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你》 第1章 摩擦 1 谢一觉得自己最近的运气不是非常好,前几天拿着热乎乎的驾照去4s店提了车,结果刚出门就发生了刮擦。昨天把车取回来,然后今天在路边停车的时候,不小心又跟一辆车撞上了。她扫了眼旁边跟她的车亲密接触的银灰色阿斯顿马丁,觉得事情有点大条。 所幸车主并不是她想象中带着大粗金链子的土豪,她只在路边站了一会儿,便听见身后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响起,然后是一道陌生年轻的声音,“怎么回事?” 谢一微窘,转过头,见一个高个儿年轻男人手里提着一盒提拉米苏。 男人一双俊俏的凤眼,在日光照耀下更显生动。在对上谢一视线的那一刻,男人表情微怔,眼底里像闪过一丝讶然,随即他醒过神来,调整了表情,但仍旧一言不发地看着谢一,一点不像被肇事方的样子,倒让谢一尴尬了一下,指指他车门上明显的两道划痕,跟他谈起赔偿事项。 但凡可以用钱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只可惜对方注意力显然有些不集中。谢一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不由尴尬地甩了甩微卷的长发,然后看了看腕表,眼底里透出些不耐,但终究因为自己是肇事方,只能好脾气地等着对方的反应。 男人笑了笑,却也不与她纠缠赔偿的问题。只大略扫了一眼她车上的临时牌照,然后含笑道:“新手?” 谢一一愣,刚才匆匆一瞥只觉得他眼睛长得好看,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他整体气质也很好,虽然只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下面配着一条卡其色休闲西装裤,但仍掩不住他仿佛与生俱来的骄矜。 看着他颊边因微笑而浮现的两个长酒窝,谢一有些不自然地撇开头去,然后含糊地“嗯”了一声,默默在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这么多年了,对长酒窝帅哥的免疫力依然这么低下! “算了吧。”不料对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谢一有些愕然地看向他,然后又看看那两道刺眼的刮痕,不由咋舌:“算、算了?” 男人笑得非常友好,却仍然拿出手机问她的姓名号码。谢一只当他先前故作大方,但想到时间紧迫,而且就算他事后再来索赔,也有保险公司顶着,再不济,就走法律途径,便把真实姓名和手机号码统统报给了他,然后匆匆上了车。 发动车子前,谢一还是探出身子对他说了一句:“喂,我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如果你考虑好了赔偿金,麻烦一次性告诉我。” ** 虽然紧赶慢赶,但谢一还是迟到了十分钟。相亲约的地点是一家装修别致,充满古韵的茶楼。因为两人第一次见面,所以并没有把座位定在相对私密的包厢,而是靠近窗口的一个雅座,倒也安静雅致。 谢一落座的时候,敏感地发现对方眉峰轻拧,指节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已然有了不耐的神色。 “陆先生,”她开口,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刚才路上出了点意外。” 陆庭川抬起头,一身烟灰色商务正装让他看上去更加严肃稳重,他的声音沉沉,“谢小姐,我想你应该知道,时间对于一个商人来说又多么重要。” 他墨玉般的双眼不轻不重地看着她,却让她莫名有了一种压迫感,铁面商人,果然名不虚传。 谢一再次跟他郑重道歉,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刚刚见面,她就踢到了他的铁板,这次相亲估计黄了。 短暂的交谈之后,是谢一首先提出了离开。两人对彼此的态度都心知肚明,对于这样的结果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在离开之前,陆庭川还是叫住了她。 “谢小姐,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谢一挑了挑眉。 “暂时不要让长辈知道这个结果。”陆庭川说道,又加了一句,“当然,如果不方便,你也可以拒绝。” 他摊摊手,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冷静得仿佛在谈一宗生意。谢一想了想,轻松道:“刚好,我最近也没有相亲的心情。” 在茶楼门口分手的时候,陆庭川礼貌地表示要送她回去,被谢一婉拒,便也不再多言,头也不回地朝马路对面走去。谢一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转身往泊车区走去。 ** 陆庭川上车的时候,陆时照正交叠着双手垫在脑后,靠着椅背听歌,目光放得很远,不知在想些什么。陆庭川伸手把周杰伦的《星晴》关了,哼了一句:“心情不错?” 陆时照别有意味地笑了笑没有理他,又开了音乐,然后对着车上的后视镜照了照,扒拉了一下额前的短发。做完这一切后,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他,“今天的女孩子怎么样?” 陆庭川想了想,只想起谢一垂着脸的样子,随口答了一句:“就那样。” “那样是哪样?”陆时照说道,“妈特意派我跟着你,就是为了让我探探你的口风,你可别让我交不了差!” 陆庭川淡淡道:“你就当我觉得她还不错吧。” 陆时照:“……” 默了一会儿,陆庭川转了话题,“对了,你的车怎么回事?” 陆时照知他在说那几道划痕,唔了一声才道:“刚才被个新手刮了。”说完,想到些什么,他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陆庭川没注意到他这点变化,只是垂着眼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正好趁这个机会,你把车换了。” 陆时照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面色严肃不像是玩笑,只好承诺道:“行,我待会儿就换。” 陆庭川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闻言揉了揉眉心,“换辆低调的,爸还有几年就退休了,到时候随你爱开什么车。” 把陆庭川送去公司,陆时照径直回了水尚名都。进门捞起被他扔在沙发上的平板,开机登陆msn,上面已经收到几条信息,都来自一个人——陆怜晨。 陆怜晨在线,陆时照发了一个抱抱的表情过去,说了一句:“怜晨。” 那头陆怜晨很快发起视频聊天,陆时照点了接受。陆怜晨刚练完瑜伽,扎着马尾,所有的散发都用发箍往后固定,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 “阿时哥哥,你怎么才上线,我这里已经快十二点了。”她嘟着嘴,可爱地埋怨。 陆时照拿过刚才的提拉米苏,放在摄像头前,然后说道:“生日快乐,你最爱的提拉米苏。” ** 谢一在车上接到了妈妈温碧珠的电话,开门见山地问她相亲的结果。谢一看着前面的路况,小心翼翼地握着方向盘,直说现在不方便打电话。 温碧珠闻言,让她直接回家。 谢一回到家中正是下午一点多,太阳最好的时候。别墅的大门自动打开,车子穿过草地中央的大道,一阵嬉笑声从窗外传来。谢一闻声看去,只见妹妹谢婧穿着一件波西米亚风的裙子,赤脚站在嫩绿的草地上,手里举着一支水管,正在跟工人们一起往草地各处喷水。飞溅的水柱在她的头顶凝聚起一条漂亮的小彩虹。 “姐,你回来啦!”见到谢一的车子,谢婧把水管交给附近的一名工人,然后提着裙摆向她跑来。谢一停好车子,谢婧已经跑到了她面前,笑嘻嘻地问她:“姐,那个陆庭川怎么样?是不是像传说中的一样,又高又帅?他喜欢你吗?你喜欢他吗?……” 谢婧问了好多问题,谢一只是笑笑没有答话,直接往大厅走去。 大厅的地砖光可鉴人,靠近楼梯处摆放了一架白色钢琴。谢一视线转了一圈,正好看见妈妈从二楼的起居室下来,在她的注视下坐在了落地窗边的秋千藤椅上。 谢婧已经跑过去坐在温碧珠身边,笑眯眯地给她揉揉肩膀捶捶背,逗得温碧珠满脸笑意。 佣人上了红茶,谢一在温碧珠对面坐下。温碧珠脸上的笑容敛了敛,此时谢婧忽然开口道:“妈妈,刚才我问姐姐陆庭川怎么样,她都不肯告诉我,她一定害羞了!”语气娇嗔。 温碧珠屈指敲了敲谢婧的额头,让她离开,谢婧吐吐舌头,飞快地跑出去了。大厅一时安静下来,只回荡着母女俩一问一答的话语,最后温碧珠问她:“所以,你们打算试着交往?” 谢一点了点头,“是的,妈妈。” 温碧珠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点了点头道:“你喜欢就好。” ** 谢一晚上没有回她的小公寓,而是住在了谢家大宅。她的房间一直有专人收拾,除了洗漱用品定期换新,其他所有摆设一直没有动过。 谢一洗完澡敷了面膜出来,手机指示灯正在一闪一闪。她看了看,一个是闺蜜刘晗的电话,一个是陌生来电。 她删了那个陌生号码,然后撕了面膜给刘晗回电。 ** 陆时照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睡袍躺在他的大床上,刚翻了会儿杂志,忍不住又拿出手机看看,翻出今天记下来的号码,琢磨着要不要再打一个过去。 不过最后他还是决定关机睡觉。 有些事不能太急,不能显得他好像上赶着求人家要一样。 第2章 喷泉 2 第二天一早,谢一下楼便听到谢婧的声音,像只快乐的百灵鸟。见谢一从楼上下来,捧了一束茉莉花跑到她面前,弯着眉眼道:“姐姐,有人给你送花哦,你猜是谁?” 温碧珠与谢清让正在餐厅吃早饭,谢一一边往餐厅走去,一边不在意地问道:“谁送的?” 她与父母打了个招呼便在餐桌旁坐下,谢清让应酬很多,今天难得在家,见状摆出一副严父的样子,对着还缠在谢一身边叽叽喳喳的小女儿道:“小婧,不要打扰你姐姐。” 谢婧可爱地吐了吐舌头在谢一身边坐下,然后抽出插在花中央的卡片摊在她面前道:“是陆庭川送的。” 是昨天的相亲对象,不过可惜,睡了一觉谢一有些想不起他的样子,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温碧珠见女儿反应不大,只当她不好意思,便对谢婧道:“小婧,别打趣你姐姐了。” 谢婧轻哼了一声,贴在谢一身边道:“姐姐,你不喜欢这束花吗?” 谢一不想她再纠缠下去,只好点了点头说道:“喜欢的。” 谢婧很开心,指尖摸着漂亮的小花瓣,有些爱不释手的样子。她想了想,然后自然而然地跟谢一撒娇,“姐,我也觉得这束花好漂亮,你分我半束好不好?” 谢一舀粥的手一顿,默了一会儿说道:“你喜欢就全都送你好了。” “谢谢姐姐!” 吃过早饭后,谢一提出要走,家里都已经习惯她住在外面,没人留她,只谢清让在她出门前叮嘱她开车小心。 ** 刘晗昨晚约她在时代广场见面,谢一驱车过去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是陆庭川打来的,寒暄了两句,问她喜不喜欢今天的花。 “如果不喜欢,你可以告诉我喜欢什么,我让秘书去买。”他直截了当地说道。 他倒是坦白,谢一腹诽了一句,然后礼貌地表示她很喜欢,并且再次跟他表示感谢。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麻烦,”谢一想了想说道,“我是说,反正我们只是做做样子,而且,我也不住家里。” 陆庭川的电话挂下没多久,放在车上的手机再一次响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 谢一不接,电话响了一阵便恢复了安静。 ** 时代广场停车处,谢一刚泊好车,便看见刘晗撑着一把大花遮阳伞,站在阴凉处跟她挥手。谢一小跑过去,有些嫌弃地看着她夸张的装束,戳戳她握着伞柄的细白小手,“春天,打什么伞!” “护肤不分季节。”刘晗笑着回了一句,然后拖着她进了大厦。 两人在一家咖啡厅坐了下来,侍者离开之后,刘晗开口就问她的相亲遭遇。对于昨天的相亲,谢一真是没什么好说,百无聊赖地搅着小匙,随口道:“就那样呗。” 刘晗看她的脸色便知道她没有动心,托着腮帮子道:“这么好的条件都看不上,那你想找什么样的?”说完,她扫了谢一一眼,继续说下去,“是不是要星眸剑眉,风趣幽默,最好笑起来有两个长酒窝,唔……最好还是学艺术的!” 谢一气恼,“八百年前的事了,瞎说什么呢!” ** 与刘晗分开,谢一直接回了自己的公寓。这套公寓是她去年五月硕士毕业时买的,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离她上班的地方也近。 钟点工已经来打扫过,谢一给自己煮了一碗冰糖雪梨便拿出电脑整理入党学生名单。她本专业学的是生物工程,毕业后没有去谢氏实业,而是留校做了辅导员。 整理完名单和明天的例会内容后,谢一上网刷微博,一眼就看到谢婧的微博更新了,写了几句特文艺的话,配图是一束眼熟的茉莉花。谢婧在学校里也是女神级别,微博下面已经有了不少评论。 “好漂亮的花~” “女神早安!” “原来女神喜欢茉莉”后面配了一个星星眼的表情。 谢一突然觉得没意思,想了想又输入“沈承淮”三个字,点了搜索。 很快就有了结果,谢一点进那个加黄v的号,上面唯一一条微博是去年发的,内容还是更新客户端。但这条唯一的微博下面还是写满了评论,都是女粉丝情真意切的关怀。 真是没意思透了! ** 陆时照还是很关心大哥的终身大事,完成一天的工作就来到陆庭川的办公室,跟他交流完公事之后,就开始问相亲的事情。 陆庭川揉着眉心,一副很烦的样子,“如果你是代表妈过来的,那我可以告诉你,今天的进展是她收下了我送的花。” 陆时照觉得他挺没意思的,整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连相亲都按部就班毫无新意。他叠起腿开始教育自己的大哥:“你不能像对待合同一样对待女孩子。”说完,他起身往休息室走,随口道:“借你的洗手间冲个澡。” 陆时照洗完澡出来,陆庭川已经离开了办公室。陆时照晃了一圈就拿出手机划拉,一边往门外走去。迎面碰上一个职工,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小陆总。陆时照点点头,继续看手机,然后俊朗的眉头渐渐皱起。 她居然还是没有回电! 陆时照觉得有些挫败。 但他做事一向不喜欢半途而废,于是再次拨出了那个号码。 ** 谢一是在看电影的时候接到的电话,屏幕上刚好放到主人公用一块巨石拍照,她不由笑出了声,然后手机就响了。 还是个陌生来电,号码有点眼熟。 谢一滑了接听,同时点了暂停,清了清嗓子道:“你好。” 陆时照听她声音愉悦,也跟着弯起了嘴角,“你好,谢小姐。” 谢一愣了愣,“请问你是……” 陆时照“唔”了一声,“昨天谢小姐的车……”他没说下去,只笑着说了一句,“谢小姐不会忘记了吧。”他可以控制了自己的语气,既不显得过于急切,也不显得太过散漫。 谢一抓了抓头发,想起昨天的事。心道对方动作倒不算慢,这么快就想好了索赔,于是干脆道:“先生,关于赔偿,我……” “我们见面再谈吧。”陆时照适时截下她的话,谢一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陆时照又道,“我是说电话里说不清楚。” 谢一默了默,点头同意,跟他约好地方后便挂了电话。 电话里说不清楚,真是呵呵…… 陆时照打完电话后心情很好,一边松着领带一边大步往电梯走去,没抑制住飞扬的心情,随手把手机高高抛起,不想迎面走来一行人合力搬着一只大鱼缸。陆时照潇洒地闪身一让,扑通一声,手机华丽丽地掉进了鱼缸里。 ** 谢一隔天去赴约的时候叫上了刘晗,刘晗虽然不认为一个开阿斯顿马丁的帅哥会对她有非分之想,但为了好友的人身安全,还是跟着一块儿过去了。 见面的地点是谢一定的,在一家粤菜馆。刘晗没有跟着上楼,而是呆在车里随时待命。谢一在位子上坐下的时候,陆时照已经到了一会儿,谢一跟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楼下挺难停车的。” 陆时照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长风衣,闻言友好地笑了笑表示理解。谢一坐下不久,菜已经陆续上齐,是陆时照点的。他看向谢一,又询问她的意见,“没问题吧?” 谢一本来就不是为了吃饭而来,自然摇头。不等陆时照再次开口,她便单刀直入,“先生,我可以看看保险公司的单子么?” “我叫陆时照。” “嗯?” “我是说我叫陆时照,神州大陆的陆,时和岁丰的时,雷峰夕照的照。”陆时照简单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定定地看着谢一,“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谢一觉得自己最近认识姓陆的人有点多。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陆先生你好。”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可以给我看一下保险公司的单子吗?” 陆时照将单子给她,又与她说了几句,只说划痕只是小意思,言语之间并没有谢一预想中的轻浮,到让她放下心来。 将单子还给陆时照,谢一正要开口,陆时照已经抢先一步,“事实上,今天约你出来并不是为了赔偿。”他说道,颊边的酒窝时隐时现。 谢一好奇,刚才的接触让她发现对方并不是个令人讨厌的人,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的酒窝让她产生莫名的好感。 陆时照继续道:“也许,我们能做个朋友。” 谢一把产生的好感收起来,有些好笑地看向他,“朋友?” 陆时照点了点头。 谢一拿起放在一旁的包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陆先生,我想您搞错了。我不喜欢随便和异*朋友。” 说完,她转身就走。 陆时照一愣,好像事情没有按照他的剧本发展? 随即他扔下钱买单,飞快地跟出去。粤菜馆现在食客并不多,他很快就在靠近泊车区的地方发现谢一身影,忙追过去拦住她道:“谢小姐,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两人站在一个巨大圆形雕刻下面,所以车里的刘晗并不能看到这边的情形。谢一绷着脸一声不吭,转身又要往回走,却被陆时照拉住手腕,“你听我说!” “陆先生麻烦你自重好么!”她话音刚落,只见对方忽然向她扑来。 “啊!” “小心!” 她的尖叫与他的声音同时响起,几乎同一瞬间,旁边圆形石雕里的喷泉一跃而起,冰凉的水柱自头顶浇下。 谢一感觉自己被人从身后护住,一个温热的胸膛贴在她背上,噗通噗通…… 第3章 夜谈 3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幸福的一家四口一起出门为家里的小女儿庆祝生日。马路上车流滚滚,就在他们来到马路边上的时候,忽然一辆车子疾驶而来。 尖叫声起,夫妻俩不约而同地在关键时刻抱住小女儿退后,等到回过神来,却发现大女儿呆立在原地,脸色惨白地看着他们,原本提在手里的蛋糕糊了一地。 那年,谢一十二岁。 后来谢一二十岁的时候,有个男人在微凉的月色中,自身后抱住她,低缓悦耳的声音在她心上激起涟漪,“一一,我将拥抱你接下来全部的人生。” 我将拥抱你接下全部的人生…… 谢一辗转从床上醒来,白月光自窗帘的缝隙中飘洒进来。她坐在床上扶额,怎么会梦见这么久之前的事?喝了杯水,最后她把原因推到白天发生的事上—— 一定是被喷泉淋坏脑子了! ** 陆时照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刚好接到陆怜晨的电话,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指针刚好走向半夜十一点。 “阿时哥哥。”陆怜晨今天的声音小小的,有点可怜,这让陆时照的好心情去了大半,拧紧了眉头关切道:“怜晨,怎么回事?” 陆怜晨带着哭腔,“阿时哥,我的脚扭了。” 陆时照松了口气,把擦头发的毛巾丢到一边的竹篮里,然后柔声安慰她,又问了一句,“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半个月内不能跳舞,可是下周三茱莉亚的教授会过来,我没机会了。” 陆怜晨非常伤心,隔着电话,陆时照已经能听出她的失落。舞蹈是陆怜晨的生命,陆时照知道这一点。他沉吟了一会儿,对着电话那头道:“没关系,阿时哥哥做你的观众,你就跳给哥哥一个人看。” 他的声音带着融融暖意,有着安定人心的味道。果然,电话那头的陆怜晨轻笑出声,“阿时哥,你真讨厌……” ** 次日一早,谢一出门上班,坐电梯的时候想到自己是否应该给陆时照打个电话致谢,毕竟昨天在水倾盆而下的时候,人家第一时间护住了她——虽然并没有起到什么实际作用。 这个想法在她脑袋里盘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做不出决定,于是她问刘晗的意见。 刘晗还在晨跑,隔着电话都能听到她喘粗气的声音,“按照道理是该这样。” 昨天她在车里没看到那个场面,只是听窗外走过的路人说了几句,“那边有对情侣闹别扭,结果被喷泉淋了一身。” 就在刘晗想出去看看是哪对倒霉情侣的时候,谢一浑身湿透地回来了。 ** 谢一把早上的工作整理完毕,打开工作邮箱的时候除了手下各个学生干部的工作反馈,还发现了一封匿名邮件。 最近学校里在推优秀学生干部,谢一直觉认为这封邮件跟这件事有关,点开一看,果然不出她所料。邮件详细列出了某位高人气学生干部的黑历史,直指对方两面三刀前后不一。 谢一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正好院里另一位辅导员走过,便同她交流了几句。两人直说象牙塔里也不安生,最后各自做事,等到真的空闲下来已经是午饭时间。 谢一想起自己还没跟陆时照通过电话,也不知道他现在方不方便,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发个短信过去。 “陆先生你好,昨天的事非常感谢。” 她还想写点什么,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敲击,但最后还是选择了这个版本,既不显得太热情,又不是非常疏离。 短信过去很久之后都没有回音。谢一看看手机上的发送时间,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 陆时照今天非常忙。 他们的好舅舅邵书泉,作为邵氏重工集团的董事之一,忽然心血来潮,抛下心爱的游艇和美女,跑去邵氏旗下的一个子公司视察,那边的工作人员打电话到陆时照这边求助。最后没办法,陆时照只好搁下一帮精英,陪着这位舅舅跑马打球,这才消磨了他过剩的精力。 所以,看到谢一短信的时候,陆时照正解了领带,敞着衬衫,躺在沙发上喝酒。 “陆先生你好,昨天的事非常感谢。” 陆时照盯着这条短信足足有半分钟,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去,他才放下高脚杯,坐直了身子,然后重新点亮屏幕,选择了拨号。 这次没有让他等太久,电话很快被接起,耳边除了谢一低低的那声“喂”之外,还有转瞬即停的水声,因为停得太快,陆时照以为是他的错觉。 他开了口,因为喝了点酒,声线有些微醺,“不好意思,才看到你的短信。” 谢一将濡湿的头发夹到耳后,有些后悔现在就接了电话。她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抬头看到镜子,里面是她浑身*,湿哒哒的样子,小腿上还挂着肥皂泡。 陆时照听她声音很低,以为她不高兴了,再次跟她道歉。 “那个,陆先生……”现在是早春,浴室里没打暖气。刚才热水淋在身上的时候并不觉得,现在停下来,身上的水慢慢蒸发,谢一倒是开始觉得冷了。她正要开口让陆时照待会儿再打过来,却不想那边又开始说了。 “等等,不是说了叫我名字,”陆时照说道,“你忘记了吗,谢一?” 声音也是有气质的。 陆时照的声音就属于有气质的那一拨,还是上等水平。所以,当他说出“谢一”两个字的时候,谢一真觉得有一道电流穿过她的耳膜,然后顺着脊椎往全身走去。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左手摸到右臂上的因受刺激竖起的小毛孔,有些不自在地退了几步,恰好小腿碰到了浴缸上的热水开关。 温热的水自脚底蔓延开来,那边陆时照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闷,听到这些细碎的声音,顺口问了一句:“你在洗什么?” 语气太自然了,谢一想到现在的处境便觉得尴尬,脱口道:“刚吃了夜宵,把碗放进水池。” 陆时照好不容易捡到一个可以发挥的话题,顺着夜宵就把话接了下去,“你有吃夜宵的习惯?真巧,我也有……以前读书的时候我总喜欢端着宵夜在我妹妹面前晃,那时候她才十四五岁吧,皱着鼻子跟我说‘哥,你放弃吧,我不会被你诱惑的’。” 谢一真心诚意地笑了两声,倒不是他说的话有多幽默,而是他提到妹妹的时候,他的语气变得很柔软,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浴缸里的水已经放满,谢一干脆躺了下来,声线也因为热水的浸泡,不知不觉变得暖呼呼的:“听起来你跟你的妹妹感情很好。” 提到陆怜晨,陆时照的心情变得格外晴朗,“是啊,她从小就很听话,而且特别喜欢跟着我。” 谢一脑中闪过她与谢婧一起在草地上打滚的时光,目光有些悠远,“真让人羡慕。” 羡慕得让她想掉眼泪。 寂静的夜晚总是让人变得格外多愁善感。 谢一不想继续“妹妹”这个话题,想了想问他,“昨天那个喷泉的事,真的谢谢你。” 陆时照没想到她话题换得这么快,又回到了昨天的事。想起昨天的行为,总觉得自己有点二,于是他说道:“其实当时应该拉着你跑的,只是又觉得不能让女孩子淋水,才抱住了你。”只可惜那水四面八方,哪里挡得住? 他说“抱住”的时候,谢一心头有些热,那个情急之下的怀抱总让她想起某些往事。她勾着胸前的一缕头发,觉得今天感情波动太大,礼貌性地让他注意身体,昨天淋了水小心感冒,然后就有说再见的趋势。 陆时照灵机一动,连忙咳嗽了几声。 他是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咳的,经过电话的传播,听起来像是忍耐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了才咳出声音。果然谢一皱起眉头,试探着问道:“你真的感冒了?” 陆时照恰到好处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深沉地发出一个“嗯”,最后语气特别为难地说道:“本来不想让你知道。” 原本还有些疑虑也被这句话打消了,谢一一时觉得内疚。不会有人为她而生病或者是受到其他伤害,所以面对这种情况,她有些不知所措,最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对不起……” 她的心像是泡在了盐水里,想了想又加上一句,“真的很对不起。” 陆时照没想到她这么认真地跟他道歉,认真到他都不好意思骗她了。电话里,谢一低低糯糯的声音再次传来,“感冒严重吗?” 一个“不”字正要说出口,陆时照转念看着吧台玻璃上倒映出的面色红润的自己,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还好,就是吃不下东西,家里的保姆请假了……” “没其他人照顾你吗?” “什么?你要来照顾我?”陆时照用一种很震惊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然后又很客气的推拒,“那太麻烦了,怎么好意思……” 谢一愣住了,原来感冒还会让人的听觉系统出问题么? “要不,我明天去看看你,你没什么忌口的吧?”谢一说道,她并不习惯欠着别人。 只是,当隔天陆时照看见自家门外出现的人时,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梦想照进现实”。 第4章 探病 陆时照挂下电话琢磨了一会儿,终于觉得自己最近的行为太过幼稚。他握着手机,垂下眼帘,黑掉的手机屏幕上模糊地映着他的脸,嘴角微微勾起,非常愉悦的样子。 陆时照把手机扔到一边,拿起酒杯小饮一口。哈!志得意满~ ** 谢一下班之前接到了陆庭川的电话,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她还有点惊讶。在短暂的相处中,陆庭川一直是通过秘书与她联系,两人的关系真的跟合伙人一样。 陆庭川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波澜不惊,谢一边听边往外走,也许是因为他的声音过于冷静,然后思绪就有点不集中,莫名就想起了昨晚电话中,陆时照那副仿佛带着阳光的嗓子。 电话里安静了下来,谢一没有察觉,过了一会儿,陆庭川再次开口,语气倒是波澜不惊“谢小姐,你跟你的同事和学生交谈的时候,也这样走神么?” 谢一回过神,悲催地发现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形象再刷新低。 她站在车前,神色有些苦恼,“陆先生,不好意思。您刚才问了什么,我没听清。” 陆庭川默了默,谢一觉得从一股寒气通过电波传来。她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与此同时,陆庭川低沉的声线在耳边响起,“我是说,按照流程,我们是不是应该一起吃顿饭。” 按照流程…… 谢一扶额,忍不住再次提醒他,“陆先生,我们只是为了向各自家里交差而假装在继续交往,”她顿了顿,“所以,你不需要为此刻意安排一些东西。” 陆庭川又沉默了,谢一想了想继续道:“如果假装和我有后续让你觉得有压力,我们可以结束合作,你觉得呢?” “或许你说得有道理。”陆庭川沉吟了一番说道。 谢一松了口气。 ** 陆时照一回家就换好了睡袍,然后对着镜子琢磨着怎么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病号。就在他有些苦恼的时候,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震了一下,解锁屏幕一看,信号栏里显示收到一条来自陆怜晨的微信。 陆时照的注意力便转移到了手机上,点开那条语音,听到陆怜晨甜甜的声音,“阿时哥,早上好!哦不,你那边快晚上了,应该说晚上好!” 听起来,她已经不像昨天那样沮丧,这让陆时照放下心来。他看着手机,慢慢往外面走去,一边说道:“不是跟学校请假了吗,怎么起这么早?” 很快有了回复,“因为我昨天梦到你了,梦到你挠我脚心,然后我就笑醒了。” 她的音色清亮,因为心情好,听上去更加悦耳。陆时照眼底不知不觉染上了笑意,回了一句,“我什么时候挠过你脚心了?我记性不好,你可别骗我。” “很早的时候,初二那个暑假,你可别想耍赖~” 陆时照想了想,没什么印象,便也不跟她在这件事上争论。想了想, 试探着对她说道:“怜晨,哥给你找个嫂子怎么样?” 说完这句话,陆时照等着陆怜晨的回复。只是过了许久,陆怜晨都没再跟他说话。陆时照只当她有事没时间回复,又看了看手机,然后将它扔到一旁,想到待会儿谢一就要上门,心情又舒畅起来。 ** 谢一先去文化广场接了刘晗,刘晗上车的时候手上已经捧了一盆花,系好安全带之后往谢一面前一凑,“满天星,送病人最好了。” 谢一闪身往后躲了躲,狐疑地看向她,“你确定吗?” 刘晗笑了,把盆栽放在腿上,“你懂什么,这叫礼轻情意重!他那样的人什么东西不缺?你不会真给他送饭去吧?别傻了!满天星,祝福病人早点康复的意思,最适合了。” 谢一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越发庆幸自己把这件事告诉她,真是做了一个聪明的决定。她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说道:“刘小晗,有你这样的朋友简直太棒了!” “呸呸呸!真恶心!”刘晗夸张地抖了抖,然后说道,“快出发吧,要是天晚了就不方便了。” 陆时照住的水尚名都在市中心地段,谢一将车开到万象新城附近的时候,刘晗隔着玻璃往外面看,只见主大道上车流滚滚,马路两边大厦商场林立,led广告牌上闪着耀眼的光。 她回过头看向谢一,“别告诉我他也住这里?” 谢一抿着嘴角,点点头,有些不太情愿地承认这个巧合,“水尚名都……” “艾玛!”刘晗拍拍额头,“缘分呐!” 谢一没有作声,昨天陆时照告诉她住处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两人住的地方只隔了一个商场。 的确是“猿粪”。 两人进入小区,车子经过前面的几排高层公寓,来到小区内的公园。公园里绿树成荫,一个人工湖将公园一分为二。谢一开车沿着人工湖绕了一圈,最后停在几间独栋别墅前。她找了一下地方,终于找到陆时照住的那栋。 一人提着果篮一人抱着盆花,并肩走到陆时照门前,按响了门铃。 ** 陆时照等着谢一的同时,时不时看一眼手机,还没等到陆怜晨的回复,门铃就先响起来了。他系好了睡袍,走到客厅的时候想了想,又将自己的头发抓乱一些,制造出一种颓废感。结果走到门前看到监视器,他就有点炸毛了。 为什么没人告诉他不止谢一一个人来看他?! 门铃还在继续,再不情愿他也只能开门。谢一站在门外,门一开,便对上了他的视线。 陆时照冲她笑了笑,然后视线快速地往刘晗身上一落,侧身一让,请两人进屋。 刘晗与谢一在客厅沙发上坐下,陆时照给两人上了茶。谢一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尽管陆时照此时的模样很没有说服力,但她还是客气道:“陆先生,我们是来探病的,怎么还好意思让病人忙里忙外。” 陆时照上完茶之后很自然地在她们对面坐下,交叠着双腿,有点漫不经心的样子。他手肘支着红木沙发的靠手,看谢一又坐下来,才笑着说道:“应该是我不好意思才对。我一个人生病,还劳烦谢小姐和您的朋友两个人过来看望。” 这话听着有点古怪。谢一双手捧着水杯,闻言视线一转,不动声色地与刘晗交换了一个眼神。刘晗这时候笑着道:“陆先生你好,我叫刘晗,是谢一从小玩到大的闺蜜。” 她伸出手与陆时照握了握,陆时照说了一声你好,便一直坐在沙发里,表情懒洋洋的,从眼神里透露着意兴阑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病了”。 谢一如坐针毡。 上门跟人道谢,结果对方似乎并不领情。 她硬着头皮将果篮推到前面,扯了扯嘴角道:“陆先生,小小心意。” 陆时照瞄了一眼,随即垂下眼,不轻不重地说道:“怪不得刚才老闻到一股怪味儿,原来是这里飘出来的。” 谢一和刘晗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果篮中那只硕大的榴莲,然后扯了扯嘴角,不知该说什么。 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然后慢慢说道:“对了,谢一小姐,不是说好了叫我名字就行么?” 谢一后背起了一层汗,这种感觉简直比当年留校面试还难受。明明电话里挺随和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陆时照见她不语,放下水杯,垂眼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还有,谢一小姐去探望同事什么的,也是找闺蜜一起的吗?” 谢一微窘,不知为何,眼前的陆时照竟然有种陆庭川的即视感。但她总算知道了他不高兴的原因,难怪一开始他就说“两个人”“一个人”什么的。 她正要说话,刘晗这时候抢在谢一面前开口,“陆先生你别误会,是我不放心,非要跟着一起过来。” “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知道谢一小姐有您这样的闺蜜,即使真有些龙啊虎啊,也不敢贸然出头不是?” 陆时照垂着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 果然是在介意这个。谢一见刘晗被他噎了几句觉得憋屈,但转念一想,她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难怪人家不高兴。更何况,她昨天在电话里并没有告诉他。 刘晗忍了又忍,差点把手边的茶倒到他脸上。谢一连忙转移话题,“陆……”她顺嘴又要说陆先生,但想到他现在的心情,顿了顿,还是喊了他的名字,“陆时照先生,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 她拉着气红了脸的刘晗站起来,然后跟他告辞,“既然你没什么大碍,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以后再请你吃饭,就当道谢,以及……”她顿了顿,“为今天的事情道歉。” 陆时照听她们要走,也跟着站起来,放软了语气道:“对不起,今天是我招待不周。”他说着,然后又有些惆怅地说道,“大概是最近生病,吃不下睡不好,所以控制不了情绪吧。” 谢一点了点头,然后告辞与刘晗往外面走去。陆时照送她们到门口,两人站在门外再次与他道别。陆时照想了想喊住谢一, “那个,刚才说的吃饭,定在什么时候啊?” 谢一,“……” ** 刘晗坐在车上跟谢一吐槽,“什么人啊,老娘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气!”她气哼哼地撕了几张纸巾,然后看着谢一道,“你不是说他挺随和的么?这就是你说的‘随和’?你逗我?!” 谢一也有点头大,但是因为昨天他在电话里的声音,以及喷泉底下那一抱,还是为他辩护了几句,最后说道,“大概真的是因为生病心情不好吧。” “我看他是来大姨夫了!” ** 被吐槽来大姨夫的某位因为和谢一约了下周日一起吃饭,所以心情又春回大地般的好了起来。他回到客厅喝了杯水,眼睛一垂,便看到放在果篮旁边的那盆满天星。有些好奇地弯腰看了几眼,然后嘴角一点一点弯起。 甘做配角的爱。 虽然清楚她一定不知道这个花语,但不管怎样,如果谢一真的成了他的女人,那他必定是将她捧在手心,做唯一的主角——这是陆氏法则。 被他随手扔在沙发上的手机嘀了一声,是陆怜晨发来的微信。这次只有文字,只见上面写着,“阿时哥,你终于走出来了啊。” 陆时照心底微动,一个字一个字输进去,“嗯,等最后确定了就给你看照片。” 第5章 旧人 为了排解心中的憋屈,刘晗提议去做spa。谢一知道她的暴脾气,今天忍了这么久的确不容易,所以欣然同意,驱车去了两人常去的一家美容会所。 可惜平时给刘晗做spa的美容小姐今天请假,换了个新人,不了解刘晗的个性,一个劲地跟她推荐最新的美容产品,最后被刘晗轰了出去。 谢一也让为她忙碌的美容小姐离开,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刘晗悠悠地叹了口气,闭着眼睛缓缓道:“发了一通火,可真爽。” 谢一趴在床上,脸扭向她那边,“刚才那个小姑娘都快哭了。” 刘晗哼了一声,嘴硬道,“谁叫她自己撞枪口的?大不了,大不了待会儿多给她一点小费。” 谢一完全无语,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两人都不说话,房间里一下子充斥着让人昏昏欲睡的味道。过了一会儿,刘晗再次开口。 “一一,前两天我回家遇见沈叔叔了。”她顿了顿,然后睁开眼睛看着谢一的反应,却见她面色平静,只是闭着双眼不应声。于是她又继续道,“我爸跟他聊天的时候顺口问了沈承淮的事,听沈叔叔说,他这几天就回国了,估计以后都不走了。” 谢一静默着趴了一会儿,然后闭着眼睛转了个方向,脸正对着一边的墙壁。 “一一,你倒是说句话呀。”刘晗有些急。 “挺好的,”谢一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不管是回来继承家业,还是回来继续画画,都挺好的。” 刘晗一噎,直起身子就把底下的枕头扔过去,“你就气我吧!” 枕头撞到谢一的床,然后掉落在地。谢一笑出声,转过来对着她道,“这么暴力,当心找不到男朋友。”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刘晗道,“圈子就这么大,今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说你怎么办?” “见了再说呗。” 她的消极态度直接让刘晗换衣服走人。谢一好说歹说才把她哄好送回家。 从刘晗家回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路上交通并不那么拥挤。谢一下了三环之后开在沿江公路上,江风徐徐,倒也舒服。谢一于是将窗户全部降下。 旁边一辆车子疾驶而过,抢到谢一前面却又慢了下来。她有些不爽地按了几声喇叭,对方倒也好说话,速度降得更慢,又给她让了道,谢一自然毫不客气地开了上去。擦身而过的时候,不由侧眸看了一眼,只见对方车窗半降,看不见他整张脸,只能看清楚一道帅气的剑眉。 一瞬而过。 谢一将注意力集中在路况上,偶尔看一眼后视镜,却发现刚才那辆车还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心中不由生出警惕。然而进了市中心再看,却已经找不到那辆车了。 也许只是巧合。 ** 与陆时照约好的时间很快到来,谢一与他在一家私家菜馆见面。两人点了几个菜,待侍者下去之后,谢一才举起手边的茶杯道:“上次的事情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我跟你道歉。” 陆时照大方地接受她的道歉,然后一手将小巧的茶杯捏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一边说道:“其实也怪我太敏感了,造成你跟你朋友的尴尬,实在不好意思。” 谢一放下茶杯,歪了歪头。陆时照笑了笑道,“怎么说呢……第一次被人怀疑成抱有非分之想的色狼,总有点不太适应。” 谢一红了脸,不管怎么说,当初打电话找刘晗同去,的确是处于这个考虑。 她抬眸看向对面静坐着的陆时照,他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浅浅淡淡的笑容,因为笑容浅,颊边的长酒窝便不太明显。只是阳光透过仿古的窗棂抖落在他脸上,有种特别温暖的感觉。 真是个好看的男人,一时间让人想不起他任何不足。 “谢一……?” “嗯?”谢一回神,发现自己竟看着他的脸发呆,顿时觉得无地自容。陆时照顺着她的目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她:“我脸上有东西?” 谢一猛摇头,随即掩饰地拿起杯子喝了口茶,谁知心绪不宁,喝茶都能呛到。她有些尴尬地用纸巾掩嘴,平静下来之后才红着脸道:“真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不止是为了刚才的失礼,还是因为他那句“第一次被人当成色狼”,谢一有些惭愧。 陆时照大方地笑笑,自然地岔开了话题。 两人聊了几句之后,谢一便发现他其实是个很会说话的人,虽然不是特别风趣幽默,但三言两语间总能抓住她的注意力,再加上他优美的声线,一顿饭大部分时间都是陆时照在讲,而谢一则静静地听,时而与他交流几句。 话题又转到了陆时照的妹妹陆怜晨身上,他转着手里的茶杯道:“她最喜欢这里的一道招牌菜,可惜主料是鸡肉,怕是最近一段时间都吃不到了。” 他们这顿饭吃的时间有点长,陆时照此时已经完全放松下来,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也非常生动,像是特别不甘愿似的皱了皱好看的眉。 谢一笑,愈发觉得眼前的男人挺有趣。她时而弯着眼看看窗外,时而看向他。听他说完这句话后,她心里动了动,问他:“你是不是特别疼你妹妹?” 阳光已经从他脸上移到了她的脸颊,陆时照看向她,触到她眼底里闪闪的光。 陆时照微微一愣,想起记忆中那张熟悉的脸,心中一动,却没有了刚才的热忱,只是点了点头,慢慢说起当年送陆怜晨去美国读书,“我在美国陪她呆了一星期,后来我回国的时候她抱着我哭得快晕过去。” 谢一想起谢婧,有些羡慕地说:“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她垂下了眼,神色一时之间有些黯然。她看着眼前的茶杯,杯中的茶水已经没有了热气,平静无波。 “其实我也有个妹妹,”她说道,随即笑了笑,“不过感觉还是有个姐姐或者哥哥比较好。” 陆时照不知想起什么,眉头拧得更紧,神情似有几分痛苦,“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大哥。” 谢一不知道他竟然还有个大哥,听他话中的意思,这位“大哥”像是非常难缠的人物。 陆时照见她有兴趣,便继续道:“我大哥简直是个异类,工作狂。我们兄妹三个,我妈最担心的就是他,因为害怕没有女孩子敢嫁给他!” 陆时照语气夸张,谢一弯着眉眼笑出了声。因为是暖春,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小波点的红色纱质裙子,外面穿了一件黑色小外套。乌黑浓密的长发随意地梳成松松垮垮的大麻花辫,垂在身后,颊边自然的垂着几缕长发。 她笑得脸色发红,陆时照瞧着她的模样一时有些发愣,仿佛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然后便觉得一条鲜花铺就的小路自脚下延伸。 谢一发现他的注视,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颊边垂落的头发,然后不太自然地转头看向窗外。 ** 吃完饭后,谢一与陆时照一同离开。 私家菜馆坐落在一条巷子深处,车停在外面,两人便一同漫步出去。巷子两边梧桐冠盖相连,午后阳光慵懒,照在人身上让人有种宁静祥和之感。 陆时照自菜馆出来后就不再怎么说话,谢一安静地走在他右手边,垂眼数着地上的光斑,一颗两颗三颗……数到第三十一颗的时候,视线里出现了两双脚,一双是高档的男士小牛皮鞋,而紧挨着的是一双裸色防水台高跟鞋。 两人迎面而来,谢一忙向陆时照那边一靠,侧身让了让。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来人非常眼熟,眼熟到让她立在那里,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陆时照发现她的异样,叫了她一声,谢一下意识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她突来的动作让陆时照有些发愣,转而看向对面的两人。 男人身材颀长,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袖子挽起,露出一截有力的小臂。他的左臂上挂着一件黑色外套,右臂弯圈着一个漂亮精致的女孩,然而他的目光却直直地落在谢一身上,毫不避讳。 陆时照眼底闪过一道光,雄性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男人与谢一的关系并不简单。他正等着谢一开口与男人说话,却不想她开了口,却是跟他说的。 “阿时,我们走吧。” 阿时。 两个字穿入陆时照耳中,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低下头,正好触到谢一抬头的目光。她闪动的眼波让陆时照心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于是转而握住她的肩膀,柔声道:“走吧。” 离开前,与近在咫尺的陌生男人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沈承淮见两人离去,舒出一口闷气,却依然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身边的女伴柔声提醒他,“我们还去吃饭吗?” 沈承淮回过神,点点头,“去。”说着,揽着她往私家菜馆走去。 ** 第6章 人情 6 谢一今天并没有开车,陆时照知道两人住处相隔不远后非常高兴,今天出门是他去谢一公寓楼下接的她。 坐上了车,谢一有些恍惚,脑中不断闪过当年他说的那句话——没有我,你不会快乐。 多自信! 谢一觉得好心情被刚才那场偶遇搅和了。 恰在这时,陆时照有意无意地轻嗽了一声,谢一回过神,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动了动唇道:“刚才……” “阿时,”陆时照从后视镜中看着她,谢一惊讶地“啊”了一声,侧眸看向他,正好他也转过脸来,笑笑道,“我觉得‘阿时’很好听。” 谢一脸色有点发烫,过了好久才想起刚才想说的话,于是又道:“刚才不好意思,我……我……” 陆时照专心地开车,闻言笑了笑,“我不介意,”他说完,顿了顿,“不过,我更希望刚才那句‘阿时’不是逢场作戏。” 谢一明白他的意思,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幸好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大宅的电话。谢一抿了抿唇,接起来,谢婧欢快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姐,你又好几天没回来了,你不要我们了吗?”她像是一只赖在身边撒娇的小绵羊。 谢一看了陆时照一眼,正想说改天回去,谢婧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姐姐,我和爸爸妈妈今天都在家里等你哦,早点回家!”说完就挂了电话。 谢一看着手机黑掉的屏幕,轻轻叹了口气。 一旁陆时照见她接了电话后脸色更加郁郁,不由问了一句,“有事?” 谢一愣了一会儿才摇摇头,“没有。”她想了想,看向陆时照,“如果不麻烦的话,能不能送我去一个地方。” 陆时照挑了挑眉,面色愉悦,谢一报了地址。 到了谢家大宅门口,两人下车,刚好一辆黑色宾利缓缓驶来。车中的人见到他们,停了下来。后座的窗户降下,露出一张沉淀了时光的脸。 “一一,怎么不进去?”谢清让声音雄厚有力,说完之后看向陆时照,目色中带着惊讶,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他随即又看向谢一,说道,“一一,快点进来,爸爸有话跟你说。” 宾利再次开动之前,谢清让的目光在陆时照身上一落,然后随着车窗升起而慢慢收回。 陆时照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急于得到证实。他看向谢一,歪了歪头,“你的父亲是谢清让?”他说道。 谢一点了点头。 “那你是谢家的老大?”他又问。 谢一继续点头。他问话的语气不像是震惊,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就好像发现自己被耍了之后,那种无奈又自嘲的感觉。 “干!”陆时照爆了一句粗口。 搞半天,他在挖他大哥的墙角! ** 谢一进入正厅,父亲谢清让已经脱了外套,只穿着白色衬衫,外面套着一件鸡心领毛衫。温碧珠接过佣人送上来的大红袍递到他的手中。 谢一走进来,不远不近,非常规矩地站在他们面前,叫了一声,“爸,妈,我回来了。” 温碧珠看向她,弯了弯嘴角,说道:“怎么这么久才回一次家?”然后又走去厨房嘱咐佣人一些琐碎小事,看样子也没真想听到谢一的回答。 温碧珠走后,谢清让转过来看向她,他的手中捧着一只茶杯,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看上去才像是一个年过天命,将近花甲的人,尽管他的眼神依旧犀利。 “一一,刚才送你回来的男人不是陆庭川。”谢清让开口,有些责怪的味道。 谢一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乖顺地解释道:“爸,我跟陆庭川性格不合,已经和平分手了。” 谢清让神色缓了缓,眉头却依旧没有松开,只是看着她道:“一一,这个决定太草率了。陆庭川是陆书记的长子,陆家在京城也是根基深厚。”他顿了顿,看向谢一的目光有些失望。 “再说陆庭川母亲那边还有一个邵氏重工,虽然以我们谢家的财势不至于要与人联姻,但这样的家庭背景,不管是对你,还是对谢家,都是有益无害。” 谢一看着父亲,谢清让已经把明面上的利害关系都摆在了她眼前。她只能点点头,乖乖认错,“爸,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对不起。” 这句话却让谢清让一哽,看着她低头垂手的样子,喉咙竟像被人掐住一样,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喝了口茶,缓了缓,才叹口气道:“一一,爸爸不是想用利用你的婚姻跟陆家借势,爸爸刚才也说了,谢家并不需要这些。” 他站起来,犹豫了一下,终于抬起手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发顶,“爸爸只是希望你走出谢家后能过得很好。” “爸,我知道了。”谢一只觉得一种莫名的滋味充满了胸腔,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却让她想要流泪。她退开了一步,对谢清让道:“爸,我今天在外面呆了一天,先上去换件衣服。” 谢清让点点头。 谢一离开后,温碧珠从厨房出来,看见谢清让一人站在红木沙发旁,慢慢走过去,自身后抱住他,“能做的我们都做了……” 谢清让又是一声轻叹。 ** 谢一上楼回房要经过谢婧的房间,刚刚走到她门口,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谢婧探出半个身子,脸上有些兴奋,“姐,我刚才在窗前看到送你回来的那个人了哦!” 谢一“嗯”了一声,就要回房间,却被谢婧拦住,谢一挣了几下竟没挣开,不由怀疑她究竟用了几分力气。 谢婧看着谢一道:“他就是你的相亲对象是不是?”她眨着长长的睫毛,“可惜太远了看不到脸……不过他的身材真的好棒哦!姐,你给我说说他是什么样的人好不好?” 她眼底充满了希冀,谢一触到她眼底的光,突然有些烦躁。她一点一点将谢婧的双手从自己胳膊上拉下,然后道:“他不是跟我相亲的陆庭川。如果你对陆庭川有兴趣,你完全可以拿走。就像小时候的巧克力,洋娃娃,公主裙,哦,还有上次那束茉莉。” 说完之后,她不顾谢婧涨得通红的脸色,绕开她往自己房间走去。房门阖上之前,她听到身后传来谢婧带着哭腔的声音,“姐姐,你还是没有原谅我对不对?” 谢一没有回答。 ** 陆时照在家中的泳池里游了半个小时,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换好衣服给陆庭川打了个电话。陆庭川刚从加拿大回来,还在倒时差,接到陆时照的电话口气并不是太好。 陆庭川原本就心虚,一时听他这种语气,心里不由踌躇了一番,但最后还是开门见山道:“大哥,你觉得跟你相亲的那姑娘怎么样?” 陆庭川默了一会儿,好像才想起他说的是谁,低沉的嗓音再次在电话里响起,“我们早就分手了。” 他也不隐瞒,事实上,对于弟弟,这种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但他说完之后还是略带警告地加了一句,“老二,记着别在妈面前多嘴。” 陆时照在听到“分手”的那一刻,嘴角便弯了起来,在听到大哥的警告后,自然好心情地答应。那边陆庭川听他语气欢快,轻哼了一声,问道:“你好像很高兴?” “没,当然没有!” ** 谢一约了刘晗一起去商场扫货。文化广场的百货大厦刚刚上了一批新货,两人从一楼逛到七楼,终于满载而归。 回去路上,谢一对刘晗道:“我碰到他了。” 他? 刘晗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看着谢一平静的侧脸,一时半张着嘴,不知道如何反应。谢一扫了她一眼,然后慢慢将那天的事说给刘晗听。 “所以,你让陆时照做了挡箭牌?”刘晗反应过来,也不知脑补了什么,乐得差点笑倒在副驾驶上,“艾玛,你欠了他好大的人情!” “……”谢一无语,提醒她,“我的重点是沈承淮。” “知道啊……”刘晗看着刚才新做的指甲悠悠道,“可你们早八百年前就分手了,上回说起来的时候你不挺淡定么!” 谢一说不出话来,事实上,有些事在没发生之前,会觉得没什么、就那样,可等到真正发生了,才发现自己小心脏的承受能力并没有那么强。 ** 关于刘晗的“欠人情”一说,谢一同样也记进了心里,所以,当陆时照打电话来约她去打网球的时候,谢一没有拒绝。 第7章 球 7 关于刘晗的“欠人情”一说,谢一同样也记进了心里,所以,当陆时照打电话来约她去打网球的时候,谢一没有拒绝。 这天风和日丽,气温正好。陆时照跟她约的地点是一个露天的网球场。谢一过去的时候,见他穿了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色运动装,身材颀长,身上的肌肉结实匀称。谢一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臂和小腿上时,觉得脸上有点热。 陆时照因为每天运动,体力非常好,而谢一虽然在大学时期因为“网球王子”参加过网球社,但水平始终停留在业余阶段,不到半小时,便体力不支坐了下来。 陆时照扔了球拍坐在她身边,随后谢一眼前就出现了一瓶水,盖子已经拧开。谢一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陆时照看着她的通红的脸颊,说道:“我听说你大学参加过网球社,所以才带你过来。” 谢一脸色更红,“我就是个半吊子,”她说道,想了想,看向陆时照,“你怎么知道这些?” 陆时照神秘地笑笑,忽然倾身过去,与她离得极近,在她耳边说道:“你猜。” 当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自然会费尽心机去了解她的喜好。 谢一只觉得全身的荷尔蒙都在乱窜,一股热气从耳廓蔓延开来,然后血液开始沸腾。 她不敢侧头对上他的视线,连忙撑着膝盖站起来,“我们继……啊!” 膝盖传来钝痛,因为坐得太久,她的腿上传来麻意,还没站稳,便已经跌到在地。 陆时照也吓了一跳,看到她跌到本能地要去接,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谢一面色痛苦,因为来打球,她穿的是一整套的球衣,下面是紧身的裤裙,露出两条修长的腿。 场地上的工作人员见状,早已匆匆跑去拿冰。 陆时照看着她膝盖上的淤青,眼底闪过焦虑,扶着她在一旁的休息场坐了下来,然后蹲在她身前道:“待会儿用冰块敷一下。” 谢一一边点头,一边因为疼痛难忍,伸手就要去揉伤处,被陆时照拦住,“别动,再忍一忍。” 他握着她纤细的手腕,谢一骤然忘了膝盖上的疼痛,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与他相触的皮肤上。陆时照这是却没有其他动作,小心翼翼地吹着她腿上的伤处。 冰袋很快送到,贴到皮肤上的时候,谢一倒抽了一口冷气。陆时照看着她红肿的膝盖道:“要是待会儿还不消肿,只能去医院看看了。” 他从头至尾始终蹲在谢一面前,因此谢一只能看到他乌黑的发顶。他的头发很短,看上去发质也很好,谢一突然想知道他的头发是硬的还是软的。 手动了动,便被理智唤回。谢一在心里鄙视自己,“你疯了!” 然后她舔了舔唇,没话找话似的对专心处理她伤处的陆时照道:“你……你好像对这种事情很在行啊……” 陆时照闻言笑了笑,语气轻松,“嗯,以前经常做这些事。” 谢一正要问他为什么会经常做这些事,陆时照却在这时拿开了冰袋,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还疼么?” 除了他的目光,谢一此刻几乎感知不到任何东西。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 话还没说完,只见他又垂下头去,然后受伤的膝盖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谢一想,一定是刚才的冰块太冷了,不然她为什么会觉得他的唇那么烫,烫得她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 ** 这天晚上谢一失眠,脑中纷繁地想到了很多事情,最后又回想起当年跟沈承淮分手那会儿,清辉的月色染上沈承淮的侧脸,他看着谢一的目光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一一,你确定要跟我分手?”他扯了扯嘴角,像是她在开一个愚人节玩笑。 “对,分手。”谢一斩钉截铁,这大大挫伤了沈承淮的自尊心,然后他就说出了那句即使过了多年还让她记在心里的话。 他说:“一一,没有我,你不会快乐。” 刚分手的那几个月谢一还时常想他想到心痛,她觉得大概真的被沈承淮说中了,没有他,她不会快乐。可是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她以为永远停不下来的心痛却逐渐消失。后来她终于知道,这世上没什么永远停不下来,除了时间。 ** 刘晗分析了目前谢一与陆时照的状态,然后得出一个结论,“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谢一对好友这种类似神棍的话表示不屑,低头无聊地搅着杯里的咖啡。 刘晗不服气,扬了声音,“艾玛,都*接触了你还想怎样!不就一句话的事吗!……唔……” 谢一连忙捂住她的嘴,所幸刘晗说话的时候还顾着在公共场合,随时扬着声儿说的,但实际上却不是十分嘹亮。谢一有些心虚地往卡座四周看了看,见没人侧目,终于放心下来,又对她使了个眼色,这才放开她。 刘晗得到自由后就拿出包里的化妆镜照了又照,合上小镜子的时候埋怨地看向谢一,“我的唇彩都被你弄花了。” 谢一哼了一声,“谁叫你乱说话!” 刘晗把镜子放进包里,双手托着腮,两肘撑在桌子上看着她,“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啊?继续暧昧还是直截了当?” 谢一想起那天膝盖上的吻,顿时又觉得被他亲过的那处火辣辣起来。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膝盖,这才说道:“好像也不是没有感觉……” “那你就接受啊!”刘晗斩钉截铁,实在看不得她这副犹犹豫豫的模样,想了想又激她,“莫非你还想着姓沈的?是不是他现在回来了,所以你的小心肝又开始跳动了?” “你胡说!”谢一立马反驳。 “那就跟姓陆的好啊!” “好就好!” 刘晗笑倒在沙发上,指着谢一道:“就这么说定了噢,到时候可别让我看你笑话。” 谢一明白又中了她的激将法,却也没觉得有多恼,只是想起那天陆时照一路将她从球场抱到车上,总觉得胸腔某处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事实上,陆时照自那天打球后便没联系过她,转眼已经过了一星期。谢一盯着眼前的咖啡,觉得现在她与陆时照之间可能真的只是戳破一层窗户纸的事,只是戳破这层窗户纸需要太多的勇气。恰好,谢一的勇气有时候是会缩水的。 她想,这层窗户纸还是由陆时照来捅破吧。 ** 这段时间谢一一直住在大宅,谢清让听说她打球受了伤,便给她安排了司机送她上下班。其实谢一想说真的不是什么大伤,但难得父亲这么关注她,谢一还是默默把这句话吞进了肚子。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被冷落,但没想到偶尔被重视一次,还是会觉得惊喜。 周日的时候,谢一终于接到陆时照电话,他约她在南湖见面。谢一最近心情不错,但还是有点生气他连续一周的不理不睬,尤其是在做出那个行为之后。所以,她让自己的声音带着几分意兴阑珊,问他:“为什么失踪了一星期?” 先是一声轻笑,随即陆时照动人的声线传来,“你在意我的‘失踪’?” 谢一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看着花园工人精心照料下盛开的红玫瑰,弯起了嘴角道:“随你怎么想。” “我去了一趟纽约。”陆时照说道,“昨天半夜才到家。” 谢一皱了皱眉,有些好奇,“是公事吗?” “私事。”陆时照歪着头,手机被夹在他的肩窝,双手整理着刚刚洗出来的照片,然后看着其中一张笑着说道。 谢一听他语气愉悦,正想问他为什么这么高兴,那头陆时照再次开了口,“晚上来南湖吧,我给你看我这星期失踪的原因。” ** 谢一还是开车出了门,结果运气不好,刚刚进入南湖的主大道就被堵在了车流中,十分钟没有挪动一步。 南湖是本市著名景区,交通本来就堵塞,如今又是高峰时期,堵上个把小时简直太容易了。谢一有点后悔开车出来,她焦虑地握着方向盘,不时看看车上的时间,离与陆时照约好的时间越来越近。 谢一泄气地趴在方向盘上,因为车窗没关,耳边是一片焦躁的喇叭声,吵得她更加烦闷。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谢一想起上次跟刘晗一起去郊游,后备箱里放了一辆折叠自行车。所幸她今天没穿裙子,骑自行车倒也不怕走光。 她拐了个弯把车停好,然后骑着自行车上路。 ** 不远处一辆保时捷也被堵在车流中,车里的沈承淮手肘支在窗上,另只手不耐烦地叩击着方向盘。忽然他的视线被后视镜中渐渐靠近的一道身影吸引。 谢一骑着自行车,看着路上龟速移动的车流,心情大好。她的包放在自行车前的兜中,一路慢悠悠地骑去,只觉得夜风像一只温柔的手,拂过她的面颊。 只是,当她被站在路上的某人拦下时,嘴角连一个小小的弧度都弯不起来。 沈承淮在看见她的时候就下了车,他不知道为什么要下车,也许是看见她脸上的笑容。谢一无奈被他截停,不想与他说话,然而她推着自行车往左绕,他便跟着往左走,她向右,他又随之向右。 谢一把自行车一扔,随即传来车子与地面相撞时脆亮的声音。她抬头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道:“沈承淮,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8章 表白 8 “沈承淮,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一喊出这句话之后,便看见沈承淮扯了扯嘴角,哼笑了一声。他看着眼前对自己怒目瞪视的谢一,渐渐把眼前的她与分手那天淡定从容的她结合起来,紧接着,脑中又飘过那天在私家菜馆外相遇的场景。 沈承淮笑得有些讽刺,“怎么,有了新人就忘记旧人了?” 谢一脸涨得通红,“沈承淮,别让我看不起你!” 她说完弯腰扶起自行车,推着车子就要往前走去,却不想,右腕被人一把抓住。 沈承淮是学画的,如今名满天下,曾经有评估师说过,沈承淮随便一幅画就可以买下几艘大型豪华游艇。但是只有谢一知道他的成就来之不易,她曾经亲眼看着他的指尖因握画笔,一点一点堆起茧子。 沈承淮的手非常有力,谢一的手腕被他桎梏,几乎动弹不得。正在僵持时,忽然一阵铃声响起,声音是从谢一的包中发出的。 两人皆是一愣,谢一甩了甩手,没有甩开,咬着牙说了一句,“放开!” 沈承淮像是刚回过神,有些仓促地收回自己的手。 谢一拿出手机,是陆时照的电话。她一边花了接听,一边单手推着自行车往前走,因为专注于电话,没注意到沈承淮一直跟在她身后。 陆时照实在是等了很久,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语气有些着急,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听谢一说了堵车之后,他才吁了口气,说道:“我等你。” 虽然只是三个字,谢一还是觉得耳朵有点发烫,小小声地说道:“嗯,我很快就到了。” 挂下电话,身后忽然传出一声轻嗤,谢一脊背一僵,没想到他还跟着,不由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着他,“沈承淮,你还想怎么样?” “新交的男朋友?”沈承淮避而不答她的问题,反问了一句。谢一涨红了脸,提高了声线,“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别忘了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她便骑着自行车离去。没骑多久,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七年的感情都会崩塌,你跟他认识才多久?” 胸腔涌动起一团莫名的情绪,堵得她嘴唇发麻。谢一咬了咬唇,脚下骑得更快,将那道声音抛在脑后,越远越好。 ** 湖面上已经荡着几艘画舫,全是仿古的模样,挂着彩灯映在水面上非常好看。 陆时照站在一艘画舫边等她,他穿一身挺括的黑色及膝风衣,里面是圆领浅灰色毛衫,搭配一条深灰色窄腿休闲西裤。谢一锁好自行车抬头的时候,正看到他立在那里身姿挺拔。两人目光相撞,他一手插着口袋,举步向她走来。 有风吹过,一缕发丝飘进她的嘴里,谢一站在原地看着他靠近,下意识地用小指将头发勾出来,又理了理垂在颊边的长发。 陆时照已经来到她的眼前,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她身边的自行车,谢一解释道:“主道上堵车堵得不能动,正好后备箱放了一辆自行车。” 陆时照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后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往画舫走去。交握的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原本盘桓在谢一脑中的那句“你和他才认识多久”,在这时也偃旗息鼓,逐渐被刚刚冒头的一丝丝甜蜜取代。 画舫上的艄公已经等了很久,见客人终于下令开船,几乎是卯足了劲,画舫慢悠悠,离岸边越来越远。 因为画舫大而华丽,并没有在水上的摇晃感。谢一跟着陆时照走进船内,只见头顶挂着无数旋转的走马灯,一幅幅精美的剪影在她眼前流转。 画舫内没有其他奢华的灯光,只有这些走马灯悬挂出一片朦胧的亮色。 谢一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轻轻地揉了揉,陆时照已经带着她来到窗边的紫檀小桌前。这张小桌是仿唐朝的矮型家具,丰满端庄。两人相对跪坐,陆时照拿起桌上温着的酒替她满上,笑道:“十八年的女儿红。” 女儿红因从女儿满月窖藏至女儿出嫁宴请客人而闻名,谢一看着小瓷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只觉清新可爱,女儿红还没入口,就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她举起玲珑剔透的瓷杯抿了一口,入口柔绵微甜,酒刚滑过喉咙,脸上就已经染上红晕。陆时照此时已经放下酒杯看着她,谢一有些不好意思,借着酒意轻嗤一声,“盯着我干什么?” 说完,她转头看向窗外。 湖面上还零散的游荡着几艘画舫,他们已经里湖中心很近,远远向湖岸望去,只见岸柳如烟,桃花映水,心情也跟着柔软而缠绵起来。 谢一一直没有回头,但余光中,瞥到陆时照伸手过来,然后她放在桌上的右手便被一只温热的大掌裹住。热度传到她的脸上,让谢一产生一种错觉,这女儿红实在浓烈,只喝了一口就已经熏熏然。 “一一,”陆时照开口,没有喊她谢小姐,也不是谢一小姐,而是一一。他看着她精致的侧脸,眼中噙着笑意,“你觉得我有什么需要改正的地方么?” 谢一一愣,视线自湖面上转回。此时走马灯上的一道剪影正好落在他的脸上,让她看不清他眼底里闪动的光,但是只一会儿,那剪影便悠悠地轮转开去,于是他眼底流淌的柔情便一分不差地落在她眼里。 这样美好的时光,谢一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散去,只是呆呆地摇了摇头。 陆时照这时候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两人之间的榆木小桌真的很小,所以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障碍。 谢一看着自己的右手被拉近他弯起的双唇,然后他低下头,她的手背上便有了一个柔软而温润的触感。 陆时照的唇在她手背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他抬起头,眼中饱含着深情,“那你觉得我作为男朋友,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尽管这次出来与他见面,心中已经有了这个预感。但是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谢一还是难以避免地错愕,或者说是措手不及。耳边仿佛有无数烟火绽开,噼噼啪啪的响声满耳都是。心在狂跳,谢一努力地平复下狂乱的心,然后挥去耳边的杂音,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出意思开玩笑的痕迹。 但是陆时照是认真的,真的很认真。他双眼毫不避讳地看着谢一,直把谢一看得低下头去。也是因为这个动作,谢一没有看到他起身,然后一步跨到了她的身侧。 陆时照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时,谢一才反应过来。但他已经单膝跪坐在她面前了。谢一觉得两人距离有点近,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一点,却被他长臂一揽,自后腰将她圈住。 “没有反对,我就当你同意了……”陆时照声线优雅,仿佛香醇的女儿红,带着一些甜甜的味道。 谢一心头乱跳,这是她第一次被人这样表白。当初和沈承淮,是两人从高中一直到大学,相处的时间久了,被人打趣的次数多了,自然而然就在一起。如果说与沈承淮是涓涓流淌的小溪,那么与陆时照,便是无比绚烂的烟火。 陆时照的俊脸在她眼前放大,然后是他唇边的气息,带着女儿红的甜香。谢一的双唇被他轻轻含住,细细研磨。他的眼底映着小小的扶柳桃花,慢慢地,谢一在他眼中看见了自己,如同在浩瀚星河中找到了最亮的那一颗。 于是她心满意足地启唇,唇齿相依间,她视线跳过他的肩膀看到了画舫繁复的雕梁画栋上,不知疲惫旋转着的走马灯,柔柔的光,朦胧的景。 岸边不知何时点起了烟花,火树银花不夜天,谢一被眼前的美景迷惑,哪还管什么烟花易冷。 ** 从画舫出来已经是深夜,春天的昼夜温差相差较大,谢一一出画舫便打了个喷嚏。 陆时照揽着她的肩膀,低头看了她一眼,“冷吗?”说着,已经脱下外套,不容谢一推拒,便披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外套很大,下摆快到谢一脚踝,她穿着就好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谢一拉紧身上他的外套,低下头,嘴边攀上一朵笑容,随后问他:“你不冷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并没有抬头看他,所以也没看见陆时照眉梢一闪而过的愉悦。他看了她一眼,展臂将她揽入自己怀中。谢一一时不备,整个儿贴在了他的胸膛上,他的胸膛起伏着,然后谢一便听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样就不冷了。” 谢一的自行车还停在湖边,陆时照的车子停在泊车区,有点远。谢一遥望了一眼泊车区拥挤的车流,笑了笑,露出右边的一颗虎牙,“以后来人多的地方还是不要开车了。” 陆时照也看到了那边的情景,表示同意。 “那现在怎么办,只有一辆交通工具了。”谢一推着自行车,表情有些苦恼。 陆时照揉了揉她的脸,跻身接过她的车子,长腿一跨,便稳稳地坐了上去,随后对着愣在一旁的谢一道:“难得这么好的月色,带你赏南湖月景。” 谢一反应过来,笑眯眯地侧坐在后座上,双臂环住他的腰。陆时照一脚踩在踏板上,一脚点着地,却没有出发。谢一奇怪地问他,“怎么还不走?” 陆时照“嗯”了一声,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你可以再靠近一点。” 谢一意识到他话中的意思,脸上一烫,然后整个人紧紧地贴在他的背后,小小的声音自口中发出,“这样可以了吧……” 她感觉他的身体微微轻震,耳边传来他低低的笑声。随即只听他扬声道“走喽!”,自行车便迅速地往前而去,刚开始还有些歪歪扭扭,但很快便平稳起来。 谢一坐在后面,看着一路的桃花杨柳自眼前而过,只觉得心情犹如这粉的碧的,无限美好起来。 第9章 诺言 9 游湖之后,两人回到泊车区,谢一的车停得远也就懒得去取。 此时泊车区人流已经稀疏很多,陆时照把自行车叠好放进后备箱,谢一在旁边看着他轻松的动作,不由说道:“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可是搬了好久才把它从车上挪下来的。” 陆时照关上后备箱,“砰”的一声,然后是他的声音,“这就是男女力量的差别,”他笑着说,有点开玩笑的意味,顿了顿又道,“你的身边早该有个男人……比如我。” 谢一跟着他坐到前面,闻言打趣道:“早该?那时候我可还没遇上你。” 陆时照听她捡了自己话里的漏子,不由扭头瞅了她一眼。她身上依然是他的风衣,只不过现在是盖在她的身上。陆时照见状,心中涌动起一团热热的东西,只觉得那是她与他紧紧相依。 “干嘛不说话?”谢一惊觉车厢里诡异的安静,下意识地捋了捋头发,然后转头看他。陆时照娴熟地发动车子,目光落在前方的路况上,眼中隐隐藏着笑意,却没再说话。 谢一看着他的侧脸,也慢慢地弯起嘴角,并不介意他为什么不说话。 ** 陆时照故意没走高架,让车子隐没在一片车流中,车速比平时慢了不知多少。 车里开了音乐,是周杰伦的《星晴》,轻快甜蜜的歌词,谢一倚着车窗支着下巴跟着轻轻地唱。窗外路边巨大的商场灯牌一点点后退,谢一唱着唱着,思绪忽然分散开去,她想到一件事,看向陆时照,问了出来。 “你不觉得有点快吗?”谢一看着他,当浪漫暂时褪去,她的脑袋就清醒起来。陆时照一时没有回答,谢一又道,“算上撞车那次,我们才认识多久。” 车子拐过一个弯,离开了热闹繁华的主城区,路灯的用处便在这时体现出来。陆时照打着方向盘,想了想道:“一种感觉。” 感觉是最悬的东西,之前谢一跟沈承淮分手,刘晗紧接着给她介绍过几个男孩子,都是各方面出众的,但谢一给刘晗的回答都是“没感觉”。 刘晗说:“什么感觉不感觉,说到底是你自己要求太高!感觉就是个屁!” 感觉就是个屁。 话糙理不糙。 谢一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什么滋味。陆时照却在这时又说了下去,“当时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的感觉告诉我,看见那个女孩子了吗,就是她了!” 说起“就是她”这几个字的时候,他的声线微微扬起,谢一看到他眼眸里碎碎的光,不由笑了起来,“所以你对我是一见钟情?” 陆时照想起当初看见她的那丝讶然,顿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对。” 谢一只当他那一秒的停顿是在考虑要不要勇敢承认,心里不由甜蜜起来。她扭头看向外面的路景,柏油马路上映着橙色的灯光,在眼底交汇出一道柔和的光景。她忽然有些不安起来,问他:“可是一见钟情只是一秒钟的事,但之后的相处却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她说着,然后看向他,“你确定吗?” 陆时照从后视镜中看她一眼,随即笑着开口,“这么没信心?” “不是没信心,”谢一把身上他的衣服往肩膀上扯了扯,像是要抵御寒冷,“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一见钟情的故事结局也许不会美好。” 也许是深沉的也让她又多愁善感起来,又或许是刚才湖畔的浪漫消耗了她太多热情,于是潜藏在身体里的不安又开始隐隐作祟。 “如果我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美好,也许我是个偏执、坏脾气的女人,你打算怎么办?” 陆时照沉默了一会儿,谢一觉得车厢内的气氛有些沉闷,她按下窗户让外面的空气进来,有些贪婪地长长吸了一口气。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也许我也不像现在所表现的那么好?”陆时照终于开口说话,混杂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如果我实际是个骄矜、傲慢、又刻薄的男人,你又打算怎么办?” 谢一沉默,又听他说道:“可是你目前还是接受我的求爱了,不是么?” 车里再次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谢一说道:“你要只对我一个人好。” “嗯?”陆时照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谢一又说,“你只能对我一个人好,只能是我一个人,不能有别人。”她想了想,目光灼灼地看着陆时照,“你要宠我,爱我,照顾我,如果你对别人跟对我一样好,甚至超过我,那么我会很嫉妒,很难过。我是个善妒的女人。” 陆时照呼吸一滞,谢一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随后便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嗯,我会做到。” ** 车子在谢家大宅前停了下来,陆时照停了车却没有打开车门,谢一也静静地坐着。前面就是灯火通明的别墅,谢一可以想到,这个时候家里的佣人正在结束一天最后的工作,她的爸爸妈妈已经睡下,她的妹妹可能在房间里看电影,然后咯咯地笑。 陆时照熄了车前灯,车厢内只有谢家的灯光漫漫的映射进来。谢一转过头,看到他眼底有暗光涌动。 “一一,我会爱你,宠你,照顾你,不会让你难过。”陆时照一字一句地说道,仿佛誓言,让谢一安心,也让自己更加确信。 谢一有一瞬的震撼,她定了定心神,倾身靠近他一点,低低说道:“你说话要算话,如果到时候……”她没有说下去,只觉得今晚说这些不太合适,于是又离开了一些说道,“总之,在某些方面我不喜欢拖泥带水。” 陆时照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一下。他顿了顿,随即侧过身贴近她,两人的呼吸顷刻间纠缠。 谢一的鼻尖全是他热乎乎的唇风,她有点羞涩地往后靠了靠,却不小心撞到车门,低呼了一声。陆时照已经伸臂过来,强势地搂住她的后腰,让她不能再退却。 谢一看着他越来越近,然后他俊美的脸在她眼中便成了模糊的一片。看不清,所以她干脆闭上了眼睛。 陆时照的吻一开始的时候特别温柔,谢一觉得自己的双唇似乎变成了柔软的芒果布丁,被他小口小口地啜着,然后他渐渐深入,他的唇将她的整个儿含进去。 在他逐渐强势的攻击下,谢一开始喘不过气来,不由自主地张开嘴,他的舌头便趁机溜进去,不放过她嘴里的一分一毫,最后又缠着她的小舌共舞。 谢一被他吻得快要晕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才凭着脑中残存的理智拍打着他的肩膀,陆时照停下来放开她,但没有彻底地放开,只是隔着几厘米的距离看着她在昏暗中变得通红的脸。 谢一再次推推他的肩膀,双手却被他全部握住,正要开口反抗,他却再次倾身过来,又是一个深吻。 终于得到自由时,谢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眼底含了春波,娇嗔地瞪视陆时照。陆时照摸摸她滚烫的脸,然后抓着她的手贴到自己噗通噗通跳跃的心口,“这就是我的保证。” 他说道,声音比往常低沉暗哑。 谢一脑中有什么东西在旋转,一直转啊转,转得她有点晕,失去了思考能力。听到这句话,她茫然地点了点头,默了默,又像是反应过来,再郑重地点了点头。 陆时照觉得有趣,揉揉她的后脑勺,又在她鼻尖蜻蜓点水般的亲吻了一下。 ** 陆时照解开她的安全带送她到大宅门前时,谢一脸上还是滚烫的。陆时照看着她走进大门才返身离去。谢一穿过花园中央的鹅卵石小路,因为心情好,脚步便特别轻灵。 忽然斜刺里穿出一个人,谢一猝不及防正好与她撞上。以为是家中出来活动的工人,却不想抬头一看竟是妹妹谢婧。 谢婧穿着一身粉色睡袍,海藻般的长发披散在脑后。对上谢一的眼睛是,目光闪躲了一下,然后才插着睡袍口袋道:“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谢一有些好奇这个时间她居然还在下面闲逛,不答反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谢婧撇了撇嘴,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睡不着咯,就来花园里转转。”她说着,仓促地转身往主屋走,“啊,现在有点困了,睡觉去~” 谢一看她伸了个懒腰在前面慢吞吞地走,再也没说什么话,一声不吭地绕过她,走到楼梯口时才背对着她说了一句,“晚安,小婧。”随即顺着旋转楼梯往二楼走去。 谢婧见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停下脚步,脸上已经不见了刚才的睡眼惺忪。她又转身来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倚着玻璃向外张望。 外面夜色沉沉,只有几盏路灯释放着昏昏的光。谢婧咬了咬下唇,刚才那个送姐姐回来的人是谁? 第10章 玫瑰 10 陆时照把车开入车库后没有急着下车,车头灯静静地开着,他坐在车里,想了想从车前的置物抽屉中取出一叠照片。 这就是他开始说的“失踪”的原因,原本打算今天给谢一看,但是气氛太美好,他不小心将它们忘在了抽屉里。 陆时照借着车厢内的灯光一张一张地翻看照片,上面都是同一个人,但背景却不同,帝国大厦,世贸中心……最后几张却都停留在同一个地方,是一个舞台,这个舞台在陆怜晨就读的学校大礼堂。 陆时照看着照片中陆怜晨优美的舞姿,虽然照片将她定格在那一瞬间,但还是能让人想到她当时襟飘带舞的模样。 至于陆时照为什么会去纽约呢? 因为不久前陆怜晨打电话给他,“阿时哥,我的脚痊愈了。你说好要看我跳舞的,现在还算数吗?” 于是陆时照就订了纽约的机票。 现在陆时照看着手中的照片,脑中闪过一些什么,然后他伸出食指,将照片中陆怜晨漂亮的眼睛遮了起来。 ** 谢一次日照平常的时间去上班,顺便提出要回自己的公寓住。她膝盖上本来就是一点小伤,早就已经好了,只不过谢清让的关怀让她忍不住想在这里赖几天。可惜昨晚回家碰到谢婧,心里就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告诉她——该离开了。 谢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谢清让已经离开去公司,餐桌上只有温碧珠与谢婧两个人。温碧珠闻言看了她一眼,拿着纸巾在唇角印了几下说道:“怎么又要走?住得不习惯么?我让张妈给你安排……” 张妈是谢家的大管家,谢家许多琐事都有她照顾。 温碧珠虽然出身富贵,但年轻时也因为兴趣做过一段时间的译制片配音,声线雍容,腔调婉转。谢一看着自己的母亲,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大宅离学校太远了,”她说得很慢,“还是住回那边方便。” 温碧珠点了点头,又看着谢一道:“大学辅导员这样的工作还是太辛苦了,要不去公司……” “妈,”谢一打断她的话,“我是学生物工程技术的,去公司也不能做什么。” 温碧珠看了她一会儿,最终妥协,“你高兴就好。” 一直没有说话的谢婧这时候放下碗筷站起来,对着温碧珠道:“妈妈,我去上课了。” 她现在是服装设计系大三的学生,因为平时多的是设计画图的作业,上课相对来说比较轻松,因此一直没有住校。 谢一见她拿了包出来,本能地对温碧珠道:“妈,我先走了。”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被谢婧小跑着跟上来,“姐姐你等等我!” 她亲昵地挽住谢一的胳膊,然后笑眯眯地在她身边道:“昨天你的车没开回家吧?跟我一起让司机送去好啦!” 谢一抿了抿嘴角,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只是被她架着往外面走。 司机很早就在外面等着了,因为谢婧还没考驾照,便一直由他接送。 两人上了车,谢婧便吩咐司机先去谢一的学校。谢一尴尬地从她臂弯中抽出自己的手,淡淡道:“还是先送你去上课吧。” “还是你上班比较重要。”谢婧见她与自己又坐开了一点,倒也不再缠着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便靠着车门,扭头看窗外的风景。 最后还是决定先送谢婧去上课。 车里弥漫着诡异的安静,谢一不时看看外面,有些焦躁。谢婧这时候突然开口道:“姐姐,昨天晚上送你回来的那个男人……”她顿了顿,然后才犹豫地说,“是谁啊,你新交的男朋友吗?” 果然来了,谢一心烦,低低地唔了一声算是回答。 谢婧看着她意兴阑珊的模样,聪明地没再开口,转头继续看窗外的风景。 ** 谢一终于在迟到之前走进了办公室,桌上已经放了几份文明寝室的申请材料,谢一统统理到一边,然后打开电脑查收邮件。 其实做辅导员也不是特别累,只是事情多且繁琐,手下学生大大小小的事都要管。等到把邮件看完,谢一终于松了一口气。 期间收到陆时照的短信,他知道她这个时间工作忙,没有打电话。短信上是一束漂亮的玫瑰,还带着晨起的露珠。谢一看着手机便弯起了嘴角,敲了几个字过去,“就给我看图片啊?” 谢一发誓她这句话只是单纯的调侃,真没有别的意思。结果放下手机没多久,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快递小哥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送到了她面前。 花间插着一张卡片,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阿时”两个字。谢一略去一开始的错愕之后,将卡片夹在指间,不由想起那次他对自己说的“阿时”很好听。 谢一看着桌上的花,轻笑了一声。 ** 中午谢一下楼去吃午饭,电梯坐到一楼的时候,包里的手机响了,是短信的声音。她拿出来看,发件人还是陆时照。 谢一觉得他有点粘人,真烦,可是心里却暖洋洋的,嘴角也始终挂着甜美的笑意。 短信内容是一张搞怪的图片,一个穿着蓝色裤衩的小人洋溢着一脸幸福,奔向不远处的一碗饭。 谢一停下脚步立在电梯边给他发短信,“你才这样!”然后往门口走去。很快,手机又响起,“被你发现了。” 谢一注意力全放在手机上,慢慢地往外走,冷不防眼前一暗,整个人已经撞上了一堵肉墙。 忍着鼻尖的酸痛,谢一忙弯腰跟眼前的人道歉,然后她一声对不起说出口后,却许久没有听到回复。谢一奇怪,抬起头,却看见一张并不想看到的脸。 许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惊讶,沈承淮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怎么,看到我很震惊?” 谢一收起脸上的表情,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进包内,然后把额前的发丝顺到耳后,说了一句“不好意思”,紧接着就要绕过他往门外走。 教学楼的门只开了中间两扇,沈承淮站在谢一的右侧,所以她往左边绕去,没想到他长腿一跨,跟着拦在左边。 谢一抬头,眼里燃起一闪而过的愤怒。她瞪着沈承淮,垂在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愤然道:“同样的把戏玩两遍,你不觉得幼稚吗?!” 沈承淮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里面白色衬衫的领口微微敞着。他挑了挑眉,“一一,能不能别每次都剑拔弩张?” 他说话时拖着一点点鼻音,极为性感。谢一看着他不羁的笑容,随后目光便落在他颊边浅浅的酒窝上,局促地转开目光,低低喝了一声,“让开!” 沈承淮却像是有意与她周旋到底,不仅不让,反而握住了她的手腕,还不等谢一惊呼,他已经拖着她闪身进了旁边的空教室。 谢一惊魂未定,此时是午饭时间,教室里空无一人,就连楼道上也安安静静的。这样的寂静让她有些恐慌,挣脱钳制着自己的大手后便要往外冲,却被沈承淮拦住,随即又眼睁睁地看着他关上了教室门。 深吸一口气,事情已经这样,谢一也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沈承淮靠在门上,却忽然不再出声,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谢一攥紧了包包的带子,直视他的眼睛,“你到底想干什么?今天干脆一次性说开了吧。” 沈承淮眼底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就在谢一以为他要将沉默进行到底的时候,他却开了口,“你跟他上床了?” 轰的一声,谢一脸色涨得通红,除了尴尬之外却又多出一股气愤。她抬头看向他,怒极反笑,“你有什么资格过问?” 她扯了扯嘴角,有点讽刺。沈承淮一手插着口袋,另只手抵了抵鼻尖,坦然地回应着她的嘲讽,“他是第一次?” “沈承淮!”谢一终于忍受不住,扬手就朝他的左脸扇去,却不想手劲一顿,被他抓住手腕。 沈承淮稍一用力便将她拉到身前,暧昧地相贴。他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道:“不然我想象不到,以你的精神洁癖,会接受一个有历史的男人……” 这次他的手上用了几分力气,谢一挣扎几次却挣扎不脱,她恨恨地咬了咬牙,回敬他,“我是不知道他的历史,但我知道他不会像沈大师一样*!” 她的脸近在咫尺,沈承淮听她说起“*”两个字,倒吸了一口气。他手上的力道更重,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碎。谢一吃痛却咬牙没让自己哼出声音。 沈承淮的声音仿佛从身体里面传出,他一字一句道:“你明知道那是……” “我知道!”谢一陡然提高了音量,“可是在那以前呢?!” 沈承淮死死地盯着她,却说不出任何话来。谢一感觉腕上的力道送了些,又抽了抽,迎上他的目光道:“沈承淮,别再恶心我了!” ** 谢一傍晚下班路过学校大礼堂,大礼堂前挂着海报横幅,欢迎沈大师莅临本校艺术系讲座。正门前挤着许多学生,一副追星的架势,谢一甚至在其中看到了几个生命工程学院的学生。 她远远地立在林荫道上看了一会儿,然后默然走开。 她的车子还停在南湖那边,只能打车过去取。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手机响起,是陆时照的电话。 谢一滑了接听,他的声音便透过电波传来,“一一。” 笑容从眼底溢出,原来春风拂面的感觉是这样的。 第11章 冰球 11 陆时照约谢一去的是一家日式餐厅,推开包间门就是榻榻米,两人隔着小桌子盘腿而坐。 谢一因为今天见了沈承淮心情不佳,胃口不怎么好,只随意点了几样小菜。 侍者出去后,陆时照给她倒了一杯清茶,随口笑道:“跟我出来吃饭好像不太高兴?” 谢一回过神,看着他唇边的笑容,不由也漾开笑意,玩笑道:“是啊,你太粘人了。” 陆时照似乎当了真,眼中闪过肃穆,然后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你不喜欢这样?” 灯光下,他眼中的认真让谢一闪神,心中不知为何涌出一股感动。隔着桌子,她覆上他的手背,低低道:“我说笑呢,看不出来?” 陆时照反手握住她的,“可我是认真的。” 吃完饭后,陆时照提出去看电影,可惜最近并没有什么好片子上映,谢一有些阑珊,于是陆时照又带她去了另一个地方。 是个冰球场。 谢一显然没想到陆时照会带她来看冰球,场上巨大的人声刺激着耳膜,陆时照带着她穿过层层人群,在属于他的贵宾席坐了下来。 “你经常来这里?”谢一扭头贴近他的耳际说道,因为周遭声音太大,她只能这样。 耳边温热的气息让陆时照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的目光从场上激烈的比赛中抽回,看向谢一,“我不止经常来这里,曾经我也是场上的一员。” 谢一露出惊讶的神情,陆时照满意地捏了捏她的脸,“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高中毕业那年,我在场上受了伤,从此再也没有碰过冰球。” 谢一看向场上拼搏的运动员,很难想象陆时照穿上冰刀驰骋的样子。她的目光虽然落在球场,但思绪却已经不在上面。过了一会儿,她又看向陆时照专注的侧脸,他的眼神一直紧跟着球,毫不掩饰的兴奋。 谢一垂下眼,视线转移到他紧握成拳的双手上,想了想,伸手握住他的右拳。 手背上传来的温度让陆时照回神,他转过脸看向谢一,用眼神问她怎么了。谢一整个人靠在他的肩头,然后抬眼注视着他,“当时伤得严重吗?” 她看得出他对冰球的热爱,如果不是伤得严重,想必也不会就此退出。 陆时照对上她柔柔的目光,只觉得心中最柔软的一部分被蜗牛的触角顶了顶,有些酥麻。他怔了怔神,随即掩下那些奇怪的情绪,双唇轻轻地擦过她光洁的额头,“不是太严重。” 他说着,又轻松地笑了笑,“反正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他轻快的声音混着嘈杂的人声传来,谢一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陆时照感受到她的情绪,反手握住她的,原本揽在她肩头的手臂不由揽得更紧。 “真的不严重,”他热热的气息洒在她的额头,随即又有点不正经起来,“要不待会儿让你做个全身检查?” 谢一反应过来,面红耳赤地捶了他一下。陆时照胸膛微微震动,轻笑出声。正好场上进了球,人群欢呼起来,陆时照转眸看去,进球的正是他一直支持的球队。 难以压抑心中的激动,陆时照拥着谢一站了起来。谢一只觉得肩上的那只大掌比刚才更为有力,虽然她没有看明白这场比赛,但也被陆时照以及现场其他观众的热情所感染,指尖用力地攥着陆时照的衣角,踮起脚尖望着获胜的队伍。 忽然人群中又发出一声欢呼,附近的人不约而同地朝他们看来。谢一不明所以,陆时照却在这时俯身凑到她的耳边,“一一,看对面的大屏幕。” 他的气息让谢一脖子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她呆呆地看向对面雪白的墙壁,只见大荧幕上一改刚才激烈的赛况,取而代之的竟是陆时照与自己。 谢一震惊,正要扭头询问,却不想脸颊忽然被人捧住,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已经迫着她转头,几乎是一瞬间,陆时照的脸在她眼前放大,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好像她最爱吃的水果布丁。 大荧幕直播着两人所有的互动,场上涌起比刚才更为激烈的掌声与欢呼,间或夹杂着口哨声。大家对这种事极为敏感,谢一觉得窘迫,想要往后退,陆时照却更加紧密地拥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谢一退无可退,陆时照为所欲为。 赛场的聚光灯全部落在了他们身上,谢一闭上眼睛,觉得此刻的自己好像城堡里的公主,而她的王子正与她在城堡的阳台上拥吻,接受着众人目光的洗礼。 这样的瞩目是谢一从小到大都不曾有过的,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可有可无地活着,然而今天陆时照却给了她不一样的感受。也许是虚荣心作祟,但她并不愿意想太多,此刻她只想沉醉在陆时照别样的温柔中,不愿醒来。 ** 从球场的vip通道出去的时候,陆时照接到一个电话,是陆庭川打来的。他点了接通,电话那头的陆庭川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他站在门口别走。 陆时照脚步慢了下来,心中有无数疑惑想要问他,比如他为什么知道自己在球场,结果陆庭川吩咐完之后,再也不听他的声音,直接挂断了电话。气得陆时照对着手机干瞪眼。 谢一因为刚才的热烈拥吻,脸上还有红潮未退。她看陆时照脸色僵硬,担忧地问了一句。 陆时照反应过来,将手机收起来,看向她,踌躇着说道:“一一,待会儿我大哥要过来。” 谢一一愣,陆时照虽然提起过他的大哥,却始终是寥寥几句,连名字都不曾透露。谢一从他以前的话语中对这位大哥的印象便是“冷酷”“龟毛”,此时一听要见到真人,不由紧张起来,看着陆时照讷讷道:“要不我回避一下……?” 陆时照嘴里嘀咕了一句,却没有同意她的要求,只拽着她往外面的停车场走,一边说道:“不用回避了,我大哥……” 他想起大哥与谢一的那场乌龙相亲,空着的那只手不由摸了摸鼻头,“反正见就见吧。” 谢一没想到他如此随意,但既然他说见,那她就听他的,只是心中难免紧张起来。出了贵宾通道,场外新鲜的空气涌来,谢一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陆庭川在电话里说了停车场等他们,陆时照没有听错,的确是“他们”。 陆时照想,这次大哥估计是有备而来。 两人刚踏进停车场,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车鸣声。陆时照抬头看去,果然见到陆庭川那辆低调的黑色大奔混在一群豪车中间。 他牵着谢一的手过去,想了想又对谢一说了一句,“见了我大哥,千万不要惊讶。” 谢一一肚子疑问,终于在见到传说中的大哥时一一解开。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陆时照和陆庭川是亲兄弟?! ** 陆庭川开车讲他们引到一家别具风格的茶餐厅,因为陆时照是自己开了车跟在后面,坐在副驾驶上的谢一便有了喘息的机会。她墨色的双眼看着陆时照,语气略微不满,“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我?” 陆时照想了想,开口道:“说实话,我怕大哥冷酷、龟毛的坏形象,会让你对我产生误解。” 谢一:“……” ** 茶餐厅里环境清幽,低柔舒缓的轻音乐在耳边萦绕。 三人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谢一见到陆庭川便觉得尴尬,索性一直垂着头,由陆时照一人去应付。 陆时照果然不负她的期望,叠腿坐在布艺沙发上,看着陆庭川开门见山道:“事情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陆庭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一圈,最后落在谢一身上。 “谢小姐。”他开口,声音带着疏离。谢一原本以为再也不会跟他有交集,然而此时他又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难免有些尴尬。所以她抬起头,并没有对上他的视线,回应了一声,“陆先生。” 陆庭川喝了一口面前的红茶,单刀直入,“我不知道谢小姐在我与时照之间跳来跳去是什么意思。” 谢一自然不会认为他喜欢自己,因此对她与陆时照的事情有所不满。所以听到这句话后,她终于看向他,“陆先生是什么意思?” 陆庭川还没开口,陆时照却在这时倾了倾身子说道:“大哥,一一之前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而且在跟我交往之前,你们已经分手了。” 谢一忽然觉得最近发生的事真是……太狗血了! ** 真的太狗血,谢一坐在陆时照车上还忍不住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她觉得太阳穴砰砰直跳。 到了谢一家门口,陆时照慢慢停下车,然后把她拥进怀里,声音跟夜色一样迷人。 “一一,别想太多,你也知道我大哥多疑,脾气还差,别理他就是。” 谢一终于找到了发泄口,狠狠地在他胸口捶了一拳,“陆时照我被你坑死了!” 陆时照笑嘻嘻,握着她的拳贴在自己胸前,又摸摸她的后脑勺,“乖,叫我阿时……” 谢一快被他气死了。 结果第二天谢一又收到了重磅消息,是刘晗送来的。 刘晗发给她一个微博网址,然后说了一句,“你们还真够浪漫啊!” 谢一不明所以,直到点开网址才知道她在说什么。原来是球场大荧幕上,两人拥吻的画面被好事者拍了下来,然后传到了微博上。原博大约是个文艺气息浓厚之人,给照片配了几句话,谢一看得不明所以,只记得最后写了一句“爱情不过如此”,然后转发量剧增。 下午谢一接到一个电话,是谢婧打来的。她甜丝丝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姐姐,你什么时候带着你的男朋友给我看看啊?我可是你的妹妹,居然还要从网上看到你们的照片,我很不开心哦!” 谢一揉揉额头,真心头疼。 她也好不开心啊! 第12章 入室 12 关于谢婧想见陆时照的要求,谢一并没有直接答应。谢婧表面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最后挂电话的时候还是说了一句,“姐姐,你是不是还介意那件事啊?” 谢一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掐了掐眉心道:“小婧,我还有事,先不说了。” “姐姐,你真的还在生我气对不对?” “小婧……” “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倪思睿是那样的人!” “小婧我先挂了,以后再聊吧。”谢一说完,便果断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她呆呆地躺在沙发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如果不是今天谢婧提起,谢一都快要忘记倪思睿这号人物了。有些事情就是那么奇怪,明明当初恨得要死,可是随着时间的洪流,那种咬牙切齿的感觉却也随之淡去了,再想起来的时候,也只剩下一点不轻不重的感慨。 谢一轻轻叹了口气,丢开抱枕在沙发上滚了一圈,然后捞过手机开始玩ppy bird,最后把新纪录“6分”截图发给陆时照。 很快收到陆时照的回复,也是一张截图,显示最新记录是67分。 谢一嘟了嘟嘴,想起上次陆时照看见她屡屡撞死在第一根柱子时,嘲笑她“手残党”,不由编辑了一条短信,“你这么厉害,我们还可不可以好好玩耍了?” 刚刚发出去没多久,陆时照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谢一随手拎起,他的声音便传来,“在哪儿?” 谢一只听他声音便能想象出他眼里笑意弥漫的样子,不禁有些失神,愣愣地“啊”了一声。 陆时照又道:“我问你在哪儿?”说完之后他稍稍顿了顿,又轻轻吐出两个字,“呆瓜……” 谢一心里像是被一根羽毛撩过,她捞起抱枕放在膝头,然后揪着其中的一个角,弯着眉眼道:“我在家呢。” “等我。” “什么?……喂?” 陆时照说的两个字在谢一耳边一闪,快得她来不及琢磨这两个字的意思,陆时照已经挂断了电话。谢一呆呆地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躺在手中的白色机子,抓了抓头发,然后又抓了抓耳朵,然后就轻笑出声。 阳台飘窗中洒落的几缕阳光投射她养的仙人球上,谢一觉得今天的天气真的特别好。 ** 陆时照真的在十五分钟之后出现在了谢一的家门口。虽然知道他会过来,但是在自家门口乍一看到他的时候,谢一还是稍稍愣了愣神,张张嘴,看着他说了一句,“这么快……?” 他身材颀长,几乎挡住了谢一所有视线,她只能抬起头,对上他好看的凤眼。 陆时照闻言,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我们住的地方只隔了一个商场。” 谢一低呼一声,掰开他的手,揉着自己的鼻头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热恋中的人总会被对方不经意的小动作吸引,陆时照被谢一一瞧,便觉得心中某处酥酥麻麻。他掩饰性地握拳抵唇,轻嗽了一声,“你打算让我在门口站多久?” 谢一反应过来,忙让他进屋,结果在玄关处的鞋柜里找了半天,一脸无奈地转身告诉陆时照,“那个……家里没有大号的拖鞋……” 陆时照在玄关处站了一会儿,已不抱希望,直接脱了鞋子走进去。谢一怕冷,客厅里铺了厚重的毛毯,陆时照赤脚踩在上面,只觉得脚心又暖又痒,干脆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相比起其他私人的场合,家在私密之外,又带了点小温馨。而对于相恋的两个人来说,让一方踏入自己的家,那就意味着他们的关系正日益亲密。 谢一站在玄关处,背对着陆时照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希望让脸上的热度尽快散去,没想到两颊却愈发不受控制的烫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谢一吓了一跳,转过身去,原来是陆时照不知何时站在了她后面。原本就有点窘迫的她此时被这么一吓,就有点别扭,绕开他往客厅中间走去,一边说道:“你干嘛突然说话,吓我一跳!” 她在电视机前停了下来,因为陆时照进入了原本属于她一人的世界,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东摸摸西摸摸,最后摸到了电视遥控器,想着家里有点其他声音会比较好,干脆开了电视。 陆时照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反应过来,跟到她身边道:“你不会在害羞吧?” 谢一被他猜中心思,面色涨红,不甘心地转过头瞪着他:“哪有?!” 陆时照笑嘻嘻地弯下身子与她平视,谢一在他的目光下溃不成军,视线开始躲闪。陆时照这时候才道:“你脸好红……” 谢一的脸是真的通红通红,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了。 陆时照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看得谢一呼吸都变得越来越小心,后来迫不得已又慢慢低下头去。 她因为在家里,就穿了一件宽松的家居服,长发全部挽起,露出纤长的脖颈。陆时照看着她脸耳朵都慢慢变红,觉得好玩,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耳垂。 耳朵上突然传来奇怪的感觉,让谢一本能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之后,又生出些奇怪的感觉,好像身体血管里面,有蝴蝶在扇动翅膀,让她全身都变得懒懒的。 指尖的触感极好,小小的,软软的,陆时照忍不住又揉了一把。谢一此时的样子乖极了,大约是因为害羞,整个人都懵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陆时照发现她耳垂上有小小的耳洞,他伸出食指指尖在那里触了一下,谢一缩了缩脖子。陆时照忽然低下头,出其不意地用自己的唇代替了指尖。 谢一浑身僵硬,感觉到不止他的唇,甚至是他的舌尖都在她小小的耳垂上舔过时,全身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电视里传出说话的声音,不知在播什么剧。谢一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右边的耳垂上,她不由自主地攥住了他的衣襟,用着仅剩的一点理智开口,“你……你到底是过来干什么的啊……” 她此时的声音又小又细,还有点颤抖,像极了被人抚摸的小动物。 陆时照这时候放开她的耳垂,却已经展臂将她拥在怀里,他凑近了她,鼻尖抵着她的,低低道:“来教你玩游戏。” 谢一:“……” 陆时照亲昵地在她腰上掐了一下,继续道:“接下来我教你接吻游戏。” 说完,还不等谢一反应过来,他已经一下吻住了她的双唇。他的力气很大,吻得又凶,谢一步步后退,终于后背靠到了墙壁,再也无处可退。 陆时照将她抵在墙上,不断地研磨着她的双唇,他的手来到她的后腰上一按,让她更加紧密地贴近自己的身体。谢一被他亲得头脑发昏,最后终于透不过起来,推拒着他的肩膀开始反抗。 陆时照放开她,微微地喘着气,他的眼底尽是笑意。谢一呼吸急促,眼底泛着春光,所以怒视他的时候看上去更像跟他撒娇,陆时照最后一吻落在她的额头,然后像给小猫顺毛一样,摸摸她的发顶,说了一句,“真乖啊。” 谢一踩了他一脚,却也没真用力踩下去,到底舍不得。她终于喘匀了气,在陆时照肩头拍了一下,“这是什么游戏!” 陆时照笑得比外面的阳光更加灿烂,他干脆拥紧她,将她整个儿一提,谢一的双脚便稳稳地落在了他的脚背上。然后他带着她往飘窗那边走,路过沙发的时候顺手捞起谢一扔在那里的手机。 等到将她稳稳地放在飘窗上,陆时照这才解锁手机,打开游戏,在谢一眼前晃了晃,“你看,我真是来教你打游戏的。” 一脸餍足的表情,然后开始给她闯关。 谢一哼了一声,脚丫子晃啊晃,轻轻踢在他的迎面骨上。陆时照不闪也不躲,只是弯着嘴角道:“别闹……” 他的声音仿佛带了魔力,谢一听了之后真的不动了。她改为盘腿坐在飘窗上,托着下巴看他专注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陆时照坐到她身边,谢一凑过脑袋看手机屏幕,居然已经达到46分了。 他的目光全然注视着游戏,谢一想了想,故意撞了一下他的胳膊。 屏幕上胖胖的小鸟一下摔在地上。陆时照转过头瞧她,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干脆让手机做女朋友好啦……”谢一偏过头,撇了撇嘴说道。说完又觉得自己好矫情。 陆时照反应过来,从身后抱住她,“吃醋了?” 谢一耳根滚烫,轻嗤了一声,“做梦!” 陆时照忍不住笑出声来,咬着她的耳朵低声道:“一一,你真可爱啊……” 谢一觉得自己快要溺毙在蜜糖里了,可是她还是好喜欢这种感觉——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门铃响了起来。两人皆是一愣,屋子里甜腻的气氛散去一些。 谢一有些奇怪,除了刘晗不会有其他人来家里找她,但刘晗过来之前都会给她打电话。 陆时照已经放开她站了起来,见她还呆坐在那里,说道:“怎么不去开门?” 谢一醒过神,门铃还在孜孜不倦地想着。她连忙趿着拖鞋跑过去,结果开门一看,居然是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谢婧。 第13章 坚定 13 谢婧刚才的电话是在文化广场一个商场里打的,因为谢一挂了她的电话,她很不开心,杯子里的卡布奇诺被她搅得乱七八糟。 从商场出来,才发现这里跟谢一住的地方很近,所以她想了想,便打车去了谢一的住处,打算跟她那位非常不友好的姐姐开诚布公地谈谈。只是没想到,她在楼下居然看见一个眼熟的男人上了楼。 是那晚送姐姐回来的男人。 谢婧在楼下逛了一圈,最终决定上楼一探究竟。 ** 谢一在门外看见谢婧,说不惊讶那是假的。她从大宅搬出来快一年,谢婧只在她搬家的第一天象征性地来过,之后从来不见她的踪影。 门外谢婧扬起笑脸,视线跳过谢一的肩膀,不动声色地往里面看了一圈,然后才用她一贯娇俏的声音说道:“姐姐,你怎么让我在门口站这么久啊?” 谢一抿了抿唇,无声地让开。惊讶过后紧跟而来的情绪是不快,所以她在谢婧换拖鞋的时候关上了门,然后绕过她走进了客厅。 陆时照此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遥控器在他手里转来转去。见谢一过来,他用眼神问她:“是谁?” 谢一瞧着他的模样有些好笑,他懒散地翘着腿,将自己整个丢在沙发上,俨然把这里当成了他的家。 心里的不快散去一些,但谢一脸上还是没什么笑容,只是弯了弯嘴角道:“是小婧,我妹妹。”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姐,我……咦?” 陆时照闻声转过头去,只见谢婧穿着一身裸色拢纱的裙子,栗色的长卷发,好奇的目光定在他的身上。 陆时照多精明的人,从刚才谢一的反应他就能猜到这位妹妹大约不怎么合谢一胃口。他的目光闪了闪,站起来绕过沙发走到谢婧面前,伸出手道:“你好,我叫陆时照,是你姐姐的男朋友。” 谢婧看着他,忽然面色通红,伸出右手,纤细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碰,“你好,我是谢婧。” 她声音低低柔柔的,谢一听了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一些往事又在眼前浮起。 陆时照收回了手,然后又回到谢一身边,揽着她的肩膀道:“一一,怎么不给小婧倒茶?她难得过来做客。” 陆时照的声音低沉起来的时候简直像春风在低吟,谢一看了他一眼,却只触到他含笑的目光,于是谢一站起来,对着站在一边的谢婧道:“小婧,你随便坐吧,在姐姐这里不用这么拘束。” 她说着,往厨房走去,打开冰箱门,又对外面说道:“小婧,我这里没有你喜欢的草莓汁,只有苹果汁可以吗?” 谢婧已经在陆时照旁边的单人小沙发上坐了下来,标准的淑女坐姿,听到谢一的问话,她回头对着厨房道:“姐姐,不用麻烦了。” 谢一取了一盒苹果汁出来放到她面前,坐在陆时照身边之后又问她:“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今天不用画设计图?” 谢婧小口小口地啜着苹果汁,然后说道:“你好久没回家了,我有点想你,就过来看看。” 真是体贴的好妹妹。 谢一:“……” 陆时照听她们说设计图,想了想插话道:“小婧是什么专业?” 谢婧听到他问话,目光一下子转到陆时照身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我是学服装设计的,”她顿了顿,又道,“我的梦想是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取得特别大的成就!” 说起“特别大”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特地用手比划了一下,在空气中画了个大圈圈,非常可爱。说完这些之后,她看着陆时照,又歪了歪头,补充道:“我要像沈大哥一样!” “小婧!”谢一忽然打断她。 谢婧怯怯地看向她,“姐姐,我说错什么了吗?沈大哥一直是我的偶像啊……” 陆时照手伸到谢一身后,掐了掐她腰上的细肉,对着谢婧道:“别理你姐姐,她就喜欢一惊一乍。” 谢婧感激地目光投向陆时照,“我明白姐姐的脾气,”她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谢谢陆哥哥。” 陆哥哥…… 谢一反手在腰上的那只大手上一掐,陆时照吃痛,但面不改色,轻嗽了一声道:“你可以叫我姐夫……我的母亲已经有一个女儿了。” ** 谢婧在这里呆了半个多小时,最后管陆时照一口一个姐夫叫得很甜。谢一送走她之后关上门,一声不吭地盯着陆时照。 陆时照被她看得发毛,抓了抓后脑勺,笑嘻嘻,“我姿态这么坚定,你还不开心啊?” 谢一嘴角轻压,走去阳台,路过电视机的时候又嫌声音烦,直接关了,家中一下子安静下来。 陆时照跟在她身后,见她兴致不高,也不再逗她,来到她身后,双臂圈着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肩窝,热乎乎的气息全洒在她的侧脸。 “你们姐妹不合。” 他说道,不是问句,而是陈述。 谢一叹了口气,双手覆上缠在自己腰间的大手,视线落在窗外碧蓝的天空,没有说话。 陆时照道:“一般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感情都不错,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明白。”谢一垂下眼,却也不再回避这个问题,“如果小时候,生活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比你更小的生命,而你的爸爸妈妈把原本对你的宠爱全部放在了她身上,甚至,在最危险的时刻,他们也选择她而放弃你……” 陆时照不知道她所说的最危险的时刻是什么时候,只是更紧地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我到现在还是会梦到那个时候,汽车撞过来的那一刻,爸爸妈妈抱着小婧躲开,我被遗忘在了路边。”谢一慢慢地说着,觉得全身泛冷,转过身让自己依偎进陆时照怀中,侧脸贴着他的胸膛。 陆时照感觉到胸前衬衫的濡湿,他抬起手想要摸她的脸,却被她躲开,将脸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之后,谢一闷闷的声音又传来,“其实我就是嫉妒她,嫉妒她得到更多的爱,嫉妒爸爸妈妈对她比对我好,嫉妒她从小漂亮大方更受欢迎……” 说完之后,她抬起头看向他,眼里一片澄澈,像是刚刚被泉水清洗过。她抿抿唇,最终弯起嘴角,“你看,我是个很小气的人,对吧?” 陆时照被她这时的笑容蛊惑,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酸溜溜的。他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拇指指腹在她眼尾擦过。 “我能给你更多的爱,对你比任何人都好,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漂亮大方最受欢迎的……这样好不好?”陆时照声音低柔。 “好!”谢一原本黯淡的眼底陡然亮了起来,像夜空里最美的星星。 “那你先告诉我‘沈大哥’是谁?” 谢一:“……” 陆时照看着她无语的样子,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是你喜欢过的人?……前男友?” 谢一表情窘迫,低声道:“都猜到了还问什么……” 陆时照想了想问他:“你以前有多喜欢他?会不会比喜欢我还喜欢?” 谢一真的好好想了想,然后一五一十地把跟沈承淮的事告诉他,“我们是高中同学,大二的时候才在一起,不过大四那年我们就分手了,原因是他劈腿……就是这样。” “如果当初他没有劈腿,你是不是还会继续跟他在一起?”陆时照看着她道。 谢一被他的目光瞧得溃不成军,撇开了视线没再看他,嗔道:“你无不无聊啊!” “不无聊,”陆时照慢吞吞地说,“我得知道我在你心里的地位有多重,是不是比他重。”他双手捧住她的脸,迫她看向自己,“你现在对他是什么感觉?” 谢一甩了甩头,没能甩开,又抬手去掰他的大掌,也没成功,无奈之下只好看着他道:“长得还挺帅,这就是我现在的感觉……不过没你帅,满意了没?” 陆时照这才笑嘻嘻地揉揉她的脑袋,像夸奖小宠物一样说道:“我们一一真有眼光!” 谢一嘟了嘟嘴,抬手戳他颊边的酒窝。她其实没有说的一句话是——他的酒窝没你深。 ** 陆时照在一个夜晚登陆了msn,上面陆怜晨的头像亮着。他发了个表情过去,那边很快有了回复。 “阿时哥,你还没睡吗?” “给你看张照片。” 陆怜晨很久没有回复,大约过了一分钟,才有一行字出现在屏幕上,“你确定了?” 陆时照嘴角弯起小小的弧度,选了一张照片发送。 这张照片选得很好,是谢一跟他一起爬到山顶看日出时照的。谢一的身后是冉冉初升的太阳,清晨早起的风将她的长发吹起。她的笑容很灿烂,眼底里因为映了太阳的光芒,看上去暖暖的。 陆怜晨又过了一会儿才发来回复,“哥,恭喜你终于找到真爱了啊……” 陆时照指尖敲击着键盘,还没等他写完发送,陆怜晨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还记得我小时候总跟在你后面,喊着要做你的新娘……这么快我们就长大了。” 陆时照眼底映着这些字,然后慢慢把自己对话框中编辑好的话删掉。 陆怜晨又说道:“哥,这个谢一的眼睛长得跟我好像呢。” 陆时照手一抖,然后快速打下几个字,“你想多了。” 那边没有了回应。 第14章 辣椒 14 “你想太多了。” 陆时照把这句话发过去之后,陆怜晨一时没了反应。 陆时照的房中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整个室内都笼着模糊不清的光,就像他与陆怜晨模糊不清的感情。 过了许久,正当陆时照以为陆怜晨不会再回复的时候,屏幕上又跳出一句话,“阿时哥,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吗?真的只是巧合吗?!” 陆时照手指停在键盘上,动了动,却不知道该打些什么,脑中一片空白,最后剩下的是最初见到谢一那双眼睛时的惊讶。 但也只是惊讶罢了,起因而已,过程与结果全然不是因为这个。 陆时照脑中闪过许多,正想敲打键盘,没想到那头陆怜晨已经下了线。他看着对话框上灰色的头像,慢慢合上了电脑。 天花板上的吊灯没有点亮,但繁复的水晶装饰却一闪一闪地泛着光。陆时照仰面躺在床上,最后还是摸出手机给谢一打电话。 “你干嘛呀……”那头谢一声音迷迷糊糊,显然是睡梦中被他吵醒。 陆时照心里一暖,眼前仿佛出现她皱眉揉眼睛的一幕,不由咧开了嘴角。他声音沉沉,伴着夜色传过去,“一一,我爱你。” “……”谢一完全清醒了,大半夜收到表白真是件甜蜜又恼人的事,她扯过被子盖在肩上,然后低低地嗤了一句,“神精病啊……”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然后看着逐渐黑掉的屏幕发呆。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谢一捂着双颊想了想,又解开屏幕发了个短信过去,“很开心你能爱我。” 点击发送之后不久,手机上显示“对方已收到短信”的字样。谢一整个人窝进被子,点开台灯,看着手机弯起嘴角。 陆时照原以为谢一不会再有回复,但没想到还是收到了短信。看着屏幕上的字,他勾了勾唇角,然后回复她:“我也很高兴你能接受我的爱。” 收到短信的谢一在床上打了个滚,然后给刘晗打电话。 刘晗大半夜被吵醒脾气很不好,拎起电话就喊:“你最好有什么重要的事,否则明天我一定杀到你的公寓,代表月亮消灭你!” 谢一并不理会她的坏脾气,只是笑着说了一句:“小晗,我可能找到那个有感觉的人了。” 刘晗:“……” ** 刘晗曾一度以为一场失败的恋爱让谢一心如止水,但终究没想到这潭水又起了波澜。她了解谢一,当她决定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必定付出所有。 所以当两人在一个露天咖啡店见面,刘晗还没来得及摘下墨镜,劈头盖脸就问了一句,“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露天咖啡厅非常有情调,旁边就是一条人工河,河道两岸杨柳依依。谢一坐在大伞下,被刘晗这句话窘了一下,踢了她脚尖一下,“瞎说什么呢?” “这么浪漫的表白,这么热烈的誓言,你别告诉我你们还在牵牵小手的阶段。”刘晗摘下眼镜,她过来之前谢一已经给她点了一杯美式,所以此时刘晗一手搅着小匙,一手托腮看着她。 谢一被她看得无语,只偏过头不说话。刘晗想了想,又笑道:“真没想到,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哪样?” “嗯……热烈,热情,高调,浪漫。” 谢一垂下头,事实上,陆时照打动她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他对她的珍视。谢一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刘晗,刘晗嗤笑一声,“珍视?沈承淮当年也这样,你还不是把他甩了?” “能不能别翻旧账?”谢一扶额。 “如果当初你没有发现沈承淮的那些烂事,你是不是还跟他在一起呢?”刘晗问道。 谢一:“……” 刘晗了然,“叮”的一声,小匙敲在杯沿上,然后她将小匙放在碟子里。 “因为别人对你好点,你就恨不得把自己交出去,说到底是孤单太久了。”刘晗慢慢说道,见谢一有不赞同的神色,又道,“当然你也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只不过陆时照刚好是星眸剑眉,风趣幽默,有长酒窝,只是不是搞艺术的。” ** 谢一因为被刘晗的话弄得心虚,一整个下午都不在状态。好不容易挨到快下班,却又有学生找上门来。 是大二的男生,为了集体搬寝室的事。 男生的一幢寝室楼要装修,全体男生都要搬楼,而谢一管理的学院刚好有十个寝室涉及到。 带头的是一个长相壮实的男生,在院里很有名,人称东哥。作为代表,东哥出面与谢一交涉,由于新寝室楼条件太差,他们不同意搬迁。 谢一头疼,好说歹说才安抚下他们,最后看看时间已经快要六点。 天气热起来,白天也越来越长,虽然过了六点,但还是有淡淡的夕阳落到室内。 谢一因为这些事伤脑筋,饿得胃抽筋,见几人情绪差不多了,便站起来道:“大家吃饭去吧。” 东哥非常热情,善解人意地说道:“老师,没关系,我们不饿。” 谢一:“……” ** 陆时照过来的时候,谢一刚走出办公室,还没有吃上饭。陆时照见她饿得脸色发白,有些心疼,从车上找出一盒饼干让她垫垫肚子,然后就近找了一家饭店。 这是一家川菜馆,谢一光看菜单便觉得胃口大开,连着点了好几道招牌菜。一旁的陆时照看她点的菜稍稍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出声。最后谢一抬头问他还要些什么的时候,陆时照摇了摇头,笑着说:“听你的。” 这家菜馆人气很旺,因为正是饭点,人声鼎沸。等菜的过程中,谢一笑睨着陆时照,看得陆时照摸了摸鼻子,“怎么了?” 谢一摇头,“只是没想到你会陪我来这种地方。” 陆时照不明所以,谢一继续道:“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你挺高大上。其实我特别喜欢那种路边摊,小餐馆,只是以前没好意思跟你说。” 闻言,陆时照不禁笑了起来,自然地伸手将谢一脸上的一绺发丝别到耳后,这才继续道:“其实我也喜欢这种地方,之前读书的时候经常跟几个哥们儿一起过去。” 谢一扫了一眼他身上一丝不苟的衬衫,对他的话抱有怀疑。陆时照给她举了几个例子,垃圾街,清河坊。谢一这才噗嗤一声笑出来,点着他的鼻尖道:“原来你也有那样的时光!” 菜陆续上齐,谢一第一口尝的便是中间那盆红彤彤的酸菜鱼,味道很正宗。陆时照却只坐在一边不动筷子,谢一想了想问他:“你不会不能吃辣吧?” 陆时照轻嗽了一声,脸颊微红,淡淡地撇过脸去。 谢一见他这幅模样,不禁笑出声来。陆时照微恼,又转过来看着她:“快点吃,不准笑。” 他的眼睛在灯光下又黑又亮,有种说不出的魔力。谢一被他瞧得脸色发红,但一想到他刚才尴尬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笑。 陆时照忽然凑过来低声道:“如果不想我在这里亲你,就乖乖吃饭。” 他眉眼俊朗,凑近了看就更加好看。再加上他脸上刚才的窘迫还没褪去,谢一甚至能看到他耳垂上淡淡的粉色。心中一动,不由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陆时照被她当众调戏,一时僵硬在那里。 谢一火上浇油地说了一句:“原来你怕辣呀……”语气颇为遗憾。 陆时照对上她调侃的目光,谢一又道:“没有人陪我一起吃辣,真的好可惜啊。” 她语气娇嗔,陆时照喉头滚动了一下,淡定地坐正,然后从盘子里夹了一颗泡椒,淡定地吃了下去。 谢一:“……” 逞能的结果是,回去的路上,陆时照基本讲不出话来。车子开到谢一家楼下,谢一扭身看向他:“你……喉咙没事吧?” 陆时照轻嗽了一声,再开口,嗓子有些哑,“没事。” 谢一听着他的声音觉得心疼,双手抓着他的胳膊晃了晃,“真没事啊?……我家里有降火的药,要不吃了再走?” 陆时照看向她,眸光闪动,然后欣然跟她上楼。 ** 自从上次之后,谢一家里就准备了一双男士的拖鞋。陆时照趿着拖鞋坐在客厅,见谢一背对着他在电视机柜下面的抽屉里翻找,最后终于找出一个药箱。 谢一把药箱放在玻璃桌上,因为药箱里面东西很多,她只能跪坐在地上一点点找过去。 陆时照是坐在沙发上的,垂眼便能见到她低头的模样。两人隔了一些距离,而这个距离刚好让他顺利地看见她微敞的领口。 谢一今天穿的是一件宽领的裙子,陆时照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顺着她的领子望进去,一不小心就看到了里面的蕾丝花边。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只觉得刚才吃下去的泡椒在胃里熊熊燃烧起来,烧得他全身火辣辣的。 谢一终于找到了药,正要递给他,冷不防一股力道向她扑来,等她醒过神,整个人已经被扑到地毯上,身上的重量让她微喘,睁眼便对上陆时照灼灼的双眼。 “都是你惹的祸。”陆时照声音沙哑,不知是因为吃下去的火,还是身体里燃起来的火。 第15章 骑马 15 谢一躺在浴缸里,温热的水漫过她的身体,让她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男人面对喜欢的女人难免会产生某种莫名的冲动,事实上,女人也是这样。当两个人散发的荷尔蒙在空气中相撞,一切都变得自然而然。 但不自然的是中途刹车。 谢一想起刚才陆时照撑在她身上,略显扭曲的表情,没由来的抚了抚额头。掌心带起的水顺着她的脸颊慢慢流下,然后她就透过睫毛上滴落的水珠,看到了一些往事。 当年跟沈承淮分手的时候,对方这么评价她:“谢一,你真是个冷血动物。” 沈承淮那时真觉得难堪极了,七年的感情,谢一说分就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真是让他挫败! 但其实,谢一是冤枉的。在正式跟他摊牌之前,她已经在刘晗面前哭干了眼泪。毕竟收到一个巨大的包裹,而里面正好是用过的避孕套、床照,以及他跟那些“干妹妹”们厮混的照片,这种刺激是极其强大的。 那时候沈承淮身边还有几个为他抱不平的兄弟,听说他们分手之后,特地找到她,句句指责:“沈哥这样子还不是因为你!你看你都让我们沈哥憋成什么样了?!” 谢一后来觉得用“猪一样的队友”来形容这位哥们儿简直再好不过了。 耳边微微的水声让谢一又回到现实,她百无聊赖地拿起浴缸沿上的浴球擦拭自己的身体。当浴球滑过自己胸口的时候,谢一脸色又是一红,不禁想到刚才陆时照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她胸前不轻不重揉捏的触感。 谢一下意识地夹了夹双腿,然后掬起一捧水泼在自己脸上。 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但之后她又想起当年那位哥们儿的话:“你都让我们沈哥憋成什么样了?” 越是年少时候的爱情,就越不容易涉及到性,谢一一直这么认为,所以之前她对这句话嗤之以鼻,甚至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但是现在,她与陆时照都是熟男熟女,性这个问题,从来无法避免。 ** 陆时照从谢一家里出来后,几乎是一路飙车回到家里。夜风穿过大开的窗户拂面而来,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家中钟点工做完了一天的工作,早已经悄然离去。陆时照一人半躺在沙发上,整个屋子静得可以,耳边甚至可以听到玄关旁边的鱼缸里,金鱼游动的响声。 这样寂静的环境倒是让陆时照脑中纷乱起来。刚才如果没有谢一最后的阻止,说不定他们现在正在她的床上纠缠鏖战。 想到这里,陆时照拍了拍额头,心中莫名就生出一些罪恶感,是对谢一的,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 最后,他把产生这种异样的原因归结为“色令智昏”。 ** 刘晗自从说过上次的那些话后很久没有跟谢一碰面,再见面已经是她从马尔代夫度假回来。 谢一对她这种糜烂的生活很不齿,但是刘晗信誓旦旦,“什么啊!我是为了摆脱家里给我安排的相亲好么!我是有正当理由的!” 谢一问她:“你一个人跑去马尔代夫看别人成双成对,就没有一点想法?” “没有,绝对没有!” 谢一看着好友一脸坦然的模样,有些怅然地说:“小晗,关于你上次说的那些话,我完全不同意。” 她扭头看向刘晗,“既然我在跟陆时照交往,那就只有他一个人,跟别人无关。” ** 天朗气清的周末,陆时照约谢一去骑马,谢一欣然同意。只是出门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小插曲,是谢一的妹妹谢婧。 谢婧挑了这么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给她打电话,可怜兮兮地跟她撒着娇:“姐姐,老师让我下周把设计稿交上去,可是我完全没有灵感。” 谢一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服,因为外面天气很好,她特地画了一个淡妆。闻言,她只是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然后说道:“小婧,姐姐是学理工科的,这种事恐怕帮不上你。” 谢婧声音小小的,“姐,要不你跟我说说话吧。说不定说着说着就有灵感了!” 谢一:“……” 电话那头谢婧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沉默,说完这句话之后,兀自兴致勃勃起来,“姐,我现在已经到你楼下了,马上就上来!” “小婧……”谢一有些头疼地站在玄关,“姐姐今天要出去。” “啊……”谢婧的声音里充满了遗憾,但随即,谢一又在电话里听到她惊喜的呼声,“姐夫!” 谢一忍不住敲了敲额头,果然她听电话那头隐隐传来陆时照的声音,说了句什么话,只可惜离得有些远,她听不真切,但谢婧的话语却一个字不落地落入了她的耳中。 “姐夫,姐姐刚才说要带我跟你们一起去玩,你不会嫌弃我吧?” 谢一:“……” ** 陆时照驱车前往马场,谢一坐在副驾驶,谢婧坐在后座上。她今天穿了简单的t恤仔裤,外面还套了一件宽松的牛仔背心,头发绑成马尾梳在脑后,整个人青春洋溢,就像外面的春光。 谢一因为有谢婧在车里,兴致一下子少了大半。只托着腮看外面越来越近的草地、栅栏。 谢婧的目光从窗外转回,落在专心开车的陆时照身上。她垂了垂头,笔直的双腿抬了抬,随后她才把目光从自己的脚尖上挪开,再次落到陆时照身上。 “姐夫,你什么时候学的骑马啊?” 陆时照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路况上,谢一为什么情绪不高他也看得出来,但碍于面子,他只能不动声色。此时听到谢婧开口,清了清嗓子道:“从很小的时候……大概七八岁吧。” 谢婧看向他的眼神顿时充满了崇拜,“姐夫,你好厉害!”她由衷地说了一句,“我小时候很怕这些高高大大的动物。” “小婧,”谢一这时候开口道,“待会儿不要逞强,注意安全,听到没有?” 虽然有些不高兴,但谢一还是叮嘱了一句。谢婧眸光闪动,点了点头,“姐姐你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子了。而且,还有姐夫在呢!” 谢一:“……” ** 在休息室换骑马装的时候,谢一给陆时照发了个短信:“你为什么告诉她我们要来马场?” 很快收到回复,“难道不是你告诉她的?” 谢一:“……” ** 换好衣服出去,马场的工作人员已经从马舍中牵了三匹马出来。陆时照身长玉立,站在一匹白色的骏马旁边,因为迎着光,远远看去,更显骄矜。 谢一牵着棕色的马走到他身边,有些好奇地看着白马与陆时照自然而然的亲密,不由问他:“它怎么跟你这么亲近?” 陆时照摸着白马的鬃毛,眼神里充满笑意,“它是我认养的,当然跟我亲密。” 说话间,谢婧也牵了马过来。两人停下交谈,陆时照自然而然地看向谢婧,然后嘱咐她:“不要让马看到你手里的鞭子。” 三人分别骑上马,谢一与陆时照两人在前面慢慢跑着,谢婧因为是生手,由马场的教练牵着在场上慢慢走。走了一会儿,她抬头看向将她远远落在后面的两人,心里没由来一阵失落,咬了咬唇对教练道:“我要跟上他们。” 胯下的马儿安分得很,但教练本着保护她的安全,还是没有答应。眼看陆时照与谢一两人说说笑笑越跑越远,谢婧心下一急,弯腰夺过教练手中的缰绳,马鞭一甩,便疾驰出去。 谢一这一路来难得与陆时照独处,觉得清净得很,却不想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呼:“姐姐,你们等等我!” 谢一引着缰绳转过身去,正好看见谢婧骑马奔腾而来。她的唇紧紧地抿着,看得出来非常紧张,再加上她不够熟练,在马儿颠簸下,一路摇摇欲坠的样子,让人惊出一身白毛汗。 谢婧眼看离他们越来越近,不由激动地扬手跟他们挥了挥,却不想挂在腕上的马鞭随着她的动作摇摆,自马儿眼前晃过。 胯下的马骤然嘶鸣了一声,随即前蹄高高抬起。谢婧受到惊吓,本能地要去抱住马脖子,可惜差了一点,马蹄落地之时,她便从马背上滚下。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骏马受了惊吓突然狂奔起来。谢婧的脚踝却勾在了马镫上,颠簸之际,竟然被马拖行起来。 尖叫声回响在马场,谢一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幸亏陆时照反应机敏,迅速策马过去,追上那匹发狂的马,一个完美的弯身,便抓住了那边的缰绳,棕马被他一牵,慢慢停了下来。 谢一被这惊险的一幕吓到腿软,她急忙策马过去,在靠近他们的时候下了马,却因为刚才太过紧张,腿软地从马背上直直摔下。她也顾不上疼痛,跑过去将满脸泪痕躺在地上的谢婧抱在怀里,擦着她的脸问道:“小婧,你没事吧?” 谢婧身上的护具并没有破损,最大的问题就是她被吓得不轻。此时被谢一抱在怀里,不由放声痛哭。 陆时照将马绳交给工作人员后才跑过来,看到姐妹两都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但还是蹲下身道:“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谢婧听到他的声音,从谢一怀里支起身子,然后浑身一软,扑到他怀里,抱着他的要哇哇大哭。 陆时照一愣,尴尬地抬起双臂,尽量不与她产生多余的肢体接触。 谢一过了许久才醒过神来,她看看空空如也的怀抱,又看看趴在陆时照胸前痛哭的谢婧,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 第16章 受伤 16 虽然谢婧并没有什么大碍,但陆时照与谢一还是把她送去了医院。 一路上谢一陪着谢婧坐在后座,谢婧像是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面色一直苍白,可怜兮兮地缩在谢一怀中,是不是抽噎一声。 陆时照从后视镜中看到谢一紧拧的眉头,知道她担心,不由宽慰道:“幸亏戴了护具,不会有什么大碍。” 谢一抬头看向他,脑中不由想起刚才他一路将瘫软的谢婧抱上车,而谢婧在他怀中嘤嘤哭泣的场景,心里没由来的不是滋味。 耳边的啜泣声让她回过神,谢婧扯了扯她的袖子,抬起朦胧的泪眼看向她:“姐姐,我会不会瘸掉?我好怕……” 她说着,看向刚才被马镫勾住的右脚腕。虽然陆时照一直在说没什么事,但右脚腕上的痛楚还是让她担心,所以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姐姐,寻求安慰。 “不会有事的。”谢一叹了口气,轻柔地拍了拍谢婧的后背。 谢婧这样柔弱的眼神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在草地上玩耍,一阵风吹过,谢婧举在手里的棉花糖像个小气球一样被风带走,那个时候她也是用这样可怜的眼神看着谢一,“姐姐,我的棉花糖不见了。” 谢一想都没想,把自己的棉花糖递给了她,谢婧破涕为笑。 那个时候她们几岁? 谢一有点记不起来了,只知道那时还没有发生那件事。虽然她已经开始意识到谢婧分得了父母更多的爱,却还不知道为了谢婧,她是可以被父母放弃的那一个。 ** 到了医院,谢婧先进骨科检查,谢一一路跟随,生怕谢婧害怕。 做完骨科的检查,谢婧脚上已经多了一层夹板。陆时照已经跟医院高层打好了招呼,谢一推着谢婧出来,直接又带她去做了一次全身检查。最后的结果是有轻微的脑震荡。 谢婧从小到大哪经历过这样的事,一时间吓得小脸惨白,抓着谢一的双手道:“姐姐,我会不会变成白痴?” 终究是骨血相连的姐妹,谢一纵然平时对她有再多不满,但现在看她这副脆弱的样子,也只能把那些不满抛在脑后,一遍遍地跟她解释,最后搬出医嘱才让谢婧安下心来,乖乖地靠在她的身边。 谢婧贴到她身上的那一刻,谢一竟然觉得整颗心都满满的。 真是一种矛盾的感情。 ** 从医院出来,陆时照送她们会谢家大宅。谢婧这一天受到太大刺激,上车后不久便靠着谢一的肩膀睡着了。谢一怕她睡得难受,又轻手轻脚地动了动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更舒服些。 谢婧睡梦中感觉有人在动她,但很快又觉得这样的姿势让她更加轻松,下意识地呓语了一句,“谢谢姐姐……” 谢一手一顿,随即眼底一热,差点因为她这句无意识的话掉下眼泪。 自从倪思睿那件事之后,她们姐妹就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无城府地相处过了。有时候谢一会想,也许整件事情当中,谢婧真的是无辜的。毕竟沈承淮是只花蝴蝶,而谢婧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公主。 陆时照再一次从后视镜中看她,此时谢一目光有些涣散,他猜不出她在想些什么,于是轻嗽了一声。 谢一回过神,目光聚焦在他的侧脸上,“怎么了?” 陆时照笑了笑,“只是觉得今天的你有些不一样。” “嗯?”谢一扬扬眉,一脸疑惑。陆时照继续道:“怎么说呢?”他沉吟了一会儿,“嘴硬心软,表面上不在乎一些人,实际上心里比谁都看重。” 谢一反应过来,不由低头看了看沉睡的谢婧,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说道:“谁叫我们都姓谢。” 她说着,有点无奈。不过陆时照现在跟她说话,倒又让她想起刚才他让谢婧靠在他怀里的一幕,心里不免发堵,再也没了与他说话的兴致,扭头看向窗外。 “一一,”陆时照并没察觉,他又叫了她一声,然后兀自说道,“这样矛盾的你,好像更加让我心动了。” 谢一莫名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弯了弯嘴角,但目光还是落在窗外的景色上,轻轻地说了一声:“滚蛋!” 怀中的谢婧这时候动了动身子,谢一立马又拍她的肩膀哄她入睡,没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拳,然后又松开了。 陆时照不知道自己的真情表白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评价,有些委屈地皱了皱鼻子,正要开口说话,却注意到后视镜中她正柔柔地拍着谢婧的肩头,又抬手触了触她的额头。 陆时照不知为何,竟觉得这副画面有些感人,便也不再说话,让时光静静流淌。 ** 回到谢家,佣人见谢婧被谢一搀着从车上下来,吓了一跳,连忙去给温碧珠打电话,另一头又有人上前帮忙将谢婧扶进了客厅。 这是陆时照第一次走进谢家,一众人因为谢婧而忙碌,一时倒也没有注意到他与谢一站在一起,等到一切安顿下来,这才想起家中大小姐和一名陌生男子的存在。 管家张妈忙叫人上茶,恰在这时,温碧珠已经匆匆从外面小跑进来。 她今天原本与几个小姐妹一起到剧院看话剧,却在中途接到家里电话,只说二小姐脚受了伤,立即又让司机调转了车头回家。 谢一见温碧珠进来,正要上前跟她说话,却不想温碧珠的视线直直落在谢婧身上,根本没有旁人。谢一一步跨上前,温碧珠已经错过她的肩膀跑了过去,蹲在谢婧身边,心疼地看着她被包起来的脚。 “这是怎么回事?”温碧珠声音都在颤抖,谢婧只好将原因告诉她。温碧珠又气又急,“明知道自己不会骑马还跑去马场?你要担心死妈妈?!” 谢婧受伤心情原本就不好,一时又听温碧珠提高了音量,眼泪便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温碧珠不忍心在说她,只好站起身,转眼看到谢一与一个陌生男人站在那里,提了提气,又拿出一副贵妇的模样。 “一一,这次是小婧不懂事,让你担心了。” 谢一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她居然更愿意听到妈妈像批评谢婧一样批评她,也比这样生疏而冷淡的话语让人舒心。 温碧珠不愿意再看谢一,因为她觉得这次的事谢一也有责任。但她不能冲谢一发火,毕竟她们之间已经有了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陆时照适时地揽住了谢一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温碧珠这才将目光转到他身上,看他们之间亲昵的态度,便已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但她此时并没有那个心情,只是淡淡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陆时照得体地回应,然后自我介绍道:“伯母你好,我是陆时照,我的父亲是陆耿渊,我的母亲是邵美媛。陆庭川是我的大哥,我还有一个妹妹叫陆怜晨。” 温碧珠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她一时也没了训斥谢婧的心情,看向陆时照的眼神还有点懵懵地,“你说什么……?” ** 谢一是第一次听陆时照这么郑重地介绍他的家庭,所以一时也有些懵了。等到陆时照向温碧珠解释完之后,她才有点回过神来。 谢婧被送到自己的房间,家庭医生又过来为她检查。二楼的会客厅里,只有温碧珠,陆时照以及谢一坐在一起。 陆时照握住谢一的手,看向温碧珠,“所以,我希望伯母能够放心地把谢一交给我。” 温碧珠的表情还有些尴尬。虽然知道谢一与陆庭川分手后,又交了一个男友,但却不知道这个人竟是陆时照。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陆时照说了这句话,她才浅浅地喝了一口水,说道:“你的父母不会因此认为我们一一是个摇摆不定的女孩?” 谢一一愣,随即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即使她得到不谢婧那样体贴入微的爱,但在人生大事上,母亲还是为她严格把关。 陆时照笑了笑,看了谢一一眼,随后才对上温碧珠的视线,“不会的。” 温碧珠点了点头,轻叹了一口气,“这就好……”说完之后她又看向谢一,张了张嘴,像是有许多话要说,但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要是受了委屈,就跟妈妈说。” 话音刚落,家庭医生恰好从谢婧房中出来,温碧珠连忙迎上去与医生交流。 谢一与陆时照来到花园散步,她握住陆时照的手,想起刚才温碧珠的话,不知为何眼圈有些潮湿,“刚才的话听到没有?我也是有人撑腰的。” 陆时照知道她此时心情复杂,于是反握住她纤细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你当然有人撑腰,”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即使世上所有的人都抛弃了你,我也会一直站在你的身边。” 谢一觉得今天的情绪真的起伏太大了,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碰撞。她垂了下眼睫,颊上就有温热的液体滴落。 一双大手随即抚上她的脸颊,陆时照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要笑着看我实现诺言,不能哭啊……” 谢一红了脸,挂着眼泪笑出声来。 陆时照拇指指腹抹过她的眼角。他们的身边火红的玫瑰盛开,他只觉得谢一比玫瑰更加漂亮。他弯下身,摘了一朵玫瑰送到她面前,无言地看着她。 谢一颈上都染了红霞,接过玫瑰,又垂下头低低地说道:“就这样啊……?” “当然不止。”陆时照勾起唇角,忽然捧住她的脸吻了上去。谢一一惊,手里的玫瑰掉落在脚边,随即她踮起脚,双臂环着他的脖颈,热情地回应他。 二楼一扇落地窗后面,浅绿色的窗帘被一双细嫩的手攥出褶皱。 第17章 撞见 17 谢家因为谢婧受伤的事气氛有些紧绷,温碧珠更是直接替谢婧请了假,让她安心在家中休养。 谢一与陆时照把谢婧送回家之后,并没有在谢家久留,吃了晚饭便一同离开。 车厢里没有开灯,谢一坐在副驾驶上,歪着头靠着窗户。陆时照见她表情恹恹,于是开了音乐,是首很舒缓的钢琴曲。 谢一被音乐吸引,回过神,揉着额头叹了口气道:“阿时,你别说我小气。”她说着,看向陆时照,眸中映着夜色车灯的光。 陆时照像是知道她的想法,点了点头,随即一只手在她的手上一握,像是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有什么不开心的都跟我说吧。” “我好难过,”谢一揉了揉眼睛,低缓的音乐让她的情绪跟着流淌起来,“每次发现妈妈的注意力过多地放在小婧身上,我心里就会很嫉妒,真的是嫉妒……我在想,如果我是小婧,妈妈是不是对我也能这样好。” 陆时照因为她的话,心里跟着有些难受。前面是个红灯,他将车停下,握住她的手,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家中虽然也有大哥,还有小妹,但他却从来没有过谢一这样的感受。 不患寡而患不均。 陆时照保持沉默,前面的交通灯变绿,他又发动了车子。谢一在刚才的倾诉中已经好过了许多,想了想又说道:“其实有时候我也挺能理解他们,爸爸妈妈三十多岁才有的我,等到小婧出生,妈妈都快四十了,真的是拼了命才生下的孩子。如果换做我,我也会视如珍宝。” 陆时照听她话语之前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颓唐,心情也跟着放松起来,半开玩笑地说道:“所以我觉得还是早点生孩子比较好,你说呢?” “的确是这样,对孩子和母亲都好。”谢一答了一句,却没发现笑容已经攀上了陆时照的嘴角,只听他缓缓地开口,带着诱哄的语气,“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生孩子呢?” 谢一这才反应过来,脸色骤然涨红,轻轻嗤了一句,“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呢!”随即撇开脸去没再看她。 车子刚刚转过一个弯,开上平坦的大道,谢一的住所就在不远处。陆时照刚刚得了便宜,又想卖乖,转眸看着她道:“我只是把一些计划提上日程,像我这样有规划的好男人已经很难找了。” 谢一不理他的自卖自夸,铁了心不再跟他说话。陆时照将车开入谢一住的小区,在她的楼下停好,这才说道:“一一,我说的是真的。” 语气有些认真,这让谢一心中一跳,然后愣愣地转过头去看向他。 陆时照依然没把车厢灯打开,外面小区橘色的路灯光漫射进来,轻轻地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眼睛看上去更加深邃。 谢一一时竟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慌乱地低下头,然后说了一句:“你说的是真的?” 陆时照见她又低头,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样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想将她抱在怀里,而他此刻也真的这么做了。 谢一一时被他拥进怀中,耳边是他强有力的心跳,不知不觉耳根有些发烫。不久,陆时照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对自己的人生有规划。我现在二十八岁,一开始喜欢你也许是因为荷尔蒙,但跟你继续谈恋爱,就是以结婚为目的。”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而现在,这个目的更加明确了。” 他的声音不高,但谢一却觉得这道声线像是要穿越她的耳膜。她觉得胸口揣了一只小兔子,正在砰砰砰砰乱跳,好像就快跳出来了。 她从他怀中抬起头,张了张嘴,想问他“真的确定吗”,“真的不会变了吗”,却不知为何,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眨了眨眼睛看着他。 陆时照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在这时继续道:“你不用问我是不是真的确定,如果我没确定,就不会让你知道。” 谢一脑中嗡嗡直响,过了好久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可是你也看到了……我可能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小气,爱嫉妒,不那么开朗,还有一个前男友……我,我有很多缺点。” 她攀着他的肩膀一字一字地说着,许是因为紧张,手上渐渐用力,竟将他平整的衣服抓出几道褶子。说完这些之后,她依然紧紧地凝视着他,长睫微颤,咬着唇,看上去十分忐忑。 陆时照感觉到怀中她的身体紧绷,不轻不重地抚着她的后背,直到她渐渐放松下来,他才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我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吗?” 路灯光线昏暗,但因为挨得近,谢一眼底浮动的涟漪依然一丝不差地落入他的眼中,陆时照继续说道:“如果你还不信我,可以继续考验。” 说完之后,他捧着谢一的脸揉了一通。谢一被迫做着鬼脸,却也因为这样,心情放松下来。最后她将陆时照的双手从自己脸上拿下,笑着抿了抿唇,低低道:“那你等我。” 陆时照点了点头,抬手理着她颊边的碎发,凝望着她的眼睛,“嗯,等你。” “等你”两个字让谢一心动不已。回家之后,谢一洗了澡躺在床上,依然心绪难宁。与陆时照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像做梦一样,她怕到最后真的只是一场美梦。毕竟,她不知道,像她这样连被亲生父母喜欢都难的小孩,是否真的会有人爱。 想到这里,谢一抱着枕头翻了个身,脑中不由浮现刘晗对她说过的话,“你总是用强大到高傲的自信,来掩饰你随时可能喷薄而出的自卑。” 可是谢一想,这次她好像连自信都不多。 到底是心有余悸。 ** 陆时照再次见到谢婧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他没想到谢婧会到公司找他,接到秘书电话的时候还有些难以置信,却依然让秘书将她请进了办公室。 谢婧的脚刚刚拆了夹板没多久,因为绑了近一个月的夹板,乍得拆掉,她还有些不习惯,走路看上去一蹦一蹦的。 陆时照让她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秘书给她倒了茶又退出去。谢婧今天穿着t恤仔裤,很轻便的样子。陆时照看了她一眼,放下手头的文件道:“你怎么过来了?” 谢婧脸颊红红,有些不好意思,“我出来逛街,经过这里,就想着上来看看。”她有些腼腆地用指头绕着长发,“上次马场的事真的谢谢你,我没有你的电话,只好亲自过来道谢了。” 陆时照因为手上的几个合同头疼,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额头。谢婧看向他,有些好奇地问:“你很累吗?” “还好。”陆时照合上文件夹,谢婧歪了歪头,有些犹豫地说道:“那……姐姐都不照顾你的吗?” 陆时照看向她,拧了拧眉,“你姐姐也有工作,”他说道,顿了顿又开口,“你还有事么?” 谢一咬了咬唇,终于再次开口,“我想请你吃饭……”她说道,像是怕陆时照拒绝,赶紧又添了一句,“请你不要拒绝我,我真的想谢谢你,不然我会心里不安!” 陆时照想了想,手边的工作的确烦人,但比工作更烦的还是人。于是他站起来,拿起椅背上的烟灰色西装挂在臂弯,从宽大的大班桌后面走出来,“走吧。” 他今天穿着正装,全身一丝不苟,但因为刚才被工作所扰,解开了黑色衬衫的袖扣,袖子随意地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 谢婧忽然红了脸,站起来跟在他身后。想了想又跑上去,踮起脚尖轻轻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你比我们系里的模特还帅。” 说完又垂下头去,双手背在身后扭啊扭,完全是小女孩的羞涩。 陆时照侧眸看了她一眼,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单方面地发酵,只想快点结束这次的吃饭,不由走得更快。 ** 谢婧上了陆时照的车,陆时照问她去哪儿,谢婧道:“去王充路的一家法式餐厅吧,那里的鹅肝很棒。” 陆时照打了个弯,淡淡道:“王充路?太远了,我们随便找个地方吧。” 谢婧眼中闪过失望,低低地“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道:“你跟姐姐也这样么?” 前面就有一个素菜馆,陆时照沉默地将车倒进车位。谢婧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你对姐姐也是这样的吗?” 陆时照下颔紧绷,过了一会儿终于看向她,奇异的是,他脸上竟然带着笑容。谢婧一愣,但随即便听他说道:“她是我的女朋友,我对她当然跟你不同。” 谢婧红了眼圈,“可我是……我是……”她张张嘴,最后说出一句,“可我是她的妹妹啊,为什么不能像对她一样对我?” 她很是委屈,好像世界的中心正不知不觉从她脚下溜走,不甘又不舍。 陆时照解了安全带下车,站在车边微微弯着身子,无声地看着她。谢婧满腹委屈无处释放,最终坐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默默掉眼泪。陆时照俊朗的眉头紧紧拧住,忽然有点明白谢一对这个妹妹的复杂情绪了。他吐出一口浊气,直起身扭头看向别处。 谢婧是侧身对着他的,见他如此有些不满,提高了声音道:“你为什么不看我?!” 陆时照抬手揉着额头,发现自己真的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小婧,就算我跟你姐姐现在已经结了婚,你我之间也只是多了一层亲戚关系,你并不是我的亲生妹妹,所以我没有义务接受你的撒娇,你明白了吗?”陆时照又倚着车窗看向她。 他双手插着口袋,闲适地立在车边。他很有礼数,表情并没有不耐,只是眼底终究透出些烦躁。谢婧看在眼里,委屈得无以复加,倒吸着气,“你这人怎么这样……” “谢婧。”陆时照沉声开口,却忽然眼前一花,竟看见谢一从不远处路过,她的身边还有两个男人,一个年龄跟他父亲差不多大,一个有些眼熟,仔细想想,竟是上次私家菜馆出来时碰到的那个。 谢一看上去跟他们聊得不错,嘴角始终挂着笑,然后跟他们上了车。 陆时照一路看着,连谢婧喊他都没有听见,直到那车子从停车位开出才反应过来,身手敏捷地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也不顾身边还有个谢婧,直接一打方向盘冲了出去,引来谢婧一声尖叫。 第18章 问题 18 谢一后来想起这一天发生的事,总觉得极其狗血,至于怎么狗血,还要从天气说起。 最近天气回暖,人心浮躁,谢一早上出门就接到一个电话,是派出所打来的,她系里几个男生昨天半夜在酒吧喝酒,喝高了之后聚众打架,结果就被送去了派出所。 谢一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进了校门,当下连忙调转车头,又退出去,往派出所疾驰而去。 闹事的几个学生都是应届毕业生,今年六月份就要颁发学位证毕业证,在这个节骨眼闹出事情,万一被记了过,直接影响毕业。 谢一今天出门早,就是为了避开早高峰,结果出了这么件事,再从学校出去,刚好迎上高峰期,挤在滚滚车流中蜗行。 刚才电话是其中一个学生打的,毕竟还没走上社会,这会儿酒醒了,知道自己闹了事,紧张得不行,一再地让谢一赶紧过去。谢一也想快点,但是情况不允许。 好不容易挨过最拥挤的路段,本以为自己可以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派出所,结果车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熄了火,还一直发动不起来。 四月底的天,h市还不是很热,谢一却停在路边急出了一脑门的汗。 沈承淮驱车经过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眼熟的车牌号,谢一正站在车边摆弄手机,时而又抬起头来拦出租车。他于是停好车子,迈开长腿走过去。 事情太过紧急,容不得谢一推拒,只好坐上了他的车,两人一路无言到了派出所。那几个闹事的学生看见辅导员过来,激动得要死,饱含希望的眼神齐刷刷地望向她。 谢一跟警察先生交涉,无奈这位警察似乎对这种喝酒闹事的大学生颇有微词,谢一好说歹说也不愿撤销案底,最后是沈承淮打了一个电话才解决了这件事。 学生离开后,谢一跟沈承淮道谢。 温暖的阳光柔柔地罩在谢一身上,沈承淮有瞬间失神,过了一会儿才轻叹一声:“一一,别这么客气。” 自他回国以来,今天是他们两人见面最和谐的一次,没有恶言恶语也没有刻意的疏离,就像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谢一抬起头看向他,因为刚才颔首的动作,她颊边的细发散落下几缕。沈承淮看着她,感觉到了许久未有的心动,竟想伸手替她将长发理好。 但也只是想了想而已。 谢一看着他说道:“我还要回去上班,就……” 沈承淮直觉她要说出“离开”这两个字,想也不想,开口道:“等一下!”停了停,他又道,“我爸病了,他很想你。” 仿佛为了配合他的话,他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正好是沈在康的来电。 自从与沈承淮分手,谢一便没再见过沈在康,想到几年前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谢一不禁有些感怀。 那头沈承淮低声讲着电话,目光却一直锁在谢一身上,谢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发现,直到沈承淮挂了电话对她道:“我爸想见见你,跟你吃顿饭。” 她回过神,本能地想要回绝,只是还没说出口,沈承淮却抢在她前面又开了口,“一一,就当帮我一个忙……” ** 沈承淮驱车到医院接了沈在康,因为沈在康的身体不适宜吃油腻,三人便去了一家素菜馆。 谢一一路如坐针毡,她看向前面开车的沈承淮,只觉得车中气氛郁闷,让她喘不过气来。 坐在她旁边的沈在康轻嗽了一声,谢一回神,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沈在康眼角的余光瞥过前面的沈承淮,随后看向她,长叹了一声道:“一一,我一直以为你会成为我的儿媳妇。” 谢一面色僵硬,她视线往前面一扫,只看到沈承淮乌黑的后脑勺。她调转目光,扯了扯嘴角说道:“沈叔叔……”声音低低柔柔,像是一声叹息,余音浅浅。 沈在康见她如此,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可惜道:“是我家阿淮没福气。” 这话一出,车内的气氛更加尴尬。谢一坐正身子,把额边的细发梳理到耳后,然后低声说:“是我不够好。” 只是一句解嘲的话,却让一心开车的沈承淮心绪泛滥了一路。 食不知味地吃完了饭,谢一又与沈承淮一起送沈在康去公司。 车子在沈氏大楼前停下,沈在康的背影消失在大厦的旋转门后,谢一便解开安全带作势下车。沈承淮反应过来,突地落了锁,谢一推不开门,只好坐回去看向他,淡声道:“该做的我都做完了。” 她说着,转头看向外面。车窗没有关,大厦玻璃外体反射的阳光落到她的眼底,让她难受地眯了眯眼,随后又将目光调回到车内。 “一一,今天谢谢你。”沈承淮说道。 谢一摇了摇头,“叔叔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别再让他受刺激了。” 沈承淮降下一边的窗户,手肘支在窗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道:“我送你回学校吧。” 谢一想了想,点点头,“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沈承淮扯了扯嘴角,发动车子没再说话。 两人没有注意到的是,一辆银灰色的宝马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 ** 到了学校,谢一下车后又绕到车前跟沈承淮道谢。沈承淮目光浅浅地扫过去,叹了口气道:“一一,我们还能做朋友吧。” 谢一一愣,只听他又说,“能不能别这么疏离,”他眼底带了些自嘲,“虽然没做成恋人,但好歹也是七年同学,你说对吧?” 谢一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若是他一直像刚重逢时那样对她,她倒是可以冷漠地不去甩他。 沈承淮见她眼底迷茫,又说了一句,“我爸很喜欢你,就当是帮帮我,以后多去看看他好么?” 谢一想起今天从医院出来的沈在康,心底有些难受。沈承淮目光殷切,迫得谢一尴尬地转开头去,抬手理了理长发,低声道:“再说吧。” 沈承淮眼底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还想说些什么,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谢一也注意到了,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去,只见银灰色的车门打开,陆时照从车上下来,靠在车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谢一莫名有些忐忑,动作已经比思维快一步做出了决定,她迈开脚步,往陆时照那边走去。 沈承淮也在这时下了车,陆时照个子高大,轻轻松松就将谢一揽入怀中,随即看向他,无声地宣告着主权。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沈承淮施施然收回手,一手插着裤袋向两人走去。 陆时照揽着谢一的肩膀,见沈承淮走近,伸出手与他握了握,随后介绍道,“你好,我是一一的男朋友,陆时照。” 沈承淮与他握了手,随即目光落到谢一身上,稍作停顿,然后才看向陆时照,慢慢说道:“你好,我是沈承淮,是一一的……”他顿了一下,才说出两个字,“朋友。” 终究是少了一个字,沈承淮说完这句之后,心中莫名阴郁起来。 副驾驶上却忽然传来一声娇呼,“沈大哥!”紧接着,便看到谢婧推门下来,谢一转身见到她,不可思议地看向陆时照。 陆时照一脸坦然,谢一不好开口,只能拉住谢婧道:“小婧,今天怎么没去上课?” 谢婧的注意力全在沈承淮身上,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笑嘻嘻道:“沈大哥,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还不等沈承淮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也真是的,回国之后只知道找姐姐,也不记得我……真偏心!”说完,撅了撅嘴,一脸委屈。 谢一尴尬,陆时照闻言也拧了拧眉,适时地说道:“如果没什么事,我跟一一就先走了。”说着,也不等对方反应,便打开车门,推着谢一坐了上去。倒是谢一虽然因为谢婧的话心里不舒服,但还是探出头来问她,“小婧,要送你回家吗?” 谢婧正要点头,却被陆时照打断,“小婧看来想跟沈先生叙叙旧,我们就别打扰了。” 谢一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谢婧,见她面色不虞,还想说些什么,却不想陆时照已经发动了车子,嗖地疾驶出去。 沈承淮目送车子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垂下头,目光落在谢婧挽住他胳膊的细嫩小手上,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小婧,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谢婧此时脸上已经没了笑容,她的目光从车子离开的方向收回,对上沈承淮的眼睛时,又甜甜地弯起了嘴角,“沈大哥,什么跟以前一样啊?” 沈承淮“呵”了一声,抽出胳膊往车上走,谢婧跟上去问他:“沈大哥,你能送我回家吗?” 沈承淮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似笑非笑。 谢婧双手插着上衣口袋,依然笑嘻嘻的,“那,我们交换手机号码好吗?” 沈承淮转身要走,谢婧叫住他,“喂,说不定有用呢!” 说完之后,意料之中的,她看到沈承淮停下了脚步。 ** 陆时照带着谢一来到了江滩,车子停在堤坝上,两人站在车边,陆时照抱臂低头看着谢一。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明明应该在上班的你,却和前男友以及前男友的爸爸一起吃饭?” 第19章 吃醋 19 “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明明应该在上班的你,却和前男友以及前男友的爸爸一起吃饭?” 陆时照看着谢一,慢慢地说着。他的声线本来就悦耳,伴着江涛拍案的声音,再加上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是微微上翘的,所以谢一愣愣地看着他,一时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态度。 见谢一发呆,陆时照抬手在她额头戳了一下,“问你呢。” 他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瞧着谢一。谢一揉着额头反应过来,歪了歪头,小心翼翼地问他:“你……生气了?” 陆时照抿着唇,嘴角的弧度却更明显了一些,轻轻地哼了一声。谢一终于知道,原来他生气的时候脸上也是带着笑的。 “你说呢?” 陆时照瞥了她一眼,却发现她依旧发呆,转身看向远处的水面,江风习习,江面倒映着金色的阳光,波光粼粼,像揉皱的缎子。 陆时照抬腿往走下堤坝的台阶,往江滩上踱去。如今天气热起来,江边有不少人光脚拎着鞋子踩在软软的沙滩上。陆时照沿着江岸走了一会儿,随手将领带扯下来,揉成一团,塞进裤袋里。 谢一见他慢慢走远,喊了一声“阿时”,却不见他停下来,只好跟上去。越靠近江边风就越大,谢一一路小跑,双手拼命地压着裙子。 终于在大片礁石前面追上了他,伸手拉住他的手,见他转过身来,谢一讨好地笑了笑,“你别生气啊。” 陆时照不说话,谢一抓着他的手晃了晃,他依然沉默,谢一另只手也抓住了他的手,再晃。 她的眸子里盛满了阳光,像是两颗耀眼的小星球。陆时照脸上的表情有些松动,压了压嘴角正要说话,忽然一阵江风袭过,谢一的裙子就在这时飘了起来。 腿上的凉意让谢一低呼了一声,下意识去捂裙子,但陆时照比她动作更快,弯身去压她的裙子,却只能盖住上半截,于是他又敏捷地抬起一条腿,将她两条腿都勾住,这样裙子便没了乱舞的空间。 因此两个人这时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抱在一起,陆时照单腿站着,另一条腿勾在谢一身上,而他的两只手,则紧紧地抱在她后腰下面臀部上面的位置。 所幸这一片儿人少,只有几个人看到了这一幕,但谢一还是涨红了脸,因为她现在就像只玩具熊一样,整个人都被陆时照抱在了怀里。 风渐渐偃旗息鼓,陆时照的腿已经放下了,但双手却依然没有松开。谢一推了推他的胸膛,示意他放手,却换来陆时照几乎咬牙切齿的一句,“下次来江边不准穿裙子!” 谢一:“……” “听到没有?”陆时照在她后腰上掐了一把,谢一闷哼了一声,忙靠在他胸前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开我吧。” 陆时照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她,得到自由,谢一便伸手摸了摸后腰被他掐过的地方,皱着眉控诉,“下手真重!” 陆时照抬起右手,屈着两指拧住她的鼻子,板着脸道:“你还好意思说?” 他这么一说,谢一便想起来他刚才的气大约还没消呢,一边扳着他的手解救自己鼻子,一边瓮声瓮气地说道:“你先放开我,我慢慢跟你解释。” 陆时照放开她,转手又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看着她红红的鼻头又觉得好笑,面色古怪地扭开脸不去看她。 谢一站在他身边,侧身对着他,抱着他的胳膊,放软了声音,将今天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便殷殷地看着他。 陆时照的目光从江面上收回,对上她的目光,抿了抿唇,“以后不准坐他的车,更不准跟他吃饭,不管是什么理由。还有,不准他在叫你‘一一’。” 听到前面两条谢一连连点头,但是到最后一条的时候,她不由地“诶”了一声,惹得陆时照又瞪她,“有问题?” 谢一想了想,问他,“阿时,你是不是吃醋了啊?” 陆时照:“……” “是不是啊?” 陆时照耳根有些泛红,又往她的额头上戳了一下,淡淡道:“唔……你想太多了。”随即转过身,举步往礁石上走。 谢一见他走,也连忙跟上。土褐色的礁石上嵌满了小贝壳,谢一穿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小心地踩过去,走起来有些吃力,但她却始终紧紧地跟在他后面。 陆时照并没有走太远,不一会儿就停下了脚步。只是他人高腿长走得轻松,但谢一在后面踩着高跟鞋却很不轻松,一时不备,直直地撞在了他的背上。陆时照身子一倾,又很快站直,垂头看到人斜在礁石上的影子,灰扑扑的两团,亲密地叠在一起。 谢一今天额头屡屡受到伤害,这一撞之后自然地要揉着额头往后躲,但是陆时照不让,他没有转身,双臂却精准地弯到后面,抓住了谢一的双腕,然后将它们往前一绕,抱在了自己的腰上,而他的手也覆在她的手背上没再离开。 谢一以这样一种拥抱的形式,整个人紧紧地贴在他的脊背上。他身体的热度透过衣衫传到她的脸上,她不由在他后背蹭了蹭。 像是被一只猫咪撒娇,陆时照心下微动,此时的他面色已经恢复如常,眼底有因谢一这个小小的动作升起笑意,整个人看上去柔和极了。 谢一自后面绕到他身前,她今天穿的是五公分的坡跟,视线刚好与他的下巴平视。她略微抬起头,捧住他的脸笑道:“阿时,你别走啦,我都跟不上了。” 陆时照就喜欢她这种样子,被她这么软言软语一说,十分受用,弯起了嘴角,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道:“我很不喜欢那个姓沈的,以后不准见他了,我会生气。”停了停,他又摸了摸鼻子,轻描淡写地补充了一句,“对了,刚才我没有吃醋。” 他的眸光微闪,在触到谢一眼中促狭的笑意后,伸手盖在她的眼睛上,“说了没有就没有,好了,不准再想了。” 谢一笑出了声,把他的手从眼睛上拿下,垂下头,一个一个数着他修长的手指,从手指又数到骨节,弯着嘴角道:“好啦,没吃醋就没吃醋吧……” 一种很迁就的语气,陆时照脸色又有点不自然了,反手握住她的手道:“我们去别的地方转转。” 谢一点了点头,但在走之前又说道:“忘了问你了,小婧怎么会在你车上?” 她拽住陆时照,陆时照揉了揉眉头,苦笑道:“你应该了解你妹妹。” 谢一抿了抿唇没再说话,这个话题不好深入,只能就此放过。两人并肩走着,十指相扣,慢慢又走回堤坝上,沿着堤坝继续往南走。 来往的人渐渐多起来,江滩南边是个小型游乐场,两人又走近了一些,便听到人声笑语从那边传来。 陆时照回头看向谢一,挑了挑眉,“去看看?” 谢一愉快地点头,与他保持了一步的距离,稍稍落后他一点。 两人的手一直牵着,因为心情好,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挨过周围的行人,很快便来到游乐场门口。 微风徐徐,有几缕发丝飘到嘴边,谢一小指将发丝勾到耳后,见陆时照停下来,想了想凑上前去,踮起脚在他耳边道:“阿时,你很喜欢我对吧?” 第20章 月色 第二十章 “阿时,你很喜欢我对吧?” 陆时照一愣,回头看她,表情有点呆。谢一弯着嘴角微微笑,见状抬手戳他酒窝的位置,“傻了吗?” 陆时照回过神,不知为何,明明平常习惯了没皮没脸,此时却突然觉得窘迫。掩饰似的,他轻嗽了一声,反手一戳谢一脑门儿,“现在才知道啊……”说完之后,便拉着她进去。 突如其来的心意相通让两人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青春期,第一次荷尔蒙飙升,第一次因为某个异性害羞到不敢抬头。这种感觉比以往任何的诺言都动人,让人如同沉浸在美酒化作的海洋之中,深深沉醉。 ** 游乐场进门处是几个扔球的小摊,一次丢进五个球就可以得到一个巨大的毛绒玩具。 谢一看了一眼毛绒玩具,是只浣熊,虽然做工没有专柜的精致,但也憨态可掬,十分讨喜的样子。陆时照见她多看了中间那只浣熊几眼,便脱了外套让她拿着,自己跑去跟老板要了球。 为了增加游戏难度,五个球都是有弹性的,陆时照一开始没掌握好力度,几个球落到桶里,却又纷纷弹了出来。一轮完毕,竟然只进了一个球。 旁边有不少人都在围观,中间不少年轻妹子,居然拿出手机对着陆时照拍起了照。陆时照注意力都在游戏上,自然没有发现,倒是谢一看见了,心里有些不舒服。她走到陆时照身边,扯了扯他的衬衫,“我不要奖品了,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陆时照回过头,刚好被人拍到了正脸,一下子明白了谢一的用意,不知怎的,心里受用得很,也不再管奖品,付了钱便同谢一一起离开。 这里的游乐场虽然很小,但该有的项目一个也不少。眼前就是海盗船,谢一听着上面的尖叫声目露神往。陆时照瞧她跃跃欲试的样子,忍不住道:“你确定要玩这个?” 谢一现在的心情很好,转头看向他,“试试吧,我从来没有玩过,看上去很好玩的样子。” 她转眸看向陆时照,又是那种仿佛含着水一样的眼神。陆时照最受不住的就是她这个样子,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脸,“我还能拒绝你吗?” 谢一偏过头,笑得特别甜。 只不过海盗船荡起来的时候就一点都不甜了,灵魂都要被甩出去,心一直悬在半空。谢一耳边全是自己的尖叫声,根本不敢睁开眼睛看。 一个臂膀很快从后面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怀中。有了依靠让谢一不再那么害怕,海盗船已经荡到最高处,她带着好奇,双眼睁开一条缝往下面看去,结果正好海盗船从最高处落下。谢一又是一声尖叫,转脸埋进陆时照胸膛。 陆时照的胸膛威震,紧张慌乱之中,谢一似乎听到他的低笑。再一次上升的时候,谢一听到陆时照有些兴奋的欢呼了一声,然后又在她的尖叫声中拍拍她的后背,笑着安慰她,“别怕。” 怎么可能不怕?海盗船终于停下来,谢一已经腿软了,是陆时照半抱着她走下去的。 她觉得天地都在晃,抬头看陆时照,他的脸也在晃。陆时照见她脸色惨白的样子,又心疼又好笑,“怎么样,还觉得好玩吗?” 谢一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陆时照扶着她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然后买了瓶水回来。谢一喝了几口,这才含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这辈子都不玩海盗船了!” 陆时照蹲在她身边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谢一休息好后又恢复了精神,四处看了看,对那些惊险刺激的项目再也提不起兴致。陆时照牵着她,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了旋转木马。 这里的旋转木马有些简陋,真的只是回转的掉了漆的白色木马而已。因为这几天全市的中小学都在放春假,所以来这里坐旋转木马的基本都是一家三口。 谢一看着眼前这些幸福的家庭有些失神,陆时照见她目光落在那里,以为她有兴趣,低头在她耳边道:“我去买票?” 谢一回过神来,红了脸,回头看向他:“你没看见上面玩的都是小孩子吗……”她顿了顿,“我这么大个人凑上去多不好意思。” 陆时照见她目光闪烁,促狭地笑道:“我以为你又要说从来没玩过旋转木马。” 谢一:“我说我真的没玩过你信吗?” 陆时照:“……” 最终谢一还是因为有太多小孩子在场,没好意思跟他们一起坐旋转木马,依依不舍地与陆时照离开。 两人走出江滩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陆时照驱车去了附近的海岛渔村。也许是玩得尽兴,谢一今天的胃口特别好,解决掉扇贝和蛤蜊之后,又吃了四个墨鱼水饺。 陆时照见她吃得开心,坐在对面忍不住打趣她,“一一,你真是能吃啊!” 谢一筷子上戳着一只黑黑胖胖的饺子,抬起头,眨巴着眼看他。陆时照扬扬眉,拿着纸巾擦去她嘴角的酱汁。 吃了东西之后,两人一起回市区。夏天即将来临,夜风夹着热潮,混着路上的车鸣声迎面而来。陆时照升起窗户,谢一自然而然将目光从外面收回,转而看向他,也不说话,看着看着,嘴角便轻轻地弯起。 前面刚好是一个红灯,车子平稳地停下。注意到她的目光,陆时照回头对上她的视线,一手摸摸她的鬓角,“为什么这么看我?” 谢一抿嘴笑得很甜,却没有回答他,视线慢慢地从他脸上收回,落到前面。 陆时照倾身过去,正要说话,却被谢一笑嘻嘻的声音打断,“绿灯,快开车!”只好发动车子,过了一会儿还是不甘心,又问,“刚才为什么那样看我?” 谢一不答,他又问了一遍。 车内放着轻缓的音乐,谢一在愉快的乐声中捂住耳朵,笑道:“阿时你好烦。” 陆时照没有说话,谢一捂着耳朵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将双手放下。就在这时,陆时照又开了口,声音饱含笑意,“一一,你快告诉我啊。” 谢一再次捂住耳朵,快乐地低吟了一声,絮叨:“你好烦你好烦……”声音越来越低,过了一会儿,陆时照又听她用很温柔的声音在说,“其实就是觉得看着你就很幸福啊……” 陆时照愣了愣,随即抬手揉了揉鼻子,表情有些古怪,想笑又忍着不笑的样子。 他侧眸看了面色红红的谢一一眼,轻嗽了一声,在心里默默道,其实他也觉得很幸福。 ** 陆时照把谢一送回家时天已经黑透,车子进入小区,在谢一住的楼前停下。谢一下车,陆时照在后面叫住她:“一一。” 她回过身,只见他倚车而立,边上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微风拂过,谢一抬手理了理长发,“还有事吗?” 她眸中含笑,眼底里像跌落了无数星子,月朦胧影朦胧,她像是从画中走来。 陆时照一手插着口袋,声音低沉而悦耳,“今晚……不请我上去坐坐?” 他这话出口,倒让谢一想起上次差一点的擦枪走火了,陆时照大约也想到了,面色有点不自然,但目光依然灼灼地看着她,黑曜石一般。 太明显的暗示,谢一觉得窘迫,面色通红,但终究还是觉得时机未到,努力忽视加速的心跳,抿了抿唇道:“下次吧……” 声音有些发紧,空气中的暧昧分子在不断地运动、碰撞。陆时照握拳抵在唇边,掩饰地轻嗽了一声,然后点点头,笑道:“听你的。” 谢一也点头,有些僵硬,有些尴尬,然后讷讷开口,“那、那我上去了……” 陆时照低低应了一声。 谢一转过身,刚刚迈开脚步,忽然身后他的声音再一次传来,“一一。” 紧跟而来的是脚步声,他的脚步沉稳,一步一步像走在她的心上。谢一僵立在原地,腰上缠上一双手,是陆时照的,他稍稍使了几分力道,让她转过身,面对着她。 谢一不知他要干什么,呼吸短促,几乎是一瞬间,脑中闪过许多念头,最后停留最长的竟是“如果他想,她大概也不会拒绝吧”。 然而,陆时照却没有出格的动作,只是抚上她的脸颊,随即弯下身,在她唇角轻轻一吻,然后揉了揉她发僵的脸,唇风轻扫她的唇瓣,“晚安吻。”他说道,声音融在夜色之中,优雅又令人安心。 ** 谢一魂不守舍地走进电梯,鼻端还萦绕着他身上淡淡古龙水的味道。他的克制与礼让让她感觉自己被珍视呵护。她心情愉悦,抚了抚唇,从电梯出来之后忍不住踮起脚尖,转了个漂亮的圈。 家门口的声控灯亮起,谢一从包里翻找钥匙,忽然门边的大花盆后面传来细碎的响声,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谢一身后响起,“姐姐,我等你好久了。” 第21章 姐妹 21 “姐姐,我等你好久了。” 谢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谢一开门的手顿了顿,大门刚刚打开一条缝。 谢婧看着她的背影,背着双手,垂着脑袋,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姐姐,我等你一晚上了,差点以为你今天不回来。” 谢一慢慢转过身,脸色有些僵硬,扯了扯嘴角道:“小婧,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跟爸爸妈妈说过了吗?” 谢婧抬起头,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说过了,”说完,又捧着肚子皱着脸道,“姐姐,我好饿。” 谢一愣了愣,随即“哦”了一声,忙打开门让她进去,然后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拖鞋让她换上。包里的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谢一拿出来一看,是陆时照打来的。 “怎么了?”她慢慢走进客厅,随意把包扔在沙发上,然后整个人都懒懒地陷进沙发里。 “唔,没什么。”电话那头陆时照像是松了口气,谢一听到电梯“叮”的一声响,不由问他,“你在哪里?” 陆时照默了默,“你家楼下……”他低低地说道,随后谢一听到电话里传来车锁的声音,他砰地关上车门又说,“你到家了怎么不开灯,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谢一心里骤然升起暖意,一只手不由地放在心口最甜蜜的地方,弯起嘴角道:“我没事,你放心吧。” 陆时照“嗯”了一声,“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知道了。” ** 谢婧换鞋子的时候便听出这是陆时照的电话,等她换好鞋子过去,谢一刚好放下手机站起来,见到她站在一旁,想了想问她,“我给你做点东西吃吧?” 谢婧扬起笑脸,很高兴地点头,“姐,你真好!” 她这副模样让谢一又别扭起来,但最终还是展开了笑容,抬手摸了摸谢婧的脑袋,“我的厨艺可不怎么好,你别嫌弃。”说着便往厨房走去。 谢婧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后,笑嘻嘻地说道:“怎么会,我现在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所以不管你做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吃光光!” 气氛难得的和谐,谢一心情很好地系上围裙,转身在冰箱里找食材。谢婧在她身边转来转去,很高兴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她站在冰箱门旁边,悠悠说道:“姐,你说我们现在像不像小时候?” 谢一已经拿了两个鸡蛋,又从上面的柜子里拿出一捆面,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 谢婧在餐桌旁边坐下,拖着腮帮子看向她,“小时候我个子矮,够不到冰箱,然后你掂着小板凳帮我从冰箱里找吃的。” 两个鸡蛋依次滑入碗底,谢一拿着筷子搅拌,发出清脆的声音。蛋清与蛋黄渐渐融合在一起,谢一看着碗底里粘稠的液体,笑了笑说道:“然后我们被家庭老师发现,一起听了一下午的‘如何做一个淑女’。” 谢婧也想起这个,嗤嗤地笑起来,“那个老师太讨厌了。” “对,总喜欢上纲上线。”谢一表示赞同。 “幸亏后来我想了个办法把她弄走了。”谢婧说着,笑容更加灿烂。 谢婧打好了鸡蛋便开火热锅,谢婧这时候忽然跑出去,没过一会儿又回来,手上拿了手机。她将镜头对准了谢一,“咔嚓”一声,然后看着屏幕上谢一的侧影说道:“姐,你这样子可真贤惠。”顿了顿又道,“我没想到你做东西这么熟练。” 谢一把煮好的面捞出来放到凉水里浸着,然后鸡蛋入锅,听谢婧这么说,脸上笑容更盛,“因为我一个人住着,总不能天天吃外卖吧。” 谢婧垂头看着手机,将照片传到短信上,然后给一个号码点了发送。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把手机放到桌上,厨房已经香气四溢,谢婧耸着鼻子闻了闻,捧着肚子道:“姐,什么时候才能做好,我快馋死了。” ** 沈承淮看着手机上弹出来的信息,是一张照片,上面的人让他微微失神。 照片的光线很好,谢一系着围裙,一手拿着锅铲站在那里,微微弯着身子,聚精会神地看着锅里的东西,专注的样子看上去非常可爱。 他放大了图片,拇指指腹抚过她的侧脸,随后对着来信号码发过去一句话,“谢谢,我很喜欢。” ** 谢婧虽然很饿,但吃相依然优雅,小口小口地吃着谢一做的炒面。被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她忙放下筷子滑开屏幕查看。 坐在她对面的谢一见状,皱了皱眉不赞同道:“小婧,吃东西的时候看手机不利于消化,”想了想,怕她误会,又添上一句,“如果妈妈在这里,一定会这么说的。” 谢婧快速地往手机上打了几行字,然后放下,重新拿起筷子挑面吃。 那边沈承淮打开手机,看到这样一句话,“不用客气。说实话,我现在更希望你做我的姐夫。” 他扯了扯嘴角,将手机丢在一旁,没再回复。 ** 谢婧虽然很饿,但是到底胃口小,最后是和谢一一块儿解决了这盘面。吃完之后,谢婧乖巧地帮谢一把碗筷放进水池,然后擦了桌子,正要挽着袖子去洗碗,被谢一拦住,“你别动,明天会有阿姨过来收拾……” 她一边说着,一边带谢婧往外走,“要是让妈妈知道你在我这里擦桌子洗碗,非心疼死不可。” 两人又走回了客厅,谢一让谢婧先去洗澡,从自己房间拿出一套干净的睡衣递给她,“今晚将就一下吧,我去给你收拾客房。” 谢婧接过睡衣,听她要去收拾客房,忙又拉住她,挽着她的胳膊道:“姐,我不要睡客房……” 谢一看着她,眨了眨眼。谢婧靠在她的身上,“我不要一个人睡,”她说着,又晃了晃谢一的胳膊,“我们一起睡好不好?” 谢一被她晃得没法,只能点头答应。 ** 谢一洗完澡从主卧的浴室出来时,谢婧也正好从外面进来。她整个人呈大字型扑到床上,所幸谢一的床够大,足够她折腾。 谢一见她如此,不由笑了笑,趴在她身边拍拍她的后背,“快躺好,别感冒了。” 谢婧的头发还有点湿,谢一于是又回浴室拿了块干毛巾出来,站在床边道:“起来,我帮你擦头发。” 谢婧慵懒地哼了一声才坐起来,乖乖地坐在床沿上,让谢一将她的头发一点点擦干。 床头的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对面的墙上,谢婧目光从自己脚背转移到墙上,看到上面的影子,微微有些失神。 谢一终于擦干了她的头发,将毛巾扔到浴室的竹筐内,回到床上躺下。谢婧这时候跟着躺过来,身子贴上她的胳膊。因为她穿的是夏天的睡裙,露在外面的皮肤微凉,谢一转过身帮她盖好被子,嘱咐了一句,“小心感冒。” “嗯……”谢婧闷闷地应了一声,她侧躺着,看着谢一,“姐,我们有多久没躺在一起聊天了?” 谢一看着天花板,想了想,的确是很久了。 谢婧翻了个身,忽然叹了口气,“人为什么要长大呢?一直像小时候一样多好。” 谢一转头看她一眼,开口问道:“你觉得长大了不好吗?” 床头的灯已经关了,黑暗中她们谁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谢一说完这句话后换来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听谢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长大了一点也不好。长大了,世界就变了。” 谢一没有答话,谢婧继续说下去,“小时候大家都喜欢我乖巧聪明,爸爸妈妈宠着我,家里的佣人也宠着我,在学校里,老师同学都喜欢我。我一直觉得我是小太阳,周围的一切都围着我转。” 谢一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婧又说道:“可是长大了就不同了。长大了,遇见的人也多了,渐渐发现我在某些人眼里其实一点都不重要。想想这些,我就好难过啊……” “小婧,”谢一终于开口,“其实这种事跟长不长大没有关系……每个人都是这样,在一些人眼中,他很重要;但在别的人眼中,他也许毫无存在感。” 谢婧悠悠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谢一转身,手寻到她的脸颊,轻轻地摸了摸,“小婧,等你长大就不会在乎这些事了,”她顿了顿,“我是说真正心理上的长大。” 黑暗中,两人的目光终于聚到了一起,谢一对谢婧绽开一个笑容,“乖乖睡觉吧。” 谢婧也回她一个笑容,“晚安,姐姐。” “晚安。” 谢一说完之后便闭上了双眼,不久便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谢婧没有睡着,她再次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又轻轻转身,看着熟睡的谢一。 她的指尖不远不近地,沿着谢一脸上的线条,从下巴慢慢往上,最后停在距离她眉心一厘米的地方。 其实她还是很难过啊,明明一直以来她都比姐姐更受欢迎,明明在最危险的时刻,爸爸妈妈甚至可以为了她放弃姐姐,可是为什么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姐姐,却对她不屑一顾呢?以前的沈承淮是这样,现在的陆时照也是这样。 真令人不开心啊! 第22章 车祸 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是周六,谢一与谢婧一起回大宅。 因为是周末,谢家许多工人都放了假,所以整个谢家大宅显得特别宁静,两人走过大花园,只看到零星几个花匠还在忙碌。 一楼大厅里传出悠扬的乐声,谢一与谢婧放轻了手脚进去,只见母亲温碧珠坐在钢琴前,优雅地弹奏着琴键,而父亲谢清让则坐在落地窗前的藤椅上,捧着一壶清茶,静静地欣赏。 温碧珠敲下最后一个音符,谢清让放下茶杯,不紧不慢地鼓掌,脸上的笑容平和而幸福。谢婧在这时候跑过去,从后面抱住温碧珠的脖子,亲昵道:“妈妈,你弹得太棒了!” 温碧珠因为谢婧的动作,先是一惊,随即脸上笑容更盛,抬手拍着谢婧的手背笑道:“就知道哄妈妈开心。” “哪里……我说的是实话!”谢婧娇声回道,随即找应援似的,转头对谢清让道,“爸爸,你说妈妈弹得棒不棒?”想了想又直起身子看向谢一,“姐,我说的都是真话对不对?” 她此时是站在大厅中央的,光束透过落地窗正好落在她的身上。她的笑容明艳,又因为笼罩着阳光,整个人都显得朝气蓬勃,让人看了便觉得舒服。 谢一瞧着阳光中起舞的细小微尘,眯了眯眼,随即点点头,“妈妈弹得真的很棒。” 谢清让此时也在一旁附和。温碧珠站了起来,从钢琴前离开,一边说道:“你们就知道哄我开心。”眼中却是盛满了笑意,是真的高兴。 早在谢一与谢婧到家之前,温碧珠就已经吩咐厨房做了早茶,此时被人一一送上来。一家人在红木沙发坐下,谢清让作为一家之主,很自然地问了姐妹俩近来的学习和工作情况,谢一没什么问题,倒是谢婧,最近因为作业的问题,被任课老师点名批评。 谢清让对两个女儿一向要求严格,因此对谢婧板了脸。谢婧心虚地侧着身子,把脸藏到谢一身后。 这样的态度让谢清让脸色愈发严厉,他清了清嗓子道:“小婧!” 谢婧抓紧了谢一的胳膊,谢一本能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最后还是温碧珠救了她,赶在谢清让长篇大论教训她之前,温碧珠便让谢婧回房去补作业,谢婧自然听话,小跑着上了楼。 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人,谢清让看着小女儿消失在楼上的背影,很不赞同地看向温碧珠。温碧珠笑容温婉,拍拍他的手背,谢清让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在一旁喝茶。 谢一目光在父母之间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到温碧珠身上。她直视着温碧珠的眼睛,想了想轻声说道:“妈妈,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温碧珠愣了愣,与谢清让对视了一眼,随后又看向谢一,这才说道:“一一,爸爸妈妈的确有点事情。” 谢一歪了歪头,温碧珠轻轻地将身体靠在沙发背上,笑着开口,“一一,照理说爸爸妈妈不该对你谈恋爱的事过问太多,只不过……” “妈,你要问什么?”谢一说道,又看了一眼谢清让。 谢清让面色如常,只是拧了拧眉,接过温碧珠的话头,“一一,你跟陆时照有什么打算?” 谢一不明所以,温碧珠继续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结婚?” 谢一一愣,随即想起陆时照之前对她说过的话,的确是有结婚的意思。她眨了眨眼,看看谢清让,又看了看温碧珠,“为什么问这个?” 谢清让怕她误会,解释道:“一一,爸爸妈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可以幸福。” 他说着,眸光微闪,似乎有说不尽的话。谢一没有开口,又听温碧珠继续对她分析利弊,“一一,不管是陆时照本人,还是他身后的陆家,都保证了你跟他结婚后的生活会平顺幸福。” 其实这是老生常谈,最初谢清让告诉谢一与陆庭川相亲时,便跟她说过这些,只不过当初谢清让提到的名字是“陆庭川”。 谢一看着他们,想说她与陆时照的事,跟他的家世背景无关,然而到最后,她也只是张了张嘴,没把这些话说出口。 “爸妈,我知道了。”谢一点点头,“谢谢。” 这话让温碧珠与谢清让沉默地相视一眼,忽然觉得与谢一之间的鸿沟已经难以跨越。 三人一时无话,谁也没注意到谢婧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儿,又轻手轻脚地回房。 回到房间的谢婧拿出手机编了一条短信,“爸爸妈妈一直在撮合姐姐跟陆时照呢。” ** 几天后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刘晗约谢一一起逛街。 象山广场一家甜品店又出了新品,刘晗一边将车倒进车库,一边跟谢一抱怨,“现在约你出来越来越难了,你能不能从陆时照那边分点时间给你的好闺蜜啊?” “我都请假陪你出来了……”谢一软软地说道,正要推门下车,结果发现刘晗这车停得颇有水平,副驾驶这边的门紧挨旁边的花坛,造型别致的花丛正好挡住了车门。 刘晗已经从自己那边下了车,回头发现谢一的窘况,“诶”了一声,又跑到车上重新停放位置。 最后还是换了谢一才顺利停好车,两人进甜品店满足了味蕾,又手牵手在周围的商业街闲逛。谢一想起那晚陆时照的暗示,想了想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刘晗,然后问她:“你说我该怎么办?” 虽然是好闺蜜,但这种私密的事终究难以启齿,谢一说完之后便假装看别处的风景。 两人此时并肩坐在广场中央的长椅上,身后的喷泉哗哗地涌动,广场上鸽子飞舞,发出咕咕的叫声,又有几只鸽子落在地上,啄着地上的碎屑。 刘晗一时没反应过来,赶走落到长椅上的鸽子,随即像是刚刚想到谢一说了什么一样,忽地把脸凑到她面前,“你……你刚才说什么?” 她的样子太过夸张,谢一忍不住抬手挡住她的脸,“就是你刚才听到的那样……” 刘晗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要你就给咯,一起达到生命的大和谐!” 她声音脆亮,谢一唰地脸色通红,好后悔跟她要建议,忙去捂她的嘴。刘晗却跳起来躲开她的手,依然不正经,“你捂我的嘴干什么,难道你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谢一羞得作势打她,刘晗动作快,拔腿就跑。两人一路打打闹闹,不知不觉到了茶叶街。 茶叶街沿街都是茶楼茶铺,整条街充满古意,里里外外都透着一种宁静的氛围。两人因此也不再打闹,伴着阵阵茶香,悠然闲逛。 经过一家装潢低调的茶楼,谢一随意扫了一眼,忽然眸光一转,正好看见一个熟悉的人从茶楼出来。 是陆庭川,依旧是一身正装,打扮得一丝不苟。 陆庭川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带着公文包,一边还在向他汇报着什么,应该是他的秘书。 因为是熟人,谢一不由停下脚步,正好街对面的陆庭川也向她看来,两人目光一触,各自向对方点了点头。 刘晗察觉到谢一的停顿,止了步看她,正好触到她未来得及收回的笑容,随即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街对面一个俊朗的男人刚好低下。 不知为何,刘晗呆了一呆,觉得心跳有些异常,不由扯扯谢一,“那个是陆庭川?” 谢一转身挽住刘晗的胳膊,点了点头道:“我之前不是给你看过照片么。” 刘晗“哦”了一声,有些不舍地收回目光,忽然动了动唇喃喃道:“真人比照片帅。” 谢一点点头,“长得是不错,就是性格不好……铁面商人。” 陆庭川已经走向泊车区,刘晗又转过身去看他背影:“听你这么一说,让我有种把他西装扒下来的冲动。” 谢一:“……” 刘晗还想说些什么,忽然从刚才的茶楼里跑出一个矮个子男人,只冲着陆庭川的车子飞奔而去。 车子猛地刹车。 三三两两人群挡住了视线,刘晗踮起脚尖张望,又推了推谢一,“好像出事了。” 刚才秘书模样的男人下车,与矮个子男人交涉,大约是交涉不成,最后发生推搡,将一脸焦急的矮个子男人推到一边,然后驱车离开。 谢一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回头对刘晗耸耸肩膀,“生意上的事吧……” 那边矮个子男人骂骂咧咧离去,刘晗重又挽着谢一到别处去逛,嘴里说着,“不管我们的事。” 前面有一个大商场,商场一楼的饰品店在打折,女孩子总是对亮闪闪的东西没有抵抗力。刘晗进去兴致勃勃地看了半天,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谢一说道:“你的生日六月还是七月来着,想要什么礼物?” 谢一放下手里的簪子,戳戳她的胸口,“你能不能走点心,给我准备点惊喜什么的……” 刘晗“唔”了一声,眼珠子一转,忽然笑了起来。谢一被她笑得发毛,推了推她。刘晗靠在她身上说道:“那就给你惊喜吧,我猜你这么闷骚,一定会喜欢的。” 谢一忽然对刘晗说的“惊喜”充满了好奇,不过在惊喜之前,她却先收到了一个惊吓——陆时照出了车祸。 第23章 心疼 `p`*wxc`p``p`*wxc`p`  天气越来越热,转眼已经是五月底,大四学生过几天就要举行毕业典礼。这是谢一第一次带应届生,因此在礼堂以及人员安排上特别用心,全面配合院里分配的任务。 毕业典礼当天,一切进行得井然有序。谢一完成自己的工作之后便坐在观众席当中,结果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便震了起来,居然是陆庭川的电话。 谢一看着屏幕上的“陆庭川”三个字,不免觉得奇怪,拧了拧眉,躬身走到外面接通。 礼堂的扬声器里传来优秀学生代表慷慨激昂的演讲,谢一只听电话那头陆庭川叫了她一声,然后说了句什么,听不太真切。 她拿着手机走下大理石台阶,来到会展中心的大厅。那头陆庭川的声音便清晰了起来,只听他沉声说道:“时照在医院。” 谢一脚步一顿,她此时是靠着会展中心的大理石柱子站着的,大理石的凉意透过衣衫渗到她的背上,她觉得冷,稍稍站直了身子,然后问他:“你说什么?” “时照在医院。”陆庭川又说了一遍,他的声线本就沉稳,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通过电波传来,落到谢一耳中便有了几分沉重之感。 “他怎么了?”谢一说着话,人已经往外走。陆庭川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受了点伤……” “在哪家医院?”谢一脚步越来越快,接近门口的时候,已经小跑起来。听陆庭川报了医院名,她便直接挂了电话,然后往学校的停车场跑去。 这是谢一拿到驾照以来开车最快的一次,几乎是飞驰过去,到达医院不过三十分钟。 谢一停好了车便跑到陆庭川说的楼层,整一层楼极其安静,并没有其他病人。谢一视线扫了一圈,便见到陆庭川站在走廊尽头,窗外聚起了乌云,他背窗而立,谢一抬眼看去,看不清他的表情。 陆庭川已经看见了她,举步朝她走来。不等谢一开口相问,便率先对她说道:“时照还在做检查,没什么大碍。” 说完他抿了抿唇,继续道:“他是在公司附近出了车祸。” 听到车祸两字,谢一脸上血色急褪。陆庭川见她好像随时会倒下去,心中不忍,虚扶她一把。 谢一却并不领情,甩开他的手抬头瞪他,“什么叫没大碍?出了车祸还没大碍?”她脸色煞白,陡然提高了音量,“他现在在哪儿?” 话音未落,她便要去找陆时照,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最终被陆庭川拦住,指指一扇紧闭的门,“他还在做检查,很快就出来。” 说话间,只听那边的门锁一响,便有护士打开了门推着轮椅出来。 陆时照从未如此狼狈过,头上包着纱布,右脚打了石膏,右手也吊起来了,脸上颧骨处还有几处擦伤。 不过虽然狼狈,但他精神却不错,一眼看见谢一,还有力气瞪了陆庭川一眼,“不是让你别告诉她么!” 陆庭川不理他的矫情,转身与后面的医生沟通。 谢一跑到陆时照身边蹲下,抬手摸摸他的脸,却因为他额头缠着的纱布,心疼得不敢下手,抬眼看着他道:“你怎么弄成这样啊?” 话音一落,她凝聚良久的眼泪便跟着落了下来,谢一吸了吸鼻子,看着陆时照的眼神布满担忧,不过碍于外人在场,只是泪汪汪地凝视着他,没再说话。 陆时照抬起完好无损的左手,摸了摸谢一的脑袋。 谢一扁了扁嘴,特别难过。 那头陆庭川已经跟医生了解了相关情况,过来见两人如此,不由轻嗽了一声。谢一擦了擦眼泪站起身,跟护士一起推着陆时照回病房。 将陆时照扶到床上之后,其他人便默默离开,病房里只剩下陆庭川陆时照以及谢一三人。 陆时照看向自己的大哥,神色严肃地嘱咐道:“这件事别让家里知道。” 陆庭川倚窗站着,闻言目光朝他扫来,“这么大的事,怎么瞒得住?”他扯了扯嘴角,目光有些不自然,“说起来,原本躺在这里的应该是我。” 陆时照挑了挑眉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又道:“总之能瞒多久瞒多久,让爸妈知道这件事,又该被教训了。” 陆庭川扯扯唇角,点了点头。 谢一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目光茫然地在他们之间扫了几圈。陆时照见状,用绑了绷带的手摸她的脸,笑道:“没什么大事,你别担心。” 脸上传来纱布柔软的触感,谢一忙道:“你、你别乱动!”她也不敢乱转头,只怕弄疼他。陆时照见她这幅模样,心里软成一片,小心翼翼地收回手,莞尔一笑,“没事的。” 谢一坐在床边,见他终于乖乖把手放好,轻轻地握住他那只受伤的手,固执地说道:“反正你别乱动。” 两人气氛实在和谐,一旁站着的陆庭川轻嗽了一声,成功地让两人把目光转向他。 “我去向警方交代一些事情。”陆庭川说道,随即推门离去。 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谢一往陆时照身后又垫了一个枕头,让他躺得舒服些,又怕他渴,站起来给他倒了杯水放到床头,见床头摆了一篮水果,拿了串提子出来,问他:“要不要吃提子?”仿佛只有不断的忙碌才能让她不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伤处。 陆时照静静地看她忙碌,等她拿了一串提子到他面前的时候,终于叹了一口气,用左手拉住她的双手,叹息道:“一一……” 谢一被他拉住了手,顺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一坐下来,目光便难以避免地触及他狼狈的模样,一时眼泪又落了下来。 她哭起来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陆时照只能看见她鼻翼微微噏动,眼泪像开了闸的水,不断地顺着脸颊流下来,偏偏她还一副忍耐的模样,似乎不想让他看见她哭的样子。 这样的她让陆时照不可抑制地心疼起来,只好摸着她的脑袋安慰,笑嘻嘻道:“你可别哭了,你一哭我伤口就疼……” 谢一抬起手背盖住双眼,唇间难以抑制地发出几声哽咽。陆时照从床头抽了几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的脸颊,像是对待一件上好的工艺品。 “一一乖,别哭。”他擦完之后,用指腹轻抚她的眼角。谢一的眼睛湿漉漉的,因为被泪水洗涤,此时看去特别清澈。陆时照爱怜地在她眼睛上落下一吻,谢一终于轻轻地靠在他怀里,双手抱住他的腰,闷闷道:“你知不知道我得知你出车祸有多害怕……” 害怕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害怕他突然离她而去。 陆时照一只手不能乱动,只能用左手抚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谢一心中的惧意被他的怀抱赶走,静了一会儿之后,慢慢直起身子,看着他道:“你怎么会出车祸?” 说完之后,她想起刚才他与陆庭川打的哑谜,一时觉得这件事与陆庭川有关。 陆时照屈指扣扣她的脑门,“我并不希望你知道太多乱七八糟的事。”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事?”谢一再次红了眼圈,“你都这样了,还是乱七八糟的事吗?”她顿了顿,又道,“你把我当你什么人?” 陆时照笑,因为头上的纱布以及颧骨上的擦伤,笑容难免有些凄惨。 “你说你是我什么人?”他反问,因为维持一个姿势躺得太久,艰难地动了动身子,谢一忙上前帮忙,又默不作声地帮他揉酸疼的肌肉。 陆时照捉住她的手不再让她忙碌,“怎么不说话了?”他弯着嘴角道,“生气了?” 谢一抬起头,面色紧绷。 陆时照眉眼一弯,掐掐她的脸颊,想了想说道:“今天我刚好开了大哥的车子,结果刚离开公司就发现刹车出了问题,迎面撞上了一辆货车。”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谢一却听得心惊肉跳,最后心有余悸道:“幸亏你福大命大。” 陆时照闻言,扯了扯嘴角,“也许不是我福大命大,而是有人只想给个教训,并不想要我的命,”他顿了顿,“准确来说,应该是大哥的命。” “是谁……”谢一睁大了眼睛,陆时照却摇了摇头,摸摸她的鬓发,“具体要看警方的调查结果。” 谢一拧了眉,“会不会是竞争对手?” 陆时照摇了摇头,又朝她笑了笑,“别胡思乱想了,一切交给警方去做。” 谢一还想说些什么,但看陆时照面色有些疲惫,只是叹了口气道:“你也别想了,好好休养……”说完这句,她默了默,又道,“以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陆时照点点头,“我会的……这样才能保护好你。” 谢一一愣,随即幸福地弯了弯嘴角。 ** 陆时照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便要求出院,他恢复得不错,胳膊虽然不太灵活但已经能够活动,除了脚还不能下地,其他擦伤都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 由于暂时还没让家里知道,出院这天只有陆庭川低调地过来接人,谢一陪着陆时照一起坐上后座,带他们坐稳,陆庭川便一踩油门,疾驶出去。 陆庭川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到底是不放心,问了一句,“你那边有人照顾么?” “唔,有一个阿姨。”陆时照靠在谢一身上,低声答道。 陆庭川皱了皱眉,“你现在的样子,一个人怎么照顾?” 车厢内一阵安静,过了一会儿,陆时照松软的头发蹭蹭谢一的脖颈,然后谢一便听他期期艾艾地呢喃,“一一……” 谢一:“……”`p`*wxc`p``p`*wxc`p` 第24章 照顾 `p`*wxc`p``p`*wxc`p`  “一一……” 有时候男人撒起娇来更容易令人动容,尤其是,这个男人平时形象都挺高大上,而他撒娇的对象又刚好对他有一颗柔软的心。 谢一因为他这声软绵绵的“一一”,心里软成了一片,只是碍于有第三人在场,只能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然后目光往前面的陆庭川身上一落,又很快收回。 受了伤的陆时照一反平常从容淡定的形象,听到谢一喉间这声应答之后还不满意,非要得到她的正面回答。跟只大狗似的,歪着他那高贵的头,在谢一脖子上蹭蹭,然后又到她肩头,最后干脆整个人都歪倒,半躺在她腿上,闭着眼睛用脸蹭她的腿。 谢一紧张得全身都绷紧了,整个人几乎橡根冰棍一样戳在后座椅子上,她不敢把他推下去,怕让他伤上加伤,却也不好让他这么躺一路,因为前面还有个陆庭川在开车。她苦着脸看着陆时照,生怕他再干出点没下限的事。 前面的陆庭川一早就从后视镜中看到了后面的情形,一时对弟弟今天的行为无法直视,不由轻嗽了一声。正好前面一辆车子挡道,他按了按喇叭,然后才道:“别作了,坐好。” 这话显然是对陆时照说的,然而今天的陆时照是铁了心不要脸,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就是不起来,也不嫌拗着身子难受,一直趴在谢一的腿上,然后闷闷的声音从低下传来,“一一……” 谢一腿上热热的,是他的鼻息;她的脸上也热热的,是因为他此时的举动。 谢一今天穿着及膝的裙子,坐着的时候,就露出漂亮的膝盖。陆时照此时又挑战了下限,在她膝盖上吻了一下。 谢一整个人都僵硬了,听到他的声音又传来,“一一……”随即,膝盖上又是一吻。 “你……你起来,我答应你……”谢一压着声音,双手又去推他肩膀,但又怕弄到他伤处,不敢用力,整个人都快扭曲了。 陆时照心满意足,借着她的手坐起来,然后又靠在她的肩膀。他人高马大,靠着谢一的时候就像一只巨型贵宾趴在主人身上。 陆时照此时心情很好,甚至抬了抬还没拆石膏的腿,看得谢一心惊肉跳,他却没事人似的,对前面的陆庭川道:“待会儿把我们送到家你就走吧,不用担心我们。” 陆庭川眉峰轻压,觉得自己弟弟这次伤得最重的可能是脑子。 刚好,谢一也是这么认为。 ** 陆庭川把他们送到水尚名都,并没有马上离开。 陆时照平常不喜欢别人一直在他家中晃荡,所以请的阿姨是钟点工。陆庭川想着谢一一个女孩子,照顾这么个大男人也挺吃力,便留下来陪他们一起等钟点工过来,钟点工到了之后,跟她重新安排了工作时间,然后才放心地离去。 谢一出门送他,回来的时候黄阿姨过来问她晚上做什么菜,谢一想着陆时照平时的喜好,报了几个时鲜菜色,又嘱咐黄阿姨炖骨头汤。 黄阿姨应了一声打算出去买菜,刚走了几步又回头问她,“谢小姐,您以后都住这边了吗?” 谢一一愣,脸色有点不大自然。她摸了摸颊边的头发,红着脸点了点头,“唔,暂时这段时间吧……” 黄阿姨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很和善地笑开来,“诶,谢小姐,那我先去买菜了。” 谢一回以一笑,然后跟她说了再见。 黄阿姨走后,谢一又去找陆时照。陆时照如今腿脚不方便,只好住在一楼的卧室。 房间在走廊尽头,谢一刚刚弯进走廊,便看到陆时照翘着右脚,用左脚蹦着回房间。谢一忙喊住他,跑上去搀着他。他个子高,谢一有些吃力,一边扶着他往房间走,一边小声的数落他,“你行动不方便还乱跑什么,万一又摔了怎么办?我又扛不动你……” 陆时照听她像个小老太太一样,喋喋不休地说着,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盛。谢一终于把他搀回房间,一抬头竟见他咧着嘴乐呵,不由屈指敲敲他额头,“傻笑什么啊?” 陆时照单腿站直了身子,把自己的重量从她身上收回。他任由谢一敲了两下,在她收回手之际却握住了她的手,略略弯□,“这段时间住我这了,”他见谢一耳垂都红了,又笑着说了一句,“刚才你自己说的。” 谢一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出去干了什么,作势捶他肩膀,“你偷听我说话。” 陆时照握住她的手,他的身后便是大床,他便顺势在床沿上坐下跟谢一装可怜,“我都这样了你还打我……” 谢一“诶”了一声,脸上笑容敛了敛,目光落在他腿上,眼中又浮起忧色,屈膝跪坐在地毯上,轻轻地靠着他的腿说道:“在车上动手脚的人找到了么?” 陆时照知道她在担心,单手抚着她的长发,将乱掉的发丝一点点理顺。 谢一抬起头看他,“到底查得怎么样了?” 陆时照笑了笑,刮刮她的鼻梁,“可能跟前段时间撤资的案子有关……”他说着,见她满脸烦恼的样子,不忍心再让她忧虑,只道,“总之这件事也算给我们提了个醒,在事情解决之前,我们不会再让对方有机可趁。” 谢一叹了口气,“总归你在明对方在暗。”她垂下头,一手抚着他右腿上沉重的石膏,纱布粗粝的触感自指尖传来,她低下头,在上面轻轻一吻,“以后你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陆时照笑了笑,“一直陪着我,那你岂不是要跟我一块儿受伤了?” 谢一摇了摇头,倔强地看向他,“就要跟你一起,受伤我也不怕。” 她咬着唇,发倔的模样着实可爱。陆时照说道:“万一再遇到现在这种情况,或者比这种情况更严重,”他顿了顿,谢一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张了张嘴,又听他说道,“那我不是害了你么?” 谢一道:“可是没人像你一样对我这么好。” 陆时照一愣,谢一垂下眼,让自己靠着他,脸颊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我不知道,除了你,谁还会对我这么好。” 不知道谁还会像他一样逗她开心,不知道谁还会像他一样为她吃醋,不知道谁还会让她这么有幸福感,不知道谁还会给她家的感觉…… 谢一把自己缩得小小的,蜷在他脚边,像是一只等待爱抚的猫。陆时照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茶杯上,玲珑剔透的杯子折射着头顶的灯光。他的视线有些放空,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低低道:“我……有这么好吗……?” 谢一点点头。 陆时照的目光落在谢一身上,她低着头,所以他只能看到她的发顶。 陆时照注视着她,在看到她坚定地点头之后,睫毛颤了颤,心中涌动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有些酸有些胀,比单纯的幸福多了些其他的味道。 陆时照叹了口气,抬手摸摸她的脑袋,“一一,我们都会好好的。” 谢一拼命地点头,然后抬起脸,朝着他绽开一个笑容。 陆时照拇指指腹滑过她的眼角,浅笑道:“你怎么这么多眼泪?” 谢一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垂头,过会儿又看向他,“因为很感动……想起你就觉得好幸福。” 陆时照心头像是被一只手揉了揉,熨帖得很。他莞尔一笑,与谢一目光相撞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眸光微闪,轻嗽了一声道:“我要去洗手间。” 谢一:“……” 陆时照已经自己扶着床沿站起来,单腿蹦着往洗手间去,谢一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去扶他,到了洗手间门口,陆时照把自己的胳膊从她身上撤回。 “怎么了?”谢一不明所以。 “你要跟我一起进去?”陆时照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容促狭。 谢一脸色一红,忙转过身。身后立即传来他低低的笑声,随即洗手间门被关上,但他的声音还是传出来,“一一,你真的不要进来吗?” “……”谢一无语,陆时照又在里面喊。谢一答了一声“流氓”,便疾步走出了房间。 外面黄阿姨已经买了菜回来,谢一脸上还带着笑容,出来见她忙碌,便帮她一起洗菜。 黄阿姨是个老实人,觉得这样挺不好意思,但谢一不管这些,笑着跟她一起干。黄阿姨厨艺不错,谢一便跟在旁边学。黄阿姨问她:“谢小姐,你跟陆先生打算结婚吧?” 谢一正拿着小碗小勺尝刚炖好的汤,听到她的话,笑了笑。大约是笑容太过幸福,黄阿姨自动把这个表情当成是默认,又笑眯眯地跟她聊开了,“陆先生人很好,很正派,长得好看,性格也随和。”她顿了顿,看向谢一道,“你也很好,体贴又会照顾人。” 谢一只觉得喝到嘴里的汤美味到了极点。 只不过吃了晚饭,黄阿姨离开之后,很正派的陆时照懒懒地将下巴搁在谢一肩头,然后哼声道:“一一,我要洗澡……” 谢一:“……” `p`*wxc`p``p`*wxc`p` 第25章 捉弄 `p`*wxc`p``p`*wxc`p`  第二十五章 对于洗澡这种事,在医院的时候自然有护工帮忙,但现在是在家里,只有他们两人。 谢一僵在那里,一声不吭。陆时照下巴枕在她的肩窝,见她呆愣,侧头亲了亲她的脖颈,又重复了一遍,“一一,我要洗澡。” 他们此时是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电视里正放着一档综艺节目,成为了此刻屋子里唯一的声音。 陆时照得不到谢一的回答,一遍又一遍地亲着她的脖子,从脖子亲到耳根。 电视里传来夸张的笑声,谢一回过神,躲了躲站起来,“我扶你去。” 她站在陆时照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经意间触到他眼底荡漾的笑意。谢一心头一动,弯了弯嘴角,伸出手去。 陆时照毫不客气地拉住她纤细的双手,借着她的力道站起来,然后扶着她的肩膀一蹦一蹦往浴室而去。 一楼的浴室因为平常并不常用,所以只摆放了一些必要的洗漱用品。谢一从外面搬了椅子进来让陆时照坐好,然后转身给他放水。 浴室里立刻水汽氤氲起来,谢一伸手试了试水温,直起身子对他道:“我去给你拿换洗衣物。”说着便要往外走,却被陆时照一把拉住。 浴室里的温度高起来,虽然谢一知道陆时照现在这样子不可能做点什么,但这种莫名的暧昧伴着哗哗的水声还是让她尴尬。 陆时照握着她的手腕,前倾了身子去看她的脸,“你知道我的衣服放在哪么?” 谢一原本一直垂着头,冷不丁他的脸从下面探过来,两人的目光就这么直直地撞上。谢一忽然就觉得呼吸困难起来,他的声线还该死的好听,又问了一遍,“你知道吗?” 谢一后颈窜上一阵酥麻,她有些慌乱地避开他的眼睛道:“医院里带回来的都放在客厅呢。” 她说的没错,医院里带回来的行李到现在都没动过,一直稳稳地立在楼梯口。 陆时照却像故意为难她似的,摇了摇头,“不要用医院用过那些了……晦气。”他说,身体微微后仰,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然后漫不经心地抓着谢一的手,细细地把玩着她的手指。 好像从头到尾只有谢一一个人在胡思乱想。 谢一吸了口气,转身看他,“那你衣服都放哪儿了?” 陆时照依然握着她的手,没有抬头,“浴袍在我楼上房间的衣柜,左边第三个抽屉,然后……”他抬起头,谢一觉得他的眼神有点不怀好意,“我的内裤在右边第一格。” 他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将谢一的右手蜷起来,然后他的左手中指从中间穿过。 谢一面色通红,忽地缩回手,结巴道:“你……你……”她憋了好久,才低低憋出两个字,“流氓!” 说完她转身跑去楼上给他拿衣服,身后传来陆时照带笑的声音,“一一,我等着你啊!” 谢一差点在楼梯上绊一跤。 ** 等谢一终于拿了衣服回来的时候,浴室的门已经关上,里面传出隐隐的水声。她敲了敲门,不一会儿浴室门便被打开,谢一本能地闭上眼睛,将手中的衣物递过去。 陆时照不接,还要逗她,“你闭着眼睛怎么送到我手上?” 谢一喉间咕哝了一声,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流氓?她在心中暗暗腹诽,双眼闭得更紧,“阿时你别玩了……” 她声音软乎乎的,真的是被他捉弄狠了。陆时照不忍心再逗她,伸手接过衣服,又揉揉她的脑袋,柔声道:“我穿着呢,笨蛋……”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带着点宠溺的意味。谢一闻言,小心翼翼地睁开条缝,垂眸可及是他的长腿,因为小腿上有石膏,他穿着很宽松的运动裤,卷着裤腿,但这并不妨碍谢一看出他腰部以下完美的线条。 “低着头干嘛?”陆时照沉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谢一本能地抬起头,视线越过他腰部之后,一切都变成了慢镜头——匀称的六块腹肌,宽厚的胸膛,完美的肩背曲线…… 谢一一时忘了言语,目光呆呆地落在他的心口。 一会儿传来陆时照戏谑的声音,“好看吗?” 谢一:“……” 陆时照不知何时把换洗的衣物放到了一边的竹筐里,右手牵住了谢一的左手,来到自己胸膛,“一一,好看吗?” “你、你……”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以及胸膛下那沉稳的心跳,谢一涨红了脸,又变成了小结巴,“你不是……不是说……穿、穿着么……” 陆时照很无辜,“的确穿着啊。”他示意她看自己穿着的裤子。、 谢一窘得都快哭了。这是她第一次在灯火通明的情况下看到他赤身的样子,即使很久之前两人差点擦枪走火,但那也是差了一点的,不像现在,陆时照竟然大喇喇地光着身子站在她面前。 谢一声线都在抖,娇滴滴的,“阿时,你怎么这样……你别玩了好不好?” 她想收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按在他的胸前,甚至还在慢慢往下面,他的腰上移动…… 谢一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双手都被他按在他的裤腰上,掌心传来的温度不断攀升。他的身后是浴室氤氲的水汽,谢一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被水汽模糊了,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陆时照见她红着双颊紧张又迷糊的样子,原本只是坏心眼的逗弄也渐渐被心中涌动的某种*所代替,他抓着她的手,在自己腰间来回徘徊,肌肤摩擦带来微弱的不知名的感觉,就像有一只小昆虫,伸出小小的触角,在他心头轻轻触碰。 “一一……”陆时照哑了声音,握着谢一的双手有些烫,全然不再是刚才作弄她时气定神闲的模样。 谢一意识到他的变化,抬起头,红着脸瞪他,“我说别玩了你偏玩!现在……现在……” 她垂眼便看到他身上某个不和谐的地方,又羞又恼,“你腿都这样了你还这样……” 她这样那样说得混乱,但陆时照却清楚她在说什么。谢一这时候趁机把双手从他掌中解救出来,得到自由的两只手快速地背到身后,然后怕陆时照又做出点没下限的事,忙对着他道:“你快去洗澡吧,我不管你了!” 说完,便真的转身就走,留下陆时照一个人站在浴室门口。 从浴室离开的谢一跑到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她的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不由拍了拍双颊,试图让脸上的温度下降。随后她又倒了杯水,喝了几口,又不放心地转到浴室走廊外面,见陆时照没有出来让她帮忙,便真的安下了心。 杯中的水见了底,谢一轻轻舒出一口气。 每次跟陆时照涉及到更深入的东西,她就变成了一个胆小鬼,任他欺负。 真的好烦人呐! 谢一回忆起刚才的事情,弯了弯嘴角想。 ** 等到陆时照换好了睡袍出来,谢一这才意识到自己也该洗漱休息。所幸刚才晚饭之前,她回了一趟家,把近期要穿的衣服都整理了过来。 陆时照单腿蹦累了,懒懒地坐在红木沙发上,随手从一旁的桌上拿了一本杂志看。谢一见他这副模样,问他:“客房在哪?” 陆时照抬起头,“就在我房间的对面,”他笑了笑,“我刚才已经让黄阿姨打扫过了,你把行李放过去就好。” 谢一听他现在的语气跟刚才耍流氓时判若两人,也正经起来,放好了行李又出来看他,“我扶你回房吧。” 因为刚才他闹她,耗了很多时间,现在已经接近晚上九点。谢一便想着扶他回房,然后自己也洗洗睡了。 陆时照大约刚才闹得太凶,现在也不敢再招她,很配合地站起来,任由她搀着回房。 不过在谢一离开之前,他还是抱着她亲了一会儿,美其名曰“晚安吻”。谢一捶了他一下,捂着嘴唇跑回了自己房间。 ** 第二天是周五,谢一陪陆时照吃了早饭,等黄阿姨拎着菜过来,便出门上班。 到底是有牵挂,谢一整天都不能集中心思,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时间,一早收拾了东西离开办公室。走到停车场之前,还给陆时照发了一条短信。 陆时照很快就回了电话过来,谢一弯着嘴角接起,只听他在那头道:“一一,我很快就到你学校了。” 谢一一愣,“你怎么过来了?”随即想到他的腿,担忧道,“你一个人没问题么?” 那边陆时照笑声舒朗,只说了一句,“你等着我。” 谢一听他笑得轻松,答应下来,弯着嘴角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回包里,正要举步走向自己的车子,余光中却驶入一辆黑色路虎。 “一一。”路虎降下窗户,露出沈承淮满面春风的笑脸。 谢一嘴角的弧度一滞,本能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沈承淮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后说道:“如果说我是专程过来找你,你信么?” “沈承淮……”谢一因为他的话有些头疼,渐渐拧起了眉头。 沈承淮笑得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头,目光微闪看向她,“一一,可以一起喝杯咖啡么?” “我……”谢一正要开口,忽然包里的手机又响起来,像是缓解眼前的尴尬一般。谢一忙拿出手机,只见屏幕上闪烁着两个字——阿时。 `p`*wxc`p``p`*wxc`p` 第26章 谢一看着手机屏幕,又看了沈承淮一眼,微微转过身去才接通了电话,因此没有看到沈承淮在她转身那一刻便下沉的嘴角。 电话中陆时照的声线平缓,谢一刚刚“喂”了一声,便听那头陆时照开口道:“一一,你在哪儿呢,我到了。” 谢一站在原地转了一圈,四处张望,并没有看见他的身影,想了想问他,“你在哪个门?” “北门,”陆时照吐出两个字,又道,“你快过来,我看见你了。” 谢一一愣,终于觉出味来,转身看了车上的沈承淮一眼,又不动声色地走远了两步,这才压下了声音道:“你在门卫室那边等着我,我马上过来。” 她专心跟陆时照说话,说完这句之后,她一抬头,忽然发现身前立了一个人,不由下了一跳。 沈承淮不知何时站到了她面前。 谢一拿着电话触到他从容的目光,不禁往后退了退,然而沈承淮却像是故意作弄她似的,跟着上前了两步。 谢一拧眉,电话里又传来陆时照的声音,“一一你快过来!诶……我腿疼,头晕,还想吐!” 明明是说着一系列的病症,声线却是中气十足,谢一听出陆时照话里的不快,忙安抚道:“我马上就来。”随后便挂了电话。 沈承淮见她放下手机,扯了扯嘴角,“是陆时照?” 谢一抿着唇没有回答,沈承淮又轻嗤了一声:“真幼稚!”显然是听到了刚才电话里陆时照吼的那些,并对此作出评价。 “沈承淮你有病吧!”谢一不快地回了一句,转身就要往自己车上走。沈承淮却拦住她,弯了弯嘴角好声道:“一一你等等。” 他拦在谢一车前,谢一根本连车门都摸不到。沈承淮看着她,目光真诚,“一一,我这次来是谢谢你上次陪我爸吃饭。” 谢一扯了扯嘴角,“呵”了一声,这个理由未免太过牵强。 沈承淮却像是找到了话题,一本正经地说下去,“我特地给你准备了礼物。”他说着,便要去自己车上拿礼物。两辆车停得近,他一来一回也就一个转身的时间。 谢一原想趁他那东西上车,结果还是比不上他的动作,手刚刚碰到车门,又被他拉住。 沈承淮一手拿着一只漂亮的打着蝴蝶结的盒子,一手攥着谢一的手腕,微微弯□子看她,“一一,别这么绝情好不好。” 谢一真是被他激怒了,沉下了脸,“沈承淮我们三年前就已经没关系了,你现在何必跟我套近乎!”她用力甩了甩手,居然真的从他掌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腕。 谢一左手握着右腕被他抓过的地方,上面皮肤红了一圈。她一边揉着一边又瞪着他道:“沈承淮我现在有男朋友,如果不出意外我们还会结婚。所以,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她说完,转身就拉开了车门。沈承淮看着她的就要坐进去,忽然笑了一声开口道:“你真的爱陆时照么?” 谢一没有理他,正要关门,却被沈承淮拉住,只听他又道:“为什么我最近经常从自己脸上看见陆时照的影子呢?” 谢一脸色一僵,忽地扭头看向他。 今天夕阳很好,沈承淮笑了笑,脸上笼罩着落日的光辉。他慢慢弯□子,半蹲在谢一车边,慢慢地说道:“又或者,是他脸上有我的影子……” “我听不懂!”谢一突兀地撇开头,看向车头放着的小公仔。忽然想到些什么,伸手去扣安全带,却因为手抖,怎么也扣不进去。 沈承淮看在眼里,笑了笑又道:“一一,他最吸引你的是什么呢?是酒窝?” 谢一突地扭头又看向他,抿着唇,面色紧绷,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别胡说八道!”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自己清楚,”沈承淮忽然敛了笑,眼中浮起温柔,然后声线也跟着柔和下来,“一一,如果没有发现这件事,我不会这么快就过来找你。” “沈承淮!”谢一双手握紧了方向盘,仿佛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来。最终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嘲讽道:“你未免也太自信了。” 沈承淮不理会她的讽刺,笑了笑把一直拿在手中的盒子放到她膝盖上,“是不是我太自信,你心里最清楚。” 谢一目光空荡荡地落在前方,沈承淮已经替她关上了门,趴在窗口对她道:“一一,你好好想想。” 谢一最后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发动车子离开。 沈承淮闲闲地倚在车旁,看着她在自己视线中越来越小,慢慢弯起了嘴角。 也许,她并不像表面上这么绝情。 ** 北门离谢一停车的地方不远,谢一因为心中有事,差点直接开过北门,幸亏及时踩下刹车。 陆时照并不在门卫这边,谢一一边打电话一边准备下车,忽然什么东西从她膝盖上落下,低头一看,原来是刚才沈承淮送她的礼物,因为心不在焉,竟然一直放在膝盖上。 耳边嘟嘟声消失,电话被接起,陆时照淡淡地“喂”了一声。 谢一一心跟他说话,随手将盒子扔进了后座。 陆时照不知去了哪里,谢一在北门附近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不由皱着眉头问道:“你在哪儿?” 陆时照在那头默了默,然后有点别扭地说道:“你再找一圈。” 谢一:“……” 陆时照察觉到她无语,又道:“你往学校名匾后面找找。” 学校名匾是由六块一人多高的大理石砌成,上面写着学校的大名。谢一没想到他会躲在那边,听了他的话,举步往名匾后面走去。 夕阳落在草坪,在上面染了一层金色。谢一慢慢走过去,最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副拐杖,然后便看见陆时照穿着一身运动套装躺在草地上,打了石膏的右腿卷着裤脚,极其抢眼。 “阿时。”谢一走到他旁边蹲□子。陆时照左臂盖着双眼,听她这一声喊,幽幽吐出一句,“你终于来了啊。” 语气很不高兴。 谢一摸了摸头发,知道他最近受伤,整个人的行为举止仿佛倒退了十几年。但是伤者最大,所以谢一屈膝在他旁边坐下来,推推他的胳膊,“你在闹别扭啊?” 陆时照移开手臂,灼灼的目光看向她,“你自己算算你跟姓沈的呆了多长时间。” 听他提起沈承淮,谢一便想到沈承淮说的那些话,面色有些不自然,目光微闪。陆时照只当她心虚,支起身子戳戳她额头,“我很讨厌那个姓沈的。” 谢一理亏,收拾了自己那点小心思又跟他道歉,“对不起啊。” 陆时照见她眼底有淡淡的青色,想到她最近一边照顾他,一边还要上班,没有好好休息,心里一下子软塌了。而且他也觉得最近自己闲着没事,有点作,因此抬手摸摸她的后脑勺,叹了口气道:“逗你玩呢,怎么当真了。” “真的?”谢一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陆时照得了便宜卖乖,指指自己的唇,“你亲亲我就是真的。” 谢一,“……” 陆时照见她无语的样子,觉得好玩,倾身在她唇上偷香了一个,然后撑着地慢慢站起来。谢一还来不及回味,便忙着起身扶他。 陆时照哪里舍得真让她扶,只是虚虚地搭着她的肩膀,然后捡了拐杖往前面走去。到了车边,谢一扶着他坐进去,然后自己又绕到另一边上车。 结果刚系好安全带,陆时照忽然开口道:“一一,后面那个盒子是什么啊?” 谢一忽然有点心虚,正要跟他解释,谁知他直接攀着座椅,伸长了手去够那个粉色盒子,居然真的让他拿到了。 陆时照又坐正了身子,看着精致的包装拧了拧眉,随即想起来什么,问她,“不会是姓沈的送的吧?” 他目光一直盯着手里的盒子,谢一听了一时不敢承认。陆时照直接当她默认了,哼了一声,低声说道:“他能送什么好东西……” 谢一余光见他一边嘀咕,一边就撕了上面的包装,打开盖子,露出一只小熊来。 这不是一只普通的公仔,而是一只由薰衣草编织而成的小熊。 谢一目光触及到陆时照手里的东西,忽然有一瞬间的晃神。 当年因为某部剧,谢一对薰衣草有种莫名的情结。沈承淮是知道她这种情结的,因此两人热恋那会儿,他经常送她一些薰衣草做的小饰品,这比任何高价的礼物更打动她的心。 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些。 谢一收回目光,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陆时照看着手中的紫色的毛茸茸的小玩意儿,又哼了一声,“这里面说不定藏着各种各样的真菌、米虫……”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小熊举到谢一颊边晃了晃,“一一,像这样的东西,就该扔进历史的垃圾桶!” 说着,还没等谢一反应过来,他已经降下窗户,用力把小熊扔了出去。外面路边是一片田野,谢一开着车,只能从后视镜中看到那只薰衣草小熊消失在田埂间。 大约是她的面色有点着急,陆时照靠着椅背,转眸迎上外面的落日,声线低沉,终于正经起来:“一一,其实有些人跟有些东西一样,该放就放。” 谢一心中一怔,张了张嘴,“阿时……” 第27章 “一一,有些人跟有些东西一样,该放就放。” “阿时……”谢一张了张嘴,余光看见陆时照的脸上笼着金色的光。他侧脸朝着外面,因此,谢一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 陆时照支着肘,听她喃喃低语,终于又回过头看她,只见她眉头轻拧,面色有点不大好看。陆时照想了想又道:“一一,有些人就像隐藏在玩具里面的真菌,即使看不见,也会对人产生伤害。” 谢一默了默,随后点了点头,“阿时,我知道了。” 陆时照倚在座上,侧头看着她,“一一,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你想太多。” “嗯,我知道了。”谢一低低地说道,随即又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放心吧。” 陆时照对上她的目光,弯了弯唇角,待她转过头去,他注视着她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扭头看向窗外倒退的风景。 两人一路无语,等到车子开进水尚名都,陆时照才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一一,今天下午黄阿姨请假了,晚饭得我们自己解决。” 谢一停好车,原本烦乱的心绪倒因为他这句话而静了下来,她看向陆时照:“家里还有菜么?你今晚想吃什么?”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下车,陆时照站在车边看她,谢一锁好了车还没得到他的回答,不由抬头看他,“说啊,你想吃什么?” 她过来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陆时照左臂让她挽着,右手拎着拐杖晃荡了两下,然后才好好地拄着拐跟她走。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陆时照说道,这句话让谢一心情一下舒畅起来,不由笑弯了眼,“那我在菜里放好多好多辣椒。” 她歪头看向他,露出一边的虎牙。 陆时照忽然低下头,额头碰了碰她的,“你想谋杀亲夫?” “谁想……”谢一张嘴,忽然发现自己中了一个温柔的陷阱,笑着抿了抿唇,瞥开眼看着前方的地面。 陆时照弯下腰凑到她颊边,非要看清楚她的表情。谢一侧着脸躲,怎么也躲不开,笑着道:“阿时你别玩了,小心脚下。” 两人此时正走在小区人工河边,脚下都是圆润的鹅卵石。陆时照闹了她一会儿,直接把胳膊放到她肩膀上,揽着她一起回家。 谢一今天穿着平底鞋,头顶刚好在他肩膀处,此时被他一揽,整个人就小鸟依人地靠在他的怀中,颇有安全感。 陆时照垂眸见她抿着嘴偷乐,也跟着弯起嘴角,扬扬眉道:“傻笑什么呢?” “嗯?”谢一回神,随即又道,“没什么……”然后瞥开眼,任笑容停留在嘴角。 夕阳还剩下最后一丝余晖,她的眼底映着这丝余晖,闪闪烁烁,很是好看。陆时照垂眸看了看她,用力揽住她的肩膀,满满的幸福感。 ** 厨房里有阿姨买好的菜,谢一一边系围裙一边翻了翻,然后扬声对外面的陆时照道:“阿时,今晚做排骨汤好不好?” 陆时照单腿慢慢蹦过来,倚在门口张望了两眼道:“再做一个照烧茄子吧。” 谢一点头,然后打开冰箱,见里面还有鸡蛋,又道:“要不要番茄炒蛋?” “可以。”陆时照一边说着,一边一拐一拐地晃进来,谢一在流理台前洗排骨,他就站在她身后看着。 外面天已经渐渐暗下来,厨房里开了灯,粉白色的流理台反射着淡紫色的灯光,洒落在谢一脸上,好像打了一圈柔光。陆时照从后面看着她的侧脸,可以看清楚她脸上粉粉的绒毛。 “一一……”陆时照就这么看着她,忽然心里一动,凑上去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她的腰肢很细,圈在双臂之间有种不盈一握的感觉。陆时照手臂又紧了紧。 谢一原来洗着排骨,忽然被他这么软乎乎地一抱,低低的“诶”了一声,然后举着双手对后面道:“阿时,我要干活呢,你放开我。” 陆时照的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闻言却将手臂收得更紧,低声道:“一一,我现在真希望腿好得慢一点。” “神经病。”谢一轻嗤了一声,陆时照却亲昵地蹭蹭她的脖子,“每天看着你在厨房做饭的感觉真幸福。” “……” 谢一弯着嘴角,说不出话来了,过了很久她才拍拍他的双手道:“我先做饭,你去外面等着好不好?” “嗯。”陆时照点了点头,因为这个动作,他柔软的发丝在她颈侧扫过,有点痒,谢一缩了缩脖子。 陆时照抬起头放开了她,临走之前,又在她颊边吻了一下。谢一抬起手背摸摸被他亲过的地方,眼底盛满笑意。 厨房里慢慢飘出饭菜香味,锅中排骨汤的汤汁越来越浓郁,谢一在小碗中盛了一些品尝,味道还不错。 “一一,刘晗的电话。”陆时照的声音这时候忽然从外面传来,伴随着她的铃声,慢慢走近。谢一连忙放下碗,把火关小,跑出去拿了手机。 刘晗最近几天都没跟她联系,一接通便问她陆时照怎么样了。 谢一拿着手机走回厨房,一边说道:“还可以,就是腿上还打着石膏。” 她说着,眸光一扫,正看到某人闻到了香味,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进了厨房。 刘晗道:“那你得每天看他吧?” 谢一闻言,默了默,看到陆时照好不客气地端起她喝过的汤尝了一口,不由开口,“你别……” 她是对陆时照说的,结果刘晗在那头听岔了,“别什么?” 陆时照喝了汤朝谢一扬扬眉,用口型道:“真好喝。”然后看排骨汤的火候差不多了,便直接关了火,拿了大碗盛出来。 他盛汤的样子非常认真,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谢一看着他全神贯注的样子,不由轻笑了一声。 刘晗等半天得不到她的回答,喂了一声,随即不由提高了声线,“谢一,你干嘛呢?怎么不说话!” 谢一这才回神,想到她刚才说的事,老实跟她交代,“这段时间我就住在阿时这里。” “……”那头有一瞬间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刘晗才道,“他不是受伤了?行吗?” “什么行……”谢一正要问她,忽然反应过来,血气立即冲上头顶,两颊通红,有些心虚地看了陆时照一眼,然后微微转过身,轻叱道,“刘晗你神经病!” 神经病的刘晗在电话那头笑得疯疯癫癫。 陆时照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碗筷,谢一厨艺有限,因此桌上只有三菜一汤,但陆时照却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扬着嘴角,坐在桌边笑眯眯地看着她。 谢一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想了想还是跟刘晗解释道:“我就是帮忙做点他爱吃的。” 刘晗“唔”了一声,“你倒是挺进入角色的,这么快就担起煮饭婆的重任了。” 她语气调侃,谢一也轻笑了一声,转眸看看正无聊地对着几道菜拍照的陆时照,轻轻说道:“给爱的人做煮饭婆也是件很幸福的事啊。” 陆时照放下手机朝她看来,谢一目光扫过去,正好对上他灼灼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头去。陆时照拿起手机,对着她羞红的侧脸拍了一张,凝视着屏幕上的成果,颊边显出深深的酒窝。 刘晗啧啧了两声,忽然说了一句不怎么合时宜的话,“以前你跟沈承淮那么好,怎么没给他做饭?”说完她便停了下来,自责道,“一一,对不起啊。” 谢一笑容一滞,听她提起那个人,忽然又想起傍晚他拦着她说的那些话来,心里一时又有些发堵,支吾了两声,随后道:“我先去吃饭了,阿时还等着我呢。” 到底是多年的好友,刘晗一下便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也不再缠着她讲电话,嗯了一声,便道了再见。 “怎么了?刘晗跟你说了什么?”谢一放下电话,陆时照便开口道。他看着她在自己对面坐下,瞧着她紧抿的唇,又道,“说了不开心的事?” “没……”谢一摇头,然后抬眼对他笑了笑,给他碗里夹了一块茄子。陆时照见她如此,倒也不再多言,径自低下头吃饭。 吃完饭后,谢一洗碗,陆时照非要过来帮忙,在水槽里挤了很多洗涤剂,浮起厚厚的一层泡沫,根本看不到泡沫下面的碗碟。 谢一嫌他帮倒忙,瞪了他一眼便轰他出去,结果陆时照死皮赖脸地呆在她身边。谢一便也不再理他,伸手到水里洗盘子。 陆时照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也伸了手,他和她的两双手便在水里面相遇。 夜风从厨房的窗口飘入,吹散了水上漂浮的泡沫,慢慢地,从泡沫底下露出两双交缠的手。 “你看,我们在一起。”陆时照在她耳边轻轻道。 谢一垂眼看着,弯起嘴角点了点头。 ** 晚上谢一做梦,又梦到了跟沈承淮分手的那一刻。 沈承淮说:“一一,没有我你不会快乐。” 梦里的谢一牵着一个人的手站在他面前,坚定道:“沈承淮,我现在很快乐。” 顺着两人交握的手看上去,是陆时照宠溺的笑脸。他的笑容如此温暖,用一种很温柔很温柔的眼神看着她。慢慢地,这种温柔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热烈,热烈到谢一全身都要烧起来。 “好热……”她呓语了一句,伸手要掀身上的薄被。 “别动,夏天感冒可不好受。”是一道温柔的声音,比梦中那双眼睛还要温柔,微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根。 “嗯……”谢一含糊地应了一声,随即脑中念头忽然一闪,猛地睁开眼睛。 “陆时照你怎么在我床上!!!” 第28章 “陆时照你怎么在我床上!!!”谢一尖叫了一声,随即拥着被子坐起来,伸手打开床头灯。 橘色的灯光一下子照亮室内,谢一本能地闭了闭眼,等到适应了亮起的灯光后才又睁开眼睛,入眼便是陆时照撑着脑袋侧躺在她右边的样子。 “阿时!”谢一拧了拧眉,如今天气热了,她晚上都穿着轻薄的睡裙,肩上两根细细的带子。她嘴里有些埋怨地喊了陆时照一声,又不动声色地将被子往肩上扯了扯。 陆时照这时候也坐了起来,因为右腿上的石膏,动作有些慢。他歪着身子倚在床头,床头灯光不是特别亮,谢一背着光,脸庞都笼在阴影里,他看了许久才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一一,你别生气啊。”他想了想,扯扯被子的一角。客房的床是双人床,非常宽敞,两人各据一角,中间硬是空出了一大块。 谢一拧着眉,伸手将被子从他手中扯回来,揉了揉额头,因为被他吵醒,她现在还有点晕乎乎的。 陆时照见状,很有眼色地凑过去轻揉她的太阳穴,因为这个动作,他离她非常近,呼吸之间便可闻到她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陆时照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气,见谢一面色平和下来了,这才说道:“一一,我睡不着。”他手上的动作渐渐放慢,然后渐渐停止,双手转而从她额头缓缓滑落,来到她的肩上。 谢一身材偏瘦,肩胛骨在他的掌下存在感特别强,陆时照见她没有反抗,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到怀里。 “一一,外面下雨了。”陆时照靠在床头,谢一被他半抱着,裹着被子靠在他的胸前,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低头亲亲她的额头,又道,“雨下得好大,窸窸窣窣的,我一点都不想睡了。” 谢一刚才反应那么强烈,除了他偷偷爬到她床上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被吓到了。大半夜床上突然多出一个人,任谁也不能淡定。 等到最开始的惊吓过去之后,她便冷静下来,此时又听他说在下雨,不由将心思放到窗外,果然听到外面雨声不断,像是一篇没有休止符的乐章。 “以后不准这样了。”谢一听着雨声,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想了想还是软绵绵地警告了一句,随即打了个哈欠。 陆时照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我只是担心你也睡不着……而且,你的房门又没锁。” “……”谢一打了哈欠之后,睡意重新袭来,听了他一番似是而非的辩解,迷迷糊糊地想,这还是她的错了。 “当然这不是你的错,”陆时照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主要还是我太担心你了……” 现在是后半夜,谢一本来就是被他吵醒,困得很,此时睡意袭来,脑袋不住地在他胸膛一点一点。 陆时照见状,调整了一下姿势,抱着她就要在床上躺好。 结果,这一动作瞬间就让谢一清醒了。陆时照还没躺下去,她已经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一反刚才昏昏欲睡的模样,像支冰棍一样,直挺挺地屈膝坐在床上。 “怎么了?”陆时照仰躺着看她,她及腰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在灯光下映着柔柔的光泽,让他有化身古代风流才子,掬起她一把长发放在鼻尖轻嗅的冲动。 而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指尖勾着她的发尾,一转一转地绕着圈圈。 谢一整个人都非常别扭,孤男寡女四个字不断在她脑中徘徊。她想了想,一点一点把自己头发从他手里扯回来,“你回自己房间去睡。” 陆时照一愣,随后轻笑起来,他眼底散落着橘色的灯光,像是两颗小小的星星,谢一看得有些呆,只听他戏谑道:“你怕我做点什么?” 谢一嘴唇抿了抿,脸颊有些热。 陆时照示意她看自己的右腿,笑道:“你觉得我这个样子方便做那种事么?” 他说得越来越没有下限,谢一红着脸撇开头去。陆时照却不肯罢休,凑过去,脑袋枕在她的腿上,仰脸看着她,声音低沉而使人迷醉,“我希望我们能拥有完美的第一次。” 他嘴里这样说着,又牵过她放在身侧的手放在嘴边轻吻。 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让谢一缩了缩身子,她回味着刚才他说的那句话,不知怎的,脑中竟出现一些不和谐的画面,脸上的温度不由一再攀升。 陆时照就着灯光看她,伸手在她鼻梁一刮,“脸这么红,在想什么?” 谢一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抿着嘴不回答他。陆时照把玩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又慢慢说道:“如果你现在就想,我也不会反对。” 谢一已经羞得说不出话来,伸手在他肩头拍了一下,示意他不准再说。 陆时照挪了挪身子躺好,拍拍旁边的位置,“现在还不敢睡吗?” 谢一固执地看着他,陆时照叹了口气,慢慢支起身子道:“算了,我这就回去……”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可怜兮兮地看了谢一一眼。谢一心中松了口气,身子倒是松懈下来了。 陆时照已经坐了起来,谢一挪了挪身子要找个位置要躺下去,忽然眼前身影一闪,原本坐起的陆时照这时突地向她压来,将她压在身下,两人深深地陷入松软的床榻中。 还没等谢一反应过来,陆时照又抱着她转了个身,侧身将她抱在怀里。 谢一眼前一瞬间天旋地转,等到终于反应过来,眼前可见的就是他的胸膛。他穿着一件灰色贴身背心,她的鼻尖正对着他线条分明的胸膛。 谢一忽然觉得脑袋有点缺氧,反应过来后,便一个劲地往后退,“阿时你太过分了,你放开我……” “腿,我的腿……”陆时照忙开口说道,果然见她停止了挣扎,他满意地亲亲她的额头,“一一,我就抱着你一起睡好不好?” 谢一抽了抽鼻子,“没见过你这么无赖的。” 陆时照闻言垂头看她,捏住她的鼻子,“你还想见识几个?” 谢一抬手拉下他的手,动了动腿调整了姿势,也不知膝盖碰到了他哪里,只听他轻喘了一声。谢一没反应过来,只数着他的指头说道:“见识你一个已经足够啦。” 她专心地看着他的手,他的手骨节修长,十分漂亮,她没忍住,将他的手拿到唇边,吻了吻他的中指指尖。 陆时照猛地收回手,正诧异,谢一便听到他喑哑的声音传来,“你要是再乱动,我可就不是抱着你睡这么简单了。” 话音一落,膝盖上的触感便清晰起来,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谢一脸上的温度急剧上升。她慢慢伸直了腿,然后有些欲盖弥彰地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陆时照知她已经反应过来,反倒心安理得地耍起了流氓,从背后圈住她的腰,身体与她紧密相贴。 后腰上凸起的存在感那样强,谢一脑中嗡嗡的,忽然跳出一个当年考研时背过的单词,“e……erection……” “你在说什么?”陆时照疑惑,谢一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意识地说了出来。 “在说什么?”陆时照又问了一遍,谢一脑中一根弦因为身后的异样绷得紧紧的,他一问,她便本能地回答,“erection。”漂亮的美式发音。 陆时照:“……” 谢一:“……” 外面的雨势渐渐小了,只能依稀听见几声雨滴落在窗台的声音,室内的安静被无限放大,终于在陆时照的一声轻嗽中,这份诡异的安静被打破。 “一一,”他开口,“你困么?” 经过这番折腾,再大的瞌睡也被赶跑了,谢一摇了摇头,随即,想到些什么,又点了点头。 陆时照从身后看到她通红的耳垂,了然地笑了笑,额头在她后颈蹭了蹭,静静地开口,“一一,我们聊聊天吧。” 谢一被他这样抱着,根本也睡不着,但也不想无聊地睁眼到天亮,便点了点头,“聊什么?” “随便……可以聊聊小时候,”陆时照顿了顿,双手在她小腹上交叉,“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她小时候?谢一一边回忆,一边缓缓地说道:“我小时候啊,应该还算聪明吧……” 身后传来陆时照的轻笑,只听他道:“第一次听人这么夸自己的。” 谢一伸手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小时候我跟小婧吵架,用蜡笔在儿童房的地板上画了条线,把房间分成两半,在门边的那块地盘比较小,所以小婧自然选择了离门远的那边,我们说好谁都不能过界。” “后来呢?” “后来保姆喊我们下楼吃点心,我高兴地跑下楼去了,小婧却因为不能过界,根本出不了门。”谢一说着,弯起了嘴角,“你说我是不是很机灵?” “那后来她是怎么出去的?” 谢一回想了一下才道,“好像照顾我们的保姆知道了这件事,然后把我的玩具一个个扔在地上,让小婧垫着走出来。”她顿了顿,又道,“脚没碰到地面就不算过界。” “你这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 谢一默了默,声音低了下来,“其实那时候我根本不在意这些,那时候还不懂事呢。” 陆时照听她声音变得沉闷,便知她想到了不开心的,于是打岔道:“我也给你说说我小时候吧……其实也不算小时候,顶多算是叛逆期。” “你还有过叛逆期?”谢一心思被他勾去,轻笑了一声,抓着他的手指玩。 “那时候我才上初中,一次上科学课,老师告诉我们夹竹桃花有毒,千万不能放到嘴里。然后那时候我特别喜欢跟那老师作对,所以就干了一件蠢事……” “……你不会当着他的面吃了吧?” “没,我在家里花园摘了一朵吃了,还找了怜晨帮我作证,想着第二天去上课打那老师的嘴。” “结果呢?” “嗯,结果发现老师是对的。” “你中毒了?” “嗯,幸亏怜晨及时叫人过来。”陆时照说道,还想说些什么,想了想,却闭了口。 那次怜晨哭得很惨,他在医院病床上醒来,怜晨便扑到他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在他昏睡这段时间已经变成了胡桃。 那次他说了什么?他说:“怜晨,哥哥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哭了。” ** 第二天早上雨已经停了,晨起的太阳从窗帘的缝隙中飘进来。 谢一悠悠醒来,一阵刻意压低了的说话声传入渐渐苏醒的大脑。她摸了摸身边的位置,那里已经没有了人,但触手还是温热的。睁开双眼,视线在房内转了一圈,终于在窗口的位置看到了陆时照。 他背对她站着,正在打电话,一手插着裤袋。像是怕吵醒她,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谢一只能隐隐约约一些。 “我没事,你别哭……不用……” 说完这些之后,他便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我真的没事,你乖乖的,嗯?”带着宠溺的语气。 谢一脑袋已经完全清醒过来,轻手轻脚地从床上坐起来,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终于,陆时照挂了电话,转过身,便见谢一坐在床上出神,笑着一瘸一拐走过去,俯□,双手撑在她的两侧,“大清早怎么就在发呆?” 谢一回过神,对上他含笑的双眸,张了张嘴,声音还带着晨起的沙哑,“刚才给谁打电话啊?”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我妹打开我的文看了一眼,然后指着空白的作者有话说跟我讲,“你怎么都不在这里说话,太冷漠了” 可是我都不造要说什么,好蛋疼 明明我也是个活泼的逗比来着(*/w\*) 第29章 “刚才给谁打电话啊?”谢一笑着说道,顿了顿又说了一句,“唔,声音还挺温柔的。” 陆时照眸光闪了闪,随即扬起了笑容,刮刮她的鼻子,“吃醋了?” 谢一“呵呵”了一声,撇开头,从他胳膊底下钻出去,下床趿着拖鞋就往洗手间走。陆时照忙追上去,在她进门之前拽住她的手腕,“一一,大清早的生什么气啊?” “谁生气了?”谢一甩了甩手,没有挣脱,回过身看向他,“你放手!” “一一,那是怜晨,你别胡思乱想啊!”陆时照偏偏不放,紧紧地拽着她的手腕,“一一,你反应怎么这么大?” “怜晨……你妹?” “不准骂人。”陆时照捏住她的鼻子。谢一拍开他的手,面色有些不自然,“头天晚上还抱着我甜言蜜语,第二天就对别的女人柔声细语……我怎么不生气?” 陆时照从后面抱住她,沉声跟她解释,“一一,我对怜晨柔声细语只因为她是我妹妹……”他顿了顿,看着她的侧脸,睫毛轻颤,又重申了一遍,“就因为她是我妹妹而已。” 这一遍他说得很慢,像是说给谢一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谢一抿了抿唇,固执地说道:“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你那样跟她说话……”她目视着前方,目光正好落在洗脸台的牙杯上,里面牙刷柄上有半颗爱心。 她看着那颗爱心,又道,“虽然我不会问你‘我跟你妹妹同时掉进河里’这种问题,但我也不希望我的男朋友对其他异性温柔到像对我一样,即使是他妹妹。” 陆时照默了默,视线下垂,落在地板上虚无的一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醋劲这么大?” 谢一一愣,回过身看他,“你后悔了?” 她黑白分明的双眼静静地看着他,像是极夜里的星,将他吸入其中,然后他便从里面看到了隐隐的害怕。 陆时照叹了一声,揉揉她的发顶安抚她,“我开玩笑呢……”他说着,又道,“我只是觉得你吃醋的样子很可爱。” 谢一放下心来,转开眸子,语气因为他的纵容而有些任性,“反正我刚才的要求你一定要做到,”她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听到没有?” “一一,我和怜晨一直都是这样……”陆时照面色犹豫,看到谢一眼底的光慢慢黯淡下去,连忙又道,“好,我尽量做到。” 谢一的眸子里闪过喜悦,她弯起嘴角,“说话算话!” 陆时照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谢一高兴得很,因此没有察觉。 ** 过了几天陆庭川打来电话,告诉陆时照在车上动手脚的人已经查出来,是梁氏化工的老板。 “怎么是他?”陆时照接到电话的时候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闻言将音量调小,拧了拧眉道,“我们跟梁氏的合作不是提前结束了吗?” “问题就在这里,”陆庭川道,“上次梁老板请我在茶楼碰面,希望我们能够继续注资……你也知道梁氏的排污系统一直是个隐患,跟这样的公司合作,难保不影响邵氏的名声,所以我没有答应。” 陆时照嗤笑一声,“所以他就想报复?” “我让人调查了一下,梁氏现在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也就是说我们的突然撤资,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渣!”陆时照咒骂了一声,“那混蛋为了省钱,偷偷往河里排污,那时候我就知道他要出事!人渣!” 陆时照又低咒了一声,一把将手边的抱枕扫到地上。这一幕正好被从外面回来的谢一看见,她换好了鞋子过来,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把抱枕放回原处。 陆时照冲着谢一无辜地笑笑,只听电话那头陆庭川又道,“姓梁的前几天就卷铺盖跑了,警方找不到他,你最近注意一点。” 谢一倒了杯茶在他身边坐下,拿过遥控器随便按了几个频道。她今天穿着一件吊带碎花的连衣裙,长发梳成两条松松垮垮的麻花辫,发尾一直垂到腰际。 陆时照凑近了她,顺手挑起她一缕长发,在手中把玩,像是鉴赏一件艺术品一般。 谢一早已习惯了他这种癖好,专心做着自己的事。 电话那头陆庭川又说道:“你的脚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回公司?” 陆时照将谢一的辫子放到鼻端轻嗅,垂眸看了看昨天刚刚拆掉石膏的脚,随意说道:“唔,再过几天吧,还得做几次复健呢……” 他说话的气息全喷在谢一肩窝,有点热,谢一转头瞪了他一眼,一脸嫌弃地坐开了一点。 陆时照最近脸皮厚度见长,不管不顾地贴过去,用气息对她说道,“你的头发好像又长了。” “你在说什么?”陆庭川在电话那头听到一句含糊不清的话,不由问道。 陆时照道,“没跟你说。” 陆庭川反应过来,忽然哼笑了一声,“我看你是乐不思蜀了!”他顿了顿,最后发出命令,“明天你就给我滚回公司上班!”说完之后,便挂了电话。 陆时照“喂”了几声,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终于郁闷地将电话扔到一旁。 一直坐在他身边的谢一见他挂了电话,终于找到机会开口,“阿时,我想今天就搬回家了,”她说道,“反正你的腿也差不多了。” 自从那天之后,陆时照时不时找借口晚上过来跟她一起睡,虽然只是抱着她,但谢一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而随着他的腿逐渐康复,某种暗流也慢慢浮上表面。 谢一愿意把自己交给陆时照,却总是对这种事情有些莫名的抵触,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因此她决定暂时抽身。 陆时照听了她的话,抿着嘴憋了半晌才道,“连你也气我!” 谢一觉得冤枉,讷讷道:“我没有……” 陆时照哼了一声,谢一怕他多想,只好凑过去解释道:“你腿也好了,我再这样住下去也不怎么好听吧……家里黄阿姨还在呢,而且你哥,还有刘晗都知道我在照顾你。”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古板,”陆时照敲敲她的脑袋,“你以为他们还觉得我们是清白的?” 他这话一出,成功地让谢一闹了个大红脸。陆时照见她涨红的面色,忍不住又屈指扣扣她的额头,“怎么还这么爱脸红?” 谢一偏了偏头,躲开他的手,低低道:“反正这样不好……” “真是固执。”陆时照说了一句,便不再跟她继续这个话题,转手又夹起她的辫子说道,“你的头发真的长了好多。” 谢一见他转移了话题,随口回了一句,“几个月没修剪过,当然长了。”说着,她也看了看自己的头发,“过几天去剪剪吧,好像太长了。” 陆时照道:“别剪,这样刚刚好。”他说着,抬眸注视着谢一的双眼,“待你长发及腰,公子我娶你可好?” 他盘腿坐着,身子稍稍前倾,好看的丹凤眼中闪烁着笑意,他的嘴角也勾着笑,颊边浮现浅浅的酒窝。谢一有些失神,呆呆地看着他。陆时照没得到她的回应,却见她在发呆,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么感人的表白你居然还发呆?” “什么?”谢一回神,看清楚他的表情,因为刚才脑中像慢电影一样回放的镜头,心头忽然砰砰直跳,竟然有一瞬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陆时照见她面色慌乱,疑惑道:“在想什么?” “没、没有……”谢一否认,随后垂下眼睛。 她心虚的时候也会脸红,陆时照见她泛红的耳根,只当她又害羞了,不由抬起她的下巴,戏谑道:“又害羞?” 谢一目光躲闪,更加坐实他的猜测。这样的结果格外满足陆时照某种诡异的虚荣心,就好像她的一切都是由他亲手开发…… 想到这里,陆时照便觉得自己的心口有点热。谢一嫣红的双唇就在他眼前,他遵从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一点点凑过去,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吻住了她的唇,辗转厮磨。 像是有烟花在耳边噼里啪啦地绽开,自他受伤以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缠绵的吻,陆时照心襟一荡,倾身过去,将自己的身躯完全覆盖在谢一身上,追随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狠狠地吻她。谢一配合地启唇,小舌与他共舞。 时间仿佛在这时慢下来,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谢一才从他突来的热情中清醒,推了推他,含糊不清地说:“黄……黄阿姨……” 陆时照稍稍离开她的唇,她的双唇因红肿而显得更加娇艳,他忍不住又低头啄了一口,这才道:“她今天休息。” 两人这时挨得极近,谢一已经被他压倒在沙发上,陆时照屈膝半跪,双手握着她的手腕。他凝视着谢一的双眼,然后目光一点点下滑,来到她的唇上,再然后是她的脖颈,她□□在外的锁骨、肩胛…… “一一,今晚别走了……”他开口,声音沙哑。 这么明显的暗示,谢一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瞬间她脑中闪过许多画面,最终定格在不久前沈承淮对她说“他身上有我的影子”。 谢一甩了甩头,睁大了眼睛看着陆时照的脸。 陆时照就是陆时照,她对自己说道。 陆时照见她不说话,只当她默认,将自己的吻一个个印在她的身上,耳根,脖子,锁骨,前胸…… 吊带的裙子非常好脱,感觉到衣服从自己身上脱离,谢一紧紧地闭上了双眼,牙根紧咬。 她的身上很快只剩下贴身的小衣裤,陆时照并不急着将这些去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谢一的身体,雪嫩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粉色,她好像很紧张,全身都紧绷着。 “一一,你好美……”陆时照轻声说着,慢慢俯□去,捧着谢一的脸诱哄道:“一一,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谢一抿了抿唇,摇摇头,眼睛闭得更紧。 “真可爱……”陆时照低声喟叹,一手已经顺着她的身体慢慢往下走去,一直来到她小裤的边沿上,才停下来,挑逗地在那上面打着圈圈。 谢一咬紧了下唇,脑中闪过一些画面——凌乱的照片,白浊的□□…… 陆时照的手指夹着她小裤的边缘一点一点往下拉去,谢一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不断地上下起伏着。 终于,在最后一秒,她睁开双眼,拽住他的手。对上他诧异的目光,谢一抱膝坐起来,尽量多的挡住自己的身体,低垂着头慢慢往后退去,嘴里喃喃道:“对不起……阿时,对不起……” 陆时照面色僵硬。 第30章 “阿时,对不起……”谢一抱膝坐在沙发角落,低垂着头不肯抬起来看他。陆时照坐在离她不远处,只能看到她微颤的长睫,满心的热情因为她这样的反应一点点冷却下去。 谢一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最后一刻,脑中居然会闪过那些肮脏的画面,但不管原因如何,结果非常明确——她推开了他。 陆时照面色僵硬,他强迫自己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尴尬。 “一一,”他说道,小心翼翼地伸手过去,揽住她光裸的肩膀,“你如果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 他说着,目光触及到她胸前隐隐而现的沟壑,伸手勾过扔在一旁白衬衫披在她身上。这件衬衫是他的,穿在她身上显得特别大,但也很好的遮住了她外露的风光。 谢一被他揽在肩头,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他皮肤底下沉稳的跳动穿过她的耳膜,与她的心跳慢慢融为一体。陆时照偏过头亲亲她的发顶,又柔声道:“傻瓜,不愿意就直接告诉我啊,不用强迫自己……” 愧疚感铺天盖地地涌来,谢一摇着头,想要否认,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低声道:“对不起阿时,我……我还没准备好。” 她闭了闭眼,拼命挥去脑中那些杂乱的画面。陆时照觉得嘴巴有点苦,他舔了舔唇,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过了一会儿,谢一感觉陆时照动了动,随后他的声音便从头顶传来,“一一,我去冲个澡。” 说着,他便放开她站了起来。身体陡然失去依靠,让谢一有一瞬间的不适应,陆时照已经走到了楼梯口,正举步往楼上走去,期间并没再回头看她。 “阿时!”谢一忽然跳到地上,赤着脚跑过去,从身后抱住他,整个人紧紧地贴在他的背上。 她身上只穿着陆时照的衬衣,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因此陆时照能一丝不差地感受到她凹凸有致的身段。 “一一,”陆时照深深呼吸了一次,这才稳住声音道,“你再这样抱着我,我怕会控制不住自己。” 谢一没有立即放开他,只低低道:“阿时,原谅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她侧脸贴在他的背上,感受到他背部结实的肌肉,“但是我保证,最多……最多晚上,我一定会告诉你。你别生气,等我的解释好不好?”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带了恳求的意味,像是一片孤零零的花瓣,被风裹挟着,落在陆时照心上,轻飘飘的,却难以忽视这种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的柔软。 “好。”陆时照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 晚饭是两人一起吃的,因为刚才未果的情事,双方都有些尴尬,却都默契地故作镇定。 吃了饭之后,谢一去洗碗,陆时照照例在她身边帮忙,他照例在泡沫之下捕捉着她的双手,因为沾了泡沫,他每每捉到她的手,又被她从掌心溜走,于是他再去抓。 陆时照对这样的游戏乐此不疲,等到谢一洗好碗,他又牵着她的手细细把玩,最后说道:“皮肤都粗了,以后我来洗碗。” 这样的话让谢一心里暖暖的,盘旋了许久的尴尬气氛也因为这句话不知不觉地散去。谢一笑了笑,抽回自己的手,“你又洗不干净。” 陆时照抱住她的要,侧头在她肩窝一吻,谢一缩了缩脖子,没有躲。 这晚入睡的时候,陆时照没有像往常一样以各种理由赖在她的房间,谢一抱着枕头忽然想到一个词——孤枕难眠。 ** 夜色如墨,房门被轻轻敲响。陆时照开了灯,怕自己听错,又躺在床上确认了一下。 真的是敲门声,紧接着是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阿时,你睡了吗?” 谢一说完这句话便静静地等着里面的回应,许久没有动静,正当她打算离去的时候,房门却在这时忽然开了,陆时照趿着拖鞋站在门内。 原本聚集的勇气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又缩水了,谢一目光躲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道:“阿时,我来找你……是想……解释……” 她快速地扫了一眼陆时照灼灼的目光,随即低下头去。陆时照见她胸前抱着的枕头被她抓出几道明显的褶皱,扯了扯嘴角,像是怕吓到她,用一种很温柔的声线说道:“你要站在门口解释?” 又是这样的声音,仿佛带着阳光,一点点驱散她心中的阴影。谢一深吸了口气,抬起头道:“进去说吧。” 陆时照扬扬眉,心情逐渐明朗起来。 ** 陆时照还没搬回大主卧,现在这间房间摆设简单,除了一张大床,和必要的柜子,再没有其他装饰。谢一进了门,左右看了看,径直坐在床沿上。 陆时照关好门过来,见她依然抱着枕头,便盘腿在她脚前的地毯上坐下,抬起头道:“现在可以说了。” 谢一垂下眼,对上他的眸子,他的眼底里有鼓励也有好奇。她眨了眨眼,舔舔唇道:“阿时,我觉得我有病。”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忐忑得很,刚才出来之前她便已经想了很久。她有*,也想和喜欢的人融为一体,不然也不会与他有过几次擦枪走火。但是到最后,她的脑中却总是会浮现那些画面,从而对接下来的事产生排斥。 她觉得自己大概有心理疾病。 陆时照听了她的话,扯了扯嘴角,大约觉得她说得极其荒诞,忍不住戏谑道:“难不成你是天生石女?” 谢一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开玩笑,却还是很认真地跟他解释,“你知道在你之前我还有过一个男朋友……” 知道她在说沈承淮,陆时照嘴角下压,却没有发作,只是语气还是控制不住地冷下来,“说这个干嘛?” 谢一看了他一眼,将当年收到包裹的事跟他一一道来,最后叹了口气道:“阿时,我一直忘不掉那些东西。” 说完这些之后,她如释重负,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下巴抵在枕头上,双眸直直地看着地面。 陆时照有一瞬间的沉默,过了会儿,他看向她,“你在害怕?” 谢一对上他的目光,没有否认。 陆时照道:“你应该相信我。” “可是我每次想起我们从相识到恋爱的过程都觉得很不真实,”谢一缓缓说道,“你说对我一见钟情,可是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哪里吸引到你……”她咬了咬唇,吞下后面差点说出口的一句,“而且我现在忽然不确定是喜欢你,还是喜欢你身上的影子。” 陆时照滞了滞,眸光转了转,避开她这个问题,只说道:“跟你在一起很快乐……因为你,我多了个异样的思念,我开始渴望付出,这样够不够?” 谢一长睫微颤,这样动人的情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她垂了垂眼,却有些沮丧地说道:“可是我有病。”她看向陆时照,很认真地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克服。” 说话间陆时照已经从地上起来,坐到了她身边。闻言,他抬起她的下巴,“我吻你的时候你排斥吗?”说着,在她嘴角吻了一下。 谢一摇摇头,不排斥,甚至还很喜欢。 陆时照勾起唇角,扔开她抱在胸前的枕头,“我们一起克服,我会努力把你心里的阴影赶走,嗯?” 谢一点了点头,一个愣神,却发现他在解自己的睡衣。她今天穿的是短袖系扣的睡衣,他的指尖非常灵活,一眨眼已经解到她胸部以下。谢一脸骤然涨得通红,忙退后,捂住自己胸前大片的春光,紧张道:“你干什么?” 陆时照歪了歪头,很无辜地看着她,“帮你赶走阴影。”他说着,一边靠近她,像只等待捕食的猎豹,“我会让你慢慢习惯。” “习、习惯什么?” 空气一下子变得胶着旖旎起来,陆时照过去,抱着谢一躺下,安抚着她僵硬的身体,亲着她的嘴角道:“一一,我就看看不进去,这样可以吗?” 谢一听到自己心跳得飞快,她侧头,对上陆时照灼热的视线,最终点了点头。 ** 陆时照两天之后正式回公司,谢一自那晚之后没再提过回去住的事,两人对此事都极有默契。 快下班的时候,陆时照给谢一电话,让她待会儿到公司,晚上一起去附近的一家西餐厅。谢一高兴地应下,到了下班时间便开着车直奔邵氏。 因为是下班高峰,路况并不是太好,但幸亏没有严重的堵车。谢一心情不错,车中流转着轻快的乐声,她偶尔瞄一眼外面的后视镜查看路况。 忽然眸光一闪,一辆眼熟的路虎闯进她的视线。 前面转过一个路过就是邵氏重工,谢一收回目光,只当是个巧合,然而过了一会儿再看,那辆车却依然稳稳地跟在她的后面。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在邵氏前面的广场停下,谢一下车,正看见后面路虎的车门打开,沈承淮戴着墨镜从里面出来。 谢一嘴角紧抿看着他,沈承淮的视线与她撞上,潇洒地摘下墨镜冲她笑了笑。 不知是恼怒还是心虚,谢一忍了又忍才当自己没有看见他,转身朝邵氏大门走去。 步子还没迈稳,余光中一个身影冲过来,颈边一阵凉风刮过。 她反应过来时,腕上传来剧痛,整个身体已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禁锢起来,脖子上传来尖锐的凉意。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一一!”沈承淮忽然大惊失色,原本挂在脸上的浅笑瞬间消失,目光紧紧地锁在架在谢一脖子上的匕首上。 他突然的疾呼让谢一从呆愣中回神,脖子上传来金属尖锐的凉意,“绑架”两个字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人生的前二十六年,虽然算不上一帆风顺,但至少从未受到过生命威胁,唯一一次还是十二岁那场未果的车祸——人没事,心却碎了。 沈承淮大约有点腿软,跌跌撞撞地挨过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她身后的人,“放了她!” 颈上的刀子没有挪开,反而抵得更紧,仿佛下一秒就会刺破她的皮肤,割裂她的大动脉。 谢一艰难地仰起脖子,企图躲开匕首的威胁,只可惜一切都是徒劳,死神再一次与她亲密接触。 身后挟持她的人终于发话,他的气息慌乱,一条胳膊掐着她的脖子,拿匕首的那只手对着沈承淮胡乱比划,粗声道:“少管闲事!” 说话间,他的胳膊因为情绪波动而收紧,谢一双手攀着他的胳膊,喘不过气来。 谢一被挟持,沈承淮根本不敢再动,只能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周遭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很多都是从邵氏下班的员工,穿着整齐的套装。 男人挟着谢一,在原地转了几圈,挥着匕首喊道:“快让你们老板出来!” 谢一被迫慌乱地跟着他转,他挥了一会儿刀子,很快又把刀架回她的脖子。似乎是失去了理智,刀尖刺破她颈侧的肌肤,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形成一道细流。 沈承淮瞳孔一缩,谢一强忍着脖子上的疼痛,勉强稳住自己的声线,“沈承淮,帮我找阿时下来……啊!” 她话音未落,身后的男人已经箍着她的脖子往邵氏大楼走去,谢一身体得不到自由,只能踉跄跟上,刀子在她颊边挥舞。 很快来到了大堂,保安得到了消息早已出来将他们围住,无奈谢一在男人手中,保安不敢轻举妄动。 人群窒息一般的安静,墙边的电梯忽然“叮”的一声,随即门慢慢打开。 男人闻声推着谢一转过身去,只见陆时照与陆庭川从里面出来,见了大堂的情形,陆时照瞳孔一缩,就要上前,却被陆庭川拦住。 谢一的视线终于与陆时照相聚,捕捉到眼底里的担忧,不知怎的,竟然有勇气对他笑了笑,用口型道:“我没事。” 沈承淮站在人群最前端,看到两人的目光交流,心里忽然像破了一个洞,冷风呼呼地吹。 “梁老板,决定撤资的人是我,有什么事冲我来。”陆庭川上前一步,沉声说道。 人群围成了圈,讲他们包围在其间,形成不大不小的压迫感。 梁老板冷哼一声,刀子更深地抵在谢一颈项,刚才流血的伤口现在已经凝住,在雪白的脖子上留下触目惊心的殷红。 “你们害我破产,害我妻离子散,”梁老板眯了眯眼,随后看向陆时照,“小陆总,这是你的女人吧?” 陆时照原本正不动声色地向他靠近,被他一看,只能停下脚步。梁老板身后抵着墙,忽然冷笑了一声,“还是谢氏的大小姐。” “梁老板,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跟谢家无关。”陆庭川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一步,却被他发觉,挥刀喊道:“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她!” 匕首刺下,划在谢一的下巴上,又是一道血痕。 眼泪终于滚落,两处的伤口让谢一痛得瑟瑟发抖,却又不敢喊出声。陆时照握紧了双拳,目色猩红。 保安已经逼近他,不知是谁报了警,外面忽然响起警笛声。梁老板骤然目露凶光,看向陆时照,“给我准备一百万,不然大家一起死!” 他说着,忽然解开外套,露出缠在腰上的一排炸药。 人群一阵惊呼,突然四散开来,大堂骤然混乱。警方已经有人员介入,维持现场秩序,梁老板红了眼大叫,“一个都不许动!”说话间他已经擦亮打火机。 谢一脑中闪过无数个自救的念头,终于在他举起打火机的一瞬间,她使出全身力气,猛地推开稍有松懈的梁老板,跌跌撞撞地向陆时照跑去。 她的举动激怒了梁老板,还没等她跑开,他已经一把拽住她的长发,匕首猛然刺下。 “一一!”隔在几米之外的陆时照大喊一声,直冲过去。 谢一在看到匕首下来的那一刻便已经闭上了双眼,耳边是金属刺破皮肤的声音,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还没等她睁眼,头皮上的揪疼忽然一松,她整个人发软地往前倒去,正好落在冲过来的陆时照怀中。 “姓陆的!你们不得好死!”身后传来梁老板声嘶力竭的咒骂,刀子落在地上“咣当”一声,他已经被保安警方合力制服。 陆庭川过去处理剩下的事宜。 谢一瑟瑟地躲在陆时照怀中,慢慢睁开双眼,抬头看向他,气若游丝,“我没死?” “没有。” 陆时照目光触到她狰狞的伤口,眼底有些热,一语不发地打横抱起她,往外面走去。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谢一眸光流转,终于看到他们身后,沈承淮按着不断流血的右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鲜血从他指缝间流下。 原来那一刀真的落下了,谢一一路凝望着越来越远的沈承淮,直到陆时照抱着她走下楼梯,再也看不见沈承淮的身影。 ** 陆时照坚持让谢一留院观察,谢一拗不过他,只能在病房住下。 医生在谢一的脖子和下巴上贴了两块纱布,最后留下一句话,“会不会留疤,要看之后恢复的效果。” 这两处都伤在女孩子最最重要的地方,陆时照听了医生的话,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两块洁白的纱布,随即,谢一感觉手背上一热,抬头竟看见他落下泪来。 “阿时……”谢一从床上坐直身子,抱住他的脖子,陆时照顺势将脸埋在她的肩窝,谢一便感觉到那处湿热湿热的。 过了好一会儿,陆时照终于抬起头,他的眼圈通红,凝视着谢一,哑着声音道:“一一,对不起。” 谢一摇头,脖子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晃了一下脑袋便不敢再动,只好搂住他的腰,将自己的脸贴在他胸前,“别说对不起。” 陆时照默了半晌,许久才摸着她的发顶保证,“一一,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谢一从他胸前抬起头,陆时照注视着她,然后指尖轻轻抚过她颈侧和下巴上的两块纱布,指尖抖了抖,小心翼翼地问道:“还疼吗?” “说实话,”谢一弯了弯嘴角,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痛苦,“还有点疼。” “傻瓜,疼还笑!”陆时照轻声呢喃。 谢一凝望着他,“你别自责了,嗯?” 陆时照在床沿上坐下,双手捧着她的脸蛋,低低道:“我怎么能不自责?” 谢一不想他有心理负担,翻了个身仰躺在他膝头,抬手戳着他俊美的下巴,笑嘻嘻道:“那你以后对我再好点,要更宠我,更照顾我。” 陆时照握住她的手,在唇边亲吻着她的指尖,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想不想吃东西?我出去买点水果?” 谢一没有反对,陆时照出门前仔细检查了病房门,嘱咐道:“在我回来之前不要乱跑。” “知道了……” ** 陆时照出门不久,谢一接到电话,是谢家大宅打来的。她皱了皱眉,刚一接通,就传来温碧珠焦急的声音,“一一,那个被绑架的人是你吗?” 现在网络发达,一点点小事都能被有心人传遍天下,更何况是大名鼎鼎的邵氏发生绑架案。 没有听到回答,温碧珠又问了一遍,“一一,妈妈看到新闻图片了!你现在在哪儿?有没有受伤?” 谢一鼻子酸酸的,抬手揉了揉鼻头,缓了缓呼吸才道:“妈,你别担心,我没事。” “你在哪儿?”温碧珠知道她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固执地问道。 谢一报了医院名字,只听温碧珠在那边道:“你等着,我们马上过去。” 谢一感动非常,以至于忽略了她话中的一个“们”字。 温碧珠挂了电话之后,谢一又握着手机想了想,最后脑中的画面定格在沈承淮鲜血淋漓的手臂上。她犹豫了片刻,最终拨通了那个藏在记忆深处的号码。 他的号码竟然真的没变。 “一一。” 谢一听着那头传来沉沉的男声,呼吸一滞,忽然想不起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沈承淮顿了顿,像是知道她的目的,慢慢说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谢一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声。 此刻的沈承淮却没有之前缠着她的无赖劲,有些阑珊地说道:“还有事吗?” “没、没了……”谢一回道,想了想又说,“谢谢。” 电话那头沈承淮轻笑了一声,大约是碰到了伤口,谢一听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问道:“没事吧?” “没事,”沈承淮淡声说道,顿了顿,又开口,“一一,能再叫我一声阿淮么?” 谢一犹豫了一会儿,低低地开口,“阿淮……” “嗯,”沈承淮应了一声,然后道,“我还得去做其他检查,先这样吧。” “好……”谢一本能地回答。 沈承淮放下手机,看了一眼旁边为他上药的护士,心情很好地说道:“护士小姐,麻烦轻一点。” 他眼中闪烁着笑,护士看了他一眼,一下子满面通红。 沈承淮轻快地吹了一声口哨,转过脸,看了看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想到刚才在邵氏谢一看着陆时照的眼神,飞扬的笑容又渐渐隐没。他拇指摸着屏幕上“一一”两个字,眼底逐渐坚定。 ** 陆时照买了水果回来的时候,发现病房里多了几个人,分别是谢清让,温碧珠,还有谢婧,以及谢家的管家。 他进去的时候,病房里以及飘着淡淡的香气,眸光一扫,正好看见床头放着一只保温瓶和一个小碗,里面还有剩下的半碗汤。 谢婧正趴着谢一的腿掉眼泪,她一边哭一边想,真是奇怪,明明很讨厌姐姐的,可是在得知他被绑架受伤的那一刻,心还是不自觉地揪起来。 她哭得伤心,为谢一的受伤,也为自己对姐姐这种矛盾的亲情。 陆时照开门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转过头看他。他一一打过招呼,然后把水果放在床头。 温碧珠这时候缓步走到他面前,叫了他一声,“时照。” 陆时照闻言,回过身,却忽然颊边一阵风扇过,随即清脆的掌掴声想起,左脸火辣辣地疼,他捂着脸愣是没反应过来。 “妈!” “妈妈!” 谢一与谢婧的声音一起一落,谢一还未下床,谢婧便已经风似的跑过去,张开双臂拦在陆时照面前,对着温碧珠道:“妈妈,你别打姐夫!” 谢一看着她的举动,呆坐在床沿,双手揪紧了床单。 温碧珠看着小女儿,正要说话,忽然病房门口又响起一道雍容的女声,“我家时照的确有错,该打!”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门口一名穿着中式改良旗袍的中年贵妇缓步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第二十九章里写了一句“白浊的体|液”被口口了,发了张黄牌,于是我决定今天晚上去把体液改成sperm,伪更一下,努力消掉黄牌o(*≧▽≦)ツ 可惜了我完美的更新时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进门而来的是一名穿着中式改良旗袍的贵妇,身后还跟着一个长相老实的胖女人,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几人还没反应过来,陆时照已经捂着半边脸开口,“妈……” 来人正是邵云媛。 温碧珠收回了手,一时有些尴尬。谢清让这个时候已经迎上去问候,温碧珠反应过来,扬起淡淡的笑意,来到她面前,柔声道:“陆夫人。” 邵云媛浅笑回应,目光在病房内扫过,最后落在谢一身上,谢一在她进来的时候就已经下了床,站在床边交叠着双手望着她。 “一一,”邵云媛开口,随即慢慢走过去,亲切地拉住她的双手,看着她颈上与下巴上的两个伤处,目露心疼,又带着歉意道,“一一,这次让你受罪了。”她说着,瞥了一旁站着的陆时照一眼,轻声责备,“都怪时照没有保护好你。” 谢一此时还是有些尴尬,毕竟当初这些长辈要撮合的是她与陆庭川,但她又看邵云媛像是不记得最初相亲的事,便也装作没事,只乖巧道:“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说着垂下眼。 邵云媛让她坐下,慈祥地摸摸她的发顶,叹了一声,“多招人疼的姑娘,”说着,她转过身看向谢清让夫妇,歉然道,“这次因为邵氏的事伤害到一一,实在是我们时照照顾不周,”她垂了垂眼,又看向陆时照,“还不快向伯父伯母道歉。” 陆时照左脸上印着五指山,倒是让温碧珠不好意思了,刚才情急,满腹心疼与怒火都发泄在这一巴掌上,现在冷静下来,倒是她太过苛责。 因此,还没等陆时照开口,温碧珠便率先说道:“这种事也不是时照可以控制的。” 邵云媛明白了她的意思,自然而然地转开话题,对无声站在一旁的胖女人招招手,然后拍拍谢一的手背道:“一一,伯母这次过来特地给你带了党参椰汁鸡汤,”说话间,胖女人已经打开保温瓶,满室清香,邵云媛看了那女人一眼道,“这可是兰姨最拿手的汤品。” 兰姨对谢一笑了笑,便无声地退到一边。 邵云媛长相大气,再加上出身豪门,本身气度出众。许是经常出席一些重要场合,她说话时眼中总是带着笑,让人如沐春风。 病房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祥和,但是转瞬间,这份祥和便被一道声音打破。 “可是姐姐已经吃过东西了啊!” 是谢婧,她看着大家转过来的目光,眨了眨眼。邵云媛弯起嘴角,看着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还没开口,谢清让就已经解释道:“这是我家老幺。” 邵云媛目光将谢婧上下打量一番,点着头道:“真是个活泼的姑娘。” 温碧珠有些尴尬,见谢婧还要说话,扯了扯她的衣服,不动声色地上前将她挡在身后,笑着邀请道:“陆太太,不如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她看向陆时照与谢一,和善道,“我们这么多人挤在这里,两个孩子都没时间谈心了。” 邵云媛恍然,从病床边的椅子上站起来,笑道:“我真是糊涂了……”随即嘱咐陆时照好好照顾谢一,便同温碧珠一起出去。 她们两人出门,其他人自然也不好留下,纷纷跟在后面离开。谢婧是最后走的,关上门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谢一抚上陆时照红肿的左脸,而陆时照则握着她的手,在她掌心亲吻了一下。 谢婧果断地把门关上,快步跟上父母。 看在姐姐受伤的份上,她不难过,不生气,谢婧默默地想。 ** 病房终于安静下来,谢一看着陆时照的侧脸,小心翼翼道:“疼么?”见他摇头,又说,“阿时对不起……我不知道妈会打你……” “我巴不得她多扇我几巴掌。” “哪有你这样的……” “这样我心里才会好过一点。”陆时照吻着她的手,目光落在那两块纱布上,隐隐担忧,“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他摸摸谢一的脸颊,谢一笑道,“留疤了又怎么样?现在医学这么发达。” 陆时照俯身亲亲她的眼睛,“一一对不起。” 谢一摇摇头,笑着扯开话题,“对了,刚才我在你妈妈面前没有出错吧?”她看着陆时照,歪了歪头,表情有些懊恼,“我完全没想到她会突然过来,一点准备都没有。” 陆时照见她紧张的模样,将她拥进怀中,叹息道:“你这么好,我妈怎么会不喜欢你?”他说着,顿了顿,“更何况你本来就是她挑中的儿媳妇。” 谢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表情有点尴尬,冲他皱了皱鼻子,“在说相亲的事啊?”她说着,想起些什么,笑眯眯的,“说起来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当你是流氓呢!” 陆时照掐掐她的腰以示不满,谢一躲了躲,在他怀中抬起头,伸出一指戳着他下巴,“本来就是嘛……哪有人被刮了车,不商量赔偿,却一直盯着对方看的?还要电话号码来着!” 陆时照想起当初第一次对上她双眼时的惊叹,微微有些闪神。谢一的指尖由刚才的轻戳慢慢变成抚摸,下巴上传来的痒意让陆时照回神,他低下头,张嘴咬了咬她的手指,这才说道:“那你当时还给我电话。” “我那个时候赶着相亲,不想跟你纠缠啊,”谢一说着,张口又道,“而且……” 她忽然止住了话头,陆时照正听得认真,她却不说下去了,不由问道:“而且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又是带着笑的,因此颊边的酒窝浅浅的。谢一看着这对酒窝,眸光一闪,说道:“而且我当时看你长得不错,觉得你应该不是坏人。” 陆时照:“……” 谢一得意地笑笑,将脸埋进他的怀里。 酒窝只是起因,过程却不全是因为这个。 ** 刘晗从欧洲飞回来看望谢一的时候,谢一已经拆了纱布,她下巴上光洁如初,并没有任何痕迹,倒是脖子上,留下了一道小指指节长的淡粉色痕迹。 刘晗贴近了她,抬起她的下巴,将她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检查了一遍,最后视线落到那道疤上,拧着眉道:“你说你怎么这么倒霉?” 谢一捧着牛奶杯,笑了笑没有说话。 刘晗道:“早知道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个家伙,当初就该找伙人废了他。” 谢一见她愤愤不平,放下杯子安抚她,“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好好的呢!” 刘晗目光又落在她脖子上,愤愤道:“这还叫好好的?”顿了顿她又说,“你当初受伤就该第一个通知我!还是不是好朋友啊?!” 谢一动容,笑着跟她解释,“你在欧洲玩,我怎么忍心破坏你的好心情?” 刘晗作势在她额头一戳,谢一配合地往后仰去。刘晗看着她笑呵呵的样子又道:“我认识一个很好的整形外科医生,明天带你去见见吧。” 谢一摸摸自己的脖子,犹豫道:“这么点疤没关系吧……”她想了想又道,“而且阿时也没说什么。” “他倒是敢说!”刘晗提高了声音,显然因为谢一被绑架的事对陆时照有所不满。她喝了口咖啡,还想吐槽,目光却瞥见落地窗外停下一辆香槟色保时捷,车门一开,陆时照从里面出来。 “他现在跟得还真紧啊。”刘晗目光从窗外收回,转向门口,谢一扭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陆时照从门口进来。 刘晗朝他挥了挥手,随即又对谢一道:“你也别什么事都按他的意思来,总有一天变成傻子。” 谢一还没反应过来,陆时照已经来到她们桌子,揽着谢一的肩道:“我来接你,”目光扫过桌上的杯子,依然不放心,问她,“没喝深色饮料吧?” 自从谢一受伤,他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传言,禁止她碰一切深色的食物,说是防止留疤。只是谢一伤口一拆,脖子上的粉色痕迹直接击溃了他的理论,但是陆时照依然对这套说法深信不疑。 还没等谢一说话,刘晗已经开了口,“有我看着呢,放心好了!”她说着,一边整理了东西站起来,“既然来接你了,那我就先走了。” 这话是对谢一说的,见她点点头,刘晗便提着手袋离开。 陆时照摸摸鼻子,对谢一道:“她好像对我有意见。” 谢一笑,“你想太多了。” 陆时照牵着她站起来,两人一起往外面走去。谢一挽着他道:“小晗说要介绍一个整形外科的医生给我认识,你说我要不要去?” 陆时照知道她指的是脖子上那道疤,不假思索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介意……”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车前,他走过去替她拉开车门,又道,“如果你想见,可以跟她一起去。” 谢一系好安全带,转头见他也上了车,想了想道:“要不我去看看吧。”她摸着微微凸起的那处皮肤,毕竟伤在脖子上还是太明显了。 陆时照点了点头,又问她什么时候过去,谢一说了时间,他思忖了一会儿道:“我和你们一块儿过去。” 谢一转头看向他,“你明天有时间?” 最近邵氏事情比较多,谢一是清楚的。陆时照点了点头,“你的事,不管怎么样我都得抽出时间。” 这话让谢一听得舒服,弯着唇角笑容幸福。 只是第二天,陆时照还是因为公事耽误了,谢一虽然失望,但还是跟刘晗一起过去了。 只不过事情实在有些凑巧,刚好是陆时照不能赶过来,又刚好,她们在医院遇到了沈承淮。 因为挡刀事件在前,此时谢一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无论如何都不能漠视沈承淮了。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谢一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前面已经看见她,正朝她走来的沈承淮。 刘晗见她站定,奇怪地看她一眼,随即顺着她的目光一瞧,低头做了个鬼脸自语道:“真是见鬼了……” 她是听谢一说过沈承淮替她挡下匕首的事的,当时她听得一惊一乍,过了很久才对谢一道,“他对你……你跟他……?” 谢一当时什么表情来着? 刘晗扭头瞅了谢一一眼,对了,就是现在这个表情——面无表情,眼神闪躲。 她轻轻吁了口气,挽着谢一胳膊的那只手轻轻地扯了扯,谢一回过神,刘晗偏过头在她耳边道:“别发呆了,人都过来了……” 谢一扭头看她一眼,流露出求救的眼神,还不等刘晗开口支招,沈承淮已经信步走到了她们面前。 这是家私人医院,主营外科整形,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因此一楼来往人口很少,光可鉴人的大厅中三人对面而立,显得有些尴尬。 还是沈承淮开口打破了这份尴尬,他冲刘晗点了点头,目光直接从她身上扫过,落到谢一身上,低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谢一抬起头,目光微闪,“已经没事了。”说着,她抿了抿唇,一脸无措。 原本讨厌到无以复加的前男友突然跑过来告诉你,你的新男友身上有他的影子;而后,这位前男友还极其伟大地为你挡刀……这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谢一说不出来,总之不能像面对普通恩人那样面对他。 刘晗知道好友又怂了,忙在一旁插科打诨,“阿淮,没想到你还挺勇敢啊,连刀子都敢挡!”她说完,哥俩好地在他胸口捶了一拳,又道:“小时候你可是连游个泳都吓到腿软的怂包!” 她仗着与沈承淮上幼儿园开始就在一个班的情分,说话肆无忌惮。沈承淮被她吸引过来,扯着嘴角笑笑,“你这是黑我呢?” “对啊对啊!你现在是著名艺术家,不能让你的粉丝们知道那些黑历史!”刘晗笑笑,一边不动声色地拖着谢一往他旁边绕,正想跟他告辞,却被沈承淮看出意图。只见他眸光又落在谢一身上,再开口,语气有些酸涩,“一一,你就没话对我说?” 谢一听他点名,猛地抬头看他,呆愣愣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刘晗在旁边看不下去,半开玩笑地说道:“阿淮,你不会是想吃回头草吧?一一现在都快结婚了呢!” 她说着,又看向谢一,“一一你说对吧?上次你不是还跟我说陆伯母的事么?” 这话显然是对沈承淮说的,他看向刘晗,笑了笑,“这么快就确定了?看来陆时照追女人的手段不错啊。” 刘晗见他还有意聊下去,皱了皱眉,冷下了声音:“哪有你厉害?多少女人等着做你的干妹妹。” 她一开口翻旧账,往事就一幕幕地浮现。沈承淮不由想起当初他跟谢一分手,刘晗不顾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找人把他揍成猪头。 往事历历在目,虽说那件事是他咎由自取,但每次想起来,沈承淮依然觉得伤面子,因此此时看向刘晗的目光便不太友善。 刘晗也拧起了眉,她是个急性子,遇到什么不痛快的撸着袖子就要上,这次也不例外。结果刚跨了小半步,就被谢一拦下了。 谢一了解她,正如她了解谢一。 “阿淮,”谢一看着沈承淮开口,喊出这个已经极少出口的称呼,“那天的事谢谢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和阿时请你吃饭吧。” 她嘴角微扬,挂着浅浅的笑。沈承淮嘴角笑容一滞,听她提到陆时照便觉得郁闷,轻哼了一声道,“吃饭就不必了……”他顿了顿,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唔,我下午还有个展会,先走了。” 说着,便不做任何停留,转身往外面走去。 刘晗目送他的背影离开,转身对谢一道:“早知道你一句话杀伤力就这么大,我干嘛费这个劲啊!” 谢一继续挽着她的胳膊往电梯走,“因为有你罩着,我就本能地想躲啊……” 刘晗气得戳她头,“总有一天你会因为这个性格吃苦头!” 谢一笑嘻嘻地躲了躲,没有说话。 刘晗认识的这位大夫同时也是医院的院长,两人很快到了办公室,敲门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戴金丝眼镜的斯文男人从桌子后面站起来。 刘晗直接上去给他一记熊抱,调侃他,“哟,小伙子变帅了嘛!”说着,她又给谢一介绍,“一一,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医生,也是我高中同学,顾北城。” “你好。”顾北城一脸惊恐地挣脱刘晗,随后对谢一笑了笑。 刘晗看着他的样子,转身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翘着腿笑他,“这么害怕女人碰你,我很好奇你平时是怎么下手给那些女人动刀子的。” 谢一看了顾北城一眼,随即了然。顾北城根本不把刘晗的调侃放在心上,坐回自己的椅子对她道:“对了,昨天我告诉阿淮你要带着朋友过来,他还说要来看看,结果坐了一会儿就下去了……你见到他没?” “顾北城你真是个大嘴巴。”当年高考之后顾北城出了国,自然不会知道后来沈承淮与谢一的那些事。刘晗瞪了他一眼,拉过谢一指着她脖子道:“刀伤,你看看怎么把这个弄掉。” 顾北城托了托眼镜,表情有些不屑,“这种小伤你也来找我……” 刘晗不跟他废话,问了一些相关的问题,顾北城一一回答,最后又道:“用激光就ok了,不用小题大做。” 两人跟他约了激光手术的时间以及注意事项,又坐了一会儿才跟他告辞。出门前顾北城又喊住刘晗,“小晗,阿淮现在没女朋友吧?” 刘晗回过头恶狠狠地看他,“要是让沈承淮知道你的心思,看他不废了你!” ** 下楼的时候,刘晗要去洗手间,谢一就先到车上等她。 医院的停车区离主大楼有些远,太阳很大,谢一想快点上车,打着伞疾步走着。 走到车前,正要打开车门,冷不防一只手从后面攥住她的胳膊。谢一尖叫一声,上次的绑架让她心有余悸,本能地返过身向对方踹去。 “一一,是我。”沈承淮被她踢中迎面骨,闷哼了一声,谢一回过神看清楚之后,眼中的惊恐才慢慢散去。 沈承淮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谢一挣了挣,无法挣脱,瞪着他道:“别以为你救我一次就能为所欲为!”她说着,又挣了挣,“你放开我!” 沈承淮面色紧绷,默了一会儿才道:“刚才刘晗说的都是真的?” 听他提到刘晗,谢一像是找到了依靠,“你快放手,忘了当初刘晗找人把你打进医院的事了吗?” “呵……”沈承淮哼笑一声,倒真的慢慢送了力道,谢一抽了抽胳膊,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掌中解救出来。 沈承淮垂眸看着她,又问,“你真的要跟陆时照结婚了?” “是又怎么样?”谢一扬扬下巴,对他的感谢已经被他消灭得一干二净。沈承淮扯了扯嘴角,双手□□裤袋。 得到她的肯定回答后,他反倒放松了,闲闲地倚着身后的柱子,看向她,笑容戏谑,“这么快就确定了?你知道他的过去吗?你知道他以前有过几个女人吗?” 谢一咬咬牙,“跟你无关。”说着,就要打开车门坐进去。 沈承淮拉住她,迫使她看向自己,“一一,你跟他交往这么久总该知道陆家还有个老幺吧?” 他说的是陆家小妹陆怜晨。 谢一下意识地想起那天早上陆时照打电话的语气,晃了晃神。沈承淮借着这个机会继续说下去,“那你知不知道陆怜晨为什么出国上舞蹈学院?” 谢一直觉他要说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果然他又说下去,“因为当年陆怜晨跟陆时照……” 他说着,余光一闪,目光越过谢一肩头看到一辆眼熟的车子驶来。他眯了眯眼,这边谢一正小心翼翼地等他说当年的事,沈承淮却故意停了下来,像是吊她胃口,慢慢凑近了她,知道唇风碰到她的耳根,这才继续说道, “当年陆怜晨跟陆时照差点……私、奔。”他恶意地向谢一耳根吹了口气,转过脸,满意地看到她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 沈承淮见不远处那辆车子正在专心找车位,扯了扯唇角又道:“你知不知道陆怜晨是陆家收养的,跟陆家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谢一眼前一晃,随即稳了稳神,这才开口道:“这又如何?”她舔了舔唇,“你也说是当年,就像当年我跟你还在一起过。” 沈承淮见她唇色发白却强作镇静,笑了笑,“陆时照跟陆怜晨的事,当初那个圈里很多人都知道,只不过那些人都在当时不约而同地出国了……你说奇不奇怪?” “这能说明什么?”谢一哼了一声,“既然知情人都出国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她说着,就要推开他上车,却再次被沈承淮拦住。谢一见他如山一般立在她的车门前,不由说道:“小晗就快回来了。” 沈承淮轻笑一声,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四处寻找什么的男人,眼中笑意更盛,“既然又要挨一次打,那不如先赚点利息。” “你什么意思?”谢一警惕地看向他。 沈承淮勾了勾唇没有说话,谢一下意识地后退,却忽然被他展臂勾住后腰,随即他臂上一用力,她整个人便向他贴去。 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还没等谢一出手推他,沈承淮便以迅雷之势低头吻了下来。 唇瓣相贴的触感让谢一震惊地睁大了眼,沈承淮对上她的眸光,唇上是她香甜的味道,不由将她抱得更紧,丝毫不让她逃脱。 谢一“唔唔”挣扎,却发现全是徒劳。 沈承淮吻得越发用力,几乎将她的唇咬破。谢一挣脱不开,满腔愤怒,气得泪水自眼角滑落。 沈承淮微微一愣,就在他愣神之际,谢一忽然觉得耳边刮过一阵风,随即身上的压迫感瞬间消失,整个人都得到了自由。 因为惯性,她慌乱地后退几步,手背擦着双唇,等到再抬头,却发现沈承淮脸上已经挂了彩,转眸看去,只见陆时照阴沉着脸,像只威武的雄狮,死死地盯着沈承淮。 谢一愣住,就在这时,耳边又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刘晗压低了的声音,“完了完了,怎么我离开一会儿你就和沈承淮复燃了?还被陆时照看见!真是作死!” 谢一脑中一片空白,呆呆道:“我没有……” 说话间,陆时照已经转头向她看来,眸中像烧着两团火。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什么叫当头一棒? 陆时照现在算是明白了,当头一棒就是你屁颠颠地跑来找自己女友,结果发现她跟前男友深情吻在一起的心情。 他狠狠地瞪着谢一,因为刚揍了沈承淮两拳,他的双手现在还紧握着,脖子上的皮肤微微泛着红色,可以清楚地看到皮肤下青筋突起。 “一一,解释。”他说道,四个字说得又冷又硬,他现在这幅模样是谢一从未见过的。 谢一脚尖挪动,小小地向他靠近了一点,谁知还没开口,被打了两拳倚在柱子上的沈承淮这时候抬手擦了擦嘴角,轻笑了一声道:“一一,这就是你看中的男人,”他顿了顿,迎上陆时照调转过来的目光,“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他扯了扯嘴角,结果扯到脸上的伤口,倒吸了一口冷气。 刘晗在谢一后面气得跺脚,“没想到他现在这么不要脸了!”她愤愤地说着,看谢一被沈承淮气得发抖,又加了一句,“当年就该揍得他半身不遂!” 话音刚落,就有人去实现她的愿望了,只见陆时照听了沈承淮的话后,也不顾自己西装革履,大步上前,揪着对方的衣领就又是一顿拳脚相加。 医院的泊车区环境极好,四周绿荫环绕,正午阳光穿过高大的树叶枝蔓,零零碎碎地落在地上。正是午休时分,附近根本没人走过,不远处的树上,知了不停地叫着,为泊车区这一场斗殴增添额外的声响。 其实也算不上斗殴。 陆时照曾经对谢一说过,他从小就喜欢运动,骑马、冰球、篮球以及跆拳道……所以,只有固定时间健身的沈承淮在陆时照面前,只能节节败退,最后被陆时照逼到绝处。 这是泊车区的一个死角,两面高墙围成一个直角,陆时照身上的西装在刚才的打斗中早已被他甩掉,而里面的深蓝色衬衣最上面的几粒扣子也已经崩开,他挽着袖子,露出一段结实的小臂,左腕上的百达翡丽反射着太阳光,有些刺眼。 沈承淮虽然被打,却依然保持着风范,他屈腿倚在墙角,擦掉鼻子下的血迹,哼笑了一声,看着陆时照道:“就这点本事?”他挑了挑眉,压低了声音,挑衅道,“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 陆时照知道他在说绑架的事,更清楚如果没有他,谢一现在极有可能躺在重症监护室。对沈承淮,他是该感谢,这是任何一个普通人都应该做到的;然而现在,沈承淮这句话却唤出了原本就已经隐藏在他心里的不甘——保护谢一的人不是他,救了谢一的人也不是他。 沈承淮见陆时照面色紧绷,潇洒地笑了笑,“怎么,没话说了?” 陆时照沉默,再沉默。 知了忽然停下了鸣叫,泊车区瞬间安静下来,诡异地安静。 刘晗与谢婧见两人此时都停了手,害怕事情闹大,正要趁这个机会上前把陆时照与沈承淮劝开。却忽然,陆时照弯腰抄起了脚边的一块板砖。 “阿时!”谢一尖叫了一声,原本她就已经快走到他身后,此时见状,忙跑上去抱住他的胳膊,“阿时你别冲动!” 沈承淮却依然站在原地不动,昂着艺术家高贵的头颅,冲陆时照风淡云轻地笑,“这是恼羞成怒?”他看了一眼极力抱住陆时照的谢一,又看向满面愠色的陆时照,“你的陆怜晨知道你有了女朋友么?” 他说着,扶着墙慢慢站稳,目光与陆时照对峙。在听他提起陆怜晨的时候,陆时照的眼神明显闪躲了一下,随即真如他所说,恼羞成怒一般,低头对谢一道:“你让开。” 他这三个字说得异常清晰,但谢一却能从其中感受到他的怒意,然而她此时根本没心思多想,只知道竭力拦着她。 “阿时你别干傻事……” 沈承淮还要说些什么,突然右臂被人一拽,整个人都被拉得一晃,还未看清拉他的是谁,脸上就已经挨了一耳光,随即一道泼辣的声音响起,“沈承淮你贱不贱?!” 是刘晗。 她杏目圆睁,一脚踹在沈承淮迎面骨上,“有你这样的发小真是我一生的耻辱!” 陆时照被谢一拦着,想挣脱却又不敢用力,只怕伤到她,到最后只能垂眸瞪她,“你居然还向着他?” 盛怒中的陆时照简直不可理喻,谢一也提到了音量,“你说我向着谁?!”她梗着脖子看他,陆时照还要推开她接着上,那边沈承淮也早已没了风度,拨开刘晗,指着陆时照道,“怎么?被我说中你的心思了?” 陆时照怒火骤然飙升,一把推开谢一大步直奔沈承淮而去,沈承淮正要应战,忽然整个人都瘫软下来,跌坐在地上,一阵麻意自后腰蔓延全身。 刘晗淡定地收起防狼棒,恶狠狠地瞪着两步之外停下来的陆时照,指指他手里的板砖,又指指沈承淮的脑袋,“打啊!人都放倒了,你有本事打啊!” 陆时照赤红着脸,喘着粗气,满身汗水,狼狈非常。 沈承淮被电了之后干脆躺在地上,形象与陆时照不相上下。 刚才谢一被陆时照一推,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这时候慢慢爬起来,手掌心擦了地面,破了点皮。刘晗见两个男人暂时安分之后,忙过来扶她,见她双手破了,转身又要骂陆时照,却被谢一扯住。 刘晗奇怪地看她,谢一头也没回,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陆时照,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道:“我们走。” 刘晗一愣,却也爽快地打开车门进去,待谢一坐稳,娴熟地打了个方向盘,转好方向,车子迅速飞驰出去。 陆时照一直维持着刚才的造型,沈承淮身上的麻意过去之后,动了动手脚,然后撑着地面坐起来,嘲弄地看着陆时照。 “啪——”沉闷的一声响,陆时照手里的板砖已经扔到地上,碎成三块,沈承淮已经站了起来,轻蔑地笑着,“还打么?” 陆时照眸光沉沉,一直注视着他,无声地倒退了几步,直到退出一段距离,他才转身,大步向车子走去,到最后,他的脚步快起来,几乎是冲到车上,然后车子顺着谢一她们离开的方向,疾驰而去。 ** 谢一刚坐到车上没一会儿,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哭起来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就是一个人默默掉眼泪,所以刘晗过了好久才发现她在哭。 前面是个红灯,刘晗手忙脚乱地停车,然后又去安慰她,“一一,你别伤心啊……” “伤心倒没怎么,”谢一抽过一张纸巾盖在眼睛上,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就是生气,很生气!” 她说只是生气那就只是生气,刘晗知道她的性子,平时看上去软得很,任人搓圆揉扁,但事实上脾气倔,气性大,可偏偏性格使然,气狠了也不知道说出来,只会一个人气得浑身发抖。 刘晗怕她又抖,忙宽慰她,“你别气了,气大伤肝啊。” 说话间,后面已经有汽车鸣笛声响起,刘晗这才看见前面已经换了绿灯。谢一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催她快开车。 刘晗也不知道她这声“嗯”算什么意思,还想开口说几句,忽然谢一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过来一看,直接拒接。 “是他?”刘晗问了一句,谢一点点头,一瞬间的功夫,手机有响起来,谢一一狠心,直接关机。 “这是跟他杠上了?”刘晗问了一句,也没指望她回答,岔开了话题道,“我们去哪儿?送你回家还是……” 她话还没说完,谢一便接口道:“不要回家。”她想起自己的日常用品都已经搬到陆时照那里去了,而且她的公寓离陆时照太近。 “去你家吧。”她想了想说。 刘晗打了个方向盘上高架,忽然她的手机响起来,谢一直接捞过,然后也关了机。 “那是我的……”刘晗道,谢一把手机扔回置物格,“是找我的。” 刘晗吐了吐舌头,过了一会儿又道:“一一,如果当年不是我拉着你参加我那些发小聚会,你也不会认识沈承淮吧……” 谢一听她话语之间有内疚,忙擦了擦通红的眼睛道:“什么呀,你别瞎想,关你什么事……” 刘晗无声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回家之前,两人在楼下的甜品店买了两份cupcake和一个千层蛋糕,浓浓的巧克力甜香布满舌尖,谢一心情好了很多。 ** 陆时照终于找上门是在晚上九点多,谢一刚洗了澡,因为没带换洗衣服,身上穿的是刘晗的一件t恤。 她刚从浴室走到客厅,便听见外面门铃声响起。刘晗一早就窝在沙发上抱着平板傻乐,听到门铃声用脚踢了踢谢一,示意她去看看。 谢一在她脸上掐了一把然后才过去,猫眼外面站着一个狼狈的男人,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打湿,凌乱地贴在额上,深蓝色的衬衫湿漉漉的,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 现在外面有三十几度,的确很热。 谢一抱着双臂转了个身,背靠着门板想。 门铃还在继续,刘晗受不了扔下平板跑过来。 “谁啊?”她一边说着,一边凑到猫眼前看,只一眼便回过头来看向谢一,“他怎么知道这儿的?你打算让他把我家门铃按坏?” 谢一压着嘴角没有回答。 这时候门铃忽然停了,随即陆时照的声音响起,“一一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一一……”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一一,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陆时照舍弃了门铃,直接把门板拍的砰砰响,这一层只有一户,刘晗听到外面楼道里都是他的回声,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你真的不开门?”刘晗也跟着转过身,背靠着门,扭头看着谢一。 谢一沉默。 门外陆时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门,他刚才先回自己家检查了谢一的东西,还在,又跑到她家门口守了一下午,没等到人,这才觉得事情严重了,顾不上晚饭,直接驱车来到刘晗这里,跟楼下的保安磨了好一会儿才上来。 门内一点动静都没有,陆时照在外面叫了一会儿,心里拱起一团火,终于,他再也无法忍受,一脚踹到门上吼道:“谢一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谢一在他面前一向温顺,温顺到他快忘了她其实也是个执拗又有点小脾气的女人。 陆时照这一脚下去之后,把刘晗对他的一点点同情踹没了。听到自家门上砰的一声,刘晗与谢一本能地一震,然后齐齐转身看向大门。 刘晗被陆时照这一脚气着了,扭身抄起被她扔在鞋柜上的电话,拨了个号码,一边对谢一道:“你可别心疼。” 说着,电话已经接通,谢一听她说了几句,显然是保安上来解决。 两人面面相觑,陆时照虽然气得冒火,但依然坚守在外面,刘晗家门口本来放了两个大盆栽,此时也已经被他发泄折磨得奄奄一息。 刘晗从猫眼里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咬牙切齿,“还是个少爷病!” 谢一也不知怎么的,本能地维护了一句,“他平时很好的。” 刘晗瞪了她一眼,正要说话,忽然外面传来争执声,应该是保安上来了。 陆时照自然不会乖乖跟他们下去,推搡之间便又打了起来。他已经好些年没打过架,今天却一下子打了两场。原以为自己早就过了那个动不动就拳脚相见的躁动年纪,结果因为谢一,他又难得的躁动了。 谢一听到外面传来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吱吱声,时而夹杂着几声闷哼,再也忍不下去,扭身打开了门。 “都住手!”她站在门内喊道,陆时照已经被其中一个保安从后面制住,另一人正要对着他的膝弯踢下去。 谢一这一声倒让三人都停了手,齐齐看向她。陆时照见她出来,挣开保安的手,绷着脸一言不发地上来拽住她的手腕就走。 这边刘晗跟保安道谢,打发了他们,见状忙追上去,拦在两人面前,“陆时照你还想抢人啊?!” 她拉住谢一另一只手腕,谢一就这样被他们拉在中间。 陆时照刚才以一敌二,脸上到底挂了彩,他看向刘晗,压着嘴角沉声道:“刘晗你让开,我不打女人。” 刘晗横眉冷竖,正要开口教训,却被谢一拦住,只见她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小晗你先回去,不用担心我们。” 主角都说话了,刘晗自然不好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只好放开她,说了句,“要是有人欺负你,就来找我。”说完,她意有所指地瞥了陆时照一眼,结果陆时照直接无视,拽着谢一就往电梯走。 外面的夜风还带着白天的热气,谢一被陆时照拉着走出公寓楼,便觉得一股热浪迎面而来,跟他走了一会儿,身上便已经大汗淋漓。被他握着的手腕更是出了一圈汗,谢一挣了挣,陆时照若有所觉地停下脚步。 两人这时已经来到车前,陆时照感受到她的挣扎,回头死死地盯着她,一直沉默着。谢一也沉默,像是跟他较劲一般,咬着牙不说话。 最终是陆时照先投降,只见他胸膛不断起伏着,就在谢一觉得他即将暴走之际,他陡然提高了音量,“难道看到女朋友跟别的男人接吻都不能生气吗?!” 说罢,他泄愤似的一拳砸在车前盖上,防盗系统“滴滴”响个不停。 谢一本能地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倒退一步,却被陆时照发现,拽住她的手,瞪着她,“你还想去哪儿?!” 他这一抓正好抓到谢一手掌磨破的地方,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皱了眉,眼泪在眼圈里打转。陆时照正处在盛怒边缘,没有发现,谢一穿着拖鞋的脚踹过去,甩开他的手,气得又要发抖,“陆时照你有病!你以为我是自愿的吗?!” 她原本是抱着与他好好谈谈的愿望跟他下楼,结果事与愿违。说完这些之后,她趿着拖鞋就往楼里跑。陆时照回过神,追上两步,双臂直接扣住她的腰,将她调转过来对着自己,“话没说完不准走!” 他面色冷峻,谢一被他气得两眼发花,却也没再矫情地挣扎,点了点头道:“好啊,我们把话说清楚……”她对上他的视线,“你倒是告诉我你跟陆怜晨怎么回事!” 陆时照气势弱了弱,谢一借机推开他,“怎么,说不出来了?” 陆时照沉默了片刻,“翻旧账有意思么?”他说道,看谢一气势汹汹地要往回走,再次拽住她,“你翻我的旧账,我还没翻你的旧账!至少我跟怜晨是过去式,可是你跟沈承淮呢?!” “跟你说了我是被迫的!”谢一侧身甩手,正面对着陆时照,两人互不相让地对视。忽然陆时照眼神闪了一下,在谢一反应过来之前打横抱起她,咬着牙根道:“你穿的什么衣服!” 谢一挣扎,陆时照却抱得更紧,一边往车上走,一边恶狠狠道:“不准动!你是想让路过的人都看到你这样子吗?!” “我什么样子!”谢一身子不能动,手却是自由的,话音一落,一巴掌抓在他颈侧,留下几道红痕。陆时照吸了口气,垂眸看向她,谢一知道自己动了手,双臂都不知道怎么放。 陆时照却没在这件事上纠缠,只强迫着自己耐下性子说道:“你想让大家都知道你没穿内衣?” 谢一脸骤然通红,因为陆时照抱着她的角度,她目光一垂正好看见自己胸口凸起的两点。陆时照见她安分下来,暂时也不愿再跟她争吵,开了车门,直接把她塞进去,自己又绕到另一边上车。 刚才的狂躁散去之后,两人都不再说话,车厢里诡异地安静。 谢一因为自己现在的状态又羞又尴尬,右臂总是有意无意地挡在胸前。陆时照在一旁见她这副窘迫的样子,不知怎的,气也渐渐消了,终于能够平心静气地说话。 “又没别人,别挡了。” 结果这句话又犯了错,谢一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陆时照觉得自己无辜又讨了个没趣,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车子在水尚名都停下,两人一前一后地下车,陆时照开了门,谢一便已经率先进去,直接小跑着进了自己住的房间。陆时照暗叫不妙,疾步跟进去,果然见她在收拾东西。 “你还有完没完了?”陆时照一脚踢掉她的箱子,谢一看着散落在地板上的衣物,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小心眼,坏脾气,怎么,忍受不了了?” 陆时照隐约想起表白那天她说过的话,揉了揉额头,压抑着怒气道:“总之你别走,多大点事,我们好好说。” 听他说“多大点事”谢一便站起来,怒视着他,“你也知道多大点事?为这么点事你闹了多大动静?!” 陆时照被她说得理亏,撇过头,“反正你不能走,”他顿了顿,又看向她,“我看今天的状态是谈不了了,我们明天再谈。”他说着,走出门去,“你别走。”然后替她关上门。 谢一抄起桌上果盘里的一个苹果砸过去,砰地一声,正好砸在门板上,随后滚落在地面。 第二天一早,谢一换了衣服准备走出房间,结果发现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她用力转了转把手,依然打不开,等了一会儿才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把手一动,陆时照从外面探身进来。 陆时照一进门便发现谢一抱臂冷脸看着他,他下意识地把拿着钥匙的手背到身后,然后开口道:“一一,早餐已经做好了。” 一夜之间,变脸迅速。 谢一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直接越过他到了厨房。桌上果然已经放好了碗碟,新鲜出炉的土司配鲜榨豆浆,他还精心地煎了蛋,用香肠摆成爱心造型,放在里面。 谢一看了一眼,默默地坐下来吃早餐。两人面对面吃完,陆时照自觉地擦了桌子,然后又回到谢一对面,“一一,我想了一晚,昨天是我不对。” 陆时照看着她,主动承认错误,却没有道歉。谢一扯了扯嘴角,“阿时,我也想了一晚,昨天你拿着砖头要揍沈承淮,是因为他吻了我,还是因为他提到你跟陆怜晨的事?” 陆时照一怔,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谢一道:“阿时,我昨晚才想起来,你把我的过去了解得清清楚楚,而我却只知道你的现在。”她顿了顿,又道,“甚至,我昨天才知道你的妹妹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你和她还差点私奔。” “私奔”两个字她说得有点艰难,说完之后她垂下头,她的双手放在腿上,一点一点把裙子上的褶皱抚平。 “已经过去了……”陆时照说道,却没什么底气。谢一“呵”了一声,“是你的父母拆散了你们对不对?” “我跟怜晨现在只是兄妹。”陆时照又说。 “可是你们还是很暧昧!”谢一忽然提高了音量,“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我听到你跟陆怜晨打电话会不舒服了,因为你对她的语气,完全超出了一个哥哥的范围!” “一一,我说了只是习惯!”陆时照站起来,撑着桌子看她。谢一抬头扫了他一眼,起身,“我先去上班。”说着,便往外面走去。 陆时照忙追上去,轻而易举地拉住她,将她拥入怀中。在谢一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下去。 谢一张口咬在他的唇角,陆时照动作一退,舌尖舔了舔唇角的伤口,然后死死地看着她。谢一推他,“让开!” 陆时照纹丝不动,谢一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可惜两人在室内都没穿鞋子,她这一脚下去,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陆时照干脆托着她的臀将她抱起,谢一一下子重心不稳,只有脚尖踩在地上。 陆时照双臂箍着她,再一次对着她的唇吻下去。这一次他有了防备,在她又要故技重施之际,率先咬住她的下唇,谢一痛得眼里闪起泪花,根本不敢再动。陆时照趁此机会强势地抵开她的牙关,寻到她的舌头,死死地纠缠。 谢一身后就是一堵墙,陆时照吻着她,干脆又将她抵在了墙上。他今天的吻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只是发泄一般,又像是宣告着什么。 谢一后脑勺磕在墙上,钝钝的痛,他却还是不放过她,攻城略地,缠得她舌根发麻。 不知吻了多久,他才离开她的唇,却又不是真的离开,鼻尖与她的相抵,不时在她唇畔轻啄。 谢一气喘吁吁,平静了一下才道:“陆时照,你就打算用这种烂招来证明你自己吗?”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谢一出门上班之后,陆时照也开车出门。到了邵氏没赶上早会,却是碰上他那个宝贝舅舅邵书泉。 邵书泉人到中年,却依然一事无成,靠手里那点股份养着。陆时照自懂事以来就跟他不对付,再加上他不止一次替这位舅舅料理烂事,此时见了邵书泉,更是假装没看见,低着头就打算绕开他上电梯。 谁知邵书泉偏偏凑上来,人模人样地跟他打招呼,随后看到他嘴角的伤口,又眼尖地发现他脖子上的抓痕,了然地笑了笑,过来人地说道:“年轻人要注意身体啊。” 陆时照面无表情地等电梯,邵书泉又道:“时照,那位谢小姐长得是漂亮,但好菜也得慢慢吃。”电梯门开,陆时照进去,邵书泉也紧跟着,在电梯门闭上之后,这才又神神秘秘地开口,“过两天舅舅给你点好东西。” 他脸上是一副心照不宣的笑容,陆时照扫了他一眼,冷冷道:“闭上你的嘴。” 邵书泉在邵氏并没有实权,所以陆时照这么说的时候,他虽然不服,却还是闭了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 电梯很快到了顶层,陆时照走进办公室,发现陆庭川正在里面等他。听到动静,陆庭川拿着文件转过身来,“时照……”他抬起头,看到陆时照的模样,却转而问道,“你的嘴怎么回事?” 陆时照不理他,陆庭川反应过来,轻嗽了一声道:“注意身体。” 陆时照抄起桌上的文件夹甩过去。 快下班的时候,陆时照给谢一发短信,“晚上到外面吃?” 没有回应。 “你想吃什么?” 还是没回应,陆时照再发,“一一,我陪你去吃川菜好不好?” 他知道她不开心的时候嗜甜或嗜辣,这条依然没有回信,他又耐心地发了一条,“小一一,要不我们去吃甜品?你最喜欢的ugly chocte怎么样?” 几分钟之后,陆时照终于放弃。他沉着脸把手机扔在桌上,双手有些烦躁地扒了扒那头短发,然后勾了一指解掉领带,拿起挂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便往门外走去。回到家直奔谢一的房间,果然如他路上所猜想的,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小东西也没落下。 谢一家的门铃在她刚刚把带回来的东西收拾归位之后被按响,急促的铃声显示了来人的急躁。谢一原想不理,但又怕吵到邻居,只好拿起手机拨了他的号码。 那头很快接起,同时门铃声停。谢一靠着厨房的流理台道:“你再按下去,我一辈子不理你。” “一一,你别闹了……”陆时照明显语气柔软,带了点示弱的样子。谢一默了默道:“我没有闹,我只是在生气。” “那你什么时候能够消气?” “不知道。” “……” 谢一听他无语,想了想又叮嘱一句,“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说完便挂了电话。 陆时照看着手里暗掉的屏幕,苦中作乐地想,至少她跟他说话了。 陆时照离开后,谢一进浴室泡澡,浴缸里飘满泡沫,她掬起一把在手里看,灯光下的泡沫是彩色的。她想起以前陆时照说过,如果他实际是个骄矜、傲慢又刻薄的男人,她会怎么办。 谢一现在仔细想了想,骄矜和傲慢她倒是见识到了,他有那么多次机会,却始终只说过一句“是我不对”;他给她做早餐示好,却始终不愿放□段,连半句好话都没有,平时的甜言蜜语都不知去了哪里。 不过这样也好,现在的情况下,任何甜言蜜语都会让她患得患失。 ** 次日一早,谢一出门上班,刚走出公寓楼就发现陆时照那辆保时捷已经停在楼下。见她出来,陆时照推门下车,谢一见他手里捧着一个保鲜盒,走到她面前道:“一一,这里面是芒果跟火龙果,我都切成了丁,用冰袋冰着,你带到学校去吃。” 谢一垂眸,目光落在那个透明的保鲜盒上,里面是新鲜的水果丁。她收回目光,想要绕过他却被他拦着,只听他又说:“一一,你的车还在刘晗那儿吧,我送你去上班。” 谢一抬抬眼皮扫了他一眼,陆时照笑得有些尴尬,“气应该消了点吧?” 他就杵在她面前堵着她,谢一看了他一会儿,默默接过他手里的保鲜盒,然后转身开门上车。陆时照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忙跟上去。 路上陆时照观察着谢一的脸色,想了想说道:“一一,我跟怜晨真的已经过去了,”他顿了顿又说,“那时候我上高三,被高考逼疯了才干出那种惊天动地的事。” 他见谢一眉头轻拧,有点不耐烦的神色,忙又说:“我承认我跟怜晨有过一段,但那时候她也还小,而且后来我们说好退回兄妹的位置。”他说着,眸光闪了闪,目视前方,没再看她。 谢一开口,“阿时,说实话我开始跟你交往,就想过你会有几段历史,但我想关于你的过去以后你肯定会慢慢告诉我……”她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可是,如果没有沈承淮说起,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 陆时照听到沈承淮三个字本能地皱了眉,谢一看向他,“阿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结婚,我肯定会跟陆怜晨打交道,难道到时候你要我毫不知情地面对你的前女友?”她垂下头,有些疲倦地靠着椅背,“这样子我很像一个白痴不是吗?……如果连基本的坦诚都做不到,那么你跟沈承淮又有什么区别?” 最后一句她说得很轻,但是听得陆时照一惊。他转头看看她,“一一,我不是说了我跟怜晨现在什么事儿都没有……” “阿时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在乎的不是你跟陆怜晨有没有事。退一步讲,如果你跟陆怜晨现在还有牵扯,我们就不会有现在的谈话,早在我知道的时候就会跟你一刀两断。” 陆时照打方向盘的手一滑,又很快稳住。他舔了舔唇,听谢一又说道:“现在的问题是坦诚,我想要的坦诚。” “我已经坦诚了……”陆时照说完又舔了舔唇,“这么多年,不算我小学初中跟风写过情书的那些,就怜晨这么一个。” 谢一捧着保鲜盒,歪头靠着椅背没再说话。 傍晚快下班的时候谢一接到领导通知,下星期要带几个学生代表参加省学生会联盟会议。领导刚走,刘晗又打电话过来,问她车子怎么办,要不要给她开过来。 谢一想了想,“要是有时间你就开过来,没时间的话……我下周三要去省里开会,到时候应该会路过你家。” 刘晗反问了一句,“下周三?” “有问题吗?” 刘晗欲言又止,最后道:“没问题啦……”顿了顿又说,“你是不是被陆时照气傻了?” 谢一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说起陆时照又觉得心里难受,揉了揉额头道:“其实也没什么可气的,大概是我太矫情了。” “你是该矫情一回,就得作!”刘晗语气有些愤愤,“你看你自从跟他在一起,整个人都成什么样了?他说东你不往西,整天就知道围着他转!我之前说你孤单太久,你还别不信,就你这种恨不得把自己全部交出去的架势,换了谁也得给你惯出一身少爷脾气来!” 谢一被她数落地求饶,“姑奶奶,我现在头疼,你就别说我了……” 刘晗在电话那头道:“头疼也忍着!我跟你说,这次你就可劲作,让他知道你不是没脾气的!”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也别太过头了。”到底还是关心谢一的姻缘。 挂了刘晗的电话,谢一趴在桌上休息。空调的冷风正对着她的小腿,腿上嗖嗖的凉意让她没敢睡太久,只趴了一会儿便起来继续工作。 就在她下班的前一刻,外面上来一个快递员,捧了一束花让她签收,是一束白百合。 谢一签了名,待快递员离开之后才自己欣赏手里的这束花,发现上面插了一张卡片,卡片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小一一,你别生气了”,落款“你的阿时”。 这人真是……连道歉都要迂回。 谢一捧着花,不由想起刚才刘晗说过的话。 下班的时候,陆时照已经在楼下等她,见她捧着花出来,眸中泛起欣喜,忙下车打开车门。谢一默默地坐上去,陆时照开动车子,看了她一眼,“花还喜欢吗?” “嗯,”谢一点点头,“很漂亮。” 陆时照见她没想象中的亲和,又笑了笑,“声音听上去没什么力气,是不是今天工作很忙?” 谢一看向他,“阿时,我下周三要出差,所以那天你不用过来找我。” “下周三?”陆时照诧异地看她,谢一挑了挑眉,“有问题?” “没……没有……”陆时照摇了摇头,“我知道了,是当天回来么?” 谢一看向怀中的花束,“嗯,大概晚上七点多可以回家。”她想了想又说,“对了,鲜花很容易枯萎,太脆弱的东西我宁可不要。” 陆时照知道她话中的意思,意有所指道:“一一,钻石是永恒的。”他说着,趁着红灯的机会专心注视她,“你要吗?” 谢一瞧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 接下来几天,陆时照一直殷勤得很,每天早早守在谢一楼下送她上班,又天天来到谢一学校接她下班,天天变着花样给她送水果以及她爱吃的甜点零食。 虽然谢一想要的那句“对不起”陆时照还是没说出口,但他的行动已经表明了一切。谢一的冷战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出差前一天,陆时照照例送她回家,下车之前他对谢一说:“明天尽量早点回来……我们一起吃饭?” 谢一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点了点头。陆时照眼中闪过欣喜,有些得寸进尺,“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 谢一看他一眼,又慢慢转过头去看向窗外,声音低低的,“再说……” 陆时照笑容有些苦涩,但终归是有希望了。他牵住谢一的手,认真道:“明天的晚餐我一定会好好安排,”他顿了顿,“让你终身难忘。” 谢一被他握住的手动了动,终究没有挣开。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谢一跟几个学生一起离开省委党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五点多,她今天带的几个学生都是学生会新上来的骨干,第一次参加这种意义重大的会议,因此特别高兴,从党校出来就一直讨论着刚才的会议内容。 这次随行的队伍当中也有谢一十分熟悉的学生,比如东哥。 东哥跟其他同学讨论完了之后,便跑来跟谢一说话,先是聊了几句会议上的要点,然后话题就拐到了谢一身上。 “老师,你男朋友对你挺好的啊。”他穿着一身黑西装,看上去有模有样,趁着等学校接送车的功夫,笑嘻嘻地打听谢一的八卦。 谢一正想着跟陆时照约好的晚餐,忽然被他一阵声音打断,愣愣地“啊”了一声,看向他。 两人的对话引起了其他学生的兴趣,这次出来一共十个学生,有男有女,结果都跑来听谢一的八卦,还有几个女生更是拽着谢一的手撒娇,“老师,你跟我们说说呗!也好给我们找男朋友提供个方向。” 谢一被几个人弄得尴尬,正要端起教师威严,却忽然东哥吹了一声口哨,扬声对着大伙道:“说曹操曹操到,”他说着,回头看看同行的几个女生,“你们就照那个样子找吧!”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大家看向马路对面。 谢一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对面停了一辆车,陆时照正好从车中下来。 他时常到学校来接她,所以东哥能认出他也不奇怪。只是,谢一看了看站在马路对面笑睨着自己的男人,他怎么跟着跑到这里来了? 还未等谢一有所反应,几个学生已经一反精英模样,叽叽喳喳地八卦起来,最后东哥代表大家提出意见,“老师,你先回去过二人世界,我们自己等车就行!” 谢一本能地要反对,结果还没开口,前面的路口就转过来一辆大巴,正好是他们学校的校车。 几人欢呼一声,陆续上了车,最后东哥从窗口探出身子跟谢一挥手,“老师你放心,我会护送他们安全回到学校的!” 随即又做了一个握拳加油的动作,略娘,跟他魁梧的身形相比,落差实在太大,谢一忍不住笑了出来,等到校车离开之后,她的嘴角还留着浅浅的笑意。 陆时照是等到校车离开才走过来,谢一面对着车子离去的方向,他站在她身侧,正好能看见她的侧脸,颊边盈盈的笑意显示出她此时的好心情。 “一一,”陆时照去牵她的手,因为知道她心情不错,胆子更大了些,牵了手之后,另一手又去轻抚她的眉眼,“一一,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他轻轻地开口,像是怕吓到她。谢一回过神,本能地躲开他在自己眼尾的手,转身看向他,皱了皱眉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陆时照拉着她会车上,一边说道:“我来接你啊……”他看谢一坐稳,发动车子,又看了她一眼,“我怕你忘了今天的约定。” 谢一的目光从外面倒退的景物上收回,叹了口气,看向他,低低道:“约好的事情我怎么会忘记呢?” 陆时照闻言,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 掌心相触传来阵阵热度,谢一垂眸看了看,然后任由他把交握的双手慢慢变成十指相扣。 ** 两人到达酒店时夜色已经降临,陆时照订的是顶楼的旋转餐厅,从那里可以将h市璀璨夜色尽收眼底。 谢一被他牵着在窗边的位置坐下,整个餐厅中只有他们两人,灯光是幽昧而迷离的,仿佛情人的手,轻轻地触摸在她的脸上。 红酒缓缓倒入高脚杯中,陆时照向谢一举杯,眼中闪烁着笑意。谢一本就不喜欢喝酒,但是触到他的眼神,却也没有拒绝,只是默然地与他碰杯。 两只酒杯相碰发出一声清脆而又微弱的声响,谢一垂眸抿了一口,慢慢把酒杯放下,再抬头时,侍者已经送了餐点上来。 谢一没有拿起刀叉,待侍者离开之后,餐厅里又只剩他们两人,乐师远远地奏着悠扬的曲子,谢一看向陆时照,抿了抿唇,“为什么带我到这里吃饭?”她顿了顿,像是在想所有的可能,最后说道,“如果你是让我现在就跟你和好如初,那我只能告诉你,这不是一次浪漫的晚餐可以解决的……你知道的,根源不在这里。” 陆时照笑容有些苦涩,“我承认今天带你来这里的确有你说的那个目的,”他深深的看着她,眸子如同深邃的夜,“但是一一,你真的忘记了?” 谢一歪了歪头,陆时照放下手里的刀叉,“你的生日。”他顿了顿,倾身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今天是你的生日。” 谢一一愣,随即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什么滋味。 今天是她的生日,但是除了陆时照再没有其他人记得,就连之前说着要送她礼物的刘晗,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这种被人遗忘的滋味明明早就习惯,但依然不好受。 谢一垂了垂头,掩饰眼中的异样,再看向陆时照时,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她开口,低低地说了一句,“阿时,谢谢。” 如梦的灯光中,她的眼波清澈如水,柔柔地看着他,让他的心一下子涨得满满的。 陆时照道:“一一,有我陪着你。” 谢一一滞,他永远都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她所在乎的东西,她因何而产生情绪波动,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尽管一直为两人之间这样的不对等而伤神,但这一刻,谢一心中还是一阵熨帖。 有人陪着,真好。 乐声不知不觉换成了小夜曲,陆时照这个时候离开座位来到谢一身边,弯身,右手伸到了她眼前,“一一,可以跟我跳支舞吗?” 或许是因为酒香氤氲,他的声音也比平常更加低沉而性感。谢一抬头看向他,陆时照弯着嘴角,眼中似有无数星芒闪烁。 纤手放入他的掌心,谢一站起来,任他扶着她的腰肢,优雅地踏着舞步。 两人挨得极近,谢一几乎是贴在他的胸膛,他的心跳在她耳边噗通噗通,后来慢慢与她的心跳一起,跳在了同一频率上。 这样的默契让谢一心境逐渐开朗,最后音乐停下的时候,陆时照没有马上放开她,谢一安静地倚在他的怀中。不一会儿,脖子上传来一阵凉意,陆时照放开她,谢一伸手,摸到颈上一条细细的项链,再往下,是一个……戒指。 陆时照还没来得及收起绒盒,他看谢一抬头,抚了抚她的鬓发,“一一,我知道现在你不一定会答应,”他声音低沉而优雅,谢一垂下头,摸着那枚指环,“所以,我先把它存在你这儿,等你愿意的那一天,我会亲手为你戴上。” 他说完之后,便静静地凝视着她,谢一因为他简单的几句话,一时心绪难平,指尖触到戒指上精致的花纹,竟觉得有些烫手。她垂下手,任戒指贴在胸前,那阵凉意很快消失,逐渐与她的体温融在一起。 陆时照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望进她的眼里去。谢一并不躲闪,直直地看着他,想了想问他:“你真的决定了吗?” 陆时照点头。 谢一道:“我的爱人,只能爱我一个,要像我爱他一样爱我,甚至更多。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 “一一,”陆时照双手捧着她的脸,拇指指腹在她眼尾轻轻滑过,“跟你在一起的感觉就像小时候养花,单纯地希望她快快长大,开出漂漂亮亮的花,每天浇水除虫也不会觉得累,看到叶子绿油油的就觉得很开心,看到枝头慢慢绽开花瓣就觉得很幸福。这是一种被需要的感觉,而现在,你给了我这种感觉,在你之前,没有一个人让我这样。” 谢一心里微动,垂下眼去低声道:“什么花花草草的,我不懂……我只知道,我需要你,但是我也想有被需要的感觉,至少让我知道,对你来说,我不是可有可无,不是别人可以替代的。” “谁说你不被需要?”陆时照再次抬起她的脸,另只手抓着她的手来到自己的心口,“我需要你填满这里。” 掌心底下是他有力的心跳,谢一呆呆地望着他。陆时照低叹一声,俯□子,在她光洁的额头轻轻一吻,慢慢地,他的吻落到她的眼睛,她的鼻子,最后来到她的唇上。 唇角传来柔软的触感,谢一原以为已经习惯这样的接吻,但渐渐的,又心跳如雷起来。她的长睫微颤,在他的唇离开之后,仍然无言地注视着他,只是目光中比刚才多了绵绵的情意,无声胜有声。 他们的位置刚好对着外面大厦顶楼的钟,这面钟是民国流传下来,作为城市的标志性建筑,从未停止过走动。 陆时照带着谢一站到落地窗前,因是晚上,钟面上透射着淡橘色的光,陆时照自身后圈住谢一的腰肢,然后低下头在她耳边道:“离十二点还差两分钟。” 谢一看向对面,只见一根细细的针滴答滴答地转着。她的指尖抵在玻璃上,眼底里映着两簇小小的光。 过了一会儿,陆时照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是倒计时,“三、二、一……” 低沉而绵延的钟声当当敲响,随之而来的还有漫天绽放的烟火,陆时照的声音也在这时候传来,“生日快乐。” 谢一耳中仍然回响着刚才的钟声,她凝望着外面古老的大钟,一时竟忘了回头。 还是陆时照把她转过去,抵着她的额头笑道:“怎么了,是不是很感动?” 谢一终于弯起了嘴角,是今晚的第一个笑容,但随之而来的还有她的眼泪。泪水不知不觉地顺着脸颊落下,明明她是在笑的。 陆时照吓了一跳,忙抚着她的眼尾,安抚她的情绪,“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谢一仰仰头,想要让不听话的眼泪流回去。等到她终于止住眼泪的时候,谢一看向陆时照,再开口,声音有些哽咽,“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从来没有人为我的生日花过这么多心思。” “因为我被你驯服了。” 谢一挂着眼泪,嗤地笑出了声。 就在这时,门口侍者推来一辆餐车,走近了,谢一才发现上面是一个蛋糕,做成旋转木马的形状。 待使者离去,谢一看向陆时照,只见他脸上映着窗外烟火璀璨的光,他的眸子又黑又亮,像墨玉一般,注视着她,“喜欢吗?” 谢一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陆时照继续道,“我听说很多女孩子都喜欢旋转木马,因为它可以满足她们的公主梦。”他顿了顿,又道,“你愿意成为我的公主吗?” 说完,他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谢一低头看着他乌黑的发顶,这一晚她毫无疑问是被他捧在掌心的公主。 ** 从餐厅出来,外面居然下起了雨。两人都没有带伞,陆时照撑起自己的外套盖过两人的头顶,带着谢一一起往车子跑去。 夜里的雨下得有些大,尽管有一件衣服挡着,到了车上,两人还是浑身湿透。 陆时照开了暖气,因是后半夜,路上车流极少,一路畅通无阻。 到了谢一家楼下,外面的雨势依然没有减小。陆时照停好车子,干脆将自己的衣服全部套在了谢一头上,牵着她快步地跑进楼里。 跟以往一样,陆时照把谢一送到电梯口,电梯门开,他看着她进去。谢一披着他的衣服站在电梯里,看着电梯门一点点合上,他的身影越来越窄越来越窄…… 忽然,就在电梯合上的最后一刻,门重又打开,谢一抬眼,只见陆时照挤了进来。 电梯门在他身后关上,两人相视无言,楼层一点一点上去,密闭的空间当中,有什么在悄悄流淌。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谢一家的大门就在眼前。 钥匙放在包里,谢一低头翻找,却因为身后的人,手忽然抖得厉害,找到钥匙之后怎么也插不进锁孔。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从后面伸过来,握住她的手插进钥匙,然后打开门。 气氛几乎凝滞,谢一忽然觉得呼吸之间却是他的气息。她全程都低着头,直到走进家门,她才回过身,看着门外的陆时照低声道:“我进去了……晚安……” 陆时照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点了点头,“晚安。” “嗯……”谢一视线下垂,最后落到自己的脚尖。她的右手扶着门,一点一点将它关上。 “一一!”突然手劲一顿,门被人从外面抵住。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一章是啪啪啪,再下一章又会继续走剧情,各位读者朋友请按需要购买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谢一觉得自己此时浑身都没有力气了,她的手虚虚地扶在门边上,明明是要关门的,但是随着另一侧的力量,门越开越大。终于,家里的大门再一次被人从外面推开,陆时照扶着把手,站在她面前。 谢一指尖抵在门板上,指甲盖因为用力微微泛了白。 陆时照整个人都从外面挤了进来,谢一因为他的动作,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大门在陆时照身后轻轻阖上。 此时谢一家中只开了玄关的灯,光线迷蒙,将室内笼上一层暧昧的光。 陆时照的衣服也是全都湿透了的,白色的衬衣被水淋湿便成了透明,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肩背优雅的线条。 “一一。”陆时照低低开口,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垂眸看着谢一的时候,他的眼中仿佛有两簇小小的火焰在燃烧。 谢一心跳如雷,她小小声地应了,然后有些无措地扯了扯衣服,又抬手,将贴在颊边濡湿的发丝勾到耳后。她身上原本披着陆时照的外套,这时候也因为她这个动作从她肩膀滑下,落在地上,发出小小的声响。 身上外套落地的瞬间,一丝凉意便从肩上袭来,谢一抱臂拢了拢肩膀。陆时照眸光一闪,便看见她胸前隐隐绰绰的花边。 眼中的火一下子蔓延全身,陆时照忽然大步上前,在谢一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她抱进怀里。谢一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抬起头,双唇微开,瞪大了双眼看着他。 这正符合了陆时照的心意,他低下头,狠狠地攫住她的双唇。 唇上热情的厮磨一下子冲散了身体上的寒意,她的双手抓着他的双臂,像是溺水的人攀着浮木。 客厅的灯忽然大亮,谢一只觉得有暖色的光照在她紧闭的眼睑上,下意识地睁开眼睛,背后传来一块凸起的坚硬的触感,原来是她经不住陆时照的力量,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她的脊背刚好触到客厅的开关。 陆时照也在这时睁开眼,他稍稍离开她一些,与她一样气息不稳。他的眼眸缓缓抬起,对上她的视线后便与她密切胶着,终于他原本扶着她后脑勺上的手微微下滑,来到她的下巴,轻轻抬起。 谢一因为他这样温存的动作无措地舔了舔唇,陆时照见状,嘴角弯了弯,低下头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这与刚才绵长的深吻不同,他吻完之后,唇又离开了她,但是身体却与她贴得愈发紧密,只需小小的呼吸,两人便能感知对方身上迷人的曲线。 谢一觉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陆时照见她脸色绯红,呼吸急促的模样,不由稍稍退开一点。 “一一……”他直视着她的双眼,哑着声。 谢一濡湿的发丝贴在颊边,闻言她微微一颤,避开他的目光,缓缓地撇开脸去。她的视线最终落在身侧那只半人高的花瓶上,细致的花纹让她眼前晕眩。 陆时照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心里一空,试探着又去吻她。因为她是侧脸对着他的,所以他垂下头,吻到的是她的耳垂。她的耳垂上有小小的耳洞,陆时照在很久之前就发现了,因此他伸出舌尖,在那里不轻不重地扫过。 谢一浑身一颤,喉间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低吟。但是仅剩的理智却让她抬起手,挡在陆时照胸前,想要把他推开。 她的意图很快被他发现,陆时照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一一,这里只有你。” 他此时声音暗哑,像是深沉的夜,让人醉到骨子里去。 谢一在听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头像有一颗春笋努力地冒出尖尖,顶得她胸口的地方酸酸涨涨,又有点疼。 她舔了舔唇,舌尖尝到他的气息,“只有我一个吗?”她说着,目光从花瓶上离开,再次对上他的,“只有我一个,永远都只有我,像我爱你一样爱我,甚至更多?” “对,只有你。”陆时照抚着她的眉眼,还有雨水从她的发尾滴落,顺着她的脸颊流下。他小心翼翼地擦去那些雨水,过后试探着吻上她的额头,见她没有反抗,又顺着她的鼻梁下来,在她鼻尖轻轻一吻,再然后,才是她的唇。 谢一看着他闭着的双眸,微颤的睫毛,在他来到自己唇畔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却还是阖上了双眼,任他为所欲为。 谢一因为今天去省委党校开会,穿的是一件相对正式的黑色及膝连衣裙。陆时照一手探到她的背后,摸到那颗小小的拉链,然后指尖勾着,一点一点将它往下拉。 身上的束缚渐渐松懈,陆时照并不急着观赏自己的成果,而是顺着衣服后背的设计,手掌从那里探进去,正好触摸到她腰背细腻的皮肤。 掌心滑腻的触感让陆时照喉间发出一声喟叹,谢一咬着下唇,额头抵在他的肩膀,随着他的动作,双手紧紧地攥着他后背的衣料。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又暧昧地绕回来,之间在她胸下肋骨处滑过,引起她的颤栗,最终,他的手掌覆上了她前面的软峰。谢一这才发现,自己的内衣不知何时竟已被他解了。 裙子一点一点从肩头滑下,最后堪堪挂在胸前,谢一却在这时抬手攥住了胸前的布料。她没有抬起头,只是看着两人的脚尖低声道:“回房间……我不要在这里……”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都是垂着头的,陆时照垂眼便触到她优美的颈项。夏天衣服单薄,她现在身上只半挂着一件裙子,后背因为拉链大开,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黑与白在灯光下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陆时照只觉得口干舌燥,不自禁地舔了舔唇,俯□,双唇落在她的肩窝,谢一双手紧握成拳,无意识地将身前的衣服揉皱,随即,他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耳际,只听他低哑的声音传来,“好……听你的……” 谢一还没反应过来,陆时照已经将她拦腰抱起。谢一只觉得天旋地转,等到终于看清眼前,陆时照已经抱着她来到了她的房门口,抬腿轻轻一推,房门便无声地打开。 客厅些许灯光倾泻进来,陆时照将她安放到床上,习惯性地去按床头的开关,却被谢一拉住,“别开灯。” 她说着,声音低低糯糯,还有些抖,像是一颗掉入湖中的石子,在陆时照的心湖上荡起阵阵涟漪。 陆时照收回了手,亲吻着她的面颊。谢一到现在仍旧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衣服,陆时照的手寻到她的,轻揉着,一点一点让她放松,然后将那条裙子慢慢地从她身上剥离。 □□的身体让谢一全身起了小疙瘩,她下意识地去扯被子,却又被陆时照拦住。谢一心里莫名涌起恼意,仰起头,狠狠地撞在他的下巴上。 陆时照吃痛,反应过来她情绪的变化,忙柔柔地安抚她。 谢一双臂抵着他的胸膛,因房间里只有客厅流泻进来的光,非常晦暗。她睁大双眼,努力地对上他的视线,问他:“你真的爱我吗?很爱很爱?” 陆时照在昏暗中抚着她的眉眼,无声地告诉她答案。在他又要吻她的时候,谢一却固执地推开他,固执地问着刚才的问题,“你真的很爱很爱我吗?回答我。” 陆时照轻叹,“对,很爱。” 谢一沉默,仿佛一切的烦恼都有了出口,她默然了片刻,陆时照小心翼翼地喊她:“一一……” 谢一回过神,他勃发的*就抵在她的腿上。下定了决心一般,她忽然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低道:“阿时,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随即,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咬住他的耳垂。 陆时照倒吸一口冷气,谢一却在这时松了口,伸出舌尖在她咬过的地方,细细地舔着,像是一只小奶猫,舔着盆里的食物。 痛与痒在同一处汇集,陆时照喉结滚动,身体却在这一时忘了反应。谢一趁这个机会翻身将他推倒,她趴在他身上,在她咬过的耳边轻声说:“待会儿你会让我痛,所以,我先让你痛……” 空气灼热而迷离,陆时照因她这句话呼吸急促起来。谢一一手解着他的扣子,一手将他的衬衫下摆从皮带中拉出来。 她纤细的手在他身前动着,陆时照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握着她的手来到他的皮带扣上,再开口,声音依然充满了□□,“上面的我自己来,你帮我解这里……” 下面就是他最大的热源所在,谢一已经决定了走出这一步,便也不再扭捏,跪在他的腿间专心地研究起他的皮带扣。 陆时照□□出精壮的上身,支起身子,却见她依然跪坐在那里,双手专心地在他腰间摆动。 身体里的恶劣因子作祟,他一抬手,啪地打开房间大灯。骤然大亮的灯光让谢一下意识地低呼一声,抬臂挡住不适的双眼,陆时照便趁着这个机会清楚地欣赏了她胸前的美景。 谢一挡着眼,声音软软糯糯,“阿时,把灯关上,我不习惯……” 陆时照坐起来,将她圈在自己怀中,低头亲吻着她的白鸽,笑道:“这是为了让你更好地研究我的皮带。” 他说着,握住她挡在脸上的手就往下面带,最后停在他的皮带上,手把手地教她解开,一边说道:“你看,这样是不是很简单……” 谢一全身因为突然大亮的灯光而害羞地发抖,陆时照发现了,低低地叹息,“好可怜……”说着,他抬手盖在她的眼睛上,“这样是不是好多了呢?” 她的睫毛在他掌心一遍遍地刷过,陆时照觉得心里也像被一把小刷子轻轻刷着,痒痒的,却很舒服。 谢一全身都泛着粉色,虽然这时候看不到,但却依然能感受到他炙热的视线。她下意识地缩起身子,企图躲进他的怀里,借此挡住他的视线。 却不想,触到的却是他同样□□的身子。她又想退,陆时照却不再给她这个机会,翻身将她压到床上,手依然没有离开她的眼睛,脸却深深地贴在她的软峰,舌尖轮流描摹着它们的形状。 谢一咬住了下唇,眼睛被他盖住看不到任何东西,身体的感观就因此而敏感起来。他的唇一点点往下流连,她忽然握住了他盖在她眼上的手,抓着放到了嘴边,难以抑制嘴里的声音时,她便张嘴,咬住了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她自然不舍得真的咬,只是黏糊糊地含在嘴里,舌尖偶尔扫过他的指尖,便能听到他一声低喘,随即,他的呼吸便更加急促。 终于,谢一感觉他的指尖从她小裤滑了下去,他的脸就在她颈侧,呼吸全部喷洒在她皮肤上,湿湿热热的。 谢一下意识地想并起双腿,却最终因为他停留在她膝弯的手松懈开来。正是因为这样,他的手指便毫无阻碍地滑入她的花底。 从未被人触碰过的地方突然有异物入侵,谢一只觉得脑中有一根弦“叮”的响了一声,牙关一紧,咬在了陆时照的手指上。 陆时照倒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手指从她口中抽出,随即吻住她。 他的手指还在底下灵活地动着,谢一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没在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之中。她难耐地环着他的脖子,在他绵长的吻中得到喘息的机会,在他耳边低低地求他:“阿时,够了……” 说话声伴着浓重的喘息,陆时照听在耳中,果然将手指从她身体里抽出。谢一大口大口地喘气,陆时照额头抵着她的。他的皮肤上也因情|欲而染上了粉色,在灯光下愈显性感。 谢一抬了抬眸子,触到他深沉的眼,他的眼底里仿佛凝聚了小小的漩涡,将她整个人都吸进去。她匀了匀呼吸,脸颊稍微侧开了一点,更加清楚地看到了这个男人为她沉迷的模样。 心里忽然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让她主动贴上去,软软地吻住他的双唇。 陆时照温柔地回应着她,褪去了最后的屏障,身体顺利地挤到她的腿间。 他的小阿时抵着她的小一一,那里的异动让谢一瑟缩了一下,再一次地想合起双腿,却只是更紧地夹住了他的腰。 陆时照一只胳膊撑在谢一脑侧,微微抬起了身子,不让自己的全部重量压着她,一手抚着她的眉眼,将贴在她脸上的乱发顺到她的耳后。他看着她的双眼,忍着身体的躁动,问她:“怕不怕?” 谢一眼睑轻颤,“你轻点……”她顿了顿,又道,“我把自己完整地交给你了。” 这一刻她的眼眸中掩藏着诸多情绪,陆时照亲吻着她的眼睛,身下深深浅浅地刺探着,最后进去的时候,谢一疼得脑门上出了一层汗,这种仿佛被人硬生生在身体里开辟出一条路的感觉让她狠狠地咬紧了牙齿。 陆时照感觉到她的不适,暂时停下了动作,伏在她身上,贴着她的耳根安慰道:“别怕,我不会弄伤你的。”说完之后,他感觉到谢一有些放松,一举进到深处,听她在耳边低低呜咽了一声,像只受伤的小兽,又忍不住亲着她的脖子道,“一一乖……” 她身体里的温度让他舒适地微微眯起了眼,谢一听他这一声“乖”,只觉得心尖尖上被一只温柔的大手揉了揉,然后眼泪就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或许在这样的时候,流泪是女人的本能。 陆时照舔去她的泪水,忍了一会儿,见她不似最初时那样难受,便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这一动带来更强大的刺激,谢一低喘了一声,自己也搞不清这种感觉是欢愉还是难受,十指紧紧地扣在他的背上,想要以此来抵消他所带来的震撼。 陆时照掐着她的腰,渐渐加重了力道,原本眼底里的慵懒与忍耐,在这时慢慢消失,看着谢一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放肆起来。 陆时照的动作开始时非常温柔,谢一眯着眼,只觉得越来越多地暖流自她身体里涌出。感觉到她的舒适,陆时照的动作便强势起来,大起大落,每一次都狠狠地击中她的花心。 在最初的疼痛过去之后,快|感在体内慢慢凝聚。谢一在他身下含糊地叫着,不再遮掩自己的感觉,攀着陆时照地脖子亲他的额头,又从额头亲到他的眼睛,慢慢地亲过他的鼻尖,最后与他唇齿相依。 陆时照咬着她的下唇,像是在品尝香甜的果冻。随后他的唇逐渐下滑,来到他最爱的那对白鸽前,埋首其中,贪婪地亲吻着它们。 谢一仰起脸,陆时照还在她体内驰骋,身下床单细腻的布料磨着敏感的皮肤,微微的痒。有汗水低落在她的眼睑上,她知道是他的,抬起手,浑浑噩噩地摸到他的脸,替他擦去两鬓的汗水。 这样温存的举动让陆时照动作更为疯狂,谢一嗓子干得很,已经喊不出声音了,只能随着他的律动“呜呜”地叫着。恍然间听到悠扬的乐声,伴着他的喘息与低吟,音乐声若有若无飘入她的耳膜。 谢一无力地推了推他的肩膀,“是……是你的……” 那是陆时照的手机铃声,她还听得出来。陆时照无暇顾及,本不想理会,然而那手机却像是跟他作对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响着。 他的裤子被扔在床脚,靠近她脑袋的地方。陆时照伸长了手去取,却因为这个动作让自己更深地进入她里面。谢一难耐地吟了一声,这声音极其缠绵,而她那里更像是一只小手一样,将他紧紧握住。 陆时照觉得她的声音比听过的任何乐声都要悦耳。他的手已经摸到了手机,却因为这一突如其来的快|感,让他如同坠入云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原本被他抓在手里的电话,又被他随手一扔,掉在地上翻了个面,便再也没了恼人的铃声。 漫长的缠绵过后,窗外已经有了些许微光,两人几乎精疲力尽。谢一侧躺着,陆时照从身后抱着她,指尖顺着她的长发,时不时又低头蝶吻着她的后颈。 谢一缩了缩脖子,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好累……” 陆时照一脸餍足,微微支起身子,覆在她身上,下巴抵着她的肩窝,明知故问:“嗓子怎么哑了?” “……”谢一推了他一把,翻身要离他远点,却再一次被他揽住腰,拖进他的怀中。 “我不说了。”陆时照很识时务地说道,见她经历过一场欢爱之后,脸色绯红,想到她在自己身下动情的表现,下面又起了反应。 “你……流氓!”谢一低嗤了一声,想要推开他,无奈全身乏力,怎么也无法让他从自己身上下去。 “我就抱抱你,别怕。”陆时照声音暗哑,谢一听他不像是说谎,便不再折腾。陆时照双手揉着她的腰问她:“那里还疼吗?” 谢一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哪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只是到底尴尬,没敢回头看他。 陆时照想了想,摸摸她的脸,另一手又替她按着腰,然后顺着腰线一路向下,“给你揉揉就不疼了。” “……神经病!”谢一踹他,却被他抓住脚踝,他的手因此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两人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谢一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再阻挡他的亲近。因此她嘴上虽然烦他,但在他动作的时候到底没有推开他,只是咬着枕头,默默地受着。陆时照毫无察觉,促狭地看着她,嘴上说着下流话,“一一,你那里好像很喜欢我。” 说着,他的指尖动了动,顺利地刺探进去。 谢一倒吸了一口气,眼底里一片氤氲,终于眼角再次湿润,鼻子不由地抽了抽,“阿时,我真的疼。” 她夹紧了双腿,不让他的手继续作恶。 她的那处跟小嘴儿似的,贪婪地吸着他的手指,可偏偏她皱着眉,浑身都在抖,是真的难受。陆时照心疼她,终于抽出了手指,不再逗她。吻了吻她的眉心道:“真的很疼?” 因为刚才的刺激,谢一胸脯剧烈地起伏着,闻言点了点头。陆时照拧了眉,担心道:“不会真受伤了吧?”说着便坐起了身。 谢一不知他要干什么,跟着支肘撑起身子,却见他握住了她的脚腕,他掌心的炽热从脚腕传来。谢一心头一跳,开口,“你干……” 话还没说完,却见他俯□子,盯着她那里看。 谢一没了刚才缠缠绵绵的心情,羞得将脸埋进枕头,闷闷的声音从底下钻出来,“你别看……” “我就是检查你有没有受伤……” 谢一:“……” 最后是陆时照穿好衣服下楼买了药,谢一拥着被子坐在床沿,陆时照想过来抱她去洗澡,却被她拒绝,只能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进了浴室。过了一会儿,谢一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阿时,药、药呢……” 陆时照默默地从门缝里把药塞进去,又担心地问了一句,“真的不用我帮你?” 回答他的是浴室门关上的声音。 陆时照站在外面摸了摸鼻子,忽然笑了,笑得傻兮兮的。 谢一再出来的时候,陆时照已经不再房间里。厨房油烟机在低鸣,谢一走过去,见灶台上煮着东西,打开一看,是一锅水饺。 阳台有低低的说话声,她顺着声音找过去,陆时照站在飘窗前打电话,声音像是刻意压着。 谢一刚刚走到他身后,陆时照便挂了电话,转过身来看到她出现在视线内,面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笑容,上前拥她入怀,亲了亲她的发顶,“等你好久了。” 谢一点了点头,仰起脸问他:“谁的电话?” 陆时照道:“肚子饿不饿?我煮了水饺。”说着,他便将她打横抱起,往厨房走去。 谢一低低地叫了一声,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安放在了椅子上。 陆时照关了火,替她盛了一碗水饺,“我想像那些完美男友一样给你做一桌好菜,但是我只会煮水饺。” 谢一想着刚才他的表情,低头咬了一口水饺,食不知味,却仍然做出一副享受的表情,“会煮水饺也不错了,”她说道,又喝了一口汤,勺子在碗中上下搅动,假装不经意地开口,“对了,刚才怎么跑到阳台去打电话啊,要是锅子里的水溢出来,你就闯祸了。” 陆时照看着她的发顶,手肘支在桌子上,下巴抵着手背,想了想道:“是公司的电话,出了点事。唔……我已经安排人去处理了。” 谢一释然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傍晚陆时照让她住回他的家里,谢一想了想便答应下来。两人回去之前又进超市逛了一圈,买了谢一爱吃的零食,满满一袋。 回到水尚名都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陆时照家门口沿路的几盏路灯已经亮起。两人下了车,陆时照体贴地拎着两袋东西,谢一挽着他的胳膊,走到门前,陆时照低头让谢一从他裤袋里掏钥匙。 谢一红着脸骂他一句“流氓”,正要伸出手去,却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好听的女声, “阿时哥。”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阿时哥。” 身后传来一道好听的女声,谢一面色疑惑,抬头看了陆时照一眼,只见他抿着唇,笑容僵硬,不由好奇转身,循声望去。 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及腰的黑色长发,瓜子脸,穿着一身杏色连衣裙,露出一双笔直修长的小腿。她拉着一只大行李箱,立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见谢一向她看来,目光扫过她,落到陆时照的背影上,又喊了一声,“阿时哥。” 谢一心中隐隐有种预感,她垂下眼,陆时照提着超市袋子的手不知何时攥得紧紧的。谢一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再看向女孩时,心里已经有了结论。 “阿时哥!”女孩微微提高了声音,陆时照终于反应过来,慢慢转过身去,目光下意识地往谢一身上一落,然后才看向女孩,张了张嘴,“怜晨……” 陆怜晨拖着箱子走近,路灯下,她款款走来,直到他们面前,谢一才发现她的眼睛也特别漂亮,眼波盈盈好像山间的清泉。 谢一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尝试了良久,最终成功地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你就是怜晨,阿时的妹妹?”她说着,伸出手去与陆怜晨交握,“你好。” 陆怜晨与她握完了手,目光再次胶着在陆时照身上,看着他发紧的面色,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勉强,“阿时哥,你不欢迎我吗?” 陆时照喉间滚动了一下,舔了舔嘴唇,忽然觉得嘴巴里没味儿。他轻嗽了一声,摇了摇头,“没……”说着,又转过身去开门,侧身让两人进屋,对着正在脱鞋子的陆怜晨道,“你怎么没回大宅?” 谢一已经换好了鞋子,趿着拖鞋去厨房煮水,身后兄妹两人的对话越来越远,只隐隐听到陆怜晨说了一句,“我就想来你这儿……” 谢一失神,水哗哗地流入电水壶中,直到漫出来溢到手上她才回过神,忙关了水龙头,擦干水壶,插电,按下开关。 客厅里细细碎碎地传来说话声,谢一倚着流理台,目光落在厨房两侧的精致雕花上,仿佛要穿过这些屏障,看清楚客厅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电水壶里传来水烧开的声音,谢一转过身准备倒水。一阵脚步声在这时由远及近,是她熟悉的频率,所以谢一没有回头。 “一一,”他已经来到她的身侧,接过她手中的水壶倒了三杯热茶,一边说道,“怜晨明天就走,回大宅。” 谢一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闻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陆时照把三杯水放到托盘上,一起端出去,谢一跟在他身后。 两人走到客厅,陆怜晨刚好抬起头,对陆时照晃了晃手机道:“我刚才跟妈妈说了回国的事,但是没跟她说今晚住在你这儿。” 谢一眉心一跳,本能地觉得她后面半句话出奇地暧昧。如果她不知道她与陆时照的过去,或许会把这句话当成兄妹之间的亲昵,但现在,这句话却让她觉得欲盖弥彰,两人之间不管是曾经的还是现在的暧昧,都愈发明显。 她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在一旁落座。 陆时照把水放到茶几上,在谢一身边坐下,手臂一展,随意地搭在她身后的靠背上,像是将她拥入怀中。 陆怜晨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手上,过了一会儿才转开,把手机放进随身的手包里,笑了笑对陆时照道:“阿时哥,我来了这么久,你还没给我介绍呢。” 说话间,她的目光转向谢一,对上她的视线,亲善地笑了笑。 谢一一愣,眨了眨眼,被动地扯了个笑,想了想自我介绍道:“我叫谢一。” 陆时照接过话去,“一一比你大两岁,你可以叫她一一,也可以叫她一一姐。”说着,他摸了摸谢一的发顶,低头看着她,“一一很好相处的。” 谢一闻言,很有默契地抬头瞧了他一眼。 陆怜晨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中,笑容有些难以维持。她抬手理了理额前的刘海,也许是因为长期跳舞的缘故,她的一举一动都非常优雅。 面前两人看上去极其融洽又极其和谐,陆怜晨忽然觉得没趣,站起来道:“我飞了十六个小时,快累死了……阿时哥,你给我找个房间吧。”说着,她便再次提起行李箱。 谢一见她果然一脸倦色,上前帮她拿行李,陆怜晨冲她投来感激的一瞥,谢一目光一顿,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陆时照给陆怜晨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谢一帮忙把她的行李送到房间,陆怜晨从她手中接过行李箱,又笑眯眯地跟她道谢,“一一姐,你真好。” 谢一对上她含笑的眼睛,晃了晃神,之后才摇摇头道:“不用客气,你是客人嘛。” 陆怜晨笑容一滞,有些不自然地弯身收拾行李。 陆时照站在门口,冲谢一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待谢一出来,陆时照倚着门对陆怜晨道:“如果没问题,我们先回房了。” 陆怜晨没有抬头,只是抬手冲他们摆了摆,示意他们离开。 ** 两人已经有了实质性的关系,对于睡一个房间还是两个房间便也没了太大的争议。 陆时照前几天就搬回了主卧,此时谢一先洗了澡躺在他的床上,因为心里稍稍还有点别扭,所以她只占了窄窄的一条边,把大半张床都空了出来。 陆时照在里面洗澡的时候,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谢一转眸看了一眼,没有理会,又把目光调回手中的杂志。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又响了一声。紧接着,又是好几声。 谢一合上杂志转头看向放在床头的手机,房间里只开了两盏床头灯,光线有些暗,她看过去的时候,他的手机屏幕刚刚暗下。 旁边的浴室里还在传出水声,谢一下意识地往浴室玻璃门看了一眼,然后再一次看向床头的手机,犹豫了一会儿,慢慢伸出手去。 他的手机没有设密,所以谢一刚点亮屏幕便看到状态栏里躺了新的微信消息。她抬头又瞧了一眼浴室门,然后指尖轻点,打开上面的信息。 “阿时哥?” “阿时哥你睡了吗?” “为什么不理我?” “连做兄妹也不行了吗?” 浴室水声停下,谢一慌乱地把手机放回原处,然后在床上躺好。闭上眼,脑中却不断跳动着刚才看到的字眼。 身边的位置轻轻凹陷,陆时照温热的身体贴上来。他裸着上身,上来之后就将谢一抱入怀中,在她脸颊亲了亲,低声道:“怎么躺那么远?” 谢一无法装睡,只好睁开眼,恰好对上他含笑的眸子。 “不习惯。”她老实开口,陆时照嗤地笑出了声,低头亲亲她的双唇,“多睡几天就习惯了。” “流氓!”谢一在他胸口拍了一下,掌心触到他结实的胸肌,伸出食指在他心口点了点,“不穿衣服!” 陆时照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含糊不清地说道:“反正待会儿还要脱。” 从昨晚开始,他耍起流氓就越来越没有下限。谢一被他说得满脸通红,闷闷地背过身去。陆时照继续去闹她,扳着她的身子要她转过来,谢一偏跟他较劲,正僵持不下时,陆时照的手机又响了一声。 谢一脸上笑容一僵,身上重量一轻,是陆时照转身去拿手机。她心中一动,忽然转过身抱住他,“我跟手机谁重要?” 陆时照一时不备,被她翻身压住,谢一干脆趴在他胸口,点着他的唇又问,“我跟手机谁重要?” 陆时照笑了起来,抱住她的腰,嘴暧昧地咬了咬她的指尖,“当然是你重要。” 谢一弯了弯唇角,将手指从他口中拿出,想了想又问他,“你说这个时候给你发信息的会是谁?” 她指尖慢慢下移,终于来到他心口,在那里戳了戳。 陆时照望进她的眼里,笑容慢慢变得严肃,想了想问她:“你知道?” 谢一没有马上回答,她轻叹了口气,翻身在他身边躺下,调整了姿势,侧身对着他,枕着自己的胳膊道:“阿时,你的手机没有设密码。” 陆时照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些许了然。 谢一继续道:“刚才你的手机就收到好几条信息,我打开看了一下。” 她把自己做的事情都坦白交待了,陆时照一下子也说不出什么,只是默默地拿过手机打开看了看,上面是一条新的信息,“是不是她跟你说了什么?” 他翻动页面,又看了刚才几条消息。 他做这些的时候并不避讳谢一,所以谢一一字不差地把手机上的信息看了去。 陆时照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一一,我跟怜晨……我会再跟她解释清楚……” 说完,他转头看向谢一,对上她的目光,想了想又道,“你千万别多想。” 谢一低低地“嗯”了一声,过了会儿问他:“我看你的信息你不生气么?” 陆时照点头,“如果你想看可以直接告诉我。” “也不是特别想看。”谢一说着,甜甜地弯了弯嘴角。 ** 次日陆怜晨回大宅,谢一跟陆时照一起送她回去,顺便拜访邵云媛。 车子在陆宅大门前停了下来,三人下车,陆家佣人早知道他们要来,上前接过陆时照的车钥匙,替他开进车库。另一边,又有阿姨出来接过了陆怜晨的行李,拖着往主屋走去。 等到佣人终于散去,陆时照尚未转身便向后伸出手,欲牵住谢一进去。谢一嘴角含笑,正要举步上前,却不想,右边的陆怜晨在这时擦过她的肩膀,极其自然地上前握住了陆时照的手,笑嘻嘻道:“阿时哥。” 谢一顿住脚步,目光落在前面交握的手上,忽然觉得阳光太过明亮,逼得她睁不开眼。 第40章 第四十章 陆时照只觉得掌心传来一阵温热,却不是熟悉的触感。紧接着,他耳边便响起一声“阿时哥”,陆时照下意识地往身侧看去,随即触电般迅速地放开了手。 陆怜晨眼中闪过失落,看着被他放开的右手,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触到谢一的目光,面色僵了僵,随即扯出一个笑容,“一一姐对不起啊,我习惯了……” 习惯了…… 谢一抿唇,双手不由自主地攥了攥裙角,勉强弯起嘴角,尽最大努力平静地说道:“没事。” 陆怜晨定定地望着她的双眼,眸光忽明忽暗,最终咬了咬唇,强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率先走进大门。 陆时照见她远走,这才又牵住谢一的手,看着她道:“我们也进去吧。” 他手心有汗,两手相握便能觉察到他掌心的潮湿。谢一跟着他走了几步,路过一片花坛,看着盛开的鲜花问他:“你刚才很紧张?” “什么?”陆时照本能地反问,想了想又反应过来,矢口否认,“没有。” 谢一抬起两人交握的双手,目光落在上面,低声说道:“那为什么这么多汗?” “天气太热。” “是么?可是我记得你不管多热,手心都是干燥的。”谢一淡淡地说道,随即慢下脚步,抬眸看着他的侧脸。 她的目光太过强烈,陆时照不由跟着她慢下步子,最后两人停在花园的一棵大柳树下。 阳光穿过柳枝,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光影。谢一站在树荫底下,抬头见陆时照额头迎着太阳,火辣辣的阳光照在上面,晒出细密的汗珠。 陆时照面容严肃,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先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才开口道:“一一,你也看到了,这次是真的误会,是怜晨会错意了。” 谢一掐了掐额头,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他道:“对不起,”她静静地说,“是我太小心眼了。” 陆时照语塞,定定地凝视着她。谢一与他对视了一会儿,默默地低下头,从自己随身的小包里找出湿纸巾,打开在他额头和两鬓轻轻擦拭,一边说道:“出这么多汗……我们先进去吧。” 说完,她把用过的纸巾再拿袋子包好,因为找不到垃圾桶,便暂时放进自己的包里,然后推开他放在自己肩头的双手往前面走。走了几步,见陆时照还没跟上来,回头对他道:“快点,你家的路我可不熟。” 陆时照回过神,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只默然地跟上去,然后向宣告什么一般,揽住她的肩头往大厅走。 邵云媛早已经在大厅坐着,陆怜晨比他们早进大厅,已经跟邵云媛聊了一会儿。陆时照与谢一进来时,陆怜晨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邵云媛笑容开怀,向他们招了招手,“一一,时照,你们也过来听怜晨说她那几个同学的事。” 陆时照带着谢一在旁边坐下,一旁的佣人立即上了茶,谢一接过茶杯,礼貌地道谢,然后把目光转向陆怜晨。 陆怜晨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矜持却不拘谨,露着标准的八颗牙齿。她目光在陆时照身上一落,又很快转开,看向邵云媛,笑了笑继续说道:“有次我那个同学发现我的头发是棕色的,于是问我,‘亚洲人不都是黑头发么,为什么你是棕色的?’” 她掩嘴笑了笑,见邵云媛兴趣浓厚,于是接着说下去:“然后我就问他,‘你不是白种人么,为什么你的皮肤没我白?’” 谢一本能地注意到她的皮肤,她的皮肤也很好,白皙水嫩,好像可以掐出水来。 邵云媛点点陆怜晨的额头,“亏你脑袋转得快。”说完之后,终于转过身来在陆时照与谢一身上扫了一圈,最后目光看向谢一,有些歉意道,“一一,怜晨刚刚回国,冷落了你,真是抱歉。” 谢一连忙摇头,“没有,伯母您太客气了。”她放下茶杯,面前的桌子上放了几个礼盒,是今天她与陆时照一起准备的礼物,刚才由佣人拿进来。 谢一随手打开了其中一个,是一支紫毫,递给邵云媛道:“听阿时说您最近在抄经文,这是我跟阿时特地为您准备的。” 邵云媛面色欣喜,一脸满足地看向谢一,“你们有心了。”随后把盒子交给身后的管家,“帮我放到书房。” 管家刚一离开,陆怜晨也跟着站起来,对几人说道:“我去厨房看看阿姨有没有做好吃的。” 说完便向厨房跑去,邵云媛笑嗔道:“贪吃鬼!” 谢一看着陆怜晨离去地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目光收回。 陆怜晨离开之后,邵云媛又握着谢一的手问候了几句,说起谢家最近的情况,谢一都一一作答。邵云媛满意地点头,最后目光一顿,轻轻抬起谢一的下巴,看着她的脖子道:“一一,这道疤是上次落下的?” 她皱了眉,谢一点头,然后笑着安抚她,“已经很淡了,估计再过两年就看不见了。” 邵云媛叹口气,面色有些凝重,瞪了陆时照一眼,然后才又看向谢一,“都怪时照不好。” 谢一摇了摇头,反手握住陆时照放在她肩头的大手,乖巧道:“不关阿时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邵云媛流露出满意的神色,转了个话题,对谢一说道:“一一,什么时候我们两家人吃顿饭吧。”她顿了顿,转头对陆时照说得更清楚些,“时照,你今天送一一回家的时候顺便问问谢总和谢夫人,问他们什么时候有空……至于你爸爸那儿,不管怎样,我都会让他做好安排,一切按照谢总他们的意思办,听到没有?” 谢一面色绯红,陆时照垂眸看了她一眼,即刻答应下来,“妈,我知道了。”话音刚落,邵云媛点着头,正要开口,冷不防厨房传来一声清脆的碗盘碎地的声音,随即两道不同的声线响起。 “三小姐,你快坐下!” “三小姐,你没事吧?” 邵云媛立时站起来,扬声道:“怜晨,你怎么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厨房走去,步履匆匆,谢一与陆时照连忙跟上。 厨房门口一地碎瓷,水果丁滚落其间,地上一片狼藉。 三人立在门口,往里面看去,只见陆怜晨揉着膝盖坐在门边的椅子上,她的小腿上被碎瓷划了一道口子,正往外冒血。 邵云媛又急又心疼,“这是怎么回事!”她看向两个阿姨,明显的责怪之意。 陆怜晨忙解释,“妈妈,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说着,目光扫向陆时照,随后又看向谢一,眼波闪动,隐藏着诸多情绪。 邵云媛让人扶她回房,又打电话叫家庭医生过来。众人前拥后簇回到客厅,陆怜晨已经被两个阿姨搀着走上楼梯,结果因为伤在腿上,每走一步都疼得冒冷汗,最终停在楼梯上,盈盈的目光悄悄地落在陆时照身上。 谢一见状,抿了抿唇,却不知该不该阻断她的眼神,只好定定地站在楼梯旁,凝视着陆时照。 陆时照进退两难。 “刘姐、冯嫂,怎么还不扶三小姐上去!”恰在这时,邵云媛着人打扫好厨房,回到客厅,见状便扬了声音吩咐。 陆怜晨身子一抖,小脸一白,连忙收回目光,安静地在两个阿姨搀扶下上楼,转了个弯,消失在楼道里。 陆时照早在邵云媛出声就收回了目光,迅速地牵住谢一的手,却显得欲盖弥彰。谢一察觉到此,咬了咬唇,却碍于邵云媛再次,只好默不作声,面色灰白。 邵云媛的目光从陆怜晨转到了陆时照,母子两人用只有彼此能看懂的眼神做了交流,最后她警告地看了陆时照一眼,转而又若无其事地笑道:“对了,上午庭川打电话过来,好像落了个什么文件在他房里。时照,你帮他去找找。” 陆时照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妈……” 邵云媛笑容加深,同时也微微提高了音量,“有问题吗?” 陆时照扭头看了从刚才就没抬起过头的谢一一眼,抿唇摇了摇头,“没有,我这就去找。”说完,便向谢一交代了几句,“我马上就回来,你陪我妈……好好聊聊。” “知道了。”谢一说道,陆时照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往楼上走去。 他离开之后,邵云媛看着谢一,叹了口气道:“是不是觉得很委屈?” 谢一心里一震,慢慢地抬起头,无声地凝望着她。 邵云媛淡淡道:“一一,能陪我去花园走走吗?” “您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谢一直接问她,邵云媛笑了笑,看看楼上,“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我跟你慢慢说起。” “……好”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朋友,逗比作者最近刚作死从教育业转到外贸业体验不一样的人生,最近一个月都会疯狂下工厂了解产品,所以更新会有不及时的地方,敬请谅解。 以及,明天休息,我试试能不能赶出两章,把16号断更的字数补上。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邵云媛带谢一来的是陆家的后花园,与刚才进来时看到的草坪花坛不同,这里是那种颇具观赏性的园林,假山怪石,小桥流水,颇具古意。 邵云媛与谢一走在一条廊道上,廊道两侧都是叫不出名的繁花绿叶,有些伸进廊子里,枝枝蔓蔓,透着几分宁静。 邵云媛稍稍先谢一一步,伸手拂过一些花枝,跟谢一介绍这些花草的来历。园子里十分清凉,偶尔有细碎的阳光自花蔓间洒下,落在脚背上,却也不觉得热,实在是一个避暑的好地方。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廊子的尽头,再往前是座独立的亭子,旁边是一个小巧的池塘,远远看去,只见红色的锦鲤在里面游动。 邵云媛停下了脚步,不再往前走,拉着谢一在廊道的侧栏上坐下,拍拍她的手背道:“前面太阳大,我们就不过去了。” 谢一点头,双眸凝视着她,知道她不是简单地邀请她一起出来逛花园。 果然,邵云媛抬手抚了抚她的鬓角,慈爱地笑道:“一一,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她说着,悠悠地叹了口气,“只是女人太过聪明不一定是好事。” 谢一垂下头,看着握着她的手。这双手保养得很好,纤细柔白,一点都不像一个中年妇人的手。邵云媛的无名指上戴着一颗祖母绿,谢一看着上面翠色的光,慢慢说道:“伯母,我不聪明,只是不笨而已……” 头顶的浓荫遮住了阳光,落下一片清凉。邵云媛优雅地靠着后面的栏杆,垂眸审视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移目光,遥遥地望向另一边的池塘。 谢一等了一会儿不见她说话,不由好奇抬头,却见她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邵云媛才幽幽开口,“的确,你只是不笨……论聪明,怜晨就比你聪明多了。” 她说着,想起些什么,扯起嘴角勾了一个笑,但笑容却并没有深入眼底。 谢一听她提到陆怜晨,本能地挺了挺脊背。邵云媛转过身,对她笑了笑,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怜晨是我收养的孩子。” 谢一点了点头,只是回忆起自己得知这件事的途径,不觉自嘲地笑了笑。 邵云媛侧身倚着扶栏,抬手轻抚鬓发。一阵细风吹过,有桃色的花瓣落在她及膝的裙摆上,被她轻轻挥去。做完这些之后,她才重新开口。 “怜晨并不是从孤儿院收养的,”她说着,渐渐陷入回忆,“当时我跟着时照的爸爸去山区考察,重点看望了一些留守老人和孩子,我给他们准备了一些生活用品。晚上回来的时候,司机开着车,突然车前冲出一个孩子,吓得司机赶紧下车查看……那个孩子就是怜晨。” 她看向谢一,谢一表情有惊讶也有难以置信。邵云媛继续说下去,“我们要送她去医院,她却不肯,抱着我的胳膊不撒手,只知道哭着喊妈妈,把我的心都哭软了……后来我们得知,她的亲生父母前不久双双在矿难中去世了,那时候她才多大,十二三岁吧。” 谢一不知此时自己是什么感觉,她无法想象,如今优雅美丽的陆怜晨在十三岁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这种反差让她对陆怜晨产生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以她们对立的身份来看,她应该讨厌陆怜晨;但是从陆怜晨的成长经历,她却对这个女孩子讨厌不起来——或许这是惺惺相惜,虽然她的童年也有阴影,但比陆怜晨好很多。 邵云媛见她出神,低叹了一声,摸摸她的脸颊,“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她说道,成功地唤回谢一的注意力,谢一歪了歪头看向她。邵云媛弯了弯嘴角,继续道,“深更半夜,又是山路,为什么她一个小姑娘会出现在我们车前呢?” 谢一眼中闪过疑虑,没有回答,只听她继续说下去,“这个问题也是我收养了怜晨之后才想起来……十二岁的小女孩,已经知道给自己找出路。”她顿了顿,目光悠远,“不过那时候她已经正式成为陆家的养女了,而且很乖巧,在短时间内就得到陆家上下所有人的喜欢,包括时照和庭川。” 能得到陆时照的喜欢并不稀奇,但关键是能让陆庭川也喜欢。谢一是接触过陆庭川的,多疑,龟毛…… “怜晨作为一个女儿,真的非常称职,乖巧、听话、嘴巴甜,还有长得也漂亮。有时候我带着她出去聚会,没有人不说我养了一个好女儿。” 谢一心头微震,看向她,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问,“既然您这么喜欢她,为什么……”她舔了舔唇,垂下眼,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为什么当年不同意她和……阿时?”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很轻,也很不情愿,但这是事实,无法回避。 邵云媛道:“因为她太聪明了,我们陆家不需要一个外交家做媳妇。”她看了谢一一眼,“再说得直白些,以我们陆家甚至是邵家的背景,我的两个儿子都有资本找到最好的……” 谢一抬眼看她,她又继续解释,“我说的最好,跟家世无关,而是一个真正爱他们超过爱他们身后的财富、名望。” 谢一皱了皱眉,邵云媛笑了笑,神色有些骄傲,“也许你认为我太过傲慢,但这就是我的标准,我也相信会有这样两个女人,来到他们身边……你看,现在时照不就找到了你?” “您怎么就知道我是符合标准的女人?” “我出生在一个大家族,之后又嫁到一个大家族,你以为我连这点眼力都没有?” 谢一默了默,转移了话题,“您还没告诉我当年为什么不同意怜晨跟阿时?” 邵云媛站起来慢慢往回走,谢一连忙跟上,只听她轻轻地说道:“因为我私下里找过怜晨,我告诉她,她有两个选择:第一,继续做陆家的小公主,锦衣玉食,接受良好的教育;第二,跟着时照走,从此两人跟陆家脱离关系,以后不管是好是坏,都跟陆家没有关系。” 谢一已经猜到陆怜晨的选择,但还是问了一句:“她说了什么?” “她说,‘妈妈,我错了,我对阿时哥只是兄妹之情,我会跟他说清楚’。”邵云媛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虽然早就知道她的答案,但真正听到之后却还是失望。她可以做我的好女儿,但不能成为我的好媳妇。” 说话间,两人已经回到了大厅,看着光可鉴人的地板,邵云媛继续说道:“后来我就把怜晨送出国,时照一直不知道中间的过程。” “需要我保守秘密吗?” “你可以选择保守这个秘密,”邵云媛牵着她的手在沙发上坐下,“当然,在必要的时候,你也可以选择用它来保护你自己。至于怜晨那边,你不用担心,她不会有机会影响到你们。” 她的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意思已经十分明显。谢一垂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如果到时候要靠这件事来保护我,或者说,保护我跟阿时的这段关系……我想,一旦走到那个地步,就算关系还在又怎么样呢?” 邵云媛眼神有一阵茫然,随即笑了笑,摆手道:“也许是我老了……”她想了想继续说,“如果是因为时照的问题,我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你这边。” 谢一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个炎热而又慵懒的下午,家中的佣人们都去休息了。大厅里很安静,只有她们两人。邵云媛又与谢一讲了很多陆时照小时候的趣事。她说起这些的时候,声音极其温柔,谢一听着,觉得像是与陆时照一同成长了一番。 过了许久,邵云媛说累了,大厅里又慢慢恢复了安静。谢一坐了一会儿,这才发现陆时照到现在还没下来。 邵云媛像是看穿她的想法,笑了笑道:“他的房间在二楼右拐第一个,你可以上去看看他。” 谢一道了谢,站起来向楼上走去。 陆时照的房里没人,她转了一圈,这里是陆时照长大的地方,墙壁上还贴着球星的海报,壁橱里有他收藏的签名篮球,还有球鞋。 谢一大致看了看,还是决定出去找他。 陆家的二楼很大,谢一沿着走廊慢慢找去。忽然,她听到走廊的尽头传来说话声。 楼上并没有其他人,走廊尽头厚重的窗帘紧闭着,使得整个楼道都显得静谧起来。也正因为如此,那一头交谈的声音便被放大,变得清晰。 “你在报复我对不对?”是陆怜晨的声音。 谢一提了一口气,高跟鞋的声音吸入厚重的地毯,无声地向声源处走去。 些许阳光还是从窗帘的缝隙处飘进来,素色的地毯上隐隐绰绰落下两道交叠的身影。 谢一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有偷听的天赋,她背倚着墙,尽量让自己缩在墙角,隔着一道墙壁,陆时照的沉稳的声音传来。 “我没有报复你,甚至,我也不会用我爱的人来报复你。” “爱?”陆怜晨微扬了声音,随即又低下来,“你说爱?你真的爱她吗,你敢说你真的爱她?” “不管你信不信,她是我第一个让我产生就这么跟她一辈子的念头的女人。”陆时照淡淡说道,谢一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莫名觉得心里一阵熨帖。 真是太容易满足。 陆怜晨沉默了许久,过了一会儿才道:“那我呢……” 她声音很低,谢一听得出她的声线在发颤。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陆怜晨大概是哭了。 “阿时哥,你明知道我不是自愿上飞机的,甚至我这么多年来还是想着你……你对我就这么狠心吗?” 陆时照没有说话,谢一觉得自己心快要跳出来,再也无法控制越来越急促的声音,只好背倚着墙,双手抓在墙壁上,以此来缓解自己的情绪。 “怜晨,”陆时照终于开口,“如果我真的对你狠心,早在你一次次在一一面前跟我亲密,一次次当着她的面把眼神落在我身上时,狠狠地把你推开。”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慢,已然有威胁的意味。 陆怜晨沉默,再沉默。过了许久,她才自嘲地笑了一声,“是吗?你真的舍得吗?” 谢一不知她要干什么,微微探出头去,只见地上两团影子在纠缠,伴随着肢体碰触的声音。 她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地上的影子,舌尖仿佛尝到了苦味。 过了一会儿,两团影子骤然分离,随即是陆怜晨一声低吟,紧接着是陆时照开口,“怜晨,现在已经不是舍得不舍得的问题。当年的事是我害了你,那时候你还没成年,但我已经满十八周岁,可却并没有表现出一个成年人的理智。为了找刺激对抗高考的寂寞,最终闹着跟你私奔,把你的生活弄得一团糟,这些都是我的不对。怜晨,我会补偿你,但并不是以你想要的那种方式,你明白吗?” “你是在否认当年的一切吗?你说喜欢我是假的,你说爱我更是假的,甚至,一切的源头只是因为你寂寞了是吗?!” “是。”陆时照声音发紧,陆怜晨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笑一声,“阿时哥,你可真干脆啊。”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陆时照退了两步,谢一已经能看到他的脚跟,忙向墙角缩了缩。只听他又说道,“怜晨,过去了就过去了,对于你,我真的很抱歉,但这并不是我们在这么多年后依然纠缠不清的理由……我想我已经说清楚,不管当年如何,我们已经是过去式,怜晨,你知道什么叫过去式对不对?” “你真的爱上她了?”话题又回到了原点,陆时照叹了口气,“对,我爱上了她,这份爱里面不止是荷尔蒙的涌动,还有对她的责任与怜惜。” “怜惜?” “怜晨,她是个让人怜惜的女人,也许她只有我,你明白吗?”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慢慢俯□去,谢一不知他做了什么,只听他压低了嗓子说道:“所以你记住,千万别伤害到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当然,我更不会放过我自己……你懂了吗?” 说完,他转身欲走,却忽然被陆怜晨抱住胳膊,“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你要放弃我?” 陆时照抽手,却没有成功,回头看她,眼底里已经聚了戾气。陆怜晨忙道:“阿时哥,我听你的话,我不会再针对她,更不会去伤害她,你以后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戾气渐渐消散,陆时照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久到谢一觉得两人已经离开的时候,才听陆时照说了一句,“怜晨,你乖乖的,以后尽量不要出现在我和一一中间,嗯?” 他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像是诱哄。谢一咬着手指,听陆怜晨说了一句,“我答应你。” 陆时照满意地抽出自己的胳膊,站起来,俯视着她道:“你的腿不方便,我去找人扶你。” 听地毯传来簌簌的声音,谢一一惊,情急之下,忙闪身进了旁边的房间。“吧嗒”一声,房门悄悄地掩上。 陆时照路过房门口,下意识地往旁边的房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随即往楼下走去。 楼下邵云媛在听评剧,陆时照转了一圈,找人上去照顾陆怜晨,最后回到大厅,四处看了看,问自己的母亲,“一一呢?” 邵云媛支着肘侧躺在美人榻上,闻言睁眼瞧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她上去找你了。” 陆时照本能地往楼梯看,随即快步往楼上走去,刚刚走到楼梯转弯处,便见谢一从上面下来,见了他,立在他面前笑笑说:“你跑去哪里了,我在你房间等了好久都没见到你。” 陆时照松了口气,神色放松,揽住她的肩膀道:“我去花园找你了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她往楼下走。 谢一目光往他左边的裤腿上一落,又淡淡地撇开目光。 晚上陆时照洗完澡将衣服收进竹筐,发现裤腿上有一抹血迹,想了想,应该是从陆怜晨腿上的伤口处弄来的。他提着裤子卷了几卷,塞到竹筐的的角落里。 谢一正好在这时敲门进来,见他这个动作,倚在门口问他:“你在干什么?” 陆时照动作一顿,直起身子抬脚把竹筐踢到一边,摸了摸鼻子道:“在整理浴室……” 谢一弯了弯嘴角,来到他面前,双脚踩在他的脚背上,凑近了他点点他的鼻子,“这么勤奋,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陆时照心中一跳,随即亲亲她的手指,笑道:“我哪敢?” 谢一还想说些什么,陆时照却在她开口之时吻住了她的嘴,他的热情很快传递给她,谢一感觉到他下腹的力量,不由推了推他,小声道:“等一下,我还没洗澡……” 陆时照的手已经顺着她的脊背抚上去,闻言眼中闪过笑意,抱着她放进浴缸,打开喷头,“没事,我们可以一起洗。” 谢一还是有点不适应,他进去的时候,她还是疼,咬着下唇,眼里含着泪,盈盈地望着他。 陆时照被她看得心疼,亲亲她的眼睛安抚着她,忍着那里的不适说道:“你放松点,唔……我不会弄伤你的,让我进去,好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往下,耐心地挑逗,最后又将她的双腿分开了些。 他的推挤和水流挤压的双重压力让谢一害怕,她虽然已经动情,却倒吸着气,眼泪开始往下掉,拼命地往外推他,“我在水里害怕……我们回房间好不好……” 陆时照只能依她,回到房间后,狠狠地欺负她。 谢一被他欺负得浑身泛着粉色,最后的临界点来临时,她凭着脑中仅剩的理智推他,“别……不要弄在里面……” 陆时照闷哼了一声,此时她的任何动作对他来说都是撩拨,他抓着她抵在自己胸前的手,放在嘴边亲吻舔舐,最后抱着她一起到达云端。 像是一阵酥麻感噼里啪啦从尾椎蹿上来,等到脑中的空白过去,谢一缓缓睁开眼睛,与身上的陆时照对视,然后动作有些缓慢地抬起手,一巴掌打在他的肩头。 “你怎么还弄在里面?”她的声音还带着□□之后的酥软,她的眼角还挂着泪,此时看上去可怜兮兮,“你明知道那种药伤身!” “我们不吃药……”陆时照享受着□□之后的愉悦感,身子稍微动了动,她那里狭窄得很,只是稍稍一摩,便让他觉得四体通泰。谢一察觉到他又要卷土重来,忙往外推他。 陆时照哪里肯走,小狗似的蹭着她的脖子。谢一气呼呼的,“你先下楼买药,还有那个东西。” 陆时照从她胸前抬起头,如果不是光着身子,光看他的表情简直像在会议室里开会。 “一一,别吃药了,也别用雨衣。” 谢一一愣,本能地问他,“中招了怎么办?” “那就生下来,我们可以把婚期提前。”陆时照说着,亲亲她的额头,“我已经做好成为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的准备了。” 谢一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却没有聚焦。过了一会儿愣愣地问他,“是吗?” 陆时照点点头,床头小灯的光落在他眼底,闪闪烁烁的,特别有神。谢一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动了动双腿,因为她那里还含着他,所以这一动作换来陆时照一阵闷哼。他不由地抬手轻拍她的臀,“你要我死在你身上么……” 下面传来一道清脆的拍打声,谢一猫似的娇哼了一声,那里不禁握得更紧。陆时照以及受不住诱惑缓缓地动起来,谢一脑中还想着他刚才的话,最后一篇纷乱,只逃避般说道:“应该也不会说有就有。” 陆时照不知她的心思,只当她开玩笑刺激他,嘴里又开始说荤话,“这可不一定,一直堵着呢,说不定有着陆成功的。” 他说着,手掌按着谢一的小腹,清楚地感觉到那里一鼓一鼓,是他在她的身体里进出。 事毕之后,陆时照抱着谢一清理了一番,又换了一条新床单。谢一身体倦极,却窝在他的怀里睡不着觉。她摸着自己的小腹,抬头看看他,想了想,推推他的肩膀,“如果真有了……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陆时照刚才闭眼假寐,听她这么一说,睁开眼吻着她的额头,“这还用说?” 谢一默了一会儿说道,“阿时,我相信你跟怜晨的事情你自己会处理好。” 听她提到陆怜晨,陆时照肌肉一紧,抱着她道:“一一,我已经想清楚,也跟怜晨说清楚了。不管你信不信,我的心就放在你这里,嗯?” 谢一想起白天听到的话,默默点了点头,顿了一会儿又问他,“阿时,那在你心里,你对我是爱多一点,还是责任多一点,还是……怜悯多一点?” 陆时照垂下头,碰到她固执却又透着胆怯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两章的量~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阿时,那在你心里,你对我是爱多一点,还是责任多一点,还是……怜悯多一点?” 谢一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暗色的灯光下,陆时照可以看清楚她颤动的眸光。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陆时照终于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摸摸她的头发,“今天下午的事你都看到了?” 谢一眼神闪了闪,最终点了点头,“我只是不小心……”她说道,想起下午在墙角听到的一切,又问了一遍,“告诉我你的答案。” 她身体里的固执因子再次作祟,静静地等着陆时照的答案。 陆时照凝视了她一会儿,调整了一下姿势,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吊灯没有点亮,但是边边角角的装饰却映着闪闪烁烁的光。 谢一没得到回应,轻轻地推了他一下。陆时照回过神,再次看向她,触到她的目光,愣了一愣,随即抬手盖在她的双眼上。 “一一,你就像一本书,也许最开始我只是被你的封面吸引,但渐渐的,随着我读到的内容越来越多,我对你也越来越爱不释手……你明白吗?” 谢一眨了眨眼,卷翘的睫毛在他掌心轻轻刷过。 陆时照心头一烫,放开手再次对上她的眼,然后慢慢倾身过去,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睛。 谢一抱住他的胳膊,头枕在他的肩头,慢慢地说道:“我希望真的是书的内容吸引了你,而不是……”她默了默,然后才开口,“而不是因为你发现这本书一直被遗弃在角落,除了你没有人翻动,于是出于人的善念,你才会一直拿着她……” “一一……”陆时照因她的话皱了皱眉,“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说道,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然后仔细地用手梳理她的长发,“因为我对你动心,才会为你的过去心疼,你明白么?” 他背着光,整张脸都落在灯光的阴影之中,但是谢一却依然可以轻易捕捉到他眼底里的认真。她抬手抚摸他的脸,小声地说道:“阿时,其实我胆小又偏执,所以你以后一定不要让我难过好不好?” 她眼神流转,话中的意思全在眼底里流泻。陆时照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难以掩饰心中情绪的涌动,闭上眼,深深地吻住她。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吻,只有唇与唇的触碰。 最后陆时照放开她,再开口,声音低沉而缠绵,又像是喟叹:“一一……” 谢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额头抵着他的下巴,低低地应了一声。 ** 七月中旬的时候,陆时照飞去加拿大公司视察,谢一放了暑假,一时间空闲下来,偶尔找刘晗出来喝下午茶。 刘晗对她的行为极其不齿,指责她重色轻友。 谢一扶额,笑容浅浅的,反问她:“我哪有?” “陆时照不在才找我出来玩,这还不叫重色轻友?”刘晗戳着碟子里的西饼,冲她挤挤眼。谢一故意气她,放下叉子道:“闺蜜的作用不就是寂寞的时候作伴?” “不跟你贫了!”刘晗轻哼了一声,随手戳了拼盘上的一粒火龙果送到谢一嘴边,谢一张口接住,却又听她说道,“我吃完之后就不陪你继续逛了。” 谢一挑了挑眉,听她继续说下去,“待会儿我得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刘晗皱了皱脸,露出一个痛苦的表情,谢一便立即反应过来。能让刘晗皱眉的,大概也只有相亲了。 “你不知道,跟一个完全没有见过面的男人坐在一起吃饭是一件多么让人痛苦的事!” 刘晗留下这么一句话,最终不敢违抗家里的意思,愤愤地拎着包离去。 刘晗一走,谢一一个人坐着也什么意思,随意喝了几口咖啡,便结了账走人。 从甜品店出来,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了变化,不再是刚才的艳阳高照,而是阴沉沉的,仿佛一场暴雨很快就要倾盆而下。 谢一看看天,趁着太阳隐在云层后面,便继续在附近商场闲逛。只是一个人逛街实在无聊,谢一看了商场里的新货,终究没有购买的心思,恹恹地走出了商场。 她的车子就停在商场对面的地下车库,外面已经刮起了大风,天色更加阴沉,谢一匆匆忙忙地取了车,刚刚开出不久,大雨便倾盆而下。 天气不好,交通更加拥堵。前面正好是个红灯,谢一停下车子,时而向外面张望一眼,静静地等着时间过去。 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闯进她的眼帘。 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陆怜晨撑着伞艰难地在雨中行走。 谢一的目光被她吸引,一直扭头看着她,直到后面传来车鸣声,才发现已经变成了绿灯。 车子很快发动,远处的天边闪现一道粉色的闪电,随即是轰轰的雷鸣。 那道纤细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脑海中,谢一咬了咬下唇,最终打了个弯,往回开去。 陆怜晨在一个广告牌下躲雨,许是被这样的天气吓到,她的神情怯怯。谢一将车子停在她面前,降下窗户,这才发现她怀里还抱着一幅画。 陆怜晨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她。谢一回望她,抿了抿唇,率先开口,“你先上来。” 说完,她脑中快速地闪过陆怜晨看着陆时照时候的眼神,随即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把这些东西忘记。 陆怜晨看着她没有说话,雨势越来越大,她的伞在大雨中根本起不了作用,整个人很快就被雨水淋透。 谢一又说了一遍,“快上车……你总不想生病吧?” 陆怜晨这才醒过神,脚尖动了动,最终伸手拉开了车门。 车里一阵寂静,两人的身份注定此时的尴尬。 陆怜晨一路低着头,她怀里的画是包了油纸的,但她仍然细心地将纸上的水擦干净,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见到里面没有湿,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一从后视镜中见到她的动作,想了想,开口打破沉默,“前面的抽屉里有小毛巾,你可以拿出来用……你放心,是干净的。” 她说着,她长发滴着水,贴在脸颊,终是觉得不忍心,又说道:“你……你不要拘束,先把头发擦干吧,要是生病就不好了。” “谢谢。”陆怜晨小声地说了一句,随即拿出毛巾细细地擦拭。 她因为歪头擦头发的动作,所以谢一在后视镜中只能看到她的侧脸。不得不承认,陆怜晨真的长得很美,是那种古典美女的模样…… 谢一心里的酸意再次泛滥。 那边陆怜晨已经擦完了头发,仔细地将用过的毛巾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到车头。 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诡异,谢一低吟了一声,开口道:“送你回大宅么?” “嗯?”陆怜晨回应,顿了顿又道,“别,你送我去另一个地方,”说着便报了一串地址,“我有时候住在外面。” 她低声地解释,谢一应了一声,调整了导航。 过了一会儿,谢一见她一直摩挲着怀中的画,想了想,再次努力地找话题,“这幅画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吧。” “也不算非常重要,”这次陆怜晨没有犹豫,语速缓慢地说道,“这是我今天在画展上看到的。” “画展?” “对,我跟这幅画的作者聊了一会儿,彼此都觉得投缘,他就把画送我了。”陆怜晨目视前方,像是在回忆,“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谢一“唔”了一声,没再问下去。 车子下了高架,很快就到陆怜晨的住处。外面的雨势已经变小,谢一停好车,陆怜晨解开安全带,想了想对她说道:“要不要到我家里坐坐,我请你喝咖啡,就当感谢你送我回来。” “不用了。”谢一本能地拒绝,随即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陆怜晨回以一笑,目光有些了然。她撑开伞站在车边,歪了歪头道:“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她说完便要转过身,但下一瞬却又转过来,面对着谢一,“一一姐,你是个很善良的人。” 她弯了弯唇,吞下后面那半句话,“可你却是阿时哥喜欢的人。” 谢一扬唇,笑着接受她的赞美,然后也回赞她,“你也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陆怜晨点了点头,因为一手撑着伞,另一手又抱着画,只能艰难地跟她挥了挥手。 谢一点了点头,说了句再见,便升起车窗,打着方向盘,转弯离去。 陆怜晨看着她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撑着伞慢慢往楼里走去。这时的雨已经完全变小了,陆怜晨缓缓地走着,雨后的空气非常清新,时而有风吹在半湿的衣服上,一阵凉爽。 回到家中,陆怜晨洗了个澡,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刚才的画被她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她扎好长发,便过去将画拿起来。 画面非常简单,只有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很漂亮,可以猜出眼睛的主人必定是个美人。 陆怜晨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想起刚才那人对她说的话:“我早就不是画家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画商。” 说完,他展臂,向她展示着画廊里各种作品。 只是,一个充满铜臭的画商能画出这样一副有感情的画吗? 陆怜晨抬手摸了摸画上漂亮的,仿佛诉说着千言万语的眼睛。 旁边的手机在这时忽然响了一声,是一条短信,“现在才发现刚才下雨了,你还好吗?” 来信人:沈。 陆怜晨手指在屏幕上移动,打下几个字,“我很好,谢谢。”随即点击发送。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又把手机扔在一边,注意力再次集中在那副画上。 细细地看了一会儿,陆怜晨拧了拧眉,抬起手,慢慢地抚上自己的眼角……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谢一回到家中,刚打开电脑就接到陆时照的视频,她于是点开跟他聊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没告诉他今天遇到陆怜晨的事。 温哥华那边将近凌晨,陆时照穿着一件深海蓝的睡袍,眉眼带着笑意,看上去心情不错。谢一跟他聊了一会儿,注意到他的表情,笑着问他:“什么事这么开心?” 陆时照挑了挑眉,抬手随意地抚了抚眉梢,“看到你就很开心,”他说着挺没营养的情话,却依然逗得谢一抿唇偷笑,过了一会儿又听他说,“我大概后天回国,唔,应该会在晚上到家。” “哦,”谢一应了一声,视线转了转,又道,“那我等你。” “不用,应该会比较晚。” “这样啊……”谢一语气有些遗憾,陆时照弯起嘴角,声音变得低沉而缠绵,像是咖啡底部未融的糖,“想我了吗?” 他说完,目光深深地看着谢一,即使隔着太平洋,谢一也能感受到他闪烁在眼底,没有说出口的感情。 谢一手肘支在桌上,托着腮,身子微侧,坐姿有些慵懒。她看着屏幕上的他,笑了笑,故意瞥开眼,“不想。” 陆时照做了个捂心口的动作,谢一指尖缠绕着自己落在肩头的一绺长发,眼中笑意不减,嘴角难以抑制地扬起。 陆时照道:“真的不想我?” “嗯。” “可是我很想你……”他的声线本来就优雅,说起情话的时候,让谢一仿佛置身一大堆粉红泡泡中。谢一不由地双手托着下巴,歪头凝视着他,陆时照笑笑,“一一,等我回来。” “嗯!”谢一应了一声,明朗的笑容攀上脸颊。她坐正了身子,想了想又说,“你那边很晚了吧,早点休息……” “好……那再见。” “再见……”谢一对着摄像头挥了挥手,想起什么,忙道,“等等!” 陆时照疑惑看她,谢一咬了咬下唇,低低开口,“刚才说的不想你,是假的。” 陆时照一愣,随即脸上绽开笑容。他像是喝到了世上最甜美的蜜汁,被甜得不知所措,咬了咬拇指,过了会儿才道:“知道了。” 说罢,他便关了视频。 谢一看着聊天框,笑意还留在脸上,傻傻地坐了一会儿,这才关了窗口转手打开了微博。 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登陆微博,刚一登上账号,便看见好友圈有n条提示。点进去一看,大多是谢婧的微博。 谢婧在微博上一直树立着女神的形象,平时难得发条微博,但每次发微博,都必定是一段文艺的话配上漂亮的插图。 她最近的消息有点多,谢婧一条条浏览过去,才发现她几乎每一条都不离“爱情”,直到翻到一张照片,她才确定谢婧是谈恋爱了。 谢一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家,也没有跟家里打电话,所以得知谢婧谈恋爱的时候,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一点内疚。她不是个关心妹妹的好姐姐。 她压下心中的情绪,点开那些照片看了看,对方是个高高帅帅的小伙子,是那种邻家大男孩儿的型,因此也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谢一又看了几眼合照,应该是在谢婧学校里拍的,背后是迎风飘洒的樱花,极其赏心悦目。 看完照片,她又翻了谢婧其他几条微博,最后在一条她确定恋爱的微博下点了个赞。 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复,却不想网页上很快出现提示,她点开看了看,只见谢婧说道:“谢谢亲爱的姐姐。” 谢一看着那行字一会儿,不知该如何回答,正想关了页面,却忽然收到一条私信,是谢婧的。 “我上次碰到了倪思睿,她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不过我没给。你肯定不愿意见到她对吧?” 倪思睿。 谢一看着这三个字,拧了拧眉,一些往事在眼前凝聚,太过糟糕。 她看着屏幕上的字久久没有回复,谢婧又发来一条,“姐姐,我没做错吧?” 谢一怕她再提当年的事,忙回复过去,“没有。”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她跟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谢婧很快打字过来,“我知道了姐,以后我肯定不会再提起这个人了,你也别想了。” “嗯。” 谢婧看着屏幕对话框里的这个字,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你别出现在我们的圈子里了,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看到手机上显示“对方已收到短信”的字样,谢婧又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不一会儿便有了回复。 “你是怕我把你做过的那些事都说出来?” 谢婧心里一紧,打字过去,“我做过什么?我什么都没做过!” 随后,她也不看对方有没有收到,直接把手机甩到一旁,转身扑到了粉色的公主床上。 房间里一片安静,仿佛能听见阳光与细尘牵手起舞的声音。谢婧提着心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耳熟的短信提示音,不由松了一口气。正要从床上起来,却忽然来电铃声大作,她吓了一跳,原本撑在床上的手肘一松,整个人又扑在了被子里。 再次起来时,谢婧揉了揉毛茸茸的头发,心情不大好。手机还在孜孜不倦地响着,她勾过手机看了看,是她的新男友季奕宁的电话。 谢婧柳眉一竖,刚一接通便提高了声音,“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在午睡啊,你烦死了!” 那头电话里的男声柔柔的,带着点讨好的意味,“对不起对不起……” 谢婧撇了撇嘴,“以后这个时间不准给我打电话!”说着,也不顾对方答不答应,直接撂了手机。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又躺在床头想了想,最终还是给季奕宁发了条短信,“对不起啊,我起床气很重的,不过你说过你会包容我的对吧?” 短信刚发出不久,便收到了回复,“小婧,你应该明白我的心。” 谢婧拇指在屏幕上滑过,看着这行字,扯了扯嘴角,随手把手机扔到一边。 ** 陆怜晨第二次来到了画廊。 画廊是全欧式的装潢,海蓝色的墙上依次挂着名家画作。她沿着长廊走了一圈,没有遇到想见的人,最终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那头很快接通,陆怜晨目光落在眼前的油画上,面无表情地问:“我是陆怜晨,能跟你见个面么?” 见面的地点是陆怜晨定的,就在画廊附近的一家星巴克。她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目光落在窗外,不一会儿就见外面停下一辆路虎,随即一个挺拔俊俏的男人从车中出来。 陆怜晨转过头,稍许,就见他出现在门口,于是抬起手挥了挥,对方视线一顿,随即向她走来。 侍者在这时候过来,陆怜晨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然后目光落向对面的男人,弯了弯嘴角,“沈先生?” 沈承淮随意点了一杯拿铁,等到侍者离开之后,闲适地靠着椅背,双手十指相扣,置于腹前,一派悠然地看着陆怜晨。 陆怜晨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美眸眯了眯,一瞬不瞬地回视他,过了一会儿慢慢说道:“你早就知道我……在我第一次出现在画廊之前。” 侍者在这时上了咖啡,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说话。等到侍者再次离开,沈承淮弯了弯嘴角,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又轻轻地将杯子放回原处,这才淡淡开口,“你是怎么猜到的?” “你送我的那幅画。”陆怜晨说道,手中的小匙在杯中慢慢地搅动,“那幅画上的眼睛不是我,却和我很像。我不信这种巧合。” 她乌黑的长发直垂腰际,因为脸上没有笑容,整个人看上去更显清冷。沈承淮看着她,笑意更浓,“你现在的样子像大学时期的她,尤其是你的眼睛。” 陆怜晨眸光一闪,视线直直地锁在他脸上。沈承淮微微坐正了身子,坦然地回视她。 陆怜晨终于开口,“她是谁?”她问道,随即又试探着说,“是……谢一?” 沈承淮笑意一闪,陆怜晨加重了语气,“是谢一,你认识谢一?” 沈承淮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向外面的车道,看着外面车来车往,过了一会儿才回过头来,对上陆怜晨的双眼,“对,我认识谢一。我是她的前男友。” 得到答案的陆怜晨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压了压嘴角,随后慢慢靠到椅背上,看着他道:“你想干什么?” 沈承淮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盈盈道:“浪子回头,伊人却已经不再的故事。” “所以?”陆怜晨耸了耸肩,沈承淮眼中流露出笑意,“所以想挽回伊人。” “可是她现在是我二哥的未婚妻。” “陆小姐真的只把他当成二哥?”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各取所需,不好么?” “不好。”陆怜晨斩钉截铁,她身子微微前倾,看着他,“真正喜欢一个人就要让他幸福……我不像你,只知道索取。” 她缓缓地说着,想起陆时照对她说过的话,想起陆时照对谢一的偏爱,心中仍然止不住揪疼。但这样的疼痛让她更加清醒,让她知道,如果失去谢一,陆时照会比她更疼。 沈承淮默了默,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可是你明明知道陆时照喜欢谢一的原因。” 他刻意没有用“爱”这个字,而只用了“喜欢”。 陆怜晨抿唇,随后开口,“我知道。”她觉得嘴里有些泛苦,舔了舔唇才继续道,“可是那又怎样?” 陆时照爱的是跟她有一双相似的眼睛的谢一,但归根到底是谢一,不是眼睛。 沈承淮见她依然冷漠,笑了笑,然后说道:“那你知道谢一喜欢陆时照的原因吗?” 陆怜晨一愣,抬眉看他。 沈承淮笑意更深,换了一种极其柔和的目光看着陆怜晨,“是不是有种熟悉感?” 陆怜晨倾身深深地看着他,放在桌上的双手一点点紧握成拳,最后她再次坐正身子,静默了一会儿,才用一种刻意平静的语气说道:“为什么让我知道这些?” 沈承淮摊了摊手,“你有权知道……毕竟你也是当事人之一。” 陆怜晨扯了扯嘴角,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只是这笑容有点讽刺,“还有呢?” 沈承淮耸了耸肩,“你能忍受自己的挚爱被人当做替身?” 陆怜晨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加大,最后定格在一个相当讽刺的角度,“你很会拿捏人心。” “过奖。” “不过非常抱歉,我不会跟你合作。”陆怜晨说完,拿着包包站起来起步就要走,然而刚走了两步,站在沈承淮身边,她又停了下来,侧身低头俯视着他,“我能知道你是怎么看出这些的么……毕竟,”她顿了顿,挑挑嘴角,有些嘲讽,“毕竟连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 沈承淮没有看她,只是悠闲地搅动着咖啡,然后淡淡地开口,“我从小学习作画,最擅长的就是寻找物体的特点。” 陆怜晨顿了一会儿,无声地离去。 沈承淮坐在原处,转头从玻璃窗中看到陆怜晨走到外面,拦下一辆车坐了进去,随后出租车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他缓缓转回头,视线落在杯中的咖啡上,一点一点弯起嘴角。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陆怜晨回到家看了看时间,现在温哥华那边是早上。她点开手机,向陆时照发送了视频邀请。 那边很快有了回应,不一会儿,陆时照的俊脸便出现在屏幕上。 “怜晨?”他低低开口,这个时候应该是他的工作时间,陆怜晨看他眉宇间似带着疲惫,不由心疼,柔柔地唤了一声,“阿时哥。” “one moment” 陆时照没有回应,只是在屏幕上打下这几个字,随即陆怜晨便看他起身从座位前离开,通过摄像头,她可以看见办公桌背后的一片晴空,想来是在大楼高层。 陆怜晨默默地等了一会儿,心中已经把沈承淮对她说的话反反复复咀嚼了一遍,微微有些出神,直到手机里再次传来陆时照的声音,她才醒过神来。 陆时照的表情看上去带了些歉意,见她回神,笑了笑道:“让你久等了。” 陆怜晨心中划过一丝酸涩,勉强调整了面部表情,扯了扯唇角道:“阿时哥,你怎么跟我这么生分了。”说完,她见陆时照表情一变,嘴角客套的笑意慢慢隐去,拧了拧眉,张嘴想要说些什么。陆怜晨忙开口截住他,生怕他说出让她难过的话,“阿时哥我开玩笑呢!” 她努力让自己笑靥如花,然后拿着手机站起来,慢慢走去冰箱,从里面拿了一瓶草莓汁出来。 那边陆时照见她手里拿着的东西,拧了拧眉,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怜晨,你身体不好,别喝冰的。” 他声音沉沉,透着关心,陆怜晨心中一暖,却又听他继续道:“你要是因此病了,妈肯定绕不过我这做哥哥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轻松,却显然地在与她划清界限——他现在只是她的二哥,所有的关心都是兄长对小妹的情谊。 太过刻意。 陆怜晨握着果汁盒,只觉得草莓汁的凉意正透过她的手心一点点传达到心里。 陆时照大约看出了她的情绪,抬起腕表看了一下时间,想要开口说再见,便问她:“怜晨,你还有事么?” 陆怜晨回过神,将手中的草莓汁放到一边的玻璃桌上,然后她背靠着冰箱门,举着手机道:“其实没什么事……”她顿了顿,“我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国。” “大概后天下午。” “哦。”陆怜晨有些失神,她看着屏幕中俊朗的男人,沈承淮的话一直在脑中回响。大约是注意到她欲言又止的神情,陆时照面露疑惑,问道:“还有事?” 陆怜晨舔了舔唇,神思纠结间,将沈承淮的话暂时压了下去,努力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只是想让你给我带礼物……加拿大那边我还没去过呢!” “你想要什么?唔……你可以给我开张清单。”陆时照说道,在物质上,他一向大方。 “我想要魁北克的枫叶,听说那里的枫叶最美。” “枫叶?”陆时照愣了愣,嘴角攀上一抹浅笑,“现在哪里有枫叶?”他说着,抬手抚了抚眉,“换别的吧……或者你喜欢哪款包,哪种香水?” “这些东西哪里买不到!”陆怜晨撇了撇嘴,她想起那天在大宅他说过的话——他说“我会补偿你,但不是你想要的那种方式”。 心中透着无奈,她眼底里渐渐暗下去,想了想说道:“给我带枫糖吧,我喜欢吃甜食。” “只要枫糖?”陆时照挑了挑眉。陆怜晨道:“我看上去是很贪心的女人吗?” 陆时照笑了,随即点了点头,“好,那就这样,”说完,又嘀咕了一句,“为什么你们女人总喜欢甜食……” 你们女人…… 陆怜晨想了想,他这个结论大概是从谢一身上得出来的。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难过,勉强扬了嘴角跟他说再见,待手机显示视频结束后,她抬手,动作有些呆滞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她真是在自讨苦吃。 ** 谢一没想到会再见到沈承淮。 自从那日陆时照在医院与他大打出手之后,沈承淮便再也没在她面前出现过。所以现在,谢一看着堵在小区门口的路虎,被迫停下了车子,坐在车中与对面车里的沈承淮对视。 最终是沈承淮先沉不住气,打开车门下来,走到谢一车边,扣了扣驾驶座的窗户。 谢一降下窗,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她本能地皱了皱眉,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车外的人,“让开,这样很难看。” 沈承淮背阳而立,夏日里的骄阳落到他身上,刚好给谢一拢出一道阴影,阻挡了烈日直射。 “一一,我有事找你帮忙。” 沈承淮开口,虽然接近傍晚,但烈日的温度依然很高,只是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他的额头便有汗水流下,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 谢一对他上次在医院停车区对自己做的事心有余悸,想也不想便要升起窗户,却被沈承淮用双手抵住。 眼见他的手要被窗户夹住,谢一连忙按下按钮,目光从他的手转到他的脸上,瞪着他,“你疯了!” 沈承淮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他微微俯□,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调,“一一,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谢一没有回答,只是固执地与他对视,最后愤愤地转过脸去,目视前方。沈承淮知道她这样子便是妥协,于是开口,“一一,是我爸……” 他成功地唤回了谢一的注意力,“他前段时间做了心脏搭桥,”见谢一眼中浮起忧色,他忙又安抚她,“不过现在基本已经恢复了……只是他很想你,希望你能去看看他。” 谢一沉默。 她可以与沈承淮势同水火,却唯独不能放下沈在康,毕竟她与沈承淮交往的那两年,沈在康将她当亲生女儿看待——让她感受到极少有过的,来自父亲的关怀。 她沉默的这几分钟,沈承淮一直站在车外。他看着她秀气的侧脸,原本十足的把握在这几分钟里慢慢减弱——终究他已经与她隔了几年时光,对于是否能准确的拿捏她的弱处,他现在已经不能确定。 过了一会儿,谢一抬起头看他,慢慢说出她考虑良久的答案,“你让我想想,今晚八点之前给你答复。” 这已经是她的让步,沈承淮心里一松,骤然感觉岁月轮转,但谢一仍然是当初的谢一……她重情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太过夸张,但只要对她好的人,她必定会以十倍百倍报答对方——尤其当对方把她当成亲人相待。 这与她从小的生活有关,因为得不到,反而看得最重。很矛盾,但对于沈承淮来说,却很有用。 谢一淡淡地转回目光,看向依然堵在门口的路虎,开口道:“你可以把车挪开了。” 沈承淮嘴角攀上了笑容,说了一句,“晚上八点,我等你的电话。”然后才转身上车,发动引擎,高大的车身很快从谢一视线中离去。 谢一停在原处出了一会儿神,过了会才反应过来,重新开动车子,往小区里面开去。 晚上八点,沈承淮如愿等到电话。谢一的声音通过手机传过来,听上去有些远,但却很真实。 “你告诉我医院地址,明天下午两点,我过去。” 她刻意选在这个不上不下的时间,避免沈承淮趁机提出吃饭的邀请。她想起上回被陆时照看到与沈家父子吃饭,不由抬手揉了揉眉心。 沈承淮自然没有异议,满口应下,最后很真诚地说道:“一一,谢谢你。” 谢一唔了一声便挂断电话,沈承淮听着耳边骤然安静下来,将手机扔到旁边的沙发上,然后信步走出阳台。 他住的别墅建在山腰,夜风非常凉爽,带走了夏日里的酷热。沈承淮敞着衬衫,下面随意地套着一条卡其色长裤,双手扶着护栏而立。夜风拂过,卷起他的衣角,他抬起头,看着璀璨星空,嘴角的笑容渐渐加深。 ** 谢一洗了澡出来,便接到陆时照的电话。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传到她的耳中,让她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陆时照打电话过来就是想跟她聊聊天,随意地问着她今天做过的事,又问她明天的计划。 谢一想到与沈承淮的约定,脸上闪过一丝迟疑,所幸陆时照在电话那头看不见。她咬了咬手指,随即低低说道:“大概会跟刘晗去喝茶,然后看电影、逛商场什么的。” 陆时照轻笑一声,“每天这样不嫌腻?” 他这么一说倒让谢一得了机会耍赖,随意地躺在床上,怀中抱着他的枕头,笑笑道:“那你回来陪我。” 那头陆时照默了一会儿,久到谢一以为电话中断了,他才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一一,我想你想得好疼……” 谢一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嗔了一句“变态”,便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整个人拥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最后又抱住他的枕头,安安分分地躺好。 次日下午,谢一出门去沈在康所在的医院,却不想一下楼便看到沈承淮的车子停在那里,见她出来,沈承淮直接将车子开到她面前,然后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谢一撑着伞立在原处,默默地看着他。沈承淮笑得有些尴尬,“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你帮了我的忙,我总得表示感谢。” 理由虽然牵强,但却找不出错处。谢一往四周看了几眼,然后收伞上车。 一路无语。 到了医院,沈承淮带着谢一去病房。 终究是上了年纪,虽然刀口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但沈在康脸上依然带着倦色。看到谢一走进病房,他的眼睛亮了亮,随即让她坐下说话。只是聊了没多久,他便又累了。谢一给他削了几片苹果,他吃了几口便不再吃,只是倦倦地合眼休息。 谢一坐了一会儿,见他真的睡着了,便悄无声息地退出病房。 沈承淮站在病房外面,见她出来,将手机收好,笑着迎上去,“怎么样?” 谢一想起沈在康疲倦的脸色,有些心酸,低低道:“沈叔叔年纪大了……沈氏的事,你能接手就尽量接手,也许你的心不在沈氏,但是……” 她说着,又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说得有点多,讪讪地住了嘴。哪知沈承淮一点都不觉得,很自然地接过话去,“我知道了,我听你的。” 他这话说得有些暧昧,谢一看了他一眼,随即淡淡地转开眸子,“我该走了。” 说完之后,她便径自往电梯口走去,沈承淮见她要走,忙上前拉住她的胳膊。一拉一扯之间,一道声音在两人耳边落下。 “一一姐?沈……” 两人往旁边看去,只见陆怜晨拿着单子站在那里,目光在他们之间扫了一圈,然后落在沈承淮圈住她胳膊的手上。 还没等谢一回过神,又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怜晨,怎么停下了?” 是邵云媛。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谢一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邵云媛和陆怜晨,一听到邵云媛的声音,她便立即将胳膊从沈承淮手中抽出,动作太过迅速,倒显得心虚。 邵云媛已经看到了他们,她的目光在谢一与沈承淮身上扫了一圈,随后眼神微敛,眸中带了些审视,顿了顿才再次开口,“一一,真巧。” 谢一扯出一个笑容,绕过沈承淮来到邵云媛面前,“伯母,”她喊了一声,然后目光扫向陆怜晨手中的单子,关心道:“您身体不舒服吗?” 听她问话,邵云媛抬手抚了抚额,声音有些低,“最近总觉得头疼,就让怜晨陪我来医院做个检查。” 陆怜晨在这时站出来,挽住邵云媛的胳膊,对谢一笑了笑道:“一一姐,妈没事,医生说是天气的缘故,你放心吧。” 谢一点头。 邵云媛又扫了沈承淮一眼,然后对谢一说道:“一一,我们先回去了。” “好。”谢一点头,作势要陪她一起走。 邵云媛道:“你不用陪你的朋友吗?” 她指的自然是沈承淮。 谢一一愣,耳根隐隐有些发烫。她没再看沈承淮,只是摇了摇头,有些尴尬道:“不用。” 邵云媛目光再次在她与沈承淮之间逡巡了一番,然后才低低道:“那就一起走吧。”说完,她向沈承淮点了点头致意。 谢一没有再看沈承淮,与陆怜晨一人一边跟在邵云媛身侧一同离去,因此没有看到沈承淮倚墙目送她们离去时若有所思的目光。 走到医院楼下,陆家的车子已经停在台阶下。三人走到门口,邵云媛转头对谢一道:“如果你还有别的安排可以先走。” 谢一看着她,想到刚才楼上她的目光,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伯母,刚才我……” 邵云媛却像是没听到,微微提高了音量截住她的话,“对了,时照是明天回来吧。” 谢一话说到一半,只能吞进肚子,舔了舔唇才道:“是。” 邵云媛点了点头,面色逐渐有些严肃,“一一,既然你决定跟时照在一起,平时的行为举止就该注意……” 她看了看谢一的脸色,同时又碍于陆怜晨在场,没再继续说下去,但她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谢一不由抿了抿唇,想要继续解释,却又觉得没有必要,只能点了点头道:“伯母,我知道了。” 邵云媛低低的“嗯”了一声,随即抚了抚额,“我这头又有点疼,”她说着,侧首对陆怜晨道,“先回家吧。” 陆怜晨看了谢一一眼,随即应下。 谢一目送两人走下台阶,只觉得医院里的冷气凉嗖嗖的,只往她身上吹。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不时有人从她身边经过,忽然她被一人撞到肩膀,这才醒过神来,回应了对方的道歉,然后慢慢向外面走去。 外面烈日如火,谢一在包里找了一番,才发现自己的伞落在了沈承淮的车上,只好跑到公交站牌底下的阴凉处拦车。 路面的温度很高,只站了一会儿,小腿上便火辣辣的。谢一眼见前面有出租车开过,忙伸手拦下。车子渐渐在面前停下,副驾驶的车窗降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是陆怜晨。 谢一愣愣地看着她,只见她朝她一笑,然后说道:“一一姐,一起喝杯咖啡吧。” ** 两人来的是附近一家叫千寻的咖啡屋,在一个小院子里面,灯光怀旧,桌上铺着大印花棉布,沙发是布艺沙发,座位周围是高高低低的书架,整体布置十分文艺。 谢一与陆怜晨一同落座,点餐之后便将咖啡屋打量了一番,然后向对面的陆怜晨笑了笑,“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家咖啡屋。” 陆怜晨随手翻阅着书架上的一本《撒哈拉的故事》,闻言抬了抬头道:“我也是前几天在微博看到的。” 谢一笑,气氛有些尴尬。恰好侍者在这时端了咖啡上来,谢一用勺子慢慢挑着焦糖玛奇朵上面的图案,终于进入正题,“你约我出来想说什么?” 陆怜晨点的是一杯黑咖啡,没有加奶加糖,谢一见她浅啜了一口,随即秀眉微微一皱,像是被咖啡的苦味冲到。 她放下杯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再抬头,看到谢一的眼神,笑了笑道:“我只喝黑咖啡,因为热量低,还能分解脂肪。” 谢一下意识地回答,“你的身材很完美。” 陆怜晨弯了弯嘴角,语气带着调侃,“我要时刻控制自己的体重,不然在舞台上只能做胖公主,丑大鸭了。” “那不是很辛苦?” “与之后的回报相比,这点辛苦又算得了什么?”陆怜晨目光灼灼,谢一可以从她的眼神里看到毅力与坚持,不由心生钦佩。 陆怜晨又低头抿了一口咖啡,这才说道:“一一姐,我这次找你出来只想问你一件事情。” 谢一歪了歪头,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你……”她顿了顿,“你为什么爱上阿时哥?” 谢一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什么为什么……这种事情一定要有为什么吗?” 陆怜晨垂眸看着自己杯中的液体,淡淡道:“我只想知道,你对我哥到底是什么感情。” 谢一面露疑惑,只听她又道:“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还是……移情。”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又扫向了那本《撒哈拉的故事》,她随意地翻着,看到上面有其他客人留下的笔记,便慢下动作,细细地看上几眼。 谢一已经因为她的话而呆怔,她面色僵硬,勉强扯了一个笑,“怜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怜晨合上书,指尖在书脊徘徊,声音低低道:“沈承淮笑起来也有酒窝,沈承淮的眼睛也很好看。” 她说完,静静地看向谢一。 谢一只觉得心头被一块巨石击中,挺直了背坐着,动作有些僵硬。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怜晨,你说什么呢……” 她承认最初对陆时照有好看是因为他的酒窝,而最开始与他相处,也是因为那种与当年沈承淮带给她的相似的感觉。但是到后来……到后来…… 谢一没有想下去,只是看着陆怜晨,心里一遍遍重复,“陆时照就是陆时照。” 陆怜晨静静地与她对视,随后慢慢开口,“一一姐,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我跟阿时哥的事……”她说着,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他应该都告诉你了吧……” 谢一知道她在说哪件事,沉默地点了点头。 陆怜晨目光瞥向一边,淡淡道:“一一姐,我想我必须告诉你,对阿时哥,我的感情并没有随着时间淡去。” 谢一原本拿着小匙的手微微用力,金属坚硬的触感便在她指间蔓延。 陆怜晨道:“我承认我还爱着阿时哥,”她复又看向谢一,“但是相比跟他在一起,我更希望看到他幸福。良好的出身,优秀的学业、事业,出众的外貌……他值得最好的。” 谢一看向她,嘴角轻压,等着她接下去的话。 “所以一一姐,如果你只想要一个替身,那你根本不配得到他的爱。” “叮——” 谢一的小匙不小心敲在碟沿上,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怜晨,“你什么意思?” 陆怜晨道:“你并不是真心爱他,所以,请你离开。” “我是不是真心轮不到你来评判。”谢一放下小匙,抱臂靠在沙发上,看着她,目光渐渐转冷。 “在没见到沈承淮之前,我不会说这样的话;但是现在,一一姐,你敢摸着你的心说你没有在阿时哥身上找回忆吗?” 谢一站起来,没有回答她的话,拎起包说道:“怜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罢,她转身往外面走去。 陆怜晨立即跟着站起来,看着她的背影,提高了音量,“你心虚了!你心虚了是不是?!” 谢一脚步一顿,没有回答她,很快便离开了咖啡屋。 ** 陆时照在次日半夜回到家,谢一在等他,只是稍微眯了一会儿,一听到外面有声音,便走出房间,果然见他正轻手轻脚地放行李。见她出来,他微微直起身子,“吵醒你了?” 谢一摇了摇头,站在原地看着他。陆时照笑,灯光下他的笑容显得尤其温暖,谢一慢慢走过去,来到他面前,然后踮起脚,双臂搂住他的脖子,重重地对着他的唇吻下去。 良久,谢一离开他的唇,额头抵着他的下巴。陆时照微喘,笑着道:“这么热情?” 谢一没有说话,只是在他下巴上又咬了一口,以此表达自己此时的情绪。 陆时照笑容愈发灿烂。 过了一会儿,谢一问他:“有没有吃晚饭,要不我给你去煮碗面?” 她说着,便慢慢松开他。陆时照摸了摸自己肚子,“被你一说倒真的有点饿了。”随即,他又点点谢一的鼻子,“辛苦你了。” 谢一笑着往厨房走去,进厨房之前,她又回头看了看,只见他正低头从箱子里拿出一些日用品。 面煮好大约花了不到二十分钟,谢一端着面出来,陆时照还没有整理完毕,她将碗放到桌上,对着他道:“你先来吃东西,那边我帮你整理。” 陆时照闻言,放下手中的事情过来。 谢一煮的是最简单的青菜面,上面卧了一个鸡蛋。趁着陆时照吃面的功夫,谢一过去将他的行李整理妥当。等到陆时照吃完,她刚好把他随身箱子里最后一件衣服挂好。 “还是你能干。”陆时照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从后面抱住她的腰。 谢一关上柜门,双手握住他的,问他:“还有一个箱子里是什么东西,需要现在整理吗?” 陆时照下巴靠在她的肩窝,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后才道:“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不用管。”他一边说着,目光落在被谢一收拾得妥妥帖帖的行李箱上,又叹了一句,“一一,你怎么这么贤惠呢……” 谢一被他逗笑,跟他贫了一句,“我一直都很贤惠,你才发现么?” 陆时照没有说话,谢一看着柜门上细细的花纹,想了想说道:“除了贤惠之外,你觉得……”她顿了顿,又道,“你觉得我爱你吗?” 陆时照从她肩窝抬起头,转脸在她脸上啄了一口,“怎么问这个?”他轻笑道,“这个问题难道不该问你自己?” 谢一闻言,双手覆着他的手背,没再说话。 小别胜新婚,这一晚陆时照兴致特别好,像是要把前段时间缺失的通通补回来。最后他翻身在谢一身边躺下,懒懒地拥着她,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一一,我觉得你爱我,但是我觉得你还能爱我更多。” 他的声音带着餍足之后的慵懒,谢一从愉悦的疲倦中回过神,低低地“嗯”了一声,嘴角攀上一个笑容。 ** 陆时照没想到陆怜晨回来公司找她,秘书告诉他的时候,他有些惊讶,随即让秘书请她进来。 陆怜晨今天穿了一件杏色的小洋装,裙摆刚刚及膝,露出笔直的小腿。 陆时照让她在沙发上坐下,从储藏柜里拿了一盒常温的果汁给她,然后在她身边坐下,说道:“礼物让人给你送过去了,还喜欢吗?” 陆怜晨点了点头,想起几天前收到的礼物,里面不止有枫糖,还有她心心念念的魁北克的枫叶——虽然只是标本,但也足以让她开心很久。 “今天过来有事吗?”陆时照又问,抬手看了看腕表。陆怜晨发现他的动作,双手握着果汁道:“以前你跟我说话从来不会注意时间。” 陆时照一愣,说了句sorry,然后看着她,等她自己说下去。 陆怜晨终于抬起头,“阿时哥,我有话对你说,是关于一一姐的。” 陆时照挑了挑眉。 陆怜晨继续道:“你觉得一一姐真的爱你吗?” “什么?”陆时照疑惑,突然觉得最近总是被问这个问题,上次是谢一,这次是怜晨。 “如果,如果我说一一姐只是把你当替身,你会相信我吗?”陆怜晨看着他,目光颤动。 陆时照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终于变得面无表情。他注视着陆怜晨,揉了揉额头,这才说道:“怜晨,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陆怜晨陡然提高了声音,手里的果汁被她握得变了形。 陆时照站起来,转过身去,“怜晨,我待会儿还有个会,你先回家。” “阿时哥!” “乖,先回家。” “阿时哥……” “……” “好,我明白了……”陆怜晨站起来,沉默地转身出门,走了几步,发现手中拿着东西,是刚才的那盒果汁。她盯着手里的东西看了一会儿,然后向电梯走去,经过垃圾桶的时候,将手里的东西丢了进去。 傍晚陆时照从办公室离开,坐着电梯直达地下车库。在电梯里的时候,他脑中又浮现陆怜晨说的话,但随即,他便将它当成小孩子说的胡话。 电梯门开,陆时照从里面出来,看了看时间,与谢一约好的时间还差半个小时,他便信步往自己车边走去,打算在停车场等她一会儿。结果刚刚走到车前,陆怜晨便从他车后过来,张开双臂拦在车门前执着地盯着他。 “怜晨……”陆时照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疼,“你乖乖听话,我打电话让司机过来接你。” 说着,他便拿出手机作势拨号,却被陆怜晨拦下,“阿时哥,你就不能听我说完吗?!” 陆时照被她抱着胳膊,没法打电话,只好点了点头,允许她说下去。 陆怜晨眼中闪过欣喜,开口道:“你知道沈承淮吧?”她说道,见陆时照皱了皱眉,忙继续道,“你难道没有发现你跟他有几分相似吗?” 陆时照的眉间聚起小峰,他目光沉沉地看向陆怜晨,声音带着警告,“怜晨,不要乱说话。” 说罢,他便要推开她的胳膊上车,却再次被她拉住,“你要逃避吗?!你其实早就感觉到了对不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陆时照甩开她的手,陆怜晨退了几步,看向他,目光灼灼,“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她高声道,“你感觉到了却装作不知道,你爱的明明只是她的眼睛却宁愿不要我!” 停车场里只有她一人的声音在回荡,陆时照冷冷地看着她,只听她又继续道:“你们明明在互相利用,却偏偏都不肯正视自己的心!” “怜晨,我再说一遍,我没有。”陆时照减慢了语速说道。 “你有!”陆怜晨凝视着他,眼泪慢慢落下来,“你明明就有……”她的声音低下去,陆时照转过身,“我会让司机过来接你。” “阿时哥你等等!”就在陆时照伸手要打开车门的时候,陆怜晨又从他身后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陆时照仰了仰头,伸手去拽她的手,“怜晨你放开。” 陆怜晨却趁这个机会,轻盈地转身,绕到他面前,随即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踮起脚尖,抱住他的脖子,紧紧地吻住了他的双唇。 陆时照感觉心脏停摆,耳边全是两人的呼吸声。 忽然又加入了另一道声音,非常熟悉,“阿时,你们在干什么?”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阿时,你们在干什么?” 陆时照的耳边忽然想起这样一道声音,他猛地推开陆怜晨,慌乱地转过身,正好看见谢一立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陆怜晨被他推得退了两步,站稳之后,目光渐渐转向站在一边的谢一,忽然扯扯嘴角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一一,你听我说。”陆时照疾步向谢一走过去,谢一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他,直到他在自己面前站定,她才冷冷地开口,“说什么?”她扫了陆怜晨一眼,极其平静地说道,“说你跟我交往的真实原因?” 她说着,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讽刺。 陆时照哑口无言,试图去抓她的手却被她甩开。他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一,不是这样的……” 他的声线像一条紧绷的弦,好像随时都会断掉。 谢一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眸光颤动。陆时照触到她的眼神,又要去牵她的手,这次谢一没有挥开,任他握着,然后慢慢垂下头,无言地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一一……”陆时照小心翼翼地开口。 谢一回过神,忽然用力甩开他。 陆时照一时不备,被她甩得退了一步,谢一看也不看转身就走,陆时照忙又上前拉住她。 陆怜晨一语不发地看着,到此时已经面色大变,她见两人纠缠不下,忽然跑上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才地下车库里回荡。 “谢一,你别太过分了!”她上前,骤然拉开两人纠缠的手,谢一一时不备,小臂上被她的指甲划下一条红痕,火辣辣地疼。 “一一,你没事吧!”陆时照瞳孔一缩,忙握住她的手腕查看伤处。谢一心中的火焰已经在这一时烧到极致,奋力抽出自己的胳膊,旋身转向陆怜晨,“我过分?” 她声音很轻,但随即便提高了音量,“到底是我过分还是你们过分?!”她的视线扫过陆时照与陆怜晨,声音渐冷,“我谢一,就算再不济,也不至于做别人的替身。” 大约是她此时脸色实在可怕,陆时照听完之后便愣在那里没有说话,陆怜晨也是愣了一愣,但随即便找到了反驳的声音。 “你不愿做替身,那阿时哥呢?!”她逼近谢一,声音尖锐,“你把阿时哥当什么?!” 谢一有一瞬失语,她看向陆时照,见他目光分明带着些了然,终于扯了扯嘴角,“原来你早就察觉到了……”她眨了眨眼,觉得眼底有点烫,张口道,“最开始我的确……” “你终于承认了!”陆怜晨却在这时打断她,谢一转眸看向她,只听她又道,“谢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难道不明白吗?!” 谢一顿了顿,看向陆时照,“阿时,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陆时照沉默,再沉默。 谢一眼底浮起了然,点了点头,慢慢吞下嘴里的话,目光往陆怜晨身上一落,在看向陆时照时眼里已经有了决绝的意味。 “既然你默许大家走到这一步……”她又点了点头,连自己都想不到,她在这时竟然嘴角微扬,“对,我就是把你当成沈承淮的替身,我就是想在你身上找当年的回忆,事情就是这样。” 他们成了两头困兽,彼此角力厮杀。 心中怀疑与亲耳听到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验。陆时照下意识地拽住她的手腕,力气之大让谢一明显地皱了皱眉,但是他的手并没有因为她这个动作而有所松懈,反倒越抓越紧。 “你再说一遍。” 陆时照开口,面色僵硬,仿佛他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机器人。谢一倔强地与他对视,抿着嘴角,一言不发。 “你再说一遍!” 陆时照陡然提高了声音,谢一咬咬牙,开始挣扎,“陆时照你放开我!” 她的挣扎完全徒劳,陆时照渐渐逼近了她,双手改为握住她的肩膀,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自己身前。 “谢一,我让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但仔细一听却能听出尾音微颤。 谢一也是倔脾气,她终于不再挣扎,只是死死地盯着他,面色苍白,“我说,我把你当成沈承淮的替身。” 陆时照一用力,往前几步,将她抵在了车库的大理石柱上。 车库里本就阴凉,此时冰凉的大理石印在后背,一股凉意便从脊背传来。谢一下意识地挣了挣,陆时照将她抵得更死。 “谢一,你真是铁石心肠!”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目色猩红,表情像是忍受了剧痛。 一旁陆怜晨见两人如此,想也不想,站到陆时照身侧,看着谢一道:“你知道阿时哥为什么喜欢你吗,那是因为你的眼睛跟我很像!还有,你凭什么叫他阿时,阿时这两个字只有我能叫!” 她像是发泄一般,不管不顾地说着。谢一看着她,目光逐渐变得呆滞。 陆时照感觉到手下反抗的力量一点点消失,终于找回一点理智,转头对陆怜晨吼道:“你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陆怜晨难以置信地看向他,“阿时哥……” 刚一开口,她的眼泪就落下来,“当年你打冰球受伤的时候就跟我说过,你说不会再让我哭……为了不让我哭,你宁愿放弃你最爱的冰球,可是现在呢?!” 陆时照怒目而视,呼吸变得急促,仿佛身体里有一只暴怒的狮子正在伸展他的爪子。 谢一只觉得耳际嗡嗡一片,脑中骤然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理智回归。她忽然想起以前陆时照让她喊他“阿时”,陆时照告诉她自己因为冰球受过很严重的伤,最后不得不放弃…… 她以为这是她在了解他的过去,却不想,这只是他在展示独属于他与陆怜晨的过往——美好的过往。 谢一觉得自己浑身没劲,不由地扯了扯唇角,颓然地垂下手,却发现自己并不能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低下头去,终于发现了原因,于是低低地开口,“陆时照你放开我吧。” 陆时照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她身上,却并没有放手。这是种很复杂的情绪,明明怨她,却又不想放开她。 谢一却不再给他时间,见他始终不放,忽地一脚踩在他脚背上。 她穿的是十公分的高跟鞋,细细的鞋跟毫不留情地刺在他的鞋面,陆时照疼得变了脸色,不由蹲□去,双手一松,谢一便从他身前逃脱。 得到自由的谢一头也不回地往车库出口疾步走去,陆时照抬头,只看见她越来越远的背影,以及耳边嗒嗒的高跟鞋声。 陆怜晨忙过来扶他,看着他的脸色心疼不已,“阿时哥……” 很快适应了脚背上的痛,陆时照推开她,转眼见到她眼泪汪汪,勉强平静地说,“你,自己找司机过来。” 说完,他便提步,一瘸一拐地往谢一离去的方向追去,丝毫没有顾及身后陆怜晨喊他。 车库外面烈日炎炎,陆时照一出来,便瞬间蒸出一身汗。他四处张望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正拎着包,挺着脊背在路上快步走着。 “一一!”他想也不想便追上去,很快在一个路口拽住了她的胳膊。 谢一被他猛地一拽,不受控制地回过身。她脑中乱纷纷,这么大的太阳也没有打伞,所以此时全身的皮肤都泛着红,身上更是大汗淋漓,长发贴在脸上,样子极为狼狈。 一见是他,谢一便开始挣扎。只是她在太阳下走了一路,热得头脑发晕,实在没力气挣过他,只好无力地开口,“陆时照你放开我,我好难受……” 她唇色发白,陆时照见状不敢再动她,只好放开手,正要上前关心,却不想她再次转身就走,陆时照连忙跟上。 谢一察觉身后他又追上来,猛地回过身,抬手指着绿化带外马路上滚滚的车流,尖声道:“你再过来我就冲过去!” 她的脸色和眼神太过可怕,陆时照一时被她怔住,不敢再动。正好人行道上换了绿灯,谢一趁他没反应过来,转身向马路对面跑去。 这条人行道绿灯时间很短,等陆时照回神,眼前又是滚滚车流。等到下一个绿灯,马路对面早已不见了谢一的踪影。 天气酷热,谢一在路上疾步行走。她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记得刚才停车场里发生的一切。 所有的幸福都是假的,可又是那么真真实实存在过的。 谢一摇了摇头,脚下走得更快,仿佛只有这样才减少她的胡思乱想。 太阳似乎越来越烈,这个时候路上除了来往车辆之外,只有三三两两的人,都撑着伞。 谢一走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上汗如雨下,随即伴随而来的是阵阵的虚脱感。她清楚自己可能中暑了,正想去前面的银行大厅休息一下,结果刚走了两步,眼前一白便失去了意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闭上眼睛前,谢一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喊她,“谢一,你是谢一吗?”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谢一逐渐恢复意识的时候,鼻尖是淡淡的消毒水味。她慢慢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洁净的白。 谢一拧了拧眉,慢慢撑起身子,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最后终于确定自己是在医院病房里。 她还有些晕,坐起来的时候有点吃力,等到终于靠在床头,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换掉了,换成了医院的病号服。 病房里极其安静,只有她一人。谢一倚着床头坐了一会儿,便听到房门轻响,随即进来一名护士,见她醒了,友好地笑了笑,拿出体温计给她量温度。 “请问……是谁送我过来的?”谢一将体温计放到腋下,想了想开口问道。 护士笑了笑,“你在马路上晕倒了,一共有三个人送你过来,其中一个应该是你的朋友吧。现在另外两人都走了,她在给你办手续。” “朋友……?”谢一疑惑。 护士看时间差不多了,拿了她的温度计看了看,又道:“体温已经正常了。”她将温度计收好,然后笑看着谢一,“你现在怀孕了,不能随便用药,只好用物理降温。幸亏你身体底子不错……” “你、你说什么?”谢一本就因身体不适,面色苍白,现在听了护士的话,脸色直接转为惨白。她看向护士,眼神有些空洞。 护士以为她担心孩子,忙柔声安抚她,“你放心,医生已经检查过了,孩子很健康。” “孩子……”谢一动作迟钝地摸上自己的小腹,神色黯淡,一眨眼,眼泪便落下来。护士只当她第一次当妈妈太激动,笑道:“已经三周了,具体的事情你待会儿可以问医生。” 她看了看时间,又道:“你朋友也快回来了,我先去其他病房。”说着,便推门走了出去。 谢一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只是呆呆地抚着自己的小腹,泪水先是慢慢地滴下,最后终于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断顺着脸颊滑落。谢一另一手捂住嘴,无声地哭着。 怎么突然在这时有了孩子? 她该怎么办? 她和陆时照又该怎么办? 这三个问题不断在她脑中盘旋,占据着她几乎所有的思维,因此她甚至没有发现病房门再一次被打开,一个窈窕的女人自外面进入。 “看来你的生活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 耳畔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有些耳熟。谢一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个,但第一反应还是背过身去擦掉脸上的眼泪,然后才慢慢转过身来。 转身一看,她便怔住了。 “居然是你。”她开口,随即扯出一个笑容,有些僵硬,“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是啊,你说得对。”对方应着,抱着双臂婀娜地走到她床边,然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手一甩,将病历资料扔到了她的床上。 谢一垂眸,伸手拿过病历单,看了看上面的内容,手骤然握紧,原本平整的病历单一下子被她揉皱。 对方发现她的动作,哼笑一声。 这声笑传到谢一耳中,她抬起头,平静地说道:“今天的事谢谢你。”顿了顿,终是说出这个已然成为她心中禁忌的名字,“倪思睿。” 倪思睿看着她没有说话。 谢一看她一眼,继续道:“但这声感谢与以前的事无关。” 倪思睿“呵”了一声,抬手拨了拨额前的刘海。 谢一说完这些之后已经没有心思理她,倪思睿坐了一会儿自觉没趣,站起来道:“既然你没事,我就走了。”她顿了顿,想到些什么,又说,“对了,刚才你的电话响过几次,应该……”她上下打量了谢一一圈,缓缓说道,“应该是孩子的爸爸吧。” 谢一猛地抬起头看向她,倪思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往门口走去,打开门,又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说:“谢一,当年我跟沈承淮上床也是逼不得已。” 听到“上床”两字,谢一眼圈骤然变红。即使当初的那个男人现在跟她已经毫无关系,但这件事终究是横亘在她心头的一道阴影。 倪思睿看着她的表情,随后道:“怎么说呢……你有个疯狂的妹妹。” 说罢,她扬手挥了挥,做了个再见的手势,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谢一目光锁着已经关上的房门,想着她话里的意思,心里渐渐有了答案。 她垂下头去,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当初她不是没动过这个想法,只是终究念着谢婧是她的亲妹妹,不管是理智还是情感,都让她打消自己疯狂的怀疑。只是现在终于知道了真相,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这种被亲人背叛的感觉却还是像一根根铁钉,狠狠地锥在了她的心头。 她捂着心口,艰难地弓起身子,目光一扫,便又触到了病历单,上面的字不断地跳进她的眼帘。终于,谢一捂住头,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世界安静了。 被中狭小的空间,只有她一个人存在,谢一一下子觉得心安。 然而这种心安没有维持多久,便被一道铃声打破。谢一不想接,但是铃声却孜孜不倦地响着,没有办法,她只好从被子里出来,捞过床头的包包,找出手机。 是陆时照的电话。 谢一看着屏幕上的“阿时”,另一只手缓缓抚上自己的小腹,眼底一烫,眼泪又掉下来。 屏幕上滴落泪珠,谢一一愣,反应过来后,忙抬手擦干自己眼泪,然后把电话按掉。 病房又恢复了安静。 谢一坐在床头,看着窗外金色的落日出神。过了一会儿,她想起些什么,低头拨了一个号码,刚一接通,她便开口,“小晗,你来接我一下好吗?” ** 刘晗把她接回了自己家,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她一路愤愤不平,骂了一路却没得到谢一的反应,到最后她也觉得没劲,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她的肚子,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谢一转头看向窗外,没有说话。 两人的晚饭是点的必胜客,刘晗一边分披萨,一边对着谢一的肚子念叨:“宝贝儿对不起啊,干妈今天什么都没准备,只好委屈你吃洋快餐啦……” 谢一摸摸肚子,心里莫名涌上一股暖流。 晚饭之后,刘晗又绕回了原来的问题,“一一,你打算怎么办?” 谢一屈腿坐在沙发上,闻言有些迟钝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要告诉他吗?” “不要。” “一一……” “你别担心我了,我心里有数。”谢一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空洞,不知落在何处。 刘晗坐在地板上抱着平板,屏幕上是她还没关掉的“孕妇禁忌”,见谢一这幅模样,她怒其不争地作势拿平板打她,“你有数?你有数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未婚先孕,最糟糕的是还跟孩子他爸濒临分手!” 谢一神色黯淡,低下头,将脸埋进臂弯。刘晗知道自己话说重了,愣了愣,脸上浮起歉意,“一一,对不起啊。” “没事的,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我。”谢一闷闷的声音传来,刘晗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晚上睡觉之前,陆时照又打电话过来,谢一再次按掉。想了想,她编辑了一条短信过去,“我觉得我们都该先冷静一段时间。” 过了一会儿,收到回复,“好,一个星期之后,我去找你。” 谢一看了短信,然后把手机放得远远的。 ** 自己身体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这种感觉对谢一来说非常新奇,而女人与生俱来的母性也伴随着这种新奇感快速苏醒。 刘晗问她:“你真的打算生下来,即使很有可能没有亲生父亲陪他成长?” 谢一呆呆地看着她,表情茫然。 刘晗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在刘晗这里住的第三天,谢一接到大宅的电话,是温碧珠打来的,让她明天回家。谢一这才想起来,明天是谢清让的生日,于是乖乖应下。 第二天回家的时候,谢一买了一些糕点,都是谢清让平时爱吃的。 大宅她已经几个月没有回来,从花园走到大厅的时候,里面有悠扬的琴声传出。推门进去,便看见谢婧坐在钢琴前优雅地弹奏。 她悄悄地进去,等到谢婧一曲弹完,她才随着父母一同鼓掌。谢婧转身见到她,跑过来一把抱住,软乎乎地撒娇,“姐姐,你可好久没回家了。” 谢一想到倪思睿的话,扯了个笑,无言地拍了拍她的背。 佣人把谢一买的东西放在了餐桌上,谢婧百灵鸟似的跑过去,一样样打开,“姐,你真贴心,怪不得爸爸老是念叨你!”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谢清让,“爸爸只喜欢你,不喜欢我了呢!” 谢清让爽朗地笑,显然对她这种小孩子脾气习以为常。 温碧珠已经吩咐厨房上菜,因为是谢清让的生日,虽然没有大办,但菜色还是比平常更为丰盛。 谢一坐在谢婧对面,转身看向谢清让,正要开口祝他生日快乐,却忽然桌上羊肉的腥膻味飘入她鼻端,喉头骤然翻滚起来。 她忙离座,含糊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便匆匆往洗手间跑去。 温碧珠见她的反应,皱了皱眉,放下筷子跟了过去。 谢一从洗手间出来,便看到温碧珠站在门口。她脸色有些苍白,因为刚吐过,眼圈还泛着红,整个人看上去非常虚弱。 温碧珠看着她的样子,犹豫着开口,“一一,你是不是……”她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是不是怀孕了……?” 谢一瞥开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温碧珠看了餐厅一眼,把她带到角落,拧了眉,有点不赞同的神色,“一一,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开放……但是,但是你跟时照还没最后定下来呢,你怎么不怕吃亏?” 听她提到陆时照,谢一心头泛酸,嘴里又有些发苦。她舔了舔唇,强撑笑脸,“妈妈,我会处理好的。” 温碧珠拧眉看了她一眼,终是撇开了目光。忽然,她的眼神聚在转弯处的盆景后,扬了声音道:“谁在那里?” 盆景的叶子微微晃动,然后从后面走出一个人来,是谢婧。 她快速地扫了谢一一眼,然后笑嘻嘻道:“妈妈,你跟姐姐说什么呢,爸还以为你们有什么事,特地让我来看看。” 谢一回过神,“我们没事。”说着,便转身往餐厅走去,擦肩而过时,谢婧又看了她一眼,目光很快地往她腰腹部一落,然后撇开。 晚饭之后,谢清让与两个女儿谈起终身大事,谢一这边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谢婧那里问题却很大。 季奕宁家境贫寒,谢清让虽不强求门当户对,却也对季奕宁的出身感到不满。 “小婧,家境太贫寒的孩子,一旦遇到钱财的问题,比从小条件优渥的孩子更容易把持不住自己。” 谢婧不服,“你不就是嫌他穷吗?!” 事实上,她并非多爱季奕宁,只是因为不被人看好,所以她便想争一争。 谢清让被她这种态度气得脸色通红,但到底是亲生女儿,不论如何,在终身大事上他都要亲自把关。 父女俩争锋相对,温碧珠只好扶着谢婧的肩膀安抚。 谢一很想上前劝和,却不知为何,总有种被隔离在外的感觉。 谢清让对季奕宁的事寸步不让,谢婧气呼呼地站起来,指着谢一道:“凭什么姐姐喜欢谁都能得到你们支持,我就什么都不行?姐姐都未婚先孕了,我跟季奕宁清清白白,怎么就不能继续交往了?!” “小婧!”是温碧珠。 她飞快地看了谢一一眼,拉着谢婧坐下来。谢婧自知说错了话,气势弱了下去,委委屈屈地坐在温碧珠身边没再说话。 谢清让转头看向谢一,“一一……” “爸,我自己的事我能解决好。”谢一开口,看向谢清让,目光坚定。 谢清让被她这种眼神一看,竟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谢婧看向谢一,嘴里嘀咕,“还没定下来呢,孩子就有了,真不嫌丢人……” 这话不轻不重,正好传到谢一耳里。她看向她,面容严肃,“小婧,当年倪思睿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肆无忌惮下去。” 谢清让听出端倪,“什么倪思睿?” 谢婧怕谢一再说,站起来口不择言:“什么什么睿,我不懂,你别想着自己干了丢脸的事还拖我下水!” “小婧你这是什么话!”温碧珠听她这番话也皱了眉,她刚才与谢一说的那番话显然被谢婧听去了。只是她说那番话是怕谢一女孩子吃亏,谁知落到谢婧耳里就变了味道。 谢清让听着小女儿这番话,终于大怒,“有你这样说姐姐的吗,啊?!你说说你这是什么态度!我看你就是被宠坏了!” 他是真的发火了,连着之前因为季奕宁而累积的怒气。 谢婧长这么大,难得被爸爸训一顿,这次居然被他这么吼,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边哭边道:“你们都向着姐姐,我讨厌你们!” 说着,便挣脱温碧珠往外面跑去。 温碧珠要去追,却被谢清让拦住,“让她跑,看她三更半夜敢跑到哪儿去!” 谢一僵硬地坐着,面对眼前的情况,一种局外人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谢婧真的彻夜未归。 三人在客厅里一直等到下半夜,谢清让终于坐不下去,扭头问温碧珠,“打过电话了吗?” 温碧珠因为谢婧的事早已经坐立不安,闻言怨怼地瞪了谢清让一眼,“早就打过了,没人接听。” 她说着,又拿出手机拨了号,结果却听到对方已关机的消息。 温碧珠一下子站起来,愣愣地拿着手机,抬眸看向谢清让,“关机了……” 到这时,谢清让脸色也变了,但依然保持着镇定,想了想道:“是不是你打错了,再打一个试试?” “我怎么可能连女儿的电话都打错?!”温碧珠愤愤地瞪他,却还是重新拨打了电话,得到的结果却依然是关机。 两人对视一眼,一下子慌了神,客厅里有一瞬间诡异的安静。 谢一一直无言地看着他们,到这时终于站起来,走到温碧珠身边,扶着她,又看了一眼谢清让道:“爸,妈,你们别急……说不定小婧只是手机没电了。” 她因为坐了大半夜,身体累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知道自己怀孕以来,她便时常觉得疲乏。 温碧珠虽然急,但是对着谢一时却还算镇定,闻言只拍拍她的手道:“一一,你先回房间休息吧。” “对,你现在怀了孩子,不能受累。”谢清让也看了她一眼,还没等她回答,他又转眸看向温碧珠,说道,“让家里所有人都出去找,一个小时之后回来,如果还找不到,就直接报警。” 温碧珠忙应下,转身推开谢一,出去叫管家进来,把事情吩咐下去。 谢一看看温碧珠,又看看谢清让,低下头抿了抿唇,然后无声地退出客厅,往楼上走去。 坐在床头拿出手机,谢一发现手机上又躺了几条新短信,都是陆时照发来的。 “一一,我对你是真心的。” “一一,我承认最初喜欢你是因为那双相似的眼睛,如果你介意这点,我们可以一起把它忘掉。” 谢一翻看这条短信的时候,手指在屏幕上微微一顿,心头不可抑制地翻腾起一股酸楚。她眨了眨眼,眨去眼底的湿润,吸了吸鼻子,又继续看下去。 “一一,你呢,你爱的真的是我吗?” 谢一读到这一条,握着手机的手蓦然收紧,坚硬的金属外壳在她掌中造成突兀的触感。她点开回复,缓缓打了几个字,看了一会儿,却最终又一个一个删掉。 她拿着手机躺在床上,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有了人声。谢一刚刚回房的时候并没有把门关严,而是留了一条缝,因此楼下客厅声音一大,便传到她的房中。 谢一悠悠转醒,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离她上楼不过一个多小时,她在浴室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然后才往楼下走去。 楼下一片愁云,谢清让与温碧珠面色凝重,谢一下楼看到他们的表情,便已经猜到事情没有进展。 现在已经快早上五点,夏季天亮得特别早。从客厅的落地窗里望出去,外面遥远的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谢一无声地站在父母身后,温碧珠见她过来,终于流露出片刻的软弱,身子一软靠在她身上默默流泪。 谢清让面色很难看,他沉默良久,终于摆摆手,让客厅里其他人都散去,然后转过身拿起电话,按下了三个数字。 三人都没有说话,偌大的客厅里只有温碧珠不轻不重的啜泣声。不知过了多久,厨房里的阿姨端了早点上来,小心翼翼地开口,“先生,太太,大小姐,你们先吃点东西吧。” 温碧珠没有理会,谢清让转过身,对着阿姨点了点头,然后挥手让她离去。 谢一从下楼便一直站着,温碧珠坐在沙发上,脸靠在她的腹前。谢一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妈妈,你先吃点东西补充一□□力好不好?” 温碧珠从她身上离开,用纸巾擦了擦眼角,“我怎么吃得下……” 谢一无言沉默,过去盛了一碗小米粥过来,递到她面前,“那就稍微吃一点。” 她弯着腰立在温碧珠面前,温碧珠看着她眼圈不知不觉又红了,终于结果她手里的碗,小小地吃了两口。 谢一看向谢清让,“爸,你也吃一点吧。” 谢清让眉间微皱,闻言点了点头,叹口气,往餐桌走去。 谢一见温碧珠只吃了两口便把碗放在一边,想了想,弯腰去收碗勺,却不想小腹突然传来一丝疼痛,随即很快又消失。 她皱了皱眉,摸摸小腹,然后才将碗勺拿起,放回餐桌上去。 早上七点多的时候,谢婧还没有回家,警方那边也没有消息。谢一却在这时接到电话,居然是陆怜晨打来的。 她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思忖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走到外面接通。 “我们谈一谈好吗?”陆怜晨开门见山。 谢一回身望向客厅,只见里面温碧珠又在默默垂泪,而谢清让坐在她身边,好言安慰着她。 那头陆怜晨得不到回答,又问了一遍,“我说我们谈谈。” 谢一回过身,展目望向花园里的姹紫嫣红,点了点头道:“好,在哪里?” ** 陆怜晨把谢一约到了大剧院,因为这个时间没有剧目上演,所以大剧院里显得有些空荡。 陆怜晨带着谢一来到二楼的观众席,站在围栏前,正对着中央的大舞台,对谢一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学跳舞吗?” 她没有看谢一,谢一却一直看着她的侧脸。不可否认,她真的很漂亮,是那种让人怜惜的美,很容易勾起人的保护欲。 没有听到她的回答,陆怜晨扯了扯嘴角,兀自说下去,“因为当年阿时哥带我来看歌舞剧,就是在我们站的这个位置,他指着台上演公主的舞者说,会跳舞的女孩子最有魅力。” 她看向谢一,继续道:“那时候我已经十三岁了,没有任何舞蹈基础,可是为了他这句话,我宁愿吃尽苦头,从基本功开始学。” 谢一默了默,歪了歪头道:“你很有毅力。” 陆怜晨哼笑了一声,“阿时哥很喜欢打冰球,可是你知道他后来为什么放弃吗?”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谢一,“是因为我,我哭着让他放弃这项危险的运动。” 谢一眼皮跳了跳,对上她的目光,然后转开眼去。 陆怜晨继续道:“你知道么,当年阿时哥吃下夹竹桃花中毒,我哭得差点晕倒,后来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怜晨,我不会再让你哭。” 谢一觉得心脏像是被谁拧了一把,她狠狠地吸了两口气,再抬头时,面色有点苍白。 “还有,‘阿时’两个字,从来都是我的专属,他说过,他最喜欢我叫他‘阿时哥’。” “还有吗?”谢一眼圈泛红,咬了咬唇,没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还有,我们一起收养了两匹马,他的是棕色的,叫cris,我的是白色的,叫nutty。”她顿了顿,“也许,你已经见过cris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谢一扯了扯嘴角,笑容虚弱。剧场顶棚的白色大灯照下来,让她的面色看上去更加苍白。 陆怜晨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放过阿时哥。” “放过?”谢一重复着这个词,眼底浮现嘲讽。 陆怜晨不再看她,撇过头再次看向中央的大舞台,抬了抬下巴道:“没有人比我更希望阿时哥幸福,所以当初知道你们在一起,我宁愿选择退出。” “那现在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你不爱他!”陆怜晨忽地转过身,“你爱的不是他!”她说完之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然后才轻声道,“而他爱的,也不是你。” “你凭什么这么认为?”谢一上前了一步与她对峙,“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你作为旁观者凭什么来评判我和他的感情?” 陆怜晨撇开脸,“如果你们真心相爱,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我们现在还好好的!”谢一提高了声音,陆怜晨忽地转过脸来瞪着她,“不是因为我!” 她逼近谢一,将她逼得后退两步。 “难道你还不明白,如果你们的感情坚如磐石,根本不会被我影响!” 谢一“呵”了一声,点了点头,最后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就走。 “你别走!” 陆怜晨反应过来,忽然拉住她,谢一一个趔趄,陆怜晨已经趁这个机会拦在了她前面。 “你不能走,你还没告诉我你答不答应呢!” “答应什么?” “答应放过阿时哥。” “……” “你们爱的都不是对方,为什么还要相互折磨呢?”陆怜晨拦在谢一面前,眼神诚恳。 谢一因为怀孕,穿的是平底鞋,而陆怜晨穿的是十几公分的高跟,两人对面而立,谢一明显比陆怜晨矮了一点。 她只好微微抬起头,“陆怜晨,我还是那句话,我跟陆时照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评论。” 说完,她就要挥开陆怜晨的手,陆怜晨却不放,两相拉扯之间,谢一一时不备,小腹撞到了椅背上。 腹中几乎立时传来疼痛,她捂住肚子靠着座位,等待肚子里的痛楚慢慢过去。 陆怜晨见她脸色骤然转白,一下子也失去了分寸,手足无措地立在那里,“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谢一咬了咬牙,发觉腹中的疼痛逐渐消失,随后才站直了身子。她的鼻尖因刚才的疼痛渗出几颗汗珠,她抬手,一点点抹去,然后才道:“陆怜晨,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陆怜晨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一一姐,算我求你!” 谢一回头看见这一幕,脚步顿了一顿,然后直接转过头,继续往外面而去,任由身后的陆怜晨崩溃大哭。 今天没有太阳,但温度依然不低。谢一走到外面抬手扇了扇风,正想伸手拦车,包里的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居然是沈承淮。 她看了屏幕半晌,然后按了拒接。 手机只安静了一会儿,很快又再次响起,谢一再次拒接。 这次安静了很久,就在谢一以为没事的时候,屏幕上忽然跳出一条新短信。 “一一,我爸病危,他想见你。” 病危…… 谢一晃了晃神,随即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正要坐进去,却不想一声刺耳的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随即胳膊一紧,她又被重新拖出来,本能地转过头去,没想到入目的竟是陆时照的脸。 “一一!”陆时照又拽着她退了两步,远离出租车,司机骂了一声倒霉,一踩油门,驱车离去。 “喂,等等!”谢一徒劳地喊了一声,却只吃到一嘴尘土。 “一一,你没事吧?”陆时照语气紧张,他看着谢一,又转头看看身后的大剧院,“怜晨……怜晨没对你说什么吧?” 他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谢一根本无法逃脱。她挣了挣,最终停止了挣扎,瞪视着他道:“你放开我!这个问题你不是应该问她吗!” “一一你冷静一点,我听照顾她的阿姨说起,才知道她把你约到了这里。” “陆时照,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你现在放开我,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谢一不断地尝试着把自己的手腕从他掌心抽出,却始终没能成功,只好抬头望着他。 手机在这时再一次响起来,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屏幕,上面赫然是“沈承淮”三个字。 陆时照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一手抢过她的手机,冷冷地注视着她,“你说的‘重要的事’不会是他吧?” 这样兴师问罪的语气让谢一很不舒服,她踮起脚尖去抢自己的手机,却因为他举起了手臂,怎么也够不到。终于,她气急败坏,红着眼瞪着他,“陆时照你还给我!” “还给你吗?”陆时照低低地说着,把手机递到她面前。谢一心里一松,正要去取,却忽然,他手腕一翻,随即手臂一用力,狠狠一摔。 手机四分五裂。 谢一呆呆地看着地上的残骸,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等到神智慢慢回归,她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巴掌。 陆时照被她打得偏过脸去,舌头舔舔唇角,竟有猩甜的味道。 他缓缓地转过头来,出奇平静地看着谢一。而谢一因为刚才那一巴掌,自己也吓了一跳,蜷着手,无措地对上他的目光。 “一一,你真是好啊……”陆时照低低开口,像是喟叹。 谢一眼睫轻颤,抖了抖双唇,“阿……阿时……我不是……啊!” 她还没说完,陆时照忽然将她抱起来扛到肩上,上半身忽然倒挂的压迫感让谢一尖叫出声,她本能地捶着他的背,“陆时照你放我下来!” 陆时照却像是没听见,没走几步,他便来到了车前,潇洒地拉开后车门,将她丢进去,落锁。 车子开出的时候,谢一才反应过来,扒着前面的车座,扬声道:“你停车,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陆时照没反应。 “阿时,我求求你!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快要……啊!” 她话还没说完便又是一声尖叫,原来是陆时照故意急转了方向,谢一因为惯性被甩得撞在车窗上。 陆时照从后视镜中见她撞上车窗之后,便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眼中不由闪过忧虑,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紧了紧,咬了咬牙,狠狠踩下油门,往家里开去。 到水尚名都不过半个小时,陆时照停好车,打开后车门,谢一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趴在后座上一动不动。她今天没有把长发绑起来,微卷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背上,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柔软许多。 谢一依然没有动,陆时照只当她在生气,弯腰将她抱出来,对上她的脸,才发现她满脸泪水,双唇苍白。 陆时照心里像被槌了一记,却依然抿着唇,面无表情地将她抱进家里。 谢一转过脸不去看他,做着无声的抗议。 陆时照一路将谢一抱进二楼的卧房,在床上放下她,却没有放开。他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无形地将她拢在自己制造出的牢笼之内,看着她道:“一一,你听话一点,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好好谈谈。” 谢一抬起手臂挡住脸,咬着下唇,表情痛苦地蜷起身子。 陆时照只当她还不愿意接受现实,慢慢放开她,直起身子立在床边道:“你渴吗,我去给你倒水。” 说着,刚要转身离去,却见谢一一骨碌从床上下来,他忙堵到她面前,神色有些紧张,“你要去哪儿?” 谢一没有看他,只是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哑着声吐出三个字,“洗手间。” 陆时照愣了愣,慢慢退开。 谢一眼神都不往他身上落,直直地进了洗手间,砰地关上门。 陆时照看着紧闭的门,傻傻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到楼下去倒水。 等他拿了水上来,谢一还没从洗手间出来。他将水放到床头,又等了一会儿,终是不放心,站在洗手间门口敲了敲,“一一?” 里面没有声音。 陆时照微微提高声音,“一一?” 过了一会儿,里面有声音传出,有些低,听不真切,陆时照只好贴在门上道:“一一,你说什么?” “你进来……” 里面谢一的声音有些虚弱,陆时照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立即推门进去,只见谢一倚着洗脸台,双手捂着肚子瘫坐在地上,见他进来,抬起眼皮,气若游丝:“阿时,我流血了……”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陆时照等在医院的长廊里,眼前雪白的墙壁让他不断想起刚才谢一惨白的脸色。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有医生出来,陆时照忙迎上去,往后面的诊室张望了一眼,无奈诊室门已经关上,他只好看向医生,面色焦虑,“大夫,怎么样?” 医生是个长相和善的中年女人,她摘下口罩,带些责备地看了他一眼,“病人有流产先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需要再住院观察几天。” “流产……?”陆时照觉得自己有点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看着医生。医生见他的模样便清楚了情况,严肃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说着,她又嘱咐了几句,随后便绕开他离去。 陆时照在诊室门口站了一会儿,脑中纷乱地闪过许多东西,最后停留在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上,“一一,我觉得我已经做好成为一个父亲的准备了。” 他动作迟钝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茫然地在原地晃了两圈,最后面朝诊室大门,看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几个大步奔过去,几乎把整个身子都贴在那扇门上,透过上面的玻璃向里望去。 谢一静静地躺在里面的病床上,因为刚才医生的嘱咐,现在还不能进去看她,所以陆时照只能暂时等在外面。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沉睡的谢一,然后视线下滑,来到了她的腰腹之间。 那里现在还是一片平坦,但是里面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与这个小生命相比,陆时照觉得,之前一切的不快都变成了云烟。 ** 谢一醒来已经日落西山,她的视线转了转,入目是一片熟悉的洁白,她忽然觉得自己最近跟医院很有缘。 躺得太久身体有些发麻,她动了动手臂,便打算撑着身子坐起来。刚刚支起胳膊,病房门便发出一声轻响,随即陆时照就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她的动作,他忙将手里的保温盒放到床头,然后托着她的背扶她坐起,又怕她不舒服,帮她把枕头垫高。 这个过程中,谢一一直保持沉默,甚至没有看他。陆时照做完这一切,又打开保温盒。盖子一打开,鸡汤的清香便四溢开来,他盛了一小碗出来递到谢一面前,“一一,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喝碗汤。” 谢一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她的脸色依然不太好看,唇上更是没什么血色。听了陆时照的话,她把目光从外面阳台的盆栽上收回,然后慢慢转过头来看着他。 她没有说话,陆时照默默地与她对视,最后终于是陆时照先败下阵来,软了声音道:“一一你听话,先喝点汤好不好?” 谢一视线在他手中的小碗上顿了顿,然后开口,因为刚睡醒,她的声音有点沙哑,“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谢一没有回答他,只是伸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这个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陆时照垂了垂眼,点头道:“是,我都知道了。” 谢一撇开头去,盯着床尾的电视机,声音低低的,“本来我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毕竟这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她觉得嘴唇有些干裂,不由舔了舔,然后才继续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好吧,那我们商量一下,应该怎么办。” 陆时照不明所以,端着小碗站在旁边,无措地笑了笑,“一一,什么怎么办?这不是很简单吗,我们结婚,然后等着孩子出生。” 听到“结婚”二字,谢一终于转过头来再次看向他,等他说完,她便接口道:“你忘了不久之前我们还发生那么多不愉快?” “一一……”陆时照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最后无声又无奈地凝视着她。 谢一淡淡回视,她的双手藏在宽松的袖子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紧握成拳。但是她的面色依然很平静,注视了他一会儿,她开口,因为现在的情绪,她的声音有些粗噶,“我们还能结婚吗?” 说完,她眼底一烫,忙又垂下头去不再看他。陆时照看着她乌黑的发顶,沉默良久才再次开口。他声音低低的,答非所问,“来一一,先吃东西吧。” 他又将小碗递过去,递到她手边的时候才发现碗里的鸡汤已经凉了,他忙又收回来,弯腰把小碗放在床头,哑声说道:“我给你换一碗。” 谢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又有些疲倦地靠在后面的枕头上。陆时照这时候已经重新倒了一碗,再次送到她面前。谢一这次没有再漠视,乖乖地接过喝了几口。 鸡汤的浓香在舌尖化开,谢一觉得胃里舒服了很多,慢慢地,又把剩下的喝完。 陆时照在一旁见她开始吃东西,悄悄舒了口气。 谢一喝完之后,又把碗还给他,陆时照伸手去接,两只手恰好触到一起。 两人皆是一愣,随即谢一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陆时照反应过来,默默把小碗放好,想了想又问了一句,“还要吗?” 谢一摇了摇头。 陆时照收拾好东西便在床边坐了下来,谢一倚坐在床头,一直看着阳台外面,只给陆时照留下一个后脑勺。 陆时照看了她一会儿,终于淡淡开口,“一一,我们结婚吧。” 谢一一愣,随即扯了扯嘴角,眼底里有泛起湿润。她眨了眨眼,回过头来,晶亮的双眸凝视着陆时照,“现在说这句话合适么?” 她说道,头一仰,后脑勺抵着身后的靠背,“如果没有发生之前的事,我一定会开开心心地答应。” “一一……” “阿……”谢一张了张嘴,阿时两个字又要脱口而出,结果脑中不期然地响起陆怜晨的声音,“他最喜欢我叫他阿时哥。” 谢一顿了顿,说道:“陆时照,我不想孩子生下来有一对不和谐的父母。那种不完美的亲情我自己品尝过,我不想我的孩子也拥有一份畸形的亲情。” “你不想要这个孩子?”陆时照听了她的话,神情紧张。谢一却又摇了摇头,“如果我不想要,早在刚刚知道的时候就拿掉了。” 陆时照坐直了身子,全身肌肉有点僵硬。他凝视着谢一,小心翼翼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谢一看向他,眸光闪动,像潋滟的春水。陆时照无声地与她对视,终于谢一再次开口,“让我好好想想吧。” “一一……”陆时照眉头一拧,倾了倾身子正要开口说话,冷不防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病房内压抑的气氛被打破,陆时照又看了谢一一眼,才拿出手机。 居然是温碧珠的电话。 陆时照看了看谢一,然后很快接通。 “时照,一一在你身边吗?”温碧珠的声音沙哑透着疲倦,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陆时照看向谢一,刚好发现她也在看他,点了点头道:“伯母,一一在这儿。” “好……”温碧珠的声音悠悠传来,像是忘了上发条的老钟,每说一个字都透着沧桑,“你告诉她,小婧找到了。”她顿了顿,手机里隐隐传来吸气声,过了一会儿才又听她说道,“我们现在在医院。” 说着,便报了医院的地址和病房号。 陆时照挂下电话,发现谢一坐直了身子直勾勾地看着他,陆时照不敢骗她,只道:“伯母说小婧在医院。” 谢一一愣,随即掀棉被下床,还没在地上站稳,便腿软打了个晃,所幸陆时照接住她,顺势将她带到自己怀里,“一一,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太操劳。” 谢一攀着他的胳膊站稳,喃喃道:“小婧一定出了事。” 陆时照见她面色苍白,又因为刚才的一番动作,额头又沁出些许汗珠,忙从身后扶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一一,你先别急,我陪你一起过去。” 谢一脚下虚浮,只好点了点头。 ** 谢一与陆时照赶到谢婧病房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两人敲门进去,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灯,温碧珠与谢清让沉默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谢婧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时照扶着谢一来到床边,谢一开口,“爸妈,小婧。” 温碧珠看着他们,低低地应了一声。谢清让看了她一眼,长叹了一口气。 气氛有些压抑。 谢一看向床上的谢婧,她的脸色不太好,嘴角还有点可以的红肿。谢一眸光闪了闪,不免有些心疼,“小婧……” 她又喊了她一声,谢婧像是刚刚才听到,缓缓地转过头来,像是电影里的长镜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把目光聚集在谢一脸上。 “小婧。”谢一觉得她的眼神有点奇怪,不由又低低地叫了她一声。 谢婧在这时骤然坐了起来,近乎疯狂地将枕头被子扯过来往谢一这边砸,嘴里大喊,“是谁叫她来的?!滚!我不要看见她!” 温碧珠与谢清让一惊,忙上前制止她。然而谢婧狂躁得很,根本不受控制,几乎把能砸的东西统统砸烂,谢一被逼得步步后退。 忽然,床头的瓷杯被谢婧够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谢一砸来。 谢一头脑一空,身体便失去了反应,呆呆地站在那里。陆时照见状,忙转身抱住他,用自己的后背替她挡下这只杯子。 杯子里还有水,虽然有陆时照护着,但杯中残留的水还是有些许溅到了谢一脸上。 谢一眨了眨眼,瓷杯已经在陆时照肩头一撞,然后滚落到地面,碎成几瓣。耳边瓷片破碎的声音响起,谢一才醒过神来,过了一会儿,谢婧被父母控制住,陆时照这才放开谢一。 被制住的谢婧哭成了泪人,见女儿如此,温碧珠也跟着落下泪来,谢清让面露不忍,慢慢松开了谢婧。最终,母女两人抱在一起,哭得撕心裂肺。 谢一惊魂未定,抬手胡乱地勾了勾额前微湿的刘海,陆时照见她如此,拍拍她的肩膀。 谢清让这时候走到两人面前,面上流露出歉意,“一一,要不你跟时照先回去吧。小婧这个样子……”他回头看了一眼谢婧,目露泪光,“算了,你们先回去吧。” 谢一抿唇看着他,陆时照揽着她的肩膀,点了点头,“伯父,那我们先走了,明天再过来。” 谢清让点了点头,转过身,朝他们摆了摆手。 谢一木讷地由着陆时照带出去,等两人离去之后,谢婧渐渐安静下来,趴在温碧珠怀中低低地啜泣,过了一会儿,啜泣声逐渐转弱,她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温碧珠将她安置在床上,又替她掖了掖枕头,这才直起身子看向谢清让,眼泪一下子又掉下来。 “你说现在怎么办?”她哽咽,看了谢婧一眼,满眼心疼。 谢清让背着手,摇了摇头坐下。他拧着眉,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温碧珠绕到他面前,“我真的没想到小婧对一一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她眼角还流着泪,谢清让闻言抬头看向她,无声地叹气。 温碧珠再次哽咽,“你说,如果当初我们没有收养一一,小婧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她说着,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不断低落,最后终于克制不住自己,捂着嘴低低地呜咽。 谢清让拍拍她的肩膀,声音透着沧桑,“阿珠,以后别说这种话了。”他顿了顿,又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想,说不定是因为我们收养了一一,上天因为我们的善举,才给我们送来了小婧。” 温碧珠闻言,迟疑了片刻才点点头,眼泪落得更凶。 床上睡着的谢婧依然闭着双眼,然而原本平放在身体两侧的手,却悄悄地握成了拳。她的眼尾,不知觉地滑下两行眼泪。 第50章 第五十章 谢一重新办了一部手机,刚刚装好电话卡,来电助手就提示许多未接电话。谢一往下翻了翻,都是同一个号码。 陆时照从始至终一直陪在她身边,余光一扫便瞧见她手机屏幕上的名字——沈承淮。 他心头又拱起一团火焰,但最终却只是咬了咬牙,硬生生地把目光从谢一手机屏幕上转开,看着她的侧脸道:“一一,我们出来太久,先回医院吧。” 谢一没有理他,兀自翻着来电,最后又回拨了出去。 陆时照盯着她,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谢一并没有理会身旁的陆时照,等到电话接通,她开门见山,“沈叔叔怎么样了?”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不由自主地抬手咬着自己的拇指指甲,陆时照从侧面看见她微颤的长睫,回味着她刚刚说的话,不禁一愣。 “一一……”沈承淮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尤显疲惫,“我爸他走了……” 谢一踉跄了一下,陆时照忙扶住她的身子,谢一靠着他的身体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一一,我这里还有事情处理,先这样吧。”沈承淮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还没等谢一回话,他便挂断了电话。谢一耳边骤然安静下来,然而她却一直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过了许久,才慢慢把手放下。 陆时照站在一旁,也听了个大概,心里骤然生出一种难言的感觉。他舔了舔唇,轻嗽了一声道:“一一,我们先回医院。” 谢一没有说话,陆时照以为她没听见,正想再说一次,却缓缓地,她转过头来。 陆时照对上她的眼睛,这才发现她眼圈通红,随时都会掉下泪来。 这样的她让他心生疼惜,正要开口安慰,却听她语速缓慢地说道:“沈叔叔对我很好,可是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陆时照哑然,造成这种结果显然也有他的原因,所以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满眼歉意地看着她。 谢一望了他一会儿,机械地转过身,然后举步往外面走去。 陆时照愣了愣,回过神之后便连忙跟上。 ** 谢一还是回了病房。 回到病房之后,她一直没有说话,陆时照到这时也不见了平时的能说会道,只是安静地陪在她的身边。 晚饭是黄阿姨送来的,陆时照把饭菜拿进病房,房间里立即菜香四溢。谢一大半天没有吃东西,此时闻到香气不免觉得有点饿。 陆时照端着小碗,举着一个勺子要来喂她,却被她躲过。谢一看了一眼笑容僵硬的陆时照,垂下眼低声道:“我自己来。” 陆时照无奈,只好将碗勺送到她手里。 谢一虽然饿,但是吃东西的速度还是很慢。陆时照站在一旁,见她吃了一会儿,才扒了浅浅几口,不由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道:“一一,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是……但是不管怎样,还是要好好吃饭。” 他说着,目光往她小腹一落,“毕竟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谢一动作一顿,过了一会儿又不紧不慢地吃起来,直到小碗见底,她将碗勺放到一边,陆时照小心翼翼地收拾。 谢一看着他的举动,眨了眨眼道:“沈叔叔对我很好。” 陆时照闻言,直起身子看向她,他的手中还拿着一块抹布,样子有些好笑。 谢一继续道:“虽然我跟沈承淮很不愉快,但是在我心里,沈叔叔一直是个值得我敬爱的长辈……就像父亲一样。” 陆时照撇开头,又转回来。他握着抹布的手紧了紧,抹布在他手里被揉成一团。 他仰了仰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低下头对谢一道:“一一,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甚至那些在你生命里起到重要作用的人我都没有全部了解……一一,这次是我不好,我不该气急败坏摔你电话。” 谢一听到这里,抬头对上他的目光。陆时照毫不回避,继续道:“一一,你能原谅我吗?” 谢一愣了愣,低下头没有说话。陆时照看着她的动作,舔了舔唇,觉得嘴巴有些苦。 没有等到谢一的回答,陆时照尴尬地扯了个笑容,然后弯□子又去擦桌子。明明那里已经被擦过好几次,他却仍然不断地擦,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直起身子,呆呆地看着桌角那处被他擦过的地方。 病房里一片寂静,谢一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随即慢慢抬起头,见陆时照依然立在那里,舔舔唇,叫了他一声,“阿……”话到嘴边她回过神,换了个称呼,“陆时照。” 陆时照醒过神,抬起头看她,目光中带着几分希冀。 谢一被他的眼神灼到,没有立刻再开口,却听他试探道:“一一,你肯原谅我了?” 谢一愣住,随即淡淡的瞥开眸子。 陆时照表情有点失落,过了一会儿却又听她道:“毕竟你也不知道沈叔叔病危。” 陆时照表情一呆,随即心里涌上一阵喜悦。他看着谢一在夕阳照耀下透着粉色的耳垂,忍住亲她的冲动,强作淡定道:“一一,谢谢。” 谢一小小的“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 谢一在医院又观察了一天才被允许出院,出院后第一件事便是拦下一辆出租车,准备去墓园。 陆时照自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忙从另外一边上了车,两人并肩坐在后座,谢一侧眸看了看他,到底没有让他下去。 依照沈在康的遗嘱,葬礼一切从简。谢一与陆时照赶到墓园的时候,只有几个亲近的人在吊唁。 谢一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衬衫,刚刚走进墓园,沈承淮便已经向她看了过来。陆时照对上对方的视线,想了想,嘴角轻压,“你过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说着,他又远远望了沈承淮一眼。 谢一独自来到沈在康墓碑前,深深地鞠了个躬。墓碑照片上,沈在康笑容和善,谢一只瞧了一眼,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滚落。 她至今无法想象,不久之前还跟她说过话的人,现在居然躺在了这里。 葬礼结束之后,人群逐渐散去,沈承淮安顿好悲痛欲绝的母亲,然后才来到谢一面前。他今天戴着墨镜,不知是不是为了遮掩随时可能流露出来的悲伤。 “节哀顺变。”谢一开口。 沈承淮点了点头,凝眸看着她,忽然觉得心里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浪。也许是至亲的逝去让他暂时心如止水,所以面对谢一的安慰,他点了点头,“谢谢。”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么?”谢一交握着双手,“继续你的艺术生涯还是继承家业?” 沈承淮扯了扯嘴巴,抬眸望向远处碧空中飞过的鸟群,“艺术?”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早就远离艺术了,现在我只是一个画商。” 谢一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 “既然都是做生意,为什么不做家里的生意,完成爸爸的遗愿呢?” 沈承淮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谢一。 谢一点了点头,“加油。”她说得真心诚意。 沈承淮应了一声。 谢一离开的时候,沈承淮亲自把她送出来,两人分别之时沈承淮道:“如果当初没有出倪思睿的事,你还会跟我分手吗?” 谢一一愣,目光转向别处的花花草草,“怎么说呢……没有倪思睿,也会有张思睿、王思睿吧……” 沈承淮一愣,随即扯了扯嘴角,“看来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已经无法挽救。” 谢一叹了口气,“会有一个女人让你浪子回头,但那个人不会是我。” 沈承淮默然,最终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 从墓园离开之后,两人又拦了一辆车,谢一报了谢婧住院的地址。 陆时照一直没机会跟她说话,现在终于抓到了时机,趁机问道:“去看望小婧?” 谢一没有看他,只是点了点头。 陆时照见她这副模样,心里略略发堵。 病房里只有谢婧一个人在,她闭着眼躺在床上,谢一绕到她床头,见她还没醒,随手拿起一个苹果,仔细地把皮削去,然后又切成小块,放到床头的果盘里。 陆时照看了看时间,低声对她道:“我去给你买牛奶。”说着,便轻手轻脚地出去。 谢一出神地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自从知道她怀孕,陆时照对她便百依百顺。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觉得很幸福,但是现在,她却不能确定,这种温柔是因为她,还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 谢一无声地叹了口气,垂下眼,却发现谢婧已经醒了,正盯着她看,目光有些发冷。 “小婧……”谢一开口,躲开她的眼神,“吃点苹果好不好?”她将用牙签戳了刚刚切好的苹果块,送到谢婧嘴边。 谢婧却并不领情,她别开头表示自己的拒绝,在谢一讪讪地收回手之后,她才瞪了她一眼,“现在你高兴了吧,我变得这么惨……” “小婧……”谢一拧了眉。 谢婧道:“对,我是被人□□了。”她说着,见谢一惊愕地瞪大了双眼,轻蔑地笑了笑,“你不用装了,你过来不就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我没有,小婧,怎么会这样……”谢一无法想象,因为谢婧吃的苦,她的眼圈骤然通红。 谢婧却看不得她这副样子,厌恶道:“你装给谁看,我这个样子,不是正合你意么!从小我就压你一头,爸爸妈妈也更喜欢我,现在我发生了这种事,你不是应该高兴了么!” 谢一注视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婧像是变了一个人,眼神再不复以前的灵动,反而透着些许阴沉。她说完这些之后,忽然恶劣地笑了笑。 “不过你也别得意,即使我变成现在这样,爸爸妈妈最喜欢的还是我。他们永远不会真心疼爱你!”谢婧放肆地说着,见谢一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又继续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谢一没有说话。 谢婧兀自说道:“你一定记得小时候差点酿成的那场车祸吧。” 她指的是谢一十二岁那年遇到的。 谢一怎么会忘记,因为那一次,是她第一次知道,爸爸妈妈为了谢婧,可以放弃她。 谢婧见她的表情便清楚她记得,有些得意地扯了扯嘴角,“你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选择我放弃你吗?” 谢一骤然攥紧了手下的床单,压抑着浑身的颤抖,“小婧,你别说了,爸爸妈妈爱我们,两个都爱。” 谢婧冷笑一声,“你只说对了一半,”她顿了顿,看到谢一面色越来越难看,心里舒服起来,慢悠悠地说道:“爸爸妈妈爱的是我,至于你,只不过是他们大发善心的时候带来的一个附属品而已。”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谢婧手肘撑着床,微微支起身子,又想谢一勾了勾食指,等她迟疑地探身过来,她才一字一句说道,“因为只有我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孩子;而你,是他们捡来的,你根本不是谢家的女儿!” “你说什么?!” “小婧!” 一道声音跟她的同时响起,谢一下意识地向门口看去,只见温碧珠站在门口,满面怒气地看着谢婧。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小婧!” 谢一扭头,只见温碧珠满脸怒容站在门口,见她看过去,面色微微有点僵硬。 谢婧听到声音也转过头去,凝望着温碧珠,低语道:“妈妈,这难道不是事实吗?昨天你亲口跟爸爸说的。” 她说完之后,目光柔柔的,抿了抿嘴角,表情显得十分委屈。 温碧珠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与谢清让的谈话会被谢婧听去,然后在这种情况下被谢一知道真相。 谢婧眸光颤动,深深地望着温碧珠,“妈妈,你昨天说得很对呢。你为什么要收养姐姐呢,既然有了姐姐,又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 她眼圈慢慢变红,眸中水光逐渐泛滥。 “姐姐念书好,生活独立,从来不给家里添麻烦。妈妈你知不知道,每天生活在这样一个姐姐的阴影下是多么辛苦的一件事,我每天都要担心你们会因为姐姐的优秀而不喜欢我,我时时刻刻都要想办法博得你们的关注,我好害怕你们有一天会像车子撞来时放弃姐姐那样放弃我!妈妈你知不知道这样真的好累!” 谢婧说着,稍稍支起了身子,抿唇看着温碧珠。 温碧珠已经完全失语,她僵硬地站在门口,像是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的亲生女儿。 谢一面色发白,她僵坐了许久才发现自己还握着刚才削苹果的刀子,动作迟钝地把刀子放好,又发现手上沾着苹果汁,微微发粘。 她目光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应该拿纸巾擦手,于是转着身子,目光四处搜寻纸巾。 谢婧这时候转过头来看她,见她一脸迷茫,讽刺地笑了笑,“你都听到了不是吗,我亲爱的姐姐。” 谢一所有的动作在这一时刻停下,她僵硬地坐着,以一个上身往后转的,略微扭曲的姿势。她停下来,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墙角,那里放了一大盆花,因为被照料得好,鲜艳欲滴。然而,她看着看着,手背上忽然一烫,低头一看,竟是一滴水。随着她低头的这个动作,她发现落在手背上的水滴越来越多,手背越来越烫,随之,心上也像是放了一块烙铁,呲呲的,仿佛能听到心里某处被烤焦蜷缩的声音。 谢一本能地捂住胸口,然后拼命地眨眼睛,想要把眼里的泪水逼回去,可不想,泪水却越眨越多,最后她只好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拼命地揉眼睛。 温碧珠已经被眼前的一切弄得脸色惨白,她几乎是拖着脚走进病房,然后在谢婧床前站了站,然后僵硬地转弯,顿了顿,才缓缓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了下去,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风度仪态。 陆时照拿着一盒酸奶回来的时候,正好嗅到病房里压抑的气氛。他稍稍在门口站了站,然后进去,与温碧珠打了个招呼,却不见她回应,有些尴尬地走到谢一面前,轻轻喊了一声,“一一。” 谢一听到他的声音,本能地抹去眼泪,这个动作落在陆时照眼里,让他眉心一拧,然后弯下腰去抬起她的脸,看到她通红的双眼,脱口问道:“怎么哭了?” 话音刚落,他便看向了谢婧,目光发冷。 谢婧被他的眼神一刺,只觉得心中某条弦在这一刻崩断。她眼眶发热,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对上陆时照的视线,弯弯嘴角道:“对啊,是我把她弄哭的,你心疼了?想揍我?” 陆时照下颔发紧,他死死地盯着谢婧,房间里一下子变得极其寂静。过了一会儿,他哼了一声,瞥开眼去,看了一眼呆坐在沙发上,到现在都毫无反应的温碧珠,压下心里的诧异,再次看向谢婧缓缓说道:“你可以跟任何人无理取闹,但那不包括我,也不包括我爱的人。” 他说着,垂眸看了一眼谢一,叹了口气道:“一一毕竟是你姐姐……” 他话未说完,却见谢婧忽然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神情明显激动。 “她不是我姐姐!她只是个父母不详,来历不明的野种!” 谢一猛地看向她,谢婧对上她的目光,挑衅地笑,“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小婧,你太过分了……”温碧珠在这时终于有了反应,她双手撑在身体两侧的扶手上,试图站起来,“小婧,二十几年的情分……” “二十年?我二十年都生活在巨大阴影下难道还不够吗?!” “你们都别说了。”谢一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哽咽。她吸了吸鼻子,站起来,身子微微一晃,陆时照一脸紧张地扶住她,却被她挣开。 谢一的视线扫过温碧珠与谢婧两人,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你们都别说了,求求你们……” 她说着,低下头,然后慢慢地走出去,越到病房门口,脚步越快。终于,在离开病房的那一刻,她一路小跑起来。 陆时照因刚才听到的信息而有点发懵,在谢一突然跑起来的那一刻又猛然回神,忙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追上去。 两人前后离开,温碧珠缓缓地转向谢婧,眼泪唰地落下,“小婧,你到底是为什么?” 谢婧的视线从门口转回,她的眼睛红红的,“为什么?因为我受够了,我为什么要因为一个没有血缘的人继续忍受这样的日子!” “小婧……” “妈!”谢婧陡然提高了音量,“要不是因为她,我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知不知道我一想起那晚的事就觉得恶心,我一辈子都忘不掉你知道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撕扯着被子大哭。温碧珠忙坐在床边抱住她,眼泪不断顺着脸颊滑落,“小婧,妈妈求求你别这样……一切都会好的,会好的……” “妈……” ** 陆时照在医院楼下的草地上找到了谢一,她毫无目的地乱跑,终于被他拦住,拥在怀里。 谢一下意识地推打他,却被他更紧地抱住,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一,是我。” 谢一推打的动作慢慢停下来,任他拥着自己,在他的怀里狠狠地哭泣。 草地上极其安静,不远处时而有病人无声地经过,因此谢一的哭声显得尤其突出,因为突出,陆时照的心便一阵一阵地揪起来。 终于,她的哭声逐渐停下来,只剩下抽抽噎噎的声响。陆时照慢慢松开她,低头捧起她的脸,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然后亲了亲她的额头,又揉揉她的发顶,无声地安慰。 因为他的这番动作,谢一心里一阵熨帖。她咬了咬唇,眼泪又不由自主地落下来,她连忙抬手擦去,拖着重重的鼻音道:“小婧说她一直生活在我的阴影下。” 她说着,抽了几口气,陆时照轻叹一声,拍着她的背带她到附近的凉亭里坐下。正想给她开酸奶,结果发现两手空空,刚才跑出来匆忙,那盒酸奶早不知被他扔在了哪里。 谢一一直低着头,并没有发现他这些动作。她兀自说道:“可是小婧不知道,其实我也一直生活在她的阴影下……她说我不给家里添麻烦,那是因为我不敢给家里添麻烦,我怕到时候没有人帮我解决麻烦。” 她此刻的声音低低的,像是水中未融的白砂糖,绵软无力。她一直看着自己的手,任眼泪无声地滚落,“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有些孩子即使哭了也得不到糖果,所以她从来不哭。”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但是这么多年了,她却一直没学会这个技能。 陆时照不知为何,想起很久以前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你这么乖巧懂事,一定是因为没人疼吧。” 他看着眼前的谢一,忽然心头掀起一阵闷疼,想要把她收紧自己的羽翼之下,好好守护。 谢一没有看他,扭头看着亭子外面碧绿的草地,深深地吸了口气才道:“其实我心里一直很嫉妒小婧比我更能得到爸爸妈妈的宠爱,可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嫉妒都是毫无道理的。小婧,原本就该得到更多,不,应该是所有的爱。” “一一,别说了。”陆时照扶住她的肩膀,让她转过头来看着自己。谢一眼睛红肿,脸上泪痕斑驳,她看着陆时照,茫然地看着他。 在她的注视下,陆时照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地,在她面前单膝下跪,“一一,嫁给我吧。” 谢一沉默。 “一一,我可以让你学会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我可以让你不那么乖巧懂事,我可以让宠你,纵容你,让你在我面前骄纵跋扈。一一,嫁给我。” 谢一歪着头,看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艰难地说道:“谢一已经不是谢一,她现在只是一个父母不详的孤儿,你确定吗?” 确定要娶一个连身后荣耀的家世都失去了的女人,跟她共度一生? “我确定。” “好,我嫁。” 谢一静静地看着他,在她眼里却并没有被求婚的心动与喜悦。陆时照看在眼里,心头略略闪过失望,但很快却又释然。 见他仍跪在地上,谢一道:“你站起来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擦掉眼泪,在陆时照站起来的时候,也跟着站起来,牵着他的手往医院门口走。 “来,我们去拍婚纱照,然后去注册。” 陆时照被动地被她牵着走了几步,看着她僵硬的背影,忽然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轻松。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陆时照还是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拉住了谢一,谢一被迫停下脚步,站在车边回身看他,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陆时照见她视线有些浑浊,不由舔了舔唇道:“一一,我的求婚是认真的,你呢,你是认真的吗?” 谢一歪了歪头,两人站在陆时照那辆香槟色的保时捷旁边,偌大的停车场此刻只有他们两人,显得极其冷清,说话都好像带着回声。 “我当然是认真的啊……”谢一歪着头说道,她此时嘴角居然挂着笑,看在陆时照眼里有些诡异。陆时照下意识地握紧了谢一的双手,重申道:“一一,我再问一遍,你是认真的吗?” 谢一嘴角的笑容慢慢隐去,随即看着他,目光隐隐透着悲伤。 陆时照抬手摸摸她的鬓发,柔下了声音,“算了,不管你是不是认真的,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反悔,永远都不能反悔,明白吗?”他顿了顿,搜寻到她的视线,深深地凝视着她,“从今以后你是陆时照的太太,一辈子都是,知道吗?” 谢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她的眼圈有点泛红。两人静默着,静默着,忽然,车库深处传来一声车鸣,谢一回过神,本能地避开他的目光,然而只以低头,她的眼泪又从眼眶低落。 陆时照一直握着她的手,只觉得自己虎口一烫,随即连带着他的心都像是被烫了一下,心脏一阵瑟缩。 谢一低着头抬手在眼角擦拭,陆时照轻叹了一口气,单手抚上她的脸颊,然后慢慢抬起,对上她通红的眼睛。 两人无声对望,时间静静流淌,空气悄悄流动,有一种温暖与默契在两人之间默默传递。 车库深处有引擎声越来越近,身边一辆黑色大奔开过,陆时照率先回神,与谢一相握的那只手进一步与她十指相扣。谢一没有拒绝,只是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 离开医院之后,陆时照在车上给邵云媛打了电话,刚一接通便开门见山,“妈,我打算跟一一去登记……嗯……你猜对了,一一怀孕了。” 谢一坐在一旁,听他说这些话,不由扭过头去看他。陆时照在这时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便摘下了耳机,见谢一望着他,扯了扯嘴角道,“妈妈让我们先回家。” 谢一混沌着的大脑在离开医院的那一刻便开始慢慢清晰起来,现在已经完全明朗。她看着陆时照,想了想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去见你妈妈会不会不太好?”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我现在就怀孕了,她会不会觉得我太随便?” 陆时照听她问这些,便知她的注意力开始转移,心里微微一松,笑容也变得明朗起来。他目视着前方的路况,笑着说道:“不会,你不知道,我妈两年前就急着做奶奶了。” 听他这么说,谢一的心放了下来。她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过头,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过了一会儿,她觉得眼睛有点酸,合上双眼,想了想,低声道:“我的身世能不能先不让你妈妈知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透露着疲惫。陆时照知道这突来的身世真相对她的打击有多大,“唔”了一声,又怕她多想,于是说道:“我家里其实并不在乎那些。” 谢一没有回头,只是用额头抵着玻璃,低低地应了一声,“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时照沉默,谢一过了一会儿又说:“其实这样也好,至少我明白了为什么爸爸妈妈对我跟小婧的差别会这么大,至少我知道了我根本没资格去嫉妒……虽然仔细想想还是觉得有点难过,但至少,我知道从小到大这么多事情的原因了,这样也好。” 她像是在说给陆时照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前面刚好是一个红灯,陆时照停下车便转过身看她,只见她倚在座位上,目露倦意。 陆时照从没见过这样的谢一,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安慰的话,看了她许久,最后只好倾身过去,吻吻她的额头,然后轻轻地摸着她的发顶。 此刻的谢一温顺得像只猫咪,在他倾身过去的那一刻,伸手抱住了他的背,然后埋在他的胸前,无声地蹭了蹭。 陆时照忽然觉得心在这一刻融化,世间的一切都比不上她的浅浅一笑。 ** 两人回到陆家大宅,才发现家里多了一个平时很难见到的人——陆耿渊。 走进大厅看到陆耿渊坐在沙发上陪邵云媛下棋的时候,陆时照明显愣了一愣,随后才带着谢一上前打招呼,“爸,你今天怎么有空回家了?” 陆耿渊一颗棋子砸过来,陆时照本能地把谢一护在身后,自己的肩膀正好被棋子砸中。 他伸手在肩头掸了掸,笑哈哈道:“爸,你也不怕砸到你的孙子!” 谢一这才从他身后出来跟二老打招呼,柔柔地喊了一声,“伯父,伯母。” 陆耿渊瞪了陆时照一眼,然后把目光转过来,不动声色地将谢一上下打量一番,然后点了点头,和蔼一笑。 事实上,谢一前几次来陆家,与陆耿渊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陆耿渊实在太忙,以至于那次谢一都没好好打个招呼,他就已经出了家门。因此,这次再见,谢一对于陆耿渊总有种陌生感,而陆耿渊也是如此。 邵云媛在这个时候起来打圆场,轻飘飘地瞪了陆时照一眼,说道:“如果不是一一怀孕,这个婚你是不是还不打算结?” “妈,你这说的什么话!”陆时照哼了一声,揽着谢一的肩头道,“不管一一有没有怀孕,这个婚我都结定了!” 邵云媛瞪着自己的儿子,然而没过多久,脸上的表情便一下子破功。她嗤地笑了一声,牵过谢一的手拍了拍,拉着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和声道:“孕妇不宜久站。” 谢一忙道了谢,另一边已经有保姆端了甜品上来,邵云媛亲自送到谢一手中,温柔道:“这是我特地吩咐厨房做的,最适合给孕妇滋补了。” 谢一连忙接下,垂下头,看着碗中浓稠的甜汤,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陆时照像是看出她的情绪,忙对邵云媛道:“妈,一一最近胃口不好,你别没事弄东西给她吃,她吃不下。” 邵云媛面上闪过一丝忧虑,看着谢一道:“这怎么行?”她想了想,又说,“我认识一个妇产科专家,明天我们一起去见见。” 说着她转头看向陆耿渊,“老陆,那个袁书记的太太还在那家医院吧?” 陆耿渊放下手中的棋子,看了谢一一眼,然后才看向邵云媛,目露责备,“你看看你,一一没经验,你别把她吓到了。” 邵云媛这才想起谢一从进门开始都没怎么说过话,她的注意力刚刚一直都在孩子上,想到这里,邵云媛不免有些尴尬,看着谢一道:“一一啊,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谢一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摇摇头,“谢谢伯母,我没什么不舒服的。” 邵云媛没再说话,只是坐回原处,抬头看向陆时照,然后对他使了个眼色。 陆时照会意,对着谢一道:“一一,我陪你到楼上休息会儿。” 大厅里的气氛的确压抑,谢一想也没想便同意了陆时照的意见,在他的陪同下,上楼进了他的房间。 陆时照关好房门,回头见她坐在床沿上,不由在她面前蹲下,双手扶着她的膝盖抬眼看着她,轻声道:“怎么了,不开心?” 谢一摇了摇头,但随即又点点头,然后慢慢地瞥开眼去,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我只是在想,你的妈妈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我肚子里的孩子多一点。” 陆时照一愣,随即安慰地笑了笑,直起身,额头抵着她的,“傻瓜,为什么会想这些?” 谢一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有时候我真的希望我是个傻瓜,那样就不会再想这么多有的没的。” 陆时照在她唇角轻轻一吻,“别想了,你只要知道,我的心里最重要的是你,这就足够了。” 谢一身子一僵,陆时照小心翼翼地将她搂进自己怀中,耐心地,像是安慰小朋友一样拍着她的背。过了一会儿,他听谢一在他耳边道:“陆时照,我好像只有你了,别再骗我。” 陆时照动作一顿,目光落在她身后墙壁上那张硕大的科比海报上,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嗯,不骗你,永远不骗你。” 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这些话,更像是一种承诺,敲打在谢一心上。她双臂环着他宽阔的肩,喃喃道:“陆时照……” 自从知道他与陆怜晨的过去,她便没再叫过他“阿时”,除了差点流产那次,她疼到意识模糊,才一路喊他“阿时”。 两个称呼都是他,但里面所包含的感情却已经千变万化。 “阿时”是纯粹的爱,而“陆时照”则是爱情背后暴露出来的种种考验。 路漫漫其修远兮,陆时照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 ** 谢一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再醒来,陆时照正坐在床边看着她,见她睁眼,不由得意地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谢一定睛一看,是陆家的户口本。 陆时照扶她起来,靠在床头,用手梳理着她蓬乱的长发,笑道:“刚才是不是做梦了?我看你睡着的时候笑了。” 谢一被他梳得很舒服,眯着眼睛回想着刚才的梦境。梦里她有一个完整的家,想着想着,她便再一次扬起了嘴角。 陆时照见她心情不错,便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去拿了一把梳子,然后让谢一靠在他怀里坐着。 谢一疑惑,他神秘一笑,“给你做个造型,你可是唯一一个享受陆少亲手服务的人。” 谢一眼眸微闪,最终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乖乖地让他折腾自己的长发。 陆时照的动作异常小心,像是怕弄疼她,每一个小动作都极其温柔。因为他这样的体贴,谢一心里渐渐有暖流涌动,她抱膝坐在床沿,眯着眼,安心地享受他的服务。 就在她又开始犯困的时候,陆时照在她耳边轻声道:“好了。” 谢一睁开眼,只见陆时照已经端了一面小镜子过来,镜中的女人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额前绕过一条细细的小辫,显而易见的田园小清新风。 谢一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抬手摸了摸那条精致的小辫,低声道:“我都不会弄这个,你怎么学会的?” 陆时照端着镜子盘腿坐在她面前,闻言笑了笑,“很早之前就想过为你梳头。” 谢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的笑意明显加深。 ** 晚上陆时照送谢一回谢家大宅。 “也许……” “可能……” 两人同时开口,谢一转头看向陆时照,她依然留着刚才他亲手为她梳得头发,目光如水,极其平静。 “你先说吧。”陆时照开口。 谢一点了点头,继续刚才的话,“也许从今以后,我都尽量不回大宅了。” 陆时照道,“我要说的也是这个,今晚好好和他们告别。” “嗯。” 谢一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道:“我不会忘记他们的养育之恩,有生之年,我一定会报答他们。” “好。”陆时照说道。 谢家只有谢清让在,温碧珠还在医院陪着谢婧。 两人对他说明了来意,谢清让只是注视了他们一会儿,最终无声地站起来,上楼,过了一会儿又下来,手里已经多了一样东西。 “时照,”谢清让把户口本放到谢一手里,转头看向陆时照,“好好照顾一一。”他说着,声音似乎比以前苍老。 “我会的,伯父。”陆时照牵住谢一的手。 谢清让道:“还叫伯父?”说着,他看向谢一,“一一,”他开口,声音有些艰难,“你还愿意叫我一声爸爸吗?” 谢一沉默地看着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眼底冲撞。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她张口,低声道:“爸……” 谢清让眨着眼,试图掩饰眼底的湿润。他再次转过头去,看向陆时照,“你呢?” 陆时照与谢一对视了一眼,改口道:“爸。” 谢清让点头,随即背过身去,“婚礼的事我会跟亲家一起安排,你们好好过日子吧。”说着,他冲身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陆时照鞠了一躬,“谢谢爸,把一一交给我。”随即,他牵着谢一的手,转身向外面走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谢一忽然停下脚步,陆时照奇怪地看向她。谢一挣开他的手,回过身,跑向谢清让,从身后抱住他,哽咽道:“爸,谢谢你。” 谢清让眼底泛红,点着头,“好了,时照还等着你呐。” “我知道了。” 谢一说着,放开他,然后转身走向陆时照。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婚期敲定在九月份,在此之前两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因为陆家背景特殊,所以两家达成协议,婚礼从简。不过婚礼虽然从简,但细节上却丝毫都不马虎,邵云媛对谢家做出保证,一定不会亏待谢一。 而一切也正如她所说,婚礼虽然走低调路线,但是该有的一样不少。宾客名单虽然不多,但都是本市的核心人物。 随着婚礼临近,陆时照与谢一也越来越忙碌,现场彩排,礼服裁定,无一不费时费力。不过也正因为这样,谢一忙碌之后便没有力气去想别的事情,至少表面上看来,身世对她的打击已经越来越淡。 离婚期半个多月的时候,两人去拍结婚照。拍照当日天朗气清,海边太阳不是很大,海风徐徐,带着淡淡的咸味,让人觉得胸襟开阔。 谢一因为怀孕,不复原先的清瘦,脸上也丰腴了一些。她拖着长长的裙摆与陆时照携手走在沙滩上。阳光在海面浮动,让时光都显得绵长。 摄影师为了拍一组完美的照片,让两人摆了许多造型,终于达到他心中目标的时候,才让大家休息。谢一轻轻松了一口气,陆时照见她笑容隐去之后,面色有些疲惫,忙扶着她去一边的保姆车上休息。 “是不是很辛苦?”陆时照扶她坐下,从一旁的小冰箱里拿了一盒酸奶,打开递给她。谢一接过去,浅浅地抿了一口,唇上留下一圈白色的痕迹。 陆时照盯着她的唇看了一会儿,随即目光下滑,落到她比以前圆润了些的腰身上,不由伸手在她小腹上小心翼翼地抚了抚,问道:“它会闹你吗?” 他是坐在她身边的,伸手过来的时候相当于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谢一微微一僵,差点被酸奶呛到,放下盒子拍着胸口,过了一会儿才对上他的目光道:“还不会胎动呢。” 她嘴上还是有一圈白色的痕迹,陆时照再一次看着她的嘴,终于做了一个从刚才就想做的动作——他趁她不注意,忽然倾身过去,吻住她的唇,然后舌尖在她唇上轻轻扫过。 有酸奶的香味在嘴里化开,陆时照忍不住,又加深了这个吻。 唇上传来一阵熟悉的热度,带着点微麻,谢一眯着眼,感受着两人唇齿相依带来的别样滋味。 自从她与陆时照因为陆怜晨的事闹别扭以来,两人便再没有这样的亲密举动过。虽然这段时间,谢一又住回了陆时照家里,但两人却更像是合住的房客,规矩得不能更规矩。 因此,现在这个阔别已久的深吻让两人都有点悸动,陆时照不见她拒绝,便吻得愈发深入,仿佛要把前段时间失去的都弥补回来,直到谢一喘不过气来,推打着他的肩膀抗议,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 分开后的两人呼吸都有些急促,谢一双颊通红,望着他,双眸像含了一汪春水。陆时照心跳如雷,禁不住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谢一愣愣地抬起手,摸摸自己的唇,那里还在发麻,而罪魁祸首却半跪在她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她。 谢一对上他含笑的眼神,莫名的,心里头像是被某种小动物的触角扫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陆时照与她对视,随即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颊边,笑了笑道:“其实应该浅尝辄止的。” 谢一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他。 陆时照继续道:“被小家伙知道了多不好,”他顿了一顿,目光中带着戏谑,“不利于胎教,你应该推开我的。” 谢一低头看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一想到里面孕育着一个他俩共有的小生命,思绪便泛滥起来,最后化作心头的一股暖流,让她的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 “嗯,”她终于有了反应,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陆时照抿着笑,“那你还这样……” 她语气嗔怪,却带着明显的笑意。陆时照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容从眼底开始蔓延。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感慨地叹了一声,“一一……” 随即便不再说什么,倾身在她额头深深一吻。 谢一笑容平和带着幸福,在他的吻落到自己额头之际,无声地弯起嘴角,闭上了双眼。 中午休息的时候,陆时照牵着谢一的手走在沙滩上,不远处有个游乐场,他指了指那边,回头对谢一道:“几个月前我们还去过那里,记得吗?” 谢一抬头,远远地望过去,倒是想起这么件事。当时陆时照因为她与沈家父子吃饭,跟她闹别扭。于是她点了点头道:“记得,那时候我才发现,你原来那么小气。” 陆时照哼了一声,“换了你,你也小气。” 谢一抿唇笑笑,更走近一些,她又想起另一件事,“那里有只毛绒浣熊,要投球赢了才能拿来着,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被人赢走。” 陆时照闻言,好笑地摸摸她的头,“明天我给你买一屋子毛绒玩具。” 谢一摇了摇头,“不一样的。” 她看着远方,耳边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海风吹乱她的长发,她抬手拢起,随即回过头,笑看着陆时照。 陆时照对上她的眼神,不由笑了笑,“好,你说不一样那就不一样。” 谢一眨了眨眼,轻笑了一声。 忽然,耳边传来一道清脆带着恼怒的声音,“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这声音有点耳熟,两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只见不远的礁石上,一身清凉的谢婧小跑着往海边而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大男孩。 谢婧也看到了他们,脚步逐渐停了下来,最后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们。 谢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看了谢婧一会儿,才开口打招呼,“小婧。” 陆时照见她面色僵硬,瞥了谢婧一眼,不动声色地将谢一挡在身后。谢婧见状,咬了咬唇,轻哼一声。 原本跟在她身后的大男孩在这时终于追了上来,拉住她的手,温柔道:“小婧你别乱跑好不好。” 谢婧这次倒也没甩开他的手,只是又看了谢一与陆时照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与她一起的男生这时也看到了他们,他是见过两人的,因此面上有些尴尬,抓了抓脑袋跟他们打招呼,“一一姐,”然后目光转向陆时照,想了想才道:“陆大哥。” 谢一与陆时照还没来得及答应,那边谢婧已经回过头来喊道:“季奕宁你乱叫什么,还不给我过来!” 季奕宁面上闪过尴尬,谢一见他眼底里浮现一丝难耐的情绪,但很快又悄掩下去,快得让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那边谢婧又喊了他一声,季奕宁朝两人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向谢婧追去。 随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陆时照回过神,揽住谢一的肩膀道:“我们回去吧。” 谢一原本平静的心情因为谢婧的出现而有些颠簸,听了陆时照的建议,不由点了点头,“走吧。”说完便向摄影点走去,只是走了几步,她又回头望了望,没再看到熟悉的身影,这才回过头,与陆时照一块儿离去。 ** 谢一原以为中午遇到谢婧已经巧的不能再巧,只是没想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又碰上了谢婧。 谢一与陆时照结束一天的行程之后便去当地的海鲜馆吃东西,中途谢一去洗手间,在过道的转弯处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季奕宁,你别以为我变成现在这样就只能非你不嫁了!我告诉你,就算我变得再糟糕,也照样有一大堆男人想娶我,你以为你是什么,凭什么管那么多?!” “小婧……” “你滚开!” 随即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响起,谢一忙躲到一个大花盆后面,见谢婧匆匆过去了,她才慢慢转出身来。走了几步,便在过道上看到季奕宁,只见他一拳打在墙壁上,面目变得有些狰狞。 谢一吓了一跳,不由轻嗽了一声,季奕宁回过身看到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没事人似的打了个招呼,然后匆匆与她擦肩而过。 谢一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生出一丝疑虑,但很快又被她压下去,最终被放在了一边。 ** 九月初,谢一与陆时照顺利完婚。 陆时照在台上说完自己的誓言,然后极有诚意地满足大家的愿望,揽过谢一的腰,让她倚在自己怀里,然后低头,吻住她的双唇。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又有人起哄,“哎呀,新娘的肚子是怎么回事啊,这是双喜临门的节奏吧?” 谢一被这群人说得羞红了脸,所幸今天妆浓,看不大出来。陆时照倒是笑得坦然,揽着谢一面向大家,公布道:“再过六个月,我就做爸爸了。” 底下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谢一被现场的气氛感染,笑容无比明艳,听到陆时照说这句话,悄悄用额头抵了抵他的肩膀。 下面立刻传来调侃,“新娘害羞了!” 谢一连耳朵都烫了。 陆耿渊、邵云媛、陆庭川和陆怜晨坐在第一排,其他三人都笑容满面,唯独陆怜晨闷闷不乐。 刚才听到陆时照宣布他要做爸爸的时候,她便觉得被人当头一棒,整个人都有点懵。然后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陆时照再一次与谢一接吻,这次的吻极其绵长,陆怜晨看着看着,眼泪忽然顺着脸颊滑下。 “怜晨!”耳边忽然想起一道不高不低,但十分严厉的声音,“注意场合。” 是邵云媛。 陆怜晨忙低头擦掉眼泪,却不想陆耿渊已经看了过来,陆怜晨对上他的视线,只好解释,“婚礼太感动了。” 陆耿渊与邵云媛对视一眼,一下便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不动声色地转开眼去。 酒席之后,宾客纷纷离去,邵云媛趁机将陆怜晨叫进房间,背对着她,陆怜晨关上房门,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妈……” “怜晨,”邵云媛道,“你回美国去吧。” “什么?!” ** 谢家人是最后离开的,谢一亲自把他们送上车。因为季奕宁也在,谢婧便没同父母坐同一辆车,而是坐在了后面的一辆大奔上。 回家路上两人一路无语,季奕宁见谢婧一直看着窗外,不由小心翼翼开口,“小婧……” 还没入正题,便被谢婧打断,“闭嘴!你以为参加了谢家的活动,你就成为谢家人了吗?” 季奕宁动了动唇,没再说话。 车内又是一阵安静,前面路途明亮而宽阔,两侧是修剪良好的绿化,谢婧一直侧身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车子猛地一个刹车,谢婧身子向前一冲,所幸季奕宁及时抱住她,她才没有撞上前面的椅子。 谢婧回过神来之后便极其恼怒,对着前面的司机道:“怎么回事?!” 司机回过头,“谢小姐,好像撞到人了。” 谢婧吓了一跳,说话间司机已经下去查看,谢婧之前车前两个身影纠缠,看上去那个撞车的人并没有什么大碍。 司机过了许久还不上来,谢婧等得心烦,推门下车。那边司机已经出了一头汗,他被一个穿着破旧的中年男人抱着腿,见谢婧下车,求救地看向她,苦哈哈道:“谢小姐,这个人他非说自己女儿在车上。” 谢婧眉头一拧,嗤笑一声,“谁是他女儿,有病吧!”说完顿了顿,嫌弃地看着赖在地上的人一眼,又对司机道,“你怕他做什么,实在不行就报警吧。” 没想到话音未落,那人已经向她扑来,抓着她的右脚道:“你是谢家的女儿?” “是又怎么样!”谢婧家忍着心中的恐惧拼命收回自己的脚,后面下车的季奕宁忙上来帮她。 好不容易把脚抽出来,谢婧转身就要上车,却再次被那人拦住,“那就没错了!你是我的女儿!” 男人的话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但谢婧还是听懂了,不由瞪着他,“哪来的神经病,我爸是大名鼎鼎的谢氏董事长谢清让,怎么会是你这种叫花子!” “不会错的不会错的!”那男人只管拦着她闹。 谢婧挣脱不开,正急得冒汗,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停下了所有动作问他:“等等,你说谢家的女儿其实是你的女儿?!” 第54章 身世(非常狗血) 第五十四章 谢一与陆时照送走最后一位宾客,婚礼终于告一个段落。虽然早早换了一双平底鞋,但从酒席开始就没真正坐下过的谢一此时还是感觉脚底发麻,小腿酸痛。当客人坐上车子离去,谢一便皱了脸,弯腰揉揉小腿。 陆时照见状,直接将她打横抱起,谢一一时不备,不由尖叫一声,惹得陆时照大笑。 所幸现在陆宅里人已经走了干净,谢一看了看四周,见四处花影重重,却没看到外人,这才放下心来,安心地靠在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看着他道:“这样被人看见多不好。” 陆时照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陆先生抱陆太太还要别人同意?” 他心情极好,眉眼舒展,笑容带着几分慵懒。 谢一闻言,眼底笑意渐浓,抿嘴一笑,随即抬手点了点他的鼻尖,笑道:“陆太太现在很累,陆先生快抱陆太太回房吧。” “既然陆太太这么急迫,那陆先生就不客气了。”陆时照故意歪曲她的意思,嘴角勾着迷人的笑意,随即大步往大厅走去。 谢一的心情达到了连日来的最高处,她随意地晃了晃脚,看着陆时照轮廓分明的侧脸,想了想道:“我脚疼。” 陆时照走上楼梯,看了她一眼,“好,待会儿给你揉。” 谢一笑了笑,放心地让自己靠在他的肩头,侧脸看着眼前的楼梯。楼梯台阶上也铺了红毯,十分喜庆的颜色,陆时照一步一步往上走,脚步声全被吸入厚重的地毯中。谢一眯了眯眼,看着两人一步步慢慢上去,仿佛看到今后他们的生活,一点一点迈向高处。 她轻轻地喟叹了一声,陆时照已经抱着她上了二楼,听到她的叹息,眉峰一拧,停下脚步问她,“怎么了?” 谢一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才道:“陆时照,我真的嫁给你了。”她说道,顿了顿,随即又开口,“从今以后,你和孩子就是我最亲密的人了。” 她说话时的气息全部落在他衬衫领子处,陆时照感觉脖子上湿湿热热的,他正想说话,却又听她续道:“陆时照,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放弃我,知道吗?” 陆时照吞回了原本要说的话,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一一。” 谢一闻言,慢慢抬起脸,目光正好与他低垂下来的视线相对。她弯了弯唇,勾住他的脖子,抬头吻住他的双唇。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主动过,陆时照微微一愣,随即一个转身,将她放到身后的护栏上,然后环住她的腰,慢慢加深了这个吻。 陆怜晨从邵云媛房间出来,刚转过弯,看到的便是这个场景。刚才在邵云媛面前一直没有落下来的眼泪在这时终于掉了下来。她站在走廊拐弯处,愣愣地看着眼前吻得忘乎所以的两人,脑中不断回旋着邵云媛那句话,“怜晨,回美国吧”。 心在这时疼得快让她喘不过气来,她下意识地捂住左边胸口,咬着下唇,看着那边两人,直到眼泪模糊了视线,再也看不清楚。 谢一余光瞥见走廊转弯处的人影,微微一愣,正想推开陆时照,双手刚刚扶上他的肩膀,却被脑中的一个念头制止。她眼尾一扫,双手却在这时捧住陆时照的脑袋,随后她微微一仰,暂时从他桎梏中逃脱,看着他不满的神色,谢一笑了笑,手指点着他的唇道:“我们回房。” 她也被刚才的热吻唤醒了情潮,因此说话声音有点暗哑,却又带着难掩的诱惑。陆时照喉结滚动了一下,随即抱起她,让她双腿勾着他的腰,转身往房间走去。 陆怜晨看到这番场景,忙闪身退到墙根的阴影处,目送两人回了房间,随即传来一阵关门声。 她捂着嘴,拼命阻止自己哭出声音,却还是有细碎的呜咽声从指缝间传出。 不知哭了多久,眼前忽然落下一道影子。陆怜晨抬头看去,泪水迷蒙间,只见邵云媛披着一件烟灰色的睡袍站在她面前。触到她通红的双眼,邵云媛叹了口气,弯腰摸摸她的发顶,“怜晨,继续留在这里会让你更痛苦。” 陆怜晨跪在地上,倾身抱住邵云媛的腰,哭泣道:“妈,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邵云媛摸着她的发顶,目光却没有看她,而是落在前方一盆牡丹上,叹息道:“怜晨,我不会让一颗定时炸弹留在时照身边,更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破坏他现在的生活,你明白吗?” “妈,我不会的,我求你!”陆怜晨抬起头,哀求地看着邵云媛。邵云媛却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明天就会让人给你订好机票。” 陆怜晨像是被人敲了一棒,愣在那里,连眼泪都忘了流,过了一会儿她才呆呆地问道:“妈,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同意我跟阿时哥,为什么……” 邵云媛看向她,“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她说着,顿了顿,“当年我给过你选择,是你自己放弃了时照。” 陆怜晨脸色一白,双手揪着她睡袍的下摆,“妈,那时候我还小,我怕……可是现在我长大了啊……” “对,那时候你还小。”邵云媛平静地看着她,“小得能够快速地看清什么东西才是对自己最重要的。” “怜晨,我不希望我的儿子娶一个把他放在钱财地位之后的女人。” 陆怜晨面上血色全失,只听邵云媛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过几天我会让人送你上飞机。” 陆怜晨浑身一软,跪趴在地上。 邵云媛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又低声说了一句,“怜晨,找一个适合你的人,你还是陆家的女儿。” 陆怜晨没有回答,邵云媛又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回去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陆怜晨慢慢从地上起来,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她的身体有些发麻,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两步,所幸扶着墙壁站好才没有倒下去。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手,一点一点地擦干眼泪,然后一步一步往自己房间走去。 ** 谢一在浴室里卸完了妆,正想脱□上的礼服,却因为盘扣实在太难解,只好出去找陆时照帮忙。 陆时照原本就等在浴室门口蠢蠢欲动,如今谢一主动送上门来,他自然乐意之至,解着解着,便与她一起进入了浴室。 陆时照看着谢一微隆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他们的结晶。他心中一动,半跪在地上,轻轻在她肚皮上一吻。 小腹上传来他的热度,谢一微微一震,随即低下头,慢慢抬起手摸着他软软的短发。 过了一会儿,陆时照抬头看她,握着她的手一起贴在她的小腹,“一一,谢谢你。” 谢一一愣,随即弯弯唇,“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给我机会。” 谢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开口,却是转开了话题,“她叫你阿时哥。”她说着,陆时照自然知道她口中的“她”指的是谁,正要开口解释,却被她以食指抵住双唇。 谢一继续道:“我以后再也不想叫你阿时了。”她看着陆时照,见他眼底闪过一丝紧张,笑了笑才说,“以后我就喊你陆二,这个称呼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陆时照明显地松了口气,他侧脸贴着她的肚子,低声道:“只要你高兴,叫我陆小二都行。” 谢一颊边攀上笑容,手指随意地绕着他的头发打着圈圈。 ** 两人只在陆家大宅住了三天,三天之后便回了水尚名都,而陆怜晨,则在两星期之后正式宣布去美国定居。 陆怜晨登机那天,陆家人都去送她,谢一自然也跟着陆时照过去。众人与陆怜晨一一话别,最后陆怜晨转身离开时,谢一隐约看到了她眼角的泪珠。 回去的路上,陆时照一直没有说话,谢一知道他现在心情复杂,便也没去打扰他,直到快要回到家中,谢一才低低地开口,“今天还约了做产检。” 陆时照回神,点了点头,然后又说了一句,“一一,对不起。” 谢一知道他在为刚才一路的沉默道歉,笑着摇了摇头,“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不希望这种心情维持太久。” “我知道。”陆时照说道,顺手打了个弯,往医院开去。 陆时照约的是当地最著名的妇产科医生,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陆时照道了谢扶着谢一出来,谢一的脸色看上去有点疲倦,陆时照扶着她走向大厅,略带歉意道:“一一,辛苦你了。” 谢一心中一暖,笑着瞥了他一眼,慢慢道:“知道我辛苦就对我好点。” 陆时照笑容明朗,“遵命,陆太太。” 随即,做了个甩袖行李的动作,逗得谢一嗤地笑出声音。 陆时照怕谢一累到,让她坐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等着,自己跑去泊车区开车过来。谢一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拿出手机玩起了游戏,浑然不知不远处一个男人张望了一会儿,最后将目光聚焦在她身上,然后匆匆向她跑来。 等到谢一反应过来,那人已经站在她面前,拽住了她的胳膊。 谢一尖叫一声,本能地站起来想要挣脱,谁知对方一早猜到她的反应,双手像一对钳子一般,丝毫不容她逃脱。 谢一惊叫,“你放开我!保安,保安在哪儿!?” 人群闻声看来,附近巡逻的保安也在这时赶了过来。谢一求助地看向他们,还没开口说话,却听男人操着一口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我的女儿,你就是我的女儿!” 谢一听不明白,吓得面色惨白。两名保安已经上前扭了男人的胳膊,谢一得到自由,扶着肚子后退了两步。陆时照回来时,正好看到这混乱的一幕。 “一一,有没有事?”他疾步跑来,将谢一上下检查了一番,然后将她藏在身后,转身看向被保安制住的男人。 男人根本不看他,只是朝着谢一喊,“谢一,我是你亲爹啊!” 这句话谢一听懂了,她面色一白,看向眼前邋遢的男人。陆时照见状,忙对两名保安道:“麻烦把这个疯子带走,我和我太太都不认识他,谢谢。” 说罢,便不再理会男人,扶着谢一的腰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口。 身后还有喧哗声传来,走出门口的时候,谢一回头看了一眼,却再也没见到那个男人。 回家之后,陆时照给谢一倒了一杯玉米汁,谢一双手捧着杯子却没有喝,过了一会儿问他:“那个人,真的会是我亲生父亲吗?” 刚才从医院回来,她目光迷茫一路没有说话,此时终于开口,陆时照送了一口气的同时,摸摸她的发顶,安慰道:“谁知道是不是恶作剧……” 谢一想到那人浑浊的眼神,自我安慰似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很有可能是恶作剧。”说完,她目光直直地落在前方桌子的一角,动作僵硬地捧着杯子喝了一口玉米汁。 然而,这个“恶作剧”却没有就此停止,一个多星期之后,陆时照在公司接到电话,是一个媒体记者打来的。 “陆先生,请问您太太拒绝与亲生父亲相认,更拒绝为亲弟弟做骨髓配型,这些都是真的吗?”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不好意思,我太太只有一个妹妹。”陆时照面无表情地说道,正要挂断电话,却听那头急急忙忙又问了一句,“陆先生您知道现在上了热门搜索第一名的那条微博吗?” 陆时照皱了皱眉,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对不起,我对这些没兴趣。” 那边的记者还想再开口,陆时照却不再给他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他盯着桌上的座机看了一会儿,按下一个键,“进来一下。” 没过多久,便见穿着整齐套装的秘书敲门进来。 陆时照交叠着长腿,随意地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于腹前。他抬头看了秘书一眼,指了指座机,“以后这样的电话不要再接进来。” 秘书见他面色不善,忙点了点头。 陆时照垂下眼,一手支着下颔,另只手摆了摆,示意对方出去。 待秘书出去后,陆时照又坐了一会儿,忽然他想起些什么,打开电脑,在微博上搜了一圈,果然看到热门上是一条寻找亲生女儿的微博,图文并茂,声泪俱下。 陆时照大致扫了两眼,冷笑一声,随即椅子一转,面向落地窗。他缓缓走到窗前,将百叶窗慢慢拉起。外面艳阳高照,从他所站的位置看去,地面上的人小得如同蚂蚁一般。 陆时照默然站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离开了办公室。 他要去接谢一下班。 ** 谢一从教学楼出来,没有看见熟悉的车子,便打算去校门口等着,慢慢往那儿走去。 九月底的h市已经起了秋意,谢一走在林荫大道上,阵阵轻风吹过,眼前便有几片树叶飘落。 谢一低下头,想看看落到脚边的树叶,却看到自己的腹部微微隆起。她嘴角不由自主地攀上一抹笑意,抬手抚了抚肚子,再过几个月,她低头就看不到自己脚尖了。 现在也是下课时间,校门口有不少学生进进出出。谢一站在门卫室边上等着,远远有一辆面包车过来,她扫了一眼,全然不在意,抬手看了看时间,继续等着陆时照。 那辆面包车在校门口停了下来,车门打开的声音吸引谢一看了过去,只见上面下来几个人,一人扛着摄像机,一人拿着话筒,随后车上又跟着下来一个花白头发的男人。 谢一正觉得那中年男人有些眼熟,却见他们目光扫了一圈,随即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直直向她看来。谢一直觉不对,正要退进门卫室,却不想那边三人已经匆匆跑到了她面前,摄像机往她脸上一堵,话筒男已经开口说话。 “陆太太,请问您知道您的弟弟患白血病亟需骨髓移植吗?” 谢一一时被眼前的架势吓到,呆愣在那里不知作何反应。而记者话音刚落,那花白头发的男人已经上前抓住她的胳膊,不等她反应,噗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 “爸爸对不起你啊,”男人看样子饱经沧桑,脸上沟壑纵横,抬脸对着谢一时,让她不适地退了一步,“每次想起把你送人,我都特别后悔!” 他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唤醒了谢一的记忆,她忽然想起不久前在医院遭遇的那一幕。眼前跪着的人与记忆中的那张脸慢慢重合,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他眼熟。 男人说完这些之后,摄像机又对到了谢一的脸上,将她无措的表情一分不差地记录下来。 因为这边的突发情况,周遭已经站了一大群学生围观,声音嘈杂,乱哄哄一片。 中年男人随即跪在地上,同时却也在一点点靠近谢一。谢一面色僵硬,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肚子,另只手奋力挣扎,想要从男人的掌中挣脱出来。 记者看到周围的人群,重又对着谢一道:“陆太太,毕竟是您的亲人,难道您忍心见死不救吗?” “我……” 谢一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周围人虽不明真相,却也在交头接耳地议论。谢一慌乱地扫了一眼,只觉得他们都在谈论她,心中更加慌张。 记者再接再厉,“陆太太,以您现在的生活条件,救助自己的亲人简直是举手之劳,您看……” 他话未说完,手中的话筒却忽然被一人劈手夺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旁边的摄像也被人一脚踹开。 谢一只觉得眼前一乱,陆时照不知何时推开众人来到了她面前。随即她手腕一松,原本的桎梏被解开,陆时照推开跪在地上的男人,揽过她,将她藏在身后。 等到记者反应过来,陆时照已经伸手扯下了他挂在颈上的胸牌,看了他的单位之后,陆时照将胸牌甩到记者脸上,冰锥一样的目光扫向对方,“我会让你们主编亲自解释。” 说着,他转身护着谢一,打算离去。 “不行,你们不能走!” 却不想还没迈出几步,两人又被拦住,是刚才跪着的男人。 谢一对眼前的男人有着复杂的情绪,而在此刻,所有的复杂情绪又转变成恐惧。她下意识地躲进陆时照怀里,双手揪着他的衣角。 陆时照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向站在面前这个衣着朴素的人。 “你想要什么?”陆时照冷漠地开口。 男人有些发怵,不敢直视他,于是只好将目光转向谢一,膝盖一软,声泪俱下,“一一,爸爸求你救救你弟吧,那是你亲弟弟啊!” 谢一面色苍白,看了他一眼,随即闭上眼,将脸转向陆时照怀中。陆时照心疼她,忽地打横抱起她长腿一迈,直接绕过男人,疾步上了车。 车子很快发动,谢一从后视镜中看到男人追了几步,最后颓唐地跪在地上,痴痴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一一,”陆时照握住她的手,成功地唤回了她的注意力,“我会跟你们领导请假,从明天开始,咱们暂时不来上班。” 谢一木然地点了点头。 陆时照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扭头看了她一眼,柔声安慰道:“这件事我会解决,别担心,嗯?” 谢一再次无声地点了点头。 陆时照心里一沉,迟疑地开口,“一一……” 谢一闭上眼,疲惫地靠着椅背,“不是恶作剧。” 她低低地开口,眼泪从眼角滑落,“根本不是恶作剧。” 话音未落,眼泪已经越流越凶,陆时照心中一慌,连忙将车停在路边,倾身抱住她,“一一……” 他开口叫她,之后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一次次地亲吻她,吻她的额头,吻她的鼻子,吻她的嘴角,最后吻她的眼睛,将悬在她睫上的泪珠一点点吻掉。 “一一……”最后他将她拥在怀里,收紧双臂,像是要将力量传递给她。 “阿时……”谢一搂着他的脖子,额头抵着他的肩膀,闷闷地哭出声音。她是真的乱了,全然忘记不久前她说过,再也不要喊他阿时。 车内回荡着谢一的哭声,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慢慢减小,最后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 陆时照稍稍松开她,只见她闭着眼,面色虽然疲惫,却已经冷静下来。陆时照摸摸她的脸颊,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们先回家,嗯?” 谢一抬手盖着眼睛,点了点头。 陆时照重新发动车子,往家中开去。 ** 这天的晚饭谢一没吃多少,要不是陆时照又哄又骗,她原本一口都吃不下。 吃过晚饭之后,谢一因为疲倦昏昏沉沉地睡去。陆时照悄声从房间退出,关上门,想了想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那头很快传来一阵轻快的声音,“怎么是你给我打电话啊,一一呢?” “刘晗,”陆时照一手插着裤袋,赤脚踩在地板上,“出了点事情,我想你过来陪陪一一。” “怎么了?” 陆时照走到最后一级楼梯,慢慢地坐了下来,“一一的亲生父亲找来了。”说完,他疲惫地扒了扒头发,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一说给她听。 刘晗在一个小时之后风风火火地赶到水尚名都。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她坐在客厅沙发上,盯着陆时照给她看的那条热门微博,最后忍不住摔了鼠标,“现在有事儿了来找,早干嘛去了?!还愧疚忏悔,简直放屁!” 陆时照见她越说越激动,忙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指了指楼上。刘晗会意,点了点头,自然而然地降低了声音。 陆时照道:“现在不止是网上,还有不少纸媒也报道了这件事,基本是希望一一站出来救人。” 刘晗已经气得脸颊通红,“凭什么救?这些媒体都以为自己是上帝?他们除了道德绑架还会做什么!?” 她一边压着声音说着,一边烦躁地走了两圈,“对了,是哪家媒体最先把一一现在的情况透露出去的,还要不要脸了?!” 陆时照抚了抚额头,“应该是先在网上出现了相关信息。”他坐在沙发上,又揉了揉脸,“我正在让人查,”他轻哼一声,“就凭那老家伙的文化程度,恐怕写不出这么声泪俱下的文章。” 刘晗没有说话,陆时照看了看时间,过了一会儿他的电话便响了起来。陆时照接起,直接问道:“查的怎么样?” 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刘晗只见他脸色越来越差,最后挂断电话的时候,他的眼中已经满是戾气。 刘晗有些害怕,正要问他出了什么事,却见他忽然看向她,指了指楼上,生硬地开口,“你先上去看看一一。” 刘晗见他下颔紧绷,便也不再多问,忙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待她上楼之后,陆时照双臂撑着桌子立了一会儿,手背上突起的青筋显示了他此时的愤怒。最后他终于没有忍住,转身一脚踢翻了矮几上的电脑,咬牙挤出两个字, “谢、婧……” 他又在沙发上踹了一脚,却忽然楼上传来刘晗的喊声,“陆时照,你快上来,一一肚子疼!” 陆时照一愣,连忙往楼上跑去。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谢一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医生嘱咐放松心情,安心静养即可。陆时照看着谢一略显暗淡的脸色,仍是不放心,又让大夫安排住院观察几天。 陆耿渊与邵云媛在谢一住院的第二天出现在了病房,彼时谢一刚刚吃过早饭,陆时照正坐在床边讲笑话逗她开心。见二老进来,谢一自然而然地要坐起身子,却被邵云媛拦住。 邵云媛缓缓地坐到床边,摸了摸谢一的鬓发,看她的眼神比往常更加柔和,“怎么又到医院了呢,是不是时照照顾不好你?” “妈,阿时对我很好。”谢一连忙回答,一时之间也没来得及细想对陆时照的称呼。 一旁的陆耿渊见状,对陆时照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自己出去。陆时照看了谢一一眼,然后起身跟着陆耿渊走出病房。 病房外面是一道走廊,此时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人,显得有些空旷。 陆耿渊引着陆时照走到走廊尽头,这才回头看着他道:“外面传的那些都是怎么回事?一一怎么又变成那个赵广的女儿了,还有一个白血病的弟弟?” 他拧着眉,因为平日里面对的都是些政客,所以他眉宇之间自然而然带着威严。 “爸……”陆时照张了张嘴,面色有些疲惫。他还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听陆耿渊又道:“不管怎么样,先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小。” 他叹了口气,“这件事上,一一也是受害者,不管她做出什么决定外人都无可厚非。只可惜现在媒体道德绑架太严重,我怕到时候不止是她,还有陆家、谢家和邵氏都会受到非议。” 陆时照默了默,随即点了点头。陆耿渊看他一眼,又道:“好好照顾一一,她也怪可怜的。如果最后实在不行……”他顿了顿,哼笑了一声,半开着玩笑,“大不了咱们也装可怜。” 陆时照被父亲这副样子逗笑,附和道:“是啊,大家不是都同情弱者么!” 与此同时,病房里邵云媛握着谢一的手,问了她近来的身体状况,最后慢慢进入主题。 “一一,现在的事你怎么想?” 谢一从她进门便知道她来的目的,此时听她终于提出,心里倒也松了口气。她对上邵云媛的视线,缓缓说道:“妈,您不嫌我给家里带来麻烦么?” 邵云媛一愣,随即慈祥地弯了弯嘴角。她平日里虽然和善,但终究与谢一保持着距离,但今天的她显然比往常多了几分亲昵。 “这件事当中,你也是受害者,怎么能怪你呢?” 谢一心里一松,面上也轻松了许多。邵云媛见她如此,又问道:“你的决定是什么?” 谢一垂下眼,沉默了许久才再次开口。 “亲生父母,我可以认;但是骨髓,我不捐。” 她这句话说得有些艰难,说完之后,她咬着唇,手指绞紧了病号服的下摆。 邵云媛的视线落在她攥紧了的手上,叹了口气。 谢一听她叹气,不知她什么意思,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妈,我昨晚查过,做骨髓配型甚至移植,必定会影响孩子。”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邵云媛,眼神坚决,“我不可能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弟弟,和一个抛弃我的家庭,牺牲我自己的孩子。” 邵云媛怔了一怔,随即说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 “谢谢妈。”谢一低低地说道。 ** 下午的时候谢清让、温碧珠和谢婧过来看望,带了一些水果甜品。 谢清让与温碧珠进门的时候,陆时照不轻不重地与他们打了招呼,然而当他看到两人后面跟着的谢婧,脸色便立即沉了下来。 谢一并不清楚谢婧在这件事中的角色,只是想着之前谢婧与她的决裂,所以见到她时略微有些尴尬。 谢清让坐到谢一床边,声音沉沉:“一一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他们会找来。” 谢一摇了摇头,谢清让叹口气继续道:“当年我们从赵广手里接过你的时候,就跟他立下契约,从此以后都不能来打扰你的生活。” 谢一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一旁的温碧珠眼底里带了愧疚,看着谢一道:“一一,总归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 谢一闻言,弯了弯嘴角,看向温碧珠。 “妈,你们对我已经够好了,真的,我特别感谢你们。” 她刚说完,陆时照便扶着她的肩膀立在她身边,目光看向谢清让与温碧珠,“爸妈,一一的事我会解决好,你们放心。” 谢清让看向他,随后默然地点了点头。 温碧珠道:“时照,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陆时照点了点头。 一直站在边上的谢婧扫了他一眼,又很快转开目光,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 陆时照余光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三人离开的时候,陆时照送他们出去。走出病房外面,陆时照忽然说道:“爸,我有些话想对您说。” 三人停下脚步,不约而同地看向他。谢清让看了妻子与女儿一眼,然后摆摆手,示意她们先出去。待两人走后,谢清让再次看向陆时照:“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 他们去的是医院楼下的花园,陆时照带着谢清让在一个清静的凉亭里坐下,随后开门见山,“爸,你知道这次的事情为什么能在网络媒体闹得沸沸扬扬么?” 谢清让听他话里有话,拧了拧眉,问他:“为什么?” 陆时照道:“因为谢婧。” “小婧?”谢清让面露惊讶,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跟小婧有关系?她做了什么?” 陆时照扯了扯嘴角,转脸看着外面的草地,缓缓地说道:“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跟赵广联系上的,但是后来的网上寻亲事件,都与她有关系。” 谢清让怔住,陆时照转过身来看着他,“我知道,这也许让您很难接受,但这是事实。” 谢清让嘴唇抖了抖,再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你确定?” “我不会做捕风捉影的事。” 谢清让看着他,没有说话。陆时照继续道:“爸,我跟您说这些并不是希望您对谢婧做些什么,只是希望从您这里得到一句保证。” “什么保证?” “保证谢婧不再伤害一一。”陆时照一字一句地说着,“这次我能忍,但是下次我不敢保证我还有这么好的涵养。” 谢清让抿着唇,半晌没有说话。陆时照看着他,静静地等着。终于,不知过了许久,谢清让再次开口。 “时照,我会好好管教小婧。”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谢谢。” 谢清让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疏离,心下有些难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时照,一一从小在谢家长大,虽然跟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总归是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的。” 陆时照扯了扯嘴角,谢清让沉吟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你可能觉得这些话虚伪,”他说着,呵呵笑了两声,“说实话,我自己也觉得心虚。” 他长叹了一口气,目光看向远处,“但是,毕竟她喊了我二十多年的爸爸,她现在被这些事烦扰,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很难过。” 他眼底布着红血丝,快速地眨了眨眼,想了想又道:“我们从来没有照顾好一一,”他说着,眼神又收回来,看着陆时照,“幸亏她现在有了你。时照,一一是那种受了委屈也不往外说的个性,你一定要好好对她。” “我会的。”陆时照坚定道。 ** 送走谢清让之后,陆时照在楼下买了一杯酸奶才上去。走进病房的时候,手里酸奶的冷气已经散了不少,他手心全是水。 谢一见他进来,将手里的书放到一旁,侧身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陆时照一边用纸巾擦手上的水,一边对谢一笑了笑说道:“他们让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跟我说了很多很多话,都是关于你的。” 谢一嘴角攀上笑容,歪了歪头低声道:“骗人。” 陆时照打开酸奶盒子,挖了一勺往她嘴边送,一边说道:“骗你是小狗。” “小狗,叫两声来听听。” 陆时照,“……” 谢一嘴里弥漫着酸奶的味道,见他无语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晚上谢一侧躺在陆时照怀中,手指一遍遍地拨着他的睡衣扣子,最后被陆时照抓住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陆太太,这里是医院。” 谢一没有反应过来,抬头看他,“什么?” 陆时照对上她的眼睛暧昧道:“如果你实在想要,我也不会介意。” 谢一一愣,随即脸色通红,捶了他一下,“神经病!” 她小声说着,耳边传来他轻轻的笑声,不由又在他胸口拍了一下。 陆时照不再逗她,慢慢停下笑声。谢一听他又按安静下来,稍稍退出他的怀抱,抬头看着他。 “怎么了?”陆时照摸摸自己的鼻子,“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谢一摇了摇头,听他又问,“那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谢一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开口,“我想去见见他们,赵家人。” 第57章 正文完结 第五十七章 谢一终于见到了素未谋面的弟弟赵琦峰。 因为之前网络以及纸媒的报道,赵家已经得到不少社会人士的帮助,所以赵琦峰的情况看起来并不是太糟。 谢一由陆时照陪着,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面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姐姐,赵琦峰显然有些腼腆,对上谢一视线的时候,总是很快地躲开或者害羞地笑。 对于这个弟弟,谢一并没有亲人相认的感动,更多的只是一种对于不幸的陌生人的同情。她坐在赵琦峰床对面的椅子上,问了他一些学习情况,然后就再也找不到话题,只能与他面面相觑。 病房中沉默开始蔓延,不知过了多久,陆时照开口提醒谢一,“我们该回去了。” 赵琦峰闻言,抬头看了陆时照一眼,试探着开口,“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了,你们不等……” 说到这里,他讪讪住了嘴。大约是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有些尴尬的低下头。谢一看着他因为化疗而失去了头发的头顶,心里莫名涌出些酸楚。与陆时照对视一眼,停下了离去的脚步,又坐了下来,看着赵琦峰道: “我们会帮你找合适的骨髓,一切都会好的。” 赵琦峰抬头很快地扫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笑容苍白,“其实能不能找到都没关系了,我看到过一句话,叫做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他说着,又笑了笑,“大概就是我现在这种情况吧。” 谢一对上他的视线,被他眼底里的情绪感染,心里像是被棍子敲了一记,居然闷闷地疼,她忽然觉得过来看望赵琦峰,真是个错误的决定——错误到让她对自己之前的决定产生怀疑。 陆时照见赵琦峰说完这句话之后,谢一便一直低垂着头,想了想,忙站到她身后,弯身贴着她的耳际道:“一一,医生说你现在不能思虑过多,不能受累,否则对孩子不好。” 说完,他不动声色地看了赵琦峰一眼,只见赵琦峰瞥了瞥他,很快又转开眼去。 陆时照说完之后便默然地站在一边,谢一回过神,慢慢地站起来,对着赵琦峰说道:“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赵琦峰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去,在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姐。” 谢一脚步一顿,只听身后赵琦峰青涩的男声说道:“姐,对不起。” 谢一眼底一热,深深地吸了口气,最终却摇了摇头,“没什么对不起的。” 说完,她便同陆时照一起走出了病房。 医院外阳光明媚,陆时照的车停得有些远,谢一不想一个人站在原处等,便与他一起慢慢走过去。 脚下是水泥路面,路边是修剪精致的绿化。看着生机勃勃的花草树木,谢一心情舒畅了许多,她扭头看了陆时照一眼,忽然说道:“刚才为什么急着让我离开?” “有吗?”陆时照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腰,谢一弯了弯唇角,“是不是怕我心软,答应做配型捐骨髓?” 陆时照轻哼一声,默认了她的话。 谢一牵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如果我答应了,你会怎么做?” 陆时照抿唇沉默了一会儿,直到两人回到车上,他才缓缓开口,“一一,如果这件事上,我们意见相同,我就听你的。” 他话中有话,谢一绕了个弯,才明白他的意思,噗嗤一笑,问他,“那如果意见不同呢?” “就听我的。”陆时照毫不犹豫。 谢一点了点头,“你的意见是什么?” 陆时照目视前方,默了一会儿才道:“不做配型。” 这个答案其实是意料之中,谢一点了点头,拿过车上放着的玛丽大叔公仔把玩,把公仔的帽子摘下来,又重新戴上去,如此重复。 陆时照见她不再说话,想了想又解释道:“一一,不是我心肠硬。只是这个所谓的弟弟,对我们来说不过是个有血缘的陌生人……我不能让你为了一个陌生人冒险。” 他下颔紧绷,说完之后,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紧了紧。谢一把公仔放回原处,侧头看向窗外倒退的景色,默了一会儿才道:“阿时,赵琦峰的治疗费用……” “这些我们都可以解决。”陆时照道,“与钱有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他顿了顿,又说,“我会给他安排这方面的专家,还有骨髓的问题,我也会让人想办法找合适的。” 谢一见他考虑周到,便无声地点了点头。 陆时照抿了抿唇,又道:“但是有一点。” “什么?” “赵家必须签一份合同,”前面是个红灯,陆时照停下车子,扭头看向谢一,“签订合同,保证治疗期间以及后续的恢复期,不得以任何理由与你发生牵扯,甚至伤害你的名誉。一切的治疗安排我都会委托专人去办理。” 谢一心里一动,侧头靠在他的肩上,低声道:“阿时,谢谢你。” 陆时照叹了口气,“一一,一切都由我来处理,所以,不要有任何不安与内疚,你对他们已经仁至义尽,嗯?” 谢一点点头,“我明白了。” ** 一月初的时候,天气已经很冷,前几天刚刚下了场雪,雪化了之后,地上又结了一层冰。 谢一现在大腹便便,陆时照实在不放心她在这样的天气出去,便让她呆在家里。谢一显一个人冷清,陆时照便给自己请了几天假,专门空出来陪她。 自从谢一怀孕以来,时常有些大大小小的事来烦扰,两人难得像现在这样在花房的玻璃顶棚下晒晒太阳喝喝茶。 谢一捧着一杯热茶暖手,见陆时照虽然请了假,却仍在一旁的电脑上处理公务,不由撅了撅嘴道:“说好陪我的……” 她撒娇的功夫随着肚子一块儿成长,真如当初陆时照所说,他让她变得越来越骄纵。 陆时照无奈将笔记本合起放到一边,谢一脸上的笑容立即明艳起来。如今她每天要吃不少炖品,脸颊愈见丰腴,再加上气色好,唇红齿白,笑眯眯的模样让陆时照忍不住在她颊上掐了一把。 谢一捂住脸,娇嗔地看他,“干什么啦……” 陆时照绕到小桌对面,俯身扶着她椅子上的扶手,将她圈在自己与椅子之间。 花房里的椅子设计都很精巧,谢一此刻坐着的便是做成秋千的模样,因此陆时照轻轻一推,她便跟着前后晃动起来。 谢一喜欢这种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十分享受的样子。 阳光穿过花房的顶棚落在她的脸上,安静而祥和。陆时照看了一会儿,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谢一睁开眼,正好对上他含笑的双眼。 陆时照又在她鼻尖亲了亲,随即转身与她一同坐到秋千椅上,脚尖一点,椅子便慢慢地晃动起来。 谢一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挽住他的胳膊,闭上双眼,让自己安心地靠在他的身上。 两人晃了一会儿,陆时照想起些什么,开口道:“对了,赵琦峰昨天已经做了骨髓移植手术。” “昨天?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我?”谢一睁开眼睛。 陆时照道:“怕你担心,”他顿了顿,侧头看她一眼,“医院那边说,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谢一呆了呆,然后低低地“嗯”了一声,随后又慢慢地靠回他的肩膀。过了一会儿她又说:“网上……现在还有消息吗?” 陆时照笑了笑,“网络上的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估计大家早就忘记这件事了。” “这样也好。”谢一慢吞吞地说道,陆时照见她打了个哈欠,笑了笑,“又想睡觉了?” 谢一点点头,引来陆时照在她鼻尖一掐,笑了一声,“猪太太。” 谢一并没有睁眼,弯起嘴角缓缓道:“猪先生。” ** 一月底的时候,谢婧与季奕宁宣布订婚,谢一与陆时照一同过去参加。 订婚宴是在一家以浪漫出名的海边酒店举行,来宾除了当地一些大人物之外,还有两位主角的同学。谢一去洗手间的时候,经过几个学生模样的人,便听几人在说“攀上高枝”之类。 季奕宁出身贫寒,他们所说的“攀上高枝”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 谢一扯了扯嘴角,往最中央的舞台上看了一眼,只见两位主角笑容满满,十分美满的样子。 她不再管这边的闲话,兀自去了一趟洗手间,然后慢吞吞地回到座位。 因为酒席时间比较长,回到家后,谢一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半夜醒来,却发现灯还亮着,而身边的人却不在床上。 谢一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视线扫了一圈,终于在离床不远处的圈椅上找到陆时照。 圈椅旁边的落地灯照亮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陆时照正拿着毛线和阵,笨手笨脚地织着什么。 谢一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依然是这幅画面。 那边的陆时照发现了她的注视,抬起头来碰上她的目光,难得有些腼腆地笑了笑,默默将手里织出的一个红色小方块收进旁边的篮子里,“怎么醒了?” 他说着,又将篮子藏到圈椅后面。 谢一伸长了脖子看,却没任何发现,只好下床来到他面前,摊开手,“刚才在弄什么东西?” 陆时照尴尬地笑笑,“没什么。” 假话说得一点都不逼真,谢一自然不信,不由跨坐在他腿上,攀着他的肩膀看他身后藏着的东西,因为太过专心,甚至没发现陆时照一下子粗重起来的呼吸。 谢一在他身后找了半天,终于将那个竹编的小篮子拿了出来。里面是一团红色毛线,小小的红色编织物上插着两跟针。 谢一将红色不明编织物摊在陆时照面前,“这是什么?” 陆时照见瞒不过去,只好扶着她的腰道:“我想给小家伙织一条围巾。” 他亲亲她的肚子,谢一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东西,忽然觉得很温暖。她笑了笑,眼底有些湿润,摸着他的耳朵道:“买一条不就好了?而且,预产期在四月份,那时候天气已经暖和了。” “我不管。”陆时照笑道,耳朵贴着她的肚子,“你说它现在会跟我打招呼吗?” “它应该睡了吧。”谢一笑眯眯的,摸摸他柔软的发顶,脑中不由浮现出他与孩子一起玩耍的画面。 陆时照听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想了想抬起头来道:“我想看看。” 他此时的眼神清澈得要命,谢一发誓她真的没有想到那方面,于是乖乖地让他看,结果看着看着便看出了火。 事后,谢一在他肩膀咬了一下,声音沙哑道:“这样会教坏孩子的……” 因为刚才的*,她此时面露桃色,双眼像是含了一汪春水。陆时照恋恋不舍地抚着她细腻的肌肤,含笑道:“刚才是谁不让我走的?” 谢一拍了他一下,没再说话。 陆时照无声地笑了笑,又在她耳垂亲了亲。 ** 四月中旬,春意最浓的时候,谢一顺产生下一个七斤重的男婴。 陆时照的围巾虽然早早完工,却终究没有用上,对此,陆时照稍微有点遗憾,抱着儿子的时候就念念叨叨:“你怎么不早几个月出来啊……” 谢一听得直笑,陆时照瞥她一眼,坏笑道:“早知道应该早几个月把你办了。” 他越来越没下限,谢一脸一红,躲进被子里没有理他。 陆家与谢家的几个长辈陆续过来看望,因为是男孙,邵云媛高兴坏了,一直抱着孩子不给别人。 温碧珠是与谢清让一起过来的,他们进来的时候,谢一自然而然地看了看他们身后,想了想问道:“小婧呢?” 两人对视了一眼,从他们的眼神交流中,谢一直觉出了事。果不其然,温碧珠低声道:“小婧前两天去西班牙了。” “西班牙?”谢一歪了歪头,“跟季奕宁一起?” “季奕宁……”谢清让呢喃,最后道,“小婧跟季奕宁取消了婚约,临走之前,她又把季奕宁送进了监狱。” “什么?” “对……”温碧珠开口,不知怎的,声音有些疲惫,“□□罪……” 谢一一愣,脑中很久之前的事慢慢连成一条线,终于慢慢摸索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看着眼前明显苍老了的父母,心中不由酸楚。 五月中旬,陆家办了满月酒,正式给孩子取名陆未晞。 办满月酒这天,阳光灿烂。谢一长发挽起,穿了一身浅色旗袍,与陆时照一起来到酒店。 抱着孩子下车的时候,陆时照已经率先绕到她这一边等着。见她从车里出来,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揽着她的腰。 阳光下,谢一看看身边高大英俊的男人,又看看襁褓中的孩子,轻轻开口,“阿时。” “什么?”陆时照看向她。 “没有错过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陆时照一愣,随即笑了笑,“我也是。” 在最好的时光遇到你,总算没有辜负自己。 终于等到你。 (正文完) 第一章 谢芷默微博粉丝涨到一百万的当天,收到了新东家的劳务合同。 甲方是当下炙手可热的时尚杂志《》,而谢芷默只是一个在微博上发布作品的网红旅行摄影师。也就是她走运,才能被《》伸出的橄榄枝砸中。 她即将有固定的工作,有五险一金,不再是亲戚眼里那个“二十七岁了整天在外头跑的无业游民”。谢芷默苦笑的同时,心底居然有一丝尘埃落定的轻松。 有得必有失。工作稳定的同时,意味着她的作品也不再完全受自己支配。 她要拍商业大片了。 粉丝们群情激奋,在发布她签约《》的那条微博下面,闹得不可开交。 大多数声音都是——“大大真的要转型拍商业了吗?像大大这种有灵气的摄影师不多见了,拍商业太可惜了。” 也有少数力挺她的——“我是从默大发布第一个《新藏之约》系列的时候就追着看的元老粉了,默大拍的商业片质量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不过,更多的还是担忧——“默大选择什么样的工作无所谓,我们关心的是,大大以后还会出新的《旅途》系列吗?” 谢芷默滚动鼠标的手停了下来。 会吗?还是会的吧。只是不能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踏遍四海八方了。 年轻的时候有爱好,喜欢旅行,喜欢摄影,这些年也一直奔波在路上,偶尔在微博上记录那些摄人心魄的风景。其实能有这么多人喜欢过她的年轻肆意,陪她走过这一程,她已经比寻常人幸运得多了。 毕竟她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到了年纪,被父母耳提面命,要嫁人,要安定。 失神间,q~q上闪动起一只猫的头像。 【系统提示】您的好友“林隽”向你发送文件“签约合同.pdf”,确认接收吗? 谢芷默点下“确认”,给他打下一行字:“这么快就看好了?” 林隽的回答很简练:“《》背后是千月集团,一向财大气粗,怎么会屑于在合同上动手脚。” 谢芷默打开他审过一遍的文档,虽然整个合同没有大的问题,他还是事无巨细地把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标红。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细节,出于律师的职业敏感,他替她耐心地一个个写了批注,提醒她可能会衍生的纠纷,供她自己衡量是否接受。 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谢芷默发了一个q~q自带的拥抱表情过去:“够朋友!等你这趟出差回来,请你吃大餐,你想吃哪一家,随便挑!” 林隽仿佛完全没有被她的热情影响,在屏幕前无奈地摇了摇头:“真的这么高兴吗,签约《》?” “高兴啊!我不愧是江湖人称逢奖必中小红手~多少大触挤破了脑袋想当《》的特聘摄影师啊,能挑中我简直是天上砸馅饼!” 对方的回答只有冷冰冰三个字:“说实话。” 谢芷默的兴高采烈本来就是虚张声势,被这么迎头一盆凉水浇下来,沉默了。 手指搁在键盘上,好不容易打了几个字,又通通删掉。 谢芷默深吸一口气,道:“你知道的,我妈妈那边,想让我安定下来。” 对话框突然安静了。 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城市被灯光浸没,像绵延万里的寂寥辰星。 屏幕另一头,林隽抿了口速溶咖啡,揉了揉眉心。 谢芷默这个姑娘,天不怕地不怕,二十一岁那年背着相机,就敢一个人横穿新藏线。年轻的时候无比地肆无忌惮,谈过一个混混男朋友,瞒着家里偷出户口簿,就敢上民政局结婚。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活得肆情恣意的谢芷默,对她妈妈却是千依百顺、言听计从。 林隽哭笑不得,骨节分明的手在键盘上翻飞:“你为了你妈妈上建筑系,为了你妈妈去相亲,现在连事业也要遂你妈妈的心意了?” 打完这一行字,他神情疲惫地靠上椅背,右手食指在键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长长的一行问句马上化整为零,变成一段令人叹息的空白。 已经十二月了,零下三度。 谢芷默双手抱着一杯热牛奶,坐在电脑前呵热气,等了好久,林隽的头像才重新闪起来。 回复很简短,干净利落的一句:“oyamasushi,请不请?” oyamasushi,s市十分有名的一家日式料理,人均一千。沉浸在淡淡怅惘里的谢芷默瞬间清醒了,仿佛刚被人捅过一刀,一边泣血一边回复:“……请。”自己嘴贱说的请客,流着泪也要吃完。 林隽放下笔记本,没奈何地笑了,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屏幕。谢芷默的头像在他的指腹下,没心没肺地笑着。 说你什么好呢。“拒绝”这两个字,一共十六画,你不会写吗? 可这些,谢芷默全然不知。 她想的是:他如今是s市最大的律师事务所里的青年才俊,频频出差,坐飞机的频率比她这个把旅行当职业的人都勤快。人家这么忙,总是叨扰他太不好意思了。 于是,很快就互道了晚安。 谢芷默百无聊赖,重新打开微博,评论又涨了一千多。质疑、维护、讥嘲、探询混杂在一起,像是一个与她剥离开的虚幻世界。 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了。 她关了电脑关了灯,无力地倒上床。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变得安于现状,变得易于妥协,变得不再易喜易怒……刚开始在微博上发布摄影集的时候,遇到一点点不屑的声音,都会气愤委屈得和朋友诉苦,如今面对着全世界的不理解,居然只是笑笑就过去了。 大概是老了吧。 那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一片黑暗里,她摁亮手机屏幕,打开那个命名为“新藏线”的文件夹。 照片拍摄时间显示为六年前。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个手机,只有这个文件夹,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备份,导入新的系统里。就像是属于过去的一枚芯片,植入新鲜的、面目全非的血液里。 海拔4000米无遮无拦的阳光,炽烈得像是能把人心炙化。一望无际的雪山起伏连绵,自邈邈远方延绵至镜头前。澄蓝的圣湖像是一面剔透的菱镜,倒映纯净的天光,宛若收尽了世间所有明澈绮丽,美得令人窒息。 而照片上的男人,背靠皑皑雪山,简单的黑色大衣,没有任何修饰。可他身姿若松,站在茫茫雪海间,仿佛比这景色更瑰丽耀眼。 谢芷默机械地一张张翻过去,突然翻到一张特写。 年轻男人的脸英俊得挑不出半点差错,对着镜头朗然地笑,眼底是化不开的甜蜜宠溺,和属于少年的一丝丝痞气。他明如星斗的眸子里,依稀能看见她举着相机的身影。 这些照片,哪里是“新藏线”。 如果她的记忆也是一个储存器,那么这个文件夹应该被命名为——“聂子臣”。 谢芷默迅速地退出了相册。眼眶不知什么时候,温温热热的,浸着潮气。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绪,重新去面对这个二十七岁的,真实的世界。 她打开微博。前段时间去清迈拍的寺庙特辑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手机里也存了好几张精缩版的宣传图。她斟酌着字句,在输入框里打下向粉丝们的交代: “签约了《》之后,《旅途》系列还是会照常发布,请大家不用担心。这是预告过的第三十七站,清迈。感谢老朋友明笙女神出镜。这些十五世纪的寺庙承载着泰北古老的历史,我很喜欢,也希望你们能一如既往地喜欢。” 措辞颇为官方,但也算给一直支持她的粉丝们一个清楚的回应了。谢芷默仔细检查了两遍用语,确认无误之后才快速地点开相册,随便点了三张早就准备好的风景照,按下发送。 她如释重负地放下手机,闭眼喘息。 手机很快响起有新消息的提示音,铺天盖地的评论涌进来,在她耳边萦绕不绝。 突然间,谢芷默睁开眼,疯了一样抓起手机,点开她刚刚发送出去的图片。看清楚的一瞬间,她哀嚎一声,欲哭无泪得简直想把自己按进屏幕里。 这哪是清迈的照片! 熟悉的俊朗容颜,笑眸璀璨如星,在冰凉的屏幕上,明亮得晃眼。 第二章 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是好友明笙。 明笙从她成名早期就和她合作,是谢芷默的御用模特,早年在网络上飞速蹿红,现在已经是老一辈的宅男女神。谢芷默的清迈特辑和她合作拍摄,所以发布宣传照的那条微博,理所应当地了她。 明笙正在邻市泡温泉,看到照片吓得直接拨了她的电话:“怎么回事?你干嘛放个男人的照片,还说是我!我朋友都跑来问我是不是变性了!” “哪有这么严重……”谢芷默被她的一惊一乍吼得额头突突地跳。以她百万粉丝的影响力,不过几分钟的事,网上已经有不少转载了。她正头疼怎么解决,嘴上安抚道,“都怪我精神恍惚。放心吧,更正的微博很快就出来了,不会影响你的女神形象。” 明笙在电话那头娇滴滴地笑:“摸摸你,签约风波把你折腾得不轻吧?” “还好。” 居然对她这么冷淡。明笙撇撇嘴,把话题转去别处:“我说,那个男人是谁啊?看着还挺帅的,是你的新模特么?怎么都不告诉我……唉,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谢芷默用肩膀夹着手机,在电脑上输入新的微博,官方解释总是最费脑筋,又是一心两用,更加怎么看怎么不满意:“不是模特。我以后再跟你解释好吗?” “哎……”明笙还想再问,电话已经传来了忙音。 还真是有了新欢啊?认识这么多年,谢芷默还是头一回用这种急不可耐的语气挂掉她的电话呢。 官方解释附上正确的照片,很快发布了出去,粉丝们都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嘛~明笙女神怎么女扮男装了!” ——“清迈特辑还是一样美,会继续支持的!” 但也有不少人关注刚才的乌龙照片。 ——“咦?刚才那是下一辑的模特吗,取景跟《新藏之约》好像,我都要认错了……” 谢芷默刷到这一条,心里咯噔一下。 有人回复上一条,八卦地猜测:“那些不像是摆拍照啊,会不会是芷默大大的男朋友?” 对方激动地回应:“真的吗?!看上去超帅的,我还以为是小鲜肉呢!” 谢芷默看得头更疼了,干脆关掉微博客户端,眼不见为净。 关掉之前,她瞥了一眼自己时刻在增长的粉丝数。 关注者:1003154。 世界有七十亿人口。这一百万的人里面,有没有一个人,是你呢?这一百万的人里面,有没有一个人,会偶然把这些照片给身边的人看,而那个人,恰好是你呢? ※※※ 徐助理捧着手机,正要出旋转门,突然“咦”了一声。 聂子臣今天看起来心情颇佳,向来不苟言笑的人,居然问了他一声:“什么事?” 神游天外的徐助理吓得差点把手机砸了,连忙道:“聂、聂总,你认识这个摄影师吗?” 聂子臣淡淡扫了一眼他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面是一个认证微博,博主是“摄影师谢芷默”。他默然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抬眸扫了一眼徐助理。 徐助理被这一眼看得油然生出一股饭碗不保的警觉,连忙解释:“哎,我就是觉得这模特,长得好像您哎……不过您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怎么可能是小模特可以比的!” 说着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连忙点开照片给他看大图。 没想到他家boss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直接推掉了他殷勤递去手机的手,淡淡道:“今天不用你开车,下班吧。” 徐助理呆呆地望着聂子臣一气呵成地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顿时觉得自己的饭碗和这辆车一样,马上要绝尘而去了。他带着哭腔做最后努力:“聂总你这是去哪啊?” “接女儿。” “女……女儿?!” ※※※ 工作交接之际,谢芷默手头反倒没活干了,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拎着两盒营养品回家看妈妈,顺便在网上约了个驾校。 谢母是s市一所音乐学院的老教授,一个人寡居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偶尔会接私活,教小朋友弹钢琴。眼看就要退休了,谢母这两年身体每况愈下,谢芷默请了个钟点工照顾她,自己也时常回来探望。 谢芷默突然进门时,谢母正在吃早饭,简简单单的清粥鸡蛋,慢条斯理地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妈妈上午有一单家教呢。” “没事的,我正好出去见教练,下午陪你逛超市。”谢芷默放下礼盒,坐在她对面帮她剥鸡蛋壳。 谢母点点头:“蛮好的,你以后也是要朝九晚五上班的人了,自己学会开车方便些。”说完看着桌上的营养品,又是补钙又是补锌,叹了口气,“你的钱也不是捡来的,总买这些做什么?自己家的妈妈,又不是见婆婆。” 谢芷默往她碗里放了个剥好的白煮蛋,得意地笑:“有钱,任性。” 谢母的眉头立刻皱起来了:“好好说话。都哪里学来的?” 谢母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的知识分子,哪怕年过半百,举止谈吐也样样得体。谢父在世时虽然只是个国企小职员,但待人也是谦逊和气。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结合出谢芷默这个怪胎的,性子野,小时候是个皮猴,大了也收不了心。 幸好这两年知道收敛,给她介绍的对象也试着处起来了,工作也有着落了。 想到这,谢母的脸色总算缓和了点:“工作的事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去上班?” “妈,我虽然签了公司,但工种不一样,不用坐班的。”谢芷默耐心地跟她解释,“我是特聘摄影师,杂志出一个项目,我负责去拍就行了,反正都在本市。” 谢母听得一知半解,听到“在本市”才满意了些:“这样多好。女孩子家,年纪不小了,别成天在外面晃。” 谢芷默牵牵嘴角,强挤了一个笑容:“知道了,妈。” 上午谢芷默去驾校交了学费,去医院打了体检证明,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小时,到家居然已经将近十点了。 她把钥匙插.进锁孔里,屋里是悦耳的琴音,谢母在教琴。小孩子的技巧生疏,磕磕绊绊地才弹完一段练习曲,可是听在耳朵里,却有说不出的童真有趣,让她一时愣在了门口。 谢母的声音传来,分外温柔:“嗯,这一遍弹得不错,保持住,再来一次。” 小的时候学钢琴,谢母也是这样教她的。只不过她坐不住,一首曲子弹个大概就想换一首,下一首还没练熟,又不想弹了。饶是谢母这样的好脾气,也因为这事训过她好几次。最后也没能把十级证书考出来,停在不尴不尬的九级。 大学时候,有一次聂子臣突然来学校找她,谢芷默空手赴了约才知道那天是他的生日,只好把他拉去琴房,弹了一首曲子送给他。那大概是她弹得最认真的一次了,因为被他一直注视着,脸颊都微微发烫,心猿意马得弹错了好几个音,头一回懊恼自己小时候怎么没听妈妈的话,好好下苦功。 可是他好像完全不在意,双手捧着她通红的脸,像捧着一只熟透了的苹果,在掌心揉来揉去,就是不肯吃下腹。连笑话她的声音都清润好听:“羞什么?我媳妇多才多艺,哪里拿不出手了?”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觉得“媳妇”这个词这么悦耳动听。 ……明明毫无关联的事,怎么会又想起他来了呢? 谢芷默神色有些黯然,晃了晃脑袋,才拧开锁孔。 正好两个小时到了,小朋友从琴凳上爬下来,甜甜地喊了声“谢谢老师”。五岁的小姑娘,小脸圆滚滚的,看着她的时候需要吃力地仰着头,煞是讨人喜欢。 可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能分给乖巧可人的小朋友,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门口,一步都不敢踏进客厅。 里面的那个男人像是全然没有注意到她,礼貌谦和地跟谢母交谈:“悠悠调皮,给老师添麻烦了。” 谢母揉揉小悠悠的头,笑得慈眉善目:“哪里哪里,小孩子这么懂事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女儿小时候学琴,三分钟就喊累呢!” 高大挺拔的男人蹲下来,替悠悠整理着衣领,仿佛漫不经心地一问:“您女儿?” 谢母温柔地笑着:“老大不小啦,要是早点听我的话结婚,现在孩子也该这么大了。” 谢母笑得和乐融融,门口的谢芷默却是羞愤欲死,三步并作两步迈到谢母身边,埋怨地喊了一声:“妈!” 第一眼见到他时的震惊被谢母的话冲淡了不少,谢芷默平复了下呼吸,才勉强装出一副疏离的样子,明知故问:“这是?” 谢母笑道:“悠悠爸爸。” 那是聂子臣,她不敢忘记的聂子臣,如今已经是一个五岁小姑娘的父亲了…… 谢芷默失神地哦了声,仿佛事不关己地点头,跟他说了声“你好”。 可一回头,她愣神的表情一定出卖了她。 他的笑容仿佛被时光镌刻在岁月里,半分未曾老去,一身tarelli定制西服不及他眼眸耀眼。而那双璀璨得仿佛盛满星光的眸子,慢慢地,移到她绯红的耳廓上,别有意味地笑了笑。 第三章 谢母礼数周到,派谢芷默送一送这对“父女”。 谢芷默只象征性送到门口,转身就要走。 没想到聂子臣演陌生人演上了瘾,满脸宠溺地抱住悠悠,柔声道:“快和阿姨说再见。” 悠悠很乖巧,拖长着喊:“阿——姨——再——见——” 谢芷默气得浑身发抖,回身进屋就关上了门,“砰”地一声。谢母嫌弃她:“怎么毛手毛脚的,关个门这么大动静?” 她不想被谢母撞破,直接冲进了房间,反锁了房门,整个人才倒了下去。 面对他的时候还有力气装腔作势,现在一个人了,她诚实地翻开自己的心,才发现那里被熔出了多么大的一个窟窿,不停地灌着瑟瑟寒风。 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如果当初…… 罢了。 可是她以为再重逢,彼此至少还能相视一笑,道一声好久不见。毕竟她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连她都不舍得用那么恶毒的嘴脸对待他,他怎么忍心这么肆无忌惮地,炫耀他的美满幸福? 谢母在外面不停地敲门:“出什么事了?”这丫头,怎么不让人省心呢。 谢芷默喘息了半晌,才打开门,呆头呆脑地笑笑:“刚才胃疼,吃了两片药就好了。” 谢母当然不信:“吃胃药锁门干什么?” “关门的时候太用力,大概带到锁了……”谢芷默知道这个解释有多么百孔千疮,连忙转移谢母的注意力,朝门外努了努嘴,“刚才那个小朋友家长,经常来我们家吗?” 谢母摇了摇头,这才往回走:“平时都是妈妈来接的,爸爸今天还是第一次来。” 谢芷默怔住了,良久,喃喃道:“悠悠妈妈……长得好看吗?” “好看呀,也是快三十的人了,保养得跟刚毕业的小姑娘一样,气质也不错。他们家基因真是好,你看悠悠长得那么漂亮……你以后要是能生这么可爱一个小娃娃给我抱抱,妈妈这一辈子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后面谢母再说了什么,谢芷默都已经听不清了。 能陪他共度终生的人,当然该是这样,十全十美。 她早就该知道的,又在期待些什么? ※※※ 林隽打电话来的时候,谢芷默正在驾校练习倒车入库。 在几十次越过黄线之后,教练终于忍无可忍。这么简单的操作,一般人练习个几天也就会了,只有谢芷默,失魂落魄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学了这么久方向盘还是打不正。 谢芷默低眉顺眼地给教练道歉,下车去接林隽的电话。 林隽听她懊恼的声音,心下猜到了七八分:“被教练骂了?” “是啊……你当初是怎么学的车啊,我都快把教练气走了。”谢芷默可怜巴巴地数着日子。因为很快要进入工作,她报的是一个突击班,科目一还没考,科目二先练起来了。没想到她这两天正巧状态不好,处处碰壁。 林隽那边传来机场的女声提示音,一边打趣她:“你不是逢奖必中小红手么?考试那天凭运气,眼睛一闭方向一打,说不定就通过了。” “林!隽!”谢芷默磨刀霍霍了一会儿,突然正经起来,“你回s市啦?” “嗯,刚下飞机。” 谢芷默看了眼表:“现在预约应该还来得及,晚上请你吃oyamasushi,一定赏脸哈!” ※※※ oyamasushi中午不开门,只有晚上两场,一座难求。 聂子臣很少吃日料,坐在雅间里抬腕看表。低头的一瞬,一个小小的个头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双马尾一甩一甩地扑到聂子臣怀里:“干爹抱!” 聂子臣把她抱上座位,顾千月才姗姗来迟,一见这副场景就蹙眉:“悠悠再这么跟你亲下去,她爸要跟你翻脸了。” 顾千月刚从公司出来,一身干练的白色套装,妆容一丝不苟,哪怕嘴上说的是玩笑话,这么一蹙眉也有几分威严。 小悠悠一手拿着一根筷子敲茶杯,敲得叮叮当当响:“不提爸爸那个坏人啦,又不带我来吃寿司!”这家店是她最喜欢的,只是顾千月夫妇工作都很忙,很少带她出来。 聂子臣笑着想说话,嘴角却凝住了。 顾千月这么一个人精,自然发现了他的异样。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餐厅门口幽暗的灯光下,一对年轻男女正说笑着走进大厅,长得都挺扎眼,凑在一起男才女貌,登对得很。 聂子臣的性取向很正常,不可能看的是男方,那就是…… “你女朋友?”顾千月挑了挑眉,这种都市狗血剧情她也见得不少了。 聂子臣早已神态自若:“不是。” 再精明的女人也是八卦的,顾千月穷追不舍:“那就是,看上的女孩子?” 聂子臣不置可否,十指交叉抵着下巴,大大方方地盯着雅间外的女孩看:“你觉得她跟我,般配么?千月姐?” 顾千月目光在那对男女身上打量,狡黠地一笑:“彼此彼此吧。”很明显地弦外有音。 聂子臣居然没有不高兴,牵起嘴角笑了笑,摊开菜单问悠悠:“饿了没有?” ※※※ 与此同时,刚落座的谢芷默正四处张望着,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林隽把菜单递给她:“怎么了?” “没什么……”她一进门就总觉得有人在看她,大概是多心了吧。谢芷默再一恍神,发现那本菜单停在她面前许久了,才不好意思地推给他,“我请你吃饭,当然是你点啦。” “女士优先。” 谢芷默推不掉,吐了吐舌头接过菜单。本来爱吃日式料理的人就是她,林隽提出来这里,多半也是为了迁就她。 谢芷默在心里叹气——五年了。 刚认识的时候,他是初入律所的法律系高材生,她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旅行摄影师,外加,法盲。忘了是哪一次开始的了,她面对几十页的法律文书焦头烂额,想起了在旅行时认识的还算投缘的朋友,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上q~q联系了林隽。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从小到大逢奖必中的体质发作,他正好有空,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林隽这个人,虽说因为职业缘故偶尔会毒舌,但总体来说非常亲和,一来二去,两个人也渐渐熟了起来。 直到现在,谢芷默每一次签合同前都习惯性地发给林隽,他也不厌其烦地替她把关。 五年了,其实她总觉得哪里欠着他。 林隽端详着她低敛眼睫翻菜单的样子,轻声开口道:“叹什么气?这么心疼你的钱包?” 只是逗她的罢了,没想到谢芷默很认真地回答:“没有啊。你帮我这么多忙,人情债还到明年都还不清。” 他是她的债。 林隽颇有些意兴阑珊,不痛不痒地跟她聊些生活琐事:“上回见的那个相亲男怎么样了,有跟你联系么?” “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呀——”谢芷默听得眉头大皱,“人家根本就是个gay,请我看完电影之后赞美了我的优良品德,大方地邀请我和他形婚。满意了吗?” 林隽低声笑了一声:“真的啊?” 谢芷默啪地一声合上菜单:“林!隽!揭人伤疤有这么有趣吗!” 林隽给她顺毛:“好了,这顿我请,怎么样?” 果不其然,谢芷默奸计得逞,嘻嘻哈哈了起来:“那多不好意思啊,我都说了请客了……不如aa吧!”说完就叫来了服务生,胸有成竹地把他的那份也一起`点好了。 林隽看着她:“请都请了,再提一个坏消息。” 他说:“最近忙着签《》,有看网上消息吗?有人发了一个西班牙摄影师和你作品的对比图,传你抄袭。” 谢芷默不自在地抿唇:“看到了,不过我最近心思不在这边……” 林隽挑眉:“你连这都不关心,你关心什么?” “赚钱呀!”谢芷默嘻嘻哈哈地引开话题,“我签《》不就是为了进时尚圈分一杯羹吗?我妈妈年纪大了,心脏还不好,我再不努力挣钱,就要体会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了。” 林隽眸色复杂,没再追问。 吃完饭,账还是谢芷默结的。她今天穿了双小高跟,噌噌噌揣着钱包走到几步开外:“跟你开玩笑的!我说请客就肯定要请,你好好坐着,不准跟我抢!敢抢我会翻脸的!” 林隽摇摇头,真是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好。 结果走到柜台,服务生微笑着对她说,她那桌的账已经结过了。 谢芷默疑惑地回头看正低头喝饮料的林隽——不可能啊,他全程都坐在她对面,没时间过来的。 不过很快,她的疑问就迎刃而解。 因为罪魁祸首从雅间出来,“偶遇”了她,还气定神闲地跟她打招呼:“谢芷默?” 谢芷默身形一僵,连笑容都懒得挤:“是你付的钱?” 聂子臣不解地看了眼收银台,“他们没告诉你是我?遇到了就是缘分,还要多谢你妈妈这么用心教悠悠。” 不提这茬还好。谢芷默觉得自己的风度要用完了:“聂子臣,你要不要这么幼稚!”她伸手粗暴地扯过自己的收银单,想从钱包里掏出现金还给他。结果趾高气扬的神情就这么凝在脸上……这家店的人均太高,她一开始就决定刷卡,根本没有准备那么多现金。 谢芷默不甘地咬了咬牙,摊出一只手:“银行账号拿来,我把钱给你划过去。” 聂子臣泰然自若地笑着,刚想开口,突然插.进来一个冷峻的声音:“不用了。” 林隽发现这边的异常,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谢芷默身边。他向聂子臣淡淡一笑,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卡,递给收银员:“这位先生那一桌的账,我结了。” 第四章 谢芷默被林隽揽着肩膀往外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看的不是聂子臣,是那个雅间。里头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依然熟悉,旁边还坐着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虽然看不清面容,但她端坐在那里,优雅的气质和衣装,足以看得出那是一个多么大方得体的美人。 谢芷默的心尖还是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 人真是一种犯贱的生物,明明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明明嘴上针锋相对说着老死不相往来,心里却还是在意的。那是她最好的年纪,她那么喜欢过的人,曾经在他面前弹错曲子的一个音,都觉得天要塌下来了一样的人。 可是其实,他才是她的生命里,弹错的那个音。 林隽看她脸色不佳,行尸走肉一样,干脆停下了脚步:“怎么样,吃饱了没有?要不要再去吃点什么,或者……陪你喝酒?” 谢芷默摇摇头。她还没有矫情到见一次前男友就要大醉一场的地步。 “没事,送我回工作室吧。”她扬起个笑脸,“忙着挣钱养家呢,哪有空借酒消愁呀?” ※※※ 第二天醒来,谢芷默才觉得自己真是怂爆了。 她越想越觉得抓耳挠腮,在工作室的单人床上滚来滚去,结果“咚”地一声滚下了床。 谢芷默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身体摔得险些散架。不过这么痛一痛,反倒好了,有力气打电话吐苦水了。 明笙接起电话听完她的诉苦,哈哈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芷默恶狠狠地威胁:“你再笑!下个系列让你进泥坑滚泥巴,你等着为艺术献身吧笙女神!” “别呀……”明笙笑得岔气,勉强平静下来,“你真的狂拽酷炫地想掏钱砸他脸上,结果发现钱没带够啊?” 谢芷默扯了个枕头蒙住自己的脸,已经丢脸丢得不想说话了。 明笙笑够了,一本正经道:“不过啊,这事的重点为什么是前男友?” “不然还是什么?” “英雄救美啊!”明笙陶醉在幻想的剧本里,“你有没有看最近很火的电视剧,《何以笙箫默》?你知不知道现在微博上有多少女孩子想要一个高大帅气英俊多金的何律师啊?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谢芷默头又痛起来了:“我哪里……” 明笙粗暴地打断她:“你别狡辩了!你家林律师对你不赖呀,五年了兢兢业业守在你身边,充当私人法律顾问外加男闺蜜,也是时候该扶正了吧?”她压低声音,故意营造出魅惑的声线,“怎么样?准备什么时候给人家一个名分呀~” 谢芷默的头痛得一个头两个大:“我现在哪有闲心想这些。” 囫囵吞枣地挂了电话。 打开q~q,林隽的头像果然闪动着,打趣地询问她:“起床了没有,不会背着我一个人去酗酒了吧?” 他的头像是一只灰色的折耳猫,目光犀利,活脱脱一只霸道总裁喵。那是她前段时间寄养在他那里的猫——她要换工作了,之前租的小工作室合约马上到期,谢母又对猫毛过敏,只好把团队爱宠寄在他那里。 刚送过去几天,就看见林隽的头像换成了霸道总裁喵。谢芷默还笑了他两天,说不符合他律政精英的气质。林隽不以为然,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太过温文尔雅,用这个头像能增加威严度。 什么威严度!谢芷默现在一看见这头像闪起来,都觉得自己养了一只q~q宠物。 可是林隽是个真实存在的人,不是她的q~q宠物。谢芷默难得地黯然了,没有回他的消息。明笙的话不无道理,她和林隽最近相处起来……确实越来越不对劲了。 大概是年纪都大了,不能像年轻那会儿随心所欲了吧。 老了,新认识的人越来越少,也就越来越害怕,失去故人。 ※※※ 但她转眼就认识了一群“新认识的人”。 签约《》之后,还没接到过正式工作,时间却已近年底了。《》杂志社的年会在滨江的一家酒店举行,她这个新面孔也在与会之列。 明笙比她还高兴,激动地说:“这是好事啊!你可是逢奖必中小红手啊,年会上肯定会有抽奖,《》那么财大气粗,一等奖说不定是辆车呢!这不就是一笔巨款入账嘛?” 谢芷默揉揉额角:“不要做梦了,明笙女神。” 不过,她的逢奖必中体质倒是确有其事。她第一次中奖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抽中了冰红茶的香港两日游,颠覆了全班同学的三观——饮料瓶上的大奖居然不是骗人的! 不过谢母担心她的安危,根本没准她去领奖,三年级的谢芷默郁闷了小半年。 大概是因为人生第一次中大奖就遭到了扼杀,谢芷默越挫越勇,从小到大战绩累累,抽中过台灯、ipadmini、演唱会门票……甚至还包括一套价值9999的婚纱摄影。 现在想想,她的人生一路高歌猛进,风调雨顺,唯一称得上倒霉的,只有遇到了聂子臣吧? 而《》的年会,当然也是有抽奖环节的。 她今天穿得很正式,一件不功不过的黑色小礼服,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不过年会现场的熟人还是在人群中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她。 小柔远远地冲她挥手:“默大,我们在这一桌!” 谢芷默望过去,她原本工作室的团队成员都坐在同一桌。小柔是她的摄影师助理,刚毕业就跟着她走南闯北,年轻小姑娘最黏人,跟着她的粉丝一起喊她“默大”。 谢芷默慢吞吞挪过去。小柔在《》实习了一段时间,对台上的领导比较熟,一个个给她介绍,从主编副主编,到千月集团的领导。谢芷默很认真地记下,突然一愣,指向正要上台的女人:“这个是?” “顾千月啊。听名字就知道了,千月集团的老总,女强人一个,居然也来了!主编肯定要忙死了!”小柔啧啧啧了半天,却发现谢芷默失神地看着台上,抿唇不语。 是她吗?应该只是有点像吧。 正当此时,一个挂着工作牌的正装男穿过人群找上她们:“小柔!你怎么在这?抽奖环节快开始了,你还不去后台!” 小柔撇嘴:“知道啦,不就是充个礼仪小姐嘛,用得着这么急吗?” 正装男焦头烂额:“当然了!另一个实习生不知道哪里去了,待会儿估计只能辛苦你一个人捧号码箱了。” 小柔啊了一声:“不要啊!那么沉一个箱子!”她撒了会儿娇,突然灵机一动,挽上谢芷默的胳膊,“默大~反正坐着也是坐着,就当混脸熟了,一起来呗~” 谢芷默失魂落魄的,半推半就就被小柔勾走了。到了后台才后悔,但拗不过新入职的小姑娘热情高涨,给她套上一条印着公司名的绸带,叮嘱道:“等下捧着箱子走到抽奖嘉宾面前就行了,抽完就下台,前后一分钟的事!”还塞给她一张号码纸,说是当礼仪小姐也能参加抽奖福利。 谢芷默在这方面是个滥好人,无奈地点了点头。 顾千月关于“携手奋进”“展望来年”的发言结束之后,就是抽奖环节。三等奖和二等奖很快抽完,一等奖的抽奖嘉宾面子很大,由顾千月亲自宣布。台上的女人风姿绰约,用得体而官方的语调宣布:“接下来这位抽奖嘉宾,是我们《》合作珠宝品牌的ceo,同时也是我个人多年的好友,非常荣幸今天可以请到他——聂子臣先生。” 场下掌声如潮,候在台侧的谢芷默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小柔把她半推半搡地一起走到台中央。 聂子臣的轮廓那么清晰,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每一个表情都像是一个慢镜。他今天一身挺括修身的灰色西服,锋利的剪裁勾勒出修长挺拔的线条,愈发衬得他风华无双,而她却套着滑稽的礼仪绸带,活像个哗众取宠的小丑。 聚光灯打下来,面前的男人看着她,取出一块号码牌——76号。 主持人举着号码牌,一连喊了三遍:“76号?76号是哪位?今晚的一等奖,没有人认领吗?” 谢芷默回过神,下意识地展开自己捏在手心的号码纸。 小柔眼尖地瞧见她的举动,激动地拉起她的手冲主持人挥手:“在这里!” 抽奖抽中了搬号码箱的礼仪小姐,底下爆出一阵善意的笑声,主持人也祝贺她的好运气。小柔热情地一个人接过号码箱,见谢芷默还愣着,推了她一把:“默大你快去领奖呀!” 奖品很神秘,装在一个包装精致的浅蓝色盒子里。谢芷默硬着头皮从聂子臣手里接过去,两人捧着同一个盒子,底下有专业摄影师拍照留念。她挨过这漫长的十几秒,立刻就想转身。 不料脚下才刚挪步,手臂突然被人一带,聚光灯在头顶旋转,谢芷默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落进一个怀抱里。男人的力道很大,轻轻松松就足以让她不得挣脱,清冽而熟悉的气息环绕着她,像是永不湮灭的缠绵情咒。 聂子臣清润好听的声音念动咒语,在她耳畔温然响起:“恭喜你,谢芷默。” 好像只是一个礼节性的,祝贺的拥抱。 谢芷默浑身的关节都在作响,忍耐到了极致,终于还是没有当众给他难堪、也给自己难堪。她直接冲下了台,一进后台就扔掉了那个礼物盒,发狠地扯下身上不伦不类的绸带。 由于用力过猛,用来固定绸带的回形针飞溅出去,撞上墙,发出“啪”的一声。后台寥寥几个工作人员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聂子臣随后而来,只看到一个僵硬的背影。 他弯腰捡起那个被她遗弃的礼物盒,向她伸手,被谢芷默甩手打开,转身冲出了房间。 聂子臣快步追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不高兴么?” 第五章 年会现场越是热闹,走廊里越是冷清。 谢芷默被他拽得不能动弹:“你到底在自作主张些什么?” 在一个无论如何都不想在他面前丢脸的人面前,被玩得团团转,让她觉得难堪。可是这种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已经可以仰头直视他的眼睛。 聂子臣笑着欣赏她这鸵鸟的姿态。 谢芷默咬着唇默不作声。 眼前这个人,他不苟言笑时是清正的英俊,可笑起来才像从前的聂子臣,邪气又耀眼。 聂子臣放开她,向后靠上墙,漫不经心地给她回忆:“你大学参加演讲比赛那次,主办方突然说要抽奖,结果就抽中了你,你记不记得?当时你还很高兴……” “聂子臣。” “嗯?” “你够了没有?”这个好脾气的,从来不懂拒绝两个字怎么写的谢芷默,现在站在他面前,眼神是耗尽了全力以后的淡漠。 她冷冷地笑:“你现在算什么?已为人父的已婚男子来找初恋叙旧吗?”余下的声音飘飘渺渺的,已经发哑,“我当初有哪里亏待你?你说分手,我连纠缠都没有纠缠过你。现在你多好啊,事业有成,家庭美满,你什么都有了,有必要再来招惹我么?” 聂子臣淡淡抬眼:“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已婚了?” 他突然笑了,锋利的面容显得有些疲倦:“你仔细想一想,悠悠今年五岁,五年前我在干什么?你是觉得我跟你在一起的同时,就已经结婚了,是么?” 谢芷默觉得自己真是气糊涂了。刚刚顾千月明明说了,他是她多年来的一个朋友。是朋友,那就不是恋人,更加不会是悠悠的父母。 可她关心的早就不是这些了。 谢芷默的声音没有起伏:“没区别的。” 他故作轻松地笑:“谢芷默,你这么绝情?” 她摇头:“聂子臣,不要再来招惹我了。你现在要什么样的女孩子没有,为什么偏偏要找上我呢?我不年轻了,已经没有资本陪你轰轰烈烈地耗了。” 聂子臣听得心里莫名地烦躁,打断她:“不用说了。”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垂下嘴角,从前让她觉得最紧张的样子,“好歹也做过你的男朋友,最后送你回家一次。以后不会再未经你同意,干涉你的生活,可以了么?” 他自嘲地扯动薄唇:“你不想跟我说话,至少点个头?” 谢芷默垂下眼睫,良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 谢母的公寓楼下,路灯坏了一盏。 聂子臣把车停在阴影里,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只听到她解安全带时利落的声响。然后是车门锁松开的声音,她慢慢离开的声音。 终于,他还是没有按捺住,在她下车之前握住了她的手:“谢芷默。” 她冷冷淡淡逸出一声:“嗯?” 那双熟悉的眸子里是陌生的神情,连她眼底映出来的自己都让他觉得陌生。 那是时隔多年重拾不回往日熟稔的陌生。 谢芷默已经下车了,聂子臣突然跟下去把她一把拉回来,甩上车门的同时两个人一起重重撞上去。朦胧的光线里两人相叠,他抓着她一只手按在车顶,目光凛然:“为什么没有区别?” 这么重的一下,承载着这段没有彼此的岁月。 冷厉的气息令人无处可逃。 谢芷默单手撑开他:“放开……” 细长的指甲陷入胸膛,仿佛一直刺到心口。她的反抗激怒了他,他控制不住力道,也许捏疼了她的手,哼笑一声:“因为没法原谅,还是因为有了新的人?” 回应他的是一串突兀的手机铃声。 谢芷默从外套口袋里翻出手机,来电显示清晰地映入两个人的视线:林隽。 他目光像刀锋一样凌厉逼人,谢芷默没敢接起来,只是鼓起勇气抬头,微哑的声音揉在轻缓的乐声里:“聂子臣,我不是没有想过和你好好道别,是你没给这个机会。五年了,原谅不原谅都没意义了。”她留下这句话,趁他松手的瞬间离开,一步步踏进他身后的黑暗里。 高跟鞋发出有节奏的声音,低沉又锋利。 谢芷默只听背后一声巨响,是他砸上车门的声音,惊动了小区里无处不在的车辆报警器,一片“滴滴滴”的警报声此起彼伏。 谢芷默的心随着这片杂乱无章的警报声一起跳动,攥着还在响的手机向前走,不敢回头。 进了楼道,她才犹豫着接起电话,一边往楼梯上走。 林隽:“你最近是失联了么,消息也不回?” “最近忙着背交规,没注意,不好意思……” “你哭了?” “……没有啊。”谢芷默乍然被拆穿,错愕地抬起头。 林隽拿着手机,静静地站在她面前的楼梯上,按下了结束通话:“连这也要对我撒谎?” 沉默得久了,楼梯间的声控灯倏地熄灭。 可她的样子那么清晰,映在淡淡月光下,清瘦的轮廓微微发颤,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红红的,解释道:“风太大了,吹的。” 林隽几步下去,帮她裹紧了外套:“你夜半不归,伯母担心你,我骗她说你已经回工作室了。” 谢芷默唯唯诺诺地点头。她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被谢母看见,解释起来确实费力。 林隽扶着她的肩膀,揽着她下楼:“走吧,我送你回工作室。你要是心情不好,我把你送去明笙那里。” 谢芷默一反常态地没有动弹,定定地站在原地:“林隽……” “嗯?” “没事的,我开门的动静小一点,不吵醒我妈就可以了。不用麻烦你的。” 林隽故作轻松地笑:“谢芷默,你现在是在担心我对你图谋不轨吗?”他的表情仿佛在说一个笑话,“你回忆一下,我们是怎么遇见的。你当年一个文艺女青年,受情伤跑去丽江买醉的时候,我就在你旁边。丽江是什么地方?艳遇之都啊。我要趁虚而入,要图谋不轨,不会挑那时候下手么?那时候至少萍水相逢素昧平生,我还不用对你负责任。” 谢芷默听到“艳遇之都”“不用对你负责任”,哑着嗓子笑了出来。他总是有一本正经调侃人的本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职业附带的特殊技能。 一笑过后气氛轻松了不少。林隽嗓音低沉:“走吧?” “……嗯。” ※※※ 最后他还是担心她一个人胡思乱想,强行把她送去了明笙那里。 明笙女神披了件睡衣来开门,佯怒地砸了林隽一下:“你知道我半夜被吵醒,会流失多少胶原蛋白吗?你知不知道我们网红界日星月异,不好好保养这张脸,没几天就被小鲜肉盖过去了啊?啊?” 谢芷默听不下去,刚要分辩,林隽抢先一步,道歉得颇为诚恳:“知错了,女神大人。” 明笙笑得烟视媚行:“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勉强替你照顾你家小娘子一夜。” 说着就把谢芷默拉了进去。 谢芷默尴尬地在门里朝他挥手道别:“那,谢谢啦……” 林隽轻轻嗯了声,颀长身姿立在夜色里,清寒如松,笑容却温和晴暖:“早点睡。” 明笙一脸“懒得看你们秀恩爱”的表情朝他做了个鬼脸,棒打鸳鸯地关门。 谢芷默看着好友的八卦表情,头大如斗:“你能不能不要再编排我们俩了,已经够乱了……” “什么编排不编排的!”明笙关了门,拿贴着水晶亮片的指甲戳她的脑壳,“你们要真没点事儿,能大半夜一起来敲我家的门?要真没点事儿,他能这么低声下气地讨好我?” “我现在真的没有精力想这些……” “谢芷默!”明笙气得牙痒,直接摔上了卧室的门,“你今晚就睡沙发吧,休怪我无情啊。” 于是她就在明笙家的沙发上辗转反侧了一夜。 聂子臣的身影不停地在她眼前晃。晚上那会儿,他的脸靠得那么近,连彼此的气息都能感觉得到,拂在她的脸上,滚烫又酥`痒。他的气息那样熟悉,她的心跳得那么快,像极了渺远的从前,可却再也不是因为,那些羞怯又浓烈的感情了。 可是……真的没有一点、一点点,和从前一样的原因吗? 晨光渐亮。 谢芷默蔫蔫地收拾拎包,准备去考交规。 打开包,一个蓝色的盒子静静地躺在里面,醒目刺眼。她怔怔地伸手把那个盒子捧在手上,丝绒的材质柔软舒适,银色的绸带缠成一个精致繁复的蝴蝶结。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打开看看里面的东西,可还是退缩了。 她现在有最实际、最世俗的愿望,已经触碰不得这些美丽又虚幻的梦境了。 第六章 谢芷默想,找个机会,把这个盒子还回去吧。彼此既然清算干净了,就不该多这么一条账目的。 大中午的,谢母看到谢芷默回来,讶然道:“你啊,做事风风火火的,回来都不知道知会一声,中午都没买菜。” “没事,随便吃点就成。”谢芷默向她笑,一边从包里掏着什么,“倒是你,脸色有些差,干脆让夏阿姨买只鸡晚上炖。” “哪里这么娇气。”谢母抬了抬眼镜,“你交规考得怎么样?” “还行。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女儿从小都是逢考必过的。”由于她这个奇特的体质,大学的时候还被同学黑,在社交网络上疯狂转载她的照片,说什么“转发这条锦鲤,逢考必过”。当时气得七窍生烟,现在想起来却能莞尔一笑。 许多事都是这样,轻易被时光抹去,磨灭不了的只是寥寥。 谢芷默把那个蓝色的盒子递给她:“妈,那个叫悠悠的小朋友来的时候,你就把这个盒子给她,让她交给她……爸爸。”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谢芷默赶紧低头倒水:“他上次不小心掉在我们家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 处理完那个盒子,谢芷默轻松了许多,在家里的衣柜里翻出一件ol装,精神满满地前去《》,开始她的第一个项目。 这是她从文艺圈进时尚圈的第一步,必须走好。 要拍摄的是某国外品牌的春季新品女装,由于设计师使用了丛林元素,所以宣传照的拍摄道具直接真身上阵,由模特与动物配合。 小柔把拍摄流程给她过目,雀跃道:“摄影棚被塞得跟个动物园似的……不过《》的摄影棚就是高大上,比我们以前那个不知道好多少。” 《》开出的条件非常优厚,谢芷默原工作室的团队基本保留,所以共事的人里头还是有不少熟面孔,助理也是她用惯了的。 谢芷默穿着细高跟踩在《》的玻璃地面上,轻轻扭了一下……旅行摄影师当久了,还是不适应穿着高跟鞋拍照啊。 “默大?” “……没事。” 谢芷默忍着痛咬牙进了摄影棚,眼前景象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动物园也没有这么生态丰富的。从一只纯种英牧到珍稀白孔雀,据说等会还会送进来一条碗口粗的蟒蛇。那可是真的、活的蟒蛇,就算经过特殊处理、并且长期驯化,也足够把女模特吓得罢工了。 《》真是……下了血本。 项目负责人看到谢芷默,跟她握了握手:“怎么样,会有心理压力吗?” 谢芷默放下摄影包,笑道:“我在曼谷取景的时候,被真的毒蛇咬过,连发了七天高烧。主任放心,只要模特能自然拍摄,我这边没有问题。” 前半程的拍摄很顺利,只有在白孔雀这里拖延了点时间,一屋子的人等它开屏。 休整之后进行后半程,年轻的女模特果然不干了:“你们只说会有危险动物,没有说要我捧着它!还让它在我肩膀上爬……是!它确实是无毒蛇,可它如果想要缠死我呢?你们负得起这个责吗?” 负责人劝了几句之后,她还不依不饶,《》的员工也不是吃素的,放话说你不想拍就别拍。 女模特年轻气盛,居然真的甩脸子走人了,还扔下一句:“财大气粗了不起啊?这种无理的拍摄要求,我看你们能找得到谁!” 人是走了,空留满屋子的火药味。 这种纠纷与摄影师无关。谢芷默捧杯咖啡站在角落,静观其变。负责人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气过了就上来道歉,客客气气地圆场面:“不好意思浪费了大家的时间。小柔,你去联系备用模特,其他人休息。” 消息很快出来,备用的几个模特也都是大牌,得知了拍摄要求之后纷纷表示不能接受。 有人提议是否取消这一项拍摄,被负责人骂了回去:“其他的可以取消,这一项绝对不能取消!广告商钦定了要拿这一张当封三的,能取消么?!” 他亲自上阵给几个经常合作的模特打电话,对方口径异常地一致,纷纷婉拒。只有一个资质平平的,开了高价,表示愿意受邀。 负责人挂了电话,正发愁。谢芷默突然开口:“我这边有几个模特的资源,不过不是走国际的,比较小众,可以用么?” ※※※ 明笙接到电话,二话不说就赶来了《》。 之前愿意受邀的模特名气不响,价位倒是开得高。反倒是明笙,在网络上拥有超高人气,还愿意友情价帮忙。虽然不走国际流,不免落入下乘,但也算是一个噱头。 负责人勉勉强强松口,表示可以试一试。但明笙的可塑性很强,美貌加上天性胆大,和庞大巨物互动起来生动自然,拍摄效果出奇地好。 最后一张,蟒蛇从她背后游上来,巨大的蛇目与她四目相对,明笙非但没有害怕,反倒笑着对它吹了吹气。蟒蛇冲她吐了吐红色的蛇信子,仿佛在向她微笑。谢芷默抓拍到这一张,比了个ok的手势,立刻有驯兽员把庞然大物从明笙身上扛下来。 《》几个看热闹的工作人员惊得眼睛都直了,互相议论:“这蛇就跟她自己家的一样……” “美女与野兽这种变态的萌点,我算是理解了……” 谢芷默收工之后给明笙回看:“你看这张,角度显得你的妆容特别妖媚,‘蛇吻’的时候眼神里有戏,媚态天成啊明笙女神。” 明笙揉揉酸痛的肩膀:“得了吧,要不是你的面子,我才不来。”她悄悄附耳,小声道,“《》的人眼睛都长在头顶啊,看不起我这种网红。” 话音未落,负责人先笑呵呵地过来了,亲切友好地跟明笙握手:“效果非常地好。明笙小姐有考虑过做专职平面模特吗,可以跟我们杂志社签约,我们一定大力欢迎!” 明笙轻飘飘甩了一句:“我本来就是专职模特呀~” 谢芷默噗嗤一声破了功。 多年的闺蜜了,她还看不出来么?明笙能答应过来救场,绝对不是她的面子这么简单,恐怕也有想要登上《》的意图在。毕竟《》在时尚界的影响力不容小觑,模特这一关把得尤其严,一般人连面试都进不了。这种救场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所以负责人既然有笼络的意思,明笙也乐得顺水推舟。谢芷默知趣地回避了,捧着一杯咖啡窝在角落里刷微博,放了一张花絮照上去,附文:“你们明笙女神的蛇口历险,想看么?” 粉丝们兽血沸腾,有怒指她虐待女神的,也有期待成片的。网民的才华总是不容小觑,几条调侃的热门评论看得谢芷默都忍俊不禁。 不过,也有刺眼的评论——“明笙也要当商业咖了么?出道的时候多小清新啊,什么民国洛神,什么古典美女,现在还不是钻进钱眼里。”还有一堆人掐她靠抄袭上位,就为赚几个破铜板。 莫须有的罪名。 谢芷默的嘴角垮下来,望了一眼和负责人相谈甚欢的明笙,关掉微博。 总有人把“商业”和“铜臭”绑在一起。其实这个世界,每一个角落,都有人会因为升职和加薪而开心,因为买到心仪的衣服吃到好吃的菜而雀跃。 她真的很想问问他们,如果有一天他们的亲人患上重症,需要一大笔钱来换心,他们还会觉得,努力赚钱是这么一件可耻的事吗? 电话就是这时候进来的,来电显示是:妈妈。 谢芷默接起来,微笑着想叫一声妈,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男声:“芷默,你妈妈晕倒了,在第三医院。” 她的笑才牵到一半就滞住了:“……聂子臣?” “是我。” ※※※ 谢芷默赶到三院的时候,谢母已经脱离了危险。 聂子臣下楼取药,回病房时,那个清瘦的身影正伏在床前,攥着她妈妈的手。她半蹲时显得有些不自然,视线下移,才发现她脚腕踝关节是肿的。从前那么怕冷的人,如今十度的天气穿丝袜套裙,踩着细高跟风风火火赶过来,全身还带着室外的凉气。 他皱皱眉,轻轻把药放在床头,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支钢笔,在收银条的背面写着什么。 谢芷默抬头,他才伸出食指抵了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手下笔走龙蛇,很快写完,把纸条压在药盒下面。像是刻意遵守约定,他转身出去的动作潇洒利落。 背影没入走廊上的光,挺拔却沉默,慢慢地淡出视线,看起来……居然有几分萧索。 谢芷默瞧了一眼他写的纸条,攥在手心追了出去。 聂子臣刚进电梯,门还没合拢,一只纤细的手突然挡住电梯门,吓得电梯里的其他人连忙按了开门键。一个中年妇女抱怨她:“小姑娘不要这么火急火燎的,夹坏了手怎么办?” 谢芷默站在门口,用眼神示意他出来。 聂子臣松了松领带,才在八卦的目光里慢吞吞走出电梯。 两个人站在病房前的走廊上,相顾无言。 谢芷默把那张纸条展开在他面前,逼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七章 圆润纤巧的手指下,纸上的字铁画银钩:“复方丹参,一日三次,一次三片;速效救心丸……”一行行药物说明最后,还加了一句暧昧不清的“不要太担心,会没事的”。 还能什么意思?“医嘱。”怕病历单上医生的字龙飞凤舞,她看不清。 谢芷默想要的答案当然不是这个:“我们已经两清了,你还记不记得?现在这算什么意思?” “身为来接学生的家长,偶遇老师晕倒,见义勇为。”聂子臣牵起丝揶揄的笑,“何况,在你这儿也许两清了。我这里,并没有。” 谢芷默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前所未有地疲惫:“我妈妈的事,谢谢你。不过你答应的事……还是希望你能记得。” 别再干涉她的生活。 她的脸色不好,即使盖了薄粉,也能看出青黑的眼圈,微微浮肿。 他怎么总是会惹得她不高兴呢? 从前他无论做什么,开心或者发脾气,她永远在他身边,笑得可爱又乖巧,以至于他从来不用学会怎么哄她开心。现在却像是报应,用尽办法也只能换来她的冷漠和疲惫。 聂子臣心里升起莫名的焦躁,伸手去揽她入怀,好像只有这样把她贴在胸口,才能把心里不停扬起的火舌压回胸腔里。可她只是僵在原地,面无表情,虽不迎合,却也不抗拒。 他轻轻地、慢慢地试探:“其实你没有那么讨厌我,对不对?” 谢芷默支起手臂,努力想离他远些:“你不要转移话题……” 聂子臣皱眉,抱得更用力:“讨不讨厌?” 谢芷默挣了几下挣不开,深呼吸了一下。 医院走廊独有的消毒水味道溶进冬日微寒的空气,仿佛彼此都站在那段冻结的岁月里。 他的语调沉沉的,缓慢得像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以前的事,是我不好。我不求一笔勾销,只求你给我一线生机。” 谢芷默笑着说:“有什么不好?都是你情我愿,以前我喜欢你是我傻,我傻完了,谁也不怪。” 指尖却陷进掌心。 那些过去又涌上心头。他说了分开之后杳无音讯,她疯狂地联系他,可他却像是人间蒸发,决绝地断绝了联络。 现在呢,兜兜转转,又轮到了“来去自如”里的“来”? 聂子臣面对着她单薄却固执的身躯,没再跟她争辩。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道:“外面冷,你先进去。我明天再来看你。” 心尖还是微微地一抽。 明笙出电梯的瞬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她惊恐得连女神形象都不要了,摘下墨镜,嘴巴张成一个o型。谢芷默回过神,正瞧见好友提着她的相机包,用见鬼一样的表情看着她。 谢芷默立刻推开聂子臣,过去拿她的相机包:“明笙,不是让你直接把包带回你那吗?你怎么过来了……” 比起她明显的乱了阵脚,当事人之一的聂子臣要淡定得多,深深看了她一眼,旁若无人地继续:“如果答案还是否定,我会记得遵守约定。” 明笙目送他冷然的背影进电梯,回身一个暴栗砸在谢芷默头顶:“我要是不过来,哪里撞得见你跟野男人在医院幽会啊?!” 她嗓门太响,谢芷默连拖带拽把她拉进茶水间,才语无伦次地解释。 结果越解释越混乱,明笙一口咬定:“我都认出来了!那人就是你之前微博上发的照片里的人!还什么妈妈学生的家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当我三岁?”她气哼哼地双手交叉搁在傲人的胸前,“我就说嘛,林大律师美色当前,你怎么就坐怀不乱。原来是外面彩旗飘飘啊?” 她的话越说越难听,外面的人都向她们投来了探究的目光。 谢芷默难堪地把她往外面拽。两人并肩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谢芷默还给她买了一瓶饮料,乖乖把以前的故事都和盘托出。 明笙听得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绿:“所以你是说,你大学的时候谈过一个混混男朋友,由于对方不肯好好找工作,就分手了。结果五年之后人家晋升霸道总裁,重新来找你这只小白兔了?” 谢芷默总觉得哪里不对,勉强地点点头。 明笙严肃地执起她的两只手:“这剧情太玄幻了,他不会是来骗财骗色的吧?” 谢芷默一口饮料险些呛死,边咳边摇头:“你认识顾千月吗?《》背后财团*oss,我撞见过他们一起吃饭。” 明笙倒吸一口凉气:“这何止霸道总裁,这来头咱们这些小老百姓根本惹不起啊。你确定他当时真的是个混……混么?” 谢芷默下意识地就想点头。可转念一想,却顿住了。 她想起两人第一次遇见的时候,确实是个火拼场面。 她孤身入藏区拍照,结果撞上偷猎贼,对方手里有枪,而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法制新闻里总把恶人说得十恶不赦,其实那个藏族大叔颇为淳朴,看她是个没胆色的,根本没为难她。只是后来她的相机引起了对方注意,违法分子最警惕的就是相机这类可以取证的物件,当即就让她交出来。 由于语言不通,谢芷默一时没有搞清楚状况,跟那人拉扯了几下,对方一怒之下拿枪指着她。正巧这时有人骑着机车路过,上来就往那偷猎贼身上撞。 谢芷默哪里见过这种场景,虽然对方是个罪犯,但万一撞死了……她不敢设想。 后来再去回想,她被枪口指着的时候,是真的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无人相识的异乡,吓得大脑都停转了。聂子臣出现的那一瞬间,像一道命数里的光,降临她的生命。 明笙听得呼吸都屏住了:“这初遇够激情啊,从《霸道总裁爱上我》一下跳到香港警匪片了呢……”她推推谢芷默的胳膊,“然后呢?” 谢芷默耸耸肩,轻描淡写道:“然后不是所有开头,都有结局啊。” 明笙扫兴地叹气。 ※※※ 她没有告诉她的是,那之后,等到呆若木鸡的她回过神来,那两人已经缠斗在一起了。偷猎贼并没有被撞到,一个穿着腰襟肥大的灰色藏袍,一个一身在雪原上凌厉刺眼的黑色大衣,谁也占不了上风。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藏民闪避的时候□□脱手了,两个人在无人的道路上扭打,都是赤手空拳。 谢芷默看他们一人一拳打得难解难分,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捡起□□就往偷猎贼身上指。但人家打得专心呢,根本没注意她这个小姑娘,半点威慑性都没有。 她慌不择路,居然往树林子里放了一枪。 “嘭”地一声巨响,鸟兽惊飞。 两人顿时安静了。谢芷默重新把枪口指向偷猎贼:“你不要动!再动我就开枪了!”也不管对方是否听得懂汉语,直接拉着素昧平生的聂子臣上机车,大喝,“我会把枪扔在下一个路碑那里的!你不要追过来,追过来我就开枪了!” 聂子臣载着她一路风驰电掣,过路碑的时候,谢芷默像扔个烫手山芋一样把枪抛出去,引得前座的人大笑出声。 谢芷默忿忿瞪他一眼。他像是后背长眼睛一样,笑道:“小朋友,胆子这么小,怎么敢开枪的?” 谢芷默自己都不能置信,她对枪的唯一接触也就是军训时候学过的基本操作,在打靶场打过几次靶子,成绩为0环。可见人被逼急了真是能突破极限的。 不过她不愿意示弱,恶狠狠地反唇相讥:“你胆子大,刚才要是撞死了他,你可是要坐牢的!” “是,你遵纪守法,刚才是谁持有非法枪械,还开枪了的?” 两个人拌了一路嘴,下车的时候互瞪了两眼,居然一起笑出了声。 她那时才瞧清楚,面前这个人笑起来真是好看,那样英挺矜傲的脸上,长了双邪气凛然的眼睛,盛满了灼目的光彩,像永不泯灭的亿万辰星。连绵的雪山在他身后,阳光反射刺眼得几乎致盲,可却不及他的笑眸璀璨。 谢芷默呆了一瞬,笑着伸出手:“我叫谢芷默,明年就要毕业了,预备役旅行摄影师。” 聂子臣摘下皮革手套,笑容不改:“聂子臣。没你这么多头衔,是个无业游民。” 谢芷默错愕地看着他。他这样意气风发的人,怎么会是那种碌碌无为混日子的呢? 可她还是跟他成了朋友,然后从朋友,一步步沦陷,变成世上最爱他的人,甚至瞒着家里偷出户口簿,也想嫁给他。 所有的闺蜜朋友都觉得她是疯了。 可是生命最勇敢的一程,是你为我镀上荣光,此后为你做所有勇敢的事,都不足挂齿了。 而这故事,注定只能她一个人珍藏。因为二十一岁的聂子臣那么好,好到全天下都不喜欢他,全天下都笑她傻,她还是舍不得说他一句坏话。 哪怕现在已经无以为继,记忆依然发光,多好。 第八章 入夜,聂子臣躺上床,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带着一枚银戒的手指摆弄着那个完璧归赵的蓝色礼物盒。 屏幕上是一个未关注人的微博,一刷新,果然更新了一条。配图是一幅摄影,山峰从中间开出一条窄缝,女孩站在谷底,向上望,巨大的阴暗笼罩整个画面,蓝天仅存一线。 那是石灰岩地区时常会出现的地貌,被称作“一线天”。 博主语焉不详地问:“在命悬一线时遇见的人,值不值得给一线生机呢?” 底下评论胡乱猜测,也有人深有感触地回答。聂子臣翻了十几页评论,把每一个肯定的答复都按了个赞。偶尔翻到一些无论她发什么微博都例行谩骂的人,指责她剽窃,她却从来都不澄清。他的眉头蹙得几乎拧在一块儿。 这样忽喜忽忧了许久,他退出来,重新看了眼她的主页,垂眸一笑。 粉丝数是1019172。 他从来都不是一百万分之一。 怎么忍心,只做你的一百万分之一。 ※※※ 谢芷默刷着刷着最新一条微博下的评论,心想:顺其自然吧,倘若彼此命里真的有一线生机,谁也扼杀不了。 现实世界里有更多琐碎事情需要她操心,譬如《》的新项目,譬如妈妈的病,再譬如……她的科目二小路考。 科目二不像科目一,连猜带蒙也能过。她胆子小,至今踩油门之前还需要深呼吸,让她行云流水地完成一系列动作简直天方夜谭。于是这两天她加班加点,借了明笙的车在她家小区挪来挪去,保安小哥大概觉得小区里进了个神经病。 谢芷默好不容易小有所成,结果去驾校在教练的威压下,又开始频频出错,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她自嘲叹气,连学个车都这么艰难。 谢芷默从练车场地出来,比预计时间多花了半小时。快要赶不上去给谢母送饭了,她一边看着腕表一边小跑起来。 偏偏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赶时间?” 谢芷默一抬头,居然是聂子臣。她扭头看了眼停车位里他的座驾,了然他是专程在这里等她,淡淡嗯了声。 聂子臣很自然地对她说:“上车吧。” 谢芷默蹙眉:“你来干什么?” “领我的答案。”他坦然得很,“我知道你要去医院看你妈。你宁愿出去等地铁,也不肯走捷径么?” 谢芷默没理会,继续往前走。 他低笑:“我总会等着的,不差这一次。” 她蓦地顿住。 ※※※ 谢芷默坐上副驾驶,酝酿着跟他说清楚的话。旁边的人按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立刻启程。 谢芷默的注意力却完全被引过去了,不由自主地拿起他搁在仪表台上的手机,按亮屏幕。锁定界面的壁纸是一张他自己的照片,常人看上去平凡无奇,也许只当他自恋,可是她是知道的——那是她错手发上微博的那一张。 她有种做贼被抓当场的感觉:“你看到了?” “看到什么?”聂子臣的车速很快,仿佛专心关注路况,“看到你曾经趁我不注意,偷拍我?” 谢芷默的关注点全在她的乌龙事件上,完全没有想到,这张照片在诞生的时候,确实是偷拍的。那时他们还刚刚相识,她举着相机假装拍风景,其实却悄然让他入镜。 当面被拆穿,谢芷默的面子有点搁不住:“也不算偷拍吧,我光明正大举着相机在你面前,你要是没有察觉,也不怪我。” 聂子臣牵起半边嘴角一笑,单手拿过她手里的手机,几下点出相册里的一张照片给她看。 和她那张精心构图、像素清晰的照片完全不同,这张照片很明显是偷拍——女孩的长发散乱在空中,在和当地藏民交谈,只露出一个模糊的侧脸,但依稀能看出属于年轻女孩子的神采奕奕。 谢芷默脸色难看。所有年纪的女孩子见到自己的丑照都会不高兴,更不用说这张来历不明的照片五年来还一直躺在聂子臣的手机里。 聂子臣在后视镜里欣赏了会她敢怒不敢言的脸,故作轻松:“你看,也不只有你会偷拍,有什么好害羞的?” 谢芷默:“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藏区跟你快分开的时候。”他的声音很愉悦,仿佛在和一个多年来的好友对话一样自然,“当时你对我来说,也就是个路上遇到的姑娘,一起玩了几天,旅行结束桥归桥路归路,也许以后一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了。怎么,不准我舍不得?” 被他这么一说,谢芷默反而无话可说了。 是啊,当时两个人结伴同游,在最后分别前都没有交换联络方式。如果不是最后她临时跳下车,他们这辈子,也许就只是应了徐志摩的那首《偶然》。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当初的她要是能够明悟,就不会纠缠到如今,或许彼此都还是记忆里最好的样子吧。 “怎么了?” 谢芷默淡淡地笑:“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我们两个还能一起话当年。” 这回是聂子臣沉默了,后视镜里的眼神沉黯。 没过多久,医院也到了,谢芷默还是没有酝酿出该说的话。 聂子臣从车里拎出一篮水果一捧鲜花,陪着谢芷默上楼,进病房时谢母是醒着的,显然对女儿旁边出现的人颇感诧异:“悠悠爸爸?” 两人对事实真相都心知肚明,奈何不好在谢母面前拆穿。 聂子臣脸色也有几分尴尬:“您叫我子臣就行了。” 寒暄几句之后,聂子臣去帮谢母领饭,谢芷默百无聊赖地摆弄那束百合花。病房里只剩下母女两个,谢母牵过女儿的手,狐疑地说:“悠悠爸爸为什么来?” 虽然知晓真相,听到这个称呼依旧刺耳。谢芷默打马虎眼:“人家亲眼见您晕倒,心肠热,就来探望您呗。” “那为什么跟你一起来?”谢母是个不好糊弄的,显然已经有点生气,“你不要以为妈妈老了,什么都不知道!人家是有家室的人,你啊,不要干傻事。” 看谢母这严峻的神情,敢情是拿她当破坏人家家庭的小三了。 谢芷默哭笑不得:“放心吧妈,我们两个关系单纯着呢,您想哪里去了……” “我看你们苗头就是不对劲……” “妈!” 幸好聂子臣及时出现,暂时终结了这啼笑皆非的对话。 偏偏聂子臣水果也送了病人也看了,就是杵在病房里不走。谢母一顿午饭吃得千滋百味,一会儿看看谢芷默,一会儿看看他,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谢芷默坐不住了,从聂子臣送来的果篮里挑了一个苹果就开始切,有一句没一句地陪她聊天:“医院供应的午饭多难吃啊,以后还是我让夏阿姨在家里做了带过来,保证了营养才好得快。” 谢母坚持不松口:“哪那么麻烦,反正要吃清淡的还要吃流质,医院的也挺好。” 谢芷默拿她没办法,哪知聂子臣突然开口:“我公司离这里挺近的,芷默工作忙的话,以后我帮忙送过来也挺方便。” 谢芷默一刀没控好,指尖瞬间划了个口子。 聂子臣连忙夺过她手里的刀,蹙眉盯着她指尖渗出的血珠子:“要不要紧?” 谢母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就差往外赶人了。 谢芷默顾不上解释,抽了张纸巾压住就往病房外跑,聂子臣见状也跟了出去。一出去迎接他的就是谢芷默劈头盖脸的质问:“你这是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妈面前是个有妇之夫?你这么故意献殷勤,我妈还以为我插足人家家庭,想给人家当后妈了!” 聂子臣反而笑了:“这不简单,我这就进去跟你妈解释清楚,追她女儿的不是什么有妇之夫,也不舍得让她宝贝女儿当后妈。亲妈的位置还空着呢,你想不想要?” 谢芷默哑口无言,一攥拳头,指尖瞬间痛得钻心刺骨。 聂子臣笑着揭开她的纸巾,含进嘴里轻轻吮了两下:“怎么能拿纸巾压,水果刀不干净,要不要去打个破伤风针?” “哪有那么严重!”谢芷默指尖酥酥`痒痒的,有气也发不出来,连忙把手抽回来,“……你也太得寸进尺了,我什么时候让你过来了?” “我要的东西远着呢,不得寸进尺、得尺进丈,怎么够得到?” 他一本正经地涎皮赖脸,神情冷淡目光却暧昧,让人无处辩驳。 谢芷默懒得跟他斗嘴:“总之别再在我妈面前晃悠。” 她的威胁总是很疲软,连一句狠话都不会扔。这样的她,总是让人忍不住逗弄一下。 “好啊,要你就够了。”他俯身迅速地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得逞了才听她的话走人,双手插兜里向后倒退,浅浅的笑意被拉得悠长。 她有一瞬的失神。 等到他的身影都已经消失不见了,谢芷默才想起来自己的初衷。手指嘶啦啦地疼,又渗出了血,她想也没想就舔掉了血珠,液体腥甜,还带着淡淡铁锈味和另一个人的气息。舔完才愣住了,苦涩地笑——谢芷默,你只不过尝到一点点甜头,就忘了当初是怎么头破血流的了吗? 第九章 神经粗如明笙都看出来了她的魂不守舍。第二天早晨起来,往餐桌上放了两杯牛奶,煞有介事地瞟了眼谢芷默:“坐。” 这谈判一样的架势把谢芷默逗笑了,乖乖坐她对面:“这是干嘛呀,女神大人?” 明笙优雅地落座,拿餐巾擦了擦唇角:“你知道你妈妈昨天给我打电话,跟我说了什么么吗?” 谢芷默的笑容一垮,心下已猜到了七八分。 “能耐啊谢芷默,听说你傍上大款,晋升小三了呀?”明笙凉凉地笑,“怎么样,下一步是不是母凭子贵,借机上位呀?” 她明知真相还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弦外之音不言而喻。谢芷默摆了摆手,难免有些生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干嘛还说这种话……” 她态度不好,明笙也窝着火气,一触即燃:“谢芷默你傻呀!那个什么聂子臣,不就是你的初恋吗,至于这么念念不忘吗?年纪轻的时候巴着他当个宝也就算了,小姑娘嘛,玩得起。你现在几岁了!他当初跟你谈恋爱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还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现在人家发迹了,你指望他对你一心一意啊?” 谢芷默捧着杯牛奶一声不吭。明笙发泄够了,压下火气劝她:“醒醒吧,谢芷默。你想想,他这样的人,哪怕现在还没娶妻生子,身边的女人会少么?你就不怕他每次接你电话的时候,都刚从哪个女人身上抬头么?” 明笙生气起来说话没有边际,越说越污秽不堪。谢芷默终于听不下去,说了声“他不是这样的人”,结果引来明笙指着鼻子一通骂:“他是什么样的人你真知道?当初他为了什么甩的你,我不清楚,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谢芷默霍地站起来,金属椅子在地上一拖,发出刺耳的声响:“行了。我们两个都未婚都单身,连正常来往都不行么?我又没说我想跟他怎样。” “正常来往?”一向以好脾气著称的闺蜜居然为了个男人跟她扯嗓子,明笙气得肩膀都发抖了,挥手指着大门,“好啊,你跟他正常来往去,不用住我这种势利小人的房子了!” 谢芷默怔了一下,破天荒没有服软,一言不发地拿包走了。 ※※※ 明笙前段时间看她心情低落,留她在自己家一直住着。谢芷默现在出了门,不至于无家可归,可却油然而生一股无家可归的无力感。 可是二十一岁时的记忆实在太好了,在海拔数千米的地方度过的那半个月,是她一生最惊险又美好的记忆。是她第一次为了自己的梦想勇敢地只身上路,遇见了最美的风景,和最闪耀的人。为了那些美好得发光的过去,即便不能原谅那个人,却也忍受不了旁人置喙。 谢芷默拎着包,在冬天的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天气很冷,走着走着四肢僵冷,不知不觉过了几个小时。教练愤怒的电话打过来,问她为什么到了时间不出现。谢芷默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歉,在全世界的怒气里手忙脚乱。 挂了电话再想起明笙,心里头又盈满了愧疚——毕竟如果不是真的拿她当好朋友,也不会对她这么生气。道理她都懂,可她暂时拉不下这个脸说和好的话,想了想又收起了手机。 她打车去医院看谢母,病房里却多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林隽。 谢母对他态度很好,两个人相谈甚欢,连谢芷默都只能尴尬地站在墙角。没多久林隽恰好要走,谢母看见她来,笑盈盈让她去送送人家。 谢芷默点头,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低头沉默地走在他左侧。 医院的电梯很拥挤,林隽贴心地替她挡着人群,到了底楼才开口:“跟明笙吵架了?” 谢芷默点点头。明笙什么事都告诉他,他知道也不奇怪。 两个人的脚步都放得很慢,并肩在住院部长长的石子径上走着。林隽温和地说着:“明笙脾气暴躁,生起气来口不择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谢芷默低低嗯了一声。这些她都知道。 林隽何尝不知道她也明白这些,只是耐心地安慰她:“其实念旧情不是什么坏事,那天在餐厅见到那个人,看起来也没有明笙说得那么恶劣。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谢芷默撇了下唇,模棱两可:“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只有我妈的病。我务实都来不及,哪有空风花雪月。明笙那里是我不对,现在想想也有点后悔。” 林隽长叹一声,揉了揉她的头:“你有分寸就好。明笙那里我帮你去说,反正也不是头一回当你们的和事佬。” 谢芷默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林隽嗯了声,显得有些兴致索然,没再多说就互道了再见。 谢芷默摸不着头脑,莫名地送走了林隽,再回到住院大楼,却发现聂子臣不知何时来了,闲闲倚在门边,显然已经站了许久。 她抬头看见他,连最后一节台阶都忘记迈了。最终还是他失去耐心,缓缓几步走到她面前,双手放口袋,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很不想见到我?” 从他的角度俯瞰,能把石子径上的人影看得一清二楚。重逢后少有的几次见到她,她都和林隽在一起。 谢芷默没头没脑念了一句:“……不是说不要来医院么,怎么又来了?” 聂子臣淡淡地笑:“因为比你念旧情。” 他都听到了。 谢芷默咬唇:“偷听很好玩?” 聂子臣俯身,修长健劲的手臂环住她腰:“嗯,学到不少东西。”他低下头,五指轻轻按上她的长发,极富耐心地一寸一寸往下揉抚,所过之处带起微妙的轻痒。 谢芷默头皮发麻,挣了几下:“你干什么……” 聂子臣指尖缠着她的发丝低笑:“你很习惯这样?除了林隽,还有谁也可以?” 可以肆无忌惮地对你做这些亲昵的动作,然后你还乖顺地点头? 谢芷默反手向后,一点一点用力掰开他的手,对上他的眼睛:“聂子臣,在你心里,我是那种随便到来者不拒,明明有交往对象还跟旧情人暧昧不清的人,是不是?” 他向她伸手,被她后退一步躲开了:“如果是这样,我们也没有继续纠缠的必要了吧?” 谢芷默没缘由地觉得失望,转身就走。 走了一段,身后的人快步追上来:“谢芷默!” 她不理会,咬着唇往前走。 聂子臣从身后牵住她的手:“生气了?” 谢芷默凉声笑了:“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们五年没见了,说不定我比你想象中更加见不得人呢。” 他笑着问她,清俊的脸上是熟悉的狡猾:“如果不是那样,是不是就有纠缠的必要了?” 谢芷默一怔。 终于,还是开口道:“不管怎样……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吧,毕竟谁都没有力气再来一次两败俱伤。 她歉然地向他笑笑,转身走进住院大楼。 走进病房,谢母问她:“小林走啦?” 谢芷默点点头,嘴角淡淡抿着笑,反反复复地,一会儿问她身体状况一会儿又问她护士来过没有,话比平时反常地多。 谢母看出来异样,说:“你今天不太对,是不是网上又说你什么了?” 谢芷默一低头,手机却突然震了一下,进来一条工作短信。她没理会,依旧笑着对谢母摇头:“没有啊,都挺好的。” 只是听从了理智,心却没缘由地下沉。 她推开窗,依旧能看见那个站在楼下的身影。 仿佛一切都没有尽头。 第十章 转眼已是二月。 今年的农历新年来得晚,碧玉妆成一树高的时节,尚未入春。 《》二月刊发布,封三用的就是明笙的那张“蛇吻”照。媚态天成的都市佳人,和野性嗜血的丛林猛兽,强烈的视觉冲击在光影的精心构建下挥洒得淋漓尽致。谢芷默接到广告商和读者两方的良好反馈,松了一口气。 明笙在跟她吵了一架之后就和几个朋友出国散心去了,两人依旧没有契机重修旧好。聂子臣直到谢母出院,再也没有现身。 眼看着春节一天天临近,家里往来亲戚越来越多。这不,刚送走一个远房表姑,谢母手上就多了两张照片,偏要谢芷默分出个高下。 谢芷默敷衍地随手指了一个:“这个,看上去高一点。” 谢母严肃地摇头:“哎,这个还是面嫩,就担心靠不住。” 谢母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家宅太平子孙满堂。所以自从在医院见过聂子臣那一出之后,她整天疑神疑鬼她女儿要去当后妈。谢芷默的终身大事一天没定,她的心就悬一天,没多久就着手物色下一个相亲对象了。 谢芷默焦头烂额:“妈!你就别操心这个事了,上回那个挺……挺好的,我们还有联系呢!” 谢母瞪她:“那你过年倒是领回家看看啊?”说完还朝她举了举两张照片。 拯救她的是一条手机短信。谢芷默解锁手机看到短信,推脱着“我手头还有工作,这事儿以后再说!”就冲进了自己的卧室。 打开电脑,对方早已在q~q上等待她。 那是一个赞助商,前段时间突然联系她,说要给她办一次摄影展。在s市黄金地段的当代美术馆里,展出她的《旅途》系列,并答应支付高额报酬。 小众摄影展一向费时费力,又少有回报,何况以她的资历,根本进不了当代美术馆这种殿堂级场地。谢芷默起先不信有人会义务赞助她,尤其是对方对这个领域似乎一无所知,跟她的接洽也只停留在“反正我想给你办摄影展,随便你怎么玩,钱我出”的水平线上。 她一笑了之,没想到对方为了展现自己的诚意,大手一挥往她卡上划了一大笔钱。谢芷默数完那笔钱有多少个零之后,崩溃地咨询了工作室团队。 大家集思广益,给出了最合理的解释——“估计是没见过世面的土豪暴发户想要投身文艺事业,一眼相中了你,这是贵人啊!”以及——“说不定是个想包养你的高富帅呢!” 正逢手头缺钱,谢芷默只好满脸黑线地拉上助理小柔和贵人见一面,权当碰碰运气。 回来后小柔在她的智囊团微信群里咆哮了一晚上:“这哪是什么暴发户煤老板啊,那是个十二岁的小正太!混血儿!蓝眼睛!一米五!!还高富帅呢,包养默大的是个矮富萌!矮!富!萌!” 但是摄影展的事居然神奇地一步步进行了下来,从场馆审批、前期筹备、到后期宣传,都顺利得出奇,明天就要开幕。投资方的名字闪闪发亮,是s市本地的一个世家大族秦氏的名下企业。据打探,秦氏在晚清民族工业刚刚崛起时就已经崭露头角,真正的百年底蕴,雄厚基业。她从前觉得财大气粗的《》和千月集团,在人家面前有如蚍蜉撼大树。 谢芷默做梦也想不到能被这么大一个馅饼砸中,如堕梦境一样给她家矮富萌boss回消息:“怎么了?” 【系统提示】您的好友“”向你发送文件“采访流程.pdf”,确认接收吗? :“明天上午的媒体采访流程,你熟悉一下。” 谢芷默点下“确认”。这只小正太做起正事来一套一套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谢芷默还是有点没有真实感:“boss小朋友,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想给我办摄影展呀?” 身为一个富可敌国的小朋友,颇有腹黑总裁的潜质,从来不屑回答这个问题。谢芷默以为今天又要没有答案了,谁知道一向臭屁的中二boss居然给她回了一句:“明天你就知道了。” 模棱两可的答案。 ※※※ 摄影展的前期宣传很足,实体和网络两个渠道投放广告,比很多前辈艺术家享有的资源还丰富。再加上谢芷默的《旅途》系列在网络上人气很高,反而比一些阳春白雪的展览更加引人瞩目。 展览持续一个月,主题是那边的团队定下的,叫“陪你路过人间”。宣传的时候推出了活动,征集在旅途中的情侣合照,届时会以照片墙的形式一并展出。甚至留了一面电子荧幕,当天来参观的任意两位,都可以拍下合影,在电子屏上滚动播出。 这个活动在公关团队的操作下,很快在微信朋友圈火了起来,很多年轻人纷纷转发“这个新年,陪你路过人间”,为摄影展的火爆打响了序曲。 展览首日的人流量就到了当代美术馆的上限5000人次,各大媒体竞相采访。谢芷默第一次在三次元曝光,还没来得及进展馆,就被簇拥进了采访室。 谢芷默今天在安排的造型团队精心妆点下,聘婷生姿。一袭质地柔软的白色洋装,高跟鞋在脚腕处用了绸带设计,在把腿部线条修饰得窈窕动人的同时不失柔美。谢芷默化了淡妆,小巧的耳垂上缀着l经典的山茶花耳环,眉眼间温和恬静,堪可入画。 助理小柔抱着她的外套候在场边,拉着场馆工作人员聊天:“啧啧啧,我们家默大当摄影师太可惜啦!干嘛不去当模特!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要靠才华!” 谢芷默端坐在记者中央,头一回应付这么大阵仗,幸好头几个问题都是给的流程上有的,很容易给出官方回复。 资方花这么大手笔打造一场小众展览,取得如此成功,本身就是个奇迹,媒体想要探究,谢芷默何尝不想。在被问到是如何与资方达成合作的时候,谢芷默俏皮地一笑:“贵人天助。” 在场的气氛逐渐变得轻松,问题也越来越亲民。有实习女记者站起来,八卦地问她:“这次展览的主题是‘陪你路过人间’,是不是因为您也想借此把这句话送给某个人呢?” 谢芷默脸色忽明忽暗,半晌才摇了摇头,笑着说:“没有。如果一定要和某个人有关的话,我想献给那位带我来到人间的人。” 女记者一愣。 发布会到此结束。谢芷默推开采访室的门,小柔连忙小跑着跟上去。 整个走廊上都铺满了《旅途》的画幅,漫步其中,仿佛穿梭在她自己的回忆里。 许多人爱用抛硬币来做决定,据说正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抛出去的一瞬间,你就会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就像她看见“陪你路过人间”这六个字,脑海里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双璀璨如星的眼睛。 那个陪她路过人间的人,早已错过了她的人生。 她慢慢地逛着自己的摄影展,每一个展厅就是自己亲手规划布置,在筹备期间已经确认过无数次,但这一遍是不同的。 谢芷默走过自己漫长的回忆,来到那片陈列照片墙的区域,一抬头,却怔住了。 照片墙的中间,是一幅巨幅摄影,熟悉的笑容仍是梦中见过千百回的模样。茫茫雪海间,他眼底的温柔宠溺像是可以融化积雪,曾经融化过她的整个生命。 她皱眉:“这张照片为什么会在这里,谁挂上去的?”小柔也不知情,呆呆地仰头望着莫名多出来的那一张。 “不好吗?”清润的男声在背后响起。 一回头,两个助理模样的人簇拥着他,平白生出距离感。 月余不见,聂子臣看上去有些憔悴,但丝毫不影响那张风华无双的脸。一身剪裁修身的休闲西装衬得他愈发英俊挺拔,连勾唇的一抹笑都带了丝风流的意味:“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人都在这里。真正陪过你的人,不该出现么?” 医院那次她把话说得太绝,以至于他谈笑自如地说这样的话,谢芷默的心尖上像被狠狠地刺了一针,连呼吸都困难:“来找我,从头到尾都是你策划的?” 就像抽奖的时候故意抽中她一样,让她误以为自己真的如有神助? 聂子臣坦率地发誓:“我在今天之前对此毫不知情。” 谢芷默只觉得好笑:“你是想告诉我,世上真有这么凑巧的事,财阀小世子碰巧看中了我的作品,又在我的作品里挑中了一张我不小心发上微博的花絮照,还特意瞒着我把它放大展出?” 第十一章 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谁也不开口。 身后的徐助理拿着个平板划来划去,硬着头皮插`进中间:“聂总,百业的陈总约了中午12点,您看……” 聂子臣抬腕看表,抬眸瞥过谢芷默。她还保持着方才那个质问的表情,精心打理过的长发垂在肩侧,修长的脖颈半遮半掩,露出淡雅的茶花耳坠。原本该是小女人的万种风情,眼神却那么冥顽不灵。 他算是明白小朋友神神秘秘说的“特别礼物”是什么了。 聂子臣轻声跟徐助理交代了几句话,仿佛要走,但却转身向她挑了挑眉:“还没有祝贺你的摄影展大获成功。不管是不是凑巧,都不是什么坏事,不是么?” “还有……你今天很漂亮。”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化在轻柔的声线里,让人分不清虚实,人却已经转身走了。 谢芷默心烦意乱,回去刷微博,结果还刷到有人把那张巨幅照片po上网,粉丝们一顿狠扒,猜测天马行空,说什么的都有。她一整天的好心情都没有了。 直到傍晚,小柔把她塞进矮富萌boss配备的接送车里:“晚上是庆功宴,大家都在呢,默大你这个主角不能不去呀,大家还等着你掏腰包呢!” 应酬总是必要的,谢芷默虽然不喜欢,但还是现身在了s市最负盛名的半岛酒店里。 整个工作室团队都在场,谢芷默做东,包了这一顿的饭钱。团队成员都是从她刚在摄影圈崭露头角开始就跟在身边的老人了,酒过三巡之后气氛热起来,红酒开了一瓶又一瓶。 谢芷默被灌得最凶,借口上洗手间,却撞见个认识的人。 顾千月从洗手间出来,和她擦肩而过时居然停了下来。仪态万千的女人站在满壁辉煌的走廊间,定定看着她。谢芷默做不到视若无睹,只好回身向她打招呼:“顾总?” 顾千月微微挑眉,把她从头打量到脚:“你叫,谢芷默?” 谢芷默诧异她居然能叫得出自己的名字:“……顾总认得我?” “认得,当然认得。子臣经常说起你。”顾千月笑得落落大方,气势凌厉的人,连信口雌黄都能说得话外有话、引人遐想。 谢芷默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顾千月其实只是对这个聂子臣传说中的心上人感兴趣,很亲切地询问:“听说你现在在《》任职,如何,工作还顺利吗?” 《》的幕后*oss就站在跟前,谢芷默哪能不点头:“挺好的。” 顾千月笑着向她眨了一下眼,故作可怜道:“那就好,要不然子臣要拿我这个东家开刀了。” 听起来是随意的寒暄,其实每一个字都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谢芷默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察觉到,只是不好驳她的面子,不温不火地点头应和。顾千月也不多事,很快就和她道别。 谢芷默若有所思地往前走——连顾千月都知道她。所有人都觉得他对她,只是心血来潮的猎艳,就连她自己也不可避免地这么觉得。可是顾千月的字里行间,却说得好像她是他捧在手心的瓷器,半点都委屈不得。 聂子臣。她什么时候能猜透这个人呢? 再回到饭桌上,下属们纷纷表示喝得差不多了,想换个场子玩。谢芷默又带着这一群人去隔壁的钱柜,定了一个大包间唱歌。 另一边,顾千月的女助理面红耳赤地跑回来,附耳在她耳边报告。顾千月听罢轻轻一笑,把一串房间号发给聂子臣,指尖快速地打下一行字: “偶遇你家小美人在钱柜,好像喝多了,聂总要不要去探视一下?” ※※※ 聂子臣刚结束一个应酬,在车上收到这条短信,眼前浮现出上午的场景。 她拿戏谑的神情,诘问他:“你是想告诉我,世上真有这么凑巧的事,财阀小世子碰巧看中了我的作品,又在我的作品里挑中了一张我不小心发上微博的花絮照,还特意瞒着我把它放大展出?” 哪可能是凑巧。只不过是他想努力的时候,全世界都不约而同地反对他,可他犹豫不定的时候,全世界又像是说好了,一起来给他希望。 聂子臣按下锁定键,屏幕上映出那张熟悉的照片,每分每秒被光阴拖得漫长。 不管是不是凑巧,都是因为我陪你走的这一段,还没有走到头。 半晌,他合上文件夹,吩咐司机:“调头,回半岛。” ※※※ 谢芷默酒量尚佳,只是容易上脸,听大家唱了几首歌,脸颊已经通红一片了。她躲在角落喝饮料,没一会儿就被小柔她们发现,怂恿她点歌。 谢芷默推辞不过,只好去点歌。刚弯下腰,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整齐的惊呼:“wow~” 她回身,包间门被打开,有投资方的人推着蛋糕车进来,巨大的水果蛋糕中间还印着公司的logo,旁边是几瓶红酒。经常和他们打交道的投资方负责人笑着拍手:“少爷吩咐送来的,大家今天不醉不归哈!” 包间的气氛立刻欢腾了,小柔一声欢呼,第一个扑到蛋糕旁边,从蛋糕车下搜出了一包蜡烛:“有蜡烛欸!不如点上让默大来许愿吧,祝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谢芷默这边的人都拍手应和,只有她本人不甚热衷:“又不是生日,吹什么蜡烛啊……” 那个负责人也为难道:“蜡烛是蛋糕店配备的,我们一开始没想到要点蜡烛,没准备打火机……” “这简单啊!”小柔往沙发上一招呼,“喂,老张,小周!你们几个大男人,总不会没带打火机吧?” 结果他们一个被老婆管得严的中年男子,一个不沾烟酒的小受,摸摸口袋谁也没有打火机。 正扫兴,门外突然又出现一个身影,单手插在西裤口袋,另一只手上托着一只cartier银色镀面打火机。聂子臣一身正式的灰色西装,英俊的面容因为随性的动作而显得有些痞气,淡淡一笑:“有需要么?” 一包间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立在门口的小柔没敢去接,尴尬地问资方负责人:“这是?” 负责人挠挠头发,哈哈笑了两声:“啊,这个是……是上头派来的代表,聂代表。” 他介绍得吞吞吐吐的,小柔自言自语了一声“原来是领导啊”然后从他手心拿过打火机,吐了吐舌头:“谢谢领导啦~” 只有谢芷默僵在原地,心乱如麻,他怎么会来?两人中间隔着巨大的水果蛋糕,小柔拉着小周绕着蛋糕一个插蜡烛一个点蜡烛。光线昏暗的包间慢慢亮起烛光,暖橙的光线模糊彼此的脸,让她愈发觉得不真实。 蜡烛点完,小周冲谢芷默打了个响指:“默大,可以来许愿了。” 谢芷默被推上前,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双手合十。 聂子臣斜倚着门,她泛红的两颊在烛光映衬下,打上一层暖融融的光,像是某种色泽可人的糕点。那双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睛轻轻闭上,双手合十在低开的礼服裙前,没有人知道她的愿望。 他看得有些出神。 从前他也陪她过过生日,她总是把愿望迫不及待地和盘托出,毫无创意的父母健康一生平安,然后骄傲地说,最后一个要保密,因为有关于他。 现在呢,还有关于他吗? 谢芷默慢慢睁开眼睛,包间里鼓掌欢呼,要她吹蜡烛。那么大一个蛋糕,她有些无从下手,小柔见状举着打火机蹦蹦跳跳到聂子臣跟前:“这回能成功都是仰仗我们投资方的大手笔!不如领导一起来吹,合作愉快呀~” 谢芷默眉间蹙起,他却迎着她不悦的目光,应了声“好”,从从容容走到她身边。 谢芷默强迫自己和他一起在蛋糕前俯身。两个人离得很近,谢芷默的长发掉下来,险些沾到奶油,聂子臣自然地捞起那缕发丝,替她夹到耳后。谢芷默的脸颊本来就因为酒精而红彤彤的,这下颜色更深,连忙自己伸手去理头发,局促不安地斜睇他一眼。 却见他眉眼抑着笑意,连眼角的弧度都弯得那样柔和。 谢芷默陡然收回目光,一鼓作气吹蜡烛。身边的人喉咙里逸出一声轻得只有她能听见的笑音,坦然地吹完他的半边。 一阵掌声里,小柔激动地把蛋糕刀递了过来:“默大快切呀!我们还等着吃呢!” 谢芷默唯唯诺诺地切蛋糕,故意低着头不想看见聂子臣。结果低头的幅度太大,一块蛋糕刚刚切出来,半边耳环突然滑落,埋进了奶油里。 目睹了全过程的小柔“啊”了一声,抬头看她家默大,果然也愣住了。 一旁的聂子臣低笑一声,大方地接过去:“这块就给我吧。”说着就在小柔目瞪口呆的目光里拿了个蛋糕叉坐去沙发角落。 谢芷默戴着半边耳环坐立难安,最后还是把刀塞给了小柔,自己去讨回她的耳环。 她踩着高跟鞋站在他跟前,皱着眉头想把蛋糕抢回去:“脏的,我再给你切一块。” 聂子臣笑得眉目如春,举起白色蛋糕碟,两指捏住耳环的金属钩,慢慢地把整个坠子提出来。精致的水晶茶花上沾了白色的奶油,他笑得满脸痞气,舌尖轻轻舔掉了上面的一小块奶油,说不出的风流:“这块不也挺好的?” 他把那只耳环提在眼前,比着她右耳上还留着的那一只,眼神暧昧莫测。 谢芷默想拿他手里的耳环,被他轻巧地躲开,故意温柔地提醒她:“小心划到手。” “聂子臣!” 聂子臣低头慢条斯理地吃他的蛋糕,还不忘叉一块举到她面前:“你要不要来一块?” 谢芷默不好引人注目,压低了怒音:“你到底想怎样?” 聂子臣扫兴地把那块蛋糕含进嘴里:“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凑巧么?我来告诉你了,是,都是我一手策划的。我就是被你三番两次警告拒绝,还是贼心不死。满意了?吃不吃蛋糕?” 谢芷默挡开他递来的叉子,回头一望,满屋子都是遮遮掩掩的探究目光。 她干脆俯身,三两下把那块蛋糕吃了,把空碟子扔回桌子上:“很有趣?” 聂子臣笑得更开心。他认识的那个谢芷默,从来不会对人放狠话。在医院那次那样咄咄逼人,几乎把他打退。可是人生多好,兜兜转转,该一起路过人间的人,总会被这世界的拥挤人潮推到一起。 我会先向你走出这一步。 第十二章 小柔她们吃完了蛋糕,注意力又放回了唱歌上,一直操控着点歌机的小周扬着一个话筒,冲着谢芷默的方向喊:“默大,这首是你点的吧?” 屏幕上是杨千嬅的一首老歌,《再见二丁目》。 谢芷默只好暂时放弃了她的耳环,去接话筒。 她自小耳濡目染学乐理,老歌的曲调又最动人,唱腔带着情绪,轻柔韵致的声线,绵软标准的粤语发音,林夕的词句在她的歌声里更显得缠绵。 “原来我非不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如能忘掉渴望,岁月长,衣裳薄。无论于什么角落,不假设你或会在旁……” 聂子臣听得出神。 或许他不出现,她终有一日也会发现,岁月长,衣裳薄,没有他的日子也非不快乐。 可是怎么办,他想参与她的下半生。 手机突然振动。聂子臣看了一眼屏幕,出门去接听。 谢芷默唱着唱着,余光瞥见他拿着手机推门出去,唱错了半句词,才重新找回了调。 走廊上,聂子臣背靠身后隐隐约约的伴奏声,接起电话。 一接通故作冷酷的稚音就传了过来,语气不无得意:“子臣哥哥,听说你往我那里要了人,去给她送蛋糕了!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哦!” 聂子臣声音不带情绪:“小家伙,我们的账还没有开始算。” “啊?”在电话那头努了努嘴,一脸忿恨,“你敢说你现在不开心吗!你居然还要跟我算账!我以后不管你了,你去娶二叔家那头母老虎吧!” “行了,以后不要擅作主张了,乖。” 还在张牙舞爪,一副“你不满意吗你居然不满意你明明满意还不承认”的样子。 聂子臣转身透过包间的玻璃门看那个正低头浅唱的人,渐渐弯起嘴角:“是,我很满意。” 挂了电话,他没有进包间,而是去洗手间清洗那个沾了奶油的耳环。 再回去时,一首歌已经唱完了,谢芷默又被灌了几杯红酒,连脖子都有些微微泛红。饭局上喝的后劲也上来了,她的眼神开始不清明,嘴角带着个微醺的笑,来者不拒地喝。 他见状把她拉出来,替她拿了主意,想要带她先行退席。小周他们露出为难之色:“这样不好吧,等下大伙儿把老大送回去得了。” 没想到小柔在他胳膊上偷偷拧了一下,冲聂子臣嘻嘻地笑:“没事儿,那就麻烦领导啦~”小周刚想发作,把她挤眉弄眼地扯了回去,直到聂子臣都带着人走了,小柔才放开他。 他大吼:“你算怎么回事儿啊!孤男寡女的像话吗?”一屋子的人都看了过来,另外几个人也附和了几声“就是”。 小柔恨铁不成钢:“我能随便让人把默大带走么?这不是我上午刚见过吗?什么投资方代表,根本是个幌子,他们两个准有一腿!” 小周如梦初醒骂了一声:“卧槽,敢情你刚才都是装的?”怪不得还起哄吹什么破蜡烛! 小柔高深地笑,这么用心良苦还不都是为了默大的终生幸福吗…… 在座的这会儿都心照不宣地闭嘴,该唱歌的唱歌,该喝酒的喝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 ※※※ 被议论着的谢芷默醉得半昏半醒。 她酒品很好,喝醉了不发酒疯,只知道笑,整个人像只考拉一样团在扶着她的人怀里,跌跌撞撞的,却异常地固执,想要自己走路。 聂子臣一路把她扛进车,地下车库只有一盏白炽灯亮着,照亮他的表情。他插了车钥匙,却没有去拧,调下了座椅,回身静静地看着躺在后座上的人。 她朦朦胧胧地半睡半醒,脸颊红红的,嘴角还挂着甜滋滋的笑,有种无知无识的甜美。昏暗的光线下,她睡得这么安宁祥和,让人不忍心打扰。 聂子臣这么欣赏了一会儿,正人君子地把她送到她妈妈楼下。可是下车想去扶她的时候,却犹豫了。 他站在楼下仰头看了一眼她家的窗口,已经没了灯光。她妈妈视他如洪水猛兽,要是他今晚把喝得烂醉的她扛上去,估计她明天又要气得牙痒地找他算账。 这么一想,正人君子也当不成了。 聂子臣低笑着摸摸她的脸:“谢芷默,我现在是搜出你的钥匙摸黑进你家,还是按门铃吵醒你妈让她来开门?” 谢芷默被脸上又热又痒的触感弄醒了,迷迷糊糊的:“嗯?” 聂子臣用诱引的口吻说:“听不懂没关系,摇个头?” 谢芷默果然摇头了。 好吧,既然你也觉得那样不适合。 聂子臣的心情居然异样的轻快,调头把她送回了自己的公寓那只小鬼头要是知道,估计要吵着来问他要报酬了。 谢芷默早就呼呼大睡,聂子臣把她搬上床安顿好,她随身的手包里传出一阵熟悉的铃声。聂子臣过去拿出她的手机,屏幕上闪动着两个字:林隽。 聂子臣眼神一暗,直接揿掉,随手给通讯录里备注为“妈”的号码发了条短信,然后立刻关机,迁怒似的把她的手机往床头一甩。 身上有被子压着,谢芷默睡梦里觉得不舒服,又醒了过来,眯着眼睛扭来扭去。 聂子臣只不过出去倒了杯水,回来她已经半个身子把自己抛在外面了。收腰设计的白色小礼服紧裹着不舒服,被她扭出了褶皱,看上去十分狼狈。 聂子臣伸手去找她腋窝的礼服拉链,手指刚按上去,又咽了口唾沫伸了回来,重新帮她盖上被子。这么亲密的时刻,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只是如今没有了立场罢了。 她那么薄的脸皮,他要是真下手帮她脱了,她估计这辈子都不想理他了。他这么想着,可还是不住想起方才碰到她胳膊内侧时的触感,女孩子细腻光滑的肌肤,像一块柔软的暖玉,让人难免有些口干舌燥。 他呼吸有些沉,躺上她旁边的被面,静悄悄地看着她。她睡得很不安稳,纤长的睫毛不停地颤,脸颊的酡红消下去了些,变成浅浅的粉,像从前一样可爱。那嘴角仍旧弯着,好似在向他微笑。他也向她笑,可是笑着笑着,睡梦中的人突然哭了。 泪珠毫无防备地从她的眼角渗出来,淌进绵软的枕头里。 ※※※ 谢芷默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才二十出头,上大四。 她坐在喜欢的男孩子的后座上,连抱紧他都不敢,只能死死地抓住车座稳住身子,脸颊有意无意地碰到他的背,闻一闻他的气息。就好像一只蹦蹦跳跳的,终于碰到一口奶酪的小仓鼠,居然也觉得异样餍足。 谢芷默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窝囊了,好歹也是敢在偷猎贼面前逞过威风的女壮士,在他面前却卑微得连轻轻的一下触碰都紧张万分。 她正埋头陷在深深深深的懊恼里,前座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 他单手骑车,左手揪住了她的一条胳膊,很自然地往腰际一搭:“要上坡了,抱紧。” 谢芷默愣住了,手臂像是自己生出了意识,唯唯诺诺地环上他的腰。结实的,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身,甚至能感觉到薄薄一层纯棉白t下腹肌的轮廓。她小心、又小心地靠近,慢慢地把脸颊贴上他挺拔的脊背,箍紧了双手:“聂子臣……” 女孩子清甜的声音犹犹豫豫地没了下文。 聂子臣笑着问她:“怎么了?” 谢芷默咬了咬唇:“……没什么,喊喊你。” 聂子臣鼻间逸出声朗然的轻笑,像在嘲笑她的畏畏缩缩,可笑音却甜蜜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 两人各怀着心事,沉默地上了一个坡。 谢芷默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突然道:“聂子臣。你能不能在学校旁边找一个工作?不用很赚钱的那种,我就是……想经常见到你。” 大脑和心果然是两个不同的器官。她的心喜欢上了这个人,可是大脑告诉她,她大四了,要实习,然后毕业,工作,结婚。她家里怎么可能同意她跟一个连工作都没有的人在一起呢? 哪怕她知道他所有的好,可是她没有办法用那些好来说服除了她以外的人。 这个梦很真实,几乎就是她第一次跟聂子臣说分手的前奏。 她还记得后来的剧情——聂子臣用沉默拒绝了她,问她是不是嫌弃他是个无业游民。她说不是,可两个人还是不受控制地争吵。 他们彼此妥协,又重复争吵,终于有一天,她说了分开。 她颓靡了几个月,最后连自己都受不了,去把他找回来。她带上了自己所有的身份证件,拽着他打了一辆车,直奔民政局,中途被他叫停,把疯狂的她拉了出去。 那是一个车来车往的陌生街边,他抱着她,对她说:“别傻了,芷默,我们分开吧。你说得对,分开对我们都好。” 大脑终究还是战胜了心脏。 可是在梦里,那辆车没有停。 梦里天气很好,万里无云。他们在颁证员的祝福下领了证,一起读了结婚誓词,梦里他读誓词的声音那么好听,一声一声,渺远得让人心脏都抽紧。 “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上孝父母,下教子女,互敬互爱,互信互勉,互谅互让,相濡以沫,钟爱一生。 “今后,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无论青春还是年老,我们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同甘共苦,成为终生的伴侣……” ※※※ 窗外夜幕沉沉,万千灯火一盏亮起一盏又暗。 聂子臣看着她脸上的眼泪,明明还是那副无知无识的容颜,可却一直涩到他心底。 他凑前抵着她的鼻尖,她的气息温热,掺着酒精味和眼泪的湿气。他小心翼翼地替她摘下耳环,和先前那一只一起放在手心,极轻地亲吻她的面颊,咸涩的眼泪滑入他的唇舌间。 熟睡的人却突然开口,轻轻的一声:“聂子臣。” 他的动作僵着,害怕惊醒了她,静静听她喉咙里嗫嚅着破碎的句子,才知道她是梦呓了。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梦,声音又低又含混,词不成句,语气一会儿甜蜜一会儿悲伤。 只有三个字,他听清楚了。 她说:“我愿意。” 第十三章 谢芷默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她猛地从陌生的床上坐起来,裙子皱成一团,好在还妥帖地穿在身上。她松了一口气,下床想穿鞋,结果发现地板上空无一物——那她是怎么上的床? 她光脚推开卧室门,一股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连宿醉的头痛都缓解了不少。 然后她就见到了一身居家装的聂子臣。 曾经的他穿得总是随性又痞气,重逢之后他总是一身锋利冷漠的正装,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柔软的样子。公寓有地暖,他只穿一件低领薄毛衣,简单的纯灰色长裤,休闲的打扮,在他身上却显得很精神。 他把早餐端上桌,看着她一笑:“卧室衣柜有干净衣服,你可以把这身换下来。” 谢芷默错愕地回头,才发现这间卧室里确实有一个大得离谱的衣柜。拉开来是他的衣物,大多是正装,不同颜色的衬衣,而在衣柜里面,是女装,一年四季都有。 他的卧室里,居然挂着这么多女装。虽然每个季节只是寥寥几件,吊牌都还保留着,但这意味着,这间房间会有女客出入?谢芷默五味杂陈地拿手指在一条条品牌赫赫有名的裙子上拨过去,最终选了一条稍厚些的冬装裙——恰好是她的尺码。 在主卧自带的卫浴简单冲洗了一下,换上衣服,门外已经搁了一双拖鞋。她半是犹豫地穿上,出去跟他对质的底气又少了些:“……我怎么会在这里?” 聂子臣递给她一双筷子,面不改色心不跳:“你喝醉了,说对我旧情难忘情难自已,黏着我回来的。你不记得了么?” 谢芷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聂子臣俯身离她极近,一手扶着她肩膀,一手取出一对耳环,轻轻勾上她素净无瑕的耳垂。 耳环尖锐,她不敢乱躲,只能斜眸瞪他:“你做什么……” 他在她耳边轻笑,气息吹在她耳廓:“还你耳环啊。”说着又专心去替她戴另一只。笑眼柔和的俊脸近在毫厘,只要往前一凑就能亲上他的脸颊,谢芷默连说话都不太敢翕动嘴唇:“你……” 结果门铃在这时候响了。 聂子臣蹙眉起身。 门外是一个助理模样的男人,带着一个小男孩。 正太酷酷地把手向后一挥:“你可以走了,等下子臣哥哥送我回去。”助理对他千依百顺地点头:“那就麻烦聂先生了。” 聂子臣把这个自说自话的不速之客领进门,面色明显不悦一米五的个头只到他的腰,也不管头顶明显的低气压,闻到食物的香气就欢呼起来,边喊边扑向餐桌:“子臣哥哥你居然做了早餐!我还想让你带我出去吃呢!” 扑到一半,他终于发现了谢芷默的存在,连忙立正站好,清咳一声,绅士地向谢芷默伸出手:“嗨,我叫秦子栀,我们见过的。” 原来矮富萌boss的中文名叫秦子栀,稚气又有些像女孩子的名字。谢芷默好笑地跟他握了握手:“你好,小栀。” 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很不高兴她这么叫他。聂子臣的表情轻松了些,过来揉他的脑袋:“不乐意?”立马就泄气了,装腔作势地冲谢芷默努努嘴,勉为其难地默许了。 他伸手去够谢芷默面前那碗海鲜粥,捧到自己面前开喝,还冲谢芷默挤眉弄眼:“哼,子臣哥哥一年都不会下几次厨的,你居然都不喝!” 谢芷默莫名被小朋友唾弃了,心里也很郁闷:虽然她确实跟聂子臣有账要算,但她也不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的,她只是还没来得及喝…… 抬头看看聂子臣,他已经又走向了厨房:“正好刚才那碗凉了,我替你再盛一碗。” 某个中二小正太龇牙咧嘴的,忿忿地埋头喝粥:太过分了!小孩子好没人权! 有了突然乱入的小朋友搅局,两个大人也不好再谈什么严肃话题,一顿饭吃得十分安静。谢芷默见这情形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吃完早餐就要走,结果被霸道的矮富萌boss残酷地拦下:“哼,你有没有看微博啊,网上关于你剽窃的谣传闹得那么凶,都是我在帮你澄清,你走之前难道不要感谢一下我的吗?” 谢芷默知道自己成名后一向鲜花伴随脏水,对“抄袭”这样的传言也略有耳闻:“怎么澄清的?” 得意地昂头:“那个传言被你抄袭的西班牙摄影师亲自替你证明了,这样够不够?” 谢芷默也有些惊讶。抄袭这种事最难自证,她身为创作者不可能不苦恼,自己出面解释也只会被有心人越描越黑。她是真的感谢这个小鬼头:“好吧……你要我怎么感谢你?” 伸出一根手指:“至少再陪我吃一顿饭呀?” 他坚持拦在谢芷默跟前,像块挡路的磐石,谢芷默无奈推脱:“我下午还有个会要开,不去会扣工资的……” 聂子臣飞速在手机上按了两下,把屏幕给谢芷默看:“替你请了假。” 谢芷默看过去,顾千月已经回复:“没问题,祝愉快。” 她现在坚持去工作,会被顾千月和两个顶头上司抛弃的吧? 等她这边一搞定霸着聂子臣家不肯走,一定要他亲手做一顿丰盛的午餐,公然写了一长列菜单给他。时间精贵的聂总一反常态,居然欣然应允了这个要求。 谢芷默有一肚子话要问聂子臣,正想借一步说话,顺水推舟跟他一起去了超市买食材。 两人一起推着购物车走在冷柜区,聂子臣不时停下拿几包食材。谢芷默斟酌词句,力求表情平淡自然:“昨晚……” “没有旧情难忘,也没有情难自已。”他抢先解释了,低头去看她手里的清单,“还差什么?” 谢芷默一时也不知该继续哪个话题,咬唇看了眼手里的单子:“鸡翅买了吗?” “唔,没有。”聂子臣推着车继续往前,留谢芷默一个人在原地愤恨了一会儿,才快步跟上去。她真是没有谈判天赋,总是三言两语就被他扯开话题。 谢芷默小声嘀咕:“小柔她们究竟是干什么吃的,居然把我随随便便交给个陌生人。” “陌生么?”聂子臣向她绽露一个刻意的笑,“你的摄影展里可是挂着我的大幅照片,正面、清晰。你觉得她们对我陌不陌生?” 怎么没有想到这茬呢!谢芷默对自己的智商痛心疾首了一会儿,再回想昨晚他出现在钱柜的那一瞬,有几个人的眼神分明就透着一股奇怪——显然是觉得眼熟。 她强自镇定:“那你就能把我送到你家过夜?你知不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种事,别人知道了我怎么解释得清!” “那就不要解释。”他低头翻检食材,出色的轮廓阴影分明,似有似无地笑,“反正我们之间,什么时候解释得清过?” 谢芷默猛地怔住,死死地盯着这个人。 有些事她选择性地忘记,人前不提,旁人不知。心理学上说,大脑对过去的记忆会自动修正,所以连她自己偶尔都会相信,那些事没有发生过。 可是他怎么可以,轻描淡写地提起来? 聂子臣见她僵着肩膀的样子,自嘲地弯了下唇:“有这么丢脸么,就因为……跟我上过床?” 谢芷默脑海里仿佛有一道白光轰隆一下炸开,炸得她不知如何自处,愣了三秒,扔下购物车扭头就走。 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在前面走,把光滑的地面踩得嗒嗒作响,长相出众的男人在身后追,过往顾客纷纷侧目。 聂子臣怕她摔倒,上去拉住她。谢芷默挣扎得厉害,他干脆紧紧把她扣在胸膛,任她纤瘦的肩膀在他怀里剧烈地起伏。 顾客们又摇摇头走开,只把他们当做一对吵架的普通情侣。 谢芷默把他一推,用力得自己都倒退了一步:“你觉得很有趣吗,这么羞辱我?” 在他眼里只是一件轻描淡写你情我愿的事,可她却一直那么努力地回避、那么小心地隐瞒、那么谨慎地想从她的生活里抹去。 聂子臣也知道她从小受谢母的保守教育,在这方面一点都开不起玩笑,却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他去牵她的手,粉饰太平地朝她笑:“既然你这么在乎,那就来找我啊?怎么不来逼我娶你,逼我对你负责?” 谢芷默想也没想就把他的手打开:“你太自以为是了。” 聂子臣借势把那只手攥进手心,把她往自己身上拉。谢芷默不想受制于人,挥手去打他,却没想到他分毫没有躲,这一下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清脆的一声响。 她掌心火辣辣地疼。 他脸一直这么侧着,嘴角扯出一丝笑:“像这样不是挺好?要是觉得羞辱,就打回来骂回来。怎么不打了?” 谢芷默没缘由地心慌,回身就走。 不料才迈开几步,面前突然迎上一对高中生模样的小情侣,女方激动地扑上来:“你是网上最近很火的那个美女摄影师谢芷默吧?我看过你的访谈,还去过你的展览哦!没想到我也能偶遇网红,真人比电视上更漂亮欸!我是你的粉丝呢!” 女孩看到站在不远处静立如松的男人,惊喜道:“你也是和男朋友一起来的吗?” 那男孩看了看谢芷默两人的脸色明显不对,揽了揽女孩的腰,示意她少说两句。 可惜女孩嘴快,已经从包里搜出纸笔给她:“网上说你长得漂亮又学霸,还是t大建筑系的呢!我超想考t大建筑系的!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呀?” 谢芷默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草草给她签了个名字。 好不容易才送走这对小情侣。 聂子臣缓缓几步上去:“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嗯?” 第十四章 谢芷默经过这个插曲也冷静下来,打了人又心虚,硬板着脸走在他前面。聂子臣开了车锁,她想也没想地坐上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扭头看车窗外。她的手机和包都还在聂子臣家,只能强迫自己跟他共处这几分钟的时间。 聂子臣放好两大袋食材,才沉默地上了车,叹一口气发动。 到了楼下,他停了车,却没有下车的意思,喑喑然扶着方向盘,说:“对不起。” 谢芷默轻笑出声:“对不起什么?对不起离开我,还是对不起被我喜欢过?” 这些词句从她的嘴里说出口,涩得他心尖一揪儿地疼,疼得他都忘记了那些玩世不恭的伪装。他侧身轻轻覆上她的肩膀,五指小心地扣入她的指缝:“对不起,欠你一个解释。” 他嗓音又沉又哑:“你一定挺后悔的吧,干嘛要喜欢我这种人。你这么干净、简单,找一个像林隽那样的人,一辈子都会和美幸福。娶了你的人多幸福,你连吵架都不会,工作起来拼命又认真,生活上是个胆小的白痴,只知道一味地妥协和讨好。” “所以我才想,一定要找回你。如果你后来喜欢的人,介意你的过去怎么办?如果他因为你擅长妥协,就随心所欲地欺负你怎么办?如果他不知道你有多好,只把你当一个繁衍子嗣的容器怎么办?” “我也挺后悔的。”他说着说着突然笑了,低柔的一声,“如果当初什么都没有发生,就不会责任感作祟,惦记你到现在了。” 谢芷默一下按开车窗吹风:“我不需要你的责任感。这都什么年代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谁没有一点过去?找个不会介意的男人结婚很容易,你不用担心我嫁不出去。” “可是我介意。”他把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双手轻轻环住她柔软的腰肢,“为什么你总觉得,你才是认真的那一个,为什么每次不管我说什么,都习惯性地往坏处想?是不是我从前对你太不好,才让你觉得,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谢芷默自嘲地笑:“不然呢,我该怎么想?” 聂子臣把她整个抱在怀里,吸一口气全是她的味道,淡若月泉的眼眸里渐渐有了温度:“谢芷默,我喜欢你。不是因为别人会介意你的过去才心疼,是因为那个人不是我,所以心疼。” 哪怕不知是否有明日,此刻也觉得安心。 他缓缓说:“你对我公平一点好不好?你听信你的心理预设,觉得我只不过是逢场作戏,从一开始就判了我死刑。你一点希望都不给我,还怪我对你凉薄。” 车里的电台放了一首王菲的老歌,《约定》。粤语缠绵地唱:“忘掉天地仿佛也想不起自己,仍未忘相约看漫天黄叶远飞,就算会与你分离,凄绝的戏,要决心忘记……” 年轻时喜欢得撕心裂肺的人,年轻时义无反顾背离全世界也要嫁给他的人,年轻时一个背影就让她天崩地裂百折不回的人。 现在呢,现在如何了? 歌声唱着:“明日天地只恐怕认不出自己,仍未忘跟你约定……两鬓斑白都可认得你。” 谢芷默被温热的气息环绕着,心里居然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像大风过境肆虐之后的萧冷长街,又像沉寂千年终于浮现的古老誓约。 她心底涩涩的,说不清道不明。 颈侧突然印上他滚烫的唇,竟也没有躲。缠绵的啜吻沿着她修长光洁的颈项细细密密地覆上来,一直绕到耳廓,分开时彼此的呼吸都有些粗重。 谢芷默终于推开他,想开口,撞上他漆黑深邃的眼眸,却忘了词。 她的踌躇和动容都明明白白写在眼底,聂子臣不愿把话说得太重,故作轻松地在她耳边笑了笑:“饿了没有?上去给你做饭。” ※※※ 一个人在聂子臣的书房百无聊赖地玩ipad,等了半天才听到玄关有声响。 中二正太立刻冲出去站到两个脸色明显不对劲的人跟前,一本正经地抬起他价值不菲的儿童腕表:“你们去了一小时三十七分钟,超时三十七分钟了!” 聂子臣不理会他,一手提着两个袋子,握住谢芷默的手往厨房走。 矮富萌小朋友不满极了,但也没办法——谁叫他正在不遗余力地撮合这两个人呢?大人的世界好费劲。 进了厨房,谢芷默才抽回她的手,挑眼看他。 聂子臣把食材分门别类放上流理台:“没听到说的么,我们超时了。要在中午前做完这些菜,可能需要你帮我。” 谢芷默还是有点没有回过神:“哦……” 她其实是会做菜的,而且味道上佳,谢母对她的一手厨艺很满意,大概在她的传统观念里,女孩子做菜做得好吃是一件体面的事。可是她其实有点怕油锅,哪怕做得纯熟了也总是不能坦然地面对飞溅到手背上的食用油,只是没人知道。 聂子臣只分配她做一些绿色蔬菜的清洗工作,或者拆开虾仁的塑封。谢芷默一会儿就空了出来,想去解冻鸡翅,结果被聂子臣拦了下来:“这些有腥味,你把番茄倒进汤里就好。” 谢芷默松开手,解释道:“其实我会做菜的,可以帮你做一两个。” “嗯,好。”他眼睑垂下时,连阴影都柔和。 谢芷默难免又想起方才在车里的场景,心不在焉,随手把一条体积异样大的鱼倒进油锅里,结果不慎溅了两滴油在火上,火焰“嗖”地窜起半人高。她尚属平静,倒是聂子臣拦腰把她抱开一米多。 谢芷默反而被他的如临大敌弄得惊魂未定:“只是两滴油而已,其实很快就会好。我经常遇到。” 火焰确实如她所言,已经有了平息趋势。 聂子臣哪里不知道这是正常现象,松开她。莽撞到经常把油溅火上,那也叫会做菜? 他反应过度,惹得两个人都有些尴尬。他装作心疼厨房的样子:“算了,你指导我放调料吧。” 谢芷默自知发挥失常,理亏地答应了。 于是就演变成了他放油放食材,她站在一米开外,指导他:“半勺糖,嗯,再少一点……” “你喜欢甜的?” 谢芷默颔首:“你不喜欢吗?” 聂子臣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 雨过天晴万物明净般的一个笑,她忽而恍神,竟忘了问过什么。 做菜时间比预计超出了一个小时小朋友饿得饥肠辘辘,频频来厨房探听,趴在厨房门口露出半个身子:“好了没有呀?” 迎接他的是和蔼可亲版的谢芷默:“快了,小栀。你去洗碗机里把碗拿出来一下。” 她居然让少爷拿!碗! 受到聂子臣瞥来的一记眼刀,瘪着嘴去找那个叫做“洗碗机”的东西了。 结果两个大人各怀心事,一顿饭吃得比早上还安静。只有兴高采烈,夸聂子臣的厨艺见长,说以后都要来他家吃。 聂子臣挑眉:“不是我的厨艺见长,是有人手艺高超。你以后就算来了也吃不到。” 伤心地沉默了半晌,福至心灵:“那就让她以后都来给你做嘛!” 谢芷默呛了一声,一抬眼餐桌上一大一小两个人都在看着她,看得她更加窘迫,没一会儿就躲进卧室收拾东西去了。 东西统共也就是她昨天随身带的一个手包,几下就收拾完了,只是不知道换下来的裙子该放哪里。 一回头,却见到聂子臣倚在门口,说:“放着吧。” 谢芷默一僵。 聂子臣两手随意插在裤袋里,却没了平素的淡然不在意。 谢芷默看出他的目光游离:“有事吗?” 聂子臣反手带上门,揽过她的腰:“如果现在不明不白地放你走了,我是不是永远也不知道答案了?” 谢芷默双手本能屈起,抵在他胸前:“你在说什么……” “还想再听一遍?”锋锐孤漠的眼睛看入她眼底,天生是掠夺,此刻却缱绻情迷,“我爱你,谢芷默,比你想象中认真一千遍、一万遍。你要不要试试看,再一次,和我在一起?” 谢芷默肩膀陡然一陷。 二十一岁的谢芷默天不怕地不怕,背弃全世界也要嫁给聂子臣。都说长大之后,会越来越勇敢,可她却觉得,不是这样的——要不然为什么当这个人再度站在她面前,比从前还要闪闪发亮,说他爱她,许她将来,她却犹豫了呢? 时间仿佛凝固了,她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感受到这副胸腔下的心脏跳动得有多么剧烈,多么真诚。她问:“你不恨我吗?我在你落魄的时候,没有陪你坚持下去。” 他仿佛浑然不在意:“你已经陪我坚持得足够久了。” 那些每次他出现身上都会多一个伤口的日子,是她陪着他度过,甚至不问他在做什么。 久到彼此都精疲力尽。 她的呼吸变得深重,想决绝地摇头,可开口却变成了:“……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他的失望那么明显,那双明亮锋利的眼眸里写满了落寞,蛰得她有一瞬间想要改口。 可是他沉沉地叹了口气,说:“好。我等你。” ※※※ 谢芷默回到家,客厅的门开着,谢母坐在沙发上,正和林隽聊着家常。 见她回来,谢母猛地一皱眉:“你昨天说庆功宴,要晚点回来,怎么都没有回来?小林说你手机也打不通,你那个同事小柔也真是的,问你去向吞吞吐吐,说是在自己家,让你接电话她又不肯。你老实交代,到底去哪了?” 第十五章 谢芷默从包里拿出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关机了。她挤出个笑容:“昨晚喝醉了,小柔说我发酒疯呢,一觉睡到中午。她也是好心,大概怕您知道我喝醉了生气。” 她一向乖巧,从来不做出格的事,谢母疑心小,数落她:“真是麻烦人家小柔了,你也真是的,以后少喝点,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就算没有事,女孩子怎么能喝那么多酒,伤身体的。” 谢芷默一连点头应了好几个“是”。 林隽劝了谢母两句,礼貌地笑道:“我找芷默有点事,几分钟就好,等会儿直接去事务所了,改天再来看您。” 谢母对他的态度更甚亲儿子,一会儿气消了就放他们两个出去了。 林隽一边下楼,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她:“昨晚去哪里了?” “小柔……” “这种谎话骗骗你妈还可以,骗我就过分了吧?”他目光下移到她外套遮掩住的裙子上,清隽的脸上有一丝揶揄,“fendi皮草系列,小柔几个月的工资,就这么让你穿回来了?” 谢芷默骤然被拆穿,不好意思地扯扯嘴角:“我就是不想让我妈误会……” 林隽不为所动:“既然是误会,总能解释清楚的。” 谢芷默的段数根本不足以和他比口才,生涩地扯开话题:“不过,你怎么突然来了?” 林隽轻笑一声:“你看一看你的手机,是不是有一个被你按掉的未接来电。你喝醉了还能按掉我的电话,立刻关机,你潜意识里得有多恨我?” 谢芷默一头雾水地点开通话记录,还真有一个他的电话,可是脑海里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对不起啊……” “跟我道歉没有用。”林隽这才拿着公文包继续往下走,“明笙回国了,昨晚的飞机。她有和好的意思,又拉不下这个脸亲自找你,托我请你去陪她吃夜宵。你最好趁她还没发微博声明跟你绝交之前,赶紧联络她。” 谢芷默连忙去按手机通讯录。 ※※※ 事态暂时没有林隽说得那么严重,但也差不多了。 谢芷默好不容易约出明笙,刚倒了一半时差的明笙女神懒洋洋坐在她对面,一脸慈禧太后的高贵冷艳姿态。 谢芷默双手捧上一杯拿铁,低头认错:“我发誓,我昨晚真的醉得不省人事。但凡我有那么一点点意识在,我也不敢不理明笙女神啊。” 到底是亲闺蜜,明笙摆了会儿谱,也噗嗤一声笑出来了,摘下墨镜看她:“行了行了,你看我的皮肤,正睡美容觉呢就被你喊出来了。要不是真爱,我能出来吗?” 谢芷默嬉皮笑脸:“你不生我气啦?” “生什么气呀。”明笙冷哼一声,“做女儿的自己不争气,当妈的难道还能不要她啊?” 谢芷默无语凝噎,不过明笙显然是还没彻底消气,又开始长篇大论:“我是这么觉得的。那个聂子臣吧,虽然皮相好一点,但你好歹在摄影圈摸爬打滚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男模没见过啊,不至于被迷得晕头转向吧?但凡你保存一点理智,我们林大律师的怀柔政策总能把你收复的,我担心什么呀?” “……”谢芷默思忖了一下,现在把实情和盘托出,明笙会不会直接跟她绝交。 她把话题扯到明笙这趟出国旅行上头,很快矛头就被引开了。结果她刚松一口气,明笙又绕着回来:“我说,你到底看不上林隽哪点啊?不够高?不够富?不够帅?” 谢芷默见怎么绕都绕不过,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对明笙坦白:“不是我看不上,是我配不上他。” “你脑子傻了吧?你说配不上就配不上啊,人林隽同意了吗?” “明笙,”谢芷默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跟聂子臣……有过……” 明笙看她的眼神就明白了,倒吸一口气,强自镇定:“那,那也没事儿啊……大家都是二十七八的人了,你怎么知道人家就没有经验啊?好吧就算人家没有,说不定他不介意呢?” “……我还拿掉过一个孩子。” 明笙一口拿铁呛进鼻腔,半天没缓过来,眼泪都快呛出来了:“卧槽,你认真的?!你瞒得狠啊,这事儿连我都不知道!” 说出来了,谢芷默反而轻松了:“不要说你,连我妈都不知道这事。” 那是她这辈子隐藏得最深的弥天大谎。 “那当然了!这能让你妈知道吗!你妈上回只不过怀疑你要当小三,那语气痛心疾首得跟要割腕了似的!她要是知道你年纪轻轻瞒着她给人堕过胎,早就开煤气跟你同归于尽了!”明笙吼完这一长串,崩溃得揉揉额头,突然睁大了眼睛,低声问,“那……聂子臣知道吗?” “不知道。” 明笙肺都疼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平时口齿那么伶俐的人,被她气得死憋出一句:“谢芷默你他妈说你蠢你还真蠢得可以啊!”摔下咖啡杯又没了声儿。 ※※※ 谢芷默一直很骄傲,她有一个温柔的妈妈。 初三那年,艺术类证书有加分,谢芷默在妈妈的督促下,整个假期都在练琴。可是考到九级之后,却跟妈妈大吵了一架,死活练不下去了。妈妈生气伤心,却没有再逼她。 高三毕业那年,她成绩优异,却想考电影学院。妈妈劝不动她,就一个人在背后默默掉泪,短短几天多了好多白头发。她觉得内疚,最终还是报考了热门的t大建筑系。 大三寒假那年,谢芷默一个人闯藏区,骗妈妈说自己是跟着学校的团去的,有辅导员带着。妈妈没有阻止,可还是一个人提心吊胆了半个月,她回来的那一天就抱着她哭了。妈妈很想她,每天刷一百遍网络新闻,生怕她在西藏出什么意外。 妈妈一个人把她带大,哪怕为她日日夜夜地担惊受怕,却从来不横加阻拦。 所以二十一岁那年,谢芷默为了“现实”两个字,跟聂子臣分手。她心想,再喜欢的人,怎么比得过生自己养自己的父母呢? 可是就这么难过了几个月,突然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对生养在这样一个家庭的谢芷默而言,这简直是天塌下来一样的消息。 有一天她躺上妈妈的床,在黑夜里小心地问她:“您当年那么漂亮,家世工作学历没有一样不是拿得出手的,为什么会嫁给爸爸呢?”那么优秀的你,可以过上比现在远远好得多的生活。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在世人眼里没什么出息的男人呢? 妈妈笑她,可还是回答:“不知道呀,年轻的时候容易犯傻,犯了傻之后,就也懒得变了。” 她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有了勇气,偷出了所有身份证件,拉着聂子臣放手一搏。她想,就这么先斩后奏吧,妈妈这么爱她,总能理解的。 但是他却拦下了她,他让她理智一点,不要冲动做傻事。最后,他用他的理智说:“我们分开吧。你说得对,分开对我们都好。” 谢芷默愣了很久,平静地点头了。 后来她有时在寂静的夜里后悔,想要重新找回他,至少把真相告诉他。可是面对的却是他的人间蒸发。 那年她借口出远门几个月,在旅行的某一站,流掉了那个未成形的孩子。手术台上的灯光惨白,看久了会觉得致盲,就像青藏高原茫茫无际的雪坡,在阳光下那么耀眼,耀眼得万千世界都没了颜色。 麻醉让人觉得不清醒,她梦见她和聂子臣初遇的场面。 她那么胆小的一个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扣动了扳机,把枪口对准了凶神恶煞的偷猎贼,然后坐上陌生男人的车,一起风驰电掣逃离现场,一起携手游遍高山雪原。那时他的世界总是很难参与,有时十天半个月杳无音讯,又猝不及防地出现,像是《traveler\\\\\\\\\\\\\\\''swife》里的亨利。她不敢过问,小心翼翼地喜欢着这个人。 她的勇气一定是那个时候泄了闸,才会到如今,依旧觉得遇见他是一件好事。 在最好的年纪遇见他,花光了她所有的运气,也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直到现在她还是觉得,如果不是第一次尝试去爱,就花了太多勇气,她现在应该是一个更勇敢更勇敢的人吧。 ※※※ 傍晚回家,她接到了聂子臣的电话。 她没有存那个号码,只在他通知她谢母入院时接到过一次电话。可就是这么一眼,她居然下意识地记住了,直到现在看见这串陌生数字,立刻就知道是他。 谢芷默接起来:“怎么了?” “怕你等我电话,给你打一个。” 谢芷默心尖颤了一下。 聂子臣的声音温柔得像是要化开:“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没有……” “唔。”他故意失望地叹了口气,才笑道,“明晚有空吗?” 第十六章 谢芷默的事业蒸蒸日上,自从访谈视频放出来之后,她就被灌上了各种标签——“美女摄影师”“低调的学霸女神”,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网红。随着“陪你路过人间”成为微博热搜词,她的粉丝也在短短几天内暴涨五十万,她的约片价格也在不停往上提。 明笙女神送了她一盒面膜当礼物,笑得幸灾乐祸:“不错嘛,你也算是跨入我们女神界的人了,记得好好保养哟~” 谢芷默对她的调侃抱以苦笑:从前躲在作品背后还好,现在三次元履历被活生生曝光,等于在消费自己的私生活,难免会引来一堆阴阳怪气的黑粉。 聂子臣接她共赴晚餐的路上,她坐在车里一路低头刷手机,皱着眉头,脸色越刷越苦逼。终于遇到一个红灯,聂子臣停下车,单手抽走了她手里的手机,草草扫了一眼:“这些莫名其妙的人不要理会就好。” “道理是这么说……”谢芷默也不抢回手机,仰头靠在椅背上。这两天汹涌而来的何止是这些水军,而且还有超模真人秀节目邀请她去当摄影师呢。 她闭着双眼蹙眉,可落在某人的眼里,却只瞧见她昂起下巴露出的肌肤,白皙的脖颈下是一副轮廓漂亮的锁骨,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散发着绵软的馨香。再往下,v领针织裙勾勒出胸前引人遐想的美好曲线。 谢芷默一睁眼,正撞上一双幽黯的眸子,静悄悄地看着她。 彼此都闪开了目光。 幸好黄灯亮起,聂子臣道:“要是觉得人言可畏,以后转做线下吧。” 鲜花伴随诋毁。谢芷默摇头:“接私拍也是和名气直接挂钩的。我刚起步的时候一套片子只收得回成本费,现在好太多了。” 她谈起过去,他没有参与的过去。 谢芷默突然开口:“你呢,你刚创立的时候,是怎么过来的呢?” 她在慢慢习惯没有他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聂子臣淡淡道:“说来话长,没你这么光彩。你有兴趣的话,可以以后慢慢听。” 暮霭沉沉,夜幕马上就要降临,空气显得有些浑浊,交通指示灯不停切换。 他在没有交通指示灯的地方待过整整半年。中缅边境,景色荒芜又美丽,旅游区间隐藏着鱼龙混杂的地方,游客换下衣装可以成为另一个人。 呼吸起来竟然有些喘不过气。 下班高峰的内环有些堵,聂子臣偶尔问几句她的近况。 谢芷默心不在焉地答:“xx卫视的剧组请我去新开的真人秀当摄影师,要出镜的。据说那个真人秀你们公司也有赞助,又是你么?” 聂子臣就像狼来了里面的牧羊少年,骗人骗多了,连说实话都没人信:“是巧合。这个节目我有点印象,导演的上一档节目收视率很高,我会赞助也不奇怪吧?” 谢芷默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你觉得我是去,还是不去好?”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其他人。谢母的回答是:“能在电视上看见你挺好的呀,过年就和你舅妈他们看你的节目了”;林隽给她仔细分析了利弊;明笙的回答简单粗暴:“去呀!不当女神怎么配得上我!” 谢芷默期待地看着他。 他专注地看着路况,嘴角轻轻牵了下:“真人秀太辛苦了。” 不想她去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谢芷默假装淡定地开口:“还好呀,需要飞去不同的地方。我以前当旅行摄影师的时候,也是这样隔几个月就要驻扎一个新地方的,适应起来还蛮容易的,做节目还更挣钱。” “那是你辛苦惯了,不代表不辛苦。”他还记得没有重逢前他关注她的微博动态,看见她在曼谷被毒蛇咬,高烧昏迷,当时恨不得飞过去把她扛回来。 堵了一路,餐厅总算到了。聂子臣把车停进地下车库,侧身替她解开安全带,向她轻佻地笑了一下:“你要真想挣钱,不如嫁给我。允许你骗财骗色,哪天不高兴了就离婚,分走一半财产,挣得多快。” 谢芷默听得直瞪他:“聂子臣,我还没答应跟你在一起,你就急着暴露你想来一段露水姻缘的企图?” “哪里是露水姻缘?”他笑得一脸无辜,“离了婚也能复婚,多出十几块工本费,辛苦我再追你一回。” 他嘴贫起来就没个正经,可这相处模式又万般熟悉。 谢芷默降下车窗,看着重新开始倒退的路边风物,凉风吹起发丝。萦绕在她脑海里的那些纷繁突然烟消云散了,只剩下身边人的气息,那样轻,却那样清晰,那样熟悉。 不管大脑发出再多的干扰信号,她的心好像刹车失灵,一往无前地向这个人而去。 如果原谅是背叛曾经的自己,不原谅是背叛现在的自己。 她该选哪一个? ※※※ 两人从地下车库进电梯,直达顶楼。 这家意大利餐厅在滨江的顶层,据说还提供一个夜景包房,巨大的玻璃帷幕倒映星光和江帆渔火,是s市求婚热门地点,需要提前几个月预定。 谢芷默听明笙说过这里,但亲自站在这面玻璃前,还是惊叹了一下。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脚下是s市的灯火霓虹,头顶是浩瀚苍穹亿万星辰,月色溶入江湾,白色的游轮静静驶过江面。城市的每一处血脉都铺展在面前,车流亮着尾灯高速流动,唯有此处静谧安宁。 侍者传上前菜,两人隔着长桌相对而坐,平白生出一丝若即若离的疏离感。 白色桌布上静静躺着两个蓝色盒子,一模一样的丝绒材质,熟悉的银色绸带。 谢芷默认出这是她还给他的那个盒子,可是怎么突然一下变成两个了? 聂子臣看她踌躇不前,示意道:“现在愿意打开了?” 谢芷默慢慢拆开。 繁复的绸带蝴蝶结从她手中滑落,黑色的丝绒内衬上托着一条项链,镶钻的坠子在水晶灯的映衬下泛着流光,雕成“”字样。那是她的英文名,也是他一手创立的品牌名。 聂子臣自嘲地笑笑:“你不是想知道是怎么开始的么?这是第一个设计,也是最初的非卖款。五年前就想送给你,可惜还没送到你手上,我们就分开了。” 短短一句话就可以讲完的故事,在彼此的心上却是一把锋利的刻刀。 谢芷默低头不语,慢慢拆开第二个盒子。那是一本相册,掂在手上沉甸甸的,厚得惊人。翻开来,是她至今为止《旅途》系列的每一张照片,特殊的是每一张的背面都有他手写的字迹,最开始的几张已经微微泛黄,显然年月已久。 她随意一页页翻过去,他在她的每一张照片背后,写下自己当日的行程。 光影之间,满纸都是未能重逢时的无处话凄凉,是哪怕此生再也无法回到你的身旁,也想让自己记得的念兹在兹。 谢芷默猛地抬头。 她从前只觉得他的双眸蕴着锋芒,璀璨得耀眼,却没想过这双眼眸可以这样柔软。 把心迹摊开在她面前,对他来说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这么多年什么都学会了,就是没有学会怎么取悦一个想念的人,没有学会如何平静地、严丝合缝地向她解释。 他的目光清淡,仿佛落寞的星光:“这些年我做过很多错事,可是唯一后悔的,是当初叫停那辆车。” 他笑:“我一直觉得,那时候的我不值得你绑上一辈子。后来才渐渐明白错过了什么。” 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唯一确定的是, “我不想错过一辈子。” 他说。 可是很多事,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谢芷默手上下意识地翻页,视线却再也没有低下去。 最后一页是清迈,他印的是她错发的那张。 上面写的是: “我马上要回来了。据说撒谎的人会生白发,千万别说从来不想我,小心后半生全都变成白发。” 谁的心不是白发苍苍。 第十七章 谢芷默关心的,却是最开头的那几页。 那时候她刚刚起步,时间是两人分开后不久,她最艰难的那段时间。他的坐标是一些只有国防安全教育时才会听说的地名,在边境线周围,整整半年。 她回忆起当初在一起时的种种。 他从来不介绍朋友给她认识,她很乖地不问,但是却好奇。 有次她一个人在街边小摊买烧烤,被一群社会青年搭讪。她非但不害怕,而且还笑容温和地跟他们聊了起来,试着打听一些只在聂子臣的通讯录上见过的神秘人名:“你们认识肖楚吗?” 对方纷纷表示不认得,只有领头的冲着另外几个一人一脚踹过去,骂骂咧咧地表示这丫头不能惹,莫名其妙地跑掉了。 只剩谢芷默一个人莫名地站在原地。 联系他那句“不那么光彩”,构建起来的想象压得她喘不过气。 中途她突然问:“你以前的手机号是什么时候停用的?” 聂子臣的目光明显闪烁了一下:“那个号码,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人。” 分开之后,自然也就再也没有用过。 “怎么了?” 谢芷默一点一点撑开一个笑,摇头说没事。 ※※※ 一顿晚餐嚼尽了回忆,走的时候空旷的电梯里只有两个人,金色的电梯门缓缓合上,映出并肩的两个人影。谢芷默盯着这一对影子出神,鬼迷心窍一般,和镜中的那个她一起,自然而然地去牵身边人的手。 手上触感微凉带痒,聂子臣一愣,回握的力道由轻变重。女孩子的手那么小那么柔软,轻易就可以包进手心,这么在手心攥了一会儿,才不舍地撑开五指,彼此十指相扣。 相顾无言,只是细小的动作,心脏却麻了一片。 明明都已近而立之年,居然还像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一样,牵着喜欢的人的手,就如释重负得觉得拥有了所有。 他的肩膀僵直,握着她的手那么用力,惹得谢芷默有种调戏了他的错觉,笑着侧头看他。 “聂子臣。” “嗯?” “……没什么。” 她从前也爱这样,在安静的时候突然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不知在确认什么。 现在他才慢慢懂她。 聂子臣转过身,扣着她的五指举到两人中间:“这次不会放了。” 谢芷默看着两人交缠的手指,下意识地想抽回来,被他牢牢扣住,干燥的掌心宽厚又温热。 她抬头,天然的身高劣势,需要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表情。可他轻轻一低头,眯起眼,就是一个暧昧不清的姿势。 清冽的气息掺着红酒浓醇的味道,牢牢地环绕她,她下意识地向后仰,几乎倒退一步。 正当此时,电梯停在了负二层。 两侧门缓缓移开,外面站了一个年轻女孩子。 她踩着一双皮靴,一件张扬的白色中款皮外套敞开着,里面不畏寒似的只穿了一条包臀裙。墨镜下的脸妆容精细,在电梯灯光的照射下近乎惨白,就这么站在电梯外,两手在胸前交了个环,冷笑一声:“聂子臣,好久不见呀。” 女人的嗅觉都是敏锐的。谢芷默本能地想松开聂子臣的手,却被反扣在他手心。他的脸上没了方才的甜腻温存,笑容谦和,却每个字都透着疏淡:“小沐,一个人来吃饭?” 秦沐听他自然地跟她打招呼,这才一步跨进电梯里,收起墨镜勾在手上:“我是不是一个人重要么?倒是你,挺会享受嘛。”说完还挑衅地斜了谢芷默一眼。 聂子臣嗤笑一声,没再看她,牵着谢芷默往外走。 大抵是他不屑一顾的态度激怒了她,眼看着电梯门就要重新关上了,秦沐突然按下了开门键,向两人的背影喊了一声:“谢芷默!” 聂子臣可以不理会她,谢芷默却不行。她蓦地僵住,回过身去:“你……认识我?” 女孩子长得凌厉漂亮,穿戴无处不透出家境的殷实,举手投足都是一股常混迹夜店的富家女气息——她的印象里从来没有这号人物。 秦沐笑得一脸嘲弄:“认识啊。你的好姐妹明笙和我还挺熟的呢。” 明笙和她有瓜葛?谢芷默更加一头雾水,诚恳道:“不好意思,明笙朋友多,我不是每个都记得。” 她是认真和人解释,可是听在秦沐耳朵里,就好像是故意不把她放眼里似的。秦沐气得眼角一凛,冷冷扯了下嘴角:“还真是跟明笙一路货色呢。” 说完按下关门键,谢芷默挣开聂子臣的手想去找她理论,电梯已经上负一层了。 聂子臣牵过她的手:“不用理她。” 谢芷默被人莫名刺了一通,心里依旧不是滋味,何况那人还连明笙一起骂进去了,说得好像她跟明笙一起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导致她回头质问聂子臣的语气也不好:“她是谁?” 他喊她小沐,关系一听就不一般。 聂子臣揶揄地笑,含沙射影地笑她争风吃醋:“我二叔家的女儿,从小风纪不好,被娇惯着长大的,不要理会就好了。” 谢芷默气焰矮了一截:“你堂妹?” “嗯,算是。” ※※※ 有了秦沐这一出,先前的气氛一扫而空。谢芷默一路都抿着唇不说话,气压低得他只能苦笑。 他把车停在她家楼下,背倚在车门上,目送她上楼。 谢芷默低头走了几步,刚进单元楼,又出来了,小跑到了他跟前,像是有什么话说,可一抬头又没出声。 “怎么了?”聂子臣安安静静等了她一会儿,看她斟词酌句欲言又止,心下明了,笑道,“怎么,舍不得我啊?” 谢芷默砸了他两记拳头:“我是刚刚没留意,现在才想起来,你喝了酒,能开车么?” “几口红酒而已,不碍事。就算不幸被拦下,酒精浓度估计也不会超标。” 谢芷默刚被交规洗过脑,一脸守法好公民的表情,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真的?” 聂子臣扭头低笑,故意抬头看了眼她家的楼层:“不然呢?要是假的你准备怎么办,收留我一夜?” 谢芷默白他一眼:“让你堂妹来接你呀。” 聂子臣也很错愕:她这么薄的脸皮,居然没在口舌上败下阵来,反而反将他一军,实在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他怎么想得到,这完全是女人的本能。 谢芷默看他没话讲,扬手道了声“不管你了你酒后驾驶被逮进去我是不会来赎你的”就头也没回地跑回了单元楼。进了楼里暗处才往外看了一眼——他还站在远处,微弓着身子,心思深沉的模样。 谢芷默一边上楼,一边照着微弱的手机灯光发短信:“你认识一个叫小沐的么?长得挺漂亮,丹凤眼,看起来应该是个富二代,据说还满混的。” 明笙的回复很快到了手机上:“秦沐?!” 谢芷默当然也不敢确定:“只有这一个么?” “就这个最富了!还真是个混的,s市常去酒吧会所的都认识她。不过人家家里是真的有钱,你办那个展览不还是她家出的钱么?就是那个秦家。” 谢芷默心里咯噔一下:“你确定,她姓秦,是跟她父姓?” “这肯定啊!秦氏集团一把手秦穆阳的独女,不跟她老子姓难道还跟她妈姓啊?” 谢芷默按下锁定键,开门进自己房间,把自己抛到了床上。柔软的床陷下去又回弹,她无力地跟着起伏了两下,像风浪间的一叶孤舟——堂兄妹,怎么会一个姓秦,一个姓聂呢? 明笙等了很久也没等来她下一条回复,急匆匆又发来一条消息:“你突然打听这个人干什么,她去找你麻烦了?” 谢芷默答非所问:“她是什么人啊,到处找麻烦么?” 明笙的回答倒是干脆得跟聂子臣几乎一致,六个字——“小贱人,甭理她。” 谢芷默没再回。 多年闺蜜的直觉灵敏,明笙立刻嗅到了不对劲,直接打电话过来问她:“你今天是不是又去见那人了?” 谢芷默此刻反而坦然了:“是啊,可能又要做傻事了,要骂赶紧骂。” “你他妈也知道是傻事啊。” “傻人不做傻事,会后悔一辈子的。” “……”明笙深吸了一口气,电话安静了许久,她的声音缓和下来,“这回不要一个人扛,万事有我。” 谢芷默吸吸鼻头:“好感动啊要投入你的怀抱了。” “滚开,老娘是直的!” ※※※ 谢芷默不去联系聂子臣的几天,他也正好忙于工作,连着出了两趟差。 她趁这时间把驾照的科目三考完了,顺便接下了那档真人秀节目的邀约。第一个场景是在澳门,剧组几天后就要出发录制,时间非常赶,谢芷默这两天都在研究拍摄流程。 这档节目买下了全美超模大赛的版权,仿照国外节目做本土化《超级模特》,《》身为业内时尚标杆,是唯一一家合作纸媒,会与胜出者签模特约,而则是独家冠名赞助。 谢芷默在飞机上翻着满页的熟人,百无聊赖地看了眼之前并不关注的选手页,结果竟然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明笙! 她一落地就给明笙轰了个电话,没想到对方也已经抵达澳门了,嬉皮笑脸地表示:“这不是因为签了保密协议嘛,我要是告诉了你,剧组可是要我赔钱的~你以为我为什么怂恿你来呀,这不是大家聚一起拍起来热闹嘛~” 女神都拿这么软绵绵的语气跟她讲话了,谢芷默被蒙在鼓里的气也消了大半:“你住哪个酒店?” 明笙报上一个酒店名,果然跟剧组安排给她的一模一样。谢芷默摇摇头挂了手机,拖着行李坐上出租:“到ianmacao,谢谢。” 第十八章 明笙住的是选手规格的酒店套房,节目需要,安排了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同吃同住。室友是个金发碧眼的美国姑ura,来自佛罗里达州,性格和佛罗里达的天气一样,阳光灿烂,很好相处。 真人秀还没开拍,选手房间暂时还能够自由出入。谢芷默搁下行李就上来找她,在她房间里转了一圈,啧啧称羡:“选手福利就是跟工作人员不一样呢。” “得了吧。”明笙翘着腿坐在宽大的棕色沙发里,“选手也就算了,你见过哪个剧组的工作人员还能住ianmacao的吗?这得是个多土豪的剧组?” 谢芷默深以为然,她也吓了一跳。 明笙见她这模样是真傻,简直想戳穿她脑壳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福利这么优厚,还不是因为赞助方肯下血本,你说他是为了谁呀?” 谢芷默的大脑总算在明笙的推动下咔嚓咔嚓转了起来,停在一个名字上。 她的表情不禁有些落寞。 明笙奇了怪了:“怎么啦?吵架啦?还没在一起就闹矛盾啦?”她从谢芷默的眼神里挖不出什么料,大笑一声,“吵得好呀!趁早跟那个靠不住的断了!我借肩膀给你哭!” 谢芷默哭笑不得地回护了一句:“你为什么总觉得他靠不住呀……” “因为他不坦诚!男人不坦诚就是靠不住!”明笙一五一十地给她分析,“你想想,当今社会,真流行励志青年那一套吗?你真以为他五年前一无所有,今天就能站在这种挥金如土的地位上?你问问自己,你信他没一点黑料吗?” 谢芷默出奇地顽固:“他在我心里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人呀。” 明笙都被她这个“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只要我喜欢”的逻辑整崩溃了,气不打一处来:“就算你不在乎他做过什么事,可你总不能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吧?” 她简直想把她扇醒:“你知道秦氏是什么样的家族么,随便一个白手起家的都能跟秦氏小少爷关系那么熟?世家大族的小孩子和大人不一样,除非从小亲近能对他言听计从?我看他不但现在瞒着你,当初跟你在一块儿的时候就没跟你说过实话!” 这些道理,明笙一个局外人都能分析出来,谢芷默何尝不知道呢? 明笙抬手把她撵出去:“你就继续装傻吧装傻吧,我看你是真傻。” 是啊,她是真傻。 可是她迫不及待地想从遗憾的暴风雪里逃出来,哪怕逃进一个危机四伏的洞穴,也贪恋一时一刻的温暖。 心如明镜,甘愿蒙尘。 ※※※ 节目录制很快开始,剧组租了黑沙海滩的一块场地,进行现场拍摄。二月份的澳门天气虽然暖和,但选手们穿着清凉,迎风入水,还是看着有些冷。相较而言,谢芷默这个摄影师就轻松多了,长袖外套加鸭舌帽,低调入镜。 因为是模特真人秀节目,会全方位展现平面模特在拍硬照时的状态,摄影师、灯光师甚至道具师都会在节目里入镜。剧组为了节目效果,请来的都是些知名人士,不是合作过高人气综艺节目,就是像谢芷默这样本身具有一定人气和噱头。 谢芷默抵达海湾,由化妆师给她上妆。她一边由着眼线笔在眼角涂抹,一边悄悄望着选手区。半月形的海湾边站了十二个年龄肤色各不相同的女孩子,大部分是亚裔,也ura这样的白色人种。明笙平时身材高挑,此刻一米七五的个子被埋没在平均身高直逼一米八的女模特中间,看上去居然有种诡异的娇小。 海绿石铺成的黑沙海滩上阳光灿烂,谢芷默的心情也放松了起来,虽然身后有好几台摄像机全程拍摄,她跟模特的互动进展得依旧顺利。摄影师本来就需要有调动模特情绪的专业技能,良好的互动在拍出好片的过程中是个重要因素。谢芷默性格亲和,形象又有加分,这部分的工作剧组直接全权交给她,在节目上呈现互动过程的有趣之处。 第一回的拍摄主题对她和模特来说,都是个巨大的挑战。 剧组要求模特入水,轻薄的纱裙,湿透的长发,服装和发型都极尽自然,连妆容带来的附加效果也大为降低。拍这种纯天然路线的片子需要模特个人有非常强的时尚敏锐度,对动作、表情、眼神无一不有着超高的要求。 幸好通过海选挑上节目的都有两把刷子,虽然称不上尽善尽美,但也经常能发现亮点。真人秀更有趣的是,选手个人的人格魅力也会考量在内。 譬ura在拍的时候,放松地向后一仰,笑着喊道:“i\''mdrowning.” 谢芷默淡淡拍下一张:“nope,urshining.” 谢芷默迅速和她的工作伙伴打成一片,导致明笙在拍的时候故意吃了回飞醋,在拍花絮时对着摄像机做了个委屈的鬼脸,学着天涯论坛的语气控诉:“多年闺蜜爱上了我室友肿么破,在线等,挺急的。” 一天的前期筹备拍摄结束,谢芷默乐在其中。晚上明笙房间要拍生活镜头,她一个人无聊,居然想起来给聂子臣打了个电话。 “嘟”了两下就接通。聂子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嗯?” 谢芷默枕上床,淡淡地笑:“你在干什么呀?” 据说这句话有时等同于,我想你了。 聂子臣的语调果然愉悦了不少:“回家料理了些琐事。明天情人节,我不在身边,会不会想我?” 谢芷默一算,今天十三号,明天还真是十四号了。她没好气地嘲他:“谁跟你是情人呀。” “嗯,还不是。” “……”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还不是”,比那些甜腻的缠绵的情话还要让她觉得动容。谢芷默任由心底暖洋洋的热潮混杂着许多复杂的情绪翻滚了一会儿,突然一下挂了电话。 ※※※ 秦家大院。 聂子臣看着屏幕上突然出现的“通话结束”字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最近喜怒无常,一会儿高兴得主动给他打电话,一会儿又高贵冷艳挂他电话。 她这种爱藏事的性格才是真的难猜。 不过,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他弯腰继续整理行李,一个简单的黑色旅行包,装几件换洗衣服和工作用的笔记本。 秦沐无声无息出现在他房门口,挑着眼看他的背影:“要走?” 聂子臣认出声音的主人,却不回头,淡淡回答:“嗯,今晚的航班。” “还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秦沐眼妆化得浓,冷笑起来满眼都是刻薄,“你做这情深似海的模样给谁看啊?给我爸?” 聂子臣把一件不穿的衬衣挂上衣架,走到她身边:“让一下。” 秦沐靠着门口他要用的那个衣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终于发火了:“聂子臣你拽什么啊!当初还不是求着来巴结我爸?现在算什么,过河拆桥?” 她个子矮,抬头吃力,却恨透了,眼神锋利地顶上他的目光:“你别忘了,大伯已经死了,要不是我爸容着你,你现在也就是条丧家之犬。” 聂子臣随手把衣服挂在一边:“觍颜喊你一声妹妹,秦小姐。我不是你们秦家的人,也不会要你们秦家的人,‘家’这个字,言重了。” 秦沐把他的衣服往地上摔,她从小就是秦穆阳的掌上明珠,s市的富家子弟见了她都跟狗皮膏药一样,谁敢当着她面话有所指地说什么“不会要你们秦家的人”! 聂子臣淡淡一笑收回目光,回身拉上旅行包的拉链,踩着那件价值不菲的衬衣,侧身从她身边路过。 秦沐气得全身发抖,指着他下楼的背影喊:“你不要后悔!你以为你现在过河了吗?我早晚让你跟她一起尝尝,什么叫泥足深陷!” ※※※ 晨光降临。 情人节。导演很够意思,买了几大箱巧克力,给剧组上上下下男女老少都分发了一份。即便拍摄日程依旧紧张,节日的气氛还是烘托出来了,有几个女选手的男朋友还到剧组来探班秀恩爱,男才女貌。孤家寡人的工作人员们三两聚在一起,纷纷感慨逼死单身狗。 谢芷默也属于“单身狗”行列,不过好歹是一只潇洒的单身狗。晚上剧组没有约会的都在一起聚餐,导演豪气地在ianmacao开了四桌,规模赶得上庆功宴。明笙跟她坐同一桌,开了香槟洒她一身,还当着众人的面亲她:“什么单身呀,你不是我的小爱妃嘛~” 几个造型师纷纷露出一脸鄙夷的神色:“单身也不至于搞百合呀,好歹还是宅男女神呢。” 明笙切了一声:“谁说我单身了?”说完又一脸色眯眯地亲了谢芷默两口。 谢芷默觉得明笙自从参加了这档节目之后,精神状况越来越不对劲了,由衷地泛起一阵“我最好的闺蜜喜欢我”的惶恐,连连推开她:“……你把我衣服都弄湿了。” 结果刚刚还一脸鄙夷的造型师们纷纷掩面:“太色`情了!” 谢芷默:“……” 她借去洗手间清理的机会逃之夭夭。幸好缎面的上衣防水,擦几下弄干净了,她悠闲地在ianmacao布满工艺品的走廊里逛了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回到宴会厅。 一回去却呆住了。 原本灯火辉煌的宴会厅一片黑暗,空无一人。谢芷默呆站在门口,一个玩偶熊打扮的侍者举着一个路牌模样的棕色卡片,上面写着:。 谢芷默大脑空空,下意识地跟着玩偶熊走。 上到三楼,酒店的天花板被装饰成白云漂浮的蔚蓝天空,灯光明亮柔和,人造运河贯穿楼层,威尼斯风情的砖红色拱桥,岸边是名店橱窗,仿佛置身水城。游人和住客都被清空,岸上只站着熟悉的剧组同事向她友善微笑,热情地鼓掌ianmacao赖以闻名的特色装潢更加显得真实,如坠仙境。 澄蓝的水面上漂着大大小小的船只,白色游船上绑着粉色红色两种心形气球,每艘船上都如同载满花乡,玫瑰映着水光,仿佛清晨刚从露珠间摘下。 明笙端着一个酒杯,在跟另一个亚裔选手交谈:“啧啧啧,这骗起小女孩来一套一套的,要是允许拍摄,都够导演做一期节目了。” 灯光渐渐幽暗,谢芷默身上突然亮起一束追光,她未有察觉地往前走,可无论怎么走,只有她脚下的一小块方寸之地是亮堂的。 人潮不知何时已经退去,童话般的场景里又只剩下了男女主角。谢芷默被他搀扶着上船,荡漾在永远清澈的水面。她眼眶没缘由地温温热热的,被他抱进怀里也不知回应。 脑海里莫名地想起年少的时候读川端康成,《伊豆的舞女》里写:“船舱里的煤油灯熄灭了。船上的生鱼味和潮水味变得更加浓重。在黑暗中,少年的体温温暖着我。我任凭泪泉汹涌,头脑恍如变成了一池清水,一滴滴溢了出来,后来什么都没有留下,顿时觉得舒畅了……” 她那时向往这黑暗里的唯一一束光。 可是眼前的场面一点也不阴暗,没有生鱼的腥味和潮水的咸涩,他不是黑暗里温暖她的那副体温,他是她一整个光明的世界。 聂子臣抬指擦掉她眼角的水泽,挑了下眉:“这好像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情人节。” 他意识到的时候也有些不能确信,总觉得彼此已经在一起足够久。 他的手轻轻扣入她的五指:“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老了。” “怎么了?” “觉得时间不够用,寿命也不够用。” 谢芷默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甜言蜜语啊,说实话,跟多少人说过?” “只有你一个。” 一直都是你一个。 ※※※ 两人下楼的时候,还有八卦的有意无意徘徊在楼梯口守着,见到大费周折的聂总牵着他家小情人的手下楼,纷纷露出一个个奸`情满满的笑。 刚才酒桌上的一个造型师推推明笙的胳膊:“你家爱妃被抢走了啊,明笙女神?” “弹丸之国,不及人家暴君家大业大哎。”明笙叹一口气,原本知道的时候真想抡起酒杯把这人泼出去的,可是不知怎么的,这种小情小暖的调调,居然让她心里有些松动。 大概女孩子或多或少,潜意识里都有些向往童话的倾向。英俊深情的男人为你从天而降,嘴上不屑一顾,可真的亲身经历起来,拒绝得了才怪。 明笙看着满屋子羡慕坏了的年轻姑娘,居然有种流落风尘多年风雨的沧桑感,嘴角泛起一个自嘲的笑——相信童话,多好。 有人让你愿意犯傻,多好。 所以两个人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明笙平和地向他们举了举杯。 第十九章 聂子臣说他昨晚连夜飞过来,与酒店高层交涉,布置场景,累了一夜,结果ianmacao客满为患,没能订到房间,只好在谢芷默那儿凑合一晚。 谁信呀,能把整个酒店三层包下来演童话剧的人,居然能订不到房间?谢芷默对他的满口胡话嗤之以鼻,可还是纵容了默许了。 幸好她的房间够大,套房分卧室和客厅,大不了她睡沙发。 聂子臣没有说谎的是,他真的一宿没合眼,只为了这个情人节惊喜。谢芷默看他为了效果特地遮掩过的青黑眼圈还微微浮肿着,心里心疼得不行,把他搬上床就哄他睡。 聂子臣乖乖躺上去,却捏着她的手不放:“还没听到答案,我怎么睡的着?” 谢芷默半个身子坐在床沿上,不敢靠近了,嘴硬了一句:“什么呀……” 聂子臣逗她的时候最爱看她这个害羞又偏要犟嘴的模样,可是现在却要被她逼疯了,苦笑道:“大好的情人节都拿来取悦你一个了,拒绝了不知道多少想跟我共度*的小姑娘啊,你要是还不肯要我,我岂不是很亏?” 谢芷默觉得他贫嘴的毛病是改不掉了,虽然知道是玩笑,但还是让她听得酸溜溜的:“那你去找小姑娘们共度……*啊!你们男人是不是都精虫上脑?” 被攥着的手突然往前一带,聂子臣的手臂划开一道漂亮的弧线,谢芷默整个人就往他胸前跌落过去,整个人惊惶失措地趴在他胸前,气息零乱地粗喘了几下,拂在他的锁骨。 颈前这么被温温热热地拂着,真要被她一语成谶了。 聂子臣调了下呼吸,把她抱上来些,才去看她的眼睛:“要不要,嗯?” 这姿势这么暧昧,他的声音又带着丝沙哑,原本挺纯洁的一个问句硬生生被问出了歧义。 谢芷默眼底的慌乱昭然若揭,面红耳热得更不能回答了。聂子臣本来无意吓着她,结果搞得箭在弦上,脸色也阴晴变幻得煞是好看。好不容易调匀了呼吸,才轻轻抵上她额头,轻轻蹭了一下,抓住她的手往心口用力摁下去:“听到没有,再不给准信要停了。” 哪里是要停,明明跳得那么剧烈又有力,在她手下像是有了蓬勃的生命,随时要跃出他的胸膛,占据她的一整个心房。 谢芷默眼底明晃晃地笑了一下,在他耳边哑声念道:“怎么会不要你……” 哪怕到心脏真的停跳的那一天,大概也还是喜欢着你。 至死方休。 ※※※ 谢芷默好不容易把他哄得睡了,自己却睡不着了。 明笙的话像一记记响雷,在脑海里徘徊不休—— “……你真以为他五年前一无所有,今天就能站在这种挥金如土的地位上?你问问自己,你信吗?” “……我看啊,他不但现在瞒着你,当初跟你在一块儿的时候就没跟你说过实话!” …… 谢芷默心头燥热,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拿出手机跟明笙坦白:“我跟他……在一起了。”还没正式在一块儿的时候就被她骂得狗血淋头,这条消息发出去,明笙估计想拿刀杀了她。 明笙很快回复:“哦。” 谢芷默更紧张了:“……你不会是生我气了吧?” “生什么气呀。我确实看他不顺眼,不过奈何不了你喜欢呀,你喜欢得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能通报我一声不错了,我费那个劲生气干嘛?” 谢芷默觉得自己真是个抖m,这么被她尖酸刻薄地讽刺一通,反而放心了:“那就好,我最怕的就是你生气。” 明笙看到这一条,心都被她揉软了,哭笑不得地打字:“佩服你一次摔那么狠还敢再来一次。ps: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公开吗?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告诉林隽。” “……” “敢做不敢当啊?” “没有啊……我总会料理好的。你放心。”谢芷默想按发送,半晌又加了一句,“对了,你在酒桌上说自己不单身了,是真的么?” 明笙果然凶巴巴地喷了回来:“管好你自己吧你还八卦!” 谢芷默笑笑,关掉短信界面,擦了把脸回房间。原本显得空旷冷清的大卧室有了另一个人的气息,突然被填得满满的。聂子臣旅途劳顿加上昨夜未眠撑到现在,疲惫和满足一起侵袭意识,睡得格外地沉,面容安详纯良得撩人心痒。 谢芷默小心翼翼地凑近了,鼻尖在他好看的眼睫上蹭了一下,惹得他眼睑微动,又紧张得连忙离开一尺。见他还睡得安安稳稳,她才像只逗老虎的松鼠,举着蓬蓬的尾巴蹑手蹑脚地靠近他,甜蜜又酸涩地叫他的名字:“聂子臣……” 据说撒谎的人会长白头发,小心后半生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啊。 那样就只有我要你了。 谢芷默躺在他身边,忍下一阵一阵的酸楚,终于下定决心,打开微博客户端。 恰好有之前做展览访谈的纸媒官微她,她转发了那条微博,一字一句地写上:“快告诉我人间好不好?决定陪伴一个人,路过这个人间了。赶在零点前,祝大家情人节快乐,这回是真心的[吐舌头]。” 谢芷默发完这一条,原本想要入眠,可是强烈的男性气息让人没法忽视。虽然他早就熟睡,可她做了许久思想斗争,也没说服自己在他面前的黑暗里宽衣解带。她纠结了许久只脱了件外套,和衣躺在他旁边。 床垫很软很舒适,可是随之而来的是一动就要起伏个不停的良好弹性。谢芷默不敢翻身,都换姿势都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他,这么背对着他睡了很久,她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入眠。 最后还是沙发上凑合一晚。偶像剧里不都是男主角为女主睡沙发的吗,为什么到她这儿就变成了她委屈自己!谢芷默心里腹诽了他千万遍,可还是在取走一个枕头的时候俯身端详了安睡中的人许久,用气声轻轻跟他道了声:“晚安。” 做完这一切睡上沙发,微博底下的评论早已炸开了锅。 最先评论的都是真爱粉,一摞一摞的咆哮—— “骗纸!前两天还说没有等到,这么快就啪啪啪打脸了?” “卧槽这是脱光的节奏吗?连心如止水的芷默大大都成为狂虐单身狗玩家了吗?!” “我女神脱光了,天台见……[挥手绢]” “不是说在参加模特大赛录制吗!该不会是百合了吧!” 更多的是整齐划一的问句——“到底是哪个汉子?!!!” 谢芷默在黑暗里拿手背掩住嘴角,还是没抑住笑意,看着气势汹汹的“娘家人”,莫名涌上来一股有这么多人为她撑腰的踏实感。 可是时间久了,广告党和恶评水军如期而至,各种淘宝网店护肤品推荐和不问三七二十一的讥笑谩骂甚至意淫,总是让她爱不起来微博的评论区。 不知是不是秀了一发恩爱的关系,今晚的水军有些不一样,整齐划一地骂她:“呵,你这种绿茶婊小三装什么文艺,你妈挺后悔生了你这种下贱货色吧?” 谢芷默脸色一沉,关上手机睡觉,连做的梦都不怎么美好。 ※※※ 《超级模特》第二天恰逢拍摄现场比拼部分,选手早上彩排,晚上是专业评审在场的晋级赛。明笙要高强度忙上一天,谢芷默这个外景摄影师反而难得悠闲。 她没有设闹钟,打定主意睡一个懒觉,结果在七点钟被弄醒了。 她睁眼的时候,身上盖了一条薄被,聂子臣单膝抵在被沿,整个人把她罩在怀里盯着看。谢芷默吓了一跳,愣住了:“你不用多睡一会儿么?” 聂子臣只穿着件白t,看上去神清气爽,身上还带有晨跑完刚洗过澡好闻的气味,显然已经清醒得不能更清醒。前天一宿没合眼,昨晚又挺晚睡,他居然这么早就已经运动完毕穿戴整齐了! 谢芷默有点佩服他惊人的体能,拿被子蒙上自己的脸:“我没你那么精力充沛,让我再睡一会儿,难得不上班呢……”一蒙上被子,睡意又席卷而来。 聂子臣不理她的起床气,把她的脑袋从被子里剥出来,神情明显不悦:“为什么睡沙发?” 没睡醒的人说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因为你在床上,我睡不着啊。” 聂子臣目光森冷:“就这么不想靠近我?” 谢芷默睁着惺忪睡眼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啊……特定地点嘛,床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他凶戾的目光越逼越近,仿佛想迫使她改口,但某人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想继续睡,根本没察觉到他身上的危险气息。 结果还没沾到梦乡,有人一把捞起了她,几步抱上了卧室的床。 他的动作不重不轻,但奈何床垫弹性太好,谢芷默被弹得头晕脑胀,等缓过来,身上已经压上了另一副重量。稍微清醒了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他单手扯起白t的下摆,露出紧实的窄腰,肌理分明的腹肌覆着刚沐过浴的薄汗,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味道。 谢芷默却无心欣赏:“聂子臣!” 她一生气就爱喊他的全名。聂子臣撑着一手在她耳侧,慢慢覆下来,紧绷的肩膀露出线条凛厉的肌肉轮廓:“让你习惯一下有我在身边。” 谢芷默躲躲闪闪,起床气和困意一起消得无影无踪,大力地喘息着。她扭头看着床单,低低地说:“我睡眠浅,总是爱反反复复地翻身,怕吵醒你,才去睡沙发的。”她一向不怎么娇贵,原本也没觉得有多委屈,结果眼眶莫名其妙就热起来了,“睡得腰现在还酸呢。” 她这受了欺负的语气,听得他一下心软了,衣服撩到一半也不撩了。 于是聂子臣的起床事务从“如何振夫纲”变成了“如何安抚越哄越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的小娇妻”。他懊悔地倒在她身旁,一时语塞,小心翼翼抚上她的腰,试探着揉了两下:“好了……好歹也是名正言顺的男女朋友,以前也不是没有……我这不是气你宁愿睡沙发也不肯沾我的床么?” “哪里是你的床了,明明就是我的床。” 聂子臣无力与她分辩要不要分得这么清楚,手下轻轻地揉着,安抚道:“还酸不酸?” 谢芷默根本懒得回答他,闭着眼睛享受。 聂子臣自知理亏,语调苦涩,哄小孩儿似的讨饶:“不生气了,嗯?要不然以后不把你哄睡,我就不睡了。你要是觉得我吵着你,就把我踹下去?” 谢芷默其实很吃这套,但有意刺他一下,拿捏出明笙数落人时的语气,阴阳怪气道:“我怎么敢。睡个沙发都差点被强`暴了,踹下去怎么得了啊。” 聂子臣听到某个词,一脸吃瘪的表情,看得她心里暗爽,没忍住笑了出来。 刚还脸色铁青的人意识到自己被摆了一道,眼神一凛:“故意的?”他重重揉了下她纤软的腰身,痒得她像只小虾米似的弓起身子,笑得更欢了。 聂子臣凶神恶煞地把她抱进怀里,面对面向她眯了眯眼:“信不信我把未遂,变成已遂?” 谢芷默笑容滞了一下。 有些回忆对彼此来说都算不上愉快。 突然的静默。谢芷默率先笑了,双臂攀上他的肩膀,静静的不说话。 聂子臣的声音压抑着:“不用这么迁就我,无论什么事。” “嗯,知道了。”她闭着眼咕哝。 她把整个人的重量依托给他。那么轻那么单薄的一个身子,他却觉得沉重:“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都会告诉你。” “……是吗?”谢芷默笑了声,“那你说实话,真的这么不喜欢我迁就你啊?” “没有必要你来迁就。” 谢芷默若有所思地哦了声,手指不安分地从他方才撩开的那条缝伸进去,沿着棱角分明的肌理轻抚,感到着他陡然僵直的身躯,两指交替随意地轻点。 她掌心的肌肤柔软得像一团温湿的棉絮,把他整个小腹到心口都熨帖得如有火烧。 谢芷默笑盈盈看着他修长的脖子上喉结难耐地滚动了下,才终于破功,手快速地收了回来:“那就不迁就了~” 说完从床上跃了起来,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赤着脚往浴室的方向跑。 等他起身去追,她早就锁上了浴室的门,在里面得意洋洋地喊:“我要洗漱了!你赶紧趁机解决!不然告你性骚扰了!”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追她的时候用力过猛了,一下把她惯成了这个无法无天的样子。聂子臣灌了两杯柠檬水下肚,心上的那股燥热还未彻底消退,苦笑着又灌一杯:到底是谁对谁性骚扰啊?! ※※※ 等谢芷默下楼吃早餐,早已过了饭点。两人穿着同一色系的休闲装,看上去俨然一对璧人,坐在早茶店里回头率都超高。 聂子臣已经吃过了,安静地看她大口大口地吃工作餐。早上的标准配置是几个菠萝包加奶茶,都已经凉了,谢芷默吃得怡然自得。 “最近都吃这些?” 他好像迫不及待地行使男友的权力,把对她的关心渗入生活的方方面面,谢芷默几乎要嫌他唠叨了:“对啊,开工的时候起晚了没时间吃,就带两个在车上解决,吃得匆忙了味道都一样。” 她拍《旅途》的时候什么样的地方都去过,在尼泊尔的时候团队在街边分盒饭,还会有一群行乞的小孩子巴着她们不问自取。谢芷默在各地走惯了,对吃食上很少挑剔,山珍海味粗茶淡饭照单全收,还扬起脸朝他炫耀:“怎么样,好养活吧?” 聂子臣语塞,替她抹掉嘴角沾的菠萝油:“太好养活了,一点压力都不给我,我找别人去怎么办?” “你是抖m么,一定要把你虐哭才开心?”谢芷默伸舌头迅速舔了一下嘴角的甜味,“不是说霸道总裁都是抖s吗?你有没有看过最近上映的很火的那部电影,好像叫《五十度灰》,男主据说三百六十度地抖s!” 聂子臣:“没有,可以跟你一起观摩一下。” 谢芷默:“……”那可是部s~m情~色片,她疯了才会让他观摩这个。 聂子臣给她补了一刀:“顺便研究一下怎么三百六十度地抖s。” 谢芷默塞了半个菠萝包在他嘴里:“再贫就!分!手!” 第二十章 两个人出去散步,回来的时候手牵手出现在酒店大堂。谢芷默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正在办che的人。 她没想到会在澳门遇见他,错愕跟他打了招呼:“林隽,你过来出差?” 林隽回身,对她微笑。 聂子臣也向他伸出了手:“久仰。” 两人仅有的两次见面都不太愉快,这回算是第一次正式介绍彼此。林隽低眸瞥了眼他手上的购物袋,是谢芷默爱吃的一个甜点牌子。 他眼神疏淡却温和,一握即松:“久仰。” 谢芷默想起曾经的剑拔弩张,果真恍若隔世。那时大概彼此都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握手言和。她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你怎么在这儿呀,出差么?” “嗯。” 林隽一身严谨的西装,站在打扮休闲的两个人中间格格不入。气氛有些尴尬,林隽挑起话题:“明笙说她住这里,怎么没见到她?” 谢芷默说起明笙,像找到一块挡箭牌,打开了话匣子:“她在彩排,要找她得去录影棚。你要是想去探班的话,我可以带你过去!” “录的是晋级赛?” “是啊。” 林隽促狭地笑:“那我还是不去了,女神大人被人看见自己任君拣择的样子,会炸毛的。” 谢芷默扑哧笑了出来:“你还真是精准揣摩明笙女神的心理。” 其实林隽要找明笙很容易,一个电话了事。只是和谢芷默聊起共同的好友,是他们的专属话题。聂子臣自认对他的意图了如指掌,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晾在一边。 谢芷默聊着聊着,突然手上被紧握了一下,笑容登时一僵,侧头疑惑地看着聂子臣。 聂子臣温柔地对她笑:“刚刚吵着要吃午饭,现在不饿了?” 谢芷默一愣,还真有点饿了,习惯性地问了声林隽:“要不要一起来?” 她是缺心眼还是故意的? 结果林隽浅笑着看了一眼她,又看了眼冷着脸的聂子臣,说:“好啊。” ※※※ 谢芷默发誓,她是真的缺心眼。 其实对她来说,林隽和明笙一样,都是彼此可以不用客套的多年至交,而聂子臣才像是一个突然降临现实的梦境,虽然美好,可是心理上还是有些不习惯。 所以她翻开菜单,满眼都是“自己爱吃”和“林隽爱吃”的餐点,绞尽脑汁回忆聂子臣爱吃什么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精神分裂了! 明明当年恨不得抄在纸上刻进心里的他的爱好,五年的时间,居然忘得七七八八了! 偏偏林隽全权把点菜权交给她,还不经意地随口一提:“反正就那几样,你帮我点了吧。”简直杀人于无形地暴露出两人的亲密关系。 聂子臣倒是淡定,无所谓地向她笑笑,一脸“你随意”的表情。 谢芷默把头埋进菜单,心里不停地飘过字幕:点什么啊点什么啊现在要是问他爱吃什么肯定会被强`暴的吧! 聂子臣也察觉到了她痛苦的眼神,心里冷笑两声,还是不忍心她被自己的魔幻想象给逼死,取了他面前的那本菜单替她解围。 谢芷默硬着头皮撑过点菜这个环节,偷偷地瞄聂子臣的反应。他蹙眉按着手机,刚放下又进来一条短信。她看见备注名是“徐助理”,知道是工作上的事,小声地问:“有棘手的事么?” “嗯。需要开个视频会议。” “啊?很紧急吗?”什么问题急得连饭都来不及吃一口。 “涉及海外,国外那边是凌晨,等不了。”聂子臣低声跟她解释,又起来跟林隽打了声招呼,才歉然离席。 林隽眼看着谢芷默满眼失落,目送他的背影出餐厅还没回过神,笑了:“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谢芷默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跟他解释:“他工作比较忙,不好意思啊……” 够了。林隽有些自讨没趣,想起来她口口声声说无心风月的时候都还在下意识地袒护那个人,更何况现在光明正大地旧情复燃了,这种潜意识里的立场分明真是没完没了。 他脸色不好看,谢芷默也知趣地不说话了。良久,林隽才开口:“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平时见面,光是一些她觉得有趣的琐事都能聊上半天,结果今天却安静得像只兔子。 谢芷默支支吾吾:“我的事……你应该都听说了吧……” “听说了啊。身为你的好朋友,在网上看到了你的八卦。”他前一句话里有话,后一句突然语调一转,“你现在这么拘谨,不会是因为有了男朋友,急着跟喜欢你的人划清界限吧?” 谢芷默愣住了。其实两个人从来没有捅破过那层纸,她也已经准备好了一直粉饰太平地做好朋友下去,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利落地把自己划进“喜欢她的人”里面。她有种自己自作多情了的窘迫,连忙解释:“不是啊,你想什么呢?” “不是什么?‘划清界限’,还是‘我喜欢你’?” “都不是啊……” “都是吧。” 谢芷默一下噎住说不出话了。 彼此僵持着,侍者上了三杯饮料,怪异地放在两个人中间。 林隽看着多出来的那一杯,突然一下兴致索然,喉结轻动,脸上复杂的神色化为淡淡的一个笑:“以前不告诉你,是想再等等。时间多万能啊,再等等,说不定你就忘了你心里的那个人。” 可惜不论他在不在你的身边,都永远在我们中间。 谢芷默本来就口才不好,这下彻底懵了:“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啊,先来后到,输得不冤。你要是没跟他在一起,找了个新的,你欠我的律师费可得全部还上。”他身上逼人的气势全没了,仿佛又恢复到从前相处时的戏谑玩闹,“所以呢,还是朋友吗?” 谢芷默的心思很好猜,重感情,在人际关系上显得怯懦如鼠,做决定的时候风风火火,然后才知道瞻前顾后。也亏她是真的把他当朋友,所以才会这么苦恼。这下他主动说破了且表现得云淡风轻,她反而容易释怀。 果然,她用力地点头:“当然是啊,怎么会不是呢。” 林隽轻松地笑笑,像以前那样摸了摸她的头:“那就好好吃饭。” 话虽这么说,一顿饭还是吃得愁肠百结。 倒是林隽轻松地问她:“来跟我说说,是怎么想通的?” 谢芷默一直在发呆,这时候回神:“嗯?” “之前不是一脸大义凛然,说自己年纪大了有分寸,不会再撞南墙了么?”林隽微微勾了下唇,“还是你现在突然觉得,他可以托付终生了?” 谢芷默抵着唇,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她到底在执著些什么? 林隽皱着眉头笑。她以为他要像明笙那样骂醒她,结果听到的却是:“怎么办,突然觉得有点冤了。”他十指相扣,双臂向前,是谈判桌上的姿势,“有没有人问过你,我到底哪里不好?” 谢芷默惊讶他居然会问得这么直接,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答:“……你很好,好得让我都觉得不真实。在你身边永远是舒服的,你包容我的一切,可我却不敢为所欲为。在他那里,虽然伤心比开心多,经常吵架,可是那样才是真实的,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喜怒哀乐。” 林隽笑着喝了一口饮料,冰的,沁凉入肺。 “你真是好擅长骗自己。”他说,“连我都要被你骗过了。” 走之前,他突然转身抱了她一下,清冷的呼吸像一声叹息:“我好佩服你,谢芷默。我以为你只不过是旧情难忘,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你这么执迷不悟的人。他把你卖了你都会给他数钱的吧?” 一个友情拥抱,点到即止。他适时地松开,眼底尽是坦然,看入她的眼睛:“再摔一次的时候不要太难过。我怕那时候没有第二个我陪你疗伤。” 他没有等她,径直自己离开。 清隽的背影步履不紧不慢,率然又洒脱。 ※※※ 从餐厅回来,谢芷默总觉得有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林隽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她不觉得亲昵,现在却有种自己红杏出墙了的心虚,以至于推开房间门的动作都小心了点。 聂子臣在跟人视频会议,谢芷默找准了角度不会入镜,才蹑手蹑脚地提着食品袋绕到他书桌前,把打包好的几个菜搁在书桌上,用口型跟他讲:“趁热吃啊……” 聂子臣抬头朝她笑笑,眉眼柔和,脸上却还残留着工作时公式化的表情。谢芷默懂事地不打扰他,躺上沙发刷微博,耳边又传来他开会时低沉流利的法文。 就这么在相隔一米的地方各做各的事,谢芷默居然也有种岁月静好的幻觉,好像已经携手走到了最后。 但现实总是会提醒酣睡的人。 新一条微博底下评论创新高,点赞党几乎被恶评淹没。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总有莫名其妙的水军发那种侮辱她人格的评论刷屏。她思考自己有没有得罪谁,心底滑过去一个猜测,却不愿意细想。 她的幸福总是偷来的。既然都已经做了坏事,就趁着还没被移交遣送,享受片刻欢愉。 食物的香气和她身上若有若无的甜香撩得人没法专心。聂子臣迅速处理好这边,按下了结束键,十指交叉,靠上椅背:“跟蓝颜知己单独用餐,感觉如何?” 谢芷默放下手机,起来帮他把保鲜盒一个个拿出来:“感觉好极了啊,幸好正宫走得快,不然多难办啊。” 嘴上说着反话,手里已经把筷子往他手背一戳:“快吃饭!” 她买的都是菜单上价格不菲的菜,但打包过来味道总是和杯盘精致端上来不一样。聂子臣一点拿筷子的意思都没有,把一张俊脸凑到她手边:“你喂我?” “聂子臣你腻死了!”谢芷默一脸烦不胜烦的嫌弃,还是换了个调羹舀半勺米饭半勺菜给他,“都快凉了。” 谢芷默喂了几口满足了下他的腻歪,把餐具往他手里一塞:“自己吃啊,我还得收拾东西去剧组开会呢。” 她到房间的另一边去翻行李,聂子臣笑着吃了两口,桌上她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微博客户端显示了一条互相关注用户的转发。 博主是她以前工作室的助理小柔:“妈蛋老大你真的嫁出去了啊不敢信!我刚在微信群里呼唤全体单身狗的时候还艾特了你!罪过啊!ps:是上回钱柜里突然出现的花美男吗?!” 聂子臣瞟了一眼兀自忙碌着的谢芷默,无耻地用她的账号打下两个字: “嗯,是。” 第二十一章 谢芷默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开会前,聂子臣从背后抱住她:“晚上准备做什么?” “我想去看明笙的晋级赛。”好友的晋级赛第一场,其实她挺想去看的,但他专程赶来,她不陪他又说不过去。 谢芷默回头看他:“剧组给工作人员留了内场票的,我可以拿到很多张,你想去吗?” 聂子臣顺势在她唇上轻点了下:“陪你。” ※※※ 两个人抵达录影棚的时候,离录制开始还有半小时。 谢芷默牵着聂子臣的手去化妆间找明笙,偌大一个房间里塞下了一半的选手和化妆师,忙碌地走来走去。工作人员之间都互相认识,看见谢芷默纷纷跟她打招呼,看见她身后一身淡漠和整个混乱的化妆间格格不入的男人,嘴上不说,眼神全都变得耐人寻味。 一个个打了招呼就心照不宣地默默回避:……这恩爱秀得丧心病狂啊。 明笙坐在最里面。谢芷默好不容易找到她,立刻抛下了聂子臣,扑过去看镜子里的明笙:“今天妆好浓。好羡慕你这种淡妆清纯浓妆妩媚的天生尤物~” 明笙仰着脖子刷眼影,理都不理她:“真正的天生尤物在隔壁,vip贵宾休息室。剧组请了个腕儿来当评审,许亦淑认识么?想要签名赶紧去。” 谢芷默不关注娱乐明星,只知道许亦淑是个演戏的,以花瓶著称,脸蛋自然艳压群芳。 明笙看她兴致缺缺,把刷子往她面前戳了戳:“你要不要也来点?你男朋友不嫌弃你整天素面朝天么?” 谢芷默躲开,跟她嬉闹:“你精神状况不错嘛,都不紧张,还有心情取笑我。” “有什么好紧张的,劳务费照拿。这是真人秀又不是选秀。” 谢芷默也知道这种性质的真人秀都是按剧本演的,一时语塞。 明笙拿指甲敲了敲镜子里的一个点:“你还在我这里杵着干嘛?” 谢芷默去看镜子,聂子臣在身后不远处,倚在墙边看着她们。后到ura以前没见过他,坐在他旁边的化妆台前,连化妆师都不理,直接转身跟他搭讪。 镜子里看不清楚,谢芷默转过去ura今天戴了一个夸张的头饰,白皙的额头上缀着五彩宝石,像一个原始部落公主,热情洋溢地向他笑,聊得似乎很开心。 聂子臣站在那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接话,嘴角微微勾着,眼神时不时往谢芷默的方向飘。 两人的目光隔着半个房间相汇。谢芷默忍俊不禁地笑了下,却没过去,转身继续跟明笙聊天。 耳朵里还时常传进来他ura对话的声音,不痛不痒的聊天内容ura时而大笑,他的语调却一直是低沉而礼貌。 明笙刷完一只眼睛又换一只,斜眼看她:“你挺沉得住气嘛。” 谢芷默故意不转身,笑吟吟地看着镜子里的人:“我是不是不太正常,看别的姑娘调戏他都能看得挺开心。” 明笙白她一眼:“你正常就有鬼了。” 谢芷默笑着哼了声。 可是就是……挺有趣的呀。 最后她陪明笙化完一整个妆容,才终于慢吞吞蹭过去。 ura看见她过来,热情地打招呼,用蹩脚的中文说:“芷默,好久不见!” 其实也就一两天的时间。谢芷默看了眼聂子臣,有点尴尬,不知道怎么开场。聂子臣不动声色地牵过她的手,ura道别。 ura呆了一瞬明白过来,两手捧面夸张地看了眼谢芷默:“sorry……” 谢芷默不在意地笑笑:“等下加油哦,台上见~” 两人走出化妆间,谢芷默带着他回观众区,一路上时不时噗嗤笑出声。 聂子臣转身把她封在过道一角,冷冷道:“这么高兴?” 谢芷默忍笑忍得辛苦:“没见过你被人调戏的样子嘛,还蛮有趣的,脸色好精彩……我还以为你这么爱贫,应该聊得很开心呢,都没忍心去打扰你。” 她一脸“我是不是很大度”。 聂子臣冷然逼视着她。 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拿着衣架的服装师、挂着工作牌的编导、出来透气的选手……一个个看见她们这边,都是一脸非礼勿视的表情。 虽然大家竭力装成透明人,谢芷默还是被围观得有点窘迫,矮身想从他的手臂下绕出来。 被他拦腰抱住,目光里寒风凛冽。 谢芷默咬咬唇,声音弱了些:“不过,你们在聊什么啊,聊得那么欢。” “现在想知道了?” 谢芷默移开视线:“也不是特别想……” 聂子臣自讨没趣到了临界点,一下放开她,转身自顾自地走了。 他腿长,随意迈开步子,谢芷默追起来就很吃力,踩着细高跟在他身后疾走:“你是火药桶吗,这都要生气……” 迎面走来身形和林隽很像的人。谢芷默靠近了才确认是他,匆忙地跟他点了点头,连声招呼都来不及打,继续努力跟上某人的步子。 林隽是来找明笙的,侧身给他们俩让路。 聂子臣无动于衷,脸色冷淡地往前走,只在经过他的时候眼神略有松动。 等到转了一个弯,四下无人,他才停下来,握住她的手一把拉进怀里,眼神郁沉:“这么爱跟人分享?” “不是啊。”谢芷默不嬉笑了,认真地摇了摇头,“以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很好,现在不一样了……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很好。” 聂子臣被她这通歪理气得心脏疼。 他呼吸渐平,却说不出话。这世上大概只有她一个人,觉得他做什么都好。 谢芷默怯生生地歪头看他:“还生气啊?” 聂子臣暴躁地揉了两下她的头发:“你管这么多做什么?不会往反方向走,等我回来找你么?” 谢芷默像看个幼稚园小朋友一样,好笑地看着他:“对你好你还不乐意。” 聂子臣沉默,抚着她的长发,用手指替她理顺。 怎么能乐意呢。 会越欠越多,多到一辈子都还不清。 ※※※ 明笙化完妆,离出场还有一段时间,到走廊上点一根烟。 还没点上,打火机被人顺了过去:“公共场合。” 明笙抬头,恨恨地抢回来:“你心情不好,就跑来妨碍我?” 林隽无所谓地耸肩:“是禁烟令妨碍你,不是我。” 明笙往走廊另一端瞟去一眼,笑盈盈摊开他的手,把烟和打火机都拍在他手心:“心情不好就别逞能了,借你根烟抽,把肺里的忧愁吐点出来,省得祸害无辜群众。” 她向他眨了下眼,单手拍拍他的肩,提起裙子进休息室了。 林隽看着手里的薄荷味女式细烟,无言地笑了笑。 ※※※ 晋级赛结束的时候已是深夜,谢芷默和聂子臣并肩漫步在街边。远处是夜夜笙歌霓虹如昼的赌场,近处是威尼斯风情的小桥流水。 一仰头,月华如水。 她想起大学国文的教授,讲苏轼的词。“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此生此夜不长好,再接着就是聚后又别。 聂子臣当天凌晨直飞巴黎,林隽也在第二天离开。谢芷默在澳门结束了为时五天的拍摄,和明笙一起回到s市的时候,聂子臣还在国外。 来接飞机的是个陌生面孔,私家司机的装束,见了明笙点头哈腰:“江先生在明夜,陆小姐要直接过去吗?” 陆是明笙的姓,但她拿“明笙”做艺名久了,很少有人会喊她的姓。 明笙神色冷淡,摘了墨镜坐进白色宝马:“先到景江花园。” 谢芷默搞不清状况,亦步亦趋跟着她上车。司机把两人的行李装进后备箱,之后就再也没有跟明笙交流过。诡异的安静反而让谢芷默有了许多猜测。 明笙连着几天密集拍摄,一直保养在最佳状态的皮肤有些暗沉,闭着眼睛,看上去疲惫又寡冷。谢芷默欲言又止了半天,一直到了她家小区,犹豫不决地下车:“你不到我家坐坐吗?” 明笙坐在车里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我这还有事。” 谢芷默看着她形式化的笑容,点点头。明笙摇上车窗,张扬亮眼的车型在她面前疾驰而过,扬起几片枯叶。 她把行李搬上楼,谢母今天有课,去学校了,空荡荡的房子只有她一个人。 谢芷默坐上沙发长吁一口气,隔着七小时的时差给聂子臣报了个平安。 结果他很快回复了。谢芷默错愕地调出世界时钟,确定他那里是凌晨四点,吓得直接一个远洋电话拨了过去:“你怎么还没睡?” 他的嗓子泛哑,疲倦到极点却还有心情调戏她:“想你啊。” 谢芷默抑着怒气:“不会留着白天想?” “白天也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谢芷默拿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骂他:“那你也得去梦啊!”想了想,语气突然又软了下去,“你以前,我们分开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日子的么?” 也是这么,不知道照顾自己,却还吊儿郎当不放心上的样子么? 电话那头一默,避重就轻:“是啊,天天想你。” “……”谢芷默明明生着气呢,心底百味杂陈,又甜蜜又酸涩,嗓子都干干的发腻,“好了……赶紧去睡!晚安!” 挂了电话,心里涩涩的说不清道不明。 谁不是背负着这样的想念,过了这么多年。 她仰头把汹涌的情绪倒回去,把理智揪出来,突然想起了什么,打开搜索框按下“明夜”的拼音。 搜索结果很快跳出来——明夜,s市新开的高档酒吧,实行会员制,又小众门槛又高,论坛上称它是s市富二代的销金窝。 ……明笙怎么会去这种地方? ※※※ 没过几天就是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妈妈领她去外婆家,舅舅舅妈也在,一大家子人吃完年夜饭围坐一起看春晚。外面热热闹闹的,烟花升空,爆竹声不绝于耳。 谢芷默却有些落寞,斟词酌句给身在异国他乡的某人发短信:“除夕了……” 聂子臣身边自然没有一丝节日的气氛。巴黎这两天阴雨连绵,透着股冷清的阴寒,他刚从谈判桌上下来,出大楼时看见这条短信,嘴角翘了一下。 大概也能想象得出来她身边其乐融融的场面,聂子臣的回复很快越过重洋:“有没有被七大姑八大姨逼婚?” 其实两个人都已经习惯了天各一方的想念,可是在一起之后才会明白,想念从来不是能够习惯的东西。时间越久,越是难熬。 谢芷默收到,偷偷地笑:“有啊,舅妈给我介绍了好几个相亲对象呢,各行各业都齐了。” “一个都不许见。” “知道啦~”谢芷默打了个调皮的表情过去,语气又有点落寞,“什么时候回来呀?” 聂子臣:“快了,应该能赶得上陪你过年。” ※※※ 谢芷默掐着零点上微博,照例给她的粉丝发新年祝福。可是一打开客户端,就被铺天盖地的评论刷屏了: “你家好姐妹不要逼脸当小三,她这么吊你知道吗?” “模特圈就没几个干净的吧?” “卧槽怎么回事?” “楼上还不知道么,明笙抢了许亦淑的未婚夫,都被扒出来了,新年第一弹23333333333” 第二十二章 谢芷默冲进书房,打开电脑搜“明笙许亦淑”,网上果然已经吵疯了。 事件的导`火索是天涯上一个粉丝贴,据说在伦敦街头偶遇宅男女神明笙和一个汉子,出于好奇就尾随了一段,结果发现两人进了某酒店。粉丝拍下他们挽手逛街外加一起站在酒店前台的照片,像素虽然不清晰,但能看出来图上戴墨镜的女子就是明笙。 粉丝纷纷心碎,表示明笙走文艺女神路线,一直对外宣布单身,没想到背地里跟汉子出国开房,叫人大跌眼镜。 帖子堆了一百多楼,突然有一个id爆料:“这男的不是千月集团老总的弟弟江淮易吗!s市常混酒吧的都认识他啊!” 底下八了一会儿江淮易这个人,把他花心玩嫩模的花边新闻全都翻了出来,一堆人阴阳怪气地感叹:“明笙看上去还挺清高的,为了钱连脸都不要了,居然爬这种人的床。” 接着又是几十楼脑残粉和脑残黑的对掐。 终于滚到一条把这帖子推上hot的劲爆消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你们的关注点错了吗?江淮易和演《京城四海》那个古装美女许亦淑不是去年才订婚吗?这么快就分了?” “我屮艸芔茻难不成明笙还是个三儿……” “何止是三啊,前段时间爆出来她要参加的那档真人秀,据说请了许亦淑当明星评审的呢。小三正房撞一块儿了,导演是故意的吧?!” “哈哈哈哈哈过年就蹲这贴了,春晚都不看了哈哈哈。” 鼠标滚下去,终于有人问出了谢芷默心底的猜测:“不会是那档节目的炒作吧?” 谢芷默看到这里看不下去了,网上人证物证俱全,明笙被拍到的那个酒店和她告诉谢芷默自己在英国住的酒店是同一个,甚至有人扒出来江淮易新开的那家酒吧“明夜”就是用明笙的名字命名的。 再联想到前两天来机场接她们的那个司机……江先生,明夜,全对上了。 可是谢芷默怎么都不信,明笙会是这种人。 她几乎是立刻拨了明笙的电话,冷冰冰的机械女声传来——对不起,您所拨的电话已关机。她又拨了几个,不是不在服务区就是已关机。 鼠标点开明笙的微博,比她的还要热闹好几倍。许亦淑演了大火的《京城四海》之后稳居一线,一千多万粉丝在明笙微博底下闹,闹到谢芷默那里已经算是余波了。明笙头像下面的绿点是亮的,显示在线,微博底下那些污言秽语难听得她这个局外人都看不下去,可明笙就是安安静静没有回音。 手机开了免提,还在一遍遍地拨明笙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的……” 谢芷默一下按掉,给她的微信、q~q、微博私信都留了一遍言,轰了好几条短信问她的下落,全都石沉大海。 明笙跟家里关系不好,十几岁就辍学当平面模特,这会儿估计也不会回老家过年,谢芷默实在想不出她能去什么地方,直接出门想打车去她家。 舅妈急着追出来:“小默你怎么了呀?出什么事啦?” 明笙这事怎么说都不太光彩,再说现在她也不知道真假,更加解释不清了:“没事,舅妈,我有点急事要回去一趟,打车就成了,你们看电视,不用管我!” 她的话说得七零八落的,一会没事一会儿又有急事,谢母听着就不满:“大过年的,这里又偏,出租车谁还在路上跑?” 谢芷默看了眼屋外的满眼烟花和空荡荡的街道,这个点连地铁和班车都没了:“没事,总能打到的!”说着就往外冲。 舅舅拿了车钥匙就想出来送她:“你要去哪,要不舅舅送你?” 谢芷默含糊不清地拒绝,正百口莫辩,手机响了起来。 她条件反射地接起来,却不是明笙。林隽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掺了丝担忧:“明笙出事了?” “对,我找不到她!她怎么能连我都不说一声呢?她身边都是些酒肉朋友,出了事能说得上话的也就我们几个,她能找谁啊?” “你先别急,芷默。” 谢芷默怎么可能不急。 林隽的呼吸声清晰在耳:“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接你。” ※※※ 谢芷默见到林隽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一点。外婆她老人家都睡了,谢芷默随便编了个借口搪塞了谢母,匆匆忙忙跳上了林隽的车。 她拿着手机一遍一遍打明笙电话,屏蔽了铺天盖地的新年祝福短信。手机打得只剩百分之二十的电,电量不足的提示音跳出来,她整个身子都一弹,还以为有了消息。 林隽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一边开车一边安慰她:“你不要太担心了。明笙那么豁达的人,不会想不开的。” 网络暴力逼死人的事也不是一起两起了,越是有名的人摔得越狠。明笙在网络上本来就高人气,形象一直很好,这回还拉上一个许亦淑一个豪门未婚夫,粉丝能放过她才怪。 谢芷默说不出来是不是怕她想不开,但就是一定要联系上她才放心。 林隽挺理解她这心情的。当初她在曼谷出事,明笙也是急得一宿没沾床,要不是护照问题恐怕就直飞泰国了。她们两个好得跟连体婴儿似的,谁也离不开彼此。 明笙家小区里有人在放烟花,看见林隽和谢芷默热情地喊“新年快乐”,谢芷默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回应,只有林隽尚属冷静地跟人家点头打招呼。 两个人到了明笙家门口,里面灯还亮着,大门紧锁,谢芷默按了两下门铃喊“明笙”,最后直接用敲的,越敲越响:“明笙,明笙你开门!” 林隽攥住她的手:“好了,待会儿邻居都被你敲出来了。” 幸好大年夜大家睡得晚,爆竹声又一直不停,谢芷默的喊声不显得那么突兀。 最后她终于放弃了,坐在明笙家门口打她电话,一下又一下,打到手机自动关机了。林隽站在她跟前,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你准备就这么过年么?” “过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节日的意义不是在于人么?人都找不着了,还过什么节呢。 谢芷默拿着他的手机继续给明笙打电话,点进最近通讯记录,才发现自己的号码在他手机里的备注名是“alwaysandforever”。她一愣,仰头看他。 林隽单手接过去把明笙的号调过来,戏谑地一笑:“你的麻烦还真是alwaysandforever。” 谢芷默怔怔的接过来……原来是这个意思么。 听筒里传来反反复复的机械女声。林隽莫名觉得有些郁热,走到楼梯间的窗口推窗望出去,凉风透进来,单元楼后面的小花园呈现在面前。 “芷默……” 他讷讷地叫了她一声,示意她一起来看。 空荡的小区花园里,一束一束烟火升空。明笙拿着一根烟点上礼炮,“啾”地一下炸开在她头顶,漂亮的脸在火树银光间灿烂无比。 ※※※ 明笙把手机扔在家里,一个人搬了十几箱烟花,在花园里放。拿来点火线的烟快灭了,她就吸一口。谢芷默赶到楼下的时候,她正吐出一个烟圈儿,风尘媚态地看着她:“怎么着,怕我炸死自己啊?” 谢芷默都快被她急哭了:“你下回失踪前能不能给我报个信啊!” 明笙把烟拿远了,单手抱了她一下:“这不是过年放烟花呢么?”她身材高,抱着她跟抱个娃娃一样,往她身后一挑眼,“哟,把我们林大律师也请来了啊?你挺够意思的,知道不能拉上你家那位来碍我的眼。” 明笙跟聂子臣不对盘,谢芷默这时候也只好顺着她往下说:“他人在法国呢,想碍都碍不了。” “挺好。” 这么一下,两个人又沉默了,谁也不提网上的流言蜚语。 明笙又抽了一口,把烟递给林隽,踢了踢脚下的烟花筒:“怎么样,肯不肯代劳?” 林隽当然乐意,替她们两个女孩子点烟花。从明笙搬来的那一堆烟花里挑出几个小孩子玩的的手持烟火,一人递了两根:“划得快能写字,小时候玩过没有?” 谢芷默摇头表示没玩过,明笙手把手教她。她的名字笔画太多,明笙挑了个林隽的“林”字,迅速在空中写出来,谢芷默也跟着她画,一模一样的一个“林”字。林隽看得有些出神,手下导火线都快烧到底了才立刻跑开,退到谢芷默和明笙身边。 烟火升空,金色的火光映出三个人的脸,仿佛今夜无所烦恼。 可是彼此都清楚,总要面对的。 最后把手持烟花都玩光了,两个女生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林隽点着了最后一桶烟花,把烟头掐进垃圾桶:“放了一晚上了,你们小区的住户明天不会来投诉?” 明笙齿间发出声响亮的“嘁”声:“这不是有你吗?要真有人投诉我,正好给你找活干了。” 烟花一下一下升空,谢芷默扭头看着明笙仰头的侧脸。那么骄傲那么趾高气扬的明笙,眼底有晶莹的光在闪烁,强自欢笑的神情无比落寞冷清。 幸好她来了。 谢芷默一言不发地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那些流言蜚语都不用管它,改天不高兴了去告他们诽谤。” 明笙淡淡地说:“要是不是诽谤呢?” 谢芷默怔了怔,斩钉截铁:“就是诽谤!你不用骗我了。” 第二十三章 聂子臣下飞机的时候,国内已经是中午了。他打谢芷默的电话不通,连去她家,邻居都说母女两个昨天去外婆家了没回来过。他打开微博看她的动态,底下洋洋洒洒全是人身攻击,乍一看还以为她出什么事了。 最后还是林隽接到了他的电话:“芷默手机没电了,在陪着明笙。” 所以,如果他不是从林隽的事务所要到了他的电话,如果不是林隽还算厚道地告诉了她的行踪,是不是她准备杳无音讯地跟别的男人待上一天? 聂子臣赶去林隽报出来的那行地址,偏偏林隽火上浇油,见到他第一句话是:“她还没吃饭,先带她出去吧。”一副怕他过去跟她吵架,贴心又犯贱的语气。 这用他叮嘱吗! 结果一见到谢芷默,她疲倦至极点地守着刚刚睡着的明笙,眼圈肿得一看就哭过,聂子臣的气焰一下就被她给灭了一半。 谢芷默昨晚一宿没合眼地陪着明笙,林隽买来的早饭也没有动,在客厅的茶几上都放凉了。她腹中空空,又累又困,好不容易让明笙情绪安稳地睡着了,心里一副担子总算卸下来,一回头正好看见聂子臣。 她哪管他脸色好不好看,过去揽住他的腰,整个人骨头被抽没了似的,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你回来了啊……” 聂子臣的怒气直接被她浇没了,又心疼又泛酸地抱着她:“大过年的就搞成这样。” “我也不想的啊。”谢芷默昨晚一个人急得乱了阵脚,这时候见到他,就像重新有了可依赖的人,趴在他胸口就闭上了眼睛,“好困,感觉大年初一要睡过去了。” 聂子臣轻轻拍了她两下:“乖,先去吃饭。” 大年初一还开着的各家餐厅都爆满,谢芷默胃口缺缺,在一群喜庆的人中间随便扒了两口,整个人比他这个没倒过来时差的人还委顿。 聂子臣十来天没碰中餐了,本来挺有食欲的,看她这样也味同嚼蜡:“要不要先送你回家睡?” 谢芷默摇头:“不要。我直接从我外婆家过来的,我妈这会儿估计还没回去呢。睡到一半被她喊起来盘问我昨晚干嘛去了,多糟心啊。” 她忘了眼前的人比她妈妈更加不清楚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他什么都没问。 聂子臣笑了:“那去哪里,我家?” 谢芷默想了想,鬼使神差地说:“……好啊。” 回答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轻浮了。 不过聂子臣已经不给她反悔的机会,直接开回了那个她熟悉的公寓。里面空无一人,还泛着许多天没有人居住的冷清。 谢芷默疑惑地问了句:“你除夕都没有回来,不用陪家人吗?” 聂子臣向她笑了下:“我没有家人。” “……”谢芷默一时语塞。他们前前后后纠缠了这么多年,居然从来没有过问过彼此的家世,她也没有见过他的父母——原来是没有了么? 她声音低下去:“对不起啊……” “不用说对不起。”他把大衣挂起来,换上拖鞋,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了,“新年第一次约会,居然要陪你睡午觉。” 谢芷默也觉得这说法十分神奇,不过耐不住困意上涌,踮起脚搂住他脖子:“以后再补偿你啊……” “这样就很好。”他笑起来温温麻麻的气息拂在她脸上,低头想亲她,被躲开了。 谢芷默挡住他的脸:“不要啊,脏死了,我还没洗澡呢。” 聂子臣把她横着抱起来就往浴室走:“好啊,跟你洗鸳鸯浴。” 谢芷默在他身上踢踢打打:“不要脸!” 最后还是放下她,把浴巾给她,再取了件衬衣给她当睡裙,才退出了浴室。 谢芷默看着那件躺在衣篓里的衬衣,心里头百味杂陈,以至于洗完澡穿上它的时候,在浴室的全身镜里照了半天,没有开门。 虽然长度足够她当裙子,但是毕竟设计不符合裙子的要求,一抬手一弯腰……就是春光乍泄的节奏。就算齐齐整整地穿在身上,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还是露在外面。 他是故意的吧?! 谢芷默抽出原来衣服的腰带在腰间系了个结,比了比,还是不满意,郁闷地抽出腰带直接开门出去了。 一出门就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 聂子臣用冰箱里仅有的食材给她下了碗面,刚才对着一桌精致菜肴还念叨没胃口的人一下食指大动,乖乖吃掉了她那一碗。 聂子臣心猿意马地看着她穿着坐下来只到大腿根部的衬衣,一脸无邪地吃东西,吃干抹净之后还跑来奖励性地亲他侧脸一下,简直唯恐天下不乱。 他把她抓怀里,谢芷默吹得半干的头发湿漉漉垂在胸前,眼底还是刚泡过澡的雾蒙蒙,像只小鹿一样可口诱人,引得他眼神更加晦暗不明。 谢芷默及时伸手捂住了那双染了□□的眸子,红着脸道:“我要补觉了!” 说完跑回了卧室,还欲盖弥彰地关上了门。 但她不幸地没能睡着。 公寓明明有两个浴室,他偏偏要在主卧附带的这间洗澡。谢芷默躺在全是他的气息的床上,穿着他的衬衣,哗啦啦的水声隐隐约约透过枕头传出来,简直……太挑战她的神经。 况且,刚在一起就分隔两地这么久,其实她对他的想念是可以抵过一夜未眠的困意的,就超过……那么一点点。 所以,聂子臣擦着头发上床的时候,她干脆装死了。 女孩子美好的身躯散发着温热的馨香,即使背对着他,身体的曲线在轻薄的衬衣下依旧暴露无遗,乌黑如瀑的长发披散在白色的枕头上,柔软动人,肩膀却是僵硬的。 一看就没有睡着。 聂子臣从后面揽住她的腰,在她颈后落下一个吻,轻吮了下,像品尝某种甜品,慢慢描摹她颈部的轮廓。她一开始还能忍住装睡,后来禁不住身体的反应,他一亲身体就颤一下。她的心怦怦跳,他吻上那薄如蝉翼的肌肤的时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脉搏。 怀里的身子烫烫的,他轻轻笑了一下,气息在她脖子上一掠而过,痒得她猛地一颤。聂子臣好笑地把她翻过来面对着他:“还想再装下去?” 谢芷默整张脸都烫熟了,埋在他胸口不肯抬起来:“不准再流氓了……” 她的声音就贴在他胸膛,说起话来震得他整个心口都麻麻的。聂子臣叹一口气,低头在她清香的发间亲了一下。 她像抱着个玩偶熊一样搂着他,把脸埋在他怀里,贴着他的胸膛一脸安稳的模样,实在太惹人心痒。 其实她从来都不会写拒绝这两个字,就算心里不愿意,说出来的话也是软绵绵的。如果他真的强要,估计也就是半推半就。 但是不是现在。 谢芷默保持一个姿势睡累了磨蹭两下,被他原封不动按了回来,嵌进心口。就好像是,丢失的那根肋骨,踏遍千山万水终于觅到,重新安回了原处,他通体舒泰得任凭心尖的温热酸麻一直传到四肢百骸。 可是谢芷默一点都不安稳呀,身体贴得这么近,脸上被男人略高的体温烫得热热的,而且——有意无意能感觉到某些变化。 能感觉到,被他需要。 她有些缺氧,声音嗡嗡的:“……这样怎么睡得着。” “嗯?” “不如……陪我聊天吧。” 聂子臣又好气又好笑,她今年是十七岁么,躺床上聊天?他声音都笑得颤了一下:“聊什么?” “聊认识我以前的事啊。那时候对你一无所知就在一起了,搞得我现在都好多不知道。” 他的关注点和她不一样:“对我一无所知,就说喜欢我?” 她蓦然觉得这个问题还蛮严重的,憋了半天憋出个不是解释的解释:“就是……喜欢你啊。”就是对你一无所知,对彼此的过去和未来都茫然无措,可还是情不自禁地,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你啊。 一直到现在。 聂子臣双手扣在她腰后,箍紧:“万一知道得太多,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怎么会呢……”她在二十一岁的时候,把所有恶劣的情形都想过一遍了。当初觉得他是个混混,还想过他有没有沾手过黑社会之类的组织,有时候还做噩梦,梦到他跟人血拼把人砍得断手断脚的警匪片场景。最严重的还设想过,如果他犯罪、有过前科、甚至杀过人,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即使这样,也还是毫无原则地,觉得好喜欢这个人啊。 她二十一岁的时候就鬼迷心窍了,现在又能好多少。 “我来自一个挺大的家族,你也知道,秦氏。” 他缓缓地说起这些,仿佛在帮她缝补记忆的缺漏:“不过我不是秦家的孩子。上次你见到的那个女孩子,秦沐,是我名义上的堂妹。她爸爸的哥哥,曾经的秦家一把手秦穆河养大了我才是他的亲生儿子。我亲生父母是秦穆河的至交,很早就双双去世了,所以我从记事起,就喊秦穆河爸爸。” 所以他和秦沐才一个姓聂,一个姓秦。 谢芷默全串上了,却有点一下接受不过来:“那你怎么会只身去藏区呢?”他这样的背景,应该活得跟那个江淮易差不多吧? “不是只身去藏区。我在藏区漂了两年,是认识你以后才决定离开的。” 她认识他的时候,他二十三岁,生命最好的两年,在藏区漂泊?她想也不敢想:“……为什么呀?” 聂子臣嗓子发干,良久没有说话。 那是他整个人生最灰暗的两年,他从来没有和谁提起,也不确定要不要对她提起。 谢芷默一直等着他开口,脑海里一会儿是他们在藏区的初遇,一会儿是年轻时在一起的场景。脑子迷迷瞪瞪的,却有一个清醒的声音告诉她,不要再问了。 当惯了鸵鸟,突然害怕知道得更多。 聂子臣再想开口,怀里的人呼吸清浅,像只小考拉似抱着他的腰,居然睡着了。 说她什么好?他替她拉好被子,也就着这个姿势睡了。 ※※※ 谢芷默一觉醒来的时候,都天黑了,两个人还保持着相互依偎的姿势。 不过,身边的人不知醒来有多久了,抿着丝笑,静静看着她。 谢芷默抬了抬脑袋看了眼他一直被自己枕着的手臂,啊了一声:“是不是麻了……” 聂子臣没动:“嗯,快给揉揉。” 谢芷默做贼心虚,还真做小伏低地给揉了两下。男人的手臂跟女孩子的不一样,摸上去全是肌肉,硬邦邦的,她捏不动,表情艰苦。 聂子臣手一勾,轻轻松松把她绕进了臂弯里,哑声在她耳边道:“其实其他地方也能给你揉……” 谢芷默羞得猛地弹起来,不过没成功,被整个抱到了他身上,女上男下地吻住了…… 他含着她甜津津的唇不放,撬开她的唇齿,去绞她的舌尖,缠绵地**,彼此都有些意乱情迷。分开的时候两个人气喘吁吁的,一起歇了半晌才找回心跳。 谢芷默脑袋嗡嗡响,幸好还记得之前想做的事:“我的手机呢……明笙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 “明笙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是个挺长的故事,谢芷默力求精简:“有个富二代在追她,她本来好像都要答应了,对面突然冒出来个未婚妻,还是个挺红的女明星,叫许亦淑。网上爆料明笙是小三,其实她一点都不知道那人有未婚妻的,据说是因为女明星要低调,一直牢牢隐瞒自己的恋情,这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爆出来,莫名其妙就扯上明笙。” 她想了想还有什么关键点错过了,突然明悟:“哦,网上还拍到了她跟那男的一起在酒店大堂的照片。他们确实一起去英国旅行了,住在同一家酒店,不过根本没有做网民想的那种事啊……”她越想越为明笙打抱不平,恶狠狠地骂,“住同一家酒店就要滚床单啊!网民太龌龊了!” “是啊,用我们这种姿势还能聊天呢,网民太龌龊了。” 被他这么一贫,谢芷默陡然想起自己还跨坐在他腰上,顿时故事说到哪里都忘记了,连滚带爬地想要脱离这个暧昧的姿势,结果被不由分说扯了回去。 聂子臣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两年在路上漂惯了,一身纯天然的痞气:“别动。都陪你聊天了,还不让吃豆腐了?” 谢芷默一时无言以对,居然觉得他说得还蛮有道理的,莫名其妙地继续整理语言说了下去:“……然后许亦淑的粉丝就来骂明笙了呀,道德感强大的网民也来骂明笙了呀,你不知道他们骂得有多难听……他们想过明笙也是受害者么?” “那男的是谁?” “好像叫什么江淮易,据说是顾千月的弟弟,你认识么?” 认识啊,这家伙跟一样喊他子臣哥,他不认识才怪了。 不过有个成语不是叫物以类聚么,聂子臣为了避嫌,淡淡地点了下头:“嗯,不太熟。” 第二十四章 明笙晚上睡醒了,坚持要出门。林隽不放心她自己开车,过来接她,结果发现她停在楼下的车上被人用白漆涂了好多大字“婊子”“贱人”。 林隽一边帮她清理,一边问她:“真要去找那个人,还没死心?” 明笙嗤笑一声:“说我干嘛。你听到消息直飞澳门的时候,死心了么?” 一物降一物,林隽竟然一时词穷,低头擦玻璃:“那不一样。” 明笙一身皮衣短裙,叼着根烟,吞云吐雾:“是不一样。我至少还有本事去找人算账,你就知道逃避现实。” “我逃避现实?”他身姿颀长,长腿靠着车门,后视镜里映出一张清俊逼人的脸,连俯身甩抹布替她擦车的动作都潇洒自如。 明笙感慨了一下好友的暴殄天物,啧啧地叹:“有本事人家男朋友过来的时候,你不要假装出门呀。我说,其实你也看不下去他们浓情蜜意吧?” 林隽擦到一半,又好气又好笑:“明笙,你再这么挤兑人,出门被许亦淑的人堵了都没人去替你解围。” “那就堵着呗。”明笙直接开车门坐进驾驶座,一脚踩灭了烟头,手搭上方向盘,“别擦了,这喷漆也挺拉风的。” ※※※ 谢芷默给明笙打了电话,是林隽接的。 她听到对面传来的男声一愣:“明笙呢?” 林隽那里有震耳轰鸣的音乐声,把他的声音没了过去:“在夜店……跳舞。”他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推手拒绝了一个美女的搭讪,抬眸瞥了眼舞池里那个放纵的身影。她说要找江淮易那个混蛋算账,结果来了却只跳舞。 谢芷默惊呼了声:“你在陪她?!” 林隽苦涩地说:“是啊。” “你明天不是还要上庭吗?”谢芷默一下从床上蹦起来找衣服穿,“昨晚麻烦了你一夜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把地址发我手机上,我来看着明笙。” “你一个女孩子,过来合适吗?” 谢芷默的动作突然一滞:“我……”她尴尬地瞄了眼正在扣衬衣扣子的某人,心猿意马地欣赏了会儿她家男人的腹肌,说不下去了。 “知道了。” 林隽挂了电话。 谢芷默莫名有种做了坏事的心虚,看着刚收到的地址发愣。聂子臣已经穿戴整齐,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裙子:“穿这条?” 谢芷默从上到下看了眼裙子的设计,勉强满意:“还不错,挺适合去夜店的。” 结果他皱了皱眉,换了件设计保守的给她。 好吧……反正她也只是去找人的。 ※※※ 聂子臣载她去那间酒吧,中途还给她买了晚饭,在车上监督她吃完。他大晚上出来当司机心情不爽,谢芷默一路都乖乖的,还喂了他两口。 到了酒吧,谢芷默找到林隽,跟他交接完成。后者把明笙的手机交给她:“她的车被人做了手脚,你让她别开了,辛苦你们把她送回去。” 谢芷默点点头,旁边的聂子臣已经坐下点酒了,仿佛对这边毫不关心。 等林隽的身影消失,明笙还在舞池里,根本不知道这边已经换了个监护人。 聂子臣拿眼神指了下明笙:“她平时也穿成这样?” 明笙虽然性格豪放不羁,但穿衣品味一直走文艺素净路线,从来没有穿成今天这样的夜店风。 谢芷默看着她身上艳丽的短裙,再瞥了一眼沙发上明显是明笙脱下来的皮衣外套:“估计是这两天受刺激了吧……” 聂子臣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已经低头看酒水单:“想喝什么?” “不用了……我们是来看人的,又不是来……” 聂子臣笑着打断她:“所以,新年第二个约会项目是baby-sitting?” 谢芷默也有点过意不去:“……以后补偿,好不好?” 哪里补偿得了。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补偿不了。 他腹诽着,覆上她的唇,鸡尾酒微甜的酒精味漫入彼此的唇齿,谢芷默有些恍惚,马上清醒地推开他。 她环顾一圈,神情变得慌张。 聂子臣还揽着她:“怎么了?” “明笙,明笙不见了!” ※※※ 林隽在地下车库,坐在自己的座驾里,久久没有发动。面容清俊的男人,皱起眉时有一种悒郁的隐忍,手肘撑着方向盘,修长的食指在第二个关节处抵住薄唇。 还真是被明笙说中了,他痛恨这种为了风度的忍耐。 如果他真的那么不在意她多好,拼着连朋友都做不成的风险冲动一次,只需要冲动一次,告诉她是谁一直守在她身边。 alwaysandforever。 旁边停着明笙那辆喷着“婊子”“贱人”字样的丰田。有几个打扮得乌烟瘴气的男人路过,冲着那辆车踢了一脚,笑声夸张:“哟,这车有个性啊?” 身后有人仔细看了眼:“阎哥,这车牌还挺眼熟。” 叫“阎哥”的掐灭了烟,俯身去看:“我说是谁的车呢,原来是这娘们。最近不刚火了一把呢么?” 明笙朋友多,难免认识些三教九流的。这些话搁在现今尤为刺耳。林隽一打方向盘,踩下油门,风驰电掣地从那群人身边蹭过,在几乎要撞上的瞬间绝尘而去。 离得最近的那个狼狈地躲开,冲着那车的影子啐了一口:“x他妈的不长眼?” 领头的一挥手,笑容阴骘:“急什么?这一笔给我算那小娘皮头上。” ※※※ 明笙溜进早就定好的包房,里头的人都坐满了。 领头敞着黑西装,露出粗脖子下的一根金项链,吊着一双三角眼看她:“哟,笙妹子姗姗来迟啊,瞧不起哥几个?” “哪能啊?”明笙笑得媚态天成,豪爽地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酒杯向下:“罚酒三杯,先干为敬。”捏着酒瓶颈给自己又倒两杯,喝下去跟没事人似的。 金项链也笑了起来:“爽快啊妹子。” 明笙淡淡笑笑。面前这些都是s市酒吧街这一块的地头蛇,江淮易这样的人开明夜之前还要向他们打声招呼,个个都是不好惹的。 金项链跟她喝了两杯,胳膊就揽过来动手动脚了。 明笙不动声色地推开,脸上还是个婉转的笑:“阎哥,话可是你说的,江淮易不好动,最多打折他一条腿。我这可是听了您的话才来谢您的。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今天酒随便喝,动手动脚就免了,除非你能把他整半身不遂了,我明儿个就来报答您。” 金项链脸色不好看,早知道这小娘皮是个不好糊弄的,没想到事到临头了还跟他装清高。成,都是情趣嘛,酒喝多了谁认识谁呀?到时候还不是他案板上的。 他跟她碰个杯,笑开了:“我说妹子你跟姓江的过不去干嘛呢?有那个功夫报复他,早点陪哥几个不就成了?哪还有那么多事儿。” 他话外有话地戳明笙的脊梁骨,明笙自然也冷了脸。这些人玩女人,娱乐圈里的是顶吃香的,没别的,就图个名气。看那些小男孩儿捧她们捧得跟雅典娜似的,还不是他玩剩下的,说出去有面子。明笙也属于这一列。 她倒不怕金项链翻脸,底线摆开了,酒照喝不误。她没红起来的时候有一段日子过得潦倒,也见过不少场面,酒量比一般男人高不少。奈何这一桌都是见大场面的,喝起来不要命,半瓶半瓶地灌。 明笙喝得多了,醉醺醺地推开他贼心不死的手,笑着说:“我说啊,阎哥,江淮易知不知道是我求了您来整他呢?他好歹也是个横惯了的,会不会连着咱们俩一起报复?” 金项链眼神一冷,这小娘皮算盘打得周到啊。 他们这行说白了就是收钱做事的,最不怕的就是报复,江淮易疯了才会跟他横。不过倒也不是不可能——凡是知情的都清楚,江淮易对那个许亦淑也就是做戏,对面前这个那是掏心掏肺的。他帮着女人找人家麻烦没事,但要睡了人家女人,指不定人家就狗急跳墙了。 江淮易来头不小,他也要掂量掂量。 他心里头恨得牙痒,明面上打圆场:“妹子说什么胡话呢,你认我这个哥,哥保证帮你把他整服帖了,别的都别想,啊?” 说着一杯酒就到了面前。 明笙知道这茬没那么容易过去,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笑着喝了。 ※※※ 谢芷默推开包间门的时候,明笙已经醉得连她都不认识了。 金项链见她一个女人赤手空拳就敢冲进来,一拍桌子:“反了啊,外面的都干什么吃的?” 说着包间门口守着的几个小弟灰头土脸进来了,其中一个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金项链正斜眼瞥向门口,跟小弟确认:“秦家的人?” 小弟点头跟啄米似的:“是啊,秦沐那女魔头喊他一声哥。” 聂子臣进来的时候,正唱到这一出,淡淡报上家门:“聂子臣。不用扯上秦家。” 金项链没弄清状况,哟呵一声:“秦家的来我这要人还得敬我一分,你准备怎么着,招牌都不打了?” 谢芷默架着明笙,眼神焦急地扯了扯他的衣袖。方才知道明笙在这里的时候,她就设想过这个情况,还想着不能贸然进来,他倒是云淡风轻,给她信心。 聂子臣在路上漂的那两年没少经历过类似场面,如今居然有点怀念,坐到阎哥对面,手里的打火机往桌上一抛,笑着看了眼桌上的杯盘狼藉:“不给个杯子么?” 第二十五章 底下人很快拿来一套玻璃杯,一字排开替他满上。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地头蛇有时候也会冲撞地头蛇,见面还是朋友,不好结梁子,就用这种办法,酒桌上赔礼,互相不折面子。 少的三杯为敬,多的五倍了事。他这样直接十杯起算的,倒是少见。 金项链忌惮秦家,静观其变,见他喝一杯扣一杯,对他也来了兴趣:“我说,你真是秦家的人?”消息不会错,面前的人瞧着也是清正贵气一表人才,可做起这一套规矩来行云流水,倒像是道上混久了的,哪像秦家那种高门大族出来的。 聂子臣扣下第五杯,笑了:“到这是规矩,后面五杯替明笙还上。”他手指转动倒扣着的酒杯,食指上的银色戒指碰上玻璃,发出清响,“不是秦家的人又怎么?” 谢芷默也没见过他这流里流气的做派,慌慌张张觑了眼那个金项链。对方咂咂嘴,眼看他爽爽利利喝到第九杯,也挥手了:“得,算我阎文申交你这个朋友,人你带走,不过她求我的事就免了,算两清。” 聂子臣扣下第十杯,揽着谢芷默起身:“朋友就免了,就当今天没见过明笙。顺带,替我向肖楚带个好。” 他踢开椅子出门,谢芷默拖着不省人事的明笙,一瘸一拐。聂子臣烦躁地看了眼她身上那个酒气熏天的累赘,当成尸体一样抱起来就走。 谢芷默无言,想跟上去,又怕身后的人记恨他,回身向屋里人点头递了个歉意的眼神,才客客气气地关门出去。 里面人结结巴巴问金项链:“阎哥,肖,肖楚是谁啊?” 金项链上手给了他一个耳刮子:“小兔崽子,你楚哥都不认识了!” ※※※ 聂子臣看着谢芷默低眉顺眼地关门,轻扯了下嘴角。三个人浩浩荡荡穿过走廊,吸引了不少异样目光。电梯直达地下车库,聂子臣把明笙安置在后座,才有空问她:“这么怕我被人报复?” 谢芷默支支吾吾,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他刚才那么强势,结果她反过来点头哈腰地给人道歉,肯定丢了他的脸了:“我不是故意的……” 聂子臣替她系上保险带,捏了捏她的脸:“以后别这样。轮不到你给人赔罪。” 虽然被你心疼是这么好的事。可你只需要站在我为你照亮的地方,不需要去看那片光明背后的阴影。 谢芷默一知半解地点头:“哦……” 聂子臣瞥了眼后座上的人:“她这边怎么办?” 谢芷默拿不定主意,手机却先响起来了。 谢母回家发现她还没回来,担心地问她:“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舅妈在网上看见你那个朋友的新闻了,你是不是跟她混一起了?” 谢母这个年纪的人,只要是新闻都觉得是真的,这会儿认定了明笙是那种见不得光的女人,谢芷默来不及从头解释,只能先搪塞:“我马上就回来了。” 谢母的声音显然是生气了:“跟妈妈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别让妈妈担心!” 谢芷默横下心:“妈,你放心。网上的消息都是假的,我担心明笙受不了,去陪她一会儿,今天晚点回来,嗯?” 谢母在这种原则问题上格外顽固,坚持让她回来:“网上照片都出来了,哪里假了?你啊,不要让人家带坏了!清者自清,你别管人家的事了,管好自己,赶紧回家!” “我都几岁的人了,什么带坏不带坏啊……”谢芷默听她这个论调,也有些焦躁,“明笙好好一个姑娘,您别这么说她行不行!” “我说不得她,还说不得你了?你最近也是,整天魂不守舍的,我看你不对劲好几天了。妈妈不是害你,是怕你吃亏……” “我知道了!”谢芷默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急,勉强平静下来,柔声道,“我晚点就回来,您先睡吧,别胡思乱想,晚安。” 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谢母身体不好,聂子臣知道她对她这个妈妈千依百顺,揽着她肩膀往怀里带,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谢芷默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连最亲近的人都这么误会明笙误会自己,让她更加失望又委屈。她努力不和妈妈吵架,不代表她一点都不难受。 聂子臣把她抱进怀里安慰,没一会儿她气消了,委屈和失望又全泛上来,声音都哑哑的带了哭腔:“明笙都被逼得这么作践自己了,还不够么,那些人非要逼死她么?” 她心疼明笙,聂子臣心疼她,柔声劝她:“好了,明笙那样的,真要把她逼得走投无路也挺难。你听到那些人说了吗?明笙这回去求阎文申,是为找江淮易麻烦去的。这胆量这魄力,能随随便便想不开么?” 他说着说着都有些无奈了。他原以为当年的谢芷默已经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了,比起明笙简直连小指头都算不上。托人去揍负心男,不惜牺牲色相陪酒,亏她想得出来。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低头看了眼哭得楚楚可怜的某人——要是今天是他做了江淮易那样的事,她会拿他怎么办? 谢芷默跟他根本不在一个频道,哭了一会儿心里好受了一点,担忧地看着明笙:“我本来想把她送去我家的,她一个人我不放心。不过看我妈这样子……还是把她送回去吧,我帮她料理好了就回家跟我妈解释。” 聂子臣在她哭得热腾腾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嗯,好。不过这回酒精浓度估计超标了,你拿到驾照了么?” 谢芷默呆住了。 她前两天刚拿到驾照,还是马路杀手的水平,生平第一次上路开就载着两条人命,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抖了。 聂子臣在旁边轻声提醒她路况,像教小孩子走路似的,含着浅浅笑音。 谢芷默窘得脸都红了:“我知道前面不能转弯的!” 聂子臣好笑地看着她拿开飞机的架势开了一路50码,等安顿好明笙,已经将近零点。 按照客观条件,这回应该是谢芷默这个司机先把他送回去,再把自己开回家。 聂子臣当然不会同意:“你家小区连个路灯都没有,就你这样还敢开夜路?” 谢芷默:“……”她好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在山上拍照敢在悬崖边缘取景,去游乐场坐云霄飞车从来坐第一排。奈何平衡能力不好,开车这种技术活简直要她的命。 聂子臣的方案是:“我看着你开回去。” 谢芷默:“那你呢?!” “顶多在你楼下睡一夜。” “不行!”谢芷默一口回绝。这两天天气冷,他之前喝那么多酒,酒气挥发出来最容易感冒了。 聂子臣一脸无辜:“那怎么办?” ※※※ 最后办法是谢芷默想出来的,聂子臣勉为其难表示同意。 两个人一起到了谢芷默家门口,谢芷默一个人开门进去,客厅亮着灯,谢母在沙发上都睡着了,听到她的响动又醒过来:“回来了啊?” 谢芷默有些鼻酸:“不是让你早点睡么?你这身体怎么熬得住啊?” 谢母脸上还戴着副老花眼镜,摘下来揉了揉眼:“也还好,就是容易睡着。你哪里去了,饭吃过没有?” “吃过了。”谢芷默不忍心骗她,如实道,“我把明笙送回家了。妈,网上那些真是别人瞎说的,你别信……具体的我明早跟你解释好不好?先睡吧。” 谢母到底心疼女儿,也松动了:“你瞧瞧你这脸色,昨晚没睡吧?快去洗把脸睡了。” 就这么暂时敷衍过去,谢母进房间睡觉,谢芷默进卫生间洗漱,故意磨磨蹭蹭的。这么等了一会儿听房里没动静了,才蹑手蹑脚地靠近玄关。 打开门…… 聂子臣在外面站了挺久,一直在玩一个网页版简易的数独游戏,把通关数给她看:“67关,我还以为你睡了。” 怎么可能!谢芷默把他领进门,像做贼一样穿过客厅,溜进自己卧室,关上门,才松了一口气,靠在门上虚脱的样子:“……感觉好像在偷情。” 聂子臣一脸轻松,饶有兴致地环顾她的闺房:“我们这样不算偷情么?”明明在她吞吞吐吐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就浓浓一股偷情的意味。 谢芷默的房间在谢母隔壁,隔音不好,她说话都很小心:“别贫了……被我妈发现我就真的要被扫地出门了!” 聂子臣坐在她书桌前看她获得过的奖杯奖状,对他来说是个陌生的领域,什么wpo全球摄影师大赛专业组广告类获奖证书……他问她:“你以前就拍广告?” 谢芷默低低嗯一声表示偶有涉猎,不然《》也不会找上她。 他对她的每一件陈设都很有兴趣,又端详起她床头的相框——全家福、明笙和她的闺蜜照、甚至还有她和一只猫的合影,就是没有他的。 他捡起那只猫的相框:“没见你养过。” 谢芷默在拿睡衣,随口回答:“嗯,我妈对猫毛过敏,一直寄养在林隽那里。” 男人的眼神立刻沉了下去。 谢芷默浑然不知,翻着衣柜苦恼地说:“我的衣服都太小了,我家又没有男人的衣服,你等会穿什么睡……” 还没说完,腰间扣上来一双手,她被抱了个满怀。 聂子臣从身后蹭了下她的侧脸,音色低哑:“那就不穿了……” 第二十六章 “……聂子臣!”谢芷默忿忿转过身,结果猛地撞进他怀里,把身后的人撞得闷哼一声。她手忙脚乱地替他揉,咬着牙一个个字蹦:“活该,让你这么孟浪。” “哪里孟浪了?我哪怕打车回去都是可以的,是谁热情邀请我来的?” 谢芷默愤怒了:什么热情邀请!她家离他的公寓很远,要不是看他酒喝多了怕他快天亮才能到家难受,她至于这么偷偷摸摸把人藏房间么! 聂子臣把炸毛的某人好不容易安抚好,两个人关灯躺上床。夜幕沉沉,她的床又是窄小的单人床,两个人挤在一起,和大白天睡午觉的时候感觉大相径庭。 更何况两个人下午都补了一觉,现在都精神得很。 谢芷默一个翻身面对他,床吱吱呀呀地响,声响听上去暧昧得不行。她脸又有些发烫:“赶紧睡吧,明天还得早点起床出去,我妈起得很早的……” 聂子臣笑着抱住她:“有人埋怨有我在旁边束手束脚睡不着,这回我精神好得很,可以看着你睡。” 谢芷默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摸到滚烫的皮肤才反应过来:“……你真的没穿啊?!” “嗯,不然呢,明天穿着皱巴巴的衬衣出去,让所有人欣赏一下我昨夜的偷情成果?” 谢芷默咬唇不说话了。 聂子臣心里还在疙瘩,问她:“那只猫是什么时候养的?你要是需要寄养,可以放在我那里。” 酸味这么明显,谢芷默愉悦地笑了:“干嘛,你吃醋啊?” “对。”他吃醋,他连她养过猫都不知道,连她获过那么多奖项都不知道,可是有人却一点一滴地参与了所有的这些。 他讨厌这些渗透在她生活方方面面的细节,提醒他自己缺席了她最好的五年。 谢芷默故意忧愁:“怎么办,未来它跟林隽很亲的,见别人就咬……” 聂子臣果然狠狠把她箍进怀里逼问:“未来?那只猫叫未来?” “是啊……” 跟他分开以后养的猫,还是和林隽一起去宠物店挑来的,最孱弱又不亲人的一只。林隽说这种猫都是小时候受过人的伤害,所以对人抵触,他还说:“现在没关系了,以后你就是它的未来,替它遮风挡雨。” 谢芷默笑呵呵地把它领回家,居然很享受它从害怕她逃避她、一直到小心翼翼亲近她依赖她的过程。等到小家伙成长成一只霸道萌喵的时候,她也不再活在感情受挫的阴影里了。 她给它取名叫“未来”,不止是因为她是它的未来,也是因为她想有自己的未来。 而那个未来,原本是预计好了没有他的。 本来是玩笑,一下子就沉重了。 谢芷默环上他的腰:“不要生气啦……现在抱着的是你呀。” 对,现在是他了,以后也会是他。 可他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聂子臣从来没有把她抱得这么紧过,用力得沉默,连缠绵的话都说不出来。良久,他才像渡过一劫,喉结轻轻滚动:“如果不是我先遇见你……你会不会跟他在一起?” 答案其实很显然,连他都想象不出来否定的理由。如果不是他先遇见她,她恐怕早就在谢母的耳提面命下找个平凡的人嫁了,相夫教子,幸福美满。 谢芷默跳过了答案,轻轻地说:“如果不是先遇见你,我就不是现在的自己了……” 她知道他的心结在哪里,其实那何尝不是自己的心结。 五年呢,她也曾经试着接纳过新的人,可是总是无疾而终,连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执迷不悟。而他呢?也是这样吗? 彼此都沉默。聂子臣轻抚她的背,埋头在她肩头烙下一个吻,吐息深沉:“睡吧。” “……晚安。” ※※※ 一夜之间,娱乐圈新年第一弹八卦继续升温,“明笙”“许亦淑”双双登上热搜词。 当事人之一的许亦淑第一次在微博上公开回应,承认江淮易是自己的未婚夫,并为自己隐瞒恋情长达一年向粉丝道歉,只口不提被当成小三的明笙。 粉丝们暴怒了!她们家亦淑这么大度,还因为自己隐瞒恋情而道歉,都没有骂那个渣男和小三!实在是太善良了! 她们集结成群,对明笙的微博进行了新一轮正义的轰炸,更有甚者发挥技术宅天分,人肉出了明笙的履历和家庭住址。 一堆人高举着大旗谩骂:“切,原来是个连高中都没念完的,怪不得就这点教养。” “就是个卖肉的~” “没有人想去她家门口砸鸡蛋吗?!!” 谢芷默看到的时候,事态已经演变得不受控制了。 谢母坐在餐桌上,看她盯着手机发呆,拿筷子敲了一下她的碗:“干嘛呢,一早上就呆愣愣的。” 谢芷默连忙收起手机吃饭。她起床的时候呆愣愣是因为刚送走聂子臣做贼心虚,现在是因为担心那些有了明笙家地址的人对明笙做些什么。 谢母瞪她:“你这丫头也真是的。就算明笙那事是假的,你也不用成天惦记着。你是她谁呀,替她操这个心?” “妈!明笙是我好朋友,她在s市就一个人,过年连个亲戚都没法走,她帮过我不少忙,现在她出了事我能不惦记着点吗?” “知道了知道了,一说这事儿就脸红脖子粗……妈妈不是反对你帮朋友,是担心你被卷进去!你刚还给我普及网络暴力有多可怕呢,你就不怕自己被扯上?” 谢芷默吃完,拿着手机进屋了:“我行的端做得正,有什么好怕的。” 她低头编辑着一条短信:“到家了吗?” 收件人,聂子臣。 ※※※ 聂子臣一回家,公寓楼下停了辆扎眼的车,正占着他平时停的车位。 秦沐在后视镜里看到他的车,推开车门下去,半倚着跟他对峙:“听说你昨晚用秦家的名义,砸了阎文申的场,堂、哥?” 聂子臣下车锁上,瞥过她:“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 秦沐脑海里又泛起他那句“我不是你们秦家的人,也不会要你们秦家的人”,怒气顿时又浮起来了:“是啊,说的时候清楚,做的时候怎么不清楚呢?有本事就不要顶着秦家的招牌惹事呀!” 聂子臣淡笑了声,一边回着短信一边上楼。 秦沐不依不饶跟着他一起到他家门口,聂子臣脱了手套要按密码,回头看她一眼:“秦小姐,这是我的私人住宅,在我按密码的时候能不能回避一下?” 秦沐猛地转过去,咚地一声靠上墙:“你按呀,你有本事就永远跟我没瓜葛。既然有瓜葛,现在做这种做派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聂子臣按完密码,滴地一声开门。他不急着进去,转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戴着银戒的手指指了指她,又好笑地指了下自己:“瓜葛?” 他淡淡地推门进去:“我们连血缘上都没有瓜葛,还能有什么别的?” 秦沐一把挡住门冲进去,还没发声,他挂着大衣回身来,风度很好地解释:“昨晚是逼不得已,在姓阎的面前借了你家这棵大树乘凉。不过倒不是我主动想顶这块招牌,是有人见到我,就认出是你秦小姐的哥哥。” 他搬出肖楚,也是为了避免秦家的麻烦,没想到没惹到秦穆阳,倒惹上这个女人。 他一脸很有兴趣知道的神情:“我说,你在那种地方都做了些什么,才能让那些人个个认识你,以至于认识我的地步?” 秦沐被“那种地方”“那些人”这样含混不清又带着浓浓贬义的词语刺到了软肋。是啊,她秦大小姐家世学历长相没有一样输别人,只有常混迹夜店这一项说出去有些不好听。她拒绝爸爸安排的联姻,也是让对方拿她生活不检点当借口。 可是她没想到连聂子臣都拿这个来讽刺她。 秦沐恨到极点反而笑了出来:“是,我是在‘那种地方’混得熟。所以你最好记住我当初说的话,我有几百种方式让你后悔。” 她总爱这么放狠话,聂子臣都有些习惯了,哭笑不得地问她一句:“你纠缠着我不放,到底图什么?报复我沾了你秦家的树荫?” 秦沐一下子居然觉得有些荒谬。 女孩子脸上的凛厉狠毒都如海水退潮似的退去了,呈现出一个二十三岁女孩子该有的纯白无知。秦沐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又仿佛十分不甘心。 聂子臣直接送客。 秦沐慢慢蹲下去在门口坐了一会儿,手机上弹出一条微信:“沐小姐,那女人的资料调查好了,还拿到了这东西,您看还满意么?” 屏幕上跳出一张图片,看起来像是翻拍的一张单子。 秦沐用流量点开,图刷得很慢,21%,49%,80%……像是命运在慢慢舒展。 第二十七章 聂子臣回完谢芷默的信息,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罕见的名字。 江淮易:子臣哥,听说你昨晚去见到明笙了? 聂子臣有些无语,他最近真是被这事牵连得不轻,谁都来找他打听。他直接一个电话回了过去,问候了下顾千月夫妇和悠悠,才在江淮易失去耐心前语焉不详地说:“我也挺久没见你了,改天一起吃个饭吧。” 江淮易立刻收到了话里的讯息,他就说呢他这个子臣哥不像是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原来还真和明笙有交情,这顿饭是来兴师问罪来了?他想通了这些,又觉得越来越想不通,试探着问:“……是不是有别人想见我啊?” “嗯,你嫂子。” ※※※ 江淮易颇隆重地把吃饭地点选在千月集团旗下的一家餐厅,他做东,提前半小时进包房候着。聂子臣带着谢芷默一出现,他直接忽略了前者,冲着后者殷勤地喊上了:“嫂子好!” 谢芷默原本听说要来见江淮易,全身上下燃烧着为闺蜜揍死渣男的熊熊斗志,结果被劈头盖脸一声嫂子叫得有点发懵,冷冰冰的脸都呆了一下。 聂子臣看着狗腿的江淮易,再瞧瞧一脸莫名的谢芷默,忍笑给她介绍:“这就是江淮易,顾千月的弟弟。” 谢芷默当然知道了,点头坐下,脸色还是愤怒得僵硬。 江淮易也被普及过了,知道面前这位是明笙最好的闺蜜,立刻主动解释上了:“嫂子啊,这事儿真不赖我。我以前呢是浪了点,那会儿不是没认识明笙呢么?许亦淑也就是那些女人中的一个,只不过一不小心让她怀上了,我姐就想让我娶了人家。其实我也不怎么情愿嘛……” 谢芷默气得脸都青了。这是什么解释!游戏花丛中了奖,完了继续勾三搭四,还说不赖自己!不赖他难道赖明笙么! 聂子臣都被这场面逗乐了,抑着笑在谢芷默耳边低声道:“消消气,想喝点什么?” 谢芷默迁怒地推开他,白了一眼笑呵呵的江淮易:“我真弄不懂明笙看上你哪点了。” “我痴情呀嫂子!”江淮易一脸大言不惭,“遇上明笙之后我就再也没碰过别的了,其实许亦淑怀孕也是假的……我发现了之后就想跟她断了来着,但她咬着我不放,把这事捅到网上去,就是想逼我不敢取消婚约。” “你痴情你不告诉明笙?” 江淮易满口理所当然:“我不告诉都追了她小半年呢……要告诉了这事还能成么?我是想等解决了再告诉她的。” 谢芷默终于理解了什么叫“槽点太多无法下口”。这时候只恨自己平时没跟明笙学着点,书到用时方恨少,渣男在面前也不知道该怎么骂。 她气得发抖,直接推开椅子甩门出去了。 聂子臣跟上去,她正抱着胳膊靠在走廊上不停深呼吸。 他扶着她的双肩笑她:“生什么闷气?不是说要来给闺蜜打抱不平呢么,人都在面前了怎么不开口了?” 谢芷默气得又哭又笑的:“你帮谁呢!” “帮你啊。”他把她劝着一点点回包房,“放心,这小子虽然不正经,人不算坏,你耐心点跟他好好说话。” 谢芷默就是没发现江淮易人哪里不坏了!明笙看上去挺聪明的一人,喜欢这种男的是脑子被门夹了吗!亏明笙这家伙还有脸骂她蠢! 她吸取教训,重新回到饭桌上,尽力不被江淮易气着,平心静气地对他说:“我不管你之前究竟是怎么回事,总之这事你得替明笙摆平。网上的谣言造谣传谣的时候容易,澄清的时候难于登天,你自己不出面也得让许亦淑出面,把话都说清楚。” “嫂子教训得是!”江淮易一脸奴颜婢膝的样子,答应完了才觉得为难,“其实我也不是没试着摆平,只是这事儿有人在背后掀风作浪啊,许亦淑一个人哪能做得这么大啊。我出面容易,让许亦淑出面就有点难了……” 谢芷默把叉子一搁:“你现在知道难了啊!当初骗人的时候呢!” 江淮易捂住一张堪比韩国小鲜肉的俊脸:“是是是!嫂子您息怒。” 谢芷默被他左一声嫂子右一声嫂子叫得都气笑了:“少套近乎!谁是你嫂子了!” 聂子臣顿时有种战火蔓延到自己身上的憋屈,搂了搂她的腰,向江淮易递过去一个危险的眼神。 江淮易把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心道他家清心寡欲的子臣哥这回是来真的啊,更不敢惹这女人了:“别啊嫂子……您气归气,话不能说绝啊。明笙那里我当然要管到底,可她不接我电话啊。听说今天都有许亦淑的粉丝团去她家小区闹事了,她没事儿吧?” 谢芷默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了:“她有事没事你管的着么?这事情结束之前你给我不要再去惹她!” ※※※ 谢芷默交代完,没吃几口就掀桌走人了,一直到地下车库还是咬牙切齿的。 聂子臣替她扣好安全带,笑她:“不错啊,以前还担心你不会吵架呢,原来战斗力还挺强的。” 谢芷默愤怒地摔了包。 对女人来说,自己遇上事大多是包子,但好姐妹遇上事就化身战士了。她要摊上这事儿估计还不如明笙状况好,但换在明笙身上,她就气不过,一定要来找江淮易理论,恨不得扇他俩耳刮子。 她算是深刻体会到当初明笙恨铁不成钢把她骂出家门的感受了。 聂子臣替她捡包,看她像个受气包似的就好笑:“我要是像江淮易那样,你准备怎么办?” 谢芷默余怒未消,把刚捡起来的包往他怀里一摔:“那你就去死吧!明笙还算客气的,请人去卸江淮易一条腿,换我亲自给你一刀!” 聂子臣一脸无耻的心驰神往表情,拉着她的手往自己小腹上按:“捅哪里?这里?”又往上移一寸,“还是这里?”再往上移到左胸,“要不这里?” 她真是……要气死了! ※※※ 明笙一醒过来就收到谢芷默的电话轰炸,安静地听完她“你蠢吗”“你蠢也不要找个这种男人啊”“你还有脸说我蠢”“你简直蠢死人了”等一系列词语匮乏的痛骂。她笑呵呵地问她:“你去见江淮易了啊?” “是啊!你快告诉我我见到的那个是假的!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明笙点上一根烟打开笔记本刷网页,抖了抖烟灰:“也没怎么喜欢啊,看他追我追得太辛苦就母性大发了一下,没想到就栽了。” 谢芷默听到她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你是不是又抽烟?你少抽点!” 明笙自从出事之后就一根接着一根停不下来,笑着说好:“我这还有事,先挂了啊。” 网页上显示出许亦淑的微博主页,最新一条是:“淮易是我的未婚夫,就算他做错了事,我也不希望大家怪罪他和其他无辜的人。” 啧啧啧,这措辞,这论调,明笙这个“其他无辜的人”都要笑落泪了。她怎么不干脆打一句“且行且珍惜”呀?披着大度善良的外衣拐弯抹角地引粉丝来骂她,真是演得一手好白莲啊。 明笙那天喝垮了,胃至今还偶尔抽搐,皱皱眉随便吞几片药就好了,好像也不觉得有多痛。揉着胃部随手刷下去,许亦淑的评论早就炸开了,一群卫道者在下面竞相科普—— “明笙那种货色,也能抢许亦淑的未婚夫,那男的是瞎了吧?” “情义千斤不敌胸脯四两啊~” “哈哈,你们还不知道吧,明笙有个好姐妹,早几年就勾搭上秦氏的少东了。她好姐妹家那个跟千月集团老总顾千月是拜把子交,明笙也算是抱上大腿了,勾搭上江淮易一点都不奇怪,她们一整个闺蜜团都是这种外围女~” “明笙好姐妹统共也没几个啊?来对个暗号,你说的不会是xzm吧?那个拍照的?” “就是她!” 明笙看到这,才摔了键盘。 半晌缓过神,她目光凶狠地点开联系人列表里林隽的头像,有些残缺的水晶指甲在键盘上飞速地敲:“你上回说告他们诽谤,那个流程怎么走?” 林隽把事先搜集过的资料和往年案例给她看:“网络上的谣言很难告,首先你不知道传播源,也很难找到传播源马甲身后的那个当事人。不过网络立法在完善,前段时间有编剧告论坛版主诽谤的例子,可以借鉴。”程式化的语气说完了,又加一句,“怎么突然想通了要走法律途径了?” 明笙操着滚轮在几十页的文档里面滚了半天,看得头也痛胃也痛,骂了声脏话,才把刚才那些评论截图发给他:“自己看!” 第二十八章 幸好微博底下泼脏水的人太多,这些消息一时间真真假假谁也分不清楚,传播广度有限。但明笙还是气得不轻,打开手机联系人黑名单,把江淮易调出来:你干了什么破事? 江淮易也很无辜:真不赖我,这事有人在背后推,占大头的还不是许亦淑。你自己想想,你和谢芷默最近得罪了谁? 还没等他下一条道歉短信进来,明笙重新把他又设进了黑名单。 谁会这么大费周折,来抹黑她们? ※※※ 年后上班族陆陆续续回到工作岗位,谢芷默工种特殊,初四就接到了《》的街拍项目。一到拍摄现场,从模特到助理都一副假期刚结束消极怠工的表情。 周围的半条街都被拍摄组清空,两个模特穿着2015春季新款酒红纱裙坐在拍摄用车里,香车美人,经典又俗套的搭配。 谢芷默刚到现场,小柔挂着工作证,一边打哈欠一边给她科普:“这回拍的一个模特还跟咱们有点梁子呢,默大你小心点。” 谢芷默调试着器材,头也没抬:“哦?是谁?” “杜深衣呀,上回拍二月刊广告的时候,她本来联系好了说要来呢,狮子大张口开了个天价,后来不是被明笙截胡了吗?”小柔偷偷朝那边撅了下嘴,“她一来就摆张臭脸,估计还记恨着呢。” 谢芷默往轿车后视镜里瞟了眼。杜深衣的长相在国人审美里绝对算不上好看,但好在上了妆之后五官十分立体,是西方人眼里的东方美人类型。比起明笙那样的女神级人物……确实是差远了。 她若无其事地和其他工作人员沟通,没想到杜深衣自己下了车,顶着一脸海报款浓妆跟她打招呼:“你就是今天的摄影师?” 谢芷默疏淡地笑,客气地向她伸手:“是,希望合作愉快。” 杜深衣模特身高加上十几厘米的高跟鞋烘托,比起一身休闲打扮帆布鞋的谢芷默高了一个头不止,两手揣在怀里居高临下地笑:“听说你是网红出身啊?《》拍广告都不请几个专业的么?” 谢芷默手还伸着,被她一顿抢白,旁边的小柔已经一脸想干架的表情了。 谢芷默左手挡住小柔,拿刚伸给她的右手掸了掸肩上的灰,不露声色地看向《》负责这个项目的组长:“今天随行还有其他摄影师么?” 组长还没摸清状况,只说没有。 “模特呢?” “模特倒是还有一个……”本来就是姐妹花两个一起出镜的海报,不过也有单独的镜头。 谢芷默把日程本递给小柔:“先拍那一组吧。” 杜深衣踩着礼服长裙上去跟她理论:“你这算什么,小小一个摄影也玩公报私仇?” 谢芷默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杜深衣及时一步刹住,差点绊到裙摆,看上去就像一个跟在她身后笨拙移动的庞然大物。 谢芷默转身一笑:“杜小姐想多了。我这样不专业的摄影师,需要更专业的模特配合我。等我把专业技能锤炼好了再来拍杜小姐,不过分吧?” 等顺利拍完一组,中场休息。小柔谄媚地给她递上一杯外送咖啡,解气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默大你过了个年进化了啊!你居然学会呛人了!” 谢芷默喝了一口润喉,手指还在刷新微博客户端。 她进化成这样才不是长了一岁的关系,是最近在微博论坛潜水欣赏口水战久了,又亲自上阵跟渣男血拼了几回合,终于也算学有小成了。 连聂子臣都说她牙尖嘴利了不少。 不过流言比她长进得要快多了,原本一出渣男贱女都市狗血剧已经被阴谋论的网民演变得面目全非,还有人拉出跟明笙合作过的某女明星上半年出轨的事,硬要把这事上升到明笙整个圈子的黑幕——而且,也牵连上了她。 所以现场几个不太熟的工作人员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谢芷默顶着这些眼光和杜深衣的非暴力不合作勉强拍完了整套片子,收拾相机回去。小柔跟她一起坐公司用车去吃晚饭,疑惑地看着她:“默大,你家聂总是不是虐待你啊?” 谢芷默一口鱼噎着了,咳了半天:“哪看出来的?” 小柔挥舞着筷子:“你看你出门还得坐公司的车,正常情况难道不是总裁大人打开车库狂拽酷炫地表示随便挑吗?还有哦,你年初四就要来开工啦!一般小白领都没这么惨呢!来开工还得受杜深衣那种人的气哦,要我是你家聂总肯定直接把她整到被雪藏啊!” 谢芷默咳得眼泪都在飙:“……你狗血剧看多了吧?” 她是个正常的成年女性,有能力自己工作、养活自己,也能够应对别人的找茬挑拨,不需要活在谁的保护下。 她只要,在他身边……就觉得很好了。 ※※※ 不过某人并不这么想。 聂子臣在公司偶然间听到一些流言蜚语,上网随便看了看她的最新动态,立刻一个电话打了过去。结果他家小女人跟个没事人似的在和助理吃便餐,跟他抱怨的也就是晚上要回去修片不能陪他。 他:“……你明天来我公司一趟。” 谢芷默:“欸?!” “有问题?” “我明天也要修片啊……” 聂子臣的耐心即将耗尽:“我办公室有电脑。” 谢芷默想了想,能见到他也好:“哦……”不过她一个生面孔跑去他办公室修片子,真的不会被员工围观吗? ※※※ 谢芷默前一天晚上熬夜修片子,第二天睡到自然醒,习惯性地刷了刷网上的最新消息。 有d姓女模特爆料,说她仗着有后台,在工作场合大放厥词,泼许亦淑的脏水,袒护自己家闺蜜。谢芷默一笑置之,晚上的传言越来越离奇,也越来越没有根据,反而没有一开始那么让人愤怒了。 她走进星巴克外带一杯咖啡醒神,在柜台刚刚转身,迎面出现一个戴棒球帽的女生,打开一杯热拿铁往她身上浇。旁边一个中年妇女险些被殃及,拉着谢芷默一起躲开,两个人都被溅了咖啡点子。谢芷默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女生把接下来半杯咖啡也泼过来:“你是谢芷默吧,不要以为躲着就没事了!我们家亦淑哪里惹你们了,明笙抢男人还有理了!你们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卖了肉还有脸污蔑人!” 谢芷默这回躲闪得及时,那半杯全泼在后面的柜台上。柜员也出来制止,结果那个女生还是骂个不停。围观群众也渐渐明白了,大概是个追星族,听到有人说自己家偶像的不是,就来泼人。 谢芷默一动不动,只抽了张纸巾擦衣服上的污渍,最后还是柜员把闹事的人清理了出去。她捧了杯咖啡出去,听见刚刚那个中年妇女背后跟人议论:“现在的小姑娘家怎么回事哦?追星追得都脑子发热了。” 她竟然笑了笑,在街上晃晃悠悠地,慢慢散步去聂子臣那里,手机上收到一条短信——“怎么还没到?”她说没事,坚定不移地要求他专心工作不要理她,她自己上楼就好。 结果一进门,何止是被围观了,从前台小姐到过往员工都拿一种看熊猫的表情看着她。那个引她去聂子臣办公室的前台小姐路过每一块刚清洁过的地面的时候都会过分殷勤地喊她:“小心!”穿着防滑平底鞋的谢芷默恍惚觉得自己是个孕妇…… 谢芷默喝完咖啡想找垃圾桶,前台小姐抢过去帮她扔好,回来还对着一脸无语的她呈星星眼状:“听说您是搞摄影的,文艺圈的气质就是不一样呢!” 谢芷默:“……”你的气质也很独特。 方才的冷遇和突然遭遇的热情对比鲜明,她一下适应不过来。最后前台小姐把她交到徐助理手上,总算见到个正常人。徐助理指着办公室靠窗的沙发,银色的茶几上已经摆好了一台一体机:“聂总在开会,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喊我,我就在外面那一间!” 谢芷默当然没有什么需要。电脑里早就备好了她要的软件,她坐下插上u盘就进入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工作状态。 聂子臣办公室的采光很好,坐在浅棕色的真皮沙发里整个人都被初春的暖阳晒化了。谢芷默修了半个小时图,揉揉眼睛想起来拉窗帘,一扭头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早就站了个人。 聂子臣双手插西裤兜里,俯身看她的电脑屏幕:“跟刚才有区别么?” 谢芷默反应过来他在说她的片子:“有啊,曲线调亮一点画面整个都会锋锐一点,模特的脸部瑕疵也会被掩盖掉很多。” 他皱皱眉一脸“虽然明白但是无法理解”的表情。 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映出他的侧脸,原本就过分出色的容颜像是从杂志内页走下来一般精致俊朗,眼角却藏一丝笑意,柔软又动人的样子。 这个让她愿意承受整片阴霾,换片刻晴暖的人。 谢芷默被阳光烤得热烘烘的,脑子也热烘烘的,像做贼一样偷偷亲他一下,结果被捉住双手加深了这个吻。刚刚还有些侵占城池的满足感,刹那就被反客为主了…… 聂子臣松开她,厚颜无耻地给她补了一刀:“亲男朋友的时候不用害羞。” “……” 他绕过茶几去自己的办公桌后,银色弧形的办公桌像一块巨大的刀片,让他霎时显得有些冷漠。谢芷默浑身不自在,讷讷地开口:“你到底干嘛让我过来啊……” “不喜欢?” “不是,就是有点不习惯。我都不敢出去透气,感觉会被围观,或者因为没有工作证被赶出去。” 聂子臣蹙了下眉尖表示了解:“最近还关注舆论么?” 谢芷默窘迫地欲言又止。她当然有密切关注啊,还经常遭遇早上那样的事。只是网上的话说得实在太难听了,什么“外围女”啊“绿茶婊闺蜜团”啊,她都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说。 其实他也算是半个当事人了,网上有些传言对他指名道姓的,连他的身家都扒了出来。谢芷默有种连累了他的心慌:“对不起……把你也卷了进来。”他这样的人,公众形象直接和股值挂钩,肯定不愿意被卷进这种八卦舆论的吧? 不过聂子臣在意的显然不是这些。他用内部通讯软件下达了几个指令,才关掉电脑电源,过来向她伸手:“跟我出去,透气。” 第二十九章 谢芷默反应慢半拍,等到被他带去办公间走廊,见到一群从工作中抬头的白领,才意识到:他这是……要把自己介绍给所有人? 聂子臣不必多说,搂着她的腰闲闲穿梭而过,仿佛只是普通的路过,谢芷默觉得自己后背已经被八卦好奇的目光给戳穿了。 特别是走出设计部的时候,她还听到徐助理在身后热情洋溢地宣布:“今天加班的都有红包拿啊!boss夫人发的!”一群刚结束春节假期萎靡不振的年轻男女顿时此起彼伏地欢呼“卧槽老板娘好阔气”“老板娘请收下我的膝盖”。 他居然瞒着她用她的名义讨好下属!谢芷默跟着他进专用电梯,咬牙切齿的掐他:“你幼稚死了啊……” 聂子臣镇定自若地按下负二层,听凭她掐,满脸享受。 谢芷默掐累了,地下车库都已经到了,才惊呼:“我片子修到一半呢,东西都没拿。” “没关系,没有人会动。” 谢芷默恹恹地跟着他去吃午餐。 她在饭桌上刷了刷的官方微博,向来走高冷路线只发布最新产品系列的主页上突然冒出一条画风突兀的最新更新:“新年第一天上班收到了boss夫人的亲切垂询,加班的主页君表示心里暖暖的[cry][cry]” 配图是她和聂子臣的背影和一个闪闪亮亮的红包。 原本拥有庞大粉丝却很少有评论的官微顿时被轰炸了。机智而强大的网民通过对比很快人肉出了那是谢芷默,还眼尖地指出她穿的上衣跟录制《超级模特》有一集时是同一件。前两天还在“绿茶婊闺蜜团”帖子下面回“喜闻乐见”的用户们在底下刷了一屏幕感叹号: “我屮艸芔茻这尼玛是正牌老板娘!” “这是故意的吧,刚传出点消息就急着正名?” 甚至还有所谓的知情人士登上热门评论第一条:“真的是谢芷默!!!!!我同学的姐姐就在《超级模特》栏目组老总包了一层名店街给她放气球!!!我同学的姐姐亲眼见到的!!!!!!!” 谢芷默哭笑不得地看到自己在澳门发的那条旧微博被粉丝翻出来,刷了一屏幕的“祝幸福”“原来就是他!”“请好好对我女神!”“早生贵子”…… 就连沉寂许久的明笙都转了的那条官博,简单的三个字“恭喜呀”,底下就有人倒戈,觉得明笙这边是不是也有所误会。但也有许亦淑的粉丝锲而不舍地围追堵截,阴阳怪气地挑刺。 谢芷默从来没有想过要这么堂而皇之地向全世界公开,一整天过得恍恍惚惚的,又有被推到风口浪尖的惶恐,又有被许多人祝福的甜蜜。 聂子臣问她:“怪不怪我自作主张?” 其实他也很不喜她在网络上有那么多所谓的粉丝。世界上总会有人欣赏你,也总有人不喜欢你,而巨大的声名会放大这一面。他不介意她被人追捧,只是却要时刻小心那些想把她拉下神坛的人。 可是如果有一天,刻意的隐藏和保护只会带来无数恶意揣测,那么还不如,让彼此都站在光明的地方,由我给你羽翼。 谢芷默摇摇头,眼底有些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笑着挥了挥自己的手机:“这样也好呀,我可是有一百五十万粉丝的人~勉为其难给你一个名分!” 他拿过去,随意点了几下,拿她的账户关注了一个连头像都没有的小号。 这次不会再是一百万分之一。 谢芷默嘲笑他:“我的粉丝肯定觉得我手滑了。” 他不动声色地编辑了条新微博,了一下那个小号,什么话都没多说,底下的评论就疯狂地涨了起来,他的粉丝数也从几个广告用户快速蹿升。 谢芷默咬牙:“太无耻了!你居然利用我涨粉!” ※※※ 傍晚谢芷默回家,夏阿姨正在把晚饭摆上餐桌,谢母坐在餐桌前,叫她:“过来吃饭。” 谢芷默心情很好,笑着换上拖鞋:“不用了,我吃过了!” “珰”。谢母猛地把瓷碗搁上桌,显然用了力气。 谢芷默被这一声吓懵了:“妈……你怎么了?” “你过来!” 谢芷默慢腾腾走到餐桌边。 “坐下!” 她坐了,抢先开口:“妈……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看谢母的脸色,她心底有了些底,“对不起啊妈,我和他刚在一起没多久,我想等稳定一点再告诉你的……今天完全是个意外,我本来没准备这么公开的,让你担心了。” 谢母到底不是个爆脾气的人,刚那两下声色俱厉就已经到头了,这时候听得满脸愁容:“妈妈不是气你背着家里偷偷交男朋友。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处个对象了,但问题是要处个靠得住的。” 谢母脸上是做长辈管不住小辈时的委屈:“妈妈老了,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事,只知道这一阵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前段时间网上闹成那样,妈妈不跟你说,你知道外婆家亲戚那边都是怎么说你的吗?” 谢芷默歉疚地点头,让妈妈担心是她最不想看见的事。好在妈妈估计只看见那张背影照,不知道聂子臣就是之前来过的那个学生家长,不然这会儿估计气得又要往医院跑。 即便如此,谢母还是直叹气:“你跟妈妈说说,你们认识多久了?怎么认识的?” 谢芷默隐去细节,只说是很久以前旅行的时候认识的。光是这样,谢母就皱眉头了:“旅游的时候认识的,你对他知根知底吗?” “嗯。”她其实还是有点没底气,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闪烁了一下,“放心吧妈,我们是认真的,等时机成熟了,我把他带回来给您看看,好不好?” 谢母还是一脸狐疑:“你啊,不要太想当然了。人家这个身家,能随随便便娶我们小门小户的女儿么?你说你现在闹得人尽皆知,万一以后跟他断了,谁还敢要你?” 谢芷默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信口安慰她:“要真断了,不也就是个前男友吗?我们这个年纪的人谁没谈过几个啊……” “这能一样吗?你谈得都上新闻了,换谁心里能不存个疙瘩啊?”谢母的脸色突然冷下来,“我问你,你跟他到哪一步了?” “……” “说话。” 谢芷默被问得猝不及防:“妈……” 她心思全写在脸上,谢母看她耳根通红的就明白了,气得晚饭都不吃了:“你啊!” 谢芷默费了好大劲,承诺了很多“反正一定会结婚”“马上就会订婚”这些自己都没半分把握的话,才终于勉强把她劝住。 ※※※ 谢芷默晚上躺上床,有种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后怕。 她躲在被窝里给聂子臣发短信:“丈母娘好感度-99,你加油。” 聂子臣还在公司,坐在她上午坐过的沙发上,眉眼舒展:“既然你都说了是丈母娘了。” 回信只有半句话,意思却全在里面了。谢芷默被他嘴上占便宜,反击道:“哼,跌破-100就降级了。你别忘了你在我妈这里还是个学生家长呢,悠~悠~爸~爸~” 她一字一隔波浪号,聂子臣脑海里都想得到她得意洋洋的样子。不过这事确实亟需解决,总不能说他是为了试探她对他有没有死心所以故意搞了这出幺蛾子吧?这形象得在谢母心里打多少折扣啊。 他哭笑不得:“我好好想想。” 他终于正经了,谢芷默却不知该怎么回了。 月光映在窗帘上像是化开的白色糖霜,她蒙在被子里呵着潮湿的热气,心里甜得冒泡泡。 过去五年一个个孤单的夜晚,她也曾经躲在被子里,像给自己建了个安全的巢穴,才敢打开和他有关的东西,饮鸩止渴一样,只准自己怀念一小会儿。 那时候的心酸、不甘、想念和怨恨,一个个孤寂的夜一个个落寞的瞬间。 现在终于都有着落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枕巾上已经湿了一大片。 聂子臣,你知道吗?有许多许多人问过我,为什么总是执迷不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明白。 谢芷默没去擦眼泪,嘴角是笑着的,一个人安静了会儿,才对他说:突然好想见你。 深更半夜,相见自然是不可能的。结果聂子臣发来一个视频通话邀请,谢芷默赶紧擦擦眼泪接了,也不管自己素颜躺在床上,头发乱蓬蓬的,就朝他笑。 聂子臣的屏幕上只有她黑暗中模糊的轮廓,偶尔换一个光线好的角度才能看清她的脸。他默然朝她笑了会儿,突然蹙眉:“你哭过?” 她眼眶红红的:“……嗯。” 聂子臣恨不得把她从屏幕里抓出来问:“怎么了?” 她声音哑哑的:“开心不行吗?想到你一世英名就要来我妈这里接受审阅了,觉得好有趣啊。” 他怎么会听不出来她的掩饰:“……犯什么傻。” “就是傻。”谢芷默笑得没心没肺的,突然不笑了,认真地,缓缓地说:“聂子臣……千万不要辜负我。我不会真的来捅你一刀,也没有力气恨你。可我真的会,很讨厌很讨厌你的。讨厌你一辈子。” 她的声音低低的,委屈又坚定,一个字一个字砸在他心上。 他觉得胸口还在跳动着的那颗心脏,皮肉粘连,其实全都被她敲碎了。他一点一点吃力地拼起来,沉声道:“不会的。不会让你有机会讨厌我。” 第三十章 这之后谢芷默很少出门,回避社交,专心修片子。摄影师当久了有种自虐式的习惯,喜欢在shop里面熬个通宵,倒头就睡,觉得生活圆满又充实。她现在不像以前了,不能总是行走在路上,但修片的习惯还是保留。 聂子臣当然不让,赶她早点去睡觉是每晚的必备功课。她总是还几句嘴就乖乖跟他道晚安,然后关了窗口又偷偷打开软件,心里还有那么点小窃喜…… 只是这样就很好。像一对正常的,普通小情侣,没有那么多闪闪发光的名词横亘在中间。 可惜平平淡淡的生活很快结束。 《超级模特》在播出之后受到热议,不仅是对节目本身的关注,更有许多人是专门冲着明笙和许亦淑这一对三角恋关系去的。原本正常的选手与评委的关系被无限地夸大,明笙有时拿来开玩笑的俏皮话都被理解成“小三拐弯抹角挖苦原配”,弹幕被刷得惨不忍睹。 谢芷默以为明笙会退出节目组,没想到下一期的录制日程发过来,依然有明笙的名字。 谢芷默打电话过去质问:“你疯啦?下一期许亦淑作为评委也要参与互动的,你还想跟她一起录节目?” 明笙没所谓:“不然我还为她退出节目呀?违约金谁付?” 谢芷默刚想脱口而出“我帮你付”,想想又吞了,既然明笙这么决定了……“好吧,那我陪你去。”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聂子臣,他的回复是简单的一个字“好”。 彼时他正在跟顾千月谈下一季度的合作,从他低头看手机开始,顾千月的眼神就意味深长起来:“你最近像变了个人。” 以前哪里会在工作场合分心,怎么会看条短信就翘起嘴角。 两个人从公事模式转入私交状态,聂子臣大方地晃了下手机:“嗯,有家室。” 顾千月听他大言不惭,一丝不苟的脸上露了丝笑:“这么有信心啊?” 她推开文件夹,挑了下精致的眉:“你别忘了,秦穆河留下的股份在你手上一天,你就是秦穆阳防着的对象。他当初能把你所有后路断掉,逼你留在他眼皮子底下,现在一样也可以。你为了自立门户,给肖楚卖命,把做到今天这个地步,难道就是等着秦穆阳对你下手的么?” 聂子臣的眼眸淡得透明:“我对秦穆阳来说,永远是个外人。” 顾千月语调暧昧:“也能成为自己人啊。我看秦穆阳那个女儿,就挺喜欢你的,要不是她,秦穆阳未必能容你到现在。你要是娶了她,手上就有秦家嫡系两支的资源,整个秦氏都是你说了算。” 聂子臣一言不发,只是低笑了下。 顾千月明悟,亦是一笑:“也是。你当初要是能想开,早就不是今天的局面了。” 她起身,给他递了个看好戏的表情:“给你个忠告。难办的是秦穆阳,难缠的是秦沐。别以为有信心跟老的斗法,就不把小的放在眼里。” ※※※ 这一期的拍摄场地在s市的一个教堂。 由于这一期的晚礼服特辑需要大量珠宝配饰,作为唯一冠名赞助商的也派了内部人员随组市场部总监被导演和几个节目组工作人员簇拥着到场地,一见到谢芷默大喊了声老板娘。谢芷默险些摔了相机,还不能折了人家面子,假装熟络地和他聊了会儿天。 市场部总监带来的一个小助理看着盛装入镜的模特们,再看谢芷默一身朴素的文艺长裙,惊讶:“老板娘你不是来拍节目的啊?” 谢芷默举了举手中的相机:“我拍模特,摄影头拍我们。” 对方似懂非懂,尴尬地笑着打马虎眼:“哈哈好巧啊,聂总要是知道您在这儿肯定就亲自来了……” ……他当然知道了。 小助理看她平易近人,说话没遮没拦的,被总监喝退了,连连向她道歉。 谢芷默微笑着点头说没关系,起身投入工作。 这次谢芷默的任务不重,其他摄影师负责模特部分,她则负责拍今天的特别嘉宾——身为评委的许亦淑,与选手们同场竞技,作为标杆。节目组为了不让许亦淑在气势上被选手比下去,花了大手笔。 许亦淑现身时身着一条的水蓝色裸肩礼服,腰上繁复精细的蕾丝勾勒出玲珑胸线,银色丝线下是宛若人鱼仙子的曳地长裙,显得清纯又妩媚。 她在一片艳羡声中走到拍摄区域,步伐优雅,好像脚下踩的是影视盛典的红地毯一般。 谢芷默对许亦淑这个名字没有一点好印象,真人却还是第一次面对面接触。人对美女总是容忍度极高,许亦淑长了一张清纯无害的脸,谢芷默摆不下脸色,只是礼貌地请她配合就绪。 灯光都已就位,谁料许亦淑摆手笑笑:“等一下行么?我有个朋友,想来看拍摄过程。” 人家是腕儿,全组工作人员包括谢芷默都只能干等着。 许亦淑的助理早就搬了凳子供她休息,正坐在谢芷默旁边。她仿若不经意地跟她搭讪:“听说你是的老板娘啊?” 她比谢芷默小好几岁,简直天真无邪。谢芷默在她面前是个姐姐辈的人物,不好失了风度,却无端地不想回答这个问句。 许亦淑自己接了下去:“我等下要来的那个朋友,跟的总裁也很熟呢,你认识她吗?” 谢芷默蹙蹙眉,问:“是谁?”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背后远远传过来,一腔无辜又委屈:“这么快就不认识我啦,堂、嫂?” 谢芷默转头看到秦沐,后者还是一袭皮衣皮靴,打扮帅气。她刚刚摘下墨镜,把新做的酒红色卷发释放出来绾在侧边,笑得十分相熟。 从第一次见到她起,谢芷默就不知如何招架她,现在情形更加复杂。所以,秦沐她是明笙的死对头许亦淑的……好朋友? 女人的直觉很敏锐,不会因为对方称她一声堂嫂就失去戒心。 她干脆只对秦沐礼貌疏离地点了下头,站起来向刚刚散开休息的工作人员拍拍手示意召集:“许小姐的朋友来了,我们可以开工了。” 秦沐这个风头出尽的外人被晾在一边,刚刚那一声“堂嫂”就像一个耳光打在她脸上。 还真是给脸不要脸啊……她嘲弄地笑,坐下看热闹。 ※※※ 等一切收工,许亦淑提着裙摆离开,走之前还向秦沐交接了一个眼神。 谢芷默心中有预感,磨到最后一个离开拍摄场地,终于被一直等着的秦沐喊住:“别急着走啊。” 真如她所料,谢芷默好笑地回身,秦沐刚才脸上做作的亲昵都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肆无忌惮的嘲讽和鄙夷。谢芷默觉得莫名其妙,说:“秦小姐有事吗?” “看来你也认识我啊……”秦沐听她主动叫出她的姓,笑意更盛,“那你也该知道,我是秦家的人吧?” 谢芷默静候下文。 “秦”字对她来说只是百家姓里的一个,对秦沐来说却是拿来压人的砝码:“那你也该知道……秦家是什么地方吧?”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谢芷默怀疑秦沐被她那个演宫斗剧的好闺蜜给传染了,小小年纪说话拿腔拿调的。她这样想着,不住地一笑,却引来秦沐一记锋利的眼刀。 秦沐威胁了半天没动静,直接跟她摊牌:“实话跟你说了吧,你这样的女人根本进不了我们秦家的门,我劝你趁早离聂子臣远一点。” 谢芷默哭笑不得:“我这样的女人?”她当旅行摄影师那会儿,被相亲对象的家长拒见了好几次,理由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子成天在外面跑,不安于室。可就是那会儿,也没人敢用这种带着强烈贬义的词来形容她,因为她毕竟出自书香门第,学历拿得出手,又身家清白。 她怎么是“这样的女人”了? 秦沐仿佛拿住了她的七寸,从拎包里倒出手机,洋洋自得地调出一张照片来。 那是一张诊断书,拍的像素很糊,上面医生的字迹已经漫漶不清,分不清真假。 可是谢芷默知道,那是真的。“你从哪里拿到的?”谢芷默伸手接近她的手机。 谢芷默的语气终于有起伏了,秦沐很是满意,一收手把手机潇潇洒洒扔回包里,欣赏她一瞬间灰暗的脸色:“怎么不笑了呀?笑不出来了?” 她有种雪恨的快意,添油加醋地在谢芷默面前说:“也是,要是我也笑不出来。千辛万苦勾搭上世家子弟,好不容易能嫁入豪门,结果被人撞破这种事,心里挺难受吧?你瞒得可真牢呀,恐怕连你妈都不知道你给男人打过胎吧?那滋味怎么样,好受么?” 谢芷默脸色冰冷:“你想怎么样?” “没什么,就是教教你,少不自量力。”秦沐俯身抽走椅背上的皮衣外套,以胜利者的姿态大大方方向她挥手道别,“不要让我再听到你和聂子臣纠缠不清的消息哦,不然这张诊断书可就不是躺在我手机里这么简单了。” 明笙拍完她那一组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穿红色长裙,脚踩十几厘米的高跟鞋跑过来,像个匆忙落跑的新娘。秦沐得意洋洋地撞着她的胳膊走过去,明笙回头不悦地看她一眼,又紧顾着谢芷默:“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她欺负你了?” 谢芷默克制地摇摇头,慢慢蹲下身去。 明笙顺着她蹲下来:“到底怎么了?我还没找许亦淑的麻烦呢,她们来找你麻烦了?” 谢芷默还是摇头。 明笙急了:“你这样我要打电话给聂子臣了!他妹妹是疯狗啊,到处咬人?” 谢芷默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头摇个不停,好像真怕她去找他似的,声音压抑又疲惫:“别……” “她拿到了我的妊娠诊断书……” “那丫头以为你的孩子是别人的呀?”明笙松了口气,乐了,“这你急什么呀?你打掉的是聂子臣的亲生骨肉,又不是别人的。他不好好补偿你就算了,你还担心秦沐告诉他啊?” 谢芷默眼眶已经整个泛红了,却无动于衷。 明笙不能置信地看着她:“不会吧?你脑子坏啦?你想瞒他一辈子?”她都快疯了,“你图什么啊!” “不是的……”谢芷默蓦地抬起头,眼神里的无助让她心尖都颤了一下,“我不能让我妈妈知道这件事的……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气得进医院的。” 第三十一章 蓦地,耳畔传来一阵震动。 谢芷默赶紧翻出包里的手机:“您好。” 电话那头是她这一组的组长,看她久久没出去,来催一下她。谢芷默三言两语敷衍过去,连忙收拾东西站起来。明笙在她身后摇摇头:“你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蠢到头。” 谢芷默朝她勉强笑笑:“你也一起出去吧,这里等会儿会有教会的人来。” 明笙身材高挑,红色的礼服长裙轻松驾驭,走起路来曳曳生风,一边挽着她的胳膊轻声开解她:“你别想得太严重了,你妈是有心脏病,但也不至于被气一下就倒了。再说了,你有的是时间用迂回战术啊,你探探她的口风,一点点把她的心理底线提上去,再让聂子臣去她面前表表忠心。你妈又不糊涂,总能理解的。” 谢芷默透了透气,表情看上去稍微好了些。 两个人穿过巨大的五彩镶嵌玻璃,前方隐约传来唱诗班的合唱。 今天是礼拜日,受洗的基督徒组成的唱诗班浅浅吟唱,沉浑又清澈的歌声,亨德尔的《弥赛亚》,在冬日近午暖洋洋的晨光里,像个迷离的幻境。 她推开门,一个身影坐在木椅的最后一排,安静地听着唱诗班的吟唱。 明笙见到他略为讶异,知趣地松开谢芷默的手:“好吧,正主在这儿了,你们聊,我去换衣服。”说着冲她眨了眨眼,提着裙摆推门出去。 谢芷默默默地靠近他,在他身边一个位置落座,小声问:“你怎么在这儿呀?” 聂子臣扭头向他一笑:“中午没什么事,就过来等你。” 虽然是白天,但教堂焦黄色的墙壁和五彩的菱形玻璃把光线折成橙暖的样子,融在他脸上,让一张丰神俊朗的脸显得格外柔和。他自然地握住她撑着椅子的手,轻轻圈进手心,静静地坐在天籁般的圣歌里。 谢芷默心里百味杂陈,也去看台上捧着唱词的唱诗班。 聂子臣轻轻地开口:“你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在羊卓雍措湖边,当地的藏民告诉我们,如果在圣湖边说谎,会被仙女惩罚?” 谢芷默喉咙里艰难地滚出一声“嗯”,转过去看他,恰巧他也扭过了头,两个人四目相接。她眼底有明亮的光在闪,他眼中却揉满了笑意,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个点到即止的吻。 他说:“在耶稣面前说谎,会不会被惩罚?” 谢芷默:“嗯?” 聂子臣抵着她的额头,薄唇轻启:“我爱你……一生一世。” 谢芷默愣了神,下一秒有了反应,居然是去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眼神慌慌张张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聂子臣这时候才注意到她今天的异样和眼眶不易察觉的微红,拿下她的手:“怎么了?听说你今天负责拍许亦淑,跟她斗气了?” 谢芷默才意识到刚才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太唐突了。明明是蜜意浓情的瞬间,挚爱的男人在她面前虔诚地许下一生的信诺,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不能让他说下去。 她不知如何掩饰,干脆避重就轻地嗯了声。 唱诗班的曲子就像高原上毒辣的阳光和稀薄的氧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央求他:“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 教堂外有一片草地,将将初春,却绿草如茵,上面有阳伞和白色的椅子,时常有人会在这里办草地婚礼。 谢芷默坐在椅子上,有些神游。聂子臣看她脸色不对劲,还摸了摸她的额头:“身体不舒服?” 阳光晒在草坪上,比阴冷沉重的教堂让她好受许多。她闭上眼贪恋此刻,抱住他的胳膊,头轻轻地靠在他肩上:“没有。大概是熬夜熬多了,今天一大早开工,觉得好累。” 悠闲的时光过得无比漫长,可她每感觉时间过去一分一秒,都觉得心惊肉跳。 他想起她刚才的反应,揶揄地看着她:“这么听不得情话?” “是啊……我实际。” “好啊,你上回说要我亲自来过丈母娘那一关,准备安排在什么时候?” 教堂里还是隐隐约约传出圣歌的调子。 谢芷默觉得头有些疼,微微摇头:“不用这么急……我妈妈这两天忙着走亲戚呢,再等等吧……” 聂子臣什么都依她:“嗯,你定。” 谢芷默靠在他肩上小憩,想起了许多事。 譬如她在羊卓雍措湖边浸湿了手套,把手揣在他兜里。他问她:“小姑娘,你是不是喜欢我啊?”谢芷默没所谓地笑笑表示只是各取所需。那时他是怎么回答她的? 他看着她说:“没听到藏民说的吗,在圣湖边说谎,会被仙女惩罚。”言语时,双眸耀眼如星,几乎照亮她心底笨拙的遮掩。 现在想起来……其实说谎的一直是她。 她这么爱他,爱到虽九死其犹未悔,可是却……说了这么多谎。 ※※※ 晚上谢芷默借口身体不舒服,说要早点回家。聂子臣把她送到家,她却偷偷溜出来打车去了酒吧。s市的酒吧她一共就熟悉两家,一家,一家明夜。 给她留下的记忆太不愉快,她去了明夜。 酒吧夜场音乐震得人浑浑噩噩,谢芷默点了一杯伏特加,煞有介事地借酒消愁。结果没喝几口把自己给喝笑了。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买醉的男男女女呢?什么一醉解千愁,只不过是想象征性地做点事来掩盖心烦意乱时的束手无策。 她把下巴搁在吧台上发呆,酒液的颜色让她想起在的那一夜,她看到他身上曾经的影子,又痞又不可一世,不由分说地要把她嵌进他的未来。 可是现在她却对彼此的未来迷茫了。 一个声音打断她的思绪:“美女,一个人来啊?” 搭讪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大叔,笑容殷勤又猥琐,说着说着咸猪手就上来了,谢芷默闪身一躲,把半杯伏特加全往他身上泼。 被泼了一身的男人啐骂一声“给脸不要脸”,红着脖子上来就想教训她。 结果还没等他撩袖子,后面冒出来两个黑衣男,把他整个撂倒在地。 一双锃亮的皮鞋踩在他肚子上,江淮易叼着根烟骂:“妈的敢在我的场子动我嫂子,不要命了?” 谢芷默见他把人碾得都发不出声音求饶了,上去阻止:“……行了,也不是多大的事。” “怎么不是大事了!”江淮易提高八度把地上的男人又补了两脚,才卖谢芷默的面子,喝了声“以后别让劳资见到你”才吩咐手下把人扔出去。 谢芷默对江淮易也没好印象,看这情形就莫名升起一股烦躁,默默走开了。 江淮易赶上来把烟掐了,单腿坐上她身边的吧台凳:“嫂子你来也先知会我一声啊。您老要在我场子出了事,子臣哥还不得把我分尸啊?” 谢芷默听到这个称呼就头疼:“能不装得这么熟吗?”她泼了他一头凉水,脸色缓和了些,“他让你来的?” 江淮易一脸莫名:“没啊,我手下看见你才来通知我的。怎么,子臣哥不知道你在这儿啊?” 谢芷默对他印象糟糕透顶,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干脆坐下来旁若无人地点酒。 江淮易一手把她拦住:“别啊,这酒有什么好喝的?”他打了个响指,闪身绕进吧台,向她举了举空杯子,“你等着,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 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持厚玻璃杯,将色泽不同的液体和冰块混入调酒器,密封后从身后甩出来,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再稳稳接入手中。年轻男人带点邪气的俊脸露出丝笑,长指灵活地翻飞,旋转翻动,再滤入一个马天尼酒杯。 brandyalexander上缀了樱桃,浮着奶沫,像它的味道一样甜香可人。 江淮易两指夹着杯底推到她面前:“尝尝?” 谢芷默嗤笑着转过眼,半晌才瞥向那杯淡棕色的鸡尾酒,接过来却不喝:“我有点明白你是怎么追到明笙的了。” 这话里的讽刺那么明显,江淮易痛苦地竖起两掌摆在两人中间:“别啊嫂子,我这不是哄你开心呢么?我要敢对您老有非分之想,明笙不揍死我子臣哥都得剁了我啊。” “你还记得明笙呢啊?” “记得啊!”江淮易可怜巴巴的,像条宠物狗似的凑上来,“我看上去就这么像个薄情寡义的么?许亦淑那边我真是说清楚了,还让她公开发申明替明笙解围了,谁知道会那样啊?” 谢芷默摇摇头心想他是真不了解女人。许亦淑那条微博发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把明笙填坑里算不错了,还解围,亏他说得出口。 在这个话题上他们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谢芷默今夜没心思跟他争论,淡淡说:“今晚上你能不能就当没见过我?” 江淮易一脸八卦:“怎么啦?跟子臣哥闹矛盾啦?” “……嗯。总之别告诉他。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她掩饰着抿了一口酒。 白兰地混了甜酒和奶油,那么甜。 却还是有酒精的涩味。 第三十二章 江淮易坚持把她送回去,一路边开车边不停给她讲笑话,怕她有哪一瞬间不开心似的。人在生活和感情两方面有时候是两个人,谢芷默因为明笙的事那么讨厌他,却不得不承认他挺有趣也好相处。 下车的时候江淮易还给她留了个号码,说:“明笙有什么消息麻烦你通知我。我对她真是真心的啊……她不理我就算了不能阻止我喜欢她啊……” 谢芷默无语凝噎地接下了。 回去的时候才十点不到,比谢芷默平时回来的时间点稍晚一些。谢母警惕地看她一眼——自从她默认了她和聂子臣有过夜经历之后,谢母就竖起了十万个戒心,每次她一晚归,谢母的眼神都会暴露她之前进行了多少不好的想象…… 谢芷默都快被逼疯了,又不好意思拆穿,赧然问她:“妈,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谢母也掩饰地微微竖起手里的书:“备课。” 她在学院主要教理论课程,但那些课件一年复一年都是一样的,哪还要熬夜备课。 谢芷默粉饰太平地点头,想进自己的房间,默了半晌又转身,突然捅破了窗户纸,咬牙说:“妈,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轻浮特别不自爱,才这么看着我?” 谢母惊讶地说:“当妈的怎么可能这么想你啊,妈妈是担心你吃亏……” “吃亏不就是不自爱才造成的么?”谢芷默笑着问,“您看您最近都紧张成什么样了。我也没怎么吃亏啊,又不是堕了个胎~” “说什么胡话呢!”谢母把书咚地一声搁上桌,“女孩子家能把这种话挂在嘴边吗?让别人听了去像什么样子!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谢芷默深吸一口气,仍旧在笑:“是,妈,我错了。” 谢母还在生气:“你啊就是四处乱跑浪惯了,再不知道收敛,以后哪个正经人家要你啊?” 谢芷默的笑松动了:“妈,我又不是真的干了这种事,你就气成这样。要是我真干了怎么办啊?” “那你就别进这个家门了!”谢母被她的话气得放下书,直接进卧室睡了。 谢芷默一个人在客厅倒水看电视,甚至一页页地翻那本钢琴教案,就是没有睡意。 月光静静洒在客厅。 明笙的短信打破寂静:“卧槽江淮易跟我说你去明夜买醉了,真的啊?” 谢芷默看笑了,这人答应了她不告诉聂子臣,结果钻空子拿这事去找明笙搭讪。她苦笑着问:“你不把他拉黑名单啦?” 明笙:“别转移话题!!!你真为秦沐那个小贱人去买醉了?!老娘被许亦淑一千多万粉丝骂成狗了都没去买醉,你买个球啊?” 谢芷默:“是啊,你不买醉,你去陪酒了。一百步笑五十步。” “……”不能愉快地做朋友了。 明笙缓了缓,又发一条:“说正事呢,聂子臣上午不是来找你了吗,你怎么没当着上帝的面把真相告诉他啊,拿主的圣光感化他,不挺好的?” 谢芷默:“……”主的圣光都快把她感化了。 她放下手机,端着杯水去阳台,极目远眺。 星空多美好,每一颗都像你的眼睛。 有过那么耀眼的你,为你做所有勇敢的事都不可惜。 可是这一次……不仅仅需要我的勇气。 ※※※ 第二天是周一,临近全市初高中开学,谢母却接了一个初中男生的家教单,让谢芷默回避着点,不要穿着睡衣在家里乱晃。 谢芷默早上醒过来听说了,觉得神奇:“不是快开学了么,怎么这时候开始学钢琴?” 谢母也纳闷:“不知道呀,他家里说他是突然做的决定。据说是上次那个小姑娘悠悠家长介绍的,专门慕名而来要我教。开的价还挺高的,我介绍同事过去都不肯,非要我教。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推辞。” 谢芷默敏锐地捕捉到“悠悠”“非要我教”,心里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结果门铃一响,她出去开门,算是彻底明白了。 顶着一头美国设计师替他量身定做的黄毛,一张白白的笑脸出现门口,冲谢芷默招手:“姐姐好呀。” 谢芷默愣在当场,回过魂才去看他身后——幸好是一个男助理送来的,没有见到聂子臣。 谢母在客厅喊她:“怎么不让人家进来呀?” 谢芷默才让开路放进来,看着这只中二正太沾沾自喜直接坐上琴凳。趁谢母还没过来,谢芷默压低了声音问他:“小栀,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你哥哥教唆的?” 正大光明地点头:“是呀!” 谢芷默:“你们……” 刚开口,谢母已经到身边了,打发她走,自己坐在琴凳的另一边,循循善诱:“小朋友,你家里没有跟老师沟通你的情况,只说你有基础。这样,你先随便弹首曲子给老师听好不好?” 把这句话理解为“到本少爷出手的时候啦!”,高兴地点点头,问老师想听什么。谢母举重若轻地表示让他弹最能反映他技术水平的。 谢芷默已经不关心这里,回到房间拿手机给聂子臣一个电话轰了过去:“是怎么回事?!” 聂子臣举重若轻:“是有人说我在丈母娘心目中还是个有妇之夫,所以派个小鬼头去澄清一下。” 谢芷默听出话外之音:“……所以你等会儿也要来?” “嗯,是。”他的声音惬意得很,微哑的声线暧昧至极,“又不是……没来过。” 谢芷默这时候正坐在床上呢,想起他们曾经偷情似的一起挤在这张床上睡过一夜,发火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她嗓子干干的正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客厅里突然响起一首熟练流畅《野蜂飞舞》…… 电话两头都寂静了。 聂子臣嗅到气息:“……弹的?” 谢芷默都要哭给他看了:“你下次能不能派个靠谱点的小鬼头!” 这个水平都可以去考演奏级证书了,还需要个鬼钢琴家教啊! 谢芷默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跑去客厅一看,谢母的脸色果然很难看。她就算再怎么不疑人,也能看得出来这个“慕名而来”的学生根本不是冲着学钢琴来的。 行云流水的钢琴声突然断了扭头笑得露出两个酒窝:“老师你满意吗?” 谢芷默:“……” 谢母涵养好,揽着他的肩膀问:“小朋友,你学琴几年了?” 都在国际钢琴大赛少儿组的舞台上拿过大奖了,但是这时候一拍脑袋突然想起子臣哥哥让他稍微掩饰一下。于是,他伸出一只手,掰出三根手指:“……三年?” 三年学成这样,那些钢琴家都可以去投湖了! 觉得气氛不对,连忙减掉一掉手指:“啊,其实是两年!” 谢母瞪了一眼谢芷默,对好歹还算客气:“小朋友,是这样的,老师之前对你的情况不熟悉,现在看来你根本不需要这样初步的教导,只需要勤加练习就可以了。老师教的很多钢琴专业的大学生都没有你弹得好,你这样的以后如果申请国外的音乐学院,相信会有名师愿意收你。” 听得很受用,愉快地点头表示同意。事实上,人才不多得,在他拿下国际金奖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名师向他抛出橄榄枝了。 谢芷默听得额头突突跳,直到听到谢母说出:“你家长付的学费老师不能要,你回去跟他们说一说,我这边恐怕不能教你了。” “啊?”被这突如其来的拒绝给吓懵了,向谢芷默发去求救信号,“真的不能教吗?”他有这么差劲吗?! 谢芷默残忍地别开脸——让你家那个愚蠢的哥哥来救你吧。 ※※※ 最后还是打电话给聂子臣来领人了。 他一踏进客厅,谢母的脸皮都抖了抖。只有还一脸欢脱地给她介绍:“老师,这就是我哥哥!” 谢母虽然不知道谢芷默的男友就是他,但却还是认得他的,微笑着点了点头:“悠悠爸爸。” 气氛一下结冰了。 “……”聂子臣被谢芷默锋利的眼刀砸中,很是无辜的咳了声。 拉着聂子臣的手,一脸惊恐:“我哥哥才不是悠悠的爸爸呢,他只是悠悠的干爹!我哥哥还没有结婚哦!” 谢母愕然了一会儿,才道歉:“不好意思啊,是我弄错了……” 聂子臣笑得风度翩翩:“没有,误会而已。”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谢芷默。 谢芷默心想幸好谢母不知道她传言里的男朋友就是眼前这个人,不然这场戏一定精彩极了。趁火还没烧到她身上,她已经鸵鸟心态地逃出暴风圈,悄悄溜进房。 隔着一扇门,传来谢母和聂子臣隐隐约约的对话声。谢母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哪怕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还是招待得很周到。聂子臣的声音含着礼貌的笑音,听上去倒是和睦。 谢芷默就这么躲了一会儿,手机上收到聂子臣的短信,她才敢出去。 聂子臣此行的目的也只是解释清楚这一件事,目的达成就潇潇洒洒领着走了。谢芷默探头探脑地出来,被谢母一声喝斥:“你这丫头,给我过来!” 第三十三章 谢芷默垂着头过去:“妈……” “你自己说!”谢母往沙发上一坐,“你不是前两天还跟网上那个在一起吗,你是怎么信誓旦旦说你们是认真的,奔着结婚去的?” “我没骗你呀……” “那今天这个是怎么回事!”谢母眼眶都气红了,“上次在病房里我就知道你们不对劲了,当时我还当他是悠悠的家长。没想到这一出两出,其实都是你搞出来的吧?他带悠悠过来,也是为了你吧?” 谢母心思通透,能想明白这些,可是另一道坎却过不去:“你一边交着男朋友,一边在做什么?小林不算,这边又搭上一个。妈妈真是没有想到,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 谢芷默更加心烦意乱了:“妈,其实……” “其实什么?这事儿都闹到家里了,你要不把这事料理好,今天午饭就别吃了!” 谢芷默都给急得笑了:“其实网上照片里那个,就是聂子臣啊……” 谢芷默供出这个事实的时候,某人想一步步来的算盘就只能被打乱了,她自己想暂时隐瞒的计划也搁浅了。 她扶了扶额:实在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 ※※※ 坐在回去的车上,捧着个平板邀功。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电子相册。一开始显示的是最初那张谢芷默误发上微博的照片。过了三秒,是聂子臣和谢芷默在《》年会上的合影,男人神采奕奕,身边的女人却脸色隐忍,哀伤和恨意糅杂在一起不分彼此,全都融化在她眼睛里。 聂子臣盯着她的眼睛,屏幕上已经切换到下一张。 那是在当代美术馆,“陪你路过人间”展览上,他们两人站在他的巨幅照片前。那时候的对话并不愉快,可是偷拍的人只拍到一双背影,竟像一对并肩而立的璧人。 再然后,是在钱柜包间里,两个人一起吹蜡烛,画面温馨又暗潮涌动。 再之后,是ianmacao,漫天漫地的心形气球和玫瑰。 …… 这么多影像,放完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分多钟。 的大眼睛亮闪闪的:“子臣哥哥怎么样?这个相册可以放到你结婚典礼上吧?” 聂子臣不置可否地摸摸他的头,眼角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晌午的阳光正盛,透过明净的车窗玻璃落在他眼里,像是碎钻淬出的光泽,明亮得动人心魄。 又是一年,已是而立,彼此都从青春年少,等到了这个年纪。 芷默,我们已经晚了好多好多年。 ※※※ 谢芷默经受完谢母“你这孩子怎么不跟妈妈说呢”“真是不让人省心”“那孩子也真是的居然陪你闹”……等一系列轰炸,直到晚饭后才消停。 她心有余悸地趴上床,本来想发短信通告一下聂子臣他的算盘落空了,结果一打开消息就是满屏幕的微博提示。 有人匿名上传了一个电子相册,引发了她粉丝的暴动。经过《超级模特》的播出和老板娘事件,她现在的粉丝已经直逼四百万,妥妥一个微博大v。谢芷默打开客户端,快要被评论淹没。 粉丝呈咆哮体刷屏:“默大秀恩爱!!!!!!![再见][再见][再见]” 更有后知后觉的潜水粉看到谢芷默曾经手滑发出来的那几张照片,两相对比双重印证,表示:“原来早就有jq了!看着默大当初的更正微博感觉好微妙呀,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吗?打脸啪啪啪~” 谢芷默点开相册看完,脸上一直挂着不自知的笑。 他们有那么多值得怀缅的曾经,有比世人所知道的多得多的曾经,证明这段感情。 她已经拿出了仅剩的勇气,却不知上天愿不愿意重新赋予她运气,渡过这一关。 ※※※ 秦沐的话像一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谢芷默惶惶不安。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拿起谢母的手机,担心里面躺着一条秦沐的彩信。有时她会想,为什么要活在这样疑神疑鬼患得患失的阴影下呢?为什么不能跟秦沐摊牌,跟家里说实话……而要苦心经营这个越圆越残缺的谎话? 这些都让她清楚地看见自己内心的彷徨犹豫,和卑微。 经历了这么过,她也有所失去。她失去了全身心信任一个人的本能。 不过随之到来的并不是她担心的事,而是“陪你路过人间”的闭幕日。 最后一天的人流量依旧爆棚,整个工作室团队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喜悦中,甚至提出有始有终地去钱柜唱歌。谢芷默做东请一行人吃了晚饭,聂子臣才姗姗来迟。 外面下了雨,他走进来的时候很匆忙,连伞都没有打,黑色绒面大衣的肩上沾了几滴水,看起来湿漉漉的。 谢芷默从包间出来找他,替他抚掉水珠:“干嘛走得这么急啊?” “也就几步路。”他倒是无所谓,捉过她替他擦脸颊的手亲了一下,“公司今天有点事耽搁了,现在才过来,你们是不是都吃完了?” 他第一次公开现身就是在这个展览的开幕式庆功宴上,所以她工作室的人都认识他,起哄着要她把他带过来再见一见。 她这两天本来对他能避而不见就避而不见的,担心秦沐那边出问题,但是拗不过大家的热情,也就侥幸让他过来了。 聂子臣牵着她的手大步往包间走:“上一次是开幕,时隔一个月。竟然才一个月,我总觉得过了很久了。”他扭头朝她笑,眼底装盛着好几天没见到她的想念。 谢芷默在心里低叹。是啊,才一个月,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竟然足够她鼓起勇气接纳他,又敲碎了勇气挣扎着要不要离开他。 这世界上还有没有另一个人知道,她有多么不想放手? 两个人一起推开包间的门,里面传来一阵震耳的欢呼,小周还夸张地晃了一瓶香槟在一瞬间开出来烘托气氛,谢芷默缩着脖子躲在聂子臣怀里,脸上是羞怯的笑。 小柔第一个跳出来怂恿:“迟到一起罚酒三杯呀!默大酒量很浅的,boss大人可以代劳哟~” 谢芷默探出头来笑骂:“小小年纪就知道讹人了啊,我酒量哪里差了?” 小柔举手爆料:“别骗人了!大家都是从第一辑《旅途》跟过来的老人了,你当初喝了半杯青稞酒吐了一晚上吐到去吊点滴的事儿大伙儿可都知道啊!” 聂子臣脸色幽沉地看着她,谢芷默都不知道是在跟小柔辩驳还是在对他解释了,小声地说:“那是我喝不惯青稞酒,再加上高反……” 结果聂子臣还是一手搂着她,一手倾身端起一个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谢芷默见识过他非人的酒量,一杯杯下去面不改色,但还是想拦着他喝酒。 团队里几个男孩子拍手喊爽快,小柔也跟着起哄:“六杯哦六杯哦不够这里还有!” 谢芷默瞪她一眼,身边的聂子臣已经又执杯满樽了,举起来对着大家说:“这一杯敬你们,多谢你们这些年照顾芷默。”说完一饮而尽,笑意醺人。 承蒙多年照顾,以后便交给他。 谢芷默出神地看着他,却没再拦了。 小柔和另外两个女孩子看着平时雷厉风行的默大这个小女人的架势,眼眶都红了——简直没有一点点防备地被秀了一脸tat。 聂子臣这么给面子,一顿饭宾主尽欢,年轻人们又怂恿着去唱歌。 走出酒店,外面还飘着雨,怀里的人微微颤了一下。 s市昼夜温差大,今晚又下了雨,谢芷默身上的衣衫显然太单薄。聂子臣把外套脱给她,扶着她肩头问她:“这里离你家近,要不要回去加一件衣服再过去玩?” 良夜苦短,他好些日子没看见她了,也想独处一会儿。 谢芷默嗯了声,聂子臣过去跟小柔他们交耳说了些什么,两人在一阵阵响亮又鄙夷的促狭声中离开了。 聂子臣开车到她家楼下,坐在身边的人若有所思,单薄的身子裹在他的黑色大衣里,隐在黑色的雨夜里,像是随时会变得透明,消失无踪。 他看着车外细雨,问:“要我陪你上去吗?” 路灯一直失修,外面漆黑一片,又是雨天地滑,她哪怕说不用也没有用。 这雨下得突然,聂子臣赶过去没带伞,拿自己的外套替她遮雨,一直送到她单元楼下。她才停住,回身:“你在这儿等我就好了,我一个人上去,楼梯间有声控灯的。” 他嗯一声,目送她上楼。 娇小的身影步伐轻盈,拾阶而上,每一步都甜蜜雀跃。这样平平淡淡的美好让她产生幻觉,好像彼此之间不存在罅隙,也不存在无可奈何,可以长长久久地朝朝暮暮,白头偕老。 可是下一瞬,她就看到了自己心口的那个“无可奈何”。 她家的防盗门上,被人用新沾的胶水,贴满了白色的纸单。她的笑容一垮,不用去看上面的内容也知道这是什么,连忙上去把所有的纸都撕了下来,可还是沾了一些纸片在银光锃亮的防盗门上,格外地突兀显眼。她拿指甲去刮,可那些胶水就像她的过往上蒙着的阴翳,无论如何都清理不干净。 她的报应终于还是来了……她贪恋缱绻温柔,却逃不开人世间无处可躲的折磨。 第三十四章 谢芷默推门进去,谢母正在一张纸上写曲谱,从老花眼镜里抬起眼看她:“不是说庆功宴么,这么早回来了?” 谢芷默强自镇定:“外面冷,回来拿件外套。” 谢母看她单薄的穿着皱眉:“你啊不要老是光顾漂亮,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孩了,落下病根以后自己知道厉害。” 谢芷默咬牙应着进门换好衣服,拿伞的时候不经意地一问:“妈,你今天晚上有出去过吗?” “没啊。”谢母低头专心写简谱,“这有张曲谱要弄呢,哪有空出去散步啊。” 谢芷默松了口气:“嗯,我出去了,您早点睡,别忙太晚了。” 出去掩上门,她脱力地靠在门上,出了一身冷汗。许久才吞咽了一口,蹲下身去捡那些纸团,捏在手里下楼。 聂子臣看她下来就扔了一团纸,问她是什么。谢芷默极淡的笑笑:“我妈让我扔的废纸。”又甩甩手里的伞,“我拿了把伞,不用淋雨了。” 可他还是看出了她粉饰太平下的口不对心,狐疑地看她:“出什么事了吗,跟妈妈闹不开心了?” “没有……”她撑了几下才撑开伞,连一个掩饰的笑都撑不起来。 自己还是太过自私了。以为上天会一如既往地给自己好运,其实不过是习以为常的侥幸。 聂子臣接过伞柄,两人在一纸薄伞下踏过风雨。 到了车里,谢芷默还是沉默,整个人都气息奄奄的,像个瓷娃娃一样坐着。生命力仿佛在流逝,她却无力阻止。 雨点拍打上车窗,沙沙的声响。 聂子臣去给她系安全带,她一动也不动,突然张口说:“我不想去了。” 他刚替她搭上扣子,忘了收手:“累了?” “是啊……好累。”谢芷默被禁锢着不怎么能动,双手轻轻向他的方向伸了一下,搭上他的腰。 聂子臣遂她的意抱住她,小小的一个搂在怀里怕失了轻重,她却扣上来抱得越来越用力。这个动作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可是时间久了他能感觉到她越来越沉的呼吸,那么温热,带一丝湿气。她吸了一下鼻子,让他确定她哭了。 他想起来察看她怎么了,却被她牢牢地抱住。这么瘦小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力气大得彼此都心口发痛。 谢芷默深吸口气:“我们分开吧……好不好?像从前那样。” 像从前那样,以为离开了你就失去了我自己,可是却一年一年将就着过下来了。一年一年,久到连她自己都觉得,没有他也不是一件致命的事。 聂子臣强硬地掰开她,去摸她的额头,又用手背轻触她的脸颊:“犯傻了?说什么胡话呢?” 她还是在哭,让人又心疼又憎恨的模样:“我没有说胡话……” 她哭什么呢?明明该难过该受不住的人是他。 聂子臣觉得荒谬,竟然笑了一声:“刚才不还好好的?到底怎么了,你妈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谢芷默哽住了说不出话,只知道摇头。 聂子臣不容置喙的拧动钥匙开车,一眼都没有再看她,脸色平静得可怕:“别说了,我就当没有听过。你同事他们还在等我们。” 他的眉眼那么冷硬,谢芷默久久没能发出一个音节。黑色轿车在越来越密集的雨点里迅速穿行,仿佛彼此都还在原来的航道,势如破竹,无往不胜。 驶入繁华的商业街,商场的橱窗还是新春时的欢乐喜庆,有情侣在雨中走,依偎如一对寒鸟。 他把车停在路边,从他自己营造的虚幻的风平浪静里抽身,叹一口气。 静寂里,他问她:“想好了?” 谢芷默含着下唇嗯了声。 “不会后悔么?像当初那样。”当初她也是这么坚定,可是没几个月就疯了一样找回他,像个玩命的赌徒一样带上身份证件直奔结婚这一步。一如初遇时两个人心怀不舍地说分离,最后一刻她跳下车投入他的怀抱。 她一直都是这么反复无常的一个人,总以为能骗过自己,却总在陌路之前找回他。 谢芷默摇摇头:“……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长大了,不像年轻的时候想一出是一出,冲动起来愿意背弃全世界。 “你是。”他的笑那么好看,却那么冷漠,带着对彼此的嘲讽,“我们没有下一个五年好等了,想清楚了?” 我们和年轻时候唯一的不一样,就是光阴。 谢芷默低头去解安全带,手腕没力气,动作很慢。聂子臣没回头,听她叮叮当当的声响听了许久,才在她解开的一瞬间突然倾身过去,按住了她的手。 他冷漠的瞳仁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苦涩地包围他眼中映出的这个人:“谢芷默。你千万不要太难过。你要是难过的话,我会觉得我的难过很不值得。”他抓着她的手强硬地按上自己的胸膛,带着三分恨意说,“我敢对着自己这里,说我还爱你,你呢?你敢说,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 “聂子臣,不是靠喜欢就能一起走下去的……”她语无伦次,想挣脱他的手,可他捏得那么用力,她手腕上都红了一片,痛得眼泪都掉下一滴,“不是我妈妈逼我,是我自己想分开。聂子臣,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 聂子臣握着她的手猛地往自己心口一击:“说得出口么?说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谢芷默被这一下撞得每根手指都火辣辣地疼,难以想象被砸这么一下会有多痛。他这个凶戾的样子让她怕极了,就像从前看他打群架时候自己在一旁的手足无措。 他像疯了一样,一会儿凶狠,一会儿又柔声说:“不要闹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谢芷默喉咙里像有一个火团在滚动,奋力一点一点把手抽回来,逃也似的下车。 你要永远意气风发地活下去,抛弃的话我们一人说一次,你已经补偿过我了,谢谢这一个月像做梦一样的美好。我们彼此两清了,从此你再也不需要背负你可耻的责任感,我也再也没有了无疾而终的遗憾。 多好啊,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呢,为什么难受得连夜雨的冰冷都感觉不到,只觉得心中悒郁有火在烧,焚着五脏。 谢芷默连伞都没有来得及拿,冒着雨冲着一个方向狂奔。 电话响起来,是小柔。她匆忙地按掉,小柔疑惑的短信立刻进来,语气说不出的雀跃:“默大你们怎么还不来呀,boss大人给你准备了好大一个蛋糕呢,跟当初那个一模一样~就等你过来切啦!” 谢芷默慌忙间不知按了什么键,屏幕就卡在那个界面。醒目的方块字像是一道道尖菱,刺入千疮百孔的心。 ※※※ 电话响起来,聂子臣心烦意乱地想关机,可是瞥到来电显示,上面写着:秦沐。 他眼神一黯,突然想起什么,鬼使神差地接起来。 对方立刻说话,骄傲又暴露出慌乱:“聂子臣,谢芷默在你旁边吗?” 他从车前玻璃里望着那个急于逃离他的狼狈背影,定声说:“在。” 秦沐不可一世的声音里突然涌上哭腔:“麻烦你告诉她,她妈妈好像出事了,我跟她讲着讲着电话,那边突然就没声了,还有人倒下的声音!” 聂子臣脑海里一下把事情都过了一遍,忍下骂脏话的**:“你没事给她妈妈打什么电话?她妈妈有很严重的心脏病,你跟她都说了什么!” 秦沐支支吾吾没吭声,声音难得地弱了下去:“就……我现在解释不清,总之你快让她回去看看吧!” 聂子臣顾不上骂她,直接挂了电话,打急救电话报上她家地址,才冲出去找人。 谢芷默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他在雨里朝着一个模糊的方向跑,满脸都是冰冷的雨水,手机里传来更冰冷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他冲回去开车往她走的方向寻找,放在仪表盘上的手机不停地拨出电话——“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谢芷默,接电话! 他开了一段,总算见到路边失魂落魄的一个人影,开副驾驶车门,像劫匪一样把她拦腰拽进来。谢芷默惊慌失措挣扎得狠,两身上的水珠子全被挣扎得粘到他身上,两个人看起来都狼狈万分:“聂子臣!” 聂子臣用力按住她:“别动,听我说。你妈妈可能出事了,我打了急救电话,你得回去给医务人员开门,听到了吗?” 谢芷默一下子愣住:“……你说什么?” 他原本已经松开手,这时候又用力抱了一下她:“别担心,会没事的,我们现在就回去。” 第三十五章 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聂子臣的车速很快,和救护车前后赶到。 谢芷默打开门看见倒在客厅的谢母,手边还有一只碎了的手机,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子的人呢,不愿放任别人的幸福,甚至不顾他人的安危。 几个白大褂冲进来初步急救,拿担架把谢母抬上救护车,迅速接上氧气。 聂子臣揽着她的肩安慰她,陪她一起坐着救护车去医院。谢芷默这时候根本顾不上拒绝他,整个人像没了主心骨一样,眼神没有焦距。他把她护在怀里,替她焦急的同时居然感到一丝自私的庆幸。 如果不是这样,如果今天一切安然无事,她是不是就准备这么抛下他,不给一句解释,退出他的生活了? 他庆幸是自己在她身边。 谢芷默忍着眼泪地向医生道谢,小心翼翼地询问。但得到的都是医生独有的模棱两可的回复,只安慰她说他们会尽力抢救。 他记得她说过,她爸爸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夜去世的。夜里开车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把生命留在了她十二岁那年。如出一辙的夜晚,她已经经历过一次。 聂子臣替她把被雨水打湿的发丝撩到一边,他的脸贴着她湿透的鬓角,轻轻在她耳边说:“不要怕,我在这里陪你。” 她揪着他衣袖的手越来越用力,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可是那些被她掩藏的慌乱和恨意都随着力道透入他的皮肤。 ※※※ 谢母的情况需要立刻手抢救,一下救护车就被推进手术专用电梯,直达九楼。 需要办理的手续和取的药物都在一楼,谢芷默接到护士的通知想下楼,却发现客梯故障,是停运的,当即就往楼梯间跑。聂子臣接过单子拦住她:“你守在这里,守着你妈妈。” 谢芷默犹豫了一瞬,他已经冲下了楼,消失在楼梯拐角。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一盏一盏往下亮起来,她的心却也随着那光线忽明忽暗。 她坐在手术室前得以喘息,心头却还是喘不过气。 为什么呢,她已经决定放弃了,为什么还不放过她呢? 聂子臣很快再次出现,上下十八楼的狂奔,就算是他也呼吸急促。顺利把药物和手续单交到护士手里,他的胸膛仍旧剧烈地起伏着,弯腰靠在墙边透气。 寂静的走廊里只有他的呼吸声,谢芷默听得心如刀绞。可是彼此相隔两米,却谁都默契地不靠近。 类似的抢救少则几分钟,平均半小时。可是谢母的情况却很棘手,错过了黄金急救时间,手术室的灯一直亮了一个多小时,有个护士拿着记录本出来问:“哪位是家属?” 谢芷默立刻站起来,目光彷徨:“我是。” “签一下同意书。”护士的声音不带情绪,办完公事就转身。 谢芷默的话还只说到一半:“我妈妈……” 护士对这情形见惯不惯,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医生很快会出来的,具体情况我说了不算。”就转身离去。 谢芷默失望地一直望着那个白色身影走到走廊尽头消失不见,好像把希望随便寄托在一个人身上,都比安放在自己那颗惴惴不安的心里要稳妥。 聂子臣一直靠在角落,沉默地陪着她,把她的焦急、彷徨、无助尽收眼底。可是这一刻彼此都冷静下来了,秦沐那个电话打来之前的情形又在两个人的心里重现,只是谁也没有心思在这时候谈论这个话题。 又过了将近半小时,医生才从里面出来,安了谢芷默的心:“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接下来还需要入院观察。” 谢芷默整个人绷着的弦都松了,语无伦次地道谢:“谢谢医生,辛苦医生了。” 一切尘埃落定,她才瘫坐在手术室外的休息椅上,表情是狂风暴雨之后的松懈。 ※※※ 谢芷默守了她妈妈一夜,聂子臣就在住院部的走廊里坐了一夜,听了一夜的雨声。 他一夜没合眼,推掉了第二天的所有行程,静静地在她不远的地方守着。静谧无声的晚上能让人想起许多事,许多邈远得时常记不清的从前。 他想起来,谢芷默其实也有胆子大的时候。带她去游乐场,坐云霄飞车,一车的姑娘喊得撕心裂肺,只有她闭着双眼笑得仿佛迎着细雨微风。带她去蹦极,她用一个飞翔的姿势站在悬崖边,背靠万丈深渊,眉眼仿佛可以发光,说:“我要走了,你会想我吗?”然后向后跌下去,快速坠落,仿佛真的离开了整个世界,离开了他。 她其实胆子不小,不怕这些有所保障的惊险,只是害怕未知。 她怕生命的无常,让她失去相依为命的母亲。而她说要跟他分开,也只会是因为,他让她陷入了那个叫做“未知”的恐慌里。 他给的承诺已经那么足够,但她仍旧觉得他没能力庇护她。 是这样吗? 聂子臣没有数时间的流逝,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光已经渐亮了。谢芷默在熹微的晨光里出现在他面前,苍白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疲惫。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神情疏淡,一言不发。 他其实宁愿她大喊着让他走,那样的她会在强烈的争执里露出她的破绽,不经意地给他余地。而不是现在这样,满脸的平静,无懈可击。 聂子臣自然地伸手去牵她的手,向她笑:“累了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先去睡一觉。” 谢母还没有醒过来,谢芷默自然寸步不离。她在他碰到指尖前收回手,平静地说:“你回去吧。” 聂子臣仿佛根本不在和她对话,依然对她轻轻笑着:“早餐想吃什么?你不想下去的话,我给你带上来。” 谢芷默用力地摇头,用力得心口都在发疼:“聂子臣,我不喜欢你了,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你不是想听吗?我说给你听了,你回去好不好?” 聂子臣静静地听着她的话,平静的神情看不出在想什么,只是垂眸的瞬间,又让她心上痛一下。 他大概是累极了,连笑容都是疲惫的,缓缓地对她说:“好。” ※※※ 明笙接到小柔的报信,一大早联系了谢芷默,风风火火赶到医院。 她一出电梯,就看见谢芷默一个人坐在病房门口。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病人提着点滴瓶慢慢地走过,护士推着堆满液体的车子路过,谢芷默像静止的一样,呆呆地坐在那里。 明笙过去坐在她身边,把带来的早餐拆开来放她面前,看她怔怔的没反应,轻轻推了她一下:“你担心也不要不吃东西啊……聂子臣呢,怎么没来陪你?” 谢芷默这才有了反应,淡淡地说:“我们分手了。” 明笙吓得差点没接住盒子:“你犯什么傻?秦沐那个小贱人真来找你妈麻烦了啊?她话是说得有多难听,把人害成这样,她怎么不被刑事拘留啊!” 谢芷默又成了块木头。 明笙都被她急疯了:“正好你也不用分手了。秦沐要还留着把柄,你分手也就算了,这会儿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分手也来不及,你干嘛还给自己添堵?聂子臣那么喜欢你,你回去跟他解释一下,我不信他不心软。” 谢芷默一脸茶饭不思的样子,说:“他昨晚就坐在你现在的这个位置上,刚走。” “不是吧,你真把他气走了?!”别人还不了解,明笙最知道她有多喜欢聂子臣,这么说放就放肯定没她嘴上这么轻巧,“我说你图什么啊?” 谢芷默转身拥住她,靠在明笙柔软的怀里,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了:“明笙,我妈妈全都知道了。她能被秦沐气成这样,醒来估计都不想见到我了。” 明笙也不忍心骂她了,难得耐心地给她分析:“那你也不要自暴自弃啊。毕竟是亲妈,当时说不定真能打断你的狗腿,现在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总要淡一些。还有,你忘啦?秦沐以为你那个孩子是别人的,你妈知道的时候气成那样,估计也是误会你乱搞男女关系。你只要告诉她,你跟那个人是正正经经要结婚的,她女儿做人清清白白的没有品行不端,她不就心里好受了?” 谢芷默哽咽着不说话。 明笙拍拍她的肩:“这时候你跟聂子臣分手才不明智呢。听我的,别傻了,他做的好事让他负责怎么了?还是你的错了?你要是没脸去说,我替你跟他说!” 谢芷默还是摇头:“我妈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他,觉得门不当户不对靠不住。现在他再留下个这种印象给我妈,我妈肯定不会同意的……就算强行说服我妈,我妈后半辈子也不会高兴。我不能让妈妈一辈子不开心。” 这些理由都是明面上的,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可是更深的理由,她不知该怎么解释。 “你蠢不蠢啊!”明笙简直想敲开她这个木头脑袋,扶起她肩膀摇了两下,“你这是关心则乱啊,你紧张你妈也不带这样的。你妈观念多保守啊,这下就算再讨厌那小子,也得逼他对你负责啊。你说是不是?” 谢芷默被摇得晕晕乎乎的,脸上表情也有些迷茫。 明笙看她总算有点开窍的意思了,长吁一口气,给她脑袋猛敲了一记:“装什么千古孝女,我看你就是急傻了!” 第三十六章 明笙万万没想到,她下手也不怎么狠,怎么就直接把人给敲晕了呢? 她吓得摸了摸谢芷默的额头,这烫得跟个烘山芋似的,怪不得脑子都烧傻了。明笙哭笑不得,她都烧成这个鬼样了,能伪装成正常人完成冷酷无情分手这个高难度动作也真是不容易。她突然就有点同情这只傻子…… 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她把这丫头骂出门阻止他们在一起,结果现在倒是她费这么大劲把这两人凑回一块儿。这得是现世报吧? 她把谢芷默送去输液,安顿好了才在单人病房的窗边拨聂子臣的电话。 电话响了四下才接通,对方漠然的一声应答:“陆小姐。” 叫这么生疏,明笙的火气激起来了:“聂子臣,你把人给怎么了?” 聂子臣觉得讽刺,呵地一声笑:“分手而已——她提的。” 明笙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一顿骂:“什么分手而已!她都晕倒在医院了!我说你们分手也不要挑这个时候啊,她妈妈出什么大事还是你家妹妹害的,你就不能顺着她点吗?!” 身为娘家人,明笙当然无条件站在谢芷默这一边,可是骂着骂着也有点心虚——这分手还是那傻丫头整出来,她要真把聂子臣骂怒了这事儿回不了头了,她就成千古罪人了。 明笙刚调匀呼吸准备说两句软话,沉默许久的电话那头突然出声了。 聂子臣声线冷漠:“她现在在哪?” 明笙心道得了吧别装了,端这么高架子还不是巴巴地关心人家。 她有些得意,故意踌躇了一会儿才幽幽地说:“就在她妈那栋楼的底层,输液病房,第三间。” ※※※ 聂子臣闻讯赶过来了,那么出众的一张脸,倦意憔悴都格外分明。 明笙一眼就看出来了,笑着揶揄他:“还真是不凑一对都不行。”他整个人气场森寒,她绕过题外话直接问,“我说你们昨晚都怎么回事啊,她淋雨了?” “嗯。”聂子臣蹙着眉,对她态度冷淡,“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淋完雨又受这么大刺激,完了一夜没睡,免疫系统能好才怪了。刚刚护士一量四十度,都要烧出肺炎了,我这辈子都没发过这么高的烧,没法体会。”明笙凉凉地斜他一眼,“等她醒过来自己问她吧。” 聂子臣视线越过明笙去看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嘴唇干裂,一点光泽都没有。他静静地说:“她不想见到我,我看一眼就走。” 明笙觉得这一个两个都是傻子,气得她缺氧。平时挺通透挺潇洒的两个人,遇到彼此怎么就能傻到一块儿去呢? 她觉得好笑,果真笑了声,故意说:“唉,你们这回真分了啊?”她存着让这两人和好的心,说着说着就开始漫无天际编故事,“怎么会呢?小默刚刚烧糊涂了,还迷迷糊糊喊你名字呢。人都烧成那样了还惦记你,分什么手啊?” 她语气轻飘飘的,韩剧里怎么演的就怎么编,把谢芷默形容得肝肠寸断的。本来还挺得意,结果看见聂子臣那一脸冷淡的表情,编不下去了,沉不住气地问:“不是吧,你一个大男人,她闹个性子都扛不住啊?真跟她生气啊?” 聂子臣眼底深邃,定定地看着谢芷默,说:“我不想逼她。” 她那种全身上下的胆子加起来称不满一斤的人,能对他说出那么重的话,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把一辈子的决绝都花尽了。 他只能依她。 “她烧糊涂了不清醒,那些话你也信啊?神经病跟你说自己是朵蘑菇还是认真的呢。”明笙听得无比烦躁,甩甩手干脆走人了,“反正我把她交给你了,输完液要是退热了就领回家养着吧,这地儿消毒水味熏得我头疼,那病床也不知道多少人躺过,有没有传染病什么的。哎,总之你自己掂量吧。” 她愉快地拿起手机钥匙功成身退,走之前还给他吃一颗定心丸:“她妈妈那边让她放心啊,我打电话把她舅舅舅妈全都喊来了,这会儿不缺她一个病号照顾她妈,把感冒病菌传染过去了还坏事。” 明笙潇潇洒洒地当了甩手掌柜,风一般地走了。 聂子臣苦笑着坐到谢芷默床前。谢芷默合着眼,她现在是有意识的,只是很含混,头疼难受,左手放在身侧,纤细的血管插着输液针,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流下来。 他去握她的右手,还是滚烫的。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呢?她脸色那么差,居然强撑着还要跟他说那些绝情的话。 聂子臣握着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那么烫,一直烫到心里。谢芷默安安静静的没有知觉,人都烧晕了,哪会像明笙说的那样,在梦里喊他呢? 可他却希望是真的,希望她真的离不开他,希望她说的全是傻话。 他自嘲地笑:“谢芷默,我究竟是哪里让你这么没有信心?” ※※※ 谢芷默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个熟悉的地方。 聂子臣的卧室……她怎么会在这里? 高烧大致退了,整个人还有些低热,迷迷糊糊的。她头疼欲裂,嗓子也疼,晕沉沉地从柔软的被子里坐起来,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 她想掐自己一下,结果看见左手上醒目的一个针眼,床头柜上还有一块沾了血迹的酒精棉,显然是有人替她压过。 不是梦……那就是明笙把他喊来了? 谢芷默欲哭无泪地蒙住脸。怎么会这样,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根本没有想清楚,又要怎么面对他呢? 今早整颗心都系在妈妈身上,凭借着昨晚的那股执拗和自责,一心想着放彼此一条生路,让他没有负担地过没有她的生活,自己也能遂妈妈的愿过平淡安稳的生活,不再让妈妈被人使坏。 现在清醒了想想真是被自己蠢哭一万遍……可是他应该,生她气了吧? 她曾经分开之后软弱地想找回他,都被他拒绝了。这回话说得那么绝,说一点都不喜欢他了,再也不想看见他了这样狠心的话,他大概,再也不会回头了吧? 胡思乱想间,卧室的房门突然开了。 她在锁舌松动的瞬间盖上被子装睡,鸵鸟一样把自己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 脚步声渐渐靠近床头,然后是瓷碗搁上床头柜,轻轻的一声。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谢芷默的眉心随着这香气动了一下,只听见身后的人说:“醒了就吃一点吧。” 那声音冷漠又疏淡,把她紧张的心揪在了一块儿。 她皱着鼻尖不说话,五指悄然抓着里侧的被子,巨大的委屈和愧疚陷入绵软的羽绒,像石子入海一样消失无踪。 聂子臣没有等她有所反应,径自离开了房间。 谢芷默听他关门之后脚步声远了,才探出脑袋,懊悔地拿掌心蹭了几下额头。再去看床头那碗热腾腾的蔬菜粥,明明没有资格委屈,却还是委屈得不行。 明笙说得多对啊,都是她自己作的,但是当局者迷这四个字实在太轻巧——哪会有人真的看不清呢?只是求不得放不下罢了。她现在开不了口说挽回的话,也不确定自己的心到底有没有做好挽回的准备,可是就是……舍不得。 就像当初跟他分开那么久,每个无眠的夜里说服自己他已经是不能翻案的过去,但还是觉得如蝼蚁食心一样,细细麻麻的舍不得。 她小心翼翼地去碰碗沿,刚刚沾上热度,门突然又开了。 聂子臣把退烧和消炎的药拿进来,面无表情地放上床头柜。最近时两人的手只有一寸,可却像是一个不能逾越的限定距离。 谢芷默呆呆地看着他,手忘了伸回来。 聂子臣看着她说:“不烫么?” “嗯?”谢芷默回过神,才发现滚烫的热粥把指尖都烫红了,她连忙伸回来捏住耳朵,十指连心,痛得眉头都皱在一块儿。 聂子臣看着她傻呵呵地给自己的手指吹凉气,冰冷的神情都泛起一丝嘲解的笑。 还真是个傻子。不但傻,还愚孝。也不知道自己是信了谁的邪,居然会喜欢她。 谢芷默看着他这一脸讥嘲,难受极了,说:“对不起啊……明笙没弄清状况,才把你叫过来的,我等下就走。” 聂子臣勾起唇一笑,嘲弄意味更足:“我看她弄得挺清楚的。” 谢芷默低头。 聂子臣继续说:“既然觉得人家没经你同意把你弄我这儿很委屈,为什么不立刻就走,还用等一下?” 谢芷默现在脑子迷迷糊糊的就只剩一根筋,听到“为什么不立刻就走”,全身滚烫的血液都凉却了,触之冰冷。她咬着唇憋屈极了,坐在床头僵了一会儿,连外套都没穿就掀开被子下去了。 非但如此,连拖鞋都不穿一双,直接赤足往门外跑。 聂子臣愣在原地,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她发个烧真把智商烧没了吗!她以为他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么,被她无情抛弃之后只不过跟她拿个乔,她这就翻、脸、了? 第三十七章 聂子臣追上去喊住她:“谢芷默!你有本事就出了这个门别回来。” 谢芷默站在门口的背影顿了一下,还是义无返顾地去开门了。 手刚碰上门锁,聂子臣过去从身后单手揽住她的腰,一把往后抱了一步,刚开开来的门失了助力,茫然无助似的往里慢慢地开,被他一脚踹了上去。 “砰”的一声巨响。 积压在心底的火腾地全都冒上来,聂子臣单手扣住她,一手掰过她的脸,两个人面对面近在咫尺:“出去啊?再出去啊?” 他以前脾气很差,打架的时候像恶魔,可重逢之后这些锋芒全都敛尽了。他在她面前永远温和,柔声跟她说话,偶尔又痞又贱,可她能感觉到他心里向着她。很长一段时间,谢芷默以为从前那个发起脾气暴戾得让人不敢回一句嘴的他早就被岁月磨灭了。 可是现在他告诉她,没有。一切只不过是因为彼此在乎,所以把性子都小心收起来,以免伤害这段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感情。 “聂子臣你放开我!”谢芷默双手用力去扯他扣住她腰身的手臂,他做饭时候挽了衣袖,修长的指甲毫无阻碍地嵌入皮肉。她心里不忍,可却顾不得那么多,在他的小臂上留下一个又一个鲜红的指甲印,有些甚至破了皮,渗出鲜红的血。 结实的手臂青筋暴起,肌理的纹路清晰得感觉得到他压倒性的力量。 谢芷默痛得弯腰,血液都在上泛,可就是挣不开。 聂子臣另一只手也交叠上来,双手从身后紧紧抱住她,闭上眼,又深又重地呼吸,声音沙哑:“别闹了,好不好?” “我没有在闹!”谢芷默头还在疼,赤足踩在地板上的凉意一直刺到心头,脉搏在脑海里突突地跳,她痛得一阵阵晕眩,强撑着说,“我们已经分手了,聂子臣。” 聂子臣听到这两个字,像是突然被挑出一根嵌入心脏的木屑,他原本以为已经习惯了与之俱来的痛觉,刻意把它当成身体的一部分忽略,却被人抽出来又重新狠狠地刺了一遍。 他声音里带了恨意,笑着对她说:“分手了就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我啊?分手了就在看见我的时候表情平静点补两句绝情的话啊?你有本事像在医院里那样把那些话再对我说一次?”他说着说着语气带了讥诮,“还是每次恶人都只能我来做?” 谢芷默只觉得又苦又涩,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不知是恨自己说得出绝情却做不到,还是恨自己在他面前总是惯性一般地软弱。 她不再挣扎了,整个人像是失去动力的八音盒娃娃,慢慢、慢慢地滑下去,屈膝弯腰,要由他的手臂支撑才不会坐倒在地。 聂子臣把她翻过来,看到她煞白的脸色,骂了个脏字,打横把她抱起来往卧室走。 她睁着眼不说话也不反抗,任由他把她抱上床塞回被子里,柔软的白色羽绒把她牢牢包进去,他用力地替她固定好每一个缝隙,连这些动作都带着恨意。 床头柜上还静静地搁着他拿进来的药瓶。他倒出两粒在手心,取了床头的玻璃杯给她倒水,居高临下地命令她:“起来吃药!” 谢芷默被他吼住了,像只蚕蛹一样躺在他给她铸的茧里,良久才慢慢地挪出来,听话又小心地看着他的眼睛,手慢慢去拿杯子。 她这个受了欺负的模样真是够了。聂子臣恨得往后靠上衣柜,肩胛骨撞上金属柜门一声巨响,吓得谢芷默手一颤,透明的液体晃了两下,洒了一滴在床单上。 谢芷默像做错了事一样慌慌张张地稳住杯子,把好几颗不同颜色的药片和着一口水全吞了,苦得情不自禁地皱眉头,那样子看得人平白觉得不忍心。 聂子臣一直在盯着她吃药,见状习惯性地问她:“苦不苦?” 谢芷默被他问得一愣,手端着半杯水不知该往那边放,低低地说:“……还好。” 聂子臣脱口而出这个问句之后更加烦躁了,上前抢过她手里的杯子仰头灌下那半杯。杯沿还有淡淡的药的苦味,冷水经肺到胃,全身的毛孔俱是一凉。 妈的,他想的居然是,她生病怎么能喝凉水。 最后两个人都安静了,一起僵在原处,一个不动另一个也不动。 聂子臣把心头上涌的怒气和苦涩压下去,好不容易回身看她,一看见就发脾气:“愣着做什么?躺进去!”忍无可忍地把她露出来的肩膀和胳膊全塞回去重新填成一个蛹,他单膝撑在床沿,恶狠狠的脸就在她上方一尺。 他冷静下来了,不带情绪地对她说:“先睡一觉,要想闹也等闹得动了再闹,听到没有?” 没发泄完的怒气让他浑身不爽,回身一边往外走一边扯开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面无表情地反手带上门,一眼都没再看她。 谢芷默舌苔发苦,分不清是药片的苦还是别的什么,躺在茧里机械又缓慢地眨眼睛。 都说生病的时候味觉会失灵,为什么苦味这么清晰呢? 苦得好像,再也不会有其他滋味了。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聂子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好几个小时闭目养神,却没有睡意。 他其实已经很累了,彻夜未眠的心力交瘁,只是刚才不觉得。 为什么对她发脾气呢?说好了当初离开她,在自己变成一个适合她、能给她安宁美满生活的人之前,都不要回来找她的。 重逢时他还对她说,他怕如果不是他,别人会因为她善于妥协就一味地欺负她。 都是假的。欺负她的一直都是他,让她害怕的人是他,让她难过的人是他,让她没有安全感得遇到事就想一走了之的人也是他。 他占据了她的喜怒哀乐,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怒哀乐。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一个动一动手指能震动半个s市的名字——秦穆阳。 接起来,浑厚又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小臣。” 秦穆河死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那是一个遥远又陌生的名字。 聂子臣漠然地嗯了声。 “小沐的事我都听说了,你这周日来家里吃顿饭,你容姨也在,你带来看看她。” 秦穆阳料到他不会轻易来,特地提到了秦穆河的遗孀和,找得一手好软肋。 聂子臣嗤笑,说:“好。” 就算没有这两个人,他也得过去见一次秦沐,给谢芷默一个交代。 挂了这个电话,他才终于起身去卧室。 谢芷默已经睡着了,睡容都不安详,眉心微微皱着,大概还是不舒服。 聂子臣笑她也笑自己,过去替她提了提被子,盖上隐约露出来的肩头。他坐在她床头,静静地看着她,脸色那么苍白,还出了一身虚汗,头发丝凌乱地散在枕上贴在脸颊,病态又难看。 当年的她多好啊,家教那么严的一个乖乖女,却生性`爱冒险,心大却犹疑,做了出格的事之后才知道惶恐。他最喜欢带她去做那些她的教养里觉得不可以做的事,把她从犹豫不决的世界带到她天性里刺激又冒险的人生,让她一点一点知道,那些她敢想不敢为的事有多美好。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巴不得把她藏在一个无风无浪的岛屿,终年无灾无祸,只有他陪着她虚耗光阴,就这么一辈子到老。 可以吗? ※※※ 谢芷默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明明心乱如麻毫无睡意,头脑昏沉配合退烧药嗜睡的药效,不知不觉眼皮就耷拉上了。 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半夜了,房间里没开灯,聂子臣一言不发地坐在她床沿看着她。 她有些吃惊,试探着说:“你怎么坐在这儿……” 聂子臣笑:“这是我的房间,有问题么?” 谢芷默想起他让她走的话,认真地说:“我觉得好多了,马上就走。” 聂子臣把手伸她额头上手心手背摸了两下:“你急着去干什么,看你妈?” “……嗯。” “明笙说你舅舅舅妈都过去了,让你省省,别去传播感冒病毒了。” 谢芷默神情犹豫:“……” “烧还没退,你一个病号逞什么能。”他面无表情地把她抱起来往里床放了放,自然地躺上空出来的半边,一副“我很累我要休息”的姿态。 谢芷默难堪地往旁边让了让,又让了让,都要掉出被子了。 聂子臣不耐烦地把她捞回来,盯着她的眼睛说:“你放心,我只是累了,你现在求我对你怎么样我都没兴趣。你睡得老实点。” “不是这个。”谢芷默一脸茫然地摇摇头,认真地说:“我怕传染给你……” 聂子臣:“……”居然怔了半晌才翻过身,闭眼倒头直接睡。 ……信了你的邪。 第三十八章 谢芷默直到后半夜才终于睡着。 整个前半夜,她想清楚了一些事。 明笙说的都是对的,她对明笙说的那些理由,其实都不足让他们想分开。那些都是她骗自己也骗别人的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她觉得彷徨了。 当初全世界都说他靠不住,全世界都拿他当渣滓看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一颗心是坚定的。就连她最后放手一搏的时候,她也已经想好了所有最坏的可能,也清楚地明白彼此的心意,坚定地觉得这心意足够他们在一起。 可是现在,她却彷徨了。 也许时间给彼此的感情刻下罅隙,当她发现他口中的堂妹秦沐姓秦的时候,她不敢去求证,而是在心里怀疑;当她在网上陷入外围女传闻的时候,她没有底气公开,而是被动地等他的决定;当她受到秦沐威胁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承受,而不是和他商量;她不敢把孩子的事告诉他,怕他是因为责任才跟她在一起…… 这些都让她看见自己的心:这颗心虽然仍旧像从前那样爱着这个人,甚至比从前更甚,可它一直在患得患失,好像总有一些东西横在他们中间。 她的意识不能弄明白这是为什么,可是心却敏锐地捕捉到了。 只是她不愿意承认,才让那些所谓愚孝所谓自责有了可乘之机。 所以早晨她醒过来,看见聂子臣依旧安然无恙睡在她身边的时候,心里百味杂陈。 聂子臣在她的目光里苏醒,凉凉地看着她:“看我干什么?” 谢芷默笑得很小心:“……都已经八点了,我起来给你做饭好不好?” 聂子臣有点觉得自己在做梦,伸手揉了揉她的右腮,还是微烫,才说:“你想干什么,讨好我?” 谢芷默说:“……算是吧,要看你还生不生气。” 语气这么清明,看来是终于彻底醒过来了不犯傻了。 聂子臣刻意不屑地笑:“要是还生气呢?” 谢芷默咬了下唇:“……那就是前女友给你做的最后一顿饭。” 她这哪是不犯傻了,简直烧了一回烧聪明了。聂子臣咬牙切齿地扑过去,单手撑在她肩旁的枕头上逼问她:“你以为这么容易?以为睡一觉做一顿饭,你勾勾手指我就回来了?” 谢芷默没心没肺地摇头:“没有啊,我不是要和好,只是想翻案。我承认我还是喜欢你……所以做不到老死不相往来。可是我还是没有信心在一起,我总觉得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像在做梦,随时随地提心吊胆梦会醒。我不想再提心吊胆下去了……” 她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说:“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毕竟我们曾经那么好,我不愿意不明不白地分开,因为我知道遗憾是多么令人难熬。 聂子臣听到“我不是要和好”,本来都准备翻脸了,听到后面却也沉默了。 他大概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但他没有接话,刚才那个强势的姿势松下来,两个人用依偎的姿态躺在一起。他把头靠着她的肩窝,闭上眼对她说:“周末秦家有个聚会,秦家算我半个家,你愿意去么?” 谢芷默犹豫了下,说:“……我现在,用什么身份去?” 言下之意这么明白,聂子臣弯着嘴角,奖励似的转头在她脖颈上轻吻一下:“这几天,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边问边一寸一寸向上亲,谢芷默没奈何地只能仰头,好不容易清醒的脑子又糊成一碗粥了,她低低“嗯”了声,身上的人越贴越近,撩得她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想起了自己的初衷:“那还要不要吃我做的早饭了?” 聂子臣的声音微微泛哑,忽然笑了一下:“……想吃你。” 清晨的某种生理现象配合着他的话,彼此都感觉得到。谢芷默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推开他,而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发现手边根本没有应急措施。 她觉得这么说挺掉节操的,但还是说出来了:“我可以……用其他方式帮一下你。” ※※※ 不过嘴上掉节操容易,谢芷默真的开始实践“其他方式”的时候,还是窘得快钻进地板缝里了。聂子臣把她侧抱在怀,呼吸声就贴着她的耳翼,颤动的眼睫在脸颊上微微痒痒地刷过去,伴着呼吸声一下又一下。 那种……粗重的,满是男性气息的,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谢芷默整张脸都烫熟了,又不敢停下,有种自己把自己推坑里的悲壮感。他这么安然享用着,让她极为不忿地用了一下力。 聂子臣闷哼了一声,双唇去抿她近在咫尺的耳垂,惩罚性地吮了一下,笑着问她:“你这是欲求不满?” 谢芷默想罢工! 结束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两个饿着肚子的人在腻歪了一清早,只勉强完成了清理和洗漱,然后就再也不想动了。 谢芷默累得一动也不想动,再加上烧还没有退,赖在床上补她的回笼觉,反正有心情愉悦的某人接替她做早餐的任务。 这么半梦半醒了一会儿,她忽然觉得腿弯和背后都撑了一只手,有人半抱着她扶她坐起来。谢芷默立刻醒了,自力更生地靠上床头:“我自己可以坐起来啊,你叫醒我就是了。” 聂子臣亲了她额头一下:“疼你啊傻子。” 谢芷默心口温温热热的,看他备药的时候带着笑意的侧脸,视线下移,却看见他手臂上那些细小却密集的伤口——都是她的杰作。 聂子臣没回头:“你先吃饭,隔半个小时再把这些药吃了。我要出去一下,你记得别忘记。” “嗯。”谢芷默目光定在他的手臂上,吞吞吐吐地问,“……很痛吗,这些口子?” 聂子臣顺着她的目光去看,这才抬了抬手臂:“还好,改天把你的指甲剪了。” 谢芷默不甘心:“怪指甲啊?你知道你昨天的样子有多可怕么,谁敢嫁给你啊……肯定会被家暴的好不好。” 他回想起自己的样子,确实幼稚又暴躁,那还不是被她逼的。他笑着问她:“你不是喜欢三百六十度抖s的么?怎么,这点就不行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还是只喜欢床上的?” 谢芷默算是悔死当初跟他提三百六十度这个梗了,一个枕头砸过去:“再贫就!分!手!” 一般情况下,她说出这句话,尾巴翘起来的某人就该收起尾巴恹恹地走开。 可是这次,聂子臣敛起玩世不恭的笑,突然凑到她面前,认真地问她:“你敢不敢?” 谢芷默没反应过来:“……什么?” 聂子臣避而不答,在她唇上轻点了一下:“乖,先吃东西。” 谢芷默状况外地拿起调羹,等到他走了才猛地反应过来,忽而笑了。 ……敢啊。怎么会不敢呢。 只有在你面前,有用不完的勇敢。 ※※※ 谢芷默的低烧一直持续了三天,连请了三天假,到第四天体温才终于正常,立刻去《》开会,结果在走廊遇见明笙。 明笙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哟,面色红润呀,不是说大病初愈都兴弱柳扶风状的么?我看你跟度了趟蜜月回来似的啊。” “别提了……我病一好就过来了,中午还要去我妈那里。我这两天躲着不见她,见了还不知道见了会怎么样呢,我怕一个说错话把她气得心肌梗死。”谢芷默拉一张苦瓜脸,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啊,明笙,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明笙今天踩了双高跟鞋,在身高上碾压了她二十几厘米,弯下腰像拍个小女孩一样拍拍她的头:“这你就别管了,好好把心思用在怎么挽回你‘爱说谎的小女孩’的形象吧。” 她俯下身来悄悄凑在她耳边低声说:“我说你当初怎么不干脆把孩子生下来啊,哪有这么多事儿,一下就从‘被带坏的乖乖女’变成‘上位成功的豪门太太’了,段位高了不止一阶两阶呀?你妈都不用跟着你遭罪。” 谢芷默双手拿手里的mac砸了她一下:“是不是想绝交啊!” 明笙柔韧度很好地向后弯腰躲开,一脸嫌弃地拿指甲戳戳她的笔记本盖:“啧啧啧,几天不见脾气见长啊,你家那位宠得无法无天吧?” 两个人久违地像小孩子一样打打闹闹,还担心公司里其他人路过看见。最后明笙一本正经地踩着高跟鞋高贵冷艳地走了,谢芷默也恢复了职场白领状态,款款走进会议室。 下一个项目的短会很快开完,同事一个个收拾电脑离开房间。 谢芷默脑海里不停过着等会儿要对谢母解释的话,略有点魂不守舍地收拾东西,最后一个走出去。结果刚到门口,外面站了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年轻帅气的男孩子顶着一头骚包的黄毛,和来往的《》员工亲切友好地打招呼。看见谢芷默出来,他才上前一步。 江淮易笑起来露出一口灿烂的白牙:“能和你聊聊吗?” 第三十九章 谢芷默不可思议地一笑:“明笙也在这栋楼里,你不应该找她聊吗?” 江淮易露出吃惊的神色,显然不知情:“明笙在这里?!” 谢芷默无言以对:“是啊。” 江淮易一脸“虽然人还站着这里,但是心已经飞去找明笙了”的表情,痛苦地看着谢芷默:“嫂子,那我们赶快聊,聊完我得去堵明笙啊。” 谢芷默噗嗤笑了出来:“恕难从命。我这边急着去医院看我妈,麻烦借过一下。”她说着就侧身从玻璃门的另一边走了出去。 江淮易追上她:“别啊嫂子,我不是来跟你聊明笙的,是要紧事啊。” “嫂子,嫂子你别走啊……” “嫂子……” 最后他直接拦在她跟前,两手张开挡住谢芷默的去路:“行吧,我就这么忍痛放弃了这个堵明笙的机会。嫂子你没开车来吧?我送你去医院,在路上和你聊,好不好?” 谢芷默于心不忍,叹一口气:“好吧。” ※※※ 江淮易用了司机,驾驶室和后座有隔音板,非常适合机密谈话。谢芷默想起江淮易以前是个怎样的人,突然就觉得这个隔音板十分暧昧,坐在位置上也如坐针毡。 这么一个开朗到幼稚的大男孩,怎么会是那种风流成性的人呢? 江淮易没察觉到她在想什么,兀自打开一个文件夹,做好了准备工作才问:“嫂子,听说你这周末要去秦家大院啊?” 谢芷默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是明知故问,“嗯”了一声听下文。 江淮易得意地把文件夹铺开来给她看:“秦家的构成很复杂的,嫂子你得事先做做功课啊。” 谢芷默皱眉:“聂子臣让你来的?”他不会自己跟她说? 江淮易斩钉截铁地摇头:“不是,我路子广,从秦沐那里听来的。那小蹄子在我的场子喝垮了放大话,好多人都听见了……哎别管这个,总之嫂子,你听我的。你要去秦家,没这些东西不行。” 谢芷默笑了:“秦家是什么,黑社会么?” 江淮易非但没被她的讽刺给激到,反而深有体会地点头:“比黑社会还黑呢,外面是好的,里头全是黑的。” 谢芷默斜眼瞧他:“你挺有体会么。” “是啊。”江淮易感慨万千地点头,“我差点就跟秦沐订婚了你知道吗,太可怕了,这事简直是我人生仅次于被明笙甩的第二大阴影。本来娶了她也没什么,但她拿着刀要我跟家里闹,硬逼我出面嫌弃她生活作风不检点,把婚退了。你说我嫌弃她干什么啊,我自己也……” 他说到一半有点尴尬,生硬地跳过了这一段:“要不是我闹过这么一出,我姐彻底对我绝望了,捡个女人就逼我成家立业,我能跟许亦淑不明不白地订婚吗?” 谢芷默听得若有所思,无情地挑出他话里的漏洞:“要是没有这么一出,你现在就娶了秦沐了,还用扯上明笙么?” 江淮易头疼道:“秦沐这女人怎么能娶,说她是母老虎都便宜她了,简直个蛇蝎,而且她还……” 他骂到一半又住嘴了。谢芷默淡淡道:“她还什么?” 江淮易以为被她听出来了,垂头丧气地招供:“她还……喜欢子臣哥。” 谢芷默的表情变了变。 其实她早就在心里猜到了,可是从聂子臣那里半点端倪都看不出。但凡他知情,都不应该毫无防备,也不该在第一次狭路相逢的时候解释说是他堂妹。 她冷冷问:“聂子臣知道吗?” 江淮易猛摇头:“不知道吧?秦沐那丫头不怎么说人话,鬼才看得出她对谁有心。而且子臣哥在遇到你之前跟个冰块似的,多少抢代言的女明星对他有兴趣啊,都没能近得了身,秦沐那段数差远了。” 说起这方面他是个专家,一聊起来就滔滔不绝,半天才想起来正事,把文件夹重新举起来:“所以啊嫂子,你必须得好好看看,不能让秦家那女人随便给你使绊子。那是她主场,指不定怎么发挥呢。” 谢芷默一把拿下来,给了他一个无趣的眼神,浏览起那份资料。 江淮易做的这份资料媲美特务机关,中间放一张清晰彩照,下面写着人物的详细信息与彼此之间的亲缘关系。谢芷默翻了几页就不想翻了,好笑地看着他:“我只是去拜访,又不是查人家户口。” 江淮易解释:“不是,这些都是附带的。重点是你要听我说,子臣哥在秦家地位太敏感了,他自己都扛不住秦穆阳,我真不明白他怎么敢带你回去的。” 谢芷默总算有了兴趣:“你说吧,我听着。” 江淮易组织了下语言:“你见过吧?他亲爸秦穆河,就是子臣哥的养父。秦家十几二十年前有过一段大波折,是秦穆河一手撑起来的,所以他是秦家当之无愧的一把手,家族里其他子弟都没什么地位。但是七年前,他突然暴毙了,猝死在家里书房。秦穆河那时候正当壮年,又很注意养生的一个人,死因特别可疑,直到现在秦家一部分人都认定是秦穆阳干的。” 这是秦家的秘辛,谢芷默插不上嘴,继续听江淮易说:“那时候秦穆河才刚娶老婆没几年,一个德国老婆,特别年轻,我们都喊她容姨……” 谢芷默被灌了一路秦家秘史,云里雾里,也不知道她听进去多少,下车的时候江淮易觉得她对自己爱答不理,痛心疾首道:“嫂子,我也是为你好,要不是有明笙这一环,我也不至于……” 他话没说完,谢芷默已经抱着文件夹消失在门诊大楼后了。 倒不是她不上心,而是她有更加需要上心的事。 谢母住的单人病房环境很好,床头还有一株她最爱的水仙,窗明几净,干净明澈。见到她来,原本在照顾谢母的舅妈退了出去,说要去给谢母买午饭。 母女两个相顾无言。 谢芷默知道,明笙已经替她解释过一遍了,抛开所有误会,这会儿就看谢母对聂子臣这个人的态度了。她居然有一种自己被审判的紧张。 她看着谢母沧桑了不少的脸,小心翼翼喊了声:“妈。” 彼此心照不宣,谢芷默也不知怎么说,近乡情更怯,只问些护士来过没有,医生怎么说的话,切着个水果回避她的目光,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聊家里的琐事。 谢母什么都没说,淡淡地听着,突然开口:“你爸的忌日要到了。” 谢芷默一愣,水果刀停了下来,果皮将断不断。 谢母叹一口气:“今年我是看不了他了,你代我去看看。” 谢芷默鼻头莫名有些酸:“……嗯。” “我这些年,一个人把你拉扯大,最怕的就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知道你爸这个人的,他不盼你多有出息,就怕你走歪路。他知道你野心大胆子小,容易摔得狠,临终让我好好看着你。我数着日子过来,就怕身后没法跟他交代……” “妈……” 谢芷默眼眶微红。寻常家庭,要么是严父慈母,要么是严母慈父。从小出去跟小伙伴玩,别人家孩子不是说“我妈不准”,就是说“我爸不准”,只有她每次顺顺利利地都能出去,随口打一声招呼就能出门。但是爸爸会跟她约定什么时候做功课,教她有信用才能有下一回,出门前替她检查好随身物品,叮嘱她注意安全,别丢东西。 这些琐碎的,人人皆有的回忆,直到她十二岁这一年就戛然而止了。 从此她看到微博上那些数万转发的“父亲在女儿婚礼上的致辞”视频,都不敢点开。 因为她知道,这是这辈子没有办法填补的遗憾。她的面前永远少一堵替她遮风挡雨的墙,她只有很短暂的资格伤心沉沦,此后只能学着乐观不在乎,即使再战战兢兢也没有人可以询问依靠,只能自己装作胸有成竹。 谢母慢慢地挥了挥手:“你走吧,我累了,要睡会儿。” 谢芷默出去的时候,正撞上回来的舅妈。舅妈看着她捂着脸,眼眶通红,揽了揽她肩膀:“小默怎么了,你妈骂你了?” 谢芷默摇摇头:“没事。这两天麻烦您了,我身体好了,明天就来替您。” 她匆匆忙忙地走出医院,好一会儿才平复了胸口的起伏。 打开手机又是聂子臣的短信,简单的一句:“去哪了?” 谢芷默没耐心一个一个方块字地按,直接电话拨了过去,迫不及待想听到他的声音:“你在哪里?” 她的声音强自平静,却带着浓浓的鼻音。聂子臣含着笑音的声音沉了些,柔声说:“在家。等你回来。” 谢芷默想着措辞慢慢说:“我在医院,刚看完我妈……” 短短的一句话。他知道她见到她妈之后,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心情,立刻道:“要我来找你吗?” 第四十章 谢芷默拒绝了他的提议,直接打的飞奔回来。 连聂子臣都没有料到她回来得这么快,开门的瞬间被她扑了个措手不及。谢芷默呼吸急促得厉害,抱着他就不说话了,像只好不容易回到树穴的兔子。 她突然这么热情,让人猝不及防。聂子臣在她耳边揶揄:“想我了?” “嗯。” 她闷闷地应答,这么乖巧,他立刻就能察觉到,她有心事。 没等他问,谢芷默先说:“你之前说要去秦家,是在周几?” “周日,怎么了?” “周六我要去扫墓。我爸的忌日。”铭记在心的日子,之前那么多动乱,竟然等到日子临近了才想起,她自己都觉得罪过。 聂子臣忽而明白了她今天的异样,揉了揉她柔软的长发,在她额上亲了一口:“我陪你去。岳丈大人这一关,总要过的。” 谢芷默破涕为笑:“我觉得他不会喜欢你的,他从小不让我跟流里流气的小男生玩。” 聂子臣眉峰微挑:“什么形容词?” “流里流气啊,说的就是你这种……流氓。” 似乎为了证明她的话,聂子臣的手不规矩了起来,绕过她腋下轻挠她腰上的痒肉:“这样的?”谢芷默笑哈着气挣扎,两个人闹了一会儿,谢芷默突然正经了起来,转身看着他,心跳得飞快:“怎么办,我居然觉得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 谢芷默,难以描述。 那种莫名的紧张。亡故的亲人,再也没有参与她后来的人生。可是她却想知道,如果爸爸陪她成长到如今,会满意现在的自己吗,会喜欢她爱着的人吗? ※※※ 墓园在城郊,春日已深,阳光正暖,可落在墓园大片的松树针叶间,却显得静谧。 谢芷默把鲜花放在墓前,轻轻地说着话:“爸,我来看你了。妈妈身体不好,所以没有来,这两天已经在好转了,你不用担心……” 她的侧影温和娴静,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良久,她才起身,看着一直沉默的聂子臣,问:“你不用说点什么吗?” 聂子臣之前没打扰她,这会儿才向前一步,说:“那你不要偷听。” 谢芷默没好气地笑了声:“谁要偷听你啊。这是我爸,你居然还要说悄悄话。” “不准?” 谢芷默轻哼一声:“勉强准了。” 说不好奇肯定是假的,她隔着两三步的距离,看着那挺拔如松的身姿微微躬身,煞有介事地偏过头看她一眼,嘴唇勾了勾,仿佛在确认她没有偷听。 谢芷默刻意地昂了昂头以示不屑。 聂子臣这才笑着转过头去,薄嘴轻轻翕动,侧脸的轮廓半边映着日光,俊朗又美好。 谢芷默紧紧盯着,想从他的唇语读出些什么来,终究失败了,走的时候忿忿不平地瞪他:“你不要越级告状,有什么不满意的跟我说,不要去扰我爸的清静。” 聂子臣洒然地笑:“有什么不满意的?”他揽在她腰间的手臂随意一圈,把她搂进怀里,在她腰上轻轻揉了把,声音低哑,“我满意得很。” 两人腻歪了一路,重新坐回车上,谢芷默的心情较来时轻松了不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爸爸的墓前走了一遭,却突然有了许多勇气,仿佛是来自父亲给予的信心。 她的心情也像是今天的阳光一般,明媚璀璨。 就连手机响起时的铃声,在她耳朵里都是雀跃的。 一条q~q留言推送,林隽给她传了一份文件,告诉她明笙对许亦淑事件准备走法律途径,至此准备好了材料,可能会涉及到谢芷默这一块,征求她的意见。他的措辞官方得体,让两人平白有一丝疏离感。 聂子臣看她捧着手机久无动静,边开着车边问:“怎么了,谁的消息?” “林隽……”她很诚实,和盘托出。 聂子臣听完她的叙述,不予置评,等着她说出她的决定。 她说:“其实这种官司打下来没意义的,网络这一块的法律不健全是人人皆知的事情,明笙估计也是气昏头了,想告她们来图个痛快。其实哪怕成功了,问责也不重的,对那些造谣生事的人来说不痛不痒,反而是我们这边花很多时间精力。” “所以?” “所以倒不是我和明笙的问题,是我不想再麻烦林隽了。” 聂子臣的态度模棱两可,趁着红灯倾身过来在她脸颊印了个吻:“你有主意就好。” ※※※ 谢芷默想和林隽约个时间出来谈谈,可他却说,正好他要去她家一趟,就不用约其他地点了。 谢芷默有些云里雾里,好几天没有回家,结果到得比林隽还晚。 林隽半靠在她家防盗门上,脚边还放着一个咖啡色的小猫窝,里面一只肥硕的折耳猫爬来爬去的乱蹭。 谢芷默有些惊喜:“未来?” 几个月没见,未来看她的眼神都冷淡了些。原本就是一只霸道萌喵,这会儿已经在用“请叫我女王大人”的眼神高贵冷艳地瞟着她。 谢芷默失笑:“看来你把它照顾得很好。多谢你。” “没有。是我要谢它。”林隽也蹲下来,轻轻抚摸未来柔顺的绒毛,未来在他手下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他笑着说:“如果不是它,我都要不记得从前的你是什么样子了。” 谢芷默笑容一僵,起来找钥匙开门:“进来坐坐吧?” 林隽向后退了一步:“不了。我今天来主要是为了把未来还给你。我过段时间可能会去b市工作,照顾不了它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听不出来,这其实是一次告别。 谢芷默一愣:“b市?” 她只知道林隽是b市的人,那里算是他的老家,可那只是个二三线城市,显然是不利于他这样的人发展的。 她把担忧说出来,林隽却洒脱地一笑:“人受了点伤害,总是习惯性想回家的。我回去一阵,说不定还会再出来,到时候回s市,或者去别的地方,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就像他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还伤心欲绝,喝醉了酒给他讲自己的初恋,难过地对他说:“林隽,我不相信偶像剧里那些十年二十年的等待,不相信谁有勇气背负着整个现实等一个人到白发苍苍的……” 那时她哭得满脸通红,给他讲自己的故事,和别人的故事。讲完一个老教授和初恋因文革分离的故事,她连呼出来的气息都是湿热的,缓慢地,用浓重的鼻音说着醉话:“这样就算是好故事了吧?男女主角彼此相爱,即使终老时身边陪伴的是另一个人,为别人诞下子女,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到临死的时候想起最好的年纪里轰轰烈烈爱过的人,还是觉得他闪闪发亮得让人心如刀绞,还是美好得让人遗憾数十年也甘之如饴,还是让人觉得,多好啊,我居然背负着一整个他,一个人走完了一生。”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记不得了,好像是:“谢芷默,你怎么去当了摄影师?你应该去当个作家。” 她笑呵呵的,醉得神志不清的时候连笑都醺人。 他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从来就不是两个人的事。从一开始,他就是因为她对别人的痴傻,才慢慢生起了想要了解她的**。就像段誉对王语嫣,永远隔着一个她心心念念的慕容复。 尽管他从来都不喜欢王语嫣,可是那个醉醺醺的影子,居然一点一滴,渗透进了他的心。 林隽佯装漫不经心地耸了下肩膀:“不祝我前程似锦吗?” 谢芷默怔了片刻,才有些呆滞地笑:“祝啊,祝你飞黄腾达,一往无前。” “让你祝你就真祝,不挽留一下我?” “……” 林隽没再跟她说话,反倒是退后一步去跟未来打招呼:“再见了,小家伙。” 未来挤动着肥硕的身躯,想爬出猫窝去蹭他的手,喵呜了一声。 天长日久,生灵都有感情,不知等到他下一次回来的时候,这只小猫儿还能不能认出他,还有没有这样依赖的眼神? 时间真的会治愈一切,他用五年陪伴的人,也会慢慢走出心脏。 最后,他冲她笑了笑:“网上发给你的东西收到了吗,你的想法呢?” 谢芷默说:“我想……还是不要了吧。网上的谣言一阵一阵的,这两天已经慢慢消退了,过了一段时间大家的关注点跑去别的地方,也就没有人关心这事了。我知道真的打起官司有多麻烦,你都要走了,就不要再为我和明笙费力了。” 林隽仿佛早有预料,只是亲耳听了,才轻松地说了最后一句话:“那样也好。”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还是那个潇洒的背影,隐入黄昏时分的斜晖里。 谁也没有话别。 第四十一章 未来不亲人,谢芷默把它送到聂子臣的公寓之后,它就躲进一切可以藏身的角落,偶尔怯生生又带点威胁地喵呜一声。 猫咪对新环境的适应需要时间,谢芷默耐心地一点一点跟它建立起信任,哄它出来。哄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未来从柜子底下探出一个头,房门突然打开,聂子臣回来了,未来机敏地缩回了脑袋,功亏一篑。 谢芷默泄气地埋怨他:“你晚一分钟回来也好啊!” 聂子臣扯开领带,屈膝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了那只眼睛泛着蓝色光泽的毛团子:“你的猫?” “嗯。”谢芷默也有点懊恼。好歹她也是它的正牌主人,居然被自己家的猫这么嫌弃! 聂子臣笑着摸了一下她的头顶:“跟你蛮像的。” 谢芷默翻了个白眼:“那交给你了,你看上去比较有经验。” 于是她甩手回房查看邮件料理公事,把聂子臣留下跟未来对峙。 聂子臣去碗柜里挑了个奶白色形状圆润的碗倒了鲜奶,放在离柜子不远的墙边,轻轻敲了两下。未来一开始不理他,等他把碗留在原处,自己推到几米外倚墙看着,它才松懈了些,慢吞吞探出小半个脑袋,毛乎乎的一张脸像只怕人的小松鼠,警觉地盯着他。 聂子臣一有动静,它就闪电般地缩了回去。 他突然来了兴致,蹲下来跟它四目相对,笑道:“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未来:“喵——” “真的?” “喵——” 聂子臣解开衬衣的袖扣,撩上去露出健劲有力的小臂,向它伸过去:“想不想咬我一口?” 未来又向后缩了缩,琥珀一般的眼睛盯着他的手腕不放,仿佛真的跃跃欲试。 谢芷默在房间里待了会儿,出来正好撞见这场面,简直想过去踹他一脚。她又好气又好笑地过去把他的手收回去:“你有病啊……” 聂子臣笑得又痞又贱,问她:“你家猫有没有打过狂犬疫苗?” “……没有吧?” “好像传染给我了。”他双手搂住她的腰,低头在她颈上轻咬一口,“治不治?” “你放开我……”谢芷默脖子上温温麻麻的,感觉不到疼,耳根却腾地红了,“放开啊,未来看着呢……” “那就让它看着。” 他的手掌慢慢不规矩起来,下巴搁在她肩上,贪婪地闻着她发间的香气。谢芷默全身紧绷着,一开始还弄不明白他突然的粘腻,久而久之察觉到一丝酸味,笑道:“你幼稚不幼稚啊?” 他声音低哑:“你可以试试看。” 谢芷默被横抱着往卧室走的时候,脸红得都能滴出血,喊他停下,结果他抱着她抵上墙:“在这里?” “……!” 幸好他知道她脸皮薄,把她放上床的时候在她耳边道:“你还是以前比较……主动。” 谢芷默羞惭地把脸埋在被子里。少不更事的时候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心情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甚至隐隐预见到分离的时候,把这种事当成纪念品,装作醉酒逼他就范。结果还真是,惨痛的纪念品。 谢芷默居家只穿了一条针织裙,宽松的领子轻轻一拨就露出胸前大片雪白,和胸衣美好的轮廓。她喘息着止住他的手,引来他一声询问。 “嗯?” 谢芷默覆着他的手,蕴着丝赧然的笑音:“让我来。” 她攀上他的领口,一颗颗扣子解开,剥离衬衣的束缚,手指滑过他紧绷的皮肤,线条分明的肌理,匀称的肌肉……她放肆地描摹这一切,像在和回忆里的景象对比。 聂子臣埋头轻嗅她怀中香,闷笑:“胆子大了。” 他滚烫的掌心沿着她的腰线抚下去,除去阻碍,干燥的手心慢慢滑入大腿内侧,微痒又敏感,在格外细腻的那片肌肤上揉弄着,却迟迟不前进。谢芷默无意识地前蹭了几分,他的长指有意无意地勾到一处濡湿,坏心地伸舌尖舔了下指背。 谢芷默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夹起双腿,恰好勾住他的窄腰。她能触碰到他呼之欲出的**,这具温热的身体下勃发的力量。最亲密的时刻,她接纳他,从他浸染□□的眼眸里译出他的每一分隐忍和欲念,相同频率的喘息句读彼此的渴望与真心。 沉沉浮浮里,她追忆起许多难以回首的痛楚和曾经的一场宿醉。那是个极寒的冬夜,彼此的身体是唯一的炭火,焦渴地取暖,仿佛爱欲是天地间最后的热量。梦醒时他问过她:“后不后悔?” 现在她终于有资格回答。 也许会后悔吧,可她连后悔都不怕。 现实与回忆交缠在一块儿,浑浑噩噩,让她分不出真假。 **初歇时分,两具身体相拥着,谢芷默突然问:“你在我爸墓前说了什么?” 聂子臣含着她的耳垂逗弄:“真想知道?” “嗯。” 他的神情总算严肃了些,用眼神示意了她一下。谢芷默半推半就地送上唇,两副嘴唇相贴,连呼吸都是彼此的味道。聂子臣吮着她的舌尖不尽兴,谢芷默面上发烫,急着推了推他:“说呀——” 聂子臣笑了笑,俊脸闪过一丝邪气,在她耳边哑着嗓轻呵一口气:“喵——” ※※※ 转眼到了谢芷默约定好去秦家的日子。她心里竟然不觉得紧张或者期待,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因为在想象中构建过太多回,真正实现的时候反而没有预料中的惊心动魄。 她只跟明笙一个人报告了行程,后者这会儿对她也只有鼓励,亲切地表示:“要是碾不死秦沐那个小贱人,你也就不用回来了~” 司机把车开在幽静的路上,谢芷默闲闲靠着聂子臣的肩,问他:“听说小栀他妈妈也会来。她好像很年轻……我喊她什么好?” “容姨。” “你这么喊?” “嗯。” 谢芷默有些惊讶:“你认秦穆河当养父,却喊他的遗孀叫容姨?” “她嫁给秦穆河的时候,我在国外念书,直到秦穆河出事之后我才回来,那之后她就回德国了,我们没有什么交集,等于是认一个陌生女人当长辈。” 他给她细讲容姨的身份,德国华裔,生于一个显赫家族,嫁进秦家等同于政治联姻。秦穆河身后留下的秦氏股份中,百分之四十给了聂子臣,另百分之六十留给了当时还只有五六岁的秦子栀,由聂子臣代理,替守住他爸留下的遗产。 在这个过程里,容姨非但起不到对的保护作用,还必须避嫌。秦穆阳对这份遗产虎视眈眈,不容许成长起来掌权的同时,更加防备容姨背后的家族插手。所以这些年容姨一直在国外,七年来见的次数屈指可数。 讲完又怕她听着觉得枯燥,问她:“是不是觉得很麻烦?” “还好。”他已经用最简洁的方式让她能够理清了,谢芷默诚实地垂眸,“大概能记住,但还是没有概念,估计等下见了秦穆阳就好了。” 她仰头问他:“秦穆阳是不是很讨厌你?” 听起来明知故问的问句,可他能从她的眼底看到的全是关切。 他没有告诉她的是,秦穆阳对他和颇为“照顾”,利用秦家只手通天的影响力,把他就职的范围限制在秦氏的企业。因此他的职位永远只能是秦氏的一份闲差,空有壳子,享有高薪,实则任何实质性内容都触碰不到,像是一条被圈禁在秦氏的寄生虫。 刚刚念完学位的人初涉社会血气方刚,就被折去了未来的一切可能,当一只养在笼里的金丝雀,一辈子受秦穆阳的掌控,消磨锐气,秦氏的实权才是牢牢地掌握在秦穆阳一支的手里。就算他能够甘心接受这样命运的安排,却也不能放任未来也遭受同样的待遇。 聂子臣轻描淡写地笑:“讨厌我的人不是一直很多,有什么好担心的。”说完他俯下了身,故意分散她的注意力似的,在她耳边附了一声什么,轻轻的教人听不清。 可是谢芷默听明白了,那是一声极低的猫叫,他昨晚反反复复地学着未来的样子,属于猫科动物的乖腻和侵犯欲,一遍又一遍地撩拨着她的神经。 谢芷默果然一下就忘了自己先前在担心什么,羞惭地别过脸不说话了。 林荫小道渐而幽僻,远处映出一扇漆黑的镂空大门,隐隐能望见一条直道从大门向里,通向一片中式私宅,外表是明清院落白体黑瓦的古韵,形制却是西式的联排别墅。 秦家大院。 第42章 【番外】林隽(上) 在林隽的记忆里,谢芷默的身边好像一个流水的营盘,路过着各式各样的相亲男,却没有谁停留过。原因是因为她有一个传统、乃至世俗的妈妈,觉得女孩子过了二十三四岁不结婚是一大罪过。 他嗤之以鼻,问她:“你就这样逆来顺受,来者不拒?” 谢芷默的态度淡然得仿佛事不关己:“没关系啊,反正也没有喜欢的人,试试看说不定会有合适的呢。” 他嘲笑她的心态像三十岁的女人。 而确实,她的身边,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合适的”。不是外形差强人意,就是性格不合,甚至还有性取向不合的。 譬如她最后一次去相亲,对方叫方焱,约她在酒吧见面。谢芷默不怎么混迹夜店,一个人跟陌生男子出去,也不知道担心自己,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赴约了。倒是林隽没放下心,鬼使神差地跟过去听了一段壁角。 结果方焱一开始就开门见山,公然表示自己其实有一个男朋友,来相亲只是为了应付家里人的催婚。从林隽的角度看不清谢芷默当时的表情,只见她低头慢条斯理地喝酒,喝茶一般的细致,竟没有多大反应。 方焱是个珠宝设计师,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黑色戒指,小指上还纹了一枚。戴着的那个是他自己设计的,他说这是他的婚戒,另一枚在他男朋友手上。 谢芷默嗤笑:“你还说要跟我形婚呢,那我们的婚戒戴在哪里?” 方焱啧了一声:“我那不是随口一说吗?我能真去祸害女同胞吗?”谴责她不上道的同时还不忘搔首弄姿,一张俊脸怎么看怎么娘炮。 谢芷默笑着喝酒,用眼神指了指他手指上的纹身:“那这一枚呢?” 方焱收起笑脸,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这个叫,过去。” 谢芷默神情静静的没反应,方焱眉峰一挑:“你没有过去吗?” 怎么会没有。 别人也许不清楚,但是林隽知道,她的那个“过去”。那个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她这样素淡到古板的人会经历的那种“过去”。 她有时候兴致好,会跟他聊关于那个人的许多事,都是学生时代的琐事,或欢喜或哀伤。可是无论讲的是什么样的事,只要提起那个人,她的眼睛里总是格外有神采,仿佛她的整个世界都因为这个名字而鲜亮了起来——聂子臣。 在说完故事的时候,她会稍加掩饰,自嘲一般地说:“年轻时候多好啊,芝麻绿豆大的一点事,都能伤心得肝肠寸断。可就是年轻时的这么一点小事,那时的哀愁,就这么记了一辈子。” 她说起这个人的时候,语气总是像个诗人,或者文学家。 林隽还是对她嗤之以鼻,一如对那些在她的世界里打马而过的众多相亲男一般,不吝惜自己的揶揄,开玩笑说原来她喜欢的类型是痞子混混。 可她倒是认真,据理力争:“不是混混,是无业游民。你看,人家只是二十岁出头的时候是无业游民,可我直到二十七岁还是无业游民。说起来他还比我强些。” 她被亲戚长辈嫌弃久了,总把自己“自由摄影师”这个职业等同于“无业游民”来自嘲。 林隽总能精准地挑出一句话里的错漏:“你怎么知道他二十七岁的时候不是无业游民?” 谢芷默当然沉默。 可是有时候,她的沉默无比雄辩,坚定得让人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机会说。 他知道,这个人跟那些流水一般路过她生命的相亲男们,是不一样的。 他总觉得,她过尽千帆,只有自己一直陪在她身边,自己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只有面对这个只存在在她口中的人物,他总是折戟沉沙,明白驻扎在她身边,其实远远比不过驻扎在她心里的人。 但他总是很有耐心。有一种,在面对一件纷繁复杂的罪案时,沉着冷静地等着真相浮出水面的那种耐心。他相信时间可以塑造一切,也可以消磨一切。 所以他不露声色,在她再一次相亲失败,跟他哭笑不得地说她妈妈让她见的相亲男居然是个gay的时候,他能风轻云淡地给她补上一刀:“你选男人的眼光真是很有问题。上次那个骨科医生,白衣天使,多出淤泥而不染的职业,最后还不是把你甩了?” 结果她还是不厌其烦地为别人辩解,仿佛所有的错都是她自己的:“那是因为我做旅行摄影,还混迹时尚圈,他妈妈觉得我不安于室。” “不安于室。”林隽呵的一声笑,“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你是个摄影师么?追你的时候觉得你文艺、特别,被迷得三迷五道的,要谈婚论嫁了就说你不安于室,当初哪去了?” 谢芷默还是那一脸分不清敌我是非的温吞,举手投降:“林隽,你是律师,我说不过你……” 林隽气得想笑:“你知道我最讨厌律师这个职业什么吗?就是我不论跟人吵架还是讲道理,对方一说出你这句话,我就无言以对。” 不仅是这样。 他有从别人粉饰得光鲜美好的话语里挑出刺来的本能,能够一针见血地看见别人的虚伪面具下隐藏的自私、怯懦、妒忌。也许是职业使然,他惯于看见人的罪念。 可是谢芷默不一样。 她像一杯温吞的白开水,无论别人给她施加什么,她都习惯性地接纳。她不为自己争辩,有一种近乎无为而治的淡泊,仿佛她的心里从来没有任何的“**”。 甚至说起受过的情伤,她的说辞都是这样的:“你看,我的人生这么一帆风顺,没有任何的不幸。所以我怎么敢这么贪心,还想要幸福圆满呢。” 有些人遭受一点点挫折,就会觉得上天不公,人生何其不幸。可是她不一样,自幼丧父,长大后情窦初开,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狠狠吃了亏。可她一直觉得拥有一个疼自己的妈妈就已经足够美满幸福,连遇到这么混帐的恋人,只要有过美好的回忆,都是上天的恩赐。 她像是活在阳光里的向日葵,看不见这世界的阴面。 所以他会习惯性地,把心里美好的部分分割出来,做她的养料。 久而久之,连他都不那么刻薄了,潜移默化地接受了她的这一套简单纯良到让人怒其不争的世界观。 以至于有一天,他也能熟练地用这一套世界观为她辩护。 方焱约谢芷默出去飞~叶~子玩,被她拒绝之后嘲笑她古板落后,讥讽地问她:“胆子就这点啊,你真的成年了吗,美女?这么玩不起,还真是妈妈的乖乖女。” 谢芷默脸色发沉,却一个字都不反驳。 习惯于在唇枪舌剑下谋生活的人,最看不惯她这个嘴拙又不爱争论的模样。于是林隽再怎么告诫自己要忍耐,还是忍不住为她说话,挺身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对方焱笑:“胆子大不代表不计后果。她不敢顶撞她妈,因为她觉得违抗亲人不是聪明,是无情。她重感情,爱她妈,玩不起,如果有哪里让你不适应,麻烦你离她远一点。” 但谢芷默一点都没有反驳的快感,反而觉得窘迫,懊丧地问他:“我是不是特别无趣啊?” 不等他回答,她又自己肯定自己:“你不要否认。我确实挺无趣的,方焱说得也有道理。你跟他说那么多做什么,反正只是点头之交,就让他那么觉得好了。” 林隽连生气都觉得无力,虚虚地浮着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你究竟是淡泊还是蠢。” 谢芷默连这个问题都不见得在乎,笑呵呵地说:“是蠢。” 世上好像根本没有她在乎的,甚至在乎到想要据理力争的东西。 可是他知道,是有的。 那是在他们常去的日式料理餐厅,谢芷默不甘地咬着牙,摊出一只手,执著地对那个人说:“银行账号拿来,我把钱给你划过去。” 她一向不拘小节,对钱财上更加豁达潇洒,赚一笔就爱大肆请客,如果有人送了她礼物之类,她也不会拘于人情债,总是想着反正总有一天会还回去的,反而不怎么放在心上。而林隽替她做了那么多事,她也很少郑重其事地道谢,只是会在事后用熟络又轻松的方式,不动声色地还上。她说,这样才不算见外。 按照她的性格,故人替她付一顿饭钱,她是不会推脱的。 可是她偏偏对聂子臣执著,连一分钱都不想欠他,一星半点的瓜葛都不想有。 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这种一定要一刀两断的执著,必须老死不相往来的倔强,反而切切实实地证明了,这个人在她心里有多不一样。 这是他们暌违五年的重逢。 他其实也一起等了五年,只为了在这时候问问她,死心了吗? 答案昭然若揭。 也为了在这时候能够问问自己,死心了吗? 他不清楚答案。 第四十二章 进秦家的过程远没有谢芷默想象中的剑拔弩张。聂子臣到得很早,秦穆阳并不在家中,偌大的宅子只有园艺工修剪草坪,植物微涩的清香浮动在空气中,有种空旷的冷清。 聂子臣带着她进门,大门在身后关上。谢芷默仰头看了眼中空式的棕色大厅:“怎么来得这么早?” 本来今天就不是会客,只是生活在一起的一家人简单吃个便餐罢了,主人家自己回来,并没有让人迎接的道理。但他也有自己的打算:“让你先熟悉一下。” 谢芷默随着盘阶而上的楼梯进到他年少时居住的地方,从卧室往里,书房旁边是一间锁着的房间。她对他所有的隐秘都有着极大的探究欲,全写在眼底。聂子臣大方地进书房,在抽屉里找来钥匙,修长的手指捏着金色的钥匙环,声音带丝诱引:“想进去?” 他那眼神,仿佛里面会出现一间电影里别具一格的“游戏室”一般。 谢芷默直接抢下钥匙打开。 迎面而来一股油墨和书卷经年未打理后的陈旧气息。房间两面墙壁以磨砂玻璃替代,自内往外望,是秦家庭院生机盎然的景致,晴暖的阳光透进来,挟藏绿意的温暖,而从外围却望不到里面,保证了隐秘性。 玻璃墙边,驾着许久未被使用过的木架,上头还铺着白纸,蒙了一层若不碰触很难意识到的细灰。脚边是卷成轴的画纸,从边角隐约透出上面的色泽,旁边零散着调色盘,丙烯颜料,和长短不一的画笔。 走进去再回身,才能看见里侧的墙上挂着的画卷。落款都已经是多年以前,少年的笔触,色彩鲜明离经叛道,却总是蓊郁葱翠。 那是一个陌生的,却恣情肆意的少年。 谢芷默仰头惊叹:“这些都是你画的?” 答案不言而喻。 谢芷默来回踱步,看着那些画作的时候眼睛里有光闪亮:“我都不知道,你以前竟然还是个美术生么。” “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秦穆河还健在甚至还没有出生,他还没有出国。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不需要面对任何的现实问题。 聂子臣在玻璃墙边的高脚凳上落座,动作熟稔地铺开一张崭新的画纸,指隙夹一支美术铅笔:“你别动。” 他找准了位置,斜着铅笔开始描摹。谢芷默真不敢动了,愣愣地站在墙边,连眼珠子的移动都觉得很不自在:“你不能等我找个舒服的姿势么……” 他半边脸隐没在玻璃折射的清光里,连邪气的笑都显得清透,描下一个大概的轮廓,才说:“现在也可以动,角度不要变就好。这个姿势也不错,你累的话可以靠一下墙。” 谢芷默真小心翼翼地往墙边挨了挨,表情都僵硬了:“姿势哪里不错啊,不就是站着吗?” “你这个侧脸很好看,尤其是站在这面墙前。” 她身后是一丛用色诡谲的画中花,对比鲜明的黄与蓝,她一身素裙站在中间,像画中仙子。只可惜时间不够,只能描下线条。 安静着过了好一会儿,谢芷默放轻松了些,打趣地说:“还是我们搞摄影的比较方便,架好三脚架拍就好了,你们搞美术的就是费工夫。我腿都酸了。” 她表情写满“隔行如隔山”,开着玩笑,神采更加灵动。 这些转瞬即逝的神情,细微的动作,风过时发丝的轻动,都一丝不差地落在他眼底。影像确实有天生的优质,能捕捉这些转瞬即逝的丰富细节。可是对他来说,这样缓慢的成画过程也是享受,他愿意一笔一划地记录下她的所有。 这样偷得浮生半日闲,可还是架不住彼此都知晓这里是什么地方。秦家,这两个字代表着马上会遭遇的一切。 谢芷默不忍心破坏此刻的安宁,忍了又忍,却还是不能免俗地问出心中所想:“如果秦穆阳真的决定对付你怎么办?”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我交出秦氏的股份。” “那呢?” “他会拿这个做威胁。其实无所谓,只要我有转让秦氏股份的诚意,他就没有必要动干戈。” 铅笔接触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平稳又笃定。 谢芷默皱了皱眉:“……可是,你没有转让的打算吧?” “嗯,没有。”他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眼神完全专注在画上,极偶尔才会抬头看她一眼,仿佛一切都已经成竹在心。这些复杂的利益纠葛在他口中都变得简单了许多。 谢芷默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抿了抿干涩的唇,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陪着你。” 沙,沙。 空旷的画室里,只有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他锋厉的眉目融在清亮的光里,眼角弯了弯:“好。” ※※※ 一顿晚饭用得很是融洽,秦穆阳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叔父,进度有度地询问一些谢芷默的事,却也不多问,看不出是满意还是如何坐在餐桌对面,一反常态地规矩,又成了第一次见他时的那个傲慢的小正太,只是低垂着长长的睫毛,总有心事的模样。 他身边坐着的是容姨。颇有异国风情的一个女人,即便人到中年也保持着一丝不苟的装束,妆容把原本就保养得极佳的肌肤衬得气色更好,乍一看绝对猜不到她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母子两个的座位虽然相邻,却像陌生人一样谁也不跟对方说话。仿佛遵循的是食不言寝不语,其实从眼色间便可以看出疏离。 有这么一对怪异的母子在餐桌上,聂子臣这边反而不是焦点了。 一顿晚餐吃到末尾,突然有人甩门进来。 秦沐还是一身皮裙装束,没好气地往这边投来一眼,冷冷甩了挎包往楼梯走。 秦穆阳喊住她:“站住。” 秦沐被亲爹当众下了面子,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扭头就走。 秦穆阳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小沐,过来跟你容姨问好。” 秦沐咬着唇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勉强地向容姨挤出个笑:“容姨好。” 容姨笑容优雅,只是美人迟暮,微笑时眼角会有几道遮不住的细纹:“小沐长大了,出落得越来越好看了。” 秦沐扯扯嘴角,不敢对她不恭敬,更加不敢在秦穆阳面前发脾气,忍得脊背都僵直,斜睨着眼不去看聂子臣和谢芷默的方向。 她随便展了个毫无诚意的笑,笑意转瞬即无,对秦穆阳说:“我在外面吃过了,先上去了。” 说着就要上楼梯。 秦穆阳再次叫住她,这回声音里隐有了怒气:“站住。” “爸!” “你给我过来。” 秦沐极不情愿地挨过去,这回彻底发作,挪开椅子时发出尖利的一声响。她心里自然料得到秦穆阳急着喊她回来吃这一顿家宴是想做什么,回来的路上就冲人发了一通脾气。她当然知道她之前做的事虽然是无心,但是结果实在是太过恶劣,以至于连她自己也一直在懊丧。可是要让她对谢芷默说抱歉的话,她真说不出口。 秦穆阳一张口,果然就是:“秦家的女儿,什么时候这么敢做不敢当了?” 谢芷默看这个架势也知道所为何事。她虽然依旧不喜欢秦沐,但也不至于这么咄咄逼人,悄然在桌子底下拉了拉聂子臣的衣袖让他打圆场。 可是聂子臣一点打圆场的意思都没有,若无其事地喝了口酒,反握她的手让她安心。 秦沐看着这两人眉来眼去的眼神更加暴怒,说:“我做什么了?人家自己干的好事被我知道了,还不能揭穿了?我又不是污蔑她!” 谢芷默的手陡然收紧。 聂子臣不明白她为什么紧张,想握住她的手宽慰她,她却先把手收了回去,攥紧了拳头。只是几秒的时间里,她好像下了极大的决心。 谢芷默霍地站起身,语气是克制万分的平静:“秦沐。” 秦沐斜坐在椅子上,一副轻蔑的样子,显然没有料到她会突然站起来喊住自己,回头看她时底气莫名地泄了几分。 谢芷默俯身问:“能跟你谈谈么?” 她说完直接看向秦穆阳去征询,期间目光滑过和容姨一张小脸写满了惊疑,容姨的神情始终寡淡,总是一个似有似无的微笑,可对她却有几分若隐若现的探究欲。 秦穆阳点头默许。 谢芷默起身借一步说话,秦沐倒是爽快,愤愤离座去花园。 两个人一前一后差了一大截,秦沐的趾高气扬反而衬得她气定神闲。 夜晚的秦家庭院只有白色的路灯,设计好的灯光角度打在草坪上,光影交错,朦胧又规整的美。 秦沐猛地转身,跟她对峙。 她以为她会气愤地诘问她为什么要去伤害她妈妈。但是谢芷默的神情一直很平静,甚至带有一种年长几岁的女人对后生的惜悯,笑了笑,说:“你喜欢聂子臣,对不对?” 第四十三章 谢芷默的神情一直很平静,甚至带有一种年长几岁的女人对后生的惜悯,笑了笑,说:“你喜欢聂子臣,对不对?” 秦沐骤然被捅破心事,有一瞬的慌张,但还是骄傲地还击:“那又怎么样?” “给你讲个故事吧……” “不用。”秦沐冷笑一声打断她,“我没工夫听你讲。在我眼里你就是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我理解不了他喜欢你什么,所以你也不用讲你们的恩爱故事给我听。” 谢芷默很有耐心地靠上墙,夜里的墙壁有些凉,但她的心是一片平和:“是关于你手上那张诊断书的。” 不等她反应,谢芷默轻描淡写地开始讲:“那个孩子,是他的。” 秦沐猛地一怔。 “你觉得没有女人会有你们秦家人的孩子还傻到把它打掉对不对?”谢芷默自嘲地一笑,“我现在大概能明白你的思考方式了,你只会用一种逻辑去想任何事情。你活在‘秦家’这两个闪闪发光的字下面,觉得所有人都应该来求着你们分一杯羹,大概从来不知道‘卑微’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可是她不一样。 “我知道‘卑微’是什么样子的感觉,不是因为我爱上的这个人,有多大的财富或者地位,更加无关于他的出生和背景。而是因为,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他,所以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我都觉得自己是卑微的。哪怕他被所有人贬得一文不值,在我眼里他还是发着光。” 谢芷默顿了顿,才说:“可是,那是二十岁出头时候的我了。” “那时候的我愿意倾其所有,所以几乎是孤注一掷地,觉得哪怕要分开也要留下些什么。现在想想真是天真得可以。” 秦沐只觉得千头万绪,心里头翻江倒海的难受全都化成了夜风吹不散的烦躁:“不用说了。我不想听你为他付出了多少,我又不是来跟你比谁更伟大。” “嗯。所以我想说的是,现在的我不一样了。”她慢慢地说,不骄不躁,“我发现如果你要真的跟一个人在一起,首先就不能是卑微的。如果你习惯顾影自怜地自己承受,其实只是因为你对那个人没有信心。如果你连问他要多一点的在乎都不敢,那是因为在你的潜意识里认定他给你的爱远不及你给的多。这样子不对等的爱,年轻的时候可能会觉得残酷又美好,可是老了就不一样了。你渴望一个家一个安定的生活的时候,会觉得忍受不了。” “可能有点说教了。”谢芷默轻松地耸了下肩,看着她的眼睛说出最后一句话,“所以如果你连喜欢这件事都不敢对他和盘托出,那么你要对付的人,其实根本不是我。” 她说完这些,好像卸下了一副重担。 好像谈话的对象并不是秦沐或者特定的哪个人,只是她自己罢了。 曾经的自己,曾经那个什么都不敢要,爱得战战兢兢的自己。 现在她学会了自然地在这个人身边,虽然依旧拥有想要为他付出一切的冲动,但却也明白什么叫享有。 ※※※ 谢芷默回到屋内的时候,饭局已经散了。她去卧室找聂子臣,却只见到一个人趴在软垫子上打游戏。 她俯身过去问:“你妈妈呢?” 愣了一下,表情有些黯淡:“在隔壁屋,和子臣哥哥说话。” 他的母亲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存在,永远端庄优雅,永远只和有利益来往的人说话。 谢芷默拍拍的脑袋,结果聂子臣出现在了门口,向他招了招手:“小栀,你妈妈让你过去。” 一脸迷茫不能置信的模样:“妈妈让我过去?” “嗯。”聂子臣很认真地向他确认这件事。 放下游戏机直奔容姨的卧房,谢芷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雀跃的样子。看着那欢欢乐乐的背影,心头居然泛起许多心酸来。 聂子臣过来搂她的腰,高大的身躯倾下来,带着她一起倒上松软的床:“怎么去了这么久,跟秦沐有那么多话好说?” “是啊。觉得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呢。” 聂子臣以为她是说玩笑话,笑着在她耳边呵气:“有什么话,不如跟我说。” “好多呢。”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心中居然有些快意,“到时候会好好跟你说、一、说、的。” 她说着说着就一字一顿起来,平白让人有种风雨欲来的如临大敌。 聂子臣皱着眉把她抱起来:“什么事?” 谢芷默笑着起来,侧身拐进那间画室,问他:“之前急着去吃饭,你画好了没有呀?”她说着便自己探身去看。那些线条勾勒出来的图景,简单的灰色,却真的栩栩如生。先前在画的时候明明觉得他没看自己几眼,可是画纸上呈现出来的她,在每一个细节处都让她自己觉得熟悉。 聂子臣有种被审查一般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初学时的场面,摸摸鼻梁说:“生疏了。” 谢芷默却摇了摇头,走过来踮脚在他下颌亲了一下,眼睛透过他的肩膀看他身后的一幅幅画作:“这一幅也要挂起来么,留在这里?” “不了。”他伸手揽着她,“这里的所有东西马上都要搬走。” “……你要搬离这里?” “嗯,再也不回来了。”他一指撩着她额前的鬓发,低喃,“你喜欢这里?” 谢芷默当然摇头。 这里有他很多年少时生活的痕迹,可是大环境太过压抑,并不属于他,她自然也不会喜欢。只是不明白这个决定的突然,这么快脱离秦家,跟秦穆阳决裂,岂不是等于向秦穆阳宣战?现在会是一个好的时机吗? ※※※ 但搬离的决定已经做出,很快就付出实践。 几天后,聂子臣留在秦宅的少量私人物品都被搬运到了公寓里,其中便包括那幅素描画。其实他的态度并不珍重,觉得以后有的是时间,不必拘泥于这幅随意之作。毕竟时间紧促,很多地方在他眼里都觉得潦草。 但耐不过谢芷默是个外行,觉得第一次的画最有意义,不仅收了下来,公寓里没地方放,她直接搬回了自己家。 许多潦草的人事,不在于它有多精致,而在于那些潦草却温柔的心境,所以才动人。 她甚至还拍了一张发上微博,问像不像本人。底下一群眼尖的粉丝从那龙飞凤舞的签名落款上分辨出了画师是谁,纷纷咆哮“芷默大大半个月不更博,一更博又是新一轮虐狗活动!”“我关注的真的是个摄影主页吗为什么每天没有一点点防备地被秀一脸?”“女神你开心就好。”…… 这些细小的甜蜜和感动,甚至盖过了她对聂子臣脱离秦家今后境况的担忧。 而聂子臣也和她忧心的一样,开始早出晚归,大部分时间忙于工作。她帮不上忙,便很少去询问,只跟他说一些轻松的事,希望能有所缓解。 与此同时,她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在《》任职满这个月,就已经过了试用期,可以转正成为《》的正式员工。可是她拍完手头的两套片子,却有了自己的想法,放弃了跟《》的进一步合作。 明笙这时已经进驻《》当签约模特,凭借着高颜值高表现力高可塑性的强大硬实力,俨然有成为新的当家花旦的趋势。许亦淑事件给她造成的不良影响告一段落,反而让微博以外更多的人对“明笙”这个网络走红的模特名字有所耳闻,间接提升了她的知名度。 她事业蒸蒸日上,忙得不可开交,过了挺久才发现身边的朋友都变了模样。刚送走林隽,又听说了谢芷默放弃和《》续约的消息,惊异地来找她吃饭:“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我还等着你来拍我呢。你这是婚期将近要当全职太太的节奏了么?” 谢芷默哭笑不得:“哪可能。” 秦家的问题一天没有解决,她就不可能考虑这件事。更何况她最近手头最忙碌的事是照顾刚刚出院回家疗养的谢母,并徐徐图之让她接受自己辞职的这个消息。 谢母的态度没有从前那么强硬,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只是隐隐地忧心,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没有个稳定工作,不交三险一金,现在不知道有什么问题,以后就知道厉害了。” 谢芷默都已经先斩后奏了,听唠叨的时候当然只能不说话。 谢母叹一口气:“你自己有分寸就好,妈妈老了,管不动你了。” 谢芷默点头答应。 在她也老去之前,这也许是她为了一辈子这么长的时光,做的最后一次抉择了吧。 第四十四章 谢芷默在微博上发出公告,表示可以承接私拍,但是数量有限,注重质量不重数量。她走红之后就很少再接这些散单,来邀片的人多如牛毛,甚至有些不惜自掏旅费飞来s市约她的片子。 谢芷默生怕其中混入一些以约片为名实则窥探八卦**的人,接的很谨慎,对顾客资料审核得极其仔细,好不容易才挑中了一对情侣,约了周末拍写真照。 聂子臣忙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个周末人在s市且没有工作,结果谢芷默大清早就扛着器材在联络工作团队。他睡眼惺忪伸出胳膊去把她拽下来:“不能推迟一天么?” 谢芷默已经穿戴齐整,立刻就要出门的样子,俯身下来亲吻他的额头:“人家特地飞来s市找我约片子的,信誉问题,推掉的话以后谁还敢找我约?” 聂子臣一开始还有让她赋闲的想法,后来看她乐在其中也只能作罢,改问:“还有多久要出门?” 谢芷默抬腕看了眼表:“最多十五分钟,一定要走了。” 他立刻坐起来,无奈地说:“等我,给你当免费司机。” 结果谢芷默还不乐意,皱皱眉说:“早说啊。”然后拿起手机打给小柔,让她们先带着器械直接去拍摄地点,不用来接她了。放下手机埋怨他,“小柔本来都已经出发了,我这么出尔反尔,又要被她说了。” “你是她助理还是她是你助理?” “工作性质不一样好吗,团队工作,助理只是个分工而已,你以为我是使唤人家的?” 两个人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有一句没一句地争着,聂子臣已经扣上了衬衣扣子,过来侧头把下巴搁在她肩窝上,万分无辜地说:“对,你就只能使唤我。” 谢芷默戴着银色腕表的手轻飘飘拍了拍他的后颈:“乖,还有十分钟,出不了门就不使唤你了。” 回报她的是某人在她脖子上狠狠吮了一口。 于是她一路都在不停扯过领子遮掩侧颈的红痕,但这会儿已是暮春,今天天气又格外晴朗,她穿的是一件开衫,里面的衬衣领只作装饰用,谢芷默对着后视镜拉来拉去,还是遮不住。 驾驶座上的人不怀好意地笑。 谢芷默气得瞪他一眼:“你知不知道小柔眼睛多尖啊,这孩子最近业余还在网上连载各种小言,一直说要拿我当原形,被她看到估计要变成她的素材了。” “那就让她写。”他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侧身过来,目光流转间颇有几分再提供几个素材的意思。 但终究没有再玩闹。谢芷默一回头看见他眼周的青黑,肃容皱起眉:“你最近都没休息好,今天应该在家睡会儿的。” 何止是没有休息好,他那样一个精力充沛的人,平时就算工作再忙也会坚持晨跑,看不出什么倦色。只有最近风雨欲来,他经常各地飞,机场起落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还多,被时差磨得疲惫不堪。 红灯跳过短暂的黄灯,转了绿。车子重新启动,他的声音也随之而来,听起来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只是有些微的柔和情绪:“心疼我?” 谢芷默不敢打搅他开车,很谨慎地趴在仪表台上歪着头看他,反问一句:“不心疼你心疼谁。” 说话间拍摄地点的公园也到了,小柔她们的商务车就停在前方,靠在车门边的小周已经挥手向这边打招呼。聂子臣只瞥了一眼,停下车来把她拽过来抱进怀里:“心疼我还不陪我?” “陪啊,等我这边工作结束,陪你吃饭好不好。” “午饭?” 谢芷默有些怯怯然:“……中午估计结束不了,你要过来一起吃工作餐吗?” 这个情况连提议都算不上,她直接在心里否决了,已经准备好定下晚餐时间。结果他先下了车,绕过车头来她这边给她开门:“你在想什么?来都来了,当然要看你工作。” 谢芷默看着前方不远处小柔她们已经等急了却不敢来叫人的模样,有点发懵:“你在这边做什么呀,我们会不停换地方的,拍摄过程又长又枯燥,你会无聊的,还不如好好休息。” 他的态度却很坚决,挑挑眉说:“这就是我的休息。” 于是两个人一起往工作团队的方向走,小柔先假装埋怨地说:“迟到十分钟,不像是默大你的风格欸~”又很鄙夷地看着两人始终牵着的手,“工作还带家属!啧啧啧。” 谢芷默已经懒于应付,别过脸向聂子臣投去一个“我就说会这样吧”的眼神。 回应她的是一双璀璨的笑眸。背后公园葱绿的草坪和树影,晴天的阳光投入其中,仿佛能嗅到沁人的清气。 幸好约片的顾客也姗姗来迟。 要拍的是一对刚刚毕业领证的大学生情侣,大众的青春片因为主角的青春甜蜜都灵动了起来。男女双方都很配合,性格也很开朗,一上午相处下来跟整个工作团队都熟络起来,在拍摄间隙互开玩笑。 休息的时候,女生提着长裙来找谢芷默:“我是你很多年的粉丝了!追你第一个系列的时候我才上高中,当时很梦想找一个人陪我像你那样去旅行,拍照片的!”然后又假装呜咽起来,“嘤嘤嘤但是最后找了个手残星人。我们两个去故宫拍照片,我都不能从照片能找到我自己。” 谢芷默被她的悲惨故事逗笑了:“那是故宫游客太多吧?可以去开阔一点的地方,心情比较放松,山水多的地方随手拍出来的照片也会好看。” 女生还是一脸悲愤:“默大你是摄影师,你不懂这种男朋友拥有把女朋友颜值拍低五分技能的痛!” 结果背后相机快门声响起,两个女孩子的笑脸都被记录了下来。 谢芷默没好气地拿手遮了镜头,忿忿看着聂子臣:“你拿我的相机在做什么!” 她一向不喜欢自己入镜,更不用说眼前这位的摄影技术也是个勉强能看出是个人的水平。 刚才还在诉苦的女生在背后欢畅地笑,谢芷默脸上有些窘迫,过去教训他:“帮不上忙还添乱!” “哪里添乱了?这不是在帮你拍工作花絮照。”他看了眼取景框,“我水平也没有很差吧?” 谢芷默直接夺过他的手机,调出很久以前那张在藏区的偷拍照:“还说没有很差!你这么多年看着这么一张偷拍照,真的还记得我本来长什么样么……” 对她这种混迹摄影圈的人来说,拥有这么一张从构图到像素都渣到不能忍受,特别是脸被拍得又模糊又扭曲的照片,简直戳爆了她的愤怒值。但是刚知道的时候又不好发作,这会儿正好借这个机会爆发了出来。 她这个在心里偷偷在意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的毛病真是数年如一日。 聂子臣好笑地又调出手机相机拍下她气鼓鼓的脸,等她过来争抢着要删除,才把她牢牢扣住,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你的样子不需要照片来帮助记忆。” 谢芷默愣着神忘了挣脱,反倒是后面那个女生用自己手机拍下了他们俩的模样,跟小柔分享着画面,一边笑着说:“默大跟家属好有爱,我以后要拍婚纱照的时候能不能再来约默大帮忙拍呀?” 小柔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默大跟家属秀恩爱我们都习惯啦。我觉得你能约到默大的片子已经很不容易了,等你要拍婚纱照的时候,默大说不定已经退隐了。” “啊?为什么啊?”女生一脸惋惜。 小柔讳莫如深地看了眼如胶似漆的两人:“因为家属君超霸道!你快来跟我微博互粉,我这里有很多他们的料可以给你看……” 于是小柔的八卦课堂又多了一位听众。 谢芷默已经对这种背后的编排视若无睹了,拍拍手进入工作。一上午的流程很紧凑,中午出乎意外地恰好能结束,谢芷默做东请整个团队吃了公园餐厅的午餐。下午一行人都散开,谢芷默问聂子臣的安排,他却坐在湖心岛的躺椅上懒得动弹,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他身边:“这里也不错。” 谢芷默静下心来,看着湖心平波,白色的鸽子在岸边的草坪上飞起,有小孩子在野餐,来来往往地互相追逐。 她会心一笑:“原来你喜欢这种生活?” 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到黄昏,身边只有树叶的轻动和水波的流转,好像可以一直坐到白头一般的,平静祥和的生活。 她仰头看着悠悠浮云:“等这边的事情过去了,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我想重新去一次新藏线。” 聂子臣用手机查阅着徐助理发的讯息,阖上眼说:“不用等事情过去。想去哪里都可以。” 第四十五章 傍晚时分,谢芷默照例要回家陪谢母。聂子臣把她送到楼下,她解安全带下车时犹豫了一下,回身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聂子臣问她:“怎么了?” 谢芷默神色踌躇,斟酌着措辞说:“都到这儿了,不上去坐坐么?” 这个时间点,小区里到处能闻到饭食的味道。夏阿姨这时候也应该已经做完晚饭,净等着她回来陪谢母吃了。谢母出院后还没有跟聂子臣打过照面,这显然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时机。 聂子臣的神情变化了一下。谢芷默探究道:“怎么,不想来啊?” 他欣然应允,又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你回来之前,有没有和你妈妈说,我会来?还有我这边,早知道要陪你去见你妈,怎么可以空手过来?” 谢芷默哪里想得到这么多繁文缛节,顿时也觉得自己这样搞突然袭击有点不通人情世故,犟嘴说:“赶早不如赶巧嘛。我妈又不是没见过你,该骂的都已经骂过了,这会儿总不至于再当面发作了。实在不行我现在发条短信过去咯?” 简直是一通胡搅蛮缠,显露出她明明没有道理却非常坚决的愿望。 她俯身狡黠地一笑:“再说了,只是上去坐坐,留不留你吃晚饭还要我妈决定的。”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载着她去给谢母买礼品。谢芷默一路都很敷衍,给不出什么建设性建议,只是嗤笑他:“买什么不重要,重点是要快点回去。我妈等着我吃饭呢。”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聂子臣这会儿只能由她去,两个人回到单元楼下的时候,她才终于捡回良心替他整了整衣领,笑得极为促狭:“难得看见你不那么胸有成竹的时候。” 聂子臣恶狠狠看她一眼。 谢芷默轻笑了声:“其实,我也很紧张啊……所以想要弄得轻松一点,结果你这么郑重其事,搞得我也不自在了。” 谢母最近对她的行踪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论是工作上还是感情上,对她的决定都放任了许多,才给了她把一切解决的信心。要不是这样,她还真的很难鼓起勇气面对这个问题。 两个人在大厅说着话,楼道里走下来谢芷默家的邻居,跟她点头打了声招呼,看见旁边拎着礼盒的年轻男人,也露出善意的笑。 谢芷默看着邻居的背影走出门,不知为何心中释然了些,才挽着聂子臣的手上楼。 一边走,聂子臣才一边开口:“如果你妈妈还是不同意呢?” 他很清楚,当年那个瞒着家里偷出户口簿也要嫁给他的谢芷默,早已经是过去了。年少时的冲劲过去后,现在的她恐怕对谢母更加言听计从。 谢芷默多少次都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每次都无疾而终——每一次她都觉得,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她的答案写在表情里,聂子臣空不出手来拥抱她,只能俯身在她耳边说:“如果你决定听你妈妈的话,我也不会怪你。” 谢芷默气得往后退了一步挡开他。 他笑起来,用胳膊去揽她:“我都做好被你抛弃的准备了,你生什么气?” 谢芷默撞了一下他俯下的额头,用行动表示了她的嗤之以鼻,从包里找出钥匙开门。门后那个熟悉的,回来过千万次的世界,好像第一次变得新奇又充满未知。 可是一进客厅,只有夏阿姨在把饭菜端上桌,看见谢芷默回来,笑着说:“小默回来了啊。”再一抬头,看见谢芷默身后的人,却是一愣。谢芷默有些尴尬地向聂子臣介绍,他颇有礼貌地点了下头。 谢芷默里里外外望了一下:“夏阿姨,我妈呢?” 夏阿姨搓了搓围裙,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你妈妈出去散步了,这会儿应该快回来了。” 于是两个人便在客厅坐下等,这样扑了个空,就好像给自己鼓足了劲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龙潭虎穴,有种别样的窘迫。 沉默只持续了一会儿,谢母就从外面进来了,见到家里多出来的人,反应也很平静,寒暄起来稀松平常,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这样温水煮青蛙,反而是谢芷默一直紧张兮兮地盯着谢母的表情看,唯恐她板了冷脸,只是碍于场面不好发作。 谢母被盯得不自在,瞪她一眼:“你看着我做什么?不招呼人家坐么?” 谢芷默心想她们先前不是一直坐着么,却听到谢母自然地让夏阿姨添一双碗筷。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谢芷默如蒙大赦,脸上的笑殷勤得不得了。 谢母心里也叹气,要不怎么说生闺女都是赔钱货呢?一点也没错。 ※※※ 明夜今天一整夜限客,vip会员酒水免单。秦沐结账的时候扫了眼单子,晕染开的眼线下戴着蕾丝美瞳的眼珠子一瞟,忽然又坐下了,挥挥手又让服务生开了两瓶酒。 江淮易带着人进场子,透过昏暗迷幻的光线看见吧台边的熟悉身影,自言自语了一声:“哟呵,稀客啊。” 他没理会,正准备转身就走,趴在吧台上半醉半醒的人突然回过身。光线极暗,可他能分辨出来,她认出来自己了。 认出来就认出来,他干脆去打个招呼。 江淮易把车钥匙往吧台上一抛,搭讪似的挑起眉:“秦大小姐一个人喝闷酒啊?” 秦沐冷笑着不理他,晕开来的眼线乌泱泱的,再盛气凌人也显出一丝狼狈。 江淮易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时机,笑着说:“我听说你从退股了。本来你不退,谁也不知道这背后的人是你,你闹这么一场腥风血雨的,你爸那边也不好交代吧?”他压低嗓音,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姿态,戏谑地说,“你就这么想膈应子臣哥啊,事情都闹到头了还玩这么一出。” 江淮易在s市圈子很是吃得开,又经营明夜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什么消息都知道一些。但是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秦沐斜过眼:“聂子臣告诉你的?” “怎么会。”江淮易一脸理所当然,“我姐说的。” 说完又觉得他这样有点伤害小女生的最后一点幻想,换了个惋惜的语气:“我说你留了这么一手,早点摊出来不好么?等到人家都谈婚论嫁了,你再表忠心说你背地里帮了他多少多少,顶个球用。” 秦沐不耐烦地喝了口酒:“要你管?你一个大男人不搬弄是非会死吗?” 江淮易把一张堪比韩国小鲜肉的俊脸掰成一个无辜的表情,拿腔拿调地说:“会死。”为了让她死得瞑目,他故意把旧账翻给她听,“我都打听过了,许亦淑的事都是你在背后掀风作浪。要不是有你搅局,我至于熬到今天么?” 秦沐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又想起来明夜这种消费高得离谱的地方居然无缘无故搞免单活动,不禁反应了过来,不能置信地说:“你追到那个小模特了?” 江淮易扯了扯嘴唇,一脸嫌恶地看着她:“什么小模特,那是我家阿笙。” 秦沐酒气上涌,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少恶心了。”她也学着他的表情把嘴角扯成一个夸张的不屑的角度:“我看你也没什么本事嘛。许亦淑日子不是还过得好好的,明笙这口黑锅背得也挺无辜,你本领这么高,怎么不去帮帮人家。” 这丫头酒气冲天,喝得醉成这样还能这么伶牙俐齿,江淮易算是见识了。不过他今天心情好,不跟她一般见识,指尖挑起吧台上的车钥匙晃了个圈,挑衅一般地跟她道别:“秦大小姐一个人回去路上小心点,记得叫人来接。我家阿笙管得严,就不送你了哈~” 秦沐咬牙切齿喊住他:“江淮易!” “嗯?” 她不知被戳中了那根神经,眼神恍恍惚惚的,语气却坚决凶狠:“少拿我跟许亦淑那种人相提并论。那种连你都要巴结的女人,你以为我看得上么?”她扶着吧台自己站起来,十几厘米的细高跟鞋杵在地上有些晃,但她没让谁来扶,甩开吧台自己站稳,“你没的本事,我有。你们不是谁也不想当坏人么,我来帮你们当。” 她摇摇晃晃,表情却还是趾高气扬,一步一步走出了明夜。 江淮易摸不着头脑,直到第二天下午,各大娱乐网站齐齐爆出许亦淑挟子企图嫁入豪门未果,反诬陷某模特装可怜炒作的消息。其实这件事本来没有什么谁对谁错,但是被媒体这么一渲染,许亦淑心机女的标签是撕不掉的了。 原本风波已经平息了许久,连明笙和谢芷默都不再在意,这会儿再掀起来有意平反,只可能是秦沐在背后操作。 她这是,良心发现了? 第四十六章 谢芷默得知消息的时候,也很惊讶。明笙是个标准的刀子嘴豆腐心,这种以牙还牙的手段,绝对不可能是她属意。而江淮易又是跟在明笙身后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人,让他做得这么狠辣不如期盼西边出太阳。 她想到秦沐,可是又不敢确定。对这个姑娘,她心情总是复杂的,也不知道该不该跟聂子臣提。毕竟他们两个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和乐美满,谢母那边也终于是松了口,一顿晚饭吃过之后,也算是默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工作上也进展顺利,她准备给自己放一个小假,不急着接下一单片子,日子过得闲适惬意,谢芷默从来没有觉得如现在这样轻松自在。 可是她不提,秦沐却找上了门来,说要找她一起喝一杯。 谢芷默推辞说她不喝酒,秦沐却自嘲地笑:“我也不是整天都厮混在酒吧的。一起喝杯咖啡总行吧?” 说到底她还是聂子臣法律上的堂妹,太不给面子也不好。谢芷默想起许亦淑的事,不知道她有什么目的,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秦沐的性子直,倒不用她猜测,开门见山地说:“之前你和明笙的那些新闻,现在都洗干净了,除了你妈妈的意外,我也不欠你什么了。” 谢芷默无言。其实她也没有觉得她欠她什么。 她为人处世有种奇异的迟钝,对“恶”习以为常,遇事习惯于自己处置,而不去探究究竟是谁在从中作梗。 但是秦沐好像很在意,一心要跟她两清,把她的手机按亮,屏幕正对着她:“要不是有这张图,我也不会做这些事。” 谢芷默看清了,那是秦沐给她看过的那张单子的扫描件。 秦沐笑了笑,把手机拿回去,长指甲轻轻点了两下,再把屏幕扣回来给她看:“帮你发了,怎么样?” 谢芷默看见的一瞬间,瞳仁骤然收紧,想抢过来点取消——那是秦沐的微信界面,收信人是聂子臣。她一直找不到时机,并且也踌躇着要不要说出来的真相,原来传递的过程那样简单,只要几秒,就到了对方手上。 谢芷默的惊诧只有片刻,这时已经平静了许多:“你这是做什么?” “感谢你呀。”秦沐笑起来看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意,总有种寻衅一般傲气,“你们教的多好,有话就要说,想做的就去做。我想了想,其实你也没好多少,干嘛只会教训人?” 谢芷默对她说的话,盘桓在脑海里——如果你连喜欢这件事都不敢对他和盘托出,那么你要对付的人,其实根本不是我。 秦沐无所谓地耸肩,把话几乎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如果你连这种事都不敢对他和盘托出,那么害了你的人,其实也根本不是我吧?” 反而是她犹豫不决的态度让人起疑,她才会做出那些傻事。 各自有因也有果。 秦沐付了帐,把小费留在桌上,拎起包走人:“有时候挺羡慕你这种人的运气的。” 纤小却跋扈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拐角。 谢芷默坐着,念着这些被秦沐当做发泄说出来的话,淡淡地一笑置之。 谁不是靠运气呢。 这世上所有的相遇所有的别离所有的重逢,谁凭的不是运气呢。 只是她持有一颗不曾变动的真心,诚心等过这份运气,便已经足够用漫长的一生去回忆了。 放在包里的手机也震起来,她马上就能猜中来电的人,干脆没有理会,出了咖啡馆,拦车回去。 ※※※ 一进门,迎接她的是在新环境里愈发如鱼得水的未来,钻出个毛绒绒的脑袋喵呜着往她脚背上蹭。谢芷默换鞋的动作都因为有这么一个毛团子而变得迟缓起来。 聂子臣听到门口的动静,静静地站在客厅另一端看着她,锋锐的眉眼间藏了复杂神色,说不清道不明,目光始终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两人都心照不宣。谢芷默绕开未来走上前,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自然又亲昵的一个拥抱,仿佛她也是未来一般的一只依赖主人的猫科动物。 而这么温顺又恼人的她,已经是很久没有见过了。 聂子臣把她抱住,问她:“哪里去了,电话也不接?” “不想接。”谢芷默回来之后总有种懒洋洋的疲倦,想到什么不经大脑便说出来,全无顾忌,“秦沐来找过我。” “说什么了?” 她对此评说几句,语气也是懒洋洋的:“其实我觉得她除了小孩子气一点,别的也没什么不好。娇气有娇气的活法,也没有多讨厌。我听明笙说她还偷偷入过的股,当初大概背地里帮了你不少,年轻女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轰轰烈烈的,我都要有点自愧不如了。” 她的语气平淡又自嘲,不知道她哪一句话触动了他,聂子臣抱着她腰的手臂陡然收紧,箍得她略有些气喘:“……你抱疼我了。” 聂子臣好像对她絮絮叨叨这一大堆一点感触都没有,只是用近乎凶狠的目光盯着她看,像是要沿着那漆黑的瞳仁窥探到她难以翻阅的内心:“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声音带了丝轻哑,听起来竟然让人无端地觉得怆然。 彼此都不用指明,却都明白这对往日躲藏的诘问。 谢芷默叹一口气:“就知道你要问。” 她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就好像这个问题一点分量都没有:“我要是知道为什么,早就告诉你了。” 这个问题没有这么好糊弄过去。她在他逼视的目光里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又说:“大概是那时候傻吧。那时候干的傻事可多了,不多这一件。其实你也傻气,能傻到一块儿就在一起了呗。后来觉得也没什么说的必要了,过去的都过去吧,反正我们还有以后呀。” 她在回来的路上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出一套合适的措辞。也许原本就不需要太合适,她的语无伦次,恰好是最真实的状态。秦沐说得多好,都是凭运气。她在这样混乱颠倒看不清自己内心的过程里,竟然始终没有放弃过,多大的运气。 聂子臣张口却觉得喉咙口发涩,心腹都有种莫名的焦渴。言语很多时候都不能达意,他想剖开时间,找回一开始的彼此。 他的眸子暗了下去,两个人唇齿相接,一个蕴着强烈情绪的吻,谢芷默自然地回应他。少了青涩和羞怯,互相认定了对方即是余生,连出于本能的亲吻都缠绵悱恻。 略微松开时,他的声音透过细微的震动传来,仿佛是从她体内发出的,嗡嗡作响:“不要提别人。就你这一个,我都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 很多事都有迹可循。包括她一开始的抗拒抵触,包括初初在一起时她若即若离的态度,以及许多言语眼神上的碰触。他不是没有觉得异样过,但却总是想不到这一层。 他哑着的声音几乎有些哽咽:“一想到你以前……” 谢芷默强硬地抬起手指挡住了他的唇:“不要说了。过去太久了,现在已经不觉得是多大的事了。唔,说好了这个月底要去旅行的,机票定好了没有?” ※※※ 明笙收到谢芷默的信息,问她要不要跟她一起去新藏线,真是哭笑不得,回消息道:“你这是准备把好端端一趟提前蜜月变成闺蜜旅行,还是变成工作拍摄啊?” 谢芷默的回复是:“听起来都不错啊。” 明笙:“你这么心不在焉,聂子臣知道么?” 谢芷默:“知道啊。” 明笙呵呵了她一声:“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高了。祝你一路顺风。[再见]” 谢芷默习惯了工作团队一起出游、“旅行=工作”的模式,突然减员还真有些不习惯,但是这一趟有着别样的意义,所以对明笙的邀请也只属于例行询问。 明笙当然知道她的意思,只埋怨了一下她辞掉《》工作之后变得越发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道究竟在筹划什么。谢芷默神神秘秘的,只说:“你以后就知道了。” 明笙恶狠狠地回复:“翅膀硬了,敢跟我藏秘密了。” 谢芷默跟她还是一样地贫:“哪有。我这不是连提前蜜月都来邀请我家明笙女神了么?我就算再忙也记得来联络感情呀。” 明笙却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真要跟朋友联络感情,还记得后天是什么日子吧?” 谢芷默也是一愣。 掐指算了算,后天正好是林隽的生日。 可是他人已经去了b市,两个人的联络也近于无,变得连说一句生日快乐都要谨慎小心了。 明笙爽快地为她解决问题:“我要飞b市去拍摄,你有什么礼物之类的顺便让我带上,我可以代为转交哟。” 第48章 【番外】明笙(一) 明笙遇到谢芷默的时候,才十八岁。 那时谢芷默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摄影师,而她是更加名不见经传的业余模特。两个人的相遇纯属偶然,只因为她在一个网上招募合作模特的贴里看见她的资料。 这种帖子里有很多男性摄影师招募私房模特,其实真正目的昭然若揭。她也是偶然点进去,浏览了几楼之后就一笑置之,刚想关掉,却看见一楼非常有诚意的招募贴。层主写的信息十分详实,措辞虽然官方但能看出她的诚恳,就连字数也比其他人多出好几倍,在这样一个广撒网钓鱼的帖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那时她已经离家出走两年,从十六岁拥有自力更生打工的能力开始,她就脱离了那个只有继母的家庭,一直在外谋生。她什么活都干过,端盘子,发传单。漂亮的长相和那时已经十分高挑的身材给了她天生的优势,她经常能接到会展礼仪之类的兼职,穿着短裙高跟鞋,露着大长腿站一天,就能有两三百块的收入。除了经常会被人揩两把油以外,待遇十分地让人满意。 而被揩油这样的缺陷,对于那时为了生计疲于奔命的她而言,已经不足挂齿了。 在这样拮据而压抑的生活里,她唯一在意的就是保护这张脸。她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唯一的优势,年纪轻,没有学历,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长得漂亮。她有一张漂亮得非常大气的脸,收拾妥帖的时候,没有人能从这张脸上看出她生活的卑寒。 因此她一直很善于经营,哪怕为了生计不断需要熬夜,她也会舍得花钱去保养,即使再忙也会注意自己的饮食。她的心里有着不属于那个年纪的膨胀野心,曳尾于塗中的时候,从来没有忘记过苍穹之志,所以再艰难的时候,她也活得精致又骄傲。 她很明白自己要走的一条路,所以开始涉及平面模特与广告。后者的门槛更高,时常是那些电影学院的学生挣外快的福地,而前者则鱼龙混杂,可以从最底部一点点做起。 她渐渐在s市的文艺摄影圈子里有一点名气,经常会接一些私拍,男摄影师对她趋之如骛,不乏见过两面就跟她告白的。明笙在这方面并不抗拒,有时看得上眼的也会答应了在一起,之后便是同居,过了一段时间大家都腻烦了,就好聚好散地分手。 十六岁到十八岁的这段时光,一个女孩子最好的时候,应该开始一段初恋。可是她的初恋就是这样风尘味浓重的,轻佻又不郑重地交付出去。说不出有多喜欢,也并非不喜欢。这样的恋情像云烟一样一吹就散,一段又一段,脸谱一般,到最后自己都不怎么能记清前任和前前任的长相。 她约了谢芷默拍片子的时候,谈着一个男朋友,叫陆远,也是摄影师,长相中上,留一头很艺术家的长发,值得称道的是身材非常好。 谢芷默约的是一套室内片,拍摄的时候,是陆远送她去的。 谢芷默看见那个男人,表□□言又止,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很是落落大方地跟明笙打招呼,说一些“初次合作,希望愉快”之类的话。 明笙性格比较自来熟,陆远走后她开始上妆,一边跟化妆师聊天。谢芷默是个话不多的女孩子,看得出来家教很好,身上有股从小衣食无忧的娴静舒适。 明笙其实是很喜欢这样的女孩子的,因此拍摄过程中,也很乐意找她说话。 聊的话题无所顾忌,从工作到情感。谢芷默聊着聊着突然问:“刚才送你来的那个,是你的男朋友?” 明笙毫不在意地嗯了声。 谢芷默又露出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小心地问:“你认识他久吗?” 明笙换了个姿势,只说:“不久,也就刚刚在一起。” 谢芷默恍然明悟了一般,又不想搬弄是非又不忍心欺瞒的样子,结束拍摄的时候才私下里斟酌着说:“我认得他的,在圈子里挺有名的。他拍私房很出名,据说私生活挺混乱……” 明笙一愣。 谢芷默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年纪挺小的,性格也挺单纯,不像……”她说着说着又不好说了。 她其实有点嘴拙,有时不吐不快的话,心里想着想要说得委婉,但总是不能成功。就比如此刻,谢芷默觉得她是一个很干净的小姑娘,不应该跟陆远那样的人厮混在一起。但是毕竟交浅言深,她犹豫,怕冒犯到她。 明笙爽朗地笑开,浓妆在她漂亮的眼角绽放出瑰丽的色泽,说:“谢谢你。” 谢芷默反倒怔住了。 明笙揽过她的肩膀,大笑着说:“你心地真好。其实我也知道他私生活很混乱的,不用翻他的手机,只要翻翻他的sns主页,就知道他这周约了几个姑娘了。” 谢芷默那时也是初出茅庐,虽然知道文艺圈的混乱,但大概还是不太能理解一个本身不混乱的女孩子为什么能容忍自己拥有一个这样的男朋友。 为了钱吗?也不像是。明笙看起来气质很干净,是那种爽快又明澈的漂亮,她是让女孩子都不得不喜欢的那种姑娘。要不是因为这样,谢芷默也不会多那一句嘴。 后来又有几次,两个人因为正事见面,交情也渐渐变好,因为同在一座城市,住得又近,两个人私下里也会约出来一起吃个饭喝杯饮料。 两个人渐渐地熟起来,明笙还是没有跟陆远分手。 谢芷默有一次约她去逛街,又见到陆远,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她:“你喜欢陆远么?” 明笙漫不经心地答:“就那样吧。” 谢芷默的神情显然是不能理解这样的一段关系,劝她:“既然不怎么喜欢,为什么还一直在一起呢?” 明笙连片刻的愕然都没有,笑着说:“不跟陆远在一起,那要跟谁在一起?” 那时候谢芷默也才大学刚刚毕业,眼界并不广,想了想只能说:“我妈妈在音乐学院任教,音乐学院的男孩子不少都长得挺帅的,年纪也跟你差不多,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介绍?” 明笙谢绝她的好意,还是听之任之。 谢芷默也不好置喙。 虽然谢芷默要比她大上几岁,但是总觉得在处事阅历上,明笙不知比她高出多少。两个人熟起来之后,明笙才更像是年纪更大的那个。就比如过了大半载后谢芷默组建起团队,每次前往一个新的地方拍照,都要经受谢母的三令五申,而明笙则是轻装简行,有时候连旅行箱都不用带,一个包里塞了日用品和衣服,就能随叫随到。 而这时,明笙也终于跟陆远分手了。 谢芷默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她有点遗传谢母的传统观念,觉得像明笙这样美好的女孩子,总是跟陆远那种人厮混在一处,其实是一件很令人惋惜的事。但是明笙毕竟算是失恋了,谢芷默再讨厌陆远,也对刚刚分手的明笙表示了安慰。 明笙却完全不放在心上,笑道:“分了就分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是一直很想让我跟他分手的么?” 谢芷默咋舌:“可是你们在一起这么久,分开了总是会难过的吧?” 明笙表现得更加云淡风轻:“还好吧。谈得长是因为懒得换。其实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说白了就是解决生理需求,有什么好难过的。” 谢芷默对这个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持有“男人说白了就是解决生理需求”这种爱情观的明笙绝望了,从此就很少插手她的感情生活。 而明笙的行动也很符合她的爱情观。从来只有被她拒了伤心欲绝说要等她一辈子的汉子,没有让她牵肠挂肚甚至哪怕分一点点心的对象。 女孩子在这么小的年纪就通透到一种自暴自弃的地步,谢芷默觉得,怎么样都不算一件好事。 谢芷默问她:“你没有想过,要找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么?” 明笙其实仔细思量过这个问题。 但她闭上眼,想起的画面都是年少时的父母分离,到最后父亲因病去世,把自己交在继母手上。然后就是一段灰暗的时光。离家之后的艰辛,反而有点不足挂齿了。 有没有想过,要找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呢? 有过吗? 一开始在酒吧做临时工,深秋的夜里穿着布料清凉又劣质的工作裙,走在酒吧后门狭长又黑暗的巷子里的时候,萧冷的夜风吹得胳膊的鸡皮疙瘩全都立起来,瑟瑟发抖却没有一盏温暖的灯光在等她。 那种时候,她想的是,要怎么过得更好。 她想要过得不再必须承受这样的寒凉,想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巢穴,想要有钱。“真心”和“喜欢”这两个词都太干净了,甚至没有办法参与她如此世俗的梦想。 她自嘲地想,也许比起找一个“真心喜欢的人”,她只想过找一个“真心有钱的人”吧? 第49章 【番外】明笙(二) 但是谢芷默不是这样的人。 明笙一直都知道,谢芷默有一个念念不忘的初恋。在她刚成为谢芷默的好朋友的时候,恰好是他们刚刚分手不久。谢芷默表面装得平静,可是背地里时常伤心。 有时候她们两个一起逛街,在商场里见到一个跟那人相似的背影,谢芷默的表情都会突然变换,连笑容都收敛。虽然还是平静地一句一句答着她的话,但是能看得出来她明显的心不在焉。 每逢纪念日的时候,这个情况更加严重。谢芷默连跟她吃饭的时候胃口都会变小,总是一副刚刚被抛弃的样子。明笙每每想要摔碗,问她:“到底是何方大神把你伤成这个样子啊?” 谢芷默的态度永远是不咸不淡的,说:“没有啊。” 简直把人都当傻子。 她们两个,紧密得像是一朵花上的枝叶。一朵向日葵,而她是阴面。 明笙不能理解她的念念不忘,就像谢芷默不能理解她的潇洒超脱一样。身为闺蜜,在感情的事上她除了能在她每次伤心的时候例行出现以外,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林隽。 他大概是那种,所有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都会喜欢的类型。相貌清俊,气质干净,年轻有为又不至于大富大贵到一般人觉得高攀不上。他像是所有言情小说里都会出现的那种男神式的人物,不仅样貌符合标准,而且性格俱佳,在足够的善心外加一点小小的幽默毒舌。 明笙觉得她如果是谢芷默,大概早就拜倒在林隽的光环下好几回了。 值得庆幸的是,林隽似乎也对谢芷默有那么一丝兴趣。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明笙大有种天下为己任的感觉,三个人一起出门的时候,也经常找各种借口给时间让他们俩独处。 但谢芷默像根木头一样,对她的所有调侃编排试探撮合一概无视,并且义正言辞地说他们只可能是普通朋友关系。 明笙对此嗤之以鼻。男女之间的纯友谊,要么一方长得奇丑无比。若非如此,那就肯定的一方打死不说,一方装傻到底了。 她也不心急,反正这两人一个忙于工作,工作封闭接触的人有限,所以身边一直缺少合适的待嫁女性,另一个虽然走遍大江南北接触各种人事,可是紧闭心扉,也不见得有别的人能走进她心里。 所以在明笙眼里,这两个人迟早是会在一起的。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场拉锯战居然能持续五年之久。 在这期间,她经历了在微博上意外走红,变成了个小有名气的网红,身边的人也不像以前那样换得那么勤那么随便了。陆陆续续谈过两任男友,一次比一次短。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她还没有好好爱过什么人,就好像被生活磨尽了所有锐气,虽然也渴望能找到一处安栖的树枝,可是整个森林在她眼里好像都乏味,没有耐心在谁身旁长久地淹留。 而她的男友也从来没有公开过。所以在粉丝心目中,她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清高得看不上任何一处世俗之地。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哪里是不食人间烟火,是被人间烟火熏得太疼了,她几乎不敢睁开眼,再看一遍自己的来路。 手头不再拮据了,她不像一般人那样精打细算着经营,一直是赚一笔花一笔的状态。接了一个广告赚了几万块,转眼就定了旅行的机票花出去。 她办了去英国的签证,准备一个人成行。四海为家的人,有时会本能地渴望地域空间上的辽阔,仿佛这样才可掩饰她无处可归的迷茫。 离出游半个月的时候,她和一个私交尚可的广告公司经理一起出门。两个人因为工作认识,对方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有一个上幼儿园的小孩。她能看出来他有点喜欢她,但他风度一直都还不错,相处的时候也一直很规矩。这样的人已经算是老实,对她有好感其实不是一件坏事,只要没有付诸行动,她便不怎么在乎。 明笙还记得那家酒吧。那个广告公司经理约她的时候说要给她引见一个广告商,但是真正去的时候,他又说广告商的飞机误点,这会儿刚到s市,得迟到一会儿才能过来。 明笙这样的戏码见得多,心里清楚半真半假,当天晚上喝饮料的时候都谨慎了不少。 中间她去洗手间补妆,准备给人打电话报个备,也好找机会脱身。从喧闹的酒吧走到洗手间前面的走廊,安静了不少,耳边嗡嗡响。她脑子里过着各种利害关系,走路的时候也没那么注意,有个年轻男人喝垮了从洗手间出来,摔倒的时候直往她身上扑。 她躲闪不及,眼看着就要被扑个满怀,那个男人突然被人拽住了。一张年轻白净的脸从那个男人背后探出来,看得出来他的不耐烦,但对她还算挺有礼貌,痞痞地给她道歉:“我朋友喝垮了,没撞着你吧?” “没有。”明笙只看了他们一眼,就回过了身,给林隽打了个电话,然后在公用洗手池前气定神闲地专心补妆。 旁边传来一阵呕吐声,年轻男人拍打着那个醉鬼骂粗口:“你特么还没吐完啊。”镜子里映出他无奈又不好放之任之的脸。 她一笑置之。那张堪比韩国小鲜肉的脸突然抬起来,眼神在镜子里跟她交汇了一下。明笙没有掩饰自己的笑意,只是收回了目光,凑近镜子去观察自己的眼线有没有晕开。 那人好像并没有把这短暂的交集当成一次萍水相逢,一直没有挪开眼。那眼神里分明写着,一晚上都太糟糕,好不容易看见一样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 他一边拍着他朋友的背,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极为细致地补妆,眯起眼说:“不用化了。你本来就很漂亮。” 明笙确实在拖延时间,所以补妆补得磨磨蹭蹭,没想到有人会借此跟她搭讪。 她回过头去看他,眼神空茫茫地打量他。她身材高挑,又穿了一双十几厘米的细高跟,看一般男人都有种居高临下的傲慢,但眼前的男人身材高瘦,即便没站直身子也不输气势。 而且,不得不承认,他的皮相很好。这个眯起眼的动作,别的男人做起来,总会有种挡不住的猥琐,可他的眼睛很亮,漂亮的轮廓清爽的头发,哪怕是这样轻佻的眼神,也有种邪气的俊朗。 不过皮相好的男人她也见过不少。明笙放肆地看了会儿,嘴角勾了勾,就又回过身去描眼线。 正巧,旁边那个醉鬼也吐得差不多了。有两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过来,对着那人点头哈腰,问了两声“江少好”,再帮忙把喝醉的人架走。 这么年轻,又这么有脸面,看来是个富二代了。 明笙在心里给他下了定论,正好手机震起来,她瞄了一眼来电的人,随即收了化妆包准备回去。 她回到酒桌上,那个经理似乎等急了,问她怎么这么久才来。她说接到男朋友电话了,等会儿人就要过来,恐怕得失陪,广告商也只好下次再见。 她演技很好,一脸惋惜的模样。等林隽过来救场,根本不需要演技,一股高冷范儿的正宫男友架势,就把她送出了酒吧。 两个人在地下车库边走边讲话,林隽无奈地笑她:“以后跟来历不明的男人少出来。我不是每天都有空来救火。” 明笙一副没心没肺地说:“也不是来历不明啊。人家也是合理合法的工作关系,我哪知道你们男人都这么龌龊?” 林隽跟她拌嘴经常是两败俱伤,这会儿说了声“打住”,问她:“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明笙摇头:“我家离你家多远啊,你明天不还要上庭呢么?先回去吧,我还要找个朋友。” 她其实只是想一个人走走透气,但是这么说肯定会被拒绝,所以就随口胡编了个借口。 林隽显然能看穿,但他对什么人都没有百分之百的上心,叮嘱她:“你自己小心,有事打我电话。” 然后便是她站在原地,看着林隽开车走掉。 她踩着高跟,慢慢走向地下车库的电梯。 一个人的夜晚百无聊赖,做什么事都不用赶时间,她只想出去吹吹风。 结果一回身没走几步,一个熟悉的人从柱子后面转出来。 还是那副邪气的笑容,一眼便能看透他的花花肠子。但他丝毫不避讳,非常坦荡地向她传达他对她的兴趣,意有所指地挑眉瞥了眼车库出口:“不是男朋友吧?” 明笙站定:“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他完全不接招,笑着说:“是的话怎么会替你解了围又一个人走掉。” 一般人大约会委婉得多。但是他非常坦率,坦率到一种欠打的地步,挑着眉问她:“你是不是很缺钱啊?” 第50章 【番外】明笙(三) 明笙回忆了一下,如果是别人跟她搭讪,大概会怎么说。 就连那些果真想要包养她的金主,都会笑着夸她好看,有气质云云。 只有江淮易那个欠打的傻缺,堂而皇之地问她:“你是不是很缺钱?” 大概是看她去陪那个广告公司经理喝酒,从她陪的对象的段位,就能看出她的段位。她在他眼里大概就是一个虽然缺钱到不得不放下身段,但是好歹还保有最后一点节操的美人。 明笙破功地笑了出来,说:“也没有很缺。不过钱这种东西越多越好,你要给我我也不会不要。” 江淮易听罢笑了起来,颇有种一拍即合的感觉,走过来贴近她:“开个价吧。我今天心情不好,你陪我兜风,一晚上,想要多少?” 明笙本来存的是耍人的心思,以为会听到“一晚上”后面的词是“上床”之类,结果居然是“兜风”,顿时对这人也有了点探询的意味,问他:“心情不好是因为你那个朋友?” 江淮易抿抿唇,一副无趣的表情:“想听故事就是你付我钱了。” 明笙大笑,果真拉开手包问他:“讲一个故事要多少?” 于是这个晚上莫名地演变成了谁也没有付款,年轻男女因为寂寞,总是能很好地作伴。 他载她飞驰在滨江的公路上,夜晚很少有游人,两个人停在江边,分享一罐啤酒。 江淮易全然没有方才的那种属于贵气公子哥的矜持,也罔顾暧昧气氛,笑起来放声大笑,说起话来也无所顾忌,仿佛完全就是想让个长得顺眼的陌生人陪着而已。 他也确实说到他心情不好的理由,只是不讲前因,只讲:“本来想喊朋友陪我喝酒,不过他酒量太差,才那么点分量就倒了,你也看见了。”又突然问,“你酒量好吗?” 明笙答:“还成。” 他想找个酒伴的意图昭然若揭,可是这时候已经是凌晨,哪里还有卖酒的地方,难不成兜了一大圈再折返回吗。 江淮易倒是万事无顾忌,直接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扫了一行货架,拎着一大袋各种颜色的酒精饮品回到江边。两个人倚在江边观景台的栏杆旁一起拉开易拉罐。金属撕拉的声响在沁凉的夜风里有种无端的自在与爽快。 明笙喝了一口,是很平淡的酒精味,问出口的话也颇平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江淮易仰脖子灌了了半瓶,笑得没心没肺,挥臂把一个半空的易拉罐用力扔进江里,这才回过头来回答她:“搞大了女孩子肚子算吗?” 明笙扑哧笑了,也有些错愕,点头说:“算吧。不过也没有很值得不开心。” 他单手撑着栏杆坐上去,有一种随时都会追进江面的姿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鬓角的发丝在夜风里轻扬:“我之前有个未婚妻,是个母老虎大小姐,不过长得还可以,可惜被退婚了,我去退的,闹得我家以为我是不准备好好成家了。后来勾搭上个小明星,一不小心弄出了人命,本来没多大事,结果我姐硬让我把人家娶了,像话吗?” 他问一个女孩子这种事,正常女孩子应该破口大骂他又花又渣没良心不负责任。他都想好了要经历一顿义正言辞的指责了。 不过明笙半倚着栏杆,淡淡抿一口,说:“那是挺不开心的。” 原来是他在倾吐发泄,结果倒是他突然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 明笙把话接下去,语气里没几分认真,仿佛随口一提地说:“那那个未婚妻呢,本来想娶么?” “也就还好。她长得不错,娶了也没什么。” 明笙嗤然看着他,用一种取笑的神情:“你娶人的标准就是长得好看啊?” 江淮易皱皱眉,一副世界观受到了挑战的模样:“喜欢漂亮女孩子有错啊?” 他诚恳单纯到一种几乎愚蠢的地步,而且还不以为耻。 单论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错。 就像她喜欢有钱的男孩子一样。 大家都不渴望互相交付真心的感情,甚至吝于付出真心,反而容易认可对方扭曲的三观。 她觉得他的感情观念挺平常,江淮易却反过来觉得她特殊。特殊在哪里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她和其他漂亮女孩子不太一样。 究竟不太一样在哪里呢? 很久以后他终于弄明白:以前见到过的那些形形□□的女孩子,也有单纯喜欢钱的,她们的目的也很纯粹,只要钱,不付出感情。但是这只是单方面的,其实在她们的观念里,她们可以不爱他,但是她们希望能够绑牢他,希望他对她们的感觉至少是不同的,不爱,但至少应该牵肠挂肚放不下。 可是明笙不一样。她把他当消遣,他的所有优点就像他对女孩子的要求一样,漂亮,所以顺眼就行了,她不占有,甚至不想分一杯羹。 但这时候,他还来不及也没有打算想这么多。 她也是他的消遣。但她说完话之后抬抬手腕,看了眼表,说时候不早,就告辞了。她很大方地说今晚很愉快,甚至伸手从他裤兜里抽出他的手机,随手对着自己拍了一张。 她笑着说:“每晚猎艳都能找到我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挺不容易,给你留一张照片,不收钱。祝愉快。” 然后就是离开,就像过了十二点的灰姑娘,匆匆忙忙地走,只留下残碎的南瓜马车和水晶鞋。 他喝了两轮,酒精在夜风里挥发,他能望见她隐入黑夜的长发,和手机屏幕上因为暗光而显得对比度过强的相片。哪怕是夜里这么糟糕的像素,随手拍下来的影像,还是能看出照片上是个多么标致的姑娘。 她的长相很大气,瓜子脸,下巴却不是戳死人的锥子,轮廓的弧线锋锐一分便太生硬,再柔和一分就会太过圆润。这样刚刚好,不笑时平和寡淡,笑的时候几乎勾人心魄。 女孩子漂亮成这样,还真是很不容易。他把相册往前翻了几张,对比了一下,货比货得扔,之前形形□□的女人突然就都入不了眼了。 可是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回去让朋友帮忙查,得到的结果倒是很快。根本不用查多深,她在网上本来就很有名,走红好几年的所谓“宅男女神”,在日新月异的网红界不被遗忘还越来越有人气,大概都是因为她这副好长相。 明笙。 她微博账号的个人资料上写了工作联系邮箱。 他用了最庸俗的办法,给这个邮箱发了一封邮件过去,问她,有没有时间陪出游?价格可商议。他没有说身份,只是在一套说辞最后附上了那张她拍下的照片。 明笙给的回复挺慎重,什么都没有回复,只是针对他邮件里说两个人很合拍这一点,回应说:“能理解不等于喜欢。我还是挺讨厌你这样的人的。” 不过这种回复在他眼里完全是欲擒故纵,他根本就不放心上,要到了她的工作微信号,直白地说:“至于讨厌我吗,我记得我们就算是一夜`情也是很愉快的那一类吧?” 其实只是一晚上萍水相逢的寂寞倾诉罢了。他特地用了这么一个暧昧的比方,搞得好像两人果真有一腿一样。 但她见招拆招,语气还挺不屑:“一夜`情最愉快的地方不是在于一夜么?都过了夜了再纠缠不清,就有点毁印象。” 所以在她的心目中,那算是什么,艳遇? 江淮易死缠烂打,不要脸地直言:“道理是这么说。不过我经常梦见你。你相信一见钟情么,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明笙的回复依旧迅速,仿佛完全不带思考:“我信。” 她分了两条,隔了一条才回答说:“一见钟情不就是见色起意么。我知道我很漂亮,所以对我一见钟情的人还挺多的。” 江淮易难得吃瘪,有点受挫,不继续这个话题了,又绕回去说:“真的没有时间?” 明笙说:“接下来有行程了。” 他以为她是说有拍摄行程,问她:“去哪?” “英国。” 他的签证正好没有过期,说走就走地就要跟过去。酒肉朋友知道了都觉得他挺拼的,满世界跑地追妹子。他的回答一概是:“追妹子当然要舍得下血本。” 别人奇怪道:“什么妹子这么吃血本啊,上回那个什么许亦淑,看起来挺清纯的,不是勾一勾就到手了嘛。这回这个是哪里好了?” 江淮易还是那张欠打的笑脸,说:“姿色好。” 第51章 慎买 这是例行出现的一篇茶余饭后轻松娱乐的小番外~各种崩坏以及不河蟹请无视! 作者谈谈菌(以下代称谈谈菌)亲自上阵开始扒皮辣!请给我一朵小花好咩~ 被访谈对象当然是我们的男女主谢菇凉和聂boss啦~ 1作者菌:请问您的名字? 谈谈菌:据说某两个人表示如果你们看了十几万字还是没有记住他们俩的名字,他们就弃演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有人爱的完全不是主角呢qaq 2、作者菌:年龄是? 谢芷默:我才不是作者写过的年纪最大的女主,我今年十八xd 作者菌:qaq所以其实这是一个未成年少女嫁三十大叔的故事吗?为什么突然觉得萌萌哒了起来。 三十大叔:…… 3作者菌:性别是? 谢芷默:这种问题还是……忽略吧。 4作者菌: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谢芷默:一直误以为自己心思细腻胆大不怕事但是好像遇到了某人之后就总是犹疑纠结。所以应该是个理智但是感性大过理智的人。 作者菌:帮你总结一下,就是赔钱货。 谢芷默:quq 作者菌:以及为什么另一只总是不回答问题!他这么高冷你知道吗! 谢芷默:嗯,知道。 作者菌:……再也不写赔钱货辣。 5作者菌:对方的性格? 谢芷默:偶尔腹黑高冷偶尔又很温柔腻歪但是总是很痞气……反正不管怎么样我喜欢就好啦-v- 作者菌:……好想抢走这只赔钱货的话筒。 聂子臣:能不回答么,把时间留给我老婆继续夸我。 作者菌:(╯‵□′)╯︵┻━┻你就不能夸夸你老婆咩!boss大人好难搞! 聂子臣:很乖。 作者菌:你这种养宠物的措辞会被pia飞成渣男的!酷爱多说几个字。 聂子臣:很……柔软。 纯洁的作者菌:应该没有哪里不对:) 6作者菌: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谢芷默:这个问题比较统一交给楼下好了。 聂子臣:六年前。在藏区的公路上。 7作者菌: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谢芷默:看上去不像正经人但是当时完全没有心情在乎这个,只觉得有救了…… 作者菌:真的没有在乎一下外貌之类的么=。= 谢芷默:……身形很高大,至于长相混乱当中根本看不清好么! 作者菌:这一点好想采访一下英雄救美的boss君,当时对“美”还满意么?第一印象咧? 聂子臣:一开始大概只是见到一个路人吧。第一眼只觉得是,女的,客观地说,挺漂亮。 (这个对雌性生物不感冒的魂淡) 作者菌:你们两个好无趣!怒指!说实话! 聂子臣:后来她开枪的瞬间回头看了一眼,很惊艳。载着她走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又逞强地不能扔掉那杆枪,觉得这个小姑娘挺可爱的。 作者菌:勉强满意地进下一题=0= 8作者菌: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谢芷默:我…… 作者菌:你不要开口辣!我知道他干什么你都喜欢! 谢芷默:(默默闭嘴) 聂子臣:喜欢她这么喜欢我。 作者菌:叹气,可是这样岂不是谁都可以。 聂子臣:重音在“她”。 9作者菌:讨厌对方哪一点? 谢芷默:有时候很凶==总觉得会被家暴的感觉。 作者菌:那是因为欲求不满吧,默默看向某只。不过你不是抖m吗,真的不会特别喜欢这种吗【脑补一下莫名很羞耻呢 谢芷默:……(诡异的脸红) 作者菌:boss君呢? 聂子臣:有事爱藏心里。 10作者菌: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么? 谢芷默:一般……吧? 聂子臣:好。 11作者菌:您怎么称呼对方? 谢芷默:就是很普通的去掉姓。他对我也是这样。 聂子臣:(摇头)最近改口叫老婆。 作者菌:真的没有什么爱称吗! 谢芷默:没有。觉得这样去掉姓地叫最温暖,从小就被家人这么叫。 作者菌:……文艺女青年[再见][再见] 12作者菌: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谢芷默:参考上一题。 聂子臣:老婆说的都对。 作者菌:某人的妻奴属性是什么时候开发出来的,我怎么不造…… 13作者菌: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谢芷默:豹。 聂子臣:未来。【←居然还有特指。 未来:喵呜~【翻译:居然能出现在这个小剧场里节目组酷爱给本座出场费 14作者菌: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谢芷默:还真的很少送礼物欸。觉得关系太亲近之后礼物这种都省略了。 作者菌:你们两个一开始就进入老夫老妻即视感真是没救啦(╯‵□′)╯︵┻━┻ 聂子臣:← 作者菌:…… 15作者菌:那么您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谢芷默:什么都不想要。能在一起就很好。 作者菌:赔!钱!货! 聂子臣:一样。 作者菌:总结一下就是一只赔钱货遇到了另一只愿意陪她一起赔钱的货……听上去莫名有种感动中国的即视感呢。大家请勿轻易模仿。 16作者菌: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谢芷默:总觉得经常有哪里不满但是都不重要所以不记得了。 聂子臣:没有。 17作者菌:您的毛病是? 谢芷默:(正准备自我反省不幸被打断) 聂子臣:(看了眼表)时间有限,直接跳过这些无聊问题。 作者菌:quq (作者菌:导播表示迫于boss淫威我们直接跳了十题……) 27作者菌: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因为这个问题似乎一直木有搞清楚所以单独拎出来问一问!) 谢芷默:好像,算是,我? 聂子臣:不重要。 28作者菌:您有多喜欢对方? 谢芷默:愿意把所有美好的东西给他,原谅他所有不好的地方。 作者菌:已经口吐白沫不想吐槽赔钱货。 聂子臣:想要等到能给她幸福的那一天再出现。 29作者菌:那么,您爱对方么? 谢芷默:郑重地说么? 作者菌:当然啦。 聂子臣:(直接转告白模式)我爱你。 谢芷默:我也是。 30作者菌: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 谢芷默:他生气的时候,就会觉得很没辙== 聂子臣:一直都觉得对她很没辙。 31作者菌: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谢芷默:如果有比我更好的人,也无所谓啊。 作者菌:……我觉得这个假设情境某人都不用回答辣。根本,不存在啊…… 32作者菌:可以原谅对方变心么? 谢芷默:不可以。 聂子臣:不可以。 作者菌:居然是不可以,我真的木有看错咩。 谢芷默:可以放手但是不可以原谅。 作者菌:……quq这个扭曲的爱情观是怎么回事。 聂子臣:(又抬腕看了眼表) (作者菌:导播,继续来跳题!) 39作者菌:曾经吵架么? 谢芷默:嗯。貌似还挺多的。 聂子臣:每次我觉得可以轻松地解决但是她就是想不开的时候。 作者菌:莫名觉得boss君摊上这么个爱情观扭曲的菇凉,日子过得也很辛苦呢…… 40作者菌:都是些什么吵架呢? 谢芷默:回忆不起来了…… 作者菌:选择性失忆症简直是美好幸福生活的必备药品…… 41作者菌:之后如何和好? 谢芷默:莫名其妙地就和好了。从来都没有谁跟谁道歉欸……好神奇。 作者菌:让我们来翻翻前文,早就想吐槽你们辣!大吵一架差点打起来然后和好的方式是……撸了一管???(这只作者真的不是在吐槽自己咩) 聂子臣:(杀人的眼神) 42作者菌: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么? 聂子臣:希望。 谢芷默:其实……不希望了。觉得爱他好累,力气全在这辈子用完了。 作者菌:……竟然是这个情况欸!说好的生生世世才是言情剧的精髓呢! 43作者菌: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谢芷默:以前是,他生气的时候。 作者菌:难怪你这么爱闹别扭惹他炸毛啊quq,后来不是了么? 谢芷默:嗯,后来很轻易的,每一天都会觉得自己被爱着呀。 聂子臣:同上。 作者菌:没有一点点防备地被秀了一脸。qaq 44作者菌:您的爱情表现方式是? 谢芷默:倾其所有。 聂子臣:想在她身边。 作者菌:其实boss大人有隐形的粘腻属性欸…… 聂子臣:(腕表君再次出现) 作者菌:忽然领悟了,你其实是想跳到没节操的后五十题吧=皿=!让我来满足你…… ===================【导播友情提醒】这里是非常没有节操的后五十题分界线,请未满十八周岁的未成年少女在家长的陪同和指导下观看==================== 51作者菌:请问您是攻方,还是受方? 聂子臣:攻。 谢芷默:…………(好像被剥夺了回答的权力) 52作者菌:为什么会如此决定呢? 聂子臣:跳过。 53作者菌:您对现在的状况满意么? 谢芷默:满意……嗯。 聂子臣:(已经不想待在这个演播室里) 54作者菌:初次h的地点? 谢芷默:酒店== 55作者菌:当时的感觉? 谢芷默:因为觉得快要分别了,所以想要留下点什么。 聂子臣:很……无奈。 56作者菌:当时对方的样子? 谢芷默:明明很想要但是装成一副披了羊皮的样子! 聂子臣:装醉。 57作者菌:初夜的早晨您的第一句话是? 谢芷默:没有早晨吧。 聂子臣:嗯她走了。 58作者菌:每星期h的次数? 谢芷默:捂脸。 作者菌:↑自行想象一下。 腕表君:已经按捺不住想出场。 59作者菌:坦白的说,您喜欢h么? 聂子臣:(淡淡点头) 谢芷默:(莫名进入了严肃的知心姐姐模式)坦白的说,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很自然地互相需要呀。倒也不是谁推倒谁的问题呢。 作者菌:quq为什么一个没有节操的问答突然变得温情了起来。 【由于作者菌太过感动很想放这两个人回去享受人生,于是又大笔一挥跳过了n题】 70作者菌:对於「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这种想法,您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谢芷默:不赞同。 作者菌:那你年少无知的时候留下点纪念品是什么鬼啊…… 谢芷默:当时大概有点类似这个情绪吧。不过初衷不一样。不是「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而是「如果得到了心却不能在一起,至少也要得到**」。后来觉得连这个也有点幼稚。 作者菌:好吧……boss菌咧? 聂子臣:(淡淡摇头) 作者菌:感觉楼上已经不想开口了是怎么回事…… 71作者菌:如果好朋友对您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h,您会? 聂子臣:连异性朋友都没有。 作者菌:……顾千月? 聂子臣:…… 顾女王:这只作者菌在哪个电视台任职?可以辞退了。 作者菌:(转而去问比较温顺的谢菇凉) 谢芷默:(想了一想)你是说明笙寂寞的时候来找我玩吗…… 作者菌:qaq原来其实我写的是一篇百合文吗!我的心脏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在这个公然卖腐爱男男的时代里,爱女女的我是多么地出淤泥而不染…… 江淮易:这只作者菌在哪个电视台任职?可以辞退了。 作者菌:quq你们姐弟俩!好过分! 72作者菌:您对□□有兴趣吗? 聂子臣:不管我有没有兴趣,我总觉得她很有兴趣。 (看向谢菇凉) 谢芷默:(╯‵□′)╯︵┻━┻不就是看过《五十度灰》咩!这个梗为什么还在被用!这是个烂片啊烂片。 特地从网上扒了资源看完的作者菌:深感赞同。 73作者菌: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谢芷默:………… 聂子臣:经常有。 作者菌:~\(≧▽≦)/~ 74作者菌:您最喜欢亲吻对方哪裏呢? 谢芷默:脖子…… 聂子臣:同上。 作者菌:自动脑补了一对交颈鸳鸯…… 75作者菌:对您而言h是? 谢芷默:只是一个跟拥抱亲吻差不多的日常吧。 作者菌:总觉得这是性冷淡的最高境界。 聂子臣:占有欲。 【由于被boss大人残忍掐断,最后一个问题!】 100作者菌:在这篇文结束的最后,对看文大家说一句话吧。 聂子臣:幸会。 谢芷默:(默默拿出稿子进入念稿状态)其实,人多多少少都会用尽全力爱一次的。在最好的年纪,只有这么一个人,这么一次,往后车来人往,世界浪潮里再也没有可以爱的人。只可惜,这样一生一次的爱意,常常被错过了。有时是爱到精疲力尽形同陌路,有时是爱到阴差阳错分道扬镳。但是我还是希望,长相厮守可以发生在所有人身上。希望你们都有这份幸运,如果没有,也祝看到这里的大家幸福:) 这个崩坏的小剧场终于用这么文艺的桥段结束啦。感谢大家的收(gou)看(mai)~ 第四十七章 谢芷默现在是个闲人,明笙去机场的那天,她主动请缨去送她,一大清早就开车到了她楼下。她的车技让每个坐在她副驾驶座上的人都胆战心惊,只有明笙一派泰然自若,一边看着风景一边跟她稀松平常地聊天:“我从b市回来的时候,你们应该已经不在s市了吧?” “嗯。” “在那里待几天?” “没有定。大概是一个多星期吧,如果遇到什么事的话可能会久一点。”本来就是一场放松的旅行,没有必要给自己下什么限定,随性往来。 明笙这个大忙人居然有点羡慕她的自由支配,两个人到了机场,她才问:“没有东西要我转交么?” 谢芷默笑了笑,从包里取出一个白色的信封:“帮我带给他吧,记得替我说声生日快乐。” 明笙捏着薄薄的信封在阳光底下照了照:“什么东西呀,都什么年代了还流行写信?” “不是信。”她按下明笙的手,嗔怪地说,“别照了,带去就是了。你再不去安检要赶不上了吧?” 明笙捏着两指把信封投进包里,比她高小半个头的纤柔身体贴上来拥抱了她一下:“honey我走了,你自己小心点。” ※※※ 送别了明笙没几天,谢芷默和聂子臣也离开了s市,直飞拉萨。通高速公路之后,机场离拉萨市只有半小时,这座藏传佛教的圣地在近些年愈发向游人开放,没了多年前抵达时的艰辛,许多事都和当年不一样了。 谢芷默习惯了体验和一群人交互的感觉,坚持包车前往市区,在路上也爱和当地的汉人聊天,久在樊笼里的心难得放纵。聂子臣不怎么爱热闹,但在这个他熟悉的地方,好似回到了从前,也并不抗拒。 下榻的酒店在一片湖心,清澈的湖水环绕四周,仿佛置身于一块碧玉之中。房间壁上挂着祥云图案,让现代化的装潢都有了一丝香火气息。 在这种地方,最本能的欲念没被洗涤干净,反而更加纯粹又赤`裸。 这一夜几乎没有成眠,谢芷默觉得自己几乎要起高原反应。幸好第二天醒来,呼吸依旧平畅,除了有些犯恶心以外,倒没有别的不适。 倒是聂子臣有些紧张她。飞机直飞海拔四五千的地方本来就有起高反的危险,谢芷默算是体质好的了,以前来的时候也没有过反应,这一次突然有了异样,虽然只是轻微但还是引起了重视。 以至于这一天她想出游的时候都被拦下来:“要不要休息一两天?” 反正只要在一块儿,做什么都不重要。 但她并没有拿它当一回事,坚持出来了就要出去逛。 住的地方就在老城区的中心主干道上,离大昭寺不过是几分钟的步行路程。她对宗教遗迹都有别样的迷恋,在门前青石砖板上信徒朝拜留下的痕迹边站了许久。 许多回忆都涌上来。 譬如那天在教堂,他虔诚地许诺。可是她却觉得彷徨,唱诗班的曲子就像高原上毒辣的阳光和稀薄的氧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譬如那年她在羊卓雍措湖边浸湿手套只为找寻借口亲近,他看着她说:“没听到藏民说的吗,在圣湖边说谎,会被仙女惩罚。”言语时双眸耀眼如星,几乎照亮她心底笨拙的遮掩。 …… 其实高原上毒辣的阳光和稀薄的氧气,只会让人觉得不真实。 不真实得好像,会爱你一辈子。 聂子臣牵过她的手,问她:“在想什么?” 谢芷默眼底是高山上灼烈的光,笑着回握他的手:“我在想,以前说的谎,现在还有没有机会圆。” 他挑眉:“什么谎?” “不爱你。” 骗过自己千万遍,最后还是只能诚实地看清的,这个弥天大谎。 ※※※ 与此同时,明笙结束了在b市的工作,准备班师回朝。 林隽去机场送她,提早了一个多小时到。明笙不想一个人在候机室里待着,干脆延缓了安检的时间,和他一起坐在机场的咖啡厅里闲聊。 明笙叹一口气说:“这两天忙着正事,都没时间好好叙旧,你生日都没好好帮你过。” 不过月余不见,就连他们两个人都好像疏远了不少。 林隽的话比以前更少,明笙说几句他才会回应一句。 末了她又重新拾回好奇心,挺八卦地问他:“谢芷默给你的生日礼物到底是什么呀,方便透露么?” 他笑了笑,摇头说:“不方便。” 居然是断然拒绝。明笙假装嫌恶地看着他:“啧啧啧,你这样我都要怀疑你们藕断丝连了。” 林隽却淡然地一笑:“从来没有连过,怎么藕断丝连。” 说到这,明笙竟也惋惜了起来:“本来有机会的。” 气氛有些沉默。明笙顿了顿,主动挑起来:“后悔么?没有说过的话,后来就没机会说了。” “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地方吧。” “你就是嘴硬。” “就当是吧。” 曾经理智大过感性,对所有情绪都保持着克制与公允,到最后收获的反而是泛滥的遗憾。 不过也幸好如此,也没有惊涛骇浪拍碎平和的时光。光阴里面守候过的人得到了她的幸福,彼此依然可以如故友般寒暄,也许也应该是个好故事的。 总会变成一个好故事,等很多年以后。等遗憾也不那么遗憾的时候,再这样平和地回头。 第53章 【番外】明笙(四) 姿色确实很好,这一点完全不能被否认。 大概正如明笙所说,他对她的想法完全就是出于一个雄性生物的本能驱使——见色起意,多好的概括。反正他也从来不以为耻。 明笙对这样的状态听之任之,没有强硬地拒绝过,一直容忍他的趋之如骛,偶尔似是而非地回应,也是不咸不淡的。江淮易陪她半个月,什么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也是他人生履历上的一大败笔。 她好像深谙打一棒子给个枣子的道理,从来不过分地靠近,也并不疏离。 而他居然开始在乎一个女孩子给的这些甜头,甚至连早就在筹备准备开的酒吧名都用了她的一个字,他都要怀疑自己真的对她一见钟情了。 但热情很快被消退,他也恢复到以前游戏花丛时的万事不在乎状态,只是依旧跟明笙保持着联系。直到网上曝出他们的照片。两个人都不是什么连出国都会有狗仔跟拍的公众人物,可是照片却实实在在地被传出去了,一起被牵扯进来的还是许亦淑。 或者说,根本就是许亦淑挑起来的。 江淮易大发雷霆,但是许亦淑那边最多只能发一通火,于事无补。反而是顾千月连夜把他喊回去教训了一通,说他不知道收敛云云。 江淮易吃这个哑巴亏吃得太无辜,趁此机会干脆把许亦淑那边也推了,撕破脸皮跟顾千月大吵了一架,目的是达到了,但是姐弟俩撕破脸皮,他心情总是差。 他跑去自己的场子找人喝酒,结局还是差不多,他还没有喝尽兴,同桌的人就倒了。 这次他没那个耐心陪别人发酒疯,反而想起了不久前那个晚上。他无奈又不耐烦地陪着人呕吐,旁边那个姑娘气定神闲地补妆,眼睛一直专注,仿佛把他当成空气。 但她补妆的速度很慢,好像在故意拖延时间。他那时候不知道她在等人过来救场,常年靠着皮相勾搭姑娘久了,还觉得她是有意在自己面前逗留那么久。 欲擒故纵嘛,他其实很吃美人的这一套。 不过这次这个不一样。 想起这些阴差阳错,他一笑了之。可是怎么会这么巧呢?许亦淑闹得腥风血雨拿人做文章的时候,偏偏就逮着了她。缘分好像有意要把他们两个捆在一起。 而缘分也只不过是所有兴趣的借口。 所以这会儿,他出了明夜,有意去网上看那些铺天盖地对她的非议和恶评,想起来去问问她现今怎么样了。 这一天是除夕夜。他被家里赶出来,其实寂寞得不亚于当初。 明笙接了电话。背景音很嘈杂,不像是远处升空的烟火之类,倒像是她自己在放。 他问她:“你在做什么?” 明笙的语气风轻云淡的:“在小区花园放烟火。” 他不相信她一点都没有看见网上的言论,更加不相信她能够一点都不在乎,直接说道:“你看见那些帖子了么?他们都说你是我的三儿呢。” 她的语气冷了些,像冬夜的气温,让人瑟缩一下:“你想说什么?” “有兴趣么?”他的语气很轻佻,不过说出来的瞬间,却猛然觉得心尖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好像在内心深处,有一部分的真诚,是希望拥有一个肯定的答复的。 他居然在意。 察觉到的一瞬间,他的呼吸沉了些,明明不是一个好时机,却鬼使神差地说:“我好像确实挺喜欢你的。” 明笙冷笑了声:“因为长得凑合?” “不是……”他这会儿大脑也乱成一堆,不知道情况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德行的,只说,“你让我想一想。我其实也不怎么清楚。”连语气都来不及变换,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没有认真地喜欢过什么人,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喜欢叫认真。 因为一开始看脸所以对一个人有了接近的愿望,后来时常会想起来,渐渐可以称得上是“惦念”,算是认真么? 他这时候哪里想得清。 但是明笙的声音那样平静,平静得几乎有一丝冷清:“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挺讨厌你这样的人的?” 烟火升空,璀璨得有些残忍。 他其实都来不及细讲,明笙很快就挂断了电话,告诫他说:“别来找我了。我也没有很在乎许亦淑的事。你再这样会惹我烦。” 江淮易几乎要骂粗口。他也没怎么死缠烂打吧?魅力值一下跌成这个样子了么,女孩子居然说他死缠烂打! 可是夜里一梦,还是梦见了她。 他是谁,江淮易啊。这么窝囊着不是他的风格。 第二天早上前一晚的酒也醒了,人也清醒了,在他想通的瞬间,能量值就又回满了。不就是个喜欢的姑娘么,喜欢就喜欢了,认真就认真了。重点是,他必须把她追到手。 第54章 【番外】明笙(五) 江淮易追人的方式很老土,说死缠烂打有些便宜他,用明笙的话叫做,狗皮膏药。 明笙签约《》拍片,他仗着有他姐姐顾千月撑腰,回回能拿到她的详细行程安排,出现在现场。摄影师都快习惯了棚里会突然多出来一个帅哥端茶送水,连明笙请雇的助理都有种濒临失业的危机感。 而事实上,明笙也确实是这么嘲讽他的:“你再这样,我就辞退我的助理了。省一份工资。” 江淮易脸皮厚,她一巴掌打上来都觉得是吃了糖,说:“你助理的工资不还是我姐发的?不用给她省钱。你想请几个就请几个。” 标准纨绔子弟的追女孩儿方式。明笙得益于这张皮相,见过的这种人多了去了。从前还有影视剧投资商想包养她,□□两晚就能进时下最火的剧组,当新人捧。也有科技公司的ceo看中她,向她抛出橄榄枝。只要她愿意躺着平步青云,这样的机会数不胜数。 江淮易跟这些人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想要她做正牌女友。 正牌的,不是二奶也不是情妇,更加不是卖肉上位的一夜情。他说的喜欢走心不走肾……好吧,也许也走肾。 但是明笙对此并不抱什么指望。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又是游戏花丛惯了的,心血来潮,得不到的才视若珍宝。 更何况顾千月找她谈过,十分委婉大度地说:“淮易这孩子从小不懂事,玩心又重,喜欢往女孩子堆里钻。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像个发愁孩子前程的家长,语重心长又不失得体。但是明笙不是天真无知的小女孩儿了,嘴上说着:“还好,没什么麻烦的地方。顾总多心了。”心里像明镜一样清楚——顾千月这是变着法地提醒她,江淮易就是个花花公子,对谁上心都是表象,过两天就忘,让她不要当真。 但也许是她的抗拒太过了,没给足甜头,让江淮易尝到了挫败的滋味,他越挫越勇,愈加死缠着不放。 明笙对此,竟然还觉得有点对不起顾千月。 好友谢芷默自从婚后,愈发像是老一辈的女人,常常劝她说:“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老单着也不是办法,要不我让聂子臣帮你介绍几个?” “算了吧。你家那位介绍的,我吃不消。一个江淮易已经够我受的。”明笙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谢芷默帮她着急:“你就真认识不到什么靠得住的发展对象么?” “我现在是个全职模特。接触到的不是男模就是摄影师,要不就是广告商。你说能有几个正常的?” 谢芷默自己也是在摄影圈里待过的人,对其中的鱼龙混杂深有感受,自然不愿意让明笙回到她俩刚认识那会儿。但是若说完全不去结识,其实也不至于:“总有几个靠得住的。每个圈子都会藏那么几个未发掘的黄金,你不要太消极了。” 明笙笑:“还黄金呢。这些人,约个炮还成,谈情说爱——怪我不够天真。” 她说话一向生猛,谢芷默哑口无言,最后没有办法,抓住根救命稻草一样问:“那江淮易呢?虽然过去混乱了点儿,但是近来我看他是真的从良了。浪子回头金不换,比未发掘的黄金还值钱呢。” “他啊……”明笙但笑不语,“还太小了。” *** 谢芷默转头就把新得来的情报告诉了江淮易,觉得自己真是个双面间谍。 明夜人声鼎沸的环境里,江淮易一听她的话就炸了毛,引来身旁无数人侧目:“什么太小——她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我小!” 谢芷默喝着一杯威士忌,无语凝噎,假装不认识这个人。 若论在荤段子上的造诣,他和明笙还真是挺配的。 也许是自尊心在本源上受到了打击,江淮易好几周都没有露面。 明笙接了一个外地的拍摄工作,也好几个礼拜没在本市。 工作结束当天,她去一个饭局,恰好听到隔壁那桌人在议论她。席间有人夸她漂亮,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入她耳朵里,又傲又猥琐:“她啊,现在是红了,以前也就是个小模特,大学都没上过,私房圈的宠儿啊——懂的人都懂。” 有人恭维:“哟,陆哥,你以前不也是拍那片儿的吗?怎么样,约过没?” “那哪止啊……”男人笑起来,“老子因为她活好,跟她还在一起了一段时间,睡都睡腻了。” 突然间,一杯冰凉的红酒就从他头上淋了下去。 明笙随意把杯子一甩,碎在桌腿边。满桌人都随着玻璃碎时清脆的一声看过去,唷,背地里编排撞上正主了。 一群人狐朋狗友,面上压抑着笑,眼底一个个都写着看好戏的热望。 姓陆的恨恨转过身来,迎上明笙微微的一挑眉:“陆远,好久不见啊?” “妈的你个臭娘们,找死是不是?” 他霍地站起来的一瞬间,明笙那一桌的人也过来了。陆远见打人没戏,骂了几句娘之后,冷冷地威胁:“我看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要么现在跪下给爷道个歉,要不然,当初你有多少照片在我手里,你自己都算不清吧?” 明笙抬眸凉凉扫他一眼,蔑然甩下一句:“想发就发吧,我候着。” 陆远当然不会放过她。 因此明笙坐了四个小时飞机回到本市的时候,一落地打开手机,以为就能收到顾千月的问询和来自各方亲友的抚恤——这个情形拜江淮易所赐,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人经历得多了,多少就有点虱多不痒。只是她没有想到,手机会那么安静。 只有江淮易的一条短信,透过看得出他难堪又竭力照顾着她心绪的表情,说:“我姐这收到了一些照片。我们谈谈?” 明笙回:“在哪?” 江淮易给她报了个酒店房间号。 她收到那条信息,怔了有三秒,随即响亮地嗤笑一声,不知在笑他还是在嘲笑自己,说:“好。”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是狐狸总是藏不住尾巴的。他很耐得住性,到今天才露尾,她挺佩服他。 果不其然,陆远要放照片,第一选择肯定是发去她的东家《》。他却没有料到,江淮易早就利用身份之便交代过,《》这边她的所有信息,都要第一时间上报给他,不经他人之手。因此《》的内部员工,倒还没机会欣赏这些精彩的照片。 明笙料想他不会那么蠢,只通过这么一个渠道。然而见了江淮易才知道,网络上那些全都被他压了下去。有了许亦淑的前车之鉴,他几乎是第一时间把这套照片变成了全网的违禁图。明笙翻了翻自己微博底下的评论,竟然出奇地风平浪静。 她站在酒店房间门口,声音没有感情地笑:“你挺能耐啊,比那时候长进了不少。” 江淮易当然听得出她口气的冷嘲热讽,一时也语塞,从包里头拿出几张印刷出来的原片,说:“这些,你拿去销毁了吧。” 明笙接过来,里头每一张都足以让人面红耳赤,任何一个看过这套相片的人,大约都会觉得她是多不检点的女人。再联系她现在的职业身份,足够把她按在污泥里再无出头之日。 她出乎寻常地淡定,挑起眼问:“真的没私藏几张?” 江淮易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他可是问心无愧,虽然确实动过这个念头,但出于道义和真爱,他可是一张都没私留! 他撇过脸,面色有些不善:“我要照片干什么,又不是真人。” 明笙嗤笑一声。下一秒,他就听到了拉链一拉到底的声音。 她今天穿的是一条紧身的白色小包裙,简约的设计和干净的用色衬气质又衬身材。明笙干脆地把侧拉链一下拉到底,泄露出她腰际白皙的雪肤。 江淮易被她吓了一跳:“你干嘛?” 明笙整了下领子,一下就拽了下去。她穿紧身裙没有戴胸衣,姣好的胸型前只有两个乳贴,江淮易呆了半晌没回过神。 明笙一条腿从堆在脚边的裙子里抽出来,另一只脚把那块价值不菲的布料踢向一边,双手把散在肩上的长发往后撩了一下,准备工作轻车熟路的模样,挑眸:“你不就是这个意思么?怎么,不敢了?” 江淮易不能置信地看着她,才发现自己选的地点给她造成了巨大的误会:“你觉得我让你过来,就是用照片威胁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怒,勾住她纤长的脖子把她推上床,欺身压上去,单拳捶床骂了声脏话:“我要是想动你,太简单了。我他妈还都是因为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