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尽清梦》 第一章 凝眸相忆 一千年前,凌霄殿上。 “你,还有你,都小心点,要是打碎了东西,看王母娘娘怎么责罚你们。哎!都给我利索点。”百花仙子此时一副恶妇人的模样,指使着手下的小仙们准备好宴会上要用的东西。真是的,她们也太没效率了,眼看客人们就快到了,居然还在磨磨蹭蹭的。 终于,在百花仙子的催促下,小仙们紧赶慢赶地终于布置好了。 各路神仙一个个来到了殿中,眼看人来齐了,却迟迟不见天帝开口,百花不禁悄悄地给王母使了个眼色,却见王母一脸为难。百花心下疑惑,四下一看,便了然了,原来是曦泫还没到。百花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也难怪。 曦泫是玉帝和王母的独子,虽然平时没有仗着这层关系欺压下仙,但是他始终是一副清冷的样子,见人也爱搭不理的,甚至对自己的父皇和母后也充满了一种敌意。这样的人,却偏偏长得俊美无双,倒是把那些神女迷得七荤八素的。 最后,曦泫终于还是千呼万唤始出来了。一袭白衣,翩然临世,脸上的表情冷冷的。他一走进来,整个凌霄殿似乎罩上了一层薄冰,让人不寒而栗。 曦泫缓缓坐下。玉帝算是松了口气,开口道:“今日众卿家都来到宴上,花神,你都准备了什么?” 百花盈盈起身,丹唇轻启,“今天,我请了我的一位好友为大家献上一舞。”说完,便轻轻拍了拍手。 只见一位女子缓步走了进来,一下子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女子穿着白色纱衣,一张素颜虽不施粉黛,却已是倾国倾城,神界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得上她的容颜。 曦泫似乎觉得突然的寂静有些奇怪,微微抬眸,眼神不期遇间,看见了那个女子,眉毛微微蹙起。可不知为什么,曦泫总觉得,这个女子就好像是当初的那个她,只是那双眼睛,那张脸毫无生气。曦泫低下头,继续自己一个人喝酒。也许穷尽这一生,都无法找到可以和她相媲美了。 女子见大家似乎都吁了口气的样子,也没在意。走到殿中,翩翩起舞。舞袖,提袖,挥袖,身体柔若无骨,带着一种朦胧的美,虽然就近在眼前,却不可触及。手腕、腰间、脚踝上的铃铛随着身体的舞动,轻轻回响,形成一首美妙的舞曲。曦泫又一次抬起头,这次,他分明看到女子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那么纯净。 那一刻,恍惚间,他以为,是她又回来了…… 怎么会?曦泫苦笑一声,烈酒入肠,只留下苦涩。已经再也回不来了啊…… 一曲舞毕,女子缓缓退出,众人还处在震惊中,没恍过神来。 ———————————————————————————————————————— 临烟阁 自从宴上那位女子的惊鸿一现,那个笑容,那个身影,就一直印在曦泫的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神界的那些神女,只会一个劲儿地讨好他。他承认,以她们的美貌,在凡间定是数一数二的。但是,他就是不喜欢,他讨厌她们的做作,讨厌她们看他的眼神。 曦泫越想越感到心烦意乱,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这声音像……曦泫又仔细地听着,却发生四周一片寂静,看来自己真的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正当曦泫准备回屋时,那阵笑声又响了起来。这次,他听得真真切切。曦泫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愿望,再去看看那个女子,一下也好。 顺着笑声,曦泫来到了亭萱阁前,这不是百花住的地方吗?曦泫蹙了蹙眉,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当时,百花似乎是说那个女子是她的朋友,那应该不会错了吧? 曦泫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片花园。那容颜无双的女子正在挂在树上的秋千上荡秋千,无邪得像个孩子。 “啊!”一声惊叫把曦泫的思绪拉了回来,秋千架不知为何断了,女子快掉了下来。曦泫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把她接住。 四目相对,女子那双灵动的双眼深深映入曦泫的眼中。女子显得有些惊慌失措,急急忙忙地从曦泫怀里跳了下来。曦泫对着自己空空的怀抱,莫名地有些失望。女子匆匆地往后退,却不小心踩到了身后的一个花盆,身体向后摔去。曦泫赶紧拉住她的手,往前一拉,女子便扑到了他的怀中,抱了个满怀。 时间仿佛静止了,女子睁大了双眼,在曦泫怀中,想动却又不敢动。曦泫抱着她,不免有些手足无措,闻着女子那幽幽的发香,他竟有点意乱情迷。 曦泫呼出的热气瘙痒着女子小巧的耳朵,让她脸红心跳,匆忙地把他推开了。抬起头,才发现原来是宴上那个白衣男子。 “谢……谢谢。”女子面若桃花,两只手不安地在衣服上蹭来蹭去。 曦泫看着女子的动作,一种别样的情愫涌上心头,“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曦泫发问,女子急忙答道:“我叫晞蝶,你呢?”后面两个字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可爱地一捂嘴巴。 曦泫淡淡一笑,“曦泫。”只是她的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曦……泫……”晞蝶细细地咀嚼着,似是要把这个名字好好记住。 那副认真的样子,无意间拨动了曦泫内心深处的某根心弦。 晞蝶忽然抬起头来,“那……我们算是认识了吧?在这里,我只有百花一个朋友……”说到这儿,她不禁有些黯然神伤,伸出手接住从空中飘落的桃花。斯人落寞。 “恩。”曦泫不知为何,有一种想要保护她的感觉。 呵,他们只见过两面而已啊! 但见她笑颜如花,他心中便暖暖的。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久得,连他自己都忘了。 “谢谢。”晞蝶的声音显得有些遥远。 “为什么又谢我?”曦泫撇过头望着她。 “我也不知道,”晞蝶扬起一抹笑意,“就是想谢谢你……”是缘分吗?我们的名字里,都包含着破晓的意思……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若一切只是镜花水月,我宁愿从未拥有。 桃花的花瓣依然在飘落,只是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如果注定是悲剧,为何还要选择绝境? “你知道吗?”曦泫伸出手,桃花落在他的掌心,“你很像一个人。” “谁?”晞蝶一副刚刚回过神的样子。 “她……在我被罚在迟陵殿面壁一千三百年的时候,一直陪着我。”曦泫的神情像是陷入了很远很远的回忆,目光有些迷离,看不清充斥其中的复杂的情绪。连他自己都难以想想,他居然会对一个仅仅只认识一天的人,诉说自己的过去,那些不堪回首……“她最喜欢的……也是桃花。以前我不懂,总是说桃花太过妖娆轻浮。” “不,其实桃花是最清媚,最贞烈的花。”晞蝶的表情很认真。 “她也是这么说的。”曦泫修长白皙的手缓缓抚上桃花深褐色有些粗糙的树干,“对不起,我不应该在你面前说这些的。” 晞蝶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但是,你嘴里的那个‘她’,现在在什么地方?你没有和她在一起吗?” 像是被触到了痛处,曦泫的手深深地掐入树皮,几缕血丝顺着他的指尖慢慢流下。 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晞蝶没再说话,用手支着脑袋,就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不知道在他的身上,究竟背负了多少? 桃花纷飞落下,落在他不染的衣襟,衬得他的神情越发落寞,生生将人的心揪了起来。“有时候,离开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至少不用再面对这个虚伪的世界,你说呢?”许久,他才开口,语气中隐隐有着几分怨恨。怨的是谁?恨的是谁?没有人知道。 晞蝶垂下眼眸,似是陷入了沉思。“我不会说多好的话,但是我觉得既然活在这个世界上,那就好好地活着,为什么又要轻言离去呢?” 曦泫没有回头,出神地望着那一树繁花,说出来的话语略带些飘渺,仿佛只是熟睡时的梦呓。“如果没得选择呢?” “没得选择?”晞蝶歪了歪头,仔细思索了一下,还是没想出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命运,早从一出生的时候就决定了。”曦泫的嘴角扬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嘲讽的笑。 晞蝶没再说话,眼里有某些东西在蔓延。 风声穿透,残红落下,铺就一地的哀伤。 没有人再说话,寂静得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曦泫无力地垂下手,鲜血顺着掌心的掌纹滴落到地上。 “你还好吧?”晞蝶走到他身边,扬起那张精致的脸。桃花抚过她的脸颊,显得更加娇媚。 曦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亭萱阁,“把我今天跟你说过的话都忘了,一个字也不可以留下。” 晞蝶一脸不解地看着他离去。为什么…… 一阵轻微的异动,引起了她的警觉。似乎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出事了呢,还真是麻烦。 晞蝶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烦躁。师傅明明了解自己的性情,却还要塞事情给她做,而且还是让她去管那种地方。 晞蝶愤愤地施出一个阵法,将自己传送到了幽冥之森。 巨大古树的树冠遮盖住了整个天空,只有一丝一缕的阳光漏了下来。灌木丛后偶尔会闪动着零星的绿光,草丛中时不时会传出异响。 一股阴冷的气息破空而来,直袭向毫无防备的她。 ———————————————————————————————————————— 曦泫(xuan第四声)话说我以前一直以为是第二声,所以大家就将就一下读第二声吧(……) 因为是前传,所以会写得尽量简单一点…… 好吧,我承认这章挺恶俗的,但是因为是以前就写好的,想改也改不了了。 第二章 莫负君卿 黑暗中,仿佛有一个鬼魅紧随其后。死神冰冷的手慢慢攀上她的后背,带着一种扭曲的恶心感。 她下意识加快脚下的速度,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摆脱这种让人恶心的感觉。 身后那种冷冰冰的感觉更近了,似乎还带着蟒蛇身上那种油腻腻的触觉。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睁大的瞳孔诉说着她的恐惧。从身上传来的剧烈的痛楚,几欲将她的整个身体都撕裂了。 一道道劲风如同无形的匕首刺穿她的身体,鲜血喷涌而出,在黑夜中,闪动着妖冶的光泽。 她僵直着转过头,一片漆黑中好像有一个人影站在那儿,却看不太清他的模样。 她踉跄了一下,终于不堪重负,倒在了地上,血色从她身边蔓延开来,像是一朵妖冶的血莲。 “为什么你会……”鲜血浸透了她绝美的脸,只剩下一地无言。 黑色的身影望着她许久没有动静,转身没入黑暗。 脚步声越走越远,她的食指微不可见地轻轻一动,一道银白色的光芒在她身下的地上慢慢绘制出一个奇异的图案。她整个人瞬间就沐浴在白色的纯净的光芒之下。 ———————————————————————————————————— 曦泫走入庭院,眼神落在那一池白莲上。不知为何,那不染的白莲,此时竟染上了点点猩红。 他皱了皱眉,走上前正欲看个究竟,却见一人倒在池边,一身衣裳被血染成了红色,那一张脸被鲜血映衬得格外苍白。 “蝶儿……”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带着轻颤。 当下,曦泫将她横抱起来,放到里屋的床榻之上,双手速度极快地封住身上几处大穴,然后将她半扶起来,自己盘腿坐在她面前。 曦泫慢慢在体内运气,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开始发生了变化。一层淡淡的如同轻雾般的蓝光笼罩着他全身。一双眼眸缓缓睁开,竟是一种妖异的银白色,带着摄人心魄的寒意。就在同一刻,三千青丝蓦地染成了白雪,纠缠着飞舞着,美得动人心魄。 曦泫缓缓伸出纤长白皙的手,抬起晞蝶的手臂,将极度精纯的灵力逐渐过渡给她。 她的伤势比曦泫想象的更为严重,经脉全断,全身数处骨折,仅余的气息微若游丝,所有的灵力都被人迫出体外。若稍有不慎,魂魄恐怕就会散落于六界之中。 曦泫咬了咬唇,从袖中拿出一块银石抵在晞蝶的眉心。他现在要用自己的元神与之相通,治愈她全身的创伤。这个过程是极其危险的,若有人打扰,顷刻之间,曦泫便会灰飞烟灭。 晞蝶沐浴在银石泛出的耀眼的银光中,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开始慢慢愈合,从体内生出新的皮肉。 曦泫倏地收回银石,光芒散尽,那一头雪发却依旧没有恢复原样。而他脸上的震惊,像是看到了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一样。他小心地把还处在昏迷中的晞蝶扶着躺下,身体明显带着轻颤。 这样的气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 白皙的手抚上晞蝶的脸颊,像是抚摸着一件精致的瓷器。“是你……真的是你……”羽翼般的睫毛下,他那双银白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讶异,更多的却是缠绵缱绻,仿佛看着多年的恋人一般。 我这一生最难忘,最不能忘,便是你,也唯有你。 清泪溢出他的眼眶。此刻,就算是当初自己的尊严被扔到地上任人践踏时的那种屈辱感,也变得微不足道了。 “叩叩!”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曦泫走下床,不着痕迹地抹去自己的泪。打开门,脸色有些泛白却无损他的俊美。“暝阙,你怎么来了?” 门外的人身着月白色外衫,剑眉星目,气质非凡。“曦泫,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的头发又……”暝阙紧张地问道。 “没什么。”曦泫只是付之淡淡一笑,“救人罢了。” “救人?什么人?”暝阙疑惑地走进了屋里,脸色在看到床上之人时大变,“曦泫,你居然让一个女人睡在你床上。”他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像是看到了什么天下奇闻。 “不行吗?”曦泫撇了撇嘴,走到一边替他沏了杯茶,几缕发丝垂落,更添一分无与伦比的美感。 “你不是说你讨厌女人吗?”暝阙有意无意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她是我朋友。”曦泫淡淡地解释道。 “朋友?”暝阙冷笑,“不仅如此吧?”他意有所指地望着曦泫的雪发,“怎么?变不回去了?”暝阙幸灾乐祸地用手指缠绕着曦泫的发丝。 “你管得太多了。”曦泫一眼瞪回去,暝阙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朋友嘛!关心一下。”暝阙不死心地拍着他的肩膀,“依我看,她长得挺好看的,怎么?你喜欢上她了?”他坚持不懈地在曦泫身上寻找八卦。 曦泫没再理他,那双银白色的眸子冷冷地盯着他,眼中寒意更甚,盯得人心里直发毛。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冷。”暝阙抱臂,“再说了,我开个玩笑而已,你不用那么认真。你都已经有婚约在身了,哪还能喜欢别人?” “你再说?”曦泫挑了挑眉,“那件事,我根本就没同意。”雪发飞舞,透出一股不言而喻的危险。 “可是你父皇已经同意了。”暝阙悠闲地坐下喝茶,期待着曦泫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反应。 没动静,还是没动静。暝阙忍不住拿眼看他。 雪发重新染成了墨黑,曦泫的眼神如同雪山上千年不化的积雪,周身的杀意分外摄人,若非暝阙修行够深,怕是早就被碎尸万段了。 “怎么变回来了?刚才多好看啊!”暝阙遗憾地看着曦泫的头发。 “你刚才说父皇同意什么了?”曦泫一步步地向他逼近,周围的温度急速下降。 “当然是同意你和东海五公主的婚约啊!”暝阙勉强保持着笑意。 曦泫敛去身上的寒意,“是吗?” “恩。”暝阙有些奇怪,他还以为曦泫知道了会很生气,然后找天帝理论去。可是他现在的反应,不怎么样嘛! 曦泫走到床边,纤长的手指理了理晞蝶的发丝,“暝阙,怎样知道你是不是喜欢上了这个人?” 暝阙神情激动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凑到曦泫身边,“曦泫,你终于开窍了。”他甚是欣慰的样子,别过脸不去看曦泫杀人的眼光,“简单地说,如果你看到一个人有一种心悸的感觉,然后一闭上眼就是她的影子,见不到又会很想念。这就说明,你喜欢上她了。” “就这样?”曦泫不确定地追问了一遍。 “就这样。”暝阙肯定地点了点头,“要不然还能哪样?” “如果我喜欢上了她,是不是就不用履行婚约了?”一双澄澈的眼睛望向暝阙。 “啊?”暝阙显得有些措手不及,“恩……这个嘛……的确有这个可能,但是我不能保证你父皇和母后不会乱点鸳鸯谱。” “那我就喜欢她好了。”曦泫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却足以颠倒众生。 “不……不是吧?”暝阙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还可以这样?说喜欢就喜欢,太悬了吧? “怎么了?有问题吗?” “没……没有,绝对没,我支持你。”暝阙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说实话,曦泫有时候心思未免也太单纯了吧?特别在感情方面,不光是单纯,而且还很迟钝。(暝阙内心吐槽) 曦泫含笑望着晞蝶,眼中的缱绻被暝阙尽收眼底。他摸着下巴沉思,难道曦泫真的喜欢上了这丫头?倘若真是如此,也不是一件坏事。只是,不知这到最后究竟是福是祸啊!“曦泫,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暝阙绝对不是故意泼冷水,只是这件事对这两个人来说,的确称得上“重要”二字。 曦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确定那件事你已经释怀了吗?”暝阙也绝不是要挑他的伤疤,他就是怕曦泫再次遭遇之前的痛苦。毕竟他们两个是多年的好友了,无论什么事,暝阙总是能事先替曦泫考虑好。 曦泫明显地愣了愣,怔怔地看着他,“没有。”他终于吐出了这两个字。 暝阙不禁皱起了眉头,“那你有没有确定自己是真心喜欢她,而不是因为她的身上有那个人的影子。” 这一次,曦泫没有再说话。然而,他的眼中却没有一丝犹豫。也许有些事情现在解释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是曦泫心里很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无法释怀,是我的恨,我的悔。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不是又害了她,但是……”说到这儿,曦泫的语气带上了一种戚哀与决绝,“我想保护她,用我的生命来保护她。” “你别忘了,你如果这次又一意孤行,谁知道你父皇又会做出什么事来?”暝阙摊了摊手,“而你又不可能对他做什么。” “我承认,我的确无法对他下手。”曦泫垂眸,“不是因为他是我的父皇,而是因为我的生命是他给的。总有一天,我会还给他。” 暝阙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悲伤。如果不是因为那时自己的那句话,曦泫还会活到现在吗?自己的话似乎在今天得到了印证,但是,真的是希望吗? 曦泫握住晞蝶柔若无骨的小手,默默在心里想:我这条命为你留着。如果当初的事情再次发生,我也好帮你抵上一命。 若此生再无相思意,切莫负君卿。 第三章 伊心错乱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苦药味。透过白色轻纱,依稀可以看到床上躺着一名瘦弱的女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睁开眼,似水灵动,如烟飘渺。 “醒了?”曦泫含着一丝浅笑,眼中浓烈的情绪被他收敛了起来,如同一汪平静的湖泊 “恩。”话一出口,晞蝶便感到喉咙一阵火辣辣的疼。她不舒服地揉了揉脖颈处。 “喝点儿水吧。”曦泫将茶杯递到她面前。 晞蝶这次不再说话,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便想支起身子接过茶杯,却感觉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空了。 曦泫无奈地叹了口气,沿着床沿坐下,轻柔地把她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然后细心地把茶水喂了进去。“是谁伤的你?”他好似只是不经意地问道,却在不知不觉中透露出一丝丝关心。 “不……不说可以吗?”晞蝶小心翼翼地反问,一边偷偷拿眼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脸色。不可否认,她的确很在意曦泫的情绪和他内心的感受。 “可以。”曦泫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一种复杂的情愫在渐渐蔓延,很讨厌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晞蝶放心地点了点头。 薄薄的衣料传递着彼此的温度。晞蝶猛地睁大了双眼,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亵衣,忙迅速地钻回被窝,只露出一个头。 “怎么了?”曦泫疑惑不解地望着她,显然对她的一系列动作还没有反应过来。 “男女授受不亲。”晞蝶说完这句话后,又往角落里缩了缩,生怕曦泫突然生气,那自己指定吃不了兜着走。 曦泫听完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她未免也太敏感了吧?“那我就先出去了,衣服在床头,你自己换吧。” 晞蝶一直等到曦泫离开了,才慢慢坐了起来。她捂了捂自己发烫的脸颊,为什么自己刚刚会隐隐有些兴奋?天哪!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晞蝶心烦意乱地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乱糟糟的。 难道是鬼炼那个家伙在自己身体里捣乱?不行,必须得想个办法改变现状,要不然,要是万一做出什么出糗的事或者让曦泫受伤的话,她可是会内疚一辈子的。 还有……还有那天晚上她看到的…… 想到这儿,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实在是太恐怖了,这里面一定有阴谋,不然自己也不会遭到杀身之祸。 “唉!”晞蝶重重地叹息一声,瞬间把这些烦心事抛到脑后。 她拿起放在床头的衣服穿在身上,脸色突地一变。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衣服怎么没有一点儿血迹? 难道……莫非…… 自己被他看光了? 晞蝶紧紧揪住自己身上一尘不染的衣服。不……不是吧?她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小暖:淡定,淡定,又不是第一次。) (小蝶: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暖:(干笑)哈哈……没什么意思啊……内心:完了完了,要是让她知道自己以前的那个身份以及和曦泫的关系,我会不会被曦泫杀人灭口啊?) 该死!那种讨厌的感觉又来了。不行,不能再想了,就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晞蝶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 不过,那件事她始终放心不下。她必须再回去看看,千万不要连累了曦泫。 打定主意,她穿好鞋子,便跑出房去找曦泫道别。 —————————————————————————————————— 庭院中,疏疏小径,丝缕微风交织于树叶之间。一池白莲清艳含娇,柔嫩的花瓣被风吹起,飘飞于天地之间。 曦泫一袭白衣胜雪,独立其间,寂寞而疏离,透露着淡淡的忧伤。 晞蝶站在回廊下,有些不忍心打破这样美好的画面,但是那件事又不能不说。她一脸纠结地咬着手指甲。 “怎么出来了?”曦泫回过头,“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应该好好躺着休息。” 晞蝶还没反应过来,曦泫便已出现在她面前,“呃……因为我还有急事要办。”她顺便还露出了一个让他放心的笑容。 曦泫蹙了蹙眉,“什么事这么急?” “这个不能说。” “和你受伤的事有关?”问句,曦泫用的却是肯定的语调。 “恩。”晞蝶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就更加不行了。”曦泫的话没有回转的余地。 “曦泫……”晞蝶的贝齿咬住下唇,“我保证我不会让自己受一丁点儿伤,安然无恙的回来,好不好?”她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这不是你保不保证的问题。”曦泫看着着晞蝶的表情,有些不忍,“如果你执意要去,那让我陪你去。” “不行!”晞蝶很果断地拒绝了。那样你会受伤的。 “你一定有很重要的事瞒着我,要不然你那么大反应做什么?”曦泫的那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一切。 “没有!”晞蝶连连摆手,“我从来不说谎。”反正从来不代表现在嘛! 曦泫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目光盯着她。 “曦泫,既然事已至此,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晞蝶眼珠一转,表现出一副痛下决心的样子,“其实……我是和百花约好一起去洗澡啦!” 曦泫不自然地撇过头。 “曦泫,你确定你要和我一起去?”晞蝶坏笑着追问道。曦泫害羞了哎,实在是太难得了。 “不……”他还能说什么? “那我走咯!”晞蝶捂着嘴偷笑。这次,她倒显得不紧不慢,反而不急着走了,“曦泫,你真的不去吗?” “不去。”曦泫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这丫头……是故意的吧? “你确定?”晞蝶已走到了临烟阁的门口。 “确定。”曦泫几乎咬牙切齿。 “那……我真的走喽!”晞蝶笑着跑远了,“不用送了!” (小暖:好——欠——抽!我真想把这丫的一脚踹出去!) 嘻嘻……我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无耻了?晞蝶笑意不减,不过刚刚曦泫的样子真的好好玩哦! 但是一想到即将可能面临的事,她严肃地收敛起了笑容。这次她也许不会再有那么好的好运气了,曦泫不可能每次都会救自己。更何况,自己刚才还……耍了他…… 第四章 嗜血妖蟒 晞蝶放轻了自己的脚步,慢慢地靠近那天晚上的森林。 一道红光闪过,晞蝶瞬间被弹出了数米外。她一脸痛苦地捂住胸口,一股腥甜上涌,嘴角不可抑止地流下了一丝鲜血。 “有人在这里设下结界?”晞蝶皱眉。看来那些人一定是为了那次的事情不再发生而做好了准备。 究竟是什么事,让他们如此重视? 晞蝶的手上突然发出灼目的白光。光芒散尽后,一双素手上有致地缠绕着数条银链,中间镶嵌着多块蓝色晶石。她将手抵在结界上,红色的结界顿时出现数条裂缝,最后变成无数微粒散落在空中。 晞蝶小心翼翼地走进林中,双手尽量不发出声响地拨开挡在面前的荆棘。渐渐地,她走到了林中深处。 那是一棵参天古树,巨大的树冠几乎挡住了阳光,粗壮的树根已经露出了地面,盘虬交错。 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将两个奄奄一息却还没有咽气的人拖到树下后便匆匆离去了。地上,留下了两行因拖行而产生的血迹。正是那晚伤她的人,晞蝶不禁屏住了呼吸,瞳孔因为恐惧而急剧收缩。那天的事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大了。在那个人面前,自己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就差一点被他抹杀了。 待那人走后,一名红衣男子从树后走了出来。虽说是男子,但他那绝美的容貌比起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发黑如墨,狭长的凤目,嫣红的嘴唇便噙着一抹足以让世人为之痴迷的妖娆笑意,说不尽的风情万种。他的美丽,是足以令人窒息的。 他刚出来时,晞蝶恍惚间还以为是天上的哪位仙女姐姐呢。 只是他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晞蝶大吃一惊,不禁到底一口凉气。 他慢慢地俯下身,突然露出毒蛇般的毒牙咬在那两人的脖颈处,一点点吸食他们的血液、魂魄。 完后,他优雅地起身,柔荑般的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地上的人已经变成了一堆白骨,又渐化成灰,被风吹散。 晞蝶算是看明白了,原来这个男人是个妖怪,靠别人的血、心、魂来提高自己的修为。而伤她的人,恐怕就是替他寻找食物的手下了。 此地不宜久留,晞蝶很识相地转身离去。 “咔吱。”一根树枝被拦腰踩断。晞蝶的心咯噔一下,小心地把脚移开。老天保佑,一定别让他听到啊! “你还想往哪儿走?”不知何时,男子已在她面前,只距离了几尺。 “往前面走啊!不好意思,你挡路了,能不能让一下?”晞蝶讪笑着,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就算输人,也不能把气势输了。 “是吗?”他缓缓地向她靠近,“那你抖什么?” “有吗?可能是太冷了吧?”晞蝶吞了口口水。为了配合自己,顺便还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如果不是联想到当时的天气,也许真的会有人信了她。近距离看他的脸,发现他更加美艳,无可挑剔的脸,白皙的皮肤在红衣的映衬下泛出莹莹的光泽,散发出一种致命的诱惑。 “冷吗?”他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一双眼睛显得越发妖娆。 晞蝶一愣,他的温度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那是绝对的冰冷,让人仿佛置身于数九寒天。“是……”她的声音开始出现了一丝颤抖。她知道,面前这个人很强大,光是他周身的杀气,就已经击溃了自己的心理防线。 “这样吗?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你很快就感觉不到了。”他娇柔的声音依旧没有改变,丝绸般光滑的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就在这一刻,他那美丽的双眸倏地变成了蛇一样的竖眼,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怖的威胁。 “不……”晞蝶话还没说完,那双手已经下移,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正一点一点地用力。 他的表情仿佛在欣赏晞蝶面对死亡时的恐惧,“真是可惜了这张脸,但是……”他的语气突然发狠,“谁让你太好奇了呢?” “你……不能……杀我……”晞蝶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吗?” “你……会死……”晞蝶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 “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他蓦地用力,语气突然升高,无不述说着他的愤怒。 “真的……你先放……”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他真的松开了手,“我倒想听听你能编出什么谎话了?” “咳咳!不是谎话……”晞蝶倒在地上,轻声地咳嗽。 “你想说就快点,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他的语气显得有点不耐烦。 “今天我告诉你的这件事,你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晞蝶的脸色稍稍恢复了一点。 “我说过,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他明明是在笑着,在晞蝶眼中,却比发怒时恐怖的多了。 当下,晞蝶忙切入正题,“好吧,我就告诉你,其实……”再三犹豫下,她还是说了出来,“其实我是九天玄女的弟子。” 他脸上的笑意带着强烈的讽刺,“就你?被我一只手就能解决,还敢撒这样的谎?” “真的!”晞蝶一把扯掉挂在自己身上的项链,霎时间,如海般汪洋的灵力灌注了全身。 “你……”他这次真真正正地震惊了。这样的实力完全不在自己之下,为什么她刚才没有对付自己? “这条项链封印了我大部分的灵力。”晞蝶一边微微喘着气,一边向他解释,“但是它被师傅施了法,如果有人杀了我,项链中的灵力将会以成倍的速度增长,直到碎裂,到时候,杀我的人就会被遭到反噬。”她重新把项链戴了上去,方才的灵力瞬间又被吸走了。 “你师傅为什么这么做?”尽管如此,他仍然没有要完全相信她的意思。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晞蝶缓缓吐出几个字。事实上,她也曾这样问过她师傅,可师傅却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她的问题。晞蝶所说的,只是她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让她的那个身份不被神界的人发现。否则的话,又会牵扯出一大堆麻烦。到时,恐怕不是她师傅所能控制的了。 他的表情,明显有了一丝松动。 “那么……你刚才为什么不杀我?”他的眼睛恢复了正常的模样。说明他已经渐渐地放下了对晞蝶的敌意。 “杀你?杀你做什么?”晞蝶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反正你也没真把我杀了。况且,我和你往日无怨,今日无仇的,我又不是嗜杀之人,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干嘛一定要用武力?”晞蝶隐秘地翻了个白眼,“认识一下,我叫晞蝶。”她伸出手。 “我是妖,你不怕吗?”他迟疑地望着她的手。 “喂!你一个大男人长得比女的还好看也就算了,干嘛连性格也这么婆婆妈妈?”晞蝶又一次翻了个白眼。 “那是因为你嫉妒我长得比你好看。”他一脸妩媚的娇笑。 晞蝶懒得还嘴。真是的,有必要那么诚实地把真相说出来吗?而且,你很骄傲自己长得比女的更美吗? 他只是撇了撇那只伸出的手,“离颜。”他回过身,妖娆而去,留下晞蝶的手尴尬地伸在外面。 晞蝶不甘心地冷哼一声,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抓住离颜光滑细腻的手。面对他的眼神,她理所当然地说:“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既然你不愿意握我的手,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地主动一点握你的手咯!” 离颜娇媚地一笑,竟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我说,占便宜也没你这样的吧?” 晞蝶猛地收回手,“你……你乱讲……讲什么?”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如果离颜能看到她的脸,那么他就会发现她的脸上浮起了两团红晕,羞煞日月。 “你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心事,心虚了吧?要不然,也不至于结巴啊!”离颜露出一副看透她心事的样子。 “你……你你你你……”晞蝶气结,“你这个死人妖加自恋狂,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老死不相往来!哼!”她气哼哼地撇过头,朝着和离颜相背的方向离开,每一脚都狠狠地跺在地上,可以想象她究竟用了多大的力道。她本来还想好心好意地告诉离颜,如果一直依赖于别人的血、心、魂来维持自己的功力,那么很难确保有一天自己不会被功力反噬。不过,现在看到他那么嚣张加不要脸的样子,晞蝶已经下定决心让他自生自灭去。就算以后他哭着求自己,自己也不会帮他。当然,这只是晞蝶自己的内心所想。至于离颜,恐怕反噬那种事还威胁不到他。 “老死不相往来?呵……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离颜无所谓地转过头,留给她一个背影。 “死人妖,惹上我,你就别想有好日子过!”晞蝶双手握拳,愤然地望着他的身影。 晞蝶转过头。不知为什么,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曦泫的身影,心里,居然有一种愧疚。晞蝶又迟疑着回头看了一眼离颜的身影,眼中的神情显得很复杂。 连她自己都越来越看不透自己心里的想法了,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 但是,没过一会儿,晞蝶就把自己心里那些奇怪的想法压了下去。说实话,大多数时候,她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多细心的人。比如说现在,如果她能正视自己的内心,就会发现很多东西。 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晞蝶贪婪地呼吸了一口林中的新鲜空气。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她脚步轻快地朝着神界的方向走去。 如果此刻的她能够料到日后的局面,会不会后悔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呢? —————————————————————————————————————— 小暖:写离颜的时候挺犹豫的,会不会写得像个吸血鬼啊? 小蝶:他哪里是吸血鬼啊?明明是个艳丽的女鬼……不过啊……(阴森森地笑)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感觉?我还真的不知道呢! 小暖:当然是背着老公见小三的感觉啦!(忽然发觉,这一句话得罪了三个人) 曦泫:你说什么?小蝶:(得意地甩了甩头)曦泫,她欺负人家。 小暖:你就拽吧,反正也拽不了不久,最后还不是死我手里。 曦泫: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小暖:(十分非常以及极其狗腿地笑)曦泫,我不是故意的。如果不是为了突显您的情深意重 ,我是绝对绝对不会让你死的。你放心,要是你真的死了,我一定陪你一起shi。(特别真诚地眨了眨眼)(反正以后还有小轩会出场嘛!嘻嘻……小蝶:喂!喂!喂!口水啊口水!你要发花痴也得注意点儿影响吧!小暖!要你管?我发花痴,我很骄傲。) 小蝶:你滚!不准跟人家抢! 第五章 亦真亦假 “曦泫。”百花站在临烟阁前。 “百花?你来做什么?”曦泫蹙眉,她不是应该…… “哦,我就想来问问你,小蝶在不在你这儿啊?”百花的口气十分小心,在她心里,曦泫就是整个神界最不能惹的人。 “她……刚走没多久。”曦泫显得有些迟疑。 “她没说她去哪儿?”百花又追问道。 “她不是说跟要你一起去……” “跟我?去哪儿?”百花指着自己。 “算了,她什么也没说。”曦泫垂下眼眸,掩藏住自己此时的神情。 “那……我告辞了。”百花赶紧走人,看曦泫刚才那个样子就知道出事了,而且还是自己惹出来的。 “她居然……骗我……”曦泫攥紧了双拳,关节泛白。就算她是那个人,也绝对…… ————————————————————————————————————— 待百花回到亭萱阁时,晞蝶正优哉游哉地荡着秋千。百花抚额,看来这丫头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你倒是真有闲心。”百花抬头望着她,“你难道不想知道曦泫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你什么意思?”晞蝶跃到地面。 “你先跟我说,你到底跟曦泫说了什么?”百花的眼神带着探究。 “我就跟他说我和你一起去洗澡了嘛!”晞蝶嗫嚅着,“谁叫他死活不肯让我走。” “什么?你跟他这样说?”百花惊得跳了起来。 “怎样?”晞蝶显然是被她的反应给吓到了,“你刚刚不会去找他了吧?” 百花无比诚恳地点了点头。 “完了!完了!他该不会生气吧?我去找他!”说完,晞蝶便跑了出去。 ————————————————————————————————————— “曦泫……曦泫……”晞蝶心虚地把脚跨进了临烟阁,“你在吗?” “你来做什么?”曦泫从莲池边起身,语气冷冷的,说话不留一丝情面,“这里不准你踏进一步。” 晞蝶忙把脚收了回去,“对不起嘛,我知错了,所以我来向你道歉了。拜托你原谅我这一次嘛!好不好?”晞蝶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曦泫望着她,微微有些动容。下一刻,他一挥袖,临烟阁两边的门便关上了。 晞蝶吃了个闭门羹。她一边往回走,一边喃喃自语,“太过分了吧?我只不过跟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他至于发那么大的脾气吗?” “哎,是你!”一个人突然从她眼前冒了出来。吓得她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谁啊你?”晞蝶警觉地看着他。 “别那么紧张嘛!我是曦泫的朋友,暝阙。我知道,你叫晞蝶对吧?”暝阙的眼里闪动着狡黠的光芒。 晞蝶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就是看你心情不太好,出什么事了?”暝阙凑到她边上。 “你还问?”晞蝶突然话锋一转,“我说了,你不会去告诉曦泫吧?” “不会,我以我的人格担保。”反正我是神,又不是人。 “那就好。”晞蝶完全没有察觉到他话中的漏洞,“我只不过是跟曦泫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他就发那么大火气,还把我赶了出来。” “小小的玩笑?你骗了他?”暝阙一脸不相信。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骗曦泫? “算是吧……”晞蝶一下子像打了蔫的茄子。 “那就是你的错了。”暝阙无奈摇头,“曦泫最讨厌被人欺骗,而且是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欺骗,就算那只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可莫要怪他小肚鸡肠,凡是经历过那样过去的人,一般都比别人更加脆弱。” “那样过去?那是什么样的过去?”晞蝶开始自责了。 “这你就不用知道了,以后也千万不要在曦泫面前提起。”暝阙严肃地叮嘱她。 “那我要怎么做他才能原谅我?”晞蝶认真地向他请教。 “赔礼道歉啊!”暝阙又起了捉弄的心思。 “可是我刚才就是去向他道歉的。” “那礼呢?”暝阙望着她空空如也的双手,“我告诉你啊,”他一脸神秘地在晞蝶耳边耳语,“在妖界,有一样旷世奇珍,叫做紫微琉璃珠,由璇玑琉璃雕刻而成,上面按照天空中紫微十四主星的位置,将十四颗玉衡珠镶嵌在上面,一粒珠子就可以抵得千年修行,其光芒非夜明珠可以比拟。而且,它也非一般的宝物。它在被炼成之后,曾辗转于六界之中。因此,它的身上汇聚了六界的气息,谁要是吃了它,就可以随意修习任何一界的能力。不过,这种宝物,不是人人都可以吃的,要不然它还能留到现在吗?” “可是那种东西为什么最后会留在妖界?”晞蝶疑惑地问他。 “这我怎么知道?反正办法我已经说了,去不去可就看你的了。”暝阙自顾自地走了。曦泫,我这可是在帮你试探试探这个小丫头对你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反正她也不会真的去什么妖界,事成之后,你可就欠我一个大人情了。暝阙内心悠悠然地想。 去……还是不去?晞蝶在原地思索。 凡是经历过那样过去的人,一般都比别人更加脆弱…… 一般都比别人更加脆弱…… 脆弱…… 晞蝶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一想到曦泫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去,自己还毫不知情地伤害他,她就自责得要死。 “决定了,去!”晞蝶坚定地点了点头。 晞蝶跑回亭萱阁,把自己关在房里。去妖界的事这种事非同小可,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而且还要趁百花不在的时候偷偷溜走。不然,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就走不了了。 晞蝶将一封信压在茶壶下,只等天黑。 ———————————————————————————————————— 妖界 华丽的宫殿,灯火通明,橙色的火焰兴奋地跳动着,仿佛是为了迎接那股强大的力量。 黑夜潜入,带来了死神的冰冷。 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躺在榻上,目光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黑影。明明还没有动手,他的功力却已经被对方死死地压制住,毫无还手之力。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只能等待死亡更让人感到绝望的呢? “你看你,都半死不活的了,还赖在这妖王的位子上做什么?”一袭红衣猎猎翻飞,那张妖艳的脸充满了嘲讽。他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一股几乎扭曲了空间的气流飞射而出。 “你……”老人的身体腾空飞出,直接撞到墙上。他原本便虚弱不堪,濒临死亡的身躯又怎么受得住这么强烈的撞击。身体渐渐滑倒地上,鲜血顺着嘴角留下,头一歪,已失去了气息。只有那至死都瞪大的双目,诉说着他的愤怒。 这一刻,他成了妖界的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复了仇,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接踵而来的是伴随这黑夜一同前来的莫名的空虚。 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以前他是为复仇而活,那……现在呢? “主。”一名女子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白色的衣袍包裹着她曼妙的身躯。 “办完了?”他的声音很妩媚,就算是女子,在他面前恐怕也会自惭形秽。 “是。”女子谦卑地垂下头,“妖王陛下回天乏术,于今晚驾崩,传位于您,尊敬的陛下。”她单膝跪在地上。 “你做得很好,白芷。”他回过头,眼中的赞赏也仅仅只是一闪而逝而已。 白芷心里的激动溢于言表。对于她来说,陛下能记住她的名字,就已经是无上的荣耀了。“白芷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能为陛下效力,荣幸之至。” 如果是别人对他说这么的话,他只会感到不屑。但如果那个人是她,他完全相信这句话是她发自内心的。“快两千年了……”他的话语中,竟透出了一股无奈的沧桑。 “陛下终于得偿夙愿,这个老家伙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白芷狠毒地目光射向宫殿里的那具尸体。 他像是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这段时间一直在他的膳食里下毒,恐怕我不会赢得这么轻松。毕竟,他的修为已经将近一万年了。” “那又如何?陛下乃是妖界几千年来的奇才。解决他,不过是迟早的事。现在就这么让他死了,真是便宜他了。”白芷的语气显得十分狠辣。 “便宜他?我可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陛下的意思是……”白芷把目光移到他身上,有尊崇,而那份爱慕是无论如何也掩藏不了的。 “肢解。”他冰冷无情地吐出两个字。 “是。”白芷浑身一凛。这位主子的铁血手腕,她已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但是她依旧深深地被他身上强大的杀气所震撼。 她正准备带着那具尸体退下时,却突然被他叫住。“然后煮熟了,给那位送去。” 白芷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属下明白了。”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出现任何情绪的波动,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对于当年的一切,他自然是要加倍奉还的。 否则,他就不是他了。 —————————————————————————————————————— 北斗七星 : 天枢 天璇 天玑 天权 玉衡 开阳 摇光 前四颗称“斗魁”,又名“璇玑”;后三颗称“斗柄”,又名“玉衡”。 借用了这里的名字,没办法,某只实在是取名无能啊~~~ 第六章 妖界易主 “也不是很差嘛……”晞蝶用手遮住头顶的阳光,“可是这儿怎么看不像是妖界啊!” 远处似乎有几个身影,影影绰绰,“你们快看!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神跑到妖界来了!” 一瞬,一张布满黑色条纹,面目狰狞的脸出现在晞蝶面前。 “啊!”晞蝶吓得瘫坐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往后缩。 “吃了她,我的修为起码增加几百年。”那张脸发出一阵很恐怖的笑声,听着让人瘆得慌,更恐怖的是,能看到的只有他的脸,脖子以下,空无一物,而脖子那儿的断口,正滴答滴答地流下肮脏的污血。让人看着不禁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欲望。 晞蝶开始在内心做自我检讨,我看起来是道美味吗?为什么最近老有妖怪要吃我? “就是,”一个美艳的女人走上前,“看她修行尚浅,而且是自己跑来的,怎么能轻易放过呢?”双手瞬间袭上一股黑气,利爪以极快的速度伸向晞蝶,似是要扭断她的脖颈。 “不要!” ———————————————————————————————————————— 临烟阁。 庭院中,暝阙坐在石椅上悠闲地敲着旗子,而曦泫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不……不好了!”百花气喘吁吁地跑进临烟阁,手中还挥舞着一张薄薄的信纸。 “百花,你越矩了。”暝阙在曦泫之前开口。 “这种事等一下再说,这都要出人命了!不对,是出神命了!”百花急得有些语无伦次。 曦泫两指间的棋子毫无预期地落到了地上。 “怎么了?”暝阙不以为然地打了个哈欠。 “小蝶她跑去妖界了!” “你说什么?!”曦泫蹭地站了起来。 暝阙不在意地喝了口茶,“曦泫,不用那么激动,那个丫头那么怕死,怎么可能真的去嘛?” “不信你看!”百花用力地把信纸拍在桌子上。 暝阙刚要拿过去看,却被曦泫抢先了。 曦泫把信展平,嘴唇轻启,“百花,我要去妖界拿紫微琉璃珠向曦泫道歉。我很快就会回来,不用担心。”信在他手里霎那间便被捏碎了。 “什么?她还真去啊?”暝阙终于沉不住气了。 “你说,这事是不是和你有关?”曦泫阴鸷的目光紧紧锁住他。 “那我说了,你别生气。”暝阙一时气短。“你还不快说!”看曦泫脸色不善,百花赶紧在一旁催促他。 “哦。”暝阙假装委屈地低下头,“事情是这样的,那天,你不是把她赶了出去吗?后来,她就遇到我了。我跟她说,她可以把紫微琉璃珠送给你,来让你消气。” “紫微琉璃珠?那可是妖界的无上至宝!”百花心急地近乎吼道。原本她还可以抱着一丝希望,小蝶毕竟是神界中人,那些妖怪恐怕不会敢对她做什么。但是,如果小蝶是带着拿到紫微琉璃珠的目的去妖界,那么妖界就算杀了她也不足为过,天帝也更不会说什么。难道就让小蝶白白去送死吗?当然不行! “所以,我才料定以她怕死的性子一定不会去送死。谁知道……”暝阙不敢往下讲了。 “谁知道她真的去了妖界,是吗?”曦泫替他说道。 “是……”暝阙小声地应着。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曦泫的脸上找不出任何愤怒的表情,语气也依旧温和,“先不说神界和妖界向来不和,单单是她要拿到紫微琉璃珠这一点,就足够让整个妖界的人都将她千刀万剐。” “曦泫,你别这个样子。我觉得你还是生气的好。”和曦泫相交百年,暝阙太了解他的脾气了。在这种时候,曦泫越表现出平静的样子,就越说明他的怒火已经达到了顶点。 曦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向门外走去。 “曦泫,你去哪儿?”百花在他背后喊道。 “救她。”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是那般云淡风轻。听在那两人耳里,却重如千斤。 “不行,曦泫你不能去。”暝阙义无反顾地挡在他面前,“你是神族之人,若是在那里发生一丁点儿冲突,就将视为整个神界向妖界的宣战。” “我可以保证不动手,反正只要把她带出来就行了。”曦泫从他身边走过,语气淡然得仿佛是在说一件不值一提的事。 “妖界之人岂是善类?你要是不还手,以你的修为,他们会放过你吗?”暝阙不死心地劝道。 曦泫忽然停下脚步,缓缓地转过身,“若是救不出她,我永难心安。” 那时,他的眼神中没有愤怒,没有绝望,没有黯然,平静得如同一汪不起涟漪的清潭,夹杂着无奈的悲伤。“我不想,再一次失去了。” 暝阙愣在原地,他从来没有看见过那样的曦泫,以至于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也再没有阻拦。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仿佛一道闪电一闪而过。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 暝阙脸上的表情露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恐。 两百年前,天火的愤怒,是曦泫心里永远的灼伤。 一切真实地似乎就发生在昨天。 “怎么办?”百花走到精神恍惚的暝阙身边,“我总觉得会出事。” 我可以保证不动手,反正只要把她带出来就行了。 念及此处,两人面面相觑,“难道他是想……” ————————————————————————————————————— “妖王陛下。”白芷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身上的衣物缀满了厚厚的绒毛,却并没有让她显得体态臃肿。 “什么事?”妖王斜倚在榻上,体态说不尽的妩媚多情,只是中间隔了层轻纱,看不清他的样貌。 “来了一个神界中人。”白芷恭敬地说。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他的语气十分慵懒,完全不把所谓神界放在眼里,“妖界也是他们可以随随便便来的吗?” 白芷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垂首立于眼前。 “现在那个人在哪里?” “在妖界通往神界的入口处,快被打死了。”白芷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感情的波动,只是眼神在触及面前的人时闪过一缕柔情。 “哦?如此倒也省了不少事。”妖王发出一声轻笑。 “陛下,真的不去看看吗?毕竟是神界的人,要真出了事,天帝面前要怎么解释?”白芷有些不放心。 “难道我还怕了他不成?”妖王微微起身。 “小妖不是这个意思?”白芷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 “算了,你把那人带来吧!我倒想看看,到底是谁会那么大胆?” ———————————————————————————————————————— 一道黑光直接撞在晞蝶的胸口。她喷出一口鲜血,衬得脸色更加苍白。她身上的衣物已经有多处破损,此时,那里正汩汩地涌出鲜血。即使是最小的伤口,也深达一寸,伤情严重的地方已经隐约露出了森森白骨。 而那两个怪物依旧步步紧逼,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如果是一对一,晞蝶完全可以为自己制造空档,给自己蓄力的机会。只可惜,两个对手让她有些应付不过来。 说到底,她还是……太嫩了。 毕竟是被剥夺的人。如果她能开启自己以前的力量,就算面前之人再多上十倍也不是她的对手。 艳丽女子的手上多出了一个黑色的光圈。从其光芒之盛便可以想象到这一击用出了她所有的力量,足以了结了晞蝶的性命。 其实女子并不用消耗那么多的力量。只是晞蝶毕竟是神界中人,谨慎点儿总没什么坏处。 那团黑色的光芒带着破空之势,越来越近。 晞蝶缓缓闭上眼,带着一种淡然和决绝。奇怪的是,她却并没有感到面对死亡时的恐惧,而是前所未有的安心。脑海里出现的,依旧是那个人的身影。 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似的。晞蝶的嘴角竟扬起了一抹笑意,那么满足。 她别无所求,只是可惜自己直到现在才明白,用死亡的代价来明白。 他一定还在生自己的气吧? 对不起了……曦泫…… 再见……泫…… 很安静,从未有过的安静。 一切都结束了…… 第七章 断鸿华灯 “妖王陛下,我把她带来了。”女子几乎是像拖着一具尸体一样将晞蝶拖着进来了。 此时,晞蝶的样子狼狈极了,脸上鲜血和发丝凌乱,早看不出先前的模样了。 “死了吗?”妖王一副很厌恶的表情。 “快了。”女子淡淡撇了躺在地上的晞蝶一眼。 “算了,把她扔了吧。”妖王摆了摆手。 晞蝶在听到这句话时,终于有了点反应,“扔?人妖……你敢……” “放肆!”女子扬起手,一个巴掌便要扇了下去,却突然感觉被人拿住。“妖王陛下。”她又跪了下来。 看清了他的面容,竟是离颜。“小蝶?”他俯下身,有些不确定地问。 “算你有良心,还记得我……”话音未落,晞蝶便喷出了一口腥血。 “你马上把她带下去,我要亲自替她疗伤。”离颜起身向边上的女子吩咐。 “是。” ———————————————————————————————————————— “人妖,看在是你治好了我的伤的份上,我就不跟你算你要把我扔出去的账了。”晞蝶的伤好了,坐在椅子上晃着二郎腿,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八婆,你很吵。”离颜一个眼神狠狠地瞪回来。 晞蝶没把放在他的话放在心上,侧身拿起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口。 “不过你来妖界做什么?”离颜坐到她对面。 “也没做什么。”晞蝶的眼神闪闪避避,似乎在掩饰什么。 离颜加重了心下的疑虑,“那你是吃饱了撑的吗?居然敢跑来这里。” “谁撑了?观光旅游不行啊……”晞蝶很不屑地撇过头。 离颜差点被自己口水噎着,“你……你狠,敢来这儿旅游。”他终于给她做了这样一个最终评价。 “你到现在才知道啊?”晞蝶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离颜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晞蝶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幸好这家伙没继续问下去,但是这件事必须马上解决,不然她来取紫微琉璃珠的事迟早得露馅。 “小蝶,”离颜突然开口,“你去过人界吗?” “啊?人界?没去过。”晞蝶迟疑着摇了摇头,他问这个干嘛? “我带你去。”离颜牵过她的手。 “去那里做什么?”晞蝶跟在他身后。为什么这个人妖力气会这么大啊? “给你看一样东西。”离颜回头冲她妩媚一笑。 晞蝶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没事干嘛笑那么恶心? ————————————————————————————————————————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晞蝶被带到一处悬崖上,“你该不会想杀人灭口吧?”她突然提高了警惕。 “我要杀你,用得着这么麻烦吗?”离颜用一种看弱智的眼光看着她。 “呃……这倒也是。”晞蝶埋头思索。 “你看。”离颜扯了扯她的衣袖。 晞蝶一抬头,绝美的脸被火光照亮。 “这是……”她一脸惊喜。 “美吗?”离颜从背后抱住她,靠近她耳边问。 晞蝶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的姿势有多暧昧,“美。”她露出一抹很满足的笑容。 一盏盏华灯从崖下慢慢飘到夜空中,最后如流星陨落。 “真的好美……”衣袂翩飞,她如同一朵盛开的白莲,“只可惜……”她的双眸黯然神伤,“华灯映照了天下繁华,却单单遗落了一方寂寥。” “你吗?”离颜侧过脸。 晞蝶没有回答,眼神却说明了一切。她有太多的放不下…… “不,你就在火光之下,它……也映照了你的新颜,你的伤。”离颜在她身后,感到莫名心疼。 “那又如何?”晞蝶回首反问,“它可以治愈我的伤吗?” “小蝶,我是妖界的王,我主宰妖界的一切,所以我可以……” 晞蝶打断了他的话,“离颜,你想主宰一切,而我,只想救你。”她第一次用这样的口吻对他说话。 “救我?”离颜显得有些迷茫。 “你的心……伤痕累累。”晞蝶闭上眼,隔绝了那一份悲悯。 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寂静了下来。 “骗你的啦!”晞蝶离开他的怀抱,冲他得意地笑了笑。 离颜的神情依旧落寞。 “喂!你怎么了?”晞蝶担心地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白痴,你也被骗了。”离颜的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 晞蝶不服气地背过身,“那咱俩就算扯平了。” (小暖:我想说这两个人的对话好幼稚。) 没等离颜开口,晞蝶又抢先问他,“哎,我还没问你呢,这座崖叫什么名字?” “断鸿。” “断鸿?魂断……惊鸿……”晞蝶被自己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你能不能不讲这么晦气的话?”离颜白了她一眼。倘若他知道,一条生命在不久后将终结于此,那么…… “你一妖怪也信这个啊?”晞蝶又重新审视了他一遍。 “流氓,看够了没?”离颜娇羞地掩嘴一笑。 晞蝶怔怔地转过身,“拜托你不要把我讲得跟个登徒子一样,好不好?”她一脸挫败,“还有,再拜托你不要一直装作娇滴滴的美人,我心脏承受能力不太好。” “讨厌啦!人家哪有装?”离颜无辜地眨了眨眼,这副模样,如果站在他前面的不是晞蝶而是一个男人,肯定已经扑上去了。 “亲爱的离颜姐姐,我败给你了。”晞蝶在她的有生之年,第一次说了句这么诚实的实话。 “妹妹夸奖了。”离颜柔柔地俯身。 “你……你还起劲了?”给你几分颜色,你还开染坊了?晞蝶感到自己好无力,“离颜,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底是谁教给你的?我帮你去灭了他,真是的,居然敢荼毒未成年的好孩子乖宝宝。” “谁未成年哦?”离颜用一种阴森森的口气问。 “反正肯定不是你。”晞蝶看着离颜的脸色改善,又很不怕死地补充了一句,“你想装嫩,我还不许呢!” 离颜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唉,我就知道,你打击我是因为你嫉妒我。”他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晞蝶蹲到一棵树的边上,手指在地上画着圈圈,脸上带着几分幽怨,语气也阴森森的。“画个圈圈诅咒你。长得比你差又不是我的错,有本事你找我妈去啊!干嘛在这里鄙视我?” 离颜冲着天空做了几次深呼吸,终于把想把她扔到崖下的冲动念头压了回去。 晞蝶却依旧在一旁继续自己的碎碎念。“还有啊,你长得好看就可以很拽吗?我虽然没你好看,但是我心灵美。我这么善良,热爱小动物,保护花花草草的,世界上像我这样的好人已经很少了。我应该是被列入重点保护对象的,而不是听你打击我的。”她的脸色更加幽怨了。 离颜的身体在夜风中瑟缩了一下。他……快疯了。 “我这么聪明、可爱、活泼、善良,哪像你这种蛇蝎美人?有兽性,没人性。”晞蝶像个老太婆一样念叨着。 “兽性?”离颜突然凑到晞蝶面前,扬起一抹无比灿烂的笑容。 晞蝶下意识拉开和他的距离,双手护在身前。“你……你想干嘛?” “女人,你对自己很有自信吗?”离颜的笑意不减。 “什么意思?”晞蝶没有放松自己的警惕。 离颜忽然起身,上下打量了晞蝶一遍,脸上露出一种不屑和鄙夷。 表现得这么明显,傻瓜都知道他的什么意思。 “你这个死人妖!你又鄙视我!混蛋!”一种近似于嚎叫的声音盘旋在断鸿崖的上空,经久不息,惊起崖下林中的无数飞鸟。 ———————————————————————————————————————— 开头会不会对小蝶太过分了?但是想来想去,没有比“拖”这个字更合适的了。 小暖:(微笑)我拒绝承认这是公报私仇。 小蝶:那你这算是不打自招吗? 第八章 寻伊而来 晞蝶和离颜刚回到妖界,就有一个小妖跪在面前离颜面前报告,“禀告妖王陛下,又有神界之人擅闯妖界。” “哦?没想到我这小小的妖界这么受你们这些神仙的欢迎。”离颜冲晞蝶揶揄道。 晞蝶避开他的目光。不过……来的到底是谁啊? “走,去看看吧!”离颜特别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喂……”晞蝶死死地瞪着他那只手,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前面的人忽然停下,晞蝶忙收住脚步,抬头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一抬眸,她不禁愣住了。 华丽的宫殿之前,那抹白色的身影显得如此出尘绝世,纤尘不染。 “曦泫!”晞蝶下意识地抽出自己的手,向他跑去,却被离颜从后面拉住,“你放手!”她狠狠地警告。 离颜没有理会她,只是冲着那个身影喃喃开口,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别人听。“天帝之子——曦泫……吗?” “是。我想……你应该就是新任的妖王——离颜吧?”白衣在风中翻飞,他一步步地走进。 “没错,不知今日你来此是做什么呢?”离颜笑得千娇百媚。 “带她走。”曦泫望向站在他身边的晞蝶。 “不行,我还……不能走。”晞蝶几乎把下唇咬破。她……还没有拿到紫微琉璃珠。 “谁要那种东西了?”曦泫看透了她的心事。 “你是来拿东西的?”离颜忽然回头问她。 “是。”晞蝶低下头。 “拿什么东西?你说出来的话,我会给你的。”离颜娇笑着引诱她。 “离颜,你放开她,那种东西我不需要。”曦泫觉得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的这一幕,好刺眼。 “可是曦泫,我需要。”晞蝶的眼中蒙上一层水雾,“我不知道你有着什么样的过去才让你如今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心里。但是……但是你从来不知道,就算每次你真真实实地站在我面前,我也觉得你好像随时都会消散。我好怕……好怕你会离开,你明白吗?” “傻瓜……这样就够了……”曦泫垂下双眸。 “离颜,其实我是来拿紫微琉璃珠的。”晞蝶收回泪光,无畏地看着离颜。 “紫微琉璃珠?你倒挺有眼光的。”离颜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要拿走也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行!”晞蝶深深地看了曦泫一眼,随后眼神坚定地看向离颜。 “做我的王后。” 三人的神情各异。 “蝶儿,你不可以答应他。”曦泫的目光透着不容拒绝。 晞蝶站在原地,震惊的表情还没有反应过来。 “做好决定了吗?”离颜的笑容表露着他的志在必得。 “我……答应……”无论如何,她都想拿到……她知道,现在的她一定固执得让人讨厌。但是,这不仅仅是拿到紫微琉璃珠那么简单,她是为了曦泫,她……爱上他了。 “蝶儿……”曦泫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这是你的决定,是吗?” “是。”晞蝶不知道,她究竟有多狠心才点下了头。不管怎样,她都想把那颗紫微琉璃珠带到曦泫面前,说一声“对不起”。 “真是可惜呢……”离颜的嘴里发出一阵轻笑。 “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曦泫的眼里缓缓流动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情绪,“你是为了紫微琉璃珠,还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 晞蝶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角。如果她说了实话,曦泫一定会把自己带走的。“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如果她没有强忍住,此时泪水一定已经流淌了一脸。 “这样啊……”曦泫显得很宁静,“我懂了。”他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仿佛是对自己的嘲讽,略微有些失神地回过身,脚步显得有些虚浮,“原来这就是情啊……即使知道神和妖在一起会不得善终,也还是义无反顾。原来是这样……”这一句话,他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别人听。 晞蝶强忍住眼中就要落下的泪。曦泫,不是的。我的情是,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想要让你忘记过去的一切。我要你,不被任何世事所束缚,无牵无挂。 “曦泫,你没事吧?”暝阙不知何时赶来。 “没事。”曦泫笑着摇头。 “真是的,你们以为我这妖界可以任你们来去自如吗?”离颜皱眉,微微有些恼火。 “妖王陛下,不好意思,我是来把这两个人带走的。”暝阙望了望曦泫和晞蝶。 “不用了,暝阙。蝶儿她……已经要成为他的王后了。”曦泫没有发觉,这句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竟酸楚到几乎令他落泪。 “什么?”暝阙大吃一惊,“晞蝶,昨天我是耍你的。你别真的为了一颗珠子赔了自己。” 晞蝶沉静地摇了摇头,“暝阙,事情现在已经不像当初那么简单了。” “暝阙,她不是为了紫微琉璃珠。”曦泫眼中的情绪越发浓烈,没有人看得透那是什么。 暝阙一愣。他实在有些不明白,他和百花都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早已心意相通,为什么他们自己还没有发觉?“我真是搞不懂,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话音刚落,曦泫和晞蝶不约而同地望着对方。 情势似乎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小蝶,是吗?”离颜抓住她的衣袖,显得那么脆弱。 晞蝶看着他,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 “罢了,你随他走吧。紫微琉璃珠你要就拿走,不要就让它继续留在这儿。”离颜放开手,缓步走进宫殿,背影说不尽的寂寥。 “这不就行了?”暝阙把晞蝶拉到曦泫面前,“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多亏了我,哈哈……”他自豪地朗声大笑。 “傻了吧?”晞蝶看了他一眼,冲曦泫给出这么个结论。 “我们走吧,别管他。”曦泫拉过晞蝶的手。 “喂!你们两个也太没良心了吧?尽会伤害我幼小的心灵。”暝阙捂住自己的心口。 晞蝶的声音遥遥传来,“幼小?一大把年纪了还装嫩。” 暝阙在风中瑟缩了一下,“为什么我会把曦泫交给你这种人?” 第九章 箫音伴舞 离开妖界,呈现在晞蝶面前的却不再是那个熟悉的场景,相反的,她正置身于一座山的山顶上。大片的竹林围绕在四周,翻滚起翠绿的波涛。 “曦泫,这是哪儿?”晞蝶望着身边的人。 “白暮山。”曦泫握紧了她的手。 “白暮山……”晞蝶重复了一遍,开始好好地打量起周遭的事物。在她的身后是一间竹屋,在阳光的映射下折射出奇幻的清澄的绿色。屋前种着一些奇特的花,纯白色,不含一丝杂质,五萼四瓣,花瓣的形状很奇特,由宽而细慢慢地翻转。“这是什么花?”晞蝶好奇地蹲下身盯着那些花。 “这是雪羽花。”曦泫浅浅一笑。 “怎么我以前从来都没见过?”晞蝶冲他眨巴着眼。 “我一千岁生辰时,百花送给我一些雪羽花的种子。我就把它们种在这儿了。百花说,这些花是她新想出来的品种,但是既然是我的礼物,就不能让它们流散他处。”曦泫解释道。 “怪不得。”晞蝶的身体往后一仰,躺在了草地上,“曦泫,真羡慕你,每个人都对你那么好。”她的语气像极了历尽沧桑的老人。 曦泫坐在她身边,眼中带上了一份迷离,“谁知道呢?” 晞蝶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腾地坐了起来,“这里好像不是神界,我们来这儿干嘛?” “蝶儿,你告诉我,那个神界你真的想回去吗?”曦泫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十分复杂。 晞蝶犹豫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 “那便不回去了。”曦泫的语气格外轻松。 “那怎么行?”晞蝶急得跳了起来。 “为何不行呢?”曦泫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白皙的手抚上她的脸颊。 “你要是不回去,你的父皇和母后会担心的。”晞蝶看他毫不在意的模样,先替他着急了。 “蝶儿,不要跟我提他们。”曦泫很疲倦地把头埋入她的颈窝。 “曦泫……”晞蝶的语气软了下来,“我从小就是孤儿,我最羡慕的,就是那些有父母疼爱的人。为什么你……” “你不会明白的。”曦泫抬起头,温柔地理了理她的发。 “你若不跟我说,我当然不会明白。”晞蝶的眼中闪现着一种坚定的光芒。 曦泫无奈地叹了口气,口中娓娓道来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一千三百年前……” ———————————————————————————————————————— 神界 “暝阙,你总算回来了,曦泫和小蝶呢?”百花正在临烟阁内苦等,看到暝阙走了进去,忙赶到他跟前追问。 “他们还没回来吗?”暝阙疑惑地看着她,“他们两个比我先走,应该早就到了啊。该不会路上出什么事了吧?”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如果只有小蝶一个人倒是有这可能。但是她身边还有曦泫陪着她啊!曦泫你又不是不知道,六界之内是他对手的屈指可数。”百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难道他们两个……私奔了?!”暝阙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乱说什么?”百花急了。 “本来就有这可能嘛!”暝阙一脸的理所应当。 “嘘!”百花示意他别说的那么大声,随后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东海五公主刚刚来了神界,要是被她的人听到怎么办?” “什么?那个女人……”话一出口,暝阙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是吧?” “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现在必须马上找到小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百花向临烟阁外走去。 “我也要去找曦泫,否则他又得麻烦缠身了。”暝阙也赶着走到门口。 “暝阙等等。”百花顿下脚步,“曦泫他有没有什么经常去的地方?” “有是有,但是你得保密。”暝阙的面容难得的严肃。 “废话,这可是关乎小蝶性命的事。”百花白了他一眼。 暝阙放松下来,凑到她耳边耳语道。 “那么说……他们现在很有可能是在人界?”百花似信非信地看着他,满脸的不信任。 “恩。”暝阙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想,天帝和王母等一下一定会召见曦泫。我们一定要在那之前把他们找回来。万一被别人找到了,后果不堪设想。”而暝阙主要担心的是,万一天帝又把曦泫关个千八百年的怎么办? “但是……这样不就等于活活拆散他们吗?”百花一时间有些踌躇不定。 “谁说的?没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变数。说不定,上天怜惜……”暝阙说到一半便住了口。 百花埋下头,看不清她此时脸上的情绪,“我有不好的预感。如果这次小蝶出事的话,都是因为我。” “为什么?”暝阙越来越搞不懂女人心里在想什么了。 “如果不是我去找她,让她来跳舞,她就不会见到曦泫。如果她没有见到曦泫,她就不会喜欢上他。如果她没有喜欢上他,她就不会和他一起离开神界。如果她没有和他离开神界,她就不会……” “打住!打住!”暝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你能不能说得清楚点?那个她是哪个她?那个他又是哪个他?” 百花阴沉地看着他,“你还在这里他什么他?时间来不及了,还不快去找他们?”她一把拖着暝阙就走。 “明明是你先开的头。”暝阙在她身后不满地嗫嚅。 ———————————————————————————————————————— 阳光透过树叶在地面投下稀稀疏疏的光影。曦泫斜倚着粗壮的树干,晞蝶窝在他怀里。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想起那些事的。”晞蝶显得楚楚可怜。 “与你无关。”曦泫笑着安慰她。 沉寂良久,晞蝶伸手抽出他腰间的竹箫,“曦泫,我想跳一支舞,你给我吹箫好不好?”她的笑容带着几许调皮和委婉的请求。 “好。”曦泫从她手中取过竹箫,“蝶儿想跳什么舞?” 晞蝶已经起了身,“你信不信,只要是你吹的曲子,我都能跳?” 曦泫低头,嘴角含着几丝浅笑,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抚过竹箫光洁的表面。 一曲箫声清幽响起,带着淡如流烟的哀伤,忽近忽远却清泠入耳。微风吹起他的衣袂,风华绝代。 裙裾翩飞,她舞于雪羽花丛,空中扬起了漫天花雨。她在其中,空灵如仙,素手挥动水袖,忽飞舞出数条白色绸带,更显得出尘绝世。 第十章 不为因果 晞蝶坐在竹屋外的台阶上,手撑着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小蝶!”百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百……百花?”晞蝶显然是被她吓了一跳。 “曦泫不在吗?”百花四处张望了一下。 “他有事出去了。” 百花一脸紧张地拉住她的手,“小蝶,你马上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也许可以躲过这一劫。” “你这是什么意思?”晞蝶小心翼翼地问她。 “总之你快走,要是被人发现……” “不了,”晞蝶脸色平静地拿开她抓着自己的手,“你带我去见天帝吧。” “小蝶,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百花皱着眉。 “我当然知道,但是有些事总是要面对的。是生是死,就看老天爷对我的眷顾了。”她那时的神情,像极了……那个人。 “小蝶……”百花希望她能改变主意。 “百花,以前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能包容我,这一次,我相信你一定也会站在我这边,是吗?”晞蝶握住她的手,眼神中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是。”百花冲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无论发生什么事,她们永远都是朋友,最好的朋友。 —————————————————————————————————————————— 晞蝶身着白色纱衣,翩然进了凌霄殿。 “参见天帝。”她俯身下拜,却不卑不亢。 天帝坐在上位,不怒而威。所有的事,他都已经听暝阙说过了。“你喜欢泫儿?”看这架势,他并没有让晞蝶起身的意思。 “是。”晞蝶简洁明了地回答,随后话锋一转,“我知道以我的身份配不起他。天帝若有什么要求,也就不必拐弯抹角了。” “你倒真是爽快。”天帝冷笑,“这样吧,你只需去人间完成一个任务就可以了。” 晞蝶身形一颤,“是。” “你可以下去了。具体是什么任务,暝阙会告诉你。”天帝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晞蝶起身,眼里透着一份淡然,一份无谓。 “你知道吗?”天帝忽然开口,“现在的你很像那时的她,而你也注定和她的下场一样。” “一次次地伤害他爱的人,这就是你的爱吗?”晞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凌霄殿。 “你懂什么?朕给他的,必须是最好的。”天帝满是不屑。 “再好的东西,他不要,又有什么用呢?”一句话,遥遥传来。 ———————————————————————————————————————— “小蝶,天帝没有为难你吧?”百花紧张的表情在看到晞蝶出来时稍稍有些放松。 “没有。”晞蝶浅笑。 “晞蝶,你这次去凡间……” “你不用说了。”晞蝶未等暝阙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你还没有明白吗?所谓任务根本就只是一个幌子。天帝真正的目的是要让我去人界。” “去人界做什么?”暝阙依旧不解。 “几天前,妖界大肆侵略人界。按照天帝今日的模样,相比是和妖界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才会将怒火压在心里。”晞蝶不急不慢地向他解释。 “可那又怎样?”百花还是不明白。 “也许,那个协议与你有关。”暝阙这句话是对着晞蝶说的。 “没错,我想,协议的最终目的,就是让我永远地消失。”晞蝶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什么?!”百花不禁惊叫出声。 “百花,你不必如此激动,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晞蝶笑着安慰她,仿佛一切的中心都与她无关。 “所以呢?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暝阙神情凝重地开口。 “走一步看一步吧。”晞蝶从他们身边走过,忽地脚下的步伐一顿,“暝阙,你能告诉我关于曦泫的事吗?你所说的……过去……” 暝阙显然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把话题转移到这儿,犹豫地看了百花和晞蝶一眼,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缓缓地开了口,“很久以前的事,我也是听旁人说起的。曦泫八岁那年,就被天帝关进了迟陵殿整整一千三百年。” “为什么?天帝未免也太狠心了吧?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而且只有八岁!”晞蝶几乎是不顾场合地惊叫出来。 “你不知道,从当时的情况来说,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暝阙的语气显得很无奈,“因为曦泫他杀了人。” “不会吧?”就算是百花,也不禁皱起了眉。 “怎么可能?曦泫生性恬淡,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今天晞蝶所受到的惊讶比以往的加起来还要多的多。 “你说的当时不是没有人想到,更何况曦泫那时只有八岁。但是无论是谁问他其中的缘由,他都没有否认。他说,人是他杀的,他也不后悔杀了那个人,谁叫那个人该死。无奈之下,天帝只好让他在迟陵殿面壁思过。毕竟,他不只是一个父亲,他身上还肩负着执掌六界的重任。他没有剔除曦泫的神籍,已经是动了私心,格外开恩了。之后每次有人提起这件事,曦泫的声色总是十分复杂,有屈辱,有不甘,但是我看得出来,他绝没有一丝后悔。”暝阙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又继续说道,“虽然那时的曦泫只有八岁,但是他所表现出来的天赋却是神界少有的奇才。当时,每个人都以为只要假以时日,曦泫超越他的父皇也只是迟早的事。但是,那件事一出,曦泫就整整荒废了一千三百年的光阴。一千三百年,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这段时间所落下的,曦泫恐怕一辈子也无法弥补过来。等到他走出迟陵殿的时候,他已经从之前的天纵奇才,变成了神界的废物。就算是人界一个武艺稍稍高强的人,就已经足以击败他了。” 晞蝶背过身,揩去眼角的泪。她可以体会到曦泫这些年所受的苦。 “特别是在挽……”暝阙迟疑了一下,还是换了个称呼,“在那个人死后,曦泫日渐颓废,神界的人都渐渐认为他连一个废物都不如。可曦泫从来都不在意他们是怎么看他的。我知道,别人的鄙夷和侮辱和他心里的痛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 “可是今日的曦泫根本就……”晞蝶说到一半就没有说下去了。 “那是因为两百年前越衡仙人的缘故。”暝阙的眼中敛去了悲伤,重新焕发出一种神采,“在一次宴会上,曦泫居然和他打了个平手!”他的语气明显激动了起来,“你要知道,越衡仙人的实力和天帝几乎是不相上下的。此事一出,立即被传遍神界。曦泫也不用再当什么废物了。”毕竟,如果连曦泫都是废物,那么世界上就没有天才了。 晞蝶却并没有表现出多高兴的样子。相反,她的眼圈一下就红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心甘情愿当了一千多年的废物?” 一时间,再无人说话。 ———————————————————————————————————————— 白暮山 “你刚才去哪儿了?”曦泫从雪羽花旁起身。 “没去哪儿,就是四处看看。”晞蝶娇笑着走到他身边。 “下次走之前先跟我说一声。”曦泫故作嗔怪,眼里却满是宠溺。 “曦泫,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晞蝶扬起脸。 “什么?” “你……有没有忘记她?”曦泫的动作瞬间停滞,“怎么突然问这个?”他笑着,似乎在掩饰什么。 “告诉我,好不好?”晞蝶带着恳求地看着他。 “没有,一刻也不曾忘记。”曦泫撇过头,不忍看见她失望的神情。 “谢谢。”晞蝶出乎意料地抱着他,“谢谢你还记得她。”泪水夺眶而出。 “蝶儿,你今天是怎么了?”曦泫心疼地抹去她的泪。 晞蝶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曦泫,若是今后我不在了,你会怎么办?” 曦泫抓紧了她的手,“我不准你说这种话。” “这只是假设而已。”晞蝶笑着想要打消他的顾虑。 “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曦泫抱紧了她。 “不可以。曦泫,你和我不一样,你有你的父皇和母后,而我……”是注定灭亡的。 “蝶儿,我……不想再错过了。”曦泫垂下双眸,长长的睫毛投下好看的阴影,“以前有一个人跟我说过,若用长生的孤寂换来一生的相守,你之幸,我亦幸哉。” 晞蝶低头不语。纵使如此,在最后那一刻,每个人都想自私。他们宁愿让对方看到自己离去的背影,也不愿两人共赴黄泉。 “想什么呢?”曦泫敛去了眼中的忧伤。 “没什么。曦泫,我们喝酒吧。醉了,就不会再想那些让人不开心的事了。”晞蝶跑进屋里拿出一坛酒。 “蝶儿,你今天很奇怪,发生什么事了吗?”曦泫皱着眉看她给自己灌酒。 “没事,我怎么会有事。”晞蝶捧起坛子就把酒灌进嘴里,任它,模糊了自己的泪。 曦泫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坛砸到地上。“够了。” “曦泫,”晞蝶半醉半醒窝到了曦泫怀里,“我喜欢你。” 他已分不清,落在他手心的,究竟是酒,还是泪? 第十一章 缘定生死 曦泫手抚额从床上坐了起来。 昨天发生什么事了? 他记得他把喝得烂醉的晞蝶抱到房里,然后自己回房休息,然后…… 他记不清了。 他嗅了嗅,房间里的味道是摄神香,是蝶儿给自己下的吗?为什么? 曦泫心烦意乱地揉了揉脑袋。他穿上外衣,走进晞蝶的房间,却发现空无一人。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一切他都不想再深究下去。或许,一直当一个傻瓜也不错。那样,就不会伤心了…… “曦泫!曦泫!”暝阙急匆匆地跑进竹屋,脸上神情焦急,一看便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不好了!晞蝶她……死了。”他的声音突然降低了。 “你说谁死了?”曦泫回过头,平静得可怕。 “晞蝶。就在人界的断鸿崖上,被妖王杀了。”暝阙压下心里的恐惧,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 曦泫踉跄着向外面走去。摄神香的副作用,他的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暝阙,你不要跟来。我不敢保证我不会杀了你。” 跟在他身后的暝阙生生顿住了脚步。 很熟悉的场景。那一年,也是迟了这么一步,便成了永远。 暝阙苦笑一声,生生落下泪来。老天爷,你好残忍。这一生最痛苦的事,你竟全部附加于曦泫一人身上。 —————————————————————————————————————————— 断鸿崖 绚烂的曼珠沙华渲染了大地,一片妖冶的绯红。风拂过,吹起花瓣,在空中翻飞不止。 那一袭红衣行走在火红色的彼岸花中,完美的融合。怀中的她,纵是白衣翩然,却仍是与那妖红莫名契合。苍白无澜的脸在鲜红的映衬下,越发生动迷人。 “你终于来了。”离颜止了步,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那谪仙般的人物。“小蝶,我把你带到他面前了。”他低下头,对着怀中的人露出一个最妩媚的笑容。 曦泫站在彼岸花丛中,衣袂翩然,白衣翻飞,绝代风华。 离颜把晞蝶放到他怀里,“现在,你可以杀我了。”他缓缓闭上眼。 一道蓝光闪过,几缕发丝被风吹散。“不是你。”曦泫冷冷地开口。 离颜睁开眼,“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你走吧。”曦泫把晞蝶放到地上,搂在自己怀里,目光空洞。 离颜踌躇了一会儿,在看了晞蝶一眼后,终是转身离去。一行不知名的液体涌出了他的眼眶。他用手指抹去放在嘴里,“咸的……是眼泪吗?”他失神地愈行愈远。 “骗人……”曦泫希望就在下一刻,她能睁开眼,调皮地说:“曦泫,你被骗了。”然后,她所绽放的笑容耀眼如星辰。 只是,什么也没有发生,静静的,时间似乎过了很久…… 曦泫挫败地垂下头,“蝶儿,你赢了。”他发出一声轻笑,眼泪再也止不住。 “对不起。”曦泫撩开晞蝶面前的发丝,轻轻落下一个吻。他除了说一句对不起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晞蝶静静地躺在他怀里,平静地仿佛只是睡着了。 “傻丫头……”曦泫贴近她的脸,一滴清泪落在她的脸颊。 曦泫轻柔地把她抱了起来,“蝶儿,我会让你看到……”真正能让父皇输得一败涂地的方法,就是我死。 ———————————————————————————————————————— 神界 一座白色高台,象征着无上的圣洁,四周用金色雕漆装饰成复杂且精美的图案。整座高台被炙热燃烧的烈火包围,却丝毫没有烧毁的迹象,可见并非凡物。高台之上,竖着一根白色长柱,一人就可以将它环抱住,上面雕刻着精致的图案,其中一只怪兽模样的极为醒目,就像是……像是狴犴!长柱外围,还缠绕着重重的粗大的铁链。看得出来,这是神界施以刑罚的地方之一。一切在无言之中,都透露出一股压抑人心的庄严肃穆。 这里,名曰:天火劫杀。 曦泫浅笑着望着怀中的人,鲜红色的烈火照亮了他原本便精致无比的面容。 “泫儿!”天帝匆匆地赶到,身后跟着众神。 “父皇,为什么?曾经的她是如此,现在的蝶儿亦是这般。为什么?”曦泫没有回头,语气平淡地听不出任何情绪。 “泫儿,父皇是为了你好。”天帝摇头劝阻。 “是吗……”曦泫没有否认,“到头来,也只能怪我。” “曦泫,你别这样想,这一切都与你无关!”暝阙在他身后近乎大吼。 曦泫丝毫不理会,“来生,无论是她还是蝶儿,我都不会再爱。这样,谁都不会受伤。暝阙,你说是不是?” “不是。”暝阙攥紧了双拳。曦泫,你可千万不要做什么傻事。 “也许,这就是所谓命中注定。我不配爱任何人。”曦泫垂眸,遮挡住眼中的神情。“父皇,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于你,我该还的都已经还了,再不相欠。只是欠了她的,恐怕再也还不清了。” 曦泫缓缓踏出那一步,那似是要吞噬一切的烈火,竟自动闪向两边,替他让出一条道路。“就算是骨灰,我也不会留下。”他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走进火场,那抹清冷的身影瞬间便被恐怖的火焰吞噬。 “泫儿!” “不要!” 暝阙冲上前,怎奈终究是晚了一步。烈火重新闭合,一股细微却高温的火苗飞射而出,暝阙被逼着后退了好几步。足以可见这火焰的厉害之处。 凡事沾染上一点点天火,便会立即飞灰烟灭。更何况,在“天火劫杀”的尽头,是被称为“轮回”的万丈深渊。 从未有过的安静,静到连心都窒息了。 “我的泫儿啊……”天帝老泪纵横,哭得像一个孩子。 自此在神界,临烟阁被视为禁地,只因属于那里的回忆,太过沉重。 临烟阁内,唯有那一池白莲,依旧焕发着生机,似乎还留着女子衣摆滑过时留下的余香。 ———————————————————————————————————————————— “暝阙。”百花走到他身后。 数百年了,暝阙每天都会到临烟阁的门口站很久。 “百花,你说是不是因为曦泫太完美了,所以老天才要让他失去这一生中他的至爱。” “也许吧……世间从不会有任何十全十美,这是他的命,亦是他的劫。” “那来生,我愿助他度过此劫。” ———————————————————————————————————————————— 十里桃花,织锦般华美,晕染了天际一片绯色。落英缤纷,纠绕着不休的缠绵,妩媚娇艳,染了谁的眸? 她在枝桠下赏这一枝如画,“泫,你可愿生生世世陪我赏这桃花烂漫?” 他浅笑不语,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 “如此我便作你应了我。”她娇笑轻舞,“若是今后我先你而去,请你忘了我。”调笑的语气,说的却是生离死别。 他收敛了自己的笑意,“我愿为你生,亦愿为你死。只有这件事,我应不得,也不想应下。” “就算是骗我也无妨,那般便可让我安心离去。”她脚步凌乱。 “如斯,我宁可把你留下。”他抚上她的脸颊,轻柔且怜惜地吻了下去。 自此,上穷碧落下黄泉,终不离兮。 —————————————————————————————————————————— 呐~~第一卷终于结束了,有够辛酸的。接下来就是正文了。 话说咱这是第一次写小说,这一章被我写毁了~~~ 第一卷字数有点乱,接下来的章节字数我一般都会控制在两千到三千(其实本来想写三千多,但是后来考虑到我这把懒骨头,还是算了吧。) 楔子 蜕变·蝉翼下的血炼 他原本最亲爱的亲人们,都在无情的铁蹄之下化为了累累白骨。 整座府邸都笼罩在一片血雾之中,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阴冷的气息,仿佛是被死神冰冷的手扼住了喉咙。 而他就静静地站在那一大片残缺破败的尸体中,白衣轻轻浮动,却纤尘不染,没有沾染上一丝污血。他就像是不小心遗落于人间的天使。在他那完美而精致的脸上,褪去了年少的稚气,留下的是一种蝉翼般透明的忧伤,脆弱得如同琉璃般一触即碎。 鲜血在他的脚边汇成溪流,那些残肢断骸被人随意丢弃,露出体外的脏器还正冒出一阵热气,让人胃里一阵翻涌。每个人的身体似乎都在马蹄的践踏下生生地变了形,显得十分扭曲怪异。那睁大的双目,正诉说着他们临死前的恐惧。 他那么平静,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雨,落下。 不是缠绵的雨丝,而是席卷一切的狂风骤雨,洗刷这世间所有的污浊和不堪,净化这满地的罪孽和耻辱。 他不是新生儿,但他却在这一刻获得重生,恍若凤凰涅槃。 “你,注定是不凡的。”一个历尽沧桑的声音传来,飘渺得仿佛身在远处,事实上,却仿佛是在他耳边耳语一般。 他眸如空灵,单薄纤瘦的身躯傲世而立,高贵如同九天之上的仙人。 “出生在这世间最高贵的氏族。而今,你因此背负着满身的仇恨。”那个声音并没有停止。 他的脸上依旧平静无澜,缓缓地抬起眼眸,那股淡然像是看透了一切,令人生寒。“不,我不会报仇。我只为我自己而活。” 他的声音圣洁得如同梵音。 那个人似乎带着几分满意,“如此,若你可渡过情劫,便可回归九霄。” 他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情……是什么?”他的眼中闪过某种疑惑,眉头微不可见地轻轻一皱。而这些丝毫没有影响到他身上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的气质。 “一种能置人于死地的毒药。”那人的回答简洁明了,其中还透出一股难以察觉的波动,充斥着一种不知名的情绪。 “那么,不要也罢。” 白衣随风猎猎翻飞,墨发在风中飞舞,似乎给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神圣般的光辉。他,几乎就要与这天地融为一体似的。 脆弱的美感,薄如蝉翼,他静静渲染于这幅淡雅的水墨画中。 那一刻,他破茧而出,绝世倾城。这世间,再无人能与之相媲美。 —————————————————————————————————— 一个身影渐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从样貌上来看,似乎是一位七旬老人,全身透露出一股淡然的气质,全无半分形容枯槁之意,白须飘飘,似是从九天之上而来的仙家。 “跟我走。”他的话格外简洁,在无形中透出不可言拒的威严。 他依旧冷冷淡淡的。这世上,几乎没有任何事可以影响到他。 老人也不再开口,等待着他的决定。 他缓缓俯下身,纤细的手指轻轻贴近地面,睫毛扑闪着,瞳孔中闪过些什么,快得让人无法抓住。“君家……吗?” 老人的身形明显怔了怔,这显然是在他的预料之外的。随后,他的眼中闪动着赞许的光芒。虽然现在的他依然年少,但是他强大到恐怖的感知能力,已经到了令人胆颤的地步。 他慢慢起身,仿佛死在他面前的不是他的亲人。那时,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凌驾于众生的傲然的气息,似乎让整个尘世都向他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 呵……他本就应该是睥睨众生的帝皇啊…… “去哪里?”他没有回头,眼帘微闭,像是要掩藏着什么。 老人在心中暗叹一声。到底是个孩子,遭遇到了这种事,又怎能真的做到无动于衷。不过,这样才是他啊……“天下。”老人也迅速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天下……”他喃喃着重复了一遍,显得有些迷茫,像是迷途的孩子。天下,对于他来说,无疑是遥远的字眼。“这样吗……”完美的躯壳之下,隐藏了他所有的凄哀。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老人知道他已经答应了。“现在你的名字,是什么?” 他像是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究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现在你的名字……是什么? 四周的白雾越发浓郁,他的双脚看起来像是踏在一片虚空之中。 那一曲清箫不尽,清歌不罢。 “姬翎逸轩。” 第一章 转世重生 云雾缭绕间,一座座陡峭险峻的奇峰直入云霄。碧色山水之中,皆是琪花瑶草。偶尔几声鸟鸣更显得空灵飘渺。 一抹紫色在青色崖壁之上,恍如盛开的紫色娇花。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位少女,不过五六岁的模样,粉雕玉琢般的脸蛋,一双眼眸闪烁如星,睫毛如同蝴蝶扑闪着翅膀,一条银链束发,轻轻一动,便发出一阵悦耳的叮呤声。 虽尚是幼童,轻功之卓越却已在多数习武之人之上。只见少女脚步轻点,便从怪石凸出的险壁上轻盈而下。 “倾月妹妹。”少年从一片茂密的竹林中走出来,身材纤瘦,脸色有些苍白,眉目间带着一份淡然,就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般。 “蘅哥哥!”倾月把手上的背篓往肩上一背,急匆匆地跑向他。 “你慢些,莫要摔着了。”蘅微笑着提醒,宠溺不明自了。 “我哪有那么娇弱?”虽然嘴上这么说,倾月还是放慢了脚步。从小到大,她只听蘅一人的话,连师傅都拿她没办法。 蘅浅笑着把背篓从她背上取下来,另一只手牵着倾月,“好了,知道你最要强了。快走吧,师傅快要等不及了。” “恩。”倾月乖巧地点了点头,嘴角扬起的笑意,灿如夏花。但是她的心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哼!让那个老家伙等去不就行了?谁稀罕!(……) —————————————————————————————————————— “死老头!”穿过竹林,隐约可见一座竹屋隐于层层暮霭之中。还没到屋前,倾月便已耐不住性子喊了起来。 “你这个小丫头,我怎么教你的,尊师重道懂不懂啊你?”一人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们面前,虽是年过半百,却气色红润,起码还有和倾月拌嘴的力气。此人正是倾月的师傅——空谷。 “你还说我?自己都没个大人样。”倾月瞪大双眼,毫不示弱地看着他。 “你……” 空谷正要发作,却被蘅打断,“师傅,倾月只是个孩子,您又何必同她较真呢?” “哼!你也是个孩子,怎么差别就那么大?”空谷兀自叹息,故意不去看某人在边上干瞪眼。 “臭老头子,蘅哥哥都比你懂事。”倾月无畏地扬起头。 一道青色的身影绕到她身后,“怎么?倾月,你又和师傅吵架。”他把手搭到她的肩膀上。 “所以说嘛,师傅,您老人家就教她几招,她也不至于天天和您怄气啊!”清脆的声音蓦然响起,一人从竹间跃下。 “好啊!你们四个合起伙来对付我。”空谷一副“算你们狠”的表情。 “真是的。”蘅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要吃饭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 “蘅哥哥,倾月知错了。”倾月拽住他的衣袖,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的眼神,“都怪死老头,整天就只知道让我采药,死活不肯教我武功。你看你,还有瞳哥哥和镜姐姐,武功都比我好。” “喂,小丫头,说话可是要凭良心的。以你现在的轻功,有几个人追得上?至少以后逃命……”看到倾月恶毒的眼光,空谷十分识相地闭上了嘴。 “师傅,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您总是不肯传授倾月武功呢?”瞳歪了歪脑袋。 “小孩子知道那么多干嘛?”空谷带着七分恐吓,三分无奈。 “唉。”镜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心想,你自己也比小孩子好不了多少吧? ———————————————————————————————————————— 烛光摇曳,一个娇小的人影落在墙上。倾月站在书架前,目光落在书页上,口中还念念有词。 空谷偷偷潜到窗下,小心翼翼地往里看,嘴角浮起一丝坏笑。小丫头果然又趁晚上来这里偷学。真是的,这丫头的天赋的确奇高。短短几个月,自己的内功心法都快被她修习了大半。要是再这么放任她下去,自己以后岂不是要任她欺负了? “谁?”倾月警觉地望向窗外。 空谷在心里直呼不好,明明刚才自己只有一瞬间气息的紊乱,竟被她所察觉。心下不再多想,忙飞身向林外飞去。 “站住!”倾月追了上去。 空谷暗地里早已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她肯定是故意的,整座山里,一共只有他们五个人。看这身形,她早就猜到了自己是谁。小丫头还挺记仇,还真被她追上,自己这张老脸要往哪儿搁? “师傅,你还想往哪儿去啊?”声音带着慵懒和不屑,倾月足尖落在竹枝尖梢,兴味盎然地把玩着腰间的丝带。 可恶!居然被一个四岁的小毛孩看扁了。“大半夜跑去我的书房,你还真是好兴致。”空谷语带讽刺,毫不松口。 “哼!”倾月一时气短,撇过头不再看他。 黑夜寂静无声,只这一上一下的两个身影对峙着。 “倾月。”空谷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倾月不禁一愣。自她记事起,这好像还是这个老头第一次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跟她说话。是生气了,还是……“干嘛?” “跟我去一个地方。”空谷竟莫名的有种兴奋。他迫不及待地想按照约定,把那个东西给她。他想看到,当倾月内力达到极限时,会是怎么一副模样。 “什么地方?”语气依旧懒散。 “去了就知道。”空谷耐不住性子,直接不由分说地提起她的肩膀往一个方向而去。 倾月被深深地震撼到了,这个老家伙居然还藏着这么多的实力。提着自己这么个小孩,速度居然不在自己之下。 两个身影落在山顶上。 倾月撇了撇嘴,怪物……“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拿回属于你的东西。”空谷的脸上带上几分严肃。 “我的东西?我可没有在这儿放过东西。”倾月摇头,他今天这是怎么了,感觉怪怪的? 空谷走上前,用手轻轻转动山壁上一块突出的石头。一阵“轰隆”声,洞门大开。 “这……”倾月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你在外面等着。”空谷走进了洞中,逐渐被黑暗吞噬。 第二章 妖剑雪凌 群星点缀着夜空,倾月一人独自站在月下,竟显得有些萧索。 不一会儿,空谷便从山洞里走了出来,手中还多了一个剑匣。“这是你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 “我的?”倾月半信半疑地接过匣子。 “没错,里面的剑名叫‘雪凌’,有人寄放在我这儿,让我转交给你。” “雪凌?”倾月缓缓打开剑匣,“这是……”她一脸惊愕。 一把通体发着幽幽蓝光的剑静静地卧在其中。整整一千年的韬光养晦,只为在这一刻绽放出永恒的华光。 两人不注意间,一股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紫气慢慢向倾月的眉心聚拢,最后消散不见。 “倾月,剑匣的下层是剑谱。你带着它,就可以离开这里了。”空谷不紧不慢地说道。 “什么?”倾月猛地抬起头,“为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去外面闯荡吗?”空谷此时仿佛一位慈祥的父亲,怜爱地抚摸着倾月的头顶。 “可是……”倾月眼中笼上一层水雾,“我舍不得你们。” “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和蘅他们会过得很好。倒是你,这么小的年纪,闯荡在外可要万分小心。” “那便不去了。”倾月的声音未脱稚气,却坚定无比,“师傅,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走。” 这一声“师傅”显然是空谷始料未及的。“以后你会明白的。” “可我现在就想知道。”倾月的话丝毫没有回转的余地。 “因为你身上的使命。”空谷的表情顿时变得高深莫测,“你的身份不一般,我这里可是留不住你的。” 倾月抱紧了剑匣,似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那我就听你一次。”转身便要离去,不再多待一刻。 “你不去和他们道别吗?而且你和蘅的关系那么好。”空谷在后面提醒,眼圈已有些微微发红。 “不了。那些煽情的道别,我可做不到。”倾月终是止不住泪水的滴落,飞身消失于夜色苍茫之中。 “还有啊,师傅,你哭的样子真难看。”稚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清晰入耳。 师傅,蘅哥哥,瞳哥哥,镜姐姐,再见…… —————————————————————————————————————— 淙淙的溪水从林间穿过,鹅卵石在溪底清晰可见。 倾月挽起裤脚,赤足踏在水中,右手拿着削尖的竹干,一双水晶般的眼睛专注地望着水中鱼儿的动向。 竹干忽然落下,水花飞溅,一条鱼挣扎着从水中而出,鱼尾上摔下的水珠溅到了倾月身上,她也不恼。倾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继而把鱼处理好,架到岸上早已架好了的灶上,点起火。 火光映照着她清丽的脸庞。四年的时间,她一直待在这里学习驾驭雪凌之术。而学得越深,她就越觉得这把雪凌的来历并不简单。 总觉得,雪凌剑上散发着一种邪恶的气息,但是,自己对它却又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仿佛多年不曾相见的友人再次重逢一般。自然,那种有些邪恶的戾气,只对她一人没有作用而已。 吃完鱼,休息了一会儿,她便起身准备离开。 八岁的她,容貌已可见将来的倾国倾城。她如一朵尚是花苞的桃花,待到盛开那一刻,便足以颠倒众生。 她此次要离开待了四年的树林,好好体会一下江湖的腥风血雨。 —————————————————————————————————————— 倾月走在街上,一路遭人鄙夷。这也难怪,看看她的装扮就知道了。 一身布衫早已脏兮兮的,灰头土脸,背在身后的雪凌剑也收敛的往日的光芒,沾满了尘土,与普通的兵器无异。乍一看,倾月就是个小乞丐。 但是这也不能怪倾月。谁不想好好见人啊?谁叫她点儿背,出来那天正赶上下大雨,脚下一滑……结果就滚了一身的泥水。她身无分文,没钱买衣服,只好自己把衣服捂干,就这么将就着出来满大街逛了。 “啊……阿嚏!”倾月抽动了一下鼻子。正要继续往前走,却被人拦住。她抬头一看,愣在当场,好美的人啊…… 玫瑰色的衣裙,脸上施着淡淡的粉妆,透着丝丝妩媚,却没有半分轻浮。“你没事吧?看样子是感冒了……”她俯下身。 “啊?哦,没事,一点小病而已。”倾月忙回过神来,不以为然地说。 “心涟!你在做什么?”一位绿衣女子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俏皮。 被唤作心涟的女子缓缓起身,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走吧,尽快找到她,才能完成任务。” “恩。”绿衣女子点了点头,“我想醉舞在仙隐谷也该等急了。但是,茫茫人海的,而且她又坚持这件事只能让我们六个人知道,找一个人又岂是那么简单的?”语气之中,明显透出了一种不耐烦的情绪。 一旁的倾月歪了歪头,那两人的对话让她听得云里雾里的。 算了,反正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倾月耸了耸肩,看她们兀自在交谈,也不打算说什么道别的话。 她从她们身边走过。 走到超过几尺的范围之后,雪凌剑毫无预期地闪过一道绚丽的紫色的光芒。虽然只是一瞬即逝,但是那道光中所隐藏的锋芒,却依旧让人胆寒。 而那转瞬即逝的光芒,正好被心涟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她看向倾月离去的背影,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曼霜,找到了……”心涟的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声音甚至因为激动而带着些许颤抖。 “找到了?找到什么了?”曼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她只微微一愣,随即也将目光转向倾月,“她是……” 心涟此时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上去,拦着倾月面前。 “姐姐,你还有什么事吗?”虽然现在倾月的脸可以说的上是惨不忍睹了,但她那长长的如同蝴蝶扑闪着的翅膀般的睫毛下,那双澄净的双眸,却透露出一种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的神采。 “你能告诉我,你身后的那把剑是什么名字吗?”心涟强压下心里的激动。 “雪凌剑。”倾月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口。 “那,你叫什么名字?”心涟直接抓住了她的肩膀。 倾月虽然吃痛,但感觉到她并无恶意,也没有对她动手,茫然地眨了眨眼,“冷……倾月……”她迟疑着说了出来。 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都没了声音。 “你……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曼霜跑到心涟身边,语气竟有些颤抖,“冷倾月?啊?” “是。”倾月再三踌躇之下,还是点了点头。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在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夜瑶!快!你们快过来!找到了!”曼霜突然起身朝身后大声喊道,吸引了满街人的目光。 倾月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突然闯入视线的六个人,“喂!你们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唉!” “怎么确定?”一名蓝衣男子朝心涟问,语气冷冷的。 “她身后的雪凌剑,正是醉舞所说的信物。”心涟面容平静,却掩饰不住眼中的狂喜。 “那么……”六人面面相觑。根据谷规,无论何时何地何人何事,凡是仙隐谷中人,见到谷主,必向她行礼。 虽然冷倾月还没有真正继承谷主之位,但是以未来的谷主这个身份,也足以受得起他们这一礼了。 “拜见谷主!”六人齐齐下跪,倾月当场大脑当机,整条街都寂静了下来。他们没看错吧?这六个出众的男女竟然向一个小乞丐下跪! 倾月僵硬地转过头往后看,没人。难道他们跪的是自己?“你们该不会朝我下跪吧?” 蓝衣男子走上前,把她抱了起来。 “你……你干嘛?”倾月慌乱地看着如此靠近自己的英俊的面容。 “带你走。”话语冰冷,不容拒绝。 “啊?”倾月想挣脱,却又不敢。 其余五人跟在他们身后。 “为什么?”倾月一头雾水。 “因为你是我们的谷主,仙隐谷主。”男子的话中渐渐带上几分恭敬。 第三章 仙隐谷主 客栈里,倾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听这六人的解释。包括他们的名字:心涟,曼霜,夜瑶,寻箫,子尽,星痕。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就是老头儿当初跟我说的使命吗?倾月把右手食指的指尖含在嘴里,轻轻啃咬,这是她思考时一贯的习惯动作,“可是,你们一个个的武功都比我厉害。而且按你们所说,你们的地位在整个仙隐谷只能算中等。那你们干嘛一定要找我这一个小孩儿?”倾月一脸不解。 “这并不是凭我们就可以做主的事,我们一切都听醉舞姑娘的指示。”心涟答道,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醉舞?她又是谁?”倾月对这个人显得很有兴趣。 星痕放下手中的茶杯,“她侍奉历代谷主,地位不可小觑。” “历代?”倾月长大了嘴巴,“可你们不是说仙隐谷已有几百年的历史吗?那……那个醉舞该不会是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精吧?” “不,她很年轻,看起来和我们一样大。”曼霜的表情像是隐忍着笑意。她实在难以将醉舞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和老妖精联系起来,“我告诉你哦!之所以如此呢,是因为醉舞她是神。” “神?哪有这种事啊?”倾月丝毫没有要相信的意思。 “真的,不过你不信也无妨。”星痕摊了摊手,“毕竟这种事要让人一下子相信,的确很困难。等到你回到谷里看见她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倾月用手支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今天就到这儿吧。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一一向你解释清楚。现在,我需要好好打理一下你。”心涟颇有些好笑地看着倾月的一身装扮。好歹是仙隐谷主,可不能是这么潦倒的模样。 其余人渐渐退尽,只留下心涟一人。 “心涟姐姐,我自己来就行了。”倾月连连摆手。 而心涟的笑容,无法抵抗。 过了好几天,倾月总算是适应了自己的生活。 清晨,她坐在客栈楼下,紫色衣衫,在裙摆处绣着些许碎花,腰间系着粉色的丝带,看起来和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没什么不一样。如果真要找点不同的地方,那应该是她那张精致到完美的脸了吧。 倾月的吃相显得很不雅,嘴里塞下一大块绿豆糕,思绪不知道已飘到了哪里。 “走!快进去!”嚣张的语气引人侧目。只见两个凶神恶煞的官差押着一个囚犯便进来了。那囚犯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手上和脚上都带着镣铐。“老板!来两道小菜!”其中一名官差显然语气不善,不好招惹。 “是,是。”老板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忙招呼后面厨房赶紧上菜。 “唉!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是官差和平民呢?”倾月小声地发出一句感慨。抬眼便看见两个官差要杀人的目光。 夜瑶和曼霜护在她左右。“你们不要太紧张嘛!如果对手是他们我还是应付得过来的。”倾月扬起无邪的笑容,足以让人放下所有的戒心。 经过几日的相处下来,他们彻底推翻了他们的谷主只是一个小孩的推论。倾月九岁的身躯里,竟然有着五十年的功力,大概是雪凌剑的缘故才使她功力飞涨。虽然她总是拥有着小孩子一般的天真,但实则沉稳内敛,心思缜密。 “哼!没想到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一名官差向倾月逼近,却被一道挺拔的身影拦住去路。 “你是什么人?”官差强装镇定,而身体早已瑟瑟发抖。面前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冷了,光那份杀气,就让他从头凉到脚。 “寻箫,不要滋事。人家……毕竟是官家的人,可不能得罪了。”倾月敛了敛衣袖,嘴角微微往上弯,一时间晃花了众人的眼。 寻箫往后退了几步。仙隐谷规,谷主的命令就是绝对。就算是让你去死,也要毫不犹豫地自刎在她面前。 “算你识相!”官差原想扔下一句狠话便赶紧走人的。而倾月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吓得半死。 “不过,看你这副蛮横的样子,今日若是放过了你,日后,岂不是要去祸害别人?”倾月淡淡开口,一双眼眸似乎能看透人心,全身散发着与年龄不符的气质。 众人只觉光影一闪,子尽早已抽出腰间的佩剑,向官差刺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没有预料中的鲜血,只见那原本不起眼的囚犯竟用两指夹住剑身。全场一片吸气声。 “没有想到你居然有这么好的功夫。”倾月不受影响,“不过,你怎么会甘愿受他们两个的摆布,受尽欺侮呢?”她眨了眨眼,以示不解。 “故人的债,不得不还。”囚犯收手,全身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气质。 子尽也将剑抽回,直入剑鞘。 “这样啊……”倾月的脸上看不清是什么情绪,“叨扰了。”她微微颔首,幅度不大,但也算尽了礼。“你们还要继续留在这儿吗?”纤细的手指敲打着桌面,透着一股不言而喻的威胁。 两个官差一愣,连忙一人拉住囚犯一边的手铐,逃似的离开了客栈。这下倒好,连饭钱都省了。 “我们总有一天会再相见的。”囚犯走到门口时,回头留下这句话。 “呵,是吗?我倒但愿你我此生再不相见。”倾月嘴角的笑意更浓,与口中的话显得格格不入,却又莫名的契合。 “由不得你,亦由不得我,一切皆有天定。” 倾月撇了撇嘴。这种话,倒像是那些方士说出来的。 “谷主,你们认识?”待那三人走后,曼霜凑到她边上好奇地问。 “不,从未相识。”倾月丝毫不受影响地吃着桌上的点心。 “怎么可能?你们两个明明就是一副很熟络的样子。”星痕根本就不相信她说的话。 “一见如故而已。”倾月翻了个白眼。这回,她说的倒真是实话。 不过……倾月的神情突然有些沉重。临走时那人所说的话,不像是虚妄之言,这算是警告,还是威胁?倘若当真有那么一天,他又究竟是敌是友? “谷主。”夜瑶沉稳地走到她身边,将一张烫金请帖交到她手中。 “这是什么?”倾月疑惑地接过。 “武林大会的请帖。”夜瑶的神色依旧是千年不变。 “武林大会……你们以前去吗?”倾月问身边的六个人。 “我们啊?心情好的话就去凑凑热闹,要是心情不好的话,就随它去呗!”曼霜一脸无所谓。 “这也太恣意了吧?”倾月皱眉,也不知道这些人的随心所欲是好还是坏。 “你若不愿去,那便不去,他们也强求不得。”心涟保持着温柔的语气,如春风拂柳梢,让人听着就舒服。 “谁说我不愿意去了?”倾月把请帖交给一旁的寻箫,“我倒是很像看看那些前辈的武功是何等的高深莫测。”明明是请教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这也只是他们自己说说罢了。各大门派如今早不知败坏成了什么样子。”星痕的脸上的嗤之以鼻显而易见。 “这样的话,就更应该去看看了。”倾月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么,仙隐谷的事怎么办?” “我们只是负责找到你,并且把你带回仙隐谷。不过,醉舞姑娘似乎并没有规定具体的期限。”星痕把头转向寻箫,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得到肯定后,他又看向倾月,“这样的话,不如先把其余几位首领找到了再回去,这样也省得以后麻烦了。” “首领?做什么的?”倾月问道。 “直属谷主之下。但是具体要做什么,也只有他们本人和谷主知道了。毕竟,虽然他们的行踪不算神秘,但是行动却是绝对的保密。”心涟笑着向她解释。 “恩,那就是说以前也有,那为什么还要去找?他们不住在仙隐谷吗?”倾月仿佛有问不尽的问题。 曼霜暗叹一声,为了防止她有更多的问题冒出来。她干脆直接说了一大堆。“历代仙隐谷主每到三十五岁时,就要面对一个选择。或者继续担任,或者自行隐退。当然,如果选的是前者,也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就是在下半生承受整个仙隐谷的追杀。” 倾月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为什么?” “因为人的年龄到了一定程度后,自身各方面的素质都会有所下降。”曼霜无奈地解释。 “可是,不是也有‘宝刀未老’这一说吗?”倾月显然对这样的安排很不满。 在一旁安静了许久的寻箫冷冷地开口,“那就等他们老了再回来吧。” “随着谷主的隐退,相应同一代的首领的命运也是一样的。也就是说,每一代的六位首领都需要那一代的谷主自己去寻找。这样以来,不仅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而且也可以保证他们绝对的忠心。”曼霜慢慢道来。 倾月的嘴角有些抽搐。什么叫做“根据自己的需要”?你是去菜市场买菜吗? “好了,距离武林大会的时间也不短了。我们整理一下,明日就启程吧。”心涟起身,停止了话题的继续。 第四章 漠然视之 重玄之内,一片肃穆的气氛。 擂台样的高台之下,坐着服饰不一的各个门派人士。 一个精瘦精瘦的老头走上台,“今日承蒙各位大驾光临,不胜荣幸之至。规矩还是老规矩,最后的胜者可与老夫一较高下。若取胜,便是新一任的武林盟主。”郑石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走下。 几个回合下来,各大派平分秋色。 突然,一个褐色的粗壮身影被一脚踹下台来。 青城派弟子陈林拱了拱手,“多谢承让。”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仁兄未免高兴得太早了吧?”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人便已落在台上。 陈林一看,有些不屑,对方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一身蓝衫,眉目如画,依稀可见日后的英俊模样。“我当是谁?小娃娃,此处刀剑无眼,还是快快离去吧!免得到时候哭着找妈妈。” “不劳仁兄费心。”怒火从少年脸上一闪而过。他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向陈林攻取。 陈林心下鄙夷,不料却越来越吃紧,渐渐落于下风。 一阵剑花舞过,强大的剑气似乎能将风都撕裂。未待陈松反应过来,冰冷的软件早已缠上了他的脖颈。 众人皆惊讶不已,这到底是哪家的孩子,年纪轻轻便能将如此上乘的剑法使得出神入化。 “敢问小兄弟姓名。”陈松有些心有不甘。 “慕锦。”少年微微扬起下巴,有的是年少轻狂,意气风发。 一石激起千层浪,全场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原来他就是血门的少主。” “怪不得这么厉害。” “就是啊!听说他八岁的时候就可以和他父亲过数十招。” “不会吧?血门的主上武功了得,我上次仅几招便败在了他的手下。”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议论声、赞叹声此起彼伏。一时竟无人再敢上前。 “华山派弟子张松不才,想与小兄弟切磋切磋。”话音刚落,一道青色闪过,人已出现在慕锦面前。 慕锦微微勾起嘴角,剑光闪过,两道身影已缠打在一起。 长虹划过,张松一个倒翻躲了过去。谁知正中慕锦下怀。他突然变招,剑气汇聚,笔直地向前刺出,精确无比地停在张松的心口处,只距离分毫。 “啪!啪!啪!”清脆响亮的鼓掌声响起。郑石一脸笑意地走上前,却透着难以察觉的狡诈,“自古英雄出少年,没想到慕公子年方十三,却有了一身好功夫。我想,台下应该无人再迎战了吧?” 没人再应,年轻的一辈自知不敌,年老的武林前辈们许是不想跟一个孩子较真,又或许是怕输给一个孩子,今后无法在武林立足。 “那么,慕公子,请与老夫一较高下。”郑石的眼中藏着不易发觉的阴险。 “好!”慕锦朗声应道。 右手再次挥动软剑,两人一时竟难分上下。 “小心他的左手!”一个稚嫩的童音传来,却分明有着冷冽。 慕锦只觉得眼前银光一闪,望向郑石手上时,却空无一物。他不禁皱了皱眉,他绝不会看错,那道银光究竟是什么?若不是有人出言提醒,他恐怕真被这老家伙暗算了。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位少女身着白衣,如同不染的白莲盛开在眼前,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目光淡淡扫过,带着漠然。她身边,还有六名相貌不凡的男女。 “敢问阁下是……”郑石眯了眯眼,对眼前的人已然动了杀机,居然敢坏了他的好事? “在下只是无名小卒,不值一提。”倾月冷冷地带过。没想到这位武林盟主,竟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多亏她及时出现,才没让他的阴谋得逞。 两人互相逼视,在心里已将对方放入了必杀的名单里。 ———————————————————————————————————————— 入夜,郑石安排众人在府内过夜,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冷倾月。他对于倾月的不满,自是不能摆明了表现出来。 倾月自然是闲不住的。等到大家都熄了灯,她摸黑起来,朝郑石的房间走去。她倒是很想看看那个老家伙气成了什么样子。 “什么人?”黑暗里,似乎有两个身影向倾月发出警告。 倾月侧身,将几枚银针置于指间,慢慢向前面的人影靠近。 “是你!”倾月和其中一人惊呼出声,随即反应过来,马上捂住对方的嘴巴。看周围没有动静,才放心地把手放下。 “你们认识?”另外一位绿衣少女显得十分惊讶。 “是啊,今天算是她救了我一命。”慕锦把手抱在胸前,“介绍一下,我是慕锦,她叫景菡茗。” “我是冷倾月。”倾月收回银针,暗自舒了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 她话音刚落,慕锦差点脱口而出,“你也姓冷?”不过,话刚到嘴边,就被他咽了回去。毕竟这世上姓冷的又不是只有一家,看来只是巧合罢了。 “那我们算是认识了。不过,大半夜的你跑出来干什么?”慕锦撇了撇头。 “你不也跑出来了吗?”倾月挑了挑眉。 “那我告诉你哦!其实我和涣是想来看姓郑那个老头发脾气的样子。”景菡茗小声地说。 “你们也是?”倾月哑然,小孩子的思想都一样吗?不过,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景菡茗对少年的称呼并不是“慕锦”,而是“涣”。 “你该不会……”慕锦和景菡茗都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正好,那你就和我们一起吧。” “好啊!我无所谓。”倾月耸了耸肩。 “啪啦!”一声瓷器摔碎的声音让三人心头一惊。 “是从那个老头房间里发出来的。”景菡茗小心翼翼地说。 “走!去看看。”慕锦扯了扯两人的袖子,示意她们跟上。 三人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口,在窗户纸上捅了一个洞,看看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房里,一个瘦弱的少年跪在地上,面容精致,可是眼神却涣散无光,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玻璃娃娃。他的身边,到处都是碎瓷片。 “可恶!那两个小孩居然敢坏我的事!我迟早除了他们!”郑石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眼中充血。 屋外倾月和慕锦互相望了对方一眼。 突然寂静了一会儿,郑石似是压下了怒火。他转过身看向跪着的少年,一把撕掉了他身上的衣物,下流猥琐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裸露的皮肤。 —————————————————————————————————————— 小暖:天哪!太猥琐了!太龌龊了! 小倾:喂!喂!你至于吗? 小暖:美少年要被玷污了啦!大叔一定会遭报应的! 小倾:(头上降下几条黑线)美少年?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 小暖:(猛地扯过一张纸刷刷地写了起来)怪蜀黍,你去死吧!我要代替月亮消灭你!(某只飘过:我在这里有必要揭露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怪蜀黍是loli倾向,和正太无关吧口胡!而且关于他是不是正太这个问题,也有待商榷啊!) 小暖:还有啊还有啊!重玄的意思是天空,和美少年的名字很有关系哦! 小倾:靠!本小姐忍不住了!谁给我把这个正太控拉下去? 小暖:你滚!人家是萝莉控!我立志要成为和少爷一样的萝莉控! 小倾:(石化)您老的志向真的……好伟大……(目光瞬间被纸上几行字吸引过去)我靠!什么叫作倾月现身相救,美少年以身相许啊?! 小暖:吼吼~~我又帮你钓到美少年一只,千万不要感谢我,也不要夸奖我,人家会骄傲的。 小倾:感谢你头! 某只神秘狐狸坐在屋檐下,爪子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扬起脸,看到天上白雪纷纷。(小暖:白雪你头!那是我的稿子!) 某狐:(极其镇定地回过头)正文进行到那种程度,你们竟然还有兴致在这里玩得这么high? 小暖:(飞奔)天哪!我居然连一只狐狸都比不过!我这人没法做了! 第五章 深渊救赎 “他到底想做什么?”倾月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却掩饰不住自己的惊恐和愤怒。 “没想到他居然有这么变态的嗜好。”慕锦暗暗握紧了双拳。 “什么嗜好?”倾月望着他。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慕锦没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救不救?”景菡茗浑身颤抖,“再晚一点儿,他就……就……”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猛地把房门撞开。 慕锦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压在少年身上衣衫不整的郑石拉开。 倾月从一边拉起一床被子盖住少年那一片青紫和触目惊心的吻痕。 郑石此时一脸暴怒,招式凌厉,招招都似是要置人于死地。慕锦和景菡茗已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你好好在这儿待着,我去帮他们。”倾月轻声安慰少年,随后抽身上前。 三人武器都没带在身边,况且郑石这几年的武林盟主也不是白当的。三个孩子与他过招,他明显还是游刃有余的。 银针齐发,被郑石轻易躲过。“我不去找你们,你们倒主动来送死了!也好,三个人一起死,黄泉路上正好有个伴儿!”他双眼布满血丝,双手的手指间夹着锋利的匕首,向三人挥下,带着劲风。 三人闭上眼,依偎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不见动静,慕锦从涣怀里抬起头,却发现郑石早已嘴角溢血,倒在地上,双目圆睁,诉说着他的愤怒。 “死了?”倾月也睁开了眼,有些不确定地问,直到慕锦重重地点了点头。 倾月抬眼,只见少年手中握着一把沾满血的刀,脸上依旧如玻璃娃娃一般没有一丝表情。 三人面面相觑,原来是他…… “你没事吧?”倾月跨过尸体,小心地从他手里把刀拿了过来,随手扔到地上。 少年没有回答,就只是静静的,没有任何变化。 “看来他早就……”慕锦的眼中闪过不忍。 “禽兽!”景菡茗恨恨地望着地上的尸体唾骂,泪水涌出了眼眶。 倾月没有说话,她早就猜到了。真不知道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他是怎么度过的?她的手,轻轻抚上少年的眉眼,“你的眼睛真漂亮。” 这一声轻言絮语,胜过千言。 少年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倾月,在他眼中,她是那么美好,那么纯净。 “倾月……”景菡茗有些不明所以。 “真的很漂亮。”倾月冲着他浅浅一笑,“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好吗?”她牵起他的手,语气带着委婉的征求。 “天随……”少年动了动嘴唇,声音轻如蚊蝇。 倾月的笑意更深,“再大点儿声,好不好?告诉我,你的名字。” “云天随。”纯净如水。 “你的声音真好听。”倾月缓缓地伸出手抱住他,“我叫冷倾月,你不可以忘记哦!”这个名字,他一生都难以忘怀。 天随望着怀中的她,不知所措。 ———————————————————————————————————— 第二天天明,三人聚在园院里吃早饭。 “别说,你对小孩子还挺有办法的。”听慕锦的语气,俨然把倾月当成大人来对待了。 “不是啊!其实面对着他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很慌乱,很害怕会把他碰碎一样。”倾月喝了一口粥,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只有景菡茗一人默默地坐在那儿,不发一言。 “你怎么了?”倾月注意到了她的反常。 “没……没什么。”景菡茗慌乱地掩饰,“哦,对了,郑石一死,这次的武林大会也就不了了之,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她像是故意拉开话题,不让人察觉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失神。 “我随便。”慕锦轻抿了一口茶。 “我的话,要等到天随没事了,才会放心地走。”倾月把碗放下。 “那我和你一起!”景菡茗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没关系。”不知何时,云天随已站在了他们身边,一身月白色长衫,苍白得让人心疼。 “天随,你怎么出来了?”倾月离开椅子,关心地走到他身边。 “我也没生什么大病。倾月,莫要小题大做了。”天随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不必担心。 “那也不行啊!你身子孱弱得很。”倾月把另一碗粥递到他面前,“快吃。” “不了。”天随始终是一副清清淡淡的样子,“刚才我听到你们说的话了。你们尽管离去,我可以照顾自己。” “不行!我一定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要不然我怎么能安心地走?”倾月固执地不肯听他一言。 “白白胖胖?你当养猪啊?”慕锦很不识相地插了一句,又补充道,“对不起啊,天随,我不是骂你猪。” 倾月有一种想抽死他的冲动。“天随,你别理他。总之,我既然救了你,就必须看到你生活得很好,这样才算负责。” “你对他做什么了?还要负责?” “涣,你少说一句吧。”景菡茗无奈地看着他。 “倾月,你信我。我会过得很好。”天随的双眼中,一道光芒一闪而逝。他整个人,仿佛就因为那稍纵即逝的光芒而恢复了神采。 许多年后,倾月才知道,那份神采是为何而来。 —————————————————————————————————————— 重玄坐落在孤尘山上。而倾月三人此时就在山下。 倾月安静地坐在溪畔,白皙的玉足踏在鹅卵石上,任溪水潺潺流过。 慕锦和景菡茗分别走到她两边坐下。 “你在想什么?”慕锦侧过头。 “你们……一定有父母亲吧?”倾月微微扬起头,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显得晶莹剔透。 谈到这个问题,景菡茗不禁笑了笑,“是啊!不过涣应该是最幸运的,他可是有两位父亲。”一边说着,她还比了比手指头。 倾月不解地将目光投向慕锦。 “既然我们认识了,那我告诉你也没关系。其实,我真正的名字是慕容涣。”慕锦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无奈,“我的父亲是东傲国的宰相。我的义父是血门的主上。当然,我父亲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说到这儿,景菡茗“咯咯”地笑出了声,“是啊,现在整个东傲国的人都以为他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书生。” 倾月略微失了神,“那……你说为什么一个人要甘心做一个废物呢?” 慕锦挠了挠头,“每个人的原因都是不一样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倾月皱了皱眉,显然也有些费解,“我也不清楚,就是……很想知道。” “怎么?倾月,你是孤儿吗?”景菡茗脱口而出。 慕锦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景菡茗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过了一会儿,她才把手放下,“倾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的,说话老是不经过大脑。” “没关系啊,反正都已经习惯了。”这次,倾月把头仰得很高,以至于不让眼泪流出来,“就算没有他们在,我也一样过得很好。你们知道吗?从小时候起,我就天天幻想,有一天他们会来接我。我不在乎他们是不是有权有势,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但是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我终于放弃了。”她的笑,盛满了苦涩。 “也许……他们一直在找你,只是还没找到罢了。”慕锦有些不忍,轻声安慰道。 “无所谓了。”倾月冲他微微一笑。 慕锦愣了愣,“倾月,如果你愿意,我和菡茗都愿意做你的亲人……” “永远保护你。”景菡茗浅笑着把慕锦的话接了过去。 倾月明显有些措手不及。没有过多的踌躇,她缓缓伸出手,搂住了慕锦的腰肢,“哥。”一行清泪缓缓流下。 景菡茗朝慕锦笑了笑,“倾月,你偏心哦!” 倾月用手背抹去了自己的泪。“姐!”她直接把景菡茗扑倒在地。 “喂!你干什么啊?!” “你说我还能干什么呢?嘻嘻嘻……” —————————————————————————————————————— 离开了重玄,倾月显得心事重重。 “谷主,你怎么了?”心涟望着眼前那个小小的身影,不明所以。 “没事,只是心情不好而已。”倾月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让人不担心也难。 一时,沉寂无声。 “寻箫,发生什么事了?”倾月疑惑不解地望着前面这个高大的背影。 “前面有很浓的杀气。”寻箫的表情十分严肃,如临大敌一般。 “还有浓重的血腥味。”夜瑶走上前,冷淡地说。在倾月眼里,这却成了惟恐天下不乱。 “我去看看。”子尽执剑,沉静地向前面走去。 “我也去!” —————————————————————————————————————— 小暖:最近几章都会比较无聊,所以想在正文写好之后来点儿恶搞的。不过,我今天实在是没心情搞笑了。 本来今天同学生日,大家一起去庆祝。结果那群男生来了,开口就是些下流猥琐的词语,还说今天大家都要喝啤酒。最讨厌这种人了,所以我自己走了,都没给同学过生日。(后来想想把他们留那儿是不是不够义气啊?)结果我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到家,郁闷死我了。 小倾:虾米?!意思就是说,今天我没出场的机会了? 小暖:是啊!本来打算在这里先写了男主再说。 小倾:神马?!不要嘛!人家要帅锅!人家要小轩! 某狐:(再次神秘登场)我是他经济人,有事找我就行了。 小倾:找你头!你只狐狸管什么用? 某狐:呜哇哇……我要告诉主人去,我才不要他找一个凶八婆! 小暖:够了!老虎不发猫,你当我病危啊? 小倾:也差不多了吧? 小暖:哥——屋——恩—— —————————————————————————— 小暖:呐呐~~忽然发现最近每章都超三千了,所以我在想每章都保持这个数吧?反正我每次这么说,到了现实又会出现偏差(……) 第六章 谁道无情 倾月正欲上前,却被曼霜一把拉住,“谷主,这种事有子尽就够了。” “不行,我一定要去。”倾月一把甩掉曼霜拉住她的手。她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她只想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谷主,请回去。”寻箫追上她,拦在她面前。 “寻箫,不要逼我对你动手。”倾月冷冷地看着她。 “今天你们这是怎么了,剑拔弩张的?”心涟不解地问。 倾月也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会这样,只觉得心被揪紧了,很想知道前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算了,寻箫,有我们护着她,不会有事的。”星痕出来打圆场。 趁着这空档,倾月闪过寻箫,向前方跑去。 —————————————————————————————————————— 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太猝不及防了。 满地尸骨,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到处都是断肢残骸。地上一片血污,肮脏发臭的血水中,偶尔还可以看到几颗眼珠和几具体内的脏器。 倾月强忍住胃里的一阵阵反呕,“子尽,这里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到的时候就已经是这番景象了。”子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厮杀的场面他见得多了,却从未看过像今天这么血腥、惨烈的场景。更何况谷主只是一个小孩子。 突然,几只断臂滚落下来。子尽警觉地把倾月拉到身后。 一人从一堆尸体中爬了出来,发丝散乱,满脸污血,衣服上沾满了鲜血和一些细碎的肉屑。整个人早已辨别不出先前的模样。 子尽慢慢地把剑抽出剑鞘,却被倾月按住。 “我去看看。” “谷主……”子尽想要阻止,却在倾月的目光下硬生生地把话给吞了回去。 倾月慢慢地走到那人身边,一把剑却突然架上她的脖子,折射出凛凛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但他似乎早已体力不支,站着的身形有些不稳。 “你是谁?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倾月毫不在意那把威胁着她生命的剑,整个人异常冷静。 他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似是要把她看透。 “子尽,到底怎么了?”心涟他们走到子尽身边。 子尽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观察着这微妙的情形。 这样的状况也不知持续了多久。 只见他脚下一个趔趄,人便要向后倒去。“寻箫!”倾月脱口而出。 蓝影一闪,寻萧便到了他身后,将他扶住。“他晕过去了。”望了他一眼,寻箫便向倾月说道。 “算了,总之先进城找家客栈安顿一下。”倾月这才发觉自己的额间已经沁出了一层细汗。 “谷主,这样好吗?”星痕出言阻止,希望她能改变主意,“这些人好像都是他杀的,我们有必要把这么一个危险人物带在身边吗?” “他现在受了重伤。我们若是不救他,他恐怕是熬不过去的。”倾月没有听进星痕的劝诫。 几人只好作罢,带着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进了城,找到客栈把他安置下来。 —————————————————————————————————————————— “心涟,他怎么样了?”倾月坐在椅子上,耐心地等着心涟的诊断结果。 心涟轻声叹了口气,收起药箱,走到一边把手上的血迹洗干净。即使见惯了各种各样伤势的人,今天的她也明显有些承受不过来。心涟深深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轻颤着开口,“他全身有十几道大伤口,小伤可是不计其数,而且……而且还断了七对肋骨。一般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早就一命呜呼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捱了这么久的。” 倾月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还有救吗?”望了一眼床上的他。 “这我也不敢确定。他除了这些外伤,还受了不轻的内伤,体内数处经脉都已经断了。”心涟摇了摇头。 “凡事总是要试试才能知道的。”倾月坚定地看着她,“这个人,我是非救不可的。” 心涟又重重地叹息一声,“好吧,事到如今,我只好用金针把他全身断掉的经脉全都接起来。但是……” “但是什么?”倾月颇有些不解,不是都已经有办法了吗? “施针必须把上衣脱掉,男女授受不亲……”心涟低下头。 倾月差点气背过去,“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是大夫,大夫治病救人是天经地义的,你还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见心涟迟迟不肯下决定,倾月终于还是服软了,“算了,反正我是小孩子,你告诉我扎在哪个穴位,我来施针,这总行了吧?” “这倒也可行。可是……”心涟小声嗫嚅。 “还有什么好可是的?”倾月快崩溃了。 “谷主你知道人身的穴位在哪儿吗?”心涟小心翼翼地出言提醒。 “咳!这个嘛……”她还真不认识,“算了,换个人不就行了。”倾月推开房门,“寻箫!子尽!星痕!” 眼前一花,三人便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你们……知道各个穴位都在什么地方吗?”倾月捂着心口。真是的,能不能别每次都神出鬼没的?她心脏受不了。 “知道。” “嘿嘿……那就好办了。”倾月一脸阴险地笑着。 门外的三人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身上的寒毛都一根根地立起来了。笑得这么阴险,肯定没好事。 “谷主,用不着三个人。”心涟出现在她身后。 “那倒也是,你们三个商量一下,留下一个。” “他!”寻箫和子尽非常有默契地指着星痕。 “我?为什么是我?喂!你们太没人性了吧?”星痕不确定地指着自己再次确认。 “很好。”倾月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你们两个可以退下了。” “哎!别走啊!没义气!”星痕朝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狠狠地咒骂,只一瞬间,便又换了一张面孔,笑得格外灿烂,“谷主啊,找我有事吗?” 倾月侧过身,指着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你,给他脱衣服,然后按心涟说的给他扎针。” “啊?不是吧,谷主?”星痕顿时扭起了一张苦瓜脸,“能不能……” “没得商量,给我进去!”倾月一脚把他踹了进去。 “谷主,别啊!其实我也会害羞的。”星痕哭爹喊娘的声音遥遥地从房门里传了出来。 —————————————————————————————————————————— 小暖:呃……一眼望过去,全部都是分割线啊…… 小倾:你才知道啊?我说,要偷懒也没你这样的吧? 小暖:蒽,所以我正打算把小轩的出场往后移。 小倾:(嘴里使劲咬着一块手帕)为虾米? 小暖:(笑得无比灿烂)因为我懒啊! 小倾:(阴森森)是吗?那你就去死吧!本小姐要是不让你尝尝我的三十六路小擒拿手,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小暖:(操起一本百科全书)那是因为在花瓣细胞里存在各种色素。红花的颜色就是花青素引起的。 小倾:起你头!我没空听你念叨! 小暖:(极其淡定地回过头)没文化,真可怕。悍妇!没内涵! 第七章 情难洒然 深夜,人已散尽,倾月因为不放心,所以留了下来。 “你醒啦?”睡意朦胧间,倾月似乎看到那人睁开了眼睛。 那个人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盯着她,目光锐利得如同老鹰的爪子。 “你真的醒啦?”倾月赶紧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天哪!你到底是什么人啊?心涟说,你现在身体虚弱,起码要昏睡好几天。怎么这才几个时辰,你就醒过来了?” 他紧紧地没有一丝放松,全身紧绷着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你别那么紧张嘛!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一个孩子啊!”为了配合,倾月露出了一个无害的笑容。 可惜的是,他依旧没有为之动容。 这个人未免也太冷了吧?比起寻箫,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倾月默默在心里想。“好吧,我告诉你,我叫冷倾月,是仙隐谷的谷主。半路上看到你身受重伤,而且又晕了过去,就把你带到这儿来替你疗伤。”这回,她够坦诚相对的了,“所以,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吗?” 半晌没有动静,倾月有些急了,“你该不会不信我吧?你想啊,我要是对你不怀好意,我用得着费那么大心思救你吗?直接把你扔在路边不就行了?” 他眼中的锋利渐渐褪去,“无情。”冰冷的语气让人如同身置冰窖。 “无情?你的名字?”倾月对他的突然开口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是。” “好奇怪的名字。”倾月放心地转身倒了一杯茶给自己润润嗓子。蓦地,她突然回头,眼中闪过些什么。“是提醒吗?” 无情一愣,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开始起了一丝变化。 “提醒自己要时时刻刻做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杀人如麻,残酷狠毒,是吗?”倾月又走到床前,她的眼神让人无法回避。 “那种东西,本来就不需要。”他冷酷地开口,带着对这世间深深的厌恶。 倾月蹲下身,双臂放在床沿上,头靠在上面,“因为之前某些不为人知的经历,所以很讨厌别人吗?觉得,他们都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无情没有回应,看着眼前纯净如天使的她,他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你虽名为无情,但恐怕……你才是真正的有情人吧?”倾月的眼中溢满了不知名的情绪,也许是悲悯,也许…… “不!”无情言辞狠厉地否决。那是被看破了心事之后才会出现的慌乱。他十几年的伪装,十几年的自欺欺人,居然在今天被一个认识还不到一天的孩子给揭穿了。 “不吗?”倾月微微一笑,没有逼问下去,只是把头埋入臂弯里。 似是过了许久,让人觉得倾月似乎已经睡熟了。 突如其来的一阵梦呓般的低语,打破了无情多年来平静的心湖。 “无情吗……说的真好听……不过情这种东西,还真是有趣。虽然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不要也罢的样子,但是其实越这样,就表示越在意呢!你说是吧,无情?” 无情望着她,眼神再没有了之前的坚定。 “情,终难洒然。” “对于你来说,恐怕这一辈子,都放不下。” “也许吧……”无情疲惫地闭上双眼,不知是对倾月的回答,还是仅仅只是自己的喃喃自语。 —————————————————————————————————————————— 第二天。 “无情,和你说件事呗!”倾月凑到无情面前,表现得似乎也有点太过积极了。 “什么?”他依旧酷酷的,不肯多说一个字。 “做仙隐谷的首领吧?”倾月笑得有点坏坏的。 “为什么?” “因为你武功高,可以保护我啊!”倾月转了转眼珠,才想出这么个理由。 “你不用。”无情早就看出来她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那换我保护你啊!”倾月笑语盈盈地替他想理由。 “不要!”无情很果断地拒绝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别这样啦!能不能再商量一下?”倾月眨巴着眼睛。 “不行!” “不行?哎,你别以为小孩子就好惹啊!”倾月意味不明地说,显然带着些威胁。 看无情没有反应,她只好使出杀手锏了。 “无情哥哥,你不可以这样啦!”倾月直接吊在他身上撒娇,“我是让你去当首领,又不是让你去死。拜托啦,无情哥哥!~~”最后一个字拐了九曲十八弯。 “很恶心唉!”无情的嘴角微微抽搐,“我同意还不行吗?” 倾月一听,很识相地从他身上下来了,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早这样不就行了吗?都跟你说了,小孩子是不好惹的。” 下次绝对不会惹小孩了。无情第一次感到很无力。 “那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打过招呼,倾月便走出房门,脚步轻快地下了楼。 “谷主,你去哪儿?”曼霜走过来问道。 “我出去看看,你们就别跟了。”倾月跑出客栈。 外面的空气真新鲜。倾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倾月一人走在大街上,步履轻盈。 “小心!”一人从身后把她拉到街边,一辆急驰的马车正与她擦肩而过。 “谢谢。”倾月抬眼看到救了自己的人,不禁愣在当场。虽然那人只穿了一件淡蓝色的粗布衣服,但是那张素颜却已美得倾国倾城,双眸如星,两眉似柳,小巧的鼻子,唇如樱瓣,面若桃花,不施粉黛,却透出一股浑然天成的优雅的气质。 “我脸上有东西吗?”她的手抚上脸颊,含笑望着倾月。 “没有。”倾月狠狠地摇了摇头。 “小妹妹,你家大人在哪里,怎么一个人走在街上?”她温柔地理了理倾月面前凌乱的发丝。 “因为待在家里太闷了。”倾月讪笑着解释,“对了,姐姐怎么称呼?” “清漓。”她微微一笑。 “漓儿姐姐!”明明是初次见面,倾月的样子却仿佛是遇到了熟人,“你叫我倾月就好。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哦!”交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姐姐做朋友,真有面子。倾月内心很虚荣地想。 清漓怔了怔,笑着答应,“好。”但是脸上的表情依旧有些僵硬,显然是对倾月说的话有些反应不过来。 倾月却笑盈盈地牵过她的手,不知道的,还真的以为她们是关系多好的姐妹呢! (小暖:我觉得吧,这一句话我写出了小学三年级的水平……) 倾月正想抬起头跟清漓说什么,却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她不禁皱起了眉。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在路旁,发丝凌乱,脸色有些发黄,胡子拉碴,一身青衫已起了不少褶皱,手里还拿了一个酒坛,不停地往嘴里灌酒,仪容不整的样子,是个人都会产生一种厌恶感。 “啊!”那人疯疯癫癫的,再加上酒劲,脚下一个踉跄,把清漓撞到了一边。 “喂!你撞到了人了,怎么也不说声道歉?”清漓还没说什么,倾月却已先站了出来。 那个酒鬼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继续踉跄着往前走。 “怎么又是这个疯子?”边上的路人一个个都对他指指点点,仿佛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哈哈哈……”酒鬼朗声大笑,又往嘴里灌了口酒,一大部分却都流到了他的衣服上,“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倾月正要冲上前找他理论,却被清漓从后面拉住。 “算了,生逢乱世,每个人总有些过往,不可言提。”她摇了摇头。 倾月只好把这口气忍下了。 ———————————————————————————————————————— 出了城门,就是郊外。 那个酒鬼脚下一顿,发丝后那双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不用找了,我在这儿。”一名白衣少年缓缓从树后走了出来,声音清冷,表情冷冽,充满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出尘的气息。 “你是什么人?”酒鬼那只空着的手撩起自己面前一部分的头发。 “我吗?”白色衣袍无风自摆,少年做出一副思索的神情,带着些许迷茫,“那么,你又是谁呢?” “你来找我,会不知道我是谁?”酒鬼此时已经退去了一身的酒意,与之前的那副模样判若两人。 “以前的你,我倒是很了解。”少年渐渐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只是现在,恐怕没人会想到你会是那个江湖上大名鼎鼎的……” ———————————————————————————————————————— 小倾:又是一个大叔? 小暖:不是啦!不是啦!人家是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一只!吼吼!!他可是很厉害的哦,虽然很废柴。 小倾:你不觉得你说的话很矛盾吗? 小暖:(捂脸)欸?是吗? 第八章 清漓伤逝 少年纤瘦的身躯在阳光下拉成摇晃的影子,他的身上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透出一种如同神祗般的高贵优雅。 他的平静和面前之人的惊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怎么可能?”酒鬼一脸愕然地垂下自己的手,那几道莹莹绿光随着他的动作重新回到了他的袖中,没有人能看得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好意思,我自幼修习皓清心法,所以……”少年露出一个无邪的淡淡的笑容,“百毒不侵。”从他嘴中云淡风轻地说出来的四个字,不轻不重地敲打在那人心里。 “你到底想做什么?”酒鬼的声音很低沉,眼神中,是凌厉的杀气。 少年略微歪了歪头,像是思考着什么。“只是……”他忽然扬起脸,“碰巧路过而已。”他脚步轻盈地走过酒鬼身边,似乎每一步都踏在虚空之中。 酒鬼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急剧收缩。因为他看到,少年的每一步,的确根本就没有沾到地面,只有眼里极好的人才能发现。就算是轻功上乘的人,如果一直保持这种方式来走路,而且每一步都控制得如此准确,也是无法做到的。而面前这个少年却表现得如此轻松。要知道,他现在看起来,不过十岁而已。 “但愿还能再见,”少年缓缓回眸,眸中,是一种摄人的寂然,“凌潇前辈。” ———————————————————————————————————————————— 倾月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一晃眼,数月已过,清漓已经好几天都没来找她了。 “谷主!谷主!”曼霜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什么事啊?”倾月有气无力地问。 “清漓姑娘来了,她说她有事要找你。”曼霜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漓儿姐姐来啦!”倾月一扫之前的阴郁,一脸兴奋地跑了出去。 “可是……”曼霜看着已经跑远了的那个身影,像是喃喃自语道,“我看她的样子好像出了什么事。” ++++ “漓儿姐姐!”倾月朝着那个纤弱的身影扑了过去,“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呢!” “怎么会呢?”清漓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嘴角的笑意略显牵强。 “漓儿姐姐,出什么事了?”倾月歪着头,“几天不见,怎如此憔悴?”她的手摸着清漓消瘦却依旧倾城的面庞。 “没事,你别多想了。”清漓拿下了她的手,眼神似乎在躲避什么。 倾月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那姐姐,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也许以后,就见不到了。 “姐,你一定出事了,对不对?”倾月着急地抓住她的手。 “真的没事,你就别替我担心了。”清漓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表示自己没什么事,却让倾月更加担心了。 面对倾月越来越深的疑虑,清漓不得不起身告辞,“倾月,我就是太想你了。反正今天我也见到你了,那我就先走了。” “姐……”倾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挽留不得,“夜瑶,你跟上。”清漓一定出事了,她必须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 夜瑶正要跟上前去,却又突然被倾月拦了下来,“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这样,我也好放心。” 说罢,她便走出门,蹑手蹑脚地跟在清漓身后。 跟得越久,倾月越疑惑。她随着清漓出了城,一直跟到在离清漓住处不远的一座山的悬崖上。 她到底要做什么?倾月皱紧了双眉。 “无忧崖……”清漓不会武功,自然不会注意到有人跟了她那么久,“如果来生可以无忧,那该有多好……” 难道她想……倾月心下一颤,飞身上前想要阻止她。 谁知,那抹倩影在前一刻便已纵身跳下了悬崖。 最后那一回眸,她定是看到了倾月,“若你今后得知一切,莫要怪他。”她带着浅浅的笑容,一如初遇时,不染世俗。 “姐!”倾月趴在悬崖边,却没能挽留住她那一抹绝世的笑容,“姐……”大吼变成了低声的哭咽。她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这是最有安全感的姿势,“姐,你别走……”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蓦地从心口蔓延开来,剧痛仿佛把全身的力气都抽走了一般。倾月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只看到纷杂的人影在面前闪现。看不清……看不清…… —————————————————————————————————————————— “谷主怎么样了?没事吧?”曼霜着急地拉住心涟的胳膊。 “没事了,似乎是旧疾。在遇到刺激或者情绪太过激烈时,心口就会产生一种剧痛。以后只要好好注意就行了。”心涟向她解释,示意她不用太过担心。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星痕愣愣地坐在一旁。 “清漓姑娘为什么要死?”曼霜偏过头问夜瑶。 “我怎么知道?”夜瑶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这回谷主一定很伤心。”心涟沿着床沿坐下,疼惜地看着倾月苍白的脸。 “这次麻烦了。”子烬突然开口,“谷主一定会想尽办法查清到底是谁逼得清漓姑娘跳崖自尽。” “又要不平静了。”寻箫闭上眼感叹道。 “别说谷主了,我也要查个明白。”曼霜刚坐下,又蹭地站了起来。 “曼霜,都这种时候了,你就别添乱了。”心涟嗔怪道。 “我哪有添乱嘛?你看啊,那个人居然敢伤害我们谷主的朋友,伤害我们谷主的朋友就是……” “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寻箫面无表情地接过曼霜的话头。 曼霜继续扇阴风,点鬼火,“不只如此,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就是不把谷主放在眼里,不把谷主放在眼里就是不把整个仙隐谷放在眼里,那也就是说……” 曼霜话还没说完,就被夜瑶抢了过去,“那也就是说,那个人死定了。”眼中锋芒尽显,骨骼被她捏得咯吱作响。 “曼霜,都是你。”心涟一脸抱怨地把曼霜扯到自己身边,“这下好了,那四个人正好没事做,你这不是惹祸吗?” “心涟,你说什么呢?什么四个人嘛?明明还有我啊!”曼霜理直气壮地说,“不过你就算了,你也不懂武功,你就在后面给我们后勤支助吧!”她紧紧握住心涟的手。 “喂!你不要擅作主张啊!”心涟急得直跺脚,“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和你们一伙了?” “心涟,别这么乖宝宝嘛!该反抗的时候就得反抗!”曼霜扬了扬头,想让自己显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气概。 “但是……以我们的身份,不能擅自行动。”心涟被逼急了,随便找了个理由。 “也对啊……”曼霜微微点了点头,“夜瑶,马上飞鸽传书通知羽鹤首领。” “为什么?”夜瑶用一种看弱智的眼光看着她,“我们不是直接执行谷主的命令吗?” “啊?”曼霜一愣。 “可谷主还没有下达命令,是你们五个人自己这样以为的。还是等到谷主醒过来再决定的比较好,免得到时候弄巧成拙,反而得不偿失。”心涟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耐心地向他们劝导。 “你说的还真有些道理。”曼霜摸了摸下巴。 “但是这件事对我们有间接影响。”寻萧根本就没把心涟的话放在心里,“那个人根本就是无视我们的存在。” “他可能的确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是你们自己联想的,好不好?心涟本来是想解开心结,怎料却越解越乱。 “你们别吵了。”一个虚弱的声音让六个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倾月张了张干燥苍白的嘴唇,“我命令你们,用最快的速度查清事实真相。” “谷主。”心涟心疼地握住倾月柔若无骨的小手。 “心涟,我没事。”倾月无力地摆了摆手,而实际上,她苍白得如同白纸一般的脸,使她整个人显得仿佛在下一刻就会丢失呼吸一样,“我想去城外的洗心寺烧香,你们陪我去吧。” 第九章 十六岁的死亡 洗心寺是周围香火最鼎盛的一座寺庙,日近正午,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圣洁的梵音在寺中回响,充满了一种浩然正气。 大雄宝殿内,供奉着释迦牟尼的佛像,周围香烟缭绕。倾月跪在佛像面前,双手合十,表情虔诚。 在佛面前,茫茫三千众生,恐怕都是这般渺小吧? 倾月从心涟手中接过三炷香,点燃后,她将第一炷香插在中间。 供养佛,觉而不迷。 第二炷香插在右边。 供养法,正而不邪。 第三炷香插在左边。 供养僧,净而不染。 一股莹莹紫气萦绕在她身边,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杀戮的气息。倾月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就要被撕裂开了似的。剧烈的痛楚在她的身体里蔓延,就像是每一根骨骼都被捏成粉末,每一条经络都被生生扯断那般的痛苦。 周围的景物已经越来越模糊。 耳边似乎响起一阵嘈杂声,混合着视觉的模糊,让倾月第一次感到无助的恐慌。这个人,仿佛陷进了无尽的黑洞之中。 那些发出尖锐、瘆人的惨叫声的邪恶气息,正在她的身体里和另一股力量争夺她的身体。 —————————————————————————————————————————— 倾月躺在床上,额头上是豆大的冷汗,手紧紧地揪住床单,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禅房里,除了心涟六人外,还有三个陌生人。 “释觉大师,我们家小姐没事吧?”心涟担忧地走到一副方丈模样打扮的老人身边。纵使她医术高超,但是她至今都没遇到过像倾月如今的病情。 方丈闭上眼,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悲悯,“如果贫僧没有猜错的话,这位小施主所用的应该是雪凌剑吧?” 寻箫冷冷的,“你怎么知道?” “这也就难怪了。”方丈睁开他的双眼,里面闪动着睿智和淡然的目光,“雪凌剑是妖界至宝,它所承载的妖气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小施主的灵魂已经被拆分的四分五裂了。尤其是她的红色三魂,已经修成人性,在浓重的妖气下,已经不需要再依靠本体生存了。所以,如今在她的身体里,只剩下了两魂。” “什么?!”心涟不禁喊了出来。 “这种事可能吗?”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正靠在门口。如果倾月此时是清醒的,她一定可以看出来,这人就是几个月前的那个酒鬼。方丈的目光在扫过他时,明显闪过一丝无奈,但也没有说什么。“贫僧只是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最好的情况,这位小施主起码可以活到十六岁。” “你说什么?”星痕冲上去就是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这里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另外一个陌生人拦在方丈面前。乞丐打扮,脸上黑乎乎的,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从声音可以辨别出来,她是女子。 “那就看谁有本事了。”寻箫走过来,身上散发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子尽和夜瑶跟在他身后。 “好了。”心涟站在两方中间打圆场,“不管怎样,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小姐知道。离她十六岁还有八年,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先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无解。”方丈从口中缓慢地吐出两个字,“除非有高人愿意用自己的元神来将她的灵魂修补完整。” “高人?那还不简单?”曼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 “你们不要误解了。”酒鬼走上前,指着方丈,“他说的高人,指的是神,而且,用元神修补灵魂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曼霜愣了愣,终是摇了摇头。 “那就意味着,那个人就要灰飞烟灭,永不超生。”凌潇冷冷且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 这句话,无疑是给倾月判了一个死刑。 寻箫六人面面相觑,神倒好说,仙隐谷里不是还有个醉舞吗?但是要让她牺牲元神来救一个尚且素不相识的人,她会愿意吗? “总之,任何人都不能在小姐面前谈起这件事。”心涟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就要滴出血来了似的。 “她已经知道了。”方丈再一次开口,听在众人耳中,如同晴天霹雳,“她虽然此时意识模糊,但是她的感觉依旧存在。” “老和尚!你真是……”星痕挥起拳头就要走下去。 “住手。”倾月用手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小姐……”心涟的眼圈已经红了。她不知道,她到底应该怎么安慰倾月。 “我都知道了。”倾月很冷静地给自己穿上鞋,“命中注定,随他去吧。”她起身往禅房外走去。 众人静静的,谁也没有去拦她。 “啊——!”一声惊叫把众人的思绪都拉了回来。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地跑出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方丈一人慢悠悠地走在后面。 禅房外的场景,显然是很尴尬的。 倾月在出门的时候,大概是因为意识恍惚的愿意,一只脚绊到了门框,就那么摔了出去。如果只是自己摔了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关键是——她压到人了! 倾月双颊绯红,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的五官像是被人精心雕刻过一般,散发出柔和的光华,肌肤如同瓷器一样光滑。 她看痴了,看傻了,忘记起来了。 少年的脸上第一次闪过一丝惊慌,但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过后依旧恢复了他波澜不惊的模样。 酒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两个。他怎么可能没有认出来那个少年是谁?他现在纯粹是抱着一副看好戏的态度。 倾月强行把自己游离在外的意识拉了回来,立马起身,“对不起……”她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少年优雅地站了起来,刚才发生的一切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气质。“无妨。”他又露出了蛊惑世人的笑容,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随后,他略微撇过头,“你好像看得很高兴的样子。”他这句话是对着酒鬼说的。 “啊?哪……哪有?”酒鬼讪讪地笑着。 少年没有理他,径直走到方丈面前。走近后,他那惊为天人的容貌令日月都为之失色。 “他回来了?”方丈的嘴角难得的微微上扬。 少年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就现在这里住几天吧。” 迟疑了一下,少年应允,“那便叨扰了。”他身上高贵清冷的气质,无法忽视的美感,注定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众人的焦点。 安静了很久的倾月不自觉地望向他。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说会留下来,心里莫名的有些高兴。到底是……为什么呢? 少年似乎是很重要的客人,竟让方丈亲自引他去禅房。 心涟六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那个少年看起来比倾月大不了多少,但是……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 小暖:我承认我挺罗嗦的,我会尽快把小时候的事情解决掉。(但是人物关系又不得不交待啊~~) 第十章 夜·空禅 入冬,深夜 倾月倚着窗户,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天上的明月繁星。 轻轻地叹了口气,收回自己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另一间禅房。她看到,他也在观赏着夜空。少年自然也看到她了。 “夜深了,你还没休息吗?”少年的嘴唇微微翕动,但他的声音却遥遥地传了过来。看样子,是使用了某种传音的内家功夫。 倾月自认没有这样的本事。下意识的,她披上狐裘,跑出自己的房间,跑到少年的窗前,微微扬起脸,“睡不着啊。”她的脸上洋溢着浓浓的笑意。 少年靠着窗沿,坐在窗台上,一条腿弯曲着放在上面,手靠在膝盖上,另一条腿自然地垂落。 白衣,墨发,夜色,月华。彼刻,他就是这世间至美。 “是吗?”少年微微一笑,颠倒众生。 “恩……你不冷吗?”已经入冬了,倾月裹紧了自己身上的狐裘。但是反观面前的人,依旧是单薄的衣裳,纤细得仿佛一碰就碎。 少年嘴角噙着笑意,“你畏寒?”这样的笑容在他脸上显得十分柔和,绝无半分嘲讽。 倾月迟疑着点了点头。 “把手给我。”少年向她伸出自己的手,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地如同蝴蝶翩跹。他的手白皙而修长,在清冷的月光下,泛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光泽。 倾月把自己稚嫩的小手放到他的掌心。瞬间感受到的,不是想象中的微凉,而是汩汩暖流。他是在用内力为自己驱寒? 像是要为她解答疑惑似的,少年张了张自己的嘴唇,“你的身体太孱弱了,要是受了凉,就麻烦了。”他的声音在倾月耳中,比余音绕梁的乐律更加动听迷人。 “谢谢。”倾月轻声说。她觉得自己似乎置身在一个绝美的梦境,她不敢大声说话,甚至不敢呼吸。 “你很怕我吗?”少年轻柔地握住她的手,仿佛握住一心零落。 倾月摇了摇头,“你说,你是从天上下来的吗?” “天上啊……”少年抬起头,几缕墨发在夜风中飞舞,他就像是即将脱离尘世的仙人。倾月曾一度觉得,他好像真的就会在下一刻飞身成仙。即使……他的手一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天上,有什么好的呢?”少年垂眸,嘴角噙着笑意,反问道。 “他们说,天上的神仙没有七情六欲,没有烦恼,没有悲伤。”倾月如花瓣般娇嫩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忧伤。 “同样的,也不会有感情,就像是木偶一样,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呢?”少年收敛了自己的笑容。 余音袅袅。 倾月低下头,没有否认。 温度,随着掌纹蔓延。 “我最喜欢桃花了……”像是忍受不了突然的寂静,倾月忽然说道,“这天下至真,至纯。” “红颜易逝,美人何在?”少年宝石般的墨眸中,一闪而过的忧伤在瞳孔中划过一道伤痕,“这天下至伤,至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这莫名的契合…… —————————————————————————————————————————— 那夜,月很静,风很轻。 那个时候,他们都固执地以为这只是彼此宿命偶然的一次碰撞,从此再无缘相见。 可是,谁知道呢? +++++ 也不知是从多远的远处,传来一阵被夜风凌乱的乐律,仿佛在冥冥之中牵引着灵魂的归途。 少年灵巧地落到地面,轻柔得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他身上那种柔和的香料的味道如羽毛拂过倾月的鼻尖。 “你要走了吗?”温度骤然离去,倾月裹紧了身上的袍子。原本便苍白的脸在狐毛的映衬下更是如同白纸一般。 “恩。”少年没有回头。他纤瘦的身躯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孤影难依。 倾月踌躇了一下,终是几步上前,解下自己的狐裘披到他身上。“不要拒绝。”她从少年略微无措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那原本有些病态的脸庞此时竟染上了一抹嫣红。她尽量放慢自己手上的动作,静静地观赏着,他精致得精雕细刻般的脸在月华下透出一种天神般高贵的华美。 “谢谢。”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如神祗,安静而优雅。 “不用。”倾月垂下自己的手。明明,夜风很凉啊…… 倾月黯然地转过身。 此生,再不相…… 她忽然感到一双手搭在自己的肩头,“别转身。”柔和的语气,没有半分命令式的口吻。 倾月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身后的人缓缓地拿下她挽住发丝的玉簪。瞬间,发丝如流水倾泻,柔顺地垂落下来。在月光下,映出华贵的色泽。 少年将一支精心雕刻的木簪插在倾月的发间。 “你还会回来吗?”倾月终于开口。 “也许吧……” 倾月不语。那一定,要在我十六岁之前。 少年垂眸,他那如同羽毛般柔软的睫毛仿佛被露水沾湿了,透出一种惹人怜惜的美感。 倾月静静的,哪怕是当他已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微风吹拂,雾样的发丝随风肆意飞舞,像是渲染在水墨画中的一点墨迹。 她没有回头,一直都没有回头。她怕自己会流泪。 + 一夜长谈,谁也没有问起对方的名字。 他们都已认定,此生再不能相见。 那年,他十岁,她八岁。 + 倾月深吸了口气,不知是下了多大的勇气,才迈出那一步。 她走进那片夜幕中,走向那片虚妄的未来。 踏着满城废墟…… 繁华,苍凉,莫回首。 第十一章 谎·无言 六年后。 江畔,桃花在天边晕染出一片绚烂的绯红。桃林中,他长身玉立,身边落英缤纷,拂了一襟还满。 一名女子从林中深处婀娜娉婷而来,“你就是姬翎逸轩?”声音酥媚入骨。 人美如花,却不怜花。逸轩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知是叹人,还是叹花。 “果然如传闻所说……飘忽若仙。”她眼波潋滟。 逸轩转身离去,只一人,便拂了赏花的意致。 “你就这般厌我?”她并不恼,反而笑得越发妩媚动人。 蓦地,冰凉的指尖抵在她的脖颈,稍一用力,她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你不是一直想要白暮山吗?”她一脸得意,没有一丝恐惧,对自己手中的筹码信心十足,“那是我名下的产业。哦,我忘说了,我叫苏黛姮。” 逸轩缓缓地把手放下,“那又如何?”声线干净利落。 “帮我杀一个人。”她的眼神渐变复杂。 “谁?”逸轩敛目。 苏黛姮笑而不答,只是在他面前展开一幅画卷。 那一刻,满树桃花都为之黯退娇颜。画中的女子倾城倾国,灵动出尘,仿佛不染的清莲。 逸轩望着画中人,怔怔不发一语。“她是谁?”他一定在哪儿见过她。可是,在哪儿呢?在他自己都忘了。 “她是仙隐谷主,冷倾月。”苏黛姮的笑带着讥讽,仿佛在嘲笑他。 “为什么杀她?”连逸轩自己也没有注意,他的情绪已起了一丝波动。 “因为我和她有诸多过节。这样的理由,你满意吗?”苏黛姮眼中的恨意愈加明显。 “那么……我杀她的理由呢?”明明只是一个孩子…… 苏黛姮眯起双眼,发出一丝轻笑,“你该不会……看上她了吧?” “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来多加妄论吧?”逸轩冷笑,“况且,我又不是杀手。” 她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唉!”她一副很惋惜的样子,“一个女人,生得貌美,又弱不禁风,要靠什么在江湖立足呢?” 一句话,如同一条毒蛇侵蚀着逸轩的心,“既然弱不禁风,你随便找个人去把她杀了不就行了。”他的指甲,已掐进了掌心的血肉。 “其他人我不放心,恐怕只有你……才能心无旁骛吧?”她的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媚笑。 “我会杀了她。”声音带着不可发觉的轻颤,“到时,你也要兑现自己的承诺。”转身衣袂翩飞,他离去的背影清高且萧索。 “哼!冷倾月,这回你就等着死吧!”苏黛姮娇媚的笑在下一刻转为阴毒,“你武功再好又有什么用?姬翎逸轩的实力可是远在你之上的。那个人说,他是追求完美的,而你在他心里,早已并非完璧。就算你再怎么美丽,他也不会动心的。” 一座凉亭建在水上,烟雨朦胧,远看隔着重重迷雾,仿若置身于仙境之中。 倾月斜倚着阑干,嘴角噙着浓浓的笑意。五年过去了,她出落得越发倾国倾城,眸若空灵,唇如樱瓣,肤如凝脂,身穿白色纱衣,发间坠着一支苍蓝色雕花琉璃发钗。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倾月的笑意更浓。她蓦地回过头,“无情,你说……”她生生止住了嘴,来的不是无情,是一个很陌生的人。一袭白衣翩然,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细腻,气质有如皓月之静美,完美且平静的脸在看到倾月时闪过一丝疑惑。 一滴泪划过她的脸颊。倾月慌乱地擦去。她今日是怎么了,怎会如此失态?“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她轻声解释。 “无妨。”来人正是逸轩。他浅笑颔首。恍惚间,似曾相识。忽然,他的眼神变了变,“你是……冷倾月?”双眸中,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你认识我?”倾月指着自己。 逸轩撇过头,避开她的目光,“曾……有一面之缘罢了。” “这样啊!”倾月兀自点了点头。 逸轩藏在袖中的手竟有些轻颤。他完全可以在这一刻杀了她,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她的微笑,纤尘不染,怎会如他所想? “谷主。”一女子身着深紫色衣裙,发间的璎珞映射出点点光芒,“他是谁?”她一脸疑惑地看着逸轩。 “璎珞,他是……”倾月突然顿住,转过头问逸轩,“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姬翎逸轩。”逸轩淡淡地回答,刻意保持着一份疏离。 “恩。”倾月朝璎珞点了点头。 璎珞在心里叹了口气。谷主的性子迟早是得受欺负的。 “对了,逸轩,”倾月献殷勤似的凑到逸轩面前,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她对他充满了莫名的好感,“你要不要去仙隐谷?很好看的哦!” 逸轩微愣,“好。”他现在还不想杀她。他想亲手撕开她美好的伪装,亲眼看看在她无暇的躯壳之下,究竟有多么的肮脏不堪。 完美的理由,或者说是……借口? 仙隐谷隐藏于距离天诏国数百里处的群山之中,入口处分布着众多奇门阵法,若没有谷中人指引,就算不丢掉性命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进入谷中。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不甚宽的河流横在面前。河上架着一弯石桥,桥的那头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只是被浓雾弥漫,看不太清。 “怎么样?还不错吧?”倾月邀功似的得意洋洋地对逸轩说。 逸轩只是浅笑,没有任何回应。 倾月也没有计较,带着逸轩穿过森林,仿佛来到了世外桃源。 没有奢华的宫殿,坐落在这儿的,只是一般富人家的府邸,装潢并不豪华,却透出古色古香的典雅。而所有的一切,都架设在一汪湖泊上。 “逸轩,我们走。”看倾月的样子,仿佛这里并不是所谓的仙隐谷。 “刚刚那是什么地方?”逸轩跟在她身后。 “那个是给外人住的。”倾月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你不是外人。” 逸轩并没有深究她话里的意思。 倾月走进一个石洞,待出来时,两人已置身于另一方天地。 身边所有的房屋华丽却不失韵味,被围绕在中间的,是一池荷花。 “逸轩,你在这里随便找个房间住就行了。反正平时就我和无情他们几个人。”倾月大大咧咧地说。 逸轩向她微微一笑,算是感谢,在转过头的那一刻,目光冰冷。 第十二章 因为……是他啊…… 倾月闭着眼躺在摇椅上,脸上已显出慵懒的睡意。 “谷主。”无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什么事?”倾月并没有睁眼。反正也已经这么多年了,她早就习惯无情的神出鬼没了。 “最近谷里来了一个陌生人是吗?”无情冷冷的声音似乎是在质问。 “他不是陌生人,他叫姬翎逸轩。”倾月懒懒地开口。 “听璎珞说,你和他只见过一面你就把他带来了?”无情眯起双眼。五年来,他第一次感受到莫大的威胁。 “无情,难道我做事需要你来管吗?”倾月忽然起身,“我当初救你是想让你帮我,不是让你今天来跟我顶嘴的。”其实这也怪不得倾月,夏天的天气实在是闷热,也难怪她的心情会烦躁。 无情只是自顾自地离开,“我倒想看看他究竟是什么人?短短几天,竟让你护他至此。” ———————————————————————————————————————————— 逸轩轻轻推开窗,屋外依旧是泛着银光的水面。他的手指在湖水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莹白光洁。 忽然,一道劲风直朝他的面门而来,带着凌厉的杀气,两鬓的发丝飘飞在空中。 逸轩只是微微一个侧身,便轻松躲过。“你是什么人?”他的面色平静,没有半点儿惊慌失措。 屋中赫然多了一个蓝色的身影,“你是姬翎逸轩?”无情反问道。 “怎么?”逸轩的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 “你来仙隐谷到底有什么目的?”无情眼中的杀机更甚。 “目的?”逸轩发出一声轻笑,“你可别忘了,是你的谷主让我来的。” “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总之,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她。”剑出鞘。 逸轩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半分动摇。唇边的笑意,让人恍惚间觉得他只是在看一出闹剧。 “住手!”房间门被人推开,倾月一脸怒意地站在门口。 “谷主,”无情收回剑势,“我是在帮你解决麻烦。” “无情,你太过分了!”“啪!”的一声,周遭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逸轩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对他大打出手,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倾月忍着泪,打巴掌的手用于用力过度隐隐有些生疼。 “倾月,”无情第一次这样称呼她,“难道你我五年的情谊还比不上你和他的几天吗?” 倾月只是护在逸轩身前,没有做声。事实上,她在打出那一巴掌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 “既然如此,我留在这儿岂不是自讨没趣?”无情转过身,没有错过逸轩在望向倾月时那一闪而过的阴鸷。 “你没事吧?”倾月担心地把逸轩扶下。 “你若是担心,就去看看他吧。”话一出口,连逸轩都有些愕然。他这算是……为她着想吗? “恩。”倾月赶紧跑了出去。说到底,她还是把无情放在心上的。 逸轩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今天的感觉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在看到她对自己的关心时,那一刻心的触动。 他知道,这样的感觉是很危险的。他必须尽快让她消失。 “无情!无情!”倾月终于追了上去,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谷主还有何吩咐?”无情看起来比之前更冷酷了。 倾月大口地喘着粗气,“无情,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好不好?我承认,刚刚是我太冲动了。你要是真生气,尽管朝我脸上打。” “我不是气你。”无情的语气有些不可察觉的和缓。 “那你是气谁?”倾月不解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是气逸轩吧?” “不许叫的这么亲热!”无情突然冲她吼道。 倾月明显是被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看到过无情这么激动的样子,“为什么不可以?” “总之,你必须和他保持距离。我这是为你好。”无情收敛了情绪,依旧变回了冷酷的样子。 “这又是为什么?”倾月显然难以理解。 “他很危险。”无情言简意赅地说。 “我怎么没看出来?”倾月摊了摊手。 “你看到的他都是假的。”无情的语气中又带上了火药味。 “假的?不可能!”倾月表现的坚定的模样,“我告诉你,一个人他就算再怎么善于伪装,与生俱来的气质也是不可能改变的。比如说像逸轩,难道你觉得他那种清冷的气质是装出来的吗?” “谷主,我现在说的不是气质的问题。”无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我是说他在你面前掩藏的杀意。他要杀了你!” 倾月突然安静下来。 “你怎么了?”无情试探着问。 “原来你也看出来了。”倾月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觉得,你好像对于一切都了如指掌的样子。 “我自认我从来不与任何人结怨,更何况是他?”倾月缓缓转过身,“但是他在我身边时,就算再怎么收敛,我也依旧能感受他对我的怨恨。恨啊……”倾月娇嫩的脸上仿佛一下子布满了岁月的沧桑一般。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让他离开?”无情走在她身边。 “也许我上辈子欠了他吧?今生,我就是来还债的。”倾月的面色很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更因为,他是那个人啊……” “无情,我想,”倾月忽然很认真地望着无情,“我可能是喜欢上他了。” “所以你决定把自己的命也送给他?”无情皱着眉。 “我也说不清,你说呢?” “说什么?” “你……觉得他有可能会喜欢我吗?”倾月的眼里满是希冀。 “没有。”无情回答得很简洁,也很肯定。 “为什么?我知道他恨我,但是爱和恨之间只有一线之隔……”倾月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跨得过去,是最好的结果。但如果跨不过去,那就是痛苦一生。” 倾月忽然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光看着他,“我知道了,原来你之所以叫无情,是因为你之前被你喜欢的人给甩了。” 无情在用一种看精神病的眼光看了她一眼之后,兀自离开了。 倾月垂首浅笑,那一刻她眼中的潋滟波光,使她整个人都显得妩媚且动人。 不知何时,她的手中已多了一支木簪。“傻瓜,还没有认出来吗?”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木簪,眼中的情意,让人觉得她仿佛是看着恋人一般,“为什么要恨我呢?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唯独你不行,因为你……” 第十三章 谁怜情伤 细碎的月光洒在水面,别添一份情致。 “你找我?”逸轩望着月光下那道挺拔的身影。 “是。”无情缓缓地回头看着他,“说吧,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他走到逸轩面前。 “我的目的就是杀了你的谷主。”逸轩扬起一抹浅笑。 “我就知道。”无情攥紧了拳头,“为什么?” “没有原因,有人让我杀她,条件很诱人,我就答应了。”逸轩的目光从他身上离开,似乎是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眸底的某些东西。 “什么人?我开出的条件绝对比他好,只要你不去伤害谷主。” “很可惜,我既然已经答应了那个人,就应该做到,不是吗?”逸轩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仿佛是致命的毒药。 “那么,原因恐怕就不是你刚才所说的那么简单了。”无情眯起双目,仿佛要一眼便看透到他的心里去。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应该清楚,你不是我的对手。既然如此,就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逸轩绕过他,俯下身拾起一片枯叶,“人的关系,就像是这叶片上的叶脉,错综复杂。谁知道……谁和谁有染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无情身上的杀气更加浓烈。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你和你的谷主,关系好像挺好的,是吧?”逸轩把枯叶放在月光下细细端详,那片阴影不偏不倚地遮住了他眼眸中如海般深沉的悲伤。 “我承认我和你动手根本就是以卵击石。但是我警告你,你说谁都可以,就是不准侮辱她!”剑已出鞘。 “我只是开了个玩笑,何必如此激动呢?莫不是……真被我说中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心口的伤痛已经渐渐地蔓延到了全身。 无情的手握紧了剑柄,“姬翎逸轩,你听清楚,男女之间不是只有爱情。她曾经救了我的命,所以我这条命就是她的,迟早要还给她。所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来保护她。像你这种人,永远都无法了解这种感情,也不配!” “谁知道呢?”逸轩淡淡地说了句。 “没错,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局是什么。但是,只要有我在,你休想动她分毫。”无情的手微不可见地轻颤着把剑收了回去,“况且,她早就知道了你的目的,一定会对你有所防范。” “是吗?真是天真……”逸轩俯身,洁白如玉的手浸入冰凉的湖水。现在他唯一需要的,就是冷静,“她若真对我有所防范,今日你又何必来找我呢?”无情的身形猛地颤了颤。 “该说她真是幸运吗?从小到大,我可是第一次拼了命地想要杀一个人。”逸轩的笑意不减。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无情压抑着心里的怒火。 “你是不知道呢……还是装傻?”逸轩努力保持着语气的平稳,“她在背后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你真的不清楚吗?” 一把剑插入逸轩身边粗壮的树干,没至剑鞘。 “你果然……很在乎她?”话中,听不出是喜是悲,“那么明天,我就让你看看你的谷主,痛不欲生的样子。” 一眨眼的功夫,逸轩便已消失不见了。 无情用力地把剑拔了出来。明天……逸轩到底要对谷主做什么? —————————————————————————————————————— 树叶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爱上她了吧?”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了一个特殊的声音,也许来自他处,也许就在他的脑海。 “不是。”逸轩没有惊讶。他努力地保持自己的平静,却浑然不觉自己的指甲已掐进了血肉。冷静……冷静……他这样告诉自己。 “那你为什么这么在乎她?” “因为我替她感到羞耻!”他终于不可抑止地怒吼出来。 “明明不是这样啊……”那个声音仿佛在惋惜什么,“那么,你又为什么留她到现在呢?明明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可以将她抹杀吧?你也不需要再用你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自欺欺人了,你我心里都很清楚,不是吗?” 逸轩突然安静了下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偏偏会是那个样子?她才十四岁,怎么可以做那种事?如果她可以一开始就跟我说,哪怕是骗我也好,我都愿意去相信她真的只是个孩子。” “那你真的是,不够爱她了。”那个声音褪去了之前的亲和,充满了如刀锋般凌厉的杀气,“如果你不是为她而活,那么,我也只好将你毁灭了……” “这样你也会死吧?”逸轩抬眼,没有一丝恐惧,也没有渴望这句话能威慑到他什么。 “就算我死,也不会让这个世界上有企图伤害她的存在。”那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在黑夜中渐渐清晰起来。 “原来,你也爱她啊……”逸轩闭上双眼,纵使已经朦胧。 “你还不懂吗?”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我本是一体啊……“现在的你,已经迷失了,抛弃你的杀戮,寻回初心。” “已经……再也找不到了……” —————————————————————————————————————— 倾月坐在窗前,接着摇曳的烛火,正专心致志地参读着什么。 一阵敲门声惊扰了她的思绪。 “谁啊?”倾月起身打开门,“逸轩?!”对于逸轩的到来,她显然很意外。 逸轩没有言语,一脸阴沉地走进了屋子。 “逸轩,你怎么了?”倾月随手关上门。逸轩今天的样子,真的是很少见。 “为什么……”他显得很疲倦。 “什么为什么?”倾月走到他身边。 “为什么你要做那种事?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就不会……”逸轩用力地抓住她的肩膀,语气带着些许哽咽。 “那种事是什么?我不知道!”倾月皱着眉,死命地挣脱,却怎么也挣不开。 “不知道?你还在装!我早就知道了!”逸轩将一腔的愤怒都发泄在她身上。 “逸轩,你放手!好痛!”倾月的语气带着哭腔。 “痛?很痛吗?”逸轩苦笑着,“那你又把自己当成什么?”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倾月狠狠地挣开他的双手,“你疯了吗?什么叫作‘我把自己当成什么’?你自己又把我当成什么?从第一面就开始了,你恨我!你要杀了我!我到底做了什么?!”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木簪从她袖中掉落在地,摔成两截。 “你是……”逸轩望着断掉的木簪,明显怔了怔。 “你变了!我等了整整六年,等来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你!我恨我自己怎么会这么贱,就算你一心想要杀我,我还在那边傻傻地等着,你会记起我吧?你会认出我吧?你一定也和我一样吧?但是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把我所有美好的幻想都砸得粉碎!” “如果你是她……”忽然,他拽起倾月的手,一把把她扔到床上。 +++++ 幔帐垂下。 “逸轩,你做什……”话还没说完,嘴已经被疯狂的吻堵上了,带着怒火,带着惩罚,带着暴虐,还有一些她看不透的东西。 “逸轩,你放开!”倾月使劲推着身上的人,无奈力气实在是微不足道。 他的唇慢慢地往下移,近乎撕咬地吻着她裸露的脖颈。 “我求你……”泪水肆意流淌了一脸。“不要!” —————————————————————————————————————————— 小暖:真是的,那种情节我写不来啦! 小倾:那你还写p啊! 小暖:(阴恻恻地转过头)如果你从了,我还用写吗? 小倾:从你头!我当然——从啦! 小暖:我从未有过如此想要pia死一个人的冲动。 第十四章 三生石铭 东傲国 城墙之上,一人身着龙袍,二十岁上下,望着天上星宿的变化,剑眉紧皱。“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他没有回头,这句话问的是站在他身后,隐于黑暗中的那个人。 “紫微十四主星突放异彩,必是神祗临世。”在一片漆黑中,那个神秘人的声音显得有些含混不清,“置放于钦安殿中的幻蝶剑的觉醒,亦是于此有关。” “是吉是凶?”帝皇冷冷地问。 “堕落的神祗,被剥夺了除肉躯和灵魂外的一切。此刻天现异象,此人身体中的神祗之血正在复苏。而那个人,无疑将会成为你统一大业中的重中之重。”神秘人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整个东傲国,恐怕只有他一个人敢对这位帝皇称呼一个“你”字。 说完这句话,神秘人缓缓挪动自己的脚步,步履维艰地走下城墙。伴随着他的移动,响起一阵金属拖行在地的声音。他的手腕、脚踝上,拷着粗大的铁链,光是目测一下,估计就有将近百斤。看他那瘦弱的身躯,实在难以想象他居然有这样的力气可以带着这么多的重量走动。 他的目光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小丫头,六年过去,你也长大了吧?我希望你可以来到东傲国,这样君寒羽就可以改变如今四分天下的局面。但我又不希望你来,因为你的到来也将带来君寒羽的命中大劫。若是渡不过去,这颗百年难遇的紫微星必将黯然陨落。 他刚刚没有向君寒羽提起的是,凡紫微与文昌、咸池、天姚会于命宫,称为“桃花犯主”。 只是……他缓缓眯起眼。在你身边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我居然一点儿也看不透。 他的样貌开始发生变化,脸上爬满了皱纹,枯黄的发丝从发梢开始慢慢变成了白色。但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一会儿,他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只是原本平静的表情在此刻却怎么也维持不住了,充满了讶异。 “孽缘啊……”他不知是喜是悲地叹息了一声,走向黑暗的尽头。 ———————————————————————————————————————— 天上雷声大作,时而劈下几道惨亮惨亮的闪电,却没有一丝雨落下。只是空气中都带上了一种凝重,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 “谷主!谷主!”璎珞焦急地在外面敲着门,里面却没有一点儿声响。 “璎珞,刚刚发生什么事了?”羽鹤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刚刚听到好像有人喊了一声,我就赶过来了。”璎珞的额上因为着急和担心已经覆盖了一层汗水。 “你们也听到了?”听雨走到她们身边。 “你们怎么也来了?”凌潇指着他们。 “凭什么我们不能来?我们还不是担心谷主。”璎珞白了他一眼。 “到底出了什么事?”无情冷冷地走了过来。 “不清楚啊!谷主的房门怎么也打不开。”羽鹤的眉头皱在一起。 无情走上前,使劲地推了一把,门依旧没有打开。“凌潇,撞进去。” “我?”凌潇伸出食指指着自己不确定地追问了一遍,想要再次确定。 “我什么我?”璎珞性子急,直接一脚把他踹了上去。 然而房门却只是因为撞击摇晃了几下,仍然紧闭。 “凌潇,你马上去看看姬翎逸轩在不在房里。”无情的目光顿时阴沉下来。 凌潇虽然有些不解,但是不敢多言,龇牙咧嘴地捂着受伤的额头,折身跑向另一个方向。 “谷主!你在吗?”璎珞不死心地敲着门。 从屋里传来一声虚弱的回应,“有事吗?” “你还好吧?”无情在璎珞之前问道。 “恩,你们要是没事的话,就回去吧。我还要休息。”声音听起来与往常无异,只是显得有些无力。 无情朝另外三人使了个眼色。几人便悄悄地退下了。 屋内。 衣裳委地,一片凌乱。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以为你已经……”逸轩心疼地吻去倾月脸上的泪珠。 倾月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他。眼神里,说不清溢满了什么。也许是仇恨,也许是绝望,也许…… “对不起……”一个手刀落下,她昏睡过去。逸轩一件件地替她穿上衣物,轻轻把她放下,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带着满满的疼惜。用指腹一点点揩去她脸上的泪水,轻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精美瓷器上的灰尘。 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呢?也许就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只是自己固执着不肯承认罢了。 逸轩穿好衣服,毅然决然地走去房门。他会让苏黛姮后悔,让她知道欺骗自己的后果。 无情等人正走在回各自房间的路上,突然看见凌潇从远处跑来。 “怎么样?”无情开口。 “他……他不在。”凌潇大口地喘着气。 “糟了!”无情原路返回,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其余几人虽不了解到底出了什么事,但还是跟了上去。 无情一把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只见倾月躺在床上,发丝有些凌乱,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无情,什么事啊?”璎珞走进屋,看到熟睡中的倾月,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无情并没有回答,“璎珞,你去看看谷主的守宫砂在不在?”他的双手紧握着,有些颤抖。 璎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走上前,动作轻柔地从被子里把倾月的手臂拿了出来,撸下衣袖,雪白的手臂上那一点鲜红显得格外醒目。 璎珞小心地把手臂重新放回被子里,转过头向无情点了点头。 无情整个人都松了口气,“看来是我多虑了。我们走吧,别打扰谷主休息了。”待人走尽,无情出门回身将门带上。 —————————————————————————————————————————— 走出仙隐谷,逸轩的手中握着一管竹箫。苍茫的夜色之下,竹箫竟奇异地发出淡淡的柔和的绿光。 前方的道路上,一个人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怎么在这儿?”逸轩冷淡地看着他。 老人转过身,衣袍宽大,似乎是道服,白须飘飘,颇有仙风道骨之姿。“你又是要去哪儿?” “杀苏黛姮。”逸轩的语气平淡得让人难以想象他是要去杀一个人。 “不仅如此吧?”老人的眼中透露出睿智的目光。 “灭妖雪阁。”夜风吹起他的衣袂,白衣飘飘,恍若自九天而来的仙人,却充满了血腥的嗜杀。 “为师曾不止一次教导你,不可妄自杀生。”老人的语气显得十分无奈,“你性子也一向淡薄,不轻易动怒。这次究竟是为了何事?” “我不喜欢有人骗我。更何况,这个谎言让我差点……”逸轩忽然住了口。 “为师知道了,你是为了一个女子,还是个倾城的红颜。”老人仿佛早有预料似的。 “你怎么会知道?” “唉,没想到为师守了你那么多年,一心想帮你勘破情关,最后你还是和她纠缠在一起。”老人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逸轩没有作声,他知道,师傅会继续说下去,无须自己多言。 “跟我去一个地方,你自会知晓一切。”老人拂袖而去,逸轩提步跟在他的身后。 —————————————————————————————————————————— 鬼魅在身边穿梭,一块石头屹立在三途河畔。 逸轩慢慢走近,只见那石头上淡淡地刻着一些看不懂的铭文。“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三生石?” “是。”老人静静凝望着,“你把手放到上面便可。” 逸轩依言,白皙修长的手放到有些粗糙的石面上。顿时,他全身的经脉都开始发出淡淡却纯净的金色光芒,皮肤透出微微的白光。 细微的痛楚如丝如缕般顺着他的指尖传递到他的身体里。渐渐地,原本可以忽略不计的痛苦就如同千万条溪流汇成汪洋大海,几欲冲破他的体外。 源源不断的画面透过指尖涌进了他的脑海,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撕裂开来。 逸轩没有把手放下。他知道,如果这次放弃了,那么就永远失去了触摸这块石头的权利。 纯粹得近乎实质的金色光芒停止了涌动,安静地内敛在他的体内。 这一刻,整个地府,鬼差也好,鬼魂也好,都在强大的威压下跪倒在地。 “这些都是你前世的记忆。而且,你因此重新拥有了你前世的功力。”老人转过身,看不出喜悲,“现在你做个选择吧,是重新回到神界,还是留下来。” 逸轩浅浅一笑,“我要留在这里……守护她。”原本沉静下来的光芒隐隐浮现在他皮肤的表面。 老人大惊,急忙用一只手按上他的左肩,将那些光芒强压了下去。“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他显得十分愠怒。 “以我如今的凡人之躯,拥有这些神力有害无益。”逸轩笑得云淡风轻。 “你难道就舍得几千年的修为就在此烟消云散吗?”老人睁大了双眼,“说到底,你就是不肯放弃她。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如果你将你的神力迫出体外,那她也将在两年后死去。你应该不想看到吧?眼睁睁看着她死去,却无能为力的那种感觉。”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逸轩的身影微不可见地摇晃了一下。 “她的三魂已经四分五裂,普天之下只有你肯救她,也只有你能重新帮她聚齐三魂。”老人放下了自己的手。眼中有不知名的光芒闪过。 “我不管你告诉我这件事是何种目的。但是……谢谢你。” ————————————————————————————————————————— 紫微 (孤芳自赏的尊贵王者) *紫微代表最高级、官贵。* 紫微为北斗帝星、是事业宫主,当它位居事业宫时 为得位,力量最强。 * 紫微在命宫能表现出大方高贵的举止,气派、威仪,就算会齐火星、铃星、擎 羊、陀罗也能自重自爱。 *紫微在命宫的男性聪明、不随便低头、让人有信赖感。 *紫微在命宫的人重名,宜研习专门能力或技术以防有名无实。 *紫微加会左辅、右弼,有管理能力、有名望地位、社交能力强、有贵人助。 *紫微加会文昌、文曲:易有才艺及名气、高学历。 天机 *天机代表聪明、善变。 *天机为南斗善星,是兄弟宫主,居兄弟宫为得位,主结交才艺智慧之友。 *天机宜钻研学问成为专家学者。 *天机加会左辅、右弼:有智慧能力,社交能力强,有贵人。 *天机加会地空、地劫:财来财去,对宗教有兴趣。 *天机加会文昌、文曲:易有才能,可成顾问、特助。 *天机加会天魁、天钺:有贵人相助,机运佳。 *天机化禄:业绩佳,善于买卖,聪明理性。 *天机化权:管理能力佳,聪明能干。 小暖:为了写这章,恶补古代天文学去了,什么星什么的看得我头晕。上面的是复制来的。(算凑字数吗?) 第十五章 打雷会做噩梦 你陪我睡 走进屋内,逸轩坐在床沿,温柔地理着倾月的发丝。 “倾月,对不起,我恐怕又要……”他哀伤地垂下双眸,左手的食指抵在倾月的眉心,细微的光芒向他的指尖聚拢。 逸轩抹去了倾月在遇到他之后所有的事情,包括那些对她的伤害。或许,他是因为害怕,他害怕看到倾月望着他时充满仇恨的目光。到头来,在她面前,也许自己永远都只能选择做一个懦夫。 逸轩起身正欲离去。 “逸轩,你怎么来了?”倾月支起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我来看看你。”逸轩微微一笑。褪去了暴戾和杀意的他,俊雅如仙。 “是吗?”倾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总觉得晕乎乎的。 “你今天累了,先休息吧。”逸轩小心翼翼地把她扶下。转过身,却发觉自己的手被抓住了。 “陪我。”倾月的语气带着恳求,一双水瞳直盯盯地望着他,不可拒绝。 “别胡闹。”逸轩摇了摇头。就算再怎么样,他也不可能…… “不要,我要你陪我睡。”倾月突然变得强硬起来。 “倾月,不准耍脾气。”逸轩的目光冷了下来。这个小丫头到底知不知道…… “我不想离开你。”倾月把头埋到他胸前,语气中带着无法拒绝地乞求。 “轰隆——”窗外雷声大作,顺带刻下几道惨白的闪电。 几乎实在同一刻,倾月发出一声尖叫。“啊!”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一个劲地往逸轩怀里钻,身体瑟瑟发抖。 “你怕打雷?”逸轩皱了皱眉,他可不记得她有这个毛病。 “恩……”倾月猛点头,“每次打雷我都做噩梦,我梦见……梦见……”她的表情像是见到了鬼魅一般,“我梦见有一个女人狠狠地掐住我的脖子,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是好恐怖……好恐怖……” 逸轩抬起修长的手,食指按在倾月的耳畔,几丝神念刺入她的大脑。 华丽的宫殿,雪白的长绫,还有…… 漫天的大火! 逸轩一脸凝重,看来倾月的身世并不简单。“倾月,别怕,我在这儿。”他安抚着怀中的人。 “恩。”倾月只是点头。 逸轩坐在床沿,将倾月抱到自己的大腿上,紧紧搂在怀里。 倾月蜷缩在他的怀抱里,原本颤栗不已的身躯渐渐平静下来,眼帘不自觉的闭合。 不知道为什么,逸轩身上总有一种让她很安心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待倾月熟睡后,逸轩重复之前的动作,用自己的神念探查倾月幼时的记忆。虽然每个人几乎都对自己极为年幼时的事一无所知,但是凭借神念,在大脑中总还是有迹可循的。 逸轩的心越来越沉,倾月四岁以前的记忆实在是太紊乱了。不断重复的,只有那同一个场景:洁白不染的长绫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翻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场大火,一场触目惊心的大火。因为,这场火点燃了整个城池! 逸轩的眼中忽然出现一抹亮色。那个人……他认识! 一个青衣女子从一名身着艳丽宫装的女子中抱过一个孩子。碧影,那个青衣女子是碧影。她是仙界的人,怎么会来到人界? 场景开始转换,碧影飞掠过宫墙。而宫门外,是大军,数以万计的大军…… 逸轩收回了自己的手。 为什么在倾月的记忆里会有皇宫?难道转世后,她降生在皇室吗?可是,如今四国根本就没有遗失过公主,更别提曾有过那么惨烈的大火。 逸轩心疼地吻了吻倾月的发。“你说,有没有可能,你的父母还活着呢?”他的声音很轻,只有自己才听得到。 ———————————————————————————————————————— 清晨,醉舞照例走进屋里替倾月梳洗。“啊!”她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她没看错吧?她家小姐居然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倾月显然是被吵到了,在逸轩怀里换了个姿势,紧皱着的眉诉说着她的不满。 逸轩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似的,将倾月抱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醉舞,你有必要这样大惊小怪吗?”他很平静地抬起眼,几缕墨发垂落。 看清那人的面容,醉舞又大叫一声。随后,一把握住他的手,“你……你不是曦泫吗?” “恩。”逸轩一脸淡定。 “你真的是曦泫!”醉舞开心地跳了起来。 边上的倾月皱着眉翻了个身继续睡。逸轩望了她一眼,冲醉舞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醉舞立马降低了自己的声音,“曦泫,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不过,你不是轮回了吗?为什么还记得我?” “这件事说来话长了。我现在叫逸轩,不要再叫我以前那个名字了。”逸轩疲惫地摇了摇头。 醉舞点头,也不再追问,“还好是你,要是其他人对我家小姐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逸轩打断了她的话。 “那你干嘛那么紧张地解释?”不过,醉舞望了望两人整洁的衣衫,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说实话,我真想你对小姐做点什么,那样我就可以把她嫁掉了。结果一个晚上,你什么都没干,有没有搞错啊?” 逸轩白了她一眼,“我真想不通,为什么蝶儿会让你做她的侍女?” “其实这个问题也困扰了我很久。”醉舞收回了自己的手。 “醉舞。”后面阴森森地冒出一句。 “小姐啊,你醒啦?”醉舞转过头讪笑着。刚刚的话,不会被她听到了吧?那自己要怎么解释?她求救似的望向逸轩,谁知人家根本睬都不睬。 “不许你和逸轩说话啦!”倾月一个枕头砸过去。 “知道啦!知道啦!”醉舞急忙躲开,“我先走了。”她朝逸轩低声说了一句,便赶紧逃了出去。 看着这主仆二人,逸轩不禁露出一个微笑。一切,仿佛和一千年前没有丝毫的差别,那样熟悉。 “逸轩,”倾月赤足踏在地上,一步步地逼近,“以后不准你对别人笑。” “为什么?”逸轩眨了眨眼,羽毛般柔软的睫毛轻轻拍打着。 “因为……”倾月在原地嗫嚅着,“因为你只能笑给我一个人看!” 逸轩明显地愣了愣,“这又是为什么?” “总之就是这样嘛!”倾月闹别扭似的嘟起粉唇,转身走出屋子。 “你……”逸轩的嘴角明显有些抽搐。他想说,你还没有换衣服,还没有梳洗(……),现在跑出去,就有点像那什么。 —————————————————————————————————————— 倾月将一颗石子踢入湖中,“逸轩,大傻瓜……” “谷主。”凌潇鬼头鬼脑地从她身后探出身子。 “凌潇,你过来。”倾月坐在湖边,“你说,一个女孩子要怎么样才能让别人喜欢?” “谷主,你这算是问对人了。”凌潇露出一副自豪的样子,“说吧,你对谁芳心暗许了?” 倾月的脸刷得一下就红了,“你要说就说,不说就算。” “好好好。”凌潇应着,“女孩子嘛,当然是要温柔一点儿。”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像您这么野蛮的,谁敢娶啊? “那要怎么样才算温柔?”倾月的声音低了下去。 “您的反面。”凌潇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你什么意思嘛你?”倾月狠狠地瞪着他,“本谷主也是很温柔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是是是,您温柔。”您要是温柔,这世界上就没泼妇了。“要是实在不行,”凌潇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这叫‘天姚’。” “天姚?怎么那么耳熟啊?”倾月挠了挠脑袋,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天姚……天姚!凌潇,你……你太过分了!本谷主是那么无耻下流的人吗?” “谷主,你误会了,此天姚非彼天姚。”凌潇急着解释。 “那又怎么样?光名字就这么不正常了,我才不想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呢!”倾月气愤地撇过头,“幸亏我知道二十八正曜,不然就让你给我带沟里了。” “不是,谷主,你真的误会了。”凌潇真是有苦说不起。当初他怎么就取了这么个名字呢? “你立刻马上消失在我面前,否则你就死定了。”倾月狠狠地警告道。 凌潇只好讪讪地离开,一边走还一边念叨,“谷主想得也太邪恶了吧?这只是一种很特殊的水粉而已。”他撇了撇嘴。 “怎么办才好呢?”倾月拾起一个石子打水漂。如果自己不说,逸轩恐怕一辈子都不会了解自己的心意。但是,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好意思先开口?“好——烦——啊——!” “烦什么?” 倾月下意识起身,逸轩站在她身后,一袭白衣胜雪,高贵出尘,仿佛万物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你怎么来了?” “你看你现在的样子?”逸轩扳过她的身子。 倾月从水面看到了自己乱糟糟的样子。“你……你转过去,不准看我。” 逸轩浅笑着,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梳子,梳理起她的三千青丝。 “逸轩……”倾月愣愣地看着他。 逸轩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很认真。 倾月的头发很长,她坐下时,已经垂落满地。逸轩到底知不知道,女子的发只有自己的丈夫才能……应该不知道吧,倾月失望地垂下眼眸。 “逸轩,等到我十五岁及笄的时候,你能不能也帮我梳头。”倾月紧紧咬住下唇。 “好。” 夏风抚过,吹起一地相思语绵。 +++++ “你怎么会梳得这么好?你该不会经常给人梳头吧?” “不,你是第一个。” “哦~原来我是你的第一次啊!”“……” 第十六章 血炼·浮屠 “逸轩,问你一个问题。”倾月抱膝坐在地上,眼神有些复杂。 “什么问题?”逸轩坐在她身边,墨发垂落,白衣胜雪,不染世俗。 倾月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眸,像是鼓足了勇气,出口却又是轻如蚊蝇,“你……有喜欢的人吧?” “有。”逸轩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但他那一双眼眸在瞬间又随之黯然,“但是她……抛弃了我,狠狠地,不留余地。”傻瓜……还以为生死的距离很遥远吗? 抛弃?倾月的心口痛了痛。那个人……怎么可以抛弃他? “最近我又找到了她,不过,她早就把我忘了。”他眼中的落寞,让人心碎,“不过这样也好,我们谁也不要记起,彼此就不会伤害,她就可以平安地过完自己的一生。”他释然一笑,只是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倾月。 “那你也把她忘了啊!难道你就这样放任自己被她伤害?”倾月紧紧咬住下唇。 逸轩愣愣地看着她,终化为一缕浅笑,“傻丫头,你懂什么?” “是,我什么也不懂!”倾月扭过头不再看他,她怕自己脆弱的泪会让他看到。 逸轩的笑容中盛满了苦涩。傻丫头,那个人……就是你啊!我怎么,能忘了你? “谷主!”远处,璎珞跑了过来,“逸轩?你也在啊?” “怎么了?”倾月皱了皱眉。 “是羽鹤,她执行任务时,不小心中了‘血炼’。”璎珞心里的担心表现得淋漓尽致。 “什么?!”倾月惊呼一声,差点就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 “如果真的是‘血炼’的话,就必须用绿毒林的浮屠草方能解毒。”逸轩冲倾月说道。 “被鲜血所淬炼的浮屠草?”倾月不确定地追问了一遍。 “是。”逸轩点了点头,“解毒刻不容缓,我立刻赶往绿毒林取来浮屠草。” “喂!逸轩!”倾月拦住他,“璎珞,你先退下吧。”她摆了摆手,璎珞应声离开。“我要陪你一起去!”她一字一句地冲逸轩说道。 “不行!那里太危险了!”逸轩强硬地拒绝。 “那你去不是也很危险吗?”倾月扬起头,毫不示弱,“而且……”她的语气突然转柔,甚至还带着几分娇羞,“不是还有你吗?你会保护我吧?” 蓦地,倾月感觉背后一痛,好像有什么东西爬进了自己的身体。她一回头,却不见任何异常,难道是错觉?她也没再多想。 “好吧。”逸轩无奈地叹了口气,“但是你必须保证不能离开我半步。” 倾月极其乖巧地点了点头。我还求之不得呢(……)! —————————————————————————————————————— “哇!这里就是天诏国啊!”倾月一进城就开始变得有些不安分了,隐藏在帷帽内的娇颜上充满了好奇。如果不是逸轩拉着她的手,估计她已经满大街跑了。 “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下吧。绿毒林就在安落城不远处,明天就可以到了。”逸轩对着她淡淡一笑。 “好啊!好啊!”倾月显出一副很积极的样子,带着逸轩跑进附近的一家客栈。 “老板,一间房!”她直接把一锭银子趴在桌子上。 从答应住客栈到现在,不过几个眨眼的工夫。这显然是蓄谋已久的…… “一……”逸轩还没开口阻止,倾月已经扯着他上楼了。他隐约听见身后客栈老板在幽幽叹息,“真是世风日下,现在的年轻人啊……” “倾月。”房间里,逸轩的表情明显有些不善。 “是你让人家不可以离开你半步的。”倾月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结果你还凶我。我知道,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可是,人家怕黑,人家不要一个人睡。” 还没说完,逸轩已经轻轻将她带入怀里。“那以后我都陪你睡,好不好?” 倾月趴在他的肩头,“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的眼中突然蒙上一层水雾,“可是,逸轩,其实……其实我根本……”她哽咽着。 “我知道。”逸轩轻柔地撩起她面前的黑纱,温柔地揩去她的泪。 “那你还会要我吗?”倾月无助地看着他。 “对不起……”逸轩黯然地垂下手。 “我就知道你嫌弃我。”倾月撇过头,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下。 “倾月,相信我,你一定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逸轩扳过她的身子。 “可是我就要你。”倾月咬住下唇。 “傻丫头……”逸轩理着她的发。那样你会死,你会死啊……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哪怕是自己的命,但是,我绝不能不顾你的性命。 “算了。”倾月用手背抹去自己的泪,“换做其他人,也会和你一样吧。”她把头埋入逸轩的怀里,“你别动,就让我靠一下,就一下……” ———————————————————————————————————————— 第二天 出了城,越往远处走,周围景物的变化也就越大,主色调,渐渐变成了那种有点恶心的墨绿色。 倾月已经取下了帷帽,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没有其它异样。 树木渐渐多了起来,在一方碧绿色的池塘中,一株通体血红的妖艳仙草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奇怪的是,逸轩并没有上前,反而是带着倾月后退一步。 仿佛从整个林子都汇聚起一股黑雾,在他们面前凝聚成形。在那一片暗黑色中,仿佛还有一双血红色的野兽般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来到这儿。”他的声音很难听,沙哑得像指腹摩挲沙粒一般。 “这是什么东西?”倾月沉下脸。 逸轩的脸色显得很平静,神情淡漠得让人觉得他只是在看着一件死物似的。“倾月,什么也不要听,不要看,好吗?”他转过头,语气中竟带上了一丝委婉的征求。 “恩。”倾月依言闭上了眼,捂住耳朵。简单的一个字,却透出了她对逸轩无比的信任,愿意付诸性命的信任。 “咦?”黑雾轻咦一声,“看起来,你似乎还不简单。”这句话,他显然是对逸轩说的。“不过,那又如何?凡是来到绿毒林的人,毫无例外,却变成了我手下的亡灵。”一股股黑气从本体渐渐蔓延开来,对逸轩和倾月两人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无败吗?”逸轩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却更像是一种讽刺,“不过,今日如果你求我的话,我可以让你速死。” 黑雾忽然发出一种令人发怵的笑声,像是听到了什么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事。 逸轩缓缓抬起自己那双已经变成诡异的银色的双瞳,冰冷而无情,仿佛是从地狱而来的夺命修罗。 “游戏,开始。” +++++ “不可能,不可能!”虽然黑雾只是一团气体,但是不得不承认,此时的他确实已经变得支离破碎了,“我根本就没有实体,怎么可能会被你实体化的攻击伤到?!”他似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永远没有原因。”逸轩依旧是一副高贵宁静的模样,却在不知觉中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摄人杀意。 “如果不是神器所拥有的密不透风的攻击,根本就无法摧毁我!”黑雾近乎歇斯底里地怒吼,“等我恢复,你就准备接受我的报复吧!” “像你这种渣滓,也用得着动用神器吗?”逸轩浅浅一笑。几乎就在同一刻,几丝白光渗透到黑雾的身体中,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不紧不急地侵蚀着他的本体。 那双野兽般的血红瞳孔已经渐渐开始变得黯淡。先前的怨毒已经一扫而空,而是变成了一种疯狂的恐惧,“怎么可能?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擅自在人间动用神力,天帝不会放过你!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啊!”他的后悔仿佛都已经被恐惧侵占了。他怎么偏偏惹到了这个人,他可是连天帝都敢打的啊!自己在他面前,恐怕连渣滓都算不上。 “那你就让天帝来跟我说吧。”逸轩笑意不减,“临死之前,好好记住我的样子吧。日后下了炼狱,可一定要来找我。”他的笑容渐渐收敛,银白色的双眸中,冰冷得如同冬日寒霜,“不过,我差点忘了,你好像连下地狱的资格都没了。”漫天飞舞的雪发,像是一个可怕的诅咒一样,紧紧地,紧紧地,如同被死神扼住了喉咙。 黑雾已经完全消失,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没事了。”逸轩已经变回了墨发黑瞳的模样,优雅地一抬手,一株血红的仙草已出现在他的指间。他微微俯下身,将倾月横抱起来,“刚刚吓到了吧?” 倾月已经睁开了眼,肯定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 “因为你说过你会保护我啊!” “傻丫头……” “要是真能做你一辈子的傻丫头,那才好呢!”倾月把脸贴近他的胸口。 逸轩浅笑不语,几缕墨发柔顺地垂落在他面前,遮住了瞳孔中浓浓的悲哀。丫头,我已经再也配不起你的美好了…… 第十七章 九尾雪狐 善虞洞 “你们还不给我滚?是不是要老娘踹你们出去啊?!”从洞府里传来一声极其愤怒的声音。 闻言,逸轩不禁蹙起了眉头。他把倾月送到仙隐谷之后,就赶来这里了,正好碰到了这一幕。 就在同一刻,几只狐狸被一道劲风带了出来,一个个都跌倒在地。 “真是的,老大下手也太狠了吧?”其中一只火红色的狐狸揉着屁股,一边抱怨一边站了起来。 “你是谁?”另外一只全身土黄色,只有尾部带着白毛的狐狸从地上窜了起来,充满敌意地看着逸轩。 “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把你们里面那位狐狸头叫出来就行了。”逸轩好笑道。 未等那只土黄色的狐狸开口,一股凌厉的杀气已经扑面而至。站在洞府门口的是一名妖娆的女子,身形妩媚,大部分肌肤都裸露在外,晶莹如雪,看了就让人引起无尽的遐思。当然,这是在不看到她被气得扭曲的脸的情况下。 “老大,就是这个不知死活的小辈儿。”先前那只火红色的狐狸极其谄媚地跑到她身边。 令人讶异的是,先前女子充斥着怒火的双眼,在看到逸轩的那一瞬间,竟变得柔情似水。“他小辈?活腻了吧你?”她直接一张拍在那只狐狸的头上,然后以比刚才那狐狸更谄媚的表情向逸轩迎了过去,“殿下,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通知腓儿,好让腓儿来接您啊!” 在她身后,那几只狐狸惊得下巴都掉了,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如果你不变回原形的话,我就杀了你哦!”逸轩淡淡道。 女子的脚步蓦地停下,嘟起红唇,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身上紫光迸发,等到光芒褪尽时,地面上只剩下了一只全身毛色纯白,类似于狐狸的生物。 “殿下,你这么久没来看我也就算了,居然还威胁我。”“狐狸”直起身子,两只前爪捧着自己的脸,眼神中竟带上了那么几分幽怨,“我可是您的腓儿,是您可爱的腓儿啊!”身后的那条大尾巴还不停的甩来甩去。那个样子,就有点像大部分人家里养的那种动物。 “你知道我是说到做到的。”逸轩向她露出一个微笑,却让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那殿下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吗?”“狐狸”又换上了她那谄媚的笑容,“只要是殿下的命令,哪怕是叫我死我也愿意。” “我要你认一个人类为主。”逸轩的语气依旧很平淡。 “什么?!”它惊得跳了起来,“那怎么行?”它调整了一下,试着用一种商量的口气,“殿下,您为什么不去找它们九个呢?它们其中随便哪个走出去,都比我拽,比我拉风。” 逸轩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总之,我堂堂神兽,是绝对不会认一个卑微的人类为主的。”“狐狸”猛地抬起头。 “你是在说谁卑微?”逸轩微微敛目,脸色深沉。 “殿下……”“狐狸”在强大的压力下不住地后退,身体瑟瑟发抖。她说错什么了?平时那么温和的殿下居然发怒了。天!六界之内有几个人是敢承受他的怒火的?“殿下,腓儿……腓儿答应就是。” 逸轩瞬间收敛了自己的气息,眼神中冰冷的气息也如退潮般渐渐敛于黑暗,“我希望下次不会再听到这种话。” “狐狸”总算是松了口气。 “还有,你最好幻化成真正的狐狸。否则,要是你以现在这个样子来到人界,万一被人认出你的真实身份就麻烦了。” “哦。”“狐狸”点头。紫光再次出现,但是比之前微弱的多。只用人眼就可以看清,它的身躯明显有些减小,身后那条粗大的尾巴慢慢地分裂开来。 光芒完全消失时,再次出现的,赫然是一只九尾雪狐。它那双宝蓝色的大眼睛仿佛在说:就算真要做只狐狸,我也要做狐狸一族里最高贵的九尾狐。 逸轩无奈地摇了摇头,显然是对它爱现的性格习惯了。 ———————————————————————————————————————————— 仙隐谷 九尾狐从逸轩怀里跳了出来,一路小跑到倾月面前,宝石般的蓝色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殿下,为什么会是她? “好可爱的小狐狸。”倾月蹲下身,伸出食指戳了戳九尾狐毛茸茸的小脸,“逸轩,你从哪儿找来的?” “路上碰到的。”逸轩随便撤了个理由。要他怎么编?来回一个时辰都没到,是去雪山了吗? 九尾狐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路上碰到的?殿下,您果然不适合撒谎。您一不小心给我碰到只神兽看看。 倾月暗暗吐了吐舌头。我看起来那么好骗吗?“逸轩,把它送给我好不好?” “你喜欢的话,就拿去好了。”逸轩浅笑。 九尾狐再次被伤到了。殿下,您当我是样东西吗?什么叫做‘拿去好了’?却在这刻,她脑海里突然响起了逸轩的声音:用你的灵气好好养护她的身体。九尾狐闻言,脸色第一次沉了下来。倾月的身体差到什么程度,它当然看得出来。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活蹦乱跳的,但是她的内脏器官简直连垂暮的老人都不如,真怕她下一刻就会……也难怪逸轩会让它跟在倾月身边。有它的灵气,倾月的身体多少能够改善一点。 倾月把九尾狐抱了起来,脸色绯红,“逸轩,天色不晚了。” “恩?”逸轩还没反应过来。 “你说你以后都陪我睡的。”倾月娇嗔道。 九尾狐瞪大了眼睛,这是虾米情况?下一刻,它已经被甩出了房间。它幽怨地用爪子扒着门,流氓,你想对我的殿下做什么?不过,它倒是相信倾月真的不会对逸轩做什么,除非她特别想死。 (小倾:(抓狂)虾米嘛!什么叫做我会对逸轩做什么?不是都应该说逸轩会对我做什么吗?) (小暖:你?孩子,节哀吧!) ———————————————————————————————————————— 第二天 “殿下,其实你是想让我把她的身体养好了,然后你就可以那什么了是吧?”九尾狐露出极其猥琐的笑容。 逸轩托腮沉思,“我发现,如果把你的内丹掏出来直接给倾月服下的话,效果不知道比现在好多少倍。” “殿下,不要啊!”某狐直接挂在他身上。 逸轩无奈道,“三,二……” 九尾狐未待“一”响起,就已经乖乖地下来了。“殿下,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重聚三魂。”逸轩的回答很简单。 “什么?不可以!”九尾狐惊得跳了起来。 逸轩皱了皱眉,忽然,嘴中涌起一口腥甜。下意识地俯下身,一大滩鲜血如同一朵妖冶的花烙在地面。 “殿下!”九尾狐惊叫出声,“殿下,就当是腓儿求您了。倾月有我照顾,她会没事的。求您,赶快离开她吧!” 逸轩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只是吐了口血而已,用不着大惊小怪。” “殿下,腓儿不是傻瓜。腓儿清清楚楚地知道,如果您继续留在她身边,您的神念将逐渐苏醒,这不是现在您的身体可以承受的。到那个时候,您就会……就会……” “反正我已经是将死之躯了。”逸轩淡淡道。 两行泪水涌出九尾狐的眼眶,“殿下,您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该还的,也该还清了。生死有命,前世她触怒天帝,今生乃是因果相报啊!” “还?怎么还得清啊?”逸轩垂下双眸,“你不会懂的。” “是,腓儿不懂,腓儿只知道,您愿意为她做一个废物,愿意为她向天帝下跪,甚至不惜……” “够了!”逸轩已经抬起了眼,“那你又知道她为我做了多少吗?”墨发在风中飞舞,此刻,天地寂静,“天火劫杀,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她为了我,居然被活活烧死了……”他的身体颤抖着,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这句话。 远处黑影闪动,那双美眸中充斥着怨毒。曦泫,那你可知本宫为你做了多少? 第十八章 鬼道千炼 “殿下,倾月她出事了!”九尾狐飞奔到逸轩面前。 “怎么了?”逸轩起身。 “是那个女人!是她来了,然后,倾月不知道为什么就……” 未等九尾狐说完,逸轩已经跑到了倾月的房门前,一把推开。倾月安静地坐在床沿上,似乎正出神地想着什么。 “倾月,你没事吧?”逸轩放轻了脚步走到她身边。 “我没事啊!逸轩,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倾月歪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没什么。”逸轩摇了摇头,略微有些心安,轻执起她的手,瞬间脸色一变,骨节分明的手顺着她的玉臂一路攀上。 “逸轩……”倾月的娇颜绯红。 “别动。”逸轩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下水来。因为,他居然感受不到倾月体内有一丝内力。怎么会这样?他下意识抓紧了手,丝毫没有意识到现在他的动作有多尴尬。 “逸轩。”看着逸轩出神的样子,倾月不禁轻声提醒。 “对不起。”逸轩松开了自己的手,“倾月,刚刚谁来找过你?”他的表情显得很凝重。 “没有谁啊!就是突然觉得全身一阵酸痛,不过就一下下。”倾月伸出手,向逸轩比划了一个指甲盖般的大小,“逸轩,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没事。”逸轩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倾月,你待在房里,千万不要出来。”说完这句话,他脚步疾走,出了房间。 +++++ “到底怎么回事?”逸轩站在九尾狐面前,“是谁下的手?” “五公主。”九尾狐从口中缓缓吐出三个字。 逸轩的身体怔了怔,“怎么会是她?怪不得倾月看不到她。”低下头,不禁苦涩一笑,“看来,又是我害了倾月。” “殿下,你别这么想。要我说,那个女人也真是歹毒。就算她不出手,倾月也活不了多久……”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九尾狐猛地用前爪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过了许久,它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倾月她到底怎么了?” “我想,她也许是中了南疆的睡蛊。”逸轩无奈地叹了口气。 “南疆?睡蛊?”九尾狐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那个睡蛊,到底是什么东西?” “有人将蛊虫打进了她的体内,使她所有的内力都被覆盖。一旦使用内力,蛊毒就会更深一层,直至死亡。”逸轩的语气显得很沉重。 “那还不简单?”九尾狐理所当然地说,“只要告诉倾月,让她不使用内力不就行了?” “你说得简单,倾月自幼习武。一遇到情况,在体内运转内力几乎是下意识的事。”逸轩的脸色有些不忍,“而且,我也不希望她知道这件事。” “那要怎么解?”九尾狐立即问道。 “蛊毒必须由施蛊之人方可解。只可惜,那个人恨她入骨,,更何谈让她解蛊。”逸轩无声地叹息道,“不过,还有一个办法。那是一套很特殊的运气方法,可以完全将蛊毒排除赶紧。” “那要怎么做?”九尾狐好奇地问。 “我不知道。普天之下,只有他才知道。”偏偏那个人,是他所不想见的。 “他?他是谁?我去找他。”九尾狐显得很积极。 “你找不到他的。他现在恐怕还被锁在神界的寒泉之中。”逸轩显得十分疲惫。 “殿下,你说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九尾狐摇头。 “这件事我会想办法的,你让我一个人好好静静。” 九尾狐看了逸轩一眼,叹息一声,摇晃着九条尾巴转身离开。 逸轩撇过头,像是在遥望某个地方。难道……他真的要回去那个地方吗?且不论那里的人有多让自己厌恶,只怕自己这一去,便要与她生生世世分离了。“倾月……”逸轩黯然地垂下双眸,下一刻,他的眼神中似是坚定了什么,“我不该自私的。我一定会想办法解你的毒,哪怕……再不相见。” —————————————————————————————————————————— 转眼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倾月坐在院中,百无聊赖。虽然逸轩他们谁也没有说自己到底怎么了,但是她还是有些了解的,毕竟这是自己的身体。 “你想活下去吗?”不知从哪儿传来一个声音。 “谁?”倾月警觉起来,扫视四周,却空无一人。 “你不必找了,我在你的身体里。” 倾月蹭得站了起来,“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你,我是你的一部分,你不用这样紧张。” 倾月慢慢安定下来,“你想怎样?” “我问过你,你想活下去吗?” “想。”倾月回答得很坚定。因为她,不想离开那个人啊…… “那就好。我有办法可以让你活下去。” “什么办法?” “你去找妖界之主——离颜,他可以救你。” “妖?”倾月显然是被吓了一跳,“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东西吗?” “没错,前世你与他关系匪浅。此次,他一定会救你一命。只是,如今你只是区区一个凡人,你的魂魄必须与肉体分离,方可进入妖界。” “那我留下来的肉体怎么办?”倾月有些犹豫。 “由我替你保管。” “那……我到了妖界之后该怎么做?那里不是有很多妖怪吗?我要怎么自保才好?” “这些你都用不着担心。离颜他欠你一个人情,所以他就算自己粉身碎骨,也会保你周全。怎么样?你做好决定了吗?” “我会去,但是要到今天晚上再去。我……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倾月踌躇了一下。 “好。” 许久再没有动静,倾月确认那个声音已经离开了,或者说是像之前一样待在自己的身体里。 “怎么?发什么愣呢?”逸轩坐到她身边。 “逸轩,我想跟你说一句话。”倾月突然开口。 “什么话?”逸轩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逸轩,我喜欢……” 没等她说完,逸轩薄唇轻启,缓缓吐出几个字,“倾月,求求你,千万不要说出来。”因为如果那样的话,我连唯一留在你身边的借口都没有了。 “我知道了。”倾月失望地垂下头。她早就料到了。但是在离去之前,她还是想把这句话说出口。 倾月慢慢起身走进屋子。如果她能看到在她转身之后,逸轩眼中一闪而过的伤痛,也许有些事就不会发生了。 ———————————————————————————————————————————— 第二天 “倾月”和往常一样静静地坐在院子里。 “倾月。”逸轩在她身后轻轻唤道。 再次见到的,竟是她这样的目光:冰冷、阴鸷。“曦泫,好久不见。”语气中都透出一股无情。 “鬼……蝶。”逸轩敛目。 “没想到你还记得。一千年了,你过得还好吧?”问候的话语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夹杂着浓重的杀意。 “倾月呢?”逸轩毫不理会她语气的不善。 “她走了,而且是在被某人伤透了心之后走的。”鬼蝶的话中带刺,明显是针对着逸轩。 “你让她去找离颜了?”逸轩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为什么昨天他就没有想到呢? “没错,算算日子,离颜也该回妖界了。”鬼蝶一脸讽刺地看着他,“到最后,恐怕还是离颜才能救得了她。说实话,离颜做得也不比你少。整整一千年,他为了小蝶居然被锁在寒泉一千年。呵……你呢?你又做了什么?” “我救不了她,是我无能。”逸轩闭上眼,像是要隔绝从前痛苦的回忆。 “不,你不是救不了她。”鬼蝶字字逼人,“你是不能救。” 逸轩一颤,像是被触到了什么痛处。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爱上她呢?”鬼蝶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她要让他这一生都活在痛苦之中,“你们这些所谓的神仙都是伪君子。为了自己,总是让身边的人受伤。小蝶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被你伤害了两次,连今生都要被你继续伤害?” “你别说了。”逸轩撇过头,强忍着什么。 “被我说中了吧?”鬼蝶一副嘲讽的样子,“怎么?你堂堂天帝之子也怕被我说破?” “够了!”漫天雪发肆意飞舞,一双银眸摄人心魄。那一刻的他,美绝人寰。 “你能怎样?这副身体是小蝶的,你舍得下手吗?”鬼蝶没有一丝惧怕,“哦,对,我差点忘了,你可以把我的灵魂赶出去,不过这样一来,过不了多久,这身体就会腐烂发臭呢!” 逸轩手指的关节被捏得咯吱作响,“你说的没错,你可以倚仗倾月做任何事,我都不会阻拦。但是,你以为你这是对倾月好吗?” “也对,”鬼蝶自嘲一笑,“她要是知道今天我都对你说了什么,恐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我的。” “还有,不要在我面前说什么天帝之子,也不要以为我真的拿你没有办法。若不是看在倾月的面子上,你早就被我打出六界之外了。”银眸中溢满了冷血无情,这是他从没有在倾月面前显露的那个狠戾冰冷的他。 鬼蝶冷哼一声,没再言语。 雪发重新变回了三千如墨青丝,绝美的银瞳也变成了深邃的黑色。“既然你让蝶儿去找离颜,那么其中若有一丝差错,我就要你为她陪葬。”此时的他充满了暴戾。 下一刻,逸轩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令日月失色。仿佛之前那个阴鸷狠毒的他根本就没有出现过,“说吧,你这次出现到底是为了什么?” 鬼蝶微微扬起头,带着一如既往的讥讽,“当年天帝害得小蝶今日受尽轮回之苦。我若不将人界搅得天翻地覆,岂不是辜负了他老人家的厚待?” “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逸轩已经转过了身,“但是,如果你想带来杀戮的话,还是让我来吧,千万不要让倾月的手染上鲜血。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鬼蝶锋利的目光在逸轩离开后,已经柔和了下来。“小蝶,是你不想伤害他,对吗?”身为倾月的三魂之一,要说对逸轩没感情那是假的。但是,逸轩爱的永远都是那个真正的她。鬼蝶一脸无所谓地用手指理了理自己的发。反正她对感情的事没什么兴趣,反而是觉得有些麻烦。 “真有趣……”鬼蝶的嘴角溢出一声轻笑。先去哪儿玩好呢?天诏国似乎不错呢……“没想到,真正开始复仇,反而觉得……有点麻烦呢……不过,要是幽精那家伙在就好了。也不知道,当初幻蝶剑被小蝶丢到哪里去了。还真到处都是麻烦事呢!” 第十九章 仙隐迷踪 皓月当空,已是夜半。街上寂静无声,而那断断续续传来的痛苦的呻吟声,显得格外刺耳。鲜血缓缓地流进了地上一个用匕首刻出的形状,形成了一轮下弦月,与天上的那轮明月相映成辉。 +++++ 天明 “皇上,昨晚又发生了一起凶杀案。根据现场留下的痕迹,应该是仙隐谷所为。”御书房中,林丞相正单独向皇帝报告。朝廷中,各个官员对于仙隐谷褒贬不一。有人认为,仙隐谷所杀之人皆是贪官污吏,朝廷不动,是因为苦于没有证据,仙隐谷一动手,便免去了许多琐事;有人认为,被杀之人的确罪有应得,但是,若是朝廷的罪犯由江湖人去处理,那还要王法何用? 昨晚,幸亏林丞相极力封锁消息,才免了一场风波。 “又是他们?”天诏帝皱了皱眉。这几个月来,每晚都发生诸如此类的案件,他不禁有些胆颤了。他怕的并非是死者恐怖的死相,而是竟有人对于朝廷中的事了如指掌,甚至更胜于自己。而那个人,不,应该是那些人竟然还光明正大地留下了作案标志,而他们,偏偏又是仙隐谷的人…… 天诏帝合上奏折,深深地叹了口气。自从案件发生之后,他便命人不惜一切办法,找到关于仙隐谷的资料。但是结果却令人失望,朝廷的档案中,根本就没有关于仙隐谷的任何记载,似乎早已有人故意撕去一般。如此一来,却更令人吃惊甚至恐惧。至此不仅有人怀疑,朝中是否有他们的内鬼?若真是如此,岂不是对朝廷公然的挑衅? “臣不才,还是没有找到关于他们的任何踪迹。”林丞相双手做拱,埋下了头。 “算了,这段时间里没有任何进展,也不急于这一时,你先退下吧。让朕好好想想。” “是,臣告退。”林丞相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见天诏帝一脸苦恼之色,只好退了出去。 看着门被关上,天诏帝不禁轻叹一声。他当政二十余年,处理政事一向游刃有余,只是这次的事,真的有些棘手了。 —————————————————————————————————————————— “夜瑶,昨天那事好像被人私下解决了。”曼霜坐在一棵参天古树上,一头青丝织成美丽的盘云发髻,一身淡绿长裙,长长的青色织锦缎带从树上垂下。 “好像?根本就是!”夜瑶不屑地冷哼一声,身穿黑色紧身衣,一条黑色丝带将一头秀发束起,无过多的装饰。 曼霜靠着树枝,笑得花枝乱颤。 夜瑶狠狠地瞪着她,显然是很不满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好了,夜瑶,只要任务完成了就行。”心涟身着玫瑰色长裙,披着淡紫色薄轻纱,鬓发低垂,妖艳的颜色不但没有半点儿庸俗的味道,反倒衬得她灵动聪慧。她走到夜瑶身边,安慰性地拍了拍夜瑶的肩膀。 “就你心好。”夜瑶冲心涟扮了个鬼脸。 “夜瑶,心涟说得对。低调行事对我们没有坏处。”曼霜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 夜瑶把头别到一边,曼霜和心涟都知道,她是同意她们的想法了,只不过是面子上过不去而已。 +++++ 早春的风夹杂着娇嫩的花瓣,带着丝丝甜味,抚过鬼蝶那精美剔透的脸。她闭上眼,安然地躺在太妃椅上,不言不语,却透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 鬼蝶缓缓睁开眼,流露出似有似无的寒意。一抹冷笑攀上她的嘴角,“春天来了呢……”小蝶也走了快半年了吧?望着园中的风景,她笑着,只是那笑仅仅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一身白衣,与满园春色显得格格不入,却更衬出她的清尘绝俗。 “醉舞,你进来。”许久,鬼蝶才缓缓开口。 “小姐。”醉舞走了进来,脸上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也正是这份平静,让鬼蝶有些起疑。她紧盯着醉舞的双眼,想从那眼中找到答案。“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丫头,有长进了嘛! “哦,没什么,就是凌潇说几天之后他要去参加沈家的小姐的招亲。”醉舞的不以为然是有道理的,四国之内,哪一次有小姐招亲,凌潇是不去的?又有哪一次,不是都给“拖”了回来? “醉舞,你收拾一下,我要去洛水山庄住一段时间。”鬼蝶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凌潇,这次我要好好陪你玩……小蝶看在你的过去,屡次包容你,可是,我可不像她那么好心。 “是,小姐。”醉舞退出园子,心下了然,不禁捂着嘴偷笑起来,凌潇,这回可有你受的了。 +++++ 鬼蝶身穿黑袍,袖口用金丝修边,玉冠束发,垂下一缕长发,在身后随风飞舞,更衬出她的高贵优雅。在加上她平时没有女儿家的做作,所以女扮男装没人能认出来她是女子。“醉舞,走吧……”鬼蝶在马车里躺下,喃喃道。 醉舞不轻不重地在马上抽了一鞭子,马便平稳地向前跑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熟睡中的鬼蝶被一阵吵闹声扰醒。听这声音,似乎是醉舞被人占便宜了。不过醉舞这么好的身手,应该不会吧?但是偏偏在出来之前,蝶特别叮嘱醉舞要当一个普通丫鬟。 蝶的嘴角微微上扬,单手支起自己的头颅。 话说马车外,一个长相猥琐的大叔望着醉舞,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 醉舞暗暗叫苦,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动手和不动手都没活路。小姐啊,你怎么还没醒啊? “姑娘怕什么,走,跟我回去,我一定好好疼你。”说着,那位大叔便拉过醉舞的手,只把她往下拽。 疼你头!醉舞在心里把他骂了好几个来回。要不是小姐,我早就“疼”你了。 边上围观的人也不敢插手,要知道那人可是祝尚书的远房亲戚,最近来了安落,横霸乡里,却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官官相护啊,再加上他还随身带着一帮打手。 “这好好的姑娘今后可怎么办哪!”一位花甲老人叹息道。 第二十章 一只手的贞洁 人群中已有人按捺不住怒气,想要冲上去理论,边上的人赶紧拉住他。 “三哥,那个人颇有你的风范啊!”夏憬宇对夏洛宇打趣道。 “去!去!去!我长得比他好看多了,而且我有做过这种强抢民女的事吗?人家可是自愿跟我走的。”夏洛宇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着急地看着前方。 “我说三哥,你要去就去呗!可别让别人抢了先机。”夏憬宇故作好心地提醒道。 夏洛宇白了他一眼,但还是赶紧走上前,就等他这句话呢。 事实证明,夏憬宇的确有乌鸦嘴潜质。 正当人们为醉舞揪心时,正当夏洛宇准备冲上去救人时,一道黑影从马车里闪了出来。 “公子。”醉舞顿时用一种哀怨的眼神望着面前的人。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来人一身黑袍,下巴微微抬起,腰系玉带,手持玉骨折扇,不偏不倚地遮住了她那抹冷笑。 “你最好把手放开。”鬼蝶冷冷地说,双眸如同雪山上万年不化的冰雪,寒意慎人。 “你算什么东西,敢挡本大爷的好事。”猥琐大叔梗着脖子说道,他真的……怕了。只一瞬,他便感到握着的手被抽去了,抬眼一看,刚才那女子已在百米开外,依偎在来人身边。这幅景象在旁人眼里多温馨啊…… 鬼蝶放开醉舞,慢慢逼近那位大叔。“怎么办呢?你的手碰了她唉。”鬼蝶故作苦恼地说,在大叔恐惧的双眼中,她看到了自己狡黠的笑容,“那么就只能砍了你的手了。”话音刚落,一只断手应声而落,滚落在地,一片血污。 “啊!”大叔惨叫着,疼得在地上直打滚。 “把他给我拖下去,别脏了我的眼睛。”鬼蝶对一旁的打手说道。 一帮人吓得赶紧把猥琐大叔拖了下去。“你……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小公子啊,你这回可闯大祸了。”花甲老人走上前,“他是祝尚书的亲戚,不好惹的啊!” “老人家,你放心吧,我家公子很厉害的,才不怕他呢。”醉舞跑过来说。 鬼蝶向前走去,忽然转过头来说:“老人家,你知道那个人的家在哪儿吗?” “公子你好像对这里不熟悉啊!”老人不禁捏了把汗,什么都不清楚,就把人家一只手砍了,虽然砍得他很高兴,“他当然是住在祝尚书家啊!” 鬼蝶愣了愣,她本来还想问祝尚书家在哪儿,但想想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只好作罢。 “公子,你去哪儿?”醉舞追上走在前面的鬼蝶。 “醉舞,我想一个人走一会儿。”鬼蝶头也不会,继续往前走。 “是。”醉舞知道,鬼蝶向来说一不二,也没想多说什么,返身坐上马车,向洛水山庄赶去。 —————————————————————————————————————————— “三哥,看清楚他的动作了吗?”夏憬宇的神情如临大敌一般。 “没有,很快,快得好像根本就没有出手。”夏洛宇倒是一脸平静,他是无所谓的,反正不是冲着他来就行。 “那人究竟是谁?”夏憬宇望着鬼蝶离去的方向,眼神迷离。 “我倒有个办法,或许可以知道他是谁?”夏洛宇的脸上勾起一抹笑意。 +++++ 鬼蝶悠然地走在街上,只是街道两旁那一道道炽热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 “站住!”一声怒喝响起,鬼蝶停下了脚步,很快嘛!她回过头,一群官差就把她围了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砍了祝老爷的手!”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呵斥道。 祝老爷?“你们一起上吧,打得过我,我就砍下我的一只手。”鬼蝶的眼神中满是讥讽。这年头,挑衅也是要有资本的。如果是挑衅她,就更简单了,只要做好下地狱的准备就行了。这一句话,又引来不少人,特别是那些怀春的少女们,一个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领头的人一听,领着人便冲了上去。 “破绽太多了。”鬼蝶故作好意地提醒道,“比如说,这儿、这儿、还有……这儿……”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那些官差便全倒地不起了。 鬼蝶走到领头的面前,一脚踩在他的手上,“你们不是官差,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那人一听,惊愕地抬起头来,他们理应是万无一失的才对,怎么会被发现的? 忽然,有人笑着走到鬼蝶面前,“这位公子真是好身手,好眼力。” 鬼蝶抬眼望去,只见有一人走了出来,正是夏憬宇。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外表看起来放荡不拘,但眼里不时闪过的光芒,却不可小觑。 “你是谁?”鬼蝶撇了撇嘴,自己从来都没见过他们,怎么就叫人来找她麻烦呢?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谁,你会告诉我你是谁吗?”夏憬宇像说绕口令似的说完了这句话。 “嘁,无聊。”鬼蝶一脚把挡在面前的“尸体”踢开,便要向前走去。“你可是第一个说我夏憬宇无聊的人!”夏憬宇拦在她面前,无奈地摇摇头。 无奈?鬼蝶真的有些生气了。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时,人群中起了骚动,他就是天圣国的五皇子啊,那位公子招惹了他,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啊!要知道,天诏国的这些皇子们,都是出了名的顽劣。 夏憬宇本来还想报出自己的名字后,看看面前之人有什么反应。不过,他显然很失望。那人听到自己的名字跟听到张三李四一个样。是自己太没知名度,还是他城府太深? “喂!可以滚开了吗?”鬼蝶看着他在那边自顾自地出神,心中的怒火开始噌噌地往外冒了。 “这位公子还真是嘴下不留情呢!”夏憬宇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忍耐……”鬼蝶低声道,也不知是对自己的提醒,还是对他们的警告。一双手已经握得骨节发白,身体因气愤而不住地颤抖。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以前,虽然说不上是千人宠万人爱的,但是起码没人敢忤逆她的意思。所以,一旦有人敢挑战她的威严,就必须做好承受她怒火的准备。 “你没事吧?”夏憬宇把头伸到鬼蝶面前,似乎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了。等看到鬼蝶的容颜时,他不禁惊呆了。这是何等绝美的容颜啊?怎么偏偏是个男子呢?若是女子,他或许就动心了,不,应该是一定。 而此时,鬼蝶又怎能知道夏憬宇心里在想什么?她在努力地克制自己,种了苗疆的睡蛊是不可以用内力的。刚才打倒那群“官差”,她只是用了些腿脚功夫而已。可直觉告诉她,面前的人,绝不是用腿脚功夫可以对付的了的。 “你……”鬼蝶伸出食指,指着夏憬宇的脸,“好,很好。”她挤出一个笑脸,却让人看了瘆得慌。 “喂!”夏憬宇明显有些不满。从小到大,除了父皇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毫无畏惧地迎上她要杀人的目光。 鬼蝶明显愣了愣,目光下移,看到那只被他抓住的手。几乎就在电光火石间,“你变态啊你!”她毫不客气地直接一脚踹上去。几千年,小蝶从来都没让除了曦泫以外的男人碰过。 (小倾:这个夸张了吧?) (小暖:哪有?我很诚实的好伐?) (小倾:那……离颜呢?) (小暖:呃~~这是个问题……不对,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因为,离颜那丫的根本就不算个男的!) (离颜:(阴恻恻)你说我什么?) (小暖:不是那个……我夸你呢!瞧你保养的多好啊!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漂亮。) (离颜:嗯哼?死去吧你!) (小倾:这个……接下来单方面的完虐,还是别带坏小朋友了。我得赶紧买跌打药去~~) 结果,今天这一只手的贞洁就败她手里了。她怎么可能不恼怒? 夏憬宇下意识地松开手,后退数步,才没被她踹到。“你干嘛?跟个小姑娘似的。”他挑了挑眉,有些好笑。说实话,刚刚她那个样子,确实有点像小姑娘。 “我?小姑娘?”鬼蝶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那是小蝶吧?“冷静,我要冷静。”她不停地做深呼吸。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尽,眉目间有种羞煞日月的风情。不过,这些都是在撇开她身上暴戾的杀气不谈的情况下。 等情绪平复下来,鬼蝶才开口,“你完了。”她从齿间挤出这几个字。去他的睡蛊!今天要是不教训一下这个家伙,她以后还怎么混? 体内内力运转,身上的黑袍无风自动。在她的周围,仿佛有无数道凌厉的风刃在来回切割一般,整个人都显出一种破竹之势。 第二十一章 最后两个月 一股真气开始在鬼蝶的体内乱窜,血不可抑止地涌出了嘴角,落在地上,竟是一团墨色。鬼蝶的脸上带上了一抹近乎绝望的笑,黑色,已经是黑色……蛊毒已经深入体内,再也治不好了…… “你……你中毒了?”夏憬宇被血的颜色吓到了,抓住她的手臂紧张地问。究竟是怎样的毒,竟如此厉害? “你这小子,尽给我在外面添麻烦。”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面色红润,嘴里不满地嘟囔着。 “师傅!”夏憬宇又惊又喜,没想到竟能在这儿碰上他。虽然自己会被骂,但是师傅他老人家神通广大,一定能治好这人的病。 “让开让开!”老人不耐烦地说道,转而又换成一张笑脸,探到鬼蝶面前,“公子,可还记得小老儿我?”夏憬宇不禁汗颜,师傅这脸变得真够快的。 蝶缓缓抬眸,“你是……”心下了然,微微一笑,“原来是你啊……” “公子真是好记性。”老人直起身子,笑道,“不过,公子这身子倒是越来越差了。” “恩……”鬼蝶垂下头,闷声地回答,真的……没力气了……她一个趔趄,晕倒在地,墨发散落,映出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 “臭小子,还不把人抱回去!”老人冲夏憬宇吼道。围观的众人着实是被吓到了,这位老先生还真是够凶悍的,竟能让当今五皇子惟命是从。 “是!是!”夏憬宇乖乖地走到鬼蝶身边,将人横抱起来,真轻呢,真的是男子吗?他盯着蝶的脸,想看个究竟。 “看什么看?再看就出人命了!”老人瞪着他,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心虚,幸好这小子眼里不怎么好,要是让他看出这位“公子”其实是女子,那还得了? 夏憬宇赶紧收回眼神,向自己的府邸走去,“师傅,他……的病真的很严重了吗?”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这位师傅,就连自己的父皇都得让他三分,更何况自己?不过,师傅倒是对这位公子,礼让有加,难道这是他的死穴? “你的眼睛是白长的吗?”老人又一次不客气地骂道。 夏憬宇怯怯地不敢再说话,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不一会儿,便到了他的府邸——憬府。 “五哥!”一个玄黄色的身影扑到了夏憬宇身上,撞得他直往后退了几步。 “昭……昭华,你小心点儿,没看我还抱着个人吗?”夏憬宇嗔怪地说,又有些苦恼,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啊?来了这两位祖宗! “哎,五弟,这不是那位公子吗?”夏洛宇走上前,惊讶地说道。 “夏憬宇!还不快把人给我抱进去!”老人家又一次怒了…… “是!”三哥,我等会儿再找你算帐!夏憬宇狠狠地瞪了夏洛宇一眼之后,抱着鬼蝶,向别院跑去。 “三哥,五哥刚刚好像瞪了你,是吧?”昭华一头雾水地说。 夏洛宇无奈地耸了耸肩,谁知道他这五弟心里在想什么。望着夏憬宇离去的方向,他转身回到屋中,悠然自得地品起了茶。 —————————————————————————————————————————— “师傅,他没事吧?”夏憬宇巴巴地望着榻上之人,心中竟莫名地抽紧了。 “小子,废什么话?”老人专注地摆弄着一旁桌上的药物,有些恼怒夏憬宇的捣乱。不一会儿,他便踱步到鬼蝶身边,“公子,你撑着会儿,可能会有点儿疼。”他将手中的葫芦放到鬼蝶那白皙的脖子旁,一条紫蛇吐着信子,优雅而缓慢地爬了出来,那双眼睛中仿佛充满了嗜血的欲望。 “师……师傅……”夏憬宇有些惊恐,他知道师傅他医术了得,可是这治法也太…… 老人没有理他,定定地看着那条紫蛇在鬼蝶的颈部咬了一口,吸吮着毒血。十几条经脉从鬼蝶裸露的肌肤上浮现,却是带着冰冷的乌黑色,像是一条条扭曲的黑蛇,是她整个人看起来显得十分恐怖。所有的毒血,都慢慢汇聚到了紫蛇的位置。 鬼蝶似乎有些清醒了,贝齿紧紧咬住下唇,忍受着被撕咬的痛苦。 也不知过了多久,紫蛇似乎已经吃饱喝足,退回了葫芦中。 “不愧是鬼医,医术之险江湖恐无人能及吧?”鬼蝶眼也不睁,淡淡道。 “公子夸奖了。”鬼医一脸谦卑,他太清楚了,面前之人有多么的可怕,走错一步,性命怕是难保了。不过,他倒不是因此而惧怕鬼蝶,相反却是,发自内心的敬佩。 “还有多久?”鬼蝶坐了起来,纤细的手指抚摸着被紫蛇咬出的伤口,一脸平静。 “最多两个月……”鬼医还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下了,实际上,他太低估鬼蝶了。鬼蝶听到自己只能活两个月,就好像只是听到了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只能活两个月似的,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再无过多话语。 “那公子好好休息,我们就先出去了。”鬼医一边说,一边把在一旁发愣的夏憬宇拉了出去。 “师傅,你刚刚和他说什么只有两个月了?”夏憬宇不解地挠了挠头。 鬼医无奈地摇了摇头,独自叹息着走远,夏憬宇怔怔地站在原地,耳中还回响着他刚刚的叹息声,“命不久矣……命不久矣……” 难道师傅是说那个人只能活两个月了吗?夏憬宇望着别院的方向,眼神中带上了一丝迷离…… ———————————————————————————————————————————— 鬼蝶端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无双的容颜,喃喃自语:“倾月,两个月,我还能替你争取两个月的时间,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倾月,在你回来之前,我一定会帮你把所有的绊脚石统统清除掉,全部……”鬼蝶缓缓起身,望着窗外日暮西垂,眼神中凌厉尽显。所有的,都会让他们消失,首先就是:妖雪阁! 鬼蝶轻轻抚过雕刻得十分精致的红木柜,眼中已收敛了锋芒,埋头,若有所思。我知道,地狱之门已经开启。而我,别无选择,只有向前。纵使受尽千般折磨,我依旧无怨无悔。 离颜,千年前,你曾问小蝶,为什么? 其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那就是她的信仰,她愿用生命去守护的信仰。 你听到了,一定会笑她傻吧?就如当年,你要她死,她便当真去了……听说,当时你好像生了很大的气,一定是被她气糊涂了吧?只是,她死了,就能了结所有的事,这样真的很值。虽然当时这并不是我的意愿,但我却感觉到了,小蝶她,拼命地想要守护别人,守护……那个人。那样的意识实在是太强烈了,即使我身为她的三魂之一,也无力抵抗。 我曾和你一样,觉得小蝶真的很傻。到今天,我才明白,这样的傻,其实,很可爱…… 离颜,我向来都是很要强的。今世,我一定会替小蝶报仇。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我会一一让你尝过,那种绝望,那种无助,你,根本就不会懂。 根本就不会…… ————————————————————————————— 一抹白色的倩影虚浮在半空中。在她的脚下,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曼珠沙华,正散发出妖冶的鲜红色的淡淡光泽。整个世界,都充满了这种妖异的血色。 “这里是……哪儿啊……”倾月赤裸着玉足踏在满地凋零的花瓣上。白色单薄的衣衫包裹住她那纤瘦的身躯,苍白的脸颊在血红色的映衬下,似乎泛起了一丝红晕。而她此时整个人都显出一种透明,仿佛脆弱得一碰就碎。她的声音显得格外空灵,却有些散乱。 “到底是……哪里……”为什么会有一种心碎的感觉呢?她茫然不知地站在原地,而那种撕心裂肺地感觉,就如同汹涌的潮水拍打礁石般,几乎淹没了她。 丫头…… “谁?”她转过头,却发现四周只有她一人而已,“你到底是谁?”她的话语带着轻颤。 你终于也知道你的残忍了…… 觉得心痛得快要死掉的时候,就恨我吧…… “你是谁啊……”她扬起脸,却发现泪水已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小蝶!”一道劲风划过,扬起残瓣无数。一个红色的身影紧紧地把倾月抱在怀里。 “你又是谁?”倾月愣愣地被他抱在怀里。怎么可能,她现在明明只是一个魂魄而已。这个人的怀抱很冰冷,但是,他的情绪显然很激动。 “小蝶,什么叫‘又’啊?”那张比女子妖娆百倍的脸有些嗔怪地看着她。 “你不是他。”倾月摇了摇头。 “他是谁?”一闪而过的疑惑很快就被狂喜代替,“小蝶,我就知道你不会死。你这种人就算送到阎王面前,他也不会要的。”他又把倾月抱到怀里。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谁?”倾月依旧是淡淡的。 “小蝶,你怎么了?”他的双手抚上倾月的脸颊,“我是离颜啊!你不记得了吗?”他的双眼满怀希冀地看着她。 倾月摇了摇头,“我不是什么‘小蝶’,你认错了。” “不会的。”离颜的手改抓她的肩膀,“你忘了吗?你以前老是叫我‘离颜姐姐’,整个六界也只有你那么叫过我而已。还有,你以前在妖界被打得半死不活……” “对不起。我没什么特殊的嗜好,为什么要叫你‘姐姐’?你是男的,只不过长得漂亮一点而已。”倾月冷静地看着他。 “你真的不是她……”离颜失望地松开手,“她不会说这种话的。”他原本黑色的瞳孔瞬间化为残暴到近乎疯狂的血红,“你不是她为什么要到这儿来!你有什么资格踏足这里!” “我是跟着‘他’来的。”倾月并没有受到离颜变化的影响,“悲伤……无助……简直就像是一个无法挣脱的可怕诅咒。”她垂下双眸,“他说‘丫头’的时候,我觉得,好像心都被撕开了。” 离颜眼中疯狂的红色如潮水般退去,“你能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吗?”他一把抓住倾月的手臂。 倾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脑海中,像是冲破了什么似的,“原来你就是离颜。” 第二十二章 我不像女子吗 鬼蝶走出别院,闲庭信步般的在憬府中走着。丫鬟们见到如此如此俊俏的公子,纷纷红着脸,低下了头。鬼蝶倒是没注意这些,倒是在一株开得正盛的牡丹花前停了下来,“什样锦?” “没想到公子也对花感兴趣啊?”夏憬宇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语气里透出一丝不屑,一个大男人居然对花这么了解。 鬼蝶看也没看他一眼,绕过他,径直往前走。 这下彻底把夏憬宇惹火了,这小子也太目中无人了,居然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这是对他皇子尊严的挑衅。“喂,你站住!你住的可是我的王府,这样未免太无礼了吧?” 鬼蝶挑起眉,与他对峙着,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倒是夏憬宇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我可以把这理解为,对我的挑战吗?”鬼蝶终于开口了,那语气淡若清风,但偏偏冰冷得能让刚刚进入春天的大地结一层薄霜。 “你以为我不敢?”夏憬宇憋了这么久,总算可以爆发一下了。这回可是她主动,师傅总不会还怪自己吧? 沉默良久,鬼蝶才有些戏谑说道,“堂堂天圣国五皇子,难道要欺负一个弱女子不成?”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完美的弧度。 “弱……女子!你……你是女子?”夏憬宇伸出食指,颤抖着指着鬼蝶。 蝶瞥了他一眼,兀自向前走。“你……你倒是说清楚啊!”夏憬宇急了。 “我看起来不像女子吗?”鬼蝶抬起眼睑,一脸漠然。见他没反应,便继续往前走,独留夏憬宇一人在那儿纠结。女子,说真的,这的确可以算是他希望的。但是,女子怎么能砍下别人一只手而不动声色? ———————————————————————————————————————————— “鬼医,你出来吧。”鬼蝶靠在墙上,闭眼说道。 “这天下,还真没什么事能瞒到公子你啊?”鬼医走了出来,一脸近乎于谄媚的笑,“不知公子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鬼蝶负手而立,“我要到宫里去一趟。” 鬼医惊讶地望着她,随后又回复平静,“那么公子想让我帮你做些什么呢?” “你过来。”鬼蝶向他招手,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鬼医认真地点了点头。 +++++ 一身淡粉色的宫装,不施粉黛,一根木簪将三千青丝微微挽起,绝美的脸庞被发丝遮住。这极为淡雅的梳妆,衬得鬼蝶的身子有些单薄。“死老头,怎么偏偏给我找了这么套衣服,真俗气!”鬼蝶在心中暗暗骂到,她一向不是穿白的就是穿黑的,最讨厌的就是粉色,因为她觉得那样太像那些千金小姐们矫揉做作了。 “这次,我就勉为其难地穿一下,下不为例。”鬼蝶正在自言自语之时,忽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你是新来的吗?”她回头一看,一个瓜子脸,眨巴着大眼睛,身量小巧的宫女正站在她身后。 “恩。”鬼蝶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 “我叫露盈,你呢?”小宫女倒是一点儿也不在意鬼蝶的不友好。 “倾月。”鬼蝶的口气微微一颤,反正,现在已经没有晞蝶,只有倾月了…… 之盈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那你是哪个宫的?”这一问,倒是把鬼蝶问倒了。是啊,她是哪个宫的呢? “哎呀,糟了!我还得去给皇后娘娘送东西呢!”露盈叫了一声,连忙跑开了,倒是给鬼蝶解了围。鬼蝶默默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她没有看到的是,露盈在转过身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三小姐……怎么会在宫里? “不过,现在应该去哪里?”鬼蝶茫然地望着周围陌生的建筑,她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认人不识路。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一步算一步吧。也不知道天圣帝究竟待在哪儿? 鬼蝶无聊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哎呦!” 蝶被一声惊叫拉回了思绪,抬眼一看,一群宫女围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惊慌失措。 “你……你这个该死的奴婢,居然敢暗算本宫!”妇人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存在,指着她生气地说,脸上一层厚厚的脂粉扑拉拉地往下掉。 “暗算?”刚刚踢的那粒石子踢到她了?不会这么巧吧?鬼蝶疑惑地望着她们。 “你好大的胆子,看到德妃娘娘怎么还不下跪?”旁边一个宫女冲她喊道。大概是德妃的贴身侍婢吧。 鬼蝶不屑地看了她们一眼,便说道:“你们?还不配吧?” “死丫头,口气还真是不小。来人!给我掌嘴!”德妃喊道,那位宫女便走到鬼蝶面前,扬起手。 “准备好了吗?”鬼蝶不动声色,似是极不在意地问道。 宫女愣了一下,随后又把这理解为鬼蝶最后的挣扎,手用力地挥了下去,却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手接触皮肤的声音。宫女的手被蝶牢牢地抓住,动弹不得。 “我问你,皇上在哪里?”鬼蝶冷冷地说道,声音中是不可违抗的威严。 宫女望着她可怕的眼神,竟兴不起一点反抗的心理,哆哆嗦嗦地说:“皇……皇上此时应该正在御书房。” 鬼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松开了手。宫女赶紧把手缩了回去,搓揉着被捏得发红的手腕。鬼蝶转身离去,竟无人敢阻拦。 “那个宫女很有趣,是吧?”夏洛宇在不远处的荷亭中与太子夏宸宇下棋,嘴角微微上扬,不知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棋。 “怎么,你又看上了?”夏宸宇不动声色。 “大哥,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又啊?再说了,那个宫女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主,连德妃都敢惹。”夏洛宇吐了吐舌头。德妃可是这后宫里最记仇的妃子了,那位宫女以后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但是,德妃不是被她给镇住了吗?”夏宸宇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倒也是,不过,夏洛宇是不会在意这些,“你说我们要不要帮帮她?” 夏宸宇没有说什么,只是挑了挑眉。 “反正我看那个德妃早就不顺眼了。”夏洛宇一脸坏坏的笑,“正好趁这个机会捉弄她一下。” “不准胡闹!”夏宸宇瞪了他一眼,“不管怎么说,她都是父皇的妃子。”他的神情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其实,活在这个皇宫里的女人,本来就已经很不幸了,不是吗?” “不幸?我怎么没看出来?”夏洛宇摊了摊手,脸上装出一副茫然的表情,“我只是看到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不知道有多快活。所以我才说林家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你看那个林晚秋,简直就是德妃的翻版。” “你说够了吗?”夏宸宇无奈地摇了摇头,“天性使然而已。再说,林丞相为国呕心沥血。你就算真要针对林家,总要顾着这老丞相的几分薄面吧?” “这是当然。不过,大哥,这可不像你的性格。”夏洛宇一脸好笑地看着他,“你似乎……对林家特别照顾呢!” 夏宸宇忽然微微一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吗?”他悠悠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不过,要是从里到外都榨干了,就不怕它还会死而复生了。” 夏洛宇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愣是点了点头。他早就该想到的,大哥是一国储君,未来的帝皇,怎么可能像自己怎么肤浅? ———————————————————————————————————————— “皇上!皇上!”郭公公急匆匆地跑进了御书房,再也顾不得那些礼仪了。 “怎么了?”天诏帝皱起了眉,显然是很不满他莽撞的行为。 郭公公急忙谦恭地把一块玉佩递了上去。天诏帝接了过来,不禁怔住了,玉佩表面细腻光滑,通体透亮,两条长龙交织向上,似乎是要直冲云霄。“哪儿来的?”天诏帝努力抑制自己心中的兴奋。 “是刚刚一位宫女给奴才的。”郭公公谦卑地说。 “快宣她进来。”郭公公应声而去。 第二十三章 安落城的秘密 不一会儿,鬼蝶便走了进来,举手投足间,高贵优雅。 “你是……”天诏帝的话说到一半,想引出她的下文。 鬼蝶微微抬起头,“皇上可还记得家师?”即使透过缕缕青丝,那盛满寒意的双眸依旧令人不寒而栗。 “怎么不记得啊?”天诏帝靠到椅背上,表情有些释然,“没想到三十多年过去了,朕竟还能听到这个名字。”想起往事,这位开创了一代盛世的帝王不禁有些感伤,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先生他,怎么样?” “师傅他老人家,十年前便已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了。”鬼蝶的声音中不夹杂任何一丝情感。 天诏帝一时间不禁有些感慨,“归隐山林?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终归吧。”他此时心中不禁五味交杂,转眼数年,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了。“那姑娘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近日宫中不免血光之灾,皇上还是小心些好。”鬼蝶转过身背对天诏帝,双眸微敛,“引蛇出洞也未尝不可。当然,我也会替家师履行承诺。而暮商弦月玉……到时,就得物归原主。” 鬼蝶随手撩了撩面前的发丝,飞身踏上一棵老槐树。要不是为了拿回暮商弦月玉,她才懒得管这些破事呢。“看来今天只能在这儿睡一觉了。”她微微叹息,把头靠在树干上坐下,闭目休息。发黑如墨,散落着披在身上,熟睡中的她,没了平日的孤傲,如同一位不小心落入凡间的仙子,不容亵渎。 —————————————————————————————————————————— “逸轩首领,你终于到了。”醉舞走出洛水山庄,来到一辆马车前。 逸轩略微点了点头,走进了山庄,一身白衣,墨发垂落掠过他清俊的脸庞,深谙的眼底充满了平静,风华绝代,优雅入画,衬出他的非凡气质。 “唉,醉舞,谷主呢?”羽鹤跳下马车,把手搭上醉舞的肩膀问道。 听了这话,醉舞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小姐不让我跟着她,不过,她现在似乎在皇宫。” “什么?皇宫!”璎珞扑了上来,“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醉舞惊得往后退了一步,低声说,“应该不会错的,我的仙石上是这样的。” “需要去接应她吗?”无情对着已进入庄内的逸轩,冷冷地说。 “她既然不希望醉舞跟着,我们就不要插手她的事了。”逸轩淡淡一笑,如三月暖阳融化冰雪,却融不去他眼底那份深深的伤。“可是这样好吗?”听雨皱起了眉,“毕竟谷主她如今无法使用内力,皇宫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喂!谷主有你说得这么不济吗?”凌潇斜睨着眼看他。 羽鹤冷笑道:“哼,你是巴不得谷主晚点回来吧!” “羽鹤,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谷主毕竟是谷主,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誓死保护她的。”凌潇一脸大义凛然地说,却遭到众人一致的白眼。“你……你们不相信我。” “嘁,鬼都不信你。”众人的眼神无不传递着同一个信息。 “呜……谷主你快回来啊,他们趁你不在都欺负我……”凌潇望着苍天哭诉。 ———————————————————————————————————— 晚上,皇宫中热闹非凡。 “大哥,你说父皇和母后干嘛无缘无故地把我们叫来参加什么宴会?”夏憬宇走到夏宸宇身边问道。 还没等夏宸宇开口说话,夏洛宇便凑上来抢着说:“五弟,这你就不清楚了吧?你看那儿,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怎么样,明白了吧?”夏洛宇戏谑地笑道。 “那……那个,我今天有点不舒服,你们帮我跟父皇说一声啊!”夏憬宇惊慌失措地往后退去。 “五弟,别这样嘛,我们可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呢。”夏洛宇抓住他的肩膀,往前拉。 “三哥,我平常也没得罪你啊,你……你就放了我吧。”夏憬宇恳求着说。 “五弟,你就别闹了,难不成你想抗旨不成。”太子缓缓开口,这一下,倒是把夏憬宇给劝住了。 “拜见父皇母后。”三人来到殿中,齐齐下跪,一下子便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好,好,都坐下吧。”天诏帝居于上座,慈祥地笑着,一旁皇后也一脸笑意。 坐在下座的千金小姐们时不时羞涩地望着三人,说不尽的爱恋。 夏憬宇无奈抚额。 “我说五弟,你该不会害羞了吧?”夏洛宇惟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彰显无遗。 夏憬宇要杀死人的目光毫无掩饰地直勾勾地瞪着他。 “我开玩笑的。”夏洛宇讪笑着化解眼前的局面。 “啪!啪!啪!”一阵清脆的鼓掌声由远及近。一位青衣女子出现在殿中。“今日我还真是来对了呢!”娇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凌厉。 殿中的众人瞳孔不禁都收缩了一下。要知道,内宫守卫森严,而眼前这女子竟毫发无伤地走了进来,这需要何等的实力啊? “你是什么人?”夏宸宇起身问道,对来人充满了戒备。 女子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一种带着威胁意味的语气说,“我劝你们最好把暮商弦月玉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原来,你是为暮商弦月玉而来。”天诏帝眯起了双眼,还真被那位姑娘说准了。他特意摆下这宴会,没想到还真把这些人引来了。难道宫中当真要有血光之灾了吗? “你们似乎不想配合啊!”女子举起右手,衣袖滑落,却见她的手上竟带着铁甲。 “不是我们不想配合,只是姑娘要的东西,我们可给不起。”夏憬宇站了起来,这几天他天天都被师傅骂,正好想找个人发泄一下。 女子的嘴角略微勾起,“那我就只好明抢了。”她瞬间来到夏憬宇面前,夏憬宇伸出右手,拦住了她来势汹汹的一拳,却震得他一个趔趄。这女人的手劲还真大,他愤愤地想。对方却抓住了这一个空隙,上前攻击。没等夏憬宇反应过来,一条手臂早已变得鲜血淋漓,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们还想有谁想像他一样吗?”鲜血顺着女子的手往下滴落,涌进来的侍卫不禁停住了脚步。一边的小姐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早已吓得浑身哆嗦了。 “青竹。”一声有些虚弱,却依旧动听悦耳的声音传来。 被唤作青竹的青衣女子转过身,一位身着宫装,但散发出高贵清雅的气质的女孩子走了出来,怀中抱着一把剑,正是鬼蝶。 “我当是谁?原来只是一个小宫女。”青竹不屑地说。 鬼蝶靠在树干上,微微地喘了口气。“青竹,就算是你们的阁主也理应对我礼让三分,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说话?” “哼!阁主怎么对你是阁主的事,你一个下贱的奴婢,我就不信你会有什么本事。”青竹一脸的鄙夷。 鬼蝶抚着胸口,艰难地喘气,偏偏这时候毒发,她握紧了双拳。“青竹,你有把握胜的过我?” 青竹没有答话,眼神中却盛满了讥讽。 “你可曾听说过静之雪凌,妖之血灵?” —————————————————————————————————————————— 与此同时,城墙外有八个人进入了安落城。 为首的人身着华丽的蓝色长袍,修长的身材,剑眉星目,却透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气息。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穿着宽大的黑斗篷的,看不清身材相貌的男人。站在这两人身后的,是六个护卫模样的人。其中以一人的气质最为突出,虽然相貌并不英俊,但全身却散发出一种军人的铁血。 “那个人在哪里?”为首的人冷冷地问,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下。 隐于黑斗篷中的男人明显迟疑了一下,终是摇了摇头。 “你在耍朕吗?”蓝袍男子直接一只手掐住了那人的脖颈。 “主子请息怒,这里毕竟是天诏国境内。万一暴露了您的身份,可就大事不妙了。”身后那名军人般刚毅的男子上前一步,俯身说道。 “哼!”蓝袍男子松开手。黑斗篷直接跌坐在地,却不见有丝毫的惊慌。“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斗篷缓缓开口,是那种沙哑而干燥的声音,“在安落城内,有一个不折不扣的怪物。”他的声音出现了一丝颤抖。 蓝袍男子不禁皱了皱眉,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几乎没有不能控制自己情绪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让他出现发自内心深处的颤栗? “他的灵魂力完全覆盖了整座城池。”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是却依旧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此时他的脸色已经变了,“糟了!他过来了。”下一刻,他已经抬起手,露出自己瘦得皮包骨头的手指,淡淡的金色从他的指尖蔓延,实质般的雾气笼罩着八个人。下一刻,他们竟然全都从大街消失了。准确地说,是类似于隐形之类的。 他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觉到,那股强大的压迫力已经越来越近。这根本已经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了啊! “没想到,这里居然也有灵魂力与我相当的人。”温和的声音响起,在静谧的黑夜中没有一丝的突兀。不过,这个声音也只有他和那个身穿黑斗篷的人才能听到。 “我们无意触犯您的威严,还请您能行个方便。”黑斗篷不卑不亢地说。但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我不想插手这些俗事。”来人淡淡道,“但是我希望,你们最好不要打那个人的主意。” “可这关乎天下。您身为神祗,就更应该明白这一点。” “我管你什么天下?”他柔和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种霸道,“凡是对那个人有所企图的,只有死路一条。” “难道您不怕神界责罚吗?”黑斗篷的声音明显提高了。 “为什么每个人都怎么跟我说呢?”他轻笑,“神界管的是神,可是,那也要它敢管才行。” 第二十四章 姬氏轩辕 “静之雪凌,妖之血灵,你说的是两把剑?”青竹有些疑惑,不知她忽然说起这个有什么用意。 鬼蝶将怀中的剑往前一推,“那你可知这把剑是什么?” “你该不会是想说这是那两把剑之一吧?”青竹挑起了眉。 “你不信?”鬼蝶的脸上洋溢起一丝怪异的笑容。 “传说,那两把剑是集妖、魔、鬼三界之灵物打造而成的,是嗜血的妖剑。一把在妖界之主的手中,另一把下落不明。你要我怎么相信?”青竹似乎失去了耐心。 “罢了,反正我也没打算让你相信。”鬼蝶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剑出鞘,剑刃锋利,通体发着幽幽蓝光,剔透的剑面映出她的绝美容颜。 “唉呀呀,小蝴蝶发脾气了呢!”不知何时,一人突然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竟是离颜。一拢红衣,一双墨黑的眼睛时而闪过一丝绿光,唇若涂丹,肤若凝脂,容貌如画,脸上带着邪魅的笑意。 “这位姑娘是……”青竹疑惑地望着他。 只见离颜听了这话,一下子收敛起了笑容,带着几许怒意。而鬼蝶也紧抿着嘴唇,努力不使自己笑出来。 青竹不知所云地望着两人,不知说错了什么。 “真是的,你的眼睛……”离颜厌恶地说,“是白长的吗?” “所以嘛!还是小蝶的眼神比较好。”他走到鬼蝶的面前,讨好似的笑。 鬼蝶撇过头,直接无视他……“我还有正事要办,你滚开点。” “正事?”离颜略微皱了皱眉,循着鬼蝶的目光望向青竹,一副了然的样子,“我帮你办。”话音刚落,一下子便伸手掐住了青竹的脖颈,速度之快,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反击的余地。 青竹死命地挣扎,可就是挣不脱。 “算了。”鬼蝶淡淡地说。 “你想好了吗?你今日放了她,日后,她可不会放过你。”离颜神情复杂地说。 “日后的事就留到日后再说。” 离颜望着她,神情复杂,最终还是拗不过她,“你还是一点儿没变……”他缓缓松开手,眼眸中,一抹精光一闪而逝,对着青竹说:“你走吧。” 青竹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往后退去,渐渐消失于黑夜之中。 “今日多谢姑娘解围。”天圣帝缓缓开口。 鬼蝶转身,向外走去,“今日我做的,只不过是随了师傅他老人家的愿罢了。今后,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离颜赶紧跟了上去,“阿灵,你不生气了吧?”身边没了外人,他对鬼蝶立刻换了个称呼。 “别叫得那么亲密,我跟你很熟吗?”鬼蝶直接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阿灵,别这样嘛!千年之前是我不好,可是我刚才帮了你,你也应该原谅我了嘛!”离颜就像孩子一般,缠住她的手臂。 “离颜,千年前的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你的。还有,你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鬼蝶朝他翻了翻白眼。 “阿灵,你这样就太伤我的心了。”离颜用袖子掩面,“好歹我也从妖界大老远地跑过来。” 鬼蝶没有理会他,继续往前走。 “哎,别这样嘛!”离颜追上去,拉住她的手,突然神色大变,“你……你的内力呢?” “我中了蛊毒,内力被毒性所压制,所以感觉不出来。”鬼蝶面无表情地说。算时间,难道倾月还没有找到他不成? “蛊毒?难道是南疆的睡蛊?”离颜大惊失色。 “恩。哎,离颜,你知道姬家吗?”鬼蝶突然问道。 离颜略一沉思,反问道:“姬家?你说的可是黄帝轩辕氏一族?” 鬼蝶回头望着他,不语。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离颜扫了她一眼,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凝重的表情。 鬼蝶垂下眼眸,“你爱说不说。还有,你莫名其妙跑到皇宫里,不知道又会给我添什么麻烦,你打算让我怎么跟你算帐?” “真是拿你没办法。”离颜无奈地撇了撇嘴,“天下宗族很多,而轩辕一族,无疑是其中最高贵的一族。特别是一把轩辕剑,取精铁万斤,黄铜五千,辅天外奇石,兼三界明珠,以玄离真火湛炼七七四十九天,再上昆仑,合百仙万年修为,开露锋芒所铸出的一把震古烁今、万魔避退之的神剑。”离颜淡淡道,平静得有点可疑,“阿灵,你到底为什么突然问我姬家的事?”(小暖:以上资料摘自《百度百科》。) “姬家,很厉害的吧?”鬼蝶似乎在自言自语。 “你这个问题很有问题。”离颜有些绕口地说,“这种事也不能以偏盖全啊!而且,十二年前,姬家不是被那谁灭族了吗?” “谁啊?”鬼蝶挑了挑眉。 离颜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最后还是挫败地垂下头,“我忘了……” “算了,我也没打算你会记得。”鬼蝶淡淡道,“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还没见到小蝶吗?”“啊?”离颜一副茫然的样子,“为什么你说得好像我应该见到她?对了,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她没在这副身体里?” “这些以后你见到她就会明白的,我也懒得解释了。”鬼蝶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 —————————————————————————————————————— 夜很静,有香气渐渐弥漫。月光清幽,淡泊宁静。淅淅沥沥的雨丝优雅地翩然落地,一纸油伞在雨中渐行渐远。 “殿下,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九尾狐已经变为了人形。素白的纱裙,乌黑的长发斜披在右肩,神情中少了一丝妩媚,多了一层忧伤。 “你知道的。”逸轩静静站在雨中,那一袭白色如同在水墨画中晕染开一般,“起码要在倾儿回来之前。刚刚那个人你也看到了。世间万物皆应运而生,紫微和天机的出现,让我有点不安。好像……要出事了……” “可是,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您不可以再等等吗?”九尾狐近乎哀求地说。 逸轩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她。那一双眼眸,仿佛是要看到她心里去似的。 “我知道了。”九尾狐黯然垂下双眸,“那么,就先由我开始吧。”一股紫意萦绕在她的身体周围,一颗紫色的珠子从她微张的嘴中悠然地飘了出来,在空中不断变换着形态。 最终,一个纯紫色的手镯落在逸轩的掌心。 吐出这颗珠子后,九尾狐的脸色明显变得有些苍白,“殿下。”她微微颔首。 一股纯净的白色从逸轩的手掌中流入手镯。光芒流转后,手镯已经变成了圣洁的银白色。“走吧,去找白泽。”逸轩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第二十五章 披着人皮的某某 鬼蝶悠悠然地走在街上,漫不经心地说,“醉舞,你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凌潇会去吗?”不得不说,她换回男装好像更如鱼得水一些。 “公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凌潇的性格。”说到这儿,醉舞眼中明显有一种鄙夷,“下流如他,怎么可能会错过这种事?” 鬼蝶不禁苦笑,“你和璎珞怎么一个样?都看他不顺眼?” “拜托,是个女的就该看不起他好不好?”醉舞隐秘地翻了个白眼。 “其实……”鬼蝶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还是把想说的话收了回去,“你们还是对他好点吧。他也是情有可原……”之前倾月可是答应过凌潇不把那件事说出去,凌潇才肯留下的。要是自己说漏了嘴,凌潇恐怕就是乘机离开仙隐谷。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 招亲的台子搭在安落城的闹市地段。 鬼蝶站在台下人群之后,问身边的醉舞,“醉舞,招亲是要怎样?” 醉舞掩嘴一笑,“公子,到时自会有人解释的,你急什么嘛?”说着,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凑到鬼蝶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难不成小姐你闺中寂寞了?那也不能饥不择食啊!” “你以为我是凌潇?”鬼蝶不满地撇了撇嘴,死丫头几天没管教,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小姐,哦不,公子,”醉舞收敛起了自己的笑容,拿腔拿调地说,“开始了。” 只见一位身量小巧的女子走上台,精美剔透的脸微仰着,透出一股高傲,罩着一袭藕色纱裙。她,便是沈初荷。紧接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到她身边,说道,“我家小姐自幼便喜欢写诗作画,今日在此招亲,各位公子所作之诗若博得小姐的青睐,便可成为我家老爷的乘龙快婿。” “就这样?”蝶不可置信地望着醉舞。 “就这样!要不然你还想怎样?”醉舞肯定地说,“作诗?小姐,是你的长项啦!” “长你头!你以为我这是挽……”像是触犯到了什么禁忌似的,鬼蝶一下捂住了嘴,眼中泛起一阵朦胧。原来,只是想想就可以心痛的。 醉舞的表现明显更加过激了。“哇!”她一下子抓住鬼蝶的手臂,大声地哭了起来。 周围的人立即向她们俩行注目礼,还有人指着鬼蝶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醉舞,你注意点儿,这是大街。”就算鬼蝶再怎么淡定,此时也不免有些尴尬,“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哪个敢说你?我揍他!”醉舞抬起脸,恶狠狠地挥舞着自己的拳头威胁道。但她的眼眶却是通红通红的。 鬼蝶微微垂下自己的脸,眼中闪动着一种令日月失色的特殊光华,“卿为雪,我为寒蝉;卿为鸿,我为孤云;卿为凰,我为梧桐。醉舞,莫要忘了。” 醉舞有些无措地看着她。也许,只有她们两个人才知道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走吧!”鬼蝶低声对醉舞说完,转身便要离开。一个字,搅了今日所有的兴致。到底……该怪谁呢? “等等!”沈初荷走下台子,渐渐走近鬼蝶,“请问公子是……” 蝶没有理她,只是抬起头,嘴中喃喃着,“来了。”黑色衣衫在风中猎猎翻飞,平静的脸庞露出一抹极其诡秘的笑。 一道红色的影子闪过,鬼蝶略微往后退了一步,便轻易地躲过了。“红叶,你出来吧。” “呵呵呵,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力。”红叶扭着水蛇腰,不知从哪儿走了出来,体态窈窕,甜甜的嗓音说不尽的妩媚。 鬼蝶故作苦恼地蹙了蹙眉,随即又舒展开来,“我知道,你一定是为寻伤青竹之人来的吧!” 红叶的身形微微一颤,但依旧维持着脸上娇美的笑容,只是心下暗暗讶然,居然全被他说中了,他究竟是什么人?“公子说得没错,青竹如今命悬一线,我自是要替她报仇的。” 命悬一线?鬼蝶埋下头,墨黑的发丝遮住了她此时的神情,好一个离颜,居然敢偷偷做了手脚,看来自己这次是错了,妖终究是妖,狡猾、暴戾是他们的天性,自己竟如此轻易地相信了离颜,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鬼蝶有些失神地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公子,你去哪儿?”醉舞一头雾水地跟了上去,不止是她,周围的人也是云里雾里的。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醉舞,我们还有正事,不可多留。”鬼蝶的语气中带着些责备的味道。 “敢问公子姓名?”红叶在鬼蝶背后喊道。 “只是无名小卒罢了,何足挂齿?”鬼蝶略微撇过头,对她说道。 红叶挑了挑眉,无名小卒吗?我就不信,一个拥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连我都看不出究竟有多深的人,会在江湖上默默无闻。 鬼蝶似乎感到了红叶心中的怀疑,一声轻语遥遥传到众人耳中:“冷陌殇。” +++++ “小姐,冷陌殇是谁啊?”醉舞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凑到鬼蝶身边问。 “我也不知道。”鬼蝶耸了耸肩,“我随便编了一个,要是我不说,她肯定不会死心的,还不如直接把她的嘴给堵上。”说到这儿,鬼蝶的表情有些恨恨的。真的吗?陌殇……陌染尘殇……莫染尘伤…… 醉舞在暗地里偷笑,也难怪小姐会这样,那个红叶的声音实在是……听得她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更何况是小姐这种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人呢? “公子,我们又见面了。”鬼医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你装什么?估计是你老早在这里等我了。”鬼蝶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说吧,有什么事?” “小老头我有幸又遇到了公子你,自然是想和你……” “哎呀!”鬼蝶突然起来恶作剧的心思,再加上忽然想起了龌龊的某人,立即装出一副扭捏且幽怨的样子,“你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说这种话?”她紧紧咬住下唇,用一种小兽般楚楚可怜的目光看着他。 “你你你……你……”鬼医捂住自己的心脏,“你能正常点吗?还有,”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很凝重,“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你怎么会不知道那件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哪件事?”鬼蝶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我怎么不记得了?不如你提醒我一下吧?爷爷?” 鬼医听了差点气背过去,“你别太过分了!想我堂堂……”说到这儿,他忽然住了口,“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想在大街上拆穿我的秘密?” “呦!爷爷您这句话是怎么说的呀?”鬼蝶用一种尖锐的语调说道。 “我受不了了!”鬼医无奈道,“我只是想和你钻研药理而已,你至于吗?” “免谈。”鬼蝶终于变回了正常的语调,不留余地地说,并且翻了个大白眼,真是搞不懂他,世界上有那么多事情,他为什么偏偏守着那一颗颗黑咕隆咚的东西呢?他自己守着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还拉着自己一起! “啊?”鬼医一听这个回答,马上就装了起来。“公子真是越来越不近人情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年呢?可惜,到最后都没有一个愿意传承我医术的啊!” “谁叫你平时人品就不好。”鬼蝶太清楚他心里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了,“还有,现在你怎么承认你是老骨头了?” 糟了!说漏嘴了!这是鬼医心里第一个念头。 最后,他实在是没了法子,一张满是褶皱的脸一下子扭成了一团。他知道,鬼蝶最怕的就是见到他这个样。 “好了好了,走吧。”鬼蝶不耐烦地摆摆手,那张脸她再看一眼,就想揍人。 鬼医一听这话,立马屁颠屁颠地在鬼蝶面前引路。 “等等!”鬼蝶又拦道,然后用那种甜腻腻的声音说道,“我这个小丫鬟还不知道你呢?给她看看。” “你当耍猴啊?”鬼医的脸形抽搐了。 “呀!人皮……”醉舞惊叫出声,却被鬼医及时捂上了嘴。 鬼蝶虚掩自己那抹狡黠的笑容,“醉舞,等到以后你看到他真正的容貌时,一定会很惊讶。原来,他就是他。” “小姐,你太混蛋了吧?”醉舞忍不住骂道。要知道,这种话说到一半,死活不肯把真相告诉说出来的人,实在是……让人火大!鬼蝶就是个例子。 “什么呀?没准儿是头披着人皮的狼。”鬼蝶调笑道。 鬼医的身体在风中明显瑟缩了一下。 ———————————————————————————————————————————— “为什么又是这儿?”蝶颇为无奈地指了指头上那块匾额:憬府。 鬼医倒是一脸无所谓,“这个月我轮到住在憬府。” “唉,算了,只要别让我看到夏憬宇那个家伙就好了。”鬼蝶无奈地摆了摆手。 这时,醉舞倒起了劲了,“夏憬宇?他是谁?他哪里惹到了公子?” “小丫头,别那么多话。”鬼蝶心里已经燃起了小小的火苗。 “你们是谁?”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蝶略微撇过头,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臭小子!他们是我的客人,还不马上准备客房去!”鬼医冲着夏憬宇的耳朵,大声吼道。 “知道了!师傅!”夏憬宇心疼地揉了揉耳朵。似乎没有注意到身边那两个人。 第二十六章 伊人无意归 “你不是那个……”夏憬宇终于发现了鬼蝶的存在。 “臭小子,别管那么多!”鬼医毫不客气地把夏憬宇拎进府中。 鬼蝶摇了摇头,跟了进去,醉舞尾随其后。 +++++ 庭院 “五哥!”昭华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把夏憬宇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昭华!”夏憬宇一脸愠怒。拜托,人吓人,吓死人啊! 昭华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夏憬宇摇了摇头,又问道,“怎么又从宫里出来了?” “宫里太闷了,那些宫女和太监没一个愿意和我玩。”说到这儿,昭华便有些气恼地翘起了嘴。 “多大了,就知道玩,改天我告诉父皇,马上把你嫁出去!”夏憬宇不禁皱了皱眉。 昭华立马噤声。可不过一会儿,她又滔滔不绝地讲开了,“五哥,我告诉你哦,还记得昨天初荷姐招亲吧。听说有一个叫冷陌殇的说了句什么,但是又突然消失了,初荷姐现在还在家里哭着闹着非那人不嫁。” “初荷?以她那高傲的性子,不太可能吧?”夏憬宇实在不敢相信以沈初荷的性格会做出这种举动,脑子却突然闪过什么,还没来得及抓住,便已不见了。 “嘁,”昭华不屑地撇了撇嘴,“现在大街上都传开了。” “这样啊……”夏憬宇一向不关心这种事,也没放在心上。 ————————————————————————————————————-—— “什么?”鬼蝶听到这个消息,惊得拍桌立起。 “现在这事在安落城传得沸沸扬扬的。”醉舞又补充道。 鬼蝶在屋内踱步,她当时貌似什么也没做啊!结果现在却来了个非她不嫁,这算怎么回事嘛!天知道,她究竟倒了哪辈子霉!鬼蝶坐到椅子上,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茶,使自己冷静下来。“难道是那句?” “很有可能。”醉舞点了点头。 鬼蝶一脸抓狂的表情,“可是,这句话是他说给她的,跟我没半个铜板的关系啊!” “小姐,我们应该怎么做?”醉舞小心翼翼地开口,她知道,现在小姐已经生气了,这时候,绝对绝对不能去惹她。 “怎么做?”鬼蝶冷冷一笑,“就算别人知道我是冷陌殇又如何?难道我还真能娶了那个沈初荷不成?”就算她肯娶,沈初荷恐怕也未必敢嫁吧!想到这儿,鬼蝶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是……是。”醉舞被吓得一身一身地冒冷汗。 室内良久无声。 鬼蝶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忽然她睁大了双眼,这种感觉——是……倾月! “你终于回来了……”鬼蝶的嘴角难得的染上一丝喜悦。 一旁的醉舞听得糊里糊涂的,是谁回来了?小姐刚刚不是还很生气吗?怎么现在反而有点高兴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醉舞还在原地纠结着这几个问题。 鬼蝶蹭得起身,推开房门,急急忙忙地往外面跑去。 “公子……你要去哪儿啊?”醉舞跟在后面叫道,等走出门,早已不见鬼蝶的踪影。 +++++ 倾月的气息究竟是在哪个方向?鬼蝶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刚刚明明感觉到了,为什么会慢慢减弱,直到现在完全消失了?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倾月遭遇了不测,但是以她的武功,这种可能性很低;第二,便是……她不愿意回来。鬼蝶瘫坐在地上,倾月怎么会不愿意回来?她究竟遇到了什么? 蝶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她猛地抬起了头,莫非是……离颜!她暗暗握紧了双拳,心中已起了杀机。 “你是谁?”鬼蝶心中正思绪万千,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她飞快地转过身,一双素手呈手刀,迅速向来人的颈边劈去,却又稳稳当当地停下。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鬼蝶的眼中闪过不屑。 而此时,映在昭华和夏憬宇眼中的却是一个十分危险的情况,鬼蝶的手距离昭华的脖颈,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鬼蝶正要把手收回来,却忽然感到一股血腥味充斥在口中,鲜红的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夏憬宇顿觉不妙,忙走到她身边,一个横抱,将她抱了起来,急匆匆地去找鬼医。 昭华也反应了过来,跟了上去,“五哥,他怎么了?” “不知道,先把他带到师傅那再说。”夏憬宇加快了脚步。 而一边的昭华,一会儿看看夏憬宇一脸的担忧,一会儿看看躺在他怀里的鬼蝶,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急忙摇头,不对不对,他们两个都是男的,能有什么? +++++ “师傅,你看他怎么样?”夏憬宇关切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鬼蝶,问道。 “没什么,气血攻心,休养几天就好了。”鬼医在边上整理他的药箱。 “老头儿,他到底是谁?”昭华不客气地扯着鬼医的袖子,另一只手的食指指着蝶。 鬼医双耳自动过滤那个没礼貌的称呼,努力地回忆当时鬼蝶报的名字,“那个,他……他叫冷陌殇。”总算蒙过去了,怪医拭了拭汗。 “什么?”夏憬宇和昭华同时吼道。 鬼医心里“咯噔”一下,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我一个老人家的,你们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怪医佯怒道,心里很心虚,很心虚…… “他叫冷陌殇?”另外两人又一次异口同声地问。 “是啊!”鬼医一脸理直气壮,但是,很没底气,很没底气…… 昭华一脸激动地冲到床边,“原来他就是冷陌殇啊!没想到被我给遇上了。哇!怪不得初荷姐说非他不嫁呢,人长得这么好看,又有才华,我都想嫁了……”昭华兴致勃勃地发表着她的感言,夏憬宇在一旁听了,哭笑不得。 “我要出去一下,你们留下来照顾他吧!”鬼医听了昭华的话,一颗心终于是放下了,坦然地走了出去。 “师傅慢走。”夏憬宇恭敬地说道,目送鬼医走了之后,又走过去制止了昭华的长篇大论,“昭华,你就别吵了。” “五哥,你说我应不应该把初荷姐叫来。”昭华一脸兴奋。 “小祖宗,你就别添乱了。”夏憬宇颇有些无奈,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冷陌殇有些……危险,却又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昭华有些扫兴,讪讪地坐下,右手支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鬼蝶。 鬼蝶的手紧紧地抓住手下的床单,细密的汗珠不断地从额间渗出。 “五哥,他……他怎么了?”昭华突然紧张起来。 夏憬宇听到这话,便朝着鬼蝶的方向走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鬼蝶从床上坐了起来,默然地望了望四周之后,又平静地把头转了回去,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 “你……怎么样?”夏憬宇开口问道,虽然这冷陌殇平时挺霸道的,但是,现在看起来竟有些悲凉。 鬼蝶没有放过他眼底的那抹同情,冷冷一笑,她,从来都不需要同情。她翻身下床,有些事情,她必须马上弄清楚。 “你要去哪儿?”昭华起来问道。 “师傅说你要好好休养几天。”夏憬宇也在边上好心地劝道。 鬼蝶抬眼望着他们,淡淡地说:“那个老家伙的话,半真半假,不能全信。”一句话,把昭华和夏憬宇到了嘴边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那……那你小心点。”夏憬宇不知怎么冒出来一句。 鬼蝶倒是没有在意,扫了他一眼便走出了房间。一旁的昭华听见了,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夏憬宇。随后又换上了一张笑颜,看来她今天还真没白来。 +++++ 鬼蝶走进憬府一片荒废的后院。 “阿灵,找我有什么事吗?”离颜一身红衣,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姿态妖娆,脸上带着一抹妩媚动人的笑容。 蝶缓缓转过身,眼中的温度降到了冰点,让人看了如同掉进一个冰窟窿里。 “怎么了?”离颜慢慢走到她身边,打趣道,“是谁那么不识好歹,居然惹恼了你?” “你对倾月做了什么?”鬼蝶直接开门见山地质问道。她,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更何况,现在面对的是一只狡猾的妖。 离颜一双含情的桃花眼中,盛满了笑意。“我对她做了什么?我能对她做什么吗?” 鬼蝶此时也不气恼,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毕竟他们已经相识千年了,也算是老朋友了,他心里在想什么,鬼蝶从他的表情上就能猜出七八分来。有一种人,嘴上越是否认,心里就越是心虚,就代表,他真的做了什么。 离颜被鬼蝶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盯得浑身发毛,“我……可以走了吧?” “走吧。”鬼蝶也不打算再从离颜嘴里问出什么来了,反正离颜也不会把倾月怎么样,毕竟,那是一千年的等候…… 离颜听了,笑得更盛了,“那再见!”可他在离开时,分明听到身后的人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今后要你加倍奉还哦!离颜听了,僵硬地转过头,却见鬼蝶一脸笑颜如花,衬得院中的景色更加美好,可为什么离颜却分明觉得那么冷呢? 鬼蝶默默凝视着离颜的离去,眼中不再掩饰杀意,离颜,你到底对倾月说了什么,让她心如死灰,不愿归来? —————————————————————————————————————————— 自从那天之后,整整三天,鬼蝶都把自己关在房里,除了吃饭喝水动了动嘴巴之外,更多的时间是在发呆。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出自那位名家之手的雕塑呢!想到这儿,站在一旁的醉舞,不禁“扑哧”一声,笑出了声。这不出声还好,一出声,醉舞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偷偷拿眼瞟了瞟鬼蝶,发现她没什么反应,这才舒了口气。随后,又觉得有些疑惑,小姐平时就算是连睡觉都是极浅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醉舞心下疑惑,打开房门,便看到鬼医那张笑得满是褶皱的脸。 “醉舞,你出去吧。”鬼蝶不知何时已回过神来。 “是。”小姐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质疑她的话。所以,就算醉舞再怎么理不清鬼蝶和鬼医之间的这层关系,也不好多问什么,当下便退了出去。 带上房门,鬼医脸上的笑容已经收敛了,转而,他那一双眼眸像是焕发了年轻的光芒似的,流转着一种凝重不可逼视的光芒。“我想,我们是该好好地谈谈了——”一开口才发现,他的声音竟变成了少年般的清脆,宛如玉石之声,“关于我小妹的事。”他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在鬼蝶面前坐下。 “如果药效已失,干脆连那张人皮面具也拿下吧。你现在这样,我听着别扭。”鬼蝶避重就轻道。 “这里是天圣国。”鬼医无意中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像是怕被旁人听了去,“万一让别人看到我的样子怎么办?” “算了,那我也有权拒绝回答你的问题。”鬼蝶向后仰靠在椅背上。 “你是想向我挑衅吗?”上位者的尊严,又岂是可以随意触犯的?鬼医一掌拍在身旁的桌子上。顿时,那张桌子化成齑粉。 “那你是想跟我单挑吗?”鬼蝶起身,神色间没有半分屈服。 “你以为我会怕你?”鬼医挑了挑眉,“我不知道以前的你实力有多少。但是,你别忘了,这是小妹的身体。普天之下,她只属天下第三。” “这点你说对了。那么,面对你小妹的身体,你会下手吗?”鬼蝶的笑带着几分讥诮。 鬼医的神色阴晴不定。最后,他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若小妹一死,你自然无法独活。当真是……关心则乱啊!”原本故意佝偻着的身躯慢慢地直了起来。他抬起自己的手,怪异的是,那双手竟如瓷器般光滑,找不到半分瑕疵。他将手贴在自己的耳鬓,竟活生生从自己脸上撕下一张人皮。 这一刻,才是真正的他。 即使只是穿着最普通的布衣,也遮挡不住他高挑的身材。他的皮肤如婴儿般光滑白皙,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敛含着夺目的光华,高挺的鼻梁,双唇如同一抹胭脂。 “久违了——”鬼蝶淡淡道。 “恩。”他轻声应着,一时间仿佛换了一个人,“好像习惯了伪装成别人。突然做回自己,还真有点不适应。”他一直垂着眼眸,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你不适合多愁善感。”鬼蝶撇了撇嘴。“也许吧。”他终于抬眼,那一刻,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芒都为之黯然。只因他眼眸中流转的潋滟光华,像是糅合了百千情愫才能凝结而成的,“不过,你好像和我那位徒儿挺对不上眼的。”他的唇角微微上扬,有一种风流少年的轻佻。 鬼蝶挑了挑眉,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你啊,别看那小子看上去傻乎乎的。其实,他的才华远在他大哥之上。”少年抚摸着自己的脸,眼中复杂的情绪流动着,“只可惜他无心名利,实在是错生了帝王家啊!”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鬼蝶不解道。 “知道天机吗?就是我家的那位。”少年仿佛是对自己的样子不满意似的,和鬼蝶说话时,手一直捏揉着自己的脸,“他可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顶。不过,好前几天他说他要来安落城。结果到现在还没消息。” “你到底想说什么?”鬼蝶明显不耐烦了。 “就是啊——”少年故意拖长了音调,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怪异,“他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还神秘兮兮地说,天下谋略可与君寒羽相当者,唯夏憬宇一人而已。” “君寒羽是谁?”鬼蝶问道。 少年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像看怪物似的看着鬼蝶,“你也实在担得上‘奇葩’二字了。天下人,谁不知我们家的那位老大啊!”他苦笑着。他说得很隐晦,毕竟这是在安落,是天圣国的境内。 “那可真是不简单了。没想到,他居然隐藏的那么深。”鬼蝶沉思。 “我只想托你日后转告给小妹,”他的神色显得无比认真,“若她今后想反了寒羽,当今天下,也只有夏憬宇可以帮她了。” “反了君寒羽?弄得好像以后她会为那个君寒羽效命似的。”鬼蝶不屑地说。 “那个人是这么说的啊!”少年歪了歪头,“他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大堆,结果我听懂的绝对不超过十个字。” 鬼蝶突然微微一笑,“可是,我可不这么认为呢!当今天下,的确只有一人可以帮她,但却永远不可能会是夏憬宇。” “我想,我大概知道他是谁了。”少年了然一笑,“说实话,他实在是不简单。就算是那个人竟然也会一脸挫败地说,他完全算不到。” 鬼蝶垂首,含笑不语。 第二十七章 只叹君不觉 鬼蝶靠着窗,望着外面忙碌的人群,“醉舞,这是怎么了?” “小姐,”醉舞放下手中的活,“听说过几天就是五皇子的生辰,所以,他们当然得好好准备喽!” 鬼蝶低头不语,屋内静得可怕,她清楚得感觉到,在这屋子的周围,有许多人在监视着,尽管他们已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但是心跳是藏不了的。看样子,这些人一定受到了严格的训练。可是,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监视她? 鬼蝶貌似是不经意地和醉舞交换了一个眼神,醉舞会意,脸上不动声色。鬼蝶浅笑着,他们想知道什么,就慢慢调查吧,以退为进,才是上策。 ———————————————————————————————————————— “哎,你们快过来。”夏昭华走在最前面,朝着后面几个女子喊道。 “昭华,你想跟我们说什么?”林晚秋先行走上前。她是天圣国林丞相之女,在家里就骄纵蛮横,所以直到现在,整个安落城里也没有一个人敢向她提亲。 “你们知道吗?初荷姐死活要嫁的那个人,就住在我五哥家里。”昭华故作神秘地说。(小暖:所以你是在显摆什么吗?) “什么?”何如玉不禁惊呼道。 昭华隐秘地翻了个白眼,用的着这么夸张吗?“所以,我已经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计划?什么计划?”何如玉凑上前,好奇地问道。 只是昭华早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一个劲地傻笑。另外两人不禁一头黑线。林晚秋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幻想,“昭华,你能想点实际的吗?” 昭华显然有些不高兴,“你别急啊!听我说,你们先到初荷姐家,把她拖住,然后,我会想办法,把冷陌殇带到沈府。” 林晚秋无语,这就是她说的绝妙的计划?“然后呢?” “然后,然后还能怎样?当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啊!”昭华一脸理所当然。 两人差点气背过去。 ————————————————————————————————————————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的,但是林晚秋和何如玉还是来到了沈府。她们随着管家来到客厅。她们万万没有想到,再见到沈初荷,竟是这副模样。 鬓发垂落,神情萧索,了无神采,这还是当初那个高傲的沈初荷吗? “初荷……”何如玉挽着她坐下,语气里充满了心疼。一双无神的眼睛淡淡地看了看她,又失望地垂下。 “初荷,你这是怎么搞的?”林晚秋看了她的样子就火大,腾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你就弄成这样?你根本就不知道他的来历、身份,你就喜欢上人家了,你也不想想这到底值不值?” 何如玉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先冷静一下。看来昭华的计划很有必要,要是再放任不管的话,初荷迟早得疯。 众人正在厅中等待,只见昭华气愤地走了进来。 “怎么样?”何如玉急忙问道。 “别提了,那个混蛋,我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来。”昭华话音刚落,才注意到一旁的沈初荷,才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初荷,那个,其实……” “你不用说了。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人在自作多情。”沈初荷的语气让人心疼。她站起身,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挪动一步。 静静地看着初荷离去,林晚秋终于忍不住了,“我就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现在就去找他算帐。” 昭华和何如玉面面相觑,这回该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吧? +++++ 恰好今天夏憬宇进宫去看母妃,所以林晚秋轻易地进入了憬府。她赶到时,鬼蝶正在凉亭里和醉舞悠闲地下棋。林晚秋看了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就是冷陌殇?”她窜上前,盛气凌人地说道。 鬼蝶看也没看她,只是继续下着棋。醉舞倒不乐意了,“你是谁啊?敢对我家公子如此无礼!” 林晚秋轻蔑地看着她,“你一个卑贱的奴婢插什么嘴?” 醉舞正待发作,“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林晚秋捂着自己通红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鬼蝶。后面赶来的三人看到这一幕,不禁讶然。 “从小到大,我爹和我娘都没打过我,你居然敢打我?”林晚秋双眼通红。 鬼蝶一脸淡然地坐下,左手拿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本公子是在教你怎么做人。” “喂!你太过分了吧!”昭华不顾阻拦,冲上前,誓要替林晚秋和沈初荷讨个公道。 “过分?你不觉得过分的是你们吗?”鬼蝶将茶杯狠狠地放到桌子上,茶水四溅,眼神示意醉舞先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得是什么主意。你们无非是想让我娶了沈初荷,是吧?”阴鸷的眼神扫过众人,四周的温度似乎降低了几分。“你们为朋友这么做,无可厚非。但是感情的事是要两厢情愿的,难道你们认为我娶了她,她就会幸福吗?我告诉你们,不可能!我不爱她,娶了她,是害她,明白吗?”众人不语,但心中已然默认。(鬼蝶内心:这不是我的本性,绝对不是!大道理说得我想吐。) 人慢慢退尽,只剩下昭华一人,“你还有事吗?”鬼蝶冷冷问道。 昭华摇了摇头,“我承认这件事是我错了,但是,初荷姐真的很可怜,你就去看看她吧。” “我去看她,就是给她希望,既然我不能给她幸福,何必还要藕断丝连?”鬼蝶有些好笑地撇过头,望着亭外一片春色。(内心:杀了我——杀了我——能转移这个话题吗?) 昭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你知道的这么多,你一定也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吧?” “喜欢?呵呵……”鬼蝶轻笑出声,“算是有过吧。” “什么叫做‘算是有过’?”昭华一脸不解。 鬼蝶哑然,这件事,该从何说起呢?跟她说,自己其实是别人身上的三魂之一?“她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和我的关系很好,对于我来说,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所以,她喜欢过,应该就是我喜欢过吧。” 昭华失望地垂下头,“这怎么能算啊?” “你是在失望什么啊?”鬼蝶蹙了蹙眉。 “唉,我好想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昭华手托着下巴,眼中满是憧憬。 “喜欢啊……”鬼蝶透出一股迷离。 “你说,我是不是喜欢上你了?”昭华突然冒出一句,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如果是的话——”鬼蝶拖长了音调,显得有些阴阳怪气,“那我宁愿去死。”(内心继续着:所以说你们今天这群人都疯了吗?我不喜欢这个话题——真的——) ————————————————————————————————————— 林晚秋捂着脸,愤愤地走出了憬府。心里,早已把鬼蝶骂了个体无完肤。 此时,走在街上的四个人无疑成了众人的焦点。 听雨默默地走在边上,冷不丁地开口,“说起来,凌潇好像有好几天都不见了。” 璎珞受到惊吓,怕怕地拍了拍胸口,“谁知道他又死哪儿去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有种不好的预感呢!”羽鹤低下头,喃喃道。 前面的身影突然停下,幸好羽鹤没有撞上。“其实……我们不应该担心的。”无情淡淡地开口,眼睛直直地望着一个方向。 璎珞听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看还好,这一看,她不禁火大。凌潇正搂着几个衣着暴露的女子,醉醺醺地从青楼里走了出来。璎珞气得浑身颤抖。 “我们早应该想到的,以凌潇的性格……”听雨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都这种时候了,还不知好歹地开口。 “够了。”从璎珞的语气中就可以听出来,她现在有多生气,“我们大家都在为他担心,他却在这里玩乐。” 羽鹤见情形不妙,不禁一步步地后退,好像多后退一步,就少一分危险。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璎珞双手握拳,“凌潇!”惊天动地的一声吼,整个大街霎时间安静下来,显得十分诡异。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凌潇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自言自语道,“难道我真喝醉了,出现了幻听?怎么会听到璎珞那个老太婆的声音?”送他出来的青楼女子顿时笑成一团。 “他居然敢说我是老太婆。”即使隔了几尺,羽鹤还是听到了璎珞磨牙的声音。看来,今天就是凌潇的死期了,羽鹤惋惜地摇了摇头。 无情一直冷冷地站在一旁。像今天这种状况,他看得多了,早就习惯了。 (小暖:(抿茶)所以说啊,习惯这东西还真是可怕。) (小倾:你不觉得你出现得太频繁了吗?倒是我的出场率大大降低了……) (小暖:可是前几章我貌似都没怎么出现,好歹也得露个脸。(可悲的虚荣心啊……)) (小倾:(低声道)不过好像也没人希望你出来吧?) 凌潇喝的酒估计全进脑子了。他踉跄着走到街上,揽住一个女子的肩膀,“小涵,我跟你说,那个璎珞啊,根本就不是女人。” “公子,我在这儿呢!”一个女子挥着手帕在青楼前招呼道。 “啊?在那儿?那这个是……”凌潇望向旁边的女子。 此人就是林晚秋。此时,她双眼都可以喷出火来了。今天她走的是什么狗屎运,不光被人打,还被一个酒鬼占便宜。她使劲想把凌潇推开,怎奈凌潇是练武之人,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怎么能推得开。 不知为何,此处的喧闹竟慢慢平息下来。连带着整条街巷,寂静无声。 清冷如月,白衣胜雪。他从长街尽头缓缓而来,没有半分烟火气,不染一丝尘埃。他的五官完美得无可挑剔,怀中抱着一只洁白如雪的九尾狐,却不见有丝毫的怪异。 衣不带风,他的每一步仿佛都踏在虚空之上,高贵而宁静,却偏偏有着刻入骨髓的倨傲淡雅,竟让人不禁对他生出一种顶礼膜拜的心理。 “你又在胡闹了,凌潇前辈。”逸轩淡淡说道,睫毛如同逆光扑打的翅膀,在无暇的脸上投下好看的阴影。 凌潇总算还没完全糊涂,不满道,“逸轩,凭什么每次都是我做恶人,然后你英雄救美啊?” “就你这样的,天生就是反角。”璎珞走到他面前,怒斥道。 “看来我不光出现了幻听,还有幻觉。”凌潇还没反应过来。羽鹤和听雨已经在一旁为他默哀了。 “酒还没醒啊?”璎珞巧笑倩兮,声音陡然提高,“那就让我来帮你醒醒。” “啊!”一声惨叫让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依稀可以听见关节错位的声音。 众人纷纷别过脸去,实在是太惨不忍睹了。 “我让你逛青楼,让你喝酒,让你骂我老太婆。”璎珞反手抓住凌潇的手臂。“咔啦!”可以辨别这是胳膊脱臼的声音,凌潇连叫的力气都没了。 “好了,璎珞,再这样打下去,凌潇就算是废了。”逸轩的神色间颇有些无奈,明明不是小孩子,还这么任性。 璎珞听了,只好作罢,恨恨地看了凌潇一眼,便扬长而去。听雨见她走远了,忙走上前把凌潇扶起来。 “哎呦!你……你就不能轻点吗?”凌潇颤抖着在听雨的搀扶下站起身。 “听雨,你把他先扶回去吧,我随后就到。”逸轩望了望满身是伤的凌潇。 听雨点了点头,两人渐渐消失于人群中。 逸轩看着他们离去后,回过头对林晚秋道,“刚才我的朋友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林晚秋急忙摆手,“没……没事。” 逸轩听了,嘴角微微上扬,令所有人都看痴了。 羽鹤一脸黑线,这算什么啊?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他边上,“逸轩,我们回去吧。” “好,凌潇他……也该好好治治了。”逸轩收敛起笑容,朝着山庄的方向走去,羽鹤也跟了上去。“眠花宿柳这种事,还真是不太光彩……” 林晚秋一直目送着逸轩离开,久久没有回过神来。“逸轩……”她默默念道。无情缓缓转身时,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这个人,必须抹杀掉。 +++++ “喂!你就不能温柔点吗?”凌潇躺在床上,带着哭腔喊道。 听雨在边上专注地寻找他的断骨处,“拜托,这是接骨好不好,再温柔还是会痛的。” 凌潇语塞,牙齿紧紧咬住枕头,汗出了一身。 “啊!”听雨皱着眉听着凌潇狼嚎般的叫声,只是……接骨头而已,至于吗? 凌潇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你要不要去试试被璎珞揍成这个样子?” 听雨不怀好意地笑着,“我又没有去逛青楼,左拥右抱,乐不思蜀,也没有喝得烂醉如泥,在大街上骂她老太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说实话,凌潇,我还真佩服你,就璎珞那脾气,你还敢叫她老太婆。” 凌潇也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真的错了,她那么精神,怎么能是老太婆呢?”随即话锋一转,“分明就是个母老虎嘛!” 他依稀可以听到听雨在背后使劲憋着笑,这下就更来劲了,“我跟你说,她就是个两面派,在谷主面前乖得跟小绵羊似的,在我面前呢?她就是一大灰狼。”凌潇越说越来劲,“等哪天谷主回来了,我一定要控诉她的罪行,我要告她欺凌下属,不,不是下属,是同僚。” “你去告啊!”一声柔美的女声传入凌潇耳中。 “听雨,你的声音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娘娘腔。”凌潇挖苦道。 “凌潇!”一声吼,震得凌潇的耳膜都快破了。他颤颤巍巍地回过头,却见璎珞正站在自己身后,怒火简直可以把她的头发给点着了。而听雨,此时正一脸无辜地站在旁边。他到底是哪里无辜了啊? “璎……珞,”凌潇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弱弱地开口,“我……我知错了。” “来不及了。”璎珞冷笑。惨叫声顿时不绝于耳。 +++++ 逸轩抱着九尾狐静静坐在碧桃花下。 一壶清茶,一襟冷香。 “真不知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会让这般风华绝代的你独自消愁?”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人,穿着冰蓝色的上好绸缎,腰系玉带,面容绝美,神色宁静,嘴角保持着完美的弧度,说不尽的风流不羁。 逸轩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倒是悠闲,大老远地从东傲跑到天诏,就只为了跟我说这句话?” 男子无奈地耸肩,“我看悠闲的是你吧?我可是任务缠身啊!最近扮成我师傅的样子实在是太别扭了……” “又出了什么事吗?”不经意地问。 “逸轩,你要打探消息也用不着这么直白啊!”男子揶揄道。逸轩低首垂眸,不再理会他。 “喂!你真不想知道啊?”他试探地问。 “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能如何?涣,你说呢?” 慕容涣愣了愣,“呃,这个啊……不过,这件事我是一定要跟你说的。苏黛姮已经来了天圣了。”让他失望的是,这个消息并没有激起逸轩多大的兴趣。 “是吗……”他仅仅只是很给面子的回了一句。 涣无力地摆了摆手,“呐,我走了。” 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涣恨恨地回过头,多说一句话会死人吗?当然,他只敢在心里这么想。 但是,明明说了要走,他又提步回来了。“啧啧!我觉得吧,只要我多看你一看,就可以少折十年寿。”他的笑容变得有些轻佻,“瞧这眼,这眉……” 逸轩什么也没有说,倒是怀里的狐狸不乐意了,忿忿地挥舞着自己的小爪子,心中暗道:这是调戏!绝对是调戏!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逸轩,你说你怎么不是女子呢?”涣继续调笑道。 “恩?”逸轩抬起脸,此刻,天地仿佛都为之黯然失色。一身不染,洁白,纯粹,隔绝了尘世的污浊和喧嚣。即使身处十丈软红,他依旧是那株不变的白色无根莲。 看得慕容涣不禁一愣,“因为那样我好娶了你呀!”言罢,他爽朗出声,“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哈哈哈……” 逸轩含笑,眼中却浸润了一地冰冷的碎光,“那……你是在跟你的小妹抢人吗?”他忽然出声,一双眼眸漆黑如墨,似乎敛藏了在江南杨柳中飘摇的轻柔的烟雨。 慕容涣的笑声戛然而止,嘴角微微抽出着。这家伙……隐藏得很深啊……居然还把小妹搬出来,明知道我最疼这个妹妹了。 逸轩不再说话,只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一人,一树,桃花落下,铺就一地残红。那时,他眼中蒙上了远山群岚重雾的溟濛,只是归入迷途。一身素白,无暇得刺眼。那娇嫩的花瓣轻柔地翩然舞下,只是怕打扰了他;天地寂静,梵音已绝,只是怕……扰了你啊…… 这一幕,慕容涣一生再难以忘怀。 第二十八章 天火之劫 悠闲地走进憬府,却见里面下人们都搬着东西,忙忙碌碌的。 “怎么了?”鬼蝶穿过人群,走进客厅,问坐在首座正出神的夏憬宇。 “哦,”他回过神来,“我的生辰就要到了。” 鬼蝶正想说什么,一声惊呼把众人的眼神都吸引过去。 “陌殇哥哥!”昭华冲进来,双手环住鬼蝶的腰,眼里似是闪动着泪光。 下人还有夏憬宇的神情,大概只能用惊愕来表示了。鬼蝶的嘴角不停地抽搐,“喂!我说……” 只是她还没说完,便被昭华打断,“陌殇哥哥,走,我们去探讨一下喜欢的问题。” “陌……陌殇啊!”夏憬宇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鬼蝶的头上降下几条黑线,“你们思想就不能健康点儿吗?”她一只脚直接踩上边上的椅子,颇有几分恶霸的味道,“没听到是探讨吗?嘁!” “就是,”昭华自以为很潇洒地撩了撩额前的留海,随后,她一把抓起鬼蝶的手,直接把她拖到了后院。 “昭华……”鬼蝶冷冷地看着她,声音低沉。 昭华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陌殇哥哥,我不是故意的。”她低垂着头,就像犯了错的孩子。 鬼蝶不语,就这样一直静静地看着她。 啪嗒——啪嗒——泪珠一滴一滴地滴落。 “我又没说你,你哭什么?”鬼蝶皱了皱眉。 “不是因为陌殇哥哥。”昭华用手背抹去脸上的眼泪,瞳孔中充满了倔强。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父皇说,她要让我去和亲。”昭华又一次哭了出来。 鬼蝶微微一愣,和亲吗?这正是身为皇家之女的……最大悲哀。她用指腹轻轻揩去昭华的泪。这一次,格外的温柔。 昭华停止了哭泣,傻傻地看着鬼蝶。 “怎么了?”鬼蝶停下动作,满脸认真地望着面前的人。 “陌殇哥哥,你帮我吧。”昭华带着哭腔,不禁让人心生爱怜。 鬼蝶默默地站起身,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昭华满怀希冀地看着她,就好像看着可以让她爬出黑暗的救命稻草一样。 “不行!”她毅然决然地说,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即使不是昭华去,也会换成其他人的。 两个字,生生地摧毁了昭华美好的幻想,“陌殇哥哥……”那般苍白无力。 “昭华,这是你注定要走的路。”鬼蝶低首垂眸,雾样的发丝在身后飞舞,“我不是天,不是神,无力改变你的命运。世事无常,此去和亲,也未必是件坏事。” “可是我不要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男人!”昭华的眼圈又一次红了,“而且我要嫁的还是皇帝。我从小的时候就看见我母后每天强颜欢笑的样子。她陪了父皇二十七年,可是当父皇坐上皇位后,她却还要装作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替他选妃。父皇看到的永远都是母后笑语盈盈的模样,却从来不知道,每天晚上母后都在默默垂泪。所以我才那么想离开皇宫,可是……可是……” “世上不幸之人何止千万……”鬼蝶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若当真有一天你得以离开这个囚笼,你有什么能力养活自己?” 昭华停止了哭泣,愣愣地看着她。是啊,她一直习惯于依靠父皇的荫庇,又怎会想到有一天要靠自己的双手吃饭? “和亲吧……”鬼蝶撇过头。 “如果我嫁去东傲,陌殇哥哥你会陪我吗?”昭华突然抬起脸。 “东傲?你说,你要嫁去东傲?”鬼蝶猛地抓住她的肩膀。 “恩,怎么了?” “没事……”鬼蝶垂下手,眼中像是有什么光芒在瞬间破碎了,“东……傲……”她的声音在颤抖,那是来自灵魂的吸引。 幽精,是你在召唤我吗…… ———————————————————————————————————————————— 一身白纱衣飘忽若仙,腰间束着织锦缎带,长发及腰,发间别着碧玉簪子,上面垂着流苏,精致的素颜,眸如空灵,唇如樱瓣,透出浑然天成的绝世的气质。 醉舞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我家小姐就是天生丽质,一下子就把那些自命不凡的千金给比下去了。” 鬼蝶朝她翻了个白眼,没有言语。这种事她早几千年前就知道了。 “哦,对了。小姐你为什么突然要换回女装?”醉舞无视鬼蝶的白眼,忽然响起什么似的问道。 “因为想换。”说了跟没说一样,你不想换谁敢逼你换?醉舞在心里想,怪不得小姐这么急着要离开憬府。可是这事也用得着这么急吗? “你在想什么?”鬼蝶眼神不善地盯着她。 “没什么!”醉舞赶紧收回思绪,默默祈祷,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鬼蝶却丝毫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既然没什么,那你干嘛那么大的反应?” “啊?”醉舞眼珠子咕噜一转,事到如今也只能拼一把了,“真是的,小姐你还说,都是你突然说那么大声,我才被吓到了嘛!”她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一边往门外退。忽然,她蹭得跑了出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 夜深人静,洛水山庄中的所有人都已熄灯睡觉。只有一间屋子中依旧烛影摇晃。 “我还没去找她们,她们就自己找上门来送死。”鬼蝶冷笑。她指的自然是苏黛姮来到安落城这件事情。 “之前我就应该把这个麻烦解决掉,你为何拦着我?”逸轩眼也不抬。 “那个时候我是不想给小蝶惹麻烦。谁知道苏黛姮居然不知好歹。”鬼蝶咬牙切齿。 茶杯在逸轩手中被捏碎,化作粉末飘散在空中,“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的名字。”然而他的手上没有一丝伤痕,更别提是血迹了。 鬼蝶撇了撇嘴,“不过说起来,妖雪阁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动不了。”逸轩简短地说。 “什么意思?”鬼蝶蹙了蹙眉。 “被人保护起来了。但是我认为那个并不是人,因为在我的认知里,人还不可能会到那种程度。”逸轩说得很平淡。 你自己不是人吗?虽然是恢复了记忆,但是曦泫的能力在普通的肉身中是不可能完全苏醒的。“所以呢?你现在是千分之一,对吧?”鬼蝶毫不放在心上。 “不清楚呢……”逸轩把玩着某个不知名的小巧的玉器,“大概吧……不过,我们不是应该说妖雪阁的事情吗?” “这件事以后有的是时间再说。”鬼蝶的眼中闪动着一股莫名的兴奋,“现在我对你更感兴趣。以前在神界偶尔听人提及过你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能力,那到底是什么?” “我也忘了。”逸轩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这招你骗我没用。”鬼蝶明了。 “是吗?本来我觉得你会害怕,但是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妨向你说明。”逸轩看起来很平静,“它一共分为七重。第一重是……” “停!我忽然不想听了。”鬼蝶讪笑着,这种表情在她身上很难得。 “其实挺有趣的,你真的不想听吗?”逸轩的笑恍惚间带着些许蛊惑。 “抱歉,我并不觉得专属于恶魔的那些可怖的能力会有多有趣。” “你知道我不说假话的。”逸轩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 “因为对你来说很有趣。”鬼蝶太了解他了。 “拥有六界的能力,难道这种事还不有趣吗?”逸轩笑得越发灿烂。 “如果这样算是六重的话,那第七重是什么?”鬼蝶问。 “那个的话,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恐怖,还是不说了。”他说的有点恐怖,与实际相差甚远。那在别人眼里,无异于天地同毁。 “对了,你当年不是没有拿到紫微琉璃珠吗?”鬼蝶又问道。她实在是不想深究那些具体是什么能力。她今天还想睡个安稳觉呢!不过,她倒是可以猜到,逸轩雪发银眸的样子应该是因为神界的能力。那时的他,体内的功力几乎是以数十倍的速度翻涨。 “不需要。”逸轩回答得很简洁。 鬼蝶低下头沉思,六界的能力吗?还不止他说得那么简单。这些事恐怕连天帝他老人家都不知道。明明他可以把小蝶保护得很好,为什么…… “那是因为当年我不够狠心。”逸轩突然冒出一句。 “不准用读心术偷看我的内心!”鬼蝶狠狠地警告。随即她忽然愣了一下,“你说的‘不够狠心’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时至今日,我可以为她做到一切,那些比付出生命更加惨痛的代价。”逸轩笑着解释。 “拜托你下次说这种话的时候,能不能配合点相称的表情啊?”鬼蝶用一种看怪物的表情看着他。 “不行。”逸轩很认真地拒绝了。 鬼蝶差点气背过去。“我最后再向你确认一件事。” 逸轩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听雨那件事,其实是你干的吧?”鬼蝶的表情变得有些高深莫测。 “哪件事?”逸轩依旧很平静,“我怎么不知道?” “你就别装了。”鬼蝶突然压低自己的声音,“虽然当初这件事表面上好像是小蝶做的,但是其实是你吧?” “你又怎么确定?”逸轩勾起一抹浅笑。 “你别忘了之前我待的地方。”鬼蝶恢复原来正常的表情,“我发现小蝶的阳寿根本就没改。我就想到,是你瞒着她在那之前……”她说到一半便住了口。 逸轩起身,“夜深了,你好好休息吧。”他的神色看不出有任何异常。 走出门,把门带上。 逸轩脚下忽然一个趔趄,一种剧烈的痛苦瞬间从大脑传递到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一次次痛楚如同海浪拍打礁石般慢慢地浸没了他的意志。 熊熊燃烧的火焰,肆意跳跃的火苗,舔食着一切,焚烧着一切,述说着天神的愤怒。 脑海似乎被一往无前的潮水淹没,痛到仿佛有一双残忍无情的手活生生地撕开了他的大脑。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幻化成了另一个场景。 火势高高地向上窜起,那鲜艳的橙红色深深地灼伤了他的双瞳。 “不可以……不可以伤害她……”逸轩一手抓住门框,留下了五个长而深的手指甲划过的痕迹,“不要……”他无力倒下,一身的汗水浸透了衣衫,发丝凌乱地粘在脸上,更显得他的脸色十分苍白。 +++++ 逸轩躺在床上,整个人显得十分虚弱。另外六个人围在他身边。 “谷主,他没事吧?”凌潇小心翼翼地开口。 “情况很不乐观。”鬼蝶的眉蹙在了一起。 “火……火……”逸轩微微张了张嘴,从口中发出几个含混不清的音。 “从刚才他就一直在说‘火’,谷主,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羽鹤攥着衣角。 “该不会是鬼火吧?”凌潇一脸惊恐地在璎珞耳边轻声说。 璎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别乱说!” “是天火。”鬼蝶叹了口气。 “天火?”其余几人面面相觑。 “求求你,不要烧死她,不要……”逸轩的额头上不断地渗出豆大的汗珠。 鬼蝶把手覆在他的额头上,“现在他的脑子里在不断地重复同一个场景。”她把手放下。果然还是释怀不了吗? “什么场景?”无情终于开口。 鬼蝶抿了抿嘴唇,什么也没有说。那件事是绝对不可以提及的,因为一道结了痂的伤疤,撕开后,是鲜血淋漓。 “但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听雨有些不确定地说,“就像做噩梦一样,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鬼蝶的表情异常严肃,“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他会精神崩溃而死的。” “精神崩溃?太夸张了吧?”凌潇更害怕了。 逸轩的手一直紧紧地抓住被单,像是抓住什么依靠,“不可以杀她,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与她无关。” 鬼蝶俯下身,“曦泫,都过去了,没事了。” “曦泫?他是谁?”凌潇像是自言自语。旁边的璎珞用眼神制止他说下去。 “火……好大的火……她被活活烧死了……”一滴眼泪从眼角溢出。 鬼蝶别过脸,硬是把眼眶里的泪给逼了回去,“曦泫,不怪你,这一切都不是你的原因。” 逸轩忽然抓住她的手,“鬼蝶,对不起。我求他了,我跪下来求他了。可是……可是他还是不愿意放过她,对不起……对不起……”他的眼依旧紧闭着,发丝散乱,嘴唇苍白,被汗水湿透的衣衫像是在水里浸过一样。他的语气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那么让人心疼。 “我找不到她,我追了好久……找了好久……我甚至……甚至连她的骨灰也没有找到。”逸轩的声音带着哽咽,他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她怎么可以那么残忍……一日夫妻,一日夫妻啊!” 鬼蝶的泪越发汹涌,干脆趴在手臂上大哭起来。“曦泫,你别说了。”鬼蝶一边哭一边说,“这真的不怪你。你能做的都做了,这是她的命。” 她第一次,哭得像一个孩子一样。 第二十九章 东海五公主 好几天过去了,逸轩依旧处在昏迷之中。只是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还可以支撑多久。 鬼蝶把玩着手中那朵千年天山雪莲。要是逸轩知道自己把他千方百计寻来给倾月的这些东西都给他喂下去了,会不会气疯啊? 不想这些,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他的病因。鬼蝶苦恼地挠了挠头。据她所知,世界上还没有一种药物的药性是这种功效。莫非逸轩也和倾月一样种了什么巫蛊之术?也不对,那凶手何必要等逸轩和倾月分开了那么久再动手呢?难道是其余五界的东西?要真是那样的话,这件事查起来可真有些棘手了。 “谷主!不好了!出……出事了!”璎珞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我把药熬好了端到房里,结果我看……看到……看到逸轩他不见了!”她总算是断断续续地把整句话说完了。 “什么?!”鬼蝶蹭地站了起来,扔下雪莲,拉过璎珞便跑了出去。 +++++ 猛地推开逸轩的房门,发现屋子里果然空无一人。 鬼蝶的脸色“唰”地白了,“怎么会这样?”逸轩那个样子,一定是被人劫走的,到底是谁能悄无声息地潜进洛水山庄,而且还带走了一个人? “谷主,你没事吧?”璎珞在她身后担心地开口。 鬼蝶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替自己担心。“呵,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她突然自嘲一笑。 “谷主……”她该不会疯了吧? “璎珞,我们走吧。逸轩根本就不需要我们替他担心。”以他的身份,不知道有多少人拼了命地想保护他。更何况还有…… 璎珞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谷主她……真的没事吗? 一个白色的人影赫然出现在门口。 “逸轩!”璎珞惊叫出声。大白天的,见鬼了吧? “没想到你回来得这么快。”鬼蝶像没事人似的耸了耸肩。 逸轩微微一笑,他的脸色仿佛比之前更加苍白,发丝没有束起,自然地垂下,整个人显得有些瘦弱,平添一份美感。 “是谁把你带走的?”鬼蝶的语气冷冷的。 “我不想谈这件事。”逸轩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故人吗?”鬼蝶像是看透了什么。 逸轩兀自回到房里躺下,“不,没有任何关系。” 回答得那么坚决,就说明一定有什么关系。鬼蝶心中已经了然。她撇了撇嘴,提步走出屋子。璎珞赶紧跟了上去。 +++++ 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狐从打开的窗子窜了进去。 逸轩躺在床上,墨发散落,脸色苍白,渗出细密的汗珠,也许是睡觉,但更像是昏迷。 “殿下,殿下。”雪狐伸出爪子推了推他的手臂,却毫无动静。 它突然受了惊似的收回爪子。为什么现在的逸轩主人与凡人无异?难道……难道他被人退去了一身功力,所以才会虚弱成这个样子?到底是谁干的?可千万别是那条贱龙啊! 雪狐装似痛苦地用爪子捧住自己的头。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啦?殿下,你快点醒过来,否则以我小狐的修为是帮不了你的。 某只狐狸正在一旁痛苦,因而丝毫没有注意到逸轩身上正一点点地发生着很细微的变化。 一些奇怪的声响把雪狐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啊!”它突然窜了起来,一直退到门口才停下。它瞪着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带着好奇和惊慌。 从逸轩裸露在外的皮肤可以看到,他的皮肤突然变得很晶莹透明,以致于里面的经络、血液、骨骼的颜色都可以看得很清晰,使得他此时整个人看起来显得十分恐怖。而这些,此时正被一种很纯净、很精纯的金色如雾般的光芒包围着。这些光芒中抽出无数条丝线般的触手,将经络等重重包裹起来,慢慢地缩小,融合,最终完成了重生。 雪狐的眼珠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它所看到的,应该说是将所有的经络、血液、骨骼进行了一个重生。即使隔着一大段距离,它也依旧被逸轩自己无法抑制而不小心泄漏的灵力而压得险些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神界之人的力量吗?不对,如果逸轩重新拥有了神躯,他现在不可能还会待在这儿的。雪狐捧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越发完美的人。 指尖微微颤动,一双眼眸缓缓睁开,如同不起波澜的湖泊,安宁而平静。脸色依旧虚弱得苍白,却仍然俊美高贵如同天神,更比之前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 “殿下。”雪狐蹭地钻进了他的怀里。 “你怎么来了?”逸轩支起身子,把雪狐抱了起来。 “我觉得你出事了,就赶紧赶了回来。”雪狐在他怀里不停地变换着舒适的姿势,乐此不疲。 逸轩不再说话,只是含着笑静静地看着它。从它那蓝宝石般的眸底,他是不是依稀看到了她的影子? 雪狐从他怀里伸出毛茸茸的腿,挣扎着跳了出来。 “怎么生气了?”逸轩浅笑着,并没有一丝的恼怒。 “我觉得你是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雪狐纠结地用爪子揉了揉脸。 “也许是你和她在一起待久了,你越来越像她了。”逸轩起身,将三千如墨青丝束了起来。 “既然如此,你干嘛不去找她?”雪狐干脆直接趴到了地上。 “长痛撕心,短痛彻肤。”逸轩垂眸,睫毛的阴影遮住了他眼中翻滚不息的情绪。 “不明白。”雪狐继续眼巴巴地看着他。 “只要不相爱,她就可以平安地过完一生。否则……”今日之事便是最好的例子。 还是不懂。雪狐一脸茫然。 “那便罢了。”逸轩无奈地置之一笑。 “那么殿下,之前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的功力都被人废掉了?”雪狐不肯罢休地提问。 逸轩撇过头,望着窗外繁花开谢,许久没有言语。 —————————————————————————————————————————— 两个时辰前。 “噼啪——” 山洞中,火苗跳跃着,映出两个人影,不断摇晃。 逸轩躺在一旁,眉头紧皱,汗水滴落,仿佛是被困在了一个可怕的梦境里,挣脱不得。 一人踱步走到他身边,穿着黑色斗篷,看不清他的样貌。 “……”逸轩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曦泫,你想说什么?”从声音判断,黑衣人应该是一个女子。她慢慢俯下身,凑近逸轩的脸,想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只可惜,她所有的殷切的希望,都在下一刻灰飞烟灭。她原本上扬的唇角在听清逸轩的话时,顿时垮了下来,似乎可以想象到她此时因愤怒而变得格外狰狞的面孔。 “现在你知道了答案,可以放手了吧?”一位老人从洞外走了进来,白须飘飘,仙风道骨,骨子里透出一股清高。 “不!我不!”她发出野兽般的吼叫,充满了不甘,“我不相信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心里还是没有我!” “你不是为了他,你只是为了你自己。”老人的声音显出历尽沧桑,看惯世事的无奈。 “你这个老家伙懂什么?!我和他才是本来应该在一起的,都是那个半路上冒出来的野丫头破坏了我们的感情!你应该去杀了她!去杀了她!”她近乎癫狂地抓住他的衣领。 “我没有权利干涉什么。但是我知道,曦泫他没有爱过你,如今的逸轩更不曾爱过你。就算没有那个人,他依旧不会爱你。”老人极其平静地说着,与面前的人形成强烈的反差。 “不,是老天不给我机会,是老天对我不公!”两行热泪从她的眼眶滑落。 “老天从来都很公平,是你自己没有把握机会。你以为,你是最近才找到他的吗?”老人的眼神中难得地带上了一丝讽刺。 “你是什么意思?”她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手。 “十二年前,你曾路过一片战场。当时,你一眼也没有看那个昏迷的孩子。你说,‘曦泫的身份何等高贵,又岂会是这等没落氏族的子孙?’没错吧?”老人的嘲讽更加显而易见。 “那个孩子……”她回头望了一眼逸轩,随后又自己摇头否决,“不是的,不是的。” “当年他的家族遭到屠杀,他是唯一的幸存者。”老人将目光转向逸轩,说不清是什么情绪,“那个曾经凌驾于众生的最高贵的氏族,如今只剩下了他一人。” “不可能。”她瘫坐到地上。 老人不再与她多说,径直走到逸轩面前,将一粒褐色的药丸塞入他的嘴里,“‘惑情’?怎么样?他记忆中最刻骨铭心、最悔恨的场景,是否让你满意?” 她恶毒的眼光射向他。她腾地窜起身,以出乎意料的速度移动到逸轩身后,手指拼尽全力在他身上一处大穴一点。 鲜血喷涌而出,全身所有的力气好像都在一瞬间被抽光了,虚软无力。这是逸轩醒来时唯一的感受。身为习武之人,他当然清楚她对自己做了什么事。对于会武的人来说,这样的后果比死都难受。 “你太过分了!五公主!”老人终于忍耐不住,将一腔怒火都发泄了出来。 逸轩示意他先冷静一下。“五公主,记住你今天做的。来日,定叫你加倍奉还。”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决绝,带着湮灭人心的肃杀。 “五公主?你叫我五公主?我可是你未来的妻子!”她失控地喊道。 逸轩没有理她,在老人的搀扶下他勉强支撑着站了起来。 “曦泫,你看你现在和一个废人有什么差别?和我在一起,我会把你的功力都还给你的。而且,天帝他也一定会原谅你的。这样,你又能重回昔日的无上地位了。”她走上前拉住逸轩的手,语气软了下来。 逸轩缓缓地把手抽了出来,眼神比冬日的寒霜更加冰冷。那种眼神,看着她像是在看着一个笑话一样。“我从未做错,何来原谅?还有,五公主,我希望你能记住,曦泫已经死了,心死,身也死。”他一字一句地说,把她的一切都下了一个否决。 逸轩拒绝了老人的帮助,自己一步步地走出洞外,每一步,仿佛都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然而对于他来说,这种无力和那个时候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不……不是的……”五公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以为呢?”老人冷冷地看着她,“你还在奢望以前的那个曦泫还活着吗?他说的没错,曦泫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他就是当初被你们逼死的!” +++++ 逸轩站在峭壁上,阳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辉,风吹起他白色的长袍,猎猎翻飞。 “对于你来说,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老人站在他身后,神情看不出悲喜,“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水宿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痛不欲生。她太不了解曦泫,亦不了解我姬翎逸轩。”逸轩闭上眼,残红在他身边纷飞而下,那一刻,美绝人寰。 ———————————————————————————————————— “果然是那条贱龙!”雪狐愤愤不平地挥舞着爪子。 “只可惜她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到我居然会用这种方法。”逸轩淡淡一笑,也许是对水宿的嘲讽,也许……是其他。 雪狐点了点头,“殿下,反正你日后还要去要青龙的神力之源。不如就让青龙去灭了他们东海龙族!” 逸轩摇了摇头,“在她触碰到我的底线之前,我不会对她动手。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了。日后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想她也会放下芥蒂,不去为难倾月。” 第三十章 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 慕容涣的手指有节律地敲打着桌面,墨发在如水的月光下泛出一种诡秘的色彩。此刻,两名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少女正恭敬地垂首等待着什么。 “露盈,此次进入天诏国皇宫,有什么消息吗?”慕容涣慵懒地靠在椅背,脸上露出一种似睡非睡的倦意。 如果鬼蝶在这儿,一定会认出来,当初她在皇宫里遇到的名叫露盈的小宫女,就是那两名女子中的一人。 露盈摇了摇头,“但是,我碰到了三小姐。” “这件事我知道。”慕容涣微微颔首,“那还是我助她进宫的。最近天诏帝似乎对我起了疑心,我会先替师傅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然后再赶回东傲国。这件事,刻不容缓。” “属下明白。”露盈点了点头。 慕容涣慵懒的睡意突然在顷刻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具压迫的凝重的神情。因为,他正看到另一名女子从怀中缓缓掏出几封书信。 “启禀少主,这些书信分别是如梦山庄,残月落花楼,烟重宫所写。”女子郑重其事地将信递了上去。 光洁如玉的双手优雅地将信展开,露出笔墨淋漓的字迹,“呵……真是好大的手笔。”慕容涣轻笑,“真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他兀兀自语。 “少主……”女子试探性地开口。 慕容涣将信翻了过来,“看到了吗?这三封书信,出自同一人。”字字力透见骨。“这绝对不是巧合,江湖人也早已默认,这三派势力,完全是由同一个人或同一个组织所统领。但是,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的……”慕容涣垂下双眸,“那个人,是在告诉我他的身份。他知道,我不会拒绝他的。” 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你这又是何苦? “信中大意,目的就是为了对付妖雪阁。”言毕,他折好信纸,郑重其事地收到自己的怀里。 “那少主,这件事要向主子禀报吗?”先前那名女子小心翼翼地开口。 “义父那儿,我会亲自向他说明。此事关系重大,各方牵扯势力太过复杂,我不想出现任何差池。”他抬起了眼,“露盈,落衣,天亮之前,务必要将今晚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忘得一干二净。” “是。” —————————————————————————————————————————— 蓝色的纱幕在风中拂动,仿佛泛起一阵水纹,人影绰约。 在这殿内的高台下,坐着三个人,只是跺跺脚就可以让江湖颤三颤的三个人,年轻得让人羡慕,嫉妒,还有害怕。 所有人都没有猜错。如梦山庄,残月落花楼,烟重宫,的确只听命于一人。只是,从没有人知道那个人是谁。普天之下,恐怕只有这三个人才知道他是谁。 但是,他们也只是知道,那个人是一个老人。是的,一个迟暮的老人。 “主子,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对付妖雪阁?”一名女子小心翼翼地开口,身着淡黄色长裙,艳若桃李。 “你有何异议?”从纱幕后传出来的,是极其沙哑且难听的声音,却充满了威严,奇异的,没有让人心生厌恶的感觉。 “不,属下只是觉得,那个苏黛姮不简单。”女子急忙辩解,“她似乎和西秋国皇室有些关系。” 沉默了一会儿,那个声音才道,“苏黛姮是当今西秋国皇上与一名舞姬所生的孩子,从小就被送出宫外。所以,她心里或多或少总会存在一丝芥蒂。皇室的事你不用管,由我来解决。” “属下明白了。”女子垂首恭敬地说。 “可是主子,为什么偏偏是血门?”一直隐于黑暗中的一个男人开口了。他身穿黑衣,半张脸被面具遮住,显出刚毅的脸部线条。 “我本意并非借刀杀人。”那个声音淡淡道。 男子眼中瞬间流溢惊讶之色。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忙垂眸收敛自己的情绪,一阵心悸。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的心思毫无保留地展现在那个人面前。这种感觉,绝不好受。 一直安静着的少女蜷曲着全身,窝在椅子里,鲜红色的长衣衬着她如雪的肌肤,一双眼眸空洞得诡异。仿佛察觉到男子情绪的波动,她扬起自己那张如瓷器般精致的脸,咧开嘴,笑了笑。 “我只是成人之美罢了。最后一件事,最近九大门派的威风盛的很,也该杀杀了。”隐约看见纱幕中有一个人影,缓缓起身。瘦削修长,不倨而傲,仿佛有君临天下之姿,让人从灵魂深处生出膜拜的心理。 “恭送主上。”三人起身,双膝跪地。 意识到那股压迫的气息已经远去,先前那名女子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落舞姐姐,这是不恭哦!”少女的目光依旧是一片灰白的死寂。但是望着她的眼,让人觉得仿佛有一双焦黑的手从血污中挣扎出来,死死扼住你的喉咙。“嘻嘻……这可是会被抹杀的哦——”少女抬起自己娇嫩的小手,狠狠地在脖子上抹了一下。 女子起身,原本的面无表情被一脸诱人的妩媚代替,“沫萱妹妹,你怎么还是老样子?老是这样吓唬别人,以后哪有男人敢要你啊?” 少女站了起来,这才发现,那红色长衣对于她来说有多么宽大,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她将右手食指放进嘴里,看似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像极了一个无邪的孩子。“嘻嘻嘻,那我就只好等着。当鲜血成为覆盖你的华丽的外衣时,为你吟唱这首镇魂歌。”她发出瘆人的笑声,听起来如同深渊恶魔的狞笑。 “主子一走,你们两个就这样?”男子淡淡地看着她们两个。 “呦!有没有人教过你,最好不要插手女人之间的事。”落舞抬手掩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我才没空。”男子扫了她一眼,随即望向天际,眼中闪动着如孤狼一般嗜血残忍的光芒。 “嘻嘻,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忍不住了呢……”少女好像突然不好意思了似的,伸出舌头,一点一点,细心地舔着自己如玉的手。她原本空洞的眼中,此时泛起了杀戮的血光,仿佛翻飞着血雨。 锦沫萱,燕落舞,弦歌眠。 似乎是充满了画意诗情的名字。但是,江湖人都知道—— 当这三个名字出现时,就象征着无尽杀戮的开始。 ———————————————————————————————————————— 血门 庭院之中,一名男子正精心修剪着一株开得正盛的牡丹,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是在看着昔日的恋人一般。 “义父。”慕容涣走到他身后,一撩衣袍跪倒在地。他一直都弄不明白,以义父的性子,怎么会单单偏爱这华贵的牡丹? “起来吧。”男子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虽说他是慕容涣的义父,但也不过三十几许,看起来大不了多少,秀气的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眸深沉如海,似乎刻进了万世沧桑。 慕容涣不禁愣了愣,在他眼前,义父的脸和另外一个人的容颜渐渐重叠。 “你在看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慕容涣不甚在意。 “哦?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男子饶有兴趣地问。 “那是因为以前没现在感觉这么强烈。”慕容涣解释道,“现在她越长越大,长得也和你越来越像了。等等,义父,该不会——”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在外面有一个私生女,然后没跟我说?” “臭小子,你胡说什么?”男子愠怒道,“你义父我一生未娶,何来‘私生女’一说?” “可是真的很巧。她和你一样,都姓冷。”慕容涣故作委屈道。 “是吗?叫什么名字?”男子转过身,继续修剪着那株牡丹。 “冷倾月。” “咣当——”剪子从他手中滑落,掉落在地。牡丹花瓣纷飞而落,铺就一地艳丽,仿佛是女子上妆所用的胭脂,醉倒红颜。 “冷——倾——月——!”他蓦地转过头看向慕容涣,目光似电。 “是啊,怎么了?”慕容涣不解地问。 “冷倾月……冷倾月……噗——”一口鲜红喷在那华贵的牡丹之上,妖异得凄凉,一如那一场凋零前的盛世繁华。 “义父!” +++++ “皇嫂,这株牡丹花叫什么名字?” “醉胭脂。” “醉胭脂?” “是,它还有一个名字,叫作‘宏图’。” “皇嫂很喜欢吗?” “是啊,我希望你的皇兄能得偿夙愿,大展宏图。” 少年不再说话,怔怔地望着那株牡丹。 那年,他爱上了一个最不该爱的人。他甘愿为了这一段不可言说的无望爱恋,深陷宫闱纷乱,最后隐世而居。从此——一生不娶。 +++++ “我没事。”男子抬起手,阻止了慕容涣的动作,硬是将那一口腥甜咽了下去,“你说的冷倾月,她在哪里?”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十指已掐入了血肉。 “她在天诏国的安落城。”慕容涣恭敬道。他不知自己到底有多久没见过义父这么认真的样子了。 男子起身,一脸凝重。“涣儿,从今天起,你就是血门的主上。” “义父!”慕容涣不由得惊呼,“义父,我还有很多要学的地方。而且你……你……” “你不用说了。”男子淡淡道。 “义父,如果你已经决定了,那……那起码,听完我说完这件事。”慕容涣努力将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什么事?” “如梦山庄,残月落花楼,烟重宫,让我们血门和他们一起剿灭妖雪阁。” “你担心这是借刀杀人之计?”男子反问。 “不,我相信那个人不会害我。但是,我实在想不出他还有什么其他的用意。” “答应他们。”男子已牵来了一匹马,“如此成人之美的好事……我和西秋国,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他自言自语道。 “这和西秋国有什么关系?”慕容涣问道。 “苏黛姮就是西秋国的公主。”策马扬尘。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慕容涣依旧不解,“那你又是怎么会知道这些皇家秘辛的……” 风从两边呼啸而过,男子脸上终于现出焦急之色。 十五年了,十五年了…… +++++ “皇嫂,快跟我走吧!半月之内,京都就将被攻陷了啊!” “可是,我不想再害别人了。”绝美的女子缓缓撩开自己额前的发丝,露出一抹醒目的冰蓝色的泪型胎记。 传说,孤独的人生受了极大的侮辱,死前的最后一秒流下的最后一滴眼泪,转世后会幻化成额头上的一抹泪型冰蓝色胎记,称之为仇恨泪。 传说,拥有仇恨泪的人轻则颠覆朝代,重则祸国殃民。 “皇嫂……” “你说我,是不是根本就不应该爱上谁?” “爱没有不应该……爱哪有错?爱哪里错了……” 第三十一章 轮回尽头 暖风慵懒,缱绻了花香。青丝飞舞,仿佛刻画了三千痴缠。 “你要走?”逸轩问道,发丝如水般柔顺地垂落。 “恩。”鬼蝶点了点头,“我累了……曦泫,我好想回家……”她侧过头看着他,一滴泪从左眼滑落,“你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吗?” 逸轩沉默了,深谙的眼底看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绪。 “曾经,挽梦说,对于她,只有要你的地方就是家。” 逸轩的双手倏地收紧了,牙齿几乎将下唇咬破。“我不值得她这样做。你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是啊,这个世界上我最恨的人,就是你了。”鬼蝶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但是,求求你,救救她……幽精的事,也拜托了……” 她那双眼眸逐渐失去了光彩,最后变成一片死寂。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灵魂,抽光了所有的力气,倒在逸轩怀里。 “你又是何苦呢,爽灵?”逸轩将她凌乱的鬓发捋到耳后,“即使你不这么做,我也会救她的。”他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殿下,她这是怎么了?”雪狐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 “她恐怕是感受到了幽精的存在,将自己重新封印到了倾月的身体里。她怕我舍不得自己的元神,”逸轩将头埋在她的发间,“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 “她什么意思?这不是明摆着不信任你吗?”雪狐义愤填膺地说。 “我不在乎。因为鬼蝶不是倾月。”逸轩淡淡地笑着。 “腓儿,其实,我也会累的啊……我常常会想,若我不是曦泫,倾月也不是曾经的挽梦和晞蝶就好了。” “若不是我,她如今恐仍独守佛前,何必受这红尘纷扰?” “殿下……”雪狐轻轻开口。 “殿下?我连爱自己所爱的人的权利都没有,还不如只是一介布衣……你很不满吗,水宿?”逸轩抬起头,那双眼眸仿佛看透了一切。 雪狐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一阵紫光氤氲,它已化成了一名紫衣女子。绝美的容颜,原本应该蕴含着如水般的柔情,此刻却充满了怨恨。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水宿直视他的双眸。 “你把腓儿弄到哪里去了?”逸轩反问。 “你就不能好好地回答我一次问题吗?”水宿皱了皱眉。 “腓儿在哪里?”逸轩淡淡道,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难道我在你眼里连一只畜生都不如吗?”水宿冲他吼道。 倾月虽然已经成为了没有灵魂的空壳,但她依旧具有一些身体的本能。听到水宿的大吼,她也不禁在逸轩怀里皱了皱眉。 逸轩带着她后退了几步,“没想到五公主还是有这点自知之明的。” “你……”水宿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我也不想再跟你废话,把她交出来。”她伸出手指着倾月。 逸轩笑了笑,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事情一样。“那就……踏过我的尸体吧。”他抬起双眸,充满了毅然决然之色。 “那就怪不得我了。”水宿沉声道。一条长绫如同灵蛇一般从她袖中探了出来。 逸轩轻轻地在倾月额头上落下一吻,缓缓松开搂在她腰间的手。再抬眼时,已是一片凛然生寒的杀机。 长绫挥出,密集而紧促的攻击如雨点般落了下来,几乎招招置人于死地。 “唉。”逸轩轻叹一声。不知脚步是如何诡异地移动,闲庭信步般便躲过了那密不透风的攻击。 “你的功力不是被我废了吗?”水宿突然停手,脸上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残忍的笑容,“好,很好,你居然为她做到如此地步。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她的双手做出一个奇异的动作。“水月殇华!” 空间在瞬间被扭曲了。 “禁术……”逸轩皱了皱眉。 “你还不快动手!”水宿突然朝逸轩身后喊道。 糟了!逸轩猛地回过头,却只看到一个黑影将毫无知觉的倾月带走了。 “不要!”逸轩转过身想追上前,全然将身后凌厉的攻击忘却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听得见血肉被撕裂的声音。那一条长绫如同一把锋利的长刃,准确无误的,精妙无比地贯穿了他的右胸。 逸轩强忍着痛楚,硬是将那条长绫抽出了自己的身体。刚踏前一步,却感到颈后受到重击,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睿智如你,又怎会看不透我这点小聪明?当真是关心则乱吗?还是……你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你了?”水宿无奈叹息道。 —————————————————————————————————————————— 当逸轩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周围几乎成了一片水蓝色的世界。鲜艳的各色珊瑚成了最好的盆栽,各种奇异的鱼在不远处游动,却没有一条鱼敢近前。“你醒啦?”水宿换回了一条海蓝色的长裙,坐在他身边。此时的她,眉眼间多了一种动人的似水柔情。 “倾月呢?”逸轩坐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她。 “我当然会好好款待她。”水宿眼中的不满只是一闪而过。 “你想对她怎样?”逸轩的声音如同冬日寒霜。 “我要怎么对她,完全取决与你。”水宿依旧保持着自己的笑容。 “你是什么意思?”逸轩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如果水宿要拿倾月来威胁他的话,是绝对不会伤害倾月的。 “我可以放过她,但是,你必须要娶我!”水宿收敛了笑容。 “有意义吗?”逸轩抬眼问道,眼中闪动着淡淡的不屑。 他的反应明显出乎了水宿的意料。他问自己,有意义吗?呵……“有,我说有就有。就算是将你强留在我身边,我也一定要嫁给你。”水宿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我是人,而你是神……” “你不先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再说这句话吗?”水宿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的话。 逸轩下意识地低下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眼的纯粹的雪白。“我的头发……怎么会……你做了什么?”他紧紧将那一缕发丝攥在手中。 “现在可以了吧?”水宿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履行我们的婚约。” 逸轩抿紧了双唇,许久才开口,“如果你真的会放过她,我可以答应你……”他黯然垂下那双动人心魄的银眸,仿佛敛去了天地间所有的尘埃。 你是只愿为她而驻足的浮云,所以我只能用她来挽留你的脚步。“你把衣服换了吧,那件脏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你。”水宿将一件衣服放在床头,“我先走了。” 宿世轮回,终究还是回到了最开始的起点。我将要娶我原本该娶的人,而你……也将回到属于你自己的天地…… 如此,最好。 此生,莫要相见,莫再相念。 我的丫头……半年之内,我一定会还你一个重生的身体。你一定会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 丫头,你一定要找到你的至爱……这样,我才能安心地离你而去啊…… 逸轩躺回床上,长及脚踝的雪发覆盖了他的全身。他精致的睡颜温暖而美好,仿佛蒙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透明的忧伤。只一眼,便如陷入了一个迷醉的幻境。 眼角,一滴泪缓缓滑落。 怎么会哭啊……还以为从那个时候开始,眼泪就不会哭了。 丫头,如果我的生命中失去了你,一定会很疼很疼的吧? 所以才想,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寂寂死去…… —————————————————————————————————————————— 逸轩将那一头雪发拢到身前,一把剪子缓缓剪开…… “曦泫,你在做什么?”水宿惊呼道。 逸轩缓缓地将剪子放下,“头发太长了,万一不小心踩到的话,会脏的。”他的口气像极了一个孩子。好像自己都这么觉得,他微微笑了笑,眼里却分明泛起了江南烟雨般的朦胧。 水宿松了口气。她刚刚还以为,他疯了。为什么会这么觉得?难道在自己心里,让他娶了自己也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吗? 逸轩的嘴角依旧含着笑意。 这半年里,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心封闭在有她的回忆里。 那样,我就不会害怕失去,不会害怕会没有你…… +++++ “我的头发怎么变短了?”少年皱着眉。 “是我啦!你的头发那么长,万一哪天不小心踩到的话,会脏的。”那绝美的少女倚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而且,男孩子留那么长的头发会很娘啦!” “你不用为你的恶作剧找借口了。”少年一脸挫败地看着自己的头发。 “什么借口嘛!我需要找借口吗?别人让我欺负,我还不高兴呢!不过你放心啦,我是不会欺负你的,我会保护你!” “也不知道是谁,每次一遇到危险就躲我身后……”少年嗫嚅着。 “恩?你说什么?”少女威胁性的挥了挥自己的拳头。 “我什么也没说!”少年做发誓状,“丫头那么厉害怎么会需要躲呢?以后我靠你罩了。”他故作认真地朝她点了点头。 怕你,只是想宠你。 因为这世上,除了你,再没有人能让曦泫倾心相付了。 所以,我才想用生命来保护你啊…… 第三十二章 龙有逆鳞 触之必怒 疼!全身上下都疼!这是倾月回到自己的身体后脑子里唯一剩下的感觉。脑子清醒了一些后,她才认清自己现在的处境。这似乎是一间囚室,而自己这个人都被绑在木架上,手脚都被铁链锁着。那种冰冷的触觉就像一条毒蛇。 半年好不容易回来,天知道鬼蝶那丫的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什么?倾月愤愤地想。 “你终于回来了。”黑暗中,一个柔媚的声音蓦地响起。在一片寂静中,显得和鬼魅的出现一样瘆人。 “你是谁啊?”倾月忍住撕裂般的疼痛,小心地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像火烧一样,声音也变得像沙粒似的磨涩难听,虚弱得,像断了线的风筝。 一串轻盈的脚步声款款响起,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漾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挽梦姑娘,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啊?”倾月勉强从干燥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别以为我不知道。”一双玉手猛然掐上她的脖颈,力道之大,仿佛随时都可以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挽梦就是晞蝶,晞蝶就是挽梦,我没说错吧?”水宿那张脸在黑暗中显得有些狰狞。 倾月全身的伤口都被牵动了,她想喊“疼”,但是她做不到。 怒气渐渐被压了下去,水宿缓缓松开了手,“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还要你看着曦泫,不,应该是逸轩娶我的样子。”她的眉目间闪动着一种倨傲,一种高高在上。 “你说什么?”倾月大口地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锁链不断地碰撞着,像是被关在牢中的困兽,无论怎么挣扎怒吼,也无法逃脱这囚禁它的囹圄。 水宿看着她,完全是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我可没空和你玩了。你就在这儿……好好待着吧。哈哈哈……”她放肆地大笑而去。声音碰撞在四壁,硬是钻进了倾月的耳朵。 “骗人……”喉咙痛得像是被锋利的刀片旋转着割开了。她想哭,才发现眼睛干涩得挤不出一滴眼泪。 好想逃出去……哪怕折断了翅膀,哪怕伤痕累累,也想要逃出去……她知道,自己只是害怕。如果真的眼睁睁地看着逸轩娶了别人,自己一定会疯掉吧…… 就这样看着最后的光亮,一点点地浸没在黑暗里,阖上最后的双眼。 一桶水当头倒下。 倾月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身上所有的伤口仿佛都在痛苦得呻吟,深入骨髓的疼痛像是要活生生地把她的身体分成好几块。 她紧紧咬着牙,看着那离开的黑色身影,眼中看不清是什么情绪,升腾起一阵氤氲,像是冬日霜花般的朦胧。 (小倾:混蛋!他泼的是盐水啊是盐水!) (小暖:……表示我真的不想再说什么了……) 不顾疼痛,倾月想要握住双拳,却发现双手软绵绵地耷拉着,使不上一丝力气。她在黑暗中望向她认为自己手在的地方,心仿佛被毒蛇狠狠地撕咬着。 手断了——! 倾月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却泛上一种难言的苦涩。有一种冲动,想要狠狠撕裂眼前的绝望,狠狠地,毫不留情地…… 一股暖流在体内运转,化解着身体的苦痛和疲惫。 “铮——” “铮——” 清脆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十分突兀,在倾月耳中却如同济世的辽远梵音。锁链掉落在地,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伤口开始淌血,滚烫的热血顺着她的肌肤流了下来,整个人仿佛放从死人堆里挣扎出来,浑身沐血,像是从地狱尽头而来的恶魔。 而远处,一个黑影正在渐渐逼近。 “完了……”倾月惨笑一声。 ———————————————————————————————————————————— 轻轻地放开一页书卷,秀气修长的手指映衬着苍白的纸张,有一种安静的喧哗。 逸轩的神情很宁静,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曦泫。”水宿穿着水蓝色衣裙,缓步走到他身边。裙裾曳地,脸上的笑容仿佛柔和了水波,动人而迷幻。 逸轩抬眼看了看她,又兀自将目光放回书页。他一直很沉默,沉默得像一幅水墨画,又好像……根本不存在这个世界。 似乎是习惯了他这种反应,水宿只是一笑了之。“曦泫,我想问你,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寂静了许久,逸轩才缓缓开口,“半年后吧……”如同小指勾动琴弦所颤出的一瑟尾音。雪发垂落到身前,他的神色看不出有任何异常,冰雕玉刻般没有一丝瑕疵。 “好。”水宿欣然应允。 半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但却足以改变一切。 “五公主,不好了。”一个全身都被黑衣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此时,他身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皮肉外翻,有些深可见骨。 “这是怎么回事?”水宿嫌恶地抬起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因为从那个男子的身上,正散发出一种让人恶心的血腥味。 逸轩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那个女人跑了……”胸口一阵翻涌,一口逆血冲出他的口腔,喷在地上。 “你别说了!”水宿突然吼道,神色中带上了秘密即将被揭破的恼怒。 “那个女人……是谁?”逸轩冷冷地看着她,眼神如同寒日冬霜。 面前仿佛呼啸而来千万把锋利的刀刃,将她的伪装割成碎帛。“曦泫,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倾月,是吗?”逸轩打断了她的话,平时温和无澜的银眸中翻腾起了一场惨烈的白雪,像极了嗜血的白色杀戮。 “是。”水宿艰涩地开口。 “你对她做了什么?”血雨和白雪在银眸中交织,摄人心魄,让人从灵魂生出一种恐惧和胆怯。它们在争夺着,究竟是谁会成为这具身体新的主导权。 大海,在汹涌地嘶吼,像是吟唱着这末日的挽歌。 “曦泫,你相信我,我真的什么也没做。谁知道……谁知道她怎么会跑了……”水宿的身体在颤抖。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让自己能拼凑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周围原本狂躁不安的气息突然平静了下来。以至于让人觉得,此刻天地寂静,泯灭了一切喧嚣。 逸轩侧身坐着,雪发垂落,遮住了他的面容。 然后,一切都如敛息后突然爆发的凶滔骇浪。 “那你们……都去死吧。”逸轩平静地转过头,像是在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留海完美地遮住了他的右眼。 +++++ 大海仿佛在神的手中翻倒倾侧。穷尽毕生之力,怒吼汹涌,像是要将世人吞噬的魔鬼。 “父皇!父皇!”水宿踉跄着跑进那座华丽的大殿。脸色苍白如纸,鲜血奔涌而出。看的出来,此时她绝不好受。 “宿儿,怎么回事?东海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狂躁过了。”殿中,一个中年男子沉声道,神色显得很难看。想必便是化为人形的龙王。 “是曦泫,他……”水宿话还没说完,又因为龙宫一阵剧烈的震荡而摔倒在地,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曦泫?!”龙王大惊失色,急忙将水宿扶了起来,“你是说曦泫?他不是早就陷入轮回,入了尘世吗?” “是我把他带来的。”水宿苦笑一声,嘴角还躺着血丝。她死死拉住他的袖子,“父皇,你快点拦住他。他说……他说他要拆了东海龙宫。”“什么?!”龙王又一次惊呼出声,“我东海龙族一向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就算当初他再怎么不愿你和他订婚,但是他也不至于要到拆了我龙宫的地步啊!是不是你哪里惹到了他?” “我只是抓了挽梦,折磨了一下她而已。”水宿的笑越发苦涩。 原本独据大海一方的宏伟龙宫此时只是一叶孤舟,飘摇着,颤栗着。 大海……发怒了——! “挽梦?”龙王的脸色连变,“宿儿,亏你平时也算聪颖。怎么如今如此糊涂?” “父皇,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要是再不出手,龙宫就真的要毁于一旦了。”水宿强忍住胸口翻涌的逆血。 “出手?你开什么玩笑?”龙王一脸凝重,“当年他为了一个挽梦差点把整个神界都给拆了,更何况是我这么一个小小的东海龙宫?!” “难道就真的……”说到一半,水宿忽然住了口。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站在殿门口的那个绝世的身影,一片死寂。 这场席卷了整个东海的风暴,只有靠近了他的身边,才重新平静下来,化为水般的绕指柔情。 逸轩站在那里,仿佛是整个天地的中心。白色长袍肆意翻飞,昔日出尘绝世的谪仙,如今化身成了杀戮修罗。手中的剑闪耀着鲜血般的赤红色,象征着一手缔造末日和开辟盛世的不灭之光,散发着主宰世间万物众生的帝皇的霸气。 “完了,一切都完了。”龙王的脸色一片惨白,“莫非今日我东海族人当真要葬送于这一人之手吗?” “父皇,那把剑到底是什么?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水宿勉强支起自己的身子。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看到那把剑的时候,竟兴不起一丝反抗的心。 “那是轩辕啊!是轩辕啊!”龙王的声音充满了绝望。除了轩辕剑,六界之内还有什么武器能有这样令众生匍匐的霸气啊!只是没想到遗落万年,如今却是为终结东海龙族而再次现身于世。 “我听说过,就是那把将龙牙、虎翼、犬神三大上古邪刀击成碎片,封印在地下的……轩辕剑?”水宿的心在胆颤。 逸轩的发丝被风吹动。 逸轩很少生气,几乎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除了那一次……所以,像他这种平时不生气的人一旦发起怒来,就是毁天灭地。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脾气再好的龙,一旦触及它的逆鳞也会像火山爆发一样发怒。 而倾月……就是逸轩的逆鳞啊……“曦泫,”水宿缓缓起身,“我求你,你可以杀了我,但请你放过整个东海。” “你算什么东西?”逸轩冷冷地说,让人听了,仿佛一颗心都坠入了冰水。 这真的……是曦泫吗?水宿在心里不确定地问着自己。面前这个人,真的是他吗?“那你杀了我啊!怎么还不杀了我啊?”她失控般的朝着他吼道。 逸轩笑了笑,“死,没什么好怕的。所以我最喜欢看的,就是别人临死前的绝望和恐惧。那个时候的他们,恐怕才是最真实的吧?”雪发缠绕,刻画在眼底的缠绵。森然的杀气却在四周升腾。凌厉的风撩开他面前的发丝。 翻腾的大海,仿佛在此刻略微停顿了一下。 那是一只诡异的血瞳,是用鲜血铸就的无尽杀戮。它就站在彼岸的轮回尽头,默默等待。当张开獠牙厮杀时,它的暴戾和残忍,足以令阿鼻地狱都为之颤栗。 龙王的目光瞬间被绝望浸没了。不,根本就是无望啊……在他眼里,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他的身体开始颤抖,恐惧地不住颤抖,神色间满是挣扎,想要找到生的希望,不肯承认死神对自己最终的判决。最后,他像是不得不承认什么似的,缓缓长出一口气,像是抱着在死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心态。他的眼神,完全变成的一片寂然,甚至连从口中吐出的字眼都显得飘忽不定,“七分之一,魔性。” ——————————————————————————————————————— 小暖:吼吼~~终于忍不住恶搞的心态了~~ 小倾:我看你就是一变态。 小暖:哇——(小暖:请各位有兴趣的话可以用自己最嗲的声音读下面这段话。小倾:开玩笑,谁会有这种兴趣?大白天的,你还是别吓人了。)乃好过分,人家讨厌你,人家恨死你了。你老是欺负人家,人家再也不要跟你玩了。 小倾:(淡定地抿了一口茶)太好了! 第三十三章 山雨欲来 一片血红在水中晕染开来。像是浸湿在飘摇风雨中的血泪,被无可限制地扩散,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种浓重的血腥味和淡淡的哀伤。 忙乱的步伐像是急促的雨点,不轻不重地敲打着。 细小的银针因为手指的轻颤而不断抖动,在空中划过细微不可见的弧线。 “少主……”落衣小心翼翼地开口。 慕容涣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落衣,你来施针。”他将银针递到她面前,目光却一直紧紧地盯着躺在床榻之上,正处于昏迷中的倾月。 今晨,她就昏倒在慕容府前。 她整个人都消瘦了,轻飘飘的,仿佛没有一点儿重量。脸色苍白如纸,纵横交错的伤口如同一条条血虫攀爬在她的肌肤上,整个人显得狰狞而恐怖。 落衣接过银针,这才发现慕容涣的手上已是一片汗水。她站在床前,竟是不忍再看下去,闭上眼,却又不得不再睁开眼。 慕容涣勉强站起身,走出幔帐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两鬓的发丝黏糊糊地站在他的脸上。许久,他缓缓吐字,“梁丘,大抒,肩井……” “……”迷迷糊糊中,倾月张了张自己干燥的嘴唇,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含混不清的音节。 “小妹,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好吗?”慕容涣又重新走到幔帐内。 “……”倾月始终反反复复地念叨着什么,只是她太过虚弱,声音轻如蚊蝇。 慕容涣俯下身,将耳朵靠近她嘴边。 …… 这一次,真的听到了。 “傻瓜……”慕容涣不知是悲是喜地笑了笑,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小心地避开了她脸上那些狰狞的伤口。 像是一场雨浇熄后剩下的余灰,一片死灰的寂然,却透出一种惨烈到绝望的苍白的希望。 只有两个字,简单的两个字。 ……逸轩…… —————————————————————————————————————————— 大海,平静了。 就像一阵暴雨后突然的寂静,让人感到无所适从。 一个白色的身影静静站立在海边,仿佛亘古以来便是如此,没有人愿意去打破这美好的平静。 “罢了。”逸轩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造此修罗杀戮,天地难容。”他颤抖着伸出手,死死地捂住那双血眸。 清爽的海风拂动着他的衣袂。他垂下手,血红色从眼中褪尽,重新变回了温和无澜的墨黑。 “倾月……”仿佛是哽咽着,才唤出了这个名字。记忆,扯动了前世的伤口。 +++++ “曦泫, 你说,如果明知未来将是悲怆的结局,那这条路,究竟要不要走下去呢?”少女轻轻地倚着桃枝,倾城倾国。 “如果是我,应该会走下去吧。”少年沉吟片刻后答道。 “为什么?不是说长痛不如短痛吗?”少女皱了皱眉,不解地问,“早点离开,少受的苦也就少了啊!” “才不是……”少年垂眸,“我所珍惜的,不是结局。” “什么嘛!结局是很重要的东西,那意味着爱的永恒啊!”少女不满地说。 “那什么才是永恒?”少年没有反驳,反问道。 “就是一辈子在一起。不对,是生生世世。”少女信心满满地说。 少年微微俯下身,拾起桃树下的一片残红,那残缺的美仿佛也刻进了他的瞳孔。 此刻,天地寂寥。 少女忽然不再言语,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幽香萦绕在枝头,他白色的衣袍渲染着绝世的清韵。 “爱在当下,即成永恒。” 等到时光泛黄,故事老去,你我再一同捧一杯茶,看天荒地老,看海枯石烂,看沧海桑田。这是世间风花雪月的故事。 对,这只是一个故事。 而且,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呢…… “故事的结局是什么?”少年撇过头看着她。 “你都说你所珍惜的不是结局了,干嘛还想知道?”少女瞪了他一眼,死死地护住自己的秘密。 “呵呵……”少年干笑了几声,“一时嘴贱而已……”就像是一个急于想翻到书本最后一页,得知结局的孩子。 岁月翻过苍白的书页,谁都未曾窥得。 干涸的墨迹,枯白的笔画,一笔一笔,认真地书写着,悲怆的绝世挽歌。 ————————————————————————————————————————— 三天后 “少主,不好了!”露盈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慕容涣不紧不急地给倾月喂药。 虽然她依旧处于昏迷之中,但比起前几天来,已经恢复了很多了。 “老爷让您赶紧去前厅,好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人来了。”露盈着急地说。 “什么了不得的人啊?不见!”慕容涣不屑地撇了撇嘴。 “可是……可是……”露盈急得有些语无伦次,“老爷看起来好像挺着急的。我记得……记得来的那个人姓黄,老爷还对他恭恭敬敬的,真奇怪。” 慕容涣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不会是君寒羽吧?”他急忙将药碗塞到露盈手里,“你给倾月喂药。”然后,他走到一旁,从盛满水的脸盆中捞起一张人皮面具,一点一点,动作小心地贴合到自己的脸上。于是,他原本完美无缺的容颜,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张只能勉强算得上清秀的脸。 第三十四章 弑夜屠城——逆影 “哇!”大概是慕容涣跑得太急了,一时没看清脚下的路,差点一个踉跄摔了上去。 “你看你,莽莽撞撞的,像什么样子?”慕容丞相坐在一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随即又换上一张笑颜,对着坐在首位的人说道,“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 “无妨。”那人微微一笑。墨发随意垂落,棱角分明的脸却透着冷冽,幽深的眸子像看不到底的深潭。 “你看吧,寒羽都无所谓。”慕容涣耸了耸肩,自顾自坐到边上,端起一杯茶。顺便在心里暗暗咋舌,自己老爹变脸的功夫还真了得。他真的……没学过川剧? “起来!”丞相冲他怒喝道。 十几年的压迫,慕容涣几乎下意识地蹭地站了起来,“爹,我又怎么了?”他哭丧着脸,本来就不怎样的脸变得更加别扭了。 “怎么了?你还敢问?”丞相瞪眼盯着他,“我是怎么教你的?当着皇上的面怎么可以如此无礼?” “寒羽都没说什么,你急什么嘛?”慕容涣无所谓地撇了撇嘴。 “你……你……”丞相气得说不上话来。 “涣,丞相大人为了你可是煞费苦心啊。”寒羽突然岔开话题,朝着慕容涣使了一个眼色。 呃?慕容涣愣了愣。煞费苦心?老家伙又想干嘛? “你可知匈奴联兵西秋,要攻打我东傲?”丞相冷冷地甩了他一眼。 关键是慕容涣居然很不怕死地冒出一句,“恩?还有这回事?我怎么不知道?可是你们干嘛跟我说这个?这事又不是我干的。” 寒羽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太阳穴。他习惯了……真的…… 丞相已经在边上不停地做深呼吸了。冷静……冷静…… (小倾:我我我……我忍不住要吐槽了。什么叫作“还有这回事”?感情你不知道还有理了?什么叫作“我怎么不知道”?难道他们打仗还要经过您老的批准?什么叫作“这事又不是我干的”?你就那么想急着承认?) “其实……朕的意思是,丞相想让你随军出行。”寒羽幽幽吐出一句。 “哦。我说你干嘛无缘无故来我家……”慕容涣淡定地应了一句,随即立刻变了脸色,“什么?!不要啊!寒羽,你看我手无缚鸡之力,我我我……我要是去了,不但白白死掉,而且指不定会给你们添什么麻烦呢!” “那就让皇上提着你的人头来见我。”丞相在一旁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你还真是我爹……”慕容涣颤抖着才说出了这句话。 “你能不能有点骨气?男儿自当保家卫国。你看看,寒羽不过长你一岁,就早已……” “好啦好啦!”慕容涣不耐烦地打断,“这些话你早就说过好几遍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不是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吗?” 静默,再静默。 一句话,惹了两个人。这笔买卖不划算。最主要的是,这两个人没一个是好惹的。 这点慕容涣当然知道,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如果可以,他真想抽死自己的嘴。 “皇上,我儿愚昧,还望恕罪。”丞相忽然一撩衣袍跪倒在地。 沉默了一会儿,寒羽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望向窗外,“朕的皇位不干净,朕知道。” 丞相的身体忽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皇上,其实……” “慕容丞相,你起来吧。”寒羽打断了他的话,缓缓起身,“涣,你好好准备一下吧。三日后出发。” 三日?! 慕容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丞相依旧跪在地上,甚至忘了让人送他出去。 “爹,我错了。”慕容涣走到他身边,跪倒在地,“但是寒羽没有怪我。”停顿了一下,他才缓缓说道,“可我怪我自己。” 丞相慢慢站起了身,“有时候,我常常觉得你太过无能懦弱。而有的时候,我又会怀疑,这一切是不是你的伪装。你在怕皇上?” 慕容涣没有回答,只是默默低垂着头,以至于别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唉,罢了。”丞相长叹了一声,从他身边走过,离开了前厅。 慕容涣这才抬起头,喃喃自语道,“爹,我不是怕他,只是可怜他。” “少主!少主!不好了!”露盈突然一脸紧张地跑来。 “怎么了?”慕容涣淡淡道。 “三小姐……不见了。”露盈的声音刷地低了下去,脸色苍白如纸。 ***** “怎么会这样?”奔赴房间的路上,慕容涣冷冷地问身边的露盈。 “我也不清楚。我给三小姐喂药的时候,好像有人在身后把我打晕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小姐就已经不见了。”露盈的脸色很难看。万一倾月有个好歹,她也别想活下去了。 “该死的!”慕容涣已经踹开房门,里面意料之中的空无一人。他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难道以你的功力都没有察觉有人进来了吗?”“属下无能!”露盈慌然跪下,身体不住地轻颤。 “传我的命令,凡血门所属,全力搜查倾月的下落。就算翻遍整个东傲国,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慕容涣从牙齿里挤出这几个字,“另外,传信给仙隐谷。” “是。”露盈应道。 ———————————————————————————————————————————— 一弯妖冶的残月挂在浓黑的天空。繁星被清冷的月光遮掩了光华。 三个身影快速地行进在树林中。速度之快,只能依稀看清三个模糊的黑影穿行在林木间,如同轻巧的飞燕。 一座凉亭,一汪清潭,一个人默默站立在水边,黑色的帷帽遮掩了他的面容,长长的黑袍裹在他身上,在夜风下拂动。只是静静地站立在那里,就有一种令众生臣服的气场。 “主子。”三人跪倒在他身后。埋下头,没有一个人敢偷觑他的身影,那样会让自己觉得那是一种亵渎,对神的亵渎。 黑衣人缓缓转过身,从三人身上掠过,最后停留在锦沫萱的身上。她拜倒在地,宽大的红衣铺在地上,整个人像是一朵盛开的红莲,美艳不可方物。墨发垂落,露出她洁白而光滑的玉颈。 他缓缓伸出自己干枯得如同枯树枝的手,轻轻地搭在她的头顶,“下次把身上的血腥味洗干净了再来。”他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听起来像是炼狱中的鬼魅。 “主子不想尝尝吗?”沫萱慢慢抬起头,眼神一如既往的空无一物,嘴角挂着森然而诡异的笑容,嘴唇鲜艳得如同燃烧的鲜血,连转在唇齿间。 “你很想死?”他淡淡地问了一句。 沫萱的神情忽然停滞了一下。 “不要玩得太过火了。”他沙哑的声音带上了冬日寒霜般的冷意。满是褶皱的手抚摸着沫萱光洁细腻的脸,像是在抚摸着一个玻璃娃娃。 粗糙的手咯得她生疼。她诡异的笑容忽然消散了,像是被恶魔吞噬了。因为她看到,那个人帷帽后的那双眼睛不着痕迹地盯着自己,明明,感受不到任何杀意;明明,不带丝毫冷意;明明,只是平平淡淡地看着自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很吵啊……”他忽然默默叹息,放下自己的手,“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心跳,脏了我的耳朵。”仿佛空间凝滞了一下,周围的灌木丛里忽然倒下十几个身体。 只有一个人还站在那里,毫发无伤。但是,他在颤抖,无法控制地颤抖。他觉得,自己就是案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了。 “他们很想知道我是谁吧?”黑衣人朝着他问。用着商量的口吻,却在做他人的主宰。 幸存的那个人没敢说话,只是胆颤地望着他。 “我的耐心很短,你不要挑战我的极限。”黑衣人依旧用着淡淡的语气。 不知道为什么,沫萱忽然觉得,当主子用这样的语气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是不是,也已经将对方看成了一个死人呢? “是……”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那你就去告诉他们,”黑衣人略微顿了一下,像是想多观赏一下他恐惧的表情,“我的名字叫——逆影。” “逆影!”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他的表情像是见到了从地狱挣扎而来的魔鬼,“你是逆影……你是逆影……”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他不断告诉自己,也许多说一个字就会死。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觉得我这个老头子不适合这个名字吗?”黑衣人的语气,此时忽然变成了真正应该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口气。 “不……不!”他转身,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逃离这地方。即使双腿发软,身体使不上一点力,也想要赶快离开。 “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莽撞。”黑衣人摇了摇头,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三人。眼中看不清流动着什么情绪,但是他墨黑的瞳孔里,却映出了三人颤抖的身影。 “你们在……害怕什么?”他好笑地问。 “主子,您真的是……逆影?”歌眠艰难地开口。 “这个名字很可怕吗?” “主子,”落舞忽然抬起头,直盯盯地看着他,“你就是传说中的——‘弑夜屠城’?” “是。”他点了点头。 “属下明白了。”落舞重新低下头。 ***** 有一段时间,江湖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名为“逆影”的人。 没有人知道他长得什么样,没有人知道他是男是女,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强。因为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 每次他留下的,都是流成江河的鲜血和死状凄惨的尸体。 南疆苗家,西安何家,江淮林家,洛阳穆家……无数武林世家都毁在他一人手中。 从此,逆影有了另外一个名字——弑夜屠城! 也是从那时开始,武林悬赏十万两黄金,要取他的人头。 最后,以逆影的销声匿迹为结局。 —————————————————————————————————————————————— 小倾:十万两黄金才一个人头啊?他的肉也太值钱了吧? 小暖:拜托!这不是重点!这不是! 小倾:乃不觉得乃太激动了吗? 小暖:啊?哈哈……有吗? 小倾:老实交代,那个逆影是谁?一般那种神神秘秘的老家伙都是最终的boss……应该不是吧?我貌似打不过唉~~ 小暖:其实他他他他……唔…… 被神秘人拖走~~ 小倾:(挫败)这算虾米吗?明明刚才我就快套出来了啊…… 第三十五章 出征誓师 黑夜寂静无声,周围仿佛潜伏着无数异兽,盯视着自己的猎物,蠢蠢欲动。谁知道,下一刻自己的咽喉会被谁咬断? 叶影凌乱,切割着黑色的夜。 残月妖冶,似乎已妖娆了几世几代。 慕容涣再一次推开房门,纱帘后隐约有人影晃动。“谁?”他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内力已经在体内悄悄运转。 “是我。”清淡如水。 “你是……”好熟悉的声音。慕容涣稍微放松了警惕,放轻了脚步,走上前想要一探究竟。 “嘘——别说话。”夜风吹起纱帘,清冷的月华下,长发倾泻如水,如雪的白衣恍然间竟如素缟一般苍凉到极致。他举起白皙的手指放在唇边,月色淡淡地流转在他如瓷器般光滑无暇的脸上。 逸轩?!慕容涣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叫出声来。 倾月就静静地躺在他怀里,瘦小的身躯蜷缩在一起,轻轻阖着眼,睫毛如蝶翅轻颤,唇瓣如雪,脸上的一道道血痕却依旧格外醒目,狰狞得刺眼。 逸轩轻柔地撩开她面前的发丝,在她的脸上轻轻落下一吻,目光缱绻着缠绵,仿佛刻进了几生几世的守候与爱恋。 “是你把她带走的?”慕容涣试探着开口。 “恩。”逸轩又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把她碰碎了。 慕容涣终于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拜托你好好照顾她了。”逸轩淡淡地开口,目光却一直落在倾月身上。好像此去,再无法得见。 “什么叫作‘拜托我好好照顾她’?那你呢?你要去哪里?你又准备丢下她不管了吗?”涣慌然不知所措地问他。 “涣,你知道吗?我真的好想和她在一起,就算用一辈子的时间也不够。”逸轩浅吻着她的发丝,“可是,我更想让她活下去。她只有十五岁而已,她还那么小……” “你也知道她活不过十六岁这件事?”慕容涣的语气蓦地转冷。 逸轩只是浅浅地笑着没有说话。明明眼里全是伤痛…… ***** “为什么明明心里很悲伤,还要强颜欢笑呢?” “还以为笑容可以分担伤痛……” “其实心会痛得无以复加吧?” “傻瓜,连在我面前都要伪装的你,究竟活得有多累?” ***** 倾月……我真的活得好累…… 避开她的伤口,逸轩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我就要走了……” 慕容涣愣了一下,望了倾月一眼,缓缓背过身。 逸轩轻柔地捧起倾月的脸,鼻尖相触。一滴清泪划过一道凄凉的弧线,落在她的唇边。 倾月……我的倾月…… 别哭……你知不知道,你哭的样子让我有多心疼?逸轩一点点揩去她的泪水。小傻瓜,只有这辈子,我才纵容你喜欢上别人。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只能属于我。 我的丫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贪恋当这四个字从我嘴里说出来的那一刻? 在她娇嫩苍白的唇上落下轻盈如蝶的亲吻。 倾月…… …… 涣回过头去的时候,倾月已躺在了床上。她的眉头微蹙着,仿佛是陷入了一个不好的梦境。 “小妹,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 “逸轩……”倾月眉头微蹙,轻轻嘤咛了一声。 “小妹,你醒啦?”慕容涣动作轻柔地把她搂到自己怀里。 “哥……?”倾月努力睁开眼,却没有预期中刺目耀眼的光线,“哥,这是哪儿啊?这么黑,怎么也不点盏灯?黑漆漆的,我都看不清你的样子了。”她的声音轻如蚊吟,好像每吐出一个字,就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小妹……”一片黑暗中,只听得涣的声音在颤抖。 “怎么了?”她抬起那双空洞的眼,茫然地看着他。 “没事。”慕容涣浅浅地笑了笑,即使她根本就看不到。 “恩……”似乎是倦了,倾月依靠在他怀里,微微垂下头,微阖着双眼,不知是在沉思还是已陷入了沉睡。 “少主!”露盈猛地推开房门。 “嘘!”慕容涣不禁有些恼怒地瞪着她。 露盈这才知道自己莽撞了,连忙捂上嘴巴。眼神在倾月身上流转,流露出了不可抑止的喜色。 “是露盈吗?”倾月抬起眼,目光毫无焦距地望向某个方向,“哥,不是都跟你说了吗?怎么还不点支蜡烛?”她的语气染上了几分娇嗔。 露盈惊讶地放下了自己捂住嘴巴的手。点蜡烛?!这大白天的…… 屋外金色的耀眼阳光如同精灵般肆意跳跃着洒落在倾月身上。脸上血红的伤疤没有丝毫的消退,却依旧无法掩盖她一脸安详平静的模样。 “三小姐,你……”露盈张了张口,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露盈,”慕容涣急忙打断她的话,朝她使了个眼色,“你来找我有何事?” “禀少主,今日……”露盈埋下头,“是出征的日子。” 慕容涣愣了一下。原来,已过了三日了…… “出征?哥……”倾月无措地抓住他的衣袖。 “出征”这个词和自己还真是不搭。慕容涣苦笑着摇了摇头。“小妹,你放心。以我的武功,在战场上自保不成问题。” “是吗?”倾月仿佛一眼便看透了他的心底,“以你的性子万万不会如此吧?否则,你十二年来在世人面前的伪装,岂不是要功亏一篑了?” “小妹……”慕容涣皱了皱眉。 “哥,让我帮你。”倾月的手一直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袖,眼眸中那一片凄凉的空洞,此刻仿佛灼灼地望着他。 让我帮你…… 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口吻,让人难以拒绝。 “哥,让我帮你。” 完全没办法拒绝啊……慕容涣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答应了吧?”语气中暗藏着得意。 “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能放心带你去?”慕容涣怜惜地看着她。如果是以前的倾月的话,如果是那样的话…… 倾月抬起自己自己缠满了白纱布的十指,让人误以为,她仿佛正细细地观赏着掌心的脉络。 “你知道,这世上没有人可以阻拦我做任何事。”她的语气那么认真,没有人会质疑她的话。那一刻,她失神的双眼似乎是重新焕发了光彩。 “是啊,你总是那么乱来……”慕容涣喃喃自语。 “所以……” “我能拒绝你吗?” ———————————————————————————————————————————— 三十万大军就站在面前,刺眼的阳光下,冰冷的铠甲上闪射着森然的寒光。 鼓声响起,仿佛轰隆而来的滚雷。每一次铿锵有力的敲击,似乎足以让心脏兴奋且颤栗地破体而出。那激昂越进的鼓声沸腾了体内的血液,一腔热血在体内横冲直撞。 眼前仿佛出现了沙场上的金戈铁马。旌旗飘飘,刀戟所指,一片凄凉的战殇。纵横天下的霸气与凛然的杀意如飓风般席卷天地,一片飞沙。 誓师台上,君寒羽一身戎装,一如少年的意气风发。他只是站在那里,便充斥着无形的君临天下的威仪。 台下三军,一片寂静。 没有人会因他的年少而轻看他,不只是因为他是他们的皇,更是因为……他就是君寒羽!皇权不一定会让这些铁血的军人心甘情愿地臣服,但实力却一定可以! “匈奴西秋联兵,公然染指我东傲的国土。为保家园,犯我东傲者,虽远必诛!让他们知道,与我们为敌,是他们此生最大的错误!” “杀!”三十万大军整齐划一地发出掷地有声的呼喊。 “杀!” “杀!” 杀气冲天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带着排山倒海、一往无前的气势,一路摧枯拉朽,连大地都在颤抖。肃杀的冰冷杀气,凌厉得仿佛割裂了空气,让人的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他们手中的刀戟光芒连闪,仿佛是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敌人鲜血的滋味。 没有人会害怕,没有人会恐惧,没有人会退缩。他们是军人,沙场才是他们真正的归属。刀口舔血的杀戮征伐的生活,才足以让他们自由驰骋。面对死亡,他们不会胆怯,只是欣慰。因为战死在沙场,才是一个军人的荣耀。 他们,就是君皇手中出鞘的利剑。 望天下,谁主峥嵘! ***** 城外 磅礴的气势即使是在这里,也依旧没有丝毫减弱。那一声声呼喊仿佛穿透了云霄,冲上了云天。纯粹的杀意化身为锋利的刀刃,微笑着残忍地划开你的心脏,看着甜美的鲜血一滴滴流尽,直至枯竭。 “主帅是谁?”倾月身穿黑色锦袍,站在一棵枯树下,缠着纱布的食指藏于袖中,一双眼眸空洞地望着城中的方向。 “主帅乃是当今东傲国的帝皇——君寒羽。”落衣站在她身后。 “是吗?这个人——”倾月用手腕撩开自己面前被风吹乱的发丝,“还真是了不得呢……”最后半句话她说的声音很轻,以至于落衣没有听到。 “三小姐,我们回去吧。天还黑着呢……”落衣黯然开口。 “落衣,你不用瞒我了。”她的黑袍在风中猎猎翻飞,“我不是傻瓜。就算我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现在也该明白了。”她略微回过头,眼中泛起一阵朦胧。 “三小姐……”落衣哽咽了一下,随即跪倒在地,“三小姐,你若是想哭,便哭出来吧。这样的你,这样淡然的你,落衣真的好心疼。” “哭?为什么要哭呢?这是报应——”倾月淡淡一笑,仿佛已看尽几世沧海桑田,“是我弑师的报应,是我满身杀戮的报应,我是——罪有应得!” “三小姐!”落衣不禁惊呼一声。 “傻落衣,不要为我心疼。”倾月自顾自地说着,“如果以前的我曾奢求过这般的温存,那么如今的我,已不再抱任何奢望了。因为我知道,我从一出生开始,就已经被上天抛弃了。这样的我,只有我自己可以陪伴自己,只有我自己可以拯救自己。所以,我不会哭。如果连我自己都倒下了,那么冷倾月也将坠入阿鼻,不复存在。我要活下去,让上天看到,被他无情抛弃的我,活得多么好。” 所以,坚忍如你,倔强如你,怎肯轻易在他人面前落一滴泪? 也正是这样的你,才只会在那个人面前几度泪如雨下。 第三十六章 卿寧公主 南阳城,位于东傲国最北端,处在两国交接处。再往北,就是一望无际的戈壁草原。 战事就在这里打响,使得整个城市的气氛诡异得不寻常。 大街上,周围的路人正指指点点,窸窸窣窣地议论着什么。 一名黑衣绝丽少女在前面引路,更引人注目的,却是跟在她身后的小公子。一袭黑色锦袍穿在他单薄的身躯上显得有些宽大,上面精细地绣着金线,一看便华贵非凡,一头如墨黑发柔顺地垂落,脸上带着一张银质面具,在阳光下流泻银色的冰冷光辉,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眸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 “这又是哪家的少爷吧?”周围的人交头接耳。 “谁知道?不过他胆子也够大的。居然在这风口浪尖的时候到南阳城。” “老板,两间上房。”少女带着那位小公子走进一家客栈,直接把一锭银子拍在桌子上,看起来心情有些不爽。 “诶。”老板诚惶诚恐地接过银子,“小二,还不带客人上楼。” “是,是。”一旁招呼客人的店小二赶紧跑了过来,将两人引上楼。“两位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不知是打哪儿来的?”他推开门,一脸谄媚的笑。 少女只是冷冷地瞪了小二一眼。小二立即噤了声,讪讪地关上房门。 “落衣,今天你是怎么了?”小公子有些好笑地开口。 “三小姐……那个,公子,你没看我们今天被多少人指指点点吗?”落衣愤愤地站在她身旁。 倾月淡淡一笑,只是带着面具,没有人看得到。她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止住了口。 一只白鸽扑棱着翅膀,从窗户飞了进来。“咦?”落衣取下白鸽脚上的信笺,不禁轻咦了一声,“这是我家主子寄来的,而且还是写给公子你的。” “写给我的?可是我与你家主子从不相识,也只是偶尔从哥嘴里听说过几次而已。”倾月皱了皱眉,“他写给我做什么?落衣,你帮我念一下。” “是。”落衣答道,“冷姑娘,原本此次我打算去寻你,但终是不忍。毕竟往事已远,在做追忆,只是徒增伤感罢了。但不论冷姑娘是否为故人之子,也不论你打算做什么,我都愿助你一臂之力。我想此刻,你与落衣大概已到了南阳城。还望冷姑娘前往渔阳楼,凭此信取来苍龙令。从此,燕云十八骑,听你号令。” “燕云十八骑?!”纵然如她,也不禁惊呼出声,“落衣,你家主子到底是什么人?” 落衣黯然摇了摇头,“别说是像仙隐谷这般的情报网,就算是我从小就在主子身边长大,也不知道他究竟叫什么名字。” “还真是好奇呢……居然能调动燕云十八骑……”倾月喃喃自语。 ***** 入夜了,天上的繁星忽明忽暗,稀疏的纤云幽幽掠去。 一把冰冷的匕首插入枕边。 倾月下意识睁开眼,却再没有过多的动作。来的人不想杀她,那么自己就不需要再做什么多余的事了。 “说,你将公主怎么样了?”清冷的月光从薄云后露了出来,清辉洒在来人的脸上,竟是白天的店小二!此刻,他身上的气质与白日里完全不同。全身散发出压迫性的杀气,有着一次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才可能拥有的凝实的血腥与残忍,像是一双被鲜血浸湿的兽瞳在黑暗中冷冷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你,几乎将心脏掏空。 “公主?”倾月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不知你何出此言?” “你装什么傻?你身上的暮商弦月玉不是从公主身上掠夺而来,还能从何处得来?”小二冷冷地问,声音中充满了威胁与嗜血。 “这块玉是我从天圣国皇室得来的,我还真不知你说的公主是谁。”倾月依旧一脸平淡,脸上覆盖的银色面具在此时看来,像是黑夜中的银色鬼魅。 泛着寒光的匕首瞬间架上她的脖子,“如果你再不把卿寧公主交出来,你这条命就别想留下。” “卿寧公主?”倾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正欲开口,变故却突然出现了。 一道黑色的身影破窗而入。帷帽遮住了他的面容。但他站在那里,却在无形中将小二的气势压了下去。 小二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嘴角溢出了血丝。 “你是谁?”倾月起身。说实话,她对闯入的人并没有一丝敌对之意。因为,他身上有一种自己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 来人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提步走到小二面前,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小二的脸色连变,最后神情复杂地看了倾月一眼,什么也没有再说。 黑衣人起身,淡然地推开房门,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仿佛自己是人家请来的客人。 “你还想怎样?”这句话,倾月问的是小二。 他似乎还想对倾月说些什么,但似乎还有什么顾虑,踌躇之下,也扭头走了出去。 倾月彻底挫败了。这算怎么回事,大半夜的就在自己房里上演了这么一场闹剧?被他们这么一闹,自己也睡不着了。 之前那个小二提到的卿寧公主,自己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应该是在八年前,鸾师傅对自己提起的,夕麟国的三公主。可是夕麟国不是早在十五年前就被灭了吗? 思及此处,她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十五年前?那不是……自己出生的那年吗? 不……自己真是想多了。倾月甩了甩脑袋。当年一场大火烧毁了整个京都,那位卿寧公主能不能活下来都成问题。 而且,鸾师傅还说过,燕云十八骑正是为夕麟国效命的。那么……刚才那个小二,莫非……其实他是…… 那么,拥有调动燕云十八骑权利的涣的义父,又是什么人呢? 还有刚才那个黑衣人,为什么他偏偏选在自己要说出“夕麟国”时正好闯了进来?而他又跟那个小二说了些什么,让他放下了对自己的敌意呢? 还有眼前,四国鼎立的局面已经维持了很久。谁也不肯先去触碰那根紧绷的弦。为什么西秋国突然要和匈奴联兵发动战争呢?更何况这场战争胜负难料,就算会赢,也会对他们造成不小的创伤,到时候说不准会被谁坐收渔翁之利,让自己面临灭国的威胁。那东傲国到底有什么东西,让西秋国不惜倾举国之力来夺取呢? 总觉得这些事之间应该是彼此贯通的,但是好像还少了一根线将这些事情联会贯通。没错,还少了一把钥匙。 倾月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大堆事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也不知道涣什么时候会赶到。 要知道,现在匈奴和西秋的联军就在城外虎视眈眈! 第三十七章 一刻温存 渔阳楼 倾月站在楼前,依旧是一袭华贵的黑袍,在风中微微拂动,仿佛是随时都会羽化而去的谪仙一般,脸上带着银光流泻的面具,引得过往的路人都情不自禁地朝她投向一丝莫名的目光。 落衣安静地侍立在她身后,许久,终于开口,“公子,你怎么不进去?” “那块苍龙令,原本应该是属于夕麟皇室的吧?我若取了来,倒是像极了无耻的宵小。”倾月淡淡道。 “是主子让您取的,您为什么会这么想?”落衣不解地问。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这种感觉。”倾月失去焦距的双眸中流转着复杂的光芒,“若他们泉下有知,看到苍龙令被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取走,不知会作何感想呢?”沉默了一会儿,她又缓缓吐字,“我始终都相信,人在做,不仅是天在看,那些天上的人,地下的人,也一定在看。” “所以……”落衣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走吧。”倾月转过身便要离去。 “公子。”落衣赶紧追上前想要扶着她。 “我自己会走。”倾月慢慢地拿掉她扶着自己的手,眼中不知充斥着什么情绪。但她心里,仿佛有一只困兽在叫嚣着,想要冲破这黑暗的桎梏。 “是。”落衣恭敬地垂下头,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心疼。 倾月如常人般迈动步伐,神色如常地走在街上。 在旁人眼里,竟看不出一分端倪。但落衣知道,这对于普通人再简单不过的事,对倾月来说是多么的困难。 “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落衣强忍下心头的心酸。 “极乐巷。”倾月淡淡地看了落衣一眼,解释道,“战事一触即发,我需要了解西秋国的动向。” “属下明白了。” 极乐巷,却并非为清静的极乐之地。实际上,那是一个令人堕落的极恶之地。那里龙蛇混杂,善恶莫辩,是恶人的天堂。它被人称为这个世界的阴暗面。 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所谓极乐巷其实是一个庞大的情报网,所有表面的骄奢淫逸只不过是幕后操纵者的一种伪装而已。 ———————————————————————————————————— 黑衣人静静立于一个巷口前。面前,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靠在墙根,呛人的浓浓的烟雾在他们四周缭绕,挥散不去。他们的脸上充斥着一种迷幻的快感。 微风抚过,撩起他帷帽上的黑纱。只是一瞬,那张脸又隐入黑暗之中,甚至来不及让人看清。 好像有人注意到了他,挑衅或调笑似的冲他吹了声口哨。 “肃清。”他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数道黑影瞬间从他身边飞掠出去,速度之快,光用肉眼根本无法看清。 只是一眨眼,小巷中扬起一蓬又一蓬的血雾。瘆人的叫声如半夜凄厉的鬼叫,带着无尽的恐惧与绝望,被死神拖入痛苦的深渊。 黑影来回穿梭,无数身体被他们用不知何种利器,活活绞碎,血光不断闪现,惨叫从不停息。 极乐巷,瞬间变为人间炼狱。 最后,一片又一片碎肉落到地上。他们安静地立于原地,神情平静得仿佛刚才那场修罗杀戮根本与他们无关。他们身上散发出的只有腥臭的鲜血味和令人胆寒的死气。不知道要用多少年惨无人道的残酷训练,才能练就出像他们这样的根本就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怪物。 “把这里收拾干净。”黑衣人淡淡道。他的语气平常得似乎只是在让他们打扫房间一般,而不是这满地血污和破碎得根本无法看出人形的身体。 ———————————————————————————————————— 第三十八章 玉鸩鬼妖 “冷姑娘,”他缓缓吐字,声音沙哑得如同指腹摩挲沙砾的触感,“虽早听说你行事乖张,可是如此未免也太随性而为了吧?” 倾月不可置信地抬头,无神的双眸仿佛穿透人心,直直地注视着他,“你不是他……?”她颤抖着说出了这几个字。 “逆影从来都只是逆影,从不是旁人。”他淡淡道。 倾月失神地后退数步,身体轻颤着。“原来如此,那倒是……倾月冒犯了。”她好不容易收敛了心神,只是一眨眼,她又是那个淡然的冷倾月。 “不知冷姑娘来此有何贵干?”逆影不着痕迹地掸了掸衣服上刚刚被她触碰的地方。 “我需要此次西秋国出征的主帅的消息。” “你需要的,我会让沫萱在今晚亲自交给你。”逆影这句话,明显是下了逐客令。 “看来,我确实惹恼了前辈。”倾月朝他微微俯身,“落衣,我们走吧。”黑衣翩然,就轻轻地与他擦肩而过,没有一丝留恋,他亦然。 见人已走远,沫萱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主子……” “不要再让我知道你在她面前提起她从前的事。”逆影猛地紧抓住她的下颚,“否则你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沫萱愣了愣,眼中忽然又席卷起一种诡异的色彩,嘴角露出了有些瘆人的笑容,“沫萱一直都觉得在面对冷倾月的时候,主子就会有些奇怪呢!”她发出一阵怪笑,“原来……像主子这般淡漠寡情的人,也会动情呢!” 逆影俯下身,将她娇小的身躯搂到自己的怀里,如同枯树枝的手缓缓地抚摸着她身后如墨的长发,“不知道沫萱为什么会说这种话呢?” “假使刚刚那样做的人是别人的话,此时此刻,恐怕是连骨灰也找不到了吧?”沫萱依旧一脸诡谲的神色。 “恩,沫萱果然很聪明。”逆影像是赞许似的点了点头。 “那么,主子您真的是冷倾月所说的那个‘逸轩’吗?”沫萱眼中的诡异渐渐褪去。 “你应该知道的吧?我可是……一个老头子。”逆影好笑道。 “原来是这样啊……”沫萱顿了顿,忽然一扬手,黑色帷帽瞬间被撩开。 只见鲜血迷溅,乱了眼。 ——————————————————————————————————————— “涣为何一到南阳城便如此焦急地出来寻人?莫非你心仪的女子便在此不成?”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袍的俊秀男子跟在慕容涣身后,狭长的凤眼里满是调侃的笑意。 “长歌,你说话能用点脑子吗?”涣挫败地看了他一眼,“我这可是第一次来南阳城,哪来的什么心仪的女子?” “哎呀呀,我居然会被你说没脑子?”长歌故作讶异道,“不知道是谁,从小到大,没有一次比得过我?” 第三十九章 西秋圣女 没有跟着慕容涣他们,陌殇带着落衣重新回到了客栈。 “凤长歌……”陌殇半倚着窗栏,墨发垂落,冷冽的寒光在面具上淡淡地流转,“落衣,你觉得如何?” “其实,公子心里比我更明白,不是吗?”落衣淡淡一笑。 “恩,这回可有的忙了……”陌殇的心思一时间显得有些难测,“凤家,恐怕也是那个人的吧……” “冷公子不觉得自己太好奇了吗?”阴恻恻地声音蓦地响起。“嘎吱——”一声,房门诡异地自行打开了。沫萱依旧如一朵燃烧的红莲一般,安静地立于原处。只是,她的气息似乎比以往更虚无了一些,脸色也不再是瓷器般的白皙,而是极不健康的惨白。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我要的东西带来了。”陌殇凭借声音传来的方向,向她缓步走了过去。 “不光是你想要的。”沫萱诡异的笑容又浮现在嘴角,“不过,冷公子现在这个样子,还是让沫萱转述给你吧。” 陌殇愣了愣,“落衣,你退下吧。” “是。”落衣看了沫萱一眼,便退下了,走出去时顺便将门带上。 “不知沫萱姑娘想说些什么呢?”陌殇的嘴角上扬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沫萱自顾自地找个地方坐下了,“此次西秋国的主帅为于胤。” “如此,陌殇倒是不甚在意。”陌殇脸上淡淡的情绪在流转。 “不光如此,西秋国的军队里,还有你的一位熟人。”沫萱的笑容更加诡谲了,“或者说,是仙隐谷的叛徒呢!” “陌殇明白了。另外呢?” “另外值得一提的,恐怕便是西秋国的圣女了。”沫萱含笑垂首,“传说此女除了祭祀仪式时,从未踏出皇宫一步,心如白纸,纤尘不染。这次也不知道你那位熟人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说动了皇帝,把她带了出来,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意。”不过,真的很期待你和她见面的样子呢!那种景象,想想都觉得兴奋啊……简直就是人世极端的两面……沫萱森森地笑着。 “沫萱言尽于此,至于冷公子如何把握……嘻嘻,那可就不在我的范畴之内了。”沫萱起身,鲜红色的衣摆抚过,却未染上些许微尘。 “沫萱可是受伤了?”陌殇在她身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需不需要陌殇替你看看?”她从背后环上她的楚腰,“啧啧啧,到底是谁下得了怎么狠的手?”她故作惊讶道,“沫萱看起来如此娇弱,怎能受得起这番折腾?” “冷公子不觉得自己的话太暧昧了吗?”沫萱邪邪一笑,“不过,沫萱喜欢。”她转过头,附在她耳边轻声说。 不过,这两个人还真是相像。一个妖孽,一个修罗。想到这儿,沫萱不禁娇媚地笑了笑。 ——————————————————————————————————————— 热气氤氲着,浓浓的雾气间,依稀看到有一个男子斜斜地躺在软榻上。有些湿漉漉的墨色长发被他修长的十指缓缓撩到身后,露出优雅修长的脖颈,刘海下,一双墨瞳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他的目光仿佛看尽世间一切哀愁,长而密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美丽的密密的剪影,俊挺的鼻梁,樱色的嘴唇。原本应是清澈纯净,却偏偏敛含着一些些慵懒的媚意。 “主子,”略带着些抱怨的声音传来,沫萱拖曳着宽大的红裙走了进来,“我被你看上的女人调戏了。”她眨巴着无辜地双眼,亮星般,却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是吗?”男子缓缓坐起身,白色长袍宽松地套在他身上,颦笑间高贵而温柔,“那沫萱打算如何呢?调戏回去?” “呵……”沫萱不怀好意地轻笑一声,“老头子?您可真会演。” “看来,沫萱你好像忘记刚刚的教训了呢?”男子故作讶异,微微俯下身,白皙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腹部。 第四十章 明媚玉颜 城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战鼓声。 陌殇依旧安静地坐在房里,只是挑了挑眉,其他什么也没有说。 “公子,来了。”落衣不由得出声提醒道。 “恩。”陌殇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落衣不禁替她着急起来。 “有人现在比我们还急。”陌殇微微笑了笑,“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就是了。”在她旁边的桌上,放着一沓信笺。 “可是公子,”落衣脸色显得十分为难,“联军有五十万,东傲的大军不过三十万。这仗能赢吗?” “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役不在少数。”陌殇依旧只是淡淡的模样,“我现在只想知道,西秋国到底想要什么。” “公子……” “能让她也忍不住出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陌殇微阖着眼。 落衣忽然不再说话。 突然的寂静显得有些不寻常,静默得连空气都有些躁动不安。 “冷公子,”房门被打开,两个身着灰衣的人向她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圣女有请。” “两国正值交战之际,两位竟能潜入城中,实在是令冷某佩服。”陌殇的笑容忽然像是隔了一层雾似的,可望而不可及,美丽而虚幻,“不过,回去的,是人呢?还是尸体呢?” “圣女有请。”两人只是呆板地重复着一句话。 “两位看来势在必得,不知你们有什么筹码能让冷某妥协呢?”陌殇冷冷地看着他们。 两个灰衣人对视一眼,“如果冷公子不想看着自己至亲至爱之人死去的话。” 凌厉的寒光犹如实质一般落在他们身上,“至亲至爱之人?可笑,冷某自幼便孤身一人,何来亲人?”陌殇唇角微微勾起,却透露着掩饰不住的杀意。 “正是有关冷公子的身世,所以圣女才想邀您一叙。” 陌殇垂首,沉吟许久。 “公子,万万不可答应他们啊。”落衣在她身边轻声说。 “我跟你们走。”陌殇终是站起身。 “公子!”落衣不禁惊呼出声。 “落衣,你留下。”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便在瞬间飞掠出去。灰衣人提步跟在她身后。 ***** “两位快些。”陌殇足下轻点,如同一只疾行的飞燕,“因着你们刚才的话,冷某倒真有些迫不及待了。”至亲至爱,世间真有这样的人吗? 两个灰衣人又一次无奈地对视一眼。他们和陌殇之间,已差开了一大段距离。 传闻中的轻功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虚传。 “没有我们带路,她想怎么出城?”其中一人向同伴问道。 “哼,现在就让她嚣张一会儿,等一下看她怎么办。”另外一人像看好戏似的冷笑一声。 眼看已近城门,两人脸上早已准备好的嘲讽的笑瞬间灰飞烟灭,一丝丝恐惧如藤蔓般,一点点攀上他们的脸,瞳孔因突如其来的惊讶而微微颤抖着。 陌殇腾身掠上城墙,瞬间就在原地消失不见。 “她……”刚开始开口的那人惊讶得合不拢嘴,像是不敢相信就在眼前发生的事似的。 “真的是人吗?”另一人接着替他说了下去。 第四十一章 同胞妹妹 “这就是……”陌殇的语气有意无意地带上了一丝嗤之以鼻,“你所谓的筹码?”她当然看不见所谓圣女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她只是在赌而已。 “不愧是谷主,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如此淡定自如。”琉璃的笑意显得十分复杂。也许真的是陌殇演技太好,琉璃竟真的没有看出她早已双目失明的真相。 “故意装神弄鬼,还说什么关于我的身世,我倒真想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陌殇冷冷地说。 “怎么,看到圣女殿下,你还是没有一丝察觉吗?”琉璃一副自傲的嘴脸,“还是说,我真的有些高估你了呢?” “琉璃姐姐,”圣女小心翼翼地拉扯着琉璃的衣袖,“他是谁?” “殿下,他是我的故友。”琉璃俯下身,对着她笑语盈盈。 “哦。”圣女乖巧地点了点头。 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不如就再提醒你一下吧,殿下的名讳是——冷陌尘。”琉璃的笑容霎时间变得神秘莫测。 陌殇挑了挑眉,只是她的一切表情都隐藏在那张冰冷的面具下。“所以你想说……她是我的亲人?”陌殇好笑道,“琉璃,你真的是不了解我。”她那双眼眸平淡如水,不起波澜。 “了解,怎么不了解?”琉璃的神情淡淡的,“你连陪伴了自己六年的师傅都杀得了,更何况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亲人呢?” “琉璃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冷陌尘扬起那张绝美而无邪的脸。 “殿下,”琉璃蹲下身,“此人妄图偷窃我军机密,望殿下严惩。” “可是,你刚刚不是才说过,他是你的故友吗?”冷陌尘的神色显得天真且无辜。 “殿下难道就应该他是我的故友,而放任他为所欲为吗?”琉璃像是循循善诱的模样。 冷陌尘微愣,随即有些抱歉地看向陌殇,“对不起了,为了我的国。”她缓缓向她走去。 “琉璃,你就让她来?”陌殇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轻蔑。 “不要小看她……”话音未落,琉璃已被面前一片刺目的雪白色晃花了眼。 白色鬼魅般妖娆而舞的绸缎,编织着华美易碎的梦。冷陌尘站在中间,表情依旧一脸纯真。 所谓的“为了大义而杀人也是情有可原”这种可笑可耻的念头,造就了即使她在杀戮时,也依旧如此天真无害。 “可笑。”陌殇嗤笑一声,那妖冶的红色银线缓缓而动,随着一串连贯的金属碰撞声,无数条银链在她身后展开,像是蜘蛛网一样等待敌人的自投罗网。 “要上了。”冷陌尘微微一笑,透露着她的自信。莲步轻移,柔软的绸缎随着她的动作而无比妩媚且灵活的舞动。 陌殇淡淡地看着她,一脸平静。身后的银链如同无数双手,瞬间绞上了每一条白绫。 冷陌尘没有一丝犹豫,双手诡异地绕了一个图案,袭上陌殇的脖颈。 银链从背后绕回,对她形成围攻之势,陌尘如游鱼般灵活地穿梭在那些细小的罅隙之间。 “噗——”突然一声利器穿透血肉的声音,听在众人耳里显得如此突兀。 冷陌尘死死地被五条银链擒住,她的表情像孩子一样不知所措,以致于此刻的她看起来像一朵绝美的莲花。而此时,利器破空,三枚形状怪异的匕首在一瞬间穿透她的身体,上面系着的红绫显得更加美艳了。 “醉晴三刻?!”琉璃急忙接住冷陌尘下坠的身体,“冷倾月!你太狠毒了,你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同胞妹妹用醉晴三刻这么阴狠的暗器?!” “同胞妹妹?”陌殇歪了歪脑袋,眼里兴起一丝玩味,“愚不可昧。我只知道她刚刚要杀了我。同胞妹妹又怎样?对我动手就只有死的下场。亲人对于我来说和陌生人有什么差别?当年谁把我推下地狱,我就也让他尝尝阿鼻道的滋味。我活着只为让自己活得更好,杀人也是,杀了你这种渣滓反而会让我觉得弄脏了自己的手,”陌殇的嘴角微微一扬,“洗都洗不干净。” “可她真的是你的亲生妹妹啊!”琉璃已是一片泪眼朦胧,心里充斥着仇恨和失望,“为什么……为什么我姐姐就是看不透你的为人,直到现在还傻傻地为你效命?” 冷陌尘此时脸色苍白地昏迷在她怀里。 “因为她比你更懂这个世界。”陌殇微微扬起自己的头,“弱者活该被人抹杀。现在,由我这个所谓的姐姐来把她抹杀掉,不是很好吗?你不要以为,情就是我的死穴,如果可以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你连自己爱的人都可以杀掉吗?”琉璃朝她抬起朦胧的泪眼,“你可以吗?啊?” “……可以。”沉默片刻,陌殇肯定地向她给出答案,“只要胆敢阻碍我的,我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其抹杀。没有人可以阻挡我的道路。因为,我是冷倾月。” “你这个疯子!”琉璃狠狠地朝她啐了一口。 “很好。你能奢求一个整天活在黑暗里的人能有多正常吗?”陌殇毫不在意地说。 “来人,不惜一切代价,把她给我拿下!”琉璃对身边的将士下令,一脸愤恨。 将士们这下为难了,傻瓜都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面前之人的对手。要知道,就在刚刚圣女向她动手时,她别说移动了,就连一只手也没用到,反而是圣女此刻生死未卜。现在自己上去岂不是送死吗? “你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她一个吗?都给我上!”琉璃冲他们吼道。 将士们还未动手,陌殇已感到背后一股劲风袭来,微微侧身,闪开。“你是谁?” “在下韩钦。”此人正是先前去迎接陌殇的那队骑兵为首的人。 而此刻,情景显得有点奇怪。明明韩钦站在陌殇的左侧,可她却是朝着正前方问的。 第四十二章 你的生命,是我最后的希望 我记得那时,寻箫牵着我的手,把我带到她面前。 她很美,不似凡间的美,一袭素净的白色纱裙,摇摇曳曳,在风中翩飞,仿佛随时都会羽化而去。 而身边,绿影重重,百媚千红。 我愣愣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一片衣袂,却偏偏错开一线。 “你就是冷倾月?”她俯下身,柔美的笑柔和了艳阳。 “是。”有些稚嫩的童音,此时在我听来是如此恼人,似乎会惊扰了这仙境般的场景。 “你知道,你为什么要来这儿吗?”她的笑依旧柔柔的。 我迟疑着摇了摇头。 “因为……”她笑容未曾褪去,却平白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你要变强。你要成为强者。” 我没有说话。总觉得,她所说的世界,与我所了解的不同。也许我永远也无法体会,那种感觉……在血雨里纷飞的世界…… “你要有地位有尊严地活下去,你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你要让众生仰望。”她的语调一如汩汩泉水流动。 “为什么?” “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如果不想被人看不起,不想被人欺负,只有一步一步爬上去。 我知道,我明白。 所以……所以—— 我才会杀了你啊…… 鸾师傅…… —————————————————————————————— 黑暗像是要吞没她的意志,一点点,一点点地,将她拖入无尽的炼狱。 也许只是一瞬,便是你一生的繁芜。 “小姐……”一双冰冷的手颤巍巍地抚上她脸上的面具。 “……醉舞……?”倾月轻声嗫嚅着,好像每吐出一个字就会耗尽她一身的力气。 大帐里的烛光昏昏暗暗,橙黄色的光晕跃动着,洒在醉舞绝美的脸上。“小姐,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啊……”她苍白的手伸进牢笼,疼惜地抚摸着倾月的脸,泪珠不断地从眼眶里滚落。在她身后,五个身影默默地站立着。 “小姐,你怎么总是这样啊……你为什么不向她解释,如果是那样的话……” “你比谁都了解我吧……?”倾月微微张了张干燥的嘴唇,“我不需要别人理解我……” “谷主。”璎珞上前一步,沉默地跪倒在地,叩首,“我希望能得到杀死她的许可。”雾样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她的脸。 “璎珞!”凌潇在她身后低声惊呼,“你疯了?她可是你的……” “够了!”璎珞低垂着头,冷喝一声,“她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你决定了?”倾月淡淡道。 “是。”璎珞沉声答道。 “为什么呢?”倾月轻柔的笑从嘴角流泻,“她是你的妹妹啊。还记得吗?以前,我是那么羡慕你们。” “可是,她伤害了您。”璎珞抬起头,眼里闪动着泪光,“而对我来说,谷主您,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比我的生命更加重要。” 因为,这世上,只有您可以不顾我的身份,毅然决然地收留我。 第四十三章 为你一人性命,甘愿就此倾城 “就是这里?”慕容涣站在渔阳楼前,脸上的面具已被撕下,俊美的脸上充斥着不可遏止的怒意。霸气外露,气场全开…… 落衣恭敬地站在他身后。“是。” “很好。”慕容涣敛忍着怒意,赞许似的点了点头,“把那个什么牌子给我。”他冲落衣伸出手。 落衣赶紧上前一步,将陌殇留下的苍龙令放到他手中。 下一刻,慕容涣疾步走进渔阳楼,狠狠地将苍龙令拍到了柜台上。“说!是不是你们把陌殇带走的?你们有什么阴谋?再不说就别怪我把你们这个什么见鬼的什么楼给拆了!” 掌柜的阴恻恻地抬起头,却在看到慕容涣的那一刻,身子猛地一颤,瞬间竟瘫坐在地,语调剧烈地颤抖着,像是被骤雨打得左右欹斜,“太子爷?!” “太子爷?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把陌殇交出来,你就算叫我天王老子也没用!”慕容涣极其强悍地越过柜台,直接揪起掌柜的衣领。 而那掌柜的却只是呆呆愣愣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似的。 慕容涣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你看什么看?!没听到我让你交人吗?” 如此相似的面容,简直和当年的皇上一模一样……等了十五年,难道又是一场空?“太子爷……”掌柜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什么太子爷?你脑子有毛病啊?!”慕容涣将近暴走,“本公子郑重警告你,我是东傲国当朝宰相的长子慕容涣,和什么太子没半个铜钱关系!” “你是东傲国宰相之子?”掌柜的语气骤然变冷。 “是啊,怎么了?”慕容涣毫不示弱地看着他。 就算这只是巧合,但和皇上如此相像的人,生在东傲国,就是不可饶恕的罪孽!一把冰冷的匕首倏地露出袖口。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慕容涣侧身闪开,一小串血珠飘散在空气中。“你会武功?”慕容涣捂住腰间那一个小小的伤口。 如此快的速度,竟连自己都来不及反应过来。就算是义父,也不过如此吧? “东傲国的走狗,杀无赦!”掌柜的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全身透出无比凛冽的杀气,目光阴鸷而决绝,露出一往无前的血色杀戮。 “喂!”还没来得及等慕容涣抗议,只听得身后“轰隆”一声,柜台轰然倒下,化为齑粉。灰尘散尽,只见身后站着一个三大五粗的魁梧大汉,手握一柄大锤,锤上纹着诡异的金色图案。 “死在燕云十八骑的手下,是你的荣幸。”阁楼上,出现一抹纤细的身影,黑布蒙面,冰冷的眼神如同锐利的鹰爪,让人不寒而栗。 落衣默默地走到慕容涣身后。 “可笑,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吧?”慕容涣缓缓起身,墨发肆意飞舞,平日里脸上的嬉笑被冷冽代替。 “各位还真是好兴致。城外又起战事,各位却依旧耐得住性子,实在是让在下佩服的很。”少年倚着门框,松松垮垮的白袍随意地着在身上,精致的容颜在灿金色的阳光下,流泻迷幻的色彩。 是他!他怎么也来搅这趟浑水?!慕容涣讶异道。不过,他当然不可能在此时此刻交出他的名字。毕竟,拿下了面具,他就是慕锦。而慕锦和他,原本便应该是陌生人。 “慕公子还不去看看吗?”逆影眼含笑意,一如秋水潋滟,“也许有的时候,最重要的东西,就会在不经意之间失去哦。” “什么……意思……”慕容涣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总有一种,不安心的感觉。 “慕公子,你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逆影依旧浅浅地笑着。 心脏猛地抽痛。慕容涣几乎下意识地飞奔出去。 “还有各位……”逆影浅笑望着屋内除落衣外的另外三人。 “哼,在来当说客之前也不会先做点功课吗?”阁楼上那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有些讥诮地说。 “我当然知道,你们所希望看到的最好的结局,就是两国相争,两败俱伤。这样,就离你们那个可悲的复国梦又更近了一步。我说的不错吧?”逆影一脸轻松地看着他们。 “你不觉得你知道的太多了吗?”男人冷冷道。 “我也这样觉得。而且,我知道的比你们还多,还真是有些烦人呢。你们所效忠的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已经被毁于那场大火,而沄王爷也不再打算过问世事。你们最后的希望,也就只剩下了当年被君洛昀带走的太子爷和在那场火灾中失踪,至今生死不明的卿寧公主而已了。”逆影笑意不减,平添一份慵懒的媚意,还带着一种高高在上主宰世人的愉悦感,“现在,最后的,所有的希望,也许,就会毁于一旦了也说不定呢。” ***** 战鼓擂响,仿佛在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动着。 旌旗在草原上的风中猎猎翻飞,铁灰色的铠甲映着耀眼的阳光,空气滚烫,凝滞地滚动。 君寒羽身着铠甲,端坐在战马之上。 六军不发。 对面的大军前,于胤一脸淡淡的笑意,还有一绿衣女子站在他身边。 而此刻,他们身后,响起一阵异动。 君寒羽敛目,提高了警惕。 只见在西秋国的大军中,两名军士打扮的人抬着一样被黑布蒙住的东西走到了正前方。刚一放到地上,便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中。 “不知于将军,这是想请朕看什么东西?”君寒羽完全抱着一副看好戏的态度。说实话,他还是很想看他们想玩什么把戏的。 此战胜负,也不过只在他一念之间罢了。 “这可是个宝贝呢!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得到她,一掷千金,也难买一笑。”琉璃走上前,在那东西边上俯下身,伸出手,猛地扯掉上面的黑布。 那是一个兽笼,在阳光下泛着乌黑的光泽。透过重重杆影,依稀可以看到里面蜷缩着一个人,娇小而纤瘦,身上的黑袍皱皱巴巴,发丝凌乱地散落,和着汗,紧贴在她脸上的银色面具上。 “这是什么意思?”君寒羽挑了挑眉,眼里兴起一丝玩味。 “不知陛下该如何决断呢?说不定,这次,你真的就该投降了呢。”琉璃志在必得地笑着。 “是吗?也不知道姑娘你何出此言。这个东西,是用来狩猎的吗?”君寒羽从副官手中接过一张弓,弦拉满月,箭在弦上,“虽然关在笼子里有些无趣,不过朕还是勉为其难地受下了。”微敛鹰眸,箭头闪动着银色的光点。 第四十四章 姐姐…… “你还在……等什么啊?”沙哑的嗓音,像是透着对世事的了如指掌。 “倾……陌殇……?”慕容涣停下脚步,茫然地望着她所在的方向,额头上的鲜血还在不断地蜿蜒而下。 “唰——”一排密箭准确无误地插入他身后的地面。 “刚刚真是……丢死人了。”一片静穆中,响起一阵骨骼碰撞的清脆的“嘎吱”声。兽笼中,那个蜷缩的身影正一点点地,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来舒展自己的身体,成一个扭曲的姿势。 “铮——”乌黑的栅栏在瞬间化为齑粉。 “恩……其实我是有想过,到底应不应该用这么暴力的方式出场。”她坐在原地,好像真是认真思考了似的歪了歪脑袋,“不过,我是觉得这样比较有存在感,所以还是决定这样了。”她仰头望着琉璃,“不好意思呐,不过,你那个笼子的质量真的有点差。不是吗?”几缕披散在她面前的发丝垂落,露出的,是一双——紫眸! “呃……”琉璃一瞬间被惊吓得摔倒在地。 “喂,你怎么了?”于胤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眼睛……她的眼睛……”琉璃伸出食指,颤抖着指着陌殇。 “恩?”于胤死死地盯着她的双眼,仿佛陷入一片空洞,“她的眼睛,怎么了?” 琉璃迫使自己再次看向那双诡异的紫瞳,却发现那只是一片澄澈的墨黑。 “你到底是在……磨蹭什么啊?”陌殇缓缓起身,瞬间带起一道黑色残影,眨眼之间便来到涣面前,抬脚将慕容涣踹出几十米远。 一支利箭准确无误地插入她脚边的土地,箭身没入一半。 “恩……”陌殇沉吟了一会儿,“你惹到我了。”她抬起头,眼神冷冷地望向西秋国的大军的方向,。谁也不知道她在对谁说,只是看见她墨发下的眼眸,不带一丝感情,没有丝毫温度,冰冷地,淡然地,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很熟悉的眼神,不是吗? “慕容涣,你没事吧?”凤长歌走上前将涣扶了起来。 “完了……”慕容涣却只是呆呆地看着冷陌殇。扶着他的长歌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不住的颤抖。 “什么完了?”凤长歌不禁问道。 “西秋国……”慕容涣的眼神依旧没有移动,许久才吐字,“完了。” 忽然,西秋国大军后方似乎起了一阵骚动。 放眼望去,像是有一小队铁骑冲进了他们的阵营,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入敌人的心脏。 “那是什么东西?”于胤皱了皱眉,再没有多余的命令,也许是因为太过惊讶,但也或许是因为不屑,因为他们的人数太少了。 他们身着黑衣,披着黑色长披风,脸蒙黑巾,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甚至于连体形看起来都相差无几。 “那是……”君寒羽身边一名将军模样的人策马上前。 “燕云十八骑。”君寒羽的语调在轻颤着,“就是那十八个人。曾经,让父皇折损了三万大军的……燕云十八骑。” “不对,是十九个人。”一旁的凤长歌死死地盯住前方。 是的,十九个人。而那一个,在周围的厮杀中,沉着的从身后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拉弓,毫无温度的眼神直指那一片铁灰色中,那抹明亮的绿。 陌殇敛了敛目,即使双目失明,也依旧能感觉到那股可怕的杀气凝练地指向琉璃,义无反顾,誓要置之死地。 一定要这样吗……草原上的风像是抚慰般,轻柔地掠过她的发。而在别处,在那金戈铁马声中,又无比凌厉,如同利刃。 “皇上,现在是好机会。我们……”先前那将军模样的人开口。 “传令三军,没有我的命令,不能轻举妄动。”君寒羽淡淡地开口。 “皇上……” “绝对不能,让燕云十八骑活下来。”君寒羽紧紧抓住手中的缰绳。 琉璃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蓦地回过头去。 “噗——”利箭穿透血肉的声音,血泪在空气中飘散,带着淡淡的甜腥味,在马蹄扬起的飞尘中泯灭。 琉璃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脖颈上是一个血洞,周围铁骑纷乱,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死活。 她的眼睛睁着,努力地睁着,一直直盯盯地望着某个方向。 那双眼睛,绝对不会认错。姐姐……姐姐……她伸出手,想触及她的容颜。 从小的时候,皇姐就一直保护我啊…… 后来也是。就在那个夜晚,叛军攻入皇城的夜晚,父皇和母后被杀害的夜晚,是皇姐一直紧紧地抱着我,带着我,一步步地爬出废墟,带我走向那未知的光明。 为什么啊……最后杀掉我的,是谁都好,怎么偏偏会是你? 陌殇在原地愣了愣,因为她感到,那马蹄声,正向自己迫近。 要杀了自己吗?不,从他们身上感受不到对自己的杀意。那么,到底……是想要做什么?陌殇脚步轻移,微微侧身。“谷主,快上来。”忽然一人侧过身子,抓住陌殇的手臂,将她提到马上。 “璎珞,”陌殇的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惊讶。费尽心机,来到战场上,就是为了杀掉琉璃。这个人,只能是她了,“其实,并不一定要这样。” “一定要啊。伤害谷主的人,我绝对,”璎珞腾出一只手,缓缓解下自己脸上的黑巾,“绝对不会放过。” 陌殇低下头,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问题,“现在去哪儿?” “回城。”马蹄奔走,璎珞一个策马朝北城门而去。 从燕云十八骑出现直到现在,不过几次瞬息的功夫。大部分将士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割下了头颅。 “将军!”副官跑到于胤身边。 第四十五章 你不知道?老娘彪悍很久了 西秋国军营 帅帐内的烛火摇摇曳曳,于胤坐在案前,案上摆着刚刚从西秋国都传来的命令,他们的皇帝陛下,亲自下的命令。 冷陌尘就坐在他右手边,除了脸色苍白之外,看不出有其他不适的地方。 “殿下,你怎么看?”于胤望了她一眼,语气恭敬。 “皇上的话,是不是太过绝对了?”冷陌尘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那份明黄色的诏书,瞳孔里不知在跳动着怎样的情绪。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我征战多年,还从没听说过有这种事。”于胤不屑地冷笑一声,“一个人,一个天下,真可笑。” “于将军打算怎么做呢?”冷陌尘依旧淡淡的模样,烛火在她脸上投下美丽的阴影,“不管怎么说,用二十座城池换一个人,未免也太不划算了。以皇上的精明,断不会做如此亏本的买卖。” “谁知道呢?”于胤的神情慢慢沉静下来,“但如果真有些本事的话,起码也应该有些名气吧?哼!冷陌殇?听都没听过。” “我知道。”冷陌尘的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哀伤,“今日,关在兽笼中的那人,就是冷陌殇。” —————————————————————————————— 金钩雾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陌殇静静地躺在雕花木床上,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璎珞站在床边,例行公事地进行报告。 “什么?!”陌殇一口茶猛地从口中喷出,“谁传的谣言?” “是从西秋国那里得来的消息。”璎珞严肃的表情瞬间又被嬉皮笑脸取代,“不过,这样说谷主也不为过啊!” “别说笑了!”陌殇冷冷地说,“什么叫作‘得冷陌殇者得天下’?若一人之力可逆转天下形势,那还要泱泱大军做什么?” “恩,这倒也是。”璎珞点了点头,“还有,听说慕容公子要垄断西秋国的经济,让他们不战而退。” 回应她的是沉默。 “谷主?”璎珞不禁出声询问。 “把慕容涣给我叫过来。”幔帐里冷冷地传出一句话。 “是。”璎珞赶紧领命而去。完了,谷主开始有点生气了。慕容公子,你……你还是多加保重吧。 * “陌殇,你找我啊?”慕容涣鬼头鬼脑地从房门后探出头来。 “你在任性什么?”陌殇直接开门见山道,“向来帝皇间争权夺欲,受苦的都是那些生活在最底层的老百姓。此次战役,不知又有多少边境百姓叫苦连天。垄断经济?你究竟想把这场战役造成的影响扩大多少?慕容涣,现在你要记清你自己的身份。你是慕容涣,不是那个肆意而为的慕锦!” “倾月,不,陌殇,”慕容涣低首垂眸,“你说的都对,我也都明白。从小的时候起,你就比我和菡茗想得更多,但是,那样活得也更累吧?其实,我真的没有资格做你的哥哥,我总是随性而为,不计后果,想做什么便去做了,不是你每次拦着我,就是义父替我收拾残局。我不是一个好哥哥,也不配做义父的儿子。但是,我一直都想好好地照顾你们,就这样。”慕容涣静静抬首,碎瓷般的日光越过窗棂,落在他的瞳孔里,肆意跳跃,“说实话,最近我越来越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不管是谁都好,好像都开始一点点地起了变化。最后,也许就只剩下我一人。或许陌殇你并不了解,但是从小在丞相府中生活的我,即使从没有人刻意对我提起,我也还是可以从周围人的一言一行中察觉到,在我们出生之前,这个世界有多么混乱,多么疯狂。弑兄,篡位,灭国……总觉得,现在,这些上一代的仇恨已经渐渐地移加到我们身上。” “你在害怕吗?”陌殇在幔帐后静静凝望着他。 “大概吧。我一直都这么懦弱,不是吗?”慕容涣自嘲一笑,“我真的很害怕,等到有一天,如果大家都变了……” “别说笑了!”陌殇急不可待地打断了他的话,“在你心里,我们就是这么容易就被改变的吗?” “那陌殇呢?你到现在还觉得,你还是原来的你吗?”慕容涣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些许苦涩。 “这个世道,没办法。”陌殇抬眼望向窗外的明媚,“早就忘记了,怎么样快乐,怎么样幸福。” 慕容涣淡淡地看着她,“琉璃呢?真的死了?” 第四十六章 红线——陌殇入魔了?! 沫萱黑着一张脸走进醉荫阁,脸沉得快滴下水来了。 少年斜斜地卧在榻上,只裹了一件薄薄的白衫。听到了脚步声,他抬了抬眼,又垂眸问道,“怎么了?” “主子,那个女人……”沫萱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我要宰了她!!!” “恩?”逆影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你说……你要宰了谁?”温和无波的墨眸淡淡地看着她。 “好吧,当我没说。”沫萱强压怒火,“但是,这件事我觉得还是你出面比较好。”她把一个小瓷瓶放到他身边。 “所以我不是问你吗,到底怎么了?”逆影浅浅地笑着,如同秋水潋滟。 “我好心帮她涂药,她居然反过来打我。”沫萱一副气结的样子。 “这样啊……”逆影缓缓起身,“那也就没办法了。”白衣悠然拂动,他举步走出醉荫阁。 沫萱沉下脸。主子他……生气了呢。 虽然说自己并不喜欢那个女人,但是,其实也不想看着她就这样死掉吧? ***** 刚走到巷口,逆影蓦地停下了脚步。此刻,他已经换上了一贯的着装。一身宽大的黑袍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黑色帷帽遮住了他的脸。 陌殇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墨发飞舞,无神的双眼沉默地盯着他。 “你就这么性急?”逆影的声音变得沙哑而充满沧桑,听起来与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无异。 “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谁?”陌殇的语气中难以察觉地带上了几分急切。 “冷姑娘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逆影淡淡的,古井不波。 “我知道的,未必是真相。”陌殇冷静对答。 “可是,冷姑娘不是有着号称天下第一的情报网吗?”逆影避重就轻,漫漫地谈着。 “前辈真是客气了。”陌殇苦涩一笑。 “不知道,冷姑娘究竟在期待什么呢?”逆影慢慢地走到她身边,“是不是在心里偷偷地希望,在你心里的那个人,回来找你?” 陌殇没有说话,瞳孔在身边建筑的阴影下黯然无光,泛不起一丝涟漪。 “真可笑,没想到冷姑娘也会有这么一天。”逆影抬起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下,冷姑娘,这样的你,很容易会受伤吧?” 话音刚落,陌殇的眼睛忽然睁大,染上一丝血丝,妖冶的鲜血止不住地落在地上,血腥味在空气中飘散。一把匕首,深深地刺入她的身体。 “所以说,冷姑娘真的是太脆弱了。只要别人一提及他,你就失去了一切防备。”逆影不知何意地轻笑了一声,“真可悲。” 陌殇连站立的力气也好像在瞬间被抽光了似的,无力地晕倒在他怀里。 “唉……”逆影轻叹一声,搂住了她。 “三号。”简单的两个字,一个身影“唰”地出现,跪倒在他面前。 “知道姬翎逸轩吧?”逆影的声音显得格外飘渺,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主子的挚友。”三号的语气十分僵硬。 “从此刻起,就不再是了。”逆影将陌殇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全力追查他的下落,然后,由我来抹杀。” “是。”只是一瞬间,人影便又消失不见。 ***** 第四十七章 我在思考…… 陌殇毫不留情地将利剑抽出,举过头顶,挥势便要再次砍了下去。 “倾月!” 陌殇的动作蓦地停下,回过头,只见逆影站在门外,墨发伴着白衣肆意飞舞,身后衬着幽巷的昏暗烛光。 “倾月,别这样。”逆影慢慢靠近她。 “我认得你。”陌殇惊讶的表情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又是一脸阴森森的笑意,“不过现在,你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右手握剑,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是凌厉地攻击。 血肉撕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刀片贴着耳膜划过,让心脏颤栗地跳动。“你怎么不躲?”陌殇歪了歪脑袋,终于现出有些认真的神情。 “因为你就是倾月。”逆影将她搂到自己的怀里,利剑因此直接贯穿了他的身体,白衣上烙下了点点血印,“如果是倾月要取我的性命的话,我自当双手奉上。”逆影淡淡地朝她笑着。和以往不同,此时,他的眼眸里也带着点点柔和的温意。他苍白无力的声音,如蝉翼般一碰即碎。 “你还是老样子。”陌殇侧过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这不是凡间普通的兵器。现在你的伤势好像挺严重的,能活下去吗?” “大概吧。”逆影苦笑一声。 “那也不能怪我。”陌殇伸手,抓住他腰间的红线,“若不是这个,我沉睡了那么多年,又怎么可能被唤醒?” “是,都怪我。”逆影的脸上已经毫无一丝血色,却还在宠溺地对她说话。 陌殇右手缓缓将利剑抽出他的身体,鲜血喷涌而出,“在我回去之前,我有必要说一句。你的把戏恶心到我了,早点收手吧。”紫意渐渐从她的瞳孔中退尽。 “是吗?”逆影伸出双手接住她下坠的身体,“不好意思,这一次,我真的不能听你的了。”他抱着她,走到沫萱身边,缓缓蹲下身,“沫萱,你好好休息吧。”他白皙修长的手抚上她的双眼。 ***** “哥……?”陌殇睁开眼之后,发现慕容涣正坐在她身边。 “你醒啦。”慕容涣朝她微微一笑。 “恩。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陌殇腾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上下蹦跶,“我不是受了伤快死了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慕容涣扯着她的袖子把她拉了下来,“你好好地在房里睡觉,哪会受伤?我看啊,你根本就是做梦。” “不可能!”陌殇一口否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本事。我会把梦境和现实混淆吗?”“智者千虑还必有一失呢!没准是你练功的时候出了什么偏差。”慕容涣不以为然道。 “我再说一遍,这绝对不可能!”陌殇把头发往后一甩。 “算了,我管你可不可能。反正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慕容涣终于开始不耐烦了。 “你懂什么?这件事放到现在这个时局,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陌殇依旧紧紧抓住这件事不肯放过。 “哦,”慕容涣作恍然大悟状,“莫非还有人想把你关笼子里?” “……”陌殇的眼神里满是无语。 “好啦,我都说别再纠结这个问题过不去了。”慕容涣的神情突然变得认真起来,“刚刚寒羽派人来叫你去。” “什么?!”陌殇又一次不淡定地跳了起来,“我没空!你告诉他,我要回家吃饭。” “免谈!”慕容涣抓着她的后领把她拖了回来,“拒绝寒羽的邀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陌殇极其诚实地摇了摇头。 “意味着……” “但是!”陌殇赶紧打断慕容涣的话头,“我之所以不去,也是有原因的。” 慕容涣做出一副倾听状。神情上却明显地写满了:你编,我等着。 “你不觉得最近局势有点奇怪吗?”陌殇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不过她做出的丰富表情都掩盖在面具之下,“两国军队偃旗息鼓,这么反常的行为,你没发现?” “我当然知道,还不是因为最近城内城外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慕容涣一脸嗤之以鼻。 “谣言?”陌殇细细地想了一下,“该不会就是说我的那个吧?” “废话。”慕容涣隐秘地翻了个白眼,“我现在都开始有点怀疑,是不是有人要对你下手?” “我?我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他干嘛要花那么大工夫对我下手?”陌殇一脸费解,“对了,涣,你们东傲国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 “恩……”慕容涣沉吟许久,“幻蝶剑算不算?” “幻蝶?什么剑?怎么名字这么娘?”陌殇用一种极其认真的口气说。 “它还有一个名字,你知道是什么吗?”慕容涣并没有一丝生气的迹象,反而笑道。 “什么?” “御皇。” “是什么意思?主宰,还是守护?”陌殇问道。 “谁知道?”慕容涣极不负责任地摊了摊手。 “西秋国要一把剑来做什么?”陌殇继续问。 “大概是他们听说到了什么吧。”慕容涣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传说,御皇关系到东傲皇族命脉。” “恩?有这种事?”陌殇饶有兴味地追问道。 “后来,天机说,御皇其实是天下命运的一把锁。不过,还需要一把钥匙。”慕容涣随意道,“不过,这种事本来就没什么可信度。君家也从没尝试过要唤醒它。” “说实话,我还是比较喜欢幻蝶这个名字。虽然有点娘,但是御皇听起来总觉得有些凶戾,不好。”陌殇思忖着,摇了摇头,还偷偷拿眼观察着慕容涣的神色。 “真奇怪,我记得当初天机也是这样说的。可是,我怎么听不出来?”慕容涣神情复杂地看着陌殇一眼,眉头紧蹙着,“等等,我居然被你带沟里了?!我们不是在讨论寒羽那事吗?” “呃?是哦。呵呵……”陌殇干笑着,暗自在心中扼腕叹息。就差那么一点儿啊——! “总之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慕容涣笑得一脸和蔼(……)。 “还有其他选择吗?”陌殇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有。”慕容涣朝她点点头,示意让她放心,“你是去呢?还是去呢?或者是……去呢?” 混蛋!这样有什么差别?陌殇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但是事实证明,陌殇是极其爱面子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能欺骗自己,欺骗大众,煞有介事地做了个选择。“那……我选第一个。” “很好。陌殇好乖哦!”慕容涣宠溺似的揉了揉她的头发。 陌殇淡定地瞥了他一眼,“我发型被你弄乱了。” 慕容涣:“……” “喂!你干嘛还不走?”慕容涣走到门口的时候一回头,发现陌殇还呆呆地待在原地,不曾挪动一步。 “我在思考……”陌殇的语调深沉,姿势……其实也挺深沉的。只是接下来一句话差点让慕容涣吐血而亡,“怎么样登场比较帅?” ———————————————————————————————————————— 小暖:(鞠躬)不好意思呐。。。因为最近我真的好忙——上午要补3个小时的课,下午还要补2个小时课的人你们真的伤不起!!!再加上还要帮同学做点事,我连吃早饭的时间都挤出来了。。。我都把暑假里要写的作文题目想出来了——“暑假辛酸血泪史”(……) 小倾:我觉得。。。你要这样交上去,老师会请你去喝茶的。 小暖:恩……这是真相。 第四十八章 龙潜血阳玉 暮商弦月玉 被人带着走进房内。慕容涣早就溜掉了,大概是因为之前和君寒羽闹得不愉快,这么快又见面,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彼此总会有些尴尬,结果就把陌殇一个人丢了进来。 不过对陌殇来说,这也没什么差别,毕竟不管走到哪里,眼前都只是一片漆黑,这种无所凭借的恐惧其实习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冷陌殇?”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她踏进来那一刻,蓦地响起,“我们算是……又见面了吧?” 我根本就看不见,何来见面一说?陌殇在心里暗暗腹诽,但表面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君寒羽?”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沙哑,像硬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如沙粒一般艰涩。 “没想到,你会认得我。”君寒羽的嘴角微微上扬,手指摩挲着瓷杯,像在思虑着什么。 “有事吗?”陌殇灰白的瞳孔在明媚的日光下,渐渐湮没了什么,剩下余灰。身形猛然向后移动数尺,黑袍轻拂,发丝抚过耳际。三尺长剑,剑锋直抵她的咽喉,不差分毫。绚烂的阳光在上面流泻下冰冷的光泽。 陌殇只是敛了敛目,微微蹙眉,显然是对脖颈上那冰冷的触感有些反感。 君寒羽握剑的手顿了顿,继而往上移,剑锋触到那张银色面具的边缘。 仿佛空气都凝滞了一下,陌殇的眼中已翻滚起了汹涌的杀气,只是很好地隐藏在灰白色下,难以窥见。 剑锋微不可见地轻轻往上一挑,面具在空中往后划出一道弧线。几乎同一刻,陌殇那张攀满血痕的面孔已距离君寒羽不到一寸。 纵使是他,也不禁心头微微一颤。 银链已伏出陌殇的袖口,只差毫厘,便可夺人性命。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一把剑已经横亘在两人之间。 陌殇身形往后一跃,抬脚,一脚踢在剑身。另一只脚在地上轻点,未曾有丝毫停歇,借力,几乎在一瞬间便移动到高季晨面前。 高季晨下意识收剑,挡在自己身前。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以致于他恍惚间仿佛看到一条银蛇缠上手中的剑身。 一阵刺耳的金属拉动声,迸着金色的火星。陌殇早已退回几尺外,银链的末端缠在她左手的小臂上,一直好好地藏于袖中的双手已曝露在日光下,上面缠着白色的绷带。 高季晨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剑柄,才不使得它被拉过去,虎口已经张裂,不断渗下血丝,可见他多么用力。 君寒羽踱步走到陌殇身边,无澜的黑眸淡淡地看着她。即使陌殇什么也看不见,但起码脚步声还是听得出来的。 右手抵在他的咽喉,掌心上静静地躺着三枚形状奇异的小巧的飞刀,刀柄系着一条红绫。 “这是什么?”君寒羽像是感受不到半分威胁的模样,眼里兴起了一丝玩味盯着她掌心的匕首。 “醉晴三刻。”陌殇淡淡道,左手缠绕的银链如灵蛇回穴一般缓缓地潜回衣袖中。 高季晨下意识松了口气,持剑的手慢慢垂下。 “醉晴三刻?很耳熟的名字。”寒羽抓住她的手腕,却没有使上一丝力气,只是象征性的。 “如果被它刺一下,你大概就能想起来了吧?”陌殇的眼中像是敛含着怒意似的。 “也许吧,不过,如果能送我的话,说不定我可以好好想想。”君寒羽腾出一只手,取走躺在掌心的匕首。 陌殇只是咬了咬牙,什么也没再说。若非此刻十指皆断,她敢断定,自己此刻已经割破了这个男人的喉咙。 “别用这种想杀人的表情看着我。”君寒羽的嘴角微微上扬,却只是一片冰冷,“我只是希望你离开这里。” “仅此而已?”陌殇挑眉。 “仅此而已。”寒羽又向她确定道。 “那好……”也不知陌殇是怎么做到的,右手就那样滑出了他的掌控。 君寒羽淡淡地收回自己的手,眼神深谙,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留下。”陌殇突然冒出一句。 君寒羽危险地敛起双目,锐利得像是鹰爪。“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留下。”陌殇又重复了一遍,“我答应了一个人,我会解决这里的事。即便是他想解除这个约定,我也照样不会离开。” 寒羽背过身,不再看她一眼。 “你也知道你杀不了我吧?”陌殇的表情忽然柔和下来,让那一道道血痕显得更加诡秘得妖冶,“不如,我们先来做桩买卖。” “买卖?”寒羽撇过头,眼神略带着些疑惑地看着她。 “我向你提供西秋国的动向,前提是,你必须给我资助。”陌殇的脸上扩开一个狡黠的笑容,准确的说,是像极了奸商的嘴脸。 “我有一定要答应的理由吗?”寒羽反问道,眼里的玩味更浓。 “有。算一算,东傲和西秋算是势均力敌,如果只算兵力,也许你们还算处在下风。说不定这仗稍微持久些,粮草、辎重、军饷什么的,用掉的费用,即使是用天价来说,也不为过。但是如果由我提供的情报就不一样了,说不定,就能事半功倍。而且,我开出的价格一定划算。”陌殇一点点地说来。 “是吗?我倒想听听,你开多少价?”君寒羽淡淡一笑,却未达眼底。 “十五万两白银。”陌殇的笑意越发深了。 “你说什么?!”高季晨抢先开口。 “你懂什么?你要不要去外面打听一下,了解下行情?”陌殇摊了摊手,“我已经把价格锐减了。你还想怎样?” “成交。”寒羽嘴角含笑,点了点头,应下了。 “皇上!”一旁高季晨又一次忍不住出声道。 “不愧是君寒羽,为人够爽快!”陌殇忽然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却还在心里默默地念着:我可是看在可爱的银子的面子上,不然谁会夸你啊? “那我就先走了。”陌殇迈着轻快的步伐踏出房门,还不忘回头朝他们挥了挥手。 “你很喜欢钱吗?”寒羽忽然朝着她的背影问道。 “当然。”陌殇认真地看着他,“人生在世,所有人都有可能背叛自己,只有钱不会。” “原来如此……”君寒羽微微一笑。 陌殇直接大跨步走了出去。 慕容涣正蹲在不远处,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容涣,走了。”陌殇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淡淡地说了一句。 “哦。”慕容涣特别听话地站了起来,却在看到陌殇的那一刻,真真实实地被吓了一跳。“你……你的脸……你的面具呢?” “好像落在里面了。”陌殇回想了一下,“哎呀!那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再换一个嘛!” “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想走在大街上,把所有人都吓死啊?!”慕容涣一脸的痛心疾首。 “那我从屋顶上走,行了吧?”陌殇无奈地向他妥协。 “恩,这还差不多。”慕容涣同意似的点了点头,忽然脸色一变,“陌殇,你腰间的玉佩从哪儿来的?我怎么从来没见你戴过?” “你是说暮商弦月玉?”陌殇反问道。这块玉佩她以前的确是贴身携带,不过自从那个小二来刺杀她的那天起,她怕再惹出什么乱子,索性就解下了。而且,她不记得自己有戴上去啊。 “给我看看。”慕容涣火急火燎地从她腰间把暮商弦月玉抢了过来,另一只手颤抖着从自己身上解下一块玉佩,血红通透,在阳光下泛着妖冶的光泽,“陌殇,你这块玉佩有名字吗?”“恩。”陌殇冲他微微点头,“暮商弦月玉。” “那你知道吗?”慕容涣又继续问道,脸上像是带上了一抹无可奈何的苦笑,“我这里也有一块玉佩,名曰:龙潜血阳玉。”像是觉得少了什么,他又补充道,“这是我七岁生辰那天,君叔叔给我的。” “君……叔叔?”陌殇艰难开口。 “恩,就是寒羽的父皇。”慕容涣一脸的理所当然。 “你叫他……君叔叔?”陌殇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是啊,怎么了?”慕容涣显得很无辜,“其实一开始我也觉得这样称呼他,好像有点不太合适。可是他坚持让我这么叫他,我也没办法。” “涣,君洛昀虽然是明君,可是他也是暴君哎!”陌殇现在连说话都有些小心翼翼的,“我听说,他在临死前都还设下一个局,让自己的儿子们争夺皇位。最后……就只剩下了君寒羽一个人。” “你们干嘛都说君叔叔是暴君?”慕容涣皱了皱眉,显然已有些不悦,“那是你们不了解他。他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我小时候经常去宫里陪他玩。” 陪——他——玩?!陌殇想死的心都有了。君洛昀当年能亲手对自己的儿子下的了手,为什么偏偏对一个慕容涣有着如此例外的疼爱?就凭他是丞相之子?可是就算是慕容丞相本人,君洛昀好像都没给过他好脸色看。奇怪,太奇怪了。 “我知道了!”陌殇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异常激动,“你肯定是他的……” “冷陌殇!”慕容涣忍无可忍地冲她大吼一声。 第四十九章 好吧,我是很肤浅 拓拔蒙此刻正卧坐在大帐的座椅上,身下垫的不知是何种珍贵动物的皮毛。棱角分明的脸孔,张扬不羁,邪肆而带着霸道的英俊。眼眸低垂着,不知在看着何处,更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是这草原上最年轻的王。 “单于。”一名匈奴士兵疾步走进大帐,跪倒在他面前,双手呈上一封不带一丝褶皱的信,“公子传信了。” 拓拔蒙闻言,冷淡的脸上竟染上了几丝狂喜,起身,几乎是从他手中将信夺过。有些手忙脚乱地将信展开,上面的字迹依旧熟悉得刺眼,清瘦孤傲,带着几分淡淡的疏狂,一如他的为人。 只是,越往下看,拓拔蒙的脸色越发凝重。最后,他郑重其事地将信折叠好,收入自己怀中。脸上的狂喜早已悄然褪去,又变成了一副冷淡的模样。回过头对那士兵道,“传令下去,立刻拔寨撤兵。” ***** 陌殇将匈奴撤兵的事情对寒羽前前后后讲了一遍,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只觉得喉咙嘶哑得难受。此时此刻,她不禁想起慕容涣。 (小暖:你就拿他当奴隶使唤吧你!) “怎么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寒羽在笔尖沾了些墨,不知在宣纸上写了些什么。两国交战许久,迟迟不见与西秋国联兵的匈奴。好不容易有了他们正在赶来的消息,却在半途,不知是他们的单于脑子抽风了还是怎的,又突然撤兵了。估计,西秋国的那些人恐怕要气得吐血了。 “谁知道。”陌殇摊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不过,这次她倒是极其难得地撒了一次谎。但是,消息的来源到底是因为自己的消息网强大,还是别人估计放给自己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要是让西秋国的外交使令知道,自己磨了半个月的嘴皮子才换来的成果,仅仅只是因为匈奴单于不知远在何处的青梅竹马的一纸书信,就全部泡汤了,不知他们当作何想? 估计性子烈些的,直接以死来洗清自己的外交生涯中,最不堪的一个污点。 至此,还是应该谢谢拓拔蒙没有让人把信的事传出去。否则,不知道要折腾死多少把老骨头。 不过,这事也不是只有负面影响,起码还可以拿来做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光是单于的青梅竹马究竟是男是女,就够谈论个十天半把月的了。要是女的,皆大欢喜,拓拔蒙“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美名一定传遍大江南北,然后两人双宿双栖,骑马在辽阔的大草原上奔驰(小暖:……你不觉得你扯远了吗?);要是男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好男风从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拓拔蒙敢爱敢恨的真性情,肯定会赢得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和理解。比那群猥琐的怪蜀黍找小倌什么的,不知多了多少可发展性。 至此,陌殇又下了一个结论,这事不管怎么的,拓拔蒙始终是名利双收。 “你在想什么?”寒羽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你发呆也就算了,还一直傻笑。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的样子有多吓人?” “吓人?”陌殇挑了挑眉,“我又不是没戴面具,怎么就吓人了?你被吓到了吗?” “不知能否问你一个问题?”寒羽将笔搁下,忽然转移了话题。 “可以。”陌殇故作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的脸……是怎么弄的?”寒羽神色间像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问了出来。 “这个啊……”陌殇的眼珠咕噜噜一转,“这个全都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人?”寒羽想了想,“你的心上人?” “……”这丫的猜得也太准了吧?陌殇愕然,不过她当然不会就这样承认,“不是,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好吧,我是很肤浅。陌殇在心里默默道。 “那是谁?”寒羽问道。 “恩……我的……好朋友。”说完,陌殇好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似的,还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但是呢,他未婚妻以为我们两个怎么怎么的,事实上,我们两个不可能怎么怎么的。毕竟我又不是断袖,对不对?” “所以,”寒羽抬眼看了看她,踌躇了一下,终是说道,“这是他……未婚妻弄的?” “恩。”陌殇猛点头。 “女人真可怕。”最后,她做了个总结。 (小暖:你不是?你不是?) (小倾:毕竟我从没说过我是女的。) (小暖:……) “好了,我先走了。”陌殇向门外走去。 “恩。”寒羽重新提笔。 “唉,”陌殇又回过头,“你知道韩钦吗?” “知道。”寒羽依旧闷着头,不再抬眼看着她,“不就是那位有着西秋国最精锐的骑兵的将军吗?” “没错,就是他。”陌殇顿了顿,说出了今天另一个情报,“他叛变了。” 寒羽手中的笔顿时停下,雪白的宣纸上,瞬间有一大片浓墨渲染开来。“理由。”他将宣纸在手心里揉皱了,丢到一旁。 “听说是西秋国的皇室里出了什么问题。他们的皇帝似乎是厌倦了战争,想要尽快结束。要用二十座城池,”陌殇又一次停了下来,此刻,她倒是希望自己看得见,能打量一下君寒羽到底是什么表情,“换我。” 寒羽听到,像是早就知道了似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冷冷地。 感觉气氛沉寂,陌殇又开口道,“我觉得这笔买卖,你会做。” “何以见得?”寒羽终于又将笔放下,表情认真地看着她。 “直觉。”陌殇的瞳孔明灭着某种光亮,“我想,你原是那般的人。” “哪般?”寒羽追问。 “但凡是你所想得到的东西,便不顾一切,这便是了。”陌殇如是答道。 “原来……我是这般的人。”寒羽轻笑一声, “你想怎么做?”问完,陌殇又补充了一句,“韩钦的事。” “此人,不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寒羽“哗啦”一声展开一张画卷。 墨迹淋漓间,陌殇已看不清他的脸。“我明白了。”得不到,就毁掉。这也是你的这般。 “所以,这件事,还得麻烦你去做。”寒羽嘴角的笑意未减。 “行吗?”陌殇回过身,“你手下的兵,我有那个本事碰吗?” “若是你没有那个本事,我也就不会说这些话了。”君寒羽的笑渐渐收敛,一脸凝重。 “那好,我便如你所愿。” 第五十章 那个……想你了 殇悠哉悠哉地坐在高台上的座椅上。 面前,一片肃穆的铁灰色,三千人马阵列在前,只是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从不间断。 “其实呢,我这个人做事很简单。”过了许久,陌殇才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偏偏能让每个人都听到,“你们不服是吧?不服就上来跟我单挑,用拳头说话。我要是输了,我立马滚下去。” 言毕,场下顿时一片寂静。不久,便爆发出一片哄笑。 陌殇笑容淡淡地望着他们。 过了一会儿,一个三大五粗,有着络腮胡子的魁梧士兵走了上来。根据目测,体形似乎是陌殇的两倍。“我也不想为难你,只是你这小身板,我要是赢了,兄弟们难免笑话我,而且,要是把你弄得筋断骨折了……” “谢谢你夸我身材好。”陌殇缓缓起身,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不过再怎么灿烂,也都被面具挡住了,“开始吧,今天时间很紧。”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客气了。”那士兵大喝一声,凌厉地出拳,不带一丝拖泥带水。 “力道有余,游刃不足,可惜了。”陌殇摇头轻叹一声,脚下轻点,一个借力,顺势踩上他的胳膊,没有一点犹豫,双腿的动作如流水一般流畅,直接绞上他的脖颈。身体一个后空翻,狠厉地将他往后一摔。 依照他的体形,这样摔下去,仿佛连脚下的土地都颤了一颤。 那士兵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上传来的痛楚才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已经被人摔在了地上。整个人还心有余悸,睁大了双眼。他知道,只要陌殇刚才绞上他的脖颈时,力道再重上一分,他的脖子便被扭断了。 “下一个。”陌殇一脸淡淡道,走回自己原来的位置。本来还以为,许久都未曾动过武了,身手难免会有些退步,不过今日看来也未必如此。 * 渔阳楼原本就比其他酒楼高上许多。坐在顶楼,几乎能将整个南阳城看个遍。 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白瓷化为粉末从他指间如流沙一般滑落。 隐藏在他身遭的几个黑影不禁又往黑暗更深处缩了缩。共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主子生气了。 “三号,上来吧。”逆影忽然露出一个比月牙更完美的弧度,明明明媚得让日月黯然,看在他人眼里,却显得阴气森森。 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倏地窜了上来,单膝跪倒在他面前。 “沫萱怎么样了?”逆影单手支起脑袋,眼神却一直死死地盯住某个方向。 “沫萱小姐的伤势差不多已经痊愈,只是目前还是昏迷不醒。”三号僵硬地回答。 “恩。”逆影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眼神却越发幽深了,像深不见底的幽潭。 见主子不再发话,三号沉默地退下。 逆影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寒意却也更加重了。 就算十二戮影武功何等高深,也只是冷酷的杀手而已。而他们之所以会是最优秀的杀手,就在于他们所有的情感都已在残酷的训练中磨去了。比如此时,他们只是会感觉到主子生气时所迸发的杀意,却无论如何也料不到,他们的主子,其实是在——吃醋! 要不是看在倾月的面子上,逆影敢肯定,自己现在一定会下令,把那些人的肉全剁了拿去喂狗,然后把骨头磨碎了,在血里泡一泡,给蛇灌下去。 (小暖:其实这和他们没关系,谁让小倾打架的时候,动作那么贴……) (小倾:拜托,这是打架好不好?你能不碰别人就把别人撂下了吗?) (小暖:……好吧,我错了……) “你要上来就上来吧。”逆影重新把玩起另一只青玉瓷杯。 “啧啧啧,你果然还是老样子。”伴随着略带戏谑的声音,一人缓缓从楼梯上走了上来。看清了他的脸,正是拓拔蒙。 逆影将瓷杯轻轻地放回桌上,不发出一丝声响,“你不也是吗?”说完,他有些苦恼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能认得出来。” “那当然,我们可是从小一起玩大的。”拓拔蒙笑了笑,露出整齐的牙齿,不过,随即,他那张脸便垮了下去,“但是尽管如此,你居然还在来信里威胁我。”相信如果不是内心的大男子主义在作祟,他此时肯定会挤下几滴眼泪来。 “几年不见,你的演技又见长了。”逆影的神色未因他的表演而动摇,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白皙修长的手拿起茶壶,拇指扣在壶盖,一股水流注入杯中,即刻泛起一阵绿意,茶味清香袭人。 “唔,这是什么茶?”拓拔蒙迫不及待地将茶杯夺了过来,一口饮尽,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莫不是你泡的茶,都有股甜味吧?” 逆影无奈抚额,挫败地微微垂首,像是调整好了情绪,才缓缓开口,“这是碧螺春,原本便饮后回甘,和我有什么关系?”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之后,逆影才又恢复一脸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碧螺春?是中原很有名的茶吗?”拓拔蒙一点也不为自己刚才的言行而感到羞耻,反而兴致勃勃地追问道。 “你今天来就是品茶的?不会吧?我可不记得你有这个爱好。”逆影挑了挑眉,看好戏似的看着他。 “那个……想你了。”拓拔蒙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不,泠儿她也想你了。” 逆影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谁能想象一个大男人竟会对另一个男人说出像男女之间爱恋的说辞“想你了”。 “你别这副表情嘛!”拓拔蒙半跪在他身侧,“我们回去好不好?难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想着复仇吗?” “复仇?”像是一个极其遥远的字眼,逆影着实是仔细回想了一下,“如果我真要复仇,你认为君寒羽还会活在这世上吗?” “那……”拓拔蒙的话一时噎在嘴里,你耽误得起,我妹妹可耽误不起。她可是跟我耍脾气,那是非你不嫁的,“那你就没有留在中原的理由了。”那就跟我回去,赶紧把我妹妹娶走吧。你看看,当哥哥的也不容易。 “有。”逆影的语气依旧轻柔如云,听在耳里却是斩钉截铁,“我原本便是中原人,为什么要去草原上生活?” “呃?”拓拔蒙显然一副始料不及的样子,“可是……” 未等他说完,逆影的视线已被别处吸引了过去。 看着逆影盯着他处,丝毫不顾自己。拓拔蒙带着几分好奇,站起身,才看清了全局。 楼下的少年,脸上被银色面具完完全全地遮了起来,一袭黑色锦袍,在风中翩飞,像是振翅欲去的黑蝶,却偏偏驻足在那里,仰头,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某个人。 逆影不着痕迹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对拓拔蒙道,“走吧。”起身,便向楼梯处走去。感到周围气息的浮动,逆影皱了皱好看的眉,“我不是让你们保护她吗?跟着我去做什么?”周遭的气息即刻平静下去,静谧得有些诡异。 逆影如往常一般徐步下楼,却让人觉得脚步沉重。红线安静地缠在他的腰间,线末的银铃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曳,发出清泠泠的声音。只是,拓拔蒙是听不到的。 楼下,那细微的铃声顺着风飘散,却像是逐渐接近的脚步,越来越重,像鼓槌敲打在心里。 瞬间,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陌殇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眼睛里一片湿润。只是忍着,用力地忍着,将它困在眼里。 不知道为什么而悲伤,只是觉得一直以为对的东西,在眨眼间便被全盘否定。就像这样的感觉,绝望而无助的感觉。 像是在那个真实的梦境里,一样的铃声,带着浓重的悲戚。 有些寻觅很久的东西,只是—— 在她看不到的方向—— ———————————————————————————————————————— 小暖:不好意思撒,因为前几天脑子晕乎乎的,什么事都不想做,就想睡觉来着。在此道个歉,不过me真的好想跳过这一段的说,然后直接通往和平年代。(……) 第五十一章 赚点零花钱 脚下的土地微微颤抖着,遥远的地平线渐渐出现一条铁灰色的线,被扬起的淡褐色扬尘若有若无地掩映着。 铁骑有力地踏在草原上,手中的刀戟凌厉,仿佛划破耳边呼呼作响的风。 不知怎的,这几日,陌殇竟发现自己的手正慢慢痊愈,一点点地重新恢复力量。可她分明记得当初沫萱想要治疗她的手,还被她拒绝了。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自己的手骨是被根根夹断的。如果只涂些普通的药膏,就能在不足一月的时间里,能恢复到这种程度,放在以往,陌殇是绝对不会相信的。而此时,事实却摆在她面前。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是件坏事,但是这种不正常的恢复速度,却让陌殇隐隐有一种不安。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陌殇也顾不上其他了。毕竟没有手,也就骑不了马了。 “公子,前面……”贺卢双策马追赶上最前面的陌殇。 “我知道。”陌殇沉声道。前面有马蹄声正在不断地接近,人数,起码……五千。“停下。”她朝后抬起手,另一只手勒住缰绳。 声音越近,大地的颤抖越明显。到最后,竟慢慢地平息下来。 两方对峙,气氛显得格外凝重,所有人都凝神屏气,天地间静得好像只剩下风吹过青草的声音。 陌殇像是完全感觉不到这肃穆的气氛似的,翻身下马,平静地走到对方面前,微微仰头,问道,“你是韩将军吗?” “是你?”韩钦愣了愣,同样下了马,“你果然是东傲国的人。” “不,我从小生长在山野,不属于任何一国。”陌殇的语气波澜不惊,听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 “那么,为什么又会帮助他们?”韩钦的声音在自己的不自觉中发生了些许改变。 “赚点零花钱。”陌殇歪了歪头,嘴角忽然流下一丝笑意,“他们追来了,你还不准备逃吗?” 韩钦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握紧了手中的长矛。 “你这区区几千人马,能做些什么呢?”陌殇嘴角的笑意更深,仿佛能够探测人心一般,显得志在必得,“你在叛变之前,也没有想到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吗?不管是西秋国,还是东傲国,都有数十万兵马。你这一反,岂不是将你,和你的这些弟兄们,都逼入了一个退无可退,进无可进的难堪境地?”陌殇的笑意蓦地凝固在脸上,最后消失不见,再找不到一丝痕迹,“坦白地说,你是一个好的战士,却不会是一个好的将军。”陌殇一步步地向他走近,眼神凌厉得逼人,“以手下将士的性命,作为自己的性命,你手中的刀戟,应是为此而挥动的。而现在,你的一时冲动,也许会害死很多人。” 韩钦握着长矛的手,已捏得关节隐隐泛白。 陌殇转过身走回去,抬起袖中那双手,一点点,缓慢地解去上面白色的绷带,露出那双,如瓷器般毫无瑕疵,像是用最好的软玉精心雕刻而成的素手。她从贺卢双手中拿过长枪。“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给你一炷香时间考虑。”下一刻,毫不犹豫地翻身上马,朝后道,“跟上。” 沉寂许久的将士立刻提起十二分精神,分成两队,从两翼疾驰而过,带起一阵疾风。 陌殇放慢马的速度,跟在队伍的末尾。 不消一会儿,视线尽头已没了韩钦队伍的影子。相反的,另一支部队从前方行进而来。 两队没有一丝犹豫,直接从他们两侧而过,在最后形成包围之势。 那部队将领一直使全军保持高速行进状态,一时竟没有做出有效的命令。 陌殇将长枪扛在肩上,优哉游哉地骑着马跟了上来。 “你……你是谁?”将领看着她,不禁吞咽了一口唾沫。就算他领兵打仗多年,也从没在沙场上见过这种装扮的人。一张银色面具也就罢了,居然不穿铠甲,只穿了一件窄袖黑袍。 其实这也不能怪陌殇。毕竟她身材的确是太过瘦小。即便是寒羽派人拿了最小号的军装给她,她一穿上去,整个人立马就耷拉下去。 见陌殇不回答,只是用那种充满玩味的眼神看着自己,他的心脏不禁狠狠一抽。他知道,自己和全军已成了瓮中鳖,可是但凡是人,在面临死亡前,总是要试图挣扎一下。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除非此人已经看破红尘,万念俱灰。“阁下,我们也是奉命追赶叛军,无意……”话还没说完,他只觉自己的身体猛地一痛,低头去看,只见自己的心口处已破开一个血洞,一柄长枪深深刺入,枪尖完全没入。 他顺着枪柄一直往前看去,看见的,却是一张恍如修罗般的面具。他发觉陌殇的嘴角轻快的上扬,随即,那只握着枪柄的素手缓缓转动,尖锐的枪尖便在自己的身体里跟着一点点旋转,带着深入骨髓的刺痛,仿佛还有内脏破裂的声音。鲜血如涌泉,汩汩地从血洞处不断淌下。 在他身后,竟没有一个人敢动。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人的冲动,也许就换来全军的覆没。 陌殇的笑意未减,长枪一挑,他整个人立即被带了起来,身体如死尸一般,软绵绵地垂着。“嘁。”陌殇轻微地从齿间发出不屑的一个字。长枪往边上一带,抽出,那将领瞬间被带离马背,倒在草地上,脑袋以常人不能的姿势,诡异地扭曲着,显然脊椎骨已经断裂。 “带上他们,走。”陌殇收回长枪,和之前一样,扛在自己清瘦的肩上。枪尖不断有浓稠的污血滴下。 “将军,这会不会太……”贺卢双与她并驾齐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难道不知道,有一句话叫作,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即使明明什么也看不见,陌殇还是象征性地瞥了他一眼。 “可是……”贺卢双话头刚起,又是被陌殇一顿抢白。 “那你又知不知道,还有一句话叫作,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陌殇扬了扬眉,“再说了,我没把他们赶尽杀绝,已经是很仁慈了好不好?” “是,是。”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只能一个劲地点头应着。 陌殇虽然看不见,但是盲人的其他感觉一向都是很灵敏的,这句话确实不错。更何况陌殇为习武之人,听声辨位再简单不过的基本功,更别说在前面的是五千人的呼吸声。 “想清楚了吗?”陌殇提枪下马。 韩钦听问,上前一步道,“我们都是叛军,本来也许没有资格提出这个条件。但是,末将还是想问公子一句,若我等归顺,公子可会在东傲国中,为我等留一席之地?” 陌殇脸色不变。说实话,韩钦的这个顾虑,自己确实是有仔细考虑过。身为叛军,身为西秋国的叛军,若真去了东傲国,难免会受到东傲将士的排挤和唾弃。 思虑再三,陌殇抬眼,神情凝重地看着韩钦,点头答应,“会。” “愿追随公子。”韩钦单膝跪倒在地。 “愿追随公子。”身后,一大片一大片的将士纷纷跪下。 —————————————————————————————————————————— 渔阳楼 苏琼坐在木椅上,架起了二郎腿。“你们倒是说句话啊!一个个的,跟个死人一样。” 呼延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说话?说什么?那小子刚刚不已经很明确地跟我们说了吗?他,是丞相夫人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 “依我看,此事还不能这么轻易地下定论。你看,哪有人会对自己刚出生时的事记忆犹新的?只是他从小生长在丞相府,自己就这样自然而然地以为了。”元安淡淡道来。 “可是,他不是还说了吗?他和君洛昀好像关系很不错的样子。这怎么可能?君洛昀死于天昴二十七年,也就是三年前,那个时候,慕容涣是十五岁,按理说,应该和现在的模样差不了多少。当年君洛昀灭了我们夕麟国之后,为以防他日有人妄图复国,不管是否是夕麟皇室血脉,杀光了天下所有冷姓族人。那他,又怎么可能留下一个和皇上长得如此相像的慕容涣?”苏琼站起身,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分析情势。 “可是,太子爷当初不就是被君洛昀给带走的吗?”呼延问道。 苏琼听闻此言,立即倒吸一口凉气,“你别提这事,一提,我心就难受得慌。谁知道君洛昀那个魔鬼,生前是怎么虐待我们太子爷的?我们可怜的太子爷,三岁就没了父皇和母后,小小年纪的还要……” “等等,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元安也不知是听腻了苏琼的唠叨,还是真的想到了什么,“慕容涣就是慕锦,而慕锦又曾师承鬼医,精通易容之术。他平常就一直带着人皮面具,难保……他那张和皇上极其相似的脸,就不是易容的?” “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呼延一下子豁然开朗,“这就能解释君洛昀和慕容涣那小子关系极好的原因了。没准……君洛昀就是要让他当卧底,在自己死后,还能彻底粉碎我们的复国计划。” “不过,就算如此,那小子大概也不知道君洛昀让他戴上那张面具的原因。否则,他就不会透给我们这么多了。”苏琼对他的话进行了进一步补充。 “我忽然想到,那位公主也有问题。”元安在一旁又冷不丁地开口道,“她的身份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查到,而且还一直带着面具。谁又能说得准,她不是又一个卧底?” “我倒是觉得,西秋国的那位圣女殿下,很有可能就是我们的公主。她长得,和当年的皇后娘娘实在是像极了。”苏琼一脸激动,溢于言表。 “可是,当初死在战场上的那个叫琉璃的女子,不是曾经说过,那位圣女和冷陌殇是同胞姐妹吗?”呼延不解地问,“难道我们有两位公主?” “胡说!”苏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皇宫是有两位公主没错,但是皇后娘娘从未生过双胞胎。另一位公主,是淑妃娘娘,也就是皇后的亲姐姐所生。哼!当年皇上独宠皇后一人,也不知道她肚里的孩子是从哪里来的。”说到这儿,苏琼一脸愤慨之色,“所以,我们燕云十八骑只承认皇后娘娘的子嗣,太子爷和卿寧公主。那个野种,死了也就死了。” 第五十二章 陌殇之姿,非常人可企及 清晨,陌殇整个人还窝在锦被里会周公。 只是,因为从小生存环境的缘故,她睡觉一向都是极浅的。此刻,门外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引得她不悦地皱了皱眉。 “军营出事了?跟我们家小……公子有什么关系?” “可是这事只有他能解决啊!” “凭什么?!没见到我家公子在睡觉啊?吵醒了她,你负责啊!” “吵死了!”门被人猛地一脚踹开,守在门口的醉舞被连带着撞向围栏。 一旁的凤长歌不着痕迹地别过头,嘴角偷偷地微微上扬。 “你笑什么笑啊你!”醉舞直接不留情面地朝他一脚踹上去。自家小姐也真是的,当着别人,也不给自己留点面子。 “你一个小丫鬟,怎么如此蛮横无理?”凤长歌“哗”地一声打开折扇轻摇,虚掩唇边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凭他的身手,自然不可能被醉舞方才如此拙劣的一脚踢到。 “怎么了?有意见吗?我是我们家公子的丫鬟,又不是你的丫鬟,你有什么资格说我?”醉舞一撩长发,杏目圆睁,既不友善甚至是充满杀气地瞪着他。 “你们两个还打算无视我多久!”隐含怒意的声音传来,不禁让醉舞打了个寒战。她觉得自己仿佛能看到陌殇身后已冒出了黑气。 “公子,那个……”醉舞小心翼翼地靠近陌殇,斟字酌句道。 “好了。”陌殇有些苦恼地揉了揉耳朵,“那谁,你刚刚说军营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这个……说来话长,你去了就知道了。”凤长歌眉目间明显有着难言的无奈。 “那走吧。”陌殇也干脆不再多加追问,正准备提步赶去,却发现衣袖被醉舞扯住了。 “公子,你早饭还没吃,况且你身子一直都不好。”醉舞讪讪地收回手,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泫然若泣,我见犹怜。其实,再努力一下,是可以挤出眼泪的。然而其实的其实,就算她演得再好,陌殇也看不到,白搭。 “恩……那简单,你把糕点带上。”陌殇冲她说完,就转过身,跟上凤长歌,向军营的方向赶去。 “哎!公子!”醉舞在她背后喊道,怎奈她丝毫不予理会,自顾自地走远。醉舞在原地狠狠地跺了跺脚,一脸委屈,看样子,像是真的要哭了似的。 不过眨眼间,她就迅速奔向厨房,端出一盘色泽各异的糕点,朝陌殇离开的方向赶去。 “你让开!”醉舞把站在陌殇身边的凤长歌挤掉,献宝似的把糕点端到陌殇身边,“公子,请。” 陌殇随手拿起一块,放在齿间,满口清香。 凤长歌在身后,被醉舞的样子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还哪里像一开始和他对架的野蛮的小丫鬟,柔顺的眉眼,唇齿含笑,分明一副小鸟依人,柔情似水的模样。凤长歌顿时觉得自己身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 “公子,到了。”醉舞附在陌殇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她知道陌殇的性子,也不希望别人知道,陌殇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恩。”陌殇点了点头,“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有两方人起冲突了。”醉舞漫不经心地看着前方。说实话,她除了把照顾陌殇这事放在心上以外,很难有其他的事可以打动她,“内讧?这跟我们家公子有什么关系?你该不会觉得是我家公子挑拨离间吧?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血口喷人,我绝对会把你大卸八块。” 凤长歌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他貌似刚才什么也没有说吧?她的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而且,一口一个“我们家公子”,倒还真是个忠心耿耿的丫鬟。 “冷公子,是韩钦他们和我们东傲国的士兵起冲突了。”凤长歌神色间颇有些为难。 “你们在做什么?”陌殇一步步走近,眼神阴沉得可怕。 “你是什么人?敢管我们的事?” “私闯军营是大罪!凭你担当得起吗?” “不想死就滚远点!” 嘈杂的叫骂声和怒斥声顿时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公子!” “混账!居然敢这样对公子说话!” 一时间,双方的争吵声越发激烈,冲突愈加难以平息。 重重地长叹一口气,陌殇微阖双眼,右手往背后探去。 “他要干嘛?”凤长歌微微皱了皱眉,神色间满是不解。 “哼!”醉舞看着他那副纳闷的样子,顿时心情大好,嘴巴上却依旧紧得很,“你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陌殇的右手渐渐成握拳状,看样子像是从背后拔剑,可那里,明明空无一物。不知怎的,右手忽然极快地回到腰侧,与此同时,一道幽蓝色的光芒仿佛撕裂空间般地劈下。再看时,陌殇的手中已握了一把剑。 剑身小巧精致,上面似乎还刻着些古老的铭文,剑柄呈蓝紫色。 “现在,你们可以给我一个解释了。”陌殇微扬起脸,极具压迫性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而过。 “关你什么事?!”人群中不知是谁,提起了胆子喊道,“就是这群西秋国的狗贼!杀我父兄,毁我国土,此等奇耻大辱,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陌殇的眉皱得更深了,“据我所知,在这次之前,东傲国和西秋国还没有什么大的冲突……”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打断。 “那当然!因为我们不是东傲国人,而是……” “你们在做什么?”君寒羽缓步走了过来,脸色阴沉,眼神冰冷,语气中含杂着一股逼人的气势, 、“很闲吗?闲得想要违反军纪?如果是的话,朕可以满足你们。” 沉寂了一会儿,刚才还闹得起劲的士兵们,纷纷拉着同伴离开了,冗杂的脚步声中还时不时地夹杂着几句不满的嘟囔。 奇怪。这是陌殇心中唯一的一个念头。为什么君寒羽什么时候不出现,却偏巧出现在那个士兵说到重点的那个时候呢?而且,这次起冲突的两方人,对君寒羽如此无礼,以他的性子,竟没有气恼。其实韩钦她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像他那样的人,投奔敌营,心中总有些不舒坦。可是另一方人呢,好像对君寒羽有些嗤之以鼻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君寒羽走到陌殇身后。 “啊?”陌殇明显是被他吓到了,“没什么。正好,我正要准备和你说件事。” 君寒羽沉默了一会儿,抿了抿唇,道,“回去再说吧。”话毕,便转身离去。 陌殇不再多言,不发一语地跟了上去。 “公子。”醉舞唤了她一声,急忙跟到他身后。 凤长歌愣了愣,发现人已散尽,犹豫了一下,连忙快步赶了上去,与君寒羽错了一个肩膀,“寒羽,你见过那个冷陌殇的模样吗?”他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耳边问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君寒羽脑中不禁又想起了那张布满可怖血痕的脸孔。 凤长歌摩挲着下巴,满脸的严肃和认真,看起来有些可笑,“我是想,他有那么个堪称绝色的丫鬟,虽然脾气差了点……但是,我想,他本人应该会比他那个丫鬟更好看吧?” “长歌,你……何出此言?”纵然是君寒羽,也不禁用一种怪异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他一遍。 “你想想,哪有人会找个比自己好看的丫鬟,特意来压自己的风头啊?”凤长歌一脸的理所当然,“看你的反应,你还真见过他的样子?” “恩。”君寒羽沉闷地应了一声。 “怎么样?是不是和我想的差不多?”凤长歌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君寒羽微微顿了顿步,踌躇着回头看了他一眼。大概是看他那得瑟的模样,不忍心伤他的自尊心,心下想了想,轻轻地咳了一声。 凤长歌会意地把耳朵凑了上去,才听得他道,“陌殇之姿,非常人可企及。” “哦——”他了然地将尾音故意延长,“和我二弟相比如何?” 君寒羽的唇角忽然轻快地上扬了一个角度,瞬间又消失不见,“非离犹胜之。” 第五十三章 你妹的才情债! 屋里的气氛很静,静得几乎可以听到门外风吹过的声音。 “这样可以吗?”陌殇懒懒地靠在椅子里,轻轻地抿了一口茶后,将杯子静静地搁在桌上,不发出一丝声响。醉舞落落地站在她身后,碧绿的罗衫似乎是整间屋子里最浓重的色彩。 君寒羽坐在首座,紧紧地将唇抿成一条线,不发一语。 凤长歌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桌子上,嘴巴微微地张着,墨黑的眼眸中盛满了惊讶。许久,他才缓缓地开口,“冷……冷陌殇,你究竟是什么人?” “恩?”陌殇歪了歪头,“我可以理解为,你同意我刚才说的了吗?” “当然可以!”凤长歌猛地直起了身子,一改之前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发觉自己失言,他立刻拿眼偷偷地往君寒羽那个方向瞥。 君寒羽那如同墨湖一般的眼中,不起一丝波澜,让人无法看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察觉到凤长歌征求的眼神,他微微抬眼,冲他点了点头。 “你看吧。”凤长歌有些心虚地朝陌殇道。 “既然如此,我们是不是可以算一下,你们刚才在路上讽刺我的那句话的账?”陌殇面沉如水,语气却依旧清清淡淡的。 “在路上讽刺你的那句话……?”凤长歌仔细回想了一下,随即脸色大变,“你听到了?”他朝君寒羽看去,却发现他仍然古井不波,波澜不惊,心下狠狠咒骂了一遍。 “我好像……还听到了‘非离’这两个字。”陌殇有节律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你说的,该不会是……凤非离吧?” “没……错……”凤长歌下意识地退后数步,并不断地提醒自己,眼前这个人——很危险! “哦~~”陌殇故意拖长了尾音,“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你们都姓凤,该不会是兄弟吧?” “他……还真是我二弟。”凤长歌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怎么,你认识?”老天哪!该不会又是自己那个妖孽二弟在外面惹的情债吧?回家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他,小小年纪不要到处沾花惹草的,像什么话?还嫌惹的人不够多吗?尤其是眼前这个。 “那就太好了。”陌殇阴森森地冷笑一声,“他现在人在哪里?” “我……我也不清楚,他好像又去游山玩水了……吧?”凤长歌紧张得语不成句。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陌殇把语气放得又轻又柔,听在凤长歌耳里,却如同索命的铃声。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凤长歌话还没说完,陌殇像是再也忍耐不住,“啪”地一声拍桌立起,“你一口一个不清楚,一口一个不知道,你这个大哥是怎么当的?还是说……你是故意隐瞒他的行踪?” “没有!冤枉啊!我二弟一向来无影,去无踪,神出鬼没。你不信,不信可以问寒羽啊!”凤长歌递给君寒羽一个求救的眼神。 怎知君寒羽竟假装没有看见,把头瞥向一边,“别问我,我不清楚。” 凤长歌再次在心里把他鄙视个遍。 “你放心,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陌殇抚慰似的对他说道,然后活动了一下身上的筋骨,发出骨骼碰撞的清脆的响声,“只是切磋一下而已。” “冷公子,你别这样,你要冷静,我二弟对你始乱终弃,是他不好,可是你也不能爱极生恨,先杀他,再自杀吧?其实这件事,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实在不行,我把他绑了嫁给你,总行了吧?”凤长歌抱头蹲到墙角,转过头对陌殇露出一张哭丧的脸。 “你以为……我和他什么关系?”陌殇脸色不变,淡淡地问道。 “你不是……他的情债吗?”凤长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情债?”陌殇的眉角抽搐了一下,随即冲上去对他一阵拳打脚踢,“老子见都没见过他,你妹的才情债!” “啊?”可恨的是,凤长歌一边躲避着她凌厉的攻击,一边竟露出了始料未及的神情,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立即暗骂了自己一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因为之前类似的事件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我才会……” “太多了?”陌殇停下动作,把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可我是个男的。”她不可置信地提醒他。 “男的怎么了?在你之前……”凤长歌认真地掰了一下手指头,“光是男的,来我家提亲的,或者是求我二弟娶了他们的,就有九百九十九个。”然后,他忽然抬起脸,一脸兴奋地宣布,“冷公子,算上你,正好就凑成个整数了。”接着换来陌殇的一个飞踢。 “不会吧?”陌殇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这是真的。”沉默了许久的醉舞忽然说道,手里还拿着一沓纸,“凡是见过凤非离的人,不管男女老少,要么非他不嫁,要么非他不娶。” “怪不得现在这么多人单身。”陌殇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随即一个眼神丢给醉舞,“你手里的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作为一个优秀的情报搜集人员,无论何时何地,所有情报,都应该信手拈来。”说完,醉舞还得意洋洋地挥了挥手中厚厚的一沓纸。 “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吧?”陌殇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看来我有必要向你解释一下了。我找他,完全是为了——找他单挑。” “单挑?!”凤长歌瞠目结舌地重复着,确信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 “呃,其实是这样的。”醉舞上前一步,职业性地向他解释,“我们家公子,小时候的确是有些顽劣成性。所以,鸾师傅就以凤非离来激励她。” “什么……意思?”凤长歌一脸茫然。 “意思就是,”醉舞加重了语气,“我们家公子,为了超越他,从此励精图治、兢兢业业、赴汤蹈火、精忠报国……” “都叫你不要乱用成语了!”陌殇的怒气不可遏止地冲了出来。 “哦。”醉舞委屈地退到自己先前站的位置。 “不管怎样,他总是会回家的吧。”陌殇挑了挑好看的眉,“既然如此,等这里的事了结了,我就跟你们到东傲国的国都……叫什么名字来着?” “楚郸。”凤长歌无奈地回答。 “没错,我就跟你们到楚郸城,跟凤非离,一较高下。”陌殇一字一句地狠狠说道,然后一甩袖子,走出了屋子。醉舞赶紧跟了上去。 “哎!等等!”不忘向寒羽告辞,凤长歌立马追了上去。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醉舞挑衅似的瞥了他一眼,大有你若奉陪,我就大干一场的架势。 “你们知道慕容涣在什么地方吧?”凤长歌躲开她要杀人的眼神,看向陌殇。 “怎么?你找他有事?”陌殇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地走自己的路。 “最近我都好久没见他了。自从上次为了你,他和寒羽算是彻底决裂了。这种时候,除了我,还有谁肯帮他们修补关系?”凤长歌像是习惯了似的,摊了摊手。 “他们两个经常这样?”陌殇头也不回地问道。 “本来这种事牵扯到皇家,是不能乱说的。但是你和慕容涣的关系似乎非比寻常,我想你知道了应该没什么关系。”凤长歌始终跟在陌殇身后,“其实,似乎从小时候开始,寒羽就特别讨厌慕容涣的样子,三天两头吵架。不过那也是先皇后,也就是寒羽的母后,在世的事情了。先皇后去世后,寒羽交与贤妃抚养。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他似乎一下子内敛了许多,对慕容涣的不满也隐藏了起来。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样的他,反而更加可怕。” “他就那么讨厌慕容涣?”陌殇不解地皱起了眉。依着慕容涣的性子,要讨厌他也是件挺困难的事。 “其实,这和先帝有着莫大的关联。先帝在位时,无论是后宫哪位妃嫔怀上子嗣,也无论生男生女,他总是一副冷淡的样子,根本看不出那是一个做父亲的人应该有的表情。到后来,哪怕是皇子公主只犯了一丁点儿小错,他也立即下令处死。这种事,几乎已经是屡见不鲜了。先皇后,也是因为先帝赐三尺白绫,自缢而死。”凤长歌重重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先皇后被赐死之后,寒羽和她的皇妹扬羽,便被双双交托于贤妃娘娘抚养。”说到这儿,凤长歌的眼中终于出现一抹亮色,“说起贤妃娘娘,我们一直都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她一直久居深宫,潜心佛学,不问世事,大概也是因为这清静的性子,才最得先帝的宠爱吧。听说,当时先帝每次发怒时,只要贤妃娘娘在,再大的火,也会收敛下去。而当他每次不愉快时,也会到贤妃娘娘的寝宫。可奇怪的是,贤妃娘娘入宫十二年,却从未怀上子嗣。” “等等,你不觉得你偏题了吗?”陌殇忽然提醒他。 “什么呀?我这叫铺垫。”凤长歌认真地看着她。 “好吧,你继续铺。”陌殇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当时,先帝最喜爱的,恐怕就是慕容涣了吧。我记得慕容涣三岁时,先帝就常常召他入宫,十二年间未曾间断。先帝疼他,比自己的亲生孩子还要疼爱得多。听说,慕容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见过先帝笑的人。大概寒羽讨厌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也许是因为君洛昀的心死了呢?”陌殇停下脚步,抬头望着湛蓝广袤的天空,忽然说道。涣,你到底是谁?你的父亲丞相大人,又和先帝是什么关系呢? “会吗?那个一生戎马,虎毒食子的先帝,心会死吗?”凤长歌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满眼澄澈的蓝色。 “为帝者最大的悲哀,就是寂寞。寂寞久了,心大概也就死了吧?然后,慕容涣大概是填补了他的心,仅此而已。”陌殇淡淡地笑了笑,没有一丝情绪流转。 第五十四章 攻城之危 陌殇坐在长桌的尽头,身边凤长歌和慕容涣相对而坐。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言不发。慕容涣被他看得浑身不舒坦,如坐针毡,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气氛沉寂得诡异而尴尬…… 像是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氛围了似的,陌殇猛地站了起来,杀气冲冲地揪起凤长歌的衣服,把他拎了出去,只留下慕容涣一个人在原地一头雾水, 走出房门,陌殇故意压低声音,朝凤长歌低吼道,“你发什么愣?你不是说你要替他和君寒羽调节关系吗?你一句话也不说,那我带你来干嘛?吃白饭?” 凤长歌接下来冒出的一句话,不禁令陌殇汗颜。“我开不了口。” “开——不——了——口——?!”陌殇的眉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你不是说你经常干这事吗?” “你在旁边,我开不了口。”凤长歌无奈地摊了摊手。 陌殇双手握拳,青筋凸现,表示她现在忍耐的怒火到底有多强烈。“那你现在还不快点死进去?” “知……知道了……”凤长歌明显是被她这个样子吓到了,急匆匆地把门关上。 看到他进了房,陌殇才像松了口气似的抱臂靠到墙上。只是还没安静多久,吵闹的声音又充斥了她的双耳。“出什么事了?”她眉头微皱,似是喃喃自语道。 听声音,并不是普通的吵闹,而更像是遍布全城的骚乱。嘈杂的声音惹得陌殇不禁一阵心烦意乱。 客栈里纷沓的脚步声越发忙乱,老旧的木楼梯不停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的声音。陌殇板着脸走上去,随便抓住一个人的衣领,冷声道,“城里怎么了?” 那人正待发作,一抬眼,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骇人的银色面具,心脏不禁“咯噔”一下。 “我再说一遍,城里怎么了?”陌殇的语气越发冷冽,眼神不善。 那人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神色间满是惊恐,“西……西秋国的大军马上就……就要来攻……攻城了……” “什么?!”纵使是陌殇,此时也不禁讶然,松开了抓住他衣领的手。 只是愣了几秒的时间,陌殇立即返身,疾步走向自己的房间,猛地推开房门。 “呃?陌殇,你怎么了?急匆匆的。”慕容涣有些纳闷地看着陌殇在房里翻箱倒柜,像是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陌殇没有回答他,拉开一个木屉,指尖仔细地在一卷已有些泛黄的纸上来回摩挲。确认是自己要找的东西,陌殇“哗”地一声将其展开,摊在长桌上。 深黄带着褐色的地图上,用墨笔勾画出城池关险,红色的线穿插其中。 “长歌,你再看一遍,上次我说的有没有问题。”陌殇此时的脸色很难看。 “没问题啊……”凤长歌看着那张地图,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念念有词道,“先派小股部队袭击,使敌人提高警戒心。而高度集中精神,总会使心理疲倦,到那个时候再……等等,”他愣了愣,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忽然问我这个问题做什么?” “西秋国马上就要来攻城了。”陌殇紧皱着双眉。 “什么?!”慕容涣和凤长歌,与刚才陌殇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凤长歌瞪大了双眼。 “长歌,带我去找君寒羽。”陌殇默默地将长剑配到自己腰间。 “啊?”凤长歌微怔,显然没有料到陌殇会这么说,一时间不知道该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 “去,还是不去?”陌殇的神色又一次冷了下去,手中的剑隐隐有出鞘的趋势。 “去去去……”凤长歌满口答应。 ***** 陌殇和凤长歌进门的时候,君寒羽正一脸神情淡淡地坐在案前,翻看着什么。听到声响,他微微抬眼,有些不经意道,“你们来了?”明明应该是问句,却偏偏是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陌殇的双手狠狠地拍在紫檀制的桌子上。 “朕派去的首将是薛厉。此人刚愎自用,有勇无谋,绝对不会按照命令行事,哪怕是朕下的。”君寒羽依旧不为陌殇所动,自顾自地说道。 陌殇深深地做了一个呼吸,稍稍平复自己的心情,“既然你都知道,那为什么还要让他去?” “如果是你,现在会怎么做呢?”寒羽扬起脸,直视她的双眼。 陌殇沉吟了一会儿,转身走出屋子,对凤长歌道,“你和慕容涣马上离开南阳城。” ***** 城内人群涌动,争先恐后地朝着北城门涌去。走在前头的大多是老弱妇孺,时不时夹杂着幼儿的哭泣声。从上方看去,街巷中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 出了北城门,就是疏伽城。那里将成为抵抗西秋国大军南侵的又一道防线。如此看来,寒羽似乎已决定舍弃南阳城。 此时,慕容涣和凤长歌正在拥挤的人群中,以及其缓慢的速度,艰难前行。 “我看,寒羽这次真是赌大了。”慕容涣似是有些无奈地对凤长歌道,“这事万一要是弄不好,他可就失去了为君者最重要的民心。”不管是作为丞相之子的慕容涣,还是身为名门贵族凤家家主的凤长歌,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就是,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凤长歌抿紧了唇,眉间已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不是一向对天机所说的话嗤之以鼻吗?” 慕容涣没再说话,只是暗暗握紧了双拳。他知道,君寒羽已经对陌殇产生了兴趣。即使她现在扮作男儿身,但他还是那么做了。无论如何,他绝对不能让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和诡谲险恶的宫廷沾染是一丝关系。许是想的太过入神,慕容涣脚下的步调缓缓放慢,最后停滞不前。 “涣?”凤长歌疑惑地唤了他一声,不见有任何回应,当即艰难地穿过纷杂的人群,挤到了他的身边,“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啊?”被他这么一推攘,慕容涣立马回过神来,“没什么。”心不在焉地答道,正想重新随着拥挤的人潮往出城的方向走去时,不经意地一瞥,却让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之所以能在人群中找到他,是因为他实在是有些惹眼。平民的逃难队伍中,他瘦小的身躯仿佛全凭骨架才能撑起那铁灰色的军装,肌肤比起其他的将士,是难以想象的白皙,如同莹莹白雪,整张脸却埋于头盔的阴影下,看不太切实。但慕容涣敢肯定,他就是那个人! 又一次离开凤长歌身边,慕容涣难得地脸色冷峻,挤到那人身旁,语气更是严肃,“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蓦地抬起脸,一闪而过的惊讶掠过后,又迅速地将脸埋下,连说出来的话都显得心虚,“你……你认错人了吧?” “认错?”慕容涣微微皱了皱眉,继而伸手摘掉了那人的头盔,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如受惊的小鹿般的大眼睛,无措地看着他,有些心烦意乱地揉了揉太阳穴,他才又无可奈何地道,“君扬羽,你还想装?是不是非要我把寒羽叫来你才肯……唔唔唔……”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那人便踮起脚尖,慌慌张张地捂住他的嘴,娇小的身躯使出全身的力气,将他拖到一个无人的小巷里,才放下了手。 慕容涣终于有了透气的机会,立马做了一个深呼吸。 再仔细看去,那人分明是个姑娘。莹白如雪的肌肤,一双眼眸仿佛缀着繁星一般,睫毛上下扑闪,在脸上投下好看的阴影,小巧的鼻梁,朱唇不点而赤。此刻,她紧张兮兮地对慕容涣开口,“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皇兄。要是让他知道我偷偷跑来了这里,一定会把我打死的。” “他每次都只是吓吓你而已,你见他对你动过手吗?”慕容涣看她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不管怎样,我必须把你带到他身边。这里很危险,有他在,才能更好地保护你。” “你怎么这样?你以为本公主千里迢迢舟车劳顿地赶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挨皇兄的骂吗?”扬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慕容涣被她的番话弄得一头雾水,否则呢?是为了什么?考虑到这位公主的脾气,他仔细想了想,顿时豁然开朗,“我知道了,你是为了长歌对不对?”他自顾自地在那里兴奋的叽叽喳喳,完全没有顾忌到某位公主的脸色,“我猜对了吧?你们两个从小关系就不一般……” “哎呀!笨死你了!”扬羽羞愤地一脚跺在慕容涣的脚上。 “我说,你们两个在这里打情骂俏,干嘛扯上我?”略带郁闷的声音从顶上传来。 扬羽和涣齐齐地朝上看去,之间凤长歌盘腿坐在屋顶上,看好戏似的看着他们两个。 第五十五章 戏耍 “长歌,你,”慕容涣伸出手指指了指凤长歌,又指向扬羽,“负责把她带到疏伽城。现在,立刻,马上。”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凤长歌的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坏笑,“看到她的是你,又不是我。”然后表示毫无关系似的摊了摊手,显然是推得一干二净。 慕容涣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他发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以现在的身份不能使用武功,他肯定会把凤长歌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你们两个什么意思?”君扬羽双手叉腰,皱着秀眉,一双杏仁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和不满,“你们把本公主推来推去,弄得好像我是个包袱似的。” “不是吗?”慕容涣下意识地答道。 “当然不是!”扬羽奋起反抗,“本公主从小习武,比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厉害多了。”说完,耀武扬威般的,得意洋洋地扬了扬自己芦柴棒般粗细的手臂,“包袱?我看你才是包袱!” 慕容涣淡淡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将她审视了一遍,“那公主殿下,我就和你比比是谁先到疏伽城。要是你赢了,我就……”慕容涣转了转眼珠,才道,“我就叫你一声姑奶奶。” “好主意。不过,你今天怎么突然想找死了?”扬羽不解道,不过,还未等慕容涣开口回答,她又抢话,“但是呢,本公主正好闲来无事,就陪你玩玩吧。”她甚至没有问自己输了会怎样,明显是胜券在握。 “那就……开始吧。”慕容涣刚把话说完,就飞奔着从小巷口绕了出去。 “哼!他搞什么啊?那里这么多人,哪有我走屋檐快。”说着,扬羽一个翻身,落在屋顶上,挑衅地朝在一旁观看许久的凤长歌道,“你就看着慕容涣是怎么叫我姑奶奶的吧!” 看着屋顶上的那抹身影数个起落,向疏伽城而去,躲在檐下阴影里的慕容涣明显长舒了口气。 他当然不会离开南阳城。本来还想着怎么甩掉凤长歌,没想到出现了一个君扬羽。反正她做事通常都是不经大脑,根本就不需要用什么计谋,简直就是浪费。更何况她身为公主,长歌总不能真的不管她。等扬羽反应过来,就算她折返回来,也绝对没那个本事找到自己。 这样,自己就能有充足的时间,来解决陌殇的事情了。 这样想着,慕容涣小心翼翼地把人皮面具从自己脸上撕了下来,收到自己怀里。 他的皮肤很白皙,以至于使他的五官看起来很精致。墨黑的瞳子,清澈得仿佛倒映出耀眼的光华,高挺的鼻梁,水色的唇,像是一笔一划勾勒出来的似的。 像是沉思了一会儿,慕容涣提步向渔阳楼的方向走去。 ***** 还没走到门口,慕容涣便遥遥地望去,无意间却看到一个出乎意外的身影。 她落落地站在渔阳楼前,微微扬起脸,露出白皙优雅的脖颈,墨发垂落,直到腰间。 慕容涣放慢了脚步,缓缓接近,眼里带着不可置信。 她的眼眸有种空洞的纯净,,却让人莫名地觉得她仿佛能一眼看到人心最阴暗、肮脏的角落,带着某种高高在上的悲悯与惋惜。小巧精致的鼻梁下,双唇如同海棠花一般娇嫩,噙着淡淡的笑意,淡到还未及眼底,便已散去。她穿着白色的纱衣,缎带系在腰间,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只是这般站着,便带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美感。 慕容涣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冲上去一把抓住她清瘦的双肩,“小妹?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而且你的脸……”忽然间,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他愣愣得再发不出一个字。记忆中,那个女孩该是肆意地挑眉,带着一分挑衅,三分戏谑,六分淡然,用仿同瀚海般难测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自己。 而此刻,面前这个人,短暂的惊慌后,却依旧带上了那丝有着无可挑剔的完美的笑容。 “你……不是她?”慕容涣松开了她的肩膀,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少女微微向他俯了俯身,落下几丝墨发,“我叫冷陌尘,是西秋国的圣女。”举手投足间,尽是贵族庭院间的高贵优雅。在如今这样敏感的阶段,能说出这样的话,从她的神情看来,不似嚣张,而是孩童的无忌。 慕容涣皱了皱眉,心中却已是百转千结。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巧的事情?和小妹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又姓冷…… “你说的小妹……是冷陌殇吗?”陌尘眨了眨仿佛含着碎星的眸子,带着不染世俗的天真无邪。 慕容涣紧皱的眉头慢慢疏解开来,修长的手却已悄然放到了腰间,指尖微不可见地抚摸着那片寂静的冰冷。 “你无须如此警惕,我是为私事而来。”陌尘的笑意未减,像是全然感觉不到眼前随时会爆发的杀机。 “私事?”慕容涣完全没有因这句话而放松警惕,“你是西秋国的人,在这儿……你能有什么私事?” 天上不知何时滚动着巨大的浅灰色云团,沉闷的颜色压抑人心,仿佛昭示着南阳城即将迎来一场暴雨。 “这个……不能说。”踌躇了一下,陌尘如是说道,眉目间透出为难之色。 “那我就逼你说出来。”慕容涣的神色倏然转冷,搁在腰间的手不知怎的一动,便抽出一把软剑。 还未出招,握剑的手便被一片冰冷包裹。慕容涣往右手看去,即使是身为男子的他,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只手仿佛是用最好的羊脂软玉,被人精心雕刻而成,不见半分柔弱,没有一丝瑕疵,骨节分明,修长的十指握住他的手。 看起来似是随意,慕容涣却发现,自己握着剑的右手,此时已是动弹不得。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情不自禁地将目光往上移。 当触及到那张完美的容颜时,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漏跳了一拍。是为了那份惊心动魄的俊美,更是为了那个人!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丝苦笑,自己早该想到的。 细碎的刘海下,柔软的睫毛微微上扬,清眸拓墨,眸底寂静地敛着沉息的淡漠,却似隔着遥远而不可逾越的距离,绯色的唇,如同三月樱花,嘴角的笑清清淡淡的,却有种华美如流霞锦缎的樱雪,在天际被焚烧殆尽的静默苍凉。 “慕公子如此心急是做什么?”干净利落,如同珠玉落地。 “这件事,你没有插手的余地。”慕容涣收回自己的目光,嘴上却毫不松口。 “怎会没有?”逆影扬了扬极好看的眉,笑言道,“这件私事,可是我让她来办的。” “你要让她做什么?”慕容涣的语气越发显冷,其中的危险意味不言而喻。 逆影缓缓松开了握住他的手,笑意还未褪去,眼眸中已是执著的认真,“若你想让她此生安宁,就不要插手这件事。”轻轻移步,墨发掩住了他的侧脸,“你我都知道,这个她,指得是谁。” 他要用身后那个人,来求得她远离皇权纷争,一世安宁。 “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但是,如果是你的话,我总是信的。”慕容涣终于浮起一丝浅笑,将软剑重新收回到腰间,“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我是谁。” 逆影笑而不语,转身向陌尘走去。那份笑意,像是就此更温柔了几分。“进去吧。” 陌尘那双纯净的眼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你的心意,希望她也可以明白。” “但愿吧……”但愿,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万事小心。”逆影像是放不下心似的,向她嘱咐道。 陌尘淡淡一笑,不再说话,提步进了渔阳楼。 看他已经把事办完了,慕容涣才走到他身边。“欸!他乡遇故知也算是人生一大喜事。怎么样?要不要陪我喝一杯?” “你是何时变得如此嗜酒的?”逆影眼含笑意地端详着他。 “我不是有事要问你吗。”慕容涣无奈道。 “你请。”逆影丢给他两个字。 “我请就我请。”慕容涣一脸的无所谓,“不过你也太小气了吧?这点钱都在乎——”尾音忽然被无限拖长,慕容涣的眼中闪动着被戏耍的恼怒。 “也不知道是我运气好,还是你记性差。”逆影的笑意愈甚。 慕容涣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怎么可以忘记?!这个家伙喝的可是那种传说中有钱人喝的死贵死贵,一滴可以抵得上自家老爹一年俸禄的白玉腴啊!!! 第五十六章 非离 茶楼二楼的轩窗微微开启着,暴雨前的骤风吹得它不断开合,偶尔发出“吱嘎”的声音。 梨花木的矮几上,随意摆放着青白釉,绘青花的茶盏。 淡淡的朦胧冷香,和着香炉上袅袅升起的轻烟,别有一番清韵。 逆影用白皙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杯沿,低垂着眼眸,出神地想些什么。 慕容涣单手支着脑袋,一脸苦恼,像是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模样。拿眼瞟了瞟对面的那位,忽然觉得他还是有点人性的,起码没有拿那么贵的酒砸死自己。 “那个……”窗边梨花树枝头的叶被风吹散,偶尔几片颤悠悠地落在矮几上,叶尖还泛着欲滴的嫩绿。慕容涣一出口,才发现在这般安静的时候,每一个字都不禁令人心悸,“你为什么会认识倾……不,陌殇?” 轩窗忽然“啪”地一声关上,微弱的光亮从间隙中透进丝丝缕缕。 天早已暗了,此时整座茶楼虽不是一片漆黑,但慕容涣抬眼看去,却已看不清他的脸了。 “很早以前就认识的。”沉寂了许久,逆影才缓缓吐字。语气里有一种难言的无奈与追忆,在漫长的岁月里沉淀,发酵,亦像是刻在石碑上的字,已模糊不清了。 “很早以前?不会吧?”慕容涣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察觉到自己的鲁莽,仔细观察着逆影的神色,发现没有发作的迹象,这才放心地继续说下去,“听陌殇说,她从小就住在山里,只有她的师傅和师兄师姐,以及她自己五个人而已。后来,她就到了仙隐谷,那段时间你就更加不可能和她碰到了……” “你说的都对。”逆影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镂空的窗蓦地又被风吹开,光亮照在他的侧脸上,流泻下一道光影,莫名的天衣无缝的契合。 慕容涣还未来得及发问,便发觉颈边一片湿润的冰凉,疑惑着往外望去。 天边斜斜地飘下几缕雨丝,骤而化为倾盆大雨,在天地间泛起一阵溟濛。 他仿佛被什么牵引着,转头望向逆影。只见他樱色的唇缓缓开阖,吐出的字眼被雨声冲刷,轻轻遥遥地,被慕容涣隐约地捕捉到。 “你怎么会知道?”慕容涣几乎是颤抖着才把这句话说完。 “总之,绝对不能让她见到宫里的那个人。”逆影修长的手托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看着他那不起波澜的神情,好像那清雅的茶香喝下去都成了苦涩。 “这个不用担心吧?你也知道,她一向闭门不出,诚心礼佛……”不知怎的,慕容涣越说,声音却越发低了下去,最后消散在空气里。 豆大的雨珠打在窗台,窗棂上,溅到了楼内,逆影的半边衣袖,几乎快湿透了。电闪雷鸣,轰隆巨响和着不时劈下的惨白惨白的光亮,令人胆颤。青石板的小路上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几乎可以映出人影来。生长在石板罅隙中的一小簇青苔更显得青翠欲滴。 “你为什么……这般对她?”慕容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乎问出这个问题,像是让他倏然卸下心中大石。 逆影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缓缓起身,衣裾轻摇,墨色的发丝衬着胜雪的白衣,恍如谪仙临世,不惹烟火。 慕容涣轻叹一声,“我始终看不透你,凤非离。” 他听言,反笑,“如此便好。” 好?哪里好?慕容涣挑了挑眉,却不再反问。 直到很久以后,一件事,让他对曾经教导自己“世上人心险恶”的娘亲大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更让他对眼前此孽障的膜拜程度又深了一个层次,并坦言,“你隐藏得很深啊……” 此刻,慕容涣只是看着逆影转身离去。 他从小二的手里接过一纸素伞,莹白如玉的手握在伞柄。 慕容涣坐在二楼,看着他在雨中翩然远去。伞上绘着一枝寒梅,一如他身上淡雅的冷香清韵。 那株屹立多年的梨树,枝头上早已盛开的梨花在风雨中被吹散去,娇嫩柔弱的残瓣打着旋儿,悠然地在天地间翩飞,仿佛下了一场霰雪。 四月的雪。 空无一人的街道,青石板,白玉桥,数丈高楼,烟锁重阁,那一抹孤寂的白衣,孤影相依。 慕容涣轻轻用手敲打着桌沿,只是蓦然间的一个转念。 非离,真是个好名字。 ———————————————————————————————————————— 草原的两端,是森林和沙漠。 西秋国的军营就驻扎在北边大漠,靠近草原处。之前陌殇到的,只是他们小股部队暂时驻扎的地点。 暴雨还在持续着,混着还在涌动的污血,散发着淡淡的却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陌殇一个人站在横尸遍野的草原上,猩红的血,污秽的脏器,被马蹄践踏得扭曲诡异的身形,完全看不出是人的模样,头骨碎裂,从裂缝处流出粘稠的白色脑浆。 陌殇的目光是淡漠的,原本银色的面具上,污血一道道流下,黑色的衣袍已被鲜血染成了殷红色,左手的指缝里还有血不断淌下。她能感到自己原本就虚弱的器官,此时只能在身体里艰难地运作,似乎下一刻就会不堪重负。还好,还听得到心脏跳动的声音。她这样安慰自己。即使那样的跳动已显得十分孱弱。 “公子……”韩钦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她身边。他的脸色显得很难看,是失去了血色的苍白,显然受伤不轻。 越来越多的将士聚集过来,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或轻或重。 “西秋国的军营,就在不远处了吗?”陌殇稳住自己的呼吸,尽量不让自己的气息听起来很急促。 “……是……”韩钦答道,雨声太大,听不出他的语气里夹杂着怎样的情绪。 陌殇将右手的剑插入脚下的土地,以此使自己快支持不下去的身体不至于倒下。“接下来,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你们回城吧。” “公子,这怎么行?”韩钦急忙道,“你都已经……” “别让我把话说第二遍。”衣服黏稠稠地粘在身上,正滴落着血滴的发丝和着雨贴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做不到的事我不会浪费力气去做。”说着,她将剑从泥土里拔了出来,向前走去。 韩钦和其他将士们刚刚上前一步,陌殇立即回过身,将手中的剑往前一推,厉声道,“谁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谁。”感觉到停下的寂静,陌殇才回身,往大漠的方向而去。 ***** 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即使身处沙漠上,似乎也能闻到从不远处飘来的清风中混合着青草的香味。 感觉到离军营已经不远了,陌殇停下脚步,俯下身,使自己的身体尽量贴近身下的沙子。左手伸入怀中,用手指夹出五个小瓷瓶。此刻,上面已沾染了点点血迹。 她就这样静静的,等感觉到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些之后,脚下使力,整个人几乎贴着沙粒,如同灵活的游蛇,贴地而行。速度之快,几乎只能看到一道淡到几乎看不到的残影。 陌殇对自己最自信的,就是速度。毕竟,从小到大,就是轻功,她没有一天荒废过。早在她四岁的时候,空谷那老头就曾说过,江湖上已经没有几个人能比她更快。 感觉离军营不过几尺的距离,陌殇腾出手,拔出瓶塞,凭借自己的腕力,将五个瓷瓶往营中扔去。同时,两支袖箭齐发,正好射中面前守营的两人。在他们察觉她之前,便将其扼杀。 赶在其他人发觉前,陌殇一个反力,回身,数次起落,往来时相反的方向而去。 当脚下触碰到的又是那青草的柔软时,陌殇的心中也不禁一软,早已透支的身体终于不堪重负地倒下了。 原本止住的血,此刻又一次从伤口处涌了出来,陌殇的眼前已有些模糊。 头顶忽然笼罩的阴影,让她好不容易放松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抬起眼睑,却见到一抹白色的身影,撑着纸伞,遮住头顶的烈阳。 即使陌殇再怎么努力,也无法看清他的脸,艰难地暗暗抬起装着袖箭的手臂。 感觉自己被人腾空抱起,清雅的冷香萦绕在鼻尖,像是卸去了一身的疲倦,抬起的手,又再次放下。莫名的,靠在这个人怀里,就可以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就这样好好地睡一觉。 陌殇这一睡,就是七天。 第五十七章 这位姑娘,我对你没兴趣 陌殇醒来的时候,周围寂静得一个人也没有,大概已经入夜了。 全身轻飘飘的,使不出一丝气力。眼睛也被人用布帛蒙了起来。陌殇不由得好笑,她现在这幅模样,蒙或是不蒙,有什么差别吗? 手支在身体两边,将自己撑了起来。赤足踏在冰冷的地板上,她伸出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好不容易摸到桌沿,继而拎起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润了润自己此刻干哑的喉咙。 她倒是并不怎么担心自己此刻的处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一直是抱着这样的心态的。 “什么人?”一个黑影出现在门口,听声音似乎是女子。 陌殇挑了挑眉,难道对方以为这个房间里除了自己,还会有其他人吗? 房门被人猛地一脚踹开,短暂的寂静后,陌殇感觉自己被人紧紧地抱着,又是蹦,又是跳的。心中不禁暗叹,我这把老骨头迟早得被折腾光了。以至于,刚才脑海中忽然一闪而过的东西,又倏地消失不见了。 “小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抱着她的那只生物口中还略带模糊地说着什么。 陌殇翻了个白眼,难道这体形的,牙还没长全?这样折腾下去,自己的血压肯定立马升高,陌殇当机立断,从自己身上把那人的手给扳了下来,然后以无比淡定的口吻说,“这位姑娘,我对你没兴趣。” “……小姐,是我啦!醉舞啊!”此人在崩倒前,异常坚强地向她解释。 “哦~~”陌殇呈恍然大悟状。 “为什么看你的样子,是刚刚才知道的?难道我的声音你听不出来吗?”陌殇敢打赌,醉舞现在肯定跟头母狮子一样。 “这是哪儿?”陌殇完全无视了醉舞的问题,自顾自地说道。 “……这是楚郸城啊——”醉舞故意将尾音拖长,以示自己此刻非常不满。 “为什么我会在这儿?”陌殇皱了皱好看的眉。自己到底昏迷了多长时间?竟然连自己被人从南阳一直带到楚郸,都一点儿也没有发觉。 “慕容公子带您来的啊!”醉舞的语气听起来理所当然,“战事一结束,就把您带来了。因为您一直昏迷不醒,所以才不知道。” “恩……”陌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忽然记起自己昏迷之前,见到的那个身影,“那你记不记得,是谁把我救回来的?” “不是慕容公子吗?”醉舞疑惑不解地反问道。 “怎么可能?打死你我都不信。”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慕容涣,她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 “其实我也不怎么清楚,南阳城那几天,我和落衣一起出去玩儿来着。”醉舞作回忆状,完全没有一点羞愧的样子,“不过,我看到了一个人。”她一脸神神秘秘的模样。 “谁?”陌殇当即问道,迫不及待得似乎有些过头了。 “我也没看清他的脸,但是穿了件白衣服,而且他转进一条巷子之后就不见了。”醉舞紧蹙双眉,努力回忆当时的场景,“那个时候,落衣说,那条巷子是通往极乐巷的。” “穿白衣服的满大街都是,你怎么就单单记住他了?”陌殇饶有兴致地挑眉。不过……救她的那个人,好像也穿白衣服来着。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因为他……”醉舞急着想解释,说到关键的地方却又突然刹车。看她憋得难受的样子,显然是有口难言。 “因为他怎么了?”陌殇依旧是不紧不慢的,一派悠悠然。 “因为……他……特别特别像一个人。”醉舞的眉头都快纠结到一起了。她开始有些后悔对陌殇说起这件事了。 “像谁?”不过,陌殇明显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 “这个……很难说。”明明知道陌殇此刻看不见,但醉舞还是有些心虚地朝她看了一眼,“我要是说了,您可别不高兴。” “不会。”陌殇送给她简单的两个字,但心里却莫名地有了股迫切。 “……逸轩……”醉舞暗暗吐了吐舌头,很快便发现陌殇的脸色刷地苍白如纸,“小姐……”她总不能说,那个人,其实是比逸轩更像某个人吧? “醉舞,以后不要再提他了。”陌殇的脸色很快恢复如常。 “为什么?”醉舞眉头皱得更深了。说实话,她当真不明白,小姐和逸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莫名其妙地一起失踪,然后小姐先是出现在慕容家,可是逸轩却到现在都下落不明。奇怪…… “因为我,早就决定把他忘记了。”淡淡的语气,云淡风轻。可醉舞却能感受到其中的沉重。 “小姐,你这是……”话还没说完,醉舞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难道…… “你怎么了?”察觉到醉舞的异样,陌殇问道。 “小姐,我现在要去办一件很急的事。你好好在这儿休息啊。”话音落地的时候,醉舞不知早已跑出了多远。 陌殇也懒得去管她。只是静下心来,好像必须得想点儿什么,才好让自己觉得不怎么孤单。鼻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个人身上的冷香。很熟悉的香味,自己以前一定是在哪里闻到过,不是香料的味道,而是天然的淡雅,沁人心脾。以陌殇对药物的熟悉,下意识地判断,这种香味必然是某种珍贵植物所特有的。当初自己的身体在那种情况下,只是稍稍一闻,便卸去满身疲倦。可她就是记不起来,这种香味是哪种药草的。当然也不会是逸轩的,他的身上一直都很干净,从来都不会有什么香味。 干嘛又想到他?陌殇心烦意乱地一脚踢翻自己脚边的椅子。 如果她能将这件事告诉醉舞,整件事便明了了。 醉舞当然知道那种冷香意味着什么,也知道普天之下只有一人,从一出生就有这种如梅高洁,似莲清雅的冷香。 ***** 晨,陌殇窝在被窝里睡得正香。 橙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棂,肆意跳跃在地板上。夏莺站在枝头,婉转而唱。疏密有致的古木在回廊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有人轻轻地敲开了她的房门,放轻了脚步声,像是怕打扰到了她。将手中的托盘无声地放到了桌子上,右手拿起瓷瓶,将里面的透明液体倒到白布上,向陌殇走去。 “谁?”陌殇蹭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警惕地面对眼前的人。 “是我。”听声音,是慕容涣。 “是你呀。”陌殇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你在干什么啊?” “帮你把脸上的疤痕去了啊!哦,对了。”慕容涣把手中的白布放到一边,伸手取下蒙住她双眼的布帛。 “怎么样?”慕容涣用手在她面前使劲地晃啊晃。 像是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光亮,陌殇将手挡在眼前,蝶翼般的睫毛轻颤着。 “看得见了对吧?”慕容涣比当事人还要兴奋,“幸好当初把你抓走的那个人没有用针把你的眼睛刺瞎,而是把你毒瞎了。否则,就算是我们的师傅,也不一定有办法让你重见光明。” 习惯了阳光,陌殇抬眼,无澜的眼眸里不再有以往的空洞。她仔细打量着慕容涣。他又戴上了那张满是书卷气的脸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应该高兴的,不是吗?可是为什么自己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你在想什么呢?”慕容涣疑惑地看着她,“还有,醉舞不是负责照顾你的吗?她上哪儿去了?” “昨天她匆匆忙忙地就走了,好像有什么急事。”陌殇一提起这事,就有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恩。喏,给你,你自己擦吧。”慕容涣应了一声后,将一旁的白布递给她。 “这个是做什么的?”陌殇接了过来,随意地在手里玩弄着。 “我说过了啊,是把你脸上的疤痕去掉的药膏。”慕容涣一脸耐心地又解释了一遍。 “去掉?为什么要去掉?”陌殇居然露出一副不解的样子。 “为什么不去掉?”慕容涣又一次被她惊吓到了。 “这疤痕,多有震撼性。没准以后我都不用出手了。只要一把这脸露出来,就吓到一大片。”陌殇兴致勃勃地说道。 “震撼,震死我了。”慕容涣肯定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强悍的理论。 第五十八章 要么死,要么逆天 陌殇一个人坐在回廊下,晃荡着两条腿,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 幸好这里没有下人经过,否则可能半条命都会因为陌殇那张脸给吓掉了。 快入夏了,天气早已不再乍暖乍寒,陌殇甚至只穿了件亵衣就出来了。庭院里飘散着和煦的微风,莲花池里连朵花苞都还未见。没有蝉鸣,没有梨花香。慕容府里的人也太没有情趣了吧?偌大的后院里,只疏疏落落的有那么几朵野花。 哪像自己以前住的地方。花圃被鸾师傅打理得井井有条。花开花落,花盛花败,从未间断。陌殇生性嗜花,最喜桃花,大概觉得美人似花,对女子一向怜惜,只要她们不挑战自己的底线。如醉舞,就是那种经常挑衅的。 “几日不见,陌殇的气色倒是好了许多。”冷冷淡淡的语气蓦地响起,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搅碎了这片刻的宁静。 陌殇心下暗叹,抬眼望去,那一抹玄黑在周围深深浅浅的明绿中甚是惹眼。翻飞的黑袍上用上好的金线绣出的五爪金龙,此刻仿佛要腾空而去一般。棱角分明的脸,浓密的眉,深邃透着冰冷的眼如同瀚海,鼻若悬梁,薄唇微抿着,骨子里透出一种冷漠疏离。 陌殇放肆毫无顾忌的眼神赤•;裸•;裸地打量着他,看他的装束,好像还没换便装就出宫了,是有什么急事吗?还得他这个皇帝亲自去办?而且……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他称自己为“陌殇”了? 君寒羽冷眼看着她的眼神连变,不知道她心里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只是,从小到大,哪有人会用如此毫无忌惮的目光看着自己?就算有,不死也早被剜眼。但是,眼前的这个人的眼神他不讨厌,所以也不想追究太多。 “你有急事?衣服也不换就出来了,别人一看就知道你的身份了。”陌殇觉得他可能出来得太急,一时忘了,就好言地出声提醒。反正慕容府里总不会连男装也没有吧? “朕懒得换。”昨夜就听暗卫来报,她已转醒。但怕打扰她休息,所以到了如今这时辰才来。只是他自己还未注意到,他之所以懒得换,只是想尽快见到她。 “皇上,你真有个性。”陌殇的嘴角微微上扬,“不过,业精于勤荒于嬉。你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以连换衣服这种小事都懒得做呢?” “朕正是省下换衣服这种小事的时间,来处理政务的。”君寒羽神色不变,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陌殇话中的揶揄之意。 “我看是你想有多点时间和你的爱妃们亲热吧……”陌殇一个人低语,君寒羽只能看到她的嘴唇开阖,却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 “不知陌殇,这将军当得可还满意?”君寒羽忽然转移话题。 “恩?将军?什么将军?”陌殇一脸茫然,显然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你住在将军府,如今已是第八日,竟不知晓?”君寒羽惊讶道。当然,“惊讶”二字纯属陌殇的想象。事实上,他依旧是那种平淡无澜的模样。看得陌殇恨不得冲上去把他的脸撕了,看看真正的他,到底应该是什么模样。 “这里不是慕容府吗?”陌殇讶然,说实话,整个楚郸城适合她栖身的地方,似乎也只有一个慕容府了。 “不知你是何以见得?”君寒羽淡淡挑眉,眼中的兴味却表示,他的兴致此时正被面前这个人慢慢挑起。 “感觉。”简练的两个字,陌殇说得郑重其事,感觉像是某位高人说“天机不可泄露”时的欠抽样。 “原来如此。”君寒羽一本正经道,“那朕就不得不提醒一句。希望陌殇以后不要轻易相信‘感觉’二字,毕竟这是攸关性命的大事。” 好狠。陌殇心里只有这一个感觉。不!不要感觉了!必须把这局扳回来,否则这事要被传出去,江湖上那群老家伙肯定会击掌叫好,终于除掉武林一大祸害。然后对君寒羽好感倍增。陌殇怎么可能让这种名利双收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却落到别人身上。 “可是,你应该看得出来吧?我完全没有领兵打仗的才能,毕竟我个性太强,适合单独行动。”陌殇摊了摊手,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奈,这虽然有几分演戏的成分,但是说得的确是事实。 “试探了那么多次,朕当然看得出来。况且,朕也并不是真的要你带兵打仗。朕看中的,是你的脑子。你很有心机。”君寒羽的眼眸宛如寒星,锋利而无可躲避。 “心计?我哪有什么心计?”陌殇干巴巴地笑了笑。君寒羽这个混蛋,心计这种词,怎么可以用到像自己这么天真善良的小孩子身上呢?好吧,事到如今她还看不出原因,她就不配姓冷了。君寒羽上位两年,先不论君洛昀当初的做法在朝中引起了多大的不满,光是他自己靠杀兄弑弟登上皇位,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希望把他拉下来。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想要稳固人心,把一颗颗毒瘤全部拔除,恐怕还是不够。所以,现在一切都很明了了,“不过,我可以帮你。”顿了顿,望了眼君寒羽的神色,她又继续道,“这次钱的多少,你可以随便给。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艰难地滚动着。 “如果有一天我决定离开,你绝对不能拦着我。”陌殇垂下眼眸。她在说之前当然也有想过这么说的弊端,在合作伊始就谈日后散伙的事,别说是君寒羽那么多疑的人,就算是其他人恐怕心里都难免会产生隔阂。但是…… “朕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君寒羽的眼睛越发深邃,仿佛吸引着人看透他内心被重重掩藏的真实,“没想到,朕还是低估了你。” 陌殇笑而不语,不过心里却油然而生一种够呛的感觉。难道她以后和这个非人类的家伙谈话都要这么猜来猜去的吗?“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觉得这种做法很愚蠢吗?”如果能因为这句话,让他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个藏不住心思的人,那也不错啊。说不定以后的工作就不会太困难。 陌殇的眼珠咕噜噜地转着。殊不知,她写在眼底的那些小心思,都尽数落在了君寒羽的眼里。“朕倒觉得,这恰恰是一种很聪明的做法。把自己的目的从一开始就说出来,少了中间的猜测和揣度。陌殇,你似乎又让朕更信任你了。” 陌殇挫败地用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老天,这样下去迟早得出事。合作的事她当然做过,不过一向她都是占据优势的那一方。不过现在,她真的有些挫败感了。而且君寒羽那句话肯定是在故意讽刺自己,这个贱人肯定会不得好死的。 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君寒羽似是又好好地打量了一遍她的脸,道,“陌殇,你在毁容之前,定是位翩翩公子。” “……”陌殇的情绪此时有些复杂,她也不清楚君寒羽这句话到底算不算揶揄。而且他话题转得也太快了!“那当然,想当初,我在我们那片特别受女孩子欢迎。”陌殇的眼中一片认真。睁眼说瞎话的功力又上了一个层次。 “是吗?那当初,你的脸被人弄成这样的时候,可曾……” “当然没有!”料到了君寒羽接下来会说什么,陌殇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的话,“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都是我们掌握不了的,惊慌恐惧正是由此而来。但是,我就是那种随遇而安的人。生也好,死也好,都是老天爷早就注定的。所谓惊慌,所谓恐惧,根本就无法改变什么。既然如此,我就不做没有意义的事。”她又在骗人了。 是的。她撒谎了。一开始知道自己容貌被毁的那一刻,她茫然过,害怕过,无措过,哪怕只有那一刻。 君寒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有着难辨的意味。“曾经有一个人说过和你类似的话。” “凤非离?”其实陌殇没有什么根据,只是这样觉得。她不认为除了凤非离,还有什么人的话能让君寒羽记住。 “恩。”他的表情不见意外。也不知是他当真料到了,还是他是在是将自己的情绪掩藏得太好太好。“只是有一点你和他不同。” “哦?”扬高了眉,不得不说陌殇的确很期待,凤非离到底说了怎样的话。 “他说,世事岂能尽掌握于自己手中?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与天一搏。”君寒羽的眼中闪过莫名的光彩。 “与天一搏?有个性。”陌殇唇角含笑。说实话,她越来越期待和凤非离的见面了。 “他还说,老天就是为了想方设法让你活不下去而存在的,要么死,要么逆天。”君寒羽忽然垂眸,像是要掩住什么。 “我没想到凤非离会是这么偏激的人。”陌殇的心中不知是充满了怎样的情绪,“听得出来,他好像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世界。” “等到有一日,你见到他就会知道。他的确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君寒羽浅笑,“朕还有政务要处理,改日再见。”正要提步离去,忽然间,他又回过头来,“对了,既然陌殇的身体已经恢复,明日便可上朝了吧?” 陌殇的心猛地一抽,“不上的话,会不会扣钱?”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 君寒羽早已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道,“会。” “那好吧,我会去。”陌殇一脸欲哭无泪,却又无可奈何。 君寒羽看了她一眼,迟疑着说,“你当真把钱看得如此重要?” 陌殇挑眉,眼中带着戏谑与认真两种矛盾的情绪,缓缓开口,“在找到我认为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或人之前,是的。” 第五十九章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东方的天空早已吐出了一抹鱼肚白,微亮的光洒在天际,整座楚郸城都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午门外,城楼上的钟声敲响,宫门开启,百官鱼贯而入。 陌殇不由得舒了口气,被人,而且是被一大帮人用那种探究的目光盯着,恨不得在自己身上盯出个洞来,这种感觉绝对不好受。所以进入宫门的时候,她还故意落在了最后。她知道自己的装束可能是有那么点与众不同,可是也不用这样吧? 其实她本来是想过直接在脸上戴张人皮面具算了。但是那么薄的一张皮,戴上去还是看得出脸上的血痕。所以她只好又带了那张银质面具。结果,现在就算她想低调都不行了。 太和殿。 陌殇非常自觉地站到了最后一个。高季晨从她身边经过时,只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皇上驾到——” 君寒羽身着明黄色龙袍,剑眉入鬓,双眼深不见底,仿佛只看一眼便能将人淹没。 众大臣纷纷跪下,将头深叩,山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陌殇没有跪下,亦没有跟着他们一同山呼。 众人见皇上迟迟没有动静,却也不敢擅自抬起头来。 最后,也不知是谁壮起了胆子,偷偷地抬头,眼见皇上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某个方向,下意识地朝着那个角落看去。看到那抹仿佛遗世独立般的身影,心口不禁猛地一抽。 一时间,如同传染病一般,众大臣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陌殇身上。 “不知陌殇为何不跪?”君寒羽的嘴角悄然挑起一抹笑。 直呼其名,皇上竟对此人亲密到了如此程度?底下的大臣们心里猜疑个不停,陌殇接下来的一句话,不置可否,又小小地惊吓到了他们。 君寒羽那笑,陌殇怎么看都怎么感觉有点瘆得慌。脸上不动声色,陌殇微微一笑,道,“回皇上,我上跪天地,下跪父母。其他人,一概不跪。” 此言一出,举堂哗然。众位大臣在私底下交头接耳,并暗中观察君寒羽的神色。 只见后者笑意依然,看似没有发作的现象。不过,这也只是表面而已。 “既然如此,”君寒羽终于不负众望地开口道。说到这儿,他似乎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所及之处,大臣皆屏声静气。“朕以后便免了你的跪礼。” “多谢皇上。”陌殇朝着他微微颔首。她其实并不想出什么风头,但是也不想违背原则性的问题。她的性子容不得她轻易向别人下跪。这件事,她也实在是无可奈何,才会这么做。 “众卿都起来吧。”君寒羽收敛了笑意,朝着其他人淡淡道。 “皇上,臣认为礼不可废。”一位大臣走了出来,胡须中掺了几丝雪白,板着一张脸,只是眼神却偶尔流露出几丝精光,“皇上贵为九五之尊,我等身为臣子,行三跪九叩之礼,乃天经地义。” “九五之尊就不是人了吗?”陌殇冷不丁地开口,眼神中略带挑衅地看向那位大臣。 她在来早朝之前,也是有做过功课的。这个人应该就是李炳,官至兵部尚书,具体的并不是太清楚,但是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是寒羽的眼中钉。 “李大人可知,众生平等?”陌殇浅笑,“不过,我估计这四个字在你眼里只是个笑话吧?” “冷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李炳略微偏过头,锋利的眼神紧紧地锁住她。 “没什么意思。”陌殇扯了扯嘴角,向他回以礼貌性的一笑。 君寒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两个,似乎并不想说些什么。但是这种时候,总要有个人来缓解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两位大人,这里是朝堂,是用来讨论国家大事的,没有人愿意听你们在这儿逞口舌之争。”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缓缓开口。他从一开始就只是站在那里,气度沉凝,没有人可以忽视他的存在。 那位……该不会是慕容涣的老爹吧?陌殇的眉角微微抽动。他们真的是一家人吗?一想到慕容涣那副轻浮的样子,实在难以和面前这位丞相大人联系起来。 “臣越矩了。”李炳向君寒羽恭了恭身子,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冷陌殇默默地和君寒羽交换了一个眼神,沉默地垂下了头。 ***** 退朝后,陌殇被寒羽身边的太监叫去了御书房。 目光不经意地扫视了一下周围,大多是幸灾乐祸。陌殇不由感慨,难道今天自己已经惹到了这么多人? 只有两个人的眼神显得高深莫测,捉摸不透。一个是高季晨,一个是慕容丞相。 刚走进御书房,陌殇便闻到了一股宜人的麝香。君寒羽坐在龙案后,案边还堆着一沓奏折。 “你也注意到了李炳这个人?”他取过一本奏折,看似随意地翻看着。 “那当然,他居然敢挑衅我。”陌殇微微一愣之后,马上露出一副愤慨地模样。 君寒羽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那么,你把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你身上之后,准备怎么做呢?” 陌殇扬眉,“不会吧,又被你看出来了?” “谁叫某人做得太故意。”君寒羽淡淡道。 “其实我还不想动他。放长线,钓大鱼。”陌殇正色道,“况且,你还不是把他放在朝堂上两年?” “他的手里还握有一部分兵权。”君寒羽自顾自地在奏折上批改着什么,“虽然朕并不在意那一部分兵马,但是疯狗急了,也会乱咬人的。” “你怕他会造反?”陌殇好似真是仔细地想了想。 “怕?”君寒羽挑了挑眉,“朕只是不希望一个马上就要入棺材的人,还给朕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仅此而已。” “这样啊……不过,你今天把我叫来做什么?”陌殇不解地眨了眨眼。 “朕只是想问,你私下里调查了那些大臣的资料?”从君寒羽的神色里,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没错。”楚郸城里也有仙隐谷的人,想要这点资料,还是简单的。陌殇知道,自己这样回答,一定证实了君寒羽的猜想,自己在楚郸城里的确有势力。 沉默许久,坐在上位的人一脸平淡地说,“朕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 陌殇撇了撇嘴,依他的言,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御书房。 拒绝了守门太监的好意,陌殇靠着刚刚来时的记忆,往回走。 径旁植了几株垂枝碧桃。树干扶疏,枝条柔软地下垂,娇花重瓣,晕着淡淡的嫣红。陌殇不禁停下脚步,细细观赏。只是不消一会儿,便看见迎面走来一名宫妃,身后只跟了两名宫女。 即使在陌殇,在看清她的脸时,也不禁暗暗赞叹。一双柳叶眉,双眸如星,柔情似水,透着平易近人的暖意,小巧的鼻梁,樱色的双唇。面容精致,仿佛是用最好的画工,呕心沥血完成的一幅美人图。她只着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水蓝色宫装,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只是在发间钗了一支碧玉簪,清丽脱俗,高贵优雅,眉眼间含着淡淡的忧愁,惹人生怜。 陌殇看着她走来,仿佛看着美人从画中走了出来。 身后桃花被风吹起,像是下了一场淡红色的雪。 “请问,是冷将军吗?”走到陌殇身边,她微微俯了俯身,声音柔柔弱弱的,却是好听,像清泉流过般清爽。 “正是。不知娘娘是……”陌殇放柔了自己的声音。 “这位是李贵妃娘娘。”站在她身后的宫女替她答道。 即使是陌殇,也不禁微微有些发愣。这位是贵妃娘娘?实在是看不出来。但是……李贵妃?莫非,她是…… “不好意思,让冷将军见笑了。素苒平时不喜梳妆打扮,还望将军不要见怪。”李素苒浅浅地笑着,看不出一丝敌意。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娘娘的心性在这后宫里,着实难得。”陌殇虽然不断地告诫自己,她很有可能是李炳的女儿,而且此行恐怕是要对自己不利,但她就是提不起一丝戒心。 第六十章 辜雪冷香 花飞如雪,落英缤纷,柔柔地跌落在地,铺了满地残霞似的残红,仿佛大火燃尽后余下的残血,透着莫名的无奈与忧伤。 李素苒微微一愣,嘴角的笑如同春水荡漾般晕染开来,“冷将军谬赞了。”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陌殇收敛了笑意,移开身形,将身后的道路让了出来,“我真是愚钝了。贵妃娘娘是准备去面见皇上吧?我却与你在这儿说了许多。” “不,我是来找冷将军的。”素苒认真道,眉目间满是诚恳,隐隐间,那哀愁似是更浓了些。 “找我?”陌殇敛起双目,几乎下意识地提高了戒心。说到底,她当真不希望如此难得的女子,与自己站在对立双方。 素苒像是一眼便看到了陌殇眼底的戒备,无奈地苦涩一笑。一瞬间,便已跪倒在她面前。她这一跪,身后的两名宫女自然也不能站着,便都恭敬地垂首跪地。 “娘娘这是在做什么?”陌殇侧过身子,没有受下她这一礼,但原本冰冷的语气却是变柔了。 “素苒听说了今日冷将军与家父在朝堂上发生的事,特来替家父请罪。”她原本细细柔柔的嗓音,透着某种坚定与悲哀。 陌殇在心中暗叹一声。她看得出来,李素苒是认真的,也是满心诚恳的。她叹的是,那样的一个父亲,却偏偏生了个心思如此玲珑的女儿。“娘娘真是说笑了,只是一些小口角罢了。” “素苒知道,”黑发垂落,遮住了她的侧脸,微卷的睫毛黯然垂下,“冷将军……其实是皇上身边的人吧?” 似乎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陌殇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俯下身,温凉的小手紧紧包裹住李素苒捏住衣裙的双手。“娘娘,你不该知道这些事的。一定很累吧……?” 李素苒怔怔地呆愣着,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外臣与宫妃之间本就是忌讳良多。此情此景,若是落在他人眼中,无论是对于陌殇,还是对于自己,恐怕都会落得个“秽乱后宫”的罪名。而此刻,望着她那双温和的墨眸,带着淡淡的怜悯和惋惜,亦如刚才望着那一场缤纷落英时的眼神。很熟悉……自己一定曾在哪里见到过——这般的眼神。 “素苒深知家父所为皆犯死罪,就算死百次千次也不足为惜。”眼眶微微泛红,李素苒紧紧咬住下唇,像是努力支持着自己把下面的话说下去,“但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啊!他生我养我,此等大恩大德,今生无以为报……” “所以,你便为了他进宫。”陌殇淡淡地将这句话以陈述的口气说出来,“做他在宫里的眼线,和别的女人争宠,不光是为了从皇上那里得到更多的情况,更多的,是为了活下去吧?”又一次重重地叹了口气,陌殇望着她惊讶的眼神问道,“皇上他……知道吗?” 许久的沉寂后,李素苒终于开口,带着隐忍的哭腔,“他知道的。”一滴又一滴的泪珠落在陌殇的手上,带着渗透人心的冰冷与忧伤,“虽然他没有说过,但是我清楚,他知道的。” “放心吧,只要你爹不做得太过分,我会尽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陌殇松开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轻柔地拂去落在她肩膀上的残花,“素苒,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愣了愣,她笑了,灿如夏花,“可以。” “回去吧,你身子不好,该好好将养才是。”陌殇浅浅一笑,不着痕迹地敛去了眼中的担忧。刚刚握住李素苒的双手时,无意间探查到她的脉象,不得不说,情况很糟糕。她没有想到,李炳竟然会用这样的方法,来对待自己的女儿。想必是为了让她更忠心地为自己办事,才选择用毒来控制她。 娇躯微微一震,李素苒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她。原来……她已经知道了吗?“那我便告辞了。”微微俯身,她带着两名宫女返身,没走出几步,便又忍不住回头看去。 身后织锦般绚烂的桃花在风中凌乱,纷扬成无数落英,翩跹而舞,如同一只只血蝶,在烈火中焚尽一切。那一抹显眼的墨黑默默伫立,仿佛几世几代的沉寂,眼神淡然,万物似乎只是被焚烧殆尽的余灰。 “冷将军,”不由自主地开口,李素苒轻轻一笑,淡得几乎抓不住,“我曾经见到过,和你一样的眼神。” “是吗?”陌殇淡淡地开口,却让人觉不出有一丝疏离之意。那时,她以为那只是李素苒一时意起,别无其他意义。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命运有时就是如此,早已在毁灭之前,便已埋下了无数的伏笔。她常常想,若是那时,自己能追根究底,便好了…… 脑海中翻腾起儿时零碎的片段,竟令李素苒生生落下泪来。 “怎么了?”陌殇的语气中带着不解与关切。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事。”李素苒优雅地抬手,抹去脸颊上的泪。 “那一定,是个很悲伤的故事。”陌殇笑道。 “是啊。”李素苒朝她报以一笑。她没有说的是,那更是一个倾城,倾国,倾天下的故事。小时候,在院子里练琴时,就常常隔墙听到在街巷间流传的这个故事——跨越四国的一段痴守。只是有一天,讲故事的人都不在了,像是从人世间消失了。 ***** 在数重宫阙之远,这偌大皇宫的至深处,保存着皇宫至宝的钦安殿,此刻,正涌动着山雨欲来之势的暗流。 醉舞潜入钦安殿的时候,额头上已出了一层冷汗。刚来的时候,她还在狐疑,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连个看守也没有?现在她终于知道,原来此处不知被谁设下了重重机关阵法。而且,那个人,肯定不是凡人。还好这么多年来自己并没有荒废,还是进来了。 宫殿中,透不进一丝光亮,只有漂浮在正中,散发着淡淡浅色的长剑,照亮着小小的一方,是这座奢华的宫殿看起来多了一种如梦似幻的朦胧。 抹去额头上的汗珠,理好自己的衣衫,醉舞恭敬地跪倒在那把剑面前,双手虔诚地合十,光洁的额头贴到冰冷的地板上。“幽精大人,千年已过,可还安好?” “你还是老样子。”空荡荡的大殿中回响着一个女声,温软而不失凌厉,“若不是我修为够深,此时你只是在问一把有灵魂却无法说话的剑罢了。” “正是因为醉舞知道幽精大人修为深厚,所以才出言询问。”醉舞淡淡道来,却莫名让人听着有种戏谑的意味。 “好了,我没兴趣和你争论。”听起来,那人似乎是不耐烦了,“挽梦那小丫头怎么样了?” “小姐一切都好。”醉舞对于她,根本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之意,“爽灵大人也已回归三魂之一。” “那么说……就是只缺我了?”淡淡的讶然,还带着那么一点儿讥讽,“所以你今天是来带我走的?” “不,”醉舞微微摇头,“当年我被降罪,如今只是半神之躯,元神不全,无法解开封印。我只是……想来问问幽精大人,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人来过?” “是有那么几个,可是一点都不好玩啊。也没人像你一样能陪我聊会儿天。”那人如是抱怨道。 “那请问,都是些什么人?”醉舞的语气骤然变得急切起来。 “蒽……一个很无聊的老头子,经常来念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都懒得听。还来了一只小狐狸。就是那种挖人心来修炼的九尾狐。不过,依我看嘛,她就是当初跟着曦泫的那只长得跟只狐狸似的小东西。哦!” 一声惊呼,剑身开始剧烈地左右摇晃,散发的光华忽而强盛,忽而黯然,显然是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 “幽精大人……”醉舞不禁抬起头,一脸担忧。“奴儿!你又在发什么脾气?我只是提了他的名字而已嘛!”那人不满道,仿佛可以想象到她此刻娇嗔的模样。 剑身摇晃得越发剧烈。 “你还闹?!”语气中的怒意更加明显了,她显然是不耐烦了,“混蛋奴儿!你再耍小孩子脾气,我这辈子都不理你了。等到出去的时候,我就把你扔掉,另寻新欢。” 恶狠狠的威胁过后,剑身终于稳定下来。 醉舞心中又是一颤。难道……当初她被封印时,还有另一个人? “好了,醉舞。我想,你应该是想问曦泫的事吧?”她语速较之之前,像是有意加快了,“不好意思,他还没来过。太让我失望了,难道他以前都是装的?” “幽精大人,你可还记得……”醉舞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可还记得……辜雪冷香?” “……怎会不记得?”像是叹了口气似的,她略带着无奈和对往昔的追忆。 “那……这世上当真只有一人身上才有这种冷香?”醉舞越发急切,想要寻求到真相,“有没有可能,有人在自己身上染了辜雪草的味道?” “你当辜雪草是什么东西?”那个声音倏然转冷,“我敢确保,天上地下,六界之内,除了他,不可能有别人还会拥有这种冷香。” “怎么会这样?”醉舞颓然地跌坐在地。虽然早已料到是这样的回答,但是亲耳听到如此肯定的确保,心里却有种对真相越来越远的感觉,“真的没有其他可能吗?” “你不是不知道,辜雪草世间只有一株,一旦认主,生生世世,永生永世,不论历经多少轮回,都永远不会消失。” “那么……那个人究竟是谁?” 第六十一章 更傻缺更无脑更无厘头 楚郸城在十五年前,并不属于东傲国,而是夕麟国的国都。 而在十五年前的一月八日,夕麟国灭,整座楚郸城被大火所毁。君洛昀不惜以倾城之力,重筑城池,并将国都迁于此处。 陌殇有些烦躁地将书合上,指尖毫无节律地敲打着书桌。 这些记载她在小时候就已经看过无数遍了。直到现在,她一直都弄不明白,君洛昀这么有心计的人,为什么要花那么多财力人力来重建楚郸城。是,这里是繁华之地,但是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交通枢纽,更不是商业物业农业的发展之地。而且,他还不惜将国都迁到这里。 这里地下埋着宝藏吗?还是他脑子坏了或者是钱多了烧的? 陌殇重重地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本来就不应该没事找事。但是自己对楚郸城一直有一种特殊的情结。这种感觉到现在已经越发浓烈。大概,是因为自己小时候经常到江南这一带来玩吧。 陌殇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眼,正巧看到醉舞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 “醉舞,你回来啦?你昨天一天都去哪儿了?”陌殇整个人都蹲在椅子上,看起来有些怪诞。 “啊?没……没去哪儿啊。”醉舞回过神,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算了,你把这本书拿去烧了。”陌殇随意地从桌上将自己刚才看的那本书,丢到了醉舞的怀里。 “哦。”醉舞接住后,随意地翻看了一下,疑惑道,“小姐,你看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叫你烧了就烧了,还不快去?”陌殇一脸有气无力的颓然。今日也不知怎么了,老是打不起精神。 “哦。”醉舞应了一声后,退了出去。 “唉!”又叹了一口气,陌殇皱着眉。今日自己一时没控制住,虽然只是握了一下手,但是肯定被人看到了,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自己倒是还好,总有脱身的办法。可是李素苒一介弱女子,又身在后宫,恐怕会很危险。另外,她还说君寒羽知道她入宫的目的。可是,依照君寒羽的性格,怎么可能还会留下她呢? 莫非……君寒羽动了真情? 想到这儿,陌殇开始不怀好意地奸笑起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李素苒的安全应该不用自己操心了吧? 但是事实证明,陌殇的想法依旧是太单纯了。 先不论君寒羽到底有没有动真情,如果他真的喜欢李素苒,知道这件事,应该反而会大发雷霆吧? 略微思忖了一下,陌殇起身。初来乍到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她决定先把自己的疑惑都解决了才行。 ***** 霁雪馆 陌殇曾经一直对用青楼来当作收集情报的地点抱有疑虑,后来长大了之后才知道,原来高官都喜欢来这种地方。一个个长得正正经经的,都喜欢跑到不正经的地方做不正经的事。 但是陌殇一直以来对仙隐谷所属的青楼的评价,就是那种让不管长得正经还是不正经的人装正经来不正经的地方做正经的事。可以做不正经的事吗?当然可以,前提是你得打得过你叫的姑娘。结果这样一来,霁雪馆的生意似乎更好了。不是有句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霁雪馆里的布置很清雅,却不会让人产生高高在上之感,完全让人想不到此处竟是青楼楚馆。 于是当陌殇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数十双眼睛都刷刷地看向她。 “这位公子,请问,有何贵干?”一位妙龄少女行至她身边,微微垂着头,语气却显得不卑不亢。 “叫你们管事的出来!”陌殇故意提高了音量。她压根没想让这位婢女去通知,直接打算让自己给喊出来。 至此,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将她划入了砸场子的范围。 “什么人,敢到霁雪馆来闹事?”一名女子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主楼梯上,施着精致的淡妆,韶颜雅容,身穿紫绡戏蝶对襟衣,披着白色的披帛。此刻,她挑着柳叶似的眉,语气淡淡的,却透着锋利。 陌殇不知怎的,几步并作一步,冲上前,一把扑到她身上,“芷兰姐!我还以为是谁呢?怎么是你啊?” 被陌殇成为“芷兰”的女子微微一愣,觉得抱着她的人的声音实在是熟悉的很,“你是……” “是我啊!”陌殇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然后才发现,自己此刻带着面具,而且还被毁容了。在全身上下搜寻着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全场顿时陷入一个尴尬的冷场局面。 陌殇正埋头苦寻,忽然芷兰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提起了就直接走到一个房间里。 “哇!芷兰姐,你的武功又进步了。”陌殇被放下之后,冲着她赞叹道。 “谷主,果然是你。”芷兰的眉角抽搐着,一脸无奈和挫败。 “唉?你怎么知道?”陌殇惊讶道。 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傻缺更无脑更无厘头的人了!芷兰深深地做了一个深呼吸,问道,“所以,谷主,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吗?”陌殇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对啊,我是有什么事来着?” 芷兰:“……” “哦,对了!”陌殇忽然叫了起来,“我是想问关于君洛昀的事情。” 芷兰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严肃道,“谷主,请进来说话。” 跟着芷兰走到内室,陌殇还未来得及好好地打量一遍房内的布局,便迫不及待地开口,“我想要知道,君洛昀为什么要将国都迁到楚郸城的原因。” “谷主,此事属下实在是不知。”芷兰无奈道,“当初君洛昀做得太绝。覆灭夕麟后,又向暗卫下了十二道密令。” “十二道密令?都是做什么的?”陌殇皱了皱眉,神神秘秘的,听起来就不会觉得太光彩。 “属下也并不是完全清楚。只知道其中的两道。第一,杀光所有冷姓族人。”芷兰说完这句话,抬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她可没有忘记,她的谷主正是姓冷! “继续。”可惜,陌殇的脸都覆在面具下,眼中阴晴不定,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第二,擅传谣言者,杀。” 屋内的沉寂久久回荡。许久,陌殇才开口问道,“什么谣言?” “不知道。知道的人,早已经被暗卫杀光了。而且,那时我们并没有注意得太多。”芷兰低垂着头,“不过,谷主如果真的想知道的话,可以去找慕容丞相,大将军陆隐,和司徒家家主司徒渊。” “司徒家?就是那个天下首富?这件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陌殇不解地问道。 “司徒渊的妹妹,就是当初夕麟的皇后——司徒绮。”芷兰缓缓地将这个被岁月逐渐湮灭的名字说出,一字仿佛重若千钧。 “君洛昀居然留下了他们?”陌殇讶然,随即转念一想,又道,“难道是因为天下大多商业都掌握在司徒家手中,君洛昀动不了他们?” “正是。” “怪不得,我说当初司徒家在湘城待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搬到了楚郸城。原来,是君洛昀为了更好地监视他们,逼着他们到这儿的。”陌殇抚摸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 不过自己跟他们不是很熟,难道要找慕容涣他老爹? 等等,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于是,抱着得过且过的心理状态,陌殇就这样把这件事情搁下了。 她以为以后总会有时间来调查清楚这件事的。 事实上,你不去找事情,事情就会自己找上门来。 陌殇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就听得下人禀告,慕容公子来访。 慕容公子?除了慕容涣还能有谁? 陌殇轻笑一声,走到了客厅里。 “陌殇,你刚刚去哪儿了?”慕容涣靠在椅子上,看到陌殇进来了,便搁下手中的茶杯,问道。 “问一些事情。”陌殇明显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谈,“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我没地方去啊。待在家里,又得被我爹骂。”慕容涣一脸无奈道。 “对了,涣,你上次不是拿来那个药膏,说是可以帮我把脸上的疤痕去掉吗?今天拿来了吗?”陌殇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挑眉看着他。 “你今天怎么突然开窍了?”慕容涣露出有些痞的坏笑,揶揄道,“舍得让我破坏你的光辉形象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好不好?”陌殇耸了耸肩,“我现在出去,好多熟人都不认识我了,太麻烦了。” 慕容涣撇了撇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扔了过去,“一天一次,七天后好了。” “恩。” 第六十二章 只有我们可以相依为命 上完早朝,陌殇又被叫到了御书房。 不过令陌殇有些惊讶的是,今日在朝堂上,竟然没有一个人提起昨日她和李素苒的事情。 难道真是自己想太多了? “皇上,今天又叫我来干什么?”陌殇较之昨天,明显不耐烦得多,随意找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君寒羽看着她,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之前战事结束时,你还在昏迷,所以并不知道……” “等等,我问你一件事。”陌殇单手支着脑袋,“你说战事结束,是怎么结束的?” “不是你和韩钦他们冲入敌方阵营……” “噗——”君寒羽话还没说完,陌殇刚含入口中的一口茶瞬间便被喷了出来,“谁说的啊?”有没有搞错,区区几千人冲到数十万人的军营里,就算是要找死也未免对自己太残忍了吧? “韩钦说的。”君寒羽淡淡的,眼里却分明带着笑意。 陌殇白了他一眼。她就知道君寒羽不会相信这么白痴的谎话。只有像韩钦那种思想单纯的武将啊……她知道韩钦是为了自己好,免得自己被人视为眼中钉。但是,拜托,下次找个好点的理由好吗? “探子回报,当日西秋国军营里死伤无数。据说……是闹鬼了。”君寒羽冷冷地轻笑一声,显然对“闹鬼”之说不以为然。 “闹鬼?”陌殇的表情越发夸张了,“那些死的人是不是……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有一部分人是,但是,更多的是被利器所伤。”君寒羽挑了挑眉,“怎么,你好像是知道些什么?” “我只能说,那些身上没有伤口的人是被我杀的。”陌殇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当初她扔进去的五个瓷瓶里,装的是她从凌潇的炼药房里偷来的毒药。这种毒药,不是靠吃的,而是靠闻的。 “听说,有人看到,闯入军营的只有一个人,身穿白衣。”君寒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白衣?陌殇心里“咯噔”一下。她可还记得,当初救她的那个人也是穿得白衣。难道……自己真的碰上鬼了? 一丝冷意攀上她的脊背。一定是这样,想当初,离颜不也是只妖吗?可是肯定不会是他,那只妖孽整天都穿得红艳艳的死显摆。 一定是鬼啊……一想到自己曾经被那么恐怖的东西抱在怀里……身上的寒毛顿时都立了起来。 “陌殇。” “啊——!”陌殇被吓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怎么了?”君寒羽上上下下地把她看了一遍,心中顿时了然,“被鬼附身了?” “你别说鬼啊!你再说,我跟你急。”陌殇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没想到,你居然还怕鬼。”君寒羽微微一笑,笑得别有深意。 “你还说!”陌殇狠狠地一眼瞪过去,“你今天叫我来,不会就是要跟我说这件事吧?” “这倒不是。”君寒羽收敛笑意,“西秋国撤退求和。这一次,如果不开个好条件的话,实在是有点对不起他们这一番美意了。” “是要钱吗?”陌殇一脸激动地双手撑在龙案上,完全把“鬼”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君寒羽对她见钱眼开的性子已经见怪不怪了,沉静道,“没错。我觉得这件事你会很有兴趣。” “是啊!是啊!”陌殇一个劲地猛点头,“皇上,你尽管把这件事交给我!”然后再配上一脸忠犬样,就差加条尾巴,就可以甩啊甩啊…… “既然如此,我要求的也不多。一百万两白银,然后再随便割个七八个郡就够了。”寒羽云淡风轻道。 听他的语气,似乎并不是太过分,陌殇默默地点头,在充分理解到他的意思后,明显感到自己脆弱的小心肝颤了一颤,“为什么还要割地啊?赔款就够了嘛!地割了过来对我也没什么好处啊……”越说声音越小,“其实你也知道这事不怎么容易,对吧?” “你当初那十五万两白银,不想要了吗?”君寒羽轻笑道。 陌殇一愣。说实话……她的确是把这件事忘了!“那好,一百万两白银和八郡,就这么说定了。”她冲他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显得又阴森又奸诈。 君寒羽细细将这句话品味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之后,点头应下。 陌殇明显笑得更加灿烂了。大不了到时候和西秋国的使臣谈的时候,多要一点,反正只要把一百万两交给君寒羽就够了。于是,她冲他欢快地挥了挥爪子,“那我就走了呦~~” 不等君寒羽说话,陌殇就脚步轻盈地走出御书房,忽然,脚下的步伐顿了顿,皱着眉仔细思考了一下。只是一眨眼之间,她已消失不见,跃到宫墙边的一株老树后,蹲下身子,“嗨!暗卫哥哥!” 静静蛰伏在阴影下的暗卫原本看到她凭空在原地消失,心中已是一惊。而此刻,发现她已悄无声息地来到自己身边,豆大的汗珠缓慢地滑下他隐藏在面罩后的脸。 “呐,暗卫哥哥,你最近一直看着我,不累吗?”陌殇好像是好奇似的,伸出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肩膀。 暗卫面无表情,而又略显僵硬地转过头看着她。 “皇上都不给你放假的吗?这样可不行啊,万一把身体弄坏了怎么办?”陌殇认真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暗卫哥哥,要不我帮你告他虐待劳动者,好不好?你放心,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看着她自顾自地在那边唾沫横飞,好像在演讲似的,暗卫心道,其实只要你立马消失在我视线里就好了。 “我知道的,你们这位皇上不是一般的抠。”陌殇认真地扳着手指头。 是你太无耻太不要脸太贪得无厌了才对吧?暗卫在暗地里抹了一把汗。 “所以啊,像你们暗卫,如果死了的话,他会给你们家属发抚恤金吗?”陌殇继续灿烂地笑。 气氛一时凝固,暗卫的神色慢慢凝重起来。多年的训练,让他清楚地感觉到眼前的杀机,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因这冰冷的杀意而颤栗。 陌殇依旧浑然不觉地笑,看在他眼里,却像是讽刺的梦魇。 “呐,你该不会……”杀气一点点地在她身旁凝聚起来,仿佛是一把把蓄势待发,准备将眼前之人的身体翻卷切割,捅成血窟窿,“偷看我洗澡了吧?” 暗卫:“……” “哈哈哈……”陌殇生硬地干笑,“开个玩笑而已嘛!” 一点也不好笑!此时,他的后背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了。 陌殇缓缓起身,又扯出一个笑容,冷冷地,不带一丝温度。 老树垂下的枝条在风中轻轻摇曳,投下的阴影不断切换着。 然后,那笑仿佛积攒起了一丝暖意,却更像是刺眼的讽刺。陌殇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转过身,提步,离开。 暗卫不禁长舒一口气。那般凝实的杀气,绝对不是装出来的。刚刚那一刻,她确实是,动了杀机。只是,为什么没有下手,却是不得而知了。 一墙之隔,即是一重天地。像是蜘蛛已织好了网,只需静静等待,自己飞到嘴边的食物。 —————————————————————————————— 奢华的大殿,如枝叶曼生的金盏上,烛火跃动,投下的身影摇晃着。雾般的金纱,在阴冷的夜风下荡漾。殿柱上刻着奇异的图案,看来有些诡异。四周的围屏上,着艳丽的色调,绘了不知何种古怪的生物。大殿的中央,摆放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散发出的,竟是异常夺目的光华。而这座宫殿真正的中心,只在于一个人。 两名着轻纱的侍女,恭敬地垂首,手中捧着华丽的曳地玄衣,踏着猩红色的地毯,走到他身边,将那深邃如夜的玄衣覆盖上他小麦色的肌肤。然后恭敬地退后数步,跪倒在地,没有抬头,语气恭敬而虔诚,仿佛面前站的,便是她们终生的信仰。 “王,还有何吩咐?” “下去吧。”他微微阖眼。 听到她们退下的声音,他裹了裹身上的长袍,睁开双眼,一抹血红悄然逝去。 他的美是极具侵略性的。墨色的长发还未束起,有些散乱地披散在身后,点漆般的瞳流露出的光芒仿佛能带给人无形的压力,却隐着淡淡的令人痴迷的邪魅,左眼下角,在发丝的掩映下,只隐约看得到一线血红,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嘴唇似是用鲜血染成的。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抚摸着面前的夜明珠,像是在细细地感受它的冰冷。 “非离……”浅浅的两个字溢出他的嘴角,他的眼神中带上了无限的疯狂和痴念,然后缓缓轻笑,“这是你现在的名字吗?” 即使隔着那般遥远的距离,那些画面,在他脑海里依旧清晰得如同昨日。 记忆里,他会静静地坐在铁窗下,看着清冷的月光,温暖地笑,即使眼里尽是冰冷。 当自己用锋利的匕首嵌入他那时细嫩的手掌,优雅地流泻银色光线的刀刃,缠绵在他的血肉之间,缓慢而高傲地切割着他的骨头。他会扬起魅惑众生的笑,轻轻地唤自己,阿澜。 他说,我们是一类人。所以,只有我们可以相依为命。 他说,我不要再孤独一人。 那个时候,自己正用漆黑的湮魔钉刺穿他的琵琶骨,然后,用指尖将喷涌而出的鲜血,一点点地,涂抹到他苍白的嘴唇上。 是的,他们都从地狱而来。他们被所有人抛弃。 所以,只有我们可以相依为命。 第六十三章 请回到我身边,陪我一起下地狱 陌殇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就发现周围的气氛有点不大对劲。婢女们都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 于是,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之下,陌殇神色古怪地回到了房里。 一推开门,就看到原本趴在桌子上看着什么的醉舞,立马像受了惊吓似的,把什么东西藏在了自己身后,朝陌殇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小姐,你这么早就回来啦。” 陌殇敛目,看样子,醉舞要藏的东西,似乎是一轴画卷。她神色淡淡地从桌上随手拿了一个桃子,然后坐到椅子上,啃了起来,“唉,醉舞,你知道府里出什么事了吗?我看那些丫鬟一个个都奇奇怪怪的。” 看样子,陌殇似乎并不像深究刚才的事。醉舞想到这儿,便神色如常道,“大概……是因为凤非离要回来了吧。” 陌殇微微一愣,“所以?” “凤非离回来了,她们肯定又在八了。”醉舞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给他找个绯闻对象,她们怕对不起自己受伤的心灵。” “恩,可以理解。”陌殇赞同而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对了,醉舞,你身后是什么东西?” 醉舞立刻毫不犹豫地下意识回答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凤非……”说到这儿,她猛然醒悟,话头立刻止住,静默地等待陌殇的反应。 “怎么不说了?”陌殇挑眉,好整以暇地一边啃桃子,一边看着她。 “真的没什么。”醉舞苦笑,心里大叫不妙,只是此时,撤却撤不得。 “我知道了。是凤非离的画像对吧?”陌殇又一次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灿烂好比三月暖阳…… “是啊!小姐,你怎么知道……”醉舞越说声音越小。 “不是吧?她们犯花痴,你还跟着她们一起犯啊?”陌殇以一种恨铁不成钢地口气,痛心疾首地说。 “不是。我是因为他……”醉舞急着想解释,却忽然顿住,不再说话。 “不要解释,我要听的不是解释。”陌殇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老实交代,这画像从哪儿来的?” “是我跟凤长歌要的。”醉舞低垂着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也不知是当真知错,还是怕陌殇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东西来。 “不会吧?”陌殇又一次发出惊叹,“他那么变态,还收藏他弟弟的画像。” “不是啊,是我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给我画的。”醉舞闷着声音,不疾不徐地解释。沉默了一会儿,陌殇如同叹息一般地说道,“醉舞,看来貌似你用情很深啊。”不待醉舞开口,她又以极快的速度接了下去,“没事,以你的姿色,一下子就把那些庸脂俗粉给比下去了。放心,你一定可以和他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相信我,没错的。” “哎呀!这什么跟什么呀?”醉舞急得直跺脚,只觉得现在自己一个头两个大,要是再不理清楚,就被绕进去了,“小姐,你听清楚。第一,我不喜欢他。第二,我只是纯粹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而已。第三,小姐,你以后绝对不可以和他有任何瓜葛。” 陌殇又是一愣,“我们不是在说你的事吗?干嘛扯到我身上?” “小姐,这次你必须得听我的。”醉舞无奈道,“我也是有口难言。” “我当然不可能和他有什么瓜葛。等他到了楚郸城,我和他比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陌殇又心情特好地啃了一口桃子。 “小姐,”醉舞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我是以作为您下属的身份在请求你。”她后退数步,跪倒在她面前。 陌殇眼神难测地看着她,忽而一笑,“醉舞,你真是的,不要动不动就把事情弄得这么严肃嘛!我们好好谈。” “小姐,我是在说真的。”醉舞神情诚恳,“相信我,凤非离绝对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醉舞,你是认真的吗?”陌殇歪了歪头,眼中却不见一丝嬉笑之色。 醉舞沉默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空气艰难地流动,陌殇的语气有种难以捉摸的深邃,“我就更不可能听你的了。” 醉舞心下惊愕,却因面前那难得一见的气势,而说不出半句话。 陌殇的性情一直是出了名的难测。有时候,她似乎只是有着她这个年龄该有的天真无邪;有时候,她也会很无厘头,单纯得只是一个贪钱的小孩子;有时候,她会淡然地看着一切,任凭云卷云舒,花开花落,皆与她无关。 而此刻,她的气质几乎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使她看起来与往常无异,可是却能让人感受到,她的身体里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君临天下的霸气。 “醉舞,他是我努力了六年,想要超越的人。”陌殇淡淡地,墨色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带给人无形的压力,“我不可能放弃。他越强,我就越高兴。” “即使是死?”醉舞艰难地发问。 “即使是死。”陌殇如是地对她确认道。 “原来如此。”陌殇浅浅地笑着,眼中只剩下了小孩般湿润的柔软。 ———————————————————————————————— 临安 正是三月艳阳天,小桥流水潺潺,杨柳岸,过往行人悠然而过。路边的商贩不知在叫卖些什么。 非离透过轩窗,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他如绸缎般华美的墨发静静地倾泻而下,深闇色的双眸下徜着淡淡的默然与寂寥,仿佛是百里点苍的苍山雪,带着不染于世的出尘和浅淡的怜悯。 房门被人缓缓推开,格外惹眼的一抹红衣站在门外。 “沫萱,过来。”非离回过头,淡淡地笑着。 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的少女,向他微微颔首,拖曳着宽大的红袍,慢慢地走到他身边,双膝跪地,红袍铺展,宛如一朵平地盛开的红莲。 “今日可好些了?”非离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 沫萱沉默地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雪凌不是一般的凡兵可比,以我的能力,只能帮你到这里。”他仿佛怜悯似的抚着她的发。 “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死了。”沫萱微微阖眼,苍白如纸的脸上带着某种一触即碎的脆弱。 “沫萱怎么这般想?”非离像是轻叹一声,“没有什么苦痛是受不得的。” “主子,”沫萱眨了眨有些沉重的眼,那么认真地看着他,“你的苦痛,是什么?” 非离收回自己的手,嘴角依旧带着温润的笑意,“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现在想起来,大概连苦痛也算不上了。”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的云淡风轻,所谓的不值一提,皆是在那片炼狱中,被细腻地,一点点地磨出来。 在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那个少年浑身浴血,破旧的衣服上染着干涸的殷红的血迹。他像一个破旧的布娃娃,站在阴暗中唯一的一抹冷色月光下,嘴角勾着倾倒众生的笑。 那个银发血眸的少年,会轻轻拥着他,将他消瘦的身体放到自己的膝上,将他的头搂到自己胸前。 我们是一类人。那时,他这样说,邪魅的笑容和魅惑的嗓音,让人觉得,他仿佛是在吟唱召唤妖精的歌谣。 所以,请回到我身边。 陪我一起下地狱。 非离的身形忽然猛地一震,平素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地显出一丝惊愕,更多的情绪丝丝缕缕地纠缠在一起,似是隔着一层溟濛,难以看清。“主子,你怎么了?”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沫萱抬起脸,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沫萱,我们这就起身前往楚郸城。”非离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和平常无二,“把陌尘也带上。” “现在?”沫萱微微一愣,显然是对他的做法难以理解,“那我们今晚在哪儿休息?” “连夜赶路。”非离这样答了一句,便起了身,匆匆往楼下走去。 不知为什么,看在沫萱眼中,此时他竟显得脚步踉跄。待她走下楼的时候,正巧看到非离已骑上了骕骦。 “沫萱,等等你带着陌尘追上来便是。”非离抚摸着骕骦白色的鬃毛,发丝垂落,看不见他的神情。 仿佛又一次气息的迫近,非离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淡淡道,“沫萱,若是你到了楚郸城没有看到我,就把我手上所有的,尽数交到大哥手上。”他的嘴角又扬起一如既往的浅笑。 沫萱内心猛地一怔。这算是……什么意思?好像此去,便再也回不来了。还没等她问出口,便见他已绝尘而去。 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理,非离没有选择官道,而是一条林中小道。阳光被密密麻麻的叶片切得细碎,星星点点地落在他的发上,肩上。白衣翩然,红线翻飞,黑发如瀑。 非离平静的神色在一点点地发生变化,最后,竟勒住缰绳,在原地停了下来。四周一片寂静,阳光静了,风静了,叶静了。 然后,静默,回眸。 树林另一端,那袭如夜玄衣就那样站在那里,像是亘古般长久。他扬起志在必得的邪魅笑意,那是捕捉到猎物的神色。 那一瞬,非离仿佛被摄去灵魂,只剩下一具空壳。他以空洞而寂然的眼神,冷漠地看着他。 三千年前,难辨。 你是我挥不去的梦魇。 我静候千年,孤独无数寂夜,放肆沉沦红尘,只希望再看到你颠倒众生的笑意,再唤我一声,阿澜。 第六十四章 她的死局,是我亲手所书 他缓缓走近,每踏出一步,眼里的笑意便深一分,带着无限的痴念。最后,他停在马前,轻轻地笑,瞳中的墨色更深邃了几分,“非离。” 那漠然的眼神从一开始就未曾变过,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像一把利刃,轻轻地,划开面前之人的心脏。 他莫测的神色一点点地沉寂下去,像是不起一丝涟漪的水面,“非离,你莫不是当真爱上了那个女人?” 非离沉默地下马,静静地看着他,随后忽然响起一阵轻笑。他嘴角微勾,那笑像极了嘲讽,“你何时竟也会觉得,我会爱上一个人?” “恩?怎么说?”他饶有兴趣地勾唇,眼中疯狂翻卷。是的,那个记忆里的他又回来了。 “你我都一样。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哪里会有什么感情?”非离轻轻地倚着旁边粗壮的树干,微微扬起头,露出优雅而修长的脖颈,眼睛因为刺眼的阳光而微敛,看起来似是十分惬意似的。 “怎会?”他一只手猛地撑在他的肩膀上方,数片树叶被震得纷纷落下,另一只手,仿佛挑逗般地抚摸着他白皙的脖颈,“我这不是寻你来了吗?莫非你觉得我对你无情?” 轻叹一声,非离像累了似的,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大概是出于野兽的本能吧。因为孤独,所以寻找同类。”那淡淡清雅的辜雪冷香,便缠绕在他的鼻尖。 “非离不也是这样想的吗?”他勾起一抹肆意的邪笑。 “我已经找到了另一个人。我已经不需要你了。”非离轻轻地笑,“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对你动手。你知道的。阿澜。” “所以呢?你想怎么做?”他墨色的瞳孔开始染上血色,疯狂愈盛,痴念愈浓。 “他想杀了你啊。”轻佻的语气不知从何处传来,仿佛是由树叶所传递而来。 非离轻轻一笑,轻抚腰间的红线,那笑似乎更安心了几分。 玄衣男子微微敛目,略微回头,那一抹红衣如同一团安静燃烧的炽火,足尖轻点,立于枝头。 “恩?”他嘴角的笑意更深,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你怎么也来了这里?” 红衣男子好像真在思考这个问题似的,撇了撇头。墨色长发抚过他瓷器般光滑而白皙的脸庞,一双凤眼微微上挑,透着蛊惑人心的妩媚,一颦一笑间,风韵天成,抿着海棠色的嘴唇,那笑似乎能夺人心魄,胜雪的肌肤,在阳光下仿佛散发出莹莹的光泽。“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 “那得看你是为什么而来的了。”玄衣男子移开自己的目光,注视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的凤非离,修长的食指穿插到他如同上好丝绸般的黑发间,笑容依旧是那般邪肆,却莫名多了股威胁的意味在其中,“如果敢妨碍到我的事,我就拿整个妖界来作为偿还。” 他凤目微敛,“你知道我是谁?” “如此风姿,据我所知,唯妖界之主是也。” 离颜听了这话,没有一丝惊讶,侧身靠到树干上。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即使是他随意而为,也有一种别样的摄魂夺魄的妩媚。“所以,你刚刚的话,我可以视为,你对我的挑衅吗?”他这样笑着,语气温柔,眼中没有一丝杀意,却莫名让人感到一阵发冷。 “你可以试试。”他嘴唇微勾,带着几丝嘲讽,几分不屑。 非离轻叹一声,将他的手从自己发间抽了出来,“阿澜,我说过的,我不想对你动手。你不要逼我。” “我可不记得我有逼过你。”他语气柔软了些,眼神让人觉得他像是一个孩子,在看着自己心爱的玩具。 非离笑得愈深,抓住他手腕的手,不知怎的一使力,便将他手上的皮肉尽数震落! 空气中扬起一蓬血雾,碎肉掉落在地,殷红色的血在地上蔓延开来。 非离笑着放开他那只剩下白骨的右手。“我警告过你的。魇血澜。” 他叫他魇血澜,不再是阿澜。他知道,他这次是认真的。 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他的笑意没有一丝减弱,“非离,这样会很痛的啊。” 离颜在一边听得不停皱眉。他完全没有想到,那个一身玄衣,邪肆痴狂的男子,居然是魇血澜!看他们两个,果然关系匪浅。那么,自己在妖界看到的那些记载,就是真的了…… 垂下的眼中瞬间掀起狂风暴雨,恨意,怒火,尽数涌上。 “你笑得不是很开心吗?是不是要我把你另外一只手也废了?”非离冲他报以灿烂的一笑,“虽然有点麻烦,但是看在我们以往交情的份上,我还是愿意效劳的。” “非离,我们还会再见的。”魇血澜没有再多纠缠,笑着转身,“我会在地狱,等你堕落。”留下善意邀请似的话,他的身体化为黑色的飞沙,逐渐消失。 看着他离开,非离微微扬起头,望着站在枝头,脸色阴晴不定,张口欲言的离颜,道,“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的话,先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再说。否则,我怕待会打起来的话,会伤了和气的。”说完,他拉过马上的缰绳,却没有骑上去,只是牵着骕骦,往楚郸城的方向而去。 我和你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和气。这样想着,离颜还是长出口气,调整好情绪,追了上去,却沉默着,不知该从何问起才好。 非离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嘴角始终带着浅笑。 “魇血澜,和你是什么关系?”也不知过了多久,离颜才开口这样问道。 “同类。我对他来说是唯一的,但他对我来说却不是。仅此而已。”非离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柔和的金色光辉落在他的脸上。 “从你们那儿出来的人,好像都不怎么正常。”离颜撇了撇嘴,“他刚刚就那样走了,是你在他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吧?” “谁知道呢?”他知道,魇血澜也知道。他只不过是在震碎他手上的皮肉时,不小心往他身体里输入了一丝灵力而已。神与魔一向相对,谁知道那丝灵力会对他的身体怎样呢? 两个人都沉默着走出一段路程,寂静得只有鸟鸣声和树叶的沙沙声,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小蝶……最后会怎样?” “会死。” 离颜的脚步猛地一顿,神色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之人。他还是一袭白衣,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他的瞳色闇黑,像是无澜的墨湖。 非离也停下脚步,面对着他,又露出一个笑容,“她会死。” “为什么?”他只想知道原因。他不信,难道眼前这个人之前的温柔缱绻,只是一场戏? “因为我要救一个人。”非离回身,重新往前走。 “可是小蝶是无辜的。从始至终,都是你把她牵扯进去的。”离颜急切道,“要她牺牲性命,来救一个与她漠不相识的人。这样对她太残忍了。” 非离回头望了望他,墨瞳沉寂,一切皆覆灭在那片阴霾下。“她愿意的。”是的,她一直都是如此。当初,她穿着仿佛被鲜血所染的嫁衣,然后执起自己的手,贴到她的心口。她说,现在你可以取走。那样东西,现在,我心甘情愿地交给你。 为什么。那时,清辉冰冷,他这样问,眼中有着淡淡的悲悯。 “你明知道她是为了你。”离颜极力压下自己心中的杀意,却止不住身体的轻颤。 “离颜,”他轻唤着他的名字,有种莫名的脆弱与悲哀,“是我让自己爱上她,也是我让她爱上自己。”他的瞳孔中仿佛有什么碎裂了似的,“她的死局,亦是我亲手所书。是我用自己的鲜血,一笔一画,写上去的。” 不待离颜开口,他又继续说道,“但是,事实证明,我从来都不会设局。我设的第一个局,我步步为营,算对了一切,却唯独算漏了情。结果,满盘皆输。” “改不了了吗?”离颜的眼中染上了令人心疼的悲伤,“如果她必须死去,那杀她的那个人,不是你,不可以吗?” “不可以。如果是别人,会让那样东西失去效用。” “那个人有什么重要?” “很重要。她是将我拉出地狱的那个人。” 一路上,再没有过多的言语。他们彼此都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改变对方的想法。怎样都好,只要能守护好自己所珍视的,就好。 ***** 于是,当这白衣胜雪,红衣似血的绝世身影出现在楚郸城的城门口时。非离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撇过头,对离颜苦笑,“完了。” 他的话语很快就应验了。 第二天,关于“凤家二少爷这次带了个红衣的倾城小美人”的流言,瞬间满天飞。 第六十五章 我要离哥哥抱 时辰还早,天色却已经暗了下来,淅淅沥沥的雨拍打在窗棂,难免让人的心有些沉闷烦躁。 陌殇将最后一本书重新放回书架,轻叹一声。 七日已过,脸上的血痕果然逐渐转淡,直至褪去。 “小姐,你在叹什么呢?”醉舞往熏炉里添了香料,抬头问道。 “我在想,人死后不过三尺黄土,为什么生前还要追名逐利,为自己留一世骂名?”她莹白如初雪的肌肤,此刻显得有种病态的苍白。 “小姐,你想这些做什么?这是别人的事,哪用得着我们来操心。”醉舞替她泡了杯热茶,“倒是你,脸上怎么如此难看?生病了?” 陌殇摇了摇头,“不是。不知怎的,今日就是有些多愁善感。” 雨时下时停,忽然转为倾盆大雨,时不时响起几道惊雷。“若是到了晚上还不停,今日恐怕又睡不着了。”陌殇望着窗外的雨,有些自嘲地笑。 “小姐,要不我给你点点凝神的香?”醉舞看了眼大雨,眉目间有些担忧。 “没用的。”陌殇摇摇头,“到时再说吧。” “小姐,我怎么感觉你今天病恹恹的?可是受了欺负?”醉舞扬眉,显然是有帮她找场子的意思。 “没有。”陌殇无奈道。 “哦,也对。谁敢欺负你啊……”醉舞笑了笑,“那你是怎么了?当真生病了?” “我不是都说了不是吗?”陌殇起身,“醉舞,我想到外面去走走。” “现在?万一着凉了怎么办?”醉舞急切地跟了出去。 “没事的。我还没那么娇弱。”陌殇从下人手里接过伞,回她一个放心的微笑,“更何况,这副身子本来就撑不了多久了……”最后一句话,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醉舞站在滴水的屋檐下,看她走远,莫名有种悲戚。 一切平静得如同江南一卷美轴,终究归于尘土。 ***** 下着这般大的雨,路上行人少之又少。陌殇这样孤寂地走在街上,让人觉得仿佛是孤魂野鬼一般。 “这位小公子,雨下得这么大,不如进小店歇歇脚吧。”一个小二从客栈里跑出来,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陌殇抬头望了望天上的雨,明显有愈下愈大之势,便回以一笑,“好。” 走进客栈,布置虽不奢侈,但也够清雅。店里此时冷清,似乎再没有其他人。 “公子要点什么?”小二迅速将她引到一处坐下。 “一盏清茶。” “给她一壶阳羡雪芽!”从二楼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陌殇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靠着楼梯处穿竹青色长袍的男子冲自己遥遥地招了招手。 凤长歌?陌殇微微一笑。她可不记得凤长歌会记得她这副模样,既然如此,玩玩不好吗? “这位公子,我似乎不认识你。”陌殇故作苦恼地皱起了眉,带着点儿小孩的较真,像是在努力回忆着。 “无妨。既然有缘相见,就上来一起喝一杯吧。”他善意地笑了笑。 陌殇眨了眨湿润的眼,像是小兽一般纯真无辜,“好。”乖巧地点了点头,像极了极少踏出家门的贵公子。 迈着步子走上主楼梯,陌殇带着暗藏狡猾的笑意望向凤长歌所在的茶桌,不禁微微一愣。 凤长歌身后的房门被打开。 素净的白鞋踏在地面,衣裾轻轻摇曳,白衣红线,墨发倾泻,黑色的眼眸如同一泓溪水,温和无澜,长长的睫毛像是被雨打湿的黑色羽毛,柔软地垂着,投下好看的阴影,绯色的唇,仿同樱雪。 仿佛察觉到陌殇的视线,他转过头朝她微微一笑,“这位就是冷将军吗?” 此话一出,另外两人均是一怔。 “你……你说她是冷陌殇?”凤长歌结结巴巴地开口,满脸地不可置信。 “阁下莫非就是凤非离?”陌殇朝他颔首意思意思,收起了孩童的纯真,眼中湿润不再,而是一片冰冷。眼前的人,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一般温润如玉。 “正是。”凤非离的笑未曾褪去。他墨色如同闇夜的双瞳,从眸底泛起一种带着浓重倦意的苍白,仿佛隔着几千年,几万年的距离,像极了十二月的初雪,纤细却坚韧如斯。 凤长歌在两个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总觉得有种诡异的气氛在蔓延。 陌殇对上他的双眸,像是陷入了一场苍茫的白雪。她想,他就是凤非离,是自己努力了六年想要超越的人。 “一直想见见冷将军是什么模样。如今见到了,原来是这副模样。”他的笑意浅淡柔软,似乎融去了眼底的积雪,化为了潋滟明媚的湖面。 面前之人,墨发雪肤,睫毛如蝶翼,眼眸中有种见惯炎凉冷暖的苍老,眉目间丝毫没有女儿家的柔弱羞怯,而是隐隐的英气。身着华贵的黑袍,整个人显得高贵非凡,仿佛高高在上一般。 “见到便好。”陌殇转身便要下楼,顿了顿,又道,“我也记住你的样子了。” “唉,客官,您的清茶不要了吗?”提着茶壶的小二追着陌殇到了门外。 “不要了。”看外面的雨渐渐小了下来,陌殇将一锭银子扔到小二的手里,撑开伞,迎着小雨,走入人群渐渐增多的街巷。 “大哥,我们也走了吧。”凤非离朝他道。 “好。”凤长歌点了点头。 走到檐下,凤非离似是不经意道,“你打算杀了她吗?” 凤长歌甚至连脚步也没有停顿,转过头没心没肺地笑着,“二弟,你在说什么啊?我又不是那种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人。” “是吗?”非离也不反驳,平淡道。 “我呀,已经确认了,她很危险,但不是对于我们。”凤长歌依旧笑得灿烂,“所以啊,我是不会动他的。” “……”静默着,非离缓缓吐出两个字,“是吗?” “是啊是啊!”凤长歌一个劲地猛点头。 “姑姑!姑姑!”身后忽然传来奶声奶气的呼喊,两人转过头,只见一个六七岁的穿着上好丝绸做的蓝色衣衫的孩子,一路小跑,身后的侍女跟在他身后,也不敢多加阻拦,只能护着他。 “唉?这不是我们可爱的小辰儿吗?”凤长歌看清了那孩子的脸,一个跨步到他面前,手臂一伸,便将他抱了起来。 身后的侍女跟上来,向他们行了礼,便恭敬地垂首立于一侧。 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又惊喜变成疑惑,“咦?这不是长歌叔叔吗?” “不要叫我叔叔。”听起来仿佛隐忍着怒气一般,凤长歌在他的脸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哼!你是坏蛋!我要离哥哥抱。”说着,小娃娃便向凤非离展开了自己小小的怀抱…… 非离微愣,然后柔软地笑了笑,“刚刚辰儿在追什么?还喊姑姑?”知道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他浅笑着岔开话题。 “呀!我都忘了。”辰儿可爱地捂了捂自己的小嘴,“离哥哥,我看到我漂亮的姑姑了哦!比画像上还要漂亮!”他炫耀似的扬起自己的小脸。 “哦?”凤长歌抢着道,“小鬼头,你大白天的见鬼了吧?你姑姑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你胡说!我姑姑那么好看,才不会死呢!”辰儿瞪着自己的大眼睛,怒气冲冲地说。 孩子,请问好看和寿命长短的联系点在哪里?在场的人默默地在心里念叨。 “对了!我说我怎么看着冷陌殇那么眼熟呢?原来,他长得像绮姑姑。”凤长歌转过头对非离道,眼中满是惊讶。 非离勾了勾唇,算是回应,眼中却有一丝无法察觉的杀机一闪而过。 第六十六章 这样好好地,唤她今生良人的名字 天枢宫就建在帝宫的旁边,专用于长老会议事而用。 而所谓长老会,即是由九大门阀家族组成,掌握一半皇权。凡是长老会中家族成员,只要是沾亲带故的,此生皆不可再踏入朝堂一步。 比如前一品大将军陆隐,跟随先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后传出与先帝不合,便被生生削去了将军的头衔,收回兵权,进入了长老会。 长老会的存在,最初是为了以防某一代出了个暴君昏君什么的,做出什么荒唐的事来。可以说,他们是成为帝国在岌岌可危时,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但是,在长久岁月的积淀下,长老会却是历代帝王心中的隐患。 谁知道你表面笑得和善,心里又是打得什么鬼主意? 所以,为避免长老会被利欲熏心,造成权倾朝野的局面。一直以来,他们与朝堂上的大臣,都是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倒也有例外。慕容丞相的长女早年前嫁给了陆隐的次子,两人甚至还育有一子。可是,他们两个,哪个不是混得风生水起? 可外人愣是没敢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人家有权有势,一个朝中门生遍布,另一个军中旧将千万,两人又是亲家,万一把他们惹急了,倾覆整个帝国也未尝不可。 于是,到了君寒羽这一代,帝皇与长老会隐在的矛盾似乎在有意无意间激化了。也是,想想君寒羽的性子,能容下他们到现在,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陌殇盘坐在草地上,这样想着,然后眨了眨眼,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的天枢宫,银色面具如往常一般覆盖在脸上。 说实话,她很早就对这座天枢宫有了兴趣。反正下了朝没事干,她便打算偷偷来这里晃晃。没想到原本的偷偷竟成了光明正大。这里虽然离养心殿很近,但是所有的宫女太监似乎都对这里绕道而行。于是,她乐得高兴,干脆在草地上坐下了。 观望整座天枢宫,陌殇没有想到这里竟是如此重要的地方。暗卫明卫什么的几乎遍布每一个角落,而且各个都是武功不凡的高手。 此刻,陌殇已经和守在门口的侍卫大眼瞪小眼不下三刻钟了。可人家愣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好毅力啊!”陌殇丝毫不顾形象地仰天长啸,然后用力地眨了眨发酸的眼睛。不过,天枢宫这个名字拽得也足够每代帝王都恨不得把这里烧得连灰都不剩。天枢,完全可以解读为,掌握天子权利枢纽。 陌殇晃了晃脑袋。说不定,自己以后得与他们为敌。不过,里面的九只老家伙一个个都精得像狐狸一样,到时自己也只能采取强行突破这个办法了。 ***** 冷陌殇在天枢宫外打着这座宫殿的主意。而天枢宫内,那被她形容成狐狸的九只老家伙,今日商议的不是什么国家大事,正是她。 其实,宫殿内的光线很阴暗,唯一可以称得上是光亮的,是摆在长案上的碳盆。 九个人围坐在长案旁,面容都隐藏在黑暗中,平添一丝阴森恐怖。他们不直接用言语交谈,而是将话都写在纸上,待众人看过,便一一焚烧。 “此人身份神秘,且由皇上带回,恐会对我等不利。” “但若动手,恐怕长老会与皇上之间的嫌隙会更大。” “此人定非我族类,若不除去,他日必成后患。” “尹家可查到什么消息?” “暂且没有。长歌月前也去了南阳城,可有什么发现?” 借着微弱的烛光看过下纸上尚未干涸的墨迹,坐在首位的人面容微微一动,似乎是扯开嘴笑了笑,然后提笔写下: “此人看似鲁莽冲动,实则冷静沉着,极擅隐忍。心计、武功皆是上乘,我在他手下,绝不过三十招。” 他身侧的人看过后,飞快地写下几行字,递到他手中: “与非离相比如何?” 他如是回复: “二人武功我皆不知其底,无法判断。” 众人皆不再写下什么,似乎都在心里思忖着。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声音,和一股纸张焚烧后久久不曾散去的焦味。 然后,走在首位的人大笔一挥,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字,使这场会议终于告终。 “此人尚不足以对我等构成威胁,暂且留下一条性命。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 陌殇撑着脑袋,嘴里还叼着一根草。忽然察觉到脚步声的临近,心里喊着“隐蔽隐蔽”,然后发现自己所处的草地上一片空旷,没有任何地方可以供她藏身。 于是,当他们推开天枢宫的殿门时,就看到了陌殇平躺在草地上,还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一副混混的模样。 第一个念头就是:冷陌殇?! 第二个念头就是:刚才凤长歌的决断真是前所未有的英明! “陌殇?你怎么在这里?”走在最后的凤长歌扒在前面人的肩膀上,朝她友好地挥了挥自己的爪子。 “咦?凤……长……歌……”陌殇此刻明显有石化样了。老天哪!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像凤长歌这么小白的人也能进长老会啊?莫非真的是自己高估了他们的水准?暗地里,陌殇狠狠且默默地朝自己心上插了几把刀。 同样的感觉也出现在长老会的众人之中。除了三个人。 一个是凤长歌无疑。另外两个,一个是陆隐,一个是司徒渊。两个人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有一个念头:此人绝非善类。 “各位小心些才好。”陆隐用只有他们九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目光却一直盯着此刻已经站起来了的陌殇,“你们看他,脚步轻盈甚至于虚浮,轻功绝对了得。而且,他身体的线条完全不对。看在常人眼里虽然无异,但是,我相信他本人肯定比我们看到的要瘦得多。更恐怖的,是他的眼神……” 看起来似乎什么情绪都流露在里面,但是,只要盯着她的双眼,一瞬不瞬,就可以发现,那双眼眸,如同漩涡一般紧紧地吸引你,仿佛能夺人心魄。 “陆将军说得不错。”一个穿着宽大斗篷,身材矮小的老翁用他那沙哑的嗓音道,“这小子身上起码藏了十八种暗器。看他的肤色,定是从小便经过百毒淬炼。现在说他百毒不侵也绝不为过。至于眼神,恐怕是因为他习了传说中的灵瞳之术吧。上古邪术,大家只好尽量别去看他的眼睛便好。” 陌殇就那样乖乖地站在原地,看他们九个人窃窃私语,好像是在研究什么似的,心下不禁冷笑。擅长巫术医药的巫家,探子遍布天下的尹家,对各派武学造诣颇深的凌家,精通八十七种锻造法的莫家……了不得,当真是了不得。原来东傲国竟早已将这些人拉入旗下。 “陌殇,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干净利落的嗓音传来,一只手像是极亲密地搂住她的肩膀。 几乎下意识地,她的右手屈成爪形,抓向那人的胳膊,企图卸下他的关节。 “哎呀!陌殇这是在做什么呢?”来人笑语盈盈,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 看清了他的脸,陌殇不禁微微一愣,凤非离? “各位真是不好意思,皇上命我等进宫。没想到陌殇生性如此跳脱,竟跑到这儿来贪睡来了。”非离轻笑着望向他们。 不知怎的,看他笑得倾国倾城颠倒众生,自己身上却遍体生寒。 “不知各位,可否让非离带她回去了呢?”嘴角的笑意积攒得越来越深,却让人莫名感到寒冷愈甚。 “既然是皇上召见,定是有要事。我等岂敢强留?”陆隐不卑不亢地微微朝他颔首。他四十岁上下,眉目间的刚毅却从未因岁月而褪去。 “走吧。”收敛了笑意,非离淡淡地朝陌殇说道。 见二人渐行渐远,先前说过话的枯槁老人立刻紧张地转身,抓住身后那位中年人的手臂,“老凌!老凌!你没事吧?” 当即,他的口中喷出一口鲜红的逆血,脸色一片煞白。 凌弘,虽精通各门各派武功典籍,却是在场的人当中,唯一一个没有半点内力的人。 “非离也真是的,怎么能动手伤了长老会的人呢?”凤长歌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他嘴上那么说着,脸上却看不出一丝责怪之意。 其余人忽然觉得,这二人虽然并非亲生兄弟,倒也着实相像。 ***** “你为什么帮我解围?”陌殇脸色不善地跟在凤非离身后,“而且你似乎一直在跟着我。说,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这么说的时候,陌殇只顾埋头跟上他的脚步,万万没有料到他居然会停下步子,转过身来。 就在陌殇险而又险地差点一头撞上他的胸口时,终于使自己的身形稳了下来。 凤非离轻轻地笑着。一瞬间,陌殇竟觉得仿佛连天上的暖阳都为他失了色。 然后,就这样呆愣愣地看着他完美洁净的脸凑近了,骨节分明的手一点点地,拿下她的面具。 刘海柔顺地垂落,有些散乱却自然地贴合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她澄澈墨黑的眼中难得地撞入一丝慌然无措,瞳孔微微颤抖着,如同幼兽。“你做什么?”她因为紧张,狠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刚刚陌殇不是问我对你有什么企图吗?”非离温和的笑意,此时看在陌殇眼里竟如同狐狸一般带着些狡黠,白皙修长的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肢,“我现在,就回答你。” 还没等陌殇反应过来,却发觉一片温凉已贴上了自己的唇。她鬼使神差地用舌头舔了舔,觉得有点淡淡的甜味,然后若有所思地阖着眼。 等到自己的嘴被撬开的时候。她才猛然发觉,那是老子的初吻啊!!! 她想这么朝他喊出来,却被迫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转而换来一种温柔的疯狂。 她睁开眼,眼前的景物有些模糊,只看得到他身后的桃花被风吹散了,和他的墨发交织在一起,美如画卷。清雅的辜雪冷香包裹着两个人,似乎带着一种浅淡的悲伤,仿佛把人心都淹没了。 非离修长的手穿过她绸缎般墨黑光亮的发丝,抵在她的脑后,迫使两人贴合得更加紧密。 陌殇白瓷般的脸上染上了一丝红晕,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只有那绝世的美景,忽然觉得悲怆得有点想要落下泪来。 白衣胜雪,玄衣如夜,两个人相拥在残红飞落的桃花树下,交缠着千百般温柔缱绻。 忽然很想,就这么很认真地抱着他,然后,很认真地吻着他。 这么想的时候,陌殇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似乎有什么话语缠绕在唇齿之间。 她说,凤非离。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好好地,唤她今生良人的名字。 第六十七章 我爱她,和我要杀她,是两件事 看到陌殇像个鬼魂一样幽幽地飘了进来,醉舞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迎了上去,“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陌殇眼神呆滞地看着她,抽搭了一下鼻子,“醉舞,你知道吗?凤非离其实是某座山上修炼成形的狐狸精,然后下山来挖人心的。” “……”醉舞转了转眼珠,神色间有些苦恼,“公子,我说你……” “醉舞,我累了,我要去休息。”陌殇无力地朝她摆了摆手,又朝里屋飘了进去。 于是……这算怎么回事?醉舞眨了眨眼,流露出一点点的疼惜。“小姐她……已经和凤非离见面了吗?”戴在发间的璎珞低垂,她亮若辰星的眼眸中闪动着若有所思的光芒,垂下的手却已将衣服捏得皱巴巴的了。 然后,她的眼中像坚定了什么似的。 ***** 天色已经暗了。一轮冷月当空,掩得繁星都失了色。 一位少女穿着樱草色的长裙,贴身而利落,一头乌发用缃色的发带编了起来。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五官带着一种明媚的俏皮,右手托着茶盘,脚步轻盈地跨进了一间房间。 “主子,刚煮好的敬亭绿雪。”她将茶盘放到了紫檀雕刻的桌子上,朝着内室喊道。 “阿娆,我不是说过了吗?你不要一直这样大呼小叫的。”略带着责备却慵懒的声音传来,一双白净修长的手缓缓撩开纱帘,露出那张精致到极点的脸庞。身后房间的地面上,铺满了纯白色的貂毛。似乎是刚刚沐浴完毕,他只套了一件宽松的白袍子,发丝湿漉漉地粘在背后,脖颈。他赤着脚,虽不是女子那般的纤细小巧,却如玉雕一般,让人找不出半分瑕疵。 他那样轻笑着,走到桌旁坐下,嗅着淡淡的茶香,微阖双目,听着身后人的唠叨。 “主子,沐浴完要记得把头发擦净了,你这样很容易着凉的。”阿娆取来了毛巾,将他一头如墨长发包裹了起来,轻轻擦拭。 “阿娆总是如此唠叨,可是一点儿也不讨喜呢。”他向后仰起头,露出自己优雅修长的脖颈,上面还淌下一滴滴水珠。 阿娆一脸无奈地将他的头退了回去,“对了,主子,”她手下的动作微微一顿,“外面有个人想要见你。是个漂亮的大姐姐呢。不会又是你的情债吧?”她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的嘴角漾起温润如水的笑意,“阿娆这样说可是很伤人的呢。她呀,恨不得把我杀掉了才好呢。” “那要把她解决了吗?”阿娆神情淡淡的,丝毫不像孩童,满不在乎地说出这样的话。 “不用。把她请到前厅去。”他眼神流转,仿佛是想要紧紧地抓住什么似的。 “是。”阿娆放下毛巾,微微朝他俯身,便退了出去。 “每个人……都是老样子。”凤非离偏过头,目光似月色,寂寞而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当他穿好衣裳,走进前厅的时候,那一抹绿色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平静之下却藏不住狂风暴雨。 但她还是双膝跪地,上半身完全拜倒在地,额头碰到交叠的双手。 于是,当她做出这样的大礼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惊愕。 只有凤非离一脸宁静地从她身边走过,走到首位,才对她道,“起来说话吧。” 醉舞却只是抬起身,神色静穆,“求您放过她。”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凤非离正好端起茶杯,吹开了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听到她这样说,好看的眉毛微微一扬。“你这是什么意思?” “求您放过她。”她只是机械性地重复着同一句话,神情却坚定得可怕,“一次不够,两次不够,您难道还想来第三次吗?” 站在一旁的阿娆看着她,莫名有种悲哀。 “如果,你不爱她的话,从一开始,就不要招惹她。”醉舞的双眸紧紧地盯着他,不肯放过他一丝神情的变化。 凤非离低垂着眼眸,搁下茶杯。再抬眼时,眼中是一种执拗的认真,“醉舞,我不曾说过,我不爱她啊。” “那你就不会对她赶尽杀绝。”她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开始微微颤抖。 “我爱她,和我要杀她,是两件事。”他露出浅淡的笑意,“我不会因为我爱她而选择不杀她,也不会因为我要杀她而选择不爱她。” 一道鬼魅般的红影悄然而至,“主子,我已经把陌尘姑娘送去了。”红衣少女抬起头,映着清冷月光,扬起一抹阴森的笑容。 醉舞当即起身,瞳孔微颤地望着面前那个还能安然浅笑的男人,“你要做什么?” 见他丝毫没有想回答的意思,醉舞大叫不妙,便想要向外冲出去。 “这位姑娘怎么如此急着走?不如再多留下来会儿吧?”沫萱速度极快地伸出自己陶器般的手,掐住她的咽喉,脚下轻点,毫不费力地将她撞到墙上。 一阵强烈的撞击,逼得醉舞吐出一口腥血。她有些失神的双眼望着面前那仿佛浑身浴血,从地狱而来的少女,艰难道,“你是……”在一瞬间,竟令自己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这个人,果然不是凡人。 然后,她看着凤非离缓缓起身,走到窗边,天上冷月如钩,他轻轻地笑了。 自己的心立刻像被撕裂了一个口子似的,“小姐——!”声嘶力竭的呼喊,好像喉咙被一把锋利的刀子割开了一样。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醉舞的眼泪肆意地淌下,“如果不是你的话,小姐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你有什么资格,让她变成这样!” 早知道这样的话,她当初就不应该妥协。 她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小姐寂寞而已。 不想看到她整日敲打木鱼,诵念佛经。即使身后便是三千繁华,也掩不住她一身寂寥。 “小姐……”哭喊变成低低的呜咽,她那样被牢牢地掐住咽喉,似乎下一刻就会失去生命。 醉舞看到凤非离缓缓的转过身,没有一丝笑意,用那样淡淡的怜惜和悲悯,看着即将离开尘世的自己。 不知怎的,便莫名想起。 那一天,端坐在莲花宝座上的佛像金身,也是用这样淡淡的怜惜和悲悯,看着她们,仿佛早已预料到了未来的无尽凄哀,以那样,俯瞰三万菩提众生的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她们。 真讽刺。 在闭上眼睛那一刻,醉舞这样想。 一个是满身杀戮的修罗,一个是慈悲的佛。 怎么就会有,那般的眼神…… ***** 像是觉得有些烦闷,陌殇打开窗子。 她想得很清楚。一切都只是一个意外。凤非离对于她而言,永远都只能是对立面。 当她从窗外望出去的时候,却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惨白诡异的月光下,神情呆滞,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眼中掀起血红色的疯狂杀意。 看清了她的脸,陌殇不禁皱了皱眉。 那是一张,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完全没有一丝神采。 心中立刻想起一个人。那就是被琉璃说是,自己的双胞胎妹妹的——冷陌尘! 看着她原本应该挂着天真无邪笑容的脸上,此刻只有嗜血的杀念。心中隐隐一痛,甚至来不及向袭向自己的她做出反击。 待她反应过来,却已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却让人安心。 眼中映入熟悉的颜色,悲伤到极致,却也凄艳到极致的颜色。然后她轻轻地笑了笑,然后唤道,“离颜。” 第六十八章 如果在你面前,剖开她的心脏 惨白的月光越过窗棂,给屋内原本便沉重不堪的颜色,又添上一笔凄凉。 轻纱垂下,依稀看得见里面苍凉的白。 “能维持这个样子多久?”陌殇坐在椅子上,面具早已被丢到一旁,脸上有着些微的汗珠,发丝也略有些凌乱。 “不知道。还是把她杀了比较好。”离颜轻轻倚着窗,发丝如瀑般垂落,映着他莹白如玉的脸,黑眸红唇,仿佛是月夜中蛊惑人心的妖魅。即便是他此刻一脸严肃,也掩不住眼眸中似有若无流泻的媚意。 “她是无辜的。”陌殇撇了撇床上的人影,神情淡淡的,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无辜?那刚刚要杀了你的人是谁?”离颜讽刺似的轻笑,缓缓走到床前,炽火般的红衣拖曳在地,在月光下显出一种鲜血的惨烈。他整个人,仿佛是从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中走出来的。 陌殇起身,拿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一口饮尽,然后,过了许久,才幽幽道,“离颜,我想有个妹妹。” 说这句话的时候,离颜看不到她的脸,却能够想象,此刻,她该是何等寂寥的模样。 轻叹一口气,他慢慢走到她身后,迟疑着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好。” 陌殇转过身,冲他浅浅一笑,露出几颗牙齿,然后伸出爪子,极其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道,“姐们儿,辛苦你了。” 然后,离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陌殇以一条完美的弧线,扔出了房外。 陌殇吃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心疼地揉了揉自己的脸,一边揉还一边轻声地喃喃自语,算是自我安慰,“没事,女人嘛,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忽觉背上陡然升起一股阴冷的杀气,僵硬地转过头。 于是,便看到离颜绝美到难辨男女的脸上,逐渐攀上一丝毒蛇般的冷笑。 大事不妙啊!陌殇强自扯出一个笑容,眼珠转了转,“啊,对了,离颜,你知道是谁把陌尘弄成这样子的吗?” 听到此言,离颜的笑容似乎更冷了几分,生生撕开方才血染似的凄艳。 “好吧,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别生气啊……”最主要是别拿我当沙包,人家可是一朵娇弱的温室小花。陌殇低垂着头,委屈似的扯着他的衣袖。 “凤非离。” “呃?”陌殇茫然地抬头,然后才反应过来,“哦——什么?是他?!我还以为是巫家的那个老头子呢!毕竟我和他们长老会挺不对付的。”说着,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陌殇默默地拿起衣袖擦了擦自己的嘴。 只是这个动作,在离颜眼里却成了擦口水……“唉,我警告你一句,你千万不要和凤非离扯上什么关系。” “啊?”犹自想得出神的陌殇又是一愣,嗫嚅着,“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只是亲了一下而已嘛……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这算什么? “可是……他为什么要杀我?”陌殇扬起头,满脸不解。 “倾月,有些事我不好说得太明白。但是我想,你应该不会一点也看不出来。”离颜今夜似乎一次也没有很开心地笑过,每时每刻都是这么沉沉地,哪还有当初穿红衣死显摆的闷骚风姿…… 这样下去不行啊。陌殇难得地忧虑地摇了摇头,“小颜啊,我听说凤非离回楚郸城的时候,身边带了一个倾城倾国的小美人儿。”感觉到身边的人身体一僵,她不禁失笑,继续道,“我听街头巷尾间的流言,其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与你无二啊!”说完,还很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还用那种“恭喜你啊终于勾搭上一个”的闪亮亮的眼神盯着他。 “这是个误会。”离颜娇笑着拍掉她的手,只是这个笑,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可惜啊可惜,没想到凤非离真是个断袖。唉……”陌殇用一种极其忧郁且无比沧桑的眼神抬头望天。那自己应该安全了吧?恩,很好。 “确定要去?”离颜继续妩媚地笑,极尽勾搭之能事。 “是啊是啊!”陌殇也挂上灿烂的笑意,一个劲地猛点头。 “这样啊,那需要我准备一下为你收尸吗?” “那感情好!不过不要太寒酸,最好使用金丝楠木做的棺材。” …… 于是,在这段诡异的对话过后,陌殇以一种近乎于大摇大摆的得瑟姿态,出了将军府。 路人但看迎面走来的这位公子,目光流转间,别有一番扰人的风情,墨黑的瞳,樱色的唇噙着浅淡却勾人的笑,虽看似弱不禁风,有些阴柔,眉宇间的英气却让他多了份男子的气质。 陌殇微阖着眼,右手把玩着纸扇。 真要去凤非离家?不好吧?万一他以为我是那种矫情的人怎么办?那岂不是把我给看扁了?不去的话,我又不是那种吃闷亏的人。 算了,既然人家费了那么大的劲想要邀请我去,我也不好意思却了他的意。 拐进一条无人的小巷,陌殇无声地上了屋顶。说实话,不喜欢走正门,的确是她的一个缺点。 很快,陌殇就摸进了凤府。她找到凤非离的时候,不禁有些微微咋舌。 他一袭白衣,悠然地坐在桃树下……品酒?! 小日子过得挺悠闲嘛!陌殇恨恨地想,顺手想找点武器,将眼前这宁静的画面狠狠打碎。 “花期过几日便到了,陌殇不下来喝一杯吗?”只见凤非离倾过身子,朝陌殇所在的方向摇了摇酒盏。 又被他发现了……陌殇挫败地垂下头,至于为什么是“又”,她也不清楚。 无声地跳下房檐,陌殇脸色不善走到他边上,“你为什么要杀我?陌尘怎么会在你那里?你对她做了什么?” 凤非离似是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陌殇一上来便是一通质问,未免有些于礼不合。” “于礼不合?原来你也喜欢听那些虚假的客套话。”陌殇不屑地冷笑一声。 “陌殇不想尝尝吗?”非离向她举起酒盏,“这可是难得的好酒。” 一股浓厚的醇香顿时萦绕而上,陌殇迟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酒壶,凑到鼻尖闻了闻,“桃花酿?”眉心渐渐舒展,甚至是带上了几分雀跃,“闻起来,似乎年头不小了吧?” “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年。”非离轻轻一笑,月色,桃落,美酒,一时竟不知散乱了些什么,只觉得美如画卷,“不过,陌殇还是悠着些好,毕竟是百年老酒,虽然酒性温和,但却易醉……”话还没说完,凤非离便怔怔地看着陌殇。她正在使劲朝酒壶里看,还有没有剩余。 “喝完了?”非离愣了愣,才有些僵硬地开口道。 “喝完了。”陌殇认真地朝他点了点头,也许是因为酒劲的缘故,她双眼湿润,脸上染着一抹红晕。 “你……还好吧?”非离小心翼翼道。说实话,他很少露出这种表情。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丫头酒后的杀伤力是不是还是和当初一个样。 “很好啊。就是有点晕。”陌殇使劲晃了晃脑袋,眼皮似乎有些睁不开,“凤非离,你怎么变成两个了?”比出两根手指头,陌殇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凤非离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搂到自己怀里,才放心似的吐出了一口气。“歌眠,落舞。” 两个身影应声而来,沉默地站在黑暗中。 “马上去宫里安排。”非离将陌殇横抱起来,转身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另外,务必要小心那个人,别让他发现。” “是。”黑影从墙上飞掠而出。 看着陌殇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嘴里不知嗫嚅着什么。“睡着了便好,睡着了,便什么也不知晓了。”凤非离的眼中已没有了温和和柔软,而是一种决然的冰冷,一如百里苍山雪。 ***** 阴暗的地牢里,阴森森的,唯一的光亮,是从石墙上一扇小小的天窗里照进来的月光。 醉舞跪在地上,脚踝和手腕都被身后巨墙上的铁链牢牢地锁着,发丝散乱,掩着她的脸。 寂静的黑暗中,脚步声隐隐传来,愈来愈近,仿佛敲打在心里的鼓点,听来让人心悸,如同索命的铃声。 那人的面容渐渐地从阴影里浮现。 醉舞抬起头,无神的双眼在看到他抱着的那个人时,心脏不禁狠狠地一颤,“小姐?” 凤非离轻轻笑了笑,然后俯下身,将陌殇放在地上,自己仍搂着她,“阿舞,你说,我若是在你面前,将她的心脏给剖开,你会如何?” 醉舞的双手紧紧抓着铁链,“你已经等不及了吗?连几日也等不下去了?” “是。”凤非离的笑意未减,看起来却如同鬼魂般让人丢魂失魄。 醉舞不再说话,布满血色的眼中仿佛看到了当年的一幕。 似乎也是这样寂寥的月色,蓝色的鸢尾花丛里,蝴蝶翩迁,那个穿着被鲜血所染的红色衣裳的少年,用右手刺入自己的身体,出来时,手中握着碎肉,鲜血从指缝间流淌而下,他说,阿澜,你看,是血。天真的神情,就像是在看着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手里的触感是滚烫的,嘴角的笑是柔软的,带着一种沉寂而歇斯底里的疯狂。 而此刻,凤非离已经将那双如白玉雕刻而成的手,缓缓地移到了陌殇心口的位置,感受着下面心脏的跳动。似乎,只有心脏的跳动。不过,只是似乎而已。 恨不得,将这份跳动狠狠地攥在手心里捏碎。凤非离的另一只手已经握成了拳状,似乎在控制着什么。 眼底,却有血色浮现,是一种倦意优雅的杀意。 第六十九章 我回来,将你们一个个都拖入地狱 醉倒之前,陌殇还仔细地想了想,自己今天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结果想来想去,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忘了。 脑子晕沉沉的,浑身使不上力,不愧是百年桃花酿。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彻底晕死过去。 凤非离还是没有下手,微阖着眼,似乎在思虑着什么。“你并不担心我会下手。”顿了顿,他抬眼专注地看着醉舞,“只因你知道,现在在她身体里的,不过是件死物,对吗?” 醉舞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似乎是在证明了他的话。 “那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也早就知道了呢?”凤非离的嘴角漾起一丝笑意,满意地看着她神色的变化。 “那你……”醉舞愣愣地看着他,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如果他今日千方百计,并不是为了将小姐引来,那么,还有什么事值得……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醉舞神色一滞,满脸惊恐,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你也感觉到了是吗?”他轻轻地笑,颠倒众生下,眼中带着淡淡的怜惜。 “你居然要对她下手。她可是你的……”醉舞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掐住脖颈,往后带去,后脑狠狠地撞在石墙上,滚烫的液体缓慢滑落。她只是睁大了眼,望着面前这个含着浅笑的人。 凤非离缓缓松开手,看着她无力的倒在地上,一脸颓然,道,“你们都一样。”他转过身,那沉寂的戾气却像是越来越近了似的,“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然后,他慢慢地把陌殇抱了起来,“你们一个个地都把我当作怪物,恨不得我下了阿鼻地狱才好。不过,拜你们所赐,若不是你们,我怎能看透人心原来是如此肮脏龌龊的东西?” 气氛沉寂,杀机若隐若现。 “酒!我要酒!”一声醉酒的呢喃,打破了这肃穆的氛围,陌殇挥舞着手臂,挣扎着便要从他怀里跳下来。 非离无奈,只好将她放了下来,抚摸着她的发,道,“还要喝?” “没错!”陌殇脚步踉跄着,伸手狠狠地往他肩上一拍,“今天我要和你一较高下,不醉不归。” “是吗?”非离笑了笑,拽着她的手臂便出了地牢。周围亭台楼阁,各色花卉隐含着娇媚,盛着夜露。 非离带着她上了水榭,回头道,“演够了没?” “演?演什么?”陌殇使劲眨了眨眼,似乎眼前看不太清明似的,“我们不是去喝酒吗?来这里干嘛?” 非离也不急于拆穿,只是席地而坐,微微仰起头。“看月亮。”陌殇像是寻到了个好机会,也坐了下来,整个人几乎都靠到了他身上,“看月亮?月亮有什么好看的?今儿又不是十五。” 非离看着一滩烂泥似的陌殇,不由得好笑道,“谁说只有十五才可以看月亮了?” “这倒是。不过,还是没有非离好看。”说完,她傻傻地笑了起来,眨了眨朦胧的眼,看着身侧的人。白衣墨发,原本便柔和的线条在月光下更显如玉温润,点漆般的双眸,高挺的鼻子,水色的薄唇。看着他,仿佛有一种清冷如月离世如莲的清韵。 穿过世间冰冷繁华,三十三道天界,九十九重宫阙,不过只为你,只为你与我的一顾,愿磕长头,匍匐在佛前,永生永世。 “过几日,西秋国的四皇子便要来楚郸城了。”非离忽然转头对她道,眼底用深闇磨成了澄澈的墨黑。 “四皇子?恩……就是那个,叫苏……苏什么的来着?”陌殇呢喃着,眼皮止不住地打架。 “苏慕。他这次来还带上了十八位死士。”望了一眼边上沉沉欲睡的陌殇,非离宠溺地笑了笑,“西秋国皇室的竞争一向激烈。储君一旦即位,其余皇子及其家眷一律格杀勿论。所以,西秋国虽总是挑衅周围各国,却因其国力强盛,几乎没有人敢对其用兵。不过,寒羽倒算是个例外了。” “这倒是。那个小子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更何况,这事还是西秋国先挑起来的,以他的性子,哪里肯吃这个闷亏?”陌殇砸吧了一下嘴,用衣袖抹了抹口水。 “因为皇子间明争暗斗太过血腥。为保命,他们自然为自己培养了不少死士。这次,苏慕将他们带了过来,明显是为了在谈判这件事上做手脚。”凤非离脸色很平静,似乎将一切都掌握在了手中,“如果不出所料,他应该会让他的死士与我们东傲国的人进行比试。如果赢了,谈判时,他们就可以开出他们想要的条件了。” “他们想要什么条件?”陌殇含混不清地低语。 凤非离看着她,刚欲开口,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来。“陌殇,小心些。这次,他们是势在必得。” 陌殇却已是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无奈地笑了笑,撩开她面前的发,非离就这样坐在原地,出神地想着什么。 “主子对这位冷公子似乎有些不同。”阿娆上前奉茶,“疼惜是疼惜,可却太过拘谨,好像生怕她看出什么似的。” “阿娆,你知道的,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对她的到来,非离没有一点意外,“如果她知道的话,恐怕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主子就这样信不过她吗?”阿娆疑惑地歪了歪头。 “你不懂的。”非离轻笑,羽毛般的眼睫微微颤抖着。你不知道,在我身侧的,是一个多么惨烈的女子。 不过,终于开始了。非离仰头望着天上一轮冷月如钩。 一切,还尽在掌握之中。 各位,我回来了。 我回来,将你们一个个都拖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他这样想,然后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丫头,你放心。我会让曾经让我们生不如死的这些人,一个个都付出代价。” ***** “我的天!”一个乞丐模样的邋里邋遢的人从巷子里冒了出来,“这年头,逮份差事真他妈的要人命。娘……主子一进城就没了影子,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见鬼的地方,太他妈没人性了。” 于是,在这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此乞丐穿越在大街小巷之间,不知在撺掇些什么。 ***** 落舞和歌眠缓缓推开钦安殿的殿门,只见古剑下,站着一位衣服破旧,头发黑白交掺,散乱不堪。她朝他们转过自己满是皱纹的脸,然后笑了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潦倒黄牙。 看起来,她似乎只是一个再普通,再丑陋不过的老婆子罢了。但若真是如此,她又是如何潜入这高手如云的皇宫大内。 此刻,她佝偻着身躯,浑浊暗黄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铺天盖地的威仪便席卷而去。 纵使燕落舞和弦歌眠内力深厚,此时也不禁倒退数步。心下微微惊讶,不是为了那份威仪,而是因为,面前这个人带给他们的感觉,竟和主子十分相像。 “你是什么人?” 她冲他们挤出自己潦倒不堪的两排牙齿,声音尖细像是掐住喉咙喊出来似的,“凭你们的身份,也敢和本……咳,和我说话?” 公告 经过将近两个月的思想斗争,表示我决定将本书重发,前面的剧情会有很大的改动,包括一些人物的名字。。。 会用新笔名和新书名,说不定到时候会被改得面目全非连妈都不认得。。。估计会在新年里重发,表示这段时间会抓紧写存稿。。。【立马咕噜噜滚走】 —————————————我是以下为凑字数分割线———————————— 经过将近两个月的思想斗争,表示我决定将本书重发,前面的剧情会有很大的改动,包括一些人物的名字。。。 会用新笔名和新书名,说不定到时候会被改得面目全非连妈都不认得。。。估计会在新年里重发,表示这段时间会抓紧写存稿。。。【立马咕噜噜滚走】 经过将近两个月的思想斗争,表示我决定将本书重发,前面的剧情会有很大的改动,包括一些人物的名字。。。 会用新笔名和新书名,说不定到时候会被改得面目全非连妈都不认得。。。估计会在新年里重发,表示这段时间会抓紧写存稿。。。【立马咕噜噜滚走】 经过将近两个月的思想斗争,表示我决定将本书重发,前面的剧情会有很大的改动,包括一些人物的名字。。。 会用新笔名和新书名,说不定到时候会被改得面目全非连妈都不认得。。。估计会在新年里重发,表示这段时间会抓紧写存稿。。。【立马咕噜噜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