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妹当宠》 2第一章 时值初秋,天刚刚下过一场雨,卷地而起的风扑面而来,透着些许微凉。 昨晚守夜的小厮李四伸着懒腰,看了看天边刚露出的鱼肚白,想着偷懒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左顾右盼,自后院小径钻进了那片幽兰竹林。 稀稀疏疏的竹影打在地上,显得前方愈加得阴森诡异。李四下意识拽紧了袖子,后背爬上一阵凉意,他大着胆子晃了晃头,脑中的那股困意席卷而来,他顾不得那么多,加快了脚步。 这竹林原是夫人平日的最爱,自夫人去世后,这竹林便闲置了下来,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后来有人说竹林闹鬼,就更没有人敢靠近了。待看到了那竹林小屋的影子,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李四犹豫了一会,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搓着手低着头往前走。 待再靠近一步,那声音越发得清晰,虽是断断续续,却分明听得是一男一女两个声音。 李四的心顿时悬住,冷汗直冒,想到竹林闹鬼的事,全身都哆嗦了起来。越是害怕,脑中越是慌乱,他不敢再往前走,却也不敢往后退,小时候他听人说过若是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千万不能回头,一回头便会被抓了去做替身。 他咽了咽唾沫,颤颤抖抖地一步步绕到竹屋东面,想从那边的小路出去。这才靠近了竹屋,那耳边的声音变得□奸秽,有个男音低低沉声喘息着,“你叫啊!叫啊!”然后便是桌椅碰撞的声音,像是什么极沉的东西掉落在地。又传来衣裙窸窣,布料撕裂的声音,李四震住,偷偷地爬上竹屋东边的窗户,冇斜着眼,朝屋里窥探。 只看了一眼,便猛地僵住了。 那衣衫尽落被死死压在墙上的人,不正是府里的二小姐吗? 那个以懦弱怯生出名的二小姐,竟在人后做这等苟且之事! 李四惊讶地掩住嘴巴,心跳得更外快,他甚至来不及去看那奸夫是谁,便急急地往后撤退。竹屋四周砌了青石板,由于刚才下过雨,青石板上湿漉漉的。他一个不留神,脚踩轻了一步,整个身子往后倒去。 屋里的声音戛然而止,李四拄着腰想要爬起来,眼皮刚抬起来,便发现眼前多了个人影。 那一双锦绣蜀锦靴映入眼帘时,李四便知道,自己的命到头了。 徐芷拢好衣裙跑出来时,徐方一脸冷漠地站在门口,身后躺了个小厮模样的人。 “死了。”他轻轻地抛下一句,若无其事地踏进了屋子。 徐芷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微微皱起了眉头。看样子是昨夜守夜的小厮,冒失闯进了竹林,平白无故地丢了性命。小厮已经咽气,只是一双眼睛直直地睁着,像是不甘心似的。 徐芷走上前,强忍着心里的害怕,伸出手想要盖住小厮的眼皮。屋子里传来徐方的声音:“你待在外头做什么!” 徐芷咬了咬嘴角,往屋里看了一眼,将视线移到惨死的小厮身上,凑了过去,压住声音用极小的声音说道:“你的命,我记住了。放心去吧。” 手放下,那小厮的眼睛终是闭上了。 屋里徐方见她还未进屋,很是暴躁,冲出了屋,一把扯住徐芷的手,“我方才喊你你没听见?” 徐芷被他半拖着,半边身子悬在空中。徐方毫无怜惜之意,看也不看,拖着她的半边衣襟便大步往屋子里走。徐芷挣扎不得,眼神狠狠地往他身上钉去。正巧碰上他回头,那恨不得剜肉喝血的神情被他收在眼底。徐方大怒,将她往墙上按住,手往裙底探去,“嘶拉”一声便将底裤扯掉。 徐芷仰起头,寒风带进屋的冷空气往喉咙灌去。徐方扶住她的肩,一个挺身便将自己的硕大塞进了她的深处。 撕裂般的疼痛自□传来,她咬住了牙,不让自己叫出来。 她不疼,一点都不疼。 “刚才才做的,现在就已经干了?”徐方哼了一声,丝毫不马虎身下的动作,一次次撞击地更为凶猛。 徐芷不做声,试图偏过头不去看这个男人疯狂的一面,却被他一把攫住下巴,“你在想什么?自尽?”他温热的气息扑了上来,端出平日里儒雅倜傥的样子,停住了身下的动作。 徐芷认命地闭上了眼,她知道,这个男人做出这副模样时,紧随而来的便是暴戾与狠决。 “没有,我什么都没想。”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缓和。 徐方撩起她的腰,将她翻身过去,一双大手扶住她的腰,狠狠地昂扬而进,抽打起跌,像是要将她的身体戳破一般。“你最好什么都没想。” 徐芷仍紧紧咬着牙,她要忍,只有忍住了,才有机会报仇。 徐方趴在她的脖颈处,闻着她身上散发的幽香,伸出舌头在她身上舔舐着。他看着她隐忍的表情下透着的*,心里涌上一丝愉悦。唇一直往上,他含住她的唇,低低地问了一句:“那你想要什么?” 话音落,他任由自己的*在她身上掠夺,仿佛根本不需要她回答一般,只专心享受她的身体。 徐芷睁开了眼睛,看着这个在自己身上驰骋起伏的男人,答了一句:“我什么都不想要。”她只想要他的命。 日上三竿时,大丫鬟红香掀了帘子,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往里屋走去。“二小姐,该吃药了。” 徐芷翻了翻身,懵懵懂懂睁开眼睛,看见眼前言笑晏晏的红香正准备上前来扶她,徐芷下意识地往床榻里挪去,只想接着再多睡一会。 红香不好去拦,只轻轻扯着徐芷的被子,望了望外屋,见秋茗还站在帘子外,心里一咯噔,凑近了说道:“小侯爷今早回来了,少夫人让秋茗传话,说是让二小姐过去呢。” 徐芷也不动,静静躺着仿佛睡着了一般。 红香无奈,帘外秋茗往里屋探了探,见红香傻站着,便走了过来。拉了红香的手,刻意压低声音:“二小姐这身子还没好?要不我去回了少夫人,就说二小姐不过去了。” 红香盈盈笑着,只望着秋茗,嘴上不答话。 这秋茗是少夫人跟前的一等大丫鬟,自是与少夫人同心同德的。而少夫人与二小姐一向不大合得来,少夫人既然让秋茗来请了二小姐,那就有她的道理。何况今日小侯爷回府,少夫人想必是有什么打算的。 小侯爷与二小姐兄妹情分浅,若是让秋茗就这么回了少夫人,说二小姐不过去了,想必定会惹得小侯爷不快。 秋茗见红香对着她笑,却半天也不应个声,心里早就啐了好几遍,面上仍笑着道:“红香姐姐倒是给个准话,若是二小姐真不过去了,也省得少夫人在前厅等候。” 秋茗说完,也不去等红香的后文,踏开碎步便要往外走。二小姐在府上不过是个庶出,平日里软性子惯的,下面这些人也不大将她看在眼里。今日若不是少夫人亲自吩咐自己,她还真不想踏进这个院子。 秋茗还未走出几步,脚边“哐啷”一声便砸下个碗来,黑压压的汁水飞溅开来,染上了裙摆。秋茗捂住心口倒退了几步,顺着碗摔来的方向看去。 徐芷斜倚在床上,身上的褥被掉落一半,正好遮在胸口处。身子看似软绵无力,那脸上的神情却是分外犀利。 “你算什么,竟也在我跟前端架子!” 秋茗一震,却并未忙着下跪求饶。在她眼里,二小姐就是个花架子,纵使发起威来,那也不足为惧的。 徐芷见她这样,遂将身上被子掀开,冷笑了一声,唤了红香为自己更衣。秋茗杵在那,两手揖在身前,将头微微低下,侧着眼神望徐芷身上探去。 徐芷狠狠一瞪,那眼神像是一把利刃,倒叫秋茗吓了一跳。 “许嬷嬷!”徐芷唤了一声,便有个穿着素朴的妇人进了屋来。那妇人梳着桂花油头,两鬓抹得乌黑发亮,身上虽素净,却收捡得格外齐整。 徐芷见她来了,指着秋茗道,“嬷嬷,将她绑了,押去前厅。” 秋茗猛地抬起头,惊慌失色地叫道:“谁敢!”她是少夫人跟前的第一人,是少夫人的左膀右臂,这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对她尊重有加,就连府里的嫡亲小姐见了她也要拉着手喊一声“秋茗姐姐”。一个不得宠的二小姐罢了,她倒要看看这屋里谁敢动她! 想到这,秋茗越发地挺直腰杆,不卑不亢地朝着徐芷说道:“敢问二小姐,我做错了什么?二小姐竟要让人绑我?” 徐芷坐在梳妆台旁,手里捡着一根白玉簪子,就是没听见秋茗的话似的,对着许嬷嬷道:“嬷嬷,掌她的嘴。” 许嬷嬷颔首,没有丝毫的犹豫走到秋茗身边举起手便扇了下去。 一巴掌下去,秋茗的脸红了大半。 秋茗愤恨地死盯住许嬷嬷,许嬷嬷却视而不见,朝着梳妆台的方向看去,那边徐芷又道:“继续,不要停。” 许嬷嬷对着秋茗的脸便又是一巴掌。 秋茗正要喊,劈头便迎来许嬷嬷的巴掌。这次,许嬷嬷是左右开弓,秋茗根本没有闪躲的机会,被人死死地架住,才受了不到二十下,她的脸已经高高肿起,嘴边被扇出了血。 再接着又受了二十下,许嬷嬷这才停下,对着那头恭恭敬敬地说道:“回姑娘,人晕过去了。” 红香愣住,看了看徐芷,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将那些话语藏了起来。徐芷“嗯”地应了一声,见全身上下已经收拾妥当,搭着红香的手往外屋走去。 许嬷嬷忙唤了人将秋茗绑好,押着秋茗跟在徐芷身后。 红香往后看,见秋茗渐渐苏醒,满脸的仇恨,正好望上她的眼。红香不敢看她脸上的血,倏地回了身低下头。 徐芷走在她身旁,自是看到了她的小动作。她本是因身子虚弱这才将手搭在红香的手上,现下又将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身体凑近些,说道:“你不要怕。我们若是怕了,那便万劫不复。” 红香不敢相信地抬起头,徐芷却早已恢复常态,仿佛方才那话只是她的呐呐呓语。红香复又将头低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自从二小姐年前醒来后,她便知道,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徐二出场,表示压力有点大。明天继续o(n_n)o! 3第二章 待到了前厅,厅堂里两排梨花交椅一字排开去。左边分别坐着候府的嫡大小姐徐琦,嫡三小姐徐菱,庶二少爷徐明,庶五小姐徐珍。右边分别坐着已经继承候府的小侯爷徐方,其妻徐姜氏,以及老侯爷留下来的两房姨娘。 厅堂正上方,坐着的是候府老夫人,当今的一品诰命徐钱氏。 徐芷整了整衣裙,做好姿态便走进厅堂,厅堂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到这个晚来的庶二小姐身上。 “给祖母请安,芷儿来晚了,还请祖母切莫怪罪。”徐芷大大方方地跪了下去,行跪拜之礼,神色凛然,丝毫不敢轻慢。 徐老夫人笑了笑,看着这个不太熟悉的孙女,指了指左边最下方的位置,道:“你身子不好,快坐吧。” 这话刚落,下面便有人起哄道:“二姐姐真是金贵,月前生的病,现下还不见好。五妹妹打小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却也比不得二姐姐娇弱。哥哥回府,五妹妹原本是最该躺着的那个,现在却是最早到的那一个......”说话的是三小姐徐菱,素日里最不待见徐芷。 这话还没说完,五小姐徐珍的脸便刷地变白,抢在徐菱跟前说道:“三姐姐哪的话。哥哥回府,我们做妹妹的本就应该尽一番心意。不过是到的顺序早晚罢了,哥哥是做大事的人,想来不会与我们女儿家计较这些碎事。你说是不是,大姐姐?” 大小姐徐琦因今日睡得迟了些,比徐芷早到了一点,说起来还是倒数第二个到的。徐菱本是想暗讽徐芷,顺带着给徐珍找个不痛快,哪想得到自己的一番话会将徐琦也揽了进去? 徐琦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哥哥计不计较,我可不知道。哥哥人就在这,你不直接问他,反倒问起我来,当真是痴傻了!” 众人将视线转到小侯爷徐方身上。徐方笑着摆摆手,举手投足间皆透着谦谦儒雅的气质,“问我做什么?我定当是说不在乎的,不过都是些拘束规矩,偏生你们想出这么多事来。” 三小姐徐菱插嘴道:“哥哥如何会在乎?我们这些做妹妹的迎不迎您无所谓,只要有嫂子在,哥哥便心意满足了!” 说完,底下笑倒一大片。徐姜氏又羞又恼,带着几分宠溺的语气嗔道:“就你这个没正经的!待过了几年你及笄,我便马上找个好人家将你嫁了!叫你这番口齿伶俐,快去祸害他人罢!” 众人又是一番掩嘴偷笑。 徐芷嘴角噙笑,看着他们笑得开心,心里平静一片。眼前的人笑得再好看,处得再融洽又如何?反正一个个的都不是她的亲人,与她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 众人谈了一会子话,徐老夫人借故身体不适,只敷衍了两句便回了房。徐老夫人走后,众人便围着徐姜氏打转。 内屋的玉帘被掀起,徐姜氏院里的马奶娘一路低头,朝着屋子里的主子们欠身行礼,便径直凑到徐姜氏耳边,嘀咕着说了些什么。 徐姜氏脸色一变,眼神犀利,如刀一般定在徐芷脸上。站在徐芷旁边的红香窥见这可怕的眼神,碎着步子上前一步,想要提醒徐芷。 徐芷装作没看见,端起茶,吹开茶叶,低头慢条斯理地闻起茶香。 徐姜氏眼神一收,换了满目的柔情,望向身边的男人。“从范阳到京都,这一路赶来,定是车马疲惫,劳形苦心。侯爷还是早些到后院歇息......” 话未说完,但听得“啪擦”一声,众人寻声看去,原来是徐芷摔碎了手里的茶杯。 徐菱第一个回过神,开口便是讥笑:“二姐姐这是怎么了?竟连个茶杯都拿不稳,红香!还不快扶你们家小姐回房休息!省得在这惹人不快!” 徐芷抿着嘴,不去看徐菱,只低眉顺眼地盯着地上的碎茶杯,身子一颤抖,红香连忙上前扶住。 再抬眼时,徐芷脸上已是两行清泪,哀怨的眼神里似是含了千般的委屈。“我不用你扶!”她用力推开红香,由于力道太大,自己也瘫倒在地。 众人皆一惊,这二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二妹妹这是为何?好端端地怎么哭了起来?”徐姜氏瞪着徐芷,勉强挂着笑容,便要上前将徐芷扶起。 徐芷摇头,轻轻擦拭脸上的泪水,弯腰去拾那地上的碎瓷片。“这茶杯是当年大哥哥第一次带兵出战西岐凯旋时,皇上赐下的青瓷杯。妹妹真没用,竟连哥哥送的青瓷杯都摔碎了。”她闭上眼,似是将千重痛苦都收入了眼里。 徐姜氏下意识地回头看徐方,徐方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一双眸子甚是淡漠。“不过一盏茶杯,你若喜欢,改天我差人再送你一盏。” 徐芷哭得更厉害,却终是舍得起身,将手伸了出去,示意让人搀扶。那方向,却是对着徐姜氏。 徐姜氏藏好眼里的狠戾,眉心微动,展开笑颜,伸手去扶徐芷。徐芷将半边身子压在徐姜氏身上,以袖遮面,虚弱地喘气。 徐姜氏与徐芷挨得近,连她的睫毛扇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突然,徐芷对着徐姜氏一笑,张开嘴便要说什么。 徐姜氏凑过耳去,突然脚下被什么搁拦,一踉跄,竟将徐芷甩了出去。 徐芷硬生生地倒在徐方前方,半趴在地上,用力地大声喘气。 徐姜氏站稳身子,回头便见徐方伸出手去扶徐芷。徐姜氏徐步走过去,抢在徐芷的手搭上徐方之前,先一把将徐芷扶起。 “二妹妹没事吧?都是我的错,竟害得妹妹跌倒,妹妹要打要骂,只管冲着我这做嫂子的来!” 徐姜氏装出满脸懊意的样子,拍了拍徐芷的手,转头便吩咐道:“去叫秋茗来,让她将我房里的那对白玉脂手镯取来,当做是我给妹妹的赔礼。” 马奶娘会意,瞅准机会就要开口,刚吞出了一个字,便被徐芷打断。 “原来嫂嫂竟是这样地疼爱妹妹,原来之前竟是妹妹误会了嫂嫂!”徐芷一头跪下,揪着徐姜氏的裙角,当头拜下,“是妹妹不懂事,请嫂嫂原谅!” 徐姜氏莲步上前,“妹妹快起来,这是要做什么?” 徐芷朝红香点头,回过头红肿着双眼啜泣:“嫂嫂有所不知,之前嫂嫂房里的秋茗来过妹妹院里,妹妹一听到大哥哥回府,甚是欣喜。正要收拾衣装出门往前院去时,却听到秋茗在偷偷地吩咐红香,说是让妹妹我今日不必到前院来迎接大哥哥。因着这秋茗是嫂嫂的贴身丫鬟,妹妹心思狭隘,以为嫂嫂嫌弃妹妹出身不好,只是个小小的庶女,算不得大哥哥的嫡亲妹子,所以妹妹听到秋茗说的话之后,伤心欲绝。” 徐芷说着,并不瞧徐方,反倒一双眸子都放在徐姜氏身上。“现如今嫂嫂对我如此关心,我便明白一切都不干嫂嫂的事。许是底下人以为我与哥哥的兄妹之情不深,这才妄自揣度了嫂嫂的意思。” 徐姜氏脸色一变,嘴唇动了动,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徐芷一把握住了手。 “许嬷嬷,还不快将那个企图挑拨我与兄嫂关系的贱婢押上来!” 徐芷淡淡一笑,恭敬地扶着徐姜氏坐下,“秋茗是嫂嫂的陪嫁丫鬟,理应由嫂嫂处置。” 两个粗使婆子绑着秋茗,往厅中央一扔,许嬷嬷两手作揖,恭顺地对着众人行礼,转头对向徐芷:“二小姐,人已带到。” 秋茗被塞着嘴,头发披散开来,模样狼狈,见了徐姜氏,便死命地往前挪。半个身子前伸着,嘴里呜呜地说着什么。 徐姜氏面色不善,眸子冷意更甚。 徐菱瞄了瞄徐姜氏,又看了眼徐方,出声道:“二姐姐,你不要太过分!你不过是个......”庶出两字还未说出,徐芷一个眼神剜过去,徐菱一个冷颤,当即缩了脖子。 徐姜氏咳嗽了两声,“二妹妹,这事可能是个误会......” 徐芷朝着徐姜氏直直地跪下,叩了两个响头,双眸含泪,“嫂嫂果然与芷儿心灵相通,这事确实是个误会,若不是秋茗,芷儿怎会与兄嫂生了间隙?我堂堂一个侯爷之妹,竟然要被一个奴婢说三道四!” 徐芷回过头,冲着许嬷嬷点头。许嬷嬷快步上前,拿出一卷书册递与徐芷。 徐芷举着书册过头顶,大声道:“此乃芷儿抄写的徐家家法,还望嫂嫂按照家法秉公处理!” 徐姜氏的脸色此时已是煞白,两眼间透着杀气,袖子里的一双拳头紧紧握住。 “秋茗确实该罚......”她咬着碎牙,挤出这么一句,正要侧头看向徐方企求支援时,身上扑来一个黑影。 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 偏生徐芷不自知,拥着徐姜氏,一手抹着眼泪:“今日嫂嫂能为徐家大义灭亲,真乃徐家之幸!按照徐家第三十八条家规,以下犯上乱嚼口舌的奴婢,当受一百大板;无事生非挑拨主子关系的恶仆,自当做填井之用!” 徐芷歇一口气,继续道:“念在秋茗多年服侍嫂嫂的份上,填井自是不必。打上一百大板,点到为止便好。” 她懒懒一笑,拢了拢一头青丝,娇娇地侧看着徐姜氏,不慌不忙地起身。 徐姜氏许久都未吐出什么话来,坐于一旁的徐方放下刚喝了半杯的西湖龙井茶,起身踱步往里屋走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待他走到门边,众人只听得他淡淡地扔下一句话:“将秋茗拖下去。” 随即有小厮鱼贯而入,折起秋茗的胳膊便往外去。不多时便响起秋茗的痛苦□声,最开始一声比一声高,渐渐地,声音慢慢低下去,最后有小厮进屋来拘礼:“启禀少夫人,打了五十八板,人断了气。” 徐姜氏强忍着愤怒,挥了挥手。 徐芷端正地站起来,朝着徐姜氏福身,“芷儿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徐芷带着红香往门外走,走到门外,屋里传来茶杯碎地的声音,以及徐菱假惺惺的帮衬,“嫂嫂别生气,她算个什么玩意!” 徐芷闻言,莞尔一笑,并未停下脚步。红香跟在她身上,神色慌张,双手颤着。 院子里,秋茗留下的血迹还未清洗干净,徐芷望着那一滩血渍,突然回过头冲着红香笑道:“红月在地下,怕是不会孤单了。” 红香一愣,跟上徐芷,向徐芷行叩拜大礼,嘴角一绽,“红香替姐姐谢过小姐的大恩。” 徐芷嫣然巧笑,虚扶起红香。“这算不得什么。”她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高高挂起,阳光有些刺眼,徐芷微微眯了眯眼。 “在这后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们若还像以前那样任人宰割,便只能自取灭亡。” 4第三章 徐芷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做梦。 以前她总是数着自己那些光怪陆离的梦,想着未来还有多远。那个时候,徐芷二十六岁,会唱会笑,爱吃爱闹。 但突然有一天,她一觉醒来,变成了十四岁的徐家庶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四方宅院里,呼吸着令人窒息的空气,面对她挣脱不了的困境。 徐芷双手撑着下巴,望着松柏树发呆。许嬷嬷走进院子,低低地唤了一声,徐芷回过神,不动声色地抹去眼角的泪痕。 许嬷嬷放下手里的白盘,徐芷伸出指尖,指甲轻轻滑过锦缎。 许嬷嬷递上一杯茉莉花茶,掏出汗巾往额间轻拭:“现下虽已初秋,无奈秋老虎威力大,这茶解暑,小姐多喝点。” 徐芷端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手指沿着茶杯摩挲,“嬷嬷,这茶杯不像是以往用的。” 许嬷嬷微微含笑,柔声道:“这是前院小侯爷送来的,说紫砂杯配花茶,正好。”徐芷的眼里立马出现一丝嫌恶,盯着手里的紫砂杯,无论如何也喝不下去。 许嬷嬷见她这副神情,踱了两步,想起徐方的吩咐,张了几次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将那话说出口。 徐芷摆摆手,对上许嬷嬷的眼睛:“嬷嬷有话便直说,可是那人又有什么吩咐?” 许嬷嬷看着眼前身形柔弱的徐芷,在心里叹一口气,可怜的二小姐,她才十四岁却要受这么多苦! 许嬷嬷不忍心去看她,避开眼,声音低沉:“小侯爷,他说让小姐今晚,去竹林。” 徐芷冷哼一声,砸了紫砂杯,径直往屋子去。 许嬷嬷心一惊,生怕徐芷想不开,又寻了短见,连忙跟了过去。进了屋子,却并未见到徐芷的身影,许嬷嬷心想不好,慌张地绕过屏风,却见到徐芷站在衣橱前,翻弄衣裳。 徐芷拾起一件乌金云绣衫,转过头,似笑非笑:“嬷嬷,我穿这件去见那人,可好?” 许嬷嬷久久怔愣不已,徐芷脚步轻盈地踱到许嬷嬷跟前,握住她的手,笑容天真明媚,自嘲道:“嬷嬷,你说那人要是喜欢,可会赐下赏赐?” 许嬷嬷张大了嘴,“二小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有些口不择言地答道:“那人定会喜爱至极。二小姐要什么,他都会给的。” 徐芷背过身去,嘴角噙着一抹苦笑。 许嬷嬷抹了一把老泪,试图说些安慰的话语,想了半天,却发现什么话都太过苍白无力。 待到了夜晚,徐芷换好衣裳,一袭披风遮体,许嬷嬷点着灯笼在前面引路。离竹屋只有几米处,许嬷嬷停下脚步,将灯笼递给徐芷,“小姐你要好好的。少夫人与秋茗那件事,你只消好好地跟小侯爷认个错,依侯爷的性子,他定不会怪罪你的。” 徐芷拍了拍许嬷嬷的手,咧开嘴角,笑容苦涩。“娼妓陪恩客一晚尚有报酬可拿,我陪的这个,是天下权势者徐小侯爷,难不成我朝他手里要一条人命都要不起吗?” 许嬷嬷惊愕,再回眸时,徐芷已经吹掉了灯笼里的芯火,一头扎进黑暗里。 屋里只点了一根蜡烛,微弱的光亮飘飘摇摇,淡淡地晕染开来。屋子右侧靠墙摆了张描金檀木阔榻,徐方斜躺在榻上,背靠着引枕,单手捧着一本书。 他早已换下白日那身锦衣,随意穿了件宝蓝色袍子,头上并未束玉冠,乌黑头发散在脑后。略带女相的五官浸在柔柔的烛光里,一派平和。 徐芷站在那里,抬眼看他,怎么也遮不去眼里的仇恨。她两手蜷起,紧紧地抓住衣角。 徐方见她进屋来,却并未抬眸,懒懒地伸出手朝她招了招,另一只手轻轻地翻过纸张。 徐芷走过去,脚步轻盈,还未走到他跟前,徐方突然起身,大力一拉将她搂过去。徐芷失去重心,旋旋地跌落至他怀里。 徐方伸手挑开她的披风,与那双透着慌乱的眸子对上。 徐芷下意识地想侧过头,下巴却被他一把捏住。“看着我。”丝毫容不得抗拒的语气。 徐芷想起那天的事,眉头一皱,硬是偏执地一动不动。徐方冷哼一声,放开手,从她身后一滑,主动凑到她面前,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闯进她的视线里。 徐芷的眉头皱得更深,索性将眼睛闭上。 没有任何动静,屋里寂静得吓人。过了一会,突然传来衣料窸窣的声音,有温热的气息迎面扑上,温柔地落在徐芷的眼睛上。 “今天穿的这身衣裳,好看。” 这样温暖的话语,听在徐芷耳边却像是笑话一般。 徐方仔细端详起眼前人的面庞,手指慢慢触上她的眉,为她拨开额间那一小撮头发。他看着她,就像是在一件垂涎已久的宝物,求之不得,爱之不及。 蓦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叹了一口气。搭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加大力道,将她搂得更紧。 “那晚的事,是我不对。” 徐芷睁开眼,她原以为他要说秋茗那件事。眼神涉及窗户边上的墙,上面留下的印记全是他折磨她的证据。 这算什么,打一个巴掌再给个蜜枣? 徐芷轻轻地笑起来,徐方看着她笑,呆愣了一下,紧接着翻身将她压住。 “日后别再挑衅我的耐心,我自会好好待你。”他低低地一字字吐出,“嫁人这种事,不是你徐芷能想的。” 他这样柔情似水的模样,看得徐芷胃里一阵恶心。她忍住内心的憎恶,琢磨他方才说的话。原来竟是知道了她想出府的事情,呵。 徐方并不去看她的表情,低下头吻上她的耳垂,大手握住她的细腰,慢慢地摩挲着,一点一点向上,挑开了轻薄的衣裳,捏住她胸前的柔软。 徐芷躺在他身下,两眼无神地盯着那盏飘忽的油灯。徐方今日格外温和,从她的额间一直吻到她的肚脐旁,湿漉漉地喘息着。 突然徐方停下来,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抚摸上她的双唇。 “这阵子,你有些反常。”徐方嘴角半笑着,手指沿着她嘴唇的曲线临摹着,像是在想什么有趣的事情。 徐芷一僵,却仍佯装着面无表情。 徐方也不指望她回答,自顾自地捡起她的一缕长发绕指把玩着,拾起丢在一旁的书,不再有所动作,也不言语,翻开书看了起来。 徐芷被他压着,弄不清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徐方这样阴晴不定的性子,她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徐方仍专心致志地看着书。徐芷撑不住,眼皮越来越沉,觉得眼前渐渐模糊,困意袭来,眼睛一闭便睡了过去。 待到再次醒来时,天已微亮。徐芷一哆嗦,下意识往旁边一摸,摸到温热的肌肤。 这下徐芷更加慌张,残余的最后一丝倦意消失殆尽,她从床上跳了起来,第一件事便是去捡掉落在地上的披风。 徐方半眯着眼,掀开被子,眸里尚有几分惺忪。 他拍了拍床榻,指了指一旁的衣物,徐芷便停下手里的动作,乖顺地拿起衣袍为他更衣。 待过了一刻钟,两人终是整理好着装。徐方走到门边,示意徐芷跟上来。徐芷低着头,碎步过去,跟在徐方的后面。 徐方一拉,徐芷向前倾了几步,被迫与他比肩共行。徐芷担心地往周围看了几眼,生怕被人瞧见。 “别慌,你是我妹妹,怕什么?” 徐方回过头,笑容和煦似春风,拉起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捏了捏。 徐芷闻言一噎,收回东张西望的目光,乖乖地跟在徐方身边。是啊,她是他的妹妹,连他都不怕被人看见,她又何必杞人忧天。 待出了竹林,徐芷直接回了院子。刚走过回廊,远远地便望见红香和许嬷嬷站在院门前伸长脖子探着。 一见徐芷,红香便赶紧跑了过去,拉着徐芷的手,从上到下打量着,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关心。 许嬷嬷手里拿着一件火狐领芙蓉白斗篷,急急地为徐芷换上身上那件单薄的披风,“红香,你别愣着,快扶小姐进屋。这档口通风,容易着凉!” 刚进屋,许嬷嬷谨慎地望了望院口,见无异常情况,便又退回去将门关上。 “小姐,昨晚怎么没有回来?难道那位爷因为秋茗的事而迁怒小姐?” 许嬷嬷话音刚落,红香便哎地一声跪倒在地:“是奴婢不好,要不是因为奴婢……” 徐芷挽起红香,“不干你的事,秋茗的事,他根本提都没提。昨晚是我太大意,一不小心便睡了过去,所以回来晚了。” 许嬷嬷和红香松了一口气,许嬷嬷端上一碗姜汤递给徐芷,“小姐安然无事便好。” 徐芷端起碗一口气喝完,红香掏出香帕动作轻柔地为她擦拭嘴角,许嬷嬷像是想起什么,上前说道,“小厨房出了点问题,今日还未来得及熬那味药,待过会子生起火,奴婢便立马去熬药。” 徐芷挥挥手,“不必,昨晚他并未动我,今日便免了。”她略略低吟,眉心微低,问道:“好端端地,小厨房怎会出问题?” 许嬷嬷闻言,敛起神色,压低声音说道:“今天不到五更,少夫人那边便遣了人过来,说是少夫人肠胃不适,想要熬点莲心薄荷汤,偏生少夫人院里的小厨房出了点状况,于是想要借我们院子的小厨房一用。这不,少夫人房里的绀香才端着熬好的汤刚走。” 徐芷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眼里闪过一丝讥诮。 徐姜氏派人过来,无非是想探明昨晚她是否和徐方在一起。徐芷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鄙了一眼,说道:“想来徐姜氏昨晚定是深闺寂寞,连找借口这种事都不擅长了。” 许嬷嬷噤声,上前想要示意徐芷轻声点。徐芷甩开她的手,冷冷地道:“怕什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许嬷嬷见她动怒,自知触到了她的痛处,垂下眼帘站到一边。 徐芷抚着胸口,极力阻止自己去回忆那不堪的过去,将注意力转移。突然想到昨晚徐方说过的一句话,当即唤了许嬷嬷,让她将前院的菊月叫来,并特意嘱咐不要惊动他人。 许嬷嬷走后,徐芷吩咐红香去暗屉里取十两银子,又叫她将昨日徐方差人送来的紫砂杯摆出来,去厨房煮一壶滚烫的茶水。 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 5第四章 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许嬷嬷将菊月带进屋。菊月留在外屋,许嬷嬷掀了玉珠帘朝里屋走去,向徐芷福身禀告事宜。 徐芷从榻上起身,红香弯腰为她穿好鞋,小心翼翼地扶着徐芷。 徐芷示意许嬷嬷靠近,往院子大门的方向指了指,低声道:“去,将院门打开。顺便将烧好的茶水提到院子里的小石桌上。” 许嬷嬷得令,应着便往外去。红香抬手递上小香镜,不解地问道:“小姐,今日不是要审菊月吗?院门大开,若被人瞧见,定是要说闲话的。” 徐芷用手指沾了沾唇脂,一点一点地将嘴唇妆红,望着镜子里艳光明媚的娇颜,笑道:“闲话?我倒情愿他们多说两句。” 菊月站在原地,两只眼睛不停乱瞄。她虽是这睦翠院的人,却从未进过二小姐的屋子,二小姐生性喜静,身边贴身伺候的除了许嬷嬷与红香,便再无他人。 还未细细打探一番,便听得玉珠相碰的声音,以及那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菊月连忙收回目光,垂眼弯腰福身。 “好菊月,快抬头让我瞧瞧。” 菊月一愣,手被徐芷握住,抬眼便见徐芷笑声双靥,梨涡轻陷。 菊月回过神,有些受宠若惊地说道:“二小姐好。” 徐芷眼里满是笑意地看着她,拉着她往院子里走,走到石桌前,指着一旁的石凳,示意菊月坐下。 菊月敛衣弯腰:“奴婢不敢,二小姐身份尊贵,哪能与奴婢这种卑微的人同座。” 徐芷抿嘴笑了笑,并未勉强她。问了问菊月家里人的事情,聊了几句,有些疲倦,随意指了指石桌上的茶壶与茶杯,让菊月泡茶。 菊月不敢怠慢,执起茶壶,手刚放上壶耳,烫热便席卷了手掌。菊月下意识地缩回手,转头望见徐芷盈然笑意地看着她。 菊月咬咬牙,强忍被烫伤的痛楚,硬是颤抖着双手泡好了一杯茶。 徐芷凑近,却并未端起茶杯,用手拂了拂,闭上眼嗅了嗅,“茶香清新怡人,好茶!”她看了看菊月,见她满脸的不安,不禁轻声笑起来。 菊月抓着衣角,心中更加忐忑。 “将茶端给我吧。”徐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将菊月吓得不轻。菊月瞅着茶杯,颤抖地端起茶杯,哪想茶杯更烫,她的手被烫得发颤,有些哆嗦地将茶递过去:“小姐请用茶。” 徐芷并不急着接茶,一双眸子盯着菊月,缓缓开口:“前几日齐夫人来睦翠院,可是你引的路?” 菊月闻言更加慌张,将头垂得更低,“回二小姐的话,正是奴婢。” 徐芷哦地拉长声音,继续问道:“那日红香在房里缝制荷包,你闯进房里向她借花样子?” 菊月低低地答道:“是奴婢。” 徐芷不再言语,看了眼菊月端着的茶,说了句:“茶凉了,倒掉,重新沏。” 菊月将茶倒掉,刚要将茶杯放下,被徐芷拦住:“你端着别动,红香,你来沏。记住,水要盖过杯面。” 红香掏出厚厚的帕子,隔着帕子执起壶柄,隔着半空往杯里加水。菊月不敢出气,死死地看着水一点点盛满茶杯,眼看着就要溢出来。 菊月手一抖,茶杯倒地,磕缺了角儿。 徐芷斜斜地看了眼地上的紫砂杯,叹息道:“你怎么这般不小心呢?要知道,这可是大哥哥昨儿个刚送来的紫砂杯呢,我还未来得及把玩,便被你糟蹋了。” 菊月想起昨日秋茗的下场,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二小姐饶命!” 徐芷收起笑容,凑过去靠在菊月的耳边说道:“我与齐夫人往来的私事,是你告密的吧?” 菊月闻言,脸色苍白,慌忙地试图拉住徐芷:“二小姐饶命!奴婢是迫不得已啊!是小侯爷........” 徐芷甩开她的手,丹唇勾起一抹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徐方的人吗?可在睦翠院里,徐方的人可止你一个?为什么其他人没有这么多迫不得已?我看你八成是想着邀宠!” 菊月被说破了心思,又见徐芷一脸的决绝,心知现在求饶也是徒劳无功。遂收起满脸的泪水,抬起头对上徐芷:“二小姐既然心知肚明这一切不过是小侯爷的吩咐,现在又何必大动干戈问罪奴婢?在这候府,小侯爷便是天,二小姐又何必与小侯爷过不去?” 话音落,劈头一个茶杯便砸到了菊月的头上,菊月捂着额头,抬眸便见徐芷捂着胸口,神情诧愤,“许嬷嬷,堵上她的嘴!” 菊月见许嬷嬷上前,便要逃跑,无奈许嬷嬷劲大,两三下便被制服。菊月大着嗓子,朝着许嬷嬷喊道:“许嬷嬷,咱俩同是小侯爷的人,你怎么能……..”后半句未说完,许嬷嬷急忙一个劈掌,菊月便晕了过去。 许嬷嬷回过头,有些焦虑不安地看着徐芷,生怕她因为菊月方才说的话而产生不快。 徐芷摇摇脑袋,“你和她不同,我知道你对我好。” 许嬷嬷见她能这样想,心头一酸,既心疼又自责,眼角泛起泪,“小姐……..”她从小看着徐芷长大,一半将她当成小姐,一半将她当成女儿,后来小侯爷继承候府,用家人的安危胁迫,这才不得不听命于小侯爷。 可她许氏敢对天发誓,她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小姐的事! 徐芷朝她招招手,“好了好了,现在不提那些事儿。吩咐人来,就说菊月做事不小心,打破了我珍藏的紫砂杯,让人将她撵出候府。这里有十两银子,就当是她的遣银。” 许嬷嬷略有惊讶,“只撵出府?” 徐芷扫了扫地上的菊月,“今日不是她,也会是别人。起个警醒作用便行了。”她顿了顿,眼神有点呆滞,半晌吐出一句:“只不过,我若想出府,这婚事便只能另做打算。” 许嬷嬷看着徐芷离去的背影,听得她低低的一声叹息,便不再多问,差人将菊月拖了下去。 存善院,一群婆子奴婢恭顺地站在花园外。 徐姜氏拿着剪子修花枝,露水从树叶上滑落,滴到徐姜氏的鞋面上。徐姜氏微微皱眉,刚提为大丫鬟的秋兰便立刻抽出手帕,神情虔诚地半跪下,趴着为徐姜氏擦拭鞋子。 徐姜氏别开视线,神情舒展,指尖剥开层层花叶,低下头轻嗅。 绀香端着粉彩花卉绿地盘从小道碎步走过去,盘上放着清花碗,盛的正是刚从睦翠院厨房新鲜出炉的莲心薄荷汤。 见了徐姜氏,绀香将盘递给旁边的小丫鬟,看了在跪倒在地的秋兰身上停留了一眼,掩下眼里的不屑,匆匆上前将睦翠院的情况说与徐姜氏。 徐姜氏蹙额,听到绀香说到“二小姐清晨才回”一句时,眸子里尽染愤怒,抬腿一脚便将喜滋滋擦鞋的秋兰踢开。 秋兰狼狈地往后摔,顿了顿身子抬眼望见绀香讥讽的眼神。秋兰咬咬牙转开视线,知道徐姜氏方才是随手拿她出气,只得乖乖地跪在一边。 绀香眼珠一转,以为徐姜氏气徐芷不守规矩不将主母放在眼里,便又添油加醋地将徐芷遣走菊月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真是越来越放肆!”徐姜氏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手握紧剪子,一想到徐方昨晚与徐芷一起过夜,心里烦乱,执起剪子“咔嚓”地将眼前的花草全部剪掉。 绀香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少夫人,我们可要做些什么?秋茗姐姐去得那般惨,现在她这般嚣张得意……..” 徐姜氏将剪子往旁边大力一扔,“你闭嘴!” 她能做什么!以往认为那个丫头片子是个服软的,只要平日里防着她自尽便就一切安好,而现在呢?那个丫头竟然学会了反扑,妄想爬到她头上去! 徐姜氏深呼吸,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平静下来。招手唤来马奶娘,问道:“吩咐你办的事情,可办好了?” 马奶娘答道:“少夫人放心,奴婢已托人找到了五六个模样相似的,现在养在长安街旁的宅子里,等教过了规矩,立马就能送进府。” 徐姜氏不放心,又问:“可都看仔细了?真与那丫头长得相似?” 马奶娘点头,凑近了说话:“奴婢的侄子拿着二小姐的画像一一比对,错不了!其中一个,那眉眼那神态,啧啧,简直与二小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徐姜氏这才微微舒心,整了整衣裙。无心再剪花枝,带着人往里屋去,唤来下面的管家婆子们,开始处理候府的琐事。 作者有话要说:嗷,且看下回分解 6第五章 菊月被撵走后,睦翠院的气氛变得紧张僵硬。徐芷坐在树下看书时,时常有人在院门口偷瞄,更有甚者,找了借口凑到徐芷跟前试探。 徐芷不耐烦,索性将平日里极度不安分的三四个人打发了出去,只不过未曾像菊月那样遣出府,而是借故打发到杂物处干粗活。 剩下几个稍微本分的人,被徐芷唤到跟前。徐芷撩开衣袖,露出手腕上那或浅或深的疤痕,缓缓道:“我是对自己都能下狠手的人,谁若是一心想着和我作对,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徐方派你们来,本意是照顾我,而不是做什么细作!从今往后,我不想再看到第二个菊月!谁要是不服,便站出来,反正我是不怕死的人,大不了我们一起死!” 她说得这般决绝,众人皆被震住。一个个低下头趴在地上,屏住呼吸不敢出大气。 二小姐外表柔弱,实则是个十足的烈性子,在院子里待了这么长时间,他们多多少少了解一点。二小姐既然将话挑明,他们也不敢违抗。 若是二小姐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死的便不止他们,还有他们的家人。 徐芷垂眼看着他们,将衣袖放下。她也不指望三言两语便能震住这些人,她得慢慢一步步来,眼前这些人虽不能为她所用,但说不定能在关键时刻助她一臂之力。 睦翠院一下子少了几个下人,徐姜氏却并未过多干涉,装作毫不知情,对徐芷的行为视而不见。 每个院的用人尺度都是有规定的,少了人伺候自然是不方便。等了几日,徐方那边没有动静,并未再送人过来。红香半喜半忧,想着去大房报备,领几个丫鬟回来补上空缺,被徐芷拦住。 “到时候自会有人殷勤着往院子里送人,不急。” 她打的本就是这个主意,撵人的事不过是个开端,只要将位子空出来,才能给那些有心之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既然要玩,那就玩把大的。赌局越大,参与的人越多,获胜的机会才会越大,不是吗? 许嬷嬷有些担心,毕竟院里的人都是由小侯爷亲自挑选,若是小侯爷知道徐芷将人全撵走,一气之下指不定会怎么责怪徐芷。 徐芷完全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每次许嬷嬷试图劝说,徐芷一句“以前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他还不是变着法子地折磨我?”便堵住了许嬷嬷的嘴,久而久之,许嬷嬷便也不再提这件事,只当她是这些年被憋坏了,终归是想要全部发泄出来。 徐芷撵人的事在内宅疯传了一阵,各种各样难听的话都有,更多的是觉着徐芷自不量力不是嫡出却偏生要摆出一副傲慢的姿态。 临近老夫人六十大寿,候府上下忙碌起来,流言这才慢慢平息。自从当年侯爷英年早逝,老夫人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后,便一蹶不振,终日待在佛堂,不喜外出。这次寿辰,徐方特意吩咐下面的人隆重待之,不得有丝毫马虎。 徐姜氏一力操办,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就是为了将此次寿宴办得尽善尽美,杜绝一切差错。她嫁进徐家一年,这是第一次亲自操办如此盛大的家事,想着趁此次机会显摆自己的实力,威慑府内众人,好让他们真心臣服于自己。 其他的人虽不用像徐姜氏那般忙里忙外,却在送礼一事上纠结不已。送重礼,却又心疼银子,这老夫人虽是徐方的亲奶奶,却并未抚育过徐方,徐方自小跟着母亲,所以与这个亲奶奶并无过密关系。故讨好老夫人,实则并无多大利益可言。 但礼物若不尽心意,偏生又怕惹恼徐方,毕竟此次寿宴是徐方亲自下命要求举办的,一个不小心便会拂了徐方的面子。 因此众人心烦意乱,为的就是早日想出个折中的法子。 这日,许嬷嬷去别的院子逛了一圈,回来想起睦翠院还未准备寿礼,心情顿时如热锅上的蚂蚁,连口茶都来不及喝,径直进了里屋。 徐芷正巧书写完最后一划,握笔收尾,吹了吹刚抄好的《法华经》中譬喻品一节。红香摆开将颜料盘依次摆开,徐芷选了一支羊紫兼毫,往彩盘里沾了沾,微弓着腰,开始在纸上做画。 许嬷嬷不懂书画,往前一探,只看了一眼便移不开眼。纸边角上描着金色莲花,一朵朵簇着,将经文裱起,透着大气和佛韵,连她这不礼佛理的人瞧了,都想捧着经文好好读上几回。 待过了一个钟头,徐芷终于停下笔,有些疲惫地揉揉手,示意红香将这些经文收好。 红香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叠厚厚的宣纸,走了没几步便听得徐芷吩咐道:“对了,明日去找几个手艺上好的装裱师傅,让他们尽快将这些经文裱好。” 红香“啀”地应着,捧着经文出了屋子。 许嬷嬷上前为徐芷揉肩,想起寿礼的事,急急地说道:“小姐,老夫人的生辰,我们该送什么寿礼?” 徐芷并未接话,侧着头回看许嬷嬷,见她一脸的愁云,脸皱在一起,提到寿礼便苦大仇深,连头上沾了树叶都未曾察觉到。徐芷禁不住笑出声,伸出手为许嬷嬷拂去鬓边头上的小树叶。 “嬷嬷一路走来,想必走访了其他院子,探了不少消息。”徐芷将叶子摆在手心,递给许嬷嬷。 许嬷嬷见鬓边沾了叶子,脸一红,“是老奴大意,在小姐面前失了礼仪。”伸出手往头发探去,生怕还沾了其他的叶子。 难怪方才她进院时,那帮丫头捂着嘴偷笑,这个老脸当真是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徐芷像是看穿许嬷嬷的心思,拍了拍她的手,撅嘴道:“嬷嬷莫羞,谁若是敢嚼嬷嬷闲话,我第一个不饶她!嬷嬷鬓边戴绿叶,当真是年轻了十岁!” 徐芷掏出手帕坏坏地笑着,许嬷嬷跺脚,脸愈发地红:“小姐,不带您这么欺负老奴的!” “好嬷嬷!”徐芷止住笑声,上前拉着许嬷嬷,知道她禁不住臊,转移话题说道:“芷儿不说便是!我的好嬷嬷,来,快将你听到的消息告诉芷儿。” 许嬷嬷见徐芷终于说到重点,想起自己好不容易探听的那些消息,顿时士气大作,恨不得一口气将听到的消息全部说与徐芷听。 徐芷知道许嬷嬷是个话唠,也不着急,缓缓地坐下,撑着手肘准备洗耳恭听。许嬷嬷来了话劲,这一说便说了半个钟头,末了,接过徐芷端来的茶一口饮尽。 许嬷嬷还要再说,徐芷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踱了几步舒展身子。“根据嬷嬷所说,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其他人并未想着寿礼一事上讨好老夫人,除了三小姐徐菱。” 许嬷嬷愣愣地点头,“小姐说得精辟!” 徐芷被她的样子逗乐,嗤嗤一笑,斜着脑袋问道:“那嬷嬷可知,徐菱为何要讨好老夫人?” 许嬷嬷细想了下,当真想不出来。徐菱是嫡出,平日飞扬跋扈,除却徐琦与徐方,谁也瞧不上。老夫人深居简出,在候府也无多大势力,平日里与徐菱也不怎么往来。偏生这次徐菱特意准备了大礼想要献给老夫人,当真叫人猜不透缘由。 许嬷嬷摇头,摆手道:“老奴愚笨,猜不出三小姐的用意。” 徐芷笑了笑,并不急着说出自己的猜想,继续问:“你方才说,徐菱准备了一箱南海珍珠作为寿礼?” 许嬷嬷点头,“奴婢亲耳听见三小姐院子里的萱草说的,那丫头眉飞色舞地向别的丫头炫耀那珍珠的成色,老奴恰好路过,便躲在墙角听了会。好像此次三小姐是将压箱底的储蓄都拿了出来,为的就是买这一箱南海珍珠。” 徐芷敲了敲书案,“这就对了。她不惜花重金买珍珠,为的就博老夫人一笑。她虽是嫡出,却并不是嫡长女,当年大夫人生徐菱时,险些难产,故而大夫人生前并不喜欢这个女儿。这些年,她都是跟着自己的奶娘在别院过日子,徐琦也不太瞧得上自己这个妹妹。至于她为什么要讨好老夫人,我估计她和咱们打得是同一个主意。” 许嬷嬷眼中恍然大悟,“三小姐今年不过才十三岁,她怎么会这样着急?再说,她若是为自己的婚事打算,为何不去找少夫人?” 徐芷摇摇头,她这个妹妹平日里诡计多端,工于心计,寿礼这件事,还真不好猜。她想了半晌,目光随意瞄到书案上摊开的《西厢记》,眸中精光一现,“嬷嬷,你去打探打探,看徐菱前阵子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 许嬷嬷对于自己的探听功夫很是自信,英雄有用武之地,她很是高兴地应下:“啀!老奴这就去!” 刚转身,许嬷嬷想起徐芷还未告诉她寿礼的事,往前走了两步,说道:“小姐,您还没说寿礼的事呢!” 恰逢红香进屋来,徐芷指了指红香,“寿礼都在她那保管着呢。” 许嬷嬷想起刚才的经文,豁然开朗,原来小姐这一个月来精心抄写的经文,原来竟是准备给老夫人的寿礼!许嬷嬷想起自己方才进屋时的慌张,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瞎操心,自家小姐这么聪慧,肯定是早早就备下了寿礼! 许嬷嬷走后,徐芷懒懒地靠在书案上,细细地琢磨刚才许嬷嬷探听到的消息。 自从上次齐夫人的事情被搅黄后,徐芷便知道单靠自己一人之力是出不了这个候府。她之所以与齐夫人相交,无非是看中她家儿子是个残废,不方便娶亲,只要有人肯嫁,齐夫人肯定是乐意至极。 她让红香绣荷包,也无非是想表明自己的心迹,好让齐夫人知道自己是真心想嫁入齐府,心甘情愿地伺候她儿子。眼见着这事情就要成了,却半路被徐方给截住拦回。 她连个残废都愿意嫁,他偏偏不肯放过她! 徐芷揪紧袖领,她一定要离开这里,她不想再被徐方死死擒住,她不愿再过这样行尸走肉的生活!京都这么多男子,她就不信她嫁不出去! 红香上前,将老夫人晨休完毕的事情告诉徐芷,徐芷回过神,不再纠结烦心的事情。她走到首饰盒前,取出一对红翡翠滴竹耳环戴上,换了身宝蓝色的衣裳便往修远院去。 入了前门,刚走到院子里,便听得屋里头传来一阵娇莺的女声,咿咿呀呀地学着唱戏的腔调说着戏文。 老夫人院子里的刘婆子见徐芷来了,上前问好,一双眼睛在徐芷身上瞄。徐芷并未在意,指了指屋子,问道:“谁在里头?” 刘婆子眼珠一转,想起那日徐芷这些天的威风,再端一看,这二小姐通身的气派,哪有半点庶出的样子! 刘婆子知道自家小侯爷是个有本事的,约莫着以后这后院的姑娘们也不会嫁得太差,王侯将相那是板上钉钉的!她这么一想,便恭恭敬敬地躬下腰,满脸谄媚:“回二小姐的话,这里头的是三小姐!三小姐一早便过来了,一直等着老夫人晨休完毕,这不,老夫人刚醒,三小姐便急急地进了屋,不知从哪里学了几句戏文,唱得正欢,一心想着孝顺老夫人呢!” 徐芷淡淡地一笑,吩咐红香给刘婆子一百赏钱,推开门帘便踏进屋。 “喲,这是哪家的戏子呀?” 7第六章 徐菱身子一僵,唱到嘴边的“人散曲终红楼静,半墙残月摇花影”吐出一半便生生地停下,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将后半句唱完。 徐芷扬起如花的笑靥,假装没看到徐菱,一路敛起衣裙走到徐老夫人跟前,盈盈弯腰行礼。 徐老夫人用眼神示意徐芷不必多礼,徐芷这才转过身,眼神扫到徐菱身上,以手遮面很是惊讶地问道:“三妹妹,怎么是你?” 徐菱愤愤地瞪着徐芷,想要发泄又不好当着徐老夫人面前较真,鼻间轻轻哼了一声,偏过头。“不是我还能是谁,二姐姐,我看你这眼神越来越不好使,莫不是病了一场连眼睛都瞎了?” 徐芷笑着看她,并不回答,走到文椅前坐下来,淡淡地将话题撇开:“祖母喜欢戏曲?” 徐老夫人点头,眼波一闪,嘴角微微上扬:“谈不上喜欢,不过是老人家的消遣。” 徐芷继续道:“这老人家的消遣,却倒叫我们这些孙辈享了福。府里搭台唱戏,每次祖母点的戏曲都叫人百听不厌。” 徐老夫人摆摆手,眼眸一转,像是在回忆美好的过往,笑容里带着几分骄傲:“这算不得什么,那些人唱得不好。记得我未出嫁时,曾与小姊妹听过府里伶人搭台唱的昆曲,那姿态,那唱腔,才叫一绝!只可惜,后来再也听不到那样好的曲子了。” 徐菱站在中央,听得徐芷与徐老夫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好不乐乎。顿时心里一股闷气,凶巴巴地睨了徐芷一眼。明明是她先来的,凭什么被这个低贱的人抢了风头! 她握紧拳头,决心要让徐芷看看自己的本事,吁一口气堆起满满的笑容,甜甜地便往徐老夫人身上扑去。 “祖母,您偏心!菱儿辛苦唱了这么久,您都不夸奖菱儿,一心只和二姐姐说话!” 徐老夫人正被徐芷挑起了话头,兴致勃勃地谈着过去的趣事,突然跟前蹿来一个身影,硬趴在她的膝上含娇带嗔地抛来这么一句。徐老夫人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过而发现自己的举动有些失礼,抿抿嘴强笑看着徐菱。 “菱儿唱得很好,我、我很喜欢。” 徐菱越发得意,颇为挑衅地望着徐芷,娇娇道:“若是祖母喜欢,以后菱儿日日来唱给祖母听!” 她刚说完,便听得徐芷嗤嗤地笑出声。徐菱一怒,没把持住突地抬起头,险些撞到徐老夫人的下巴。“你笑什么?” 徐芷强忍着笑意摇头摆手,“三妹妹,你继续。”且不说闺秀学唱戏是件贻笑大方的事,徐菱这把鸭公嗓再怎么唱也唱不出老夫人喜欢的腔调。她方才进屋时瞧见老夫人听戏时的苦脸,便足以说明一切。 徐菱见她不和自己犟嘴,心里满足,娇娇地又趴回徐老夫人的腿上。 就这一举动,顿时让徐芷将以前对徐菱“工于心计”的评价收回。真不知她这回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徐芷再往徐老夫人那瞄去,见徐老夫人正略带无奈地看着腿上舒舒服服趴着的徐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二姐姐,你盯着我做什么?莫不是眼红祖母疼我?”徐菱侧着头,轻鄙地吐出一句。 徐芷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终是什么都没说。 徐菱努努嘴,转过脸立马换上天真无邪的眼神,摇着徐老夫人的手臂,“祖母,我知道祖母疼菱儿,日后菱儿会更加孝顺祖母,不会像某些人面上恭敬亲热,心里却包藏祸心。” 徐老夫人笑得很是僵硬,“好、好。” 徐菱丝毫没注意到徐老夫人的不自在,悠悠地起身,握着徐老夫人的手,一板一眼地说道:“祖母,我听闻您对下人亲切有加,不打不骂,心中觉得祖母甚是慈蔼。按道理候府上下若是都像祖母这样平和待人,想来也不会生出那么多事端!你说是不是,二姐姐?” 徐芷嘴角微动,处变不惊地看着徐菱:“三妹妹说的是。” 徐菱见她没有丝毫慌乱的痕迹,心中冷哼,装什么装! “二姐姐既然同意我说的,那为何前阵子那般雷厉风行,不仅治死了秋茗,还撵走了菊月?她们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惹得二姐姐这般大怒?” 徐芷脸色一变,却并未急着反驳。她细细地看了眼徐老夫人,见老夫人脸上丝毫没有变化,便索性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 徐菱耐不住性子,她原是想着在徐老夫人面前挫挫徐芷的锐气,顺便揭穿徐芷伪善的面目,好让徐老夫人厌恶徐芷。她以为徐芷心虚了,还欲再说些什么,被徐老夫人拦住。 “菱儿,今日你也累了,回去好好歇息,明日……”徐老夫人很是犹豫,终是咬咬牙勉强将后半句说出来:“明日得空了再来唱给我听。” 徐菱怔仲,万万没有想到老夫人竟然是这样息事宁人的态度。她心中不甘心却又没有法子,加上她也唱累了,便起身告退:“那菱儿明日再来!” 她眺视徐芷,轻飘飘地说道:“二姐姐不走吗?” 徐芷淡笑着,反正就是不理她。 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轻绵无力。徐菱跺跺脚,翻了翻白眼,拍拍衣裙,自顾自地朝院子外面走去。 徐菱走后,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没有徐菱舞腔弄调,徐芷独自面对徐老夫人,倒有些不习惯。 她对这位祖母是没有什么印象的,虽然她早承接了这具身体的记忆,但脑海中关于徐老夫人的事情,当真是少得可怜。 她唯一能记的事,便是耳上挂的这对耳环。 徐老夫人唤人续了一回茶,朝徐芷的方向看了几眼,终是出声:“你过来。” 徐芷缓着步子走到徐老夫人跟前,恭顺地垂下双手,“祖母。” 徐老夫人朝她摆摆手,“再靠近些。” 徐芷往前小进了一步,手被徐老夫人握住,老夫人微微直起身,眼睛盯着她的耳垂。 “这耳环,长得像我当年出嫁时母亲给我的那副。” 徐芷抬起眼,笑道:“这耳环,就是当年祖母随嫁的嫁妆。”这是她第一次与老夫人挨得这么近,老人眸里尽是亲切,微微笑着,额间显出几道皱纹。 徐老夫人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这耳环确实是我的嫁妆,我生了意儿后,将这耳环交给意儿,让他以后找到了心上人,将耳环送给心上人。” 她顿了顿,看着徐芷,笑道:“后来,他将这耳环送给了你娘。” 徐芷的目光放在徐老夫人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小的神情变化,嘴里乖巧地答道:“是爹爹仁厚。” 徐老夫人并未因为说到自己儿子宠爱姨娘而不高兴,反而拉扯着徐芷,让她挨着自己坐下。“仔细一看,你长得很像你娘。” 徐芷低头恭谨地笑着,她今日是特意挑了这副耳环戴上,为的就是试探老夫人对自己的态度。 候府众人都说,老夫人爱子如命,凡是儿子喜欢的,老夫人也喜欢。徐芷想了想,侯爷生前应该是很爱她娘亲,要不然也不会将这耳环相赠。 徐老夫人细细地打量徐芷,她一开始并不喜欢王氏和徐芷。不为别的,只因为徐芷在外府养到五岁才被带进府,徐意不顾一切将王氏这个外室带进府提为姨娘。 在此之前,她这个做娘的,丝毫不知道有王氏的存在。王氏性子薄凉,从不主动和她这个做婆婆的亲近,一来二去,她便索性当王氏是个不存在的,连带着徐芷也被自动忽略。 但自从徐意四年前突然去世,她这个做母亲便将一切都看开了。没有儿子,她也没什么盼头了。 徐老夫人突然伸出手抚了抚徐芷的眉头,徐芷不知该做何反应,下意识地咧开嘴一笑。 徐老夫人呆住,许久叹道:“我虽然与你娘不亲近,但也知道她不爱笑。每次你娘这么一笑时,意儿就会高兴好几天。” 徐芷低下头,她本意是想投靠老夫人,可当老夫人真这样示好时,她却有些不知所措。 徐老夫人缓缓收起笑容,想起前些日子府内的流言,将徐芷又打量了几回,开口问道:“我老了,自然话也就多了。从前我怜惜府上的夫人姨娘们没有机会养育自己的儿女,并未立下死规矩,所以从未过多管教过府里的孙子孙女们,与你们并不亲近。但是姑娘家要文静娴雅,这样才能嫁个好人家,若是流传出不好听的话,那姑娘家的名声就全被毁了!” 徐芷听得她提到嫁人两字,当即仰起面庞,眼里闪过一丝希望。 老夫人虽然已经不理世事,可是只要老夫人能护着她,就算是徐方,孝字当前他自然也要收敛一点的! 只要老夫人能喜欢她,说不定她还能寻到亲事光明正大地离开候府! 徐芷这样想着,眼波里流转了几回光彩,却听得徐老夫人说道:“你以前秀气文静,现在为何变得如此辛辣狠毒?”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皎皎的地雷,很有纪念意义。谢谢你o(n_n)o 8第七章 徐芷心一提,小心翼翼地探向徐老夫人,正巧撞上徐老夫人的目光。 她记得许嬷嬷说过,徐老夫人未出阁时,性子活泼,当年喜爱马术,还会蹴鞠,是个性情中人。 徐芷捏了捏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偏开视线,强迫自己对上徐老夫人犀利的眼神,一字字地说道:“我不是辛辣狠毒,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秋茗该死,是因为她因为一己私欲害死了红月,事后却无半点悔恨之意。菊月该撵,是因为她想要卖主求荣。芷儿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说完,徐芷起身走到徐老夫人面前,跪下去,将双手举过额头,“若祖母认为我该罚,芷儿便领罪受罚。”是啊,她从不认为自己有错,她保护自己保护身边对她好的人,有什么错? 别人为了自己的需求可以牺牲她,那么反过来她为什么不可以为了好好活着而牺牲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芷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等到徐老夫人的声音响起。 “你这性子,倒像年少时的我。” 徐芷僵住,也不掩饰自己的震惊,直直地看着徐老夫人。她以为,老夫人应该会讨厌她。 “以后这些话,莫要再向别人提起。”徐老夫人长长地叹口气,将徐芷扶起,“难为你能与我说这些心里话,我不是死心眼的人,知道这世上绝对不可能尽善尽美的就是人性。日后你若不嫌弃,便到我这里多坐坐。只一点,你若存了别的心思,那便趁早打消。我这个老婆子没什么本事,争不来什么利益。” 徐芷猛地一顿,眼睛透着惊讶。 徐老夫人笑得随意,“没想到我这个老婆子会这么直接?我不喜欢拐弯抹角,那样太累,事先说清楚,这样对你好。” 徐芷皱了皱眉,抓紧衣袖,犹豫半晌终是吐出心中疑问:“祖母,你为何愿意让芷儿亲近?” 徐老夫人瞪大双眼,手指刮过徐芷的鼻尖,“因为这些孙辈里,就只有你肯费心思与我亲近呀,他们若费心思来讨好我这个祖母,说不定我就不屑与你亲近了。”她蹙眉想起什么,又道:“徐菱那个鸭公嗓,实在太难听。” 这话虽没什么信服度,但室内的气氛随即缓和,徐芷终于卸下心中的包袱,与徐老夫人话了几句家常,心里莫名地轻松起来。 末了,徐老夫人留下徐芷一起用饭,饭后徐老夫人开了话匣子,一股脑将自己年少时的风流韵事说与徐芷,关键时刻,更是眉飞色舞,比划着动作恨不得将当时的情景重新演绎出来。 临近日中时分,徐老夫人准备午睡,徐芷告退离开。 离开时,徐芷想起什么,往回走了几步,赶在徐老夫人进入里屋前问道:“祖母,芷儿院子里缺了几个人,祖母能匀个人过去吗?” 徐老夫人一口拒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答道:“你院子的人自然由你挑选,没有道理从我这里调人过去。” 徐芷被看穿心思,羞愧地福了福身退下。 红香一直等在门外,见徐芷出来,急急地凑上去,按捺着性子,等到出了老夫人的院子,这才开口问道:“小姐,老夫人那边怎么样?” 徐芷先是笑,想到徐老夫人最后说的那句,一点点敛起笑容,“老夫人是个有智慧的。” 待回了院子,徐芷第一件事便是问徐菱的消息,正好许嬷嬷刚探完消息,风风火火掀帘子进了屋。 “这个月初一,钱候府家的舅姥太带着表少爷亲自到候府探望老夫人,去园子里的时候碰上了三小姐!当时三小姐丢了手帕,还是表少爷亲自捡起来递给三小姐!” 许嬷嬷力求逼真,亲自演上一回,俏生生地模仿徐菱当时的神情,仿佛置身其境一般,连红香都被逗乐了。 徐芷嘴角一勾,原来是园中偶遇生奇缘呐,好一出春心荡漾的戏文。 怪不得徐菱上赶着讨好老夫人,竟然是看上了钱家的表少爷,当今钱候府的嫡长子钱初。 钱家是老夫人的娘家,钱老侯爷是老夫人的嫡亲哥哥,当年娶了老夫人的手帕交宋氏,生了个儿子,也就是当今的钱侯爷。钱侯爷娶的是当今一品大将军的胞妹刘氏,生的嫡长子便是钱初。 按辈分,徐芷得称钱初一声“表哥”。这位表哥,性子清贵,天资聪颖,不到十八岁便中了探花,钱家本指望着这位世子振兴家业,无奈钱初不爱弄权绕势,进翰林院做了个从五品侍讲。 徐菱想让老夫人搭线,成全自己的婚事,这才不惜花重金买来南海珍珠。只不过依老夫人那样的性子,送一盒南海珍珠当真侮辱了她。 徐候府家的老夫人,什么都不缺,怎么会巴巴地想要一盒珍珠呢? 徐芷将案上的《西厢记》合起,扔到红香怀中,“将这书收起来,以后都不要再拿出来。” 哪有那么多奇缘,到头来不过是一厢情愿撞得头破血流。 另一头,徐姜氏忙里忙外,徐菱天天上赶着献殷勤,每日往老夫人住所唱完了戏,就到徐姜氏房里坐着,什么都不做,就一个劲地见缝插针赞美徐姜氏。 徐姜氏不耐烦,找了借口打发徐菱。前几次还管用,次数多了,徐菱察觉出来,汪着泪水说出自己的烦恼。 现在要讨好老夫人就两个人,徐菱和徐芷。徐菱担心徐芷超过自己,更获老夫人青睐。徐菱认为此次寿礼是关键,但又不好意思与徐姜氏说自己讨好老夫人的目的,于是找了由头说担心徐芷抢了徐姜氏的风头。 徐姜氏当即停下手里的账本,此次寿宴她费尽心思,无非就是想夺人眼球证明自己才是候府真正的女主人。她倒真没想过被人抢风头的可能性。徐姜氏凝视徐菱,看了许久终是说道:“三妹妹,你为何觉得二妹妹会抢尽风头呢?” 她还没那么傻,被人当抢使。 徐菱见徐姜氏上了心,便道:“那日我房里的小丫鬟不小心撞倒二姐姐房里的红香,红香手里拿着一大卷书画之类的东西,其中一卷散开,竟是描了金莲花的经文!后来经我打探,二姐姐要在寿宴上献上的礼物就是那些亲手抄写的经文!谁不知道老夫人爱佛,自然十分喜爱佛经,二姐姐这般投巧,到时候定会博得老夫人喜欢,出尽风头!” 徐姜氏沉思,“几卷经文而已,能掀起什么浪?” 徐菱摆出一副你不懂的样子,用尽好话夸那些经文,徐姜氏听得烦躁,索性指了两个丫鬟给徐菱。 “她院子里正缺人,我这阵子忙,没来得及补上。你以自己的名义将这两个丫鬟送过去,一则显出你姐妹情深尊重庶姐,二则方便你探听消息。这两个丫鬟手脚灵活,做事很是精细,你有什么事,交给她们便行。” 说到最后一句,徐姜氏朝徐菱眨眨眼,做出“你放心去做”的手势。 随即有两个丫鬟上前行礼:“奴婢春白/春景见过三小姐。” 徐菱受了礼,领着丫鬟下去,到自家院子逛了一回,出门时将春白留下。挥手召来自己的心腹丫鬟,指派一个叫灵芝的丫鬟与春景并排,跟在自己身后往睦翠院走去。 这边,离老夫人寿辰还有三天,徐芷终于拿到裱好的经文。一卷卷地展开来看,表面平滑,精致大气,当真为佳品。 徐芷爱不释手,看完后小心地再裹起来,用一个红酸枝木官皮箱装好,刚装好,门边便传来一个声音:“二姐姐,你这是在藏什么宝物呢?” 徐芷回头一看,徐菱领着三四个丫鬟靠在门边,鬓边插花,配上大绿的裙子。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红箱。 徐芷下意识地往前挪几步,挡住红箱。“真是稀客,三妹妹,你难道是来唱戏的?” 徐菱脸红,瞪着徐芷的眼神倏地凶狠起来,旁边的丫鬟轻轻提醒,她回过神,连忙收住自己的目光,挤出笑容,“二姐姐这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路过睦翠院,想着前些日子姐姐院子里的人被撵出好几个,恰好我人小事少,用不着那么多下人,正好给姐姐送两个过来。” 徐菱使眼色,春景和灵芝便上前跪倒,“见过二小姐!” 徐芷扫过地上的两个人,再看了看徐菱,笑意微荡,开口道:“妹妹的这份心意,我收下了,只是……” 未说完,徐菱上前一把拉住徐芷的手,亲热地说道:“二姐姐莫拒绝,前些日子妹妹说话有失分寸,有得罪二姐姐的地方,还望二姐姐海涵。这两个丫鬟,二姐姐就收下吧!” 徐菱边说边往外走,生怕徐芷不要她的人,“妹妹这就告退,愿二姐姐一切安好。” 眨眼间的功夫,徐菱便消失不见身影。许嬷嬷追到门边,跺了跺脚回头看徐芷。 徐芷不慌不忙,唤人将两个丫鬟领下去安置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斜倚在引枕上看书。红香忐忑不安地凑上前,将前几天打翻经文的事情说了一遍。 “小姐,要不我们还是遣回这两个丫鬟,奴婢总觉得三小姐没安好心。” 徐芷将两件事情串在一起,立刻明白过来,却并未急着遣送丫鬟,反而淡然地摇摇头,“她确实是没安好心,这样直白地送丫鬟,摆明就是冲着寿礼来的,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怎么会这样蠢?连你都能看出她不怀好意,难道她认为我看不出?” 红香啊了一声,“对哦,三小姐太蠢了。” “但既然她送上门来,我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徐芷沉思细想一番,始终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想了许久,她索性放弃,吩咐许嬷嬷悄悄买一口红箱以及一些廉价的书画。 “今天半夜,你们将装着经文的箱子搬到别处去,不要让人发现。然后再将那口红箱摆到我屋里,将书画装进去,记得给箱子上锁。这样,三妹妹派来的人才会觉得我对这口箱子万分宝贝。记住,前面三天一定要严加守防,若是让徐菱的人很容易便得到这口箱子,那便是变相地提醒徐菱她自己有多蠢。为了尽量不提醒她,我们一定要做戏做全套。” 作者有话要说:徐三真有这么蠢么==有可能。但是另外一个?不可能呐。 祝大家儿童节快乐,永远十六岁。 9第八章 过了三日,到老夫人寿宴那日,徐芷悉心打扮穿得甚是喜庆。许嬷嬷上前打了个手势,往门外指了指。 徐芷立刻会意,明白那两个丫鬟按捺不住,终于想要出手了。徐芷冲红香点点头,借故去园子里转,临走前特地看了眼红箱。 “我待会不回院子直接往前院去,红香,你亲自去小厨房做些点心,做好了便直接送过来。至于那寿礼,到时候顺便一块送来吧。” 红香立马明白过来,福身应着,煞有介事地回头指着春景和灵芝:“你们两个,待会守在门边,不许任何人接近里屋,听到了吗?” 春景与灵芝连忙应承。 待徐芷走出了好远一段距离,这才回过头吩咐许嬷嬷:“今日来的女眷不少,每家的家礼一早便全送到了候府,已经清点过的。这女眷另备的礼物,是由各府夫人私下携带,开席时再一一送上,等到大家的礼物都呈上时,我们再将那口装着真经文的箱子抬上。” 徐菱无非是想看她出丑,将箱子搬走或者将箱子里的东西换掉,到时候她没有寿礼可献或是献上一份不合礼仪的礼物,不仅会在众府夫人面前出丑,更会惹得老夫人不高兴。 徐芷轻轻地扶住额头,平时看这个妹妹牙尖嘴利的,关键时候用的计谋为何如此低端? 许嬷嬷扯了扯徐芷的衣角,很是心疼地说道:“小姐,别再为三小姐费神了!虽然她平时嘴毒,但实则是个肚子里没货的,算不出别的阴谋。” 徐芷似是而非地点头。在园子里逛了半个时辰后,红香来报:箱子已被搬走。徐芷摇摇头,果然是想着将箱子搬走啊。 离开宴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徐芷带着许嬷嬷和红香,急急地往前院赶去。 这次的寿宴,称得上是京都的盛事。徐方虽年纪轻轻,却手握整个南国五分之三的兵权,在京都的贵族圈里,算得上是第一人。此次徐老夫人六十大寿,除却因差离京的官员外,全京都的达官贵人都聚集在徐候府。 别府的人没有徐候府众人的烦恼。他们在寿礼的筹备上毫不吝啬,恨不得大刀阔斧地将钱都砸进候府。只是,他们为的不是博徐老夫人一笑,最终目标还是徐方。 男眷与女眷分开招待,女眷被安置在碧波园,男眷则被安置在临湖的安心亭。两地挨得并不远,从碧波园往远眺,隐隐能将安心亭的一角收入眼中。 男眷由徐方亲自招待,女眷自然由徐姜氏负责接待。徐姜氏今日盛装出席,一身大红色缎织金丝锁边锦衣,鬓边特意戴上金镶玉双鸾点翠步摇,一颦一笑摇曳生姿却又不失高贵。 “让大家久等了!”徐姜氏笑得娇艳而婉转,声音清脆,举手抬足间虽有意透出亲热劲,却仍掩不住眉间的那抹自傲。 众府夫人小姐们纷纷侧过头,眼里遮不住艳羡。徐姜氏的身世并不显赫,不过是个正四品中书侍郎的嫡女,却能嫁给徐方成为徐候府的主母。外人皆道当年徐方对徐姜氏一往情深,许下非卿不娶的诺言,不顾一切纳徐姜氏为正妻。 那些贵妇人看着徐姜氏,眼里除了羡慕更多的还是嫉妒。京都上下皆知徐候府除了徐姜氏这个正妻外,府里并无其他妾室。徐方在感情方面的忠贞不移加上其身份地位的显赫,更是让京都女子垂涎不已。 只可惜,徐小侯爷刀枪不入,身边只有徐姜氏一个。 众人望向徐姜氏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眼红。徐姜氏扶着徐老夫人缓缓坐下,姿态优雅,很是享受这种万人瞩目的快感。 她瞟向众人,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在座的这些人中,有很多都是她当年的闺中之友,当年她曾因自己只是个四品文官的女儿而对她们屈膝卑躬,但现在这些人却得想尽办法地讨好她,因为她是徐府高高在上的女主人! 徐姜氏眼儿轻转,容如花绽,转过身对着众人道:“今日老夫人大寿,难得大家捧场,我在此代表侯爷谢过各位。” 众人回过神,这才想起上前道贺,恭敬地对着徐老夫人说几句客套话,便将话题转到徐姜氏身上,想法子亲近徐姜氏。 徐姜氏被众人围着,眼里眉间皆是笑意,一句句应付众贵妇,力求恰到好处却又不*份,很是乐在其中。 徐芷往老夫人那里看了眼,见老夫人神情淡定地端坐着,悠然自得地喝着茶,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况。 老夫人像是察觉到徐芷的目光一眼,突然往徐芷的方向笑了笑,徐芷一愣,待反应过来时,老夫人已经恢复如常仍低着头品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徐芷呆住,老夫人历经三朝,曾是京都贵妇圈里德高望重的长辈,现在却被人晾在一边。今日这寿宴的主角明明是老夫人,却生生地被徐姜氏夺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人人嘴上都说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却都是将老夫人当成摆设一样。 许嬷嬷见徐芷目光呆滞仿佛在想着什么事情,伸出手轻轻戳了戳徐芷的肩膀,凑过去小声说道:“小姐,该入座了。”这里人多口杂,若是被人瞧见小姐的失态那可不好。 徐芷收回目光,拍了拍许嬷嬷的手,挤出笑容示意不用担心,袅袅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这才刚坐下,抬眼便见徐菱穿一身粉红色云裳步子轻快地进了屋子。徐姜氏从人群中走出来迎上徐菱,亲热地拉着徐菱的手将其介绍给身边的贵妇人们。 众妇人对着徐菱便是一番夸奖,徐菱笑得得意掏出手帕装出害羞的模样。有丫鬟快步上前,在徐姜氏耳边说了些什么。徐姜氏眼中露出喜色,从丫鬟手中悄悄接过一把小钥匙,将徐菱拉到一边,不动声色地将钥匙递到徐菱的手上。 “箱子的锁我已经找人配好钥匙,你拿着这把钥匙便能打开那口箱子。待会等到献寿礼时,你将那些经文献上,保管能夺得老夫人的好感!” 徐姜氏笑着,拍了拍徐菱的手不欲多说转身便往外走,正好徐琦进屋,徐姜氏笑脸盈盈地迎了上去。 徐菱拿着钥匙,笑容更加灿烂,目光在人群里搜索,正好与徐芷的视线对上。她笑得更为得意,握好钥匙迈着步子便朝徐芷走去。 自徐菱进屋,徐芷就一直在看她,包括徐姜氏与她的小动作也被徐芷收入视线。虽然听不见谈话内容,但是那把钥匙应该是用来打开那口装着廉价书画的箱子。 这样一来,她便可以确定徐姜氏也参与了徐菱偷寿礼的事情。只是,若是徐姜氏参与徐菱的计划,为何还会放任徐菱用这么直接的蠢办法? 以徐姜氏的心计,应该更胜一筹才对。 徐芷还未琢磨清楚,徐菱便已走到了跟前。“二姐姐,别来无恙。” 徐芷勉强笑着:“三妹妹好。” “我好得很,劳烦二姐姐惦记。”徐菱说这话时,微微地将下巴扬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徐芷,嘴唇微翘,眼珠子往周围探,“二姐姐的寿礼呢?” 徐芷眨了眨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寿礼呀?已经吩咐人送过来了,估计现在正在路上呢。哦,对了,正是三妹妹上次送过来的那两个丫鬟接的活,叫什么春景和灵芝!” 徐菱脸上笑意更加荡漾,“原来是这样。看来那两个丫鬟很是符合二姐姐心意,这样我就放心了。”反正春景和灵芝都已经被打发到府外,到时候就算徐芷想追究,也查不到什么。 徐芷淡淡地笑着,一双眼睛望着徐菱,“三妹妹准备了什么寿礼?” 徐菱不慌不忙缓缓道:“姐姐待会就知道了,到时候若是我抢了姐姐的风头,姐姐可别怪罪我。”她眯着眼弯弯笑,露出皓齿,一派天真明媚的样子。 徐芷轻勾丹唇,“怎么会,妹妹若能讨得老夫人欢心,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当真是、好厚的脸皮。 徐菱嗤嗤地一笑,敛起衣裙走开,回头不屑地看了眼徐芷,一头扎进徐姜氏身边。 许嬷嬷在一旁忍了许久,徐菱一走开,她开口便轻声骂道:“三小姐也不害臊!竟然还跑到小姐面前主动开口问寿礼的事!” 徐芷的视线定在徐姜氏身上,嘴上说着:“徐菱要不骄纵,她就不叫徐菱,她也就是想刺激我,想看看到时候寿礼消失我的狼狈样。” 许嬷嬷更加生气,“幸好小姐早已猜到三小姐的阴谋,早早地做好准备,不然今日指不定三小姐怎么奚落小姐!” 徐芷摆手,“随她去,反正只要别碍着我就行。”只是,她始终想不通,为何徐姜氏要将开那口假箱子的钥匙交给徐菱?若是想让她出丑,直接扔了箱子不就行了吗,何必搞得这么麻烦? 徐芷略一迟疑,扫了眼人群中笑靥如花的徐菱。难不成她这个妹妹觊觎那些经文,想要借花献佛,而是想要做个顺水人情,卖个面子给徐菱帮衬她将那些经文偷到手? 又过了两柱香的时间,客人全部到齐。有丫鬟鱼贯而入,端着各色各样的菜式,徐姜氏端起酒杯洋洋洒洒地说出一番祝酒词,宴席这才正式开始。 徐菱被安排在徐芷旁边,嫌弃地挪开好大一块地方与徐芷保持距离。开始徐菱并不愿意挨着徐芷,还特意凑到徐姜氏身边撒娇说要换位子,徐姜氏温言好语劝了两句,又说全场已经满座,不能因为徐菱的任性就随意换座。徐菱没有办法,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徐芷无心观赏节目,眼睛盯着徐姜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徐姜氏仿佛感受了到了徐芷的目光,仍旧淡然地与旁边的贵妇人话着家常。 待过了一会,徐姜氏身边的马奶娘弯下腰凑到徐姜氏耳边轻声说道:“箱子里的东西已经备好,到时候夫人只要找个借口让三小姐尽量不要在众人面前献礼就行。” 徐姜氏满意地笑着,偏过头不再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反而直接对上徐芷的视线,朝着她点了点。 10第九章 只刹那的功夫,徐姜氏移开目光与旁边的贵妇人说话。徐芷沉默片刻,对于徐姜氏刚才那抹善恶不明的笑容很是介意。 一晃便是两个时辰。等到献礼的时候,众府的夫人挨个将自己的礼物献上,说着好听的祝寿词。中途不时有人用官话说着俏皮话,惹得全场大笑。 徐芷一心放在徐姜氏身上,没有过多地注意徐菱的行为。徐菱坐在她旁边,除了翻白眼就剩摆臭脸,她连和徐菱斗嘴的*都没有。 直到徐菱的贴身丫鬟书燕走到徐菱身边说了些什么,徐芷这才注意到徐菱的身后摆着个物什。 徐芷仔细一看,竟是她屋里摆的那口红箱。徐芷第一反应便是拉着许嬷嬷的手问道:“我们那口装着经文的箱子还在吧?” 许嬷嬷点头:“小姐放心,三小姐那口箱子是假的。就是我们存心让她偷走的那口!” 徐菱见徐芷在说话,以为她在悄悄咒骂,脸色一变,“二姐姐,可能你觉得这口箱子看着很是熟悉,但是妹妹我要提前申明,这箱子可是我早就备好的!你可别含血喷人说些什么我偷你东西的胡话!” 这样理直气壮的语气听得徐芷哭笑不得。她看着徐菱,秉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往自己手心掐一把,脸上瞬间换上苦涩且严肃的表情:“三妹妹这是什么话?我哪里说这箱子是你偷的,只不过看着这箱子眼熟罢了!”她深深地皱起眉头,力求往川字挤,眼神在触到徐菱身后那口箱子后,立马装出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 徐菱轻哼一声,“谅你也不敢说!”偏过头不再理会徐芷。 徐芷叹一口气,虽然已经料到徐菱会拿她的经文以自己的名义送给老夫人,但当她亲眼确认时,还是禁不住为徐菱的智商捏一把汗。 正巧徐姜氏冲着徐菱莞尔一笑,徐芷皱眉,拉了拉许嬷嬷的袖子,压低声音道:“你说,徐姜氏将徐菱安排在我身边,不会是等着看我发现寿礼被偷走后勃然大怒,找徐菱打架吧?” 许嬷嬷沉思片刻,竖起大拇指说道:“小姐好心思。” 轮到徐府人献上寿礼时,徐芷刚想吩咐许嬷嬷将装着真经文的箱子抬出来时,听得徐姜氏突然开口说道:“大家有心了,筹备这些寿礼想必花了不少心思,我在此再次谢过大家。府上已搭好戏台,还请大家移步惊梦园观赏。” 徐芷一愣,徐府自家的人还没有献上寿礼,为何就此散席? 旁边徐菱也呆愣着,显然事先并不知道徐姜氏为何要这样做。马奶娘来到席间,神情讨好地为徐府众人解释:“稍后少夫人设了家宴,到时候府里的人再带着自己的寿礼向老夫人祝寿。” 徐琦半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嫂嫂为何要另外设家宴?让我们等到那时候再献上寿礼?” 徐菱附和道,“是啊,以往我们都是和其他的人一起献上寿礼,今年为何不行?”她还等着在众人面前献上那捧经文大出风头呢! 马奶娘被问倒,眼珠子一转,立马换上一副忌讳莫深的神情:“大小姐三小姐,少夫人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她刻意压低声音,望了望周围,继续说道:“两位小姐又不是不知道,今年府上众人准备的寿礼虽然花尽心思,可与外人的一比,简直就上不了台面!少夫人这样做,也是考虑到大家的面子,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才想着让大家在家宴上献礼。” 她这样一说,徐琦立马不再多问,点点头说了句“嫂嫂考虑得周全”便吩咐人将寿礼收起。她身为老夫人的第一个嫡孙女,今年备下的礼物不过是一串翡翠镂空梵文福字,这样的礼物拿出来与外府的一比,确实是拿不出手。 外府人拼的都是真金白银,而她们这些徐府孙辈拿着府里的月钱,手中又没有什么来钱的路子,自然是比不过的。往年老夫人庆生,请的都是些相熟的人,哪像今年这般盛大。 徐琦没有异议,其他人也不敢再多问什么。徐菱不甘心地往后看一眼箱子,步子缓慢地跟上去。 许嬷嬷扶着徐芷起身,许嬷嬷往后退不小心碰到了那口红箱子,往前一个踉跄。徐芷拉住她,“嬷嬷小心。” 许嬷嬷摸着心脏说道:“差一点就摔个狗吃屎,阿弥陀佛。” 两个徐菱院子里的丫鬟上前抬那口箱子,徐芷不经意地一瞄,正巧瞄到红箱子的锁。 徐芷疑惑地问道:“嬷嬷,我记得后来买的那口红箱子,用来锁箱子的那把锁是平雕方形锁?” 许嬷嬷回想了一下,随即点头道:“没错,当时小姐吩咐我们要一模一样的箱子,就连锁也是用一样的平雕方形锁。” 徐芷指着红箱道:“那为什么这上面的是错金圆形锁?” 许嬷嬷定睛一看,果真是错金圆形锁!许嬷嬷还来不及细想,被徐芷一把拉住胳膊:“嬷嬷,快!阻止她们!将那箱子拦下!” 箱子的锁被换了,看徐菱的样子,十有*不知情。徐菱的钥匙是从徐姜氏手里拿的,那么换锁的人就只能是徐姜氏了! 家宴,另献寿礼,换锁。徐芷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冲出去对着徐姜氏喊道:“嫂嫂留步!” 徐姜氏被人簇在中央,徐芷这么一喊,她刚抬起踏出屋子的脚停在半空,脸色极其僵硬地回过头,“二妹妹何事?” 众人皆看向徐芷,眼里充满打探与疑问。 徐芷走到中央,不卑不亢地说道:“嫂嫂真是贵人多忘事,外府的夫人们都献上了寿礼,我们自家人却还没有献礼呢!” 马奶娘闻言,试图出声阻止徐芷,刚吐出一个字,徐芷一个巴掌便扇了过去。“你是什么身份,我与嫂嫂说话,哪有你这个奴才插嘴的份?” 众人噤声,瞬间沉默下来,气氛紧张得没人敢大声呼吸。 徐姜氏第一个反应过来,看着捂住脸弓着身子的马奶娘,气得抓住袖口极力隐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二妹妹这是做什么?献礼的事,不是说好待会在家宴上再献吗?” 她的声音虽然温和,那眸子里的凶光却狠狠地瞪着徐芷,眼神里充满了警告。 徐芷毫不示弱地迎上徐姜氏的目光,一脚往马奶娘身上踢去,“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你反省?我不过是赏你一巴掌,你不但不感恩,竟还用这样狠毒的眼神看着我!恶奴!” 她的话虽是针对马奶娘,但却是一字一句对着徐姜氏说着。 满屋子的人纷纷看向徐姜氏。徐姜氏握紧拳头,指甲陷到肉里,“二妹妹,别闹。”每一字都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说得这般咬牙切齿。 徐芷转过头,一把徐珍手里捧着的红木盒子,径直走到老夫人跟前,单膝跪下,将盒举过头,“祖母,这是五妹妹送您的寿礼,还请老夫人笑纳!” 徐珍的脸色苍白,看着徐芷和老夫人,又看了看已经气得脸色发青的徐姜氏,最终抿了抿嘴将头垂下,什么都没说。 老夫人抬手犹豫,盯着徐芷看了约十几秒,终是伸出手接过红木盒子,朝着徐珍说道:“多谢珍儿。这礼,我收下了。” 徐姜氏不敢相信地看着老夫人,老夫人拍了拍徐姜氏的手背,换上原先的和蔼笑容,“就随她们去吧,今日我是寿星,我说了算。” 闻言,徐姜氏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盯着徐菱的那口箱子眼里闪过一丝慌张。“老夫人,要不我们还是先去惊梦园,到了惊梦园,再让他们将寿礼献上?” “嫂嫂,不过是出戏文罢了,哪能比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孝心重要?”徐芷起身,一把从徐姜氏身边将老夫人扶过来,对着徐菱说道:“三妹妹,你不是准备了极为特别的寿礼吗?还不快献给祖母!” 徐菱被她点名,当即一怔,觉得不对劲,却又来不及细想。她本意是想当着外人的面将那些经文献上,只要大家一看到那些画着金莲花的手抄经书,不但会认为她孝心可嘉,更会觉得她是个才女! 徐菱喜滋滋地想着,完全不顾徐姜氏阻拦的眼神,摆手一挥,吩咐人将箱子挪到屋子中央。 “祖母,这是菱儿费劲心思准备的寿礼,希望祖母喜欢。”她拿出钥匙,递给书燕,示意她开锁。 徐芷下意识地抓紧老夫人的手,死死地盯着即将开盒的箱子,仿佛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会从箱子里跳出来一样。 “咔嚓。”锁被打开,书燕弯下腰打开箱子,却在看清箱子里的东西后惊恐地摔倒在地,颤抖地指着箱子往后爬,“老鼠,老鼠!” 随即便有老鼠从箱子里跑出来,四处乱窜。在场的都是些贵妇小姐,一个个吓得高声尖叫,场面混乱,全都乱了套。 作者有话要说:呐,看我这写满渴望的星星眼,说出那句经典台词“打滚卖萌求收藏。” 11第十章 徐芷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屋子里的老鼠,愣了几秒,回过头狠狠地看着徐姜氏。原来是这样! 徐姜氏站在门边,略微尴尬地往门外挪,痛心地看着眼前的混乱场面。完了,全完了!她精心策划的宴席就这样被毁了! 她感受到有人正看着自己,顺着眼神望去,正巧与徐芷针锋对上。一瞬间,徐姜氏瞳孔放大,都是因为这个贱/人!都是因为她!自己才会弄得这么狼狈!她要杀了她,迟早有一天,她要让她从这个世界,从徐方的身边彻底消失! 徐芷并不畏惧徐姜氏的凶狠目光,嘴角浮现一抹冷笑,剜向徐姜氏的眼神锋利无比。 难怪徐姜氏会为徐菱出谋划策! 难怪徐姜氏会为徐菱配箱子的钥匙! 难怪徐姜氏先前那样诡异地对着她笑! 好一出借刀杀人的阴谋大计! 这箱子是从她睦翠院偷的,徐菱理所当然会认为这老鼠是从睦翠院放进去的,到时候她就是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 徐菱的报复心极重,这样出丑的大事,想必以后对着她,定是杀意重重! 徐芷心中对徐姜氏的憎恨又多了几分,敛起眸子,一字一字对着徐姜氏隔空比划:想要独善其身?没门! 徐姜氏只与她继续对视了几秒,随即移开视线,走到人群中试图控制局面将情况稳定下来。 徐菱呆站在原地,两眼发溃地看着红箱子,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那些经文呢……” 恰逢红香取了装经文的箱子正往碧波园来,刚踏进屋子便瞧见这番混乱景象,当即不知所措地站在屋外,不知道到底是进去好还是不进去好。 徐菱眼尖,一眼便瞅见红香身后的箱子。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眼睛慢慢放大,一道极为毒辣的视线落在徐芷身上,抄起头上的一根簪子便朝着徐芷所在的方向走去。 徐芷扶着老夫人,肩膀不知被谁撞了下,身子往旁边倾斜,眼神随意一瞄,便瞄到有个身影正朝她冲过来。 “小姐,当心!”许嬷嬷试图从旁边扑过去阻止徐菱的举动,慢了一步只拖住徐菱的腿。 徐菱看都没看,使足了劲将许嬷嬷狠狠踢开,直接朝徐芷扑去。 眼见着徐菱那根簪子就要扎到徐芷的脸上,徐芷惊恐地闭上眼,等待痛苦的到来。 “徐菱你给我滚出去!” 有人突然挡到身前,行动太过迅速带起一道风。她没有等到想象中的痛楚,耳边只有一道极为暴躁的声音,睁开眼,入眼便是徐方震怒的面貌。 他手里拿着那支簪子,手指被划破,血汩汩地往外流,瞪着徐菱的眼神极为可怕。 徐菱倒在地上,全身颤抖着,看向徐芷的那瞬间却突然又变得凶狠起来““哥,是她害我存心出丑!是她害的!” “闭嘴!”徐方突然将手里的簪子往徐菱身上扔过去,砸到她的下巴,划出一口子,血涔涔地便往外冒出来。 徐菱瘫在地上哭,徐方正眼都不瞧她,回过头仔细地看着徐芷。写满担忧的眸子就这样一下子闯进徐芷的视线,徐芷像是被惊到一般,赶紧垂下视线不去看徐方。 徐姜氏从人群中走出来,瞧了眼徐菱,明白事情不能再闹下去,当即唤了两个丫鬟将徐菱扶下去。 由于徐方的到来,使得原本躁动的人群瞬间安静,未嫁的少女纷纷整理自己的仪容,单单是瞧上徐方一眼,便已羞红了脸。 徐姜氏上前,柔媚地往徐方身上靠,“侯爷,您来了。刚才真是吓死……”话音未落,徐方已不动声色地移开脚步。 “既然被吓到了,那就下去休息压压惊。” 徐姜氏正抚着胸口的绞心动作在这瞬间僵住,再抬眸时,徐方已扶着老夫人往外面走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以及一句话。 “这里就先交给你了。” 徐姜氏失落的心随即被忌恨满满占领,她看着和徐方一同离开的身影,狠狠地掐着指甲,连指甲被折断都察觉不到,一心只想着如何将徐芷千刀万剐。 徐方护送老夫人回房,老夫人喝了安神汤后便睡下。徐方并未急着离开,走到外屋的榻上坐下,有大夫在门外等候准备为徐方包扎伤口。 徐方指了指徐芷,将受伤的手伸出去。徐芷眼皮一跳,直起身子毫不犹豫跑到门外接过药箱。 徐方的手握在她的手心里,她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沾了点金创药小心翼翼地涂到伤口上。这药效果虽好,但刺激太大,徐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他一皱眉,徐芷便停下动作,张着眼睛看他。 徐方怔仲,这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看见徐芷的眼里没有仇恨也没有厌恶。 “很疼?”徐芷以为他被弄疼,轻轻问了一句。 徐方立刻变回面无表情地用眼神示意徐芷继续。徐芷垂下眼帘专心处理他的伤口,放下金创药后取来布条为他包扎,一圈圈地围着手指绕过手掌,最后在手背处打了结,习惯性地绑成了蝴蝶结。 徐方盯着手背上的蝴蝶结,表情有点别扭,移开视线看着徐芷。 徐芷收回手,在他面前低着头,两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徐方起身打破了沉寂,往门外走去。 徐芷猛地抬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徐方的背影问道:“你什么都不问我吗?” 徐方并未停下脚步,仿佛没听到一样径直往前院走去,只两三秒的功夫便消失不见。 寿宴上的闹剧传遍京都,徐菱送礼送出一箱老鼠已经成为全京都的笑话。有人暗讽徐姜氏持家不力,不配当徐府的主母。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那些本来就眼红徐姜氏的人更是将传言说得变本加厉。 只是,无论哪种流言,都没有牵扯到徐芷。徐芷在寿宴上掌掴奴婢以及被徐菱差点用簪子划花脸的事,仿佛全被众人遗忘,没有任何人提起。 徐姜氏事后才知道徐方将对徐芷不力的流言全部压了下去,更是恨得牙痒痒,气得一天都没有进食。 与寿礼有关的人一一被清查,由于灵芝和春景两个直接主犯逃走,所以只打死了徐菱耳房的一个婆子,事件也就不了了之。徐菱被罚禁足三个月,抄家规与女书一千遍。 徐菱被责罚的消息传到睦翠院时,徐芷正坐在榻边为许嬷嬷上药。许嬷嬷上了年纪,腰上又有旧伤,实打实地挨了徐菱那脚,有些噎不过气,躺在床上歇了好几天。 “太便宜她了!要老奴来说,像三小姐这种恶毒的人,就应该打上几板子!”许嬷嬷一边捂着心窝一边捶着床榻,长吁短叹皱着眉。 徐芷盖好药盒,将药盒放到案上,淡然一笑:“真正狠毒的不是徐菱,是背后设计这一切的人。” 许嬷嬷当即明白过来徐芷说的是徐姜氏,愣了愣,想起那日徐芷的表现,凑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那日你怎么就知道箱子里放的是老鼠呢?” 徐芷摇摇头,“我并不知道,当时只是觉得徐姜氏让徐府众人另择时间献礼,其中一定有猫腻。她向来看我不顺眼,加之她在宴会上的表现太过诡异。当时我就想,如果我一定会中招,那么将徐姜氏一起拉下水也好。” 反正无论如何一定会被徐菱视为眼中钉,还不如当着众人面前大闹一场。徐姜氏想借着这次宴席显摆自己的风光,她就偏偏不让徐姜氏如意。 许嬷嬷回想起那日徐菱拿着簪子冲过去的狠劲,至今胆颤惊心。若不是小侯爷及时出现,小姐的脸就已经毁了!“少夫人这次未免太过分了!她难道还嫌害得小姐不够多吗?” 徐芷收紧瞳孔,手指一根根地回握抓紧。“这次的仇,我记下了。她徐姜氏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我会一笔一笔地找她算清楚。” 她站起来,望着窗外,眼神坚定。“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弄死她!我要让她受尽这世间的折磨!” 许嬷嬷看着她满脸仇恨的模样,背过身去叹一口气。小姐这般憎恨徐姜氏,想必心里对小侯爷的恨也不会少。 “小姐,小侯爷、那边……你去过了吗?”这次的事情总要做个交待,若是小侯爷以为事情是小姐做的,肯定不会轻饶小姐。 徐芷身影一僵,撇开脸很是冷漠地说道:“没有。寿宴那天过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许嬷嬷眉头一皱,以为徐芷放不下脸面主动去求见徐方,翻开身上的被褥就要起身穿鞋。 徐芷回身阻止她,“嬷嬷快躺下,这是要做什么?” 许嬷嬷抬头,徐芷的脸近在眼前。这样一张如花似玉的娇颜,理应在深闺中过着绣花作诗的悠闲生活,偏生生在这徐家后院每天面对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过着心力交瘁的日子。 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小姐啊,是那个天真无邪的二小姐啊! “老奴不能让小姐过得更加辛苦,小侯爷那边,小姐不愿意去解释,老奴去!”她刚弯下腰捡鞋,腰一闪,当即疼得龇牙咧嘴。 “不用去,他、还不至于在这件事情上误会我。”徐芷淡淡地说着,像是在说着自己不愿去想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事情。 许嬷嬷挣扎几下,想要起身却终是无力地撑起来。“可是,万一小侯爷……” 她上前扶着许嬷嬷往后躺,细长的手指拉过被子,一点点压好被褥的边角。“没有万一,你说的我都懂,我还没有蠢到那个份上。” 是啊,他是她在府里的唯一依靠。她得像根藤蔓一样乖乖地依附于他,只要这样,她才不会被嫌弃,才能抓住机会逃离徐府。 徐芷垂下眼帘,神情绝望而淡漠。即使明知如此,她却始终无法忘记他也是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罪魁祸首。 她心里恨他,这恨生出,便再也收不回来。 12第十一章 许嬷嬷张嘴欲说些什么,抬眼瞄到她呆呆地出神,眼里蒙着一层淡淡的忧伤。于是便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放下撑起来的手,乖乖地躺着。 小姐的苦,只有小姐才能体会。她们这些旁人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是老奴多虑了。” 徐芷摇摇头,“我明白嬷嬷是为我好。”咧开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试图挥去刚才眼里的阴霾。 许嬷嬷见她苦笑,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自己怎么能这么蠢,明明知道小姐不喜欢谈论小侯爷,偏偏还在这个时候将话题挑起,真是该打! 许嬷嬷想着,从被子里抽出手就要抽自己两耳光,被徐芷拦下。“嬷嬷又淘气了!”她伸出食指,在许嬷嬷额上轻点,娇嗔地责备着,眼里却是满满的笑意。 “过两日我还得去老夫人房里请罪,我年轻经不得事,红香又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我还想着让嬷嬷陪我一块去,好壮壮胆,若是嬷嬷脸上被打肿,怎么还能陪我去?” 许嬷嬷一怔,“小姐还没去老夫人房里?” 徐芷点头,敛起笑容仿佛在想些什么,“那天寿宴结束,我便想着去和老夫人请罪。无奈刚走到老夫人院里,便被老夫人房里的慈嬷嬷给拦下,说是老夫人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许嬷嬷一听,直起身子便道:“这还了得!难不成老夫人恼了小姐?” 徐芷蹙眉,“那倒未必,老夫人并不是不愿见我,当时慈嬷嬷说让我十天后再去。” 许嬷嬷这才放下心,摆着手呼气,“差点吓死老奴,我还当老夫人再也不愿意见到小姐呢。只要老夫人还愿意见小姐,那就说明小姐还有机会!” 徐芷眨着眼,被她一惊一乍的模样逗笑:“还有什么机会?” 许嬷嬷脱口而出:“寻门好亲事!过上幸福的生活!” 话音刚落,徐芷愣住,“恩”的敷衍应着,背过身去,到案上提起茶壶,满满地斟上一杯。茶味入舌,苦涩不已。 她有什么资格寻门好亲事,她这辈子已经是残花败柳,只求不祸害他人,只求过上平凡的日子。 没有徐方的日子。 过了几日,许嬷嬷彻底恢复,迫不及待地下床,生龙活虎地跟着徐芷往老夫人院子里去。 徐芷刚进院子,经过嵌青玉雕落地屏风时,抬眼便见徐姜氏迎面而来,身边跟着慈嬷嬷。 慈嬷嬷福身,“二小姐好。” 徐芷点头,冲着慈嬷嬷一笑以示回应,转过身对着徐姜氏行礼:“嫂嫂好。” 徐姜氏笑着看她,心里恨意丛生。待过了几十秒,徐芷保持着福身的姿势快要僵住时,她才抬起手腕,示意徐芷起身。 徐芷仰起面孔,笑声双靥,“谢嫂嫂。”语毕,她脚一滑,毫不犹豫伸出手去抓徐姜氏的手臂,两手过于用力,生生地在徐姜氏左手手臂上掐出两道红印。 徐姜氏叫疼,下意识就要推开徐芷,哪想徐芷往后一躲,动作迅速地站稳脚步。抬眸已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嫂嫂,没事吧?芷儿不是故意的。” 徐姜氏捂着手臂的右手放下,气得浑身发抖,绀香想要上前为徐姜氏出气,刚走出一步便被徐姜氏拦下。 徐姜氏转眸盯着徐芷,尽管她现在很想将这个小贱/人碎尸万段,但是她还不能直接和这个贱/人对上。寿宴的事,虽然侯爷没有追究,但是她已经明显感到侯爷的不快。 她要等,等到最佳时机,然后再光明正大地收拾这个小贱/人。 “我们走!”徐姜氏收回目光,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离开。 慈嬷嬷走在前面引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许嬷嬷反应过来,扯了扯徐芷的衣袖,小声地问道:“小姐何必要直接与她起冲突。” 徐芷未停下脚步,素手轻轻扶了扶头上的簪子,冷冷道:“我又不怕她,害怕起冲突的那个应该是她。她不打算让我好过,我又何必让她太好过?” 进了屋,慈嬷嬷为徐芷打起帘子,许嬷嬷站在帘外垂首站着,与慈嬷嬷相对一笑。 慈嬷嬷是老夫人当年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在院子里算得上是资格最老的嬷嬷。老夫人嫁进徐府时,徐家为迎接新主子,买进一批新丫鬟,许嬷嬷便是其中一个。这些年,兜兜转转,当时同批进府的也就只剩下慈嬷嬷和许嬷嬷。 许嬷嬷与慈嬷嬷是同乡,当年也有过交好的时候,后来因为慈嬷嬷嫁人,而许嬷嬷也被调去其他院子,两人这才渐渐地疏远起来。 慈嬷嬷嫁人后跟丈夫做了小生意,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早早地结婚生子,慈嬷嬷当上奶奶后仍帮着照看家里的生意。后来生意失败,老夫人念旧,就将慈嬷嬷又召了回来。 许嬷嬷动了动嘴皮,想说些什么,慈嬷嬷却在瞬间将目光移开,恭敬地站着。许嬷嬷知趣,遂将又将脑袋垂下,盯着鞋面静静地听里屋的动静。 这边,徐芷进了里屋,老夫人躺在乌木卷手摇椅上,一晃一晃地摇着手上的蒲扇。徐芷张头看了看四周,屋里并无其他人,连个伺茶的小丫鬟都没有。 她提起衣裙,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拿起案上摆着的圆扇半伏在摇椅的扶手上,轻轻地为老夫人扇风。 老夫人身形一滞,放下手上的蒲扇,悠然地享受徐芷的伺候。 今年的天气格外怪异。都已经快到十月,天气却仍热得慌。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老夫人仍闭上眼,仿佛已经睡着。徐芷不敢惊扰,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抽出手帕擦拭额上涔出的汗珠。 “这就累了?”老夫人张开眼,眯着看徐芷。 徐芷一怔,反应过来甜甜一笑,“不累。能够伺候祖母,是芷儿的福气。” 老夫人又闭上眼,摆手让徐芷停下,“得,别说那些客套话,我最烦这一套。” 徐芷心里一跳,朝老夫人望去,见老夫人面容安详地躺着,脸上丝毫没有任何波澜。她皱了皱眉,将扇子放下,跪在地上,“芷儿有罪,请老夫人责罚。” 摇椅仍前后缓缓地晃着,椅子上的老夫人双手放在扶柄上,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徐芷咬咬牙,往地上磕去,叩了一个响头。 摇椅停住,老夫人仍闭着眼,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可知方才孙媳来找我,说了些什么?” 徐芷愣住,盯着铺在地上的金丝锦织毯,心里忽地涌起一丝慌乱。难道徐姜氏不是来向老夫人赔礼道歉? 老夫人倏地睁开眼,转过头看着徐芷,缓缓道:“她说这次的寿宴都是她的错,让我不要责备你和徐菱。” 徐芷压住心里的冷意,徐姜氏当真是玩得一手好牌,竟然跑到老夫人这里装贤惠大度。 “你可知我为何非要等到今天才肯见你?” 老夫人劈头一句,徐芷不敢乱答,蹙眉细想片刻,这才抬起头一字一字地说道:“若是当日祖母接见我,定会像今日这样碰上嫂嫂。” 老夫人点头,饶有兴趣地问道:“哦,然后呢?” 徐芷琢磨老夫人说的话,又想了半刻,将徐姜氏的性子与她刚才在门口的表现联系起来,答道:“当日嫂嫂一心想对付我,定会借着给祖母赔罪的由头将我一军,让我吃苦头。祖母让我十日后来见,是想让我暂避风头。” 老夫人笑着,眸里透着赏识。“接着说。” 徐芷不敢怠慢,索性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全说出来,“十日后再来见祖母,就算碰见嫂嫂,嫂嫂也不会拿我怎么样。”她顿了顿,继续道:“因为十天时间已经足够她消气,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13第十二章 良久,摇椅“咯吱”一响,徐芷抬起眸子,老夫人已站在跟前,微微含笑地伸手扶起她往榻边走。 “这些孙辈里,只有你才是个明白人。”老夫人一顿,唇齿轻启:“虽然还只是个半调子的明白人。但是已经足够了。” 徐芷略失神,有些意外地看着老夫人,老夫人脸上却早已换上崭新的笑容,与之前的睿智从容不同,似乎只是为了笑而笑。 “你差人送来的寿礼,我已经看到,很好。”还不等徐芷细想,老夫人将话题转移,脸上笑容满满。 “祖母喜欢就好。”徐芷温顺地垂下眼睛,一只手被老夫人握着,老夫人拍着她的手背,半眯起眼睛打探般地看着徐芷。 徐芷不敢出大气,想要出言活络气氛,却又怕说错话。心里寻思几番,终是选择沉默。 “喏,你作甚这么紧张,我又不是吃人的老妖婆。”老夫人抿嘴一笑,将徐芷拉近,让她靠着自己。 她刮了刮徐芷的鼻尖,语气亲昵地夸道,“小丫头长得真好看。” 徐芷微微一愣,嘴角莞尔:“祖母过奖。” “你可别得意,我是在夸自己。你是意儿的女儿,意儿是我的儿子,你能长成这般模样那可全是靠我。”老夫人傲娇地一扁嘴,和方才摇椅上的人判若两人。 徐芷嗤嗤地笑出声,放下拘谨,“祖母说的是。” 老夫人拍着徐芷手背,动作忽地一停,斜梗着脖子,嘴里有意无意地嘟嚷一句:“仔细一看,你与徐琦她们没有一丝相似的地方,也不知像谁。” 徐芷心跳慢一拍,将所有的精神力凝聚到脸上,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毫无破绽,“像祖母。” 老夫人没有回应,徐芷大着胆子一看,老夫人却突然收回手去端案上的茶,茶盖缓缓地划过杯口,徐芷连忙敛起目光。 老夫人低头含了一口茶,呆呆地呢喃:“像我啊。” 徐芷垂首恭谨,装作毫无异常的样子,耳朵却时刻听着周围的动静。 “倒真是像我,我年轻时也长了一张似你这般娇俏的面庞。”老夫人放下茶,挥手将慈嬷嬷唤进房,指着茶杯道:“这茶不好,以后都别用这茶叶,将剩下的都倒掉。” 慈嬷嬷端起茶杯出去。老夫人示意让徐芷上前坐到旁边来,杵着手臂托腮笑看着徐芷。 她这一笑,徐芷便如获大赦,双眸微抬小心翼翼地挪到老夫人身边。 “后日我要去佛香寺祈福,你跟着一块去吧。”老夫人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徐芷猛地僵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方才老夫人是说了让她跟着一块去祈福吗?来不及掩藏的惊讶定格在嘴角,徐芷有些慌张地收紧手指,生怕自己听到的是假话,张嘴想要确认,却正好撞上老夫人笑意柔和的目光。 “瞧你这样,不就是跟着我出趟门吗?好好下去收拾,带上一两个人伺候就行,不过半日的功夫,当天去当天就回。” 徐芷回过神,敛衣行礼,欣喜异常,连垂下的眼睫毛上都沾满笑意。“谢祖母。” 终于,终于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府!她对外面那个世界的渴望已经快要侵蚀她的心脏,从早到晚呐喊着自由,只要能逃离徐府,哪怕只有一刻钟,她也求之不得。 她心狂跳着,抓紧衣裙的手蜷曲。心里有个声音一遍遍地重复:看到没,徐芷,上天没有放弃你,你还有希望! 她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出老夫人的院子,直到走到回廊,许嬷嬷憋不住以为她魔怔了,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她这才反应过来。 “小姐……”许嬷嬷话音未落,手便被徐芷一把握住,许嬷嬷抬起头,见徐芷粲然笑着:“嬷嬷,老夫人后日带我去祈福,我能出府了!” 她说得激动,语音有几分颤抖。许嬷嬷先是一怔,回过神张着嘴比徐芷还惊讶:“怎么会,老夫人出门祈福一向不带旁人,这次怎么会带小姐去?” 徐芷笑着,脸上陷出甜甜的梨涡,很是兴奋:“就是因为老夫人从来不带旁人去,所以我才更加高兴!” 许嬷嬷反握住徐芷的手,笑得合不拢嘴,“恭喜小姐!”她声音过大,刚说出口便立马用手捂着嘴,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四周,生怕被有心人听见。 徐芷咯咯地笑着,拉起许嬷嬷的手往睦翠院一路小跑,“嬷嬷,我们快回院收拾!”许嬷嬷被她拉着跑,上气不接下气,拖着步子喊着:“小姐,慢点!” 徐芷走后,慈嬷嬷正好换完新茶,脚步轻盈地踏进房里,将茶递给老夫人。老夫人接过茶,嗅了嗅茶香,这才满意地低头抿一口。 “你觉得二小姐如何?”老夫人突然问道,眸子里没有悲喜。 慈嬷嬷将手帕递上,恭敬地为老夫人拭去嘴边的茶渍。“老奴认为,二小姐心机深沉,并不像同龄的女孩那般天真。” 老夫人一笑:“这后院的女孩,哪个是天真的?我瞧着这孩子,心不坏,只是还得再看看。” 慈嬷嬷低眉顺眼地应道:“是。”端起老夫人只抿了一口的茶退下,走到门边时,听得老夫人补上一句:“去徐姜氏那里一趟,就说是我的意思,让徐菱暂时解禁,跟着我去祈福。” 慈嬷嬷眼神一闪,心中有疑问却不多问,“是。” 待走出院子,慈嬷嬷唤来一个小丫鬟,吩咐她去徐菱院子里通知一声,又带了一个丫鬟亲自往徐姜氏院子里去。 路过睦翠院时,慈嬷嬷特意停下脚步,听得里面传来欢声笑语,叹了一口气又继续前行。 老夫人的心思,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是福是祸,得靠二小姐自己了。 14第十三章 到祈福那日,徐府门前人马簇簇,跟着出府伺候的丫鬟婆子与各院送行的人站在街边,乌压压地占了半个街道。 平日老夫人在府内虽未掌家权,在徐府众人前不过是个慈蔼的老太太。但出了门就不同,正一品的诰命夫人身份摆在那,该有的架势还得拿出来。 门口停了一抬八人大轿,一辆朱轮华盖车,一辆翠盖朱缨车。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等在八人大轿旁,恭恭敬敬地将老夫人扶上轿子。有丫鬟来请徐芷上车,许嬷嬷与红香在后面跟着,走到翠盖朱缨车前,听得后面有人喊一声:“三小姐当心。” 徐芷回头,这才看见徐菱站在旁边那辆朱轮华盖车前,不小心跌了一步,对着伺候的丫鬟就是一巴掌。 “你想害死我不成!”徐菱啐骂两句,唤另一个丫鬟顶替。偏头正好瞅见徐芷,眼睛瞬间浮现憎恶。 徐芷蹙眉,拉过许嬷嬷小声问道:“她怎会在这?” 许嬷嬷迟疑说道:“好像是老夫人下令让三小姐跟着一起去祈福。老奴也是今早才听到消息,来不及事先提醒小姐。” 徐芷一愣,下意识往老夫人乘坐的八人大轿方向看去,老夫人已经上轿,慈嬷嬷在轿外候着。 “小姐,我们还去吗?”许嬷嬷担心地看了看徐芷,又往徐菱那里瞅了眼,见其面带凶相怒气冲冲地盯着这边,心里蹙地一紧。 三小姐将自家小姐视为仇人,已经恨到不顾一切地想要毁小姐的容貌的地步,难不保这次又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许嬷嬷越想越害怕,心里咒骂自己思虑不全,恨不得立马跑回睦翠院拿把刀子放袖里,若是三小姐想对小姐不利,她便能抽出刀子保护小姐。 “当然要去。”徐芷收回视线,笑着示意许嬷嬷扶她上去。 许嬷嬷将徐芷扶上车,往徐菱那边看一眼,见徐菱仍站在原地,眼神犀利地盯着这边。许嬷嬷侧开目光,思前想去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老夫人为何要带着徐菱一起去祈福,嘴上有些抱怨,刚说了一句,便被徐菱制止。 “祖母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许嬷嬷恹恹地收住嘴,再抬眸时,徐芷已将车帘放下,吩咐马夫出发,声音波澜不惊。 马车里面很是宽阔,清一色金黑色的锦织垫,靠近车窗后边放置了小桌案,案角边摆了个小香炉,而案上顶空则是两个用来装小什件的楠木雕花阁子。 徐芷端坐着,细想老夫人将徐菱带上的目的,心中已经没有刚才出府时的欣喜,情绪一点点冷下来。 老夫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带她出府,之所以携上徐菱,大概是想试探些什么。徐芷想着,将蹙起的眉头松开,闻着车里淡淡的檀香,心情舒适起来。 老夫人想试探她,恰恰证明老夫人对她上了心思。只要老夫人肯对她花心思,那么她日后想要逃离徐府就容易得多。这样的事情,她理应感到高兴才对。 马车前行几步,突然停了下来。徐芷坐在车内,明显地感到车子一震,有什么东西陷了下去。她急忙抓住桌案,这才稳住身子。 车外传来许嬷嬷焦急的声音:“小姐,快下车!”紧接着帘子被人掀起,有人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徐芷扶下车。 随行伺候的人跪倒在地,府里送行的人围过来,看着刚才徐芷坐的马车,心里一惊。 马车的轮子缺了半个,整辆马车往一旁倾倒,幸好徐芷及时下车,这才没有伤到。 许嬷嬷紧张地拉着徐芷的手问东问西,确认她安然无恙,这才松一口气,“阿弥陀佛,幸好小姐没事!” 马夫上前察看情况,看了看车轮的损坏状况,跪在地上不知如何在众人面前开口。 车轮早已被人事先割损,只要马车一动,轮子便会崩开。大家族里这样的事情多得是,做得这样光明正大的还是头一次见。 徐芷看着眼前四方八斜的马车,微微一怔,别开头去,一眼望见徐菱站在人群中间,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 老夫人的轿子已经过了长街,这边的动静并未立刻传到前面,徐府的人细细碎碎地议论马车的事,有好事的婆子往徐芷身上瞥,掩了嘴扯着不光彩的事。渐渐地,众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投向徐芷,抱着一副看热闹的嘴脸,等着瞧事情的进展。 许嬷嬷与红香上前,围在徐芷左右,企图将她护在身后,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全部拦截,一个个回瞪过去。 “嘚!”马蹄声响起,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徐菱的马车绕过人群,朝着老夫人的方向前行。 徐芷愣住,正巧望见徐菱掀起车窗帘子,甚是得意地对着她笑。只刹那的功夫,马车便消失在街角。 徐姜氏从人群中走出,找人将损坏的马车拖下去,遣散那些送行的婆子丫鬟,回过头笑道:“二妹妹再等等,我已经吩咐人另备马车,片刻功夫就到。” 徐芷知她是敷衍,眼睁睁看着马车被拖下去,心里有气又不好发作,有些着急地朝老夫人离去的方向看去。 徐姜氏嘴角上扬,眸子里好不容易挤出歉意,上前想要握住徐芷的手表示亲昵,徐芷一把抽回手负在身后,丝毫不给她接触的机会。 “二妹妹,这次的事情是嫂嫂疏忽。你若肯消气,嫂嫂就是给你跪下也是心甘情愿的!” 她说话不似平日那般冷嘲热讽,刻意装出来的真诚听得徐芷浑身不舒服。徐芷往后退一步,想与徐姜氏隔开距离,哪想徐姜氏却抬起身子一把捞住她的臂膀。 “不管你信不信,这次的事情,与我无关。你若还想去祈福,就别妄想将脏水往我身上泼。” 这声音极小,徐芷一惊,徐姜氏早已退回去,隔着几步外笑脸盈盈地对着她。 许嬷嬷往远处一眺,压低声音提醒徐芷道:“小姐,小侯爷的人来了。” 徐芷心一顿,眼神沾到徐姜氏身上,恍然明白她刚才为何要那般说话。待人走近,徐芷看清来人是徐方身边的贴身侍卫新,更加慌乱,以为徐方派人来阻止她出府,顿时恨不得躲进人群里。 卫新上前给徐姜氏行礼,徐姜氏知他是徐方心腹,不敢大意摆出端庄贤惠的样子,瞅准往后躲的徐芷,将她拉出来,装得甚是亲热。 卫新瞧了徐芷一眼,徐芷赶紧偏开头,小心翼翼地等着他说出徐方的吩咐。 只要徐方不让她去,她就是使出十八般武艺,也拗不过。徐芷这样想着,咬住上嘴唇,恨极蓄意破坏马车的始作俑者,好好的一个机会,就这样飞走了! “侯爷让奴才护送二小姐前去祈福。” 话音落,徐芷不敢相信地看着卫新,仿佛刚才他说的话只是自己的幻听。 适时街角驶来一辆马车,是起先徐姜氏令人备下的。卫新策马,挑了几个小厮与马车同行,挑头对着徐芷道:“二小姐请上马车。老夫人刚走不久,现在去追,还是能追上的。” 徐姜氏脸色一白,阳奉阴违地提醒徐芷道:“二妹妹,上车吧!” 徐芷回过神,被许嬷嬷搀扶着进了马车,新换上的马夫驾车熟练,车往前行驶一路平稳,丝毫没有晃动。 一阵发呆过后,徐芷似想起一事,撩起车帘子,见卫新策马在旁,这才放下帘子,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长安街外,老夫人的轿子突然停下来,慈嬷嬷将徐芷的事禀告给老夫人,因报信的小厮在卫新来之前便已经出发,所以老夫人并不知道徐方派人护送徐芷的事情。 老夫人叹气,有些惋惜地吩咐慈嬷嬷让马夫到前方转口绕个圈再往佛香寺去。 钱老夫人与徐老夫人本就是手帕交,这次上香祈福原是钱老夫人上次央了徐老夫人,说是正好一块去。因两府隔着街道,所以钱老夫人特意等在街角转口,为的就是与徐家一起上香。 慈嬷嬷多嘴问道:“是否让小厮往回捎信,通知二小姐改了路线?” 老夫人摆摆手,“不必,想她这次许是来不了。”随行护送的人已经在队伍里,就算另备马车,先不说是否能赶上来,她一个大家闺秀身边就跟两三个婆子丫鬟,万万不能出门的,路上若遇到个好歹,谁来负责?而徐姜氏那样的性子,又怎会另抽人手为徐芷劳心劳力呢! 想来,还是那丫头运气不好。 慈嬷嬷往队伍后面瞅一眼,压低声音问道:“那后面那位呢,是否让她回去?” 老夫人沉吟,抬起手臂将轿帘放下,“倒叫这个三丫头捡个大便宜。也罢,就这样吧。” 慈嬷嬷打发报信的小厮,赏了几吊钱,转过头吩咐人继续赶路。 后面马车里,徐菱撩起车帘从角落里,见报信的小厮策马回府,心知计谋已成,眼前浮现徐芷手足无措的模样,心中便一阵快爽,呸地骂一句:“想与我争?不要脸的贱蹄子!” 15第十四章 自上了马车,出了洛兴街,随着这车轮的轱辘声,就像敲响了心中的小鼓,徐芷的兴致越发高涨,心情很是愉悦。 她挨到窗边,不方便撩帘子,便从纱窗中往外瞧。街市繁华,人群熙攘,又见街角一处人烟阜盛,三三两两排成长队伍,便偏过头来问许嬷嬷,“他们在作甚?” 许嬷嬷因着资历深不比府中一般奴婢,故能与徐芷同搭一辆马车贴身伺候她,就算是红香也只得与其他随行的人挤后面一辆马车。她见识多,现下正好为徐芷解疑答惑,“每月初一十五,便是商人开市的日子。商家开卖新货品前,往往会在开市这天以便宜的价格摆卖新货品,若是这件货品卖得好,用不了几天各大铺子都会开始贩卖这货品。当然也有许多别国商人跑来尝鲜的。故开市时,有各种新鲜罕见的物什,且价格便宜,人们最爱凑热闹。” 徐芷听了这话,心中感叹,想不到南国竟有这样开放的经济政策。她伸长脖子往外望,试图从零星边角中瞅两眼开市上那新鲜猎奇的货品,许嬷嬷点起香炉,笑着道:“小姐若是好奇,待下个月初一,老奴便去买几样上好的玩意,保准小姐喜欢。官家里,也常有侯爵夫人们派人去开市猎奇的。” 徐芷连连点头称好,对外面更加好奇,决心脱离徐府的心愈发坚定。待行了半日,马车从街东拐角处往城外去,途中冲出一辆马车,直直地往徐芷乘坐的马车撞去。 许嬷嬷第一反应便是抱住徐芷,将她护在身下。待震动停下,窗帘子已掉落半块,徐芷往外瞧了一眼,卫新早已不在马上,外面人声慌乱。 许嬷嬷吓得半死,哆嗦着问徐芷:“小姐,可曾伤了?” 徐芷摇摇头,抬手为许嬷嬷擦去额间吓出的冷汗,“嬷嬷放心,我无碍的。”她略微沉吟,她乘坐马车上有徐府的标志,旁边还有卫新护送,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撞徐家的马车? 正是发愣间,突然眼前一阵强光,原来是车帘被人掀开,外面站着一个陌生男子,华冠丽服,眉如墨画,慌张地朝马车里探视,撞上徐芷的视线,愣了一愣,有些结巴地问道:“小、小姐,你可还好?” 许嬷嬷第一个反应过来,冲着男子便是一句:“好什么好!差点被撞死,能好吗!” 男子啊地张着嘴,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后面卫新赶上来,急忙唤人将徐芷扶出马车。 徐芷出了马车,这才看到马车左方与另一辆宝雕华盖马车相撞,两辆马车相交,撞缺了一个口子。迎面有一队外府婆子丫鬟匆匆地赶来,见马车撞上,齐刷刷跪倒在地。 许嬷嬷取来面罩为徐芷戴上,及腿的面纱将徐芷的身子遮住,纱质轻薄,隐约能看清外面的事物。 马夫上前向卫新禀告:“卫爷,这车怕是行不了了。” 卫新皱眉,颇为不满地瞧了眼那辆闯出的马车,现已过了洛兴街,若是想回去备马车起码得一二个时辰,只怕那个时候老夫人早已返程。他转向徐芷,想要开口劝她干脆回府,嘴皮子刚动,想起现下若想回府,那也得有马车才行,总不能让徐芷去乘坐随行丫鬟的马车。 “那个,这事是我不对,改日我定当上府赔罪。”男子出声,徐芷将视线移到男子身上,见他年纪不大,约二十来岁,通身的气派,想是京都哪位贵族世子。 今日祈福一事,当真是跌宕艰险,刚坏了车轮现在又被人撞了,许嬷嬷想了想,觉着还是回府好,还未开口,便见徐芷往前一步,冲着男子说道:“无需改日,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今时赔罪就好。” 男子哽住,随即两手作揖,笑容温和地对着徐芷鞠躬弯腰,“小姐说的是。不知小姐想要我如何赔罪?” 卫新一惊,想不到徐芷会来这么一出,上前试图拦住,却已来不及。 “我此番是随祖母到佛香寺上香,现如今马车被你撞坏,自然是无法再前行,你若诚心赔罪,便负责将我安全送达佛香寺。”她好不容易才出府一回,决不能什么都没做就这样地回府。 徐芷站着,神情倔强地盯着对面的男子,男子像是被她的直截了当给震住,怔着没有说话。 卫新心想糟糕,顾不得其他,噗通一声单膝跪下,“二小姐不认得景王爷,言辞放肆,多有得罪,还请景王爷恕罪!” 众人皆是一怔,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男子竟是圣上异母兄弟景王李彻。徐芷一顿,有些慌张,抓紧衣袖直直跪下,其他人反应过来皆跪下行礼。 “快起来罢。”李彻抿嘴笑了笑,亲自扶起卫新,偷偷瞧了徐芷一眼。“我与二小姐素未谋面,她不认识我情有可原,况且今日我有错在身,岂能叫你们受了委屈求我恕罪?” 他挥了挥手,找来随行的人问了几句,转过头笑意温柔:“说来也怪,我那马车竟然没有撞坏,若是小姐不嫌弃,还请乘搭我的马车。” 徐芷略微迟疑,卫新早已先一步婉拒:“多谢王爷美意,只是二小姐身子一向孱弱,既然马车已被撞坏,奴才自会另作准备带小姐回府。” 徐芷蹙眉,来不及思考,听得自己的声音荡在耳边:“我不回去,祖母还在等我。” 卫新为难,猛地看向徐芷,徐芷心一揪,将头别开避开卫新的目光。反正事已至此,若是卫新向徐方告状,她也认了。 “如此甚好。”李彻微微一笑,像是想起什么,又对着徐芷一鞠躬,“委屈小姐了。” 徐芷低下头,任由许嬷嬷扶着自己往后面马车去。途中与一个婆子擦肩而过,打扮整齐,焦急地跑到李彻身边,说道:“王爷,下次切莫单独驾马,若是被太妃知道,她老人家又该操心了!” 李彻努嘴说道,“我这不是想甩开你们嘛。”徐芷闻言,并未停下脚步,嘴角扬起,笑了一笑。许嬷嬷嗤嗤地抿嘴笑,轻声道一句:“这景王真是有趣。” 待上了马车,有人敲了敲窗,徐芷不好回应,许嬷嬷掀起帘子,见李彻骑在马上弯下腰道:“我正好要去佛香寺接母妃回府,此番与小姐同行,小姐放心,我定不会让他人再撞上马车。” 卫新在旁,黑了脸,嘴角微有抽搐,鄙了李彻一眼,随即遮下目光,乘马赶上,将李彻与马车隔远,“王爷有心,卫新代二小姐谢过。” 许嬷嬷憨笑着将窗帘放下,打量马车。这马车甚是华丽,规模大了一倍不止,各色物什皆备齐全,内里结构稳重硬实,就算经历刚才那一撞,马车里的摆设也丝毫没有动乱。 许嬷嬷叹道:“王府的东西,就是不一样。今儿个遇上景王,又是以这么个方式,当真是奇缘。” “嗯。”徐芷含糊地应一句挨着窗坐,止不住好奇心,将帘子微微掀起一角,有通亮光线照进,隐隐晃晃望见李彻的衣角,月白色的江织锦,墨蓝色丝线锁边。腰间露出一块玉佩,青绿色的络子流苏,一晃一晃。 许嬷嬷见她回应,想着为她解闷,遂在脑海里将景王的事情搜刮一遍,一件一件全数说来。 “景王母妃是当今的朝太妃,自先皇逝去,便自行请命出家,因为圣上与景王兄弟情深,年幼时又受过朝太妃的照养,所以特准朝太妃在景王府带发修行。景王争气,这才二十几的年纪,却已立下赫赫战功。” 徐芷“嗯”地又应一声,将头往下偏着,试图扩宽视野,看得更多点。许嬷嬷继续说道,“景王至今尚未娶亲,因着常年在边塞驻守,府上连个侧室都没有,朝太妃一直想着抱孙子,无奈景王不在京都,她也只能干看着。现下可好,景王回了京都,想来又是一阵春风要吹遍全京都了!” 徐芷并未在意她的话,一心扑在外面,好不容易透过纱窗顺着衣角往上瞧,一眼便对上李彻的眸子。李彻先是一惊,再是柔柔地笑着,眼角弯成一道月牙,温柔地示好。 徐芷惊慌失措地甩下帘子,将头别开。许嬷嬷以为自己说得枯燥,惹得徐芷不喜,急忙停下嘴,瞥了徐芷一眼,见她眼神闪烁,以为她有了想法,便吞吐继续道:“二小姐,这景王好是好,可惜是个倔的,偏偏与小侯爷是对头。” 徐芷听得这句,猛地一怔,抚上许嬷嬷的手,“当真?” 许嬷嬷以为徐芷惋惜,有些不忍地点头:“景王身份高贵,手中又握有兵权,平日里最是看不过小侯爷,据说两人时常发生纠纷。起先卫爷不想让小姐接受景王的好意,正是因为这个缘由。” 徐芷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她接受了景王的马车,想来回去后徐方定会发怒,说不定再也不会让她出府。 想到这,徐芷有些泄气,绝了对李彻的好奇心,脑海里回荡起许嬷嬷那句“景王身份高贵”,心中黯淡。是了,这样身份高贵的人,就算与徐方是对头,她惹不起。 16第十五章 不知行了多久,终于到达佛香寺。景王府跟出来的人有序地排成两队,恭敬地站在马车后面,徐府的人将东西备好,站在一旁等徐芷出来。 徐芷刚下地,便听得有婆子从寺中出来,倒不是往她这来,一路径直走到李彻身边,“王爷,你怎么来了?” 李彻翻身下马,拍了拍衣袍,皓齿明眸笑道:“母妃不肯回府,我便亲自接她回府!” 他说着,往徐芷这边看了看,徐芷察觉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往许嬷嬷身后躲。李彻笑了笑,不知道是释怀还是惋惜,收回目光,大步往寺中踏去,后面站立的王府随从立刻上前,生怕跟丢了。 卫新松了一口气,转过头上前道:“奴才还要回府复命,二小姐祈完福待会跟着老夫人一起回来便是。”他犹豫一会,接着道:“方才景王爷的事情,我自会与小侯爷交待清楚,要是二小姐再遇上景王爷,万万不可与之交谈。若他找由头怪罪下来,小侯爷也无可奈何。” 徐芷挥挥手,“知道了,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你回去罢。” 卫新抱拳行礼告退,策马疾驰往回赶,扬起一地尘灰。不多时有报话的婆子出寺来,慈嬷嬷带了两个丫鬟迎接徐芷。 且说徐老夫人刚上完香,现下正与钱老夫人在东厢房说话,徐芷一进屋,正欲下拜,便被徐老夫人一把抱住,“瞧瞧,竟然赶了过来!”钱老夫人也上前,瞧着徐芷的模样,好生夸奖了一番。 徐菱坐在侧边,见徐芷进屋,恨得咬牙,无奈当着钱老夫人的面,她只得将恨意掩起,起身不甘不愿地向徐芷问好。 徐芷淡淡地一笑,回应她的示好,撇开眼便再也不去看她。徐老夫人拉着徐芷,指着钱老夫人说道:“这是你舅姥太。” 徐芷起身拜见,钱老夫人受了礼,笑道:“我竟不知我还有个这般标致的侄孙女!今日你虽与我是第一次见面,我却像是觉得你甚是面善,瞧着好生喜欢!” 徐老夫人携了徐芷的手,道:“我这孙女,虽是庶出,但这模样才能却是一等一的,放下别的不说,这孝心却是别人比不过的。”她说着,唤人将徐芷献上的手抄经文拿卷上来,细细地铺开,指着经文道:“你瞧这字这画,叫人一瞧,便知花了百般心思才能出这样的成品,后院姑娘家识字不多,喜欢佛理更是没几个,只有我这孙女,与我的喜爱不谋而合,不但抄得一手好经文,连释注也一并写出。这样的人儿,哪能不讨人喜欢?” 钱老夫人附和,禁不住又多瞧了徐芷几眼,拍手称是。问了几句路上耽搁之事,徐芷将事情一一告知,只略去景王的事。徐菱在一旁听得堂前三人笑语,当真是恨极,她一心想要讨钱老夫人的欢心,忍不住插嘴两句,试图将话题引到自己身上。 徐芷低头温顺,任由徐菱说话。钱老夫人探向徐菱,又瞧了眼徐芷,心中有了较量。 徐菱眉飞色舞地说着,一语未完,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报道:“世子来了。” 徐芷抬头,往门边看去。见一男子身着青花袍,登着小朝靴,容貌极好,一双眼睛黑亮如漆,眼神却似一波静止的秋水,波澜不惊,似乎不受任何事物的羁绊。 钱初往屋里扫了眼,见屋子里有两个年轻女眷,便将眼睛下瞄,上前向两位老夫人请了安。钱老夫人指着徐芷徐菱道,“这是你二表妹三表妹。” 钱初一一见礼,唤一声“二表妹三表妹好。”便归了坐位。丫鬟送上茶来,徐菱品着他那句问好,一时心思荡漾,红了脸,慌张地端起茶偷偷地瞥一眼钱初,刚沾上他的面貌,像触电般将眼神收回,脸越发滚烫。 钱老夫人与徐老夫人扯家常,徐芷趁着空挡往钱初那边瞧,见他正襟危坐,眼神毫无偏移,并未因屋子里有其他女眷而尴尬,却也不曾露出半点好奇。 “听闻初表哥天资聪颖,对阅过的书过目不忘。”说话的是徐菱,此刻正扭着手帕,小鹿乱跳地盯着鞋面。 钱老夫人自豪地笑道:“许是上天眷顾,初儿从小就与他人不同,五岁时便已经通读四书五经,我记得那时学堂的夫子曾叹过这么一句:‘别人读了十几年才能啃完的书,世子只要随手那么一翻,便全部印在脑子里。’初儿酷爱读书,整个钱候府的藏书都被他阅完。”钱老夫人停下,看了看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会意,当即抚手道:“意儿生前留下了一屋子的孤本藏书,那些藏书都是意儿从别国搜集而来,别的地都没有。方儿平日政务繁忙,没那个功夫去阅书。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若是初儿日后得空,便多来徐府坐坐,看看书也好。” 钱初起身恭敬地道谢,面上并未明显欣喜神色,倒是徐菱,听了徐老夫人让钱初到候府做客,喜得面红心跳。 说话时已摆了果茶上来,钱老夫人似想起一事,忙道:“对了,今日佛香寺似乎还来了位贵人。” 徐老夫人知道她说的是朝太妃,并不着急回答,拾了块点心放到徐芷手上,这才答道:“她也不是今日才来,听大师说,她已经在寺里住了好几日。想是景王回京那天便住了进来,许是着急景王的婚事,想要胁迫景王早日定亲。” 徐芷顿了顿,咬口点心,细嚼慢咽,想起方才李彻的事,心中有了分明。难怪他说什么母妃不肯回府,原来竟是这样。 钱老夫人继续道:“景王二十有二,也难为她担心婚事,这满京的成年男子,还有哪个像他那样不曾娶亲的?” 徐老夫人笑了笑,指着钱初道:“眼前不正有一个?” 钱老夫人一窘,往钱初那瞧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丝毫不受影响。叹道:“初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寡淡。想来这满京都的姑娘们,没几个受得了他,这婚事,还得拜托老夫人。” 徐老夫人意味不明地笑着,也不搭话,又拾起一块精致的莲花样点心往徐芷手心塞,徐芷赶紧接过,刚才的点心吃得有些舌燥,她有些艰难地咽了咽。旁边递来一杯茶,抬眼见钱老夫人笑容满面地看着她。 徐芷回之一笑,转眸瞧见钱初正看着她,眸子里却无半点光彩,像是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徐芷并不觉得难堪,盈盈一笑便移开了目光。反正她也是将婚事视成交易,谁娶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让她做成这笔买卖。 两个老人家又说了一会子话,当下果盘已撤,徐老夫人命两个嬷嬷带着徐芷与徐菱到厢房换衣裳,又告知她二人今夜留宿寺中,明日再回府。 徐芷徐菱两人并排走着,徐菱见无外人在场,也不拘束当即放了性子跋扈道:“二姐姐好本事,竟然赶了过来。” 徐芷笑道:“自然是要赶过来的,好不容易能与三妹妹一起祈福,我怎能不珍惜这个机会?” 徐菱哼一声,徐芷上前一步,将徐菱从头到尾打探一遍,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三妹妹,下次做完坏事,记得收敛一下,笑得太得意会让人看出破绽。” 见事情被识破,徐菱恼怒成羞,却见徐芷往后退了一步,手里拿着她头上的簪子,“三妹妹作甚这么生气?难不成还想拿簪子划我?”徐芷呀地一声,装作不小心将簪子摔破在地,玉制的簪子随即碎成片。 徐菱怒目圆睁,许嬷嬷生怕徐菱失去理智做出什么事情来,当即挡了上去,随时准备拦住徐菱。 徐芷走到一米外,朝许嬷嬷招手示意她跟上来,又对着徐菱说道:“三妹妹,你对姐姐的好,姐姐全记下了。只是姐姐念你年幼,受不住姐姐的大礼,这才没有回礼。若是三妹妹硬是想要姐姐的大礼,与姐姐说声便是,定当叫你满意。” 待过了转角,徐芷往角落里瞧了眼,见已脱离徐菱的视线,这才拉起许嬷嬷往前小跑。许嬷嬷疑惑道:“小姐,为何这般着急?” 徐芷回头笑道,“怕她追上来呗。要是她反应过来,不顾一切找我打架怎么办?我这瘦削身板,可打不过她。” 许嬷嬷挺身,“还有老奴!” 徐芷笑着,没有注意前面,一步小心便撞上了人。她摸着额头,抬起头这才看清来人,竟是钱初。 徐芷一愣,整理好仪容欠身行礼,“初表哥好。” 钱初回礼,往周围看了看,确认周围无他人后,视线回到徐芷身上。“可借一步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初表哥啊~哎~ 17第十六章 徐芷跟在钱初身后,往东边走,绕过一条回廊后,终是在一棵银杏树前停下。银杏树干粗壮,隐隐将两人身影遮住。许嬷嬷守在不远处,颇为担心地盯着徐芷这边的动静。 钱初回过身,负手背后,思忖着什么事情,目光投在徐芷脸上,却不说话。徐芷心中琢磨,他将她唤过来必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说,且他方才在屋里那样打量她,想必心中有了较量。 老夫人将徐菱和她带到寺庙,与钱老夫人又那样说话,如若她没猜错,钱初定亲对象必是在徐菱与她之间选一个。 想到这,徐芷甜甜一笑,落落大方地说道:“初表哥,虽说你与我是亲戚,但到底男女授受不亲,有话直说便是,被人瞧见我俩单独见面,难免招来闲话。” 老夫人之所以要带上徐菱而不直接选她,想来是有所考虑。她不能表现得太着急,名门女子家最重要的是矜持守礼,与其争取这门亲事,倒不如什么都不做,反正做决定是老夫人与钱老夫人,她只需让她们放心便是。 钱初不再看她,将视线移开,清了清嗓子,道:“我将表妹唤来,只为说一件事——我是不会娶你的。” 徐芷骤然抬眸,颇为惊讶问道:“你说什么?” 钱初抿了抿嘴,往前挪了一步,背过身,扬起头看着银杏树。树叶嫩黄,风一过娑娑作响。 “我钱初不需要徐家的扶持,任何徐家女子我都不会娶。”他想了想,继续道,“你莫在意,我并非针对你。虽说婚姻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可我不在乎那些……”风卷起掉落在地的银杏叶子,簇到鞋前,他转过身,身后早空无一人。 这边,许嬷嬷掩下眼神,碎步小跑着跟在徐芷身后,见她面色不善,想问又不敢问。径直到了厢房,屋内红香早已备好一切物什,端了水盆上前,徐芷将手放进水盆,沾了沾水,许嬷嬷将帕子递上,吩咐人将门关上。 徐芷使了使眼色,红香将屋里其他两个丫头领下去,往门边守着,检查好窗户,回了屋里,听得徐芷正对许嬷嬷说:“他倒是心高气傲,祖母和钱老夫人还未说什么,他倒巴巴地跑到我跟前来说嫁娶之事。” 许嬷嬷跺脚,想不到钱初竟丝毫不懂怜香惜玉,当着小姐的面说出这刺拉拉的话,当真是气人,便道:“就算他想娶,二小姐还不稀罕他呢!” 徐芷怔了怔,手撑着额头,往引枕上一靠,道:“我倒还真有些稀罕他。”若是老夫人牵线,她最好的选择便是钱初。钱家三代独子,虽袭爵侯位,但家道不如从前,故府中规矩不大,真要嫁过去,她本本分分地孝顺公婆,想来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真是可惜啊。” 许嬷嬷啊地张着嘴,以为徐芷动了心,便急忙道:“小姐别伤心,只要老夫人与钱老夫人将婚事定下,钱世子就算再不愿意那也得遵从。” 徐芷摇摇头,强扭的瓜不甜,她是一定要嫁人,却不是一定要嫁钱初。人家都已经将话说得那般明白,她总得拿点骨气出来。 “本来我也没指望钱家,不过是顺着老夫人才能牵到这条线。今日这件事,你一字都不许向外人道,以后遇见初表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你万不可露出半点端倪。” 许嬷嬷应下,捧起茶递到徐芷手上,“小姐,喝口茶顺顺气。原是钱世子没眼光,好端端地跑来说这样的话伤人心,当真是糟蹋了那副好模样。” 红香听得她二人谈论婚事,见徐芷心情不好,又闻得钱初两字,心中思量两番,上前道:“小姐可是为婚事发愁?” 许嬷嬷责备地回头瞪她一眼,努努嘴示意让她说话掂量点,唯恐触了徐芷心中的刺。红香浑然不觉,走到徐芷身边,道:“起先奴婢从夹道过来时,正巧碰见慈嬷嬷正吩咐两个丫头做事,奴婢挨得远,只隐隐约约听得‘注意二小姐动向’一句,别的便再没有了。” 许嬷嬷一听,问道:“这是为何?我们小姐有什么好注意的,竟还要特意吩咐两个丫鬟监视着!” 红香垂下目光,摇头只道不知,许嬷嬷往徐芷那看,却见徐芷扬起嘴角脸上浮了笑意,便问道:“小姐不生气?” 徐芷偏头,将茶放下,道:“我不生气,老夫人不放心我,是情有可原的。一个从未亲近过自己的人突然上前示好,任谁都会怀疑。” 这样一来,她倒全想明白了。或许一开始老夫人就打着与钱家联姻的目的,徐琦是徐家长女,自然不屑嫁进钱府,徐珍的生母是洗脚丫头,临死都未有正经名分,想来钱府也看不上徐珍。这样,剩下的就只有她与徐菱。 她想嫁人,老夫人想为娘家纳人,正好不谋而合。但依老夫人的性子,万事都要考虑清楚,得确认这个嫁过去的人符合自己心意,且听话孝顺。钱初是独子,免不得以后府内要多纳几房姬妾,故这个人选最好心胸开阔,对钱初并不着迷,在情爱方面看得开。 这就是为什么老夫人将她带到寺庙,让钱初露面,又让丫鬟注意她的动向。 徐芷想到一事,突然问道:“嬷嬷,依你看,老夫人对娘家依赖吗?” 许嬷嬷细想一会,回答道:“那倒不是,老夫人与娘家虽有来往,却并不频繁。前些年钱家有房亲戚犯了事,央钱侯爷来求老夫人,事情虽然摆平,但老夫人却撂下话,说这样不合情理的事,以后再莫来求。表面上老夫人不理世事,却对公平二字格外执迷,面上不说,但心里却要分个对错。因着这事,钱家好长时间都未来人拜访。” 徐芷琢磨一番,倒觉得钱初将话说明白是件好事,仰起脸对着许嬷嬷吩咐:“以后我们凡事只管依着老夫人,钱家那边却是不能再起半点念想。”她要在不惊动徐方的情况下,将自己妥妥地嫁出去。 只是钱初那边,想来钱老夫人万万想不到她的宝贝孙子会在私下里以这样直接的方式来拒绝婚事。若是知晓了钱初今日的行为,定是惴惴不安手足失措。 许嬷嬷知她心中有主意,也不多言,伺候她歇了会。待前面有人来传话,红香从包袱里挑了件半新不旧的棉裙,服侍徐芷换衣。走到前门,徐老夫人与钱老夫人等在那,徐菱姗姗来迟,往周围探了探,见没有钱初的身影,甚是失望。 徐老夫人一手拉着徐芷,一手牵着徐菱,低声道:“这庙里的菩萨最是灵验,尤其姻缘方面,简直神了。”说罢,便匍匐跪拜,徐芷与徐菱也跟着磕头。 徐老夫人祈福完毕,回头对着二人道:“别人都说老人家许的愿最是虔诚,你们可得感谢我,为你们求了个好愿!” 徐菱笑滋滋说道:“感谢祖母的良苦用心!菱儿若寻到好姻缘,定是因为菩萨听到了祖母的心愿,敬重您老人家,这才圆了愿!” 徐老夫人点头笑了笑,看向徐芷,“芷儿许了什么愿?寻个好儿郎?” 徐芷摇摇头,严肃认真地说道:“芷儿只求祖母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姻缘这回事,只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想寻也不能擅作主张。” 徐老夫人笑着,往徐芷身上多看了一眼,任由她扶着自己往门外去。倒是钱老夫人,一直盯着徐芷,眼神里多了几分好意。 徐芷只装作没看见,一眼都不曾往钱老夫人那边多瞧。徐菱瞄准时机,上前搀扶钱老夫人,说些俏皮话,变着法子地夸钱老夫人。 寺里的僧众摆列路旁,方丈上前与老夫人说些几句话,旁边有婆子丫鬟簇着朝太妃往佛堂这边走,李彻侍立在旁,身后还跟着个陌生男子。 徐老夫人与钱老夫人上前与朝太妃打招呼,三人说些客套话,一句句绕着。李彻往徐芷这边看,笑着对她点了点,徐芷赶紧将目光移开,拉过许嬷嬷的手扯些闲话。 朝太妃往徐老夫人身后探了探,指着徐芷与徐菱道:“这二位小姐可是老夫人府上的姑娘?” 徐老夫人笑着将徐芷徐菱介绍给朝太妃,两人恭恭敬敬地行礼。朝太妃受了礼,满意地道:“年前徐家大小姐作为公主侍读,我在宫里见过她一次,当时觉得那模样性情已经顶尖的,想不到这里竟还有两个出色的。” 徐老夫人笑道:“太妃过奖,不过是两个奶娃娃,哪有什么出色不出色。” 朝太妃往徐芷身上打探,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将李彻拉到跟前,朝着徐老夫人道:“我这儿子最不叫人省心,年纪不小却一个妾侍都没有。好不容易逮着他回京一次,我下定决心要让他先娶个侧室。” 徐老夫人与钱老夫人称是,又道:“王爷身份高贵,又得皇上器重,只要王爷有意,京都的好姑娘们自是任王爷挑选。” 朝太妃眼珠一转,道:“不知徐家两位小姐可曾定亲?” 作者有话要说:恨嫁的徐芷啊。初表哥你为毛要这么傲娇。 18第十七章 徐老夫人干笑两句,脸上神情有些尴尬,一旁钱老夫人上前答道:“二位姑娘还小,且徐侯爷顾念姊弟间的感情,要多留几年再许人的。” 朝太妃还要再说,徐老夫人提起前阵子新晋的将军,人称“小赵云”,将话题引开。朝太妃恹恹地也就不再提亲事,指着李彻身后的男子道:“这就是‘小赵云’将军,因本家姓云,战场上骁勇善战,顾得了个这样的称号。说起来,他还与你家有亲缘关系呢!” 众人看去,这位云将军甚是沉默地垂立一旁,徐老夫人仔细一看,似想起什么,说道:“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你娘亲可是从前钱家西府的棋姑娘?” 他拱手作揖,答道:“回老夫人的话,母亲未出嫁时排行老三,因精通棋艺,故都唤她‘棋姑娘‘,父亲在世时,也时常唤这个小名。” 徐老夫人拍手,“这就对了,说起来,你还得唤我一声姑奶奶呢。自你娘出嫁随你父亲去了西北一带,与我们这些亲戚也就不大来往了。” 原来这云将军名毅,字莫闲,其父是四品奋威将军云忠,虽出身草莽,却因在军事布局上颇有天分,战场上立下过功劳,这才封了个四品将军。娶得是钱家分支的嫡小姐,与钱氏育有一子一女,长子便是云毅。云忠因旧伤复发,四十不到便没了,钱氏与他伉俪情深,竟抛下两个儿女,与送葬当日一头撞死在棺木前。云毅十四岁便投军,每日勤劳操练不敢懈怠,得了圣恩封为平北将军,是为六品。 徐老夫人又道:“你如今越发干练,竟比你父亲还要强上几分,前阵子听得你补了齐小将军的缺,封了将军,还未来得及祝贺,现在既然在这里遇上了,便没有不贺的理。我这小叶紫檀手钏是当年你娘亲献给我的,我感念她的好,便一直保存着,恰好今日我来佛寺祈福正巧戴着,便送与你罢,好歹留个念想。” 徐老夫人将手钏取下,云毅上前谢礼,恭恭敬敬地接过,退到朝太妃身后。 徐芷禁不住好奇往云毅那边瞧一眼,他生得壮硕,皮肤黝黑,站在那自有军人的威严,与旁边的李彻形成鲜明对比。 李彻见她往这边看,下死眼瞅住她,不加掩饰地笑了笑,露出皓白的牙齿。徐芷一缩,觉得这人着实奇怪,好端端地对着她笑做什么。 那边钱初走来,道:“孙儿来迟了。” 众人看向他,钱老夫人让他拜见李彻与朝太妃,钱初一一行礼过后,便扶着钱老夫人。朝太妃问他几句生活事宜,他一句句回答,旁边李彻要挑话题,钱初并不多言,没有附和他。 又扯了几句闲话,众人正要散去,忽然听得外面一阵吵闹,有小厮上前道:“外面来了个无赖,说是新晋的都察使,带着家眷非要来堂里上香,前头和尚师父们拦不住,现下已经闯到了院子里。” 众人闻言脸色一变,今日佛香寺已经按照往常的规矩清场,各家只带了十几个小厮,哪想到会有今日这样的情况。 李彻站出来,温言道:“老夫人们且去堂里坐坐,我去看看便来。想来那厮不懂规矩,我出去与他说说。” 朝太妃抓着他的手,紧张道:“如何使得!差别人去!你这金贵身子,要是被那不识好歹的人伤着了,可怎么办?” 李彻无奈,只得退回去,朝云毅点头,示意他出去看看。云毅会意,抱拳告辞便大步流星地往院外去。 徐老夫人等人进了佛堂,派两个小厮守在门边。待过了片刻,外面没了声响,朝太妃道:“想来外面的人已经知错退下,我们也出去罢。” 徐芷扶着徐老夫人起身,旁边钱老夫人没站稳,徐菱赶紧上前去扶,与钱初分别站在钱老夫人的左右手边,钱老夫人拍了拍徐菱的手道谢,徐菱嘴上应道,眼神却往钱初那边偷瞄一眼,见他丝毫没有注意自己,心中一阵伤心。 朝太妃走在前头,由李彻搀扶着,刚踏出门槛,院子里却突然冲出四五个拿棍舞刀的,凶神恶煞往佛堂这边来。 众人吓住,朝太妃微张着嘴道:“阿弥陀佛,这是怎么回事!要造反了不成?”钱老夫人赶紧抓紧钱初的手,道:“我的儿啊,你快往里躲躲!切莫让这些人冲撞你!” 李彻反应过来,带着众人往堂里躲,将门关上。吩咐丫鬟带朝太妃往佛堂里间去,好生伺候着。又转头对徐钱两家人道:“侧边还有一间里屋,只是规格不大,勉强可供两位老夫人歇息,若是信得过我,姑娘们留在佛堂也是无碍的。” 徐老夫人不放心地看了看徐芷和徐菱,徐芷微笑着点点头示意徐老夫人放心,倒是徐菱一脸焦躁不安,想着往里屋去。 钱初道:“我也留下罢。” 钱老夫人本想阻止,望了望徐老夫人,咬咬牙道:“那你且好生照料自己。” 徐老夫人叹了声,拉着徐芷徐菱的手嘱咐两句,不好再说什么,便往里间去。连王爷都主动要求留在佛堂,若再执意让姑娘公子们到里屋去,也不太合情理。 佛堂里剩下的嬷嬷丫鬟们被派到门边探风,堂里就剩李彻等四人。徐菱与徐芷站一块,老夫人走了,她便只能倚靠着徐芷。 李彻往门边看了一会,走回来道:“许是那人还未分清情况,这才在外面闹起来,你们莫怕。” 徐芷接过话头,“谢王爷关心。”衣袖被人揪住,她回头一看,徐菱扯着她的衣服站在身后,急促不安地盯着地面,看样子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乱给吓住了。 “若是那歹人闯进来,会怎样?”徐菱哆嗦着说道,喘着粗气,抓着徐芷的衣袖愈发牢紧。 李彻笑道:“他们若真闯了进来,还有我呢,我平日无什么大用,却还是有几分功夫的。” 徐芷笑了笑,答声“是”,身后徐菱紧紧跟着她,让她颇为不习惯。她迟疑几秒,往前走一小步,试图让徐菱不要太紧张,哪想徐菱也跟着往前挪,挨得更近。 徐芷无奈,朝钱初那边看,见他不慌不忙地选了团垫子坐下,若无其事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翻开书页,聚精会神地看起书来。 徐芷嘴角抽了抽,心中叹道:果真是定力深厚! 徐菱越发挨得近,几乎快要贴到徐芷脖背上,她手心发热,呼出来的气黏糊糊的,徐芷被弄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推了推徐菱:“你不要太紧张,王爷与初表哥都在这,没什么好怕的。” 钱初被点名,抬头一顿,看了看徐菱,思忖一会,指着自己的书道:“菱表妹,你若害怕,我便将这书给你,你看会子书转移注意力就好了。” 徐菱愣住,听他与自己说话,又说要将书给她,当即忘了害怕,撒开徐芷的衣袖,脸红着道:“初表哥愿意让我看你的书?” 钱初点头,“书乃包罗万象,是神奇之物,可助你缓解压力,我自然愿意。只一点,这书我还未曾翻阅,你切莫将它弄损。” 徐菱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我不弄损它。我与表哥一块看便是。”她也不等钱初回答,当即碎步小跑过去,挨着钱初坐下。 徐菱近距离地看他,眼里心里只有钱初一个,刚才的害怕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小鹿乱跳地用眼神描着他的模样。 钱初浑然不知,一心扑在书上,翻过一页书道:“菱表妹,我看得快,你若未曾看完,告诉我一声。” 徐菱满心欢喜地应下,瞧着他的侧脸心跳得更快,竟对外面的歹人起了感激之心,若不是那些人闹起来,她还不能与初表哥这样亲近呢。 徐芷看他俩这样,心中哭笑不得,想起钱初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目光转到徐菱身上,若是徐菱知道钱初誓不娶徐家女,不知该是怎样的反应。 李彻在一旁瞧了许久,拿了两团垫子铺在地上,笑意温柔地对着徐芷道:“二小姐,你且坐下歇息,不用担心外面的事。” 徐芷回过神,对他的好意表示感谢,见他铺的两团垫子挨得过近,便弯□将其中一团垫子挪远些,这才坐下。 李彻怔仲,笑着弯下腰将自己的垫子往徐芷边上挪近,对上徐芷颇为惊讶的眼神,柔声道:“挨近坐些,若是歹人闯了进来,我还能保护你。” 徐芷黑线,不知如何回应,傻傻地笑着道:“多谢王爷美意。” 李彻坐下,零碎地扯闲话,大多是问徐芷年龄平日爱好等,徐芷规规矩矩地答道,想到朝太妃先前问道定亲一事,心中愈发拘谨,不该说的一句都没说,唯恐逾越了礼数。 她不搭话,李彻见话题展不开,却不觉得尴尬,反而越说越起劲,这个引不出话头便说那个。末了,李彻来一句,“最初见你,还未来得及细瞧,你便戴上了面纱,现在仔细一看,只觉得模样甚好,当真是沉鱼落雁。” 这话要是换做别人说,那必是油腔滑调听了使人厌恶,从他嘴里说出来,语气朴实,倒像个三岁小孩讨好大人一样,竟没有半点轻佻。 徐芷愣愣道:“王爷谬赞。”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远。 李彻又道:“那你觉得我如何?” 徐芷被问倒,许久反应过来道,“王爷话太多。” 19第十八章 李彻嘴角笑容凝固,眼神往别处瞄,抬手放在后脑勺,“是、是吗?” 徐芷自觉刚才太过直白,想要解释两句缓解气氛,还未来及开口,那边李彻早已换上先前的灿烂笑容,问道:“二小姐喜欢什么样的?” 徐芷以为自己听错,呆道:“什么?” 李彻欲重复一遍,话刚到嘴边,堂门被人撞开,只见云毅站在门边,手上携一把剑,抱拳道:“王爷,外面已经处理好了。” 李彻颇为遗憾地看了眼徐芷,朝云毅挥手点头,吩咐去里屋传话,朝太妃等人从屋里出来,担心地抓着李彻的手问长问短,李彻一一耐心回答。 徐芷走到徐老夫人旁伺候,徐菱恋恋不舍地起身,看了眼钱初,不甘不愿地挪到徐老夫人身边。 李彻往徐老夫人这边走来,作揖道:“这次的事情我已全部处理好,叫老夫人受了惊吓,当真是羞愧。” 老夫人哪敢受他这礼,连忙去扶李彻,“王爷说的哪里话?老身沾了王爷的福,才免过今日一灾,改日定当差人上门谢礼。” 李彻含头,也不推辞,道:“如此甚好,我与徐小侯爷许久未见,他若上府,我必隆重待之。” 老夫人轻咳两声,她方才说的是差人上门,并未说让徐方亲自过府一谢,景王爷这样会错意,她也不好出言纠正,故只好一笑而过。 李彻走到徐芷跟前,眸中笑意清澈,道:“方才在堂中,多有叨扰,还烦二小姐莫怪罪。” 徐芷欠身回礼,低头答道:“不敢。” 经此一遭,徐老夫人打消在寺中过夜的想法,连忙让人张罗回府。钱老夫人先一步启程,徐老夫人打发了徐芷徐菱去相送,自个回了厢房歇息片刻。 因着钱初的缘故,徐芷并未与钱老夫人过多亲热,只尽了面上的规矩,与钱初更是一句话都未说。倒是徐菱,殷勤地绕着弯跑到钱初面前,硬着头皮背了几句诗词,借方才看书的由头向钱初请教几句,钱初与她拉开距离,一字一字地解答。末了,队伍出发,徐菱急切地嘱咐钱初一路平安之类的话语,钱初并未回应,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前脚刚送走钱老夫人,后脚徐府的轿子马车皆准备齐全,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庙门,迎面瞧见卫新策马而来,气喘吁吁。 徐老夫人正要上轿,见他来了,问道:“你来做什么?” 卫新来不及歇气,张嘴便答:“小侯爷听闻有人大闹佛香寺,担心老夫人被贼人冲撞,故遣了我来。”众人往后一看,响起踏马声阵阵,原来是徐府的亲卫队。 老夫人点点头,“方儿有心了,难为你跑来趟去的,先下去喝口茶缓缓。” 卫新往人群里瞧,见徐芷从庙里出来,身后跟着丫鬟婆子,这才放了心。答道:“不喝茶了,老夫人启程要紧,免得小侯爷担心。” 徐芷正往这边来,瞧见卫新及亲卫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并未多言,扶起老夫人道:“让芷儿来伺候祖母。” 徐老夫人称好,“我正要差人去请你,与我同坐一辆马车罢,叫你三妹妹去坐那轿子。” 徐芷道:“如何使得,马车颠沛,唯恐伤了祖母身子。且三妹妹年纪轻,坐那八抬大轿,是不合礼数的事。” 卫新上前,挥手叫人牵出一辆马车,道:“奴才早备下了一辆马车,本是给二小姐的,老夫人若想与二小姐同乘一车,叫三小姐坐也行,八抬大轿便留着。” 老夫人满意地点头,在众人的伺候下进了马车,车上只另纳徐芷,慈嬷嬷两人。 慈嬷嬷怕老夫人闷乏,便说着乡间趣事,老夫人听得聚精会神,每每说到悬疑之处,便叫慈嬷嬷停下,转头让徐芷猜接下来发生的事。徐芷二丈摸不着脑袋,便瞎猜,逗得老夫人笑声频频。 说到乡下嫁娶传奇事,老夫人突然说道:“现如今朝太妃为儿子操心竟急成这般,巴巴地来问我们家的姑娘定亲否。” 慈嬷嬷道:“老夫人不高兴?” 老夫人看了徐芷一眼,见她噤声不语,这才答道:“她虽是太妃,那景王原也是个极好的,偏生她提的是纳侧室,难不成我们徐家的女子放着好好的正室夫人不要,稀罕区区一个侧室之位?” 慈嬷嬷连忙附和道:“老夫人说得是。” 徐芷只笑着,徐老夫人轻轻拉过她的手,语重心长说道:“我原不想多说,姑且念你是个乖巧懂事的,你随我上这回香,较之从前我心中更通彻了几分,知道你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人儿,却正是因为这样,我担心你年纪轻心中浮躁,在重要的事情上拎不清,故此说这两句。” 徐芷垂眼,道:“劳烦祖母操心。” 徐老夫人继续道:“我且问你,钱世子如何?” 徐芷答:“祖母心中觉得他好,他便是个好的。祖母觉得他不好,他便不好。” 徐老夫人笑道:“瞧你这别扭性子,又与我打哑谜不是?那我再问,高门妾与寒门妻,哪个好?” “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徐芷抬头,一字一字地说道,眼中闪烁着坚定。 徐老夫人点头,连说了两个好字,拍着徐芷的手道:“那你图的是什么?” 徐芷柔声道:“图一生安稳,儿孙绕膝。” 徐老夫人盯着徐芷看,许久叹息道:“以前我只当你是半个明白人,却不想你才是个真正的明白人。你放心,权交给我罢。我这糟老婆子闲了太久,再不找点事做,怕是要发霉了。” 徐芷啀地应道,想到一事,急忙道:“还请祖母不要惊动小侯爷。”她只顾着说出这句,全然没有想到为何不要惊动徐方的理由,当即懊恼,恨不得收回话语。 徐老夫人努努嘴,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你当我傻子不成?我既应承你,岂会惊动他?这候府的事,若是经由他,那便全然变味。好在他争气,朝堂上使的一身本事竟无人敢轻视他,连带着钱家也沾了光。他心大,保不准你们这些姊妹得为他铺垫。。” 徐芷心中领会,徐老夫人误以为她不想充当联姻的牺牲品,正好圆了她的理由,低头答道:“祖母所言正是芷儿心中所想。恕芷儿大胆说一句,芷儿虽为徐家人,理应为徐家劳心尽力,只是古人有云:盛极必衰。百年的家业,到如今这样也算圆满了。” 徐老夫人赞她聪慧,“正是,往日里无人敢说这话,你倒是个有见识的!”徐家现在这般富贵冲天,月满则亏的道理她懂的,只怕别人不懂。 徐芷笑着,招呼慈嬷嬷继续说趣事,慈嬷嬷一开口就将徐老夫人逗乐,徐芷面上憨憨笑着,另一只未被徐老夫人握的手收回袖子里,手心上一片湿热,竟涔出了汗珠。 老夫人这关,总算过了。 景王府。 “呐,计划进行得如何?”房里有个男子半瘫在岸上,倚着手肘问道。 李彻站在窗边,摊手道:“彻底失败。” 朝岁一听,语气有些激动,道:“怎么会失败?我不是先让你去撞他家的马车,来个不打不相识,公子美人一见钟情的戏份,让那家的小姐对你加深印象吗?” 李彻无辜道:“他家临时改了路线,我能撞的也就是那家后来的二小姐,偏生那二小姐性子清冷,起先瞧着还是有戏,后来知道了我身份,却是再也不瞧我一眼。” 朝岁叹气,白着眼继续道:“佛香寺那出呢?我好不容易才设计让那新晋的都察使去佛香寺一闹,为的就是让你上演一场英雄救美!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你什么事情都没做!” 李彻端一杯茶递与他跟前,扯了扯嘴角道:“我这不是刚有点进展,正想问那二小姐的闺名,哪想云毅就闯了进来!她家老夫人急着回去,我怕引人怀疑,只得作罢。” 朝岁一甩袖,大力一拍桌子,“当真是丢脸,你竟连人家姑娘的闺名都没问出来,还使什么美男计!你、你以后别与人说是我表哥,我嫌弃!” 李彻按着太阳穴,委屈至极:“平日我对女子笑,那些女子便一个个都羞红了脸,偏生我对着那徐家二小姐笑,她倒是看见鬼一样躲我,难不成我生得这般丑陋不堪?” 他说着,去拉朝岁的袖子,朝岁从身后拿出一把弩弓,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真恨不得一箭射死你。白白浪费我一番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彻哥哥是有企图的!!!!!明天继续,来,留个爪印~~~ 20第十九章 朝岁原是朝太妃娘家胞兄的幼子,自幼与李彻一块厮玩,从小酷爱兵器,痴迷成狂,李彻手里的军队兵器,经他手改良后,火力大增,比一般的兵器刚硬百倍。李彻很是看重这位表弟。两人关系深厚,胜似亲兄弟。 故他这般蛮横态度,李彻皆不放在心上,笑嘻嘻上前推开弩弓,道:“不要生气嘛,那徐二小姐是徐方的妹妹,骨子里流着与徐方相同的血,自是一样的稀奇古怪,审美异常。要不还是换你上?” 朝岁呸一声,不屑道:“我只管出谋划策,色/诱什么的还是你亲自上阵。再说了,你这副皮相颇具欺骗性,只要假以时日,定当能成功勾上一个徐家小姐!” 李彻一手摸着下巴,指着自己道:“你这是在夸我?” 朝岁鼻间轻哼,拿起弩弓往屋外走,“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得将那本《兵器概论》弄到手,你日后要想在战场上压徐方一筹,便将这书偷出来让我一阅。他比你足足多了一成兵力,你若不在兵器上做功夫,是赢不了他的!” 李彻哭丧着脸道:“徐府犹如铜墙铁壁刀枪不入,我已经使了无数法子却都无济于事,还能如何?” 朝岁抱紧手里的弩弓,回头咆哮道:“所以才让你色/诱他妹啊!随便勾一个,迷到能为你偷书的程度就行。” 李彻耸肩,“我尽量。只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素来与他们家不合,他们家的人哪肯与我亲近?” 朝岁停下脚步,往东边日头看了看,丢下一句:“自己想办法。” “表弟……”待李彻回过头,却还哪有朝岁的影子?他负手踱步挪回里屋,深深地长叹一口气。 今年的麻烦事,还真不少。 且说那日徐芷随老夫人回了府,在厅堂前见了徐方一面,两人只打了个照面,徐方向老夫人请安问好,便往东边书房去。 卫新将佛香寺的情况告知徐方,徐方差人去查,到头来却没查出什么,那日来闹的都察使被降职流放,且由李彻亲自请旨。 是夜,徐方派人去请徐芷,过了三更,徐芷方才到来,刚进门便被徐方死死盯住。徐芷一惊,生怕徐方看破她讨好老夫人的伎俩,强忍着不安转身去关门。 待她回身,徐方已走至跟前,低着眼神瞧她,“我只说一句话便走。” 原本徐芷以为今晚要伺候他,挣扎了许久才做好心理准备,听得他这一句,心中窥喜,却也不敢表现出来,细着嗓子乖顺说道:“侯爷请讲。” “切莫与景王府的人接触。我不喜欢。” 徐芷应道,心中松了口气,幸好那日没打李彻的主意,不然不但过不了祖母那关,连徐方这边也过不去。 看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也不一定都是对的。说不定在接近这个敌人的敌人之前,早被那个敌人给灭了。 徐方走到檐下,打起一盏灯笼,朝徐芷道:“我送你回去罢。”徐芷傻愣了一秒,紧接着碎步跟上去。 是时已近初冬,黑夜里泛黄的灯光笼成一团,照亮前方的小路。走在堆满竹叶的青石板上,“吱呀”地作响,徐方披着一身雪白大衣走在前头,与徐芷隔着四五步的距离。有风吹过,带起空气的冷意往人脖子里袭去,徐芷缩了缩,抬头见徐方咳嗽起来,身子有些发抖,给人一种孱弱感。 徐芷看着他的背影发呆,突然想到此时若是手中有刀,正好是绝佳的机会。 徐方回头,见她呆愣,往回走了几步,从袖子里摸过她的手一把牵起,“我还有要事处理,快走罢。” 他的手指冰冷,徐芷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甩开刚才的念头,垂下眼任随他拉着自己走。 走到回廊,离睦翠院还有几米的地方,徐方将灯笼递过去,“你好好歇息,明日不用早起请安。” 徐芷接过灯笼,灯光柔弱,一如她的声音,微微弱弱:“侯爷慢走。” 徐方蹙眉,貌似不怎么喜欢她对他的称呼。他看着她,从眉头扫到嘴唇,不过隔了几日却竟有许久未见的惆怅,他拉近她,眸子盯着她脸上沾染的熏红胭脂,缓缓道:“我之于你,不是徐方,不是侯爷,我是你的哥哥,也是你的男人。” 徐芷握住灯柄的手蹙地收紧,睫毛颤了颤,久久没有出声,只有缓而长的呼吸声,在空气里荡出一圈圈白气。 徐方收回视线,转身往园子里走,走出几步想到一事,回头看见徐芷仍然顿在原地。 “过几日会有人进府暂住一阵子,你若不喜欢与外人接触,避开便是。”他交待完,见她仍无反应,撇开视线继续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寒冷侵上裸/露在外的双手,徐芷回过神,往徐方消失的方向看去,神情呆滞地呢喃道:“知道了。” 自寺庙回来后,老夫人一改往日闭门不出的作风,开始主动与其他院子的人接触,打发了慈嬷嬷去请徐琦徐珍,又命人搭起戏台,点了几出戏文,邀众人一同作乐。 起先众人只当老夫人是起了童趣,一时兴头,并不放在心上,只面上敷衍一番。后来徐方开始去老夫人院子走访,有时一日之内竟去两趟,这在徐府可是破天荒头一回,众人这才重视起来,转了风向标,不再一心向着徐姜氏。 这日徐芷正往老夫人院子去,刚到院门便遇见徐方从屋里出来,抬眼瞄了她一眼,装作没看见她一般径直离开。 徐芷刚张嘴想要请安的动作停下,并未过多在意,撩了帘子进屋,正巧听见老夫人对着慈嬷嬷说:“……以前他怪我对他母亲不闻不问,所以从未与我这个祖母亲近,原也是我欠他的,能偿还一件是一件……” 慈嬷嬷眼尖瞅见徐芷站在门边,笑着迎上去:“二小姐,您来了。刚才老夫人还念叨着你,正要差人去请你过来呢。” 徐芷恢复常态,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解开披风递与慈嬷嬷,接过暖手炉。“难怪方才我连打好几个喷嚏,想着定是哪个冤家在念叨我,却不想竟是祖母这个冤家!” 老夫人拍了拍旁边的位子,示意徐芷坐到炕上来,笑道:“难不成我这个冤家还委屈你不成?调皮的丫头!” 徐芷笑眯眯地坐到老夫人旁边,老夫人握过她的手,手心盖在她的手背上量了量,道:“二丫头这手常年四季都是温的,我倒不用担心你冻着了。怎么就你一个,身边服侍的人呢?” 徐芷答道:“许嬷嬷去账房领月钱了,红香忙着张罗腊八节要用的物什,其他丫鬟婆子们打下手忙着琐事,素日里我烦她们总跟着,今日正好落个清静。” 老夫人点头,道:“你也不能太宠她们,做主子的就要有做主子的气度,以后千万不能再这样单独出院子,天寒地冻的,万一摔着可如何是好?” 徐芷连忙应道,扬起脸,笑道:“方才祖母念叨我做什么?” 老夫人刮了刮她的鼻子,挥手让慈嬷嬷到偏房端了个盘子出来,用红布遮着,慈嬷嬷将布掀开,盘上放着一个玉碗,碗里盛着质地细腻的奶霜。 “这是方儿送来的奶茯苓霜,与一般的奶茯苓霜不同,多加了一味珍贵的香料,吃起来口感细滑格外美味。我想着你平日爱零嘴,定是想尝一尝这样的,于是特意为你留了一碗。” 徐芷眼皮跳了跳,看了眼碗里的奶茯苓霜。前日徐方差人送了碗来,她觉得好吃将一碗都吃完了,其后徐方叫人连送了十碗过来,她只再吃了三碗便再也吃不下,将剩下的全部赏了许嬷嬷与红香。 徐芷起身盈盈道谢,老夫人端起碗递到她手上,带了几分慈爱道:“先尝尝。” 徐芷双手接过碗,极力忍住那种吃多了才会有的腻味感,为了表达对老夫人的感谢,硬着当着老夫人的面,将一碗全部吃光。 老夫人见她吃得急,拍着她的背道:“慢点慢点,你若爱吃,我便让方儿再送些过来。” 徐芷猛地抬头,艰难咽下卡在喉咙的奶霜,“不用麻烦,我尝个鲜就行。” 老夫人笑道:“行行行,都随你。对了,我正要与你说说钱初的事。” 徐芷一听到钱初两字,便下意识地想到那日钱初在树下说的话,当即敛了神色,换上天真的神情,问道:“祖母要与我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傲娇的小侯爷,为了说一句话将徐二叫到竹屋。其实是因为他几天没有和徐二单独相处,心里难受了= =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吓得徐二以为今夜又要侍寝(╯﹏╰) 今天将进击的巨人翻出来又看了一遍,后来搜剧搜到《十三号仓库》,爆好看啊!一口气看完了一季,然后抬头一看,原来是这个点了......一章还没码完,明天码完再看!吼! 21第二十章 老夫人缓缓道:“那孩子与别人不同,他们家就他这一根独苗,全家上下没有不疼他的,这孩子又喜欢读书,天赋秉异,所以他爹越发觉得自己儿子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故从未教过他什么人情世故。” 徐芷笑着附和道:“独独就一个儿子,宠着也是应该的。” 老夫人眼珠一转,换了严肃神情,盯着徐芷道:“那日他可与你说了什么胡话?” 徐芷闻言,当下了然,老夫人必是知道了钱初说拒娶的事情,索性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承认:“初表哥并未说什么要不得的事,想来他本性单纯,对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上心,所以才说了那样的话。祖母切莫追究。” 老夫人松一口气,笑道:“难为你能这样想。前日他家老夫人来找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赔罪,让我千万不要在意那小子说的话,我哪敢在意?这事原与我无关,他既然对你说出那话,是否原谅他,理应由你决定。” 徐芷扑倒,跪下去道:“哪有原谅不原谅的事?他是祖母的侄孙,自然也是我的亲人,亲人之间,哪有什么隔阂?” 老夫人将她扶起,伸手为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你这孩子动不动就跪,以后可不许这样。你既表明自己的心思,我也就放了心。那孩子年少不懂事,你以后就多担当点。” 徐芷一怔,难不成老夫人决心与钱家联姻? 老夫人看着她错愕的样子,往她额头上点了点:“傻孩子,我的意思是他日后会常来徐府,让你多照看着点。钱家这门亲事,你说行那就行,你说不行那就不行。你也别急着决定,反正日子还长着呐,等开了春你及笄,那时候再告诉我罢。” 徐芷盈盈一笑:“谢祖母的恩惠。”老夫人既然有这个意愿,她也不好阻止。虽然钱初不愿娶徐家女,可到时候她若真找不到人娶她,钱初便是她最后的选择了。 虽然强娶强卖有点不厚道,但若是真走到最后这步,她发誓绝对会好好对他的。徐芷下意识地握拳,想着钱初的呆样,咽了口唾沫。绝对会补偿他,绝对! 外间有丫鬟鱼贯而入,慈嬷嬷上前恭敬道:“老夫人,膳食都摆好了,请移步隔间。” 老夫人拉过徐芷,“今日你留下陪我用膳罢。” 丫鬟侍立在桌边,偌大的桌席上仅老夫人与徐芷二人,摆了二十几道菜,徐芷不觉得饿,席间忙着为老夫人夹菜,自己只尝了一点。 慈嬷嬷夸徐芷细心,往老夫人碗里夹的菜皆是老夫人平日喜爱的,徐芷笑了笑,一句“碰巧”便掩了过去。 为了一句夸奖,殊不知她花了多少时间才将老夫人的衣食住行摸清楚,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当真是枉费她的心思了。 老夫人很是满意地吃完这顿饭,饭后,老夫人习惯性地准备午歇,慈嬷嬷打发其他丫鬟退下,徐芷正要告退,慈嬷嬷进屋来让徐芷留下,又上前提醒老夫人,老夫人拍着大腿道:“瞧我这记性,当真是不中用了!” 徐芷疑惑道:“祖母还有事?” 老夫人挥手让她上前,道:“还记得佛香寺的云将军吗?” 徐芷仔细回想,想到当日李彻身边站着的那个人,点头道:“芷儿记得有这么个人。” “他母亲虽不是钱家嫡系分支的人,却与我有些情分,自他父母双亡后,我理应照料着他,却苦于一直没有机会。现在他进了京都,自然没有让他流落在外的理由。他还有个妹妹,与你差不多的年纪,我想着将他两兄妹接进府过年,也算是圆了对他母亲的情分。” 徐芷道:“老夫人仁厚,当真是菩萨般的心肠。” 老夫人摆手,道:“他俩进府,有许多事自然得提前安排。我年纪大了,对后院的事也不太清楚,怕是料理不来。你若愿意,我便交与你。” 徐芷皱眉,好奇问道:“后院的事一向是嫂嫂料理,交予她不就行了?何苦劳烦老夫人亲力亲为呢?” 老夫人刚说两句便起了困意,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便示意让慈嬷嬷代为解释。慈嬷嬷撩起帘子,“二小姐这边请。” 徐芷福身告退,跟着慈嬷嬷往屋外走。刚出屋子,寒风呼啦啦地刮起来,落在脸上跟刀子似的。慈嬷嬷吩咐人将新得的狐毛大氅取来,亲自为徐芷披上,走到前头引路,边走边说:“这原是小侯爷的意思,说云家兄妹的事不可假手他人,求了老夫人亲自处理。” 徐芷低头看路,难怪这阵子徐方总往老夫人院里去,原来是这个缘故,能让徐方这般上心,看来这云家兄妹不简单。 “那又为何将这事交给我?我一姑娘家什么都不懂,若是处理不当,辜负老夫人的心思可如何是好?“ 慈嬷嬷往手上哈口气,转头道:“老夫人本来是想着亲自上阵,只是她老人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她素日看重你,想着你日后迟早得学会管家,索性让你提前一试。这事情也不难,二小姐只需多照料着,其他的事可与少夫人商量,只是一旦牵扯到云家兄妹,二小姐无需向少夫人报备,自己拿主意便是。” 徐芷脚下一顿,想起那晚徐方临走前说的话,原来让她避开不喜欢的人,竟是这个缘故。 “嬷嬷,若是我答应,是否代表府上的事情我都能插手?” 慈嬷嬷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徐芷一眼,道:“是,只要云家兄妹在府上住一日,二小姐便能插手后院所有的事。” “是这样啊。”徐芷扬起笑脸,眼睛细细长长,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缓缓开口道:“烦请慈嬷嬷禀告祖母,能为她老夫人解忧,是芷儿的福气。” 徐方只说让她遇上不喜欢的人便避开,可没说不让她插手后院的事。送上门的好机会,她可得好好利用呐。 说话间已走到睦翠院,慈嬷嬷道:“老奴便送到这,二小姐进去罢。” 徐芷甜甜地应着,将手里的暖炉子赛到她手上,“嬷嬷用这个,回去小心看路。” 是时许嬷嬷领了月钱回来,刚走到院子前,正要上前迎接徐芷,往慈嬷嬷那边瞄了一眼,正好与她的视线对上。 慈嬷嬷收回视线,匆匆告退。许嬷嬷捧着钱袋子走到徐芷身边,笑道:“小姐今日格外高兴,是因为老夫人?” 徐芷看着她手里的钱袋子,抿嘴笑道:“以后你再也不用到账房去领月钱,自会有人亲自送来。” 许嬷嬷猜了许久,愣是没猜出她的意思,发愣间徐芷早往院子里走去,许嬷嬷跟随上去,道:“好小姐,快与我说罢!” 徐芷只笑着,一头钻进了屋子。“嬷嬷真笨,自己猜罢。” 徐芷应下差事后,老夫人便差人告知徐方。徐方正在书房作画,听到消息时毫无反应,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卫新知他素日脾性,以为他生了气,出言劝道:“想来二小姐觉着好玩,这才应下,侯爷若是不喜欢,派人与二小姐说明便是。” 徐方勾好最后一笔,放下笔,将画递给卫新,“裱起来,连同我的书信,一并送往景王府。” 卫新小心翼翼接过,抬眼快速瞅了他一眼,见他仍然面无表情,不免在心里为二小姐捏把汗。 徐方洗过手,接过帕子擦手,“叫吴管家过来。”卫新不再多言,老老实实吩咐人将吴管家唤来。 吴管家到时,哆嗦着直跪下去。这是他头一回被徐方召见,他原是府里的家生子,祖辈皆是服侍徐家的老人,到了他这辈,徐家念他祖上有功,他本人也有几分本事,便提拔做了管家。 他先后服侍过徐家三代,见过徐家大大小小的主子,却只有徐方一人,让他不寒而栗。 “即日起,凡是二小姐插手的事,你一概应下。” 吴管家以为自己耳鸣,猛地一怔,二小姐? 徐方最烦说重复的话,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开口道:“吩咐下去,以后府上的事,无论大小,都要经过二小姐和少夫人同意。” 吴管家见他不耐烦,哪敢迟疑,急忙应道:“奴才遵命。” 待出了屋子,吴管家这才察觉到额上涔出层层汗珠,大冬天的,风一吹便寒意上身,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 竟然将一半的管家权交给庶出的二小姐,往日里最不受重视的二小姐竟有这般本事!这徐府的后院,估计是要变天了。 吴管家不敢过多揣测徐方的心思,抬头望了望天,提脚便往前院赶去。 屋内,卫新匪夷所思地多瞄了徐方两眼,想不到侯爷不但不责备二小姐的任性,竟然还助她一臂之力,真是奇事。 徐方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眉对上,笑道:“觉得奇怪?” 卫新抿紧嘴,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没、没有。” 徐方倒不在意,缓缓走到书架前取出一本书,笑意盎然:“她已不再是以前的徐二,我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死死拘着她。”她也不再害怕他,取代恐惧的是她对他的恨意。 不过没关系,她想要逃离,他便给她翅膀,她想要什么,便会得到什么。 之后她便知道,比起她要的,他会给她更多。 而在这之前,他要做的,便是摧毁。 摧毁她的一切,包括她的恨意。 作者有话要说: 22第二十一章 吴管家将话传下去后,后院的婆子们个个觉得这事稀罕,哪有未出阁的姑娘插手后院事宜的? 这些婆子要么是徐家的家生子要么是徐家奴才的媳妇,徐家主子大多仁厚,从不虐待这些下人,这些婆子也就越发没了规矩。听得徐芷要管家,一个个凑到东侧院,吃了酒拿出几枚铜板,下赌注猜徐芷能撑几天。 次日,众管家婆子按往常的规矩到仪门请安,刚聚到门前便发觉今日的气氛不对劲。墙根齐齐跪了三五个丫鬟,不知犯了什么错,垂着头象被霜打的茄子。徐姜氏房里的秋兰走出来,抬着下巴扫了众人一眼,拿出册子,一一点名。 待点完人数,秋兰并未像往常那样让众人解散,将册子收起,传人送来细粥与小菜,一碟碟往屋里送。针线房的王婆子素日与秋兰交好,大着胆子上前,挤眼轻声道:“秋兰姑娘,今日出了什么事?少夫人叫大家在这干等着,又不发话,到底是个啥道理?” 因王婆子素日孝敬了不少好处,秋兰放下架子,往屋里指了指,“屋里那位不高兴,小心逮着你的错!仔细站着罢!” 她说得严肃,王婆子往回一缩,这位少夫人素日待人苛刻,手段更是层出不穷,若真被她逮着,不死也得脱层皮。这么想着,她也不敢再问,老老实实地站回队伍里,不能与人说闲话,一双眼睛只得乱瞄,试图打发时间。 眼神瞄到墙根,见其中一个丫鬟梳着双髻团子头,年纪不过十岁,跪在雪地上撑不过去,摇摇晃晃地就要往前倾。王婆子闭紧了眼,还好她守本分会来事,不然换了她在这冰天雪地里跪着,不到半个时辰就得晕过去。 “不用行礼,都起来罢。”一个清丽的声音响起,有脚步声往这边靠近。众人抬眉看去,一个穿着银毛大氅的女子立在墙角前,正弯腰去扶那个要晕倒的丫鬟。 众人一抹眼睛,那女子转过身来,竟是徐芷。 徐芷看着眼前的圆脸丫鬟,伸手为她揩去脸上的污渍,丫鬟受宠若惊,下意识地偏头躲闪。徐芷只笑笑,吩咐人将这小丫鬟扶下去,又让其他跪着的丫鬟起身,这才回头朝众人笑了笑。 秋兰见徐芷私自放了罚跪的丫鬟们,屋里那位肯定是不乐意的,想着为主子出力,喊道:“不准走,少夫人还没免你们的罚呢!” 徐芷做惊讶状:“嫂嫂做什么要罚她们?她们向我行礼,这难道不是应该的?” 秋兰噎住,敢情二小姐以为那些丫鬟跪在墙角是在向她行礼?偏生徐芷一副天真的模样,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正纠结时,屋内传来徐姜氏的声音。 “门外可是二妹妹?” 徐芷撩起披风往屋里走去,众人让出道,借着眼角余光打量徐芷,细细碎碎地嚼着舌头说悄悄话,徐芷只当没看见,一脚踏进了屋子。 徐姜氏坐在榻上,身边案上摆着酒水与点心,绀香半跪着为徐姜氏捶脚。见徐芷见了屋,便使了眼色给秋兰,秋兰会意,走出屋子拦下本该罚跪的丫鬟,让她们继续跪着。 徐芷抿嘴笑着,向徐姜氏行礼,喊了一声“嫂嫂好”后便找位子坐下,眯起细长的眼睛等着什么。徐姜氏一顿,看了绀香一眼,绀香便赶紧起身向徐芷行礼,屋里的婆子丫鬟不敢怠慢,皆停下手里的活问好。 徐芷点点头,满意地一挥手,红香提起茶壶,变戏法般掏出茶具。徐姜氏不屑地瞅一眼,说道:“二妹妹当真好雅兴,喝杯茶而已,竟也要亲自从睦翠院带过来,那些没眼色的奴才见了,还以为我这管家的有多小气,竟连杯好茶都拿不出!” 徐芷端起茶,用手捻了捻浮在茶面的茶埂子,开口道:“徐府上下,谁不知道嫂嫂用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哪敢说嫂嫂的闲话?我之所以从睦翠院带来这茶,倒不是矫情,只因为每个院子的用度都是有明文规定的,从今往后,我既插手后院的事,那就得以身作则,方才能训诫下人。” 徐姜氏顿住,两指夹住花生一滑,笑道:“妹妹考虑周全,只是这后院的事情繁琐,妹妹也不必太过小心,差不多就行了。” 徐芷低头笑着,往屋外看一眼,见墙角边仍跪着人,回头道:“我先前以为嫂嫂为了迎接我,特地叫人跪在墙角等着,原来竟是芷儿自作多情。” 徐姜氏轻哼一声,道:“妹妹要是喜欢这样形式上的事情,我下次照做便是。那些丫鬟犯了错自然该罚,不过是一并拜了你。倒也没有什么自作多情的事。” 徐芷瞪着眼睛,好奇问道:“不知她们犯了什么错?” 绀香出声道:“二小姐不知道,这些刁奴仗着少夫人仁厚,做事越来越不认真。本该寅时送来的早膳,竟迟了足足一个钟头,卯时才送到。也不知谁给她们的胆子,竟然敢在少夫人面前这般放肆!” 徐芷听出她话里有话,看了眼徐姜氏,撞上徐姜氏阴沉的笑脸,故道:“原来是这样。” 徐姜氏见她一脸坦然的样子,不由得来气,今早厨房分明是被她霸占着,这才导致各房的早膳送晚了,她倒好装没事人儿一样,什么玩意!手一挥,差秋兰上前,道:“去,每个丫鬟领十耳光!竟然敢利用二小姐的天真无知混过去,当真是给脸不要脸!” 徐芷扯了扯嘴角,听着“天真无知”四字,偏头看着徐姜氏挤出笑容。她的“天真无知”,徐姜氏还未曾真正领教过。 “嫂嫂且慢,错不在她们!今早我去了厨房一趟,支使她们做了些要紧事,这才耽误了给嫂嫂送饭的时辰。” 徐姜氏扯了扯唇,提高声调道:“哟,二妹妹去厨房做什么?老夫人虽叫你学着管家,可没说你有特权只顾着自己的好处,耽误大家的正事。后院各房各院都有一定的规矩,二妹妹硬是要打破规矩,我这个做嫂嫂的也不能包庇。” 徐芷早料到她要说这话,笑道:“这事原是嫂嫂的错。” 徐姜氏来了气,“我的错?妹妹说话可得有点分寸!” 众婆子见屋里两位主子快要吵起来,伸长了脖颈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往屋里探着,想着看徐芷有什么本事,能压过徐姜氏。 徐芷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说道,“徐家一向秉承着尊老爱幼的原则,但凡各院有需求,得先服侍好府里最年长的主子,其次便是顾着府里排行最小的主子,待昨做这些,再依次服侍其他院的主子。我以前不懂这规矩,直到昨日翻看了府里往日的起居纪事,才发现这个问题。” 她歇一口气,继续道:“先不说其他的,单说早饭一事。自嫂嫂进府后,厨房的头份早膳总是先送到嫂嫂院里,然后再送到老夫人院里,最后才送到珍妹妹那里。” 徐姜氏脸色一变,万万想不到徐芷竟然会在这种细节问题上发难。她一向得早起处理府中事宜,早饭当然得头一份送到她院子里。且徐方娘亲在世时,也是按照这样的规矩行事,她自然没有过多在意。 她蹙眉想要辩解,却发现没什么说的,她若站起来说自己按照旧习行事,岂不是将罪责都推到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婆婆身上? 徐芷居高临下地看着徐姜氏,等她开口解释。若徐姜氏开口解释,那她便犯了不孝的大罪,若她不开口解释,犯的便是疏忽之罪。 23第二十二章 徐姜氏咬唇,久久未曾说话。说也是错,不说也是错,好一个徐芷! 门前的婆子们个个往门里探着,像是等着她们两人分出胜负。徐姜氏揪紧衣袖,倘若她就这么屈服,往后谁还会将她放在眼里!不行!她绝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被徐芷肆意羞辱! “二妹妹真是伶牙俐齿,轻易就将自己的错给揭过去,当真是佩服!”徐姜氏轻咳一声,吩咐道:“妹妹放心,嫂嫂无意责备你,你也不用找借口来搪塞。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嫂嫂绝不会追究的!” 她抬手挥了挥,“秋兰,你回来罢,且让那些丫头跪着,十记耳光暂且记下。若她们日后仍疏忽职守,再一并罚之。” 以前立下的规矩又怎样?现如今这后院是她徐姜氏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第一份早膳送往老夫人院子?她偏说这第一份早膳便是她徐姜氏的,哪个敢不服! 门前站着的婆子们被徐姜氏阴狠的眼神吓得不敢出大气,一个个垂着头恨不得钻到地底,生怕成为徐姜氏的出气筒。 徐姜氏满意地收回视线,朝徐芷笑道:“妹妹还有何事?若是无事,便早些回院吧!” 徐芷一怔,看着徐姜氏娇媚得意的笑容,袖子里的手握紧,好一个厚颜无耻!面上笑道:“嫂嫂忘了?今日可是我新官上任第一天,自然得与各院各房的管事媳妇们见个面,点一点人数。” 徐姜氏抿嘴一笑,让绀香将各房的花名册交给徐芷,红香上前接过册子,在徐芷的示意下,按名一个个叫进来看视。 将人重新点了一遍后,徐芷还未来得及出声吩咐,徐姜氏抢先一步让众人解散,笑道:“二妹妹,你若无事,嫂嫂便先走了。耽搁了一早上的时间,前头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可没那功夫陪你玩!” 她越是笑得肆意,徐芷便越觉得刺眼。强忍着没有发作,徐芷端坐在位子上,盯着徐姜氏的背影缓缓道:“嫂嫂慢走。”等着吧,她绝不会就此罢休的! 徐姜氏微微侧头,摆出一副你又能奈我如何的表情瞅了徐芷一眼,头也不回地踏出屋子。绀香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问道:“少夫人,要不要派人去二小姐那边盯着?” 徐姜氏哼地一声,白眼道:“不过是个臭丫头,我一根指头就能捏死她!”她想到好笑的事情,道:“以前寻死觅活不成,现在见人就咬,她徐芷还真当自己是回事!” 待过了晌午,徐姜氏用完午膳正准备小憩,秋兰慌张地跑进屋,道:“少夫人,不好了!二小姐现在正跪在老夫人院子前席蒿待罪,让老夫人收回管家权!” 徐姜氏刚躺下,一脸不悦地蹙起眉。旁边绀香见徐姜氏不高兴,抬手便给了秋兰一巴掌,“你乱叫唤什么!没看见少夫人正在休息吗!” 秋兰捂着脸,火烧烧地辣疼,颤抖地磕头道:“是奴婢大惊小怪,是奴婢错了!” 徐姜氏掀开被子,没有功夫理会秋兰,示意绀香为自己更衣。徐芷当真是越发不得消停,现在又搞什么名堂! 刚走到老夫人院子前,便看到院门前围了一堆人,见徐姜氏到来,自动让出路,欠身行礼。徐姜氏挥挥手,踏进院门,抬眼便见徐芷一身白衣跪坐在草席上,旁边站着红香与许嬷嬷,红香拿着伞为徐芷挡雪。 徐姜氏走过去,笑道:“二妹妹玩的是哪出?早上刚去厨房闹过,现在又来闹老夫人!”她扫了扫红香与许嬷嬷,喝道:“你们怎么伺候小姐的!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犯错也不拦着!来人啊……” 徐芷打断她,“一切都是芷儿的错,与她们无关!”她转过头,对着屋里喊道:“芷儿不孝,辜负了老夫人的期望,还请祖母收回成命!” 徐姜氏假装去扶徐芷,道:“二妹妹,你不想插手后院的事情,与我说一声便是,何必这样大动干戈?” 徐芷无视她,继续喊道:“芷儿有罪!明知嫂嫂行为不当却不加阻挡,因为顾着姑嫂情分而忽视了祖母,芷儿该死!” 徐姜氏瞪她,“我如何行为不当?” “嫂嫂,你素日辛苦持家,大家都有目共睹,你若想图个方便享特权,与祖母说一声便是,她老人家绝对不会怪罪你的!”徐芷说着,便要去拉徐姜氏,“嫂嫂,你快些向祖母解释,她宅心仁厚,定会理解你!” 徐姜氏皱眉往后退,推开徐芷的手,压低声音道:“你胡说什么!” 慈嬷嬷从屋里出来,恭敬地打起门帘,老夫人往屋外一探,眼睛半眯道:“二丫头,你跪在外头做什么?” 徐姜氏笑道:“请祖母安,二丫头许是太过劳累,回去歇着便是,祖母不用放在心上,孙媳这就扶她回去。” 徐芷跪着往前挪一步,甩开徐姜氏的手道:“嫂嫂,你不用为了掩护芷儿而继续欺瞒祖母,芷儿不值得你这样做!” “欺瞒?”老夫人在慈嬷嬷的搀扶下,迈着步子走到院里,接过麒麟拄杖,道:“我倒要听听,孙媳到底欺瞒了什么?” 徐姜氏触及到老夫人冷漠的眼神,心里一紧。虽然后院现在归她掌管,但说到底府里辈分最高的还是老夫人,且侯爷对老夫人的态度暧昧不明,她得谨慎对待。 “祖母,二妹妹在说笑话呢!你别当真!”徐姜氏一手擒住徐芷的胳膊,弯下腰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二妹妹,你的任务是伺候好侯爷,乖乖待在你的睦翠院!等到侯爷不再需要你的身体,或许我还能给你留条活路!” 这番话如刀般锋利插/进徐芷的心口,疼得她忘记了手臂处被徐姜氏掐捏的痛楚。就是眼前这个女人!让她刚穿到这个世界便经历人生中最黑暗的一面!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是如何被徐姜氏送到徐方的床上,又是如何受尽折磨日遭受徐方的蹂躏!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了她一辈子的幸福!她恨,她好恨! “小姐!”红香低声呼喊,徐芷回过神,对上徐姜氏凶狠的目光,冷漠决绝,一如那晚她被强/暴时徐姜氏的神情。 徐芷收紧眼眸,指甲掐进肉里,对着老夫人笑道:“祖母,您瞧,嫂嫂还在为我打掩护呢!这样贤良淑德的人儿,绝对不会做出目无尊长,忽视幼妹的事情!” 她转眸看向许嬷嬷,许嬷嬷会意上前道:“启禀老夫人,因为少夫人总是享用第一份早膳,二小姐过意不去,觉得于理不合,今早便特意跑到厨房吩咐下头的人先准备老夫人的早膳,又生怕老夫人怪罪少夫人,一时为难,不知如何是好,觉得自己不能胜任老夫人给的差事,这才跑到老夫人跟前说要请辞。” 徐芷委屈地低下头,喃喃道:“祖母,都是芷儿无能,连这种事情都处理不好……”她说着,声音带有哭腔,叫人瞧了好生怜惜。 老夫人敛起神情,严肃道:“我就说今早提前送来了早膳,当时还觉得稀奇,原来是这个缘故。” 徐姜氏冷眼剜一眼徐芷,朝着老夫人跪下,“祖母,因为孙媳……” 她还来不及开口解释,便被徐芷抢了话:“好祖母!你切莫怪罪嫂嫂,她实在是太忙了,忙到连等早膳的时间都没有,这才冒着被罚的风险破了规矩!”停顿一口气,继续抽泣道:“我苦命的嫂嫂,你这是何必呢!” 徐姜氏张嘴道“祖母,不是的……” “够了!”老夫人吼道,神色嗔怒,“孙媳,我只问你,往日里这头份早膳可都是送到你的房里?” 徐姜氏嘴唇动了动,小声道:“是。” 老夫人又道:“徐家家训你可知道?” 徐姜氏咬牙道:“知道。” 老夫人怒道:“既然知道你还那样做?身为徐家媳妇却明知故犯,不仅没有以身作则,到头来竟让小姑子来提醒你!如此素养,何以服众!” 徐姜氏伏身,恨恨道:“孙媳有罪!” 老夫人拂袖,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回去将《女诫》抄一千遍!后院的事情,暂且由二丫头代为管理,你好好面壁思过!”话音落,老夫人便踏进了屋子,重重地将门帘一摔,院子里的人都没了声响,视线集中在徐芷和徐姜氏身上。 徐芷缓缓起身,道:“嫂嫂,我早上已经提醒过你,奈何你将我的话当做耳边风,真是可惜。” 徐姜氏猛地瞪向徐芷,眸里满是嗜血的气息。徐芷迎上去,笑道:“嫂嫂,我一定会好好管理后院,定不让嫂嫂担心。” 周围躲着看戏的人越聚越多,徐芷的笑意越发晕染,她就是要让徐姜氏尝尝颜面全失的滋味!连三岁小孩都知尊老爱幼的道理,徐姜氏的无知浅薄只会让人诟病!她倒要看看,徐姜氏以后还怎么以后院主人自居! “徐芷,你不就仗着侯爷现在还宠着你吗?”徐姜氏轻飘飘的一句,在徐芷经过身边时说道:“终有一天,你会后悔曾经这么对待我。” 徐芷狠地一回头,“我徐芷的字典里,没有后悔两个字。倒是你徐姜氏,不,姜昭思,你给我小心点,别忘了当初你为嫁进徐府,做的那些龌龊事!” 徐姜氏僵住,万万没有想到徐芷敢这么对她说话,待恍过神,徐芷早已走远。 秋兰拿了伞赶来,呼着气正要为徐姜氏撑伞,忽地挨了一脚,抬眼徐姜氏凶神恶煞地吼道:“滚开!” 徐芷这只白眼狼!也不想想当初她三番五次寻死时,是谁派人将她救了下来!不要脸的贱/人,一个小小的庶女而已,有什么资格反抗! 作者有话要说:╭(╯3╰)╮还有一更 24第二十三章 徐芷回了院子,将衣服褪下,肩头被徐姜氏掐出一片淤青,许嬷嬷心疼地为她上药,红香为徐芷准备衣裙。徐芷抿着嘴一句话都没说,望着窗子外的雪发呆。 待过了申时,徐芷用完晚膳后往老夫人房里去,刚进屋便被老夫人搂住,“我瞧瞧,跪了那么久,可曾伤到腿?” 徐芷笑道:“祖母多虑,芷儿就跪了一会,哪有那么容易就伤着了!” 老夫人吩咐人沏茶,将自己的手筒子递给徐芷,道:“你也别逼她太紧,左右不过将后院的恶习去了就是,方儿先下正是用人的时候,她哥是个人才!” 徐芷调皮道:“多亏了哥哥,姜家当年才能上位成功,现如今更是一路高升,比京都的四大世家没差多少,难不成还为了这个和哥哥翻脸不成!” 老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个泼皮!横竖注意点,她毕竟是徐家的媳妇。” 徐芷面上笑着,心里却是一紧。老夫人到底还顾着徐姜氏的情面,若是想绊倒徐姜氏,她得从长计议。 徐芷心中一算计,甜甜地往老夫人怀里靠去:“祖母,你放心,芷儿会小心行事,定不叫别人抓住把柄。祖母待我这般好,我定会全力管理后院,好让祖母能够有个真正清修的地方!” 老夫人点头道:“瞧你这张甜嘴!我老了,不方便出面管事,不然别人会说我倚老卖老,如今这侯府是你哥哥的,你只当为他出份力罢!” 徐芷应下,与老夫人说了会闲话,招来慈嬷嬷说笑话,许嬷嬷忍不住插了几句嘴,与慈嬷嬷一唱一和,逗倒了一屋子的人。 第二日,徐芷起了大早,带着人往仪门去,照常点了花名册,数清人数后,让红香将新立的规矩说与众人听。 第一便是戒赌。从各房抽出一人做头领,每房相互监督,又从睦翠院抽了个婆子,指挥她单管一切,若是发现有人开赌局,便只罚她一个。她若发现哪房有聚赌行为,只管来报,罚那房头领。轻则免去三个月的月钱,重则打三十大板。 第二便是戒贪。徐芷将睦翠院另一个嬷嬷调出来,升做执事。每房下人需将当日开支用度记下来,直接交给执事,管事婆子清点后重新记录一份,最后将纪事交给执事,执事负责核对管事婆子和下人交上来的记录。若发现异常,轻则罚三十大板,重则撵出府去。 两个从睦翠院调出来的嬷嬷,原本都是徐方的人,与其他下房的人并未私情,为了以防万一,徐芷将这两个嬷嬷的女儿调进睦翠院,归于红香照管。徐芷这才彻底放心,将事情交待给两个嬷嬷。 众人起先以为徐芷年纪轻,是个好拿捏的,两条新规矩一出,皆被震慑,再也不敢轻视徐芷,想着这二小姐倒是个泼辣狠绝的人! 徐姜氏在房里听到徐芷立下新规矩,当即气得掀了案桌,“我不过才离开一天,她竟然就蹬鼻子上脸了!当我死了不成!” 绀香学着徐芷的模样,添油加醋一字一句将徐芷点卯理事的情景描绘出来,“少夫人,二小姐摆明了就是讽刺少夫人持家不利,这才弄出戒赌戒贪的新条文!难不成我们就由着她这样放肆行事?” 徐姜氏将刚抄好的纸张揉成一团,咬牙切齿道:“去,将账房的账本全部搬到睦翠院,就说因为我要抄写《女诫》所以没有时间看账,让徐芷帮忙理帐!将以前理出来的那几本总账收起来!其他账本无论巨细,全部搬过去!” 据她所知,因为种种原因徐芷并未上过女学,而那些账本,如果不是专门的账房先生,一般人是理不清楚的,她倒要看看,徐芷有什么本事能将那堆烂帐理清! 徐芷刚回睦翠院,入眼便见屋子里摆满了厚厚的账本,足足有两箱子那么多,红香皱眉道:“这是少夫人差人送来的,说是让小姐帮忙看帐!” 徐芷随手拿起几本账本,差点被上面的灰尘呛到,她皱眉道:“这些全部都要看?” 红香点头,“少夫人是这么说的。” 许嬷嬷一听便急了:“小姐哪会看帐,她分明就是没安好心!” 徐芷扫了眼满屋子的账本,徐姜氏确实是有心刁难她,若是她不会理账的名声传了出去,后院哪还会有人听她的话?到那时候,徐姜氏只要随便借个理由便能重新大权在握。 许嬷嬷跺脚,“小姐,要不我们请个账房先生?不对,男子轻易不能入后院,若是请账房先生,定会被徐姜氏知道,到时候不知她又该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徐芷半蹲着,将箱子里的账本一本本拿出来,很是淡定地说道:“红香,拿个算盘过来,嬷嬷,你去准备笔墨。” 红香与许嬷嬷皆是一愣,小姐这是要算账? 待东西准备好,徐芷吩咐人将每年的账本重新分类,从去年的账本开始算,一双算盘拨得刷刷作响,不到半个时辰便将一本账本解决完毕。 许嬷嬷惊愕地看着徐芷写好的账目,像是不认识徐芷一般张大嘴问道:“小姐,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算账?”竟然还学得这么精! 徐芷揉了揉额头,做出无奈的神情。她前世最讨厌数字,偏偏选了会计专业,从此一入苦海深似仇,虽然没有好好听课,可到底还是学了几分精髓。对于这种古代原始记账的账本,名目简单,直接明了,运用最基本的会计知识便能顺利解决。 “我、我也不知道为何,有一天我醒来后,突然就发现自己会算账了,我不想你们担心,便一直没有说。” 红香细想,想着年前那天小姐醒来后的异样,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小姐,我以前也偷学过一点,或许能帮上忙。” 徐芷见她俩并未追问,松了一口气,将账本递给她,又吩咐睦翠院中会识字的人到屋里来,将上辈子学的基础会计知识编成口诀教给他们。 每日早上徐芷按时刻过去仪门,点卯理事,到了中午便回屋算账,不到三日的功夫,就将去年并今年的账目全部理清。 徐芷准备汇总,红香捧着三本账本过来,一脸疑惑道:“小姐,我发觉这些账本里有对不上数目的账,并且都不是小数。” 徐芷停下手中的活,将她手里的账本接过来,将红香标记的地方一一翻看,果真都对不上号。 有些亏缺虽被补上,但却是断断续续地填补,有些则干脆没了后续。再看这些亏缺出现的日期,恰恰是徐姜氏嫁进徐府后才出现的。 徐芷眼珠一转,立马差人去徐姜氏那里要求拿总账,被徐姜氏一口拒绝,说本来就是让徐芷进行二次复查,若是拿了总账,就失去了复查的意义。 徐芷二话不说,立刻吩咐许嬷嬷的家眷到外面悄悄探查,只要是有关姜家的事情无论大小,一概报上来,又吩咐许嬷嬷到各院去打听,看徐姜氏以往与哪些人交往过密。 这边,徐姜氏见徐芷派人来拿总账本,以为徐芷耐不住性子,不过查了几天账便支撑不下去,心中一阵窃喜。 又过了两日,许嬷嬷来报,是徐姜氏每月都与赖家婆子见上一面,这本来没什么怪异之处,只是那赖婆子原是外面庄子上的人,专门分派看管徐家别院,轻易不到本家来。 许嬷嬷让许升去查赖婆子,结果发现赖婆子表面上隶属徐家别院,但有一大半的时间是花在城北的一间庄子里,而那间庄子的主人竟姓姜! 徐芷放下账本,很是兴奋。得来全不费工夫!徐姜氏让她查账,企图让她出丑,却没想到竟被她钻了篓子,不仅查清了账,而且还抓住徐姜氏的小辫子。 如果她没猜错,那庄子定是徐姜氏挪用家补置办的!徐芷一想到徐姜氏那瞠目结舌的模样,心中很是舒爽,对许嬷嬷笑道:“我道她那套点翠头面是哪里来的,原来竟是这样来的!” 过了半日,许升又来报,说有人在姜氏的那间庄子闹事,被打得个半死。 徐芷心中一思量,吩咐许升去打听那个被打的人是什么来头,务必将其闹事的原因弄清楚。 许升本就是过街坊做买卖的,因许嬷嬷在徐府当差,平日里得了徐府的庇佑,又常听许嬷嬷夸徐芷的好处,做起事来愈发卖力,将姜氏庄子的底细以及打人的原委摸了个透彻。 “被打的是个书生,姓吕,三个月前用自己的传家宝做抵押,从庄子里借了银两,好不容易凑足了银两想将传家宝赎回,却因为付不起翻了一番的利息钱,闹着求庄子的人发善心,将传家宝还给他。庄上的人哪会这么好心,一顿乱打将吕书生赶了出来,将他身上的银两也抢了干净。” 许嬷嬷学着许升的语气,一字不漏地说给徐芷听。徐芷听完,撑着下巴俯在案上笑道:“啧啧,狗仗人势,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徐姜氏当真是大胆,不仅置办了田地,还放高利贷,为了敛财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徐芷想到什么,问道:“嬷嬷,徐府这么大的家业,难道还不够她用的吗?” 许嬷嬷答道:“小姐有所不知,当初少夫人接管后院的时候,侯爷并未将府上所有钥匙交给少夫人,而是按每个月的月例派人将钱交给少夫人。” 徐芷长长地哦一声,“就算是按月开支,徐方那边给的月钱数目也不小吧?” 许嬷嬷想了想,点头:“侯爷身家殷实,又位至极贵,每个月交给少夫人的家用至少有三千两。” 庄稼人家五两银子够吃一年,三千两银子,除却建造楼阁,单说后院普通开支,再怎么花,三千两也是足够的! “她还真是贪心。”算清了这笔账,徐芷吩咐许嬷嬷道:“你让许升偷偷将那吕书生留住,给他一些银两,让他去官府相告,报上徐府侯爷夫人的名号,闹得越大越好。最好再多找一些苦主,写个联名信一纸告到大理寺! 放利息钱是违法的行为,这条禁止收放利息钱的明文可还是当年徐方亲自撰写的!她倒要看看,徐姜氏这次还怎么躲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来,留爪印~ 25第二十四章 存善院,换柴的丫鬟蹲在屋子底下,往廊檐的炭口处添加柴火,隐隐约约听到屋子里传来斥责的声音,小丫鬟伸长脖子往屋里看,只看到绀香提着青瓷食盒进到屋里,再看完前看,便被一顶屏风挡住了视线。 徐姜氏斜躺在炕上,一只手撑着下巴,目光慵懒地看着跪倒在地的秋兰。 秋兰的裙子上溅满墨汁,一脸慌张地求饶,磕出缺角的墨砚滚到绀香鞋前,绀香鄙地一眼地上的墨砚,满是讥讽地将视线移到秋兰身上。 “少夫人,还是让奴婢替您抄写吧。”绀香恭维地将食盒放下,笑着端着一碗小米粥,小心翼翼地递给徐姜氏,“小心烫嘴。” 徐姜氏接过碗,尝了两小口便丢到一边,“还差多少?” 秋兰赶紧上前抢着回答道:“禀少夫人,还差一百遍,很快就抄完了,求您再给秋兰一次机会,秋兰再也不会抄错了!” 绀香开口道:“我看你根本就是想陷害少夫人,若是老夫人看出错处,到时候你让少夫人如何解释!少夫人,秋兰这丫头不安好心,我看还是早点撵走她以绝后患!” 秋兰紧张地摇头,“不是啊,少夫人!您要相信我!我对您忠心耿耿,决无其他念头!” 徐姜氏皱眉揉了揉太阳穴,道:“好了!都给我闭嘴!秋兰,我再给你次机会,你快点将剩下的抄完,我好去老夫人那里交差。绀香,你说说睦翠院的情况。” 绀香有些不甘心,一记轻视的眼刀剜向秋兰后,恭敬地对着徐姜氏说道:“禀少夫人,睦翠院那边没什么动静,二小姐让院子里的人帮忙看帐,理了这些天却始终没有理出头绪来,昨天我还听见许嬷嬷对人抱怨说二小姐为了理清账本,好几天都没睡个好觉。” 徐姜氏抿嘴一笑,“我道她有什么能耐,原来不过如此。对了,过会你亲自去睦翠院一趟,就说三日后我要用那些账本报备,让她快点将总账理出来。” 等过几天她将抄好的《女诫》交给老夫人,再顺便告上一状,到那时候,看徐芷哪有脸再与她争管家权! 绀香领命出了屋子,正好撞见马奶娘进屋,两人打了个照面,马奶娘掀起帘子朝里屋去。 马奶娘瞧了一眼俯在小书案前奋笔疾书的秋兰,凑上前去在徐姜氏耳边说道:“少夫人,庄子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闹事的那个书生失了踪迹,估计是想明白了不敢与我们作对自己早早地便逃了,正好省得下面的人动手。” 徐姜氏指了指那碗吃剩的小米粥,示意赏赐给马奶娘,马奶娘一脸欢喜地端起碗谢恩,徐姜氏道:“以后这种事不用告诉我,若有不识好歹的,打死便是。” 马奶娘应道,端起碗大口喝粥,徐姜氏颇为嫌弃地皱眉,“没事就下去吧。”马奶娘赔笑着退下,抬眼往屋里看,徐姜氏已背过身躺在炕上歇息。 绀香从徐芷院里出来,许嬷嬷在院门口探了一会,见她走远,便将院门关上,小跑着进屋。 徐芷手上捧着账本,回头笑道:“嬷嬷,人走了?” 许嬷嬷点头:“走了!少夫人果然随时都在盯着我们院子,幸好小姐早就让院子的人三缄其口!昨日刚派人刺探,今天就让绀香过来催,看来少夫人心急地想看小姐出丑。” 徐芷将做好的总账本拿出来,笑着问道:“嬷嬷,许升那边怎么样了?” 许嬷嬷啊地一声,想起要紧的事,急忙道:“有件重要的事还未告诉小姐!因为那些苦主没有功名在身,所以那封联名信只能送到大理寺主薄手上,不一定会承上去!” 徐芷皱眉,若是大理寺少卿不处理这件案子,那就根本不能将徐姜氏拉扯进去,她做的事都是白费! “那就去京兆尹闹,让吕书生去敲锣鸣冤!无论如何,都不能这么白白地放过徐姜氏!” 许嬷嬷领命下去。徐芷皱紧眉头,一拳捶在岸上,如果外面闹不起来,她就豁出去到老夫人那里要揭发徐姜氏,只要名目恰当,她就不信动不了徐姜氏! 许升听从徐芷的吩咐,当天便让吕书生去京兆尹喊冤,吕书生万难之时遇见许升,好吃好喝地被贡着,又见许升出手阔绰,以为遇见知己,当即热血沸腾地跑到京兆尹敲鼓喊冤,叫出徐府侯爷夫人的名号,还未喊两声,就被人带了进去。 卫新拿着一纸状书和一封联名信,径直往书房去,见徐方正在作画,便知趣地站到一旁。 好不容易等到徐方放下画笔,卫新将手上的东西递上,犹豫地将有人状告徐侯府的事情告诉徐方,等着他发令。 徐方“嗯”了一声便再无后文,一双眼眸盯着刚做完的画,卫新内心煎熬地问道:“是否要将案子压下来?” 徐方仍看着那副画,低低地说道:“不用。公事公办,该怎样就怎样。” 卫新惊讶地多嘴道:“那人状告的可是少夫人,真的没关系吗?” 徐方移开凝视的视线,以一种我真心不想解释的目光看向卫新,卫新心头一跳,手不住地抽搐,脑海中又冒出给自己两耳光的冲动,强忍着挤出笑容道:“侯爷你知道的,我这人一向笨……” 说完,他另一只手也开始抽搐,心头浮出干脆还是让自己左右开弓扇耳光的念头,听得徐方缓缓道:“他们不过是群庶民,背后一定有人撑腰才敢这么做。” 卫新道:“难道是景王府?” 徐方小心地捏起画的边角,轻轻地晃了晃纸上未干的墨渍,摇头道:“这次的事情不是冲着我来的。” 卫新疑惑道:“难道是针对少夫人?谁会这么做,全京都都知道少夫人可是侯府的……” 他说着,慢慢停了下来,心里想到一人,不敢相信地说道,“难道是……” 徐方并未回答,含笑着收回视线,甚是宠溺地盯着眼前的画像,喃喃道:“喏,我的芷儿已经长大了,现如今也学会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人。” 卫新心跳慢一拍,大着胆子一看,那画里曼妙的少女赫然是徐芷,一颦一笑,亦如笼了整个春天的阳光。 三日后,徐姜氏拿着抄好的《女诫》到老夫人房里交差,刚进屋子便看到徐芷也在,随即眼眸一紧,给老夫人行礼,受了徐芷的请安,这才悠悠开口道:“二妹妹,前些日子我交给你的那些账本,不知道你理清楚没有?若要管家,首先得会管账,你可别告诉嫂嫂,你连那些小账都理不清楚!” 老夫人稍为不悦地咳了两声,徐姜氏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立马笑道:“老夫人见笑了,我关心二妹妹才会说这番话。”她抬眉对徐芷道:“二妹妹,你若是还未理好账本,交给嫂嫂便是,你年纪轻对这些俗事不上手,也是应该的。” “嫂嫂多虑。”徐芷对徐姜氏盈盈一笑,挥手示意红香上前,红香拿出五本账本,徐芷拿着账本递给老夫人,道:“多亏了嫂嫂,我才能快速地了解徐府这些年的开支,以前的账本大多只是将每年的收支做总结,为了方便祖母查看,我特意另制了两本,按照开支项的不同分别做了释解。” 老夫人很是满意地称好,将账本递给慈嬷嬷,示意她收起来。 徐姜氏脸色一变,她本想当着老夫人的面奚落徐芷,顺便挫挫她的锐气,哪料到徐芷不但将总账理了出来,而且还将所有的开支项列了出来! “二妹妹,既然你已经理出了总账,怎么不与我说一声?”徐姜氏试图掩饰自己的异样,笑着看向徐芷。 不可能!徐芷明明从未上过女学,她怎么可能会理账!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徐芷笑道:“嫂嫂,轮辈分,老夫人最有资格查看徐家账本,我当然要第一个告知老夫人,我想着等今天老夫人看完后,再派人知会嫂嫂,哪想碰巧在这遇上嫂嫂,正好省去我一番功夫,嫂嫂莫怪。” 徐姜氏瞪向徐芷,笑道:“我哪敢怪罪妹妹!”这个贱/人!迟早要找个机会治死她! 老夫人翻了翻徐姜氏递上来的手抄《女诫》,随便抽了一张给徐芷,笑道:“你嫂嫂倒是写得一手好字。” 徐姜氏笑道:“老夫人谬赞。” 徐芷匆匆看了一眼,心中奇怪徐姜氏怎么能这么快就抄好一千遍,抬起头看徐姜氏,却无意瞄到站在徐姜氏身后的秋兰,露在袖子外的手指架糊着黑印。 原来是这样。徐芷了然一笑,仔细看着手上的纸张,看来徐姜氏有一个会临摹的好丫鬟,这字体模仿得有十分相像,连她都看不出什么端倪。 她不禁往秋兰那里多看了两眼,见这丫鬟容貌清秀,面上略微紧张,看向徐姜氏时便立马惊恐地将视线收回。 看来秋兰很害怕徐姜氏。徐芷笑了笑,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将纸张递回给老夫人,往屋子外探,正好瞧见许嬷嬷一脸惊慌失措地进屋,扑过来便道: “老夫人不好了!府里来了衙差,指名要拿下少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来~来~打卡~ 26第二十五章 老夫人从椅子上惊地起身,满脸诧异,“什么!” 许嬷嬷喘气道:“外面已经闹起来了,老夫人快去看看吧!”她说着,特意往徐姜氏那边瞧了一眼,像是有意将大家的视线引到徐姜氏身上。 徐姜氏蓦地脸色刷白,强忍着慌张,怎么会有衙差找上门!她可是堂堂侯府夫人,那些小卒子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 老夫人提高音调,猛地问道:“孙媳你到底做什么了!” 徐姜氏措手不及,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先听见老夫人这么一问,心中更是恐慌,挤出眼泪道:“孙媳不知道,不知道啊!” 外面院子里响起杂乱的争吵声与脚步声,屋子里的人纷纷坐不住,生怕下一刻发生什么变故,伤及无辜。 老夫人恨恨地道:“你最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没空理会徐姜氏,她紧张地问道:“方儿呢?他哪去了!” 慈嬷嬷答道:“侯爷一大早便出城了,估计后日才能回府。” 此言一出,众人更加惊慌失措。徐方代表整个侯府的势力,只要有他在,便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现如今徐方偏偏不在府里,众人哪能不急? 老夫人皱眉,颇为不安地喃喃道:“正巧赶上这个时候人不在!”前面的情况尚不清楚,府里没个爷们撑场,她们这群妇人哪上得了台面! 视线触及到定在椅子上满脸焦虑的徐姜氏,老夫人有些厌恶地撇开目光,这一切麻烦都是徐姜氏引出来的,这个孙媳出身一般却是个极会招事的人,性格与人品都不招人喜欢,若不是看在方儿的面子上,她当真不想为这个徐姜氏惹得一身腥! 正是烦恼时,身边凑来一个低低软软的声音,抬头看徐芷盈盈地笑着。“祖母,官府既然上门来,自是有他们的道理,徐府家大业大,量他们也不敢乱来。与其坐等侯爷回来,还不如去前头探探情况,芷儿陪您一块去。” 老夫人一怔,见徐芷神情淡定,丝毫不曾慌乱,越发觉得她与众人不同,自有一股子大家风范,心中刚剩的那点不安瞬间消失殆尽,连这个未出阁的孙女都不害怕,她这个做祖母的自然得拿出点本事来。 “走,去前头瞧瞧,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来侯府闹事。” 到了前厅,几十个衙差并排站着,拦住涌上来的侯府小厮,另有京都一队羽林军在中间围着。 徐芷搀着老夫人从厅后走出来,老夫人瞧了眼这闹得沸沸扬扬的场面,中气十足地喊道:“都给我停下!这里可是徐侯府,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人群安静下来,羽林军呈八字排开,后面走出一个男子,黑缎金丝滚边的衣袍,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往前作揖道:“徐老夫人好。” 老夫人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张嘴一愣,“景王爷,怎么是你?” 李彻笑道:“正是小王。大理寺少卿今日告病,我正好闲着没事,便替他跑一趟。” 老夫人扯了扯嘴角,好不容易挤出笑容道:“王爷辛苦了,不知王爷来府上可有什么要紧事?” 李彻将手中的逮捕令轻轻地甩开,眯起眼睛扬起笑容道:“有人状告贵府少夫人知法犯法,不但非法敛财,而且还企图买凶杀人!” 徐姜氏本是躲在厅后偷听,听到这话,按捺不住掀起帘子走了出来,“这是污蔑!我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请王爷明察!” 老夫人不满地看了看徐姜氏,却又不得不附和她的话,转过头对着李彻道:“孙媳说得对,王爷,这件事得查清楚。” 李彻颇为无奈地挥挥手,紧接着就有人押着个书生打扮的人上来,徐姜氏一惊,想起早先马奶娘说的那个闹事书生,下死眼瞪住吕书生。 “吕书生,你可认清楚了,这个可是你要状告的人?” 吕书生原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不但搬动了景王爷,而且还亲自上门指认。他见识浅,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紧张,又撞上徐姜氏凶神恶煞的目光,脑子一热,喊道:“是!就是她!” 徐姜氏吓得倒退一步,捂着心口道:“混账!你是哪里冒出来的腌臜,满嘴胡话!我分明从未见过你!” 话已出口,吕书生只得死咬到底,喊道:“城北的田地与庄子皆是你的!我听见放账收利息的人称庄子主人为侯府少夫人,那日叫人打我时,分明说徐侯府是庄子的靠山,不用顾忌王法,只顾往死里打!” 吕书生说着,掀起袖子,指着上面红红紫紫的淤痕哭道:“这些都是庄上的人打的!我不过是讨回那件传家宝,结果却讨了一顿毒打!王爷,我冤啊!求王爷为我讨回公道!” 老夫人喝道:“什么庄子田地的!徐姜氏,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徐姜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按住颤抖的手,佯装镇定道:“老夫人,冤枉!孙媳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老夫人很是怀疑地皱眉,心中一时拿不定主意。徐姜氏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突然转头看向一脸笑意的李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高声道:“老夫人,万不可上当!”她压低声音,继续道:“您难道忘了,景王爷一心想着对付侯爷,这一次说不定也是他的阴谋!” 话音刚落,厅外又押上来一人,竟是赖婆子。赖婆子见了老夫人,张嘴便道:“老夫人救我!这一切与我无关!我只是照着少夫人的吩咐行事!” 徐姜氏恨不得上前堵住赖婆子的嘴,抬起脚便要往赖婆子身上踩去,被李彻拦住。他抿着嘴淡淡一笑,“少夫人,我只问一句,城北的庄子是你名下的吗?” 徐姜氏哆嗦着嘴唇,一张脸惨白毫无血色,“我……我……” “孽障!你到底在外做了些什么混账事!”老夫人见她支支吾吾,当即了然,想到刚才差点被她骗过去,心中更是气愤:“还不快从实招来!” 徐姜氏噗通一声跪下,“祖母!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只要靠那些利息钱就能负担整个侯府的开支,为侯爷减轻负担,这才铤而走险……” 话未说完,但听得“啪”的响亮一声,老夫人一个耳光甩过去,“够了!你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竟搬出方儿做掩护!堂堂侯府还差那几个钱不成!我徐府百年世家,全被你给玷污了!” 徐姜氏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老夫人:“祖母……” 老夫人厌恶地剜过去一记眼刀,“别喊我祖母!”对于府里的事情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她决不允许有任何损害徐府名誉的事情发生! “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老夫人压下心中的怒火,语气殷勤地对着李彻挤出笑容,试图以长辈的威严来压下这件事。 李彻坦然一笑,掏出袖子里的联名信,恭恭敬敬地递给老夫人,“我知道老夫人要说什么,只怕这次要让老夫人失望了。这次状告少夫人的不止吕书生一人,还有其他苦主三十五人,怕是一时消停不了。” 他顿了顿,又道:“上次徐二小姐陪我聊天解闷,这个人情我一直没机会还,现在便看在二小姐的面子上,且将这件事放一放,今日便不将少夫人带走。其余的事情,还望老夫人去找侯爷,早日解决一切。” 徐芷正不动声色地瞪着徐姜氏,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顺着目光望过去,李彻明朗朗地笑着看她,当即吓了一跳。 李彻收回视线,对老夫人福了福身,道:“那我便先行告退。”话音落,他挥手示意收兵,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往府外去。 吕书生被带走,赖婆子却留了下来,见人都走了,以为事情摆平,一个劲地磕头:“谢老夫人大恩!” 老夫人斜着眼瞧她,开口道:“来人,将她拖出去打死。” 徐姜氏吓出一身冷汗,耳边回荡着赖婆子被拉下去时的凄惨叫声,不可思议地探视老夫人,这哪里还是平日不问世事吃斋念佛的老太婆? 徐芷一直旁观着,从头到尾都没有插话,冷眼瞧着徐姜氏,没有一丝触动。 “祖母,景王爷这么一闹,用不了多久京都上下都会知晓嫂嫂放利息钱被人告上大理寺的事,当务之急,便是想办法将事情压下来。”她每说一个字,看向徐姜氏的目光便愈发冷漠。 徐姜氏一愣,难不成徐芷要帮她? 老夫人许久没有说话,眸子里散发出危险的意味,现如今方儿不在府里,再怎么动作迅速也压不下这件事,徐姜氏放债的事情迟早会被人诟病,如今能做的,就是怎么将这件事对徐府的影响减到最小。 她盯着徐姜氏,目光里闪过一丝寒意,“孙媳,你收拾好东西,回娘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老规矩,更晚了,还有一更,大概,唔,是晚上吧。(* ̄? ̄*)我是指20个小时后的晚上。来,留爪印~ 27第二十六章 徐姜氏僵住,不敢相信地抬起头,面容惨淡,“祖母……” 老夫人一挥衣袖,转过身连看都不愿意看徐姜氏一眼,招手指着秋兰和绀香,语气冷漠:“将你们的主子扶回去。慈嬷嬷,你跟着去存善院一趟,姜氏不愿意收拾行李的话,你便帮衬着点。” 这摆明是要强迫徐姜氏出府,不仅仅是让她回娘家这么简单。众人皆倒吸一口气,平日里看不惯徐姜氏的人纷纷幸灾乐祸地注视着瘫在地上的她。 徐姜氏脸色完全失去光彩,反应过来后,立马朝老夫人扑过去,拽着老夫人的腿求道:“祖母,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不要让我回姜家,我以后通通都听您的!” 她哭得极其凄惨,喘不过气地抽泣着,只为了博得老夫人的一丝同情,希望老夫人能回心转意。 老夫人素日最烦被人缠着,徐姜氏的行为在她眼里已经是十恶不赦,现在哭着闹着求情,更是觉得她任性妄为。 “相同的话,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老夫人冷眼瞧着她,视线像一把极为锋利的冰刀,停在她揪住裙角的那只手上。 徐姜氏内心更加害怕,她不要回去姜府!她嫁进徐府才一年,新妇回府,定会让外人觉得她犯了大罪被夫家赶回去,指不定别人怎么嘲笑她! “祖母,您不能让我回去!我若回去,外人定会说三道四,让徐府蒙羞啊!”徐姜氏已经语无伦次,心中唯一想的便是不能回去,打死也不能回去! “徐姜氏,你好厚的脸皮!”老夫人一字一字地说道,“若再不放手,以后你就别想踏进徐府一步。” 求饶的话生生地停在嘴边,徐姜氏张着嘴,整个人愣住不动。 “嫂嫂,您就别让祖母为难了。” 甜甜的声音传来,一双手搭过来,徐姜氏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那双手的主人大力甩开。 她侧头看去,徐芷温和的笑容映入眼帘,晃得刺眼,就像一个胜利者居高临下蔑视着手下败将。 徐芷低眼瞧着徐姜氏,对于这个女人的凄惨哭声没有任何感觉,一切都是徐姜氏自作自受! 徐姜氏还想挣扎,冲着徐芷喊道:“你别得意,就算我走了,这个侯府也不会是你的!” 徐芷一惊,生怕老夫人听出意味,还未有所动作,老夫人已经示意慈嬷嬷上前将徐姜氏拉回房里。 徐姜氏被人强拖着,张嘴欲喊,瞧到徐芷警示的眼神,这才察觉刚才说错了话。 她现在只是被遣回府,若是不小心暴露了侯爷的秘密,那么整个姜家都要倒霉,她连翻身再起的机会都不再有。 徐芷收回目光,明白徐姜氏已经衡量权重,遂扶起老夫人往后院去。一路上小心翼翼观察老夫人的脸色,又试探性地问了两句,老夫人毫无察觉,徐芷这才放下心。 当天下午,徐府角门驶出一辆小马车,避开人群,选了条最偏僻的小路往姜府去。 徐芷站在门边不远处,目送着徐姜氏离开,眸子里像冷透的冰一般。许嬷嬷与红香分别立在她身后,只觉得那马车送走的不仅仅是徐姜氏,还有徐芷藏在心里的痛楚。 “小姐,这里风大,我们回去罢。”许嬷嬷心疼地出声,想劝徐芷回睦翠院。 徐芷似乎并未听到,嘴里喃喃地问道:“嬷嬷,你说她还会回来吗?” 许嬷嬷不敢肯定,犹豫道:“侯爷还未回府,一切都不好说。” “这样啊……”徐芷抬起头,冬日的天空透着惨白,北风呼啸着,像是唱着一出壮烈的悲歌,她遮住眼,觉得内心从未像今日这样宁静而平和。 “那就让她永远都回不来好了。” 徐姜氏回娘家的第二天,全京都流言蜚语漫天飞,徐姜氏的丑事被当做人前饭后的谈资,大多指责徐姜氏不守妇道,让徐府蒙羞。待嫁的少女纷纷为徐方感到可惜,觉得这样顶好的人竟然就被徐姜氏糟蹋了。 才一天时间,各种版本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许嬷嬷将外面的流言讲给徐芷听,徐芷并未有太大的反应。在她看来,现在徐姜氏不过是名誉受损,对于徐姜氏这种爱慕虚荣将面子看得比一切重要的人来讲,可能生不如死。但是对于她来说,徐姜氏仍是毫发无损,徐姜氏受到实际性的伤害她才会觉得舒心。 许嬷嬷看不透徐芷在想什么,这一年来,徐芷的性情大变,她已经适应了这种落差感。 “昨日少夫人回娘家后,姜侍郎亲自出面去了趟大理寺。想来这件事摆平得差不多,只差景王爷那关了。” “嗯。”徐芷淡淡地应着,姜攻作为徐姜氏的哥哥,理应为她善后,只是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 他是朝政新宠,摆平这种事情自然不成问题。徐芷想了想,估计姜攻下一步就想着将徐姜氏送回徐府。 她可不愿看到这种事情。 许嬷嬷又道:“姜侍郎起先来了徐府一趟,见侯爷不在,想着求见老夫人,奈何老夫人未允,姜侍郎在府外站了好一会,这才离去。” 徐芷慢条斯理地拨弄吴管家送来的钥匙,对姜攻的事情不感兴趣,在她心里,姜府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前院有婆子来报,说是景王爷上府拜访,因老夫人尚在佛堂理佛,不让任何人打扰,便只好来请徐芷。 徐芷皱眉,她身为徐家女眷,纵然已经接管徐府后院,但始终不方便与外院男子私下接触,何况这个人还是景王爷,徐家的对头。 “你去问景王有何要紧事,差人传话就行,不必相见。” 一刻后,婆子归来,手里多了封信。徐芷犹豫再三,拆开信看,上头写着:欲知吕书生下落,速速来见。落款画着一朵花,以及“我是话唠般存在的李彻”。 徐芷揉紧手里的信,并未对李彻结尾处的调皮讨好感到开心,反而心中一紧,想着吕书生明明已经被打晕送到千里之外的禹城,李彻怎么会知道吕书生的下落? 徐芷吩咐人拿来火盆,将信扔进火盆,盆里兹兹地升起小火苗,将信吞噬。 难道李彻知道了什么?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索性站起身来,将钥匙随手丢给许嬷嬷,跟着婆子往前院去。 到了前厅,厅里空无一人,徐芷随口问道厅外伺候的小丫鬟:“景王爷呢?” “二小姐,我在这!” 徐芷顺着声音看去,李彻站在厅外的一处亭子里,那亭子对着前厅,左右不过几分钟的路程。 徐芷朝亭子走去,幽径小路受寒结了冰,红香小心翼翼地扶着徐芷,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滑倒。 李彻走到亭前小阶,伸出手迎接徐芷,笑脸灿烂:“二小姐,我等你好久了。” 徐芷略过他伸过来的手,直接从他身旁走过,往亭子里去。李彻眨了眨眼,甚有挫败感地将手收回,转身跟上去,“二小姐,昨日带人闯进贵府,我也是出于无奈,二小姐千万别怪罪。” 走在前面的徐芷突然顿住,站在石阶上转过身来,与来不及停下脚步的李彻撞了个正着。 徐芷吃疼地摸着鼻尖,有些嗔怪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来不及遮掩的眸子里透出你走路怎么不长眼睛的责备意味。 李彻赶紧上前,“二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撞着哪里了,很疼吗?”他下意识地伸手去触摸徐芷的脸,徐芷反射性地避开,他的动作停在半空,生生面对人生的再次打击。 徐芷蹙起眉,盯着这个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男子,下意识觉得他的笑容之下藏着致命的危险。 李彻见她这样大胆地盯着自己,丝毫不像前几次那样闪闪躲躲,久违的自信心瞬间回升,微微低着头撇开视线道:“二小姐,你的眸光太过火热。” 徐芷面无表情,直截了当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彻啊地小声叹道,“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的目光让人觉得甚是享受。” 徐芷颇为不爽地严肃道:“我是说那封信,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李彻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见她不再是人前那副谨慎小心谦恭守礼的模样,反而扬起下巴地审视他,心中更觉得这女子有趣。 他并不急着说,想起一事,委屈道:“你都不用向我行礼吗?好歹我也是个王爷……” 徐芷一愣,这才想起意识心急竟忘了行礼之事,当即弯下腰朝李彻福身:“景王爷好。”万恶的阶级制度。 李彻满意地咧嘴一笑:“这才对嘛。”他走到徐芷前头,拍了拍圆木凳,朝着徐芷挥手:“二小姐,这边坐。” 徐芷刚坐下,李彻撑着手肘扁嘴道:“二小姐,我渴了。” 徐芷白了他一眼,心想看来这人是要与她兜圈子。她示意红香去前头拿壶茶,刚出口便被李彻拦住:“我想喝二小姐亲手煮的茶。”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啦~\(≧▽≦)/~然后我意识到今天貌似要三更才能向你们谢罪┭─┮ ﹏ ┭─┮嗷。 28第二十七章 他笑得好看,好像这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徐芷无奈,只得唤红香将煮茶的工具取来。 红香很快归来,徐芷屏退其他人,只留红香一人在亭外守着。李彻歪着头看她支起小锅炉,舀了一盂雪水,又取出茶饼往火炉上烤,烤了一会,取出茶饼放入茶碾中,待筛选好茶叶后便放入早已煮沸的雪水中。 她低头专心煮茶,李彻盯着她露出一截的手腕,觉得皓腕如霜雪,一举一动皆让人觉得曼妙却又不失娴雅。 他想,这样的女子怎么就偏生在徐府后院? 徐芷将茶煮至三沸,最后将茶水慢慢倾入茶杯,双手捧着递给李彻,“王爷,请用茶。” 李彻与她对上视线,她的眸子分明是冷漠的,可他硬是觉得那双眼睛清丽绝伦。 徐芷移开目光,假装没有看到他眼里闪过的惊艳,直切主题道:“先前是我失礼,一时忘了礼数,还请王爷恕罪。” 李彻怏怏地颇为失望,得,又回到人前那个冷静自若的徐二小姐了。 “王爷,明人不说暗话,您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徐芷并不喜欢节外生枝,一切潜在的危险能免则免。李彻若真是揪住了她的小辫子,那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 李彻扬起笑脸,“你好像很紧张。” “王爷说笑,我为什么要紧张?”徐芷脸上含笑,心中却在磨刀,一字一句都像直接吼着你到底要怎样。 李彻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徐芷:“二小姐,你看这个。” 徐芷接过来一看,脸色大变。这纸上条条写着吕书生如何被人唆使,又是如何领着众苦主到大理寺告状,上面明确写出许升的名字以及事后吕书生接受酬银一百两,纸的末尾处,落了吕书生的亲笔签名以及红手印。 她原想着远远打发吕书生,便了了事,现在看来,她当初没有狠下心杀人灭口,竟直接将自己的把柄送到他人手里! 徐芷第一反应便是消灭证据,刚动手指想要将纸张撕碎,眼前闪过一阵风,回眸映入李彻的笑容,那据条已被他捏在手里,动作优雅地收入袖中。 “二小姐,我既然能让吕书生写出第一张据条,自然也能让他写出第二张据条。人在我手里,我想他写几张,那便有几张。”他笑眯眯地端起茶,低头喝了一口。“二小姐还是想想怎么讨好我,这才是上佳选择。“ 徐芷僵了一下,想到她被人拿住了把柄,且那人还光明正大地出现威胁她,心中又气又恼。她并未想过与李彻有任何纠葛,他是徐方的对头,是老夫人千万叮嘱要远离的人物。现在横生出这样的意外,无异于打乱她了整个计划。 “王爷想要我如何讨好您?”她咬了咬唇,硬生生忍住心中的忿然。 李彻温柔一笑,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还没想好。” 这种被人掌握在手心里,无法确定下步行动的感觉让徐芷觉得煞是讨厌,她再也忍不住,豁出去道:“堂堂王爷,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 李彻将茶杯放到一边,双手撑着下巴,凑近笑道:“我乐意。” 徐芷别开头,这哪是一国王爷,分明就是流氓无赖!她走她的阳光道走得好好的,突然杀出这样一个人算什么! “王爷何必多此一举,不过是徐家的家事,用不着王爷操心。” 李彻笑嘻嘻地答道:“我喜欢。” 她气鼓鼓的样子看得李彻很是舒心,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第一次觉得脸皮厚是件好事。 他看过去,见徐芷还在生气,心中犹豫方才是否太过分,凝神想了两句绝好的蜜语,开口道:“若是二小姐真心展开笑颜,定比春日的娇花更令人目眩神迷。” “景王爷,你与舍妹在这做什么?” 徐芷听见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赫然发现徐方立在亭阶,沉着一张脸,手上拿着马鞭。 李彻有些意外地起身,笑容柔和地朝徐方走去,“侯爷,别来无恙。” 徐方闪身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视线探在徐芷身上,径直走过去拉起徐芷,“你跑到外院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条规矩难道没听过吗?” 李彻拦住去路,笑道:“是我主动上门拜访,与二小姐无关。” 徐芷明显感到徐方的手突然加大力道,抬眸一看,他冷着脸看向李彻,像是能将在李彻身上戳出几百个洞来:“王爷上门拜访,我过后自会亲自招待,舍妹尚在闺中,不宜与王爷有过多接触。” 李彻抿抿嘴,还想再说什么,转眼徐方已拉着徐芷走远。他耸耸肩,心想这对兄妹真是奇怪。坐回去端起徐芷亲手煮的那杯茶,放在鼻下闻了闻,笑意盈盈,果然好茶呐。 徐芷一路被徐方拖着,他拉着她的袖子只管往前走,他的速度略快,徐芷一边担心脚下的路,一边加紧步子赶上他的步伐,走着走着,脚下一滑,往前倾去。 徐方快速转过身接住她,她止不住冲力,重重地撞在徐方的胸膛上,不敢喊疼,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 徐方盯着她,突然手上一发力,扯了扯袖子,将她揽了过来,温热的手掌揉上她的额头,“走路注意点。” 他的声音尽量温和,徐芷却还是听出未消散的那股子生气劲。她被徐方搂在怀里,不挣扎也不出声,乖顺地任由他摆弄。 徐方见她这般温巧,突然想到方才李彻的那句调戏,心中蹭蹭地冒起无名之火,将徐芷拉入一处假山中。 “比春日里的娇花更令人目眩神迷?我竟不知,你原来有这般倾国倾城的姿色。”他咬牙说着,身上弥漫一股杀气。 徐芷瞄到他手上来不及卸下的马鞭,心中蹙地一紧,低头道:“不过是打趣我的一句玩笑话,侯爷何必当真。” 徐方眼眸倏地敛起,她自觉方才说错了话,改道:“哥哥。” 徐方蓦地收紧手臂,一声“哥哥”听在耳里,刚才的怒气被冲散十之□。他低头嗅她,怀里满是她身上淡淡的熏香,他突然说道:“你以前不是这么唤我。” 徐芷张嘴轻声唤道:“方哥哥。” 话音刚落,她的唇上落下两片柔软,霸道地将她所有的惊呼吞入腹中。 他轻啃着她的唇,吸着她咬着她,一手捂着她的后背,一手捏起她的下巴,试图让她与自己靠得更紧,恨不得与她紧紧相连。 她呼不过气,拍着他的胸膛,一声声抗议却被吞没在他忘情的缠绵中。 等到她胸腔中只余一口气快要晕过去时,徐方终于舍得松开她,咬了咬她的耳垂道:“若有下次,我便直接在这里要了你。” 徐芷喘着气,呆呆地问道:“什么下次?” 徐方眯起眼睛,眸子里带了一丝意乱情迷,说话时压着些许怒气提醒她,“景王爷李彻,不许再与他单独见面!” “我不认识他,见他做什么?”她自是温顺地应下。 这回答冷漠且无情,徐方这才稍稍宽心,低头看她。 徐芷脸边荡起的热浪还未消退,晕起两团羞红,低垂的睫毛映出扇形阴影,微微颤着。 她少女娇羞含情的模样,他有多久不曾看到了? 他情不自禁拂上去,修长的手指轻蹭上她的唇,一点一点地抚摸被他咬肿的地方,问道:“都做了这么多次,连亲个嘴都不会。真笨。” 徐芷一窘,下意识抿了抿嘴,嘟嚷道:“谁知道你突然就凑过来……”她来得及反应吗? 她声音细小,徐方却听得清楚清楚,心里有个地方被挠得痒痒的,嘴角扬起笑意,俯身在她的额上印下唇印,这才满意地执起手从假山后出来。 “侯爷!侯爷!”卫新不知从哪里蹿出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侯爷你都不等等奴才,普通骏马哪跟得上您的汗血宝马?” 他一愣,见徐芷也在,遂作揖行礼,“二小姐好。” 徐方将手中的马鞭丢给卫新,流行阔步向前,“你喊人过来伺候二小姐回院子,我先去前厅招呼景王爷。” 卫新应下,很快就有丫鬟婆子匆忙赶来,前头跟着红香,手里拿着暖炉套子。卫新送到回廊,抱拳道:“奴才就送到这,二小姐回院罢。” 徐芷看着他,突然走到他肩旁,低低笑道:“卫爷,侯爷可是一路从城外赶回来的?” 卫新犹豫着是否要回答,抬头见徐芷笑得纯真,模样让人怜惜。心想,反正这是侯爷心尖上的人儿。遂答:“是。侯爷回府匆忙,刚下马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去了前厅。” 徐芷道:“他回来可是因为嫂嫂?” 卫新愣住,这问题着实不好回答。今日启程回府时,路上府里探子来报说景王爷上府拜访且与二小姐单独会面的消息,侯爷当即变了脸色,立刻马不停蹄地赶路,将随行的人甩在身后。 虽说侯爷赶回来是因为二小姐,但不可否认的是,侯爷回府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徐姜氏。 徐芷见卫新如此反应,潜意识里认定徐方时因为要急着回府处理徐姜氏,问道:“侯爷会将嫂嫂接回来吗?” 卫新有些不知所措,想到徐方的打算,结结巴巴答道:“会……” 作者有话要说:好想写肉!好吧,就这么办,下章上肉。估计得要十一点多才更出来,大家别等了,早点睡,明天再来看。 下章很重要,关于“徐方是否一个纯粹的强奸犯”的命题讨论。 29第二十八章 徐芷当即捏紧了手筒子,面上有几分不悦,转过身直接进了睦翠院。 卫新站在原地,摸着后脑勺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还想再说什么,徐芷的身影已经不见。 接近年关,后院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徐芷忙里忙外,为迎接即将到来的云家兄妹做准备,云毅是外男,故安排到前院东厢房,与后院相隔甚远。 徐芷觉得老夫人大动干戈将云家兄妹接进府,中间定有深意,于是留了个心眼,将云毅的妹妹安排到隔壁院子,离睦翠院只有几分钟的路程。 好不容易得了闲暇,徐芷心中萦绕两事,甚觉得心烦。一是李彻抓住了她的把柄,明摆着是要威胁她。二是徐方想将徐姜氏接回府。 又过了几天,李彻那边再无动静,且徐方也并未正式提及要去姜府接人,徐芷索性便将事情撂在一边不去想,专心应付手头上的琐事。 是夜,睦翠院刚熄掉灯火,主院的婆子跑过来敲门,指名要见许嬷嬷。许嬷嬷穿好衣服出去相见,见该婆子是徐方的心腹,手里又拿着徐方的信物,心想定是那位又要传唤二小姐。 婆子凑过去说了几句,许嬷嬷脸色一变,连忙推开房将徐芷唤醒。 徐芷正在睡梦中,懵懵懂懂地揉了揉眼皮,许嬷嬷面容焦急眉头紧张,“小姐,侯爷让你现在马上去竹林。一刻都不能耽误。” 徐芷愣了一下,被子已被掀开,许嬷嬷准备衣物为她穿戴。 到了竹林,徐芷站在门边,攒紧大氅,寒气逼人的风刮在脸上,如刀子割一般。徐芷仅剩的睡意瞬间消失殆尽,略带恐惧地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情,深呼吸一口,伸手推开了门。 屋里空无一人,中间放着一个浴桶,腾腾地往外冒着热气。徐芷刚想探视周围,门后窜出一个黑影,猛地将徐芷抱住。 徐芷惊呼一声,来不及回头看,衣裳“嘶啦”一把被撕碎,一双滚烫的手贴着她的后背游荡,粗粗的喘气声搁在她的肩上,“快!给我!” 他徐将芷扳过身,眼睛里充满情/欲的血丝,撩起她的衣服往上掀,扯掉她的肚兜,将她胸前一对小白兔掏出,毫不犹豫俯身咬住她胸前的红樱,另一只手大力揉捏她的柔软。 “不、不要……”徐芷一个激灵,想推开他,却引得徐方更为激烈的啃咬。 “要!我要!” 他一边携着徐芷往前走,一边剥掉她的外衣,如狼似虎的模样看得徐芷心头发悚,又来了,一种任人摆弄的害怕感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反抗,却哪能抵过一个成年男子的霸道。 徐方强迫她趴在浴桶边缘,一把拽掉她的亵裤,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火热抵在她的腿心处。 “求求你,不要……放过我!方哥哥!”徐芷吓得哭出声,嘤嘤地全身都在发抖,她转过头近乎哀求地看着他,希望能够借此来打动他。 她近乎发泄的嘶吼让徐方一愣,完全被情/欲掌握的身体僵住,眼神空洞,喃喃道:“阿芷,我的阿芷……” 徐芷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喊道:“我是阿芷,我是你的阿芷,你最爱的妹妹啊!” “我最爱的阿芷……”徐方重复着,突然眸子充满暴戾,抓住她的臀部,对准她的穴口重重一顶。 “啊……疼……疼!”没有任何润滑,小/穴火辣辣地撩烧,徐方抽出狰狞的欲物又猛地往里一送,连根没入,没有任何怜惜,疯狂地在她体内厮磨进出。 徐芷咬牙受着,两手攀着桶沿,眼里蒙上一层水汽,遮挡了眸子里的恨意。 又像第一次那样!只要徐方想要,无论她如何哭喊着说不要,徐方从来都不理会,她就像一个泄欲工具任他摆布! “阿芷你好软。”他闭眼用力地快速往里戳刺,满脑子想的都是狠狠操弄她的念头,弄到她无力哭泣,直至她的身体里满是他的痕迹。 他越戳越快,气息紊乱,全身越来越火热,他听见她在哭,可是她越哭他越想狠狠占有她,她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任何人都无法将她带离他身边,就算是她自己也不可以! 徐芷哆哆嗦嗦地痉挛着,腿被他弄得站不稳,下面控制不住地排斥他的进入,肉与肉撞击在一起,终是搅出水光萦绕,有淫/水从两腿间流出,“嗒”的一声滴在地上。 徐方猩红着眼,一边放肆插送一边盯着她鲜嫩红润的穴口,着迷般地看着自己如何直抵花心,将她的花瓣撑到颤抖变形,心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把将她撂过身与自己直面,抬起她的两条腿驾到自己的肩上。 徐芷突然腾空而起,唯一的着力点就是抓住桶沿的手臂,整个身子悬在空中,两腿被大大地分开,穴口含着他的硕大,鲜红的嫩肉一张一合,配合着他的抽/送,带出闪着*的银丝。 “阿芷,你看,你流了好多水。”他眼里已是一片迷离之色,火热的柱体被吸得又酥又麻,他迫切地想要得到更多,深入再深入,最终顶到了光滑细腻的尽头。 “痛……”徐芷扭了□子,脸上满是泪花,只求这一切快点结束。 “阿芷,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他张嘴说着,浑身烧得滚烫,搂紧她的身子,感受着来自她花心深处的温柔包裹,“你一定是喜欢我的!” 他低吼一声,低下头狠狠地吻她,咬她,戳她,最后狠狠一击停在她体内的最深处。徐芷再也受不住,身下一颤,哑着嗓子带哭腔地啊一声,随即就有白浊的液体混着银亮的水液从穴□接处缓缓淌出。 徐芷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再也无力支撑,瘫地松开手臂,眼看着就要往下坠。徐方及时将她捞住,让她挂在自己身上喘息,身下的灼热并未抽离她的花瓣,反而因为她整个人悬在他的身上,而更加地贴合。 徐芷以为完事,将头搭在他的肩上,脸上一片冰凉,小声地喘气,试图从刚才的激烈中回过神,根本没有留意到徐方的表情。 他的脸抽搐着,全身犹如冰冻住一般,与方才的欲/火焚身截然不同,他整个人就像是置身冰窟一样,寒冷从皮肉往骨子里侵入,一寸一寸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徐芷还未反应过来,突然被徐方丢到浴桶里,溅了一脸水珠,在桶里扑腾着。 “我要回去!”她惊恐地喊出这句话,她不要待在这个世界,她不要穿越! 徐方将自己剥光,坐进浴桶,颤抖着试图将她拉到怀里,“阿芷,过来,乖。”他瑟瑟发抖,抱着徐芷犹如抱住救命草一样,嘴里不停地喊道:“我冷,我好冷,阿芷,救救我!” 徐芷愣住,知道他又和以前一样,先是疯狂地索取爱欲,得到满足后全身突然冷得像是冰块,要整宿整宿地抱着她才能舒缓。 徐芷想起他刚才对自己的折磨,推开他不情愿地道:“我不要,你走开。”她站起来,想走出浴桶,身后徐方大力扑过来,她没站稳,重重跌到水里,水花四溅。 徐方擒着她,死死地抱住她,近乎渴求地往她身上贴。“阿芷,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一个了。” 徐芷一愣,感觉到他在吻自己的后背,知道他只要身子一冷,就不会像先前那样暴戾,遂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厌恶道:“你别碰我!” 徐方被震慑,呆呆地停下动作,不再吻她,将头搭在她的肩上,老老实实地搂着她取暖。 “阿芷,你恨我吧?” 徐芷没有回答。 “连我都恨我自己,你怎么可能不恨我?”他自嘲地呓语道,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徐芷没有任何反应。她穿过来将近两年的日子里,除却第一次被徐方强/暴,其余时候他与她欢好,全部都是现在这种情况。 发狂要她时没有一丝怜惜,全身僵冷后却对着她温柔备至,表现得完全就像两个人。 “阿芷,我不想你更恨我。” 徐芷毫无表情地盯着前方,目光空洞。这样的话,徐方已说不过不下十次,每次他拥着她取暖时都会说这句话,可每次都没有下文。 他又能怎样?是解释为何强/暴她还是解释明知她不愿意却还一次次地要了她的身子? 徐方心里涌过一波寒冬的冰水,缓缓朝他心窝淌去,一点一点浇灭他所有的*。就算此刻他看不见她的神情,也能知道此刻她的恨意有多深。 自从两年前他被姜氏设计下药,强要了徐芷那刻起,他就知道此生此世徐芷不会再原谅他。 他如何开口每次将她召到竹屋强取时是因为他发病; 他如何开口姜氏为了巩固自己嫁入府后的地位让他离不开徐芷而将她做成了药引,好让自己发病时都必须有她在场; 他如何开口明知她的痛苦都是因为自己,却还是发疯地想要得到她? 这样富丽堂皇的理由,他都不能说。他知道,这些通通都是借口,他打着爱她的名头,对她做尽坏事。 明知道一切都是错误,却止不住地沉浸在这样的错误里。 徐方心中闪过悲哀,想着若是她知道自己因为他而被制成活人药引,一定会更加恨他。 徐芷静坐着,身后的人长久没有动静,脖颈处渐渐湿凉,有暖润的水珠顺着她的肩头滑下,徐芷一僵,以为那是泪水,念头才闪过一秒,随即熄灭。 这样变态又无情的人,哪会懂得哭泣?徐芷冷笑,目光探到别处。 徐方微微往她的脖颈处蹭了蹭,抵着她的肩头嗅她身上传来的体香。 他想,就算一切是个错误,好歹他拥有了她。不管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她都会是他的。 “阿芷,你记得以前只要爹一去你娘的院子,我娘就会找借口让爹回来吗?”他靠在她的后背上,神情安详而温和。 徐芷并不打算理他,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我娘为了能让爹过来看她一眼,每次都事先让我吃有毒的食物。只有我病了,爹才会急急地赶过来。” 徐芷敛起眸光,这具身体该有的记忆她都有,但是喂毒的事情,却是头一次听到。 徐方并不奢望徐芷会回应,自言自语呓语:“小时候我总在想,要是没了你和你娘,爹就会回到娘亲身边,我也不用再吃那些有毒的食物。”他搂着她的臂弯加大力道,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失去她。 “阿芷,那个时候我常常欺负你,恨不得次次都弄死你。可你从来都不向爹告状,反而一次次维护我,有什么好东西都第一时间拿来送给我。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对你恨不起来。” 他睁开眼,继续道:“你娘死后,爹也跟着殉情,没人在乎娘亲的死活,她一个人躲在屋里足足哭了五天,最后扯了条白绫将自己挂死在屋里。” 徐芷垂下睫毛,始终没有吭声。 “可笑的是,我娘竟然到最后都不知道爹从未碰过你娘一根手指。你甚至都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想起那日偷听到这个消息时的震惊,讲不清到底是惊喜多一点还是憎恨多一点。 惊喜的是她不是他的亲妹妹,他终于可以直面这包藏已久的感情。 憎恨的是她娘什么都没做,却轻易得到了爹所有的宠爱,他和娘亲竟不如外府一对毫无血缘关系的母女。 徐芷静静听着,哑着嗓子冷漠道:“这些,与我何干?” 徐方一笑,是啊,这些与她何干?她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是他偏偏要将自己的无助与疯狂强加给她。 徐方想,他真是一个自私的人。 “阿芷,你再等等,终有一天我会让你名正言顺地站在我的身边,坐拥全天下最好的东西。” 他躺在她的后背,呼吸轻缓而悠长。 作者有话要说:到头来说好的三章还是没赶赶得及发出来,┭─┮ ﹏ ┭─┮我错了。 这章一直被锁定,我修啊修,看看这次能不能发出来。求不要举报!!!!跪地求不要举报! 徐方,徐芷,姜氏这段,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徐芷被姜氏做成了活人药引,但是她自己不知道。徐方每次发病的时候会失去理智,但是他从来没有向徐芷解释过。徐芷第一次被破身的时候,徐方是被下了春/药,但是他也没有解释。 这文写到现在,很感谢你们的一路相陪。感谢皎皎送的三颗地雷还有小歌的火箭炮。 感谢cyfioel,马甲君,kan酱,miu酱,乌丫,阿茶以及所有留评的读者们,每次更新完后等着刷你们的评论已经成为习惯,看到有新评论就会觉得很幸福,充满了正能量。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文文明天就要入v,入v当天三章奉上,【好苦命地在赶明天的稿子┭─┮ ﹏ ┭─┮】希望大家能够继续支持阿白,【打滚求支持正版,看我的星星眼,叮~!】淘宝很多有充值*币的店铺,去那里充值会更加便宜,但是卖账号的最好不要买哦,好像大多是违法账号,买完之后就会被封。那种站内转账点数的更为安全。 碎碎念到现在,貌似说得有点多了,(^?^),总之一句话——感谢你们的支持!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鞠躬感谢~徐二招着手帕等你们~【作者被拖走中......】 30第二十九章 红香端着铜盆打起帘子,往屋里探了一眼,许嬷嬷朝她点点头,她这才踏进屋子,小心翼翼地将门掩上。 许嬷嬷拧了一把巾帕,看着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徐芷,心里一阵疼惜,目光触及到她脖颈处的青瘀,不忍再看,遂捋起她的衣袖,轻轻地为她擦拭身体。 屋子的气氛很是沉重,红香与许嬷嬷不敢大声呼吸,顾着徐芷的情绪,生怕惊动了她。许嬷嬷将巾帕递给红香,接过药膏,压低声音柔和道:“小姐,这药药性大,可能会有点疼,您要是疼得紧,就和老奴说一声。” 徐芷目光呆滞,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许嬷嬷叹一口气,用手指舀了一抹药膏,尽量轻柔地为徐芷上药,从手臂到腰,再到大腿处全布满了紫痕,药膏刚沾上皮肤,徐芷下意识地一颤,面上表情始终没有变化。 许嬷嬷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心头一酸,强忍着将泪意逼回去。她哑着嗓子道:“小姐,老奴准备了您最爱喝的牛奶粥,您喝点再歇息。老夫人那里,今天就别去了。” 徐芷充耳不闻,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许嬷嬷与红香对上眼,知道现在徐芷不想被人打扰,遂放下手里的东西,知趣地退到门边。 刚出屋子迎面便是一阵冷风,许嬷嬷缩着手,哈了一口冷气,看着白雪皑皑的院子,道:“你说侯爷到底对小姐有没有感情?好一阵歹一阵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红香搓了搓手,抬头看着天道:“不知道,我只希望小姐能过得好一点。” 许嬷嬷道:“幸好姜氏走了,不然一定会继续利用小姐来讨取侯爷的欢心,这样狠心的女人,啧啧,真该叫老天爷劈了她。” 红香笑道:“许嬷嬷,在这后院,你最恨谁?” 许嬷嬷被问倒,低头思忖一会道:“小姐恨谁,我就恨谁。” 红香抿嘴笑道,眼里带了一抹坚决:“我也是。要是哪天小姐让我去杀人,我绝不会眨一下眼的。” 许嬷嬷看着她,两人相对一笑。院子外有刘婆子探头,见到许嬷嬷与红香,便赶紧上前,“二小姐呢?老夫人让她过去呢。” 许嬷嬷指了指屋子,道:“小姐在休息,老夫人可有要紧事?” 刘婆子答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夫人闲来无事,想和二小姐说说话。” 红香上前一步,亲热挽过刘婆子的手,“小姐这几日忙着处理后院的事,好不容易得了空歇息,刘妈妈您就行行好,跟老夫人说小姐在忙后院的事,等会再过去。”她说着,往刘婆子手里塞荷包,笑意盈盈。 刘婆婆暗自掂量手里的荷包,心想二小姐的人出手真大方,遂腆着脸笑道:“得嘞!二小姐忙里忙外的,是该好好歇息。老夫人那边包在我身上。” 话音刚落,身后的门被打开,徐芷披着衣服脸色尚有几分惨白,道:“不用了,我这就过去。红香你去打盆水来,许嬷嬷为我更衣吧。” 红香与许嬷嬷一怔,随即按照徐芷的吩咐行事。 徐芷去了老夫人院子,老夫人拉着徐芷说了些家常事,又说了些钱府最近发生的事,让她准备好过几天迎接云家兄妹。 红香与许嬷嬷站在一旁,见徐芷强颜欢笑与老夫人边说边笑,时不时还蹦出些俏皮话,心中更为悲戚。 其后几天,徐芷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照常处理徐府的事。到了祭灶节那天,徐府上下准备好过节用的物什,准备热热闹闹地过个小年。 老夫人等在前厅,吩咐徐芷带人到角门接云家兄妹。徐芷领着人往前头去,等了一会,前街驶来几辆马车,打头的正是李彻。 徐芷有些尴尬,刚想往回走,身后传来李彻跑过来的声音,“二小姐!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 徐芷扯了扯嘴角,心想就算有缘也是孽缘,她一点也不希望看见这个人,尤其是这个人还曾光明正大地威胁过自己。 只是再不情愿,她也得乖乖行礼:“景王爷好。” 李彻摸摸脑袋,笑道:“见到你我当然好。” 徐芷直接无视掉这句话,往李彻身后探去,见云毅从马上下来,走到一辆马车前,小心翼翼地打起帘子。 一双纤长白皙的柔荑搭在云毅的手上,帘后露出一张灿若银盘的脸,尖尖的下巴,弯着一双桃花眼,下了马车踏着碎步跟在云毅身后。 云毅上前与徐芷打招呼,介绍道:“这是舍妹云裳。” 徐芷回道:“表妹好,我是你二表姐。”目光移到云裳身上,不动声色地将她从头到尾打探一遍。 模样生得极好,年纪约与徐菱相同,比徐菱多了一股风流媚态,一颦一笑皆是画。徐芷将视线移到云毅身上,见他不苟言笑绷着一张脸,心中想这两兄妹真是奇怪,一个生得粗糙,一个生得精致如画。 “二表姐好。”云裳同样媚着眼打探徐芷,见她不过比自己大了一岁,举手投足间却满是高贵典雅,不认识的人见了,还以为她是徐家的主母。转念又想,既然徐府让她作为主人出来迎客,想必她在府里的地位肯定不低。 李彻从二人身后走出来,插话道:“二小姐,近日过得可好?”他的视线探到徐芷穿的高领衣裳上,隐隐约约见她脖颈处有片淤青。 徐芷下意识整了整衣领,咳嗽道:“王爷回去罢,我定会好好照顾云表哥和云表妹。”她生怕李彻找借口留下,转过身往府里去,冲着云家兄妹招手:“云表哥,云表妹,快跟我来罢,大家都在后院等着见你们。” 李彻刚到嘴边“请我进去喝杯茶罢”的话语生生卡去,随即毫不在意地咧开嘴笑道:“那我先回去了。”他朝云家兄妹点头,“你们快进去罢,莫让大家等急了。” 云家兄妹应下,跟在徐芷身后。徐芷见终于摆脱李彻,松了一口气,回头好奇问道:“云表哥,为何景王爷会亲自护送你们?”当真是再也不想见这个人呐。 云裳抢先答道:“先前我们一直住在王府,景王爷对我们兄妹二人极好,这次搬到徐府,原本不该麻烦景王爷,可他偏偏说什么不放心我们二人,硬要亲自相送一程。”她说着,脸上泛起红晕。 徐芷一笑,道:“这样看来,景王爷对表哥表妹真是体贴入微。”她探向云毅,见他不苟言笑,浑身上下散发着军人的气质。她顿了顿,联想起老夫人和徐方对这两兄妹的热情,心中出现一个奇怪的想法。 云毅能住进景王府,可想而知李彻对这位部下是极为宠信的,现在徐方大张旗鼓地接他们兄妹二人进府,肯定是想从云家兄妹身上得到些什么。 她看了看云毅,观察到他的下颔有道浅浅的刀疤,心想这位表哥极会带兵打仗,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徐方是想挖李彻的墙角。 云毅察觉到她的目光,面无表情地看过去,正好与徐芷四目相对。徐芷落落大方地冲他点头一笑,云毅却突然撇过头躲开她的视线。 徐芷随意一笑,并未放在心上,转头为云裳解说后院各院落的布局以及用途。 到了老夫人院子,云家兄妹恭敬地先拜见老夫人,再一一问好徐府众人。 老夫人坐在前头与云家兄妹扯些过去的往事,大抒这些年来自己对两兄妹的想念。院子里添了新人,气氛却并未热闹起来。 徐琦端着架子规规矩矩地坐着,徐菱扬着下巴审视云家兄妹,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徐珍一如往常,继续毫无存在感地缩在角落。 用过晚饭后,徐方姗姗来迟,与云家兄妹见完礼后,难得地留在老夫人院子里陪着说家常话。 徐芷坐在右下角,刻意避开徐方的视角,面色如常地与老夫人说话,袖子里的手死死地蜷着。 不知是不是有意,徐方全程都未看徐芷一眼,时不时地在老夫人说话的空隙里附和两句,众人见徐方比平时随和,遂不再像以前那样紧绷着,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 到了戌时,众人散去,云家兄妹被人引着前去各自的院落。徐芷走到院门口,转过弯面前挡了个人,抬头一看,竟是徐方。 徐芷缩了缩身子,强装镇定道:“哥哥不回书房?” 徐方盯着她,伸手去拉她藏在衣袖下的手。徐芷惊慌,以为他要做什么,下意识地抵抗。 徐方皱了皱眉,强硬着将她的手拉出来,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摊到她手上,道:“这个月的家用。年底事多,若是不够,你派人告诉我一声。” 徐芷一窘,收好银票,低声道:“是。”待她起身,徐方早已走远。 徐芷发了一会愣,正要继续往前走,旁边却突然窜出一个人,“二表姐,刚才那人是方表哥?” 徐芷吓了一跳,转头见是云裳,生怕她刚才看出什么,掩饰地笑道:“云表妹,你不是跟着下人回房了吗?” 云裳走过来,亲热地挽起徐芷的手:“我丢了帕子,回来找找,刚巧就走到了这。”她甜甜一笑,继续道:“方表哥可真贴心,竟然还亲自将家用送到二表姐手上。” 徐芷一笑,盯着云裳,眼里闪过一丝戒备,试图将话题转移。 两人说了一会闲话,云裳又将话题引到徐方身上,徐芷只听着并不发言,眼看就要走到睦翠院,徐芷松下一口气,刚想告别,却听得云裳问道: “二表姐,你知道方表哥最常去哪些地方吗?”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章,估计下午一章,晚上再一章。 31第三十章 徐芷蹙眉,试探性地看着云裳,见她脸上挂着天真的笑容,仿佛方才只是随口一问。 “云表妹,你还是早些回院子歇息。”徐芷没有多说,刚转过身,袖子被人拉住,入眼是云裳娇滴滴的神情:“好表姐,你就告诉我罢。” 徐芷觉着好笑,“你想知道这些作甚?” 云裳低下头抿着嘴道:“我听说表嫂犯错被赶回娘家了,表哥那样一个顶好的人……” 徐芷冷笑,原以为她对李彻心有所属,没想到刚见了徐方一面,竟连魂都丢了,还巴巴地跑来问徐方的行踪,道:“嫂嫂是犯了错,可这与云表妹无关,我今日累了,先走一步。” 云裳还想说些什么,徐芷只当没看见,碎步进了睦翠院。云裳站在原地,盯着徐芷的身影看了一会,这才离去。 云家兄妹就这么在徐府住了下来,云裳嘴甜会来事,出手又大方,不过几天时间,便虏获后院众奴仆的好感,见了面都恭恭敬敬地唤她一声“云姑娘”。 除夕将至,徐芷交待下去照规矩给各院裁制新衣,用的料子早就备好,无奈到了徐菱那里,偏生嚷着说徐芷待人不公,抢着要用苏州的云罗锦納鞋底。 那匹云罗锦没有存货,总共三匹,一匹进了老夫人院子,一匹给了徐琦,还有一匹早就预留给云裳。 徐芷有些头大,平日徐菱任性妄为也就算了,偏挑这个时候闹事。她准备除夕家宴的事情已经够呛,没那么多心思去顾徐菱的喜好,索性置之不理,派人去传话给徐菱:想要用云罗锦納鞋底可以,自己去买。 话刚传过去,许嬷嬷后脚进了屋子,道:“云姑娘将自己的那匹云罗锦送到三小姐房里了。” 徐芷手下动作一顿,“那匹锦缎原本是特意留着给她做新衣,她竟送给徐菱納鞋底?” 许嬷嬷点头,“云姑娘还是亲自送过去的。三小姐拿到云罗锦,先是对着云姑娘冷嘲热讽,云姑娘也不恼,反而笑意盈盈地恭维三小姐。” 徐芷勾唇冷笑,“想不到这位云表妹倒是极会做人,我前脚刚让人去训话,她后脚就赶着借花献佛。” 许嬷嬷又道:“说起云姑娘,我想起一事,她昨天向我打探小姐的喜好,我随口应付两句,她得了话,出手那叫一个阔绰!单一个荷包,就装了足足三十两银子!” “我的喜好?我竟不知我这么值钱。”徐芷蹙眉,觉得奇怪,云毅不过是个六品将军,哪来这么多钱供云裳打赏?“一般的下人,她也打赏这么多?” 许嬷嬷点头,“都是这个数,现在后院的下人见了她就跟见了财神爷一样!” 徐芷笑道:“亏我还担心她院子里的月钱不够,原来竟是白担心一场。既然她出手这般大方,赶明日你拉着红香再去她面前晃荡一圈,多捞些赏银回来,记得帮我也要一份。” 许嬷嬷知道她是打趣自己,道一句“小姐真不害臊!”走到旁边忙其他的事。 徐芷放下手里的书,想起云裳的事,心中不免有几分烦乱。这位云家小姐丝毫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单纯的模样,先是当着自己的面寻问徐方的事,再是笼络后院众人,难不成真想做第二个徐姜氏? 她略微沉吟,目光里皆是冰雪般的寒气,招手唤来红香,“你派几个相熟的人去伺候云姑娘,一有动静就来向我汇报。” 她待客之道一向平和,但若是有谁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她不客气! 到了除夕那天,徐府一家子齐聚,全府上下整得火红喜庆,每个人都穿上了新衣,老夫人特意将平日的规矩免去,让大家只管开心地闹。 小丫鬟们素日好玩,见主子放了话,遂跑到门前放爆竹,堆雪人。徐府主子们待在暖暖的屋子里,像往常那样陪着老夫人说笑。 屋外传来丫鬟的欢笑声,有东西咚地一声打在窗户上,众人一惊,慈嬷嬷手里捧着个雪团进屋,“不知道是没规矩的玩起了躲雪团的游戏,这不,竟打到了屋子的窗户上!” 老夫人笑道:“随她们去,年轻丫头就是爱闹,好不容易过个热闹年,你别去扫她们的兴。” 云裳往窗外望,突然笑道:“老夫人,我也想去玩。”她扭头对着徐家姊妹道:“表姐表妹们,你们也一块去吧!难得下这么大的雪,让我们好好闹一闹!” 众人一愣,哪有小姐和丫鬟厮混一块打雪仗的? “瞧你这闹腾劲!”老夫人努嘴一笑,冲着徐琦徐芷道:“陪你们的妹妹玩去罢!” 徐琦素日矜持,自是不肯。云裳笑眯眯地上前拉人,一手扯一个,“好表姐,就陪我玩这一次罢。”她转头又去劝徐菱徐珍,直到将徐家姐妹四人都拉到屋子外,这才罢休。 徐家姐妹四人站在雪地里,面面相觑,原来在雪地里吵闹的丫鬟们见主子们来了,马上知趣地躲到一旁。 偌大的空地上,满是白雪,云裳哈着气弯腰鞠一把雪,揉成雪团笑道:“我与二表姐一队。” 徐芷一怔,刚想摆手说不要,迎面便砸来一个雪球,徐芷下意识闪躲,那雪球擦过肩部,扬起细碎雪片。 徐芷看过去,徐菱搓着手瞪过来,小声地呼气,见没有砸中徐芷,立刻又刨了一把雪。 云裳竖起大拇指:“三表姐果然迅猛!” 徐芷皱眉,心想她哪是迅猛分明是想要乘机报复。来不及思考,又是一个雪团砸过来,徐芷跳到一边闪躲,徐菱再接再厉,一个不成就砸一双,徐芷躲得烦躁,被徐菱逼急了,索性捞起袖子回攻。 徐菱见她反攻,先是一愣,随即咬牙切齿冲着徐珍道:“你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帮我!” 徐珍弱弱地应了一声,就再无下文。徐菱一跺脚,腿上被徐芷打中,遂发狠地将雪球四处乱扔,宁肯误伤,也不肯放过徐芷。 徐琦本来端着架子站在一旁,被徐菱的雪球砸了一脸,置身之外的矜持瞬间消失,低喊道:“徐菱!” 徐菱哪顾得上徐琦,一颗心全放在怎么攻击徐芷身上,边砸边道:“徐芷你别躲!” 徐芷呸一声,动作迅速准确地将雪球扔到徐菱身上,徐菱受了这一下,更是恼火,啊地连叫好几声,瞬间又误伤了徐琦。 徐琦深呼吸一口,忍无可忍,弯下腰抓了一把白雪揉成团,递到徐珍手上,“给你,对准徐菱砸!” 徐珍不肯砸,她就握住徐珍的手,硬是将雪团砸了出去,没有砸到徐菱,却砸到了云裳肩上。 云裳当即笑盈盈地回应,追着徐珍砸,徐珍胆小只管跑,徐琦在后面追。 到最后,谁也分不清对方是敌是友,五人一顿乱砸,徐芷捂着胸口探出身,云裳眼尖,指着徐芷向徐菱道:“三表姐,二表姐躲在那呢!” 徐菱被徐琦追着,一边防御徐琦,一边不甘心地堆起雪团准备往徐芷那边跑去拦截。 徐芷迅速往徐菱脚上砸去,试图缓冲一会,往后缩了缩身子,鞋后跟踩到什么东西,惊地往后看,正好投入来人的怀里。 “好你个徐芷!吃我一招!”徐菱大叫着,使足劲往徐芷那边砸过一个雪球,徐芷没有防备,徐方唤道:“小心!”将她护在身后,雪球直直地砸到徐方的肩上,嘭地一声散开。 徐菱跑过去,以为砸中了徐芷,蹦出来道:“让你得意!”话音未落,见到突然出现的徐方,视线触及到他肩上的雪片,略带惊恐咬唇道:“大哥好。” 云裳跑过来,“三表姐,你找到二表姐了吗?” 徐方黑着脸,目光在她们身上打量,沉声问道:“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徐菱素来怕徐方,见雪球打中徐方,不敢出声,将云裳推上前。云裳也不后退,娇媚地朝徐方行礼:“方表哥好,我们在玩雪呢!” 她禁不住多看徐方两眼,将捏好的雪球递给徐方:“表哥要加入我们吗?” 徐方将目光移到徐芷身上,见她发丝间散着雪花,小脸冻得通红。有些不悦地挥手,“别玩了,都进屋去。” 徐菱松一口气,虽然还没有整到徐芷,但是幸好徐方没有因为刚才的雪球怪罪她。 云裳怏怏地撒娇道:“没玩够呢……” 徐方无视,回头看徐芷一眼,道:“还不快回屋?”他抬脚往前走,听得徐芷在身后道:“难得闹一次,就让我们继续玩罢。” 徐菱等人惊讶,纷纷看向徐芷,没想到她竟然敢公然忤逆徐方。在这府里,还没有人敢对徐方说个不字。 徐方僵住,有些难以置信地蹙起眉头,回眸见徐芷眨着眼睛,目光里满是恳求,心思一动,鬼使神差地答道:“好。” 徐菱不敢相信地张大嘴,刚才哥哥说了什么,好? 徐芷咧嘴一笑,趁大家还未反应过来,一连四五个雪球往徐菱身上砸去,将徐珍也扯了进来。 云裳第一个反应过来,甜甜地从徐方道:“方表哥真好!”仿佛刚才徐方的好字是因为她才说的。 徐方冷着脸一旁观战,视线时不时地掠过徐芷。因为有徐方在场,大家不敢玩得太过,徐菱从刚才的雄纠纠气昂昂瞬间变成蹑手蹑手担惊受怕,生怕又砸到徐方身上。 众人越是拘谨,徐芷越是玩得卖力,时不时地将雪球往徐方那边砸去,一场雪战下来,本该是观战者的徐方,身上却沾满了雪片。 云裳跑到徐方身旁,掏出帕子想为徐方擦去沾在额边的雪,徐方好不容易沉住气没有发火,往旁边一躲,正好瞅见徐芷往这边看过来。 徐方动作一缓,便被云裳钻了空子,她动作轻柔地伸出手为他拂去雪花,神情娇羞。 徐方不悦地挑起眉梢,躲开云裳的进攻。再一看,徐芷早就敛起视线头也不回地往屋子里去。 “方表哥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虽然嫂嫂不在家,但身边总得有个人照看。若是可以,裳儿愿意每日亲自熬汤送到表哥书房。” 徐方一门心思扑在徐芷身上,见她玩够了一声不提就跑进屋子,神情更加阴沉,一股烦躁感涌上心头,完全没有听清云裳害羞地说了什么。 “方表哥。”云裳媚着声音唤一声,将手搭上了徐方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哒,我马上去赶第三章。今天其实好紧张的,毕竟第一次开v,生怕没人看。~~(>_<)~~看到有评论的时候心瞬间平静下来,谢谢马甲君和寂寞路过的地雷,爱你们。 32第三十一章 徐方盯着她搭在肩上的那只手,眼神冷得可以将人冻死,仿佛被云裳搭过的地方有脏东西玷污着。 云裳察觉到他的冷漠,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缓缓地将手收回去,往前走了两步,确认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缺,这才回过身道:“方表哥,我们去吃除夕饭罢。” 徐方定住,淡淡道:“我不习惯做人表哥,你以后还是称我为侯爷。” 云裳停住步子,迅速遮掩好脸上的惊讶,平静了一下心情,抬头笑容满面,“是,侯爷。” 咫尺之间,徐方快速从她身边走过去,连眼睛都未抬一下,匆匆进了屋子。 云裳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卸下,一瞬不瞬地盯着徐方的背影,仿佛看到什么好玩的猎物,自言自语道:“还真是有难度呢。” 待用过除夕饭,众人热闹了一阵,老夫人说要守岁,徐琦象征性地说要留下来陪老夫人,老夫人笑着推辞让她们姐妹玩自己的,徐琦也就不再提,带着徐菱徐珍和云裳到隔壁屋子作诗猜灯谜。 徐方抿了口酒,颇有深意地往徐芷这边看了眼,徐芷心头一跳,生怕徐方打什么坏主意,开口坚持要留下来陪老夫人守岁。 她说得诚恳,老夫人见她心意如此,遂笑着将她拉到身边坐。徐方正好坐在离老夫人最近的地方,这样一来,两人正好面对面,徐芷觉得别扭,四处乱瞄,反正就是不看徐方。 有人起身,道:“孙儿也愿意留下来陪祖母守岁。” 徐芷看过去,竟是徐明。他身为徐方的庶弟,在府里的存在感一点都不强。旁人不知,还当徐府没这个人。 徐明的娘亲是徐意正夫人的贴身丫鬟,因为徐意一次醉酒,阴差阳错这才有了徐明。徐芷从未认真打探过这位二哥,他总是躲在书房用功,很少与府里其他人接触。 徐芷抬起眼,细细地看徐明,见他眉眼间皆是书生卷气,脸上带了几分近似病态的苍白,自进屋到现在,就一直微微弓着腰,将脸垂着,叫人看不见眸子里的情绪。 徐芷突然想到徐明的娘亲,那个总是低着头满脸卑微的甘姨娘,在她的记忆里,这位甘姨娘似乎从来就没有直起腰板走路的时候。 突然眼前出现阴影,似有团乌云压过来,徐芷抬眸,原来是徐方站出来拦住了她的视线。 他开口道:“二弟,你回去温书,祖母这里有我就行。” 老夫人笑了笑,没有出声。徐芷见徐方要留下来,自然不肯与他待在一起,急着将徐明留下来,“二哥哥每日都躲在书房温书,再看下去都得变成书呆子了!今日除夕,二哥哥还是放松放松,陪祖母一起守岁吧。” 徐方当即不悦,对于“二哥哥”这两个字,怎么听都觉得无比刺耳。一双黑眸目光压向徐明,冷笑道:“二弟,你真想留下来?” 徐明一哆嗦,道:“不,我还是回书房好了。”被徐方这么一吓,他的脸色更为苍白,佝偻着身子退下去。 徐芷皱眉,心里有些气呼呼,目光触到徐明颤颤巍巍的背影,觉得这位二哥哥真是可怜。 老夫人以为徐方是因为单独地不喜欢徐明,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表现,遂没有将徐方的异样放在心上。 当日大媳妇尚在人世时,她这个做婆婆的因为宠爱儿子,没有关心过这位媳妇。徐方从小养在亲娘身边,自然是将娘亲的苦酸看在眼里,心疼也是应该的。 “他一向胆怯,如今也争不了什么,他就你这一个大哥,你如今多担当点,日后待他有了出息,定会对你百般感激。”老夫人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句,徐方淡淡地点头,算是应承了老夫人的话。 徐芷心中冷笑,自大夫人去世后,徐方一继承侯府,就将当初徐意剩下的几房姬妾全部都弄死了,这其中包括甘姨娘和徐珍的生母吴姨娘。 若到时候徐明知道真相,还会不会百般感激徐方? 老夫人又叹一声,突然拉起两人的手,搭在一起,道:“方儿,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你的庶弟庶妹,可既然你们都是徐家人,那就得团结一心。芷儿虽是庶女,却一点也不输给徐琦徐菱她们,你要好好爱护你的妹妹弟弟们。” 徐芷嘴角一抽,看着被老夫人牵扯搭在一起的手,想要抽出却又不好拂老夫人的面子,只得百般煎熬地感受来自徐方手心的温度。 徐方难得地一笑,盯着徐芷,眼神暧昧道:“祖母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弟弟妹妹们。”他的照顾二字咬得格外重,徐芷脸一烧,低下头盯着鞋面。 老夫人这才放心,与两人说了些家常话,斜靠在引枕上慢慢地闭上眼睛打盹。 慈嬷嬷与其他婆子守在门边,时不时传来隔壁屋子的笑声。徐芷四处乱瞄,觉得单独对着徐方的气氛沉重压抑,想穿鞋到屋外走动,却发现手被老夫人压着。 徐芷蹙起眉尖,盯着鞋子挣扎了好一会,最终放弃到屋外走动的想法,老老实实地待在老夫人身边,生怕弄出动静吵醒老夫人。 徐方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帘,看她挑眉又抿嘴,最终恢复平静的神情,心中被挠得痒痒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侧脸,忍不住想去亲她的脸蛋。 徐芷察觉到徐方的目光,犹如芒针刺背,搡着衣袖角更加不自在。 “你凑过来。”他压低声音道。 徐芷下意识地往后面退,与他之间的距离不但隔着个老夫人,而且还隔着个小案桌,心想他应该不能胡来,放下心指着老夫人低声道:“祖母在睡呢,我动弹不了。” 徐方看了看老夫人,将视线移回徐芷脸上,正好窥见她脸上尚未来及遮掩的狡黠,面无表情地起身穿鞋。 徐芷感觉到不妥,眼见他走过来,惊慌失措地低喊道:“别、别过来。” 徐方甩了甩袖子,探身上前,姿势暧昧地将徐芷压在身下,一闻到她的气息,浑身上下就开始躁动着。 “方才打雪仗时,你故意往我身上砸了好几个,嗯?” 徐芷又羞又气,看了眼沉睡中的老夫人,试图用另一只手推开徐方,“谁让你站在那,我才不是故意的!” 徐方再往前一步,任由她的小手抵着自己的胸膛上,与她挨得极近,呼吸急促起来。 他喜欢她这样慌张失措的样子,至少在她生气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在她心里占了分量。 “你如何证明自己不是故意的?”他咄咄逼人地探到她耳边,气息喷洒在她的耳根,当即烫得她整颗心都烧起来。 突然老夫人动了动身子,放开了徐芷的手,倒到另一边睡觉。徐芷如释重负,顾不得穿鞋,从徐方的肩下钻了空隙逃出去。 她往门边走了没几步,顿住步子,她若是不穿鞋子就出了屋,如何向别人解释? 只几秒的时间,徐方已站到她的身后,徐芷咬牙回过头,认命地道:“不要在这里。”若是老夫人醒来,她就全完了。 徐方轻笑,低头与她的嘴唇挨得挨近,启齿道:“不要在这里?难不成你想到别处做些什么事?” 徐芷想要避开他,却又不敢弄出大动静,只得置身在徐方炙热如骄阳的目光下,又惊又怕。 徐方伸出细长的手,爱怜地抚过去,徐芷不敢动,下一秒,徐方指腹上沾着一颗白米粒,递到徐芷眼前,“我让你凑过来,是想为你拂掉头发的米粒,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徐芷大窘,脸红得可以滴出血,地上传来微凉,她下意识地蹭了蹭脚。徐方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从背后提出一双鞋子,俯□为她穿鞋。 徐芷从始至终都僵着身子,待穿好了鞋子,徐方径直走出去,回头看她:“出去走走?” 徐芷哪敢跟着他出去,摆手细语道:“不用,我待在这挺好的。” 徐方对她笑了笑,没有勉强,兀自跨出了门槛。 徐芷时刻提防着徐方回来,到了后半夜实在累得紧,遂撑着手肘想打个盹,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还是很有爱的对不对!我特意在这么有爱的地方停下,就是为了不吊着你们。瞧我多亲妈!求冒水~ 33第三十二章 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徐府前的长街已经车水马龙,各府送礼的人放着爆竹络绎不绝,差点踏平了徐府的大门。 徐芷在一片爆竹声中吓醒,倏地一下睁开眼,老夫人正神色慈爱地拂着她的头发,道:“瞧你睡得迷糊,也不怕着凉。” 徐芷舔了舔舌头,趴着从榻上起身,有什么东西从肩头滑下去,她捡起来一看,竟是件墨绿色的披风。 老夫人递了一把湿巾帕过去,道:“大概是昨夜方儿落下的,许是怕你着凉,为你披上的。”又笑道:“方儿如今越发成熟,心里也顾着你们这些兄弟姐妹,这是好事。” 徐芷一愣,低头看了看披风,脸上扯出笑容道:“祖母说的是。”她揉起披风的一角,想到昨晚的事情,低头将披风放到一边。 老夫人见她发愣,以为她还睡意朦胧还未清醒,晃手挥了挥,笑道:“呆丫头!快去准备准备,该吃早茶了。” 徐芷甜甜地应下。随即有丫鬟婆子端着铜盘上前伺候洗脸漱口,红香回睦翠院取了身新衣裳为徐芷换上。 徐府众人一一拜完天地、家神、尊长后,徐方到前院去接待外府的人,其他人都老夫人院子齐聚等着吃早茶。 吃早茶的时候,云裳特意坐到徐芷身边,她能说会道,逗得大家笑意频频,时不时提起儿时的趣事,情节跌宕起伏,竟像个说书先生一样,引得众人屏住呼吸听她说话。 正说到兴头上,突然有婆子进屋来请,说钱家来了人给老夫人拜年。老夫人一听,露出喜色,拂手让众人散去,带着慈嬷嬷往前院去了。 临走前特意瞧了徐芷一眼,像是得偿所愿一般,路过她身边时,极为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徐芷一头雾水,下意识地回想自己今早上做的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后面云裳跟过来,腆着一张笑脸道:“二表姐,老夫人是不是藏着什么好东西要给你?” 徐芷对这个表妹没有很大的好感,敛起神色道:“表妹说的哪里话?” 云裳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指着门外道:“方才老夫人分明对你笑得很甜,还特意拍了你的手背呢,肯定是有好东西要给你!二表姐素日得老夫人宠爱,有好东西赏赐也是应该的!” 还没走出屋子的徐琦和徐菱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徐芷。徐琦是长女,在一众姐妹中地位最高,听了这话,难免会觉得不舒服。 徐芷管家的事情暂且不提,她身为嫡长女被庶妹压了一头,面子上难免过不去。 她自恃身份,故只略微挑了挑眉头,并未明显流露出不满的神色。站在一旁的徐菱不一样,开口就讽刺道:”什么应该!某些人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知廉耻!” 徐芷怔住,狠狠了她一眼,想到今日是初一,不宜大动肝火,遂捻了捻大拇指将心头的火气压下,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直接从徐菱身边走过。 身后听见徐菱跺脚的声音以及她向徐琦抱怨挑拨,才走没几步,有人跟上来,一张笑脸凑过去:“二表姐,我们一起走。” 云裳笑着,像是一朵开熟的牡丹花,鲜艳欲滴惹人爱怜。徐芷冷漠地撇开视线,方才的事情分明是云裳有意挑拨,故意将那话说给徐琦和徐菱听。 云裳见徐芷没有理会她,继续道:“二表姐,你生气了?刚刚我不是故意的……” 徐芷顿住脚步,抬头以一种深深怀疑的目光打探云裳。 她好不容易才将徐姜氏赶出府,现在暂管后院的事情不过是为了讨好老夫人,给自己留条后路。她最终的目标是将自己嫁出去,为了这个达到这个目标,她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现在亲事还没稳当下来,她可不想节外生枝,被外人搅乱计划。 云裳被盯得发毛,脸上却仍笑着。抬手在徐芷眼前挥了挥,“二表姐你真厉害,瞪着我都不带眨眼的。” 徐芷嗖地一下收回目光,继续走路。云裳挨过来,搂着她的膀子道:“二表姐,你和景王爷很熟吗?” 徐芷僵住,眼神阴沉地盯着云裳,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异样。偏偏云裳一直笑得像朵花似的,就连眼底都伪装得满是笑意。 “我与王爷不熟。”徐芷想了想,补充道:“连陌生人都算不上。”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云裳,“你问这些作甚么?” 云裳哦地拉长一声,笑道:“这就奇怪了,既然二表姐与景王爷不熟,那为什么景王爷还让我哥带话给二表姐呢?” 徐芷蹙眉,“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二表姐是真听不懂还是装不懂?” 徐芷坚持道:“真不懂。” 这回换云裳打探徐芷,足足盯了十几秒后,徐芷神色依然如常。云裳终于放弃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惋惜,轻轻甩了甩衣袖笑道,“方才是我唐突了,编了理由想捉弄二表姐,二表姐千万别放在心上。” 徐芷扯了扯嘴角,她一点都不想与李彻有牵扯,且不说云裳刚才那番话的真假,如果是真的,那她打死都不能和云毅接触,李彻要人带的话,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话! 为今之计,一问三不知才是上佳选择。 她看着云裳,心想原来这姑娘是景王府的人,徐方将云家兄妹从景王府接到徐府,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与景王的渊源颇深,这样引狼入室的做法,目的何在? 徐芷心中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至少不再对云裳一无所知。 云裳本已经走到前面,突然想起一事回过头,正好瞧见徐芷如释重负的表情,当即一愣,笑道:“二表姐现在不懂没关系,以后懂了,再来找我便是。” 徐芷一呆,低下头急忙赶路。她希望她永远都听不懂云裳在说什么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李彻并没有打算将她在徐姜氏背后动的手脚公之于众,而是不停地找机会与她接触。 一个位高权重、和徐府又是死对头的人,无缘无故接近一个女人,肯定不是因为一见钟情。 只是她没想到,李彻竟然这么直接地将人安插到徐府,还这么直接地让人传话。脑海里闪过李彻的笑脸,瞬间被徐方的阴沉脸盖过,徐芷想,或许徐方正等着鱼儿上钩。 他那样一个极会算计的人,哪会轻易被人算计去? 经过撷客居时,门边站了四五个钱府带来的婆子,装束打扮不像府里一般的婆子,头上裹着红色的头巾,看着有点像宫里的教习嬷嬷。 徐方停下脚步,问道:“那些人是哪个院的?怎么从来没见过?” 小厮答:“回侯爷的话,那是钱老夫人带过来的人,您别看她们那样,一个个都身怀绝技,教养出来的新娘子,个个都贤惠聪颖!” 徐方蹙起眉头:“新娘子?” 小厮见徐方有兴趣,急忙说道:“是,这些婆子们是城里有名的教习婆子,世家名门嫁女儿,请不到宫里的教习嬷嬷,就会去找这些教习婆子!” 徐方心中冒出一个想法,当即不悦匆匆掩了下去,盯着撷客居的门,道:“除了钱老夫人,还有谁在里面?” 小厮答:“钱侯爷和侯爷夫人也来了,老夫人正在里面招呼。” 徐方的眉头皱得更深,他屏退下人,独自一人向撷客居走去,却不进门,绕到东边窗户间,将耳朵靠了过去。 老夫人正喝着钱侯爷钱绍忠的孝敬茶,一旁钱老夫人拉着钱夫人钱许氏的手,说道:“多亏了你姑姑,钱府才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人是极好的,模样也是顶尖的,你可得好好想想,怎么报答你姑姑!” 钱许氏想到自己的那个书呆子儿子,下意识地担心他可能不会接受这门婚事。 他一向瞧不起那些靠裙带关系的人,在外行事的时候恨不得和钱府撇清了干系。偏生他爹瞧上了徐府的富贵,想着若是娶徐家的女儿,将来靠徐小侯爷的势力,定能让钱家飞黄腾达。 钱许氏这么一想,更觉得瞒着钱初将亲事定下来太过草率,嘴唇刚动了动,手上便被钱老夫人摁住。 钱老夫人带有警告性的眼神催她,“媳妇,还不快谢谢你姑姑。” 钱许氏只得强颜欢笑,起身朝老夫人行了个大礼,说了些恭维话。 钱侯爷问道:“姑姑,徐二表侄女开春后就及笄了,要不早点将定亲的日子选下来?” 老夫人放下茶杯,道:“最快也要等到正月十五之后,你急什么!又没人跟你儿子抢媳妇!” 钱侯爷一笑,儿子不急,他这个当爹的急啊!早一日将日子定下来,聘礼一送,徐二表侄女就算是钱府未过门的儿媳妇,他这个儿子虽然扭捏了点,但是良心还是有的,不至于干出退婚这档子缺德事。 所以说,只要将亲事订下,那么钱初就不得不娶,他这个当爹的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晚上还有一更。谢谢蜀黍山里人【这个名字好有特色( ) 】颜色,以及风过投的地雷。求冒水~嗷~ 34第三十三章 钱侯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老夫人道:“姑姑,定亲一事就依照您的意思。”线是老夫人拉的,自然一切全听她吩咐。如今这个姑姑是徐府的老夫人,虽与徐小侯爷不太亲近,但毕竟是他的嫡亲奶奶,再怎么也占有几分地位。 只要攀好了徐府这条线,钱府再次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他转头,看见钱老夫人冲着他挤眉弄眼,像是提醒着什么。钱侯爷想起一事,捧着笑容又道:“姑姑,徐二表侄女横竖都是钱府的人了,干脆让她也过来,新年大吉的,我这个做公公的总得有所表示。” 老夫人不以为然地眯眼瞧他:“表示?难不成我们徐府还差你那点表示?” 钱侯爷尴尬地笑了笑,他不懂这些后宅之事,无奈钱老夫人非要他和徐老夫人提议,将那些教习婆子塞给徐二表侄女,说是要让徐二表侄女提前熟悉作为钱家少夫人该知道的事。 他又瞧了钱老夫人一眼,见钱老夫人朝他示意努嘴,只得硬着头皮道:“姑姑说的是,徐府家大业大,自然是瞧不上别府的东西。”他笑得连脸上的褶子都挤出来了,继续道:“徐二表侄女身在深闺,想必有很多事情都不太熟悉,应该提前为婚事做准备。我请了全城最好的教习婆子,要不让徐二表侄女挑个顺心意的?” 话音刚落,老夫人将茶杯重重地摔在桌上,极为不悦地说道:“你请教习婆子作甚么?难不成我们徐家的姑娘连规矩都不懂,还要让外府的婆子来教?” 钱侯爷嘴拙,见老夫人生气,急忙摆手道:“不是的,姑姑,我只是担心徐二表侄女从未学过这些规矩,要知道,她毕竟是个庶……” “你要是嫌她不是嫡出,那就趁早打消定亲的念头!省得以后反悔抱怨!”老夫人甩袖拍桌而起。 钱侯爷一缩,想要讨好老夫人,却又怕自己说错话,张着嘴一脸着急,就是蹦不出一个字来。 钱老夫人见势不妙,立刻笑着扶住老夫人的手拦住道路,“纷醉,你别生气,你侄子他嘴笨,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善于人交流,一时表达错了意思,也是常有的事,你何必动怒呢?” 老夫人皱了皱眉,见她语气谦卑且亲切地直呼自己的闺名,动作慢了两拍,最终还是坐回原位。 钱老夫人一看事情有转机,明白老夫人心软了,遂道:“纷醉,请教习婆子这事是我们不对,我立刻打发她们回去!总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钱老夫人使眼色让钱夫人和钱侯爷上前奉承,钱侯爷夫妻两人不敢怠慢,说了一大堆,承诺以后一定会将徐芷当成亲女儿疼。 老夫人这才微微舒缓气结,道:“以后莫再提嫡出庶出的事,嫡出要这么好,那你们当初为何不定徐菱,她可是正正经经的徐家嫡女!”这话带着几分嘲讽,钱侯爷与钱老夫人相对一视,随即转移目光看向别处。 徐菱虽是嫡出,无奈性格太过任性高傲,钱府养不起这尊佛。还是徐芷好,既乖巧听话,又是个庶出,想来将来不至于事事都压钱初一头。 “芷儿是个好姑娘,即使你的宝贝儿子在寺庙对她说了那样的混账话,她也没有恼怒,还变着法地为钱初说好话!日后你们谁若对她不好,我第一个不答应!” 钱侯爷点头哈腰应着,憋出两句好话,就再也不敢开口。 窗户外,天空洋洋洒洒地又飘起大雪,雪絮落到徐方的脸上,他面无表情地站着,一张薄唇微微紧抿,眸子里的神色冷若冰霜。 原来,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放弃逃离他的身边。他的怒气,他的警告,他的柔情,动摇不了她丝毫。 她竟然瞒着自己,想要嫁给别人!他的手握成拳颤着,好似有根利针扎在心头,绞痛得他连额头上的青筋都暴露出来。 他冷冷地往窗户里探一眼,眼前浮现出徐芷的脸庞,心一点点收紧。他说过,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徐芷这辈子,都别想离开他。 钱府人回去后,老夫人让慈嬷嬷去请徐芷,徐芷刚进屋子,老夫人就一把搭过她的手,将钱府提亲的事说了一遍。 徐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许嬷嬷笑着提醒徐芷,朝老夫人道:“二小姐竟高兴得呆了!” 老夫人疼爱般地点了点徐芷的额头,道:“丫头!快醒醒,过了正月,你夫君就会骑着马来接你!到时候可不能摆出这幅呆呆的表情!” 徐芷抚着老夫人点过的地方,回过神道:“祖母!你欺负芷儿!哪有什么夫君,八字都没一撇呢……”她说着,脸上浮上红晕。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太过兴奋。 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这一天,有人愿意娶她了!她将会坐着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出府,她要当着徐方的面光明正大地离开徐府! 她脸上洋溢着笑容,老夫人一把轻轻揉着她的手背,道:“出了正月十五,钱府就会正式上门提亲。” 暖暖的气息从地面往上升,往人衣领里涔去,捂出一身汗。徐芷的手心蒙上一层湿润,一如她此刻的心情,温暖而潮湿,就像是在泪水里浸泡后的种子终于发芽。 这种感觉她无法形容,她兴奋地连自己的心跳都感受不到。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愉悦地跳起舞来。 她想到一事,钱初撅嘴不悦的神情在脑海里浮现,当即心跳慢了一怕,小心翼翼问道:“祖母,初表哥他,同意婚事吗?” 老夫人一怔,以为她心里对钱初在寺庙里说的那番话有了阴影,试图劝慰:“十五那天,我会请钱家的人一起用膳,席间钱侯爷会开口提亲事,到时候你只管低头沉默,就算他对亲事不满,也不会对你有怨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不敢不从。” 徐芷一思忖,原来老夫人和钱家的人想要霸王硬上弓,先瞒着钱初,然后等到提亲事那天,再打他个措手不及。 她抿了抿嘴,最终选择低眉顺眼地顺着老夫人。 虽然老夫人以前说过会让她自己选,但她已经没有选择。一门亲事摆在面前,她所要做的就是紧紧抓住它。 徐芷想,她一定会对钱初好。就算他不对她好,也没关系,她会将他当成救世主一样尊重他。 她一定会是个好妻子。 钱府的前街上,一匹白马踏着蹄子前进,马上的人穿一身青色披风,一双手露在外面,冻得通红。他捧着一本书晃悠悠地翻阅,看得极为入神。 小厮刘永牵着马,略微担心地看着马上的人道:“世子,你小心着,可别从马上跌下去了。”他顿了顿,继续劝道:“这书,咱们还是回去再看?” 钱初晃了晃手里的书,笑着道:“这书来之不易,我得赶紧看完它,不然就对不起它对我的召唤。” 刘永摸着脑袋,“它能召唤世子?” 钱初咧嘴笑道:“这些书都是有生命的,世人每阅读一次,它便重生一次。蠢笨的人读它,会糟蹋它的生命。聪明的人读它,会让它得到永生。” 刘永呵呵地笑着,心里叹道难怪侯爷平时抱怨,世子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 绕过一个街角,对面便是钱府大门。刘永正要拴住马,余光瞧见墙角根站了两个人,一个穿着侍卫服,一个穿着黑色大氅。 刘永觉得奇怪,冰天雪地的,除了他家呆世子,还会有谁出来闲逛?他放下马鞭,弯下腰正要请钱初下马,忽然身后闪过一阵风,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撂倒在地。 钱初一手捧着书,一手递出去,好让刘永扶自己下马。过了半晌,他手僵在半空,却迟迟没有人搭他一把。 钱初看书兴致正浓,眼睛未抬一眼,喊道:“小刘儿,快扶我下马。” 话音刚落,一只手搭过来,温暖的手心覆在他的手掌上,一个阴沉的声音响起:“钱世子,我扶你下马可好?” 这完全不是刘永的声音。钱初抬起眉一看,雪地上的男人薄唇微抿,一双黑色的眸子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似有一道寒气射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徐方。 钱初还未回过神,身子被人猛地一撂,重重地从马上摔下来,一屁股跌在雪地里,脸上沾着白雪。 “徐侯爷,你这是做什么!”钱初挑眉怒道,用手抹去沾在睫毛上的雪花,急着去找刚才掉出来的书。 徐方低眼冷冷地看他,“不做什么,找你说件事。” “有你这样找人说事的吗?你以为自己是朝中掌权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钱初扒开雪,看到摔落的书,很是高兴地上前想要捡起。 他趴着将手刚伸出去,还未来得及触到书,眼前闪过阴影,转瞬一只靴子将书狠狠地踩到脚下。 他抬起头看去,徐方微微扬起下巴,眸子清冷,一字一字说道:“不幸的是,我还真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啊咧,昨天突然接到通知说要改学年论文,好苦逼的人生,赶了一晚,早上四点半又起床修改论文外加实习报告册。┭─┮ ﹏ ┭─┮我手都快抄累了。先和大家说声对不起,昨晚说好的更等我放假回家后会补上。下周每天都有考试,顿时觉得不爱了。我先滚下去复习了,大家祝我明天好运吧。o(`////▽////`)o必过! 35第三十四章 钱初一下子就怒了,他试图用力将书从徐方的鞋下拯救出来,“你别以为大家都怕你!我就不怕!拿开你的脚!” 他素日最瞧不惯徐方在朝廷上专政,在他看来,徐方就是暴戾的奸臣!逆他者昌,顺他者亡,什么狗屁规矩! 这天下是老百姓的天下,不是他徐方的!区区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小人,有什么资格掌握大权! 书纹丝不动地躺在徐方脚下,钱初微喘着气,无奈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书,无力面对徐方的挑衅。 徐方盯着钱初,想到徐芷要嫁给这人,火气涌上心头,他弯下腰,挪开鞋子,将书拿到手上。 钱初见势就要去抢,徐方灵活闪身,钱初扑了个空,脚下一跌,直直地摔进雪里。 “还给我!” 徐方冷着看他一眼,徐芷想嫁的,就是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他冷笑道:“如你所愿,还给你。” 钱初刚松一口气,下一秒,有纸张在半空中飞扬,他不敢相信地看过去,徐方的手指一点点地撕开书,然后一页页地往空中抛,脸上挂着笑容,好像在说你能奈我如何。 钱初怔愣两秒,而后狠狠地朝着徐方扑过去,想要去掐他。这次徐方没有再躲,一手就擒住钱初,将他双手反捆在身后。 钱初挣扎着,就是动不了。他红着眼瞪徐方:“放开我!你放开我!” 卫新站在一旁,为钱初捏了一把汗。钱家的世子竟然敢这样对侯爷说话,他是不要命了吗? 徐方轻哼,道:“之前你在寺庙见过芷……二妹妹?”他一不小心差点吞口而出对徐芷的昵称。 钱初将头扭到一旁,道:“见过又如何?”他顿了顿,想起在寺庙对徐芷说的那番话,迟疑问道:“难道你是来为徐二表妹打抱不平?” 徐方蹙眉,想起老夫人在屋里对着钱侯爷提起钱初曾对徐芷说过混账话,难不成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他还来不及思忖,但见钱初缓缓说道:“虽然我与二表妹说过不会娶她的混账话,但我不是针对她一人!”他转过头,继续闷声道:“所有徐家的人,我都不喜欢。” 徐方一愣,心中火气更盛,拽着钱初的手更加用力,差点勒出两条红印。区区一个钱家世子,有什么资格说出不愿娶她的话! “痛!你轻点!”钱初瞪着眼,嘟嚷:“我钱初真才实学,不屑与和你徐方攀关系!我不稀罕你的那点子权利,也不怕你对旁人的那套!你家的妹妹们,我一个都不会娶!就算是家父将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上门提亲!” 他义愤填膺地说着,卫新看着他唾沫横飞,翻着白眼高言大论,不由自主地担心他纤细的脖子会立马被侯爷掐断。 徐方听到这话,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一手擒住钱初,一手伸向钱初的脖子,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将其捏死。 钱初缩了缩脖子,感到身后有股怒火熊熊烧起,心中想到许是今日逃不过了。他突然仰起脖子,大声道:“南国十四年正月初三,京都湘兴街钱府第七代子孙钱初,被奸人谋害,为了国家社稷,慷慨赴死!” 卫新一震,看怪物一样看向钱初。这钱家世子、好像脑袋不太正常。 徐方眼中的火气渐渐平息,他望着钱初,联想之前的事情,突然计上心头,一把放开钱初,从背后推了他一下。 钱初本以为今日自己会被他无情毒害,早做好了自古人生谁无死的觉悟,突然被人一推,颠簸了几下,嘭地一声又摔倒在地。 卫新不忍再看,将头撇到一边。心中叹道,钱侯爷真是造孽,养了个活宝儿子。 钱初为了表示自己不畏强权所屈服的铮铮铁骨,强撑着从地上起身,尽量用自己觉得狠辣的眼神剜向徐方,好像这样就能成功绊倒敌人获得胜利。 事实上,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对强权的畏惧。徐方慢悠悠地每朝他走一步,他便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自然而然地将两手抱在胸前,察觉到自己这个举动似乎有点娘,便又急忙将手放下,绷着身子道:“要杀就杀,我钱初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徐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突然笑道:“我怎么舍得让二妹成为寡妇?你马上就要成为徐府的乘龙快婿,我若是杀了你,二妹永远不会原谅我。” 钱初很不爽地挑起眉头,“什么乘龙快婿?我都说了不会娶你们徐家的女子!” 徐方哦地拉长音,笑道:“那又如何?只要聘礼一下,就算你一万个不愿意,那也只能认命。从现在开始,我劝你还是收起你那副骨气,娶了徐家的女子,以后你就是徐府的人。以后你是我的妹夫,我自然会多多关照你。哦,对了,要不这样,成亲以后你干脆搬进徐府,每日像个跟屁虫一样奉承我,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轻蔑的语气一下子攫住钱初的心脏,他的脸色因为愤怒而转成红色,“谁要你的好处!你以为我稀罕当你妹夫?呸!徐方,我告诉你,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怕你,我钱初不怕!” 徐方见他生气,笑意更浓:“这事可由不得你,钱侯爷早就上门提过这事,正月十五那天,钱府所有的人都会被邀请到徐府一聚,届时只要他在席间正式提出定亲,作为徐府的主人,我自然会答应。” 钱初惊讶道:“正月十五?我怎么不知道这事?难不成你们都私下说好了!” 徐方再往前一步,“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能够与徐家攀亲可是好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他轻轻笑一声,道:“既然以前你伤过二妹妹的心,那就趁正月十五那日,大声地宣布自己的悔意以及对她的爱意,你要让大家都知道,徐府的姑娘值得男人对她们好。” 钱初紧握双拳,让他娶徐家的女儿?笑话!这摆明就是□裸的羞辱! 徐方从他身边走过去,轻拍了拍他的肩,用上位者特有的威严语气道:“你可别给我节外生枝去找钱侯爷闹事,要是他为了以防万一,将你锁在府里直到嫁娶那天,可如何是好?我徐方可不想要一个软弱无能被囚禁的妹夫!” 36第三十五章 暮夜时分,徐家的丫鬟婆子们收拾好晚膳的余食,期间有婆子来问后日家宴的事情,好不容易将事情交待完,徐芷打发婆子后加装慵懒地半躺在榻上,微微眯着眼,掩住眼里的一丝焦急。 红香往屋外望了望,吩咐守门的丫鬟到厨房煮壶茶,刚关好门,心中觉得不放心,索性亲自到门外守着。 屋里只剩下许嬷嬷和徐芷两人。 徐芷惊地一下起身,拖着鞋将许嬷嬷拉到里间小屋。她略微紧张地问道:“嬷嬷,事情可办妥了?” 许嬷嬷小心翼翼从袖子里掏出一包用黄布裹着严严实实的东西,有些哆嗦地说道:“妥了。石榴皮,生矾两味。”她顿住,半是褶子的脸上起了一丝红晕,仿佛有点羞于开口。“洗过私/处,即可紧致如初,若处子一般。” 徐芷狐疑地拿过药包,低头嗅了嗅,浓重的刺鼻味扑面而来,差点呛住她。“嬷嬷,这真的管用吗?” 她早已被徐方夺去处子之身,若是大婚之夜被钱初发现,她的下场绝对比继续待在徐府还要煎熬千百倍。可是不管怎样,她得赌一把。 许嬷嬷咬了咬下唇,道:“年少时有个与我交好的朋友,她因一时误入歧途失了处子身,但当时她已经定下婚事,她娘为了女儿的幸福,遂将这个法子教给了她。她与我本是莫逆之交,无意将这件事告诉了我。” 她的神色间有隐瞒,仿佛担心被人问到当年交好的朋友是谁。这一细微的表情变动正好被徐芷捕捉到,却没有多问,紧紧抓住手上的药包,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只要她能嫁入钱府,只要她能顺利度过新婚之夜,那么她就能重新开始崭新的生活! “嬷嬷,落红怎么办……” 许嬷嬷答道:“小姐放心,不是每个女子新婚之夜都会落红,是否处子,主要是由丈夫说了算。只要过了钱世子这关,一切都好说。您若是实在不放心,新婚之夜将钱世子灌醉后,偷偷地往白帕子滴几滴血就行。” 徐芷盯着药包,好似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后日就是正月十五,钱府正式提起亲事后,她的一举一动都得分外小心,不出一丝差错。若要行动,必须得赶在十五之前! 她咽了口唾沫,深呼吸一口,转头吩咐:“嬷嬷,准备好浴桶,我现在就试。” 徐芷坐在浴桶里,将身子完全泡在水里,许嬷嬷蹲在一旁升起小炉子,将石榴皮和生矾和水煎了几遍,滤到小铜盆中,端着递给徐芷。 “小姐,你真要自己来?” 徐芷有些脸红地点头,虽然许嬷嬷与红香都见过她的身子,但是将身子暴露在外人前,她仍然放不开,更别提是要拿这药往私/处灌。 许嬷嬷背过身去,道:“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问老奴。” 徐芷轻轻应下,用手沾着铜盆里的水,往□泼,药水刚碰到私/处,□便火烧般地疼起来,感觉到嫩肉一点点绞着,她咬着牙,硬着忍着疼痛用药水灌着洗了几遍。 待事情完毕,徐芷将铜盆递给许嬷嬷,额头上因为疼痛涔出了汗珠。“嬷嬷,明日这个时候,再弄一次。” 许嬷嬷听着她略显虚弱的声音,心中疼惜,转过身动作轻柔地将徐芷扶出浴桶,掏出巾帕为她拭去脸上的汗珠。 “小姐受苦了。” 徐芷苍白着脸,挤出一丝笑容道:“只要能够顺利嫁到钱府,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自从她被破身那天起,自从她被徐姜氏狠狠嘲笑那天起,她就发誓,她绝对不要活在别人的利用下!她是个人,她是个自由的人,她懂得反抗懂得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嫁人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她就要逃出这个囚笼,就算前方有刀山火海阻拦,她也要披荆斩棘逃出去! 许嬷嬷拿了一件衣服为徐芷披上,正要安慰两句,突然屋子外传来红香的叫声:“侯爷!您不能进去!小姐现在不方便!” 徐芷脸色一变,徐方为了避嫌从来都没有踏进过睦翠院,难不成发现了什么? 她没有时间多想,甚至来不及将衣服穿好,急急地吩咐许嬷嬷将刚才煎药的痕迹抹掉,又从抽屉掏出香粉往身上擦,试图掩藏身上的刺鼻的药味。 门嘭地一声打开,一双锦靴踏过门槛,金丝滚边的衣袍撩起一角。“大门紧闭又让丫鬟站在门边守着,难道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徐芷僵住,有一种被人当场拿住的恐惧,手里的粉盒不小心摔到地上,一路跌滚。 “我、我在沐浴。”隔着帘子,她看不清徐方的表情,只隐约感到他身上的怒气。这使得她更加紧张,生怕徐方看出什么破绽。 老夫人答应她先将婚事瞒下来,等到正月十五那天再告诉徐方。若是提前被他知道,肯定会像上次那样被他阻拦。 有什么东西抵到鞋头,徐方弯腰捡起来,是刚才徐芷手上掉下来的粉盒。他捏着粉盒,狐疑地探了探屋子四周,开口道:“屋子里有股奇怪的味道。” 徐芷心惊肉颤,手止不住地微微哆嗦,她抓住被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是香粉的味。” 徐方哦了一声,目光透过珠帘探向半坐在榻上的徐芷,仿佛定在那里,久久没有动作。 徐芷深呼吸一口,见他并未有什么行动,尝试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主动开口说道:“你这样闯进来,外人会起疑心。有什么事情,派人吩咐一声就行。”她想到什么,抿着嘴道:“若是别的事,夜晚让我到竹屋等也可。” “你的意思是无论如何我都没有理由亲自到睦翠院找你?” 徐方冷笑一声,顿时让徐芷的心提到嗓子眼。她生怕徐方被激怒,在睦翠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急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够了!”徐方低吼一声,声音里蕴含着压抑的情绪,他上前挑开帘子,这一突然举动吓得徐芷下意识往后一缩。 许嬷嬷试图做些什么,笑着想要缓解气氛,话未说出口,被徐方一个冷冷的眼神剜来,极具威胁的眼神示意她退下。 许嬷嬷只得行礼离开,刚要转身,发现衣角被徐芷扯住,她张着一双大眼睛,眼里写满了无助与恐惧,仿佛在恳求许嬷嬷不要离开。 许嬷嬷知道,小姐害怕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想向徐方求情,想要陪着小姐,“侯爷……” “滚出去!” 许嬷嬷惊得一颤,咬牙转身离开,脸上写满羞愧与无奈。以前她救不了小姐,现在也不能,她不能带小姐离开这样的境况,她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小姐内心的伤痕。 她不过是嬷嬷。又能怎么样呢。 徐芷掀起旁边的小被褥,往身上揽,有些惊恐地往后退,直到退到墙边,她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方一步步紧逼。 徐方绷着冷脸,视线始终未曾离开徐芷。她的脸上满是紧张与恐惧,她甚至不敢看他,是因为瞒着自己策划与钱家的婚事而对自己感到不安吗? 他冷哼一声,看着眼前如小猫般忐忑的她,心中突然涌上一丝悲哀,掺杂在翻滚的恼怒中,显得格外令人在意。 她不爱他。她不会一直待在他身边。 这样的念头涌上心头,他突然觉得既害怕又绝望。他上前,动作粗鲁地将徐芷身上的被子扯开,试图用满满的怒气压抑住刚才的那抹忧郁。 徐芷吓得哭出声,身子一直在抖。徐方停住手下的动作,想要抬手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动作停在半空,心中有个声音不停地说道:惩罚她,只有这样她才怕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徐方想,他不能让她离开。为了这个,他做什么都可以。 大手一挥,被褥被撕开一角,棉絮扑地溢出,洋洋洒洒地飞在半空。徐芷啜泣着,双手抱着身子,缩成一团。 她身上仅披着一件白色里衣,半裸的身子露在外头。一双大手抚上她的腿,用力一扯,将她的身子往前面拖。 徐芷试图挣扎,双手挥着,反而叫徐方钻了空子,里衣被一把剥开,露出她光滑白皙的肩头。 她对上徐方的眼睛,他红着眼,像极了一头从沉睡中觉醒的野兽。他俯□,一口咬在她的肩头。 这一口咬得极为用力,像是要打下烙印般狠狠地折磨她。徐芷忍着痛不让自己哭出声,泪水夺眶而出。 “阿芷。”他含糊不清地唤了一声,和他相爱好不好。后一句最终没有说出声,他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 徐芷感到他的微微颤抖,以为是幻觉,他啃咬着她身上的每寸皮肤,疯狂地吮吸着她的身体,仿佛这样就能将她融在怀里。 他一边进入她的身体,一边拨弄着她的私/处,好让她能完整地接纳他。 徐芷生怕他察觉到不妥,硬生生地承受住他所有的索取。 他最终将所有的怒意倾泻在她身体深处。 屋里弥漫着欢爱后的颓靡气息,徐芷挣扎着爬起来,麻木一般看着徐方的背影。这个男人,他再次占据了她。这样的想法令她感到无助,她努力让自己去想后日的家宴以及钱府的提亲,好似这样就能堵住那些疯狂滋长的无望。 他穿好衣裳,低低地道:“十五那日,我有要事在身,可能要晚上才能回府,赶不及一起吃团圆饭。” 徐芷一怔,以为自己听错,声音柔弱地问道:“正月十五,你不回府?” 徐方并未回答,整了整衣领,朝屋外走去,“不会有人知道今日我来了睦翠院,你且放下心,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徐芷木楞,久久才回过神,莫大的喜悦冲淡了被迫承欢膝下的痛楚。 十五那日徐方不回府的话,一切就全凭老夫人做主!只要钱侯爷提起亲事,徐方不在场自然不用过问他的意见,只要老夫人在席间答应便好! 徐方停下脚步,想起一事道:“我宴请了朝中大臣的家眷与十五那日过府一聚,你且好好招待。” 徐芷止不住心中的喜意,她原本为了防止徐方拒绝亲事,特意以老夫人的名义请了京都几家贵夫人,当着众多人的面,他总不至于一口拒绝!现在倒好,不仅他不会出席十五的宴会,而且还请了京都众府夫人! 当着全京都达官贵人定下的亲事,徐方再怎么不愿意也得顾全徐府的面子! □有股温流涌出,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她低下头,两腿之间有血流出,因为刚刚试过药方便立刻被徐方占了身子,那样的剧烈摩擦使得她紧致的□承受不住。 徐芷突然猛地抬头,意识到什么重要的事情,脸上渐渐挂上一丝诡异的笑容。抬头徐方早已离开,她一扫阴霾,朝门外喊道:“许嬷嬷,我要再次沐浴。” 多好的事情,她就要摆脱徐方了,这将是他最后一次与她欢爱。 十五这日,徐芷吩咐好一切,亲眼确认徐方离开了徐府,这才高高兴兴地换好衣裳准备到前院迎接宾客。 她今日精心挑选了一身水红色织锦,白白净净的脸蛋上略微粉黛,衬得她格外清丽雅致。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仿佛含着一波秋水。 众人皆道徐二小姐真是生得一副好容貌。 徐芷羞赧一笑,乖乖地站到老夫人身后。今日除了徐芷,府上其他姑娘并未出席,老夫人觉着这是徐芷的大日子,理应更加重视,不能被他人抢了风头。 徐芷对老夫人这一举动很是感激。她看着老夫人的满头银发,心想无论如何,她以后一定会报答老夫人。 不管老夫人是不是真心待她,至少她确实保护了她。 钱府的人早就入席,钱初迟迟未到,钱侯爷面子上过不去,向老夫人道歉:“今日我才告诉他要来徐府参宴,他一听,便说要去外面铺子买些新鲜玩意送给二表侄女,为从前自己怠慢了二表侄女赔罪。估计是路上耽误,我马上叫人去催。” 老夫人微微有些不悦,当着众人面不好多说,点了点头就转过头和其他人说话。 钱夫人一直盯着徐芷看,眼神里满是探究,想着这就是未来的儿媳妇了,也不知道为人如何,是否会好好待初儿。 徐芷察觉到她的目光,装作毫不知情,时不时地附和老夫人笑着,模样极为乖巧。 钱侯爷见钱初未按时入席,心中急促不安,脑海里涌上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这小子不会听到什么风吹草动逃跑了吧! 他越想越不对劲,挥手欲吩咐小厮去找钱初,抬眉便见一个身影从堂前怒气冲冲地走来。 钱初换下了出府前钱夫人给他挑的那身正蓝色新衣袍,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月白色衣裳,撅嘴横着脸一路横冲直撞,无论是谁上前打招呼,他都不理会。 自那日徐方找上门对他进行羞辱后,他便一直装作不知情忍辱负重到现在,期间钱侯爷和钱老夫人用各种手段试图掩饰定亲的事,幸好徐方提前说漏了嘴,不然他还被瞒在鼓里,等着今日被父亲和祖母卖掉! 钱初越想越不爽,一眼瞧见徐芷坐在最中间,略微娇羞地快速看了他一眼。 不知怎么的,他心里觉得更加不舒服。在寺庙的时候,他就与明确说过,他绝对不会娶她!若是她知趣的话,就应该向徐老夫人狠狠地告上一状,最好是让钱府和徐府的关系因此破裂。哪想,她不但将事情瞒了下来,做出一副贤惠大方的样子,她难道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嫁给他吗! 钱侯爷见钱初来了,放下心中的石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上前慈爱地拍了拍徐方的肩,道:“初儿啊,快来见过你姑奶奶和你二表妹。” 钱初不情不愿地行礼问好,满脸傲娇地坐下。老夫人动了动嘴皮,抱怨地剜了钱侯爷一眼,瞧你养的好儿子! 钱侯爷挤出笑容,大力又拍了钱初一把,示意他赶紧上前讨好老夫人和徐芷。“初儿,你不是买了礼物给你二表妹吗?还不快拿出来!” 钱初蹭地一下站起来,这一举动引得众人纷纷投以目光。 徐芷的心脏突然快速地跳了一下,有不详的预感蒙上心头。她笑得温柔,小声地提醒钱初:“初表哥,大家都看着你呢。” 她的笑容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丽,叫人看了不忍伤害。钱初一顿,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怜惜收起来。 现在不反抗,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只有赶在爹娘提亲前,当着众人的面事先拒绝婚事,才能彻底与徐府断掉关系! “我没有买什么礼物,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众人一愣,钱侯爷拍着钱初的脑袋,低低地怒吼道:“你给我坐下来!说什么胡话!快点向二表侄女道歉!” 钱初脸上写满倔强,突然回过身,对着满座嘉宾道:“苍天在上,日月为鉴,我钱初此生绝不会娶徐芷为妻!” 他这突然的一句,引得满座哗然,大多数人不了解情况,窃窃私语八卦着。 老夫人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拍桌而起,顾不得满席的嘉宾在场,红着脸怒问:“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从未有人见过老夫人这样勃然大怒的样子,即使是处理徐姜氏时,老夫人也不曾这般模样。众人突然安静下来,不敢大声呼吸。 钱侯爷想要擒住钱初,被他一闪,他站得笔直,像是战场上赴死的士兵面对腥风血雨来临时的从容不迫。 “我钱初若娶徐芷为妻,天打雷劈!”他狠狠地重复,像是要将所有的怒气与不甘发泄出来。 凭什么他不能决定自己的人生,凭什么徐府的人就能来肆无忌惮地摆弄他,他不服气! 钱侯爷随手操起饭碗砸过去,一个不中就砸两个,钱侯爷在后死命地追,钱初围着桌子不停地躲。 老夫人气得哆嗦,她万万没有想到今日会是这样一副场面,不仅没有定下徐芷的亲事,还让徐府当着全京都的贵夫人们出丑! 耻辱!大大的耻辱! 老夫人一把抓起徐芷的手,“芷儿,我们走!这样不识好歹的人,不配与徐府联婚!” 身后的人却毫无反应,并未跟随她的脚步。老夫人回头一看,见徐芷站在原地不动,脸上仍挂着见到钱初时的淡淡笑容。 只是这一次,她的笑容里满满的全是冷漠。 她抬起头,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直视着钱初,一字一字问道:“敢问钱公子,我哪里不好,你竟这样百般唾弃?” 37第三十六章 她的目光灼热,仿佛一道强光,照射得钱初抬不起头。 钱初握紧袖子里的手,脑中一片混乱,心中有个声音不停地说着:快点摆脱她! “你不守妇德!” 近似低吼的声音震惊全场,众人的眼神探向徐芷,像听到了什么惊天秘密那样,所有人的心里都在重复钱初的那句话,原来徐家的二小姐不守妇德。 钱初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微微喘着气,心中杂乱如麻,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 待他反应过来时,迎面一个巴掌重重地甩过来,清亮的声音飞速盖过喧闹,众人纷纷停下动作。 徐芷近似颤抖地站在离钱初跟前,她仇恨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钱初被这一耳光打醒,半边脸火辣辣地肿起来,他想起刚才自己的胡言乱语以及满座的异样眼光,心中起了一丝悔意。 一句不守妇德足以毁掉这个女子的一生。 钱初开始慌张,他想要张嘴解释试图补救,却发现自己的嘴就像紧紧缝合般硬是开不了口。 心中的那个声音喊着,迈出一步就回不了头。 徐芷望着眼前的男子,将他眼底的惭愧、悔意以及最后的决绝收入眸中。她举起手,甩手又给了钱初一巴掌。 全毁了。这三个字刺在徐芷柔软的心脏上,仿佛一把利刃搅来搅去,将血淋淋的事实摆在徐芷面前。 钱夫人冲过来,一把抱住她的宝贝儿子,冲着徐芷怒道:“你怎么可以动手打他!他就算有千般不对万般不对,你也不能打他啊!” 她疼惜地摸着钱初的脸,看着他两边高高肿起的脸颊,像是要了她命一样,她回过头冲着徐家的丫鬟喊道:“还不快取冰块来!” 被唤的丫鬟神色尴尬地环顾四周,不知道该不该动。 钱初一把挣开钱夫人,站在徐芷面前,见她两眼失神早已失了方寸的光彩,遂道:“你打我吧,只要能出气,你打多少下都可以。” 钱夫人吓了一跳,急忙将钱初护到身后,“不行!她有什么资格打你!” 徐芷冷冷看着钱家母子,突然冷笑一声,继而俯□狂笑。老夫人被吓住,急忙去扯徐芷,生怕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老夫人刚触到徐芷的手臂,动作一顿,徐芷全身上下都在抖,偏生她脸上满是笑容,老夫人皱了皱眉,将视线移开,不忍再看。 “将钱家的人请出去,宴会照常进行。”越是慌乱就越要冷静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淡然处之。 众人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收回目光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丝竹管乐响起,喜庆的曲子一遍遍地奏起来。 徐芷像行尸走肉一样被人搀扶着回了后院,站在睦翠院的门口,她眼中突然动了一下,耳边充斥着时不时从前院飘来的欢声笑语,她抬头看着院前的门匾。 睦翠院。像鲜翠簇簇的春天那样和睦。 这三个由徐方亲笔书写的字生生刺痛徐芷的眼,似张牙舞爪般像她扑来,像是铁链紧紧地将她捆住。 她突然蹲□,双手捂住脸,泪水忍不住地往外流,从指缝间涔出,从下巴滴落,一滴一滴像是流尽她所有的希望。 这就是她的命运,无论她跑出多远,最后总会回到徐方的笼子里。 徐芷,你认命吧。 她哭得连牙齿都开始打颤,绝望的念头在心里疯狂滋生,有泪水流到嘴角,苦得她扑簌抽泣。 宴会上的事情迅速传遍京都,这一次,徐方没有让人掩盖流言,他表现得像是毫不在乎这个二妹的的事情,继续像往常一样与钱府的人来往。 这让钱侯爷受宠若惊,也让全京都的人下意识地认为——徐府的二小姐肯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引得钱家世子不满,就连亲生哥哥也不管不顾。 这样一来,更是无人问津徐芷的婚事,就连原本有意与徐府联姻的人都变着法地避开徐芷。 徐芷躲在屋里整整三天未出门,期间老夫人派慈嬷嬷过来慰问,为了照顾徐芷心情,暂且代理管家权。 钱初当日回家后,混混沌沌睡了一觉醒来后,心中悔意丛生,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日日跑到徐家大门前说要给徐芷赔罪。 徐方自然不会放他进来。 让全世界的人都抛弃她,只有自己守在她身边。他的目的已经快要达到,现在的徐芷已经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他所要做的就是等她乖乖投入怀抱寻求安慰。 他知道,终有一天她会意识到,他才是她唯一所能依靠的港湾。 而这一天,就快了。 钱初并不知情自己被摆了一道,他现在心心念念地就是想要补偿徐芷。除了娶她,他做什么都愿意。 起先他还会同门房吵两句,后来索性赖皮坐在大门前,只要徐芷一日不见他,他就一日不离开。 他的所作所为并未让徐芷感到释怀。她像对待个死人一样自动忽略钱初,将自己裹在被窝里,试图睡死过去。 红香与许嬷嬷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每日变着法子想要哄徐芷开心抑或是让她进食。 徐芷仍是无动于衷。 与此同时,门房收到两封姜家送来的信,一封给徐方,一封给徐芷。 给徐方的那封信上,潦潦叙述徐姜氏的思念以及回徐府的事宜,末尾看似问候实则带着几分威胁地问徐芷的药还剩几日分量。 徐方当即将信撕得粉碎。 当初徐芷被制成药引,外来的药效与体内自身的气息相撞击,形成了热毒。他靠与徐芷欢好来治住自己的病,而徐芷得靠姜府的药方来治住体内的热毒。 他曾寻访天下名医,却无一人能够解开徐芷体内的热毒,就连姜府的药方子里的成分都弄不清楚。 他死不要紧,但他不能让徐芷死。 以往所有威胁过他的人都死了,只有姜府是个例外。只因他们手上握着他最心爱女人的性命。 徐方下令按照信上说好的日子,准备七天后接徐姜氏回府,并且立刻给姜府回了信。姜府一得到回信,就立即差人送来了药包,不多不少,正好是七天的量。 另一封信由门房送到了睦翠院。红香将信递给徐芷时,徐芷听闻是徐姜氏的信,动作一顿,终是从被窝里伸出手,将信拆开。 信上满是幸灾乐祸之意,嘲讽徐芷不自量力。 “你只能乖乖地做我讨好侯爷的工具。” 徐芷大怒,掀开被窝,清清楚楚地看到徐姜氏写道:“七日后,我将光明正大地回府,重新做回那个能左右你一切的徐家女主人。” 她仿佛能看到徐姜氏写信时的得意嘴脸,她顾不得穿鞋,光着脚找火烛,恨不得立刻将信同徐姜氏一起烧干净。 她不能让徐姜氏回府!她已经嫁不出去了,她不能再让徐姜氏回府控制她! 不能! 她第一个念头便是去求徐方,这想法只冒出几秒随即被湮灭,她晃晃跌跌地走了几步,他不会同意!他与徐姜氏是一伙的,他们都以让她痛苦为乐趣! 她竟然想要去求那个恶魔! 徐芷有些慌乱,提笔写了封回信,大意是让徐姜氏不要妄想回府之类,刚封好信随手想要让人去送信,脑海里想到什么,她挥手吩咐红香,凑到她耳边交待些什么。 红香一听,毫不犹豫地应下。捏着手里的信转身就走。 待红香走后,徐芷略微有点发呆。许久,她回过神,像以前一样吩咐人进屋伺候,换好衣服后,径直朝隔壁云裳的院子去。 38第三十七章 云裳受宠若惊地接过徐芷亲手递来的茶,低头抿茶的空隙用余光地瞄了徐芷一眼。 自从正月十五那天后,徐芷就不曾出过屋子,被钱家世子当众羞辱拒婚的事情她也略知一二。老夫人担心徐芷寻短见,让后院的姑娘们每日轮流到睦翠院串门子,希望早点将这破事掀过去。 但是所有的人都被拒之门外,她也不例外。 云裳放下茶,挥手吩咐人添暖盆,转眸望见徐芷正盯着自己。她的脸上有种多日未见太阳的苍白,厚厚的白狐大氅披在身上,几乎将她整个身子都遮了起来,让人瞧了越发怜惜。 云裳不敢轻易开口,今时今日的徐芷在她看来,是脆弱而敏感的。同为女子,她能感同身受徐芷的痛苦与失望。 在心里斟酌许久,云裳将自己认为最合事宜的一句话说出来:“二表姐,你用过午膳了吗?” 徐芷微微挑了挑眉头,简单而淡漠地答道:“没有。” 云裳接着问:“留下用午膳可好?” 徐芷斩钉截铁答道:“不必。” 云裳最终选择无言沉默,端起一旁的茶杯低头默默地喝茶。 徐芷皱了皱眉,她不喜欢被人同情,也不需要别人小心翼翼地对待自己。 “云表妹,上次你说的话,现在我懂了。”没有任何铺垫,她直截了当地说道:“景王爷让你哥带了什么话?” 云裳一愣,茶水卡在咽喉里,呛得她直咳嗽。 徐芷纹丝不动地坐着,一双眸子探在云裳身上,毫无偏移,像是在等她的答案。 云裳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狐疑地看着徐芷,心中觉得奇怪。为何要选现在提起这件事? 徐芷并未给她思忖的时间,“说吧。” 云裳不再磨叽,在她看来,徐芷肯对景王爷做出回应,这是件好事。“王爷说,他想与你见上一面,继续上次在亭子里的对话。”她顿了顿,继续道:“见面的事,只要你答应下来,王爷自会安排妥当。” 徐芷摆手,“没这个必要。”她看着云裳,一字一字肯定道:“我知道景王爷想干什么,我徐芷从不受人威胁,他若想利用我,直接说出来便是,我未必不会答应。” 云裳大惊,没有料到她这么直接,“你知道些什么?” “从佛香寺起,景王爷一直想办法接近徐府的人,吕书生的事不过是个幌子,其目的是与我建立斩不断的联系,好让以后我能听命与他。” 徐芷毫不避讳地继续道:“他手上不止有这一步棋,你和云毅进府也是他布下的其中一步棋。一暗一明,景王爷的心思真是缜密。” 云裳蹙眉,敛起面容,她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眼前这个女子绝对不简单,至少要比景王爷想象中复杂得多。 她下意识地将手伸进袖子,刚触到冰冷的刀柄,手腕突然被人大力抓住。 徐芷冷笑:“云表妹,刀剑无眼,你可得小心点。”话音落,她抬起脚压住云裳的双手,动作迅速地抽出云裳发间的簪子,猛地对准云裳的脖子。 “云表妹,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最好牢牢紧记。”她抿嘴一笑,“第一,你们可以利用我,前提是我觉得你们有值得让我利用的地方。第二,你们想做的事情,只有我能办到,我若死了,你们也别想独善其身。” 徐芷的话令云裳毛骨悚然,她与哥哥住进徐府确实是景王爷的意思,王爷想要一本书,而哥哥则负责顺利拿到这本书。除此之外,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原以为景王爷接近徐芷,是想多备一步棋拿到兵书,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 徐芷看着云裳脸上涌上的迷茫神色,突然觉得好笑。“景王爷给你们交待了什么任务?” 云裳犹豫答道:“拿兵书。” 原来这样。徐芷挑起一抹笑容,凑近轻声道:“看来景王爷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不一样呢。” 云裳来不及问清楚,徐芷早已敛起神情,目光肃穆地说:“我不做赔本的买卖,去和你们家王爷说,决定合作的那个是我不是他,他要想做成这笔买卖,就拿出点诚意来。” 云裳道:“我不明白,王爷到底想要你做什么?” 徐芷并未看她,移开簪子,弯腰去捡刚才制服云裳时掉落在地上的白狐大氅。“你不明白没关系,你家王爷明白就行。” 云裳咬唇,她很不喜欢被人瞒着的感觉,改天找个机会她一定得向王爷问清楚。 徐芷系好衣带,整了整衣裙。垂下的眼眸里隐隐透着一丝紧张,她在赌,赌李彻的野心以及她对李彻的价值。 除了徐家庶女这一身份外,她唯一有价值的就是徐方的女人。 她心心念念想要遗忘的事情,到最后竟然成为她与别人的交易筹码。作为徐方的女人,她能做的事情有很多。那些外人办不到的,她都能办到。 只要她,正视自己是徐方的女人这一事实。 李彻一定是看出了什么蛛丝马迹,这才对她穷追不舍。徐芷往外走,一把推开门,寒气呼呼地刮向脸庞。 身后云裳喊住她,“二表姐,你为何突然改变了心意?” 徐芷回眸笑道:“无可奉告。” 她转身离开,踏在开始融化的雪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支离破碎的过去。 因为她已经无路可走了啊。 没有了希望,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如果她注定逃离不了自己的命运,那就让所有人陪她一起万劫不复。 云裳的动作很迅速,不到一天时间,便带来了李彻的回应。李彻很爽快地提出一定会让徐芷看到他的诚意,在她决定合作之前,他会尽可能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徐芷想,或许她是赌赢了。 她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让李彻派出三十名武功高强的死士,于二月初一那天,在城北小道潜伏。 云裳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隐隐觉得现在的徐芷身上起了微妙的变化,将口信带到后,便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对于徐芷重新振作起来的事,老夫人觉得很欣慰。在婚事上,她对徐芷抱有很大的愧疚心,如果不是自己拉线,可能徐芷就不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况。 所以当徐芷提出要主动去接徐姜氏回府的时候,老夫人一口答应。在她看来,徐芷能够顾全大局主动化解与姜府的矛盾,这一点是很难得的。姜氏被遣回府,不过是想略施小罚,让她能够记住当日的教训。 徐方提出让姜氏回府,就意味着姜氏的错误要被掀过去,那么徐府必须得借着由头将姜氏接回。单纯派下人去接,不够郑重,只有让徐家的主子亲自去接,方能体现出徐府的态度。 那日徐芷吩咐红香去姜府送信时,特意嘱咐她去一趟佛香寺求卦。徐芷将求来的卦文递给老夫人,老夫人看完之后并不太高兴。 卦文的大意是指徐姜氏有恶灵缠身,导致其品行失德,若要家宅安宁,最好是在过府前去一去身上的煞气。但是去煞气这事不能吩咐姜府的人做,若是传了出去,只会让人觉得徐府后院是非多。 徐芷主动提出在回府前带着徐姜氏去一趟佛香寺洗礼,这一提议使得老夫人很是高兴,越发觉得这个孙女不但心胸广阔,而且聪明体贴。 老夫人扯着徐芷的手,半是安慰半是思虑地道:“咱不急啊,大不了以后找个好男子入赘。” 徐芷笑了笑,并未作出回应。 二月一日,皑皑白雪开始融化,风中仍掺杂着令人颤栗的寒气。徐家的人马停在姜府前,徐芷坐在马车里,听到外面一阵人声杂乱,待姜府的人都准备妥当,徐芷这才掀起帘子。 这次出行她并未带红香和许嬷嬷,随行的婆子丫鬟都是随便挑选,没有熟悉面庞。徐芷扶着一个小丫鬟的手缓缓下了马车,这才看到姜府人群前拥着一个男子,瞧着有几分眼熟,当即了然,许是徐姜氏的哥哥姜攻。 徐姜氏自恃身份,并未出府迎接徐芷,在她看来,徐芷就应该乖乖地讨好她然后请她回去,让她出府迎接徐芷,简直笑话。 姜攻的五官突出,线条分明,穿一身青色官袍,眸子里透出的狠戾瞧得徐芷心里不舒服。 徐芷主动见礼,试图打断姜攻肆无忌惮的眼神,姜攻回礼,与徐芷并排走,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手不时掠过徐芷的肩膀与腰。 徐芷不动声色地拉开与姜攻之间的距离,下意识地记下姜府各房的布局。徐姜氏本想着让徐芷到了姜府,在她的地盘上就应该俯首称臣想法子请自己回府,故打发了个丫头出来报话说:“身体不适,需要暂且歇息片刻。” 姜攻在一旁看着,不制止也不发表言论,望向徐芷的眼神就像是鹰盯上猎物。 徐芷并未喝姜府的茶,下人呈上来的点心连瞧都没瞧一眼,直接起身笑道:“既然这样,我回去将嫂嫂的病情启禀给老夫人和侯爷,请个宫里的御医来瞧瞧。” 姜攻一愣,伸手想要拦住徐芷的路,手刚触到徐芷的衣裳,便被她嫌恶地躲开。姜攻皱眉,心中愤怒,装什么清高! 他不屑地将眼睛微微垂下,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二小姐,舍妹马上就来。许是昨晚未睡好,导致昭思身子不适,此等小事,就不必劳烦徐老夫人和侯爷了。” 徐芷没有接话,笑容完美地坐回去。 几分钟后,徐姜氏姗姗来迟,身边绀香与秋兰带着包袱,小心翼翼地跟在徐姜氏后面。与徐姜氏同行的,还有她的妹妹姜昭阳。 姜昭阳从小半身不遂,靠轮椅活动,与她的姐姐不同,姜昭阳留给徐芷的印象是温和的,善解人意的,嘴角天生上翘,无论何时看起来都像是笑。 徐姜氏磨叽了一会,终于舍得向姜攻和姜昭阳告辞,踏上了回程的马车。 马车上,徐姜氏掏出徐芷写的回信,满脸讽刺地说道:“你说让我不要妄想回府,现在你却要亲自来接我。” 徐芷扫了眼她手里的信,淡淡笑道:“以前是芷儿不对,有什么得罪嫂嫂的地方,还请嫂嫂海涵。” 徐姜氏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扬起嘴角,高傲地将信砸到徐芷脸上。“哟,现在想明白了?晚了!” 徐芷轻轻抚过方才被信砸中的地方,脸上笑容丝毫未变,像是挂着面具一样,完美而虚伪。 “烦请嫂嫂训话。只要能让嫂嫂原谅阿芷,芷儿做什么都愿意。” 徐姜氏眯着眼,重新将徐芷从头到尾打探一遍,像是见到了不认识的人,嘲讽道:“怎么?知道自己嫁不出去了,所以赶着来求我?”徐芷被钱世子当众羞辱的破事传到姜府时,她足足捧腹笑了三天。 瞧,老天有眼,这就是现世报! 徐芷乖顺答着,袖子里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是。求嫂嫂以后能够多多照顾芷儿。” 她低眉顺眼的样子看得徐姜氏很是舒心,她伸出手带有轻蔑性地在徐芷脸上轻拍了两下,“这就对嘛,你得认清谁才是主宰。光有侯爷的宠爱不可够,你的命终究还是掌握在我手上。” 徐芷笑了笑,“芷儿知道了。” 突然马车一个转弯,徐姜氏重心不稳险些往前摔,待马车稳定后,徐姜氏怒气冲冲地掀开帘子,破口骂道:“仔细你的皮!想摔死我不成!” 马夫赶紧连连求饶。 徐姜氏停下动作,往周围看了看,发现这不是回府的路,遂警惕地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徐芷甜甜笑道:“这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说让嫂嫂回府前先去佛香寺求个平安符,驱尽霉气求来祥瑞。” 徐姜氏狐疑地找随行的人一问,发现和徐芷说的一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我警告你可别想耍什么心眼!” 徐芷指着队伍里姜府的侍卫道:“芷儿哪敢,再说有姜府的随从一路护送,嫂嫂还担心什么?” 徐姜氏悠悠地坐回原位,鄙了徐芷一眼,觉得自己或许是太过小心,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做出什么事,难不成还能杀掉所有随行的人吗? 倒是徐芷的态度转变让她大吃一惊,徐姜氏看着徐芷正对着自己笑,当即轻哼一声,白着眼将视线转到其他地方。 贱人就是多变。但无论徐芷怎么变,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徐芷在心中默数马车绕过的拐弯处,数到第六个时,手心因为紧张而涔出了汗。 再过一个拐弯,就到城北的小道了。在那里,应该潜伏着李彻的三十个死士。 徐府的随从有十五个,姜府的随从有二十个,如果前后夹击,应该会有胜算。 随行的马夫技术不太好,每到一个拐弯处,都会使得马车轻微晃动。徐芷一手扣住扶椅,另一只手死死地握住,屏息等待下一秒的动静。 快了!就快了! 徐姜氏皱眉,问道:“你是不是晕吐?要吐下去吐,别脏了马车。” 徐芷回以一笑。 几秒后,有人大力掀开车帘,紧张地喊道:“不好了!有山贼!夫人小姐,快逃!”刀剑碰撞的声音随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杀戮与血腥,徐芷一顿,突然觉得此刻的声音格外动听。 39第三十八章 不时有被杀的奴仆滚到马车前面,徐姜氏吓得直哆嗦,颤着嘴唇呓语道:“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死!” 徐芷扫了眼窗外,见姜府的随从将马车护在中间,奋力厮杀,试图不让外围扮成山贼模样的死士冲进来。李彻的死士虽然武功高强,但一路护送的随从在人数上占了优势,如果不速战速决的话,很难保证此次计划不会出差错。 她将视线移到徐姜氏脸上,突然上前握住徐姜氏的手,语气温柔道:“嫂嫂,不要怕。当务之急是赶紧逃命,我们快点从马车上下去,不然那些山贼杀过来,我们就算想逃也逃不了。” 徐姜氏已经慌张地无法好好思考,满脑子里只想着活命,徐芷这么一说,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立刻急急地从从马车上下去,姜府的随从见徐姜氏出现,立刻涌到她前面保护她。 徐姜氏想起什么,转身一把抓住徐芷:“你走我后面为我挡刀剑!”旁边有随从护着,后面有徐芷挡着,就算那些人要杀,也会先杀随从和徐芷,她可以趁乱逃跑! “嫂嫂放心,芷儿一定会保护你的。”徐芷慢悠悠地说着,声音冷静得近似眼前发生的事情与她无关,仿佛她只是一个看戏者。 徐姜氏忙着逃跑,没有那么多心思管徐芷,丢下一句:“回去后我定会好好赏你!”她徐姜氏的命多宝贵,徐芷这个残花败柳能够为她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不断有死士杀过来,因为徐姜氏的乱窜,姜府随从不得不改变阵仗,源源不断地派人保护徐姜氏,阵仗一变,便会出现纰漏,死士瞄准机会,不到一刻的功夫,便将姜府的随从屠杀殆尽。 徐姜氏跑出没多远,身边随只剩下在前面引路的两个随从。她平日娇生惯养,只跑了这么一会,已经是大汗淋淋,气喘吁吁,见前方有个石墩,便急着跑上前趴着想要歇息一会。 徐芷走在最后面,袖子的手因为紧张而微微抖了起来,身后死士已经越离越远,她不能让徐姜氏就这么跑了!她握紧早已备好的两把匕首,一手一把,指甲紧摁着刀柄,一步步向前走去。 姜府的随从压根就没有注意这个徐府二小姐,她外表柔弱逃得又慢,他们不想分散精力去保护一个与姜府无关的人! 突然身后脚步声越来越急凑,有人甜甜唤一声:“两位大哥!等等我!”声音酥麻入骨,若不是在这样的紧急情况下,当真让人春心荡漾想入非非。 下一秒,有刀贯穿进心脏,姜府随从不敢相信地看着那把穿过自己身体的刀,想要反击却已经痛得失去知觉。 徐芷两手握着匕首,止不住地发抖,她突然想起前世的母亲解剖尸体时,一刀刀割开皮肤捅入身体时的嘶拉声,就像在切晚餐呈上的菲力牛排,一刀一刀,干净利落。 将他们当成尸体!是尸体!徐芷在心里对自己大喊,将刀抽出快速地又往伤口上狠狠地扎上两刀,动作流畅一气呵成,最后一次抽出刀子时,两个随从哄地倒地,血哗地迸出溅在她的脸上。 随从的血顺着她的眼皮往下滴,黏湿了她的睫毛,她已经听不到后方厮杀声,温热的血像是蒙住了她所有的感官。 匕首从手里抖落,徐芷并未犹豫太久,抄起一根粗壮的木棍朝着徐姜氏冲过去。 徐姜氏正听见徐芷朝着姜府随从撒娇,嘴里呸了一句,狐媚子!这种时候都不忘勾引男人!她停下脚步,喘了两口气,就要转头骂徐芷。 她才扭过脖子,迎面便有重物击来,她连啊一声都来不及喊,倒头摔在地上,徐芷握紧木棍,并未给徐姜氏回头的机会,使劲力气对准她头部狠狠一击。 永远都不会再给你翻身的机会!永远都不!杀气充盈她整个身体,她红着眼举起木棍,朝已经晕厥过去的徐姜氏打去,每一下都像是凝聚了强烈的怒气。 死士赶来时,看见眼前的景象略微地一愣,王爷交待要听命的主子小姐满身是血,就像是中邪一样举着木棍机械地朝地上一个穿红戴绿的女人,木棍被打成两截后,她仍像没有发觉般继续用断了半截的棍子死命地打。 为首的朱大出声:“徐二小姐。” 徐芷被人一唤,这才醒过神,有些惊慌失措地看向地上的徐姜氏,赶紧丢开棍子,上前检查徐姜氏的气息。 还好,没死。徐芷松了一口气,起身对着朱大道:“送行的人都死了吗?” 朱大皱眉,“应该都死了。” 徐芷抹掉脸上的血,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庞,一字一字道:“派人检查一遍,还留着气息的补上一刀。记住,不能留任何活口。” 这样淡漠的话从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口中说出,朱大有些震惊,却不敢怠慢,立刻吩咐人照办。 “徐小姐,接下来该怎么做?”王爷只说要拦截徐府的马车,找到徐家二小姐后听从她的一切吩咐,其他的都未交待。 朱大抬起头,突然有些兴奋,想知道这样一个弱女子到底想让死士做什么事。 徐芷仰起面容,对他灿然一笑,忽然转过身一把将徐姜氏的衣领撕开,明眸皓齿笑道:“享受徐府侯爷夫人的身体。” 朱大与其他死士皆是一怔,像是没听清楚徐芷说了什么,重复道:“什么?” 徐芷收起笑容,拨开徐姜氏的衣服往两边挑,白花花的身子瞬间全部暴露。“你们所有人,都要上。原本是三十个死士,现在只剩下八个,你们可要替死去的兄弟补上。” 她嘴角边没有擦干净的血迹像是一朵怒放的牡丹,混杂着血的腥气显得格外妖娆。“想办法让她醒过来,这样她才能清清楚楚地感受自己是如何被男人轮/奸。” 这一次,朱大和其他死士听清楚了。他们面面相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徐芷没有耐心地吼道:“脱啊!上了她!” 她要让徐姜氏尝尝被强/暴的感觉!她要让她记住被人羞辱的滋味!她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她要让徐姜氏付出千万倍的代价! 朱大第一个解开裤子,其他的死士开始有所动作,徐芷扬起嘴角,背过身去,“全部人完事之前,不能让她晕过去。等到你们完成了使命,再将她打晕。” 她往前走了四五步,找了块空地躺下装晕。等徐姜氏醒来,所面对的景象将如她当日在竹屋醒来时一样,无助惊慌,不同的是,那个时候,她面前只有徐方一个,而徐姜氏面前,是八个大汉。 徐芷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耳边随即响起徐姜氏的尖叫声,一声比一声凄惨。她睁开眼看了看,天空湛蓝,纤云不染,纯净地如同浸在水中的蓝宝石。 徐芷想,当真是岁月静好。徐姜氏一定会很享受此刻的时光。 死士们一个接一个伏在徐姜氏的身子上起伏动作,刚开始还有点拘束,随着徐姜氏不停地反抗辱骂,死士们平日积累下的压力以及紧张,在这一刻全部都得释放。 他们抓着徐姜氏的胸,几乎癫狂地啃咬着,身为死士,他们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有敏感的预知度,每一次出任务都像是在刀锋上行走。 而这一次,有可能是终点。虏杀了徐侯府的人马,他们活下来的几率几乎为零。 “我要让侯爷杀了你们!杀你们全家,灭你们九族!”徐姜氏被人摁住手脚,□不停地承受男人的冲击,她近似癫狂地嘶喊着,感受着身子不断被人贯穿的痛楚。 死士们被她的话激怒,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为了养活家人才给人卖命,徐姜氏的谩骂直击他们的神经,朱大一个巴掌扇过去,不再只单纯地占据她的□,转而玩弄她身体其他部分。 “死婊/子!”朱大骂着,一边打一边用肮脏下流的话羞辱徐姜氏。 见有人带头,其他死士们也开始抽打徐姜氏,有人点了徐姜氏的穴,让她的身体变得更为敏感,比之前更能感受□传来的冲击感。 徐姜氏察觉到身体的变化,控制不住地发出呻/吟,这声音使她感到耻辱,她试图用辱骂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朱大点了更多穴道,让徐姜氏不得不将全部精神集中到与死士们的欢好中。 “荡/妇!贱人!”朱大将她的身子翻边,指挥后面的死士上。 徐姜氏强撑着继续骂,到最后,她的谩骂却全部变成了淫语荡声,死士们更加兴奋,一遍又一遍地将自己的种子洒在徐姜氏的身体里。 不知过了多久,徐姜氏晕了过去,朱大毫不留情地几巴掌扇醒她,解开徐姜氏的穴道,让她更加直面地承受身下的痛苦。 “不要!放过我!求求你们放过我!” 徐姜氏挣扎着,却逃脱不了,哭着喊着再次承受死士们的蹂躏。 “救命!来个人救救我!”她歇斯底里地喊着,朱大拿起一块石头塞进她嘴里,大小正好堵住了她的嘴。 徐姜氏嘤嘤地痛苦啼哭着,嘴角被石块锋利的棱角划出一道道口子。 徐芷静静地躺着,表情像是睡着一样安详且平和,那边死士们的动静一丝不漏地全部传进徐芷的耳朵,徐姜氏近似哀求的求助让徐芷觉得好笑。 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她被徐方强行占有时,嘴上将救命这句话喊了上千遍,可从来都没有人来救她。 现在的徐姜氏,更不会有人来救她。 最后一个死士从徐姜氏身上下来时,朱大系好腰带,将徐姜氏打晕,恭敬地绕到徐芷身边,看着躺在地上纹丝不动的徐芷说道:“已经完事了。” 徐芷倏地一下睁开眼,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徐姜氏,见她呈八字状躺开,身上满是被打后的淤青和咬痕,□残留着男人们的白色痕迹,整个场面淫/秽不堪。 徐芷指着其中两个死士道:“把她的腿抬起来。” 徐姜氏的腿被高高抬起,那些本该流出的白浊全部缓缓滑向徐姜氏的深处,徐芷这才满意,转过头对着朱大道:“我会让王爷好好照顾你们的家人,接下来你们应该明白怎么做。” 朱大领命,像是早已料到今日的宿命,抬眼环顾其他的死士,然后掏出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其他人纷纷照做,吞完药丸后,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全部人抽出刀子,快速狠戾地割破自己的喉咙。 徐芷背过身来,刚才还活生生的八个人现在已经全部倒在血泊中,血从尸体下淌成一条条细蛇蜿蜒地流向前方,空气里飘荡着血的腥气,似张大网张牙舞爪地扑向徐芷。 徐芷顿了顿,呼吸呆滞了那么一瞬间。她闭上眼,以最快的速度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拾起刀子咬咬牙往自己胳膊上割了一刀,血立马涔出,染红了衣袖。 徐芷顾不得手上的疼痛,弯下腰一把扯住徐姜氏的胳膊,拖着她往后山坡脚走。 40第三十九章 徐姜氏是被痛醒来的,她的意识尚未完全清醒,挥着手臂挣扎,“不要过来!放开我!” “嫂嫂!不要怕,我是阿芷!” 徐姜氏一震,睁眼看见徐芷焦急的面庞,这张她曾无比厌恶的脸却在此时像根救命稻草,她几乎下意识地就抱住徐芷的手,颤抖地念着:“徐芷,快救我!快救我!” 徐芷轻拍着她的背,用哄小孩的语气温柔说道:“嫂嫂不怕,现在没事了。” “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他们……他们是群畜生!”徐姜氏哆嗦着,脑海里闪现那些被□的片段,她奔溃地揪着自己头发:“走开!都走开!” 徐芷搂着她,试图让她平静下来,声音柔和得像是春天里的微风:“这里没有坏人,嫂嫂莫怕,芷儿会陪着你。” 徐姜氏渐渐回过神,她躺在徐芷的怀里,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推开徐芷,歇斯底里:“这是哪里!为什么你会安然无恙地活着!” 徐芷咬着下唇,抽出被徐姜氏压住的手臂,捞起被血染红的袖子,郝然一道狰狞的刀伤,汩汩不断地往外流血,她低下头,略带悲伤地说:“我本来想让两位随从大哥等等我,哪想身后突然有人蹿了出来,拿着刀子就往我身上砍,我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已经痛晕过去。” 她顿住,眼中闪着幸运的光彩,语气诚恳,继续道:“许是那些人以为我死了,没有理会我,这才让我保住了一条性命。待我醒来时,看见嫂嫂衣不蔽体地躺在路边,所有的随从都被杀死了,我一时情急,生怕那群坏人去而复返,就拖着嫂嫂逃命,后来实在跑不动了,就躲进了树林。” 她说着说着,开始抽泣,大颗的泪珠掉下来,“我苦命的嫂嫂!若是阿芷能够早点醒来,说不定就能将嫂嫂救出来!嫂嫂哪还会遭这么多罪!” 徐姜氏将身子缩成一团,痴痴地道:“为什么你能幸运地活下来!为什么那个幸运的人不是我!” 徐芷斜着眼睛瞅她,见她癫癫狂狂地哭着,知道徐姜氏已经信了自己的话,遂抹干眼泪,上前道:“嫂嫂,不要再想那些痛苦的事了,想必侯爷已经派人在找我们了,等我们回府后,让侯爷知道真相,他一定不会放过那群山贼!” 徐姜氏却抖得更厉害,她不停摇着脑袋:“不!不能让侯爷知道!”她转过头,抓着徐芷的手臂痛哭道:“我、我……” 徐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徐姜氏的大腿处沾着红血丝,点点星星格外刺眼,她将头撇开,说出自己的猜想:“嫂嫂,难道你一直没有与侯爷圆房吗?” 徐姜氏上前勒住徐芷的手,像是被刺痛了伤口,吼道:“还不都是因为你!他连碰都不碰我一下!现在你高兴了吧,我和你一样,都变成了残花败柳!” 徐芷敛起神色,她并未因为徐方没有碰过徐姜氏而感到喜悦抑或满足,徐方要守的忠贞,与她毫无关系。 她看向徐姜氏,目光掠过她露在外面的身体,心中突然产生一个更为恶毒的想法,她脱下自己的中衣和外衣,“嫂嫂,我并未幸灾乐祸,我与你早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你过得好我才能过得好。” 徐姜氏半信半疑地看着她,直到徐芷走过来亲自为她穿衣,这才放下戒心。“那、现在怎么办?” 徐芷拿起徐姜氏被撕得只剩几块布条的衣裙,挖了坑将衣服埋进去,又返回去为徐姜氏整理仪容,安慰道:“以嫂嫂现在的身体状况,若是回了徐府,肯定会被人发现破绽。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瞒住所有人。” 徐姜氏不知所措地问道:“怎么瞒,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只要侯爷和我圆房,迟早会发现的!” 徐芷轻轻为她拢起一缕青丝,“我有个土法子,能够让嫂嫂重获处子之身。只是药方上的材料很难凑齐,至少得等三个月。这期间,我会派人为嫂嫂去寻药,嫂嫂只需安心待在姜府养身子即可。嫂嫂若信不过芷儿,也可以让姜大人去寻药。” “不用!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徐芷挑起嘴角,侧眸望了徐姜氏一眼。果然徐姜氏听到让姜攻去寻药时方寸大乱。徐姜氏最重视名声名节,作为她的哥哥,姜攻在这方面自然也是旗鼓相当。姜家护短,但绝不会护一个被山贼玷污的女子。 徐芷握住徐姜氏的手,“嫂嫂,芷儿任凭您吩咐。只要嫂嫂能够甩开那些不堪的回忆,芷儿做什么都愿意。”她咬着嘴唇,似是百般愧疚,继续道:“嫂嫂被人糟蹋,芷儿也有错。若是芷儿能够早点醒来就好了……” 徐姜氏目光凶狠起来,是啊,是徐芷的错!如果她早点醒来,将那群山贼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兴许自己就不会遭受那些非人的折磨了!等三个月后徐芷收集齐药材,到时候她再对付她! “芷儿,你要记住,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能同别人说。知道吗?” 徐芷咧嘴一笑,答道:“知道了嫂嫂!我们半路遇上山贼,嫂嫂聪慧带着芷儿逃命,我们俩人都安然无恙!” 徐姜氏满意地一笑,这笑容映入徐芷的眼中,徐芷垂下头,额上的前穗正好投下在脸上投下阴影,遮挡住了她眸子里的那抹狠毒。 徐家的侍卫出现时,徐芷和徐姜氏搂在一起瑟瑟发抖,卫新见徐芷只着了里衣,当即将自己的披风解开给徐芷穿上,以为她遭遇了什么事,严令侍卫不得外传。 徐姜氏迫切地要求回姜府,碍于她徐家女主人的身份,卫新只得按照吩咐办事将徐姜氏送回姜府。 姜攻与姜昭思见徐姜氏回府,上前寻问缘故,徐姜氏只说是半路遇上山贼,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又被徐芷给气噎,索性回姜府先住着。姜攻听闻有山贼出没,当即觉得事情不简单,没有过多在意徐姜氏回府的事,将精力放在了山贼阴谋论上面,以为是朝中哪个不长眼的大臣想要对付姜家。 卫新将事情禀告给徐方,彼时徐方正在内阁与众大臣商议事情,一听到有山贼攻击的事情,立刻放下手头的事,策马加鞭赶回了徐府。 徐方一下马,便直接往睦翠院去,将手上的马鞭甩给卫新,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将今日看到小姐着里衣的人全部杀了。” ········ 徐芷拜见完了老夫人,回房准备更衣。山贼的事情并未告知给老夫人,只说徐姜氏突然不愿回府,老夫人皱眉没有说什么,对徐姜氏更加不满。 徐芷小心翼翼地脱下外衣,正想弯腰去捡榻上的衣裳,突然嘭地一声,屋子的门被人撞开。 她动作一顿,知道是徐方来了,没有转过身,继续拾起衣裳,仿佛什么都未发生,淡然自若地穿起衣裳。 徐方一步步地向前走去,每一步都格外沉重,他盯着徐芷的脖颈,那细长白皙的脖子仿佛一掐就断。 听到徐府队伍遭遇山贼时,第一时间浮现眼前的是她狡黠的脸,他几乎下意识地认定这次所谓的山贼,一定出自她的手笔。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么做!若是徐姜氏出事死了,姜家只会将错归到她身上,到时候抱着与她同归于尽的想法,一把将药方烧了。他拿什么去救她! 他握紧拳头,一把无名的火在心头燃起,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窒息,只剩怒气卡在肺里,混合着他的害怕,每一口呼吸都淌着无奈与痛楚。 在她爱上他之前,她绝不能死。她的命他宝贵得很。 他的手扳上徐芷的肩,一点点地用力,以足以捏碎她骨头的力度,像是质问着她为什么要以身试险。 她却突然颤抖起来,一声声小声地啜泣。 徐方愣住,将她翻过来,这才看到她已经满脸是泪。他一时慌了阵脚,方才的满腔怒火消失殆尽,心中只剩徐芷柔弱的泪水。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为她擦泪,然后柔柔地问上一句“阿芷你怎么了”,却在这时想到她平日对他的憎恨与闪避。是啊,她最讨厌他碰她了。 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怎么也不能继续下去。 徐芷在这时仰起头,眸子里闪着晶莹的泪花,声音有些哽咽,她柔柔地唤道:“方哥哥,我怕。” 徐方僵住,下一秒没有任何犹豫地将徐芷搂进怀里。他紧紧地抱住她,手指甲因为用力而略微泛白。 他抱得如此用力,生怕自己听到的是幻觉,然后被她狠狠地推开。 徐芷有些犹豫地抬起手,最终反抱住徐方,两只手从他的胳膊下穿过,轻轻地绕在一起,搭在他的后背上。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气里飘荡,温柔里带着委屈:“方哥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徐方久久怔仲没有回神,他好想问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却又舍不得放开她。 她躺在徐方的怀里,哭得一抽一抽,鼻子蹭在他的衣服上,“你为什么不亲自来找我?”她在他背上轻轻打两下,像是极力隐忍许久的情绪一下子发泄,她哭道:“死了好多人,我的身上全是血,全是别人的血!那些山贼好可怕,他们拿着刀见人就杀,到处都是尸体……” 徐方将她抱得更紧,试图安抚情绪失控的她:“阿芷不哭,我在这里,一直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到你,阿芷乖。” 这一刻恍如隔世,他突然想起最后一次像今时今日这样抱住她哄她,竟是四年前。整整四年过去,他的阿芷终于又像以前那样回到他的怀里了。 他感受到她回抱住自己时手掌心的温暖,他声音轻缓,就像对待一只林中迷路的小鹿,生怕一句话说错,一切又回到从前。 “阿芷,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将所有的猜想和疑心全部推倒,现在他只愿意听她的,只要是她说的,他就信。 徐芷微微撅着嘴,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她从他的怀里挣开,徐方有一瞬间的犹豫,最终还是放开了怀抱。 “走到半路时,突然有人掀开帘子说来了山贼,我跟在嫂嫂后面逃跑,后来跌了一跤,醒来时已经在树林。” 徐方想起卫新说找到人时徐芷身上只剩里衣,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徐芷察觉到徐方的异样,知道他在想什么,受屈道:“嫂嫂的衣服被树枝划破了,我就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她了。”她装作想起一事,低着头小声道:“我总觉得那些山贼是奔姜家来的。” 徐方眼眸一沉,未来得及多想,对面徐芷她袖子捞起,露出那道刀伤,伤口还未处理,虽然已经不流血,但还是有些许血丝粘在肉上。 她略带撒娇地说道:“方哥哥,这里疼。” 徐方一看到伤口,什么都顾不上想,捧着她受伤的手臂,立马就要召大夫来,被徐芷拦下。她抿着嘴,嘟囔道:“我不想惊动其他人,方哥哥为我包扎就好了。” 徐方顿住,许久受宠若惊地应道:“好。” 他离她很近,这是她第一次静下心打量徐方。他的皮肤其实很白,有点像前阵子他讨好她时送来的和田玉那样柔光若腻。他的头发比一般人纤细,乌黑的头发比一般女子还要柔顺。他的眉眼很好看,长年累月的杀戮血腥仅仅只在他的眉头边留下浅浅的痕迹,若不细瞧,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徐芷突然想明白,为什么外头那些女人疯了一样想要嫁给他。嗜血绝情长得好看同时又大权在握的男人,总是会让女人臆想成为他心中唯一的那个女子。 他对着别人总是一副淡漠的神情,但是在那个女子面前,他会生气会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情绪暴露出来,他会像个小孩子一样在那个女子面前跺脚。 他从来不屑于对别人多说一句话,但是只要对着那个女子,他会耐心地将同一句话说上百遍,无论是生气还是高兴,只要察觉到那个女子因为这句话而动了动眉梢,他就会反射性地一直重复。 他讨厌金银俗物,可是只要能讨那个女子开心,他就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的奇珍异宝捧到她面前。 徐芷想了想,这些她都有,可为什么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徐方的动作很小心,轻柔得甚至让她感受不到他在包扎。徐芷看着他,他微垂的眼睫下有淡淡的黑影。 她想,人都是贱的,越送到面前越不想要。她的脑袋里装不下他的好,只记得他的坏。 “方哥哥,我讨厌那些山贼,一定要找出他们,然后为死去的人报仇,好不好?”她弯曲着腿,手撑着下巴,带着少女特有的撒娇,语气糯软地冲他说道。 “好。” “方哥哥,我不喜欢徐姜氏和姜家的人,遇到山贼这件事情好怪异,你一定要彻查清楚,好不好?” “好。” “方哥哥,以前我总想着怎么逃离你,我再也不那样了。以后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但是你不要像从前那样强迫我,好不好?” “好。” 他俯身吻上她,温柔似蜻蜓点水。这一次,她没有抵抗,搂住他的脖子,生涩地回应他的吻。 徐方极力抑制自己的震惊,身子却还是轻微地颤抖起来。她的唇吻在他的唇上,她的舌在邀请他共舞,他的阿芷,第一次接受他的爱意。 他闭上眼,时间在这一刻消失。他一定要更加更加爱她。 徐芷睁开眼,将他的喜悦尽收眼底。她挑起眉梢,眼里满是狞笑,多好,徐方就这么轻易上当了。 ······· 徐府与姜府同时查山贼的事情,李彻的死士早已服毒自尽,所以并未露出任何蛛丝马迹。徐姜氏在姜府住下,每日沐浴都不让外人伺候,好不容易才将满身的痕迹掩盖下来。 徐方并未提起徐姜氏回府的事情,姜攻碍于徐姜氏是自己主动要求回娘家,且徐姜氏主动提出不要用药的事威胁徐方,姜攻这才老老实实地将药量凑足,送到徐府。 徐芷又像以前那样重新掌管后院,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徐府账房掌事挪出一笔银子,为徐府老一辈的奴仆们置办田地。 她特意在城外以徐府的名义买了栋庄子,作为日后徐府下人的养老居所。老夫人和徐府众人对这一举动赞不绝口,尤其是徐府下人,纷纷夸赞徐芷有一副菩萨心肠。 许嬷嬷将下人们的赞叹说与徐芷听时,徐芷只淡淡地挑了挑眉,嘴角边扬起诡异的笑容。 过去她总以为如要管家,就得抓住人心,获得徐府众人的拥戴。后来她才发现自己错了,那些奴才就像一根根墙头草,大部分都势力得很。她堂堂一个主子,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地顾忌下人? 往后有不听话的,直接打发到庄子上养老,谁要不服,谁就去死。反正他们也没她好过。 徐芷放下手里的点心,想起一事,开口问道:“秋兰是不是回府了?” 红香上前回答:“是,因为庄子上分配田地养老的事,秋兰回来为她爹娘打点。” 徐芷一笑,“你去将她带过来,就说我有要紧事与她说,千万别惊动其他人。” 上次秋兰并未跟着徐姜氏一起上香,绀香临时耍了个心眼让她回府收拾一件落下的衣裳,这才躲过一劫。 徐芷从袖子里掏出一包药粉,均匀地洒在点心上,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 就算绀香没有耍心眼调走秋兰,她也会想办法保住秋兰。这丫鬟的用处,可大得很呢。徐芷瞧了瞧盘子里的点心,眼中笑意更浓。 41第四十章 秋兰弯着身子,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她在徐姜氏跟前伺候,自然明白姜氏与二小姐平日里是死对头,这回二小姐召见她,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前头徐芷朝她朝朝手,“过来。”语气柔和,透着善意。 秋兰这才敢把憋在胸腔的一口气长长地舒出,心中祈祷二小姐千万不要找她的麻烦。她保持着跪的姿势,一路向前穿过珠帘,在徐芷鞋前停下。 徐芷蹙眉,似乎不太喜欢秋兰过于卑微的表现,她微微眯着眼,想要仔细打探秋兰,手指不自觉地敲起案桌,一下一下,惊得秋兰心头一颤。 她诚惶诚恐的样子映入眼帘,徐芷眸子里多出几分笑意,这样也好,卑微有时候也是种活命的本事。 “地上凉,你起来说话。” 秋兰战战兢兢地起身,腰却始终没有直起,一直弯着,像是个佝偻的老太太。 徐芷开口问:“嫂嫂在娘家过得可好?” 秋兰不知该如何回答,生怕回答错了惹徐芷不高兴,一双手搓着,衣袖边角都被揉皱了。“回、回二小姐的话,夫人过得、过得还行。” 徐芷噗嗤笑出声,也亏得她能想出这样折中的回答。随手拿了一块点心,挥手让她上前,“绀香去了后,嫂嫂身边就只剩你一个,你平日伺候嫂嫂也不容易。” “秋兰应该的。”秋兰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接过点心,瞄了徐芷一眼,见她笑脸盈盈地瞧着自己,吓得一缩,警惕地看着点心,不知道该不该吃。 徐芷一挑眉头:“怎么,怕我下毒?” 秋兰摇头,哪敢怠慢,赶紧将点心往嘴里塞,嘴角边满是粉末屑子,笑容憨憨地想要讨好徐芷。 徐芷满意地收回视线,唇齿轻启:“刚才的点心已经被我下了毒。” 秋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待反应过来时她将手指伸向嘴里,试图将刚才吃的点心抠出来,手却被人擒住,抬头入眼是徐芷温柔的笑容。 “不用怕,我会给你解药的,只要你为我办一件事。” 秋兰吓得哭出来,抱住徐芷的腿求道:“二小姐,求求你放过我,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奴才啊!” 徐芷捞起她,并不打算拐弯抹角,像秋兰这种人,平日里看着卑微,但其实最是怕死。人只要一怕死,就很容易妥协。 她捏住秋兰的下巴,眼神像刀一样锋利,“现在的徐府后院是我在掌管,你爹娘以及你弟弟的卖身契都在我手上,就算你不顾自己的命,也得为他们着想。” 秋兰瘫在地上,像是一团软泥,六神无主地颤抖着。 徐芷放开秋兰,转身冷冷地说道:“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徐府的丫鬟不差你一个,我另外找人顶上就是。”她居高临下地瞄了秋兰一眼,“只是,拒绝我的只有一种人,那就是死人。” 秋兰哆嗦着,试图上前跪求徐芷,手刚触到徐芷的衣角,便被她锐利如冰刀的目光吓住将手缩回。 秋兰咽了口唾沫,环顾四周,突然就要往外跑。她虽是个奴才,但背弃主子的下场她是知道的,徐姜氏平日那么恶毒,若是被她发现自己听从了二小姐的话,只怕不会放过自己。 徐芷鼻间轻哼一声,没有去拦,只在秋兰踏过门槛的那刻忽然开口道:“你还记得红香的姐姐红月吗?她以前是我身边的大丫鬟,后来活生生被你和秋茗投到井里死了,秋茗已经被我打死,你想怎么死?” 秋兰停下脚步,不敢置信地看着徐芷。怎么可能,二小姐怎么知道红月死时她也在跟前?她是无辜的,一切都是秋茗逼的!她不是故意要害死红月! 屋里,徐芷已经端正坐下,端起一杯茶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她甚至不用抬眼皮都能知道秋兰正一点点地崩溃。毒药和家人的性命她都可以置之身外,但是另一个人的性命却能让她念念不忘,甚至成为心中的包袱。 人可以卑微,但是信念却不会瓦解。有了信念,也就是有了牵挂。任何牵挂都可能成为致命的弱点。 她轻抿一口茶,抬头秋兰已经跪倒在跟前。徐芷扬起笑容,像是早已料到一样,满意地将手放在她的头上,缓缓道:“秋兰,赎罪吧。” 秋兰抬起头,像中邪一样痴痴地问道:“红月会原谅我吗?” 徐芷咧开嘴笑,脸上的笑意愈发浓厚,“会的,只要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红月会原谅你的。” ········ 姜府大院,姜昭阳推着轮椅进了屋子,屋里暖香袭来,徐姜氏斜躺在榻上小憩。 已是四月的天,天气渐渐回暖,但徐姜氏的屋子却仍然烧着地龙,姜昭阳轻轻出声:“姐姐。” 徐姜氏被惊醒,抬眼看见姜昭阳笑容淡淡地在不远处,身边没人伺候,正艰难地推着轮椅上前。徐姜氏蹙眉,一巴掌扇向旁边跪着为她捶腿的秋兰,骂道:“小姐进屋,你也不知道上前扶一下!” 秋兰捂着脸,连滚带爬地应下,战战兢兢地为姜昭阳推轮椅,姜昭阳拍了拍她的手,温柔一笑,转过头柔柔地问道:“姐姐昨夜没睡好?” 徐姜氏扶了扶发饰,惺了惺眼皮,笑道:“许是春困,这阵子我总觉得身子乏。” 秋兰将姜昭阳推到跟前,走到隔壁屋取一碟酸杏,半跪着呈给徐姜氏。徐姜氏抬了抬眼皮,捡了一枚杏子往嘴里嚼,露出满足的神情。 自从吃了徐芷拿来的药后,她每日午睡起嘴里都发涩,想要吃点酸果子解馋。原本害怕药里有毒,特意让秋兰试吃了七天,见没有什么副作用,且秋兰吃药后也变得爱吃酸的,她索性就不再怀疑。 反正那贱蹄子也使不出什么招,以前在徐府都奈何不了自己,更别提现在是在姜府是在她的地盘,量徐芷也不敢做什么。 姜昭阳微微凝思,视线在酸杏上停留了一会,抬头笑道:“要不让我为姐姐把个平安脉吧?” “不用,不过就是发困,没什么大不了。”徐姜氏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神却小心翼翼地瞄了姜昭阳两眼,生怕她看出什么纰漏。 她这个妹妹从小残废,整天研究医书,医术倒是高明,就是因为太过高明,才让人不得不防。虽说昭阳每日笑容满面,没什么坏心,但保不准就被她发现自己在吃徐芷送来的药。 不仅如此,她身上的伤痕还未彻底愈合,若是一不小心被姜昭阳看见,她真是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姜昭阳笑了笑,没有继续坚持,天真无邪地问道:“姐姐什么时候回徐府?” 徐姜氏被问得猝不及防,有些慌乱地往嘴里塞了个酸杏,含糊不清地答道:“快了……我再待上一个月就回去。” 姜昭阳点了点头,没有接话,静静地待在一边,笑着看徐姜氏吃果子。 她脸上的笑容完美得无可挑剔,却偏偏让徐姜氏觉得后背发凉。徐姜氏吐出果核,随手从盘里拿了一个递给姜昭阳,“妹妹吃吗?” 姜昭阳礼貌地摇头,徐姜氏将果子塞回自己嘴里,半倚着扶手闭上眼,假装休憩。 屋子里沉默了好一会,直到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徐姜氏这才将眼睛睁开。一见姜昭阳离开,她便赶紧招手让秋兰过来,“侯府那边有没有派人来?” 秋兰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疑惑地摇头,“没有。” 徐姜氏憋了闷气,一巴掌甩过去,“没用的家伙!”她盯着地上匍匐的秋兰,突然想起拿秋兰撒气也无济于事,这个丫头毫不知情,她急也没用。 她挥了挥手,示意秋兰上前,秋兰一脸惶恐地趴上去,脸被徐姜氏掐住,“我记得你爹娘养老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完,这样吧,你提前回府一趟,就当是你辛苦伺候我的赏赐。” 秋兰赶紧点头,徐姜氏松开她,拍了拍手,道:“路过睦翠院的时候,记得去和二小姐打个招呼,就说多日不见我想她了。” 她必须让徐芷加快速度,若再拖下去,只怕哥哥和昭阳都会起疑心。 徐姜氏躺回软榻,松了松肩膀,拾起最后一个酸杏往嘴里扔,唇齿间满是酸甜,她悠悠地闭上眼,鼻间轻哼一声。想不到最后能帮自己一把的,竟是那个一无是处的贱人。 秋兰回府时,径直拐弯进了睦翠院,将徐姜氏的情况一一报告给徐芷。 “夫人的月信已经两月未至,我按照二小姐的吩咐,头天往夫人换洗下来的亵裤上涂了些许猪血,夫人的小日子一向不长,所以只当是经期不调并未起疑心。” 徐芷勾起嘴角,赞赏般地拍了拍秋兰的手,示意她继续。 “小姐拿给夫人的那些药,夫人每日都吃,最近夫人越发爱吃酸的,我怕人怀疑,每次去厨房拿零嘴都不敢多拿。”秋兰蹙眉,有些疑惑地问道:“小姐,夫人她是不是怀孕了?” 徐芷笑而不答。之所以布下秋兰这步棋,就是为了应付今日的情况。 她本来是这样想的,若是徐姜氏被那群死士轮了之后没有怀上,那么她就使计让徐姜氏继续给徐方戴绿帽子,之所以让徐姜氏回姜府待着,一是为了观察她肚子里的动静,二是肃清徐府姜氏遗留下来的势力。 现在可好,徐姜氏的肚子争气,第一次竟然就怀上了,也省得她之后再费心思。 徐芷转眸笑看着秋兰,“是啊,也不知道是哪个野男人,堂堂侯府夫人,竟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来。” 秋兰脸上神色变了变,由义愤填膺到恍然大悟:“小姐,你早就知道夫人对侯爷不忠对不对?之所以胁迫秋兰听从吩咐,是因为想要保全侯府名节对不对?” 徐芷笑得温柔似水:“是啊,我都是为了大家好。现在你所做的事是正确的。” 听到这话,秋兰很开心地笑了,她觉得自己终于做了一件大事,像她这样身份低贱的人,竟然能够挺身而出保护侯府,这无疑让她觉得既满足又期待。 徐芷望着她几乎病态的笑容,想起她在威胁面前不顾自己的性命以及亲人的性命,单单是为了心中所谓的道德观念而妥协,这种人的三观不谓不正,只是正过头了,已经发展成为小人物的扭曲英雄情结。 她掏出一颗药丸,告诉秋兰这是解药,让她吃下。秋兰乖乖地吃下药,想起一事,像是背负了重大责任那样悄悄地说道:“昨日姜府二小姐来看夫人,盯着夫人观察了好一会,还说要给夫人把脉,夫人拒绝后,她就笑着离开了。” 徐芷点点头,敛起神色严肃道:“秋兰,你想不想成为侯府的大功臣?” 秋兰迫不及待地点头,她这辈子一直在等一个机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所有人都夸赞着她,而现在,只要能挽回侯府的名声,不仅是那些下人,连侯爷和老夫人也会对她刮目相看。 42第四十一章 “那好,你凑过来,我告诉你接下来要做的事。” 徐芷俯身,在秋兰耳边细语,秋兰因为惊异而张大了嘴,转瞬的时间,惊异的神色已经被期待所代替,她眸子里散发着别样的光彩,大义凛然地说道:“小姐放心,我一定幸不辱命!” 徐芷莞尔一笑:“秋兰,侯府的名声就靠你了。”徐姜氏的逍遥日子,也该到头了。 秋兰回府后,徐姜氏急急地迎上来,见徐芷并未派红香过府,当即黑了脸色,摔开帘子往榻上坐去,捶着书案,骂骂咧咧。她在这里担心受怕,徐芷那贱人却仍无行动,连个口信都没有! 秋兰屏住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一封信举过额头,“夫人,小姐让我将这封信给你。” 徐姜氏回头一惊,连忙夺过信,狐疑地看着秋兰,徐芷也太贸然了,竟然将信随便交给一个丫头! 秋兰挥手,知道徐姜氏怀疑自己,遂解释道:“夫人放心,我没有拆开看过。小姐说是平安信,正好碰上我回府,就顺便让我捎给您。” 徐姜氏啐一声,“量你也不敢!”她没有心思想其他的,一心扑在信上,拆开信来看。 信上写道:“……寻常女子服药一月,身上疤痕尽褪,□渐变桃红色,嫂嫂服药已近两月,却迟迟没有效果,反而愈发贪睡喜酸,今日秋兰过府,相问情况,原来嫂嫂近月月信只短短一日,芷儿斗胆猜想——嫂嫂是否怀有身孕?” “怎么可能……”徐姜氏颤着发白的嘴唇,下意识地捂住小腹,突然发狂将信撕得粉碎,“我怎么可能怀孕!” 秋兰装作大吃一惊,大着胆子上前捂住徐姜氏的嘴,一副忠心为主的模样,轻声道:“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一被人听见……”她低头,很是喜悦地念道:“夫人怀孕是好事,应该赶紧告诉侯爷。” 徐姜氏反手捂住秋兰,一手掐住她的脖子,“闭嘴!你给我闭嘴!”因为激动而喘不过气,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被她掐得快要窒息的秋兰,徐姜氏突然想到一事,松开了手。 秋兰贪婪地呼着气,眼底浮现一丝恨意。果然,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孽种!难道她一听到自己怀孕的事竟这样惊恐! 前头徐姜氏扶着椅子,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不,她不能自乱阵脚!说不定这是徐芷故意下的圈套,她怎么可能怀孕,就一次而已,不可能怀上的! 秋兰直起身,试探地问道:“夫人,接下来怎么办?要请个大夫来吗?” 徐姜氏握紧拳头,试图将那些痛苦的回忆从脑海中驱逐,咬牙吩咐:“去,偷偷请个大夫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就算、就算她真怀上,那又怎样?不过是个孽种,打掉便是! 秋兰将男扮女装的大夫从后门送走,原路返回徐姜氏屋子时,刚走到门边,便听得里面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徐姜氏发疯一样的叫声。 秋兰轻蔑地呸一声,刚要进屋,眼角余光却瞄到院门口有个身影,待她回过头看时,那身影已经消失。秋兰下意识地抓紧衣角,若她没看错的话,刚才那个人是姜家二小姐。 她想起徐芷的交待,不敢怠慢,急急地进屋,顺便将徐姜氏要的打胎药呈上。 徐姜氏在看到打胎药那刻瞬间安静下来,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吩咐道:“现在就去熬药!快点!” 孽种!孽种!她高贵的侯府夫人身体里怎么可以住下山贼的孽种呢!徐姜氏一拳打在小腹上,盯着自己的肚子,恨不得目光能化为刀剑,生生地将肚子里的孩子立马杀死。 黄昏时分,姜府后院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声,这叫声只持续了一秒,便中断在空气里。 秋兰死死地捂住徐姜氏的嘴,看着她身下汩汩流出的血,慌张道:“夫人千万不要喊叫,别人会被引过来的!就快了,孩子马上就出来了!” 徐姜氏呜呜地小声嚎着,身下一波接一波的痛楚袭来,她抓紧身下的锦被,疼得全身痉挛。孽种!快从她的肚子里滚出去! 一种钻心的疼自脚底绕至头顶,像是有人紧紧攫住心脏,有什么东西从□冲了出来,徐姜氏再也忍受不住,无力地瘫倒。 秋兰战战兢兢地捧着满是血水的铜盆,其中有一块几乎快要成人型的血块,安静地浮在水面上。 “快将这孽种处理掉!快去啊!”徐姜氏低吼一声,顾不得身下还在往外冒的血,沾满血的手指着后门的方向:“我已经打点好了,你从后门出去,你要是办好这件事,我便赏你一百两银子!” 秋兰端着铜盆,空气里满是刺鼻的血腥味,她刚走到门边,隐约看到门外有人潜伏着。她将铜盆放下,从袖子里掏出一颗准备已久的药丸,扳开徐姜氏的嘴就往里塞,徐姜氏没有力气挣扎,生生地咽下药丸,怒目圆睁地瞪着秋兰。“你给我吃了什么!” 秋兰没有理会她,弯下腰捧起铜盆,扯过一块黑布往上面遮,往门外瞧了一眼,回头道:“夫人,我给你吃的是普通人参丸,伤不了你性命。您好好躺着休息,秋兰马上就回来清理。” 徐姜氏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还来不及挥手吩咐一句,秋兰早已不见踪影。 京都府,热闹的集市还未散去,月亮已经爬上枝头,一声声惊鼓敲响了黑夜的沉睡,衙差伸了伸白天睡得太过以至于疲惫的腰,走到府门口,“是谁敲鼓鸣冤……” 一句话还未说完,衙差看清了地上的东西,瞬间被凉意浇醒,一盆血块!分明是刚堕下来的胎儿!衙差脚下一软,抬眼望见府门口被贴满了信条,密密麻麻地像是在申诉着什么。 衙差许久回过神,踉跄地往里跑,“大人!有…有死胎!” 京都府门口出现死胎血块的事一夜间传遍全城,与死胎一起出现的还有孩子母亲的自请休书信。信上写着因深闺寂寞一时难耐,遂与男子私通,怀上孽种后自愧夫君,将胎儿打下后请求夫君休书一封。 信的落笔处竟写着——徐府姜氏姜昭思! 反省书不仅贴满京都府,待人们自暮霭中醒来,郝然发现徐府夫人的反省信已经布满大街小巷!而更加诡异的是,经人确认后,这些竟都是徐姜氏的亲笔信! 徐姜氏苦等了一夜,整整一宿都未入眠,她生怕别人起疑心,不敢吩咐其他下人进屋,只得在沾满血迹的榻上躺着。 待窗外一方天空翻起鱼肚白,终于有脚步声响起,徐姜氏大喜,以为是秋兰回来了,刚直起身,却发现门口站着怒气冲冲的姜攻。 徐姜氏吓得连忙将染血的被子裹起,却已来不及,姜攻上前一把扯落锦被,徐姜氏随着被子一起滚落到地上,还未开口说话,迎面便挨了一巴掌。 “你个不要脸的娼妇!” 这一巴掌打得徐姜氏眼冒金星,她顾不得脸上的疼痛,挣扎着起身抓住姜攻的衣角,哭道:“我是被逼的!我根本反抗不了啊!” 姜攻抬手又是一巴掌甩过去,“被逼的?你与人私通也是被逼的!现在京都上下都贴满了你的请休书,你还说自己是被逼的!” 徐姜氏愣住,她原以为姜攻知道了自己被山贼玷污的事,这才来兴师问罪,没想到他说的却是另一码事。 “什么请休书,哥哥,你在说什么!” 姜攻嫌弃地看了眼地上的徐姜氏,眼中满是戾气,“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我就说你为何一直不回徐府,原来竟是这个缘故!好你个姜昭思!我辛辛苦苦让你嫁进徐府享尽富贵,到头来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哥哥你误会了!”徐姜氏已经语无伦次,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样渴望,“哥哥!是陷阱!一切都是陷阱!有人要害我,对!是徐芷!就是那个贱人她要害我!” 姜攻一脚推开徐姜氏,从袖子里扯出一条白布条,目光冰冷,“大妹,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是不是有人要陷害你。有你的亲笔信为证,所有人都相信那盆死胎是你和男人私通的孽种。” 他一步步走近,徐姜氏一步步退后,惊恐地道:“哥哥你要做什么?你应该去杀徐芷啊!” 姜攻绷紧手里的白带,冷冷道:“为了姜府的前途,你必须去死。大妹,你只管安心上路,待你死后,我会告诉世人你是疯病发作,那盆死胎和请休书是你神经错乱的恶作剧,你还能以徐府侯爷发妻的身份葬在徐家的祖坟里。” 徐姜氏挥着手,“不!我不要死!”她用尽力气站起来往外跑,刚走出一步就被姜攻撂倒,那象征死亡的白布条轻松绕过她的脖子,徐姜氏突然止不住地抽搐起来,嘴里冒着白沫,两只手不停卡着自己脖子,呼吸困难试图朝姜攻呼救。 姜攻一愣,放开对徐姜氏的桎梏,徐姜氏一头倒地,缩着身子颤栗了几秒,而后停止所有动作,再无动静。 姜攻扔掉手里的白布条,上前探鼻息,一片冰凉,徐姜氏早已咽了气。 他皱着眉,有些疑惑地看了徐姜氏一眼,早就已经服毒了吗?他并未多做停留,敛起阴沉的眸子,大步跨过她的尸体,头也不回地离开。 地上,徐姜氏的身体一点点地冰凉,仰起的脖子长长地伸着,以一种极度不甘心的姿态僵在满是棉絮与血渍的棉被上。 43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天刚亮的时候,陆续有各地的折子源源不断地送到徐府的书房桌案上,民生饥荒并未受到京都城各色流言的影响,徐方照常在卯时一刻起床更衣,将各地奏折一一分类,挑了几个快马加鞭的案子,用过早膳后坐着蓝昵小轿进宫。 今日的朝堂格外安静,不知道是不是江北水患尚未解决的原因,直至退朝时,都未有官员站出来附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悄悄集中在徐方身上,生怕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偏生他从始至终都是平日里那副冷漠的神情,只在下朝时听闻有人提及下任徐家主母的时候,淡淡地往人群里一扫,那些人便赶紧缩紧脖子盯着鞋面不敢乱瞄。 这一天亦如往常,用皇帝才有的朱红批完那些写着琐碎事情的折子,徐方放下笔墨时,窗外已经漆黑一片。 屋外卫新求见,身边跟着姜攻。徐方蹙眉,挥挥手让姜攻进来。 两人谈了将近两个时辰,待姜攻离开时,徐方的眉头皱得更深,不再看桌上堆积如山的折子,起身往外走。 刚走到廊下,不远处有人提着灯笼靠近,微弱的火光在黑夜里摇晃,朦胧地笼开一团光晕,照在执灯人的身上。 徐方下意识地握紧腰间别着的剑,来人一步步靠近,娇小的身影从黑色的披风下露出,脆生生地唤道:“方哥哥。” 徐方的心情陡然放松,“阿芷?” 徐芷掀开披风,碎步走到徐方身边笑着道:“方哥哥,是我。”她低头轻轻将烛光吹灭,将灯笼放到地上,抬头明眸皓齿:“阿芷来看看你。” 徐方一顿,所有的疲倦在此刻消失。他看着徐芷天真而美好的面庞,缓缓柔声道:“我正准备去看你。” 徐芷没有做回应,绕过他走到书房口,甜甜一笑:“方哥哥,我可以进去吗?” 徐方点了点头,跟着她进了屋子,转身将门关上,腰间却被一双手环绕。 徐方诧异地低头,入眼是徐芷白白嫩嫩的手,十指交叉,手指细长如葱尖。 “方哥哥,你肯定很伤心。阿芷也很伤心,嫂嫂怎么可以背叛你?” 徐方心中泛起甜蜜,他反握住徐芷的手,一双温厚的大手盖在她的小手上。“傻瓜,我怎么会伤心呢,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伤到我心的,只有你。” “可她怀了别人的孩子。方哥哥的女人怀了别人的孩子……”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徐方舍不得她哭,转过身急忙解释:“不,她不是我的女人,我只有你一个。” 返过头才发现她的眼眶已湿,眸子闪着晶莹的泪花,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方哥哥骗人!你明明不止我一个!还有嫂嫂!” 徐方慌了神,“阿芷你误会了,我从来都没有碰过她,真的,我对天发誓!乖,不哭了。”他伸出手想为徐芷擦去眼角边的泪花,她垂下睫毛,泪水却夺眶而出。 “你个大骗子,所有人都知道姜昭思是你的女人。” 滚烫的泪珠滴到徐方的手指上,惊得他心慌意乱。“阿芷你信我,方哥哥不会骗你。” 徐芷小声抽泣,终于舍得抬头看他,哭红的眼睛看得徐方心疼不已。“真的吗?你从来没有碰过她?” 徐方温柔捂住她的脸庞,为她一点点擦去泪痕。“笨阿芷,当然是真的。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可是别人不知道,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他们把她当成你的女人,就算她与人私通怀了孽种,死后却还要挂着你的姓氏。”徐芷抿着嘴,委屈至极,“你肯定是骗我的!她那样对你,你却还要百般维护她!” 她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伤心的事,眼泪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往下掉,“刚才我看到姜攻离开,他肯定是来找你说姜昭思的事。她生前让你休她,但你肯定不会休她,对不对?” 徐方动了动嘴皮,想说些什么,脑子里被徐芷的眼泪搅得一片混乱。姜攻方才确实是苦苦哀求他不要休掉姜昭思,他本来对这种事不太上心,名声荣誉,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 只有眼前这个人才是他的大事。 “阿芷不要胡闹。”他试图将她抱住,她却不停挣扎,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方哥哥我讨厌你!明明只有我一个女人,为什么不告诉世人!以前姜昭思总是在我面前炫耀,她炫耀你有多爱她!我讨厌她,讨厌姜家的人!讨厌方哥哥!” 徐方将她搂得更紧,她的眼泪就像汪洋大海一样将他淹埋。徐方微微喘着气,在她耳边问道:“阿芷,你吃醋了?” 徐芷擤了擤,小声道:“……嗯……” 徐方满足地将头埋在她肩头,她乌黑的头发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他觉得心里有个地方不断被填满,速度太快让他反应不过来。 第二日,徐家的一纸休书在京都城里掀起惊涛骇浪,众人的视线再次集中到徐府。 徐侯爷竟在休书上写着从未与姜昭思同房,这一消息无异于颗重磅炸弹,再次将京都城炸的沸沸扬扬。 徐芷托云裳捎了信给李彻,第三日,临南边界有外族扰民,徐方亲自上阵,临行前让徐芷好好照顾自己,问她有什么想要的,徐芷随口说了一些物什名字,又说要坚持去送他。徐方没有拒绝,派了几个亲信保护徐芷。 待徐方出了城门,徐芷并未直接回府,而是找了借口说要赏花,选了个临窗的包厢,期间有小二送错了酒菜后,徐芷派红香回府拿风筝,徐家的侍卫往门里探头,见“徐芷”安然无恙地倚在窗边看花,遂并未放在心上。 徐芷拉紧披风,闷着头往人群里走,有人走上前来掀了她的披风,赖赖地笑道:“二小姐,好久不见。” 徐芷抬起头,皱了皱眉,冷冷道:“你让你的人快点,红香还在等我。” 李彻嘻嘻一笑,将扇子合拢别在腰间,伸出手道:“二小姐这边请。” 城外义庄旁的山腰,刚下过雨,山路格外难走,湿润黄土黏糊糊地沾在鞋底。李彻走在前头,回头见她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避开泥土,白净的脸上双眉修长如画。他心思一动,伸出一只手,笑咧咧道:“这路不好走,我扶你。” 徐芷盯着他的手看了几秒,而后不太情愿地伸手搭过去,心想都是这泥泞小路惹的祸。 李彻握紧她的手,使劲往上一提,目光触及那只纤手皓肤如玉,不由地想要摸了一摸,心思刚生出,便被自己吓了一跳。侧着眼瞄了她一眼,见她仍然面无表情,这才松了一口气。 终于爬到半山腰,不远处有人拿着铁锹往外挖泥土,见李彻到来,纷纷放下手里的行头行礼。 又过了一刻,地上已被挖出一个大坑,坑里躺着一口棺木。李彻侧头看了看徐芷,她死盯着那口棺木,眸子里的神色已悄然变化。 “真没想到,姜攻竟然将自己的妹妹埋到这么偏远荒凉的地方,连个墓碑都舍不得立。”她莞尔一笑,语气里不带任何感情。 李彻也跟着一笑。 棺材被撬开,光线一点点照进密不透风的棺材里,徐姜氏仍穿着死前沾满血的衣裳,面容安详地躺在棺材里。 徐芷敛起衣裙,一步步走过去,掏出一颗药丸塞进徐姜氏的嘴里,而后蹲在棺材旁,唇畔染起清浅笑意,恍若罂粟绽放。 醒来吧,快来迎接你的命运,你那即将惨绝人寰的未来。 棺材里的人动了动手指,像是感受到了徐芷的召唤一样,慢慢地睁开了眼。徐姜氏眯起眼,不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 她想伸出手遮住眼,却发现自己全身都僵硬麻疼,目光逐渐清晰,懵懵懂懂地映出徐芷的盈盈笑脸。 “徐芷?” 徐芷点头应着,“你终于醒了。”她柔柔地说出这一句,而后却突然一把抓住徐姜氏的头发,将她从棺材里拽出来,凑过去一字一字道:“姜昭思,现在我要让你彻底看清楚,我才是那个主宰一切的人。” 她毫不留情一巴掌甩过去,死死扯着姜昭思的头发,边打边将她半边身子拖出棺材,狠狠地将她的头往黄土里按。 姜昭思恢复了力气,从黄土里挣扎着仰起脸,嘴边挂着血丝,惶恐地问道:“这是哪里?徐芷你对我做了些什么!” 徐芷甜甜笑道:“这是岐山,专门埋死人的地方。你可得好好谢我,我刚把你从棺材里救出来呢。” 姜昭思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只得将身子缩起来,伸长脖子对着徐芷道:“贱人你胡说!我怎么会在棺材里!” 徐芷又是一个巴掌甩过去。而后怒了努嘴,像是在认真思考她的问题,声音清冽,“是啊,你怎么会在棺材里?” 徐姜氏想起姜攻闯进房里的那个清晨,是了,哥哥想杀她!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想要抱住徐芷的腿,“你是来救我的对不对?” 徐芷一笑,缓缓说道:“不对哦,我是来送你下地狱的。” 44第四十三章 徐姜氏惊恐地看着徐芷,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她往后一缩,六神无主地环视周围,瞄到一旁站立的李彻,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浮木一样想向他求救。 “王爷,救救我!徐芷已经疯了,你快点杀了这个疯女人!” 李彻脸上仍挂着淡淡的微笑,目光一如既往的柔和,静静地看着徐姜氏爬向自己,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徐芷夺下旁边侍卫腰上的佩剑,一步步走向徐姜氏,“姜昭思,还记得接你回府半路去上香的事吗?其实我根本就没有被打晕,我就躺在旁边听你的惨叫声,你叫得越凄惨,我就笑得越灿烂。” “你个丧心病狂的贱人!” 徐芷勾起嘴角,“是啊,我是丧心病狂,经历这一切算计和折磨后,你以为我还能像个正常人那样活着?” “你、你不要过来!”徐姜氏用手撑着往后退,触到李彻的鞋头,抬头一看,李彻笑容满面地伸出手想要扶她。 徐姜氏迫不及待地握住那只手,终于在李彻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扭头想要道谢,却发现李彻一边笑着看她,一边指挥随从上前将她擒住。 “王爷,你……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李彻退到一旁,一脸笑意地对着徐芷,仿佛在说随你处置。 徐芷笑着点头,移开视线探到徐姜氏身上,一点一点将刀从鞘中抽出。 “你们、你们原来是一伙的!徐芷你个贱人,竟然敢和景王府暗自勾通!我要告诉侯爷,他不会放过你!”徐姜氏挣扎着,无奈四肢都被人擒住,她根本动弹不了。 徐芷将刀鞘随手一扔,举起刀指向徐姜氏,刀尖抵着她的下巴,似乎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在喉咙上戳个洞。 “忘记告诉你,那群山贼根本就不是什么山贼,他们是死士,下命让他们强/暴你的人,是我。” 刀尖缓缓滑过咽喉,一路向下,刀锋一转,停在了徐姜氏的左手腕处。 “我托人捎给你的药,不是什么处子药,而是保胎药。秋兰是我的人,你堕胎之后的血盆,是我让她端到京都府,那些所谓出自你手笔的请休书,也是我让她早早临摹好的……请休书?对,我忘了,你还来不及弄清一切就假死过去了。所谓的请休书就是写明你和别人私通然后求徐家休了你啊。你别激动……我怎么可能留个隐患在身边,秋兰已经死了。” 徐芷笑着,突然动作迅速地将刀割进徐姜氏的手腕里,“嚓”地一声挑断了她的手筋,血如泉涌般迸出。 徐姜氏惨叫一声,痛得额头上青筋爆出,“徐芷……你个毒妇……你简直不是人……” 徐芷颔首一笑,“做人多没意思,还不如做个恶魔痛快。”她将刀子移开,“姜昭思,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还满意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刀架到徐姜氏的右手臂,突然轻笑一声,像是小孩子玩耍一样将徐姜氏的右手手筋挑断。 这次,徐姜氏痛得连叫都叫不出。 “现在你已经名声尽毁,所有人都认为你是个荡/妇,徐方休了你,并且他还向天下人宣告从未碰过你。连自家亲人都唾弃你,若不是我料到事发后姜家不会留你性命,及早地让秋兰喂你吃下假死药,恐怕你现在早死了,哪还能见到这么灿烂又温暖的阳光呢?” 徐芷用刀划开徐姜氏的衣袍,像是练习书法一样在她大腿上割了几刀,然后急转直下,毫不留情地将她的脚筋挑断。 “你别用这么怨恨的眼神看着我,你放心,我不会取你性命,相反我还要让你好好活着。” 血顺着刀柄滴下,缓缓流到徐芷的手心里,她低下头瞄了一眼,皱了皱眉,嫌弃地想将手上的血甩开。“姜昭思,你的血真脏。”她想到什么,突然咧嘴一笑,“像你这么脏的人,就应该活在天下最脏的地方。” “知道铜板窑吗?一般的妓/女失去了利用价值,就会被卖到那里。在铜板窑里,只要一个铜板就能尽情发泄自己的*。那些男人粗鲁变态,恨不得使尽一切手段折磨女人。”她眉心微挑,迈着细碎而优雅的步子转身,“现在起,你姜昭思将成为铜板窑最受欢迎的妓/女,别的姑娘有价,你没有。只要是个男人,就能上你。” 徐芷愉快地笑起来,得意而放肆,指挥一个随从道:“将她的舌头拔掉,扔进铜板窑,交待那里的老鸨,所有难伺候的客人都交给她。” 徐姜氏呜呜地呻/吟,像是在恳求徐芷放过她,“不是我……用你牵制侯爷,是哥哥和昭阳的主意……是他们!” 徐芷扔开刀,敛起笑意,眸子里似千年寒冰一般,“你们姜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谁伤害过我,我会让他百倍偿还。” 她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姜昭思的凄厉声,徐芷皱眉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掏出手帕擦手,一遍又一遍地擦着,手心被擦得泛红磨皮,她却一点痛觉都没有。 “我帮你擦。”忽然手被人抓住,徐芷一愣,抬头看到李彻微微含笑,他小心翼翼地扳开徐芷的手掌,用衣袖轻轻地拭去她手心残留的血迹。 他的手指滑过手心,柔和而温软。徐芷像触电一样收回手,目光移向别处。“你都看见了,我就是这样一个恶毒残忍的人,还要继续交易吗?” 李彻似笑非笑,“为什么不继续呢?我们的目的都一样。我想要毁掉徐方的政权,你想要报复他身边的人,我们俩正好凑一对不是吗?” 徐芷低头,没有理会他话里的挑逗,“你想要得到天下?” 李彻一顿,笑道:“不,我想要守护皇位上的弟弟。只要除了徐方,就没人能够对他产生威胁。” 徐芷略微有些惊异,却很快恢复常态,“我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只是有一点你要答应我。” 李彻笑道:“什么?” “徐方的命,得留给我。” 天淅沥沥地又开始下起雨,刚才的血腥被一洗而尽。徐姜氏被人抬着从小道下山,径直扔进了铜板窑。这边,徐芷原路返回,裹着轻纱披风,闷头就要往酒楼里走,迎面却撞上一行人。 那行人本是乔装打扮守在酒楼旁,其中一人手里拿着画卷,徐芷的头纱被撞落,低头想要拾起,抬头却发现有人站在自己身边,正是手里拿着画像的那个。 那人眯起眼睛,眸子紧缩,突然发出喜悦的神情,像是猎物自动送上门一般,上前擒住徐芷的手臂。 “徐家二小姐?” 徐芷试图挣扎,“你认错人了!”她扫了扫眼前人,发现本来蹲在酒楼旁假装无所事事的人不约而同地围过来,她心中敲起警钟,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酒楼近在眼前,只要拼尽力气跑进去呼救,里面有徐家的侍卫,谅这些人也不敢乱来! 徐芷还未来得及行动,心思却被人看透,拿画卷的人眼神一变,围在周围的人点了点头,往不远处跑去,掀起几个摊位,试图制造混乱。 人群一乱,众人的眼光被吸引过去。徐芷被人捂住嘴巴往胡同里拖,急得差点连眼泪都出来。 她想掏出袖子里的匕首,却在慌乱间将匕首抖落,拖着徐芷的人瞧见地上的匕首,目光凶狠,“好啊,你还想反抗?” 那人弯下腰去捡匕首,徐芷瞄准时机狠狠一咬,趁机逃脱出来,想要跑却发现这是个死胡同,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夺过斜放在墙壁上的竹竿乱挥,一边大喊着:“救命!救命啊!” “好你个贱蹄子,死到临头还想耍花样!”歹徒逼近,手里拿着匕首,看了看手上的咬痕,呸地一声吐了口唾沫。 徐芷将手里的竹竿砸过去,想要阻止歹徒前进的脚步,手里的竹竿全部推完,她已经被逼到了尽头,身后靠着棕红色的墙壁,眼睁睁地看着歹徒靠近。 她的心提到嗓子眼,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完蛋了。 就在歹徒举起刀子想要捉住徐芷的那刻,却突然轰然倒地,身后蹿出一张写满慌乱的脸,“芷表妹,你还好吗?” 徐芷愣住,钱初? 钱初喘着气,扔下手里的棍子,一把拉过还在发愣的徐芷往胡同另一边跑,“芷表妹,外面那些人马上就会围过来,我们先逃出去!” 徐芷被他拉扯着,呆呆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钱初跑了没几步,就已经累得不行,大口大口地呼气,汗流浃背,“我、我听闻你今天出门送侯爷,所以想逮个机会向你亲自道歉,在酒楼外面等了许久,正好认出了你,还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就看到你被歹徒劫持……唉,我……我不行了,芷表妹你先逃吧……”救美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消耗体力! 徐芷蹙眉,犹豫要不要放开钱初的袖子,眼角瞄到刚才被钱初打晕的人已经恢复意识,强撑着站了起来。她一慌,甩头往另一边看去,胡同出口处已经有人堵上来。 忽然身前闪过一道黑影,抬头原来是钱初挡在前面,他颇为无奈地看着马上就要扑上来的歹徒,弯腰费力地捡了好几块砖头兜在怀里。事到如今,他也只再做一回英雄。 他去额头上的汗,拍了拍胸脯回头对徐芷勉强地笑道:“芷表妹,不要怕,有我呢。待会你抓紧我的衣角,我带你冲出去!” 他说完,又大声地喘了几口气,平复好自己的心情,突然大吼一声,掏出一块板砖往胡同口砸去,“冲啊!” 45第四十四章 他闭着眼将手里的砖头一顿乱砸,一鼓作气冲到胡同口,身体被什么东西弹回来,睁眼一看,四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排成两行,堵在胡同口。 钱初手里还未来得及砸出去的最后一块砖头哐啷一声掉地上,他微张着嘴半晌挤出笑容:“好汉饶命。” 前排的两个汉子相视看了一眼,最后将目光盯回钱初身上。 徐芷站在不远处,清楚地看到那两个人从背后掏出大刀对准钱初,她一惊,心中大呼不好,想走过去救他,刚抬起腿背后却被人重重一击。 她清醒前的最后一幕是钱初惊恐地像个小媳妇一样往后缩,以及他惨绝人寰的一声“不要!”,然后神志不清地晕了过去。 突然间一阵地动山摇,徐芷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被晃了出来,她懵懵懂懂地睁开眼,荡在耳边如蚊子一样的声音逐渐放大。 “芷表妹!快醒醒!” 钱初的脸映入眼皮,徐芷想起胡同里的事,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颈部传来钻心的痛,她下意识去摸后颈,肌肉拉动疼得更加厉害。 她痛得微皱起眉头,伸手去碰钱初的脸,指尖刚触到他温热的皮肤,心里不由得松一口气。还好,是活的。 钱初摸了摸刚才被她触碰过的地方,张大眼睛道:“芷表妹,我们得想办法逃出去。” 徐芷望了望周围,这是个极为破烂的屋子,应该是废弃的民房。门和窗都被人牢牢封死,根本找不到出路。 她眉心微低,如何也想不通到底是谁要对付她,又为何要对付她? 她对徐姜氏做的那些事,不可能留下证据,完全不会被人捉住把柄。平素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按道理说并未得罪过人。 钱初见她面上满是愁云,咬着唇暗自出神,以为她害怕极了。一拍脑袋觉得自己真是蠢钝,不该将生死攸关的问题抛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遂从衣袖里掏出一本书递过去:“芷表妹,你别紧张,逃跑的事情我来想。你看看书,放轻松。” 幸好这本书绑在裤腰带上,不然经历过那么惨烈的打斗后肯定早就弄丢了。钱初见徐芷呆呆愣住,许久没有接自己递过去的书,遂抿着嘴角想多说几句,门外却传来一阵嘈杂声。 “东西都备好了?”一个阴鸷的声音响起,徐芷当即震住,这个声音、是姜攻! “回爷的话,屋子一圈都布好了干稻草,洒了烈性酒,保管待会起火时烧得干干净净。”这声音像是打晕徐芷的那个人,顿了顿想起什么,支支吾吾犹豫道:“爷,中间出了点小差错,半路有个男人冲了出来,我们只得将他也一块绑了。” 屋子外面的男人停顿了几秒,像是在思考如何处置这杀出来的程咬金。徐芷推搡着钱初,在他耳边低低道:“快!快和屋外的人说你是钱家世子!让他们放了你!” 钱初照做,大喊道:“我是钱家世子钱初!识相的就快放了我!”他转头看向徐芷,徐芷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家三代独子,要是你们把我弄死了,我爹上哪再去生个儿子?你们何苦为难他老人家!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自古……” 钱初兴致勃勃地说教着,屋外再无动静,想来还在犹豫要不要放了钱初。徐芷稍稍放松,屋外却突然响起搬弄稻草火木的嘶嘶声,她脸色一变,上前捂住钱初的嘴,让他不要再说。 屋外搬弄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丝毫没有受到钱初的影响。徐芷脸色泛白,慌乱中喊道:“就算你们不顾钱家世子的身份,也得想想我的身份!我哥是徐侯爷,我是徐家二小姐……” 屋外有人打断她,冷冷道:“离了徐家,你谁都不是。徐家二小姐的位置,自会有人代替你,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是姜攻!徐芷越发肯定屋外站的男人就是姜攻,她扑到门边,试图从缝隙里往外探,却只探到一双绣着云海的锦靴。 “代替?姜攻你痴人说梦!徐方那么厉害,他不会放过你的!”她一急,脱口喊出姜攻的名字,话刚出口,屋子的门被人狠狠一踢。 “你放心,我怎么可能让你的好哥哥发现呢。说到底我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以前你抵死不从,他怎么会什么都不求,只求你喜欢他呢?你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像是五雷轰顶电流直击徐芷的心脏,徐芷想起以前种种事,她根本不是以前那个贯穿徐方整个童年以及人生的徐芷,可是徐方却从来对她起过疑心。至少从来都没有当面质问过她。 就算有一个人的记忆,但是举止气质都会变,他怎么会没有察觉到呢? 她低下头,忽然觉得呼吸一紧,心里涌起异常的难受感,这感觉有如针刺在背,就像是被人揭穿了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那样难受。她对于他来说,或许真的只是一个名字。 那么,她对他的那些恨呢?又算什么? 钱初既紧张又迷茫地上前拍了拍徐芷的肩,在他的印象里,似乎徐方并不特别关注徐芷这个妹妹,为什么屋外的人要说那样暧昧的话?还有,姜攻不就是姜侍郎吗?姜侍郎为什么要取他们的性命? 太多的疑问积聚在心头,钱初甩了甩头,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满足他的好奇心,当务之急是要逃出去! 徐芷回过头,神情仍保持着之前的呆滞,在触及到钱初写满疑问的眼神时,瞬间将所有的震惊以及不安压制下去,心里涌上一股内疚感。 她真傻,若是刚才没有喊出姜攻的名字,说不定姜攻还会顾及钱侯府的势力放过钱初。 钱初没有看到她眸子里的愧疚,转过身跑到墙角急急地朝徐芷挥手。 徐芷敛起衣裙走过去,但见钱初弯着身子一头扎进稻草堆,以地鼠刨洞的姿势将草扒开,待屋外兹兹地烧起火花,钱初满脸是灰地抬起头,被呛得大声咳嗽:“芷表妹……刚才你晕倒的时候我环视屋子,发现这下面貌似有个洞,现在这么一掘,果然有洞……估计是个小地道,应该通到地面上……快,芷表妹,快从这里出去!” 徐芷瞧了一眼,地道入口极窄,若是人行的话,估计只能侧着身子勉强通过。火势一路攀岩到屋顶,四周全部都烧了起来。 屋外姜攻恶狠狠喊道:“徐芷,有钱家世子给你作陪,想来黄泉路上你也不会寂寞!” 徐芷皱眉,前面钱初已经跳了下去,梗着脖子对徐芷道:“别想了!快下来!” 徐芷望着他伸出的手,不再犹豫,咬牙跳了下去。 地洞很黑,源源不断有浓浓白烟蹿进洞里,呛得徐芷直咳嗽。她跟在钱初身后,俯□咳着,眼角余光瞥见地洞入口有火蹿进来,地洞里蓄了不少干柴火,大概这地洞原来是用来逃难,后来荒废了就用来蓄柴火。 因为地洞里放了柴枝,所以火势渐渐被引了过来,如果不赶紧找到出口逃出去,他们照样会被烧死! 前面钱初突然停下脚步,徐芷一不小心踩到他脚后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前方有丝丝光亮透了进来,想来就是地洞的出口了! 徐芷面露喜色,回头道:“有救了……” 话未说完,但见钱初紧着一张脸,眉头紧蹙。他回过神,缓缓道:“芷表妹,待会你踩着我的肩膀跳上去。” 徐芷这才发现地洞出口很高,一个人根本爬不上去。发愣间,钱初已蹲□子,抬起眸子示意她攀住他的肩膀。 徐芷踟蹰两步,攀上钱初的身子,紧紧地趴在他身上。他很瘦削,吃力地往上一点点撑,整个身子都在晃。 徐芷抓着他的肩膀,甚至能感到他的脊椎骨在发颤。他几乎是从胸腔里挤出一口气道:“快,顺着我的肩膀爬上去!” 徐芷犹豫了一秒,咬咬牙撑起手臂,两脚晃荡地踩到他的肩头,刚踩上去,钱初明显支撑不起,额头上涔出一排汗珠,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重心稳下来。 徐芷使劲地想要够到出口,每一次用力钱初都要使出吃奶的劲抓住徐芷的脚让她不掉下来。 终于,她好不容易攀到洞口,身子挂在半空,一手攀着洞口处的凸处,回头想要拉钱初,另一只手伸到半空:“来!牵紧我的手!” 钱初并未牵住她的手,他举起徐芷的脚,踮起脚尖往上一扔,徐芷一愣,还未回过神已经冲出了洞口。 她趴在地上,顾不得满脸的尘土,急急地返回去,趴在洞口处往下探,“钱初你到底在做什么!不拉住我的手,洞口那么高,你怎么爬上来!” 她慌张地往四周环顾,试图找到绳索之类的东西救钱初,却发现周围一片荒芜,连根草都没有。 她俯身趴在洞口,看见地洞处火光越来越盛,滚滚而来的热浪像是要马上湮灭一切。 “你伸手抓住我……再伸长点……快了……钱初你快抓住我!”喊到最后,声音已近乎哽咽。眼见着她的大半边身子几乎快要再次陷下去,钱初突然收回手,仰头对她一笑:“这洞太高,你抓不住我的,倒不如去搬救兵靠谱。” 有烟呛到眼里,徐芷一眨眼,睫毛已经润湿,接近恳求道:“再试一次,再试试……” 她尽可能地将手伸长,挪了挪身子,企图让自己靠得更近,洞口承受不住,尘土哗地掉落一片。 钱初声音有些急促,生怕她再靠过来,大喊道:“我不会牵你的手!” 徐芷着急:“为什么!” 他憋红了脸,想不出理由干脆脱口吼道:“男女授受不亲!” 徐芷呆住,紧接着靠得更近,“钱初你别闹,快点拉住我的手。” 钱初比她更急,“芷表妹你快走吧,你要是掉下来,我没有力气再让你踩一次。只要你找人来救我,我……我不会死的。” 徐芷狠下心,看了钱初一眼,抹掉眼泪,“我去找人来救你……你一定要等着我……” 钱初笑道:“恩,我等你。”他望了望不远处即将扑面而来的火光,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出乎意料得平静。 以前也曾想过自己的死法,被奸臣贼子刺死抑或是孤独一生老死,却没想到竟是活活被烧死。 钱初突然觉得自己的一生有如走马观灯在眼前晃过,他这辈子两袖清风问心无愧,独独做错了一件事。 “芷表妹,对不起。” 徐芷震住,身子微颤没有勇气转过身,“没关系。” 她哽住声,抬手捂住嘴,死命地往前跑,生怕自己一停下来眼泪就潮涌而出。 46第四十五章 门房来报时,李彻正好换完一身衣服,懒懒地窝在红木椅上听朝岁抱怨。 “这都多少天了?拿本书都拿不到!” 朝岁下意识握紧了身后的弓,皱着眉头狠狠瞪了李彻一眼。他的灵感已经快要枯竭,急需借助外力创造新想法。 李彻一撇头,没有听他说,耷拉着眼皮,突然想起今日徐芷嗜血的模样,决绝、无情,根本就不像一个待字闺中女子该有的神情。 门房提高嗓子道:“王爷,府外有个人自称徐家二小姐,说要见您。” 李彻盯地一下睁开眼,心中疑惑,动作丝毫没有犹豫,大步向门外走去。后面朝岁听到“徐家”二字,赶紧拿起自己的宝贝弓箭跟了上去。 李彻径直来到王府门口,看到徐芷一脸慌张,衣裳上满是污渍,李彻皱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爷,快、快派人到城北东郊……”徐芷一见到李彻,便急忙上前,说话太过快速,显得有些含糊不清。 李彻让她先镇定下来,徐芷平复好心情,将事情一五一十地交待。她颤着嘴,生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拉着李彻的衣角道:“你会去救他的,对不对?” 李彻应下,挥手吩咐人快马加鞭赶去城北东郊,徐芷要跟着去,被他拦住。 “现在你最好赶紧回府,如果事情真像你说的那样,姜家想找人代替你,前脚刚放完火,后脚肯定急着布置下一步棋。” 徐芷被敲醒,看了他一眼,李彻知道她的顾虑,笑道:“我一定会救出钱世子。” 徐芷低眉,李彻说得没错,姜攻肯定是有十成的把握才敢这样行事,之前太过慌乱她根本没有考虑周全,如果有人要代替她,肯定会在烧死她之后光明正大地进到徐家。 “一切就拜托王爷了。” 徐芷坐在轿子上,李彻策马在旁,轻轻道:“酒楼那边,有人早就埋伏好了,看来是想除掉徐家的侍卫和你的丫鬟。” 徐芷想到红香,急促问道:“他们有没有得手?” 李彻轻言笑道:“我派了人过去,他们当然没有得手。”倒是难得看到她这样紧张的模样。 徐芷稍稍放了心,“那钱初那边呢?” 李彻摊手,“不知道,城北东郊离这远,派去的人估计还没回来。” 徐芷低下头,对比自己的慌张,这个人冷静理智得可怕。她略微不安地绞着衣角,试图安抚自己,心中念叨着:钱初一定不会有事。 正想着,轿子忽然一震,原来已经到了徐侯府。李彻掀开帘子,请徐芷下轿。徐芷本担心着钱初的性命,眼角忽然瞥见不远处一行人马正浩浩荡荡地向徐侯府驶来。 为首的,正是姜攻。 徐芷下意识抓紧衣袖,忽然想起姜攻隔着门板说的那些话,有什么东西缓缓蹿满她的心房,她忽然侧过身子整理好自己的发鬓以及衣裙,回过身脸上已换上平日里那副淡定自若的神情,浑身周围都散发着名门闺秀的大气。 她徐芷,不是谁都可以代替的。 姜攻勒住马,神情阴鸷地看着徐家门口的女子,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人,擦了擦眼皮后,女子的身影仍在,且一步步向着自己走来。 “姜大人,别来无恙。” 姜攻愣住,从马背跃下来,笑道:“二小姐好。”怎么回事,她不应该被烧死在郊外吗?明明他守在屋外亲眼看着人点燃了火,这才敢放心进行下一步计划。 他的目光触及到一旁摇着扇子的李彻,又回眸看了看徐芷,心中明白了几分。倒是自己低估了徐芷,她竟然攀上了景王府这座大山。 李彻下意识地看了眼徐芷,担心她会情绪失控,被人绑了之后用火烧且钱家世子现在还生死未卜,对着事后主谋,换谁都会冲上去报仇发泄。 他站在她的侧对面,看不见她面上表情,只看到她一步步向着姜攻走去,姿态高雅,气势逼人。 他差点就想出手拦住她,刚挪了一小步,却听见徐芷笑声妩媚,如铜铃清脆悦耳。 “姜大人来徐府做什么?哥哥今日已经出了城,难不成姜大人是来拜访老夫人?” 李彻松了一口气,拿起扇子晃晃地摇起来,她到底还是分得清轻重,放火烧人的事情没有证据,凭借片面之词是奈何不了姜攻,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破坏姜攻的计划。 若他没有猜错,姜攻身后轿子里的就是要代替徐芷的人,不然姜攻也不会着急赶着到徐府,估计为的就是将冒牌货送入徐府。 姜攻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到一丝纰漏,她却笑得淡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只是刚好兴致盎然踏春回府。 “姜大人,你身后轿子里坐的是谁?”语气娇俏,隐隐含着咄咄之势,压得人不得不答。 她说着,侧身往姜攻身后一探,风正好掀起轿帘,隐隐有个妙龄少女戴着头纱,穿着一件粉红衣裳,分明就是今日自己出门时穿戴的那一身。 徐芷轻笑,看来早就打算好了,她倒真想看看姜攻找来代替她的人是不是真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她不再掩饰自己的眼神,眸子里多了几分冷意,姜家的人都一样,从来没有将别人放在眼里过。她徐芷在他姜攻眼里,或许只是只随手可以捏死的蚂蚁。 她正欲往身后探,姜攻一挥衣袖挡住徐芷的视线,“轿子里的不过是个远方亲戚,我今日正好接了她来,从徐府门口路过,并未想要进府打扰的意思。二小姐不用替下官操心,还是早早回府,我们改日再见。” 今日是他失策,竟然让徐芷给逃了出来,下次逮着机会,他一定要当场手刃这个碍事的贱蹄子。现在离徐方回府还有一段日子,他还有时间打点好一切。 他抬眸,眼神阴冷地瞧了徐芷两眼,心中冷哼,今日就暂且放过这个小贱人。他回头,急急地就要吩咐人将轿子抬走。 只眨眼的功夫,姜家的人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李彻回过头,看见她手上一片泛白,指甲紧紧地掐进肉里。 他没有多说,走过去拍了拍徐芷的肩,轻轻道:“进去吧,日后多加小心。姜攻的事,我自会调查。” 徐芷略微有些失神地点点头,咬着下唇小声道:“初表哥那边,王爷有他的消息一定要立刻派人告诉我。” 李彻轻声应下,目送徐芷进了侯府,看着她的背影略微沉吟了几秒,随即转身离开。 朝岁跟上来:“这女子有趣倒是有趣,但或许是我眼拙,我看不出她能有什么本领助你成大事。说她是个难得的帮手,倒不如说是个一吹就倒的包袱。” 李彻没有停下脚步,“她很重要,至少对徐方而言很重要。” 朝岁撇撇嘴,妹妹而已,徐方那种人可能将亲情看得这么重要吗?“我看她还没等到徐方回府,就已经被姜攻背地里弄死了。你想怎么护着她?” 李彻展开扇子,捂住嘴角笑道:“不用,你等着瞧,倒头来被弄死的那个绝对是姜攻。” 她对付姜昭思用的那些手段,狠毒得几乎快要扭曲,她弱小的身躯里,藏着的是比毒蛇还要毒上十倍的灵魂。 这样的女子,怎么会任由别人欺负,那把杀戮的刀,从来都是握在她的手上。 徐芷在睦翠院焦急等待了一晚,外面小雨淅淅沥沥停了又下,她卧在床榻,目光直直地看着门边,生怕一闭上眼就错过了李彻的消息。 等到寅时,云裳院子里派来个小丫鬟,徐芷赶紧穿好衣服抹掉眼角边的冰凉,来不及穿鞋,直接让人将丫鬟带进了里屋。 原来李彻的侍卫赶到时,屋子已经全被烧毁,幸好钱初机灵,用土将自己埋起来,虽然捡回了条命,但是半边身子全被烧毁了。 徐芷愣住久久没有回神,先是一笑,庆幸还好他没有死,紧接着眼泪刷刷地掉下来。不知道是欢喜多一点还是悲伤多一点。 天未亮的时候,徐芷已经到了钱侯府。钱府沉痛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钱夫人眼神怪异地多瞧了徐芷两眼,还未来得及试探两句,钱侯爷已经让徐芷径直进了钱初房里。 钱初躺在床上,半边脸完好无缺,另半边脸被火烧得已经不成型,犹如罗刹鬼面,瞧一眼便觉得触目惊心。 徐芷强忍着悲伤在他身旁坐下,逼迫自己不要再去看他身上的伤。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叫嚣着:你看啊,原来意气风发的钱初,因为你而成了个废人。 徐芷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他本该是那个毁了她嫁出侯府最后一步棋的人,他不该对她好。她杀了那么多的人,有报应的那个应该是她。 钱初缓缓睁开眼,他转着眼珠子,见到徐芷在揩泪,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因为疼痛而无法正常说话。 徐芷知道他有话要说,俯身凑过去,听得他说道:“芷表妹……你不要哭……现在我这样……挺好的……至少可以每天安心看书了……”他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安慰徐芷,烧毁的半边脸拉扯着,比之前更为可怖。 47第四十六章 徐芷垂下眼睛,声音哽在喉咙里,“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芷表妹……你该是说没关系的那个人……对不起这种话……我来说就好……”他浑身动弹不得,面上表情瘫着,偏生还要做出风轻云淡的笑容。 徐芷抿紧嘴,鼻头一阵阵泛酸,手边擦过钱初差不多全部烧焦的手,他露在衣服外面的部分被火烧去了一层皮,发紫发黑的肉生生地暴露在外。 她低头一看,他使劲想要抬手,努力了半天,却只能收紧手指,无可奈何地瘫在那里。徐芷愣了愣,以为他想要拿什么东西,压下心里的痛楚,握住他的手。 “表哥你想拿什么……和我说声,我去拿。” 他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让徐芷抬起他的手,徐芷顺着他的意思,一点一点扶起他的手,及脸的高度时,钱初的手忽然触上了徐芷的脸,手指艰难地为她擦掉眼角的泪。 “表妹要美美的……这样……才能嫁出去啊……” 他的眼眸里写着愧疚,就算他已经救她一命,却仍对当日悔婚的事情耿耿于怀。 她看出他的悔意,泪中带笑地撑着他的手,任由他被烧出了一层黑茧的手指在脸上缓缓游动。 “会的……我会嫁出去的……不用为我担心……你不欠我什么……”她将脸埋进他的手掌,泪水夺眶而出,不知道是在安慰钱初还是在催眠自己。 事情过去了几天,许嬷嬷与红香仍然不放心,生怕姜攻出其不意再来算计,焦头烂额地想了好几天。 徐芷倒不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她待在徐府不出去,姜攻一定会主动找上门。 离徐方回来不到五天,老夫人命令全府上下做好准备,徐芷在院子里忙活,忽然许嬷嬷来报,“三小姐来了,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小姐说,小姐最好能单独见她。” 徐芷愣了愣,放下手里的活。徐菱从来都不会主动到睦翠院,至于重要的事情,她倒不信徐菱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和她说。 忽然想到什么,徐芷敛起神情,眸色深沉。上次行动失败后,姜攻一直都没有动静,但既然他想要让人替代自己,就一定会赶在徐方回府之前再次行动。 徐芷问道:“三小姐一个人来的?” 许嬷嬷想了想,答道:“不是,带了个嬷嬷,瞧着面生,许是新来的。” 徐芷皱眉,嬷嬷、新来的,两个词一直在脑海里荡着,忽然灵光一现,她抬手吩咐许嬷嬷:“到隔壁屋子将先前收的那两根西域熏香点着,让三小姐先到屋里等着,我随后就去。” 她压下眼底的精光,换了身水红色衣裳,又从抽屉里掏出一包东西藏到袖子里,这才赶去隔壁屋子。 徐菱在屋里坐着,略微紧张地绞着手帕子,目光不停地往门边飘,对着门边的许嬷嬷喊道:“二姐姐怎么还不过来!你到底有没有差人去请?” “三妹妹,我这不是来了吗?” 徐菱往门口看见,只见徐芷提起裙角小步跨过门槛,笑脸盈盈进了屋。徐菱起身,略微有些紧张地挤出笑容,“二姐姐好。”想了想,还是不太自在地福了福身。 徐芷笑着点头,见她给自己福身,嘴角笑意越发浓厚。私下里徐菱从来都不会主动给自己福身,在她看来,给自己这个外室出身的庶女福身,是件奇耻大辱。 徐芷摁住袖子里的那包东西,对徐菱的来意越发肯定。抬头扫了扫徐菱身边的人,见她身后站着一个打扮朴素,头上裹着头巾的嬷嬷,生得极高,看不清脸,佝偻着身子。 徐菱察觉到她的视线,出言试图转移徐芷的注意力:“二姐姐,你听闻钱家世子的事没?” 她平日都是一口一个“初表哥”,现在语气一转改口“钱家世子”,语气生疏得让人有点接受不能。 徐芷笑着摇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徐菱没能遮住眼眸里的那抹鄙视之色,说道:“钱家世子招惹了仇家,半边身子都烧残了,钱侯爷满京都嚷着要抓凶手,到现在都没抓到人。” 徐芷笑道:“总有一天凶手会被绳之以法。” 徐菱敷衍地笑了两声,“但愿如此。”她抬头瞄了两眼,见徐芷和平时一样,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遂大着胆子道:“二姐姐,还有件大事,不知你听过没?” 徐芷装作感兴趣的模样:“哦?什么大事?” 徐菱噤若寒蝉地抿嘴,指了指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徐芷会意,挥手屏退屋子里的奴仆。 徐菱不太满意,皱眉道:“隔墙有耳,将她们远远打发才好。” 徐芷凝思一想,笑着同意了,命令屋外的人到其他地方去,不用守着院子。 待屋子里只剩下三人,徐菱明显地松了口气,看着徐芷的眼神越发猖狂。这个蠢妇,自己说什么她就信了。 徐芷笑道:“三妹妹,现在你可以说了。” 徐菱起身,脸上神情阴沉,完全不似刚才的讨好。“二姐姐,你知道吗?祖母要将我许给钱世子冲喜。” 徐芷愣住,老夫人竟要将徐菱嫁给钱初? 徐菱冷笑一声,面上表情狰狞:“那个老婆子竟让我嫁给一个废人!我可是她嫡亲的孙女,我要嫁的是王侯将相!不是一个烧得不成人样的废物!” 她一步步逼近,脸上神情凶狠,“我哭过闹过,祖母就是不依,她说钱初虽然曾经羞辱徐家,但是毕竟是她的娘家,钱家现在需要徐府的关怀和帮助,她要让我去伺候钱初!” “那个废物有什么好伺候的!他怎么不去死!我要的是那个玉树临风的初表哥,不是现在躺在床上像堆煤炭的怪物!” 徐菱近乎歇斯底里的低吼,听得徐芷心里一抽,她抓紧袖子,指甲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不,他不是怪物,不许你这么说他!” 徐菱哼一声,神情更为狠戾:“你当然护着他!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本该躺在床上的那个是你!是你毁了一切!你还我本来的初表哥!” 她说着,伸出手想掐徐芷,徐芷闪躲,扑倒了椅子斜躺在地。徐菱居高临下地看着徐芷,一挥手,身后的婆子站直了身,不再掩着面容,将头巾摘掉,露出一张男人的脸。 姜攻! 徐芷瞪大眼,眸子里闪过一抹惊恐,这害怕被徐菱看在眼里,她很满意地踩着小碎步上前。 “要不是姜侍郎告诉我真相,恐怕现在我还被蒙在鼓里,你擅自出府被歹人抓住,钱初是为了救你才被烧成那副鬼样子!我要是真嫁过去,且不说他心里没有我,就他那个样子,能给我什么幸福!” 徐芷撑着半边身子,手肘因为疼痛而抬不起来,她咬牙看向姜攻,好一个不要脸的腌臜货! 姜攻斜着嘴角一笑,仿佛很享受她此刻的担惊受怕,他松了松衣领,看向徐芷的目光里充满嗜血与杀气。 “三小姐,这里就交给我。事成之后,我一定用尽法子为你另寻门好亲事。”他彬彬有礼地转过头,指着屋子另一边对徐菱道:“你且到小隔间等我。” 徐菱点头,瞪了躺在地上的徐芷一眼,看见她那张脸就觉得心烦,走前上去狠狠踢了一脚:“徐芷,用你的贱命换我的好亲事,值了。下辈子投胎记得睁大眼睛,选个正室的肚子钻,不然生下来又是贱婢一个!” 徐芷痛得咳了一声,模样越发无助可怜。姜攻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笑意放肆:“上次没能杀你,我一直耿耿于怀。” 徐芷撑着手肘往后挪,眸子里写满害怕。姜攻一步步上前,突然蹲□,用刀挑断了徐芷的腰带,一只手扼住她的下巴,道:“不过也好,我一直好奇徐家二小姐有何魅力,能将我们神通广大的徐侯爷迷得神魂颠倒,哦,对了,还有你的初表哥,他口口声声说不愿娶你,到头来却为了你被烧成废人。” 他的手滑过徐芷的下巴,脖子,一把撕开她的衣裳,露出雪白的肩头。他的眼里渐染□,盯着□在外的肌肤,喉头一动,舔嘴咽了咽,露出诡异的笑容。 “先奸后杀,你喜欢吗?” 徐芷没有说话,微颤的身体已经表明她的态度。姜攻满意地勾起嘴角,匕首一刀刀划过她的衣裳,布帛裂开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真乖,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连声救命都不喊。或许徐方就是喜欢你这个既害怕又不敢挣扎的样子。” 他俯□一口啃上徐芷的肩头,湿湿地沿着她的脖子一路往下,眸子里异常兴奋,因为徐芷的温顺,他甚至费力都不用擒住她,一只手拿着匕首,一只手往上蹭。 徐芷快速地往姜攻身后瞄了一眼,见徐菱正好走进隔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眸子里闪过一道狠戾的光。 48第四十七章 姜攻微眯起眼睛,隔着衣料看徐芷胸前的两团柔软,恨不得立马捏揉玩弄,手刚撩开她的衣裳,身下的徐芷突然勾起嘴角一笑,掩藏在衣袖下的手伸进荷包,掏出一把白粉迅速往姜攻脸上洒去。 屋里点的西域香配上这迷香粉,只需一点点的量,就能迷倒一匹骆驼,更别提姜攻已经在充斥着西域香的屋子里待了许久。 姜攻啊地惨叫一声揉眼睛,徐芷瞄准时机朝他□一踢,用的力气足以踢断他的命根子。 姜攻却突然闪躲,睁开眼笑着看徐芷,仿佛看一头嗷嗷待宰的猎物。他手里捏着一个球形镂空纹银香囊,轻轻松开手指,那香囊掉落至地,一路滚到徐芷手边。 香囊里装的,是她吩咐人点上的西域香。 “一进屋子,我就闻出西域香的气味,像你这样心思细致的女子,自然是有后招的。我一直等着你出招,却原来是这个。迷香粉?呵,迷晕我之后呢?杀了我?”姜攻扯掉上衣,露出精壮的肌肉,笑容放肆得意。 徐芷懵住,散散淡淡飘至鼻间的香味,仔细一闻,确实不是西域香。原来姜攻早就将屋子里的西域香换成了普通香料。眸子瞬间黯淡,她没有后招了。 姜攻两手拖过她的腿,在徐芷叫出声之前已经捂住她的嘴,俯身凑近闻她脖间若有若无的女儿香,一字一字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徐芷两眼瞪着,绝望地望着屋顶。走错一步,迎接她的便是粉身碎骨。她想起那日被大火困在地洞里时的无助以及钱初浑身烧焦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模样,心中的恐慌越来越清晰,伴着她的心脏声,有力地在胸膛里跳动。 明明想除掉姜攻为钱初报仇,为什么会是现在这副光景? 姜攻的齿啃上她的锁骨,她咬紧牙关尝到口腔里血腥的味道,又是这样,每次都为人鱼肉,可是她不要死,她还没有活够! 她的手触到姜攻手里的匕首,冰冷的金属感瞬间让她一个激灵,有个声音在心中响起:夺过来!夺过来! 她瞄了眼压在她身上忘情陶醉的姜攻,只要她奋力夺过匕首往他身上一扎,她就能够获救! 手指一点点往上伸去,眼看着就要拿到匕首,姜攻却突然停下来,眼神射在她身上,仿佛看透了她的下一步动作。 徐芷屏住呼吸,太阳穴突突地往外跳,耳边飘荡着姜攻轻笑的言语:“你这么喜欢反抗,倒真是充满活力。不幸的是,我不喜欢别人临死挣扎,或许奸尸是个不错的选择。” 徐芷再看不见其他,眸子里只有刀尖闪过的白光。 就要死了吧。她还不知道徐方到底爱的是谁,她还没有亲口问他,她还没有让他付出代价,她还没有原谅他,而现在她却要死了。 真是一出悲惨的人生。 匕首就要割入她的皮肤,仅仅只有一毫米之差时,徐芷听见有什么东西飞速袭来,呼啸着从她耳边滑过。 回过神时,姜攻捂住流血不止的手,痛苦地往后退,不远处的屋柱子上,一只飞镖钉在上面,镖头上刺着那把匕首以及一根血肉模糊的东西。 那是姜攻的右手食指。 伴随着“咔擦”的声音,门缓缓被人推开,一双白色锦靴踏进屋子,冰冷的脚步声缓慢而慵懒,随之被拉长的影子一点点挪进,徐芷抬起头,在触到那人的目光时,忘记了呼吸。 徐方笔直地站在那,姿态高高在上而充满威严,他轻轻转了转眼眸环视四周,视线最终定在衣裳半开的姜攻身上。 姜攻下意识愣住,他没有料到徐方会回来得这么快,更没有想到他一回来就来找徐芷。 这慌张的神色只持续了一秒不到,他很快恢复常态,即使食指被截去一半,面上仍笑着,“侯爷你回来了。” 没有丝毫紧张,自然得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姜攻扯着脸上的笑容,他没有害怕的理由。只要徐方没有拿到药方,他就不会拿自己怎样。 徐方冷冷地看着他,深沉的眸光里没有任何感情,仿佛看的是一件死物。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浑身周围的气势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姜攻突然后悔自己的轻浮,不该若无其事地主动走过去,停在离徐方三步之遥的地方,姜攻抬起头,看见徐方的薄唇缓缓开启:“你敢动我的女人?” 简洁干净的七个字,坠地有力抑扬顿挫,充满嗜血的意味。 姜攻只来得及听这一句,下一秒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撕开,他抬起眼皮,刀光一晃而过,粘稠的血滴在他的脸上。 他不敢相信地望着对面抽刀的人,“侯爷……” 徐方面无表情,手指一紧,寒光闪闪的剑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在没有沾上任何血迹之前迅速落回剑鞘里。 空气凝结了几秒,随即弥散出血腥味,铺天盖地地四处迸发。 姜攻神情扭曲地往后躺去,“怎么可能”这四个字卡在他的喉咙里,他甚至没有时间吐出这四个字就已经与世长辞。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分钟内,徐芷呆呆地瘫在原地,直到浓厚的血腥味替代之前的香料味飘至鼻间,她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眼前被阴影遮去视线,她抬起头,徐方的脸映入眼帘。他的发间还沾着跋山涉水的尘土,他的眉间还染着来不及褪去的杀气,他的手里还握着方才取人性命的利剑。 这一切都不要紧,因为他的眼里,只映着她一个人的模样。 “阿芷。”他突然跪下来与徐芷持平视线,动作轻柔地张开怀抱,冰冷的脸上多了一抹难见的温柔。“哥哥来了。” 徐芷一愣,随即不受控制地靠过去,就像跌入深深的悬崖即将坠地却被人稳稳接住,他坚实的肩膀让她瞬间安稳下来。 她抓着他的衣服,第一次如此渴望他在身边。这躁动而迷乱的情绪跃上心头,湿润了她的睫毛,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抽泣着,在死一般寂静的空气中飘荡开来,泪水停不下来地浸湿了眼前人的衣服。 前所未有的,她像个任性至极的小孩子怎么也哭不够。她感觉到徐方在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这让她感到心安。 没有了徐姜氏,没有了姜攻,没有了那日以继夜萦绕在心头的压迫感,只有徐方温暖而安全的怀抱。 幸好、幸好他来了。她将脑袋埋得更深,试图让自己被徐方身上特有的龙涎香紧紧包围。 徐方的眼里露出疼惜,手指穿过她的青丝,下巴蹭着她的额头,任由她在怀里哭得溃不成军。 隔屋的血腥狼狈迅速被收拾好,在隔间等待的徐菱甚至来不及看徐府最后一眼,就已经被打昏丢到马车,送往徐府在西北的宅子。 她这一生,只怕是再也踏不进京都一步。 徐方用自己的披风裹着徐芷,将她抱回寝屋。徐芷受了惊吓,又哭了好一会,惺忪间睡意袭来,肿着一双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前还紧抓着徐方的衣袖。 徐方低头吻上她的额头,小心翼翼地一根根扳开她的手,为她摁好被角,吩咐人好生照看,一切安排妥当,这才转身离去。 径直进了书房,屏风后闪出一个人影,细细柔柔的声音荡在空气里:“侯爷,救下二小姐了吗?” 徐方皱了皱眉,对于这声音透露出来的关怀之意似乎并不十分买账,只是再不买账,他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有眼前人的通风报信,说不定阿芷早就遇难。 “你哥哥被我杀了。”他盯着屏风后的人,冰冷的声音仿佛雪花一般落下来,没有任何愧疚地陈述着。 “吱嘎”声传来,轮椅从屏风后驶出来,木制的轮子压在玉砌成的地砖上,发成一声声沉闷的响声。 轮椅上的人抬起头,渐渐露出姜昭阳那张五官柔和的鹅蛋脸,她轻轻笑起来,弯着的眼睛就像一轮弯月,皎洁而闪亮。 “不要紧,哥哥他该死。”她轻微地咧开嘴,仿佛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语气轻快而娇俏:“哥哥想害二小姐,这是不对的。” 她的神情诚挚而认真,“就算侯爷赶不及,只要需要,我也会亲手杀掉哥哥的。” 她没有说谎也没有在开玩笑,她接近讨好地滑着轮子靠近徐方,在看到徐方几不可见挑起眉头时,硬生生地停下。 徐方看着她,眼神锋利而寒冷,仿佛想将她看透,“那个侍女呢?” 姜昭阳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和徐芷长得一模一样的侍女,她滑着轮子到屏风后面,拿出一个包袱,笨拙地解开绳结。 “我知道侯爷不放心,所以早就为侯爷断了后顾之忧。”她讨好般地笑着,将包袱里的盒子放置腿上,明眸皓齿笑道:“在这呢。” 徐方顺着她笑意满满的目光看去,正方形的盒子里装着一个人头,那张与徐芷相同的脸被刀划了十几刀,眼睛保持着死前的惊恐,直直地瞪着前方。 “我亲自动手的哦。”她拿起盒子,两手伸直,“侯爷要检查吗?” 徐方忍住胃里涌上来的恶心感别开视线,转过身去,低沉着声音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姜昭阳掩下眸子里的黯淡,弯腰将盒子放下,咕噜咕噜滑着轮子往前,这一次,她选择忽视徐方面上表现出来的厌恶以及冰冷,她一点点靠近,因为与徐方间距离的拉近而兴奋不已。离徐方鞋子只有不到一厘米的时候,她收回放在轮子上的手,仰着脖子望他。 她从未如此贴近过他。她靠他最近的一次,是十岁那年她自暴自弃跌到在草丛中,他路过花园看到了她,她第一次看见长得这般好看的人,以至于她甚至忘了去牵他伸过来的手。 他最终将横在路旁的轮椅摆放好,轻轻地推到她面前。 姜昭阳抿嘴笑起来,看着徐方的眼神里充满眷恋。多年来,一直都是她仰望着高高在上的他,他就像从天而降的神,将她从黑暗而贫乏的日子里解救出来。 她爱他啊。可是她是个残疾,她只能用这么卑微而另类的方式一边掩藏自己的爱意,一边拉近和他的距离。 她忽然着魔一样拉住徐方的手,将脸贴着他的袍子,露出婴儿一样安详而满足的神情。 “因为我爱慕你。就像死神渴望尸体那样爱着你。” 既然姐姐和哥哥都是废物,那就由她亲自来好了,这份深藏的爱意,也是时候让它得到回应了。 女子大胆而炽热的示爱并未在徐方心里引起任何波澜,他下意识地看向乖巧柔顺贴在自己腿上的姜昭阳,原来是这样,又是一个愚蠢的爱慕者。 他正要推开她,听到她轻飘飘的一句:“侯爷要的药方,我现在就可以交出来。” 动作戛然而止,他不敢相信地呢喃道:“你说什么?” 姜昭阳抬起头,笑容恬静而美好:“我不会像哥哥和姐姐那样,用药方威胁侯爷做自己不愿意的事,侯爷想要药方,昭阳就给侯爷药方。” 她笑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急于取悦一般捧着药方双手举过头顶,眼睛闪着光亮。 徐方只犹豫了一秒,随即夺过那张自己做梦都想得到的药方,生怕它消失眼前,迅速地记下药方上的字,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药方是真的,上面的药材全是针对阿芷的症状开出的。他将视线从纸张上转移,瞥见姜昭阳一脸雀跃的望着自己。 为了这张药方,他不惜娶姜昭思过门,不惜对姜家有求必应,而现在,他终于得到了它,阿芷有救了! 这令人狂喜的情绪并未持续太久,多年的执政者地位已经将小心谨慎埋到他的骨子里,他很快掩藏好自己的情绪,目光探在姜昭阳身上,声音冷静而沉着:“交换条件?” 姜昭阳张着大眼睛,神情稚嫩地摇摇头,“什么都不要啊。” “真不要?” 姜昭阳沉思想了想,像是绞尽脑汁才想出答案一样,“那就请侯爷将我安置在别院,找几个人照顾我。姜家已经败落,我回去也没用。”她收紧抓着徐方的手,将脸贴得更近,仿佛呐呐自语:“请侯爷不要推开我。一次就好,让昭阳感受侯爷的温暖。” 徐方的眼神闪了闪,停在半空的手并未推开姜昭阳,而是缓缓落在她的头发上,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记住,是你自己说不要的。” 姜昭阳满足地点点头,露出像小孩子般天真的笑容,“嗯。昭阳记住了。” 她贴着他的手心,垂下眼,细碎的头发遮住了眸里一闪而过的诡异笑意。她当然不需要什么,有需要的那个是侯爷,是她的爱人,等他察觉到,他就会来和她诉说他的需求。 她等着那一天。 49第四十八章 徐芷觉得身体某处起了变化,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走几步就喘不过气,每日十几个时辰都不够睡。她像是被注入源源不断的力量,连走路都多了几分精神。 姜家的事情过去后,府里无人再提及徐菱,只有老夫人偶尔念叨一句,派人去庄子上传话,定要好好照看三小姐。 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徐方做的决定,无人敢忤逆。他说徐菱不是徐家的人,徐家从此就再无徐菱这个人。 老夫人也只能默默接受。她人老了,保不准哪天驾鹤西去,到时候还要靠徐方为她披麻戴孝,将她风光大葬。 老夫人平时对物质没有什么需求,偏偏对死后的事情异常执着。徐芷有时候也会笑着问,“死后就是一抔黄土,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老夫人也不怪她唐突,意味深长地答道:“人没了,身体腐了,记忆却不会散。纵然化成黄土,但只要有人惦记着,这人就永远活着。以年轻抑或衰老的姿态活在记忆里,长长久久地活着。二丫头,日后祖母没了,你可得将祖母现在的模样记牢了。” 徐芷甜甜地笑着,将话题别开。老夫人的话在脑海里绕了一圈,徐芷去钱府探望钱初时,将这话原原本本地说一遍。 钱初现已大好,靠人扶着也能走动几步,徐芷隔几日便到钱府,推着钱初到花园散步。 这次徐方并未阻拦徐芷,钱初被烧伤的缘故他心知肚明,故徐芷出府时,徐方除了让卫新陪同外,也没有多加阻扰。 钱初懵了一下,继而围绕死与生这个话题搬出大道理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徐芷笑着照单全收。 不知怎么的,自姜攻死后,她觉得前方豁然开朗,心情就像遭遇暴雨过后放晴的天空,心旷神怡。 “芷表妹,人生苦短,你还年轻,不要想这种深沉的问题。”钱初皱着眉,半张脸戴上银色面具,另半张脸露在外头,年轻而稚嫩。 徐芷笑着点头,“不讲了。” 钱初像一个说书先生那样沉沉发出鼻音,语气一转,问道:“你是不是怕我寻死?” 徐芷收起笑容,敛起眸色,垂下睫毛。钱初太过乐观的态度让她隐隐不安,她确实害怕隐藏在钱初心里的痛楚突然爆发。 钱初招招手,他不能挪动身子,徐芷弯□子,仰着头望他。 “芷表妹,这世上还有那么多我从未阅过的书,死了多亏。”他认真地说道,嘴角勾起笑意,补充道:“我永远都不会寻死,你放心罢。” 徐芷笑道:“这就好。” 钱初突然想到一事,问道:“芷表妹,后天的百花宴,你去吗?” 徐芷愣住,百花宴一向是由皇室举办,只有贵胄之家的人才能参加,百花宴三年举办一次,名为赏花,实为相亲。每一届的百花宴都会传出许多才子佳人的美话。 “不知道。“她虽然是徐家人,但终究是个庶女。就算身份不是问题,只怕徐方那关就过不了。 钱初就近摘下手边的花,说道:“若是去了,定会有许多公子少爷爱慕上你。”他手一抖,将花插到徐芷鬓边,大红色肆意开放的花朵,衬得徐芷更加娇艳明媚。 徐芷一笑,名副其实地花枝乱颤。“初表哥还是想让我早日嫁出去?” 钱初点点头,“女大当嫁。” 徐芷噗嗤笑起来,艳丽的容颜比鬓边的花朵还要好看,钱初呆了呆,听到徐芷的轻笑声:“初表哥,你脸红了。” 钱初回过神,移开目光看别处,撅着嘴囔囔道:“哪有,我堂堂大男子怎么会脸红……” 徐芷起身,笑声如铜铃般清脆,推着钱初往花园深处去,“初表哥,那边的牡丹花开了,走,我们去看看。” ·········· 回到徐府已近酉时,徐芷去老夫人院子里见了礼,回去时,已经累得只想趴倒睡觉。 她唤了半天,红香和许嬷嬷都没有出现,正奇怪着往里屋走去,郝然一个身影端正坐在榻上。 徐芷有些诧异,随即走上前福身:“方哥哥。”难怪满院子的下人都不见踪影,原来是他来了。 徐方嗯了一声。 两人就这么杵着不动,徐芷想起那日倒在他怀里嚎啕大哭,一时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徐方。眼睛盯着鞋头,竟又恢复了以前的沉默。 明明只要像之前那样魅惑他,装出甜美而天真的笑容腻着他,明明只要他上当受骗就行,明明只要做那么简单的事。 徐芷低着眼睛,四处乱瞄,内心有些慌乱。她到底在意些什么,他分明是自己的仇人才对。 徐方轻咳了一声,很显然他已经习惯了徐芷时冷时热的态度。 “站在那里作甚?过来。” 不知不觉他也恢复了以前的语气,他们二人之间,从来都是由徐芷来主导的。她甜他就惯着她,她冷他就由着她,他已经习惯跟着徐芷的脚步走。 徐芷低着头走过去,她站着,因为高大他半直起的身子已经到她的锁骨处,他毫不费力就能将徐芷拥在怀里。 他盯着徐芷垂在身子两边的手,白白嫩嫩,瞧得人心里发痒,他忽然想将她软软的手握在手里,然后蹭一蹭她娇嫩的脸庞。 但是他不敢。他还没有摸清今天徐芷的心情,他怕她又像以前那样冰冷地摆出一副厌恶的模样。 徐芷今日陪着钱初逛了许久,双腿又酸又麻,一心想着爬到床上好生歇息。偏生徐方在榻上坐着,她不敢轻举妄动,站着站着大半个时辰便过去了。 这赌气一般的气氛算什么?弄得她好像做错了什么,被他罚站一般。徐芷嘟着嘴,忍着忍着一不小心就嘟嚷出声:“我累了,想躺会。” 徐方一愣,以为她心情不好要赶自己走。刚挪动身子,想起一事,遂又坐下。 徐芷下意识蹙起眉,他坐在那里占了大半地方,她根本不好歇息,好想让他挪开点。 她想得正出神,忽然听得徐方开口道:“用了晚膳再睡。” 他指着榻旁的桌案,美食的气味扑鼻,徐芷这才注意到桌案上放着食盒,精致的菜肴还腾腾地往外冒着热气。 徐方撇开脸,语气轻柔,细声一句:“想着你肯定还没吃,特地让人留的。” 这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徐芷抬起头,看向徐方,他并未对上她的视线,仿佛并不习惯刻意流露出这温柔细心的一面。 徐芷俯过身去,耷拉着吃了几口,她实在累得慌,就想好好地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干,实在是没什么胃口,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到了酸疼的脚上。 徐方挑眉,“只吃这么点?” 徐芷再也站不住,跺了跺脚,丧着脸道:“吃不下了。” 徐方冷着脸没有说话,徐芷急了,又道:“我脚酸,先躺一会,醒来后再吃好吗?” 徐方愣了愣,终于明白为何她自进屋就一直忐忑不安地缩着脚,原来是因为脚酸。 他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挪了挪位置,拉着徐芷坐下,“你先别睡。” 半刻钟后,徐芷闭着眼坐在榻上,身子止不住地往两边晃,睡意惺忪几乎马上就要倒下。 忽然屋里响起脚步声,这声音比之前要沉上三分,徐芷懵懵懂懂地想要睁开眼正襟危坐,挣扎了许久觉得还是维持原样比较容易。 迷迷糊糊间,觉得有人捧起了自己的脚,热水触到脚底,突如其来的热度似闪电般传到意识深处,徐芷惊得一下跳起。 水花四溅,徐芷的脚被人抓着,她蓦地一下看清徐方蹲着身子狼狈不堪,身上满是水花,而她面前的是一盆热水,徐方的手浸在铜盆里,正捧着她的脚踝。 徐芷慌了神,万万没有想到徐方会亲自为她洗脚,掏出手帕急急地就往他脸上胡乱擦着,“我、我不是故意的……” 徐方抹去额头上的水珠,瞧见她急促不安地抿着小嘴,粉嫩的双唇被咬出痕迹,他突然停下动作,毫不犹豫俯身亲上她的唇。 徐芷呆住,直到唇边传来徐方试探的舌,他含着她的唇,轻轻地抵在她的牙关前。一点一点,温柔含蓄,他缓缓蹿入她的齿间,柔和地触碰着她的舌。 湿湿的,舌尖传来愉悦感,她不由自主地附和他的动作,不知不觉已经落入他温柔的陷阱里,待反应过来时,她的舌已被他擒住,拍打,吮吸,翻搅。 她被他吻得脸颊通红,□某处传来异样,徐芷突然想起那些可怕的夜晚,美好的触感瞬间消失,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力推开徐方。 徐方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并未愠怒之色,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探她的脸色,见到她脸上仍挂着害怕的神情,心中顿时被浇了一盆冷水般,眸子蓦地黯淡。 徐芷有些不知所措地垂下头,心里埋怨自己真是矫情,不过亲吻而已,大不了再被他睡一次,何必将他推开。 她斜着眼角快速瞄了两眼,瞧不见他脸上神情,心中比之前更为慌乱。 “我答应过再不会勉强你。”他淡淡地丢下这句,低□捧住她的脚踝,动作轻柔地为她洗脚,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屋子里寂静一片,只听得到水声淅沥的声音,徐芷半躺在榻上,看他为自己擦脚,白嫩娇小的双足被他握在手上,布帕轻轻拭过足底,她敏感地缩了缩脚趾。 徐方停下,将布帕放到一旁,徐芷迫不及待将脚缩回,徐方返过身,将桌案端到她面前,挨着坐下,摸索着将她双足轻扯过去,放到自己膝上。 “再吃点。实在累得紧,我为你按按。” 容不得徐芷拒绝,徐方的手已经开始摁住徐芷的脚,顺着脚底穴位深深浅浅地按揉,徐芷被挠得痒,一口饭未吃到嘴里,便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徐方朝她望一眼,徐芷立马忍住笑意,想要撒娇却又不得要领,嗓子略微沙哑地道:“我痒……” 徐方顺着刚才按过的穴位摁下去,徐芷止不住又笑起来,“痒啊……”,徐方挑起眉头,眸子里含了一抹笑意,道:“将这些饭菜全部吃完,我就不闹你。” 徐芷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徐方收回手,不再弄她的足底,转而轻捏上她的脚趾。“陪钱初在园子里逛了许久?脚都肿了。” 徐芷小心翼翼看他的神色,见他没有任何不悦,语气平常,不像是发火的前兆。遂放心道:“初表哥天天待在房里,都快发霉了,该多晒晒太阳。” 徐方嗯了一声,捧起她的另一只脚,“又不是不让你去,下次别逛这么久。” 徐芷嚼着饭菜,点头应下。她边吃边瞧,望着徐方的侧脸,见他绷着脸严肃而认真地为自己按摩,没有丝毫含糊。 徐方这次回来后,很不一样了。 心房嘭嘭地响着,某个角落似有种子欲破土而出,一遍又一遍地妄图顶破那层隔阂。她反应过来,急忙平复自己的心情,试图将那顽强挣扎的种子压制下去。 “后日的百花宴,我想带你去。” 徐芷噌地从碗里仰起脸,眼睛里写满诧异。他、他难道不知道百花宴是相亲宴吗? 徐方继续手下的动作,“你去吗?” 徐芷不敢乱答,眸子在他脸上瞧了许久,以为这又是一次试探,遂道:“你想让我去,我就去。” 徐方轻笑起来,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抬起眸子看她,目光里满是柔和的星光,“阿芷,我是想和你重新开始。”没有其他。 徐芷哽住,对上他的视线,那黑色的眸子似摄人心魂一般,将她深深地吸住。他的眼睛清亮,分明在告诉她,他是认真的。 重新开始,怎么重新开始?徐芷忽然悲从中来,有些事情经历多了,就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更何况,她和他从来都没有开始过。 徐方拾起白袜为她套上,“我要让你完完全全地接受我。没有虚假,没有敷衍。” 徐芷移开视线,目光闪烁。他这话分明是在说我知道你之前都是装模作样。这领悟尖锐无比,窘得徐芷只想钻地洞逃走。 他站起来到外屋洗了洗手,走回屋里,往案桌上望了眼,见她吃得差不多,遂将案桌移开,抽出手帕为她擦拭嘴角的油渍,像照顾孩子一样拿来薄褥为她盖上。 徐芷乖乖地躺着,徐方摁好被角,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她的所有视线。 “你休息吧,我在旁边看会书。醒了便唤我。” 他离得近,她甚至可以看到他长长的睫毛,竟比她的还要漂亮。 睡意惺忪间,她藏在心里的问句徘徊到嘴上,迷迷糊糊间说了出来,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为什么现在才说重新开始?”为什么不早点,明明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可以重新来过,现在物是人非,她已经彻底迷路。 这声音几不可闻,徐方一怔,放下手里的书,说不清是悲伤还是无奈,“因为,现在已经没有阻碍了啊。” 50第四十九章 三月初三,春回大地,百花争艳。 徐家的马车一早就备好,虽是出行半日,丫鬟婆子一个不少,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皇家别宫出发。 此次参宴,除了徐芷徐方外,还有徐琦。她原比徐芷年长三岁,过了年已满十九,在京中众闺芳中算得上是年长的,加之她迟迟未接受任何人的提亲,在京中以“冷傲”著称。 待到了别宫,立马有宫人上前领路,徐琦走前徐芷在后,宫人在旁寒暄,两人才偶尔有几句交流。宫人见姊妹两人并不亲近,而徐琦是徐家正儿八经的嫡女,遂见风使舵地巴结徐芷,再未理会徐芷。 徐芷知趣地沉默,虽然她现在执掌徐家内务,但归根到底不过是个庶女,在身份阶级决定一切的朝代,出身好便能硬气,出身差那么一点,除非登峰造极,不然在别人看来都只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一路约行了十几分钟,脚下的路由釉白鹅卵石子路变成青草时,一道雕刻着百花盛放的石拱门出现眼前,尖尖细细的声音响起:“徐家大姑娘二姑娘到!”想来是宫里的小内侍。 众人皆看过去,只见徐琦面无怯色地朝众人点点头,微翘着下巴,行为举止中皆透着高贵典雅,她今日着霜色留仙裙,更衬得这高贵典雅中多了一丝冰冷。她的容貌姣好,在京中数一数二,这样一出场,在座的各府子弟瞧得眼都直了,完全忽略跟在后面的徐芷。 徐芷倒不在意,大大方方地跟着徐琦落座。倒是徐琦难得地回头看了眼徐芷,眼神略微有几分探究,像是对徐芷毫不在乎的态度有些吃惊。 徐芷吐吐舌一笑,轻声道:“我天生丫鬟脸,比不上大姐貌若天仙。” 这话说得极为实诚,徐琦将注意力收回,继续保持冰雕形象。 对面忽然有人朝外喊道:“侯爷,你家妹子长得真水灵,活脱脱就像玉雕的小人儿似的!” 徐芷一抬头,原来徐方正从拱门进来,还是早上出门时的那身艾绿色袍衫,玉冠束发,眉如墨色,一出现便吸引住所有女子的视线。 徐方儒雅一笑,朝喊话的男子作揖:“不知昆汾王说的是我哪位妹妹?” 原来先头说话的人是西南昆汾王付萧安,身形颀长,标准的武将脸配上把沉鱼出听的好嗓子,显得更外别扭。他虽是外姓王,但王位世代相袭,加之手上略有兵力,是西南一带的第一世家。此次进京,一是因为老王爷逝世按照祖例,新王袭位必须进京重新受封。二是付家小妹付熙画年已十七尚未定亲,随兄进京顺便选个夫婿。 昆汾王一怔,眼神扫到徐芷身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傻傻道:“两、两个都水灵!” 洋洋盈耳的声调配上那张包子般的憨脸,众人不禁轻声发笑,偏生他自己不自知,还朝徐芷一鞠躬以示歉意。 徐芷不敢怠慢,连忙站起来以示回礼。这样一来,众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到徐芷的身上。 她今日特意挑了件丁香色袄裙,外搭件雪青色薄纱绣花披巾,清新暖颜的色调,虽不能夺人眼球,但却恰到好处,正好突显出少女特有的爽朗清新,如山茶花般的活泼烂漫。 方才众人的视线都在徐琦身上,现在这样一看,徐芷的相貌虽不能力压群芳,但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种特别的气质,就像花园角落里盛放的白色蝴蝶兰,有着细瞧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眼的清雅。 女眷中不知是谁,语气不屑地说了一句:“不三不四的庶女,钱家不要的货色而已。” 这声音本是极小,哪想场内的丝竹正好一曲完毕,这话传得真真切切,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 徐芷攥紧袖角,脸上笑容如常,心中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她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一口,试着让自己平静地回应,脑子里翻了几番,终是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语。 她下意识地看向徐方,眼神里遮不住的无助。徐方敛起刚才的微笑,此刻正扫向女眷台,仿佛在寻找刚才那个说话的人。目光触及某处时,他停下来,手慢慢触上腰间的佩剑,眼看着就要迈开步子。 “好厉害的嘴。”忽然有人站起来,踏着绣花鞋不紧不慢地走到观景台,端着标准的兰花步子围着其他女眷的座位前绕了一圈,正好拦住了徐方的目光,定在了卫尉卿李毅的正室宣华夫人座前。 徐芷惊讶地看过去,只见徐琦盛气凌人地昂着下巴,满身的雍容高雅,却端出了用鼻孔看人的气势。 “我正稀奇,什么样的恶狗竟能吠出人声,原来是宣华夫人。”徐琦轻声一哼,姿态典雅地扶了扶鬓边的发髻,压根就没用正眼瞧。 宣华夫人憋红了脸,她本是过过嘴瘾,哪敢真的和徐家过不去。徐琦来这么一句,呛得她更是浑身不自在。 徐琦继续道:“宣华夫人今日可是伤风病了?” 宣华夫人结结巴巴答道:“没…………没有的事。” “呵,那就奇了。你既然没病,为何说出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徐琦用眼角余光瞪她一眼,声调忽然提高几度,“我徐家的姑娘几时轮到乡村野妇议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下三滥的三品妇,连给徐家马夫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却无一人敢站出来为宣华夫人说话。徐琦一向以端庄稳重闻名于闺间,这样尖酸刻薄的重话从她嘴里说出,可见宣华夫人的确是捅了个大篓子。 宣华夫人被吓得一惊一乍,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只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刚要抬头说几句为自己辩解,哪想话还未出口,徐琦早已甩袖而去,压根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徐琦回座,场中新曲初上,来宴的人皆是交际圈的老手,个个面色如常,仿佛刚才那场闹剧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徐芷费了好大力气才平缓过来,压住面上的震惊,隔着案桌轻轻拉了拉徐琦的袖子,感激道:“谢谢大姐。” 这是她第一次放下心防,没有任何戒备地感谢一个人。在徐府生活的这些日子,她早就丧失真心实意的笑容。在府时徐琦与她并无过多交流,加之她们并无明面上的利益冲突,两人实则疏远而陌生。 此次徐琦出手相助,她自当记在心中。 徐琦面上无动于衷,仿佛对她的感激之情没有丝毫兴趣。一边观看着场上的飞天花舞,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我是为了徐家不是为你。” 徐芷讪讪地笑了声,“知道了。”徐琦的性子冷,轻易不与人亲近,道谢的事只能另作打算,她若死乞白赖地贴上去,定是讨人嫌的。 恍惚间,有小内侍端着暗红雕花案桌踱步,于空隙处将案桌置下,徐芷正疑惑着,徐方走了过来,一屁股坐下,竟是要与女眷同排并坐,大有保驾护航的架势。 百花宴置办以来,除皇室东家外,不分老少,一律分成两排对视而坐,女眷一列,男眷一列,从未有人破例。徐方此举,又引起场上一阵波动。 徐芷不自在地低下头,袖子下的手忽觉一阵温热,竟是被他捏住了手。 “别怕。”他张嘴说了两个字,并未出声,用的是唇语。 徐芷欲挣开手,他却不放,脸上笑容温润,半玩笑半认真地对着众人道:“我二妹比不得我大妹,性子怕生且易羞涩,若有哪位青年才俊看中我二妹,直接与我说便是。” 众人被逗笑,僵硬的气氛缓和不少。有好事之徒,特意多瞧了徐芷几眼,嘀咕着兴许京中谣言并不可信,徐侯爷对这个二妹妹上心得很。 这样一琢磨,已有不少夫人将徐芷加入闺游拜访之列,但凡有价值的徐家人,都值得巴结。 徐琦端起茶杯,以袖遮面,淡淡地往徐方的方向瞧了眼,只随意一眼便立马收回,低头抿口茶,神色如常。 徐芷又挣,徐方这才放开她的手,从自己案桌前端起一盘乌梅糯米团,笑着递到徐芷跟前,温柔道:“尝尝这个?” 徐芷惊得心跳慢半拍,生怕外人看出“奸情”端倪,强按住脸上的慌张,极其不自在地去接徐方手上的点心。 徐方手一躲,不让她接,倒是亲自喂到了嘴边。 徐芷只得张嘴咬了半口,心中拜佛求神,祈祷徐方不要当众抽风。 众人面上虽是看别处,注意力却全放在徐方喂点心那幕。徐侯爷一向待人冷淡,当众如此亲近人,这是第一次。他这一举动,无异告诉满京贵胄,徐芷的地位独一无二。 不少人为宣华夫人捏把汗,平日与她相好的也相继寻理由换了座,毕竟徐侯爷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宴席进行到一半,皇室族人仍未出现,往年的百花宴皆由皇帝亲姐长公主主持,前年长公主因病而逝,故众人皆以为今年皇室宗亲无意出席百花宴,权当借个地方,让世族贵胄们自己看着玩。 众人索性放开性子,自发自地照着前一届的规矩,观舞品酒,赏花垂钓。席上酒宴已撤,众人到园子里观赏花鸟,三五个抱住一团,正好是解除男女大防的绝佳机会。 徐琦与平日交好的纪尚书家长女结成一对,早早地躲到别处“避风头”,苦了排队等着与徐琦“偶遇”的各家子弟。 徐芷随众人走到园子里,原本想着借机远离徐方,走着走着,队伍乱了,周围尽是些不认识的人,她下意识地回过头想找徐方,却已寻不到人影。 忽然左臂被人一摇,徐芷抬头,是个同年龄大小的姑娘,笑容盈面,穿着件柳黄色裙。 “我是孙南香,请问是徐家二姑娘吗?”孙南香眨着大眼睛,水汪汪的,真真惹人欢喜。 徐芷点头,欠身福礼,“孙姑娘好。” 话刚落,孙南香已凑上来挽住徐芷的手,亲热地拉着徐芷往花园另一边走,“刚才宴席之上,我与芷姐姐相隔甚远,瞧不清模样,只听见声音清丽似黄莺,近瞧一看,果真是个俏人儿。” 徐芷谦虚一笑:“孙姑娘才是个真正的俏人儿。” 孙南香笑了笑,变着法地找话题与徐芷聊,一路上有人想要亲近徐芷,全被孙南香三言两语给拦了回去。 渐渐地,徐芷觉得不大对头,眼见着离人群越来越远,遂找借口掉头,便被孙南香一把抓住:“芷姐姐,游兴未至,你怎么就要回去?” 徐芷笑着遮掩:“口渴了。” 孙南香一边说一边硬扯徐芷继续往前走,“姐姐要饮茶?随我来便是。” 徐芷欲推开她的手,“腿脚乏了,实在走不动。” 哪想孙南香回过头,面上笑容尽散,凶神恶煞与方才判若两人。“让你来就来,矫情什么!” 徐芷见她扯破脸面,又见四下无人,不由得心中着急起来,想喊苦于不知道情况,遂只能蹙眉问道:“我并不认识你,你到底有何目的?” 孙南香冷笑一声,“你不认识我没关系,你可认识我姐姐宣华夫人?” 徐芷不说话,细细地瞧她,语气凛然:“这场宴席之前不认得,宴席过后便记得了。” 她徐芷自问不是个惹是生非的人,但若是别人一心想着拉仇恨,她也不会手软。 孙南香看她面无半分惧色,且义正言辞,心中越发不爽快,横眉冷对道:“别以为自己是徐家人,我就不敢拿你如何。我姐姐如何说错了?你本就是个庶女,不过好命投生了徐家,竟唆使你大姐那番羞辱我姐姐!此恨不消,誓不为人!” 说罢,她便噗通一声跳进旁边的池塘子,大叫:“杀人啦!杀人啦!” 作者有话要说:回归了,断了这么久的更,欠大家一个道歉。最近请假在家喝中药调理身体,翻了翻旧文,发现还是有人在关注着这篇文,决定还是要将文写完。虽然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人看,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篇文绝不会坑,我得对得起这篇文和追过这篇文的所有读者。【这话现在说有点无耻,等我完结的时候再堂堂正正说吧,加油↖(^w^)↗】 51第五十章 徐芷愣在原地,看着在水里折腾的孙南香,被她嘹亮的一嗓子震得心神慌乱,提起裙子急忙往水边去,“你作甚!快拉住我的手!” 孙南香装作没听见,继续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在水里扑腾, “救命!徐家二姑娘杀人啦!” 徐芷只恨不得一把堵住她的嘴,往周围环视,见尚未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心里稍稍放松,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又气又急。 “你少胡说!快上来!” 孙南香水性极佳,泡在水里悠然自得,伸出胳膊装作溺水的模样。她原本就是要陷害徐芷,怎么可能乖乖听话上岸? “你个恶毒的女人,走开!来人啊!来人啊!” 她越喊越来劲,水花扑腾得越来越大,摆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架子,急得徐芷在旁干跺脚,生怕她溺水出事。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上岸?”徐芷急了,慌慌地丢出一句。 孙南香一个劲地喘着气,不屑地看着徐芷道:“ 除非你当着众人的面向我姐姐下跪认错! ” 徐芷一怔,想起宣华夫人的恶言恶语以及眼前孙南香的无理取闹,几乎是脱口而出:“不行。” 孙家姐妹情深纵是好事,但凭什么拿她撒气?她与宣华夫人一无交往二无听闻,姐姐恶言相向,妹妹跳水威逼,算什么事! 孙南香听她拒绝,恼怒成羞骂道:“下贱胚子!”眼角余光略过一道白影,见终于有人路过,立即扯开嗓子喊:“快来救我!救命!” 徐芷被她一骂,还未来得及发作,忽见人影略过,眨眼间孙南香已被虏上岸。 孙南香抓着来人的袖子,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哭得梨花带雨:“是她推我下水,她想害我,快叫孙府的人来........” “你说的可是徐家二小姐?” 来人站起身,笑着回头指向徐芷,似星如月的深邃眸子里透着几分狡黠,正是李彻。 徐芷见是他,心中起了一丝惊喜,暗叹李彻来得及时,若换了别人,她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只是,为何李彻会在此地?不是说皇家人今天不会出席百花宴吗? 徐芷疑惑着,望见李彻正朝自己点头,遂默契地回应,眼神里充满感激。 这边,孙南香极为委屈地点头,“就是她。”心里想着人证物证俱在,这事一传出去,徐芷就再无名声可言,到时候她再添油加醋,徐芷便是京中名副其实的毒妇! 李彻收回视线,哦地一声拉长音调,惊叹道:“这就奇怪了,徐二小姐与我相识已久,她的为人我最清楚,又怎么会害你?” 孙南香不认识李彻,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气急败坏道:“我都被推下水了,不是她是谁!她就是个恶妇!敢情你和她一伙的!” “怎么了?”忽有一人走近,穿着青白色袍子,面色白皙,带着几分病容,走路轻飘飘,文弱至极。 见又有人前来,孙南香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瘫在地上直挺挺伸着手:“公子救命,有人害我。” 徐芷冷笑,她要再不辩驳,只怕被人当成受气包!“孙小姐不是自己跳下去洗澡的吗?” 新来的公子朝地上瞄一样,收回视线定在徐芷身上,开口道:“玩够了,我们就走吧。”话是对着李彻说的。 孙南香震惊,脸上的表情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难不成这人也是徐芷的旧友?竟表现得对她落水的悲惨遭遇漠不关心! 李彻点点头,冲徐芷打手势,歪头道:“一起走?” 徐芷应下,心情由悲愤转成轻松,回头冲满同情地瞧孙南香一眼,学什么不好偏偏学陷害人的一套!损人不成反落得一身湿。 孙南香气得发狂,尖叫着捶地,瞧着徐芷的身影,两眼瞪得简直快要滴出血来。没天理!她不服气! 徐芷才转过身,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风,回过神时,孙南香的手已经搂着她的,大力往旁边甩。徐芷啊地轻呼一声,下意识抓住旁边人的胳膊。 他们本就站在岸边,噗通一声,三人全部掉进湖里。徐芷不会游泳,被水呛得直咳嗽,被她无意中拖下水的是那位病怏怏的公子,他扑腾的动作更夸张,一看就是娇生惯养从未下过水的。 孙南香在一旁游得欢腾,得意洋洋地喊道:“水里好玩吗?哈哈哈!”她才不会空手而归,就算不能诽谤徐芷,至少也得让她吃点苦头! 她的笑声还未收尾,李彻已经下水将人救上来,万分紧张地探看病公子,确保他没有任何不适后,这才回过头寻问徐芷的情况。 天气虽已回暖,但仍带着寒气,加之徐芷身子寒凉,受不得冻,此时已经揽紧袖口瑟瑟发抖,“还、还好。” 李彻站起来,平日温润如玉的模样此刻消失全无,他瞪着孙南香,就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盯着自己的猎物。 孙南香悠然自得地游到岸边,丝毫不在乎别人的怒气,脸上的笑容尖酸刻薄,大有举旗胜利的意味。 李彻走过去,二话不说抓住孙南香的手,毫不留情将她的头往水里摁,孙南香哪会想到他会动粗,挣扎着叫喊。 就这样来回折腾了几次,李彻忽然停下,一只手提起孙南香,扯下她腰间的丝带,将她的手牢牢绑在岸边的木柱上。 孙南香半边身子浸在水中,手被缚住挣扎不得,她素日被溺爱惯的,哪受过这等委屈,眼泪哗啦啦地直往下掉。一哭,又觉得自尊心受损,嘴上不甘示弱:“王八蛋,欺负女人算什么!你简直不是个男人!” 李彻温温一笑,“对,我不是个男人,我是个极品好男人。” 话毕,李彻携着徐芷两人往另一边去,任孙南香如何叫喊,都不曾回头。 这边,三人拐拐弯弯,进了一处幽密的院子,门前栽满流苏树,树上的白花开得热闹,似漫天纷飞的白雪,繁花乱了眼。 李彻搀着病公子,回头见徐芷冷得直打喷嚏,欲唤她进去换衣服,目光扫了扫病公子,面上神情颇为犹豫,想了想,终是没有说出来。 病公子先开口:“让她一起进去,待客的院子离这远,姑娘家身弱,小心落了病根。” 李彻见他同意,遂未多说,招手让徐芷一起进屋。 屋内并无伺候的人,且只有一大一小两个隔间,想来不是常用的院子。李彻取来巾褥为徐芷披上,小声道:“这里没有女装,我去找丫鬟,你好生在这待着。” 徐芷心有顾虑,院子生僻,她一个湿了衣裳的姑娘在这待着,恐有不便。万一有人闯进来做出鲁莽之事,她根本毫无反击之力。 李彻何尝没有看出她的顾虑,踟蹰着看了看门边,甚为犹豫。 “这里有几本书,我从未读过。你去忙你的,我且在这里看书。”病公子突然出声,用意明显,说辞委婉,无非是拐着弯让李彻放心去,这里有他。 徐芷欠身福礼以谢之,她虽不认识这人,但好歹是李彻带来的人,且两人似乎关系匪浅,她信得过李彻,自当也能信得过这人。 李彻颇有些惊讶地点头,意味不明地看了徐芷两眼,转身往院子外去。 徐芷蜷在椅子里,身上虽披着巾褥,但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黏黏的带着寒气,似乎侵入骨头,冻得她浑身发颤。 今天出门时多高兴,以为是个好日子,没想到遭人唾骂后又成了落汤鸡,当真是流年不利。她哈着气,想让自己暖和点,忽想起还泡在水里的孙南香,不禁暗想,她当时是以怎样的勇气才能跳下岸装溺水?难道是天生皮厚不怕冻吗? 徐芷轻叹一口气,暗骂自己没出息,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别人作甚!她当初就是脑子进水没进够,才会轻易跟着孙南香走到水边! 她出神发愣的表情尽入旁人的眼,由于那人的视线太无存在感,徐芷丝毫未察觉。不知何时病公子手上多了几件衣服,叠放整齐轻放在桌上:“都是些从未穿过的干净衣裳,你拿着暖身。” 徐芷点头言谢,她身子极冷,只想取暖,顾不得那么多礼节。将衣服摊开贴在身上,倒多了一丝暖意。 病公子背过身,并无说话的*,气氛沉默起来,静得连屋子的空气都快要凝结。 徐芷并不太适应这样的安静,身子又冷,说话反而能够转移注意力。遂主动开口道:“你也是第一次参加百花宴吗?” 这样积极主动的话语并未得到很好的回应,病公子沉默了足足一分钟后,惜字如金回答道:“是。” 徐芷哦一声,满身的寒气驱使她不得不借由说话来忽略身体的不适。“我也是第一次参加。” 病公子点头,以示回答。 “京中的女子,只要年满十岁,皆能参加百花宴。你难道一点也不好奇吗,我已年满十六,却是第一次参加 ?”这话刚说完,徐芷便觉得不妥当,一种厚颜无耻逼别人与自己说话的羞耻感顿上心头。 病公子的背影仍无所动,却终是舍得多说一个字:“为何?” 他一回应,徐芷觉得自己更加无耻了,因为她很欢快地发现自己可以多说几句话。 “这很简单啊,因为我不受宠,又是个庶女,所以拖到了现在。”她想了想,还是将那句“兄长不允”咽下。 病公子负在背后的手动了动,“不难受吗?” 徐芷晃手,以为他同情自己,急忙道:“我说这话并未博可怜,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只要认不认命,没有难受这回事。” 病公子点头,沉默了很久后问道:“百花宴上,有相中的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尽量日更。多谢蜀黍山里人的鼓励,爱你。╭(╯3╰)╮ 52第五十一章 徐芷回想到场的那些公子哥,脑海中闪过徐方那种冷峻的脸,摇摇头道:“没有。你问我这些作甚,难不成想要学月老帮人牵线?” 病公子没有回答,剩徐芷一人干笑,只觉得没意思,遂敛了神色想别的事情。 过了一会,院子外传来脚步声,想来是李彻领来的丫鬟。徐芷低下头,抿了抿头发,将身上贴着的衣服拢下来叠好,若被外人瞧见她用男人的衣服暖身,定要嚼嘴皮子。 她搓了搓手,用巾褥覆身,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抬起头咳了声,想将叠好的衣服还给病公子,视野里却早无病公子的身影。 徐芷轻挑黛眉,这位公子来去无声,虽看起来体弱多病,离开的速度倒出人意料。 门外站着两个丫鬟,手里托着放衣服的铜盘,恭恭敬敬地垂下视线,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丫头。 往院子里望一眼,并未看到李彻的身影,徐芷收回视线,心想大概是为了避嫌,将人领到后便离开了。 “瞧谁呢?王爷早走了。”一抹霜白忽现眼前,徐琦那张冰雕玉琢的脸映入眼帘,慢悠悠走过来,“王爷都跟我说了,你被孙家那位女蛮子给缠住,竟不想她有这般胆子,敢推你下水!” 徐芷未曾料到徐琦回来,本以为只有两个丫鬟,与苏南香的事只需打点方便即可掀过去。无论是谁,姑娘家大打出手这种事传出去好不到哪去。现在来的是她,只怕消停事情没那么简单。 徐琦用余光瞧她一眼,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挥挥手吩咐丫鬟将衣服拿进来,又命人在屋外守着。“你放心,我没那么多功夫管你的事。” 徐芷忙站起来福身,明人不说暗话,大大方方地领下徐琦的好意:“谢谢大姐。” 徐琦点了点头,脸上神情没有变化,虽仍如平常那般清冷,但在徐芷看来,今天的徐琦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那个尊贵人儿,不管有心抑或无心,今天她终归是站在她这边。 换好衣服后,丫鬟捧着铜镜上前,徐芷理了理鬓边的细碎头发,另一个丫鬟一边用巾帕为她绞湿头发,一边将豆蔻粉擦在头发上。此物自东洋而来,成粉末状,香味奇特,遇水即消失,一般都用它抹干湿发。只一点,此物十分稀有,全京中除了徐家,便只有皇室才有。 徐芷好奇问道:“这豆蔻粉是姐姐从家里带来的?” 徐琦站在徐芷身后,手里把玩着她长及腰间的发丝,像是听到了好笑的话,难得一笑道:“难不成我身上装着百宝箱,什么都有?出个门赴宴而已,我怎么会随身带着豆蔻粉?这是方才我在路上巧遇景王爷时,他派人取来的。” 徐芷颔首,难为他仔细想这么多,这次落水的事情也多亏了他,才能轻松解决。心意虽有,礼仪不可失,回去后她得托云裳向他道谢。 待一切都齐整了,徐芷无意瞄见叠放在案上的衣服,心里想到刚才消失无踪的病公子,思及他人虽冷淡却有一副好心肠,遂命人将剩下的豆蔻粉抹在略湿的衣服上,亲自将衣服重新叠好,不知如何还衣服,瞧了瞧四周,走进里屋将衣服放在一旁的书架上,留下字条以言谢之。 徐琦站在旁边,倒不出言议论,只是冷冷瞧着,虽觉得徐芷多此一举,却并未说出口。 姐妹两人出了院子,徐琦交待道:“若旁人提起,就说你与我戏水,不小心湿了衣裳。孙南香那边不用担心,我差了丫鬟堵住她的嘴,现在还在水里头泡着呢,两个时辰后自会有人发现她。” 徐芷应下,心中感激她想得周全,走了没几步,徐琦又回过头道:“以后那个孙蛮子再要胡闹,只管让她来找我,万一脱不了身遭了气,也别生受着,只管来找我!” “知道了。”徐芷与徐琦虽不熟,却也知她万人难近的冷僻性格,像今日这样的体己话还是头一遭,不禁心中一热。 穿回廊过抱厦,到了绿芜园,众人游了院子,复又到厅堂处坐下。果真如徐琦所说,有人注意到徐芷衣裳已换,笑里藏刀捕风捉影。 徐芷与徐琦口径一致,将话通通驳回去,问者不敢多言,灰溜溜地离开。 徐琦冷笑道:“无头苍蝇到处乱飞,也不看看叮的是谁!” 徐芷没有徐琦随意洒脱的资本,在旁点头,不作他言。 坐了约有一刻钟,人群中忽然一阵动乱,徐琦提了徐芷的袖子,使眼神让她赶紧行大礼。 衣袂摩挲,磕头跪拜的声音齐刷刷地荡起,气氛庄严凝重,所有人垂眉低眼,嘴上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整一致的声音振聋发聩,南国人不拘小节,国门打开,纳新吐故,唯独对皇室的崇拜已达到令人发指的程度。纵使国家的重权不在皇室手中,但皇室对于南国人来讲,更像是一种精神依赖,他们信仰皇室,深信皇帝是上天赐予凡人的救世主。 因为百姓这种近乎痴迷的尊崇,开国以来纵有权臣弄政,却无一人敢推翻皇室自立为王。 徐芷是“外来”人士,骨子里没有根深蒂固的“崇皇”思想,故不像旁人那般小心翼翼,反而对这位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起了好奇心。 徐方有权,皇帝拥民,徐芷倒真想瞧瞧,传说中深得民心比佛祖还要尊贵的皇帝到底长什么模样。 她屏住呼吸,小心地抬起眸子,动作不敢太大,只瞧见人群中央那抹明亮的黄色龙袍以及龙袍主人细长白皙如天鹅般的脖子。 定是个瘦弱男子。徐芷在心里揣度,不敢抬高视线,只得作罢。 人群中,徐方跟在皇帝身后,视线大肆侵夺,终是寻到徐芷。心中刚放松,又见她身上衣物已换,一颗心又悬起来,想着她刚才去了哪里做了何事,为何换了身衣裳,越想越燥。眉头如何也舒展不开,一双眼睛向着徐芷,只恨不得立刻上前细询。 众人落座,不敢像之前那般随便,个个正襟危坐,屏气以待。原以为皇室今年无人主持百花宴,却不想皇帝竟亲自过来,此等殊荣,倒是第一次。 “大家不必拘礼,当成寻常家宴即可。”皇帝的声音轻轻柔柔,没有想象中的威严端庄,显得格外文弱。 徐芷本想转过头去瞧,抬起头却发现在场无一人看向皇帝,就连身边的徐琦也目不斜视,端端正正地瞧着正前方,不曾斜视。 遂压下心中好奇,待皇帝举杯敬酒时,这才逮着机会堂堂正正地窥探皇帝真容。 只一眼,却让徐芷大惊失色。 那堂上谈笑风生的九五之尊,不正是来去无踪的病公子吗? 徐芷瞧怔了,连旁边徐方炽热的灼灼目光都未曾察觉,直到徐琦用手轻捅她胳膊,这才回过神,忙收回视线,用眼神向徐琦道谢后,老老实实将头低下。 她早该想到的,与李彻一起的人,非尊即贵。且李彻那般谨慎对待之,除了他的亲兄弟当今皇帝外还会有谁? 徐方一门心思扑在徐芷上,想要掩饰都不能。见她此刻脸色不对,低头想事,心中更加焦虑。 到底有什么事,值得这般挂念?低着眸子,连他一眼都竟未瞧! 皇帝坐于正前方,位置恰到好处,正好能将会场的所有情况收之眼底。世家们的低眉顺眼,纵然赏心悦目,却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或许不止是这种恭维。 有世家老妇站出来敬酒,声音悲戚:“遥想三年前,长公主尚在之时,百花盛宴,好不热闹。宾之初宴,左右秩秩,宾既醉止,载号载呶。朽妇不贤,至今思长公主。” 长公主华明为人谦和,诗书满腹,才华横溢,不失男儿之气。京中的妇人皆以其为榜样,莫有不臣服者。如今老妇一语,勾起不少人的怀念之情,皇帝想起长姐,哀思自心底涌来,开口道:“长姐聪慧灵敏,莫不爱之。百花宴是长姐的爱宴,只有诸位尽兴而归,才算不辜负长姐的生前情谊。” 众人齐应。一刻钟后,舞曲作罢,李彻姗姗来迟,一番作揖,逗得众人哄笑。 皇帝指了指左边的座位示意他过去,笑道:“百花开,情意动,诸位皆知景王爷平日自诩风流,却至今尚未娶亲。若有哪位千金谁瞧上了我这位弟弟,只管与朕请旨,朕亲自赐婚!” 众人笑之,景王爷虽好,皇上这话却当不得真。景王爷身份尊贵,又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哪能轻易许亲? 李彻蹙眉笑道:“皇兄,你怎好意思说我?兄长未大婚,我这个做弟弟的,哪敢娶亲?” 这个话题牵扯到皇帝大婚的事,众人虽笑着,气氛却变了一番。皇帝年已二十八岁,自八年前元皇后早逝后,再未召选秀女,偌大的后宫,妃位者无一人,只一名婕妤两名美人。 皆说皇宫好,纵使是在徐方掌权的朝政,也有人争破了头皮想往宫里去,在后宫分一碗羹。先别说后位,哪怕得个妃位也是好的。 皇帝的笑容渐渐淡了,与李彻交换了眼神,目光扫视全场,似漫不经心开口道:“娶亲是小,给你妹妹选侍读才是大事。” 这话明显是说给在场的王公贵族,小公主姬黛年已十六,早已过了阅诗经解四书的年纪,名为侍读,实为选妃。只要入了皇上的眼,日日在皇宫伴着,哪会不情怀意乱? 人群涌起一阵无声的躁动,很快平复下来。即使魂牵梦萦想要入宫,却万不能于此刻自告奋勇。徐侯爷在旁,当着他的面殷勤进宫之事,岂不是找死么? 一番心思变了几趟,纵是瞎子也能瞧出气氛的不对。此番动静尽收眼底,徐方将自己的视线从徐芷身上收回,恢复往常的清淡,冲着底下蠢蠢欲动的人冷冷道:“公主选侍读,众卿都应试试,指不定就入了公主的眼。” 此话一出,无人敢再起心思。一边是百姓的信仰皇室,一边是权势滔天的徐侯爷,站错了队,都是个死字。 皇帝似乎早已料到这种情况,笑道:“徐爱卿此言差矣,姬黛刁蛮任性,不是所有人都能受得住。依朕看,只有贤淑聪慧的有才之者才能胜任。” 徐方笑道:“是吗?” 皇帝掀了袍角,徐徐走下高台,朝着某个方向走去,“朕已找到这样的贤良人儿。” 他行进的方向正好是徐芷所在的蕙芳台,徐方死死盯着皇帝的背影,好似身体里所有血液都停止流动,连呼吸都忘了。 不会是她,一定不会的。 他在心里祈祷,恨不得立即拉着徐芷离开。他虽权势在手,但对于皇室的内部事宜,半分也干预不了。 百姓犹在,皇威尚在,他再怎么放肆也不能越过最后那道规矩。 皇帝的身影停在蕙芳台前,悠悠地伸出手,开口说出全场都静待的人名:“徐琦姑娘。” 满座叹之,对于这样的结果虽不太甘心,却也是意料之中。徐琦的身世和容貌,放眼都城,也只有皇家配得上。也难怪她迟迟未嫁,想来是为了今日这段姻缘。 徐方松一口气,徐琦意欲入宫已久,正好称了她的心。 众人尚未缓过气,听得皇帝又道:“公主顽皮,侍读得要两位。徐二姑娘,你也随朕入宫,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书名和简介换了下,不影响后续发展。 53第五十二章 众人哗然,一句“徐二姑娘”掀起动荡的涟漪,讶然的情绪迅速在人群中蔓延。 一个徐琦也罢,皇上竟然还想要一个徐芷。且不论她庶女的身份,单单就京中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就足够让人望而止步,皇上怎么会想到让她进宫侍读?难不成皇上想将徐家的所有姑娘都迎进宫吗? 世族心思各异,灼灼的目光仿佛能在徐芷身上烧出个洞。她慢慢抬起头,看见皇帝伸向自己的那只手宽厚白皙,仿佛牵系着一座沉稳的大山,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上前一握。 她迎上面前人的目光,他的脸上没有虚伪的笑容,没有故弄虚玄的冷漠。他站在那,伸出手,没有一点掩饰,仿佛做出的是命令而不是邀请。 徐芷最终没有握住那只手,她站起来,动作标准地行了宫礼,语气寻常地答了一句让徐方情绪失控的话:“民女领旨。” 宴席散时,门前车水马龙,贵妇人们打着官腔各自辞别。盛宴已毕,热闹一哄而散,赏花的人抑或满载而归抑或失意而回,墙角的花照常盛放凋零,对于人们而言,这场宴会不过是一出稍显不同的寻常交际,多了些酒后余谈的新料而已。 徐家的马车前,丫鬟小心翼翼地将徐琦扶上车,回过头正准备伺候徐芷上车,发现徐芷站着的地方空无一人,伸头往前探,看到徐芷被人拉着往后面轿子去,拉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徐方。 丫鬟赶紧撩开车帘,将此事报给徐琦。车里的熏香已点,徐琦靠着软枕,神情清冷,眼睛闭着,淡淡地说道:“吩咐车外的嬷嬷,就说不用等二小姐了。” 丫鬟不敢多问,照着徐琦的话嘱咐下去。车内,徐琦睁开眼,若有所思地发愣,约莫几秒钟的时间,恢复常态,翻了个身阖眼打盹。 车队后方,徐方的贴身侍卫护着一顶小轿,轿子时而传来一阵颠簸,抬轿的侍卫们深感压力山大。 徐琦挣扎得气喘吁吁,终是没有力道反抗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一路将自己拖进轿子,根本没有给她躲避的机会。 她喘一口气,望着半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弱弱地说道:“你拉我进来作甚?” 徐方骑在她身上,两只手压着她的胳膊,面上神情狰狞,似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气愤狂怒。 他低吼道:“为何答应他!” 徐琦心虚,咽了咽唾沫,下意识移开眼神,不与他相触。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应承下来,那个瞬间,她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答应他。仿佛有人下了咒语一般,鬼使神差地让她说出那句谢恩的话。没有丝毫犹豫,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似乎她早已等待了多时。 徐方看着她,目光炽烈愤怒。因为用力反抗的缘故,有汗珠从她染了晕红的面庞涔出,这细珠沾在她的鬓边,仿佛衬托着浸在水中的蜜桃,惹人爱怜。 他咽下自己一触即发的*情愫,沙哑着嗓子道:“你说啊!” 徐芷抿了抿嘴,说出心中最实诚的答案:“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知道就可以随便答应他吗?他是皇帝,难道你想做妃子吗?啊!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他气得发抖,心中愤懑无处发泄,一拳打在轿板上,震得轿外的车夫心惊肉颤。 徐芷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反过头看徐方,语气平淡:“你别这样。” 她这一望,仿佛触到他心底最深的地方,层层包裹下的脆弱一览无遗。他揽住她的肩,用力摇晃,想要掩藏住那抹柔弱:“你以为我不敢动你是不是?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了你!” 徐芷僵住,她何尝没有感受到抵在腹间的坚实,徐方做得出这种事,很久很久以前,他已经做过很多次。 只是现在,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同了,不知何时,她敢盯着他的眼睛,淡定地从嘴里说出动人的谎话。 “不,你不会的。”徐芷伸出手,轻轻地触摸他的脸庞,试着让自己的目光温柔而自然。“我真的不知道为何会应承那件事。方哥哥,我说的都是真话,没有骗你。” 徐方紧紧追随着她的目光,身心动容,“真的?” 徐芷点头,转而握住他的手,动作柔度拿捏得正好,仿佛一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她假装试探地问:“答应进宫这件事,真的很麻烦吗?” 徐方被她握住手,心中的怒气缓缓平和,望着她天真依旧的脸,骂不得动不得,只得将气肚子里咽。 “你答应进宫,意味着你可能成为皇帝的女人。”他咬牙切齿地一字字说道,像是被人侵犯了重要的事物,醋火蹭蹭地往上冒。 “好啦,我肯定不会成为皇帝的女人。”她摇着他的手,像是安抚一头危险的野兽那般小心翼翼。“进宫做公主的侍读,我觉着挺好。至于皇上,自古以来那些由侍读变成皇帝妃子的女人,不都是些包藏祸心企图攀高枝的人吗?难道方哥哥认为我是那样的人吗?” 徐方看着她,目光深邃,似一抹照进黑暗的光亮企图摸清其中的渊源。他不再揪着进宫的事不放,转而问道“那你说,你是谁的女人?” 他近似赌气的问语,惹来徐芷一阵笑声,她依旧熟稔地撒娇,“你的。”言简意赅,勿容置疑。 徐方搂住她,扯松她的袖口,一头埋进她的脖颈。 他真后悔,悔不该带她来这趟百花宴,或许是他太过急于求成,不该这么早放她自由。 徐芷没有动弹,任他倒在自己怀里,睫毛微微垂动,好似有千斤重搭在自己身上,她收敛起略带疲乏的目光,柔柔道:“方哥哥,我们和好了?” 徐方低低应道,想着她竟用和好二字,仿佛他们从未疏远过。他亲吻她的锁骨,含糊不清地说了几个字。 徐芷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她闭上眼感受亲吻带来的那股神经末梢刺激感,脑海里一片浆糊,又像是有千百条线缠绕在一起。 或许进宫是个不错的选择,反正她一直以来的心愿不就是逃离徐府么? 只要皇上的圣旨一下,徐方也无法阻挡不是吗? 徐方的吻一路往上,寻着她的唇细啃浅尝。他睁开眼,见她合上眼皮,放佛已经真的全身全意投入他的亲吻,这样的假象令他心潮澎湃,他用脸轻蹭她,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定不放她离开。 接近五更天亮时,徐芷被人从睡梦中摇醒,睁眼一看,是云裳,手里还提着几个包袱,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徐芷揉眼,神智尚未完全清醒。“云姑娘,你作甚?” 云裳上前,二话不说掀开被子,拿来衣裳为她穿衣,“景王爷派我来接应你。他的人在东园后门候着,你的行李我都让人打理好了,你快去罢。”她说着,将手里的包袱扔进徐芷怀里。 徐芷从床上起身,未弄清楚状况,接过衣裳自己动手更衣,道:“他接应我?” 云裳到门边探了探,关好门窗后道:“你还不知道吧,昨晚徐侯爷遣人到兵部调兵,等到卯时徐府便会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着,你要走就趁早,不然到时候根本就走不了!” 徐芷睡意全无,惊讶地说出自己心中所猜:“因为我进宫的事?” 云裳点头,拾起她脱下的衣服,动手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解下,又将头发打散,装成她的模样往床上躺。 “徐侯爷正准备以生病为由,推掉你进宫的事。你真想进宫的话,就到景王爷府上去,他自会护着你。” 徐芷想起昨日徐方不同寻常的地方,他那么容易便被她安抚下来,大抵早就做好不让她进宫的准备。 “别想了!快走吧!”云裳掖好被子,指着门外道:“你的丫鬟婆子都在院子外等你!快去!” 徐芷行礼道谢,匆匆忙忙地提起裙角往院子外走。院子外,红香与许嬷嬷携着包袱早已等候多时,徐芷一出现,三人便径直往东园后门赶。 果真如云裳所言,一辆精良的马车在那里候着,四五个身着黑衣的侍卫恭敬地将徐芷扶上马车。 出了西街,一路往景王府所在的富安街策马奔腾。主仆三人坐于车内,徐芷掀起车帘的一角,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街上起了晨雾,灰蒙蒙的一片,让徐芷不禁想起逃难的场景。 她甚至来不及细想为何要投奔李彻,就已经身在这辆马车上。出了徐府,就意味着她再也不能回头,徐方不让她进宫,她却偏偏逃出府投靠了景王府。她的阳奉阴违,定会惹得徐方大怒。 或许他再也不会相信她。徐芷低头,手不禁抓紧衣角,不住地安慰自己,若要逃离徐府,这些过程是必须的。 她除去了姜氏,除去了姜攻 ,她曾经憎恨的那些人再也害不到她了,她所要做的最后一步,就是离开徐方。 普天之下,能与徐方抗衡的,也就只有皇室。 马车过了街角,扬起的轿帘透进寒风,西大街上,一列整齐的步兵步伐整齐地踏着铁靴前进。徐芷急忙将帘子掖好,云裳说得没错,徐方果真到兵部调兵了。 他真打算重兵囚禁她。 忽然车内一阵抖动,前头马夫喊道:“徐小姐,后面有追兵,您抓牢了!” 徐芷还未反应过来,马车已极速前进,快要飞起来一般,如同徐芷紧张的心情,颠簸动荡。 她摸索着探出窗外,俨然瞧见后面追兵重重,为首的白马上,徐方神情冷漠,似扎手的冰,杀气逼人。 作者有话要说:求抚摸,求爱怜,求留言┭─┮ ﹏ ┭─┮ 54第五十三章 仿佛感受到徐芷的所在,他抬起眸子,正好与她的视线相撞。那瞬间,刀剑相碰,声嘶力竭。 空气里传来咯噔一声,仿佛是谁的心弦断了,悄无声息却创巨痛深。 徐芷手一抖,慌张摔下帘子,沉寂几秒,定了定神,轻声吩咐道:“烦请快马加鞭。” 她闭上眼,听得他在身后怒吼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直到他的嗓子沙哑,她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漫天盖地的铁蹄声愈来愈近,徐芷的心脏声跳得越来越快,似乎只要马车一停,徐方一伸手便能马上揪住她。 她不安地祈祷,祈祷马车不要停下来,祈祷车后的嘚嘚马蹄声消失无影,祈祷她一睁开眼,入眼便是景王府的门匾。 显然,上天认为她的祷告不够虔诚。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 马车停滞不前。徐芷掀开帘子,车板上插着几支羽林箭,鲜血溅上帘子的边角,赶车的马夫因为失血过多早已昏迷。 突然一只手伸进帘子,抓住了徐芷的胳膊,吓得她心惊胆颤。 “快走。” 她定神一看,是李彻。他带了一小队侍卫,蓝衣黄袍,胳臂上方画着皇室特有的标志。 训练有素的侍卫围上来,将他们护在中央,步履加快往不远处的景王府赶。 “怕吗?” “怕。”徐芷点点头,神态如担惊受怕的小女孩,没有丝毫掩藏。 李彻笑了笑,“他竟如此大张旗鼓,倒出乎我的意料。”他伸手揽住徐芷,将身上的披风解下遮到她身上,轻描淡写安慰她道:“徐府侍卫是出了名的铁骑,我自认景王府的侍卫也不差!现在正好有机会一决高下!” 徐芷点头,一口气还未松下,听得耳边簌簌风声,有什么东西极速而来,划破空气,狠狠定住披风的边角。 徐府特制的箭。徐芷回头看,望见徐方坐于马上,双手张弓,与她四目相视。 他气红的眼眶仿佛提醒着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徐芷深呼吸一口,弯腰将箭拔出,箭杆光滑,她的手心却阵阵发痛。她往前欲行,身后徐方翻身下马,跨步流星追了上来。 她的脚步愈来愈急,眼见着就要迈过景王府的大门,忽然周围一空,她被一只手大力擒住。 清寂的街道,像是一条冻住的冰河。徐家的铁骑钢甲布列在景王府前,景王府的蓝黄骑倾巢出动,兵戎相对,剑拔弩张。被杀气挤压的空气仿佛一触即发。 “回去。”他开口,简单两个字,却仿佛倾注了他所有的力气。 徐芷没有回答,她的另一只手被李彻握住,他同样殷切的目光里写满坚定——“别走。” “你凭什么留她!我才是她的亲人!” 他怒吼着出声,注意力狠狠定格在徐芷被李彻拉住的另一只手,他加重“亲人”两字,望向徐芷的眼神里写满决绝以及质问。 他想问她,他到底哪里不好,她情愿违抗他的心意转而投奔另一个男人。她明明说过会给他重新开始的机会,为何出尔反尔现如今连看他一眼不都敢? 他用力抑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注视变得柔和,他甚至为她想好了下台的理由:“阿芷,你生病了,跟哥哥回去。” 徐芷转过头,抬眸望他,这个男人他的眉眼、他的一举一动,像是用石头凿出来的雕版画一样,刻在她的心里,难忘而痛苦。 “不,我没有病。景王爷邀我做客,我要留在这里。” 徐方心头一颤,苦涩地挤出笑容,试图让她回心转意:“阿芷,听话。” 徐芷摇头。 她不愿意再听他的话。 “为什么?”他下意识发问,潜意识里拒绝接受这样的事实。 徐芷轻推开李彻的手,朝他轻点头以示自己的态度,“让我跟他谈谈。” 李彻犹豫,视线担忧地在徐芷身上扫视,放开手往后退一步让出空间。 徐方上前抓住她另一只手,似乎只要一放手她便马上飞走,扣紧手腕,紧紧相随。 两人挨得极近,徐芷的心情蓦地如风浪过后的海岸,宁静而缭乱。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回头,不能后悔的——出了徐家那道门,她就没想要再回去。 快刀斩乱麻,自古以来便是极好的法子。 “徐方。”她轻轻念他的名字,严肃而正式,“日日夜夜,我无时不想着逃离你身边,你的存在对于我而言,是梗在心头的一根刺,我恨你,恨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此还能做出多可怕的事情!” 徐方被逼得后退一步,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徐芷,渴望从她脸上找出谎言的痕迹。 她猛地抬起头,眉间恨意深透,比刀剑锋利。“因为你,我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生在世上,我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是你让我生活在痛苦里!呵,你以为我很喜欢你的爱吗?我告诉你,那不是爱!是你这个自私而扭曲的人为自己找的借口!如问我今生最大的心愿,那便是愿你不得好死。” 这话仿佛惊涛骇浪,朝着徐方千疮百孔的心渍去,他痴痴地站立,仿佛只是具被攫空灵魂的空壳,绝望落寞。 徐芷推开他的手,大步跨进景王府的门,她转过身,两手垂立,衣袂端庄。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晨雨,苦寒的细雨,落在冰冷的石阶上,湿了所有人的衣襟。桐红大门缓缓关上,铁骑兵胄一点点消失视野。透过最后那道细缝,徐芷清晰地看见雨打湿徐方的脸,他的脸上,眼泪如决堤般汹涌而下。 而她已无心感受他撕心裂肺的痛楚。 **** 四月晚春,开了一树的牵牛花在暮颜下逐渐衰败。景王府的软轿落在宫门前,李彻下马打点宫门侍卫,回身掀起轿帘,握住一只白皙光滑的手。 徐芷出轿,朝李彻盈盈一笑,抬眸望见“玄德门”三个大字,大红色的篆字,巍峨庄严。这便是传说中一如宫门深似海的皇宫。 自那日景王府门前决断后,她便再无徐方的消息。一是无意再谈,二是刻意躲避,一连数日,无人在她跟前提起徐府之事。 李彻坚持要亲自送她,长冗的宫道,红墙屹立两旁,偶有经过的宫女,束衣打千莫敢怠慢。 徐芷走得很轻,淡淡地对李彻道:“我进了宫做伴读,恐怕不能再替你打探徐府的消息。” 李彻点头,“我知道的。” 徐芷略有些惊讶,“这意味着我对你再无利用价值。” 李彻笑了笑,“日后再说。你好好做你的伴读,有什么需要派人找我便是。” 徐芷想到红香与许嬷嬷,宫里规矩严苛,不能携外府奴仆进宫,她没有办法,只得留她们在宫外。 她一问,李彻便道:“这件事还未跟你说,徐府派人来接你的丫头婆子,说是要领回去伺候老夫人。” 徐芷本来担心红香与许嬷嬷回去后被刁难,听到是指明伺候老夫人,一颗心放下,无需牵挂。 送至华轩门,引导的嬷嬷上前行礼,接过徐芷的行李包袱,低头道:“姑娘住永安宫,随老奴往这边。” 第三道宫门过去便是后宫,若无宣召男子不得随意入内。徐芷朝李彻行一礼,以示辞别。刚转过身,听得李彻的声音响起:“那日你说了什么,竟让他一连数日卧病不起?” 徐芷心头一颤,他病了么? 李彻见她久久没有回答,以为戳中了痛点,急忙圆场道:“怪我多嘴........” 话未完,但见徐芷回转身来,脸上神情虽有些许失神,语气却淡漠如冰:“我说了真话。” 真话。李彻琢磨着,抬眼间徐芷早已远走,鸢红色的背影在暮影夕朝的投射下拖出一条长长的阴影,融入昏暗的宫道,决裂果断。 永安殿很大,装饰简单,却件件奢华。宫殿是本是前朝朝太妃的居所,后来朝太妃出宫随儿子住,宫殿便空了下来。原是四妃的礼制,李彻特意向皇帝说明,一来离公主的芳淇殿近,二来与徐琦的居所流云殿不远,姐妹俩就近叙旧情,遂请旨为徐芷要了永安殿。 得知徐琦还未进宫的消息,徐芷略有些失望。她一人在宫中,难免孤独寂寥,若是徐琦在,她至少可以有人亲近。 用过晚膳后,掌事嬷嬷将宫里的情形讲一遍,提醒徐芷明日拜访宫妃的事宜。至戌时,殿前忽然一阵噪声,殿门被人踢开,守门的宫女咕噜滚进来,翻了个大跟头。 有女子的笑声传来,张扬肆意,“不长眼的奴才,敢挡本公主的路!改日定叫舒婕妤赐你给太监对食!” 周围气场发生变异,殿里所有的人惊慌失措地往前扑倒,大呼:“公主千岁!” 徐芷起身慢,朝殿门口望一眼,但见灯火阑珊处一女子满头华艳,叉腰而立,通身的气派。 徐芷踱步走到跟前,欠身道:“见过姬黛公主。” 对方不屑地哼一声,招了招手,“就是她吗?” 后方蹿出一个人影,恨恨地道:“就是她!” 徐芷抬起眼角瞄一眼,姬黛身旁郝然站着一个嫩黄色的身影,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推她入水的孙南香。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蜀黍送的地雷,无以为报,但以香吻赠之,表嫌弃( ) 55第五十四章 徐芷心中闪过不祥的预感,落落大方地与孙南香见礼,对方却根本不领情,甩脸子做嫌弃样。 姬黛公主扫视徐芷,眼神从上至下,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蔑,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害南香!难道不知道她是本宫的挚友吗!” 徐芷低着腰,被姬黛这么一吼,视线集中在姬黛的一张一合的鼻孔,弱弱地说道:“确实不知道。” 姬黛气得双颊酡红,“你!” 孙南香在旁幸灾乐祸,今日她本就是来找徐芷算账,带上公主这个大靠山,更是有恃无恐。现在徐芷冲撞了公主,依公主的性子,定叫徐芷吃不了兜着走! 徐芷挪步上前,细语轻柔,“公主莫生气,公主金贵,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民女哪能想到这样高贵的人竟会如此亲切近人,与凡人称友呼朋?” 这番天花乱坠的夸奖之辞很合姬黛的心意,她收起怒火,努了努嘴,道:“算你识货。” 徐芷借机邀她进殿,后宫最不缺的便是眼线,别人若认为她今日第一天进宫就被公主上门踢馆子,日后她想宫中行走,会更加艰难。 姬黛抖着膀子,似山大王抢寨一般跨过殿门,耳边听着徐芷别出心裁的恭迎语,就算之前被孙南香唆使得怒火燎燎,现下气已大消,大摇大摆地坐到主殿位上。 徐芷唤人上茶,瞧了眼站在门边一脸不爽的孙南香,含笑喊道:“殿门口风大,宫人们守着便是,孙姑娘还是进屋歇息罢。” 一句话噎得孙南香面色发青,竟将她比作守门的宫女!从小到大,没有人敢这么羞辱她! 孙南香气得跺脚,径直走到姬黛身旁,心中恼怒,碍于姬黛公主的身份不敢发作,遂轻声咬牙道:“公主,不是说好让徐芷难堪下不了台吗,怎么倒被她忽悠进殿了?” 话刚落下,身前一道黑影,原来是徐芷凑了过来。她笑脸盈盈,轻卷长袖,端着一杯茶,神情卑谦亲自伺候姬黛用茶。 “我一番好意,怎么成了忽悠?孙姑娘莫乱揣测,像公主这样聪明的人,岂是吾等庸俗之辈可以忽悠的?” 姬黛不悦地瞧了孙南香一眼,原来想着为她报仇的一腔热火当即熄了几分。她是公主,从来只有她指挥别人做什么,哪有别人指挥她的份? 孙南香收敛神色,明白自己操之过急。她脑子转得快,立刻拿出平日巴结公主的那份热情,捧着热脸拍马屁,见公主神色有所松动,这才松下一口气落座。 喝了茶吃了点心,姬黛慢悠悠开口,“徐芷,那日你为何要推南香入水?”她说话算数,既然答应了孙南香要为她报仇雪恨,就一定会做到。虽然这个徐芷没有想象中那么刁蛮刻薄,但谁让她不长眼得罪她的人呢? 徐芷打量着瞧孙南香一眼,她今日是有备而来,定要求个结果才肯罢休。公主站在她那边,就算此刻说清楚真相,恐怕公主也不会相信。与其这样,倒不如先应承下来,反正那日被孙南香推入水中的可不止她一人。 “公主恕罪,那日与孙姑娘相谈甚欢,不知不自觉中便走到了水边,民女见孙姑娘挨得太近,想提醒她小心落水,哪想弄巧成拙,一拍肩反倒吓着了孙姑娘,不慎导致孙姑娘落水,是民女的错。民女愿意接受一切惩罚,但请公主与孙姑娘消气。” 她神情恳切,甚至提裙跪下,字字精髓,既不推卸责任又不耍赖求情,倒出乎姬黛的意料。她本想着徐芷肯定打死不认,若是那样,她正好以顶撞罪名大加惩治。徐芷如此爽快地承认,倒弄得她有几分不知所措。 她咳了几声,放下茶杯,做出秉公处理的模样,道:“既然你已经承认罪名,那你说接下来本宫该如何惩治你?” 孙南香大喜,脑海里变换了千百个恶毒的刑罚,正想提议出声,徐芷却抢在她前头扑了出来,道:“民女听闻公主忧国忧民,对百姓生计很是上心,现下闽东洪灾,民女愿为闽东百姓抄经诵佛九千九百九十九遍,以此彰显公主爱民之心,不知公主可愿让民女将功抵罪?” 此番不露痕迹的逢迎,令听者赏心悦目。姬黛不过是个自小养在深宫的公主,从未出过宫门,哪懂什么民生大计,不过是觉得忧国之名好听,鹦鹉学舌般同官妇人们说了几句大话。而今听徐芷提起,自以为贤名在外,遂端起深明大义的模样来:“你能知错就改,自是甚好。本宫今日且放你一回,日后若要再犯,定不饶你!” 徐芷身怀感恩道:“谢公主大恩。” 孙南香哪肯就此了结,站出来欲说话,才刚起身,瞧着面前一团人影扑过来。 徐芷行半身礼,语气悲怆,“孙姑娘,那日是我错了,还请孙姑娘大人大量,宽恕我一回。” 她这招先发制人,唬得孙南香一愣,待回过神,姬黛的视线也移了过来。“你素来大度,那日的事就算了吧。” 姬黛说着,越发觉得自己当得起贤明之名。孙南香不甘心地瞪着低头弯腰的徐芷,一个“好”字从牙缝里咬出。 徐芷闻言,抬头笑容灿烂,“谢孙姑娘。”她眉头一挑,稍侧过身冲孙南香抛了个“请君慢走”的笑眼。 孙南香脾气暴躁,被徐芷那抹嘲讽的笑容一点即燃,见势就要冲上去,被公主挡下。 “作甚?闹也闹了,罚也罚了,还想怎样?”她可不能被人拖累,误了英明的美名。 公主发话,孙南香自然不敢再造次,磨着牙齿将怒气忍住。 徐芷含笑看着孙南香,眼神里的意味分明在说——乖乖听你家公主主子的话才对。 姬黛点点头,转身朝殿外走去:“本宫累了,今日便回去了。”她说着,挥了挥手,示意孙南香跟过来。孙南香不敢懈怠,立即凑了过去。 徐芷起身相送至殿门,别道:“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姬黛满意挥袖,看来这徐芷也没有传闻中那么不堪,乖巧听话的模样倒挺讨人喜欢。 孙南香跌跌撞撞地跟在公主身后,回头凶狠一记眼神——徐芷你给我记住了! 徐芷淡定地挥着手,笑容可亲地用唇语无声说道:“滚吧。” 翌日早朝后,正华殿的宫人们心惊胆颤地守在门边,密切关注着屋里的动静,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充当了公主受训后的发泄品。 皇帝负手而立,苍白的面容掩不住通身的气派。“你昨日又去胡闹了?” 姬黛暗恨,哪个不长眼的竟敢到皇兄面前告状!她撅着嘴,小心翼翼地瞧皇帝一眼,见他如往常般,并无怒气,遂大胆道:“我怎么胡闹了?皇兄知道的,我可乖了!定是小人想要离间我们兄妹关系!皇兄,是不是那个徐芷?” 皇帝回头蹙眉,他这个妹妹虽是异母所生,但他一向视其为胞妹,从小到大从未委屈过半点,生出了这刁蛮任性的性子,大大小小的祸闯过不少。偌大的皇宫,竟无人能奈何她。像昨日欺负人的事情,对于姬黛来说,已是家常便饭。 “你是公主,整个皇宫都在注视你,用不着人家姑娘告状。” 姬黛抿抿嘴,“我没有胡闹,徐芷自己认罪了!分明是她推人下水在前,我为了主持正义才找她质问!” 皇帝轻笑,“朕倒不知道,你竟还学包青天断案。” 姬黛连忙贴上去,撒娇讨好:“是那个徐芷不好,好好的百花宴,人家孙南香打扮得漂漂亮亮,全被她毁了,该罚!我已经命令她抄写经文千遍,为灾区百姓祈福,以此将功抵罪!” 皇帝敛起笑意,百花宴的事被他忘在脑后,姬黛这么一提,正好想了起来。那日落水的事,他还没找人算账呢!若不是因为当日微服在身不方便暴露,否则此刻他便下旨惩治了。现在可好,竟然有人不怕死地往枪口上撞! “落水的事,朕自有制裁。来人,传朕的旨意,徐姑娘那边的经文交予孙府孙南香,并命孙南香即刻进宫向徐姑娘赔礼道歉。若有违抗,拖到大理寺杖刑一百!” 姬黛诧异,怎么一回事?不是正说着惩治徐芷吗,为何扯到孙南香身上? 皇帝瞥她一眼,挥手道:“你若不服,便去问问孙南香,让她自己说清楚那日到底做了什么好事!”若不是因为念及她父亲是朝中少有的保皇派,敢明目张胆与徐方作对,他早就下令将孙南香拖出去斩了! 姬黛见皇帝语气严厉,不敢多说,心想连皇兄都说是孙南香的错,难不成事情真有蹊跷? 宫人进来换茶,皇帝低头抿茶,抬头见姬黛还在,遂道:“你站这作甚,还不回去!” 姬黛甩开心中所想,思及正事,遂定了定神,摆出笑脸,上前道:“皇兄,我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她扯着甜美的笑容,语气嗲得能融化冰雪般,皇帝睨她一眼,无可奈何道:“说吧,又有什么事要求朕?” 平日多话的姬黛此时倒并未急着说话,反倒轻咬嘴唇,一副娇羞的模样,轻声道:“皇兄,我已及笄,可以许人了.......” “哦?瞧不出我的小妹,竟有恨嫁的心思?到底哪家儿郎有此殊荣?” 那人的容貌浮现眼前,姬黛想起那日她偷跑出宫,适时朝会已散,她躲在宫道角落,正巧望见那人衣冠翩翩,每一步踩在石阶上,仿佛下凡的谪仙,神圣高贵。只瞧一眼,她便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忘记。 她绞着手帕,支支吾吾,说出了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徐家侯爷徐方。”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miu酱逐章补分,o(////▽////)o 56第五十五章 “不行!” 皇帝怒喝,原本温和的面庞变得可怖,愠色染上眉头,声色俱厉。天底下那么多男子,唯独徐方不可以。 那个男人野心勃勃,一步步削夺掉他身为君王所应掌有的权力,悄无声息将他们李家的江山玩弄手掌,姬黛想与其联姻,简直就是将皇室最后的尊严脸面置于他人脚下。 他不许,只要他活着,这种事决不会发生。这天下姓李,不姓徐,迟早有一天,他会名正言顺夺回一切。 姬黛愣住,而后回神反问:“为什么!” 皇帝挥袖,定住她的眼睛,以命令式的语气一字一句道:“朕说不行就不行,天下的男儿随你挑,唯独那位,你想都别想!” 姬黛跺脚,她没想到皇帝的反应会这么大,拒绝得如此彻底。原本期待欣喜的心情此时一扫而空,她的情绪略微失控:“凭什么!我是公主!难道想嫁个心仪男子都不行吗!我就是喜欢他!这辈子若嫁不了他,我情愿一辈子做尼姑!” 皇帝气不打一处来,低吼道:“那你削发做尼姑去!” 姬黛怔住,自小到大,从来都只有她不要的东西,没有她要不到的东西。就算面对的是皇帝,她的皇兄,她也不会退缩。 她直接扑上去,掀着皇帝的衣袖,哭闹耍无赖:“不嘛!我就是要嫁他!让我放弃公主的身份都行........” 忽然“啪”的一声,正华殿鸦雀无声,气氛瞬间僵持。姬黛捂住脸,不敢相信地颤抖道:“皇兄你打我?” 皇帝从未动手打过人,即使盛怒,他也不曾失过半点分寸。宫人皆惊呆,心中警钟敲响,看来今日点燃怒火的不止公主,还有皇上。 皇帝举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下,面上没有一丝变化,对着姬黛无声的泪眼指控,也不曾有所变化。他淡漠地指向门外,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滚——”。 姬黛微张着嘴,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愣了几秒,甩袖夺门而出,眼泪肆意,委屈至极。 门内悄无声息,如冰雪般寒冷的气氛冻得众人不敢出气,皇帝出声唤人,内饰总管硬着头皮进门伺候,抬头见皇帝已经神色如常,找不出半点盛怒的痕迹。他静静地坐在那,仿佛一尊古老而自傲的雕像,若无其事垂眼翻开奏折,轻启薄唇道:“将屋子收拾干净。” 总管低下头应旨。 另一边,姬黛伤心欲绝地跑回宫殿,一头趴在床上嚎哭,一哭便是两个时辰。待哭累了,她抬起哭肿的眼睛,一抽一啜地宣旨传召孙南香进宫。 孙南香进宫前,已有皇帝的人前去宣旨,示意将本由徐芷抄的经文转交给孙南香,且着重强调那句大理寺打板子的话。她担惊受怕,以为那天栽赃陷害的事暴露,现下听闻公主传召,当即吓得胆战心惊,一路上不停地向引路的宫女套话。 进了宫,还没来得及行礼,一团黑影径直扑来,鼻涕眼泪蹭了她一身。孙南香见她双眼红肿,出声便问:“公主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您不成?” 姬黛半伏起身,抽泣道:“就是有人欺负我!”说完,思及伤心处,哭得更加厉害。 孙南香小心翼翼地掏出手帕,为她擦拭眼泪,讨好道:“哪个不要命的,竟敢欺负公主殿下!拖出去斩了!” 姬黛嘟着嘴,泪眼花花道:“是、是我皇兄........” 孙南香立即闭嘴,悔不能将刚才那句话吞进肚子。辱骂皇上可是大罪,不小心传出去她全家都得遭殃。 姬黛抬眉,见她忧心忡忡的样子,脑海里闪过皇帝下旨转移惩治的事,随口问道:“皇兄让我问你,百花宴那天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我正奇怪他为何不罚徐芷反而罚你,你倒是说说。” 闻言,孙南香一颗心悬在嗓子眼,自她踏进公主殿,气氛便不对劲。且公主嚎啕大哭,一看就是被皇上训斥了。她越发不安,以为皇上训斥是因为徐芷的事,担心东窗事发,公主传她来是为了算账。 噗通一声响,孙南香跪下道:“公主恕罪!民女绝对没有欺瞒公主,民女所说句句属实,定是那徐芷妖媚惑主,连皇上都帮着她说话!此番是民女连累了公主,民女该死!”她好不容易攀上公主这座大山,哪能轻易放手。供认不讳,简直就是找死。只要打死不认,或许还能博得一丝希望。 话毕,她提起衣裙便往殿柱撞去,摆出以死明志的姿态。姬黛上前拦住她,“够了!这事到此为止!” 无论是谁的错,无论真相是什么,她都没有兴趣深究。她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未摆明,哪有心思去关心别人的事。姬黛拉住孙南香的手,半分继续该话题的念头都没有,直指主题。 “我传你来,是有重要的事情想与你商议。我问你,若是你爱上一个男子,但是你家长辈不许,你如何做?” 孙南香闻言,心中大明。原来是她庸人自扰,公主哪里要找她算账,分明是春心大动遭遇了阻碍。 她细想一番,联系公主的话语,已将大致缘由猜透。皇家的亲事,可不是她能搀和的,一不小心就是掉脑袋的事。 “长辈为大,自是听长辈的话。” 姬黛甩手,当即不悦:“没出息的东西!” 孙南香腆着笑脸凑上去,“不知是哪位出类拔萃的男子,竟能博得公主芳心?” 姬黛想到自己的心上人,立马停住哭泣,语气温柔腼腆:“徐侯爷、徐方。” 孙南香呵呵笑,嘴上不住夸姬黛有眼光,暗地里翻了无数次白眼:真不知公主是真傻还是假傻,满朝文武都知徐方是皇室的眼中钉,爱上仇人的桥段,她还真不嫌俗套。 姬黛见孙南香附和,以为她能明白自己心中所感,泪也不擦了,眉也不皱了,一口气将自己对徐方的爱慕之情叙之涛涛,眼神间满是春意。 “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这个、”孙南香不敢乱答,支支吾吾道:“古往今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徐侯爷成过一次亲,二婚自当慎重........” 话未完,被姬黛打断:“说重点!” “这事得让徐侯爷来!”她被逼急了,吼出这么一声。姬黛琢磨几秒,拍手道:“这个好!皇上器重侯爷,一定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孙南香噎了噎口水,将差点吞口而出的话吞回腹中。公主傻是一回事,拆穿可是大罪。 姬黛高兴着,脸上喜悦之色还未褪去,眉头却蹙起:“可是他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呢........”又怎会上门提亲? “公主聪慧,定会想出出人意料的法子。”孙南香苦笑,难得没有上前献媚,摆出了无可奈何的模样。 “哼。那是自然!”姬黛转着眼珠,看来孙南香是指望不上了,事到临头还得她亲自上阵。 徐侯爷不是寻常男子,但她也不是一般女子。她姬黛,可是南国的公主,集美貌智慧于一身,天下的女子都以她为典范。就算前面有刀山火海,她也一定能让徐侯爷爱上她。 “上次百花宴中,让徐侯爷亲自端碟相喂的妹妹,是徐芷还是徐琦?” 孙南香没料到她有这么一问,呆呆地回答:“好像是徐芷........” 姬黛腾地一下起身,“你怎么不早说!”说罢,一把挽住孙南香的手臂,“走,去向徐芷道歉!” 身为公主,她本以为只要能求皇兄赐婚,便能顺利嫁给徐侯爷,从未想过卑躬屈膝讨好他家的妹妹。现在情况有变,她自当随机应变,徐芷虽是徐家庶女,此刻正好能派上用场!她姬黛,一定要成为徐侯爷的妻子! 北郊风荷,水面清圆,凉风掠过湖面,推开一圈圈波光。湖上小亭,青灰衫履的男子醉卧阑干,身上落魄的味道与四月春风混杂一起,透着心酸无奈的气息。 徐方呆呆地望着前方,视线没有聚焦,眼神如铅水凝流,转眸抬眼皆是沉甸而铁灰的痛楚。 不远处传来轱辘车轮声,直指声音到了跟前,他始终没有举眸。 “侯爷。”甜美清澈的声音,带着少女天真明朗的语调,安慰着自己心爱的情人。“这些点心都是我自己做的,你尝点。” 姜昭阳小心翼翼地将点心递过去,见徐方没有反应,她便大着胆子递到他的嘴边,满心的雀跃与期待。 徐方大力一甩,姜昭阳连人带糕全部摔倒在地。 “滚开。” 姜昭阳艰难地扶着轮椅,好不容易支撑住身子,弯腰去捡落在地上的点心。沾灰的点心兜在怀里,姜昭阳用手拍拭,挑拣出一个稍显干净的糕点,动作笨拙地直起手,仰面羞涩道:“真的很好吃,这个没坏,你试试?” 徐方终于转过身,直勾勾地看着姜昭阳,目光犀利而危险。忽然,他大步上前,狠狠掐住姜昭阳的脖子,“你故意让我带她去百花宴,你早就猜到这一切了是不是!” 她细长而瘦弱的脖颈卡在他的拳头里,眼神却依旧宁静平和,她费尽力气挤出笑容:“我、我只愿侯爷好好的.......” 徐方松开钳制,抓住她的衣领粗鲁大力地往上拧,姜昭阳垂在半空,瘫痪的半身动弹不得,一双黑眸紧紧盯着徐方,目光里只有热得发光的爱慕。 “我是个废人,能做什么?我若有心,当初就不会将药方给你。侯爷,从始至终,我都只想让你开心,此后再无其他。”她笑得诡异,“就算没有我那句无心的提议,你还是会带她去百花宴,你想讨她欢心,不是吗?” 这话一阵见血,直刺徐方内心。他恨恨地瞪着姜昭阳,却迎来对方更为炽热的注视。 他颤抖着放开姜昭阳,闭上双眼转过身。 姜昭阳微喘着气试图靠过去,她没有力气扶起轮椅,只得伏在地上一步步朝他的方向爬过去。 她轻抓他的袍角,将那块微薄的布料往脸颊贴,仿佛这样便能靠近他的心。“侯爷,属于你的谁也夺不走,不属于你的,就算你强行留在身边,她还是会离开。” 她双目虔诚地凝视徐方,轻轻地靠在他脚上,满足而欢喜。 他望湖而叹,徐芷的容貌浮现眼前,睁眼闭眼满目皆是她。这样卑微的想念使得他内心更加挣扎,徐芷那日所说的话犹在耳边,如同车马轱辘压轧过他千穿百孔的心。 到底是他低估了她的恨意。 “她不会回来了。”徐方呐呐地说道,不知不觉眼角已湿润大片,他念着徐芷说过的话,“我的存在,是对她最大的伤害。” 姜昭阳搂住他的腿,不停地蹭着,试图以自己的柔情蜜语安抚眼前这个受伤的男人:“侯爷,不要再想了。都会过去的。” 徐方没有回应。姜昭阳抬起头,望见这个冷漠的男人,他此刻痛得连呼吸都困难。 真好。姜昭阳将脸贴紧他的大腿,痛吧,绝望吧,伤得越深,悔悟得便越快。他早该知晓,与其他女子的一切都是错,只要她才是永远忠于他的那个命定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蜀黍投的手榴弹,对人家太好了┭─┮ ﹏ ┭─┮ 57第五十六章 翌日正午,天朗气清。正华殿的内侍总管亲自到永安殿传旨意。徐芷不敢多问,这是自她进宫来皇帝首次召见她。一路西行,莫敢耽误。 至御花园,槐柳叶青下,皇帝正襟危坐,白玉几案上放着昨日送来的折子。 徐芷放轻脚步,不敢搅扰,垂手站立。约莫过了一刻钟,朱笔终于落回笔帘,皇帝抬头,挥手招她坐下。 “来了也不提醒朕。” 徐芷微微含笑,举止行为不敢有丝毫懈怠,“国事为大,我也没等多久。” 皇帝点点头,将批好的折子递给内侍总管,道:“在宫里住得可还习惯?” 徐芷瞅着他的神色,习惯性地试图猜测眼前人的心思,面上淡淡笑道:“谢皇上关心,民女很好。” 皇帝“嗯”地应下,正色瞧她。她今日换了宫装,白裾宽袍,缎带束腰,神色拘谨,典型的南国后宫做派。已不再是当日水边初见时,那个不依不饶的女子。 他的眼里闪过失望,这抹异样的情绪,徐芷甚至来不及抓住就已消失不见。 “姬黛前几日胡闹,你为何不直接说出原因,反而顺着姬黛的性子,自请惩罚?” 徐芷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那日她之所以不拆穿孙南香,一是因为公主的火爆性格,有理说不清。二是因为同推入水的是皇帝不是寻常人,若借由她这张嘴宣扬出去,堂堂的南国皇帝乔装打扮在自己的宴席上被女子推入水中,有损皇室尊严。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她瞒下这件事,正好卖皇帝一个人情。 徐芷整理自己的想法,顺着说了出来,细细地打探皇帝的眼色,对方却从头到尾面无表情,苍白着一张脸,完全无从下手。 末了,皇帝轻点头,“做得好。赏!”连夸人都不带表情。 旁边的内侍总管捧出玉盘,红布一掀,全是金锭子。徐芷谢恩,虽然觉得此举庸俗无比,但不得不装出欢喜的模样收下赏赐。 一个表现得太过心机深沉的女子,会让君王倍感危险。 皇帝看着她,眼眸弯弯,嘴角微笑的角度恰到好处,简直堪称完美的谢恩态度。只可惜,碰上了他这个伪装高手。 果然还是太嫩了点。 徐芷何尝没有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但她是臣,他是君,除了佯装镇定让对方看够个之外,还能有什么好法子? 皇帝忽然握拳咳嗽,他身子不好,自小到大像是浸在药罐子过活一般。但凡他身子能与常人一般,哪会任由徐方肆无忌惮地把握朝政? 想到这,他忽然觉得眼前徐芷的脸仿佛和徐方重叠在一起,内心里谈话的*消失殆尽,挥挥手示意内侍总管起驾回宫。 徐芷愣在原地,这就完了? 直至皇帝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一旁等候的宫女轻声提醒:“姑娘,皇上走了。” 徐芷回过神,内心既迷惘又惊讶。所谓君心难测,说得真对。皇家人的脾气,一个比一个怪异。 宫女捧着一盘子的金锭子道:“姑娘,这个怎么办?” 徐芷沉吟几秒,道:“拿回去贡着。”这个皇帝捉摸不定,保不准哪天就问起这些金锭的事来。 走至过廊,忽然从宫道侧门闪出一个黑影,张牙舞爪扑到徐芷身上,吓得徐芷小声尖叫。 “徐姑娘,是我!” 徐芷抬头一看,面前笑得花枝乱颤的人,不正是昨日兴致冲冲拉着孙南香前来道歉的姬黛公主吗? 昨日她还发愁,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公主变脸比翻书还快。 姬黛亲切地挽住徐芷胳膊,语气亲热:“昨天南香的道歉,你还满意吗?若是觉得不够,我让她亲自给你下跪!” 话毕,徐芷未来得及应答,姬黛已经挥手让人推出孙南香,根本不去理会徐芷的阻拦,一味地朝孙南香瞪眼色。 若想讨好徐芷,昨日那点力度根本不够,她因为孙南香的事找过徐芷的茬,现在总得让她以牙还牙,方能解开心结。 “快跪啊!”姬黛不耐烦,冲着孙南香便是一句。 徐芷想过去拦住,姬黛此举,哪里是道歉,简直就是拉仇恨。像孙南香那样心思狭隘的女子,这次让她跪了,下次不知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报复。 无奈被姬黛死死搂住胳膊,徐芷有心无力,只得眼睁睁看着孙南香咬牙切齿地下跪。 姬黛回过头,讨好地凑上去,“徐姑娘,现在心里舒坦点了吗?” 徐芷瞅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孙南香,既然事已至此,这笔账估计孙南香是算在心上了,那她干脆好好受着。 反正以孙南香的性子,这事差不多也是她自找的。 徐芷点点头,姬黛笑逐颜开,拉着徐芷往前走,将孙南香抛在脑后。孙南香跪在那,本来就是各种气愤,现在公主还不让她起身,简直就是羞愤难当,气得无地发泄,抬起拳头往地上打,瞬间破开了皮,血流不止。 被姬黛拉着绕花园转一圈,一路上姬黛叽叽喳喳,嘘寒问暖,态度好得徐芷就是她亲娘。到了永安殿门口,徐芷瞧姬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瞬间了然——终于要说正事了。 姬黛转着眼珠,从昨天到今天,她共计讨好徐芷五次,两次道歉,三次送点心,如此盛情,就算她现在向徐芷提出请求,想必不会让人觉得有目的性。 “你哥哥最近好吗?” 徐芷愣住,“什么?” 姬黛抿嘴重复,面染羞涩,“你哥哥,徐侯爷!” 徐芷怔住,神色间有些遮掩。“还好。”再次听人提起他,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自那日后,她避免自己去回想关于那个人的点点滴滴。 她告诉自己,过去的一切都该了断。如果可以,她今生绝对不要和那个人有半点牵扯。 姬黛完全陷在自己的情深意乱里,丝毫没有在意徐芷脸上的不自在。“那他、有没有爱慕的女子?” 问出这句话,姬黛只觉得自己脸上烧红,低着头做女儿家神态。 徐芷张嘴欲答,试图掩饰自己的异样。话到了嘴边,却仿佛身体里有根线缠着绕着,硬生生将话给拉扯回去。 姬黛抬头望她,见她迟迟没有回答,当即十万火急地追问:“怎么?难道有了?” 她张着水汪汪的眼睛,仿佛只要听到徐芷说“是”便能立刻泪流三尺。 徐芷撇开视线,回答得力不从心:“应、应该没有。” 姬黛长吁一口气,拍着胸脯,“那我就放心了。”马上露出灿烂笑容,搂着徐芷的胳膊,靠得极近,“那我再问你,我对你好吗?” 徐芷勉强笑道:“好。” 姬黛激动,“这就对了。如果我想成为你的嫂子,你愿意帮我吗?” 这次,徐芷真的以为自己耳背,吞口而出:“公主说的是我二哥吗?他为人低调,平日话不多,却是个善良的主儿,确实值得是托付终身的人选........” “我说的是你大哥!徐侯爷!徐方!我要做你大嫂!”姬黛跺脚,心里埋怨,这个徐芷也太不会来事了,脑袋真笨。 徐芷沉默几秒,而后答道:“公主有了心上人,直接找皇上赐婚便是,何必找我呢?” 姬黛听着,觉得这话语气不对,因内心着急,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拽住徐芷的胳膊,大有不帮忙就不放手的意味。 “不行,你必须帮我!” 徐芷福身,以示告辞。姬黛大步上前,一个海底捞从后面搂住徐芷脖子,撒泼耍赖道:“不嘛!你就要帮我!我对你这么好,你要是不帮我,良心何在?你把我对你的好全吐出来,吐出来!” 那个瞬间,徐芷第一次有了踩人的冲动。要是可以,她绝对吐姬黛一脸口水,顺带将她送来的那些破烂点心扣她头上。 “公主,有话好好说,咱不闹,先放开我........” 姬黛哪肯撒手,边哭边喊:“我就是要做你大嫂!你快点答应!不然我就在这耗着!” 徐芷深呼一口气,瞅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膀子,不停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飙脏话,素质!素质! “公主,您想让我怎么做?”无可奈可吐出这句话,她觉得寿命至少短了一年。 “真的?”姬黛高兴坏了,立马撒手,改换亲密姿势蹭上去,“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的请求,你是他妹妹,肯定知道了解他。这样,你将侯爷的喜好一一列出来,明天一早我来取。”她停了停,补充道:“不要外人皆知的那种喜欢,只有亲近人才能窥探的喜好才是真喜好!”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欲得其人,必攻其心。她简直太佩服自己的智商了。 徐芷犹豫半刻,回神时姬黛早已走开,站在不远处挥手:“记得啊,明天早上!” 徐芷无奈垂手,背过身去,叹一口气,神色惆然。 那个人的喜好吗?她真的不知道。 是夜,永安殿的烛光彻夜未熄,长夜漫漫,徐芷对着白纸,多次欲提笔落字,墨滴到纸上,渲染开来,乱了心绪。 他喜欢的吃食?——不知。 他喜欢的颜色?——不知。 他喜欢的书籍?——不知。 徐芷最终罢笔,绞尽脑汁地想一个她已与其决裂之人的喜好,是要生生折磨死她吗? 窗外繁星点点,她推开窗,凉风习习,远处的红墙道宫灯摇曳。偌大的皇宫,清冷陈旧,连空气都飘着寒冷的香。 脑中那抹挥之不去的愁思涌来,徐芷支着下巴,细细地想。 ——她在府那么长的日子,竟对他喜欢的东西一概不知。 她换手撑下巴,安慰自己——那又有什么关系?她对他厌恶的事物了如指掌,这就够了。 反正已是陌路人,她何必给自己徒添烦恼。 作者有话要说:扭着腰肢求留言~~ 第五十七章 第二日一早,姬黛兴冲冲而来,脸上笑容洋溢,当望见眼前岸上那张空空如也的白纸时,瞬间黑脸。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写喜好吗?” 徐芷略微尴尬,无奈摊手道:“我真不知道。” 姬黛哪里肯信:“他是你哥哥,你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一定是你根本不想帮我!” 她气嘟嘟地往凳子上坐,宽袖一甩,亏得她昨晚满心雀跃地想了一夜,好不容易熬到早上,哪想却是这个情况! “徐芷你说,你是不是故意逗我玩!”她鼓着眼瞪徐芷,因太过激动而气喘吁吁,瞧得人一阵发悚。 徐芷束手无策地站着,忽然脚下摔来一只杯子,她抬眉,瞧见姬黛将桌上的全部扫落至地,正处于抓狂状态。 “我不管!今天你要是不写出来,我就将你斩了!”姬黛气急,心心念念只有徐方,什么样的话都敢说出口。 自从徐芷将白纸交出去那瞬间,她便料定公主必不会轻饶她,却到底低估了公主大闹一场的程度。 “哟,是哪个侩子手发狠说要斩人?” 正是发愁时,殿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清丽的声音,金铃簌簌作响,随着来人的脚步,愈发靠近,悦耳动听。 徐芷望去,那人着大红色宫装,锦袍玉袖,身段窈窕,明艳动人。身后光线耀眼,笼罩在其周身,仿佛与她融为一体,冰清玉洁的神圣感油然而生。 她一步步踏过来,脖颈高高扬起,抬高眼神睨了徐芷一眼。徐芷福身行礼,“见过大姐。” 徐琦轻点头,悠然转过身,姿态高雅,不屈不挠地向姬黛行一礼。 姬黛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徐琦,那姿势恨不得直戳徐琦脑门。“你!你刚刚说谁侩子手!想死就直说!看来你就是徐芷的嫡姐吧?信不信我把你们姐妹俩一块投大牢里去?” 徐琦往后退一步,以袖遮面,“宫里的教导嬷嬷难道没有教过公主,说话时不能拿手指人吗?乡村野妇才这般做法。” 姬黛气得眼都红了,从来没有人敢顶撞她!这个徐琦竟然一连顶撞她两次! 让她这个公主的脸面往哪搁! “来人,来人!” 殿外伺候的宫人溜进来,大气不敢出,打千道:“公主有何吩咐?” “将这个泼妇给我绑了!仗打五十、不,一百大板!速速赶出宫去!” 徐琦闻言,不怒反笑,对着犹豫上前的宫人道:“我看谁敢绑我?”宫人僵住,咽了咽口水,进退两难。 一边是公主,一边是徐家嫡女,两个同样金贵的人物,得罪哪个都是死。 姬黛跺脚,“我才是公主!我说绑就绑!” 徐琦回头,淡定自若地挪着步子上前,“公主,此番我进宫,是受皇上所邀。我是客,公主却不是主。真正做主的,是皇上。如要绑我,烦请让皇上下旨。 ” “你!”姬黛气得手抖,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讨厌的人! 徐琦毫不示弱,咄咄逼人,“若我没有记错,皇上刚下早朝,公主如要请旨,最好快点。否则等各地的折子送来,恐怕公主就得等到晚上了。” “啊啊啊啊!我恨死你了!你给我等着!”姬黛语无伦次地往外跑,一路上拍碎无数瓷器。 待姬黛离开,徐琦眼皮未眨一下,立马指挥着宫人收拾宫殿,完全不带歇气的。 徐芷瞧得目瞪口呆,她从来不知道,徐琦竟然可以如此嚣张霸气,面对任性矫情公主,嬉笑怒骂不带一句脏字,盛世凌人,堪称楷模。 “还愣着作甚?到处都是碎片,小心扎了脚。”徐琦掀起里间的宫帘,挥手示意徐芷过去。 徐芷提起裙角,小心翼翼地避开陶瓷碎片,亦步亦趋跟在徐琦身后。 “大姐,你刚才真厉害,不知道的人瞧了,还以为你才是公主呢!”徐芷发自内心感叹。 徐琦正在观察里间布置,听得她说这么一句,回头不屑道:“做公主有什么好?皇家养大的废物,刁蛮任性样样拿手,到头来可能连皇宫的一席之地都谋不成!” 徐芷称是。看来这位大姐果然如传说中那般清高自傲。 徐琦又道:“你也真没出息!她搬出个皇家身份,你就怕了?要知道,你是徐家人,徐家人用得着怕别人吗?” 她虽是训斥,语气却并不严厉,反倒处处强调徐芷是一家人。多日来进宫的寂寥冷清一扫而空,徐芷心头一暖,“我知道了。我知道大姐是为我好。” 徐琦嘴硬道:“谁关心你了?我是怕你让徐家丢面子。” 徐芷笑着应下,心想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以前没发现,现在才知道原来徐琦也可以这么傲娇。 “对了,她找你作甚?”徐琦冷不丁问道,徐芷来不及多想,将事情和盘托出。 末了,徐琦闷声片刻,而后道:“喜欢哥哥的,岂止她一个?付家的小妹自百花宴见过哥哥一面后,每天都差人到府上打听消息。当真是美色误人,啧啧啧。” 徐芷低头,抿嘴道:“是么?” “说来也奇怪,哥哥那病来得突然,说病倒就病倒了,你说会不会是这些桃花惹的祸?” 徐琦盯着她,浑圆的眼珠充满灵气,仿佛能够透彻心扉。徐芷下意识移开视线,不敢与她对视,含糊答道:“也许吧。” “也许?”徐琦轻笑一声,笑声诡异,惊得徐芷心头一颤。“你在外做客那么久,不回府探望哥哥也就罢了,现如今我进宫来,你竟不向我询问哥哥病况,外人瞧了,真得怀疑你是不是徐家的女儿。” 徐芷屏住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若是徐琦知晓她与徐方的事,不知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她。她真心欣赏这个姐姐,她不愿从她眼里看到自己的肮脏与不耻。 “哥哥好点了吗?”抬头时,徐芷脸上已挂满笑容,字字洋溢着关心,毫无破绽。 “好多了。”徐琦收回探究的眼神,继续参观宫殿。“以后姬黛再来找你,用不着担惊受怕。有我呢!”话至此,她的眼眸里又恢复方才的骄傲,趾高气扬。 徐芷应承,想到徐方,心一紧。就算身在病中,也照样有佳人倾心,关怀备至。一个付家郡主,一个皇家公主,他向来都是艳福不浅。或许她根本就不该担心自己是否太过绝情。病好了,人散了,各走各的,才是她一直想要的,不是吗? 这头,姬黛怒气冲冲地跑到正华殿大吐苦水,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样的法儿都使上了,央求皇帝严惩徐琦。皇帝并未发话,却于第二日宣召徐琦。 徐芷坚持相随,这事是她惹出来的,若皇上雷霆大怒,她自当认罪,绝不连累徐琦。 两人到了正华殿,徐琦点头示意让徐芷放心,头也不回踏进殿里。 皇帝坐于正堂,面无表情批着奏折。徐琦一路走进书房里间,无人出声通报。 徐琦不像徐芷,傻傻地等到皇帝停笔。她径直跪下,挥袖叩首行礼,“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掷地有声,抑扬顿挫。 皇帝装作没听见,身形未动,继续批阅奏折。 徐琦再喊,换上悠长的语调:“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宛转悠扬,吐词清晰,仿佛面对的是一个聋哑老者,恨不得一字一句都刻到听者耳朵里。 皇帝蓦地停下笔,“你当朕聋了?” 徐琦虽半跪在地上,却未失半点高贵姿态。“臣妾以为自己声音不够大,皇上未听见,故重复之。皇上既然已经听到臣妾的请安,臣妾便心安了。” 她用“臣妾”而非“民女”,俨然以皇帝女人自称。皇帝挑眉,掩不住眸里的那抹兴致勃勃,抬头打探她,“你站起身来。” 徐琦落落大方起身,任由皇帝的视线在身上扫视。她今日穿了身绛红云霓宫装,头梳灵蛇髻,明媚似牡丹盛放,透着自信和与生俱来的高雅。 皇帝的视线最终定在徐琦脸上,她的嘴角浅弯,眼眸轻转,直视皇帝。那双清澈的眼睛,仿佛在问——还满意你看到的一切吗? 皇帝眼眸一紧,百花宴上,他以为她才是守礼遵旧的那个,却不想,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做朕的女人吗?”他冷冷一笑,透白的面容上喜怒未分。 徐琦勾起嘴角,笑容自信,语气平缓,“难道不是皇上迫不及待想做我的男人吗?” 皇帝愣住,半晌回神冷呵一声:“你信不信现在朕就能将你赶出宫?”敢这么对他说话的女人,徐琦是头一个。 “不信。”徐琦说声,不急不缓:“皇上既然让我进宫,便没有赶我出宫的道理。皇上早就决定让臣妾进入后宫了,不是吗?” 皇上对徐家早有戒心,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娶一个徐家的嫡女,无异于挟持了徐家的一颗棋子。 她淡淡地笑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皇帝,丝毫没有遮掩。 皇帝怔忪,仿佛被人拆穿一般,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那又如何?朕是皇帝,就算你是徐家的女儿,就算朕早就决定让你进入后宫,名分由朕定,让你一辈子做个小小的才人,你又能如何?” 徐琦脸色不改,“正是因为我是徐家的女儿,所以下任皇后注定姓徐。” “放肆!”他终是按捺不住,一步步逼近她,“朕的皇后,只能是心爱之人,你莫想沾染半分。”从来没有女子敢这般挑衅他的威严,就算是徐家嫡女,也不可以。 徐琦莞尔一笑,笑得风情万种。“皇上爱上我,不就行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遁走~ 第五十八章 正华殿的门再次打开时,徐芷心急如焚地迎上去。刚想开口询问情况,徐琦却将食指搁在唇上,使眼色示意徐芷往后看。 徐芷顺着视线看去,出门的不止徐琦,还有内侍总管,他的手上分明捧着一纸明黄。 “徐氏女徐琦听旨——” 徐琦拉着发愣的徐芷跪下,双手合十,行宫礼,态度虔诚。 “六宫虚位待定,今封徐氏女为采女,即刻纳入后宫——钦此。” 没有繁文缛节,没有纳彩下聘,简单一句话,甚至没有任何修饰美辞,宫妃里最末等的采女,连个称号都没有。皇帝此举,无异于宣告后宫,徐采女有多么讨他厌恶。 ——“你就试试,看朕究竟会不会爱上你。” 书房里皇帝咬牙切齿般的回应浮在耳边,配合眼前笑话似的册封旨意,徐琦下意识地勾起嘴角,喃喃轻道:“真是个任性的人。” 内侍总管尖尖的嗓子响起:“徐采女,说什么呢,还不谢恩?” 徐琦大大方方地举手接过圣旨,高喊:“谢皇上隆恩!臣妾定当尽职尽责,誓让皇上满意备至。” 她的声音比平常提高八度,嘹亮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间传荡开来,连不远处过路的宫女们都纷纷停下脚步,伸着脖子好奇张望——这是哪位娘娘,敢在正华殿门口高嚷? 门里传来男人不耐烦的低吼以及瓷器碎地的声音,“李四,关门!” 李四是内侍总管的名字,听到皇上如此盛怒,不敢耽误,赶紧将门关上。低低地看了眼眉目含笑的徐琦,求饶般劝道:“娘娘快走吧,皇上发起怒来,可不是常人能够承受的。您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奴才?” 徐琦笑着抿嘴,一颦一笑间皆透着风情,“啧啧啧。”她揽过徐芷,转身道嘲笑道:“看见没?不愧是兄妹,脾气一个比一个躁,都喜欢砸东西。” 徐芷默默地在心中将徐琦归入霸气女王类别。之前一直担心皇帝会迁怒徐琦,现下松了一口气。虽然没说要动刀子板子,反而将徐琦纳入后宫,但是皇帝给她这个嫡姐的待遇也太不尽人意。 不说贵妃,就凭徐琦的身世容貌,混个四妃绰绰有余。这样一想,心想终归是自己拖累了徐琦。 刚欲出言安慰,徐琦却拍着她的手,抢先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委屈两字,以前没有,将来也不会有。采女又如何,指不定我明日就是贵妃了。我可不是来宫里玩的,我是来做皇后的。”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缓极重,徐芷抬眸望她,面前的女子笑容明媚,半是玩笑的话语,自信笃定。 “日后就算是你,也争不赢我。” 徐芷愣住,这话意味分明,两人同时被召入宫,一个已经接受册封,按照常理,另一个若是有心,同样被册封,也是意料之中。 徐琦此话,亦敌亦友,摆明是要探问徐芷是否要同她争男人。 “古往今来,姐妹共侍一夫的佳话不少,可我偏偏不觉得。什么佳话,简直就是蠢话。妹妹你说呢?” 徐芷没料到徐琦会突然说起这事,略微措手不及,当初进宫她是为了逃离徐方,一时没想那么多。后宫是非多,她不想再过那种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日子。 仅仅、只要能够不回到以前那样的日子便行。 “大姐说的对。只是妹妹有一问,如若妹妹不想进入后宫,却又想在宫中生活,不知该如何自处?” 徐琦是个明白人,立马听说徐芷的话中话——反正就是不想回府。 徐琦淡淡一笑,她不是个八卦的人,别人的事情只要不涉及她,她也不愿打听。既然徐芷已经说明自己的打算,她就不必担心了。 “过几日皇上差人来问,你便说想做女官。”徐琦说道,按下徐芷的胳膊,笑道:“日后若你想出宫了,来找我便是。” 徐琦说得轻巧至极,甚至连皇上差人问话都竟在掌握中,仿佛后宫将落入她手任她翻腾般,毫不掩饰自己的胸有成竹。 徐芷行礼相谢。至宫道岔口,两人分道扬镳,各回各殿。 过了几日,皇帝果然宣召徐芷,含蓄婉转地询问徐芷是否有入住后宫的想法,也不知道是否为了气徐琦,他甚至抛出了封徐芷为四妃的筹码。 徐芷当机立断,一口拒绝,并说出自己欲为女官的想法。 皇上略微生气,并未立马回应徐芷,挥了挥手,便让徐芷离去。 徐芷松了口气,虽没有如愿以偿做上女官,但至少她现在留在宫里不用瞻前顾后,撇清了身份,也就不怕别人猜忌怀疑。 转眼间便到了六月,宫里的生活一日比一日清闲。徐芷名为公主伴读,但由于姬黛根本就不想念书,一个月难得去次书房,所以徐芷大部分时间都宅在昭阳殿。偶尔和徐琦话家常,短短两个月的相处,她亲眼目睹徐琦是如何大战姬黛三百回合,又是如何单挑六宫,最终摆平心不甘情不愿的皇帝,一路扶摇直上,从采女升至四妃之一。 徐琦涂着蔻甲,不以为然地表达了自己的豪情壮志——“下月这个时候,你大姐我就该是贵妃了。下下个月,就得是皇贵妃,之后便是我的终极目标——皇后。” 徐芷好奇问道:“真厉害,大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徐琦停下,瞥了徐芷一眼,眸子里含笑,简单的一个眼神里却是仪态万方。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看到没,就这样。” 徐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磨花汁。看来勾搭男人也是项技术活,虽说每次皇上当着众人都故意不给徐琦好脸色看,但是她从来不在意,照样活得潇洒自在,高位直升。一手抓男人,一手抓女人,放眼后宫,无一人敢轻怠徐琦,顺带着连她这个妹妹都炙手可热。 姐妹两人闲话着,忽然殿门一开,有个身影闪了进来,哭哭啼啼,嚎啕不止,不由分说地往徐芷身上扑。 徐芷叹了口气,不用说,肯定是姬黛。这个皇宫,常常抽风的,只有她一个了。 虽然姬黛总是自持公主身份,偶尔打压徐芷,但不知为何,她又总爱缠着徐芷,像块牛皮糖似的,甩也甩不掉。 “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她哭得更厉害。“被抢了啊,要被抢了啊,我不干!不干!” 徐琦不耐烦地拍了拍桌子,“哭什么哭,好好说话!” 姬黛这才察觉徐琦的存在,下意识地停住哭声,憋得满脸通红。和徐琦斗了这么久,她深深体会到徐琦的手段与厉害,现在一看到徐琦,她便反射性地想躲。还是徐芷好,软绵绵的,比徐琦温柔多了。 徐芷感觉到怀里人使劲往里缩,哭笑不得。“公主?” 姬黛伸出脖子,往徐琦的方向瞧去。 徐琦换了个舒适的坐姿,没有理会她的目光,继续涂蔻甲。姬黛收回视线,刚要开口说话,又止不住地抽泣。 “付、付熙画她不要脸!” 徐芷想了想,终于在脑海中将付熙画这个名字和真人对起来。是那个付王府的小郡主,容貌姣美,看上去安静娴逸,应该是个柔弱型。 徐芷点了点头,一双眼睛看着姬黛,然后呢? 姬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她哭得太过忘情以至于鼻涕都出来了,徐芷机智地抽出手帕,赶在姬黛蹭在衣服之前,一把盖住她鼻子。 “用力擤。” 姬黛愣愣地照做,旁边徐琦嘲讽道:“啧啧啧,真当自己是三岁小孩。” 姬黛哼一声转头,拉着徐芷往里间去。“你姐姐讨厌死了!” “是你嫂子!”外间徐琦高喊一声。 姬黛跺脚,哭意全无,脸鼓鼓地,冲着外屋做鬼脸。“呸呸呸!” 徐芷哄她,“好了,快说什么事,付郡主怎么惹着你了?”早说早完事,每被姬黛缠一次,命都要去半条。 姬黛抱拳,龇牙咧嘴:“她今天冲到徐府,公然拦下徐侯爷,当众表白!太不要脸了!想抢我男人,她倒想的美!” “谁是你男人?”徐琦掀起帘子走过来,耻笑道:“那是我哥哥,不是你男人。自己没那胆量,就别怪人家捷足先登。当众表白又怎么了,我就欣赏这种女子!看中了就直接上!” 姬黛随手抄起案上的瓷器,习惯性地想要砸。被徐琦一瞪,手缩了回去,乖乖地放回原位。 徐琦满意地收回目光,摆弄着自己刚刚涂好的蔻甲,继续道:“论体重,你比付郡主壮多了,胆子却比别人小一倍。真不知道你平日吃那么多有什么用! ” 徐芷拽住姬黛的胳膊,好不容易按下她蠢蠢欲动的暴力因子,讨好地看向徐琦,示意徐琦嘴下留情。也不知何时养成的坏习惯,现在姬黛一受气,就跑来找她寻安慰,哭得惊天动地,每次折腾许久,永安殿的锦帕都去了大半。 徐琦怏怏地往贵妃椅上斜坐着,偏着头合上眼。 姬黛又将徐芷拉远点,用自以为的低声说道:“我想了想,她既然敢表白,我也不能示弱啊。凡是男子,若知道有女子心仪自己,就算不喜欢那女子,也会不知不觉地在意那个女子。 ” 她说得神乎其乎,简直超越了她的智商范围。徐芷不禁问道:“你总结的?” 姬黛翻了翻白眼,不太服气地指了指徐琦,“她说的。” 徐芷长长地哦一声,示意她继续。 “我决定了!要让徐侯爷感受到我满满的爱意!我是公主,公主应该有异于常人的高雅方式来告白,我要写情书!” 徐芷忍住没笑出来,竖起大拇指道:“对,公主说的对,这法子的确异于常人,冷艳高贵大气!” 姬黛很满意地点头,抓住徐芷的大拇指凑过去,张着亮晶晶的眼睛道:“所以啊,你帮我代笔,好不好?” 第五十九章 徐芷下意识呵呵笑了两声。让她代写情书给徐方么?还不如让她去撞墙。 姬黛见她不答应,使劲地摇晃她的胳膊,嗲声嗲气:“答应我嘛!徐芷你最好了,帮帮我嘛!” 徐芷求助的眼神扫向徐琦,希望徐琦此时发挥威力吓走姬黛。哪想徐琦置身事外,充耳不闻,继续阖眼歇息。 徐芷只好自己上阵,“公主,写情书这回事,最重要的是心诚。自己写才能体现出爱意。” 姬黛嘟嘴,撒手绞衣角,轻声道:“我的字不好看........”几乎跟蚊子声似的。 徐芷给她出主意:“找人誊写,公主口述,不就行了吗?” 姬黛赖她身上:“就要你写!这样羞于开口的事,怎叫我与人说第二遍!就要你嘛!”她抬头狡黠一笑,道:“只要你答应帮我代笔,我就去求皇兄让你如愿以偿做女官。” 徐芷犹豫,她确实想在宫里有个正式身份,女官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自从上次皇帝问话后,她就再也没有机会提起这事。 她想了半响,最终道:“就这一次。” 天蒙蒙黑的时候,徐方踏进书房,望见案上摆着一封信,信封压着几朵干花,别出心裁。 徐方皱眉,旁边卫新答道:“宫里差人送来的。” 徐方随手一扔,翻了翻书,眼角止不住地瞄向那封信。拆开一读,第一个字映入眼帘,他便再也移不开眼。 这、分明是阿芷的笔迹。他手一抖,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激动。 “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真命天子........” ——落笔:李姬黛 所有的喜悦在望见落款名字的瞬间,消失殆尽,仿佛被人抛上高空,短暂的□愉悦后,摔得粉身碎骨。 “啪”的一声,徐方将信摔下,信轻飘飘地滑过案边,飘到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烛火息息,逐渐将屋子照亮。黑暗里,徐方低腰捡起信纸,手指一一抚过每个字,最终长长地叹口气。 翌日清晨,永安殿前,早起的宫人尚在晨训。姬黛欢快似一阵风般跑进殿来,掀开徐芷的被子,将尚在睡梦中的徐芷叫醒,献宝似地将一封信晃到徐芷跟前。 “他给我回信了!” 姬黛高兴得要跳起来,捧着信转了个圈,往后一趟,倒在徐芷身上。她两手举着信,眼睛亮晶晶地眨啊眨,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他还特意用了你们徐家专有的双鲤鱼。”(注:刻成鱼形的木板中间夹着信,相当于信封。)她傻笑着,小心翼翼地抽出信函,因为太过紧张而不由自主地抖着。 这信上,还留有那人提笔而握的温暖,她甚至能够想象得出他写信时的样子。姬黛痴痴地笑出声,抽到一半忽然停下,既期待又害怕。转头望着徐芷:“为了感谢你代笔之劳,我一拿到信就跑来了。你说他会在信上写些什么呢?” 徐芷睡眼惺忪地看着她手上的双鲤鱼,摇了摇头。 “呼——”姬黛深呼吸一口,用尽勇气将信抽出,睁开眼的那刻,眼眸黯然失色。 徐芷见她沉默许久,觉得不对劲,唤了姬黛一声,翻过她身子,这才看到她脸上愁云满布,一副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样子。 “回什么了?” 姬黛将信展开,苦着脸怏怏道:“就两个字——已阅。”她钻进徐芷被子,一边锤床,一边啊啊啊地发泄,“我找遍整张纸都没有找到第三个字!他都不舍得多写一个字,我昨日可以费了好大力道才想到那么多优美的词。徐芷你说,你哥是不是不喜欢我,我长得这么美丽他怎么可以不喜欢我!” 徐芷任她折腾,视线触及落在锦被上的信,两个大大的“已阅”占据整张信纸。铁划银钩,力透纸背,收笔处差点划破纸张。 徐芷想,也亏得徐方有如此好耐心回信,尽管他提笔时的心情可能不是太好。 姬黛吼着吼着,眼泪便要掉下来。张着红脸,可怜兮兮地控诉徐芷:“你根本没听我讲话........” 徐芷定了定神,挤出笑容:“侯爷从未正式见过公主,自然不知道公主的花容月貌。公主不要伤心,还有机会的。” “真的吗?”姬黛立马止住哭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似懂非懂地点头:“你说的对,他从未见过我,自然不懂我的魅力。” 徐芷赔笑应和。 想通了原因,姬黛立马满血复活,站起身叉腰沉思道:“后天便是狩猎大会,徐芷你跟我一块去!到时候你私下里为我引见,到时候侯爷一见到我,定会对我一见钟情!” 徐芷的笑容僵住:“公主,我不会打猎。” 姬黛拍拍胸脯,“我会啊!到时候你只管跟在我身后,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侯爷爱上我,我定会大大赏你!” 不由分说,她拍拳称好,丝毫不顾徐芷的感受,像来时那样,似风般说走就走。徐芷愣在榻上,嘴边还未合拢,姬黛的身影就已消失不见。 徐方的回信还搁在她榻边,她拾起信纸,怔怔地愣了许久。 ※※※ 秋河狩猎是皇家一年一度的盛会,出席的除了皇族外,还有受重视的世家权贵。 随行的女眷大多待在观猎台上,南国守旧,鲜有女子学骑射。徐芷跟在姬黛身后,一路上通行无阻,连旁人多余的注目礼都不曾有——姬黛任性,谁敢多瞪她一眼,撞上她心情不好时,轻则赏几个耳光重则拖出去大板子。故有姬黛处,众人纷纷垂目,生怕多看她一眼。 姬黛满意地扭着腰肢大步前行,她的美貌可是留给侯爷一个人欣赏的,岂是这等凡人能够窥探的! 徐芷乐得自在,没有人上前叨扰,就不用费脑子了。姬黛拉着她坐下,位置与皇帝挨得近,正好能够看清徐琦与皇帝之间的小动作。 徐芷微微一笑,礼貌性地移开目光,视线扫及某处,望见云裳也在席间,坐在李彻身旁,二人不知说了什么,笑容灿烂。 徐芷想过去打招呼,若没有云裳,她不可能如此顺利地逃出徐府。她一直没有问候她,搁在心里过意不去。 本以为姬黛一定首肯,哪想她闻言却拉过徐芷衣袖,低低道:“你少和她掺合。她是出了名的骚蹄子,勾引的男人不计其数,小心惹你一身骚!” 这话出乎徐芷意料。她愣了愣,听见姬黛继续道:“也不知道我二皇兄哪根筋不对,和她关系好得很。不过关系再好也没用,二皇兄不会娶这样的女人。他要敢娶,我头一个不答应!” 那边,云裳仿佛感觉到什么,抬头与徐芷的视线相撞,轻轻点头示好。姬黛嫌弃不已:“看到没,就是用这样的眼神,勾搭上无数男人。” 徐芷默不作声。她与云裳相处的日子里,虽谈不上交心,但对彼此的人品还是大致了解的。云裳绝对没有姬黛嘴上说的那么不堪。 待姬黛喋喋不休说完,徐芷一句“快瞧瞧侯爷来没?”成功转移姬黛的注意力,四处搜寻徐方的身影,无暇顾及其他。 身后云裳已走了过来,两人不动声色地走到一旁叙旧。只片刻的功夫,皇帝行祝酒辞,吃饱喝足后,众人准备大展身手。 姬黛拍着徐芷的手,低声兴奋道:“快看!徐侯爷!” 徐芷顺着她说的方向看去,徐方一身狩衣,面容淡漠,神色间有些憔悴,隐隐连眼睛下面都生出了淤青。 徐方察觉到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朝她看一眼,两人的视线还未来及相触,他却迅疾地收回视线。 “哎呀,差一点,他就看到我了!”姬黛恨恨地捶了捶桌,嘴里念念有词:“菩萨保佑,侯爷侯爷快看过来........” 徐芷抿了抿嘴,定神坐好,尽量不让自己的眼神扫过他所在的方向。 到了分队环节,场面有些混乱,除却皇上外,各人各寻队友。眨眼的功夫,姬黛便似风般飞走了。徐芷站在人群里,显得局促不安。 不远处徐琦的身影现入眼帘,徐芷正想上前,却在望见徐琦身边人的瞬间止住脚。 付家王爷昆汾王红着一张脸,慌张羞涩地讨好徐琦,而徐琦的身后,皇帝眼眶充红,青筋暴露,正恨恨地盯着徐琦。 徐琦不急不缓地转身朝皇帝望一眼,似乎摆明了要气死他,跟着昆汾王走向别处。 再然后,皇帝气冲冲地遣散身边人,大步流星地去追徐琦。 徐芷叹了一口气,真是对冤家。 她不习惯在人群里待着,刚回过头,姬黛蹦蹦跳跳地走到跟前,拉着她往树林里去。 “我已经打听好了,侯爷往这边走的。我俩分头行动,你堵那边,我堵这边。” 说话间,姬黛骑上马便离开。徐芷愣了半晌,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翻身骑上马,慢悠悠地朝着姬黛指明的相反方向晃去。 第六十章 徐芷方向感不好,慢悠悠晃着晃着就迷路了。狩猎场空旷,树林丛丛,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一边躲着姬黛,一边又要防着碰上徐方,周围人影渐疏,她开始着急。 这里是猎场,众人狩猎兴致正浓,弓箭无眼,不小心射偏了人的事也是有的。 这样一想,她内心越发焦急,悔不该跟着姬黛乱窜,老老实实在观猎台上享受美食多好。 忽然“啾”的一声,徐芷下意识回头看,但见一只箭径直朝她而来,风声簌簌。求生的本能让她侧身一躲,利箭擦肩而过,划破她的衣料。 躲得过利箭,却因为动作过大失去重心,顾此失彼,眼看着就要从马上跌下来。电光火石间,忽然有人从背后冲过来,牢牢接住了她。 天旋地转间,徐芷望见那人的眸子深似水,仿佛幽深的悬崖,一望无际。 徐方将她放下,弯腰将箭捡起,检查箭上面的痕迹。各府所用弓箭都有敕造印记,这支箭却无字无印,看不出来路。 他皱眉往箭射来的方向看去,检查了树丛情况,并未发现异样,犹豫了半晌,将箭折断扔掉。 “不是冲着你来的。” 他淡淡一句,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对着半路相遇的陌生人说话一般。 徐芷想说谢谢,却又好奇他为何会在此,目光闪烁,支支吾吾,最终没说出一句话。袖子里的手不安地绞着,面上神情却自动进入冷若冰霜保护模式。 两人气氛就这么僵持着。 半晌后,徐方最终败下阵来,不动声色地快速瞥她一眼。清了清嗓子道:“那我先走了。” 他转身欲走,徐芷被撇在原地,片刻后反应过来,反射性地喊住他:“等等!” 徐方愣了愣,整理好面上表情后缓缓转过身,冷冷道:“作甚?” 徐芷张嘴犹豫,许久后,弱弱地道:“我迷路了.........” 徐方哦地应一句,想要摆出一副不关己事的姿态,却忘记掩饰语气里的欢喜:“跟我来吧。” 徐芷低下头抿嘴,心中觉得尴尬无比,脚下功夫丝毫没有放慢,亦步亦趋牵着马跟在徐方身上。 比起这种煎熬的短暂相处,更重要的是先走出树林。 忽然她想起一事,摸了摸腰间,发现本应挂在腰间的宫牌赫然不见。她沉吟细想,觉得应该是掉在树林某处。 “我、我东西掉了,想回去找。”她的声音极小。徐方回过头,挑眉望了她一眼,将马鞭握在手里,二话不说将马头掉转。 他走到她身边,并未多话,轻轻一句:“走吧,一起去找。” 两人沿原路返回,一人一马,隔着两三米的距离,一前一后慢悠悠地晃着。徐芷始终低着头,未说一句话。 前头徐方停下脚步,站在岔路口道:“走哪条路?” 徐芷抬头扫视,看了许久,刚想指左边哪条路,细想又觉得不对,改变方向指着右边。这样犹豫两三回,她无力放下手气馁道:“我不知道。” 徐方只能依靠自己的记忆回想。自她进入树林,他便一直尾随在她身后——当然了,才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她。若不是那支突如其来的箭,他定不会暴露自己。 细细一想,依稀记得好像当时她走了几个分岔口,这个分岔口树林茂密,她应该走的右边。 就这样,两个方向感都不太好的人一致钻进了右边丛林。随着树林越来越茂盛,道路越来越狭窄,徐方最先悬崖勒马,“好像不是这条路。” 徐芷附和点头,一个路痴在方向感的问题上没有任何发言权,她很清楚地认识到这点。 两人掉转方向,灰头灰脑地往回走。走到一个陡坡,徐芷无意瞥见地上好像个红色的木板,似乎是她的宫牌。 她下意识走过去捡,斜坡很陡,山坡直通山底,若不小心跌下去,肯定是爬不上来的。 探清了形势,她的动作更为小心,半边身子伸出去,缓缓地往前延伸,希望能够到宫牌。 徐方走在前面,许久未闻身后传来马蹄声,回头一看,徐芷探手摸索什么,身下便是深不见底的山谷。 “你到底在干什么!”他下意识地一吼,出于担心,语气难免急躁了些。 徐芷正艰难地想要拾起宫牌,眼见着就差那么一点,徐方忽然出声,吓了她一大跳。她回头欲说话,哪想脚下一滑,往山下跌去。 说那时迟那时快,徐方撒开马鞭,缠住她的腰,由于马鞭太短,根本不好使力将人缠住。徐方索性直接扑过去,将她护在怀里,跌跌撞撞,一同朝山下滚去。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徐芷窝在徐方怀里,拿手戳了戳他的肩,并未得到任何回应。他僵住那里,保持着蜷缩的姿态,双手死死地扣牢,生怕怀里的人受到伤害,从始至终都未放开过。 徐芷急了,惊慌地唤他名字。“徐方,徐方!” 他一动不动,仿佛一座石化的雕像。 徐芷惶恐,心中闪过不好的想法,用力从他怀里抬起头。他紧紧地闭着眼,好像睡着一般。徐芷抬起手去摸他的脸,轻轻摇晃,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指尖忽然一阵湿热,她收回手,这才发现手上已沾满黏稠的鲜血。惊慌失措的情绪瞬间涌来,她从他怀里挣开,仔细查看他的身体。 他的身上,衣袍皆被划破,被擦破的皮肤一块连着一块,后脑勺处接近脖颈的地方,被划出一道深口子,几乎能翻出嫩肉来一般,鲜血汩汩。 徐芷手足无措地捂住嘴,她甚至能够感受到那有多疼。短暂的失神后,她迅速反应过来,想将自己的衣裙撕成布条为他包扎伤口。 她一撕,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裳质量有多好。谁说轻轻一扯便能扯成布条?骗人! 徐方的伤口仍旧不停往外冒血,她顾不得那么多,干脆直接拿着自己的裙摆为他按压伤口。 她从未遇过这种情况,前世学的应急措施早已丢到十万八千里外,待裙摆已被血染红时,她才意识到情况有多严重。 看着徐方越来越苍白的脸,她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会不会就这么死掉? 想法一闪而过,她的动作比想法抢先一步,在她来不及权是否让徐方流血而尽之前,她已经弯腰对上他的唇。 然而,徐方却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 “咳咳!”徐芷手忙脚乱地抬起头东张西望,“你、你醒了啊........” 后脑勺传来强烈的痛楚感,徐方下意识伸手去摸,被徐芷拦住:“那个、你流血了!”还是不要去碰的好。 他转眸,望见她笼着下裙摆试图为自己止血,裙摆上血迹斑斑,而她红着一张脸,仿佛受惊的林间小鹿,忐忑不安。 徐方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觉得唇上湿湿的,仿佛还沾着某人的体温一般。他下意识地看她一眼,想法生出的同时迅速湮灭。 她不可能亲吻他,定是他伤糊涂了。 他强忍着眩晕,站起身来,望了望周边的环境,道:“我往那边去看看,也许找到回去的路。” 刚迈出一步,翻天覆地的恶心感突如其来,他腿上一软,往后倒了一步。 “小心!”身后温暖的体温传来,他回头看,徐芷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垂着眼细声道:“一起去吧。” 她低眉顺眼的模样仿佛宣示了对他暂时的接纳。徐方的心跳立刻加速,他甚至忘了脑后的伤痛,短暂的心潮澎湃过后,他迅速转过头——她厌恶他的靠近与爱慕,他必须立刻整理好自己的心绪。 为了平复自己的心情,他特意闭上眼站了会。徐芷始终静静地站在他身旁,一言不发。 日落黄昏时,他们仍未找到回去的路。徐芷试图呼救,嗓子喊哑了也无人相应。一路西行,走到尽头的时候一条小河突现眼前,水质清澈,俨然能见鱼虾游腾。 徐芷找了块大石头,扶徐方躺下。徐方见她神色焦急,想要出言安慰,却不知该说什么。 “今晚是回不去了。”她呓语,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人对话。 “顺着小河往下走,定会找到村落,届时便能回去了。”他轻轻一句,声音不敢过重,生怕惹得她皱眉。 “嗯。” 徐方转头看她,忽然听见“咕噜”一声,她窘迫地捂住肚子,视线慌乱地四瞄。 想来是饿了。徐方艰难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河边去。“你在这等着。”河里有鱼,烤着应该能吃。 徐芷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的用意,脱□上的外衣扔进他怀里,抢在他前头,一边扎裤脚,一边朝他说道:“你到石头上躺着,用衣服盖住身子好好睡一觉。你死了,谁带我走出这个鬼地方?” 她坦率倔强的模样难得一见,徐方愣住,怔忪间她已经下水摸鱼,专心致志地为晚餐奋斗。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衣服,冰冷柔软的指尖划过尚有余温的锦缎。他的鲜血与她的体温混杂在一起,瞬间煮沸了他情思惆怅的心脏。 “阿芷。”他恍惚感觉回到了过去,那些徐芷躺在他臂弯曲意逢迎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写这章的时候,忽然想到最初塑造徐方的动力。原意我是想写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心理扭曲的精神病人。后来还是舍不得下狠手虐女主,写着写着就成这样了。原先的打算里面,就没有爱情故事。(自私极端不惜伤害对方借此满足自身的模式完全不是爱情,那是*。)提醒一下,第六十二章防盗章,本来打算放番外,但由于最近在存新文的稿子,所以第六十二章的内容会是正文情节。还没有买的童鞋们,快去买,可以省下一些*币。 第六十一章 围猎场的小树林,汗血宝马嘚嘚地原地踏着马蹄。皇帝负手而立,挥了挥手,立马便有黑衣人出现,毕恭毕敬地报告徐方那边的情况。 许久,皇帝出声,“一群废物!你以为徐方就不会事先埋伏吗!朕是让你们盯着他,不是让你们打草惊蛇!下次若再轻举妄动,朕定不会饶过你们!” 黑衣人颤颤巍巍:“属下罪该万死!” “哼!”皇帝甩袖,怒气难消。 “皇兄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李彻走出来,微笑道:“射出了一支箭而已,他未必会察觉。现在徐方掉落山谷,我们是要派人去寻还是........?”他做出抹脖子的动作。 皇帝摇头,“你知道朕要的不止是他死。时机未到,不能乱来。” 李彻敛起神色,“派人去寻?” 皇帝沉思,继而道:“寻他?哼!他的人应该已经察觉到他的失踪。派几个人去扰乱他们的视线,他既然跌下去了,就让他好好尝尝野外求生的滋味。” 李彻想到徐芷,刚想开口说话,却望见皇帝对徐方嫉恶如仇的模样,遂将话生生咽下。罢了,最迟明天,徐方的人就会去接应的。 河边,徐芷辛辛苦苦奋斗一个时辰,终于摸上了几条鱼。又用了半个时辰搜集木材,终于将火生好。 从摸鱼到生火,一气呵成的节奏让徐方颇感惊讶。他从来都不知,原来徐芷还会做这些。 徐芷将鱼丢过去,“会烤鱼吧?” 徐方皱眉,看着手里黏惺惺的鱼,沉声道:“不会。” 徐芷正准备起身到树丛那边去看看,听到他这一句,当即惊讶地回头:“你连烤鱼都不会?” 徐方抿了抿嘴,他从小养尊处优,即使是带兵打仗在外,也有随行的厨子,所需物资一应俱全,根本不用自己动手。 他的声音里透着几分不自在,兴许是不想让徐芷看低自己,改口道:“烤鱼谁不会,方才你听错了。” 徐芷半信半疑地转身离开,走了没几步,实在放心不下她的鱼,回头一看,目瞪口呆。 徐方一手捏着鱼尾,一手捏着鱼头,小心翼翼地伸手,生怕被火烧到了手。 ——这人真笨。 徐芷大步跨过去:“错了!错了!” 徐方一愣,错了?他望着手上那条鱼,想着怎么也不能在徐芷面前丢人现眼。 “那这样!”他脑海中叮的一声,毫不犹豫将鱼直接扔进火里。烤鱼烤鱼,不就是用火直接烤吗! 徐芷欲哭无泪,扑过去试图将鱼捡出来,夹着两根木棍好不容易将鱼弄了出来,却已经烧焦,黑糊糊的一片,上面还沾满了灰屑。 她的美食就这么没了!徐芷瞪向徐方,眼神里写满控诉——你赔我的鱼! 徐方僵住,难道不是这么烤的吗?他闪烁眼神,想要承认错误又担心徐芷会瞧不起自己,遂死撑着,支支吾吾地将话题转开:“今晚月色不错。” 徐芷无奈,只好自己动手。 徐方目不转睛地看她如何操作,串好一只鱼之后,徐方立马伸出手将她手里的第二只鱼抢过来。“我来。” 哪想第二只鱼还未死透,刚到徐方手里便活泼乱跳地甩了甩尾巴,吓了徐方一跳。他下意识看向徐芷,目光里写满疑惑——没死的鱼怎么弄? 徐芷叹口气,作势就要从他手里接过鱼,徐方忽然出声:“有了!” 但见他从身后摸了块大石头,想也没想直接往鱼头招呼,啪的一声打下去,力气之大,差点将鱼整个锤扁。场面血腥,残暴至极。 徐芷噌地一下转开视线,挤出三个字:“你继续。” 徐方得到认可,顿时自信心大增,笨拙地串好鱼后,一本正经地开始烤鱼,得意洋洋地喊道:“阿芷你看,我........” 他抬起头,徐芷却早已不在跟前。不远处,她背对着徐方挥手,头也不回地喊道:“好好烤鱼!” 徐方略微失望地收回视线,本来以为在她面前大展身手,没想到他竟然要独自一人孤独又寂寥地烤鱼。 鱼全部烤好后,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徐方肚子咕咕叫,眼馋地看了眼手里的串烧鱼。要不先尝尝?就当为阿芷试餐。 这样想着,他终于弯下腰,张开嘴将鱼往嘴里送。眼见着他就要咬下一口,忽然徐芷出现,横刀夺爱抢下了徐方的口粮。 “你不能吃这个!” 徐方有些委屈地问道:“那我吃什么?” 徐芷指了指自己的衣兜,那里装满了绿绿的果子和一些草药。“这是薜荔果,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你受了伤,不能吃海鲜,就吃这个吧。” 她将衣裙一抖,果子滚到徐方脚下,他不情不愿地捡起果子,用衣袖擦了擦。 徐芷在他旁边坐下,兴致勃勃地开吃烤鱼。幸好她前世报过野外生存训练班,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所谓天无绝人之路,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她美滋滋地大咬一口,鱼肉入口,鲜嫩丝滑,当真是人间美味。吃到一半,忽然察觉一道炽热的视线,强烈有力,仿佛要将她烤熟一般。 徐芷抬起头,望见徐方痴呆呆地盯着这边,这样的眼神她看过很多遍,不同的是,这次他盯上的是她手上的鱼。 徐芷不自在地背过身继续吃,身后响起徐方弱弱的声音:“烤鱼好吃吗?” 徐芷啃着鱼,含糊不清地答道:“好吃。” “哦。”徐方舔了舔嘴唇,不甘心地重重咬一口果子。他也好想吃鱼啊,瞧阿芷吃得那么香,肯定特别特别美味吧。 徐芷良心不安,最终还是回过头,将啃了半天的鱼递过去。徐方一喜,连忙接过来,“给我的?” 徐芷点点头,“给你闻闻。” 徐方黯然失色,手停在半空,片刻后垂头丧气,低头继续咬果子。 鱼吃完后,徐芷将捡来的树枝折断,添进篝火里。徐方拾起树枝,主动添火。过了半个时辰,天黑得已经完全看不清前面树林的轮廓,徐芷将草药弄碎,用水沾湿,为徐方清洗伤口。 她的手指尖凉凉的,动作轻柔地用草药擦拭他的伤口。徐方一动不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后脖,感受她手指的移动痕迹。 夜色迷人,淡淡的月光笼罩在河面上,静谧而安详。时间放缓了脚步,一秒便是一年。他的身后,她音若细丝的呼吸声是最好的麻醉药,冻结了所有的痛楚。 弄好一切后,徐芷将摘来的芭蕉叶递过去,“你拿这个盖着,好歹能挡点风。” 徐方没有伸手,“你呢?” 徐芷拾起小树枝,拨弄篝火,“我不睡。这里是郊外,难免会有野兽,得有人一直看着这火。只要有火在,野兽就不敢靠近。” 徐方起身走过去,“你去睡觉,我守着。” 徐芷不肯,徐方便道:“你放心,我知道你还在担心什么。我已是这副光景,就算想要图谋不轨,也是有心无力。” 被他说中心里话,徐芷尴尬地抿了抿嘴。他已经将话说得这么明白,再争下去也是白费力气。 “那我们轮流守夜,到了下半夜,你便叫醒我。” 徐方点点头,徐芷这才放心睡觉。她本是极容易困倦的体质,今日又经历了这么多,阖上眼没几秒就立马睡着了。 徐方守着篝火,火光晃晃,照着她的脸庞。他盯着她的睡颜,舍不得眨眼,一眼便是一夜。 翌日清晨,徐芷被叶上的露珠滴醒,睁开眼徐方已不见了踪影。 “徐方!”她睡意全无,立刻起身去寻。走了几步,发现不远处的树上挂着一个人,正艰难地伸手摘着果子。 徐芷松了一口气,走过去不太高兴地说:“你昨晚怎么不叫醒我?” 徐方听见声音回头,“你醒了啊,昨晚我瞧你睡得香,不忍心叫醒你。来,接着!”他将手里的果子丢下去,徐芷跳起来接,正好接住。 果子兜满了衣裙,徐方从树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讨好道:“昨天你是怎么爬上去的,还摘了那么多果子。” 徐芷没回应,捧着果子往回走。徐方默默地跟上去,“你帮我瞧瞧脖子后的伤口,好像裂开了。” 徐芷停住脚步,“让我看看。”仔细察看一番,伤口根本没有裂开,相对于昨日的情况而言,已经好了很多。 为了防止伤口发炎,徐芷重新为他上药。上好药后,两人站在河边,有些迷茫。 已经过去了一夜,却无人来寻他们,情况不免让人担忧。若是顺着河往下走,有可能寻到村落。若是在这里等,有可能等到救援的人。 二选其一,确实让人有点头疼。 “顺着河走吧。”徐方出声,当机立断地做出选择。救援要来早就来了,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两个人兜着果子和草药,一前一后顺着河流踏进了更深密的树林。日上正午时,徐芷实在累得走不动了,停下脚步背靠大树歇息。 徐方寻思,若是不加快脚步,只怕天黑之前他们走不出树林。 他下意识想去拉徐芷的手,刚伸出手便想起徐芷说的那些狠话,倏地将手缩回,扯着衣袖道:“你牵我的衣袖,我拉你走。” 徐芷皱眉看着他的衣袖,叹一口气上前拉住,晃悠悠地跟在徐方身后继续前行。 “阿芷,以后你还会回来吗?”他突然出声,声音低沉,“我是说回府探望祖母。” 徐芷想了想,犹豫道:“也许吧。” 徐方没出声,两人保持沉默走了一段,走到某个拐角处时,忽然前景大良,葱葱郁郁的树林敞开,冒出平原来。 两人一喜,步伐越发加快,根本没注意脚下的路。忽然嘭的一声,走在前面的徐方踩空一步,徐芷来不及反应,已经跟在徐方身后一起掉下去。 这是个事先挖好的陷阱坑,三米高的长度,想爬还是能爬出去。 “估计是猎人用来捕猎的陷阱。”徐方安慰徐芷,作势蹲下,示意徐芷爬出去。 徐芷一脸灰,呛得直咳嗽,“好像有什么气味........” 徐方心中敲起警钟,蹙眉查看四周,这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捕猎陷阱,而是用来捕人的。 他正想有所动作,刚站起身却发现脑袋晕晕的,浑身酸软无力,抬眸看向徐芷,她早已经晕了过去。 徐方想去晃她,手刚刚伸出去,支撑不住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再次睁开眼时,他们已身在一个破烂的屋子,手被紧紧地绑住,根本动弹不得。 屋子外面有人说话,一个粗狂的男声响起:“终于逮着一票了!事成之后,咱们两个好兄弟可要好好乐一乐!” 另一个猥琐的男声稍微有些迟疑,“瞧这两人的穿着打扮,倒像是皇亲贵族。 ” “皇亲贵族又怎样!我们要绑的就是皇亲贵族!我们两个出逃的死囚犯,还怕什么!不枉我苦等许久,如今逮着这两条大鱼,拿了钱票咱们就往别国去!” 徐芷僵住,有些慌张地看向徐方。徐方用眼神示意她镇定,好不容易挪到她身边,轻声道:“我袖子里有根簪子,你取出来。” 两人配合着,徐芷将簪子取出,发现这根簪子正是她失踪多时的红梅簪。因为这簪子的设计独特,所以她时常戴着,有一天却不翼而飞,她找了许久,不曾想到竟是在他这里。 徐方移开视线,避开她探究的目光,喃喃道:“快点将绳索磨破。” 磨了许久,只差最后一点,绳子便要松断。突然门被踹开,进来两个穷凶恶极的人,正是刚才在门外说话的死囚犯。 两人一胖一瘦,胖的那个说话粗狂,瘦的那个说话猥琐,连带着眼角的余光都贼贼的。 “你们两个是哪府的千金少爷?老实交代,不然本大爷可不客气了!” 徐方别开头沉默。他有伤在身,又被人绑住了手,就算能够冲出去,也不一定能够护得徐芷周全。 胖子不高兴,声音震聋欲耳:“跟你说话呢没听见啊!” 瘦子蹑手蹑脚地上前,视线一直盯着徐芷。自他们将这两人从陷阱里捞上来时,他便看上了这小妞。 “大哥,反正都是要撕票的,何不让兄弟我享受享受?给点颜色瞧瞧看,兴许就乖乖听话了!” 胖子瞥了他一眼,又瞧了眼徐芷,他们粗人没见过什么真正的大美人,忽然来这么个肤白貌美的千金小姐,确实让人心动。 “动作快点。” 瘦子嘿嘿地上前,刚踏上前一步,冲出来一个人,将他撞倒。 “谁敢动她!”徐方使劲力气站稳,脑袋晕得厉害。陷阱里放了大量的迷药,他吸入了不少,至今未恢复力气。 正往门外走的胖子转身冲上前,一拳往徐方身上打去。徐方一躲,护在徐芷身前,徐芷手上的绳子正好被磨破,徐方接过簪子,回头对徐芷道:“待会我数到三,你立刻往门外冲。” 胖子上前,气愤地挥着拳头,徐方灵巧地绊倒他,喊着一二三,从后面将徐芷推了出去。 徐芷挣开绳索,拔腿往屋外逃,刚跑到门槛处,脖子却被人拎住。 瘦子笑得下流,“我看你往哪跑!”他力气大,徐芷受迷药的影响,软趴趴地任由瘦子拖着走。 她想要挣扎,却使不出力气,急得连眼泪都快出来。“放开我!放开我!” 瘦子笑得更大声,“叫啊!我就喜欢女人这样叫!” 淫-荡的笑声荡在徐芷耳边,仿佛宣示着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恐惧的情绪从内心深处向身体各处蔓延开来,徐芷止不住地颤抖。 忽然,瘦子的笑声戛然而止。没有了桎梏,徐芷箭一般往外跑,跑出门槛,她往后瞥了一眼——徐方喘着气站在瘦子身后,他的手上,红梅簪深深地刺进瘦子的后颈,血溅了徐方一脸。 他虚弱地朝徐芷的方向看去,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他对着徐芷比划:“快走,不要回头。” 徐芷转身,朝前方跑去。 徐方松了一口气,身后胖子从地上爬起来,看见同伴被杀,怒火上头,一把捏过徐方狠狠地往他身上砸了几拳。举目望外,余光瞥见徐芷逃跑,作势便要去追。 他刚迈出一步,腿被人死死抱住,徐方使出最后的力气试图拖住胖子。胖子大怒,毫不留情地揍徐方,又踩又踢,直到鲜血沾湿了徐方的眼角,他始终没有放手。 “你再不放手,我就先砍了你一双手!”胖子恶狠狠地丢下话。 徐方咳出血,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阿芷........快逃啊........” 胖子发狠,拖着徐方走到角落,从稻草堆后面取出一把匕首,一刀刺向徐方的手,瞬间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 “放不放手?” 徐方痛得脸色苍白,嘴里喊得依然是那句“阿芷快逃”。 胖子气得咬痒痒,挥刀往徐方身上招呼了几下,瞬间功夫,鲜血布满他的全身,铺天盖地的痛楚席卷而来,他几乎快要失去意识。 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甚至能感受到心脏微弱的跳动声。刀子刺进身体,冰冷的金属在他的肉里搅腾。 阿芷、阿芷、阿芷,徐方下意识地念着她的名字,汩汩流出体外的血仿佛是他缓缓消逝的生命,徐方忽然想起桃花三月树下徐芷的笑颜。 他不想死啊,他还没有看够他的阿芷,他还没有得到她的爱,他还没有亲口对她说出那句“对不起”,还有那么多想和她一起做的事情,他怎么可以死呢? 当眼前彻底一片黑的时候,徐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他连喘息的力气都失去了。 仿佛有什么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他不认命地屏住胸腔里最后一口气—— 阿芷。 他终是用这最后一口气呼喊了她的名字。 若有来生,他不要做她的哥哥。他要赶在她韶华正好的时候,与她私奔,与她去看世间最美的花,与她去过世间最平淡的日子。 夏始春余,菊谢竹摇,相亲相爱,南来北往。 这辈子他活着不能让她开心,但愿下辈子他不再令她伤心。 作者有话要说:补昨天的。╭(╯3╰)╮ 第六十三章 姜昭阳失魂落魄地回到别院,出神发愣,泪如雨下。她一直以为徐方是需要她的,只要她愿意等待,总有他离不开她的那天。 可现在,他情愿去死也不愿接受她的心意,她这十几年来期期盼盼赖以生存的围墙轰然倒塌。 谁来告诉她,她现在活着有什么意义? 墙角有人影晃动,她警觉地大喝道:“谁?” 青底白袍,玉冠束发,李彻走出来,笑道:“是我。” 姜昭阳收回视线,眸子里的悲伤一如之前。李彻轻轻走到她的身后,缓缓地推着轮椅朝院子里走。 “失败了?”虽是问句,语气却很是肯定,仿佛他早就预料到了一切。 轮椅停下,姜昭阳沉默许久,过而出声问道:“你早就知道他会拒绝,是不是?” 李彻没有否认,勾起嘴角淡淡一笑。 姜昭阳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终是掩面大哭一场。哭够了,她抬起头,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眼里满是狠绝。 “不知道王爷之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李彻点头,像静静等待猎物靠近的猎人,沉着稳重,脸上笑容始终没有变化。“论药理,南国无人能出你左右。只要你愿意,我们随时都能继续之前未谈完的合作。” 姜昭阳转头看他,这次,她撕下了一贯伪装的笑容,她的恨意似波涛浪涌,再也无法掩饰。 “但凭吩咐。”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挡她得到徐方,即使是徐方自己也不可以。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妄想得到。 她得不到他的心,得到他的尸体也是好的。 他为徐芷飞蛾扑火,那她便守护他遍地鳞伤后的躯壳。 八月初八,天高气爽。 红灯笼高高挂在宫道两边,华冠列绮筵,鸣珠佩晓衣,好一场盛大的送亲宴。 门被打开,入眼便是鲜红的嫁衣凤冠,姬黛一身盛装,两腮艳如桃花。徐芷愣住,心想所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说得大抵就是这样吧。 “公主真美。” 姬黛摇摇头,将手搭在徐芷手背上,一步一摇,玉步生莲。当初任性跋扈的小公主,先如今已长成亭亭玉立的新娇娘。 徐芷一想到她要出嫁到千里之外的蛮荒之地,心头一酸,事先想好的诸多祝福语竟一句也说不出口。 她看着姬黛,一种兔死狐悲的苍凉感顿上心头。贵为公主,却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 “要不,别........”别嫁了这三个字终究没有说出口。她不过一介平民,有何资格左右国家大事,在权利与利益面前,个人的喜好一文不值。 姬黛将手指抵在嘴唇上,挺直腰杆,整装出发。她抓着她的手,从华轩门一路走到玄德门。 皇帝与群臣早已等在宫门外,所有人都在颂唱祝辞,喜庆的气氛吞噬整个皇宫。 在欢声笑语的边界上,除了徐芷,还有另外两个人心情沉重内心哀伤。一个是皇帝,一个是李彻。 姬黛看着自己的皇兄一步步走来,那些自由自在的日子恍如昨日浮现眼前。 徐芷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抓得更紧,她抬起头,正好看见姬黛眼里的迷茫与惧怕。 是啊,她才十六,正是天真无邪的年龄,却要独自一人担负起保家卫国的重担。想到这,徐芷的内心不禁煎熬起来——若是徐方没有救她而受重伤,邻国也不会趁虚而入。 “徐芷。”姬黛出声,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其实你比我更幼稚。” 她突然的一句,倒叫徐芷愣住神。 她忽然敛起神色,声音明显放低,语速急而快:“宫中将有大变,切记小心行事。” 不待徐芷回神,姬黛已迈出步子,将手交给了徐步而来的皇帝。 徐芷怔忪,望着姬黛远去的背影发呆,大变?什么大变? 皇帝将姬黛扶上婚车,声音里透着几分悔恨:“哥哥对不起你。” 姬黛回头一笑,她看着这个包容了她十六年的男人,故作轻松答道:“国有难,姬黛是公主,自当身先士卒。” 皇帝僵住,他的妹妹,终是长大成人了。“好好照顾自己。哥哥会来看你的。”苍白无力的安慰语吞口而出,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好啊。”姬黛爽朗地应下,“姬黛会一直等着,等哥哥的铁骑踏平草原一扫天下那日,便是姬黛的归国之时。” 话音落,她甚至连句告别都未说,义无反顾地踏上马车,风掀起她的新嫁衣,随风而飘的衣裙像一朵盛开的红莲,在半空中飘散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在空中喊着,便一头钻进了车里。 皇帝手一颤,咽下心头最酸涩的呼喊。 宫里的红灯笼足足挂了半个月,姬黛走了,徐芷这个名义上的伴读也无理由再待在宫中。 徐琦被诊出喜脉,皇帝高兴之余,却仍然没有将皇后之位许给徐琦。她已是贵妃,皇帝便在原基础上赐号“永”以做奖励。 徐芷以陪伴徐琦的理由在宫中又多待了半月,姬黛出嫁那日说的话一直梗在徐芷心头,她反复琢磨了数百遍,时刻关注周遭的情况,却是一无所获。她原是想找徐琦商量,但现在见她怀有身孕,不宜太过操心,遂将话压在心里,始终没有说出口。 至十月初时,皇帝忽然下了道圣旨,将徐芷擢升为二品作司,专掌宫内诸事。徐芷很是高兴,徐琦特意为此举办贺庆宴,请了宫里所有的嫔妃向徐芷道喜。 喜悦未褪,皇帝却突然下了另一道圣旨,犹如惊雷般打破后宫的平静。 “孙氏德才兼备,甚得朕心,封为淑妃,赐号荣。” 孙家那个只会跟在公主后面阿谀奉承的二小姐,竟然一跃成为皇帝的新宠!不但直接晋为四妃之一,而加赐称号,此等荣耀,古今未有。 所有人都被震惊到,纷纷感叹皇帝的喜好变得真快! 消息传来时,徐琦一个没稳住,摔碎了手里的茶杯。徐芷连忙唤人清扫,另外取来新茶具,亲手泡了壶清茶,递给徐琦。 徐芷忽然想起姬黛那句小心行事,联想到眼前的事情,以为她说的便是这种情况。 “大姐,不要想多,皇上兴许另有打算。”她蹙眉,回忆起百花宴时孙南香害皇帝落水的那幕惨剧,心中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皇帝为何会将孙南香纳入后宫。 徐琦勉强挤出笑容,眉间的惆然暴露出她内心的不安。 “或许吧。” 然而孙南香侍寝后的第二天,皇帝将她的位分提到皇贵妃,位压徐琦。殊荣至此,让人瞠目结舌。 这下,徐琦再也坐不住,她失去了往日那份沉着,直接跑到正华殿求见皇帝。皇帝却闭门不出,让人将徐琦送回了宫殿,并以顶撞圣颜的罪名罚徐琦闭门思过。 众人哗然,这后宫的天变得如此之快,风水轮流转,昨日的宠妃眨眼间便成为旧衣,难免让人唏嘘。 徐芷是个小小的女官,做不了什么,只能天天陪着徐琦,希望能够安慰她。墙倒众人推,昔日门庭若市的永贵妃竟成了人人避之不得的烫手芋头。甚至有传闻说徐琦这胎,就算生下来,也是荣皇贵妃的子女。 徐琦这几日的叹声明显增多,郁结在心,连呼吸都嫌苦。徐芷焦急,生怕她伤了身子,绞尽脑汁想要逗徐琦开心。 期间徐方托人带信,问徐芷想不想回府,一连十多封信,被她搁在案上。她不是不想看,她是不敢看。得知他身子痊愈,她便心满意足。其他的,她不愿意想,也想不了。 这日,徐芷从交好的女官那里学了纸人戏,做足了准备希望能让徐琦一笑。 徐琦本是怏怏地卧在榻上,见徐芷如此卖力地表演,不想辜负她的一番好意,掩藏情绪笑了几声。 忽然门被推开,守门的婢子半滚半爬进了屋,身后跟着金钗华服的孙南香:“本宫就说呢,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本宫竟没想到贵妃你会培养出如此不长眼的奴才!” 语气轻蔑,高高在上,俨然以皇后身份自居。孙南香顶着浓妆,盛气凌人地踏进殿来,分明是来找麻烦的。 徐芷一紧,她与孙南香关系不好,现今孙南香攀得高位,定会找机会报旧仇。要是只她一人也就罢了,她担心的是连累徐琦。 徐琦卧在榻上不方便起身,徐芷眼疾手快,挡在孙南香面前,行礼道:“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姐姐有孕在身,不宜行礼,徐芷斗胆,连带着大姐那份礼一块行了。” 孙南香后退一步,“呦,这不是徐作司吗?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挡本宫的路!”她从来没有忘记徐芷当日是如何借公主的手羞辱她!当日所受的痛,她定要徐芷千倍奉还! 她的眸子里闪过精光,忽然举起手掌狠狠往徐芷脸上扇去。徐芷反应快,瞬间躲开。孙南香恼怒成羞,抓住她的衣袖,高声道:“本宫赏你耳光,你竟敢躲?!” 说完,她又举起了另一只手,誓要狠狠掌掴徐芷。 “放开你的手!”忽然有人挡在徐芷面前,徐琦用力扼住孙南香的手,目光犀利,如刀似剑。 孙南香未想到徐琦竟敢顶撞她,她现在已是后宫第一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徐琦算什么东西,敢拦她! 她放开徐芷,将目标转到徐琦身上,顺势就要打过去。徐芷见她要打徐琦,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双手将孙南香推倒。 作者有话要说:这有一个大阴谋........姬黛的突然出嫁以及孙南香的进宫,铺垫都做好了,马上就要上正菜了。写皇帝这里感叹一句,皇家无亲人。 第六十四章 孙南香半躺在地上,狼狈至极,抓狂地叫喊:“来人啊!来人!” 随行的宫人赶紧跑进来,将孙南香扶起。孙南香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徐芷道:“把这个以下犯上的贱人给我拖出去打!” 徐琦站出来,“徐芷乃我妹妹,谁敢动她!”她朝门口一喊,殿外的嬷嬷宫女鱼涌而入,她们平日颇受徐琦照顾,此时主子发话,岂会不从?纷纷站出来,将徐琦和徐芷护在身后,丝毫不畏惧孙南香的皇贵妃身份,与孙南香随行的宫人对峙。 孙南香只带了两三个随从,人数上就已经输了一大截,偏生她不甘心,愤然冲到前面,“你们这群奴才不要命了吗!主子说话竟敢不听?都给我让开!” 没有人胆怯,前头一个厉害点的嬷嬷出声道:“永贵妃娘娘才是我们的主子。 ” 孙南香作势便要举手掌掴。后头徐琦发话:“拦住她!” 两个身形颇壮的宫女上前,架住了孙南香的手。孙南香挣扎不开,看向自己带来的宫女,示意她们帮忙。那三个宫女犹豫,旁边徐琦哼了一声,犀利的眼神瞬间将她们吓住,杵在原地再也不敢有所动作。 徐琦拍了拍徐芷的手,使了使眼色让她去里屋的小柜子取东西。徐芷会意,打开柜子,里面赫然躺着一个荷包。取了荷包递给徐琦,徐琦不慌不忙地打开荷包,从里面取出一块金灿灿的铭牌。 她一手持金牌,一手抓着徐芷的手,从人群后面走出来,姿态高昂,盛气凌人。 “这是皇上特赐的掌事金牌,后宫诸事皆由我掌管。你要说我以权谋私也好,说我包庇亲人也好,反正我二妹徐芷以及这昭阳殿的人,你休想动一个!” 句句嚣张,字字逼人。堵得孙南香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念叨:“你.......” 徐琦摸着肚子,走到她跟前,眼神轻蔑,“知道我肚子装的是什么吗?是皇上的长子,是南国的下任皇帝!别以为封了个皇贵妃,就能为所欲为!我这人不懂理字怎么写,只会护短庇亲,你若敢动我二妹,我定叫你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孙南香彻底怔住,她原以为徐琦不过是个即将失宠的妃子,哪想到她竟还有这手,不畏位分不按常理出牌。她有气无处发,只得死死地盯着徐琦手上的金牌。 徐琦倏地一下收回金牌,嘲笑道:“你若想要,直接去找皇上,至于他会不会给你,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送客!” 孙南香跺脚,抓狂地离开。 徐芷刚想谢谢徐琦,但见徐琦脚步不稳,差点摔倒。徐芷立马扶着她,“没事吧?要不召太医来看看?” 徐琦摇头,手搭在额头上,神情稍显苦涩,“我歇歇就好。” 徐芷搀着她往里屋去,按好被角后,徐琦突然开口:“这阵子小心点,别被人抓住把柄。哥哥病了,那帮子大臣蠢蠢欲动,孙南香既然敢这么嚣张,背后定有人指使。”她顿了顿,想到了皇帝,眸中流露出悲伤的神情,安慰道:“只要有哥哥在,徐家便不会倒。徐家不倒,我们便不用担心。回去写封信给哥哥问候关心,他待你不薄。” 徐芷点头,陪徐琦又说了会话,天快黑的时候,告辞离开。 回了永安殿,徐芷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脑子里一片混乱。原以为逃出了徐府,逃出了那人的桎梏,去哪儿都好。却不想哪里都有风波,无论她再怎么想要过安逸平稳的日子,终归是不得愿的。 今日若不是徐琦护她,凭她现在一个小小的女官身份,只怕早就被孙南香以上位者的身份治死。 说到底,她连名连姓都是徐家给的,离了徐家,离了徐方,她可能什么都不是。 目光触及案上叠放的信,徐琦的话浮现耳边,她犹豫半晌,最终抽出白纸,蘸墨提笔。 这边,孙南香怒气冲冲地跑到御书房求见皇帝,委屈至极地将今日的事娓娓道来,其中不乏添油加醋、恶意中伤。 皇帝微笑着,难得出言好言安慰一番,打发孙南香回了殿。 孙南香一走,皇帝便立即命人传召李彻。 “事情准备好了吗” 李彻蹙眉,点了点头,又道:“听李四说,皇贵妃今日去找贵妃娘娘的麻烦了,不要紧吗?” 皇帝眸子一紧,流露出冰冷的神情,道:“她算门子的皇贵妃,不过是枚棋子罢了。” “皇兄为何偏偏找上她?” 皇帝勾起嘴角的笑意,长而细的眼睛眯成一道缝,“还记得当日朕是被谁推入水中的吗?” 李彻立马明白过来。 徐芷的回信寄回徐府时,徐方有点不敢相信,直到拆开信看到她清秀的字迹以及最下方的落笔签名时,欣喜若狂。 他立马提笔回信,写完一封后,琢磨用词,觉得不妥,铺开纸另外草拟。直到书房满地都是废纸团,他终是写出了一封满意的回信。 ——一切可安好?府中并无大事,吾体渐大愈。睦翠院金桂已开,特寄金桂三两枝。 他跑到睦翠院,亲手折了几株金桂,夹进信封。 徐芷拿到信时,桂花香味四溢,染得信纸铺满甜甜的气息。她最爱闻桂花的香气,每逢十月,睦翠院丛桂盛放,清丽绝尘,浓溢飘香。待到月圆之夜,便可月下茗茶赏桂,好不惬意。 徐芷轻轻嗅了嗅,拾起一株金桂,心情大好。想起以前徐方胜仗归来,铠甲未卸直奔睦翠院,那个时候她正斜靠树干做桂花糕,一眼未瞧他从千里之外带来的礼物。他又急又气,索性命人摘了一树的金桂,动作笨拙将花插了她一头。 徐芷想着便笑出了声,选了株花枝饱满的金桂,用剪刀修建后,夹于鬓边,对镜梳妆。 孙南香自那日回殿后,便再也没有找过徐芷麻烦——她病了,病得连床都下不了。宫中御医诊病,却诊不出个之所以然。只道是心情抑郁所致,好好调养方能痊愈。 期间孙南香数次请徐芷过殿一聚,徐芷谨慎,每次都找借口推掉。直到这天,徐芷从昭阳殿回来,发现孙南香早已在永安殿候着她。 徐芷下意识转身想要离开,说那时迟那时快,孙南香在背后喊住她:“徐姑娘。” 徐芷无奈,硬着头发给孙南香请安,想着还是到徐琦那边去避避。 刚抬头,孙南香便亲热地走过来,想要挽住她的手。徐芷一躲,心中闪过不祥的念头。 “徐姑娘近来可好?” 近似机械般生硬的声音,一字一句像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徐芷看向孙南香,才瞧了一眼便愣住。 先前宫里传孙南香大病,现在瞧她这样,怎么也不像大病中的人。双颊酡红,面带笑容,神采奕奕,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只是,眼睛有点不对劲,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空洞呆滞。 殿外的人早被孙南香打发走,徐芷不敢轻举妄动,想着徐琦的话,告诉自己一定得沉住气。 “谢娘娘挂记。我忽然想起大姐那边有事找我,娘娘若无事,便允我先行离开。” 孙南香上前一步挡住徐芷的路,眸中黯淡无光,仍然盯着前方。“徐姑娘,我有事找你商量。” 她虽是对着徐芷说话,但是目光从未聚焦过。这样诡异的景象使得徐芷心中警钟大作,恨不得早点离开。 “娘娘改日再说无妨。” “呵呵。”孙南香笑着,笑容诡谲,像变了个人似的,语气轻柔:“告诉你哦,今天可是我的好日子。” 徐芷皱眉,心中有个声音不停地叫嚷着快点离开。才迈出一步,孙南香忽然疯了一样笑起来,笑声令人毛骨悚然。徐芷不敢耽误,匆匆往殿外去。 忽然手被人抓住,徐芷以为孙南香还想纠缠,遂搬出了徐琦,头也不回地说道:“娘娘还是回宫吧,若被我大姐知道你来我的宫殿,不知该作何感想。” “是、是吗?” 声音哽咽,透着几分痛苦与挣扎。徐芷蹙眉,禁不住好奇回头一看,却被喷了一脸血。 孙南香站在那里,身子摇摇欲坠,脸上傻傻地笑着,嘴边的血迹垂到下巴,往下延伸。 “滴答滴答”,血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发出脆耳的声音。徐芷怔怔地移下,孙南香的手死死地捂住腹部,她的手里赫然握着一把匕首。 孙南香动作迅速抽出匕首,血从伤口里溅出来,喷到徐芷的衣裙上。孙南香又笑了声,仿佛不知痛楚一般,刚抽出刀便立马又将刀子捅进腹部、一刀又一刀。 徐芷僵了三秒,而后尖叫:“来人啊!”疯了!孙南香一定是疯掉了! 孙南香迅疾地抓住她的手,将抽出来的匕首放在她手上,强迫她握住,而后重重地往前撞去,死死地抱住徐芷。 “你看、你杀了我、多么美好的日子。”孙南香凑到她的耳边,虚弱地说道。 立马有宫人跑进殿,望见满地是血的场景,惊得后退。 孙南香用力推开徐芷,声嘶力竭地喊道:“徐芷杀了我!是徐芷杀我!” 话毕,她便往后倒去,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徐芷愣在原地,双手是血,直到耳边有宫女尖叫,她才回过神,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三章。写这文写伤了,新文文案已开放,打滚求收藏。十一月七号准时开文,首更三章。治愈温馨系,1v1,轻松向。 第65章 大结局 长而黑的地牢,火把稀疏,淡淡的灯光照亮前方的路。锦靴踏过积满脏水的路,发出轻而缓的声音。 李彻眉头轻皱,低头看了看被溅上水渍的鞋面。随后便有小内侍立马上前,跪下来匍匐擦拭。 他抬头,望向大牢深处,黑暗中有个娇小的身影蜷缩角落,孤独无助。 “徐芷。” 他轻轻唤一声,地牢里的人儿先是一怔,继而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她抓着地牢的铁杆道:“我没有杀她,我是冤枉的!” 似有异物卡在喉咙,他艰难地咽下那抹苦涩。 “是她自己忽然跑过来,然后、然后疯了一样拿刀捅自己,我根本什么都没做!你相信我,我真的是无辜的!” 徐芷伸出手,恐惧至极。偌大的皇宫,只有眼前这个人才能帮自己。 谋杀最高位份的宫妃,罪名一旦坐实,她便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要死,她还很年轻,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她不要做一个冤死鬼! “你是来帮我对不对?” 她近乎恳求的语气,却让李彻沉默无言。 “救我出去。” 慌张而绝望的目光映入眼帘眼帘,李彻眼眸一紧,他缓缓地弯下腰,伸出手抚摸她的发丝,动作轻柔且温和。 “我知道你没有杀她。” 他的声音波澜不惊,平稳地似一湖死水。却没有笃定的信任,反而是早已料到的平常感。 旁边的小内侍递上一纸明黄,她的手明显一颤,李彻犹豫半晌,终是接开那袭圣旨。 “女官徐芷因恨杀人,谋害皇贵妃,残忍至极。我皇圣恩,特赐徐芷绞刑,三日后于玄德门执行。” 没有审查,没有诉状,仿佛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徐芷惊讶地仰起面孔,几乎是在与他视线相对的那瞬间,事情昭然若揭。 那一刻,嘈杂而杂乱的大脑瞬间冷静下来。她第一次与李彻相遇,其后的契约,百花宴上的偶遇,宫门前的对话,以及现在她身在大牢的窘境。 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渐渐浮现水面。 自始至终,都只有她求助于他,他却从未提出过要求。 她想起那日进宫时她直接明了地挑出自己对他没有任何价值了。 他却回答:“日后再说。” 日后再说,现在就是。 抓紧铁杆的手慢慢松开,徐芷恍然若失地跌倒在地。所有的之前的种种在脑海一掠而过,仿佛溺水的人想要抓住稻草那样,她屏住呼吸,声音虚弱,不愿相信:“你会救我吗?” 他没有回答。 她重复:“你会救我吗?” 李彻负手转身,不敢去看她的目光,他没有勇气坦然面对那双充满愤怒和疑问的眸子。 徐芷绝望地闭上眼,泪水从她的脸庞缓缓滑落。她一直以为李彻和她是一样的人,精于算计、狠绝利落,事实证明她错了。 他远远比她高明得多。 “为什么?”她顺着铁杆站起来,苍白的面容上写满黯然。“你费尽心思,助我除去了姜昭思和姜攻,你不惜与徐方兵戎相见反目成仇,也要让我成功入宫,若是想要我性命,一开始杀了我不就行了吗,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她笑着笑着便哭了出来,在她短暂而不太光彩的回忆里,她伤害了很多人也被很多人伤害,或许她曾怀疑过李彻的目的,但他却是唯一那个没有伤害过她的人。 而现在,她最后的盟友也已离她而去,一击致命。 “徐芷。”他出声,卸下平日的伪装,神色严肃认真,“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吗?你和徐方........” 他抿了抿嘴,仿佛即将诉说世上最残忍的话语。 徐芷捂住耳朵,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你早就知道我和徐方的关系对不对?你早就知道!” “是啊我知道。”他笑了笑,笑容冷酷而嘲讽。“你恨着姜氏,恨姜氏毁了你的幸福。但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谁给他们出了这个主意?” 徐芷不敢置信地张大嘴,直勾勾地看着李彻。 “对,是我。准确的说,应该是我和皇兄。一切早已经被设计好,从一开始你就无处可逃。徐方无坚不摧,根本无从下手。想要光明正大夺回所有权利和尊严,只有从你下手。我们要的不仅是杀掉徐方,更要褫夺他所有的尊严。” “徐芷,你没有任何错,可谁让你是他唯一的弱点呢?” 他每说一个字,徐芷的心就仿佛被针刺一般,李彻的话仿佛惊雷,炸毁了她心底所有支柱。 “我曾经心软过,可是心软又有什么用?通往权利的路上,总会免不了牺牲,而你就是那个牺牲。” “你恨姜氏人,你恨徐方,可是从始至终,你都恨错了人。罪魁祸首是我,是皇兄,是你就算知道真相也动摇不了分毫的人!”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她尖叫着,泪水夺眶而出。 他却停不下来,“你知道徐方为什么会强、暴你?因为你被姜昭思做成了药人,而他又有陈疾在身,一切皆在我们的算计之内。” 顷刻,徐芷颤抖着,她甚至哭不出声。她曾经那么恨徐方,可原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这些年来,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恨他,她那么想要逃离他,到头来这一切都是谋算。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泪花肆虐,她已经临近崩溃。 “我们要的是一场叛乱。” 他轻轻地丢下这句话,没有丝毫留恋,转身离开。 地牢里,徐芷瑟瑟发抖,不停抽搐泣不成声。搂住自己试图阻挡寒意,黑暗扑面而来,将她吞噬进去。 冗长而寂静的地牢深处,绝望似蔓藤,侵肆每个角落。 嘹亮的鸡鸣声叫破黎明初升的朝阳。清晨的皇宫,紧张而怪异的气氛笼罩整个宫殿。红色宫墙旁,全副武装的侍卫昂首挺胸走在前头,两个宫女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虚弱至极的人儿。 来时她走过这条路,那道鲜红的铜红大门,她曾误以为这便是她以后的归宿。那天阳光正好,她费尽心思终于逃离了徐方,那时的激动心情,她到现在还记得。 殊不知,她却是一头扎进了最深的地狱。猎人早已在前头等着她,抓住了她这个诱饵,然后算计着如何抓住那头垂涎已久的猎物。 今日的宫道格外安静,她一步步被人架着走向玄德门,早已经有人在等着她。 皇帝身着登基大服,头戴九龙冕冠,器宇轩昂,蓄势待发。李彻垂首站在他身后,层层的护卫将他们围在中央,坚不可摧。 内侍端出三尺白绫,将白绫扎好,悬在玄德门前的木杆上,一圈又一圈。 皇帝微笑看着徐芷,朝她点点头,脸上神情仿佛是看多年不见的好友那般友好。李彻没有抬头,垂目盯着鞋面,躲在皇帝身后。 徐芷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冷笑一声,挣扎着推开两个宫女,身子摇摇晃晃地上前。侍卫草木皆兵,立即举兵相见。 皇帝一挥手,示意不必动武。 徐芷上前,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呸”地一声往他身上吐唾沫。 皇帝面无表情,轻哼一声,擦掉脸上的口水,目光如剑:“徐姑娘,不用如此感谢朕。” 徐芷瞪红了眼,直到如今她才明白皇帝的用意。 “他不会来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她咬牙切齿,看着面前谈笑风生的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皇帝含笑,胸有成竹道:“请徐姑娘拭目以待。” 徐芷握紧拳头浑身发颤,她死死盯着东北方向的大正门,一颗心快要跳膛而出。 那道宫门终是缓缓而开,伴着咯吱的沉重声,刀枪交接的刺耳声只持续了十几秒。随即而来的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皇宫早已埋下重兵,徐方的十万兵权早被调遣边塞,留下的,只有徐府区区五千铁骑。 宫门终于大开,一人独立门后,铠甲尽破,满身血迹。 他终是来了,带着义无反顾的赴死之意以及对她毫无保留的爱意。他的身后,尸体布满所有的角落,皇家的侍卫羽箭待发,只待命令一下,便能将他瞬间射成筛子。 徐芷哽咽,泪水潮涌而出,她朝徐方跑去,连鞋子掉了一只也不自知,光着脚朝他的方向狂奔。 “谁让你来的!快走,快走啊!”她撕心裂肺地哭喊,摇晃着手臂,用尽她所有的力气。 他拄着剑,步履艰难,朝她前进。 窟窿大的伤口血流不止,滴到地上,长长地拖了一路。他往前倾,吐出大口血,却依然笑着朝她的方向挪动。 “阿芷.......”他痛得已经叫不出声,含糊的发音在嘴边打颤。 接到宫里传来的消息时,他便知晓这是场没有胜算的仗。皇帝处心积虑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要彻底毁掉他,毁掉徐家,毁掉所有威胁皇权的东西。 权势或者死,他选择后者。 侍卫上前抓住徐芷,死死地擒住她。徐芷失控嚎哭,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徐方一步步走来。 “混蛋!你混蛋!快走啊听到没有!” 这话如此熟悉,徐方想起那日他也是这样呼喊着,让徐芷赶快逃走。她去而复返,今日他又怎么会抛下她? 皇帝轻蔑地站在徐方面前,抽出了腰间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像是等待许久,大喝道:“逆贼!还不投降!” 徐方噗通一声跪下,“求你........放过她。”他咳一声,捂住嘴,手里鲜血淋漓。 皇帝笑出声,用刀在徐方脖子上画个圈,“你可知朕等这一幕等了有多久?整整五年,五年啊!这些年来,朕事事都要看你的脸色行事,像个傀儡一般被你操纵!朕是君王,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卧榻之床岂容他人鼾睡?徐方,自你接管朝政那天,朕便发誓,总有一天要夺回失去的一切!朕要让你徐方死无葬身之地,受尽世人唾弃,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 徐方艰难地喘着气,抓住他的袍角,像是没有听到他的那番羞辱之辞,苦苦哀求道:“ 放过她,求求你,放过她........” 皇帝一脚将徐方踩翻在地,恶狠狠道:“不,凡是你想要的,朕决不让你得偿所愿。来人,将这两个逆贼绑起来!” “住手!” 忽然有人冲了出来,手里持刀,目光坚韧。 皇帝眼神一暗,在看清了来人的面庞后,几乎暴跳如雷:“你来做什么!来人!来人!” 徐琦将刀抵住喉咙,刀剑锋利,只差分毫便要刺入肉里。 “不准过来!否则我就立马自缢!” 宫人面面相觑,犹豫踟蹰。皇帝从人群中冲出来,“徐琦你给朕滚回去!” 徐琦“呵”地轻笑一声,视死如归地瞪向皇帝,一只手摸上自己的肚子,语气坚决:“让他们两个走。你想要的都已经到手,放过他们,我哥哥若死了,我绝不苟活。徐琦生为徐家女,死为徐家鬼!你若一意孤行,我便带着你的亲生骨肉一起下黄泉!” 皇帝怔住,这个冷漠而绝情的男人,第一次因为女人而犹豫不决。 徐琦跪下,几近哭求:“李疏,就这一次,放过他们,好不好?” 许久的沉默后,男人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 “走吧。” 徐芷哭着朝徐方走去,由于太过虚弱,走了两步便跌倒在地,她并未停下,反而朝着向徐方爬去。 “徐芷你去死吧!”忽然有人大叫一声,骑着马从西边疾速奔腾,直朝徐芷而去。 马上,姜昭阳半挂在马背上,两条残废的腿似布条一样悬在空中,她紧紧抱着马头,眼里恨意分明。 不可以!绝不可以!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住,侍卫甚至来不及反应,姜昭阳已经冲到跟前,眼见着就要碾踏徐芷的身子。 千钧一发之际,徐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疯了一样挡在马前,用自己血肉之躯勒住马的前进。 鲜血挥洒,马终是改变了方向,徐方却被重重撞了出去。 “啊啊啊啊!”徐芷尖叫着爬起身冲出去,抱住徐方,眼泪如雨,倾盆而下。“你振作一点!不要闭眼,不要昏睡,看着我,徐方你看着我!” 滚烫的泪水滴在他的脸上,他嘴角抽搐,艰辛地试图勾起嘴角微笑,“阿芷......我从来.......都没有好好跟你说过这句话.......我真的........很爱你........很抱歉我爱了你........” 他闭上眼,了无生息。 “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泪水溃不成军,她心痛如绞,痴痴地低喃,“不要抛下我.......求求你........” 天空忽然下起雨,雨水绸缪,淅沥而下,冲散洗刷所有的血腥。南国兴庆七年十月初八,反贼徐氏嘉宝侯爷徐方叛乱被剿,其后君主集权达到至高点,史称“兴庆之乱。” 半年后,青山深处的平陵村。 正值初夏,光着膀子的汉子在田里辛勤翻土,为之后的播种插秧做好准备。田埂上,村妇们提着菜篮子给自家丈夫送饭,三三两个凑到一起闲聊。 刘大娘送饭回来,篮子里还剩几碟小菜,想着新搬过来的邻家,热情地敲响了木板门。 门“咯吱”晃着颤音打来,露出一张俊秀的脸,怯生生地看着刘大娘。 刘大娘一笑,道:“徐小哥,你家娘子在吗?” 他咕噜转着眼珠子,不敢说话,将门打开半个口子,朝后喊道:“娘........娘子,有人来了。” 徐芷擦了擦手,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淘米的盆,见到来人是刘大娘,笑道:“刘大娘进屋坐。” 徐方警惕地看了看刘大娘,躲到徐芷身后,抓着她的衣角,奶声奶气道:“娘子,我饿了。” 徐芷皱眉,使了使眼神示意他不要胡闹。徐方嘟嘴,直勾勾地看着她。她被盯得没办法,只好放下淘米盆,抓了把生花生,细心地剥开壳喂给他吃。 自从那日之后,在徐琦的苦苦要求下,皇帝派人将他们遣走。她拖着徐方一路远行,许是徐方福大命大,他怀着一口气睁开了眼。 捡回了一条命,却心智全无,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刘大娘赶紧将炒好的小菜端出来,“正好,我是来送这个的,徐小哥饿了,先尝尝这个解馋。” 徐方伸出手想要去拾菜,手伸到一半,立即收回,摇着徐芷的衣角,委屈道:“我只想吃娘子做的。” 徐芷尴尬地笑了笑,拍了拍徐方的手,让他进里屋拿碗筷。 “多谢刘大娘好意,他傻人傻言,不懂什么,您别放在心上!” 刘大娘哪会计较,只是心头觉得可惜,瞧着这徐家娘子模样可人,气度非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大户千金。这徐小哥长得好是好,就是脑子不太正常,是个傻子。 她叹一口气,越看越觉得惋惜。两人闲聊了几句,刘大娘便借口离开。 徐方蹦蹦跳跳地摆好碗筷,凑上前,咧开嘴笑:“娘子,我还要吃花生,喂我吃好不好?” 徐芷刮了刮他的鼻子,没有继续纵容他,拿起淘米盆到厨房生火。徐方死缠烂打地跟上去,往她身上蹭来蹭去。 徐芷忍不住笑出声,“你以为你是条虫啊,扭来扭去的。” 徐方嘻嘻一笑,“娘子给我剥花生吃,我变成虫也愿意!” 话音落,他双手合掌举过头顶,从头扭到尾,“娘子你快看,我这样像不像一条虫?” 他笑得天真,笑容憨傻,像个三岁小孩一样,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呵呵地笑着。 “呆瓜。”徐芷轻轻呢喃,忽然想起徐方从前的样子。她停下手里动作,剥开一颗花生,喂到他嘴里,他开心地拍起手掌。 或许,这样也很好。 “徐呆瓜,中午想吃什么?” “豆角!” “豆角?” “还有肉!” “还有呢?” “还有很多很多!” “........”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结束。感谢你们一路相随,我们下篇文再见。 新文文案:薇生最近过得很郁闷 皇帝赵宣自从和她互换身体后 一刻也没消停过 “为了不露馅,你必须记住三件事。” “哪三件?” “第一,无耻。第二,无耻。第三,还是无耻。” 打滚求养肥 第六十二章 【所谓奇迹,就是你从未奢望的东西突然出现眼前】 徐方这一生想过许多不切实际的事,他想要这天下,便带着千军万马踏平了土地。他想要徐芷,却从未想过她会像现在这样去而复返。 模糊而浑浊的视线里,他看见徐芷站在门边,她全身都害怕得发颤。他以为这是死前的错觉,却还是挣扎着朝他心里的那个幻影挥手示意。 阿芷,快逃啊,不要回头,不要害怕,一直往前逃。 徐芷僵住那里,徐方满身是血地痉挛着,匕首在他的身上刺下无数道痕迹,一刀又一刀,他的眸子却始终望着她一人。 那瞬间,身体里缓缓而流的血液着魔似地沸腾起来,愤怒地喧嚣,直冲她的心脏。她害怕得连脚都抬不起,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弯腰捡起地上的刀。 最后的最后,在徐方闭眼前的最后一秒,他望见徐芷像疯了一样拿着刀砍向那个用匕首折磨自己的男人。 她尖叫着往那个男人身上刺了一刀又一刀,全世界在此刻消音,她如修罗俯身般残忍直接地将自己的靶子分尸肢解。直到滚烫的鲜血溅到徐方脸上,他才明白,她不是他的错觉。 他亲爱的小姑娘,最终还是为他回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当徐府的侍卫寻来,推门而进时,刺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屋子里到处都是血迹,两具尸体直挺挺地躺着。其中一具已经看不出人形,血肉四溅,场面极为惨烈。 屋子的角落,徐芷惨白着脸,两眼失去焦距,傻傻地盯着前方。徐方奄奄一息地躺在她的膝上,全身上下没一处好肉。 “二小姐!侯爷!” 徐芷没有反应,整个人处于受惊过度的状态,嘴里念念有词:“救、救他........救他........” 徐方最终被救了回来。全南国最好的大夫轮流值夜,用了整整五天时间,终于将徐方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徐芷回宫后,不吃不喝,足足两天才从阴影里回过神。姬黛派人送来了绫罗绸缎,感谢她救了自己的心上人,并请旨出宫与徐芷一起探望徐方。 皇帝难得地没有阻止。从猎场回来,短短十天内,邻国突然发起进攻,没有了徐方领仗,且他尚在昏迷之中,十万兵权悬在手里无人敢夺。南国一下子陷入了与邻国的僵持战中。 回到徐府,徐芷先去拜见了徐老夫人。数月不见,当时精神饱满熠熠生辉的徐家老夫人竟变成如今两鬓斑白,神情疲惫的老人。 孙子遭遇大难,她这个做祖母的内心煎熬似热锅。 徐老夫人拉着徐芷的手,一直不住地嘱咐她吃好穿好切莫委屈了自己,这个睿智的老人像是突然老了十岁,嘴里念念叨叨全是儿孙。 徐芷探望徐方时,姬黛正在他的房里,坐在榻上背对着人悄悄抹泪。徐芷不想打扰她,遂放轻脚步走到院子里等。 过了半晌,身后姬黛的声音响起:“你进去吧。我在马车上等你。”她的双眼红肿,像是刚哭过一场。 徐芷轻轻点头,脚步沉重,踏进了徐方的房里。 他静静地躺在榻上,双眼紧闭。大夫说他现在感受不到周遭的情况,约莫再过几天才能恢复知觉。 徐芷站着,看着面前这个她用尽力气恨着的男人。她终是用这双染满鲜血的手救了他,她终是舍不得让他死。 她在心里念了那么多遍“我要让他死”,事到临头,她却胆怯了。 “我是恨你的。”她轻轻地开口,用手捂住眼睛,尽量不让眼泪掉下来。“所以,请你一直好好活着,这样我才能继续恨你。” 回去时,姬黛与徐芷同坐一辆马车。一向嘴碎爱说话的姬黛今日却异常的安静,快到宫门口时,她才开口:“徐芷,我马上就要启程出宫了。” 徐芷疑惑,她们不正在宫外吗?“启程去哪?” “去和亲。” 徐芷愣住,“你不是一直喜欢徐侯爷吗?” 姬黛笑了笑,眼里满是苦涩:“邻国发兵,两军交战,虽能胜,却是惨胜。邻国的王已经发来国书,但求联姻交好,事情来得突然,根本来不及周转。” 徐芷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数日之前她还是狩猎场上那个英姿飒爽的任性公主,飞扬跋扈傲视众人,而今她却要沦为国家利益的牺牲品。 徐芷不知如何安慰她,对面姬黛却突然抓住她的手,凑过来,脸上笑容勉强:“你知道吗?你哥哥长得真的很英俊,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只可惜我没这个福气,享用不了这个男人了。今天是我第一次与他说话,我已经将我的心意全部和盘托出,此后再没有什么后悔的事了。虽然他什么都听不到,可是徐芷,你一定要好好筛选你的下任嫂子,绝对不能比我差,不然我绝不放过你。” 徐芷忽然觉得喉头一酸,她轻轻点头,姬黛满足地坐回原位,叉腰昂起下巴,又恢复了往日的刁蛮范:“我可是公主,不要用那种看弱智的眼神望着我,我要嫁的人,可是一国之王。”千里之外,蛮荒之地,背井离乡,亲人相离。 徐方醒来时,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姜昭阳。 她坐在轮椅上,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笑容温和安逸:“侯爷,你醒了。” 徐方有些不适应阳光,伸手遮了遮眼,好不容易恢复意识,开口问的第一句话便是:“阿芷呢?” 姜昭阳笑意未改,柔和的声音仿佛羽毛:“她很好。” 徐方挣扎要起身,姜昭阳想搭把手,被他毫不犹豫地推开。姜昭阳立马知趣地收回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他艰难地扶着床板站起身。 “你怎么进来的?” 他的语气不太友善,却让姜昭阳心头一暖——至少他注意了她的存在。 “托卫爷的福。我会点药理,所以就过来帮忙了。” 徐方没有回应。他的脑海里满是徐芷,醒来时却不见她在身边,多少有些失望。 姜昭阳端起碗,讨好似地递到他面前,“侯爷,喝药。” 徐方望着黑糊糊的汤药,蹙起眉头,“你进府几天了?” 姜昭阳高兴答道:“才一天。” 徐方明显松了口气。幸好才一天,卫新办事越来越糊涂,改日他定得好好教训这个混小子。 姜昭阳见他久久没有回应,大着胆子含羞唤道:“侯爷?” 徐方回过神,望向姜昭阳的目光里凛冽锋锐,“你以为我不知道这药里加了什么?” 姜昭阳愣住,不敢相信地看着徐方。他怎么可能知道,他刚刚才清醒,是不可能得知一切的。 徐方步伐艰难,一步步逼近姜昭阳,凶狠的眼神里杀气毕露:“我去猎场之前,便有人向我告密。原来你一直暗地里研究古方制蛊,时机一到,你便准备往我的膳食里投蛊。前事尽忘,只钟情制蛊之人。呵,好狠的心!之前你一直没有机会,今日好不容易进府来,且能接触到我的汤药,你必不会放弃这样的好机会。” 姜昭阳闻言,笑容如常,没有半点变化。“侯爷睿智。” 徐方掐住她的脖子,“知道为何我会留着你吗?因为阿芷的毒出自你手,为了以防万一,我这才留下了你的贱命。” 姜昭阳面不改色:“谢侯爷大恩。”她端着药的手没有半点松动,言辞凿凿,抑扬顿挫:“请侯爷喝药!” 徐方甩开手,姜昭阳好不容易稳住了重心,仰着面孔笑对徐方:“我的蛊能保你的命。你的身子你自己最清楚,折损已深,又经此一难,你以为你还有几天活头?蛊入心肺,从此之后我便能用我的命为你续寿。前事尽忘难道不好吗,你爱的人从未爱过你,徐芷回不来了,在你身边的只有我一个。喝了它,你便能活下去。” 徐方虚弱地捂住心脏,摇摇欲坠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决绝。 姜昭阳勾起嘴角的弧线,死死地盯着他的嘴唇,她终于能够得到他了,她终于能够亲耳听到他这句妥协的话。 “吾此生,只爱徐芷一人。”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仿佛每个字都倾注了他全部的气力,他伸手夺过姜昭阳手里那碗药,毫不犹豫地往地上砸去。“卫新,送客!” 姜昭阳脸色刷白,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卸下笑容,哭着喊着:“侯爷,你不能这样!” 她想抱住徐方做最后的挣扎,手刚伸出去却被人拖出了屋外。她算好了一切,却唯独算漏了他的心意。 徐方支撑不住,咳了许久才恢复过来。汤药洒了一地,缓缓流到他的鞋边。他止不住地猛咳,仿佛要将胸膛里的空气咳尽,他移开捂住嘴的手,才发现手掌心鲜血淋淋。 徐方忽然笑出声,使劲地将手擦干净。 他想,如果生命的代价是将她遗忘,那么他宁愿不要这生命。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已开,求收藏。 戳我戳我快戳我 第六十三章 姜昭阳失魂落魄地回到别院,出神发愣,泪如雨下。她一直以为徐方是需要她的,只要她愿意等待,总有他离不开她的那天。 可现在,他情愿去死也不愿接受她的心意,她这十几年来期期盼盼赖以生存的围墙轰然倒塌。 谁来告诉她,她现在活着有什么意义? 墙角有人影晃动,她警觉地大喝道:“谁?” 青底白袍,玉冠束发,李彻走出来,笑道:“是我。” 姜昭阳收回视线,眸子里的悲伤一如之前。李彻轻轻走到她的身后,缓缓地推着轮椅朝院子里走。 “失败了?”虽是问句,语气却很是肯定,仿佛他早就预料到了一切。 轮椅停下,姜昭阳沉默许久,过而出声问道:“你早就知道他会拒绝,是不是?” 李彻没有否认,勾起嘴角淡淡一笑。 姜昭阳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终是掩面大哭一场。哭够了,她抬起头,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眼里满是狠绝。 “不知道王爷之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李彻点头,像静静等待猎物靠近的猎人,沉着稳重,脸上笑容始终没有变化。“论药理,南国无人能出你左右。只要你愿意,我们随时都能继续之前未谈完的合作。” 姜昭阳转头看他,这次,她撕下了一贯伪装的笑容,她的恨意似波涛浪涌,再也无法掩饰。 “但凭吩咐。”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挡她得到徐方,即使是徐方自己也不可以。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妄想得到。 她得不到他的心,得到他的尸体也是好的。 他为徐芷飞蛾扑火,那她便守护他遍地鳞伤后的躯壳。 八月初八,天高气爽。 红灯笼高高挂在宫道两边,华冠列绮筵,鸣珠佩晓衣,好一场盛大的送亲宴。 门被打开,入眼便是鲜红的嫁衣凤冠,姬黛一身盛装,两腮艳如桃花。徐芷愣住,心想所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说得大抵就是这样吧。 “公主真美。” 姬黛摇摇头,将手搭在徐芷手背上,一步一摇,玉步生莲。当初任性跋扈的小公主,先如今已长成亭亭玉立的新娇娘。 徐芷一想到她要出嫁到千里之外的蛮荒之地,心头一酸,事先想好的诸多祝福语竟一句也说不出口。 她看着姬黛,一种兔死狐悲的苍凉感顿上心头。贵为公主,却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 “要不,别........”别嫁了这三个字终究没有说出口。她不过一介平民,有何资格左右国家大事,在权利与利益面前,个人的喜好一文不值。 姬黛将手指抵在嘴唇上,挺直腰杆,整装出发。她抓着她的手,从华轩门一路走到玄德门。 皇帝与群臣早已等在宫门外,所有人都在颂唱祝辞,喜庆的气氛吞噬整个皇宫。 在欢声笑语的边界上,除了徐芷,还有另外两个人心情沉重内心哀伤。一个是皇帝,一个是李彻。 姬黛看着自己的皇兄一步步走来,那些自由自在的日子恍如昨日浮现眼前。 徐芷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抓得更紧,她抬起头,正好看见姬黛眼里的迷茫与惧怕。 是啊,她才十六,正是天真无邪的年龄,却要独自一人担负起保家卫国的重担。想到这,徐芷的内心不禁煎熬起来——若是徐方没有救她而受重伤,邻国也不会趁虚而入。 “徐芷。”姬黛出声,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其实你比我更幼稚。” 她突然的一句,倒叫徐芷愣住神。 她忽然敛起神色,声音明显放低,语速急而快:“宫中将有大变,切记小心行事。” 不待徐芷回神,姬黛已迈出步子,将手交给了徐步而来的皇帝。 徐芷怔忪,望着姬黛远去的背影发呆,大变?什么大变? 皇帝将姬黛扶上婚车,声音里透着几分悔恨:“哥哥对不起你。” 姬黛回头一笑,她看着这个包容了她十六年的男人,故作轻松答道:“国有难,姬黛是公主,自当身先士卒。” 皇帝僵住,他的妹妹,终是长大成人了。“好好照顾自己。哥哥会来看你的。”苍白无力的安慰语吞口而出,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好啊。”姬黛爽朗地应下,“姬黛会一直等着,等哥哥的铁骑踏平草原一扫天下那日,便是姬黛的归国之时。” 话音落,她甚至连句告别都未说,义无反顾地踏上马车,风掀起她的新嫁衣,随风而飘的衣裙像一朵盛开的红莲,在半空中飘散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在空中喊着,便一头钻进了车里。 皇帝手一颤,咽下心头最酸涩的呼喊。 宫里的红灯笼足足挂了半个月,姬黛走了,徐芷这个名义上的伴读也无理由再待在宫中。 徐琦被诊出喜脉,皇帝高兴之余,却仍然没有将皇后之位许给徐琦。她已是贵妃,皇帝便在原基础上赐号“永”以做奖励。 徐芷以陪伴徐琦的理由在宫中又多待了半月,姬黛出嫁那日说的话一直梗在徐芷心头,她反复琢磨了数百遍,时刻关注周遭的情况,却是一无所获。她原是想找徐琦商量,但现在见她怀有身孕,不宜太过操心,遂将话压在心里,始终没有说出口。 至十月初时,皇帝忽然下了道圣旨,将徐芷擢升为二品作司,专掌宫内诸事。徐芷很是高兴,徐琦特意为此举办贺庆宴,请了宫里所有的嫔妃向徐芷道喜。 喜悦未褪,皇帝却突然下了另一道圣旨,犹如惊雷般打破后宫的平静。 “孙氏德才兼备,甚得朕心,封为淑妃,赐号荣。” 孙家那个只会跟在公主后面阿谀奉承的二小姐,竟然一跃成为皇帝的新宠!不但直接晋为四妃之一,而加赐称号,此等荣耀,古今未有。 所有人都被震惊到,纷纷感叹皇帝的喜好变得真快! 消息传来时,徐琦一个没稳住,摔碎了手里的茶杯。徐芷连忙唤人清扫,另外取来新茶具,亲手泡了壶清茶,递给徐琦。 徐芷忽然想起姬黛那句小心行事,联想到眼前的事情,以为她说的便是这种情况。 “大姐,不要想多,皇上兴许另有打算。”她蹙眉,回忆起百花宴时孙南香害皇帝落水的那幕惨剧,心中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皇帝为何会将孙南香纳入后宫。 徐琦勉强挤出笑容,眉间的惆然暴露出她内心的不安。 “或许吧。” 然而孙南香侍寝后的第二天,皇帝将她的位分提到皇贵妃,位压徐琦。殊荣至此,让人瞠目结舌。 这下,徐琦再也坐不住,她失去了往日那份沉着,直接跑到正华殿求见皇帝。皇帝却闭门不出,让人将徐琦送回了宫殿,并以顶撞圣颜的罪名罚徐琦闭门思过。 众人哗然,这后宫的天变得如此之快,风水轮流转,昨日的宠妃眨眼间便成为旧衣,难免让人唏嘘。 徐芷是个小小的女官,做不了什么,只能天天陪着徐琦,希望能够安慰她。墙倒众人推,昔日门庭若市的永贵妃竟成了人人避之不得的烫手芋头。甚至有传闻说徐琦这胎,就算生下来,也是荣皇贵妃的子女。 徐琦这几日的叹声明显增多,郁结在心,连呼吸都嫌苦。徐芷焦急,生怕她伤了身子,绞尽脑汁想要逗徐琦开心。 期间徐方托人带信,问徐芷想不想回府,一连十多封信,被她搁在案上。她不是不想看,她是不敢看。得知他身子痊愈,她便心满意足。其他的,她不愿意想,也想不了。 这日,徐芷从交好的女官那里学了纸人戏,做足了准备希望能让徐琦一笑。 徐琦本是怏怏地卧在榻上,见徐芷如此卖力地表演,不想辜负她的一番好意,掩藏情绪笑了几声。 忽然门被推开,守门的婢子半滚半爬进了屋,身后跟着金钗华服的孙南香:“本宫就说呢,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本宫竟没想到贵妃你会培养出如此不长眼的奴才!” 语气轻蔑,高高在上,俨然以皇后身份自居。孙南香顶着浓妆,盛气凌人地踏进殿来,分明是来找麻烦的。 徐芷一紧,她与孙南香关系不好,现今孙南香攀得高位,定会找机会报旧仇。要是只她一人也就罢了,她担心的是连累徐琦。 徐琦卧在榻上不方便起身,徐芷眼疾手快,挡在孙南香面前,行礼道:“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姐姐有孕在身,不宜行礼,徐芷斗胆,连带着大姐那份礼一块行了。” 孙南香后退一步,“呦,这不是徐作司吗?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挡本宫的路!”她从来没有忘记徐芷当日是如何借公主的手羞辱她!当日所受的痛,她定要徐芷千倍奉还! 她的眸子里闪过精光,忽然举起手掌狠狠往徐芷脸上扇去。徐芷反应快,瞬间躲开。孙南香恼怒成羞,抓住她的衣袖,高声道:“本宫赏你耳光,你竟敢躲?!” 说完,她又举起了另一只手,誓要狠狠掌掴徐芷。 “放开你的手!”忽然有人挡在徐芷面前,徐琦用力扼住孙南香的手,目光犀利,如刀似剑。 孙南香未想到徐琦竟敢顶撞她,她现在已是后宫第一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徐琦算什么东西,敢拦她! 她放开徐芷,将目标转到徐琦身上,顺势就要打过去。徐芷见她要打徐琦,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双手将孙南香推倒。 作者有话要说:这有一个大阴谋........姬黛的突然出嫁以及孙南香的进宫,铺垫都做好了,马上就要上正菜了。写皇帝这里感叹一句,皇家无亲人。 第六十四章 孙南香半躺在地上,狼狈至极,抓狂地叫喊:“来人啊!来人!” 随行的宫人赶紧跑进来,将孙南香扶起。孙南香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徐芷道:“把这个以下犯上的贱人给我拖出去打!” 徐琦站出来,“徐芷乃我妹妹,谁敢动她!”她朝门口一喊,殿外的嬷嬷宫女鱼涌而入,她们平日颇受徐琦照顾,此时主子发话,岂会不从?纷纷站出来,将徐琦和徐芷护在身后,丝毫不畏惧孙南香的皇贵妃身份,与孙南香随行的宫人对峙。 孙南香只带了两三个随从,人数上就已经输了一大截,偏生她不甘心,愤然冲到前面,“你们这群奴才不要命了吗!主子说话竟敢不听?都给我让开!” 没有人胆怯,前头一个厉害点的嬷嬷出声道:“永贵妃娘娘才是我们的主子。 ” 孙南香作势便要举手掌掴。后头徐琦发话:“拦住她!” 两个身形颇壮的宫女上前,架住了孙南香的手。孙南香挣扎不开,看向自己带来的宫女,示意她们帮忙。那三个宫女犹豫,旁边徐琦哼了一声,犀利的眼神瞬间将她们吓住,杵在原地再也不敢有所动作。 徐琦拍了拍徐芷的手,使了使眼色让她去里屋的小柜子取东西。徐芷会意,打开柜子,里面赫然躺着一个荷包。取了荷包递给徐琦,徐琦不慌不忙地打开荷包,从里面取出一块金灿灿的铭牌。 她一手持金牌,一手抓着徐芷的手,从人群后面走出来,姿态高昂,盛气凌人。 “这是皇上特赐的掌事金牌,后宫诸事皆由我掌管。你要说我以权谋私也好,说我包庇亲人也好,反正我二妹徐芷以及这昭阳殿的人,你休想动一个!” 句句嚣张,字字逼人。堵得孙南香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地念叨:“你.......” 徐琦摸着肚子,走到她跟前,眼神轻蔑,“知道我肚子装的是什么吗?是皇上的长子,是南国的下任皇帝!别以为封了个皇贵妃,就能为所欲为!我这人不懂理字怎么写,只会护短庇亲,你若敢动我二妹,我定叫你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孙南香彻底怔住,她原以为徐琦不过是个即将失宠的妃子,哪想到她竟还有这手,不畏位分不按常理出牌。她有气无处发,只得死死地盯着徐琦手上的金牌。 徐琦倏地一下收回金牌,嘲笑道:“你若想要,直接去找皇上,至于他会不会给你,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送客!” 孙南香跺脚,抓狂地离开。 徐芷刚想谢谢徐琦,但见徐琦脚步不稳,差点摔倒。徐芷立马扶着她,“没事吧?要不召太医来看看?” 徐琦摇头,手搭在额头上,神情稍显苦涩,“我歇歇就好。” 徐芷搀着她往里屋去,按好被角后,徐琦突然开口:“这阵子小心点,别被人抓住把柄。哥哥病了,那帮子大臣蠢蠢欲动,孙南香既然敢这么嚣张,背后定有人指使。”她顿了顿,想到了皇帝,眸中流露出悲伤的神情,安慰道:“只要有哥哥在,徐家便不会倒。徐家不倒,我们便不用担心。回去写封信给哥哥问候关心,他待你不薄。” 徐芷点头,陪徐琦又说了会话,天快黑的时候,告辞离开。 回了永安殿,徐芷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脑子里一片混乱。原以为逃出了徐府,逃出了那人的桎梏,去哪儿都好。却不想哪里都有风波,无论她再怎么想要过安逸平稳的日子,终归是不得愿的。 今日若不是徐琦护她,凭她现在一个小小的女官身份,只怕早就被孙南香以上位者的身份治死。 说到底,她连名连姓都是徐家给的,离了徐家,离了徐方,她可能什么都不是。 目光触及案上叠放的信,徐琦的话浮现耳边,她犹豫半晌,最终抽出白纸,蘸墨提笔。 这边,孙南香怒气冲冲地跑到御书房求见皇帝,委屈至极地将今日的事娓娓道来,其中不乏添油加醋、恶意中伤。 皇帝微笑着,难得出言好言安慰一番,打发孙南香回了殿。 孙南香一走,皇帝便立即命人传召李彻。 “事情准备好了吗” 李彻蹙眉,点了点头,又道:“听李四说,皇贵妃今日去找贵妃娘娘的麻烦了,不要紧吗?” 皇帝眸子一紧,流露出冰冷的神情,道:“她算门子的皇贵妃,不过是枚棋子罢了。” “皇兄为何偏偏找上她?” 皇帝勾起嘴角的笑意,长而细的眼睛眯成一道缝,“还记得当日朕是被谁推入水中的吗?” 李彻立马明白过来。 徐芷的回信寄回徐府时,徐方有点不敢相信,直到拆开信看到她清秀的字迹以及最下方的落笔签名时,欣喜若狂。 他立马提笔回信,写完一封后,琢磨用词,觉得不妥,铺开纸另外草拟。直到书房满地都是废纸团,他终是写出了一封满意的回信。 ——一切可安好?府中并无大事,吾体渐大愈。睦翠院金桂已开,特寄金桂三两枝。 他跑到睦翠院,亲手折了几株金桂,夹进信封。 徐芷拿到信时,桂花香味四溢,染得信纸铺满甜甜的气息。她最爱闻桂花的香气,每逢十月,睦翠院丛桂盛放,清丽绝尘,浓溢飘香。待到月圆之夜,便可月下茗茶赏桂,好不惬意。 徐芷轻轻嗅了嗅,拾起一株金桂,心情大好。想起以前徐方胜仗归来,铠甲未卸直奔睦翠院,那个时候她正斜靠树干做桂花糕,一眼未瞧他从千里之外带来的礼物。他又急又气,索性命人摘了一树的金桂,动作笨拙将花插了她一头。 徐芷想着便笑出了声,选了株花枝饱满的金桂,用剪刀修建后,夹于鬓边,对镜梳妆。 孙南香自那日回殿后,便再也没有找过徐芷麻烦——她病了,病得连床都下不了。宫中御医诊病,却诊不出个之所以然。只道是心情抑郁所致,好好调养方能痊愈。 期间孙南香数次请徐芷过殿一聚,徐芷谨慎,每次都找借口推掉。直到这天,徐芷从昭阳殿回来,发现孙南香早已在永安殿候着她。 徐芷下意识转身想要离开,说那时迟那时快,孙南香在背后喊住她:“徐姑娘。” 徐芷无奈,硬着头发给孙南香请安,想着还是到徐琦那边去避避。 刚抬头,孙南香便亲热地走过来,想要挽住她的手。徐芷一躲,心中闪过不祥的念头。 “徐姑娘近来可好?” 近似机械般生硬的声音,一字一句像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徐芷看向孙南香,才瞧了一眼便愣住。 先前宫里传孙南香大病,现在瞧她这样,怎么也不像大病中的人。双颊酡红,面带笑容,神采奕奕,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 只是,眼睛有点不对劲,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空洞呆滞。 殿外的人早被孙南香打发走,徐芷不敢轻举妄动,想着徐琦的话,告诉自己一定得沉住气。 “谢娘娘挂记。我忽然想起大姐那边有事找我,娘娘若无事,便允我先行离开。” 孙南香上前一步挡住徐芷的路,眸中黯淡无光,仍然盯着前方。“徐姑娘,我有事找你商量。” 她虽是对着徐芷说话,但是目光从未聚焦过。这样诡异的景象使得徐芷心中警钟大作,恨不得早点离开。 “娘娘改日再说无妨。” “呵呵。”孙南香笑着,笑容诡谲,像变了个人似的,语气轻柔:“告诉你哦,今天可是我的好日子。” 徐芷皱眉,心中有个声音不停地叫嚷着快点离开。才迈出一步,孙南香忽然疯了一样笑起来,笑声令人毛骨悚然。徐芷不敢耽误,匆匆往殿外去。 忽然手被人抓住,徐芷以为孙南香还想纠缠,遂搬出了徐琦,头也不回地说道:“娘娘还是回宫吧,若被我大姐知道你来我的宫殿,不知该作何感想。” “是、是吗?” 声音哽咽,透着几分痛苦与挣扎。徐芷蹙眉,禁不住好奇回头一看,却被喷了一脸血。 孙南香站在那里,身子摇摇欲坠,脸上傻傻地笑着,嘴边的血迹垂到下巴,往下延伸。 “滴答滴答”,血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发出脆耳的声音。徐芷怔怔地移下,孙南香的手死死地捂住腹部,她的手里赫然握着一把匕首。 孙南香动作迅速抽出匕首,血从伤口里溅出来,喷到徐芷的衣裙上。孙南香又笑了声,仿佛不知痛楚一般,刚抽出刀便立马又将刀子捅进腹部、一刀又一刀。 徐芷僵了三秒,而后尖叫:“来人啊!”疯了!孙南香一定是疯掉了! 孙南香迅疾地抓住她的手,将抽出来的匕首放在她手上,强迫她握住,而后重重地往前撞去,死死地抱住徐芷。 “你看、你杀了我、多么美好的日子。”孙南香凑到她的耳边,虚弱地说道。 立马有宫人跑进殿,望见满地是血的场景,惊得后退。 孙南香用力推开徐芷,声嘶力竭地喊道:“徐芷杀了我!是徐芷杀我!” 话毕,她便往后倒去,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徐芷愣在原地,双手是血,直到耳边有宫女尖叫,她才回过神,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三章。写这文写伤了,新文文案已开放,打滚求收藏。十一月七号准时开文,首更三章。治愈温馨系,1v1,轻松向。 第65章 大结局 长而黑的地牢,火把稀疏,淡淡的灯光照亮前方的路。锦靴踏过积满脏水的路,发出轻而缓的声音。 李彻眉头轻皱,低头看了看被溅上水渍的鞋面。随后便有小内侍立马上前,跪下来匍匐擦拭。 他抬头,望向大牢深处,黑暗中有个娇小的身影蜷缩角落,孤独无助。 “徐芷。” 他轻轻唤一声,地牢里的人儿先是一怔,继而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她抓着地牢的铁杆道:“我没有杀她,我是冤枉的!” 似有异物卡在喉咙,他艰难地咽下那抹苦涩。 “是她自己忽然跑过来,然后、然后疯了一样拿刀捅自己,我根本什么都没做!你相信我,我真的是无辜的!” 徐芷伸出手,恐惧至极。偌大的皇宫,只有眼前这个人才能帮自己。 谋杀最高位份的宫妃,罪名一旦坐实,她便死无葬身之地。 她不要死,她还很年轻,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她不要做一个冤死鬼! “你是来帮我对不对?” 她近乎恳求的语气,却让李彻沉默无言。 “救我出去。” 慌张而绝望的目光映入眼帘眼帘,李彻眼眸一紧,他缓缓地弯下腰,伸出手抚摸她的发丝,动作轻柔且温和。 “我知道你没有杀她。” 他的声音波澜不惊,平稳地似一湖死水。却没有笃定的信任,反而是早已料到的平常感。 旁边的小内侍递上一纸明黄,她的手明显一颤,李彻犹豫半晌,终是接开那袭圣旨。 “女官徐芷因恨杀人,谋害皇贵妃,残忍至极。我皇圣恩,特赐徐芷绞刑,三日后于玄德门执行。” 没有审查,没有诉状,仿佛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徐芷惊讶地仰起面孔,几乎是在与他视线相对的那瞬间,事情昭然若揭。 那一刻,嘈杂而杂乱的大脑瞬间冷静下来。她第一次与李彻相遇,其后的契约,百花宴上的偶遇,宫门前的对话,以及现在她身在大牢的窘境。 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渐渐浮现水面。 自始至终,都只有她求助于他,他却从未提出过要求。 她想起那日进宫时她直接明了地挑出自己对他没有任何价值了。 他却回答:“日后再说。” 日后再说,现在就是。 抓紧铁杆的手慢慢松开,徐芷恍然若失地跌倒在地。所有的之前的种种在脑海一掠而过,仿佛溺水的人想要抓住稻草那样,她屏住呼吸,声音虚弱,不愿相信:“你会救我吗?” 他没有回答。 她重复:“你会救我吗?” 李彻负手转身,不敢去看她的目光,他没有勇气坦然面对那双充满愤怒和疑问的眸子。 徐芷绝望地闭上眼,泪水从她的脸庞缓缓滑落。她一直以为李彻和她是一样的人,精于算计、狠绝利落,事实证明她错了。 他远远比她高明得多。 “为什么?”她顺着铁杆站起来,苍白的面容上写满黯然。“你费尽心思,助我除去了姜昭思和姜攻,你不惜与徐方兵戎相见反目成仇,也要让我成功入宫,若是想要我性命,一开始杀了我不就行了吗,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她笑着笑着便哭了出来,在她短暂而不太光彩的回忆里,她伤害了很多人也被很多人伤害,或许她曾怀疑过李彻的目的,但他却是唯一那个没有伤害过她的人。 而现在,她最后的盟友也已离她而去,一击致命。 “徐芷。”他出声,卸下平日的伪装,神色严肃认真,“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吗?你和徐方........” 他抿了抿嘴,仿佛即将诉说世上最残忍的话语。 徐芷捂住耳朵,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你早就知道我和徐方的关系对不对?你早就知道!” “是啊我知道。”他笑了笑,笑容冷酷而嘲讽。“你恨着姜氏,恨姜氏毁了你的幸福。但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谁给他们出了这个主意?” 徐芷不敢置信地张大嘴,直勾勾地看着李彻。 “对,是我。准确的说,应该是我和皇兄。一切早已经被设计好,从一开始你就无处可逃。徐方无坚不摧,根本无从下手。想要光明正大夺回所有权利和尊严,只有从你下手。我们要的不仅是杀掉徐方,更要褫夺他所有的尊严。” “徐芷,你没有任何错,可谁让你是他唯一的弱点呢?” 他每说一个字,徐芷的心就仿佛被针刺一般,李彻的话仿佛惊雷,炸毁了她心底所有支柱。 “我曾经心软过,可是心软又有什么用?通往权利的路上,总会免不了牺牲,而你就是那个牺牲。” “你恨姜氏人,你恨徐方,可是从始至终,你都恨错了人。罪魁祸首是我,是皇兄,是你就算知道真相也动摇不了分毫的人!”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她尖叫着,泪水夺眶而出。 他却停不下来,“你知道徐方为什么会强、暴你?因为你被姜昭思做成了药人,而他又有陈疾在身,一切皆在我们的算计之内。” 顷刻,徐芷颤抖着,她甚至哭不出声。她曾经那么恨徐方,可原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这些年来,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恨他,她那么想要逃离他,到头来这一切都是谋算。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泪花肆虐,她已经临近崩溃。 “我们要的是一场叛乱。” 他轻轻地丢下这句话,没有丝毫留恋,转身离开。 地牢里,徐芷瑟瑟发抖,不停抽搐泣不成声。搂住自己试图阻挡寒意,黑暗扑面而来,将她吞噬进去。 冗长而寂静的地牢深处,绝望似蔓藤,侵肆每个角落。 嘹亮的鸡鸣声叫破黎明初升的朝阳。清晨的皇宫,紧张而怪异的气氛笼罩整个宫殿。红色宫墙旁,全副武装的侍卫昂首挺胸走在前头,两个宫女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虚弱至极的人儿。 来时她走过这条路,那道鲜红的铜红大门,她曾误以为这便是她以后的归宿。那天阳光正好,她费尽心思终于逃离了徐方,那时的激动心情,她到现在还记得。 殊不知,她却是一头扎进了最深的地狱。猎人早已在前头等着她,抓住了她这个诱饵,然后算计着如何抓住那头垂涎已久的猎物。 今日的宫道格外安静,她一步步被人架着走向玄德门,早已经有人在等着她。 皇帝身着登基大服,头戴九龙冕冠,器宇轩昂,蓄势待发。李彻垂首站在他身后,层层的护卫将他们围在中央,坚不可摧。 内侍端出三尺白绫,将白绫扎好,悬在玄德门前的木杆上,一圈又一圈。 皇帝微笑看着徐芷,朝她点点头,脸上神情仿佛是看多年不见的好友那般友好。李彻没有抬头,垂目盯着鞋面,躲在皇帝身后。 徐芷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冷笑一声,挣扎着推开两个宫女,身子摇摇晃晃地上前。侍卫草木皆兵,立即举兵相见。 皇帝一挥手,示意不必动武。 徐芷上前,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呸”地一声往他身上吐唾沫。 皇帝面无表情,轻哼一声,擦掉脸上的口水,目光如剑:“徐姑娘,不用如此感谢朕。” 徐芷瞪红了眼,直到如今她才明白皇帝的用意。 “他不会来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她咬牙切齿,看着面前谈笑风生的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皇帝含笑,胸有成竹道:“请徐姑娘拭目以待。” 徐芷握紧拳头浑身发颤,她死死盯着东北方向的大正门,一颗心快要跳膛而出。 那道宫门终是缓缓而开,伴着咯吱的沉重声,刀枪交接的刺耳声只持续了十几秒。随即而来的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皇宫早已埋下重兵,徐方的十万兵权早被调遣边塞,留下的,只有徐府区区五千铁骑。 宫门终于大开,一人独立门后,铠甲尽破,满身血迹。 他终是来了,带着义无反顾的赴死之意以及对她毫无保留的爱意。他的身后,尸体布满所有的角落,皇家的侍卫羽箭待发,只待命令一下,便能将他瞬间射成筛子。 徐芷哽咽,泪水潮涌而出,她朝徐方跑去,连鞋子掉了一只也不自知,光着脚朝他的方向狂奔。 “谁让你来的!快走,快走啊!”她撕心裂肺地哭喊,摇晃着手臂,用尽她所有的力气。 他拄着剑,步履艰难,朝她前进。 窟窿大的伤口血流不止,滴到地上,长长地拖了一路。他往前倾,吐出大口血,却依然笑着朝她的方向挪动。 “阿芷.......”他痛得已经叫不出声,含糊的发音在嘴边打颤。 接到宫里传来的消息时,他便知晓这是场没有胜算的仗。皇帝处心积虑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要彻底毁掉他,毁掉徐家,毁掉所有威胁皇权的东西。 权势或者死,他选择后者。 侍卫上前抓住徐芷,死死地擒住她。徐芷失控嚎哭,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徐方一步步走来。 “混蛋!你混蛋!快走啊听到没有!” 这话如此熟悉,徐方想起那日他也是这样呼喊着,让徐芷赶快逃走。她去而复返,今日他又怎么会抛下她? 皇帝轻蔑地站在徐方面前,抽出了腰间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像是等待许久,大喝道:“逆贼!还不投降!” 徐方噗通一声跪下,“求你........放过她。”他咳一声,捂住嘴,手里鲜血淋漓。 皇帝笑出声,用刀在徐方脖子上画个圈,“你可知朕等这一幕等了有多久?整整五年,五年啊!这些年来,朕事事都要看你的脸色行事,像个傀儡一般被你操纵!朕是君王,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卧榻之床岂容他人鼾睡?徐方,自你接管朝政那天,朕便发誓,总有一天要夺回失去的一切!朕要让你徐方死无葬身之地,受尽世人唾弃,遗臭万年,永世不得翻身!” 徐方艰难地喘着气,抓住他的袍角,像是没有听到他的那番羞辱之辞,苦苦哀求道:“ 放过她,求求你,放过她........” 皇帝一脚将徐方踩翻在地,恶狠狠道:“不,凡是你想要的,朕决不让你得偿所愿。来人,将这两个逆贼绑起来!” “住手!” 忽然有人冲了出来,手里持刀,目光坚韧。 皇帝眼神一暗,在看清了来人的面庞后,几乎暴跳如雷:“你来做什么!来人!来人!” 徐琦将刀抵住喉咙,刀剑锋利,只差分毫便要刺入肉里。 “不准过来!否则我就立马自缢!” 宫人面面相觑,犹豫踟蹰。皇帝从人群中冲出来,“徐琦你给朕滚回去!” 徐琦“呵”地轻笑一声,视死如归地瞪向皇帝,一只手摸上自己的肚子,语气坚决:“让他们两个走。你想要的都已经到手,放过他们,我哥哥若死了,我绝不苟活。徐琦生为徐家女,死为徐家鬼!你若一意孤行,我便带着你的亲生骨肉一起下黄泉!” 皇帝怔住,这个冷漠而绝情的男人,第一次因为女人而犹豫不决。 徐琦跪下,几近哭求:“李疏,就这一次,放过他们,好不好?” 许久的沉默后,男人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 “走吧。” 徐芷哭着朝徐方走去,由于太过虚弱,走了两步便跌倒在地,她并未停下,反而朝着向徐方爬去。 “徐芷你去死吧!”忽然有人大叫一声,骑着马从西边疾速奔腾,直朝徐芷而去。 马上,姜昭阳半挂在马背上,两条残废的腿似布条一样悬在空中,她紧紧抱着马头,眼里恨意分明。 不可以!绝不可以!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住,侍卫甚至来不及反应,姜昭阳已经冲到跟前,眼见着就要碾踏徐芷的身子。 千钧一发之际,徐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疯了一样挡在马前,用自己血肉之躯勒住马的前进。 鲜血挥洒,马终是改变了方向,徐方却被重重撞了出去。 “啊啊啊啊!”徐芷尖叫着爬起身冲出去,抱住徐方,眼泪如雨,倾盆而下。“你振作一点!不要闭眼,不要昏睡,看着我,徐方你看着我!” 滚烫的泪水滴在他的脸上,他嘴角抽搐,艰辛地试图勾起嘴角微笑,“阿芷......我从来.......都没有好好跟你说过这句话.......我真的........很爱你........很抱歉我爱了你........” 他闭上眼,了无生息。 “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泪水溃不成军,她心痛如绞,痴痴地低喃,“不要抛下我.......求求你........” 天空忽然下起雨,雨水绸缪,淅沥而下,冲散洗刷所有的血腥。南国兴庆七年十月初八,反贼徐氏嘉宝侯爷徐方叛乱被剿,其后君主集权达到至高点,史称“兴庆之乱。” 半年后,青山深处的平陵村。 正值初夏,光着膀子的汉子在田里辛勤翻土,为之后的播种插秧做好准备。田埂上,村妇们提着菜篮子给自家丈夫送饭,三三两个凑到一起闲聊。 刘大娘送饭回来,篮子里还剩几碟小菜,想着新搬过来的邻家,热情地敲响了木板门。 门“咯吱”晃着颤音打来,露出一张俊秀的脸,怯生生地看着刘大娘。 刘大娘一笑,道:“徐小哥,你家娘子在吗?” 他咕噜转着眼珠子,不敢说话,将门打开半个口子,朝后喊道:“娘........娘子,有人来了。” 徐芷擦了擦手,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淘米的盆,见到来人是刘大娘,笑道:“刘大娘进屋坐。” 徐方警惕地看了看刘大娘,躲到徐芷身后,抓着她的衣角,奶声奶气道:“娘子,我饿了。” 徐芷皱眉,使了使眼神示意他不要胡闹。徐方嘟嘴,直勾勾地看着她。她被盯得没办法,只好放下淘米盆,抓了把生花生,细心地剥开壳喂给他吃。 自从那日之后,在徐琦的苦苦要求下,皇帝派人将他们遣走。她拖着徐方一路远行,许是徐方福大命大,他怀着一口气睁开了眼。 捡回了一条命,却心智全无,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刘大娘赶紧将炒好的小菜端出来,“正好,我是来送这个的,徐小哥饿了,先尝尝这个解馋。” 徐方伸出手想要去拾菜,手伸到一半,立即收回,摇着徐芷的衣角,委屈道:“我只想吃娘子做的。” 徐芷尴尬地笑了笑,拍了拍徐方的手,让他进里屋拿碗筷。 “多谢刘大娘好意,他傻人傻言,不懂什么,您别放在心上!” 刘大娘哪会计较,只是心头觉得可惜,瞧着这徐家娘子模样可人,气度非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大户千金。这徐小哥长得好是好,就是脑子不太正常,是个傻子。 她叹一口气,越看越觉得惋惜。两人闲聊了几句,刘大娘便借口离开。 徐方蹦蹦跳跳地摆好碗筷,凑上前,咧开嘴笑:“娘子,我还要吃花生,喂我吃好不好?” 徐芷刮了刮他的鼻子,没有继续纵容他,拿起淘米盆到厨房生火。徐方死缠烂打地跟上去,往她身上蹭来蹭去。 徐芷忍不住笑出声,“你以为你是条虫啊,扭来扭去的。” 徐方嘻嘻一笑,“娘子给我剥花生吃,我变成虫也愿意!” 话音落,他双手合掌举过头顶,从头扭到尾,“娘子你快看,我这样像不像一条虫?” 他笑得天真,笑容憨傻,像个三岁小孩一样,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呵呵地笑着。 “呆瓜。”徐芷轻轻呢喃,忽然想起徐方从前的样子。她停下手里动作,剥开一颗花生,喂到他嘴里,他开心地拍起手掌。 或许,这样也很好。 “徐呆瓜,中午想吃什么?” “豆角!” “豆角?” “还有肉!” “还有呢?” “还有很多很多!” “........”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结束。感谢你们一路相随,我们下篇文再见。 新文文案:薇生最近过得很郁闷 皇帝赵宣自从和她互换身体后 一刻也没消停过 “为了不露馅,你必须记住三件事。” “哪三件?” “第一,无耻。第二,无耻。第三,还是无耻。” 打滚求养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