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小玉”慌张地点点头。黎明前,我们在林府门口相遇,他的眉和眼,黑和白分外分明,凌驾于高高的鼻梁上,远远望过来的眼神更令人有一种眩晕的感觉。 我仿佛着了魔似的盯着他,怎么也挪不开眼睛。他慢慢走近,帮我抚平头顶杂乱的发丝,轻笑道:“清秋姑娘这是入了魔障吧?” “咳咳……”我尴尬地低下头,“林夫人似乎不知道她弟弟是得病而死,所以诅咒一事跟她也没多大关系了,是吧?” “若说一点关系没有,那又为何要弄清死因?而且她还不想让林老爷知道,他们是一家人,却各自隐瞒自己,这其中肯定存在着一些端倪!” “林老爷,你不是说他是老泥鳅吗?我们应该从他嘴里问不出些什么。” “那就正大光明的问!”鬼车抬头看了看时辰,“你先在青楼门口等一等,过会儿我就和你汇合!” 冷嫣那女人要是知道我又来,肯定会跑出来闹事,我只好遮着脸,先在青楼门口的茶摊上等上一等。 大约等了一个多小时辰,一壶茶喝到只剩下渣,还以为我错过了他,抬头看一看,一个醉酒的大汉突然扑过来,八尺身材,浑身是肉。他的络腮胡上沾满了酒渍,幸亏躲得及时,他趴在地上嗷嗷大叫。 “呵呵呵,你这女人力气真大,你知道本大爷是做什么的吗?我一天可以宰五十只猪,竟然被你轻轻一推就倒在了地上,不知道在别的地方,你的力气还会不会那么大?” 他趴在地上自言自语,突然就咯咯的笑了起来。 换了一个位置,继续坐下喝茶,那汉子一下子跳了起来,带着浑身的酒气逼近:“你这女人为什么戴着面纱?奇丑无比?还是貌美如花啊?让本大爷来瞅瞅!” 那小胖萝卜似的手伸过来,还没等他撩起面纱,我先卷了起来:“大爷,你看我长得怎么样?” 大汉面色一白,吓得坐在地上,“鬼……” “嘘!安静的从这里出去吧!” “鬼……鬼……”大汉转身就跑,吓得自己踩掉了自己的一只鞋,还以为是我拉住他的腿,扑腾了一下,连滚带爬地逃跑了。 我端起茶杯,茶水里倒影着幽蓝色的一张脸,眼睛下面浓浓的一圈黑框,其实还好啊!这鬼身比一般鬼已经长得好多了,真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怕成这样…… 这时,一只手轻轻按在我头上,抬头一看,是怨妇脸的林夫人,她的眼神中毫不掩饰落寞。 我想了一会儿,道:“不是林夫人,你是鬼车?” “林夫人”点了点头,优雅地坐下,“没错,清秋姑娘果然冰雪聪明!” 第三十一章 亲友(三) 我道:“难道你想当面问林老爷?” 鬼车道:“没错。那个老泥鳅虽然狡猾,但他有弱点,身边最亲的人是最容易撬开他嘴的人!” 片刻之后,“林夫人”气势汹汹地站在青楼门口,洪水猛兽似的,把门口一大群小姑娘吓得不敢说话。 我在一旁看着。不久之后,鸨母走了出来,见是个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女人,便也不惧怕地道:“你的男人丢了,就跑我这儿找人来了?走走!” “林夫人”冷笑,插着腰道:“我不仅是来找人的,你要是不把他交出来,我还一把火烧了这里!也不打听打听,这林府夫人是谁,就你一个帮我夫君看楼的,也跟我叫板?” 鸨母愣了愣,“林夫人?你是……林夫人?” “没错,就是我!快把我家老爷交出来!”鬼车赫然一个泼妇样,“数三下,若是见不到人,我就直接闯进去!” 我都不得不怀疑,这真的是鬼车吗? 鸨母第一次见夫人,有些心慌,便叫了下人去请林老爷。可是林老爷不信,还把报信的下人赶了出去。 大概是林夫人平日在林府太柔顺,林老爷竟然还打开了房门,赤膊站在屋门外喊:“那娘们不觉得害臊,有本事就进来的话,老爷我就打开门欢迎!” 说罢,只听“轰隆”一声,“林夫人”推开所有挡路的人,三两步就站到他面前,林老爷一张脸吓得又红又紫。 “怎么?我来了,你反而不欢迎了?那你刚才嚣张至极,大吼大叫做什么!” 林老爷浑身发抖,“夫人,你……你来的也太突然了吧!” “老娘问你,我弟是怎么死的?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你在说……在说什么啊?我们两家那么久没来往,我怎么会知道?而且,你居然还想着那个小子,他可是从我家刮走了一大笔金子!” “你知不知道他死了?” “我不知道。”林老爷眨了眨眼睛,“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死了你不惊讶?” “我惊讶什么?死了就死了,只不过没人还我钱了,有些难过,呵呵呵……” “这是什么?”鬼车拿出府里的黄符,“从哪儿来的?” “这不是很正常吗?贴这个就为了保家宅平安……夫人,这是南山道长那里求来的,你忘了?” 鬼车淡定地收回了黄符,转头就走,走了几步回头道:“家丑不可外扬,以后咱们就不提这事了!” 这正是林老爷求之不得的。 而那个南山道长名字好听,实际上就是个江湖骗子,每天蹲在街角画符,一天可以画个百来张。一顿拳打脚踢后,他道:“是啊,林府老爷的确叫我做过法事,是保家宅平安的!” 我道:“没有漏掉什么吗?” “漏掉的……哦!林夫人让我施法,让她的弟弟早登极乐,不过,你们也知道,我的水平就这么点,也就烧了一点东西忽悠忽悠!” 鬼车道:“什么东西?” “就是这个。”假道士拿出一张画着铜钱的画,“这是我师父临死前交给我两张这个,我看这上面天圆地方,应该是好东西,林夫人出的价钱不少,我就烧了一张。” 所以按理说,林夫人不可能害自己的亲弟弟,更没有因为父辈留下的财产而害亲人,她甚至还花了大价钱为了弟弟做法事,而林老爷之所以对她弟弟爱答不理,是因为她弟弟欠了他不少钱。可只因为欠钱,林老爷没有什么大恨要让一个鬼受到那种刑法。 出了街角,鬼车说出了我的猜想:“也许,是这个道士说错了咒!” 这么一来,和谁都没有关系,那么这件事应该怎么挽回? 总之回了阴间,先去找崔判官了解了一下大致情况,这才顺着忘川河去找他们。那个被铜钱包裹的男人见了鬼车后哑然失笑,女人头愕然道:“姐姐?” 我道:“这不是林夫人,是……” “是我。”鬼车发出自己的声音,“我们已经查到了是何人所为,只不过,你要说清楚,你和林府老爷,还有他妻子之间发生的事情!” 男人眼睛动了动,含糊道:“不过就是欠了他们一点钱!” 鬼王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吸了一口气,眼神忽然就变了,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冷漠道:“不说实情吗?那我们不会告诉你真相的,你就只能变成厉鬼后被丢到无间地狱里去了!那里有世间最恶的鬼,它们会把你撕成碎屑,丢到万丈深渊!” 男人有些动容,却还坚守着自己的说辞,不过看到鬼车的眼神不一样时,他换了一种说法道:“真的,不过是欠了钱而已!最多就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 “比如?” “我爹给我的家产,那是我的!不能因为那个姓林的救了我的命就给他吧?我姐姐都嫁给他了!” “只有如此?” “还不够吗?这因为这个,他们俩夫妻合起伙来整我,害得我倾家荡产,我一气之下得了重病,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如果没有从崔判官那里了解事情的经过,可能还真的会相信他的话。 想当年,他被一群土匪追杀,山崖上掉落,崔判官本想勾了他的命,可这时林老爷救了他,并把他安全送到家,和他的姐姐一见钟情,成亲后的几年,两家还算和睦。可是,他爹仙逝之后,他执意冤枉林老爷偷了他们家的传家之宝,就为了少一个人和他争江南十亩地,甚至把他姐姐赶出家门。 如此也就罢了,可他赌光了所有,却还去找林老爷要钱,林夫人心软就答应了,后来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林老爷气急败坏,从此对林夫人失望透顶,留恋青楼不知家。 此时,他还理直气壮地道:“这又怎么了?她是我亲姐姐,那也是我亲姐夫,借我两个钱又如何?反正他们家酒肉都发臭了!” 女人头是他的妻子,只能顺着他的话说:“没错,姐姐她穿金戴银,而我们真的穷的揭不开锅了!” “如此说来,你们是受了委屈,却无处喊冤?”鬼车皱了皱眉,对我道:“清秋姑娘,我们离开吧!” 女人头急了:“公子!公子,我夫君他什么时候才能好?” 鬼车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道:“三尺神灵若是消气了,那才会救你!” 他们二人相视不语。我道:“他们这时还不明白,错的人是谁!林夫人不计前嫌地帮助他们,甚至搭进了本不应该寂寞的半生,而且林老爷还是他们的恩人,他们不但恩将仇报,还觉得理所应当!他们不恩不义,难怪崔判官说,这都是命啊!” 鬼车看了我一眼,低着头笑了一声。 第三十二章 阴魂不散(一) 忘川河走到头,已经没有理由再并肩走下去。 鬼车本想送我回凤鸢阁,他目光迫切,可我不能忘记他从无间地狱逃跑的事实,子莫有空没空就回去凤鸢阁转一转,他是鬼差,有个万一把鬼车捉了怎么办? 而且,整个阴间都知道亲事临近,若我还跟鬼车走的太近,只怕对易川他们二人影响不好。 鬼车也没说什么,手上一把白色折扇挡住半张脸,许久才说道:“是在下唐突了,姑娘明明有了两个未婚夫,若还执意要送姑娘,恐怕坏了名声!” “其实,你愿意帮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劳烦你送我呢?”我顿了顿,“作为感谢,酆都客栈的一顿饭我不会忘的,到时候希望你不要嫌弃啊!” 鬼车点了点头,白色折扇随即挡住整张脸,在细雨朦胧中离去。他的背影,正如第一次在御花园看到时那么落寂。 走了几步,易川突然出现,而这时,鬼车已经消失看不见身影了。 易川走上来,我呆呆地看着他。他随意拭去我头上的水珠,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是在忘川河走了多久?” 我答:“也就半个时辰吧!” “你是傻吗?雨虽然小,但是阴间的雨淋多了也会病的!” “鬼也会病吗?” “当然!”易川不满地别过头,“阴间事物繁忙,有时我不在你身边,难道你就让自己受到危险吗?” 我竟无言以对。 易川板着脸好久。这点跟鬼车还真像,有时都不会说话,只等尴尬难过的气氛过去了,这才好声道:“成亲的日子定下来了,我们一起商讨一下要请那些人吧,现在要和我回凤鸢阁吗?” “嗯……子莫呢?” “扔海里喂鱼了。” “啊?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一些小事而已。” 可是,子莫认为不是小事。他们在一起促膝长谈了一天一夜,只为讨论成亲谁来掀盖头,还差点为这个打起来。 还好崔判官赶到的及时,这才避免发生拆掉凤鸢阁的悲剧。只不过,崔判官顺势说了我和鬼车的事,然后,易川冷着脸到忘川河寻我,子莫在床上滚来滚去,死活要我一个说法。 等我回到凤鸢阁时,子莫已经滚累了,躺在地上酣睡。 易川平静地说完了事情的经过,看了我一眼道:“他们夫妇应该受到地狱的惩戒,我已经派大力鬼去捉他们了。” 他是在转移话题吗?难道我和鬼车在一起做了那么多事不是重点? 我偷偷斜眼看他,而他正盯着我,吓得我差点炸毛,抚平了突然激动的心脏,我道:“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我一定老实回答!” “什么问题?” 所认识的人里面,易川的心思是怎么也猜不到的。 喜怒哀乐,他全都放在心里,就像现在这样,要是子莫知道我和鬼车一起去了人间做了那么多事,早就气得跺脚挠头了。 但是易川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也就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或许,他并不生气? 可我决定坦白“从宽”:“易川,你知道鬼车吧?” “嗯,略有耳闻。”易川停了一下,“传说他是美人之皮,绝世之骨,修为极高,怎么了?” “他协助我查清了那对夫妇背后的真相,第一次,我们是在御花园偶遇,那时是因为夜卿——就是犬神,他被他误捉了,我去……” “你是在跟我坦白吗?”易川表情有些怪异,似笑非笑地道:“这些我都知道,即使崔判官不说,其他孤魂野鬼,还有夜叉也和我说了说。” “那就好。” “你是怕我会吃醋?其实你多虑了,我已经接受婚礼上多了一个加子莫,又会嫉妒谁呢?你要是喜欢他,我便帮你去提亲,不过是未来多一个人和我陪着你,何乐不为?” 我被吓到了,“不是!别误会,我有你们就够了,千万别给我添一个夫君了!” 吃醋?易川用词之准确令人感到害怕,更难得的是,他竟然说愿意我再多嫁一个人,这话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易川抬头看看我,“难道你对他没有半点男女之间的情爱吗?” 我一愣。这简直难为我,一直以来从未想过这种问题,都是因为他是画皮而冒犯了他,想着如何和他道歉,再者就是尽量躲着他,怕他露出可怕的腐肉和枯骨。 男女之间的感情,真的一点都没有吗?应该是有的,从第一次见到他,那时的惊艳就已经让心动了一下。 后来他一步一步靠近,直到他说,他是我的第三个“亡夫”,心里不是没有欣喜,可是说到底,那点心动还没有当年见到李祁时来的剧烈。 我不说话,便是沉默。 易川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道:“跑去人间一趟,累了吧?早点休息吧!” 说罢,易川扛起昏睡的子莫离去。 屋里一下子空荡荡的。 我静坐在梳妆台前,露出自己的鬼身,一张幽蓝的脸,两坨黑眼圈,不到一刻钟便被自己吓到了,快速变出了人形,还是当年被人称作美人的脸。果然还是这样子最顺眼。 这阴间一直都阴气十足,安静的时候,经常有黑影从窗外飘过,我坐在镜子前担惊受怕,竟忘了自己也是鬼。 突然“咚咚”,响起敲门声,我差一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要是有个万一,就要去长舌吊死鬼那里借舌头了! “是谁!”我没好气地问道。 “奴婢是酆都大帝的侍女,奉命前来请小姐去府中一叙!” 听说前一任酆都大帝去投胎了,好像是个皇室的公主,长大后是个美得不得了的人物。他一个络腮胡大胳膊的汉子变成娇滴滴的女子,想想都刺激! 而这一任的酆都大帝,就是那个倒霉的,被画皮女鬼吸掉阳气的人间皇帝。 此时,他竟然阴魂不散,还派来了侍女,作为一个傲气十足的人间帝皇,他在想什么?难道是上次说的还不够决绝? 如果一次不能藕断,那么这厮是要打算死缠烂打的。 还不如就把话说的狠一点,不管他想要做什么,都让他断了念想! 我果断打开门,对侍女道:“我不去!你回去对你的大帝说,他想要做什么都别打我的主意,我除了脸皮微厚,其他一无是处!” 第三十三章 阴魂不散(二) 侍女吓住了。 “没听清楚吗?” 侍女哆嗦地道:“不是的,大帝早就猜到小姐会这么说,所以对奴婢下了命令,如果不能把小姐带回去,奴婢就要被扔到忘川河里,永世不得超生了!” “这是他的计,就算我不去,他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放心吧!” “不是的,不是的!”侍女的头摇得跟筛子一样,“大帝从来说一不二,已经有很多触怒了大帝的小鬼被扔到忘川河里去了!求小姐,求你大发慈悲,救救奴婢!奴婢在人世间还有两鬓斑白的瞎眼老母,奴婢不想永世不得超生!” 侍女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我扶额,“别哭……”本来就已经够烦的了,她这么一哭,又吵又烦。 侍女吸了吸鼻子,满怀期望地道:“小姐是同意了?” 是的,就跟她去吧!兵来将挡,再说了,也没什么好惧怕李祁的不是? 只不过,心中的那小小的悸动是怎么回事…… 南风拂来,路边的曼珠沙华左右摇摆。 酆都城,不愧是一座鬼城,各种各样的吊死鬼,溺水鬼,火鬼都在大街上游荡,鬼声凄惨,有如人间一样热闹。 上一次进入酆都城,还是鬼车在一旁介绍,难以忘记的就是血淋淋的酆都客栈,经过时,我下意识往里面瞄了一眼,并没有期望中的那一抹红色。倒是死胎当铺里还传来婴儿的啼哭。 酆都大帝府,一排排小鬼夜叉站在门口,如同人间皇宫的东大门。这里面该不会是像皇宫那样布置的吧? 我还真的猜对了。除了大殿还是以前的样子,其他地方基本和皇宫无异。从东大门走进,没走几步就见前面的轿撵缓缓而来。 而轿撵上的人,就是端正肃穆的李祁,赫然有皇室独有的“贵气”。 侍女不知不觉间退到一边,轿撵直逼而来,我被逼到角落里。李祁高傲地抬着头,冷冷地注视下面,如蝼蚁一样的我。 我瞄了他一眼道:“你这样,我怎么向你请安?” 李祁冷哼道:“不必。听说,你要成亲了,还是和两个男子?是吗?” “是。怎么?还要和大帝你商量的吗?” “上次和你说的,你是忘记了,还是不在乎?告诉你,朕的耐心是有限的,你以为朕会对你好多久?你拿朕的好心当成了什么!” “上次说的什么?我全都忘记了!而且,你的好心,我并不需要啊!麻烦大帝收回去吧!” “清秋,你认识了鬼王以后,就不像当初的模样了!明明之前很可爱的……罢了,可能上次说的什么你忘了,但是曾经你做的事,你忘得了吗?当初你在窗外看到的一切,你以为朕没有发现?那件事之后,你虽然没有来质问朕,还像以前那样说说笑笑,但是你若有若无的秋波,朕还是感受到了!” 李祁一会儿正色,一会儿怪笑。 当初无意之间撞见他们的事,心里的确没有怪罪过他,甚至想——不过是和亲妹妹嫁给一个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那个世间最优秀的男人,为什么不可以坐拥三千佳丽?家父尚且有几房妾室! 这么想着想着,心里也就没有了那股难过劲。 当年单纯过了头,一心只想嫁给他,甚至有次偶然见到清莲那媚眼,便偷偷学了下来,趁着先皇大寿去贺喜,我竟公然对他抛媚眼,先皇一见这幅样子,对着家父就是破口大骂不守德行。 也就是那次,易川及时解围,从那开始,我就对那个话不多,年纪轻轻却已经是护国将军的男子产生了依赖感。 李祁突然提起这件事,我倒是全都想了起来,真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但他肯定不只是说说,提醒我当年爱得深沉那么简单。 李祁动了动手指,轿撵向后退,矮下身,他从轿撵上下来,大步走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只被他的这个动作吓了一跳,惊道:“你要做什么?” 李祁不由分说地拉着,转身把我拉到了轿撵上,逃脱都来不及,他就已经指挥着轿撵前进。 一路上想要挣脱,却都被他扣得死死的,问他什么也不说。 转眼就到了一座高楼,看不到最高层,仿佛隐藏在云里。 他道:“下来吧!” 我跳下轿撵,四周空荡荡的,连个鬼都没有!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我拔腿就跑,可是腰间一紧,是一条宽大的腰带,好像长了眼睛,回头一看,绳子的另一端是板着脸的李祁。 乖乖地跟他上了高楼,到了最高处,雕栏外一片浓浓的云海,闪烁的星辰仿佛垂手可得。 “这里是哪里?”我问。 “不管是哪里,总之,这里的景色不是极好的吗?我们两个人在这里,脱离尘世的喧嚣,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清秋,当年你对朕的情深意重,朕不是没有感受到,只不过你妹妹从中作梗才我们分开!” 李祁目光灼灼,更是一副深情的模样。 我叹了一口气,毕竟我们不是当初的豆蔻年华,若是没有发生亲妹妹的挑衅,没有三任亡夫,没有沦落青楼……可能不忘初心,依然对这个骄傲的男子不离不弃。 我道:“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你喜欢我后,又看上了清莲?为什么你娶了她后,又来劝我回心转意?” 李祁愣住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笑道:“你想让我回到你身边,这不是没有可能啊!但是总该有个理由吧?就像我对你的痴情,是因为御花园的缘分。” “清秋,你……”李祁露出会心的笑,“朕就知道,不管多少年,你还是会像当初那样回到朕的身边!” 说罢,他把手靠的越来越近,突然一声凌厉地吼叫响起:“清秋,贱人,你竟然在勾引陛下!” 李祁眉头一皱,我回头,一个巴掌已经快要落在我脸上,还有那狠毒的目光,恨不得送我去刀山火海,各种炼狱去滚一滚。 余光扫到身边的那个男人,他静静地看着,却不出手制止,甚至根本没想过要怎么做吧? 第三十四章 阴魂不散(三) 本以为这一巴掌肯定要打下来,而李祁的不作为,是漠视的态度? 终于,他抬了个头,事不关己地说了句:“够了!” 巴掌停在半空中,只见清莲看着他,一双眉目含情脉脉,若是忘记刚才她的凶狠,她简直是一个痴情的好女子。 清莲的大限到了! 我应该高兴的,可我却高兴不起来,想当初三次要掐死她,却都被各种意外阻拦。如今看到她吊死鬼的模样,就是一个长舌妇鬼。 余光瞥到那静默的男子,他抓着我的手腕不说话,目光在前方。 李祁看着清莲,半晌才轻轻地说了一句:“看来你是自杀的。” 半辈子付出真心过的男人,可他居然如此冷漠,她心寒了。不过,到底是爱过的男人,她比谁都清楚李祁的性格,她不怪他,反过来怪我。 清莲呵斥道:“清秋,你竟然抓着陛下!你个下贱的女人,青楼出身的低贱的女子,有什么脸面!” 我冷笑,举起事实,“你看看清楚,可不是我在往上粘!” 清莲看了李祁一眼,眼中闪过责怪,“陛下,臣妾伺候陛下那么多年,到头来比不过一个青楼女子,还要陛下倒贴吗?” 李祁终于正眼看她,悄悄地松了手,对她平静地说道:“朕知道你跟着朕最长久,所以朕也给了你荣华富贵,给了你皇后之位,这还不够吗?” 李祁不愧是众皇子之间的佼佼者。 他不是长子,却凭着头脑坐到了太子之位,更是有一批尽心尽责的部下,包括生前的易川,才智过人。可惜了,最终因为听信宦官而丧了命,更是丢了国家。 这样的人才说起话来是滴水不漏,更是让人误以为得到了大好处。 可清莲是了解他为人的,不吃这一套,她指着我大声道:“陛下,你不必降低身份和这种人在一起,臣妾下来陪你,就是为了不让陛下孤独一人!” 清莲虽然话中带刺,却是一片深情,而他淡淡道:“皇后,既然你到了这里来陪朕,朕也就不说什么了!到底是夫妻一场,现在朕是酆都大帝,掌管整个酆都城,朕就安排你在酆都城里好好生活吧!” 这样就算打发了她,任谁也不可能甘心。 清莲更是,她把矛头对准我,认为我是一切的源头,凶狠地朝我扑过来:“陛下所谓夫妻一场,臣妾更想要陪着你,陛下之所以不让臣妾靠近,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吧?我杀了她!” 清莲一口一个“这个女人”,将“亲姐妹”嗤之以鼻,可我却在心里还有一丝期盼,期盼她能认识到我们之间的关系,可这是奢求了。 我后退了几步,清莲紧紧逼近,却突然被李祁抓住了双手,她一脸茫然道:“陛下?” “不要这么做……你先回酆都去吧!拿上朕的令牌,进入府中就不会有人阻拦”李祁从怀中拿出黑虎令牌,“你辛苦了,到府里好好休息吧!” 清莲含着眼泪,乖巧地接过令牌,“陛下……” 明月皎洁,清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想起刚才危险的一幕,我浑身便一个激灵,缓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冒出了冷汗。 李祁试图抚慰我,手勾着我的肩膀,把脸贴近。他的额头有一颗蓝色的菱形,小小的,衬着他白皙的皮肤,他的双眼是最独特的,一轮魅惑的湖蓝色和黑色交替,中间的倒影——我正看着他。 我慌了,急忙推了他一把,尴尬地看着别处道:“高处不胜寒,而且夜深露重,我们走吧!” 李祁把头歪向一边,许久才点点头。 一路上,我们有时相顾无言,尴尬的气氛一下子溢满了。 也有时,他会问一些莫名的问题:“易川他怎么样了?投胎了吗?” “挺好的。” 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道:“那他有没有嘱咐你些什么?” “没有,需要嘱咐什么吗?” “没什么。” 一直无言走到酆都城外,我想告辞来着,可是李祁仿佛想到了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手停在半空中。 “怎么了?” 他顿了顿,却什么也没说,直接抱起了我,把头轻轻搭在我头上。 几次推开无果,透过暗淡的光,柳树下黑袍的易川静静地看着我,手背在后面,面无表情。 我用力推开李祁,而他踉跄了几步,笑道:“这是第二次了吧?你真的没有对我一点留恋?” 他幽怨又消沉的模样,让我以为自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简直不应该只是一个画皮鬼,而应该进入无间地狱,永世受尽苦难。 我往后退,转身走了几步,突然被一只粗糙的手抓住,低沉的声音道:“去哪儿?花儿。” 易川淡淡地看着我,他的背后是一脸震惊的李祁,他不可置信地道:“是易川吗?易将军,咱们这是在这种地方第一次相见吧?” 易川看着我道:“等会儿一起回去。” 我点点头,“嗯。” 他转身对李祁拱手,弓着腰道:“大帝!” 易川是三殿之主,和酆都大帝是同级,分别管理着黑绳大地狱和酆都,他们见面是不用行礼的,但谁都会给酆都大帝三分面,而他们生前又是君臣,易川的这一礼合情合理。 李祁明白,也拱手道:“不必客气!我们是老相识了,这样做就太见外了!” 易川板着脸,直起腰板。 当初易川的去镇守边疆,等于发配,就是因为他,要不是那些老臣的陷害,要不是他选择站在老臣那边,易川不至于去镇守边疆,易川和他虽然是君臣,可是要说不恨是假的。 “想当年,我们可是亲如兄弟,不管是去哪里都形影不离,不是吗?” “多谢大帝,正因为如此,我才碰上了花儿,刚才看你们在这里谈话,是在叙旧吗?” 李祁的脸一阵精彩。 易川对我的事,正如鬼车了解我的一切,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要说这感情,他怕我回到李祁身边,所以一直有所防备,拿我当犯人看着,时不时传达一些李祁的绯闻。 第三十五章 他来抢亲(一) 当年的我是个愣头青,只知道傻傻地爱着李祁,哪里知道他看似盈盈的笑容,实则心腹打了无数算盘! 当年,易川作为他的挚友,只是告诉我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真正带上他的感情,告诉我他的一切的时候,正是他和青莲大婚当日,他点醒了我,也骂醒了我。 这时,李祁恢复了淡定的表情,以一种傲视的态度说道:“易川,看在我们以往交情的份上,我也就不计较你的过失了,之前听说,你和你夫人在阴间也要再续前缘,是吗?” 易川面不改色地说道:“真是惶恐,我实在不清楚这过失在哪里?还请大帝指出!” 这过失,李祁只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却没想到被易川拦住了,曾经俯首称臣的人,如今竟然反驳他,一口怒火瞬间燃起! 其实,他真正的目的只是想确定亲事的真假,只要得到了目的,管他什么过失! 随便编造一个借口,扯开话题,这是他作为人间帝王,经常对付老臣的手段。 李祁不愧是做了那么多年皇位,他瞬间压下怒火,一脸正色道:“说起来也不是你的过失,若你在人间多待几年,那些蛮夷人也不会打到京城来!说起来,你们的亲事要到了吗?” 易川早觉察其中有不对,问道:“大帝为何总是问这个问题?” 李祁愣了一愣,眼神忽的瞥到了我,“没什么,感慨一下曾经的将军夫人,如今也依然貌美如花……” 我一头雾水,他到底想说什么? 易川不露声色的继续搭话。而人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告辞,各走各的路。 日子是越过越快,晃眼就到了又出嫁的日子。 易川决定按照人间的规矩来,子莫是没有异议的,自从他知道我跟鬼车走的很近,这几天来就没和我说过话,假装很忙的样子,东走西奔,不过这样也好,落得个清闲。 已经上过三次花轿,也已拜过三次堂,这第四次就跟逛东市似的。 时辰还早,喜服还没穿,就这么悠闲地坐在凳子上,哼着小曲,晃着腿。 突然,凳子腿儿瘸了,差点狠狠摔在地上,一边有侍女帮着化眉,幸好帮忙扶持着。 点上最后一点彩,侍女笑嘻嘻地说道:“小姐生的真是好生俊俏呢!也难怪三殿殿下会对小姐倾心……殿下一直冰山冷脸,子莫少爷就不一样啦!温柔体贴,对姐妹们真是照顾,经常从凡间捎一点纸钱……” 侍女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一直拿易川和子莫做比较,恐怕在她们眼里,一直像个孩子似的子莫会更受喜欢吧!嗡嗡嗡的,顺便提了一下请来的客,其中就有酆都大帝,还有他的夫人。 那日我们三人话别,李祁回去就宣了清莲为他的夫人。这男人,不久前还妄图拉我的手,与我把酒话桑麻! 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管了!再见到他,就甩他一鞋面! 人间有良媒,而阴间有鬼婆负责接亲,她在门口等了好长时间。在侍女的帮助下装好喜服后,侍女忍不住又夸赞了好久。 等到终于摆脱了侍女,打开门,鬼婆脸上两坨红色一抖一抖,在她白脸上十分注目,我一惊,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上了花轿。 怎么觉得出发这么不顺利?难道今天会出什么问题吗? 一路上担惊受怕。要是被易川知道了,就会说我自己吓自己,而子莫那家伙,只会和我一起受惊。 许久不见的鬼车呢?他会怎么说? 自从知道他是那个人,心里就一直有愧,总忍不住想要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鬼车坦白了,他本来就是披着人皮的“人”,可我也不能忘记我们拜过堂的事实,更何况,他和易川都是猜不透心思的。 轿子突然停住,显着撞到木头。一只粗糙的手伸了进来,一看掌心里的手茧,他就是易川无疑了! “花儿,该下来拜堂了!” 我忘了是在花轿里面,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握住他的手下了花轿。 一路上低着头,看着一排排花样百出的鞋子,来的“人”还真不少! 突然,眼前的两双鞋亮了,仿佛能听见鞋子主人发出的不屑的哼声。 易川在一旁小声地提醒了一句:“这是酆都大帝和他的夫人!” 果然就是他们! 直接无视,径直向前走,反正这场昏礼无关他们的事! 只见子莫的鞋子嗒嗒跑过来,手里的小喜秤一甩一甩,他还嘿嘿笑了两声,直到易川不耐烦的目光扫来,他才正正经经地喊了一声:“娘子!” 我与他夫妻对拜。这人间尚有正室跟妾室之分,他们两个也分的清清楚楚,易川自然为大,子莫不甘心地成为了小,所以他只能参与对拜,这入洞房还要是易川来。 不过在洞房之前,子莫还要掀一掀盖头,小喜秤抖了一抖,非常自然地把盖头掀开了,而一睁眼,除了子莫,就是最不想看到的两个人。 清莲愤恨地看着我,好像在质问我,为什么会这么好命!而李祁,他却是用一种玩味儿的眼神,双手背在身后。 众鬼欢呼,马上掩盖了这两人怪异的气氛,形形色色的鬼一起鼓掌,发出比空谷幽狐还恐怖的声音,我的脸色早就不好了。 易川知道我害怕,用冷眼一扫,所有鬼好像被冻住了,散发着死一般的寂静。 易川他可是被称为比阎王大人还要恐怖的三殿,而且生前又是身经百战,浑身的厉气,那一个眼神,是个鬼都要抖三抖。 突然,一辆马车停在了外面,一抹红色的身影徐徐走近,明明是被传为鬼王的他,走路却温文儒雅,好像仙人一样,明明代表了恐怖了血色,却仿佛是救赎的稻草。他的容貌,还是那么的惊艳!不愧是美男中的佼佼者! 清莲的眼睛瞬间变了,除了羡慕,更多的还是不可思议!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尊容,她作为皇后,一直都在为一个画皮鬼提供人皮,只为了能够更加美丽,她只知道那是一个红衣男子,却从来没有见过他的长相,如今,她心满意足了。 除了易川和子莫,第三个敌视的目光就是李祁,不过他的敌视却有一些不同,其中夹杂着太多的感情,有不甘,也有羡慕,更有鄙夷…… ------题外话------ 昨天因为操作失误,导致发布的时间跟以往不同,实在是太抱歉了t^t ///本章中的“昏礼”是婚礼哦,古代的婚礼被称作昏礼…… 祝福,收藏加点击的亲爱的们,三天清明请尽情地休息吧(麻利麻利哄~) 第三十六 他来抢亲(二) 易川和子莫的眼神还比较能理解,毕竟曾有过误会,而李祁呢?他们一个活了上千年,一个刚来到阴间不久,一个是画皮鬼,一个是人间高高在上的帝王,很难想象他们会有什么交集。 只见这时,鬼车缓缓走进,一张美人皮,表面上波澜不惊,他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支箫,鞋边粘着泥土,他的额头还有细汗。 他大概是跑到哪个角落里吹箫去了,想到今天是我出嫁,便急忙赶了过来。 我本想上前搭话,易川先我一步道:“鬼公子,别来无恙啊!” 他们认识?我茫然地看着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鬼车擦了一下汗,淡淡的麝香散了出来,他道:“殿下,真是好久不见了!上一次中秋之夜,还在忘川河边偶遇殿下,想不到殿下请在下前来,在下岂有不来之理?” 易川一皱眉,“鬼公子何出此言?我邀请了吗?” 这话还真是令人尴尬。 不过,鬼车掏出一张请帖,的确是由易川亲笔写上去的,“不管怎么说,祝福二位百年好合,执子之手,白头到老!” 易川眉头紧皱,“多谢了,借你吉言,鬼公子这边请!” 他把鬼车引到了贵客之座。这时,子莫悄悄对我道:“夫人,看来这鬼公子的确厉害!” “何出此言?” “易川他写的请帖我看过,里面没有鬼公子,但是如今却有了!这就说明,在中秋那晚,他把易川催眠了,这才有了他!” 我的目光扫过去,鬼车正好抬头,和我的目光撞在一起,我有些慌张,而他微微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我倒是搞不懂了。 鬼车可以作为我的朋友,也可以作为我在人间的羁绊,更可以作为我的良师益友,不管哪一点,易川都是要邀请他的,不是? 可是他却偏偏请了大小鬼,各种阎王,各种鬼帝,几乎大半个阴间里的鬼神,唯独没有鬼车。 果然易川的想法是最难猜测的。 易川忽得把脸转过来,他一身鲜艳的喜服,正如当初的模样,一点也没有改变。他笑脸盈盈,还没有沾一滴酒,偏黑的双颊已经有些绯红。 他见我在发呆,便靠近再靠近:“花儿,今天可是大喜之日,怎么愣住了?” “客人太多,有点吃惊!” “那等东岳大帝前来祝贺,你岂不是要晕过去?” “东岳大帝?”阴间的老大啊! “嗯,按照人间的规矩,现在可要入洞房了,但今天贵客来的多,你要回房间休息吗?” 一个人在屋子里等着,空荡荡的,寂寞空虚冷……更何况东岳大帝马上就到,之前听小鬼们谈论他的帅气,而他是阴间老大,好奇肯定是有点,如今机会来了,绝不能就这样失去啊! 我忙道:“不,不,我在这里和你们一起招待他们!” 子莫把脸凑上来,笑嘻嘻地道:“这就对了!咱这里好歹也是阴间,不用像人间那么拘谨!” 不过,虽然我是这么决定的,可那些小鬼却以为是人间的规矩,顿时讨论开了: “哇,人间的礼数已经改变了啊!” “是啊是啊!没想到日子过得那么快,想当初,我家村头那二傻子娶媳妇,那可是马上送进了洞房,就怕被其他傻子看了去!” “这有啥稀奇的,千百年前的规矩到我们那儿不也改了?殿下和王妃,这是走在朝代的前头吧!” 这些话在别人听来没什么,可被清莲听见了,便一下子尖起了眼睛,她作为酆都大帝的夫人,坐在贵宾之位,和鬼车只隔了一个位。 子莫端着个小酒杯,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顺带着,连西座的白无常也被他带跑了,只见黑无常一个呆木头,楞楞地坐在那里,边上坐着又没了记忆的孟婆,孟婆边上是一直在喝酒的转轮王。 易川拉着我的手,见到转轮王便寒暄了几句,然后见过了其他几位阎罗,便是鬼车他们。 清莲早就已经准备好了,那是与我不死不休的斗争,虽然我也不知道哪里招惹了她,甚至想躲着她,可是她却一直不依不饶,身边还坐着一个神秘,摸不着头脑的主。 她的鬼身是吊死鬼,可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把她的长舌头隐掉了,如今的模样也是标准的美人,那双芊芊玉手轻轻捏住酒杯,抬起眼眸对我道:“妹妹祝姐姐幸福美满!” 她的突然祝词反倒令我有些不知所措,她的下一句是:“和两个夫君百年好合!” 我刚想说句客套话,也就过去了,可她马上接着道:“这里怎么只见三殿下,子莫呢?说起来,我们也是朋友,怎么不见他啊!” 李祁尝了一口天庭送下来的玉露酒,缓缓说道:“子莫是皇叔最宠爱的孩子,也是唯一的世子,就这么到阴间做了一个小小的鬼差,真是可惜了!” 清莲搭腔道:“谁说不是呢!要不是姐姐命硬,克死了子莫,子莫说不定都有孩子,过着安乐的生活了呢!” “前些日子看见过皇叔,虽然还有力气骑马,可也是一夜白头,身体不如以前了,时常念叨着子莫的好……” 我看他们一人一句,说得好自在,真的不想打扰他们,便走开了。来到鬼车面前,看他依旧是一身大红色,再低头看看自己,不免有些想笑。 易川在别处和其他阎罗谈论公事,表情严肃,鬼车见我站着不动,也站了起来,手里拿着萧道:“这里虽然热闹,却不是真正的热闹,如果清秋姑娘不嫌弃,在下献上一曲如何?” 不知为何,想拒绝却说不出口,只好点点头。 鬼车淡笑,缓缓走到中心,众鬼簇拥,有的窃窃私语,有的相顾无言。百鬼将他包围起来,看起来密不透风,但是中心只有一个,那一坨红色十分显眼。 只见那修长的指骨靠在萧上,红如樱色的嘴唇碰在萧身,指骨微动,声音缓缓流出。 百鬼都闭上了眼睛,听着首曲子,有的眼角滑出了泪水,有的激动到磨牙,他们听得出神,却也有两个人心神不宁。 眼看着打击我最好的时候被人夺走,怎么可能会甘心! 第三十七章 他来抢亲(三) 一首曲子即将结束,修长的指骨在光滑的萧身上跳跃,尾音结束。 百鬼鼓掌欢呼,几个白衣裙的女鬼马上接下去,不让这有一点空闲,琴音缓缓,简直有种到了乐楼的感觉,又有几个青衣女鬼上来献舞,好在都是角落里的小位置,还没有人忘记这个红色的喜宴。 鬼车吹完,便回到自己的位置,倚靠着座位,端起一杯玉露酒,酒水在他的嘴边渗出一点,伸出舌头,他的目光停在了我身上,将嘴角的酒吸了进去。 我浑身一抖,那个眼神不是阴森森的,却也让人害怕。趁着空,我赶忙去换了一套平常的衣服,而且头饰繁多,全都一一摘下,一身轻便地回到喜宴上。 女子在大婚之日抛头露面,而且便装进入喜宴,我大概是第一人了!好在阴间不在乎这些规矩,长舌妇有的是,可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正在找我的易川一见我换了喜服,脚步放慢了些,虽然吃了一惊,却也没太在意,他就手里一杯玉露酒,向我走来。 我笑道:“怎么,易大将军那么急着被开苞?啧啧,将军从未经历过人事,心急也是说得过去的,可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易川偏黑的脸上一红,立马低下了头,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道:“姑娘家怎么能说这种话!” 我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羞涩的模样,更加想要说下去,“吹了蜡烛男女都一样,鱼水之欢,难道将军不好奇?” “咱们,咱们别说这个了!”易川彻底成了一个大蒸包,“东岳大帝刚派了崔判官来,他被天庭的神叫走了……若你觉得累,那就到房里休息吧!” “东岳大帝来不了,又有什么关系呢?从来招待来宾都是男人的活儿,但这阴间,女子都可以有两个男人,看来没什么不可以发生的!子莫那家伙指不定喝醉,拉着无常大人去哪儿了,你在这里岂不寂寞?我也留下来凑个热闹吧!” 这实在是失了礼数,可也没人在乎。 只见座位上的鬼车把目光投在我身上,我走过去要跟他打声招呼,只不过,我却忘了坐在旁边的是清莲,她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哎呦!”清莲阴阳怪气的说道:“真是稀奇,姐姐竟然不在房间里待着,跑出来抛头露面,真不愧是有德行的女人!妹妹一定要多学学!” 她知道,一个女人在阴间可以嫁好几个男子,所以现在绝口不提一女嫁二夫的事了。 她有意贬低我,我道:“据说生前罪恶多端的人,死后是要到十八层地狱滚一滚的,每种刑罚都要受个遍,我真是奇怪,为什么你会好好地坐在这里呢?” 我暗指她生前作恶多端,而她还没有火冒三丈,李祁倒是愤恨地看着我道:“果然是你!” 我一愣,“什么是我?” “别装了,就是你害死了自己的亲妹妹,更是害得她差点被扔到火海油锅里,这几天我一直没来找你兴师问罪,如今你倒自己承认了,你这个女人好恶毒!幸亏我当初娶的不是你!” 李祁的话,我只听懂了大概,他是误会我杀了清莲吗?她不是自己上吊自杀的吗? 还没等我反驳,周围一下子安静的气氛顿时热火朝天,一帮小鬼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就凭“谋害亲妹妹”,他们就已经在商量如何把我扔到十八层地狱里去了吧! 他的话一落,清莲立刻眼泪汪汪,变得楚楚可怜,本来就是倾城之色,如今更是令一众男鬼心魂荡漾,用柔软的声音指责我:“姐姐,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们可是亲姐妹啊!难道就因为你喜欢陛下,喜欢现在的酆都大帝,就因为我们喜欢上了同一个人,你要来谋害我吗?” 现在,众鬼大概认为我是一个丑陋的妒妇了吧?因为和妹妹喜欢上同一个男子,所以就害死了她。 这手段曾经在墨竹身上用过,只不过墨竹善良单纯,没有想过是谁的错。清莲的策反计划也就失败了。 然而,我怒吸一口气,看着她道:“清莲,你是不是以为我傻?我把你害死了,好让你们在阴间谈情说爱,双宿双飞?万一我还在乎他,把你招下来给自己添堵啊!” 清莲掉了一滴眼泪,矫情地摇了摇头,激动地说道:“你绝对没有这么好心!现在你是三殿的人了,谁都知道三殿掌管黑绳大地狱,位高权重,我在人间是尊贵的皇后,你肯定是和他们串通好了,要把我弄去受苦,见不得我好!” 李祁点点头,“而且你刚才也说,清莲不在十八层地狱受苦,你很困惑,所以这背后都是你在作怪!” “据说生前罪恶多端的人,死后是要到十八层地狱滚一滚的,每种刑罚都要受个遍,这是我的原话!”我的脸不由得扭了起来,“要不要我帮你掏一掏耳朵?免得再堵了!” “你的意思是,清莲是个作恶多端的人?” “你变聪明了嘛!” 李祁眉头一皱,把他所有的力气都放在了拍椅子上,“简直一派胡言!清莲作为皇后,仪态万千,母仪天下,怎么会是个作恶多端的人?而且,面由心生,清莲她拥有如此绝美的容貌,又怎么会是坏人?你一直污蔑她,居心何在!” 他的意思是,我丑陋不堪?为人一生,值得骄傲的东西没有几个,唯有被人羡慕过的容貌,如今被暗讽,我真是有想咬他的冲动! 我看了看周围,竟然忘了请夜卿过来,不过这段时间忙起来,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连人影都没找到过。 我道:“我没有心情污蔑,任何事情只要到了三生石便会一清二楚,你要真想弄明白她的为人,去三生石那里就能一探究竟!” 此时,李祁可是一句话也听不进去,额头上三道痕迹。 一直没说话的鬼车,这时,却饮尽了杯中所有的酒,淡淡的眼光扫过来,心莫名地狂跳,红色的烛光摇曳,只见他的发丝安静的搭在肩上。 第三十八章 他来抢亲(四) 本来热闹的喜宴,一下子寂静无声,百鬼面面相觑,直到一只眼的鬼童去找了易川过来,他已经换了便服,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清莲私下向我投来一个得逞的笑容,耳边脚步声临近,不知喜怒的易川走了过来道:“本是大喜之日,二位何苦旧事重提?” 清莲不依不饶,哭得梨花带雨,“三殿是不知,那地狱里割舌刮骨,血腥恐怖,巨大的破碗里,都是被击碎的肉沫!我一个弱女子,哪里见过这种情形,受到这种惊吓,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赐!” 易川沉下脸,静默着。 我知道,周围很多同僚看着,他不好干涉地太多,但是他一定会想办法让这件事平息,护我的安全。 只见座位上的红色靠近,突然闻了闻清莲身上的味道,把她吓得不轻:“你……你在做什么?” 鬼车嘴角上扬,在她的脸上比划了一下,令人忘记呼吸的容颜是可怕的利器,李祁严肃地道:“鬼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哦!”鬼车放下修长的手,不知道从哪拿出一面白色折扇,挡住半张脸,“就是想看看,尊夫人的容貌是不是如此真实,果然……” 他说完半句话,李祁就不耐烦地问道:“果然什么?” “果然是由一个低级的画皮鬼画的!” 李祁有些吃惊,“那……那又如何?” “大帝刚才说面由心生,可尊夫人的相貌不是现在的模样,大帝又怎么知道她的心是如何的?” “你这是在帮她辩解吗?” 鬼车点点头,“是啊!不仅如此,我还要指出尊夫人在人间的一些事,以及三殿下的失职之处!” 我有些茫然,但鬼车的目光又一次停在我身上,他的模样不诱人绝对是睁眼说瞎话,往日,我绝对不敢跟他对视,可现在这样一瞅,莫名觉得心安。 易川被点名,不卑不亢地道:“鬼公子请指出!” “大帝以为他的夫人是纯良之人,可是,这里就有曾被她亲手赐死的人!”鬼车走到众鬼之中,从中有一个白衣服的女子,看着面熟。 清莲的目光一直随着鬼车,一下子便认出了那名白衣女子,“德妃!” “是你!”白衣女子也认出了她来。那时,女人还蓬头垢面,一身脏兮兮的白衣,根本看不出长什么样,她的身后是拿着铁链的黑无常,铁链的那一头是那女人的手脚…… 她就是那晚被清莲用断了的簪子害死的女子! 李祁也认出了她,毕竟也曾经是自己的枕边人。 白衣女子开始疯了似的控诉:“是你,我的孩子是你下药拿掉的,我的母亲是你派人扔下悬崖的,还有我的弟弟,居然对你唯命是从!” 杀子,害母,夺弟,这都是重罪!也是最令众鬼感到愤慨的!周围立马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清莲咬紧牙不承认,“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你?我们无冤无仇,你在陷害我!” “为什么?你说过,就凭我怀上了龙子,有了恩宠,而你一张绝世之颜,却只能在这后宫守着那个男人!” “无凭无据,你在说谎,我怎么会做如此人神共愤的事!” 鬼车发出一声轻笑,白色折扇后面的半张绝色之脸妩媚之极,这是我真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女人,怎么可以举手投足那么诱人! 清莲羞愤地道:“你笑什么!” 鬼车收起折扇,怡然地笑道:“既然知道是做了人神共愤的事,可依旧还是做了,这除了蠢能形容……还有傻!” “你,你是站在清秋那个女人那边的,你以为你的话能有几分可信?”清莲的面目开始狰狞了起来,“你们合起伙来,就不怕我面见东岳大帝?我要去状告你们污蔑之罪,陷害之罪!” 只见这时,鬼车掏出一面铜花镜,上面镶着前朝的红宝石和绿翡翠,用的也是前朝的款式,一看就是有历史的,且不一般。 鬼车道:“你说自己无罪,可,空口无凭,敢不敢照一照这面镜子,让所有人看看你是否无辜?” 所有人里就有:掌管人间寿夭,吉凶暨阴间受刑罪报的秦广王;主掌大海之底的楚江王,他是活大地狱的掌管者;掌管合大地狱的五官王…… 他们随便一个就可以把清莲带走,去尝尝他们那里小地狱的厉害! 我的目光挨个扫过去,他们抬着头,特别正义凛然地看着我,好像是让我放心,他们一定会秉公办理此事的! 我也感激地看着他们,感激他们百忙之中有个休息之日,还要来处理公事。 清莲的脸色一白,无助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李祁,可他正盯着一个妖娆的女鬼看,她一下子冲上去夺下镜子,咬着牙道:“我可是皇后,唯一的皇后,尊贵的皇后!也是酆都大帝的妻子,唯一的妻子!我有什么好怕的?” 说完,铜花镜里出现了一个长舌妇,那是清莲的鬼身,画面迅速转变,她变成了一个三岁的小孩,画面一直转变,她是如何装作无辜把我推下水,是如何骗过众人给我娘下绊子,后来又是如何陷害他人,全都出现地一清二楚…… 只听秦广王说了句:“这样便可以定罪了!” 边上的楚江王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清莲突然就呆住了,众鬼中挤出来几个大力鬼,一下子抓住了清莲,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无果。 终于,李祁着急地说道:“放肆!作为酆都大帝,你们就这么无视吗?她好歹也是我的人,你们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要把她带走?” 秦广王站起来解释:“大帝,尊夫人的确做了很多事是要受刑的,这是众鬼有目共睹的,请大帝不要为难兄弟们!” 这样一来,李祁也就不好说什么了,清莲被押走,他瞪了我一眼,怪我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我懒得和他说什么,一转身,鬼车猛然把镜子放到我手里,他道:“这镜子的样式挺好的,本想择日再送给你,可已经拿出来了,就在这时送给你吧!” “这镜子……花了你不少银子吧?” “除了时间和银子,我也没什么富余的东西了”鬼车敲了敲下颚,“仔细一想,我来是有事的,好像是来抢亲的!” 第三十九章 他来抢亲(五) 铜花镜在酆都集市上是很普通的东西,可前朝的就不一样了,不管是样式还是功效,那就是独一无二的!能拥有这种东西,肯定要花去一座金山,鬼车果然是酆都第一鬼商。 可我只对着镜子发呆,只听见他说有大把的时间和银子,后面他说了什么? 一转头,易川和鬼车相顾无言,易川警惕万分,而鬼车无辜地看着他,像一只摇着狐狸尾巴的兔子,还是只红眼兔子,周围竟然有死一般的寂静。 我敲敲易川结实的右臂,抬头问道:“发生了什么?” 他道:“没什么。” 鬼车一声轻笑,踮起后脚跟,悠悠地飘到我身后,我打了一个激灵,他道:“娘子,好久不见啊!” “耶?” 他突然这样做,我还没有反应过来。 易川“刷”地把目光放在我身上,用喜怒不明的声音问道:“他,难道就是那第三个?” 鬼车道:“我们也是拜过堂的,就有夫妻之名,何来的第一第二之分?” “你想如何?” “她是我娘子,眼看她和你们成亲,难道要我坐着不理?我是来抢亲的。” “把她带走吗?” “不,我成为她的夫君是迟早的事,就来告诉你们一声。” “仅此而已?” “不然……让我重新出现一次,扰乱这里吗?”鬼车邪魅一笑,“这倒才有抢亲的样子!” 说罢,鬼车化作一道红光消失了。 易川冷冷看着红光消失的方向,其他阎罗纷纷投来安慰的目光。 在场所有的鬼大概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我还迷糊吗?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鬼司仪顺着墙角逃跑了,演奏鬼乐的白骨精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好不容易抓住要走的蛇精,他哭丧着脸道:“这里不是喜堂吗?连阎罗大人们在这里都还发生那么多事,也太不安全了!求你让我走吧!” 看他堂堂七尺,仪表堂堂,却都快哭了,我便松开了抓住他衣袖的手,让他走了。 蛇精还没走出门,忽然狂风大作,阴风袭来,掺杂着淡淡的麝香,一抹红色的身影把他拍了回来。 红袖狂舞,鬼车拉了拉放荡不羁的袖子,好看的脸虽然不是面目狰狞,却也有自己不容置疑的邪魅一面,他看着易川道:“三殿下,这回可像是抢亲?” 易川沉着脸,冷冷地看着他,暗暗准备好了宽大袖袍里的短刀。 他们两个都是把心事放在心里的人,可他们的眼神都藏不住情绪。就像此时,鬼车虽然语气上挑,可沉着的眼神,怎么看都像是在报复,易川虽然面不改色,可眼神中波涛暗涌。 虽然不明白他们怎么会突然这样,可听到“抢亲”,我还是不免激动了一下,听着就刺激。 屋外一片红云,东边黑夜升起。 一个球滚到我脚边,低头一看,不是球,是那个蛇精,他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脸上一片淤青,“姑娘,夫人,奶奶!求你了,别觉得刺激,这很危险的,让他们不要在杀气腾腾了,让我走吧!” 他侧卧,眼眶含着泪,而他有读心的能力,我道:“你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吗?” 若是知道了,这才好办。 蛇精很鄙夷地瞥了我一眼,好像在怪我竟然连这个也不知道。良久,他叹了口气。 “你看那红衣男子,若不是为了你,他怎么会如此大动干戈?欲倚绿窗伴卿卿,颇悔今生误道行,可是,却又怕负了昔日的美人啊……”蛇精顿了许久,“他的心不会跳,却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强迫自己有了心跳,如此陷自己于万劫不复的举动,他还是为你而做了,你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吗?” 欲倚绿窗伴卿卿,颇悔今生误道行,辗转犹豫,却又怕负了昔日美人兮…… 蛇精闭上眼睛,摇摇头道:“你们在凡间的缘分不浅,拜堂成亲,也算一世夫妻,可你不知道的是,你们的缘分就是三生石也看不尽,怕是听到你嫁给他人,他就已经要气的吐血了,抢亲的说辞,半真半假!” 回想到曾经,他起伏的呼吸,竟是强迫自己恢复千年的记忆,还原成一个人。 我道:“他,那他现在想的是什么?” “想的当然是满堂喜红,和他心爱的女子百年好合,可是,正如他所说,他本是来抢亲的,现在却为了一个人的心思犹豫不决,为了她的一切而再三思量,为了她去试探另一个人的真心,那个人,不就是你吗?” “所以,他如此气势汹汹地进门,说抢亲,是为了我,帮我试探易川的心?” 明明知道,却还是想要否认,甚至是因为不可置信而逃避,我道:“那易川呢?他在想什么?” “气愤,无法抑制的气愤,当初酆都大帝质疑你时,他也如现在这样。” 停了一下,蛇精撅了撅嘴巴,哭了似的对我道:“万一他们打起来,危及到了我,我……呜呜……” 我差点一个白眼让自己翻过去。 “你冷静一下!大不了我拉走一个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别哭,我怕……” 残花满袖,美人忧愁。 在众鬼的注视下,我拉走了鬼车,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鬼使神差,可我分明握着他修长的手指,冰凉冰凉。 没有瞥见到易川的模样,一出了门,我怕我再也没脸见他了! “清秋……清秋姑娘,咱们这是去哪儿?”画皮美人一脸淡然,好像根本没有发生刚才的事。 他的眼睛妖魅十足,透着丝丝落寂,这时真不忍看他的眼睛,怕自己再如何想要质问他,最后都变成无言的对视。 “外面凉,真要在这外面站着吗?”鬼车扬眉对我笑了笑,“还是说,要和我单独地去看一看远处艳丽的曼珠沙华?” 我还真是无言以对,无法想象刚才破门而入,气势汹汹的人是眼前这个温柔儒雅的男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正要问刚才的事情,他笑着垂下头吻了我的额头,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抱着我的脑袋,轻轻地说道:“真是反应迟钝,不过,挺好的。” 第四十章 宴请(一) 他说我反应迟钝,我倒不急着辩解,只是靠着他冰冷的枯骨,心里边开始绞着疼。 “哭了吗?”鬼车低下头看着我,帮我拭去眼角的泪痕,“对不起。” 为什么会觉得那么伤心? 他的模样,单薄的令人心疼。我急忙推开他,他却紧紧抓住不放手。眼泪止不住,从一开始的呜咽,甚至于放声大哭。 我有些恼羞成怒,脑海里都是关于他妻子的画像挥之不去,总觉得自己夺人所爱,现在和他如此亲密,是对所有人的辜负! 怕一开口又是无声的眼泪,只能含糊不清地说道:“鬼公子,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多谢你能过来,还有帮我解围……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你的妻子,千年以来,你不都是在等她吗?而我们在凡世间的缘分就只当是一场误会吧……先告辞了。” 脑袋一片混乱,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明明是找他问刚才的事,怎么变成了诀别的话? 可覆水难收,而且一去不复返,我本是想说句感谢的话语,却变成了:“你有情有义,你娘子知道了你如此痴情,一定会来找你,即使喝了孟婆汤也想起你的!” 转身却走不了,手被他往回拽。一个踉跄,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许久沉默了,他缥缈的声音好像来自远方的天边,淡淡地道:“我们……见外了。” “见外了不好吗?会少些不必要的误会吧!” “哪些又是误会?”他反问我。 我被堵了一下。 冷月上树梢,枯木变腐朽。 鬼车容貌跟今晚的冷月一样,一半阴沉,一半明亮。 “我本想着今日不必过来,毕竟有十殿阎罗们在这,可真有事发生了。现任的酆都大帝,怎么说我也在皇宫待了数日,那个人是知道的,若不是有几分姿色的女子还真入不了他的眼。”鬼车皱了皱眉,“你可懂了?” “我最不适合猜谜了,你直说就好。” “那日在酆都城外,我便看出,他是因为你的样貌才接近你的,当初也是这样。” “你的意思是,他找我数次,只是因为他喜欢貌美如花的女子?” 其实我早该知道的,从他和女鬼眉来眼去就该看得出,清莲也是知道的吧?她的直觉向来比我准确,所以才想要用向画皮鬼献上尸首,才想要变得更美。 不过知道了又如何?只是多了一个我远离他的理由。 等等。 这该不会就是鬼车的目的吧? 为了让我远离李祁。如此一来,他费尽了心思就是想让我没有可能和李祁破镜重圆? 我后退了好几步,和他拉了好一段距离。 忽然闻到一丝微微的酒味,还有熟悉的声音,就在不远的方向,子莫穿着一身明亮的鲜红色,他抱着一只黑色的大尾巴狐狸,头上戴着一枝花。 “子莫?” 鬼车走上前道:“嗯,一股狐骚味,还是只雄的。” 狐狸把头埋在子莫的怀中,那条粗大的尾巴一甩一甩,甩的可兴奋了。 “雄的?” 只听说过深山之中的女狐妖魅惑过路人,难道男狐妖也好这口? “说不定是断袖。”鬼车微微点了点头,见我看着他,他补充道:“说不定那只狐狸是断袖。” 其实他说子莫是断袖也好,说狐狸是断袖也好,我只是奇怪狐狸是怎么找上子莫的。 我走到子莫面前,他睡得正憨,双颊两坨绯红冒着酒气,他的旁边放着白无常的哭丧棒,却不见白无常。 我戳了戳子莫的脸颊,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绝世倾城的鬼车,他惊呆了。 鬼车打开随身带着的折扇,露出一对鄙夷地目光。 “咳咳……”子莫眨了眨眼睛,赶紧撇开,却看见了我,更加吃惊了,“夫人,你怎么会在这里?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我们拜堂成亲。” 他见我穿的不是大红色的喜服,自己嘟囔道:“我是不是睡糊涂了?白日做梦?” 我指着天上的冷月道:“子莫,天都黑了,你怎么会躺在这里?” 子莫低头一看,自己竟然抱着一只大狐狸,而黑狐亮油油的大眼睛正盯着他看,子莫“妈呀”一声,把黑狐甩了出去。 黑狐在空中一个跳跃,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哀怨地瞪了子莫一眼,转身就走了,只是那粗大的尾巴一甩一甩的,满不在乎的样子。 “它……它是什么玩意儿?”子莫惊恐地抱着胸,却被自己一身的狐狸味熏了一下。然而,看见了自己一身明亮的鲜红,愣了一下。 我正要调侃一下他,他忽然看了鬼车一下就炸毛了:“你跟在我夫人身边做什么?恶灵退散!” 他自己不就是恶灵吗? 好在鬼车不跟他一般见识,自己研究自己的折扇去了。 这样一来,只有我闲着没事干的样子,子莫扑上来抓住我的手,可怜兮兮地道:“夫人,告诉我刚才的梦不是个梦,你看我一身喜服,是不是我们……” 其实,阴间只需要去崔判官那里登个记就可以了,什么拜堂洞房都是虚的,一个鬼到轮回,在阴间不会等上很久,忙着审判都来不及,又哪来的时间给你八抬大轿抬进门。 我轻轻地敲了一下他的头,他“哎呦”一声,我道:“若是个梦,岂不是很遗憾?所以这是真的,只不过我换了便服,你看不出而已!” 子莫笑的跟个孩子似的,“我就知道这是真的,可是梦里有只狐狸告诉我,那都是我的白日梦,把我给委屈的,都不敢叫唤了!” 看来那狐狸真的迷惑了子莫。 “然后呢?” 子莫想了想,“然后……我就醒了!” 我把他头上的花摘下来放到他手里,他大概是想到了花戴在头上的样子,发出悲凉的呜咽声。 一回头,鬼车不知道看了我多久,和我四目相对,我先尴尬了起来,他报以淡淡的微笑,“看他如此珍惜的份上,我倒真是觉得过意不去,不如,择日在我府上宴请,就当陪个不是吧!” “你开心就好。” 第四十一章 宴请(二) 子莫忽然弹起来,指着远处道:“那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指着那一团漆黑的烟火,烟火中一对大大的红眼灯笼,杀气腾腾地盯着子莫,那眼神有些眼熟。 鬼车道:“那不是那狗吗?” 那漆黑的一团烟火是夜卿啊! 夜卿也看见了我,只是看了一看,忽然一道烟不见了。被仇视过的子莫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忘不了那红眼睛,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鬼车说的出就做的到,他自认为毁了一门亲事,诚恳地想要弥补,向诸位道歉。 只不过,那清风淡水的表情怎么也不是难过啊! 三日之后,四只手的童子将一纸请帖送到了凤鸢阁,子莫截了下来,风风火火拆开封,沉默了很久才说道:“夫人,咱们要去这‘鬼’府吗?” 我正吃着一个煮透的鸡蛋,“为什么不去?” 易川把肉包的肉和皮分开,自然地把肉放在我碗里,偶尔抬起眸子,看着子莫道:“都把请帖送到这里了,不去岂不是失了礼数?” “你怎么也想着要去那里?”子莫不乐意了,“上面写着府中一叙,下人又是把这帖子给夫人的,这不是摆明了要和夫人纠缠不休的意思吗?” 这时,我一口吞下蛋黄,差点被他的话噎到,幸亏手中有水,这劫后重生的感觉太刺激,我趴在桌子上道:“子莫……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上面肯定有你们的名字!” “哦?” 子莫拿起帖子,眯着眼睛仔细看。 易川用手肘碰了碰我,我问:“怎么了?” “他还不知道那个人是你在人间嫁的……” 他这么一说,我立马明白了,不过这有些棘手,还不太好开口,万一子莫受不了满地打滚,他的衣服还要侍女帮忙洗…… “那个……子莫啊!” “嗯?” “你知道我在人间嫁过三回……” 没等我说完,子莫就抢着表明心迹:“没什么的,夫人!这些我不会在乎,因为现在你在我的身边啊!” “子莫,我想说,鬼车就是我在人间嫁的第三个。” 一下子没人接话反而不适应,子莫安静地听完我说的话,安静地有些异常,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没听见? “子莫,子莫?”我把一根菜叶叼在嘴里,人间的东西好久没有尝过,菜叶竟然异常清新。 “夫人。”子莫把请帖放到了怀里,“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用担心他会伤害你了,这样一说,我们也是一家人,那么我们就去吧!” 子莫接受了,然而,易川听到“一家人”时,把手里的鸡蛋捏碎了,蛋黄流了整只手。 我把帕子掏出来,一边擦一边道:“易川,你的蛋碎了。” 乘着马车,我们三个坐在一起去往“鬼”府。 最先开口的自然是什么都憋不住的子莫:“当初在无常爷那里拿了个阴阳瓶,夫人你可有印象?就是帮你收了那个桥姬的瓶子!” 怎么不记得,易川还用那个来收过我 “夫人,那个瓶子是我要用来收了鬼王的,就是……你知道那个人的哈?” 子莫不方便提鬼车的名字,我点点头。 “奇怪的是,所有鬼差虽然还是人手一个瓶子,可谁也不提捉拿鬼王,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子莫好奇地看着我,而我看着易川,这事他才有个合理的解释吧?然而,易川摇摇头。他作为三殿的管理者,可他不知道,其他阎罗见了鬼车,竟然是和颜悦色地打招呼。 这也太奇怪了吧?鬼车不是无间地狱的逃犯吗? 马车驶在泥泞的路上,车厢晃来晃去,透过空隙,我看见那一排一排的画皮鬼在认认真真地排队,可是现在这个地方离“鬼”府还有很远的距离啊!来讨教的画皮鬼都已经那么多了吗? 马车突然停住,索性有两个身强体健的男人坐在我对头,这才不至于甩出车厢去。 门口驾车的猫脸老汉道:“各位,‘鬼’府到了!” 下了马车,“鬼”府竟然有巨大的变化,仿佛一下子大了不少,简直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曼珠沙华,血一样的颜色,正和鬼车每日的红衣一样。 有时,他作为红衣公子,还真是配得上这称呼。 一早就在门口等候的童子迎了上来,拱手道:“清秋姑娘,我家公子等候多时了,里面请!” 子莫不干了:“怎么,只要我夫人?” “这位公子也里面请!” 子莫代表易川道:“那他呢?” “一起请!” 童子擦了一把汗,我笑道:“上次来时还不是如今这么大,府里还真是大手笔,这是扩建了吗?” 童子道:“不是的,只是让那些慕名而来的画皮鬼换了个地方等候,免得再发生上次那件事,而且,堵在门口也的确碍眼。” 原来鬼车了解上次的事件,特意让他们离开了啊!只不过他们没有走远,在八百里外。 “我家公子也邀请了阎罗大人们,还有酆都大帝,只不过他们听说主客是清秋姑娘,便都抱恙了呢!” 童子像是在说玩笑一样,我问:“酆都大帝的夫人呢?” “她……据说秦广王殿下要重查,就是酆都大帝求情也没用,然后就,就那样了呗!只不过听说,酆都大帝这几天留恋于烟花酒楼,还看上了一个琵琶小妖。” 听到这里,还是难过了一下。 至于为什么难过,大概是因为空有一个美人脸吧!自古红颜多薄命,红颜为何薄命?还不是一张皮…… 再美也终是空。 童子把我们引进厅堂,鬼车早已经准备多时了,而他穿的一身明蓝色,头发整整齐齐地束了上去,和平常太不一样了,我呆了一下。 他向西而坐,朝我们点点头:“诸位请!” 子莫为了不让我挨着鬼车坐,硬是把我挤到中间,这下好了,我和他面对面。 鬼车端起酒杯,杯里的清酒散发淡淡的清香,他道:“诸位能来,在下欢迎之至!这几日面壁思过,实在是后悔那天的行径,在此,为前几日的鲁莽行为……” 这时,易川也举起酒杯道:“不必,若不是你出手帮忙,我家娘子说不定会被蒙上不白之冤!” 第四十二章 宴请(三) 我惊掉了一颗瓜子,他几乎不用“娘子”称呼我,突然这样还真不适应。 鬼车笑笑,淡定地道:“殿下客气。” 二人互敬了一杯,之后便安静了。 子莫碰碰我:“夫人,这里有两个闷炉,咱们出去透透气吧?” 谁也不说话,的确很闷,子莫这建议倒正合我意。 这话同时也落在了鬼车耳中,他心平气和地说道:“到了初秋的时候,外头的叶子就变黄了。这屋子安静,不如外头的黄叶,什么动静也没有,还真是闷!” 他抬起手召来了童子,对他道:“你不是会戏法吗?给几位助兴吧!” 一听说戏法,子莫顿时来了兴致,抱着胸打算好好看看。 可我一抬头就和鬼车对上眼,要是低下头,却也不知道害羞什么,看着他又尴尬,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好,开始浑身难受。 终于,鬼车淡笑着别开了脸。 而这时,童子带着一个女子上来,女子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她略施粉黛,穿着并不华丽,可她姿态妩媚,一颦一笑真是美得出众。 要是有百鬼在场,岂不是百万之众,引颈骇观了? 只不过他们听说主客是我,就都用身体不舒服来推辞,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会吃了他们? 还有李祁,琵琶女妖能有这女子好看?清莲半辈子为了他而活,要是知道自己转身就被抛弃,怕是要气得闹到天上去吧! 反正,他们没有见到这样的女子是他们的损失。 同为女人,我暗自用杯里的酒水看看自己。 她姿容妖媚,我的眉宇之间有些英气,没有女子的阴柔之美。 她的眼睛勾魂摄魄,只需要看看,她的眉眼就像能说话似的,而其他人,只能看出我汪汪眼中的迷茫。 …… 不比了,简直给自己心里添堵。 童子上来后道:“公子,这位姑娘是来帮我忙的!” 鬼车点点头,“好。” “小女子无名无姓,被称为女歧,这位小哥变戏法,那我就来舞一曲吧!” 女歧媚眼一抛,扬起长袖,鬼车却叫停,“怎么?” “光舞就没意思了。”他拿出萧来,“舞乐是一家,我也来给三位贵客助助兴!” 他一说贵客,立刻提醒了我,让我明白了和他之间的距离,忽然余光瞥见易川正看着我,我立马转头看向妖魅的女歧。 我不敢和他对视,虽然他什么表情也没有,一块石头似的,可他几乎一句话也不说,这正是他可怕的地方!听他出生入死的将士说,他曾经一言不发,闭关三天,就凭着纸笔写出了计谋,最后收回了失城。 可见他内心里的波涛汹涌啊! “他若是跟子莫一个性格就好了!”我想得美。 这是不可能的!子莫太简单了,他什么心思一下子就能猜出来。 神游天外时,女歧朝我抛了一个媚眼,我打了一个激灵。 只见童子点了点头,女歧微微一笑,鬼车抬起玉藕臂,吹起长萧。 鬼车的萧声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了,可每一次都能沉醉其中,奇怪的是,他每一次吹的都是同一首曲子…… 童子一下子变出一只兔子,一下子变出一朵花,这已经不新鲜了,可子莫看得拍手叫好,这我就不说什么了! 鬼车笑着看女歧的舞姿,易川也盯着她看,我变得像个可恶的妒妇,心里狠骂她的舞不正经。 “那个……咱们能停一下吗?” 萧声骤停,三个人齐刷刷地看着我。 我有些慌乱:“我……你……不是……” 易川自然而然地接着我的话说道:“她的意思是,我乃习武之人,这些歌舞听不懂,看不明白,不如咱们换一个有意思的玩意儿吧?” 我简直不能太同意了! 赶紧让女歧下去吧!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街角的姑婆们憎恨歌女和妓女,知道自己男人光天化日盯着别的女人看,这感觉就跟河边洗衣服,内衣被贼偷走一样,又羞又愤! 鬼车当然同意,他道:“既然是习武,那我们就对对子吧?” 这有关联吗? 女歧一脸兴致道:“公子可否让我留下?小女子特别喜欢对对子!” 她有兴致就回去自己对! 鬼车道:“当然,请坐。” 子莫凑上来道:“原来你喜欢对对子啊?” 女歧娇羞一笑:“嗯,活着时喜欢风雅之事!” 易川道:“既然姑娘喜欢,那就请姑娘做个上联吧!” “这,小女子就献丑了。”女歧想了想,“倩女闭月羞花!” 子莫道:“俊郎满腹经纶!” 鬼车道:“内人无需粉黛。” 易川道:“校书文过饰非。” 我真是傻眼了,除了子莫这个缺心眼,鬼车的“内人”,易川的“校书”都有指我。内人和女校书都是妓女的雅称,他们知道我在香楼待过不少时间,弹弹琵琶混口饭吃。 女歧肯定想到了,她笑笑:“三位真是好文采,小女子一比真是丢人了,不说了!公子,我下去了!” “嗯。” 女歧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鬼车和易川纷纷吐了一口污浊之气。 易川道:“看来贵府也没有多少安全啊!竟然让女歧进到这里来了。” “还好她及时收手,否则可就出大事了……也不知道她为何要到这里来,明明她随着那位一起转世了!” 易川给他到了小小一杯清酒:“你说的可是前任酆都大帝?他真是个多情之人,和女歧真是天生一对,一个桃花满地,一个不缺雅士。你们不愧是挚友,性格很像啊!” “是挚友不错,我曾多次指责他的留情啊……” 说罢,鬼车一口喝掉杯里的清酒。 我还在想刚才的对子,以至于他们的对话一句都没听懂。 子莫和我是一样的状态,托着下巴非常无聊,许久,他似乎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一拍桌子大喊:“你们会不会玩麻将?” “麻将?”我只会看看牌,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子莫只是想解解闷,并没有真的要比个输赢。 鬼车是兴然接受的,易川生前没见他玩过麻将,也不知道阴间有没有接触过,不过看他日理万机的样子,应该是不会的。 但是他坦然自若地道:“好。” ------题外话------ 女歧:生育能力很强,她就是“九子魔母”,是中国民间主掌生息的女神。九子魔母或为年轻娇艳的美女,或为妖媚丰腴的美妇,行走人间,作为美丽动人的美女,在走婚制盛行的年代,其门前必然是车水马龙,俊男如潮。难怪女歧会连生九子。 第四十三章 聊斋麻将(一) 我们几个四四方方地坐着,只要把桌子上的食物撤下去就好了,侍女拿上牌。 看着花花色色的四四小方,鬼车脸上闪过迷茫,骨面竹背上划着两个圆圈,他问:“这是两个……” “二筒!”子莫这时候回答的很快。 易川道:“看来公子不会玩这个东西,也难怪,整天与书香为伴,墨香为友,又怎么会有兴致玩这个!” 子莫显得很为难,“那这样就没意思了啊!” 鬼车道:“如果不堵上些什么,还真是没有意思,我这里有白银万两,要是二位赢了我,我愿赌服输!” 子莫更为难了:“这不是欺负你吗?” 鬼车道:“既然已经决定好了,哪里管别人知不知道规则?将想方设法的赢我,这样才能拿走万两白银,不是吗?” 如果他真的不知道规则,那么即便是赢,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我道:“我们可以换一个游戏,又或者,今日就到此为止!反正你的心意,我们都知道,谁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一直在拿牌看牌的易川忽然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对我道:“为什么要换?我们知道什么心意?既然公子他愿赌服输,那我们就赢他的银子好了!” 易川怎么了?他一向是不会欺负老实人的人啊! 子莫原来左右为难,可听到易川这么说,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马上开始洗牌,嘟囔道:“就是啊!就是啊!愿赌服输,这是你情我愿的。” 鬼车一直在饮茶,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这让我想到他拥有的那一面前朝的古镜,我相信他肯定不止一个,人家根本不在意那万两白银。 易川很有自信的样子,让我以为他对这个很在行! 第一局开始,我甩出一个精美的小麻雀,无视掉子莫的一脸兴奋,只见鬼车皱了皱眉,看看自己面前的东西,犹豫了半天,而易川盯着他面前的骨面竹背上的图案,也是半天没有动静。 我道:“没人吃我?” 子莫摇摇头,而其余两个根本没动静。 易川摸摸那些图案,淡淡地说道:“鬼公子和前任酆都大帝是挚友,难怪公子你从那个地方逃出后没有追捕令,这是暗箱操作吧?” 鬼车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看着牌,已经看了好一阵子了,听到易川的话,他抬头和他的视线对上,平淡地道:“哦,挚友没错,不过追捕令这种东西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不算是暗箱操作。” 易川冷哼,随手扔出来一张二条,然后再也不看牌了,抱着胳膊望着临边的鬼车:“那种地方看守很严,想请教请教,公子是怎么出来的?时间上肯定有些出入,否则,又怎么会跟我家这位在人间有上一段姻缘呢?” 鬼车道:“说起这姻缘,清秋姑娘不愧是‘第一美人’,那种光芒又怎么能掩盖?” 鬼车那祸国殃民的容貌才真的称得上天下第一啊!我被他这么一夸赞,心里感觉怪怪的。 “哦?我真好奇你们是如何相遇的!”易川的眼神不怒自威,被他看上一眼都会心虚,“花儿,可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 我趴在桌子上,抬起眼珠子,动了一下下颚:“嗯。” 虽然不爱玩麻将,不过因为没有事情做,倒还真期待输赢,可是现在他们的对话真是令我不明白。 易川有意无意要打听鬼车的一切,意欲不明,鬼车尽力隐瞒…… 我也好奇鬼车的一些事,不过一看到他不一样的眼睛,我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是小女子的娇羞吗?不是吧,或许是一种未知的尴尬。 子莫是这里面最单纯的一个了,他不知道我和易川之间的许多事,只知道我们是因为李祁而结识,对于一直压在他前头的易川特别感兴趣。 他那张脸凑上来,笑嘻嘻地道:“难道大哥不打算说说吗?” 听到“大哥”二字,易川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实在是太肉麻了! 鬼车笑了一下,“在下也很好奇,不如殿下说说?” “那年春末夏初,栀子花最美的时候,我跟随太子到宫中,路过御花园时看见一个头戴栀子花的姑娘,我还以为是哪个公主,太子却说是个宫外头的野丫头,因为一个好奇,就有了我们的相遇。” “御花园,还真是个好地方。” 鬼车若有所思。 我顿时想起,我也是在御花园见到一身红衣的他,月光下,那时他美的像是不可污染的莲花,我变出人的模样好心提醒他,却原来,他才是那个危险的存在! 随之想起的,是清莲用死尸滋养他,给他提供了人皮,至今也不知道他要那么多人皮做什么。 真是毛骨悚然,而我打出去的麻雀也像是吃人肉的窫窳。 许久,鬼车道:“我和清秋姑娘是在环采阁相遇,只不过那时,她正遇到危难,而我及时相救。” 那时我不肯和客人共居一室,拼命挣扎,喊叫,结果被人辱骂,殴打,还被说成自命清高,当我抱着脑袋想着易川会突然出现救我,就一下子又有力气拼命呼救,而一脚踹开门的是完全不一样的鬼车。 不仅长得不一样,名字不一样,就连感觉也丝毫不同。 子莫托着下巴,十分委屈的说道:“你们一个是缘分,一个是英雄救美,我……” 子莫和我在战场上初次相见。易川不放心我,可军队里不能出现女人,我就打扮的像个秀气的将士,一直跟在易川身边。 子莫是老王爷的儿子,在易川身边学习兵法,他一见到我,立刻嘲笑我像个小娘子,再后来,也就是喝个水,竟然被他看出了端倪。 不过就是喝点水,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他一张大红脸就是不肯说。 子莫一开口,立刻收到了来自易川的白眼,简直可怕到窒息,子莫憋屈地靠着我的肩膀,好不可怜地道:“夫人,让他闭眼……” “我还没这个勇气呢!” “夫人,我怕咱们一回去……我会被消灭的……” 易川冷笑:“算你聪明一回。” 鬼车笑着看着我们,可是这笑容,却是那么的刺眼,那么的令人心疼。 第四十四章 聊斋麻将(二) 他修长的手指在一堆牌里面摸出一块,甩到桌子的正中央,“各位莫要忘了那万两白银啊!” 谁知,那牌被易川盖住。 子莫不乐意了:“你做什么啊?拿……开……” “你不打算告诉我们你是怎么出来的,那么时间呢?这总可以说一下吧?” 鬼车动了动手指,眼睛始终盯牢眼前陌生的牌,“殿下为什么对我的事那么好奇呢?我很想知道呢!” “我就是对你的事很感兴趣……” “殿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么我也不能说!” 这第一局,鬼车占了上风啊! 易川黑着脸,子莫拼命扣掉了他的手,中央打出来是四筒。 “啊哈哈哈……和了!”子莫把牌一推,珍珠翡翠大三元,他笑得趴到了地上。 第一局,子莫赢。 第二局,子莫轻声对我道:“夫人,我给你喂牌啊!” 我对牌一窍不通,能看懂已经很好了,就算他喂牌给我,我也不知道如何去赢啊! 我生无可恋地看着他,“谢谢了,但你还是留着自己胡吧!” “夫人,你就是这样可爱,傻的可爱!” “啊?” 子莫没有理我,从一堆牌里挑出来一张道:“二饼!” 然而,寂静无声。 鬼车正欲开口,易川拉过子莫,指着他的牌道:“这是什么?” 子莫委屈地一看,惊道:“竟然胡了!” 这时,鬼车只是皱了一下眉,把牌摊开了,轻声地说道:“看来又输了呢!” “不!”子莫眨眨眼,“是地胡,你赢了呢!” 鬼车点点头,若有所思,突然把头转到我这边,我脖子一缩,感觉凉凉的。 子莫接收到了他的讯息,看了看我的牌,半晌道:“这真的是我见过,有史以来最烂的牌了。” 他这么说还真是想动手,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想法了,所以很容易就平息下去,可听他这么说还真是有些郁闷。 鬼车道:“那么这一局就是我赢了咯?” 这是当然的。 第三局,子莫赢。 三局两胜,有了万两银子,子莫趴在地上笑。 我站起来道:“我想一个人去外面透透气。” 子莫道:“夫人慢走,早点回来!” 易川道:“嗯,别着凉。” 鬼车笑而不语。 没看他们的表情,我就已经逃跑似的跑出那个地方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心里就是很郁闷。竟然还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鬼车的后花园,一个人……鬼都没有,一路上畅通无阻,简直神奇! 忽然给自己想到一个借口——一定是因为没有赢才这么郁闷的! 可是,到了后花园才知道是因为什么,在这个地方,曾经亲眼见过鬼车画皮,见过他容颜之下的枯骨,见过他指骨拿起画笔,在褪色的人皮上补妆…… 突然,一双手放在我肩上,我浑身一抖,那双手慢慢放下,扣住我的脖子,因为没有用力我也没有尖叫。 那冰冷的触感特别地熟悉,直到他出声我才确信他是鬼车:“娘子,不舒服吗?” 我马上挣脱开来,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鬼公子,咱们还是走的远一点比较好!” “为什么?” “我已经有两个夫了,如果我还和你走的那么近,我自己都会鄙视我自己的!” 鬼车吐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倦色,听到我这么说,他缓缓拿出一张纸,认真地对我道:“那么有了这张纸,你就有了三个夫,你还是鄙视自己吗?” “那是什么?”我有些不安,“什么是我有了三个夫?” “这些日子去拜见了东岳大帝,顺便带上三生石的一块碎石,当做是我们三生缘的证据,这件事很是唐突,而且也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对不起。” “这时候道歉?” 我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这阴间不是人间,成亲是需要一张纸,是要被承认的,我、易川和子莫的公文也才到了东岳大帝的手里,今天早上吃包子的时候,东岳大帝派凤凰来告知需要晚一点时间批阅,如今看来是因为鬼车了! 不仅因为他擅自和东岳大帝商量这件事,我并不知情,还因为他和东岳大帝的关系,若不是亲密,又怎么会帮他做这样的事?真是害怕,害怕至极还有恐慌,还有迷茫,还有对易川和子莫的歉意…… 他伸出手要抓住我,我退了一步,声音因为慌张而嘶哑:“这么说来,我和易川,我和子莫就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和你才是夫妻?” “这是事实。” “那么他们呢?你打算怎么跟他们说?” “我出来的时候,已经吩咐童子去跟他们说了。” “你让童子去替你解释?你让童子面对他们的指责和怒火?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你真像一个懦夫!” 鬼车没有说话,他就是静静地看着我,连生气都没有生气,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 这时候,我真的很好奇,我们之间到底是怎样的缘分要他这么做? “鬼公子。”我这么叫他,是希望他能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可是他目光灼热,好像根本不为自己做的糊涂事懊悔。 我有些气恼:“我知道人有很多世,投胎转世之前要喝孟婆汤,喝完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这一世我克夫之命,无意之间有了杀孽,至今都没有资格投胎,既然我在阴间还要待很久的时间,那么请你告诉我,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请都告诉我吧?” 鬼车看了我一眼,“娘子,我们缘分不浅。” “我知道,你说过很多回了,可是我和易川也有缘,和子莫也有缘,和每一个见过的人,鬼都有缘分,可我只想知道是为什么?” “别人渴望的三生三世的缘分,我却是一点都不期望呢!娘子,当初你在三生石的愿望,如今不能让你实现了,对不起……你不记得我们又有何关系?现在,我终于不用再看着你一身嫁衣,边上却是他人了,因为你的夫君,只有我。” 鬼车的脸上带着笑容,在他绝世的容貌上,却是阴森森地令人可怕。 我怎么能忘记他可是被尊称“鬼王”的啊! 我没有办法再问他了,现在只想要逃跑。 ------题外话------ 上一章中,窫窳:龙首,居弱水中,其状如龙首,食人。古代传说中的一种吃人怪兽。 第四十五章 子莫是我儿(一) “那个……我有些不舒服,麻烦你和他们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说完,我撒开腿狂奔,没注意到他脸上的神色,不过应该不太好看吧! 一路上几乎没有停下过,经过忘川河,河面上撑船的渔夫正抱着一个人脑袋啃,吃得那叫一个香,满嘴鲜血;河边没有头的丈夫正在惩罚说错话的妻子,妻子长着一条蛇尾巴;陷在淤泥里面的白骨张张嘴巴,伸出长长的指骨拿掉身上的蛆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眼睛就模糊了,告诉自己要忍住,可最终还是蹲在地上无声地流眼泪。 我从没有像现在一样了解自己,那是害怕啊! 我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转世,渴望回到那虽然不堪,不乐,却没有鬼,没有吃人怪物的人间。 可是看看昏暗的天,自己根本没有那个资格! 身后突然传来苍老的声音道:“姑娘,请问一下,你知道凤鸢阁在哪儿吗?” 这声音很慈祥,似曾相识。回头一看,是一个白头白发,但是精神抖擞的老人,拄着拐杖,行动缓慢。 我道:“凤鸢阁?请问是找人吗?” “是啊,我找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跟无常爷打听了一下,据说是住在那里,这不是到阴间了嘛!想要去看看他,毕竟这一世是父子之缘,而且这些年阴阳两隔,还挺挂念他的!” 我心一惊:“莫不是子莫?找的人可是叫做加子莫?” “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老人家眼花,挤眉弄眼了很久,“你,莫不是小儿娶的娘子?清秋?” “是我。” “哦!缘分哪!这……人老了,眼神不好,没有一下子认出来,真是抱歉,自从小儿下葬后你就不见了,这些年你到哪儿去了?” 老王爷始终和蔼地问道,我不禁鼻头一酸。 子莫在我守寡两年后提出要娶我,还不惜跑到皇上那里去求赐婚,可我已经有了一次出嫁,这样的名声可不好,为此,老王妃特意找到我府里和我谈话,老王爷明明知道我还在守寡,却在老王妃之后找我,希望我了了他儿子的愿望,尽快和他完婚。 可以说,老王爷并不介意我的一切,他在乎的是子莫,在乎他是否幸福。 令我懊悔,遗憾,无限自责的是——我的嫁入并没有令子莫幸福,反而克死了他。头七那晚,老王爷的头好像一夜之间就白了,可他静静地靠着子莫的尸首,什么话也没说,反而听着老王妃的斥责能令我感觉舒心一点。 “王爷,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老王爷眯了眯眼睛,他的眼神似乎很不好,他道:“过得不错,就是生了点病,也算是寿寝而终了,我知道这些年你都有些自责,没什么,这就是命……我看你的眼眶有些红,刚才是哭了吗?怎么那么难过,要是子莫看见了,还不得心疼死?” 我微微吸了吸鼻子,道:“王爷,你不是要见子莫吗?我这就带你去,只不过这时他可能还没回来,去等一等吧!” 一提到子莫,老王爷眼睛就亮了,敲了敲拐杖道:“好好,咱们快去!” 其实我不想回去的,毕竟发生那样的事,跟我也有些关系,实在是有些无颜面对他们啊…… 回到凤鸢阁,很冷清,看来他们并没有回来,又或者,“他们不想回来了?”我想。 “子莫我儿?子莫我儿!子莫……” 这老王爷走路时行动很慢,可一到了凤鸢阁,那双腿脚就好像能飞似的,一边喊一边跑。 我追在老王爷身后道:“王爷,看来子莫他还没有回来!” 老王爷听见了,脚步慢了下来,我也终于追到了他,他老脸纵横着皱纹,几根雪白的发丝在额头前炸开,这么一看,有点像落魄的酒鬼。 难不成,老王爷在失去儿子的那段日子一直喝酒?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我刚要说什么,老王爷忽然转过头道:“可否带我去看看子莫的住处?那小子一向要求很多,被子一定要苏州金丝绣的,枕头一定要是刚满月的鸭绒……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睡在哪里,住的怎么样。劳烦了!” “不麻烦的,在这边。” 子莫住在我对门,这样就方便了他每天跑到我房里来,而他的房间我却没有进去过。听说,里面的桌椅床被都是他自己采购的,也听易川提起过,子莫放了一颗东海夜明珠在自己的房间里观赏。 不愧是子莫少爷! 不过这么说起来,子莫也算可以照顾好自己,老王爷可以放心了。 我一推开子莫的房门,老王爷马上拄着拐杖走了进去,东看看西看看,不时发出滋滋声。 老王爷前脚刚到屋里,屋外就有了声响。他们回来了。 老王爷伸出个脑袋道:“什么声音?是子莫,他回来了吗?” 我抽了抽脸,刚才那动作和子莫真是一个样子啊! “大概是他回来了,我要告诉……” 我还没说完,老王爷马上关了房门,在门里道:“先别告诉子莫,我在屋里等他!” “……好。” “有声音?夫人回来了!”是子莫的声音,“我去看看!” 站在子莫门前,我也不知道该走还是留,正犹豫的时候,子莫和易川出现了。 这一下真是尴尬啊! 伤心和委屈一起迸发,子莫的眼睛红了,见到我的第一眼不是劈头盖脸的谩骂,不是恶狠狠地质问,而是看着我,轻声地道:“夫人,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变成别人的夫人了?” 事前,我完全不知道鬼车的决定,可是现在解释,却是怎么也解释不清,如果完全否认,就等于把罪过都推向了鬼车,虽然心里有对他的怨恨,可真的要我对他恨起来,却是做不到啊! 对于子莫的问题,我回答不了,易川在一旁看了看我,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走开了。 我已经开始鄙视自己了,甚至已经怨恨了自己,怎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看着易川离开?他的心恐怕早就被我弄得冰凉冰凉了吧? 第四十六章 子莫是我儿(二) 事情变成这样,谁也是没有料到的。 鬼车谈吐淡雅,为人谦逊善良,有时很执着,可也许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他,没想到他竟然那么任性,肆意妄为。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难道真的要等到投胎,忘掉一切才是重新开始?我思前想后,脑仁真疼。而子莫想的很简单。 他道:“这事一看就是他的一厢情愿,夫人从来没有说过要和他白头偕老,他擅自去找东岳大帝求取婚约,只要夫人不愿意,他又能怎么样?” 子莫说的对,我不做任何回应就好了,这样就什么事情也没了! 可这样不对啊!虽然他说的有理,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子莫打了个哈欠,有些疲倦了,他道:“夫人,这事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去找东岳大帝说个明白的!虽然那个人被尊称为鬼王,虽然他的修为比我高,可我绝对不会向他认输的!” 子莫眼神很坚定:“等我休息一会儿就去求见大帝!” 说罢,子莫推开房门,悠哉悠哉地进到房间里…… 关于老王爷我可是一个字都没提,果然不到一会儿,子莫就发出凄惨的叫声,伴随着棍棒的敲打,还有可怜的求饶声。 求饶声? 我打开门,还没看清里面的情势,子莫就抱着脑袋就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叫嚷。 老王爷追了出来:“混小子,跑什么跑!站住,站住!” 子莫迅速钻到我背后,“父王真是……都已经快老得走不动路了,为什么还要追我呢?” 老王爷一听这话,立马火冒三丈,敲着地面厉声呵斥道:“混小子,怎么说你老子呢!过来!” 被这么一吼,子莫可算是老实了,可怜兮兮地看了我一眼,我想为他说两句话,老王爷一个严厉的眼神投过来道:“刚才你说了什么?不许叫别人求情,快点过来,别磨蹭!” 我只能用同情的目光送“英雄”了。 子莫一靠近老王爷,老王爷马上抓住他的耳朵,狠狠地拧,一点都不心疼啊!和刚才那副疼惜子莫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啊啊……父王,手下留情!” “混小子,我在无常爷那里可听说课你的事迹,你还敢在无常爷面前耍心眼了?” 子莫一脸茫然,“我没有啊!夫人救我……” 我道:“王爷,子莫他虽然顽皮了一点,可心地善良,而且无常爷好心给他一份差使,他又怎么会在他面前耍心眼呢?” 老王爷是听得了我的话的,手上的力度轻了些。这跟很多做爹爹的一样,儿女怎么说都不信,只会听取别人口中的自己的孩子。 子莫在老王爷手中可算是有了点自由,摸摸耳朵埋怨了起来:“父王怎么一上来就那拐杖打我?这也太过分了吧!而且下手那么重,我的整条腿都肿起来了!” “还说?这么多年,你母后想你想的,每天都到尼姑庵里去念经拜佛,就希望你在底下好过一点,还有你姐姐,身怀六甲还从塞北回来,就是因为你的一个诞辰,你到好!怎么都不知道回来报个信儿?” 子莫满脸委屈,“我也写不了信,怎么报……” “你还顶撞我?托梦不会?闹个鬼不会(总算知道子莫的语出惊人是随谁了!)……你看看你,做了那么久的鬼差啥也不行,那时候没有把王爷之位传给你,你说我有多遗憾?现在倒好……你有没有抱得美人归?” 我想说两句,可是半句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子莫听他这么说,他是希望能在父王面前表现好点的,装作很自然的样子牵着我的手,我也和他十指相扣。他的掌心很热,不到一会儿就出汗了,想必他不仅害怕,还很虚心吧! 老王爷照例眯眯眼睛,顿了顿道:“这什么意思?得手了?” 这话有点怪。 子莫点点头,不敢看老王爷的眼睛,我道:“王爷这一路上辛苦了吧?不如在凤鸢阁住上几天,和子莫叙叙旧!” “混小子听到了没有?还是人家懂事,你看看你,我来什么话也不说,就知道顶撞我,学着点!” 子莫“哦”了一声。 老王爷突然伸出手摸摸子莫的头,这举动把子莫吓了一跳,老王爷也被他吃惊的样子吓住了,立即抽回了手,一动不敢动。 这父子俩之间变成了僵局,我处在中间,马上打岔道:“王爷这边请!周围可好了,打开窗户,有山有水有花香,半夜还有小鸟歌唱,景致独特!” 子莫愣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幸好他手下的一个勾魂小鬼来找他,这才把他带走。 也是周围谁也没有了,老王爷才停下来,看着我道:“这里也没人了,我就想听你说句实话!你跟子莫真的成亲了?” “成亲了,几天前的事。” 老王爷有些欣慰,“他终于如愿以偿了啊!好!好……” “王爷,你为何不嫌弃我的身份?”这是我一直都想问的问题,“我克死了你的儿子,可你却从来没有怪过我,这是为什么?” “身份是好是坏又如何?不过是一个父辈祖辈打拼出来的东西,可以这么说,若是子莫的爹不是我,他也就没有世子这个身份,这些都是空的,我为何要在意?再说了,虽然子莫与你成亲当日暴毙,可这也是他的命,谁叫他偏偏对你用了感情!” 老王爷这一番话虽然也是语出惊人,可我已经很感动了,眼前一片模糊。 “还记得他从易将军那里回来,没说学了多少兵法,没说练了哪些招式,第一件事说的是他如何跟一个将士做朋友,还带回来那位将士酿制的清水米酒!”老王爷露出了然的笑容,“我和他母后尝过那酒,真是沁心沁脾,当时就觉得那人真是巧手一双,后来知道,那人是你啊!” 其实那一次的酒是酿给远在京城的李祁的,只不过被易川知道后,偷偷以我的名义送给了他手下的士兵,我也才知道,原来被子莫抱回家了! 第四十七章 子莫是我儿(三) 天下父母亲一个样,对儿女一直了如指掌,老王爷也不例外,而在子莫心里一直畏惧他严厉的父王。可老王爷对子莫的严厉一向是表面的,心里还是对他非常疼惜的。 “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我道:“王爷请说!” “刚才躲在屋子里面,我听说你和别人有婚约,这是真的吗?” 这事说起来真是尴尬,事实的确是事实,我低着头,感觉自己犯了大错,老王爷虽然和蔼的模样,可真的认真起来很有皇室的威严,我顿时害怕和他对视。 大概老王爷是才到阴间,或许都没照过镜子,他也就不知道自己的鬼身——是一个泥鳅胡子的人身的怪物,我勉强忍住才没有叫出声。 老王爷沉默了一会儿,非常认真地说道:“能不能说说他是谁?有我家子莫好吗?我们家子莫可以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这我是毫不夸下海口,没有一丁点弄虚作假!” 我连忙点头。我也不怀疑,子莫的确可以这样做,掌管刀山火海的执事是他的酒肉兄弟,一顿人肉饺子就可以让刀山钝一点,火海浅一点。就算不那么做,凭子莫在阴间修行的这些年,修为也可以让他安全渡过。 而鬼车……他落寂的背影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眼中的倒影,他肩上的落花……我从来没有看透过他,他的想法不得而知。 我道:“王爷,我相信子莫的真心,只不过不是每一件事都可以从头来过的!” 老王爷听了我的话,叹了一口气道:“这话跟子莫他母后说的一模一样,子莫头七那晚她就是那么说的!” 提起老王妃,我道:“王妃她过得可好?子莫因我而死,这些年,我也从来没有回过王府,也不知道王妃她……” “别担心她,前几天她还能穿针引线,绣出一副锦绣山河!她时常提起你,想你在她寿诞那日的琵琶声,想你送的金步摇钗,她知道你尽心尽力,一直想安安定定地过日子,只不过这都是命!这么多年她早就想开了!” 我鼻头一酸,心中的愧疚不减,因为庆幸遇到的是他们,不是邻家的小脚婆,没有在死后被鞭尸,心里还真是有些愉快,却也不至于狂笑。 大概是喜形于色,太过于得意了,老王爷看出了我的笑意,手里拄着拐杖,脊梁在发抖,身形很不稳。 我忙问道:“王爷,怎么了?” “无大碍!”老王爷挺了挺腰背,想表示自己体力不错,可是怎么挺都还是那个样子。 半晌之后,老王爷对我说了实话:“我的时间不多了,无常爷跟我说过,我只有半天不到的时间,时间一到就要去奈何桥那头投胎去了!我这心里总是很慌,放心不下我儿子莫,希望你能照顾他啊!” 就算老王爷不说,我也不会对子莫视作生人。子莫还愿意看我一眼,我们依然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家人朋友。 只不过说起成亲过日子,心里的疙瘩总还是有。 老王爷真不愧是一副泥鳅的样貌,圆滑地连自己都害怕,他猜到了我心中所想,下了他对我的第一道令:“不管如何,子莫唯一的想法就是和你喜结连理,你也知道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我儿子莫能心想事成,这一世我们是父子,可下一世就说不定了!” “凭子莫的人缘去说一声,阎王那里一定可以给你们挑个好的父子胎!” 他显然不是这个意思,叹了一气道:“哎呦,这一世作为王爷一辈子,我很少下令,这是对你唯一的要求——完成我儿子莫的心愿!” “王爷……”真是强人所难了! 半句话憋在喉咙里,老王爷已经等不及了,拄着拐杖跑的飞快,就害怕我会反悔。 可这不是反悔的事,而是根本就没有应下! 老王爷不管,任性地离开,撵都撵不到了。 黑夜阴风卷,鬼世有三石。 听说老王爷在三生石前赖了很久,就是不肯离去,听说老王爷想念他儿,宁愿留下一魂在阴间留着,听说老王爷已经投胎去了,可惜的是运不好,投到了畜道…… 子莫回来时,脸上全是水,胸前湿了一大片,看到我愣愣地看着他,他认真地道:“父王他和你说了什么吗?” 我如实回答,一个字也没落下。 子莫听完,沉默了很久。 “子莫,听说酆都鬼市有一种镜子,可以照出转世之人的现世的模样。” 子莫看了看我,露出惨笑,真的是很惨的笑容,剩下双眼之中的无助和失落,只听他喃喃自语:“父王他总是为我做决定,从来没有和我商量过,这回也是……” “王爷始终为你着想。” “为我着想?那他就擅自帮我辞了无常爷的鬼差之职!”子莫红了眼,怀里掉出一块调令。 “啊?” 果然小看了泥鳅模样的老王爷!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在白无常那里谋到一个鬼差之职不是易事,怎么能就给辞了呢? 子莫眼泪半挂着道:“没有职务在身,这下很快就要轮到我投胎去了!” “投胎?” “嗯……我在阴间谋职是当时正好北方动乱,亡者突然增多,需要鬼差,而我沾这皇室的贵气被优先选取,可作为亡者,我早该投胎去了!” “投胎不是很好吗?不用在这血腥的阴间待着。” 至少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 子莫瞄了我一眼,“怎么着?很希望我快点投胎,快点离开你?” “……想法是你的,爱怎么想怎么想。” “夫人,你是喜欢上那个人了吗?”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回道:“没有啊!” 子莫充满探究的眼神飘过来,我直视他的眼睛,可自己也不是那么的确切。 许久他才道:“嗯,夫人心里只能是我哦!” 夜很深了,即便是鬼也有些发困,和子莫说了一声便回到了自己房里,屋外子莫正在为自己即将投胎而烦恼,我却为连投胎的资格都没有而郁闷,这木门,隔着两个世界啊! 坐在床上,我想,明天应该去找白无常,子莫的事需要好好问一下,还有我的事。 困意很重,正要闭眼的时候,忽然窗外飞过一道黑影,伴随着狐狸的骚气,我忽然想到夜卿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 第四十八章 酆都客栈(一) 我跑到子莫的房中一看,果然,黑色大尾巴的狐狸趴在子莫身上,尾巴上的毛掉了子莫一身。这时,子莫已经睡死过去了,对突然出现一只狐狸根本不知道。 狐狸感觉到我的出现,眼睛都懒得抬,只听房梁上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抬头一看,竟是一只睁着红眼睛的黑狗。 “夜卿?” 他像是在回应我,舔了舔嘴角。 夜卿的目光从我身上挪到狐狸那里,此时狐狸睁开眼,不屑地瞥了眼房梁上的夜卿,夜卿发出难过的闷哼声…… “善者不来,他们到子莫房里一定有什么。”我想。 夜卿突然跳了下来,变出人身,只盯着狐狸看。 狐狸突然开了口:“叫你不要跟着本大爷,非要跟着!” 夜卿道:“谁叫你和他走的那么近!” “吃醋了?”狐狸一阵娇羞地轻笑,“本大爷魅力难当,在白骨山不是嘴硬说看不起本大爷吗?这回倒是心疼起来了?” “心疼?你不配!我只是……怕你伤害无辜!” “本大爷一向是做事光明磊落,从来不做爬房梁的事,你这只黑狗真不害臊!你看上了本大爷,却诋毁本大爷,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狐狸冷哼,“现在把话扔这儿!这男人本大爷看上了,你没戏了!” 夜卿恶狠狠地瞪了狐狸一眼,转身一缕黑烟不见了。 狐狸突然把脸对着我道:“看够了没?” 夜卿走时卷起一阵风,宽袖甩到了后面,我正把它撩回来,听到狐狸的话,有些吃惊:“妖?” “本大爷一身骚气,难不成是人?” 狐狸摇摇尾巴,很是得意。难不成一身骚气还是他的荣幸了?妖的世界真难懂! “上一次见你,你就是在子莫的怀里,现在还是这样,为什么你要跟着他?” 狐狸瞄了我一眼,发出不屑的声音:“本大爷跟着他?戚——本大爷才不会做那么掉价的事!” 说完,尾巴一甩跳出了敞开的窗户。我化成青烟追了上去。 半路上正见勾魂鬼勾魂,白无常在一旁监工,后面跟着一大坨黑央央的鬼魂,狐狸一下子蹿到了里面,顿时不见了。 一缕青烟刹不住,索性有白无常出手相救,我才不至于掉到鬼魂堆里,正要道谢,只见拿着哭丧棒的无常爷看了我一眼,突然就丧着脸:“真不应该出手救你,把你和那些亡魂扔到八大地狱里去好了!” 我一愣:“今日无常爷的脾气怎么那么大?” “你这画皮的事迹可是在整个阴间传开了!咱们三殿宋帝王,还有我手下头号勾魂鬼差和你成亲,结果第二天成了酆都城里的那位红衣美人的人,你这事可不仗义啊!” 白无常素来仗义,他这么说显然是说我有水性杨花,抛弃亲夫之嫌,那红衣美人就是鬼车,说起这事,我有一事要问:“无常爷可知道怎么才能取消婚约?” “你要取消?这……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喝了一碗孟婆汤,然后过河投胎,忘掉这一切就好了,只不过你还没功德圆满呢!” 白无常这么说,那么我的事只能往后推一推了,看夜卿那红彤彤的大眼珠子,一下子让他弃恶从善实在是有些为难人! 可也不是没有办法,那只黑色狐狸…… 白无常似乎有话要和我说,几次欲言又止,我道:“无常爷什么事吗?但说无妨!” “你可知道子莫他爹?那王爷阳寿已尽,是我勾的魂,他向我打听了子莫的住处,然后就替他辞了我这边的差事。” “嗯,略有耳闻。敢问无常爷,子莫这份差来得也不容易,而且就这么去投胎了,他并不乐意,能不能假装不知道王爷的嘱托,让他重新回到勾魂鬼差的位置上?” 白无常瞪了瞪我,“这方法我早就想到了,可是行不通。” “为什么?” “百善孝为先,子莫他无视骨肉亲情,害得亲生父母因为思念过度,染上了顽疾,在生死簿上有了重重的一道红,是要下十八地狱受罚的,王爷他为了子莫,甘愿留下一魂替他受罚,心愿就是子莫能够有自由,不让任何东西约束他。” 白无常停了一下,“我,已经答应他了,这子莫那边,就请你能说服子莫!” 老王爷为了子莫生生抽掉了一魂,痛苦真是不可估量的!想到老王爷颤抖的脊背,还有怕我反悔而跑得飞快的身影…… 脑袋一昏,我随随便便地应了一声就走开了,也不知道狐狸跑到哪里去了,这不重要。 脚下第一次感觉漂浮着,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 突然一双手大力地把我抱住,给我按倒在地,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翻过来到了一个怀里。 “你!”我把哀怨的话咽回肚子里,愣愣地看着恼怒的鬼车。 “说!你要到哪里去?”他问得我莫名其妙的。 鬼车道:“刚才你差点变成一缕游魂,游魂可是要永生永世行走在天地之间的!” 我还处在云里雾里的状态,莫名问了句:“你怎么在这里?” 他一愣,把我拉了起来,淡淡地道:“闲逛。” 不管怎么说,被救的我还是道了声谢,可鬼车道:“这样就完了?” “……那要怎么办呢?” “既不说以身相许,也要把上一次承诺的饭兑现了吧?” 上一次承诺?好像是有答应酆都客栈的一顿犒劳,是为了什么事来着…… 事不重要,答应了才是重点,许久我才道:“那我们就去酆都客栈吧!” 鬼车只是点了点头,关于我为什么差一点变成游魂什么也没问。 他的背影很纤细啊!好像奈何桥边的杨柳条儿,随风摇摆,在刚才却恍惚觉得他撑得起一半天。 “不快点跟上?”鬼车放慢脚步等着我,我赶忙小跑跟上去。 酆都城内热热闹闹,还是像上回那样,边上的小鬼都要给鬼车来个大鞠躬,久了也就不再当回事儿了。 客栈门口,我们偶遇了熟人,他带着他的新欢,一只妩媚动人的花妖。 第一眼见到我们,李祁冷眼一瞟,大力地搂住身旁的花妖,像个骄傲的胜利者,眼中带着绝对的胜利。 我不明所以,鬼车淡淡地道:“前些日子,他大张旗鼓地去八寒地狱把清莲接了出来,方才是向我示威!” ------题外话------ 白无常:本名谢必安,多年前,还在他活着时和黑无常范无救是兄弟,从小义结金兰,一次下暴雨,范无救被水淹死,兄弟谢必安很心痛,就上吊了陪他兄弟去了…… 所以这家伙按理说,挺仗义的╮(╯▽╰)╭ 第四十九章 酆都客栈(二) 关于为什么清莲会逃脱八寒地狱的惩罚,据说是因为李祁给阎王施压,迫不得已才赦免的,阎王他老人家大概已经十分后悔向天庭推荐了这个人间帝皇吧! 地狱外虽然对这件事有所不满,不过更多的是传说他们伉俪情深,鬼车对这个传言嗤之以鼻:“真要是情深意重,那他就去八大地狱烤一烤,减轻自己夫人的罪孽,以权谋私,算什么情深?” 我道:“他这样做,至少心里是有清莲的。” “那他身旁的花妖是怎么回事?我猜某人一定气得咬牙了!” 我看了他一眼,他神闲气定地抿了一口茶,倚靠在座椅上看着我道:“怎么了?” “我觉得你的语气有点不像你了。”太一针见血,口气太凌厉了。 鬼车微笑着道:“怎么说我们也已经是有一纸婚约的夫妻了,我自然是要把我的一切展露给你看。” “哦?”我也像他一样倚靠着座椅,笑着道:“夫妻这两个字,是不是太早了点?没有我的同意,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那么——娘子你有没有想好纳入我这么一个夫君呢?” 我顿时被噎住了,指着酆都客栈内的招牌菜道:“快吃吧!等下就凉了!” 心突然跳的厉害,我马上挪开视线,余光瞥到邻座上的李祁和他的新欢。 露出玉香肩的花妖无视店里的客人,直接坐在李祁的腿上,李祁也没有让她走开,反而扣住她的腰,喝了一口黄酒。 鬼车的声音飘来:“总是把视线挪开,可以理解为害羞吗?” “不可以!”我瞪着他。 “为什么?可你的躲闪的样子明明……” “喝酒!”我随手抄来一个酒壶,“砰”地放在他面前。 鬼车拖着下巴打量了一下,半晌后道:“我想念天庭的玉露酒了,味道香甜,不愧是仙子的大作!等我们正式成亲就让东岳大帝从天庭给我们带吧!” 我听到这话,刚好喝了一口黄酒,一下子喷了出来,晶莹闪亮的水珠全在邻座的李祁和他的花妖上了。 李祁他们离我们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听不见我们的对话,可是对我们的一举一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的这一喷让他有点冒火。 鬼车若无其事地夹起一根青菜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李祁一下子怒了,他推开花妖,气势汹汹地跑过来,一拍桌子道:“鬼车,我敬你的前和你现在的修为,可也不要欺人太甚!” 我有些懵,“抱歉,刚才我实在太失礼了,你们那桌就由我来……” 李祁打断了我,笑得贼兮兮的:“清秋,你和他在一起我还真是没想到啊!啧啧……父皇赐给你‘天下第一美人’之号真是没错!你看你,现在小脸还是那么的光滑!” 说着,李祁伸出手就在我的眼前,要来摸我的脸,突然红色一闪,李祁的手被扣在了酒杯下面,死死地扣住,杯壁上出现了小小的裂痕。 这时我真佩服李祁,即使这样,他愣是一声没叫出来,只是把脸憋的很红而已。 鬼车黑着脸,手上加大了力道,“说出去的话一言九鼎,做过皇位的人不会不知道吧?行为举止也是如此,不规范也难怪国家易主!” 说起来,李祁的死是因为画皮女鬼,这事有些尴尬,国家灭亡虽然是在他到阴间后的第三天,可是事实,和李祁脱不了干系。所以李祁的脸才像猪肝一样,被鬼车提起来觉得很羞臊。 “用不着你管!”李祁咬着牙说道。 “哦?是吗?”鬼车冷笑,“你救你的夫人,我是在救我的娘子,把你夫人送回地狱受刑,我就当没发生刚才的事,否则很可能废了你的这只手!” 李祁以为他是开玩笑,毕竟做了许多年的太子和皇上,骨子里的傲气不允许他被人威胁,所以当然是拒绝了鬼车的提议。 鬼车冷笑了一声,手上逐渐发力,只听安静的客栈内一声“咔嚓”,客栈内所有的鬼都看着我们,无不是嘴巴张得合不上了。 本以为只是杯子碎了,可是过了一会儿,只听李祁实在是憋不住了,大叫了一声,凄惨地连天空飞过的魔鸟都吓了一跳。 李祁抱着手在地上打滚,简直没有了什么傲气的存在,甚至连淡定地鬼车也没有反击,直接由花妖搀扶着跑了。 那狼狈的背影叫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桌上的肝肉完完整整地摆在那里,人耳小菜也只是吃了一点,还有血淋淋的新鲜大腿肉…… 我回头看了看我点的几盘招牌青菜,唯一的有肉的是一盘瘦肉木耳,鬼车没有动那一盘,一直吃着边上的青菜。 他抬了抬眼眸,“味道不错,可以一尝。” “现在伤了酆都大帝,恐怕……他会做出什么举动的吧?” 虽然没什么好怕的,可突然多出来一个恼人的对象也是能让人郁闷很久。看到他受伤,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可还是胆战心惊了一下。 幸好自己已经没有了以前的疯狂,否则早就冲上去和鬼车拼命了! 鬼车淡然的模样一如往常:“那是日后的事了,让给日后解决,今天,我们只需要解决桌子上的这些东西。” 说完,他尝了一口黄酒,皱了皱眉。那味道不太好,只能用几根青菜漱漱口了…… 其实解决的事哪里只是这么几种?还有很多,只不过,是他不愿意提及,而我害怕开口罢了。 酆都城内下起了小雨,真是稀奇,阴间下雨本是不多的,可是最近却很频繁,就连路边卖伞的鬼阿婆也皱起了眉。 微微斜雨,盈盈骨女。 酆都客栈之后,鬼车没有“放”我走,而是带我去了一家舞乐楼。 舞乐楼,顾名思义,有舞有乐,悠扬的琴声从楼里飘向空中,楼里的舞女都是骨女,就是画皮鬼,不说身材有致,脸蛋也是个顶个的美人! 听说,李祁之前看上的琵琶精就是在这个楼里弹奏,只不过李祁一走,她彻底沦陷了,每天趴在窗口等待李祁,琵琶也不弹了。 鬼车一到楼里,那祸国殃民的脸蛋令楼里所有的客人驻足痴看,琴声戛然而止,外头的人还以为楼里出了什么事。 只见一堆骨女之中走出来一个带着面具的胖女人,上来恭敬地对鬼车道:“大人,您终于来了!” ------题外话------ 画皮鬼是骨女,骨女也是画皮鬼,两种叫法哦~ ps:前几天看到书评区有读者打卡,我的内心?(☆_☆),并且呼着:“打卡!打卡!一起盖楼打卡……” 第五十章 琴瑟和鸣(一) 胖女人似乎是这里的掌事,其他骨女无不是看她能够接近鬼车,露出羡慕的神色。 而胖女人和鬼车显然是认识的,他听胖女人称他“大人”,很自然地点了点头,我估计,下一步就是让他看这里的账簿了! 果然,胖女人拿出随身携带的账本,恭恭敬敬地呈上道:“大人,请过目!” 果然,我猜对了!鬼车就是这座舞乐楼的主人。 到自己名下的舞乐楼来,这没什么不妥,而且鬼车会吹箫,建立一个舞乐楼也是没问题的,看看这楼里妖艳的骨女们,个个比狐狸精还要媚,她们身上带着麝香,和鬼车身上是同一个味道。 即使再美,可终是一张美人皮,皮下枯骨白森森,真让人不寒而栗。 只见鬼车轻轻推开胖女人递上来的账簿,说了句:“今日不看。” 他扫视了厅堂一周,最终落在一个空旷的座位上,反手拉着我走向那里,众人吸气,而我不知所措。 胖女人绝对跟在鬼车身边很久了!知心知腹,笑眯眯地将周围的帘子放下,这样一来,即使和周围没有阻碍,却也像是个独立的厢房。 我问:“听曲子?” “嗯。这里的乐师是酆都最好的,堪比仙乐,我想你平常一定不会来这里,所以拉你过来瞧瞧,顺便跟娘子交代一下为夫的财产都在哪里!” “听曲子就好,可是这财产就不用我知道了吧?” 鬼车看着我道:“刚才酆都客栈也是我名下的。” “我们能谈谈吗?关于婚约,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你,也没说和你一生一世在一起……” “你说过。”鬼车打断了我,“你说过,只是你忘了。” “我……什么时候?难不成是我的前世?” 我很自然的想到了这个,身处阴间,有三生石,奈何桥,以及品尝孟婆汤的孟婆…… 鬼车没有说话,小木桌上一个紫金香炉,他把一块小小的紫檀木扔了进去,盖上。 这就相当于默认了吧? 如果这是真的,那我们就是有好几世的姻缘,可就算这是真的,鬼车擅自做主让东岳大帝做媒,写下婚约,我也是绝对不可能服从的! 对于什么都不知道的我来说,就像被耍的猴,被牵住的木偶。而对什么都不知道的易川和子莫,也是很大的伤害! 鬼车他竟然那么淡定,丝毫没有打算和我说一说前世,好奇是有的,可正真的是被隐瞒着的郁闷,我故意撞掉了香炉上面的小盖,这才引起了鬼车的注意。 在他修长的手指伸过来捡起盖子的时候,我抓住了他的手,他看了看我道:“怎么?” “说一说唔——我的前世吧!” 鬼车愣了一愣,“什么前世?” 这时,突然帘子被掀开,冲进来一个长舌吊死鬼,他的眼睛发亮,一进来就直勾勾地盯着鬼车,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 长舌吊死鬼见到鬼车,由衷地赞叹了一句:“果真是阴间独一无二的画皮鬼,这相貌,就算是假的也能让人兴奋啊!” 说罢,长舌吊死鬼就朝鬼车扑过去,湿漉漉的长舌头晃来晃去。 结果就是,鬼车冷眼看着他越来越近,猛地抓住他的长舌头,狠狠地塞进了香炉里。 只见长舌吊死鬼来不及反应,甚至反应过来都抽不出舌头,香炉里散发出焦味,长舌鬼扯开嗓子就是凄惨的叫声,那声音真是比伤了手的李祁还要悲痛,还要刺耳。 声音一传开,胖女人马上赶到,见到这幅凄惨的样子,扑通跪倒道:“请大人饶恕,下回绝不会再让他人再次打扰到大人了!” “嗯。”鬼车淡淡的回应了一声,像是见怪不怪了,把那舌头一扔,长舌鬼彻底晕厥了过去,两个四只手的恶鬼进来抬走了他,据说是要扔到后院做个血池。 我对胖女人道:“这太残忍了吧?” 胖女人摇摇头:“这哪里是残忍?每一次大人到这舞乐楼里来,总是会有几个不长眼的上去招惹是非,是他们不知天高地厚!恰好后院打算建立一个血池,正好溶进去当材料了!” 这也是人家的事,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不过见到鬼车一反常态,不再像初次见到的那么儒雅,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鬼车道:“这是娘子多多了解为夫的一个好方式!” 我道:“这才不是!” “为何不是呢?” “……我的意思是,你称呼我为娘子,这是不对的!虽然我们有一纸婚约,但我如果不承认,你也奈何不了我,不是吗?” 鬼车轻笑一声道:“娘子可听说过霸王硬上弓?传说当年西楚霸王项羽力大无穷,上弓弦的时候,弓弦的一端系好,只用双臂一较劲便能将弓按弯,完全用蛮力将弓弦上好。” 我突然觉得胸口凉嗖嗖的,直对望过去,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白色折扇,对着我摇来摇去。 问他做什么,他只道:“娘子不承认也无妨,到时候我只要效仿霸王,坐实夫妻之事,这事自然水到渠成!” 我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对他这种说法自然是不相信的,大概是先入为主,他一直彬彬有礼,很难想象他会做出强人所难的事情,也就觉得他只是在吓唬我,恰好这些楼里面有女子在弹琴。 女子弹得是《雨霖铃》,这曲子生来便是悲凉的气息。小时听先生说过,唐朝玄宗皇帝的爱妃——杨玉环缢死,平定叛乱之后,玄宗皇帝北还,据说一路凄雨沥沥,风雨吹打皇鸾的金铃上,他想到了他的爱妃,逃亡时身边还有美人相伴,可回来时却是孤身一人,感慨万千,便写下一曲《雨霖铃》。 我忽然想起墨竹那丫头的一颦一笑,她自幼跟着我长大,是和我最亲近的人,不管我走到哪里她总是跟着,真的会有厌烦的那一天,可是失去了,阴阳两隔,赶不走记忆里那爱哭,爱笑,为我出头却被人辱骂的傻丫头,心里揪揪的…… 女子的琴技不错,可是声音之中缺少味道,随意听听也就罢了,可我生前待在青楼里,这首曲子时常听见,一些经历坎坷的女子把它弹得令人流泪,相比之下,这女子的琴音真令我感到尴尬。 我等她弹完,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鬼车不知道什么时候看着我,我一抬头便和他的目光撞上了,他笑道:“早知道娘子弹得一手好琵琶,可愿意和我的萧声共融合?” 第五十一章 琴瑟和鸣(二) 我道:“那是为人时候的事了,为生活所迫,变成鬼就没了这个兴致。” 鬼车他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从容地从怀里拿出栀花玉簪,把它递给我道:“看出娘子心中有忧虑,恐怕就是因为刚才的一首《雨霖铃》吧?人世间能被你挂念的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娘子放心,她过得很好!” “这簪子……” “是我去人间溜达的时候从墨竹房里拿出来的,以前见你经常带,于是便拿回来给你了!能证明那个丫头过得好,也只有把这个东西给你看。” 这玉放在手心里冰凉冰凉的,这是易川和我的定情之物啊!当初被清莲夺了去,现在清莲到了阴间,肯定是墨竹无意间发现,并把它收了起来。 我把栀花玉簪握紧,问道:“那她现在在哪里?” “皇宫。” “皇宫不是被占据了吗?那时候清莲和她被囚禁,宫中所有的女子都被关了起来,她还待在那种地方,怎么会很好?” 鬼车道:“能够被现在的皇子照料着,并且在宫中谋到了一个女官的职位,已经算是很好了吧?算算日子,他们的大婚还有一个月。” 我竟无语凝噎。他真的只是去人间溜达了一下吗? “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要弹一曲琵琶吗?”鬼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就有了一支萧,旁边放着白色折扇。 舞乐楼齐聚各大乐家,没有一刻是停下竹乐的。盈盈骨女送进来一把白玉琵琶,我抱在怀里,微微抬手。 鬼车的萧也准备好了融入其中,都说琴瑟和鸣,我喜欢琵琶,也喜欢古琴之音。不过楼里的琴声实在是太多了,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而楼里唯一的琵琶精忙着思念李祁去了,她所用的琵琶自然而然在我手里。 楼里的百鬼忙着欣赏骨女卓越的风姿,在朦朦胧胧的舞台上摆动身躯。 这时,突然一串琵琶声围绕着舞乐楼,原本群魔乱舞的骨女们,自然而然地随着琵琶声摆动,其他杂乱的琴声,笛声骤然停止。 忽的萧声像是汪洋大海,包裹着涓涓的琵琶声,渐渐地合二为一…… 最后一个音还在楼中久久不能逝去,我已经准备打道回府了。 鬼车不急不躁地挑了挑香炉,缓缓道:“夜色未深,娘子这么着急回府,可是为了家中要投胎的那位小夫君?” 我差点一些踉跄摔倒,瞪了他一眼道:“身心俱疲,回去休息可否?” “嗯,不是跟小夫君进行最后的温存就好。就算我大度,可难免心里会有不快的。” “若不是你去找东岳大帝写下婚约,如今就不会是四个人在烦恼。我要是能和子莫事成,等他投胎,我也能投胎,那样就皆大欢喜了!” “娘子想投胎?为何?要是和那小夫君一起去投胎,阎罗就会安排夫妻胎,等你们再次到阴间来,我绝对会做棒打鸳鸯的棒槌!这烦恼还是会有的。” 鬼车脸不红心不跳,完美地将自己的擅自做主变成了理所当然。 “这么说来,你吃定我咯?” “嗯。” 一口气噎着,上不来下不去,我道:“再见!” 掀开帘子,一骨女立定着不动,她干巴巴的脸面色苍白,那五官像是硬生生从死人脸上扒下来,再安到自己脸上的。相比其他楼里的骨女,她真是一个另类了。而且,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那骨女见我突然冒出来,吃惊道:“对不起!我……我刚才……听到了你弹的琵琶声,真的很美,很好听……” 刚想说句客套话,骨女突然转身离去,留我一人懵在原地。 鬼车的声音飘了来:“那人……很陌生啊!不过这里我也不经常来,有几个生人也完全不知道。话说那人的人皮很僵硬,是很久没有换过了。” 我打了一个激灵,像他这种正宗画皮鬼,能维持那么一副绝世的容貌,一定经常换上新鲜的人皮吧! 离开了舞乐楼,直奔回凤鸢阁。月落乌啼,只有子莫的房间还有幽幽的烛光,其实身心俱疲,打算好好睡上一觉,却突然在脑海里想起了老王爷的话,对子莫终究是有亏欠的。 鬼使神差地推开子莫的房门,只见他趴在桌上,一张纸上写满了字,他似乎睡着了。 “夫人……”子莫张了张嘴。 我被吓得一动不敢动,子莫是真的睡着了,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我简直有种想遁地的冲动,做鬼做成我这样也是天地间独有的吧! 蹑手蹑脚到桌前,看了一眼写满一的纸,竟然是我和子莫的婚约:“……清秋贤惠孝达,端康静礼,录入加家族谱。夫妇宜持相辅佑,毋加背逆。陈此。” 这婚约的纸质不像是来自阴间,陈旧的模样像是保存了很久。莫不是当初子莫写给我的?一直保存在他那里,看样子被很爱惜地存了起来。 我坐在子莫对面,看他安静睡着的样子,和他平时打了鸡血的模样大相径庭。 遇见他的第一眼,是他瘦小的身躯包裹在大大的盔甲里的模样,一张脸全是汗,而且从马上摔下来,泥糊了一脸,他委屈地站在易川的身边不敢说话,我拿着从别的军营里捎出来的馒头经过他的身旁,至今记得他小声地对我道:“兄弟,分我一半呗?”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被易川听了个正着,于是他就被罚站在军营门口吹了一夜的凉风。 那之后,我从战俘嘴里抠下来的包子馒头全都带去给他,看他吃得开心的样子,我也就自然忘记告诉他,馒头上面有战俘的口水…… 我拿着婚约看得出神,子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我一抬头,他的吻正好落在我的额头。 他道:“夫人,我的梦里有你。” 我还记着他吃馒头一脸满足的样子,也是像现在这样,嘴角有还没来得及擦的痕迹。 他道:“夫人,崔判官来找过我了,明天午时就是我投胎的时刻,你会来跟我告别吗?” “什么胎?” “这回是父王的小兄弟,他的第十二个弟弟。” 看他纯粹的眼睛,我终究是没法忘记老王爷的嘱托:“子莫,成了亲再走吧!” 第五十二章 转世(一) 这辈子从来没说过什么唬人,吓人的话,以至于我的每一句话可信度都很高。可是子莫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张了张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我故意生气,大声道:“不乐意吗?本姑娘亲口说出的话,可是会随时反悔的哦!” 子莫眉头一皱,怀疑道:“你该不会是因为父王对你说的话,所以你才对我说这样的话吧?”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回避了子莫探究的眼神,仿佛心事突然大白于天下,有一种东窗事发的慌张。 子莫平时大大咧咧,心眼比天大,此时却突然变得心思缜密,可是眼神中的失落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啊! 我道:“你父王只是希望你的愿望可以实现,为什么我们不帮他完成他的心愿呢?” 子莫垂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为了父王的心愿才嫁给我吗?那样的话,你岂不是很勉强……” “子莫,不说勉强的话,我也是和你有缘,拜堂成亲过的妻子……” “可是,你是心甘情愿的吗?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和我在一起?” 我拾起桌子上的婚约道:“白纸黑字,我是你家族里的人了!” 简化来说,就是家人啊! 子莫忽然笑了,小心翼翼从我手中接过婚约,好好地叠了起来揣回自己怀里,得意地说道:“不管如何,就算夫人你不是心甘情愿的,这里白纸黑字,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是逃不掉的!我可是想得很美,我们要做十生十世的夫妻呢!” 子莫突然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刚才失落的样子一下子精神了起来,总觉得其中有诈啊! 直到第二天在奈何桥边碰到白无常,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无常说:“这人间有人间的规矩,阴间有阴间的规矩,人间的佳偶到了阴间也只是个挂名鸳鸯,到了阴间,一切要按照阴间的律法行事!若是一对夫妻还有感情,是可以在阴间又一次成亲的,才能立婚约,在阴间的婚约才能给他们安排夫妻胎。 如果是人间的婚约,只要一方愿意,另一方也愿意,可以形成羁绊,还是有缘分的!” 所以说,子莫得到了我的口头承诺,就算他去投胎了,转世也依然和我有缘分。不过这样一来就变得很琐碎,为什么子莫不去找东岳大帝代替他立婚约呢? 无常也很简单地道:“你真傻!” “……” “东岳大帝日理万机,不是一般鬼神可以碰见的,就算是碰见了也需要有天大的机缘,子莫那小子虽然运气好,可也没有这样的机缘。 更何况,你当大帝是月老吗?怎么会专门帮人写婚约!这种小事崔判官就可以了,只不过崔判官这几天被恶鬼伤了,两只手不能提笔写字,所以子莫的事儿……还有三殿下的事儿就耽搁了!” 他说的有理,可是鬼车怎么就能找到东岳大帝?而且,崔判官居然被恶鬼伤了?这事怎么看来都那么怪异! 崔判官可是驰名阴间的头号人物,传说他身着红袍,左手执生死薄,右手拿勾魂笔,专门执行为善者添寿,让恶者归阴的任务。虽然和我见到的不一样,他两撇八字胡,而且大腹便便…… 原名崔钰的他,曾是礼部侍郎,生前为官清正,死后当了查案判官,主管查案司,赏善罚恶,管人生死,权冠古今,他手里的生死簿和勾魂笔,只需一勾一点,谁该死谁该活便只在须臾之间。 他竟然也管姻缘的事? 白无常的解释是:“这鬼之间的事管多了,案子查多了,就有点想插手这签红线,而且婚约这种事认得字就能做!说起来还是好事一桩,何乐而不为?” 尽管他的解释说得过去,我也很好奇这恶鬼到底是何人?一定是个和崔判官有深仇大恨的人吧! 相传崔判官修为不浅,能伤他肯定也修为了得! 白无常手上还有一大堆勾魂名单,匆匆告辞后,我抬头看看时辰,天空昏沉沉的,也是时候去奈何桥送子莫了! 相传,奈何桥是青石桥面,五格台阶,桥西为女,桥东为男,左阴右阳。 有人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因为这句话,桥头站了越来越多的痴情人,华发变白,依然苦苦等待。怕就怕,桥上千年的回眸,百年的约定,也许这一世的夫妻情缘,开始于斯,也恩断于此。 奈何桥下几千丈,来生的约定,只是此生的一种后续,喝过了孟婆汤,把所有忘掉,如果来生能相见,那只是一种重新的开始。 奈何桥,奈何前世的离别,奈何今生的相见,无奈来世的重逢。 子莫站在桥头,束起他的长发,一身青布直身的宽大长衣,周围漂浮着零零散散,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此时只有羡慕地看着马上就要过桥的子莫。 子莫静静望着桥下,水面上不知道浮起多少具白森森的骨头。正如当初子莫勾我的魂,我们在湖面上,胸口插着刀剑的白骨对我咯咯地笑,远处飘来红衣裂口女…… 忽然想起鬼车纤细的身姿像柳条枝,易川耸起的双肩跟背了座大山,而他的背影在阴风中屹立不倒,恐怕是最正常的一个家伙了! 子莫感觉到了我的到来,转过身来,他的胸口湿了一大片,眼睛红肿,声音沙哑着道:“夫人,我……我把孟婆汤喝了!” 他说得无比委屈!可……这不是很正常吗? 子莫拼命摇头,紧紧地抱住自己接着道:“没想到会是这种味道!夫人,你投胎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喝这东西啊!” 孟婆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蹦出来,手上一个大马勺,狠狠地朝着子莫的头敲了下去:“胡说!明明味道不错,我看着你把渣喝掉的,不许坏我招牌!” 子莫抱着脑袋,眼眶又湿润了:“明明……明明是你逼我喝下去的!” 孟婆瞪着眼珠子道:“谁能证明?” 子莫顿时噎住了,垂头向我走来,郑重地说道:“夫人,答应我,千万不要喝这东西,这味道简直不能被形容出来!” “传说孟婆汤喝了就会忘记前世今生,你喝了,怎么还记得我?” 第五十三章 转世(二) 子莫立马把即将投胎的伤感转变成了嬉皮笑脸,他天生一双明媚的俏眼,笑起来有种百花齐放的错觉。 孟婆举着大马勺走过来,瞥了一眼子莫道:“阎罗王下令,过了桥才许忘掉记忆,所以我这汤料改了,过了这桥以后他就会把你忘了!” 我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快点过去,看看那头是什么样子!” 子莫笑得僵硬,半晌才道:“可这一去就回不来了啊!” 一去不复返,他知道就好! 其实就这样嘻嘻笑笑地离别挺好的。 我道:“子莫,走好。” 子莫不情不愿地道:“就这样告别了?” “……一路顺风!” 子莫莫名羞涩了一下,扭捏了一会儿道:“能不能……最后让我尽一份夫君之力?” “什么?” 子莫走上来盖住我的眼睛,突然的举动吓了我一跳:“子莫……做什么?” “夫人,待着就好。” 说罢,子莫不知什么时候勾住了我,身子离得那么近,即使下意识后退了会被他拉回来,压迫感从头而降,竟然一动也动弹不得。 我浑身紧绷,而子莫心情好地有意这么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尴尬还是因为羞涩,子莫戳戳我的脸颊轻笑道:“夫人粉嫩的样子真好看!” 我难得觉得羞愤,狠狠捉住他的手指咬了一口道:“蒙住了眼睛却不说明是做什么,还戳我!” 我这么一说,子莫反倒慌了,迅速贴在我嘴唇上像定住了一样,好像一块木头,含糊不清地道:“夫君之力……波!” “波”完,他就撒开脚丫子跑到了奈何桥边。 他是想温柔地来一次。也不知道是因为第一次不娴熟,还是因为我正经的样子把他唬到了。可惜时间紧迫,也只能匆匆作罢,否则还真想把他按倒教教他! 他站在奈何桥头,阴风阵阵吹动他的衣角,像是要把他拉住,淡烟暮霭遮住了奈何桥的那一头,也不知道对面是怎样一副世途路…… 他轻轻拿出怀里的一张纸,我认出那是婚约,我把白无常的解释说了一遍,子莫笑道:“这我当然知道。” “来生若是能相见,那只是重新的开始。” 子莫愉悦地说道:“我想了很久,能和你有瓜葛也不错啊!” 说完,子莫潇洒一挥手,得意跑向桥对面,顿时消失在淡烟暮霭中。 这一别,下次再见时,我还会在阴间? 孟婆眨了眨眼睛,愣了一下道:“不对吧……那里似乎是畜道啊!” 桥上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这么说来……子莫的投胎失误了! 仅仅是一个道的差别,老王爷转世的那一家正好有只肥鸭下蛋,其中一只蛋壳带牙印的就是子莫的转世。 子莫变成了一只鸭! 出了这种事,阎王的解释是:“这……这发生了这种事,也不好现在去把他带回来吧?” “畜道和人道那么近,不是你阎王的过失?” “只能是等他再来阴间给他好处补偿了!” 还好,畜类的寿命都不长,很快子莫就又要回来了。 这事不知为什么,竟然被夜卿知道了,大白天地出现在凤鸢阁,身后跟着杀气腾腾的黑狐狸,侍女根本不能把他挡在门外,更何况,他还是来躲避黑狐狸的追杀的。 他在前院见了我,一跃入空中化成一直黑狗,尖牙耸立,迅速窜到我身后去。 而黑狐狸本就是狐狸姿态,身形是夜卿的一半大,如此对比真是可爱,那大尾巴一晃一晃的。 所谓来者不善,黑狐狸更是,他一见我就愤愤道:“是你这女人让加子莫去投胎的吧!” 夜卿探出个脑袋对我笑道:“做得好!” 黑狐狸吼道:“你闭嘴!加子莫投胎去了你那么高兴,你是不是找打?” “你又打不过我!” “什么!” 话音一落,他们抱在一起厮杀了起来。 被割了鼻子的侍女走来对我道:“小姐,要不要叫些鬼差来把他们拉走?” “不用!拿些糕点出来吧,我们在这看着!” 侍女惊呼:“看热闹吗?可万一他们把这里拆了……不好交代啊!” “放心吧,咱们在这里看着,难道他们还能上天?” 侍女虽然很是担心,却还是听了我的话,去拿了好些糕点出来。 凤鸢阁的前院说大不大,可他们都幻化成了黑狗和黑狐狸,这样地方就很充裕了! 我靠着门,见他们咬对方的皮毛,最后他们一嘴毛,含糊不清地对对方说:“放手!” “你先放!” “一起放!一!二!三!” 两团黑色终于分开了。 前院一片狼藉,满地黄花,泥土翻飞,我怎么也开心不起来,默默走过去揪起黑狐狸,他眼睛一睁,使劲扑腾道:“臭女人,放开我!” 倒在地上喘气的夜卿猛然站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我。 这两家伙……看来一个是郎有情妾无意啊! 我摇了摇黑狐狸的大尾巴,软软的,对他道:“刚才你说,是我让子莫去投胎的?” 黑狐狸呲牙咧嘴对我道:“不是你又是谁?你看你,不过是鬼类之中最低等的画皮鬼,却也只有这种鬼比我们狐狸还会骗人!是你迷惑了子莫,否则他不会去投胎的!” “你为何如此在意子莫?该不会……你喜欢他?” 黑狐狸点点头,大方承认:“那是!” 果然给鬼车一语说中了,这狐狸还真是断袖,而且不只是他,夜卿关切的眼神说明他也是…… 此时,夜卿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们才见过几次面,他到底有哪里吸引你的?” 黑狐狸傲然挺立,可是尾巴被我揪着,就是身体挺了一挺。 夜卿若是对这狐狸在意,而狐狸又对子莫那么关心,那么地藏给我的任务岂不是有希望完成了? 只不过说出这话来,我总有一些别扭:“狐狸,我留你在凤鸢阁待着,一起等子莫回来如何?” 这黑狐狸瞅了我一眼,哼了一声道:“反正子莫很快就会回来的,本大爷要变成绝世美女,比你更艳更媚,把子莫拿下!才不住你这里!” 啊咧?他还能变成女人? 黑狐狸鄙夷地看着我:“你难道不知道狐妖可男可女?男人身用起来方便,本大爷喜欢!女儿身要留着给我子莫看!” “……你开心就好。” 无视夜卿那一脸被雷劈的模样,把黑狐狸扔出凤鸢阁,侍女把损失之物写好,择日寄到那狐狸家里去!这才平心静气地回到房间里。 至于变成鸭蛋的子莫,阎王承诺:“让他回来一定会有补偿的!” 一推开门,恍若异世,屋子里的东西全不见了!梳妆台,胭脂盒,还有云锦被…… 侍女喘着粗气道:“是……是鬼车大人派童子过来拿走了!” 第五十四章 入住(一) “该不会是搬到他府里去了吧?” 这样可就恼人了! 虽然说和鬼车有婚约在前,而且东岳大帝作为长辈立下的婚约不可能不做数,可是我从来没有同意过啊!不仅从二夫便成为三夫,索性还把我的东西拿了过去,这是准备安个家吗? 侍女很自责,哭丧着脸道:“要不然就让奴婢去鬼车大人府里拿回来吧!毕竟是奴婢告诉童子小姐房间的位置。” “不用,这要我自己来,你去给我拿一把大刀!” “是!” 阴间没有碧云天,只有冤魂散鬼铺天盖地。 其实子莫的事告一段落,我就有了去退婚的念头,可这退婚不是退货,更何况婚约书还是东岳大帝亲自执笔,哪有那么容易!和鬼车在酆都客栈的草草谈话,也说明鬼车他不容易松口。 可不退婚又有留恋之嫌,像我这种画皮鬼,简直是要被千妇所指!就算被世人谅解,我自己也不能容忍突然多了一个夫君,这事辜负了易川也是欺骗了鬼车。 等我扛着大刀赶到“鬼”府的时候,门口竟然一个鬼都没有,要搁在平时也许会有一两个鬼仆在扫落叶,大门敞开更是奇怪,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鬼车知道我会来! 可散退鬼仆算怎么回事? 后花园的小路满地黄花堆积。只听得到冤鬼凄厉地喊叫声,这是阴间特有的,比黄莺还好听的声音了。 树影间,只见熟悉的一抹红色身影在百花之前,见过他的容颜,百花也羞得不敢再开了。 我单刀直入,闯入静谧的园子里,愤愤道:“是你派人去凤鸢阁拿走我东西的吧?” 他偏转过头来,一双邪魅的狐狸眼都要开出花来,百花中升起常见的淡淡的鬼火,一片花瓣落在他的黑色长发上,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抬,花瓣掉落。 黑发和红衣交缠,初见时还担忧他被“鬼王”,又或是画皮鬼扒了皮,这时真是有种被耍了的感觉啊! “嗯,东西不多,所以我又派人给你添了几样。”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没有一点因为自己擅自做主而流露出的歉意。 大刀立在地上“砰”一声,我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道:“搬回去,我从来没有答应你要住到你府上来!” 鬼车浅笑道:“不呢?又能如何?” “那你就吃我一记大刀!” “如果刀毁了,那你是不是就没有理由拒绝了?”鬼车邪笑道,轻轻摘下一花瓣,抬起手弹向我! 应该是大刀! 柔软的花瓣一碰到刀面,直直穿了过去,而刀慢慢地被撕碎了。 他道:“平日里和娘子相处不多,为夫的很多方面在今后会一一给娘子展现的!” “这话你说过了!” “再说一遍无妨。” “今日还真是见识到了!你把我刀变成这样的一堆碎片,在我看来,你不仅如他人口中说的那样修为高,而且嗜血暴力!” 鬼车站在一堆嫣红的花丛前,散落在双肩的墨发被阴风挑起,和狐狸一点没关系的他却有着一双邪魅的狐狸眼,眼中柔波,一动也没动的他已经没有了一丝笑容。 挫败感油然而生,我扔掉光秃秃的刀柄,叹了一口气道:“有句话现在就应该说清楚的,也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可就算你不知道我也需要说!我来,是来退婚的!” 一定要说地非常坚定!可对上他的眼眸,自然而然的就双腿发软。 鬼车突然问:“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水那端游玩的女子,既然知道无法接近她就应该放弃!娘子觉得如何呢?” 我一愣,没想就说道:“不一定非要这么做吧?既然心有所属,不过是汉水一条,大不了跨过汉水去!感情可遇不可求,放弃了岂不可惜了?” 鬼车点头道:“娘子果然是通情达理之人,心有所属了,放弃就可惜了。大不了跨过去,感情可遇不可求,所以即便现在娘子的心不在我身上,我也会努力跨过去的!” 原本要讨论退婚,却突然被扯开了,他真是比狐狸还狡猾啊! “汉水可以跨,青山过不去!我知道东岳大帝不好说话,甚至见不到他,那我也会尝试看看,既然你不打算跟我谈论退婚一事,那我只好自己去找东岳大帝求请了!即使是忤逆被打入无间地狱,我也不会后退的。” “嫁给我委屈了吗?” 我顿了一顿道:“……没觉得委屈,可嫁得方式太奇怪了!” “仪式会补齐的。” “我的意思不是这个!难道你不觉得娶我太牵强了吗?为什么呢?你不是还有你的亡妻,心心念念,你不是在等她吗?” 鬼车至始至终对着我的眼睛,提到他的亡妻,他的身形一晃,沉默了一会儿后道:“人间三百载,一世犹千年,就算欺骗自己她还会回来又能如何呢?她过了桥,便不再是我的妻子了,我早就告诉自己要放下,去了人间遇到了你,还结为了夫妻不是吗?” 什么时候,听到这种话竟然会觉得那么地难受,好像被针扎得千疮百孔,一口气提不上来就会感觉到晕厥。 虽然不想承认,可我实实在在想到了一个理由,我道:“我是你忘记亡妻的工具吗?” “为何这么想?” “不管你的回答是什么,是也好,不是也好!要是你决心忘掉她,就把我当成工具吧!只要不是出格的事,这种忙我还是能帮的,就当回报你那么多次帮了我!” “如果我不想……不想只把你当成工具又该如何?” 我道:“既然如此,也就只好找时间帮你了!” 我转身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而鬼车正注视我,没有挽留。 此时真是鄙视我自己,咬咬牙转身走掉就好了!可竟然认为鬼车的身形似曾相识,那注视仿佛看了几千遍,几万遍,不再忍心离开了。 我又走回他的面前,自认为掩饰地很好,很平静地对他道:“不如你告诉我你妻子在哪,我过去把她杀了,然后把她弄下来跟你见面!” 鬼车嫣然一笑,真是妖娆得过分:“要是真和她见上一面有何难?根本用不着害人性命。而你明明下不去手,却还要这么说是为何呢?况且以你现在的情况,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 第五十五章 入住(二) 世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这男子和女子又有什么差别?虽然说我是希望他们夫妻重逢才说出要杀了他妻子这种话的,但他非要点破我下不去手是怎么回事呢? 我抬头看着他,用冷淡了一些语气道:“还不是为了你?也不知道你在阴间等了多久……时间的滋味可还好受?要不是为了帮你,我才不会想要害人性命!” 鬼车转动手中带着花苞的嫩枝,似乎是埋怨,眼睛没在看着我:“娘子的这份好意,我真是心领不到。” “为什么?” 我真是傻,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他摆明了不想要我多管闲事,可我非要多此一举,非要问他这么一句话,真是丢了自己的脸。 不过这脸在他的面前早就丢尽了,一开始就是狼狈地相见,之后更是把所有弱点暴露无遗…… 我道:“既然你心领不到,那么就作罢吧!你的事我也就不再插手了,就此形同陌路,退婚一事……我去找东岳大帝,遇不见他也会想别的办法的!” 话一说完,幼小的花苞在他手里残落,他冷笑道:“今时不同往日,要不是有那两个人从中阻碍,你绝不会变成这样!一个投胎去了,还剩下一个,和我解除了婚约,你就可以和他厮守了对吗?” 他这幅冷漠的样子第一次见到,以至于没有在意他话里的意思,回过神来,他这是在说易川吗? 我道:“我是要去投胎的,功德圆满就会走,你又何必在意我跟谁厮守?” “投胎……如果你想,那你就去吧!” “当然。” “只不过,投胎和解除婚约不冲突,在此期间就让婚约存在着吧!要是觉得这里来往不便,住回凤鸢阁也是可以的,我会派人将东西摆放回去。” “为什么要让婚约存在?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特意去解除婚约岂不更是多此一举。更何况,我与你在人间也是拜堂成亲过的夫妻,为什么你就甘愿嫁给他们,而要和我背道而驰?” 我还真不好回答,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要回避这个问题,对上鬼车眼睛的时候,他没有质问,而是平淡地像说着别人的事情,这是他天生的仙风道骨。 可他这幅风轻云淡的模样可真是惹恼我了!明明是他的问题,却把我逼入山穷水尽的地步,心里是想要让他质问我的,甚至责备都可以啊! 我愤愤道:“的确,我是和你拜堂成亲过,可那是报恩啊!你救了我,而我以身相许,这还不够吗?” “以身相许?以身……相许……”他喃喃自语。 也不知道是过于郁闷,还是太头疼。在我头脑还算是清醒的时候,只见跌在地上的花苞被踩碎了,抬头便撞上一对深不可测的眼睛。 却觉得那张美人脸一点一点放大。 可原来不是放大,而是他走近了。 近看他的脸,淡淡的唇色,仅仅是这却怎么也看不够! 迷糊的时候,忽然被他环抱了起来,我还没镇定下来。他却猛然把我抱起,直接走向屋里去,也不管我怎么打骂,他却当做是耳边风。 “放下我!放下……” 鬼车没有说话,眉头紧蹙。远看瘦弱像柳条的他,却像坚不可摧的盘石,怎么也撼不动。 进入屋里,他把我放在凳子上压了上来,狂风一作关上了门。来不及反应,他就已经勾搂住我的身子,紧紧相拥,揉到骨子里还不算完,而他的动作很轻柔,伤不到我。他身上的麝香扑鼻而来,紧接着把吻落在我脸上,眼上,嘴上…… 吻时,他含糊不清地道:“娘子,我愿与你举案齐眉。” 我使劲推开他,怎奈被他擒住了双手,衣衫一件一件地脱落,即使说着要享受人间快活,却从未经历人事的我对这种事也是了解的,毕竟在青楼待的日子不少了。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事,便害怕了起来。 即使我一直挣扎着,可他并没有打算停下,反而亲吻地更急促。渐渐地,我从猛烈挣扎变成了小声抽泣。 他轻轻抱住我,酥麻的感觉从后背传来,他的墨发和我的长发纠缠在一起,只听他自责道:“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我憋着一肚子的火,而满脸都是泪痕,早已经放弃了挣扎,闷声抽泣后声音沙哑:“怪我没有把话说清楚,现在我来对你说清楚!你对我我有恩,我不会忘记的!可是,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见面了吧?” 对于我来说,说完了这句话心里好受了点。 鬼车拾起地上的衣衫套在我身上,他这样做我还是躲避他,他微微一怔,对我道:“在阴间有婚约就等于成亲,我们已经成亲了,那你就是我娘子,哪里有娘子夫君不想见的道理。” “你的心里想着别的女人,而我想着别的男人,再相见又能怎么样呢?” 鬼车的语气渐渐冷了下来:“既然我管不了你想着其他人,那你也管不了我的想法!更何况,你想的那人的心里就一定是你?” “他想什么我不知道,可一旦他离开我我也不会怪他,因为他是我拜堂成亲的夫君,却从来不会逼迫我做任何事,更不会没有我的同意就立个婚约出来!” “那如果我不再逼迫,你就同意成为我的娘子了?” 我沉默了。 我的眉头一刻也没有过放松,而他也是如此。仔细想了一下和他相遇,相识的过程,却好像过了好几千年那么漫长。 也许是阴间度日如年,也许是阴间每天昏昏沉沉,基本分不出白天和黑夜才有的这种感觉,否则一想到和他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不仅觉得瘆人,而且还不可理喻—— 曾几何时听客人讲鬼神之事就会吓得一夜不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功德圆满,什么时候才能投胎?如今一想到要和一具枯骨待上个千年,万年,虽然说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恐惧了,可还是做不到和他共枕。 我在想什么?什么共枕! 我赶紧睁大眼睛,赶紧让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 第五十六章 半辈相思苦(一) 鬼车半蹲在我面前,看着我又说了一遍:“我不再逼迫,你会同意成为我娘子吗?” 许久我才道:“世上女子千万,你又何必执着于我?” “花海迷人,可是第一眼看见的花朵就已经把我的魂魄摄去了!其他花怎么样关我何事?当初……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已经意乱神迷了,其它女子又关我何事?” 我马上想到他的妻子,画中的妻子没有倾世容颜,而有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眸,眼中包含着温柔,大概她对他的感觉也是这样的吧!一见互相倾心。可这世上痴情男子有几个?沧海桑田,他忘了他的妻子吗? 不过—— 我想肯定不是这样的,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忘记一个爱过的人?一旦爱过,牵动的就是一生一世啊!而看鬼车的鬼身,一具白白的枯骨,怎么也不像是经历过千万世的人。 我道:“公子既然用心了,清秋在这里谢过!只不过这婚姻大事,而且一女二夫,实在要好好思量一番,我回去考虑考虑吧!” 也是看到了他落寂的眼神,我才做出了缓和的打算。我的拒绝早不止一遍了,可他要不是扯开,要不就是装聋作哑,总是不要正面回应,如此打太极真是头晕脑胀…… 而我称呼他公子,也是重视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有意保持距离。可他毫不在意,微微点了点头,平淡地对我道:“好。” 如此一来,总算是有了一个结果,可是我的东西他却道:“行李太多,恐怕你一人搬不回去,今晚还是在我府里住下吧!” 这怎么可能! 发生了刚才那种事情,我就看他一眼都需要好大的纠结,好不容易佯装淡定地拾起地上的衣衫,可是一抬头撞上他的目光,又不小心让衣衫掉到了地上。 他蹲下拾起,慢慢地帮我穿上,再系好带子,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以往都有一丝丝寂寞,或是别的情绪暴露在眼中,而这样的情况是第一次! 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我闷闷道:“就算是阴间的晚上也是恶鬼横行,如果回不到凤鸢阁,恐怕整个晚上我都休息不好。” 鬼车道:“无妨,这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恶鬼。” 这是因为他的存在吧! 我马上接着道:“这里的侍女我不喜欢,我要回去!” 鬼车道:“我会让他们挑出几个能干的,比你高的不要,比你美的不要。” 我道:“不是我的房间我根本不住!” 他道:“放心,我已经让他们安排成你房间的模样了,就连窗边那盆兰草也是一样的。” 在我的印象之中,只有那一次大婚他才来过凤鸢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窗台的兰草的,一说出来后吃了一惊,直觉得不可思议。 只不过我从来是不会委屈自己的,已经决定好了离开“鬼”府就一定要出去,不管是翻墙还是钻洞。不过是一堆女子之物,整理好带走就是了,拿回自己的东西又有什么难的? 鬼车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淡淡道:“府中的大门一直敞开,只要是你,就能来去自如,要是不觉得那些东西贵重,那你大可自己搬走。” 我不禁皱眉道:“马车也不肯接我吗?” 他抬了抬眼眸,想了一会儿说道:“府里的马车都派出去了,在人间西域买了几颗舍利子,需要一路保护。” “你一‘鬼王’还买舍利子?” 都说了“鬼王”这称呼是其他鬼对他的尊称,而他本人并不喜欢,因此我的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可收回也来不及了。 还好鬼车不是很在意,闪过厌恶的神色又恢复了平常,悠悠地解释道:“不过是为了一位友人。这舍利子一来到阴间可是要让众鬼朝拜的,就是阎王也要退避三舍,我修为尚浅,如此会令阴间混乱的东西也只是在人间转赠而已。” 其实说白了,并没有马车帮我运送。 不过这并不能阻挡我,不过是一些小玩意,我完全可以自己搬回去。 可是一到房间我就傻眼了,鬼车他不仅把我的云锦被、胭脂盒搬来了,还有老大的一个梳妆台,上面图案是一只头顶长草的月兔,得意地笑着。 这没什么,快速就打了整整一包离开了“鬼”府。 一根被子披在身上,我费劲地勾着剩下的小物品,站在“鬼”府门前,眼前整整一片妖艳的曼珠沙华,远看几万重,飞焰欲红天啊! 忽然传来幽怨的唱词:“偏遇阵阵冷雨浇,相思尝尽半辈苦……情痴换来一生泪,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虽说是三四月,谁又知五六年……” 声音不远不近,却真是能余音绕梁上千年,仅仅是唱词已经让人愁肠百结,更何况无奈的,渴望的声音。 阴间就是有很多凄惨的喊声,时间一长便都习惯了。继续背着压弯了腰的行李走着,穿过曼珠沙华,忽然不知道怎么的就走进了一个陌生的小路,前方只有张牙舞爪的树影。 刚才那唱词又突然间响了起来。奇怪的是不知道从哪里飘来,只是觉得就在耳边,可是四处不见人。 不知怎的,这时的我突然就想要一探究竟,背着行李向深处走近…… 奇山怪石边,流水潺潺。 一长发女子跪坐在水池边,静静地看着水面,嘴里依然在唱着。她的背影盈盈像是官窑烧出来的小口花瓶,垂在两侧地手僵硬地指点。 我转身就走。 长发女人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对我道:“你一个画皮竟然也怕画皮?” 说罢,长发女子转过身来,渐渐露出她面带微笑的苍白的脸,浑身湿透,脸上挂着水珠,也不知道她这幅样子多久了,浑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恶臭味。 长发女子看来是很久没有见过别人了,很是兴奋地道:“我叫芸莺,姑娘你叫什么?” 我咬牙忍住没后退,镇定地道:“清秋。” 芸莺又咯咯笑了起来,对我道:“真是有意思极了!你一画皮鬼还怕我?你看你的脸比我的还僵硬!” 我干笑道:“芸莺,你在这里做什么?刚才是你在唱吗?” 芸莺点点头,“是我,我在等一个负心人,你要是看见他了,就让他赶紧来找我!” 第五十七章 半辈相思苦(二) 我有些发蒙,问她道:“既然他都已经是负心人了,你为何还要在这里等他?” 芸莺巴拉着湿漉漉的发丝,淡笑道:“是的,他负心了。可我知道他还爱着我,只不过被那个女人拦着才不能见我!” “发生了什么?” “曾经,我们许下过海誓山盟,并结为夫妻,直到有一天他进京赶考,我们在十里长亭送别。我在家中等他,三年过去,终于有乡亲传来了他的消息,而他高中状元,即将迎娶公主。” “这样的男人你等他做什么?”我摔下背着的行李,对她道:“他追求名利去了,娶了公主就能飞黄腾达,你在这里傻乎乎的等他又有何用?” 这样的负心人到了阴间是要堕入十八层地狱的!而且正好是黑绳大地狱审判,为易川管辖,我决定要和易川商量商量,好好惩罚一下这个负心人! 芸莺苦笑了一下,被泡发的脸扯动一下有说不出的怪异,她指着自己问我:“你看我是怎么死的?” “难不成……是被公主害死的?” 公主知道状元的家中还有妻子,便派杀手除掉她,从而自己独霸状元!这是我的猜测,可我越发觉得是这样! 芸莺看了我一下,摇摇头道:“不,是我把公主害死了!” “什么?” “当时得知这个消息,家中长辈都劝我息事宁人,而且状元娶多个女子也是正常不过的,可我怎会罢休!不仅是因为我和他许下了一世一双人的诺言,还是因为位置的变化,她是公主,那我这个正妻就要变成妾室了!” “可你害死公主……” “我一想到我的孩子会变为庶出,将来会被看不起,我就连夜收拾准备上京,可万万没想到,公主竟然带着他回来了!在我面前自称姐妹,我看她那副得意的样子就恨不得咬碎了她!于是,在一天夜里我把她推到了井里。” 芸莺脸上挂着冷笑,陷入自己的世界中,骨头“咔擦咔擦”响,居然把自己的手指掰断了,她低头看了一眼,冷静地把断指扔入水中。 我打了个寒颤,把被子背在身上,拿上行李。我怕和她再待一会儿就会见识到什么是魂飞魄散。 芸莺瞥了我一眼,对我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三年都没有回来吗?就是因为公主把他困在宫里,不让他回来和我见面,后来东窗事发,他让人连夜护送我离开,你看!他爱我!” “是……” “虽然最后他还是娶了公主,可那是圣旨,他没有办法违抗,只能跟公主冥婚来安慰圣上!亡命天涯了三年,是我自己了断了性命!” “那你知道他阳寿尽了吗?现在在阴间吗?” 芸莺十分茫然,对我道:“你要是见到他了,就告诉他我在这里!” 一个痴情的女子,想要帮她可是力不从心。虽说也是功德一件,可是我现在却也做不了什么,更何况不知道芸莺夫君长什么样子…… 芸莺大概是看出了我的难处,补充道:“他叫方迟,劳烦清秋姑娘去查一查他的下落了!若是见到他,便告诉他这里是忘川死水滩,我等了他很久,很久……” 她这么一说,我怎么也拒绝不了了。好在不过是找到方迟,带一句话而已,告辞了芸莺,我才匆匆回到凤鸢阁。 其实从鬼车府里出来的路不会经过忘川河,只有可能是芸莺从中做了什么,能看出她的修为很高,而且从她开始*,到有了恶臭的样子看来,她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张人皮。 毕竟人皮会烂。 一回到凤鸢阁,推开门,就见面无表情的易川手中举着一把剑,他看见我就把剑收起来,走过来接过我身上的重担。 双肩一轻,我就有了精神笑道:“那么晚了还在练剑,这几天处理公事太劳累了,注意休息!” 易川皱了一下眉,我忍不住踮起脚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对他道:“最看不惯你老是皱眉,明明还风华正茂,却在额头留下了三道痕!” 他难得笑了一下:“花儿,这几天过得好吗?这几天把我自己关在地狱里处理公事,加子莫投胎的事也是回来才知道。” “不错啊!有肉吃有床睡。可是子莫他投胎,他……” “我知道,阎王和我说了,会给予他相应的补偿。花儿,有一件事想问问,为什么我一回来就见你的房间空了?问了侍女她却不肯说?” 易川拎着我的行李,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凤鸢阁里发生了什么?这可是他的地盘,而我不知道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套我的话? 还是因为婚约那件事,想看看我的态度? 所以我是畏惧他的,他总是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易川微眯双眼,他看出我是在转移话题了吧? “可以吗?我受人之托,找一个叫方迟的人,他的妻子名叫芸莺,想知道他是否阳寿已尽。” 易川沉默了很久,气氛沉寂了下来,只听冤魂嚎叫的声音,易川皱了一下眉,拔出剑刺了出去。 一道银光闪过,不远处的冤魂正中眉心,顿时魂飞魄散。 “聒噪!” 我惊住了,竟然忘了他可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军,浑身散发着连厉鬼都害怕的杀气啊! 忽然他看着我道:“你总算是用上我了。” “此话从何说起?” “之前的桥姬一事是你和加子莫二人解决,后来断头女和她的夫君是你和鬼车解决的,如今你终于可以让我帮上你了,是不是太晚了?” “是这个啊,只是赶巧了……” “找个人这件事,明天就会有着落,所以今晚就好好休息吧!对了,有个自称是你宠儿的犬神,他……自己住进了加子莫的房间。” “不会是夜卿吧?” “对,是那个当初喊着要给他主人找媳妇儿,却差点抢走你的那条恶犬!你又怎么成了他的主人?” 看来说起那个夜卿,易川这个不容易有表情的木头脸也露出了嫌弃的样子。之前叫着嚷着不会让我成为他主人的人,如今乖乖地送上门,应该是为了那只狐狸吧? 我把夜卿的所有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易川,他盯着我看了很久。 第五十八章 狐媚(一) 江枫渔火,桥上的女子结束了三年的逃亡,她抬头望月,无语凝噎。 已经有人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在对岸焦急,有好心向她跑过去,对她喊:“姑娘,姑娘!不要在桥上,在桥上危险,快下来!” 女子偏头对他微微一笑,可是秋风甚急,她求死心切,闭上眼睛任凭身躯向前倒去,这样就可结束她所有的痛苦了! 第二天,淮河下游发现了一具漂浮的女尸,正是朝廷通缉很久的女犯人。圣上大怒,没想到害死公主的那个女人死得那么容易,命人开馆鞭尸,以示圣威。 这事在饭桌上讨论实属不妥,可都已经查到了不说又憋得慌,说了却又面对可人的清汤小粥没有胃口…… 查到了一切的夜叉站在一边,颤颤巍巍地看着我们,实际上是盯着桌子上亡者进贡来的饭菜,这时,也就只有他还记得吃饭。 我抓着一双竹筷,悬着考虑到底要不要吃,虽然是亡者进贡来的饭菜,也是色香味足。 可是一想到泡发的尸体还被挖出来,被人鞭尸十几下,曝晒几天,我没有强大到可以让自己淡然处之。 易川对夜叉道:“我记得你家中是有两个妻子吧?而且都是淮河附近人士,到阴间已经有十多载有余,肯定会时常会想念人间家乡的饭菜,正巧亡者进贡来的这些都是淮河特产,你拿回家去给二位夫人吧!” 夜叉感激地道:“多谢殿下!” 这下饭桌一半空了,反倒是看着清爽。 我撑着下巴道:“我见她浑身湿漉漉的,果然是跳河自尽啊!” 易川尝了一口淮河附近常见的木耳粥,极品佳肴,对我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而这种自尽的鬼有违孝道,是要到八寒地狱受罚的。这淮河一带风景极佳,水运流通,可惜出了这种事,已经没有哪些官员想到这里来了,那里时常出现冤假错案,民不聊生啊!” “因为芸莺害死了公主,而在淮河自杀,导致皇上听到这地方就厌恶,已经变成了发配之地吗?” “就是如此。” “那这么说来,出现民不聊生的局面,要把这种罪过归结于谁的身上呢?” “这事十殿阎罗还没经过讨论……芸莺的死查到了,而那个方迟也查到了,他现在在酆都东街住着,据说在崔判官那里写下了婚约,成了亲。” “和谁?” “公主。” 我一怔,易川握住我的手,对我道:“可能其中有隐情,你要去酆都问个清楚吗?还是只要带句话?要是后者,我就让夜叉替你完成。” 我反问:“为什么要让夜叉替我去?” 易川指了指子莫的房间道:“我想你能处理一下在那房间里不出来的那犬。” 说到夜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抢了子莫的房间住,却怎么也不见他出来,侍女好心开门给他送点吃的,却让白儿把侍女赶出来了。的确,是时候要解决一下这件事了! 下午,我敲了敲子莫的房门,半晌才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一开门却是很久没见的白儿。 白儿一见是我,脏兮兮的一脸愣了一下,随即展开了耀眼的笑容,小腿一蹬就往我身上扑,嘴里哇哇叫着:“大姐姐,姐姐,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啊啊……” 白儿干净的时候小脸红扑扑的,可是现在黑糊糊的,身上的衣服也是。 我轻轻拍了拍白儿的背,他身上还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姐姐给你沐浴,夜卿他多久没有照看你了?饿吗?” 白儿委屈地点点头:“主人他自从认识了那个狐狸,根本就记不起我了,把我留在人世间,很久没有召唤过我了!” “那……那他这回突然召唤你是?” “是那个狐狸!主人他把我召唤出来,就是为了跟那个狐狸比本事,结果狐狸输了,主人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不过真好!姐姐在这里,白儿不怕饿着了!” 白儿笑得灿烂,而我正想着如何在房间里做个机关,等夜卿出现活捉了他,再把他拎起来吊打!不负责任的主人真是想一鞋拔子甩他脸上。 侍女出现在拐角处,见了白儿瞬间温柔了眼眸,抱着白儿松不开手,白儿大概认为只要跟着我,就可以把他带到皇宫御膳房里去活吃*?可是我能给的只是一些清汤小粥,最多加个豆沙包。 白儿爱吃活物,只能一边嫌弃一边狂吃,见他吃得唾沫乱飞,侍女双眼湿润了。 我对他道:“姐姐外边有事,晚上回来,这个姐姐会照顾你的!” 侍女狂点头,她恨不得把白儿抱在怀里,狠狠地揉搓他那圆滚滚的小脸。 酆都城内,鬼山鬼海,有很多妖类走在街上,这几日不同,妖类变多了。 平日里,妖鬼不相闻,可今日不太一样,就比如一只花妖对旁边的骷髅女献媚,结果把自己的头变成了一朵硕大的菊花;两只狸猫妖晃动着大尾巴尾,正在随一妖艳鬼女…… 一鬼伯经过,我问道:“老伯,请问一下,这几日酆都城内的妖类怎么变多了?” 鬼伯道:“这是因为狐妖嫁女儿,嫁给一个叫方迟的小子,而那小子生前做过状元,死后在酆都府某了个官职,这一娶一嫁等同于酆都大帝和妖们表示友好,所以这几天妖们来参加婚宴,酆都城内的妖就变多了!” “那……那方迟娶的不是人间一个公主吗?” “哦,我听说那狐妖之女投胎之后的确是做了公主,回到了阴间被狐妖用三生石恢复了记忆,差不多嘛!” 我懵懵懂懂,听了个大概,只有一点是清晰的,那就是一定要去酆都城的东街去看一看! 狐妖和状元,状元和骨女,到底谁受了委屈?谁动了真心? 这城里喜事一桩,酆都城东街最是热闹非凡的,可是要找到方迟的府邸,还必须要解决眼前的这只胖狐狸!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盯上了我,突然就冲到我面前来,摇晃着狐狸尾巴。嘴里叼着一只红色的野花,眼睛不知道看哪里,笑眯眯地对我道:“小美人,你真如同这朵花一样,入了本公子的眼后,就令本公子欲罢不能了呢!” 第五十九章 狐媚(二) 满面油光的胖狐狸笑呵呵的,虽然说惹不起躲得起,可往他旁边走,他堵上来道:“小美人,跑什么啊?看我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还配不上你的貌美如花?” 他对自己真是有自信啊! 我笑道:“公子的确风流倜傥,可是小女子并不是貌美如花,恐怕配不上公子了!” “哎哎哎……话不能这么说……” “狐四,你在干什么?”一黑衣男子对胖狐狸道。 街口突然出现的黑衣男子很眼熟啊!而他对上来仇视的目光,原来是他!是那只看上子莫的狐狸。 被叫做狐四的胖狐狸摸了摸满脸油,不乐意地对他说:“小子,不去看看你大姐,干嘛要来管我的闲事!” 黑狐狸眯着眼睛,冷冷地说道:“我才不管你的闲事,只是你在我姐夫门口惹是生非,这可就是我的家事了,你说我要不要管?” 胖狐狸暗自咒骂了一声,只能灰溜溜地拿着他的红花走了。 黑狐狸缓缓走到我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可原来他和我一样高度,生得一双标准的狐狸眼,这双眼睛让我想到了鬼车,他的狐狸眼比这双冒火的柔和多了! 他见我打量他,冷笑道:“刚才你是被狐四拦住了吧?多亏了本大爷,要不是我,你肯定就中了他的媚术,跟他走了!” 听到这种话,我只剩下无语望天了。就算给我一百只这样的胖狐狸,同时对我施媚术,我也不会跟他走的好吧! 我道:“呵呵……多谢你了!告辞!” “等一下!”黑狐狸犹豫了一会儿,“你告诉本大爷子莫投胎投到哪里去了?” “你想做什么?” “本大爷做什么还要告诉你吗?”黑狐狸插着腰,蛮有一副泼妇的样子,“人不是讲究知恩图报吗?我们妖也是,就冲刚才我救了你,你应该答应我的要求吧?”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在他的身上竟然看到了夜卿的影子,他们都会拿人做盾,用人的道理来跟我一个鬼讲道理! 我道:“那好吧……我……并不知道。” 告诉他子莫在哪里,万一他一个激动害死了还没孵化出来的子莫,让他提前到阴间来,阎王不一定会遵守诺言啊! 黑狐狸一对眼珠子一转,他不愧是狐狸,聪明地猜到我在骗他,但他没有生气,反而对我道:“你放心,本大爷肯定让子莫平安过完他的鸭生,可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逼迫你……话说你在这里干什么?” 朱门酒肉香,十里狐狸骚。 方迟在阴间的府邸蛮大的,东街一半是他的地盘,其余才是普通民宅,很好辨认。可我还是多此一举地指着黄铜狮头门问:“我来找一个人,这是方迟的府邸吗?” 黑狐狸斜看了我一眼,“你找他做什么?他是我姐夫,马上要跟我大姐成亲了!” “你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吗?” “你想知道什么?不过我不一定能知道,毕竟这几百年我都不在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既然是这样,你能带我去见一下方迟吗?有句话,我要带给他!” “告诉我,我带给他怎么样?因为我们有点关系,而你……进去可能会很困难!” “那你带我进去,我告诉你子莫在哪里怎么样?” 黑狐狸一怔:“这下你不怕本大爷害死子莫了?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本大爷就考虑考虑看啦!” 看这狐狸嘚瑟的样子,他会伤害子莫吗?因为为了他,他不会下手吧!暂时就用子莫提一个要求好了,无伤大雅…… 几只狐狸从屋檐经过,忽然听见闷闷的铃铛声,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一辆马车挂着铃铛,缓缓从街口出现。 只见黑狐狸拖着下巴说了一句:“哦……是酆都大帝,连他也来了啊!” 李祁? 拉扯的马踏了几步,停在门前。果真是他!只见一身暗紫色的他头戴闪亮玉冠,带着一身不容置疑的王者之气,也有着皇宫贵族独有的贵气。 紧接着,从马车里探出一个头,那张脸和我有几分相似,却比我多了一份惨白和忧郁之色。 李祁回头,温柔地牵着清莲的手,清莲掩着嘴巴偷笑了一声,满脸洋溢着叫做幸福的东西,而她招来侍女,对她说了一句话。那侍女带着一份贺礼先进了府里。 本想视而不见,可他们已经看见了我,我干笑了一声,对黑狐狸道:“快带我进府去啊!” 这时,他们已经笑盈盈地朝我走过来了。 而黑狐狸狡黠一笑,悠哉地道:“为什么?你那么急,可本大爷有的是时间,而且本大爷还正想会会信任的酆都大帝,听说他还是人间的帝王……”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进了,而我不得不笑脸相迎道:“大帝,娘娘安好!” 清莲眼中闪过满足,亲昵地摇了摇李祁的臂膀道:“竟然在这里偶遇了姐姐,说明咱们真是缘分不浅,最近喜事多,不如咱们把姐姐一同带去祝贺方判官吧?” 李祁平淡地看着我,已经没有了先前初见时的灼热,他淡淡道:“只要莲儿不在意,怎样都行!” 李祁宠溺地看着清莲。他这样子真是令人感觉天塌地陷,曾经那个寻花问柳,只喜欢闭月羞花容貌的李祁呢? 不过这样的他,倒真像是当初御花园见到的那个黄衣少年,或许是岁月揉搓了他,他本性如此,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只见清莲娇羞一笑,来问我:“姐姐可否愿意跟妹妹去祝贺一对新人?” 此时的清莲消了那份咄咄逼人的气势,真有皇后尊贵的气质。 我想,这送上门的大好机会为什么不要?而且黑狐狸那一脸嘚瑟的样子瞬间塌陷,感觉真不是一般的爽…… “当然……” 黑狐狸突然打断,双手叠放在胸前,举起轻轻晃动,作了个揖道:“酆都大帝,还有娘娘,有礼了!在下是方迟夫人,白狐的兄弟姐妹!” 黑狐狸可男可女,所以自称兄弟姐妹李祁他们二人能理解,于是看向了黑狐狸,虽然对他并无印象,却还是客套地回礼。 突然,只见之前被清莲吩咐进了方门的那个侍女,鬼鬼祟祟地从小门出来,而她的脸有些熟悉,那种干瘪瘪的样子,似曾相识。 鬼可以看出鬼的类种,而那侍女也是画皮。 第六十章 狐媚(三) 忽然想到了,她就是在舞乐楼碰见的那个怪怪的骨女啊! 那侍女从小门出来后,忽然不见了身影。 我张望了一下四周,问道:“娘娘出来怎么不带个人?” 清莲道:“也不是没带着,只不过妹妹让那丫头去府里先送了一份贺礼,以表心意!而这时怕是正在登记吧!” 大户人家喜事,宾客来送礼是要登记在册的,这么说来那侍女有道理进入府内,只不过她鬼鬼祟祟地出来,这又是为什么? 这时,黑狐狸早已按耐不住被忽视的怒火,瞪了我一眼道:“大帝,娘娘,家姐已经在府里等候二位多时了,二位府里请!” 那狐狸一看就是打算把我抛下,亏我还用子莫作“鱼饵”钓他,我淡淡道:“刚才你不是说几百年没回家了吗?那你怎么知道你姐姐在干什么?说不定在和你姐夫鸳鸯嬉戏,你这么闯进去岂不是坏了事?” 听到“鸳鸯嬉戏”这四个字,黑狐狸竟然脸红了,那双明显的狐狸眼瞥了我一眼道:“一个姑娘家竟然说出这种话,不害臊?” 他是不知道我生前待在哪里过吧?在曾经的烟花之地,这种话已经是极其普遍了。 我回瞪一眼:“没有嬉戏,哪儿来的子孙后代!山中劈开的?” 黑狐狸被噎地说不出话,趁这时安静,我对清莲说道:“巧了,我与那方迟是老相识,就一起去祝贺二位新人吧!” 大概是在地狱里磨砺过了,此时的清莲柔弱的像是一地残破散落的荷花,虚弱地道:“好啊,能和姐姐一起真是太好不过了!” 她顿了一顿道:“而且,趁这个大喜的机会,妹妹想求姐姐原谅,原谅妹妹生前做的那些错事!……好吗?” 李祁平淡地说道:“是啊,莲儿知错了。” 我呵呵笑了两声。 我本也不愿意跟他们一生一世为敌,虽然死后做鬼发生了一段时间的纠葛,可是既然说和,也不错! 我道:“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缘分做了一家人,那就不进两家门,不是吗?” 虽然笑着。其实,还是不能释然,曾经恨不得吃了对方的仇敌,怎么可能几句好话就握手言和…… 不过把话说得好听点,凭着李祁酆都大帝的身份,进方迟府邸是轻而易举的事。 穿戴整齐的鬼仆恭候在门口,一开门,偌大的方府内,竟然是高大的古树成片,最常见的妖艳的曼珠沙华开在树下,隐隐约约看见几个人在绿影之中走动。 我诧异之余,黑狐狸悠悠来了一句:“这里可是酆都城里最古老的地方,是本大爷家族长老送给我姐当嫁妆的!是修炼的宝地!” 我默默拍了拍手,真是大手笔! 只见绿影之中穿梭的人影竟是一只白尾狐狸和一个俊俏的男鬼,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几只笑眯眯的母狐狸,一身花花艳艳。 他们闻见酆都大帝前来,立马前来相迎。和李祁他们客套了几句,忽然瞥见了黑狐狸,白尾狐狸皱起了眉头,大声吼道:“末生,你怎么在这里?不是答应要去修炼了吗?” 黑狐狸愣了一下,我轻声笑道:“是啊,末生,快去修炼,不要想着子莫了!” 原来黑狐狸名叫末生,看来是最后一个出世的小狐狸。 末生尴尬地看了一眼他的大姐,见她身边有方迟,也就无所谓地说道:“大姐都要嫁作人妇了,我还不能出山祝贺不成?” 这白尾狐狸就是芸莺口中的公主,是方迟的未婚妻,也是末生的大姐,名叫玉狸,素日宠爱她家族的这个小狐狸,听了他如此说,妩媚的小脸又羞又骚,嘟囔道:“下次记得让人捎句口信,让你姐有个准备……大帝,娘娘,见笑了!这是我家的小狐狸,名叫末生!” 这么一介绍,玉狸偏头看见了我,疑惑了一下:“这位是?” 清莲笑道:“这位是我姐姐,清秋。” 玉狸点了点头道:“清秋姑娘,我叫玉狸。这位是我未婚夫,方迟。” 俊俏小生作揖,他就是方迟,玉面人儿一枚! 这时见到了他,可是芸莺让我带的话却堵在喉咙里,一个是玉面狐狸,一个是玉面小生,二人相视一笑,感觉他们有了对方的全世界。 要是芸莺的事打扰了他们…… 只是这会末生突然来了一句:“你不是有话要对我姐夫说吗?现在说吧!” 此话一出,玉狸和方迟,清莲和李祁,以及那几个花花艳艳的母狐狸都看着我。 玉狸羞涩地掩着嘴笑道:“末生真是的,还未成亲呢!” 方迟低头笑看自己羞涩的未婚妻:“几日后就是了!” “姐姐想说什么?” 要不是清莲一脸茫然,我还以为她在故意把我贡出去,将我吓出一身冷汗。 真的要说出来吗? 我扫了他们一眼,郑重地对方迟说道:“你知道吗?你是状元郎……真是了不起!我衷心祝愿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末生冷哼:“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话……” 我瞪他一眼:“可是我没有带来贺礼,真是抱歉!” 玉狸笑得灿烂极了,感激道:“贺礼什么的无所谓,谢谢你祝福我们!” 她身后几只母狐狸也拥上来说了些祝福的话,玉狸开心之余,还是很恭敬地对李祁说道:“大帝,娘娘,请在府中多住几日,好让我们二人好好款待!” “带上我姐姐吧!”清莲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我一惊,本想拒绝的,李祁忽然说了一句话:“嗯……城郊的鬼公子也应邀将要来府上吧?” 这我就更要拒绝了! 玉狸想了想:“鬼公子他近日琐事甚多,只差人送了贺礼,应该不会前来。” 那就留下来吧!不过是在这片“深山老林”里住上几日,等三天喜宴一过,自然该散的散。而且,这期间还可以打听一下芸莺和他们之间的隐情。 说起来,当初和易川和子莫的婚宴也打算办个三天,只不过亡者越来越多,他们的公事越来越繁忙,这也就罢了,后来鬼车突然前来,和众鬼“开了个玩笑”话…… 我在想什么! 可脑袋里那红色的美人儿挥之不去啊!而且末生在身边,他的一对狐狸眼就更让我想起那个人了! ------题外话------ 好久没有说过题外话了,可我说什么好呢?多多指教吧~ 第六十一章 狐媚(四) 想就想呗,无妨。 前脚刚踏进客房时,清莲就笑盈盈地推门而进,好奇地问道:“姐姐,那几个姐夫怎么不见他们在身边?” 虽然清莲已经提出了握手言和,可我还是暗暗担心她话里是否有陷阱。 说起来,清莲首先说出要和好,这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啊! “嗯……也不见陛下跟过来。” 清莲笑了笑:“哪里是陛下?是姐姐的妹夫罢了,他尊为酆都大帝,正和方判官讨论如何办婚事呢!” 我看了看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低头的侍女,正是之前鬼鬼祟祟的那一个,奇怪的侍女知道我在看她,又把头低下去了几分。 清莲见我眼神飘着,回头也看了看她的侍女,“她名叫恰春。” 恰春微俯首,屈膝道:“夫人万福。” 她看着像个柔弱的雏燕,稍有风暴就能把她连人带魂吹走。我道:“我们可曾见过?” 恰春大方地点了点头:“是的夫人,在舞乐楼。” “你在那里做什么?” “那时的奴婢刚到酆都城,什么都不知道,打听到舞乐楼里缺琵琶女便去了,后来偶然听见夫人弹了一首琵琶,实在是太美妙了,就在帘子躲着听了会儿。” 清莲接着道:“姐姐的琵琶的确可以令听者如痴如醉。而后来,陛下他见我只身一人,便派人来服侍我,恰春正是府里新来的奴婢。” 我看着她们沉默不语。 本该取消疑虑的我,此刻恨不得跑到天上去,用王母浴池当中的琼浆玉液来洗刷出真相。幼时跟着先生学习四书五经才用上脑子,这时脑子却暗示我不可相信任何人的辩解。 自己都觉得,真是荒唐啊! 突然玉狸出现在门外,一身桃红色,头像戴着一枝碧玉簪子,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们,见我探究似的看着她,便扭着腰肢走了进来道:“真是打扰二位了!” 我正想忘掉那荒唐的感觉,而她出现,正巧可以问点事。 我先是客套了一番:“方夫人,你这簪子真特别,可这簪子虽然精致,我倒觉得,是你闭月羞花的容貌衬着这簪子更好看了!” 玉狸笑道:“清秋姑娘客气了,明明姑娘才是绝色之容,这么夸赞我,我反倒是不好意思了!” 清莲忽然一脸正色,俯身起来道:“想起陛下还在和方判官交谈婚事,我和恰春就去找陛下了!” 说罢,二人匆匆地离开。 玉狸嘟囔道:“莫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要不然……娘娘为何离去得那么快?” 听她这么自责,反倒觉得莫名其妙。 她们怎么走得那么快? 我正思考着,玉狸这时对我道:“清秋姑娘!哦……不对,是鬼夫人,你是大人的妻子,怎么没和我们夫妇二人说呢?” “哈?”鬼夫人? 这称呼也是难为她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口。不过,我与鬼车有一纸婚约,是名誉上的夫妻,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玉狸解释道:“偶然间,是大帝他和我们二人讨论婚事的时候,是大帝告诉我们的,巧了,那时大人府里的人来送贺礼,也和我们说了这件事!” 李祁? 玉狸反而没感觉不好意思,对我轻声说道:“鬼夫人,能说说你和大人是如何相遇,相知的吗?” 玉狸一提到鬼车,双眼立刻放光。是真的光,绿光! 我的脸抽了一下,冷静道:“什么‘鬼夫人’……你叫我清秋就好了。” “能说说吗?” “这样,你先说说你和方迟是如何相遇的,怎么样?” 玉狸一愣,娇羞地跟见不得人似的。这小女人姿态,真不愧是妖类中的狐狸一族! 反观我,虽是循规蹈矩,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就算是入了青楼也是琵琶声停便离开,可这么多年了,渴望成为相夫教子的小女人,却始终不能够…… 其实,我只是想套话,可是玉狸仿佛要诉出心中所有。 公主嫁给状元郎实属常事,千百人取一个,可见其的难得,曾经孟郊就说了考取状元人的欢喜,一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想必考取了状元的方迟也是如此,一路宝马香车,美人歌声。想当年的方迟也是玉面小生,想嫁给他的女子更是疯狂地不知什么是律法,甚至有美人为了他,而去买下青楼花魁的名头。可谁也不知道,他早已经娶妻。 那一年的黄叶地,斜风细雨。一身青衫的方迟初入宫廷,被一路的花草墙围险些迷了双眼,却原来,那一天是皇后的安排,特意让他和玉狸相见。 湖中八角亭,白衣仙风飘飘的玉狸初次回眸,方迟上前作揖:“微臣参见公主!” 玉狸微微一笑:“免礼。”此后再无交际。 那一年的八月十五,方迟又入宫闱。湖中八角亭,江心秋月白。方迟婉拒道:“不想瞒着公主,微臣家中已经有了妻子,并且已经派人去接他们!” 玉狸苦笑:“无碍,想必状元郎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我怎好为难你?”那之后被皇上得知,方迟连降三级。 可直到又一年春,方迟也没见到心心念念的妻子,反而从派去的仆人口中得知妻子的死讯。他是重情重义之人,可一个大男人哭了三天,也被同僚们嘲笑了三天,还是无法接受,病倒在朝廷之上。 昏昏醒来,只见天仙似的玉狸守在床边,他问何必?她答愿意。 之后的两年,他为了妻子没有娶,而玉狸为了他守了两年没有嫁,为此而得罪了前来求亲的蛮夷人,可是亲事一办,皇后的恼也就消了。 夫妻二人一直都相敬如宾,直到他们二人一起回乡,这本是一件喜事,乡亲们夹道相迎。可万万没想到,等候多年的芸莺怀着怨气出现,不管他们如何解释就是沉默,冷冷地看着方迟,仿佛心死。 偌大的方家大院里,深不可测的井里倒挂着明月。两个女人在井边争论,芸莺质问玉狸为何禁锢住她的夫君,玉狸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呵斥过,脾气一急,骂了她一句刁民。 井水四溅,晕染了一地的竹影,也扰乱了井中的明月。之后的芸莺被念情的方迟包庇逃亡,而他自己选择和心上的狐狸一起生死相偎。 ------题外话------ 早安~中安~晚安~ 第六十二章 狐媚(五) 他们三人的故事悲喜交加,凄美而无奈。虽然最后方迟和玉狸在一起了,可他终究觉得自己欠了结发的妻子,久病不治而死。按理说他们的确是亏欠了芸莺,没有告诉她多年的真相,可他们之间难道不是存在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吗?为什么方迟派去接人的仆人会说芸莺得病而终? 这实在是无法理解。我盯着她的眼睛:“是不是漏了些什么呢?” 玉狸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没有再多虑。眼前的幸福已经足够她满足的了。 忽然玉狸神秘兮兮地关上门,轻手轻脚地把我拉进耳屋里,轻快地说道:“看咱们一见如故,我和你说一件事!” “说什么?” “大人,咳咳……大人他被贬为枯骨之前为白帝,治理西岳,管理精灵鬼怪,是东岳大帝的挚友!” 我奇怪地看着她:“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玉狸眨了眨眼睛,水灵灵的黑眼珠子又显出绿光:“你和大人是这世的夫妻,理性让你知道大人的一些事啊!也多亏爹爹给我恢复了记忆,我才知道这些上千年的事,也才能告诉你!” 我哭笑不得:“我和他……不需要了解得那么透彻!” “怎么不要?你们在一起可是要过很多年的!上一次和大人有婚约的女子,似乎是千年以前了,那时候,大人还是白帝,而我,才只是一只没有修成人形的小狐狸。” 我忽然来了兴趣:“那你知道千年以前他娶的那个女子什么样吗?是胖是瘦?温柔还是贤淑?” 玉狸噗嗤笑了出来:“这该怎么说呢?刚才你还说你们之间不需要了解!” “这个,只是好奇而已……” 嗯……这是好奇而已…… 玉狸好笑地看着我道:“这个啊,我只记得和那个女子有过一次交际,可是却怎么也记不清楚了,大概是上千年太久了吧!” “嗯,可是为什么你要说得那么神秘?” 她压低了声音道:“大人千年前犯了天条,天庭下令任何人不得提起这件事,涉及到的所有人都被天兵抓了,那时候的阴间虽然一片混沌,却也是人人惶恐啊!” 我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话题偏了,对鬼车曾经犯了天条的种种事迹虽然好奇,可是该问的问题的千万不能憋在心里! 我握紧拳头,隐约听到轻微的骨头摩擦声:“之前你可知道为什么那个仆人要撒谎?” 玉狸顿了顿,看着我问:“撒谎?” “明明方迟的结发妻子没有死,为什么那个仆人要告诉他他的妻子已经不在了?” 她显然是被问住了,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可她还没来得及回话,门外来了思念妻子的方迟,敲门呼唤道:“玉儿,你可在这里?末生领来了喜服,希望我们去试一试。” 她还没缓过神来,只得我过去打开门。 一开门,险些化作望妻石的方迟一见是我,吃了一惊道:“是,是清秋姑娘……不对,是鬼夫人!我家娘子可在这?” 又是“鬼”夫人啊! 我挑眉看了看方迟:“怎么,还没过门就已经娘子娘子地称呼了?” 方迟脸上一红,低了头道:“真是见笑了,是玉儿,她可在?” 我转身进屋里拉出了恍惚的人儿,对他道:“你的玉儿在这,快去试喜服吧!” “多谢了!”方迟喜笑颜开,拉着玉狸离开。 二人一走,我猛然抬头,想到刚才的我竟然让新娘子魂不守舍!罪过了…… 悄悄出了方府,穿过记忆中大片的曼珠沙华,走进了一直陌生的小路,张牙舞爪的树影挡住了前面的长路。 路的尽头又见一潭死水边的女人,头发依然湿漉漉的,而地上摆放着一张新鲜的人皮,也不知道是哪个可怜的姑娘,眼角一颗醉人的泪痣。 满脸是血的芸莺似乎被我突然闯入吓到了,尖声吼道:“滚!滚开!” 说罢,她快速把地上的人皮糊到自己脸上。觉得快好了,才回头看我。 可一见她把人皮贴反,泪痣诡异地出现在嘴边,黑洞洞的眼睛也被脸皮贴住,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芸莺恢复了平静,一见是我:“怎么……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那个,你没感觉脸上有些不对吗?” 芸莺惊呼:“有血吗?” 她狠狠地抹掉,仿佛一点都不疼,好好的一张人皮硬生生地皱了。我忍不住上前帮她摘下那张可怕的人皮,好在之前已经做过一次,芸莺身边也有画笔…… 良久,芸莺问道:“好了吗?” “好了。” 真是奇怪,提起画笔画人皮反而有鼻子有眼,可是在纸上画个人物,却把鬼车这么绝色的美人儿化成了红衣火柴人! 芸莺轻柔地梳着头发,眼睛瞥了我一眼,此时的她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人,眼角一颗醉人的泪痣。仿佛祸国殃民的妖精,一张妖媚的脸,与当年的妲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犹豫了好久,我问:“芸莺,你的这张皮是哪儿来的?” “这张啊,是一个官家小姐的,她被人碰了胳膊后在桥上打算轻生,我看她这张皮生的漂亮,就把她拔下来了,我没害死她,只是把之前我的皮给了她!” 这么说来,那张苍白的人皮给了那个小姐?我皱眉道:“芸莺,你知不知道那小姐可能会死?” “放心吧,画皮鬼知道该怎么办!”芸莺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你怎么会来这?找到那个负心人了!” 我一惊:“没!还……没有。” 她看着我:“那你为什么来这?” “我想问,你知不知道当年为什么方迟会那么久没回来?” “还能因为什么?是那个女人扣住了他啊!” “所以你并不知道当年他派人回来找过你?” 芸莺一愣:“什么意思?有人回来找过我?可我什么也没有听说!” 我点点头。这时不合适讲太多,还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得先找到当年的那个仆人问个明白,我和她说的是:“我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所以回来问问你。既然是这样的,告辞了!” 第六十三章 隐情(一) 芸莺虽然知道我有所隐瞒,可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挥挥手,示意我离开。 离开那个地方,经过一大片血红的曼珠沙华,阴风袭来,曼珠沙华左右摇摆。只见远处芝麻小的“鬼”府大门紧闭,门前十分萧条。 我刚起步离开,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唤我:“清秋姑娘,是吗?” 我回头一瞧,是跟在鬼车身边四只手的鬼童:“你怎么得空在这里闲逛?你家公子呢?” 童子道:“公子外出谈商,三天之后才会回来。” “是这样……好吧!” 我转身走了几步,童子急忙喊道:“姑娘!听说你的梳妆台还在府中,是否要帮你搬回去?” 我淡淡道:“不用,放着吧!我又置办了一个,那个用不着了。” 童子沮丧地低头道:“那好吧……” “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公子,他每天都会去擦拭一遍,怕上面有灰,对姑娘没有交代,我希望姑娘可以搬回去,不要再让我家公子每天那么劳累了。” 我叹了一口气:“那就……麻烦你帮我搬回去了!” 童子听了可算是高兴了,连蹦带跳地离开。独留我在风中不知所措。 不知为何,竟然回到了凤鸢阁。一推开门,只见穿着单薄的白儿死死地盯着一只活鸡,随时准备下手,而侍女在一旁撒稻谷引诱活鸡…… 敢情他们玩开了! 一抬头,就见一身青衫的易川抱着一块竹简,皱着眉在屋里踱步。 庭院里一棵青山树,树下孩子怡然自乐,而他专注地看着竹简上的信息,我微笑着看他们,这大概就是我一直所希望相夫教子的安乐生活吧! 我小跑着,跨进屋里:“嘿!” 易川淡定地转过头来看我:“可回来了,是从方府回来的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怎么回事?” “先是到了方府,和公主聊了一会儿,发现原来当年有个仆人撒谎,说芸莺已经病逝了,所以方迟才和公主结合,等他们回乡的时候,才有了芸莺的误解!” “后来呢?” “我去找了芸莺问这事儿,可她并不知道那个仆人!” “嗯,仆人很重要,你可知道那仆人的消息?若是有名字,兴许可以给我查出来!” 我笑道:“要是给你个名字,你把所有的真相查出来就好了!” 易川皱了皱眉,放下竹简道:“总觉得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不如我和你一起拜访方府吧!” “啊?” 他突然提出要和我一道前去,绝不只是说说而已。原来他早已准备好了贺礼,有读书人喜欢的笔墨纸砚,还有前段时间喝醉酒,跑来阴间的李白的诗,以及妆花纱,妆花缎等十七种布匹。 东西一多,原本步行换成了乘车,车轱辘滚到门前,方迟和玉狸二人已经在门口等候迎接了。 一下马车,二人就迎了上来。 方迟和易川二人生前是一文一武两官,免不了要客套一番,而玉狸和我,她直接把我扫到角落去,瞪着我道:“清秋,你什么时候离开府的?你跟三殿下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没和大人一起来?” 她一连串问了三个问题,除却第一个,其他两个的答案都在阴间传开了。可是鬼妖本就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不知道也是有原因的,几天前才来到酆都城的她自然是不知道其中的乌龙,我只好原原本本地跟她解释了一遍。 玉狸听完后,惊得合不拢嘴:“还以为你和大人是真的恩爱夫妻我才说的那些话,可是……这么说来,我泄露了天机?” “无妨,这难道不是众人皆知的秘密吗?” 她斜瞪了我一眼:“那你跟三殿下真的是人世间的夫妻,来到阴间也要再续前缘?” 我微微一愣,一下子被噎住了。虽然对易川是依赖大过于一个情字,可也有想过要好好和他在家相夫教子,过一世平凡夫妻的…… 那边他二人打过招呼后,易川来到了我的身边,悄悄对我说道:“这公主生前是李祁的姑姑,只不过发生之时他尚在年幼,他们二人只是见过几次面!” 我点头道:“那要问一问当年那个仆人的名字吗?” 易川看着我,认真地道:“在这里吗?” 东街虽然有一半都是方府的地盘,却也是繁华的街道,鬼来鬼往。 我尴尬了一下:“这还是不要了吧!” 玉狸打断了我们:“二位真是如胶似漆啊!府里请。” 一路穿过古树丛林,就连没有多少表情的易川也忍不住直呼:“真是太妙了!” 方迟道:“是丈人他老人家吩咐人布置的,据说这样可以让娘子住得舒服,而且还可以增加修为!” 进了客房,由于种种,玉狸他们先行离去。 空荡荡的客房里只有我和易川,安静的不像话。 半晌,我道:“真是抱歉,你的公事本来就繁忙,还要你陪我到这里来……” 易川平静地说道:“说什么呢?我也是要休息的啊,不是你说让我多注意休息吗?况且,狐族大女出嫁,我怎好不过来呢?” 虽然他这么说,可我还是觉得亏欠了他,便掀开床上的被子对他道:“那就快来休息吧?” 易川的脸上一阵精彩:“花儿,虽然我知道这些年你做了什么,你的秉性有了很大的改变,可你如今也不必那么急吧?”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自然而然地道:“说什么呢?快来休息啊!” “和你吗?” “不,我精神抖擞,现在休息还太早。” “那就等月黑风高再休息吧!”易川接过被角,简单地折了起来,侧面露出高挑的鼻梁。 “现在做什么呢?” “我们可以找找府里有没有以前用过的仆人,虽然可能性不大,不过可以一试。若是找到了就好说了,找不到,就只能想办法从他们的嘴里得知,若实在探听不到,只好实话实说。他们知书达理的样子,应该会理解这其中的苦衷。” 暂时没有别的办法,我十分同意他的想法!重担子一卸,仿佛重获新生,跳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就这么办!” 第六十四章 隐情(二) 等到夜露深重了,就是最好的时机!层层老树望不到尽头,早有王维一句:“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应了景。幽幽的夜色里,只见女人长发似的树叶垂下,拨开才看见下一段路。 犹记得人间的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早有羌管,夜有菱歌,这阴间每日哀嚎遍野就不说什么了,夜晚也来得急匆匆,黑的更是彻底,好在人间月光洒了一点下来,可还是暗沉一片。 易川不止一次嘱咐:“小心!” 可我还总是被这恼人的粗枝藤蔓绊倒,抬头对他笑道:“没事。” 而这一抬头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白白净净的脸皱了起来,一下子出现,一下子又消失了。 我惊道:“刚才你可看见有人?” 易川点头:“是方迟。那么晚了,他着急得出来是做什么?去看看吧!” “好!”又被绊了一脚。 夜色里看不清前面那个人究竟在干什么,不过隐约知道他坐在老树下,垂着头。 脚步声一近,方迟炸起,惊诧地看着我们:“三殿下,还有清秋姑娘,你们这是?” 易川道:“天色已晚,方大人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方迟擦了一下吓出来的冷汗,吁了一口气道:“这天沉闷,就出来走走了。” 易川道:“方大人既然在此处乘凉,那么有这个兴致咱们聊聊吗?” 方迟看了我一眼,“这……还有一个人在这里合适吗?” 大概是看我一个女儿家,他们两个男人不好谈论什么。可易川他是武将出身都没有觉得不妥,他一个文官却磨磨唧唧,饶是易川再怎么没有表情的人也表现出了不满。 “没什么不合适的,这是我护国将军的夫人,上过战场,见过将士的,可比那些矫揉造作的女子好了上千倍!” 方迟忙解释:“在下没有歧视尊夫人的意思啊!” “你说没有就没有?这话不怎么可信呐!只好这样,你回答我的问题如何?” 方迟听了他这么说,闪过疑惑:“这和尊夫人有什么关系呢?” “为臣者是要为君王鞠躬尽瘁的,为夫者是要为妻子尽心尽责的,我难道还会害了我的夫人不成?方大人不久后也是狐族女婿,想必也有照顾好公主的决心吧?” 方迟恍然大悟,感激地站了起来,作了个辑道:“殿下问吧!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易川勾起嘴角,对我露出得逞的笑容,真是一个可怕的男人!战场如自家庭院一样进出自如的男人,天生带有一种气势,冷冽的目光瞪着你,就会叫你对他的话感到毋庸置疑。可事后回想起来,两者理由其实很牵强啊!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拿下这个白面书生就好了。 第一个问题,他道:“成亲后你将待公主如何?” “定与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第二个问题,他道:“曾经有簿子记载你有一个结发之妻,她是何人?你又待她如何?” “她唤作芸莺,是乡里员外之女,当我家徒四壁,吃不上米之时,是芸莺她们救了我,以及家里久病的老母亲,就连进京赶考的盘缠也是芸莺给的。待她……恩情并重……” 之后,他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和芸莺说的,玉狸的描述并无出入,却一样令人欷歔不已。 等彩线缠住玉臂,小符斜挂云鬟之时,回首曾经,却已经物是人非。三年以来,本该团聚的佳节,芸莺一个人守空房,即使满屋子的小符也无法弥补这份孤苦…… 离家而去,渴望安定生活却中了亡夫的诅咒,每天独自坐在窗前呆滞,无事可做的我,仔细想想,也是像她这般寂寞。 我问道:“方大人有觉得愧疚吗?” 方迟脸一红,犹豫了一会儿道:“不知道真相之前还安安稳稳地活着,可见到了她,尤其她绝望的样子,早已经不仅仅只是愧疚了……” 要是有所谓的重来,便即使不会遇到心上人,没有发生过这些事,也绝不要无辜的人伤心! 第三个问题:“那个隐瞒了真相,说谎的仆人是谁?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是府里的老人了,而他这么做,我想是为了我。” “何出此言?” “老人和老母亲走得比较近,一日我听到他们在商讨这件事,偶然听见老母亲的主意,就是告诉我芸莺她病逝了,让我放弃对芸莺的执念。” 我与易川面面相觑,皆是不理解这样的行为怎么会是为了他好? 这时,方迟反问我们:“看二位如胶似漆,又为什么听说清秋姑娘和酆都城郊的大人有婚约呢?” 这下子可就尴尬了。 余光瞄到易川平静的样子,还好他不是子莫,否则早就赌气吵了起来。我把和玉狸解释过的又说了一遍。 方迟一脸吃惊,看看易川,又看看我道:“竟然还有这种事!” 易川不耐烦地道:“还是说说仆人和老夫人之间,他们为何欺骗你?” “不如说说在下对那婚的看法……” “不用说了。”易川黑着脸,上前俯身挡住了他的视线,“我看,此刻你最好把你知道告诉我,否则就没有你的然后!” 方迟倒退了几步,白了脸道:“殿下既然对这感兴趣,那我就说好了,不必用对付恶鬼亡者的询问方式来对付我吧?” “可我毕竟只会上战场杀敌,断案审讯还需要你们判官。要是方大人对酆都的景色厌烦了,那就到黑绳大地狱来吧,我们随时恭候!” “还是不了……当年和公主准备返乡时,偶然听见了老母亲当年指使仆人的所作所为,原来为的是怕我得罪圣上,没有前途,不被圣上看中就会被老臣们欺负,为了让我没有后顾之忧,才出了这么一个下下策……” 这真是可怜了父母心,可两情孰轻孰重,还真是一个麻烦之事。 寂静了许久,我道:“其实,我见到芸莺了,为了帮她带句话我才认识了你和玉狸,而她想让我告诉你,她在忘川河死水潭等你,等了你很久。” 耳边仿佛又传来幽怨的唱词:“偏遇阵阵冷雨浇,相思尝尽半辈苦……情痴换来一生泪,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虽说是三四月,谁又知五六年……” 第六十五章 易川之忧 世上痴情女子最是可怜。想当年的十里繁华街,若不是驻足痴望,又怎么会记得他离去的样子? 而方迟听后无奈地笑道:“是啊,要不是因为见过了芸莺,受了她的托付,你们二人又怎么会来这里?” 他一直知道他的结发妻子每日以泪洗面,想了他半辈子,也怨了他半辈子。 可是,这看似柔弱的书生,却忽然坚定地说道:“请转告芸莺,我们的缘分已经尽了!我感激她当年对我和老母亲的照顾,可是,夫妻缘分实在是难以在续,况且,我的心上人只有一人,要是芸莺怨我,恨我!请她来酆都城方府,任打任骂我绝无怨言!” 他宁愿背负骂名,也不愿伤害心上之人。可这样的弱书生,却还是付了一个人的一生,一个无辜弱女子的一生…… 回客房路上,易川他忽然扯了我一把,撞在他身上,我愣道:“怎么……” 他低头注视着我:“方迟为了公主辜负了自己的结发之妻,这是为了什么呢?” 我道:“为了?不伤害在乎的人吧!就像当年他对芸莺还有感情,就会为了护着她替她收拾残局,也没有对她心怀怨恨。” 他冷静地分析道:“这里是狐族人亲自选定的府邸,可以看出公主对于狐族的重要性,方迟之所以可以那么坚持地拒绝去见芸莺,爱着公主只是他拒绝的借口,是为了抓住公主这棵大树,用来巩固自己如今的地位吧!” 我着实惊到了:“你说方迟是为了自己的地位,所以抛弃了芸莺,心里爱着玉狸是他的借口?这样……他是真小人,可,你是怎么知道?” “也不是绝对,只是感觉。和他接触了几次,他虽然彬彬有礼,可是对任何都有一种不屑一顾,可是一旦和公主在一起,他好像是变了一个人。” 的确,只要玉狸去哪里,哪里就会有方迟…… 可他们三人之间的事,外人何来评说? 我后退了一步道:“就算是这样,也总有一个人是悲剧,而我们前来是祝贺的,芸莺的事过节日再商讨好了!” “这是他们的事,可我怕……”他上前一步,“可我怕演变成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 我傻了眼:“我们……三个?” “如果你说,你想和鬼车过一世一双人的生活,那我祝福你们,我不希望的是,你认不清楚自己的内心,耽误了他,耽误了自己,我希望你能看见我的付出,哪怕就那么一丝。” “你在担心什么?” “我是害怕啊!”他忽然把嘴唇贴了上来,吓得我倒退几步,他时刻紧逼着。 现在轮到我害怕了…… 我惊得语无伦次:“你……你……” 几下,他后退和我保持了一段距离,退后的动作莫名的觉得揪心,觉得伤害了他。 他道:“要是没有什么所谓的婚约,没有所谓的秩序就好了。” 我恍然道:“你是在害怕我和鬼车的婚约?” 他道:“并不。害怕的只是我眼前这个不知道我心的人,会在某一刻走到不明的地方去,和另外一个人……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这时真怪自己不能理解他的想法,要不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看他沮丧的样子,真是一阵愧疚。 我止不住安慰他:“这没什么,那不过是东岳大帝的一次玩笑,就像现在,我们不是在一起的吗?” 他看了我一眼:“以后呢?” 以后的事没有人能保证啊!我说不出话,只能看他在那里散发着旁人勿近的气息。 “我不畏惧婚约的束缚,可我怕的是讲究情的你,要是以后对鬼车产生了感情,会不会像如今的方迟一样,宁愿负我,也不愿意见我?” 我看着他道:“以后的事情我可不敢保证呢!不过你所担心的事情,肯定是不会发生的,是他擅自拟了一张婚约出来,我又怎么会加感情在里面?所以用不着杞人忧天啊!” 他看着我不说话。 第二天,我们决定离开那里。 不仅是因为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还是因为觉得对他们有愧,抱着目的出现,终究不代表祝福。面儿上,阎王又派人来催促易川赶紧回到黑绳大地狱,而我无所事事,却也以辅佐为由离开了。 玉狸难得变化出自己一条毛茸茸的白尾巴,眼睛发出绿光,恶狠狠地对我道:“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是我告的密!最好忘掉那天我们的谈话,否则我一定找到你,撒下一屋子的狐狸毛!” 我轻笑道:“放心吧,绝对一字不提!” 这样才得以离开方府,回到凤鸢阁。 一走进门里,胖乎乎的白儿在侍女怀里立刻伸出短手短脚,央求抱抱。 我瞥了他一眼道:“不行,我不在一定吃了很多东西吧?太壮实了,抱不起。” 白儿一个劲的委屈,嘟囔道:“主人不抱我,姐姐也不抱我……” 只见侍女宠溺地摸摸他的头,又给了他一只鸡腿,我汗颜。 “白儿,你主人回来了吗?” 白儿点头道:“回来了!在房里。” 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真的回来了!到了子莫门前,只听见屋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推开门一看,满脸是灰的夜卿趴在地上在找什么东西。 我问:“找什么呢?” 夜卿吓了一跳,炸了毛似的瞪着我道:“我……我找耗子窝行不?” 我嗤笑道:“行啊!看你怎么在阴间找到一个耗子窝。” 夜卿鄙夷地看着我:“这么久不见,你的修为一点没有长进啊!还是弱的感觉不到你的存在,这样的人,地藏怎么会把我交给你?” 我冷笑道:“可这样的我已经足以让你吓一跳了!这么久不见,你也是没有长进,竟然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喂,我是在说你的不够格教导我好不好?”夜卿急眼了,“不就是一个画皮吗?满大街都是,随便一个都比你的修为要高!” “是嘛……你先把你脸上的灰洗一洗吧!还耗子呢?那是猫的活儿,你一犬神还干上这个了?也不累得慌!” 夜卿不屑一顾:“我乐意啊!” “那么,你在找什么?” “……后会有期!”说完,夜卿化作一道黑烟不见了。 ------题外话------ 这一章实力心疼wuli易川,护国大将军,一个冷面冰山脸,能文能武的小伙子,身强体健,暗藏八块腹肌,实际上心里敏感,害怕被嫌弃,甚至被抛弃……做出那样的举措,是被看不透的方迟刺激得不轻啊!而那一吻,wuli读者们,有什么感觉呢? 第六十六章 赌(一) 这时,白儿扭着两坨粉嫩的屁股蛋儿进来,嘴里叼着光秃秃的鸡骨头,天真地问道:“主人这是又去忙了吗?” 说着,他欢脱地即将离开,我忙拉住他:“你主人最近在干什么你知道吗?” 白儿点头,仰望苍天道:“嗯——主人给一只黑狐狸准备礼物呢!” “什么?”简直不可相信,“他,在准备礼物?” 白儿道:“是,狐狸要很特别的礼物,主人在费心思准备呢!咦?姐姐在笑什么?” “没什么。可为什么要准备礼物呢?” “他们二人在长安街上打了个赌,城东有一个公子,号称对男欢女爱弃之如履,他们二人不信,非要去试试,结果主人没能拿下那个公子,愿赌服输,主人要送给狐狸他喜欢的东西!”白儿无奈地摊手。 “是嘛……那狐狸呢?他试了吗?” “没有,这几天就看他的了,不过我看主人必输无疑,狐狸的手段可高了,不到两天就约了那位公子!”白儿无比佩服地抱拳在胸。 都说白日里的人间阳气旺盛,阴间的鬼魂无法上街走动,其实不然,只要不是恶鬼,厉鬼,阳气盛光是不会伤害思乡想家的小鬼的,更何况那些个孤魂野鬼,本就没有落脚点,甚是可怜,又怎么会被驱赶? 可见河边绿柳下默默无闻的男子,他的身边就跟着一个目光灼灼的鬼婆婆。 大概是他的母亲,手里捧着做好的衣裳,可惜穿不到游子的身上了,为此只能遗憾地跟在他的身边,暗自看着他。 在这长安盛世街道,我还不敢贸然出现,周围的达官贵人很多是我的熟客,这要万一露了个脸,不仅阴间流传着我的种种流言,人间还要盛传“克夫乐女清秋死不瞑目,到人间作恶”吗? 一个人——鬼游荡在繁华大街上,世人都看不见我。 走进一个生前常去的首饰店,还是那个曾经见过的姑娘站在边上,探头探脑看看有没有人光临。 我道:“林姑娘,别看了,外头没人!” 可爱的林姑娘还在看。 她自幼失去了双亲,由她舅母养大。这丫头除了脸上有些麻子,其他还是很好看的,舅母想把她嫁出去,可是这丫头谁也看不上。 舅母苦口婆心地劝说,林姑娘还是固执地不想嫁出去。 店里有一门,常年挂着陈旧的红布。我想进到里面看看,之前总是由她舅母从里面拿出好看的首饰,莫不是里面别有玄机?我可是一直好奇。 这时,一道黑影盖住了店里所有的光。 “姑娘,给我看你这里最好的首饰。” “好……好!”林姑娘脸一红,急忙撩开红布,跑到里面去。 我回头一瞧,是个俊俏的公子啊!像阴间的角落里槐树,阴冷地看着四周。 可吸引我的是他身边的那个女子。一颦一笑妩媚到骨子里,睫毛长到像只翩翩的蝴蝶,一双杏眼仿佛含泪,秀气的手指搭着旁边那位俊俏的公子,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的身边。 过了一会儿,林姑娘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小心翼翼地在他们面前打开:“二位,这个就是镇店之宝,名叫锦绣玉镯。” 俊俏的公子冷色缓了缓,指着镯子对身边的女子道:“这个你可满意?” 女子娇羞道:“只要是你买的,我都喜欢!” “嗯,多少银子?”他问。 林姑娘一愣,慌了手脚,直愣愣地盯着那个公子看,一下子和他对上眼,立刻觉得不妥,低着头道:“这个镯子,要……要五十两。” 我走上前一看,那镯子绿里透着红,色泽鲜亮,绝对是极品。是我一直喜欢的那个镯子,只不过碍于它的价格,我一直没敢狠下决心。 我看林姑娘她绝对是对这个公子动心了,否则怎么都不敢和他对视了呢?甚至说话都不利索了,想当年她可是能把误入歧途的贼人说得泪流满面的! 那公子点点头:“嗯,还可以,能给我摸摸吗?” 林姑娘猛得盖上盒子,不好意思地道:“这个……真是抱歉!这镯子是镇店之宝,不能有半点差池,舅母吩咐了,只能看,不能摸……的。” “那好吧!”那公子拉了身旁的女子一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林姑娘傻眼了。 只见这时她舅母回来,她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舅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你傻啊!这就说明他没有钱,跑了!不过他走了正好,省得咱们还要费事招待这么一个没钱的主儿!” 林姑娘红了眼,嘟囔了一句:“他不是没钱,只是没摸着镯子才走的……” 之前在这里买首饰,林姑娘为人善良,从来不见她会用三寸不烂之舌忽悠别人,她见到我时,还会像个妹妹似的撒个娇。 她是个不容易动感情的人,这一次她芳心暗许,我不想插手,我也不会插手,可我想就在人间看看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缘分! 我朝那个公子追过去,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事出有因,他身边的姑娘又是何人,希望林姑娘没有看错人,不会辜负自己的幸福。 刚追出去,只见那公子冷面对那女子,无论身旁是否有人在看他们,他也毫不在意,冷冰冰地盯着那女子。 那女子满脸疑惑,芊芊玉手动一动:“公子,你怎么了?” “我说过了,我陪你来一趟首饰店你就可以离开,你走吧!” 女子委屈地皱眉:“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丝留恋吗?” “没有,走吧!” 说完,他转身走了几步,女子一跺脚,追上去拉住他道:“本小姐看上你了,你就不能正眼瞧瞧我吗?” 他冷笑:“这么多天你一直纠缠与我,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可你难道不知道我清心寡欲,对男女之情并无半点兴趣吗?” 女子咬着牙,狠狠抓了一下他的手臂,他一嚎叫,女子就笑了:“清心寡欲?那是和尚才会干的事,你是什么?刘府大公子,刘府就等着你传宗接代呢!我劝你趁早对本小姐动心,否则挠你!” 那公子赶紧抱着手臂离开。过了一会儿,女子转身看着我道:“喂,你在这里干什么?” 第六十七章 赌(二) 我以为是她误会我在这里看热闹,便朝她走过去佯装淡定地道:“没什么,我只是路过的。” 等等! 她怎么能看见我? 联想到刚才那公子所言,莫非他就是城东的那个公子?而这娇嫩妩媚的小女子就是末生,那个大尾巴黑狐狸! 刚才没注意,这一仔细端详,末生前胸有两个混元大波,被一身紫花袍衫包裹着。长长的直至膝下的坎肩,织花面料上再施刺绣,缀以玉佩。 不愧是狐族家的小公子……小姐!就是花炮! 我低头看一眼自己……没关系,至少买布料还算省银子。 “路过?”丹凤眼的末生翘着小拇指,斜看我道:“我才不信这只是巧合,你是一路跟着本小姐吧?” 他……她自称小姐还真是不习惯,打了个激灵后我解释道:“我只听说你和别人打了赌,并没有跟着你。” “打赌一事竟然被你知道了。没关系,咱们也打个赌吧!” 我问:“什么赌?” “赌那公子最后会跟我走,如何?” 我道:“这赌你不是和夜卿打过了吗?再和我打有什么意思?再说了,人间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还是回阴间去看你大姐成亲吧!” “和他打的赌是谁能拿下刘公子,显然我比他更有手段,而我和你是谁能让他动心!你不是有‘天下第一美人’的号称吗?那就试试吧!” 末生的意思很明显,和我赌谁先让刘公子动心?我并没有这种嗜好。 我装作没听见的模样道:“人间入秋了,好大的风啊!我回阴间去了,你莫要贪恋人间的春色,小心打扰了周遭的土地公,把你收了去!” 末生迅速想要抓住我,可我鬼身她是抓不住的,她冷哼道:“你这是认输,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啊!” “谁都有怕的时候。更何况,我为什么非要和你赌这种东西?” 末生道:“凭你的美人皮,即便是没有胜算,你也该应战吧?而我女身示人,也不差,这个赌正好看看我们谁更有资格嫁给子莫!” “这不应该是子莫他自己决定的吗?” “少废话,赌不赌?” 我忽然计上心来道:“不如我用另一个人和你打赌吧?那人就是你刚才首饰店见过的姑娘,在三天内,要是那个刘公子更喜欢林姑娘,便是我赢如何?” 这样一来,一箭双雕! “她?并不好看,脸上有麻子的那位?”末生冷笑,“好,那你输定了!” 说完,她得意地挥袖而去。 驻足观望的路人感慨道:“这么好看的姑娘,竟对着气说话!” 另一人道:“大概是被刺激了,你看她还笑呢!” 入了秋的院子,总有一份萧条,带黄的老树下,林姑娘痴痴地坐着,眼睛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 曾记得当年,我也如她这般痴坐在树下,幻想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相夫教子的怡然生活。 我变化出人身,悄悄地走到她身后,“林姑娘,你可还记得我?” 她回头,吃惊地望着我道:“清秋姑娘!你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可是好久没有来了!” 我笑道:“不在这里安居了啊!” 她恍然道:“难怪……不过前些时间见过姑娘身边的那个丫鬟来店里,身旁还跟着人,样子可气派了!” 她说的应该是嫁入皇室的墨竹,跟着我半辈子的墨竹可是受尽了苦难,从鬼车口中知道她过的不错,我就没有萌生出去见她一面的想法,只要心里了然,见与不见也没区别。 我道:“我到这里是来找你的,林姑娘,你听说过城东那个刘公子吗?” “听说过,听说他不谙世事,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可我只是听说过,并没有见过他,不知道清秋姑娘问这个是……” 我道:“刚才二位可是见过面了,你还拿了锦绣玉镯给他看!” “是那个公子啊!”林姑娘还是有些迷茫,“可你是为什么要问我这个呢?” “林姑娘不是对他芳心暗许了吗?我能帮你和他见上一面。” 林姑娘一愣,随即就明白了。 她并不矫揉造作,喜欢就是喜欢,这时我的戳穿她反而平静地道:“是,我欣赏他,他给我一种淡雅香莲的感觉!可他身边……不管了!你可以帮我跟他见上一面,那……需要我如何做?” 我道:“只要到时候的你不要害怕我的做法,一切我来安排就好了!” 只要用小小的人皮掩盖住那芝麻似的麻子,就能有几分把握! 和她说明之后,我便直接去了城外的乱葬岗。这种地方是最好收集人皮的! 可是在这里,我却看见了一个熟人。 他一身淡紫色长衫站在乱葬岗头,淡淡地俯视下方。 感觉到有人接近,他撇过头一看,果然,他见到的是我,而我看见的是绝世之颜的鬼车。 上一次他外出也没有穿代表性的大红,大概是为了庄重,这时的他一身淡紫色,把披肩的长发高高挽了起来,清爽却又不失原有的邪魅。 而他淡淡道:“真是幸运,清秋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上一次见面是在他的府里,他一反常态,耍赖似的扣住了我的行李,还不让马车运送,结果只得我自己搬回去!却还留下一个梳妆台。 我想到这些,就冷嘲热讽道:“鬼公子好久不见了,这回在这里是准备剥人皮吗?也难怪,公子这绝世佳容,若是不经常更换可是要坏的!” 话一说完,我下意识抬头看了看他的神色,只见他阴森森地望着我,半晌未语。 我突然意识到遭了!他这个男人我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万一要是发起火来,有毁天灭地的架势也说不准…… 我陪笑道:“鬼公子,不瞒您说,我也是来剥人皮的!这……咱们就各自干各自的吧!” 鬼车忽然一笑,不是十分开心的笑,也不是面带恶意的冷笑,真是令人看不明白。 他道:“清秋姑娘还真是有意思,我几时说过这里是我的地盘?姑娘用不着和我说明,尽管用就好了!” 他这番话有些莫名其妙,带着淡淡的抵触,一丝丝反感。 我忍不住自省,莫不是我刚才说的话太过分了,得罪了他? 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况我这小女子,我立刻道:“刚才那番话并不是有意的,请公子不要见怪!” 第六十八章 赌(三) “刚才哪番话?”他从乱葬岗头跳下,径直走过来。 我见他双目之间带有疲色,瘦削的身影摇摆,唯恐他被地上突出来的白骨绊倒,我看着他的眼睛,向前走了几步。 不知道为何,他见我近在咫尺伸出手,我下意识一缩,猛然意识到他的手停在半空,心像被重锤一击,我忙解释道:“不是,那个……我……” 他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背过手去,只不过骗不了人的双眸还是有些异样,一张俊脸转向别处道:“你是来找人皮的?那么……你又揽了什么事?” 他对我的一切还算是了解的,我也不会向他隐瞒什么,大概是生前入了拜了一次堂,已经把他当做是家人了吧! 可他这时候猜到我揽事,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惊讶…… 不过上一次女人头事件就是他帮了我,猜到也不足为奇。况且,他本来就知道我只有多行善事才能有投胎的机会,而我早就盘算着如何投胎了。 我眨巴眨巴眼,抬起头和他对上了眼:“怎么说在这里还能偶遇,就是缘分不浅咯?可你看上去很是劳累,还要助我一臂吗?” 鬼车如此闷葫芦的性格本就一安静下来就有些尴尬,这时偏偏还有前来告慰先人的队伍,手里一堆黄纸,唱一句,哀嚎一句就有黄纸随风飘洒。 还好保持的是鬼身,否则听到的绝对就不只是哀嚎和哭丧了。 只见他叹了重重一气,忽然扑上来抱住我,重重的脑袋搭在我的肩膀上,在我耳边吐着气:“是有些劳累,娘子,这一次,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嗯,不用担心,我可不是三岁的孩子。” 他这么说,我倒有些好奇他去做了些什么。 等到哭丧的队伍离开,整个乱葬岗就只剩下满地的黄纸,还有疲倦写在脸上的俊美男子。 离开乱葬岗,把刚刚剥下的小小人皮小心地放在怀里,想的是刚才那个紫衣男人,实在是想知道他此时是否回了阴间,又是否在安心休息? 走的一路都是心不在焉,直到撞上熟悉的一个人,额间一颗蓝色的菱形,平淡如水的眼眸直视前方,被我撞了个满怀,只是眉头一皱,低头看了我一眼:“是你啊!” 这下子该如何评判李祁这个人?仿佛完全脱胎换骨,除了贵气没有改变,目中无人的狂妄消失的一干二净,也没有所谓的见到佳人就挪不开眼的行为。 我问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他道:“看看失去的江山到了谁的手里。你可要同我一起?” 我笑道:“不了,这手头还事儿。” 简单的寒暄了几句。该去皇宫的去皇宫,去找人就找人去。 林姑娘正在小院子里被舅母训得一愣一愣的。 我以鬼身站在她身后,谁也看不见我,地上一枚落叶,我拿尖头勾勾她。她低眉忽然感觉到脖子痒痒的,我忍不住偷笑。 舅母走了之后,林姑娘一脸迷茫地东张西望,我跑到树下变出人身,大摇大摆地走到她面前,只见她哭笑不得,想问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清秋,你是怎么进来的?”她鼓足勇气问道。 “走进来的啊!” 是真的,做人走路习惯了,喜欢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林姑娘跟墨竹有很多相像的地方,眼神如出一辙地纯澈,甚至天真的样子都差不多,这时睁着大眼睛问我:“你找到你需要的东西了吗?那么可以帮我见刘公子一面了吗?” 我没忍住噗嗤一笑,“姑娘家真不矜持!” 等我拿出人皮的时候,她好奇地探头盯着问:“这白不溜啾的是什么呀?” 这我能告诉她吗?万一她吓得脸色一白,直接两腿一蹬,那我岂不是和当初引诱李祁的那个画皮鬼一样,会遭到鬼差通缉的! 我含糊道:“就是普通跟面糊差不多的玩意儿!” 她像是明白了,点点头。 突然听见树上一阵悉悉索索,抬头一看,是一只藏不住大尾巴的黑狐狸啊! 他见已经败露了,撒腿就想跑,可这时林姑娘手里捏着一颗石子,奋力一击,正中他的后腿。 黑狐狸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我伸手一抓就抓住了他毛茸茸的大尾巴,四只小短腿胡乱噗通。 林姑娘笑得可开心了:“哈哈,这狐狸真可爱!哈哈……额,等一下,这狐狸是怎么进来的?” 她总算是想到了这一点! 我威逼利诱小狐狸,他眼睛一白,倔强地就是不肯说。 那好吧! 用落叶的尖头扫他的脚心,他先是没反应过来,之后足足抖了半个时辰,终于是没有力气再倔强了,恶狠狠地道:“最后赢的肯定是我,你给她再怎么遮挡都没用,她就是那么丑!” 林姑娘的笑容还保持在那里,半晌才之后,惊道:“狐狸……说话了!” “这姑娘脑子还不好,你确定要用她和我比?”狐狸勾起嘴巴,“那你可不要输得太惨!” “慢走,不送。” 这狐狸不仅躲在这里偷听,还要出言重伤,简直不能再容忍了。 把他扔到墙外面,拍拍手,我转身就和林姑娘撞在了一起,她懵懵懂懂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抱着隐隐有些疼的脑门,对她道:“一只狐狸说的话能有多少可信的?你不要在意,就当做了一个美梦吧!闭上眼,稍等片刻就可以去见刘公子了!” 她看着我的眼睛,四目相对,反而我不好意思了起来,不过单纯的她很好忽悠……是说服!马上闭上了眼睛。 我拿出人皮,轻轻地盖在她的脸上…… 长安街繁华似锦,有人说这里虽然是尘世之间,却是人间最完美之处,不管需要怎样做,只要在长安街上静赏十里繁华,就相当于获得人世间最美好之物! 这人无疑就是城东的刘公子,虽然有一辈子凡心不动的执念,却有一张俊美的脸,街坊邻里说他堪比潘安,而他饱腹诗书,却不去考取功名,因为这对他来说就是粪土。 这样的人,撼动起来还真有些困难。不过就因为他喜爱长安街,人还是很容易碰见的。 他就站在一画师面前,静静地看着画师笔下的美人。而那美人,正是末生啊! 第六十九章 意料之外 已经换面的林姑娘没了麻子,美得清新脱俗,像个小家碧玉。远远看见刘公子,她忙藏到我身后,反复问道:“清秋,我真的可以去见他了?” “你们本就见过面了,还担心什么?” “我怕被他嫌弃。” “不用担心。”我把她揪到前面,“也让画师为你画一幅画吧!” “不行不行,我没那个姑娘长得标致,太丢人……”她恨不得搬土把自己埋起来! 末生早就被我们这边的动静惊到,正笑盈盈地看着我们,而画师也时不时偏头看我们一眼,除了刘公子,专心地盯牢纸上的佳人。 莫非他已经被末生的美貌折服? 而末生得意地挑眉,笑容更甚。 我急得把林姑娘扔到画师面前,那画师显然吓了一跳,手中的笔一点,在好好的佳人脸上点下重重的一个墨点。 “噗!”我一下没忍住,画中的人实在太滑稽了,整个脸全都是墨水,全身上下只有胸前大波是可以看的。 画师见了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这真是太遗憾了,本来都快好了的……” “什么!”末生一吼,“你把本小姐画成了什么样子?……就这个样子你也敢叫画师?” 说罢,她把画个粉碎。 这时,一旁默不作声的刘公子提着满脸通红的林姑娘道:“没关系,再画一幅就是了,刚才你画了几个时辰,看累了吧?这个给你画,新鲜,肯定好看!” 能把一个人看累?末生果然好本事! 听他说这种话,一向高傲,对自己的美貌毫不质疑的末生恨不得抡他一拳,只不过这妖物不得伤人,她还好没忘! 只见画师尴尬地把羞涩的林姑娘请到位置上,重新提起画笔…… 刘公子一言不发地站在边上欣赏,我忍不住道:“刘公子,听说你对男女之情不感兴趣?” “是,又如何?” “人在世间活一遭,不体会什么叫做与子同袍之情,以及男欢女爱,未免太乏味了吧?那何不尝试去爱一个人,每天过的清清淡淡,那还不如进寺庙剃度为僧。” “刘某并不感兴趣。可要是这么说来,姑娘一定有很多体会,那么请问姑娘有几个夫君?又爱过多少人?可曾经历过什么叫男欢女爱?刘某一生过的清淡,只是想远离这无边的苦海。你若是没有体会过这种情,又何来跟我说教?” 我一下被堵的哑口无言。 心忽得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偏偏这时候末生还要不冷不热地来一句:“看到了没有?就算你美若天仙,他也没有看你一眼,所以你也不过如此嘛!” 她还要发出几声得意的嘲笑。尽管如此,我也没有少掉几块肉,真不知道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回到画师的画上,纸上的林姑娘羞答答地低着头,娇羞得跟什么似的。 此时,刘公子已然盯着画看了好一会儿,再看林姑娘,光明正大地看着他,什么矜持,她可能从来没有想过…… 等画画完了,然而并未分出胜负,末生不服,问刘公子更偏向于谁,他盯着林姑娘的画卷宛若珍宝,许久半道:“这画功了得,收藏起来将来定有大价值!” 说白了,他看上的是画的价值。而谁输谁赢,谁都说不好。 林姑娘见过心上人,已经得到了很大的满足,她脸上的人皮自然脱落,顶着原来的麻子脸回去了。 我刚走了几步,末生便死活要拖着,嘴里嚷着不服。 突然从她怀里掉出来一个精美的玉佩,我一见就知道是子莫的,是他一箱玉佩中较好的一块。 “是夜卿输给你的吗?” 末生不想承认,可事实如此,“他输给我一个我最想要的东西,这虽然不是我想要的,不过本小姐宽宏大量,就收下了!” 地藏说过,夜卿是吸收了人间所有的恶长大的,这不告而拿的举动看来也是他从人间吸收去的一恶。 我道:“我们的赌到此为止,谁也没有输,也没有赢,就此作罢吧!” 她道:“这怎么行!……本小姐以后就用女儿身示人了,你给我准备好接受我的刁难,否则一个万一伤了你,可千万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那么“他”就是“她”,这下一就可以解决夜卿的龙阳之好了! “你笑什么?”末生皱眉,“本小姐可不是吃素的!” 我憋住到嘴边的笑,不经意间就看见人群中两个怪异的男人,那不就是刘公子和那个画师嘛! 只见他们二人勾肩搭背,刘公子狠狠地亲了一口画师,两道身影火热地离去—— 还好林姑娘已经回家去了,要是看见这一幕…… 末生自嘲道:“这才是最后的赢家啊!看来也只能是吃素了!” 说罢,她化作一道烟不见了。 好在没人注意这一幕,我也恢复鬼身。 该去哪儿呢?这人间烟花三月,虽然入秋有些悲凉,也别有一番滋味,我倒是喜欢这人间之秋的。 走走停停,不知不觉竟然到了皇宫。只见宫门口熟悉的身影正在徘徊。 他感觉到有人接近,一看是我,紧皱的眉头也丝毫没有放松。 我道:“怎么?堂堂酆都大帝在这里飘荡?还是散步呢?” “这皇宫进不去,也只好在这里,不知道如何是好……”李祁忽然道:“刚才脑海中闪过一些什么,你知道清莲身边有个画皮鬼吗?好像就是她吸了我的阳气,否则这江山……我也不会丢啊!” “你说什么?”脑子转得快,明白他的意思,可我并不能确定。 按照他的说法,那么清莲身边的那个恰春就是那个皇宫里藏着的画皮鬼! 那就是仰慕鬼车的那个啊! 李祁低头仔细想了想:“应该不会认错……可是,我为什么记不清楚了呢?奇怪……” “她能在你们身边谋个侍女职位,手段可见一斑。” “清秋!”他突然激动起来,“能不能帮帮我?我脑子一片空白,我知道你曾经爱慕过我,看在旧情,帮帮我吧!” 他冲上来抓住我的手,不由分说往阴间拉。 最后回一次头,只见挺着大肚子的墨竹坐着八抬大轿,轿子稳稳地驶进宫门。墨竹仿佛知道我在这里,迷茫地东张西望,可惜我不能出现在她面前,阴间的风又一次吹来。 也不知道下一次到人间是什么时候,或许没这个机会了…… 墨竹,这丫头胖了呢! 第七十章 现行(一) 回到凤鸳阁的第二天,李祁便派了蛇尾的夜叉前来。 头一天夜里,阴森森的小树林两个身影。 我道:“该怎么帮你?” 他一直焦虑不安地低着头,嘴耷拉着,半晌才看我一眼道:“不如我纳妾娶了你,这样你就非常自然地进到我府里了!” 我惊呼:“这什么幺蛾子!不行!” “为什么不行?曾经的你不是在桃花树下俨然说要成为我的妻,不管发生什么也不能改变的吗?” 那只是年幼时说下的笑话了!现在已经有三个掰扯不清的夫君,还要来一个,我岂不是疯了? 更何况,所谓的余情未了,是表面上分开了,可心中却依然念念不忘,始终没有放下,情丝难断。而我敢对着头上竖着的发丝发誓,对他再也没了这种感觉! 李祁撇了撇嘴,“那好吧!这么说来……你愿意永结同好的对象就是城郊的那位公子咯?” “为什么说起他了?”心猛得一跳,感觉像是存在了一个疙瘩,“我和他之间是有误会的!” 李祁盯着我的眼睛道:“看着我!” 我呆呆地盯着他额上的蓝色菱形,闪闪微光,而他忽然捧住我的脸,一下子挪到了他的鼻子前,感觉到的都是他温热的呼吸。 “看着我,告诉我你喜欢的是那个神秘的男人吗?还是易川,我曾经的兄弟?”他很认真,“清秋,在你及笄那年,父皇赐你‘天下第一美人’时我就动了心。什么叫做面若桃花,只有见了你才知道啊!” “那是先皇过誉了,现在的清秋只不过是一缕幽魂,鬼中最低等的一只画皮。” 沉默了一会儿,李祁笑了:“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啊!看来我们只能互做知己了,清秋,你还真是奇女子!” “怎么说?” 李祁贼嘻嘻地笑道:“三个夫君,也就只有你吃的消了!” 他这哪里是赞赏?是调侃吧!我不甘示弱道:“不愧是酆都大帝,后宫佳丽三千也依然雄姿英发啊!不知大帝有没有想好怎么对付后宫不安分的那位?” 他的脸色变得不好看,而他兄弟无数都被他踩在脚下,一个女子又怎能干扰到他?他勾了勾嘴角:“明天午时,我派人请你到府里,至于怎么从清莲她们口中打听到消息,就看你的了!” 这是他的主意?我简直不可置信:“我深入,你不动?” “我信任你,你不会不行吧?” “……” 于是,为了证明我行,我决定毅然答应了他! 可这不是根本的,我好奇的是恰春到底是不是当初那个画皮鬼,想弄明白的是她们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的!更能感觉到,这都不是偶然,而奇怪的地方到底在哪里?我想从恰春身上应该可以找到的! 然后在第二天,蛇尾夜叉就来了。全身绿色的夜叉恭恭敬敬地等在门前,远远看去像是一棵成了精的杂草。 他道:“大帝请姑娘前去酆都府,大帝和娘娘已经等待多时了!” 按照计划,我跟他一同前去。 等到了酆都府,这棵杂草突然用蛇尾巴挡住大门,而指着偏门道:“正门是给那些大人用的,姑娘这边请!” 偏门是什么,是妾入门走的路,是下人才会走的门! 我冷眼盯着他:“这是谁的主意?” 杂草口口声声道:“这是规矩!” “来者是客,谁家规矩让客人走旁门?” 杂草冷笑:“在阴间赫赫有名的清秋姑娘,听说生前是琵琶女,在青楼卖艺,说白了就是艺妓,这种下贱的身份怎么可以走大门!” 我紧紧捏着拳头,头一回在阴间受到这种侮辱,忍住不安分的牙,冷哼道:“耳朵听着不洁的乐曲,鼓掌叫好,嘴里吃着不净的零嘴,却还吃得津津有味,真正下贱的是有才有艺的女子吗?还是只知道大笑,扔钱的大人们?” 蛇尾巴杂草青筋暴起,指着我吼道:“你竟敢侮辱我们的大人?谁给你的胆子!” “当然是你们酆都大帝咯,不信?那就把他叫出来问问!” 正好也想问问他什么意思,找这么个人羞辱我,他是王八喝热汤,想死? 可话一落,杂草急忙摇摇头:“大帝日理万机,才没空见你,别耽误功夫了,赶紧随我去见娘娘吧!” “正门!”我昂着头,不怕他比我高出半个身子,“本姑娘只走正门!” 这时,他才终于安静下来,冷淡地瞥了我一眼,默默地挪开了尾巴。 敢情他忌惮的是李祁啊! 跨过门槛时,我装作不经意间踩了一脚他的尾巴,他疼得双眼泪汪汪,“抱歉,门槛太高了,脚滑!” 趁无人注意,我快速从小路消失,这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李祁,好好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翠竹林里,只见蓝色的身影在林中格外的引人注目。 李祁兴喜道:“你终于来了!” 我淡淡道:“差点我还来不了了呢!” 我将刚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他却没有丝毫反应,我微怒道:“这么说,你是存心想要戏弄我?” 他冷静地想了想,道:“这种把戏只能说明,清莲把府里的小鬼收买了,刁难你不是我的命令,那么就一定是她的了!这把戏也太陈旧了,在我母后的后宫里才是值得一提的手段!” “那么你把我叫来就是跟她叙叙旧,然后打听一点消息?” “没错!” “可玉狸他们不是这几天成亲吗?为什么你们没有前去祝贺?” 李祁挑眉道:“难得你不知道,方迟的结发之妻名叫芸莺,听说死后盘踞在忘川河一带,也不知道抓了哪只无辜的小鬼,无意间知道结发之夫再娶妻,前一天杀到方府,伤了方迟一条腿呢!” 我一惊:“那么芸莺呢?她怎么样了?” “只得是交给狐族人处理此事了!” 这时,突然传来高亢的声音,带着嬉笑的意味儿道:“呦——这不是姐姐吗?难得见你来府里,这下,咱们姐妹俩可不得好好叙叙旧?” 转身一看,一身洁白长裙,别了一只凤尾杈的清莲款款而来,身边并没有恰春。 清莲忽然严肃地立声道:“姐姐这是看什么呢?” 第七十一章 现行(二) 这下子可就尴尬了吧! 我半天憋不出一个响声,她慢慢凑近,然后凑到我鼻子前道:“姐姐在找我吗?” “你就在我眼前,还找个什么?我是看……这跟在你身边的恰春哪里去了,像不像个跟屁虫。” 清莲把脸一横,不服气道:“她怎么会是跟屁虫?明明是我身边最得力的干将!” “那她去哪儿了呢?” 清莲顿了一下,嘀咕道:“……不小心打碎了我的玉盏,给我赶出去了!” 既然她是最得力的干将,又怎么会范了一点小错误被赶出府……我回头对上李祁信任的目光,这话里有问题,他听出来了吧? 或许是知道我心中所想,他微微点了点头,款款上前道:“莲儿,你们姐妹二人的叙旧我就不参与了,你也知道方判官负伤在府里修养,那头还有很多事等着处理呢!” 清莲抓住他的手,含情脉脉,不舍地说了句:“陛下慢走!” 这下子,我能怎么办? 我就默默地看着他们二人,也不知道他们卖的什么葫芦?见他们对视良久,我笑言:“二位还真是情深,羡煞旁人啊!” 清莲突然接话道:“不如姐姐把鬼王大人叫来吧!” 这我就有点不知所措了…… 李祁疑惑道:“莲儿为何想把他叫来?” 她像是知道说错了话,眼睛一直在躲闪,“怎么说……也是姐夫,见一见又有何妨?” 可哪里有那麽简单。一直敏感的李祁冷漠地看着她,私下里丢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盯着她”。 而后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李祁随便找了个理由便离开了。 整个幽静的竹林就只剩下我和她。 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即便我再怎么不同意这句话,这时候也有面对小人的感觉,待在后宫几年的她,肯定不是善茬。 她虽然口口声声唤我“姐姐”,可每一句话哪里又有和好之意! 可正当我考虑如何和她交谈时,她叹了一口气。 “想不到嫁给鬼王大人的人竟然是你,你说你何德何能?”她冷笑,“这世间最完美的人才配得上他,而你配吗?” 虽然我们视对方为死敌,可清莲从小到大,从幼年到及笄的愿望还是知道的,她的心里只有李祁一人,就算是邻国人高马大的皇子也看不上,并且发誓一定要成为他唯一的女人。 突然被挖苦,心里真是不痛快,更不可理解的是她的质问。 我道:“这干你何事?” 清莲一皱眉,死死地盯着我道:“你竟然这么对我讲话,我可是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都奈何不了我!下一刻,我就可以让人把你扔到血池里,扒皮,融煮。” 这口气和在皇宫她行凶时并无两样,也可以说更决绝,更狠毒。 我竟然被她吓了一跳! “你想干什么?” 清莲捂嘴轻笑:“他不是在乎你吗?那你就让人把他叫来,我想和他,单独聊聊!” 可我根本没有想拉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已经让人去请了鬼车。 并不知道她想怎样,只清楚她目的不纯,本来就迷雾重重,鬼车偏偏这时候来了。 红色烈焰像火的衣角肆意摆动,不知道是否是有意为之,他的胸前总是盖不住,随时露出令人血脉喷张的大好风光,披肩长发甩到后面,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没了疲惫模样的他,邪魅到令人胆颤。 他大跨步前来,没几步就到了跟前,我刚想说好久不见,他先不解地问我道:“娘子,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现在说?” 说完,他打了一个哈欠。 “莫不是,刚才你在休息?”明明知道他需要休养,却还是因为一点点事情劳烦他,顿时愧疚到不敢看他。 他点点头,张望了一下四周道:“为何只有你们,在酆都府里怎么不见酆都大帝?” 一开始被忽视的清莲眼睛一亮,红光满面地道:“陛下他另有要紧事,这府里现在是我掌事,大人有任何需要的,我都会帮你办好的!” “在此多谢了。”他转过头来对我道:“那么……娘子找我所谓何事?” 是清莲找他来的,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也迷茫。 这时,清莲忽然到我面前,拿她的后脑对着我,只听她娇滴滴地道:“大人,我们好久没见了,可还记得我?” 鬼车淡淡道:“嗯,娘子同族的妹妹。” “什么妹妹!能不能不要带她!我……我是说咱们之间,为什么要插着我姐姐呢?还有,大人能不能不要总是看她?” 鬼车到底是有涵养的人,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就是听她说话再怎么奇怪也不会表露出来,而是平淡地对她道:“那是我的娘子,平时想她的时候看不到,现在有这个机会了,自然就想一直看着她。” 这话一说出口,我都觉得脸上烧了起来。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动,冷静地说完这句话的…… 只见清莲脸色“刷”地白了,不甘地问道:“大人真的有那么喜欢姐姐吗?” “嗯,喜欢。” 清莲急忙问道:“有多喜欢?” 这时,他好看的睫毛垂下,陷入了沉思,我忽然好奇他会如何回答! 他忽然抬起头,用余光瞄了我一眼,我惊得低头看满地竹叶:“竹子不错,来年有笋吃。” 只听他道:“说起来都是曾经,那时候,喜欢到看她喝水呛到,大笑之余会记得心疼,喜欢到她羡慕别人画师的手艺,会愿意花费百年时间为她学艺,喜欢到她喜欢我为止,那时候,就是所谓的爱了。 那年那天,锣鼓喧天,手上环绕着曼珠沙华,蹲在角落里害怕游行鬼民,头戴一只栀花玉簪的女子,嘴里还不忘塞着一个桂花糕,发现她时,她已经盖着一天破布睡着了。” 说罢,他还不忘用眼神勾勾我。 “可是,你们之间岂止只有一粒尘土,分明是两座大山,姐姐她有三个夫君,而你只是其中的一个!” 第七十二章 现行(三) “而你只是其中的一个!”这话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却是实实在在打在了我心口上。眼前一黑,差点喘不过气来。 除了风声,一片寂静。 清莲被他的话气的不轻,愤恨地看着我道:“你都已经嫁了两次,有两个夫君了,为什么还要占着他?” 这不仅是她的问题,我也时常问自己,得出的定论就是,还不如解除婚约!可是我做了,只是没有结果而已。 “他对你来说是什么?你把他当什么?你有爱过他吗?”清莲恨不得吃了我,眼睛里写满了嫉妒。 眼睛的余光撇到万绿之中的一抹红,想必他也是想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 我淡淡道:“他是我的家人,是我的朋友。”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那你凭什么要嫁给他?” 鬼车冷冷道:“这话难道不应该我来回答吗?” 清莲愣住了,“大人,为什么?” 鬼车勾起嘴角,眼神注视着我,“娶了她就可以有理由,慢慢等她喜欢我了。” 清莲真的要气炸了,不甘地捏着拳头,含着委屈的泪水,嘴里挤出最后的希望:“大人,我不想要你受委屈,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她不可能喜欢你的,你放弃她吧?好不好?” 真是莫名其妙,清莲说出这番话,究竟是出于内心,还是因为被人唆使?后者肯定是不可能啦! 鬼车冷着脸道:“娘娘,请自重。” “自重?”清莲苦笑,“你叫我自重?我为了你,自愿堕入无间地狱,那时候我只是一介青衣鬼,什么都不会,你也知道无间地狱里有什么,为了成画皮,我卖了骨头,三魂六魄折磨到不见生气,你只是不知道,知道了我为你做的,你还要装作看不见吗?” 我惊呼:“你是恰春?” “给你看出来了!我的好姐姐,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羡慕到想要把你打入无间地狱里看看,看看我为他做了多少!而你……这一切都是凭什么?” “恰春……”鬼车低头喃喃道。 “大人还记得这个名字?真是荣幸,能够让你有印象,我花费了多少啊!这些你能想到吗?” 她的眼睛里除了憎恨,有的也只是对鬼车的崇拜之情。 我道:“当初在皇宫里的那只画皮鬼是你吧?从那时候起,你就一直在清莲身边了,为了给他供养人皮,你也真是付出太多。” “没错,早知道那时候就应该把你的皮剥下来!” “清莲呢?你变成了她的样子,那她怎么样了?” “你……不恨她了?我可是知道她曾经把你害得可惨了,你不是还一度想要害死她的吗?难道是传说中的姐妹情深,你想救她?” 我冷笑道:“我可不会忘记,可这是我的事,就算是我想要害她也不用你动手。” “好一个自己打狗啊!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的下落?于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这事要是被酆都大帝知道了,你逃的了吗?阴间的律法可要比人间狠多了,扒皮灌银,刺种捣碎,浸泡在满满都是毒水,满满都是毒物的桶里,你没有那么高的修为,这一趟下来,会魂飞魄散的。” 恰春笑着伸出手,想要触摸鬼车的衣衫,鬼车一掌便挥了出去,宛若一道迸溅的水花,她狼狈地倒在了远处。 “娘子,此处不宜久留,不管想要做什么都快走。” 我抬头对上他略有牵挂的眼睛,有一处地方正在波动,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很深之处,可惜听不到。 要让他安心,我道:“我可是见过洛书的,这辈子只会好运祥和,别担心,就让我多待一会儿吧!时间再长一点就好了!” “说什么傻话!”他蹙眉,猛得把我打横抱起,不管我惊吓地挣扎,只想要带我离开这里。 “别走……”恰春慢慢站起来,把自己歪着的头摆正,露出阴森可怖的笑容。 鬼车冷眼一扫道:“你说她不够格,可你又凭什么质疑她?这天地间什么东西我都可以不在乎,除了她。还望你放下。” 恰春急呼:“难道你不怕我抓了清莲?” “沧海枯竭,又干我何事?” “不愧是当年冷傲的白帝,还是像当初那样,对什么都不在乎。可是,为什么你就动了心呢!她哪里值得被你在乎?大人,她心里从来没有你!” 他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浪费了太多时间,咱们走吧!” 我懵懂地点点头。 我自认为脑子动的太快不好,有时候说出去的话会后悔,这时候却恼怒怎么反应不过来,忍不住埋怨自己:“他都已经抱着你了,就是客套也应该说两句话啊!怎么能傻傻地点头呢?”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靠在他的怀里,淡淡的麝香钻入鼻子里,他是怎么拥有这种味道的? 突然头顶传来带笑的声音:“下面就是我的府邸了。” 我吃惊地环顾四周,四周黑压压一片,想起刚才还在酆都府,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种鬼地方,鬼车就解释道:“这里是阴间的天,没有如丝的云层,有的只是魂魄带的怨气凝结在上空。” 我探头向下一看,一大片似火的曼珠沙华,包围着小小的府邸。 我连忙拒绝道:“还是回凤鸳阁吧!” “好。” 凤鸳阁是阴间一极其普通的民宅,不过名为凤鸳阁,是因为这里曾经住过一位了不得的人物,那人就是杨玉环!她丰艳,善歌舞,通音律,智算过人,每倩盼承迎,动如上意,不必多加解释,绝世美人一个。 而她虽然美貌,却和其他普通魂魄无异,没有停留太长的时间就要去投胎。可玄宗皇帝不一样,他一到阴间就被上天封神,知道心爱的女人不久就要投胎了,见面的日子寥寥无几,便偷偷把她接到凤鸳阁,又暗自更改了投胎的日子,这令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绝色佳人,就这么在凤鸳阁住了一年之久。 可以说,这凤鸳阁还处处透着她的痕迹,比如那带着兔子图案的梳妆台。 鬼车一边说着这件事,一边到处打探哪件屋子离我更近一些,按他的话说:“我想领略这位美人的风采,在凤鸳阁感受最好不过,今日起就住进凤鸳阁吧!” 第七十三章 一山里的二虎 我心想着恰春现行了,若是不知道,让她以清莲的身份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也就没在意鬼车说了什么。 夜幕降了下来,野外厉鬼凄厉地哀嚎。漆黑的小路上,一盏明亮的灯格外引人注目。 招魂铃响起,一身干净的黑袍子根本看不出来,门口掌灯的鱼头少年一看,惊呼:“殿下,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易川拔下腰间的令牌,甩给鱼头少年,“阎王下令改了一些律法,不像往日那么繁琐了。” 鱼头少年拉着黑夜里的车,车连着招魂铃,一步一响地不见了。 易川一脚踏进凤鸢阁,恰好是白儿的一个飞扑,这肉嘟嘟的胖小子跟个团一样,被他一挥手拦了下来。 “易川哥哥,我听到铃声了,我就知道你回来了!” “白儿乖,清秋姐姐呢?” “姐姐在屋里,跟个红衣哥哥用膳呢!” 只听白儿这么说,我把头又低下去一点。 鬼车笑着从我嘴里扣出玉碗,手里的竹筒子盛满了饭粒,全都塞到了我空荡荡的碗里,那一只手夹块瘦肉,埋进饭里。 “娘子,仔细嚼嚼,别噎着。” 我干笑着抬起头,正好看见牵着白儿的易川,他把白儿赶到我身边,皮笑肉不笑地道:“花儿请了客人,怎么我不知道?” 鬼车从袖子里拉出白色折扇,红白相称,挡住他一般邪魅的脸,即使面对易川的冷眼,他也坦然地站起来,淡淡道:“是在下唐突了,只不过今后咱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还望三殿下照顾!” 易川一身黑,脸色也是黑的不行,慢慢踱步到鬼车面前,挡住了他火色的红,“难不成,公子当这里是客栈,花了钱在这儿住?” 他这个样子,我就知道他生气了。 他是个冰碴子,平时话就不多,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可一旦脸色不好,而且顶着别人的话,那他就一定是不乐意了。 犹记得一个小将士,偷吃了供奉的贡品,被他指责了一个晚上,回回不带重样,第二天顶着两黑眼泡还挨了二十鞭子。 鬼车挥着折扇,毫不在意地道:“在下只是和娘子同吃同住,不过既然殿下要银子,在下除了银子还真没别的了,殿下尽管出价。” “除了银子没别的了,公子还真是敢说话,那么我就要你没有的东西,你能给我吗?” “没的东西?不存在的东西……嗯,在下还真是有一个!血池底下的孟氏就想把她的画卷送于我,而我没有接受,算是我没有的东西,就把那画卷给殿下如何?” 那是什么东西?我好奇地吊着眼睛看着他们。 易川皱眉细思,道:“血池底下的孟氏……那个百岁的老婆子?不必了。” 鬼车手持折扇嫣然笑道:“据说是她在池子底部的样子,殿下真的不感兴趣?” 易川冷淡道:“不感兴趣!” 我扒着饭,忽然想到在池子底部,应该和人间的水池子差不了多少,大概是和那些渔翁在水里一样,是不穿衣服的。 那该是有多么香艳的一张画卷啊! “吃了两碗饭,娘子的胃口真是大。” 我闻声望去,鬼车淡笑,手里又准备再给我盛一碗,我忙护着碗:“不能再多了!” 这时,白儿从我身边追随着易川走了,我也放下碗追了出去。 临走前看到鬼车的脸色,勾着唇,悠闲地好像与他无关。 “易川!” 闻声,他停下了。 “我有事跟你说,清莲不知道去哪儿了,现在恰春顶着她的脸,正为所欲为!” “嗯,知道了。”他偏头,“还有别的事吗?” “你要拆穿她的,对吧?”  “还有别的事吗?”他又问道。 “没了……” “为什么你都不事先跟我商量,我不是说过吗?我遵从你的意愿,只要你说你厌恶于我,你想和他白首不相离,我随时可以离开,我要的是你的一句话,可是如今这种局面,该如何是好?” 易川目光灼灼,看得我浑身不自在,可我不知如何解释。 晚膳前,那红衣美公子倚靠在太师椅上,任凭胸前大好风光曝光,眼睛不眨地盯着我,我无奈地请他回自己府邸,虽然这很不妥,可他忽然就在凤鸢阁住下了算怎么回事? 他幽幽道:“为何不能与自己娘子住在一起?” “我可没说过是你的娘子!” “那又如何,整个阴间都知道了此事。” “可你一声不响地住到这里……” 他一掌拍了一下太师椅,邪笑道:“现在有声响了吗?” 我真是无话可说了。 “为了自己的结发妻子,我已经做出了让步,不然,你可是要住到我那儿去的!罢了……” 于是乎,他就这么住下了。 第二天一早,我迷迷糊糊地东走西走,根本不知道要去哪儿,去干什么。一夜陷入痛苦的斟酌,可是一夜无果。 昏暗的窗边飘过鬼魂,我一个激灵清醒了几分,忽然耳边响起招魂铃,探出窗,只见一片混沌里一盏明亮的灯,照在易川的脸上。 他回头,我躲在窗后。再看时,一个人也没有了。 等阴间升起一片亮堂堂的光,侍女闯进了我的房间,呼哧呼哧地喊道:“小姐,殿下他回黑绳大地狱,说要处理完公事再回来,天还蒙蒙亮就离去,奴婢看他的心情不是很好,咱们要不要找殿下去?” 我好笑地看着她:“找殿下做什么呢?” 易川怕是已经气恼了,轻易不会消气。 我也是一晚上处于懵懂之中,总是感觉到自己真是不够果断,又或者是迷茫到了人神共愤的程度。真像一个丑陋的妇人啊!明明名花有主了,可偏偏还要拈花惹草…… 他的气恼也是应该的。 “唔……贸然而去,的确不太妥当!”侍女叹了一口气,把完好的早膳从身后拿了出来,笑道:“小姐,我知道你一定是要用早膳的,所以都给你准备好了!” 她拿来是人间的贡品,一些被人刚刚祭拜过,上面还沾着香灰,不过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道了声谢,一口咬下,这味道怪怪的。 第七十四章 换脸(一) 不过我没多心。一大口咽下,只觉得侍女脸上的笑容实在是过于僵硬了,而她和我对上眼,自责道:“小姐,对不起……” 我只想说遭了!可是什么都来不及了,眼前一黑。 再醒来时,是被一桶冰冷的水浇醒的。 头一回肯定是想不到自家人会谋害自己,况且在凤鸢阁里住了也有那么久的时间,若是没有一点感情,那才是假的。可是睁开眼,事实如此,这自家人信不过啊…… “传说中的美人清秋,如今落到这个地步,也不知道是自作自受,还是命运使然……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戏弄大人的感情,可你非是不听呢!那么我只好想了个法子,为了我家大人,你应该永远消失!” 冷漠的声音从角落传来,一身青色素衣,把自己裹成个刚扎好的大粽子。 而这人无疑就是顶着清莲的脸,势必挤兑我的恰春了! 使了什么手段,叫侍女在饭菜中下药,这对她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鬓角的发丝滴答着水,狼狈地站起来,这才发现身处在一个破败的井里,唯一的光束是上面井口播进来的。 我眯着眼道:“戏弄?我哪儿戏弄了他?” “阴间谁人不知你清秋有三个结发夫君?克夫在阴间不算什么,多个夫君在阴间也实属正常,可是你偏偏和其他男子住在一处!” 恰春愤恨地瞪着我:“关于大人的流言蜚语传的到处都是,你倒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收下这份情意了是吧?” 这还真是给我扣了一个大帽子,像是一榔头猛打在我头上。 恰春以怨恨的语气质问我我倒是不气,气的是自己,我在人间因为一个克夫而声名狼藉,哪里会不知道一个人的名声该是多么重要!可恰是不清楚鬼车在阴间的种种,他在承受着什么样的委屈。 “这下你该知道了吧?不要再让大人承受他本来不该承受的这一切,你不是想投胎吗?过了奈何桥,其他都将重新开始。” “我也想啊……”可是,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喝汤过桥,如此简单。” “可是我这克夫是上天注定,若是不能解除了这孽债,我也没资格去想投胎这事!” “你在找借口!”恰春不耐烦地撇了撇嘴,“既然好说歹说你不听……怎样解决,我早有这个打算!” 说罢,恰春身后鬼火生起,将她衬成狰狞面孔的一只恶鬼。而她本就是恶鬼,从当初的青衣小鬼堕入无间地狱,完好的出来又岂会是寻常鬼! …… 再次醒过来,觉得那仅仅是一个梦罢了。 一睁开眼,熟悉的床榻,熟悉的梳妆台,以及那扇熟悉的开着的窗,总有白衣鬼飘过,顶着一张青蓝色的丧脸,然后冲我笑笑。 推开房门,第一个想找的就是鬼车。 跟他说什么呢? 他时而安静,时而焦躁,虽然他说是为了给我发现不一样的他,可记得的永远是他花前月下,那肩上落满花瓣的样子。 那远离红尘喧嚣的模样,实在不想被人言破坏,不如把话说明了吧!赶紧解除婚约,什么考虑一下,什么不舍的,来个了断! 蹬蹬把凤鸢阁翻了个遍,却不见鬼车。 他去哪儿了? 院子里,只有几个鬼仆在打扫。一见我,他们几个都露出惊诧的样子。 “鬼车呢?你们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我……我们听说他有事出去了。” “你们知道是什么事吗?” “我们……不知道。” 我不禁想是什么事,怎么没有留下一点音信。 “那么你们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吧?” 鬼仆们点点头。 转身回房,却怎么也坐不住,也不知道易川有没有告诉李祁,清莲是恰春假扮的…… 一路走去,凡是略眼熟的鬼魂,像生人铺的猪头大妈,没有下巴的七岁女童,抱着相公头颅的妇人,无一不是惊诧地看着我。 心想:“难不成发髻没打理,显得很乱?” 巷子里有一口水缸,好奇地一照。这一照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为什么会顶着清莲的脸? 更奇怪的是,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出来,红润细腻,就好像自己长出来似的。 忽然想起那个“梦”,也许不是梦,恰春做了什么换了我跟清莲的脸! 她是画皮鬼,这点对她来说小事一桩。 我抚摸着这人皮的触感,竟然有微微的热度,而且嫩的都可以掐出水来! 惊奇之余,只剩下极大的恐惧。 难道我要披着这皮一辈子不成?更可怕的是,恰春为什么要换脸?她想让我永远消失,现在变成我的样子接近鬼车? 不会的,虽然我对他的了解甚少,至少这时候我还是相信画皮鬼的祖师爷——鬼车能认出她来! 想起忘川河边死水潭的芸莺,她和一个小姐换过脸,她也许知道应该怎么换回来…… 到了死水潭,周围太过于安静了。 向前也许有生路,我便只好硬着头皮进入死水潭。 水已经变成了黑色,只见不起眼的地方,一块轻薄的纱衣盖着什么,上前一看,一股巨大的恶臭扑鼻而来。 可还是能一眼看出来,这地上的烂骨是芸莺的,而她除了这轻薄的纱衣盖在身上,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我下意识看了一下周围,更是死一般的寂静。也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替她伤心,这眼泪淌了下来。 白森森的骨头突然动了一下,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薄情郎……薄情郎……” “芸莺?你……” 骨头又动了一下:“你是何人?” “我?清秋。”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芸莺,此事先放一放,你是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啊!都怪薄情郎,我废了他一条腿,而狐族烧了我的身子。现在我只是一具埋在土里的骨头,等待烂掉。你呢?” “有只画皮鬼换了我们的脸,我想知道怎样才能换回来!” “这痕迹完美隐藏,就算是我,也只能做到下巴融合,而那位显然是把你的全身融合了,要不是你说,我根本认不出你。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听听这话说的,完美隐藏!难怪在酆都府,鬼车竟然没有发觉“清莲”的怪异之处。 可是这么说来,鬼车能发现我变成了清莲吗? 第七十五章 换脸(二) 这样一来,后果就很严重,若不是芸莺提醒,说不定我还觉得小事一桩。 镜子中的自己,是曾经无比憎恨的对象,眉宇之间少了神经大条,静雅不驯的英气,多的是祸国殃民,勾心斗角的厉气。 躺在地上的烂骨嗤笑道:“真不知该怎么说,就算换了脸也有此等容貌,不像其他鼠辈拿丑陋的脸用来交换,你真是幸运!” 世人喜爱美人皮,自然留给自己的是最好的。 说实在话,清莲的皮要更加美艳,这些年在皇宫之中,燕窝银耳少不了,蜜粉胭脂更是不断,相比我那糙的跟什么似的人皮,不知道好了多少。 静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就只有烂骨传来的哀怨声音。 我一回头,烂骨停了嚎叫,反而急迫地问我道:“在我这还要坐多久?” “容我想出个法子吧!” 芸莺冷笑了一声,继而感叹道:“哎……就你这个榆木脑袋还要想出什么样的法子?趁早起身去找那夺你样子的画皮,省得做我这儿碍眼,闹心!” 瞅瞅,一具烂骨竟然摆出一副鄙夷的模样,该闹心的不应该是我吗? 我道:“既然你想要我离开,倒不如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吧!” 芸莺顿了顿,继而吐出了一口混浊之气,那气一碰到绿叶子,立刻把它腐蚀。 我惊道:“你是让我小心被她谋害?” 她猛得嚷道:“榆木脑袋!榆木脑袋!我这是让你先下手为强,那之后,你夺回你的东西不是轻而易举了嘛!” 话说的不错,可问题是,我也要能强过她啊!不说其他,就看我们之间的画皮技术,完全是半斤八两…… “那不是已经很好了吗?”她道。 “我的意思是,她是八两黄金,而我是半斤废铁……” 她竟无语凝噎。 没有办法再次交谈的我们,只好其中一个颓废地离开。而那个人,也只能是我。 经过流淌着污浊血水的忘川河,只见河面上停着大团的绿豆苍蝇,一些恶鬼将功赎罪,自觉清理河面上的尸骨。 前面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一抬头,一排排小鬼夜叉开路,前面的轿撵缓缓而来。 轿撵上的男人额间一颗蓝色的菱形,冷漠地扫视地上跪拜的亡者。 有夜叉看见了我,我并没有跪拜,火急火燎地冲上来,一把把我推到在地,厉声道:“跪下!” 我对上他的眼,“是谁叫你这么仗势欺人?” “什么?贱民,叫你跪,回什么话!” 许是动静太大,轿撵上的男人朝这边看了过来,我跳起来朝他招手。 “我是谁”刚要脱口而出,他一见我的样子,连喊也不用喊了,直接命令所有人停下,而他只身一人下了轿撵。 “恰春她把我跟她的样子换了,我是……” 李祁冷冷地打断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清秋,不是恰春,更不是清莲!” “你在说什么?”李祁不耐烦地蹙眉,“你为什么没待在府里,不是说不舒服,打算修养一段时日的吗?” 这语气真是叫人听来不舒服,与往日在人前表现出的恩爱大相径庭,都不禁叫人怀疑是否有水分。 下一秒就能确认,真的是有水分啊! 李祁根本没有打算听我的解释,直接派人来把我扛走。 那些个杀千刀的夜叉又没轻没重,夹着我直接给塞到了轿子里。 我扯破嗓子大喊大叫,夜叉更是直接大力地把我扔了进去。 轿子跌跌撞撞,终于停了下来,可骨头都要散架了! 夜叉斜着轿子,跟倒泔水似的把我从轿子里倒出来。 我抬头扫了一下周围,看这富丽堂皇的模样,确是酆都府无疑。 夜叉用蔑视的眼神看着我道:“既然是大帝的女人,又何苦惹他不愉快,这下恐怕你要独守空房,等待上千年的寂寞了!” 我皱眉道:“这话怎么说?” “你不知道?那么我就好心提点你一下!大帝喜欢能够对他百依百顺,最好是那种小鸟依人的女子,绝不是背地里安插细作,阴险毒辣的妒妇。” “什么叫背地里安插细作?”我茫然眨了眨眼,“他已经知道恰春买通府里人了?” “恰春,就是你身边的那个丫鬟吧?她早就跑了,而且她还留下了一封信,不仅交代了她所有的罪责,而且连你的那一份也交代的清清楚楚,这下你可逃不掉了!” 这话说的,顿时令我明白了。 看来恰春早有预谋,先是故意在李祁面前露出破绽,引诱鬼车的出现,然后交代了一切。继而买通我身边的侍女下药,再换皮,这下子所有的罪责就都推到了我头上! 这黑锅背得,真不得劲啊…… 话说我口口声声解释我不是清莲,更不是恰春,这话不知怎的传到了易川那里,他手下的大力鬼到酆都府让我过去。 我本以为他可以认出我,开心地告别了夜叉,这一路上和大力鬼聊着。 “听说阎王令投胎的工序简化了,是吗?” “嗯。” “那是怎么个简化法,是不是就不计较生前做了什么,直接就可以去投胎了呢?” “不是。” “那是怎样呢?” “……” “你就不能说点别的么?” 大力鬼立刻为难道:“请别为难我了,你可是殿下钦点的要犯,这万一要是和你说上几句话,我不能升官加财,家里那娘们要打我的!算我求你了!别跟我说话了!” “什么叫做钦点的要犯?” 好在还算反应迅速,立刻明白过来,就是易川也是不能分清楚我是谁的! 想想解释不清的后果,身上背的这盖天大锅,想想黑绳大地狱里的酷刑,连这气氛都冷了几分。 这半路逃跑也并非不可以,只不过身旁有这么个大力鬼看着,他身高五尺,头比缸大,一只手就可倒拔老槐树。 掂量掂量我这细胳膊细腿,硬来还是算了…… 我朝大力鬼笑道:“兄弟如此怕家里的娘子,不如我教你几招防她的办法?” 大力鬼警惕地看了我一眼,迅速向后退了几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们画皮就这样子!以为有多么的好看,就想来迷惑别人是不?别说了,我才不会上当……” 这二愣子一开始就停不下来,我在心里暗暗把他踹到了五重天上,却无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熟悉红色的男人,正在无比小心地搀扶着一个熟悉的女人。 这一回头,心脏就开始乱跳。 满城的曼珠沙华都抵不过这个男人的一颦一笑,他的眉眼口鼻专注至极,离那个女人不到一尺的距离,全心全意扶持着她。 心乱,也心凉了半截。 他们二人说说笑笑,好不亲昵,我上前,明明知道很是唐突,却控制不住喊出了声:“鬼车,你上哪儿去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 那扶持着身边可人儿的男子,清淡如水的眼中起了波澜。 可这气氛尴尬极了。 清了清喉咙,看着她身边的女子道:“我的皮,用的可还舒适?” 这画面真是诡异,看着“自己”依偎在鬼车的怀里,还要摆出一副清水白莲的样子,难不成她以为,这是我一贯的作风? 这真是可笑! 恰春的面色全无,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虚弱地对我道:“你说什么?你的皮?” 我知道,这时候打破这个谎言的可能不大,而且恰春老谋深算,不可能没有想到这种情况,她也一定有办法圆过去。 不过这下子可就棘手了! 而在一旁默默无声的鬼车开了淡淡金口:“我家娘子受了伤,娘家妹妹可有事?还是改日再说吧!” “什么受了伤?受了什么伤?鬼车,难道你还不了解我,我怎么可能虚弱到倒在你的怀里!” 我几乎靠喊出声。 可是话一出口,尴尬的气氛有增无减,只见他的脊梁颤了一下,淡淡道:“我知道。” 我一愣,这话可就不懂了,什么叫他知道? “就算她再怎么痛苦,有再多的心酸也不会让我安慰,我只是带她去三殿那边,让他来照顾她。” 听罢。一口气顿时憋着,上不去下不来。好生难受…… 恰春勾起嘴角,抬头深看了一眼这个男子,指了指前方:“走吧!” 鬼车又靠近了她一些,果然听她的,带她从我身旁经过。 言听计从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像被人完全掌握在手里又是什么情况? 清秋啊!清秋!怎么不见你像当年被人诬陷那样,拿出气魄来,把对方唬住呢!就算不能破了恰春的*阵,至少也应该让他能感受到什么啊! 鬼车已经静默地走过,没有碰肩,更没有问候,走的不带一丝风。 我侧身抓住他的手,这第一次竟然抓空了,扑上去抓住他,他蹙眉看着我,大有想把我扔出去的冲动。 我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的头脑清醒,这可是要一句话把所有事情解释清楚的! 我垫着脚,又抬了抬身子,扣住他的双肩。突然伴随着倒地的声音,以及不响却清清楚楚的叫声,我知道,我已经把那女人挤出去了。 “你……” 第七十六章 换脸(三) 我捂住他的嘴,他木然地一动不动,就算我这时候一脚把他踹进奈何桥底,他也是完全反应不过来的吧? 我用急迫的声音道:“嘘!你就听我说,昨天恰春她……” 一口气没有间断,一句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遍。 只见鬼车的眼神一开始的迷茫消失了,有的也只是冷漠的凝视,他把我推开,保持了一段距离后道:“这话就和你打的草稿一样呢!” 转头忽然看见一个人得意的笑容,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地上的恰春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叠纸,痛心疾首地昂着头道:“这话跟你写的简直一模一样,你真的要这么诬陷我吗?小时候为了让爹爹信任你,你的错误全都推到我头上,害我的被爹爹惩罚,娘只能在一旁抹眼泪,我是你姐姐就要帮你背黑锅吗?” 这睁眼说瞎话的能力真强悍! 恰春不是清莲却知道她的幼年之事,不是我却能把我的多年憋着的话说出口,唯一就只有她自己,居然写出了一份草稿来…… 看来这盖天大锅我是背定了。我仰视天空,长叹一口气,闷气憋在胸口。 一直觉得说瞎话这项特殊技是那些三姑六婆独有的,幼年时就见识过她们的能力,一张嘴就能从娘亲那里忽悠走银两,害得娘亲身无分文,又不敢和家里那个忙着跟妾室生儿子的爹说。而我只能坐在院子里,和单纯的墨竹抱怨两句。 可如今,连个抱怨的人都没有了……心里这份委屈只增不减。 这时,鬼车突然上前抓住我的手,他的手掌很大,掌心温热,大大的他的手反抓着着我的手。大概是柔软的,细腻的,他冲我微微一笑。 他的勾唇让我心跳的很快,以至于忘了反应过来。 就这样,本以为是非常脸红心跳的一幕,下一刻就变成了激烈的反抗。 他扣住了我。 “你……” “你说的太不像话了,打了草稿的谎言也漏洞百出,更是拿她开玩笑,不觉得分过?” “草稿不是我打的,我更不会拿自己开玩笑,鬼车,你就真的分辨不出来我和她的区别吗?” 我吃力地甩开他的手,他的身形晃了一下,眯了眯眼睛,似乎有话要说,可是半晌又说不出话来。 他大概是对我的话半信半疑,毕竟他不可能一点都感觉不到两个人的不同。 此时,恰春捂着心口,活像豆腐西施,蹙眉抿唇的样子更是牵动了一个男人。 她慢腾腾地爬起来,深情地看了一眼她心心念念的男子,忽然转变了样子,怨恨的眼神盯着我,又用力把我推倒:“你好生恶毒!我放了你多少回?可你怎么就不知道收敛?一次又一次的陷害,真当我是吃素的吗?” 我冷视自导自演正投入的恰春。 第三次被推倒,她当我是吃素的吗? 回回被诬陷,幼时清莲尚小,娘亲叫我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忍了,变了鬼还要被诬陷,这是哪里的道理? 我站起来拍拍裙摆上的灰土,站起来又是一条好女子! 趁没有被防备,我上去推倒了愤愤不平的恰春:“这戏不错,可惜了你我都不是戏子,同台一出戏也分不出个胜负,只不过胜负不分,委屈我也不想受!” 下一刻,黑着脸的鬼车把我拍飞了。 胸口受到了重击,差点把心吐出来,睁眼也是一阵晕啊! 下手真够重的! “没事吧?来——”鬼车轻手轻脚地抱起恰春,“不舒服就靠一靠。” 恰春扯了扯嘴角,十分“勉强”地应了一句:“嗯。” 嗯个头!咬牙才能勉强站起来,这时候就要快点追上他们才好啊! 可是刚走了一步,鬼车回头冷眼看着我,顿时浑身汗毛竖起。 人间入秋了,还有热的时候,可他一个眼神过来,立马立冬! “鬼车……” “别动她。” …… 目送二人走远,心里暗暗响起一句诗来:“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这诗用来形容他们二人不为过,只不过这妾是鬼车,这君才是恰春。 说到底,鬼车还是会拒绝恰春的不是?以为有了另一副面孔,就能获得意中人的留恋了,错上加错。 这愁苦怎么说,到最后还是留给她吧! 走时恰春的眼神,祈求我将皮赠送给他们,他们的背影融合得那么美好……忽然起了恻隐之心,倒不如成人之美,祝他们永结同心? 可想法归想法,这眼泪又是怎么回事?疼哭了—— 狠狠摸了一把脸,一手的血,红艳艳,像是满园盛放曼珠沙华的颜色。 说到底,我只是一个弱女子,不是圣人,这成人之美还是留给良人,佛祖来做吧! 一步一步走得坚定。只不过这腿刚摔,后背看起来一瘸一瘸的,跟战败的蛐蛐拖着后腿离开似的。 这时候想起一个人来。头戴一段粗布,她是幽冥之神,也是桥头卖汤的美人儿,当初是她给我一本奇书,我自然而然就会如何画皮,那么这种事她总是可以帮忙的吧! “哎!你去哪儿?殿下还在等你……”二愣子大力鬼挥挥手,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看了这么久的白戏,真是个二愣子啊!要不是他喊这么两声,还以为他走了呢! 我回头道:“你说我是要犯,那么,看来那个女人已经和他说了我的事,就算我过去解释什么都没用,你回去告诉他,就说我半路逃跑了!” “这……这怎么行?”大力鬼茫然地抓抓头,“殿下要我押你过去,我却说你逃跑了,那我岂不是很无用?那我怎么升官发财!” “你这家伙挺坚持啊,为了家里的娘子?”我笑,后退了几步,“那你可能就要失望了,我可是铁了心要跑的!” 说罢,我化作青烟消失在大力鬼面前。 …… 醧望台由天上神人建造,位于第十殿,算作是幽冥之神的神殿。上天准予孟婆选拔鬼吏供她使唤,很不巧,我就是供她使唤的其中一个。 第十殿转轮王是个半脸胡子的男人,不怒自威,他专司各殿解到鬼魂,把他们发往投生。 邻门的孟婆熬制孟婆汤,鬼魂在转世前都要喝一碗,使他们忘记自己的前世。 两地不远,据说他们之间总有说不完的矛盾,却总是转轮王先妥协…… “孟婆!”我细看她在捣鼓汤水,“你又在品尝自己的汤?” 孟婆猛得抬头看着我,“你是谁?” 我不得不解释一遍。 她恍然:“哦……你不是你,那么,清秋又是谁?” 我笑。淡定地低头找刀,要不,一锤子抡晕迷迷糊糊的孟婆好了! “给你看看我找的两个小弟”她颇有些骄傲,“活无常,死有分!出来!” 话音一落,地面上升起两团青烟,名叫“活无常”的鬼出现了,他带着乌纱帽,肩上插着利刃,挂着刑具,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 另一个名叫“死有分”的鬼随之出现,面上一层污垢,血迹,身穿白衫,肩上背着米袋,挂着银纸钱,愁眉紧锁。 我忙问:“这两兄弟出来是干什么?” 活无常哈哈大笑:“姑娘有礼了!在下活无常。” 死有分叹了一口气:“在下死有分,哎……” “孟婆,我只是问你能不能告诉我把脸换回来,他们出现是干什么的?” 孟婆舀了一碗汤,放在手里晃荡,慢悠悠地道:“你刚才说我曾经给你一本奇书,而我几天前不小心把它扔到火里当柴烧了,书里有没有办法我不知道,为了表示歉意,他们可以帮你护法!” “一喜一悲两佛爷,护法岂不是太隆重了……孟婆,可有其他法子?” “他们两兄弟可是我这的头号功臣!有任何不愿意投胎转世,不愿意忘记尘世,不愿意喝汤的,他们两兄弟就挖破他的内脏,摘下他的头,打破他的三魂六魄,扔到奈何桥底永世不得超生!”孟婆尝了一口孟婆汤,“这下你该知道他们的厉害了吧?他们可不止会笑,会叹气,让他们护法,保管你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这话说的!我回头看见那两鬼,一个正在笑着,一个正愁眉苦脸,明明该愁的人是我吧? 活无常高兴极了,立马答应了下来:“孟婆放心,姑娘就由我们来护法吧!” 死有分道:“无所谓,护法就护法吧!哎……” 一个白眼扔给他们,不过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我道:“多谢二位了,这事就麻烦了!” “客气客气!” “让我们护法,哎……共勉吧!” 孟婆最是开心,“这样一来就解决了嘛!不过话说回来,你是谁?你刚才说什么?他们两个换脸了?” …… 再三思考了很久,我决定去找恰春,不管是偷,是抢,是抓,总之就是霸王硬上弓,使用猛劲把脸换回来。 青楼有训:人敬我三分,我礼让七分,人欺我三分,我偿还十分。 更何况还有两兄弟护法! 这时,活无常说说笑笑,见到蛇尾女人兴奋了很久,而死有分安安静静的,有时吟诗一首,感叹为何没有雨水应景。 第七十七章 情有所归(一) 他们貌似对我的事并不感兴趣,只是刚才在孟婆面前很激动,一出了地界,立马各奔东西。 我不禁道:“二位兄弟,外面花花绿绿,的确精彩,在孟婆那儿憋坏了吧?可咱们要去的是黑绳大地狱,东看西看的,这天暗了可不好走路!” 活无常乐呵呵地举着伞,不知道是从哪个小商贩那里抢来的,无所谓道:“阴间咱们可是待了几百年,这路是不好走,可是凭咱们这脸面,有谁敢难为我们?你说对吧,死有分?” 死有分在为世间的残花伤心,抬头一看,竟然哭了:“……因为他们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一想起曾经的打斗,那些被伤害的花草,我就……” 他们真能折腾啊! 我抓着活无常肩膀的利刃,死有分肩上的米袋:“知道你们厉害,可我弱,不想赶夜路,给我快点走!” 考虑一下他们可以,先把我的脸换回来再说! “否则,就给我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语气是强势了,他们是惊到了,可也只有这样,他们两个才能不情不愿地加快进程。 黑绳大地狱位于大海之底,沃燋石下。方圆八千里,里面的十六个小地狱各有各的特点。 死后的头七就在黑绳大地狱度过的。这里日夜惨叫不断,鬼差个个面无表情,他们大概是习惯了,浑身污垢和血液。 活无常和死有分闻到血液立刻兴奋了起来,悄悄地跑到小地狱里去,夺过鬼差手里的抽魂鞭,对着那些亡者就是一通猛打。 只见被夺鞭子的鬼差惊呆了,随即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闯入者!有闯入者!快来人啊!” 我吓了一跳。本想着偷偷潜入,找到恰春,再把她偷出来的,这下打草惊蛇还得了! 我躲在蛟龙柱后面喊道:“你们快跑啊!” 他们两个面面相觑,又一起看着我道:“往哪儿跑?” 他们这两个傻孩子,不肯放掉手里的抽魂鞭,而那个鬼差也是一根筋,抓着鞭子不松手,整个人……不!鬼挂在了上面。 眼见那些凶神恶煞的鬼差要回来了,我喊道:“松掉,跟过来!” 我转身撒腿就跑。 双腿已经不受控制,动起来把我带着快飞起来了。 耳边阴风呼啸,披着黑纱的鬼魂飘过,白纱的鬼魂朝我笑,吓得我一哆嗦。 “你们两个傻不傻?抢人家的鞭子干什么?” “要是被抓到了,被抽的就是你们了!” “你们在孟婆那里是赫赫有名的两员大将,可在这里,谁也不认识你们,就老实点吧!” 过了一会儿,身后没有传来他们两个人的声音,眼见快要出地狱的边界了,扶着最后一根蛟龙柱停了下来。 “你们……”一回头,什么都没有。 心顿时凉了半截。他们反应迟钝,对自己感觉良好,不怕鬼差,就傻傻站在那里,难不成被抓了? 按照他们两个的作风,难道一个在跟人笑?一个在跟人哭? 这算什么事啊! 不再多想,跑回去…… 一路呼哧呼哧,见了一个柱子就要躲着看看情形,好在骚动只是一时的,还和之前一样秩序井然。刮骨的刮骨,碎肉的碎肉…… 只见原先的小地狱由一大群鬼差围着,里面闹哄哄的,一水鬼打算趁乱逃跑,被看见的鬼差一刀砍成两段。 那么这时,画皮就要用上了,描骨画皮可不是说说的! 鬼的变化多端,就是一个耄耋老人变成粉嫩少女,行走在人间也无人认出,可这是阴间,一眼就能被看破,只有披着人皮才不容易被看出来! 多亏了脸上这张皮,虽然样子是清莲的,可完全可以画成另外的模样。 随意抹了抹后,我感觉到了五官的变化,这才大着胆子挤到鬼差里面去。 “麻烦让让……” “你是何人?” “在下是!”我想了想,“缝补的缝衣鬼。” 面前的刀拿开了,我才能顶着鬼差的压力抬头。 只见活无常和死有分两个家伙被五花大绑,一个扔在血池旁边,一个正被拉去剔骨。 见了我,那两个家伙齐齐大喊大叫:“清秋姑娘,救我们啊!” 细看绑他们的绳子,居然是绑仙绳,好大的排场! 不过,二位爷,拜托轻点喊啊…… 我难为情地走过去赔情。这时,只听熟悉的声音命令鬼差散开。 抬头一看,是一身黑衣的易川。 我一喜,正要上前跟他说换脸的事,就见他的身后走出来长成我样子的恰春,迈着大步子,大大咧咧地出来看了一下,不满地道:“不是带我看看你主管的地方吗?这是什么地方,脏死了!” “花儿别急,这是十六小地狱之一的刮脸小地狱,也是我主管的地方之一。” “什么嘛!就不能找个静点的地方?这里真闹腾!” 我冷看她胡闹,把易川折腾地满脸是汗,好好的俊男子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不会以为这是我的作风吧? 更何况,她不是号称受伤了吗?怎么还能这么大声的嚷嚷! 说起来,鬼车带恰春见了易川,他是离去了吧!这二人见面,若不是冷脸相见,就是剑拔弩张。还好不见他…… 终于,恰春不再说话了,而是赌气转向一边。 易川开始问这里的情况。活无常和死有分两兄弟,见到易川犹如救世菩萨,恨不得挣脱绳索抱他大腿上去哭:“殿下,三殿下,你还记得我们吗?我们是孟婆手下的人,如今你看看,被你的人五花大绑,还要被扔到血池里去!” 易川皱眉一看,命人松了绑,活无常欢呼着抱着易川转了一个圈,死有分感慨地哭哭啼啼:“吓死了……” “二位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活无常眨了眨眼:“哦,是清秋带我们来的。” 我惊得躲到一边。他们两个就这么把我说出来了,这下计划还没发扬光大就夭折了,更是有被恰春再摆一道的危险,毕竟这女人的心狠手辣不容小觑…… “清秋?”易川有些怀疑了。 这话不轻不响,被恰春听了个正着,她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不屑道:“嗯,他们是我带来的。” 反应够快的,若是没有反应,岂不是证实自己不是“清秋”! 可活无常向来不是个安分,而且不会看脸色,更不会随你的想法跟你走。 他一看恰春这么说,不乐意道:“这小娘子怎么胡说八道呢?” 恰春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可活无常笑呵呵的,就是看不见,人群中看见了我,就指着我喊道:“是她带我来的!” 易川充满探究的眼神瞥过来,而我想,事前画过皮他应该发现不了吧? 我躬着腰,低着头道:“殿下万福!” “抬起头来。” “民妇挺丑的,还是不要惊扰了殿下的眼吧!” “我让你抬起头。” “好吧……”我抬头,只见易川不确定的双眼渐渐确定了。 我道:“说了我挺丑的吧?惊扰了殿下真是罪大恶极。” “看来只是同名。”他平静下来,“姑娘容貌只是平庸,大可不必未必那么悲伤。” “多谢殿下。” 易川转身对恰春道:“花儿,咱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恰春大概是没有发现我,怀疑地看了看,而刚才急不可耐地承认,大概也只是做贼心虚,胡乱应下的。 她挽上易川的胳膊,满脸娇嗔:“就是说嘛!这里又脏又乱,早就该走了!” 说罢,她还使劲拽了拽,活脱脱一个小家子气的媚妇,引来无数道不屑的白眼。 这眼神看得我都红了脸,就好像是指着我鼻子说我的不是,除了最亲近的娘亲做过以外,其他人也只是背地里指责,这种面上的却是没有的。 可恰春完全当做没看见,扭着腰,娇柔作态地离去,可嘚瑟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死有分开了金口:“那女人说不定是在坏你的名声,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换了脸,他们只会把看法加在你的身上,到时候把脸换回来,那些不好的看法就是你的!” 我恍然,难怪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可是她在鬼车面前又完全是另外的样子…… 说不定是她打算用我的脸过一辈子,因为她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毫无顾虑地接近他。 可是知道了之后,心里却不是滋味,面上夸夸死有分:“真厉害!不愧是死有分,一下就看出来了。” 活无常道:“你想让我们兄弟两个做什么?放心吧,这回一定老老实实地帮你!” 我苦笑道:“谢了。” 可是来得及吗?刚才隐瞒了他,隐瞒了恰春,更是差点隐瞒了自己。 若是被他知道,真不知道他发起火来,要怎么毁天灭地啊…… 这时候活无常突然来一句:“你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一惊,他怎么知道? 活无常笑道:“哈哈,笑这种事我最在行了,任何人开不开心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说!你是不是对我们兄弟不满意?是不是?” 我能怎么回答,能说是?那么他们可能会立刻赌气离开。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而死有分冷不丁来一句:“两个女人这么大动干戈,莫不是因为一个男人,那就只能是因为嫉妒容貌。依我看,你和那个女人之间有男人,也有容貌!你们在争抢同一个男人,容貌只是借助的手段!对吗?” “男人?”我觉得他的言谈有些荒诞,“可以说对,但是……争抢算不上,只不过是恰春的一厢情愿,把我当成了仇敌。” 第七十八章 情有所归(二) 死有分眼睛一亮:“所以真的有男人咯?难不成是三殿下!很有可能,三殿下做事认真谨慎,一丝不苟,能文能武,又长得俊俏,不知道有多少好姑娘想要嫁给他!” 我惊诧地看着他,好像见到了一个嗑瓜子,红光满面的妇人!他不是愁容不展吗? 活无常乐呵呵道:“他就喜欢八卦嘞!” “所以那个男人是三殿下吗?”死有分眨眨眼,“还是另有他人?要不要我帮你们搭桥引线?啊?” 活无常一个暴栗:“你傻啊,还能是哪个男人?咱们三殿下已经那么优秀了!” “也是啊……”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 还能说什么,干脆直接把他们拖走,废什么话!顺着易川他们的方向找过去,我就不信等不到一个时机下手…… “花儿,鬼公子说你不太舒服,现在可好些了?” “挺好的。” “他还在凤鸢阁住着吗?” “嗯。” 荒山野岭,又隔得太远,也只能听到他们说的这寥寥可数的几句话,只见易川嘴巴一张一合,看不出情绪,而恰春东张西望。 “活无常,死有分,你们两个给我盯着她,只要发现她一个人,或者走得慢了,就把她给我拖过来!” “好嘞!” 死有分担忧道:“她和殿下走得那么近,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所以让你们动作要快!” 他们两个点点头,一副我听懂了,别担心我的样子。 可我为此隐隐感到不安。再次确认了一遍,他们纷纷表示明白了! 过了一会儿,只见恰春的脚步渐渐放慢,突然,那两家伙直接上去,也不说一声,捂住她的嘴巴,锁住她的喉咙,马上把她拖了过来。 两道光嗖嗖,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们的动作就已经把我吓傻,好在易川走得都没影了,并没有被惊动到。 太鲁莽了! “抓到了!”活无常愉快地道。 恰春一脸惊魂未定,而我是同样的。 这也太容易了,容易到有些反常! 良久她回过神,带着鄙夷不屑道:“是你,刚才见过的,你也叫清秋?” 她为什么还不确定? 我忽然反应过来,忘了改回来了! 罢了,耍她一下:“是有如何,难道你也叫清秋?” 她笑着拨了拨发丝,“我才不是呢!这世间叫清秋的都长的跟你一样,丑的见不了人。” “听人说,王八和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死,你知道吗?” 她想了想,“不知道。” 蹲在旁边看戏的两兄弟噗嗤一笑,她愣了一下,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怒气冲冲地扬手要打我,“你耍我!” 我冷笑着拍掉了:“那是……说起容貌我比不过小姐你,你美丽的面容下,一定长着一副绝世倾城的容貌,可惜,这辈子都要活在别人的世界里才能活下来!” 恰春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整天带着一副面具一定很辛苦吧!把自己活的像别人,难道就以为可以得到自己羡慕的一切?撕开面具,照样不属于你的还不是你的!记住吧——眼前良辰终是幻,人皮底下始为真。” 被戳到心里隐藏的秘密,恰春顿时火冒三丈,握着拳头道:“胡说八道,丑人多作怪,是羡慕嫉妒我的样子吧?” “嫉妒谈不上,羡慕倒是有,羡慕怎么能够长得这么完美!不愧是我的,就是天下独一份,处处彰显着霸道!” 她终于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后退了几步,怀疑道:“你是谁?你是清秋?” 我点点头。真是不敢相信,善于心计的她反应太慢了,等她反应过来,孩子都能满街打酱油了! “不可能,不可能!大人不是把你赶走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嗤笑:“他踹了我一脚,甚至踹飞我叫做把我赶走?好吧……就算如此,我爬着回来也要揭穿你,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一脚!” “这么说来,你对他动了感情?” 我一怔,“你可以认为是委屈,而不是感情。” “骗人!你以为能够骗得了我?我看见你的眼神了,那么希望大人能够相信你,知道大人愿意为了你可以放下自己的事业,你开心,你高兴!可就是不说出来,你竟然还拒绝他,要和他解除婚约! 清秋,你骗了他,骗了自己,可骗不了我!当大人在我耳边悄悄跟我说,不愿意和我解除婚约时,我真希望可以一刀杀了你,你怎么可以让他如此低三下四?他曾经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你是罪人,这辈子你都是罪人!我恰春绝不会放过你!” 说罢,她疯了似的冲上来,浮现出一张蓝幽幽的脸,顶着两个黑色的大眼泡,死死掐住我的脖子,那一瞬间,我分不清楚会被吓死,还是被掐死,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恍恍惚惚做了一个梦,好长的梦。 梦里一大群面目狰狞的恶鬼包围着我,我吓得缩在角落里,身上用一块破布盖住自己,等着有人来救我,可是时间一长,竟然睡着了…… 再睁眼时,是被一个温柔的声音惊醒的:“仙子,醒醒,百鬼已经散了。” 抬头细看,好熟的样子,好熟的人,可就是叫不出他的名字,墨发垂髫,美的可夺盛世恩宠,可偏偏很平静地看着我,我并不敢多话,只敢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我是天界乐曲的琵琶女官,清水。” “清水芙蓉?来形容仙子真是最贴切不过了。在下白帝,至于姓什么叫什么……只记得郁狩二字,其他便不记得了!” 隐约觉得这名字很熟悉,却觉得他有另外一个名字,是什么? 可怎么想都怎么也想不起来! 之后便一直称呼他为“郁狩”,几百年没变过。 迷迷糊糊,好像没有做过梦一样,只记得碎碎的一些片段,没有任何感觉就清醒过来了,只不过好像失去了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不过笃定了一件事。原来从一开始见到他忍不住提醒,到时常想起他,这些并非偶然,更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对这个男人有不一样的感情啊! 鬼车啊,似乎想和你举案齐眉,似乎想和你携手一生,似乎心里有个你…… 这叫我怎么办呢? 微笑着睁开眼,希望这次没有认错这种感情!突然两张脸无限放大,把我吓了一跳。 活无常和死有分盯着我,一个笑道:“醒了醒了!” 一个哭道:“吓死我了……” 难得心情好,把这两张丧脸推到了一边,问他们:“恰春呢?” 他俩指着一个方向:“那里。” 我抬眼望去,她被装在一个米袋里,肩胛插着利刃,正痛苦地哀嚎着。 “这是你们干的?” 他们老老实实地点头,“她突然对你行凶,我们兄弟就联手把就制服了。” 真不知该怎么说,虽然他们做的对,可是见恰春的惨样,真是可怜! 我是善良之人不假,可不是事事善良,至少对恰春给不了好脸,“米袋就撤了吧,污染了袋子里的米就不好了!” 死有分应着撤回了米袋。 恰春艰难地抬头,阴森森看着我:“我要毁了你的名声,这样大人顶不住其他压力,就不会再要你了!大人的未来才不会被你毁了,他才不会受到委屈。” “你的目的果然是这个,那么清莲呢?她跟你无冤无仇,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呦,相互憎恨的两姐妹这是在煽情吗?我和她的确无冤无仇,她还帮我找尸体,帮我剥皮,我帮她变得更美,而且她跟你还是仇人,简直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知道吗?她跟你谈和还是我的主意!” “那她人呢?” “她跟我说想和你真正和好,就因为你的过往不究,以前嫉妒你的容貌,嫉妒你是长女,嫉妒李祁爱过你,现在一切都是空,竟然希望被原谅,简直坏我计划!留她干什么?现在估计在忘川河融成血水了。”恰春得意地大笑。 既往不咎,清莲是这么想的,可当时的我却并没有原谅她,那只是缓兵之计,可却间接害了她…… 这叫什么事啊! 我道:“恰春,把脸换回来后,你还是被缉拿的那个恶鬼,谁叫你吸了李祁的阳气,害死了一个帝王!你去接受惩罚吧!” 恰春看了我一眼:“就这么让我被抓,没打算给我两巴掌?是你的仁慈,还是你的愚蠢?” 我冷笑:“当初清莲害我可比你狠多了,谁我都没原谅!只不过要还回来的债已经不见了,并不是一笔勾销,而打你……还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要求呢!把脸换回来再说吧,现在让我怎么下手……” 拔起地上一根草,碾碎,迷晕了恰春。 换脸这是一项技术活,忌讳疼得到处乱蹦,恰春肯定是不会配合的,迷晕是一定的了! 许久之后,我的脸上都是血水,看了一眼恰春,她还没醒。 活无常道:“挺好看的。既然这脸换回来,那么我们兄弟就回去了!” “要是喜欢在外面,不如多待些时日吧!” “不了,孟婆需要别人帮她记事,否则恐怕连自己是谁都要忘了!” 说的也对!“二位恩情……” “恩情就别报了,我们兄弟喜欢清净,再说了,有谁敢惹我们?”二人说说笑笑,化作一道烟不见了。 忽然想起易川,既然我已经确信自己心里恋着的是鬼车,而他,是应该去找他说个明白了,瞒谁都可以,就是易川不行啊! ------题外话------ 传说之中的五岳大帝分别是:东岳大帝,南岳大地,西岳大帝,北岳大帝,中岳大帝。这里取形象为身穿白袍的西岳大帝,也称为白帝。《龙鱼河图》记载:“西方华山君神,姓诰名郁狩。” 第七十九章 我想说我爱你 说曹操,曹操到。 转角路口忽然出现一个身影,探究的眼神眯来,大步朝我走过来。 他看了眼地上晕厥的恰春,始终难以展开紧皱的眉目,疑惑地看着我。 我把事情都重头到尾跟他说了一遍,只见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凝重。 “现在已经换回来了。”我指着地上的恰春,“她残害了那么多人,就交给你处置吧!” 一直沉默的易川抬抬眼,忽然问道:“为什么?” “什么?” “我们有相遇的机会,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你的遭遇?一直希望和你同甘共苦的人是我,可是你,却始终没有告诉我。” 我沉闷的说不出话。 他的这番话说出来,比心口中了一箭还麻烦,虽然之前有过这种担心,担心自己没和他说出实情,反而改变容貌隐瞒事实,这样会令他不快。可没想到,从他嘴里说出来是那样的令人烦恼。 顿了一会儿,他道:“莫不是怕我不信任?” 我点点头,这是最正确的了! 见我点头,他反而淡笑道:“要是连你也认不出来,我又何苦谈和你共度余生?说起来,她的演技如此拙略,一点也不像你,这是为什么呢?不怕被我发现吗?” 他这么一说,我反而更加心惊肉跳。 说实在的,她只有在鬼车面前表现的才像我,揣摩我的心思,我的动作,我的言语,这样才不会使鬼车怀疑,这样反反复复。 说白了,就因为她爱慕的人是他…… 这样一来,易川就被冷落了,各种脾气向他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这样的事实令我心虚,都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才好! 易川站在风口,涌过来的风弄乱了他的缕缕青丝,好久没再说话的他突然开口:“大概我不是她爱慕之人,她装扮成你的模样,又企图用你的身份活着,目的不是我,而是鬼公子,是吧?” 他果然是聪明的,单单几条线索就知道了个大概。 可说完之后,他又沉默了。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尴尬的气氛有增无减。 那么这时候跟他袒露自己的内心怎么样? 可说这个合适吗?他刚刚理清思路,得知了恰春爱慕鬼车的事实,这时候又告诉他我也是这样的,他…… 深吸了一口气,我还是说吧!有句话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而这种事,趁早有个了断挺好,他比我更有资格获得幸福,明知道我和他不可能了,那我又为什么要耽误人家。 再说了,一开始答应和易川在阴间成亲,是子莫先提起的,二人商议一下,本来就好像一家人又重新聚在了一起。 而且我还记得,易川曾经说过,要是我对其他男人有了感觉,他不会强求我。 我沉下气,抬头正要说出口,突然黑影压了下来,就这样被他亲上了。 他有劲的手臂抱着我的腰,另一只手,又轻轻扶住我的后脑勺。这一刻,明明感觉呼吸要上不来,却令我感到无比的清醒。 我含糊道:“我有话说,让我说完……” 他并没有打算放开,反而压的更紧,既然如此,我狠狠咬了一下他的嘴唇,他这才松开。 他的第一句话是:“你知道失而复得的感觉吗?” 这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 他轻笑了一声,转而处理恰春去了。 虚晃一下,我仿佛看到远处一个红色的身影,眨了眨眼睛,那红色就是鬼车啊! 他怎么会在这里? 鬼车远远地冲我一笑,俯身作揖,似乎怕会打扰我,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 他忽然出现,又莫名离去。带走的哪里只是一抹红色,还有落寂的眼眸,失望的背影啊…… “鬼……” 我愣了半天,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红点。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聚集了很多黑衣鬼差,围着恰春说了好多话,我一概没有听见,只想着鬼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的花儿,怎么愣住了?”易川拍了一下我的肩,“回去吧休息!这回你可是受了委屈了,回凤鸢阁,我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我下意识反问:“是什么东西?”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突然给我东西,我反而有些怀疑,更何况还没有从刚才的一幕回过神,自然而然警惕起易川来了。 易川的身影晃了一下,“怎么这么问?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说完,那群跟苍蝇一下的黑衣鬼差跟着易川走了,顺便拿出百斤的铐子,带走了恰春。 一下子,独留我一个人,世人皆醒,而我独迷糊。 转身看着鬼车离去的方向,突然撒开腿向那里奔跑。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中途摔倒三四次,浑身都是土,可是也不知道疼啊! 等我啊!鬼车! …… 跑着跑着就跑出了地狱的边界,可是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他好像是突然就消失了。 混沌的地狱边界,好多的鬼,形形色色,穿红衣服的鬼还不止一个,女鬼男鬼,貌似还挺喜欢红色的,眼泪流出血来,吓了我一跳,赶紧离开那个地方。 忘川河边,只见一个光头和尚手里一个钵,一个馒头,身上穿着破袈裟,走起路来一瘸一瘸的。 “师父,你有看到一个红衣服,很俊美的男子吗?” 和尚回头,“女施主,好久不见。” “啊?” 那和尚笑而不语,我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师父,咱们见过?” 我并没有任何印象。 那和尚说了句阿弥陀佛后对我道:“是刘卿,是地藏,也是现在的素衣和尚。” “啊!”我恍然,“地藏菩萨,这是你的分身吗?” “算是吧!咱们有缘,又见面了。贫僧要告诉你的是,你做的善事上天有神知晓,正考虑要改了你的命轮,让你好能投胎,重新开始。” 我一怔,说了句:“能不能就让我永远留在阴间?” 地藏笑盈盈地道:“看来这七情六欲真的能使鬼滞留阴间啊!” 我红了脸,“菩萨知道我在想什么?” “阿尼陀佛,贫僧不愿窥探你的想法,不过这大概还是知道的。只不过,七情六欲是美好,可也是恶之始,你可不要坏了自己的修行啊。” 说罢,他离开了。 那别有玄机的话扭头就会忘,我继续沿着忘川河去寻找,一边对鬼车念念不忘,一边想着投胎的事。 有时候想太多并不好,反而给自己添堵。 巧了,我明知道鬼车心里想着他的娘子,就想着,要是和他表明了心迹,然后投胎,岂不是和他娘子一样,弃他而去?让他再一次独守阴间,继续等待…… 这么想来,这人还要追吗? 要是再看到他眼里寂寞的深色,淡淡的落寂,我是不舍的,要是别人,我绝对要上去讨回公道,只不过这人变成了我,又该如何? “姑娘!前方莫去!” 一个老者突然拉住了我,我回过神来,低头一看,竟然是无尽的深渊! 一想到没刹住,后背冷汗直冒,回头对老者道:“多谢救命之恩!” 这老者满头白发,佝偻着背,手里一根寿仙棍,满脸褶皱多得已经数不清了,他抿唇笑着,“姑娘是因为何事如此失魂啊?” “想着一些事……” “是心上人吧?想当年,我和我那老婆子就是这样,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挂念对方,砍柴常常砍歪,炊饭也总是撒着石头进去,可饭桌上要是见到她,啥也吃的下去!” “只不过这命啊……”他叹着气,“老婆子早早地投胎了,而我只能隔着这深壑,看着一排排等待投胎的鬼,她要是能看看这里,哪怕一眼,不必知道这里有一个等她的人,我就安心了!” “你俩可有结交订百年?听说过结交定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为何你不在奈何桥等她呢?” “我哪儿有这个命啊!甚至连鬼门关都进不了,我只是游魂一缕,生死簿上都没有我的正名,这世间的容所处,就只有这地狱的边界,无人管束,自由自在……” 他说起这事有些无奈,对我来说,等待是多么一件需要勇气的事,若是我,只怕会闭上眼睛,纵身跳下深渊。 不知道鬼车等待了多久,为了他的娘子,听说他从来没有再娶过其他人,不过最近,传言他要忘掉他的娘子,重新开始,大概是因为我的出现? 我忽然想找他一问究竟。 老者最后说了一句话:“要是心有所属,记得珍惜啊,失去了就没有机会找回来了,这命啊,就爱捉弄人。” 说罢,我匆匆向他告辞。 茫茫混沌天地,要是独见一个人,那该是多么幸运。 在全是人头,怪首的街道上,我偏偏找到了鬼车,这真的是见了鬼了! 只见他的脸过白,略显病色,褪掉了一身艳丽红衣,改穿颜色相近的暗朱,身后一帮侍从贴身,而他跟人低声细语,说着什么事。 “麻烦……麻烦让让……” 一路弯着腰,穿过那些鬼,直直到了他的面前:“鬼车,我爱你!” 我愣了一下,只见他们的神色突然变得那么复杂,鬼车直直地看着我,我不禁想: 刚才我说了什么? 我想的是“我有话要说”,可是见他们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便犹豫地要不要继续下去。 这时,鬼车拍了拍低声细语那人的背,绕过他到我面前,“能再说一遍吗?” 说罢,他突然虚弱地倒了下来。 第八十章 刁难 我呆呆地随着惊慌的侍从,他们怎么做,我便跟着他们怎么做。 我一直记得他说:“能再说一遍吗?” 他想让我说什么? 所以说脑子转的太快也不好,事后根本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反而见到这么个狼狈的场面,我走到他身边,握住他冰凉冰凉的手。 他的眼睛开出一条缝,反握住我的手,哪里很难受,又晕了过去。 鬼车被他们七手八脚地抬着,有侍从跑去请了鬼郎中…… 鬼车的府邸,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许多的莺莺燕燕,不少女鬼挤在鬼车房门口。其中当然也包括我。 只听见一长舌女鬼焦急道:“这怎么回事啊?大人怎么会突然就病倒了?” 皮肤很黑,但五官蛮精致的女鬼回道:“大人日理万机,定是顶不住劳累,我只怕这么一来,咱们这几个还能被纳入府中吗?” 我一听,下意识看了眼那紧闭的房门。 自古有多少夫妻不负枕边人,真正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仔细想了想,大概只有那些穷的叮当响的百姓了,但凡是有些钱财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子女成群。就是和官有点搭边的家族,比如父亲,他也是娶了两门妾室。 虽然娘亲从来不计较,躲在院子里似乎与世隔绝,可我知道,她又何尝不怨恨父亲的变心…… 而鬼车纳妾,合情合理,不仅是大户人家,而且身份摆在那里,人人都觉得他应该享受这些的。可却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我又转头看了看房门,对这事起了疑心。 若是真的,他为什么要瞒着我? 可要是不靠谱,她们又怎么会被允许进入? 这时,从外面款款而来一个女子,对院子里的莺莺燕燕道:“刚打听到,原来大人是过度劳累,加上去了地狱边界,受了阴风,是得了些风寒。” “原来是这样……” “看来的确是太辛苦了!” “是啊,不过大人怎么会去地狱边界?那儿的风我受过,真的是刺骨啊!” 是啊,他为什么要去黑绳大地狱? 我相信我没有看错人,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他远远地冲我一笑,掩饰不了失落,那感觉那么的真实,刺了我的眼睛。 而他的失落,大概是看到了易川抓住我,还亲了我。 突然,房门打开,里面的鬼郎中一个药箱子,颤颤巍巍地走出来,瞬间就被围住。 那些女人问东问西,捉住了就不放手,气势汹汹,很有拆房子的动力。 我走进屋里,回头把门关上。 “啪”地一声,只听门外急切的女人们问道:“谁啊?关什么门,快开了!快点……” 我淡淡道:“大人吩咐,你们不准进他的房间。” “胡说!大人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我们可是东岳大帝送来的,大人一直以礼相待!” 我一愣,感情这些莺莺燕燕是东岳大帝送来的! 想到身为阴间老大的他徇私枉法,给我和鬼车立婚约我就一肚子的气,这回正好,算是我的一个反击。 我冷哼道:“你们有听说过让宾客进卧房的吗?那岂不是不尊重了!请各位厅里候着吧!” 门外依然不散,拍着门嚷道:“你又是谁?为什么进去?报上名来,否则你也给我出来!我们姐妹可不饶了你!” 听着话怎么这么剽悍!东岳大帝不怕她们压垮了鬼车那纤细的身板? 我不耐烦道:“我是侍奉他的侍女,这样的回答你们可满意?” 门外顿时静了下来,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脑袋瓜子,只有在这种时候才灵敏…… 忽然有人大声说了一句:“哪个侍女?咱们怎么会不认识府里的侍女,可她咱们的确是没有见过啊!” 这话一出,门外立刻又沸腾了。 我并不想浪费时间在她们身上,敲了敲门道:“各位静一静,大人需要静养,切莫因为这样一点小事打扫了大人休息,我相信各位都希望大人快点好起来,不要再堵这了!” 说完,我起身进了里屋。果然过了一会儿,真的安静了下来。 床上,鬼车闭着眼睛,一只手刚号过脉放在外面,他的手指修长,我忍不住碰了碰,又凉又冰。 我吓得赶紧把他的手塞到被子下面。他突然间睁开眼,我愣住了,支支吾吾看了半天,他开了口,自嘲道:“吹了点风,还要麻烦姑娘照顾,我这身子也是无用了。” “小病是常见的,好好的身子怎么会无用呢?……先修养着吧!” 我刚要起身,他突然抓住我,顿了一会儿道:“一出现就说了莫名其妙的话,你到底是谁?” “莫名其妙的话?”我想了想,“我说了什么?” 他皱了一下眉,收回了手,眯着眼睛看着我,被他看得我浑身抖了一下,闷闷道:“你这么看着我是做什么?” “只是在想,之前一个故人说的话,不知道是真是假,如今真假难辨,还真是令人头疼啊!” 他说的是恰春假扮我的事?说起来,现在胸口还有一些难受。坐在他床边把事情向他说了一遍,他越来越自责,我静坐着欣赏他说不出话的样子,美人美如画,这蹙眉难以启齿的样子可是难见的! 良久,他掀被想要起来,我上前按住他:“就算愧疚也别下床啊,你还虚弱,养好病了再说!” 他一怔,犹豫了一下道:“姑娘是不是误会了?我愧对对姑娘动手,也自责修行多年,竟然分辨不出两张脸的区别,对姑娘的歉意,改日我会赔礼道歉,就是掀被子这个举动,只是想去盛一碗药。” 屋子里顿时燃起尴尬的气氛,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是我自作多情了。 鬼车倒好,舒舒服服地靠着,瞥了我一眼,淡淡道:“刚才听姑娘说是我的侍女,那么姑娘可否外出盛一碗药给我?这样外头的那些人见到这样,也不会难为你不是?多谢了。” 他虽然说的头头是道,彬彬有礼,可有什么东西把我们推得很远。隐约觉得这事跟他的病有关,可是一闪而过的亮点,转眼就捕捉不到了。 我站起来,冷冰冰地说了句:“是,大人。” 走到门边,回头一瞧,只见鬼车笑着,有礼地作揖道谢:“劳烦姑娘了,多谢。”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碗药,谁叫这里没有死者,只有病人最大!更何况,那鬼郎中刚走不远,还来得及追上去。 只不过,追到时已经是十里外了。 再回来时,手里一碗黑乎乎的药,我不禁皱眉:“鬼也喝药?” “不喝药怎么好得快呢?更何况天上的仙人还要喝药延年益寿呢!”鬼郎中道。 说得有理。只不过回到府邸又要一段时间。 推开房门,好不容易把药盛了一碗给他,他看了一眼,伸出手指碰了碰碗的外壁,不悦道:“凉了……” “凉了总比烫嘴好啊!没事,喝吧!” “可是我这头昏脑涨,只怕喝了会更碍事,还是让我去热一热吧!” 他伸手来抢碗,我拿了远一些,他扑了个空,我忍住笑道:“歇着吧你,既然都帮你盛了,我就去帮你热热。” “多谢……” 出门随便抓了一个鬼仆,本想交给他热热,可他指了指手里的笤帚,示意自己正忙,我只好让他告诉我厨房在哪里。 进了厨房,竟然一个人,不……鬼都没有,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终于是烧死了火,热了药…… 小心端着进屋,鬼车躺在床上瞄了一眼,看着冉冉升起的白雾,他皱了皱眉:“看着很烫的样子,一时半会儿怎么下口……” 我匆匆放到桌上,指着汤药道:“这就要趁热喝,别怕,喝了吧!” “可是难以下口,还是算了吧,麻烦姑娘了,这药就不喝了。” “别啊,不是想好得快吗?怎么就躺下了呢?别睡……” 我无奈地看着他闭上眼睛,突然感觉不对劲,被耍了的感觉油然而生。 既然这样是吧? “等等再睡,我帮你降下来。” 我端着药急急地出门,忽然撇到地上的一滩污水,正好是药盅的高度,于是完全可以放进水里降温。 我在旁边蹲守,突然听见有人道:“那不就是对咱家大人说那句话的姑娘吗?” 我回头一看,是鬼车的侍从啊! “我说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侍从疑惑了一下,笑道:“姑娘难不成是忘记了?你可是对咱们大人第一个说‘我爱你’的姑娘啊!” 五雷轰顶,我呆了又呆,“你说什么?我爱你?我说了这个!” “嗯,难道不是吗?”侍从懵了懵,“还要巡视,告辞了!” 我爱你…… 怎么会这样…… 再一次进到鬼车的房里,把药放在桌上,低着头没好意思看他,“这回不烫不凉,刚刚好。” 说罢,眼前一个黑影闪过,穿着白色褓衣的鬼车走到桌边,墨发挡住了他一半的脸,看不出他什么情绪,只见他端起药,微微抿了一口。 只是抿了一口,皱了一下眉头:“太苦了……” “不会,挺好喝的啊!”我上前夺过他手里的碗,喝了一大口。 他微微蹙眉,默默地走向床。 我转身冷冷道:“不喝?我也不会逼你,毕竟身体是你的,我管不着!……看你,我倒是真希望有人管管我,不要日后生病了都没有看望一下,你说,我会孤零零地躺在床上,然后病入膏肓吗?” 我冷笑:“没事的,反正我是烂命一条,病着病着就会好起来的,你要是和我一样,那就放着吧,别喝了。” 第八十一章 比翼连枝 见他顿了顿身形,可是却不见他回头,我微怒道:“看来我是自作多情了,某位公子就没打算喝药啊!亏我还去热了好长时间,不过既然是某位公子不想好得快,别人多说无益。我就不留在这里添堵了!” 说完,我赌气抬起脚正要离开,突然被他抱住,耳边他轻声问:“又要去哪里?” 我挣扎了一下,回头瞪了他一眼:“刚才姑娘姑娘的叫,生分的很,这回又要管我去哪里,这也太不是道理了吧!” 他浅浅一笑,自然地埋在我的脖颈,躲在青丝底下来坏笑道:“男人嘛,总有那么几天,请娘子原谅!” “原谅?”我指着黑乎乎的药,“先喝了它。” 他犹豫了一下,端起药抬头一口喝了下去。 “这就对……” 突然他抱住我的头,猛得贴上唇,那十分苦的药有一半被他推到了我嘴里。 突然,他眉头一皱,嘴里的秘密被他发现了,那一点点甜被他撩走,顿时感觉到嘴里苦得想哭。 “我说娘子怎么能一口闷,还面不改色,果然是暗藏玄机。” 我哭丧着脸,“怎么!你耍我,还不允许我塞一颗蜜饯?” “娘子辛苦,塞了那么久牙会疼,正好良药苦口可以缓缓!”鬼车掩嘴笑道。 “笑!笑!”我挥了挥手,“有什么可笑的?你耍我……” 还有一些虚弱的鬼车,仗着自己单薄的穿着,一个劲儿地喊冷,笑容越发的灿烂,简直能开出一朵花来。 我白了他一眼,淡淡道:“既然不舒服,那就床上躺着吧!” “娘子说得有理。”他拦腰把我抱起,“为夫一个人也取不了暖,娘子温柔贤惠,不如帮帮我?” 说罢,他把我甩到床上,我吓得心里一抽,下意识想要挣扎,无奈他压了上来,力气不知道往哪里使,动弹了半天。 我绝对是被药苦醉了,喘了一会儿,腰上放着一只手,转头一看,旁边躺着一个安静的美人。 他眯着一条缝道:“娘子之前说的话,可能再说一遍?” 那一句——我爱你…… 我别扭地转过头,“我忘了我说的什么,不如让门口的那些姑娘说给你听吧!” 说出来,醋意大的连自己也感觉得到。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按理说,明明知道那只是东岳大帝送过来的,他会不会纳还不一定,可是想到送的人是东岳大帝,那是一个喷嚏也能呼风唤雨的人,下了一个圣旨,就怕一定要鬼车纳呢? 也不是不可能啊! 我偷偷抬了抬眼睛,看见了他的似笑非笑,鬼车道:“原来你见过了啊,她们是东岳大帝送过来的,还不是见我们至今没圆房,要不是我二人不合,就是你夫君不行,他总要知道是哪种情况,就叫了这些姑娘来试试我。” “那……娶几个试试吗?” 鬼车瞪大了眼睛,敲了一下我的头,“说什么傻话!” “你说,他总要知道的啊!” “此事由你试试,再告诉他吧!” 得了…… 这话一说,我干脆闭了眼睛,不见为净。 腰上的手一用力,他靠了过来,直接就着我的脸啃了起来,含糊不清道:“娘子于我,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不肯重复的那句话,是真的吗?” 我装作听不懂,好奇地问:“我说了什么?你能跟我复述吗?” “你要听?我可以对你说很久,不介意说上千年,可要是对我,你就只说一遍吗?岂不是太不公平了,我只怕是梦,是虚的。” 他冰冷的指间触碰我的那一刻,我感觉像被针扎了一下,邪魅的狐狸眼黯淡失色,他苦笑,好像所说的梦做了很多次。 “我……愿意住进你府,和你做平凡夫妻如何?” 鬼车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真的吗?没有说笑?那么你的那两个挂名夫君该怎么办呢?遣散了吧!” “遣散?” 鬼车道:“过会儿和我用过晚膳,我就去遣散了府里那些人。” “这事不急,她们至少是东岳大帝的人,匆匆散了该怎么交代?” “为何要有个交代?他把她们塞给我,理应给我个交代,要是害你误会了,我和他没完!” 他认认真真地说着,反而我噗嗤笑了出来,“还以为你是谦谦君子,这回看来,你也是有脾气的!” 鬼车道:“君子也不是没脾气的啊……” …… 想不到,一直到夜深人静,百鬼哭嚎,我和他就在床上聊了很久,只有两次,情到浓时他两次覆上了我的唇,再多的就没有了。 竟然觉得有些可惜…… 忍不住向鬼车的方向瞥了一眼,看见他正和侍从说着什么,面目严肃,似乎是什么大事。 我走到他身边,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自然地拉起我的手,也没让我到旁边等着,只见侍从顿了一下,直到他给了一个安心的眼神,侍从才继续说下去。 其实也没什么,南方的绸缎断了货,不能供给阴间的富贵人家享用,一时间还补不上来,他们有些急罢了。 鬼车说了个法子,暂时能缓和。 等打发了侍从后,他道:“就这么一点小事绊住了脚,我保证,下次绝不会这样了!” 我道:“不管大事小事总归是要忙的,只管去就是了,我理解。” 这样一段小插曲后,终于在侍女掌灯后开始了晚膳。 只不过这晚膳真是不太平。也不知道哪个杀千刀地到处嚷嚷,说是正宫夫人回来了,这下可好,院子里那些不安分的姑娘们纷纷前来,不少是见过的,比如那个长舌女鬼,黑肤的女鬼…… 大晚上的,有的女鬼双唇如火焰,眼角一颗美人痣,娇滴滴的惹人怜。有的露出香肩,提起傲人的前胸,大有“天下我有”的气势。 她们一个个堵在门口,有人见了我,立刻放声喊道:“这不是自称侍女,要照顾大人的那个吗?” “对啊对啊……” “就是她把门关上,不让我们进去的!” 这话一出,我顿时变成了众矢之的,那一束束狠毒的目光简直要把我捅成马蜂窝。 那时我把她们关在门口,她们自然是不服气的,她们正要对我兴师问罪的时候,红影子瞬间挡住了我,只听崇拜仰慕的呼声不止,却忽然都停了下来。 一下子甚是安静。 我好奇地探出头来,只见她们一个个害怕和他对视,低着头,都不敢说话了。 “我家娘子亲自照顾我,有何异议?各位姑娘小姐既不是我府中的侍女,也和我毫无瓜葛,不如趁早离开这里,明天天一亮,便会有马车送你们离开!” 说完,他转身拉着我的手进到屋内,门外一片哗然,却随着关门声戛然而止。 鬼车默默地盛了满满一碗饭,却愣在那里,我刚要问怎么了,他犹豫了一下,拿着饭问我:“这么点够吗?” 我一看,都可以喂猪了。 他喃喃自语:“明明上次吃了两大碗,怎么这回就够了呢?” 上回不一样,在凤鸢阁因为心思飘忽,想到所谓血池底部的孟氏,她那香艳的画面,当然就没有节制的吃了很多。 鬼车上了饭桌,我们就像普通的夫妻一样,给对方夹他爱吃的菜,然后相视一笑。 这是曾经就渴望过的生活,在四四方方的房子里,一夫一妻,每天平平淡淡的饭菜,吃饱就行,看着落英缤纷,流水潺潺,就够了。可是这样的时间过得太快了! 这时,鬼车放下碗筷,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直到把我盯得红了脸,然后淡淡的说了一句:“吃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急……” 我嘴里塞满了饭,只好用疑惑的眼神看看他,他却没有要解释,端起我的碗默默盛了一碗汤。 这碗汤真是及时雨,我喝得急,他在一旁笑着看着,十分有宠溺小孩子的味道。 不过他已经活了上千年,相比来说,我的确是个小孩子啊! 用过晚膳,听说府里不少女子都不堪面对明天的驱逐,纷纷连夜离开,我看了看外面的天,听着恶鬼撕心裂肺的哀嚎,顿时心生不忍。 这白日里维护秩序的鬼差夜里就歇息了,即便是阴间有城墙的酆都,这夜里也是极其危险的,万一要是出了事,可就是魂飞魄散,什么都没了! 我想让她们第二天再离开,可鬼车道:“她们选择在夜里离开,无非就是怕人知道是被送出去的,她们有的是司神的女儿,族女,有的是一方富贾之女,这对她们来说还不如要了她们的命!我让人随行护送吧!” 我点点头,这样合理。我忽然想起易川说给我准备了好东西,倒不是因为东西,而是易川,心里总觉得不做个了断,便是对所有人的亏欠,更是折磨。 脑子逐渐浮现出易川正经的样子,好像一块千年不能溶化的冰,这样的他戴上盔甲,骑着战马,是叱咤沙场的护国大将军。 而易川微微一笑的样子,像极了野地里偷着开的野花,美如尤物,他的眼神,坚毅,又把所有的想法憋在心里…… 我相信以他的头脑,不可能没有感受到我对鬼车的变化,否则也不会在鬼车出现的时候来个亲吻,我相信他一定看到了红色的身影! 我忽然也想夜里离开,直奔凤鸢阁,去找易川好好聊聊! 只不过一回头,撞进了鬼车的怀中,他柔声道:“见你魂不守舍的模样,明日送你回去如何?” 第八十二章 散伙(一) 这样下去就是一夜未归,想起易川曾说:“你知道失而复得的感觉吗?” 难受的连指头都发青,心里难得愧疚。抱着被子缩起了脑袋,蜷缩在床上,恐怕是一夜都睡不着了。 只听半夜有人推开了房门,他不知道我还醒着,黑灯瞎火在床上摸索,摸到了我的手,索性拉住,掀了被子钻进来。 鼻子底下飘着熟悉的麝香,顿时安下心来。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吊死鬼躲在一处啼哭,鬼车悄悄离开。 我拉了拉被子,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好熟悉,像是看了很多年了,只不过,印象不是很清晰。 又躺了一会儿,一侍女敲门道:“夫人,醒了吗?奴婢来帮您梳洗。” 开了门,侍女走进来,我坐在梳妆台前,侍女一边看着镜子一边道:“夫人竟是这般模样啊,是沉鱼落雁的大美人呢!” 我微笑着,这样的夸奖听多了,倒也觉得无所谓,只不过说起美人,我怎么会想到鬼车? 他那张脸真是绝美,想起里面的枯骨,如今倒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院子里,一身蓝色的鬼车背对着我,不知道在忙着什么? 而我悄然站在他身后,他竟然知道是我,“娘子稍等,一会儿就好了。” 我更是好奇了,走到他前面一看,他正提笔在人皮上补着眉妆,落笔干脆…… 果然如他所说,很快就好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把皮弄好,转过身来对着我,掩嘴偷笑道:“娘子看傻了吗?不如下次为夫教你?” 我知道他技艺高超,画功一流,看他眉清目秀的样子就知道了,只不过我只能画木棍人,画小小眼耳口鼻没问题,不过大工程就算了。 他见我摇头,从身后摘了一朵不应季的栀子花,在我头上摆弄了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果然什么都好看!” 他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接什么,忽然想起昨晚的相枕而眠,顿时觉得可惜,一晚上竟然什么都没做…… 想什么呢! 我暗自掐了自己一下,怎么想些不害臊的事。偷偷抬了一眼看鬼车,他饶有兴致地盯着我头上的花看。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脸上已经烧红了…… 一大早就梳妆打扮,府里一些人误会我是回门,挤在门外一口一个“夫人”。我这才知道府里有多少鬼仆,不过十来个人,有些还是熟面孔,比如四只手的鬼童。 鬼车拎着行李站到我身后,一见这情形愣了一下,看着那些人道:“都回去吧!” 鬼仆们应了应,纷纷散开。 说起来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这次回凤鸢阁,我要休了两个“夫君”。可因为当中鬼车阻拦,我和他们连一纸婚约都没有,更别提“休夫”一事了。 更尴尬的是,我要为了正牌夫君,和他们把话说开,遣散了他们,子莫还不在,如今是一只毛茸茸的小黄鸭,只能是写下空白休书一封。 这阴间的规矩就这点好,只要夫妻之间看不顺眼,随时可以休了他,无论男或女。 马车颠簸了一路,我也沉默了一路。 直到下了车的鬼车向我伸手道:“凤鸢阁到了。” 我下了车,突然一个影子扑向我,被眼快的鬼车看见了,单手拎了起来,原来是白儿! 白儿可怜兮兮地反身抱住鬼车的胳膊,他那胖乎乎的身子,我真怕他把鬼车纤细的胳膊扯下来。 白儿边哭边看看我:“哇……姐姐好久没回来了,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还没说话,鬼车反手把他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柔声道:“姐姐怎么会不要你呢?擦擦眼泪,咱们去吃鸡腿!” 白儿听了,大哭改成小哭,一抽一抽地问我:“那姐姐怎么那么久没回来?上次姐姐不仅不抱我,还装作没看见我,不跟我说话!” “上次?什么时候?” “前几天……” 我想起打扮成我模样的恰春,下意识看了看鬼车,他朝我点点头,“是她。” 我忙安慰委屈的白儿,把他哄睡着后,鬼车轻轻地抱过他,勾起嘴角道:“娘子可愿意为我们添个家人?” 我吃了一惊,恨不得在地上挖个缝钻进去,红着脸扯开这个话题:“进去吧!” 我在前面走着,鬼车跟在身后道:“对不起,那时候竟被那女人蒙蔽,相信了她的鬼话,甚至对你出手,多谢娘子能让我以身补偿!” 一个踉跄,我险些摔倒在地,回头瞪了他一眼,“以身补偿……要不还是给些银两吧!” “这哪可以!你夫君我在旁边摆着看,赏心悦目,而且吹箫弹唱,样样精通,能看还能用,哪里是银两可以比的?” 鬼车计较起来,却也像是一块清淡的豆腐,估计一碰就碎,要是我硬要银两,他大概是反驳不了的。 …… 把凤鸢阁找了个遍,却没有易川的身影,听鬼仆说,他也是一夜未归。 我道:“看来他公事繁忙,不如给他留张字条?” 鬼车道:“还是当面吧!” “好。” 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竟然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事后想想,这要怎么当面说出口?实在是太为难了! 可没办法,我答应他了。这么个烫手的山芋捧在手心里,其实说扔也舍不得,那家伙是我的第一任夫君,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感情,要是感觉不到,我简直比木头还不如! 可是那份感情,又实在让我难以启齿。 要不是那一次他堵住了我的口,可能我就趁着头脑一热说了出来,可是事隔了那么多日,头脑清醒了。 一想起来脸上就烧的厉害,这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等夜深人静的时候,门口响起一串渗人的招魂铃,夜色里渐渐亮起一盏灯。 院子里的老树下,我已经喝了不少的清酒,眼睛蒙蒙的。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我勉强撑着自己走到门口,看见那盏明晃晃的灯,一下子就清醒了不少,别说壮胆,双腿已经抖得不像话了。 马车摇着铃声,停在门前,易川一下车看见我侯着,吃了一惊,走到我面前闻了闻,忽然笑道:“不过是清酒,这是醉了?” 我扶着门框掩饰腿软,干笑道:“不是……” “你在等我回来?” “算是吧!” 有一刻,我竟然把他看成了鬼车,真是醉了!还期待他会温柔地…… 只听他疑惑地回头道:“不进去吗?” “来了!”我转身,他已经走进了屋子里。 这时候正好是人间的灯会,鬼车和白儿赏灯去了,侍女鬼仆们休息得早,现在只有我和他,顿时燃起尴尬的气氛。 这时,他疲惫地弯下腰,皱着眉,使劲不让自己倒下,我像个贤妻似的把他扶着,倒了一杯清水,递给他时忍不住给自己喝了。 易川轻笑一声,勾住我的头,他的嘴唇贴在我的额上,“听一下审判吧!” “嗯。”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管他说什么都说好。 “她坏了阴间的规矩,害人性命,潜逃很长时日,在此期间还给酆都大帝服用了忘魂,害了清莲,罪加三等,等黑绳地狱的责罚过了之后,再发配到无间地狱去。” 这样的责罚恐怕要花个百年时间,就地狱责罚过了之后,恐怕也失去了半条命,再扛着到无间地狱,只怕凶多吉少。 这样的惩罚我服,听说是崔判官亲自审判,公平自有保障。 易川勾了勾我的下巴,十分愧疚道:“花儿,你受了不少委屈吧?你能回来真好!我想好好补偿你……” “补偿?” 易川道:“有个好东西给你。” 说罢,他拿出一个簪子,是栀花玉簪,相比我收起来的色泽要更加好,雕工更加精美,栩栩如生,含苞随时要绽开的样子。 我不知道该不该收,毕竟…… “易川,咱们散伙吧!” 他抬头,沉默了一会儿,轻笑一声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了?怕什么就……这事明天再说吧,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竟然一把把他拽住,大概是酒劲上来了,就是不松手。 他蹙眉回头看了我一眼,“真的要把那句话说出来吗?” 被他看了一眼,我顿时哑口,可还是不松手。 “你打算要怎么做?我们成亲宴请宾客,婚约却没有,这事人人皆知,如今你要与我散伙,总该有个说法吧?还有子莫,他回来后知道了,还不得胡闹?” “这不是问题,只要子莫能投个好胎,我就去和阎王商量,不让他记起所有事,真正陌路相忘……”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满口酒气就把这些话说了出来,只见易川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不好,简直要吃人,我马上低下头。 “陌路相忘……你把我们当成了什么?”易川冷冷地笑着,“你不会以为这是最好的安排吧?” 这话还不如实打实给我一巴掌来得爽快,堵在心里,难受的很。 我一边擦着不断掉下来的眼泪,一边泣不成声,可还坚持含糊不清道:“对不起……能不能当成美好的缘分?这是第二次和你坦白……我喜欢那个男人,我想跟他共度一生。” 第一次是李祁,芳心暗许得厉害,甚至可以为了他放弃亲人,为了他打算和清莲拼命。 而这第二次,情有所属,我想我和他干干净净的两个人,没有其他人的乱入…… 只不过同第一次一样,易川劝我放手,因为他的身份,不仅是天上的重犯,还是阴间的“鬼王”,更是有一个谁都知道,可是谁都不能提的身份。 ------题外话------ (╭?w?)╭?感谢各位亲们的点击订阅,在这次拉出咱们男主来,特意感谢一下第一位打赏了鲜花的读者。【顺便不要脸求个别的啥的(?≧?≦)】 …… 鬼车在此拜谢:“多谢‘茗碧’姑娘打赏的鲜花,戴在娘子头上甚是好看!” 第八十三章 散伙(二) “怎么还和以前一样感情用事!”易川吊着眼角,气呼呼地看着我。 我倒了一杯茶水,讨好的呈在他面前,“不如就答应了吧,咱们做个口头约定,总比这样大眼瞪小眼,干耗着好啊!” 他干脆转身,眼不见为净,“我不是子莫,况且,这样的事不能由我来决定,当初与你拜堂成亲的可是两个人,现在要休夫,就要和两个人商量!” 这根软肋戳得真准…… 明明所有人当中,就属子莫最赖皮,不管怎么说他一定不会同意的,不过……易川也不可能从了我啊! 我就奇了怪了,这口头亲事还就解决不掉了? “子莫也不知道长大成鸭,咱们怎么等啊?他一直视你为长兄,长兄如父,你就答应了吧?” 易川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的意思是,我就能同意了?” 我道:“可是强扭的瓜不甜……” 易川打断我的话,皱眉道:“你和他我不能同意!你要为了他和我们断绝关系,那我更是不能答应!花儿,记得我曾说不介意加他一个,可这话搁到现在,我不得不斟酌一下!” 我道:“为什么?” 易川道:“为了你……你不明白?” 乘着酒意还在,我彻底装了一回糊涂,虽然我知道日后一定会后悔,可这话不能不说:“易川,求你放了我。” 这头脑一热说出的话,我马上就想收回!可是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效果不错,应该是太惊人了! 我要是他,说定不定提刀啊……竟然说出如此不知好歹的话,我果然醉的不轻! 这时候,只听得见鬼啼,见得着满天霜露。我实实打了个寒颤。 屋里的气氛直接降到了冰点,易川的表情我看不明白。 想起曾经一帮孩子围着同样是孩子的他,嘲笑他克妻,他的表情就是这样,不哭不笑,平静的有些令人害怕…… 其实,易川小时有一门娃娃亲,听说那位小姐生的精致,简直比瓷娃娃还可人,后来生了病,却再也没有救回来。 我想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到他面前推了推茶水,小声道:“对不起……” 他抬头看了看我,也许是不会原谅我了……简直喝酒误事! 寂静了很久,简直静到心里毛毛的。 直到一个习惯晚睡的鬼伯前来灭灯,却发现屋子里站着两个人,吃了一惊:“殿下,你们二位怎么没去休息啊?这夜深露重,就是咱们鬼不休息也吃不消啊!” 易川道:“没事的,不用管我们,您去睡吧!” 鬼伯摸摸灰糙糙的胡子,视线在我们两个之间徘徊,忽然露出长者的微笑,站在我们之间道:“看二位这个样子,很像闹别扭啊!依我看,你们虽然成亲了一段时日,可还是新婚燕尔,有了冲突要记得对对方包容!” 见我们没反应,他又道:“虽然我是光棍了一辈子,就是阴间也没娶到媳妇,眼看着转世投胎的日子就要到了,可是有些道理我是知道的,有些话应该对二位说!” 我道:“依老伯看,我能休夫吗?” 鬼伯愣了一下,揪了一下灰糙糙的胡子,磕巴道:“休……夫……休夫?所为何事啊,为何会想要休夫?秋秋啊,我可是把你当成我亲孙女看待,你可不能瞒着我啊!” 这难以启齿的事,我偷偷瞄了一眼易川,见他没有反应,我胆怯地缩到一边道:“我是心有所属,不想耽误了他们,这休了就可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再说了,我既然心有所属,又怎么能对两个夫君尽职尽责?还不如早早地散了!我也想夫妻一对,过些平凡的日子啊!” 说完,鬼伯和我一齐看了一眼易川,只见他冷冷地看着我们,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责怪,冷漠。 鬼伯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他虽不是过来人,可也懂得关上门来一家人的道理,顿时语重心长地道:“秋秋,你看上的是何人啊?就不能把他娶进来吗?你放心,咱们阴间没有人间那种规矩,你要是喜欢,咱们还可以再招夫婿……” 这时,易川一个冷眼射了过来。 “咳咳……”鬼伯摸了摸胡子,“这话也不能这么说,人还是知足得好,秋秋,姑娘家的就别想那么多了,你都已经有两个夫君了,休夫这事……还是算了吧!” 我翻了个白眼,“老伯,我想嫁给酆都城郊的红衣美人,鬼车!” “哦哦,略有耳闻,原来是……”鬼伯突然停住了,“你说什么?这可不行啊!咱们可不能嫁给他!” 鬼伯急急地大喊,我吃了一惊。他不是不知道我和鬼车是有婚约的夫妻,这阴间只怕除了不会说话的鬼婴,其余都知道了这事。 甚至还传了个蛮有意思的称呼,见了我就会喊“蛮姑娘”,因为“降服”了三个男子,而且都不是寻常人,简直比蛮人还凶猛! “为什么?他谦谦有礼,家财万贯,修为极高,为什么我不能嫁给他?要不然……我娶他?”我难得耍个赖。 鬼伯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把灰糙糙的胡子甩来甩去,“不行不行,秋秋啊,我可把你当成亲孙女一样看待啊,你听我一句,你离他远点,对你可有好处嘞!” “为什么?” “哎……”鬼伯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他有一个念念不忘的妻子吗?过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忘,他心里没有你,你嫁过去会受苦的!” 我摇摇头,“不会的,他会忘了她,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且,我相信他能好好照顾我,至少在我转世投胎之前,我能好好的。” “几百年都忘不了,他从无间地狱逃出来,弥留阴间不走,你觉得只是自由那么简单?有人看见每当他娘子投胎的时候,他都会在奈何桥看她离开,却从不和她相见……秋秋,听老伯的话,别想这事了,和殿下还有子莫好好过日子吧!” 我不能理解,为何一个个都不让我接近鬼车?不过是有一个神秘的身份,不过是有一个难忘的娘子,不过是他很难忘了她,可这又如何? 这小日子过得舒坦,等到能转世投胎的那时候,自然也就一碗孟婆汤,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的身份不关我的事,而他想着他的娘子不是更好?至少可以让我投胎少了一份愧疚。 眼前一个黑影一闪,易川在我面前:“我送你去休息。” “是啊是啊,休息去吧,我也要灭灯了!” …… 小院子里,我颓废地坐在地上,好像自己是一个躯壳,可是肉身早就没了,任何一点感觉都能和我的魂连在一起,就算傻愣愣地待着也做不到,不到一会儿就被周围的鬼叫声吵得烦躁。 “烦……” 我抱着自己在地上打滚,忽然抬眼看见一道冷冷的目光,我停了下来,这才看清一直守着的易川。 易川道:“别闹了。” 我哇的大哭。 其实我还没有醉到那个份儿上,只是借着一点点酒意,想趁机说出想说的话,只是一哭就停不下了了! 一开始嚎啕大哭,到后面掩面,甚至不发出声音,只是闷闷地流眼泪,暗暗咬着嘴唇。 听到了一些簌簌的声音,两只手抱住了我,我一怔,连着后背都僵硬了。 “就那么喜欢他吗?和曾经的太子相比,哪个更胜?”他温柔地问道,这反常的态度,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嗯?”我皱了皱眉,“这如何比较?” “平心而论。” 一想到曾经做的事,我恨不得挖地三尺,把自己用八尺的土埋起来。 实在是不想再去回忆,可若是平心而论,我可是为了李祁把自己的脸面丢尽了,曾经让骄傲自满的相爷小姐鄙夷不要脸,被看不起的二房妾室说是放荡,更是一直纠缠太子爷,被父亲打得浑身是血……甚至随易川去了战场,还一心想着如何把太子夺过来! 而鬼车,我倒是不止一次伤了他的心,想要和他解除婚约,唯一一次不顾一切,就只是和两个“夫君”讨论散伙的事,可是这点事都没解决,眼看有扼杀在摇篮的样子。 我想站起来,可是双腿突然一软,猛得跪了下去,可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就是站不起来,我下意识求助于易川。 而他二话没说,把我抱起来,略带着一丝丝嫌弃道:“是蹲得太久,麻了。” 我低着头,很是正经地回应道:“我……对于太子好像付出的更多……” “是嘛!那看来重新得到你还要老办法!”易川难得笑了一下,勾着唇角就舍不得放下。 我好奇地看着他:“什么办法?” 他坏笑了一下,手上一紧,我离他的距离都不够一个指头,双唇立刻贴上我的唇,我心里一缩! 大概是缩过头,呼吸也不够用,越来越急促,也许是那一口清酒的酒劲终于上来了,眼前糊得不成样子,眯着眯着就犯困。 他和我的亲吻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咬了我一下,我猛然清醒,迷迷糊糊地好像还做了一个梦。 突然,一丝粉色的灯闯入我的余光之中,我转头一看,鬼车静静地看着我,而我傻傻地看着他,他的手里一盏粉嫩的莲花灯。 掐了自己一下,疼得呲牙,这不是梦,更要命的是,我勾着易川的脖子,眼角还有泪痕…… 第八十四章 旧情(一) 我躺在床上,头痛欲裂,身上不见了外衣,转头看见它好好地挂在墙上,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穿上衣服,疲惫地走出房间,白儿精神抖擞地拿着个莲花灯跑来,对我甜甜一笑:“姐姐醒了!”说完,转圈化成一道烟不见了。 莲花灯好熟悉……一想不太清楚可是那尴尬的一幕,我冲回房里蜷缩在被子底下,咬着嘴唇,心里慌慌的。 万一是个梦? 我不知道我在逃避什么。 颤颤巍巍地走出门,从窗户底下蹲着走,沿着高高的杂草,硬是开辟了一条道路来,只听后面抱怨道:“谁干的?不知道它长了好久吗?都给踩扁了!” 我低着头,红着脸逃走。绕着绕着倒是把自己绕晕了,竟然回到了原地,身后仿佛有脚步声,可是,一般的鬼是没有脚步声的。 我还以为听错了,把风声当成了脚步声,一时没有在意。 “秋秋啊,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回头看见鬼伯拿着笤帚看着我,和蔼地眯着眼笑。 “老伯!你怎么走起路来有声音?这……” “只是笤帚碰地的声音。你怎么胆子变得那么小了!昨晚和殿下怎么样?” 他这么一问,我就知道昨晚那个肯定不是梦!仔细想想,最后不是醉倒的,而是晕倒的,只记得最后红衣美人的手伸了起来,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刚想绕过这个问题,可是鬼伯不依不饶,把笤帚一横,正经地说道:“听我的,忘了那个男人,他不会照顾好你的!” “老伯,为什么你总是让我忘了他?” “这……这你就别管了!”鬼伯略微窘迫,“不管是人也好,是鬼也罢,终究是要进入轮回的,便不要增添一个遗憾了吧,这辈子说的舒坦,就是最好的一切了!” 鬼伯抓起笤帚,急急地离开,我不得不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眉。 可转眼更加担心的是鬼车在哪里,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可这个时候最没勇气见的是易川,这半吊子的三殿殿下夫人,上不去下不来的身份,存在着也太不是滋味了。 我好想能和鬼车聊聊,偏偏这时腿不听使唤,虚弱极了,勉勉强强转过了墙角,忽然听见前方两个鬼仆在聊天。 “鬼伯要投胎了吧?可他是自杀的,本来要去地狱受罚,为什么免了?这回轮到他投胎了……日子过得有那么快吗?” 另一个鬼仆不屑地哼了一声,得意道:“什么日子过得快?你不懂就听我说吧!鬼伯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儿你可知道?那可是咱们殿下的未婚妻,不知怎的死了,鬼伯也上吊到了阴间,若不是未婚夫婿是殿下,鬼伯投胎的日子可少不了等呢!” 听完,我款款走到他们面前,对正在说话的鬼仆咳嗽了两声,那瘦成木柴的鬼仆吃惊地看着我,愣愣地喊了一句夫人安好。 我点了点头,温柔地好像微风拂过杨柳岸:“刚才的故事能跟我说说吗?” 他们顾忌我的身份,慌张地跪了下来,两只手抖得厉害:“夫人,没什么故事!” “没事的,我只是对殿下的曾经感到好奇,可要是你们不愿意告诉我的话,我可听见了你们在背后嚼舌根,这人间是没什么处罚,可是经常嚼舌根的鬼是要去把舌地狱的!”我冷笑,“当个故事跟我说一遍嘛!我很是好奇呢!” 跪在地上的两个鬼仆面面相觑,互相苦笑了两声,抬头警惕地看了我一眼,顿时讨好地堆满笑容,“说,说,咱们说!” 俗话有云,青梅竹马两无猜,生生世世人间乐。易川和他未婚妻只见了两面,青梅竹马无从谈起,更没有两小无猜。 奇怪的是,易川却对他的未婚妻一直心心念念,甚至在家供了一个牌位,曾一度把我吓得不轻。 这事说起来要从易川的父亲说起,他可是开国大将军,荣华富贵是享之不尽了,可偏偏推了先皇的婚书,拒绝了丞相的千金,去了一趟青楼就把终身大事给定了。 我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他们父子商量好的? 听说老夫人当年可是绝世佳人,一双柔夷琼脂似的,白得秀气可人,十指微胖跟白萝卜一样,满头青丝更是有奇香,引得百里之外的蝴蝶争相飞来,想要娶她为妻的男子甚至拆了青楼的门,把八尺巷弄挤得水泄不通。 而老将军当年一身铮铮铁骨,不必多说,一身黄铜皮肤,闯进青楼就把老夫人抱了出来,直接回府就把事情给办了! 还听说老夫人缓了三天才出了房门,终于是接受了老将军,不多久就有了老将军的骨肉。 而老夫人在青楼有个要好的姐妹,也是美人,眼角有颗泪痣,低眉顺眼时,直叫人想把她抱在怀里安慰一番。 不久之后,那位嫁给了一个走西域的商人,巧的是,二人相约在城郊拜佛上香,竟然同时得知自己怀了身孕,这下二人说说笑笑,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了。 九个月之后,易川和那位小姐在同一天降世。 也是亏了老夫人的关系,不善言辞的老将军在满头白发之际,还能和会道的商贾说上几句话,只不过,两家越来越亲密时,却在小姐离世的头七发生了巨变。 泪痣美人伤心不已,捧着心口离世,那位商贾悲痛欲绝,痛饮两桶烈酒,三天雨后,在女儿夫人棺木前上了吊…… 还没一把剑身高的易川站在门口,亲眼所见白绫三尺,就这样带走了一个人。 我忍不住唏嘘,鼻头一酸,顿时红了眼眶。 只要稍微联系一下,那商贾就是如今灰糙糙胡子的鬼伯,易川照顾曾经的叔伯,也是无可厚非的嘛! 可瘦得跟木柴似的鬼仆说了句:“那小姐还和咱们殿下生活了两年,后来就投胎去了,听说转世后是个公主,而鬼伯的胎是服侍公主的奴婢,啧啧……” 我拖着下巴点点头,派头十足,伸出手指向他们勾了勾:“这么说来,老伯对我说的每句话都是在为殿下说好话咯,那么——是情?还是报恩?” 那两家伙面面相觑,给不了我答案。 …… 我满怀心事地把凤鸢阁翻了个遍,却万万没有找到鬼车,这一下子,我心一沉,空虚地看着门外寥寥无几的白影,以及远处的变成一个点的烈焰山和极寒雪山。 我又跑去他的府邸翻找,甚至把他的书房,浴间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有他的影子。 还是四只手的童子提醒了一句:“不如去奈何桥找找吧!” 我一下子被点醒了,道了声谢,撒腿就往奈何桥跑。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我是那么重要,正如他对我视若珍宝,我听着他顺嘴的“娘子”,然后把他鲜为人知的方面显露给我看。 跑到奈何桥头的时候,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那红衣鬼过了桥就不会再回来了吧?” 桥那头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真切,真是别想知道另一头的样子! 我一惊,来不及东张西望,恐怕一个来不及就错过了,猛得冲到桥上大喊:“鬼车!鬼车!你真的到那头去了?为什么……你不要我了,是吗?” 带着哭腔,我能感觉到声音在发抖。 我好害怕。 好害怕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他! “傻姑娘,我怎么会不要你呢?”鬼车不知道从哪里出现,在身后很用力地抱住了我,“这里还要过亡者,咱们回去吧!” 我抓住他的手,出碰到的那一刻只是松了口气,却害怕一松掉他就不见了,又或是掉下了奈何桥底下的这个万丈深渊,我会随他去的。 “别……别……”我含糊不清地说道。 “别怕,我带你下去。”说完,他抱起我缓缓下了桥。 在旁边的牛鬼蛇神是要上前抓住我的,可是看见鬼车的瞬间,他们宁愿自己挨骂,也鬼火一亮,化作青烟离去了。 落地的那一刻,我趴在他的身上流泪,把他抓得好紧,好像这种已经失去错过的感觉终于弥补回来了,顿时踏实了不少。 鬼车轻柔地在我脸上滑动,盯着我看了好久。我红着眼眶,哭得差点两眼一黑晕死过去,可这么被他一看,反而是羞地低下了头,嘟囔了一句:“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这个?”鬼车摸摸我的碎发,“不要说对不起,说我爱你,好不好?” “我……”一股寒颤从后背往上冒,打了个激灵。 心里想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抬头真诚地看着鬼车道:“昨天晚上你看到的事不是误会,可我能解释!昨夜喝了点酒壮胆,以为这样就能把散伙说出来了,结果没说成,反而把自己灌醉了,然后就挂在了他身上,就和他那样了……” 说完之后,猛然意识到说得似乎太简洁了。 鬼车压了压我炸毛,跳起来的双肩,无奈地苦笑道:“听你这么解释,我反而怀疑了,这该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能如何是好!继续解释呗! 可是鬼车道:“你只要认为我相信你,一直都很相信就够了。” “为什么?为什么就那么相信我呢?” “娘子嘴笨,越说越黑,不相信还能如何?听了你的话就该暗自生闷气了!为夫身体单薄,火气太旺只怕伤了自己,以后会也委屈了娘子啊!” ------题外话------ 521(其实是520,竟然迟到了(>人<))快乐~祝各位小主心想事成,各种男神任意扑倒,撒花~撒花~ 第八十五章 旧情(二) 虽然未经人事,可也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脸一红,声音娇嫩地把自己也吓了一跳:“那么委屈,倒不如不要相信!” “真的吗?” “开个玩笑!” 回到凤鸢阁,正巧和大厅里的易川打了个照面,他若无其事地看着手里的折子,旁边绣瓷茶香四溢。 易川抬了抬眼角,仿佛没有看见我,对鬼车道:“大人一大早就出去,还没有用过早膳吧?一起用吧!” 他放下手里的折子,直径朝鬼车走去,仿佛踏着满地的黄沙,飘飘乎,身后是漫天的黄沙。煞气十足! 战场弥漫的硝烟味好足! 鬼车微微一笑,好似沙漠里一朵红花,直直地抬头对上易川的眼睛,“能和殿下一起,荣幸!请。” 随后就见两个大男人在同一张饭桌上,各自捧着碗,却谁也不说话。 好想打破这尴尬的氛围,便随手指了桌上盘子里的小菜,红红绿绿的:“摆得真好看,要是能淡一些就好了!” 忽然这时,易川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站起来淡淡说了句:“我这就去把它重新回锅烧一遍!” 他端起那盘红红绿绿的菜,转身去了厨房。 我一手一碗粥,还没反应过来,鬼车就已经笑盈盈地给我夹了一口菜,十分得意道:“娘子,快尝尝我做的!” 我傻傻地嚼了两口,突然感觉嘴里似乎开了一朵花,又仿佛尝到了清泉的味道,一股清香在嘴里飘散,似乎还放了莲子。 我惊呼:“我吃的是什么?好清淡的味道,绝不是清水白汤,鬼车,是你做的吗?” 鬼车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把那东西推到我面前,只不过我低头一看,顿时脸就绿了,完全不明白那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上面漂浮着几粒白色,更诡异的是还有翠绿的葱花…… 这到底是什么?可它的味道的确是好的! 鬼车道:“这是我独创的莲子羹,用的是八寒地狱融化的冰川水,以及几朵曼珠沙华的粉末,人间的莲子,和隔壁蛇精种的葱花,娘子喜欢就好,日后我天天给你做!” 我脸一白,而这时,满脸漆黑的易川把他红红绿绿的菜呈了上来,并恭恭敬敬的递上一双骨竹筷子,满怀希冀地对我道:“尝尝!” 今天是什么日子?难不成是我的祭日? 我不过节的…… 我苦着脸尝了一口,刺激的辣椒马上裹住我的舌头,这时,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绿色的是苦瓜,苦汁迸溅的时候,吓得三魂六魄差点离我而去! “不好吗?那我再去试试!”较真的易川端起菜又进了厨房。 我后怕地抖了一抖,真怕到时候吃了会有别的后果,马上跟了过去。 “咱们有话好好说,别生火!别碰那道菜!” 正蹲在一堆柴火前的易川回头看了看我,不解地灭了手里的鬼火,“怎么?” “你们怎么突然想要烧菜了?” “这是大哥和三弟之间的较量,你还不知道?作为你的夫君们,鬼车是我们之中的老幺。”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晚?你睡着了。”他眨了眨眼睛,“然后我们商量了一下顺序,可以轮流照顾你,也可以同时被你临幸……嗯,聊了这些。” 同时临幸?这是说了什么啊! 我万万想不到之后发生的事会是这样的,要不然绝对不会问。 真是奇怪,两个大男人在一起怎么会想到这个? 他们这是打算和平共处了吧! 好事的确是好事,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易川挑了挑眉,毫不在乎自己提出来的建议,“要不是你如此执着,怕子莫回来后发疯,也怕我会在例行公事时分神,还真是介意突然多了一个人口,还是他!” 我尴尬地笑了笑,对最后一个问题想要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能说说鬼伯的事吗?” 易川背后一僵,对我说的最后一个很是奇怪地问:“鬼伯?他的事?” “我已经知道了,他是你未婚妻的爹,他能够在这里做事是你帮的忙吧?投胎也是。” 易川顿了顿,“那么,你想知道什么?” “听说,你和未婚妻在这里生活了两年,是我守寡的那两年吗?尔后照顾她投胎,现在照顾她爹,是吗?” 毫无悬念,易川没有一丝想要隐瞒,点了点头,“她是我妹妹,理应照顾的。” “当然!当然……” 我红着脸低头跑出厨房,那一刻小鹿乱撞,好像被抓住了薄弱的地方,要被随时揭开一样。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了解什么,要是能从他口里知道些什么就好了。 可要是这样的话,不如去找鬼伯聊一聊? 离开了厨房我直接去找鬼伯,却发现他蹲在一个角落里,旁边倒着笤帚,听到声音他回头看是我,松了一口气,“是秋秋啊。” “老伯在这里做什么?” “在想一些人,想一些事。” “在想美若天仙的女儿吧?” “是啊,她的乳名叫秋秋,跟她娘一样名字里有个婉,婉秋,可惜现在阴阳两隔,如今她都已经人间出生,有两岁了吧!哎……转世投胎不知道多少次了,有过多少儿女,可最放不下的还是她……想想,多么完美的亲事啊,要是不发生那样的事,秋秋会过得很幸福吧!” 鬼伯如今满头白发,他是晚年才有的一个宝贝女儿,可想而知他是多么的珍惜。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忽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马上改口道:“不对不对,真是老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呢!我看来啊,你和殿下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一个才貌俊朗,一个闭月羞花……” “听说小姐美若天仙,可惜无缘一睹芳容。”我觉得疑惑,“老伯既然很满意这门亲事,为什么没在他们都在阴间时让他们成亲呢?” “这怎么好!不能高攀人家,殿下来阴间时我们父女只是两缕孤魂,只能徘徊在忘川河,连鬼门关都进不了,殿下对我们有恩,领我们进了门,这一辈子就只是恩人!” 鬼伯激动地抖着自己灰糙糙的胡子。 我不禁想起我那父亲,就——真的只是父亲,若不是血缘,若不是他亲自帮我选了授课的先生,恐怕只有成亲时才见面,恐怕就是最亲密的路人了。 所以说人比人,真气人啊…… 我羡慕婉秋,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女子,她是幸运的。至少比我好。她投胎去了,什么痛苦什么遗憾都烟消云散,而我的投胎之路漫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来过。 她比我好,也是因为有面前这个心事重重的爹,突然心难受地抽了一下,鼻尖一酸,真的好想委屈地哭一场。 突然,鬼伯问我:“为什么那个人进了门?难不成你已经决定要跟了他?” 他说的“那个人”是鬼车,我点点头,倒不是我决定跟了他,而是他和易川商量了,甚至把最大的矛盾给解决了。 “秋秋啊,你听我的话,好好看看他的真面目,他在阴间待了那么久没有离去,更甚至在无间地狱待的时间更久,哪里会是泛泛之辈!趁早休了他,让他离去吧!” 提起此事,鬼伯还是一万个不同意。而我觉得,若是我表达想跟易川在一起,他绝对是两万个赞同的。 可其实,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护国大将军,岂止只是武功高强,他也不是善茬…… 我道:“老伯,其实殿下他并无异议。” 我真怕吓到他老人家,可是实际上还真把他吓到了,而且还吓得不轻,瞪着两眼珠子问我:“殿下?也就是说他同意!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这样做?” 他又把我吓得后退几步,结巴地回答道:“这是他们商量的结果……” 鬼伯愣了一会儿,低下头开始自说自语,一会儿暴怒,一会儿又感叹的。 忽然他道:“这样可不行,若是非要这样的话,我就不去投胎了,就算是变成枯骨,魂飞魄散我不去了!” “唉?”我不解地看着鬼伯。 “你们都不能幸福,我投胎又有什么意义?我把你们当成自己亲人,见不得你们受一点委屈,看你们走上岔路。所以,要是看不到你和殿下一生一世一双人,这胎我也不去投了!” “老伯,这和你无关啊,你为何苦委屈自己!” 老人家的心思我不懂,他站起来,越走越远。 回去我就把这事告诉易川,厨房里还在添料的他停了下来,皱了皱眉,这时,把满身的红衣开遍眼帘的美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花儿,怎么跟他解释呢?看你了!”易川轻轻地跟我说,只能是我听得见,说完,他就拿着大马勺离开了三寸大的厨房。 “鬼车……” “娘子,你怎么想?不会不要我吧?”鬼车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我。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他就猛然间严肃地看着我道:“这事我来解决吧,被干涉了上千年,总该由我做回主了!” 我好像看见他黑色的魂魄,慢慢占据他的全身,似乎这才是他,我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冷笑挂在他的嘴角,一股寒意从背后冒了上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第八十六章 旧情(三) 我不得不问:“你会怎么做?” “放心吧!”鬼车捏了捏我的肩,“今天一天我在家里陪你,你想去哪里走走?” “我哪里也不想去。” “要不然就在家里坐着。” 这倒是好的。回了屋子,我一个人坐在床上,抬头看看窗外,飘过去的青衣鬼停下来和我打了声招呼。 这样的日子也习惯了,倒也没什么可怕的。 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一把镜子,它还是当初子莫给予的,能够照出鬼的鬼身来。 我对着镜子看着,看着自己那张蓝幽幽的脸,终于知道什么叫做没脸见人。曾经被其他女人羡慕嫉妒的容貌,如今也是这般模样,憔悴不堪。 我叹了一口气,把镜子放回原处,窗外凉风嗖嗖,忽然响起一阵熟悉的萧声,如怨如泣,很是凄凉。 我探头一看,竟是鬼车拿着骨萧,站在老树底下发出来的。 骨头做成的萧,也难怪会发出那种声音。 一曲罢了,只见红衣美人拂了一下袖子,爱惜地用手指划过萧身,触碰在白森森的骨头上。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娘子这么探头不累?”鬼车笑了笑,抬头望着我,“在屋子里待着烦闷,不如出来就着清风凉快!” 我点点头,不一会儿便和他一起在老树底下,好奇地摆弄那骨萧:“这应该需要不少银两吧?” “娘子喜欢?送与你吧。” “不不,看着不错,我只是问问。” “的确是难得的骨头!是用贵妃之骨做成的,吹奏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贵妃之骨?” “这是杨贵妃的大腿骨。她的魂在这里暂居过,她的尸骨也有幸在这里发出声音,刚才的那一曲便是尸骨对魂魄的呼唤,那么凄厉……就算是铁树听到了,也会开花吧!” 上一刻我还对它十分感兴趣,下一刻我就唯恐避之不及。盯着它都觉得十分有邪性,更别提上手触摸。 鬼车见了我这副模样,眼睛里藏不住笑意,“娘子要是怕,以后我就不再用它了。” “这哪里是怕……是敬畏!” “娘子说的是。” 我转身又回了屋子,甚至连晚膳都没有下去用过。 待在屋子里听见白儿嘻嘻哈哈,天真活泼的笑声,我也忍不住跟他一起笑。 等到了夜晚,我早早的吹灭了灯,躺在床上正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猛得听见开门声,我悄悄打开一条缝,就见一个黑影走近。 我吓得抽了一下,也许是动静太大,黑影顿了顿,转身从窗外离去。我随手从墙上拿下衣服套上,急忙跟了上去。 那黑影竟然带我到了人间,只见他穿梭在民宅,迟迟没有停下,而他的目标就是那尽头的皇宫。 我跟着他到了宫门口,一排排正经的侍卫从我们面前走过,他们不可能看见我们,而我们也进不去皇宫,上天早就为它盖下了一大块天网,妖魔鬼怪很难进去。 可我错了,只见他把手攀附在天网上,用力一撕,我清楚地听见巨大的撕裂声,那天网竟然被撕开了一个人大小的口。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什么,见他进入皇宫,我也在天网愈合前跟了进去。 很久没有入皇宫了,上一次还是多亏了白儿的纯净之力。 这次看这皇宫还是老样子,黑暗之中都是阴谋诡计,我不得不暗自担心皇宫里的墨竹来。 听说那丫头已经是妃子了,不知道那么单纯的她,是否能安然地躲过那些人心。可千万要和孩子好好的啊! 刚刚分了神去担心墨竹,却差点把那黑影弄丢,我加快了步伐跟上,他却进了后宫里的一处行宫。 我蹲在墙角,只见那黑影摘下黑色帽子,万千青丝如泉水淌下,看不见他的正脸,他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床上,我抬头一看,他指的是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扎着两只小辫,撅着小嘴,睡得香甜,而她身边躺着背对她的一个女子。大概是小女孩的亲人! 突然白光一闪,从小女孩的眉心出来一缕魂魄,是被那男子揪出来的。 那散魂还没有形态,而继续这样下去,小女孩醒过来会变痴傻的! 一想到那么可爱的她,醒过来也是亲人的宝贝,我下意识朝他们冲了过去,抱着那男子的腰肢摔倒了,而那散魂也随之回到了小女孩体内。 我猛得抬头一看,那双狐狸眼正盯着我看,抓着他的手腕,我结巴道:“鬼车……你……你怎么?” “差一点。” “差一点什么?”我停了一下,“你在害人吗?” 他看了我半天没有说话,我等他,许久他才道:“我没想害人。” “可是一不小心,那小姑娘会变成痴呆,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你要抽出她的魂魄?” “我不会让这事发生。何况,她是鬼伯女儿的转世,抽出她的魂魄让她想起前世,她才能帮我们说服鬼伯。” 我一脸吃惊:“且不说风险,你又怎么让她想起一切来?” “我自有办法。”说罢,鬼车走到小女孩身边,手指点在她的额间,瞬间白光四射,我勉强睁开眼睛,看见散魂逐渐凝聚成一个女人的样子。 “婉秋……” “是谁叫我?”那还没有成型的女人东张西望。 “闭嘴。”鬼车一反常态地吼道,婉秋吓着了,不再说话。 终于白光暗淡了,我才看清那女人的样子,果然鬼仆们说的不错,的确是美若天仙啊! 肤如凝脂,有灵气的大眼睛一眨一眨,鼻子又挺又翘,小嘴巧如樱桃,可爱极了。 她就是婉秋,她能清楚地想起来自己叫什么,只不过她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和我,一脸茫然道:“你们是谁?” 鬼车面露虚弱,很是疲倦地靠在一边,我上前扶住他,他微微一笑:“娘子……” 叫得好自然,我瞪了他一眼,“你是在浪费自己的修为,帮助她凝聚成人形吧?何必!” “这样她才能帮我们去说服鬼伯啊!要不然又该怎么办呢?” 我不得不承认,的确这是个办法,只不过不是最好的! 我把事情从头到尾跟婉秋说了一遍,她也同意了帮我们说服鬼伯,只不过提了一个条件:她想见见她的易川哥哥! …… “秋秋!你怎么回来了?”鬼伯激动地老泪纵横。 “爹爹……” 我和鬼车识相地退了出去,蓝幽幽的灯火照亮了阴间的小路。 我忍不住说了一句:“这蓝色的灯火到底是什么?看路也看得不清楚,是谁掌的灯?” “娘子,鬼不看路的,这灯只是提醒他们不要乱走,要是被恶鬼吞噬了,谁也管不着!” “是嘛!”我噘着嘴,“我看路的,那么我不是鬼咯?” “你是我娘子啊!”鬼车抱着我亲了一口。 “我念念叨叨的君子呢?怎么变得那么缠人了!” “然而,娘子的心都在我身上,已经满足了。”他从身后抱住我,蓝幽幽的鬼火从黑暗的小路旁边升起来。 “咳!” 我抖了一抖,回头看去,只见笑盈盈的婉秋挽着易川的手朝我们走来,那声音就是婉秋发出来的。 我忙问:“婉秋,老伯他同意投胎了吗?” 婉秋笑着点点头,“放心吧,爹爹听我的,明天就会去投胎的!” 易川黑着脸,冷冷地说道:“你们太过分了,让已经投胎的人回到阴间,还让她想起前世,这破坏了阴间的规矩!” 鬼车道:“殿下,虽然破坏了规矩,可也使得一个爱女的父亲见到了女儿,了了心愿,何乐而不为?” 易川道:“大人这说法有问题,阴间那么多亡者都有自己的七情六欲,难不成本殿下都要一一帮他们了了?” 鬼车道:“不需要殿下博爱,只要殿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殿下在乎的人就能够幸福,何况,他还是你未婚妻的父亲。” 易川怒了:“这就是你滥用私权的理由吗?当初你被剔了仙骨,得了教训,如今还要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鬼车毫不在意,依然如细水慢慢道:“为了爱的人,再一次我也会这么做!殿下要是怕后果,就由我来承担吧!什么都没有的人,根本不在乎。” 易川冷笑一声:“呵,你这么说,无非是仗着罪人之身无所谓罢了!人间尚且有你这样的官吏,阴间又怎么还能存在?那岂不是乱套了!” 鬼车道:“人间有,阴间有,天上有。七情六欲,就算是天上的那帮人,也毫无幸免的,一旦有了,像我这样的官吏便数不胜数,殿下想要坚持自己的正义,我尊重。” “鬼车……” “易川哥哥……” 我和婉秋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诧,这两个拌嘴的男人讲述自己的主张,虽然有自己的道理,可是要这样剑拔弩张,还是吓人的。 想起鬼伯曾说鬼车的不是,而我觉得易川也不是善茬,如今看来,他们都不是等闲之辈。 婉秋笑眯眯地摇着易川道:“易川哥哥,当年院子里不是有一颗老树的吗?我们是树底下说说话好不好?” 易川虽然很生气破坏规矩,不过对他撒娇的姑娘是他不能拒绝的人,只能是同意了。 “鬼车,咱们沿着小路走下去好不好?” 总之,我说的他是同意的。 而尴尬的是,走了一会儿,小路的尽头居然是一堵墙。 忽然,鬼车反正抓住我的手,把我按在墙上,埋在我脖颈低声细语:“娘子,你怪我吗?” ------题外话------ 感谢名为“itewv47”书友的支持,宝贝的粉丝值暂居榜首哦,感激感谢(=^▽^=) 第八十七章 花烛夜(一) 他把头靠在我身上,我感受着他的重量,感受着他淡淡的吐息。 他问我我是否怪他,这事我也不清楚。 我道:“不怪。” 其实心里所想的是,我不知道。可是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听得到他的窃喜,我也跟着他轻笑起来。 鬼车捏捏我垂在双肩的发丝,在手里打了一个结,“娘子不怪就好。” 随后,他就跟我一起回了屋子。 我竟然鬼使神差地把他领进房间,而且还亲自铺床,让他躺到了里面。我是疯了吗? 肯定是疯了! 第二天早晨,我迷迷糊糊地摸到腰间有重物压着,浑身燥热,脖子处还有火辣辣的感觉,仔细摸了摸腰间的东西,又长又嫩,还有分叉…… 我微微睁开双眼,正好看见闭着眼睛,放大的鬼车的那张脸。 我们头发纠缠在一起,我摸了摸衣服,还在…… 冥思了一会儿,我真是疯了! 鬼车这一觉竟然睡得很沉,即便我坐起来有一会儿,他也丝毫没有反应,一呼一吸起起伏伏。 “娘子,你……去哪儿?”鬼车抱着我的双腿,不舍地蹭了蹭。可他还没醒。 我叹了一口气,他是在说梦话哪! 不过我知道,他说的娘子一定不是我,而是那个画像当中的女子,那才是让他爱的刻骨铭心的人。 可惜人不在了,心还在等待煎熬。 “鬼车,何苦。” 这说了一声,他很快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却又迷迷糊糊的,呢喃了一句:“娘子?” “怎么,睡了一觉起来不认识我了?”我眯着眼睛。 我动了动身子,而他僵了僵,抬起头望着我,我和他对望了片刻,他不好意思收回抱着我腿的手,轻轻地说道:“真是……抱歉了。” “睡了一觉起来,这么客气了?”我瞪着他,心里有一口闷气出不了。 我用力拽了一下被子,被子一掀,立刻露出了他两条雪白的长腿,十分尴尬地在空中晃来晃去。 他愣住了,猛然坐起来看着我,“我们……” 我只是在他熟睡的时候开了个玩笑,没想到他那么认真地对我想说什么话。可是,他怎么也没说出下半句。 “剥下来的裤子在地上……” “娘子!”他抱着我拱了拱,“我们终于可以对对方负责了!” “你说什么傻话呢?” “娘子且坐,我去准备早膳。”他忍不住偷笑,嘴巴都要咧到嘴角根了,少了些内敛,从来没见他乐成这幅样子。 他离开之后,我一直都糊涂着,慢腾腾穿上了衣服,坐在梳妆台前,心里隐隐作痛。 我想到鬼伯提起他的娘子,也听他睡梦中呼喊,不让他的娘子离去,突然就觉得对不起他的娘子,明明相爱的是他们,我突然插一脚算是怎么回事? 我梳着缕缕青丝,细数这其中的种种。 更让我纠结难受的是,他说了那么莫名其妙的话后的三天,他还是和平时一样,只是少了一些客气,叫“娘子”叫得更勤快了! 这叫一个心烦意乱!都不知道他叫的是我,还是那个女子…… 从前他会偷偷溜进我房里,或是在我床前看着窗外,或是用手指碰碰我,也许是一直到天亮。可是这几天,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一天我从房里走出去,恰好是那日的三天后,院子里已经是三尺落叶堆积,鬼仆们扫也扫不尽,老树好像是发了疯,一个劲儿地落叶。 我随意走了走,却见难得空闲的易川蹙眉盯着刚刚引进的池水。 “易川,好久不见了!” 他用余光瞥了我一眼,挑眉冷笑道:“的确好久不见了。” “怎么了?” 易川向水池里投放了鱼食,水池里一阵拍打声,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吗?” “不知道。” 他勾了勾唇角,把手里的鱼食全都倒入了水池中,好笑地看着我道:“明天就要成亲的新娘,却什么都不知道,看来他隐瞒地很好啊!” “什么成亲?”我万分茫然。 “这事我可不好说,总之你要去问他了,昨天鬼伯在奈何桥时,他可是承诺要好好照顾你的。” 他总是说话说半句,让我猜很久,可是看他低沉的表情,像是要让我自己去问鬼车,而他什么都不想说。 “那——婉秋呢?” “当然是回肉身去了,只不过她想对你说……这话,我转达不了!”易川苦笑了一声,“这话就当祝福你的吧!” 我和婉秋一见如故,她充满灵气的双眼好像会说话,我大概能猜到她会说什么,要是她,就是希望我和鬼车好好的,好好地照顾她的易川哥哥。 水池里的鱼骨头猛地跳出水面,摆动了一下身姿,一脸不爽地坠到湖底。 哪里会有人用鱼骨头养在水池里!可是阴间也只有这种东西才可以养在水里了。 除非养个妖怪。 临近中午的时候属阳气最重,可满地黄花,阳气大概是都被这些黄花吸去了,时而吹来凉嗖嗖的阴气。 一只小狐狸在凤鸢阁门口恭敬做礼:“狐族来访,不知清秋夫人是否在府中?狐族带来了贺礼,祝贺夫人和鬼车大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我急匆匆地跑到门口,一推开门,小狐狸伸进来个脑袋,咧着嘴露出野兽尖牙:“拜见夫人!”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拍拍半人高的狐狸,揉了揉它头顶的毛发,一身黄毛摸着十分细腻,两只尖耳动得十分灵活。 “夫人,小人代表狐族玉狸大公主来送贺礼,请清点一下礼单!”小狐狸把红色礼单递给了我身边的鬼仆,他接过去立马清点了起来。 “她的这个贺礼确定是给我的?”我眨了眨眼,“会不会是误会了什么?” “不会的,刚才路上我还看到有很多其他妖魔鬼怪都拿了贺礼向这边而来,他们也都是前来祝贺夫人和鬼车大人百年好合的!” 那边贺礼送进府里足足一百零八箱,鬼仆根本来不及清点,干脆直接拉到了府里。 “夫人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小的就告退了!” “嗯。”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又见一行人敲锣打鼓地前来,蛇族族长亲自前来,我一边冒冷汗,一边和族长说着客套话。 终于送走了他们,我把门死死地关上,背靠在门后松了一口气,可是一睁眼,满眼都是红彤彤扎着花的礼箱。 我对鬼仆道:“大人现在在哪儿?你带我去找他!” …… 在书房里提笔落字的鬼车见我站在门边不说话,笔架在一边,他的眼睛停在我身上,“怎么?” “各族都送贺礼来了,还指名说是给我的,可这是为什么呢?” “明天是咱们成亲的日子,各族当然要有所表示。” “可我一点都不知道!” “这不是知道了吗?” “你打算瞒着我?就算第二天我被人套上一身喜服再告诉我这一切?为什么你不跟我商量!” 我也可以让他在这事上做主,成亲对我来说不是什么,毕竟不止第一次了,更荒唐的是同时嫁给两个男人。而他不一样,除了他心心念念的娘子,与我这是第二次,他亲力亲为也是应该的。 可是他隐瞒这一切,就像当初突然出现莫名的婚约一样令我手足无措。 “你不是不怪我吗?”他把声音放的低沉,“对不起,做主惯了,以后让你做我的主。” 他这么说来,就算是再怎么憋着闷气也没办法发,我狠狠地跺了一下脚:“算你狠!” 真是拿他没招了! “什么?”他顿了一会儿,“我不狠,无间地狱出来后就再也没有杀人放火,我只是爱你,也只会爱你而已啊!” 我噗嗤一笑,虽然知道他是故意在逗我,可我还是愿意被他逗笑,也心疼他曾在那种阴暗的地方待了很久。 鬼车放心地继续提笔落字,舒了一口气道:“笑了就好,真叫我担心,要是什么憋在心里不说出口的话,就是我该难受了!” “要是你放不下她,我投胎后你就解除了我们两个的婚约吧!否则我再回到阴间,你能娶的妻子就只能是我了。”我轻描淡写地说道,藏住掩饰不了的慌张。 “什么?”他抬头看了看我。 “我知道你放不下你娘子,那不如我投胎后解除婚约,你们才不会错过。” “投胎……嗯,我差点忘了,把那个犬神劝入正轨你就要去投胎了。” “所以我说的你可以考虑!” “你希望去投胎吗?……既然这是你要求的,我暂且考虑考虑,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咱们的婚事。” 他低下头,没看见我快要红了的眼睛,我深吸一口气,只想赶快到明天,赶快开始这该死的成亲! 直到玉狸前来拜访,我才从失神当中回过神来。 做了人妇的玉狸更有韵味了,胸前的浑圆看得我脸红,都不忍心低头看自己,就怕一眼看到的是自己的脚。 “玉狸见过夫人。”她笑眯眯地抓住我的手,“这么多天不见,过得可好?” “我……” 一想到芸莺的事害了她夫君断了一条腿,我是要上门请罪的,如今正好把话跟她说个明白! 玉狸听完狠狠地拍了一下我的头:“都要嫁人了还说这个做什么?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你只要好好准备嫁给大人就行了!” “啊?” “我来给你挑选喜服,你可要好好看啊,明天美美地嫁给大人!” 第八十八章 花烛夜(二) 所有人都热衷于我们的喜事,可作为直到最后一天才知道的人,我郁闷了很久。 更是没想到,很多都要新娘子亲自挑选的东西,鬼车都已经把我选好了,我更是郁闷。 算起来,我只要把人送过去就够了! 鬼车派人送来的神秘盒子里放着一只簪子,一只蛇骨簪子垂着长长的尾巴,眼窟窿老大个,死不瞑目。这玩意儿能戴在头上? 玉狸道:“当然可以了,我就把它戴在头上!这是有寓意的,总是好的,你就戴吧!” 我纠结了半天不敢下手。 “害怕?你就当这是条小蛇,自然就有这个心胸去接纳它了!” “别,我没这个心,也没这个……”我低头不语。 玉狸憋着笑,拾起簪子给我插到了头上,“怕什么,不管你是什么样子,大人都不会嫌弃的!” 嗯,言之有理。 …… 半夜,我在窗口看见了树干上坐着的易川,手里提着一个空酒瓶,无言地望着我,我和他对望了一会儿,几次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我跑到树下去找他。 在树下抬头看着他,他浅笑道:“第三次看着你出嫁,这次你最开心了。” “哪一次我不开心?能把自己嫁出去,任谁都会开心的吧!” “是嘛,那么这回是发自内心的吧?明天可千万不要紧张了。”他似笑非笑,眼睛里的寂寞让人心疼。 我抿了抿唇,顿了一下,“上次咱们说的事,一直都还没有个结果,不如……不如现在解决了吧?” 易川皱了皱眉,轻哼了一声:“怎么解决?一定要我同意你休了我和子莫?” “要不……要不然你休了我吧?” 易川冷眼一瞥,松掉了手里的空酒瓶,在落叶上滚了很远。 我抬头看时,他已经不在树上了,他要是怪我喜新厌旧就好了!可是,他知道我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没遇到一个让我掏心掏肺的人,而他刚好不是。 第二天一早,我昏昏沉沉地被玉狸拽起来,拉到梳妆台前打扮,她把镜子递给我,我定睛一看,镜子里蓝幽幽的我看上去那么可怕,两团黑色挂在眼睛底下。 “咦——这是我?” 玉狸没好气地拍了一下我的头:“还不变一下!” 我嘴上应着,赶紧隐藏了自己的鬼身。 这边胭脂粉覆上来,那边红盖头盖上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听见外头喜乐奏响,由玉狸领着我出门。 我始终低着头,旁边一双双悬空的脚要么欢喜地踏步,要么焦急地跺地,只有忽然印入眼帘的一双脚,坚定地面朝着我。 玉狸把我的手递向他,他轻轻地抓住,扣住我的手心,听见百鬼欢呼,他手上的力紧了几分,靠近我对我小声道:“别怕。” 要是搁在以前听到百鬼的叫声,说不定吓得失了魂,可是听着就习惯了,他们像割树皮的声音吓不到我。 按理说不是第一次成亲,人间阴间耍了个遍,不应该紧张才是!可还真被易川说中了,心跳地厉害。 突然,鬼车拉着我停下脚步,我见多了一双脚,不由得诧异,周围的嬉笑怒骂戛然而止。一股肃穆的气氛燃起。 且听声音也是陌生的:“你小子终于嫁出去了……不对不对,终于娶的美人归了!那么那些纸,我要给他们吗?” “随你。” “好吧!那么给你的宝贝娘子好了!”说罢,我的手上就被塞了两张写满字的纸。 那人笑道:“好了,你这里是喜事,我也就不计较当初你把朕的美人儿们赶出来了,客套话不多说,日后见了朕不要无视就好。” “那么……再会了,大帝。” “啧,还是这么冷淡!”那人抱怨了两句,忽然低头对我道:“他的宝贝娘子啊,这婚约是朕欠你们的,你们莫怪朕啊!” 我顺着他说的低头一看,那两张纸正是当初没有到手的婚约,上面赫然写着“子莫,易川”。我和他们的亲事空白了这么久,突然到我手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听到两声窃喜,那人肯定很满意自己的做法,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就走了。周围又恢复了嬉笑怒骂声。 “传说中的东岳大帝?” “娘子聪明,正是他。” “这么不正经,难怪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不是神龙,老泥鳅一条。” “见识到了,不过,他把这个给我干什么?这下子给他们也不是,不给他们也不是,这百鬼都在看着呢!” “你不想给他们?” 鬼车的话里我听不出什么,可感觉总是有什么的,我把声音低了三分:“能不给吗?” 过了一会儿,鬼车站定,没有回答我的话,缓缓把盖头掀开,我的视线飘来飘去,最终还是停在了面前穿戴整齐的男子,同样是一身红衣,却仿佛见了无数回。 “娘子。”他笑着牵起我的手。 “嗯?” “入洞房吧!” “嗯。” 我们穿过重重鬼海,而我没有感觉到身后视线的感觉,默默回头看了一眼,易川没有前来。 也是,他来做什么?人间的妻帮着娶妾,难道他还要帮着娶了鬼车不成? 我回头重新跟上鬼车,他怎么做,我就傻傻地跟着他做,他进了贴着喜字的房间,我也迫不及待跟着进。 他噗嗤道:“你很急吗?” 我转身关了门,茫然道:“不急。” “那么,咱们喝酒吧!”他端起酒杯,轻柔地与我碰杯,放到嘴边把酒水送进嘴里。 “喝酒?”洞房之夜难道不应该是别的事吗? 我愣愣地一口喝了下去,呛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轻拍后背:“还是那么急!” 然后他每递上一杯酒,我都一饮而尽,可怜清酒都会醉的我,三四杯下去已经是两眼冒花了。 他也是如此,眼神迷离,却仍然屹立不倒,还有闲情哼着曲调。 我听这曲调很耳熟,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就是印在了心头也没有几分头绪,可我甚至还能哼几句。 “你真的记得吗?” “不记得了。” 他遗憾地轻叹,忽然看着我,望着我发红的脸,修长的手指触碰我的双颊,划过嘴唇,笑容要比平时放开了许多。 见他笑的如此开心,我也跟着笑,除了酒气,真有几分傻气。 可他说:“还是这般诱人。”他扑上来咬住我的嘴唇,我吓了一跳,却发现他咬的十分轻柔。 可我本能地想要推开他,却手软脚软,一下子什么力气也使不上,软绵绵好像烂泥。 真是醉了,醉过头了,醉到要是被守礼教的娘亲知道我这么做,还不得跟我断绝了关系! 下一刻我竟然抱着他倒向了那洒满人间坚果的床,他大手一挥,果子全都被扫到了地上,顿时舒服了不少。 而我压着他,正经地说出了不正经的话:“咱们灭了灯,做夫妻该做的事吧!” 他手一指,屋子里的灯全都灭了,他的手从我的后背一路向上…… 尔后我就记不清了,只记得我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肩膀。一夜无梦,迷迷糊糊醒来,腰间压着他的手,我脑子一炸,感觉像是刚沐浴后什么也没穿就躺着睡了,醒来之后竟是这样。 一个人倒好,可这是两个人。 又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我已经没有这个勇气去想了! 鬼车睡得异常浅,我稍微一动,他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我,一见臂膀没有任何衣物遮挡,他瞬间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他轻轻呻吟了一声,腻腻地,不动声色地抱住我,“娘子。” 我没有回应。他拾起床角的蛇骨簪子,抚平蛇尾,“昨日见娘子戴着它,真是好看极了!” 我瞄了一眼,无比嫌弃,“有什么寓意?”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蛇与连理枝形似,阴间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盛行戴蛇骨。” 说完,他欲把蛇骨给我戴上,我完全缩进了被子里。 想了想,总是躲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况且自从上次以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白儿了,也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 我想要从床上下来,却狠狠地跪在了地上,巨大一声响。 我傻了眼,鬼车憋着笑把我抱起来:“现在还需要休息,安心再睡一会儿吧!我去准备早膳。” 我毫无反应,突然被床上的红色刺了眼,赶紧遮住,不过他一定是看见了,对我道:“娘子,这是正常的。” 我忙道:“我饿了,我再睡一会儿!” 我缩在被子里,听见门关了的声音,小心抬起头,这半羞半臊的感觉还没过去,就十分扫兴地想起昨日东岳大帝塞过来的婚约。 他想做什么?我怀疑他肯定不是单纯地为了补上婚约,什么时候不可以?偏偏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塞给我…… 真不知是不是该给他们,本就是由我来提出“休夫”一事的,这会儿却突然把婚约亮了出来。 难道之前说的是玩笑话?又或者欲迎还拒?可这把戏谁也不屑。 我沉重地叹气,忍着痛在一堆喜服里翻找婚约的影子,可是找不到。心一沉,竟然没有想象中那样变得轻松,越找越急,越急越慌,这下怎么也找不到了! 第八十九章 九尾狐仙(一) 窗外一树的黄叶簌簌响,我呆了一会儿,忽然听见熟悉的招魂铃,响的特别急促。 血淋淋的老马身上挂着肠子,白森森的两条后腿骨头颠着跑,费劲地拖着车轱辘滚动。 只见一只满是血的手突然伸出来,突然从车里滚出来一个人。 我夺门而出,飞奔到门外,那虚弱的人一见是我,管他鲜血淋漓的手臂,露出无所谓的笑来。 可他毕竟受伤了,硬撑着满不在乎地摇摇头,这么多年还是不知喊疼,可我都快认不出来是他了。 易川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我抓住他,缓缓引他坐下,“你怎么成这样了?” “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只凶兽……总要有人去制服的。”他抓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我见过胸口中了一箭的他,强撑着和我谈笑风生,至今还留下伤疤,却从来没见他面色惨白成这样!不由得心疼:“就不能往后躲躲嘛!” 易川虚弱地扯了扯嘴角,都快说不出话了,硬是从怀里摸出来一块角,放在我手里对我道:“是那凶兽的角,点燃有奇香。” 说完,他禁闭眼睛倒在我怀里。 …… 诊断之后,鬼郎中说他太虚弱,需要修养,还要进补。 这些都没问题,我拎着药罐子已经熬了几个时辰了,鬼车也已经拿着架子在帮他修补坏掉的肉。 这时,玉狸匆匆跑来,拉起我就往外面跑,我拉停了她,“玉狸,怎么了?” 玉狸面如死灰一般,转过头呆呆地望着我,突然掩面哭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道:“末生受了伤,他叫我来找你!” “末生?”那只时男时女的狐狸? “是,他是我家族最小的孩子,也不知道他外面招惹了什么,他现在昏昏沉沉,却只要你过去!清秋,咱们快走吧!” 我指着药罐里的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快走吧!”玉狸心切,顾不得那么多,拉着我冲了出去。 由神狐拉的车像飞在九霄云上,我本以为是去酆都城,没想到玉狸把我带到了狐族的狐洞里。 青山直插云霄,满满的全是黑窟窿,都是大大小小的洞,这些也分三六九等,普通狐狸在下段,略有仙姿就在半山腰上,族长的洞则是在半山腰上面一点。 我问:“那顶上的是谁?” “那是成了仙的九尾大人!只有成仙得道的狐狸才能住在山顶。” 玉狸属于略有仙姿,其实从她的姿色就能看得出来,丰腴柔美,尤物一只。 而并不是每只狐狸都有绝代风姿,普通狐狸就连人形都没有。一辈子住在山脚下。 玉狸下了车后,疯了似的拉我进洞,我追不上她的步伐,她没注意到我,跑进洞里就不见了,而我只能是快步跟在身后。 洞壁镶嵌着会发光的宝石,整个洞穴熠熠生辉。 忽然听见洞里一声大哭,我忙赶了进去,只见宽大的床上安静地躺着一个有姿色的男人。 玉狸红了眼眶,大喊:“末生,末生!姐姐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清秋也来了……” 我见一旁族长的眼中含有绝望,看来末生伤得很重,否则一向精神抖擞的族长不至于颓废,仿佛已经放弃了。 “族长,末生他会好的。” 那个狐狸眼的中年男人缓缓看向我,点了点头。 “清秋。”玉狸招我过去,“末生醒了!” 末生以男儿身示人,是为了治疗方便,我一进来就可以看见他脖子下露出来的长长疤痕,还没有结痂,凹陷了一块肉下去。 他艰难地翻了一下身,已经十分有力无气了,“夜卿……他……他发狂了,在黑……” 话说到一半,他实在没有力气撑下去了,半闭着眼睛,也不知他是不是晕了过去。 我怕触碰到他的伤口,小心地点了一下他的脸颊,“末生,末生?” “没用的……”玉狸鼻子红红的,哑着嗓子,“末生受伤太重了,很难再醒过来了。” “伤在哪里?” “心口一掌,其他都是外伤。” 我皱着眉,略有所思,缓缓走到洞口。想着末生刚刚说发狂的夜卿,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可惜末生只说了一半,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玉狸跟在我身后,嘴角微微起了一点弧度:“抱歉了清秋,昨天你才和大人成亲,马上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了,都没时间给你们温存!” 我轻拍拍她:“既然有需要我的地方,谈什么抱歉?” “大人不会介意吧?” “这……我还真不知道,咱们出来还没和他说过呢!” 玉狸轻推了我一下,坏笑道:“你看你小女人姿态,笑得这么开心……不过,我听说三殿下和我家末生一样,也受伤了,他怎么样了?” 她三句离不开末生,我轻叹一声,和她说了易川伤了手臂的事,玉狸略有所思道:“说不定和伤我末生是同一凶兽?” 她抬头瞅瞅我,对我的状态很是疑惑:“怎么了?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想到弄丢了那两张写着婚约的纸,总是会不自觉地就去想它。 “没什么,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易川放我手里的角,“你看看这个!” 那是一块如炭一样的角,放在手心不久就会变得灰黑。 玉狸大大咧咧地接到手里,但凡和末生有点关系的东西她都要仔细看看,可是不到一会儿指甲就被染黑了,她丢给我,好像是有了结论。 我问:“你知道这是什么了吗?” 玉狸微微点头,“可能是……穷奇?据说他抑善扬恶,体壮如牛,长着跟凤凰似的翅膀,它的的叫声像狗,最喜欢吃人了!这块应该不是他的角,而是他的羽毛……” 经过那一番思虑,凶兽到底是什么我们还没有头绪,暂且认为是穷奇吧! 这么一会儿时间,末生醒来了,却只是盯着我喘粗气,大汗直流,郎中看了又看,却看不出是什么,玉狸直骂“庸医!” “……末生别怕,姐姐护你!” “玉狸太心急了,族长,不知道有没有人可以医治末生?郎中不行,有没有神医之类的?” 狐狸眼的中年男子就是族长,他心痛地抚摸末生的脑袋,低沉地我道:“咱们狐族就有一位,他医术高超,有起死回生之妙,只不过那位早已经得道成仙,他立下规矩,狐族不见狐族,我们见不到他的。” “山顶的九尾大人?听玉狸说过!”想要末生好起来,看来——只能是去拜见他了! 爬山而已,既然他们狐族不好出面,那我去不就得了? 玉狸对这个想法很吃惊,激动地抓着我的肩膀道:“你知道吗?曾经我还是小狐狸的时候,见过大人的娘子,她就从山顶上掉下来,后来又爬上去了!” 玉狸说的是鬼车爱过的那个女子,画中的仙子,不过又如何?我并不是她。 我苦笑道:“末生难受的很,我就不久留了,你代我和鬼车说一声,我去山顶会会你们那位九尾大人!不过,要是见我掉了下来,千万记得要救我!” 玉狸点头道:“这是当然!” 好在开始的地方挺高,距离山顶的路程是最短的。我暗自安慰自己。 可我低头看看脚下的风光,不知道有多高,掉下去肯定就要粉身碎骨了。 干脆抬头看,只顾着往上爬就是了! 直到夜黑,月是一点萤。 我吃力地往上摸到了一块石头,不大不小,边上空无一物。这是到顶了吗? 我欢欢喜喜地蹬了一脚,果然踏上之后,视野一片空旷。抬头就是漫天繁星,而不远处的三座茅草屋连在一起,灯火通明。 冷霜连成一片薄薄的云,看得不真切,只觉得前面隐隐有一个人影,正朝我走来。 我眯了眯眼,渐渐有了一个轮廓。 我小心翼翼地向后退,“那个,打扰了实在是对不起,不知道阁下是不是九尾大人?” 他没有说话,慢慢停下脚步,忽然弯腰拾起了地上的什么东西,转身就要走。 我追了上去,“你是九尾大人吗?” 拨开那些薄雾,只见那人长发如瀑,垂到了地上,一身仙气十足的白衣更衬托他的黑发。 他听见我的声音,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来,一双蓝色的狐狸眼盯着我,小巧玲珑的双唇可爱得像是成熟的桃花瓣,一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长在头顶,看到我时动了一下。 真不愧是狐族的,一双奇异的狐狸眼暂时不说,就这相貌,怎么说也是仙气灵气共存,美的不可亵渎。 “阁下是九尾大人吗?”我低眉顺眼,这已经是第三次问了,他要是不回答,我大概是认错人了。 却没想到他冷笑一声,指着我嫌弃地摇摇头,又有些自嘲的味道:“一个稀奇古怪的女人也来找我了?时至今日,我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吗?” 听这话,他是九尾大人无疑,可是听着语气,说我是稀奇古怪的女人,真的好想一块石头砸在他脸上…… 可是末生还受重伤,这头不得不低啊! 我暗自苦笑。没想到一向抬头走路,高傲有恃无恐的我,如今也要低头求人,时至今日,我已经堕落成这样了啊! 第九十章 九尾狐仙(二) 这人我不好得罪,这话就当没听见。 “九尾大人,大家都知道你医术高明,现在狐族有一狐狸受了伤,请你下山救救他!而且我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女人,我来是恳求你救他一命!”我拿出族长给的宝贝,一颗发光的珠子。 意思很明确,下山救人,这颗珠子就给你。 可他只用眼角的余光撇了撇,不屑道:“这是什么鬼东西?你就想拿着这个请我下山行医,还是狐族的?” “是,是你同族的晚辈!” “切——”他摇摇头,“我说狐族的人不准上来,他们就让你上来找我,亏他们脸皮厚。一帮白眼狼还想让我去救?做梦!” 这位九尾大人一挥大袖,转身就走。 这可不行啊! 我冲上去挡在他面前,他蓝色的眼睛冷冰冰地看着我,我浑身发颤。 “走开。”他的嘴型是“滚”,说出来不是。 “九尾大人,为什么不帮帮你的同族呢?他伤得真的很严重,你贵为仙人,麻烦下山一趟吧!就当普度众生了,好吗?” 他冷冷地道:“你真聒噪!都说了他们是一群白眼狼,更何况,我就不乐意帮他们,你能奈我何?” 原以为仙人都是仙风道骨,一脸亲切的笑容,没想到还有这样刻薄记仇的仙人,长得略有姿色又如何?还不是和一对狐狸耳朵一样,是摆设! 而且,就算是同族人也不考虑考虑,那可是一条命!他还恨不得拿刀赶我走,大概是觉得自己一身白衣,动武太粗暴了,始终忍着没有动手。 可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说走就走啊!至少还有一丝希望可以说服他的。 他走一步,我走两步,他走三步,我走两步…… 我和他并排走了一段路之后,他终于忍无可忍了,脑袋上的青筋暴起,跳起来对我喊道:“你这女人真没羞耻!跟着一个陌生男人走干什么!走开,就你这美人皮想要诱惑我?丑的跟烂掉的果子似的,美人计对我没用!给我——走开!” 他的唾沫喷了出来,黑漆漆的夜里看不见,竟然被他喷了一脸。这我可忍不了! 推了他一把,力气不大,他后退了一步,愣愣地看着我。 我皱着眉,指着中间一步的间隔距离对他道:“要是你跟我下山,给你误会也就误会了,只不过保持一步的距离!” 他冷得冒气,“跟你下山?做梦!” 我背后握着拳头,面色柔和:“那你要怎样才肯跟我下山呢?” “怎样都不可能。” 我干笑道:“要不然你跟我说说,为什么狐族的人都是白眼狼?” 他瞟了一眼,特别不屑,“你是什么人,我凭什么告诉你?要相貌不过顺眼,要身材简直就是一块木板,狐族那帮白眼狼竟然让你来找我,肯定是他们族长的眼神不好!我的品味没这么差!” 九尾加快了脚步,我快跟不上了,身后卷起一大堆尘土。 他这么好意思说我,我窝着火,偷偷拿拳头对着他的后背,打算趁他不注意…… 谁知他突然停下来,我猛得撞上去,他皮糙肉厚,一下子把我撞倒。 他非但没有半点歉意,反而看好戏似的俯视我,鄙夷极了。 我站起来,愤恨道:“你这仙家做的好冷血,我都怀疑你是狐狸还是蛇!” 听到这话,他冷漠的表情微微松动,藏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扯了一下嘴角:“这话几百年没听过了,不错,你说的不错!” “什么?”我愣了一愣。 九尾立刻恢复了冷冰冰的嘴脸,尖声道:“说你不错啊!要我重复一遍,你的耳朵有问题?” 看来希望他能好好说话是不可能了。 看看这夜色,和云霄九重天相连接的地方,月亮看上去是那么大,却那么的寒冷,传说的玉兔没有见到,更别说广寒宫里的美人嫦娥。这里越是寒冷,就越是起白雾,白茫茫一片。 “九尾大人,你大人有大量,要是我有得罪的地方,日后一定赔罪!可你看天色不早了,我那朋友还受伤,奄奄一息,求你救回他一条命吧!” 我着急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特别烦躁,吼了一句:“别想让我去救白眼狼!走开!” 他转身之后,脚下起了一层薄薄的云雾,微风起,一头黑发胡乱飞舞,特别突兀,我还一句话没说,他就驾云离去了。 我马上化作青烟追了上去。 …… 仙雾叠起,九尾与其他白衣仙家打过招呼后,突然被一女子拦了下来,那白衣仙子指了指他的身后,也就是我。 我惊得卧倒在云里,只听见一声轻笑,之后仙子道:“九尾大人一路小心!此去旅途凶险,你不要神兵相助,也不要我们帮忙,实在是太危险了,那凶兽可恶至极,十分凶残,最好不要遇到他!” “切,什么凶兽,不过是一只有翅膀的狗,再说了,我这次去是救人的,不是除凶兽!哪儿来的危险?杞人忧天。” “那么……大人也要小心!” “哦。”九尾冷冰冰地应了一声,之后离开了。 我卧倒在云里躲了一会儿,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我想,应该是都走了! 我一抬头就对上仙子懵懂的双眼,水灵灵地看着我,大概是等我有一会儿了,她好奇地用手指指我:“你是从阴间来的吧?一身鬼气,而且我能看见你的鬼身,你可躲不了我。” 我尴尬地站起来,“嗯,抱歉,我……天上应该我等鬼物不能来的吧?我这就离开。” “别走!”仙子拉住我。 “有事?” “你是跟着九尾大人上来的,你一定是在跟踪他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但是我想让你帮我个忙,要是大人遇到麻烦了,麻烦你告诉我,我好找人救他!” “我不怕我跟踪他是想要害他?” “你修为那么低,不怕,大人一只尾巴就能把你扫掉……他这次去穷奇出没的地方,去救治被伤的无辜人……”她指了一个方向,顺便带我去往人间的入口。 穷奇,那个凶兽,原来已经惊动了天上的人,那是多么的凶残,我下意识想起虚弱的易川,他倒在我怀里,面色惨白,简直比鬼身还要可怕。还有一口气吊着的末生,他的伤口也非常深。 我惴惴不安,很怕这一去就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那入口我迟迟不进。 这时听见身后响起嘲讽的声音:“你有本事跟着我,却不回人间,是贪恋天上吗?就凭你的资质,几百年都没有可能成仙吧!” 我回头一看,果然是九尾。 他雪白的两只狐狸耳朵藏在满头黑发里,可是藏不住,忍不住动两下,他的蓝眼睛还是那么的冷漠。 我懒得和他计较,挡在入口出微笑着道:“九尾大人这是去人间布施你的医术?那正好,第一个地方就由我带你去吧!” “认识路,不需要。” “别,你老多久没去人间了?我比你熟!所以我带你去吧!” “跟我耍心眼,当我看不出来吗?”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说什么呢你!” “哼,趁机把我带到白眼狼那里去,企图让我救那个人,这么做了,我一弹指就让你魂飞魄散!” “哦。”我冷冷道,“那看来你不需要人指路了,那你走吧!” 九尾刚要抬脚,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皱了皱眉,疑惑地看着我:“刚才你在赶我走?你这女人……跟我走!”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一根雪白柔软的尾巴把我卷了起来,用力一拽,我跟脱了线的锦帕似的,随他拉扯。 那散发着人间混浊阳气的入口,根本容不得我拒绝,九尾就把我一同拉了进去。 …… 一条五尺巷弄里,九尾正在救治饿晕了的老妇,她的身边躺着浑身是伤的男孩,孩子手里紧紧抓着热乎乎的馒头。 九尾忽然瞥了我一眼,冷冷道:“真没良心,见到这幅样子也无动于衷。” “世间可怜人这么多,能帮则帮,可怜这种无谓的感情,我需要这么多做什么?反而徒增伤感。” “哦,你倒是有见解,和我认识的故人有些相似。”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我眨眨眼,“是狐族里的吗?” 他一听到那两个字,眼睛又直了,“不许提起那些白眼狼!” “你和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要和你说吗?” “好啊!你说吧!” “凭什么?” “……” 老妇有了好转,我们先离开。我现出鬼身,这样没人看得到我,而九尾化身成了普通的江湖郎中,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人怀疑。我一直跟在九尾身后。 突然,我在一家药铺里发现了一个老熟人,手里拿着沉甸甸的铁链子,正盯着忙碌的药铺老板,简直要冒出绿光来。 我向他打了声招呼:“白无常大人,你是在勾魂吗?” 戴着白高帽的白无常斜眼看我,怔住了,忽然向我而来,还提高了声音道:“你怎么在这里?大人找你都快找疯了!” “鬼车找我?我不是让玉狸捎话给他的吗?” 白无常想了想,“大概是半路上耽搁了,大人现在正在整个阴间翻找,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第九十一章 九尾狐仙(三) 我问:“无常大人在这里是做什么?” 白无常习惯性地扯扯铁链道:“三殿下受伤严重,大人吩咐我来人间药铺拿些药材。” 他说完了,正要走的时候就看见我身边的“江湖郎中”,九尾没有等我,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那家药铺,似乎对里面的药材很有兴趣。 “九尾……大人?你是九尾大人吗?”白无常上前问道。 九尾点点头,“你是必安兄?” 我想说废话!阴间姓谢名必安的只有一个白无常,况且他这么大一顶白高帽,告诉世人他是白无常,难道这些他看不见? 话到了嘴边,可看到下一幕就说不出来了。 这两个人好像相见恨晚,紧紧抱了抱。 白无常下意识用铁链锁住了九尾,乐呵呵地道:“九尾大人,好久不见了,什么时候去阴间,咱们再去地狱找珍贵药材?” 九尾瞬间尴尬,默默地弹指把锁解开,“呵呵呵……” “对了,那个家伙他最近怎么样了?几百年不见了,他的皮烂了吗?”九尾免不了损一损许久不见的老友。 “白帝大……”白无常突然意识到说错了话,“他——挺好的,昨日成亲,九尾大人打算去看他吗?” “什么?那家伙成亲了?”九尾听到后瞪大眼睛,整个人都跳起来了。 路人看来,就是一个江湖郎中在自言自语,跟个疯子一样跳来跳去,而且看他那么吃惊,都报以同情的目光。 白无常这家伙挺够意思,用手指了指我,“就是她。” “什么?”九尾回头,把嘴硬是扯出一条弧线,慢慢逼近我,冷冷地道:“你?是你嫁给了那个家伙?” 我后退了几步,咽了咽口水,抬头对着他的眼睛无畏道:“是我,不行吗?” 看他的眼神简直就是要杀了我,可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啊?他为什么要这么杀气腾腾的? 我不解地看向白无常,希望他能缓和一下这奇怪的氛围。 然而,这家伙权当没看见,简直浑身都在说同一句话:“你们自己慢慢掰扯去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这家伙竟然走了…… 走了…… 他跑进药铺拿了药,还恋恋不舍地朝九尾作揖:“有空请来阴间转一转,吾等兄弟都挺想念你的!” 想念他?想念被他挑刺吧!想念被他指着鼻子喷口水吧! 我完全不能理解他们口中的想念,只见白无常作揖后对我道:“姑……夫人,大人甚是想念,想得苦啊!赶快回去吧!” 他真是夸大了。鬼车无非是等在老树底下等我回去,又或是在奈何桥看形形色色的鬼,要么就是提笔画画……他的娘子…… 总之,他绝不会让自己闲着,绝不会让自己……特意去想一个人。 可是这番夸张的话在九尾耳里,又是另外一种意思。 等白无常离开之后,九尾吊着眼角,咬着牙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他从齿缝里说道:“你这女人哪里好了?他难道忘记青儿了,见异思迁?还是,你给他用了什么*药?” 我甩他一个白眼,“看我只是画皮鬼一只,*药什么的,实在没有本事弄到!而你所说的青儿,莫非是他的结发之妻?” 这时,九尾已经把我逼到一个死胡同里,我没办法后退,只好用力抵住他不断逼近的身子。 他随意一甩就把我拍飞撞到了墙,后背传来钻心的疼痛,我忍着没出声,咬牙站起来。 “既然你都知道青儿是谁,那就趁早离开! 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为对方付出了多少,他为她放弃了做神,甚至惹恼了玉帝,没了肉身,在最恐怖的无间地狱过活了几百年,弄得自己差点神形具灭,一具枯骨成了他的真身,能做到他这样,这用情可见一斑! 而你在青儿转世之间插上一脚,说白了,不过是他缓和等待的一个东西而已!他会对你用心?简直做梦!” 九尾冷言冷语,我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想过我只是鬼车一个度过时间的工具而已,可即使是这样,我仍然无法忘记他对我的言语,他说“我想更爱你”…… 他的娘子的确是个问题,记得成亲前我提出过一个建议:我投胎后解除婚约,他就可以娶他的娘子了。而他淡淡地说道:“既然这是你要求的,我暂且考虑考虑……” 心好酸,一想起来就红了眼眶。 九尾见了我这般模样,不耐烦极了:“想让我心软?” 我冷笑道:“为何我要让你心软?我和他的事,我和他娘子的事,与你有何干系?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你的一句同意,难道会让我们多块肉!” 我怒了,我不放过自己,让自己非要想起那投胎去了的人,这也就罢了,可这不到一天相识的人,为什么要说这个呢? 单单他们都曾是天上的仙人,单单他们都互相认识,就这样吗? 我的话让九尾憋了一口闷气,白光乍现,两只雪白的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长到脚跟的黑发慢慢垂了下来,他变回了飘飘的仙人。 “既然你说不通,那我就去拉那家伙迷途知返好了!”说罢,他脚下生了白雾,顿时消失不见。 不说一声就走,习惯了,我化作青烟追上去。 …… 一座白骨山上,他像是遗世独立,俯瞰底下忙碌的鬼差,耳边听着撕心裂肺的鬼叫声,眉头都不皱一下。 突然他就跳下高耸的白骨山,白光乍现,他化作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两只可爱的毛茸茸耳朵自由地动来动去,九根尾巴狂妄地飞舞。 我跟在他身后感到吃力,他变成狐狸后速度更快了,好像是故意想要甩掉我,明明是在阴气盛的阴间,我竟然仿佛受到了阻碍,始终跟不上他。 突然见他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在半空中恢复人身,静静地看着下方一片如同火海一样的曼珠沙华,曼珠沙华的对头,就是鬼车的府邸。 他自言自语:“几百年了,这花竟然还在啊,只不过是一句笑话,他还当真了……” 他飞身到“鬼”府询问,结果却是得知人在凤鸢阁,他实在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什么?那不是杨贵妃在阴间的暂居处嘛!他在那里做什么?莫不是去追忆先人了?罢了,我去找他!” 他转身向另一个方向飞去,丝毫不理会我跟在他身后。 凤鸢阁此时已经满地黄叶,鬼仆抓紧打扫,可是老树像是疯了似的,一直落叶,一直…… 九尾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凤鸢阁门口,随手一挥,大门被一阵风刮开,卷起一地的黄叶,里面的鬼仆面面相觑。 “叫你们主子出来!”他大喊。 “叫我?什么事?”我缓缓走到他面前,装糊涂谁不会? “你觉得我是叫你吗?你太自作多情……” 他的话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前面,我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鬼车忽然出现,在院子里冷冷地看着九尾,双手背在身后,一脸不爽的样子,好像在问你怎么出现在这里一样。 这二人一红一白,一个邪魅却风度翩翩,一个淡雅却刻薄毒舌。 真难想象这两家伙竟然会认识! 鬼车冷脸朝我走来,把我拉到身后,转过头来问我:“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很久。” 我道:“我知道,所以我让无常大人回来和你说一声,我一切安好,你不用担心!” 鬼车道:“这样不够,下次无论去哪儿,总该让我知道!而且刚成亲第二天,我多怕你后悔嫁给……” 我道:“你多虑了……” “你们两个!”九尾扔出一条大尾巴在我们中间砸了一个大坑出来,“腻腻歪歪做什么!你现在叫鬼车了是吧?好,那么你什么意思,娶了她是不要青儿了吗?” 鬼车微微一愣,好像“青儿”这个名字他是第一次听到,可是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自己,他淡笑道:“九尾,许久不见了,多谢你还记得青儿!” 九尾道:“我怎么会不记得她?鬼车,你简直除了骨架就是丢了脑子,忘恩负义,自己结发的妻子怎么可以忘记!” 鬼车道:“结发之妻怎么会忘记?只不过不想提起罢了,等了那么多年,我也是时候放开了不是?不过几百年过去,你倒是一点没变。” 九尾眨了眨眼睛,“我哪里没变?” 鬼车淡笑:“曾经青儿说了一句仙人都是一身白,你不就放弃了一身的花哨行头?青儿说了你一句白发不好看,你至今都是黑发,青儿……” “闭嘴!我本来是白狐狸,穿一身白不好吗?而且我的毛发,黑色挺不错的……你看看你,青儿她说你一身红好看,好像和你每天都成亲一样,你不就一直这么穿了吗?就只是说我干什么!” 鬼车只笑不语。 我呆呆站在一旁,他们说“青儿”我始终说不上话,他们是不会忘了她的,甚至就像他们说的那样,穿着都会受到影响,好像他们的“青儿”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们一样,他们活成了她喜欢的样子。 这是令我心酸的地方。 这时,我可倒好,立刻想起受伤的易川做自己的挡箭牌,想要去看他,实际上是逃离他们所说的“青儿”。 我都鄙视自己,可是想来想去,唯有这么一个办法可以离开了。要不然,还能怎么做? 我暗自笑自己。 第九十四章 治疗(一) 再抬头时道:“易川的伤怎么样了?我要去看一看他!” 说罢,我低头跑开,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又或者是对我嘲笑疑惑。 我轻叹一口气,易川的房门好像有千斤重,就是打不开。 什么时候力气变得那么小了? 突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瘦弱的郎中,他推开门,我自动站到了门后面,目送骨瘦如柴的鬼郎中离开。 跨进房门时就听见易川不舒服的咳嗽声。 我顿了顿,突然不敢见他。 直到站很久,双腿有些发酸。我别扭地在脸上挤出一堆笑容,好像自己很开心的样子,大步流星朝屋里面走去。 一见到他脸色苍白,我的语气自动放软:“易川,怎么样了?还疼吗?” 他斜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话。 我忽然瞄到了他身旁放着的药,散发出来的味道很熟悉,是去狐狸山之前正在熬的那碗! 不过熬了那么久,还能喝吗? “这碗东西……”我把它端起来闻了闻,“好涩啊……” 突然床上躺着的男人坐了起来,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看,无数次被他盯得浑身发毛,这次同样不能幸免。 “怎么……” 他猛得夺取我手中的碗,一饮而尽,嘴角边撒出去一点药渍,他伸出粉的舌头舔回去。 他吧咂两声,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这药这么涩,你喝得下去?”我真觉得不可思议。 他深吸了一口气,发出干涩的声音:“在你面前,我可不想示弱。” “早知道你跟老将军一样,喜欢征服,疆土不够,还有情!” “要不然,怎么做到将军的位置?可是,”他顿了顿,“就算是这样,我好像也没能征服你的心,你的情啊!” 我一怔,低头不语。 怎么说也是夫妻一场,该照顾的还是得照顾,何况他还受了伤。我抬起他的手臂,小心的查看。发现鬼车缝合的不错,简直快赶上宫里的绣女了。 那原本开裂的肉,如今好像原原本本的手臂,只见一点点凹陷,还有一条肉眼可见的痕迹。 我正要把他的手臂放下,他用他另外一只完整的手抓住我,不让我离开一步。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仿佛在责怪我不懂他的心思,皱着眉望着我。 可不是我不懂啊!是他藏得太深,我发现不了,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都说对症下药,可是这症在哪儿?我却一点也不知道。 他不打算说什么,只是静静的望着我。 我想,其实从老将军的事迹看来,他能霸王硬上弓征服老夫人,那么易川肯定也有过这种想法。 但是他从来没有这么做。甚至成亲也经过我的同意,还坚持明媒正娶,宴请百官,能让我风光出嫁,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输给方面的清莲。 我感激他的这种体贴入微,无微不至,可是,这感觉却更像是……兄长,家人,要是看做是一辈子的枕边人,却是做不到的。 我甩了一下头,瞬间清醒了不少,轻拍了一下易川的臂膀,我道:“你知道九尾吗?据说他医术高明,是神医,而且他还是仙人,他一定可以让你的手臂恢复地更快!” “等……”他用力扯了一下我。 我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他:“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我没多想,快步走了出来。 可是一出来就看见两个争执的男人,面红耳赤地吵了起来,好热闹啊! 一个说对方薄情寡义,一个说对方旧性难改。一白一红,很有打一架的冲动。 我无奈地扯了一下耳垂,叹了一口气,淡淡道:“二位倒不如打一架……” 正咬牙切齿的九尾听了,转头瞪着我,“闭嘴!” 鬼车伸手堵住了他的嘴,嘴角上扬,回头对我道:“这不失为是一个好主意!” “啊!你要动手了吗?”我难以抑制住心里的激动。 能看到鬼车动手是一个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平时他是一个谦谦君子,偶尔会有些腹黑,私下少有撒娇,可是他动手还真不多见! 犹记得,上一次是在酆都客栈,那李祁吃了雄心豹子胆,想要拉我的手,却被鬼车一个被子罩住了手,顿时哀嚎声响彻云霄…… 可这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真是期待他第二次动手! 鬼车微微一笑,他看出了我的心思,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挥了挥,“娘子好好看着。” 我点头。 九尾被他抓住一根尾巴,惊恐地挣扎,嘴里不住喊道:“烂骨头,放开我!一张皮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见鬼了?” 鬼车道:“哦,做仙时留下了那么一点法力,对付你倒是够了。” 九尾道:“哪个仙子偷偷放了水?我要禀告玉帝!就是罪大恶极的你,也有仙子对你留恋,惩罚还放水,你就偷着乐吧!” 鬼车道:“要是一无所有,也就什么都不留恋了,可惜仙人们还没有完全地放下。” 九尾道:“你这是废话,要不然,你和青儿是怎么成亲的?” 鬼车一愣,飘忽的眼神凝聚起来,眼睛里只有愤愤的九尾,“闲话少说,先拽掉你一根尾巴吧!” 话音刚落,九尾还没反应过来,臀部就有被撕扯的疼痛,他娇媚的面容都狰狞了起来,咬着牙上蹿下跳。 鬼车始终都是一副淡定的样子,手里攥着雪白的狐狸尾巴,嘴角掩饰不了浓浓的笑意。 终于九尾憋不住了,噗通倒在了我面前,对我充满了恨意,却还是低声下气地说道:“……求你……让他住手!他这人出手没轻没重,我要是少了一条尾巴,我的法力就会减弱,你要是想我去救狐族的那个人,就保了我这条尾巴!” 本来我还没有兴趣,想着他嘴里从来没有一句好话,要不然扯他一根尾巴试试,可是谈起末生,我却不能不重视。 我蹲下来和他对视,“你说的是真的?你跟我去救他?” “这世间只有我能救他,你看着办吧!”他撇过头去。 “鬼车……” “嗯?” “别弄坏了他的尾巴,末生危在旦夕,等他救命呢!” “……好。” 鬼车冷漠地松了手,九尾如释重负,跳起来摸了摸尾巴,惬意极了。 鬼车冷面走向我,我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他反而走的更近,冷冷地问道:“末生是谁?” “耶?”我突然想起来,的确,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不认识很正常。 可是怎么解释呢?说那是一个狐狸,时男时女,曾经还和我打了一个赌,上街去勾搭一个有龙阳之癖的男人? 我还真就这么说了! 于是,鬼车的表情就复杂了起来,许久才问我:“那他见你时一般都是男儿身?” “他说男儿身方便,不过有时是女儿身。” “所以,男儿身居多咯?” “是吧!” 鬼车点点头,觉有所思,“你让九尾这家伙去救他,那他怎么了?” “据说是被穷奇所伤,被击中了心口,现在一口气撑着。” 说完,他沉默了。 他和易川的心思我都猜不透,不过我习惯不能理解的东西就不去纠结,转身对欢脱的九尾道:“去狐族之前,先跟我治一个人!” 九尾特别不乐意,摆了个臭脸道:“我同意了你,你就把我当奴婢使唤,不怕我不去狐族啊!” “哦,那就再扯下你的尾巴好了!” 九尾感觉屁股一凉,似乎总有一双眼睛盯着那里,不得已服从了。 直到他看到易川手上的伤,皱了皱眉,半天才道:“看来那只长了翅膀的狗的确是从阴间跑出去的!” 易川第一次见九尾,对这个蓝眼睛的男人特别警惕,恨不得保持五尺距离,或者是悬丝诊脉,总之不想让他碰到他。 九尾被这么嫌弃,拉住他吼道:“我对你没兴趣,又不吃了你,别动!” 易川的这个样子真是降到了冰点,尤其是他光着膀子,冷冷地盯着蓝眼睛的男子。 据说他娘都没那么认真地看过,而九尾仔仔细细探查了一遍,我怕易川下一秒就会把九尾打晕,从窗户扔出去。 忽然听见鬼车在一旁轻笑,声音不大不小,却是让所有人都听见了,有些人不以为然,可是有些人就羞了。 易川用力推了九尾一把,中气十足地说道:“我皮糙肉厚,不用你看得这么仔细,过几天就好了!” 九尾扯了一下他半拢的衣服,这下子真的是光了,而他不以为意:“大块头跟个娘们似的,害什么臊!我是医者,不会对你图谋不轨,露出来,好好给我看看!” 我都没见过易川这样,真的是九尾说的那样,大块头,平时被衣装挡住了,现在看起来是那么健硕。 所幸目睹了一会儿,一坨红色立刻挡住了我的视线,那温柔却又急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咱们出去吧!” 我噘着嘴,“我好奇狐狸怎么治,咱们留下来看一会儿,好不好?” 鬼车当然拒绝,他道:“没什么好看的,而且还非常……你会受不了的,暂时出去待一会儿吧!” 我不情不愿地被他推了出去,他和我一起站在门外等着,细心的他还把门关的严严实实,恐怕一个不小心,春光乍泄。 我想,要是在里头受伤的人是我,他会如何? 第九十三章 治疗(二) 院中的老树簌簌的下着落叶。 那一抹红色的身影站在院子中,及腰长发翩翩飞舞,修长的手指夹住一片叶子,自然的放在手中把玩。 这幅模样怎么都看不腻! 我看的心花怒放,那美人忽然回过头来,想是被他抓到了什么,心好慌。 他疑惑地挑了一下眉,“娘子的脸好红,这天气……很热吗?” 我傻笑道:“呵呵……是啊,挺热的!” 一个姑娘家,偷偷摸摸地盯着人家公子看,而且脸上还浮现出傻笑,要么是痴呆,要么是犯花痴! 很不情愿的承认,每次看见他时都是呆傻犯花痴的…… 这样也太没出息了吧!这样就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了? 是的……就是曾经被人羡慕,嫉妒的过的容貌,如今和他比起来,也会稍逊一筹。 鬼车缓缓走向我,伸出手轻轻地在我脸上捏了一把。 我愣了愣,而他笑着,宠溺地说道:“以后不要再偷偷摸摸地看了,我们已经成亲,我是你的,正大光明的不好吗?” 他竟然已经知道我在偷看他! 不过聪明如他,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我的这点小心思。 我笑道:“好啊,下次一定正大光明地偷看!” 这时,房门突然被打开,只见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里衣,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肌肉块,手上绑着绷带的男子,一脸不爽地看着我们。 鬼车淡淡道:“殿下受此重伤,还是好好修养一番,不要到处乱跑了!” 易川冷冷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拖去浸猪笼的样子,眼底露出一丝怨恨,咬牙切齿道:“不跑,等着被他扒了裤子?你们仙人都如此风雅淡泊,活了那么久,也见识颇多,可我是一介武将,是个粗人,只知道被人这么看着不爽!” 九尾同样是板着脸走出来,浑身被绷带缠得紧紧,突然打了个响指,绷带化了个粉碎。 他撇了易川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真不愧是粗人,粗鄙,庸俗,不就是扯了一下你的裤子,用得着把我绑成那个样子?下次就算是求我,我也不会救你了!” 易川道:“不屑!” 九尾黑着脸走到我面前,好像我欠了他很多钱,不耐烦地催促道:“快走快走!快去救那些白眼狼,这家伙我永远不想看到他了,不识好人心,哼!活该受伤!” 易川内心的血性一下子被他这句话激了出来,反手抓住九尾的衣衫,却没抓住,抓了一把头发。这也是没办法的,谁叫他的头发那么长…… 然而九尾炸毛了,呲牙咧嘴地跟易川扭打了起来。 两个人滚到了地上,齐齐滚到了鬼车的脚边,可这家伙偏偏什么也不做,饶有兴致地低着头,平静地问:“二位要闹到什么时候?” “哼!” “切!” 所以说,最可怕的不是两个打闹的人闹得有多凶,而是站在一旁观看的,是在用怎样的心态在旁观。 要是遇到了鬼车这样淡定的家伙,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要闹到什么时候”,恐怕再也不会闹出人命了! 我拉拉鬼车的衣袖,望着他道:“咱们快去狐狸山,我很担心末生!” “好,这就去。”话音刚落,鬼车对着天边吹了一声口哨,在阴间昏暗的空中看到一点黑,逐渐越来越大只。 凑近了看,是只大鹏鸟。 “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的大鹏。那一对翅膀据说可以遮住天地,遮住日月。 九尾一惊:“你活腻了?大鹏你都驯服!它可是神鸟!” 鬼车一笑:“再怎么被人敬仰,它也是为人服务的,不驯服岂不是浪费了?” 说的有道理。 却也不得不令人佩服他的修为,竟然可以驯服一只神鸟! 易川绑着绷带,拽了我一下,对我道:“我也去。” 他只说了三个字,坚定的眼神却无法令人拒绝,可是他的伤…… “没事,习惯了。”他道。 这话好令人心疼! …… 狐狸山远在天涯海角,其实是一根连接天地的神柱,靠它往上爬就可以得道成仙。千百年来住在山下的不少,真正成仙的人却寥寥无几。 它远离红尘俗世,是接近天的地方,所以上次玉狸会用神狐拉扯,驾驶在九霄之上。 坐在大鹏背上,鬼车自然护着我,用手勾住我的腰,要不然,这大鹏一挥八百里我就飞出去了! 只是一点点时间,立刻就看见前面高耸的狐狸山,插入云霄,一片青山是整个狐狸脸的形状。 可是,我记得并没有这么高啊?只是一个下午的时间就爬到了顶峰,而且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绿葱葱,就是一光秃秃的山坡! 这样的差距也太大了吧!我不得不怀疑,哪里才是玉狸他们的住所? 我把心中的疑惑和他们一说,他们都愣了一下,鬼车低头看我,摸摸我垂到腰间的发梢,淡定地对我道:“娘子,你记错了!” 易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看看眼前的青山,然后听我的描述,他也觉得我记错了。 反而九尾一直略有所思,一会儿看看那山,一会儿看看我。 半晌才道:“你是从半山腰爬上来的?” 我点点头。 “据我所知,这山的确是光秃秃的,没有这么青,甚至没有一点绿色,那帮白眼狼又懒又馋,怎么会去种树啊!” 鬼车道:“那么其中有猫腻?” 九尾眨了眨蓝色的眼睛:“我……我怎么知道!你当我是什么?专业算命的?想知道去看看就知道了嘛!” 他这么一说,我们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大鹏越飞越近,顿时感觉到整座山都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死亡气息,血腥味扑面而来,寂寞笼罩着整座山峰,安静地不可思议…… “鬼车……” “我在,我护着你呢!” 大鹏慢慢往上飞,对那股气息特别的厌恶,想要绕过去,可是飞了一会儿,却发现全部都是这样的,根本就没有落脚的地方! 死亡的气氛好重,比阴间还要重。 九尾的眼神变了,越来越凝重,这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虽然称同族为白眼狼,可怎么能没有感情? 而对这种气息敏感的易川,他久经沙场,浑身充满令恶鬼害怕的厉气,对血腥的味道见怪不怪,他皱眉道:“这里发生过大战。” 大鹏飞了很久,有些疲惫,随便找了个地方把我们放下来,自个儿离开了。 站在中心环视一圈,发现地上的绿色竟然不是绿草,而是一种黏黏的液体,沾得到处都是。 九尾绕着周围走了好几圈,嘴里一直叨叨:“不会吧……不会吧……他们不会的!不会的……” “怎么了?这东西是什么?”我问。 鬼车解释道:“血,只属于狐族的血,因为大部分不纯粹,是杂草的颜色,要是红的,说明就是狐族里面的皇族人员,他们吃人,血是纯的。” 我一惊:“这么一大片!” “屠杀。”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可是却令我后背凉飕飕的,浑身发毛,恐惧爬上心头。 “不会的!”九尾怒吼一声,低下头喃喃自语:“他们除了得罪我,还得罪了谁啊?谁会屠杀他们啊?” 鬼车走过去抱住他的肩膀,这时候,什么都不说反而是对他最好的安慰。 “末生!玉狸!咱们快上山!”我着急地喊道。 我怎么看到这场景,就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呢! 我转身拔腿跑上山,突然腰间一紧,双脚腾空了,鬼车抱着我向上而去。 一个化烟,一个腾云,马上登到半山腰。 可是一落地,却看见万绿丛中一点红,洒满了洞口。 急急地跑入洞中,洞壁镶嵌着发光的宝石,整个洞穴熠熠生辉,却唯独多了满地的红色血液。 “玉狸,末生!”我跑进里屋,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没有血,没有杀气,却总是放不下心来。 他们三个也紧跟着进来,九尾想了想,指了一个地方道:“他们可能在那里。” 他指的是一面墙,什么缝隙都没有,九尾念了一句咒,突然墙不见了,化作阶梯。 那阶梯盘旋着,一直延伸好像是登天的。 忽然从黑暗中传出来一句轻微的声音,要不是太过寂静了,可能就这么错过了。 末生躺在地上,虚弱地勾勾手:“是夜卿,他袭击了这里……” 九尾跑上去问:“夜卿是谁?” 他连忙对末生进行医治,不再是鼻子不屑的样子,太过认真,以至于他的眼睛好像能发光,发出淡淡蓝色的光芒。 我想着夜卿,越来越慌张,好怕看到他那一双黑暗之中的红色,而且这么久没有见过白儿,夜卿把他带走了? 白儿的去向鬼车也不知道,自从他们去人间的灯会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咳咳……”末生猛得捂着心口,一直嘟囔着热。 九尾道:“被鬼火烧到心口了,救回来真是有些困难,这是跟上天抢人啊!” 鬼车道:“一向以神医自居的你,怕了?” 九尾瞪了他一眼:“闭嘴!我能治好,我又不是你,除了画张烂皮什么都不会了!” 说完,他继续认真地医治末生,而末生也渐渐有了血色,一命微浅,也终于救了回来,不容易…… 第九十四章 黑化的曼珠沙华 我道:“夜卿,地藏菩萨说过,他是妖魔转世,又是人间最黑暗的地方长大,他要是穷奇,谁能制他啊?” 鬼车道:“地藏难没说破解方法?” 我道:“有,我。让他从善,只不过他变成这样,让他从善肯定是不可能了!” 九尾阴阳怪气地说道:“切,说明你不能把大任扛起来,什么都不会的话,还是去躲起来吧,免得被伤!咱们有人心疼。” 我实在不想搭理他,他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经过他的医治,末生已经有了好转。 易川观察怪异的阶梯,残破的木头一块一块搭成,盘旋着直达天际。 易川道:“要上去看看吗?” “上去?做什么?上面是天庭,这是狐族的密道,紧急之下就会从这里往上跑,一出去就会被天兵把守,当做妖魔看起来,更何况你们几个是鬼,一个还是天庭重犯,永远不得上天的!” 九尾眯着邪魅的狐狸眼,一双蓝眼满是嫌弃。 不得上天吗?九尾专指鬼车,不过被贬的他看着对这事并没有多大的在意,悠然地围着密室转来转去。 “咳咳……” 末生捂着心口,咳出一口淤血,仰面朝天道:“该死的夜卿,差点害死了本大爷,爱?爱个毛!” “末生?”我一愣,“你在说什么?” 九尾冷眼一瞥,警告道:“你别多说话,现在你可危险了,我只是用丹药护住了你的心,不小心点,那心会炸裂的!” 我道:“不不,多说一点我们能了解的更多!末生,是夜卿屠杀了你们狐族吗?” 末生道:“没错,他疯了!见谁就咬,已经失去了理智,和山间里的野兽差不了多少。” 我道:“眼睛是红的?发生什么了?” “我能说是我踹了他一脚吗?”末生高傲地看着我,“本大爷女儿身国色天香,男儿身英俊潇洒,那家伙竟然说对我有那么一点动心?……只是那么一点?” “然后?” “我踹了他一脚,算是他有眼不识金镶玉的代价,没想到啊,没想到……他突然就疯了!” 末生一边捂着心口,一边控诉着,可我还是不明白,怎么一脚就能让夜卿发疯?思前想后,总觉得其中不太对劲。 鬼车和易川两个智囊一齐脱口而出:“这不是偶然,怕是有阴谋!” 说完,两个人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我。 这弄得气氛就很尴尬了。 他们二人其实是水火不相容,这么多天来一直还算安然相处,多亏了这二位是讲道理的人,也不是瞎咋呼的炸药筒子,要不然,这一天天神一般默契,差不多的头脑,早就闹起来了! 易川虽然嘴上说愿意我找到自己的爱的人,也可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阴间的规矩就是嫁娶随意,有多少个男人都无所谓。 他包容子莫,包容鬼车,可是同一个屋檐下这么久,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排斥?一个血性十足的男人,偶尔温情脉脉,却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跟容不得军队里有细作是一样的。 鬼车什么都不说,视他们做自己的兄弟,从没有见他计较,柔情似水,却总觉得他是怕失去,怕我的一个不如意,就会和他娘子一样离开。 看他总是护着我,不让我有一丝不如意的地方,却委屈自己的样子,还真是让我无奈望天了! 鬼车道:“可是不管阴谋是什么,都是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无可奈何。” 末生伸手指了指阶梯的尽头,“大姐他们都先走了,这山只有我一个人留着,快把本大爷扶起来,去安全的地方,不是说了吗?本大爷需要修养!” 我挑了挑眉,“玉狸她这么宝贝你,怎么舍得抛下你自己先走?” “……那个时候,我一个将死之人怎么可以拖累他们?他们带着我很难上天,本大爷是为了他们着想,理所当然就在这里!” “等死?”九尾不屑地冷哼,“要是没人过来,你岂不是等死了?狐族那帮白眼狼说得好听,温饱无忧施舍一点,大难临头你就是累赘!牺牲……切!” “你凭什么说我狐族?你不就是狐族的嘛!” 九尾翻了一个白眼,冷冷道:“曾经算是吧!不过我从来不在乎,既然羽化登仙,我是谁与你们有何干系?” “你说什么?咳咳……要不是狐族助你,你能成仙吗?” “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吧?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以为自己知道一切?我可告诉你,恩惠没有,尽是些不屑的谩骂和白眼,狐族给了我什么?无非就是有了仙籍那天登山的狐狸更多了而已!” 九尾淡定地说着,可是他的眼神却是仇恨,仇恨着眼前这个同族,厌恶这座山。 末生一双眼睛都要喷出火了,牙齿咬得咯咯响。 鬼车手掌里托着一撮鬼火,悠然地走到我身边:“这周围只是一个普通的密室,却是存在了上千年了。” “嗯?” 他觉察到周围不对劲的氛围,灭了鬼火,悄然到了九尾身后,突然伸出手抓住他藏起来的尾巴,一根白如雪的粗尾巴,“跟我们回去吧!” “干什么又抓我尾巴?”被惊吓到的九尾回过神,“回哪儿去?” 鬼车道:“这里不可多待,既然狐族已经上天求助于那些天神,那些仙人了,穷奇我们就不要再去理会,走吧!” 他又对我道:“娘子,咱们回去吧!” 话一落,他就急不可耐地召来了大鹏,拉着我们离开。 之前九尾说鬼车永远不能登天,他是罪仙,若是碰到上仙,自然是要避嫌的。 可是他如此迫不及待,倒是有点奇怪啊!之前一圈一圈围着密室转就有些说不通了…… 只是好奇密室的构造? 我扶起地上的末生,末生不愿意和九尾走在一起,硬拉着我待着不动,等九尾不屑离开之后,他才对我道:“还不扶本大爷离开?” 我瞪着他刚要还口,却被鬼车听到了,默不作声地从洞口返回,牵过我的手,另一边粗暴地拖着末生往外走。 易川皱了皱眉,到了洞口站住不动。 “易川?……怎么了?”我问。 他道:“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你们先回去吧!我留下来看看其他地方!” 一直沉默的鬼车浑身一僵,转过头看向易川,活像一朵静默的曼珠沙华,难道是我看错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得逞,一下子消失,好像刚才只是我的错觉。 我眨了眨眼,想要看清楚。鬼车疑惑地看着我,我慌张地看向别处:“别……别留下来,天上已经知道穷奇的存在了……万一穷奇又返回这里怎么办?” 易川朝我笑,看到我的手始终被鬼车握着,却是有一丝心酸的,“花儿,我不会出事,穷奇是阴间跑出去的,是我的失职,既然决定是东岳大帝的臣子,就要对他尽忠,这事我要调查清楚!” 一旁的九尾听到了,酸酸地说道:“呦!还有这么忠义的家伙存在啊?简直是世间大幸啊!不过,阴间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殿下,十殿阎罗又不是摆设,你这么热心肠做什么?” “你说什么?”易川绑着绷带,杀气腾腾。 鬼车眼里的狠毒一闪而过,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他,黑着脸,阴沉沉地像笑面恶鬼,冷冷地对九尾道:“九尾,殿下忠诚于大帝,你又何必故意为难呢?殿下对这件事这么热心,值得敬佩!” 他无疑是赞成的,平静的眼里却总觉得他在隐瞒什么,可是是什么呢? 易川转身进入漆黑的洞里,这一去,我从来没想过会让我后悔…… 大鹏展翅而来,救了末生,可是却没想到会丢了易川。 我想把他叫回来,始终不放心,可是一回头就被鬼车挡住了视线,他微微扬起唇角,轻轻拍了拍我的头:“要想不被吹跑,好好坐着!” 心口微疼的末生卧躺着对我道:“担心什么,那里还是比较安全的,夜卿……不对,穷奇来时就没有发现那个地方……” 说完,末生望着一片葱绿的狐狸山,沉默了。 “九条尾巴的狐狸是少有的,一直被看做是不祥之物,一出生的我就被扔了出去,还好大难不死,还被我练成了不死之身。 回到狐族,族长为了增加狐族成仙的几率,打算把我祭天,一直欺负嘲笑我的族人都同意,要不是我逃跑,可能已经被烧死了…… 亏我还去摘仙草救了全族,与蛇妖大战时擒了蛇王,他们就是这么对我的?一群白眼狼!” 九尾说给末生听,而末生低头不语。 回到阴间,末生暂时在凤鸢阁住下了,九尾急忙离开去救治被穷奇伤害的无辜百姓。 院子里,我见鬼车静静地一个人,面前摆放着一盆开的妖艳的曼珠沙华,他爱惜地轻抚花枝,花瓣,须子,就怕不小心碰伤了柔弱的娇花。 他突然说道:“娘子,来我前面。” 我直起腰板,走到他面前。他抬头望着我,勾了勾嘴角,指着花问道:“娘子喜欢吗?” 这花是阴间之花,人间从没有,一时间看得新鲜就觉得好看,可是鬼车的府邸前种了一大片,回回都能看见,不新鲜了,也就没什么感觉。 第九十五章 子莫回来了(一) “不喜欢吗?”他皱了皱眉,“要不然换下吧?栀子花怎么样?” “啊?能在阴间种吗?” “忘了吗?我府里的后花园里什么都有,栀子花当然也可以!” 可我怕麻烦,不像杨贵妃那样,为了一口荔枝就大动干戈的。而且相比曼珠沙华,我想得更多的是易川,我要问很多,可是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这就非常矛盾了。像是说书人明明有一大堆故事,可是却舍不得告诉听客,吊胃口。 只不过到我这里要反过来,不是我吊他的胃口,而是他事事吊我的胃口。 我犹豫了一下,这天窗要是破了,得到的会是亮话吗? 姑且试一试吧! “鬼车……穷奇屠杀了狐族,血染整座山,这事你怎么看?” 鬼车手捧着曼珠沙华,身影一顿,缓缓说道:“嗯,需要尽力阻止他。” “可是已经发生了。想想他们无冤无仇,穷奇为什么要屠杀他们呢?这不是很奇怪?要是末生把他惹怒的话,也用不着屠城啊!” “穷奇是凶兽,哪里管你是非黑白!末生和夜卿之间有了嫌隙,他当然会屠杀了!” “你是说,穷奇屠杀狐族是必然的?” 鬼车闪躲了一下,可我盯着他的眼睛,他还是会凝视我,相视了一会儿,他道:“这是我的猜想,为这事找了一个理由罢了。” 真的吗? 他又道:“发生了这种事,没有包大人的明察秋毫,没有接近现实的猜想,就只能是尽力阻止这种事的发生!天上会处理的。” 也就是说,他觉得屠杀是理所当然,这只是他的一个猜想,穷奇是凶兽,做出这种举动是正常的。 可是他在密室里的举动怪异!他却说他只是好奇罢了。而他鼓动易川留下,是他欣赏这种大义凛然的行为! “娘子怀疑我什么?” 我躲着他探究的视线,竟然被他质问了…… 我随便找了个理由:“那时恰春假扮成我的样子骗了你们,那么,我试试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你!” 阴间最有名气的画皮鬼,就是眼前这个美的能令人为之疯狂的男人,谁不知道他的画技高超?一双巧手能把耄耋老人画成豆蔻少女,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我看不透这个人。 也许是从来没有看透过?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他总是会变得让我不认识,可是明明心里是熟悉他的,非常熟悉,魂魄深处的熟悉…… 他放下手里的花,走过来抱我,自然地在我脖颈窝子里蹭了蹭,“当然是我,我可记得我们之间的一切,御花园里你的好心提醒,成亲夜里的……” “我!我知道了,绝对是你,是我认识的!”那个不正经的美人公子! 真是没有勇气说出后半句啊…… “对了嘛。”抱着我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我把我心里的主意说出来:“我一会儿去拜见地藏菩萨,让夜卿从善是他和我说的,他肯定知道怎么制服!” 我不是大善之人,解救众人于水火,实话实说,我没有这个本事,更是没有这个想法。只不过这关系到我的转世,那就是大事! 鬼车一直知道我的想法,他无奈地微笑,摸摸我的头,像是安抚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我闷闷地抬头望着他。 然后他只说:“嗯,我送你去。” …… 可是足足等了一炷香,愣是一个鬼都没有!路过的提头鬼告诉我,地藏菩萨去西天听讲经已经一个多月了。 我和鬼车面面相觑,他道:“走吧?” 等不到地藏,简直就是失去了最好的智囊,可是提起智囊,好不放心留在狐狸山的易川:“咱们去找东岳大帝!” “嗯?”鬼车一愣,认真地看着我,“要是……找不到他呢?” 我低头叹气,这是个大实话!东岳大帝是神龙见首……不对,老泥鳅!他总是不在阴间,很难见到他一面。 不过…… 我道:“就算是白跑一趟,也要去试一试,万一呢?” 易川受了伤,就算他武功高强,而且身经百战,可是那是一个杀红眼的凶兽,屠杀了一个族,眼睛都不眨,只怕被他盯上在劫难逃! 他道:“好,走吧!” 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尽是冷漠,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一切竟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也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走了几步,提头鬼喊住了我:“姑娘,菩萨告诫,七情六欲是美好,可也是恶之始,你可不要坏了自己的修行啊。” 这话似曾相识,地藏的素衣和尚分身就说过!只是我并没有记住,那时只想赶快找到鬼车而已。 不过,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鬼车皱了皱眉,不乐地撇了提头鬼一眼,那鬼吓得瑟瑟离开了。 他走近我,大手抚上我的腰,再贴近一些就要亲上了,我下意识飞了飞眉毛,他桃花瓣似的唇离得那么近,我竟然下意识勾了一把,妩媚地对他道:“俊公子,跟小女子去一个地方吧?” 鬼车皱了一下眉头,明明是他先靠近的,此时却有些嫌弃。 我转而正色道:“你娘子这么说话,不习惯?那好吧,走!去拜见东岳大帝去!” 鬼车一怔,继而恍然大悟,扯了扯我的衣衫,一脸歉意道:“娘子,的确是不习惯,想到曾经你流落青楼,还差点受到危险,我不能释怀……” 我嘟嘴叹气,被族人排斥,夫家又不待见,江湖还流传着我克夫的“美名”,我也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啊!一夫一妻,哪怕时间不长,可是命运如此,那么早成了鬼,这就倒霉了。 更倒霉的是死了还不能投胎,说的不好听,我和地狱边界游荡的孤魂野鬼差不了多少,活着——青楼不过是生存手段,死后——做个画皮鬼只不过是虚度时间。 这些苦闷有谁知道? 我装作潇洒,笑道:“好吧,不过你也不能做什么了,你可不能改变我的过去!” 鬼车突然压了上来,抱着我的脑袋贴在我的唇上,含含糊糊地说道:“不能改变,那就对你更好好了!这样来弥补曾经,好吗?” 我暂时没有反应,傻傻地回应着他的吻。 …… 哎,都说东岳大帝掌人间善恶之权,司阴府是非之目,案判七十二曹,刑分三十六岳,惩奸罚恶,灵死注生。掌管阴魂的阴王,又是掌人间善恶注生录死的大帝。 可是这样的大人物,却躲在偌大的府邸中闭门不见客,门口的守门夜叉缄口不言。 终于有夜叉忍受不了我的叨叨念,烦躁地吼了一句:“大帝有吩咐,白帝大人前来,他就是不见!” 我耍赖蹭上去问:“那如果是我一个人,给不给进去?” 夜叉盯着我看了看,翻了个白眼:“画皮鬼?你觉得大帝会叫你吗?” “我是他的娘子,这样大帝会见吗?” 夜叉想了一下,“这个嘛……我要去禀告一下!” 过了一会儿,夜叉小跑出来道:“大帝谁也不见!” 我狠狠地踏上几步阶梯,着急地拔高了声音,特意冲着门里喊:“不见?外面都水深火热了,他是阴间之主,就这么看着外面乱成一团?难道不知道凶兽穷奇从阴间逃跑,现在在祸害人间?” “够了够了!大帝不会见你的,他说,还是请你会去好好安抚一下刚回来的相公吧!那可比凶兽麻烦多了!” “啊?什么?”我不自觉嘴角上扬,一脸嘲讽。 鬼车在一旁淡定地注视这边的一切,这时缓缓开口:“子莫,是他回来了?” “啊!” 我受到了惊吓,愣愣地看着他,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其实并不拒绝,反而有些小激动!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罢了,就像易川之前提醒过,要是和鬼车有名无实还好说,可是一想到已经把自己交代出去了,子莫知道后是会闹翻的! 难道我要哄孩子似的和他解释,说我只是对一个画皮鬼动了心,然后和他圆了房,而且还休了他们? 穷奇还没出现前,我想可能就要经历一次绝望了…… 鬼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伸手勾住我的肩膀,温柔地说道:“放心吧,子莫由我来解释。” “可是,解释的清吗?”我隐隐有些担心。 “不碍事,他的修为没我高,伤害不了我!” 他太神了,竟然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 子莫怕黑,也怕虫,可我就怕他一时冲动,就像死活要娶我一样,愣是做出了惊人的决定! 鬼车道:“先回去吧,既然东岳大帝闭门不见,也无缘见到地藏菩萨,就让此事顺其自然。” 我想想,也只能这样了。 回了凤鸢阁,只见一排长长的花道开路,大门敞开,好像迎来了大喜事,可是也没见一个人啊? 我和鬼车对视一眼,抱着疑惑踏进门里。 突然一声吆喝:“夫人,夫人,我回来了!” 我环顾四周,可是一个鬼都没有,莫不是头七还没过,以鬼身示人,飘了起来? 那声音很是急迫:“夫人,我在这里!低头啊!” 闻声,我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长满黄毛的小鸭子,头上顶着一撮白茸茸的细毛,他就是子莫啊! 这可与之前俊俏的小伙模样差别太大了,而且扁扁的嘴巴发出熟悉的声音,这样子十分滑稽。 第九十六章 子莫回来了(二) 我憋住笑,蹲下戳戳他的小脸道:“你是子莫?门口的花道是你洒的吗?” “当然是我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夫人可有想念我?”小鸭子眨眨眼,像个人似的发出坏笑。 “没有。”鬼车果断回答,蹲下轻轻抓住鸭子的身体,把他放在手心里,“听说了吗?我与娘子真正的成亲了?” “什么啊?”子莫眨了眨黑溜溜的大眼睛。 他不知道鬼车正在告诉他实情,从他的角度看上去,鬼车是那样的巨大,他有点慌张。忙问道:“易川那木头脸呢?怎么不见他,又在忙着处理公事吧?” 鬼车的神情暗了暗,我从他手里接过小小的子莫,实在是太小巧了!两只绿豆大小的鸭蹼放在手心里痒痒的。 我不经想,要是他在临行前没和我说话,是不是他就不会走错,投错胎了?不过也就没有之后发生的一切。 我低头闷闷地告诉了他事情的原尾,可他一脸茫然,抬起一对漆黑的眼珠子望着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还没反应过来。 他挥了挥毛茸茸的小翅膀,无所谓地说道:“不过就是凶兽,有那么可怕吗?咱们阴间有百万鬼兵鬼将,不怵!而且狐族的大公主和族长上天庭求助,总是有办法的,夫人别担心!你还不知道易川那人嘛?他是忠义之人,缉拿逃者是他的职业,遇见这事肯定是第一次冲上去的,不过他武艺高强,就算打不过他也会跑!” 嗯……我其实对易川也是有信心的,相信他可以保护好自己,如果是为了我,他就更不会让自己受伤! 这时,子莫激动地在我手心里跳来跳去:“夫人啊,我……”他的脸变得微红,“我这次回来,特批可以迟十年投胎,这下终于可以守着你了!” 谁要他守护? 鬼车黑着脸夺过小小的鸭子,没有用力,只是象征性地吓唬他,把他闷了一会儿,一双邪魅的狐狸眼没了笑意,有的只是冷冷的警告,鸭子浑身抽了抽,畏畏缩缩地团成了一个球。 “什么事明儿再说,先休息吧!” 说完,鬼车带着子莫进了屋子,他们做什么我管不着,也没心思去管了。我抬头看看昏昏沉沉的天,阴间一向不见天日,可是东边一道明亮的闪电划过,继而出现很多道。 我隐隐觉得大事发生越来越近了。 夜里,我端坐在梳妆台前,暗黄色的镜子里浮现一个蓝脸的女子,手里静静躺着一只簪子,女子的脸白的吓人,这正是我要的结果。 我恨恨地瞪着镜子里的自己,就不信这样还练不了胆子! 子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一点没有脚步声,比女人还要秀气的手放在我肩膀上,我的后背立刻打了个寒颤。 晚饭时,子莫单独去寻摸到阎王殿,特意要回了他的鬼身。 “夫人,你跟他真的……这是真的吗?”他一脸愁苦地看着我,好像只要我回答是,他就会去角落里思考人生一样。 看来鬼车已经和他说解释过了,可是他为什么会这幅样子?不过看他已经了然的模样,是过来听我的回答的。 再确认一次?他需要这么自伤吗? 我低头摸摸手里的簪子,好好想了想,镜子里倒映着子莫关注的眼神,时刻准备接受不好的讯息。 “子莫,发生的都发生了,我想我们是应该说说心里话了,不是?” 子莫愤愤地捏了一下我的肩膀,我一下没忍住叫出了声:“哎呦!” “你怎么可以这样!当真我会无所谓吗?当真我会一笑置之吗?当真我会没心没肺地离开吗?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的一腔情意被你无视,如今你还要抛弃我!你太过分了!” 子莫眼里含着泪,可他不允许流下,就怎么都不会流下来! 他的质问真是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敲在了我的心上,本以为这样会有解脱,可以让我心里的愧疚消散一些,却没想到,更郁闷了…… 跟想象的不一样,他没闹,而是扪心问我,可是,这比什么都让人难受,倒不如让我去滚钉板,上刀山火海,或是堕入无间地狱来得痛快! 他说我“过分”,我也这么觉得,可是我又不愿意说违心的话,就算是暂时的安抚我也难以启齿。 一下子无人言语,屋子里太安静了,静得让我汗毛竖起,安静地令人讨厌。 这时,子莫看了看镜子里的我们,伸出手在我的影子上碰了碰,尽是不舍,他握着拳头,把手背在身后,淡淡看着我道:“为了你我想回来,可是既然你要休了我,我如你所愿就是了!” “对不起,子莫。” “对不起?” “总之……对不起。” 我也只能这么说,子莫付出了太多,我不知道要怎么还,反正投胎已经是奢望,倒不如以后去和阎王商量,申请去无间地狱赎罪得了! 子莫把背身后的手抽出来,在我眉间揉了揉,反而他平坦的眉毛皱了起来,学着易川的语气对我道:“傻,说什么对不起?不过你跟他在一起,以为我会祝福吗?算了吧,我恨不得咬死他!” 最后一句又回归了他子莫的本色。 我打开双手,托着下巴对他微笑:“花!” 我成功把他逗乐了,虽然他冷静的看着我,可是掩饰不了眼里的笑意。 “曾经的我们不是互相逗趣吗?以后也应该会是这样,多久之后,像老王爷和老将军一样,虽然拌嘴说对方的不是,可还是一起认真地下棋,嗯!人间的太阳回落,阴间不会!要么混沌,要么漆黑,这么没日没夜的,多久都不会腻,对吧?” 子莫咽下口水,眼睛撇向我,很是无奈却更多的是失落,十分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嗯,大概吧!” “那么……回去休息吧,明日与我去狐狸山看看如何?我很是担心易川……” “说起来,他应该比我还抗拒你嫁给那画皮,为什么他没阻止?反而你们还做了那事?” “你觉得他能阻止得了我?” “太子爷那次不就成功了嘛!反正你是对太子爷死心了,然后风光嫁给了他,而我嘛……只能是酒楼里喝闷酒……” 我总觉得他是想告诉我,那时大婚之日他伤心喝得大醉,他委屈的小眼神射过来,射过来,简直像只可怜待宰的小白兔! 我转向镜子,看着镜子里子莫那张青色的脸,顶着两个黑眼圈,可是这样还是遮挡不住他的俊俏,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 我笑笑:“算是吧,只不过这次就不行了,吃一盏长一智,我可不那么容易被忽悠!” “难怪,夫人连我都不要了!”子莫又回到了自己受委屈的话题,“是不是吃一盏长一智?所以你对那个画皮用了心,就把我们抛弃!” “你们?我的心只有一颗,叫我如何分给你们三个?我对你们……” 子莫打断我的话,低沉地说道:“恩情大过于男女之情,对吧?我早该知道的。” “早点休息吧,明天去找他。”子莫走到门口回头说道。 他的身影很快就随着门缝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只听小声的抽噎从门外传来,而门外那可怜的小白兔还故作坚强,认真地说道:“没事,眼睛难受!” 眼睛难受发出抽噎的声音? …… 第二天一早,我被厉鬼的尖叫声吓醒,这已经是在阴间的常态了,我习惯性地把手伸到被子里拽衣服,可是却摸到一条光溜溜的腿,我一愣,自己却没有丝毫知觉。 忽然感觉到脖子边有温热的气息,很有规律,再往上摸一摸,是光滑的手臂…… 我猛然惊坐起来,身边躺着的不知什么时候摸进来的鬼车,他睡得熟,可以看见他的睫毛像是两瓣蝶翼,眼角上扬,有颗基本看不见的泪痣,他的红唇微抿,在睡梦中也保持紧张感,也就是这种情况下我才能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他。 平时……也就是仰望一下这个美如画的男人了! 我摸索着穿上了衣服,走一步都感觉浑身快要散架,只好用一种奇怪的姿态走到梳妆台前,镜子里浮现昨日那恐怖的女人脸。 对着镜子现出鬼身,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方式,不想害怕其他的鬼,那就要先正视自己的样子啊! 突然一双修长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我吓得差点魂飞魄散,一口气上不来,迟迟才缓过神来,只不过后背打寒颤,停不下来的那种! 那双冰凉的手慢慢往下,在差点触碰柔软处放了下来,慵懒又磁性十足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娘子……” 我快要习惯他宠溺的语气了,可是这个还是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愣愣地坐着不动,他只披了一件松松垮垮的外衣,系的带子一碰就掉,靠上来抱着我时立刻露出了一片大好风光。 这时,突然敲门声很急促,像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简直比火烧屁股还要急人,可是窗外的天却是漆黑的,人间都还沉浸美梦中呢!这声音无疑是惊醒了一众人。 我转身在鬼车怀里蹭了蹭,站起来亲了他一口,这么主动让他满意地眯了眯眼,他回到床边解下外衣,一件一件把自己包裹了起来。 ------题外话------ 书友“qq0df38504a6669d”是新晋粉丝状元,感谢!感谢!感谢!(太重要了,一定要说三遍啊!)女主清秋有话说:“好棒哦!果真,没有一串完整昵称的宝宝都是正在干大事的人!” 第九十七章 无名地狱(一) 打开门一看,子莫一张臭脸对着我,哀怨道:“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我抬头看看朦朦胧胧的天,不禁皱了眉道:“时辰还这么早,可以回房再睡个回笼觉!” 我打了个哈欠,有浓浓的困意。 转身正要关门,子莫着急地把门抵住,一把把我拉了出来,像是卡在缝里的东西,用力一拔,我感觉手臂都要脱臼了! “哎呦,别睡了,咱们不是要去找易川吗?赶紧吧!” 我揉揉眼睛,原来刚才没有听错,子莫真的很着急要找易川。 我点点头,“好!”进了屋里穿好衣服,系上腰间的细带。 床上端坐的男子静静地看我走东走西,一会儿梳妆台前整理鬓发,一会儿在黑暗中摸索出一件袖裙,许久才缓缓开口:“我跟你们一起去。” 这当然好啊!多个人多份力量,而且我想的是那威风凛凛的大鹏,不愧是神鸟,随便展翅就是八百里,能更快地到达狐狸山。 子莫站在大鹏背上也是一脸兴奋,亲昵地在大鹏背上又亲又抱,舍不得踩踏,就撕下自己的衣袍裹住脚,怕踩疼了大鹏。 东边的山头露出一点白光,白雾之中的狐狸山逐渐露出它的轮廓。 大鹏随便把我们放到一个地方就离开了。 山腰的洞穴空荡荡,一丝光亮透进洞里,洞壁上的宝石发出绝美的亮光。可是找了一遍,却不见易川的踪迹。 鬼车道:“也许他离开,是找到了什么。” 子莫道:“哦?他掌握兵法,了解怎么打仗,还会干衙役的活儿了?鬼兄是猜的吧?” 听到“鬼兄”,我浑身抖了抖,回头看见鬼车面容上淡定的微笑,看来是他搞好了关系,子莫都和他称兄道弟了! 真是神奇! 我垫着脚,悄悄挪到他的身边问:“你用了什么*药?子莫已经被你收服了?” “收服……嗯,以后都同住一个屋檐下,自然是要亲昵一些的!” “只是变得亲昵一些?我看不见的吧!他都跟你称兄道弟了,你用你的美貌把他心偷了?” “嗯?娘子这番话好奇怪,虽然大家都觉得我是倾城之貌,可是我又不和那些害人的恶鬼一样,我不吃人,不需要魅惑他们,我更不要他的心!” 我这是玩笑话,不过看他认真的样子就知道他当真了,有板有眼地解释了一下,而听到他说自己是“倾城之貌”,我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阴间的公子美人就属你,你还知道啊?” 他一见我笑,嘴角就微微上扬,突然我感觉自己被耍了,这么睿智的男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说的是玩笑话?他是存心逗我? 这么一想,忽然发现心里的紧张感少了一些,不至于急得上蹿下跳,恨不得飞到天上去看一看易川他去了哪里。 瞬间笑脸消失,下意识汇聚所有的视线,继续在洞里寻找想看到的那熟悉的身影。 “他……会在哪里……”我只顾得自言自语。 洞里的气氛一下子沉了下来,我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抬头看看他们,他们两个就像两只准备战斗的鸡,伸长了脖子,炸毛状态准备就绪,十分警惕地环顾周围。 且不说鬼车的修为,方圆百里任何异样的风吹草动都能被他知晓。 子莫也不弱,虽然是双手不能提的贵公子,做饭打水都不行,十指不沾阳春水,不过他握得了大刀,耍得了剑,而且在易川的指导下也能带兵打仗了,感觉上也是很准的。 反而放眼四周,只有我稍微感觉不对劲而已,是迟了很久才有反应!跟他们去过战场是知道的,像我这样都活不过一炷香! 突然有一种淡淡的自卑油然而生,不由得想起夜卿清醒时对我说的那句话:“你真弱!” 说的不错,的确是挺弱的…… 我努力压低声音,尽量不去影响他们的判断,怯怯地问:“怎么了?” 鬼车冷冷的眼神柔和了很多,望着我道:“没什么,不过是来了客人罢了!” “啊?客人?”子莫茫然地望着洞口,虽然他知道有人来了,可是他不知道来者是谁,也不知道是敌是友,听鬼车这么说,他理所当然地选择相信。 只不过片刻之后,来的人却令我差点惊掉了下巴,那人竟然是白儿! 小小的身躯被塞在一身反光的黑盔甲里,露出一张胖嘟嘟,圆圆的脸,他的双眼释放着令人胆寒的红光,一对剑眉不再可爱,反而是冷漠至极,见了我就冷哼,十分不屑,反而见了鬼车时多看了两眼,却把他看成了敌人,而不是原来的“红衣哥哥”。 子莫看是个孩子,一下子笑开了花,乐呵呵地跑上去东瞧西瞧,大胆地伸出手指戳戳白儿的脸,“哈!这么可爱呐!” “滚!”那冷漠杀气的语气不像是白儿说出来的,可是他的眼神是那么的愤怒。 鬼车放在衣袖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子莫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拉到了角落,再放眼看去时,白儿的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毒镖,鬼车冷冷道:“阁下有什么事?” “呵,我家主人有请各位去无名地狱做客,不知你们是否赏光啊?” 要不是问话的人是这个深不可测的红衣男人,他才不会说得这么客气!又是“请”,又是赏光,简直是贬低了他身为主人护法的身份! 红衣男人的修为探测不到,而他的气势也是变化无常,刚才暗暗用力外泄的杀气,跟他的主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彬彬有礼,又让人挑不出毛病,即使他的狐狸眼是那么冷淡…… 白儿不禁高看了几分。 这还是曾经那个赤条条,没有衣服穿,冻得双手双脚紫红紫红的孩子吗? 出了刚才那种事,鬼车不知何时出现在我前面,用一只手挡住我的半个身子,我只能看到他的后背,虽然纤细跟柳条似的,不过躲在他后面的感觉还不错!至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是温暖的。 子莫咬着牙,万万没想到一个孩子竟然会藏着毒镖,心有余悸不敢靠近,只能是远远地说道:“那要是我们不去呢?” “不去?”白儿微微皱了皱眉,“那么受人敬仰的三殿下可要在我主人的食物里出现了,要么被剁成烂泥,那么是直接吸了他的元神都是有可能的啊!” 我一惊:“你们抓了他?” 白儿道:“非也,是主人请他过去做客,甚至还有我们夫人的随行!” “夫人?” “主人娶的妻子。” 夜卿……不对!穷奇娶妻子,这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呢?凶兽学着人间那套规矩,是不甘寂寞,还是为了子嗣着想?又有哪个姑娘这么不开眼,竟然会做他的妻子? 鬼车回头握了握我的手,对我道:“去吧!” 我听他的。 白儿道:“这样就对了嘛!无名地狱方圆八百里,四周都是黑水,沉入水里只能是尸骨无存,我在这里提醒一句各位要小心,别到时候掉了下去让我主人失望!” 我忽然想起来,夜卿可以通过白儿的眼睛看到现在发生的一切,白儿也可以感受到夜卿身在何处,当初在皇宫的时候就有过体验了,这么说来,夜卿极有可能盯上了我家鬼车! 这…… 夜卿似乎是龙阳之癖,即便末生是男人身也对他不离不弃,这么看来,穷奇会不会看上了鬼车? 女的要防,男的也要挡! 我紧紧抓住鬼车的手臂,却比我想象的要粗壮不少,着实吓了我一跳,而他疑惑地看着我:“娘子?” “嗯……我来护着你!”尴尬地挡着他的身躯,可是他的身子比我高,还是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哎呦!”我猛得扑到他的怀里,恨不得用一块布把他套起来。 “夫人,你在干什么?”子莫没有改口,幽幽地在一旁看着我,“走吧!” 随即他把我从鬼车的怀里拉了出来,我愣了愣,随着他快步往外走,外头已经是艳阳高照了,阳气太旺,我一下承受不了,被顶了回来。 子莫头七都还没过,差点魂飞魄散,还好鬼车及时把他拽回阴影里,又用他白扇子挡住照到我身上的阳光。 白儿在阳光下畅通无阻,回头充满了蔑视:“主人请你们尽快,路上就不要耽搁了!”说完,他晃动小短腿跳上了一只只有骨架的鸟身上。 鬼车唤来了大鹏,那个庞然大物和白儿的小鸟比起来,简直就是要被一掌拍飞的样子,可是一展翅,那骨架鸟竟然一下子飞了出去,转眼只剩下一个黑点。 等追上去时,却是从白儿开启的道路中回到了阴间,在阴间混沌的上空飞翔。 探头看看下面乌泱泱的人群,都是亡者,正在被领头的一个身穿白色长袍,头戴白帽的男人牵着。 白无常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抬头一看,却是什么都没有。 大鹏和骨架鸟比速度,我险些被刮飞,缩在鬼车怀里动都不敢动,即使他告诉我可以稍微抬一下头,我也只是微微睁开眼看一下。 却没想到,竟然足足飞了一个时辰这么久,要知道大鹏展翅是八百里,这说明无名地狱和酆都鬼城的距离,简直堪比天地! 不知穷奇是怎么吃饱有空,找到了这种地方…… 第九十八章 无名地狱(二) 我放在心里调侃,不知不觉,竟已经飞在白儿所说黑水的上空。 一开始就感觉到黑水上空的死气,一股腐烂的气息,更有一种力在把大鹏把水里拽,不过大鹏是神鸟,一点没受影响。 柿子要挑软的捏,这个道理哪里都合适!既然大鹏拉不到水里,那就用力拉我们几个,低头一看,莫不是眼花? 一双干枯的手死死抓住我的手腕,干裂的指甲恨不得戳进我的肉里,一个头颅披着黑发,看不到他的模样。 我惊恐地向后看,发现子莫和我是一样的,只不过是抓住他的脚腕,用力拉他。 反观淡定的鬼车,他一身强大的气场就是大鹏也不敢惹,更何况这些恶鬼。 “娘子,别怕,闭上眼睛假装他是不存在的!” 我的耳边传来鬼车的声音,我马上按照他的话做,可是抵不过好奇心,偷偷开了一条缝。 突然一抹红色的身影从我眼前飞过去,一只手直直穿进披着黑发的头颅,一用力,竟然掰了下来!然后被随手扔进了黑水里。 黑水咕咕冒泡,头颅已经被腐蚀。 剩下那双干枯的手,“咔嚓——”,被鬼车抓住生生折断! 原来他叫我闭眼不是有什么奇招,而是怕我见到他这样,会害怕吧! “鬼兄——救我——” 子莫实在是敌不过那凶狠的恶鬼,只能是放声求救了。仿佛可以听见半空中白儿传来的嘲讽,太不屑了。放眼望去,竟然没有哪个恶鬼胆寒扑向那个孩子。 眼前红影一闪,拉住子莫的恶鬼被踹到了黑水里,魂飞魄散前发出绝望的悲鸣。 我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气,太紧张甚至连呼吸都忘了,终于是解救了难受的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趴在大鹏背上。 过了一会儿,只见前面出现陆地,陆地上有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可仔细看看,却不是一块孤零零的石头,而是残破不堪的宫殿,零散的石柱暴露出来,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但是却是缺少神韵的龙。 “夫人!”子莫冲过来抱住我,用头蹭了蹭我的脖颈窝,“吓死我了……” “你已经死了。”鬼车淡淡道。 子莫抬了抬头,有些委屈:“鬼兄,就让我和夫人好好相处一会儿吧,怎么说我们都是青梅竹马……反正迟早会还给你的!” 鬼车冷冽的眼神缓和了一些,却没有多少杀伤力,至少在我看来是的,因为知道他是一个愿意为你付出生命,时时刻刻保护着你,守候你的人,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舍得伤害你呢? 这么想来,我就有些大胆了,轻轻拍拍子莫的后背,像是安抚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弟弟,柔和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咱们待会儿吧!” 偷偷瞥了一眼鬼车的神情,越发的黑了,简直赶上一块黑炭,他是在吃醋?这么想来心里真是有一些小欢喜呢! 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的发展会是这样的,本以为一生一世都是三人行,曾经以为这就是永远了,他却像东方的一点白,慢慢占据了我的全部,直到现在怎么也磨灭不去! 我微笑着踏上一片陌生的陆地,这里的亡者感受到不一样的气息,纷纷冒了出来,每一块领土都有一个白衣亡者,密密麻麻,好像是庞大的白蚁群,恶狠狠地瞪着我们。 我很是淡定地看了一眼,这是变得……大胆了吗? 鬼车伸过来一只手,示意我可以挽着他,或者是他再过来一些抱住我,我果断把他的手放在了我的腰间,“紧一点!” “夫人,我也给你一只手!”子莫噘着嘴,正要往我腰间送,突然被鬼车截胡,只觉得腰间一紧,双脚立刻腾空而起,漂浮在半空中。 “娘子……”鬼车眯了眯眼睛,眼睛里装满了一种情愫,柔柔地碰了碰我的脑袋,我羞得低头看,真是没脸看他了! 不过手是我放上来的,现在反而也是我觉得害羞,真是……想亲昵一下好难啊! 不过这一低头就看见了一个女人,我不禁愣住了,只见她款款而来,一身淡粉色的长裙,走一步就好像一朵可爱的莲花的开放,白皙的脸丝毫没有病态,反而淡淡的粉唇是那么的令人觉得可爱,她虽然不是仙气十足,可是她要是说自己是仙女,绝对没有人质疑! 可是,这里不是无名地狱吗?哪里来的这么可爱的姑娘? 我看见了,鬼车自然也是发觉了,可他没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瞬间就被远处黑压压的士兵给吸引。 “你们在看什么?”子莫在地上大喊大叫,着急地直跺脚,“好像有人过来了,你们可要小心点!” 说完,子莫机灵地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先躲了起来,防止自己修为不高,反而给其他人添乱。 可是他的声音传到了那名女子的耳朵里,她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我们,红衣飘飘,第一眼吸引她的绝对是鬼车,不说体积比我庞大,就是容貌也是首选入眼! 第二眼才是我,只不过那一瞬间,我竟然看到了她眼中的惊艳,瞬间给我找回了一点自信。 其实那女子有自己的特点,虽然五官不是极其精致,却是组合到一起就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姑娘,粉嫩地令人想要去怜惜,而她天生忧愁的双眼,肯定会使很多男人为之心疼! 不过这是什么地方?阴间啊!真是可怜了这样的女子,竟然这么早就到这里报道了,不禁令人惋惜。 “二位可是我家夫君请来的客人?”女人柔柔地问我们,然后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真是抱歉,我家夫君有急事,不能及时出来迎接二位……二位请跟我来!” 我和鬼车对望了一会儿,她就是白儿口中的“夫人”啊! 鬼车抱着我缓缓落地,女子说她无名无姓,且称呼她为“春姑娘”,呵,真是个可爱的名字! “春姑娘,为什么你要嫁给夜卿……我是说你的夫君?你难道不知道他是谁吗?” 我肯定是存心问的,不仅是担心这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担心她被伤害,担心她的转世投胎,还有是本能的好奇,好奇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回事。 “凶兽是么?我才不在乎,只要是我爱的,我就不会放手,曾经就是这样,现在也是……对了!你叫什么?” 她后退了几步到我身边,无视我边上的红衣男人,以及身后追上的俊俏公子,就这么若无旁人地与我说话。 我不自觉地多看了她两眼,无视子莫也就罢了,竟然无视鬼车! 要知道他可是令所有女鬼都为之痴狂的,甚至有怪癖的男鬼也惦记他,不说他的身份,就是他的这张脸也能让路人多看两眼。 偏偏春姑娘无视,这该怎么说呢?是庆幸?还是该继续保持谨慎? “清秋,叫我清秋就好!” “嗯,清秋。这名字真好听……” 这么说着说着,她已经把我们领到了黑色宫殿的中央,要说那时看到的是残破不堪的景象,那么这次绝对是震撼!不知是出自谁的手,这个宫殿是那么雄伟,黑色的地面映照出所有人的样子,上空是金丝打造的一只发了疯的龙,疯狂的吐火,一块黑漆漆的石头就是宝座,只不过上面还没坐人。 春姑娘道:“各位稍等,夫君马上就来!” “等等!”我拉住要离开的她,她被我抓住时缩了一下,不过我却没有在意,“你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黑袍,眉宇之间透着英气,可是不爱说话,很想一块冰的男人?” 春姑娘道:“是我夫君的客人吗?” 我道:“算……算是吧!” 春姑娘道:“哦!可是好像没有见过,我去问问婢女们吧!” 不对!她怎么可能没见过?白儿明明说有她的随行,她却说没见过,白儿没必要骗我,那么就是她在撒谎! “真的吗?你真的没有见过?” 春姑娘皱了一下眉,“难不成我骗你?” “请你好好想想!” 她似乎很反感我这么和她说话,不耐烦地瞪了我一眼:“真的没有!” 就连子莫也拉拉我的手,小声地对我道:“别急,说不定她真的没看见,咱们再问问别人嘛!” 我回头看了一眼鬼车,他静静地看着我,什么也不说,眼睛里也什么都没有,可是我却感觉他在观察我,对我突然对易川这么上心有些疑惑。 可是,总觉得春姑娘在隐瞒什么,她说的不全是真话,况且她的眼神中总是充满敌意,特别是靠近我的时候,就是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好吧,既然没有,恐怕是我太着急了!”我低下头,福了福身。 “嗯,没事。”她淡淡回应,转走走开了。 鬼车本有话要和我说,朝我走了一步,可是偏偏这时候白儿出现,对我道:“我家主人想见你!” 子莫忙问:“只是她?” “对!” 鬼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幽幽说了一句:“我也去。” 白儿翻了个白眼,却是不敢多话,犹豫了半天才道:“行吧,一起走!” 这下子独留子莫一个人,我很不放心,鬼车知道我的心思,他也是一样的不放心,就随手打断了一根最近的顶梁柱。 “卡——”,柱子折断了,还好宫殿不止这一根,没塌。 “不要伤子莫,否则拆了这个宫殿,给你们喝西北风!” 有了鬼车做后台,果然腰不疼腿不酸,就是说话也能硬气几分! 白儿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好,板着脸发出糯糯的声音道:“知道了,快走!” 第九十九章 被控制的他们(一) 白儿走在前面,昏暗的走道一点不像宫廷当中的富丽堂皇,大概是时年已久,散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走道的尽头,宫门紧锁。里面发出像狗一样的吠声,又好像说着人话,却没有人听懂。 白儿把我们挡在宫门外,用小手指着,特别傲慢地说道:“你们在这等着!” 白儿进入宫门,向他的主人禀告。过了一会儿,宫门缓缓推开,里面端坐着像犬,却又长了一对翅膀的穷奇,一对发红的眼睛凶狠地盯着在他面前如蝼蚁一般的人。 “白帝?好久不见,甚是想念!”穷奇笑眯眯地说道。 鬼车冷眼瞧着他,却似乎带着怜悯,可他又像对老友一样,关切地问道:“当初被天神驱赶到这个地方时,这里一片生机盎然,后来被你扰乱成这幅样子,便是一处地狱。如今终于得以逃脱,为什么还委屈自己呆在这个地方?” 穷奇挑了一下眉眼,粗大的指甲在地上划来划去,不满地说道:“什么嘛?你还希望我到别的地方去祸害其他人?白帝啊,看看你如今的模样,真是狼狈!听说你被剃去了仙骨,是为了那个女人吧!真是可怜,可叹……这个样子的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教?” “说教?这是几百年都没有做过的事了,可你要是再伤人,我倒是可以试一试!” “人有什么好伤的,不过是我的盘中餐,我倒真是好奇,曾经冷傲的白帝是怎么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女人?”穷奇一副幸灾乐祸。 鬼车回头看了我一眼,和他短暂的相望,竟有些心慌意乱。 我忙道:“那又如何,这副模样也不是什么坏事!” 刚说完,这二人的视线就在空中化成火花,首先斗气场。 一个邪魅,一个凶恶,都不是善茬,怎么看都像是同道中人!要是一起合作,岂不是会毁天灭地?毕竟他们都有理由仇恨上天,可是他们却容不下对方,恨不得杀了对方。 渐渐的,鬼车稍胜一筹,可毕竟对方是凶兽,累的够呛,满头大汗! 穷奇眨了眨浓眉大眼,尴尬地看向我,觉得有些熟悉,歪歪脖子仔细想了想,却在头脑中一片混乱,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叫什么?” 穷奇愣愣地问我,我该回答还是不回? 鬼车不知从哪里拿出帕子,仔细的擦干脸上的汗水,动作可真是细腻,细长的手指微翘,柔柔的,歪着头看向我。 眼神迷茫,好想去摸摸他的头…… “你看他做什么,是我问你叫什么!”穷奇发出震怒的吼声,爪子拍向地面,“快点回答!” “清秋!”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清秋?”这名字好熟,可是这想不起来,包括脑袋里的另外一个名字,好像就是他自己,又或者是另外一个人的,叫做什么卿。 “夫君聊了那么久,肚子有些饿了吧?我已经吩咐人准备好了生肉,客人们要一起享用吗?” 从穷奇庞大身躯后款款走出来的女人,是之前见过面的春姑娘,她微微一笑,看看我也看看鬼车,眼中丝毫不起波澜。 这女人说了谎,我自然不想看到她,又或者是迫不得已看她一眼,也带着异样的神色。 她察觉到了,却装作没看见,淡定自若地绕过我们走向别处。 “生肉?我喜欢吃吗?”穷奇低头自言自语。 “你喜欢吃什么自己不知道吗?”我问。 穷奇抬头看望我,坚定地说道:“吃人,我只喜欢吃人。” 我一惊:“易川!他不会被你……他在哪儿?” “谁?”穷奇茫然地看着我,“易川,没听过的名字。” 可白儿明明说是他抓来的,这回怎么又不知道了呢? 春姑娘突然出现,手里捧着一个大盆,盆里装着鲜血淋漓的肉,淡淡地对我道:“我夫君他从不问无关紧要人的名字,不知道也是实属正常,而且你要找的那个人,我也没有见过,不知道是不是你误会了什么?” 她把盆放在穷奇爪子前,然后只是放着,就什么也不管了,见穷奇犹豫着要不要下嘴时,她警告道:“不吃的话就要挨饿!”穷奇这才挑起一块肉放进嘴里,血液溅得到处都是。 我四处寻找白儿的身影,可是那孩子好像突然消失了,这下没有对证,都不知道怎么辩解。 绝不是我误会,总有一个人在隐瞒! 正着急的时候,鬼车拍拍我的肩膀,提醒道:“娘子,穷奇被那个女人控制着,小心!” “控制?” 我不信,穷奇可是凶兽!而春姑娘看上去只是一个冷艳的姑娘,虽然长了一副粉嫩可爱的脸,可似乎眼底的冷漠才是真正的她,她的修为并不高,甚至不及我,这样的她怎么可能控制得了穷奇? 可是不由得我不信,我偷偷注视着他们,发现只要是她看中的肉,穷奇才会放进嘴里,其他的就不碰。 也许是他们情深?可是他们看对方是陌生的眼神,一个很是迷茫,一个不仅冷漠,甚至还有厌恶。 “鬼车,我很担心易川,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忍不住喷涌的泪,就连声音也有些沙哑。 “再等一下,天黑的时候咱们找找!” 也只能这样了! …… 人间夜深时,阴间黯淡无光,只能依靠仅有的鬼火看清楚路途,一两点星,就是最明媚的了。 我匍匐在黑色的宫殿外,周围都有魔兵把手,穿着和白儿同样的盔甲,威风极了,精神抖擞地巡视。据说他们都是些亡命之徒,听说凶兽穷奇东山再起,纷纷前来投靠,妄图想要谋取一个高位,结果就是一个看门的! 要说不服肯定是有的,前提是能有本事离开,那就要通过可怕的黑水上空,然而,他们都是由白儿带回来的,一个孩子。没有他就没有办法离开。索性就做好一个看门,让穷奇入眼再实现自己的目标好了! 这样的抱负,也不能说没有追求吧…… 阴风阵阵,这无名地狱的风比酆都的还要刺骨,就是没了鬼叫,若不是眼前有魔兵走来走去,这种安静也很可怕。 等了一会儿,一身黑的鬼车出现,披着的墨发盘起,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眉眼俊俏,少了几分邪魅,多的是冷静值得相信。虽然他本就值得信赖! “有把握么?”他问。 “嗯,你引开穷奇,我掳走春姑娘,子莫善后!” “实在不行,让子莫和你一起……” “放心吧,一个弱女子我还对付不了?也太小瞧我了吧!” 虽然我也是弱女子,可是莫名就很有自信。大概是她看我的眼神中有惊艳,我一直记得。 那双冷峻的狐狸眼盯着我,估计很不放心,突然捧着我的脸狠狠咬了几口,虽然不疼,却还是被吓到了。 “鬼车……” “别受伤了!” “放心啦,我其实……嗯。” 与其说会很小心,还不如给一个不让自己受伤的承诺,看到他为我紧张的神情放松了,我也就放心了。 大概是太信任他了,我竟然忘了嘱咐他小心些,他恍然不见,在宫殿的另一角释放了一簇明亮的红色鬼火,宛如半空中绽放的曼珠沙华,伶俜开放,等待观赏。 魔兵成功被吸引,我化作青烟钻进宫殿里。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小声的口哨,走道上的一个孩子跳来跳去,向着一个屋子前进。突然小孩钻进门里,看不见了。 我趴在门上,尽量与黑暗融为一体。 白儿糯糯稚嫩的声音响起:“夫人,你交代的事我已经完成了!那个哥哥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没有人打扰!” 哥哥……哪个? “很好,你想要什么?”春姑娘的语气很是满意,带着笑意。 “夫人说可以断了我和我主人的联系,现在我可以听见主人的心里话,可我不想听主人的话,所以……夫人帮帮白儿吧!” “断了联系?”她轻笑一声,“为什么那么着急想要逃离?” “既然夫人才是真正的主人,白儿又何必去听一个小喽啰的话?白儿想为夫人待命,而不是那个丑陋的凶兽!”白儿愤愤地说道。 “丑陋的凶兽呐!白儿,你这话可令你曾经的主人伤心坏了!不过,既然你这么想要来我身边,且来就是了,只不过却不能让他知道了,明白了吗?” “为什么白儿不能正大光明地跟在夫人身边?” “因为我还需要你在他身边做些事情,比如他在想什么,我都要你告诉我!” 脚步声迭起,我忙缩进一个角落,只听白儿急忙问道:“夫人,你去哪里?” “去看看那个人,不知道他是否习惯这里!” 只见春姑娘从我面前走过,嘴角上扬,总是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难道她所说的会是某个情郎?粉嫩的长裙一摇一摆,好像可爱的莲花,静静地却像是引诱人来亵渎,很是矛盾。 又或者她本身就是个矛盾的人,明明是个可爱爽朗的面容,双眼却是冷冷的,虽然高傲和冷艳,总觉得她和一些青楼女子相似,表示不屑,可是拈花惹草最是厉害! 第一百章 被控制的他们(二) 悄悄在墙壁上留了个印记,我跟上她的脚步,鬼火摇曳,照不出我们的影子。 这样最好! 一间普通的小木屋灯火通明,灯光蓝幽幽的,在黑色宫殿旁边很突兀,却没有人好奇地多往这边看两眼。 大概是边上的魔兵太多,又或是不在乎,谁也没有发现屋子里带着斗篷的男子,正静静地翻着一本古书。 突然一声巨响,男子被外面炸开的烟火吸引,火光顿时吞噬了一片天。 他却没有丝毫的慌张,只是慢慢的合上书,走到窗边,面无表情看着外面乱糟糟的一团。 这时,敲门声响起:“你还在吗?” 是个女人的声音,黑斗篷男子大手一挥,门自己打开。 春姑娘也不避嫌,冷静地走进屋里,随手关上了门,对男子道:“他们都来了,尤其是她,好像对你的失踪很是着急!问了我好几遍,一点也不像你口中的无视,凭我一个女人的感觉,她对你是有心的!” 男子摘下斗篷,发出沉重地叹气,自嘲道:“那有如何?不管我的修为多高,不管我待她怎样不薄,不管我失踪了多久,等来的不过是她的一句询问,她爱的……又不是我!” “所以这才是你需要我们的理由!”春姑娘得意地撩起披肩秀发,肆意地笑道:“你对我有恩,我这人不会忘!可谁要是有负于我,你也知道我的手段,我感激你带人不记小人过,所以你想要的,我会想办法帮你得到!” 男子身形一顿,听了她的话慢慢回过头来,冷若冰霜的双眸渐渐柔和了一些,眉宇间的英气,若有若无带笑的唇,高挺的鼻梁,浑身不怒自威,散发令人胆寒的杀气。 易川,他竟然在这里! 通过半透的纱,我的惊讶程度不亚于看见一只金鱼飞上了天,说好的被“请”来做客呢?说好的危机四伏呢?说好的没有见过他呢! “刚才那外面一声巨响是怎么回事?”易川淡淡地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有哪些不长眼的,或者……我倒觉得是来找你的!” 春姑娘妩媚地坐上木桌,含着笑意看着对面的男人。 看见她这样,易川冷眼撇过去,冷冷地开口:“不觉得恶心吗?” 春姑娘一愣,面色冷了下来,“像你这个木头脸,冰碴子,怎么会有女孩的喜欢你!你知道她是怎么形容你的吗?——不爱说话,是很像一块冰的男人!” “嗯,说的不错。”易川反而心情大好,忍不住夸道:“冰,她说的不错!不过我更希望说我是一把杀人不眨眼的刀!” 心猛然跳动,靠着冷冰冰的木头墙,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在窗上戳了一个小洞,俯下身子仔细看了看,的确是他,可,为什么那么陌生呢? 春姑娘唇角一勾,指着窗户道:“瞧,你心心念念的花儿来了!” 突然窗户被打开,一只干枯的手抓住我的手臂,紧紧的陷入肉里,这太突然了!没有思考片刻我就抓住那只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只不过入嘴的那一刻,感觉有点咸…… “啊!疯子,疯女人!该死……” 春姑娘赶紧收回自己的手,看着上面一排牙印,咬着牙瞪我,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 我张着嘴,那一股咸味正在慢慢散去,含糊不清地说道:“是你吓我……” “哼!”碍于旁边有人,她才没有冲上来,否则岂止是一个冷哼那么简单! 不知什么时候,易川转过身去,感觉到我疑惑地看着他,缓缓才开口:“你来了。” “昂,来找你。” “你找到了。” “跟我回去?” “呵!”易川笑了,摆摆手道:“你回去吧!” 一旁的春姑娘大眼睛一瞪,几乎是飞奔过去堵住大门,嘶声力竭地大喊:“不行!她听到了我们说的这么多秘密,就这么放她回去的话,那我们做到如今这个地步,有什么意义?我不甘心,难道你就甘心?” 气氛顿时安静了下来,易川的眼神微变,似乎是在犹豫,而看春姑娘不饶人的姿态,我凶多吉少啊! “别担心!”我急忙道:“只要离开了这里,你们也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我一句话都不会说的……不,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暗暗咬唇,也不知道这么说会有怎样后果,但总比莫名其妙得知一个天大的秘密,自己没搞明白,还要被灭口来得好吧? 结果这么说,春姑娘反而面露笑意,阴阴地看着我: “我会信吗?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坚守什么,因为你夺去了我最好的东西!我对你唯一的印象就是你的胆小怕事,身为鬼却怕鬼,呵!可这样的你,竟然还会让这么多人愿意保护你!凭什么?” “够了。”易川转过身来,眼眸微抬,望着我道:“留下吧,留下她的记忆,让她忘了今晚发生过的事!” “放了她?” “嗯。就这样吧!药在你那里,茶水在桌上!”说完,他马上背过身去,不去对上我的眼睛。 药,什么药? 我诧异地看着春姑娘怀里拿出来的小瓶子,却没有一点恐慌!看她慢悠悠走向桌上的茶水,好像等会儿被喂药的人不是我,我竟然有这个闲心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只见她提起茶壶,剥开瓶塞子,往里面倒了绿色的东西,要是不说,还真以为是茶水。 一想到这东西是给我喝的,我终于是感觉到惊慌,悄然走到门边,猛的打开,拔腿就冲了出去。 “救咳咳……救命啊!” 边跑边喊,忽然黑影一闪,一个身影就挡在了我面前,我想:还不如撞上去,来个鱼死网破吧! 咬牙冲了上去,却实实撞入一个坚硬的怀里,胸前两坨好硬,不愧是行兵打仗的大将军,险些头晕眼花。 “对不起。”他道。 “没用,我不接受!放了我我就考虑一下。” “不行,这事不能商量。”他十分坚定,抓住我我一点都动弹不得,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眼神,却能感觉到他的坚守。 坚守……为了什么? “难道你忘了你忠守的大帝?你的领土,还有黑绳大地狱那么多亡者,那么多可爱的小鬼,那么多愿意跟随你的鬼差,你知道你的做法可能会毁了他们,你舍得?” 我反抓住他的手臂,好硬,抓不住啊! “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他们的,我要的只是你。”他顿了一下,“也许还有其他的。” 我道:“我?你要我?只要你不伤害其他人,我们都是一家人,可亲的一家人!” 易川道:“你不懂我的意思,我想要的是你的一辈子,和我在一起不好吗?可你偏偏选的是别人,你却不知道,他比我可好不了多少!他背地里做的那些你都知道吗? 清莲就是被他害死的,甚至魂飞魄散,子莫的转世令是他弄来的,本就是畜道,却谎称人道,误了你我,如今更是和东岳大帝商讨私下除掉我,若不是穷死的出现,恐怕我已经魂飞魄散了!我要的不只是你,还要他死!他本该死!” “你……”我竟无言可以应答,他说的那个人是鬼车吗?我恍惚着辩解道:“不,你肯定是误会了,那人不是他,我们相处过,绝不是他!他不该死!” 脑海里的那个翩翩公子,或是一把白扇遮住半张脸,羞怯一笑,或是一把伞,在柳树下痴痴凝望。 这样的他,怎么会做出如易川所说的那些事?不可能! 总之,我不想信…… “你又告诉她了多少?”不满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惊得我打了个寒颤,“算了,总之喝了它就会和酆都大帝一样,该忘的都会忘掉!” 听她话里的意思,我想到了一个可能,可是我却不敢相信,迟迟地才问道:“你是恰春?” “不笨嘛!不过知道的太晚了!”黑暗中她果断说道。 怎么会这样……恰春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明明在地狱里服刑,等待堕入无间地狱,可是如今出现在这里,唯一可能就是易川放了她! 结果,恰春用了奇怪的药控制了穷奇。 这么说来,易川可以控制恰春,而恰春必然控制穷奇,穷奇是白儿的主人…… 他们,竟然是这样的关系。 突然东方的黑暗迸发出红光,光里小小的身影是那么熟悉,他的对手是杀红眼的穷奇,张着血盆大口,想把他一口吞下。 不过他灵敏地躲过,并用尖锐的石头伤了穷奇的皮肉,可是一转身,穷奇的翅膀把他拍到了地上,溅起滚滚尘土。 一滴清泪从眼角滑出,可悲的是,我一动不能动,还被抓住了下颚,正在被喂有药的茶水。 最后可怜兮兮地看了易川一眼,可他别过头,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你别后悔……” 恰春一张脸扭曲地看着我,狠狠地说道:“后悔的是你!是你招惹我的!” 说罢,半壶的茶水几乎全部灌进了我嘴里,还有一些挣扎着洒了出去。 困意袭来,软软地倒在易川怀里,浓浓的怪味在嘴里萦绕,奋力抬眼看着易川,他低头和我对视:“醒了你就会忘了这一切!” “哦,好吧!认命了,反正都喝了,只不过……这茶水好像馊了……” 说完,意识消失,脑袋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 第二天,我竟是起的最早的一个,异常亢奋地在宫殿里跑来跑去,睁着惺忪睡眼的鬼车看着我,无奈地扶额。 子莫顶着两个黑眼圈,委屈地看着我,嘟着嘴还挺可爱的! “你们怎么了?” 第一百零一章 君之相思意(一) 子莫先凑上来闻东闻西,迟疑了一会儿才道:“没酒气,昨晚你到哪里去了?我们找了很久都找不到!” “我哪里也没去。” “不对吧,昨天晚上不是说好……咳咳!”子莫压低了声音道:“不是说好你去抓住那个女人吗?我断后!结果反而不见你,害得我们着急了半天,也找了很久。” “昨天晚上?我不是很早就休息了吗?” 无意间瞥见鬼车疲倦的样子,面无血色,而且一直在轻声地咳嗽,怕被发现,掩嘴像在打哈欠。 “怎么了?”我茫然看着他们,他们面面相觑,子莫的话刚到喉咙,突然涌出来一大堆魔兵包围了我们。 他们穿得盔甲和白儿相同,只不过在他们身上更加合适。这些魔兵都是一张人脸,或哭或笑,握着兵器的手却是光秃秃的指骨,白森森的。 “闪开!闪开!”熟悉的声音在魔兵身后亮起,魔兵自动站成两排,恭敬地注视着一个孩子大摇大摆从他们面前经过。 白儿眯了眯眼,好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高傲地昂起下巴,小手一举,“把他们都抓起来!” “为什么?”我皱了皱眉,“我们一没犯事,二没杀人纵火,凭什么要抓了我们?” “什么?你敢再说一遍吗?昨晚引起骚乱的就是你们,我家主人还邀请你们前来做客,结果反而伤了我的主人,你们这帮白眼狼,不抓你们抓谁?上!” 白儿冷冷地下令,魔兵全部冲上来围了个水泄不通。 除了我糊里糊涂,似乎他们都严正以待,警惕着四周,一旦有异动就要杀出一条血路似的。 “白眼狼”,这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我问:“这里肯定有误会,我们真的没做什么!要不然我们赔罪?夜卿……就是你主人,他伤得重吗?” 白儿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答道:“问这个做什么?” “我倒是认识一个人,可以治不治之症,要是他伤的重,可以找他医治!” 白儿剑眉扬起,愤愤道:“不治之症?我主人才没有生这种病呢!别废话了,一起抓住!” “哎!”转瞬间,几个魔兵用兵器抵住我的脖子,凉意瞬间席卷全身。 忽然噔噔跑来一个魔兵,竟然跪倒在白儿面前,奉上双手举过头顶,这已经是最大的敬意了! “何事?”白儿糯糯地问。 “夫人有令,将他们分开关起来,不许他们见面!” “嗯,那就分开关起来吧!” 分开时,我转过脑袋一看,鬼车一直蹙眉,若有若无扶着心口,面色还是很苍白,都没有血色。 我忽然想,莫不是他的皮掉色了?这想法跟个棒槌似的,狠狠敲了一下我的脑袋,晕晕的。我怎么会去想到这个的? 好在宫殿残破,就连牢房也是残缺的,索性就关在三个连在一起的房间里。这倒是不错的,有床有窗,还有阴间傻傻的老鼠跑过去,更不会闷! 老鼠长着鼓鼓的塞子,我变出鬼身吓一吓它,果然,吐出一口小鬼火,当做是警告就跑了! 百无聊赖,我敲了敲黑漆漆的墙,发出空洞的声音,连敲三下,那边也敲了三下。 “鬼车?还是子莫?” 静等了一会儿,那边回道:“娘子是我。” “怎么了?”我急急地问,“难道你受伤了?” 鬼车半跪在墙角,头沉沉地抵在墙上,虽然皮肉很难受,不过他是放心的,他就知道他的娘子不会乖乖坐着,一定要东摸西摸,好奇一番才会歇息一下。 这样看来,也就不用他操心逃出去的问题了! “是,昨晚被凶兽所伤,如今已经动不了了,只能靠你我们才能逃出去。” 眉头一挑,我道:“嗯,我……我行的!” 鬼车敲了敲墙,疑惑地问:“等等,你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了?” 我愣了一愣,“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看来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记不记得那时穷奇不认识你?可你是他的主人,就是魂魄被封,又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他身边的那个夫人,很奇怪……” 鬼车是智囊,就算不是,我也绝对相信他,认真地趴在墙上,不错过一个字。 突然门开了一条缝,我惊恐地盯着大门,等着谁会进来。幽幽的光火摇曳,的确是有人在门口,可是透不出影子,隐隐觉得这气息似曾相识。 “娘子,怎么了?” 墙那边的鬼车敲了一下墙,确定没有回复后,慢慢放下了手,天知道他是有多么想破墙过去,可是有心无力,此时的他,就是站起来都费力。 几百年不见,穷奇转世之后的能力竟然增进了,鬼车想到:这下子恐怕要五帝联手才能制度他了吧?不知道天上高高在上的皇者,他会有怎么样的判断…… 我扶着墙站起来,垫着脚走向开着的门,叹了一口气,手还是紧张地发抖。 就快要碰到门的那一刻,门轰然关上,吓得浑身一抖,我忍不住破口道:“外头的人有病吗?有病治病,到这里吓唬谁呢!” 门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笑意道:“呵呵,姑娘真泼辣,小心嫁不出去。” 我沉下脸来,用力踹了一下门,结果脚趾头最先肿起来,忍住咆哮的念头,冷笑道:“阁下不必担心,本姑娘嫁出去了!托福,还嫁得挺好!” 声音还是低沉的,只不过加了一份疑惑:“刚才那一脚,姑娘不痛?看来是铁打的,铁打的身子,这心不知道是不是铁打的呢?” 这话别有深意,让人忍不住想要深思。只不过现在更要紧的是,这人是谁? 我抱着胸靠着门,仅仅这一门之隔,却感觉隔绝了两个世界,不过这又如何,冷冷地问道:“阁下是谁?” 那人一怔,呵呵笑了两声,“姑娘真是直白,这么明显不怕我会隐瞒你什么?” “隐瞒就隐瞒,告诉或者不告诉,不过就是一个答案,随你!”这我倒是想得干脆。 “好,欣赏这种直白!我便告诉你吧!”他这么说,可是声音一落,却是什么也没有了。 一下子寂静,反倒是不适应。 突然门又开了一条缝,只不过这次被缓缓打开,那是一个戴着黑斗篷的男人,即使是有东西隔着,也能让人感觉到他的目光如炬。 知道他盯着我,反而有些不敢看他,警惕地后退和他保持距离,他不开口,我先发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有钥匙。” “为什么戴着黑斗篷?” “见不得人。” “为什么来找我?” “因为……因为我在找我的夫人,现在找到了。” 没想到他有问必答,而且句句回答都让我有更多问题想问,只不过听了他最后一句,却问不出口了,只想离他远一点,他看上去有些不正常! 哪里有人见到陌生女子会说找到自己夫人的?怪哉…… 我摆摆手,指着门道:“哦,请!” 我的逐客令似乎没用,他又向我走了几步,并且伸手一把把我抱住,淡淡地在我耳边倾吐:“别赶我走,你不知道我的一切,我不介意都告诉你,只要你愿意听我说!” 我恶狠狠地瞪着他,用力要推他走,碰到他坚硬的臂膀,手都伸不开,只能耍耍嘴皮子:“说就说,你说我听着,只不过别!动!手!” 他听了,慢慢松开,一言不发地走向整理干净的床。 我问道:“你和你夫人怎么了?” 他抬头看看我,忽然盯着空荡荡的墙,墙那头是鬼车,他这么一盯,我心慌地走过去挡住了他的视线,不耐烦地道:“我愿意听,你怎么又不说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愿意跟我走吗?”他指着墙,“愿意的话,我可以打开那边的那扇门!” “哈?”我哭笑不得,理解不了他在想什么,也许他脑子里想的是他的夫人,也许是我们之间有些相似,他误会了吧! “既然我有钥匙可以开这里的门,自然也能开其他的!想想,穷奇要杀了你们,亡者一旦魂飞魄散,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回天乏术,你愿意那个人再死一次吗?不愿意的话,倒不如考虑让我放了他!他已经身受重伤,凭他自己逃不走的!” “不用你操心,我救他!” “你救他?你救他之前,我就会比你更快杀了他!” 我一惊:“为什么?” “他在你心里活着,我也迟早可以把他泯灭的一干二净,至于为什么?我的女人心里想着别的男人,呵呵,这是不允许的事!” 戴着斗篷的男人果然不是善茬,至于他灼灼的目光,我眯了眯眼,算他狠! 可是叫我离开鬼车,和鬼车的性命相比,显然是后者更重要,明明知道,可我还是自私地选择前者。 暗暗笑自己,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竟然会觉得眼前这个奇怪的男人说得出,做不到。 我道:“你要是害了他,信不信我也会随他去?叫你什么都没有!” 他发出低沉的笑声来嘲讽我的行为,像是老树皮在摩擦,看他的手,青筋暴起,而且手茧很多,是经常手握兵器的,可是年龄绝对不大,否则也不会有那么笔挺的腰杆。 第一百零二章 君之相思意(二) “想投胎的人会舍得魂飞魄散?我不信!尤其是想要重新开始的你,不是很想过奈何桥吗?不是想要重新来过吗?不是遗憾早早结束的一生吗?” 他掰着指头竟然知道我的事,而且了解的一清二楚,他是算命的吧! 此时,我低头一看,他脚边长袍有一个丑陋的补丁,又丑又小,中间还有一个微不可及的小字:“秋”,这是之前不小心搓烂了易川的衣袍,特意帮他缝上去的,穿在这男人的身上,难道…… 难道这人是易川? 可是声音不像,他哪儿有这么低沉啊! 我悄然坐在他身边,仅仅隔了一拳的距离,斗篷下的那双眼睛触及我的视线,躲开来,急急地道:“怎么了?” 原来他在装王八,可惜一点也不像! 他天生不是戏子,一把刀枪给他也只能做个铁面将军,就他那个小心谨慎的眼神,骗得了谁?想隐瞒什么都瞒不了,还害得我着急了几天,他却在这管理起了钥匙! 哼,还说起莫名其妙的话,真是绝了…… “看你和我一个挚友有些相似,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我露出盈盈的笑,“而且他的手也是像这样,因为经常舞刀弄枪,疤痕许多,老茧不少。” 斗篷里的易川一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听了我的语气后,他察觉到身份的败露,却不慌不忙地拉起我的手,慢慢摩挲着指腹的手茧。 虽然是轻轻的,可是久了就会觉得不自在,抽回手后,听他低沉而缓缓地道:“当然了,这双手和你的玉手是一样的。只不过你弹得是琵琶,我握的是兵器,看到你的手,你的挚友应该跟我是一样的想法,不希望你继续多出手茧,这其中的苦痛就到此为止吧!” “要不是为了生计,我也不至于……反正人死不能复生,做个游手好闲的小鬼,挺好的。” “是啊,人死就不能复生了,那就好好考虑一下跟我走,明早穷奇就要把你们三个生吞活剥,或是扔到黑水里永世不得超生,还有时间,给你考虑一夜!” 说来说去,竟然又回到了这个话题。 “阁下的大名还是没说,你是何人我不都知道,又怎么放心跟你走?”我面露难色,好像真的害怕跟错了人。 斗篷下的他浓眉紧皱,推都推不平,他看破了我的小心思,就是想要他自己承认身份,可是这怎么行?他有他自己的难处,站起来冷冰冰地道:“明天早上我会过来的。” “站住!”我抓住他的衣角,“我来这里不过是找到你,其他的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却发现你变了,为什么变了?” “放手。”低沉冷漠的声音一把刀似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发生什么了?……好,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大可不必让我知道,只是别让我做出这种选择,因为我早就选择好了,是你在逃避!明早你要的答复我不会给你的!只不过,发生什么事你不要后悔!” 把话说到了这种份上,气都短了几分,咬咬牙,没料到会头晕目眩,走几步就会倒下去的感觉。 “你说什么?”黑斗篷下的易川愣了一愣,紧紧握着拳头,胸口此起彼伏。 “忘了吗?你说,你在找你的夫人。可惜了,她已经死了!或者说已经投胎变心了,你当她从来没有存在过,放下可好?” 我凝视着他的后背,没有仓皇逃跑,却在告诉我他很失落。 他道:“放下……说的容易,可是做得到于不想做是两回事,坦白一点,我不想忘,要是你认为这样说会让我死心,我会认为,禁锢你会是我唯一的选择!” 还未等我说话,他似乎已经下了定论,指着空荡荡的墙道:“若是没有明早没有回复,我便杀了他,再夺了你!” 话一落,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紧紧把门重新锁上,幽暗的灯火瞬间消失。 停在这一刻,一张床,一扇窗,窗外漆黑一片,甚至连孤魂野鬼都没有。 “夺了你……夺了……” 一扇门,真的隔了两个世界。 我多希望变得麻木,或者糊里糊涂地混过去也好,可是脑子偏偏这时候动的特别快,还下意识把易川的话重复了好几遍! “是梦吧?”可这是事实。 这事实太像幻觉,虚晃着在脑海里不断重现。 一切太过于安静,我走到墙边,趴在黑漆漆的墙上听了一会儿,只听见一些“索索”的声音,像是老鼠挖洞。 轻敲了三下,本以为不过有回应,正要抬脚回到床边,突然响起重重的三下扣墙声。 “娘子,怎么回事?” 鬼车不甘自己这么虚弱,什么都做不了的样子,正在用手指一点一点挖墙,手指早就破了,可是没有鲜血,只见分明恐怖阴森的白骨,正在一点一点挖着石块。 他想得很简单:肉体的损坏,和墙那头的娘子相比算什么?慢慢地,竟给他挖出一个老鼠大小的洞来。 渐渐忘了心口被撕一半的疼痛,他满意地拍拍手,却忽然发现双手惨不忍睹,皮肉外翻的样子太可怕了,隐隐担心要是被见到这幅样子,会不会令我心存芥蒂? 这样一来,头沉沉地靠着墙,就连说话也轻了三分:“别怕,现在我做不了什么,休息一晚,明早就带你离开这里!” 我跌坐在地上,轻笑道:“真的好怕啊!这里有老鼠,一直挖洞,而且窗外头什么也看不见,这样更害怕,总担心会有什么东西突然蹦出来。” “刚才发生什么了?”他听到了一些声音,却不真切,心急地想知道怎么回事。 “没事,不说了嘛!有老鼠,追着它打呢!……你的伤看起来很重……” “没事,不说了嘛!”他学着我的话,淡淡地说道。 鬼车是智囊,修为也是所见最高的一个,就算不是,我也绝对相信他,他说没事,不信也要信! 我能给他的,竟是这可爱的信任!我都暗暗笑自己,果然如当初夜卿所说的那样:“太弱了啊!” “早些歇息吧!” 敲了敲墙,我匆匆甩下这句话,马上蹦到床上,合了双眼,大概鬼车说了什么,可我什么也听不见,清泪从眼角滑落,明早的回复已经想好了。 应了易川!不过是跟他去,他又不会伤害我,到哪里不是混日子? 只不过是没了鬼车,只不过再也见不到他了,寒暄恐怕也是奢侈,只不过就是和“白头偕老”的诺言背离……那又如何! 至少是换回了两条命啊! …… 我一直不明白一副骨架能做什么,甚至觉得是多余的,没了肉体就什么也不是。 可是,正当我站在用骨架建起来的船上时,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可是仔细想想,却又什么都不明白。 “花儿,你真的想好了吗?” 脱掉黑斗篷的易川站在船头,回头望着我,在微微阴风下的一头青丝肆意飞舞,眉宇间的杀气不明显,倒是令了一个自带威严的男人更加俊美。 我有时会想,我到底何德何能能吸引这么优秀的男人,莫不是上辈子救了某位皇子?又或者是风华正茂的状元郎,把上辈子的运气挪到了今世?还是提前用了下辈子的运气? 这都不得而知。 我遥望墨黑色的黑水水面,冒出咕噜咕噜一串泡,伴随着一股恶臭。 掩着口鼻不耐烦地答了一句:“是,我想好了!这话你都问了八百遍了,一大早便问,现在既然都开了门,放了人,还问!” 易川果断转过头去,继续观察平静的水面。 另一边,子莫扶着几乎晕厥的鬼车到处寻找,见人就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姑娘?插着一只栀花玉簪,很美,是我肩处那么高!” 魔兵听他讲完,冷漠地走开。 鬼车死死抓住子莫的手腕,含糊不清地对他道:“那个女人!春姑……她有问题,去……去找她!” “好好!”子莫虽然嘴里回答,可是他什么也没听懂。 就算听懂了,可是哪里有什么春姑娘,甚至连穷奇也不见了踪影,整个无名地狱就只剩下一些魔兵,继续看守这个荒凉的地方。 岸上,子莫拖着鬼车四下张望…… 几乎是一个黑点,可我抓着船身却分明看见了一点红,心又恢复了悸动,几乎就要喊出来了。 “花儿,我们要去的是另一个地狱。”易川冷不丁地站在我身后,伸手环抱我的腰,“你在想谁?” 我冷冷地答道:“你知道的。” 他抬眼朝我的方向看去,也看到了两个点,一黑一红,悄然勾了勾唇角,冷漠地说道:“既然想好了和我共度一生,又为何想着他人?水性杨花的女人,可是要被下油锅的!” 我眼睛一亮,对他道:“行,把我扔去下油锅吧!我早就觉得我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根本不是一个好人,三殿下,咱们回去,你爱怎么惩罚都随你!” 易川的脸色一沉,松开了手,直直地盯着我看:“呵呵!为了他做到这个份上,看来你不知道什么叫嫉妒啊!” 说完,他转身继续去观察水面了。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嫉妒我为何会不知道?有女人靠近鬼车我会担心,鬼车画像只有他已故的娘子我会吃醋,恰春打扮成我的样子靠近鬼车,我气了好久! ------题外话------ 书友“风清云淡817”是新晋粉丝状元,感谢!感谢!感谢!……(太重要了,说了三遍,还要说三遍……一定要说三遍啊!)咱们可爱公子加子莫有话说:“状元郎在哪里?在哪……哦!幸会幸会!来——偷偷告诉我,我要怎样夺回夫人的心?事成了,你懂的!” 第一百零三章 囚(一) 重新把视线挪回到岸上,真恨不得把眼睛生在他们身上! 远远望去,怎么也看不够,要是这时候他们能看见这艘船,发现我在船上,那该多好!到时候我就可以狡辩,说这一切都是偶然,就可以顺利逃脱了…… 只不过,这艘用骨头搭好的船,并不是谁都能看见的,行驶在黑乎乎的黑水上,根本就是透明。 小船渐行渐远,他们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不清了。 别想了!清秋啊,你已经和人做了约定,要信守承诺,那红衣美人……心会痛,忘不了,也许还会有机会再见的,不是吗? 心里一个劲安慰自己,可直到看不见,我才无奈地收回视线,发现易川还在观测水面。 不由地好奇道:“你看了那么久,水里有金子吗?还是,有绝世美女沉在水底?” “想知道吗?那就过来看看吧!”他这么平静地对我说,我还真想看一看。 收紧了宽大的衣袖,摆裙角晚在裤腿上,像个采茶的茶女,摇摇摆摆地走到了易川的身边,他用余光瞄了我一眼,惊奇道:“好看!” 我得意地昂头,淡淡地道:“那是……” 这样子的打扮只是要在船上能方便一些,天知道这船是怎么搭成的?白森森的人骨七拼八凑,勉勉强强算个船身也就罢了,可是没有地方让人放脚,一不小心就会卡在中间,费很大劲才能拔出来,这又算什么? “这船安然地在水面上行驶,挺好……可这些缝隙真令人烦躁!已经是第三次卡在这中间了……” 我喃喃自语,可声音不大不小,恰好传入了易川的耳中。 “难怪打扮成这个样子,到我这边来!”他朝我招手,我便向他走过去,握住手后,他很自然地搂住我的腰,眼睛却始终坚定的看着前方。 “噗——”我笑道:“这个样子真滑稽,吃着豆腐还要装正人君子,你变了!” 这本就是个玩笑话,可他却认真了,厉色道:“我本就是粗人,何况你心里的正人君子早已经有了人选,不管我如何变,你想的那个人也都不会是我,对吧?” 我顿了一顿,瞥见他极黑的脸色,生硬地扯开了话题:“你看,全面上泡泡越来越多了!” 顺着手指的方向,泡泡的确是越来越多,而且伴随着一阵阵恶臭。 突然水花四溅,水里立刻蹦出来一具干尸,张牙舞爪地冲我们扑过来,面目狰狞的恐怖,瞬间就到了我眼前。 和这么个东西四目相对,这感觉跟吃了隔夜菜似的,令人作呕。 还未等我有什么反应,刀光闪过,那具干尸被劈成了两半,掉在船上化为了灰烬,阴风一吹,随风逝去。 转头只见易川稳稳地握着刀,坚定地看着我,我这才想起来要害怕,可是环顾四周,好像没有时间害怕了。 因为——这周围都是干尸,恶鬼,冤魂……团团围住我们。 这我就不得不要问个问题:“那些人呢?为什么出发时就只有我们两个?凶兽穷奇,还有恰春,他们该不会是都跑了吧!” 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他们的修为都比我高,也没有理由逃走,可我还是忍不住往这方面去想。 易川紧握着手里的刀,忽然地撩开裤腿,一把精致的匕首藏在他的靴子里,他抓在手里,扔给我:“还记得战场上我教过你的几招吗?该不会是忘了吧!” 我捏着匕首,多少年没练,的确是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可还是咬咬牙,把匕首拔了出来,正色迎向那些怪物。 “额……没事,跟之前一样,你打你的,我做我的!” 撂下这句话,我果断找了一个最安全的地方先躲着了起来。没办法,要想不拖后腿,只能这样了…… 然而,那些怪物可不是吃素的,见我躲了起来,立马跟着,顶着一副“你怎么还欠钱不还”的模样,阴森森地跟在我身后。 专挑软柿子捏? 我转身利落地切下一个恶鬼的身子,让他的头和身体分离,他愣愣地看着我。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攻击我们?” 匕首握在手里,周围的怪物们暂时不敢接近。 然而听到我气势汹汹的逼问,他们都面面相觑,仿佛自己是无辜的, 阴暗浑浊的上空散不开这里浓浓的怪味,汪洋黑水,一叶小舟行驶在水中央。 这小舟不过是用人骨搭的罢了,因此有些渗人。不过,在这么危机的时刻,怎么会有人去在意? 好在从黑水当中蹦出来的怪物没有增长,也就百来个左右,已经被久经沙场的易川砍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几乎都被扔回了黑水中,只要几个难缠的,很有耐心地围着我们转圈。 我紧紧贴住易川的后背,双手握住匕首的样子像极了对眼的比目鱼,还不自觉的翘唇。 易川反手抓住我的身子,提醒道“花儿,别转晕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转的越来越快,下面就越发的不对了,根本不是他们要把我们转晕,而是我要把自己转晕。 我赶紧站住脚,只用眼神看着他们转来转去。鬼能晕厥,可不是说晕就晕,要不然我到想躺在地上,干脆一闭眼算了! “这种关头,我反而乱了阵脚,真是抱歉了!”我满脸歉意,手上的力也松了几分。 “抓紧了!”他惊呼,“别为这种事情道歉,信我的话,我能保你周全!” 我愣愣地感受感受着他的后背,他笔挺的后背,立刻就能老老实实的贴着,重新盯着绕我们转的怪物。 奇怪的是,在这种情况下我竟然分神想到了鬼车,我们也曾并肩,只不过一起做的事情太多,有些记不清了,感觉却一直存在心里。 在我不知道的另一面,鬼车他怎么样了? 这短暂的分神时,怪物就抓住了这个空隙,凶猛的朝我冲上来,我呆呆地看着他们一动不能动。 一阵风掠过,我被绊倒,惊诧地抬头一看,易川正挡在我前面,一套刀法耍得出神入化,刀光剑影间,他们似乎打了个平手。 最后那些难缠的角色都自愿回到了黑水里,下一刻,原本以为笔挺的身躯不会倒下,却突然倒在了我怀里。 这突如其来的一躺,我紧接着他的身躯,缓缓把他放平,这才有机会看到他腹部的一道伤痕,很深,都嵌入了肉里。 他在我的窥探下挣扎了一番,我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怒道:“别动!” 可紧接着,大滴大滴的眼泪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吓坏了怀里的男子,也把自己吓了一跳。 “怎么了?不过是受了点伤,怎么哭成了这样?”天晓得此时的他有多高兴!只不过他喜怒一向不放在脸上,是个实实在在的冰块脸,担心的话语反而很平淡。 “记得你曾经中了一箭,现在还留着疤,我有些心疼罢了!你总是受伤,我都快不知怎么办了……” 我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堵的难受。 他十分正经的说道:“照顾我,既然不知道怎么办了,那就好好照顾我吧!” 怕我听岔,他还说了两遍! 然后他就指着船行驶的方向,对我道:“那里是一个小地狱,亡者较多,秩序井然,且在那里有一个府邸,可以修养一阵子。” 他说的那个地狱离黑绳大地狱不远,是他的管辖范围。 可自从船驶到岸上,基本就没有我的事了,几个大力鬼合伙抬起易川,把他一路抬到了府邸。 眼见他有话想对我说,但是外人在场,而且被抬得很高,那种不便时露出的无奈,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想到总是面无表情的他,也能做出这么可爱的样子! 其中一个大力鬼从簇拥的鬼中挤出来,东看看西望望,大概是相比之下的我太娇小了,一下成了其中最耀眼的,他乐呵呵地跑到我面前,恭敬地作揖:“夫人,请!” 如我所料,他果然是来请我入府的。 “多谢!”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殊不知,有女人的地方又怎么会有浅水滩? 万万没想到,一向府中不留女眷的易川在偏远地狱里的府邸,竟然会有百来个婢女,还都成群结队的排在门口,等着见自己未曾见面的老爷。 粗略一扫,大多都是面容清秀的夜叉鬼,穿着颜色都差不多的衣裙,混在人堆里还真不好认谁是谁。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夫人万福!”这话的的确确是对我说的,只不过,这话一传出来,那些成群结队的婢女都盯着我看,好像我是一块肉,恨不得撕了我…… “各位随意,我进去看一看伤势!”说完,我拔腿就进了屋子。 “哇,夫人真美!好像天仙啊!” “真的,难怪老爷从来没有到这里来住,家有娇妻,何必还要跑这么个地方来受冷落?” “切,有我们姐妹照顾着,老爷他怎么会被冷落?” “夫人不仅美若天仙,而且还贤惠能干,与老爷恩爱的很呢!” “是啊是啊!……” 进了屋内,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在去无名地狱之前,他也曾受过伤,我也曾这样来看过他。 而他为何受伤?一想到他和恰春之间的关系,瞬间就明白了! 末生险些一命呜呼,而他手臂近残,可现在想想,他是故意为之,就是他放走了恰春,要不然也没有以后的事。 这么一想,我漠视他对我的关切,冷冷地看着床上的他:“你骗我。” 第一百零四章 囚(二) 他眯了眯眼,平静地反问我:“何出此言?” “我忽然想起来,末生躺在床上,他也是受到了凶兽的袭击,小命都快没了!” “那又如何?” “说白了,这都是你一开始计划好的吧?假装受伤,然后告诉我们凶兽逃离了阴间,机缘巧合下玉狸把我带去见了末生,我上山求仙,你就趁机让穷奇灭了狐族,引起鬼车的注意,再假装自己被抓,把我们引到不容易离开的无名地狱来,趁机要杀了他,对吗?”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具有威慑力的眼神盯着我,一下子发了愣,回过神后道:“从你拿着钥匙突然出现,就已经足够让人怀疑了吧?何况你也承认对他的敌意,要不然……你想害得是子莫?”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虽然他得知我将要嫁给子莫之后,连续几晚都跑到我的梦里,在我的梦里一言不发,害得我冒出过退亲的念头。 他是三殿殿下,掌管着一个地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做。甚至听说他的坟头开了新芽,是当年入土时我播下去的种子,当时京城就有传言,说“夫魂不散”,他很看好我们两个。 死后去了阴间,他见了我不仅没计较,反而抱着我嘘寒问暖,甚至三人成亲他都同意了,他又怎么会计较子莫?那是他的小徒弟,也是他忠诚的皇室小世子。 此时,瘦骨嶙峋的老郎中站在旁边,一对绿豆小眼在我们之间瞄来瞄去,尴尬的气氛有增无减,他倒了一杯水,突然举过头顶,正好挡在了我们之间。 易川皱了皱眉,不带一点责怪的意味,更多的是疑惑,道:“吴伯,你这是做什么?” 被称为吴伯的老郎中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把水杯揣到自己怀里,“殿下,夫人,看你们二位这样子,真像我跟我家老婆子吵架那样,我忍不住就缴械投降了!” 吴伯不是府里的人,一声“殿下”却是很顺口,要不然跟外头那些婢女们一起喊“老爷”,恐怕我会惊的寒毛竖起。 “吴伯,要是没什么事的话……” 这话一出就是逐客令,吴伯嘿嘿笑道:“殿下且慢,喝了这杯水吧!” 易川面无表情地坐正,冷冰冰地接过水,一口饮下,反过来晃了两下:“吴伯,这样可好?” “嘿嘿,既然水也喝了,那就代表心也静了!那就听我说一句,二位看如何?” 吴伯身高才五尺,却是这里最德高望重的人,倒不是因为他的年纪有多大,而是听说他的阅历,记录下来简直能够比得上太史公著的《史记》了! 他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能叫人静下心来,当然,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是水鬼,本身就有用声惑人的能力。 “吴伯请说!” “好!那么,夫人认为呢?”吴伯忽然转过来看我,我点点头。 “既然如此,我便用我所闻给二位说上一说,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诗用在你们二位身上,我看合适! 夫人曾随殿下上过战场,这样一来,也是见过生死的,这情自然不用说,你们既然约定在一起,与子偕老,不知二位能否坚持下去?听我的劝,可不要随便动怒,床头吵架床尾和,别步了我与我家老婆子的后尘啊!”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这个约定我已经许下了,可叹的是,却不是和眼前这个目光灼灼的三殿下,却不是众人以为的这个优秀的男人! 我要怎么说? 吴伯见我不言不语,太过于安静了,见我眉宇间不同其他姑娘的英气,断定我肯定不是安静的小女子,身为郎中的他忽然想到什么,热情的冲上来道:“夫人,我能为你把个脉吗?” 我一愣,下意识后退几步,“吴伯,我没受伤。” “没受伤就好,可我要把的不是这个!” 不知道为什么,吴伯带着和蔼的笑容,却觉得他在希望发生一些事,就像当年嫁给易川时,父亲在门口露出的笑容一样,迫切地看着我。 他们希望发生什么? 易川黑着脸,低沉地说了句:“吴伯,鬼没有月事,不可能怀有身孕的!” 吴伯尴尬地伸出手,又畏畏缩缩地收了回去,不好意思地低头道:“见笑了,见笑了……我怎么忘了这个呢?还是殿下懂我的心思!还是殿下懂啊……” 身孕? 仿佛知道了什么,木头似的眼见吴伯关门离去,不做任何反应,脑海里一直在重复那两个字,忽然就想起和鬼车花烛夜的记忆,那没羞没臊的晚上…… 床上,露出半个健硕胸膛的易川怨念十足地看着我,突然朝我扔了一个枕头,淡淡地道:“花儿,你还在想他,对吗?” 枕头恰好甩到我怀里,我低头不语,相当于是默认了。 床上的男人站起来,缓缓向我靠近,猛地用力抬起我的下巴,贴上了我的嘴唇,又匆匆用一个狠咬结束。 血腥流进嘴里,我才感觉到是嘴唇破了皮,暗自咬牙瞪着他,偏偏又不好说什么,怎么说,我也是和他有了承诺在先! “跟了我,就有约法三章。想他可以,只给你三次机会,算上船上一次,刚才发愣是一次,你只剩一个机会了!每想一次就要惩罚你,这是代价!还有,别忘了我说过的,要是你想逃跑,我会用一切手段困住你!” 我叹了一口气,咬咬牙点了头,这算是一个无形的契约,就跟……卖身契一样。 他捂着腹部,眉头皱了皱,雪白的纱布缠住他的腰肢,看不出一点儿渗出的血液,可伤口那么深,陷进去一块,疼痛可想而知。 “去床上躺着……”我扶住他一步一步走。 “嗯。” 屁股一碰到软绵绵的锦被,他抓着我的手,用劲一拉,我立刻偏了重心朝他身上倒去。 要先压着他的伤口可怎么办! 我奋力往偏旁边滚,一只手拦住我的腰,猛地又拽了回去,力道之大,东撞一块西撞一块,躺着不动的时候已经浑身都疼了。 同床而眠,这事竟然发生在我跟易川身上!倒也不是没想过,和他成亲之前,尽有七大姑八大姨和我说一些洞房的事,一些私密之事,每回说得我面红耳赤,只想赶快逃开,却又好像懂了一些,开了窍。 我艰难的转过身,结果这一转,正好贴上他的胸膛。 脸一红,下意识地抬头看他,就这么跟他四目相对了一会儿,立刻就缩起了脑袋,大概缩头乌龟就是像我这样的…… 他的下巴抵住我的头顶,轻轻地点了点,道:“这样像是平常人家,一夫一妻,同床共枕,不是吗?” 咦?他也希望过平凡生活吗? “我决定为大帝效忠,便不会过起平凡的生活,守护江山,或死也绝不后退,这是我的抱负,或者说,是长辈传承下来的抱负!” 世代都是将军的,大概有不少像他这样的子孙,为国为民,这是福,为己为私,这是不幸。 这大概便是我们有缘无分的原因吧!我希望的,便只是过一个平凡的生活。 依偎在他的怀里,他已经察觉到我的失落,可是他不能承诺我什么,紧紧抱着我缄默不语。 “可是,你私自放走了穷奇,这算是尽忠职守吗?”我问。 “我不想伤害无辜,我的目的就只是鬼车,可现在我与你有约定,暂时不会对他下手,过段时间,我就会把穷奇重新关回地狱里。” “为什么不是现在?” “那日的大战……你忘了。穷奇失控了,以我现在的能力,对付不了。” “那日的大战?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 “别想了!”他拍拍我的脑袋,“想不明白的事就过去吧!” 我也想让他过去,可是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画面,鬼车被一对翅膀拍到地上,卷起层层灰土……难道他的伤就和大战有关? 心好慌啊!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而生,原来真的发生了! 我忙问:“易川,易川……我们回去好不好?” “为什么?” “因……因为,阴间需要你,你要回去防止这一切变得更乱啊!” “是这样啊,大可不必担心,鬼差们也不是饭桶。在这里休养一阵后我就会回去,商讨一下如何处理凶兽,也要解决一大堆公务。” “那我呢?” “委屈一下吧,这个地狱你可以随意走动!” “那,你还会回来吗?” “日出会离开,日落而归,晚上我都会回来陪你!”他吻了吻我的头发,太过疲倦,闭上眼就睡着了。 他的这个承诺,我真不喜欢。 在这个遗世独立的地狱上走动,跟困在和周叶子上的蚂蚁有什么区别?又或者跟牢里的囚犯有什么区别?仅仅只是多了这么多亡者,多了鬼哭狼嚎啊! 半夜爬起来,易川睡得熟,悄悄打开了门,开门声还好没有惊动他,却突然出现一个鬼影立在我面前。 我吓得血色全无,背在身后的双手一直在颤抖,抬头一看,是个眼神空洞的婢女,不知道她在看什么,该不会是我吧? 第一百零五章 囚(三) 伸手在她面前晃一晃,想看看她是不是在盯着我看,可是她一动不动,就像老人说的梦中被勾了魂,被鬼上了身的那种。 可是,鬼还能上鬼的身吗? 她突然眨了一下眼睛,对我道:“夫人。” “你……会动,吓到我了。”我紧握着手,轻轻喘气。 那婢女挺起腰板,背着手,时不时飞来一种蔑视的眼神,面上不动声色地问道:“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她这高傲的眼神,骄傲的抬起下巴,拿着鼻孔对人,要不是她的衣着提醒我她是婢女,我倒以为是曾经得罪的哪个贵族小姐,毕竟当初跟清莲闹得凶猛,得罪了不少王公贵族。 可她不是!那就奇怪了,她对我这样是为什么? 殊不知,她是来这里最早的婢女。当初的她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一对玲珑大眼生得水汪汪,谁见谁怜。 那时,她一个人战战兢兢地来到了阴间,长辈要不就是投胎去了,要不就是在地狱里受刑,永世不得翻身,没有依靠的她,在三殿下的帮助下只受了一年刑。 她被剜去了水汪汪的大眼,可她心没瞎,其他的一切都很模糊,她却看得见那俊郎的男子,在一片黑暗中闪着光。 她耍了一点手段,留在了他的身边。只是做个服侍他的小小婢女,却十分满足,甚至以为他会住在这个偏僻的地狱,还自愿跑到这里来。 这将会是两人一世界吧? 结果,人间四季都过了,她却再也见不到在她眼里闪着光的男子了。 日思夜想,等他终于出现的时候,却见他身受重伤,身旁还带着一个女子,据说是他的夫人。她一震,不敢相信,却不得不信。 她做了那么多,不甘心变成一个怨妇鬼,终于决心半夜在院子里飘荡,本来只是想感受易川的气息,却看见我鬼鬼祟祟地出来…… 运气要是背啊,别说喝凉水,就是眨个眼睛也能进沙子! 我偏偏在这个时候十分清醒,偷偷溜出门,还被人看见了,要是被误会了这可不得了! 笑眯眯地刚要解释,婢女道:“夫人,这么晚出门是有什么事吧?” “我起夜。” 婢女笑盈盈地道:“鬼不起夜的,夫人。” 被拆穿了,第一个想法就是跑! 我尴尬地转身,手刚搭在门上,她却道:“夫人,有什么事你可以跟奴婢说,奴婢保证不会说出去,而且夫人初来乍到,有些地方一定不熟悉,奴婢可以随时解释!”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空洞,真不知该不该和她说,她的眼睛令人发虚,而且还摆出高傲的模样,时不时令我感受到她的不屑。 可一想到身受重伤的鬼车,有些顾虑就都烟消云散了,易川是这么说的:“穷奇失控了,以我现在的能力,对付不了。”如果是这样,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缺一个能告诉我消息的人。 “你能去酆都城吗?” 婢女点点头,“每天都去,购置一些新鲜的东西,免得偏僻过的日子无聊。” 这是真话,在这里要是找不到新鲜的东西尝尝鲜,闷着久了,恐怕人人都要变成厉鬼了! 婢女问:“夫人要买些什么东西吗?……给我银子吧,这样才能买的回来。” 婢女摊开手,盯着我,一副“你不给我银子我就不帮你办事”的模样。 “我没有银子。” “没有吗?没有人烧吗?”她不是很相信,挑了挑眉角,“这样啊!看来夫人的家人,那些亲眷都不是很待见你嘛!哎呀,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婢女故作惊讶的姿态捂住嘴,掩盖不住那嘲讽的味道,似乎这样的我在她看来很可笑。 “你没说错,我早就和父亲族人们分开了,更何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的死活他们管不着,不祭奠就不祭奠呗!” 婢女似笑非笑地说道:“那岂不是很孤苦,很可怜?” 她管得太宽了吧! 我眯了眯眼,冷声道:“你要是这么觉得,好吧!我也无话可说,可你别忘了我是谁,看看你的身份,别忘了自称奴婢!” 挺了挺腰板,严肃的样子有股子将领的风范,加上本来就不同于其他女子,眉宇间多出来的英气更是看上去像木兰将军。 曾几时,见到穿上盔甲的我,易川就这么说过:“娶你为妻,真是不负我这个护国将军之名!” 就连子莫也感叹过:“哇,真是比我还像个将军呢!” 这时,婢女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却不能说什么,有些无奈地低下了高傲的头。 终究到底,她也只是个婢女,要是昂起头顶撞主子,主仆要是不分,在地狱里是要受刑的。这一回,就不知道易川能否救得了她了。 “夫人,奴婢知错,请恕罪!”婢女跪在地上,害怕的瑟瑟发抖,“不要责罚奴婢,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本就是想吓吓她,见她突然下跪,自己反倒是吓了一跳,原来我有这么令人害怕吗? 我下意识伸出手,一个微小的动作,没想拉她起来,可她自己倒是眼疾手快,抓住我的手就站了起来,按耐不住,笑道:“多谢夫人不罚之恩,奴婢以后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 “嗯。” “夫人到底想要办什么事呢?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办到!” “帮我打听一个……不,是帮我买些首饰,然后留意一下酆都发生的事好了!” “是,夫人。” 得到我的吩咐之后,她火速离开,留下一句话:“奴婢一定办到!” 刚刚还表达了她深深的不屑,这回就这么顺从? 我怀疑地推开房门,就在那一刻,猛然感觉有一双视线停在我身上。 心虚地咽了咽口水,把视线挪到床上,果然,那道探究的目光就来自床上的那个男人。 “出去做什么?” “……起夜。” “鬼不起夜。” “我知道,我说的是起来看看夜色。” 易川无语的看着我,在他的注视下,我走一步顿一下,足足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到床边。 “不睡了?天亮还早。” “那还是躺着吧!” 默默掀开锦被,摸索到一个大大的床位躺下,这时,他的胳膊伸了过来,搂住之后,只能无奈地枕着他的胳膊睡了。 …… 第二天午时,阴气最薄弱的时刻,正在屋子里挨过深深的不适感,婢女突然出现在门口,无神的双眼看着我。 “打听……首饰买回来了吗?” 婢女从怀里掏出包得精致的首饰,东张西望,好奇地问:“老爷呢?老爷不在屋里养伤吗?” 我抬头望了她一眼,淡淡道:“出去走动了。” “夫人为何不跟去?” 我一顿,“为何我要跟去?” “奴婢不该问这么多……夫人快瞧瞧奴婢买的首饰!都是能工巧匠打造而成的。”她赶紧扯开话题,迫不及待把包袱打开,拿出里面一只鸡头骨簪子,簪子上还装了鱼的尾巴。 这簪子稀奇,可是从没听过鸡头骨上装鱼尾的,这也太奇怪了吧! “咳咳……你打听了酆都城内发生的事了吗?” 最关心的当然是这个! 婢女一愣,低下头,“夫人,要是奴婢没有打听,可千万不要责罚奴婢啊!” 刷的沉下脸来,我冷冷地看着那个婢女,只有自己知道这不是气恼,而是失落,更多的是担心。 一点都不知道他们的消息,对我而言是生死未卜,我对他们而言是杳无音信,就像是凭空消失了,怎么会不担心? “夫人别急,奴婢说笑呢!”她转为了笑脸,乐呵呵地说道。 谁允许她这时开玩笑了? 这下子真该气恼了,不耐烦把她手里的首饰拍到了桌上,对她道:“说吧,你打听到了什么?” 奴婢愣了一愣,委屈地看了我一眼,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说道:“最大的无非就是城郊的花海着了火,烧了个灰烬!” “城郊的花海?”那一片曼珠沙华? “不知怎的,突然就变成了火海,听说尽头就是传说中的谁也不可触及的鬼府,里头住着对娘子十分痴情的公子,也不知是谁这么不知死活,竟然去烧了那里……阎王勃然大怒,派了崔判官特意去调查此事,酆都大帝却是没有一点消息。” 我发着愣。要是鬼车知道了,定是气得不清,不然也是暗自垂泪,伤心过了,抓住祸害一顿暴打。 我叹了一口气,还是没知道最关键的消息…… “夫人有遗憾的事?” “……没有。” “那奴婢告退了。” 等着反应过来,婢女已经没影了。跑的够快的啊! 那么,到底怎么才能打听到鬼车的消息? 我依在门框往外望去,空荡荡的,真是不及“鬼”府好,忽然念起他的后花园,什么花都有,第一次见真是绝了!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梅花和牡丹同时开放,而且相互斗艳,梨花跟菊花纠缠在一起,紧紧缠在一起…… 而后便浮现出美人画皮的场面,一支笔,朱砂轻点,画的细腻,笔下是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又或者是众生的糊涂相。 “花儿,你买了东西?”篱墙外响起易川的声音,几乎是窜出来的,他忽然就出现在了我面前。 第一百零六章 囚(四)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易川听了,微微一笑,说一晚上就休息好了。 他的腹部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要是平常人,怎么也要躺下好几天,知道他身强体健,可是第二天就没事了一样,我都替他担心。 端起已经放凉的汤药,极其小心的走到他面前,刚刚举起,他微凉的手指就触碰到了我的手腕,稍稍用力往下一按,我奇怪地看着他:“这是做什么?” “刚才的问题还没有回答。你吩咐婢女去酆都城买了东西?” 我暗暗咬牙,这事他怎么会知道?仔细一想,只会是那个婢女泄露了出去。 不过……她为何要告诉他? 置办东西没有错,可是我怕被知道在打听鬼车的消息。 曾经约法三章,若是打听消息,只可以得知生死。若是想要离开他,那就永生永世都逃不开他的囚牢。 悲催的是,这三章约法对我好似没有任何用处,不仅想得知鬼车的情况,也想从这个地方离开。 我微微抬眼,表现出不满:“酆都城热闹,东西繁多,难道我还不能买几样首饰了吗?” 他搭上我的手,用力一甩,汤药被扔了出去,在地上开了花。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了吗?”他很失望,据他所知,我做的远远不止这些。 看着他变成这样,他怎么知道我不是比他更加失望? 那年的懵懂,便是在窗外看到房里两个纠缠的人影,虽然不他们知道在做什么,可是心微微痛。 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反而有些惧怕,就是这么个二愣子,那个美少年趁着夜色,混着酒气吻了她。也就是那一年的那一晚,有人的心沉沦,有人的心悸动。 知道他一旦下定了决心,不管以什么手段都要达到目的。比如让子莫告诉我太子的一举一动,那些风尘小事,那些尴尬丑事……现在看来,当年的那些手段不过是小打小闹,正如他所说的,他做了那么多,我却还是对太子怀有希翼。 于是,他的手段,便更加绝情了吗? 他竟然起了杀意,他说:“总而言之,鬼车都是无间地狱逃出来的,让他魂飞魄散,是我的职责所在!” “为什么?你也知道他是怎样堕入地狱,要不是触犯了天条,他还是仙!可见他本心不坏,而且他从来没有害过无辜的人,东岳大帝都不计较,你也放手吧!” “触犯天条这样的罪过只是堕入地狱,就已经是极大的恩惠了!一只千年画皮,要说他的本心不坏?可他用的人皮就不少,都是无辜的亡者,死后变得面目全非,如何令人原谅?至于大帝,不过是念及旧情……” 一向不太爱开口的他,提起鬼车就有一肚子的不满。 说白了,我无法阻止他对鬼车下手。 我叹了口气,低下头,“对不起。” 一片沉寂。 “为何你没有一刻是真正属于我的?”他伸手一触碰我的发丝,我下意识躲过去,他的手停在半空中,眉头没有一刻不是紧蹙的。 他低沉的声音穿过凝结的空气,缓缓响起:“我知道你在打探他的消息,可你怎样才会……才会忘了他?” 我看了他一眼,他也盯着我,对视了一会儿,他忽然扑上来。 “要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你,倒不介意化成一只兽!” …… 醒来时,脑袋昏昏沉沉的。做了一堆梦,真是稀奇古怪,又是什么仙子,又是什么天帝,又是什么条规……胸口一直闷闷的。 醒来时伸手放到被褥外,砸砸嘴,想起人间的大包子了,迷迷糊糊在被子里摸衣服,手碰到的却是一只粗大的胳膊。 愣了一会儿,感觉到腰间沉沉的,翻个身好难,脖颈子吹着热乎乎的风,还蛮舒服。 费劲转过脑袋,鼻尖碰到了软软的物,一张放大的脸近在咫尺。 “你……怎么会……在这里?” 脑袋一空,连话都不利索,微微一动被子,他有点铜色的肌肤暴露无遗,他……赤膊的。 而我,也没好多少,衣服洒了一地…… 不省人事之前,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他说:“倒不介意化成一只兽……” 仅过了小片刻,他的身子动了动,缓缓睁开眼,抬起头看向我,愣住了。 “花儿,我们是不是……” “穿衣服吧!” …… 那日夜里,出了门后一个人躲在屋顶,隐隐听见一些脚步声,在屋子里停住,我知道,易川在屋里等我…… 一个月之后,吴伯扣了扣门:“夫人,听你最近有些咳嗽,能否开一下门,让我瞧瞧?” 门纹丝未动。 坐在窗边,我望着外头光秃秃的枯树,这是特意种上的,只不过没有在它最好的年华种下,这会儿看上去那么枯瘦,略显病态。 一个月来我也没见过易川的身影,他没有消失,而是每天夜里站在门口,要么不言不语,可以待上一夜,要么在门口放着一些珍奇怪宝,然后继续待上一夜。 三个夫君之中,我最是怕他,话不多,可这就是可怕之处!沉默寡言的男子,会想些什么?我一直看不透他。子莫偷偷告诉过我,说他虽然尊重我,可是脾气起来,却会逼我就范。可惜没有仔细听,也没有仔细记住! 就这么把门关上,没有锁,确实已经把他隔绝在外了。 吴伯继续扣门:“夫人,婢女说你最近梦里盗汗,开开门,我给你看看!” 噗嗤——,我望着窗外笑了。 梦里盗汗?这是人才会有的毛病,而我是一只画皮鬼,哪儿来的梦里盗汗?我去盗别人的还差不多! 吴伯是府里唯一的鬼郎中,可以说没有他,易川腹部的伤还要缓上好几天。我佩服他的医术,只不过他的话实在是太不靠谱了,决定还是让他先等一等,反正他佝偻着背,却可以背着大米登天梯。 “夫人,不如我告诉你一件事,关于你夫君的!” 我愣了一愣,回想他说的,是我的夫君? “夫人,我所说的不是殿下,而是酆都城的那两位!之前在酆都城就听说过你了,三个夫君,不简单啊!与殿下和子莫公子成亲时,我还有幸混在百鬼之中喝过喜酒呢!” “那你说的夫君是谁?” “就是鬼中之王啊!就是……”吴伯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大门哗地打开,他感叹:“真不愧第一美人的大名!难怪他们会这么沉迷……” 一个月来,我连头也没梳,镜子也没有照过一下,不过要是不变出鬼身来,应该还是可以看两眼的! “吴伯,我夫君他怎么了?”我急不可耐地问道,就连称呼变了也来不及察觉。 “打听过了,受了很重很重的伤!据酆都城里的鬼郎中说,他的心碎成了两半,大家以为回天乏术的时候,却发现他的元神没有破灭,自己正在死死地苦撑,昏迷至今,也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心碎成了两半?为何会心碎? 脑袋里一片空白,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抓住门框的手一松,咣当摔到了地上,而我却已经毫无知觉。 就连那些莺莺燕燕的婢女什么时候拥过来也没有反应,我呆呆地抬头看阴间的上空,想看到那只大鹏,想看到大鹏身上的人,可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花儿,吴伯已经把一切告诉你了,看看我?有什么难受的地方?” 易川温柔地握住我的手,难得眼睛里有别样的情,柔情似水的样子太罕见了! 可是我……并不感兴趣。 我的呆涩,被误会成是生了病,虽然知道鬼也会发烧难受,可是我了解自己,病过一次就怕了,以后再也不敢生病了。 无力地抽出自己的手,我抬头望了一眼屋子,发现突然多出了许多婢女,都低眉顺眼地待在一旁,听候差遣。 吴伯在一旁着急地扇汤药,白色的雾气缓缓上升,直到消失,好像天上一坨坨的云。 忽然记起梦里有过天上的样子,迷迷糊糊的,白茫茫一片,一个黑发的男子翩翩而来,手里一朵采莲,笑着递到我手里,又笑着离去。 “我还能知道一些别的吗?” 我看着易川,这是那日之后第一次正眼看他。 他挺了挺身子,坚决拒绝的神情一下子瓦解了,轻轻地说道:“好,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不,我改主意了!”我猛地抬头,“帮我找一个人,不,一只狐狸!不对……仙!” 想来想去,能和上天夺人的人,也就只有他一个了,那个九尾狐仙。虽然他的嘴巴是歹毒了一些,不过凭着他和鬼车的关系,总不会见死不救的! 易川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谢……谢。” 他的目光迎上来,我马上避开,和他在一起总是不自觉就会想起那日发生的事,胸总是闷闷的。 他摸了摸我凌乱的发丝,沉重地道:“好好休息。” “嗯。”我冷冷地回应。 …… “花儿,我希望你忘记他,不单单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好!不知道是谁走漏的风声,天上的神已经知道他从无间地狱里跑出来了,他终是要……罢了,为了避免神发现你,我会派人看着这里。” 说完,易川化成黑烟不见了。 我窝在被褥里,静静听完这一切,派人看守?刚刚萌生出的逃跑夭折了,内心却不起一点波澜。 第一百零七章 无奈卿放手(一) 这波澜不惊的处事,我不禁开心。算是拥有了娘亲的一个好性格,虽然从前觉得是懦弱,可仔细想想,应该是不在乎吧! 就算是里一圈,外一圈的鬼差守住这里,对我来说,反正没什么影响,因为,我总会想办法逃出这里。 嗯,我这么告诉自己。 人间已经入了寒冬腊月,阴间也受了影响。 夜里忽然飘起雪来,可惜没了月光,见不到莹莹的碎片。 听到空中有人吟唱:“郎君,白雪皑皑,可否来相会?郎君,来年山间烂漫,等你好苦!郎君……” 此时,我已经把半个身子挂在了窗户上,纸糊的窗摇摇欲坠,伸出脚晃了晃,根本触不到底,我心一惊,这很高吧! 可惜白日里没有注意,只能是趁着月黑风高夜,以身试探了。 不过白日里提不起兴致,怎么也没有力气,就是抬头看一下窗外也是无力,才不会想到要勘察周围。 于是,吃亏了…… “噗嗤”从窗上滑了下去,手腕扭了,掌心破了皮。 不过对我而言,一个画皮鬼还是怕破皮?吐了一口青烟,破的皮自动愈合了。 突然一支冰冷的铁器抵住了我的脖子,刺了一下,我愣住了,就听见冰冷的声音说道:“夫人,夜深,请回!” 食指拨开冷剑,夜里,什么也看不清,我卧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样他就发现不了了吧? 过了一会儿,不留情面的声音又说道:“夫人,不回去的话,就别怪吾等动粗了!” 冷哼了一声,我不想甩脸子,可是不甩的话,莫名其妙被威胁的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既然尊我为夫人,就代表你听我的吩咐吧?又几时轮到你给我下命令了?听好了,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管不着!” 说罢,我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只见忽然亮起一盏幽蓝的灯光,照亮了融化在雪夜里的男人,男人手里的披风准备好了,一见我,立刻把我裹了起来。 我冷脸相对,不屑道:“鬼物才不怕冷,我不要!” 解开披风,一把塞到他怀里,他的脸色比地上积起来的雪还要冷,还要白,他指了指周围的一张张鬼脸,对我道:“要是不接受,你可会变成他们这样!” 他指的,就是鬼脸变得那样白吗? 幽蓝的烛火下,一张张鬼脸瑟瑟发抖,冷得发白,如泡在水里的纸张。 可是我回想了一下,那时却没有感觉到寒冷,他们这样的表现真是有些过了,易川解释道:“阴间的雪向来有些来历,一说是含冤六月雪,不管是什么时候,阴间的雪对亡者来说都不是好事,待久了,魂魄会受损的。” 他这么一说,我才感觉到那一颗颗小雪花落在手背上,是刺痛的感觉,好像一根小小的针在扎。 于是,第一次的尝试离开在突如其来的大雪中破灭了。 不过,这难不倒我! 一次尝试无果,第二天便坐在窗上望着白茫茫的一片。心里有些郁闷和无奈。 按理说阴间是有些热的,八大地狱的热气滚滚,充斥到阴间的每一个角落,和八寒地狱相辅相成,想了一晚上,还以为不可能有积雪,却没想到积了半人身高。 听着窗下婢女偷笑,说着地狱新出来的手段:就是把人埋在雪里一晚上,第二天用棒子一敲,直接碎成了冰块,这样的做法会永世不得超生。 闷闷地碰了碰落下的雪花,雪花像是知道我很不爽,狠狠扎了一下我的手腹,眉头一蹙,用鬼火烧了它。 我真希望有一根棒子来把我敲成碎块,免得总是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 例如昨天夜里易川一声不响地推了房门,走进屋里,贴了几幅花鸟图,大有想把房间布置成我在人间的房间的样子。虽然没有脚步声,可是心里堵得慌,狠心叫他不要再做无谓的行为了! 现在想想,他做了曾经老将军做的事:霸王硬上弓。我那么狠心,要是做错了事的是我,反过来对我来说,伤心是肯定的……那么…… 就让他伤心去吧! 鬼车昏迷着,那么久过去了,从吴伯嘴里再也听不见他的消息,生死未卜。 要是可以重新来过,我不希望遇见他,再也不要做他的娘子了! 不再成为他的娘子,他也就不会变成这样了,他只要继续等他的结发娘子回来,而不是招惹一个不相干的人,这是很不错的结局吧! 眼角湿润润的,一股子温热,让我有种还活着的错觉,可是终究还是一缕魂魄,窗外的雪,生生刺痛了我的掌心。慢慢变得血肉模糊。 一年以后,又是一个雪天。 一年了…… “吴伯,你还是不肯说?”我拿刀架住吴伯,稳稳地没有偏差,丝毫不会伤害到这个佝偻的老伯。 不过他也知道我不会怎么样,早就已经习惯了,摸着刚养出来的胡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是第一千零二十三次了,我是真的打听不到,任何鬼郎中都说自己没有见过,我能如何?……小心刀!” 这一年来,要不就是吃饭睡觉想鬼车,要不就是像这样威胁吴伯,至于计划好的逃跑计划,却永远只是计划。院子外一层一层的鬼差,竟然都不去做差事,天天守着三寸大的院子,也不用吃饭休息,眼睛瞪得铜铃大。 要不是有天夜里吓了一跳,恐怕已经跑出去了吧…… 虽说院子的门一直敞开,可是却都不是为我而开的,而是方便了那个忙着公事的男人。 最近他跑来可是越来越勤快了。 按他那日夜里醉酒说的话,他察觉到我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能多看一眼是一眼,之后,他就会请求喝孟婆汤,然后投胎去。 我一直不懂他的意思,这么多次逃跑都无果,离开的日子怎么还会越来越近了呢? 不过懂的是,他累了,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疲倦,解脱的方法就是忘掉这一切,投胎后重新开始。 那日夜里,他说了这些话后,我一言不发,不过却是默认了他的做法。 现在想想,他是我的第一任夫君,看到他这样,竟然没有一丝留恋,甚至告别的话,我自己都觉得是狠心绝情啊! 一年时间过去,心狠了,刀也狠了,刀起刀落不再藕断丝连,曾经发生的一切,后悔莫及,再也不想重来一次。 有时不止一次去想,要是受伤的是我?就会好很多吧! 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心上人一无所知,甚至不在他的身旁照顾他,我还是他娘子吗? 这么不尽心尽力,果然不适合婚嫁,难怪生前克夫…… 听了吴伯的话,我果断收了刀,他是府里最不想伤害的人,帮了我太多,真的无以为报。 “昨天夜里在雪地里站了一夜,手上好多血,我自己恢复不过来,吴伯能帮帮我吗?” 我伸出手,像是等待分糖的孩子,只不过曾经的纤纤玉手,如今血肉模糊,就是吴伯看了,也忍不住皱眉。 “你这是何苦啊!” “我觉得是我太弱了,谁也救不了,反而自己是累赘,要是不这么鞭策自己,你也知道,木头是会烂的!” “可你是姑娘家,舞刀弄枪地,看看!伤到自己了吧!” 我眨了眨眼,抽回手后道:“那么,我不要恢复了,打听了一下,今天夜里还会有一场雪,既然受伤了,那就伤个彻底好了!” 吴伯忍不住摇头:“你这是何苦!万一你见不到你的夫君了,他已经魂飞魄散了,你岂不是自己受苦?” “不会受苦的,他不会魂飞魄散的。” “怎么不会?一年前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心都两半了,你怎么知道不会?” “不会的,他不会的,他舍不得……他还没回来的娘子。” 吴伯愣了一愣,他万事了解的透彻,可是有些私事确实不知道的,而且还是千年以前发生的事,那就更是脑袋空白了。 模糊的手掌握住刀柄,被血染红了,一直流到刀尖,汇聚成一滴,在白花花的雪里盛放,宛如阴间最美的曼珠沙华。 只可惜,欣赏的人却不知道在哪里。 这时,一身黑服的冷面男子大步走到院子里,天生自带杀气的他让人看了退避三舍,唯有我,直直地对上他的双眼,他也不恼,只是见了雪地里的红艳艳皱了皱眉。 说了多少次,心疼了多少次,他都已经烦了,干脆放任我去,只是对吴伯道:“备着好的药。” 没错,鬼也要用药,尤其是被特别的东西伤到的时候,不用药简直是疼进魂魄里的。 “是。”吴伯在我们之间瞄了瞄,自觉离开了。 “以前你说,白天你会去处理公事,今儿是怎么了?这种天气不像是公事寥寥无几的样子吧?”我指着满地的积雪道。 “嗯,的确说过。”他取下自己的披风,上前披在了我身上,“有事要说。对你来说,可能是好事吧!” “什么事?”我又惊又喜,易川从来不说玩笑话,他认为是怎样就是怎样,他要是认为是好事,那就是好事。 “三日后午时,我会过奈何桥,投胎去了。” 我愣住了,仔细回想,那时竟然傻傻地说了句:“那多好啊!恭喜!” 他笑了一下,笑的那么好看,又是那么哀愁,任谁见了都不免担心他在想什么,可惜,谁也读不懂。 “你我就要形同陌路了。”冷静地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萧瑟,那么健硕的身材,却害怕他随时倒下去。 第一百零八章 无奈卿放手(二) 三殿下,黑绳大地狱的管理者。却突然说自己要投胎去了,这就意味着,地狱要空出一个极大的缺位,之前,相比殿下如何如何,更多人关心的是谁将成为下一任殿下,可是这回不一样。 从消息一传出来,越来越多的鬼物涌向这里,据说,他们只是想对殿下表达不舍。 “哦,与我何干?”用余光瞄了一眼正说话的婢女,她察觉到我不耐烦的眼神,紧紧抿住嘴唇,可她裂开的唇角是抿不平的,看上去像是在笑。 相比易川这几天将要做什么,我对这个婢女的伤更感兴趣,她说,是姐妹误伤的。 “姐妹?要是我觉得不像是误伤,是故意的呢?”我微微扬起唇角,懒洋洋地靠着窗。 “……不可能。”婢女摇了摇头,就像我是个怪人,匆匆放下正在擦拭的字画就离开了。 我忽然念起清莲,想起曾经姐妹间的种种,看见婢女裂开的嘴角,也算是身经百战,看她都裂到嘴根了,却说是误伤?不信。 我叹了一口气,正犹豫要不要和易川道个别的时候,吴伯上门了,拍了拍门道:“夫人,殿下离去了,不去送一送吗?” “送什么?不去。”我在门里,十分干脆地回答。 “别这么绝情嘛,殿下这一去,可是就不复返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未来二位可就是陌路人,这最后一面,夫人……你考虑一下吧!” “没什么好考虑的,我们早就不相干了。”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有书信一封:勿送,勿念。听见微微的步履的声音,他站在树下,和一片夜色融为一体。 那四个字,不是他亲口告诉我,却好像就是他当面拒绝我的靠近,断了最后的联系。 既然已经变成这样了,再靠上去,我舍不下这点脸面。 可是虽然这么说,这么想的,午时,我还是提了一壶酒跑到了奈何桥头。 这个名叫清秋的女人啊,忘不了情…… 一踏进熟悉的地盘,见到来来往往,匆匆离开的幽魂,原本想大大方方敬酒的道别,却是半天挪不动脚。 奈何桥上,那个熟悉的男子看着前方。 “易川。” 男子回头,微微一笑,“姑娘,我觉得你很熟悉,唐突了!我们见过?” “什么?”我一怔,看见他手里已经空了的碗碟,原来他已经喝了孟婆汤,而我提着酒壶,和他对望。 易川茫然地看看我,转头看向桥那头,朦朦胧胧的对面之景,他半步都不肯逾越过去。 “公子。”我微笑道,“曾经,我有三个夫君,不过,结发之夫只有一个。结发之夫是一个骁勇善战,机智勇猛的男人,只可惜,我的心不在他的身上,发生了一些事后,他死心了,而且选择忘掉我,忘掉一切,公子,要是你,你同意他这样做吗?” 易川眨了眨眼,陷入沉思,“要我所言……” 他真的很认真地在思考,露出姣好的侧脸,高挺的鼻梁落着一朵雪,刺了一下,皱了皱眉,挤了挤鼻子,愤愤地拭去小雪。 “姑娘,要我所言,长痛不如短痛,他也许是为了各位都好吧!” 说罢,他转身离去。 “易川,你……” “姑娘是在叫我?可惜时辰已到,我要过桥去了。” 我点了点头,把手里的酒扔给他,他身手还是很敏捷,一抓就抓住了,打开塞子,酒香四溢。 我道:“天上的仙露。” “多谢姑娘。”他道了声谢,仰头畅饮,却还是留着半壶,对我道:“这是你的。” 我上前接过,他陌生的双眼里有我的身影,却是融入不了他的心了。 我是该庆幸这种结局吧? 慢慢地,雪下得大了,撑起随身携带的红伞,越过了他的头顶。 易川蹙了一下眉,伸手动了动我的披风,把乱糟糟的带子重新系好。 忽然他的手一顿,像是被刺了一下,猛地抽了回去,低头轻语:“抱歉,逾规了!” “没事,谢谢。” 我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你是在害怕我和鬼车的婚约?” 他的回答是:“并不。害怕的只是我眼前这个不知道我心的人,会在某一刻走到不明的地方去,和另外一个人……” 而如今,他害怕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奇怪的是,这一刻我的心并不愧疚。大概是他冷漠的眼神,他已经变成了我陌生的人吧! 而他曾说:“我不畏惧婚约的束缚,可我怕的是讲究情的你,要是以后对鬼车产生了感情,会不会像如今的方迟一样,宁愿负我,也不愿意见我?” 是的,所以说他真的很可怕,不仅可以知道你在想什么,还知道你未来的抉择!这样的他,已经走过奈何桥,逐渐看不见身影了。 桥上有雪,卿本是良家人,却是相望迷茫,曾经的与子偕老,都已经随风破灭了吧! …… 漫天大雪,一把红伞下的画皮鬼可以令人驻足痴望,甚至忘了身上的苦痛,露出渴望的神色。 我漠然扫过一个个呆呆的小鬼,他们,应该是没有见过鬼车的。 突然,一只河童扑了上来,吐着润润的大舌头,整张脸刺得通红,心怀不轨地张开手拦了我:“姑娘,你这是去哪儿啊?” “走开。”我给他个白眼,从身旁绕过。 “姑娘,姑娘,别走啊!”河童追了上来,旁观的都暗自佩服河童的勇气,有的还是看好戏的。 我冷冷道:“开走。” “姑娘,你这是去哪儿啊?说不定咱们可以同路而行啊!嘿嘿嘿!” 我停住脚,要不是心里着急,可能第一次就把他踹开了,可是他不知好赖,一个劲儿黏上来,就别怪我…… “啊!”河童飞出去很远,扎进雪里。 整理了一下衣衫,周围的人都已经呆住了,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那个撑着红伞的女人就已经不见了。 酆都城内,白茫茫一片,街道上连鬼都没有,我很自然地穿过大街小巷,一直穿过整座城,到达郊野。 果真,原来红艳艳的曼珠沙华现在被雪覆盖,下面是厚厚的一层灰,一大片,都是灰烬。 小路的尽头,已经是荒废的府邸,小厮鬼仆都不见了,满地狼藉,不像是居住过的痕迹,鬼车不在这里。 回头就想到了凤鸢阁,不过,他们会在那里吗? 路上,碰见了舞乐楼的掌事,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胖女人,她在酆都客栈悠然地吃着阳春面,脸上有些红晕。 “请问,你见过你家主人吗?” 胖掌事一顿,慢慢转过头来,见到我时眼里闪过惊艳,连吸面条的动作都停止了。 “不认识我了吗?我们在舞乐楼里见过的。”我收起红伞,放到一边。 此时的酆都客栈空荡荡的,除了我们俩,一个鬼都没有。 “你是?”按理说这么好看的女子,她不可能没有印象,胖掌事抹了抹嘴,认认真真地上下扫了我一眼,“舞乐楼见过?和谁来的呢?” “你家主子。” 这么一说,掌事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想起来了,你还在舞乐楼里弹过琵琶!” 我点了一下脑袋,她的记性不错,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 “你知道你家主子现在在哪儿吗?” 我这么问,掌事一下子像是焉了一样,闷闷地对我道:“一年前就不见了踪影,至今没有见过,我们也在找,只不过实在是有心无力。” “这样啊……” 我拔腿刚要走,掌事忽然说道:“等等,我记得有个姑娘到楼里交代了一下事情,半年前的时候了,她自称是我家主子的良人!” “良人?”是谁这么可笑? “我不放心,特意叫人跟着她,知道她住哪儿!” “可否带我去看看?” “走!”掌事一拍桌子,晃着肚子上的肉说道。 “谢谢。” “道什么谢?我记得主子看你的眼神,虽然我没有嫁过人,也没有爱上过一个人,可是我看的真切,什么真情实意都瞒不过我的眼!我一看就知道,主子对你的情意很深厚!” 红伞下,我俩挤着走在大雪之下。一个冷得瑟瑟发抖,一个只顾得甜甜笑着。 我刚收敛了笑容,掌事却道:“到了!” 这时,我们竟然在凤鸢阁前,我傻了眼,指着凤鸢阁问:“是这里?” “是。我也亲自来看过,没有找错。” 我急忙推了门进去,心里懊悔不已,怎么第一个就没想到这里呢?害得跑了这么远,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一推门,满地狼藉,东西也杂乱无章,烂木头到处扔,气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掌事尴尬地站在门口,她没料到里面会是这样的,要是是这般不堪,她一定不会带人来这里了! 我回头看了看,便让她去忙自己的事了!这里是住了很久的地方,就算变成这样,也没有理由嫌弃。 进到里屋,许久没有开窗的样子,阴气沉沉,就是一个鬼都受不了,赶紧开了窗子透气。 打扫干净了厅堂,屋外的大雪已经停了,这时,只听得熟悉的鬼哭狼嚎响起,心里顿时平静了不少。 踢踏踢踏—— 外头响起脚步声。 “谁?”一声猝不及防的声音响起,“是谁?” 听声音就知道是一个直肠子,又是一个急性子的男人,而且,声音还比较熟悉。 该不会是,子莫吧? 第一百零九章 你在想什么(一) 我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到门口一瞧,果然就是他! 子莫看到我时傻眼了,眨了眨眼,又狠狠揉了揉眼睛,不确定地问道:“你是谁啊?” 我冷哼道:“才过去多久?连我也不认识了吗?” 子莫鼻子皱皱,摇摇头,笑了一下,“你定是哪个图谋不轨的画皮鬼,知道了我的一些事,特意为了我过来,我说了,我谁也不娶,虽然我长相不错,可是……可是不是谁都能接受的!你走吧!” “啊?”我好笑地看着他,“你觉得,我是为了你找上门的?” 子莫愣了愣,然后吁了一口气,看着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然姑娘的面容是我家夫人的,可我看你身姿不错,原来也是个美人吧!只不过,我不是你的君子,你不用把心放在我身上了!” “等下,废话不多说,你告诉我鬼车在哪儿?”我不耐烦地道。 子莫立了一下身子,警惕地后退了几步,把这门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刚要回答,他好像明白了,皱眉看着我:“你还没走?是从哪儿学的妖术?变成她的样子……春姑娘,说白了,我们两个不需要你的照顾,半年前你就应该走了,这回又回来做什么?为了我兄弟他吗?” “……” “别想了,死心吧,不管如何,他还没有醒过来,不过,就算他醒过来也不会愿意见你的。对了!他就是画皮鬼,还是千年的,一眼就能看破你!” 说完,子莫垂头抽噎了一下,默默转身离去。 我无奈地叫住他:“子莫,我!清秋……连我都不认得了,你……” 子莫刚走了一步,突然回过头扑过来,用力来了个拥抱。 突如其来,真是欠揍啊! “夫人,刚才我一眼就知道是你,只是你却好像见不到我似的,半天不与我相认是为什么?还有一年多了,这么久的时间,你到底去哪儿了?” 明明是他莫名其妙说了一些话,怎么反过来怪我了? 我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推了他一把后道:“好了,子莫,好久不见。带我去见鬼车吧!” 子莫的身子一僵,脸色黑的不行,仔细一看,他的身子周围绕着黑云。 把他拉到椅子上,他满头是汗,浑身发抖,眼神愣愣的,嘴里嘟囔着:“怎么忽然冷了起来?怎么忽然……” 他周围的黑云不散,看样子,是梦魇找上他了,而且,还妄图霸占他身上寥寥无几的修为。 我太着急了,不小心碰碎了一个茶杯,真是祸不单行!突然想起来,曾经听吴伯说过,梦魇需要在胸口用力一击才会跑出来,不过——那是凡人才会用的招数,而且是野仙才会用的法子。 我怎么忘了,我会的就是野仙那种画皮之术!这种招式,可以试一试。 “子莫,放宽心,不会有什么事的!”我握住他的手,冰凉冰凉的。 “唔……夫人,你?” 我坚定地点了一下头,“信我!” 说完,我猛地撕开子莫的胸膛。 这么一撕,子莫脸一红,我傻眼了。 子莫本来就是比较瘦小的身材,就算身为世子,也守身没有花天酒地,把自己养的大腹便便,反而读起喜欢的书来会读上一整天,有时看上去像是没吃饱饭似的。 可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那么瘦! 整个胸膛白白的,像一碰就碎的陶瓷,可以看到隐隐的肋骨痕迹,排骨似的。 这一掌下去,会不会出问题啊? 我不禁担心,犹豫了半天没敢下手。 子莫抬起头,脸色红晕褪去了,一片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瑟瑟地问道:“怎么了?” “我担心……没什么!” 我只能是这么说,他才松了一口气,点点头道:“动手吧,我不怕疼!” 他会不怕疼?我笑了。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公子,养的那叫一个精贵!身材暂且不提,他的肉可是宝贵的很,随便磕着碰去就能哀嚎半天,最后眼泪汪汪的让太医给包扎起来,还要说上半天。 “好吧!那我动手了!” 说罢,猛地拍了他的胸口一掌。 子莫闷哼一声,紧紧闭上眼睛,身上的黑云慢慢浮上半空,“抓住它!” “嗯!”我伸手抓住了梦魇最后的尾巴,这家伙个头小,身子黑,劲却很大,奋力摆动尾巴,还朝我吐了一朵黑色的火焰。 “小心,被打倒会晕的!”子莫提醒道。 我迅速往旁边一闪,躲了过去,那家伙快速吐了许多,跟下雨似的,噼里啪啦。 半天没有其他招式,想来这也是它唯一的手段了,躲闪的时候,子莫再度提醒道:“夫人,它的身后,它来不及顾及!” 我变成一团青烟,快速跑到它的身后,眨眼功夫的时候,这黑乎乎的一团竟然吓得发抖,想转身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哼!让它魂飞魄散!”子莫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我突然出手,把它抓在手里揉成团,搓成小小的一粒黑“珍珠”,捏在手里,还能感觉到梦魇的蠕动。 “厉害!夫人,你真厉害!”子莫乐得鼓掌,他的面色正在慢慢恢复,此时敞着衣衫,几乎是赤膊的,笑呵呵地拍着手,露出一排大白牙。 我道:“这是……一年的修炼吧!” 子莫皱了皱眉,“夫人,我正要问,这一年时间你在哪里?哪里都找不到,你又为何迟迟不归?” 我道:“你可以当做我在修行,就像地藏菩萨那样,每年都会有分身去往人间修行,普度众生!” 子莫道:“这么说来,你是在人间了?难怪,哪里都找不到……可你不是菩萨,这么做,是为了积转世需要的功德吗?” 他是知道的,我做梦都想转世投胎,因为做人对于我来说是那么快乐,甚至梦见,还可以笑出声来。 我点点头,低头摸着手心里的黑“珍珠”,“子莫,带我去见鬼车吧!” “好的。”子莫蹭地起立,“不过,他现在还没有醒,夫人,这就要看你的了!” 我愣住了,本来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子莫的话真是目前为止最好听的消息了! “他……还没醒?幸好,还好消息不是坏的,只是没醒是吗?” “有只九尾狐狸说的,我也不太确定,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是在半年前晕晕乎乎地睁眼了,可是见到从无名地狱跟出来的春姑娘后,又晕过去了!” 子莫说起来还是不能理解,提起那个“春姑娘”都要歪一下头,好像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脑袋就是想不起来。 我问:“她人呢?” 子莫道:“我赶走了。” “……” “我这么做,不会怪我吧?” 我道:“做的漂亮!” “怎么不问问是为什么呢?” 我道:“为什么呢?” “因为我知道,要是你知道他的身边挤着其他女子,肯定会伤心的啊!” 我道:“嗯。他们呢?我把这里都看了一遍,还打扫了一遍,可就是没有见到他们的影子,他们在这里吗?” 子莫摇了摇头,莞尔一笑,“你当然发现不了,因为他们在地下的汤池子里!” 汤池子?我疑惑之时,子莫说是凤鸢阁底下一处意外被九尾发现的地方,虽然一开始破破烂烂,就是一个烂池子,甚至很多的淤泥沉在水底,可是在九尾的妙手之下,已经焕然成了一个狭小的宫殿。 一踏入汤池子,扑面而来的热气仿佛就是在滚烫的沸水面前,随时就会煮熟一下,一下子没适应过来,跌坐在了地上。 子莫眼疾手快,一把把我拉起来,抱住我的腰从滚滚的水面飞过去。 欠揍的声音忽然响起,从远移近,“你已经是个累赘了,怎么还带了个女人过来?给我做什么?不能杀了补衣服,要做个婢女吗?” “狐狸!我哪里是累赘了?我看啊,你才是拖后提的那个!” 一身白衣的九尾款款而来,瞪着子莫的双眼,指着周围的汤池子道:“你眼睛瞎吗?这些都是我做的,你的那些皮肉伤也是我治的,拖后腿?你去给我找个像我这么能干的过来!” “那你也不能说我是累赘啊!这一砖一瓦还是我搬的!” “就你那小小的力气,娘们似的,我就说你是累赘,你能如何?更别说其他的了,上面院子里的狼藉你何时能清理一下?世子小公子,麻烦你动动手处理一下,知不知道,人间万物复苏,而这个鬼地方还是鬼样子!” 子莫憋红了脸,紧紧握着手,恨不得冲上去和他打一架,我碰了碰他的胳膊道:“子莫,鬼车呢?” 子莫转头看着我,一下子消了气,指着汤池子里面道:“在里面的药池子里!” 我正要上前,一个白色的身影冲到了我面前,嫌弃地推了我一把,问:“这女人到底是谁啊?” 我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他蓝色的眼眸微微有些波动,喃喃道:“青儿?你是青儿……” “忘了吗?一年前爬上狐狸山,去找你的那个画皮鬼。” 九尾回过神来,甩动他墨黑色的长发,一回头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 “无关紧要的人物,记他做什么?浪费我头脑,不值得。” “随你,我只要见鬼车。” “不准!”九尾浑身像是长了刺一样,警惕地看着我,紧紧捏着拳头。 “为什么?” “不用知道为什么,不准就是了。” 第一百一十章 你在想什么(二)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个人啊! 九尾微微抬起下巴,眯着眼睛,十分的嫌弃鄙夷看着在他面前的两只鬼,就像看两只弱小的蝼蚁,要不是他的老友没有办法上天,他早就已经把鬼车带上去医治了,怎么会至于在这里,至今仍然昏迷不醒? 简直是败坏了他“天下神医”之名! 子莫愤愤地上前,用力推了九尾一把,不平地道:“狐狸,你凭什么拦着?他们两夫妻好不容易见一面,你就别碍眼了!” 被推了一把的九尾晃了一下身子,像朵含苞的鲜花,轻轻扭了一下脖子,莞尔一笑道:“你说他们是夫妻,我不承认!话说——之前你不是还很自信地说自己才是正牌夫君吗?这么容易就摆倒在女人裙下,你的骨头真软!” “嘿!我的骨头哪里软了?”子莫挽了挽衣袖,瞪着大眼睛,可是他这个瘦弱的样子完全没有震慑力,像插大蒜装象,有些滑稽。 “行了!九尾大人,我尊你神医圣手,你说不见,好,我可以不见鬼车,但是请你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了?” 九尾冷冷地看着我,突然冷笑一声道:“呵!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眉头一皱,怒火的苗子已经冒上来了,要是碰见说也说不听的人,干脆动手就好了! 我不耐烦地急问:“那你想怎么样?” 九尾正经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凡是女人,都离里面的那个男人远点,否则,我干脆就让他永远不要醒过来好了,省的他总是陷他人于不义,陷自己于不义!” “废话,鬼兄怎么可能陷他人不义,陷自己不义?”子莫插了一句。 “你懂什么?这种事他经常干!要不是那个女人,要不是什么娘子,他才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像从前那样,在山上喝酒下棋,吹箫奏乐,过着怡然的日子,这才是仙家的生活!”九尾面红耳赤的争辩着。 我道:“要是你想过回仙家的生活,那你就离开吧!你能救他,我自然也有办法救他!” “你一弱女子,哪儿来的主意?只会是包袱……”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抡起拳头,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别人怎么说我没关系,我可以装聋作哑,可是污蔑和看不起,只凭自己的那一点小九九,有什么资格教训别人?这种人,就只能是打他一顿了! 在地狱里的一年可不是白待的! 地狱可不比阴间,是厉气汇聚的场所,每一只鬼都凶神恶煞,就算是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单单每天不长眼找上门的恶鬼,就已经足够练一练的了,加上有时易川的指导…… 子莫在一旁见了,不由得惊叹道:“这个步伐好像易川,易兄的啊!” 我猛然想起,我竟忘了告诉子莫易川转世的事! “嘁!突然这一下是凶猛,可是脑子里想什么?动作迟钝了知不知道!” 九尾邪邪一笑,突然从他的下身飞出来一只雪白的狐狸尾巴,毛茸茸的,甚是可爱! 可是,可爱的东西往往是危险的。 尾巴像毒蛇一样,紧紧缠绕着我的腰,那软绵绵的毛发随风摆动,像是无尽的嘲笑,作为胜利者的姿态,妖娆地甩来甩去。 “放开她!” 子莫大喊一声,扑上去和九尾抱做一团,两人相互挣扎着,手脚并用,可都是小打小闹,并没有下死手,空下来还要拌两句嘴。 “子莫……”我想说我没事,不用他这样着急。 可是他不听,一口咬在九尾的肩膀上。 九尾不甘示弱,在他的胸口啃了一口。 “……” 这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他们都看不惯对方,为什么还愿意待在一起那么久? 还容不得想明白,一直躲在衣服里面的梦魇探头探脑,趁机跑了出来,觉得没人可以束缚它了,开心地飞来飞去,然后它回头就盯上了我。 竟然把它抓起来当成球一样玩弄,简直不可原谅! 而那两个大男人还抱在一起,止不住的拌嘴…… 梦魇离我越来越近,我能感觉到它的不怀好意,奈何腰间的狐狸尾巴就是不松,反而随着那边主人的愤怒越来越紧。 不过,这只梦魇一看就是涉世未深,以前人们说起梦魇来,都说他们喜欢在梦里吃人,这只倒好,大白天跑出来上身,被发现了还不快点跑,被抓后也不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它好! “泥巴团,你就不怕再栽在我手里,被捏起来?你要过来,我肯定再次把你搓成泥团!” 梦魇一听,怒火中烧,气呼呼地在空中转圈,白茫茫的汤池子里,只有它一个小黑点飞来飞去。 忽然,它感觉到空中有一种叫“梦”的气息,是它血液里就喜欢的东西。 梦魇激动起来,苍蝇似的飞来飞去,忽然,它盯住了里面的药池子,猛地飞向里面。 鬼车在那里! 我想跟着它,可是腰间还有一狐狸尾巴框住,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张口就是一口。 “啊!”九尾即使忍住了尾部的剧痛,立刻收回了尾巴。趁这时,我马上跑进药池子里。 一进入药池子,就看见一个赤膊的男子,静静地在池子里,平静的池子水波不兴,茫茫白雾浮起,淡淡的药香萦绕在鼻底,朦朦胧胧的轮廓,他的背影萧瑟,曾经与我谈笑风生的他,此时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梦里。 “鬼车……” 我蹲下来,轻轻触碰他的发丝,软软的,分不清是他的麝香味道还是药香,混在一起,有很奇异的效果。 从他的发丝往下滑,他的肩胛骨有两道陈旧的伤痕,很大的疤,很是令人唏嘘,幸亏结了厚厚的痂! 以及水池子下面的风光……该看的都已经看过了。 梦魇呢? 茫然张望,就看见角落里有个瑟瑟发抖的影子,定睛一看,梦魇没有地方可以躲,怕得缩在角落。 “怎么了?” 梦魇回答不了我,飞到鬼车头顶盘旋,慢慢停在他的头上。 我跑过去,想把它摘下来,突然被吸住了似的,伸手就收不回来了,一股力把我推到池子里,梦魇一吹,软软的倒在了鬼车怀里。 …… 麝香的味道飘近,我一惊,突然坐起来,这才发现我是在昏暗的房间里,墙上一幅画吸引了我,好一个端庄的女子! 随意的云鬓梳妆,戴着一朵小小的曼珠沙华,柳眉大眼,尤其是双眼,像是可以道诉心肠似的,红唇微抿,又好像是在笑……乍一看是个美人胚子子,仔细一看,却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之人。 落款有字:“吾妻青儿。” 我就知道…… 麝香味道近了,我躲进暗处,这时,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推门而进,站在那副画面前就挪不开眼睛了,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 撩开帘子一看,衣冠楚楚的是鬼车。只不过他的气质不是邪魅,一身洁白长衣,是仙气啊! 突然门口响起女人的声音,有些胆怯,可是又佯装淡定地敲门道:“大帝,晚饭做好了!” 鬼车微微一笑,回头道:“称呼还是还不过来吗?没关系,总有时间改过来的,进来!看看这幅画!” 闻声,门口的女子慢慢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到他的身边,他很自然地搂住她的腰肢,亲昵地吻了吻她的发丝,惊喜地道:“娘子,是你亲自下厨的?” “嗯……一股味闻出来了?” “我喜欢!” 心有些拧巴,我已经不敢看他们之间是如何亲昵的,只是听一听声音,都不堪入耳,简直就是折磨啊! 猜得到,梦魇把我带进了他的梦里,可是,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它怕什么? 在他的梦里,也许我什么也不是,他有他心心念念的娘子,而我的出现,恐怕也只是让他吃一惊吧! 这时,鬼车道:“过去等我一会儿,我马上过来!” “嗯。” 随后,门一关,鬼车缓缓走向我躲着的地方,我惊恐地往里面塞,可是并没有地方可以躲,马上他就要看见我了! “鬼……” “娘子?”他见到我的时候愣了一下,“你不是出去了吗?” “什么?”我茫然地看着他。 “好了,那就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他道。 “嗯。” 我的心惊肉跳并没有入他的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淡定地走到案台前,修长的手指提起笔,好看的划了一个弧度,在一张纸上写下:“簌簌起浅露,桃面已嫣然。” “何意?” “还没想好后两句,娘子的建议呢?” “簌簌起浅露,桃面已嫣然……是女子吧?我想不出来,还是交给你吧!” 我冷脸转身离开,鬼车忽然道:“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我问:“哪里不一样?” “似曾相识,可是这种感觉却……罢了,就当做是我想错了吧!”他敷衍地说道,随手收起刚刚题下的两句。 这种回应也太轻巧了吧?我笑笑,悄然离开。 他在想什么? 他的梦里,只有他的娘子,还有一片陌生的土地,我忽然搞不懂他了,他口口声声说要重新开始,可是成亲前却又说了那么一番话,什么叫让他休了我他会考虑? 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有忘了他的娘子,而我是他娘子的代替品这样呢? 这想法真是悲凉,我真是嫉妒那个素未谋面的青儿啊!占据了一个男人的心上千年,让他的心这么难以再进入一个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在想什么(三) 想了想,是不是破了鬼车的梦境才能让他醒过来?梦魇的原意是这个吗? 站住脚,转身回去…… 可是在门前又犹豫了,我要怎么做才能破了他的梦境? “你是谁?”声音怯怯的。 回头一看,好仙气的女子! 她无辜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一根青色的丝系在手腕上,被她害羞地藏在衣袖里。 “我不认识你,你是谁啊?” 心顿时慌了,我含糊道:“我……我可能是一个……一个……过客吧!” “哪里来的过客?”她追问道。 “当然是从来处来啊!”我忽闪忽闪眼睛,不敢看她。 真是怪事一桩,明明我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我要这么害怕?不应该啊! “你叫什么?”她笑眯眯地问我,很是温柔。 是啊!他们一个温柔如水,一个儒雅君子,不就是绝配嘛! 我道:“我啊,清秋。” 她把头一点,微笑道:“我叫青儿。” 我知道,我很久以前就知道。 “为什么你要离开他?” 青儿不知道我说的什么,摇摇头:“不知道。” “为什么你不知道?他思你上千年,你都没有停住脚,走进酆都看他一眼吗?就是奈何桥的驻足都没有,你没有留恋吗?” “你说什么?”青儿疑惑地问道。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这样对待一个温柔仙气的女子,她的个子小小,很是精致小巧的模样,男人不忍心对她大喊,同为女人也舍不得对她大叫啊! 可是我在做什么?我为什么质问她? 明明不关她的事,是天规让她记不起一切的,而且是在他们相濡以沫几百年之后才转世,这会儿她什么也不知道也很正常吧!而且,这里还只是鬼车的梦境…… 心里很难受,甚至微疼,见到青儿时愧疚感油然而生,就像抢了她的一生挚爱,要跪在地上祈求原谅了! “你怎么了?”她其实是要说你怎么回事,可是这样不客气,她说不出口,担心地看着我。 我道:“没什么,刚才脑袋糊涂了,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不要见怪!” 她微微一笑:“晚饭已经做好了,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用吧!对了,这里除了我,还有我夫君!” 她脸上的幸福满满,对客人,她向来是很热情的,“这里平时没有人路过,好不容易见到其他人,我想留下你多住几日,好不好?” 我赶紧拒绝:“不用了!多谢……只是我有急事要办,不能久留!” “无妨,我觉得咱们有一种缘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下次肯定还能见到,那就等下次吧!下次你再留下来多住几日,如何?” 下次?还有下次吗? 我不敢想,这样的代价太大了! 青儿噘噘嘴巴,淡淡道:,“你总是愁眉苦脸的,清秋——这么个好名字可不能总是写脸上啊!” 低头看了眼她手腕上的青丝,我道:“青儿,不也是系了根青丝在手上?” 她噗嗤一笑,抽出青丝来道:“这个啊,无聊带着玩儿的!……可是你的愁眉苦脸,可不是闹着玩的,是有什么心事吗?” 我一惊,怕被看出来心里那点小九九,强颜欢笑道:“没什么。” “真的吗?你不用瞒我,这里虽然景色宜人,可是人烟稀少,我都没有人说说话,只有我夫君,不过……和他一起久了,慢慢地就变得无话可说了……” 和他在一起,怎么会无话可说呢?我郁闷极了,这样的时刻,我可是没有遇见过。 “那么,我倒有件事想问一问。”我犹豫了一下,“要是梦魇把你带到心上人的梦里,你要怎么破梦呢?” 青儿皱了皱眉,低眉喃喃道:“梦魇,只要找到梦里最根本的东西,毁了就能破解了!” “最根本的东西?” “要是是我夫君……”青儿顿了顿。 “你夫君,他怎么样?”我急不可耐地问道。 “要是我夫君的话,大概是……我吧?”青儿羞羞地看着我,双眼很坚定,“嗯,要是梦里遇到另外一个我,杀了就好了!” 她这么说,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可是,我要怎么下手?青儿她那么纯真,要杀了她? “青儿,有没有别的办法?”我问。 “别的……要是知道还有其他挂念的东西,毁了就是了,只有这一个办法!” “青儿……” “嗯?”她抬头看着我,“咱们进去吧,这会儿饭菜要凉了!” 青儿莞尔一笑,这时,鬼车从屋里走出来,说他人面生花,真是不过分! “这是哪位?”他指着我问道,面容淡然,可是感觉不到他的警惕我真的是白做他的娘子了。 青儿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点了一下头,抬头对我道:“远来是客,姑娘,里面请!” 刚刚在屋子里把我认做娘子,现在又是姑娘,这种落差谁都不舒服。 我冷冷地从他身边走过,经过他身边时看了一眼旁边的青儿,她也看着我。 我忽然觉得她的眼神似乎在哪里看见过……似乎是……镜子里,我的眼睛? 这不可能! 我急着否认,下意识伸手向青儿抓去,料不到,手边突然有磷火烧了起来,我惊得缩了回去。 青儿吓坏了,躲在鬼车的身后,惊恐地看着我,鬼车冷若冰霜,手上托着一团火焰,转手熄灭。 “你想做什么?”他冷冰冰地看着我。 “刚才是我眼花,觉得青儿是我以前一个认识的人,绝不是有意伤害她的!” 这么说,鬼车相信了,暂时放下了警惕。 他的警觉性真的太高了,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要竖起脖子望一望,青儿在他的羽翼下没有担惊受怕,像个天真的小姑娘,围绕在他的身边转来转去。 就像此时的饭桌上,青儿要帮他夹菜,然后笑呵呵地看着他吃,自己却不吃,只有等鬼车也夹起菜来,她才会吃一口。 “清秋?”青儿不解地看着我。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他们有一会儿了,“青儿,你说破梦要毁了最爱的人,现在我需要你帮个忙,跟我来。” 我站起来,在两道灼热的目光下走到门边,青儿虽然糊里糊涂,可也跟着我,包括鬼车,他不放心我到底要干什么。 很简单,我只是想让他的梦醒过来!要是做上一年的梦,甚至以后就这么睡着,就只能活在虚伪的梦里了。 青儿在我身后问道:“我能帮什么忙?” “青儿,对不起……”我死死抓住刚才从树上扯下来的小树枝,露出尖头。 “对不起?你……” “对不起,对不起……” 我转身把尖头插入她的心口,她的双眼很平静,低头一看是根树枝,皱了皱眉,“你知道吗?这些东西杀不死我的,因为我是仙。” 我彻底不知所措了,麝香飘近,青儿忽然自己扯下心口的树枝,伤口迅速合拢,她把带着血迹的树枝往旁边一丢,问我:“这个鬼地方是不是他的梦?是不是?” “是。” “嗯,看来只有杀了我才能破梦了!没关系,等会儿你别动,我会想办法的!”说完,青儿摇身一变,变成了我的样子,然后她在我脸上捏了捏,应该是让我变成了她的样子。 “你要做什么?”我担心地问。 “我应该谢谢你才是!我早就觉得这里不对劲了,你提醒了我!这里不是我想要的桃园仙境,已经一年了,我知道,我的肉身早就已经坏了,我的元神也已经不见了,我活在他的回忆里,而他从来就没有开心过!那我存在的意义就没有了……” 说白了,她存在在梦里,只有借助鬼车的手才会毁灭。 说完,她狠狠掐住我的脖子,瞬间的窒息感让我翻了个白眼,“清秋,别说话!” “……嗯……” 麝香味一近,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前面,空气中的杀气快速上升,一股火焰从耳边擦过,凶猛地击中了身后的青儿。 她连一句话都还来不及说,顿时化成了灰烬,飘散在茫茫的空中,消失不见。 “青儿……” 迷迷糊糊时,抱起我的是鬼车,他身上的味道我忘不了,可是他的称呼却令我心里一抖,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上来。 “你叫我青儿?” “嗯。”他坚定地看着我,“怎么了?刚才吓坏了吧?没想到这里还会有画皮鬼的出现,放心,以后不会有了。” “我不是青儿……”我把刚才青儿说的所有告诉他,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许久,他才道:“这玩笑开的有些过了,青儿,如果不喜欢这里,那咱们也可以去别处,只是别说这种话,什么叫没有存在的意义?你是我娘子,委屈吗?” “不信?”我抬起手,“没有青色的丝带!” “你几时有过青色的丝带?”他不耐烦地看着我,把我抱了起来,转身回房。 “放我下来,你认错了,我不是青儿!” “刚才说的是真的,为什么不信呢?” …… 再睁眼时,我急急地冲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是一张足够倾国倾城的脸,看着床上躺着的男人,他绝美的侧脸,都是属于“青儿”的,此时,竟然都转到了我身上,这叫什么? 是她所说的缘分吗? 要是这样留住所谓的爱,有什么意义呢? 手里紧紧握着桌上的簪子,再一次看看那个男人,这下子彻底糊涂了,冷静了一年的脑子,糊涂得跟个浆糊似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没有下次 床上的男子辗转反侧,总是觉得有一股莫名的燥热,虽说昨晚尽兴了,可还是很烦躁,就像——泡在池子里似的。 朦朦胧胧睁开眼,转眼一看,绫罗床上空荡荡的,枕边还残留着淡淡的香味,身上衣衫尽褪,只好一件件拾起。 “青儿……” …… 抬头在镜子里看见迷惘的男子,满头墨发散出,挂在白皙的肩上,挡住两点梅。迷糊的眼神环视了一圈,最终在梳妆台前见到了熟悉的身影,就傻傻的笑了出来。 我道:“笑什么?”手里抓着簪子,心想着:“必要的时候,结束这一切好了。” 他正在穿里衣的动作停止了,察觉到我的闷闷不乐,蹙眉想了一下,道:“因为想着,想多了,就笑了!” 我问:“想谁?” 他悠悠然地一边穿衣服,一边低眉拨动着皱皱的床被,“茫茫众生,我似乎只有一个人可以想吧?娘子,我想的是你。” 我道:“那样就好,要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他听着我话语中的娇嗔,笑道:“不饶不饶,要是真的想了别人,随你怎么处置,反正,只要你不抛下我就好了!” 他向我走过来,环抱住我的肩膀,吻了吻发丝,我转过身靠在他怀里,问:“现在我是谁的模样?你知道吗?” “嗯?”他愣了一愣,身体一僵。 “你肯定不知道,因为……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秘密。” “既然是秘密,我也不用知道,你守着就好了。” “可是我想告诉你,因为这也是你的事,不听吗?”我抬头迫切地望着他,迫切需要看到他点头。 然而,他笑着摇摇头,特别善解人意地对我道:“既然都说了秘密,我不强求。” 哎呀! “傻子!听着,你必须信,青儿是你娘子,我也是你娘子,只不过我是清秋,是不在你梦里的娘子!” 他眨了眨眼睛,轻轻拍了一下我的头,眉头微皱:“我知道,以后别再说这种傻话了!”他指了指铜镜:“青儿是青儿,我说了,我放下了,我念的人只有你啊!” 我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铜镜里,面色微红,浓眉红唇,根本不像是一个鬼的样子,这是我的模样。 我一怔,这怎么回事? 镜子里的男人淡淡一笑,邪魅极了,而他的里衣虽然是白色,地上的衣服却是妖艳的红色。 这时的他,是鬼车,不再是曾经那个仙气的白帝。 “……我要怎样才可以破了你的梦境?” “什么?”他不解地看着我。 仔细一看,那一双落寂的眼里的影子还能是谁?我恍然,笑着抱住他的腰,道:“原来如此……” “我不明白!” “不用明白,我来解决!”手里的簪子刺入腹部,艳丽的红色慢慢绽开,好似摄魂的妖花,化成绝望和死寂的曼珠沙华。 “你在做什么!”鬼车抢过簪子,责问我。 当然是破梦,只有毁了他在意的东西才可以,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道:“醒过来,我离开了一年,你也睡了一年呢!” …… 然后,清醒之后,我只记得这最后一句话了,其他的就不记得了。呆呆地浸泡在水里,望着与我对视的赤膊的男子,红晕烧到了脖子。 干裂的唇扯了扯,他困难地抬起胳膊,架在我肩上,慢慢靠过来,贴的好近,拨动一下我的耳垂,他扯动沙哑的声音道:“知不知道你在梦里做了什么?” 我点点头。 还是有一些印象的,尤其是刺入腹部,真是疼入骨髓。 “知道还做!”他正色道:“要是真的,后果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再次点点头。 后果当然是魂飞魄散了! “没有下次,都不许做这种事了!”他严厉地警告,手里缺根戒条,不过他露出凶相更有震慑力。 我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下次绝对不敢了,想想都后怕…… 他叹了一口气,咳了两声,心口很痛,不过好在泡在药池子里那么久,有一些缓解。 犹豫了一下,我道:“不说一下青儿的事吗?” “青儿的……什么事?” 他不介意全部告诉我,只不过他这么坦荡荡,我却不希望他告诉我了。 扶着心口,他吃力地出了药池,想自己擦了身上的水珠子,弯腰捡起地上的布,我拿了过来,这种事我义不容辞! 只是被水浸湿的衣裙紧紧贴着身子,一些轮廓不禁令人浮想联翩,他红着脸问:“九尾呢?” 我道:“在外面。” 他躲躲闪闪,羞涩地转过身,不让我跃到他前面去,勾起我的下巴问:“这里是哪里?” 我淡定道:“凤鸢阁的地下。” 他眉头一挑,没有惊奇,也没有觉得不可思议,只是闪着好奇的光芒问:“嗯?一年里都发生了什么?” 这我没办法回答。一年我都不在他的身边,就连他的消息都没有,这要怎么说? 这时,角落里畏畏缩缩的梦魇趁机飞离,我要抓住它,鬼车拉了我一下:“别追了,它还没成型,就是抓到了也没法处置。” “它在害怕什么?” “这个。”他指着自己的心,“有凶兽残留下来的气息。” “穷奇?”我差点把他忘了,“他跑了?” “不,应该说是他把我放了,无意之间放了我。” “什么?”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的修为那么高,却是穷奇占了上风? “失望了?”他苦笑,要是千年之前,法力还在,没有逐日减退就好了。 “现在有件事不得不赶紧了,不过在这之前,我要了解一下一年里都发生了什么!” “什么事要赶紧?” 他道:“把凶兽关进无间地狱。” “嗯,去找他们问问!” 他抓住我的手,道:“你不跟我说说吗?” 我摇摇头,没什么可说的。 他皱了皱眉,忽然在我手上捏了捏,有些不对劲,“手茧?怎么回事?” 他不用想也知道,尤其是见我没有了弱柳之风,这一年定是辛苦的。 我想了想,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他相信我,我也相信他,便把一年里的事都告诉了他,除了那一件回想起来都害怕的事。 许久的沉静之后,他才道:“他现在在哪里?” “转世了。” “……”如果没有,他倒是想和易川再次较量一番。从一开始穷奇的出现就是阴谋,一切都是计划的话,那么易川的头脑还不错,是个可以较劲的对手! 回想一下,易川能做到三殿殿下,决定不单单只有人间的功绩,实际上,有“护国将军”之名的他,其杀戮都可以建一座枉死城了,可是大惩小罚一概沒有,更没有怨恨他的魂魄纠缠,真是怪事! 鬼车盯着一个地方发呆,这样的对手,较量起来会是怎样的? “娘子……”他的眼睛一亮,光着膀子抱了抱我。 胜负就在眼前,就算他的手段多么高明,不过是兵书里的几招!鬼车从不矫情,可是偶尔来一下,把自己感动到不轻。 “嗯?”他有话要说吗? 隔着衣服我也觉得是热的,好像人还活着。 这时,九尾和子莫一边争论,一边闯了进来。 在看到一丝不挂的某人和衣裙都湿了的我后,他们相视而笑:“我们刚刚说什么来着?哦!你说院子太乱了,很久没有处理,我去打扫!” 九尾点了点头,慢悠悠说道:“就是,你这公子是该动动了!平日里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手脚都很僵硬,又不是山花草木精,硬成这样成何体统!我看着你扫!” 子莫无辜地看着九尾,这种时候还要说他,不应该是赶紧出去,逃离这种尴尬的地方吗? 虽然说白雾缭绕,可是该看见的还是都看见了。子莫羞红了脸,这多不好意思! 说白了,九尾就是找个借口开溜还要损人呗! 鬼车眼疾手快,眨眼间就穿上了衣服,宽大的衣袖把我挡得严严实实的,好像就没有我的存在,对他们二人道:“等等!” 两人齐刷刷停住脚,九尾皮笑肉不笑地道:“你终于醒了,美人在怀才睁眼,不容易啊!” 子莫不敢回头,怕又看到不得了的东西,轻声道:“他这么说你可千万别介意,其实他是很高兴你醒了过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也很高兴你能醒过来。” 子莫最单纯,喜欢就是喜欢,恨就是恨,心思简单。而别人的心思他也是看的最明白的,只是习惯了不想得很复杂,也不斤斤计较,更没有轻易点破别人罢了! “闭嘴!”被点破的九尾气急败坏地呵斥道。 鬼车扶额笑了。认识了上千年的九尾狐狸,他一向不在乎别人说了什么,这时竟然生气了,不仅是罕见的,而且让他生气的还是子莫的一句话…… “够了,我只是想知道这一年里发生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都是老样子而已,几千年不变!”九尾闷闷道。 “鬼兄说的是那凶兽吧?我们是为什么去来着?是为了——易川,我大哥!可是我们没找到他,一年前他派人送了封信后,就再也没了消息,而那只凶兽,跟着那春姑娘不见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宴请众鬼(一) 九尾不屑地发笑:“你懂什么,你以为他问的是这个?凭我认识他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绝不仅仅是那么简单!他问的是阴间的情况,哪里是什么凶兽啊,切!” 鬼车微微一笑,点头道:“没错,我就问的就是这个。” 某只狐狸的脸瞬间黑了,扑向身边某个呆涩的小少年,对着他的头发就是一顿猛抓,以表示对他机智的不服气…… 有时候看他们两个男人气急败坏的样子,真挺热闹的! 只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们总爱带上鬼车一起玩,因为他们坚信,鬼车一定是站在他们那边的。 于是,某个刀子嘴腹黑心的男人就不要谦逊的虚名了,悠哉悠哉地看着他们两个拌嘴,时不时插上一句足够让他们抓狂的话。 比如,狐狸托着下巴,眯着眼睛对子莫道:“你整天跟个女人似的,扭扭捏捏,又什么都不会做,还怕血,之前是怎么混上一个鬼差的名头的?靠美色吗?” 子莫气呼呼地转头,淡淡道:“你这狐狸,眼睛是蓝的,瞎是正常的!” 鬼车悠悠飘来一句:“他说的对。” “谁对?” “谁对!” “……” 我趴在鬼车的肩上,和他一起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吵上了一天!第二天脑袋都在嗡嗡作响,两个始作俑者的嗓子哑了,又互相看不起对方,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总共没有说几句话的鬼车抱起我,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努力挤出一条缝,他道:“咱们回房休息。” “嗯。”我慵懒地趴在他的怀里,闭上眼。 无妨,现在一切静好,有张床,有个人,都是恩赐,怎能辜负了上天的厚爱?什么烦心事留在明天,这也是鬼车所想的。 然后,脚步声一停,昏暗的屋子连灯光都没有,被窝里,一只手慢慢游走…… 鬼哭狼嚎—— 一只手扶上我的头顶,迷迷糊糊间,听见他道:“娘子,为夫出去一会儿,很快回来。” 说完,被窝里一凉,我的心也咯噔一下,可是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醒来时,一切照旧。只听说积雪都化了,阴间又恢复了正常。又听说许久没有动静的酆都大帝准备摆宴,说是准备迎娶一位新的娘娘,并且还把请帖送到了几乎荒废了的凤鸢阁来。 在接到请帖的那一刹那,我连忙问送信的夜叉:“这位娘娘是谁?” 夜叉抬头那一瞬间,眼睛亮了,脸一红,低下头结结巴巴地道:“是……也是和姑娘……一样美丽的女子……” 子莫手持扫把,忽然出现在我身边,可是他只听见了后半句的赞美,很是骄傲地道:“那是自然,这可是本公子的夫人!” 夜叉眨了眨眼,有些失望道:“原来姑娘……姑娘已经嫁人了……” 我低头看着请帖上的名字,不言不语。 夜叉忽的自言自语道:“不过这并没关系,入赘就是了啊!”他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姑娘,你可愿意再收一个夫君入赘?” “哈?”我不可思议地抬头望着他,这夜叉的话把我吓了一跳,不是送请帖吗?何来的夫君又入赘一说啊? 总之子莫听到了,十分不愉快,板着脸横在了我面前,坚决不要他的入赘。 夜叉问:“为什么?” “哪里来的为什么?不要就是不要!”子莫学九尾说话,尖声细气,十分冷嘲热讽,又很硬气地回答。 “我是镜司大人,子莫公子,这恐怕比你当鬼差时的地位还要大吧?”夜叉竖起眼睛,“姑娘,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收下我吧!” 谁说不嫌弃啦? 夜叉的手就要碰到我,我向后退了一步,道:“镜司大人,有些事还是不要为难了!我心不在此,什么入赘的事我一概不想,很荣幸与你相识,再会!” 我转身进了屋子里,余光撇到夜叉失落的脸色,摇摇头,总算现在的地位有些明了,我只要有鬼车一个就够了,其他人,谁也不要。 说起鬼车,他在哪儿? 请贴上赫然书写着“大人”二字,前身是白帝的他,掌管鬼怪妖精,如今不是了,却还有人尊称,而且就在东岳大帝之下,难道这是礼节? 日过午时,我坐在一桌饭菜前没了胃口,什么都吃不下,子莫有时过来看看,十分不解地问:“怎么了?在等他吗?” 我点点头,“你说他去哪儿了?” “他跟你说他有事要去办,完事儿了自然就会回来,反倒是你,心太浮躁,不免让人担心!” 眉头一挑,我道:“子莫,难道你没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变了?这不像你呀!” 子莫自嘲道:“的确不像我了,谁叫我跟他狐狸吵架吵多了呢!” “九尾呢?” “狐狸他走了。昨晚上连夜收拾行李离开的。他说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而且他知道,你们始终是要在一起的,他阻拦不了,干脆眼不见为净!” “……” 百无聊赖,便数碗里的米粒,期间,子莫又跑来看了很多回,见我一点都没动,摇摇头就走了。 要是在从前,子莫会十分焦虑地在我边上走来走去,苦口婆心地劝说,至少吃一点儿总比什么都不吃要强! 不过现在也好,耳根子清净。一直到外头天黑了,我把自己反锁在屋里,坐在地上,头靠着门,门外有时会发生一点动静,不过,想也想得到,是子莫在门外探听。 我敲了敲门,道:“子莫,天色不早了,回屋里歇息去吧!” 子莫小声的说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过不要太为难自己!知道吗?我大哥在信里面和我说过,说早晚有一天你会回到这里,希望我能代他好好照顾你,以前在父王照顾下,是我太天真了,以为什么都可以得到。 如今,我要成熟一点,能在你一个人的情况下保护你,即使不太需要了,即使一年后的今天,你的修为看上去都比我高,而我只是一只柔弱的小鬼,我还是希望可以站在你身边,至少现在……不要赶我走。” 慢慢的,他竟有些抽噎起来。 我怎么忘了,他是可以随意在地上撒泼打滚,还能肆意脱掉衣服以证清白的一个小少年…… 我无奈地敲了敲门,制止了他不大不小的抽噎,道:“好,我不赶你走。” 说完,一片沉静。 都不知道等了多久,眼皮越来越沉重,其实我大可不必这样等他的!只不过他说:“很快回来!” 说好的很快回来呢?还以为会有在一起吃饭的时间,还特意下厨做了一道点心,结果却是,满桌的饭菜纹丝未动,我坐在地上,困意袭来,忍不住合眼。 等一个人好累…… 直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等我很久了吗?” 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鬼车半蹲着,正准备抱起我,对望了一会儿,我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淡定地走了两步。 “没有,只是困了。” “在等我吃饭吗?” “没有,只是没了胃口,吃不下。” 双颊好烫,又要冷静的回应他,只能心里暗暗藏起了担心。 看到他完整的站在我面前,什么失落,什么烦躁,什么担心和忧虑,只留下抱怨了。 可是看到他认真的双眼,却是叫人抱怨不起来。 “好了。”他从身后抱住我,“我知道你等了我很久,没有下次。再也没有……” “那么告诉我,你去做了什么?” “告诉你可以,不过答应我,以后发生了什么也别挨饿!” “鬼不会饿!” “应人而异,你真的不饿吗?” 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肚子有些难受,的确是挨饿的感觉。 我道:“好,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去做什么了吧?” 他点了点头,拾起桌上一块精致的糕点,细细品尝过道:“还和以前的味道一样。” “嗯?”这点心我只给曾经还是太子的李祁做过,是跟娘亲学的,是唯一可以拿的出手的东西,他什么时候尝过了? 他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道:“曾经按耐不住,跑去见过还是孩童时期的你,发现你在做,就偷偷尝了尝。” “嗯……快点告诉我!今天一天你都去做了什么?” “去见了东岳大帝,商量凶兽一事。虽然一年前,狐族幸存者逃到了天界,天上已经知道了凶兽的存在,可是他们并不打算出手相助,我们便要自己商讨对策,以防止凶兽集结魔族,要毁了整个阴间。” “东岳大帝,他不是对这个不感兴趣吗?” “他本来就是从我手里接过去的重担,自然不会对这些感兴趣,但是只要说了其中的厉害关系,他还是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可是,天上为什么不相助?” “天上是天上,一个个自命清高,阴间是阴间,混沌不堪,为了一个充满血污的地方大动干戈,也难怪他们会选择无视。” 这样说起来,阴间也不全是个充满血污的地方,还有很多无辜的冤魂,难道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吗?天上那片被誉为最洁白的圣土,却是令人失望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宴请众鬼(二) 我忽然想起夜叉送来的请帖,“今天有封请帖送过来,说是酆都大帝宴请众鬼,要宣布什么!” “宣布什么?”鬼车从我手里接过艳艳的红纸,“过几天人间除夕,日子就定在那天?嗯……那一天,整个阴间都空了……” 我把头凑过去,和他就只有一张纸的距离,“怎么?有阴谋?” “记得吗?一年前他被下药,性情大变,跟换了个人似的。” “嗯。记得,那时候,他对清莲十分温柔!” “……有我对你温柔吗?”他捏了捏我的脸,一脸“他没有我好”的样子。 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美男子啊! “绝对没有!”我动了动手指,“那么,你觉得他的改变和请帖有什么关系吗?” “为了找回自己丢失的魂魄,听说,一年里他游遍了各大地狱,可是,也只找回来喜怒哀乐四魂……现在的他,是很容易被操控的,他的位置是酆都大帝,掌管整个酆都城,有心之人要拿他做什么十分容易!突然说要宣布什么……希望我想错了!” 我扬了扬唇角,他的眼睛忽的一亮,我一愣:“怎么?” “太美了。” 被真正的绝世“佳人”这么说,怎么那么心虚呢? 如果他是女儿身,天下恐怕会大乱,他就是那个祸国殃民的妖精,幸好,他是个男子!说他美过潘安?根本没得比啊,潘安是谁啊?见到他瞬间变成路人甲。 他见我傻笑,问道:“在想什么?” 我抬头对上他的双眸,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点了点头,从背后拿出白色折扇,微微晃动,像是陷入了沉思:“潘安?他确实不错,之前在阴间见过他,那时几乎半个阴间的女子都过去向他扔果子,他来不及逃,一不小心掉进忘川河了……” 我一愣,他是在说笑吗?一个大男人,怎么会不小心掉进忘川河呢?而且,这么一个传说的美男子,没见过就魂飞魄散了,也太可惜了! 他似乎是瞧出来我在想什么,拿折扇轻敲了一下我的脑袋,黑着脸道:“想看就看我。” 记得谁说,玩笑是要有分寸的,可是在兴头上,谁还管他?于是我笑着说了句:“看腻了……” 瞬间我就觉得说错了什么,可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得水,怎么往回收? 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我保持沉默不是,继续说下去也不是,就胆怯地看着鬼车邪魅的笑容越来越盛,令人不寒而栗。 良久,红唇倾吐:“腻了是吧?” 我忙摇头:“不是!” “想见潘安是吧?” “没有!” “……” 鉴于两回坚决的否认,鬼车还是没有相信,扛起我就回了屋,美名曰要告诉什么是夫纲,其实就是被子一盖,做些不可言喻的事! 我无奈地在梦里等着第二天,又在百无聊赖中等着人间的除夕…… 日子不禁过,马上就是除夕了,人间欢欢喜喜,相比阴间有些太冷清。 一把红伞上街,斜风细雨,满地黄纸堆积,斑驳的石路上冒出了黑乎乎的苔,湿漉漉的,一脚踩下去,水花飞起。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无人言语,偶尔有几个带着黑衣斗篷的新鬼路过,也不好奇地抬头看看,低头走自己的路。要不就是有穿着寿衣的鬼经过,却也是匆匆离去。其实路上还算是热闹,几个卖鸭蛋的老伯挑着扁担,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边上,盯着长了毛的鸭蛋发呆。 这样的鸭蛋是肯定卖不出去的,只不过就算是卖出去,基本没什么用处,一般的鬼不会饿,更不会想吃东西,就连生火做饭都嫌麻烦,要个蛋来做什么?老伯就静静地做些,要么是等客人,要么只是打发虚无的时间。等客人上门的时候,他还爱答不理,冷冷地回应:“五个婴灵,否则不卖!” “什么?五个婴灵!你这是什么,长了毛的蛋还能被我看上已经很好了,你还给我讲天价!切!” 那唯一说话的男鬼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老伯不恼,还是继续等着有人用五个孩子的魂魄来换一个长了毛的鸭蛋。 我从街上走过,忽然见到前面有一画皮鬼,对板子指指点点,板子上钉着较好的人皮,那画皮鬼正在给新鬼示范如何画皮,我好奇心一起,可是看到旁边堆起来的死尸,以及那不可能忍下去的血腥臭味,我摇了摇头,还是不看了。 最终两手空空地回了凤鸢阁。一进门,就见一张案台上放着墨纸砚,笔呢? 又看见某红衣公子被人摆在老树下,举起双手,无辜地看着前方。 子莫忽然站起来,提起刚掉在地上的笔,说了一句:“保持……” “你们在干什么?”我一边收伞,一边问。 子莫慎重地落笔,时而回答我:“怎么说酆都大帝也是我皇兄,很久没有和他打过招呼了,此次赴宴,肯定是要准备一些礼物的!” 我挑了挑眉,“请帖上写着你的名字?奇怪,为何我好像没有见过呢?” 子莫一抬头,委屈地看着我道:“你怎么能忘了看看我的名字呢?” “好了好了!我看见了,怎么会没发现?和你说笑的!” “……那就好!” 当然了,在右下角的角落里,怎么可能没看见! 不过,我问:“既然准备礼物,那你画鬼车干什么?” 子莫理所当然地说道:“美景才能有美画,相比之下,我的美貌可能不是那么出众,夫人的美貌我又不舍得画在纸上送给他人,于是……” 就找了鬼车当这个——美景。 不得不说,子莫的想法不错,只不过他画的就有些扭曲了。 我指着纸上画的的红毛鸡,惊奇地问:“这是你眼里在树下举起双手的人?” 子莫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画,反问:“画的不明显吗?” “……” 除了看到一棵又粗又大的树干,勉强能把鬼车套在画里,其他给人看见会令人难过的! 不过他开心就好。 直到除夕那日,早早的就听见敲锣打鼓,炮仗声不停,孩子的哭笑充斥着整个阴间。鬼魂们拥挤在鬼门关,拼命趴在门上祈求鬼门大开,有的想凭蛮力扒开,可是无果。 他们只是希望可以回人间看看亲儿,和他们共度除夕佳节的可怜人。 却听说,驻守在鬼门关的火鬼一把火把那些不听劝的鬼物烧了个干净。 上马车之前,我沉重地向鬼车道:“只是想见一见亲人,就这么魂飞魄散了,不值啊!” 鬼车束起了长发,整个人清爽不少,在拿干草引诱马时听了我的话,微笑道:“可是七月半早就过了,规律是规矩,鬼门不可能在别的时候打开,不然成何体?而且,万一有恶鬼放出,受苦的是世人。” 说的有道理,我没有再说话。 上了马车后,鬼车悠然地在车里沏水泡茶,茶香飘散,路上有些颠簸,可是不见茶水洒出来。 我冷不丁道:“真是悠闲自在啊!” “嗯?”他觉得我话里有话。 我往他的方向挪动身子,慢慢坐在他身边,他的笑容渐盛,也没见他不好意思,他怎么这么坦然呢? “据说每年的阴间都是这么过除夕的,和人间的喜庆太不一样了,也难怪会有亡者接受不了,不如以后咱们去人间,去人间感受一下热闹吧!” 我凑过去,动动他的下巴,对着他的脖颈吹了一口气,看到他抖了一抖,抑制不住笑意,马上挪到了别的地方,然后就不再看他了。 车轱辘滚到了酆都城府门前,马哼唧了两声,外面悠悠然响起嘲讽的女声:“坐马车前来的是谁啊?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富贵之人,没有我夫君尊贵,否则马车不是这样寒酸的!” 寒酸?不过是没有绫罗绸缎包裹,哪里寒酸了?车轱辘用的木头都是梨木,用玄铁打造的躯壳。 “我也觉得,倒不是看起来寒酸,只是你看这马,太瘦,吃都吃不饱!”听声音,外头还有一个女人。 她说马太瘦,那只是她不知道那马厌食,不爱吃草罢了。 两个女人噗嗤大笑,完全不顾马车里还有别人。 鬼车缓缓放了茶水,先我一步出了马车。 我顿了一下,只听外头两个女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用想也知道是见了鬼车后失心了。 我叹了一口气,赶紧紧随着他的脚步离开马车,可是会不会太晚了?两个女人好像完全没有发现我的存在,直勾勾地盯着鬼车看,也忘了自己是有夫君的人了,恨不得把自己长到他的身上去。 “娘子?”鬼车忽然回头唤正发愣的我,向我伸出手,“来。” “嗯。” 我把手放在他手心,忽然接受到了两道愤恨的目光,我也懒得去看她们了,直接越过他们。此时,子莫乘着另外的马车赶了上来,一个箭步冲到我边上,手上不忘带着自己的画,转头冲那两个女人一笑,又听见倒吸的声音。 她们也太容易惊讶了吧! 不过,直到见了她们的夫君,两个谈笑风生又大腹便便的男人,又好像一切是说得通的,从她们的两个不屑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 这两个男人一见鬼车,就像看见了自己三世的仇人,相视道:“你看那个小白脸,生前一定是馆子里不干净的男人!” 两个女人见了我,心想着既然得不到那个完美的男人,干脆嘴脸变了,也道:“没错,两个不干净的凑一对,嘁!绝配!哈哈……” 第一百一十五章 蛇蝎美人(一) 子莫刚刚对她们有礼一笑,却没想到他们这么说话,女人他是不会计较的,而男人嘛……他猛然转身撞了他们。 一大腹便便,穿着绫罗绸缎的富贾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被撞后愣了一下,回过神后怒不可遏地吼道:“你……你干什么!” 子莫得意地偷笑,跟个孩子似的,无辜地回头对他们道:“我怎么了?不小心撞了你吗?” “你……”既然他都说了是不小心的,富贾也无话可是,只不过心里憋着一口气,愤恨地瞪着我们三个。 两个女子可不会那么好说话,什么不小心?她们二人相视一笑,顿时就知道该怎么报复了。 她们不知什么时候飘到我身边,其中一个突然掐了一下我的腰,那个钻心的疼啊! “啊!”我紧紧闭着眼,捂着腰扭到了一边。 余光在无意间看见一抹红色的身影到眼前晃了晃,只听两声惨叫,我睁大眼睛一看,那两个女人被一脚踹飞,狠狠摔在地上,擦得浑身都是污水。 鬼车到我身边查看了一下,不是很严重,可还是皱着眉,冷漠地看着地上两个无病呻吟的女人: “我们无意之间撞了你们,你们却偷偷报复,张员外!这样看来,我们两家的一世交易就此停止吧!” 被鬼车喊到的张员外就是刚才憋着一口气的商贾。忽然听见有人叫他,他伸出头看了看,一见到鬼车,那张脸太精彩了,又红又绿,中毒了似的! “是……鬼公子吗?你怎么也到阴间了?”张员外一脸不可思议。 “我本就是鬼身,和你做交易时就是。如今你进了我的地盘,管不住你的人,我已经决定了,我们再无瓜葛。” 张员外瞪着大眼珠子,倒不是他知道自己跟一鬼谈商,也不是鬼车的身份,而是鬼车说不再和他交易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家的金银都要付诸东流了啊!他要一无所有了啊! 这怎么可以? “不!鬼公子,我让我家婆娘向你道歉,求你,求你别……” 鬼车扫他一记冷眼,张员外立刻闭了嘴。 这时,一个女人在众白脸红唇婢女的簇拥下款款而来,人面桃花,浅粉红唇,淡淡的微笑露出齿贝。而她身边一身墨绿的男子更为显眼,因为他额间的蓝色菱形,与身旁女子水蓝色长裙相互映衬,凭谁都知道,他们两个是一对璧人。 “何人门前喧哗?大逆不道!”一脸怒意的李祁不顾身旁女子的冷脸,质问门前围着的众鬼。 女子瞪了他一眼,淡淡道:“大帝,你怎么能这么问呢?他们可是咱们的客人,应该先请他们进门才是!” 李祁晕晕乎乎地点了一下头,说道:“好……各位,府里已经备好了宴席,里面请。” 我看了看四周,一个吓晕在地上的张员外,一个默不作声的胖子,一个正在抽泣的张员外夫人,一个发愣的女子,大概是胖子的夫人,此时站到了他的身边,低着头。 正出神,有人盈盈道:“鬼公子,好久不见,你可是我们的贵客!里面请。” 说话的人正是对李祁冷脸相对的女子,我见她的眉宇之间有些邪气,而且有些熟悉,当下拉了拉鬼车的衣袖,轻声道:“这女人不对劲啊!” 鬼车点了点头,并不打算离我一步,反手紧紧抓住我的手。 这一幕在那女子的眼里,她不恼不怒,而是选择无视我,也无视身边的李祁,大步地向鬼车走去,笑道:“公子,咱们那么久没见面,怎么也该聚一聚,等会儿敬公子一杯酒!” “你说什么?”闻声的李祁怒气冲冲,一把揪过笑颜如花的女子,他准备迎娶的娘子,也是酆都城未来的娘娘。 “怎么了?我敬他,不行吗?”女子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抬头反问。 “你是要沦为舞姬,敬酒迎客吗?朕成全你,来人,把她拖下去!” 说完,白脸红唇的婢女上前围住那女子,可是女子又对李祁说了什么,他就笑了,乐呵呵地又将我们迎进府里。 这就是喜怒哀乐四个魂魄,看样子,李祁也只知道喜怒哀乐了…… 总之看完了一出他们两个人的闹剧,正进门,子莫正色道:“那女人我们之前在无名地狱见过,就是被称为穷奇的夫人,春姑娘!” “哈?” 这么可爱的名字,我竟然才有一点印象。 不过他这么说,关于她的样子便出现在了脑海里,记忆中的她一身淡粉色的长裙,走起路来好像莲花的开放,白皙的脸丝毫没有病态,反而淡淡的粉唇是那么的令人觉得可爱,她虽然不是仙气十足,可是她要是说自己是仙女,绝对没有人质疑! 现在的她一身没脚水蓝长裙,就是从水里走出的精灵水怪,摄人魂魄不在话下。 子莫偷偷对我道:“小心点,之前她就心怀不轨!” “嗯。” 进了院子,只见众鬼安安静静地坐着,没人言语,真有些阴间冷森森的氛围。有些小鬼对着面前的美食佳肴暗自垂泪,心疼为什么生前没有过上这种日子,却是无法挽回了。 因为鬼车的缘故,我们三个被请上了上座,然而有人不服,站出来喝道:“他们有何德何能可以坐在酆都大帝的身边?那位置是给尊贵的东岳大帝的,大帝有事才没来,位置就应该空着啊!” 说话的就是一直在沉默的商贾,张员外称他做王员外,夫人眼睛小小的,总是看不清别处的样子,老是要眯着眼睛看。这时就眯着眼睛看看她的夫君,没有主意,不过既然夫君这么说了,她也附和:“没错,这是规矩,不可乱!” 子莫觉得可笑:“这么个规矩守他做什么?又不能吃,又没有银子拿,无趣!” 王员外冷哼道:“既然这么说,那么请酆都大帝把鬼门关打开,众鬼回去看一看自己的亲人们,也好解了相思之苦,这十分有趣!” 子莫愣了一下,以为自己找了麻烦,急急喊道:“这其中又没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都是规矩,为什么一个可以破,两个就不能破了?”这话一出,得到了众鬼的拥护。 没想到这个王员外还挺能胡搅蛮缠,真正坐在上座的酆都大帝李祁,此时眼睛都要冒火了,真怕他青筋暴起,上去就灭了他的元神! 这时,李祁身边端庄的女子微微一笑,指着王员外道:“这话就过了!咱们这虽然有大帝,可办的是家宴,能来的都是我们的亲人,在酆都城过了上千年,酆都就是家,要是纠结于位置……也太见外了!” 王员外面红耳赤,半天没有话说,只好坐下。 她露出得意的微笑,虽然面对众鬼,可总感觉她的视线在我身上,刚才一切是做给我看的。 忽然一只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我转头看去,鬼车已经摆了一朵花出来,用的都是桌上普通的小菜,他把“花”推到了我面前。 “嗯?怎么……吃?”我举着手半天下不去手。 “我来。”他夹起一片,就是要喂到我嘴里才肯罢休。 上座传来冷嘲热讽的声音:“二位真是情深意长,只不过,是用心的吗?” 闻声,我抬头看去,却不是为看那女人冷冷的笑意,而是一旁苦闷的李祁,见我看他,他立马抬头与我对上,眼里是希望被救赎,不过转眼间就只剩冷漠。 “大帝,有什么要宣布的,说吧!”子莫催促道。 在座的众鬼纷纷抬头,注视着他们的统治者。 李祁道:“朕觉得,身旁这女人温柔贤淑,有情有才,不可多得,特此封她为酆都娘娘!” 说罢,众鬼离开座位,跪在地上喊:“拜见酆都娘娘,娘娘万福!” 喊得震耳欲聋,阴风阵阵,子莫问道:“那皇嫂呢?” 他还不知道清莲不在了,只不过,从来也没有人提起,他忽然说道,我也想起了那个和我相似的妹妹。 可这时说这个是不合适的,那女子正和李祁互敬合心酒,座下的众鬼又跪在地上衷心祝贺,不一会儿,子莫的声音就被淹没了。 我俯身对鬼车道:“记得吗?那个在无名地狱无视你的春姑娘,这回是无视我,你说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鬼车看了我一眼,沉默不语。 这忽然无话可说,真叫人烦恼!是不记得了?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有时他让人捉摸不透,不过唯一自信的是,不管那女子如何美若天仙,总之自家夫君是不会搭理的,更别说拈花惹草。 “鬼公子,我敬你一杯!”她忽然道。 “不。”鬼车冷声拒绝。 “为什么?”她看了我一眼,我无辜地看向别的地方。 “不会。”鬼车淡定地回答。 “不会喝酒?那么以茶代酒!” “罢了,恭敬不如从命!”拗不过所谓盛情难却,他还是举起了袖珍小杯,与修长的手指不同,小杯在他手里显得十分小巧。 “请!”她不掩饰自己的欢喜,仿佛没有他人的存在,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他手里的那杯酒。 不过,她要是真的那么做了,我绝对洒了她! 只有凡人才看不见魂鬼,她是看不见我吗? “子莫,这样可不行,不做些什么的话,我们岂不是变成了摆设?” 第一百一十六章 蛇蝎美人(二) 子莫眨了眨眼睛,顿时明白我的意思,笑着点了一下脑袋。 我不禁庆幸,幸亏有个姐妹曾是蛇蝎美人,见识了一些手段,否则,这次面对其他女人的挑衅,无动于衷,岂不是要吃哑巴亏?见自己的男人被别人的女人调戏,这口气如何咽? “帮我看着那女人,要是做了逾规的事,记着,等我回来新账老账一起算!” 趁着大家没注意,偷偷从座上跑去后花园。 这酆都府的后花园是第一次见到,还以为会有多么气派,没有奇花异草,至少也行还会有牡丹月季之类的,虽然这些在阴间很难种植,不过也有成功的例子。可这里无非就是几棵竹子直入云霄,碗大粗的竹身,还以为有什么精魂在里头。 不过暗处是有淡淡白色的兰花,这就够了! 想起奇书里头就有“花皮”,就是用小小精致的花瓣做张皮,不过太容易被识破了,小打小闹,玩玩是不错的选择。 胡乱抹了抹,怀里掏出铜丝镜,零落瓣影,镜中的人已经变成了普通的模样,眼角淡淡的蓝色印痕,说不出道不明的妩媚。 正打算用这幅样子去耍一耍那女人,忽然一片竹叶从脸上擦过,一滴血落在地上,脸上的花瓣碎开了。 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冷冷扫过旁边的竹,寂静无声,竹子没有一丝气息,是死物,反而刚才从地下涌上的厉气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股气息转瞬而逝,可还是被捕捉到了,就在地底下。 地底下的是什么东西? 忽然撇到角落里的兰花,仔细一看,根本不是什么兰花!而是曼珠沙华,在厉气的滋养下,竟然变了别的样子。 我的心猛地一跳,掏出铜丝镜,在刚才划破的地方蔓延出了红色的血丝,眼底下蔓延,似是一只邪魅的妖怪。 这个样子没什么好说的,但是…… 真正让我郁闷的是,突然就变成了这幅模样,这要如何见人?难道说是无意间中毒了? 不过此时,相比容貌的改变,我更想下去看看地下是什么东西! 正好旁边有个微小的洞,化成青烟钻了进去…… 从小洞钻了进来。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一道盯着我的视线,从一开始就有,有探究,也有渴望,那物露出冰冷的獠牙,还能闻到腥臭味的口水。 四周鬼火忽然燃起,只见一个男人卧在地上,衣冠不整,几块破布挂在身上。 这男人与常人无异,真要找不同,就是露出的后背皮肤黑了点,看不见他的样子。 看不见他长的样子,但是觉得很熟悉! 男子抬了抬脖子,没有转过头来,不过他知道不是他要等的人,只冷漠地问道:“你是何人?” 我扶着脸上的血丝,手腹轻轻一碰,酥酥麻麻的疼,“你为什么在这里?” 男子微怒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不回答他,他也不回答我。他把头低下去,两个人莫名就这么耗着,两三句话不和就冷战。 耗着就耗着,我突然就觉得,这个男人一定耐不住性子,依我对某人的了解,他就是这样的。 他,是夜卿? 眉头一皱,我细细打量卧着的男人的后背,几块肉凸起,随着淡淡的呼吸会随之波动。 良久,男子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抬了抬头道:“我不需要任何人救我,你跟那女人说,我更不会帮她!” “哪个女人?” 男子慢慢转过头来,一双血红色的眼睛一对上我的眼睛,感觉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立刻闭上眼睛缓了一下,再睁眼时,就看见那个男人放大的脸,吓了我一跳。 不过,他是夜卿。 夜卿皱了皱眉,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我摇摇头,这种敌我不分的情况,还是不要告诉他太多的事。 夜卿舔了舔唇角,“不管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可不是像上面那个男人一样,是个傀儡!要我做的事,我是一定不会做的!” 上面的男人,他指只有喜怒哀乐四魂的李祁,魂魄不全太好控制了,和他不一样,他是上古凶兽的转世,是妖魔之体,虽然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变回了夜卿,不是凶兽穷奇了,可是要想控制他,太不容易! 不过我想,要是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不会说。 “那个女人说自己叫什么?春姑娘?” “……不记得。”夜卿眼底闪过一丝邪意,紧紧盯着我不放,“你可以进来,一定知道如何出去!” 说罢,他长出锋利的爪子,突然向我伸出一爪。 我敏捷地转了个身,躲了过去,可是他冷笑着,往下对准我的心口,用力一脚踹中他的腹部,可是,再大的力气对他来说都太轻,根本不起作用,簌簌冲了过来。 “罢了,我几时说过不会带你出去了?” 我扶着墙角喘气,没想到这一追逐就是整整两个时辰,任何手段,踹咬抓踢都用不上劲,既然这样,还是用缓兵之计吧! 夜卿现出原形,一只张着血盆大口,半人高的黑狗,真不愧是犬神,尾巴摇晃起来都透着妖邪之气。他就在不远处死死盯着我。 “带我出去!” “等等!”怎么能是现在,至少也要等夜深人静,阴魂全散才行啊! 而且,夜卿都离不开的地方,我又怎么能带他离开?要是触碰了什么,后果不堪设想!不过,我的想法显然是多余的,夜卿想了个主意,剥下我面上一层花皮,把他的气息藏住就行了。我怀疑了一阵,结果真的行的通,很顺利地离开了那个洞穴。 感觉到我不解的目光,还有一丝丝鄙夷,夜卿坦然道:“洞里不知道哪里来的舍利子,存了我的气息,只要我一妄图离开那里,舍利子就释放佛光,照的我浑身难受!” “舍利子,鬼都要退避三舍的宝物,能用它困住你,那人也不容易!” “你懂什么,只要拿至阴的东西裹住它就好了,比如曼珠沙华,血池水。” 夜卿舔了舔嘴角,对后花园一片粗大的竹子很是感兴趣,我低头寻找传说中的舍利子,既然可以裹住,那就好办了,被埋在哪儿? “我应该是认识你的,可是我想不起来了,只能想起我主人刘卿!”夜卿忽然道。 “是。额……嗯?”刘卿?那不是地藏菩萨在人间一个化身吗?他的这段记忆不是被菩萨亲自抹去了吗?为什么他只记得这段! “主人他没有妻子,听其他鬼说,没有妻子的鬼会很寂寞。你寂寞吗?” “够了,我不想再回答第二次!”我冷脸对着他,不用想也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罢了,你这女子,样子怪异,脾气古怪,主人在你手里一定是受罪!”夜卿低头喃喃自语,“不过,要到哪里去找女子……” 这种“好事”,我忽然想起座上出淤泥而不染的春姑娘,那仿佛有仙气,淡雅脱俗的女子,夜卿听了顿时产生好奇,问要怎么做,很简单…… 夜卿有些黑,刷了一层花皮,勉强够看,然后他指着我脸上蔓延的血丝问:“这是你原来的模样吗?” 提起这个我就来气,要不是他的厉气让竹叶蹭到了花皮,也不至于受伤,让曼珠沙华的汁液渗进皮里,简直一脸中毒状。 夜卿嘲笑道:“这就是赶上了,碰巧的,我还以为是那个女人!谁叫你时运不济?” “听着,等会儿只能发出女人的声音!要是功亏一篑,你主人就只有孤独终老了!” “……嗯。” 歌舞升平,欢笑声不绝于耳。众鬼看着舞女翩翩的舞姿,听着欢快的琴音,舞女个个人面桃花,长得娇俏,乐得都快把什么都忘了。 夜卿换上了婢女的衣服,跟在我身后,仿佛自己是三寸金莲,小碎步慢慢靠近上座愣住的女子。 夜卿低着头,细着嗓子道:“娘娘,奴婢前来伺候!” 按理说春姑娘是有夫之妇,但是夜卿一向是“不拘小节的人”,他不在乎这些,只要是他主人喜欢的,他都要帮他弄到手。 春姑娘用余光一撇,是个黑乎乎的婢女,吓了一跳,嫌弃地摆摆手:“在旁边待着!” 回了位置,我注意着那女人的一举一动,没注意到一只手轻轻拂过我的脸,把那蔓延的血丝处理了。 子莫靠过来问:“怎么这么晚?” 我简单地把事情和他说了一遍,他道:“那之后,她倒是不敢做什么逾规的事,皇兄一直在旁边看着。” 忽然有些心酸,李祁还是太子的时候,哪个女人不是死命贴上去的?有的希望做个太子妃,麻雀变凤凰,有的则爱慕他的容貌。有了后宫之后,他更是挤在香粉堆里,从下到上尊他为皇,没有一个敢对他不敬的。 酆都大帝并不比人间的帝王低多少地位,可是到了阴间,他的轿撵却好像再也没有用过了,被身边的女人背叛,魂飞魄散,找到四魂也在女人的手里控制着…… 我叹了一口气,抬了抬头,准备看一场好戏。 只见夜卿把酒水洒到了那个女人身上,对我使了个眼色,我站起来道:“哎呀,衣裙脏了,娘娘,去换吧!” “不用,我不怪你!”春姑娘咬着牙对夜卿说道,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鬼车,见他没有太大的变化,松了一口气。 第一百一十七章 蛇蝎美人(三) 她是不怪罪别人,只不过刚刚一点酒渍慢慢扩散,她的一袭水蓝色长裙不忍直视。 “这样就算报复了?夫人?”子莫无心歌舞,愤愤地说道。 “这样就够了!”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算是报复,微微一点小小的恶作剧就觉得大快人心,可子莫看来,这也太没有水平了! 子莫忽然站起来,举着杯子微笑着道:“皇兄,好久不见了!臣弟敬你一杯!” 李祁眯了眯眼,端起面前的酒水,点了点头。对这个一起寻花问柳的兄弟,他仅有的一点记忆被勾了出来,他露出会心的笑容。 子莫小抿一口酒水,道:“皇兄,娘娘美若天仙,实在是少见,敢问,是何许人也?” 虽然他向李祁问道,可是他灼灼的目光牢牢锁定身旁焦虑的女子。她感觉到了,身形一顿,抬起头不惧地看着他。 一个白面小生,有什么能力与她斗?就连堂堂酆都大帝也在她炼制的药水里欲仙欲死,被她掌控!这么一想,她更是自信,淡定道:“大帝都已经查清楚了,出生清白,放心,坐的住这个娘娘的位置!” “是嘛,那么请问娘娘是哪里人呢?祖上又是做什么的?可有兄弟姊妹?” “问这么多做什么?”她低声怒道,不耐烦地转来转去。 “娘娘说出身清白,那么告诉我又有何妨?何况,我是皇兄的臣弟,是一家人。” “边上那么多人,都是一家人?”她瞥了我一眼,我正在仰视坚定的子莫,那股蔑视的眼神扫过来,我迎头碰上,和她撞了个结实。 我道:“娘娘无需担心,我生前是子莫的妻,是一家人,就算知道了什么也不会说出去的!” 说白了,你到底是什么身份,还是说了吧! “……衣裙脏了,我……” “娘娘!”她趁机开溜,子莫不让她有一丝喘息的机会,“不过是脏了罢了,没什么大碍的,臣弟正等着你的回答!” 要不是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她又怎么会这般扭捏?我不禁多看子莫两眼,他这咄咄逼人的气势,难道是哪位绝世高人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 “罢了罢了!不过是身世如何,你们且听好了”真的是被逼急了,否则她也不会那么急匆匆地说道:“生前家父是七品官,家母是大家闺秀,并无兄弟姊妹,也从未做任何许配!” “什么?从未有任何许配?”子莫挂着一抹笑,“娘娘怕是贵人多忘事,一年前臣弟还在无名地狱见过你,那时你是凶兽穷奇的夫人,而我是去救兄弟,无意间偶遇,娘娘不记得了?” 只见春姑娘的额头冒出了几颗汗水,她依然强颜欢笑,转头对李祁说道:“阴间是不计较这些的,大帝说呢?” 李祁皱了一下眉,犹豫了一下,忽然迷迷糊糊地点了一下头,双目无神:“是,朕不计较。” 她松了一口气,得意地扫了一眼座下的我们,最终把视线挪到了离她最近的鬼车上,立刻猜出一幅娇羞妩媚的姿态。 看样子,她已经完全控制住了李祁。 下意识抬头一看,从子莫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担心,毕竟是他的皇兄,曾经是一起寻花问柳的伙伴,不担心也太冷漠了! 鬼车缓缓抬了一下眼眸,沉寂了很久的他淡淡一笑,不免叫座下的众鬼惊叹:好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笑起来能惊动鬼神啊!不愧是他们尊贵的“鬼王”大人! “娘娘,大帝不计较,可是你让众鬼如何不计较?” 声音平缓,却一石激起千层浪,歌舞戛然而止,众鬼听到鬼车的话,先是一愣,忽然反应过来这其中还有自己的事!纷纷议论开了,一片吵杂,吵得人头疼。 也不知谁说了一句:“请大帝三思啊!”众鬼立刻有人附和,慢慢,竟然每个人都高呼:“请大帝三思!” 我忽然瞥见从鬼群里走出来的黑脸“婢女”,夜卿一脸坏笑,想也不用想,刚才一定是他起的头。 “大帝,你怎么看?”春姑娘焦急地看着李祁,她意识到,就算她再怎么控制,也不可能控制千百只修为各异的鬼魂。 鬼车这一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留给她这么大个挑战,她更佩服这个男人了…… 李祁糊里糊涂地看着众鬼的抗议,正发愣,只听鬼车道:“这册封是什么时候都可以的,但是在魂魄完全之后册封,这不是双喜吗?把日子往后推推,等众怒平息了更好。”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只不过,他是酆都大帝,几时需要别人出主意了?面色耷拉下来,冷冷地道:“朕再思量一番吧!” “大帝?”边上的女人一脸不可思议,她就这么被放置了?那今天的宴请众鬼算什么! 她就是跳梁的小丑,众鬼都仿佛在看她的笑话,更过分的是,还是在她爱慕的男人面前丢了脸面! 她把狠毒的目光射在我身上,脊梁骨一凉,我淡定地喝了一杯酒,酒能驱寒…… 她以为她仇视我,记恨上了我,我就乖乖等着被她宰割?笑话!刚才让夜卿倒在她身上的酒不是别的,正是诡异的曼珠沙华汁液,继续在她的裙摆上绽放,她不知道,她的脸已经仿佛有一朵花在含苞待放了,只是时间不到,还不明显…… 记得子莫说我的恶作剧太轻了,我笑了,这汁液还有毒性,渗入魂魄的表皮,那可是要忍受千万只虫蚁的啃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简直可以当做是酷刑来用! 这女人平时不狠,狠起来连自己都畏惧!圣人且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两个女人就是两虎共斗,必有一个要灭亡,所谓蛇蝎美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不知道何时,夜卿悄然走到我身边轻声道:“接下去我要怎么做?” “不是要看看她配不配得上你主人吗?” “嗯,配得上!” 当时我就回想起地藏菩萨那时的模样,一个穿着粗布开襟的衣服,眼睛散光的男人。离奇的是,两只眼睛分散,眼珠都要飞出去了,就像两个吵架的夫妻,一个要往左走,一个要往右走! 这样子还讲究配不配得上?主人在眼里就是最美好的,夜卿还真是怀着一片赤诚的忠心啊! 我道:“所以刚才你引诱他们说那番话,就是为了让她嫁不了他人吧?” “嗯。”夜卿舔了舔嘴角,得意极了,忽然转身瞧见一张熟悉的脸,刚才他没有仔细看,这一看才发现,原来想要控制自己的女人就在旁边啊! 夜卿向春姑娘走过去,面带恨意,他一定要好好报一下仇,竟敢把他关在地下那么久,也让她尝尝这种滋味! “夜卿!夜卿!……” 喊他他不回,我一急,不顾座上那道探究的目光,离开座把夜卿拽了回来,这家伙哼哧道:“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救你!” “就你这小小修为,算了,这笑话不好笑,我不需要你救!” “我知道你是凶兽转世,修为本身就高,不过蛮干是不行的,否则你是怎么被关在地下的?吃一盏长一智,等时机成熟,端了她一窝!” “一窝……有同伙?”夜卿又惊又喜。 “我的意思是,端了她的那些神器,比如舍利子。” 夜卿觉得言之有理,暂且安静了下来,不过这一会儿却是被一个人盯上了,等我回过神发觉的时候,他干脆就不掩饰自己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我。 李祁,他想干什么? 心里毛毛的,不安地回到座位。慢慢地就忘了,然后,竟然看了歌舞足足五个时辰! 脊梁撑着难受,我往鬼车的身上蹭了蹭,懒懒地道:“这一宴有好几个时辰了,你听,人间没了声音,阴间又热闹了!” 鬼车依然挺着背,一点没有疲惫的样子,伸手轻轻捏了捏我的下巴,自然地将我搂在他的怀里,放倒,藏在高高的矮桌下,他勾了勾唇角,“终于和我说说话了。” “嗯?” 我有无视过他吗?好像…… 真的是这样!子莫的表现太过良好,我竟然把鬼车忘了! “罢了,知道你把夜卿从地底下捞出来很是辛苦,又要制作毒汁,原谅你了!” 我一愣,“你是怎么知道的?刚才你跟着我?” 鬼车笑而不答。 子莫不知道怎么给他听见了,凑上来啧啧了两声,羡慕地看着我们的姿态,闷闷地说道:“还是鬼兄在背后运筹帷幄,指点我该怎么做,否则怎么能下这么大的绊子呢?不过……夫人,你可要好好夸夸我,我的表现真的很不错!” 哪儿有人这么夸自己的?不过,我允了,把自己肚子里所有的墨汁挤出来好好把他夸上天,一张白面小生顿时变得红光满面。 我正襟危坐道:“我们何时离开?” “累了吗?可以先行告辞!” “嗯。”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子莫争着站起来说了几句客套话,又随便糊弄两句,总之,李祁对于我们的离去无话可说,只是看我时的眼神却很怪异,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乐仙(一) 刚起身走了几步,只听身后响起磁性的声音:“诸位,今日的宴席是为了大家能够感受到人间除夕团圆的那份喜悦,酆都城方圆万里,地大物博,不比人间差多少。既然各位都已经舍去了肉身,就应该认清自己的身份才是,要是想着回人间,就等着七月半!其余时候逃出去,斩立决。” 最后三个字让人不寒而栗。众鬼面面相觑,敬畏李祁都低下头,俯首称臣。 突然一声巨响,身后的一切都炸了。 黑云滚滚,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两个身影在浓烟里拳脚相斗,片刻就一个人处在下风,一罐绿色的药瓶滚到了我的脚边。 “回来,什么端了一窝,这个时候抓住她就好了!”夜卿轻快的声音从浓烟里传出来,他两只锋利的兽爪抵在春姑娘细白的脖子上。 “这是什么?”我拿起地上绿色的药瓶,一股刺鼻的气味从还没打开的瓶子里散发出来。 鬼车道:“气味有点像孟婆汤,可是,仔细一闻又不太像。” “等等,闻了这个味道,我的头有点晕,夫人,扶着我!” 子莫整个人扑上来,我一推:“别闹,看那里!” 这时,浓烟散去,夜卿挟持了那女人,不过看她的样子却是很淡定,大眼一瞥,不慌不忙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闭嘴!关你何事?你只要知道接下来,你会在我手里灰飞烟灭!” “夜卿,再想想!”我急忙劝说,“要是一冲动可就回不去了!” 要是一冲动,那些奇珍异宝就都找不到,李祁如何被她控制住也不得而知了! 夜卿扔给我一个白眼,“她戏弄了我,而且还带走了白儿,这口气叫我怎么下咽?” “白儿?被她带走了?” “说,白儿在哪儿?”夜卿恶狠狠地质问手里的女人,在她的脖子上划了一道痕,血慢慢流下来。 “住手!”李祁向夜卿扑过去,却不想反被他一脚踢开,飞了好远。 “嗯?他的气息怎么这么弱……不管了!说,白儿在哪儿?”夜卿不再纠结李祁虚弱的体质,掐住她的脖子,贪婪的盯着流淌的血液。 子莫焦急地飞过去看李祁的伤势,鬼车与我对视一眼,我把药瓶交给他:“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 “嗯,我去查查。” 这需要一点时日,就怕来不及,夜卿有仇必报,下手又没轻没重,等查出来这是什么的时候,人没了,又有什么用? 我道:“我留下劝劝夜卿!” 他拍拍我的肩膀,眼睛里流光闪闪,就像并肩作战的士兵,给对方极大的信任。围观的众鬼纷纷给鬼车让出了一条道,有的仰慕者弯下腰道:“大人!交给你了!” 目送红影渐行渐远,听到夜卿再一次逼问白儿的下落,那女人终于开口道:“想知道?”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我身上,我顿时不知所措,尤其是她嘴角淡淡的嘲讽,笑我鸠占鹊巢就是最大的错误。 她是什么意思? 夜卿皱了皱眉,手上的力道加大了几分,“快说!” “不得不说,孩子的魂魄真的很纯净,力量也很大!我此刻变化出来的样子,你们谁也认不出来我是谁,这就是他对我最大的贡献!” 她笑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夜卿很不耐烦,可她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清秋,从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大人对你一见倾心,时至今日,我才明白! 他根本不是爱你,而是千百年前他的结发妻子,乐仙青儿!要不是你身上有和她相同之处,你以为一向冷傲的大人会看你一眼吗?甚至不惜改变自己,为你掷下重金!” 听了她的话,我恍然知道她是谁了,要不是爱成痴狂,她又何必苦苦追随?要不是她爱的人是鬼车,说不定我不计较她的手段,诚心祝福她,只不过她是恰春,是那个不择手段的女人! “我也是替你觉得可悲。”她道,“一直被蒙在鼓里,还以为大人的心里只有你是吧?那就又傻又天真了,半年前我终于知道了其中的原因,而其中,有一点你绝对不知道——大人他,其实一直在暗地里寻找让他娘子想起他的法子,害了不少无辜之人,比我的手段高不到哪里去……” “少废话!” 夜卿的力道已经让她的脸都扭曲了,他不管恰春说了什么,都与他无关,他只想掐死这个戏弄他,带走白儿的女人! 我道:“夜卿,等她把话说完再解决她!” 其他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时脑袋糊里糊涂,一直想起恰春说的那句“在暗地里寻找让他娘子恢复记忆”的话,这几个字怎么写我都忘了,更别说明白话里面的意思。 我自认为自己不是大恶之人,可也不是老好人,对恰春的所作所为,那些不堪入目的杀孽,就像活生生剥下无辜之人的人皮,魅惑君主令一国大乱,害死清莲……要是还能好脾气地谅解,这不是善了,是更大的作恶了! 所以,夜卿要是杀了她,我绝不会阻止,只不过不是现在,因为她只说用了白儿的力量,可是白儿在哪儿,她却没有说。 夜卿虽然冲动,可他不傻,不知道白儿的位置也不敢动恰春,而她正是抓住了这个弱点,大肆吐露对我所谓的“可悲”。 只不过,一个孩童最后竟成了她的保护伞,她实在没有料到! 眼看四周包围住她的众鬼,都是一群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小鬼,只因为他们的大帝被人一脚踹飞,怒气冲冲地围住了他们,她觉得好笑。 我真觉得此时完全没了自己模样的恰春更滑稽,只是知道她的大人爱着乐仙,就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仙,可是说白了,长得像算什么? 平心而论,鬼车梦里的青儿是百个恰春都比不上的。 那才是真正的仙子! “说,白儿在哪儿!”夜卿急不可耐地道。 “别这么急,毕竟说起来,咱们曾经还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对我这么心狠,难怪……不心疼吗?”说着说着,她竟摸上了夜卿的胸膛。 “滚!” 毫不意外,夜卿急急甩掉了她的手,觉得恶心,脸都扭曲了。 我问:“夜卿不记得之前的事,是你做的吧?” 恰春愣了一下,反问:“什么叫做不记得了?他,难道忘了自己是谁?” “废话真多,白儿在哪儿!不说的话,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你!” 恰春对夜卿的威胁毫不在意,反而发笑:“你有什么法子?有什么酷刑是我没有感受过的,你尽管招呼吧,也给我开开眼,不过要这样的话,你们就别想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了!” “卖肉的活也不在意?” 恰春脸色一变,嘴唇微微颤抖,不再说话。 夜卿舔了舔嘴角,他就知道一定有办法可以撬开她的嘴。而所谓卖肉,绝不是指青楼里那些愉悦客人。听说一县令老爷就喜欢见人“卖肉”,某妇不守妇道,抓来就是剥去裤子,当众抽打,全县百姓都赶来观看,那妇人不堪凌辱,血溅当场。 我不禁想起在花楼的那段日子,年纪还小的姑娘不愿意伺候客人,就被当众剥去外衣,受尽凌辱。甚至弹个曲子,也有客人拿这个耻笑,险些拉我去满足他们的恶趣,幸好那时鬼车破门,才免受了这种苦难…… 这样的刑,一个普通女子怎么受得住! “你不是真要这么做吧?”我担心他真的会这么做,轻轻的问道。 夜卿摇了摇头,“虽然男女我都下得去手,可是剥去衣服这种事,我做不了。” 尤其是一个女人! 我懂,这是因人而异的,要是末生就没这么多疑问了。 “这样耗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她控制酆都大帝,这一点她是逃不掉的。” 我看着恰春的眼睛,正如梦里看着青儿的双眸,果然是不一样的,她的远远比青儿的欲望更多,更浑浊。这就是区别。她想代替青儿在鬼车的身边,做梦都困难。 “那要怎么做?” “把她关到困住你的地方吧!” 夜卿点了点头,拖着不甘的恰春离开。 这时,子莫急急地喊道:“夫人,皇兄他不是简单的晕过去,来!” 闻声赶了过去,可我意识到,我不会看病,李祁怎么晕过去我也不知道啊! 就听鬼群中有人言语:“这是长时间服用一种东西,一旦停止了,就会产生不适。” 难道他就是这么被控制的吗? …… 几日过后,李祁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见我一个人在他身边捣鼓药水,睁着惺忪睡眼道:“清秋……” “嗯?”我顿了一下,“何事?” 忽然安静了,许久他才吞吞吐吐地道:“多谢。” “说什么谢的话,这虽然不是分内的事,不过青梅竹马变成这样,我也要照顾才是啊!何况,大帝是酆都之主,正如你说,方圆万里,地大物博,没了你怎么行!” 他微微一笑,额间小小的蓝色菱形似乎亮了一亮,“还和以前一样伶牙俐齿!” 正好手里的药不烫不凉,便递到他身边,“虽然不知道怎么样,不过喝了总没有坏处。” 他摇摇头,“药,喝多了,什么感觉都没了,这大概就是因果循环吧!” “嗯?”他这是什么话? 第一百一十九章 乐仙(二) 李祁吃力地坐起来,晕晕乎乎的,扶额自嘲道:“因果,就是曾经一碗药,害得你亲妹妹无法正常做一个女人,如今,我丢了魂,因果循环,被药控制,无法正常做一个鬼。” 正起身换一碗药,我一怔。回想起他提过一次,若不是因为当年清莲有了皇室的骨肉,太子妃不会是她,只不过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孩子却迟迟见不到影子,真相是李祁不要孩子的出现……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害她?”我自知脸色很不好看,冷的像一块冰。 “九子夺嫡,我知道那时候你对我的真心,却不知道吧?那时候我的处境如履薄冰,只能步步为营,孩子……会成为我的拖累……却不想,最后败在女人头上,万里江山拱手相让!” 李祁低着头,他一直知道身边的女人是怎么样的蛇蝎心肠,众皇子中独占鳌头那么多年,又怎么可能没有头脑?可他不在乎,或者说,他求之不得! 只有他知道,每日夜里都梦见那些兄弟来讨命时,心里的那份愧疚,折磨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同胞兄弟,最终落得个手足相残,他心虚过,他甚至希望赶紧有人从他的手里夺走江山,以至于,他纵容后宫的女子相斗,让他自己变成了棋子。 李祁道:“那个画皮鬼一直在我身边,她无非是像之前一样窥视着我的权利,活着被利用够了,死了还苦苦相逼,一个不慎,中了她的奸计,那瓶绿色的瓶子,就是她用来控制我的药水。” 我点点头,把微热的药用勺搅了搅,小心送到他手上,怕洒了出去,用手端着底部,“你想怎么处置她?” 李祁见我把药送到他手上,触碰到的那一刻,他愣了愣,扯了一下嘴角,道:“打的她魂飞魄散都太轻了,我只怀疑当初她能逃走,定时有人从中相助,找到那个人,一起处置。” 听到他说,手抖了一下,药撒了出来,弄湿了一大片床褥,我一惊,赶紧撤下湿了的被褥,却发现撤掉后,李祁露出两条大白腿,只穿了一件明黄色的里裤。 尴尬的气氛升起,我眨了眨眼,打算装作没看见,转身时,却被他拉住了手,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叫人害怕。 当初放了恰春的是易川,凭着李祁现在的火气,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轻饶了他! 我也不知道我跟着心虚什么,可就是怕易川的行为暴露,就连什么时候李祁抓住我的手也没有发觉。 “记得之前我问你还愿意回来我身边,那时只是觉得你的美已经够配得上我了,现在我问同样的一句话,回来我身边吧?” 我只觉得好笑,我曾在青楼里卖艺,寡妇门前是非多,只有那里最清静,可,这代表我就下贱,下贱到要回到曾经一脚踢开我的男人身边? “我们已经再无瓜葛了,真要是念了旧情,无非是青梅竹马的挚友,别的,恐怕没有了!”我冷冰冰地转身。 李祁道:“无非是身边已经有了一个财大气粗,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公子,要是没有他,你还不会考虑回到我身边?除了我,易川,子莫,有哪一个你看得上?因为他们的地位,始终是我的臣子。” 我怒道:“放屁!” “恼羞成怒?” “且不说其他,现在看来,当初我真是天真多了头,倾慕你,是我这辈子犯的极大的错误,易川,子莫,哪一个不是比你优秀?只能怪我眼瞎。” “住嘴!”李祁皱着眉头,火气蹭蹭往上冒,一个画皮鬼就已经足够让他糟心的了,这回我的话更是火上浇油。 “你要去哪儿!”他见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愤愤地问道。 我没好气地回应:“自然是有我自己的事要做,难道还这儿留着伺候你?” 用力关了门,只听见屋子里碗碎的声音,异常的清脆。 心里留着股闷气,我一直想着李祁说的那几句话,要是没有鬼车的出现,说不定,我的确就在易川和子莫之间做了选择,或者遵了阴间的规矩,娶了两个丈夫也说不定! 只是这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能想到那个人鬼魅一样地出现? 而且他的出现,还叫人付了真心。 我在后花园踱步,揪了几片竹叶在手里,地上的石头小路长着青斑,要不是土里有几朵干枯死去的花架子,还真不好认出这片竹林就是所谓的后花园。 这是典型的名不副实! 忽然身后的竹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我的后背顿时竖起汗毛,一动不敢动,就盯着竹林里会出现怎样的东西来。 一缕青烟从竹林里钻出来,悠悠然飘在我面前,我定睛一看,差点哭出声来。 “怎么了?”见我流了几滴眼泪,那悠闲自在的男人才急匆匆地上前,紧张地问道。 不由分说,我抱住这个纤细的男子,只等熟悉的麝香味道飘在鼻子底下,才感到莫名的安心。 “怎么回事?”鬼车依然十分紧张,太害怕出了什么事,一连问了十几遍。 我窝在他怀里翻了个白眼,“废话,想你可以吗?” 明显感觉到他的一愣,万万没想到我会说这种话,有些招架不过来,我不禁怀疑,要是我此时做些什么都可以,他都会乖乖就范的吧? 可是忽然觉得恰春的那番话由不得我忘记。 在他稍微适应了一下我的“热情”时,我抬了抬头,望着他的眼睛,他也低头疑惑地看着我,我试探性地道:“要不要休了我?” “什么?” “我转世之后,就只有你留在阴间,又要过起相思的日子了,万一期间你们相遇,就匆匆错过岂不可惜?” “突然之间为什么说起这个?”他有好多话要对我说,我感觉他已经酝酿好了,可是两三句扫兴的话一出,他完全没了兴致,阴沉着一张脸。 他一直不愿意我提起转世这一回事,他说,他禁不起再失去一回的痛苦。 “你一直在试图寻找让她回忆起你的法子吧?那就说明,你已经找到她了,我相信,办法总是会有的,你们也迟早会……那我的存在,岂不多余?” 天知道说这句话时,我的心是有多痛,好想他能坚定地告诉我,这都是假的!这都是恰春骗我的话! 可是鬼车平静地看着我,像是风暴前的寂静,然后,他拍了拍我的头,像对待正在说傻话的孩子,露出宽容的微笑,他道:“不要多想,现在首要的不是查到瓶子里是什么东西吗?” “查到了?” “嗯,有魂魄的残留,孟婆汤,以及其他草药和蛊。” 既然知道了……那就知道了呗!还能如何? 我道:“那现在可以说说转世的事了吧?” 鬼车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不乐地看着我道:“我说过,不要再提了,要是我再失去你,那我绝不要活着!一个人活久了就是上千年,累了,活着太累,更何况还要等一个人,你知道等一个人有多累吗?我等不下去,还不如求得一死……” 我扑上去紧紧抱着他,心跳地厉害,几乎都快要蹦出来了,我道:“行!我不提了!” 知道他不老不死活了上千年,一个人,按他的话就是苟活于世,要是忘了自己还有一个人要等,说不定他早就找了一个解脱的方法,说不定,最终错过的是我们。 ……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有一白衣男子立于山礁之巅,身旁跟着瑟瑟发抖的白衣女子,男子道:“怕就走。” 女子摇摇头:“别这么冷漠,要是我有危险,你还不救我?”她似乎有极大的自信,相信自己绝不会出事,就算出事,也会有人救她。 男子冷哼道:“不会。” “青儿知道白帝不是冷血之人,要是青儿有危险,白帝一定会出手,只不过现在怎么说都无所谓,你看,那鲲已经怕的不敢出来了!” 恰好这时,一只大鹏在角落里偷偷观察那两个带着仙气的人,被男子抓个正着,立刻一顿扑腾,片刻就被男子驯服。 “白帝真厉害!佩服,那么,那鲲咱们还要不要抓了?” “有这只鹏就够了。” “好,那咱们回去就拔了羽毛煮汤喝,味道肯定鲜美!” 在男子手里的大鹏炸了毛,对着女子叫得可响了。 女子继续跟着男子,一路不停地说话,直到男子不耐烦,道:“你何时回天上?” “额……”女子一顿,“你也知道我们乐仙,吹箫弹琴过的逍遥,只要是不去打扰其他人就可以不用回去。” “可是,你打扰了我。” “我说的是凡人,而不是像白帝你这样的大神。”意思就是,她可以打扰他。 女子太无赖,男子不屑一顾,只听身后的女子抱怨道:“白帝也太冷淡了,真不愧是掌管精灵鬼怪的,不过这样子,让人喜欢不起来!” 男子觉得好笑,自己管她吃,管她住,还要管她喜不喜欢自己?他没有那么空闲。 可是听到她说的下一句话,他静了下来:“难不成也和他们一样,嫌弃青儿的出身?青儿不过是多吃了几颗仙果,脱胎换骨,成了仙,自然不比你们修炼的,可是,瞧不起这又算什么?” 第一百二十章 乐仙(三) 那一番话在男子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可是等他一查才知道,什么吃了几颗仙果才得道成仙?根本就是假话!她是一仙家的弟子,因为有时机灵能干,还挺受同门的喜爱,可有时又太调皮惹事,就只让她做了个乐仙。 恰好这时她不想回天上去,那他建议:“倒不如留下,你要在我身边,给你做个女官?” 她欣然接受,还以为大冰块终于融化了,兴奋的成宿睡不着觉。 却想不到,第二天她就被带到了割舌地狱,眼睁睁看着成千上百个亡者被拔去舌头,污血四溅,她刚想要逃走,马上就被发现,得到的解释是:“谁叫你欺骗了我们白帝大人?那就要做好被惩罚的准备,先在这个地方待着!” 欺骗白帝,这可是死罪啊! 她在脑海里想到了后果,在脑子里想到了被拔舌的痛苦,甚至想到了孤苦的下半辈子只能靠做一些手势来传达自己的意愿,心凉了半截。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躲在角落忍不住抽噎。 “哭什么,知道害怕了?”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她抬头一看,看到他时瞳孔一缩,战战兢兢地道:“青儿知错,白帝大人请责罚。” 一直被人尊称“大人”的他,万万没有想到,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时,会让自己那么难受!心胸闷得慌,好像两人之间产生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看到她眼里的惧怕,虽然是他要的效果,可是真的达到了,真是一点也不爽! “这么容易就认错,可不像是你!” 他希望她还能嘻嘻地和他说笑,故意转了个弯子。 只不过这次不一样,她真的被吓坏了。 像只受了惊的兔子,瑟瑟地缩着脑袋,谦卑地低下头,说些祝福万安的话,听得男子很不愉快。 “行了,回去吧!”他冷着脸说道。 “这就让我回去了吗?我是说,惩罚什么的……不会……” “不会再有什么惩罚了,这样可放心?” “多谢白帝大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看她眼睛里的怨恨,哪里有半点感谢之意?不过男子并不在乎,至少能看见她嘴上挂着笑容,心中就不会觉得烦闷了。 过了几月后,他忽然发现,已经很久没有人在他耳边叨叨了,一问才知道,青儿回到了天上,正在准备嫁给一个大将。 还听说大喜之日就在三天后。 “为何那么急?”他一边紧张地收拾东西,一边还要故作镇定地问个清楚。 鬼仆道:“据说是天上那位要求的,说是好久没有办过喜事,要尽快办成。” “胡闹!”气愤地低吼了一句,还没等鬼仆奉上拂尘,他就已经腾云去了天上。 不管是不是要得罪天上那位,又或是大将,他无需在乎。总之,这人,他是抢定了! 如果要问为什么,一定为此找个原因的话,他扪心自问,要不是沦陷了,他又何必这么做?一个人活了上千年,第一次心动,说好的悸动呢?说好的甜蜜呢?他只感觉到紧张,害怕,隐隐的担忧。 把阴间远远甩在背后,他一个人踏进了喜殿,火红的云柱,圣洁的云中花,都簇拥着一个正在穿喜服的女子。 女子面对繁琐的服饰一头雾水,正在试,露出半个香肩,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走来一个人,而且好笑地看着她,见她一直去拉那件衣服,而且怎么也提不上去的时候,他明白了,原来她是那么胖啊! “咦——”只听某人咬牙切齿,可还是穿不上那件衣服,沉重地叹了口气,干脆往下一拉,露出全部的后背,看得人心火直冒。 他一愣,竟然完全没有想到要去阻止。可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阻止不了了。 “好紧。”某人自言自语,不经意地回头,忽然看见熟悉的人,傻了眼,“你……怎么会在这儿?” 一件精美的喜服松松垮垮地披着,雪白的香肩若隐若现,她这个样子怎么叫人回话?不得已,只能是帮她把衣服拉拉好后,才后退一步,正经地看着她迷惘的眸子。 “我来抢亲的。”他淡淡道。 “抢亲?”闻言,青儿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直接往他的身上一扑,还蹭了蹭他身上的味道,笑嘻嘻道:“快抢啊!” 她的矜持呢?他有点后悔了…… 不过,既然她如此配合,那他也只好顺其自然,“顺手”就把自己的娘子带回家了,有时候他问:“为什么你那么放心跟我走?” “不为什么,就凭我掰着手指头在数你什么时候来找我,我认为,这是定数。” “你……吃定我了?嗯,蛮好。那么你会吃定我多久?三生三世够吗?” “我要让你这块冰融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三生三世哪儿够啊!希望下次遇到你,你可以温润如玉,而我秀而不媚,才子佳人,即便我们谁也想不起谁,我也能再次爱上你!” …… 所以说姻缘这种东西,牵扯了几生几世的恩恩怨怨,可不仅仅是一本《姻缘簿》能够解决的了。 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才能共枕,可偏偏有人不听不信,硬是要撮合,谁劝都不听,对付这种人只有一个解决办法: 打! 此时,子莫插着腰,面露凶色,要不是脸太干净了,就真有一个市井小徒的样子了,可要给他抹灰他不干,口口声声道:“我那么白净的一个人,夫人何苦把我抹的跟碳一样黑?” “这样不是有震慑力嘛!”我捏着两块煤炭,正儿八经地忽悠他,脸上忍不住挂着笑。 “夫人,虽然你开心是最重要的,可是这东西抹在脸上,好久都洗不掉!”子莫躲到了房梁上,“为了威胁那只犬神做这么大的牺牲,我可不干!” 闻声,被捆仙绳绑住的夜卿悠悠飘过来一个白眼:“聒噪!”一本《姻缘簿》还是不松手。 “被绑着还不乖乖听话?还是不松手……你又不识字,要书来有何用?还不如感知一下白儿的位置!” 我刚要伸手夺书,夜卿瞪着我:“汪!你这女人,我又没有逼迫你嫁给我主人,为什么要来抢我的书?而且我早就说过了,要是可以感觉到白儿的气息,我早就不呆在这个地方了!” 我无奈地寻了个位置坐下,脑袋空空如也,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倒是真像一个孤魂野鬼,在这天地间飘来荡去,虽然很是自在,可是漫无目的也是一种折磨。 “娘子……” 身后同样无事可做的鬼车正悠闲地品茶,他唤我,并向我递来一杯香浓的茶。 “真日子要是每天这么过,可真无趣。”我闲不住,这一成不变的日子就是我的死敌,可偏偏,阴间还就是这样一成不变的。 “不如,随我去人间看看店铺?听说江南一带新开了会馆,可有兴趣去看一看?” 他这么说,我又怎么好意思拒绝呢!当下就拍了桌子决定,一定要去看看的! 午后就是很好的时间。虽然午时三刻是阳气最重的时候,可是有鬼车在身旁,就相当于随身一把保护伞。他身上的阴气是普通厉鬼的十倍不止,一点小小的阳气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簇小火苗。何况人间入春,万物刚生,阳气比较薄弱,就是我一个人上街也是可以的。 可是鬼车还是不放心,怕我被满街的花样子吸引,一个不注意就跑了,特意往我手上递了一把伞,叮嘱道:“时刻跟着我,要是被人群冲散了,就在原地等着我,或是找一个高的地方……” “好了好了!”我也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不耐烦地让他走在前面,好让我在后头自在地看着满街繁华。 只不过不下雨,太阳也不大,只有我撑着伞的样子最是怪异。百姓纷纷把头偏向我这边,然后嘀嘀咕咕,有贼眉鼠眼的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不过我想,等我露出鬼身的时候,这帮心怀不轨的人肯定吓得屁滚尿流。 “娘子!”鬼车回头见我落在了后面,上前抓住我的手,也拿过了伞,松了口气道:“好在街上人不多。” 这条街上当然人不多了! 他就怕我们被挤散,特意挑了一处王公贵族最喜欢出没的街道,因为这里时常有马车经过,来往的人并没那么多,而且十里桃花遍地开放,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雅的花香。 和他并肩在伞下,我才发现,周围的苍蝇怎么那么多?时不时就有姑娘上前拿着瓜果点心,热心肠地冲上来道:“公子,请享用!” 而他淡淡微笑回应道:“不了,多谢,姑娘还是拿回去吧!” 姑娘知道自己的心意被拒绝了,可是她不拿回自己的东西,而是看到一旁安静的我,直接把东西塞到了我手里,羞红了脸跑开了。 我一阵发懵,鬼车道:“娘子,怎么处理它就交给你了。” 我转头看他一眼,随即做了个决定,既然是别的姑娘送的瓜果点心,那就吃掉吧!怎么说也是一份心意不是? 只是鬼车不喜欢人间食物的烟火味,尝了几口还是拒绝了。 忽然,他看见有画师在树下作画,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眼睛一亮,抓着我就跑,画师愣着不动,只见我们一阵风就到了他面前,有生之年,他还从没见过跑得如此快之人! “二位有何指教?”画师画画,自然是以为我们要谈论他的画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孽缘 我吃着我手里的果子,抬头看了一眼画师,刚想说没什么要指教的,鬼车先开了口:“画上花鸟栩栩如生,真是一幅好画!” “哈哈……我这也就是随便画两笔!” “可否借用一下纸笔?” “当然,请用。”画师大方地让出自己的地盘,转身走向别的地方去了。 “你这是做什么?”我好奇地问。知道他花鸟画的更是逼真,看到人间画师画的画,虽然形似了,可是没有神。 难道他要趁着画师不在,添上几笔? 反正与我关系不大,我也悠然地待在一旁吃着味甜的果子。 可见他扯下人家画师画了半天的画,放在一旁,又换上新的,对我道:“稍等,要花着时候。” “作画吗?”我顿时失了兴致,画画这东西仿佛有剧毒,虽然画皮的时候画的好好的,可是一画其他的东西,物不是物,人不是人,简直是毁天灭地的一只神笔! “来,我教你。”他道。 我摇摇头,赶紧逃命似的地跑到了别的地方,继续啃着剩下的几个甜果子。 清风徐来,漫天桃花大雪一般,簌簌的。 “放开我!你放开我!”远处几声悲愤的哭喊声非但没有人过去帮忙,反而越来越多的人跑去围观,而且听到几声邪笑,让人浑身难受。 我道:“那边有女子遇难,我过去看看!” 鬼车点了点头,继续提笔作画。我也真是奇怪,他到底在画什么?都没见他抬头看过。 人群拥挤,我只在人群外面看着,透过那一具具污浊的肉身,能看见最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无非是有公子哥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民女不从,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只听那民女边哭边道:“我已经是三岁孩子的娘亲,我要我去作甚!” 公子哥哈哈一笑,摸了她的下巴道:“小娘子,为人母都那么有味道,不错!跟我走,你的孩子……本公子养!” “滚!”民女挂着眼泪,冲出人群,可是很快就被随从抓住了,又给带了回去。 公子哥摇着头,吊儿郎当地走到她面前道:“跑什么呢?除非你上天入地,否则都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说罢,一根又粗又大的麻绳把那女子绑了起来,我正要变个样子再上前劝说,可是,那女子一看到我,眼睛一亮,赶紧说道:“公子,那姑娘更漂亮!你去找她吧!” 我一愣,这姑娘这么说,我顿时不想趟这趟浑水了,救她?呵…… 用别人的安危来换自己的,也亏是她这么做,看她还在别人手里擒着,要是哪个妒妇,我不介意上去做些让她后悔的事! “姑娘?拉个姑娘?”那公子哥笑眯眯地在人群中寻找,而我已经变成了普通妇女的样子,只是个黑脸,带着一点麻子的普通人。 “骗我?哼,带走!” “没有,真的有个美如天仙的姑娘,就在人群里,不信,我指给你看!” “哦?”公子哥信了她的话。 而她也很准确地在人群中指出了我,可是听见周围人的嘲笑,她再一看,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指着我大喊:“你怎么变了样子?” 我眨眨眼,无所谓地看着她:“我本就是这个样子的。” 民女顿时哭天喊地,一会儿说自己命苦,一会儿说自己的孩子还不会说话,这回又要强行改嫁给他人,她的命太苦了…… “带走!带走!”公子哥乐呵呵地命人强行拉她走。 我跟着他们走了几步,忽然有人拉住我,一回头,被眼里的美人惊艳了一番。尤其是他得到了桃花的垂怜,淡淡粉色的花瓣落在他的锁骨,说不出的妖娆妩媚,偏偏他还是有阳刚之气的,两种气息混在一起,着实叫人呼吸不得。 “怎么了?”他微微一笑,摄人魂魄的一笑,“被美到了?” 我摸了摸嘴角,没有流口水,那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不过转念一想,我的心思他有什么猜不到的,只有他的心思我才猜不到。 “刚才那女子被人带走了,我想我们要不要跟过去,适当的时候帮她一下?” “可是,刚才她陷人于不仁不义,你当真要去救她?”原来他已经在旁边都看见了。 我点了点头。虽说心里头不是那么乐意,可是多行善事才能积累功德,才能更快投胎去,不是? 可是这种想法不能被鬼车知道,他一旦知道了,肯定要生气,或者不让我这么做了也有可能。 所以我坚定地道:“没错!我见她实在是太可怜了,所以一定要过去帮帮她!” “这样啊……那就不用过去了。他们两个是三生怨侣,即便是今天帮了她,明天她也会以各种方法回到那个男人身边,而那个男人也始终会和她捆绑在一起。” 我不理解,他怎么知道这么多?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问。 “之前在人间就遇到过他们两个,那个时候,他们应该是第二世,一个是卖面小生,一个是骄横大小姐,还是这样强抢,只不过第二世是强抢民男罢了。” 这种叫做孽缘。鬼车说的。 “来,看看画像!”他兴喜地拉着我回到刚才的画之前,像个要糖果的孩子。 我把目光从他的脸上挪到画上,赫然一个“我”,柔顺的青丝垂在双肩,眉清目秀,唇边点点泛红,仔细一看,嘴里在吃着什么,手上拿着咬了半个的青果子,在漫天桃花雨里…… 就这么吃着果子…… “额……就画了这个姿势啊?” “因为那时,你正好在吃果子啊!” “嗯……”算是我的错。 恰好这时,那个画师回来了,手里抓着一捧花,见我目光看着他,他的脸上浮上了红晕,把花递给我:“姑娘,请收下,鲜花美人,最配了!” “多谢!”我冷静接过,却感觉有人的脸色变得不太好。我得意地笑了,抬头真的就见鬼车黑着脸看着我,仿佛在问我为什么收下花? 这不废话嘛! 画师只是送一束花,要是不收,岂不是怪我多想,小人之心了? 忽然,鬼车冷笑着把画师拽到自己画前,对他道:“你看这画如何?” 画师显然被惊艳到了,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鬼车稍稍得意,淡淡道:“那你可要努力了,恐怕以你现在的水准,是永远不可能画出这样的画的!” 说完,他微微一笑,拉着我的手修炼消失在傻了的画师眼里。 “你这是做什么?”我闷闷道,画师也没有存什么坏心眼,他却这么重伤他的心,依我看有些过了。 “你在帮他说话?”鬼车眯了眯眼,“他动了心,同为男人的我会看不出来吗?必须要在他真正动心之前就扼杀掉他的想法,否则……呵,他就等着受相思之苦吧!” 这么说,他还是在帮那个画师咯?好吧,他说的有理,我说不过他。 半路都没有言语,要是鬼车还看不出来我的闷气,我就真的不想理他了。 路上,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又轻声问道:“怎么了?” “刚才你是吃醋了吧?”我问。 “怎么了?”他还是这么问。 “想知道,要是你吃错了,我也告诉你我在吃醋,然后我们打平了,我就开心了!”我勾了勾嘴角。 “你吃谁的醋?” “青儿。” 或许是我的回答太令人目瞪口呆了,他一下子没了话,于是我道:“她比我更早遇到你,这就是我吃醋的地方,要是我能更早遇到你就好了!” “嗯,如此说来,我吃的醋更多了呢!” “啊?” “我可是你的娶的第三个夫君!之前那两个,不用我说了吧?我吃的醋,岂不是要比你多多了?一点都不公平,你开心了,可我不。” 我忙道:“可我们的孽缘,让我们怎么都结为夫妇了!你怎么着,都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鬼车淡淡一笑,停了脚步,我的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与他四目相对,顿时心虚的很。 “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些浑话!什么吃醋,重要吗?现在才是最重要的啊! “你不觉得,你畏夫吗?”他掩藏不住眼睛里的笑意,世人只听说男子畏妻,只知道妻尊夫,不是畏夫,而他眼里的我的确是畏夫的。 他这么说,我也觉得了,只要他表现出一点不乐来,我就立刻改口,立场在哪儿? “这样……不好吗?” “挺好的。” 然后我又说起我们的孽缘来,我又问了之前问过他的问题:“我们的前世发生过什么吗?或许也和那两个人一样,也好几世的缘分也说不定啊!” 可是他摇摇头,因为现在的他,就是他的第一世,又哪里来的好几世缘分?是我想多了。 …… 人间散心散够了,我们回了阴间,一踏进凤鸢阁的大门,子莫马上冲上来大喊大叫:“你们竟然不带我一起去!你们怎么可以不带我一起去呢?你们为什么不带我……” “子莫,下次再说吧!”我回道。 子莫板着脸道:“下次……下次我才不要去,除非只有我们两个!而且只有我们两个,我要你听我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十年 他要这么说的话,那他只能是想多了…… 子莫这么任性,仗着自己年纪稍小,时常把自己当做个孩子看待,口无遮拦,也有自己的道理。而他无非就是想获得更多的关注,心里那点小九九,不知不觉就被人看的一清二楚。 时光荏苒,眨眼已过十年…… 这日,与鬼车在树下博弈,子莫这时候跑到我身边,那沾满油腥味的嘴使劲在我脸上波了一口。 “本公子要转世去了,你们可有什么话要跟本公子说的?”他昂起头,微笑着。 这时只有自己知道心中的痛,十年里,他只被当兄弟一般对待,可他要的远不及如此!可是,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忘不了,他选择了转世。 我道:“不管说什么你都会忘记,还是不要费这个脑子去想了。” 鬼车道:“这话不假,可是几世怨侣都会在奈何桥头嘘寒问暖一阵子,即便是会忘记,他们还是乐此不疲。” “那这样的话,鬼兄赠我几句话吧!”子莫眼睛里泛着光,闪过一丝哀怨,更多的是期待。 “这一去,你是蛮国将领的小公子,可万万不要像今世这样优柔寡断,娇纵蛮横,撒泼耍赖……” “等等!”子莫赶紧制止他,免得他绕着弯子说自己的缺点,“夫人,看来咱们有缘无分,就连老天都不让我们在一起,什么克夫!我从来都不在乎……可是,我还是决定要离开了,你,不跟我说些什么吗?” 其实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无话可说! 我紧紧盯着手里的白子,心思早已经不在那一盘输掉了的棋盘上,子莫提醒了我,他要离开了,那么我呢?似乎我还没有着落,不知道有没有资格谈论转世…… 随手把手心里的白子落到一个角落里,艰难地转身,跟浑身都被黏住了一样,过会儿就要说些离别的话,身子是一万个不答应。 “子莫,有缘再会!”说完这句话,我如释重负,像是把身上无形的担子给卸下来了。 从子莫说他要转世这件事开始,我总会想起一个佝偻的身影,那哀求的语气,和那关切的眼神,老王爷的嘱咐我一直记着。 可是令我揪心的,倒不是因为老王爷的嘱托,还是在大婚那晚,我竟然把两张婚约给丢了! 不知道丢掉的婚约做不作数…… 心里总有一种感觉,这事有蹊跷,两张那么大的纸,怎么可能说丢就丢?而且怎么找都找不着!这不仅仅是有些诡异,更是不可思议! 我到底是怎么了?是真的不小心给丢了吗? 因为这件事自责了好久,反而听到子莫说他要转世去了,这心才有些往下沉。 “有缘再会?有缘再会……”子莫一直碎碎念这几个字,顿时双目无主,也不知道要去何处,抬头漫无目的的晃一圈,最终还是进了屋里。 看见他这幅样子,总觉得有块大石头堵在胸口。 跟他走近屋里,只见他肆意的坐在厅堂地上,好不拘束,随手抓起案桌上面的茶水,怔怔地抓起,重重地放下,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好像失了魂似的,也不碎碎念了,可也没有想过要和我说几句话,只是抬了抬眼皮,再也没有往日的那份神采奕奕了。 这个时候我去安慰,反倒是显得我多管闲事了。 回到院子里,只见鬼车还是坐在树下,手里几颗黑子,眼睛盯着棋盘半天,犹豫不决。 这几日,他的精神和往日很不一样,听说他头一次愿意和人间的一个大户商谈,而且是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从前是没有过的,他一向是小心谨慎,这样冒险,得不偿失的举动他是从来不会做的。 看他现在的模样,眉飞色舞,像跟着冷冽的风旋转的花瓣。 午后下过小雨,满地泥泞。 早已吩咐了几个婢女准备水沐浴,自己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便走到老树下,半蹲指着棋盘问:“这已经是死棋了,怎么救活?” 鬼车下意识抬头看了我一眼,出乎意料地道:“我可不是要这盘棋活,还是要让他变得更死,没有翻身的可能。” 我吃惊地看着他,下巴都要惊掉了。 不过多时,水备好了,我进了屋子,关了门,舒舒服服地把整个人浸泡在水下,让水漫过脖颈…… 这十年时间,过的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也没有我想象的度日如年。 总之,恰春罪大恶极,李祁找回了三魂六魄之后就把她的魂魄打散了,一缕扔到八寒地狱里去,一缕挂在奈何桥里,整日受到怨气地拂面,一缕扔进忘川河,一缕塞在油里浸泡着五毒的池里…… 我也是才认识到,原来坐过皇椅的人都是这么心狠手辣,那我岂不是要感谢他之前的不杀之恩! 被他惩罚的手法吓得不轻,后来他的请帖几次送到凤鸢阁,都以身体抱恙为由回了他,他自然知道我的抵触情绪,几年之后便消停了。 说起白儿,那个胖嘟嘟的孩子,可怜被恰春制作成药水,尸身成了易容的一张皮,不过却得知夜卿再也不会失控了,没了白儿做来源,夜卿的力量也没有那么大。这是唯一的一件好事。 这时,听见了外面的敲门声。听声音,是婢女,便允许她进来了。可是,提着热水的婢女身后,还跟着一个红衣美人。 这就别说能舒服的泡下去了,那小心脏碰碰跳,整个身子绷紧,哪里还顾得上舒服,恨不得整个人消失,或者是哪里有个洞,赶紧钻进去算了。 这下往木桶里一钻,冒上去几串泡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只水鬼在桶里。 也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几串脚步声消失,一片寂静,似乎刚才是我看错了,根本就没有婢女,更没有鬼车。 这么想着,慢慢伸出脑袋来,耷拉着湿漉漉的发丝,在安静的浴房里环顾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送了一口气。 “娘子,莫要着凉了!”从身后幽幽传出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无奈地回头一看,鬼车坦然地把屋子里的灯挑得更亮,他的眉眼,在灯火下更加清晰了。 灯亮了,他的眼神也亮了。 许久,他却没有动静,仿佛就是站在那里的一棵松柏,我越发的不好意思起来,轻声道:“你要不要出去?” “要起来了吗?”他摘下屏风上挂着的布巾,把它大大地展开,挡住自己鼻子以下的部位,告诉我他会偷看,可你还是起身吧! 我顿时哭笑不得,又缩进桶里,“不了,再等等……” “可是再如这般泡下去,只怕会让身子愈发的难受。”他露出淡淡的笑容,张开手里的“大网”。 “最近娘子的身子是乏了吗?难怪一些失礼之事,娘子总是尽快地躲避,怪我,真是失礼极了……”可是他的表情哪里有半点愧疚之意,只是瞪着无辜的一双眼睛,委屈的不知如何是好。 “那倒也不是,只是这……还是等我……” “这还真是奇怪,娘子身上有哪些是我没看过的?这个时候反倒羞涩起来。” 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十年里做失礼的事情可多了,而且,哪里他没有碰过? 可是…… 我到底还是要矜持一番的,可是知道,这样耗下去谁也不会认输,更何况还是我们都认为对的事,当然要坚持下去!可是时间一久,就浑身难受起来。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自认为用最快的速度起身,可还是被“大网”网住了,一睁眼,却见鬼车认认真真地用他的“大网”拭去我全身的水珠,从双肩过了大腿,最后是两只脚。 奇怪,明明刚才还觉得舒适,怎么忽然就觉得燥热起来了? 浴室里水汽朦胧,再明亮的光都变得模糊。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从他的侧脸一路往下,最终停在他十根修长的手指上,就这么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自然而然地搂抱住他的脖子,对着他的唇亲了上去。 哪里还管得了身上一丝不挂! 只是停留了一下,我就羞得忘记自己是谁了。想起来时,脸上跟烧起来似的,水都凉了,可我的身子是热的,跟还阳了似的。 “娘子……”他眯了眯双眼,抱着我的腰枝,分不清楚是他的双眼朦胧,还是我迷糊地看不清人脸。 总之干脆一闭上眼,他柔柔地回吻了起来,他的反应极快,在我彻底软下去之前,就把我抱起,扛到了卧房里去…… 在经过了一系列不可明说的大事之后,他揉了揉我的头,颇有些愧疚之情,窝在我的脖颈那儿道:“刚才把你弄疼的,是我太粗鲁,对不起……” 我枕着自己的手臂,满意地听着他的愧疚之情,脸庞微风阵阵,真是有些惬意,正好天黑了,又听见鬼哭狼嚎。 我不以为然地拉了拉下滑的被褥,就当是歌声助兴吧! 之后又纠缠了一番,鬼车沉沉地睡去,我反而越发的精神抖擞,半点困意全无。 微微一动,便露出泛红的小腿,干脆用脚指头勾起地上的衣衫,慢条斯理地穿上,所以说一点使坏的念头都不能有!否则连小小的穿衣动作,都要伤到筋骨,真是得不偿失了…… ------题外话------ 好久没有发糖啦!今天这一块怎么样呢?小主们可还满意?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会放你走 &nb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却还是不免发出轻微的声音,不过某位沉睡的公子没有吵醒,我松了一口气。 &nb提了一盏泛黄色的灯,我坐在树下,这时,听到咳嗽声。 &nb“那画皮睡着了?”子莫走到我身旁,面无表情地倚着树。 &nb“怎么了?” &nb他突然这么冷淡,而且对鬼车没有好脸色,我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儿。子莫向来都是讲道理的人,可他却不是开门见山的人,扭捏起来,话里有话,谁都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nb子莫没有好脸色地坐下,稍微顿了一顿,微微抬起头对我道:“要不东岳大帝告诉我,十年前他已经做主立下了婚约,现在我还被蒙在鼓里。那日你们二人成婚,半夜只见火光一闪,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烧了,现在想想,不是婚约又是什么?” &nb我一惊:“被烧了?” &nb“你知道?”子莫苦笑,“看来你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有对我的那份心,所以无所谓。我还天真地以为,要是没有那画皮的出现,咱们肯定能过好这一生!看来,我是自欺欺人了……” &nb“对不起,子莫,可是我不知道婚约的下落,不过那日确实是丢了,我没有保管好,是我的错。” &nb子莫生在皇家,长在皇家,认定了要礼数周到,更何况是成亲这么大的事,十里嫁妆那是必不可少的,可偏偏没有长辈的婚约,就跟吃饭少了一只筷子,虽然想办法可以吃上饭,可是非常的别扭。 &nb十年了,他一直憋着不说,不代表他真的无话可说,只是缺少证据,而且,他见我与鬼车越来越亲密,腻得发油,更是只能沉默。 &nb“本来我想不通,为什么易川会去转世,我现在明白了,你的这一生不需要我们,我们的出现只给你增添麻烦,是碍眼的!” &nb“不,不是麻烦,更不碍眼。” &nb“想了想,我们留着也是留着,走也是走。我想过了,阴间这个地方虽然好,什么都有,可是太冷清,一些人来了就走,留都留不住,一些人留在这,怎么也走不了,还有一些人,明明可以走……” &nb“所以即便是可以选择,你也决定了要离开?”哽咽着,他抓住我微微颤抖的手指,放在了他冰凉的手心里。 &nb“如果有的选择,你会让我留下吗?”子莫苦笑着,“我知道我的走意味着什么,日子照样过,你会在他的护佑下生活的很好,易川交给我的事,我护着你,这个……能够放心地交给他。” &nb“子莫……”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这一去就意味着我们从此形同陌路,说不舍是假的。 &nb“罢了!”他爽朗一笑,“我只提醒你,那画皮虽然对你好,可你千万别忘了,他在无间地狱里待过很久,心境早已不是最初那个令人敬重的白帝,而且,他背后做的一些事,极有可能是你十分厌恶的。” &nb我无话可说,毕竟他说的是事实。 &nb可我还想为鬼车开脱一番,真是中了他的“毒”,便道:“人非圣贤,也没有人是十分的大善,看开一点就好了。” &nb子莫冷笑,说了句:“莫要后悔”就走了,留个失落的背影。 &nb鬼哭声不绝,心里有些慌张,周围漆黑一片,只有一盏淡黄色的小灯陪伴,能听见的,就是屋子里那安稳的呼吸。 &nb心里想着投胎,便鬼使神差地出了门,打算到阎王那里去问问,只不过我这种情况,画皮之身,且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孽障,就连门都进不去,直接给拦在了门外。 &nb只有一点原因,你没资格! &nb鬼也是分三六九等的,罢了…… &nb我到地藏菩萨那里问问。这回他没有去极乐世界听讲,而是盘坐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在百鬼的仰视下讲着怪力乱神,人性之善。明亮的佛身就是最大的光源,照亮了方圆百里。 &nb“菩萨……”我轻轻唤了一声。 &nb忽然,只见从他的头顶冒出一道光,在空旷的地方化成了一模一样的分身。 &nb“善哉,你没有让夜卿请恶从善,请回。” &nb闻言,我一愣,什么还没说出来的话,就这么堵在嘴里,怎么也说不出了。 &nb除非完成那件事,否则不能转世轮回。就是这样。 &nb“那便……告辞。” &nb当下转身离开,提着我那淡黄色的小灯。 &nb可是,在百鬼的末端,我放了放灯,盘坐在最后面,抬头就是说着佛语的地藏,以及糊里糊涂听着佛语的鬼的后脑勺。 &nb一长舌怪卷了篮子里的桑葚吃,满满一口,他瞄了瞄我,把篮子放在我的身侧,示意我也可以吃点。 &nb我摇摇头,低落地蜷缩在地上。 &nb“嘿,我跟你说一件今天下午我看见的事!” &nb闻声,我忍不住往那边一撇,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就罢了,瞧那说话得意嘲讽的语气,定不是于我说的。 &nb“你知道吗?咱们的那个大人下午时分来找过菩萨,说是呀!不要让清秋那个女人去转世,谎称阴德未满,无法投胎!” &nb“清秋?谁啊?” &nb“哎呀,就是那个娶了三个夫君的,一个是三殿下,一个是子莫公子,还有一个就是咱们大人,我还听说咱们大人是最小的那个!” &nb“哦!可是你说咱们大人让菩萨说那些话,出家人不打诳语,菩萨肯定是不会帮他的!所以,那个女人还是可以转世的。” &nb“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似乎大人他手上有些东西,菩萨心一狠就答应了,所以说,这结果还不一定呢!” &nb“可那个女人为什么不能转世?我听说,是因为她为人时克夫,攒下的孽债?咱们这里什么时候有了这种说法,说的我心都慌啊,我杀了妻女也只在地狱受了八百年的苦痛惩罚,可还是能转世去的。” &nb“有一种说法,是咱们大人与阎王老爷串通好的,为的是把那个女人留在阴间,过段时间还要把她送入无间地狱,这样她就永世不得超生了!” &nb“这么狠……” &nb之后他们又说了一些家常里短的话,我一句也听不进去,眼冒金星,晕晕乎乎地提着灯,一个踉跄,差点站不住脚。 &nb之前从没见过阎王一次面,这次不管怎么样,我都要闯进去见到的! &nb便是在门口,那些等着批文的鬼排着队,我也直直地闯进去。 &nb“你干什么?”不出所料,一夜叉拦住了我。 &nb我直勾勾地盯着里面,冷冷道:“我只是拜见阎王罢了,让开。” &nb夜叉当然不让,我转身就是一腿,他飞出去一段距离,这时,我已经飞似的闯了进去。 &nb阎王正与一勾魂鬼说着话,见我突然闯入,一愣,不过他认出了我,却没打算和我说些什么,继续淡定地对勾魂鬼说着什么。 &nb这样的话,我也不需要顾及什么了,上了桌就翻起了生死簿,直到看见我的那一页,陈旧的生死簿上面只写了生死年月,与其他的不同,没有写犯了什么事,清清白白。 &nb“什么事,你都应该去找你的枕边人谈谈,到我这里,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看的。” &nb我稍微愣了一下,阎王这是在推卸自己的过错,毕竟不能转世投胎这话是他说的。 &nb“要是你问我他做过什么,我只能说,是他害了你妹妹清莲,改了她的死期,其他的与你无关,我不说。” &nb还有其他的? &nb“……那要是没有他的话,我会什么时候转世?” &nb“这几天与子莫会和一起,十年期限。你可回去与他商议一番,要是没有异议,我可以帮你安排转世。” &nb阎王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还是希望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更不要前来麻烦他最好。 &nb“嗯。” &nb飞奔回了凤鸢阁,我想找他当面对质,可是那紧紧关起来漆黑的门,竟然要比鬼门恐怖,犹豫了半天,门忽然从里面开了。 &nb“去了哪里?” &nb鬼车睡得很熟,自然不知道我去了哪些地方,更不知道我得知了天大的消息。 &nb此时,我还佯装淡定,可一想到他的所做,还有早已被我忘记,那精致人皮下的白骨,就不由得慎得慌:“我只是出去散了散心。” &nb“散心哪里是这个样子?” &nb我一副失了魂的样子,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他那么了解我,这对他一点难度都没有。可是我与他生活了将近十年,一直以为他是温文儒雅,淡然安静的男子,知道他画功了得,更是吹的好萧,喜欢养些艳丽的花朵,长得让女人嫉妒,时不时就有“蝴蝶”跑来凤鸢阁为了一睹“芳容”,更不惜重金买下他,却被他用重金推回去,我本以为这就是他,到头来,还是不够了解他。 &nb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能让菩萨帮他一起扯谎,更是说服了十殿阎王等人,改了生死簿,运筹帷幄,之前还将易川的青梅竹马带入阴间,这手段可见一斑。 &nb一想到和他共枕十年,我不由得冷汗直冒。 &nb“那我说,我要跟子莫一起去转世。” &nb他一怔,穿着单薄里衣的身子微微一晃,眉头紧蹙,沉默了许久,他才终于开口道:“这个想法是散心之前有的,还是散心之时?” &nb我如实回答,他道:“你已经知道了全部,那也没什么影响,我就不会放你走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众里寻妻(一) &nb花了一些时间才明白他的意思,却更烦恼了。 &nb深吸一口气,我重复了一遍:“我要转世。” &nb“夜里凉,进屋吧!这件事明天再说。”鬼车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无视我探究的眼神,转身进了屋。 &nb这事说来很严重,要是成了,说不定我和他就成了陌路人,所以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 &nb我熄了淡黄小灯,点燃了屋里的灯油,静默着跟在他的身后。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和他好好谈谈,见这架势,他肯定是不会放手的。 &nb虽然动过和他一双人一世界的念头,只是心中仍然有份执念,这胎,我非去投不可! &nb他说第二天与我谈谈,可是,心里复杂纠结了一番爬起,一睁眼却找不到他人了,把屋子里外都翻了一遍,叫来丫鬟询问,只说是一大早有事出去了。 &nb有什么事那么匆忙,还没告诉我就不见了人影?心里有些慌乱,想起子莫说过的,鬼车背后的一些事,极有可能是我十分厌恶的。 &nb他这话实实在在印在我的脑袋里,怎么甩都甩不掉,加上昨夜阎王的一些话,我更是想多了。 &nb“你又来干什么?……他?我没见过,你自己的夫君不看好,跑来问我作甚!”阎王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 &nb“你说你的夫君啊!没有,那日你们成亲之后就没有见过了,想来也有好些年头了吧……”十殿阎王们纷纷陷入回忆,感慨这世间最无情的时间。 &nb寻了一圈,竟然会在奈何桥看见他。 &nb一身红袍,漫天红花,摄魂铃嗡嗡作响,无常老爷经过时与他打了个照面。 &nb不少迷迷糊糊的王者跟着队伍上了奈何桥,摇着桥栏上面的铃铛,扶着铁锁,有的作恶多端,不小心掉入了奈何桥下面的万丈深渊。 &nb鬼车,就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红花偏爱他,就喜欢落在他的头上,肩上,埋在他的锁骨处,他轻轻一抬手,就都落到地上去了。 &nb“娘子,酆都城有了新的面馆,我们去尝尝吧!”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醉了落花,也醉了我。 &nb虽然美极了,我还是头脑清醒地摇摇头,特别应景地说道:“这样的日子,真适合转世,伤离别,可是不得不离别!” &nb“是啊,你且与我看这景象就好了。” &nb“这不一样……你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你也知道我是因为什么留在这里,鬼车,没想到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扯了这个谎!” &nb“可我不后悔。”他苦笑一番,然后深情地望着我,“这十年光景,难道你后悔了?” &nb“我后悔了!我想做我想做的事,那就是离开这里,开始新的人生,鬼车,我自认为对你无愧,所以,请你放手吧!” &nb我竟然想也不想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nb其实真正后悔的是现在,说了这种话后立刻就后悔了,看见他的脸色大变,看见他失落受伤的模样,有什么不能坐下好好谈的? &nb可这世上就是没有后悔药,虽然心里想好了一万句道歉解释的话,可是他的下句话,却让我一句也用不上。 &nb“可我不后悔,甚至于收手,我也没有这个打算。” &nb他这话,顿时令我陷入了迷茫。 &nb直到一白衣女子往这边一瞧,她立马认出了鬼车,带上她那仰慕的目光,向这边走来。 &nb只见她人面粉嫩,两道柳叶眉,双目之中带着说不尽的悲凉之意。 &nb“大人,小女子敬仰你多时了,你还在这里等你的爱妻吗?”那白衣女人十分不好意思,说话特别小心翼翼。 &nb“不要误会!我只是听说大人在等你的爱妻,我在这里等我的夫君,特此仰慕。他在人间定是思念我很久,我怕他到这里时寂寞,所以我等他,等他来了我再走。” &nb听说结交订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可是这女子却不是,她一个痴情人,只是甘愿当一个引路人,为她的夫君指引迷途。 &nb她说再续前缘,不敢奢望。 &nb客套了几句,白衣女子说出了自己的请求:“要是能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我就心满意足了。只是我修行尚浅,也恐怕走不出鬼门关,就会被其他鬼撕了,大人……能否答应小女子一个请求?帮我看看他过得怎么样?” &nb奈何桥上人去如流水,亡者披着黑衣,衬着墨青色的桥身跟水墨画似的。最惹眼的是落红满地,如血一般。 &nb他看了我许久,奈何桥上的铃铛嗡嗡作响,最后一批过桥的离开了,直到摄魂铃摇摆,他才对女子道:“举手之劳,你且告诉我他姓氏名谁。” &nb白衣女子大喜,说了一大段感激的话,就差跪下磕头。 &nb我真觉得自己滑稽可笑,要是至今还不知道真相!第一个冲上去帮忙的肯定是我。多行善事,也就地藏才能想到这个法子。 &nb“闲来无事,与我去人间看看吧!”他冷静地对我说道。 &nb三次提起转世这件事,他总是回避,这打太极的功夫真是出神入化。在我心里,他何时是这样的一个人!那如潺潺如流水的心性,任何困难苦楚都能淡然处之,有时眉目的惆怅,只是画个花鸟的功夫,就能烟消云散,嬉笑怒骂都有自己的一个理字! &nb可怎么偏偏到了我这儿,他就半分不讲道理了呢? &nb他决心不谈论这个话题,那好,那我自己决定去留好了。 &nb“你是去人间办正事,我就不随行打扰你了。” &nb我后退了几步,可一见他近乎哀求的眼神,我就浑身打了个哆嗦,可是半步也挪不动了。 &nb我不想因为他的一个眼神而决定我的去留,把牙一咬,心一狠,转身走了几步,听他道:“也罢,寻人这活儿干多了,一个人做起来也得心应手。” &nb他这话说的让人糊涂,似乎是说白衣女子的事,可是又像是对我说的,不管我在哪里,变成什么,他都有办法找到我。 &nb我毫不怀疑他的这个能力,只是他的这个能力是在告诉我,他不会放我走的。 &nb盛放的桃树之下,积着比往年更多的落花,可就算那棵树再美,那男人还是消失了。 &nb白衣女子沉浸在喜悦之中,我却是半句话都说不得。 &nb路过的几个罗蓑鬼,和我打了声招呼,便又匆匆离开了。 &nb无助地叹了一口气,刚抬起脚要离开,白衣女子道:“姑娘,可有空闲和我说两句话?” &nb“怎么?” &nb“我知道你是谁,仰慕了大人那么久,他最喜欢什么颜色,最喜欢看哪些书,甚至于他每天穿了什么衣服,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nb“这样……”你还等你的夫君?还是快点断了念想,离开吧! &nb我忍着没说后半句话,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十分愧疚地道:“对不起,我的意思是,我认识你,你是大人的爱妻,也知道你马上就要离开大人了!” &nb原来我要离开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阴间,就我整日糊里糊涂,什么也不知道。 &nb“不管你的选择如何,但是请你一定要好好安抚我们大人,之前他等了太久太久,早已经变成了一具枯骨,仙根受损,他的寿命终究是会走到尽头的。”白衣女子说完就离开了。 &nb到了黄昏,我颓废地蹲在墙角跟,稀薄的阳气拍在我脸上,感觉有些舒适。 &nb路过的无常爷见了我,挥舞着哭丧棒道:“清秋姑娘,天色也不早了,何以还呆在这里?” &nb我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对他实在再无好感,只因为他明明知道真相,却还是跟着他们忽悠我。 &nb无常爷走了,来了镜司大人。一身水蓝长袍,当他挡住我周围的光亮我才反应过来,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做什么?” &nb抬头才发现是他,和这夜叉只有一面之缘,可是他笑眯眯的,十分随和,虽然面露残缺,但是叫人厌恶不起来。 &nb“为何在这里发呆?” &nb我把头扭向一边,不做理会。 &nb他毫不在意地接着道:“听说了你的事,你要离开这里?可是却有人不答应,你是怎么想的?” &nb他突然来探听我的事,我自然不给他好脸色,还是一句话也不回答他,站起来拍拍尘土,欲走开他就堵了过来:“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给我些时间,我说给你听。” &nb“你要说的,我不一定想听。” &nb“可你必须要听,这是关于你的。鬼车他已经找到了他曾经的妻子,他不仅亲自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还为了能唤醒她的回忆,和天上的那些仙家做了交易。” &nb鬼车的痴心一片我是知道的,我不介意他对青儿的一往情深,只是,既然他决心要青儿想起他,就是想回到和她曾经的日子,那又何苦把我留下? &nb镜司大人的解释是:“孟婆汤的药效太大,忘了就是忘了,要让她想起需要花费太多,这期间,你大概是帮他消遣寂寞的。” &nb“胡说!”我愤然离开,可是镜司大人在身后跟着,一个劲儿的解释道:“这不过是我的猜测,可是他找到了曾经的爱妻,却是阴间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是事实,他也因为这个和阎王商量了很久你的去留。” &nb我急红了眼,有些头晕目眩,他的话害苦了我,说什么我是排遣寂寞的,单凭这一点,我就吼道:“你我无缘无仇,你为何要这样污蔑?” &nb------题外话------ &nb最近真是越来越浪了,浪起来竟然就忽略了时辰……在这里鞠躬,道歉,陪笑脸!明儿早十点,大家搬好小板凳等新章吗吧!不见不散~ 第一百二十五章 众里寻妻(二) 这一吼,镜司大人无法再淡定了,皱了一下眉头,不由分说地就拉着我走:“问一下阎王就知道了!” “我不去,那家伙坑苦了我,我何苦还要去他那边听一句话。”我挣脱开,愤恨地飞回了凤鸢阁。 一进屋子就把青铜鼎碰翻了,一旁在桌上提笔写着什么的子莫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半晌,他才轻声道:“夫人,你这是何意?”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肚子抱怨的话瞬间咽回肚子里。 “只是有些心烦意乱……” “夫人向来不是耍小孩脾气的,这回这么怒气冲冲,外头发生了什么?”子莫收起笔来,好奇地望着我。 “你这是写的什么?”我朝他靠近,没想到他立刻折了起来,不给我看一眼,“罢了,我不看就是了。” “夫人,你还没和我说你在外头发生了什么……别走啊……” 心里头很是苦恼,好好的一个凤鸢阁,又渐渐恢复了曾经的冷冷清清,又是之前一片荒芜之景。我,易川,子莫,鬼车……走的走,散的散,就是心里头有话,都不知道该找谁说。 糊里糊涂地又来找地藏菩萨了,这回他没有在讲课,而是一身素衣,捧着一盆曼珠沙华,正用自己的鲜血浇灌。 我一怔:“你这是做什么?” 地藏背对着我,慈悲地道:“这株曼珠沙华心疼自己有花不见叶,差点把自己哭死,这阴间之物用鲜血浇灌才能救活,我正救它一命。” 我不以为然道:“既然知道自己有花不见叶,以后肯定还会为这个烦恼,救活它,岂不是又让它陷入痛苦之中?” 地藏一愣,点点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往往这悲情来得匆匆,要真是没了命,就算是后悔,也没有办法了。” “哦?是嘛,菩萨,你就不能不说谎吗?话说多了,谁能信服!” 我的嘲讽没有让正在施救的人停手,他甚至头也不抬,冷静地解释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要真是犯了戒,事出有因。” “一句事出有因,就打算蒙混过去了,清秋还真是不懂,真是不懂你们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模样,竟然会得到这么多香火。” 地藏听了我的话,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可也没有打算解释什么,捧着花正要离开,我道:“凡事都有个因果,我只想知道,当初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多行善事,总是没错的。” 我很不解地望着他的后脑勺,好想冲他拍个鞋。虽然他是菩萨,可是他说的话,我总不能信服,我不理解这与我转世轮回有何干系。 更重要的是,若非是有把柄握在鬼车手里,我只是苍茫大地中的一缕幽魂,他又为什么要破戒忽悠我? “是到如今,你就说了吧!咱们做人都讲究光明磊落,你是受人敬仰的菩萨,如此扭捏隐瞒,世人要是知道了,这世间的恶岂不是要变得更多。” 地藏的眼神微闪,索性闭上了眼眸,陷入自省。 许久,他才缓缓睁眼,对我道:“这本与你无关,可是却把你牵扯了进来,实在抱歉。” “到底何事?” “夜卿那头凶兽就是我无意中放出去的,更是触动了他身上残暴的心性,所以我才到人间试图感化他,可是无果,后来把他的记忆清除,把责任放到了你的身上,这是最大的错!” “后来呢?” “夜卿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变回了凶兽,我意识到犯了大错,试图挽回,就抹去了夜卿之后的记忆,给了他以前的回忆……这种自欺欺人,是我的大错!” 可我还是不能理解:“那你又为何听他人的,和我说那些话?” “这事鲜少有人知道,还有一件事,是我主动告诉他,他用这个作为条件。” 接着,只见他重新捧出那盆花来,对我道:“这原本是个姑娘,可为了她的心上人,甘愿永世不得超生,变成一株花草守在奈何桥头,可是误被孟婆汤浇灌,忘了一切,悲伤于自己是花的命运。我想为她重塑真身,好让她转世去……” 为了眼前正在受苦的人,去伤害别人,这因果他是怎么想到的?我不可理解,也完全不相信他的这个说法。可他愿意发誓,绝无半点虚言! “至于你问其他的,我一概不知,不过,你可以去问一问阎王,兴许他会知道。” 又是一个这么推荐阎王的,那要是不去找他,我不就一直被蒙骗嘛! 可是我一再前去找他问这些陈年旧事,他早就已经厌烦了,一把夺过崔判官的判官笔,在生死簿上大笔一挥,顿时决定了一个人的生老病死,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有些心虚。此时,他却忽然起身,以长者的身份沉重惋惜地道:“你们两个真是冤家啊……吵来吵去也不消停一会儿。俗话说,床头吵架床尾和。一个说要走,一个就要留,不如好好商量一下,看谁先妥协。不过……我看,要是其他事,那家伙一定会第一个求饶,可是如今这件事,就要你放弃一样东西了!” 他摇着微胖的身躯,慢慢走下高台,挥了挥手,带了几个随从无我外出散散心。 他继续做他的说客:“你肯定想不到,在你出现之前他是多么洁身自好的一个人!他有一个舞乐楼,阴间十万鬼将无聊的时候就会去听听曲,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去过,查账都是在府里查完的。有多少女鬼慕名想要嫁给他,甚至为了他大打出手,可是这么多年,只有遇到你他才续了弦,这真情真爱,你感受不到吗?” 这话听了,我不知我是该感动,还是该无奈。 “你知道他之前犯过错,也应该知道他之前有位妻子,他们双双受罚,为了妻子,他自愿堕入无间地狱来减轻爱妻的惩罚。可是天不遂人愿啊……上天还是下令让他们永生永世不得在一起,一个在无间地狱里没有命令不得放出,一个进入轮回,没有停歇。就如咱的曼珠沙华,花叶永不相见……” 我突然就想嚎啕大哭一场,心酸的很,捂着微疼的胸口,想象着在无间地狱里,那凶残的竞争,和那血肉模糊的枯骨。 “不得不说,你和那位有些相像的地方,可是哪里像了?仔细看又发现不了,不过都是美人,也难怪那家伙会栽倒两回了!哈哈……” 阎王哈哈大笑,没心没肺地继续走着,几个随从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跟在他后面。 我道:“可是,他终究还是找到她了,真不负自己说的,寻人还真是厉害!” 阎王听了瞪大了眼睛:“找到?这又是什么说法?我做阎王这么多年了,还没听说过在上天安排下还能相逢的两个人,若是真的,我便无话可说!” 我把镜司大人说过的话转述,阎王听了,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犹豫半天喃喃道:“我怎么不知道……那家伙找到了他的妻子……” 他日理万机,怎么会知道? “阎王——”我向前走了一步,“请求你安排,我想转世!” “别别……你可千万别冲动!”阎王多想自己听到了不过是一句梦话,“我可吃不消整晚哀怨的箫声,简直比鬼哭还要瘆人!我只当你是一时冲动,暂时不会帮你考虑的,你可以回去之后好好商议,然后再做定夺!” “这是我的事,我决定就好了,为什么要商议?” “你再好好想想,这奈何桥不是自家的门,说进就进的,要是真的过去了,你们再见可就是陌生人了,你舍得?” 舍不得能怎样,舍得又会有肉吃吗?留着是对自己的折磨,因为,虽然可以否定鬼车找到了青儿,可是不能否定他在寻找恢复记忆的法子,就连阎王对这个也是支支吾吾的。 想到这个就有些心寒。同床共枕十年不说,心心念念的夫君心里还惦念着另一个女人,梦里都是她,还要帮她找回记忆,这是要再续前缘啊! 那我留着,岂不是不识趣了! 这走,我肯定是要走的,还要走的干脆利落,可不是现在,我等着那个时刻! …… 回了凤鸢阁,子莫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家当,几把破镜子,加上几箱黄金珠宝,说是之前老王爷捎来的。 我见这几箱黄金珠宝,难得没有觉得兴奋,一辈子为了生计饱受别人的冷言冷语,可真的见了这么多银子,却没有胆子收下,我都鄙夷我自己。 子莫他用不着,就劝我收着,一片深情地看着我的眼眸,不说话,他就已经眼泪汪汪,抓着我的手,时不时抽一下鼻子。 “我……我们……”他哽咽了很久,能做的就是像平时那样,勾着我的肩膀,顺势靠一下。 “子莫,不管我们还能不能记得,我都要说,嫁给你我没有过后悔。” “清秋……我也是。”子莫破涕为笑,乐的蹦出个鼻涕泡。 这时出现一个红色的身影,一言不发地在远处看着我们哭得不成样子。 忽然,子莫小声对我道:“我偷偷去改了时辰,晚个几日再投胎也不迟,夫人,这几日可否能好好对我?” 这是什么话,我几时没有好好对他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奈何轮回 &nb“那这几日就在家里好生休息着,有什么想吃的,我都会想办法做!”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这个。 &nb子莫眼神一暗,喃喃道:“散伙饭吗?” &nb他随即抬了抬头道:“不要,我要你这几日都属于我,和我走走路,散散心,与你在一起的日子不多,这叫我这个做夫君的如何沉得住气!” &nb我点点头,“嗯。” &nb刚回了屋子,开了窗,还没和窗外倒挂着的鬼影打个招呼,只听“吱嘎”一声,伴随着缕缕麝香,我大概猜到来者是谁了。 &nb“娘子……”鬼车打从后面抱住我,用力地蹭了蹭我的后背,声音酥酥的,带着一点慵懒的磁性。 &nb“那白衣姑娘的夫君,他在人间如何?” &nb“一切都好。”他镇定下来,力道渐渐松开,“只是,他在人间已有了另外的妻妾,已做了负心人。我亲口告诉,那姑娘知道了,伤心得快要背过气去。” &nb之所以沉着冷静,大概是怕我再提起那些让他近乎疯狂的话语,所以,他觉得我最好一句话也不说,免得他整日提心吊胆,怕我一句话就让他奔溃,让他惊慌失措。他做的就多的就是堵住我的嘴,然后把我抱到榻上。 &nb我推了他一把,他没有真的想让我不悦,顺势后退了几步,然后低着头不敢看我,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 &nb“我要转世。”我从没有那么开门见山地说出来,不过这一说,顿时像是卸了一副重担。 &nb“日后再提也不迟。”他伸出手,温柔地揉揉我的头发,挂着令人心安的笑容。 &nb“既然你已决定要恢复青儿的记忆,和她在阴间做一对恩爱夫妻,我在这里不是给你们二人添堵吗?还是你有心纳妾?不用想,要是青儿真的回来了,屈居妾室的一定是我……我与你恩爱了十年,你何苦如此难为我?” &nb皱了皱眉,他奇怪地反问我:“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nb“那你可动过这样的念头?” &nb他认真地对我道:“绝没有!” &nb就差对天发誓! &nb随便他吧…… &nb天色渐暗,鬼影重重。 &nb丫鬟掌上了灯,有几个多了几分心眼,往屋里头探头探脑,却是一阵寂静,觉得无趣就走了。 &nb只是我暗自哭得跟泪人一样,把心里头那暂时的委屈哭尽了,这才红着眼睛看了一眼坐在我身边的男子。 &nb那一双狐狸眼能说话似的,弯着腿哭了一些时辰,一下子麻了,可是看了他的眼睛,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nb“你知道的,我只要你就足够了。” &nb半晌,他才开口,只不过他的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用了。 &nb可是总觉着还差些分量。比如之前他温文儒雅,仙的气质还没有完全消失,他是绝不会说这种肉麻到油腻的话的,只是跟了我后,他竟然跟着子莫学了油腔滑调,一些小情调经常挂在嘴上,动不动掏心掏肺,以至于,我很怀疑这话里的真假。 &nb“你还惦念着你的娇妻吗?”这话我都问了无数回了。 &nb“嗯。”他回答地十分干脆,只是我等他的解释,他却没有半点要往下说的样子,只十分温柔地看着我。 &nb心碎的声音好刺耳…… &nb我自嘲道:“果然,不用你说,我大概知道了我的结局。” &nb“结局……便是与我永世好合,不是吗?” &nb他的这个装傻还真是天真,我不信他不明白我的话,他是个连把子莫的司职都安排妥当,还伤了崔判官,让他无法动笔的那个厉鬼……想到这里,我的后背就直发凉,更别提和他床头床尾的那些事…… &nb“这么说来,我更想转世,和你陌路也不是很困难……” &nb话还没说完,鬼车不由分说地压了上来。 &nb他含情脉脉地望着我,压制着沉重的喘息,他的双唇贴上了我的双唇,明明不重,可是却觉得喘不过气来。 &nb后来,他几次想要与我欢爱,我都漠然,摆出一副厌恶的模样,直到抽泣着把他推开,他愣了一下,这才收手。 &nb气氛一下子凝结,谁也沉默无言,不同的是,鬼车还会投过来抱歉的眼神,而我直接把头埋进被子里。 &nb“对不起,娘子……” &nb隔着被子,我能感觉到他在用全身抱住我。 &nb半夜,听他忏悔低语,听他回忆我们的点滴,从来没有说过那么多话的他,说到口干舌燥,愣是不挪一下,沙哑了继续讲下去。 &nb…… &nb我一直认为他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且不说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就是意见不一的时候,他会尽他所能,用口舌劝说我,更别说他的为人,就更不会这么做了。 &nb但是,当我一睁开眼,床的另一边空荡荡的时候,闪过一丝疑惑,却没有来得及多想,只听丫鬟敲门道:“夫人,起了吗?” &nb我一边回应,一边迷迷糊糊地从角落里摸出衣服来穿上。 &nb梳洗打扮了一番,刚向门走了几步,身后丫鬟添着灯油道:“夫人,大人吩咐过,您还是不要出门为妙,否则奴婢们都要受到惩处!” &nb我一愣,“我出门,为何你们要受罚?” &nb“只能怪我们没有照看好夫人……求夫人了,在人间我有一个年幼的弟弟需要我的庇佑,要是我没了,他肯定也活不成了!” &nb“嗯,不出去了。” &nb这话是这么保证,见了鬼车,我一定要好好问一问! &nb可是苦苦等,等来的却是鬼车差人送来的字条,意思是他要出门看看生意,七日不回。 &nb这摆明了眼不见心不烦,借着外出看生意的由头,逃避我,可是这显然没有什么可躲的。 &nb一时冲动,偷偷溜出去找了阎王。 &nb这最近,我可是常客,就连边上默默无闻的谛听兽都认识了我,见我来嗅了嗅鼻子。 &nb“你到底……罢了罢了,那件事商量好了?”阎王真是无可奈何,奉劝是什么?他恨不得我现在就过桥,然后再也不要出现了。 &nb“嗯,我决定和子莫同一天,同一个时辰。” &nb“哦?要个夫妻胎吗?”这家伙是下意识问的,他一说就意识到说错了,连忙看了一眼周围,心虚地道:“最近太挤了,排不上,所以你还是别想了!” &nb我本来就没有想过。 &nb又交代了一些事情,阎王总算是把我的名字添了上去,与子莫同时辰。 &nb临了,阎王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错过了可不要再后悔。” &nb“自然。” &nb…… &nb过了几日站在奈何桥头,飘着细细的雨,渐渐拍湿了我的裙摆,子莫撑着伞在我旁边,满脸温柔,时不时伸手为我拭去雨水。 &nb只是他紧张兮兮地对我道:“夫人,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来送一送我的!” &nb子莫一早知道了我去找阎王的事,又惊又喜,只不过还不相信,我忽然想耍他一下,便道: &nb“夫君转世轮回,难不成我要阻止吗?” &nb子莫脸色一变,忧愁地低头看着我。 &nb“怎么了?”我抬了抬眉角,“当真我只是来送一送你的?” &nb子莫微微一愣,疑惑地对我道:“夫人,还是不要打哑谜了,实话告诉我,此去,咱们是一道的吗?” &nb我点点头。 &nb“有一点想不通,那画皮怎么舍得放手?还有,近几日都没有见过他,他去哪儿了?难道……被气走了?” &nb我一下子语塞,子莫不知道鬼车出门的事,我也是趁着他出远门,做了这么个叫人心虚害怕的决定。 &nb把这些告诉他,他的瞳孔微闪,狠狠吸了一口气,突然扑向我,紧紧地拥抱,我听得见他砰砰的心跳,只见他他欣喜万分,努力抑制住激动,过了许久才渐渐松手: &nb“不求执手之手,白头到老,只求能在轮回之路上有个人相伴,是此生挚爱,此生倒也无憾了!” &nb子莫就是会说些油腔滑调的话。 &nb他对我曾说的一句话,我怎么也忘不了:“让我们一生一世在一起,好不好?” &nb好,又如何? &nb不好,又如何? &nb可是他笑的这么开心,好像得到了他一辈子都在渴望的东西,如今终于得到了,他满足了,却也希望得到更多。 &nb于是我回答:“好啊!” &nb过了桥之后,便是所谓的一生一世了。 &nb时辰一到,他还捧着我的脸,温柔溢了满脸:“等我过去打探一下,要是没有蛇神鬼怪,你就跟我一同过去!” &nb说罢,他松了我的手,转身步入朦朦胧胧,让人看不清的桥尾。 &nb所以这一生,除去阴间的这份缘,就数子莫最叫我难忘,之前想过,若是要空空荡荡在阴间活着,子莫的照顾,我是一定不会拒绝的。怎么说也是夫妻,就是把自己交给他,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nb只是这茫茫人海,我答应了要跟他来世在一起,找到有些困难,要是找到了就真的是缘分匪浅。 &nb我不知道的是,原来在得知我要和他一起转世之后,子莫立马找了阎王,死皮赖脸下竟然拿到了一个夫妻胎的位置。只不过一个要先去,一个后去,万万不可同时转世。 &nb耳边冷风呼啸,我下意识地回头张望,却不见那一抹红色。 &nb怎料我幻想过千百回,我投胎时,他一定是在远处撑着一把伞,立在风雨中,凝视我的离去……不过没有倒好,反而少了一份难受。 &nb“簌簌起浅露,桃面已嫣然……”这是写给青儿的,刚走了一步,忽然就定住了,眼泪止不住,一滴一滴穿过桥身落入万丈深渊。 &nb桥头的鬼差催促,最终,我一步一步,没有回头地往前走……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来世(一) &nb这日不过是帮几个姐妹画了一下眉眼,她们却嚷嚷着让我上台。可今日货船上是王爷宴请将军之子,岂能胡来!我当时就拒绝了。 &nb可还是拗不过几个姐妹要听我弹奏琵琶,我年纪不大,总是要听她们的,于是乎,就有了下面的事: &nb烟花三月,静静的湖面上闪着微波,几艘灯火通明的大船在湖上行驶,船身的玉帛左右摇晃,妩媚的舞女们摆动着杨柳腰肢,闻着起起落落的琵琶声,时而翻飞跳起,时而蜻蜓一点,如妖艳的花魅。 &nb“图达公子,可还满意?”一王爷对身边的将军之子,这个英气逼人,经常沉默不语的男人露出讨好的笑容,只望能从他手中赎回自己的爱妃。 &nb“挺好。” &nb名图达的公子勾起嘴角,饶有兴致地看着角落里不知所措的姑娘,手指转动酒杯,对旁人的话充耳不闻。 &nb王爷顺势一看,就见舞女中有个穿着颇为朴素的姑娘混在其中,抱着一把玉面琵琶傻傻地站着。 &nb他立刻做了一个决定…… &nb大红灯笼挂起,大堂里一片欢声笑语,头戴大红发带,身穿大红喜服,这个经常沉默,让人觉得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男人,他头一回喝的酩酊大醉,看见一个人就拉住他大笑,像是要把自己二十多年来失去的笑脸弥补回来。可是他的笑非但没有令人反感,反而让人觉得,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nb家仆把他送到洞房门口,这男人竟然一下子趴在门外小声抽泣了起来。 &nb我听到巨大的声响,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正要解了红盖头去看一看,想起爹娘的吩咐:这红盖头只能是夫君揭开,只能是那个男人!其他人,自己,都是不能动的,否则就会痛苦一辈子。 &nb我吓得一动不敢动,乖乖坐好。等了一会儿,那个男人混着酒味坐在床边,我羞得低下了头,看见一只手犹豫了一下,然后才抓住我的手。 &nb“我可以称呼你为……夫人吗?”他小心翼翼,生怕冒犯了我。 &nb没想到这蛮子还挺心细! &nb我点了一下头。 &nb揭了盖头,我差点忘了呼吸。帮姐妹们描眉画眼,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男子画眉,也见过不少。可是一抬头,这人倾尽所有,叫人挪不开眼。 &nb蛮人的一身黝黑色皮肤,嫁过来之前我还担心,这万一要是熄灯之后看不见他该怎么办,这下子不用担心了!他的脸又白又嫩,要不是眉毛微微上翘,显得有几分英气,真像个小白脸,是个天然的画卷,让人忍不住在他的脸上做些什么…… &nb一夜欢快之后,睁开眼睛就和他的眸子对在了一起,我愣了一下,他却比我先垂下头。羞红满脸的样子好不令人怜爱! &nb我把他拉到铜镜之前,他不解:“夫人,这是做什么?” &nb“描眉。”我忽悠他,“在我们这里,恩爱夫妻就要为对方画眉的。” &nb其实说的不错,只是人物颠倒了而已。不过恩爱这事,谁来都一样! &nb于是,我每天一大早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在他腿上,逗弄一会儿,再帮他描眉。 &nb他这异于同族人的肤色还真合适,不会觉得秀气,只是一个大男人描眉,总是有些奇怪的。 &nb可是恩恩爱爱了几十年,直是人到中年时他才对着铜镜觉得不妥,而我抱着我们的儿子在马背上玩儿,他噘着嘴,比我们孩子还要撅的高。 &nb“这眉又粗又浓才好啊,你看这,又长又细……夫人,可否明日作罢,咱不画了?” &nb我是知道原因的,人到中年,那原本白白嫩嫩的肤色已经变得黝黑,要是画个柳叶眉,底下士兵还不得乐疯! &nb我当下儿子,转身依偎在他的怀里蹭了蹭,都是满地绿草和泥土的味道,可不会讨厌,“我这可是制造了咱们腻在一起的机会,你要珍惜!” &nb“画眉毛而已,怎么腻在一起了?” &nb“哼,落日飞霞融镜水,晚起梳头,慵手描眉翠。你说说,你是珍惜还是珍惜?” &nb他听了,噘着嘴只能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夫人,你又逼良为娼了。” &nb天雷滚滚啊!人到中年学起中原文化,用了“逼良为娼”,我冷笑一声,就让他看看这是何意!我垫着脚,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这家伙反应极快,抱着我回应了起来。 &nb后来,我继续帮他描眉,只是画的又短又粗,颇有些马背汉子的味道。 &nb这样的小日子过得舒坦。只是我这中原女子和他一个将军公子的结合,就连祭祀都看不好,总说我是灾星,气急了把他揍了一顿后就不说了。 &nb不知不觉,百年已过,我们竟然真的白头到老,而且在儿子的泪目下,执手双双离世。 &nb“夫人!快来!” &nb站在一大片曼珠沙华前,火红火红,觉得好熟悉啊!我就呆呆地看着,听见图达着急地喊我,我转头一看,他身后跟了个夜叉。 &nb“爷,您二人慢慢聊着,看着点时辰,小的就先去了。”那夜叉不过是个带路的,转身就走了。 &nb图达一路跑着,在我前面伸出手,“来。” &nb他这样貌我还真有些吃惊,身形佝偻不说,早就没了当年小白脸的样子,浑身黝黑黝黑,灭了灯真的看不见,不过他眉目之间还是英气十足,一丝霸气外露,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领兵打过仗。 &nb“我想……再等一等,这个地方很美,而且似乎比之前还要美。” &nb“之前?” &nb“我隐隐觉得,这之前也是这副模样,只不过被火烧了成了灰,你看!这会儿又开了!” &nb他只当我在说傻话,拉起我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道:“看见了,的确是美,只是我们要赶路,没有时间逗留……” &nb远远听闻奈何桥上铃铛清脆,伴随着厉鬼惨叫,我浑身一抖,紧紧抓着图达的手,他转头拍了拍我的手背,好生安慰。 &nb这时来了个带着白色尖帽,手上拎着黑色的铁链的男子,见了我们后眼角上扬,用很平常的语气道:“你们又来了?” &nb“你认识我们?” &nb“这里每天亡者千千万,谁闲的记得谁,只是你们的前世真是忘不掉,大概是过了几百年,照样记得你们二位!” &nb我们只觉得神奇,不知不觉握住对方的手,默默地跟在无常爷身后。 &nb路边两个男鬼有说有笑,我见他们身后有个人偶,上前一看,竟是人皮包着的稻草。 &nb我吓得后退连连,刚要离开,只听男鬼道: &nb“咱们三殿下终于回来了,这几天黑绳大地狱又热闹起来,要不咱们得空了,就过去瞧瞧?” &nb“别!听说三殿下回来后,又跟冰块似的,谁的情面都不给,那是铁面无私啊!要是知道你为了他们那里的美姬胡作非为,非缉拿你不可!” &nb“哎……三殿下秉公执法,真是头疼……我忽然想起一个人,咱们有多久没有见过大人了?听说他们家的美娇娘转世为人去了,你说,他也随着去了吗?” &nb“怎么可能!大人虽然和阎王,和东岳大帝都有交情,可是犯了错,是永世不得超生的啊!而且听说,那美娇娘瞒着大人投胎,大人都快气疯了,从此闭门不出,都快百年了吧!” &nb“好想一睹芳容,据说是绝世倾城的女子……” &nb他们话还没说完,无常爷就拎着铁链赶人了:“快走快走,这里岂是你们闲聊的地方!再看见,散了你们的魂!” &nb赶走了他们,无常爷转身对我道:“跟我来吧!” &nb奈何桥头,我的夫君巧笑嫣然,正等着我,我大喜过望,冲过去抱住他,身后传来淡淡的声音:“二位,你们的时间不多了,还要不要去三生石那头?你们前世在这里是有过功绩的,特准许稍往后推迟。” &nb闻声,我对上一双漠然的眼神,顿时吓得不敢说话,只是窝在我夫君的怀里,探出一双眼睛扫了一眼周围。 &nb“这位是三殿下。” &nb“嗯。” &nb三生石,看见前世今生。 &nb而我看见的,是绝美的女子抱着琵琶在湖上阁楼,一个失足,掉了下去,结束了那一世。 &nb好草率的收尾…… &nb看完后,无常爷立刻把我们带到奈何桥上,两人各一碗黑乎乎的孟婆汤:“你们二人快点。” &nb无常爷专勾有来头人物的魂,可就算那人再有来人,他还是这幅样子,不耐烦地一遍又一遍催促,要么就是嫌对方磨磨唧唧,耽误他的事,要么就是嫌对方气大,不听从他的建议。那他就一边挥舞着哭丧棒,一边赶鸭子似的,把所有人赶上奈何桥。 &nb“夫人,来世我们还要做一对快活夫妻,不管发生什么都别怕,我都会拼了命保护你!”图达坚定地说道,生怕没有这句话,我还能跑了似的。 &nb“瞎操心!下辈子我能怕啥?” &nb一辈子的事,的的确确,百年真的是一眨眼就过去了。下辈子就是过一座桥,喝一碗汤的事。 &nb夫君那么坚定地说和我下辈子还是夫妻,我就没什么好害怕的,只是临走前,我忽然想起那一片火红的曼珠沙华,以及尽头的那一座宅子,都对我有很大的吸引力。我从来没有对他说话,其实,那一片我曾误以为是火海的地方,不止一次的出现在我梦里。 &nb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来世说好在一起,可偏偏在一个战乱朝代。这代表什么?国破家亡,妻离子散……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来世(二) &nb硝烟弥漫,到处都是饿死骨。最可怜的便是百姓,一袋小黄米,一双破草鞋,领着家里四五口人南下,顺着别人口中的黄金道,跟在贵族子弟的马车后面。要是隔了一段距离还好,可要是挨得太近了,被发现就有些尴尬了。 &nb这不,我就亲眼见了一家五口人被一公子哥儿撞见,以惊扰为由,被五花大绑。而一家之主是一个苍老的老汉,公子哥儿首先拿他开刀,命令手下人磨好刀,先把他砍了! &nb“放了他们。”我道。我这也不算是大发慈悲,只是看这受苦的老汉有些眼熟,便萌生出了想救他的想法。 &nb那公子哥儿穿得一身花,嘴里还叼着根斗,一抖一抖邪笑道:“小娘子,看着面相不错,是个心善的人啊!只不过呢……这人我可以放,是有些条件的!” &nb“你说。”我坐在马上,冷漠俯视那个公子。 &nb“我要他们跪下磕头认错,而你嘛……就随我一起走吧!” &nb“万万不可!”那老汉喊了起来,“姑娘你快走,这是水深火热的地方,你千万不要进!快走!快走!” &nb公子哥大怒,一脚踹倒老汉。这一身花花绿绿的公子,我早有耳闻,他是宰相最宠爱的小儿子,仗着自己有权有势就胡作非为。 &nb而他遇到了我!他们一声声的喊我为姑娘,没错,只是我与一般女子不同,她们七岁能吟诗作画,我七岁在马背上舞刀弄枪,于是,如今我就被委以重任。 &nb当我掏出令牌时,他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好像我拿出来的是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 &nb“华将军!我……我有眼不识泰山,他们这些人……你,你都带走吧!” &nb他再也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了。因为江湖上盛传一个传说:“一代女将,三分阴柔,七分刚硬,克夫救民”。这样的人物娶回家,虽然能光宗耀祖,可仔细想一想,还是命重要。也是因为这个说法,从此,我府里的门槛就再也没有被踏破过了。 &nb老汉得救,一家五口人都要向我磕头,我道:“道谢的话就免了吧,你们南下可有什么亲人?我送你们一程。” &nb老汉感激万分,想了想后道:“我家大儿也是个将军,只是十几年前就不见音信,不知现在如何?” &nb“要也是个将军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上这个忙。” &nb“多谢华将军!” &nb“嗯。” &nb果然很快就找到了那个人,我一看卷宗,冷呵!原来是曾经与我作对的家伙,这家伙可以说是文武双全,甚得皇上的器重。可是仗着自己有点墨水,竟然讽刺挖苦我。不过我还是把人给他送过去了,并且送了一味药:当归。 &nb第二天他就快马加鞭赶到我府里,我坐在门槛上嗑瓜子儿。抬头一看,他笑的还真灿烂,像是满堂鲜花。谁能想到,他一贯雷厉风行,对犯了错的士兵好不柔情,有些前朝护国将军的影子。 &nb“洪禅,洪将军,好久不见,我没有按你的想法回家绣花,是不是觉得很生气呢?” &nb“为何要生气?……当初我只是做个比喻,你胸口中了一箭,这很危险!” &nb“我知道,这还用你说?这与你无关。看看你自己,在这里做高官,家里老爹竟然是一点也不知情,他们在来的路上还险些遇难,还不回去好好安抚,来我这里作甚?”我甩给他一个白眼。 &nb“华将军,我正是为了这件事儿来。多谢你救了家父,而家父有一个要求……”这事他红了脸,便在我的耳边低声细语,我抬脚把他狠狠踹了出去。 &nb可是想了想家里那纨绔父亲的训斥,又分析分析如今江湖局势,还是派人把他叫了回来。背对他道:“咱们成亲也不是不可以的,只是你我虽为夫妻,却是毫无瓜葛,不可同床,我也不会乖乖在家做绣花活儿!” &nb“遵命,夫人。”洪禅微微一笑,作揖后回去准备聘礼了。 &nb这下子,我这将军的生涯算是交代出去了,人生大事也解决了,再也没有所谓的流言蜚语。他还真守信用,成亲之后从未要求同床,也不逼迫我在府里待着,甚至没了将军这职位,他怕我闲着,送了我一酒楼。 &nb后来无意中闲聊才发现,我们两家竟是患难之交。我父辈受难时,是老汉拿了自家的黄米相救。到了我这里,就成了以身相许报恩。 &nb一次他胜仗归来,喝了好些酒,晕晕乎乎地往我的闺房闯,脚都还没有站直,扑通就躺在了地上,觉得还挺舒服,打了几个滚,竟开始吟诗作对。 &nb最后问我:“夫人,这下一句,给你了……” &nb“醉卧沙场还要吟诗作对,我的墨水没你多,我只会拿剑架在你的脖子上。” &nb“夫人,我仰慕你……从孩童时就……”他突然闭上了嘴,愣愣地看着我。 &nb我伸手在他脸上留下五个手指印。洪禅非但没醒,还被我给拍晕了。打着小憨,抱着我的腿在地上睡着了。 &nb第二天,这家伙竟然红着脸他昨天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末了,他不好意思地道:“那江湖传言是我派人传出去的,那时看上门的公子哥儿太多,怕你被人抢了去就……”说完,他抱着我,亲了亲。 &nb从那之后,我们还是恩爱有加,只是如丫鬟说的那样,更加甜蜜油腻了。 &nb这样的小日子过的还真舒坦。只是有一日骑马,竟然不小心摔了下来,这在从前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头磕在地上好一摊血。 &nb耳边隐隐有人在说话:“明明要勾的是她府里的一个老汉,你怎么把她弄过来了?这要是让大人知道了,还不活扒了你!” &nb令一人怯怯地回答道:“只是没注意,一不小心就成了这副局面……该怎么办啊?要不还魂吧!” &nb“就凭我们这水平,怎么还?还是算了吧!还是接受处罚吧……” &nb…… &nb奈何桥边,景色荒凉,只有曼珠沙华妖艳的绽放,让我想起新鲜的血液,偶尔有孤魂野鬼飘过,只留下匆匆的一瞥。 &nb抬头放眼一望,瞧见有一宅子,双脚竟然不自觉地向着那边走去。只见门口有一鬼童子,长着三只手,其中一只搭着笤帚,另外两只安静的垂着。 &nb“请问,这宅子里住着何人?”我好奇地往里探了探。 &nb鬼童子一声叹气,无力地扫着门前的落叶,“我家主子,是酆都城最有名的红衣美人,可是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nb“转世?” &nb“不,上天。” &nb“成仙?” &nb“不,找一秘术。”鬼童子想起这个,还没有多说两句就先落泪了,一边抽泣一边道:“我家主子是不能上去的,要是被发现,就会灰飞烟灭!可是他偏是不听,执意要上去,哎……” &nb这红衣美人我是略有耳闻。听说他曾是仙人,犯了错落入地狱,长得美极了,是酆都城第一尤物。曾有一个娇妻,长得美若天仙,很是般配,可是家中已经有了两个夫君,她为人凶悍泼辣,硬是把他抢了去入赘,也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是在等一个他曾经的妻子,就这样硬生生的把人家拆散了。 &nb好在听说这个女子已经转世去了,要不然,我还真要为那红衣美人讨个说法。 &nb我道:“如此危险之事,他还要执意为之,那一定是很重要的秘术吧?” &nb鬼童子道:“对主子来说的确是很重要的,可是在我们看来,有些……多此一举。” &nb“何以见得?” &nb“我家主子要找的秘术是为了解除孟婆汤药效,你说说,这不就是多此一举吗?三生石前照一照就好了,可是主子还是执意如此。” &nb“大概说见了就要堕入轮回,再也想不起来了吧!”在这种问题上,我倒显得格外大度,善解人意。 &nb鬼童子只笑不语,趁他一个不注意,我溜进宅子里。不知道怎的,我有种好好看一看的冲动。 &nb可是我失望了,直奔后花园,这里看似什么花都有,可是枯枝败叶,早已经萎绝。 &nb可我却觉得,这里曾经肯定是一幅美景,梅花和牡丹同时开放,而且相互斗艳,梨花跟菊花纠缠在一起,紧紧缠在一起……而有个红影穿梭在枝丫间,提笔画着什么,光是背影,就让人窒息。 &nb然后,我走进了书房,忍不住好奇心,推开门只见满地的画卷,画卷上是两个女人的样子,可是都写着两个字:吾妻。 &nb我顿时觉得有些不舒服,两个女人都是绝世佳人,可是她们的美各有千秋。一个“青儿”更有仙气,一个“清秋”更有灵气,都是他的妻?一看到一幅佳人吃果子的图,我忍不住噗嗤一笑,随即把满地狼藉整理了一遍,画卷收拾到了桌上,转身离去。 &nb忽然有张字条飘了下来,秀气小楷道:“待君不归,明日午时转世。” &nb苍劲正楷回道:“盼归。” &nb有位三殿下把我安排到了凤鸢阁暂住一段时间,说是过段时间就会把洪禅弄下来与我作伴,让我稍等片刻。 &nb我如何等?我不希望他和我一样早早离世,至少活够百年,我就去求见阎王,可他道:“这是你们的缘,况且,他要是久久见不到你,那伤心欲绝却不得自行了断,你忍心?”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在等我(一) 我当然舍不得了! “华罄姑娘,来来……”不知阎王是怎么回事,竟然会耐着性子,把手上的公务推到一旁,十分有耐心的给我讲解很多关于阴间的习惯。 最令我觉得白活一场的就是,一个男人可以同时娶上好几个女人,同样的,一个女人也可以嫁给好几个男人! 而且,有他人作证的婚约是可以延续到来世的。我惊得都说不出话,不过挺对我胃口的。 后来想想,说不定洪禅与我在阴间就曾是一对恩爱夫妻,所以这一世才是一对鸳鸯。 后来回了凤鸢阁耐心等着。这一等就是五年。五年里做个鬼也是自在,要是我一个不乐意,变出鬼身吓坏众人,看他们抱头鼠窜的模样,滑稽可笑! 后来,每逢清明我都会坐在坟头,等着一身戎装的洪禅,骑着高头大马,拎着我最爱吃的糕点前来,还有一顿烧酒,只是我没喝两口,洪禅他自己先醉了,泪流满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我的墓碑大哭,情到浓时对着“华罄”两个字亲吻,忍不住就把他拍晕…… 七月半时,我领着曾经出生入死的弟兄在军营团聚,众鬼齐聚一堂,说说笑笑,半夜兴起,去指挥睡熟了的洪禅前来,大伙一见是洪将军,纷纷跪倒在地,念着他曾经的恩情。没过多久,他就连升三级。 只是他没了我后,一直没有再娶,听说有位公主看上了他,却又拉不下脸来,就派人到我坟前做了些花样,等我怒气冲冲上去一看,果然,用那扭七扭八的字冒充是我的字迹,内容是叫他娶了那位公主…… 于是我把它改了重新写过。只是重新写了一遍,公主不好了,一看那字就知道是我的真迹,怕我会对她做什么,叫了法师做法,更是不敢嫁了。 五年之中,除了时常去看看我那痴心的相公。还热衷于打听各种各样的事。比如红衣美人和他那娇妻之间的美谈;那娇妻在阴间做了无数善事;他的娇妻又是如何抛下他的…… 打听来打听去,我发现我只对红衣美人的事感兴趣,就差没有见过他了,其他的简直比生死簿上记录的还详细。 五年后,洪禅睡梦中被勾了魂,下来与我相见。一见到他,我忍不住掉了眼泪,只是转身拭去,一转身就撞在他怀里。 “夫人,我可想你了!” “哼,你都不知道我等的有多苦,你再不来,我可要嫁给别人了!” 这只是一句玩笑话,可他还偏偏当了真,震惊之余,严肃的望着我道:“你脾气差,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没人会要你的,你还是跟了我吧!” 许久不见,胆子肥了!随即把他拉进屋里,狠狠“教训”了一顿…… 缠绵了几日后,我们一齐走上奈何桥。只是过桥之前,无常爷让我们先去三生石看看自己的前世。 半人高的石头,映出我们的前世。第一世,我是名为“清秋”的美人,弹得一手好琵琶,最后却落得个惨淡的收场;第二世,我是名为“倾泽”的卖艺丫头,嫁去了蛮国,过的算是不错。 离开三生石,正好碰见准备转世的三手鬼童子,他见我在这里,吃了一惊,几次张了张嘴,可什么话都没说。 我觉得奇怪,可也没有多问。跟在洪禅身后走向奈何桥,浓雾遮挡了桥对岸的风景,桥身的铃铛嗡嗡作响。 “过了,咱们还是夫妻!”他道。 说罢,他先走进了浓雾之中。 我紧随其后,触碰到浓雾的那一刻,我的头有些恍惚,白光一闪,涌现出好多记忆,比如前世如何与图达相遇,再前世是如何嫁给红衣美人,再之前的远古仙界,那个冷傲不可一世的男人,如何慢慢变得会嘘寒问暖…… “鬼车……不,白帝大人,相公……他?在哪儿?”我抓住奈何桥摇摇晃晃的铁链,可是这么一抓,摇晃的更加厉害,往下一探,是无尽的深渊。 “我要回去!他在等我!”我转身往回走,只见早有鬼差在那头等着我,准备随时把我拉过去投胎,这可不行! “让开。” “不行,阎王有令,谁都不能半途而归,回去!” 他们认真起来,根本不可能妥协。这样子一看,非打不可了! 可是刚做好架势,就看见过几次面的三手鬼童子把他们几个引开,我也趁机跑了下来。 只是从奈何桥返回,是会被深渊里的恶鬼反噬的,一缕浓烟从我胸膛穿过,我差点灰飞烟灭。 勉强地维持身躯,冲出阴间,去往狐狸山。 漫天繁星,而不远处的三座茅草屋连在一起,灯火通明。冷霜连成一片薄薄的云,看得不真切,只觉得前面隐隐有一个人影,正朝我走来。我眯了眯眼,渐渐有了一个轮廓。 我虚弱地跪坐在地上,只希望那家伙能走快点,否则我快撑不下去了! 他拨开那些薄雾,入眼中,他长发如瀑,垂到了地上,他一见到我,那双蓝色的狐狸眼都快瞪出来了。 他真不愧是狐族的,几千年不见,他还是仙气灵气共存,美的不可亵渎。 “青……儿?” “是我,小狐狸……救我……”白眼一翻,没了意识。 …… 他听完我的描述,安静地低着头,拨弄着手里那一碗苦涩的药,半晌,他才放到我手里,“青儿,好久不见,你……真的是她吗?” 我道:“小狐狸,那要不要我再把你的九根尾巴当成一个大麻绳,你才认得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我的记忆都回来了!” 他略有所思,猛然觉得自己出神有些久了,不好意思地看看我:“这还真是幸运。” 我摇摇头,“这不是幸运,我知道那些人绝对不会放过我,至于为什么我的记忆会回来?我相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小狐狸,我相公他去了哪里?” “没有啊!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九尾一愣,眼睛略有闪躲,虽然他很快镇定下来,可是,他还是露出了破绽。 “小狐狸,你从来不会撒谎的。” “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 看来他是打算隐瞒到底了,这样的话,从他这里我是不会知道什么的,那我还不如到别处去找找。 这么一想,我急着下榻,九尾慌慌张张地站起来,紧张地道:“你受了那么重的伤,险些魂飞魄散,怎么还可以到处乱走!这里有些仙气,你在这里休息。” “可是,他在等我!” 即便我是这么说,九尾还是不愿我下榻,干脆用了个封印把我锁在里面,这样我就哪里也去不了了。 “小狐狸,这是干什么?”我使劲推着封印,“人命关天,见不到他我怎么安心,你让我出去找找!” “呵!你还知道人命关天啊!那你怎么不先想好照顾自己!当初你做了那个决定,就已经伤害了他,他早就忘记怎么活下去了!如今你找他又有什么用?”九尾冷笑着,捣鼓了一下自己的药渣,出了门。 我还真是傻。我的确已经伤害他数回了,而且每一次都令他遍体鳞伤,且不说我每次都记不得,就算是记得,也会迫不得再去犯。 单单前世他苦苦哀求我留下,我却为了多体验一回活着的感觉,偷偷离去,这一件事就足够令他肝肠寸断好几回了。 后来还和子莫在人世间做了两世夫妻,我知道,他不会漠不关心,只是他见我与别的男子恩爱有加,不知道心是如何寸寸断裂。 我只知道我绝对忍受不了,要么自行了断,要么用特别的手段把他留在身边。可他都对我做过,我的伤害还是有增无减…… 这样的我,有什么脸面再去找他? 只是……千年前,我犯了错,他到底还是原谅我,甚至安慰我说:“我陪着你。” 我便不可能放弃找他! 可是现在,以我弱小的力量,别说是冲不开这封印,就是浑身碎裂的疼痛,恐怕都熬不过去。 苦苦求了九尾之后,他才愿意给我一颗失心丸,让我忘掉疼痛之感。 他在给我药丸之前,严肃地道:“这药会让你感觉不到疼痛,可是心痛的感觉是百倍,你可要小心了!” 我点点头,“我会注意的。” 等他离开之后,一口吞下药丸,果然什么感觉都不见了,这下子有了胆量冲出封印。 咬着牙往外冲,瞬间觉得浑身胀裂,全身发麻。 …… 再次睁开眼睛时,耳边叽叽喳喳吵成一团,明明每种声音都沁人心脾,可是混在一起,却又叫人身心俱疲。 “这位仙子……是哪来的?” 总算是有人发现了我。 “不知道,看着面生,你瞧她睡的正香呢!咱们还是快走开,别扰了她。” 我哪里是睡的香,我分明是睁不开眼睛! 听着脚步声的离去,我大概知道身处何方了,这是天界,那个令我又爱又恨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还是那两个仙子,其中一个略担心道:“我再怎么看,她都不像是睡着了!” “再仔细看看……像确实如此,难道是醉了?可是闻不见酒气,难道说她受伤了?” “对的对的,我刚想说呢!” 仙子这帮人,我是再熟悉不过了。 他们一个个单纯的很,虽然是仙,可是脑子还是像锈了的铁,还可以说是愚钝,像我家相公那种一般冷面的家伙,其实都是闷葫芦,心里有多火热,上榻了才知道。 第一百三十章 他在等我(二) 那都是说的不好听的。 说点好听的,像我这种身份不明的人,随便往地上一躺,很快就会有仙子来查探,他们的好心就是会把我带到他们的宫殿,好好治疗,至于身份的问题,自然会有人去查明。 像我现在就是如此。被那两个仙女带去她们的宫殿,听说是什么紫华殿,整天整天被喂一些浓郁苦涩的药。 直至有一天,她们闲来无事,沏了一杯清香的茶,在她们的紫华殿中弹琴,起舞。原来她们两个是天上的乐仙。 其中一个道:“好久不见卯玄仙君了,听说几十年前他抓获了一个阴间的逃犯?一定很忙,听说那个人之前是……白帝大人!” “嘘!千万不可被别人听见,陛下最痛恨的就是他了,唉……据说他的妻子就是咱们第一琵琶大仙,长相妩媚,曾一度迷倒众仙家!可惜后来出现了那样的事,否则他们一定可以恩爱长久。” “是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竟然跑到天上来,也不怕被陛下知道了,重罪责罚!不过落在仙君手里,我看啊,凶多吉少……” 琴声渺渺,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 下了云榻,那两仙子正巧不在宫殿之中,听她们说,近日是王母诞辰,众仙家纷纷赶来祝寿,她们乐仙也要准备祝寿。 她们不在,就不能亲自道谢,我只好留下了我浑身最贵重的东西,当做对她们的感谢。 不过,她们曾说,鬼车在卯玄仙君手里,这是哪一号仙君?大概是从前的小兵升上来的,我是从未听说过。 卯玄仙君,听听就是一个毛头小子,做事冲动的家伙! 路上碰见一个仙童,手上拿着红通通的仙桃,我问他卯玄仙君在何处,这孩子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反问我是谁。 我急说他年纪太小,肯定没有见过我,我是个不常出现的小仙。多亏我受了那重重一击,差点灰飞烟灭,浑身的鬼气被冲撞得差不多了,和两个仙子待久了,身上也有了仙气。 总之,仙童没有怀疑。他慢慢抬起胳膊,指向悬在半空中的一处渺渺茫茫的宫殿。 几只仙鹤穿过那宫殿,周围没有其他东西,放眼望去,就这么一个宫殿悬在半空中,还能听见从宫殿中传出来的哗哗流水声。 这时候,有一公子仙儿的出现,挡住了我窥探宫殿的视线,我有些恼火,可一看他的后背,顿时变得口吃,说不出话来。 只见他的背影修长,一身白衣在他身上有淋漓尽致的仙气。光看背影就知道,这正脸绝对不差。 光看他的后背,令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然后,跟了他一段时间,发现他要去的方向正是那个宫殿。 为了确定仙童的指引,我只好去搭讪这个可能已经发现我的公子仙儿,我做出一副矫揉造作的姿态,含羞地问道:“请问这位公子,你可知道哪里能见到卯玄仙君?” 那修长的身影一顿,慢慢转过身来,光是他的侧脸我就要用仰视的姿态了,更别说他的正脸。 什么叫做六宫粉黛无颜色?且不说男女,要是某皇的后宫有这么一位,相信众臣都会点头谅解的! 不过我那记忆中的相公,那个如兰的君子,他和他相比,自然是这位逊色多了。 只见他有礼一笑,对我道:“要是跟我来,说不定你能见上他!” 我要的就是这句话,正好给了我一个理由可以进去打探一番。 我问:“你是那仙君的客人?” 那人只笑不语。 我忽然蹦出一个想法,莫非他就是卯玄仙君?只是上下来回打量他,却觉得他这种气场,温和如水,最多是和鬼车成为好友,敌人……不太可能。 腾云到了宫殿大门,两只青铜小狮子瞪着大眼珠子看着我,我抓起它们嘴里的环扣了扣。 “门是开的,你要找卯玄仙君有急事,就先进去等着。”那公子仙儿道。 “多谢,还未请教公子大名呢!” “姑娘芳名是?” 我说了个和鬼车相处时间最长的一世的名字,也是这一世,我还是伤害了他,“清秋。” “泽昊。” 他也没说什么,转身不知道去了哪里。 刚才还以为他是那个仙君,可是看样子,他不是啊! 忽然门打开了,一座仙桥立在眼前,仙桥地下是山中瀑布流下来的水,有一丝微微的凉意。 我隐隐觉得,鬼车应该就在这里。可是这里却没有一个人,就连小童都没有,除了上面飞着的几只仙鹤…… 对了,还有仙鹤! “清秋姑娘,你这是……在抓仙鹤吗?”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我的心咯噔一下,慢慢转过头去,果然眼见着我跳上跳下的人就是那个泽昊公子仙儿。 “我等不到,只能问问它们有没有见过了。” 果不其然,这样的话令他顿时变得好奇,作了个揖道:“敢问你找他到底是所为何事?” “没什么,就是一件很大的事,他把我相公抓去了,我要她把他还回来。” “相公?你相公?”他惊了一下,忽然就明白了,我指的是谁,“你说的是擅自跑上天来的那个鬼物吧!他要是你的相公,那你又是何人?” 我把我的身份亮开,同时,从他变了的眼神当中,我也能确信,眼前的这个男人究竟是谁,他就是我要找的卯玄仙君! 这我就不客气了,绷紧全身,任何伤害鬼车的人就是我的死敌! “原来如此。”他没有过多的惊讶,也没有很多话想说。 现在看来,我们对对方的身份已经很清楚了,可是,泽昊淡然的样子,似乎是认为我对他构不成任何危险。 “那就把他交出来吧!”我凶狠地瞪着他。 “他的妻子,只有一个乐仙青儿,可惜千年以前她犯了错,除了仙籍,还要承受轮回之苦。你的名字当中有一个清,那你们就是同一个人,你可知你还是戴罪之身,跑到上面来,可是要重罚的!” “你以为这么说,我就怕了?我是来把人带走的,只要你把人给我,我一定不在这鬼地方停留!” “绝不可能。他还要遭受雷刑之罚,沐浴天火,最后要打了魂魄,这是天帝的指令,你还是快走吧,我可以当做从未见过你!”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我跟他一起进了辉煌的厅堂,他前脚刚踏进去,我后脚就紧跟上来,我急切地请求道:“卯玄仙君,你也知道我们分别了很久,受过多少苦,我好不容易想起了一切,难道你要做棒打鸳鸯的那根棒槌吗?” 听了我的话,他的脚步一停,他的性子和他的外貌一样,波澜不惊,又有具备了仙的气质。好像不管我说什么,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只是这回不一样,他转过头来,和和气气地对我道:“这棒槌可不是我,而是陛下,这是他的旨意,我不得不服从。” 他这话可能是把我往外推,也理解成另外一层意思。 “倒不如我把人给劫走,报告给天帝就说人犯逃跑了!” 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我就是这么个心急的情况,出的主意也没有想到后果。 好在泽昊不恼,仔细地跟我掰扯这其中的坏处:“看你这若有若无的气息,且不说你能不能把他带下界去,就是我这么报告,也一定会有天兵天将来把你们捉住,责罚肯定不轻。” 心里咯噔一下。这样做的确会有很大的后果,一旦遇到男色,遇到心头肉我就会头晕眼花,做事不计后果,差一点酿成大错。 他道:“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一面。” 他说鬼车在天牢中,可他却把我往宫殿深处引。怎料传说中的天牢不是在什么角落疙瘩里,也不是什么天边,就在卯玄仙君的宫殿里。 这么说来,卯玄仙君其实就是牢头…… “鬼车……” 我果然就在昏暗的灯光里,隔着一处好像什么都没有的封印,看见了一身红袍的鬼车。 时隔千年,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虽然身为阶下囚,可他却没有颓废的样子,一直笔挺的挺着身子,面着墙壁,用自己修长的手指在墙壁上画着什么。 听闻我的声音,他笔挺的身影一僵,微微偏转了一点头,却是不语。 “你知道我是谁,你太了解我了,说罢!我的记忆是不是与你有关?你做了什么,我会想起这一切?明明数回与你擦肩而过,你皆在奈何桥头看我离去,为什么突然接受不了,要让我想起你!你瞧瞧,要是没有恢复记忆,你根本不至于在此!” 我一小步,一小步靠近那结界,他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长发垂在地上,如墨一样散开,我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如九尾所说,心痛增加了百倍不止。 我的脸色一白,虽然鬼车背对着我,隔着结界,他照样能感觉到我的不适,他微微福身,本想起来,可是想到了什么,反而坐的更坚挺了。 “对不起,得到你的垂怜,我就再也放不开手了。至于记忆,你问我找不找,你离开后,我就做了决定。”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时而看看身边的卯玄仙君,看看封印中的男子,我咬了一下牙,既然冲破过一个封印,这个也可以试一试! “对你的青儿,说什么对不起?就是清秋,也不指望你说这一句……” 卯玄仙君见我冲向封印:“你疯了!” 他上前拦我,而我已经撞向了封印,结果是,结结实实地晕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始知相忆深(一) &nb元丰二十三年。 &nb“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一女鬼卧在忘川河旁吟唱,哭得人心肠寸断。 &nb和以往不同,晕晕乎乎的走在酆都城内的街道上,绿影斑驳,却是空荡荡的,这不过年过节,却一点鬼影都没有看见。心虚得很。 &nb其实我不该回到阴间,那一日逃走,就是犯了重罪!剥皮抽筋,别说再也不可能轮回转世,就是这幅鬼身在重重折磨之下,都不见得能给你留下。 &nb只是这选择不是自己下的,隐隐约约记得卯玄仙君不知所措:“这……这我要如何……是好?” &nb“抱歉,内人给你添了麻烦,你只需把她送到天柱顶上,有只狐狸会照顾她。”鬼车倒是挺清楚的,平淡地说道。 &nb只后,仙君果然这么做了。九尾趁着我有意识的时候,把我臭骂了一顿,我也还不了口,只能静心地听着。 &nb再度睁开眼睛时,周围一片荒芜,黄沙里埋着枯骨,阴风呼呼吹着骨箫,一颗头被风吹到我脚边。 &nb迷迷糊糊指使自己站起来,眼睛早没了聚焦,这一走就走到了酆都城内。 &nb忽然听见了女鬼的歌声,鬼使神差地转身向着声音前进。 &nb忘川河边,果然有一女鬼卧在那里,满脸愁苦,流下来的泪水流进了忘川河里。 &nb“你在唱什么?” &nb女鬼抬头看了看我,摇摇头道:“情。” &nb“情……难却。” &nb女鬼奇怪地看着我:“你也有伤心事?” &nb“谁没有伤心事?只是比谁家多,谁家少,哪家的胭脂更醉人。” &nb“嗯,有点意思!你来所为何事?” &nb我摇摇脑袋:“不知道。” &nb女鬼噗嗤笑出了声,“果然跟欠了很多糊涂债一样!活了大半辈子,却总是这么迷迷糊糊的,连要干什么都不知道?那岂不是白活了一生!难道,其他事你也是这么不清不楚?” &nb“活了大半辈子……若是说起来,也活了上千年!可也不总是像这样迷迷糊糊的。”我喃喃自语。 &nb“上千年!”女鬼提高了音度,“怎么可能?看你的资质也不像啊……你可知,这里最年长的是谁?他和我们一样,都是鬼物,住在曼珠沙华海那头,他们都叫他大人!你有听说过么?他才真的活了上千年!” &nb“嗯。” &nb“其实,他是无间地狱逃出来的,那个地方见不到他娘子,于是啊,这个男人就为了他娘子跑出来了!据说,他娘子每过一次奈何桥,他就会站在桥头痴痴地守望……” &nb一旦说起那个男子,这个女鬼就会滔滔不绝,原本的死鱼眼,就变得一亮一亮的,“这么痴情的男子,要是我遇上,一定让他待在家中,绝不让他出门一步!” &nb忽得,一只白尾狐狸和一个俊俏的男鬼走来,男鬼缺了一条腿,却也挡不住他们面上满足的笑容,几个丫鬟跟在他们身后。 &nb我的眼里只有他们,他们的面像有些眼熟。那只白尾狐狸一双灵动狐狸眼,令我想起那邪魅狐狸眼的正体——那披着红袍子的画皮。 &nb其实那只狐狸我也觉得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大概是那咒我的九尾狐狸看多了,见哪只狐狸都觉得面熟。 &nb“你是谁?”那只白尾狐狸冲到我面前先问道,莫名其妙。她身边的男鬼和她说了一些话,大概是说,这样子直接问不太好。 &nb“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有些熟悉,我们认识吗?”那狐狸笑起来很妩媚,很容易让人看呆了去。 &nb“我不记得。”我道。 &nb女鬼呵呵一笑,“我作证,她啊,迷迷糊糊的,还说自己过了上千年呢!” &nb这我就不得不要解释一下:“我只是身体提不起劲,不是脑袋坏掉了。而且,的确算起来,我活了上千年。” &nb要是把上古仙界的记忆加在一起,至今上千年。 &nb不得不说,多亏那一颗药丸,一点疼也感觉不到,只是累得慌。也难怪,九尾会发那么大的火。 &nb这时,一丫鬟道:“方判官,夫人,时辰到了,咱们该回去了。” &nb“方判官?崔判官?” &nb俊俏男鬼微微一笑:“那位崔判官管着整个阴曹地府,我是个小官,管着酆都城。” &nb“能拜托你打听一个事儿吗?” &nb“姑娘说吧,力所能及的事情,在下义不容辞!” &nb我要打听的事,是怎么才能掩盖掉身上的阴气,尤其是千年的怨鬼,浑身充满执念的那一种。 &nb被剔去仙骨,抽去精魄,只留下三魂六魄的鬼车,就变成了厉鬼一般的鬼物! &nb把他身上的气掩盖住,再带走,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安全的逃离那个危险的地方。 &nb这事听起来不可思议,不过方判官没有多问,只是让我三日后到他府上。 &nb三日后,我真的到他府上,他不由得感慨:“看来这事对你很重要。” &nb“有结果吗?” &nb“你先告诉我,到底何事?” &nb等我说完后,他眼睛瞪得老大。 &nb有人说:“人生在世一蜉蝣,转眼乌头换白头。”却也没什么可反驳的地方,尤其是像我这种,活了几回的人,经过多少次豆蔻年华变耄耋,感触太深,也就不想遗憾错失这一生在乎的东西。 &nb好不容易想起一切,要是连一天的安生日子都过不了,岂不太冤枉了! &nb绿影重重,白尾狐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激动地上气不接下气,把手里的瓜果点心撒了一地。 &nb“你怎么不如身后那些小狐狸了?”我的心都快融化了。见到那些露出毛茸茸的小耳朵,顶着一张肉嘟嘟的小脸,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小狐狸们,我都不知如何是好。 &nb白尾狐哭笑不得,这些都是她的孩子们,曾经遭受过灭族之灾的她,现在更重视培养家族后代,她的肚子里还有九个,只是身形姣好,一点也看不出来。 &nb白尾狐把手里的东西一放,转身来对我说道:“青儿姐姐,夫君告诉我你的身份,我一时还不敢相信,咱们见面,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大概有千百年了!” &nb她是玉狸,曾经,是狐狸山腰整日唱歌的小狐狸…… &nb“我也是清秋。”我笑道。我忽然想起来我们之间的渊源,因为女鬼芸莺,那时候还差点毁了她的亲事。 &nb玉狸恍然,和我聊着这些年对我的道听途说,我一边逗弄小狐狸,一边想着:我和鬼车腻在一起那么久,是不是也要弄出点名堂来才好呢? &nb不过我们还是聊到了最基本的问题。 &nb玉狸了解到最近的我发生了些什么。 &nb明明都快走过奈何桥了,突然返回,而且顺利逃走,这事在阴间已经传开了。 &nb听说子莫在人间过得很好,阎王也重新为他安排了姻缘。不过想一想,一个管着生死的,突然就去做月老的活了,他现在可是在全面缉拿我! &nb不过被捉就被捉吧,大不了跑到他面前哭一场,然后再说两个小故事,关于某个擅离职守的阎王,跑到天上去跟仙人们下棋的故事。 &nb“青儿姐姐,为什么你要找到那个法子?大人他现在在哪里?你找到他了吗?” &nb玉狸一连串抛出好几个问题。我稳稳有序地回答:“他现在在仙界,我要救他出来,就一定要把他身上的气息掩盖掉。” &nb心里却疼得在滴血。 &nb多少年,他为他娘子所做的一切,如今非但没有回报,反而变得越发的孤独,甚至为此沦为了阶下囚。 &nb难道他不知道。院子里的百花,他曾经精心栽培的,都已经枯死,再也见不到曾经的那副壮观景象了吗? &nb鬼车,其实什么也不知道的我,还记得你在等我。要是不到天上寻找让我恢复记忆的方法,我们总有一天还会重逢。 &nb青儿是你的娘子,多少生多少世,都是不曾改变的事实啊! &nb也不知道消息从哪里传了出去,阎王派人捎了一封信,改成意思就是可以既往不究,可是十年后我必须要离开,不得再作停留。 &nb十年的时间,还可以做很多事。 &nb从方判官那里知道了方法之后,我又只身一人来到了狐狸山,又见到了九尾,只是他看我的表情十分凝重。 &nb“怎么?他出了什么事?” &nb九尾叹了一口气,满脸的疲惫,他声音沙哑的说道:“他被带走了,我找不到他,屠龙台也不见他,卯玄仙君称他逃走了。” &nb“不过……” &nb“不过他肯定不会这么做,且不说他没有这个想法,就是有,他也没这个能力逃出去,他身上残留的仙力已经不多了。” &nb“卯玄仙君……你应该把他抓住,好好询问的。”拷问,逼问! &nb九尾摇摇头,“他本是这次惩处的执行仙官,他的能力可见一斑,我根本……再说了,也许这不是他的意思,他虽然装得君子模样,不过想想,他有什么理由要帮一个囚犯做掩护?” &nb九尾说的也不无道理。 &nb可这么说来,鬼车他失踪了! &nb脚下一个踉跄,一个没注意,跌倒之后就没有再爬起来。 &nb九尾拉住我,我的身后就是无尽的深渊,“抓住,别松手!” &nb说罢,他的一根雪白的尾巴卷住我的腰,把我带了上去。我已经两眼一抹黑。 第一百三十二章 祸起(一) &nb上古仙界,仙乐不绝于耳。 &nb这一天正是王母的寿辰。一群道貌岸然的仙人,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小仙,围着四五个各有特色的乐仙,围成密密麻麻的一团。 &nb从上面看下去,像一块巨大的芝麻团子,真是热闹。 &nb我抱着一个琵琶站在最外面,看着一个个后脑勺,我只能听见缓缓流动的琴音,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nb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挤进去,且不说这个难度太大,就是只有三五个散仙围观,我也不见得会动一动手指头。 &nb毕竟奏乐……太累了…… &nb而且这只是一个小插曲,都不是重头戏,况且,为什么要所有人绕着王母团团转? &nb我不仅要偷偷溜走,还要把在人堆当中,被众星捧月的夫君也一并带走! &nb胡乱地东张西望,忽然,众人急着拍马屁的白帝,在一座小小的鹊桥之上,只见一位白衣老仙正拉着他谈心,他时不时点头,对老仙十分的恭敬。 &nb我的嘴角带着笑意,一看到他那漂亮的脸蛋,我把什么矜持都给忘了。就是九天玄河上的所有星辰,都不及他的一丝一毫,一颦一笑。 &nb说起来,我之所以在这个地方,都是因为某人把请帖送到了府上!要不然,我大可装聋作哑,在府里好好与我的夫君缠绵,每日栽花写字,舒服极了。 &nb什么作为天宫第一琵琶手,难道必须出现不可?无奈的是,躲都躲不了,某人已经把名单交给了王母。 &nb我这倾世夫君,竟然帮着那位说话:“咱们的确好久没有回去过了,东岳大帝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好。” &nb好个鬼! &nb要不是他家那位——一手可摘星辰,脚可踏日月的奇女子背弃他而去投胎,他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他那儿来的这么多功夫,来给我们送请帖! &nb我家白帝就是被那家伙给蒙骗了! &nb而且不可思议的是,那家伙竟然只用了一张宣纸就把我家夫君骗去了,其余的没有。 &nb“他乃东岳大帝,泰山之神,如此小气,一张宣纸的话,等他下次成亲我可要召集他以前的娘子,去坏了他的好事!”我不止一次抱怨。 &nb往往这时候,他笑起来魅惑我,轻描淡写地道:“娘子所言不无道理,可是,这宣纸却不是平常纸,乃无花仙君制造,十年一张,一张可保存千年,是多少价格都买不来的。” &nb这东西虽然听起来贵重,可其实就是摆设。 &nb不过,要是普通人早就供起来根本舍不得用了,他却不是这样,找了一个好时候让我在百花丛中,他就一案台,一支笔,一宣纸,潇洒地在纸上挥墨…… &nb转眼成亲已经四十载,我夫君的画功,我是再清楚不过了,就是古道仙君那么神笔一样的人物,都画不出他画里的十分之一。于是,他把我的画像挂在了门口…… &nb他竟然挂在了门口…… &nb“娘子,我在上面施了结界,这是阴间,厉鬼横行,不得不防!画为锁,任何画不出画像里人物的,便不得入府。” &nb我是管不了他,对于他,我什么狠心话都说不了,只能任他来了,只是为了进家门,我还要画一个自己,太丧心病狂了吧? &nb“我们二人大摇大摆地进就是了。”他道。 &nb这时,鹊桥下一堆大仙,这种时候竟然都等在鹊桥底下,看着一个貌美如花的仙女执笔沾青丹,在宣纸上,画出了绝世美男。 &nb这是一个年轻的美男子,一双邪魅的狐狸,身后竟然会主动升起百花,花瓣落在他如瀑布的黑色长发上,他安静,花瓣亦安静,只是总觉得缺少些什么? &nb在鹊桥之上的二人,无意间探头一看,二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见老仙挥墨,在旁边画上同样的一个男人,只不过他手上拿了一根箫。 &nb白帝亦挥墨在旁边画,只是他画的是一个女子,含羞的戴着一朵娇花,和他有些相像,我躲在人堆里笑了笑,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夫妻相。 &nb只听女仙不乐意了:“白帝大人,我们画的都是你,可你画的,这是什么呢?” &nb这话我听着就不舒服了,什么叫“画的是什么”? &nb“抱歉,画习惯了。”他微微一笑,清风微醉。 &nb女仙马上羞涩地扭向一边,不再说话了。 &nb不过凡事有点眼神的人都能看出来,画上的不是那个女仙,她的五官虽然精致,可还是差了点什么。 &nb于是有人问:“白帝大人,敢问这画像之中的是谁?” &nb我心中不由感慨,是谁问了这么好的问题?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张望,突然感觉到一道强烈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nb“看什么,可是在看我,娘子?” &nb我略显错愕,对上走来的他的目光,我不禁咽了咽口水,“我们……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nb周围试探的目光,实在太过强烈。我们两个的小日子,可不是在别人的眼睛里过下去的。尤其是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nb谁说成了仙就一定是仙风道骨?还有很多道貌岸然的家伙,混在所谓仙人之中,仙有点七情六欲很正常,可是六根不净,就会制造出很多幺蛾子。 &nb我可不想,这小日子都还没有过舒坦,就给自己惹事。 &nb果然不出所料,还是有人小声地说了一句:“她怎么能够配的上白帝大人啊,难道,白帝大人不是准备迎娶八公主的吗?” &nb这个谣言始于上个百年,所说的八公主是天帝的女儿,她不比其他些女仙的矫揉造作,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良家女,素日在她的宫里养着花草,吹吹箫,过真正清闲的日子。至于相貌,平常也见不到她,不得而知。 &nb大概是这日子过的太清闲了,让人不自觉就想到白帝,也是这样典雅。一个白帝,一个天帝之女,真是金童玉女!似乎他们才应该是一对。 &nb我瞪了瞪眼睛,有把他揪出来,好好教育一顿的冲动。 &nb只是比我更快的,是他的动作,影子一闪,他就已经找到了说那话的小仙,不过他不会出手,而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那个谣言。 &nb解释完后他还不忘威胁人家:“我不要听见类似的谣言,要是你不能跟他们解释,你来阴间,我定不会让你好过!” &nb那小仙已经吓得屁滚尿流了。 &nb他从身后抱着我,低着头,轻声细语:“要是住不惯的话,那我们就回去吧!” &nb这话还真深得我心!的确,这仙界住久了,也无趣,这里无非就是两种人。一种是不爱说话的人,一种是爱说话的人。这里是仙界,自然是不爱说话的人居多。 &nb还能时常听见仙乐的声音,就是听不见有人说话。而且腾云驾雾几千里,路上有个随行的,也相顾无言,相视一笑。 &nb我偏偏是爱说话的,就是他们口中的顽仙,顽仙就要有顽仙的样子,在这种地方闷着,怎么能够住得惯? &nb“王母那头怎么办?”这需要担心担心。 &nb“无碍。”他十分能沉得住气,浅浅一笑,“要是不乐意待在这里,咱们就回府。” &nb虽然我尽快离开,可是再想想,却是有些不妥的。 &nb那日在瑶池设宴,我们无意间竟成了最引人注目的一对,从一开始进入瑶池,我就知道有一道目光,不偏不倚,稳稳落在我身上,而且带了一丝的敌意。 &nb我的手不老实地抓了一把他的小蛮腰,引得他眉头一皱,脸上浮现出了红晕。 &nb“二位,王母有情。”一仙婢道。 &nb我们俩都没有开口,甚至连手都没有碰一下,那道目光还在。 &nb要说一向以冷面著名的白帝,笑脸多了,有一个标标准准神仙的样子,被我抓了一把,一路和我默默地走过去,对刚才只字不提。 &nb进入了宝殿,王母道:“白帝娶了妻,也是一件大事,怎么没有启奏天帝呢?” &nb王母的威压让我抬不起头,我只能看见一边白裙下面的绣花鞋,上面的兰花栩栩如生。 &nb他未有半点愣住,“王母娘娘,启奏也好,不奏也罢,如今我有了家室,日后有任何不足之处,还望王母娘娘指点。” &nb“白帝……”王母欲言又止,最终让我们离开了宫。 &nb刚走了没多远,身后响起很急促的脚步声,淡淡的兰花香味飘来,沁人心脾。 &nb“白帝大人,请留步!还有,青儿姑娘,等一等!” &nb“你是?”我一愣。一步冲到我面前的女子身穿一袭长裙,粉唇微张,竟是比百花还要美上三分。 &nb不过她虽美,我还是要给她一个白眼,她根本听不见别人的话,眼睛里只有白帝,她小心翼翼地抬头仰望:“白帝大人,我给你送的香囊,你可有收到?” &nb他显然是不记得,迷茫地摇摇头。 &nb“白帝大人,不记得了就算了……听她们说你娶了妻,她是个怎样的女人?你平日里公务繁忙,能照顾你吗?” &nb那仙子似乎很看不惯我,就算是我们素未谋面,也不至于如此怀疑一个为人妻的能力吧!直觉上,就算她长得再美若天仙,白帝大人也看不上她。 &nb只见他听了她的话,皱着眉头横她一眼:“公主,这是在下的家事。” &nb我不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不耐烦了,知道他已经动怒了。 &nb------题外话------ &nb新状元出现(会员名):小主的喜爱,不甚感激,么么哒~ 第一百三十三章 祸起(二) 公主?莫非是传说中那位八公主?她的一对秋波微敛,委屈地咬着嘴唇。 众仙家说她冷傲,却不知她在一个人面前卑躬屈膝,众仙家认为她纯洁如雪莲,却不知她早就懂了人间那一套七情六欲,这些,她只展露给她在乎的人。 可是,她放下身段做的那些事,那个人却一点也不重视,总是在别人面前排斥她的靠近,让她下不来台,丢了尊严。 她可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 不过因为是他,她可以不在乎,直到知道他属于了另一个人,这心里翻起了千层浪! 不过生来的涵养不让她做出出格的事,她弯了弯膝盖,冲我微微一笑,好不甜美!只是那不掩饰的不屑,也太过明显了。 我看不惯的是,许久不见的两个人,就算是挚友也会寒暄两句,一上来就问香囊的事,有一种扯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我淡淡道:“公主,正如你所见,我相公的眼光没有问题,而且你看他面色红润,自然被照顾的不错。” 一句话进入两个人的耳朵,八公主无疑是不服气的,只是隐藏自己,保持自己的高贵,不让情绪太过于明显,不让自己在心爱之人面前丢人。 人称白帝,名郁狩…… “不唤郁狩,改成白帝,后又大人,如今相公,比来比去……就如今最像样子!”他坏笑道,满意地点了点头。 “郁狩二字你不是不喜欢嘛!太随便了,何况还是鼎鼎大名白帝的闺名,我哪儿敢再嚷啊?” “吾妻若是早早嫁我,这二字,听着才心欢!” “怨不得旁人,倒怪我?”我挽住他的胳膊,挤了挤眼睛,“总之王母那头我们见过了,还望公主传句话,就说我夫妻二人回家了,祝她与天齐寿。” 八公主见状,脸涨得通红,咬了咬下嘴唇,十分委屈,有一种天上星晨隐入云层的美,她抬头道:“我和二位难得一见,我有心与二位结识,难道这么快就要走了吗?不多停留一些时候?白帝大人的宫殿我一直派人收拾,大人可以……二位可以多留几日!” 所谓言多必失,八公主两三句话就暴露了自己的真心。我在天上待的日子不多,身上仙子该有的气质并不多,也就一句皮囊还算入的了眼,这仙子美如画,可不是简单的角色…… 我道:“多谢公主赏识,只是这天上的玉宇琼楼,我二人还是更喜欢下面的府邸。” “告辞。”身旁的白帝大人拱手告辞,我也微微福身,却不料他偷偷掐了一把我腰上的肉,我忍着才没有叫出声,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他没忍住笑意,呵呵笑出了声。 “白帝大人……”八公主犹豫了片刻,上前一步挡住了我们的去路,“青儿姑娘,你怎么能忘了你的未婚夫呢!那日你大婚失踪,他念念不忘,至今还在找你!” “啊?”我一愣。要不是她提醒,我差点忘了。 我成仙是有师父的指点,可自从师父他入了魔道,就把整个门派带了过去,自成魔道一派。一些不愿再追随的留在天上,不会有什么作为了。我也是因此下了界,无聊之余,打听到三界美男,逐一去寻找,最后找到了“第一美人”…… 一日师父派师姐来传达命令,看在是他关门弟子的份上,我决定帮他做最后这一件。他命我在大婚之日杀了那个武将,解决掉他的心腹大患。要不是因为这个命令,我根本没想过成亲,更不料,那“第一美人”会追上来,还真的成亲了…… 这件事最无辜的大概就是那个武将,说起来,我只见过他几次面,头顶一颗蓝色的菱形,夜里闪闪,像是第三只眼睛,一身铜黄肤色。我想,要是我从未见过白帝郁狩,说不定我真的会跟了他,毕竟我这人最大的顽处,就是爱好美男。 白帝大人听了,眉头一皱,压低了声音道:“这有什么,差人告诉他,人在我这里,赔礼就是了!” 八公主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感觉自己做错了事,低着头沉默了。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的师父入了魔道,我必然会遭受到有心之人的怀疑,可实际上,我们真的有勾当,要是被发现,必然会遭受到惩处,其心可诛! “相公,天色不早了,我们走吧!” 他蓦然看着我,一双澄澈的眸子印着我的样子,正好是我心虚的模样,我抓住他的手,“愣着做什么!回家了!” 还没离开仙界,他要和一位老仙告辞,看着他渐渐缩小的身影,我在一座小小鹊桥下等着他。 忽然黑影压了上来,我抬头一看,是一个仙子,看着有些面熟。 “小青儿,不认识你师姐我了?”那仙子拨动头上的步摇,露出邪笑,“上次一别,还以为你会把师傅的命令完成的很好,就连我也以为你的精灵古怪,一定可以把那个人杀掉!结果,他好好的活着,你却成了白帝的夫人!” “师姐,这件事就算了吧!我做不好的!而且师傅他入了魔道,我不想入,离开那里,我们已经毫无瓜葛了……再会!” “站住!你应该知道师傅的手段,他会亲自来找你,然后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剐了!听我的,好好执行师傅的命令,上一次你没有完成,师傅就已经很生气了,这一次,师父命你把白帝身上的令牌拿到手,然后交给我。你们生活这么久,一定知道是什么令牌!” “师姐……” 岂料她根本不听我的哀求,化作一缕黑烟不见了。 我这发愣,突然手上一紧,细白的手腕上多了一根红绳子。 我转头问道:“这是什么?” 鹊桥散,浮云游动,白帝大人微微一笑,缓缓道:“三生绳,那位老仙赠与我的,你我夫妻,也需要些情调。” 我心想,那我偷你令牌算不算情调呢? 又过了些日子,不知道那位师姐是如何得知我的住处的,她的出现,我着实吓了一跳。 “小青儿,师父已经在催促了,你若再不弄到那令牌来,他可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我拿出藏好的令牌,放在她手心,“这样就好了吧!” “嗯,小青儿,这回速度倒是挺快的,不过,这令牌是需要你去调动一拨人马的,很简单,把白帝掌管的天兵调到别处就好了,过几日,师父要攻天,到时候无人应援,师父就能成功了!” “你自己去!” “小青儿,你怎么能拒绝?难道要师父来你才肯帮忙吗?念在我们同门,不要让你师姐我难堪。” 说完,她又溜了。 我坐在树上,忍不住哭出声来,愤恨地把假令牌掰断,心里焦躁得不得了。 师父一早就知道我会耍些手段,所以才故意不收我的令牌,因为这事只许成功,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这份谨慎也说明师父不信任我,要是我没有调开援兵,师父不会放过我的! 晚上躺在塌上,枕着白帝大人的胳膊,碎发紧紧贴着两颊,耳边响着沉重的呼吸。我的手慢慢探入他的下身,摸到一块硬硬的,顺势拿了出来…… 第二天,八公主来访,带了无数天兵天将,黑压压一片,她撕掉自己虚伪的面具,得意地俯视我。 “公主,这是何意?” 她的到来,偏偏是白帝不在的时候,府里只有丫鬟仆人。 八公主指挥着天兵天将把我包围,眼睛里露出一丝怜悯,“你串通魔道之人,做出伤害我仙界的事情,还好意思问我做什么!不过,要是你现在招供,说不定可以从轻发落。” 说完,她踢了一脚奄奄一息的师姐,抓起她的头发,用她白的发亮的手指头指着我:“你好好看看,是不是她?” 师姐点头,八公主也点点头,然后把她扔进了六道轮回,把她变成一缕游魂,永世不得超生。 …… “公主,她是有罪,应当被罚,我不会偏袒,不过平心而论,只要罚她受三世轮回之苦就够了。” 八公主仰慕的眼神一变,不满地一拍桌子,冷冷道:“白帝大人,她是你的妻子,可你不能因为这一点就包庇她,若是每个人都做出有损仙界的事,而只要轮回三世就够了,这样的事就会变得更多!” 旁边的其他仙君问:“那依公主之见,该如何呢?” “永世不得为仙,打入轮回道!而她身为白帝大人的妻子,还明知故犯,与魔道那些乌合之众为伍,罪加一等,那就碎了她的魂魄,让她留在六道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不可!” “为何?”八公主疑惑地看着白帝,不解地敲着桌子。 “她被人威胁利诱,不是明知故犯,何来罪加一等?永世不得为仙,轮回转世就已经是对她最严重的惩罚了!” “这么说来,只要有人威胁,就可以做出伤害仙界的事吗?众仙君评评,到底该如何?是我的,还是白帝大人的?” 虽然两个人的地位都重要,可是八公主更加尊贵,她的一个眼神,他们自然知道应该站在谁那里,一开始都赞成让我轮回转世,变成了都要我魂飞魄散。 第一百三十四章 盼归(一) “我们仙界要比人间多的,难道不是包容?要是为了一点利益就加害他人,岂不是要我们仙界变成一个笑话?已经受到责罚的犯人,就不要再施加罪责了!” “白帝大人,你要为她开脱的心情我能理解,她是你的爱妻,可她同样是仙界的敌人!况且,这就是天帝的旨意,让她魂飞魄散,这已经对她很仁慈了。” 八公主不再看令她心碎的男人,心一横,指挥着仙君准备动手。 他飞身退后,双手一托…… 我从未见他如此激动过,一墙水柱挡住了所有人的退路。 我被封印束缚,只能在水墙外看着他们挣扎,听着仙君们的怒号,哀求,以及眼神复杂的八公主,近乎失望透顶的瘫坐在地。 水墙忽然变化,他从里面漠然走出,却不看我一眼,径直走到一边。 看见他的背影,我轻声唤道:“白帝大人,对不起。” 他转了一下身,却没有看我。九天银河上,黑压压一群天兵天将对着他,漫空星辰,却只有他,最耀眼夺目。 他的脚步微微一动,我惊了一下,怕他去抵抗那些天兵。就算他法力高强,是五帝之一,可要说对抗这么多蚂蚁似的天兵,是怎么都做不到的。 我急急喊道:“不要!” 可是我们还没有出手,那些天兵天将就已经疯了似的涌上来,转头一看,八公主已经对他们下令,战乱中死伤也无所谓! 而且,水墙之中的仙君已经在合力破解,很快就要打开了,到时候必定是一场大战。 寡不敌众,这输赢很明显了。 白衣飘扬,犹如缥缈的浮云。 他终于漠然对我道:“离开这里。” “好,我去搬救兵!” “别再回来。” 我一愣,不解地瞪着他的眼睛,触碰的那一刹那,他不让我看见他的情绪,转身冲向了那些天兵,修长的手指在天空中画了一个圆,顿时光芒万丈,画作黑洞洞的入口。 阴风猛然从洞口刮出来,一只骷髅扒住洞口向外张望,被一只嗓子眼儿只有针孔细的饿死鬼踢了出来,提着血肉模糊篮子的血糊鬼大叫:“还我孩子!”紧接着,一大帮小儿鬼冲了出来…… 他把阴间百鬼放了出来,人海之战,他还从来没怕过。 八公主带领着众仙君,她一身白衣幻化成干净利落的盔甲,一把星月长剑握在手中,双眸抖动,紧张地喊道:“白帝!你切莫一错再错了!青儿是一定要被处决的,你这么做非但帮不了她,自己也会被连累!” 她这么说着,忽然飘到我身边,拿指着我:“快点让他停手!” “我也想,可他听不见我说的。” “怎么可能?虽然不想承认,可他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说的话,他怎么会听不见?恐怕想尽办法都会和你联系的!” “……他向来赏罚分明,我拿了他的令牌,调走他的兵,他怎么还会搭理我!” “少说废话,快让他住手!”她手中冰冷的剑刺中我的脖子,她手一抖,剑掉在了地上,等她惊慌地拿起来,又指着我,看着我脖子上流下来的血,她道:“不如现在就让你魂飞魄散,反正你迟早是要受到这样的惩罚的!” 我紧闭双眼,忽然听见巨大的爆炸声,我被一团气撞飞…… …… 大雪落在我手心,刺痛的感觉,像是被针扎似的,阎王在一边点头哈腰,我推掉头顶的红伞,问他:“我相公呢?” 阎王一愣,转了一下眼珠子后道:“白帝大人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问他在哪儿?” “奈何桥头,准备……堕入无间地狱了。” 那日光芒万丈,无数星辰陨落,包括八公主,还有那日凶狠冲上来拼命的仙君们,都在那一日灰飞烟灭。 后来我才知道,八公主根本没有领导才能,而是拿了白帝的令牌,擅自做主前来包围,更别说什么下令惩处,更别说什么下旨让我魂飞魄散。 她假传旨意,应有自己处罚的方式,只是天帝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小女儿了,更别提处罚她。白帝误杀了八公主,还有那么多仙君,被剥夺了神籍,永世不得回到天上去,一旦被发现,就要遭受魂飞魄散的处罚。他的灵魂被贬入阴间,成为最低级的鬼种,还要堕入无间地狱,承受千年的苦难。 我已经不忍再听了。而我的惩罚跟他们说的是一样的,剥去仙籍,不停的轮回,不断地忘记,不断地错过。甚至相逢,也会百般阻挠,最后分离。 以公报私…… 我恨天帝,却不得不服从。 走过漫长黄泉路,踏在厚厚积雪上,咯吱咯吱—— 奈何桥头,他一身红装,比身旁的艳鬼还要魅,引得无数转世之人驻足痴望。 一勾魂鬼拿着铁链抽打道:“看什么看!过了桥就忘了……” 是啊,过了桥就忘了。 经过他身边时,我把红伞递给他,他低头看着我手里的伞,没有打算结过。一头发发粘满了碎碎的白雪,落在他的睫毛上,落在他的肩上。 “没话和我说吗?”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豆大的泪珠说下就下。 他缓缓抽离,做了个请的手势,奈何桥上浓浓雾,他不希望我继续逗留。 阎王跑上来打破尴尬,手上拿着生死簿,“白帝大人……哦,额,这位公子,你看,既然你以后都会在这里,就麻烦登记一下,是叫……郁狩……是吗?” 阎王提笔就要写,他打断了:“不,来时坐了一辆鬼车,就叫鬼车吧!” 阎王明显一愣,“这也太草率了吧?来这里的人都给自己取好听的名字,像白夜,陆泽,易川什么的,鬼车?公子可以再好好想想……” 可是他点了点头,没有再思索片刻,对阎王道:“就叫这个名字。” 说完,他转身离去。他走了几步,我喊道:“此去一别,再见面时,已是相望不识,难道你真的和我无话?” 他停下脚步,指腹搓着小雪,沉默了许久,他终于漠然开口道:“盼归。” 说完,他坐上他钟爱的鬼车,而我转身步入轮回。 阎王在背后道:“放心吧,我定会安排你每一世的名字里都有一个青字,就算没有,也有相同读音的字,他一定会认出你来的。” …… 屋外下着细雨。 玉狸抱着她刚诞下的孩子,急匆匆的往我房里跑,身后跟着推轮椅的方判官。 “玉狸,何事如此着急?”我淡淡道。 玉狸喘了一口气,笑了一声道:“也就你还如此淡定,你都不知,外头热闹极了。今日七月半,你难道不想出去凑热闹?” “过的真快呀,又是一年七月半……” “是啊,今年……据说酆都城会有很多花样,你在房子里也闷了好久了,今晚听我的,跟我出去转一转,透透气!” 玉狸的好心,我是知道的。可是一天见不到鬼车,我这心里总是沉不下,更别提出去散散心。何况昨晚还梦见他,梦见他浑身是血,身后电闪雷鸣。 玉狸哄着怀里的孩子入睡,良久,她才对我道:“有些人该见面时,总会见到的,见不到面,怎么想也没用。” “这是安慰人的话吗?”我笑着推了推她。 “不管怎么说,离十年期限已经过去了五年,这五年来你都心心念念想着白帝大人,可是还是没有他的任何消息。”玉狸叹了一口气,“每日看你愁眉不展,就是我家这几只小狐狸,也没能让你真正笑一回。这样还怎么等下去?” “罢了,今晚就和你出去吧。” “好!” 夜晚,湿漉漉的街道上灯火通明。 很多鬼商在地上摆着货物,有百年的尸体,也有刚剥下的人皮,还有活的人,死的凶兽皮毛…… 玉狸问我喜欢哪个,我忍着身体的不适,转身走向别处。 只见一个画皮鬼正在帮别人画皮,地上的颜色撒了一地,可没人会在意,纷纷只看她的技艺高超。 只见她画完皮后,自己架了一个支子,铺上宣纸,对大家道:“接下来不画皮了,改画人像,五十两银子,谁来?” “五十两?” “真贵啊!” “就是嘛,我一天都挣不了这么多!” ……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还真的有人扔给她五十两。那是一个一身红装的男人,看不见他的正脸,只看他的身形,比较消瘦。 画皮鬼在画上挥舞,很快就画完了那男人的画像,男子过去看一眼,黑发和红衣交缠,他抬手拿画,衣袖滑落,他用手拖着。 很熟悉的感觉…… “公子……”我上前一步,可是那男人拿了画就走。 “请等一下!”我追上去。 不知道在他身后跑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片火红的曼珠沙华。 我的心咯噔一下。看着眼前的男子,伸手刚要触碰,他却在这个时候回过头来,我猛地收回手指。 “泽昊?你……” 卯玄仙君,他竟然穿了一身红袍,把我引到曼珠沙华这里来,我想不到是为了什么,见到他,我只想问鬼车的去处。 他却先开口道:“就算你问了我也说不知道。” “好吧……你穿一身红色……真不合适。”我转身就走。 刚走了几步,他就笑了起来,对我道:“你知道吗?他们都说我跟白帝很像,不管是相貌,还是气质。他是我心中的唯一的神,能够有幸和他相似,是我的荣幸。可我万万没想到,我心中唯一的神,会做出杀害仙君的事。” 我转身一看,他果真愤恨地看着我。 第一百三十五章 盼归(二) “世人都说红颜祸水,我一直以为,罪魁祸首就是你。可直到他向我说明了其中的缘由……你是乐仙青儿,第一琵琶圣手,俘获了一代白帝的芳心,只要知道这个就很满足了吧?” 眉头一皱,我问:“什么意思?” “不要再等他了!他帮你找回了记忆,为此要承受的东西很多,且不说你能不能等到他,他自己说了,他不想再见你了。” “为什么?” “一个总是离开他的女人,一遍一遍伤透他的心,他有什么理由要留恋?” “你胡说!他知道,一遍一遍轮回是我的宿命,所以他才会逃出无间地狱,每日在奈何桥头等我,有时我会和他说几句话,然后就匆匆跑去转世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 “可走多了路,总是会累的。”他慢慢撕掉手中的画,连看都不看一眼,“我好心提醒你,至于……接下去的事该怎么办?就由你自己来决定了。” 说完,他本该腾云而去,我却一脚踏碎了他脚下的浮云,把他按在花丛里,头朝下。 我带了一点儿警告的语气对他说道:“告诉我他在哪里,最后一个和他接近的人,就是你!你说不知道,我死都不信。这回跑来和我说,让我不要等……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就把你埋进土地,当花的土壤好了!” 泽昊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头笑道:“果然很暴躁,他说的不错。” “你又在说什么?” “罢了,既然说什么你都不听,还对他抱有幻想的话,我可以让你见一见他。” 他轻轻一摆动,我便像根柔弱的稻草,摇晃两下就松了手,脚下一下没站稳,倒在地上。其实一点力气都没有用上,站起来八尺高的人,能给我按在土里很久,我还愣了一下。 我跌在地上,可我想起他刚刚说的话,精神来了百倍,“你说可以让我见一见他,可是真的?” 他点了点头,“仙君的话,不会有假。” 那日之后,我便在府中苦苦地等候,哪里都不去,就怕错过。在门口观望,险些化作望夫石,可是寒来暑往,却始终没了影子。 我真想跑到天上,把那仙君揪起来,可是又怕去的路上错过了,又整天小心翼翼,怕的要命…… 终于,十年之约到了。 阎王早早地堵在门口,我这个有名的钉子户,竟然还要麻烦很多的勾魂鬼,无常爷的出动,密密麻麻一大群,围在门口,一下子好不热闹。 我在门内,觉得好笑,无奈道:“时间还没到,你们急什么?” “倒不是着急,是怕你又逃走,这要是怪罪下来……体谅吧!跟我们离开吧!” “阎王老爷,你可知道这些年我窝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我这个画皮,死了像是活着,活着是苟且,倒不如死了,待在这里,却又碍了阎王老爷的眼睛。 这么多年了,我那夫君,我那相公,真是心狠,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真是应了人间常说的一句话,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按照你们的说法,却只有一个结果,他再也回不来了。 阎王老爷,我把曼珠沙华搬到了别的地方,你没意见吧?黄泉路上,已经是成片成片了,我知道来世,我一定还会再走一遭,见了那些花就如同见了他一样,我不会记得他,可是花记得,即便花叶不相见…… 对于我来说,我记得我们的第一次相见,不是我受了惊吓躲在角落里,他白衣似雪。而是——御花园内,他一身红袍,邪魅的狐狸眼好似要开出花来,花瓣落在他黑色长发上,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抬,引得多的花瓣落在他的肩上……” 阎王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推了推门道:“你们啊……我都告诉过你了,让你切莫后悔,切莫后悔!你偏是不听,执意要转世离去,伤了他的心!” 是啊,这罪魁祸首,好像真的是我。 所以,现在的你到底在哪里?回来——九尾说在天上没有见过你,我只好在凤鸢阁等你回来,可是时日不多了,十年之期转瞬即逝,我能最后看你一眼吗? 呵,曼珠沙华开的越来越好了,你可以穿过它们来见我了!黄泉路,夜归人,知道了吗? …… 我从不相信我们之间的缘分到此为止。 阴间是百年如一日,怎么变都是这个样子,忘川水照样混浊不堪,奈何桥上不识前世有缘人,错过了,那就错过了。 喝了汤,走上奈何桥,阎王提醒道:“你可以去三生石看看!” “我都想起一切了,看,有什么意义。” “那就看看别人的。” 也是,我可以看看子莫的。 于是跑过去,看见他在人间妻妾和睦,儿女成群,他在湖中泛舟,悠闲地欣赏两岸垂柳。我们的缘分,已经是过去的了。 还有易川,看到他曾经在人间的日子,妻子是婉秋,二人相处有说不出口的,会令人面红耳赤的幸福。 天微微亮,天公不作美,一点雨都不下,却有长发吊死鬼在桥头撑伞送夫,一时间周围泪如雨下,我下意识回头看看桥头,真的有一抹红色身影! “你干什么?”阎王即时拦住了我,“那不过是一个新娘子,一身红嫁衣,在新婚之夜死的,你跑过去做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罢了,走吧!这也是无可奈何。” 奈何桥上铃铛作响,凄惨的叫声,悲凉的哭声,无奈的喊声…… 通往来生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以为我会见到他最后一面的,可是,回头无数回,却还是那副空荡荡的景象。 所谓一生一世,过去了,究竟是谁等谁不得而知,可是轮回是宿命,等待同样是,抵不过命,顺从他,走过桥去…… 我是京城待字闺中的小姐,终于有一天,遇到了自己的良人。 而阴森的阴间深处,一处别有洞天的玉宇琼楼,一幅枯骨,挂着鲜红的衣袍,安静地躺在塌上,手中握着一支笔,拿着一幅画着红衣火柴人的画。满地枯萎的曼珠沙华,黑色的花瓣,融进了绿色的叶。 …… 他厌烦她,因为她的话很多,他的话很少。 他无视他,因为她能说出天下名山名水,而他只去过刀山和火海。 他嫌弃她,因为她对他的一切面不改色,比如一日他褪了衣物,她毫不避讳地走了进来。而他仅仅听她说的话,就已经觉得有伤大雅了。 可是他爱她,是不知不觉的。 她的话越多,他只要安静的听就好了。她谈论再多的美男子,他就在她身边就好了。她能帮他沐浴更衣,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想想虽然没羞没臊,却也难得快乐。 等他发觉自己失心了,反而不乐意承认,直到听见她要和别人成亲…… 赢家是他。那天他喝了很多酒,没醉装醉,俗话说酒壮怂人胆,趁着酒劲,他碰了她。 原来她心里有他,他乐得一晚上没睡好。成亲后,他终于撇下所有,和她游山玩水,做了一对神仙眷侣,山水之间,花鸟鱼舍。 可是她终于还是用了他的令牌,调走了他的兵马。他知道,他全都知道。可是他全部压了下去,为了能继续做眷侣,他不惜一切。 八公主却知道了。他从一开始就起了杀意,只是最后,他真的是失手…… 她问,有什么话要和她说。他其实有很多话,可是想想,说了她也会忘,还不如就此告别,来世留她在阴间,再做一对恩爱夫妻罢! 他说了:“盼归。” 期盼她早点回来,等待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无间地狱逃出来,这还多亏了东岳大帝,还有从前的酆都大帝,三个人从前喝酒下棋,是挚友。 他以为出来后,就可以和她过上平凡夫妻生活了,却不料天帝的旨意,是不让她有片刻停留,他只能看着她一次次从他面前走过,最多说上两句话。 他终于忍不住,跑去人间想和她做人世间的夫妻,她却克夫,把他一个怨鬼硬生生逼回了阴间,他无奈,却给他找到了机会。 御花园那一夜,他见到她了,他一眼认出了她,她竟然为了他的安危,让他赶快离开,他在心里乐开了花。 千方百计和她成了亲,他唯一的遗憾,就是要和其他两个男人成为她的“妾”!这有什么?他不在乎! 没想到那两个鬼竟然挑战他,要让她休了他,他们哪里来的资格?他开始回击他们,把轮回偷偷做了手脚,人道改畜道,带回某鬼的青梅竹马,动了他们的姻缘线……他可以不惜一切。 后来,她失踪了,他干脆在梦里思念。 等她回来,她却变了很多,他无从追溯,因为只要她回来就好了,其他的根本无所谓! 可是,她却说自己要离开。他想把她关在府里,他知道,只要他动手,她哪里都去不了,他却不能这么做,一但这么做了,她会恨他的! 东岳大帝出了个主意:“你给她好好冷静一下,就说自己要出远门,把她留在府里,她睹物思情,一定会记得你的好,会放弃的!” 他照做了。 可是,她却留下一字条走了。为此,他揍了东岳大帝一个月。他护她两世周全,即便看着她和别的男人恩爱。 终于一天,他受不了,终于决定去天上找到秘术,找到了秘术的同时,他也被发现,当做魔道恶徒抓了起来。 电打雷劈他不在意,火烧他,伤的不过是一张皮,可是他的仙气不多了,他的寿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剩下不多的日子里,他就在天牢里想想那个人,却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来救他。那一刻,他差点又犯下大错,不过想到自己大限将至,他决定永远离开她,装作冷漠决绝的样子,让其他仙君把她送了回去。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等他化作枯骨,回了阴间,她已经轮回了吧,她记不得他了…… ------题外话------ 这章就是大结局了,感谢小主们这些月的陪伴!【拜谢!拜谢!】不过,路是走不完的,这里还有一些坑,日后会用番外的形式补上,同时,八月份将会开出一本新文,嘻嘻,小主们也知道这本是日更的,是不是很负责呢?【撒花撒花~】另外,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weixin865271d612”、“bb想回家”、“qq0df38504a6669d”……爱你们的易意子同学【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