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专业打脸师》 1.新工作 秦雨微亲耳听到了自己的死讯。 每个人都会死,但亲耳听到别人宣告自己的死讯,却是一件很意外、也很让人震惊的事。 现在,秦雨微正站在一间宽大的房间中央,对面不远处是一张大书桌,桌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这个男人告诉她:你已经死了,现在我们对你有新的安排。 荒谬…… 秦雨微本能地就想反驳,她明明就在这里,有思想、有意识,怎么可能死呢?! 而且她分明记得,昨晚上还…… 刚想到这里,秦雨微愣住了,她忽然发现记忆里一片空白,昨晚和朋友聚会后的一切都从她脑海中消失了——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又怎么会在这里? 完全想不起来。 秦雨微迟疑地向四周看去,确定她从未来过这个大房间,更没有见过对面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她收回目光,盯着对方的脸,心里猛地一跳,这男人未免好看得过分了。 他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好看:俊美、沉静、威严,却不是高高在上的冷酷,带着一种细腻的人情味。 不过,他长得帅或丑对秦雨微来说都没有意义,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明白眼下的状况。 深吸口气,她问:“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死了,灵魂暂时来到我这里。” 男人声音平静,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 “灵魂?”秦雨微一愣,“你说我现在是灵魂,不是真人?” 扯谈。 秦雨微忽然明白了,抬手就朝自己脸上捏去——肯定是在做梦,所以才会出现这么荒诞的事。 “啊——” 尖锐的疼痛传来,仿佛她的手直接捏碎了皮肤和肌肉,甚至连骨骼也被捏得变了形,巨大的痛楚如浪潮,打得她站立不稳,差点一头栽倒下去。 怎么回事?! 怎么会怎么疼! 她明明没有用力,只是随手一捏,怎么会…… “别乱动,新死的灵魂很脆弱,尤其在这里。” 男人的声音又响起来,他移动着目光,从周围柔和的壁垒上缓缓掠过。 “你感到不可思议很正常,毕竟几乎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存在。” 什么? 秦雨微一边努力回忆记忆中最后的片段,一边听这男人的话。 她最后记得的事情是昨晚跟好友黎明雅吃火锅,快吃完时黎明雅接了个电话,说要加班弄会议资料,于是两人在店门口分了手,然后…… 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记忆消失了。 “为了防止不必要的轻举妄动,在这里,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身体感觉到的痛苦也成百倍增加,所以你最好保持镇定,听我吩咐。” 秦雨微皱眉,心里对这句话充满抵触,但她无法反抗,只能静等这男人的下文。 看她这幅安静又警惕的模样,男人笑了笑,从桌上拿起一张照片来—— “想找到他的话,就为我工作。” 看到这张照片,秦雨微双眼猛地瞪大了。 这是…… 照片上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身材修长,面容俊秀,略长的头发堆在颈窝里,透出一股读书人特有的坚韧与清高。 他坐在沙发上,微微弯着腰,身上是一件细条纹蓝色衬衣,手捧一本打开的书。他的目光看向左边某处,似乎正跟什么人说话。 与他交谈的人没有被拍进照片里,因此秦雨微看不见。 “哥……哥哥?” 秦雨微震惊地盯着照片看了几秒,猛抬起头,大声问:“你在哪儿拍的照片?我哥他现在在哪儿?” 这人居然有哥哥的消息! 照片上的男人,分明就是秦雨微的哥哥秦雷! 他身上这件条纹衬衣是自己送的生日礼物,哥哥失踪那天,就是穿着这件衣服出的门! 秦雨微本以为那只是个寻常的周末,没想到秦雷就此一去不回。相依为命的兄妹俩一下少掉一人,她的生活完全改变了模样。 到现在,秦雷失踪已有一年半,有人说他恐怕已经死了。 秦雨微不信。她了解自己的亲人,哥哥没有不在人世的理由。 作为国内最好大学之一的青年教师,秦雷打小就是传说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品学兼优,身体健康,人际关系也处理得很好,生活事业一片光明。 在秦雨微看来,哥哥的日子过得很规律,也很单纯,没有乱七八糟的社会关系,也没有什么不该沾染的恶习,他绝不可能因为得罪什么人而“被失踪”,繁华都市里也基本不存在一个体面人悄无声息遭遇意外,家人事后一无所知的情况。 他更不可能想不开去自我了断——就在秦雷失踪的当天早晨,他出门前还对秦雨微说:晚饭我们出去吃粤菜,就上次那家唐翠楼,怎么样? 正因为这样,秦雨微对秦雷的失踪百思不得其解,并始终有种不真实感。 这是压在她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搬不开,也绕不过去。 这一年多来,她几乎用尽了所有方法去寻人,秦雷依然像阳光下的一滴水,蒸发得毫无痕迹。 现在,在这个似梦非梦的奇异时刻,忽然有一个陌生男人拿出了哥哥的照片,告诉她:想找到这个人,就为我工作。 秦雨微感觉眼眶里阵阵发热,焦灼目光紧盯着照片,和拿着照片的男人。 “……你怎么会有我哥的消息?” “你哥哥秦雷,曾经是我的手下。” 男人回答了秦雨微,却又将她的疑问引向新的方向。 什么? “……手下?”秦雨微一怔,上下打量他,目光里满满都是吃惊。 不像啊,不可能。这男人绝不会是哥哥在长宁大学的领导,他太年轻了,看上去跟秦雷岁数差不多,而且…… 秦雨微确定:此时此地的一切都不同寻常,不同于她认知中的世界。 看出她的疑问,男人解释道:“你哥哥秦雷除了是长宁大学的教师外,还兼职了一份特别的工作,或许应该说……他在我这里做的才是正职,大学教师身份不过掩人耳目。” “什么?”秦雨微吃惊地张大嘴,追问:“那我哥在你这里做什么?” “打脸。” 男人笑笑,好看得令人嫉妒。 秦雨微一怔,感觉满头雾水,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打……打脸? 什么意思,是自己所理解的那个打脸吗? 还来不及细问,秦雨微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声响,转头看去,只见斜后方的墙壁化开了一道门,一条人影走进来。 “主人,齐悦林的时间到了。” 咦? 他刚提到的名字是……齐悦林? 哪个齐悦林,难道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偶像巨星齐悦林?! 2.舞台惊变 男人点点头,吩咐道:“处理吧。” 说完,他对秦雨微一招手,“你哥在我这里做什么,过来看了就明白。” 男人朝一面墙壁走去,刚才进来的人已站到了墙跟前,不知触动什么机关,秦雨微看见那面墙壁开始改变,很快变成了一张极为清晰和逼真的屏幕。 屏幕上,一场演出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 “这是……”秦雨微惊讶极了,走上前去,站到男人身边。 “认识他吗?”男人问。 “当然认识,谁不认识他呢?他……他是齐悦林!” 齐悦林可是目前最红的偶像巨星,电影、唱片、综艺、广告……从电影节走红毯到各种公益活动,行程排得满满当当。他的粉丝遍及海内外,每一次出现都会引发一阵骚动。 这里怎么会出现他的演出画面? 屏幕上的齐悦林正在参加户外演出,他站在舞台中央最醒目的位置,和着音乐又唱又跳,周围十余名伴舞如众星捧月,越发衬得他帅气逼人,光芒四射。 高高的舞台四周,无数观众们举起双臂,合着节拍激动地欢呼,如同起伏有致的海浪,一波波拍打着这座耀眼的岛屿。 这时,刚刚进来的那人往秦雨微这边看了一眼,朝男人道:“齐悦林的愿望是平安度过上次的绯闻危机,愿意付出的报偿是离开娱乐圈一年,去乡下修身养性。” “一年?”男人摇头:“我看他半个月都受不了。” “是的,他没有做到,一天都没有离开过。” 秦雨微不太听得懂,但她注意到这两人方才提到的关键词:愿望。 他们刚刚说齐悦林许了一个愿:度过绯闻危机。 绯闻危机……难道是说他跟安宝儿那件事? 秦雨微不是追星族,但现代社会高度发达的娱乐业和媒体注定了对于爆炸性的焦点话题,即使从不追星的人,也能通过各种渠道被动得知不少讯息。 比如当红偶像巨星齐悦林和歌手安宝儿间擦出的火花。 人气极高的齐悦林一直很注重自身形象建设,出道三年多来从没闹出过不好的消息,连官方都给他颁了奖,称赞他是正能量青年典范。 然而,就在两个月前,有口皆碑的齐悦林翻船了。 其实秦雨微觉得他这船翻得有点可惜——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谈恋爱找女朋友是人的本性,不能说齐悦林当了偶像巨星,他就会自然泯灭男人的天性,满脑子只有工作,无欲无求吧? 当然,理论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 现实就是身为偶像巨星的齐悦林,一旦谈恋爱,那就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需要考虑的问题太多了,由不得他想怎么谈就怎么谈。 所以,被狗仔们几次拍到他跟安宝儿私下见面,同进同出,并在某个周一的早晨集中扔出各种证据后,舆论立刻爆发了。 有的粉丝大哭大怒,诅咒安宝儿不要脸;也有人伤心欲绝,表示不会再喜欢虚伪的齐悦林; 更有一些激进的粉丝组团到两个当事人的公司示威,或向齐悦林和安宝儿的合作伙伴方发去措辞严厉的抵制信…… 沸沸扬扬的风波中,齐悦林的经纪人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指天发誓说他绝对没有谈恋爱,两人不过普通朋友;被骂到狗血淋头的安宝儿也由公司出面,声嘶力竭地澄清关系。 那一周整个娱乐版的头条都沦陷在了两人扑朔迷离的关系中,好一番唯恐天下不乱的热闹景象。 之后的发展秦雨微没太关心,只有一个模糊印象——似乎仅仅一夜之间,这件事就平息下去了,再没有看到相关报道,齐悦林和安宝儿本人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依然是那个满身光环的偶像巨星,她也依旧是那个清纯俏丽的歌手,两人该干什么干什么。 难道……这件事其实并没有过去? 电光火石间,秦雨微脑中已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刚想到这儿,只见刚刚进来的那个人抬起手臂,指向了屏幕上的齐悦林。 从他指尖上散发出点点光芒,仿佛许多颗璀璨的宝石正在跳跃,这光芒是冰冷而生动,如同有自我意识的精灵。 秦雨微看见这人将手伸向屏幕,手指舒张,对准了舞台后方高高树立着的背景板—— 等等…… 随着男人手指上的光芒袭向屏幕上的舞台背景,超过两层楼高的沉重展牌仿佛被人重重一推,轰然倒下! 巨大的响声和烟尘腾空而起,迅速笼罩整个舞台。四周的观众们爆发出阵阵尖叫,本能地朝外散开,只有极少数保安和工作人员扑向了舞台。 齐悦林在台上! 背景板倒下来时,齐悦林正独自站在舞台中央,他刚刚结束了一首歌的演唱,笑着向四方的人海挥手。 下一秒,背景板毫无征兆地崩塌,将他整个人压在下面。 混乱的场景在秦雨微眼前上演,一点儿也没有遮挡,一点儿也没有回避。 她看到工作人员慌慌张张地扑上舞台,在一片狼藉中寻找齐悦林的身影,他们手忙脚乱地搬动展板,然后被眼前情景吓得面无人色—— 齐悦林躺在那里,脸色惨白,鲜血从他身下不断地渗出,染红了舞台地面。他一条腿被一大块绑着钢筋的展板压住,完全无法移动,其余大半个身子上满是灰土伤痕,更有两根钢筋从他肩膀上扎进去,贯通肌肉血脉,在背后伸出血淋淋的断口。 “唔,唔……” 齐悦林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声音,好像案板上一条濒死的鱼。 工作人员吓昏了头,七手八脚去拉齐悦林,想将他拖出来,却更加重了他的伤势。混乱中,不知谁第一个打了120,几分钟后,远处终于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 是真的…… 秦雨微捂住嘴,身躯颤抖,目光完全无法从这一幕惨烈的变故上移开。 是真的,不是开玩笑! 当红偶像巨星齐悦林,在户外演出时遭遇舞台背景板垮塌的意外,身受重伤——这不是剧本,更不是什么综艺安排的恶作剧,是真真切切发生在她眼前的现实! 秦雨微心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齐悦林的遭遇不是意外,而是这些人安排的。 她的目光从这两个男人的脸上扫过,心中一团乱麻,千言万语在喉咙里横冲直撞,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看到了,这就是我们的职责。”男人转头看向她,神色镇定而坦然。 “就是你说的……打脸?” 屏幕上的混乱情景还在继续着,仿佛有一双无所不知的眼睛正盯着那里,将所有细节都毫无遮挡地展现出来。 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齐悦林终于被人抬上了救护车,呼啸而去。破败的舞台上下,惊魂未定的人们抱在一起哭泣,有人声嘶力竭地指挥工作人员收拾残局,有人去和匆匆赶到的领导对接情况,还有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在兴奋地打电话、拍视频…… “打脸只是一种通俗说法,为了让你赶快理解工作内容。”男人话锋一转:“你刚才听到了,齐悦林此前做过祈愿。” “祈愿……”秦雨微明白了:“是说他和安宝儿的绯闻?” “对。”男人道:“这件事如果持续曝光下去,对他的职业生涯会造成很大打击,所以他祈愿希望平稳度过,为此他愿意离开娱乐圈一年,去乡下修身养性,可是他并没有做到,所以……” “所以他遭遇了严重的受伤,这就是你所谓的打脸,对吗?” 3.接受任命 “是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秦雨微忍不住反驳:“你们难道没有想过,偶像明星是被曝光恋情损失大,还是停工一年损失大?现在竞争那么激烈,每个人都挖空了心思博上位,他敢离开娱乐圈一年,那多半就回不来了。” “他的处境和利益跟我们没有关系,他只要承诺了,就应当做到,如此而已。”男人道:“人的本性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狗急跳墙时不会想太多,只要能度过眼前危机,不管怎样天花乱坠的许诺都能说出口。他们以为都是随便说说,当不得真,也不会有人监督他们有没有履行承诺。” 秦雨微看着他,心里有一丝动摇。 那样的人确实很多,可他们也确实不知道会有人来打他们的脸,如果他们提前知道这样的下场,还敢心安理得违约吗? 想到这里,秦雨微忍不住问:“……齐悦林会死吗?” “不会,这个错误还不至于让他死。” “……还好。” 秦雨微松口气,如果这场惨烈的意外导致齐悦林身亡,作为见证者,她难免会感到不安,甚至害怕。 屏幕上的画面悄然淡去了,恢复为墙壁最初的模样。 “好了,继续谈你的事情。”男人对秦雨微道:“你即将从事的工作叫祈愿清道夫,也就是专业打脸,跟你哥哥秦雷一样。” 秦雨微心头一跳,默默咬住嘴唇。 她其实已经想到了,就在亲眼见证了齐悦林的变故后……但她还很难把温文尔雅、待人亲切的哥哥和方才那一幕幕惨烈的画面结合在一起。哥哥只是个普通的大学老师,本以为他的生活里只有讲台、实验室、家庭。 “如今秦雷突然失踪,而他的工作必须有人接手,干脆就交给你。” 什么? 秦雨微一怔,她忽然意识到男人的话中有一个问题,他所说的“失踪”,似乎跟自己理解的不是一个意思。 “等一下,你说我哥突然失踪,所以他这份工作要交给我来做,可他已经失踪一年多了,这一年多里难道没人能接手吗?” “不,我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好看的眉头皱起来,让他年轻俊美的容貌变得深沉,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魅力。 “秦雷离开你确实是在一年多前,而他在我这里的失踪不过三天前的事。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这边处理一件重要的工作,不久前事情有了突破,他却随之消失了。” “什么?” 秦雨微大吃一惊,这话的意思是,哥哥其实并没有真正失踪?就在自己苦苦寻找他的一年多里,他其实都呆在这里,一直到三天前才真正不见的? 太过分了! 她心里猛地窜起一股火,有对哥哥的,有对眼前这男人的,也有对自己的。 她曾经设想过无数种关于秦雷失踪的原因和他失踪后的遭遇,却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自己为他日夜忧心,奔波在寻找他的路上时,他却躲了起来,躲在这个不符合常理的诡异之处,做着自己一无所知的工作,对亲人的担忧焦虑不闻不问。 他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秦雨微闭上眼,深吸口气,摇了摇头。 “所以……我哥其实并没有真正失踪,这一年多都一直在你这里,是吗?他在这里处理什么事?” 她真正想问的是:到底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能够让秦雷连一个招呼都不能打,就那样决绝地抛下了唯一的亲人,杳无音讯。 “是的,他在这边继续工作,但他最后处理的那件事我不能告诉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 秦雨微苦笑,转头看向四周,“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位于你所在的现实和虚幻之间的夹缝空间,你可以称为梦魇之地。” 梦魇之地吗? 他们对齐悦林做的事还真对得起这个名字,或许齐悦林这辈子最恐怖的梦魇就是方才那一刻吧。 “……你哥哥失踪前曾跟我提过,希望能在必要时照顾你,但我们不养闲人,如今秦雷走了,就由你来接替他的日常工作,当一名祈愿清道夫,我也顺便替他看着你。” 男人不急不缓地向秦雨微介绍他的安排,虽然不是命令的口吻,却有不容反驳的权威感,秦雨微知道自己没有权力说不。 相依为命的哥哥曾为这里工作,但这么多年,她完全没发现秦雷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他到底有多少秘密?这些秘密里又藏着什么? 如今连他的上司都不清楚他为何失踪,消失去了哪里。 秦雨微的好奇心被挑到了最高点,她明白自己必须答应,必须成为像哥哥一样的打脸专家,才有可能探明真相, 想到这里,秦雨微郑重点头:“好,我做,但我有一个问题。” “你说。” “我是怎么死的?” 她看着男人深邃而清澈的眼睛,问:“你刚才说我已经死了,那你能告诉我我是怎么死的吗?我……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男人不动如山的表情在听到这个问题后有了改变,他的眉头皱起来,目光中游荡着一股不确定的烦扰。 秦雨微屏住呼吸,静静看着他。 “抱歉……” 片刻,他开了口,声音里带着淡淡无奈:“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因为连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能告诉你的是,秦雷的失踪和你的死亡几乎同时发生,在我发现秦雷消失时,你的灵魂已从现世朝梦魇之地进发,三天后,你以昏睡状态抵达,相信你自己对这趟旅程一无所知。我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推动着你的灵魂前进,但我追踪不到它,于是我将沉睡的你唤醒,然后……就是现在这样。” 秦雨微愣住了,她本以为这个男人能给她答案,结果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三天前那个夜晚,自己和黎明雅告别之后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导致了自己身亡,然后将自己的灵魂送到这里来? 问题落空,秦雨微心里一下变得空荡荡的。 “我的能力本来就不包括探查别人的死因,我更关心是什么力量送你过来,因为这关系到一件更重要的事……” 说到这里,他再度沉默下去,目光沉沉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思考片刻后,又看了看秦雨微脸上期盼等待的神情,才道:“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事非常重要,请你仔细听好,并在认真考虑后做决定。” 秦雨微浑身紧绷,聚精会神地听下去。 4.失效的特权 “你哥哥秦雷是我手下最出色的清道夫之一,作为奖励,我曾经赋予他一项特权:他可以选择放过一个违约的人。” 祈愿清道夫有机会聆听到千千万万的祈求,也会遇见千万个违约的对象,在这数以万计的违约者当中,他可以选择一个人,给予对方免责宽恕。 获得宽恕的人,在实现愿望后不必付出任何代价。 愿望可大可小,大到富可敌国、位高权重,也可以小到拯救路边一只流浪猫,或者仅仅是安静地吃一顿晚饭。 正因为如此,这项特权对于他们来讲是如此珍贵,只有极少数的顶尖英才能够获得,比如秦雷。 而获得了这项特权的人,也会万分慎重地去使用它。 “……你哥哥在失踪前,将他的这项特权给了一个人。” 什么? 秦雨微心脏猛地一跳,哥哥把特权给了谁?! 男人拉开书桌抽屉,从中拿出一张照片,再次放到秦雨微面前。 “这就是你哥哥选择的祈愿者,很巧,她也叫秦雨微,跟你同名同姓。” 咦?这个人也叫秦雨微? 照片上是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孩,站在一大片怒放的木棉花前,簇蔟花朵如烈焰,红得鲜明夺目,好似天边漫卷的火烧云,女孩也美得艳光四射,精致舒朗。风拂动她的长裙,裙摆轻柔飞起,仿佛能透过照片,嗅到萦绕在她发丝裙角的幽香。 盯着这张照片,秦雨微感觉千言万语梗在胸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照片上这个秦雨微确实祈过愿,她愿意付出的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什么?! 秦雨微猛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生命?这个女孩愿意用生命去完成某个愿望? 她忍不住问:“她要实现的愿望是什么?” “不知道。”男人摇头:“秦雷把相关资料销毁了,我们现在看不到她愿望的内容。” 秦雨微越来越吃惊了,她感觉自己熟悉的那个秦雷正在坍塌,渐渐露出藏在他心灵深处的某些东西,那是自己从不曾见过,更不曾想过的部分。 “他背着我进行了违规操作,把这部分资料删得干干净净,我还在想办法恢复。” 男人坐下来,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扯了扯嘴角,“你哥可真是蓄谋已久,处心积虑啊……” 秦雨微一窒,忍不住为亲人小声辩解:“我相信哥哥他不会做什么坏事的。” “……我也希望他不是恶人。” 男人盯着高高的天花板静默片刻,接着道:“不论照片上这个秦雨微有怎样的愿望,既然秦雷愿意给与她特权豁免,我就会承认规则生效,不会取走她的性命,然而……她还是死了。” “啊?” 这个秦雨微也死了? 哥哥的特权……难道没有起作用? 秦雨微彻底惊呆了,手一松,照片从她掌心里滑下,轻飘飘落回桌面,照片上的女孩双眼似乎正盯着她,嘴角露出自信的微笑,好像考官看着不知所措的学生,欣赏他们为谜题所困时的表情。 “怎么会?哥哥不是给了她特权吗?” “是的,他给了,我确定秦雷的特权已在她身上使用,但在现实里,那个秦雨微还是死了,所以这里就出现了一个矛盾:如今她既是死亡状态,同时又还活着。” “……什么意思?” “她如今处于生死之间:自身灵魂已消亡,肉体因为秦雷赋予的特权还活着,接下来就是你的问题了。” “我?我什么问题?”秦雨微不解。 “你答应接替秦雷的工作,那我就得给你找一个身体,让你的灵魂返回时有肉身可栖。你来用了三天,这三天已足够让你原本的身体被人发现并处理掉,换句话说,你如今已不可能回到你原本的肉体了,你需要一个新身体来继续生活和工作。” 秦雨微明白了,从今往后,照片上这个秦雨微就是自己的新身体、新身份! “这,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我完全不清楚怎么做……”秦雨微心里没底。 “一开始你肯定没法独立操作,所以我会给你配一个助手。” 男人说着,看向了方才进来的人,他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聆听两人谈话,此刻接收到男人的眼神,立刻走上来。 秦雨微偷眼打量他,这就是配给自己的助手吗? 男人指着秦雨微,朝他道:“这是秦雷的妹妹,你以后就跟着她。” 助手先生看起来和秦雨微差不多年纪,高挑的身材,俊秀的面庞,眉眼间带有一丝年轻人的傲气,某些角度上又显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成熟。 男人转向秦雨微,道:“这是陆国风,本来是你哥哥秦雷的助手,如今你接替秦雷,他也就转来继续协助你。” 哥哥的助手? 秦雨微一愣,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特的感受,戒备心降低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分亲切感。 原来他是哥哥的助手啊,那哥哥失踪前的情况他都知道了? 男人继续叮嘱:“国风,你多帮帮秦雨微,她没做过这些工作,要从头教起,耐心点。” “知道。”陆国风神色严肃,点了点头。 介绍完毕,男人正色道:“我这就送你们回去,再强调两点:第一,秦雨微是新手,又换了身份,一切从头开始,从最基础的开始,稳扎稳打,不可冒失冲动。第二,我知道目前局面有点复杂,你和秦雷的事,还有照片上这个秦雨微的事都让你们感到无所适从,不用担心,我来梳理情况,有什么进展第一时间通知你们,你们自己就不要节外生枝了,先平稳度过这段时间,明白吗?” “明白。” 秦雨微看看站在身边的陆国风,又看看坐在对面的男人,点了点头。 “好,你们去吧。” 说完,男人抬起右手,在两人眼前轻轻一挥,秦雨微顿时感觉一张漆黑的大幕迎面袭来,笼罩住她所有的感知,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5.重返人间 若有若无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仿佛来自远古的一缕哀歌,唤醒沉睡的灵魂。 秦雨微缓缓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乳白色天花板,一盏黄铜吊灯挂在视线中央,她坐起身来,四下张望。 这是一间陌生的房间,收拾得很整洁,舒适柔软的大床摆在中央,左手边有一个墨绿色单人沙发,上面搭着两件衣服,斜对面是门户半开的衣帽间,能看到内部挂了不少衣服。 旁边墙上有一扇关起来的窗户,窗帘只拉了一半,日光透入房中,照亮周围。她看向右边,只见厚实窗帘遮住了一整面墙,床头柜上摆着两本书,对面墙上,液晶电视和矮柜各归其位。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响动,也听不到外面有什么声音。 记忆在脑中流动,秦雨微知道自己回来了,以照片上那个秦雨微的身份重返人间。 这里就是另一个秦雨微的家吗? 她下了床,准备走出房间一探究竟,左脚忽然踢到一个东西,低头一看,不由瞪大双眼。 那是一个小碳炉,薪火早已燃尽,全无温度,只有几块炭屑留在当中,显示出被使用过的痕迹。 看着这东西,秦雨微脑袋里“嗡”的一声,赶紧抬头往四下看去,跟着倒吸一口凉气。 她发现,房间的所有门窗都严严实实地关着,这难道是……烧炭? 照片上那个秦雨微是烧炭自杀的? 她明明拿到了哥哥的特权,可以不用付出生命的代价,却又自杀了? 怎么会…… 刚想到这里,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秦雨微突然感觉呼吸变得沉重起来,赶紧冲到墙边,一把推开窗户,让新鲜空气流进来,跟着,又冲到那整面墙的落地窗帘前,将窗帘拉开—— 外面是卧室所带的阳台,整面墙的落地玻璃光洁透亮,秦雨微打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深深呼吸着清爽微凉的空气。 夕阳西下,城市天空上,一轮红日摇摇欲坠,天边彤云漫卷,金光四射,更远的地方,靛蓝色夜幕已开始登场,不甘寂寞的华灯跟随夜的脚步,悄然绽放。 秦雨微举目四望,只见自己站在城市中的一幢高楼上,繁华都市尽收眼底,错落的建筑在四周矗立,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远处,温柔迤逦的山岭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再远些,一湾江水缓缓而过。 这里是…… 秦雨微的目光从城市繁华的街景上缓缓移过,心中百感交集。 很快,她发现自己并没有走远,如今她所身处的地方依然是长宁市。 虽然她此刻站立的位置不同,从她眼中看出去的城市风景便自然跟她在过去家中看到的不同,但她已辨认出了许多熟悉的地标性建筑,分清了好几条纵横交错的道路通向何方,她能确定这里就是长宁市,是她此前一直生活着的家乡! 太好了…… 她发自内心地感叹一句,原来另一个秦雨微也是长宁市人,她们竟然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同一座城市中,她不必在成为对方后背井离乡,完全重头开始,这无异于吃下一颗定心丸。 秦雨微的目光停留在远处的一块阴影上,由于夜色的步步进逼,那里已变得暗淡,只能看到一个不甚清晰的轮廓,但秦雨微依然认得:那是鹜归山。 鹜归山是长宁市西面的一片山岭,山下便是长宁大学本部所在地,哥哥在那里工作,她也在那里度过了四年的大学时光。 想到秦雷,秦雨微不由得叹口气,收回思绪,想着自己还没仔细看过家里的模样,便关了阳台门,回到卧室。 路过床边时,她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那个静默的小炭炉,心里微微有些不安。 秦雨微真是烧炭自杀的吗? 她为什么要那样做? 咚,咚。 刚想到这里,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秦雨微浑身一震,赶紧跑出卧室,奔向大门。 咚,咚。 “开门!” 谁?! 秦雨微想问,话到嘴边又赶紧吞了回去,这可不是她自己的身体,她还不知道这个“秦雨微”到底什么性格,什么作风,来的又会是什么人,还是别张嘴乱答应的好。 “快开门,我知道你醒了!” 门外的声音喊起来,带着几分压抑的焦急,秦雨微心头一跳,忽然想起来:这……这不是那个助手的声音吗?! 没错,是他,陆国风! 因为两人还不太熟,秦雨微只觉得这声音好像有些耳熟,这会儿多听两句,熟悉感一下就变成了确信。 扑到大门上,秦雨微透过猫眼往外一看,果然看见了梦魇之地配给她的助手陆国风——他正站在大门口,皱着眉头,神色带有几分焦急。 “来了来了。” 秦雨微手忙脚乱地打开门,陆国风一头撞了进来,反手把门关好,上下打量她,劈头就问:“你怎么还没收拾好?” “……什么?” “快穿衣服梳头,马上就会有人来找你。” 他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很快把各个房间都溜了一圈,然后朝空置的次卧室一指,道:“我住这间,回头自己收拾,你赶快准备出门。” 出什么门?自己要去哪里? 还有,他刚刚好像说了什么“有人要来”,谁要来? 秦雨微给他这效率弄得有点儿懵,站在客厅里发愣。陆国风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的主卧室门口,催促道:“你还没睡醒?矗在这儿干嘛呢?赶快换衣服去,准备出门!” “啊?我……我这就去!” 看看身上松垮垮的绒布睡衣,秦雨微赶紧朝卧室跑。她脑中塞满疑问,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先按陆国风说的办吧。 陆国风大约还是嫌她动作慢,跟到卧室门口,嘴里说个不停:“我可是掐着时间上来的,按原定计划,你十分钟前就醒了,这会儿应该已收拾完毕,结果呢?结果你不但什么都没做,连开个门都磨磨蹭蹭的,你知道这十分钟有多宝贵吗?” 我……我哪知道什么“原定计划”? 秦雨微心里嘀咕,随手抓件衣服就往身上套,跟着草草整理下头发,洗脸化妆什么的是没功夫弄了,还好这个秦雨微原本就是个明艳动人的大美女,素颜出门也一点不跌份儿,否则今天可耽误大了。 跟打仗一样在卧室里折腾了两圈,秦雨微收拾停当,冲回客厅,见陆国风神色严肃,盯着紧闭的大门,低声道:“你起来晚了,我本想用这十分钟跟你介绍下这里的基本情况,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一分钟内朱善平就会敲门,你做好应对。” “什么应对?”秦雨微头都大了,胸膛里砰砰乱跳,连声问:“朱善平是谁?他来干嘛?” “朱善平是这个秦雨微的朋友,他来约你吃晚饭,这是你们前几天就定下的安排。” “……男朋友?” 秦雨微忍不住问,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是要那种关系。 “不是,普通朋友。” 听他这么说,秦雨微松口气,又问:“他们去哪里吃饭,会谈什么事情吗?我需要准备什么?他如果谈到什么让我露馅的话题怎么办?另外我跟你说,这个秦雨微的卧室里有一个炭炉……”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没时间了!” 陆国风锋锐透彻的目光牢牢锁在大门上,咬牙切齿地说:“我只能提醒你四个字:随机应变!” 叮咚—— 话音刚落,大门上传来了悦耳的门铃声。 6.朱善平 叮咚—— 铃声回荡,秦雨微浑身紧绷,如临大敌,被陆国风推到大门前,示意她开门。 开门……开就开! 深吸口气,秦雨微将手放在门锁上,轻轻一扭,打开了大门。 “你来了。” 勉强自己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秦雨微朝站在门口的男人招呼道。 门外的男人也朝她笑,问了一句:“雨微,身体好些了吗?” “啊?”秦雨微一愣,赶紧点头:“好多了,请进吧。” “嗯。” 朱善平一点头,大大方方走进来,看来他和这个秦雨微真是挺熟悉的朋友了。 秦雨微走在他前面,一面招呼他坐,一面偷眼打量对方。 朱善平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五官端正俊朗,配上健康的小麦色肌肤,短短的头发,很有男子气概。他个子很高,身材挺拔,穿一身合体的休闲西装,手上拎着一个品质靠谱的公文包。 从形象上看,这人既不刻板老成,也没有年轻人常见的轻飘飞扬,这让秦雨微无从猜测他的工作性质和为人处世方面的性情,只能小心应对着。 “你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哎呀,不用客气,坐几分钟就该出门了。” 朱善平笑笑,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陆国风,有礼貌地问:“哟,家里有客人啊,不知这位是……您怎么称呼?” “我叫陆国风,雨微的表弟,来长宁市工作,暂时借住表姐家一段时间。” 陆国风伸出手,和朱善平的手交握在了一起。 “哦?此前可没听雨微提过,原来她还有这么一位出色的表弟啊。欢迎欢迎,咱们长宁最欢迎的就是各地英才,不知陆先生在哪里高就?” “跟朋友一起搞了个小公司,还在创业阶段,就不献丑了。” 陆国风回答得很有技巧,不着痕迹地挡下朱善平进一步的打探。 寒暄几句,朱善平转头朝秦雨微道:“雨微啊,陆先生应该也还没吃晚饭吧,要不咱们三个一起小聚一下。” “啊,好……” 秦雨微心里当然巴不得陆国风一起,有他在,自己露馅穿帮的可能性怎么都会低一些,谁知她话还没出口,已被陆国风打断了。 “不了,你们去吧,我约了朋友今晚上跟投资方老大吃饭,谈一个重要的项目。” 秦雨微一听,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这……这个助手怎么回事?不但不帮自己圆场,还要拆台啊?! “既然这样,我也不勉强,你们谈项目更重要,咱们改天再约,反正我跟你表姐是老朋友了,回头时间地点你们定,我准时赴约。” 朱善平看来是个爽快人,说话办事一点儿也不扭捏,听见陆国风已有安排,便没有再劝的意思。 秦雨微却暗叫不好,心里把陆国风骂了十八遍,连带梦魇之地那位不知名的上司也被她问候到家——这都什么事儿啊?!明明有机会跟自己一起去的,偏偏推了,丢自己一个人面对。 七上八下的忐忑中,秦雨微眼睁睁看着朱善平喝了半杯水,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然后瞅一眼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出门吧,这会儿晚高峰还没过,一路堵过去正合适。 “嗯,走吧。” 心里骂街,脸上却要笑得跟花儿一样,秦雨微点点头,硬着头皮跟在朱善平身后朝外走。临出门前,她回头怨恨地看了陆国风一眼,陆国风朝她挥挥手,从裤兜里掏出个手机,指了指屏幕。 嗯? 秦雨微一愣,他的意思是……让自己注意手机的消息吗? 难道他打算通过这种方式提点自己? 想到这里,她悄悄将手伸进拎包——当然,是另一个秦雨微的包,果然在包里摸到了一个手机,心下稍微有了点儿底气。 一路来到地下停车场,朱善平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秦雨微稍一犹豫,钻进副驾驶位置上坐了下来。 她注意到,朱善平的车是一辆高大的suv,比常见的那些时髦款式更硬派一些,像个肌肉勃发、刚健有力的战士。这让她回想起方才所见的朱善平手腕上的手表,没看错的话那是一个著名的高端户外品牌,除开日常使用外,在野外或某些特殊条件下有更为出色的表现和适应性,比那些高贵矜持的商务表更结实耐用。 这两点似乎都说明……朱善平并不仅仅是一个坐办公室的商务人士,也不是那种按部就班的普通职员,他应该是个能给自己做主的人,身上还有一种冒险精神,这或许说明……他所从事的职业和他所处的环境都比普通人更外放,也更具有挑战性。 这让秦雨微越发谨慎起来,浑身紧绷地靠在椅背上,半点儿也不敢乱说乱动。 “嘿,想什么呢?” 车缓缓驶出了小区,拐上大道,见秦雨微一直没说话,朱善平打破沉默。 “啊,没……”秦雨微赶紧回答:“就想今晚吃什么。” “还用想?定的是唐翠楼,粤菜,难不成你要临时变卦?” 唐翠楼…… 听到这三个字,秦雨微有一瞬间的失神。 ——晚饭我们出去吃粤菜,就上次那家唐翠楼,怎么样? 这是秦雷在失踪的那天早上,临出门前对自己说的话。 这也是他们兄妹俩之间最后的对话。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去过唐翠楼,那一顿没能成功赴约的晚饭,包括“唐翠楼”这三个字,都仿佛都成了心上的一根刺,让她想起杳无音讯的亲人,让她从骨头里隐隐作痛。 现在,重回人间的她第一餐竟也是在唐翠楼,真是太巧了。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 车行驶在傍晚的夕照里,晨昏交接,日夜轮替,暮色一点点合拢,路两旁的路灯次第点亮,繁华的长宁市夜上浓妆,展现出了与白天截然不同的美艳风情。 朱善平一边开车,一边和秦雨微闲聊,两人的话题是即将上映的新电影和这几天的社会新闻,这些都难不倒秦雨微,应答流畅。 她心里暗松口气,如此看来,自己从梦魇之地回归,再世为人这件事,基本不存在什么时间上的跳跃,不像此前有三天的空白期,否则……万一在这个空白期里发生什么大事自己却一无所知的话,那就太尴尬了。 她脸上尽力保持着放松的微笑,和朱善平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不多时,两人经过一处修建中的大厦,朱善平往窗外看了一眼,看着那幢被脚手架和塔吊包围起来的建筑轮廓,似乎心有所感,提起了一件刚刚发生的“大新闻”。 ——偶像巨星齐悦林,在今天中午的公演中遭遇舞台背景板垮塌的意外,身受重伤。 这条突如其来的爆炸性新闻,几乎洗劫了所有门户网站和自媒体的头条,各路记者蜂拥而至,去舞台现场、去医院、去齐悦林的公司……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窝蜂都盼着能拿到第一手消息。 原来齐悦林的事就发生在今天中午啊……自己看到的果然是“现场直播”。 秦雨微胸膛里怦怦乱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心里有鬼吧,虽然齐悦林受伤的事不是她干的,但作为旁观了全程的人,她多少有一种身为“共犯”的不安感。 最起码,她算个包庇犯吧——对于在梦魇之地经历的种种不可思议,不用谁警告她,她也知道绝不能轻易对人讲。 就像哥哥一直瞒着她一样。 “……齐悦林现在怎么样了?我没看最新消息。” “肯定在长宁医院抢救呢,也不知手术做完了没有。”朱善平耸耸肩,“他中午演出是在隔壁的虞山市,那边条件稍微差一点,听说在虞山二院紧急处理后已经转到长宁来了。” “转院?” “嗯,说是被两根钢筋贯通了身体,位置不太好,有点凶险……” 是吗? 秦雨微暗暗吃惊,她没想到齐悦林此刻就在长宁,就在这座城市里,或许……正躺在手术台上接受生死未卜的挑战。 梦魇之地的那个男人说齐悦林不会死,所以……手术应该会成功吧。 嗡嗡。 突然,手机发出两声震颤,秦雨微赶紧看向亮起来的屏幕。 刚上车不久,她就把手机从提包里拿了出来,紧紧地攥在掌中,仿佛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说实话,对这趟出门,她心里多少是有一点怕的——天眼看着就黑了,这个朱善平人高马大,身强力壮,自己和他孤男寡女地出门吃饭……万一吃饭只是表面上的说法呢?万一朱善平有什么别的念头,要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呢? 不怪她疑神疑鬼,实在是身份转换得太快,变动来得太过剧烈,她出现这样的应激反应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临行前,陆国风那个动作就成了她唯一的希望,她盼着陆国风的电话或信息赶紧过来,给她点儿帮助提示。 现在,消息终于来了,秦雨微感觉自己仿佛等待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7.鹜归山谜案 她盯着屏幕,陆国风的消息只有几行字: 朱善平,男,27岁,公开身份是商人,名下有两家公司,一家做商务咨询,一家做旅游开发,没有犯罪记录,父母都定居长宁市,家里经济条件不错,另有部分亲戚在首都生活。 “雨微啊……” 刚看到这里,驾驶座上的朱善平忽然叹了口气,提起了一个全新的话题。 “我表妹的老师真是太糊涂了。” “啊?”秦雨微一愣,赶紧回神,“什么?” “小真呀,你见过的。”朱善平瞥她一眼,笑道:“你在长宁大学的校友、小师妹,你这个师姐一月份见过她的,正在长宁大学读大一的我那个表妹。” “哦,是小真啊……”秦雨微跟着打哈哈,“她怎么了?” “她倒没怎么,是他们老师,不知在想什么,竟给布置了一个社会调查的作业……” 他皱起眉头,盯着前方闪烁的信号灯,缓缓摇头道:“让他们调查二十多年前的鹜归山失踪案,写一篇调查报告出来交上去,这不是扯的吗?” “哎?”秦雨微一怔,声音也提高了,“调查这个?就凭几个大一学生?这,这老师在想什么啊。” “呵,你也觉得不合适吧。”朱善平朝她翻个白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当初案发时那么多警力的投入,还有这么多年持续不断地寻找追踪,至今一无所获,现在却让几个半大孩子去做调查,写报告,糊弄鬼呢!” 他说着说着,语气有些激动起来,伸手在方向盘上重重拍了一下。秦雨微虽然不明白他生气的原因,也不认识他口中的小真表妹,但心里同样觉得这老师的安排有点太…… “确实不妥……”她摇了摇头,“这种事学生搞不定的,老师或许只是想锻炼他们一下吧,并不会要求他们一定得调查出什么有突破的结果。” 朱善平没说话,叹了口气。 鹜归山失踪案……作为长宁市土生土长的居民,秦雨微当然是知道这件事的。 二十三年前的四月十八日,长宁大学四名女学生为了帮忙筹办校庆,去学校背后的鹜归山上采集具有本地特色的植物标本,她们清晨入山,按理该在下午五点前回来,然而直到晚上也不见踪影,学校急了,赶忙报警,并组织了许多师生上山寻找。 那年头的条件跟现在比不得,各种技术手段也相对落后,要寻人,基本只能靠人海战术。 鹜归山不算很大,跟西部那些连绵无尽、直达天边的大山们比起来,那就是大象和兔子的区别。声势浩荡的寻人队伍撒下去后,不说一定能带回失踪的学生,至少……说得那什么一点,至少活见人死见尸是没问题的吧。 然而,就在数百人将整个山峦,将每一座高峰和低谷,每一片树荫,甚至连每一块草丛都仔细地翻过一遍后,依然不见四名女生的踪影,她们就那样凭空消失了,一点儿痕迹也没有留下。 从此,鹜归山失踪案就被定为了长宁市的悬案之一,每一任领导上来时都雄心勃勃地想破这个案子,却没有一个人能做到。 时光如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已过去了二十三年。 想到这里,秦雨微忍不住也叹了口气,这时,她听见朱善平低柔的声音响起,也不知他是在跟自己说话,还是仅仅在自言自语。 “我爸的亲妹妹,也就是我姑姑……你知道的,她就是当年失踪那四个女生之一,这么多年来,每到过春节,我家都要在年夜饭桌上多摆一副碗筷。我爸,包括家里其他亲戚都一直不死心,一直盼着姑姑能突然回来,但……” 什么? 朱善平的姑姑就是那四个失踪者之一? 秦雨微有些惊讶地看着身旁的男人,他目视前方,平缓的讲述和稳定的车技融为一体,光洁面庞反射着窗外流过的路灯光芒,给他男人味的形象镀上了一层淡淡的伤感。 秦雨微忽然觉得,陌生的朱善平变得熟悉了两分,两人之间的距离悄然拉近,自己心里的抵触和警惕也消失了不少,或许……因为他们有某种共同遭遇的缘故? 自己失去了哥哥秦雷,而朱善平也失去了姑姑。 失踪是一种比死亡更让人煎熬的状态,将人夹在希望与绝望之间,仿佛有一根丝线穿过咽喉,将人像钓鱼那样钓起来,洄游、拉扯,忽上忽下,反复折磨。 车拐过一道弯,驶入通往唐翠楼的最后一段路,朱善平也适时地转了话锋,皱眉苦笑:“其实我爸心里也明白,想姑姑再回来,希望是很渺茫了,也就是心底一个念想。但这个念想吧,你不能因为它无法实现,就劝他不去想,还得尊重他、避讳他,姑姑回不来,咱们不提这件事就完了,结果呢?小真那丫头也是嘴上缺个把门的,前天去我家,聊天时把这事儿抖了出来,我爸一下就炸了,嚷着要去学校找他们老师讲理去,我们几个小辈好说歹说才把他老人家劝住,真是……” 听到这里,秦雨微也有些哭笑不得,不知哪个老师给学生布置这样的作业? 说话间,唐翠楼到了,朱善平去停车,秦雨微趁着等他过来的空挡,赶紧把陆国风发的十多条信息都看了个遍,心里对当下的局面终于有了点儿谱子。 自己出门后,陆国风就在另一个秦雨微的家——现在也是他俩的家里翻箱倒柜,寻找一切相关资料,他看过了秦雨微的电脑、文件袋、家中藏书和一些其他资料,大略拼凑出了那个秦雨微的生活状态。 整体上,秦雨微目前,或者应该说在她生前最后那段时间里,她是一个自由职业者,上一份工作则是在一家媒体担任内容策划,大约半年前辞的职。 秦雨微的电脑里有和朱善平,以及其他人等的邮件往来,当中提到的事情之一便是方才他们谈过的鹜归山失踪案,但也仅止于事件本身,并没有证据显示他们对这件事有做什么调查的迹象。 总而言之,朱善平确实是秦雨微的朋友,两人之间除了纯洁的友谊外暂时看不出其他苗头。朱善平也确实是一个正经人,身家清白,没有任何不良的记录,对于这次晚餐她就平常心对待吧,等散了回去再说。 另外,主卧室床边那个小碳炉,陆国风已经注意到了,他的看法和秦雨微差不多,或许这东西就是照片上那个秦雨微的死因,烧炭自杀,或者……精心准备之后的他杀? 将手机放回包里,秦雨微暗自担忧,原来陆国风也不知道……看来此前她把梦魇之地派给自己的助手想象得太厉害了——不说身怀神力,无所不能,起码也该有一些凡人所不具备的特殊能力吧? 比如他只要看一眼,就能自然明白这边的情况,把前因后果给自己讲得清清楚楚,并提供一个明确的指导? 事实上,这些都不存在。 如今看来,一切都要摸着石头过河,谨慎稳妥地走好接下来每一步。 思索间,朱善平回来了,两人入内,在一张靠窗的桌子前坐下,服务生奉上菜单,让秦雨微先点,她不知身体原主人的口味和喜好,不敢随意发挥,只点了两样招牌点心,就把单子递给了朱善平。 “怎么,胃口还不好?路上不是说饿了吗?” 朱善平没有起疑,接过菜单又加了几个菜,再点上一锅海鲜粥,领班便拿着单子下去了。 唐翠楼作为城中不错的粤菜馆子,菜好是一方面,服务也是他们的金牌优势,坐下没多久,菜就迅速端上来了,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两人动起筷子,边吃边聊。 闲话过半,肚子也吃得半饱,秦雨微心思渐渐活络起来,她觉得朱善平今天找自己出来,应该不仅仅是为了闲聊,他应该要谈点儿什么正事才对。 想了想,秦雨微决定大胆出击,她在心里掂量片刻,然后抿一口海鲜粥,貌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对了,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事情,怎么样了?” 8.人情债 朱善平微微一愣,看看她脸上探寻的神色,缓缓道:“你说那个啊……其实今天找你出来就是想谈这件事,但考虑你感冒刚痊愈,就没好主动提想。” 成了! 秦雨微心头大喜,这一步走对了。 她轻轻一笑:“有什么好客气的?说吧,我就是看你犹豫的样子才问呢。” “行,那我可说了啊……我手底下那个郑威,你还记得吧?” 当然不记得。 秦雨微心里嘀咕,面上还是 “嗯”了一声,问:“郑威怎么了?” “此前不是请你帮过忙吗?郑威想转传媒业发展,特别想进你们刘总的公司,不过那边回复说最近没有招聘计划。郑威知道我认识你,而你在刘总公司干过,便来跟我说这个事情,言下之意就是希望请你出面跟刘总做个内部推荐,他打听过了,内部推荐不受招聘计划限制。我觉得这小伙子人还不错,在我手底下干了两年,第一次开口求我,就心软想拉他一把,于是拜托你去跟刘总提了这事,给他一个机会。” 传媒行业,刘总的公司…… 秦雨微一面听,一面在脑中飞速消化这些信息,结合方才陆国风发来的内容,她很快把事情对上了号。 据陆国风了解,原本的秦雨微是自由职业者,半年前,她从一家业内有名的传媒公司辞了职,那家公司的老总正是姓刘:刘玉萍。 “刘总……可不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啊。” 犹豫一下,秦雨微低声道,她以前就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刚刚得知另一个秦雨微在刘总公司干过时,心里还有点儿佩服呢。 刘玉萍是长宁市有名的女强人,出身西部农村,因为家里穷,十六岁就出门打工,凭借一腔吃苦耐劳的韧性和敢打敢拼的闯劲,硬是在繁华的大城市站住了脚,做出了一番事业。 刘玉萍她最初只是个纺织厂女工,但她有远见,做事果断,不甘于只在流水线上讨生活,下了班就看书学习,先自考成人大专,然后专升本,跟着离开工厂,考上了本地报社的实习记者,从跑新闻做起,慢慢增长实力、积累人脉,最后跳出报社,创办了自己的传媒公司,这些年搭乘传媒业井喷式发展的东风,经营得有声有色。 如今在长宁市,说到刘玉萍刘总,那可是响当当一块儿金字招牌,没有人不知道的。 能见到刘玉萍本人,还能在她面前推荐人入职,这个秦雨微看来混得不错呀。 不过,既然混得不错,她又为什么要辞职呢?这些事情和她的身亡会有什么关系吗? 几个问题在秦雨微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无暇细想,继续听朱善平说话。 “是,刘总可不好糊弄,跟她说好的事情也一定要完成才行。” 朱善平皱起眉头,叹了口气,“你之前感冒在家歇着,我就没跟你说,郑威他上周已经去了刘总公司,第一轮面试顺利通过了,刘总还亲自出来跟他说了两句话,看那情形……应该是已经认定他要入职自家公司,提前勉励了。” “啊,好事。”秦雨微一笑,“那我也算没有白推荐他。” “是,郑威办事水平还是不错的,他想入传媒业发展,我这个当老板的不阻拦,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职业方向嘛,但是……不管怎么说,不管做哪一行,人品都是很重要的,所谓做事先做人,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原则,你很清楚。” 嗯? 秦雨微一愣,朱善平这话听着有点重了,怎么人品道德都搬了出来,难道郑威那边出了什么涉及人品的问题? “怎么了?”她问。 朱善平揉揉眉心,低声道:“前天郑威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他不想去刘总公司上班了,对你表示不好意思,改天请你吃饭赔罪,同时也希望你能再跟刘总说说,解释一下,这件事就这么抹过去吧。” “什……什么?!” 秦雨微一愣,“这……郑威这是故意逗我玩吗?哪有这样的……” “可不是?我一听当场就翻脸了,给他一顿臭骂。” 朱善平低了头,脸色有些难看,秦雨微的反应在他意料当中,这么不地道的事,换成谁都很难开口。 秦雨微看着坐在对面的朱善平,心里把郑威骂了个狗血淋头。 坑,太坑人了。现在,她虽然在感情上还没有完全把自己和另一个秦雨微融为一体,但这件事和感情没什么关系,就是纯粹地触犯了人际交往的底线,扔谁头上谁倒八辈子霉! 好心帮忙,却变成了得罪人的先锋。 职业选择是人生大事之一,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今天说好,明天随口就能说不好。郑威既然决定了要进刘玉萍的公司,那就相信他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选择,哪有面试都过了,老总都出来勉励谈话了,转过身又突然反悔的?! 退一步说,就算他确实想反悔,能不能替别人,特别是替给他帮过忙的人想想? 如果郑威是完全凭借自己的实力进入刘总视线,通过了面试,那他想反悔,顶多让刘玉萍不痛快而已,但现在他是先拜托朱善平,由朱善平拜托秦雨微出面,找老东家刘总,请刘总看在自己这个曾经的爱将面子上,给郑威一个机会。 他倒好,面试过了,突然一拍屁股不干,留下朱善平和秦雨微两个好心人在原地呆若木鸡。 这下怕是把刘总得罪大发了,没准刘玉萍这会儿正在骂呢——秦雨微都介绍了个什么人呀?辞职了就专坑前老板吗? 郑威倒是说得轻松,抹过去,怎么抹过去?世间千万种债务,人情债最不好还。 看秦雨微脸上神色变了几变,朱善平猜到她心里想什么,理亏在先,不敢打岔,只悄悄往她碗里加了个虾饺。 片刻,秦雨微深呼吸一口,问:“郑威他……有没有说他为什么又突然不去刘总那里了?” “他说了。”朱善平黑着脸,小声道:“他说他进了山德,比刘总那里更好,所以……” “什么?” 秦雨微震惊地抬起头,几乎不敢相信,“他……他还有本事进山德?开什么玩笑。” 不是秦雨微大惊小怪,实在是朱善平的答案太过意料之外——如果说,刘玉萍的公司是长宁市首屈一指的传媒地头蛇,那么山德就是外来的一条强龙——飞龙在天,统御六合。 山德传媒总部在首都,长宁市分公司是他们往南边打下来的第一个重要据点,如今在市场上,山德的大名可谓高山仰止,是无数从业者心目中的至高殿堂,不论工作环境、待遇、发展前景以及公司本身所拥有的各路资源,山德称第二,那就没人敢称第一。 即便是已经身经百战,手握一片江山的刘玉萍,一说到山德,那也是满口佩服,心甘情愿待在老二的位置上。 强龙虽然难压地头蛇,但地头蛇也绝对越不到强龙的前头去。 9.一碗汤面 山德传媒既然是行业旗舰,门槛自然也非一般的高,没有从业经验的新手压根进不去,哪怕不要工资,就想进去学习也不行。 所以……对于朱善平说郑威进了山德这个消息,秦雨微只感到不可思议。 她不算业内人,但她同样知道山德传媒的大名,此前她公司老板下血本跟山德合作了一次,见识到了山德雷厉风行的行事方法,和那一整套高标准严要求,还有高强度的工作状态。 那次合作后,她就对山德心服口服,心里觉得也只有这样的公司才能雄踞行业龙头地位吧。 郑威显然是行业新手,一点儿从业经验也没有的,怎么可能进入山德? 看出她的疑问,朱善平摇头苦笑,“说真的我也不理解,郑威怎么能进山德?我可没忍住啊,直接问他说你小子凭什么混进山德了?结果……你猜他怎么说?” “怎么的?” “嘿,他告诉我啊,他就是太想转行、太想进一个好的传媒公司了,日思夜想的,包括周末跟家里人出门玩儿都一直想着,路过南郊佛光寺的时候,他突发奇想在佛前磕头上香,许愿说保佑他跳槽顺利,最好是进山德,结果……转天山德的通知就过来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什么…… 秦雨微睁大眼,郑威他……许了进入山德传媒工作的愿望,而且真进去了? 这……这是否就是所谓的祈愿被实现呢? 如果是的话,那郑威愿意付出的报酬是什么? 他到底付出了报酬没有? 秦雨微心里突然变得乱糟糟的,半是激动,半是忐忑,连接下来朱善平说了什么都没太听进去。 吃完饭,两人又小坐片刻,眼看着时针指向九点,朱善平便送秦雨微回家了。 车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又问起刘总那边如何交待的事,秦雨微没法回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交待,如今这个身体换了人,原主人跟刘玉萍相处的情况她一无所知,怎么敢乱打包票呢? 不过……她也不可能直接对朱善平说“我没办法”,只能笑笑,跳下车来。 “没事,我想想办法,你看着郑威别让他失联,如果我搞不定刘总,你就把他逮过来,咱们一起押他去给刘总道歉。” “成啊,等你消息。” 看她语气还算轻松,朱善平也笑笑,调转车头,驶入了长宁市灯火辉煌的夜色中。 目送朱善平的车拐过街角,秦雨微回到家,大门一开,只见客厅里满地凌乱:书、文件夹、笔记本、盖毯、抱枕摆得满地都是,一些似乎是被选出来的资料分别摆在沙发和茶几上,几根凌乱的电线从书房方向牵出来,一直牵引到沙发正中的人那里。 陆国风坐在沙中央,膝头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正认认真真地盯着屏幕,手上噼里啪啦打字。 听见秦雨微进门,陆国风连眼皮也没抬一下,说了句“你回来了”,算打过招呼。 “哇,你这是……”秦雨微关上门,走入客厅,环视这满地凌乱,吃惊地问:“你这是把她家翻了个底朝天啊。” “什么她家,现在是我们家了。” 陆国风抬头看她一眼,忽然笑笑,道:“红光满面,晚饭吃得不错?” “什么不错,我这是给气红的。” 秦雨微扔下包,把客厅灯打开,又拉起窗帘,隔绝外边所有可能的视线后,才在沙发一角坐下来,摇头道:“你可真够意思的啊,助手同志,一来就让我独自面对狂风暴雨。” “狂风暴雨?他非礼你了?”陆国风停下动作,上下打量秦雨微,摇头笑了,“不会,真要被怎么了,你不会这么镇定。” “想什么呢,是别的事,朱善平挖了个坑给我跳……不,他自己也是落坑里的人之一,当然,我落得更深一点。” 说到这里,秦雨微刚打算讲讲郑威的事情,忽然瞥见厨房的方向一片昏黑,再看看客厅这满地狼藉,便转了口风,问陆国风道:“你吃过饭了吗?” 自己下了一趟馆子,吃得饱饱的回来,陆国风该不会还饿着肚子吧。 “没有。” 果然。 秦雨微突然有点儿愧疚,想唐翠楼里灯光明亮,餐桌整洁,热腾腾的可口菜肴,香喷喷的精致点心,家里却一片漆黑,陆国风连灯都顾不上开,在屋里翻箱倒柜忙到现在,就算他高度投入不觉得饿,这会儿都九点过了,怎么也该垫下肚子才对。 “等等,我去厨房看看,看能不能给你弄点儿东西吃,不行就点外卖吧。” 说完,秦雨微走进厨房,四下里一看,不错,该有的都有。她接一锅水烧着,又拿出一卷挂面,两个鸡蛋,一盒虾,一块叉烧肉,再加一小把水嫩嫩的鸡毛菜,三下五除二做了一大碗配料丰富的面条,热气升腾间发出诱人的香味。 秦雨微和秦雷两兄妹相依为命多年,没有父母扶持,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于是都锻炼出了不错的厨艺。 “吃吧。”把面放到陆国风面前的茶几上,秦雨微道:“趁热先吃,其他事情吃完了再说。” 盯着摆在面前的豪华面,陆国风似乎有一瞬间失神,他沉默刹那,看看秦雨微,又看看这碗面,嘴角忽然拉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低声说:“……其实你跟秦雷还是很像的。” “什么意思?”秦雨微一愣,忍不住问。 “没什么。” 陆国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拿起筷子,专心对付这碗面条。 客厅里安静下来,秦雨微靠在沙发里,静静看着陆国风,又看看这套陌生的三室一厅,心里悄然划过一股暖意。 她早已习惯了家里有个人的生活,秦雷失踪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她仿佛沉在水里的鱼,难以摆脱水的环绕——她偶尔会忘记哥哥已经消失了,午夜梦回,或在疲惫的工作后,一不留神就脱口而出一声“哥”,问他今晚吃什么。 一声出口,却等不到回应,屋子突然间显得特别空旷寂寥,寂寥得仿佛能透出回声。 再也没人回应她的呼唤,没人品尝她的手艺了。 现在,看着陆国风吃面的样子,她感觉那种熟悉的亲切感似乎又回来了。 哥哥的助手…… 现在,她还不知道秦雷做祈愿清道夫这份奇特的工作多久了,也不知道陆国风跟了他多久,他俩在工作和日常如何相处,如何处理事务。但此刻,看着陆国风就坐在自己旁边的沙发上,吃着自己煮的面条,恍惚便有一种哥哥回来了的感觉,如同她在不知不觉中多了一个亲人。 现在,她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 …… 不多时,一大碗面已被陆国风消灭得精光,他擦擦嘴,靠在沙发上满足地伸了个懒腰,转头发现秦雨微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便也笑问道:“看我干嘛?” “没什么。” 秦雨微抿嘴一笑,方才他说自己和哥哥很像,问他什么意思,他说没什么,那么现在陆国风也不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陆国风没有追问,把碗收到厨房里洗了,出来时一边擦手,一边道:“好了,说正事吧。” 他回到沙发中央坐下,把电脑挪到茶几上,盯着秦雨微,道:“你走之后,我把这套房子检查了一遍,尽量多了解这里原本的主人,也就是你现在这个身体的秦雨微,我发现了几件事,其中一些已经发到你手机上了,你回头自己琢磨,有什么发现及时告诉我。” “嗯,好的。” 秦雨微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赶紧打断他:“等等,你……你不是我哥的助手吗?那我哥此前做的事情你都有参与,也都多少知道的吧?你们说他删除了关于这个秦雨微的资料,所以不知道为什么给了她特权后,她还是死了,所以才会有我如今以她身份复活的事。那么,除开这件事之外呢?他和这个秦雨微认识和接触的其他情况,你应该有所了解吧?怎么我看你好像也完全不认识她的样子?” “这……” 听她这么问,陆国风顿了顿,叹道:“你说对了,我还真一无所知。此前主人说秦雷处心积虑,蓄谋已久,你挺不高兴的样子,但说实话,在秦雨微的事情上只能用这几个字形容他。我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和考虑要这样做,但事实就是他和这个秦雨微之间的所有来往完全瞒着我和主人,或许是他一直以来的表现太优秀,我们太信任他了,主人一直没有强制检查他经手的所有东西,对他是无条件的信赖,结果……” 什么? 哥哥是这么干的吗? 秦雨微听得暗暗心惊,虽然她在情感上还想为亲人辩解,但陆国风既然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她也明白,哥哥在这件事里大概真的有问题,确实不好再帮着说什么了。 “总之,我们是在发现他消失不见后,才紧急追查他过手的全部案件,晚了……关于这个秦雨微的所有内容已完全删除,我们只知道他最后那段时间接触过她,具体情形一片空白。” 陆国风长叹口气,摇了摇头。 秦雨微迟疑片刻,又问:“那……除了这件事之外呢?哥哥处理的其他事情有问题吗?” 10.谋杀 “没有。” 陆国风身体前倾,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缓缓摇头:“秦雷不愧是秦雷,心思缜密,滴水不漏,其他案子都圆满完成,记录清晰详实,一点儿问题也没有。”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秦雨微,道:“你哥的事情确实还有很多不解之处,但如今情况既然已经这样了,你也别想太多,我先同你说说这个秦雨微的事吧,她这里也有蹊跷。” “好,你说。” 深吸口气,秦雨微收回思绪,哥哥的事他们都弄不明白,暂时就不去多想了,或许随着自己一步步深入,一点点了解这份工作和它背后的东西,那些谜团自然会迎刃而解的。 哥哥在失踪前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同时瞒着上司和助手接触的人正是原本的秦雨微,自己如今取代了她的生活,就是掌握了打开秘密之门的钥匙。 “原本的秦雨微不是个活在真空中的人,她的社会关系看上去很正常:父母生活在首都,电脑里有她帮母亲收集的园艺资料,书房有家人送的礼品,阳台上放着几个没扔掉的快递纸箱,发货人叫秦洪斌,地址是首都金阳区的某个住宅小区,我网上对比了图片,跟她电脑里父母家周边环境的照片完全一致,应该是她父亲给她发的快递。此外,我还发现了她跟部分亲戚来往的证据,和同事一起完成的企划书,跟朋友出门玩的照片等等,总之,她是一个正常的社会人,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 “嗯,嗯。” 秦雨微认真听着,大脑飞速运转,消化陆国风提供的信息。 “我们都知道她已经死了,死因现在还不知道,从你醒来时的房间环境和身体状况看,她死的时候没有外伤,没有疾病,最大可能就是床边那个炭炉燃烧产生的一氧化碳。我仔细看过了,窗户和门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房间里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脚印之类,可能你会怀疑她是自杀的,对吧。” “我确实这么怀疑过。” “这个想法不合理。”陆国风摇摇头,斩钉截铁地道。 “是吗……” 秦雨微顿了顿,说实话,她其实也不认为这个秦雨微是自我了断的,虽然她还没有准确的证据,但她能感觉到一种,一种…… 怎么说呢? 或许这么想有点儿“不够科学”,但作为这个身体的继承者,当秦雨微在前任主人的躯壳内苏醒时,她就隐隐感觉到了一种东西。 一种……微妙的情绪。 仿佛飞机从天际轰鸣而过后,在空气中留下的漫长拖影,灵魂已消亡的秦雨微,也在她年轻的身体里留下了一点余韵。 那是一种介于思想和情绪之间的残留,缓缓拨动了苏醒的灵魂。 她能感觉到这股若有若无的情绪和情感,感受当中蕴藏的力量。 如果是自我了断的人,所留下的一定是痛苦和绝望吧? 但她所感受到的那股情感,却完全没有半点负面和颓丧的气息,相反,它悠长而坚韧,充实而喜悦,是一种非常良好的,充满了自信的东西,怎么会…… 陆国风继续道:“方才说她社会关系正常,父母健在,亲戚、同事之间都没发现什么问题,同时,我没在屋里发现她谈恋爱的痕迹,也就是说不存在失恋这个问题,那么……她为什么想要自我了断呢?假设她真的想不开寻短见,这种情况下也该对亲友留下点儿什么交待吧,但这些我都没发现。” “你的意思是……假设她是烧炭自杀的,那她就该对自杀做一些准备,有交待后事的东西,但是这些都没有。” “对。”陆国风点头,“她不是孤身一人,也没有和外界断绝联系,即便她突然受到天大的挫折,一时想不开要自尽,也不会采取这种需要前期准备的方式,跳楼什么的多简单?脑子一热就下去了。所以……综合这些因素看来,她不是自杀的。” “这么说来,难道是有人谋害了她,然后伪装了这样的现场?” “很难说。” 陆国风想了想,又问:“你刚醒来的时候我不在,你回忆一下,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的地方……” 秦雨微撑着下巴,陷入沉思,仔仔细细把那个时刻的每一寸记忆都回溯了一遍,从刚刚睁开双眼看到的天花板,到房间陈设,再到冲上阳台时收入眼底的繁华都市。 这些光景里……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吗? 房间,床铺,阳台,窗户…… 窗户…… 窗户! 秦雨微脑中灵光一闪,是了……那扇窗户…… 看她神色大变,陆国风赶紧问:“怎么,你想到什么了?” “我……我不确定,但是……” 秦雨微的努力捕捉心底那个一闪而逝的微妙怀疑。 它并不是什么如山铁证,甚至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但是……眼下这局面,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该放过,万一当中真有什么蛛丝马迹呢? “我想起一个细节,刚醒来的时候,发现卧室左边那扇窗户的窗帘只拉了一半……” “哦?”陆国风一顿,站起来,拉着秦雨微大步走到主卧室里,打开灯四下探看。 “你说窗户……” 他在屋里走了几圈,停在她所说的那扇窗户前,朝外看去。 “是这扇窗对吧,当时它虽然关起来了,但并没有拉上窗帘。” “对,就是这扇窗户。” 秦雨微谨慎地停在离窗边几步远的地方,皱眉道:“我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但听你这么说,我突然想到……如果她不是自杀,而是伪装起来的谋杀,那么想杀她的人肯定要确保达到目的。我先跟你确定一个前提,就是我代替她复活的事情除了你们以外,没人能够知道,也没人能安排,是吧?” “当然。”陆国风点头,“梦魇之地的力量脱离现世规则之外,绝不可能被无关的人知晓和利用。” “那就对了!”秦雨微将手一拍,连声道:“假设我没有借她的身躯复活,那她就该真死了,不管之后她的死亡如何被发现,都肯定会有刑侦技术人员来检查她到底是不是死于一氧化碳中毒,这个骗不了人,所以那些谋害她的人也不放心先给她用药,然后再伪装……为了确保计划成功,确保她不会在紧要关头忽然惊醒,逃脱魔掌,所以……” 随着她的话语,陆国风的眉头渐渐皱起来,他明白了秦雨微的意思,接着她的话讲下去—— “所以,这些人留了一扇窗没有拉窗帘,而且将作案时间放在白天,目的就是为了透过这扇窗户看到卧室里的秦雨薇,监控她到底是乖乖躺在床上等死,还是爬了起来挣扎求生!” 话音一落,两人同时看向窗外,将目光投入了长宁市灯火辉煌的夜色中。 窗外是漆黑的夜,繁华都市的灯火如一片光芒璀璨的海洋,在暗夜的包围中载沉载浮,飘摇绽放。 这间屋子位于城市中心区,周围都是五光十色的都市景致,高楼大厦林立,商业街的霓虹灯纷乱闪烁,即便在半夜三更,也还有许多不眠的建筑默然矗立,许多不眠的人在长夜庇护下游荡。 长宁市的中心区是一片坦荡平原,接近郊区是温柔起伏的丘陵,以鹜归山为代表的小山岭点缀其间,往东走到尽头,则是浩荡的江海汇流之处。 这得天独厚的位置,注定了长宁市能够从多年前的小渔村,发展成今天蜚声国际的大都市,在长达几十年的建设过程中,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幢建设都是有价值的,它们被充分利用,精心构建,共同挑起了这个城市傲人的天际线。 现在,从陆国风和秦雨微所站的房间中望出去,四周还有好几幢高楼与这边比肩而立,另有一些较矮或稍微远些的楼宇不甘寂寞地挺直了身躯,给他们的猜测蒙上一层复杂的阴影。 四周的建筑群中,有很多地方都能看到这扇窗户,只要选一个恰当的位置,架上一副望远镜,再考虑一下其他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完全可以将秦雨微的主卧室纳入监控内。 就那么远远看着,看这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如何在炭火的阴燃中一点点陷入沉睡,直到跌进死亡的深渊。 想从这扇窗户内部确定外面的偷窥者藏在哪里,实在太难了…… 想到这里,秦雨微打个寒颤,一股彻骨的凉意从她脊椎下方升腾而上,一直冲到脑门。 她清楚地意识到,有人要杀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并且成功了。 那么,如果他们发现“秦雨微”还没有死,那会不会…… 想到这里,秦雨微眉头紧锁,脑中忽然空白。 这时,陆国风走过来,将她拉到床边沙发里坐下,自己在她面前蹲下来,仰头看着她。 “看来这里确实有问题,我以后尽量不让你单独行动,咱们共同进退,万一那些害了原本秦雨微的人发现你没有死……” 秦雨微一哆嗦,小声问:“怎么办?” “有我呢,别怕。”陆国风笑了,“你哥哥秦雷能做那么好,相信你也不会差的,安心,主人有交待,我们从最基本最简单的开始,等你熟悉了,这些都不是问题,心怀不轨的普通人算什么,我们……” 他没有接着往下讲,只是朝秦雨微笑了笑。 “……嗯。” 她点点头,看着陆国风清澈的双眼,那双瞳孔中正倒映着自己的样子——是她,也不是她,现在两个她早已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11.矛盾 平静下来后,两人回到客厅,继续方才的话题。 陆国风道:“关于原来那个秦雨微的情况,我发现了一些不合逻辑的地方。” “不合逻辑?”秦雨微一怔,“什么意思?” 陆国风没有急着解释,反问她道:“你平时用电脑是怎么用的?” “怎么用?”秦雨微不明白他的意思,“就是正常使用啊,上网,看电影追剧,写报告,跟亲友聊天,有时玩玩游戏……” “嗯。”陆国风点点头,又问:“你电脑里的东西,比如下载的电影、书籍这些资料,你会进行整理吗?” “当然会,不然时间长了我肯定记不住有些什么,都放哪里了。” “这就对了。”陆国风指着茶几上的笔记本,道:“每个人用电脑的习惯肯定不同,但有一个原则是共通的,那就是私人电脑的专属性和隐私性。一旦你确定这台机器完全属于自己,放在家这个私密性极高的环境里,那么你就会在当中放入个人属性的东西,是你个人爱好和需求的体现。” “嗯……” “她电脑里有些东西很凌乱,更像一种刻意做出来的凌乱,比如同类型的音乐资源同时放在几个盘里,咋看之下好像她是个不讲究的人,对自己的电脑懒得多整理。” “这种情况不是很常见吗?”秦雨微接过话头:“很多姑娘就是这样的,出门见人时光鲜亮丽,一回家就瘫了,反正没人看见,我自己有时在家也……” “不一样。” 陆国风摇摇手指,笑道:“我们分析一个人的性情要看整体,看她整个人表现出的逻辑性。你说有些姑娘在家或者其他‘私人领域’里不修边幅,懒懒散散,那么她们的电脑可能也不清爽,这是合理的。因为她们在对自己、对环境和对电脑这种私人物品上表现出的逻辑性是相同的,一脉相承,那就是私人领域可以放松,凌乱。然而,你看看这个秦雨微的家……” 说到这里,陆国风抬起头,目光从客厅的陈设上缓缓划过。 秦雨微也移动着目光,顺着陆国风的视线看去。 她刚醒来时已经仔细打量过了主卧室,那是一处整洁优雅的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甚至有一丝超出年龄的成熟和沉静。 “你的意思是……” 秦雨微收回视线,心里隐隐明白了陆国风的意思。 “我看过了这套房子的布局、陈设,东西摆放,清洁卫生情况,包括各处柜子的收纳状况,发现到处都很有规矩,干净整洁,说明这个秦雨微是严谨自律的人,习惯把家里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 “可是……”秦雨微想了想,反问:“可是现在家政服务这么发达,万一她家里整洁的状况都是钟点工的功劳呢?” “钟点工会打扫卫生,还会帮你整理书柜和衣柜吗?” 陆国风指着书房道:“你可能还没去她书房看过,所有的书都按照类别、出版社和阅读程度分门别类地放好,还做了好几本读书笔记,哪个钟点工能做到?衣帽间里的衣服和饰品也都按照颜色、材质、适用场合分类搭配好,一目了然。” “是吗……” 秦雨微暗暗吃惊,不再说话,认真听陆国风的分析。 “其实……我查看她的电脑,主要是想找一个东西:遗书。” 沉默片刻,陆国风低声道:“我发现这里有一个矛盾……如果那个秦雨微是自杀,那么,不管从她健康和健全的社会关系,还是这种严谨细致的性格上看,她都应该留下类似遗书的东西给父母亲友一个交待。而如果她不是这种严谨细致的性格,那她就不太可能选择烧炭自杀这种需要一系列前期准备的方式,犯不着用这么,这么……” 他顿了顿,寻找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秦雨微接过话头:“这么具有仪式感的方式?” “是的,算有一点仪式感吧。”陆国风点头,“所以说这里就是一个矛盾,逻辑走不通了。” 听他说得有道理,秦雨微也陷入沉思,片刻后,她忍不住问:“那么……假设有人谋害了她,并且伪装成她自杀的样子,为什么这些人不把事情做得周全点,比如在电脑里伪造一封遗书呢?笔迹如果不好模仿,电子文档可不存在这个问题。” “这我也想过了。” 陆国风摇摇头,反问她道:“当你面对一个不熟悉的,捉摸不透的人时,你会去贸然假冒他,代替他写遗书这么重要的文本吗?” “哎?”秦雨微一愣,“不熟悉?你是想说……” “猜测而已。”陆国风接着道:“遗书可不好伪造,需要对被害人的身心健康、生活状态等都有一定了解才可能去做,一不留神反而会成为暴露的马脚,这帮凶手看起来也摸不透她的性情,自然不敢贸然模仿她去写遗书。” “也就是说,排除熟人作案的可能了?” “不仅仅如此……可能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秦雨微压根没有任何自杀的可能性,他们根本无法给她编造出合理的寻死理由,所以干脆什么也不留下。” 听陆国风一路分析到这里,秦雨微点了点头,她发自内心地觉得,身边这个男人是很厉害的,像一盏温润的提灯,悄然照亮了她刚刚踏足的未知旅途。 “我们现在也不用太失望……” 陆国风不知道秦雨微心里的想法,看着秦雨微,抬起右手,食指轻轻放到她太阳穴的位置,缓缓道:“最好的记忆方式,永远不是依靠任何工具,而是人的脑子。你现在有任何她的记忆吗?” “没有,我只是在刚刚醒来时,恍惚感觉到一点……” 她将那股情绪的余波形容了一番。 听她讲完,陆国风思索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把我们发现的这些,包括此前的分析都一起传给主人,请他那边研究一下,有什么指示我会及时告诉你的。” “是吗?”秦雨微四下看了一圈,好奇地问:“你怎么传给他?” “用这个。” 陆国风拍拍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笑道:“你不会以为我们还得通过玄幻古朴的方式才能沟通吧?比如托梦,比如烧符纸?” “不,我没那么想,但是……” 秦雨微盯着笔记本,满心都是纳闷。 怎么传?这些电线和网线不都是现实世界的产物吗?如何去跟那个奇异的空间连通? 看出她的疑问,陆国风放松身体,靠在沙发背上,解释道:“这点你不用操心,我对线路进行了加工,让我们的消息可以混在数以亿计的数据流中进行传递,并且不会被这边的任何技术拦截或偷窥。另外,我还需要告诉你一些基本的规则,关于你接下来怎么开展工作的问题。” 哟,说正事! 秦雨微一听,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洗耳恭听。 “主人有交待,让你从最基础的开始,正好这里有一件事需要处理,你拿来练手正好。” 陆国风说着,伸手往背后的包裹里拿出一件东西,放到秦雨微面前。 “我给你带了件东西,是你在工作中必须用到的。” 12.黑色手环 秦雨微低头看去,发现它是一个圆环,漆黑底色,造型朴素,光秃秃的一圈毫无装饰,仿佛一个不起眼的手镯。 咦?这个东西……很眼熟啊。 秦雨微一怔,盯着它看了几秒,忽然想起自己在哪里看到过,不由脸色一变,朝陆国风道:“这个东西……我见我哥戴过!” “嗯,他戴过,从他为我们工作的第一天开始就一直戴着。这是我们为祈愿清道夫们准备的手环,能够接收任务命令,了解必须的情报,同时它也会自动记录你的工作情况并输入资料库,自从秦雷出事后,主人已取消了所有人的高级权限,一切工作都自动记录了,这点请你理解。” “好的。” 看着这个手环,秦雨微心里荡起一层五味杂陈的涟漪。 原来是这个东西啊…… 不记得是过去的哪一天了,她发现一向简单整洁的哥哥手腕上多了一个手环,就一个朴实无华的黑色圆圈,上边没有任何装饰,不像是谁送的礼物,但哥哥也不像个会自己掏钱买首饰的人。 于是她问秦雷:这是什么? 一个手环。秦雷笑着回答她。 手环?做什么用的? 就是基本的手环,记录一些数据而已。 秦雷一脸淡然,于是秦雨微也信了,忍不住追加一句:哟,还是第一次看你往手腕上带除了手表之外的东西,老实交代,是不是女朋友送的? 哈,我哪儿有什么女朋友。 ……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自己是什么时候从哥哥手上看到这个东西的呢? 想不起来了,具体时间早已被她遗忘,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件很小很小,小得不值一提的生活琐事而已。 结果……在这个毫不起眼的手环里,在那几句家常得不能再家常的对话里,竟然藏着一个这么大的秘密。 如今想来,秦雷那时的回答里早已暗藏玄机,他没有对自己说谎,这个手环确实能记录数据,也确实不是什么女朋友的礼物。 只可惜,那时的自己对这些话毫无反应,无知无觉。 收回思绪,秦雨微叹了口气,将手环拿起来,轻轻套在左手腕上,就像秦雷当年一样——当年,秦雷也是将它带在左边手腕上的。 “我现在帮你启动它,别紧张。” 看她戴上手环,陆国风将左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腕,然后张开右手,五根手指同时放到手环上,秦雨微只觉眼前一花,看不清陆国风如何动作,松松的手环突然收紧,毫无缝隙地贴合在她皮肤上,一阵轻微刺痛传来,仿佛被小虫子咬了一口。 “咦?” 秦雨微一怔,仔细看去,只见它又慢慢放松,不再紧贴皮肤,回复了自然的状态,它变得大小刚好,既给手腕留下了些许空余,又不会被任何动作甩飞出去。 “你可以通过这个手环跟主人那边联系。不过你现在的权限只能等他主动联系你,你是找不到他的。” 是吗? 秦雨微心头一动,想起梦魇之地那个男人,自己从断裂的记忆中睁开眼时,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他,也是他告诉自己秦雷的事情,包括自己成为祈愿清道夫,都是拜他所赐。 “来,说说你的第一份工作。” 陆国风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秦雨微,里边东西很少,就一张照片,一张纸。 照片上是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25岁左右年纪,皮肤微黑,正站在一片玻璃幕墙前,对着镜头笑得灿烂,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旁边那张纸上给出了这人的资料:郑威,男,24岁。 咦?郑威? 秦雨微一怔,接着看下去,只见资料写着:郑威在工作两年后,希望能换个行业,入职仰慕已久的另一家大公司,愿意付出的报酬是一年收入:他许诺将去年一整年的收入都捐给公益基金会。 资料上并没有写明郑威心仪的公司是哪家,但秦雨微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 这个郑威……就是朱善平说的那个郑威,对吧。 她看看身边的陆国风,又看看这份轻飘飘的资料,不确定地问:“这个人……是不是在朱善平的公司工作过?” “是的。”陆国风点点头,“我刚才赶着把朱善平的情况发到你手机上也有这个原因,你的第一件工作就与他有关系,不能不说是一个巧合。” “是吗……” 秦雨微眉头皱起来,她觉得光“巧合”二字恐怕不足以解释这一切,但她也想不出除了巧合之外,还有什么因果导致这样的局面发生。 想了想,她放下资料,把今天晚饭时朱善平说的事情和盘托出。 “……这个郑威人品有问题,把我跟朱善平都坑了,能给他点教训挺好的。” “嗯。” “我该怎么做呢?” “你现在这个阶段要进行清理,得跟被清理的对象见面。”陆国风拿过资料瞟了一眼,道:“你选时间,然后我们一起去见这个郑威,一定要带着手环去见他,之后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听上去不难。”秦雨微将手一拍,“干脆就明天吧,明天是工作日,我知道山德传媒在哪里,咱们直接杀去公司找郑威,他见了我肯定心虚的。” “嗯。” “不过……”她又问:“不过我还不知道郑威违约的代价是什么,之前齐悦林那个事……他答应了退出娱乐圈一年却又没退出,于是舞台发生意外,身受重伤,那郑威……” 她深吸口气,小声问:“他不会也要血溅公司,半死不活吧?” 要是那种场面,她恐怕应付不来,而且她心里虽然不爽郑威的选择,却也不觉得郑威的反悔严重到了需要付出半条命做代价的地步。 “不至于的,你放心。”陆国风笑笑,让她安心,“工作变动而已,能有多大事儿?我们可没那么小气,赖一年收入就要把人给废了。” 听他这么说,秦雨微暗暗松口气。 跟着,两人又谈了几句,眼看时钟缓缓指向午夜,她和陆国风把这一地凌乱大概收拾了下,便分头洗漱休息了。 …… 躺在床上,秦雨微睁着双眼,一点儿睡意也没有。窗外夜色深沉,万籁俱寂,繁华城市中的霓虹灯在午夜过后也显出了寂寞欢歌式的寥落,仿佛失眠人泛红的眼睛。 翻来覆去几次,她的手忽然碰到了枕边的手机——是原先那个秦雨微的手机。 她心里一动,拿起手机查看。 既然这个家里找不出更多线索,会不会在手机里有什么呢? 秦雨微将每一个程序都打开来看过,所有的记事本、便签、文件和通讯软件都查找了一遍,发现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到了平庸的地步。 通讯录里的每个人都写全名,没有任何备注或昵称; qq和微信干干净净的,寥寥几条跟别人的联系,全在说鸡毛蒜皮的小事或一些简单商业往来,没有一条信息透露出手机原主人的特别之处,也没有谈到任何特别的的东西; 手机没有安装专业软件,没有更多社交软件,也不玩游戏。 秦雨微努力想从中发掘点儿有用的蛛丝马迹,却始终一无所获。 不对…… 她暗暗摇头,陆国风的推论应验了:手机是比电脑更私密的工具,原先的秦雨微就一个普通人,她可能在手机里完全不留下任何关乎隐私的东西吗?连一点儿爱好,一点儿关注都没有? 这反而不正常。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秦雨微能确定,手机的原主人恐怕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是刻意将电脑、手机等工具中的东西清理干净了,粉饰出一种无事发生的假象。 也就是说……原先的秦雨微很可能早就预感到了自己会突然死亡,并且防备着当死亡来临时,她的工具会替她说出秘密。 长叹口气,秦雨微知道想从这些地方找突破口是徒劳了,不知不觉间,倦意悄然袭来,她双眼沉重,慢慢睡了过去。 重回人间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次日清晨,秦雨微醒来时,太阳已升上了半边天,她赶紧起床洗漱收拾,和陆国风吃过早饭后一道出了门。 13.郑威 走出小区,秦雨微发现陆国风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一台车,就停在旁边辅道上,她来不及吃惊,已被陆国风赶上了副驾驶位,跟着,两人一路杀向山德传媒在长宁市的老巢——位于滨江路的山德集团长宁分公司所在地。 没有哪个城市的滨江路能和长宁市的滨江路比肩,不论是繁华景气的程度,还是经济活力水平,包括这条路上众多单位所创造的经济价值方面,长宁市的滨江路那都是一枝独秀,笑傲全国。 这里聚集了国内外许多大公司,既有鼎鼎大名的五百强,根深叶茂的老牌集团,也有冉冉上升的朝阳产业,还有许多见缝插针,正在不断做大发展的创业者,如同百花齐放的春夏之交,在炽热的商业阳光中争奇斗艳。 走在滨江路上,每个人的精神面貌都显得特别好,挺胸收腹,脸上泛光,仿佛正有一股昂扬的斗志在这片天空上盘旋,引领整个长宁市不断向上攀登。 远远的,两人看到了山德集团长宁分公司,他家财大气粗,在滨江路上自行投资修建了一幢大楼,深色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熠熠生光,衬得这座几十层高的建筑仿佛山崖上的雄鹰,凛然不可侵犯。 听说山德集团在首都的总部更大更豪华,秦雨微没有去看过,光长宁市的这家分公司,已经足够气派,足够令人肃然起敬了。 “我们没有预约,经理级别的人不一定能见到,还好郑威只是个小虾米。” 秦雨微一边说,一面偷眼看驾驶座上的陆国风。助手先生今天大变样了,穿一身质感精良的西服,头发往后梳,一下成熟了好几岁,完全是个模人样的职场精英,反倒衬得自己像他的小秘书一样。 他这辆车也挺好的…… 瞟一眼已近在眼前的山德大楼,秦雨微心里的疑问憋不住了,问道:“说起来,你这车是怎么回事,哪儿来的?” “反正是合法的,你就放心吧。”陆国风笑笑,往停车场方向拐去。 车停稳后,秦雨微麻溜下车,平复一下忐忑的心情,跟在陆国风身边走进了山德传媒的大门。 一进门,淡淡芳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秦雨微深吸一口,感觉心里的不安消退大半,四肢百骸都舒坦了。 前台妹子走过来,笑容满面地询问:“两位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们找贵公司的郑威,之前跟他约好了谈刘姐那个项目,我叫……” 拿出准备好的说辞,秦雨微应对自如,前台妹子上面打了个电话,确认过后,便请两人上楼,在企划部的会客室稍等。 秦雨微当然没有跟郑威约过,但她能确定郑威不会拒绝自己,听到自己的名字,就肯定会见这个面——自己私下先和郑威谈,总好过真让朱善平把他逮到刘总面前。 坐在会议室里,秦雨微趁着等待郑威的空隙,目光一刻不闲地四下观察。 山德的企业文化是拼搏进取型的,鼓励创造,鼓励精益求精,也鼓励加班加点。此刻,秦雨微目睹一个个忙碌的年轻人匆匆走过,感受这种热火朝天的氛围,心里不由得暗暗感慨。 忽然,她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不远处,向陆国风小声介绍:“那个白衬衣的叫李海涛,我原先公司的老板跟山德合作过一次,就是他带队来做的项目。” 这时,一道人影匆匆跑进了会客室。 “哎呀,秦小姐?” 秦雨微闻声望去,只见郑威出现在两人眼前。 他面色黑里透红,并拢双手朝两人连连摆动,嘴里道:“对不住,对不住,久等了,那边正在开会,我们那组长太能说……” 他笑笑,在两人对面坐下来,谨慎地朝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那个,秦小姐说找我谈刘姐的事情,是不是……” “刘玉萍刘总,你认识的。”秦雨微笑笑。 “哎哟,这个事!” 郑威身子往后一闪,手在大腿上一拍,显出一种中老年领导独有的“派头感”,眉梢眼角都是不耐烦中夹着傲娇的味道。 “这个事情秦小姐你就帮我搞定了嘛,不难的,你跟刘总交情那么好……都辞职半年了还能在她跟前说上话。当然,我是觉得很不好意思的,对不住啊。” 显然,郑威心里的想法并不像他口头上说的那样,有任何“对不住”的意思,他顿了顿,又道:“秦小姐,这个……事情现在已经这样了,我总不可能离开山德再去刘总那边嘛,这人总是往高处走的,你说是不是?” 秦雨微看着他,没有说话,失望一点一点满溢出来。 来这里的路上她其实还替郑威想过,想他可能是有什么苦衷,即便没有,只要他态度上能恳切些,至少对自己有一个真诚的抱歉吧? 但现在,秦雨微只感觉到眼前人的膨胀,他很明显的飘飘然起来,完全看不出对被他坑的人有什么愧疚感,相反,他在炫耀,炫耀自己能够破例踏入山德。 大概顺利进入山德的成就感,已经令他忘记了此前拜托刘总施舍一个机会的艰难。 “……秦小姐,这个事情还是要请你办,如果需要钱的话,我这里愿意提供一些补偿给你。哎,其实你今天来找我做什么呢?没有必要的,不必多跑这一趟。你只要一个电话,我们约个时间谈就好了,还上门来……也是你运气好啊,赶着我正开会,开完会我们就要出去了。” 怎么,这是怪自己不该来? 秦雨微笑笑,依然没有搭腔。 看来郑威刚才是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啊,他本来不想出面见自己,又怕自己在公司里闹起来叫他难看,于是还是出来见了面。 “对了,刘总那边,秦小姐你看什么时候帮我约她出来,大家一起吃个饭,我如今也在这行发展,正好有些事情想跟他这位前辈请教取经……” 听这话,秦雨微挑挑眉毛,好哇,胆子不小,都这会儿了,还想着挖人家刘总几十年的实战经验? 这时,陆国风打断了郑威的滔滔不绝:“郑威,你还记得自己答应的事吗?” “……什么?” 郑威正说到兴头上,脸上闪过一瞬间的不悦。 他看看秦雨微,又看看陆国风,好像突然发现了新大陆,朝秦雨微问道:“哎哟,瞧我……秦小姐,你带来的这位帅哥是……” 说这句话时,郑威眉头高高挑起,眼睛瞪得老大,显出一种格外夸张的兴奋表情,好像陆国风此前都是个隐形人,压根就不能被他看见,到现在才突然现身。 这已是一种带着挑衅意味的鄙夷态度了。 郑威不但看不起此前给他帮过忙的秦雨微,将她定位成上门找麻烦的泼妇,连同她一起的陆国风也被鄙视了个透彻。 果然膨胀得太厉害了。 秦雨微暗暗叹息,此前朱善平还夸奖过这个小伙子“人不错”,结果短短几天就变成了这样,如果今天是朱善平在这里,恐怕也要不认识他这位昔日的下属了。 心心念念的愿望一朝得以实现,居然会给人这么迅猛的改变。 14.听来的创意 是因为这个愿望并不是靠郑威脚踏实地奋斗得来,而是通过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祈求,幸运地从天而降吗? 秦雨微心里忍不住感叹。 “这位是陆先生,我的助手,跟我一起出来办事。” “助手?” 郑威一愣,忽然笑了,眼睛里有一种微妙的情绪。 “哈哈,秦小姐真是前途无量,这么快连助手都配上了,也是啊,你这样的大美女,不找个大帅哥来搭配怎么合适呢?我刚刚……还以为这位帅哥是你男朋友呢。” 秦雨微眉头一皱,当下就想翻脸,这郑威说话越来越难听了,什么叫作找个帅哥搭配才合适? 她这下可不想继续憋着了,正打算回击两句,忽然感觉陆国风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似乎示意自己稍安勿躁。 于是秦雨微保持了沉默,陆国风道:“郑威,前段时间在佛光寺你许愿说想进入山德工作,那时候你答应了什么,还记得吗?” “什么?!” 郑威一怔,下意识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防备地看着陆国风,皱眉道:“我……我答应过什么?你可别乱说啊,你怎么知道我去佛光寺玩儿过?” 他显然有点心虚,呼吸急促起来,却依然死咬着不松口。 陆国风抬头看着他,语气平静,“你如果现在承认,并且马上履行,或许还能放过你。” “放过我?你他妈有病吧?” 郑威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不再跟陆国风说话,转头盯着秦雨微,大声道:“我说你搞什么,刘总的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跟我这儿扯什么呢?还带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来,什么叫我答应了什么,我答应什么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我有我的隐私!” “郑威!” 秦雨微可不怕他,也站起来,连声道:“没人逼着你许愿,是你自己说的,你既然答应了就要履行,现在你的愿望实现,该掏报酬了就出尔反尔?你说捐献一年的收入去做公益,你捐了吗?!” “什么?!”郑威显然给她这句话镇住了,目瞪口呆,“你……你怎么知道?我就在自己心里说说,事后也没跟任何人讲,你怎么可能知道?” “哼,我怎么知道?人在做天在看,你自己做了亏心事,还怕给人知道吗?” 秦雨微刚才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看郑威慌了神,暗暗生出一股痛快,接着道:“实话告诉你,今天就是收拾你来的,你让我在刘总面前难做,我可以不计较,但你许愿得了好处,又不履行自己的承诺,就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了!” “你……你这女人胡说什么!” 郑威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往后退,背后很快抵住了墙壁。 发觉无路可退,他干脆发了狠,指着秦雨微破口大骂:“贱货,以为能威胁老子?你就是想要钱吧?看我进了山德,前途大好,你想敲诈我一笔是吧?什么刘总,什么违约都是幌子,你就不是好东西……” 看他还骂人,秦雨微这下真怒了,正想骂回去,忽然感觉手环震动了一下,跟着变得热热的,好像有一团火正环绕着自己的手腕回旋,奇怪的是这团火虽热,却没有任何灼人的痛楚感。 “开始了,坐下吧。”陆国风朝她道。 秦雨微一怔,意识到这就是清理了,立刻坐回沙发上,看着还在喘粗气的郑威。 “你们这俩狗男女……” 郑威骂骂咧咧,一句话未完,会客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道人影冲进来。 “郑威!看看你干的好事!” 来人气得厉害,举起手上厚厚一叠资料,劈头盖脸地朝郑威头上扔过去,只听“啪啦”一声,散落满地。 暴怒的咆哮声响彻半个楼层,周围同事们都纷纷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角落里正跟人讨论项目的李海涛也停了下来,吃惊地看向这边。 “组……组长?” 变故突来,郑威一下子给打懵了,呆看着进来的人,“……你今天不是去竞标了吗?” 组长一脸的杀气腾腾,死死盯了郑威三秒钟,一转头,忽然发现会客室里还坐着两个外人,赶紧道:“不好意思,我是郑威的组长苏蒙,郑威工作中出了点儿问题,我……” “出了问题?” 一听这四个字,郑威顿时慌了,上前拉着苏蒙衣袖,又看了一眼秦雨微和陆国风,压低声音哀求:“组长,咱们去会议室说吧。” “去什么会议室?!” 苏蒙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怒气像被戳了一针的气球般炸裂开来—— “郑威,昨天开会的时候我跟你确认过几次,这份文案是不是你自己的原创,是不是没有任何版权纠纷的问题?你怎么回答我的?你是不是拍胸脯保证绝对没有问题?” 郑威脸色渐渐变白,后退了一步。 “我还有点儿不放心,觉得你刚刚转行进来,这也发挥得太好了,于是我专门去网上搜了一圈,没找到类似的,很好,结果呢……结果你这垃圾,把我们坑惨了!” “好了,苏蒙,别骂人,具体什么情况好好说。”李海涛走过来,站在会客室门口。 见经理过来,苏蒙也冷静了一些,长叹口气,道:“李经理,我们这个项目怕是完了。” “怎么的?”李海涛皱眉,“什么情况?不是已经到了两家公司二选一的地步吗?” “是,二选一,我们和刘玉萍的公司二选一,按理说我们的赢面还大些,可是……” 苏蒙深吸口气,用力拍了拍自己脑袋,指着散落一地的资料,声音咬牙切齿。 “这个项目临时需要加一段文案,我们都忙得焦头烂额,郑威说他能弄一个不错的,我还不太放心,毕竟他是新人,招标时间就两天了,然后他给我拿出来一份,看着还不错。” “嗯,这不是好事吗?”李海涛问。 “李经理,你觉得他一个外行人,真能两天时间弄一份不错的出来?咱们都被骗了,他这是偷的。” 苏蒙愤怒地转过头,盯着悄悄缩到角落里的郑威,大声道,“今天上午我去竞标,刘总的公司先陈述,他们拿出来的方案我一看,眼前就黑了。” “怎么,难道……”李海涛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看看苏蒙,又看看郑威。 “可不是,呵……真佩服啊,郑威,胆子太大了。创意完全一致,一看就知道我们这个脱胎于刘总公司那个,但咱们这个只有皮毛骨架,人家那是精雕细琢,无限提升之后的高级版,任何人只要对比着一看,马上就能判断出优劣,我……我都没法儿形容当时的景象。” 苏蒙捂着脸,说不下去了。 四周变得格外安静,所有人都是一脸震惊的神情,这些行业精英们大概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进行剽窃和欺骗,还是一个刚跨入这行的新人。 这也太大胆,太肆无忌惮了。 秦雨微也被这突发的变故镇住了,到现在,她开始品出味道来。 不对劲……情况有点不对吧。 她看向身边的陆国风,陆国风的目光也正好移过来,四目相对间,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嘴角拉出一抹笑意。 这……难道这就是对郑威的惩罚?是他愿望实现后却没有履行承诺的报应? 郑威早已没了方才的气势,整个人仿佛都矮了一圈,靠在墙角,脸色煞白,眼神空洞,好像被一把大锤狠狠地打过,打得他六神无主,神智不清。 短暂沉默后,李海涛打破了窒息般的死寂。 “郑威,这是怎么回事?” “我……”听见经理问,郑威身子一抖,哆嗦着小声回答:“我,我也不知道……我真的没想到啊,怎么会,怎么就是刘玉萍公司的……怎么会……” “怎么会?”李海涛眉头一皱,追问:“那你承认文案不是自己的创意了?不是自己的创意你怎么敢用!你知道这会给公司带来多大的损失吗?!这个项目苏蒙跟了这么久,全组上下熬了多少个夜,加了多少个班?被你,被你……” “我……我……”郑威声音里已带上了哭腔,“我不知道啊……我也是想出把力,组长说个很急,也很重要,但大家都太忙,我脑子一热就去接了,然后晚上跟一个网友聊天的时候和他说了这个事,他帮我想的……” “什么?!”李海涛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什么网友?我们业内首屈一指的公司,你却找什么网友想创意?!” “我真的不知道……”郑威急得满脸通红,“啪”一声,往脸上抽了个响亮的耳光,连声道:“我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我怎么就鬼迷心窍给听进去了,我,我……我要知道对面是刘玉萍的人,打死我也不会用啊,我哪怕想破头也得自己上啊,我……” “够了,别在公司里来这套!” 李海涛喝止住郑威涕泪横流的表演,深吸口气,看看会客室里的秦雨微和陆国风,又看看已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同事,长叹口气,道:“你这个篓子捅得太大了,谁也保不了你,收拾东西吧,项目后续的事我来接手。” 说完,李海涛向外走去,估计是向更大的领导报告情况去了。 被开除的郑威彻底熄火,背靠着墙壁,整个人缓缓往下滑,仿佛一根煮过头的黄瓜,全无筋骨,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15.黎明雅 闹剧落幕,围观的山德员工们渐渐散去,苏蒙走到陆国风和秦雨微面前,很勉强的笑了笑,道:“很抱歉,让两位看了笑话,不知你们找郑威有什么事情?如今他这边……如果需要我们公司继续处理,可以交给我。” “不用,一点私事而已,已经解决了。”陆国风朝苏蒙笑笑,站起身来,“我们这就告辞,不打扰你们工作了。” “好的,二位慢走。” 最后看了一眼瘫倒在地的郑威,秦雨微跟着陆国风离开了山德传媒的企划部。 电梯徐徐下行,秦雨微抱着双臂,感觉心里塞满了话语,却不知道该捡哪句来说,最后长叹口气,低声道:“郑威算是得到应有的惩罚了。” “嗯。”陆国风盯着电梯光洁的墙壁,笑道:“你的第一件工作完成了,恭喜你。” “这就完成了吗?”秦雨微有些不敢相信,“可我怎么觉得……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呀。” “嗯,表面上看你好像没做什么,但实际上已经完成了。”陆国风问:“刚刚和郑威对峙的时候,你的手环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吗?” “啊,有的,它突然变热了,然后……” “这就对了,你进行清理的时候手环会有反应,只要你感受到这种反应,那就是顺利介入了。” “可是……”秦雨微皱眉,“可我还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 “那你想做什么呢?是和郑威来一场无限制徒手格斗?还是掏出证件把他从众目睽睽之下带走?” 谈话间,电梯已到了车库,陆国风看起来心情不错,吹了声口哨,朝外走去。 “别想太多了,这只是你第一件工作,简单是理所当然的,不可能一来就让你刀山火海的走过去吧?如果你觉得这次不过瘾,那就继续做,自然会有更具挑战性的等着你,你也什么都会见到的。” 听他这么说,秦雨微心里也不纠结了,虽然她还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郑威自己作孽的必然反噬,还是真有什么冥冥中的东西在背后操纵? 她忍不住想,如果郑威履行了承诺捐出收入,那今天这个项目会是什么情况呢? 是郑威超常发挥,凭自己的本事做出一份漂亮文案? 还是那位神秘网友的创意并没有被用在刘总公司上,从而让郑威顺利蒙混过关,山德的方案雀屏中选? 似乎都有可能,但也已经都不会发生了。 …… 车向外开去,山德传媒的大楼在两人身后渐渐后退,陆国风看看时间,发现已是饭点,便让秦雨微选个地方吃饭。 吃过饭出来,陆国风没有要马上回家的意思,问秦雨微可有想去的地方,工作完成了,接下来都是他们的私人时间,可以四处逛逛。 “是吗,那我想想……” 听说有私人时间,秦雨微心里不由一动,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她想去原先的家里看看。 原来的家,她和秦雷相依为命的那个家。 她的记忆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死亡和谜团重重的复活,有了整整三天的空白,按照梦魇之地那个男人的说法,三天时间,足够让人发现原本的她遭遇不测,并处理好这一场变故了。 所以……现在那边会是什么情况? “我可以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走吧。” 驰骋在城市繁忙的道路上,秦雨微的心跳个不停,说不清是兴奋还是紧张,或者……这就是传说中的近乡情怯? 分明在同一座城市里,如今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进入小区,秦雨微朝自己居住的13号楼奔去,忽然,她停下脚步,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 “……明雅?” 站在路边,秦雨微看着从单元楼门口走出来的人,心里充满惊讶。 那人分明就是她的好友黎明雅! 她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时间点……不上班吗? 黎明雅齐肩的中长发染成了温润的奶茶色,将她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加洁白细腻,配上那双雾蒙蒙的大眼睛,显得温婉雅致,楚楚可怜。 此刻,她肩上挎着包,慢慢走出秦雨微居住的单元大门,她走得很慢,仿佛身上正驮着很重的东西,这东西的重量将她的脚步拖慢,慢得像个耄耋之年的老人,慢慢往前挪,使她整个人都褪去了神采,好似阳光下一抹灰败的影子。 怎么回事?秦雨微皱起眉头,黎明雅看起来很没有精神?她这是去了自己家一趟么? 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突然过世,所以她才这么伤心…… 不对,如果黎明雅是发现了自己的“尸体”,那应该是惊慌失措的,而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毫无生气,动作迟缓。 这么说来,自己“过世”的问题已经处理完毕了? 她怔怔地盯着好友,身躯下意识地前倾。 “回来。” 发现秦雨微神情有异,陆国风拉拉她衣袖,将她拉进道路旁的阴影里,用一种更低调、更隐蔽的姿态观察步步走来的黎明雅。 “你认识她?” “是我的好朋友黎明雅,她怎么在这里?”秦雨微压低声音:“我……我最后记得的事情就是跟她一起吃火锅,然后她接到主任电话说第二天的会议提前,她得赶回去弄资料,于是我们没看电影就散了,之后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了。” “这么说来,她是你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嗯。” 悄声交谈间,黎明雅已一步步走近两人,离得近了,秦雨微能更清楚地看见黎明雅苍白憔悴的面庞,眼下两团青黑色阴影,和她行动时软绵绵的步伐。 发生什么事了?明雅怎么看上去状态这么糟糕? 秦雨微的目光忍不住定在她身上,千言万语在胸中翻涌,却无法说出口。 就在经过陆国风和秦雨微身边时,黎明雅缓缓转过头,看了两人一眼,始终暮气沉沉的神色突然亮了一下,眼睛里也划过一抹复杂的光晕,说不清是羡慕,是喜悦,还是浓浓的伤感与飘摇的绝望。 这一瞬间的四目相对,也让秦雨微看到了黎明雅双眼中密布的血丝,在那层忧虑和憔悴之上还蒙着一层未散尽的水气,盈盈波光,满是痛苦忧伤。 她哭过? 秦雨微感觉心脏猛地提起来,提到嗓子眼儿,她本能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对——这不是她所熟知的黎明雅,明雅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孩子,虽然看起来温婉柔和,但秦雨微知道,她瘦瘦的身躯里藏着一股韧劲儿,一股不服输的念头,也正因为这点,两个人才臭味相投成了彼此欣赏的好友。 可是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仅仅因为自己的离去吗? 秦雨微下意识地往前踏出一步。 “明……” 一声尚未出口,她忽然感觉左手腕上一紧,手环猛地收缩,牢牢吸附在她皮肤上,甚至让她感到了钝痛。 也因为这一下,秦雨微立刻清醒过来,理智再度压倒情感,将未出口的话音生生吞回去,站在树荫下,默默目送黎明雅渐行渐远。 16.回家 等到黎明雅背影消失在两人视线中,陆国风拍拍秦雨微肩膀,“我们上去吧。” “嗯。” 叹口气,秦雨微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一步三回头地走上电梯,捂着左手腕。手环不知什么时候又恢复了原状,刚才那一下……难道是提醒自己不要冲动吗? 幸好没有叫住黎明雅。好友刚去世几天,还没缓过劲儿来,就有一个陌生人跳出来说:“我其实没有死,只是换了一个身体,你看我就是秦雨微……” 这不给人打才怪呢,搞不好还要直接报警。 黎明雅看上去状态很不好,还是先别给她添乱了吧。 电梯在十八楼停下了,大门打开,秦雨微一个箭步冲出去,直接走到自己家门前,四下观察。 “回家的感觉怎么样?”陆国风站在她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先看看能不能回家再说……” 秦雨微弯下腰,把门前的小置物架挪开一些,然后掀起地垫,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摸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家门钥匙。 “还在,太好了,我怕偶尔会忘记带钥匙,就藏了一把在这里,只有我、哥哥和明雅三个人知道。” 秦雨微转动钥匙,打开大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终于回家了…… 睁大双眼,用目光贪婪抚过熟悉的场景,秦雨微感觉鼻腔里微微发热,一层水气在她眼中悄然弥漫。 不过短短几天,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原本司空见惯,甚至视若无睹的陈设布局,忽然间变得那么亲切,又那么遥远…… 站在客厅中央,秦雨微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陆国风适时地打破沉默,提醒她:“你不到处看看吗?我可不好意思乱翻你家的东西。” “……好。” 秦雨微收起情绪,在这套住了好几年的屋子里巡视,寻找她和陆国风都关注的某些痕迹。 整体上,家里还是原本的模样,没有什么大变化,仿佛这一场天翻地覆、再世为人都没有发生过,她只是出门旅游了几天,然后又回来了。 秦雨微注意到,家里有被打扫过的痕迹,同时也有客人拜访过的痕迹,而她确信这些残留都是新鲜的,在她的记忆中并没有过。 是这几天的事情吗? 家里来过客人,然后被打扫干净了。 走进自己卧室,她发现床铺收拾过,被子叠起来,枕头摆得很工整,几个抱枕靠边放着——这不是她自己的收拾习惯,更像黎明雅的。 作为好友,她们有时会去对方家里小住,特别在秦雷刚刚失踪,秦雨微心力交瘁的那段时间里,黎明雅时不时地邀请她过去住两天,帮她平复心情,开解情绪。这些经历让她们彼此都更了解,包括生活中随处可见的起居细节,秦雨微确定,帮着收拾床铺的人正是黎明雅。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 “你来看这个。”陆国风在梳妆台前停下来,拿起上面摆放的几张纸。 秦雨微赶紧过去,发现是几份报告的复印件,包括派出所的询问记录,医疗尸检报告等等,通过这些,秦雨微和陆国风拼出了那空白三天里发生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原来自己是这么死去,又这么被发现的。 按照秦雨微的记忆,她和黎明雅本来约好在周四的晚上吃饭看电影,结果因为会议提前,黎明雅必须回去整理资料,于是两人就此分手。第二天,黎明雅忙完手头的事情,想找秦雨微继续昨天的安排,结果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其他联系方式也全无回应。 想到秦雨微如今是独居,没人照应,十分不放心的黎明雅便到她家里查看,在楼下巧遇了也是过来看情况的梁甜甜。 梁甜甜是秦雨微的同事,因为秦雨微一整天没出现,也联系不上人,经理有点担心,更重要的是他们的项目有一些突发情况,需要梁甜甜和秦雨微共同处理,但秦雨微全无音讯…… 公事私事夹在一起,梁甜甜便受经理委托,下班后来看秦雨微的状况。 对梁甜甜黎明雅是认识的,以前一起吃过一顿饭,两人在楼下碰面后便共同上楼,敲门没人应答,手机无人接听,但能透过大门听到隐约的手机铃声,持续响到黎明雅挂断电话,屋内始终没有一点儿反应。 黎明雅知道不好,直接从地垫下拿钥匙开了大门。两人冲进秦雨微的卧室,顿时被眼前情景吓得面无人色——秦雨微斜躺在床上,紧闭双眼一动不动,旁边被子掀开一角,似乎她想下床来,却被一股让人痛苦的力量压制着,无能为力。 看着眼前情景,两个女孩都吓呆了,片刻,梁甜甜先反应过来,一面让黎明雅打120,一面大着胆子,上前碰了碰秦雨微的鼻息……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非常混乱,像脱缰的野马,朝着不可收拾的方向一路狂奔。 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逐渐黑下来的天空;白大褂和黑制服穿梭往来,打破小区宁静;楼里其他住户惊恐地打开门,探出头悄悄窥探。 最后,一张鉴定报告为秦雨微的人生画上句号:突发心源性疾病,当场死亡。 “原来我是这么死的……” 秦雨微把几张报告单都仔细看过,然后将它们一把拍回梳妆台上,皱眉道:“太可笑了,突发心脏病?我每年都体检,从来没发现有什么心脏病的苗头。” “是吗。”陆国风上下打量她,又看看一旁摆着的相框,里面是昔日的秦雨微站在海边,朝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 “也对啊,瞧你这身强体壮的,一脚能踢死一头牛,确实不像有心脏病的人。” “你……”秦雨微一怔,知道他是在活跃气氛,怕自己过于伤感,不由得笑笑,“别打岔,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好,那我也说正经的。” 陆国风抬起头,目光从她卧室中的每一件陈设,每一个细节上缓缓掠过,努力寻找可能的蛛丝马迹。 “如果你真是心脏病突发死亡,那为何灵魂会去往梦魇之地?我们可不接收病号,再加上你哥哥的情况……很难说。另外,除开自身体质问题,能使人突发心脏病的原因还很多,这些原因不一定能被检测到,于是你的报告上只能那么写了。” “嗯……” 秦雨微点头,陆国风说的在理,这个问题不能说完全解决,只能说初步弄明白了记忆空白的几天里发生了什么。 那么,接下来的情况也就很清楚了。 “我因为周五没有去上班,被明雅和梁甜甜发现倒毙在床,她俩报警,经过法医检查,我以突发心脏病这个理由告别了人世,之后的处理都按程序进行,我的骨灰现在一定放在殡仪馆,等着亲属接收吧。” “秦雷如今失踪,你们父母也已去世多年,你家还有什么亲属来办这些事吗?” “我想……应该是小姨吧。” 秦雨微在床边坐下来,看着窗外阴阴的天色,缓缓道:“我妈有个妹妹在国外,如今是我家最近的亲属了。前年小姨回国探亲时,明雅跟我们一起吃过饭,留了联系方式,估计明雅会联系她来处理我的事情。” “那你父亲那边呢?” “我爸那边……说实话我不是很了解,大概还有几门亲戚吧,但具体哪儿也不清楚,多年不来往了,父母去世的时候都没见他们露过面。” “这样……”陆国风点点头,看秦雨微难免有些落寞的面色,想了想,道:“如今看来,咱们今天来得正好,算是打了个时间差。” “怎么说。”秦雨微一下没反应过来。 “你想想啊,你家亲戚很少,你心脏病发这个事情来得很突然,黎明雅虽然能帮你报警,收拾屋子,接待下来看望的同事朋友,但她终究不是你的亲属,有些事情在法律意义上办不了,比如领取你的骨灰,还有这套房产和其他资产的处置问题,这得由你目前关系最近的亲属来做,比如你小姨。” “嗯。”秦雨微点头,明白他的意思了:“因为我这个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小姨从国外回来需要一点时间,所以咱们今天正好赶在了明雅离开,而小姨还没能回国的空档里,对吧。” “对,就是这样,如果咱们再晚两天过来,跟你小姨撞个正面,那就不好玩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 秦雨微咬住嘴唇,陷入思考。 小姨迟早是要回来的,最多再等两三天,到时候怎么办? 如果小姨要处置房屋,清理自己和哥哥的资产,那也是她的权利和自由,自己现在这情况肯定是不能直接干预的,但秦雨微并不想让小姨那么做。 哥哥处于失踪状态,自己也没有真正死去,这套房屋的两个主人都还在,怎么就能把这个家丢掉呢? 更重要的是,如今秦雨微知道了秦雷的特殊身份和工作,她打量这个家的目光自然有所变化。如果站在全新的角度,重新审视秦雷留下的一切,自己是否能够发现更多东西,甚至发现关于秦雷失踪的秘密呢? 所以……这套房子不能动,至少现在绝对不能。 秦雨微陷入沉思,盘算这些事该如何处理,不多时,她一抬头,发现陆国风不见了。 刚刚就坐在她旁边的陆国风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卧室里只剩下她一人,被无所不在的静默包围着。 17.秦雷的画 人呢?去哪儿了? “……陆国风?” 秦雨微一愣,起身往卧室外走,走到秦雷卧室门口,便看见陆国风正站在房间当中,凝视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啊,你在这儿。” 秦雨微暗暗松口气,也走进哥哥的房间,与他并肩而立。 “这是哥哥自己画的。” 秦雷并不是专业画家,只是在读书时学过一段,工作后,他偶尔捡起来,当个陶冶情操,放松身心的爱好,依然似模似样的。 这幅画所描绘的是从鹜归山上看去,山下长宁大学所呈现的美妙景致—— 碧空如洗,白云如絮,温婉迤逦的鹜归山流苍滴翠,郁郁葱葱,山下,长宁大学一幢幢规整的建筑庄重而雅致,透出浓郁的学术气氛,几点人影散落在校园里,为这幅画增添了灵动的生气。而在画面不起眼的右上角,天边悄然浮现几缕阴云。 “怎么了?这幅画……有什么问题吗?” 发现陆国风看得很认真,秦雨微忍不住问。 “没有。”陆国风摇摇头,“随便看看,秦雷会画画我知道,但从没见他画过,这幅画你是什么时候挂出来的?” “嗯?”秦雨微一怔,反问:“你怎么知道是我挂上去的?” “因为我上次来时,秦雷的卧室里并没有这幅画。” “什么上次?”秦雨微转头盯着陆国风,突然发现他骗了自己,“你……你来过我家?!那你刚刚怎么还装成不认识路的样子?” “哈,背着你来的,当然不好意思说了。”陆国风笑笑,目光四下流转,口吻中充满怀念的味道,“两年前了,那时候你好像跟朋友出门旅游,不在家,我有事跟秦雷商量,他就叫我来他家找他,我们谈得挺晚,他还留我在你家睡了一夜呢。” “哎?有这事儿?” 秦雨微惊得瞪大双眼,这……哥哥背着自己到底还搞了多少事情?他平常人模人样的,一点儿破绽不漏,原来背着自己…… 等等,陆国风说他在家里睡了一夜,那他…… “你睡哪儿?你总不至于你跟我哥……一起睡吧?” “想什么呢?现成的就有一张床,我干嘛还跟你哥挤着睡?”陆国风白她一眼,指了指秦雨微自己的卧室,笑道:“秦雷跟我说,妹妹和朋友出门旅游了,这几天都不在家,你就睡她房间好了,她不会知道的,所以我那晚上就……” “你……你睡过我的床?!” 秦雨微感觉一股热气“蹭”一下从尾椎骨直窜到头顶,脸颊不争气的红了,好啊,好个秦雷,好个陆国风! 自己长到这么大,连个男朋友都没谈过,哥哥倒好,直接带个大男人来家里,倒头就往自己床上睡,真是一点儿不见外,一点儿不讲究啊! 看她这样,陆国风赶紧劝:“你别不高兴啊,我……我当时确实不知道,如果我早知道你不让我睡,我肯定就去客厅睡沙发了。” “啊,没事,我只是今天突然听说,有点意外而已……” 秦雨微想起来了,两年前自己确实出去旅游过一趟,跟黎明雅一起,两人那段时间恰好都有空,预算也相当,便约着去凤凰市的海边玩了一趟。 那次旅游的留影,如今正在秦雨微卧室里摆着,黎明雅更是在那趟旅途中认识了男朋友,两个人可算是一见钟情,然后在接触中发现彼此三观合拍,性格对味儿,很快便爱得如胶似漆,都觉得找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说起来,黎明雅跟她男友也谈了两年了,当中经历了明雅大学毕业、找工作等等事情,到今天还是一路稳定而甜蜜,作为见证了这段美好爱情的人,秦雨微真心为黎明雅感到高兴。 记得那晚上跟黎明雅吃火锅时,秦雨微还调侃她,说你和陈扬什么时候请我吃喜糖啊? 黎明雅一脸娇嗔:少不了你那一口的,他家里的事情你也知道,他…… 接下来的话黎明雅没有说,秦雨微也没有问,那一点点小插曲很快被锅中浮起来的香菜丸子抢去了注意力。 收回思绪,秦雨微朝陆国风道:“怪不得啊,那次旅游我回来,发现床单枕套什么的都换过了,还想谢谢我哥,结果他倒是抢先把我说了一顿,说我懒啊,不打理房间啊,他加班那么累,回来还要给我洗被套,搞得我还蛮愧疚的,结果……他是恶人先告状啊。” “哈哈哈,果然是秦雷的风格。”陆国风大笑,看看秦雷的房间,又道:“好啊,秦雷现在溜走不见了,咱们可以在他背后放心的说他坏话,我告诉你啊,你哥平时看着温文尔雅,无懈可击,其实他一肚子坏水,厉害得很呢。” “怎么说?” 现在,秦雨微听人“诽谤”哥哥,已不会像最初时候那样不爽了,她发现秦雷这个双面人实在隐瞒了自己太多,犹如海上漂浮的冰山,自己所熟识的哥哥不过海平面上肉眼可见的那一角,而在海面以下,还藏着更深更多的东西,是自己从来不曾认识过的。 “这个嘛……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陆国风话说一半,卖了个关子,指着墙上那幅画问:“这幅画,你哥哥什么时候画的?” “这……我不太记得了,两三年前?”秦雨微皱眉,摇头道:“想不起来,我是在哥哥失踪后,给他房间做清洁时在他床底下发现的,于是就挂了起来,当个念想吧。” “嗯……”陆国风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哥哥失踪后,除了明雅,家里就几乎没人来过,他的房间我也基本没动过,就是帮着打扫一下,你要不要翻翻看?或许这里藏着什么秘密,对你们找到他也有帮助?” “或许吧。”陆国风不置可否,却并没有接受她的提议,“秦雷的房间以后有空我再来,今天先不找,等会儿回去我还要整理你第一件工作的资料,估计很快第二个工作会下来的,咱们差不多该走了,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做的事?” “哦,有的,我想把我原本的手机拿上,丢下不管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行,你拿吧。”陆国风没有表示反对。 秦雨微跑回自己卧室,在枕头边拿起手机,黎明雅已经帮她关了机,秦雨微又打开来,看到熟悉的界面,心里暗暗生出一种说不上来的安全感。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随意滑动了几下,触到相册,几张新鲜的自拍跳了出来,看着屏幕里那个清新秀美的姑娘,秦雨微心头猛地一痛,仿佛被一根钢针刺破了血肉,温热的血流出来,敏感的软肉一阵阵地生疼。 不在了……这张脸,这个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这个自己,从今往后是真的不在了。 她皱着眉头,飞快地往前翻,翻到了最早的几张照片,那是她和秦雷的合影。 屏幕上,兄妹俩依偎在一起,她靠在秦雷身前,秦雷揽着她肩膀,两人对着镜头笑得有些夸张,浓浓的欢乐亲情在两人间弥散,旁边还用软件贴纸装饰过,写了一句玩笑话,他们看上去就像世间所有感情甚笃的亲人那样,不知愁苦,唯有深情。 看着这张照片,秦雨微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不知不觉间,泪水已洒落在手上。 “……怎么了。”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放到秦雨微肩膀上,就在她无声哀泣时,陆国风不知什么时候又走了进来,或许在秦雨微刚刚拿起手机时他就进来了,只是不忍心打断她的哀思和回忆,现在看她哭得眼泪涟涟,才终于出声安慰。 “你想哭的话,哭一阵没关系的,我们不急着回去。” 陆国风在秦雨微身边坐下来,话语温柔,静静地看着她。 “啊,没事,我不要紧。” 秦雨微一惊,赶紧否认,她想强迫自己笑一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更不想跟个小白兔女主角一样,不管不顾地一头扑进陆国风怀里嚎啕大哭,那也太…… 是的,她还没有到崩溃的时候,还不至于…… 于是她胡乱地在脸上抹了抹,想把眼泪擦干,把只是把泪水抹开了,虽然知道陆国风不会取笑自己,秦雨微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一下站起来,说声“我去洗把脸”,便丢下手机朝卫生间冲去。 看着她慌乱的背影,陆国风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一头扎进卫生间里,秦雨微打开水龙头,拍着水洗了把脸,将眼泪鼻涕都擦干净,给发热的面庞降降温,跟着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双眼通红的这张脸,心里忽然闪过一瞬间的空白。 这是谁? 自己又是谁呢? 用力闭上眼,她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左手下意识地去摸放在一旁的毛巾,忽然,她的手指碰到了一个东西。 一个冰冷小巧的金属环。 18.戒指 咦? 秦雨微一怔,睁眼看去,发现洗手台的角落放了个小圆环,再仔细一看,发现这是枚戒指。 戒指? 这里怎么会有一枚戒指? 秦雨微肯定这不是自己的东西,谁放在这儿的? 秦雨微将它拿起来,仔细观察,她觉得这枚戒指很眼熟,太眼熟了,这分明就是…… “你看,我发现了这个!” 陆国风正在秦雨微房间里等待着,突然被风风火火冲进来的人吓了一跳,他赶紧站起来,迎向秦雨微焦急的神色,问道:“怎么了?” “这个,你看!” 秦雨微将戒指托在掌心里,举到陆国风跟前。 “这是黎明雅的戒指,陈扬送她的定情信物啊。”秦雨微连声道:“我刚去卫生间洗脸,发现它就放在洗手台上,我……我仔细想了想,突然想明白了。” “嗯,你想明白什么?慢慢说。”陆国风拉她坐下来,让她喘口气再讲。 “我……”秦雨微深吸口气,整理一下思绪,道:“我们来的时候在楼下遇到了黎明雅,她那样子你也看见了,不对劲,是吧。” “嗯。”陆国风点点头,“她看起来状态不好,就像……受了什么严重的打击。 ” “是,我本来以为是因为我死了,她失去一个好友,于是……结果刚才我在洗手台上看到这个,立刻明白没这么简单。” 她一边说,一边把戒指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举到陆国风眼前。 “这个戒指她一直戴在手上,是陈扬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他俩好了两年,感情很稳定,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但是现在……我怀疑她失恋了,陈扬甩了她,所以她才会那样!” 黎明雅不仅仅因为好友过世而失魂落魄,还要加上爱情落空的打击,才让她整个人跟没了魂儿一样。 “这……你确定吗?”陆国风从她手中接过戒指,仔细查看,“会不会是她取下来洗手,然后忘记戴回去了?” “忘记的话她会回来拿的,但现在都过去多久了,她出现了吗?” 秦雨微连连摇头,否定陆国风的猜测,“而且我了解她,她就没有取下戒指再洗手的习惯,她曾经跟我说过,这个戒指是不取的,反正也不会腐蚀,等到跟陈扬结婚的时候再换成婚戒就好了。可是现在……现在她把戒指取下来了,还放在我家洗手台上,这不明显说明她不再需要这个戒指了吗?” 失去的爱情,无意义的戒指,黎明雅不愿意再带着它了,可是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收纳它,干脆放在死去好友的家里,让它也一同“死去”。 听她这么说,陆国风点点头,目光看向墙边的梳妆台,指着台面上那几张纸,道:“你这么说的话也对,其实方才我就有一个疑惑,黎明雅为什么要把你那几张检查报告放在梳妆台上,她为什么不先替你拿着,等你小姨回来办事时再当面转交?如今看来,恐怕她的心态是那样的……” 一边是好友的过世,一边是爱人的离开,黎明雅的心在短时间内受到太大打击,伤痕累累,不堪重负,于是她开始封闭、胆怯,不敢,也不愿意再和人有过多接触,甚至不想面对秦雨微即将从国外回来的小姨,那些询问、解释,包括看到对方流下伤心的泪水都会让她的心承受不住。所以她选择了离开,将资料放在房间里,和这个戒指一道。 沉默片刻,秦雨微盯着那个戒指,恨恨地说了一句:“这陈扬,过分了……” 选择这样的时机分手,实在太不厚道。 “他就算对明雅有天大的不满,难道就不能晚几天,不跟我这个事情撞在一起吗?就我最后记得的那个晚上,跟明雅一起吃火锅时,我还调侃他俩什么时候结婚呢,她那时候都没分手,笑嘻嘻的,怎么两三天时间就……” “确实有点过了。” “其实,她跟陈扬的事情我过去也担忧过,还隐晦地劝过她,但看他俩感情一直那么好,我也就放心了,觉得应该没问题。” “怎么说?” “陈扬的家庭条件太好,跟明雅家有落差。”秦雨微吸吸鼻子,叹了口气,“陈俊不知道你听过没有,长宁市的地产大王,就是陈扬的父亲。” “是吗,这个我倒是不了解。” 陆国风摇摇头,站起身来,看了看时间,对秦雨微道:“咱们先往回走吧,边走边说。” “好。” 秦雨微理了理包里的东西,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便跟着他走出大门,家门钥匙和原本的手机她都带走了。不知怎么的,她心里总有什么东西牵着,七上八下的,让她不能,更不愿意就此放弃过去的家。 或许,这里其实是一间宝库,藏着自己现在还不清楚,但以后一定会明白的答案。 两人一路下楼,朝小区外走去,路上,秦雨微继续向陆国风介绍黎明雅和陈扬的事情。 按理说,陈扬这个家庭背景,在长宁市上千万人口中属于高不可攀的顶级富贵人家了,像黎明雅这样的小康家庭,很难跟对方做成亲家。但是呢,两个人一来感情特别好,二来陈家除了陈扬之外,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不论是接班陈俊继承家业,还是跟同阶层的家庭强强联合、发扬光大的压力,都要比独生子小得多,所以两人修成正果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在黎明雅和陈扬好上的这两年里,两个人都抱着认真发展,白头偕老的想法在谈,所以并不避讳谈这些事,黎明雅也见过陈扬的不少亲朋好友,比如他的哥嫂等人,基本上,除了陈俊本人还没有见过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外,其他人基本都认可了黎明雅跟陈俊的事情。 结果……这最后一关还是没能过去吗? 靠在座椅上,秦雨微瞥一眼身边认真开车的陆国风,道:“对了,还有个事情没跟你说呢。” “嗯,你说吧。” “这个手环……”她摸着左手腕上的手环,“我还不太会用这个手环,需要我对它做什么自主操作吗?” “暂时不用。” “那它自己发热或者收紧,是由什么决定的呢?刚才在我家楼下,明雅从我们俩身边经过的时候,它就突然收紧了……” “什么?!” 陆国风一踩刹车,车几乎贴着马路牙子来了个急刹,秦雨微整个人一顿,差点给甩到挡风玻璃上去。 “你干什么?!” “你刚说什么?”陆国风瞪着她,连声问:“刚才黎明雅经过的时候,手环收紧了?” “是,是的……” 秦雨微缩了缩肩膀,下意识地将包挡在胸前,“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味着……行了,回去跟你慢慢说!” 陆国风揉了揉头发,出门时整齐成熟的发型被他抓乱,显出几分狂野不羁的味道来,他一踩油门,车迅速往前飞驰而去。 怎么了? 秦雨微看看他,又看看腕上的手环,满心里都是疑问。 那一下收紧,难道代表着很不得了的事发生了? …… 回到家已接近晚饭时间,两人也不做饭了,点上外卖便开始谈正事。 “什么情况?” 等外卖到来的间隙,秦雨微在客厅地上坐下来,把脑袋凑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 她身边,陆国风坐在沙发上,双手如风,快速操作着键盘,屏幕上一行行数字和字母形成看不懂的代码,以飞一般的速度在秦雨微眼前闪过,晃得她眼花。 “等等,慢点儿,这是……” “这是一个系统,记录了所有的祈愿。” “祈愿?”秦雨微一愣,“都是被实现了的愿望吗?” “不一定。” 陆国风双眼一眨不眨,盯着这些飞速变动的代码,仿佛猎手盯着猎物。 “这里面的东西不全由我们管辖,包括主人都不能直接操作它的成败,也就是说,这些愿望会不会被实现,目前还是未知数,只有这里面已经实现了的愿望才会进入我们的领域,判断许愿者是否交出了允诺的报偿,然后再进入下一步。” “这么多啊……” 秦雨微眯起眼睛,屏幕上的东西闪得她头都要晕了,一条也没看清楚。 “我先查一下,黎明雅那个……到底有没有。” “明雅?”秦雨微抬起头,盯着陆国风问:“你的意思是……她也许愿了?” “不止许愿了,而且是有报偿的愿望。” 19.愿望之光 陆国风停下动作,屏幕上跳动的讯息继续飞快地变换着,像早高峰时熙熙攘攘的人流车马,满怀心思地朝着各自的目标奔去。 “黎明雅经过我们身边时,你感觉手环突然收紧,这说明她在心里许了愿,并且她很明确地为这个愿望做了报酬承诺,更重要的是……这个愿望被捕捉到了。” “被捕捉到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你过来看。” 陆国风带秦雨微走到客厅的尽头,让她站在落地窗前,自己站在她身后。陆国风挺拔高大,秦雨微修长窈窕,身高的差距让两人正好错出半个头。 “你看外面,看到什么?”陆国风在秦雨微耳边问,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皮肤上。 秦雨微一怔,集中精神盯着窗外,夜色正徐徐降临,街边路灯已点亮,从窗口看出去,四周的高楼正次第睁开无数双明亮的眼睛,脚下,川流不息的车辆打亮车灯,共同为长宁市灯火辉煌的夜晚揭幕。 “你看到的是城市灯火,对吗。” “是。” “那你现在再看。” 说话间,陆国风拉起她的左手,手指压住她腕上的手环,有规律地轻轻敲打。秦雨微偷眼瞥去,只见一层朦胧的,若有若无的蓝光从手环内部悄然散出,仿佛无数点星光正绕着漆黑的宇宙盘旋。 咦?这些光点……好像在哪里看过? 对了,是那个! 那时候……当她的灵魂还在梦魇之地时,目睹齐悦林被舞台背景板砸中之前,陆国风的指尖就发出了这样的蓝光,然后他将手指向舞台,跟着那场惨剧就突然发生了。 现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环也发出了同样的蓝光,难道…… 电光火石间,秦雨微脑中转过几个念头,她惊恐地想要挣脱,陆国风却早有准备,左手拉着她的左腕,右手环在她腰上,将她牢牢固定在自己身前。 “现在,你再看。” 随着陆国风的话语,秦雨微的左腕被他举起来,举到眼前,那一层蓝光在她视线中被放大,看得更为清晰。 跟着,陆国风松开手,在她耳边笑问:“现在,你看到的是什么?” 秦雨微瞪大双眼,她,她看到了什么?! 下意识地,她身体往前倾倒,双手撑在落地窗光洁透彻的玻璃上,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眼中的世界在这一瞬间完全改变了。 高楼、街灯、马路和车流依然在那里,长宁市的夜色依然在展开,但所有的东西仿佛都后退了一步,从扎实清晰的前景,变成了稍有些清淡的后景,就在这所有的景致之上,忽然多出了另一种东西。 和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动的神秘代码很相似,无数条幽蓝色的光带在城市上空纵横穿梭,它们有的横跨整个天空,有的从地面直冲穹顶,还有许多短一些、细一些的在空中飞驰,闪烁,像无数忙碌的精灵,从一个窗口跳到另一个窗口,飞向看不见的远方…… 秦雨微目光所能看到的整个世界,都被这纷繁错乱的蓝光包裹着,它们好似一篇篇复杂至极,忙碌至极的程序,不眠不休,时刻不停地运转着。 这些飞驰跳跃的光芒不仅仅是一道道冷光,更像一种有生命的存在,有自己的逻辑,自己的语言,自己的规律和轮回,在城市的空气里腾挪闪转,悄然营造出了一片不为人知的神秘境界。 秦雨微贪婪地看着眼前一切,几乎忘记了呼吸。 不知过去多久,她才如梦初醒地问:“这……这是什么……” “这是无数的愿望。”陆国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座城市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许愿,小到喝一杯奶茶,大到彩票中奖一个亿,所有事情都有可能在他们心里成为一个愿望,你看到的每一条光带,就是一个愿望。” “这么多……” 秦雨微移动着视线,尝试去追逐一道正从她眼前飞过的光芒。她发现这太难了,这一抹光华飞行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得让她即使集中了全部注意力,也只能捕捉到一丁点稍纵即逝的蓝色尾焰,光带早已消失在夜空深处,无影无踪。 “哎,消失了?它去哪儿了?” “它去了哪里,我也不敢妄下结论。”陆国风盯着她目光所及的风向,笑道:“可能是消失了,也可能会被实现,更有可能去了其他的,谁都捉摸不透的地方,引发一些连锁反应。” 这时,大门上传来两声敲击,外卖来了,陆国风走过去接,而这一打岔,秦雨微只觉眼前一闪,视线中包裹着城市的所有光芒同时消失了,长宁市的夜晚恢复了它一贯该有的模样,街灯依旧静默地照耀,车流交织往来,四周大楼里的灯光也和平时一样,散射着不同的色彩,不同的温度。 咦?消失了? 秦雨微看看外面,又看看拎着两份外卖走过来的陆国风,忽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亦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这是……怎么看不见了?” 她边说边挪动身体,脚下忽然一软,眼看要摔到,陆国风眼明手快,放下外卖正好来捞她,一把将她架起来。 “慢点儿,看这个对人的体力和精力消耗都很大,你第一次接触,当然不能看太久,这几分钟已经超标了,回头主人知道了要说我的。” 陆国风把她扶到沙发上做好,打开外卖,推到她面前。 “吃吧,不吃饱可没力气工作,咱们边吃边说。” “……好。” 秦雨微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筷子,却发现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差点连这两根轻如无物的小棍儿都拿不住。胸膛里的心脏也跳得比平时快很多,仿佛刚才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些蓝光,竟比长跑了十公里还要累。 “……怎么回事?我怎么……”她说不下去了,大口喘着气。 “别怕,放松,正常的。” 陆国风给她接了杯温水到嘴边,看她小口小口地喝了半杯,又等片刻,等秦雨微平复下来,才接着跟她解释。 “方才让你看的是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也就是城市里充斥着的愿望,借助手环的力量,你才能以这种方式看见它们的存在。” “嗯……” 秦雨微点点头,感觉浑身瘫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只有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强烈的饥饿感如同洪水将她淹没,她赶紧扒了两口饭,压一压这仿佛低血糖严重发作时的难受。 看她开吃,陆国风也边吃边道:“人的心思、想法,包括愿望,这些东西虽没有形体,但依然是客观存在的,它们蕴藏着或大或小的能量,其中尤以愿望为甚。有句话怎么说的?欲望是推动进步的原动力,人如果没点儿念想,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那整个世界的发展就停滞了,饿了想吃东西,困了想睡觉,这些都是欲求,也都是广义上的愿望,只要有人,有思想,它们就会存在。” “嗯,嗯。” “人的愿望分很多种,力量也有大有小,很多人许愿时为了表示自己的虔诚或急迫,往往会再许一个附带的愿望。比如说在庙里许愿时,希望佛祖保佑亲人手术顺利,就会说:只要亲人这次能渡过难关,我愿意捐献十斤香油作为供奉。可是,他一定会在愿望实现后奉上这十斤香油吗?” 秦雨微道:“就像之前的齐悦林,他为了度过和安宝儿的绯闻危机,决定退出娱乐圈一年,修身养性,可是他并没有做到。还有郑威,他们都没有完成自己许愿时的承诺,于是我们出马了……” “对,我们的工作就是惩治这些出尔反尔的人,至于他们的愿望为什么会实现,谁去实现,不由我们负责。” “那愿望的实现是谁在负责呢?”秦雨微忍不住问。 “我不知道。”陆国风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是谁在负责实现愿望,我曾经问过主人,但他没有回答我,并且让我不要再问这样的问题了。” “难道这还保密?”秦雨微不解,但她不打算继续追问,将话锋一转,又道:“我方才看到的光芒就是人的愿望,这些愿望要去哪里,由谁来实现,这不是咱们该管的事情,观看这些愿望本身也是很累很耗损精力的,所以也不能长时间看,是吧。” “你现在是这样。”陆国风点头,“但你哥哥不一样,如果是秦雷的话,他可以不用手环帮助就直接看到这些愿望,而且……他如果想看的话,他能看一整夜,还能追踪一些愿望的去向呢。” “这么厉害?” 秦雨微大惊,差点连手上的饭盒都拿不稳,下意识道:“不能吧……我跟我哥都是同一对父母生的,怎么会有这么大差距?” “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能做到这些的,一步步来,不用急。” 20.黎明雅的愿望 吃完饭,秦雨微把地方收拾了,又和陆国风回到方才的话题。 “手环反应是不会出错的,黎明雅在经过我们身边时许了愿,用一项很重要的付出来换取这个愿望的实现。” 陆国风盯着屏幕,手指从上面轻轻滑过,那些看不懂的乱码在他眼中仿佛是一行行规矩的士兵,正列队等待他的检阅。 “我在这里寻找黎明雅的愿望,看能否找出她许了什么愿,代价又是什么。” “她……会不会是想让陈扬回心转意?” 秦雨微犹豫着问,以她对这位好朋友的了解,完全有理由怀疑黎明雅的愿望是这个。 “或许吧,我找到再说。” 秦雨微等片刻,忍不住又问:“所有人的愿望都会放入这个数据库吗?那不是多得不得了?毕竟人的愿望是无穷无尽,这得多强大的处理能力才能应付过来啊?” “不,不是所有的都在这里。”陆国风转头看着她,解释道:“不是所有的想法都能构成一个祈愿,你随便想想,在心里那么一闪念,这些都不作数,只有认真的许愿才会进入这里,而认真的标准也因事、因人而异。比如小孩子想要一个玩具的愿望,就远不如高中生想考上好大学的愿望进入的机会大,这两个‘想法’成为愿望的可能性是截然不同的。” 秦雨微有些听明白了,点头道:“小孩子想要玩具虽然也是一个迫切的想法,但这个想法并不容易被认定为有效的许愿,毕竟孩子太小了,不懂事,也不理解实现愿望意味着什么。而一个接近成年的高中生想考上好大学,就更有可能成为正儿八经的许愿,进入这里面,因为高中生的思维更成熟,对世界的看法也逐渐形成,更重要的是……他们基本算成年人了,能够对自己许下的愿望负责,是这样吗?” “不错,基本原理就是这样。” 陆国风朝她赞许地点点头,目光转回屏幕上,接着道:“但是,并非所有人都会做出有报偿的许愿,这跟不同地区的风俗习惯,不同人的思维方式,甚至不同的许愿场合都有关系。比方说,当看到一颗流星划过时,立刻对着流星许愿,但这样的许愿基本不会有报偿,不会有人为了感谢流星实现愿望,承诺给它立一座纪念碑。但是换成庙宇道观什么的,许愿的模式就不同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很多人在庙里许的愿其实是一种‘有偿服务’,比如供奉香油钱啊,捐资修缮殿堂啊,按俗话说就是需要去还愿的,而且我知道,有些地方到现在还有民间说法,就是如果许了愿,实现了愿望却不去还愿的话,会倒大霉的。” “嗯,就是这样。” 陆国风点头道:“我们的工作虽不为人所知,但也不是百分百的封闭,世上哪儿有不透风的墙?或许以前有人经历过清道夫的洗礼,于是便有类似的传说流下来,慢慢发展,最后成了不可追考的民俗……” 说到这里,他手指一顿,眉头微微皱起,盯着屏幕又看了片刻,赶紧招呼秦雨微过来。 “黎明雅的许愿找到了,你来看。” “是什么?!” 秦雨微一惊,赶紧凑过来,发现屏幕上那些乱码和数字的跳动全部停止了,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地停留在屏幕上。而在屏幕偏下方的位置有一条乱码被打了一个白框,从无数凌乱的信息中脱颖而出。 很显然,这一条就是黎明雅的愿望了。 “这……我看不懂,说的什么?” 陆国风又敲了几下键盘,被特别标注的这条乱码一下跳出来,占据了整个屏幕,数字和符号渐渐消失,变成了秦雨微熟悉的中文。 “……我看到一男一女站在路边,就在雨微小区的树荫下看着我,心里一阵阵的疼,年轻漂亮的一对,真好。我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两眼,希望我和陈扬也能像他们这样,陈扬回心转意,来跟我说之前的分手不作数,我们还是要在一起,我会立刻答应他,然后马上结婚……” “啧,这个明雅,果然是想跟陈扬重归于好!” 秦雨微一巴掌拍在大腿上,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是觉得黎明雅不该回头呢?还是心疼她的脆弱,并和她一样期盼陈扬改变主意,两个人重归于好,,毕竟他们一直以来的感情都不错。 “别急,你看下面这一段。”陆国风提醒她。 秦雨微继续看向屏幕,只见下边一段写的是—— “只要能和陈扬在一起,和他结婚,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不要工作,不去认识新的朋友,也不要……” “等等!她,她这是……” 秦雨微眉头紧皱,盯着屏幕上冷冰冰的文字,几乎难以相信这就是黎明雅的心声。 “她疯了吗?她怎么能这么糊涂!什么不要工作都说出来了!陈扬再重要,也是他主动提的分手,明雅怎么……人家既然说了不要你,那就当他死了呗,咱没了感情,可不能连自尊也没了呀!” “冷静点儿。”陆国风拍拍她手背,叹道:“你这话说得……没谈过恋爱吧?” “我……”秦雨微一愣,“我是没谈过,怎么了。” “因为你没谈过,所以你能说得那么轻松,但事实上,深陷感情里的当事人绝大多数都不会有你这么果断,有些事情他们理性上也知道不妥,不该去做,可是感情摆在那里,于是感情打败了理性,明知飞蛾扑火,依然奋不顾身……” 秦雨微哑然,她知道陆国风说得对,黎明雅现在这个情况……千言万语她都是听不进去的,她满心里只有和陈扬的感情,沉浸在被陈扬分手的痛苦中无法自拔——将她推入这个泥潭的人是陈扬,而能够将她从泥潭里拉出来的,暂时也只有陈扬。 “那该怎么办?难道我就眼睁睁看着她丢掉工作,傻等陈扬的感情施舍?” 秦雨微感觉头有点疼,揉揉眉心,尽力平复翻涌的情绪。 “你先别激动,事情还没发生呢。” 陆国风盯着黎明雅的愿望看了片刻,劝慰她道:“这里只是许下的愿望,但这个愿望会不会被实现,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等实现了你再担忧不迟。” 秦雨微连连摇头,她不认为现在是“坐等事情发生”的时候,事关好友终身,一个不慎就可能拖累黎明雅一辈子。 “……不行,我不放心。”秦雨微皱眉道:“假设明雅的愿望没能实现,那么陈扬就不会回心转意,那她就要继续陷在失恋的痛苦中,对吧?” “……是的。”陆国风点头。 “好,那么假设明雅的愿望实现了,她跟陈扬和好了结婚了,那她就会失去工作,不能认识新朋友,过着圈养式的豪门富太生活,对吧?” “这……”陆国风犹豫一下,又扫了眼屏幕上的内容,缓缓点头,“从她自己许诺的情况来看,基本是这样吧。” “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是,明雅要么继续陷在痛苦中,要么去当行尸走肉阔太太,要么……第三种情况:她既想嫁给陈扬,又想保住工作的话,就该我们出面收拾她了,对吧?” 陆国风一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需要他来给出,秦雨微自己已经很清楚了。 客厅里一下变得很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以及窗外不知何时开始的雨声,为安静的夜增添了一丝凉意。 思索片刻,秦雨微打破沉默。 “……我觉得明雅糊涂了,她许这个愿的时候根本不清醒,就跟三岁小孩要玩具差不多,不能当真的,怎么给她认定了呢?愿望能撤销吗?我们能不能帮她把许愿撤回去?她……她根本没有抓住事情的重点,不能这样许愿的。” 说完,秦雨微按捺不住胸中翻涌的情绪,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揉揉散开的长发,在客厅中来回踱步,连声叹气。 “……不能撤销,我们没有这个权力。” 看她这一筹莫展的样子,陆国风问:“你是想说,黎明雅许的这个愿,实际上是自己把自己坑进去了吧?” 21.沉沉一梦 “可不是吗?” 秦雨微转过身,摊开双手,连声道:“你想一想,陈扬跟她感情明明一直很好,为什么还要和她分手?很明显,是陈扬他爸不同意这门婚事,那个地产大佬看不上明雅的小康家庭背景,不允许明雅进他们陈家大门。要说陈扬没在他爸面前争取过,从来没为明雅说过一句好话,我还真不信,但现在的情况就是陈扬争不过他爸,只能低头认输,这种情况下……光劝回陈扬有什么用?” 她越说越平静不下来,只觉整个人都在发热,将头发一挽,去饮水机边接了杯水,咕咚咕咚灌下去,才长出口气,接着往下讲。 “你看明雅的许愿里,一个字都没有提到陈扬的父亲,而他父亲才是这件事的关键。就算她愿望实现,陈扬回心转意,他俩结婚了,公公陈俊能满意她这个儿媳妇吗?到时候她丢了工作,没有朋友,跟个宠物似的圈在家里,什么都要仰仗陈家施舍,只会更让人看不起她。如果哪天陈俊一不开心,叫明雅卷包袱走人,她该怎么办?” 听到这里,陆国风也连连摇头。 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黎明雅犯傻,不管从哪一条路走出去,最后都撞个头破血流吗? 片刻后,他问:“对了,这个黎明雅是干什么的?如果她在愿望成真后辞了职,对她有多大损失?” “损失大了去了!” 听陆国风问到关键,秦雨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深深呼吸,仰头长叹,只觉心里有千万句骂人的话,都不知该捡哪句来开炮。 “明雅是长宁医院的医师,把全国所有医院放到一起排名,前五名铁定有长宁医院。这里不是随便能进的,不但要学得扎实,考试还要超水平发挥。当初排在她前面的人家里临时出状况,选择退出,于是医院才录取了明雅。到现在,其他比她学历更高,经验更丰富的人都还在外边排队呢。这么好的工作,别人打破头都进不去,她怎么能为了一个陈俊,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长宁医院?”陆国风一怔,问:“之前那个偶像明星齐悦林,不就是在长宁医院抢救吗?” “对,我听朱善平说过他在那里动手术,但明雅有没有参与对他的救治,我就不清楚了。” “嗯……”陆国风点点头,想了想道:“确实是好工作,不容易,她如果真丢了这个位置,那是再回不去了,可别犯糊涂。” “可不是吗?其实我从来不觉得明雅是个冲动或满脑子恋爱的女人,她工作一直都做得不错,大概这次真是陈扬给她打击太大,打得整个人都不清醒了,所以她这次许愿的内容才……我们现在怎么办?只能等了吗?等这个愿望实现或者不实现,然后再进行下一步……” “只能等。” 陆国风摇头,看着她的目光里透出无奈,“我们无法干涉愿望的实现,也无法提前得知它到底会不会实现。” “那……”秦雨微不死心,走到茶几对面,俯下身子,和陆国风的双眼对视,缓缓道:“那我能提前问一下吗?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明雅的愿望实现了,却又不想完成许诺的报酬话,我们给她的惩罚会是什么?” 陆国风也看着秦雨微的眼睛,那里边倒映着自己的脸,与她瞳孔中翻涌的焦急融合在一起,像两簇阴燃着的火焰。 “不知道。在她成为被清理的对象前,我也不知道她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陆国风也不知道…… 秦雨微深吸口气,闭上双眼,再慢慢将这口气吐出来,感觉心里那块儿石头压得更紧了。 不行。 不知道。 秦雨微脑海中又出现了黎明雅的身影,迟缓的步伐,灰败的脸色,失魂落魄的双眼,在自己的注视下渐行渐远。 …… 这晚上剩下的时间里,秦雨微的状态都不太好。上任新工作的第一天是跌宕起伏的,上午刚刚清理了郑威,有那么短短几分钟的满足和成就感,然而,顺利完成工作的喜悦很快被黎明雅的出现打破了,对朋友的担忧和焦虑占据了她大半的意识。 看她这样,陆国风也不太放心,劝她早点休息,于是秦雨微泡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午夜过后才迷糊睡着了。 从原本家里拿来的手机就放在她枕头边,在她入睡后不久,漆黑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一条信息出现在上边。 ——我知道你没有死。 秦雨微睡着了,对这条信息的出现无知无觉。 …… 梦境沉沉,秦雨微在黑暗中缓缓游弋,她看到自己往下坠落,轻轻落在了一片漆黑世界的中央。 脚下踩着不软不硬的地面,她向四周看去,双眼渐渐适应黑暗。 这是……在做梦吗? 自己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梦。 这时,一道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又见面了,秦雨微。” 谁?! 秦雨微一惊,转头看去,发现那个在梦魇之地见过的男人出现在她眼前。 “……是你?” 是他。他出现在失去记忆的自己面前,告诉自己:你已经死了,现在给你一份新工作。 就是他让自己重生在现在这个秦雨微身上,然后为他们工作。 “是我,我来看看你。” 男人在她面前不远处站住,朝她微微一笑。 秦雨微心脏猛地一跳,这人实在很好看,好看得不真实,而他笑起来的样子又给这份不真实平添了几分诚恳的亲切感,仿佛一根丝线,悄然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 “你……” 秦雨微一顿,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说来看看自己,什么意思?领导检查工作吗? 在心里默默组织了一下语言,秦雨微问:“我在做梦?” “是的,你睡着了,我就进入你的梦境中见你。” “哟……还以为你们不搞托梦这一套呢,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第一天的工作情况陆国风已经告诉我了,不错,你如果有什么想问我的问题,可以现在问。” “我……”秦雨微想问他的问题实在太多了,一时之间不知从何问起,鬼使神差的,她嘴里蹦出一句:“我今天去看了原本的房子……” “嗯,我知道,有什么发现吗?” “有,但是……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明雅她……我很担心。” “尽力而为,然后顺其自然。” 这男人说话似乎有点玄妙,他并没有给什么具体的答案,但秦雨微却感觉心底那份不安一点一点地镇定下来。 如今除了观察和等待,然后尽全力去帮助黎明雅之外,自己这个朋友还能为她做什么呢? “她……”看着男人冷静淡然的神色,秦雨微不知不觉说出了心里话:“我不想她丢了工作,长宁医院的工作才是她真正的依靠,她不该因为失去陈扬的爱情就迷失自己,甚至做一些对人生不负责任的决定。” “嗯。”男人点点头,用目光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我很矛盾,我既不希望以后去清理她,又希望她能跟陈扬好好在一起,但是……但这本身就是冲突的,她要和陈扬在一起,就得丢掉工作,她如果既要和陈扬在一起又要继续工作,那我就要去惩罚她,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男人沉默片刻,缓缓道:“这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问题,你把它想得太严重了,两难的局面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多得超乎你想象。” “可是……” 秦雨微不甘地皱起眉头,想反驳他的说法,却发现脑中一片空白。 男人看着她,接着道:“很多事情不由你决定,连我也决定不了,一切自有规则,做好分内职责就行了。” “规则?你既然说到规则,我就想问问你,规则是谁制定的?一个愿望会不会被实现,谁来决定呢?内容荒诞的愿望难道也能被实现吗?许愿者的性格、言行、身份地位、信仰等等,对他们的愿望能否实现有影响吗?还有……那些违了约的人,你是怎么决定惩罚方式的?惩罚到底有多大,要清理到什么地步,有什么可以遵循的规则和量化的标准吗?” “你以后会知道的。”男人笑笑,一句话就把她的问题堵了回去。 “我……” 秦雨微没说完的问题都折在了肚子里,她知道这些事情再问也问不出答案了,至少现在,这男人不会告诉她。但她又不甘心就此结束对话,太多问题,太多情感在她脑中横冲直撞,短短两天仿佛两年那样漫长,种种不可思议都在这两天中轮番上演。 她呆了片刻,将话锋一转,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叫你‘喂’吧?他们叫你主人,我可叫不出口。” 22.神秘信息 “你不用那么叫我。”男人很快回答她:“你可以叫我的名字:韩钧。” “……韩钧?” 秦雨微心里悄然划过一种难以形容不出的感觉,似乎……有一点失望? 她本以为,眼前这位非同寻常的角色会有一个振聋发聩的华丽名字,或者说……这样一个俊朗高大,掌握着常人不能接触的特殊工作,并且隐居在另一个世界中的管事人,会有一个更加饱含深意,霸气满满的名字来对他进行描述。 然而……并没有。 韩钧,短短两个字,就这样吗? 犹豫片刻,秦雨微小心翼翼地问:“你……这个韩钧,是你的真名吗?” 她知道,名字其实就是一个代号,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再问一问,仿佛这里面也藏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秘密。 听她这么问,韩钧的目光微微闪了一下,跟着摇了摇头。 果然……是拿来敷衍自己的假名? 秦雨微心里划过一股失望,这时,听韩钧又道—— “这个名字存在于我最早和最深的记忆中,但我不能百分百确定韩钧就是我,有些事我也像你一样忘记了。” 什么? 秦雨微吃惊地看着他,原来他也有忘记了的事? “你忘了什么?”她忍不住问。 韩钧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秦雨微,目光沉沉,仿佛透过她的身体,也同时看着极远之处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 秦雨微迎着他的目光,被一股不可言说的魔力悄然捕获,连时间的流逝也忘记了,不知不觉间,四周的黑暗开始退却,像落潮时的大海,慢慢回缩进她难以触及的虚空…… 韩钧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秦雨微眼前,而她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天亮了。 睁开双眼,秦雨微盯着天花板发了一阵呆,她感觉自己还沉浸在那个玄妙的梦境里,还在回味着梦中与韩钧的每一句对话。 其实……他好像并没有给自己什么特别的忠告或建议,谜团还是在那里,连下一份工作是什么都没有提及。 算了,不多想,起床。 坐起身来,秦雨微甩甩头,拿起一旁的手机,想看看现在什么时间,刚一点亮屏幕,她便怔住了。 ——我知道你没有死。 盯着这句简短的信息,秦雨微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呆滞几秒后,她猛地冲下床,朝外奔去。 “你看这个!” 陆国风比她起来得早一些,这会儿正在厨房里煎蛋,看她火烧屁股似的进来,也没停下手里的活儿,只瞥她一眼,问声“怎么了”。 “你看,有人往我手机上发来了这条信息!” “嗯?” 陆国风接过手机一看,眉头也皱了起来,“发信息的时间是凌晨两点……你当时睡着了?” “我睡着了,手机也开的免打扰,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看到。” 秦雨微咬着嘴唇,紧张地四下张望,仿佛周围潜伏着一个心怀不轨的匪徒,随时准备发动突袭。 陆国风显然见过大阵仗,一点儿不慌乱,将手机还给她,回头继续伺弄锅里的煎蛋,问:“你心里有大概的人选吗?谁可能发这条短信?” “完全没有。”秦雨微摇头,“我……你知道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死了就死了,身体都给烧成了灰。这种已彻底死绝的状态,怎么可能还会有人说我没有死?更不要说……” 她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信息,把信息收藏起来,以防误删。 “更别说这么肯定的语气确定我没死,我倒是觉得这跟你们有关。” “我们吗?” 陆国风擦把手,将煎蛋铲到盘子里,然后把两份早餐摆上餐桌,招呼她过去,边吃边聊。 “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们没有,也不可能向任何人泄露你还活着的消息。”陆国风喝口牛奶,若有所思道:“虽然你成为我们中一员的方式比较特殊,是因为秦雷……但该有的原则我们还是照常执行。” “那这个消息是……什么情况?”秦雨微看着坐在对面的陆国风,希望他能给一个说法。 “你睡着的时候,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特别……做梦算特别吗?” 秦雨微想了想,将梦中和韩钧碰面的事告诉了他。 听她说完,陆国风缓缓摇头,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没道理……我能查阅的所有资料,接触到的所有消息,主人同样能接触到,而且他的权限比我高。如果真是我们这边出现什么问题,暴露了你的事,那他在见你的时候应该会提及,起码提醒你要当心吧。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不打算跟你本人说,也不可能不告知我,所以……” “所以不是你那边的问题了。” 盯着屏幕又看了几秒,秦雨微脑中满是问号,是谁呢?谁会认为一个因为心脏病猝死,并且遗体都烧成了灰的女孩并没有死去,然后将这句肯定的话发到她生前用过的手机上来? 很明显,这个人不但知道自己没死,还知道自己在继续使用这个手机,于是他发来了消息。 有没有可能……自己昨天和陆国风回家查看情况的事情,被这个发信息的人知道了? 难道那时候有人跟踪他们吗? 不,就算自己神经大条没察觉,以陆国风的警惕性和专业素养,真被跟踪不会一无所知。 况且,就算有人跟踪,他又怎么能断定进入秦雨微家里的那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个就是该死而未死的秦雨微呢?正常人可能会把外表和身份都完全不同的两个姑娘,当成同一个人吗? 这完全不合逻辑嘛。 除非……除非这人掌握了什么秘密,知道原本的秦雨微并没有因为心脏病告别人间,她还会出现。 脑子里快速地回忆着生前种种,秦雨微实在想不到有谁会做这种事,昨天在原来的家里也没发现任何不同寻常的痕迹。 忽然,秦雨微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下意识地问:“会不会是……哥哥?” “秦雷?” 陆国风一顿,俊秀的眉峰皱起来,从她手里拿过手机,也目不转睛地盯住了那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仿佛它们背后藏着极大的秘密。 “你说发这条消息的人是秦雷?” “不,我不确定,我觉得这不是哥哥的语气,至少他跟我说话的时候不会是这么,这么……” 怎么形容呢?虽然这一则文字太短,看不出什么,但秦雨微似乎隐约能从当中感受到对方传递来的某种情绪,那是一种冷冰冰的、不友好的,甚至带着威胁和嘲弄的气息。 发消息的人似乎对自己抱着一股恶意,而秦雷则绝不会那样跟她说话的。 想不明白,秦雨微茫然地摇了摇头。 “……既然你们没有问题,我也想不到之前的生活里有谁会做这种事,那么,既认识我,又知道这份工作内幕的人就只有我哥了,只有他可能知道我没有真正死去,而是借体重生,并且接替了他的工作。” 陆国风将手机还给秦雨微,想片刻,道:“这件事暂时压下吧,你别多想,也不要为这个事影响工作和心情,我会跟主人报告。但是……说句实话,我不认为这是秦雷发来的。” 是吗,他也不认为是哥哥发的。 秦雨微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这件事来得蹊跷,如今两人干坐着分析也没结果,不如先压着,静观其变吧。 刚想到这里,一阵音乐声忽然响起,在安静的家中回荡着。 秦雨微一怔,看向发声处,发现放在客厅茶几上的另一个手机正在欢唱,这是身体原主人:另一个秦雨微的手机。 陆国风走过去,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递到她手里。 “接吧。” 秦雨微也看了一眼,发现是朱善平的电话,定定神接起来。 “……喂,雨微?你今天忙吗?” “还行吧,不忙,你有什么安排吗?” “那个……”电话里,朱善平的声音有一秒钟的犹豫,跟着问道:“你昨天去找郑威了?” 秦雨微看看陆国风,用嘴唇无声地说了“郑威”两个字,陆国风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啊,是的,我……”秦雨微尽力组织语言,“你跟我说了他去山德的事情,我就去山德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 “唉……”朱善平在那边长叹口气,秦雨微似乎能看到他为难的脸色。 朱善平想说什么,她大概也估得到,郑威怕是已经找他哭诉了一番吧。 “他昨晚上来找我,拉着我在酒吧里坐了半宿,一个大男人哭成那样,我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我理解。”秦雨微点头,“我去找他不是要把他怎么样,就是想问问他的意思,探一下口风,毕竟刘总那头我还得去交待吧?” “我知道,他没怪你,这个结果啊……归根到底在他自己,自作自受。” 说到这里,朱善平顿了顿,又道:“你如果不忙的话,咱们一起吃个午饭,扯扯这个事情吧,刘总那头还得拜托你出面。” 面谈吗? 秦雨微看看陆国风,点头道:“行,中午地方你定,我带国风过来,一起吃饭怎么样?” “行啊,正好聚一下,南唐食府怎么样,最近挺红的新派分子料理,就在长宁大学南门外那条路上,吃过饭我正好去看小真。” “行,中午见。” 挂断电话,秦雨微看着陆国风,“你这次可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出去啊。” “放心吧,不会。”陆国风笑笑,“情况越来越有意思了,你要是出门不带我,我还不乐意呢。” 23.梁甜甜 秦雨微和陆国风抵达南唐食府时,刚好12点过10分,饭点上的热门馆子,这会儿自然坐得满满当当,一眼望去,只见装修得颇具个性的大厅里热火朝天,食客们分桌而坐,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虽然没有人大声喧哗,但连绵起伏的嘈杂声仍然形成了一片云层,盘旋在南唐食府的半空中。 朱善平来得比两人早,运气不错占到一张靠窗的卡座,看两人被服务员带过来,立刻招呼他俩坐下,递上菜单。 点过菜,几人边吃边聊,寒暄几句后,便进入了今天的主题:郑威。 秦雨微先说起昨天去山德传媒找郑威的事情,她当然不会提什么愿望,什么违约,以及什么清理,只把自己客观看到的讲出来,然后感叹了几句郑威的糊涂,他那一偷懒、一闪念,影响项目成败不说,自己也在东窗事发后被当场要求卷包袱走人,得不偿失啊。 “可不是……昨晚他在酒吧里跟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也有点唏嘘,本来满肚子不爽,但看他那样儿,就不好把他批评得太狠了。” 朱善平摇头,说起昨天郑威去找他的事情,对秦雨微道:“郑威现在的想法估计还会有波动,昨晚上他没好意思提,但我猜想……他是不是还对刘总那里心存幻想?” “怕是不能吧……” 秦雨微放下筷子,连连摆手道:“不是我不给机会啊,关键这个事情他之前做得太难看了,那个态度……你是没见到他对着我们的样子,特别典型的小人得志嘴脸。他这次也算是被考验出来了:居然拿别人的创意冒充自己的,这不是水平问题,是人品问题。现在出这么大个事情,被山德当场开除,你觉得山德那些人会不会帮他免费宣传?搞不好他在业内的名声已经臭开了,刘总也是耳聪目明的人精,怎么还可能要他?谁去说都不管用的了。” “我知道,我知道。” 听秦雨微话语中有明显的不赞同,朱善平点头道:“所以昨晚上我压根没提这茬,他也没好意思提,你我都心知肚明,郑威现在……不但被山德踢出门,刘总那里他也是没戏的了。” “是啊,万一他以后在刘总那边再来这么一回,我还要不要脸了?你还要不要脸了?” 被郑威坑这么一次,已经足够了。 秦雨微叹口气,心里想法一转,问道:“不过,你今天既然把我约出来说郑威的事情,肯定还是有你的想法,你如果真决定不管他死活,又何必再谈?直接当他不存在就是了。” “这个嘛……”朱善平深吸口气,抿了一口酒,点头道:“是有点想法。昨晚上我要走的时候他突然问我,能不能再回我这里来上班?如果我收他,他就不跳了,不换行业了,这次就当吃个教训,以后都踏踏实实干本行,继续跟我搞商务咨询这块儿。” “那……你怎么想?” 事关别人的职业规划,又是朱善平自己的公司,秦雨微不敢,也不能乱出主意,还是尊重他这个老板的意思。 “说实话,我……” 朱善平抬起头,看看秦雨微,又看看陆国风,深吸口气,缓缓道:“我想,还是再给他一个机会吧。” 秦雨微楞了一下,她虽然也隐隐想到了朱善平可能会网开一面,但看他此刻的神情,似乎不仅仅是老板对下属的那种宽容保护,还包藏着更多的什么情绪…… 陆国风接过话头:“朱总厚道,现在还愿意提携犯了错的郑威,您以后必能成大事。” “不,不敢当,陆先生过奖了……”朱善平赶紧否认,“我当然没那么高尚,我就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但郑威情况有点特殊……其实今天找你们出来,主要是想问一下你们,特别雨微你这边的意见。” “我的意见?”秦雨微不解,“我没有什么意见,郑威是你的员工,要不要收留他,你自己决定就好。” “怕你不高兴么。”朱善平笑笑,道:“昨天你去山德的情况,其实我多少能想象到,郑威这人,有时确实轻浮了一点,欠缺历练,你们昨天的碰面不会是很愉快的,所以今天找你面谈,是想跟你说清楚,不要因为我又把郑威收回去而不高兴。你肯定觉得郑威既然犯下这么大错,那就该自己受着,怎么我转手又把他收了呢?其实我再给他一次机会,真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呢?”秦雨微忍不住问。 “因为……”朱善平停了片刻,下意识地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压低声音道:“我姑姑的事情,你知道的,二十三年前,那四个在鹜归山失踪的长宁大学女生。” “啊,鹜归山失踪案我知道,怎么了?” “郑威的姨妈,也是失踪的女生之一。” “什么?”秦雨微这下真的吃了一惊,“你是说,郑威姨妈是你姑姑的同学,当年一起在鹜归山失踪了?” “是的,这么多年我爸都念叨着姑姑失踪的事情,如今他老人家上了年纪,姑姑的事便越来越成为他一块儿心病,每次说起来都要掉眼泪。我三天两头看他这样,自己也难免受点影响,后来听郑威说他姨妈也是失踪者之一,就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如今他犯了错,我……看在我姑姑和他姨妈的份上,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原来是这样。” 秦雨微点点头,看看身边的陆国风,陆国风也看着她,两人交换的眼神中同时闪过一个讯息:真巧。 在同一家公司工作的朱善平和郑威,拥有在同一件悬案中失踪的长辈。 算上流动人口,整个长宁市足有几千万人,在这么一个庞然巨物般的繁华都市中,居然正好有两人的亲属,是二十多年前失踪的四位女生之一,不能不说是非常巧合了。 “我明白了,既然有这层渊源在,你想拉他一把我不反对,郑威其实也就是轻浮了一点,膨胀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大奸大恶,但是……” 在心里考虑片刻,秦雨微还是把这话说了出来。 “但是你记得提醒他,早点把该捐的钱捐出来吧,就当买个安心,也给今后的日子买个安宁。” “啊……好的。这个事情他昨晚也跟我提了,说今天就去办,这次的教训太大,他一辈子都不会忘,以后可再不敢这么轻飘飘的,还是脚踏实地,一步步往上走最重要……” “这样再好不过。” 郑威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三人的话题渐渐转开,朱善平对陆国风的创业公司产生了兴趣,询问起他们正在做的项目。 秦雨微暗暗憋笑,陆国风哪儿有什么项目做,这怕不是要穿帮? 她心里既有点儿想看他支吾不上来的样子,又不忍心真的看他被朱善平问倒,正犹豫间,只见陆国风对答如流,神色自如,丝毫没有要露出破绽的模样。秦雨微转念一想,这人本就不是普通角色,外表看着虽然年轻,画皮一揭指不定是什么老妖怪呢,应付朱善平,聊个天,那肯定是小菜一碟,就不用自己担心了。 放松心情,秦雨微差不多吃饱了,一边等两位男士喝酒谈事情,一边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打算闭眼放松放松,就在这时,她听见背后的卡座被引入了两位新的客人,其中女性的那位正好跟她背对背。 “哎呀,老白,我说你真是的,工作狂啊,这都1点了才来吃饭,等会儿我要是赶不回去上班怎么办?” 娇滴滴的女声响在秦雨微身后,看似抱怨的话,每一个字却都能滴出蜜来。 咦?这个声音是…… 秦雨微一愣,这不是……梁甜甜的声音吗? 她这是午休时出来跟朋友吃饭么? 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前同事”,而且还是前几天跟黎明雅一起发现了自己尸体的梁甜甜。 她和梁甜甜并没有太多交情,就是普通同事关系,而她现在也已经从理论上完全退出了梁甜甜的生活,但在这里偶遇故人,秦雨微心里还是生出了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惊喜中带有两分伤感,忍不住侧过身体,悄悄去看身后的两人。 梁甜甜就坐在她背后,她是不可能看到对方正面的,只嗅到一股香风扑面,柔媚甜蜜,再加上刚才那句小女人味儿十足的娇嗔,梁甜甜看来是在约会啊。 不过,此前都没听说过她交了男朋友,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嘛。 这么想着,秦雨微已看见了坐在梁甜甜对面的男人,不由得一愣。 怎么……是他? 秦雨微赶紧收回目光,端坐在椅子上,心里暗暗起疑。 她看得很清楚,坐在梁甜甜对面的男人是白教授——长宁大学生命科学院副院长,白正严教授! 这……白教授都奔六的人了,早已成家立业,夫人已退休,儿子在国外留学,难不成他跟梁甜甜……不,不,也可能是自己想错了,他们只是普通朋友,或者是亲戚呢? 这时,背后那一桌的谈话飘进了秦雨微耳朵里。 “哎呀,甜甜,你知道的,最近我也忙嘛,老谢那个榆木脑袋,一点都不好沟通,我要从他手里拿点儿资料做事那是比登天还难啊……” “好了,我知道了,你这个大教授最近忙得很,忙得老婆车祸了都不多陪陪。” “嘿嘿,我这不是要陪你吗?”白正严压低声音,朝梁甜甜笑道:“怎么,你希望我去陪那个老倭瓜,不陪你?她哪儿有你好,年轻漂亮,嘴巴又甜,真是人如其名的甜啊……昨晚上累不累?你家老白的身板还是很扎实的吧。” “讨厌,不正经。”梁甜甜嘴上说讨厌,语调里却满满的都是炫耀,听得秦雨微暗暗皱眉。 从这段对话上分析,秦雨微已经百分之九十确定他俩是在搞婚外恋了。 24.蛇蝎心肠 这白教授……秦雨微暗暗皱眉,想当初自己作为长宁大学的校报记者,专门去听过他的讲座,还采访过他本人。 在话筒和摄像机面前,白教授那叫一个谈吐优雅,学识丰富,没想到背后真是个叫兽啊,老婆车祸了不闻不问,大中午就跟小情人溜出来吃饭,还一点儿不避讳的讲那些笑话,私底下有多放得开,由此可见一斑。 梁甜甜也不是省油的灯,平日在公司里干活儿虽然不出众,但胜在人乖嘴甜,遇到事情卖个萌就混过去了,连秦雨微都帮她在经理面前打过掩护。曾经有位大姐想帮她介绍男朋友,她羞红了脸说没谈过恋爱,现在要努力工作,暂时不考虑这个问题,结果…… “甜甜啊,别担心,你们公司老总我认识的,你待会儿晚点去上班不要紧,我开车送你。” “那怎么行……”梁甜甜把嘴巴一噘,娇嗔道:“我可是对事业有追求的女人,跟你家那个黄脸婆不一样,我要好好工作,眼下这么好的机会不能错过,公司那个秦雨微忽然死翘翘了……” 听她提到自己,秦雨微肩头一紧,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是吗?就是你说那个跟你一起做项目的?” “就是她,那个秦雨微平时在公司就挺tm假正经,一板一眼的,一个小数点弄错都能被她揪出来,这个项目经理让我跟她搭档,我老不愿意了,什么搭档,不就是让她拎着我做吗?我又不太懂,还不是什么都她拍板,等到项目做完,功劳是她的,人情也是她的,我有什么呀我……” “哎哟,那就不做呗,你辞职回家,我养你。” “去,跟你说正经呢。”梁甜甜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接着道:“前段时间经理提过一句,说之后要从我们这批人中提拔一个组长,看秦雨微那模样,我想这个组长多半落她头上,结果,嘿,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工作干得好有什么用,老天爷转眼就把她收走了。” “你这丫头,幸灾乐祸的,小声点儿。” 白正严毕竟年长几十岁,性格上谨慎得多,发现梁甜甜有点得意忘形,便出声提醒。 “嘿嘿,我要跟你说的是啊……其实这个事情,我早就盼着它发生了,你知道吗,我此前许了个愿呢……” 梁甜甜声音低下去了一点,但秦雨微还是能听清,心里渐渐蔓生出一股愤怒,又有一些发凉。 她没想到,这个朝夕相对的同事,自己经常指导她工作,还帮她遮掩过错误的梁甜甜,原来心里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我其实蛮想当组长的,当了组长,手底下就有人听我命令,不再是底层小虾米,谁不喜欢?所以那天晚上睡觉前,我心里就想着让秦雨微去死吧,只要她滚蛋,我多半就是组长了,后面人都比我资历浅,也没做过完整的项目,结果没想到……嘿,第二天她真的没来上班,电话也不接,下班时经理让我去她家看看情况,我才不想去呢,在她家楼下磨蹭半天都不想上楼,考虑要不编个理由,就说我看过了,她不在家,不知道哪里玩儿去了。结果这时候她一个朋友过来了,我没办法,只能跟着一起上去,然后就看到她心脏病发,死在床上,你说巧不巧?” 什么?! 秦雨微感觉浑身紧绷,一股无名怒火在胸中翻腾,这个梁甜甜…… 好啊,梁甜甜……我把你当同事,当成一起奋斗的战友,从来不往领导面前告你的状,你做不好事情,摆个烂摊子,抹眼泪说怕耽误大家进度,于是我就心软接了,回头还帮你在经理面前说好话——这就算不是呕心沥血,也是诚心诚意了吧,结果你呢? 你居然在背地里这么对我,居然为了一个内部组长的位置,就许愿叫自己去死! 难道……难道自己心脏病发身亡,就是因为她许了这个愿的原因?! 想到这里,秦雨微感觉浑身发热,恨不能马上站起来,转身给梁甜甜一个大耳光,把这个恩将仇报的心机女打到她点的那碗酸辣汤里面去,让热汤给她醒醒脑子! 就在这时,秦雨微忽然感觉右手被人拉了一下——坐在她身边的陆国风拉住她衣袖,轻轻晃动,似乎在叫她平复心情,不要冲动。 秦雨微一怔,回神看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朱善平已离开了座位,站到远一些的地方,正在小声讲电话。 陆国风趁机凑到她耳边道:“冷静,不是这个原因。” 什么? 秦雨微一怔,发现他的目光扫向两人身后,立刻反应过来——陆国风是说,自己心脏病发死亡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梁甜甜的许愿? 所以,梁甜甜那个愿望,其实并没有实现吗? 秦雨微定定神,继续偷听对面卡座上的梁甜甜和白正严。 “你啊……就是好胜心太重了,不过我喜欢,小辣椒似的。” 瞅着周围食客不多,白正严伸手在梁甜甜脸上捏了一把,嬉皮笑脸,完全没了在大学里的端庄。 “哼,好胜心不重的话,那不是跟你家老倭瓜一样,一辈子就混个黄脸婆,老了还被你扫地出门的下场?” “哎呀,一夜夫妻百日恩,她好歹伺候我这么多年,现在又遭车撞了,我这个时候怎么能提离婚?再说咱们不是一早就说好不结婚的吗?你这么年轻可爱,我是老头子了,可不忍心把你拴住……” “哼……那你打算送我什么礼物呢?”梁甜甜娇声娇气地问:“我可是要当组长的人咯,你不来恭喜我一下?” “当然是你喜欢什么,我就送什么了。今晚咱们去悦庭大酒店,我陪你慢慢儿的选礼物,选一晚上……” “讨厌,哎,时间不多了,赶紧吃,然后送我回公司啊。” 秦雨微实在听不下去了,恰好这时朱善平也回到了座位上,朝两人道:“一个朋友,说给我带个东西过来,我请他直接来这里找我,二位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 秦雨微笑笑,感觉朱善平还真是个礼貌的人,商场上锤炼得十分圆融,同时不卑不亢,相处起来很舒服。 “嗯,行,这人雨微没见过,但肯定听说过的,陈扬,地产大佬陈俊的小儿子。” “什么?”秦雨微一怔,瞪大眼,“陈扬?!” 这……要来的人居然是陈扬?原来朱善平和陈扬是认识的吗? “是啊,你果然知道吧。” 朱善平笑笑,并没有发觉秦雨微震惊之下隐藏的另一种情绪,只当她是纯粹的好奇和惊讶,便笑道:“他跟着就过来,大家聊几句,认识认识。说起来,这小子最近有点儿不甘寂寞了,昨天还让我帮他介绍女朋友呢。不过我可不敢乱接招,他家老头子不好搞定啊。” “……介绍女朋友?”秦雨微更吃惊了,陈扬不是刚刚和黎明雅分手吗? 怎么这才分手一两天,就赶着让人介绍女朋友了? 他恢复得够快啊。 秦雨微深吸口气,感觉头有点疼,今天这是怎么了,出门前忘记看黄历,撞了个流年不利的大凶之日不成,怎么什么人都赶在一起了?而且一个比一个出人意料! 先是梁甜甜暴露了本性中的贪婪恶毒; 然后有陈扬铁石心肠,刚分手就让朱善平给介绍女朋友。 陈扬……他这颗心是不是肉长的啊?之前看着跟黎明雅感情那么好,谁离了谁都活不下去的模样,怎么这刚一说分手,他转头就要…… 这都是怎么了? 秦雨微脑子有点儿乱,看一眼身边的陆国风,陆国风也看着她,目光中流露的意思很明确:先稳住,静观其变。 行,先稳住。 那就等陈扬过来吧,正好会一会陈扬,看看他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自己如今是另一个秦雨微了,是陈扬完全不认识的人,正好观察下刚刚和黎明雅分了手的陈扬是什么情况。 脑中闪过黎明雅失魂落魄的灰败形象,秦雨微心里一痛,无暇再去偷听背后梁甜甜又在说什么,打起精神,胸中满溢着对朋友的同情和对陈扬这个“渣男”的鄙夷与愤怒,如同上战场前的斗士,充满了斗志。 不到五分钟,陈扬的身影出现在南唐食府的大门口,朱善平站起来,朝他摆摆手,陈扬也一眼看到了这边,笑着走过来,在空位上坐下。 “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秦小姐,这位是陆先生,都是我朋友……” “两位好,初次见面。” 陈扬很有礼貌,热情招呼着秦雨微和陆国风,他满面笑容,神采飞扬,一点儿也看不出失恋后的阴沉。 秦雨微看着他,心里暗暗吃惊,她甚至有点不敢相信了——这是陈扬? 这真是她认识,甚至可以说得上了解的那个陈扬吗? 今天的陈扬可说是意气风发,从他出现在餐厅门口的那一刻起,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黎明雅是个柔雅温婉的传统型美女,而陈扬,也是个高大健朗型的传统帅哥,两人站在一起时,任凭谁见了都说郎才女貌,最是匹配不过。 而现在,黎明雅整个人褪了色,没了神,曾经的柔媚温雅仿佛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憔悴病弱,可是陈扬却…… 秦雨微实在看不出陈扬身上有半分失恋后的不快或低落,他好像一颗打磨完美的金刚石,光芒耀眼,熠熠生辉。 打过招呼,朱善平便跟陈扬说起了生意上的事情,陈扬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得十分投入,因此他没有注意到秦雨微在观察自己,更不可能知道对面这个陌生的美人,就是他前女友的闺中密友。 陆国风感觉秦雨微的眼光有点过分关注陈扬了,她双目中似乎要喷出火来,将眼前没事儿人似的陈扬烧成灰烬,为朋友讨个公道。 怕秦雨微露馅,陆国风拉拉她衣袖,悄声道:“别这么看他了,太明显。” 25.不合常理 听他提醒,秦雨微赶紧移开目光,心里愤怒之余,忽然跳出一个念头来。 她突然觉得很奇怪。 陈扬似乎有点怪……他怎么就能这么没心没肺,一点儿苗头不露呢?! 除非……除非他跟黎明雅好的那两年完全是在做戏,从头到尾都是骗明雅的,他压根就没对明雅走过心,否则才分手几天,怎么可能就这样淡定,这样无所谓? 以秦雨微在过去两年中的观察来看——那两年她几乎是一天天看着黎明雅跟陈扬走过来的,两人蜜里调油,高度默契,这辈子只认定了对方的感觉是那么真实,那么浓烈,怎么可能完全是假装的? 如果陈扬真能在两年时间里装得滴水不漏,把周围人都哄进去了,那秦雨微还真要对他的演技佩服得五体投地,奥斯卡欠他一个小金人。 这时,朱善平和陈扬似乎说完正事,顺口聊起轻松的话题,只听陈扬笑道:“哎呀,忙,忙过这阵我可要放松放松。” “你还不够放松的?你这个小少爷日子过得不要太舒坦,上面三个哥哥给你顶着,老爷子更是耳聪目明,掌控全局,哪像我这个劳碌命啊,父母都明说了,他们今年底就退休,公司全部压给我自己干。” “能者多劳嘛,不过你也别太累,不忙给我介绍女朋友了,你自己先找一个陪着吧。” “嘿,你小子……”朱善平笑笑,转头朝秦雨微道:“陈扬要人给他介绍女朋友,我这边是没有资源了,你那里有没有啊?” “啊,我?”秦雨微一顿,很勉强地笑笑,“原来陈先生没有女朋友的吗?还以为你这样的天之骄子,那是闭着眼睛随便挑,都排队等着呢。” “没有,没有,秦小姐说笑了。”陈扬笑笑,脸上一点儿也看不出愧疚或窘迫的神色,“我是真没女朋友,光棍一条。” “是吗……” 秦雨微快绷不住了,陈扬怎么是这样的人?自己难道今天才认识他吗?熟悉的那个陈扬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难道他真是个伪装大师,说谎天才,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地演到这种地步?! 忍不住了,秦雨微脱口而出:“哦……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听错了吧,此前我听人说,陈氏集团的四少爷是有女朋友的,都交往两年了。” 这话一出,不但陈扬愣了一下,连朱善平也愣住了,跟着连连给秦雨微打眼色,似乎叫她别提这茬。 秦雨微不瞎,朱善平的暗示她看见了,但这也让她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陈扬这个虚伪的东西,就是在装傻呢! “这……”陈扬愣了愣,慢慢道:“原来秦小姐也听说过那件事吗,我……” “哦,听人提过一两句,具体情况倒是不清楚。” “这个事情……”陈扬挠挠头,脸上显出一种不确定的疑惑,摇头道:“其实这个事情我自己也知道,确实有过女朋友,但我现在也确实是单身的。” “意思就是已经分手了吗?”秦雨微追问。 “应该是吧。”陈扬点头,看看朱善平,又看看秦雨微和陆国风,似乎在观察他们对这个答案的反应,然后道:“我自己其实没什么感觉,跟之前的女朋友分就分吧,反正我压根没什么谈感情的想法,只想把集团里那一堆事情做好,介绍女朋友什么的也是玩笑话,善平知道我爸那性子,他不满意的姑娘都没戏,所以也不会真给我介绍的。” 听他这么说,朱善平点头道:“你爸眼光高,你家门槛也高,其实这个事情你自己能想通最好,本来还担心你分手了会不会心里过不去什么的……” “不会,你想多了。”陈扬笑笑,一脸轻松,“我哪会有什么过不去的,你也把你兄弟想得太不像个爷们儿了,感情无所谓,干活才是正经事。” 他正说着,忽然手机响了,接起来讲了两句便挂断,朝三人点点头,笑道:“不好意思,家里老头子电话,让我去跟他一个合作伙伴的女儿认识一下,看吧,这种事情咱都别操心了,丢给老头子安排就行。” 说完,陈扬起身告辞,离开了南唐食府,这边朱善平和秦雨微看时间差不多,便也散了。 …… “太奇怪了……” 站在停车场里,秦雨微眉头紧皱,看着朱善平车子一骑绝尘的方向,缓缓摇头。 “这不是我认识的陈扬啊。” “怎么说?” 陆国风打开车门,发动引擎,但还没决定接下来去哪里。 “我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很奇怪,他那个态度总感觉有什么对方不对劲。” 秦雨微摇头,坐进车里,问陆国风:“我们现在去哪儿?回家吗?” “随意,你安排。”陆国风朝停车场外缓缓驶去,“你想回家可以,或者再去什么地方溜达一圈也行,反而第二件工作还没下来,咱们不急。” “这样,那我想想……” 靠在椅背上,秦雨微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陈扬刚才的一举一动,她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陈扬那个态度太淡定,太冷静了,而且不像是故意表演出来的那种……掩人耳目式的无所谓。 他似乎是发自内心、完全真诚的不在意了。 如果他心里放不下意黎明雅,是在外人面前佯装不在意,不伤心的话,他肯定不可能像方才那么自然和自如。 可是,如果他真的完全不在意黎明雅,完全不把这段两年的感情当回事的话,那此前两年里,秦雨微看到、听到,甚至在和这两人相处中亲身感受到的,他们之前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深情,那种灵魂伴侣似的默契,又该怎么解释呢? 刚才那几分钟里,秦雨微用尽全力在寻找陈扬的破绽,然而她失望了,坐在她对面的陈扬没有破绽,一颦一笑都是那么自然,每一句话都诚意满满。 如果秦雨微没有旁观过这两年陈扬和黎明雅的感情历程,不是从他们认识的那天开始就将两个人的情感看在眼里,那她真的要相信了。 她真的要相信陈扬就是这么一个人:一心扑在工作上,感情完全不在他的考虑当中。 一个活生生的成年人……可能突然改变得那么彻底吗? 思索间,车开上了大道,秦雨微突然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去看看黎明雅。 “去长宁医院,我去找明雅。” …… 长宁医院位于市区靠近核心商圈的位置,挺大一片地方,从街区拐角看过去,只见到绿荫丛丛,以及被包裹在其中的几幢高大建筑。 一人多高的浅灰色围墙在人行道旁边延伸,打眼望去几乎望不到头。这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氛,闹中取静,遗世独立,虽然有不少车辆和人群在几道门前来来去去,但任何人都压不过长宁医院自身的庄重肃穆之气,在这一片掌控着生死的特殊建筑面前,所有人仿佛都变得低眉顺眼,小心翼翼起来。 陆国风在停车场转了几圈,才从满满当当的车子中找到车位,等他停好,秦雨微道:“……这里我还是自己进去吧,明雅精神状态不好,如今我又是个陌生人的样子,更不敢跟她透露身份,我怕她见到两个陌生人……你如果还有安排就不用等我,先回家怎么样?” “行,我不跟着你,先回去整理一下东西。”陆国风看看时间,估算了一下进度,点头道:“你自己去找黎明雅也可以,但一定注意安全,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电话。” “哎,好的。” 告别陆国风,秦雨微步履匆匆,朝长宁医院走去,大门前围着不少人,好几个扛着摄影机,还有仪表光鲜的主播们正在做直播,围观的人群也是里三层外三层,要么看主播们喋喋不休,要么拉长了脖子死守医院大门,似乎都在等着什么大事发生。 秦雨微有些吃力地穿过人群,周围闹嚷嚷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原来围在这里的大多是各路娱乐记者,不知从哪儿打探到齐悦林在长宁医院抢救,都守着门口等消息呢。 偶像巨星演出中发生意外,身受重伤,手术虽已完成,但状态还不够稳定,还需要观察——这件事放在任何地方,都会是爆炸性的大新闻,也怪不得这么多人守在门前了。 因为黎明雅在这里工作的原因,秦雨微对长宁医院的布局也算是轻车熟路,很快摸到了后边的住院部。电梯满当当的,她干脆从楼梯往上爬,记得黎明雅的办公室就在六楼,走几步就当锻炼身体了。 上到六楼,秦雨微发现楼梯门边上趴着一道身影,似乎是个女孩子,高高瘦瘦的,头上带着棒球帽,一身运动服,脸上还蒙了个口罩,正靠在门边朝里面看,好像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来探病的么? 秦雨微忍不住看了她一眼,那女孩儿察觉有人来,也转头看向她,一副十分警惕的模样。 秦雨微心里微微有些起疑,但别人的事她也不便多管,便从这女孩身边走过。就在这时,口罩女孩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哎,请等一下。” 秦雨微停下脚步,叫我吗? 她回过头,看向对方,口罩女孩一把将头上的帽子拉得更低,小声问:“请问……外科的住院部是这层楼吧?” “……是吧。” 秦雨微知道应该就是这层,她原先找黎明雅的时候来过,再说了,楼下不是有说明指示牌吗?只要看一看就知道是在这层了。 “哦……”口罩女孩点点头,欲言又止,秦雨微一心记挂着黎明雅,实在没心思等她,说声“不好意思我赶时间”,便转身冲进了走廊。 刚进去没两步,秦雨微就隐约听见前面有嘈杂的声音,转过走廊的弯,那声音变得越发清晰和吵闹起来。 “你都在干什么?!” 一声暴怒的喝骂,好像一个炸雷,猛地在那层嗡嗡乱响的嘈杂声中炸裂开来,秦雨微一怔,加快脚步朝发声的方向走去。 她心里有股不太好的预感,希望不是…… 26.暴风雨 “看看你干的事情!你在做什么,黎明雅,梦游吗?!” 又靠近一段,炸雷声几乎已爆响在秦雨微耳边,“黎明雅”三个字听得清清楚楚,她心头不由猛地一颤。 糟糕,明雅难道真出问题了? 来到分诊台附近,秦雨微被另一群人挡住了去路,这群人中有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有套着粉色制服的护士、蓝衣服的护工,还有五颜六色的探病亲友,甚至还有几个打着绷带,挂着输液瓶,依然无法控制好奇心,从房间里挪出来看热闹的病人。 秦雨微踮起脚尖,透过人群错落的肩膀,她窥见了炸雷声的来源:长宁医院外科主任,也是这层楼的主管雷医生。 雷医生脸色黑里透红,却不是意气风发的红,而是给气红了的,他的眼镜垂落到鼻尖上,随着粗声大气的呼吸上下颤抖。他手里挥舞着几张单子,朝站在面前的人高声怒骂—— “这是谁教你的?药也配错了,时间也不对,你在搞什么!我要是不多检查一遍给你拦下来,会出什么事情你知道吗?!” 他面前的人深深埋着头,一个字也不敢说,只有肩膀不停地颤动,不知是惧怕,还是已经哭了起来。 看着这个缩手缩脚的人,秦雨微的心一下抽紧了——是黎明雅! 站在雷医生面前的黎明雅,就像站在老鹰面前的小鸡仔一样,几乎要因为害怕和不安整个人蜷缩到地上去了。她头垂得很低,双眼盯着地面,一个字也不敢说。 秦雨微努力往前,挤到了前排,将黎明雅的情况看得更清楚。 “……黎明雅,你是不是不想干了?”雷医生深吸一口气,将顶上不多的头发撩开,长叹道:“我刚刚才在副院长面前给你说过好话,否则你昨天翘班不来,已经可以把你开掉了。昨天那么忙的时候,那么紧要的关头,你一个医师在上班时间给我闹失踪?你……你到底在想什么?!” 黎明雅肩膀动了动,还是没说话。 “黎明雅,任何人都会遇到事情,但我们身为医生,就要把病人放在首位,如果这两天不忙,你可以申请休假,没问题,我给你批,但是你不能一句话不说,直接手机关机,人也失踪,你知不知道昨天下午医院里是什么情况?那个齐悦林……” 刚说到这里,围观人群中爆出一阵窃窃私语,好些人现在才知道,原来大名鼎鼎的偶像巨星齐悦林就在长宁医院,不由得兴奋交谈,小声猜测,互相打听他会在哪间病房里。 雷医生注意到了周围的骚动,自觉失言,赶紧朝身边的护士长使个眼色,已是老江湖的护士长马上将这个眼神传递给左膀右臂,于是,几名经验丰富的护士岔开话题,各自带领人马,指挥着查房的查房,量血压的量血压,很快驱散了围观的人群。 雷医生也趁机把罪魁祸首的黎明雅揪出来,朝他办公室走去。 秦雨微看得分明,心思一转,混在人群中下到五楼,然后绕到另一边的楼梯再上来,从这里拐个弯过去,就是雷医生的办公室。她趴在窗外,竖起耳朵偷听。 “黎明雅,昨天所有人都在加班,你失踪不见人,电话关机,到底在想什么?” 雷医生坐在办公桌后边,语气和缓了一点,黎明雅站在桌前,一言不发。 “你知不知道,昨天下班时,副院长专门过来清点了人员在岗在位的情况,要求在这个特殊时期,外科全体一定坚守岗位,尽职尽责。你自己朝外面看看,那么多媒体,那么多无孔不入的记者,都是冲着齐悦林来的。如今我们不但要把齐悦林救回来,让他早日康复,更要抓住这个机会,展示我们长宁医院所有干部职工的良好精神风貌,展现我们的医术和医德,结果呢?结果你是怎么表现的?” 秦雨微在门外听得清楚,暗暗摇头,知道黎明雅这一关难过了。 朋友身亡,爱情失落,多重打击之下的黎明雅昏了头,在工作时翘了班,结果正好撞到枪口上。 “黎明雅,你要搞清楚一件事,你的专业水平、工作能力、社会背景,在我们医院都没有什么优势,你不是骨科的王勤墨,不是脑科的洛雪梅,更不是心血管的黄钦,那几个人才昨天都任劳任怨,加班到半夜,你跟他们比算得了什么?你怎么就敢心安理得的逃跑呢?!” 雷医生越说越起劲,越说越火冒三丈,看黎明雅这幅装死的模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盯着手里的诊疗单,眼里几乎要喷火。 “黎明雅,你看看你这开的什么单子,药量、时间、方法……哪一项对得上?这可是齐悦林,全国上下十几亿人都在关注的大明星,我们外科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全力保障他的生命安全,这是院长亲口说的,你当放屁吗?!” 黎明雅浑身猛地一抖,似乎就要承受不住了,秦雨微趴窗外看见,一阵阵的揪心,恨不能冲过去扶她一把。 “幸好我先看到你这张单,给你拦下来了。要是真按你这么干,要是齐悦林死在我们医院里,一个偶像明星身上发生重大医疗事故……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长宁医院会面对怎样的舆论风暴?多的话我不说了,你回家吧,长宁医院不需要你这样的医生!” 什么? 秦雨微震惊地瞪大眼,黎明雅……要被医院开除?! 不行,不能啊! 黎明雅的愿望明明是跟陈扬结婚之后才不要工作,他们现在压根就没有和好,结婚更是没影子的事,怎么能就这么被开除呢? 她脑子里乱纷纷地想着,眼见雷医生将那张单子收进文件夹里,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准备朝外走。她赶紧躲进不远处的楼梯间,看他走远后,又一个箭步冲进办公室,将还在发呆的黎明雅拉了出来。 “哎?你……” 黎明雅这时才如梦初醒,木呆呆地看着这个陌生人。 “……你是谁?” “我……” 秦雨微一时语塞,她实在看不下去黎明雅这样,于是冲动地将她拉了出来,现在直面陷入困境的好友,对她这个问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想了想,秦雨微道:“黎医生,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的。” “……是吗?”黎明雅不确定的问。 “嗯,去年底我爸住院,是你主管的,他说你医术好,脾气好,一直记挂着你呢,我今天来医院看朋友,结果看到你们主任骂你,不好意思啊,多听了两句。” 秦雨微急中生智,瞎编出一段说辞。万幸黎明雅现在的精神状态分不清她话中真假,听她这么说,尴尬地动了动眉毛,咬住嘴唇。 “走,先出去。” 秦雨微拉起黎明雅就朝外走,黎明雅本能地反抗了两下,“别……我还没下班。” “还上什么班?”秦雨微有点生气了,“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上班?你们主任都说开除你了,你还杵这儿干嘛?你不如出去冷静一下,想明白下一步怎么走再回来找他不迟,走,出去坐坐。” “哎?我,我……” 黎明雅浑浑噩噩,在这几天变故的连续打击下,她的体力和精力都不是秦雨微对手,就这么被她拉进了电梯,一路下楼,然后糊里糊涂走出长宁医院大门,在街角一家安静的甜品店里坐下来。 …… “喝点热的,定定神。” 将温热的饮品推到黎明雅面前,秦雨微在她对面坐下,捧着一杯柠檬红茶,小口啜饮。 黎明雅沉默着,秦雨微没去催她,给她时间恢复,几分钟后,黎明雅终于颤抖着双手将饮品捧起来,小心翼翼地喝了第一口,然后悄声说了句“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你没对不起我,黎医生。” 听到她这声软软弱弱的“对不起”,秦雨微只觉心头一痛,鼻子里一阵酸楚——黎明雅当然没有对不起自己,相反,她很对得起,在自己骤然身亡的变故中,她出力最多,像亲姐妹一样料理了自己的身后事。 而且……自己的身亡不就是对她的第一个打击吗?接下来才有陈扬分手、逃避工作,一直到现在被主任放话出来要开除的一连串事件。 从这个角度讲,秦雨微觉得自己对黎明雅是有责任的,她现在虽然已不能用原来的身份安慰她,但可以重新成为她的朋友。 哪怕这个过程很漫长,哪怕自己和她的关系,永远不可能像当初那样亲密无间。 “对不起……” 或许是店里柔和的音乐太温馨,或许是这杯热饮太甜蜜,又或许……或许是黎明雅自己确实绷到了极限,再也无法多承受一丝一毫的伤痛,身心俱疲的她,终于在这个时刻,在这个陌生人的面前哭出声来。 “……对不起,我……” 看着趴在桌上痛哭的黎明雅,秦雨微感觉自己的眼眶也在微微发热。 …… 终于,等到黎明雅情绪平复,秦雨微和她的交谈也徐徐展开。 黎明雅像一个溺水的人,孤苦无依,即将被淹没的时刻,在黑暗中抓到了秦雨微这根救命稻草,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讲这些天里接二连三落到她身上的人生重击。 秦雨微默默听着,不时和黎明雅一起感叹,然后从她的诉说中,捡拾到了一些自己还不知道的部分。 比如梁甜甜。 27.报酬的资格 黎明雅盯着光洁的桌面,声音沉郁。 “我……我可能有些矫情了,但我真觉得所有事情都突然变得十分黑暗,突然就……特别特别没信心,特别低落。我真的没想到,雨微朝夕相处的同事,一个看起来那么可爱甜美的女孩子,心思居然那么恶毒,那么……她甚至不顾忌雨微的尸体还没搬走,就站在别人家里说那种话。” 秦雨微静静听着,眉头渐渐皱起来,咬紧牙关。 梁甜甜……如果今天中午没有恰好撞上她跟白教授那一遭,秦雨微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女孩居然是那样的。 根据黎明雅的回忆,那一天……当他们发现自己的尸体后,惊慌失措地打电话叫120,报警,然后在等待人过来处理的时间里,梁甜甜就像出洞的老鼠般,往秦雨微家里溜达了好几圈,感叹她家还真是不错,这么漂亮的房子,还有个那么帅的哥哥。 黎明雅请她不要乱动雨微的东西,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梁甜甜却笑了,说现在人都死了,哥哥也没影子,等于这家就没人了,绝户了呀,我们现在哭也不能把她哭回来,倒不如…… “倒不如帮她算算,这家里的东西能值多少钱,还有房子,如果卖了,给她买个什么样的墓地合适……哎,我觉得还是买便宜点儿的吧,多省点儿下来给活人用,她家还有亲戚吗?这亲戚这下可真是捡了大便宜,大赚一笔啊。” 听她这么说,黎明雅顿时勃然大怒,正准备扑上去打她的时候,医生和警察们都来了,于是她也再顾不上梁甜甜,过去跟人对接,一片混乱中,梁甜甜不知什么时候溜走了,再也不见人影。 “……之后我就没见过她了,后来又出了我男朋友的事,哦,不对,是前男友了,前男友……” 黎明雅露出一抹艰难的苦笑,眼底又闪动着泪光。 秦雨微无话可说,如果别的方面她还能帮着安慰两句,陈扬这个事情上……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难不成要告诉黎明雅:你别难过了,你男朋友压根都不难过,你还难过什么? 他跟你分手后活得可滋润呢,笑容满面,意气风发,完全不受半点影响,满心里只有他家里的事业,偶尔还能开个玩笑让人给介绍女朋友,你呢? 你看看你的样子……你这么凄惨,这么失魂落魄,连工作都要闹没了,你怎么就这么傻? 这些话,秦雨微都说不出口。 她沉默的等待一阵,看黎明雅基本已镇定下来了,才缓缓道:“人活着总难免受到打击,不管怎么样你至少还在,不像你朋友……年纪轻轻的,说没就没了。从这点上看你比她幸运得多,别觉得过不下去,还早呢。” “……嗯。”黎明雅勉强笑笑,点了点头。 “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你的工作问题,其他事情都稍微放一放,你们雷主任应该是气急了才说那话,你是有编制的正式工,没那么容易走人,不是他说一句开除就把你开除的,你别害怕。现在要紧的就是保住工作,你待会儿洗把脸,振作下精神,去找雷主任好好认个错,做个保证,然后尽快调整状态,努力工作,我听他那话的意思,还是惋惜你的多……“ “……嗯。” 劝说黎明雅一番,看她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时间也指向了五点,秦雨微终于放下心来,恋恋不舍地和黎明雅告别,准备回家。 …… 到家时天色已擦黑,陆国风正将一大碗汤摆上餐桌,看秦雨微进门,笑问道:“哟,很会算时间嘛,专门回来赶着吃饭的?” “除了找你讨口饭吃,我还能去哪里?早就无家可归咯。”秦雨微也笑,夸张地嗅了嗅家里盘旋的香气,点头赞道:“手艺不错啊大厨,哪儿学的?” “这么简单的事哪需要学,随便做做就行了,快去洗手吧,趁热吃。” “好。” 两人吃过饭,秦雨微去洗碗,收拾完毕从厨房出来时,见陆国风又打开了笔记本,盯着那些跳跃的乱码看。 “你看什么?”秦雨微在旁边坐下,盯着屏幕,依然一条也看不懂。 “随便看看,等你出来呢。”陆国风敲敲键盘,屏幕上的内容顿时改变了,一道人影出现在上边。 “你的第二件工作下来了,就是她。” 盯着屏幕上的人,秦雨微吃惊地反问:“就是她?” “对,梁甜甜,你的前同事。” “怎么是她……”秦雨微有些不明白,顿了顿,问道:“等等,你不是说她的愿望没有实现吗?我……我并不是因为她的许愿才死的,所以她这个……” “她的愿望不是让你死,她也不可能用你的死亡来换取愿望的实现。” 陆国风笑了笑,盯着屏幕上的梁甜甜——她坐在办公桌边,正抬头看向窗外,阳光照耀着她甜美的面容,也照亮了她眼中难以掩盖的渴望,仿佛在这一瞬间,有一只手悄悄撕开了她的假面具,露出皮相下令人作呕的真容。 “许愿的报酬是有讲究的……”陆国风缓缓解释道:“能够用于支付报酬的东西,原则上必须是许愿者自己所拥有的,比如郑威许诺的一年收入,这是他自己的钱;还有齐悦林许诺的退出娱乐圈一年,这也是他自己拥有的:自己的前途,自己的时间,但梁甜甜可不是这样。” “你是说……她用我的生死来许诺不可行,因为我的生命属于我自己,而不属于她?” “是的。她并不拥有你生命的所有权,所以她无权用你的死亡来支付报酬,她这个祈愿根本不能成立,也就不会进入数据库,更不会有人去追讨她是否支付。” “这个意思……我明白了。”秦雨微点点头:“也就是说,我心脏病发死掉,并不是梁甜甜的原因?” “不是,跟她半点儿关系也没有。”陆国风很肯定地回答。 秦雨微感觉心里一动,说不上来是轻松,还是变得更沉重了,她原本以为自己的死是梁甜甜许愿的缘故,但她心里又盼着不是这个原因,不能这么…… 怎么形容呢?人不能这么轻易的就被人拿走了性命吧。 自己的生命,凭什么被一个不算很熟的同事简简单单就给践踏成粉末? 现在,听陆国风说这种事不可能发生,梁甜甜不能通过祈愿决定她的生死,秦雨微欣慰之余,感觉心里的谜团也悄然扩大了。 自己没有心脏病发的理由,也不是被梁甜甜“咒”死的,那么,到底是什么导致了那场致命的心脏病呢? 想不明白,秦雨微收回注意力,继续听陆国风讲下去。 “根据主人安排过来的任务,我们发现梁甜甜真正的愿望,也就是说她实现了的愿望其实在白正严身上,这个白教授跟她勾搭快一年了,梁甜甜不甘于只当他的小情人,想当有名有份的白太太,于是她祈祷碍事的正牌白夫人出车祸身亡,这样她就能顺利嫁给白教授,从一个公司底层小员工,摇身一变成为享受生活的教授夫人。” “呵,这个梁甜甜……” 听到她真正的愿望,秦雨微已经不觉得惊讶了,以她如今对这人的认知来看,她怎么许愿都不意外。 “她愿意付出的报酬是……啧,又是一个不要工作的人。”陆国风摇头笑笑,接着道:“梁甜甜的报酬是辞职当家庭主妇照顾老白,也就是啥都不干,享受生活的意思。” “她想得美。” 秦雨微翻个白眼,冷笑一声,“我觉得白教授根本就不会娶她,而且……人家白夫人不是没有死吗?” “是啊,只是受伤,并没有死……”陆国风靠在沙发背上,伸了个懒腰:“这和她许愿的内容有点儿冲突,或许有什么其他的情况导致了这个偏差,但不论如何,既然工作下来了,咱们就得按规矩办。你说吧,什么时候去清理梁甜甜?” “择期不如撞日,就明天。”秦雨微站起来,揉揉肩膀,已经迫不及待明天的到来,“明天咱们就去公司,虽然才几天没见同事们,我已经很怀念他们了,故地重游,顺便把梁甜甜清理了——话说,我们要把她弄到什么地步?” “我也不知道啊。”陆国风一笑,笑得有些诡秘,似乎他心里藏着一个秘密,既不能告诉秦雨微,又忍不住要漏出一点儿消息来让她心痒痒。 “咱们过去就明白了,总之你还是跟上次面对郑威一样,注意手环的反应,然后顺其自然就行。” …… 第二天天气舒朗,白亮的天光躲在云层后边,将整个长宁市照耀得明亮又不灼人,这种阴而不沉的天气是秦雨微最喜欢的。 昨晚她带着一点期待和兴奋入睡,整夜无梦,早上不到8点就醒了,洗漱收拾完毕,打开衣帽间,选出一身很有精气神的衣服,再略施粉黛,精神抖擞地出了门。 28.定心 早高峰刚刚过去,路上车流顺畅,行人不多,陆国风一边开车,一边瞟着斗志昂扬的秦雨微,忍不住笑道:“你这样子,一看就是要去打人的。” “呵,我还真想打她一顿。”秦雨微并不否认,“梁甜甜那德性你多少也听见了,还有更过分的没跟你讲呢,昨天下午听明雅说,她们去我家那天……” …… 车朝前行进着,窗外的城市光景随之缓缓流动,秦雨微原先的公司正越来越近。 上午十点,各家单位都进入了白天的战斗状态,业务员们衣衫笔挺,行色匆匆,在写字楼间快速穿梭;证券公司的操盘手们坐在电脑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设计师们从熬夜的地铺上爬起来,抹一把脸又开始无尽的改稿;还有很多场会议正在各间公司里召开,无数个电话正拨入打出,数不清的人在殚精竭虑地书写报告,分析数据,与客户面谈,一次又一次地打磨项目…… 沿这条大道走过去,两旁大楼的每一扇门窗都显得生气勃勃,斗志激昂,如同一颗颗种子,正在繁华富丽,竞争激励的长宁市生根发芽。 秦雨微原先的公司位于滨江新区,就在cbd核心的边缘,轻车熟路来到公司楼下,秦雨微趁着陆国风去停车的空档,再仔细打量了一番熟悉的情景,心里微微有些感慨。但是,她现在已不会像之前那样在胸中波澜起伏,甚至在脸上挂满泪水了。 如今,秦雨微的心态平静了很多,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新生活和新工作上,至于那些让人困惑的谜团,她决定不过多纠结,好好做手里的事情,然后静待它们发酵或爆裂就行。 深吸口气,她在脑中模拟接下来见到梁甜甜时可能发生的情景。按陆国风的说法,如今自己只是一个初入门的祈愿清道夫,要对违约的祈愿者进行清理,必须亲自同被他们见面,然后才能激活手环,看到清理的发生。 梁甜甜是第二个清理对象,这让秦雨微既感到意外,又有一点开心,不论如何,能够亲手打脸对自己心怀恶意的人,是难得的快慰。 梁甜甜祈愿白教授的妻子车祸身亡,以便自己小三转正,成功上位,但是到现在为止,白夫人并没有被车撞死,而是受了伤,正在治疗康复中;梁甜甜也还没能嫁给白教授,依然维持着不见光的婚外情关系。 秦雨微不清楚是什么让梁甜甜的愿望打了折扣,但既然工作下来了,就说明她的愿望已经实现,而她并未付出许愿时承诺的报酬。 她的报酬是丢掉工作,自己今天是要让梁甜甜也失业是吗? 看来她这个当组长的梦想……很悬了。 刚想到这里,陆国风过来了,两人一道进入了公司。 大门内的一切都是熟悉的:熟悉的人,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工作内容和节奏。作为一间上升期的中型公司,每个人手头都有事情忙,管理也不像山德传媒那么严谨,对于秦雨微和陆国风的出现,公司里的人只当他俩是来谈事情的,扫一眼就不管了,自然也没有固定的前台人员过来接待。 这倒是为两人提供了方便,不用应付询问,一路上到三楼,来到了梁甜甜所在的办公区域。 抵达战场——秦雨微在心里悄悄对自己说,正打算见梁甜甜,突然看见一旁会议室的门关着,里边传来说话的声音,转头再往办公室里一瞥: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来得不巧了,正在开会,梁甜甜想必也在会议室里坐着吧。 盯着会议室的大门看了几秒,秦雨微犹豫一下,对陆国风道:“要不咱们等几分钟吧,等他们开完会出来,我再去跟梁甜甜碰面。” “行,不急。”陆国风点头,“时间要求没那么紧,按你的安排来就行。” “嗯,过来坐会儿吧。” 秦雨微走进办公室,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在会客沙发上坐下来,陆国风也坐下,片刻,秦雨微道:“其实……其实我也是不想影响太多人的工作。” “嗯?”陆国风一怔,立刻反应过来,“是说你为什么没有直接闯进会议室吗?” “是啊,这个项目……” 秦雨微看着对面墙上粘贴的表格,那是项目的倒排工期表,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如果我还在,这个项目肯定是我牵头做,这会儿在会议室里发言的人也多半是我。但项目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得完的,还有很多同事的协助,包括其他部门和其他公司的人都在付出,我不去打扰开会,不是顾虑梁甜甜,而是不打乱其他人的辛苦付出。” 她顿了顿,在心里斟酌一下说法,接着道:“梁甜甜的愿望并没有百分百达成,起码白夫人没有车祸身亡,她身上没有这条人命债,也就说不上十恶不赦,咱们没必要追得那么紧,还是先不打扰项目组的会议了,晚一点儿不影响什么……” “你倒是好心。”陆国风笑笑,秦雨微看不出他对自己的态度是赞成还是不赞成,“那她诅咒你去死的事情,你就不介意了?” “啊?”秦雨微一愣,反问道:“……这不是跟她没关系吗?我心脏病的事情和她无关吧,你跟我说她不能用不属于她自己的东西来许愿,比如我的性命不是她的,所以她哪怕咒我去死一百次也没用。” “是这个道理,你的死亡跟她没关系,但是……很少有人能公正看待这个问题。”陆国风摇摇头,叹道:“俗话说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很多人在知道别人对自己有恶意之后,就会报以同样的恶意去对待,往往让很多只是停留在想法上的意图,就此变成了真正的恶行,所以我其实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知道梁甜甜不喜欢你后,就会对她也生出工作之外的厌恶,甚至影响到你的清理工作本身。” “这……”秦雨微闻言,不由得也在心里琢磨了一番陆国风的话,反复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后,才点头道:“你说的情况确实有可能,我不是圣人,不可能别人欺压我,我笑呵呵的不当回事。我只能说现在,至少现在,在梁甜甜这件事上我还没有那种想法,没有因为她诅咒我去死,我就要把她怎么样,给她更多惩罚。以后我也会注意公私分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嗯,希望你能一直坚持原则。” 听她这么说,陆国风似乎松了口气,也抬头盯着墙上的项目表,低声道:“当初对秦雷,我也说过同样的话,而他的回答跟你现在几乎一模一样,你们兄妹俩……果然很像。” “是吗?哥哥也……” 秦雨微感觉心里猛地一跳,忍不住想问哥哥在这份工作中的表现,然而不等她话出口,陆国风又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我曾经真的全心相信秦雷,他的表现也证明了他没有说假话,但是……” 他没有继续往下讲,盯着对面的墙壁陷入沉默。 秦雨微也沉默了,她看着陆国风的脸,心里猜测他没有说出口的部分,一定就是哥哥最后的失踪吧。 哥哥……终究还是违背了承诺,忘记了初心吗? 秦雨微不确定,也不希望自己的想法就是事实,她依然对秦雷抱着美好的希望,她心里始终有一种感觉——哥哥必定有他的苦衷和不得已,必定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让他不得不选择了这条众叛亲离,不被理解的道路。 收回思绪,秦雨微长叹口气,站起身来,走到一张办公桌旁边,低头看着桌上摆放的表册和文本。 她并不是有意偷窥,更像一种本能,这毕竟是她几天前还在为之工作的公司,是她接触过的项目,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她就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当成了依然在岗的员工,关注起公司的工作来。 她的目光在这些表册上移动着,几天时间不足以让工作进度往前推一大步,一切依旧是她烂熟于心的,很快,秦雨微发现了问题。 桌面上这份阶段总结中遗漏了一个关键点,统计表也错了两处,另外宣传牌的草图方面,此前和镇政府沟通时提过宣传牌上要写明征地费的计算方法,否则进场会有麻烦,甚至影响中期工作…… 秦雨微一面看,一面摇头,忍不住拿起笔来,在那几处内容上画了个圈,跟着就要把意见写上去,刚刚落笔,她猛地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在了,绝不能留下一个死人的笔迹,否则那可不只是工作问题了。 好险,幸好没写。 紧急停了笔,秦雨微暗暗心惊,但又实在不忍心不管,于是在那几个圈外重重画了个问号,希望能借此提醒同事们重新检查,修改完善。 放下纸笔,秦雨微长舒口气,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楼下出现了一群人,正站在斑马线旁边等着过马路,看起来是有点奇特的组合:几个彪形大汉左右环绕,几名矫健的妇女跟在后边,众心捧月的中心位置被他们挡住了,不知道是什么人。 这时,会议室大门传来被推开的声音,吵闹的人声传来,看来会议结束了。 29.老东家 “……梁姐,你刚才说得好精彩呀,哎呀不对,要叫梁组长了。” 嘻嘻哈哈的声音由远而近,传入秦雨微耳朵里,她认出这是公司上个月新招的实习生,秉持着工作努力干,嘴也要努力讨好前辈的原则,并不讨厌,就是偶尔用力过猛。 比如现在,这么上赶着夸奖梁甜甜,快吹上天了。 “……讨厌啦,不要这么说,人家还不是组长,不要乱叫。” “这怎么是乱叫,你太谦虚,反倒显得虚伪了哦。” “讨厌,真没有啦……” 走进办公室,实习生看见两个陌生人,微微一愣,上来询问。 “您二位……找谁?” 秦雨微早已在等待的时间里打好了腹稿,眼前都是她的前同事们,每一个人什么脾性,工作干得怎么样,她全部一清二楚,因此一点也不慌,比上次找郑威的时候有自信多了。 更重要的是,如今她换了个身份,换了个角度,再加上洞悉了梁甜甜的真面目,再见同事们,心里自然有不一样的感触,应对方法也在把握之中。 “您好,请问您找谁?” 另一名男同事走到实习生旁边,又问了一次。 这人是小罗,比秦雨微晚进来半年的小伙子,跟梁甜甜是同一批的,做事踏实,热情有冲劲,经理很看好他,唯一的问题在于…… 或许是年轻男孩子的通病吧,小罗有时候会分心,三分精力悄悄溜走,没有投入工作,而是放在了同期的梁甜甜身上。 不怪他色迷心窍,哪个年轻人不怀春,哪个年轻人不想谈一场甜美温馨的恋爱呢?办公室恋情虽有点儿忌讳,但公司没有明令禁止同事谈朋友,因此,小罗对梁甜甜的心思就那么落下去了。 他想法藏得比较深,也没什么明显的行动,因此,这份儿念想楼下的大姐不知道,经理似乎也还没有察觉,但作为跟两人朝夕相对的秦雨微,那是看得清清楚楚。 至于梁甜甜本人知不知道小罗的想法,显然是知道的,但秦雨微此前没有透析梁甜甜的真面目,只当她是矜持羞涩或者对小罗没什么感觉,因此才一直假装不知,如今看来…… 秦雨微笑笑,朝小罗道:“我来找梁小姐,看你们开会忙着,就没打扰。” “啊,梁小姐……”小罗一愣,朝梁甜甜那边看去,梁甜甜也听见了,站起身来,疑惑地问:“找我的吗?” “是,找你呢梁小姐……哟,原来您就是梁小姐,好可爱啊。” 秦雨微假装这时候才看见她,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打量娇小的梁甜甜。 她今天可是有备而来,高跟鞋,长风衣,烈焰红唇,长发挽起,艳光四射,一股生人勿近的强势意味,再加上本就比梁甜甜高出七八公分的身段,往甜美卖萌风的梁甜甜跟前一站,沉沉目光扫下去,就像屠夫打量案板上的生猪肉。 梁甜甜给她看得有点不自在,又顾虑在公司要保持形象,把肩膀往后缩缩,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您是……” “我是你们公司秦小姐的朋友,她拜托我来帮她看下项目的事情。” 秦雨微一开口,就把以前的自己抬了出来。梁甜甜心里有鬼,听到“秦小姐”三个字,不由得脸色一变,目光闪烁,看向了旁边的小罗。 要放在以前,秦雨微会善意地认为,梁甜甜这是能力有限,不太敢跟陌生人直接谈工作,习惯性卖萌呢,但现在,她早已不受这些小把戏的迷惑了,心里冷哼一声,骂句小贱人,看你能演到什么时候。 接收到梁甜甜求救的目光,小罗赶紧上来救美,“秦小姐?是秦雨微吗?请问她跟您怎么说的,您又是……” 秦雨微朝小罗扫了一眼,眼神里飘过一个意思:你哪根葱?轮得到你帮她出头说话? 借用《红楼梦》的说法,小罗现在就是——连个通房丫头还没混上呢,就把自己当姨娘了? 小罗对于梁甜甜而言,就是公司里一张行走的挡箭牌, 24k纯苦力,连atm都算不上,偏偏梁甜甜给他的暗示让他自我感觉良好,代入了救公主的勇者模式。 还是让姐姐来救你出苦海吧,小罗同志。 “我是千潮商务咨询的,朱善平朱总的公司,不知道她有没有跟你们说过?” 秦雨微笑笑,搬出朱善平的名字。陆国风已经查过了,朱善平的公司虽然规模不是最大,但在业内口碑甚好,扎根长宁市发展了三年,前途广阔,蒸蒸日上。更重要的是……朱善平的父亲深耕商场三十多年,是长宁市最早那批下海弄潮的成功者之一,大风大浪见得多了,政商关系非常好,各条道都打理得一片平坦。 所以,朱善平跟地产大佬陈俊的儿子陈扬有交情,那是顺理成章的事。 朱善平不是靠爹吃爹的二世祖,而是凭自己努力,扎扎实实奋斗出了一片天,但他身后有父亲的威名撑场子也是客观事实。连他自己都不否认,千潮商务咨询如今发展得风生水起,朱爸爸起码有三成功劳。 如今自己来砸场子,小小借用一下这位好友的名头,相信他不会介意的,反正也就这么一提,唬住梁甜甜够用了。 “啊?”小罗一愣,瞪大双眼,“千潮?我们公司……并没有和千潮合作呀。” “我知道,我和秦小姐也没有签订咨询合同,如果不是她意外身亡,我绝不会上门打扰,所以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对了,听说就是梁小姐发现秦小姐不幸身故的?” 秦雨微将话题拉到梁甜甜身上,摇头叹息,“真是太感谢梁小姐了,相信雨微泉下有知,也会想跟梁小姐道谢的……我跟她大学里认识的,前些天大家一起吃饭,谈到工作,她提及贵公司这个项目,叫我看在同学情分上帮她免费评估评估。那时候她就跟我说,项目是跟梁小姐一起做的,梁小姐什么都知道。” 听这话,梁甜甜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如今她虽然因为秦雨微离去,必须独立承担这个项目,但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也压根就不想把事情做好,混着呗,有白教授托底怕什么?反正再等几天她就能嫁过去了,还上什么班呀? 此外,那天她在秦雨微家钻进钻出,被黎明雅骂了一顿,至今心里有鬼,因此她压根不想听到任何关于秦雨微的事情,没想到这会儿天降一个老同学,口称受已死的秦雨微委托,来帮看项目风险。 “可是……”小罗还觉得有点不妥,犹豫道:“可是您没有跟我们签合同,公司内部的项目,不太好插手吧……” “我也觉得不好,但说实话,雨微如果没有过世,我肯定不会上门叨扰,死者为大,她既然把这件事拜托给我了,我不闻不问,不来这一趟,我良心上真的过不去,很抱歉,所以……” 她一面说,一面瞅着经理的方向,眼看着王经理注意到了这边,立刻高声道:“王经理,麻烦您过来看一下。” “……嗯?” 王经理推推眼镜,快步过来,秦雨微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说辞,朝他道:“我一个外人,肯定不好意思干涉贵公司的项目,但雨微既然拜托我了,我也就尽一点绵薄之力,这个项目现在是梁小姐负责对吧?王经理您既然也在这里,就麻烦您一起看着,我和梁小姐对一下情况,分析分析,只要没什么大问题,我也就放心了。” “啊……小秦拜托你的,那好,那好。” 听她提到秦雨微,王经理脸色也是有点不好,他是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人,本想把秦雨微培养起来接班,甚至漏了口风回头要提她当组长,谁知一下给老天爷收走了,痛失爱将,但这个项目还得干,没办法,他只能把重担暂时交给不甚靠谱的梁甜甜。刚才开会听她颠三倒四说了一通,正头疼呢,这会儿冒出一个千潮商务咨询的人,说受秦雨微生前委托来评估项目风险,那行吧,请她看看也不错。 见经理点了头,秦雨微胸有成竹地笑笑,拿起方才那几张批改过的文档,道:“那正好,刚刚我进来的时候你们都在开会,我也不知道梁小姐坐哪儿,有个姑娘给我指了地方,还把这些拿给我看看,说让我先了解一下……” “给你看?”梁甜甜脸色一翻,就要发作,“哪个这么大胆,敢乱翻公司的东西?谁给你指的位置?” “嗯?”秦雨微挑挑眉毛,不着痕迹地把文档举起来,让自己圈改过的红色痕迹呈现在王经理面前,反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梁小姐?这个……应该不涉密吧,我看就是直接放在这张办公桌上的,没有收起来。而且雨微跟我说过,公司的项目都签合同了,不存在竞争对手关系,也不涉密。” “这……” 梁甜甜语塞,没想到这人说话这么犀利,每句话都把死了的秦雨微搬出来堵自己的嘴。她看向一旁的王经理,想用眼神示意对方帮他说话,然而王经理不是小罗,不吃她这套,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看这招没用,梁甜甜目光一扫,又问:“哪个人给你指的位置?我们都开会呢,怎么会有人给你指示?” “哎哟,没人指示的话,我这个第一次上门的人还真要抓瞎呢。” 秦雨微笑笑,知道她是想打听哪个同事在出卖她,只可惜,这个人压根就不存在,梁甜甜是不可能打探出来的。 “就是一个年轻姑娘,长头发,说话声音温温柔柔,我也形容不出来,她跟我说了之后就出去了,我估计是跟你们一起开会吧。” 这几个特征公司很多女员工都有,压根不足以找出那个不存在的出卖者,果然,梁甜甜目光四下里溜了一圈,脸色更不好看了。 敷衍过去,秦雨微目光回到文档上,确保自己方才已发现了所有的错误,朝王经理道:“王经理,说正事吧,我发现这上面有好几个问题……” 30.正主登场 “有问题?哪里?” 一听报告有问题,王经理马上集中精力,凑过来细看。 “这里的统计数据有点问题,就是这一栏,还有这个……” 秦雨微将有问题的地方一一指出来,和王经理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讨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核对,就像此前她在公司里做过的那样。 只不过,现在都变成了“雨微曾经提过,这里需要特别注意”,或者“我仔细看了一下,结合以前类似项目的经验,觉得这里可能略作修改更好”。 此前,秦雨微是公司员工,做好做细是理所当然的;但现在,这位突然出现的外人在“看了两遍文档后”就发现这么多问题,便越发残忍地对比出了梁甜甜工作能力的短板。 秦雨微走后,项目交给了梁甜甜负责,这份文档是她在这两天弄出来的,总结前期工作,重新整合进度,分配任务,刚才会上她也拍胸脯保证了,结果一份报告里就存在这么多问题。 王经理一边听,一边探讨,一边点头,然后不时看看梁甜甜,目光从无奈,到失望,到隐含愤怒,最后到了懒得看她的绝望。 强烈对比之下,不但梁甜甜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越来越难看,连一直护着她说话的小罗也陷入了沉默,更别提其他同事注意到这边的情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整个办公区域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氛围。 梁甜甜坐在这尴尬中央,脸上甜美的笑容渐渐挂不住了。最开始,她还惯例卖萌两句,说个“哎呀,对不起,没有注意”,但同样的话不能说三四遍,同样的萌也不能卖出第一次的效果。 等到王经理已不再看她的时候,梁甜甜干脆破罐破摔,浑然不管一直以来营造的人设还能否维持住,脸色一冷,翘起二郎腿靠在沙发上,翻着白眼看向窗外,看向了长宁大学所在的方向。 日光正从云层的缝隙中丝丝泄下,将长宁大学和它背后的鹜归山照亮,好像一座光灿灿的岛屿,正在黑暗的海面上缓缓浮动。 或许,那正是梁甜甜心目中的长宁大学吧——四周都是阴暗无聊的泥潭,唯有那里闪闪发光,因为那儿有她心心念念的白教授。白教授能将她从辛劳琐碎的生活中拯救出来,给她丰足的物质,更让她鱼跃龙门,一步登天,从任劳任怨的小员工华丽转身富贵悠闲的教授夫人,从今以后再不用听着闹钟起床,一路奔忙赶地铁,卡着点冲进办公室…… 哎,随便他们商量吧,反正自己还有老白,他要是知道自己今天在公司里受了委屈,指不定多心疼呢,或许干脆就让她辞职不干了,反正自己那点儿工资压根不够他看的。 “……嗯,我知道了,报告确实要改,还有广告公司那边,要请他们重新出一版宣传图……” 王经理搓着手,连连点头。 交代完事情,秦雨微悄悄松口气,抬眼看向陆国风那边,发现他的目光盯住了大门口,似乎在等着什么。 咦?秦雨微一愣,他在看什么? 刚想到这里,另一个问题随之跳入她脑海,她忽然意识到——手环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反应。 奇怪了,按理说清理的时候手环是要有反应的,怎么今天到这个时候了还…… 她又去看梁甜甜,只见梁甜甜耷拉着嘴角,瘫坐在旁边沙发上,像被老师训导过的学生,既不满意不甘心,又无法反驳反抗,于是陷入了封闭消极的自暴自弃中,顶着周围别有深意的目光,巍然不动。 公司里的人际关系总是微妙的,秦雨微知道,同事们对梁甜甜的工作能力其实一直看在眼里,也略有微词,但因为她从来没有闯过大祸,又懂得卖萌讨好,因此,在不过分的情况下,大家倒也还能包容她的笨拙和懒惰。 但现在,大家看到她被指出这么多错误,心里压着的想法自然也翻了起来,悄声交头接耳,交换着对梁甜甜工作不给力的吐槽,看过来的目光也颇为复杂。 秦雨微忽然警惕起来,难道自己刚才这一通表现并不算打脸了梁甜甜吗? 为什么手环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反应呢? 刚想到这里,秦雨微忽然听见楼梯边传来一阵响动,乱纷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电梯门打开的声音也同时响起,似乎一下来了好些人。 紧接着,一道声音传来—— “谁是梁甜甜?!” 什么? 这一声喊惊破办公区域的宁静,众人纷纷朝发声处看去,王经理也赶紧起身,走向大门。梁甜甜一个激灵,坐直身体,神色茫然,似乎并不认识声音的主人。 “你们单位的梁甜甜在哪儿?叫她出来!” 声音气势汹汹地靠近,脚步声响成一片。 这时,秦雨微忽然感觉左腕一热,手环发出了熟悉的热度,如一条蛟龙,绕着她的手臂游走。 来了! 难道这才是…… 她吃了一惊,看向陆国风,陆国风坐在沙发上,笑着朝她招招手。秦雨微快步过去,小声问:“难道现在才……” “正主来了,看着吧。” “正主?现在才开始对她的清理吗?”秦雨微皱眉:“那我刚才……” “放心,你刚才的努力没有白费。”陆国风悄声道:“你让大家看到她的能力弱,心思不在工作上,把她的假面具撕开了一个口子,现在正主登场,才能顺理成章地把她彻底打碎。” “彻底打碎?什么意思……” 秦雨微惊讶地问,一转头,只见王经理连连后退,踉踉跄跄地回到办公室,几个同事也狼狈奔了回来,在他们身后,几名彪形大汉大步走入,另有几名妇女雄赳赳气昂昂地跟在后边,最后,一辆轮椅被慢慢推了进来。 宽大的办公区域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四下里静得落针可闻。 这……这帮人是…… 秦雨微定睛看去,发现轮椅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脸色苍白,似乎正在病中,身后推轮椅的是个熊一般高大健壮的光头汉子,脖子上一根金链闪闪发光。 “谁是梁甜甜?” 轮椅上的老妇人环视一圈,冷冷地问。 没有人说话,但所有同事的目光都看向了梁甜甜。 暴露在所有人注视下的梁甜甜显然不认识刚进来的这些人,也不知道他们找自己干嘛,但她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氛,连连摆手,就想往后退。 形势突变,作为这片儿的负责人,王经理是硬着头皮也得上了。 “各位请稍等,我是这里的经理,不知你们大驾光临是为什么事情?我们这边正在上班,梁甜甜作为公司员工,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够好的地方……” “她就是梁甜甜吧。” 轮椅老妇压根不听,抬手一指,指着梁甜甜问。 “啊,是……她是梁甜甜,您几位如果要谈事情,请不要影响正常工作秩序……” “给我抓过来!” 王经理话音未落,一名彪形大汉抬手一拨,他瘦小身板便跟断线风筝一样扑了出去,一头扑在陆国风和秦雨微坐的沙发上,半天回不过神。 紧跟着,另外两名彪形大汉冲上去,一把抓住梁甜甜,拎小鸡似的把她拖过去,站到了轮椅老妇面前。 变故陡生,梁甜甜顾不得形象,惊慌失措,大声骂起来:“你们是谁啊?!拉我干嘛?放开,放开!衣服别乱扯,报警,报警了啊!” 她用力扭着头,朝同事大喊:“快帮我报警,这帮人疯了!” 有同事迟疑着拿出手机,正想报警,反手已被一名健壮的妇女夺下来,朝周围大声道:“大家不要慌,我们不是来捣乱的,只找梁甜甜一个人,找这个……” 她眼睛里射出鄙夷的冷光,拖长声音:“找这个勾引别人老公,臭不要脸的小三!” 什么?! 这话一出,办公室又一次陷入寂静,所有人都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地看向梁甜甜。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 甜美可爱,恋爱都没谈过的梁甜甜,怎么可能去勾引别人老公…… 小罗憋不住了,一个箭步跳出来,就去掰彪形大汉抓着梁甜甜的手,大声道:“你们找错人了,不可能!小梁不是那种人!” 他脸色涨得通红,呼吸急促,暗恋曝光的羞涩和为爱人辩驳的激动混在一起,让他话中的每一个字都显得格外斩钉截铁,格外不容辩驳。 “你们不要乱来,她,她根本没谈过恋爱,你们这些人……你们说的别人老公是谁?” “是我老公。” 轮椅上的妇人回答了他的问题,目光如电,冷冷看着小罗,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老姜更辣的冷峻和深沉。 什么? 秦雨微瞪大眼睛,梁甜甜勾引她老公?这么说来……她就是白夫人了?白正严教授的原配夫人? 是了,坐着轮椅,可不是她么?白夫人出了车祸正在康复,所以暂时只能靠轮椅代步。 然而就算行动不便,她依然要打上门来,找梁甜甜来一场正面pk——这下可精彩了。 原来梁甜甜真正遭遇的清理,是应在这里! 秦雨微和陆国风对视一眼,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静观事态发展。 31.无所遁形 “你……你老公?” 小罗一愣,上下打量她,跟着笑了:“阿姨,你们果然弄错了,要是你老公的话,怎么也得五十了,小梁她才二十来岁,不可能……她都没谈过男朋友呢,是吧?” 他说完,转头去看梁甜甜,却发现梁甜甜脸色煞白,紧咬着嘴唇,满脸都是紧张的神色。 “小伙子,你不用替她说话,我今天既然敢来,就是因为有万全的把握。”白夫人冷笑一声,提高音量:“今天就让大家看看,你们单位的梁甜甜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把她的包拿来!” 早在对峙的时候,两名跟着白夫人过来的中年妇女已锁定了梁甜甜的办公桌,这会儿听令,立刻打开柜门,把她的拎包拿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拉开拉链,底朝天的一提—— “住手,不许乱翻我的东西!”梁甜甜扭动身体,声嘶力竭地大叫。 “哗啦”一声,包里的内容全部落在桌面上。梁甜甜奋力挣扎,却被两个彪形大汉架着,挣脱不开。 两人开始翻找,每找到一样目标,就高高举起,大声念出来。 “中老年关节保养药,老白经常吃。” “钥匙,这是老白学校宿舍的。” “这个……这个东西就不说了,大家都是成年人,看清楚就行。” 白夫人阴沉着脸,盯着那些东西一言不发,片刻后,问了一句:“手机呢?” “手机在这儿!” 一名妇女上来,一把扯下梁甜甜脖子上挂着的手机,摁着她的拇指解了锁,划开屏幕去找相册。 梁甜甜死活挣脱不开,看周围人也没有任何冲上来解救她的意思,大声叫起来,“你们不要脸,侵犯隐私,我的手机不许看!” “哼。”白夫人根本不理她,冷笑一声,仿佛早已知道她手机里有什么东西,冷静地指挥:“相册里有,3月8号在王庭酒店,2月14号希尔顿,这两个是最近拍最多的。微信里还有图,有聊天记录。另外看看转账,都明摆着呢——你个臭不要脸的妖精,以为我老了,不懂这些年轻人的玩意儿?我告诉你,你想得太美了,你教会老白用这些,以为就能瞒着我跟他好下去?” “果然有,大家看,大家看看。” 相册里的照片被一张张翻出来,举到同事们眼前。照片上,梁甜甜穿着短得不能再短的小睡裙,半拉屁、股都露在外边,靠在一个光身子的老男人肩膀上,两人对着镜头摆出亲吻的姿势,红颜白发,不堪入目。 同事们不敢细看,只瞥一眼,就纷纷扭开了头。小罗倒是瞪着眼睛看了好几秒,跟着盯住了梁甜甜,满眼都是不敢相信,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翻过照片,这些人又将焦点放在了转账和消费记录上,一条条的看,一笔笔的算,大声报出加总的数目和这些钱的消费用途。当金额跳上六位数时,所有同事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连王经理都听入迷了,站在沙发前目瞪口呆。 没有人敢相信,看似甜美清纯的梁甜甜居然…… 小罗脸色渐渐由红转白,猛地发出一声悲鸣,捂着脸冲出了办公室,不知所踪。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梁甜甜声嘶力竭地挣扎,扭动,眼见着隐藏的秘密一点一点被曝光在众人眼前,干脆发了狠,大声朝白夫人骂道:“臭不要脸的是你!老黄脸婆,你占着他有什么好处?你看看你那样,满脸皱纹,身材走形,哪个男人要你?!老白跟我说过无数次,他早就厌烦你了,他要跟你离婚!” “呵,离婚?” 白夫人冷笑,朝门外看了一眼,慢悠悠地问道:“如果你觉得他有本事跟我离婚,我今天干嘛还来找你?我又怎么会知道你们拍过哪些照片,去过哪些地方,有过哪些消费?” “你……”梁甜甜一窒,“你肯定是乱翻老白手机了,趁老白不注意,你……不要脸,恶心!” “我不需要翻,他自己跟我交待的,一句话不差,一个字不漏。” “呸,我不信!”梁甜甜头发也散了,妆也脱了,大声喊着:“你把手机还给我,还给我!我给老白打电话,叫他来,让他当面说清楚!你欺负我,叫老白来给我出气!” ——形象没了,丑事曝光,当着所有同事和暗恋者的面,被揭穿了当老男人小三的事实。 梁甜甜已进入疯狂状态,只想把坏她好事的白夫人彻底打败! 只要老白一句话,自己就胜利了,只要那个男人站在自己这边,那就什么都不怕!公司同事的眼光算什么?不能再指示小罗帮忙算什么?等自己当上了教授夫人,哪还需要出来辛辛苦苦的上班?上班累死累活,有什么意思?跟那个秦雨微一样说完蛋就完蛋,有什么意思? “放开我!” 梁甜甜发了狠,体内猛地爆发出一股力气,左右乱扭,右手竟然挣脱了,拼命往前伸,去抓她的手机。 看她癫狂的动作,白夫人沉默片刻,忽然道:“梁小姐,我提醒你,今天虽然让你有点难看,但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深刻的教训,大家都是有教养有身份的人,太出格的事情我也不愿意做的,像有些人把小三脱光了游街,或者打得满头是血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没有必要,你说对不对?” “你……你还敢威胁我?!” 梁甜甜终于抓到了手机,一把将手机捂在胸前,恶狠狠盯着轮椅上的妇人。 “我不是威胁你,是在提醒你。”白夫人眼光冰冷,声音冷静,“提醒你不要到这个时候了还犯傻,不要做一些让自己彻底没脸,后悔终身的事情。” “后悔?我有什么好后悔的,你这时候假惺惺当好人了?恶心的黄脸婆。” 梁甜甜哼一声,恶毒地笑起来,“我早就盼着你被车撞死了,这次没死算你命大,不要紧,还会有第二次的,到时候一个大货车过来,让你这臃肿走形的肥婆铺满一路,勺子都舀不起来!” “你一个小姑娘,嘴巴竟然这么臭,心思这么毒!”旁边一名妇女听不下去了,想扑上来撕她,却被白夫人阻止了。 “没事,黄嫂子,不管她,让她打电话,我死不了,她也休想霸占我的任何东西!” “哼,你等着,瞧你那样儿,怪不得叫你老倭瓜……” 梁甜甜站直身体,开始拨号,她要打给老白,打给她心心念念的白教授,自己刚才受的苦,马上就能全部奉还给这个丑陋的老女人! 她耳朵贴在屏幕上,脑中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想起来自己是许过愿的,许愿说要跟老白在一起,要嫁给他过好日子,当然就需要老白太太先嗝屁,结果她真的车祸了。 这就是天意! 天意是站在她这边的,只要再来一次,马上就可以……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不方便接听……” 咦? 没有接? 梁甜甜一怔,看看屏幕,赶紧又拨打一次。 肯定是在上课,一定是的。 老白今天这时候有没有课,她其实记不清了,老白也没怎么跟她说过工作上的事情,两个人在一起总是吃喝玩乐,买衣服看电影,然后去酒店……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不方便接听……” 还是没有接,梁甜甜有点慌了,接着拨,继续拨,连续几次后,始终没有人接她的电话,甚至连那刚开始的一声响都不给她了。 怎么回事?! “哼,你不要浪费时间了,他不会接的。” 白夫人静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至此,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转头朝门口喊道:“你还躲在那边干什么,进来呀,进来跟你的小情人当面讲清楚!” 什么?!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大门口,梁甜甜更是目瞪口呆,浑身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 ——她看见白正严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挪了进来。 32.小姨回国 室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目光都锁定在白教授身上,看这个向来意气风发,受人敬重的长宁大学教授,此刻就像一个被缉拿的罪犯般,垂头丧气地慢慢走进来,走到白夫人身边,叹口气,偷眼看看白夫人,看看那几个彪形大汉,再迅速看了一眼梁甜甜,立刻收回目光,小声道: “我们……我们算了吧。” 梁甜甜瞪着白正严,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几圈,嘴唇动几动,一个字没说出来,手上一松,手机“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下一秒,梁甜甜纵身跳起,像下山的猛虎,朝白教授飞扑过去,嘴里发出粗哑的咆哮,恨不能将这个男人撕成碎片! 可惜,她还没能扑出一米远,又被方才那两名彪形大汉揪住了。 白夫人瞟一眼白教授,轻飘飘地笑了,“行啊老白,你既然当她面跟她说断了,咱们也就不追究了,送我回医院吧,等会儿该做理疗了。” “哎,哎,好!” 看夫人点头,白教授如蒙大赦,笑得跟朵花儿一样,脸上根根皱纹都舒展开来,推着白夫人的轮椅,就要转身朝外走。 “老白,你个骗子!” 梁甜甜知道已经没有反败为胜的余地了,绝望地咆哮起来,“你就是在玩我!你不也嫌她黄脸婆,要她死了娶我吗?那次在酒店你给我过生日,问我许了什么愿,我说许愿你老婆被车撞死,我来嫁你,你还说我有志气,后来她真被撞了,你也不去照顾,整天跟我在外面玩,你……” “闭嘴!” 见她抖搂这些不光彩的事情,白正严气急败坏,回头骂道:“你不要胡说,我怎么可能娶你,我跟我夫人风风雨雨几十年,模范家庭,相敬如宾!你之前勾引我,现在还想伤害我夫人,简直白日做梦!” “瞧你这话,把人家小姑娘吓着了。” 白夫人悠然一笑,眼睛里都是胜利的星光,“梁甜甜,老白从来没跟你说过吧,当年要不是我父亲提携和我家这边亲戚帮衬,就他那穷得掉渣的农村老家,怎么可能一路供他出国读到博士,回来进长宁大学,项目没断过?家里的财政大权这几十年都是我在掌握,所有住房、门面、车子都在我名下,包括儿子留学这些事情都是我一手包办。他离了我,连饭都不会吃,衣服都不会穿。你想让老白离婚,那可是伤筋动骨,要去他半条命,他可能跟我离婚娶你吗?” 梁甜甜喘着粗气,浑身颤抖。 “哎呀,夫人不要这么说,我们之间最重要的是有感情,有亲情,其实你动手术那天我就想清楚了,这么多年,感情是在不知不觉中积累的,绝不能放弃,还是陪伴几十年的老夫妻最珍贵,少时夫妻老来伴,外头这些糊涂事都当不得真的,我以后收心了,绝不乱来。” “呵,老白你啊……也学会嘴甜骗我了。”白夫人笑笑,最后看了梁甜甜一眼。 “真话,真话。”白教授推着轮椅,慢慢走向大门口,“你在手术室里的时候啊,我也许了个愿,许愿一定要把你救回来,一切平安,只要你平安无恙,外头这些我都断了,断得干干净净,从此之后收心回家,绝不再做半点对不起你的事。” “哎哟,真舍得呀……” “舍得,想通了,没什么舍不得的,家和万事兴嘛。” …… 一帮人就这么离开了公司,梁甜甜摇摇晃晃,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瘫软,好似一场噩梦至此终于醒来。 各位同事神情复杂,看向梁甜甜的目光一言难尽,都抱着双臂站得远远的,仿佛她身边的空气弥漫着病菌,无法靠近。 王经理满脸尴尬,正准备说点儿什么,忽然目光一瞥,看到站在旁边走廊里的人,不由一个激灵,失声道:“总……总经理?!” 所有人又是一惊,总经理什么时候来的?他看到了多少?这……这可是个出了名的严厉领导啊。 总经理黑着脸,慢慢踱进来,目光环视一圈,最后死死盯着梁甜甜,嘴唇紧抿,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主动辞职吧,梁甜甜。” …… “好了,第二件工作完成。” 陆国风敲下键盘,将资料传回去。 秦雨微靠在沙发上,长舒口气,摇头道:“怪不得梁甜甜的愿望打了折扣,原来是被白教授的愿望截胡了。她想白夫人死,白教授却想老婆活,报酬是斩断跟她的不正当关系,于是白夫人活了下来,白教授也和她断了。” 说到这里,秦雨微想了想,问:“不过,梁甜甜最后不还是丢了工作吗,为什么她没有实现愿望,却得到了同样的结果呢?她和白教授都对白夫人的生死许了愿,为什么白教授的实现了,她的却没有?” “这个嘛……涉及愿望力量的大小问题了。” 陆国风盯着屏幕,缓缓道:“人的愿望有大有小,愿望的内容有难有易,这就导致了实现愿望所需的力量不相同,这其中,人的亲疏远近关系,许愿者的能力高低,包括愿意付出的报酬多少,都可能影响愿望本身的实现难度。白教授和他老婆风风雨雨几十年,早就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他许的愿,对白夫人的影响力肯定大过梁甜甜这个陌生人。换句话说,白教授在这里的优先级高于梁甜甜。所以,哪怕梁甜甜的愿望许在前面,依然可能被打断和更改。” “你的意思是说……”秦雨微想了想,道:“假设白教授没有许愿让他夫人活下来,梁甜甜的愿望就会实现,白夫人可能挺不过手术或者……反正就是会死。但白教授许愿让她平安活着,于是这个愿望优先实现,与之冲突的梁甜甜的愿望,自然也就不会实现了。” “大体可以这么理解,但是,愿望的优先级和能量大小其实是非常复杂的,并非每件都这么直接简单,你以后还可能遇到更多情况。另外,除了祈愿的作用外,很多事情本身就有其自然发展规律,比如梁甜甜给白教授当小三,然后被白夫人闹到公司,最后丢掉工作,这本身就是一个很自然的发展过程,即使梁甜甜从来没有许过愿,这一切也是可能发生的。” “原来是这样……”秦雨微一边听他解释,一边点头,又问:“这么说来……清理梁甜甜既是我们的工作,同时也是白教授在付出他的愿望报酬?” “是的,这有可能重叠发生。” “明白了……总之,第二件工作顺利完成,我现在就等下一件工作来吧。” “你可别掉以轻心。”陆国风叮嘱道:“你现在的每件工作都是主人筛选过的,难度不高,目的是让你感受工作内容,一步步熟悉,理解相应规则,还算不上独当一面呢。” “嘿,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独立操作?” “我也不知道,看主人安排吧。我猜第三件工作应该没几天就要下来了,你可做好准备。” “没问题。” …… 这晚上秦雨微早早睡下了,第二天一早还在半梦半醒中,她恍惚听见枕头边的旧手机发出了嗡嗡声,摸起来一看,发现是一条短信。 谁发的? 看到内容和发信人,秦雨微残留的睡意瞬间飞到九霄云外,一个翻身跳下床,冲入客厅,对着陆国风道:“大事不好,小姨回国了!” “什么?” 陆国风一愣,从她手里接过手机,也看到了那条短信的内容。 亲爱的雨微…… 陆国风皱皱眉头,接着看下去,发现这是她在国外的小姨向已不存在的侄女诉说最后的贴心话。 “我小姨是旅居国外的画家,哥哥对绘画的兴趣就是小时候受她影响。她吧,年轻时候就是个文艺青年,心思细腻,感情丰富,后来出了国,也一直保持着这种比较浪漫的风格。” 秦雨微在沙发上坐下,喘口气,向陆国风介绍情况。 “她这次回国应该是为了处理我的事,哥哥失踪,我心脏病发,家里关系最近,也最方便联系的亲属就是她,之前咱们不是去我原来家里看过吗?明雅把我的后事办了,但之后很多手续还得亲戚来弄,于是我小姨就得回国一趟……” “嗯,我知道。”陆国风点点头,继续盯着屏幕上的信息,“你小姨现在飞机落地了,回国第一件事,就是以她一贯的文艺作风往你这个理论上已不再使用的旧手机发一条消息,表达心情……” 亲爱的雨微,小姨飞机刚刚落地,正在机场。距我们上次分别不过两年,小姨做梦也想不到,年轻的你竟已和我永别,如今我真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无论如何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你真的不在了吗? “是她的风格,也多亏她是个文艺中年,咱们才能知道她已经回了国,不然她要是不声不响的办事,咱们可就被动了。” 这时,一条新的信息又进来了,依然是小姨的。 雨微,你放心,你的事情小姨都会办好的,你的朋友黎明雅前几天联系过我,让我回国后找她,我现在就跟她联系,跟着去办你的事情。 “不好。”看到这里,秦雨微皱眉道:“咱们得阻止小姨。” “嗯,不能让她把你家的东西处理了,你准备怎么做?” 33.兵分两路 “我……我想想。” 秦雨微站起来,在客厅里踱步,努力理清思绪。 “小姨回来办我的后事,包括领取骨灰、下葬等一系列流程,然后才会考虑到房屋和资产的处置等等,前面这些都不要紧,她办就是了,关键是那边房子……” 她停下来,转身盯着陆国风,正色道:“房子绝对不能动,我总觉得那边屋还里有什么……我说不出来,但我就是感觉可能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们到现在都没能发现的。” 听她这么说,陆国风“噗呲”一声笑出来,连连摇头。 “哎哟,果然是亲戚,想法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你小姨文艺,明知道你不在了,手机也不会有人用,还是要往你手机上发消息,抒发感情,跟你说话;你觉得那边屋里一定藏着秘密,得想办法让她不要动,但你现在不能直接出面,这个突破口啊……我看还是在黎明雅身上。你想想吧,怎么突破黎明雅?” “对了,明雅……”秦雨微脑中灵光一闪,双掌一拍,“我知道了!快,咱们赶紧出门。” 三两下收拾好,秦雨微和陆国风顾不得吃早饭,风风火火冲出小区。她在车上简单说明了自己的计划:兵分两路,同时行动。 这第一路,就是陆国风将秦雨微送到黎明雅工作的长宁医院门口,她在这里蹲守,等黎明雅午休出来,然后假装两个人碰巧遇到,再一起去见小姨。 这么做的理由有几点: 首先,小姨飞机已经落地,她在信息里说过很快就会跟黎明雅联系,约她碰面。两人碰面时的谈话内容,不外乎询问明雅发现秦雨微身亡时的情况,商量接下来怎么办,然后约定时间去殡仪馆领取骨灰,办理接下来的一系列流程。 而黎明雅这边,她之前才因为工作失误被雷主任骂个狗血淋头,秦雨微又劝过她珍惜工作,好好表现,以秦雨微对她的了解,她不会、也不敢再随意请假,触怒主任,一定会请小姨稍等,到午休时两人再碰面。 所以,眼下这个时间段里,黎明雅必定还在长宁医院干活,自己只需要去她下班的必经之路上堵她就行了。 另一条路,则是陆国风在送自己到长宁医院门口后就立刻离开,去办另一件事:配钥匙。 秦雨微原来家里的钥匙藏在门口脚垫底下,黎明雅对此非常清楚,理论上不可能有人再去动这把钥匙。但是,上次秦雨微和陆国风两人离开的时候,已经把这把钥匙拿走了。 小姨从国外匆匆赶回,在长宁市没有住所,既然黎明雅不能第一时间和她碰面,那么她在思念和悲伤之下,很可能会提出先去家里呆着,等黎明雅上门。这个时候,明雅多半就会告诉小姨钥匙在脚垫下面,然而事实上…… 如果小姨摸不到钥匙,并对钥匙的消失较了真的话,事情可能就有点儿麻烦了,毕竟小区楼道里是有24小时监控的。 所以,当务之急是让陆国风马上去多配一把钥匙,放回脚垫底下,然后在小区里找个隐蔽地方等着,等自己和黎明雅出现后,一起陪着她去见小姨。 至于陆国风能否赶在小姨面前放好钥匙,秦雨微觉得机会还是很大的。机场毕竟那么远,早高峰又还没完全过去,怎么算都是既有车,又在市中心打转的陆国风更占优势。 秦雨微相信,以陆国风的能力,就算出现点儿意外也能应付,不用太担心,倒是自己这边…… 刚想到这里,手机响了起来。 “怎么样?” “放心吧,顺利,她还没来,钥匙我放回去了,你那边呢?” “呼……”听陆国风说顺利,秦雨微松口气,道:“我这边还早,你先等一下吧。” 挂断电话,秦雨微看时间还多,便去街对面的超市逛了一圈,又吃点东西填肚子,然后回到长宁医院侧门附近。时间一点一点流过,终于慢慢走到了11点50,秦雨微一面看时间,一面盯着门口,不敢有丝毫放松。 午休时间马上就到了,她知道长宁医院食堂最近在改建,餐食供应能力实在有限,于是很多大夫们都选择去外面吃饭,医院也相应放宽了对午休时间的限制,黎明雅能用的时间也就这点儿了。 几分钟后,黎明雅的身影如约出现在秦雨微视线中,她精神一振,深吸口气,走上前,笑着招呼道:“哟,黎医生,好巧啊,又见面了。” “啊,是你……” 黎明雅看起来状态好了些,但还是有些恍惚,听到秦雨微招呼,一抬头看见她,点了点头。 “我在附近的税务局办事,刚刚弄完出来,正好看到你,下班了吗?” “中午休息,准备出去跟人谈点事情。” 黎明雅看着她,脸上露出真诚的微笑,她对这位相识不久的美女是心存感激的。上次两人一席谈话,可说是在最黑暗的时候拯救了她,如今再见对方,她心里更生出几分亲切感。 忽然,她想起还没有问人家的名字,赶紧道:“对了,我上次……还没问您贵姓,真是不好意思。” “我……” 秦雨微一怔,心中暗暗涌起波澜,最好的朋友在这种情况下问自己的姓名,该怎么说呢? 我也叫秦雨微——这显然是不能说的,天底下没有那么巧的事; 那么,胡乱编一个?也不好,那会让她有种心不甘情不愿的感觉。 “我……我也姓秦,跟黎医生那位朋友一样,叫小微。” 最后,她给了这样一个答案。 “不好意思,上次看你哭成那样,我就没多嘴说这个。” 黎明雅看着她,目光闪动,不知是伤感还是惊喜,片刻后,叹了口气,“你叫秦小微啊……真巧。” “嗯,我也觉得很巧,这大概就是缘分吧,上次听你说你朋友的事情,我心里也满是感叹呢,但是忍住了没说。” 秦雨微笑笑,把话题拉回来,“黎医生准备去哪儿?正好午休时候,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啊,我……”黎明雅已经放下了戒心,把这位第二次见面的秦小微当成了朋友,摇头道:“我不吃了,赶着要去雨微家,她小姨从国外回来了,我去跟人家说说接下来的事情。” 果然! 秦雨微暗暗点头,捏紧拳头,知道成败在此一举,赶紧顺势道:“我陪你一道过去吧。” “哎?”黎明雅睁大双眼,连连摆手,“不,不好吧,怎么好麻烦你陪着,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不行,我不放心,你看看你这样子,脸色苍白,一点精神都没有,万一又跟上次一样犯了糊涂怎么办?” 秦雨微了解黎明雅的性子,知道她这人性子比较温吞,有时候心里已经在说“好“了,脸上却并不会表露出来,言辞上还要推辞一下,这种时候你只需要把她往前推一把,带着她往前走就行了。 去和小姨见面,重温好友的死亡情景,面对好友家人的哭泣,对现在的黎明雅来说肯定是有压力的。 “你朋友没了,人家亲戚回来办后事,到时候肯定要问你一堆问题。我这会儿没有安排,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陪你走一趟吧。” 不由分说,秦雨微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把黎明雅推到后座上,自己也坐了进去,问道:“你朋友住哪儿?咱们赶紧过去,别耽误时间了。” “她,她家住……” 黎明雅晕乎乎的给她拽上了车,司机听到目的地,发动引擎,秦雨微来不及欣喜目的达成,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天在自家楼下,她和陆国风是跟黎明雅照过面的! 虽然那天黎明雅精神恍惚,状态低迷,估计脑子也有点儿糊涂了,至今还没提过这茬,但秦雨微可不敢保证她真的忘记了,毕竟她可是在看到自己跟陆国风后才许下那个愿的! 万一……万一她等会儿再次看到陆国风,然后想起那天的情景,问自己怎么会出现在小区里,自己要怎么解释? 到时候,自己这个“病人女儿”的虚假人设岂不是要崩塌? 好不容易和黎明雅建立起来的联系,岂不是要彻底完蛋? 电光火石间,秦雨微脑子里已转了几圈,背上猛地惊出一层冷汗,赶紧打补丁。 “唉?”她佯装惊讶,看着黎明雅,仔细打量她的脸,犹豫着问:“等等,黎医生,你朋友秦小姐,就是住在那个小区吗?” “是啊,怎么了?”黎明雅也看着她,好像还没想起来。 秦雨微暗暗捉急,脸上再度露出夸张的疑惑之色,看着黎明雅,摇头道:“……黎医生,我突然想起来,我在那个小区里是不是见过你?” “见过我?” “对,对,那天我确实见过你!但是……但是我不敢认!” 秦雨微一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连声道:“我就说呢,那天……我想想那是几号……那天我和表弟去小区办事,有个客户住那边,看到你走过来,我当时没敢认,一来那是医院的上班时间,我觉得你肯定在医院,不会在那里;二来,你那天看着真有点……状态不太好,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 “啊……”听她这么一说,黎明雅也渐渐回过神来,记忆被唤醒,,点头道:“是了,是你,原来是你……怪不得我觉得你很是眼熟,那是你表弟啊。” “嗯。”秦雨微笑笑,把话题带过去,“原来那天真的是你,不是我看错了,没想到秦小姐就住那边,这个……黎医生你节哀,多保重身体。” “……嗯。” 看着黎明雅黯然却平静的神色,秦雨微暗暗松口气,这个bug算是圆过去了,与其让黎明雅在之后产生怀疑,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好险,自己如今可是专业打脸别人的,要是一不留神被人打了脸,那可糟糕。 34.谢教授 一路赶往原先的小区,秦雨微悄悄给陆国风发了个消息,告诉他自己和黎明雅已经快到门口,让他准备好,紧跟着,陆国风的电话便过来了。 秦雨微接起来,装腔作势地问了几句,惊讶道:“哎?你也在那边?正好,我这儿陪着黎医生呢,你干脆过来一起,等会儿我们坐你车回去。” “……你表弟?”黎明雅楞了一下,“麻烦他不好吧。” “不要紧,他开了车,咱们待会儿完事了正好搭他顺风车回来,你下午不是还要上班吗?万一迟到就不好了,我看雷主任现在很严格呢。” “可是这……这太麻烦你们吧。” “不麻烦,你当初给我爸治病的时候那么细致,我爸现在还夸呢,现在这点儿小事哪里能叫麻烦。”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小微。”黎明雅笑笑,又问:“对了,还不知道令尊叫什么名字呢,当初是为什么住院的?不好意思,我们医院忙,经手的病人太多,我到现在还没想起来。” “啊,这个……” 秦雨微心里猛地一跳,她哪儿有什么爸爸住院,都是编出来跟黎明雅套近乎的。现在她这么问,自己可不好答,瞎编个名字万万使不得,万一黎明雅较了真,回去翻医院的档案找人,不就马上戳穿了吗? 万幸,这时候出租车已在小区门口停了下来,秦雨微抢着付钱,和黎明雅推让一番,顺势把这个问题混了过去,黎明雅也没有再问。 走进小区,两人在单元楼下看到陆国风,彼此寒暄几句便一起上楼。趁黎明雅不注意,陆国风悄悄指了指楼上,朝秦雨微使个眼色,她心里明白,这是说小姨已经上楼了。 行,好戏登场。 深吸口气,秦雨微走出电梯,来到熟悉的家门口,大门开着,黎明雅朝屋里招呼了一声,小姨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看到亲人,秦雨微有一瞬间的恍惚,鼻子里微微一酸。 小姨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或许因为长年搞艺术,心思细腻又浪漫的原因,四十好几的人了,看着还跟三十多岁一样,身材苗条,姿态挺拔,面貌上也依旧年轻优雅,右眼下边一颗小小的泪痣,为她平添了一股婉转成熟的风韵。 这正是秦雨微熟悉和亲近的小姨:傅明月。 看三人到来,傅明月深吸口气,平复下情绪,将人迎进屋里。关上门,她看看黎明雅,又看看秦雨微和陆国风,胸中仿佛有千言万语,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黎明雅打破沉默,向傅明月介绍两人:“阿姨,这是小微,这是陆先生,都是我最近认识的朋友,今天凑巧碰见了,就陪我一道过来。” “啊,啊,好的,谢谢你们了。” 傅明月点点头,眼角能看到隐约的泪痕,她请三人在客厅里坐下,将新烧的水拎过来,泡了几杯茶。 袅袅茶香在室内升腾,平添几分沉稳和肃静。 几人一时都没说话,沉默地坐在沙发里,茶几上摆着秦雨微的检查报告,显然早已被仔仔细细地看过了。 傅明月伤感的目光从三个年轻人身上一一掠过,忍不住叹道:“你们……你们看着都跟我们家雨微差不多大呢,她如果还活着……” 说到这里,她忽然哽咽,眼圈儿红起来。秦雨微就坐在她对面,将她的表情看得分明,只觉胸膛里一阵阵地揪心,恨不能立刻告诉她:小姨我正在这里,我就是雨微,我没有死,我还在…… 可是她不能,她只能默默陪坐,一个字也没有说。 片刻,傅明月冷静下来,勉强笑笑,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开始跟黎明雅讨论接下来的事。秦雨微和陆国风不便打岔,用目光寸寸扫过客厅,努力寻找可能被忽视的细节,寻找这套看似寻常的房子里可能藏匿着的秘密。 秦雨微记得很清楚,哥哥失踪那一天,他最后出现的位置就是现在的客厅。 那一天是星期六,上午九点半左右,自己正站在沙发前,把刚收下来的衣服和床单叠整齐。哥哥从他房间里走了出来,身上穿着自己给他买的那件浅蓝色细条纹衬衣,一只手拎着公事包,另一只手的臂弯里搭着外套,一看就是要出门的样子。 你要出去?自己一边叠衣服,一边问他。 嗯,有点事出去一趟。哥哥笑了笑,朝自己道:约了谢教授谈事情,中午估计不回来吃饭了。 行,你去吧,中午我自己解决。 听秦雷这么讲,秦雨微完全没当回事,朝他挥挥手,算是送别。秦雷如今是长宁大学的青年教师,作为读书时的大学霸,毕业后的优秀人才,他忙一些,甚至忙到周末都得和教授导师们讨论工作,那可太正常了。 这时,已经走到玄关处的秦雷又回过头来,问了一句:晚上吃什么?要不我们去唐翠楼…… 都可以。秦雨微朝他笑笑,继续整理床单,耳边听见大门打开又再度关上的声音。 秦雷就这么出了门,在一个司空见惯的星期六上午,没有半点异常地走出家门,也走出了秦雨微平静的生活。 那实在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周末早晨,秦雨微那时万万想不到,这便是她和哥哥最后的对话。 而她那时候的心思,其实被一个名字吸引了注意力:秦雷刚刚提到的谢教授。 这位谢教授秦雨微是知道的,谢力,长宁大学的一颗明星,在世界范围内都有一定名气的学术带头人。想当年秦雨微还是学生时,专门排队两小时去听过他的公开课呢。 不得不说,谢力教授绝非浪得虚名,专业素养方面,秦雨微不是学那个的,不敢妄加评论,但她相信,学术期刊和行业同仁绝不会胡乱吹捧一个空有外表的草包,谢力教授那厚厚一摞的著作,满满当当的时间表,都早已足够说明问题。 除开学术水平极高之外,就秦雨微看来,谢力教授在其他方面也绝对当得起明星两个字:刚刚四十岁的年纪,已经评上了正教授,带博士生。他的存在感很强,身姿挺拔,风度翩翩,皮肤白皙,五官俊秀,再戴一副儒雅的金边眼镜,配上天生栗子色的半长头发,完全就是大学里走出来的偶像巨星。 学校里不少人都说,谢教授要是年轻二十岁,那还搞啥学术,带啥学生啊?直接出道当偶像,绝对是秒杀一票小鲜肉的存在。别的也不去比,就说现下最当红的齐悦林,要是放到年轻的谢教授面前,恐怕都是要自叹不如。 当然,谢教授的志向不在娱乐圈的,长宁大学上下都很清楚,谢教授早已把身心都奉献给了自己热爱的事业,以搞研究为人生的至高,也是唯一的乐趣——不出去参加活动的时候,他每天就家里,实验室,教室,食堂这几点一线,大家都知道去哪里能蹲守到谢教授。 最令人感慨的是,谢教授为了搞研究,连成家都放弃了。 听说,谢教授年轻时也是谈过朋友的,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两个人没有成,于是谢教授就看破了红尘,以偶像巨星的资质,一头遁入学术的空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研究僧。 于是,谢教授就这么独自攀登着学术的高峰,成就越多,著作越厚,单身的日子也就越长。这些年里,不是没人给他介绍优质姑娘,但谢教授一律回绝,以至于校园里出现了一些对谢教授取向方面的传言,但谢教授全然不当回事,依旧我行我素。 流言止于智者,时间是最好的清洗剂,关于谢教授对女性没有兴趣,喜欢男性的传言,终于在他日复一日的规律生活映照下不攻自破。大家发现,原来谢教授根本无所谓男女,他压根就不会去喜欢任何人,而是将整个身心都奉献给了事业,在他身边和他的心里,都完全容不下除了研究之外的其他了。 至此,所有人都对谢力谢教授肃然起敬,而他对学术的专注付出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学科带头人、学院院长,登上《科学》、《自然》等国际顶级期刊,与全球优秀同行交流。校长在他面前低头,各级领导将他视为长宁大学的金字招牌,项目和资金保障一路绿灯,甚至有江湖传闻,称中科院正在研究将谢教授破格提拔为院士,到首都去做出更大的贡献…… “啊……是这样吗?秦小姐的哥哥,也是长宁大学的教师?” 陆国风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秦雨微的沉思,她赶紧回神,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小姨和黎明雅、陆国风已经聊起来,他们谈到秦家兄妹俩,此刻的话题正在失踪的秦雷身上。 “是啊,这孩子从小就特别聪明,学什么都学得快。”傅明月笑笑,感慨地叹了口气,转头看着秦雷房间的方向,道:“我记得,就在他失踪前不久,还在网上问过我一些事情呢。” “咦?”秦雨微一愣,哥哥他……和小姨联系过? 他们在说什么事情呢? 忍不住,秦雨微问道:“哦?哥……秦雷他问您什么呢?” 35.变故突生 “他问我画画的方法。”傅明月站起来,朝秦雷的卧室缓步走去,“他那时候是在网上问我的,说最近打算画一幅画,问了我一些关于色彩处理方面的问题。” “色彩方面的问题……” 秦雨暗暗纳闷,这件事从来没听哥哥提过呢。 如今她早已知道,秦雷的失踪不是普通失踪,这里面夹杂着太多违反逻辑,甚至违反常理的可能性,不但警察找不到他,连韩钧和陆国风这些非常之人也找不到他,他的一切都成了谜团,从原因到结果。 此刻,从小姨嘴里听说关于哥哥的点滴,哪怕只是无关紧要的小细节,哪怕和哥哥的失踪完全没有关系,秦雨微也格外上心。 跟着傅明月走入秦雷的房间,秦雨微发现她站在床前,抬头盯住了对面的墙壁,那上面挂着一幅秦雷亲手画的油画,正是上次来时,自己和陆国风也默默凝望过的,从鹜归山上所见到的长宁大学—— 晴空明媚,日光灿然,巍峨工整的长宁大学上下一片祥和,正是秦雨微熟悉的学校图景。 “应该就是这张画吧……” 傅明月怀念地看着那张画,缓缓道:“那时候,小雷问我该如何铺陈油画的颜色,我跟他说了几句,不过我挺怕说不清楚的,毕竟画画这种事,总得亲手画不少才能抓住那种感觉,没想到……他真的画出来了,画得这么好。” “以您的专业眼光看,这画得很不错吗?” “很不错了,小雷不是专业学画,凭兴趣和自学能到这个程度不容易,形抓得准,上色好,表现也很有灵气。”傅明月点头,嘴角挂着一丝欣慰的微笑,叹道:“这孩子从小就格外聪明,学什么都学得很快,” 秦雨微没有说话,默默看着小姨,又看看哥哥的画,心里隐隐冒出一种奇特的感觉。 她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也形容不出来,好像一缕若有若无的阴云,正在万里晴空的边缘飘摇飞舞,就像这张画上所描绘的那样。 陆国风和黎明雅也走过来,几人沉默地站在秦雷卧室里,仿佛这样就能与失踪的秦雷相连通,获取一些关于他的讯息。 半晌,傅明月收回目光,看着三人年轻的面容,长叹口气,摇头苦笑:“不知怎么的,我总觉着……总觉着小雷和雨微都没有离开,他们都还在的,只是……只是我暂时联系不上他们罢了。” 听这话,秦雨微心头猛地一跳,忍不住点了点头。 傅明月看着她,眼眶中涌动着泪水,“你也这么觉得吧,你们年轻人……正是青春大好的年纪,哪儿那么容易就不在了呢?我……” “阿姨 ,您节哀。”黎明雅上前劝道。 傅明月点头,摸了摸眼角,勉强笑道:“知道,我知道的……哎呀,瞧我,真是太糊涂了,你们大中午赶过来,都还没吃午饭吧,咱们快出去吃饭,边吃边聊。” 说完,傅明月带着几个年轻人离开家,在附近找家饭店坐下,一边进餐,一边继续方才的话题。 关于秦雨微的身后事怎么处理,刚刚已经商量得差不多了。傅明月说,她这趟回来最多呆半个月,此前她正跟合作方一起筹备画展,因为秦雨微突然过世,她不得已只能打断既定的安排,赶回来处理这边的事务,但这并不代表画展就此停止,其他人都还等着呢,投资、人员、场地什么的都已经安排下去了,画展必须还得办。所以,如今傅明月只有半个月的时间留在国内,一切处理好后,她需要马上返回,继续推动画展的各项工作。 听到这里,秦雨微松一口气,如果只有半个月时间,那小姨应该没有空处理老房子和家中资产,这样的话,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就更充裕了。 “那……您的意思是暂时不动雨微的房子吗?” 恰好,黎明雅问了秦雨微心里想着的问题。 “嗯,我暂时不打算处理。”傅明月放下筷子,叹道:“方才你们都听到了,我……唉,可能我确实是个搞艺术的吧,有时候想法比较文艺,甚至有点儿天真了。刚才在家里,我就觉得小雷和雨微好像还在,这会儿跟你们相处得越久,和你们说得越多,更是越来越感觉熟悉亲切,好像……好像雨微就在我们旁边坐着,正和我们一道吃饭一样。” 听见这句话,秦雨微也放下筷子,目光闪动。 “所以……”傅明月苦笑,摇头道:“所以再等等吧,雨微家的东西先不忙着处理,反正我这趟回来时间也很紧张,办不好的。等那边画展完了,我再看能不能休一个比较长的假期,回国待一阵。没准儿那时候小雷已经回来了呢?他不再是失踪人口,自己回家了呢?我如果贸然把他家处理掉,他回来该怎么办呢……” 说到最后,傅明月的声音里已是隐带哭腔,氛围又变得沉重起来,就在这时,刺耳的手机音乐声忽然打破了宁静—— 两道不同的铃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的,唱和在一起,撕碎餐桌上低沉的气氛。秦雨微一怔,赶紧摸出手机,一看来电人:朱善平。 与此同时,黎明雅也盯住了手机,惊呼一声:“糟了,雷主任电话!” “你赶紧接,如果让你赶回医院,我们就马上送你!” 秦雨微叮嘱一声,也接起自己的电话,起身离开座位,到边上去说。 “喂,善……” “雨微,你在哪儿?!” 一声未落,就被朱善平焦急的声音打断了,秦雨微暗暗吃惊,跟朱善平接触也有几次了,从来没听他这么焦急过,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在外面吃饭,怎么了?” “你能马上来长宁医院一趟吗?!” 朱善平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急迫,隔着手机,秦雨微都能想象出朱善平在那边皱紧眉头,着急上火的模样。 “长宁医院?!” 秦雨微一声惊呼,瞪大双眼,这是不是太巧了,怎么他也要自己过去长宁医院一趟,正准备送黎明雅回去呢,这下顺路倒是方便了。 “行,我能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个……”朱善平深吸口气,压了压情绪,麦克风里传来的声音听着十分凝重,“你赶快来医院一趟吧,郑威跳楼了,此前他正跟我打电话,说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和你说,要跟你面谈。我现在正往这边赶,和120一起,他在救护车上,我们已经联系了长宁医院准备急救,你马上来!” “什……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郑威跳楼?难道是自杀? 不,不可能啊……他明明回到了朱善平的公司,决定收心好好干活了,没有理由自杀呀! 而且他为什么说想要见自己,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跟自己面谈?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秦雨微心中一片震惊,还想再问,朱善平那边已经挂断了,她呆了两秒,疾步走回餐桌边,只见黎明雅也刚刚放下手机,一脸凝重地盯着她。 “小微,真的要麻烦你们一下了。”黎明雅皱眉道:“雷主任来电话,说有人跳楼需要急救,很快就到医院,外科现在人手不够,叫我马上赶回去,麻烦你们送我一趟。” 跳楼,急救,长宁医院……是郑威! 秦雨微咬紧牙关,用力点点头,转头朝小姨道:“不好意思阿姨,明雅医院有紧急情况,我们得马上送她过去,这边……” “你们赶紧去吧,这边我来收拾,快去。” 傅明月摆摆手,催他们赶紧出发,三人匆匆离开饭店,陆国风把车开过来,一路风驰电掣,朝长宁医院驶去。 抵达医院,黎明雅跳下车,径直冲向外科楼,秦雨微让陆国风赶紧把车停好,然后拨通了朱善平的电话。 “喂,善平?我们到医院了,你在哪儿?” “急诊科外面,东边的一楼。” “知道了,我们马上过来!” 对长宁医院这样的王牌三甲医院而言,接收重症患者,进行各类急救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除了秦雨微三人外,并不会有人对郑威的跳楼投去更多注意力,也不会想到这件看似意外的事件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真相。 “善平!” 跑进急诊科所在的门诊大楼东侧门,秦雨微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朱善平,他看到两人进来,立刻站起身,迎上前去。 “你们来了。” “嗯,到底怎么回事?郑威怎么……你,你怎么也……” 秦雨微气喘吁吁,顾不上歇息,几个问题连珠炮一样扔出来,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朱善平。 不怪她震惊于朱善平现在的样子,毕竟,现在的朱善平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高大健朗又端庄整洁的风貌,头发乱了,衣领敞开着,白衬衣上染着大片血迹,西裤上更是斑斑点点,晕出团团绛紫色的阴影。 “郑威的血,他跳下来时沾上了。” 朱善平摇摇头,并不多说,在椅子上坐下,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保无人注意他们三人的谈话后,才小声道:“事情有些奇怪,所以我赶紧联系你,让你赶在前面过来,好把情况跟你说说。” “赶在前面?什么前面?”秦雨微一怔。 “报警了。”陆国风警惕地朝四周扫了一眼,小声插了一句:“朱先生报警了,对吧。” 36.郑威坠落 “嗯。”朱善平凝重地点了点头,“我觉得这不是普通意外,所以单独通知了区里刑警大队的副队长孙立峰,他是我老朋友了,跟着就要过来。” “刑警队?这究竟……什么情况?郑威他现在怎么样了?” 听他这么说,秦雨微暗暗心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朱善平长出口气,抬手指指楼上,“刚推进去了,初步检查颅脑损伤,全身多处骨折,需要马上做手术,现在估计正在进行术前检查,运气好的话大概能捡一条命回来,不好的话……” 他没有往下说,深深看了看秦雨微和陆国风,缓缓摇头。 两人心知肚明,一左一右地在朱善平两旁的椅子上坐下,片刻后,陆国风道:“朱先生,你把郑威的情况说一说吧,发生这种事,我们都没有想到,按理说……” 他看了秦雨微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按理说,郑威没有寻短见的理由才对。” 作为秦雨微的第一个清理对象,关于郑威的清理工作早已完成了——郑威失去了在山德传媒的位置,也捐出了一年收入,然后回到朱善平公司继续此前的工作,一切到此为止。 从祈愿的角度讲,作为违约的祈愿者,郑威已经结束了被清理的过程,没有理由再受到更多惩罚,陆国风和秦雨微也没有对他做过任何额外的处理。 所以,今天的跳楼事故要么是意外,要么是其他原因导致了郑威去寻短见。 “嗯。”朱善平点头,“这就是我叫你们先来的原因,雨微,你和郑威私底下有什么联系吗?” “没有。”秦雨微摇头,很肯定地回答:“我从来没有私下联系过他,跟他也没有任何交情,事实上,自从那天在山德和他碰面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连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发过。” “那刘玉萍刘总那边……你没有因为要跟刘总做交待,再和郑威有什么接触吗?” 朱善平似乎还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 “绝对没有。” 秦雨微斩钉截铁地否认。事实上,怎么跟刘玉萍那边交待郑威过了面试又毁约,跳到山德去上班的事情,她压根就还没想过。毕竟,与现在的新身份和新工作比起来,原本秦雨微留下的这点儿“历史问题”实在显得微不足道,还排不进她要考虑的事情列表里。 所以,她根本没有为这个事情再找郑威,完全没有任何联系。 “那就怪了……”朱善平摇头,低声道:“其实我也觉得你应该是没有联系过他的,你们本来就没什么交情,最初还是他听说你在刘总那里干过,来拜托我请你帮他做内部推荐。而现在,他既然回到我这里上班,这几天工作也很老实,那就更没有理由再跟你说什么了。” “你刚电话里说,郑威有重要的事情找我?他是怎么说的?”秦雨微问。 “我不知道……事实上,我是今天中午午休的时候,突然接到了郑威的电话,让我去他家一趟,说很紧急,我才发现他午休时候跑回家了,本来以为他就在办公室休息呢。我听他电话里声音焦急,甚至要哭了,赶快问他什么情况,但他不说,只是让我赶快过去,于是我就开车过去了。” “郑威家在哪里?”陆国风插了一句。 “在光明路上,但那其实不是他家,是租的房子,他老家在虞山市,毕业后留在长宁市上班,所以就在光明路上租了个房子,半新不旧的楼,有十几年历史了,住四楼。” 朱善平揉了揉眉心,脸上显出一种心力交瘁的煎熬之色,似乎很不愿回忆这一段。 “……我开车到他家楼下的时候,手机又响了,我接起来,听到他让我抬头往上看,我一看就吓了一大跳,他正坐在窗台上,半个身子都探到了外面,正跟我通话。我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情况,但怕他做傻事,或者出什么意外,赶紧跳下车,拿开手机朝他大声喊话,让他回屋子里再说,但他好像没听到,依然对着手机说个不停。我感觉不对,赶快又把手机放到耳朵边上,听到他在那边絮絮叨叨的说,颠三倒四的有些听不太懂,但我确信他提到了你,他说帮我找秦小姐,找秦小姐来,马上来,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她当面讲,一定要当面说!” “什么……”秦雨微瞪大双眼,郑威他…… “朱先生,郑威那些颠三倒四的话里还提到了什么?”陆国风接过话头,问:“你能回忆起他还说了什么吗?” “他还说……”朱善平顿了顿,眉头皱得更紧了,缓缓摇头道:“他还提到了一个人,但他没说这个人的名字,只说这个人骗了他,一直在骗他,这个人很危险,山德……” “山德?”陆国风一顿,“他的意思是,山德有个人骗了他吗?” “我觉得不像,他那个意思不像在说山德公司里有人骗他,逻辑上说不通啊,山德也没有必要骗他什么。”朱善平摇头,“但是我感觉吧,他应该是说这个骗他的人和山德是有什么关系,或者有什么联系的……” “跟山德有联系吗……” 陆国风陷入思索,秦雨微也默默琢磨这几句话,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赶紧道:“啊,我知道了!郑威说的会不会是那个人?!” “谁?”朱善平和陆国风同时看向她。 “那个……”秦雨微一边梳理思绪,一边快速道:“你们还记得郑威是因为什么被山德开除的吗?因为他走捷径,从一个网友哪里听说了文案创意,就直接拿来用了,结果这份文案恰好是刘玉萍公司所采用的。那么,对于郑威来说,既欺骗了他,又和山德有所联系的,不正是这个网友吗?!他说的会不会就是这个人?” 陆国风和朱善平闻言,都是一怔,思考几秒,点头表示赞同。 有这个可能,有可能郑威说的人就是这个神秘网友。 “但是……”朱善平顿了顿,又摇头道:“就算他说的是这个网友,但我听他那意思好像这个人,和他要找你说重要的事,这两个问题之间是有联系的,不是孤立事件。雨微,你确定不认识他这个网友吧。” “我怎么可能认识?” 朱善平点点头,从衣兜里摸出手机,在掌心里摩挲着。 “那我先继续讲,说完了咱们再分析,这里面还有一段录音呢。” 他接着道:“我感觉郑威那时候已有些神志不清了,我一边听他说话,一边不断地劝他回屋子里去,周围有路人注意到了楼上的情况,也停下来一起朝他喊话,让他退回去,但他好像都听不到,只管往手机里拼命地说。就在那时候,我突然听到他声音一下大起来,朝某个地方喊了几声,好像是说什么别动,别动,还有什么……好像是喊的什么这么大的花,然后……然后他就从窗台上跳下来了。” 说到这里,朱善平捂着额头,摇了摇头。 “他跳了下来,就落在我旁边一米远的地方……围观的人都吓懵了,赶快打电话叫120。我愣了两秒,冲过去看郑威,发现他还活着,而且这一摔之后他好像清醒了不少,不通过手机也能听见我的声音了。他躺在地上,直勾勾看着我,嘴唇不停蠕动,我意识到他是在说话,赶紧趴下来,贴在他嘴边,然后听到他问我……” “他……他问你什么?” 秦雨微感觉胸膛里的心跳得像在擂鼓一般,带动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他问我:秦小姐你通知了吗?她什么时候来?赶紧……” 秦小姐什么时候来?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当面同她说。 秦小姐,你什么时候来…… 秦雨微怔怔地盯着朱善平,只觉毛骨悚然,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喷冷气,冻得她不住地发抖,仿佛被突然扔进了冰天雪地里,承受着无情寒风的鞭挞。 郑威……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找自己? 难道他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必须同自己说? 他要说什么呢? 秦雨微感觉脑中一片混乱,一股难以形容,却真实存在着的恐惧感从黑暗伸出悄然钻出来,握住了她火热搏动着的心脏。 就在这时,婉转的歌声忽然从拎包里响起,回荡在三人之间,秦雨微一怔,赶紧从包里摸出手机,发现是黎明雅打来的。 “喂?小微,你还在下面吗?那个……我马上要跟雷主任一起进手术室,那个跳楼伤者必须马上动手术,估计要好几个钟头,你们别等我了,跟陆先生回去吧,咱们下来再联系。” “啊,好,好的……我自己安排,你先忙吧。” 挂断电话,秦雨微盯着屏幕沉默了三秒,朝两人道:“明雅说郑威要马上手术,估计得处理好一阵,咱们先不管她那边了,善平,你继续说。” “我差不多说完了,其他都是不重要的事。”朱善平靠在椅背上,脸上有一种心力交瘁后的迷惑,喃喃道:“刑警队那边,孙立峰我通知了,警报了,郑威的家人也联系了,他们应该正从虞山市赶过来,其他没什么,现在就等吧,只要郑威能活下来,咱们就有弄明白的希望。” “嗯,希望郑威能挺过来。”秦雨微点头,感觉满心里都是疑问,“这到底……我跟他没交情啊,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跟我说呢?” 话音刚落,她忽然感觉一根手指悄然伸过来,拉了拉她垂下的长发。秦雨微下意识地看过去,发现是陆国风的手,四目相对间,从他目光中看到了“慎言”的暗示,立刻明白他是在提醒自己,赶紧闭了嘴,或许……陆国风那边有什么想法,只不过不便当着朱善平的面说出来。 “对了,朱先生刚才说有一段录音?是什么录音呢?”陆国风问。 “在这里。”朱善平打开手机,“我跟他通话的时候,越说越感觉不对劲,于是录了个音,咱们之后仔细听听,或许能发现什么。” 听说有录音,秦雨微赶紧道:“你先传我一份当个备份吧,等会儿警察就会来,你是现场证人,手机也是物证,万一给你收走怎么办。” “这倒是了。” 朱善平点点头,将这份音频往她手机上发了一份,刚刚传完,几名身着警服的人便走了进来,领头的正是刑警队副队长孙立峰,也是朱善平多年的老朋友。 37.合影 “善平?哟,瞧你这样……” 孙立峰目光如电,大步走进来,上下打量朱善平,摇头道:“怎么弄成这样了,你刚才联系我时,我正在外边办事,走到门口恰好碰见这几位兄弟,于是一起进来了,什么情况?” “情况就是我报警时候说的,我公司员工郑威……” 朱善平向他们再次介绍起情况,孙立峰听得很认真,目光如电,神色严肃,不时点一点头。一名年轻警察在他们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摸出随身小本儿,飞速地记录起来,另外两名警察也认真听着,只有一人走向急诊室,询问值班医生和护士一些情况。 秦雨微和陆国风悄然退到旁边,再听一遍朱善平对事件的还原讲述,心里也不断思索着这看似不合理一切背后,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这里面问题很大……” 陆国风压低声音,在秦雨微耳边道。 “是啊,郑威怎么会想不开自杀呢?”秦雨微百思不得其解。 “他这不是自杀。”陆国风很肯定,“事有蹊跷,如果没什么其他需要做的,咱们最好赶快回家,我跟主人报告下这个事情。” “给韩钧说?”秦雨微吃了一惊,“这和你们那边会有什么关系吗?” “说不好,就算没关系,我也得看看你的第三件工作是不是下来了,这才是你的正事。咱们走不?” “走吧,我去跟善平打声招呼。” 秦雨微走上前去,正准备向朱善平告辞,话未出口却被孙立峰叫住了。 “哎,稍等一下,善平,这位就是秦小姐吧?” “啊,是的。” “哦……”孙立峰上下打量秦雨微,伸手朝椅子上一指,微微笑道:“秦小姐请坐,我这边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请教我?” 秦雨微一怔,不解地盯着孙立峰,她记得朱善平说过,孙立峰是他多年的朋友,也是整个长宁市最年轻的刑警大队副队长,年少有为,堪称天才,各方面能力都比人强出一截,所以才能在刚刚30岁就站到了这个位置上。 要知道,长宁市可是千万人口级别的超大都市,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复杂社会里,每天会发生多少意外,诞生多少案件,又有多少神秘不解的奇闻异事在悄然蔓延? 所有的“不合常理”与“血腥危险”,最后都会归结到刑警队那里,作为副队长的孙立峰,那是早已见过太多,经手过太多,其敏锐性和专业性都是无可挑剔的。 被这样的人询问,秦雨微心里还真有些没底。 “是的,我想问问秦小姐关于郑威的事,听说你此前去山德传媒找过他?” 孙立峰直入主题,连续问了秦雨微好几个问题,都围绕着她和郑威有限的接触展开。秦雨微很快明白了,孙立峰这是在挖自己和郑威的联系,看自己是不是在郑威跳楼这件事上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显然,秦雨微没并有。她自己现在都一头雾水,完全想不明白郑威怎么会去寻短见,甚至不确定郑威这纵身一跳到底是想不开,还是被一只看不见的神秘巨手给扔了下去。 心中无鬼,嘴上自然也不会露什么破绽,秦雨微镇定回答着孙立峰的提问,然后看旁边警察唰唰唰地做着笔录,把她的每一句话都详细记了下来。 “……那个神秘网友,秦小姐觉得他在郑威跳楼中起到了很大作用吗?” “我不确定,因为我完全不认识这个网友,连他的存在也是听郑威说的,就是他被山德开除的那个时候,山德公司里很多人都听说了。” “嗯,好的,这点我们会去山德公司核实。”孙立峰点点头,又问:“秦小姐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秦雨微摇头,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请问……郑威这个事情,是要归刑警队管理吗?难道不是意外吗?” “我现在还不敢百分百确定,只能说几率比较大。” 孙立峰笑了笑,线条爽朗,五官端正的脸上散发出一股凛然的正气。 “是吗……”秦雨微叹了口气,“那就拜托孙队长你们了,说实话,我们都觉得郑威没有自杀的理由,这件事太奇怪了。” “放心,我这边一定会好好调查,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孙立峰做了保证,跟着朝众人道:“好了,我问得差不多了,麻烦几位随我去局里一趟,笔录还有些程序需要完成,得你们一起过去签字摁手印什么的,一套流程是必须的。另外,善平的手机作为物证,我们也要调取里边的录音资料,不好意思了。” 看来暂时是走不成了。 秦雨微暗暗叹息,朝陆国风看过去,陆国风轻轻点了点头,秦雨微会意,几人便一道离开了医院。 …… 办完各项手续出来时,天色已经擦黑,今天这一通节外生枝可够呛,不但秦雨微感觉头疼,朱善平和陆国风这两个大男人也有些吃不消。此刻,站在刑警队大门外,看着天边火红的夕阳,再看看彼此不堪折磨的神色,都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三人相对苦笑,心里一面牵挂着生死不明的郑威,一面疑惑着事情的真相,同时,对于自己莫名其妙卷入其中……三个人都感到无话可说,同时又一言难尽。 “瞧我这一身……”朱善平摆摆手,指着衣服上早已干涸的血迹,摇头道:“今天累得够呛,也饿得够呛,我午饭都没空吃呢,这个点了,你俩干脆跟我回家一趟,等我洗个澡换身衣服,咱们一起出去吃饭吧。” “行啊。”陆国风伸个懒腰,“如今咱们可是共患难的战友了,谁也不能撇下谁。” 看他俩这样,秦雨微忍不住摇头,肚子不争气地叫唤起来,早知道有这一场风波,中午真不该在小姨面前矜持,先大口吃饱了再说。 三个人,两台车,就此朝着朱善平的住处飞驰,赶在晚高峰的尾巴上进了小区。 朱善平住在这幢高级公寓的顶层,视野极好,他开门进屋,给两人倒上水,拿点儿零食垫着,便赶紧去洗澡。秦雨微和陆国风在客厅里坐着等,一边欣赏朱总的豪宅,一边闲聊。 聊几句,陆国风有些坐不住,站起来走动,发现朱善平家客厅的沙发旁边摆了个漂亮的黑胡桃木柜子,上边放着几个相框,他一眼扫过去,看到了秦雨微的影像,笑着叫她来看。 “哟,这不是你吗?” 秦雨微也过去看,发现果然是自己,当然是现在这个身体的自己。 照片上,秦雨微站在前面,穿着水手条纹的连衣裙,举起右手比了个v字,朱善平站在她右后方,抱着双臂,笑容灿烂。两人左边站着个年轻人,染了一头金发,再过去点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仿佛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而在朱善平的右手边,两个年轻姑娘手挽着手,躬下身子,和身后高大健壮的男人形成了有趣的三角形。 照片的背景是在一片山坡上,阳光明媚,晴空澄澈,远远的,能看到一湾碧水从视野尽头温柔地绕过。 “咦,这张照片……应该是在虞山市拍的吧,你看河边这座山,三个几乎对称的峰头,是虞山市有名的景点仙女峰。” 秦雨微仔细看去,分辨照片的拍摄地和故事背景。 “嗯,这应该是他们一帮朋友出去秋游之类的吧。”陆国风道:“还有远处那条江,不就是长宁市这条的支流吗?在虞山那边好像叫……虞水河?” “不错,就是这个。” 秦雨微点头,继续看向其他的相框,忽然,她的目光定住了,就在这几个相框的背后,在一个相对隐蔽的位置还摆着一个相框,那里面的照片是…… “这,这是……”秦雨微嘴唇颤抖,小声对陆国风道:“这不是哥哥吗?!” “是他。” 陆国风也看见了,伸出手将这个相框拿起来,盯着照片中的人,“是秦雷。” 照片上,朱善平和秦雷并肩而立,共同看向拍照的人,两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一个成熟健朗,一个俊雅精致,但看上去都同样引人注目,同样的意气风发,青年才俊。 在两人身后不远处,有不少人正在交谈说笑,再过去一点,可以看到熟悉的建筑在背景里露出了色彩鲜明的墙壁和屋顶。 “这是……在长宁大学拍的。”秦雨微从陆国风手里接过相框,仔细观察,“不错,那是新修的综合楼,哥哥就在那里上班,谢教授的实验室也在里面。” “什么时候拍的,你能看出来吗?” “我不确定……”秦雨微摇头,“看两人衣着,应该是入秋不久的时候,具体日子肯定猜不出来,原来他俩认识的吗?我……我从没听哥哥提过他认识善平,这……” “秦雷也从来没跟我提过朱善平这个人。” 陆国风摇摇头,从她手里拿起相框,最后看了两眼,放回原处。 “哟,你俩在欣赏什么呢?” 忽然,背后一声笑语传来,两人赶紧回头,发现朱善平已经洗完了澡,收拾停当,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从主卧室里走出来了。 “啊,看看你这儿的照片,好怀念呀。”秦雨微笑笑,努力保持镇定,“国风还说以后也想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儿呢。” “哈,没问题啊,改天约一波。说起来,这些照片我好久没整理了,最近都忙,也顾不上。”朱善平走过来,也打量着这些相框。 “对了,这张……” 秦雨微心思一转,一咬牙,将方才那个相框拿了起来,朝朱善平问道:“你这张是什么时候拍的呀,在长宁大学是吧,还挺好看的。” “这张啊……”朱善平看了看,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反问她道:“你忘了吗?这是你给我们拍的呀。” 38.不是恋人 什么?! 秦雨微一怔,仿佛一道雷光从天而降,重重劈到她头上,劈得她差点儿站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这是……自己拍的? 原来这张照片,是现在这个秦雨微给朱善平和秦雷拍的? 也就是说,原本的秦雨微跟哥哥还有朱善平,这三个人是有来往的,过去某一天,他们一起在长宁大学里拍下了这张照片。 “啊,是,我想起来了。” 电光火石间,秦雨微意识到这时必须强迫自己镇定,万万不能露出破绽。她微微一怔,跟着笑起来,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不住点头:“啊,对,这不就是那次,那次在长宁大学那个……” “瞧你这记性,前年的事情而已,才过一年半就记不清了,当心老年痴呆提早降临啊。” 朱善平似乎没有察觉她的不自然,笑道:“还是你带我认识秦老师的呢,那时候老罗他们的工作室去长宁大学搞一个推广活动,咱们都去捧场,中途你带着秦老师过来,大家就这么认识了。你夸人家秦老师是前途无量的青年学者,给我们拍了这张合影,对了……” 朱善平顿了顿,想到什么,问道:“说起来,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跟秦老师联系了,他还好吗?哪天约出来一起吃个饭,这过去一年多了,他那个项目不知道做得怎么样?要是真成了,那可不得了。” “啊,这个……” 秦雨微一怔,瞟眼陆国风,发现陆国风丢了个眼色过来,似乎是叫她稳住,别漏了秦雷失踪的风声,于是赶紧道:“我这段时间也没问他情况呢,只晓得他跟着谢教授在跑项目,那可是个超级工作狂,一天到晚就不出实验室的门,估计秦老师也受压迫呢。” “哈哈,那是,鼎鼎大名的谢教授,严格得很啊……” 朱善平笑着去拿外套,自然结束了这个话题。秦雨微和陆国风对视一眼,暗松口气,也不再谈这件事,几人一起出了门,找地方吃饭。 三个人开两台车实在没必要,这趟朱善平便没有开车,坐到了陆国风车上,两个男人在前排闲聊,秦雨微一人在后座上思索着,思考今天在朱善平家里发现的照片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完全没想到,哥哥竟然出现在了朱善平家的相框里,两人有一张合影。 按照朱善平的说法,这张照片是现在这个秦雨微给他俩拍的,差不多一年半前,在长宁大学的校园里,通过秦的引荐,朱善平和哥哥认识了,留下这张照片。 这说明……现在这个秦雨微和哥哥是早就认识的,通过她的介绍,朱善平才会认识哥哥,这也跟韩钧的说法对上了——这个秦雨微是被哥哥赋予了特权的人,她可以实现一个愿望且不用付出任何报酬。如果她跟哥哥完全不认识,平白无故的怎么可能拿到这份特权呢? 韩钧说,这个秦雨微给予的报酬是她自己的生命,而哥哥又给了她免除报酬的特权,也就是说,她本该顺利实现愿望,同时继续活着,但她却死了。 目前看来,她应该是死于伪装成烧炭的一场神秘谋杀。 所以……到底是谁杀了这个秦雨微?她的死亡和哥哥的失踪有关系吗? 哥哥与她认识,并给了她特权,这又是为什么? 难道哥哥喜欢她?她是哥哥的女朋友? 不……不像,肯定不是。 秦雨微暗暗摇头,一来,她从没听秦雷说过有什么女朋友,他压根就没跟自己提过认识了哪个姑娘;二来,凭这么多年跟秦雷的朝夕相处,秦雨微能感觉到,哥哥是一个比较“讲究”的人,这种讲究并不是体现在他的吃穿用度,日常开销上面,而更多的停留在了心理层面。 秦雷这个人,是非常有原则的。 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性情温柔,很有礼貌,待人接物随和温雅,但秦雨微知道,哥哥其实是一个锋锐铿锵的人,他心里自有一套法则,并严格遵循着这套法则在行事。这套法则的具体条款是什么,秦雨微还难以用语言去描述,但她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代入哥哥的想法和立场,用“假设自己就是秦雷”的角度,去揣摩和推测秦雷可能会有的言行方法。 假设原本这个秦雨微和哥哥是恋人关系的话,那么,它很可能就违反了秦雷那套法则,所以他绝不会选择和对方谈恋爱,对她没有什么男女感情上的想法。 况且,就算秦雷别有用心,隐藏了和此前这个秦雨微的恋爱关系,难道女方就一定会配合他进行同样的隐瞒吗? 如今,秦雨微和陆国风就住在原本秦雨微的家里,把那套房子上上下下都侦查了个遍,一点点谈恋爱的蛛丝马迹都没发现,原来的秦雨微绝不是个恋爱中的女人。 那么再假设一下,假设是她伪装得太好,把一切可能露出马脚的痕迹都抹去了,就像秦雷瞒着妹妹谈朋友一样,她也同样是隐蔽战线上的工作者,把和秦雷谈恋爱这件事做成隐秘行动,那不正好说明——这件事本身就不合逻辑吗? 男未婚、女未嫁,俊男美女,天生一对,生活工作上都没有短板,也没有其他势力跳出来棒打鸳鸯,堂堂正正谈个恋爱,怎么就需要躲躲藏藏,不为人知呢? 有这个必要吗? 所以,对秦雷和原本的秦雨微而言,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是男女朋友,那么,选择对所有人隐瞒这件事,一点痕迹不露,本身就不正常。 这么理下来,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们并非恋人,彼此没有私情,秦雷是因为别的原因才选择了将宝贵且唯一的特权赋予原本那个秦雨微,让她既能实现愿望,又不需要因此付出生命为报偿。 他会把特权给出去,必定是深思熟虑,并且有完全把握之后才会这样做。 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秦雷的计划失败了,他想要保护的这个秦雨微身亡,而他的亲妹妹——另一个同名同姓的秦雨微接替了这个身体,也接替了他祈愿清道夫这份工作。 说起来…… 秦雨微一边天马行空的想着,一边回忆过去和秦雷的生活,她忽然想到,按哥哥的条件绝对是不缺姑娘喜欢的,记得自己还在上中学的时候,就有同学因为仰慕秦雷,以给她过生日为幌子来家里看哥哥,只要跟哥哥说几句话,就幸福得满脸绯红。 秦雨微也是从那时候起,明白了少女杀手是什么意思。 然而,哥哥虽招人喜欢,但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她从来没见秦雷对哪个姑娘表示过好感,听都没听说过,当然,男人更是没有的,哥哥就像个私人感情方面的绝缘体。他对每个人都很好,充满个人魅力,但他似乎并没有什么私情杂念,后来进入长宁大学,跟着谢教授做研究,那更是如鱼得水,王八对绿豆,更没有什么谈个人感情的空间了。 大概从某种意义上讲,哥哥和谢教授才叫做天生一对吧。 想到这里,秦雨微暗暗摇头,发现自己的思绪已经跑太远,赶紧收回来。 从时间上看,朱善平说这张照片拍摄于大概一年半前,这和哥哥的失踪时间对得上,秦雷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失踪的,也就是说……拍完这张照片后没几天,秦雷就消失了。 这些事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这时,车已悄然抵达目的地,停在了一家海鲜自助楼下,秦雨微跳下车,跟陆国风和朱善平一起走上楼。 餐厅环境不错,今晚客人也不算太多,低柔的音乐声在四周浮动,配着明亮安然的灯光,新鲜可口的食物,让人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三人边吃边聊,多数情况下还是陆国风和朱善平说得多,秦雨微心里有事,一边听,一边继续思索方才那些疑问。 不知不觉间,话题又转回到生死不明的郑威身上。 “……不知道手术做完了没有。”朱善平叹口气,“希望能他平安渡过这一关,方才助理给我发了消息,说郑威父母已经来了,正在医院守着。我这折腾一个白天,实在没精力晚上继续过去熬,就请他先陪一陪,有情况马上通知我。吃过饭我先回公司,把白天未完的事情理一理,然后再根据情况做下一步打算。” “说起来,白天孙队长那边……似乎他有很多想法啊。”秦雨微道:“我做笔录的时候跟他多说了两句,他话虽然没说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郑威跳楼绝不是意外,而是有其他因素。” “嗯。”朱善平点点头,“立峰可不简单,年纪轻轻的已经是副大队长了,算长宁市有史以来最年轻有为的一个,有他加入我心里就放松了一半,不管怎样,郑威的事情太蹊跷了,里面绝对有古怪。” “对了,我们还没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怎么说?”陆国风问。 “医生忙着急救,没有多说什么,但是他们雷主任问了我一句,问郑威平时在公司里表现怎样,有没有听说过什么……不好的传言?我一下没反应过来,他干脆直说了:这个年轻人有没有沾过毒?” “哦,明白了。”陆国风点点头,“雷主任的意思是想问郑威会不会在药物影响下产生幻觉,从而导致悲剧发生。” “这点我完全可以保证,郑威绝对没有沾染过那些不好的东西。”朱善平神情严肃,摇了摇头,“我能替他担保,他虽然有过不靠谱行为,但绝不至于那样。” 听到这里,秦雨微朝两人道:“咱们这边翻来覆去的讨论都是猜测,不如直接问明雅吧,她不是参与了对郑威的抢救吗?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 说完,她摸出手机给黎明雅拨了过去,响过五六声之后,那边终于接了起来。 39.宴会之约 “喂?小微啊,嗯,我刚完。” “郑威情况怎么样?我跟他们公司朱总在一起,都关注着呢。” “情况……还行吧。”黎明雅声音听着很累,显然刚从手术台的生死大战上下来。 看她这样,秦雨微不好问得太细,捂着话筒,小声问朱善平:“明雅这肯定还没吃饭呢,要不让她过来?反正这边和长宁医院隔得不远,正好详细问问。” “好啊,你叫她来。” 秦雨微点点头,接着讲电话。 “明雅,我看你累得够呛,先别说了,赶紧出门打个车到我这边来,咱们几个都在,正好一边把饭吃了,一边聊聊。” “……行吧,我今晚不值班,雷主任刚说大家可以走了,值班医护观察情况。” 大概是真累了,加上这几天事情变化太快,黎明雅在不知不觉中,把这位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小微姑娘当成了新朋友,言谈中多有依靠感,这让秦雨微欣慰之余,也充满了对她的心疼。 不到半小时,黎明雅出现在餐厅门口。秦雨微迎上去,就着灯光一看,只见她脸色苍白,神情憔悴,走路都有些跌跌撞撞了,赶紧将她扶过来坐好,然后把新剥好的虾,热腾腾的粥都推到她跟前,让她先吃几口东西再说话。 吃几口东西,黎明雅缓过劲儿来,长舒口气,皱眉说了一句:“差点儿就救不回来了。” 听这句话,朱善平也长出一口气,郑威算是捡回一条命,万幸,万幸啊。 “辛苦你了,真是不容易,这连续六七个钟头的手术吧,多吃点儿。” 秦雨微给她夹个大鸡腿过去,黎明雅顾不上形象,接过来就啃,边吃边说:“还行,有咱们医院外科王牌,雷主任亲自主刀,你们就放心吧。现在看来郑威生命没问题,就是观察和预后的事情了,另外……” 她顿了顿,思索片刻,摇头道:“我觉得这个人精神状态不对劲。” “怎么说?他已经醒了吗?”陆国风追问。 “还没有醒,但是在手术过程中,他忽然醒了一次,这……太不可思议了。”黎明雅咋舌:“按理说不能啊,雷主任说他干了几十年医生,没见过手术中途忽然睁眼说胡话的。” “说胡话?他说什么?” “他……”黎明雅看了秦雨微一眼,小声道:“他问了两句话,我们也难以判断他当时到底是真的清醒,还是思维混乱胡说呢,应该还是后者吧。他第一句话是:我在哪里?第二句是问:秦小姐呢?说完他又马上昏过去了,到现在还没有清醒,还在观察。” “什么……” 秦雨微感觉那种毛骨悚然的滋味儿又从心底窜了上来,郑威这是…… 颅脑损伤,多处骨折,都上手术台抢救了,结果中途居然猛地醒了几秒钟,说两句话又昏迷过去。 快帮我联系秦小姐。 秦小姐来了吗?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当面同她说! 太奇怪了……生死攸关的当口上,绝不可能出现的情况下,郑威不但清醒了片刻,而且他心里记挂的还是要跟自己说那件“重要的事”,他到底想说什么呢? 到底有什么事,是郑威宁死也不能忘,一定要传达给自己的? “……雨微,别多想了。” 刚想到这里,朱善平的声音传来,打断她的思绪。她抬头看看朱善平,看到他目光中担忧的神色,知道他是怕自己钻牛角尖,有太多压力,于是点点头,暂时压着这点怀疑,继续向黎明雅询问。 “那个,郑威他……没有沾染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吧,比如……” “没有,完全没有。”黎明雅懂她的意思,连连摇头,“没有涉毒,没有传染病,问了家里人也没有遗传病变,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些都没有发现,所以应该不是这些原因。对了,听说刑警队的下午来过?我下楼时值班护士跟我八卦了两句。” “是的,事有蹊跷,我报了警,然后他们过来问了我们情况,下午还去做了个笔录呢。” 朱善平摇头叹息,又问了几句医院里的情况,黎明雅都同他说了说了说,当他听闻郑威父母和几个亲戚都已经赶来,就在医院里守着,家属情绪还算平静时,不由得松一口气,联系助理,告诉他今晚先在医院陪着,自己晚点儿再过去看。 几人围绕郑威的情况聊了不少,目前看来只能等,等郑威先清醒,身体和意识都恢复一些后,才可能问明白当时的情况——到底是什么让郑威胡言乱语,甚至逼他跳下了四楼? “对了,还有个事情,医院可能要特别注意一下……”陆国风忽然想到什么,提醒黎明雅:“你们最好把郑威看紧点,他现在昏迷中没法行动,我怕他醒过来,身体好一点之后会有什么变故。” “你的意思是……郑威还会去寻短见?!”黎明雅吃了一惊。 “我不确定,但这个可能性不能不防,医院最好注意点儿,跟他家里人也打好招呼,留点心。” 说到这里,陆国风顿了顿,似乎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说辞,接着道:“另外,除了关注郑威本人,也最好关注他身边的环境,如果他不是自杀,而是有人对他做了什么的话,也要防着这个人在知道郑威没死之后再有什么异动。” “啊,好的,我知道了……回去跟他们说说……” “嗯。” 趁着陆国风和黎明雅在说话,秦雨微略一思索,悄悄凑到朱善平耳边,小声问:“你知道吗?明雅就是陈扬刚刚分手的女朋友。” “什么?”朱善平显然不知道,吃了一惊,抬眼看看黎明雅,又看向秦雨微,“不会吧,你说他俩……我还真没听陈扬说过。以前我是知道他有女朋友,但一直没机会见面,最近几天虽然知道他分了,但看他跟没事儿人一样,也就没多打探,他俩……真的好过?” “真好过,好了两年,感情一直很深。” “这样……”朱善平又看了看黎明雅,悄声道:“别说,我看黎医生的脸色是不太好,神情有些憔悴,刚以为是做手术累的,这会儿听你这么说,肯定还有失恋的原因。这陈扬啊……真是面上一点儿风声不露啊。” “我就觉得奇怪,明雅跟陈扬的感情那么好,怎么这一分手,明雅这边寻死觅活的,陈扬却完全没动静,他总不能骗了明雅两年吧?” “不会,不至于的,陈扬不是那种人。”朱善平摇头,连声给朋友担保,“他谈恋爱的事我虽然知道不多,但日常还是跟他有不少接触,感觉陈扬虽然有时候有点儿少爷脾气,但绝不是那种虚伪邪性的人,做不出骗人谈恋爱,还一骗两年的事情。再说他也没必要这样啊,你说他一个有钱有势的少爷,费时费力骗个普通家庭的姑娘,他图什么?” “嗯,我就是觉得这点说不通……”秦雨微皱眉,想了想,小声问:“你这几天跟陈扬还有来往的话,帮我观察观察,看他是不是有什么……唉,我说不出来,我就是觉得陈扬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不对劲?”朱善平楞了一下,“你指什么?你那天在南唐食府不是跟他头一次见面吗?” 糟糕,一不留神多说了。 秦雨微一愣,赶紧解释,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是听明雅说了些过去的事情,觉得她口中描述的陈扬,跟自己所见的陈扬似乎不是一回事,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把陈扬这个人改变了,至少在感情上陈扬变得太迅速,太极端了,这不正常。 “行吧,我看看,正好这几天他们公司有个项目要过来评估考察,下周他那边还有个宴会邀请我,我帮你盯着。” “行啊,多谢你了。” “跟我这么客气干嘛,咱们十多年老交情了,不过……得了,要不这样,下周那个陈氏集团的宴会你跟我一起去吧,你亲自看看陈扬,没准儿比我更能发现问题呢。” “我?”秦雨微一愣,陈氏集团的宴会? “我去……会不会有什么不好啊。” “能有什么不好?我巴不得你陪我去。”朱善平挑挑眉毛,一撇嘴,小声道:“你不知道,我爸现在即将退休,也开始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 “催婚啊。他老人家说了几次,说他退休后也没别的事儿能干,就适合带带孙子,叫我给他找个儿媳妇,好让他老人家早点抱孙……我这上哪儿去找啊,现在事情这么多,也真没心思在这些上面。下周那个宴会不但我要去,我爸生意场上一堆朋友也都要去,到时候我一根光棍往那儿一站,他们乌央乌央的就上来了,这个要给我介绍姑娘,那个开我玩笑,整晚上都别想清净!你陪我出席,给我当个挡箭牌,反正他们又不认识你,看我带了女伴,自然会知趣不少的。” “好哇,你这是拿我当幌子了,回头他们不还得八卦你吗,而且这下连我也说上了。” “回头的事回头再说,你先陪我走一趟呗。” “那……行吧,我陪你走这一趟,正好看看陈扬到底有什么毛病。” 秦雨微在心里考虑了两秒钟,一咬牙,豁出去了,就走这一趟! 说话间,时间悄然溜走,四人都吃饱了,跟着又闲谈一阵便离开了餐厅,陆国风先将黎明雅送回家,然后送朱善平去公司,最后才和秦雨微一道回去。 走进家门,时间已指向了晚上十点半,这一天折腾下来,秦雨微只觉疲累不堪,腰酸背疼,赶紧先去洗澡,用热水冲刷掉满身的不适。洗完出来时,发现陆国风又坐在沙发上,继续盯着那台连通了梦魇之地的电脑细看。 “怎么了,有什么情况?”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你的第三件工作下来了。” 40.二选一 陆国风声音很平静,这一整天的忙碌似乎完全没对他造成半点儿影响,这不动如山的气度,超过常人的承受力,以及强大的抗压能力都让秦雨微佩服。 “第三件工作是什么?” 听到工作下来,秦雨微一下又提起了精神,凑到屏幕前去看。 “这次有点儿特别,二选一。” 陆国风笑笑,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屏幕页面顿时分成两块,左右分别写着两件不同的工作。 “主人发了两件工作过来,你可以二选一,随便选其中哪一件来做都行。” “哦?” 秦雨微有点儿意外,原来还可以选的吗? 她仔细看去,发现左边那件的清理对象叫王舒,22岁,长宁大学大四学生,因为沉迷网络赌博,不但输光了生活费,还在小贷公司和网络平台上欠下不少债务。以他一个大学生的能力,这些钱是怎么都还不上的,走投无路之下,王舒只能跟家里坦白,让父母出面帮他还钱。 王舒的愿望,就是在告诉父母真相后不会被暴怒的父母打死,不责怪他,而是老实巴交地帮他把钱还了,把这场借贷危机抹过去。而他愿意付出的报酬,则是从此之后再不碰这些东西,努力考上研究生。 王舒认为,这只是他年轻生命中经历的一场小小风雨,过去就算了。 因此,在愿望实现后,王舒并没有把自己的承诺当一回事,该有的努力不去做,考研自然失败。更重要的是,他没有真正洗心革面,再一次将手伸向了借贷平台,这次他借了五千块钱,准备拿这些当本钱,去一个新开的app里玩扑克翻本。 “……真蠢。” 看到这里,秦雨微忍不住连连摇头,这王舒也太糊涂了,沉迷赌博可是一条不归路,哪有什么翻本的奇迹啊,天下赌徒千千万,哪个咸鱼翻了身?倒是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比比皆是。很多沉迷得厉害的人,赌咒发誓的时候连砍手指、打断腿的都有,结果呢? 黄赌毒这三样,沾上一样就是万劫不复,这王舒如果执迷不悔,恐怕结果会比自己想象的更糟糕。 不行,这人得收拾收拾,22岁的人了,马上就要步入社会,这样乱来可怎么得了?退一步说,他害自己不要紧,连带把父母亲一辈子的心血都糟蹋掉,那就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一个家庭,甚至更多、更大的问题了。 在心里感叹两句,秦雨微又去看右边的工作,发现清理对象是一个年轻女孩,叫陈思芸,才十九岁,长宁大学大二的学生。 哟,怎么这次都是长宁大学的孩子?还真巧了。 秦雨微叹口气,都是自己的师弟师妹啊,要说从感情上,她肯定不愿意清理母校的弟妹们,但工作就是工作,容不得她讲情面,这两个年轻人中,她至少要选一个进行清理,才能完成第三件工作。 这个陈思芸又是什么情况?她接着看下去,看着看着,不由得皱起眉头。 资料上写着:陈思芸,地产大佬陈俊最小的孩子,也是他唯一的女儿。这姑娘并不是陈俊和老婆生的,而是外面的情人所生,因此在陈家的地位一直很尴尬,属于那种理论上的女儿。这么多年来,陈思芸都是由母亲带大的,基本从不出现在陈家,但随着她日渐长大,陈俊越来越想将这个女儿带回家庭。 去年,陈思芸的亲生母亲过世,陈俊便趁机让她回归了陈家,但看起来……陈思芸对于陈家的生活有些不适应,也不太喜欢。 身为长宁市赫赫有名的企业家,地产大佬,陈俊这么多年一直牢牢掌控着陈氏集团,事业越做越大的同时,也逐渐养成了他说一不二,独断专行的大家长作风。除了在事业上控制欲强之外,在家庭生活中,陈俊同样是毫无争议的一把手,家中上下都以他的命令为尊,他要往东,没人敢往西边走一步。对于子女们的学习、就业、交友等情况,他一直严密监控,但凡不合他心意的通通不许碰。 这样威严专断的父亲,让在外面长大的陈思芸难以接受,难以适应。 看到这里,秦雨微叹了口气。 陈俊这霸道的性子,她何尝没有听说过?当初黎明雅和陈扬好上时,她就是担忧这个问题,还隐晦劝过几次,奈何那两人感情好,陈扬也保证一定努力向父亲争取,一定会娶黎明雅,她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结果…… 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想到那天在南唐食府里陈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秦雨微就打心眼儿里替黎明雅不值,但要就此判断陈扬是个骗子、渣男,她又觉得过于武断了,陈扬那表现……她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收回思绪,秦雨微继续看下去。 陈思芸许愿的时间并不远,就在一个月前。她许下的愿望是离开陈家,摆脱父亲的强势控制,为此她愿意自力更生,靠母亲留下的一点积蓄和打工维持生活,不再接受陈俊从经济上给她的任何资助。 陈俊这个父亲,在陈思芸的成长过程里本就存在感薄弱,自小都是母亲一人陪着她,将她一点点养大,她和陈俊见面的频率还不到三个月一次,每次见面也就是打个招呼,简单问下情况,然后陈俊拿钱,从来没给过陈思芸本人半点儿亲情关爱,因此陈思芸对陈俊自然也是感情淡泊,比陌生人好不了太多。 大概二十几天前,陈思芸从陈家搬了出来,住回了学校宿舍。然而好景不长,一星期后,她和室友发生了激烈的矛盾,被寝室其他人一致要求滚出去。就在她去外边找房子租住的时候,钱包被偷了,所有卡和身份证都随之丢失,陈思芸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贫困滋味儿,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迷茫。 就在这时候,陈俊找到她,劝说她回家,下周家里有个宴会,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要来,陈俊打算在宴会上向各位来宾正式介绍这个小女儿,请他们多多帮衬,也让思芸真正融入陈家,成为这个尊贵家族的一员,享受家大业大的好处。 年轻迷茫,又正值低谷的陈思芸没能顶住父亲的糖衣炮弹,灰溜溜地随他回了家,还拿了一笔钱,于是…… “怎么样,二选一,你想选哪个?” 见秦雨微盯着两份资料看了半天,也没做出决定,陆国风忍不住问道。 “我……”秦雨微收回目光,想了想,问:“我必须二选一吗?不能两个都做吗?” “你如果有余力,当然可以两个都做,但现在你必须选一个优先完成的出来,只要完成优先选择的这个,第三件工作就算完成,然后你可以再去做另一件。” “这样……” 秦雨微在心里考虑着,说实话,如果从她自身的好恶上来说,她其实更属意去处理借钱赌博的那个王舒,毕竟王舒那种不但害自己,还要坑爹妈的行为更让她厌恶。 作为父母早逝的孩子,秦雨微心里对亲情始终有一点遗憾和牵挂,也特别不忍心见别人的父母过得不好,王舒不懂事,坑了一次父母,如今又跳进了第二个坑,如果放着他不管,会不会让事情走向不可收拾的地步呢? 如今新闻上经常提到,什么借钱还不上被追债,利滚利滚上天,几千块翻成几万块,甚至最后卖车卖房都还不上,简直太可怕了。 可是……秦雨微又想到,自己并不知道,也不敢肯定对王舒的清理,能够让他就此跳出赌博的大坑,毕竟如何清理,会发生什么,她不可能知道,另外就是…… 另一个清理对象是陈俊的小女儿,里面还提到了下周在陈家举行的宴会。 陈思芸肯定会出现在宴会上,并且是主角之一,而秦雨微已经答应朱善平,下周陪他出席这个宴会,趁机观察陈扬。 所以说,这两件工作秦雨微其实都要完成,只不过排个先后顺序罢了。 “那我先做这个王舒的,下周陈家宴会还有些时间,我到时候再去清理陈思芸。” “行,那就先做王舒,长宁大学的学生,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后天吧,明天我想休息下,顺便关注小姨那边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没问题,那就后天。” 陆国风把两件工作都接下来,排了个先后,然后把秦雨微的答复传回梦魇之地。看他做完这一切,秦雨微放下心来,感觉困倦一阵阵的袭来,说声不行我困死了,先去睡,便回到主卧室里,一沾枕头便晕迷过去。 沉沉一梦,无知无觉,秦雨微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她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梦境当中时,韩钧的身影再度出现于她眼前。 “啊,你……” 秦雨微看着他,有些意外,没想到再次在梦境中和他碰了面。 她感觉心跳得有点快,说不清是紧张还是什么,下意识地朝韩钧走过去。 韩钧站在黑暗的前方,像矗立在夜色中的一块明亮丰碑,高大挺拔,俊秀夺人,沉默地看着她,看她步步走近,忽然皱了皱眉头。 秦雨微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立刻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了? 自己……做错什么事了么?他怎么忽然露出好似不赞同的表情。 “你……” 她打破沉默,想问问怎么了,却被韩钧打断了。 韩钧看着她,皱眉道:“陈家的宴会,你不要去。” 41.据理力争 “什么?” 秦雨微一怔,什么意思,他……不让自己去下周陈家的宴会?有什么理由吗? “……为什么不要我去?” “我不想……”韩钧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说辞,“我不想你去看到那些东西。” “那些东西?什么东西?”秦雨微不明白,追问:“陈家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能被我看见吗?” “不是那个意思。” 韩钧垂下眼帘,声音低沉,“你现在只是一个新人,经验很少,也还不能正确理解祈愿的力量和后果,你如今所完成的工作都是一些琐事,力量微弱,对于力量更强大的祈愿毫无准备,陈家……” “你的意思是,陈家那个不能被我看到的东西,是个力量很大的愿望吗?” 秦雨微听明白了,韩钧的意思是陈家藏着一个力量很大的愿望,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和能力,如果见到了这个强大的祈愿,恐怕会不太妙。 ——他是觉得自己承受力还太弱,无法直面这个愿望?还是觉得自己只个新人,没有资格窥探力量强大的愿望呢? 想到这里,她心里忽然有点儿不爽,摇头道:“不行,我必须去,我已经答应朱善平陪他出席了,这样才能仔细观察陈扬,帮明雅看看他到底怎么回事。” 听她这么说,韩钧沉默片刻,声音放低了一点,“我认可你对朋友的情谊,但你根本不了解人心险恶和人性的可怕,你不会明白当一个人执着地要达到目的时,他的愿望会有多强烈,他愿意付出的报酬又会有多巨大。” “这……” 秦雨微一愣,这句话意味着……韩钧莫非是在暗示自己,陈家有人许了一个十分强力的愿望,并为此付出了巨大的报酬么? 是什么? 她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但她知道,如果直接问韩钧,他是铁定不会告诉自己的。这也让她更不可能放弃去陈家参加宴会的想法。 思索片刻,她叹口气,问道:“可是我既然入了这一行,干了这份工作,我就不可能永远是个新人对吧?我总要接触到那些更强大也更残忍的愿望的,不是吗?你这次不许我去,我听你的,不去了,那下次呢?再下次呢?不经历事情我就没法成长,难道你要我永远都只能当一个入门新人,而不是成为哥哥那样的精英吗?” “你……” 听她提到秦雷,韩钧面上神色一变,有些黯然,也有些复杂,默然陷入思索。 秦雨微敏锐地发现了他的情绪变化,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直觉告诉她:韩钧现在正做着一个关乎自己的重要决定。 片刻后,韩钧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保护你。” 他这话说得十分诚恳,不同于初次见面的意气风发,一切尽在掌握,倒是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感慨,和他强势的外表完全不同。 保护我? 秦雨微愣住了,满满的都是吃惊,不但吃惊于韩钧这句话本身,也吃惊于他态度的转变,这……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仔细观察眼前的男人,今天的韩钧看起来似乎和此前有什么不同,更加的……该怎么形容呢?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突然走下了他的王座,褪去那一层神圣不可侵犯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光芒,以前所未有的诚恳和耐心跟人交流起来。 ……有点奇怪。 秦雨微感觉心跳慢慢加快,她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她很清楚,自己并不反感韩钧这句“想要保护你”的话,尽管她从中接收到的潜台词并非感情意味上的。 秦雨微不傻,死过一次的人不可能抛弃理智,全身心沉溺在你侬我侬的情感波涛中。她本来就没谈过恋爱,对那些事情没什么敏感性,加上她和韩钧之间……差太多了,她连人家到底是不是人都不知道,也就更不会有什么绮丽的遐想产生。 是,韩钧很帅,特别特别好看,比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更好看,可是…… 可是,万一这位梦魇之地的管理者根本不是人,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只是他伪装出的虚幻外表呢?自己在心里过早的胡思乱想,回头怕是要丢脸丢大了。 梦魇之地嘛,说到梦魇,秦雨微还是多少知道的,传说中不是有种叫食梦貘的怪物会吞噬人的梦境吗?这个食梦貘嘛……不少书上都画成野猪的形象。 努力把韩钧的脸想象成一颗獠牙外翻的猪头,秦雨微命令自己冷静,不要胡思乱想,不要神游天外,专注在眼前的局面上。 “我……”想了想,她开口道:“我很感谢你有保护我的想法,但你不可能永远保护我,我既然接了这份工作,就一定会努力做好。我听陆国风说,目前我处理的工作都是你筛选过的,选了既没有难度,也没有危险性的给我,但是……难道你想一直只让我做这些吗?” 韩钧眉头动了动,缓缓摇头。 “那就对了,我迟早要独当一面的,是吧。” 秦雨微一面说,一面观察他的反应,接着道:“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在工作上独立,但我希望尽快,而要达到这个目的,接触更多、更强力的祈愿就是必经之路。你说陈家藏着一个很大的愿望,怕我去了他家的宴会后接受不了,但我觉得这个愿望再大,它也没有大到让长宁市的地产领头羊陈俊破产倒台的地步吧,他们家不都好好的吗?所以……或许你想得太严重了。” 韩钧没有说话,静静听着秦雨微的说辞。 “而且,在你给我的第三件工作中,有一份就是陈家小女儿陈思芸,下周的宴会她将是主角之一,我去参加宴会,不正好可以完成它吗?” “你可以选择另外一份。” “我已经选了,优先做王舒那个,但陆国风告诉我其实两件都能做,所以我也会把陈思芸清理掉。” 秦雨微笑笑,感觉胸膛里的心跳已完全平复下来,思维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清晰和敏锐,面对韩钧时那种若有若无的紧张感悄然消失了。 “我和陆国风说了,后天去长宁大学收拾借高利贷的王舒,下周去陈家参加宴会,解决陈思芸的事。” “唉……”韩钧垂下眼帘,轻轻叹了口气,似乎还想让秦雨微改变主意,“你有干劲有目标,我乐见其成,但秦雷拜托过我,让我照看你一下,我也就……” “等等,你终于说出来了!” 听见他这句话,秦雨微双手一拍,态度不知不觉地激动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你这么说,其实是因为你也觉得哥哥并不是一个背叛者,对吗?你也觉得他的失踪是有苦衷和理由的,对吗?如果……如果你真把我哥当成叛徒,觉得他是包藏祸心也好,畏罪潜逃也好,甚至有其他什么更糟糕的情况也好,你就不可能还惦记着他拜托你的事,按照他的嘱托想要保护我,不让我过早接触到有难度的工作!” “你……” 她这番激动的话语似乎也出乎韩钧意料,让他脸上露出了微微吃惊的神色,仔细打量秦雨微,好像第一次将她看清楚。 “你说得对,我至今也不认为秦雷是叛徒和敌人。”片刻后,韩钧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做下这一切的理由是什么,我只能希望他没有恶意,更希望我能尽早查明一切,所以我还是谨守着对他的承诺,不想让你过早接触到这份工作里更深层、也更阴暗的东西。” “不早了!” 听他这么说,秦雨微半是激动,半是感激,只觉胸膛里仿佛是一片涨潮的大海,各种情感汹涌澎湃,一浪高过一浪,彼此冲击着,说不清是欣慰于韩钧对哥哥的肯定,还是感动于他这份对朋友坚守信诺和对自己充满呵护的心。 不论如何,她记得韩钧今天表现出的善意,感谢他对自己的保护。 但是……但是自己真的不想只是躲在他后边,只能被动地接受工作,接受一切了。 “我……我不知道陆国风有没有把一切都告诉你,我觉得现在情况有点怪。” 秦雨微努力整理着脑中此起彼伏的声音,努力将最近发生的事理清楚,有一点词不达意地向他表达着。 “你给我的工作本身确实不难,但我觉得事情已经有点脱轨跑偏了,不是就事论事完成工作那么简单的。比如第一件工作,郑威跳槽的事我明明已经处理好了,但他突然跳楼自杀,很可能不是自杀,而且他还说胡话,说什么有很重要的事必须跟我当面谈,我,我基本不认识他啊!还有……” 她把心里憋着的话一下全倒了出来,连珠炮般砸向韩钧,恨不能砸开眼前这男人的脑子,把他对自己隐藏的所有秘密全部翻出来,看得清清楚楚! 韩钧绝对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他对现在的状况绝对比自己所知的更多! 秦雨微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脑子也前所未有的清明透彻,她一口气将这段时间的所有见闻和想法都倾泻给韩钧,从秦雷的莫名失踪、两个秦雨微没有理由的身亡,到陈扬的莫名转变,到秦雷和这个秦雨微的关系,到郑威跳楼的幕后黑手……一桩桩、一件件都用语言梳理出来,再明明白白地摆到韩钧面前。 42.凌晨来信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正把这一切联系起来,好像……好像地图上有很多被标记下来的点,这些点此前都是独立的,也看不出有什么相互关联,但现在,它们正在被慢慢连通,形成一张网。我在祈愿清道夫这份工作中和这些人、这些事接触得越多,就越来越有一种感觉:所有已经发生的事,包括一些还没有发生的事,它们彼此之间是有联系的,这些联系可能在之后变得更明显、更复杂,牵扯的人、事、物也可能更多,这不是那么简单的工作,绝不是有人许愿,有人违约,然后我去清理掉违约者这么简单的!” 她一口气说完,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同时耗尽了所有的勇气,现在她一个字也不能说了,只能喘息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韩钧,等待他给自己一个回答。 韩钧沉默而专注地看着秦雨微,脸色渐渐收拢,从亲切真诚,一点点变回了威严森冷的凝重,就像秦雨微第一眼看到他时那样。 “你……” 半晌,韩钧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充满磁性,仿佛这道声音不仅仅从他嗓子里发出来,也正从极远的梦魇之地深处发出来,带着隐约的、雷鸣般的回响,一字一句都敲打在秦雨微的心坎上,让她背脊发冷,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住。 “你很敏锐,直觉很强,我果然没有看错人,秦雷的血脉至亲……果然不同。” 什么?! 秦雨微一怔,他说什么?哥哥的血脉亲人?这说明什么? 不待她细想,韩钧又接着说下去。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太多,只能说你的判断方向是有价值的,敏锐性和领悟力都很优秀,既然如此,我也不用过度保护你了,陈家的宴会你想去就去吧。” “啊……”秦雨微一怔,赶紧道:“等等,就这样吗?你只是批准我可以去陈家而已?我并不是为了这一件事才和你说这么多的,我是真的感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我知道。”韩钧淡淡一笑,眼底闪动着欣赏的光芒,“我所说的也不只是下周的宴会,我还可以承诺你一件事,从现在算起,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只要你能挺过去,我就让你独当一面。” 咦?秦雨微感觉心里猛地跳了一下,一个月……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挺过去?什么意思? 自己有什么事情必须挺过去吗? 接下来的一个月会发生什么? 而且,他说的“独当一面”又是什么意思?他要让自己做什么? 是更难的工作,还是接触更多的背后真相? 思索间,韩钧缓缓闭上眼,清晰的身影开始变模糊,秦雨微知道他又要消失了,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往前冲去,伸长了手臂,想去抓韩钧的衣服,让他别忙着走,自己还有很多问题要问……然而,秦雨微落在韩钧衣袖上的手扑了个空,她只抓住了一缕若有若无的黑烟。 “等等……你别走!” 黑暗悄然涌动,韩钧的形形象渐渐消解,一点点融化在秦雨微眼前的黑暗里,就此退出她的梦境,不知所踪。 “啊——” 一声惊呼,秦雨微睁开眼,感觉胸膛里怦怦直跳,盯着一片漆黑的头顶,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是依然在与韩钧见面的梦中?还是已经回到了现实? 半晌,她慢慢回过神来,抬手揉了揉眼睛。 又一次在梦中和韩钧见面了,秦雨微手背盖在眼皮上,长舒口气,脑中反复回味着方才与韩钧的对话,下周……下周陈家的宴会,他同意自己去了,那自己就和朱善平一起过去,观察陈扬,处理违约的陈思芸,同时也寻找韩钧所提到的,那个藏在陈家的“大愿望”。 按照他的说法,陈家那个大愿望比自己此前接触到的所有愿望都更大,更有力量,以至于他担心自己受不住这个冲击,并由此产生什么不良后果,于是打算阻止自己前去赴宴。 不过经过据理力争,韩钧已经不再反对自己去陈家了,那么自己就得做好准备,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观察。 秦雨微并不否认,经过韩钧的反对和提醒,自己现在对陈家那个“大愿望”的兴趣,已经超过了陈思芸这件工作本身,甚至超过了观察陈扬的转变,当然,那两件事她也一定是要做好的,毕竟一个是工作,一个则关系到好友黎明雅的过去和将来。 “唔……” 在床上翻个身,秦雨微睁开眼,整间卧室都躺在深深的暗影里,只有一些极为朦胧的轮廓在她瞳孔上呈现,一切是那么安静,只有她自己提前醒来了。 睡不着了,秦雨微干脆坐起来,顺手摸过一旁的手机打算看看时间,如果差不多快到早晨了她就先起床,收拾一下,做做早饭,这几天都是陆国风做的早饭,自己总吃现成的,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 时间比她想象中更早,这会儿还不到凌晨5点,秦雨微放弃了起床的想法,打开手机上的几个app随便看了看,四周一片漆黑,手机屏幕即使已调到最暗,依然明亮得让人眼睛不太舒服,正当她准备关掉再眯一阵的时候,手机忽然一阵震动,一条信息随之发了进来。 ——这份工作很有意思吧,觉得好玩吗? 咦? 秦雨微一怔,这是什么? 她愣了一秒,忽然想到一件事,赶紧确认了一下,没错,是自己的手机,确切说,是自己从原本家里拿来的那个手机,是已心脏病发死去的那个“自己”的手机,此前那条莫名诡异的短信也是发到这个手机上来的! 我知道你没有死。 秦雨微一个激灵,感觉背脊上冒出一层冷汗,她立刻返回主屏幕,重新打开短信的页面,发现这条新的消息和此前那条,来自于同一个陌生号码! 也就是说……这条信息和之前那条“我知道你没有死”的信息,是同一个人发给自己的! 谁?! 谁会知道这件事,然后向自己发来这样的信息呢?! 秦雨微这下是真的半点睡意也没有了,本能地就想跳下床,把陆国风叫来一起看,可是身子刚刚一动,立刻又停住了。 她停下来,盯着屏幕上这条信息,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刚才……就在刚才,自己还在梦里和韩钧据理力争,表示不愿意当个被他长期保护的新手,只能做些不痛不痒的小任务,自己既然已经察觉到了某些事情背后的联系和隐忧,那就深入其中,努力解开谜团,找出真相。于是,韩钧也给了自己一个承诺: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如果自己能挺过去,他就让自己独当一面。 什么叫做独当一面,秦雨微现在还不得而知,但她能肯定,这个“独当一面”的状态,肯定不能是有点儿什么风吹草动,就马上把陆国风拉起来,让他跟自己一起看,一起想,一起找对策,甚至一筹莫展地让他出主意,由他告诉自己该怎么办。 那样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何不从眼前这条信息开始就尝试着自己处理,自己应对一下呢?反正这个点陆国风还睡着呢。 想到这里,秦雨微已下定了决心,坐回床上,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还没等她考虑出一个结果,手机又是一震,一条新的信息又进来了。 ——郑威的事情很好玩吧。 什么? 秦雨微盯着屏幕,感觉心跳渐渐加快,郑威……这个人提到了郑威!他知道郑威跳楼的事! 这句话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秦雨微脑海中的某扇门扉,答案从门内跳了出来,她将心一横,把此前考虑权衡的顾虑都抛开,大胆地回了一条信息过去—— “你就是坑了郑威的那个网友吧?” 是他,一定就是他! 秦雨微很肯定,她之前就开始怀疑了,巧合这种事之所以叫巧合,就是因为它出现的几率非常低,当很多巧合都堆积到一起时,只能证明它们不是巧合,而是预谋。 天底下真有那么巧的事吗?! 刘玉萍的公司和山德传媒正在竞争一个项目,二选一的状态,这个网友就恰好认识了新进山德的郑威,恰好在聊天中透露了文案给他,又恰好因为这份文案导致郑威被开除,这一切的巧合,都过分巧合了。 或许,这个网友早就知道了什么才会故意和郑威套近乎,将话题一步步引到这份文案上,然后有最终结果的发生。而郑威在因为这份文案惨遭山德开除后,肯定也会再去找这个网友,不管是和他吵架也好,怒骂他也好,很大几率郑威和他有后续接触。 那么,有没有可能,就是在这些后续的接触中,这个网友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以至于郑威狂乱地跳下了四楼呢? 郑威想告诉自己的“重要的事”,和这一切有没有关系呢? 刚想到这里,手机一震,对面的回复来了。 ——答案正确,是我。不错,你猜出答案的时间比我想象中更短。 43.隔空交锋 是他! 他承认了! 秦雨微呼吸急促起来,死死盯着屏幕,脑子飞速运转着,考虑这一条该怎么回。 这个人……这个人能接触到刘玉萍公司的项目文案,然后将之精简后告诉郑威,也就是说……他是刘玉萍公司的员工了?! “你是刘总公司的人?” 飞快地打下这一行字,秦雨微正要点“发送”,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赶紧停了手,跟着把回复内容删得干干净净。 不对,还不能这么说。 仔细想想……其实这个人也很有可能并不是刘总公司的员工,自己如果武断判定,很可能会因为错误答案而失去和他继续对话的机会。 秦雨微有一种预感,或者说,她从这寥寥数语的信息交流中感觉到了一股情绪。此刻,对面正和她交谈着的那个陌生人,是带着一股趣味在和她谈话的,就像考验学生的老师,也像逗弄老鼠的猫……他的每一条信息都是一道出给自己的问题,而自己回过去的每一条信息,就是这些问题的答案。 答案正确,他们的对话就可以继续;可是只要答错一条,那么对话的大门就关闭了,他就不会再和自己联络了,至少短时间内,自己失去了跟他接触的机会。 方才从郑威的事情上,她推断这个人是刘玉萍手下的员工,但转念一想,她发现这个推测是有问题的。 郑威和这个神秘网友的交流是点对点、一对一的形式,他们之间的对话只发生在彼此间,这就注定了他们的交流是隐秘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但将这种交流放大到公司层面,那可就完全不同了。 刘玉萍的公司到底有多少人,秦雨微现在不清楚,但她可以想象,一个能够跟山德传媒正面竞争的项目组,绝不是谁单打独斗就能干下来的,起码得是个五人以上的小组。加上项目组上面的经理、总经理,以及和这个项目组有直接或间接来往的其他人,包括并不仅限于财务、人事、行政、前台等等,以及人数最庞大,也最不可控的外围群体:亲朋好友。 竞争谈判的项目理论上是要保密的,但这个保密,并非国家机密那种“谁也不许说,谁说谁犯法”的严谨程度,项目组成员或间接接触的人员,只需要做到不向利益相关的人透露就行了,至于完全没有经济往来和利益冲突的亲朋好友,比如父母兄弟,老婆孩子,保不准有人会说漏嘴,将一些内容给透露出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若再加上透露出去后的转述、加工,一手消息变二手,二手变n手,那无异于山泉汇入大海,彻底的无从寻找,无从查证了。 因此,这种半开放的交流关系,注定了刘玉萍公司文案的内容泄露,是一件不可能深究细查的事情,至少现在的秦雨微绝不能就此判断:和自己通信的神秘网友就是刘玉萍公司的员工,他也可能是员工的亲朋好友,甚至是其他关系更远、更不相干的人。 幸好没有冲动地把那条信息发送出去…… 想明白这一切,秦雨微再度陷入沉思,该怎么和这人谈下去呢?要怎么回复才能让对方继续和自己聊,又不触碰到“错误答案”呢? 她没有忙着回复,对面似乎也非常有耐心,没有新信息过来。 又想了几分钟,秦雨微换个说法,发了一条。 “郑威没死,你是不是觉得很好玩?” 不到一分钟,对面的消息过来了,显然,对方一直在等着她。 ——当然,死了就不好玩了,你感到恐慌了吗? 慌?秦雨微当然慌,一个大活人差点就死了,人命关天,秦雨微能不在意吗?但她可不会把自己的慌乱暴露给敌人知道。 “没什么好慌的,跟我没关系。” ——之后还会更好玩的。 什么?! 盯着最新的这条,秦雨微感觉头上“嗡”的一声,他是在暗示自己:还会有人跟郑威一样寻死?或者……他是想说还会有更糟糕的情况出现?! 她忽然坐不住了,对面的恶意早已暴露得清清楚楚,这人绝不是什么善茬,他的目的也绝不仅仅是弄死郑威——郑威不过是他指尖的玩具,一个微不足道的牺牲者,这人的目的更大,更险恶,所涉及的人也一定会更多…… 他还会害更多的人。 “你到底是谁?” 秦雨微决定不跟他打哑谜了,直接扔出这个问题。 ——我是谁呢?你猜。 “我没兴趣跟你玩这套!” ——好,那我们就不猜,你直接来找我吧,我离你并不远。 并不远…… 秦雨微愣住了,盯着这三个字看了足足有一分钟,心底凌乱的思绪渐渐理出一个线头,她稳定一下情绪,回复过去。 “你就在长宁市,对吗?” 发出这条后,她绷直身体,忐忑地等待着,她感觉自己似乎碰到了什么——就像在漆黑水流中游泳的人,就在那些反复的伸出手臂,蹬出双腿,与激流相搏的过程中,她感觉自己碰到了水中的什么东西,或许是石头,或许是水草,又或许是水中浮动的游鱼,但不论是什么,这些东西都让她感知到了这条漆黑水流包含的某种真相。 这一触之下,它便不再是一条完全令人困惑的,看不到半点希望的黑水,开始露出了漆黑掩藏中的内幕——若是石头,那便宣告了这条黑河的水底在哪里;若是水草和游鱼,便说明这条河是有生命的。 这种感觉若隐若现,模模糊糊,就像此刻东方天空上蒙昧的阴影,天色隐露熹微,而黑暗愈发沉沉,那一丝初生的光线正在努力冲破黑夜的笼罩,要把整个世界都带进光明灿烂的新一天。 秦雨微盯着手机屏幕,几乎屏住了呼吸,她在等待,等待对方的回复,她觉得只要对方再回一条信息,不论他说什么,只要他继续和自己对话下去,就能抓住这条黑河中更多的东西,甚至能洗净水中的黑暗,让她将四周看得更加分明! 这个预感越来越强烈,期待越来越急迫,然而失望……也越来越明确地降临了。 对面一直没有回复她。 秦雨微等待着,不知等了多久,手机屏幕始终没有再度亮起来,好像那一边的人已经彻底离开了。 她开始感到焦虑,这份焦虑不可抑制地在她胸中攀爬,几乎要把她所有的理性都压下去,秦雨微忍不住拿起手机,她决定不再等待,她知道自己是等不到对方回复的了,那么,干脆主动出击,把心里盘旋的疑问都扔出去,至少让对方知道——自己已经在思考这些问题,并且把这些问题的可能性牵引到了他身上。 “你既然知道我没有死,那么,杀我的人就是你吗?你和我哥哥的失踪有关系,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屏幕一闪,信息发往了那个神秘的陌生号码,然后如泥牛入海,全无回音。 秦雨微坐在床上,一直等到朝阳初升,明媚的日光照亮整个长宁市,手机那一头却始终静默无声。 …… 今天是秦雨微难得的休息日,自重返人间算起,她还真没有一天是完全清闲的,即便今天这个名义上的休息日,也仅仅是不用出门奔波,在家干活儿罢了。 擦擦手,秦雨微从厨房走出来,她刚刚把早饭用到的所有厨具和餐具都洗刷干净。陆国风照例坐在客厅沙发上,看她出来,便朝她伸出手,说了声“拿来”。 “什么拿来?”秦雨微一愣。 “手机啊,昨天你不是从朱善平手机上拷贝了一份郑威跳楼时的录音吗?这会儿正好没事,我听听看,分析分析。” “哦,对……” 说到手机,秦雨微立刻想起了天亮前的短信来往,不由深吸口气,将手机递给陆国风,一面看他把录音转到电脑上,一面斟酌着说辞,将昨晚所经历的一切,包括梦中和韩钧的争论,以及醒后跟那个神秘网友的短信来往,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陆国风。 陆国风没有打岔,静静听着她的话,直到秦雨微说完,才点了点头,思索片刻,道:“你做得很不错了,特别是跟那个人短信沟通的时候,即使是我,也想不到更好的应对方法,如今主动权在他手上,我们在明,他在暗,他比我们有优势,我们就更不能急,得谨慎一些,根据情况一步步来了。” “嗯……” 见他没有批评自己的“独自行动”,而是表示了认可,秦雨微心里也松一口气,接过话头,“那现在我就等他的下一次联系吧,我直觉这人是个男的,你怎么看?” “可能是吧。”陆国风似乎不太在意这个问题,“男女不重要,他想做什么事才重要,如今他已经挑明了立场,说什么之后会更好玩,显然他是要跟我们刚到底了。” “那……”秦雨微顿了顿,试探着问:“那你觉得他的目的会是什么?有没有可能他就是冲着我们来的?郑威也好,以后可能出现的状况也好,其实都是他的工具,目的就是为了打击我们这些……怎么说,打击咱们这行?” “有可能。” 听到这里,陆国风终于转开了一直盯着屏幕的双眼,看向秦雨微,“主人说得不错,你确实很敏锐,这也是入行的前提条件,秦雷能成为首屈一指的精英,相信你也有这个潜力。” 44.枯木逢春 “那你是承认我的推论正确了?”秦雨微一惊,赶紧道:“如果他的目的是我们这行,那不就是你们的仇人吗?我……我可是刚入行的新手,没得罪过任何人的,现在成了我要为你们之间的仇怨买单?” “我们没仇人,主人没有,我没有,其他清道夫们也没有。”陆国风白她一眼,似乎很不认同她这句话,“而且,你不要想着把自己摘出去,摘不出去的,你已经是我们中的一员了——入我门中一日,此生都是本门中人。” “切,还拽起文来了,跟你开玩笑呢,我知道现在可不分彼此了,没什么你们我们的。再说了,就如今这架势,人家郑威指名要找秦小姐,我还走得掉吗?我倒不是觉得怕,就是感觉这么多谜团塞在这里,叫人挠心挠肝的……哎,对了,韩钧说陈家有个大愿望,你知道是什么吗?” “知道。” “跟我说说。” “不说,你下周自己去看就明白了。”陆国风很不配合,目光又转回到屏幕上,“当然,如果你太迟钝,可能去了也不知道。不扯这些了啊,我先听听这段录音。” 说完,陆国风戴上耳机,阻止了秦雨微还想继续交谈的意图。 看他这样,秦雨微知道陈家那个“大愿望”只能靠自个儿在现场观察领悟了,也罢,就当锻炼自己的能力呗。 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秦雨微发现时间还早,这会儿陆国风专注地听录音,自己横竖无事,干脆去附近超市买点儿食材,中午做几个拿手菜,犒劳一下两人这些天的辛苦吧。 家里的存货已经见了底,正该补充物资的时候,秦雨微收拾一下,跟陆国风说一声,便拎着购物袋出了门。 这套房子位于市中心,附近都是不错的小区,还有很多商业设施,生活非常方便,两条街之外就是一个大超市,也是秦雨微今天的目标。 慢慢走在街上,秦雨微抬起头,感受清朗晨风吹过脸庞的触感,也感受着难得的轻松惬意。如今她的生活全然改变模样,换成了另一种人生,这些司空见惯的生活细节,比如逛街、买菜,似乎都变得遥远,同时也变得珍贵,变成一种值得珍惜的享受了。 一路走到超市,秦雨微选了些需要的食材,打算再买点酸奶,晃到酸奶货柜附近时,只见前面有两个人也在挑选商品,她看了两眼,忽然发现对方很是面熟。 那是……谢教授? 秦雨微停下脚步,看着前方货架旁的一男一女,男的毫无疑问就是长宁大学的谢力谢教授。 看到谢教授,秦雨微心里不由得一阵感慨,哥哥失踪前,作为长宁大学的青年教师,他主要精力其实没有放在讲台上,而是跟着谢教授做研究。在哥哥失踪后,秦雨微也几次拜访过谢教授,询问关于秦雷的事。然而谢教授只是一个学者,每天专注于自己的研究,对秦雷失踪的事同样一头雾水,只能叹息失去了一个好学生,一个前途无量的后辈。 “……我很难过,小秦,我特别看好秦雷,本来还想培养他接我衣钵的,没想到……” 脑中回荡着当初和谢教授最后的谈话,秦雨微百感交集,如果在过去,她肯定要上前打个招呼,同谢教授聊两句,可如今换了人生,换了面貌,便再也没有这个机会和立场了。 下意识地,她移开目光,看向了谢教授旁边的女人。 谢力身边的女人看上去很年轻,也就二十上下,姣好的面容,苗条的身段,还有一股属于学生的青涩气息,她穿着条长裙,亭亭玉立,秀雅端庄,像细柔的春柳,轻轻倚靠在如白杨般成熟挺拔的谢教授身边。 这两个人…… 秦雨微有一瞬间的猜测是:这姑娘是谢教授的侄女或什么别的亲戚,跟他上超市买东西来了。 但是下一秒,两人间一个动作,让秦雨微这个带点儿自欺欺人性质的想法彻底破碎了—— 今天是工作日,超市白天的客流量本就不多,这个点来逛的人就更少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人少,加上秦雨微又藏身在另一个货架后方,导致谢教授和这姑娘周围看去空无一人的缘故,他们才毫无顾忌地这样做了。 秦雨微看见,这姑娘朝谢教授轻轻说了句话,然后笑起来,笑得娇俏,也笑得甜蜜,是那种典型的男女朋友之间才有的笑容。跟着,她伸出双手,替谢教授理了理衣领,然后双手顺着他胸前滑下去,滑到外衣第三颗纽扣附近时,一把抓住他衣襟,将他身躯拉得朝自己这方微微躬下去,然后侧过头,在谢教授脸上亲了一下。 就那么轻轻的一下,如蜻蜓点水,风过枝头,却已足够说明两人间的关系了。 被这么一亲,谢教授也笑起来,像偶像明星一样好看,却比偶像明星更成熟,被学识和光阴熏陶得更有气质的脸上慢慢展现出了笑容,不同于接受采访时从容雅致的笑,而是更有人情味,更有温度感的笑容。 然后,他也伸出手,在空中犹豫刹那,慢慢放到那姑娘腰上,轻轻搂着她,似乎想将她搂进怀里,姑娘却笑着摇了摇头,像一只轻灵的燕子,一个转身就闪出了他的怀抱,朝另一个货架走去。 谢教授拎着购物篮,快步跟上,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 哟,这是…… 秦雨微暗暗吃惊,谢教授这是枯木逢春,老蚌生珠,恋爱了? 而且看样子还是师生恋? 应该不能吧,谢教授要是真向学生下手,也太“时髦”了点儿,就他那满门心思只晓得做研究的样子,如果直接朝学生下手,那可真是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本以为他谢力早就心如止水,这辈子已经跟学术结了婚呢,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 不,不,不会的,肯定不是什么师生恋。 秦雨微的八卦心跳起来,目送二人背影消失在丛丛的货架后面,才慢慢走出来,心底暗暗发笑。今天算是撞破了谢教授的好事,不晓得他恋爱的事情,长宁大学其他人知道不?如果大家都知道谢教授有了爱人,一定会在震惊之余,真心地为他感到高兴吧。 不管怎么说,谢教授在醉心学术之外,能找到一个真心相伴的爱人,这是大好事,如果哥哥还在,知道他的导师在感情上有了寄托和归属,肯定也会表示真诚祝福的。 虽说这两个人看起来年龄差距是大了点儿,姑娘太年轻了点儿,但这种所谓的“学生气质”本身就是自己猜测而已,万一人家姑娘压根不是谢教授的学生,只不过长得清纯秀美,气质干净呢? 反正吧,谈恋爱这种事只要不违反法律,不违背道德,旁人就没有说三道四的必要,祝福就好了。 这么想着,秦雨微买好东西,结账离开了超市,往回走到小区门口时,手机响了,是陆国风打来的。 “你回来了吗?” “到门口了,马上就回来。” “嗯,赶紧回来吧,我分析了,这段录音有点问题。” “……问题?” 秦雨微一愣,加快脚步,朝家的方向小跑过去。 …… 推开大门,秦雨微气喘吁吁地进了屋,陆国风抬头看她一眼,“哟,你回来得比我想象得快不少啊。” “我就在小区门口了,跑回来的。” 把两个沉重的购物袋放到客厅地上,秦雨微赶紧接了一杯水,咕咚咕咚灌下去。 “那也很快了,别说,我感觉你还挺强壮的,这俩袋子不轻吧。” “是不轻……” 秦雨微放下杯子,长舒口气,她已经发现了,原本这个秦雨微的身体被保护、或者说被锻炼得很好,运动能力超出一般人,所以她才能拎着两个沉重的大袋子一路跑过来。 这倒是好事,如果这具身体是个病恹恹的豆芽菜,很多事情做起来肯定更麻烦。 “对了,你说录音有什么问题?” “问题可大了……” 秦雨微在沙发上坐下来,和陆国风一起看着电脑屏幕,陆国风没有忙着解释,将那段从她手机上拷贝过来的录音播放了一遍,郑威的声音立刻充塞在安静的客厅内。 秦雨微收起思绪,集中精力听着,说实话,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郑威这段录音。这段录音不全,是朱善平在和郑威通话中感觉不对劲才临时录下来的,因此它显得有些没头没尾,再加上郑威那时明显已陷入癫狂的精神状态,因此,这段录音听上去也有些荒诞和语焉不详。 录音时间也不长,大概有个一分半钟,很快就播完了,客厅回到最初的宁静。 陆国风看着秦雨微,等她发表听后感,秦雨微却没说话,只缓缓摇了摇头,于是陆国风又将录音重新播放了一边,郑威狂乱的声音再度响起来。 “……你不要管我,叫秦小姐来!” 秦雨微清晰地听到了郑威的声音,听到这个压根不熟悉的人在跳下四楼前,还执着地要让朱善平把自己找去,即使已经从朱善平那里知道了这件事,此刻亲耳听见,她还是浑身一个激灵,感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了上来。 同时窜上来的,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恐惧感,秦雨微不由得握紧拳头,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这可是大白天,在自己家里,陆国风就在身边坐着,有什么好怕的? 别怕,没什么。 45.解密录音 秦雨微默默咬紧牙关,努力去听,去分辨这段录音中的每一点声音。 朱善平和郑威两人在录音中词不达意的对话,朱善平不断地劝郑威退回去,冷静,不要冲动,郑威却仿佛完全没听见,他的声音时高时低,情绪变化非常激烈…… 嗯?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听了几遍,秦雨微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由得轻轻“咦”了一声,抬眼看向陆国风,陆国风立刻按下暂停键,也看着她,问:“怎么,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我……我说不出来。” 秦雨微皱眉,犹豫片刻,摇头道:“我还不好说有什么问题,但我感觉郑威那个状态不对,他讲话很乱,好像……好像同时在跟几个人说话一样。” “对了,就是这个。” 听她这么一说,陆国风连连点头,目光中满是赞许和欣慰,打开电脑上一个软件,秦雨微定睛看去,似乎是一个音频处理的软件? “我的发现跟你的感受是一样的,我听了好几遍这段录音后,发现里面有一个明显的问题,那就是郑威的态度,还记得朱善平怎么跟我们说的吗?” 陆国风一边问,一边把录音拖到软件里,不待秦雨微回答,主动给出了答案:“朱善平说,郑威那时候的精神状态不对头,说话颠三倒四,而且仿佛听不到他在手机里说的话一样,基本不搭理他,我就想为什么郑威会是这个状态呢?如果做一个假设,假设那时候的郑威,耳中所听到的话,和他正在对话的人都不只是朱善平一个人,还有其他人的话,应该就说得通了。” “其他人?”秦雨微吃了一惊,“难道当时郑威房间里还有别人?” “我估计是没有的,但郑威觉得有,或者说……在他的意识里有。” 陆国风说到这里,已将这段录音在软件里进行了处理,方才秦雨微逛超市时,他大约就在做这件事,因此参数设置和音频切分都已经完成了,此刻直接套上去,一切顿时变得明明白白。 “如果郑威当时交谈的人不止朱善平,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话,就能解释他言辞中的颠三倒四,逻辑混乱了,因为他并不只是在跟朱善平说,还在同时跟另一个人说,或许,他上一句是对朱善平说的,下一句立刻就跳到另一个人那里,像这样……” 秦雨微看到软件的屏幕变动着,将这段录音中的话语拆分成了三段,用不同颜色标注出来,红色占六成,绿色占三成,还有差不多一成的内容被标注成了黄色。 秦雨微看明白了,缓缓点头,“你的意思是……这个电话里的郑威,其实是在进行三方对谈?” 她看着三种不同颜色的部分,陆国风已将这些语音的内容梳理成了文字,按照不同颜色的内容去看,话语的逻辑性就说得通了。 内容最少的黄色部分,基本是一些语气词和情绪化的表达,仿佛一个人在慌乱窘迫之下的自言自语,自问自答,这应该是郑威在对自己说话,给自己加油打气也好,徒劳的辩解也好,这些话语显示出在跳楼之前的短短数分钟里,郑威是惊慌和恐惧的。 跟着是占了大约三成的绿色部分,这部分的内容基本就一个主题:叫秦小姐来,我有重要的事要和她说,也就是朱善平能够从电话中听懂的部分。 看着这些冷冰冰的字眼,秦雨微再度感到一种发自肺腑的不适感,她强压着这股感觉,再去看篇幅最多的红色部分。 这一部分内容…… 秦雨微微微眯起眼,这部分的内容该怎么形容呢?或许自己应该关注的不仅仅是内容本身,还包括郑威说这话时的语气、态度,甚至他的每一个呼吸。 “这些话,我记得……”秦雨微回忆着方才听到的内容,“郑威说这些的时候,好像声音总会小一点?” “是的,这些内容他在说的时候,音量不自觉的放低了。” 陆国风点头道:“人放低音量有两种可能,一是觉得对方比自己厉害,不敢高声说话,以免冒犯或激怒对方;第二个可能则是:跟他说话的人就站在面前,离得很近,因此没有必要用大音量。” “是的,我知道有些人是有这样的习惯,跟人当面说话时声音不大,但讲电话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会提高音量,因为他们看不到对方,下意识地就容易放大声音。” “不错,那么录音中的郑威是哪种情况呢?我觉得两者皆有。” 陆国风的神色一点点变得严肃起来,声音也更低了。 “……郑威在跳下四楼前的那个时刻,不但在跟朱善平通电话,同时也在跟另一个人交流着,这个人,恐怕就是让他跳下去的真正原因,你看看他说的那都是什么?” “的确,郑威和这个神秘人的对话,即使拆分开来,还是显得很奇怪啊……” 秦雨微叹了口气,盯着红色的文字,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这都说的什么呀? 好大的花;你别吓我,太黑了我不想过去;别,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都不计较你了你还跟我计较什么…… 盯着这些散乱的,让人费解的文字,秦雨微又想了片刻,问:“有没有可能,当时郑威的房间里确实藏了一个人,所以他才……” “不知道,但我说实话,这个可能性很低。” 陆国风摇摇头,靠在沙发背上,长舒口气。 “到底有没有别人,刑警队孙队长他们自然会去查的,那栋楼有监控,房东当天也在,很容易问清楚情况,所以,如果真有人藏在屋里,事情未免太过一目了然了,不会有人在的。” “这么说来,郑威是在跟一个并不存在于他眼前的人对话,而且是用这个人就在眼前的态度?”秦雨微摇摇头,“这不说明郑威产生幻觉了吗?” “嗯,幻觉可能性很大,但更多的东西现在还不敢定论。” “有什么不敢定论的?是他,绝对是他!” 秦雨微有些窝火,一下子站起来,摸出手机,举到陆国风跟前。 “我敢跟你打赌,肯定就是郑威那个网友干的,他都往我这儿发消息,耐不住寂寞地自曝了,还问我好不好玩,说什么之后会更好玩,就差直说一句他还要搞事儿了。这么看来除了他,还能有谁?” “但是我们没有证据,怎么证明是他干的?我们现在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陆国风看她一眼,不认同地摇了摇头,“就算咱们都知道是他干的,又能如何?如今的情况是敌暗我明,他在暗处观察我们,我们却无法定位他,形势比较被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谨慎应对。” “嘿,你怎么这么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秦雨微可不愿意就此认输,脑子里又琢磨片刻,忽然想到个事儿,赶紧道:“对了,我们可以从他这个手机号码入手,查查归属地什么的……” “我已经查过了,是假号码,通过技术手段伪装过,根本找不到来处。” 陆国风摇头,顺手打开搜索网页,把那个号码输进去,点击查询,结果显示——此号码不存在。 直接就不存在,连归属地都不予显示。 “你手机上显示的号码完全是假的,是通过伪装之后呈现出来的无意义数字,事实上,他这两次联系你所用的实际号码可能完全不一样,只不过在你手机上显示成了一样的号而已。” 是吗,已经查过了…… 秦雨微一时语塞,心里那股火气猛地升到最高点,又慢慢往下落。 很好,看来对方果然是有备而来,什么都考虑到了,把他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一点儿破绽不留,自己这边倒成了打着灯笼的老鼠,给人看得清清楚楚。 “那……我们怎现在么办?要不要把对这段录音的分析告诉孙队长?” “可以跟他说说,他们那边技术和人手更专业,没准还能再发现点儿什么。” 陆国风钻研了一上午,似乎有点累了,伸个懒腰,合上电脑屏幕,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看他这样,秦雨微知道暂时没什么东西可挖了,郑威的事情确实蹊跷,但这些蹊跷都不是靠自己和陆国风在这里一唱一和的分析就能解读和解决的,不如暂且放下,做午饭去吧。 想到这里,秦雨微感觉心里纾解了些许,既来之则安之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她长叹口气,往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跟陆国风讲起今天在超市看到谢教授的插曲,没想到啊,洁身自好的感情绝缘体谢教授,如今竟突然开窍,枯木逢春——谈恋爱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广发喜帖,解锁老夫少妻的成就呢? …… 吃过午饭,秦雨微拒绝了陆国风要求洗碗的提议,让他去好生歇着,这些天他确实比自己更累。 看她这么主动,陆国风也不推辞,吃饱喝足就回卧室午睡去了,秦雨微把厨房收拾好,也感觉一阵困意袭来,昨晚上等于只睡了大半夜,天不亮就跟手机上那神秘人斗智斗勇,虽然没斗出个明确的结果来,但至少确定了这个人的存在,以及他深度介入目前的局面,害了郑威的事实。 揉揉眼睛,秦雨微决定也去睡一觉,走近主卧室时,目光扫过墙上的挂画,不由得顿了一顿。 46.挂画 这幅画…… 秦雨微走到挂画前,抬头凝视着它。此前她就看见这幅画了,但一直没仔细看过,也是因为重生过来后基本上每天都忙忙碌碌的,回家不是跟陆国风谈事情,就是倒头睡觉,实在没太多精力观察这间卧室的每一个细节。 严格说来的话,这幅挂画也真算不上什么“细节”,毕竟它的面积和存在感,都远远超过了所谓的“细节”层面,让人想要忽视都难。 看上去,这就是一张普通的装饰画,不到一米见方,端端正正地挂在正对着床头的墙上,秦雨微躺到床上时,双眼正好与它对视。 这幅装饰画的内容倒是有点儿特别——不是常见的风景或人物图案,而是更抽象、更艺术化的表达方式:由点和线条构成的地图。 换了睡衣,秦雨微坐到床上,盘腿盯着对面墙上静默的挂画,仔细看了片刻,她发现这幅画很有点儿意思,底色是微微泛黄,带着怀旧意味的浅金色,上边密密麻麻的黑色线条,则勾勒出了一座城市的地图,纵横交织的街道在图上铺展,形成了别样的艺术风情,跟这间卧室整体非常搭配。 原本的秦雨微,应该是个颇有审美情趣,甚至有着一副艺术家灵魂的人吧——如果这间卧室,包括整套房子都是她自己设计布置的话,那还真让人欣喜和佩服。 这套房子装修得很有格调,简洁大气中融入了一点新古典主义的风格,就比方说这间主卧室吧,白色墙壁,墨绿色单人沙发,直线条的黑色家具,墙角的绿植,然后用几件低调华丽的暗金色装饰品来提高亮度。床则选择了经过现代改良的四柱床,再配上墙上这幅简洁中微带俏皮的地图插画,真是品位高雅,充满趣味的灵魂才能完成的铺设。 困意袭来,秦雨微躺下,盯着墙上的地图装饰画又看了片刻,感觉眼皮渐渐开始打架,思维却还清醒着,就在即将睡着前,她瞟到了画面中央靠右位置的一个红点,这是图上唯一的鲜艳之色。 以这个点为中心,秦雨微又看了看周围的街道格局,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一下子想明白了。 这个红点,不就是自己现在的位置吗? 这个红点就是秦雨微的家呀! 如此说来,这幅地图就是长宁市了?在卧室里挂一副自己所生活的城市地图,还真是别有趣味。 想明白这点,秦雨微微微一笑,倦意越发明显,逐渐进入了梦乡,卧室中悄无声息,唯有时间默默流过。 …… 这一觉睡得很好,没有梦,也没有骚扰人的信息,秦雨微醒来时,发现时间已接近下午三点,在床上又赖了几分钟,懒洋洋地爬起来,走到客厅里,只见陆国风精神抖擞地站在落地窗前,盯着下方街道上川流的车辆。 时间不早不晚,手头的事情还堆积着,很多问题都没解决。 虽说今天是她的休息日,但忙碌了这么一段时间下来,让秦雨微现在放下工作,完全躺倒休息,什么也不管,什么都不干,她心里反而觉得有点不安,这会儿看陆国风也起来了,秦雨微便朝他道:“我们出去一趟吧。” “出去?”陆国风回头看着她,似乎有些奇怪,“准备去哪儿?” “去刑警队找孙队长,我想跟他说一下那段录音的事。” “哟,你还真放不下啊。”陆国风笑笑,缓缓摇头,“我看你就是个劳碌命,秦雷原先已经足够疯狂了,你也是个闲不住的,我命苦啊,跟了一个工作狂,现在还要跟第二个。” “哈,是吗……” 秦雨微听他这么说,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什么,虽然自己现在比哥哥还有很大差距,但至少在陆国风这里,他们两兄妹的努力程度是差不多的吧。 带上必要的东西,两人下了楼,陆国风开车,一路朝刑警队驶去。今天这个点儿选得好,路上一点都不堵,顺顺当当的就到了地方。 走进大厅时,接待的警察注意到两人,微微一愣,秦雨微也看到了他,记得这小伙子就是那天跟孙立峰一起过来的人之一。 她正想招呼,对方已先站了起来,朝她招手道:“秦小姐,陆先生。” 当刑警的人,观察力和记忆力都要特别好,秦雨微听孙善平提过,孙立峰作为长宁市历史上最年轻的刑警大队副队长,不但自身能力出众,对底下人也是严格要求,听说队里领导交给他的任务之一就是抓纪律,带出一支过硬的队伍来。 这小伙子想必也是孙队长的锤炼对象之一了。 “您好,我们想见孙立峰孙队长。” 秦雨微走上去,跟他握了握手,表明来意。 “孙队这会儿在开会呢,有个案子要梳理,你们不急的话,在这边等一下吧。” 小伙子指着旁边的椅子,请两人坐。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另一位女警已快手快脚地泡好了茶水,摆到两人面前的桌上。 在开会啊,那没办法了,等吧。 秦雨微点点头,和陆国风坐下来,喝两口茶,看看周围各位年轻人的工作情况,等着孙立峰结束会议出来。 这一等就是一个钟头,直到太阳开始偏西,孙立峰的身影才匆匆忙忙出现在了楼梯口。 刚才接待两人的刑警立刻上去,同孙立峰说了两句话,然后一起走过来。 “哟,秦小姐来了,陆先生也在。” 孙立峰还是之前在长宁医院看到的那样,身材高大,器宇轩昂,身上有一股不可忽视的正气,令人不由自主地对他肃然起敬。 这人如果生在古代,一定是衙门的金牌捕快,如今在数千万人口的长宁市,也是维护一方安宁的重要力量。 “两位今天过来,是打算跟我说什么事呢?” 孙立峰直入主题,秦雨微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想跟孙队长你反映一个情况,关于郑威跳楼的事情。” “郑威?”孙立峰眉头一皱,考虑了两秒,点头道:“好,来我办公室说吧。” 孙立峰的办公室位于二楼中间的位置,左右都关着门,也没有人在,应该是出去办事了,三人走进办公室,孙立峰把墙上的开关一摁,白亮的日光灯立刻照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将办公室内部的情况展现在来人面前。 看到这间办公室的“盛况”,秦雨微不由一愣,朝里边走的脚步都停顿了一下。 这……东西真不少啊。 作为刑警大队副队长的办公室,孙立峰这间屋实在有点儿过于凌乱了,书本、文件夹、纸张丢得到处都是,几套警服横七竖八地搭在座椅上,值班时用的被子团成一团,占据了半个沙发,此外最引人注目的,还有墙角那一箱没吃完的方便面。 注意到秦雨微吃惊的目光,孙立峰有点儿尴尬,挠了挠头,低声道:“不好意思,忙,最近都忙,来不及收拾,见笑了。” “不,不,是孙队长太累了,看到你的办公室,我们感到惭愧啊。” 陆国风打个圆场,带着秦雨微在另外半截沙发上坐下来,准备谈正事。 孙立峰倒是很稳得住,不急着催问,转身从柜子里摸出纸杯,给两人又倒了两杯水,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随手摊开笔记本,问起情况来。 “……两位刚才说,想跟我谈郑威的事情?” “是的。”陆国风点点头,“关于郑威和朱总那段电话录音,我们发现了一点情况。” “情况?”孙立峰一边听,一边在本子上唰唰地写着,“什么情况呢?就是朱善平手机上,他和郑威通话的那段录音吗?” “是的,那段录音朱总也拷了一份给我们,然后通过音频软件分析,发现郑威那个时候……” 陆国风一边说,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将之前的软件分析结果详细讲出来,屏幕上又出现了,之前秦雨微见过的情景:三种颜色,三段不同的语气和内容,指向了三人对谈的推论结果。 那个时候的郑威,精神状态是有问题的,并且,是一个并不存在于现场的神秘人让他产生了这个问题,以至于他跳下四楼,差点丢了性命。 孙立峰静静听着,一直没有打岔,时不时地低头往本子上写几句,等到陆国风将所有情况都讲完,才点了点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感谢两位的反应,你们说的这些我都记下来了,但是……” 孙立峰神色严肃,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身上那股正气似乎在介入案件时就开始降温,变得更加难以靠近。 “但是,你们说的这个情况,目前我只能把它作为一个参考,暂时记下来,不能成为侦破的方向。” “不能吗?”秦雨微心里一空,有些失望,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能?我……” 她本想说自己是有证据的,郑威那个神秘网友发来的短信,应该能给这件事加上一些值得去探索和侦破的筹码吧? 但是她不能说,还不能说这个……现在说这个,又会把事情引向什么方向,秦雨微不确定,而且她有一种明确的感觉:这个神秘人并不想暴露在警方面前,如果自己把他的存在抖了出去,他多半就再也不会联系自己,之后他还要做什么,自己也不可能知道了。 话到嘴边,秦雨微略一迟疑,又吞了回去。 孙立峰没有察觉她心中的想法,接着道:“……精神状态这个问题,目前在刑事上我们还无法准确去界定它的性质,包括它对当事人有多严重的影响,精神问题是无法作为直接的侦破依据的,我们查案子,最重要的就是讲究证据,而郑威这个事……” 47.刑警队 孙立峰顿了顿,摇头道:“郑威这个事情,不怕二位知道,其实我们并没有立案。” “没有立案?”秦雨微又是一惊,“为什么?” “因为家属不同意。” 孙立峰摇了摇头,脸上也带着一丝遗憾的神色,“首先,这个事情本身就不是抢劫、杀人那种重罪,不是公诉案件,无法强制立案,得尊重家属意愿,而现在郑威的家属觉得……” 听到这里,秦雨微已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心里不由得一沉,知道孙立峰说的有道理,没办法的。 “郑威家人觉得没有必要立案,他们不相信郑威会卷入什么不好的事情,特别精神方面……他家里可能比较保守吧,认为如果承认郑威产生幻觉,甚至有什么精神方面的毛病,家里会因此抬不起头那样,所以一直说他是因为工作压力大才……那天你们走后,由于他家人一直往工作压力上扯,明里暗里说公司怎么样,朱总的助理都有点生气了,强忍住才没跟他们争辩。” 原来还有这一出…… 秦雨微暗暗叹息,郑威家人这个态度,难怪……这么看来那天吃饭时朱善平没提这茬,多半是因为助理也忍了下来,没报告,不给老板额外添堵。 但是……难道这个发现真的就这么算了?不提,不用了吗? 秦雨微还是有些不甘心,正琢磨着怎么再说服一下孙立峰,忽然听这位副队长又道—— “你们的发现确实有价值,我这边也记录了,软件分析的结果请你们先保存好,但说实话,这个发现还不足以证明是某人让郑威变成那样的,我看他家里人的态度,连抑郁症都不愿意提,更不要说其他可能性了。” “抑郁症?”秦雨微一愣,“郑威有抑郁症吗?他这和抑郁无关吧……” “这不是完全没可能的,我问了朱总那边,郑威最近工作发生过很大变动不是吗?跳槽失败,大大丢了一番脸,新行业已不可能再进去,都成笑话了,所以从这个角度考虑,他是不是……” “这……我还是觉得录音才是问题关键。” 秦雨微在理性上很清楚,刑侦是讲求证据的,身为刑警大队的副队长,孙立峰的考量有他的立场和道理,自己目前提供的这份证据确实在说服力上还弱了点,但是…… 但她不知道更强力的证据在哪里,此刻也拿不出来,只能暂且保留态度。 就在这时,门上传来几声叩响,三人抬头看去,发现是方才大厅里接待的那位年轻警察。 “不好意思,孙队,我打扰一下,大院门口那台车是陆先生的吗?可不可以麻烦挪一挪?他们楼上办公室要出去办事。” “好的,我这就去。” 陆国风站起来,看看秦雨微,示意她稍等,跟着便和年轻警察一起出去挪车。 “真不好意思,陆先生,咱们这儿是原先市局老楼改建的,办公条件有限,特别最近又分了一块儿给特勤,车位更紧张了,你们来办事都得……” “没事没事,理解的,我进来时候就是看到地方不大,勉强停在大门口附近,堵住了后面黑色那辆车,本来也是考虑如果人家需要出来,我就赶紧挪开。” 陆国风的声音渐行渐远,下楼去了,秦雨微收回视线,又和孙立峰谈起来。她心里始终存着一点儿念想和盼头,希望孙立峰能重视自己的发现。 不知该如何形容,秦雨微心里有个预感:这件事很重要,很重要,如果不加重视的话,等到更多、更大的问题爆发时,恐怕就收不住了。 然而,孙立峰始终恪守着一个行业精英该有的严谨和刻板,讲求证据,讲究脚踏实地,专注于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任凭秦雨微说破了嘴皮,始终不肯放松。 最后,秦雨微感觉自己实在没什么可讲了,也知道今天是不可能说服这位副队长的,于是站起身来,长叹口气,准备向孙立峰告别。 也罢,他不听就算了吧,反正自己该做的已经做到,该提醒和说明的也都说了。 秦雨微准备离开,孙立峰又忽然把她叫住了。 “请等一下,秦小姐。” 秦雨微转过头,还以为孙立峰突然想通了,结果听到他跟自己说的是—— “秦小姐,麻烦你最近不要离开长宁市,手机也保持畅通,可以吗?” “哎?”秦雨微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孙立峰顿了顿,决定实话实说,“就是你可能需要配合我们的调查,如果我们之后联系你,请你尽快过来。” “调查?”秦雨微更纳闷了,“不是说郑威这个事情没有立案吗?” “是还没有正式立案,但我会跟上面争取。” 孙立峰长叹口气,面色严肃,“其实……我看得出来,对郑威跳楼这件事,你对我们的工作力度是有点看法的,你也觉得必须要立案仔细调查,是吧?说真的,从我个人感情上讲,我认为你的发现很有价值,很有意义,但我不能因为自己觉得它有价值,就在这里给你开什么空头支票,工作纪律就是工作纪律,秦小姐……能理解的吧。” “啊……我明白了。” 听他这番话,秦雨微只觉一阵风来,吹散了心头阴云,云破日出,重新见到清朗的天色,方才堆积的郁闷和低落情绪一扫而空。 她转过身,看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孙立峰,灿然一笑:“我知道了,多谢孙队长,那就麻烦你费心了,我这里没有问题,随叫随到不敢百分百保证,但我一定会尽全力配合的。” “好的,也感谢秦小姐支持我们工作。” …… 离开孙立峰的办公室,秦雨微一路下到院子里,发现陆国风的车已经挪好了,正站在车边和方才那位年轻警察谈话,看她过来,两人便停止了交谈,年轻警察朝陆国风一点头,朝大厅走回去。 “怎么样,谈好了?” 陆国风接过她手上拎着的电脑,放到车后座上。 “谈不好的,这都没立案呢,但你下来后,孙队长也跟我说了实话,说他会努力向上争取立案,我们的发现是有价值的,他也都记下了。另外,他还说有可能让我配合调查,咱们手机要保持畅通。” “嗯……那就好。” 陆国风点点头,发动车子,朝大院外缓缓驰去。 “对了,你跟刚才那小伙子谈什么呢?半天都不上楼。” 秦雨微回头看了看渐渐后退的刑警队大门,忍不住问道。 “谈他们孙队长最近在忙的大案子,咱们过来的时候,他不是在楼上开会吗?等了他一小时呢,说会上就是在研究这个事情。” “什么大案子?” 秦雨微来了兴趣,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八卦心还是挺重的。 “连环杀人案。” 陆国风看她一眼,摇头叹道:“刚听那个小李说,截至目前已经有五个人遇害了,上头下了死命令,这个月内必须拿下,现在整个刑警队是焦头烂额,他们王局长急得老毛病都犯了,昨天开会讲着讲着就倒了下去,赶紧拉到长宁医院急救。” “什么?!” 秦雨微大惊,有这事儿?怎么一点儿都没听说呢?死五个人,这不是小问题啊。她知道现在有个要求叫作“命案必破”,哪怕死一个人,都会是重点刑事案件,这一死死五个还得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从上个月开始到现在。” 陆国风看着前方的道路,目不斜视,向秦雨微讲述方才打听到的事情。 “其实媒体有报道的,但刻意低调处理了,都零星放在社会版面的夹缝里,也没有告诉公众说是连环案,不敢说,怕引起社会恐慌,也怕打草惊蛇,阻碍侦破。如今刑警队这边已经注意到了这些案子之间的联系,正在全力排查和寻找。” “……凶手有眉目了吗?” “暂时还没有,但大方向已有轮廓,至少不像之前那么迷茫了。所以我猜测,孙队长之所以没怎么重视咱们的发现,可能也有他手头实在忙不过来的缘故。” “这样……” 秦雨微点点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已消失在后方视野尽头的刑警队大门,感觉心里有点儿毛毛的。 连环杀人案啊……仔细想想,长宁市毕竟是千万人口级别的大都市,在这么大的基数上,肯定每天都会有人死亡、伤残、失踪,而在普通市民看不见,也不会去关注的阴暗角落里,或许还有更惊悚、更诡异的事情在悄然发生。 忽然,秦雨微想起个事,问陆国风道:“不对啊,你怎么打听到这些的?人家队里的纪律要求应该很严格吧,怎么还在侦破中的案子,随随便便就跟你透露了?” “当然是用了一点儿小手段。”陆国风得意的一笑,“你该不会真把我当普通人看了吧,这点儿小本事还是有的,电话里那个神秘人能蛊惑郑威跳楼,我虽然不会干那种坏事,但偶尔用点儿特别的方法,让别人说一点儿真话还是可以的。” “啊……你对人家警察用这招。”秦雨微点头,“还好,小李警官只告诉了你,如果告诉别人,可就违反工作纪律了。” “别人肯定也不可能知道。”陆国风摇头,叹了口气,低声道:“其实我是很不想这样做的,但是没办法,说实话,之前一进他们刑警队的大门,我就觉得不太对劲。” 48.小聚 “不对劲?你指什么?” “气氛不对。” “什么叫气氛不对?”秦雨微不理解,想了两秒钟,反问:“……风水不好?” “不是,没那么玄学,就是觉得……” 陆国风停顿片刻,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向秦雨微形容这种感觉,想了一会儿,他问:“你在梦魇之地初次见到我们的时候,并没有机会走出房间,看看外面是什么景色,以后你如果再去,有机会的话可以到建筑外面看看,感受感受,当你面对着那一大片……那些东西的时候,你就能明白我要说的是什么了。” “一大片什么?”秦雨微还是不懂他指的是什么。 梦魇之地……秦雨微确实不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也没有机会仔细看,虽然她现在成为了像哥哥一样的祈愿清道夫,也算是梦魇之地的员工了,但不论是韩钧还是陆国风,都没有跟她说过关于那个神秘之地的情况。 秦雨微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如果离开那间房间,走到外面,这个介于现世和虚幻之间的奇特空间,到底是什么样子? “不急,以后你会知道的,我现在只能告诉你,孙队长他们刑警队这片儿地方,表面上看没什么,好像一切都很正常,但实际上……脆弱得很。” 说到这里,陆国风摇了摇头,不再谈这个话题了。秦雨微满头雾水,心里充满疑问,但她知道问不出东西来的,他不会说,于是干脆也不问了。 没关系,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所有的谜团,所有的难题,所有的不可思议,都一定会被自己解决掉的。 靠在副驾驶椅背上,秦雨微放松身体,也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今天名义上是自己的休息日,实际上依然在奔波忙碌。 车平稳地朝家的方向驶去,接近内环线的时候,秦雨微的手机忽然响了,拿起来一看,是黎明雅。 “喂,明雅?” 黎明雅的声音在麦克风另一边响起,听着比之前有精神多了,她和秦雨微简单寒暄两句,便进入了主题。原来,秦雨微的小姨傅明月刚刚联系了她,说侄女的骨灰已经取到,也选好了墓地,今天下午已入土为安了。手续办妥之后,傅明月打算请雨微生前的朋友们吃个饭,聚一下,也感谢他们对侄女的关心和惦念。 这会儿黎明雅打电话来,就是问秦雨微有没有时间,有的话一起参加吧。 盛情难却,又是小姨做东,秦雨微当然是要去的。问清时间地点,她答应一定过来,便挂断了电话,心里隐隐有些惆怅。 下葬了啊……原本的自己这下真是完全结束了,尘归尘、土归土,从今往后就迁居公墓,在半山坡上默默注视着这座生她养她的长宁市。 “……怎么了?” 注意到秦雨微的低落,陆国风问了一句。 “没事,就是有点儿……惆怅。”秦雨微笑笑,“咱们先回去把电脑放下,然后去接明雅下班,一起过去。” “行,你安排。” …… 这晚上的聚会平静而伤感,傅明月旅居海外数十年,如今在长宁市认识的人已是寥寥可数,基本都通过黎明雅帮忙联系安排。由于梁甜甜此前在秦雨微家里的恶劣举动,她便没有邀请秦雨微原本公司的同事参加,因此席上基本还是那天家里的几个人,虽然不是很热闹,但这种内敛低调的风格,正好贴合了今天的气氛。 傅明月喝了一点红酒,拉着几个年轻人絮絮叨叨地说,说雨微生前是多么的聪明漂亮,又说秦雷是如何的俊朗优秀,说着说着,眼圈儿就不由自主地红了,黎明雅等人都不停的开解劝导。 静谧柔和的灯光,可口的饭菜,轻声细语的交谈,直到这个时候,秦雨微才有了一点休息的意思,但这样的休息依然是牵肠挂肚的,好像被一根丝线钓上了半空,进不得,退不得,更不可松懈软弱。身后早已没有退路,如今只能越发地咬紧了牙关,一步一步朝前走去,走出一条属于自己,属于现在的道路。 想到这里,秦雨微长叹口气,转头看着窗外华灯闪耀的夜景,心中五味杂陈。 不多时,傅明月冷静下来,伤痛和哀戚在跟年轻人们的相处中淡去了不少,黎明雅不想她再难过,便主动逗趣,说起今天工作中的一件趣事来。 “……我今天啊,抓到了一个小贼,你们猜是谁?” 黎明雅的状态看着比之前好多了,白皙脸色在红酒催化下微微泛红,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弯起,像两轮明媚的月牙。 她终于开始从失恋的痛苦中走出来了。 看她这样,秦雨微是真心替她高兴,接过话头问道:“你们医院抓到贼了?是不是去偷病人的?这种人超可恶,人家的救命钱也偷。” “不是那种贼,是……我本来以为她是贼,结果发现,居然是个明星呢。” “明星?怎么回事。” 这下不但秦雨微来了兴趣,在座的其他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问道。 “哪个明星?” “难道是那个……那个被舞台意外砸成重伤的齐悦林?他不就在你们医院治疗吗?” “嘿,我要说的正是这个。”黎明雅神神秘秘的笑了笑,压低声音道:“齐悦林在长宁医院治疗的事情,现在都传开了,大家都知道,不稀奇,但我今天抓到的可不是齐悦林,是他的……” 她目光流转,小心地四下看了一圈,再度放低音量,慢慢道:“我抓到安宝儿了。” “什么?!” 其他人都发出一声惊呼,那个模特出身的歌手,齐悦林的绯闻女友? 秦雨微也瞪大双眼,心内十分吃惊。她可记得很清楚,当初自己从一无所知中苏醒,发现灵魂落入了梦魇之地,为了让自己尽快明白什么是祈愿清道夫,怎么执行这项工作,韩钧可是让她看了一场“现场直播”呢。 那场直播,便是他们对齐悦林的清理。 正当红的偶像巨星齐悦林,出道三年多来都是绯闻绝缘体,形象极佳,人气如日中天,然而,就在前段时间,他和歌手安宝儿的绯闻被曝光了,粉丝们反应激烈,闹出好大风波。 这种情况下,齐悦林便许了一个愿。 他的愿望是平安度过这场绯闻危机,为此,他愿意付出的代价是退出娱乐圈一年。 然而他并没有做到,而是继续在舞台上活动,于是清理降临了——在前段时间的一次户外公开演出中,舞台背景板倒塌下来,将齐悦林砸成了重伤,紧急送到长宁医院手术抢救,到现在还没能康复出院呢。 黎明雅刚刚说……她今天工作中抓到了安宝儿?这么说来安宝儿是溜进长宁医院,想跟齐悦林见面吗? 看来这两个人是认真的? “……齐悦林嘛,大明星,我们医院外头天天一堆记者守着,他的事情都是雷主任总负责。但是今天雷主任要去开一个重要的会议,其他人也忙不开,加上齐悦林现在基本稳定了,没什么大问题,于是雷主任走前就把给他换药和输液的事情交给我了。我心里肯定是有点儿激动的,毕竟以前都是看图片和视频,没见过活的呀。但我也有点紧张,生怕哪里没伺候好,他老人家投诉我一句,我多半就真的要滚蛋了……” 黎明雅绘声绘色地描述,所有人都带着好奇的表情往下听,连常年在国外的傅明月也听进去了,据她说,这个齐悦林真的很红,她在国外都听说过,画室里还有两个国内过去的留学生是他粉丝呢。 “我把东西准备好,上了楼,我们那层是特别病房,电梯一般情况下都不开直达的,只能到下面一层,然后转到旁边的楼梯绕上去。就在那个楼梯上,我发现前边有个人正在鬼鬼祟祟地往上走,个子瘦瘦高高的,穿一身灰色运动服,我立刻就起疑了,追上去一看,呵,这人有意思了,头上帽子、口罩、墨镜一样不少,一看就是别有用心的。” 听到这里,大家都笑起来,想象那个场景。 “我马上叫她站住,问她找谁,是哪个病人的家属,她就慌了,一句答不上来,支支吾吾半天,想蒙混过关。我正好今天去得也早,不赶时间,吗,没那么好糊弄。她看混不过去,周围也没别人,干脆把墨镜口罩什么的都取下来,跟我说:医生,是我,我是安宝儿,想去看看齐悦林,麻烦通融一下……这时候我才认出来,居然是那个歌手安宝儿啊。” 听她这么一说,秦雨微忽然想起来,之前自己去医院找黎明雅,就是看到她工作失误被雷主任痛骂的时候,也在楼梯上遇到过一个瘦瘦高高,戴着帽子口罩的女孩,多半就是安宝儿!那个时候她就开始在长宁医院蒙混过关了? 这么想的话,安宝儿应该已经不是第一次混进去了,她肯定早就见过齐悦林了。 啧啧,这对绯闻明星恋人还真是……不过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自己那时候急着去看黎明雅,没认出安宝儿的伪装,结果这下她被黎明雅发现了。 “那你怎么办呢?放她进去了没有?”想到这里,秦雨微问。 49.清理王舒 “按规定肯定是不能放进去的。” 黎明雅连连摇头,“走廊上有监控,如果我没遇到她,她自己溜进去了,那不是我的责任;但如果我跟她说话之后又放她进去,那就是我的责任了,所以肯定不能让她进去啊。但人家好歹是个明星,那会儿好声好气的求我,我也不好太强硬,于是我就跟她说你不能自己进去见齐悦林,监控都拍到了,我不能放你,但你如果有什么话想带给他,我可以帮你传个话。” “哟,你还成人家的红娘了,她怎么说?” “她想了想,摇头说也没什么话,算了吧。然后她就转身走了,出去了。”黎明雅叹口气,有些遗憾,“其实,如果不是医院规定严格,我还真想看看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样子,俊男美女,天生一对啊。” “也是,咱们之前都是普通观众,只能在电视和网络上见到这些绯闻主角,结果你是在身边见着了。” “对了,那个齐悦林真人什么样?你不是去给他输液了吗?” “他啊……”黎明雅想了想,笑道:“他就那样呗,跟电视上看着没什么差别,个子高,身材好,脸也是真的帅,不像有些人是靠硬照p出来的,本人压根不行。” “哟,没找他要个签名啥的?” “要什么签名啊,我对这些偶像明星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黎明雅叹口气,不知是不是又想起了陈扬,脸色微微一暗,摇头道:“你们看这大明星不也是人吗?受伤了不也得躺在病床上等着治疗吗?要是再早些天,他刚手术完动弹不得的时候,我上去不但要帮他输液换药,还要脱了他的裤子,看护士帮他插尿管呢。” 这句话未免有点太过写实了,大家一想象那个场面,都忍不住笑起来,问到齐悦林现在的状况。 “他现在已经好多了,手术伤口在愈合,养着就是。我进去的时候,他正伸长了脖子往门口看,不知是不是在等安宝儿,结果来的是我,他可能有点儿意外,问了声雷主任呢?我跟他说了情况,他也就没说什么了,我该干嘛干嘛。” …… 不知不觉,时间不早了,傅明月为侄女的后事奔波了一天,此时难免露出疲态,大家便散了,各自回家。 第二天上午,秦雨微和陆国风按计划赶去长宁大学,准备进行第三件工作:清理王舒。 作为长宁大学毕业的学生,秦雨微对母校自然是轻车熟路,王舒的基本资料也在掌握之中,她很快来到了王舒宿舍楼下,远远的便看见自己的清理对象坐在一旁长椅上,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身边还站着几个年轻人,大概都是他的同学朋友。 “你准备怎么接触他?”陆国风小声问。 “不是问题,我已经考虑过了。”秦雨微笑笑,成竹在胸,叮嘱他:“待会儿麻烦你表现得凶一点,让你上就上。” “哟,想干嘛?”陆国风不解,笑问:“让我冲过去把这个王舒打一顿?” “没那么简单,这种欺骗父母,不知好歹的小赌棍,如果打一顿就能让他洗心革面,未免太简单,也太便宜他了。” 说话间,两人已一步步靠近了王舒坐着的长椅,王舒沉浸在手机屏幕上,完全没注意到他俩,连他旁边围着看的人也没有察觉秦雨微和陆国风的到来。 “好,好,稳住……有戏了这把。” “不要稳,冲一下,冲嘛,怕他干嘛?” 杂乱的声音从这一小群人中传来,秦雨微侧耳听去,很快明白了,这几个人正赌博呢,手机上的app吧?记得资料上说,这王舒又贷了五千块,打算在一家新上线的app里赌一把,赚个大的。 怎么可能?痴心妄想。 秦雨微不赞同地摇头,却没有急着打断他们,听王舒身边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出谋划策,一会儿催他出牌,一会儿让他拿住,一会儿又互相争辩几句,好似一群喋喋不休的狗头军师。 被围在当中的王舒倒是一言不发,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肩膀微微颤抖,终于,王舒一个猛抬头,朝四周大喊一声:“别吵了!” 跟着他把手机往地下重重一扔,整个人瘫在长椅上,虚脱般的大口喘气。 看他这样,秦雨微心知肚明,输了吧,又输了,那借来的五千块钱,还剩下多少? 王舒颓然的表现,让他周围的狗头军师们也闭了嘴,一个个都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下去,跟着,有人借口要回去上课,或者假装打电话,一步步地离开了长椅,最后,只剩下一个人还站在王舒背后,却也是低垂着头,无话可说的模样。 该不会已输得精光了吧? 秦雨微心头按忖,感觉差不多了,走上前去,站到王舒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叫了一声:“王舒。” 听到人叫自己,王舒回过神来,盯着秦雨微,愣住了,显然他是不认识秦雨微的,加上还沉浸在输了的郁闷中,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连一句“你是谁”都没问出口。 秦雨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果这时候王舒冷静清醒,或者态度很强势,反而不太好办了。 她盯着王舒苍白的脸,冷冷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还钱?” 这句话一出,秦雨微立刻感觉到左腕上的手环一跳,熟悉的热力蔓延开来,绕着她的手臂盘旋跳跃。 对了! 开始清理了。 秦雨微心头暗喜,越发有了底气,皱起眉头,脸上显出一种不耐烦的神态来。 “……还,还什么钱?” 王舒愣了片刻,嚅嗫嘴唇,小心翼翼地问。 “还什么钱?你输得脑子不清醒了?” 秦雨微冷笑,一边回忆以前看过的港片,那里边追债的黑帮都怎么恐吓欠债人的,一边指着王舒扔在地上的手机,道:“你借了五千来打牌翻本,现在应该赚钱了吧,赚了钱就要还,知道不?” 这下王舒终于听明白了,以为秦雨微是来讨债的,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道:“时……时间还没到,借的时候明明说是20天之后还的。” “借的时候老板还跟你说利息只有20%呢!”秦雨微翻个白眼,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你又不是第一次借钱了,连规矩都不懂?上次你在其他家借了多少?加起来不到一万,你最后还了多少?六万八,还没学会?还没弄懂?” “你,你……” 见秦雨微把“上次的事”都说出来了,王舒这下完全相信她是来讨债的,顿时一个激灵,缩在长椅上,不住地踢腿,好似这样就能把秦雨微和陆国风踢走,嘴里也辩驳道:“但是时间还没到,这才过了一周,还早……” “哼,时间到没有到,有啥区别?难道你还能翻本吗?”秦雨微皱眉,嘴里是浓浓的讽刺口吻:“既然都输光了,就不要死撑了,早点把钱还了,你方便,我也方便,姐姐不想为难你,大家都是从学生走过来的,你就配合一点,不要逼姐姐用一些不好的办法,你是独生子,家里就你一个,父母年纪也大了,经不起折腾,你说,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怎么办?” 听到这里,王舒已瞪大了双眼,他再蠢也听明白了,秦雨微这是在威胁自己,如果自己不还钱,她,她就要动用什么手段,甚至让自己再也见不到父母? 三长两短? 白发人送黑发人? 好像确实听说过,新闻也报道过,还不上账的人有些跑了路,有些却连跑都跑不掉,直接就…… 王舒打了个寒颤,感觉一股冷气从背脊窜上来,明亮的日光仿佛突然变成了飘飞的大雪,要把他整个人都冻住了。 可是……可是他真的没钱啊。 “我……我没钱。” 王舒小声回答,慢慢转开目光,似乎想跟刚刚还围在他身边,替他出谋划策的狗头军师们求助,却发现哪里还有人在?这些狐朋狗友早就一哄而散,跑得无影无踪了,只有一个人还站在长椅后边,却也是一言不发。 但好歹还有一个人嘛。 王舒看到他,仿佛穷苦人民看到了大救星,伸手就去抓他衣袖,嘴里喃喃道:“洪……洪哥,你看我这,你有没有,有的话先借我……” 他的手刚刚伸过去,指尖刚刚碰到对方袖口,被称为“洪哥”的男人立刻像触电般跳开来,一路向后退,边退边连连摆手,嘴里说着:“没有没有,我也没有,我比你还穷的……” 他径直退出了王舒长椅所在的区域,一直退到十多米开外,显然,这位洪哥是绝对不想掺和这件事,更不可能为王舒提供什么帮助的了。 目送洪哥步步走远,王舒脸上显出一股绝望,他收回目光,看看秦雨微和陆国风,又看看空无一人的周围,咬牙道:“我,我现在没钱,再给我点时间……” “呵,给你时间?给你时间去另外借吗?” 秦雨微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这人到现在还抱着幻想,觉得还可以通过其他渠道借贷或周转,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实在不行……大不了跟上回一样,让父母兜底买单呗。 想得美! 心念电闪间,秦雨微蹲下来,捡起王舒扔地上的手机试了试,不错,就屏幕摔坏了,功能还能用,这牌子就是皮实。 50.打工仔 王舒看秦雨微捡起了自己的手机,却不明白她要做什么,被绝望和丧气共同压迫的思绪难以运转,只能木呆呆地看着她。 “密码多少?” “啊?” “问你手机密码多少。”秦雨微重复一遍,语气有几分凶悍。 “8…852……” 陷在没钱还债的恐慌里,王舒大脑这会儿已基本停摆了,反正不会有任何事情,比还不上钱更糟糕,至于秦雨微拿他手机干嘛,他已经不在乎,不关心了。 拿到密码,秦雨微解了王舒手机的锁,朝陆国风使个眼色,陆国风会意,走上前去,在长椅上贴着王舒坐下来,伸手揽住他肩膀,转头朝他一笑。 王舒浑身一震,以为要挨打,表情猛地一变,浑身紧绷,大气儿也不敢出。 秦雨微打开王舒的手机通讯录,一眼就发现了标注着“爸爸”,“妈妈”的手机号,心里有了谱。 跟着,她又打开别的东西看起来,仔仔细细地将王舒手机里的内容都翻了一遍,然后将手机收起来,放进自己的拎包里。 做完这一切,秦雨微朝王舒笑笑,道:“看不出来嘛,小伙子,还是个优等生。” 这话听在此刻的王舒耳朵里,毫无疑问是一种嘲讽和戏弄,他脸上一红,不敢搭腔,默默低下了头。 “哎哟,这么害羞干什么,啧,瞧这小脸儿红得……姐姐又不会吃了你。” 看王舒这样,秦雨微简直戏瘾大发,伸手拨了拨长发,心里琢磨着来之前该卷一下,显得更有气势和魄力,还可以加个墨镜,再装模作样地点上一根烟,可就齐活了。 她继续道:“看你也算个老实人,今天干脆就教你一招,跟你说个实话,小朋友,其实打牌这个事情呢,输了不怪你,哪里都是背后有庄家的,庄家稳赢不输,懂不?以前在场子里,做手脚还要麻烦点儿,还要雇人看场打人,现在可方便了,就说手机上这种,那都是有后台数据监控的,老板就坐在电脑后面看,哪个输多了,放他赢一点点,免得他跑了不上钩;哪个赢了该宰。随时调整,随时监控,想你赢就赢,想你输就输,你想翻本……呵呵。” 说到这里,秦雨微笑着摇摇头,看王舒的脸色渐渐由红转白,垂落在腿上的双手微微颤抖。 其实她也不清楚是不是所有软件都这样的,但看王舒这裤子都要输没了的样子,多半是上了套了,说出来吓吓他也是好的。 生怕效果不够强,秦雨微又加了一句:“姐姐看你还是个穷学生,家里也没两个钱,就不指望在你身上赚了,不如跟你说句真话。另外,你那些朋友啊……” 她抬起下巴,指了指还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的洪哥,冷笑道:“你应该也懂了,这些人里面,没有一个是真心帮你的,都是凑个热闹,瞎起哄,就想看你输,你输光了,人家也就不搭理你了,比如那个,是你几年的好朋友啊?” “不,不是……其实不算朋友,就是前段时间认识了,有时候一起玩一下。” 王舒低着头,小声道。 “呵,很正常嘛,如果是真正的朋友,哪个会撺掇你来玩这个?赚的就是你们这些蠢人的钱。” 秦雨微说到这里,忽然感觉自己表现得有点太“善良”了,怕王舒起疑,立刻又把脸色一冷,厉声问道:“好了,不跟你扯了,浪费时间。说吧,什么时候还钱?!” “啊……我,我真没钱……” 王舒抬头看着她,嘴唇动了动,还是只能憋出这么一句。 瞧他这幅没出息的样儿,秦雨微暗暗叹息,心底生出一丝同情,把陆国风叫过来,悄声问:“我觉得这人还不至于无药可救,咱们要把他清理到什么程度?” “这个嘛……”陆国风看了看瘫在长椅上,一脸不知所措的王舒,反问:“你觉得该怎么做呢?” “钱这个问题……咱们肯定不能给他算了,自己做的事必须要自己承担才行,但我看他现在是真没钱,这笔五千的款还有十来天就得还了,咱们今天是假收账,改天可就要来真的,到时候他没办法,要么继续借贷,越陷越深,要么……” 秦雨微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不,我觉得没什么要么,你看他这德行,肯定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了万不得已,不敢告诉家里,所以这五千块,他铁定会想用别的周转来还,然后自然形成一个恶性循环,就跟上次一样,所以……” “所以,关键就在这开始的五千块上,不在这里刹车,他就只会越滑越深,是吧。” 陆国风明白她的意思,接过话头。 “对。”秦雨微点点头,回头看了眼王舒,朝他吼道:“你给我坐着别动,公司问你情况呢,问我收到钱没有。” 王舒信以为真,害怕地缩起肩膀,愁眉苦脸地坐在长椅上,一个字也不敢搭腔。 “我刚看了他手机里的东西,发现这人其实本性不坏。” 秦雨微继续跟陆国风咬耳朵:“他家里条件一般,但学习很刻苦,当年是他们县的高考状元,结果来到大城市后,各方面变动太大,有些不能适应。加上之前喜欢过一个女生,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却被嫌弃是小地方的乡下人,家里也没钱,支使他干了大半学期的活儿后,手都没牵过就被甩了。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期末第一次挂了科,然后一路下来……总之,多方面综合因素,导致他走错路,变成今天的样子。” “怎么,你想拉他一把?” 陆国风微微一笑,看不出是赞同,还是不赞同,“打算怎么做?” “我想了一下,他这个问题的核心就在于没有靠自己解决过难题,之前父母出钱给他把账还掉,其实是害了他,让他错觉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本来那是一次很好的触动他、挽救他的机会,结果生生浪费掉了,所以才有他今天的二次跌倒。” “嗯,这个说法我赞同,然后呢?” 秦雨微犹豫了一下,慢慢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我觉得……我们现在这个状态,其实有点人手不够,啊,不是说要多一个人来加入我们这行,知道我们到底在做什么,但我们确实需要个人帮着做些无关紧要的,但需要时间精力去对付的事情,比如跑跑腿,比如联络一下谁。最近这段时间咱们俩天天在外跑,虽然有车,但遇到需要兵分两路或同时进行的事情时,就显得有点忙乱了,所以……咱们是不是可以增加一个助理之类,帮着打杂跑腿,联络人,买生活物资,做点儿外围事务什么的?” “你的意思是,想把这个王舒捡过来给我们打工?” 陆国风想了两秒钟,笑了:“你脑子倒是灵活,我不反对,反正这人没能力窥视到我们的秘密,即便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我也能让他忘了。” “那……韩钧会反对吗?” 秦雨微突然想到韩钧,赶紧问,这人才是清道夫们真正的老大,连陆国风都叫他主人,可别自己这边一头热的商量好了,他那里来个一票否决,那就尴尬了。 “主人才不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呢,你安排就好。” “行,那我就自作主张了啊,五千块对我们来说小意思,但如果能用这五千块赚回一个活生生的劳动力,其实是一笔划算的投资。我刚看过了,他手机里有借款的凭据,上面写着如果提前还全款,一分钱利息都不要。这些人也是算得精,吃定了这种穷学生绝对没能力还上,才敢写出这种看似很大方的条款。” “啧,这王舒还真是走运……” 陆国风笑笑,又走到王舒身边,依然挨着他坐下来,笑着看了看他。 王舒给他看得心里发毛,以为要完蛋,干脆闭上眼,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秦雨微走到王舒跟前,又从包里摸出他的手机,打开通讯录,拨通了“妈妈”。 两声响后,对面接了起来。 “喂,小舒?” “您好,请问是王舒同学的家长吗?” 秦雨微略略放低声音,听起来就像一位严厉而板正的教导主任。 王舒一愣,猛地睁开双眼,盯着秦雨微,不明白她这是在干嘛,正想问点什么,陆国风的手臂已再一次搭在了他肩膀上,在他耳边悄声警告:“别出声,让你说话时你再说。” 王舒一愣,赶紧闭嘴,如临大敌地盯着秦雨微。 “啊,我是王舒的妈妈,请问您是……” “王舒妈妈你好,我是长宁大学学生处的副主任刘漫丽,王舒这边有个情况,我要跟你们家长通报一下。” 这可不是秦雨微乱编的,作为长宁大学的毕业生,她知道学校里真有一个副主任叫刘漫丽。 “王……王舒的情况?”那边一听,声音马上就有点慌了,赶紧问:“王舒有什么情况?刘老师,他……这孩子没干什么坏事吧?!” 51.收服王舒 “呵,您不要急,是这样的,王舒同学之前报名了学校组织的社区志愿者服务项目,昨天抽签结果出来了,他很幸运的入选,下周开始就要到位,所以从现在起他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回家了,希望家长能够理解支持,这对学生是很难得的锻炼机会,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就业难题。毕竟大四了,就业是关键,您说对吗?” “啊,啊,是这样吗?没出问题就好,那王舒他……” 知道儿子不是因为犯了错误才被学校找到家里来,王舒妈妈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但准备好的说辞也落了空,一时愣在电话那头,不知怎么应答。 秦雨微把手机递到王舒跟前,吩咐道:“跟你妈妈说一声,说你毕业后不回家了,要留在这边工作。” “啊……” 王舒一头雾水,完全弄不明白怎么回事,他有一瞬间怀疑这是杀人灭口的托辞,但转念一想,五千块钱怎么也不至于啊。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陆国风紧了紧放在他肩头的手臂,低声道:“说吧,不会害你的,说了,你那五千块就不用还了。” 王舒一听,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落出来,仿佛身在梦里,懵懵懂懂的凑到屏幕前,依着秦雨微的意思跟母亲说了两句话。 听到儿子亲口保证,王妈妈笑了,连声说好的好的,你留在大城市是好事,好好干,回头我跟你爸抽空来看你,你啊,要珍惜机会,要懂事,之前那些不好的东西千万不能碰了,晓得不? 知道,知道。王舒连连点头。 挂断电话,秦雨微对王舒讲了自己的计划:我帮你还这笔钱,你来给我打工。 “你……你原来不是讨债的?” 王舒目瞪口呆,万万想不到事情竟有这么神奇的转机,满脑子都是不敢相信,直到秦雨微当着他的面把五千块转过去,把账给他消了,才终于清醒过来。 “你……”王舒小心翼翼地问:“你真要雇用我?” “对,但我不是雇佣你,是让你还钱,这五千块算我借你的,你要给我打工来还我。” “可以,可以可以,我……我一定好好干!” 王舒点头如鸡啄米,满脸喜色,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他知道这不是做梦,因为做梦都不可能有这种好事——就在他被自己的糊涂举动差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时,突然有个大美女帮他还了账,还说让他打工来抵债。 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作为小县城出来的高考状元,王舒原本还是有点儿心气的,但在光怪陆离,如同巨兽的繁华大都市中,他被骤然改变的生活打趴下了,经历过几次身心俱疲的挫折后,他一时糊涂,行差踏错,终于落到了今天的地步。 但在他心底,他还是抱着最初那点儿小小的火苗,还是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念想:他想留下来,留在这个庞大繁华的新世界里,找一份工作,也找到生活的希望和支撑。 现在,有人给了他这个机会。 看他这满脸喜色的样子,秦雨微又道:“既然你欠了我钱,我就不可能给你什么高工资,你的工作本身也要从最底层做起,现在先给我当助理,跑腿打杂,愿意干不?” “愿意,愿意的。” “那好,头一年你没有工资,我只包你吃饭住宿,愿意干不?” “愿意,愿意,我不要工资,只要有个地方睡觉,有口饭吃饿不死就行。” 债务危机解决,压在王舒头上的沉重大山瞬间消失,而那个沉睡在他心底,曾经充满朝气和奋斗精神,吃苦耐劳的少年似乎也随之醒来了。对秦雨微开出的条件,王舒现在没有半点不满,反而充满了感激——这可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新生活的开始,是把他从泥潭中拉出来,给他人生指出了新的方向。 “行,我看过你的情况了,你借贷的事情学校不知道,也没有处分,毕业证和学位证是没问题的,这几个月你反正课已经上完,没什么事了,下周就可以到位,这份工作没有硬性的坐班时间,还是比较自由的,但我一旦叫你做事,你可得跑快点。” “没问题,我随叫随到。” 看他这点头如捣蒜的架势,陆国风暗笑,悄声问秦雨微:“他现在还是学生,可以住宿舍,毕业之后呢?你怎么解决他的住宿问题?难不成要把他安顿在家里?家里可没空房间了啊。” “想什么呢,在家里岂不是分分钟曝光咱们的事?” 秦雨微笑笑,胸有成竹道:“我早就想好了,街对面小区的门口有家便利店,就是正对咱们小区大门的那家,我去超市买东西时发现店门边贴了个招人的广告,是店主老孙想回乡下养老了,这个门面是他们家自己的,关了可惜,但他儿子在国外定居,不可能回来继承,他又不想租给别人换其他经营,弄得面目全非的,就想找一个人来看店,包吃包住,每月只要给他交几千块钱,剩下都是自己的,晚上就住店里,等于帮他看着就行。这家便利店开好几年了,一切都已上轨道,按规矩办就行。我一时好奇进去谈了几句,店主说他想找个年轻小伙子,晚上住店安全,但之前来应征的几个他又嫌人家学历低,素质不高,如今想想,这看店的活儿怕是给王舒量身定做的吧?” “还真合适了……” 听见秦雨微还藏了这一手,陆国风也是暗暗佩服,无话可说,看来天意如此,那就顺其自然吧。 王舒的事情就这么定了,秦雨微把自己手机号留给他,并跟他约好:绝对不可以再碰任何不好的东西,否则立刻开除他,并要他三倍返还那五千块。 为增强说服力,秦雨微还写了个字据,装模作样的叫王舒按了手印,然后便和陆国风离开长宁大学,火速杀向小区对面的便利店。老孙恰好在店里,见秦雨微上门,记得她那天来问过,于是谈起来,三言两语间已差不多谈妥了,约定第二天带王舒过来,由老孙亲自面试,如果行,那就是他了。 话说到这里,秦雨微心里已有了八成把握,出来后电话联系王舒,叮嘱他做好准备,早点休息,第二天干干净净,精神抖擞的过来,工作能不能成,就看这一举了。 王舒被秦雨微从绝望的路上拉回来,如今听她的话就跟听圣旨差不多,电话里连声答应,跟着便按照她吩咐的都一一办好,早早上床休息。 第二天清晨,王舒穿上他唯一的一套西装,赶在早上九点钟前来到秦雨微小区门口,跟她一道去见了老孙。 听说是长宁大学的应届毕业生,还是县城高考状元,老孙心里先有了五分满意,再一问家庭情况,看看学习成绩单,又和王舒谈了几句,发觉这孩子头脑清晰,礼貌得当,对于经营管理脑子也比较清醒,当下便拍了板,决定交给王舒。 在谈到待遇的时候,王舒主动提出:便利店盈利的钱直接给微姐,我不拿钱的。 老孙很是意外,还有不要钱的小伙子? 微姐对我有恩,我跟她约好了,至少这头一年不拿,说到做到。 哟,不错啊,有担当。老孙竖起大拇指,心里更放心了。 秦雨微在旁边看着,心里也颇为欣慰,陆国风趁那俩不备,朝她眨眨眼,意思你这步棋可走对了,捡到个不错的坯子。 …… 华灯初上,夜色降临,繁华的长宁市又悄然进入了下半场,笙歌不落,酒绿灯红,市区的每一座高楼都睁开了许多亮闪闪的眼睛,与天上群星交相辉映。 秦雨微站在落地窗前,盯着街对面的便利店,店里的招牌亮着,门扉半掩,新任的代班店主坐在那一方明亮温润的灯光里,虽然看不见他的身影,但秦雨微知道他就在那里。 今天是王舒上岗的第一天,刚刚他发了条消息过来:微姐,我一切都好,很适应,你放心吧。 陆国风坐在客厅沙发里,依旧看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第三件工作的结果已经发回去了,韩钧评价解决得很好,也很有创意,王舒付出一年薪水完全可以作为清理的代价。 对这个结果,秦雨微是有一点意外的,本来还担心韩钧会不会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不让通过呢,现在看来没问题就好。 放下心来,秦雨微拉上窗帘回到客厅,就在这时,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来,是原来那个秦雨微的手机,她看了一眼来电人,愣住了。 上面显示的名字是:秦洪斌,归属地:首都 秦洪斌,这是……秦雨微的父亲?! 她愣这一下的当口,陆国风也注意到了手机的来电人,催促她:接啊。 “可是这……”秦雨微有一点慌,“这是她爸,最了解她的人,我要是露馅怎么办?” “你不接更露馅,赶紧接。” 悦耳的铃声在客厅中回荡,秦雨微知道陆国风说得对,这个电话必须接,不接更不行,一咬牙,她接了起来! 52.太奶奶 “喂,小微啊?怎么才接呢?” 电话里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男中音,带着淡淡笑意,正是原本这个秦雨微的父亲:秦洪斌。 “啊,我……我洗澡呢,刚出来。” 秦雨微随便编个理由混过去,万幸,秦洪斌原则上对女儿是非常信任的,并没有任何起疑。 “呵,不急,爸爸就是想问你,上周五怎么没打电话回家啊?不是约好每周五都要打电话的吗?爸爸知道你忙,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不容易,但是家里也很关心你嘛。” “不好意思我……我上周五事情比较多,忙起来一下给忘了。” 听着秦洪斌关心的声音,秦雨微有一刹那的失神,父母初中时就不在了,之后都是她跟秦雷两人相依为命。因此,对于父母亲情的感触早已被她收藏在记忆深处,甚至显得有些生疏了。 此刻,当她听着秦洪斌充满关爱的话语,忽然有一丝恍惚,恍惚电话那头的中年人真是自己暌违许久的父亲,给她带来了久违的亲情关爱。 她不由自主地放柔声音,回了一句:“没事的,爸爸,就是忙得忘记打电话了,不好意思。” “呵呵,不要紧,不要紧,知道你忙,我跟你妈也不怎么打扰你。” 秦洪斌在电话那头爽朗地笑起来,跟着,他说起一件事来。 “小微啊,今天给你打电话,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提醒你,千万不要忘了,再下个月的15号是太奶奶百岁大寿,你一定要回来参加,给她老人家庆生啊。” “哎?” 秦雨微一愣,还有这事?秦家还有一位如此高寿的老人家么? 百岁大寿,不容易啊。 即便她在心理上并不真正认为自己是这个秦家的孩子,但听到家里有百岁老人,还是有些感慨,并从心底生出几分好感。 秦洪斌不知她的心思,在电话那头叮嘱着:“知道你忙,但是太奶奶的事情也是大事,提前跟你说,就是希望你能早点安排好工作计划,把那几天空出来。你不知道,太奶奶前些天还惦记你呢,她本来都有些糊涂的了,结果最近又清醒过来,问你在长宁市这边的工作怎么样,日子过得好不好,太奶奶老家就是长宁市的,她年轻时候啊……” 或许因为上周没能跟女儿通话,秦洪斌这次有些滔滔不绝,话题从百岁太奶奶延伸开去,不由自主地讲了许多。 秦雨微一面听,一面迎合父亲的说辞,同时她也听明白了:秦家这位高寿的太奶奶,原本也是长宁市出身的,由于建国前时局变乱,社会动荡,她被迫离开故乡,一路辗转,最后北上首都落了户,结婚生子扎下根来。经过代代繁衍,便有了如今的秦家。 到秦雨微这辈,机缘巧合下,她考入了长宁大学,毕业后留在长宁市工作,因此,太奶奶格外惦记这个重孙女,即便在已颇有些老年痴呆的现在,清醒时,她也总爱提到当年的故乡,问一句在故乡工作的雨微过得好不好。 听到这些,秦雨微心中暗暗动容,秦家的人、秦家的事本来与她毫不相干,仿佛远在另一个星球上,但现在…… 现在,且不说感情因素,自己既然承袭了这个秦雨微的身份,并要继续以这个身份活下去,那也就一并接过了这些家庭和亲属关系,她有责任和义务维持这份关系,比如在秦洪斌反复叮嘱的这件家族大事上出席露面。 秦家太奶奶百岁大寿,自己是一定要出席的了。 再下个月的十五号,差不多两个月后,自己至少空出一周去首都吧。 “没问题,爸,我会安排好时间的,到时候一定回来,放心吧。” 又闲聊两句,秦雨微和“父亲”告别,挂断了电话。 陆国风看着她,笑问:“怎么,敢去首都见家里人了?” “去就去,就像你说的,这种时候我不露面才更让人起疑呢。” “嗯……”陆国风点头,“不过这趟去首都,我大概不能陪你出席秦家的聚会,毕竟你家人都不认识我,临时给我编个身份也容易节外生枝,所以到时候你得自己应付了。” “我知道,反正还有两个月呢,我会安排好的,放心。” 两人又说了几句,时间已不早了,第二天就是答应朱善平去陈家参加宴会的日子,秦雨微不敢熬夜,以免影响状态,瞅着差不多就去休息了。 …… 第二天,秦雨微收拾打扮一番,从衣帽间里拎出一件小礼服套上,再搭个雅致中不失华丽的披肩便出了门,朱善平的车已在楼下等着她了,两人一起朝陈俊位于郊外的豪宅驶去。 朱善平今天也是格外的光鲜亮丽,他本就生得器宇轩昂,身材高大,穿上量身定做的铁灰色西装,头发往后梳,显出了充满高级感的男人味儿。 “哟,今天真是帅得让人睁不开眼了,就你这样的往那儿一站,什么姑娘找不到,还需要我去当挡箭牌?” 上了车,秦雨微打趣他。 朱善平摇摇头,叹了口气,“唉,现在真没这个心思,上次你不还跟我说陈扬和黎医生分手的事情吗?这几天我又见了他两次,真的一点儿端倪看不出来,我还想把话题往这上头引,他也是完全不上钩啊,要不是听你说过他还有这么一段,我都以为他喝了忘情水,什么都不记得了。” “所以这不正常啊,这个陈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雨微摇头,决定等会儿到了地方,一定要好好观察下陈扬,不管他是戴了假面具也好,真的放下了也好,怎么都得再看个明白,否则她心里真绕不过去,不仅仅对黎明雅,也包括她自己对这件事的百思不得其解。 “对了,还有个事你知道吗?” 说到陈家,秦雨微自然想起了陈思芸,这也是她今天过去的目的之一。 陆国风没有跟她一起前往陈家,清理陈思芸的工作恐怕得自己独立完成了。这样也好,迟早要独当一面的嘛,先拿这次练手。 “那个……陈家还有个小女儿叫陈思芸,是陈俊在外面生的,你知道吗?” 想了想,秦雨微问了一句。 朱善平盯着前方的路况,有点堵车,只能跟着信号灯走走停停。 “啊……略有耳闻。”他摇头道:“私生女嘛……其实陈家还算好了,没有更加乱七八糟的破事,今天开这宴会,最大目的就是要把这个小女儿介绍出来,正式登台露面,也希望这些政商两界的朋友能带带她,让她赶快学起来,以后也就是陈家的一员大将。” “这样啊……” 秦雨微想了想资料上那些关于陈思芸的讯息,总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忍不住道:“陈俊的意思是想让女儿也进入他的事业版图么?太早了吧,陈思芸还有几年才能大学毕业呢。” “未雨绸缪嘛。”朱善平笑了一声,“家大业大的,自然多点臂膀好,陈家老爷子那性子你恐怕也听说过,说一不二,完全是皇帝作风,而且不养闲人,他身边每一个人都得是对他有作用的才行。小女儿这么个大活人在那里放着,他能不抓起来用吗?” “……我看这个陈思芸多半受不了。”秦雨微摇头。 “那就是她的选择问题了,南方有句话怎么说的,食得咸鱼抵得渴。天下哪有两头都占的好事?要么她独立出去,完全不靠陈家,既然要顶着陈俊女儿的名号过日子,就必定受陈俊掌控,没办法的。” 朱善平不愧是那个圈子里的,对这些利害关系看得很明白,虽然他没读过韩钧提供的资料,但三言两语间已把陈思芸的处境讲了个清楚。 秦雨微知道他说得对,不再提这个话题,这会儿路况好多了,两人顺顺当当地抵达了陈家大宅。 陈家的大屋位于长宁市南郊,两幢独栋别墅,巍峨富丽,金碧辉煌,屋前一大片儿花园,将两幢别墅联通在一起,屋后草坪旁搭建了日光棚,还有个宽阔的游泳池,一看就是这个城市里顶尖儿的富贵人家。 秦雨微下了车,和朱善平一起朝主屋走去,她还是头一回来这样的场合,周围人一个也不认识,因此每一步都走得有些谨慎。 朱善平察觉了她的紧张,小声安慰两句,让她放松,然后给她悄悄介绍着周围出席的人物。 “……那边是市工商联的罗主任,他旁边是招商局刘局长,再过去一点,穿绿色旗袍那位女士看见了吧,市发改委丁科长,别看她名义上的职位不高,实权大着呢,可以说掌握着局里大印,项目立项顺不顺,流程审批走到什么程度,都得先过她那关。” 秦雨微顺着朱善平的解说看过去,将这些人都一一记在心里。 “那边是富华集团刘总,旁边是他儿子小刘,上月才从国外回来的,看样子是进入了集团,准备培养他接班了;那边树下交谈的三个人,左边是山德传媒彭总,中间的是长宁电视台王台长,右边是长宁大学副校长陆波……” 听到山德传媒和长宁大学的名字,秦雨微暗暗上心,朝那边多看了几眼。 两人慢慢前行,朱善平不时跟人打个招呼,甚至停下来聊两句,每个人都注意到了他身边的秦雨微,眼睛一亮,就问两人的关系。 “朋友,朋友。”朱善平笑眯眯的打太极,“我光棍一条,一个人来要被笑话的,今天就请雨微陪我了。” 听他这么说,秦雨微便露出温柔的假笑,打个招呼,再陪着说两句寒暄话。 这么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招呼,一路介绍,不长的路走了差不多十分钟才抵达正门,秦雨微脸都要笑酸了,来不及喘口气,已看到了站在大门口的人。 是陈扬。 53.陈思芸 见到陈扬,秦雨微下意识地一怔,陈扬也看到了她,微笑着迎上来朝两人打个招呼。 “善平来了,秦小姐也一起,你小子看来是给家里逼急了啊,叫人家秦小姐给你挡枪来了。” “嘘,你可别抖搂出去,我就是带雨微来玩玩,不然那帮老家伙得烦死我。” 朱善平笑着,悄悄看了秦雨微一眼,似乎让她注意自己接下来的话。 他接着道:“你还说我,你自己呢?可别以为你就能置身事外,家里永远不催你结婚的?” 听到这句话,秦雨微明白朱善平这是在帮自己试探陈扬呢,越发集中精力,仔细观察他的每一个表情,听他说出的每一个字。 “嘿,怎么不管,那天跟你们碰面时,不说老爷子要介绍一个合作伙伴的女儿给我认识吗?已经认识了,还单独出去吃了顿饭,至于后续怎么发展,看他安排,我反正无条件配合就行。” “哟,你这不等于是把自己卖身出去,听天由命了?” “就那么回事儿吧,反正,为了家里的事业,我早就有牺牲小我的觉悟了……” 陈扬一边说一边笑,脸上半点儿也看不出为难的神色,或者说……这些话题中的事都完全没能进入他心里,就像别人的故事,像一篇剧本,他则是剧中的演员,导演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公事公办,毫无怨言。 不对……这不正常。 秦雨微暗暗摇头,她现在看得很清楚,能完全确定陈扬现在的表现是发自内心的——他没有压抑痛苦,没有言不由衷,从他的神情、语气和面部表情里,秦雨微都只看到了“自然”两个字,现在的陈扬,是真正发自内心地说出那些话的。 他是真的完全不在意黎明雅了。 但是……为什么呢? 秦雨微的疑惑梗在心里,越来越难以解释,她找不到陈扬发生如此大变化的原因——什么事情都总得有个缘由吧?到底是什么让陈扬变成了这样? 百思不得其解中,陈扬已带着两人走入了屋内,走到金碧辉煌的大厅上。由于宴会还没正式宣布开始,因此现在厅中人不多,大部分人都散在外面,三三两两地聊天,或参观这座华丽的大宅。 厅内,服务生们制服整齐,穿行其间,为即将开始的宴会做着最后的准备检查,淡淡香气萦绕在空气里,优雅的轻音乐流泻而过。 陈扬朝站在大厅一侧的少女走去,对两人道:“来认识一下,我妹妹陈思芸。” 秦雨微在走入这间大厅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了,她可是今天的女主角,陈俊从外面带回来的小女儿。 陈思芸和韩钧提供的那份资料里看起来一个样:个头不高,瘦瘦的,五官清秀,整个人的气质很清纯,一看就是没毕业的学生,还有些怯生生的。她今天化了妆,头发挽起来,再穿一身小礼服,显得成熟庄重了少许。 看几人走过来,陈思芸有瞬间的紧张,手足无措地愣了几秒,才小声招呼:“四……四哥。” “思芸,这是朱善平朱总,四哥的好朋友,这位是秦雨微姐姐,她也是长宁大学毕业的,算是你的师姐哦。” “啊,是吗?” 听陈扬这么说,陈思芸不由得双眼一亮,脸上露出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放松感,紧紧盯着秦雨微,招呼道:“师姐好,我,我……” 她接连“我”了几下,也没能说出下面的话,双颊猛地一红,连忙又低了头,肩膀微微颤抖。 这丫头可真紧张啊……还没开始呢,就这么手足无措的,等会儿正式开始了,所有人都看着她的时候,她该怎么办? 看陈思芸如临大敌,浑身紧绷的模样,秦雨微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然而转念一想,这陈思芸毕竟只有十九岁,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家大业大的陈家,今天第一次参加如此高规格的正式宴会,就当了万众瞩目的女主角,紧张、害怕、发挥失常都是能理解的。 想到这里,她对陈思芸生出一丝同情,朝她主动伸出手,笑着问道:“好巧啊,思芸妹妹,咱们是校友呢,不知你哪个学院的?” “我……我是……” 陈思芸小声回答,犹豫片刻,也伸手和秦雨微握了握,秦雨微摸到她掌心里细密的冷汗,不由暗暗摇头。 唉,如果陈家给的压力当真这么大,又何必回来呢?硬气一点,勇敢一点,果断拒绝陈扬的施舍,现在不就自在得多了? 可是……她毕竟只有个没有经济能力的学生,又刚刚失去了扶养她长大的母亲,要求她坚强勇敢,拒绝陈家的一切诱惑和帮助,是不是又太苛刻了一点? 两种矛盾的心思在秦雨微心里打架,哪一边都有道理,哪一边也都没办法把另一边完全压过去,所谓现实和理想的冲突,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秦雨微不是法官,不能断定是非,也不是完全不能体谅陈思芸的处境,但工作就是工作,等会儿该清理的时候还是要清理的,至少现在还没有开始,手环还没有反应,那她多少可以陪陈思芸说说话,缓解一下这位师妹的紧张情绪。 想到这里,秦雨微朝陈思芸笑笑,问起她学校里的事情,希望能通过这些熟悉的话题,让陈思芸放松一点儿。 果然,陈思芸很快就把秦雨微看做了缓解紧张的好办法,拉着她说了不少学校的事,朱善平和陈扬则走到一边,谈生意上的东西去了。 不多时,天色渐渐暗下来,宾客们也在服务生的引领下来到大厅,灯光越发明亮,陈家人一一现身,到陈俊出现时,现场气氛几乎达到高潮。在热烈的掌声和喜乐的音乐中,陈俊理了理衣襟,昂首挺胸地走到场地中央,朝四方点点头,感谢各位来宾的光临,然后宣布今晚的宴会正式开始。 紧接着,该女主角登场了。 就在陈俊出现的刹那,陈思芸脸色猛然一变,一把抓住秦雨微的手,下意识地用力握紧,指关节都泛白了。秦雨微给她抓得有些疼,却不好叫她放开,只是反复安抚和安慰。当陈俊宣布宴会正式开始,要介绍今天的主角时,他犀利深沉的目光一扫,立刻锁定了陈思芸瘦弱的身影。 “……过去吧,你父亲叫你了。” 知道她是躲不过这场亮相的,秦雨微小声催促。 陈思芸嘴唇颤抖着,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屈服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下,缓缓放开秦雨微,小步小步地走上前去,站到陈俊身边,紧绷得像一根电线杆。 陈俊也注意到了女儿的胆怯和紧张,目光中掠过一丝阴影,抿抿嘴角,清清嗓子,朝宾客大声介绍回归陈家的陈思芸。 明亮的灯光仿佛在这一刻化为无数光影的利剑,全数落到陈思芸单薄的肩膀上,盘旋的音乐悄然停止,满大厅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来。这些目光有的审视,有的严肃,有的轻佻,有的无所谓,还有更多则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算计和权衡,唯独缺少她最期盼,也最不可得的亲情关爱。 站在这些目光的包围里,陈思芸目光僵硬,浑身发抖,几乎要支撑不住身体,跌坐在地。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来,宾客们纷纷鼓掌,七嘴八舌地恭喜陈俊接回女儿,也恭喜陈思芸正式被陈家接纳。 陈思芸陷在欢呼和掌声里,如同被恐惧填满的行尸走肉,步伐僵硬地跟在陈俊身边,机械地向各路宾客致谢、赔笑,小口抿香槟和红酒,时不时的还因为话说得慢了,或说得不够得体,被陈俊犀利的目光盯住,如同犯了错误后被请进老师办公室的小学生。 秦雨微没有上去凑热闹,在外围默默观察着陈思芸的一举一动,发现她越来越紧张,越来越畏惧,好像悬崖边的一粒小石子儿,下一秒就要被暴风刮飞出去,向黑暗的深渊中摔得粉身碎骨。 陈俊就是这阵暴风,可以送她直上青云,也能将她刮入谷底。 陈思芸的脸色渐渐发白,额头上渗出冷汗,她感觉自己踏出的每一步都踩在云上,也踏在烧红的碎石滩上,穿惯了运动鞋的脚在高跟鞋里是那么难受,几乎已忍耐到了极限,脚趾和后跟不停地发出抗议。 现在,陈思芸经历着的每一秒钟都被拉长,长得像永远盼不到头的无期徒刑。 秦雨微明白,陈思芸现在非常难受。 但她的难受没有人会在意,不但陈俊不在意,围上来讨好的宾客们也不在意,这些人个个都比陈思芸成熟和精明,不可能看不出她的难受,但他们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漠视,按照陈俊需要的剧本进行着。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精致的美食,愉悦的氛围,贴心的服务,空中流动着芬芳和音乐,明亮光影中,陈家奢华的宴会是那么完美,像繁华都市皇冠上的一颗明珠,熠熠生辉,引人垂涎。 陈思芸躲在这颗明珠投下的阴影里,格格不入,华丽衣饰下隐藏着痛苦。 “唉……” 长叹口气,秦雨微有些不忍心看了,转开注意力,去寻找朱善平的身影,刚刚他端着酒杯跟人聊天去了,这会儿不知道晃去了哪里。 54.太太团八卦 秦雨微的目光在人群中梭巡几圈,终于在一扇大窗户下面看到了朱善平,他背对自己站在那儿,正跟两个男人谈话。就在她考虑要不要上前凑个热闹的时候,朱善平已转头看到了她,朝她招招手,秦雨微便走过去。 朱善平笑道:“雨微,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陈扬的大哥陈威,二哥陈风。” “两位好,幸会。” 秦雨微礼貌地打招呼,心里暗暗评估陈俊的长子和次子。她知道陈俊总共有四个儿子,最小的就是陈扬,这四个孩子目前都在陈氏集团任职,可谓是陈俊重要的左膀右臂。 几人寒暄一阵,回到刚才的话题上,继续谈论地产项目上的事情,秦雨微站在旁边默默听着,同时仔细观察这两位陈家俊才的一举一动。 渐渐的,她察觉到一件事——陈扬的大哥和二哥身上似乎也有一种跟他类似的感觉。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秦雨微还形容不出来,只能说是一种让人隐隐感到“好像有什么不对”的气质。 这种气质……该怎么去描绘呢? 他们这会儿谈着生意场上的话题,有陈氏集团在江边又拿下了两块地皮的事,还有商业项目开发进展顺利的事,以及在虞山市投资的主题乐园建设进度加快,即将开张等等…… 听起来都是好事,说明陈氏集团最近的发展一路畅通,手头上的项目都是优质资产,稳赚不赔。 秦雨微一面听,一面在脑子里琢磨,寻找刚才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忽然灵光一闪,发现到底是什么不对劲了! 在陈家兄弟和朱善平谈工作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悄然消失,隐藏到了旁人难以触及的深处,一切都显得非常自然。而在自己刚过来跟他们兄弟俩认识的时候,他俩在寒暄中打趣了两句,拿自己和朱善平开玩笑。 他们显然知道朱家老爷子催婚儿子的事,说人家秦小姐这么个大美人愿意来给你挡枪,你干脆假戏真做,从了人家吧……总之就是些涉及感情的玩笑话。 朱善平跟他俩熟,可不怕他们打趣,三言两语就就化解过去了,而自己所感觉到的不自然,就出现在那一段。 好像……那些玩笑话显得有些言不由衷,显得有几分生硬,甚至有一点……在背稿子走场面的感觉了。 奇怪,为什么呢?理论上说,这些不费脑子的寒暄辞令应该是他们生意人最擅长,早就能信手拈来才对。 她压住疑惑,继续听下去,朱善平和陈家兄弟的谈话已渐渐进入深水区,说得很具体,也比较专业,秦雨微开始听不懂了,但她能确定在这个时候,那种难以用语言描绘的,同时存在于陈扬和他两个大哥身上的奇特感觉确实消失了。 就在这时,几位富态的夫人从她身边走过,边走边说笑,也是在谈陈家近期的事业发展,口吻中充满了羡慕和钦佩,都说这陈俊果然是个商业奇才,六十好几的人,前段时间还动了个大手术,都以为他要退休交班了,哪知道又焕发了第二春,集团上下一把抓,把各个项目搞得风生水起,真是……大概这就叫做有发财的命吧。 呵,那可不一定…… 阔太太团队中,走在最后面的女人忽然冷笑一声。 她声音很小,语气中的情感冷冷淡淡的,好似三伏天一场细雨,一下就给澎湃沸腾的气氛降了温。 这句话立刻吸引了另几位阔太太的注意,秦雨微也听见了,心里不由一动,偷眼一瞥朱善平,见他和陈家兄弟正说到兴头上,估计不会注意到自己,于是退开来,悄悄跟在她们后边,朝宴会厅外走去。 大厅外面是一条走廊,两旁有几间小巧的休息室,供喝多了的来宾暂时小憩用,再过去就是这一侧的卫生间。这几名阔太太离开大厅,来到走廊尽头空着的一间休息室里,随手掩上门,继续她们隐秘的交流。 秦雨微轻手轻脚地跟在后面,贴在门外偷听,她直觉这些人的八卦中有料可挖。 “……廖姐,你刚说什么不一定?” 果然,刚刚那句话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刚一进门,就有人迫不及待问起来。 被称为廖姐的自然就是那个走在最后的女人。她性子颇有几分不甘寂寞,这会儿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露出隐隐得意的神色,声音也不由自主放大了,绘声绘色讲起来。 “发改局丁科长,管批项目盖章的,你们晓得伐?” 哦……知道。秦雨微暗暗点头,来的路上朱善平专门指给她看过。 这个丁科长怎么了? 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秦雨微深吸口气,警惕地四下看一圈,走廊上空无一人,旁边休息室里传来隐约的鼾声,没有人注意到她在偷听。 她绕到门边,背对虚掩的房门,假装看手机,实则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丁科长的亲姐姐可是我的老牌搭子了,我跟她也一起吃过饭,今年已经特别特别熟悉的了。” 廖姐停顿一下,刻意吊人胃口,“我看到她今天来了,刚过去跟她聊了一阵,说到这陈家的事情啊,她跟我讲……哎,这个话我们只能私下说哈,拿不到台面上去的,你们今天听了也就听了,不许说出去的哦。” 哎呀,快说快说,不要说一半藏一半的。 就是,你赶紧讲,我们口风都紧的,绝对不会跟外头人乱说。 其他几人都急了,七嘴八舌的催促。秦雨微在听得暗暗好笑,这种所谓的“绝对不告诉别人”的保证是最靠不住,没准儿今天宴会还没散场,这里说的事情就已经传开了。 “噢哟,那我就真说了啊……丁科长跟我讲啊,她觉得陈家现在有点怪。他们家那几个儿子,原来她工作中都多少接触过,感觉四个都不是那种……怎么讲,不是那种特别特别想接班,至少没有一门心思扑在家里事业上,而是有点自己小心思的。像老二吧,就喜欢搞艺术,老三呢,想开个餐厅,老四有一次跟她那里弄材料的时候,还说想当老师呢。丁科长本来以为,他们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思想活络,随便想想,结果没过多久,老三不声不响的找好了店铺,装修队都进场了,说要弄一个什么主题餐厅的,还把项目书报给了丁科长,申请扶持个人创业的项目贷款,结果……” 啊?创业贷款?一位阔太太笑起来,你不要开玩笑哦,廖姐,陈家如果想进军餐饮业,还需要找什么贷款? 就是,怎么可能嘛,这么家大业大的,开个餐厅还要跑贷款,说出去不给人笑掉大牙了。 哎,不对啊,我老公就是搞这块的,没听说过陈家要进军餐饮业啊。 “哎呀,你们听我说完嘛。不是陈家要进军餐饮业,陈老爷子才没那个想法呢,是陈家老三自己想开!他不打算靠家里的背景和门路,就自己单干,搞一个普通的小餐厅,开起来了,他也就不给家里打工了,安心当餐厅老板,安心做菜。” 说到这里,廖姐停顿了一下,忽然叹口气,悠悠道:“可惜啊,丁科长说这个餐厅最后还是没开起来,本来她都准备批的,结果老三跟陈俊摊牌的时候失败了,父子俩具体怎么谈的不知道,反正餐厅黄了。上星期陈家老三去发改局办事,丁科长见到他,问起餐厅的情况,他却只说不要紧,不在意,无所谓的,然后就专心办集团的事情了。那副样子让丁科长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听到这里,休息室里的人都叹了口气,自己开餐厅,当然远不如在陈氏集团任职待遇好,但听到这么一个小小的梦想在父亲威压下破灭,还是让几位太太有点唏嘘。 秦雨微在外边听见,心里更是惊讶,这……这不就是陈扬和黎明雅故事的翻版吗?! 虽然一个追求的是事业,一个追求的是爱情,但殊途同归,他们都失败了,败在父亲陈俊的强势之下。并且在失败后,陈家兄弟俩都仿佛不曾经历过那件事,完全没有表现出怀念或遗憾的态度来。 果然……有什么不对劲。 “啧,要我说啊,这陈俊还真是把自己当土皇帝了。”廖姐继续在休息室里跟人嘀咕,“但是他想没想过,他都快七十的人了,迟早要去见马克思的,到现在还不肯放手,控制得这么强,等他不在了怎么办……” 就是啊,人家都说富不过三代,我们肯定不会说陈家也富不过,那有点咒人家的意思了,但是呢,这个事情…… 总之,当爹妈的还是该放手就要放手,压得那么死干嘛? …… 厅内人七嘴八舌,评论纷纷,秦雨微摇摇头,准备返回大厅,离开太久怕朱善平不放心找过来,也怕其他人发现她的偷听行为,还是先撤了吧。 她顺着走廊走回去,正要拐进大厅侧门,忽然从门里边闪出一个人来,差点和她撞个满怀。 55.洪哥 “哎呀。” 秦雨微一声惊呼,下意识的往后退,高跟鞋的鞋跟扭了一下,眼看就要跌倒!多亏对面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避免了她后脑勺着地的悲剧。 “啊……谢谢。” 秦雨微惊魂未定,连声道谢,抬头一看拉着自己的人,愣住了。 这人……好像有点面熟? 拉着她的是一名青年,二十来岁年纪,脸上戴了个大大的黑框眼镜,略长刘海搭下来,盖住了他的眉毛,连眼睛也几乎要遮住了。 “不要紧吧,秦小姐。” 这人似乎认识她,一开口就叫出了她的姓氏。 秦雨微一惊,他认识自己?自己可不认识他呀,只是……感觉有点面熟,恍惚在哪里见过? 她不确定这人是否是原本秦雨微的朋友,不敢乱搭腔,只点了点头,从他揽着自己的手臂里退开,腼腆地笑笑,说了句“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的是我,冲撞秦小姐了。” 这人也笑起来,嘴角拉出一道十分好看的弧度,顺势往后退,礼貌地将她让进了大厅。两人并肩站在墙边,面对着厅内热闹的人群,他们所站的这块儿正好是个冷僻角落,周围没什么人,颇有一点儿闹中取静的安闲。 “那个,你……” 秦雨微心里有点儿忐忑,不知怎么的,面对这个带几分面熟的陌生人时,她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舒服感,并不想和这人聊天,只想赶快离开,但她也很清楚,就这么直接走开可不好,万一真是熟人呢?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这人主动开了口,笑问道:“怎么,秦小姐不记得我了?” 咦?秦雨微一怔,突然品出了他这句话的真正意思——如果两人真是熟人,他会这样跟自己说话吗?熟人的话,不该一上来就很热络,或者直入主题才对? 这个人……肯定不是秦雨微原来的熟人。 确定这点,秦雨微心里有了谱,但底气还是不足,偷眼看着身边这位青年,那股眼熟的感觉似乎正变得越来越强烈。 肯定见过的,自己肯定在哪里见过他,应该就是不久之前的事…… 察觉到她疑惑的目光,这人倒是很坦然,大大方方地转过头来,与秦雨微双目对视。 秦雨微突然发现,这人眼睛长得真是好看,优美的形状,微微上挑的眼角,流畅醒目的双眼皮,还有那一对深邃又清澈的瞳孔——虽然它们被藏在了眼镜片后面,但那两块没有度数的平光眼镜,根本压不住他双眸中闪烁细碎的光华,仿佛两汪深不可测的玄潭,倒映着满天繁星,让人情不自禁地要沉醉进去。 看着他双眼,秦雨微有一刹那的失神,好像整个人都要被他眼睛吸进去了一般,下一秒,她浑身一个激灵,赶紧回过神,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青年笑了,似乎在刻意提醒她,低声道:“我们之前在长宁大学见过面的,秦小姐已经忘了吗?” 长宁大学? 秦雨微又是一愣,长宁大学……自己上一次去长宁大学是为了清理王舒的事,在那里她见到的人包括…… 记忆如潮水,排山倒海而来,一张张面孔在她脑海中飞速划过,和眼前的这个人进行比对,渐渐的,一道人影浮出来,两张面孔、两到身影渐渐重合,对上了号。 想起这人是谁后,秦雨微不由得瞪大双眼,居然是他?! 这……这人竟是那个在王舒身后留到了最后的“洪哥”。那天见他时,他一直低着头,面对王舒的求助连连往后退,既没担当,也不讲义气,给人的印象便是个畏畏缩缩、面目模糊的普通青年,秦雨微基本上没在意过他的存在,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碰面。 看着他微笑的脸,秦雨微满心吃惊,这人……变化有点大啊。 在长宁大学里见他时的那一身软弱畏惧感早已无影无踪了,此刻,他身上呈现出的气质截然不同,连面貌五官都……其实秦雨微那天在学校里忙着收服王舒,根本就没心思去看这位不靠谱的帮闲长什么样,只留了一个模糊的大概印象。 怪不得她刚刚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却费了好一阵功夫才想起他到底是谁。 现在,秦雨微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洪哥”,发现他长得可真够好看的,黑框眼镜和有些凌乱的头发,都盖不住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气质,那是一种……她一下形容不出来,只觉得那些常见的、用来赞美男人俊朗的漂亮话——比如器宇轩昂,英俊潇洒,放到他身上似乎都不太合适。 那些词汇都显得……太平庸了,反而遮盖了他周身自然流露出的那股非凡气度。 硬要说的话,那似乎是恰好跨在一条界线上,亦正亦邪的独特韵味。 定定神,秦雨微赔笑道:“原来是你……抱歉我一下没想起来” 秦雨微笑得有点尴尬,自己那天的表现可都被他看在了眼里,虽说他后面站远了,不一定听到自己和王舒最后的对话,但至少自己伪装假冒讨债公司员工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不是好人”的印象应该也给他留下了。 不过,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出现在陈家的宴会上呢? “秦小姐是不是很奇怪,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种高级地方不像我能来的,是吧。” 洪哥又笑笑,主动问出了秦雨微心底的疑问。 “啊?不是,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秦雨微赶紧否认,她还真没想到那一层去,只是惊讶于他的出现罢了。 突然,秦雨微察觉到不对,赶紧问:“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姓秦?” 在长宁大学那天,自己可没有一上来就跟王舒自报家门,理论上讲,长在一旁的这个洪哥就算有听到什么,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名字才对。 “呵,朱善平朱总带来的女伴,谁不知道呢?” 洪哥低头看着她,不知不觉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变得很近了,他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把秦雨微拉到怀里,而他们两人此刻站的位置,正好被一根柱子挡住,即使他真的出手,也不会引起什么骚动。 但是他并没有,他只是靠近了一些,嘴角挂着笑意,缓缓道:“朱总年轻有为,高大帅气,不知多少姑娘满心里暗恋着他,但他现在心思不在成家上,为了应付父亲的催婚,就请秦小姐你一起来出席今晚的宴会。大家看到朱总带了女伴,那都是很好奇的,自然要打听,秦小姐的大名当然也就不是秘密了……”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听着他的话,秦雨微脸色一点点冷下来,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越发强烈了,她总感觉这个洪哥似乎有点儿不对头,跟自己说这些是别有用心,但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秦雨微还弄不明白。 听到她这句带着讽刺意味的话,洪哥笑笑,不置可否。 “不好意思,我要过去了。” 秦雨微不想跟他再多说什么,一闪身绕过他,朝大厅中央走去,她已经瞥见了朱善平的身影,只想赶紧到他身边去,那样会有安全感得多。 “好的,秦小姐慢走。不必怀疑,我可不是混进来干坏事的,是陈风先生邀请我的,瞧,请柬在这里。” 洪哥笑笑,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精致小巧的请柬,正是今晚陈家宴会的邀请函。 是吗?秦雨微回头看了一眼,朝他一点头,脚下加快速度,只想离开。 洪哥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看上去温柔亲切,他摆出一副恭送佳人的态势,嘴上却又提起了一件事,硬生生让秦雨微停下了脚步。 “……秦小姐,你看到陈思芸小姐了吗?” “什么?”秦雨微一愣。 “她好像刚才去洗手间后就没有出来。” “是吗……”秦雨微不明白他提这话是什么意思,随口道:“那请服务生去看看吧。” “嗯,秦小姐说得很对。”洪哥点头道:“不过……陈思芸小姐今晚上似乎一直高度紧张,真叫人担心。” 秦雨微没有搭腔,快步朝朱善平那边走去,只觉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感在她心底像火苗一样蹿升。她咬紧牙关,强撑着走到朱善平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西装衣袖,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整个人猛地一松,长舒了一口气。 “嗯?”朱善平转头看到她,吃了一惊,赶紧问:“雨微?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对。” “没事,没事,可能……”她喘着气,随口编个理由,“可能低血糖犯了,一下有些头晕。” “低血糖?”朱善平扶着她手臂,带她往靠墙的椅子上坐下来,低声道:“你这不是减肥闹的吧,可别乱减,身材已经够好了,再减就只剩照片了,该吃吃,该睡睡。你坐会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来。” “别,你先别走……” 秦雨微头上阵阵眩晕,眼中看到的东西都成重影了,听朱善平要走,赶紧伸手抓住他,咬紧牙关压制这股难以形容的烦恶感。几分钟后,她感觉那种昏沉沉的压迫力终于退下去了,定定神,长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我没事了……” 一边说,秦雨微一边下意识地看向了洪哥方才站立的位置,发现那里已是空无一人,厅上人影重重,也不知他此刻在哪里,还是已经出去了。 56.第五十六章 “……好些了?” 朱善平皱眉问了声, 发现她脸色慢慢好起来,也松口气,小声道:“你刚抓得我够疼的, 我都不敢动,这会儿好点就行, 我还是给你拿点东西吃。” 说完,朱善平给她拿了几块蛋糕过来,经过刚刚那一遭,秦雨微还真觉得又饿了, 大口吃完, 感觉整个人终于完全恢复过来。 看她这样, 朱善平也不去找别人聊了,干脆陪她坐会儿,两人随口闲话,秦雨微没提方才遇到洪哥的事,就问了问朱善平的情况, 都谈什么大项目?有没有被家里那些老朋友催婚?然后听他讲了今晚上的几件趣事。 “对了……我爸昨晚打电话给我,让我两个月后回首都一趟呢。” 秦雨微也了个话题, 谈起秦家太奶奶百岁寿宴的事情。 “哦?为什么事情回去?” “我家太奶奶百岁大寿, 家里人都要回去的。” “这样啊,是该回去, 老人家活一百年不容易, 人瑞了, 不过你这个时间……” 朱善平抬头想了想, 似乎也在计算他那边的安排,片刻后,他点头道:“这个时间巧了,我这里也有个事情需要去趟首都,目前看来正好安排在两个月后,跟你顺路,咱俩干脆一起走吧。” “哦?好啊。” 听到他能同行的消息,秦雨微心里一喜,多个认识的人照应总是好事,便接着问道:“你又是为什么事过去?” “去见我姑姑。” 姑姑?秦雨微心里一动,她记得就在自己刚复生回来的时候,第一次和朱善平见面,听他提到了二十三年前的鹜归山失踪案。当年,四个长宁大学的女生为帮忙筹办校庆,上山采集本地植物标本,结果清晨入山后便再也没有出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此人间蒸发,无影无踪了。 这件事被称为鹜归山谜案,至今还没有破,是全市数一数二的悬案。 那时,朱善平告诉自己:他父亲的亲妹妹,也就是他姑姑,便是这失踪的四个女生之一。 想到这里,秦雨微满心疑惑,忍不住问:“你姑姑不是……失踪了吗?” “啊,我说的不是她,是另一个姑姑。”知道她想岔了,朱善平解释道:“我父亲是老大,下面有两个妹妹,失踪的是小妹妹,也就是我小姑姑,还有一个大姑姑在首都工作,我之后就是去见她的。” “哦,原来如此。”秦雨微明白了,“亲戚嘛,走动走动也是应该的。” “唉,如果只是普通的走亲戚就容易了……”朱善平摇头苦笑:“我这位大姑姑可不是普通大妈,是官员,如今在部委里身居要职,我家做生意,这层关系必须维护好……你懂的。我爸今年准备退休,家里的事情都交给我,他老人家叮嘱我一定要专程上门拜访姑姑一趟,说说家里和生意上的事情,也算是讨她一个准话吧,毕竟她那个位置站得高、看得远……” 秦雨微明白了,朱家老爷子堪称一代商业奇人,商海博浪几十年,挣下偌大家业,背后其实也还有这位妹妹保驾护航的功劳。如今他要交班给朱善平,肯定得安排儿子去首都和高官妹妹见面详谈,听听她的叮嘱指点。 又谈几句,这个话题悄然过去了,秦雨微心里总感觉有点儿不上不下的,一缕思绪被洪哥刚才那句“看到陈思芸了吗”牵挂着,就像一个不散的幽灵,悄然萦绕在她耳边。她一边和朱善平聊天,一边用目光在厅里四处梭巡,寻找陈思芸的身影,然而看了好几圈下来,还真是没看到。 难不成……这丫头溜了? 虽说她是今晚名义上的女主角,但人人都知道,她并不具备真正成为女主角的实力和分量,也就是被陈俊拉出来亮个相,给个名分,然后走一圈场子,把酒敬了,把话说到,然后就没人管她了,大家该干嘛干嘛。 所以,此刻厅上见不到陈思芸的身影,似乎也正常? 毕竟看她刚才那副紧张得快昏过去的模样,肯定巴不得逃离这场对她来说犹如酷刑的宴会,能躲多远躲多远,这会儿没准已经溜走了。 但是……当真如此吗? 秦雨微心里有些打鼓,一种隐隐的不安在蔓延。恰好这时,朱善平一位生意上的伙伴找了过来,要拉他到一旁谈事情,秦雨微趁机将空间留给两人,自己离开大厅,朝走廊另一端的洗手间走去。 不知怎么的,秦雨微心里总突突的,好像有什么事塞在那里,让他过不去,方才那个“洪哥”的话又一次蹦了出来—— 秦小姐,你看到陈思芸小姐了吗? 陈思芸……还真没看到他,去哪儿了? 就陈思芸那怯生生的气场,那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软弱脾气,她真的敢悄悄溜走吗? 秦雨微刚才已经发现了,陈家几个儿子都在兢兢业业地跟各路人马聊天、谈项目、维护关系,陈思芸身为女主角,真的就敢这么不声不响地溜号?回头陈俊老头怎么收拾教育她,她当真不怕? 所以……她应该没有走才对。 这么想着,秦雨微步入了洗手间,这是走廊另一侧的一间,比那边小得多,也僻静不少,正好免去各种寒暄应酬的麻烦。 深吸口气,秦雨微在镜子前站了片刻,打开水龙头,拿凉水拍了拍两颊,想把心里那些乱纷纷的不安感压下去,也赶走那股令人不快的憋闷感,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忽然听见某扇门后面传来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 咦? 什么声音? 秦雨微一怔,侧耳听去,那个声音又响起来,细细的,弱弱的,好似一只小动物正发出悲鸣。 这是……有人在哭?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她想了想,循声走过去,发现声音是从最里边的位置传出来的,于是在门口站了两秒,然后轻轻叩门,问了声:“有人吗?” “呜……”门内传来混着哭泣的呻,吟,听着似乎很痛苦。 果然有人在,听这声音似乎情况不大好? 秦雨微有点儿担心,又拍拍门,问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需要我叫人来帮忙吗?” “不,不要叫人……” 门内细弱的声音立刻表示了反对,秦雨微一愣,这下她可听清了,这声音不是…… “陈……陈思芸?” 秦雨微试探地问了一声,陈思芸在这里面?怎么回事?她什么时候躲进来的? “……雨微姐姐?” 门里的陈思芸也认出了她,声音中的哭泣意味更明显了。 “思芸妹妹?你怎么了?能打开门吗?开门让我看看你,好吗?” 你看到陈思芸小姐了吗?她一直没回来…… 洪哥的话忽然又在她脑中响起,秦雨微一下急了,伸手拍了几下门,连声询问陈思芸的状态。 或许是她焦急的态度给了陈思芸鼓励,只听门里边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陈思芸打开了门,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雨微姐姐……” 看到陈思芸的模样,秦雨微吓了一跳——这丫头的妆早已哭花了,满面泪痕,片片斑驳,透出底下惨白的脸色,她整个人似乎站都站不稳,抓着门把手,靠着门摇摇欲坠。 “你这是……怎么回事?” 秦雨微赶紧扶住她,将她带出来,想把她扶到旁边的休息室里去,陈思芸却双腿一软,一下跪倒在地,连带秦雨微都半跪在了地上。 “你……思芸,你怎么了?!” “我……我肚子疼。”陈思芸声音虚弱,有气无力地回答。 “肚子疼?大姨妈来了?还是吃坏了东西?” “没有,我不知道……”陈思芸额头上布满汗水,大口喘着气,牢牢抓着秦雨微手腕,断断续续地道:“我一直就有这毛病,紧张的时候会胃疼,不要紧……” “不要紧?”秦雨微可不这么认为,就着明亮的灯光,她仔细看了看陈思芸的脸色,摇头问:“你这个有点太严重了,以前也这么疼吗?” “以前……没这么严重。”陈思芸强撑着朝她笑了笑,低声道:“可能今天特别紧张吧,我……我刚才也以为是吃坏肚子了,才来上卫生间,结果拉不出来,反而感觉特别累,站都站不起来……” “不对,你这样不行的,别死撑了。” 秦雨微连连摇头,她虽然不清楚陈思芸那个“一紧张就胃疼”的毛病有多严重,但如果是神经性的疼痛,就算今晚她再紧张,再难熬,也不至于把自己弄成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吧。 难道还有别的原因? 电光火石间,秦雨微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心头不由一凛,脱口而出:“你今晚有没有跟那个人接触过?那个……” 她把“洪哥”的外表形容了一番——微乱的头发,遮住眉毛的长刘海,黑框眼镜,深蓝色西服……随着她的描述,陈思芸苍白的面色微微发红,目光有些许闪烁,半晌后,轻轻点了下头。 果然是他! 秦雨微心里顿时冒出一股火来,追问道:“他跟你怎么接触的?你是不是吃了他给的东西了?!” 陈思芸本就难受得昏昏沉沉,没什么思考的力气,这会儿看秦雨微态度激动,厉声追问,更加不敢有反驳或隐瞒,老老实实地都说了。 “没有……没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是家里宴会上准备的,他……他之前过来跟我说话,我看他长得帅,讲话又温柔,还是年轻人,不像那些生意场上的中年人说话都不太能听懂的,我就和他多谈了两句,然后他给我端来一杯果酒,我没注意他从哪桌拿的,接过来就喝了,然后没多久就感觉肚子疼……” “我的天哪,你,你真是……” 秦雨微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这陈思芸还真是个傻白甜,看那个洪哥长得帅,人年轻,说话温柔,关键是不跟她扯那些生意上的,她听不懂的事情,就自然地去亲近别人,结果中招了吧?! 这混蛋到底有什么目的?他这么捉弄陈思芸,难道就为了让她躲在这里不出现,让陈俊训女儿一顿? 秦雨微想不明白,现在也不是去细想洪哥为什么这么干的时候,哪怕他只是单纯想搞一个恶作剧,陈思芸现在难受也是真真切切的,不管怎样,自己不能把她留在这里,得让她去医院看看才行。 想到这里,秦雨微摸出手机,就要打120,陈思芸看见,一把抓住她的手,惊慌失措地阻止:“不行,不行。” “什么不行?”秦雨微一愣,“你都疼成这样了,不去医院看看才不行,万一他给你喝的东西有问题,你拖下去出了大事怎么办?” “不,不行……”陈思芸眉头紧皱,连连摇头:“不行的,不能叫急救来,今晚上的宴会很重要,大家都那么高兴,如果……” 她咬紧牙关,显然正在对抗又一波袭上来的痛楚,小声道:“如果来了救护车,搅乱了场面,爸爸要生气的。” “他生气又怎么了?难道他的面子比你的身体更重要?!” 都疼成这样了,还因为害怕陈俊生气,骂她关键时刻掉链子,所以一直强忍着不敢声张,连自己要帮她打120都阻止。 看她这幅怯懦紧张的模样,秦雨微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觉得心里一股火气往上猛窜,恨不能马上把她拖出去,一路拉到医院里,这什么宴会、什么安排,谁的生意经,谁的面子,都见鬼去吧! 一个年轻姑娘的健康和生命,难道不比这场虚情假意的浮华宴会宝贵吗? “雨微姐姐,你,你别打……” 看秦雨微似乎有些生气,陈思芸双眼含泪,拉着她裙摆,低声下气地哀求:“我现在真的不能走,我,我再忍一下就好了,再过会儿应该就不疼了,就是我紧张的原因,老毛病了,我紧张就会胃疼,我……我要是走了爸爸会生气的,他跟我吩咐过,晚点我还要跟他一起切蛋糕、开香槟,如果我走了,那就……” 她越说越小声,泪水顺着面颊流下来,好像一朵被风雨摧打过的栀子花,颤巍巍地悬在枝头,拼尽了全力让自己不要落下去。 看她这样,秦雨微真是满心不忍,她在这一瞬间忘记了陈思芸是自己的清理对象,是应该遭到惩罚的“违约者”——她已经受到惩罚了不是吗?这一波波侵袭上来的疼痛,这坐立不安的处境,这战战兢兢的心思,难道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 应该足够了。 陈思芸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她只是一个十九岁的普通大学生,永远失去了相依为命的母亲,然后被冷漠强势的父亲逼回陌生的家族里,面对着她从来没有面对过,也从来都应付不来的局面。 这个晚上,她穿着咯脚的高跟鞋,化着不习惯的妆,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每一句话都要在心里想了又想,转了又转,才敢一点儿自信也没有地说出口,然后再像一个成绩垫底的差生那样,提心吊胆地等待陈俊这个严厉的老师给她打出分数。 如果秦雨微能够决定给陈思芸怎样的处罚,那么,她今晚所经历的一切,就已经是处罚本身了。 她不应该,也绝对不至于再被丢到这种巨大的痛苦里,冒着损害健康,甚至危及生命的风险去继续承受什么! 想到这里,秦雨微深吸口气,镇定一下情绪,问陈思芸道:“你不敢走,是因为你怕陈俊生气,怪罪你,那我叫你哥哥来,他们带你去医院,你爸爸也就不好怪你了吧。” “不,不行。”陈思芸还是摇头,眼里的恐惧更明显了:“不要害了哥哥,我知道,我看得出来,虽然我在陈家呆的时间不多,但我知道,哥哥们也……之前四哥跟他女朋友那么好,不也只能分开了吗,而且他还……” 秦雨微一愣,这丫头知道陈扬和黎明雅的事? “没有爸爸同意,哥哥们不会带我去医院的,他们也会先去问爸爸的意思,所以……雨微姐姐,算了吧,我等会儿就……再等一会儿就不疼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几乎已是气若游丝,整个人往地下滑,坐都要坐不住了。 秦雨微暗道不妙,陈思芸这是疼糊涂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大问题?她决定也不劝陈思芸了,干脆直接去找陈俊,只要陈俊点头同意,那就能送陈思芸去医院了是吧。 那个“洪哥”多半已经跑了,找他不现实,如今时间耽误得越久,陈思芸就越危险,不能拖了! 想到这里,秦雨微当机立断,拍了拍陈思芸的脸,问道:“行,我现在直接去找你爸爸,陈俊在哪里,告诉我,我刚在大厅里就没看到他。” “爸爸在……”陈思芸顿了顿,眼睛向上看,“他在三楼有一间办公室,应该在那儿。” “好,你着等我,我这就去找他!” 说完这句话,秦雨微冲出洗手间,往楼上跑去。 和一楼的衣香鬓影,浮华富贵比起来,三楼显得十分安静,宾客们的嬉笑声仿佛飘摇在天外。秦雨微快步跑上楼,发现有一间房间正亮着灯,门也开着,估计就是陈俊的办公室,一头便冲了进去。 “嗯?” 陈俊正在房中书桌后面坐着,抓紧时间批阅文件,发现秦雨微冲进来,不由一愣,抬头看看她,眉头皱起,放下笔问道:“您哪位?” “我……”秦雨微气喘吁吁,也不跟他多解释,赶紧道:“我是今晚来的客人之一,陈总,刚才我去洗手间,发现您女儿陈思芸肚子疼,让我跟您说一声,请派人马上送她去医院。” “肚子疼?”陈俊挑挑眉毛,跟着看了下手腕上的表,点头道:“肚子疼嘛,是该去看看……” 听这句话,秦雨微心头一喜,正准备告辞,下去告诉陈思芸这个好消息,却听陈俊又道:“等十点我切了蛋糕,再宣布一点事情后,就让人带她去医院好了。” 什么?秦雨微一怔,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现在才九点二十,到十点还有整整四十分钟,这什么宣布事情的仪式最少怕也要再耽误二十分钟,就陈思芸那样,她还能撑一个钟头吗?! “不行,陈总,她怕是等不了那么久,她……”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陈俊摆摆手,打断秦雨微的话,拿起刚刚才放下的笔,又要把注意力转回文件上,“你下去吧,事情办完了我会带她去医院的,现在先坚持一下。” “她坚持不了了!” 秦雨微心里那团火猛地爆发了,提高声音,朝陈俊吼起来,“她刚才喝了别人拿的果酒,里面多半加了东西了,这会儿躲在洗手间里疼得死去活来,因为怕你生气一直不敢离开,连我要打120都不让我打!她就算跟你不亲,总是你的亲女儿,你就这么不管她,由着她疼死在下面吗?!” “小姐,你声音太大了。” 陈俊丝毫不为所动,只抬头瞥她一眼,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我已经说过了,等事情办完就送她去医院,现在请她再坚持一下。” “你……” 秦雨微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强势专横的老顽固果然不爱陈思芸,满心里都只有利益安排,对女儿的健康完全不放在心上。 她正准备再说点什么,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进来了,回头一看,是陈扬。 “爸,怎么了?”陈扬大步走进来,“我刚听到你这边有声音……秦小姐?” 看到秦雨微,陈扬有些吃惊,“你怎么在这里,找我爸谈事情?” “你来得正好。”见陈扬进来,秦雨微干脆也不去跟陈俊费口舌了,顺势道:“你妹妹陈思芸肚子疼得厉害,正在楼下洗手间里坐着,赶紧送她去医院,不要耽误时间了。” “什么?思芸她……”陈扬神色有些迷惑,他看看秦雨微,又看看陈俊,大约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思芸肚子疼?爸,怎么回事。” “没事。” 陈俊不动如山,依然坐在他那张宽大的老板椅里,头也不抬地吐出两个字,运笔如飞,在文件上做着批示。灯光打在他身上,将他饱经风霜,并在时间和商场上锤炼得格外严肃的脸照亮,那上面的每一条沟壑,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他的强势和威严写下注解。 盯着陈俊,秦雨微只觉满腔的焦急和愤怒都失了准头,就像一群盲目的飞鸟,在被透明穹顶盖起来的天空里横冲直闯,肉眼虽看不到阻碍,却怎么也飞不出那一层屏障,飞入自由的天地中。 这时,陈俊批完了一份文件,拿起来朝陈扬吩咐道:“这个给你大哥,明天一早开会要用。” “啊,好的。” 陈扬赶紧上来,从父亲手里恭恭敬敬地接过文件,就要出去找陈威,秦雨微心里一紧,知道不能让陈扬出去,如果陈扬离开,回到只有自己和陈俊的局面,那自己就真的完全没有机会,陈思芸也没有机会了! 她赶紧叫住陈扬,一咬牙,豁出去了! “陈扬,等一下!” 陈扬停下了脚步,看着她。 “你……陈思芸是真的很难受,我怕她撑不住,你……你还记得黎明雅吗?刚跟你分手没几天的女朋友,她就是医生,要不你去接她,或者我让她马上打车过来?如果你们真的不放陈思芸走,那请一个医生来看看,不惊动其他宾客,可以吗?” 她说出了黎明雅的名字,戳破了那层窗户纸。 她想,这样直白的要求,多少能够在陈扬波澜不兴的态度里激起一丝波澜的,是吧? 他就算表现得再冷静,再无所谓,面对别人直接提到黎明雅,并且要让黎明雅过来给陈思芸看看的要求时,多多少少会有一点波动的吧? 然而……陈扬没有。 陈扬还是那样,冷淡,镇定,脸上表情和双眼中的神色都一片平静。 “黎明雅“这三个字,对他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看着秦雨微,跟着回头看了看父亲,点下头,便面无表情地出去了。 秦雨微站在当场,看着陈扬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一片空茫。 怎么会这样……他真的对黎明雅完全……不记得了吗? “呵,原来你认识那个女人。” 背后传来一声冷笑,秦雨微回头,见陈俊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慢慢踱步到房间中央,朝她笑笑,道:“没想到啊,一个普通家庭培养出来的医生,也有你这样光鲜的朋友,不但能参加今晚的宴会,还敢当着我的面给她打抱不平。” 果然是你……秦雨微咬紧牙关,陈俊这是承认了,就是他让陈扬和黎明雅分手的! “您管得太多了,陈总。” 话既然说到这里,秦雨微也没什么顾忌了,干脆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 “儿孙自有儿孙福,一代人管一代人的事。黎明雅家的条件虽然比陈家是差了很多,但也不是赤贫阶层,人家父母都是正经单位退休的,一个工人,一个教师,她是独生女,家里也算有车有房,更重要的是有素质、懂道理,没有任何不良嗜好,黎明雅本人更是各方面都没得挑,这样的条件您怎么就打死都不同意呢?” “呵呵,我曾经也是像你这样想的,小姑娘。” 陈俊摇摇头,并没有因为她这番话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我当初也觉得,年轻人有年轻人自己的爱好,反正陈扬是家里老幺,兴趣也不在集团这些事情上,我就不一定强迫他做集团的事情,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包括他找女朋友结婚也一样。” 是吗? 秦雨微有些意外,陈俊还那样想过? “所以……过去两年里,您才没有管他们吗?” “是的,没有管过,如果我真的一开始就反对,那我就会有行动,会从一开始就不许他们交往,而不是到了现在才……” 说到这里,陈俊长叹口气,抬头看着天花板,又看看书架上整整齐齐的书本,低声道:“不过现在不同了,他不会为那个女人伤心了,你也就不要白费心思去试探什么了,没用的,如今陈扬满心都扑在集团的工作上,做事情比以前稳重多了。” 秦雨微听到这里,心里不由一动,脱口而出:“就像他三哥的餐厅开业失败,却并不感到遗憾和难过一样,是吗?” 陈俊一顿,抬眼看着她,似乎有些意外她居然连这个也知道。片刻,他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秦雨微心里盘旋多时的怀疑终于渐渐落下来了,她现在能够确定,陈俊就是这一切不合理背后的主宰者,一定是他做了什么,才让几个儿子都变成了这样,就像韩钧提醒自己的那样——陈家藏着一个大愿望,这个愿望的力量是自己此前未曾接触过的强大。 难道……这就是陈家那个大愿望? 陈俊就是那个许愿的人? 可是……他许诺的报酬是什么呢?他已经付出那些报酬了吗? 陈俊讲了这几句后,似乎便顺势打开了话匣子,不待秦雨微再度发问,便自顾自地又说起来。 “前段时间我动了大手术的事,你知道吧?呵呵,很多人都说,陈总这把年纪的人了,又动过大手术,应该要退休交班了,以后就养着,歇着就好,可是他们哪里知道我心里真正的想法,正好相反!正因为动了手术,在那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回来,我才更看清楚了……这一切,都很脆弱啊。” 脆弱? “……您是指人的生命脆弱吗?”秦雨微小声问。 “不是,是这些。” 陈俊抬起头,目光扫过高高的天花板,扫过精美的装修,扫过厚重精美的红木书架,最后停在桌面那几份还没批阅完的文件上。 “这一切都太脆弱了,整个陈氏集团,所有的生意,所有的成就,所有的项目往来,包括这几十年来辛辛苦苦赚到的钱,都太脆弱了……” 陈俊满心感慨,摇头晃脑地叹气,缓缓道:“我奋斗了一辈子,努力了一辈子,才打下这一片江山,结果呢?结果人家怎么说?人家都说富不过三代,老陈四个儿子里面只有一个半,最多两个愿意接班,还不一定有他干得好,等老陈不在了,陈氏集团恐怕就……” 是说陈家四个儿子都没有全心扑在集团的事业上,陈俊怕自己走了之后,陈氏集团会渐渐陨落,甚至泯然众人吗? 秦雨微眉头微皱,仔细听下去。 “我不甘心啊,小姑娘,你没有经历过我这几十年所经历的风风雨雨,没有经历过从走街串巷倒卖货物开始,一手一脚建立起一个大集团的不容易,你理解不了的。你们年轻人总爱说什么个性、自由,重视自己的发展,自己的爱好,根本看不到是什么在支撑你们的自由和爱好,我那几个儿子,如果没有我,他们能成为今天的样子吗?不见得。当初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这几十年打拼奋斗的成果才是最重要的,我不能放任集团衰落,它不该在我走后就慢慢变得不行,甚至被卖给外人,必须有人继承和发扬它,把我这几十年的奋斗成果传承下去!” 说到这里,陈俊有些激动起来,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配合他铿锵有力的话语,越发显示出一种不可反抗的威严感。 “所以我的想法变了,我如果不想集团走下坡路,首先就不能放任他们几个乱来,不管事业发展还是个人生活上,他们都不能凭着自己的心意瞎搞,之前就是太纵容他们了,所以我现在要收紧一点,要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责任,自己的方向在哪里……” “可是……”秦雨微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了陈俊的豪言壮语,反驳道:“可是现在的情况并不是你说的那样,根本不合理!您那四个儿子都是成年人,就连最小的陈扬也25岁了,三观和性格早已定型,就算你想把他们板正过来,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况且……事业追求和感情问题这样的大事,怎么可能在被强行打断后还表现得毫不在意,说放下就马上放得下?” “嗯……” 听到秦雨微的话,陈俊停下来,上下打量她,眼底露出一抹欣赏的神色,却有更多的得意在他瞳孔上跳跃,似乎秦雨微的反驳正中他下怀,给了他更大的发挥空间。 “不错嘛,小姑娘,你很聪明,我开始有点欣赏你了。”陈俊笑笑,“不过呢,你这样的年轻小姑娘,怕是做梦也想不到会有那样的事吧……你们年轻人啊,总爱笑我们老一辈迷信,不讲科学,但你们所谓的科学,是不是一定就能解释所有的事情呢?像我遇到的那个事,恐怕……” 听到这里,秦雨微感觉胸膛里怦怦直跳,一个猜想在她脑海中渐渐成型,难道陈俊说的事,就是…… “其实你刚才说的,正是我此前担忧的,我要保住陈氏集团向上发展的势头,要保住我这几十年奋斗的成果,绝不能让它在我老了、走了之后就衰落,为此我要儿子们都心无旁骛,不要去外面折腾任何事,全心全意为集团工作,但是……这人心的事,谁说得准呢?我希望他们这样,他们就一定会这样吗?都是成年人了,我就算能约束他们的行为,但又该如何去改变他们的心思?” “你……你是不是许愿了?!”秦雨微抢在他之前说出了答案,“你许了一个愿,祈愿他们都变得老实听话,为集团做牛做马?” 陈俊睁大双眼,秦雨微这句话似乎真的让他吃惊了。大概他万万想不到,这个年轻姑娘竟然会知道许愿的事? 片刻后,他缓缓摇头。 “没想到啊,你居然知道这件事……呵呵,看来一切都不是偶然了,不过也对,当初告诉我可以这么做的人,就是一个年轻人,看来你们年轻一辈中,确实也有些明白人啊。” “年轻人?难道是……” 秦雨微脑海中突然跳出了洪哥的影子,这个以“洪哥”为代号的人,难道那么早之前就开始插手其中,悄然布局了?!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陈俊背起手,仰头看着半空,继续说起来。 “那时候我躺在病床上,手术后的伤口疼痛,和对集团未来的忧虑让我夜不能寐,满心都是焦虑,那几天来看望我的人络绎不绝,什么拐弯抹角的都有,我也认不完那么多人,反正人家来看,我就应付着。某一天,突然来了一个年轻人,他告诉我可以许愿,许愿让集团发展得更好,取得比之前几十年更大的成就!” “……那你付出的报酬呢?” 秦雨微现在已经完全确定,陈俊就是那个许愿的人,他许下的愿望是让陈氏集团蒸蒸日上,发展得越来越好。 可是……代价呢? 陈氏集团不是小摊档,做的也不是零零碎碎的小生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难!陈俊想把这艘庞然巨舰往前推,让它乘风破浪,所需付出的报酬也一定小不了。 是什么呢? “呵呵,小姑娘果然是懂行的,他当时也跟我说了同样的话,要报酬,要足够大的报酬才能成事,我一下也愣住了,我该拿什么当报酬呢?我所有的,也就是集团本身,我总不能既把集团当成发展目标,又用它去做报酬吧?就在这时候,那个人提醒了我,他说我所担忧的东西,其实就是最好的报酬。” 咦? 秦雨微一愣,忽然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她好像明白陈俊的报酬是什么了。 想到那里,她不由得打个寒颤,感觉浑身都变得冷冰冰的。 真的是……那样的报酬吗? 他竟然为了事业发展,做出了那样的选择?! 韩钧的话忽然在秦雨微脑中回荡,她想起那一夜的梦中,当自己看到了韩钧,而他阻止自己来陈家参加宴会时那犹豫和担心的眼神,他告诉自己,陈家藏着一个大愿望,力量超过了此前自己接触的所有愿望,他怕还是新人的自己承受不了,所以不希望自己前来。 原来,就是这个吗…… 秦雨微咬紧牙关,死死盯着陈俊,耳边听到他继续讲下去。 “他这样提示我,我忽然就明白了,这正是最好的报酬,也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不是么?!担心孩子们不争气,担心他们不能支撑集团,担心他们不愿意安心在这里工作,那我就将他们作为报酬——将他们的人生作为报酬,抹去他们的性格爱好,感情投入,让他们全身心成为集团的一份子,为了集团未来的发展奋斗终身!” 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陈俊献祭了四个儿子原本可能丰富多彩的人生。 57.第五十七章 秦雨微盯着陈俊, 看他虽已迈入老年,却依然充满威严,线条紧绷的面孔, 耳中听到他灌注了澎湃情感的声音,诉说着迟暮英雄不甘的念想, 就像个体力不支,渐渐滑向山脚的人,即使知道滑落是不可逆转的命运,依然死死抓住岩石的缝隙, 奋力往上攀爬着。 陈俊总有一天会死, 或许远在二十年后, 或许就在明天,但只要他还活着,只要还有一天的生命,他就要为陈氏集团掌舵领航,带领它博浪扬帆, 驶向他理想中的境地。 为实现这个目标,他选择了牺牲亲情, 不, 或许在陈俊看来这压根就不是牺牲,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正确选择。 秦雨微感觉自己此刻所面对着的不再是一个枯朽的老人, 而是一棵不可撼动的参天大树, 在他浓密的阴影下, 陈扬这些年轻人仿佛都变成了鸟雀, 白日绕着它飞翔,夜晚栖息在它的枝叶间,就连他们赖以为生的食物,也来自于树上寄生的虫豸或丰美的树汁。 至于此刻躲藏在楼下承受痛苦的陈思芸,更是一只飞不起来的雏鸟,离开这株大树的庇荫后连生存都成为问题。 陈俊说几句,停下来看着秦雨微,目光中流露出欣赏意味,却不是投向她本人的,而是投在了她所具备的某种特质上。 陈俊缓缓道:“秦小姐是吧,刚才听老四这么叫你,本以为你只是一个普通丫头,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些事,懂得许愿和报酬的关系,不错,我欣赏你,有没有兴趣也加入我们家?” “什么?”秦雨微一愣,这老头想什么呢。 “你跟老四认识,他跟罗家那个女儿也是刚接触不久,才出去吃过一顿饭,还来得及。你如果有兴趣,我就让老四和罗家的断了,跟你一起,你进我们家我也放心,有你这个懂行的扶持……” “这不可能,请您别说了。”秦雨微压着怒火,打断陈俊的话,“陈总,不要乱点鸳鸯,我的事不劳您费心,我跟陈扬也是打死都没可能的。” “是吗,罢了,不勉强秦小姐。” 陈俊笑笑,摇了摇头,他说了这一通话后,就像憋屈许久的人吐出了心中郁结,整个人越发的精神振奋,目光炯炯。 秦雨微心里却是一团乱麻,她现在确定了很多事,很多问题的答案已揭晓:比如藏在陈家的大愿望是什么,这个愿望的报酬又是什么,陈扬兄弟为何变成了这样,一切都有了结论——因为陈俊。 陈俊的愿望实现了,他也依约付出了报酬,与之相关的人、事、物都已卷入这一轮因果当中,秦雨微明白,想要扭转已实现的愿望,将陈扬等人的心思拉回来,让他们回复成当初的那个人估计是不可能的了,但是…… 她突然注意到,陈俊方才的讲述里有一个破绽。 陈俊选择献祭的是“四个儿子“,并不包括陈思芸,所以…… 现在,秦雨微救不了陈扬,救不了另外三个陈家兄弟,但她或许还能救陈思芸?! 想到这里,她冷静下来,朝陈俊笑了笑,道:“陈总果然非常人,佩服,太佩服了,说实话,许愿这种事本来就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能够有机会去尝试的人更是寥寥无几,陈总有大智慧,更有大勇气,不但大胆尝试,还成功了,令人佩服。” “呵,这也要多亏那位年轻人的提点,秦小姐认识他吗?” 话说到这里,陈俊已在潜意识中将秦雨微当成了那个年轻人的同类,话讲明白后,也就更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了,至于秦雨微刚才的表现,陈俊作为一个老江湖倒也能理解——换了自己在这个年轻女娃子的立场上,在没有任何人提到许愿和报酬的前提下,他当然也不可能一上来就谈这个,而是要按照通行的规矩进行。 “认识的。” 秦雨微心里有八成把握,陈俊病中结识的年轻人,那个蛊惑他许愿并以四个儿子的人生为报酬,和今天晚上跟陈思芸套近乎,趁机喂了她一杯酒的年轻人,应该是同一个人。 是洪哥。 洪哥这两个字肯定是他的化名,他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秦雨微不知道,但她明白这人值得自己高度警惕。 “呵,果然认识的,你们……秦小姐有没有许愿呢?” “我暂时还没有。”秦雨微笑道,“许愿的机会很宝贵,而且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在准备好报酬之前暂时不打算许愿。” “不错,秦小姐考虑得很对,就是要这样,周全、稳妥,谋定而后动,这才是做事的样子。那个人跟我谈的时候也提醒过这点,他告诉我如果许了愿又不兑现报酬,出尔反尔的话,会有人找上门来讨债,很惨的,到时候所要付出的可比之前承诺的更多、更重了。” 什么?秦雨微心头一凛,那个洪哥还知道祈愿清道夫的事?!他知道如果不兑现报酬,就会有自己这样的人来进行清理。 这人果然不简单。 秦雨微暗下决心,陆国风今晚没来,自己回去后得跟他好好讨论下洪哥的事,兴许还要请教下韩钧,不知他那边可有关于这个洪哥的资料呢? “呵,不过他多虑了,我怎么会不愿意付出报酬呢?” 陈俊慢慢走回书桌后边坐下,打开桌面上的一个小盒子,“我又不会害他们,我是他们的亲生父亲,养育他们几十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们好,为了集团的发展好,只是他们暂时还不能体会罢了。也怪我之前给他们创造的条件太好了,他们理解不到独立打拼的艰难,不明白一旦离开陈氏集团这面金字招牌去社会上闯,会遇到多大麻烦,多少挫折。你就说老三吧,知道我不可能支持他丢了集团的事情出去开餐厅,就动了申请贷款的主意,他太天真了,他以为解决了钱的问题就一帆风顺么?早得很,万里长征第一步都还没有开始啊……” 说到这里,陈俊长长地叹了口气,缓缓摇头,意气风发的面容上第一次显出两分疲惫。显然,在他毕生夙缘得以实现的今天,生活对他而言依然不是完全的顺风顺水,依然有许多小毛刺、许多的不如意藏在暗处蠢蠢欲动,时不时地就跳出来撩拨一下,即便它们永远无法撼动陈俊雄狮般的强大,还是像老鼠一样令人烦扰。 看陈俊的态度有所缓和,秦雨微知道该自己出击了,能不能救下陈思芸,就看现在! 抓住这一瞬间的气氛宁和,她走到陈俊桌前,笑道:“陈总啊,今天真是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您这奋斗几十年的老将确实比我们这些年轻人厉害多了,受教。” “秦小姐太谦虚了,你们不是普通人,我也从你们这里学到了一些东西的,刚才言语中有所冒犯,不要介意啊。说起来,自从那天之后,我就没再见过那个年轻人了,你既然认识他,回头帮我带个话,说老陈感谢他,有机会可以来陈家坐坐,大家再聚一聚,聊一聊。” “没问题,您放心吧。” 虽然万分不乐意被陈俊归类为洪哥的同伴,秦雨微还是带着笑意应下来,此刻让他误会利大于弊,认了吧。 陈俊笑笑,从桌上的小盒子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秦雨微。 “喏,这张名片秦小姐拿着,这是我的私人名片,跟外头生意场上的不一样。今天我们算认识了,秦小姐是特殊人才,非一般人可比,我老头子没什么特别的本事,也就一点钱,一点人脉,以后陈家你随便进出,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联系我。“ 秦雨微赶紧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来。她明白,陈俊这是想把自己拉入他的圈子里,虽然自己在生意上无法给他提供直接的帮助,但在非常人所能涉足的领域,比如许愿和报酬这方面,自己相对他来说就是专家,是他可以倚靠和利用的人才,因此,他才大手笔地给出了这份承诺。 看来……陈俊对上次许愿的成果非常满意,而他心里一定还藏着更多的愿望期待达成,如今他对自己越慷慨,将来就越可能让自己为他的愿望出谋划策。 身为长宁市数一数二,甚至在全国都排得上号的富贵人物,不知有多少人在他脚下仰望,期望他赏口饭吃,更有无数人远远看着他,猜测他的心思,甚至幻想到了他那个境界,一定早已无欲无求。 然而,他自己心里一点也不满足,依然想着向上,向上,再向上…… 人心不足蛇吞象,古人诚不欺我。 暗暗叹口气,秦雨微将陈俊的名片收起来,道:“陈总,承蒙您看得起我,既然大家现在不是外人了,我也就斗胆跟您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还请您不要介意。” “哦?说,你说。” 陈俊一愣,站起身来,认真聆听秦雨微的话,如今,这个年轻姑娘在他眼中已不是普通宾客,甚至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位超然物外的先知,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引领他的人生方向了。 “您不要操之过急,不要太刚强了,有些时候吧,咱们不妨先让一手,缓一缓,其实我今天冲上来找您,原本就是这个想法,比如陈思芸的事情……” “哦,你说思芸那个事情啊。”陈俊恍然大悟,点头道:“让一手……你的意思是送她先去医院么?” “是的,您没看到她的状况,我是亲眼看到的,真的不太好,怕拖下去要出大事,不就得不偿失了吗?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今晚她切不切蛋糕,出不出现,影响不大,大家哪儿是冲着她去的啊,都是冲着您,可万一陈思芸真的搞坏身体,年纪轻轻的就废了,您这边……” 58.第五十八章 话说到这份上, 秦雨微的意思很明显了:劝陈俊不要太过强势固执,以免因小失大——如果陈思芸今晚真把身体弄坏了,那陈俊将她接回家里, 让她隆重亮相,还有什么意义呢? 陈俊带她回陈家, 为她举办宴会,让在众多利益相关者面前给她登台的机会,当然是因为他想把这个小女儿也纳入集团势力版图,像她四个哥哥一样成为给陈氏集团出力的人才。 虽然陈思芸现在还是个大学生, 不具备相应的能力素质, 但换个角度想想, 一张白纸才最好落笔涂画,不是吗? 他既然把陈思芸当成可用的器物,而不是一个单纯的女儿,那秦雨微也就站在同样的立场上劝告他,这样才能为陈思芸争取到赶快去医院的机会。 “嗯……”陈俊的态度已没有了一开始的抵触, 听秦雨微这么说,他想了几秒钟, 点头道:“也是, 秦小姐说的有道理,思芸未来的路还长, 不急一天两天的, 今晚反正已经亮过相了, 她身体不好的话就先去医院看看吧, 需要我安排车吗?” “不必了,我这边送她去就行。” 秦雨微大喜,转身朝外走,陈俊似乎又想到什么,连忙叫住她:“秦小姐等等。” “什么?” “感谢你对思芸的关心,她还小,不太懂事,跟我呢也不是很亲近,就拜托你以后多多关照她,多提点她一下了。” 哟,陈俊这意思是……秦雨微心念一转,立刻明白,陈俊是用陈思芸打感情牌,让自己多照顾她,也就和陈家的关系更紧密了。他那言下之意,恐怕还有让自己多劝劝陈思芸,劝她听亲爹的话,好好努力的意思在里边。 毕竟,自己刚刚入了陈俊的法眼,算是新同盟,而陈思芸和他这个亲生父亲关系微妙,如果自己能帮他推陈思芸一把,让陈思芸发自内心地朝他靠拢,父女同心进退,当然再好不过。 不愧是老谋深算的陈氏集团掌舵人,一句看似寻常的话里藏了几层意思,以后自己如果还要和陈俊接触,那真是每句话都要想一想,斟酌明白了才敢说出口。 “您放心吧,思芸潜力巨大,您也别老绷着,多关心关心她,等过了这一遭,她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说完,秦雨微匆匆离去,回到大厅里,本想直接就去洗手间找陈思芸,忽然感觉不妥,在心里斟酌了两秒,冲到朱善平身边,发现他又在和陈扬聊天。 “你忙吗?不忙的话帮我送个人去医院。” 知道陈扬已经“不可救药”,秦雨微也不顾忌他了,时间紧迫,陈思芸耽误不起! “医院?”朱善平一愣,问:“怎么了?” “陈思芸肚子疼得厉害,我怕她出事………” 三言两语,秦雨微把情况悄声告知朱善平,陈扬就在一旁,自然也听见了,知道父亲同意送陈思芸去医院,他便主动提出自己开车送,但秦雨微摇了摇头,并不赞同。 “你还是别走的好,十点钟有个仪式,本来是思芸上去的,但她现在这样……不能让老爷子身边空荡荡的没人陪,就自个儿赤膊上阵吧?干脆你顶思芸的位置,陪老爷子把蛋糕切了,把那一套程序走完,我和善平送思芸去医院就行。” “这……” 陈扬犹豫片刻,觉着秦雨微说得有道理,但心里始终还是有点牵挂,秦雨微现在没空给他慢慢想,拉着朱善平就离开了大厅,朝陈思芸藏身的洗手间快步走去。 “这是……怎么回事?” 朱善平还有点弄不明白状况,秦雨微一时也解释不清,只推说陈思芸本来胃就不好,今晚上太过紧张,又多喝了点酒,一下就不行了,她还怕陈俊和宾客们不高兴,躲起来想硬撑着忍过去,自己发现了,觉得不能这样,就冲上去找了陈俊,让他同意先送陈思芸去医院。但是这个事情要悄悄的办,不能惊扰到其他宾客,陈家几个兄弟不便离开,所以只能麻烦他跑一趟了。 “是吗……”朱善平那脑子可不好糊弄,虽然秦雨微已尽力说得滴水不漏,他还是若有所思地往后边看了一眼,提出自己的想法。 “你不让陈扬送人,是考虑到了黎医生的想法吧。” “这个……”秦雨微一怔,点头承认,“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雅今晚上正好值夜班,他俩碰面的话……算了,他还是留在这里吧。” 陈扬已不再是当初的陈扬,他被父亲的愿望变成了另一个人,至少在感情上是这样,黎明雅对他而言,就和这世界上千千万万的陌生人一样,在他心里激不起半点涟漪。 而黎明雅的心里却还留着陈扬的烙印,失恋的打击和痛苦还没有完全消散,如果这时候两人碰面,黎明雅亲眼看到如陌生人一般冰冷疏离,对自己全然无所谓的陈扬,怕是会受到更多伤害,那就…… 秦雨微没有能力让黎明雅的爱情死而复生,只能尽力保护她不受更多刺激和伤害。 “唉……这陈扬,到底怎么回事。” 朱善平摇头,小声嘀咕,秦雨微咬着嘴唇,一个字也没有再说。 走廊另一端的洗手间是和方才一样安静,两人一进去,秦雨微就看到了靠着柱子瘫软在地的陈思芸,她几乎已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头发凌乱,憔悴的脸上全无血色,对秦雨微和朱善平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 看她这模样,秦雨微吓了一跳,赶紧冲上去,拍拍她的脸,叫她的名字。陈思芸嘴里嘟囔一声,听不清说了什么,眼皮吃力地掀开一点,恍惚是看到了两人,却没有力气做更多反应,跟着便又要闭上眼。 “思芸,思芸别睡,我们这就送你去医院!” 秦雨微焦急地呼唤她,拉起她的手,发现一片湿冷冰凉,心下一惊,朱善平也看出情况不好,脱下西装给陈思芸披上,然后一把将她抱起来,大步走出洗手间,从侧门悄然离开了这幢华丽的别墅。两人往停车场一溜小跑,将陈思芸放在后座上,风驰电掣地向市区冲去。 情况危急,救人要紧! 秦雨微也在后座里,让陈思芸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密切观察着她的状态,这时,她忽然想起自己该给黎明雅那边打个电话,说一下陈思芸的状态,如果他们能提早准备当然再好不过。 摸出手机,秦雨微还来不及拨号,另一个电话突然进来了,是陆国风的。 咦?她不由得一愣,陆国风怎么会打电话来,家里有什么情况吗? 秦雨微赶紧接起来,“喂?” “你还在陈家的宴会上吗?”陆国风头一句话就问她行踪。 “没有,我刚出来了,和善平送陈思芸去医院,她身体不舒服,我们正往长宁医院赶。” “这样……你和朱善平,陈思芸一起啊。”陆国风顿了顿,声音低了少许,“那我现在也往长宁医院去,我们在医院急诊那边碰头。” “怎么了?” “……主人刚才联系我,说陈思芸这件工作取消了。” “什么?”秦雨微一怔,她还是头一次听说工作可以取消,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取消?” 听见她的话,开车的朱善平回头看了她一眼,用眼神询问她的情况。 秦雨微朝他点点头,示意没什么事,接着压低声音,问陆国风道:“韩钧为什么要取消对陈思芸的清理?” “当然是有原因的,你现在这个情况我也不好详谈,我本来以为你还在陈家的宴会上,等着清理她,所以联系你想让你不用等了,没想到你们……行,先不跟你说了,我这就出门去医院,咱们医院里谈。” 说完,陆国风挂断了电话,秦雨微心里满是疑惑,原来工作还能取消的吗? 韩钧为什么要取消这份工作,陈思芸这边……出了什么状况吗? 带着不解的疑问,秦雨微拨通黎明雅的手机,跟她简单说了说情况,又过一阵,长宁医院的轮廓遥遥出现在几人视线尽头。 “明雅,快准备急救,陈思芸的情况很不好!”跳下车,秦雨微朝等在急诊科门外的黎明雅等人喊道。 陈思芸从上车后不久就陷入了昏迷状态,脸色惨白,一头冷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朱善平把陈思芸从座位上抱出来,放到担架上。 黎明雅已经和几位急诊科的医护人员叮嘱过,做好了准备,这会儿见人送到,立刻推着陈思芸,飞快地送进急诊室,开始检查。 目送他们进去,急诊室大门迅速关闭,秦雨微长舒口气,感觉浑身都脱力了,在长廊的座椅上坐下来。朱善平在她身边坐下,四下看了一圈,摇头苦笑。 “半个月内第二次了啊……再多来两趟,我可要申请办个vip卡了。” 听他这么说,秦雨微也不由得露出苦笑,苦中作乐不过如此。第一次是前些天的郑威跳楼,那时候朱善平可比现在更狼狈,满身染血,还招来了刑警队的盘问,今天这一路狂奔也没好多少,陈思芸具体什么状况还未可知呢,万一…… 想到那个来路不明,但显然来意不善的洪哥,秦雨微皱起眉头。 “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这时,一阵脚步声过来,伴随着熟悉的声音,陆国风也抵达了长宁医院。 59.第五十九章 “啊, 陆先生也来了。” 朱善平抬头看见他,起身招呼, 陆国风跟他握了握手, 在秦雨微右手边坐下来。大约顾虑着朱善平在, 他没有直接说清理陈思芸的事,问起了两人今晚在陈家的情况。 “整体还好, 没什么特别的情况, 只是陈思芸身体出现一些问题……” 秦雨微长叹口气, 讲起前因后果, 只不过隐去了关于陈俊许愿,改变四个儿子人生轨迹的那些内容, 只说他醉心工作, 对子女控制欲强,希望陈思芸能早日成为对陈氏集团有用的帮手。 听说陈俊顽冥刚愎到如此地步, 两人都摇头叹息。朱善平家里条件也十分优越, 父亲同样是生意场上的人, 听到这些更是深受触动,说幸好自家老爹不是那种性子, 对自己没有强烈的控制欲, 否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谈话间, 黎明雅从急诊室内走出来,脱掉口罩, 朝三人道:“啊, 你们都在, 陈思芸情况稳定了。” “她怎么样?”秦雨微快步走上去,焦急地问:“她为什么肚子疼得这么厉害?” “初步检查结果出来了,是一个急性的糜烂性胃炎。”黎明雅回头看看急诊室的大门,小声道:“确实来得晚了点,能早点来更好,小姑娘这下可受罪了,不过幸运的是,没有其他更糟糕的情况,我们给她用了止疼药和一点点镇静剂,现在正挂着水,再过一阵你们就可以进去看她了。” “是吗……” 听到陈思芸没有大碍,秦雨微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虽说她今晚大着胆子把人从陈家接出来,可万一那个洪哥真动了什么手脚导致不测,让陈思芸光荣在半路上或者医院里,不但对陈家无法交代,自己和朱善平又要去刑警队报道了。 自己二进宫不要紧,连累好心帮忙的朱善平……那秦雨微可真心过不去。 “对了,这姑娘胃一直就有毛病吗?”黎明雅接着问。 “应该是不太好,她跟我说过,一紧张就容易胃疼。” “哦……”黎明雅点点头,想了一想,道:“我虽然不是内科的,但就我所知,如果长期有这方面的小问题,应该比较容易形成慢性的症状。但她今晚这个情况来势汹汹,明显是急性的,有可能是长期积累后量变引起质变,也有可能是今晚吃东西时没注意,胃部受了刺激,于是一下子爆发了。” “……或许是吧。” 听黎明雅这么说,秦雨微立刻想到了洪哥递给陈思芸的那杯酒,应该就是那杯加了不知什么料的酒,将陈思芸身体上长期堆积的小问题引爆成了大问题吧。 不过秦雨微没有跟黎明雅提这个,这个问题适合回头跟陆国风详细分析,现在还是不要给值夜班的黎明雅增添压力了。 刚想到这里,秦雨微忽然发现黎明雅脸上露出一丝欲言又止的神色,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流露出了几丝期盼,又有几丝畏惧,仿佛她心里正盘踞着一道难题,想跟自己询问答案,又害怕这个答案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怎么了?”秦雨微小声问。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话问得不过脑子,黎明雅露出这种眼神的原因她只要稍微一想就能明白,怎么还明知故问呢? 怪自己疏忽了,得知陈思芸无恙后,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放松下来,反应也因此慢了一秒。 “那个……”听到她问话,黎明雅脸色微微一变,打量着秦雨微身上来不及换下的小礼服,有些犹豫地问:“那个……你今晚在陈家参加宴会是吧?” “……嗯,是的。” 这时候再想把话题移开已经不可能了,秦雨微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这样……他……”黎明雅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快听不见了,“他现在……什么样?” 这个他,毫无疑问是指的陈扬。 秦雨微只觉心里一阵酸楚,几乎就要忍不住告诉她:陈扬已经变了,不可能回头,也完全不再怀念你,你不要继续惦记他了,都过去吧。 但她不能说,她只能让心思被对黎明雅的同情和伤感慢慢淹没,脸上还要做出只有一点遗憾的表情,小声道:“他……就那样吧,光看表情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态度平静,但是话很少,我,我觉得……” 她一面说,一面观察黎明雅的脸色,确保自己这番善意的谎言不要被她戳破,像一个踩着独轮车的小丑,在黎明雅千疮百孔的心上缓缓驶过,努力维持微妙的平衡。 她既不能告诉黎明雅陈扬的无情改变,也不能将陈扬说得太好,让黎明雅继续抱持着不可能的幻想。 丢掉幻想,大步向前才是她正确的人生路。 黎明雅没有说话,怔怔盯着秦雨微,呼吸不由自主地收紧,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罪人,忐忑不安地聆听着法官接下来的每一个字。 “我觉得他肯定还是有点郁闷的,但是……没办法,形势比人强,既然他选择了现在的结果,也就承受现在的结果,你……” 一咬牙,秦雨微把后面半句说出来:“你也就别再惦记他了,朝前看吧。” 黎明雅默默看着秦雨微,神色微动,还是什么也没说,眼中露出几点深切的悲伤,又很快被空虚的清澈盖过。片刻后,她似乎想起自己还在值班,点了点头,将口罩挂起来,转身又走回了急诊室内,继续照看陈思芸。 秦雨微回到座位上,盯着急诊室紧闭的大门,默默无语。 几分钟后,朱善平接到助理的电话,走到外边谈了一阵,回来朝秦雨微和陆国风道:“不好意思,公司那边有点事情,我可能得先离开一下。” “你赶紧去,思芸应该没大问题了,这边我看着就是。” 秦雨微对朱善平今晚的仗义相助是非常感激的,陪着他走到外边的停车场,目送他拉开车门,心里忽然一动,鬼使神差地叮嘱了一句:“你当心点。” “什么?”朱善平一愣,回头看向她。 “呃……” 秦雨微一下语塞,她刚才只是下意识地想到了陈家晚宴上的洪哥,脑中有一丝危机感划过,然后便脱口而出那四个字,但她并没有更具体的理由,于是只能朝朱善平笑笑,说我是让你开车慢点,路上当心。 朱善平点点头,朝她一挥手,车驶出长宁医院大门,很快便看不见了。 回到急诊室外的走廊上,秦雨微在陆国风身边坐下来,感觉这忙碌的一天终于有了点儿安静下来的感觉,问他:“你刚刚电话里说的事……” “主人今晚联系我,说陈思芸这件工作取消了。”陆国风看着急诊室的大门,缓缓道:“于是我联系了你,结果你在送她来医院的路上。” “为什么会取消?” “因为情况变了。”陆国风低声向她解释着:“愿望的力量和它所带来的影响力都不是恒定的,而是随时随地在变化中,毕竟变化才是世界万物的本质,没有任何东西会一成不变。这些力量和影响没有超过某个界限时,我们都可以不去管它,按照计划执行就行了,但它一旦超过,计划就要做相应的调整变更。” “……陈思芸的情况就是超过那个限度了吗?怎么超过的?” “有更强的力量作用在上面,将她的那个小小愿望完全覆盖抹去了。” 陆国风顿了顿,似乎在考虑该如何跟秦雨微说明这种情况。 秦雨微自己也在心里思索,想了想,她问:“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陈思芸此前希望离开陈家独立的愿望虽然没有做到,应当受到清理,但在她回到陈家,而我们又还没来得及清理她的这段时间里,情况发生了变化,她那个小小愿望被陈俊的大愿望所覆盖和影响,所以我们也就无需再清理她了?” “大概可以简单这么理解吧,但更重要的是……”陆国风叹道:“她自己的想法变了,心甘情愿地……” 刚说到这里,急诊室的门又被人从内部拉开了,一名护士探出头来,朝两人道:“是秦小姐吗?陈思芸醒了,说想见你。” 醒了? 秦雨微赶紧起身,和陆国风一道进去,来到陈思芸的床前。 陈思芸躺在病床上,脸色还是那么苍白,神情憔悴,干裂的嘴唇毫无血色,左手上还打着吊针,她本就是个瘦瘦小小的姑娘,此刻这副大病初愈的样子,更加让人心疼。 看到秦雨微走进来,陈思芸疲惫的目光一亮,动了动嘴唇。 秦雨微站在她床边,躬下身子,不由自主地放软了声音,“思芸,感觉好些了吗?” “雨微姐姐……” 陈思芸声音虚弱,有气无力,但秦雨微发现她双目中流露出的神情已有了变化,不同于在陈家初见时的紧张畏惧,也不再是躲在洗手间里时的哀伤无助,变得更坚定、更清晰了,像经过风雨催打的小树,虽枝叶零落,主干却没有折断,依旧不屈不挠,站得笔直。 “我没事了……”陈思芸朝她笑笑,“不要紧,小事情。” “嗯。”秦雨微点头,“好起来就好,你就是一点小胃病,放心吧,今晚先在医院休息,我等会儿联系你爸爸,他很快会来看你的。” “不要紧的,雨微姐姐,我想明白了,没什么好怕的,爸爸来不来都不要紧,我没事。”陈思芸脸上带着微笑,也带着一种经过磨难后的觉悟。 “我之前……太不争气了,刚刚昏过去的时候,我梦见了妈妈。” 妈妈? 秦雨微一愣,是陈思芸已过世的亲生母亲吗? “我梦到妈妈站在一条河边,朝我伸出手,说我如果真的感觉很难受,就过去和她一起生活吧,不用再回陈家,也不用再面对爸爸,以后就我们母女俩……” 60.第六十章 听见这话, 秦雨微暗暗心惊, 她以前听乡下老人家说过类似的话,濒临死亡的人会看到过世的亲人,与亲人对话,甚至有说如果这种时候亲人邀请你过去,那可千万不能答应,真过去了就…… 这本来就是一种难以验证的传说,陈思芸的情况虽然离病亡还有一段距离, 但她在痛苦中耽误了太久,挣扎了太久, 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极限, 来医院的时候已经昏过去了。她醒来后,说梦见了过世的母亲,便让秦雨微想起了那些流传的民间说法, 暗暗担心。 “我没有答应她……”陈思芸惨淡地笑了笑, “我本来都往前走出一步了,突然想起妈妈已经死了,想起今晚所有的事, 一下明白我过不去了,我不可能再跟妈妈一起, 以后的日子都要自己走才行了。” “思芸……”秦雨微握着她暖和起来手, 感觉心中盛满充满了对这个姑娘的疼惜和不忍。 陈思芸的清理工作取消了, 自己不用再对她加以任何惩罚, 现在, 秦雨微可以完全放下顾虑和包袱,全心把她当成自己的小师妹看待,看到她眼泪汪汪的躺在病床上,心里也是阵阵难过。 “我想明白了,雨微姐姐。”陈思芸也看着秦雨微,眼中的泪水渐渐干涸,神色平静,“我想到如果今晚没有你发现我,然后去跟爸爸争取,我会怎么样?我遇见你是我运气好,但不一定以后每次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而我既然入了陈家……” 说到这里,她有一点激动,挣扎着想坐起来,秦雨微赶紧按住她,让她别乱动,输液完了再说。 于是陈思芸又躺下去,朝她笑道:“别担心,雨微姐姐,我是真的想明白了,人生在什么家庭,有什么样的父母都是无法选择的,就像打牌一样,有些人牌好,有些人牌烂,我的牌不算最好,也算比较好吧,至少比大部分人好,如果拿到好牌不用,反而丢掉,那就太傻了……” 她这个比喻很直观,也有些心酸,秦雨微听得明白,陈思芸所谓的好牌不过是陈家表面上所能看到的富贵显赫,而在看不到的感情关爱方面,她手里的牌早已烂得不能再烂了。 既然是烂得不能用的牌,那便丢弃,让手里只有所谓的好牌,然后努力去把好牌打得更好。 “我不会再去想离开陈家的事了,也不会要求爸爸关心我,他给我一个高于别人的起点平台已经足够,我会努力的,换个角度想想,至少我不担心毕业找工作的问题不是吗?” 说完这句话,她朝秦雨微笑笑,脸上神色已没有了初见她时的软弱和忐忑,变得沉静了很多,看来今晚这一场变故将她迅速催熟,她再也不是之前那个战战兢兢的小女生了,坦然接受自己的出身和命运,顺势而为,将手里这把牌打好。 “雨微姐姐,今晚多亏有你,我在陈家虽然有爸爸,有哥哥,但其实也跟没有差不多……” 陈思芸看着秦雨微,目光闪动,显出浓浓的依恋感,似乎要将对过世母亲的所有情感,都转而投射到今晚救了她的师姐身上。 “以后你就跟我亲姐姐一样,我……” “放心,思芸,我就在这里,以后有什么事,你随时联系我就行。” 知道陈思芸现在十分虚弱,虽然有了很大的成熟和成长,但她终究只是一个学生,漫长而艰辛的人生路才刚刚上道,她在奋发努力的同时,心灵上依然需要有一个精神支柱,一份慰藉,如果她信任自己,自己就来当她这个支柱吧。 秦雨微点点头,安慰她道:“放心,你先把身体养好,什么都好说。” 陈思芸看着她,放心地一笑,她终究还在病中,身体虚弱,又说了两句话后眼皮便开始打架,慢慢的又睡了过去。 秦雨微和陆国风退出病房,和黎明雅谈了两句,确定陈思芸的状态基本稳定了,便跟陈家那边通了个电话,告知陈俊陈思芸的情况。 听说陈思芸无恙,陈俊也放下心来,宴会已到尾声了,他谢过秦雨微,决定等会儿散场了就派人过来照看着,然后处理医院这边的一系列手续。 交接好一切,秦雨微长舒口气,和黎明雅道别,坐上陆国风的车,朝家里驶去。 这忙忙碌碌的一天总算是结束了。 “啊……真累。” 靠在副驾驶上,秦雨微打了个哈欠,朝陆国风道:“我大概明白了,清理陈思芸的工作之所以取消,除了陈家那个大愿望和陈俊本人意志这些外力作用,还有就是她自己的心态变化吧,她已经完全放弃了离开陈家,反而决定好好利用这个平台往上走,所以……是这样吗?” “大体上算吧。”陆国风想了想,道:“还有一些更复杂,更隐秘的因素牵连,但现在都不用在意了,总之就是这件工作取消了,而她以后的人生轨迹,肯定也会有所不同。” “嗯……还有个事情我不敢完全确定,也问问你。”秦雨微想了想,接着道:“此前梁甜甜想咒我去死,拿我当她攀上老白,小三转正的报酬,你说不可能,因为我不是梁甜甜的所有物,她不能处置我,但陈家的情况却是陈俊用四个儿子的人生为报酬,实现了他让陈氏集团蒸蒸日上,再度发展壮大的愿望,为什么陈俊可以呢?” “很简单,因为陈家四个儿子,就是陈俊的所有物啊。” 陆国风盯着前方明亮的路灯,跟着把目光放远,看向长宁市的玩家灯火,叹道:“你不靠梁甜甜养活,不吃她不穿她,工作生活上更不用看她的脸色,你和她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人,她当然无法影响你。但陈家那四个儿子都在陈氏集团上班,陈俊给他们开工资,从小到大养育他们几十年,甚至包括他们在社会上的人脉、朋友,大多都构建在陈氏集团这个基础上,他们之于陈俊,并不算完全独立的人,所以……” “所以就只能被老父亲控制,甚至献祭了。” 秦雨微接过话头,叹了口气。 车继续向前驶去,不多时,经过了家附近的一条小街,这条街位于几个成熟社区的中央,自然形成了一处开满夜宵和小吃的热闹场所,秦雨微今晚在陈家没吃两口饱饭,又经过这么心力交瘁的一场奔波,这会儿忽然感觉饿了,便让陆国风停下来,决定去吃点宵夜再回家休息。 “行啊,我也没吃两口晚饭,正好有点饿了。” 陆国风乐见其成,两人便下了车,进入小街上觅食。 热腾腾的砂锅,滋滋冒油的烤肉,鲜香麻辣的火锅,甜蜜现烤的红薯,还有各种清凉解腻的饮料……两人看一圈,在一家小店门口坐下来,要了两个什锦砂锅,边吃边聊,秦雨微讲起今晚在陈家的种种见闻,重点有两个:一是那个神秘的洪哥,二是把自己跟陈俊的交锋细细说给陆国风听,还摸出了那张密不外传的私人名片。 “瞧,跟他生意场上的可不一样,咱们这算不算打入富豪圈内部了?” “算吧……”陆国风对这些倒不是很感兴趣,接过来看了看,又还给秦雨微,问道:“你再跟我说说那个洪哥的事,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 “……说不好。”陆国风神色有些严肃,欲言又止。 看他这样,秦雨微也不好乱猜,于是把在宴会上跟洪哥接触的过程又讲了一遍,陆国风听得很认真,越听,眉头也皱得越紧,半晌,低声道:“明天咱们去找一下王舒,问问他跟这个洪哥是怎么认识的,没准能发现些东西。” “你觉得这个人问题很大吗……”秦雨微问:“他既然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在干什么工作,会不会是你们那边的熟人?” “说不好。”陆国风还是那句话。 秦雨微明白,他这多半是要请示韩钧的意思,在得到韩钧的许可前,恐怕不能跟自己说太多。 既然如此,她也不纠结了,端起碗来把汤喝得干干净净,满足地擦了擦嘴。 就在这时,秦雨微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她看看来电人:朱善平。 嗯?不是说回公司处理事情吗?处理完毕了? “喂,善平?” “雨微……”电话里,朱善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虑,呼吸声也比平时急促很多,“你在哪儿?” “……我在家附近吃宵夜,你那边怎么样?” “我……”朱善平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我这边有点情况,但是我不太确定,有点……奇怪。” “奇怪?” 秦雨微一怔,朝陆国风招招手,让他过来一起听这个电话。 “你说哪里奇怪?需要我做什么吗?” “等等,你和他先说着,保持通话。” 陆国风似乎想到什么,忽然对秦雨微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起身把账接了,然后拉着她朝外走。 秦雨微心头一凛,明白陆国风绝不是没来由的一惊一乍,赶紧跟上,一边朝车走去,一边和电话里的朱善平聊天。 “你那边怎么了?公司的事情还好吗?没什么大问题吧。” 秦雨微没话找话,引导朱善平继续聊天。 “我,我这边……” 听着秦雨微的话,朱善平的呼吸声平稳些许,似乎冷静了一点,他反问道:“那个……我们刚刚是在长宁医院分开的,对吧?” “……对。” 秦雨微愣了,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不,这压根都不能成为一个问题,就是一件明明白白的事情,发生在一个钟头以前,他怎么就问起来了? 61.第六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请大家支持正版,感激不尽! 陆国风笑笑,手指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屏幕页面顿时分成两块,左右分别写着两件不同的工作。 “主人发了两件工作过来,你可以二选一, 随便选其中哪一件来做都行。” “哦?” 秦雨微有点儿意外,原来还可以选的吗? 她仔细看去, 发现左边那件的清理对象叫王舒, 22岁,长宁大学大四学生,因为沉迷网络赌博, 不但输光了生活费, 还在小贷公司和网络平台上欠下不少债务。以他一个大学生的能力,这些钱是怎么都还不上的,走投无路之下, 王舒只能跟家里坦白,让父母出面帮他还钱。 王舒的愿望, 就是在告诉父母真相后不会被暴怒的父母打死, 不责怪他, 而是老实巴交地帮他把钱还了, 把这场借贷危机抹过去。而他愿意付出的报酬, 则是从此之后再不碰这些东西,努力考上研究生。 王舒认为,这只是他年轻生命中经历的一场小小风雨,过去就算了。 因此,在愿望实现后,王舒并没有把自己的承诺当一回事,该有的努力不去做,考研自然失败。更重要的是,他没有真正洗心革面,再一次将手伸向了借贷平台,这次他借了五千块钱,准备拿这些当本钱,去一个新开的app里玩扑克翻本。 “……真蠢。” 看到这里,秦雨微忍不住连连摇头,这王舒也太糊涂了,沉迷赌博可是一条不归路,哪有什么翻本的奇迹啊,天下赌徒千千万,哪个咸鱼翻了身?倒是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比比皆是。很多沉迷得厉害的人,赌咒发誓的时候连砍手指、打断腿的都有,结果呢? 黄赌毒这三样,沾上一样就是万劫不复,这王舒如果执迷不悔,恐怕结果会比自己想象的更糟糕。 不行,这人得收拾收拾,22岁的人了,马上就要步入社会,这样乱来可怎么得了?退一步说,他害自己不要紧,连带把父母亲一辈子的心血都糟蹋掉,那就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一个家庭,甚至更多、更大的问题了。 在心里感叹两句,秦雨微又去看右边的工作,发现清理对象是一个年轻女孩,叫陈思芸,才十九岁,长宁大学大二的学生。 哟,怎么这次都是长宁大学的孩子?还真巧了。 秦雨微叹口气,都是自己的师弟师妹啊,要说从感情上,她肯定不愿意清理母校的弟妹们,但工作就是工作,容不得她讲情面,这两个年轻人中,她至少要选一个进行清理,才能完成第三件工作。 这个陈思芸又是什么情况?她接着看下去,看着看着,不由得皱起眉头。 资料上写着:陈思芸,地产大佬陈俊最小的孩子,也是他唯一的女儿。这姑娘并不是陈俊和老婆生的,而是外面的情人所生,因此在陈家的地位一直很尴尬,属于那种理论上的女儿。这么多年来,陈思芸都是由母亲带大的,基本从不出现在陈家,但随着她日渐长大,陈俊越来越想将这个女儿带回家庭。 去年,陈思芸的亲生母亲过世,陈俊便趁机让她回归了陈家,但看起来……陈思芸对于陈家的生活有些不适应,也不太喜欢。 身为长宁市赫赫有名的企业家,地产大佬,陈俊这么多年一直牢牢掌控着陈氏集团,事业越做越大的同时,也逐渐养成了他说一不二,独断专行的大家长作风。除了在事业上控制欲强之外,在家庭生活中,陈俊同样是毫无争议的一把手,家中上下都以他的命令为尊,他要往东,没人敢往西边走一步。对于子女们的学习、就业、交友等情况,他一直严密监控,但凡不合他心意的通通不许碰。 这样威严专断的父亲,让在外面长大的陈思芸难以接受,难以适应。 看到这里,秦雨微叹了口气。 陈俊这霸道的性子,她何尝没有听说过?当初黎明雅和陈扬好上时,她就是担忧这个问题,还隐晦劝过几次,奈何那两人感情好,陈扬也保证一定努力向父亲争取,一定会娶黎明雅,她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结果…… 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想到那天在南唐食府里陈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秦雨微就打心眼儿里替黎明雅不值,但要就此判断陈扬是个骗子、渣男,她又觉得过于武断了,陈扬那表现……她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收回思绪,秦雨微继续看下去。 陈思芸许愿的时间并不远,就在一个月前。她许下的愿望是离开陈家,摆脱父亲的强势控制,为此她愿意自力更生,靠母亲留下的一点积蓄和打工维持生活,不再接受陈俊从经济上给她的任何资助。 陈俊这个父亲,在陈思芸的成长过程里本就存在感薄弱,自小都是母亲一人陪着她,将她一点点养大,她和陈俊见面的频率还不到三个月一次,每次见面也就是打个招呼,简单问下情况,然后陈俊拿钱,从来没给过陈思芸本人半点儿亲情关爱,因此陈思芸对陈俊自然也是感情淡泊,比陌生人好不了太多。 大概二十几天前,陈思芸从陈家搬了出来,住回了学校宿舍。然而好景不长,一星期后,她和室友发生了激烈的矛盾,被寝室其他人一致要求滚出去。就在她去外边找房子租住的时候,钱包被偷了,所有卡和身份证都随之丢失,陈思芸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贫困滋味儿,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迷茫。 就在这时候,陈俊找到她,劝说她回家,下周家里有个宴会,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要来,陈俊打算在宴会上向各位来宾正式介绍这个小女儿,请他们多多帮衬,也让思芸真正融入陈家,成为这个尊贵家族的一员,享受家大业大的好处。 年轻迷茫,又正值低谷的陈思芸没能顶住父亲的糖衣炮弹,灰溜溜地随他回了家,还拿了一笔钱,于是…… “怎么样,二选一,你想选哪个?” 见秦雨微盯着两份资料看了半天,也没做出决定,陆国风忍不住问道。 “我……”秦雨微收回目光,想了想,问:“我必须二选一吗?不能两个都做吗?” “你如果有余力,当然可以两个都做,但现在你必须选一个优先完成的出来,只要完成优先选择的这个,第三件工作就算完成,然后你可以再去做另一件。” “这样……” 秦雨微在心里考虑着,说实话,如果从她自身的好恶上来说,她其实更属意去处理借钱赌博的那个王舒,毕竟王舒那种不但害自己,还要坑爹妈的行为更让她厌恶。 作为父母早逝的孩子,秦雨微心里对亲情始终有一点遗憾和牵挂,也特别不忍心见别人的父母过得不好,王舒不懂事,坑了一次父母,如今又跳进了第二个坑,如果放着他不管,会不会让事情走向不可收拾的地步呢? 如今新闻上经常提到,什么借钱还不上被追债,利滚利滚上天,几千块翻成几万块,甚至最后卖车卖房都还不上,简直太可怕了。 可是……秦雨微又想到,自己并不知道,也不敢肯定对王舒的清理,能够让他就此跳出赌博的大坑,毕竟如何清理,会发生什么,她不可能知道,另外就是…… 另一个清理对象是陈俊的小女儿,里面还提到了下周在陈家举行的宴会。 陈思芸肯定会出现在宴会上,并且是主角之一,而秦雨微已经答应朱善平,下周陪他出席这个宴会,趁机观察陈扬。 所以说,这两件工作秦雨微其实都要完成,只不过排个先后顺序罢了。 “那我先做这个王舒的,下周陈家宴会还有些时间,我到时候再去清理陈思芸。” “行,那就先做王舒,长宁大学的学生,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后天吧,明天我想休息下,顺便关注小姨那边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没问题,那就后天。” 陆国风把两件工作都接下来,排了个先后,然后把秦雨微的答复传回梦魇之地。看他做完这一切,秦雨微放下心来,感觉困倦一阵阵的袭来,说声不行我困死了,先去睡,便回到主卧室里,一沾枕头便晕迷过去。 沉沉一梦,无知无觉,秦雨微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她意识到自己正站在梦境当中时,韩钧的身影再度出现于她眼前。 “啊,你……” 秦雨微看着他,有些意外,没想到再次在梦境中和他碰了面。 她感觉心跳得有点快,说不清是紧张还是什么,下意识地朝韩钧走过去。 韩钧站在黑暗的前方,像矗立在夜色中的一块明亮丰碑,高大挺拔,俊秀夺人,沉默地看着她,看她步步走近,忽然皱了皱眉头。 秦雨微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立刻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了? 自己……做错什么事了么?他怎么忽然露出好似不赞同的表情。 “你……” 她打破沉默,想问问怎么了,却被韩钧打断了。 韩钧看着她,皱眉道:“陈家的宴会,你不要去。” 听说山德集团在首都的总部更大更豪华,秦雨微没有去看过,光长宁市的这家分公司,已经足够气派,足够令人肃然起敬了。 “我们没有预约,经理级别的人不一定能见到,还好郑威只是个小虾米。” 秦雨微一边说,一面偷眼看驾驶座上的陆国风。助手先生今天大变样了,穿一身质感精良的西服,头发往后梳,一下成熟了好几岁,完全是个模人样的职场精英,反倒衬得自己像他的小秘书一样。 62.第六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 请大家支持正版,感激不尽!  “……韩钧?” 秦雨微心里悄然划过一种难以形容不出的感觉,似乎……有一点失望? 她本以为, 眼前这位非同寻常的角色会有一个振聋发聩的华丽名字,或者说……这样一个俊朗高大, 掌握着常人不能接触的特殊工作,并且隐居在另一个世界中的管事人,会有一个更加饱含深意,霸气满满的名字来对他进行描述。 然而……并没有。 韩钧,短短两个字,就这样吗? 犹豫片刻, 秦雨微小心翼翼地问:“你……这个韩钧, 是你的真名吗?” 她知道,名字其实就是一个代号,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再问一问,仿佛这里面也藏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秘密。 听她这么问,韩钧的目光微微闪了一下,跟着摇了摇头。 果然……是拿来敷衍自己的假名? 秦雨微心里划过一股失望,这时,听韩钧又道—— “这个名字存在于我最早和最深的记忆中, 但我不能百分百确定韩钧就是我, 有些事我也像你一样忘记了。” 什么? 秦雨微吃惊地看着他, 原来他也有忘记了的事? “你忘了什么?”她忍不住问。 韩钧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秦雨微,目光沉沉,仿佛透过她的身体,也同时看着极远之处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 秦雨微迎着他的目光,被一股不可言说的魔力悄然捕获,连时间的流逝也忘记了,不知不觉间,四周的黑暗开始退却,像落潮时的大海,慢慢回缩进她难以触及的虚空…… 韩钧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秦雨微眼前,而她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天亮了。 睁开双眼,秦雨微盯着天花板发了一阵呆,她感觉自己还沉浸在那个玄妙的梦境里,还在回味着梦中与韩钧的每一句对话。 其实……他好像并没有给自己什么特别的忠告或建议,谜团还是在那里,连下一份工作是什么都没有提及。 算了,不多想,起床。 坐起身来,秦雨微甩甩头,拿起一旁的手机,想看看现在什么时间,刚一点亮屏幕,她便怔住了。 ——我知道你没有死。 盯着这句简短的信息,秦雨微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呆滞几秒后,她猛地冲下床,朝外奔去。 “你看这个!” 陆国风比她起来得早一些,这会儿正在厨房里煎蛋,看她火烧屁股似的进来,也没停下手里的活儿,只瞥她一眼,问声“怎么了”。 “你看,有人往我手机上发来了这条信息!” “嗯?” 陆国风接过手机一看,眉头也皱了起来,“发信息的时间是凌晨两点……你当时睡着了?” “我睡着了,手机也开的免打扰,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看到。” 秦雨微咬着嘴唇,紧张地四下张望,仿佛周围潜伏着一个心怀不轨的匪徒,随时准备发动突袭。 陆国风显然见过大阵仗,一点儿不慌乱,将手机还给她,回头继续伺弄锅里的煎蛋,问:“你心里有大概的人选吗?谁可能发这条短信?” “完全没有。”秦雨微摇头,“我……你知道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死了就死了,身体都给烧成了灰。这种已彻底死绝的状态,怎么可能还会有人说我没有死?更不要说……” 她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信息,把信息收藏起来,以防误删。 “更别说这么肯定的语气确定我没死,我倒是觉得这跟你们有关。” “我们吗?” 陆国风擦把手,将煎蛋铲到盘子里,然后把两份早餐摆上餐桌,招呼她过去,边吃边聊。 “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们没有,也不可能向任何人泄露你还活着的消息。”陆国风喝口牛奶,若有所思道:“虽然你成为我们中一员的方式比较特殊,是因为秦雷……但该有的原则我们还是照常执行。” “那这个消息是……什么情况?”秦雨微看着坐在对面的陆国风,希望他能给一个说法。 “你睡着的时候,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特别……做梦算特别吗?” 秦雨微想了想,将梦中和韩钧碰面的事告诉了他。 听她说完,陆国风缓缓摇头,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没道理……我能查阅的所有资料,接触到的所有消息,主人同样能接触到,而且他的权限比我高。如果真是我们这边出现什么问题,暴露了你的事,那他在见你的时候应该会提及,起码提醒你要当心吧。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不打算跟你本人说,也不可能不告知我,所以……” “所以不是你那边的问题了。” 盯着屏幕又看了几秒,秦雨微脑中满是问号,是谁呢?谁会认为一个因为心脏病猝死,并且遗体都烧成了灰的女孩并没有死去,然后将这句肯定的话发到她生前用过的手机上来? 很明显,这个人不但知道自己没死,还知道自己在继续使用这个手机,于是他发来了消息。 有没有可能……自己昨天和陆国风回家查看情况的事情,被这个发信息的人知道了? 难道那时候有人跟踪他们吗? 不,就算自己神经大条没察觉,以陆国风的警惕性和专业素养,真被跟踪不会一无所知。 况且,就算有人跟踪,他又怎么能断定进入秦雨微家里的那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个就是该死而未死的秦雨微呢?正常人可能会把外表和身份都完全不同的两个姑娘,当成同一个人吗? 这完全不合逻辑嘛。 除非……除非这人掌握了什么秘密,知道原本的秦雨微并没有因为心脏病告别人间,她还会出现。 脑子里快速地回忆着生前种种,秦雨微实在想不到有谁会做这种事,昨天在原来的家里也没发现任何不同寻常的痕迹。 忽然,秦雨微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下意识地问:“会不会是……哥哥?” “秦雷?” 陆国风一顿,俊秀的眉峰皱起来,从她手里拿过手机,也目不转睛地盯住了那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仿佛它们背后藏着极大的秘密。 “你说发这条消息的人是秦雷?” “不,我不确定,我觉得这不是哥哥的语气,至少他跟我说话的时候不会是这么,这么……” 怎么形容呢?虽然这一则文字太短,看不出什么,但秦雨微似乎隐约能从当中感受到对方传递来的某种情绪,那是一种冷冰冰的、不友好的,甚至带着威胁和嘲弄的气息。 发消息的人似乎对自己抱着一股恶意,而秦雷则绝不会那样跟她说话的。 想不明白,秦雨微茫然地摇了摇头。 “……既然你们没有问题,我也想不到之前的生活里有谁会做这种事,那么,既认识我,又知道这份工作内幕的人就只有我哥了,只有他可能知道我没有真正死去,而是借体重生,并且接替了他的工作。” 陆国风将手机还给秦雨微,想片刻,道:“这件事暂时压下吧,你别多想,也不要为这个事影响工作和心情,我会跟主人报告。但是……说句实话,我不认为这是秦雷发来的。” 是吗,他也不认为是哥哥发的。 秦雨微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这件事来得蹊跷,如今两人干坐着分析也没结果,不如先压着,静观其变吧。 刚想到这里,一阵音乐声忽然响起,在安静的家中回荡着。 秦雨微一怔,看向发声处,发现放在客厅茶几上的另一个手机正在欢唱,这是身体原主人:另一个秦雨微的手机。 陆国风走过去,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递到她手里。 “接吧。” 秦雨微也看了一眼,发现是朱善平的电话,定定神接起来。 “……喂,雨微?你今天忙吗?” “还行吧,不忙,你有什么安排吗?” “那个……”电话里,朱善平的声音有一秒钟的犹豫,跟着问道:“你昨天去找郑威了?” 秦雨微看看陆国风,用嘴唇无声地说了“郑威”两个字,陆国风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啊,是的,我……”秦雨微尽力组织语言,“你跟我说了他去山德的事情,我就去山德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 “唉……”朱善平在那边长叹口气,秦雨微似乎能看到他为难的脸色。 朱善平想说什么,她大概也估得到,郑威怕是已经找他哭诉了一番吧。 “他昨晚上来找我,拉着我在酒吧里坐了半宿,一个大男人哭成那样,我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我理解。”秦雨微点头,“我去找他不是要把他怎么样,就是想问问他的意思,探一下口风,毕竟刘总那头我还得去交待吧?” “我知道,他没怪你,这个结果啊……归根到底在他自己,自作自受。” 说到这里,朱善平顿了顿,又道:“你如果不忙的话,咱们一起吃个午饭,扯扯这个事情吧,刘总那头还得拜托你出面。” 面谈吗? 秦雨微看看陆国风,点头道:“行,中午地方你定,我带国风过来,一起吃饭怎么样?” “行啊,正好聚一下,南唐食府怎么样,最近挺红的新派分子料理,就在长宁大学南门外那条路上,吃过饭我正好去看小真。” “行,中午见。” 挂断电话,秦雨微看着陆国风,“你这次可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出去啊。” “放心吧,不会。”陆国风笑笑,“情况越来越有意思了,你要是出门不带我,我还不乐意呢。” 深吸口气,秦雨微将手放在门锁上,轻轻一扭,打开了大门。 “你来了。” 勉强自己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秦雨微朝站在门口的男人招呼道。 门外的男人也朝她笑,问了一句:“雨微,身体好些了吗?” “啊?”秦雨微一愣,赶紧点头:“好多了,请进吧。” “嗯。” 朱善平一点头,大大方方走进来,看来他和这个秦雨微真是挺熟悉的朋友了。 秦雨微走在他前面,一面招呼他坐,一面偷眼打量对方。 朱善平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五官端正俊朗,配上健康的小麦色肌肤,短短的头发,很有男子气概。他个子很高,身材挺拔,穿一身合体的休闲西装,手上拎着一个品质靠谱的公文包。 63.第六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 请大家支持正版,感激不尽!  室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目光都锁定在白教授身上,看这个向来意气风发, 受人敬重的长宁大学教授, 此刻就像一个被缉拿的罪犯般,垂头丧气地慢慢走进来, 走到白夫人身边,叹口气, 偷眼看看白夫人,看看那几个彪形大汉, 再迅速看了一眼梁甜甜,立刻收回目光,小声道: “我们……我们算了吧。” 梁甜甜瞪着白正严, 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几圈, 嘴唇动几动, 一个字没说出来,手上一松,手机“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下一秒,梁甜甜纵身跳起, 像下山的猛虎, 朝白教授飞扑过去, 嘴里发出粗哑的咆哮,恨不能将这个男人撕成碎片! 可惜,她还没能扑出一米远,又被方才那两名彪形大汉揪住了。 白夫人瞟一眼白教授,轻飘飘地笑了,“行啊老白,你既然当她面跟她说断了,咱们也就不追究了,送我回医院吧,等会儿该做理疗了。” “哎,哎,好!” 看夫人点头,白教授如蒙大赦,笑得跟朵花儿一样,脸上根根皱纹都舒展开来,推着白夫人的轮椅,就要转身朝外走。 “老白,你个骗子!” 梁甜甜知道已经没有反败为胜的余地了,绝望地咆哮起来,“你就是在玩我!你不也嫌她黄脸婆,要她死了娶我吗?那次在酒店你给我过生日,问我许了什么愿,我说许愿你老婆被车撞死,我来嫁你,你还说我有志气,后来她真被撞了,你也不去照顾,整天跟我在外面玩,你……” “闭嘴!” 见她抖搂这些不光彩的事情,白正严气急败坏,回头骂道:“你不要胡说,我怎么可能娶你,我跟我夫人风风雨雨几十年,模范家庭,相敬如宾!你之前勾引我,现在还想伤害我夫人,简直白日做梦!” “瞧你这话,把人家小姑娘吓着了。” 白夫人悠然一笑,眼睛里都是胜利的星光,“梁甜甜,老白从来没跟你说过吧,当年要不是我父亲提携和我家这边亲戚帮衬,就他那穷得掉渣的农村老家,怎么可能一路供他出国读到博士,回来进长宁大学,项目没断过?家里的财政大权这几十年都是我在掌握,所有住房、门面、车子都在我名下,包括儿子留学这些事情都是我一手包办。他离了我,连饭都不会吃,衣服都不会穿。你想让老白离婚,那可是伤筋动骨,要去他半条命,他可能跟我离婚娶你吗?” 梁甜甜喘着粗气,浑身颤抖。 “哎呀,夫人不要这么说,我们之间最重要的是有感情,有亲情,其实你动手术那天我就想清楚了,这么多年,感情是在不知不觉中积累的,绝不能放弃,还是陪伴几十年的老夫妻最珍贵,少时夫妻老来伴,外头这些糊涂事都当不得真的,我以后收心了,绝不乱来。” “呵,老白你啊……也学会嘴甜骗我了。”白夫人笑笑,最后看了梁甜甜一眼。 “真话,真话。”白教授推着轮椅,慢慢走向大门口,“你在手术室里的时候啊,我也许了个愿,许愿一定要把你救回来,一切平安,只要你平安无恙,外头这些我都断了,断得干干净净,从此之后收心回家,绝不再做半点对不起你的事。” “哎哟,真舍得呀……” “舍得,想通了,没什么舍不得的,家和万事兴嘛。” …… 一帮人就这么离开了公司,梁甜甜摇摇晃晃,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瘫软,好似一场噩梦至此终于醒来。 各位同事神情复杂,看向梁甜甜的目光一言难尽,都抱着双臂站得远远的,仿佛她身边的空气弥漫着病菌,无法靠近。 王经理满脸尴尬,正准备说点儿什么,忽然目光一瞥,看到站在旁边走廊里的人,不由一个激灵,失声道:“总……总经理?!” 所有人又是一惊,总经理什么时候来的?他看到了多少?这……这可是个出了名的严厉领导啊。 总经理黑着脸,慢慢踱进来,目光环视一圈,最后死死盯着梁甜甜,嘴唇紧抿,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主动辞职吧,梁甜甜。” …… “好了,第二件工作完成。” 陆国风敲下键盘,将资料传回去。 秦雨微靠在沙发上,长舒口气,摇头道:“怪不得梁甜甜的愿望打了折扣,原来是被白教授的愿望截胡了。她想白夫人死,白教授却想老婆活,报酬是斩断跟她的不正当关系,于是白夫人活了下来,白教授也和她断了。” 说到这里,秦雨微想了想,问:“不过,梁甜甜最后不还是丢了工作吗,为什么她没有实现愿望,却得到了同样的结果呢?她和白教授都对白夫人的生死许了愿,为什么白教授的实现了,她的却没有?” “这个嘛……涉及愿望力量的大小问题了。” 陆国风盯着屏幕,缓缓道:“人的愿望有大有小,愿望的内容有难有易,这就导致了实现愿望所需的力量不相同,这其中,人的亲疏远近关系,许愿者的能力高低,包括愿意付出的报酬多少,都可能影响愿望本身的实现难度。白教授和他老婆风风雨雨几十年,早就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他许的愿,对白夫人的影响力肯定大过梁甜甜这个陌生人。换句话说,白教授在这里的优先级高于梁甜甜。所以,哪怕梁甜甜的愿望许在前面,依然可能被打断和更改。” “你的意思是说……”秦雨微想了想,道:“假设白教授没有许愿让他夫人活下来,梁甜甜的愿望就会实现,白夫人可能挺不过手术或者……反正就是会死。但白教授许愿让她平安活着,于是这个愿望优先实现,与之冲突的梁甜甜的愿望,自然也就不会实现了。” “大体可以这么理解,但是,愿望的优先级和能量大小其实是非常复杂的,并非每件都这么直接简单,你以后还可能遇到更多情况。另外,除了祈愿的作用外,很多事情本身就有其自然发展规律,比如梁甜甜给白教授当小三,然后被白夫人闹到公司,最后丢掉工作,这本身就是一个很自然的发展过程,即使梁甜甜从来没有许过愿,这一切也是可能发生的。” “原来是这样……”秦雨微一边听他解释,一边点头,又问:“这么说来……清理梁甜甜既是我们的工作,同时也是白教授在付出他的愿望报酬?” “是的,这有可能重叠发生。” “明白了……总之,第二件工作顺利完成,我现在就等下一件工作来吧。” “你可别掉以轻心。”陆国风叮嘱道:“你现在的每件工作都是主人筛选过的,难度不高,目的是让你感受工作内容,一步步熟悉,理解相应规则,还算不上独当一面呢。” “嘿,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独立操作?” “我也不知道,看主人安排吧。我猜第三件工作应该没几天就要下来了,你可做好准备。” “没问题。” …… 这晚上秦雨微早早睡下了,第二天一早还在半梦半醒中,她恍惚听见枕头边的旧手机发出了嗡嗡声,摸起来一看,发现是一条短信。 谁发的? 看到内容和发信人,秦雨微残留的睡意瞬间飞到九霄云外,一个翻身跳下床,冲入客厅,对着陆国风道:“大事不好,小姨回国了!” “什么?” 陆国风一愣,从她手里接过手机,也看到了那条短信的内容。 亲爱的雨微…… 陆国风皱皱眉头,接着看下去,发现这是她在国外的小姨向已不存在的侄女诉说最后的贴心话。 “我小姨是旅居国外的画家,哥哥对绘画的兴趣就是小时候受她影响。她吧,年轻时候就是个文艺青年,心思细腻,感情丰富,后来出了国,也一直保持着这种比较浪漫的风格。” 秦雨微在沙发上坐下,喘口气,向陆国风介绍情况。 “她这次回国应该是为了处理我的事,哥哥失踪,我心脏病发,家里关系最近,也最方便联系的亲属就是她,之前咱们不是去我原来家里看过吗?明雅把我的后事办了,但之后很多手续还得亲戚来弄,于是我小姨就得回国一趟……” “嗯,我知道。”陆国风点点头,继续盯着屏幕上的信息,“你小姨现在飞机落地了,回国第一件事,就是以她一贯的文艺作风往你这个理论上已不再使用的旧手机发一条消息,表达心情……” 亲爱的雨微,小姨飞机刚刚落地,正在机场。距我们上次分别不过两年,小姨做梦也想不到,年轻的你竟已和我永别,如今我真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无论如何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你真的不在了吗? “是她的风格,也多亏她是个文艺中年,咱们才能知道她已经回了国,不然她要是不声不响的办事,咱们可就被动了。” 这时,一条新的信息又进来了,依然是小姨的。 64.第六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 请大家支持正版,感激不尽!  只不过, 现在都变成了“雨微曾经提过, 这里需要特别注意”, 或者“我仔细看了一下, 结合以前类似项目的经验, 觉得这里可能略作修改更好”。 此前, 秦雨微是公司员工, 做好做细是理所当然的;但现在, 这位突然出现的外人在“看了两遍文档后”就发现这么多问题,便越发残忍地对比出了梁甜甜工作能力的短板。 秦雨微走后,项目交给了梁甜甜负责, 这份文档是她在这两天弄出来的, 总结前期工作,重新整合进度, 分配任务,刚才会上她也拍胸脯保证了,结果一份报告里就存在这么多问题。 王经理一边听,一边探讨, 一边点头, 然后不时看看梁甜甜, 目光从无奈, 到失望,到隐含愤怒,最后到了懒得看她的绝望。 强烈对比之下,不但梁甜甜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越来越难看,连一直护着她说话的小罗也陷入了沉默,更别提其他同事注意到这边的情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整个办公区域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氛围。 梁甜甜坐在这尴尬中央,脸上甜美的笑容渐渐挂不住了。最开始,她还惯例卖萌两句,说个“哎呀,对不起,没有注意”,但同样的话不能说三四遍,同样的萌也不能卖出第一次的效果。 等到王经理已不再看她的时候,梁甜甜干脆破罐破摔,浑然不管一直以来营造的人设还能否维持住,脸色一冷,翘起二郎腿靠在沙发上,翻着白眼看向窗外,看向了长宁大学所在的方向。 日光正从云层的缝隙中丝丝泄下,将长宁大学和它背后的鹜归山照亮,好像一座光灿灿的岛屿,正在黑暗的海面上缓缓浮动。 或许,那正是梁甜甜心目中的长宁大学吧——四周都是阴暗无聊的泥潭,唯有那里闪闪发光,因为那儿有她心心念念的白教授。白教授能将她从辛劳琐碎的生活中拯救出来,给她丰足的物质,更让她鱼跃龙门,一步登天,从任劳任怨的小员工华丽转身富贵悠闲的教授夫人,从今以后再不用听着闹钟起床,一路奔忙赶地铁,卡着点冲进办公室…… 哎,随便他们商量吧,反正自己还有老白,他要是知道自己今天在公司里受了委屈,指不定多心疼呢,或许干脆就让她辞职不干了,反正自己那点儿工资压根不够他看的。 “……嗯,我知道了,报告确实要改,还有广告公司那边,要请他们重新出一版宣传图……” 王经理搓着手,连连点头。 交代完事情,秦雨微悄悄松口气,抬眼看向陆国风那边,发现他的目光盯住了大门口,似乎在等着什么。 咦?秦雨微一愣,他在看什么? 刚想到这里,另一个问题随之跳入她脑海,她忽然意识到——手环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反应。 奇怪了,按理说清理的时候手环是要有反应的,怎么今天到这个时候了还…… 她又去看梁甜甜,只见梁甜甜耷拉着嘴角,瘫坐在旁边沙发上,像被老师训导过的学生,既不满意不甘心,又无法反驳反抗,于是陷入了封闭消极的自暴自弃中,顶着周围别有深意的目光,巍然不动。 公司里的人际关系总是微妙的,秦雨微知道,同事们对梁甜甜的工作能力其实一直看在眼里,也略有微词,但因为她从来没有闯过大祸,又懂得卖萌讨好,因此,在不过分的情况下,大家倒也还能包容她的笨拙和懒惰。 但现在,大家看到她被指出这么多错误,心里压着的想法自然也翻了起来,悄声交头接耳,交换着对梁甜甜工作不给力的吐槽,看过来的目光也颇为复杂。 秦雨微忽然警惕起来,难道自己刚才这一通表现并不算打脸了梁甜甜吗? 为什么手环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反应呢? 刚想到这里,秦雨微忽然听见楼梯边传来一阵响动,乱纷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电梯门打开的声音也同时响起,似乎一下来了好些人。 紧接着,一道声音传来—— “谁是梁甜甜?!” 什么? 这一声喊惊破办公区域的宁静,众人纷纷朝发声处看去,王经理也赶紧起身,走向大门。梁甜甜一个激灵,坐直身体,神色茫然,似乎并不认识声音的主人。 “你们单位的梁甜甜在哪儿?叫她出来!” 声音气势汹汹地靠近,脚步声响成一片。 这时,秦雨微忽然感觉左腕一热,手环发出了熟悉的热度,如一条蛟龙,绕着她的手臂游走。 来了! 难道这才是…… 她吃了一惊,看向陆国风,陆国风坐在沙发上,笑着朝她招招手。秦雨微快步过去,小声问:“难道现在才……” “正主来了,看着吧。” “正主?现在才开始对她的清理吗?”秦雨微皱眉:“那我刚才……” “放心,你刚才的努力没有白费。”陆国风悄声道:“你让大家看到她的能力弱,心思不在工作上,把她的假面具撕开了一个口子,现在正主登场,才能顺理成章地把她彻底打碎。” “彻底打碎?什么意思……” 秦雨微惊讶地问,一转头,只见王经理连连后退,踉踉跄跄地回到办公室,几个同事也狼狈奔了回来,在他们身后,几名彪形大汉大步走入,另有几名妇女雄赳赳气昂昂地跟在后边,最后,一辆轮椅被慢慢推了进来。 宽大的办公区域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四下里静得落针可闻。 这……这帮人是…… 秦雨微定睛看去,发现轮椅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脸色苍白,似乎正在病中,身后推轮椅的是个熊一般高大健壮的光头汉子,脖子上一根金链闪闪发光。 “谁是梁甜甜?” 轮椅上的老妇人环视一圈,冷冷地问。 没有人说话,但所有同事的目光都看向了梁甜甜。 暴露在所有人注视下的梁甜甜显然不认识刚进来的这些人,也不知道他们找自己干嘛,但她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氛,连连摆手,就想往后退。 形势突变,作为这片儿的负责人,王经理是硬着头皮也得上了。 “各位请稍等,我是这里的经理,不知你们大驾光临是为什么事情?我们这边正在上班,梁甜甜作为公司员工,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够好的地方……” “她就是梁甜甜吧。” 轮椅老妇压根不听,抬手一指,指着梁甜甜问。 “啊,是……她是梁甜甜,您几位如果要谈事情,请不要影响正常工作秩序……” “给我抓过来!” 王经理话音未落,一名彪形大汉抬手一拨,他瘦小身板便跟断线风筝一样扑了出去,一头扑在陆国风和秦雨微坐的沙发上,半天回不过神。 紧跟着,另外两名彪形大汉冲上去,一把抓住梁甜甜,拎小鸡似的把她拖过去,站到了轮椅老妇面前。 变故陡生,梁甜甜顾不得形象,惊慌失措,大声骂起来:“你们是谁啊?!拉我干嘛?放开,放开!衣服别乱扯,报警,报警了啊!” 她用力扭着头,朝同事大喊:“快帮我报警,这帮人疯了!” 有同事迟疑着拿出手机,正想报警,反手已被一名健壮的妇女夺下来,朝周围大声道:“大家不要慌,我们不是来捣乱的,只找梁甜甜一个人,找这个……” 她眼睛里射出鄙夷的冷光,拖长声音:“找这个勾引别人老公,臭不要脸的小三!” 什么?! 这话一出,办公室又一次陷入寂静,所有人都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地看向梁甜甜。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 甜美可爱,恋爱都没谈过的梁甜甜,怎么可能去勾引别人老公…… 小罗憋不住了,一个箭步跳出来,就去掰彪形大汉抓着梁甜甜的手,大声道:“你们找错人了,不可能!小梁不是那种人!” 他脸色涨得通红,呼吸急促,暗恋曝光的羞涩和为爱人辩驳的激动混在一起,让他话中的每一个字都显得格外斩钉截铁,格外不容辩驳。 “你们不要乱来,她,她根本没谈过恋爱,你们这些人……你们说的别人老公是谁?” “是我老公。” 轮椅上的妇人回答了他的问题,目光如电,冷冷看着小罗,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老姜更辣的冷峻和深沉。 什么? 秦雨微瞪大眼睛,梁甜甜勾引她老公?这么说来……她就是白夫人了?白正严教授的原配夫人? 是了,坐着轮椅,可不是她么?白夫人出了车祸正在康复,所以暂时只能靠轮椅代步。 然而就算行动不便,她依然要打上门来,找梁甜甜来一场正面pk——这下可精彩了。 原来梁甜甜真正遭遇的清理,是应在这里! 秦雨微和陆国风对视一眼,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静观事态发展。 人呢?去哪儿了? “……陆国风?” 秦雨微一愣,起身往卧室外走,走到秦雷卧室门口,便看见陆国风正站在房间当中,凝视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啊,你在这儿。” 秦雨微暗暗松口气,也走进哥哥的房间,与他并肩而立。 “这是哥哥自己画的。” 秦雷并不是专业画家,只是在读书时学过一段,工作后,他偶尔捡起来,当个陶冶情操,放松身心的爱好,依然似模似样的。 这幅画所描绘的是从鹜归山上看去,山下长宁大学所呈现的美妙景致—— 碧空如洗,白云如絮,温婉迤逦的鹜归山流苍滴翠,郁郁葱葱,山下,长宁大学一幢幢规整的建筑庄重而雅致,透出浓郁的学术气氛,几点人影散落在校园里,为这幅画增添了灵动的生气。而在画面不起眼的右上角,天边悄然浮现几缕阴云。 “怎么了?这幅画……有什么问题吗?” 发现陆国风看得很认真,秦雨微忍不住问。 “没有。”陆国风摇摇头,“随便看看,秦雷会画画我知道,但从没见他画过,这幅画你是什么时候挂出来的?” “嗯?”秦雨微一怔,反问:“你怎么知道是我挂上去的?” 65.第六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 请大家支持正版,感激不尽! 秦雨微将有问题的地方一一指出来,和王经理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讨论, 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核对,就像此前她在公司里做过的那样。 只不过,现在都变成了“雨微曾经提过, 这里需要特别注意”, 或者“我仔细看了一下, 结合以前类似项目的经验,觉得这里可能略作修改更好”。 此前, 秦雨微是公司员工,做好做细是理所当然的;但现在, 这位突然出现的外人在“看了两遍文档后”就发现这么多问题, 便越发残忍地对比出了梁甜甜工作能力的短板。 秦雨微走后, 项目交给了梁甜甜负责, 这份文档是她在这两天弄出来的,总结前期工作, 重新整合进度,分配任务, 刚才会上她也拍胸脯保证了, 结果一份报告里就存在这么多问题。 王经理一边听, 一边探讨, 一边点头,然后不时看看梁甜甜,目光从无奈,到失望,到隐含愤怒,最后到了懒得看她的绝望。 强烈对比之下,不但梁甜甜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越来越难看,连一直护着她说话的小罗也陷入了沉默,更别提其他同事注意到这边的情形,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整个办公区域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氛围。 梁甜甜坐在这尴尬中央,脸上甜美的笑容渐渐挂不住了。最开始,她还惯例卖萌两句,说个“哎呀,对不起,没有注意”,但同样的话不能说三四遍,同样的萌也不能卖出第一次的效果。 等到王经理已不再看她的时候,梁甜甜干脆破罐破摔,浑然不管一直以来营造的人设还能否维持住,脸色一冷,翘起二郎腿靠在沙发上,翻着白眼看向窗外,看向了长宁大学所在的方向。 日光正从云层的缝隙中丝丝泄下,将长宁大学和它背后的鹜归山照亮,好像一座光灿灿的岛屿,正在黑暗的海面上缓缓浮动。 或许,那正是梁甜甜心目中的长宁大学吧——四周都是阴暗无聊的泥潭,唯有那里闪闪发光,因为那儿有她心心念念的白教授。白教授能将她从辛劳琐碎的生活中拯救出来,给她丰足的物质,更让她鱼跃龙门,一步登天,从任劳任怨的小员工华丽转身富贵悠闲的教授夫人,从今以后再不用听着闹钟起床,一路奔忙赶地铁,卡着点冲进办公室…… 哎,随便他们商量吧,反正自己还有老白,他要是知道自己今天在公司里受了委屈,指不定多心疼呢,或许干脆就让她辞职不干了,反正自己那点儿工资压根不够他看的。 “……嗯,我知道了,报告确实要改,还有广告公司那边,要请他们重新出一版宣传图……” 王经理搓着手,连连点头。 交代完事情,秦雨微悄悄松口气,抬眼看向陆国风那边,发现他的目光盯住了大门口,似乎在等着什么。 咦?秦雨微一愣,他在看什么? 刚想到这里,另一个问题随之跳入她脑海,她忽然意识到——手环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反应。 奇怪了,按理说清理的时候手环是要有反应的,怎么今天到这个时候了还…… 她又去看梁甜甜,只见梁甜甜耷拉着嘴角,瘫坐在旁边沙发上,像被老师训导过的学生,既不满意不甘心,又无法反驳反抗,于是陷入了封闭消极的自暴自弃中,顶着周围别有深意的目光,巍然不动。 公司里的人际关系总是微妙的,秦雨微知道,同事们对梁甜甜的工作能力其实一直看在眼里,也略有微词,但因为她从来没有闯过大祸,又懂得卖萌讨好,因此,在不过分的情况下,大家倒也还能包容她的笨拙和懒惰。 但现在,大家看到她被指出这么多错误,心里压着的想法自然也翻了起来,悄声交头接耳,交换着对梁甜甜工作不给力的吐槽,看过来的目光也颇为复杂。 秦雨微忽然警惕起来,难道自己刚才这一通表现并不算打脸了梁甜甜吗? 为什么手环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反应呢? 刚想到这里,秦雨微忽然听见楼梯边传来一阵响动,乱纷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电梯门打开的声音也同时响起,似乎一下来了好些人。 紧接着,一道声音传来—— “谁是梁甜甜?!” 什么? 这一声喊惊破办公区域的宁静,众人纷纷朝发声处看去,王经理也赶紧起身,走向大门。梁甜甜一个激灵,坐直身体,神色茫然,似乎并不认识声音的主人。 “你们单位的梁甜甜在哪儿?叫她出来!” 声音气势汹汹地靠近,脚步声响成一片。 这时,秦雨微忽然感觉左腕一热,手环发出了熟悉的热度,如一条蛟龙,绕着她的手臂游走。 来了! 难道这才是…… 她吃了一惊,看向陆国风,陆国风坐在沙发上,笑着朝她招招手。秦雨微快步过去,小声问:“难道现在才……” “正主来了,看着吧。” “正主?现在才开始对她的清理吗?”秦雨微皱眉:“那我刚才……” “放心,你刚才的努力没有白费。”陆国风悄声道:“你让大家看到她的能力弱,心思不在工作上,把她的假面具撕开了一个口子,现在正主登场,才能顺理成章地把她彻底打碎。” “彻底打碎?什么意思……” 秦雨微惊讶地问,一转头,只见王经理连连后退,踉踉跄跄地回到办公室,几个同事也狼狈奔了回来,在他们身后,几名彪形大汉大步走入,另有几名妇女雄赳赳气昂昂地跟在后边,最后,一辆轮椅被慢慢推了进来。 宽大的办公区域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四下里静得落针可闻。 这……这帮人是…… 秦雨微定睛看去,发现轮椅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脸色苍白,似乎正在病中,身后推轮椅的是个熊一般高大健壮的光头汉子,脖子上一根金链闪闪发光。 “谁是梁甜甜?” 轮椅上的老妇人环视一圈,冷冷地问。 没有人说话,但所有同事的目光都看向了梁甜甜。 暴露在所有人注视下的梁甜甜显然不认识刚进来的这些人,也不知道他们找自己干嘛,但她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氛,连连摆手,就想往后退。 形势突变,作为这片儿的负责人,王经理是硬着头皮也得上了。 “各位请稍等,我是这里的经理,不知你们大驾光临是为什么事情?我们这边正在上班,梁甜甜作为公司员工,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够好的地方……” “她就是梁甜甜吧。” 轮椅老妇压根不听,抬手一指,指着梁甜甜问。 “啊,是……她是梁甜甜,您几位如果要谈事情,请不要影响正常工作秩序……” “给我抓过来!” 王经理话音未落,一名彪形大汉抬手一拨,他瘦小身板便跟断线风筝一样扑了出去,一头扑在陆国风和秦雨微坐的沙发上,半天回不过神。 紧跟着,另外两名彪形大汉冲上去,一把抓住梁甜甜,拎小鸡似的把她拖过去,站到了轮椅老妇面前。 变故陡生,梁甜甜顾不得形象,惊慌失措,大声骂起来:“你们是谁啊?!拉我干嘛?放开,放开!衣服别乱扯,报警,报警了啊!” 她用力扭着头,朝同事大喊:“快帮我报警,这帮人疯了!” 有同事迟疑着拿出手机,正想报警,反手已被一名健壮的妇女夺下来,朝周围大声道:“大家不要慌,我们不是来捣乱的,只找梁甜甜一个人,找这个……” 她眼睛里射出鄙夷的冷光,拖长声音:“找这个勾引别人老公,臭不要脸的小三!” 什么?! 这话一出,办公室又一次陷入寂静,所有人都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地看向梁甜甜。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 甜美可爱,恋爱都没谈过的梁甜甜,怎么可能去勾引别人老公…… 小罗憋不住了,一个箭步跳出来,就去掰彪形大汉抓着梁甜甜的手,大声道:“你们找错人了,不可能!小梁不是那种人!” 他脸色涨得通红,呼吸急促,暗恋曝光的羞涩和为爱人辩驳的激动混在一起,让他话中的每一个字都显得格外斩钉截铁,格外不容辩驳。 “你们不要乱来,她,她根本没谈过恋爱,你们这些人……你们说的别人老公是谁?” “是我老公。” 轮椅上的妇人回答了他的问题,目光如电,冷冷看着小罗,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老姜更辣的冷峻和深沉。 什么? 秦雨微瞪大眼睛,梁甜甜勾引她老公?这么说来……她就是白夫人了?白正严教授的原配夫人? 是了,坐着轮椅,可不是她么?白夫人出了车祸正在康复,所以暂时只能靠轮椅代步。 然而就算行动不便,她依然要打上门来,找梁甜甜来一场正面pk——这下可精彩了。 原来梁甜甜真正遭遇的清理,是应在这里! 66.第六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 请大家支持正版,感激不尽! “不麻烦, 你当初给我爸治病的时候那么细致,我爸现在还夸呢, 现在这点儿小事哪里能叫麻烦。”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小微。”黎明雅笑笑, 又问:“对了, 还不知道令尊叫什么名字呢,当初是为什么住院的?不好意思, 我们医院忙,经手的病人太多,我到现在还没想起来。” “啊,这个……” 秦雨微心里猛地一跳, 她哪儿有什么爸爸住院, 都是编出来跟黎明雅套近乎的。现在她这么问, 自己可不好答, 瞎编个名字万万使不得,万一黎明雅较了真,回去翻医院的档案找人,不就马上戳穿了吗? 万幸, 这时候出租车已在小区门口停了下来, 秦雨微抢着付钱, 和黎明雅推让一番,顺势把这个问题混了过去,黎明雅也没有再问。 走进小区,两人在单元楼下看到陆国风,彼此寒暄几句便一起上楼。趁黎明雅不注意,陆国风悄悄指了指楼上,朝秦雨微使个眼色,她心里明白,这是说小姨已经上楼了。 行,好戏登场。 深吸口气,秦雨微走出电梯,来到熟悉的家门口,大门开着,黎明雅朝屋里招呼了一声,小姨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看到亲人,秦雨微有一瞬间的恍惚,鼻子里微微一酸。 小姨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或许因为长年搞艺术,心思细腻又浪漫的原因,四十好几的人了,看着还跟三十多岁一样,身材苗条,姿态挺拔,面貌上也依旧年轻优雅,右眼下边一颗小小的泪痣,为她平添了一股婉转成熟的风韵。 这正是秦雨微熟悉和亲近的小姨:傅明月。 看三人到来,傅明月深吸口气,平复下情绪,将人迎进屋里。关上门,她看看黎明雅,又看看秦雨微和陆国风,胸中仿佛有千言万语,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黎明雅打破沉默,向傅明月介绍两人:“阿姨,这是小微,这是陆先生,都是我最近认识的朋友,今天凑巧碰见了,就陪我一道过来。” “啊,啊,好的,谢谢你们了。” 傅明月点点头,眼角能看到隐约的泪痕,她请三人在客厅里坐下,将新烧的水拎过来,泡了几杯茶。 袅袅茶香在室内升腾,平添几分沉稳和肃静。 几人一时都没说话,沉默地坐在沙发里,茶几上摆着秦雨微的检查报告,显然早已被仔仔细细地看过了。 傅明月伤感的目光从三个年轻人身上一一掠过,忍不住叹道:“你们……你们看着都跟我们家雨微差不多大呢,她如果还活着……” 说到这里,她忽然哽咽,眼圈儿红起来。秦雨微就坐在她对面,将她的表情看得分明,只觉胸膛里一阵阵地揪心,恨不能立刻告诉她:小姨我正在这里,我就是雨微,我没有死,我还在…… 可是她不能,她只能默默陪坐,一个字也没有说。 片刻,傅明月冷静下来,勉强笑笑,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开始跟黎明雅讨论接下来的事。秦雨微和陆国风不便打岔,用目光寸寸扫过客厅,努力寻找可能被忽视的细节,寻找这套看似寻常的房子里可能藏匿着的秘密。 秦雨微记得很清楚,哥哥失踪那一天,他最后出现的位置就是现在的客厅。 那一天是星期六,上午九点半左右,自己正站在沙发前,把刚收下来的衣服和床单叠整齐。哥哥从他房间里走了出来,身上穿着自己给他买的那件浅蓝色细条纹衬衣,一只手拎着公事包,另一只手的臂弯里搭着外套,一看就是要出门的样子。 你要出去?自己一边叠衣服,一边问他。 嗯,有点事出去一趟。哥哥笑了笑,朝自己道:约了谢教授谈事情,中午估计不回来吃饭了。 行,你去吧,中午我自己解决。 听秦雷这么讲,秦雨微完全没当回事,朝他挥挥手,算是送别。秦雷如今是长宁大学的青年教师,作为读书时的大学霸,毕业后的优秀人才,他忙一些,甚至忙到周末都得和教授导师们讨论工作,那可太正常了。 这时,已经走到玄关处的秦雷又回过头来,问了一句:晚上吃什么?要不我们去唐翠楼…… 都可以。秦雨微朝他笑笑,继续整理床单,耳边听见大门打开又再度关上的声音。 秦雷就这么出了门,在一个司空见惯的星期六上午,没有半点异常地走出家门,也走出了秦雨微平静的生活。 那实在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周末早晨,秦雨微那时万万想不到,这便是她和哥哥最后的对话。 而她那时候的心思,其实被一个名字吸引了注意力:秦雷刚刚提到的谢教授。 这位谢教授秦雨微是知道的,谢力,长宁大学的一颗明星,在世界范围内都有一定名气的学术带头人。想当年秦雨微还是学生时,专门排队两小时去听过他的公开课呢。 不得不说,谢力教授绝非浪得虚名,专业素养方面,秦雨微不是学那个的,不敢妄加评论,但她相信,学术期刊和行业同仁绝不会胡乱吹捧一个空有外表的草包,谢力教授那厚厚一摞的著作,满满当当的时间表,都早已足够说明问题。 除开学术水平极高之外,就秦雨微看来,谢力教授在其他方面也绝对当得起明星两个字:刚刚四十岁的年纪,已经评上了正教授,带博士生。他的存在感很强,身姿挺拔,风度翩翩,皮肤白皙,五官俊秀,再戴一副儒雅的金边眼镜,配上天生栗子色的半长头发,完全就是大学里走出来的偶像巨星。 学校里不少人都说,谢教授要是年轻二十岁,那还搞啥学术,带啥学生啊?直接出道当偶像,绝对是秒杀一票小鲜肉的存在。别的也不去比,就说现下最当红的齐悦林,要是放到年轻的谢教授面前,恐怕都是要自叹不如。 当然,谢教授的志向不在娱乐圈的,长宁大学上下都很清楚,谢教授早已把身心都奉献给了自己热爱的事业,以搞研究为人生的至高,也是唯一的乐趣——不出去参加活动的时候,他每天就家里,实验室,教室,食堂这几点一线,大家都知道去哪里能蹲守到谢教授。 最令人感慨的是,谢教授为了搞研究,连成家都放弃了。 听说,谢教授年轻时也是谈过朋友的,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两个人没有成,于是谢教授就看破了红尘,以偶像巨星的资质,一头遁入学术的空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研究僧。 于是,谢教授就这么独自攀登着学术的高峰,成就越多,著作越厚,单身的日子也就越长。这些年里,不是没人给他介绍优质姑娘,但谢教授一律回绝,以至于校园里出现了一些对谢教授取向方面的传言,但谢教授全然不当回事,依旧我行我素。 流言止于智者,时间是最好的清洗剂,关于谢教授对女性没有兴趣,喜欢男性的传言,终于在他日复一日的规律生活映照下不攻自破。大家发现,原来谢教授根本无所谓男女,他压根就不会去喜欢任何人,而是将整个身心都奉献给了事业,在他身边和他的心里,都完全容不下除了研究之外的其他了。 至此,所有人都对谢力谢教授肃然起敬,而他对学术的专注付出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学科带头人、学院院长,登上《科学》、《自然》等国际顶级期刊,与全球优秀同行交流。校长在他面前低头,各级领导将他视为长宁大学的金字招牌,项目和资金保障一路绿灯,甚至有江湖传闻,称中科院正在研究将谢教授破格提拔为院士,到首都去做出更大的贡献…… “啊……是这样吗?秦小姐的哥哥,也是长宁大学的教师?” 陆国风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秦雨微的沉思,她赶紧回神,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小姨和黎明雅、陆国风已经聊起来,他们谈到秦家兄妹俩,此刻的话题正在失踪的秦雷身上。 “是啊,这孩子从小就特别聪明,学什么都学得快。”傅明月笑笑,感慨地叹了口气,转头看着秦雷房间的方向,道:“我记得,就在他失踪前不久,还在网上问过我一些事情呢。” “咦?”秦雨微一愣,哥哥他……和小姨联系过? 他们在说什么事情呢? 忍不住,秦雨微问道:“哦?哥……秦雷他问您什么呢?” 她一口气说完,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同时耗尽了所有的勇气,现在她一个字也不能说了,只能喘息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韩钧,等待他给自己一个回答。 韩钧沉默而专注地看着秦雨微,脸色渐渐收拢,从亲切真诚,一点点变回了威严森冷的凝重,就像秦雨微第一眼看到他时那样。 “你……” 半晌,韩钧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充满磁性,仿佛这道声音不仅仅从他嗓子里发出来,也正从极远的梦魇之地深处发出来,带着隐约的、雷鸣般的回响,一字一句都敲打在秦雨微的心坎上,让她背脊发冷,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住。 “你很敏锐,直觉很强,我果然没有看错人,秦雷的血脉至亲……果然不同。” 什么?! 秦雨微一怔,他说什么?哥哥的血脉亲人?这说明什么? 不待她细想,韩钧又接着说下去。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太多,只能说你的判断方向是有价值的,敏锐性和领悟力都很优秀,既然如此,我也不用过度保护你了,陈家的宴会你想去就去吧。” “啊……”秦雨微一怔,赶紧道:“等等,就这样吗?你只是批准我可以去陈家而已?我并不是为了这一件事才和你说这么多的,我是真的感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我知道。”韩钧淡淡一笑,眼底闪动着欣赏的光芒,“我所说的也不只是下周的宴会,我还可以承诺你一件事,从现在算起,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只要你能挺过去,我就让你独当一面。” 67.第六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劳心费力,请大家支持正版,感激不尽!  她一口气说完,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同时耗尽了所有的勇气,现在她一个字也不能说了, 只能喘息着, 目不转睛地盯着韩钧, 等待他给自己一个回答。 韩钧沉默而专注地看着秦雨微, 脸色渐渐收拢, 从亲切真诚,一点点变回了威严森冷的凝重,就像秦雨微第一眼看到他时那样。 “你……” 半晌, 韩钧终于开了口, 声音低沉, 充满磁性,仿佛这道声音不仅仅从他嗓子里发出来,也正从极远的梦魇之地深处发出来,带着隐约的、雷鸣般的回响,一字一句都敲打在秦雨微的心坎上,让她背脊发冷, 浑身颤抖, 几乎站立不住。 “你很敏锐, 直觉很强,我果然没有看错人,秦雷的血脉至亲……果然不同。” 什么?! 秦雨微一怔,他说什么?哥哥的血脉亲人?这说明什么? 不待她细想,韩钧又接着说下去。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太多,只能说你的判断方向是有价值的,敏锐性和领悟力都很优秀,既然如此,我也不用过度保护你了,陈家的宴会你想去就去吧。” “啊……”秦雨微一怔,赶紧道:“等等,就这样吗?你只是批准我可以去陈家而已?我并不是为了这一件事才和你说这么多的,我是真的感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我知道。”韩钧淡淡一笑,眼底闪动着欣赏的光芒,“我所说的也不只是下周的宴会,我还可以承诺你一件事,从现在算起,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只要你能挺过去,我就让你独当一面。” 咦?秦雨微感觉心里猛地跳了一下,一个月……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挺过去?什么意思? 自己有什么事情必须挺过去吗? 接下来的一个月会发生什么? 而且,他说的“独当一面”又是什么意思?他要让自己做什么? 是更难的工作,还是接触更多的背后真相? 思索间,韩钧缓缓闭上眼,清晰的身影开始变模糊,秦雨微知道他又要消失了,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往前冲去,伸长了手臂,想去抓韩钧的衣服,让他别忙着走,自己还有很多问题要问……然而,秦雨微落在韩钧衣袖上的手扑了个空,她只抓住了一缕若有若无的黑烟。 “等等……你别走!” 黑暗悄然涌动,韩钧的形形象渐渐消解,一点点融化在秦雨微眼前的黑暗里,就此退出她的梦境,不知所踪。 “啊——” 一声惊呼,秦雨微睁开眼,感觉胸膛里怦怦直跳,盯着一片漆黑的头顶,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是依然在与韩钧见面的梦中?还是已经回到了现实? 半晌,她慢慢回过神来,抬手揉了揉眼睛。 又一次在梦中和韩钧见面了,秦雨微手背盖在眼皮上,长舒口气,脑中反复回味着方才与韩钧的对话,下周……下周陈家的宴会,他同意自己去了,那自己就和朱善平一起过去,观察陈扬,处理违约的陈思芸,同时也寻找韩钧所提到的,那个藏在陈家的“大愿望”。 按照他的说法,陈家那个大愿望比自己此前接触到的所有愿望都更大,更有力量,以至于他担心自己受不住这个冲击,并由此产生什么不良后果,于是打算阻止自己前去赴宴。 不过经过据理力争,韩钧已经不再反对自己去陈家了,那么自己就得做好准备,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观察。 秦雨微并不否认,经过韩钧的反对和提醒,自己现在对陈家那个“大愿望”的兴趣,已经超过了陈思芸这件工作本身,甚至超过了观察陈扬的转变,当然,那两件事她也一定是要做好的,毕竟一个是工作,一个则关系到好友黎明雅的过去和将来。 “唔……” 在床上翻个身,秦雨微睁开眼,整间卧室都躺在深深的暗影里,只有一些极为朦胧的轮廓在她瞳孔上呈现,一切是那么安静,只有她自己提前醒来了。 睡不着了,秦雨微干脆坐起来,顺手摸过一旁的手机打算看看时间,如果差不多快到早晨了她就先起床,收拾一下,做做早饭,这几天都是陆国风做的早饭,自己总吃现成的,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 时间比她想象中更早,这会儿还不到凌晨5点,秦雨微放弃了起床的想法,打开手机上的几个app随便看了看,四周一片漆黑,手机屏幕即使已调到最暗,依然明亮得让人眼睛不太舒服,正当她准备关掉再眯一阵的时候,手机忽然一阵震动,一条信息随之发了进来。 ——这份工作很有意思吧,觉得好玩吗? 咦? 秦雨微一怔,这是什么? 她愣了一秒,忽然想到一件事,赶紧确认了一下,没错,是自己的手机,确切说,是自己从原本家里拿来的那个手机,是已心脏病发死去的那个“自己”的手机,此前那条莫名诡异的短信也是发到这个手机上来的! 我知道你没有死。 秦雨微一个激灵,感觉背脊上冒出一层冷汗,她立刻返回主屏幕,重新打开短信的页面,发现这条新的消息和此前那条,来自于同一个陌生号码! 也就是说……这条信息和之前那条“我知道你没有死”的信息,是同一个人发给自己的! 谁?! 谁会知道这件事,然后向自己发来这样的信息呢?! 秦雨微这下是真的半点睡意也没有了,本能地就想跳下床,把陆国风叫来一起看,可是身子刚刚一动,立刻又停住了。 她停下来,盯着屏幕上这条信息,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刚才……就在刚才,自己还在梦里和韩钧据理力争,表示不愿意当个被他长期保护的新手,只能做些不痛不痒的小任务,自己既然已经察觉到了某些事情背后的联系和隐忧,那就深入其中,努力解开谜团,找出真相。于是,韩钧也给了自己一个承诺: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如果自己能挺过去,他就让自己独当一面。 什么叫做独当一面,秦雨微现在还不得而知,但她能肯定,这个“独当一面”的状态,肯定不能是有点儿什么风吹草动,就马上把陆国风拉起来,让他跟自己一起看,一起想,一起找对策,甚至一筹莫展地让他出主意,由他告诉自己该怎么办。 那样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何不从眼前这条信息开始就尝试着自己处理,自己应对一下呢?反正这个点陆国风还睡着呢。 想到这里,秦雨微已下定了决心,坐回床上,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还没等她考虑出一个结果,手机又是一震,一条新的信息又进来了。 ——郑威的事情很好玩吧。 什么? 秦雨微盯着屏幕,感觉心跳渐渐加快,郑威……这个人提到了郑威!他知道郑威跳楼的事! 这句话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秦雨微脑海中的某扇门扉,答案从门内跳了出来,她将心一横,把此前考虑权衡的顾虑都抛开,大胆地回了一条信息过去—— “你就是坑了郑威的那个网友吧?” 是他,一定就是他! 秦雨微很肯定,她之前就开始怀疑了,巧合这种事之所以叫巧合,就是因为它出现的几率非常低,当很多巧合都堆积到一起时,只能证明它们不是巧合,而是预谋。 天底下真有那么巧的事吗?! 刘玉萍的公司和山德传媒正在竞争一个项目,二选一的状态,这个网友就恰好认识了新进山德的郑威,恰好在聊天中透露了文案给他,又恰好因为这份文案导致郑威被开除,这一切的巧合,都过分巧合了。 或许,这个网友早就知道了什么才会故意和郑威套近乎,将话题一步步引到这份文案上,然后有最终结果的发生。而郑威在因为这份文案惨遭山德开除后,肯定也会再去找这个网友,不管是和他吵架也好,怒骂他也好,很大几率郑威和他有后续接触。 那么,有没有可能,就是在这些后续的接触中,这个网友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以至于郑威狂乱地跳下了四楼呢? 郑威想告诉自己的“重要的事”,和这一切有没有关系呢? 刚想到这里,手机一震,对面的回复来了。 ——答案正确,是我。不错,你猜出答案的时间比我想象中更短。 最后看了一眼瘫倒在地的郑威,秦雨微跟着陆国风离开了山德传媒的企划部。 电梯徐徐下行,秦雨微抱着双臂,感觉心里塞满了话语,却不知道该捡哪句来说,最后长叹口气,低声道:“郑威算是得到应有的惩罚了。” “嗯。”陆国风盯着电梯光洁的墙壁,笑道:“你的第一件工作完成了,恭喜你。” “这就完成了吗?”秦雨微有些不敢相信,“可我怎么觉得……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呀。” “嗯,表面上看你好像没做什么,但实际上已经完成了。”陆国风问:“刚刚和郑威对峙的时候,你的手环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吗?” “啊,有的,它突然变热了,然后……” “这就对了,你进行清理的时候手环会有反应,只要你感受到这种反应,那就是顺利介入了。” “可是……”秦雨微皱眉,“可我还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 “那你想做什么呢?是和郑威来一场无限制徒手格斗?还是掏出证件把他从众目睽睽之下带走?” 68.第六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劳心费力, 请大家支持正版, 感激不尽!  听他提醒,秦雨微赶紧移开目光, 心里愤怒之余,忽然跳出一个念头来。 她突然觉得很奇怪。 陈扬似乎有点怪……他怎么就能这么没心没肺,一点儿苗头不露呢?! 除非……除非他跟黎明雅好的那两年完全是在做戏,从头到尾都是骗明雅的,他压根就没对明雅走过心, 否则才分手几天, 怎么可能就这样淡定,这样无所谓? 以秦雨微在过去两年中的观察来看——那两年她几乎是一天天看着黎明雅跟陈扬走过来的,两人蜜里调油,高度默契,这辈子只认定了对方的感觉是那么真实, 那么浓烈, 怎么可能完全是假装的? 如果陈扬真能在两年时间里装得滴水不漏,把周围人都哄进去了, 那秦雨微还真要对他的演技佩服得五体投地,奥斯卡欠他一个小金人。 这时, 朱善平和陈扬似乎说完正事, 顺口聊起轻松的话题, 只听陈扬笑道:“哎呀, 忙,忙过这阵我可要放松放松。” “你还不够放松的?你这个小少爷日子过得不要太舒坦,上面三个哥哥给你顶着,老爷子更是耳聪目明,掌控全局,哪像我这个劳碌命啊,父母都明说了,他们今年底就退休,公司全部压给我自己干。” “能者多劳嘛,不过你也别太累,不忙给我介绍女朋友了,你自己先找一个陪着吧。” “嘿,你小子……”朱善平笑笑,转头朝秦雨微道:“陈扬要人给他介绍女朋友,我这边是没有资源了,你那里有没有啊?” “啊,我?”秦雨微一顿,很勉强地笑笑,“原来陈先生没有女朋友的吗?还以为你这样的天之骄子,那是闭着眼睛随便挑,都排队等着呢。” “没有,没有,秦小姐说笑了。”陈扬笑笑,脸上一点儿也看不出愧疚或窘迫的神色,“我是真没女朋友,光棍一条。” “是吗……” 秦雨微快绷不住了,陈扬怎么是这样的人?自己难道今天才认识他吗?熟悉的那个陈扬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难道他真是个伪装大师,说谎天才,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地演到这种地步?! 忍不住了,秦雨微脱口而出:“哦……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听错了吧,此前我听人说,陈氏集团的四少爷是有女朋友的,都交往两年了。” 这话一出,不但陈扬愣了一下,连朱善平也愣住了,跟着连连给秦雨微打眼色,似乎叫她别提这茬。 秦雨微不瞎,朱善平的暗示她看见了,但这也让她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陈扬这个虚伪的东西,就是在装傻呢! “这……”陈扬愣了愣,慢慢道:“原来秦小姐也听说过那件事吗,我……” “哦,听人提过一两句,具体情况倒是不清楚。” “这个事情……”陈扬挠挠头,脸上显出一种不确定的疑惑,摇头道:“其实这个事情我自己也知道,确实有过女朋友,但我现在也确实是单身的。” “意思就是已经分手了吗?”秦雨微追问。 “应该是吧。”陈扬点头,看看朱善平,又看看秦雨微和陆国风,似乎在观察他们对这个答案的反应,然后道:“我自己其实没什么感觉,跟之前的女朋友分就分吧,反正我压根没什么谈感情的想法,只想把集团里那一堆事情做好,介绍女朋友什么的也是玩笑话,善平知道我爸那性子,他不满意的姑娘都没戏,所以也不会真给我介绍的。” 听他这么说,朱善平点头道:“你爸眼光高,你家门槛也高,其实这个事情你自己能想通最好,本来还担心你分手了会不会心里过不去什么的……” “不会,你想多了。”陈扬笑笑,一脸轻松,“我哪会有什么过不去的,你也把你兄弟想得太不像个爷们儿了,感情无所谓,干活才是正经事。” 他正说着,忽然手机响了,接起来讲了两句便挂断,朝三人点点头,笑道:“不好意思,家里老头子电话,让我去跟他一个合作伙伴的女儿认识一下,看吧,这种事情咱都别操心了,丢给老头子安排就行。” 说完,陈扬起身告辞,离开了南唐食府,这边朱善平和秦雨微看时间差不多,便也散了。 …… “太奇怪了……” 站在停车场里,秦雨微眉头紧皱,看着朱善平车子一骑绝尘的方向,缓缓摇头。 “这不是我认识的陈扬啊。” “怎么说?” 陆国风打开车门,发动引擎,但还没决定接下来去哪里。 “我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很奇怪,他那个态度总感觉有什么对方不对劲。” 秦雨微摇头,坐进车里,问陆国风:“我们现在去哪儿?回家吗?” “随意,你安排。”陆国风朝停车场外缓缓驶去,“你想回家可以,或者再去什么地方溜达一圈也行,反而第二件工作还没下来,咱们不急。” “这样,那我想想……” 靠在椅背上,秦雨微脑子里反复回放着陈扬刚才的一举一动,她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陈扬那个态度太淡定,太冷静了,而且不像是故意表演出来的那种……掩人耳目式的无所谓。 他似乎是发自内心、完全真诚的不在意了。 如果他心里放不下意黎明雅,是在外人面前佯装不在意,不伤心的话,他肯定不可能像方才那么自然和自如。 可是,如果他真的完全不在意黎明雅,完全不把这段两年的感情当回事的话,那此前两年里,秦雨微看到、听到,甚至在和这两人相处中亲身感受到的,他们之前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深情,那种灵魂伴侣似的默契,又该怎么解释呢? 刚才那几分钟里,秦雨微用尽全力在寻找陈扬的破绽,然而她失望了,坐在她对面的陈扬没有破绽,一颦一笑都是那么自然,每一句话都诚意满满。 如果秦雨微没有旁观过这两年陈扬和黎明雅的感情历程,不是从他们认识的那天开始就将两个人的情感看在眼里,那她真的要相信了。 她真的要相信陈扬就是这么一个人:一心扑在工作上,感情完全不在他的考虑当中。 一个活生生的成年人……可能突然改变得那么彻底吗? 思索间,车开上了大道,秦雨微突然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去看看黎明雅。 “去长宁医院,我去找明雅。” …… 长宁医院位于市区靠近核心商圈的位置,挺大一片地方,从街区拐角看过去,只见到绿荫丛丛,以及被包裹在其中的几幢高大建筑。 一人多高的浅灰色围墙在人行道旁边延伸,打眼望去几乎望不到头。这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氛,闹中取静,遗世独立,虽然有不少车辆和人群在几道门前来来去去,但任何人都压不过长宁医院自身的庄重肃穆之气,在这一片掌控着生死的特殊建筑面前,所有人仿佛都变得低眉顺眼,小心翼翼起来。 陆国风在停车场转了几圈,才从满满当当的车子中找到车位,等他停好,秦雨微道:“……这里我还是自己进去吧,明雅精神状态不好,如今我又是个陌生人的样子,更不敢跟她透露身份,我怕她见到两个陌生人……你如果还有安排就不用等我,先回家怎么样?” “行,我不跟着你,先回去整理一下东西。”陆国风看看时间,估算了一下进度,点头道:“你自己去找黎明雅也可以,但一定注意安全,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电话。” “哎,好的。” 告别陆国风,秦雨微步履匆匆,朝长宁医院走去,大门前围着不少人,好几个扛着摄影机,还有仪表光鲜的主播们正在做直播,围观的人群也是里三层外三层,要么看主播们喋喋不休,要么拉长了脖子死守医院大门,似乎都在等着什么大事发生。 秦雨微有些吃力地穿过人群,周围闹嚷嚷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原来围在这里的大多是各路娱乐记者,不知从哪儿打探到齐悦林在长宁医院抢救,都守着门口等消息呢。 偶像巨星演出中发生意外,身受重伤,手术虽已完成,但状态还不够稳定,还需要观察——这件事放在任何地方,都会是爆炸性的大新闻,也怪不得这么多人守在门前了。 因为黎明雅在这里工作的原因,秦雨微对长宁医院的布局也算是轻车熟路,很快摸到了后边的住院部。电梯满当当的,她干脆从楼梯往上爬,记得黎明雅的办公室就在六楼,走几步就当锻炼身体了。 上到六楼,秦雨微发现楼梯门边上趴着一道身影,似乎是个女孩子,高高瘦瘦的,头上带着棒球帽,一身运动服,脸上还蒙了个口罩,正靠在门边朝里面看,好像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来探病的么? 秦雨微忍不住看了她一眼,那女孩儿察觉有人来,也转头看向她,一副十分警惕的模样。 69.第六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劳心费力,请大家支持正版, 感激不尽! 梁甜甜也不是省油的灯,平日在公司里干活儿虽然不出众,但胜在人乖嘴甜, 遇到事情卖个萌就混过去了, 连秦雨微都帮她在经理面前打过掩护。曾经有位大姐想帮她介绍男朋友, 她羞红了脸说没谈过恋爱, 现在要努力工作,暂时不考虑这个问题,结果…… “甜甜啊,别担心,你们公司老总我认识的,你待会儿晚点去上班不要紧,我开车送你。” “那怎么行……”梁甜甜把嘴巴一噘, 娇嗔道:“我可是对事业有追求的女人, 跟你家那个黄脸婆不一样, 我要好好工作,眼下这么好的机会不能错过, 公司那个秦雨微忽然死翘翘了……” 听她提到自己, 秦雨微肩头一紧, 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是吗?就是你说那个跟你一起做项目的?” “就是她, 那个秦雨微平时在公司就挺tm假正经, 一板一眼的,一个小数点弄错都能被她揪出来,这个项目经理让我跟她搭档,我老不愿意了,什么搭档,不就是让她拎着我做吗?我又不太懂,还不是什么都她拍板,等到项目做完,功劳是她的,人情也是她的,我有什么呀我……” “哎哟,那就不做呗,你辞职回家,我养你。” “去,跟你说正经呢。”梁甜甜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接着道:“前段时间经理提过一句,说之后要从我们这批人中提拔一个组长,看秦雨微那模样,我想这个组长多半落她头上,结果,嘿,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工作干得好有什么用,老天爷转眼就把她收走了。” “你这丫头,幸灾乐祸的,小声点儿。” 白正严毕竟年长几十岁,性格上谨慎得多,发现梁甜甜有点得意忘形,便出声提醒。 “嘿嘿,我要跟你说的是啊……其实这个事情,我早就盼着它发生了,你知道吗,我此前许了个愿呢……” 梁甜甜声音低下去了一点,但秦雨微还是能听清,心里渐渐蔓生出一股愤怒,又有一些发凉。 她没想到,这个朝夕相对的同事,自己经常指导她工作,还帮她遮掩过错误的梁甜甜,原来心里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我其实蛮想当组长的,当了组长,手底下就有人听我命令,不再是底层小虾米,谁不喜欢?所以那天晚上睡觉前,我心里就想着让秦雨微去死吧,只要她滚蛋,我多半就是组长了,后面人都比我资历浅,也没做过完整的项目,结果没想到……嘿,第二天她真的没来上班,电话也不接,下班时经理让我去她家看看情况,我才不想去呢,在她家楼下磨蹭半天都不想上楼,考虑要不编个理由,就说我看过了,她不在家,不知道哪里玩儿去了。结果这时候她一个朋友过来了,我没办法,只能跟着一起上去,然后就看到她心脏病发,死在床上,你说巧不巧?” 什么?! 秦雨微感觉浑身紧绷,一股无名怒火在胸中翻腾,这个梁甜甜…… 好啊,梁甜甜……我把你当同事,当成一起奋斗的战友,从来不往领导面前告你的状,你做不好事情,摆个烂摊子,抹眼泪说怕耽误大家进度,于是我就心软接了,回头还帮你在经理面前说好话——这就算不是呕心沥血,也是诚心诚意了吧,结果你呢? 你居然在背地里这么对我,居然为了一个内部组长的位置,就许愿叫自己去死! 难道……难道自己心脏病发身亡,就是因为她许了这个愿的原因?! 想到这里,秦雨微感觉浑身发热,恨不能马上站起来,转身给梁甜甜一个大耳光,把这个恩将仇报的心机女打到她点的那碗酸辣汤里面去,让热汤给她醒醒脑子! 就在这时,秦雨微忽然感觉右手被人拉了一下——坐在她身边的陆国风拉住她衣袖,轻轻晃动,似乎在叫她平复心情,不要冲动。 秦雨微一怔,回神看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朱善平已离开了座位,站到远一些的地方,正在小声讲电话。 陆国风趁机凑到她耳边道:“冷静,不是这个原因。” 什么? 秦雨微一怔,发现他的目光扫向两人身后,立刻反应过来——陆国风是说,自己心脏病发死亡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梁甜甜的许愿? 所以,梁甜甜那个愿望,其实并没有实现吗? 秦雨微定定神,继续偷听对面卡座上的梁甜甜和白正严。 “你啊……就是好胜心太重了,不过我喜欢,小辣椒似的。” 瞅着周围食客不多,白正严伸手在梁甜甜脸上捏了一把,嬉皮笑脸,完全没了在大学里的端庄。 “哼,好胜心不重的话,那不是跟你家老倭瓜一样,一辈子就混个黄脸婆,老了还被你扫地出门的下场?” “哎呀,一夜夫妻百日恩,她好歹伺候我这么多年,现在又遭车撞了,我这个时候怎么能提离婚?再说咱们不是一早就说好不结婚的吗?你这么年轻可爱,我是老头子了,可不忍心把你拴住……” “哼……那你打算送我什么礼物呢?”梁甜甜娇声娇气地问:“我可是要当组长的人咯,你不来恭喜我一下?” “当然是你喜欢什么,我就送什么了。今晚咱们去悦庭大酒店,我陪你慢慢儿的选礼物,选一晚上……” “讨厌,哎,时间不多了,赶紧吃,然后送我回公司啊。” 秦雨微实在听不下去了,恰好这时朱善平也回到了座位上,朝两人道:“一个朋友,说给我带个东西过来,我请他直接来这里找我,二位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 秦雨微笑笑,感觉朱善平还真是个礼貌的人,商场上锤炼得十分圆融,同时不卑不亢,相处起来很舒服。 “嗯,行,这人雨微没见过,但肯定听说过的,陈扬,地产大佬陈俊的小儿子。” “什么?”秦雨微一怔,瞪大眼,“陈扬?!” 这……要来的人居然是陈扬?原来朱善平和陈扬是认识的吗? “是啊,你果然知道吧。” 朱善平笑笑,并没有发觉秦雨微震惊之下隐藏的另一种情绪,只当她是纯粹的好奇和惊讶,便笑道:“他跟着就过来,大家聊几句,认识认识。说起来,这小子最近有点儿不甘寂寞了,昨天还让我帮他介绍女朋友呢。不过我可不敢乱接招,他家老头子不好搞定啊。” “……介绍女朋友?”秦雨微更吃惊了,陈扬不是刚刚和黎明雅分手吗? 怎么这才分手一两天,就赶着让人介绍女朋友了? 他恢复得够快啊。 秦雨微深吸口气,感觉头有点疼,今天这是怎么了,出门前忘记看黄历,撞了个流年不利的大凶之日不成,怎么什么人都赶在一起了?而且一个比一个出人意料! 先是梁甜甜暴露了本性中的贪婪恶毒; 然后有陈扬铁石心肠,刚分手就让朱善平给介绍女朋友。 陈扬……他这颗心是不是肉长的啊?之前看着跟黎明雅感情那么好,谁离了谁都活不下去的模样,怎么这刚一说分手,他转头就要…… 这都是怎么了? 秦雨微脑子有点儿乱,看一眼身边的陆国风,陆国风也看着她,目光中流露的意思很明确:先稳住,静观其变。 行,先稳住。 那就等陈扬过来吧,正好会一会陈扬,看看他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自己如今是另一个秦雨微了,是陈扬完全不认识的人,正好观察下刚刚和黎明雅分了手的陈扬是什么情况。 脑中闪过黎明雅失魂落魄的灰败形象,秦雨微心里一痛,无暇再去偷听背后梁甜甜又在说什么,打起精神,胸中满溢着对朋友的同情和对陈扬这个“渣男”的鄙夷与愤怒,如同上战场前的斗士,充满了斗志。 不到五分钟,陈扬的身影出现在南唐食府的大门口,朱善平站起来,朝他摆摆手,陈扬也一眼看到了这边,笑着走过来,在空位上坐下。 “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秦小姐,这位是陆先生,都是我朋友……” “两位好,初次见面。” 陈扬很有礼貌,热情招呼着秦雨微和陆国风,他满面笑容,神采飞扬,一点儿也看不出失恋后的阴沉。 秦雨微看着他,心里暗暗吃惊,她甚至有点不敢相信了——这是陈扬? 这真是她认识,甚至可以说得上了解的那个陈扬吗? 今天的陈扬可说是意气风发,从他出现在餐厅门口的那一刻起,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黎明雅是个柔雅温婉的传统型美女,而陈扬,也是个高大健朗型的传统帅哥,两人站在一起时,任凭谁见了都说郎才女貌,最是匹配不过。 而现在,黎明雅整个人褪了色,没了神,曾经的柔媚温雅仿佛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憔悴病弱,可是陈扬却…… 秦雨微实在看不出陈扬身上有半分失恋后的不快或低落,他好像一颗打磨完美的金刚石,光芒耀眼,熠熠生辉。 打过招呼,朱善平便跟陈扬说起了生意上的事情,陈扬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得十分投入,因此他没有注意到秦雨微在观察自己,更不可能知道对面这个陌生的美人,就是他前女友的闺中密友。 陆国风感觉秦雨微的眼光有点过分关注陈扬了,她双目中似乎要喷出火来,将眼前没事儿人似的陈扬烧成灰烬,为朋友讨个公道。 70.第七十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劳心费力, 请大家支持正版, 感激不尽!  “啊?” “问你手机密码多少。”秦雨微重复一遍, 语气有几分凶悍。 “8…852……” 陷在没钱还债的恐慌里,王舒大脑这会儿已基本停摆了, 反正不会有任何事情,比还不上钱更糟糕, 至于秦雨微拿他手机干嘛, 他已经不在乎, 不关心了。 拿到密码, 秦雨微解了王舒手机的锁, 朝陆国风使个眼色,陆国风会意, 走上前去,在长椅上贴着王舒坐下来, 伸手揽住他肩膀,转头朝他一笑。 王舒浑身一震, 以为要挨打, 表情猛地一变, 浑身紧绷,大气儿也不敢出。 秦雨微打开王舒的手机通讯录, 一眼就发现了标注着“爸爸”, “妈妈”的手机号, 心里有了谱。 跟着,她又打开别的东西看起来,仔仔细细地将王舒手机里的内容都翻了一遍,然后将手机收起来,放进自己的拎包里。 做完这一切,秦雨微朝王舒笑笑,道:“看不出来嘛,小伙子,还是个优等生。” 这话听在此刻的王舒耳朵里,毫无疑问是一种嘲讽和戏弄,他脸上一红,不敢搭腔,默默低下了头。 “哎哟,这么害羞干什么,啧,瞧这小脸儿红得……姐姐又不会吃了你。” 看王舒这样,秦雨微简直戏瘾大发,伸手拨了拨长发,心里琢磨着来之前该卷一下,显得更有气势和魄力,还可以加个墨镜,再装模作样地点上一根烟,可就齐活了。 她继续道:“看你也算个老实人,今天干脆就教你一招,跟你说个实话,小朋友,其实打牌这个事情呢,输了不怪你,哪里都是背后有庄家的,庄家稳赢不输,懂不?以前在场子里,做手脚还要麻烦点儿,还要雇人看场打人,现在可方便了,就说手机上这种,那都是有后台数据监控的,老板就坐在电脑后面看,哪个输多了,放他赢一点点,免得他跑了不上钩;哪个赢了该宰。随时调整,随时监控,想你赢就赢,想你输就输,你想翻本……呵呵。” 说到这里,秦雨微笑着摇摇头,看王舒的脸色渐渐由红转白,垂落在腿上的双手微微颤抖。 其实她也不清楚是不是所有软件都这样的,但看王舒这裤子都要输没了的样子,多半是上了套了,说出来吓吓他也是好的。 生怕效果不够强,秦雨微又加了一句:“姐姐看你还是个穷学生,家里也没两个钱,就不指望在你身上赚了,不如跟你说句真话。另外,你那些朋友啊……” 她抬起下巴,指了指还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的洪哥,冷笑道:“你应该也懂了,这些人里面,没有一个是真心帮你的,都是凑个热闹,瞎起哄,就想看你输,你输光了,人家也就不搭理你了,比如那个,是你几年的好朋友啊?” “不,不是……其实不算朋友,就是前段时间认识了,有时候一起玩一下。” 王舒低着头,小声道。 “呵,很正常嘛,如果是真正的朋友,哪个会撺掇你来玩这个?赚的就是你们这些蠢人的钱。” 秦雨微说到这里,忽然感觉自己表现得有点太“善良”了,怕王舒起疑,立刻又把脸色一冷,厉声问道:“好了,不跟你扯了,浪费时间。说吧,什么时候还钱?!” “啊……我,我真没钱……” 王舒抬头看着她,嘴唇动了动,还是只能憋出这么一句。 瞧他这幅没出息的样儿,秦雨微暗暗叹息,心底生出一丝同情,把陆国风叫过来,悄声问:“我觉得这人还不至于无药可救,咱们要把他清理到什么程度?” “这个嘛……”陆国风看了看瘫在长椅上,一脸不知所措的王舒,反问:“你觉得该怎么做呢?” “钱这个问题……咱们肯定不能给他算了,自己做的事必须要自己承担才行,但我看他现在是真没钱,这笔五千的款还有十来天就得还了,咱们今天是假收账,改天可就要来真的,到时候他没办法,要么继续借贷,越陷越深,要么……” 秦雨微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不,我觉得没什么要么,你看他这德行,肯定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了万不得已,不敢告诉家里,所以这五千块,他铁定会想用别的周转来还,然后自然形成一个恶性循环,就跟上次一样,所以……” “所以,关键就在这开始的五千块上,不在这里刹车,他就只会越滑越深,是吧。” 陆国风明白她的意思,接过话头。 “对。”秦雨微点点头,回头看了眼王舒,朝他吼道:“你给我坐着别动,公司问你情况呢,问我收到钱没有。” 王舒信以为真,害怕地缩起肩膀,愁眉苦脸地坐在长椅上,一个字也不敢搭腔。 “我刚看了他手机里的东西,发现这人其实本性不坏。” 秦雨微继续跟陆国风咬耳朵:“他家里条件一般,但学习很刻苦,当年是他们县的高考状元,结果来到大城市后,各方面变动太大,有些不能适应。加上之前喜欢过一个女生,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却被嫌弃是小地方的乡下人,家里也没钱,支使他干了大半学期的活儿后,手都没牵过就被甩了。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期末第一次挂了科,然后一路下来……总之,多方面综合因素,导致他走错路,变成今天的样子。” “怎么,你想拉他一把?” 陆国风微微一笑,看不出是赞同,还是不赞同,“打算怎么做?” “我想了一下,他这个问题的核心就在于没有靠自己解决过难题,之前父母出钱给他把账还掉,其实是害了他,让他错觉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本来那是一次很好的触动他、挽救他的机会,结果生生浪费掉了,所以才有他今天的二次跌倒。” “嗯,这个说法我赞同,然后呢?” 秦雨微犹豫了一下,慢慢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我觉得……我们现在这个状态,其实有点人手不够,啊,不是说要多一个人来加入我们这行,知道我们到底在做什么,但我们确实需要个人帮着做些无关紧要的,但需要时间精力去对付的事情,比如跑跑腿,比如联络一下谁。最近这段时间咱们俩天天在外跑,虽然有车,但遇到需要兵分两路或同时进行的事情时,就显得有点忙乱了,所以……咱们是不是可以增加一个助理之类,帮着打杂跑腿,联络人,买生活物资,做点儿外围事务什么的?” “你的意思是,想把这个王舒捡过来给我们打工?” 陆国风想了两秒钟,笑了:“你脑子倒是灵活,我不反对,反正这人没能力窥视到我们的秘密,即便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我也能让他忘了。” “那……韩钧会反对吗?” 秦雨微突然想到韩钧,赶紧问,这人才是清道夫们真正的老大,连陆国风都叫他主人,可别自己这边一头热的商量好了,他那里来个一票否决,那就尴尬了。 “主人才不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呢,你安排就好。” “行,那我就自作主张了啊,五千块对我们来说小意思,但如果能用这五千块赚回一个活生生的劳动力,其实是一笔划算的投资。我刚看过了,他手机里有借款的凭据,上面写着如果提前还全款,一分钱利息都不要。这些人也是算得精,吃定了这种穷学生绝对没能力还上,才敢写出这种看似很大方的条款。” “啧,这王舒还真是走运……” 陆国风笑笑,又走到王舒身边,依然挨着他坐下来,笑着看了看他。 王舒给他看得心里发毛,以为要完蛋,干脆闭上眼,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秦雨微走到王舒跟前,又从包里摸出他的手机,打开通讯录,拨通了“妈妈”。 两声响后,对面接了起来。 “喂,小舒?” “您好,请问是王舒同学的家长吗?” 秦雨微略略放低声音,听起来就像一位严厉而板正的教导主任。 王舒一愣,猛地睁开双眼,盯着秦雨微,不明白她这是在干嘛,正想问点什么,陆国风的手臂已再一次搭在了他肩膀上,在他耳边悄声警告:“别出声,让你说话时你再说。” 王舒一愣,赶紧闭嘴,如临大敌地盯着秦雨微。 “啊,我是王舒的妈妈,请问您是……” “王舒妈妈你好,我是长宁大学学生处的副主任刘漫丽,王舒这边有个情况,我要跟你们家长通报一下。” 这可不是秦雨微乱编的,作为长宁大学的毕业生,她知道学校里真有一个副主任叫刘漫丽。 “王……王舒的情况?”那边一听,声音马上就有点慌了,赶紧问:“王舒有什么情况?刘老师,他……这孩子没干什么坏事吧?!” “有问题?哪里?” 一听报告有问题,王经理马上集中精力,凑过来细看。 “这里的统计数据有点问题,就是这一栏,还有这个……” 秦雨微将有问题的地方一一指出来,和王经理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讨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核对,就像此前她在公司里做过的那样。 只不过,现在都变成了“雨微曾经提过,这里需要特别注意”,或者“我仔细看了一下,结合以前类似项目的经验,觉得这里可能略作修改更好”。 此前,秦雨微是公司员工,做好做细是理所当然的;但现在,这位突然出现的外人在“看了两遍文档后”就发现这么多问题,便越发残忍地对比出了梁甜甜工作能力的短板。 71.第七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请大家支持正版, 感激不尽! “什么叫气氛不对?”秦雨微不理解,想了两秒钟, 反问:“……风水不好?” “不是,没那么玄学,就是觉得……” 陆国风停顿片刻, 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向秦雨微形容这种感觉, 想了一会儿,他问:“你在梦魇之地初次见到我们的时候, 并没有机会走出房间, 看看外面是什么景色,以后你如果再去,有机会的话可以到建筑外面看看,感受感受, 当你面对着那一大片……那些东西的时候,你就能明白我要说的是什么了。” “一大片什么?”秦雨微还是不懂他指的是什么。 梦魇之地……秦雨微确实不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也没有机会仔细看, 虽然她现在成为了像哥哥一样的祈愿清道夫, 也算是梦魇之地的员工了,但不论是韩钧还是陆国风, 都没有跟她说过关于那个神秘之地的情况。 秦雨微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 如果离开那间房间, 走到外面,这个介于现世和虚幻之间的奇特空间,到底是什么样子? “不急,以后你会知道的,我现在只能告诉你,孙队长他们刑警队这片儿地方,表面上看没什么,好像一切都很正常,但实际上……脆弱得很。” 说到这里,陆国风摇了摇头,不再谈这个话题了。秦雨微满头雾水,心里充满疑问,但她知道问不出东西来的,他不会说,于是干脆也不问了。 没关系,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所有的谜团,所有的难题,所有的不可思议,都一定会被自己解决掉的。 靠在副驾驶椅背上,秦雨微放松身体,也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今天名义上是自己的休息日,实际上依然在奔波忙碌。 车平稳地朝家的方向驶去,接近内环线的时候,秦雨微的手机忽然响了,拿起来一看,是黎明雅。 “喂,明雅?” 黎明雅的声音在麦克风另一边响起,听着比之前有精神多了,她和秦雨微简单寒暄两句,便进入了主题。原来,秦雨微的小姨傅明月刚刚联系了她,说侄女的骨灰已经取到,也选好了墓地,今天下午已入土为安了。手续办妥之后,傅明月打算请雨微生前的朋友们吃个饭,聚一下,也感谢他们对侄女的关心和惦念。 这会儿黎明雅打电话来,就是问秦雨微有没有时间,有的话一起参加吧。 盛情难却,又是小姨做东,秦雨微当然是要去的。问清时间地点,她答应一定过来,便挂断了电话,心里隐隐有些惆怅。 下葬了啊……原本的自己这下真是完全结束了,尘归尘、土归土,从今往后就迁居公墓,在半山坡上默默注视着这座生她养她的长宁市。 “……怎么了?” 注意到秦雨微的低落,陆国风问了一句。 “没事,就是有点儿……惆怅。”秦雨微笑笑,“咱们先回去把电脑放下,然后去接明雅下班,一起过去。” “行,你安排。” …… 这晚上的聚会平静而伤感,傅明月旅居海外数十年,如今在长宁市认识的人已是寥寥可数,基本都通过黎明雅帮忙联系安排。由于梁甜甜此前在秦雨微家里的恶劣举动,她便没有邀请秦雨微原本公司的同事参加,因此席上基本还是那天家里的几个人,虽然不是很热闹,但这种内敛低调的风格,正好贴合了今天的气氛。 傅明月喝了一点红酒,拉着几个年轻人絮絮叨叨地说,说雨微生前是多么的聪明漂亮,又说秦雷是如何的俊朗优秀,说着说着,眼圈儿就不由自主地红了,黎明雅等人都不停的开解劝导。 静谧柔和的灯光,可口的饭菜,轻声细语的交谈,直到这个时候,秦雨微才有了一点休息的意思,但这样的休息依然是牵肠挂肚的,好像被一根丝线钓上了半空,进不得,退不得,更不可松懈软弱。身后早已没有退路,如今只能越发地咬紧了牙关,一步一步朝前走去,走出一条属于自己,属于现在的道路。 想到这里,秦雨微长叹口气,转头看着窗外华灯闪耀的夜景,心中五味杂陈。 不多时,傅明月冷静下来,伤痛和哀戚在跟年轻人们的相处中淡去了不少,黎明雅不想她再难过,便主动逗趣,说起今天工作中的一件趣事来。 “……我今天啊,抓到了一个小贼,你们猜是谁?” 黎明雅的状态看着比之前好多了,白皙脸色在红酒催化下微微泛红,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弯起,像两轮明媚的月牙。 她终于开始从失恋的痛苦中走出来了。 看她这样,秦雨微是真心替她高兴,接过话头问道:“你们医院抓到贼了?是不是去偷病人的?这种人超可恶,人家的救命钱也偷。” “不是那种贼,是……我本来以为她是贼,结果发现,居然是个明星呢。” “明星?怎么回事。” 这下不但秦雨微来了兴趣,在座的其他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问道。 “哪个明星?” “难道是那个……那个被舞台意外砸成重伤的齐悦林?他不就在你们医院治疗吗?” “嘿,我要说的正是这个。”黎明雅神神秘秘的笑了笑,压低声音道:“齐悦林在长宁医院治疗的事情,现在都传开了,大家都知道,不稀奇,但我今天抓到的可不是齐悦林,是他的……” 她目光流转,小心地四下看了一圈,再度放低音量,慢慢道:“我抓到安宝儿了。” “什么?!” 其他人都发出一声惊呼,那个模特出身的歌手,齐悦林的绯闻女友? 秦雨微也瞪大双眼,心内十分吃惊。她可记得很清楚,当初自己从一无所知中苏醒,发现灵魂落入了梦魇之地,为了让自己尽快明白什么是祈愿清道夫,怎么执行这项工作,韩钧可是让她看了一场“现场直播”呢。 那场直播,便是他们对齐悦林的清理。 正当红的偶像巨星齐悦林,出道三年多来都是绯闻绝缘体,形象极佳,人气如日中天,然而,就在前段时间,他和歌手安宝儿的绯闻被曝光了,粉丝们反应激烈,闹出好大风波。 这种情况下,齐悦林便许了一个愿。 他的愿望是平安度过这场绯闻危机,为此,他愿意付出的代价是退出娱乐圈一年。 然而他并没有做到,而是继续在舞台上活动,于是清理降临了——在前段时间的一次户外公开演出中,舞台背景板倒塌下来,将齐悦林砸成了重伤,紧急送到长宁医院手术抢救,到现在还没能康复出院呢。 黎明雅刚刚说……她今天工作中抓到了安宝儿?这么说来安宝儿是溜进长宁医院,想跟齐悦林见面吗? 看来这两个人是认真的? “……齐悦林嘛,大明星,我们医院外头天天一堆记者守着,他的事情都是雷主任总负责。但是今天雷主任要去开一个重要的会议,其他人也忙不开,加上齐悦林现在基本稳定了,没什么大问题,于是雷主任走前就把给他换药和输液的事情交给我了。我心里肯定是有点儿激动的,毕竟以前都是看图片和视频,没见过活的呀。但我也有点紧张,生怕哪里没伺候好,他老人家投诉我一句,我多半就真的要滚蛋了……” 黎明雅绘声绘色地描述,所有人都带着好奇的表情往下听,连常年在国外的傅明月也听进去了,据她说,这个齐悦林真的很红,她在国外都听说过,画室里还有两个国内过去的留学生是他粉丝呢。 “我把东西准备好,上了楼,我们那层是特别病房,电梯一般情况下都不开直达的,只能到下面一层,然后转到旁边的楼梯绕上去。就在那个楼梯上,我发现前边有个人正在鬼鬼祟祟地往上走,个子瘦瘦高高的,穿一身灰色运动服,我立刻就起疑了,追上去一看,呵,这人有意思了,头上帽子、口罩、墨镜一样不少,一看就是别有用心的。” 听到这里,大家都笑起来,想象那个场景。 “我马上叫她站住,问她找谁,是哪个病人的家属,她就慌了,一句答不上来,支支吾吾半天,想蒙混过关。我正好今天去得也早,不赶时间,吗,没那么好糊弄。她看混不过去,周围也没别人,干脆把墨镜口罩什么的都取下来,跟我说:医生,是我,我是安宝儿,想去看看齐悦林,麻烦通融一下……这时候我才认出来,居然是那个歌手安宝儿啊。” 听她这么一说,秦雨微忽然想起来,之前自己去医院找黎明雅,就是看到她工作失误被雷主任痛骂的时候,也在楼梯上遇到过一个瘦瘦高高,戴着帽子口罩的女孩,多半就是安宝儿!那个时候她就开始在长宁医院蒙混过关了? 这么想的话,安宝儿应该已经不是第一次混进去了,她肯定早就见过齐悦林了。 啧啧,这对绯闻明星恋人还真是……不过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自己那时候急着去看黎明雅,没认出安宝儿的伪装,结果这下她被黎明雅发现了。 72.第七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请大家支持正版, 感激不尽! 来到分诊台附近, 秦雨微被另一群人挡住了去路,这群人中有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有套着粉色制服的护士、蓝衣服的护工, 还有五颜六色的探病亲友, 甚至还有几个打着绷带,挂着输液瓶,依然无法控制好奇心,从房间里挪出来看热闹的病人。 秦雨微踮起脚尖, 透过人群错落的肩膀,她窥见了炸雷声的来源:长宁医院外科主任,也是这层楼的主管雷医生。 雷医生脸色黑里透红,却不是意气风发的红, 而是给气红了的,他的眼镜垂落到鼻尖上,随着粗声大气的呼吸上下颤抖。他手里挥舞着几张单子, 朝站在面前的人高声怒骂—— “这是谁教你的?药也配错了, 时间也不对,你在搞什么!我要是不多检查一遍给你拦下来, 会出什么事情你知道吗?!” 他面前的人深深埋着头, 一个字也不敢说, 只有肩膀不停地颤动,不知是惧怕,还是已经哭了起来。 看着这个缩手缩脚的人,秦雨微的心一下抽紧了——是黎明雅! 站在雷医生面前的黎明雅,就像站在老鹰面前的小鸡仔一样,几乎要因为害怕和不安整个人蜷缩到地上去了。她头垂得很低,双眼盯着地面,一个字也不敢说。 秦雨微努力往前,挤到了前排,将黎明雅的情况看得更清楚。 “……黎明雅,你是不是不想干了?”雷医生深吸一口气,将顶上不多的头发撩开,长叹道:“我刚刚才在副院长面前给你说过好话,否则你昨天翘班不来,已经可以把你开掉了。昨天那么忙的时候,那么紧要的关头,你一个医师在上班时间给我闹失踪?你……你到底在想什么?!” 黎明雅肩膀动了动,还是没说话。 “黎明雅,任何人都会遇到事情,但我们身为医生,就要把病人放在首位,如果这两天不忙,你可以申请休假,没问题,我给你批,但是你不能一句话不说,直接手机关机,人也失踪,你知不知道昨天下午医院里是什么情况?那个齐悦林……” 刚说到这里,围观人群中爆出一阵窃窃私语,好些人现在才知道,原来大名鼎鼎的偶像巨星齐悦林就在长宁医院,不由得兴奋交谈,小声猜测,互相打听他会在哪间病房里。 雷医生注意到了周围的骚动,自觉失言,赶紧朝身边的护士长使个眼色,已是老江湖的护士长马上将这个眼神传递给左膀右臂,于是,几名经验丰富的护士岔开话题,各自带领人马,指挥着查房的查房,量血压的量血压,很快驱散了围观的人群。 雷医生也趁机把罪魁祸首的黎明雅揪出来,朝他办公室走去。 秦雨微看得分明,心思一转,混在人群中下到五楼,然后绕到另一边的楼梯再上来,从这里拐个弯过去,就是雷医生的办公室。她趴在窗外,竖起耳朵偷听。 “黎明雅,昨天所有人都在加班,你失踪不见人,电话关机,到底在想什么?” 雷医生坐在办公桌后边,语气和缓了一点,黎明雅站在桌前,一言不发。 “你知不知道,昨天下班时,副院长专门过来清点了人员在岗在位的情况,要求在这个特殊时期,外科全体一定坚守岗位,尽职尽责。你自己朝外面看看,那么多媒体,那么多无孔不入的记者,都是冲着齐悦林来的。如今我们不但要把齐悦林救回来,让他早日康复,更要抓住这个机会,展示我们长宁医院所有干部职工的良好精神风貌,展现我们的医术和医德,结果呢?结果你是怎么表现的?” 秦雨微在门外听得清楚,暗暗摇头,知道黎明雅这一关难过了。 朋友身亡,爱情失落,多重打击之下的黎明雅昏了头,在工作时翘了班,结果正好撞到枪口上。 “黎明雅,你要搞清楚一件事,你的专业水平、工作能力、社会背景,在我们医院都没有什么优势,你不是骨科的王勤墨,不是脑科的洛雪梅,更不是心血管的黄钦,那几个人才昨天都任劳任怨,加班到半夜,你跟他们比算得了什么?你怎么就敢心安理得的逃跑呢?!” 雷医生越说越起劲,越说越火冒三丈,看黎明雅这幅装死的模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盯着手里的诊疗单,眼里几乎要喷火。 “黎明雅,你看看你这开的什么单子,药量、时间、方法……哪一项对得上?这可是齐悦林,全国上下十几亿人都在关注的大明星,我们外科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全力保障他的生命安全,这是院长亲口说的,你当放屁吗?!” 黎明雅浑身猛地一抖,似乎就要承受不住了,秦雨微趴窗外看见,一阵阵的揪心,恨不能冲过去扶她一把。 “幸好我先看到你这张单,给你拦下来了。要是真按你这么干,要是齐悦林死在我们医院里,一个偶像明星身上发生重大医疗事故……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长宁医院会面对怎样的舆论风暴?多的话我不说了,你回家吧,长宁医院不需要你这样的医生!” 什么? 秦雨微震惊地瞪大眼,黎明雅……要被医院开除?! 不行,不能啊! 黎明雅的愿望明明是跟陈扬结婚之后才不要工作,他们现在压根就没有和好,结婚更是没影子的事,怎么能就这么被开除呢? 她脑子里乱纷纷地想着,眼见雷医生将那张单子收进文件夹里,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准备朝外走。她赶紧躲进不远处的楼梯间,看他走远后,又一个箭步冲进办公室,将还在发呆的黎明雅拉了出来。 “哎?你……” 黎明雅这时才如梦初醒,木呆呆地看着这个陌生人。 “……你是谁?” “我……” 秦雨微一时语塞,她实在看不下去黎明雅这样,于是冲动地将她拉了出来,现在直面陷入困境的好友,对她这个问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想了想,秦雨微道:“黎医生,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的。” “……是吗?”黎明雅不确定的问。 “嗯,去年底我爸住院,是你主管的,他说你医术好,脾气好,一直记挂着你呢,我今天来医院看朋友,结果看到你们主任骂你,不好意思啊,多听了两句。” 秦雨微急中生智,瞎编出一段说辞。万幸黎明雅现在的精神状态分不清她话中真假,听她这么说,尴尬地动了动眉毛,咬住嘴唇。 “走,先出去。” 秦雨微拉起黎明雅就朝外走,黎明雅本能地反抗了两下,“别……我还没下班。” “还上什么班?”秦雨微有点生气了,“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上班?你们主任都说开除你了,你还杵这儿干嘛?你不如出去冷静一下,想明白下一步怎么走再回来找他不迟,走,出去坐坐。” “哎?我,我……” 黎明雅浑浑噩噩,在这几天变故的连续打击下,她的体力和精力都不是秦雨微对手,就这么被她拉进了电梯,一路下楼,然后糊里糊涂走出长宁医院大门,在街角一家安静的甜品店里坐下来。 …… “喝点热的,定定神。” 将温热的饮品推到黎明雅面前,秦雨微在她对面坐下,捧着一杯柠檬红茶,小口啜饮。 黎明雅沉默着,秦雨微没去催她,给她时间恢复,几分钟后,黎明雅终于颤抖着双手将饮品捧起来,小心翼翼地喝了第一口,然后悄声说了句“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你没对不起我,黎医生。” 听到她这声软软弱弱的“对不起”,秦雨微只觉心头一痛,鼻子里一阵酸楚——黎明雅当然没有对不起自己,相反,她很对得起,在自己骤然身亡的变故中,她出力最多,像亲姐妹一样料理了自己的身后事。 而且……自己的身亡不就是对她的第一个打击吗?接下来才有陈扬分手、逃避工作,一直到现在被主任放话出来要开除的一连串事件。 从这个角度讲,秦雨微觉得自己对黎明雅是有责任的,她现在虽然已不能用原来的身份安慰她,但可以重新成为她的朋友。 哪怕这个过程很漫长,哪怕自己和她的关系,永远不可能像当初那样亲密无间。 “对不起……” 或许是店里柔和的音乐太温馨,或许是这杯热饮太甜蜜,又或许……或许是黎明雅自己确实绷到了极限,再也无法多承受一丝一毫的伤痛,身心俱疲的她,终于在这个时刻,在这个陌生人的面前哭出声来。 “……对不起,我……” 看着趴在桌上痛哭的黎明雅,秦雨微感觉自己的眼眶也在微微发热。 …… 终于,等到黎明雅情绪平复,秦雨微和她的交谈也徐徐展开。 黎明雅像一个溺水的人,孤苦无依,即将被淹没的时刻,在黑暗中抓到了秦雨微这根救命稻草,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讲这些天里接二连三落到她身上的人生重击。 秦雨微默默听着,不时和黎明雅一起感叹,然后从她的诉说中,捡拾到了一些自己还不知道的部分。 比如梁甜甜。 她停下来,转身盯着陆国风,正色道:“房子绝对不能动,我总觉得那边屋还里有什么……我说不出来,但我就是感觉可能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们到现在都没能发现的。” 听她这么说,陆国风“噗呲”一声笑出来,连连摇头。 73.第七十三章 “又见面了, 秦小姐。” 徐天琥走过来, 在秦雨微面前站定, 就站在那块儿写着“徐天琥之墓”的墓碑前,和站在“秦雨微之墓”前的秦雨微形成对应,好像一面无形的镜子,悄然映出了两人身影。 “你……” 秦雨微吃惊地看着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块墓碑又是…… “秦小姐不用吃惊,我会跟你说明白的。” 徐天琥微微低头看着她, 俊朗的脸上挂着笑容,让他锐利深邃的双眼变得温和,那股凌厉危险的气质也悄然消退,仿佛他在这一瞬间统一了自身黑暗的内在与俊美的外在,真正变成了一个温和亲切的好男人。 秦雨微却并不会因此就降低对他的警惕,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想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徐天琥却又跟了上来,将臂弯里的花束递到她面前, 柔声道:“这是给秦小姐的花,我今天就是来看望她……看望你的。” 一缕清甜的幽香隐隐袭来,秦雨微忽然发现,徐天琥准备的花束并不是用于扫墓的白菊,而是一大捧鲜嫩欲滴的白玫瑰。 她记得白玫瑰的花语:纯洁, 浪漫, 而且被称为……求爱之花? 令人不快的暧昧感在她心中悄然升腾, 她摇摇头,没有接过花束,徐天琥也不勉强,又朝她一笑,弯下身子,将花束放在了秦雨微的墓碑前,跟着抬起右手,从墓碑上纂刻的她的名字上抚过。 “没想到秦小姐跟我挨在一起,大概这就是缘分吧。” 秦雨微没说话,她也真没想到自己的墓碑旁边就是徐天琥,这是巧合吗?还是他又在背后动了什么手脚? 这块冠名为徐天琥的墓碑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也跟自己一样,死过一次,然后…… 纷乱的想法在秦雨微脑子里奔流,她觉得现在是一个好机会,如果自己提问的话,这男人会回答吗? 她很想问,可是…… 悄悄移开目光,秦雨微看向周围,今天来扫墓的人不多,这片墓区除了自己和徐天琥外,看不到第三个人,四周是那么安静,陆国风的车停在下方的停车场内,被树荫和蜿蜒的道路全然遮蔽,方才徐天琥又是从另一边上来的,陆国风应该不知道自己遇到了这男人。 注意到秦雨微紧张游移着的目光,徐天琥倒是格外放松,他站起来,同秦雨微并肩而立,笑道:“秦小姐如果想问我什么问题,大可直接问,今天对你,我是知无不言。” 是吗…… 秦雨微不确定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这家伙过去的所作所为早已透支了自己对他的信任度,但如果放弃这个机会,下一次再遇见他不知是什么时候,也不知是什么情况,那干脆别扭捏了,问吧。 “好吧,我想请你先解释一下这个。” 深吸口气,秦雨微指着徐天琥的墓碑,问出了她的第一个问题。 “如你所见,是我的墓。” “里面是谁?” “……谁也不是。” 徐天琥的声音一直维持着温柔的力度,并罕见地带上了一些感情,不同于此前在王舒旁边的畏缩,在陈家宴会上的轻佻,也不像在电话里的冷峻恶意,而是一种真实又温暖的听觉触感。 秦雨微忽然觉得,身边的徐天琥是真实的,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在这一方寂静的墓地里,满身疑团的徐天琥悄然露出了他一直深深藏起来的,有血有肉有人性的那一面。 所以,现在他说的话,可信度应该比较高,关键在于自己要如何去问。 “谁也不是吗?”秦雨微接着道:“如果谁也不是,为什么要写这个名字上去?” “一个交待罢了。”徐天琥轻轻叹口气,“我也不跟秦小姐你兜圈子了,这里头装的骸骨是一个流浪汉,他什么也算不上,但为了让这块儿墓碑有点意义,我在里边放了一件独属于我的东西,按通常的意义讲,算是一个衣冠冢,也就不辜负墓碑上的名字了。” 果然是自己猜测的那样吗? 秦雨微心里有了谱,接着问:“你是想说,你并不是原本的那个徐天琥了,就像我不是原来的那个秦雨微一样,对吧,原本的徐天琥已经死于车祸,在那个晚上你悄然取代了他,所以,你才会立这么一个墓碑,算是给他一个交待。” “呵,秦小姐果然聪明,我很高兴。”徐天琥又笑起来,转过头,看着她清艳精致的面容,摇头道:“以我们的缘分,还叫秦小姐未免太生分了,以后我就叫你雨微,你也叫我天琥,怎么样?” 不,不好,太亲近了。 秦雨微本能地就想反对,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看着他俊美诚恳的脸,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我连你究竟是谁都不知道,那么叫你,不会像在叫别人吗?” “不会……” 徐天琥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墓碑,低声道:“雨微没有反对,那我就当你同意了,不用在意我究竟是谁,我只是一个来自过去的灵魂,如今能以徐天琥的身份与你相遇,已经足够美妙,足够让人欣喜了,我想,一切应该还来得及。” “是吗……”秦雨微消化着他看似暧昧的话语,脑中飞速寻找回应的话,沉默片刻后,她道:“但是我还有很多不明白,很多事情你都瞒着我,包括你那些所作所为的目的。” “我对你并没有恶意,雨微,相反,我希望能够保护你。” 咦? 秦雨微一愣,这话听着……怎么跟韩钧当初说的一样? 什么叫保护自己?到目前为止,他给自己带来的都是麻烦,没出大问题已经谢天谢地了,居然还说什么保护自己? “……我没什么需要保护的吧,我就一个普通人,日子过得还行……” “不,你的处境很危险,只是你自己还不知道。” 徐天琥的目光沉下来,微笑的神情也渐渐收拢,那一股隐约环绕着他的危险气势悄然回来了,站在他身边的秦雨微恍惚感到一股冷风拂过,整个人打了个寒颤。 “……你们那天去过刑警队找孙立峰,你那位助手打听到最近常宁市发生了连环杀人案,对吧。” “你知道?”秦雨微心里暗暗吃惊,脸上还是保持着镇定,“果然神通广大啊。” “说笑了,雨微。”徐天琥笑笑,并不在意她的讽刺,“你们一定在怀疑,这些案子都是我做的吧。” 秦雨微没说话,她确实有这个怀疑,但她同时也觉得这个怀疑似乎有一点点武断,毕竟没有证据。 “不是我做的,干下那些事情的人不是我。”徐天琥叹了口气,“但我现在不好告诉你凶手是谁,毕竟我也没有证据。” 秦雨微没有搭腔,就算那些事情真不是他做的,也不能减轻其他方面带来的恶感,不论是导致郑威跳楼,还是接近王舒,以及捉弄陈思芸和朱善平…… 她不说话,徐天琥也没说话,两人间一时陷入沉默,唯有风拂过树梢的声音在这片死者安眠的小天地中回荡。 片刻后,徐天琥又叹了口气,低声道:“雨微,我知道你现在很难信任我,我也不求你现在就信任我,但我想保护你的态度是不会变的,你……你不要觉得祈愿清道夫是很好的工作,事实上……” “咦?”秦雨微这下真的吃惊了,猛地转头盯着徐天琥。 他……他说什么?他居然知道祈愿清道夫这个名字,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这么说来,他也知道梦魇之地的存在,知道韩钧了? 怎么会……韩钧说自己并不认识他啊。 乱纷纷的思绪中,只听徐天琥又道:“雨微,我是真的想保护你,想救你,我不希望你跟你哥哥一样,一头扑入黑暗中,至今生死不明。” “你说什么……” 秦雨微胸膛里怦怦乱跳,他竟然还知道哥哥的事?! 他说哥哥扑入黑暗当中,生死不明? “我说秦雷的事。”徐天琥看着她,神色镇定,声音诚恳,“你哥哥秦雷我也认识的,但他并不认识我,他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事实上,正是因为他的失踪,让我意识到不能继续隐匿幕后,而是该站出来,如果我能早一点站到他面前,或许现在又是另一番局面了……我绝不能失去他的继任者,所以才想保护你,唯有你是不能失去的,雨微。” “你……” 秦雨微感觉心跳得越来越快,说碧不清是因为他竟然也知道哥哥的事,还是他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过于重要的位置上,这种重要性太诡异了,她本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清道夫,一个新人,从韩钧的态度看,自己完全还在试用期里,连独当一面都做不到,怎么就重要了? 徐天琥的说法和韩钧的说法几乎是背道而驰,自己要相信哪一边? 秦雨微本来坚信韩钧,毕竟是他让自己重回人间的,但现在听着徐天琥这番话,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坚定到连听都不想听的地步。 “雨微,清道夫的工作很危险,他们挖了个坑给你跳。” 74.第七十四章 这份工作很危险, 他们挖了个坑让你跳。 这句话毫无疑问是有杀伤力的, 秦雨微自认为坚定的态度, 在这句话从徐天琥嘴里说出来的瞬间,立刻有了动摇和裂痕,但她还有理智,她知道如果仅仅因为这句话, 就完全跳反到徐天琥那边去,更是愚蠢之极的行为, 她只能保持沉默,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墓碑,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解释。 然而,徐天琥没有做任何解释,他也盯着墓碑上的名字,默然无语, 肩并肩的两人好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比赛,谁先说话,谁就输了。 难熬的沉默里, 秦雨微大脑飞速运转着,这段时日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思维中被一一过滤,从莫名身亡到重返人间,从第一件案子的简单到今天乱纷纷的急转直下,这当中的所有人、所有事, 都像舞台上的景致, 在她眼前飞速掠过。 她回忆着过去, 思考着现在和将来,最后,她还是认为:韩钧和陆国风更可信一些,而徐天琥…… 偷眼看向身边的男人,仔细观察他脸上微妙的神情,雨微似乎在他的眉梢眼角看到了一种沉郁,一种让他显得更诚恳,更可信的深度。 即便徐天琥还不值得自己信任,但应该也不是一无可取的,或许,自己还能从他那里知道点儿什么。 想了想,她打破沉默,问道:“关于我哥的事,你知道多少?” “不算多,介于梦魇之地那位无所不知的主人,和一无所知的你之间吧。” 徐天琥回答得很有技巧,不经意间把韩钧带了出来,这证明他认识韩,至少他知道韩钧这个人的存在。 然而,韩钧却说不认识他。 真的是他单方面掌握了韩钧的身份能力,韩钧却对他这个人的存在毫无知觉吗?不,不太可能。他自己用来形容韩钧的词便是“无所不知”,既然韩钧无所不知,怎么会连徐天琥这个小动作频繁的大活人都不知道呢? 难道……秦雨微脑中突然跳出一个想法:难道其实是韩钧对自己说了谎?他压根就认识徐天琥,却对自己说不认识。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那么信任他,甚至很仰慕他,他却…… 啧,果然古人说得好,色字头上一把刀啊。自己看他长得人模人样,说话办事也很像那么回事儿,就下意识地相信了他,如果他真的在对自己说谎,那…… 秦雨微皱起眉头,愤愤地道:“那你跟我说说我哥的事,你既然要保护我,说你才是为我好,他们都是给我挖坑的,那就证明一下吧。” 听出她语气里带了一点儿小气愤,徐天琥“噗嗤”一笑,摇头道:“雨微真是比我想象中还可爱,行,你既然想知道,我自然不会瞒你,我跟他们可不一样。先说一件小事吧,你手上这个手环,正是你哥哥秦雷曾经带过的那个。秦雷既然要走,就必须留下手环,否则立刻会被他们找到。但他又不愿意手环内的资料被那些人得知,于是锁定了手环内的所有讯息,他们既找不到人,也无法解锁手环,就打起了你的主意,将它转给你使用,期待有一天你能破解提取出当中的内容。” “……什么?” 秦雨微大惊,抬起左手,盯着腕上漆黑沉默的手环,这个……是哥哥曾经用过的?里边还存储着哥哥的资料? “为……为什么给我,我又不知道哥哥的密码,再说这东西有输密码的地方吗?我可没发现。” “不,不需要什么密码。”徐天琥笑着摇头,“如果它只是一个密码锁,那就简单太多了,这东西和人的链接是依托于血肉和灵魂,在它当中有两条链接同时存在,一条链在肉身上,入侵dna和基因;另一条则与人的灵魂联通,两者缺一不可,任何一条链接的断裂都会影响正常使用。所以,即便它落到别的人手里,也是无法被启动的。” “等等,这不是正好说明我不能使用它吗?”秦雨微听出他话中有破绽,立刻反驳道:“我的灵魂可不是这个身体原装的,两条链接应该对不上才对,但我还是能用,所以……” “不,雨微,你没理解我的意思。” 徐天琥冷笑一声,抬头看向逐渐阴下来的天空,悠悠道:“极端聪明、极端强大,同时还极端坚韧的韩钧先生既然能发明出这样的桎梏,用于管理清道夫,那自然也能进行改良和变通,让它变得更加好用,也更加灵活。你手上这个本身就不是原装货,它的两条链接原本链接的人是秦雷,但随着秦雷失踪前的操作,它本来该就此废弃,无法使用了。然而秦雷低估了韩钧的实力,他没有想到韩钧硬是能再次启动它,并压制住了链接上所有关于秦雷的信息,伪装成全新的转交给你。” 秦雨微看着他,感觉心里乱纷纷的,这个手环背后还有这么多隐情? 韩钧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哥哥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手环里面,难道藏着什么绝对不能被人知道的内容? 哥哥以为手环是跟人完全绑定的,一旦取下,别人绝对无法二次使用,再加上他已经锁定了当中的内容,所以就能保证万无一失? 然而……韩钧还是突破了哥哥设下的屏障,重启了手环,并且将它交给自己。 难道自己就能破解哥哥设下的封锁,解放出里边藏着的内容吗? 如果韩钧真抱着那样的目的和希望,为什么又对此事只字不提? “他为什么要给我用?我……我该怎么解锁那些内容?”秦雨微想不明白,于是又问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锁,这是只存在于你和秦雷之间的秘密,怎么解开,要你自己去发现了。不过他既然只是封锁了手环的内容而不是销毁,就说明他并不是真正想让那些秘密灰飞烟灭,只是在等待和寻找,等一个……能够真正明白他意图的人来接过它。” 徐天琥缓缓解释着,说完这番话,他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问:“雨微,你想过没有,你哥哥为什么宁可把秘密藏起来,也不告诉韩钧,更不让他和自己一起去处理?他对这个上司是不是已经产生了怀疑,甚至完全不信任?否则他为何如此大费周章?而韩钧那边……他虽然把手环给了你,却又不告诉你这些真相,你觉得他这是在栽培你、保护你,还是在利用你呢?” 徐天琥声音放得很低,醇厚温柔,十分动听,仿佛催眠般响在秦雨微耳畔,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颗石头,在这些话语的抚慰中缓缓下沉,即将完全跌入下方的深渊时,忽然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 几乎同一时间,她包里的手机也响起来,秦雨微如释重负,感觉整个人都松了口气,赶紧把手机拿出来,发现是陆国风的电话。 “喂?” “你那边怎么样?”陆国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前所未有的让人感到安心。 秦雨微觉得胸膛里怦怦直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慌乱和后怕笼罩着她。 如果刚才放任自己沉入徐天琥的话语中,会发生什么?如果将他那些明显带着离间意味的话语全数当了真,自己会怎么样? “我……我还好,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问你的情况,上去半天了也没见你回来。”陆国风似乎有些担心她,这会儿听到她声音才笑了笑。 “我没事,都好……跟着就下来了。” 她一面说,一面瞥了身边的徐天琥一眼,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脸上依然挂着温柔的笑意,仿听见自己和陆国风通话,他并没有任何异动,反而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主动后退了一步,为她让出更多的隐私空间。 犹豫片刻,秦雨微没有跟陆国风提徐天琥的出现,应答两句,挂断了电话。 她朝徐天琥道:“我该回去了。” “嗯,天阴了,等会儿要下雨,回去记得加件衣服,别感冒了。” 徐天琥声音低柔,自然而亲昵地帮她理了一下鬓边被风吹散的头发,像她的亲友,也像恋人。秦雨微一愣,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他的手又收了回去,依然站在那块墓碑前,微笑地看着她。 既危险,又亲切;既捉弄自己,又表达关心;既满身疑点,又主动告知自己秘密。 秦雨微几乎要被他弄糊涂了,虽然还远远没到被他吸引,为他沦陷的地步,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确有有一种种难以形容的魅力,让人忍不住想去了解,去靠近。 不行,风险太高了。 虽然手环的事出人意料,并且让自己对韩钧有了点儿看法,但秦雨微还是不打算转换立场,投靠到徐天琥那边去。 和韩钧相比,徐天琥的攻击性和危险性,似乎都太高了。 她形容不出那种还停留在直觉层面上的东西,也找不到理性的说辞为这两个男人写上注脚,她现在只能用很抽象、很个人的感官去形容他们,感受他们。 如果说,韩钧像一片深深的森林,虽然也令人无法看透,可能藏着很多秘密,但它巍峨整齐,挺拔端庄,充满了生气,也充满了内敛沉稳的扎实感。 那徐天琥就像…… 他像一方神秘的岩洞,散发引人深入的诱惑力,几乎难以抗拒。看着他,就自然被他吸引,想走入洞中去,但那漆黑深邃的洞穴里到底藏着什么,是毒蛇?是瘴气?还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秦雨微不知道,也看不穿,她只能咬紧了牙关,移开目光,再不去看徐天琥,转身朝来路奔去。 一口气跑到停车场,拉开车门,跳上副驾驶座后,她才长舒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跟着,她手往额头上一摸,发现已是满头冷汗。 75.第七十五章 离开原山公墓, 秦雨微回到家, 她感觉很累, 跟徐天琥相处的那短短半个钟头好像五十年那么漫长,她在当中高度紧张,耗尽了一整天的体力和精力,大门一开就直奔浴室, 草草冲了个澡后,一头倒上床上, 不到五分钟就睡过去了。 对她的表现,陆国风当然是疑惑的,但看她已经睡着,便也没有打扰,准备第二天再说。 第二天一早,秦雨微准点醒来, 昨天捆着她不放的疲惫和紧张已经消失了,她坐起身来,长舒口气, 跟着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完成,而且不能再拖了。 去和刘玉萍刘总见面,为郑威出尔反尔的事情道歉和解释。 理论上讲,这件事并不是她的责任,当初去见刘玉萍, 让给郑威一个机会的人并不是现在的自己, 而是之前那个秦雨微, 但是…… 如今她既然接过了这副身体的主导权,也就一并接过了这些遗留问题,放着不理是不太好的,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想撒手不管,那也得建立在郑威这件事平稳落地,再无波折的情况下。 然而,现在的事实是郑威不但没有平稳落地,反而摔了个半死不活,围绕着他跳楼这件事还有诸多的谜团没有解开。 虽然昨天自己跟徐天琥在公墓碰了面,但秦雨微不能把宝贵的问答时间浪费在郑威身上,而且她有一种预感,自己如果问关于郑威的事,那就是舍本逐末,完全跑偏了,还是这个手环和哥哥的秘密更重要得多了。 所以,关于郑威的事就不需要问徐天琥了,自己去办吧。 理清思绪,她跟陆国风讲了今天的计划,陆国风自然不会反对,开车陪着她往刘玉萍的公司进发。 车行在热闹的街道上,秦雨微心里装着事,右手下意识地握住了左腕上的手环,偷眼瞥向身边的陆国风,一句话在嘴边绕了千万遍,依然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怎么了,今天看你有心事?”陆国风主动打破沉默。 “没,没什么……” “别否认了,很明显你想说话,说吧。”陆国风笑笑,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咱俩一起生活这么久了,你那点儿心思我看得出来,你有事情藏在心里,正考虑要不要说呢。” “我……”秦雨微顿了顿,终究没有把那句话直接说出口,而是换了个方式提问,“你跟韩钧是怎么认识的?” “我啊……”陆国风笑笑,摇头道:“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好奇嘛。”秦雨微也勉强一笑,“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们都不是普通人,我跟着你们干了这么久的活儿,自然是很好奇这点的。” “我是曾经被主人救下来的灵魂。”陆国风声音平静,“如果你问的是真正的我,那我很早以前就死了,距离现在大概有二十多年了吧。我还很年轻的时候就生了重病,无药可救,濒死之际,我在昏迷中见到了主人,于是向他求救。他大约只是路过,却不经意间与我的灵魂相遇,于是他停了下来,问我想要怎么被救?我说我想活着,他告诉我不可能,他没有能力让我活下去,于是我又说……” 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地就回答了自己的提问,更没想到他和韩钧之间有这么一段往事,秦雨微听得入神,见他停下来,忍不住催问:“于是你说什么?” “我说……我那时候的感觉很奇怪,明明就要死了,思绪却突然格外清醒,所有的痛苦、无力、不甘心都消失了,只剩下清晰的意识,好像属于人的,被加上了很多感情和社会属性的那个我正在消失,但我的本质,我的灵魂本身却脱离了这些东西的桎梏,变得纯粹和清醒。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辈子被病痛困扰了太久,很多事情都来不及做,很多心愿都没能完成,那实在非常遗憾……” “所以……你希望能完成那些愿望?” “不是。”陆国风看着前方的信号灯,嘴角不自觉地露出微笑,俊朗的面孔变得更加亲切柔和,并带上了一种经历时光沉淀后自然的成熟。 他的外表是年轻飞扬的,但在心性上,陆国风却很成熟了。 “我那个时刻已经没有那些愿望了,或者说就在那一刻,我的灵魂和思维忽然脱离了活人的领域,或许那就是我正在死去的瞬间,很多具体的、镶嵌于现实生活中的愿望,比如想再打一场篮球,想看电影,想出去旅行……这些念想都已经消失,一点儿也不再让人憧憬和怀念,唯有一股念头停留在我的意识里:我想做事。” 他抬起头,长舒口气,似乎也很高兴终于能和人倾诉自己的过去。 “我那时候只有一个念头,我感到遗憾,感觉这一生太短,来不及发挥什么,好像一堆火,还没有燃烧就被迫熄灭了,我还藏着很多燃料,很多力量呢。于是我对主人说,我想做点事,不管做什么都好。他听我这么说,便带着我前往梦魇之地,成为了一名清道夫。” “原来是这样……听你这么说,好像他是你的死神一样?” “哈,能给我新生的死神,我是很感激的,这些年也很满意这份工作和生活。” “这么说来,你当了二十多年的祈愿清道夫?” 秦雨微忽然意识到,陆国风其实比自己想象的年长很多,二十多年前,几乎算自己的长辈了。 “是啊。一开始我并不在这片区域,在别的地方,有经验之后才过来的,毕竟这里算是我的故乡,加上我向他争取工作时又比较执着,主人大概有所顾忌,怕我故地重游,影响工作?所以让我先在别的地方历练成熟。” “故地重游?你的意思是……” “嗯。”陆国风点头,低声道:“其实我生前也算长宁市的人,具体就是……哎呀,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 “其实也不是想不起来,只是……”陆国风斟酌着说辞,“主人曾经问过我,会不会对人间有所留恋,对自己曾经的家族、亲友还有放不下的感情,那或许会影响我在工作中的表现,包括一些判断的公正性。我告诉他多虑了,我能感觉到,当自己的灵魂随着死亡离开身体时,与上一段人生的缘分就已经尽了,不再有牵挂不舍,不再有切身的感情波动,我再看到曾经的亲友,也像看世界上所有其他人一样的了。” “是吗……” 秦雨微不知该如何评价,她没有体会过陆国风这种由生入死,然后重获新生的经验,也不知他如今的洒脱淡然,是否就类似佛经中所说的开悟与圆满。 这绝不是单纯的无情,这是一种还停留在人世情感当中的秦雨微,此刻无法触及和领悟的境界。 陆国风的话匣子似乎被这个话题打开了,继续道:“我跟你不同,你的死因至今有蹊跷,而我当年可说是清清白白,无牵无挂,和人世间这一轮的缘分尽了。我之所以在死后成为清道夫,也是一个意外,跟主人的相遇绝对不在我或者他有意识的安排中。对于他的担忧,我是完全理解的,于是主动封闭了关于自己上一段人生的部分记忆,很多关乎自我的细节都给锁起来了,比如我曾经是哪里人,经历过什么,家族亲友等等……反正这些完全不影响我的工作,不记得也无妨。” “这样啊,那你还记得多少呢?”秦雨微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我记得……” 车在热闹的街道上穿行着,林立的高楼渐次后退,陆国风看向窗外,似乎在寻找某个残留于他记忆中的地标,转过弯时,他笑了,指着道路那头的某幢建筑道:“哦,那座楼房我就记得,当初好像在那里上过课。” 秦雨微顺着他所指的位置看过去,发现那是长宁大学的老宿舍,如今似乎已经改成陈列馆了。 在那座楼里上过课? 这么说来……陆国风也曾经是长宁大学的学生吗?这么巧啊。 二十多年前,长宁大学……搞不好生前的陆国风也知道鹜归山失踪案呢。 想了想,秦雨微问:“你封锁的记忆能解开吗?你还能想起那些过去吗?” “能啊,随时可以。”陆国风点头道:“主人并不限制我这方面,他早就跟我说了,没必要锁着,相信我的能力和判断,我想什么时候解开都行,我寻思着解开也没用,就一直没去弄,怎么,你希望我解开吗?” “啊,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就随便问问……有需要的时候再说吧。” 秦雨微暗暗叹了口气,绕了一大圈,自己还是没问出关于手环的事情,不过知道了陆国风的过去,也算是一个收获了。 下意识地,她又想到一个问题:假设陆国风现在告诉自己的都是真事,没有编故事,没有说谎,那他对自己的态度就是坦诚的,他是否知道自己这个手环是哥哥曾经用过的呢?是他和韩钧一起瞒着自己,还是韩钧独自在幕后决定这一切?又或者说……其实是徐天琥在骗自己? 乱纷纷的思绪中,刘玉萍的公司已近在眼前了。 76.第七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 请大家支持正版,感激不尽! 铃声回荡,秦雨微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被陆国风推到大门前,示意她开门。 开门……开就开! 深吸口气, 秦雨微将手放在门锁上,轻轻一扭,打开了大门。 “你来了。” 勉强自己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秦雨微朝站在门口的男人招呼道。 门外的男人也朝她笑,问了一句:“雨微,身体好些了吗?” “啊?”秦雨微一愣, 赶紧点头:“好多了,请进吧。” “嗯。” 朱善平一点头,大大方方走进来, 看来他和这个秦雨微真是挺熟悉的朋友了。 秦雨微走在他前面,一面招呼他坐,一面偷眼打量对方。 朱善平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五官端正俊朗,配上健康的小麦色肌肤, 短短的头发, 很有男子气概。他个子很高, 身材挺拔,穿一身合体的休闲西装,手上拎着一个品质靠谱的公文包。 从形象上看,这人既不刻板老成,也没有年轻人常见的轻飘飞扬,这让秦雨微无从猜测他的工作性质和为人处世方面的性情,只能小心应对着。 “你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哎呀,不用客气,坐几分钟就该出门了。” 朱善平笑笑,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陆国风,有礼貌地问:“哟,家里有客人啊,不知这位是……您怎么称呼?” “我叫陆国风,雨微的表弟,来长宁市工作,暂时借住表姐家一段时间。” 陆国风伸出手,和朱善平的手交握在了一起。 “哦?此前可没听雨微提过,原来她还有这么一位出色的表弟啊。欢迎欢迎,咱们长宁最欢迎的就是各地英才,不知陆先生在哪里高就?” “跟朋友一起搞了个小公司,还在创业阶段,就不献丑了。” 陆国风回答得很有技巧,不着痕迹地挡下朱善平进一步的打探。 寒暄几句,朱善平转头朝秦雨微道:“雨微啊,陆先生应该也还没吃晚饭吧,要不咱们三个一起小聚一下。” “啊,好……” 秦雨微心里当然巴不得陆国风一起,有他在,自己露馅穿帮的可能性怎么都会低一些,谁知她话还没出口,已被陆国风打断了。 “不了,你们去吧,我约了朋友今晚上跟投资方老大吃饭,谈一个重要的项目。” 秦雨微一听,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这……这个助手怎么回事?不但不帮自己圆场,还要拆台啊?! “既然这样,我也不勉强,你们谈项目更重要,咱们改天再约,反正我跟你表姐是老朋友了,回头时间地点你们定,我准时赴约。” 朱善平看来是个爽快人,说话办事一点儿也不扭捏,听见陆国风已有安排,便没有再劝的意思。 秦雨微却暗叫不好,心里把陆国风骂了十八遍,连带梦魇之地那位不知名的上司也被她问候到家——这都什么事儿啊?!明明有机会跟自己一起去的,偏偏推了,丢自己一个人面对。 七上八下的忐忑中,秦雨微眼睁睁看着朱善平喝了半杯水,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然后瞅一眼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出门吧,这会儿晚高峰还没过,一路堵过去正合适。 “嗯,走吧。” 心里骂街,脸上却要笑得跟花儿一样,秦雨微点点头,硬着头皮跟在朱善平身后朝外走。临出门前,她回头怨恨地看了陆国风一眼,陆国风朝她挥挥手,从裤兜里掏出个手机,指了指屏幕。 嗯? 秦雨微一愣,他的意思是……让自己注意手机的消息吗? 难道他打算通过这种方式提点自己? 想到这里,她悄悄将手伸进拎包——当然,是另一个秦雨微的包,果然在包里摸到了一个手机,心下稍微有了点儿底气。 一路来到地下停车场,朱善平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秦雨微稍一犹豫,钻进副驾驶位置上坐了下来。 她注意到,朱善平的车是一辆高大的suv,比常见的那些时髦款式更硬派一些,像个肌肉勃发、刚健有力的战士。这让她回想起方才所见的朱善平手腕上的手表,没看错的话那是一个著名的高端户外品牌,除开日常使用外,在野外或某些特殊条件下有更为出色的表现和适应性,比那些高贵矜持的商务表更结实耐用。 这两点似乎都说明……朱善平并不仅仅是一个坐办公室的商务人士,也不是那种按部就班的普通职员,他应该是个能给自己做主的人,身上还有一种冒险精神,这或许说明……他所从事的职业和他所处的环境都比普通人更外放,也更具有挑战性。 这让秦雨微越发谨慎起来,浑身紧绷地靠在椅背上,半点儿也不敢乱说乱动。 “嘿,想什么呢?” 车缓缓驶出了小区,拐上大道,见秦雨微一直没说话,朱善平打破沉默。 “啊,没……”秦雨微赶紧回答:“就想今晚吃什么。” “还用想?定的是唐翠楼,粤菜,难不成你要临时变卦?” 唐翠楼…… 听到这三个字,秦雨微有一瞬间的失神。 ——晚饭我们出去吃粤菜,就上次那家唐翠楼,怎么样? 这是秦雷在失踪的那天早上,临出门前对自己说的话。 这也是他们兄妹俩之间最后的对话。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去过唐翠楼,那一顿没能成功赴约的晚饭,包括“唐翠楼”这三个字,都仿佛都成了心上的一根刺,让她想起杳无音讯的亲人,让她从骨头里隐隐作痛。 现在,重回人间的她第一餐竟也是在唐翠楼,真是太巧了。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 车行驶在傍晚的夕照里,晨昏交接,日夜轮替,暮色一点点合拢,路两旁的路灯次第点亮,繁华的长宁市夜上浓妆,展现出了与白天截然不同的美艳风情。 朱善平一边开车,一边和秦雨微闲聊,两人的话题是即将上映的新电影和这几天的社会新闻,这些都难不倒秦雨微,应答流畅。 她心里暗松口气,如此看来,自己从梦魇之地回归,再世为人这件事,基本不存在什么时间上的跳跃,不像此前有三天的空白期,否则……万一在这个空白期里发生什么大事自己却一无所知的话,那就太尴尬了。 她脸上尽力保持着放松的微笑,和朱善平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不多时,两人经过一处修建中的大厦,朱善平往窗外看了一眼,看着那幢被脚手架和塔吊包围起来的建筑轮廓,似乎心有所感,提起了一件刚刚发生的“大新闻”。 ——偶像巨星齐悦林,在今天中午的公演中遭遇舞台背景板垮塌的意外,身受重伤。 这条突如其来的爆炸性新闻,几乎洗劫了所有门户网站和自媒体的头条,各路记者蜂拥而至,去舞台现场、去医院、去齐悦林的公司……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窝蜂都盼着能拿到第一手消息。 原来齐悦林的事就发生在今天中午啊……自己看到的果然是“现场直播”。 秦雨微胸膛里怦怦乱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心里有鬼吧,虽然齐悦林受伤的事不是她干的,但作为旁观了全程的人,她多少有一种身为“共犯”的不安感。 最起码,她算个包庇犯吧——对于在梦魇之地经历的种种不可思议,不用谁警告她,她也知道绝不能轻易对人讲。 就像哥哥一直瞒着她一样。 “……齐悦林现在怎么样了?我没看最新消息。” “肯定在长宁医院抢救呢,也不知手术做完了没有。”朱善平耸耸肩,“他中午演出是在隔壁的虞山市,那边条件稍微差一点,听说在虞山二院紧急处理后已经转到长宁来了。” “转院?” “嗯,说是被两根钢筋贯通了身体,位置不太好,有点凶险……” 是吗? 秦雨微暗暗吃惊,她没想到齐悦林此刻就在长宁,就在这座城市里,或许……正躺在手术台上接受生死未卜的挑战。 梦魇之地的那个男人说齐悦林不会死,所以……手术应该会成功吧。 嗡嗡。 突然,手机发出两声震颤,秦雨微赶紧看向亮起来的屏幕。 刚上车不久,她就把手机从提包里拿了出来,紧紧地攥在掌中,仿佛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说实话,对这趟出门,她心里多少是有一点怕的——天眼看着就黑了,这个朱善平人高马大,身强力壮,自己和他孤男寡女地出门吃饭……万一吃饭只是表面上的说法呢?万一朱善平有什么别的念头,要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呢? 不怪她疑神疑鬼,实在是身份转换得太快,变动来得太过剧烈,她出现这样的应激反应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临行前,陆国风那个动作就成了她唯一的希望,她盼着陆国风的电话或信息赶紧过来,给她点儿帮助提示。 现在,消息终于来了,秦雨微感觉自己仿佛等待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看看你干的事情!你在做什么,黎明雅,梦游吗?!” 又靠近一段,炸雷声几乎已爆响在秦雨微耳边,“黎明雅”三个字听得清清楚楚,她心头不由猛地一颤。 糟糕,明雅难道真出问题了? 来到分诊台附近,秦雨微被另一群人挡住了去路,这群人中有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有套着粉色制服的护士、蓝衣服的护工,还有五颜六色的探病亲友,甚至还有几个打着绷带,挂着输液瓶,依然无法控制好奇心,从房间里挪出来看热闹的病人。 77.第七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 请大家支持正版, 感激不尽!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响动,也听不到外面有什么声音。 记忆在脑中流动, 秦雨微知道自己回来了,以照片上那个秦雨微的身份重返人间。 这里就是另一个秦雨微的家吗? 她下了床,准备走出房间一探究竟,左脚忽然踢到一个东西, 低头一看,不由瞪大双眼。 那是一个小碳炉, 薪火早已燃尽,全无温度,只有几块炭屑留在当中, 显示出被使用过的痕迹。 看着这东西,秦雨微脑袋里“嗡”的一声, 赶紧抬头往四下看去,跟着倒吸一口凉气。 她发现, 房间的所有门窗都严严实实地关着,这难道是……烧炭? 照片上那个秦雨微是烧炭自杀的? 她明明拿到了哥哥的特权,可以不用付出生命的代价, 却又自杀了? 怎么会…… 刚想到这里,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 秦雨微突然感觉呼吸变得沉重起来,赶紧冲到墙边,一把推开窗户,让新鲜空气流进来,跟着,又冲到那整面墙的落地窗帘前,将窗帘拉开—— 外面是卧室所带的阳台,整面墙的落地玻璃光洁透亮,秦雨微打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深深呼吸着清爽微凉的空气。 夕阳西下,城市天空上,一轮红日摇摇欲坠,天边彤云漫卷,金光四射,更远的地方,靛蓝色夜幕已开始登场,不甘寂寞的华灯跟随夜的脚步,悄然绽放。 秦雨微举目四望,只见自己站在城市中的一幢高楼上,繁华都市尽收眼底,错落的建筑在四周矗立,宽阔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远处,温柔迤逦的山岭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再远些,一湾江水缓缓而过。 这里是…… 秦雨微的目光从城市繁华的街景上缓缓移过,心中百感交集。 很快,她发现自己并没有走远,如今她所身处的地方依然是长宁市。 虽然她此刻站立的位置不同,从她眼中看出去的城市风景便自然跟她在过去家中看到的不同,但她已辨认出了许多熟悉的地标性建筑,分清了好几条纵横交错的道路通向何方,她能确定这里就是长宁市,是她此前一直生活着的家乡! 太好了…… 她发自内心地感叹一句,原来另一个秦雨微也是长宁市人,她们竟然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同一座城市中,她不必在成为对方后背井离乡,完全重头开始,这无异于吃下一颗定心丸。 秦雨微的目光停留在远处的一块阴影上,由于夜色的步步进逼,那里已变得暗淡,只能看到一个不甚清晰的轮廓,但秦雨微依然认得:那是鹜归山。 鹜归山是长宁市西面的一片山岭,山下便是长宁大学本部所在地,哥哥在那里工作,她也在那里度过了四年的大学时光。 想到秦雷,秦雨微不由得叹口气,收回思绪,想着自己还没仔细看过家里的模样,便关了阳台门,回到卧室。 路过床边时,她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那个静默的小炭炉,心里微微有些不安。 秦雨微真是烧炭自杀的吗? 她为什么要那样做? 咚,咚。 刚想到这里,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秦雨微浑身一震,赶紧跑出卧室,奔向大门。 咚,咚。 “开门!” 谁?! 秦雨微想问,话到嘴边又赶紧吞了回去,这可不是她自己的身体,她还不知道这个“秦雨微”到底什么性格,什么作风,来的又会是什么人,还是别张嘴乱答应的好。 “快开门,我知道你醒了!” 门外的声音喊起来,带着几分压抑的焦急,秦雨微心头一跳,忽然想起来:这……这不是那个助手的声音吗?! 没错,是他,陆国风! 因为两人还不太熟,秦雨微只觉得这声音好像有些耳熟,这会儿多听两句,熟悉感一下就变成了确信。 扑到大门上,秦雨微透过猫眼往外一看,果然看见了梦魇之地配给她的助手陆国风——他正站在大门口,皱着眉头,神色带有几分焦急。 “来了来了。” 秦雨微手忙脚乱地打开门,陆国风一头撞了进来,反手把门关好,上下打量她,劈头就问:“你怎么还没收拾好?” “……什么?” “快穿衣服梳头,马上就会有人来找你。” 他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走,很快把各个房间都溜了一圈,然后朝空置的次卧室一指,道:“我住这间,回头自己收拾,你赶快准备出门。” 出什么门?自己要去哪里? 还有,他刚刚好像说了什么“有人要来”,谁要来? 秦雨微给他这效率弄得有点儿懵,站在客厅里发愣。陆国风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的主卧室门口,催促道:“你还没睡醒?矗在这儿干嘛呢?赶快换衣服去,准备出门!” “啊?我……我这就去!” 看看身上松垮垮的绒布睡衣,秦雨微赶紧朝卧室跑。她脑中塞满疑问,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先按陆国风说的办吧。 陆国风大约还是嫌她动作慢,跟到卧室门口,嘴里说个不停:“我可是掐着时间上来的,按原定计划,你十分钟前就醒了,这会儿应该已收拾完毕,结果呢?结果你不但什么都没做,连开个门都磨磨蹭蹭的,你知道这十分钟有多宝贵吗?” 我……我哪知道什么“原定计划”? 秦雨微心里嘀咕,随手抓件衣服就往身上套,跟着草草整理下头发,洗脸化妆什么的是没功夫弄了,还好这个秦雨微原本就是个明艳动人的大美女,素颜出门也一点不跌份儿,否则今天可耽误大了。 跟打仗一样在卧室里折腾了两圈,秦雨微收拾停当,冲回客厅,见陆国风神色严肃,盯着紧闭的大门,低声道:“你起来晚了,我本想用这十分钟跟你介绍下这里的基本情况,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一分钟内朱善平就会敲门,你做好应对。” “什么应对?”秦雨微头都大了,胸膛里砰砰乱跳,连声问:“朱善平是谁?他来干嘛?” “朱善平是这个秦雨微的朋友,他来约你吃晚饭,这是你们前几天就定下的安排。” “……男朋友?” 秦雨微忍不住问,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是要那种关系。 “不是,普通朋友。” 听他这么说,秦雨微松口气,又问:“他们去哪里吃饭,会谈什么事情吗?我需要准备什么?他如果谈到什么让我露馅的话题怎么办?另外我跟你说,这个秦雨微的卧室里有一个炭炉……”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没时间了!” 陆国风锋锐透彻的目光牢牢锁在大门上,咬牙切齿地说:“我只能提醒你四个字:随机应变!” 叮咚—— 话音刚落,大门上传来了悦耳的门铃声。 “郑威情况怎么样?我跟他们公司朱总在一起,都关注着呢。” “情况……还行吧。”黎明雅声音听着很累,显然刚从手术台的生死大战上下来。 看她这样,秦雨微不好问得太细,捂着话筒,小声问朱善平:“明雅这肯定还没吃饭呢,要不让她过来?反正这边和长宁医院隔得不远,正好详细问问。” “好啊,你叫她来。” 秦雨微点点头,接着讲电话。 “明雅,我看你累得够呛,先别说了,赶紧出门打个车到我这边来,咱们几个都在,正好一边把饭吃了,一边聊聊。” “……行吧,我今晚不值班,雷主任刚说大家可以走了,值班医护观察情况。” 大概是真累了,加上这几天事情变化太快,黎明雅在不知不觉中,把这位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的小微姑娘当成了新朋友,言谈中多有依靠感,这让秦雨微欣慰之余,也充满了对她的心疼。 不到半小时,黎明雅出现在餐厅门口。秦雨微迎上去,就着灯光一看,只见她脸色苍白,神情憔悴,走路都有些跌跌撞撞了,赶紧将她扶过来坐好,然后把新剥好的虾,热腾腾的粥都推到她跟前,让她先吃几口东西再说话。 吃几口东西,黎明雅缓过劲儿来,长舒口气,皱眉说了一句:“差点儿就救不回来了。” 听这句话,朱善平也长出一口气,郑威算是捡回一条命,万幸,万幸啊。 “辛苦你了,真是不容易,这连续六七个钟头的手术吧,多吃点儿。” 秦雨微给她夹个大鸡腿过去,黎明雅顾不上形象,接过来就啃,边吃边说:“还行,有咱们医院外科王牌,雷主任亲自主刀,你们就放心吧。现在看来郑威生命没问题,就是观察和预后的事情了,另外……” 78.第七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 请大家支持正版,感激不尽!  这人……好像有点面熟? 拉着她的是一名青年, 二十来岁年纪, 脸上戴了个大大的黑框眼镜,略长刘海搭下来,盖住了他的眉毛, 连眼睛也几乎要遮住了。 “不要紧吧,秦小姐。” 这人似乎认识她, 一开口就叫出了她的姓氏。 秦雨微一惊,他认识自己?自己可不认识他呀, 只是……感觉有点面熟, 恍惚在哪里见过? 她不确定这人是否是原本秦雨微的朋友,不敢乱搭腔,只点了点头, 从他揽着自己的手臂里退开, 腼腆地笑笑, 说了句“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的是我, 冲撞秦小姐了。” 这人也笑起来, 嘴角拉出一道十分好看的弧度, 顺势往后退, 礼貌地将她让进了大厅。两人并肩站在墙边, 面对着厅内热闹的人群, 他们所站的这块儿正好是个冷僻角落,周围没什么人,颇有一点儿闹中取静的安闲。 “那个,你……” 秦雨微心里有点儿忐忑,不知怎么的,面对这个带几分面熟的陌生人时,她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舒服感,并不想和这人聊天,只想赶快离开,但她也很清楚,就这么直接走开可不好,万一真是熟人呢?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这人主动开了口,笑问道:“怎么,秦小姐不记得我了?” 咦?秦雨微一怔,突然品出了他这句话的真正意思——如果两人真是熟人,他会这样跟自己说话吗?熟人的话,不该一上来就很热络,或者直入主题才对? 这个人……肯定不是秦雨微原来的熟人。 确定这点,秦雨微心里有了谱,但底气还是不足,偷眼看着身边这位青年,那股眼熟的感觉似乎正变得越来越强烈。 肯定见过的,自己肯定在哪里见过他,应该就是不久之前的事…… 察觉到她疑惑的目光,这人倒是很坦然,大大方方地转过头来,与秦雨微双目对视。 秦雨微突然发现,这人眼睛长得真是好看,优美的形状,微微上挑的眼角,流畅醒目的双眼皮,还有那一对深邃又清澈的瞳孔——虽然它们被藏在了眼镜片后面,但那两块没有度数的平光眼镜,根本压不住他双眸中闪烁细碎的光华,仿佛两汪深不可测的玄潭,倒映着满天繁星,让人情不自禁地要沉醉进去。 看着他双眼,秦雨微有一刹那的失神,好像整个人都要被他眼睛吸进去了一般,下一秒,她浑身一个激灵,赶紧回过神,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青年笑了,似乎在刻意提醒她,低声道:“我们之前在长宁大学见过面的,秦小姐已经忘了吗?” 长宁大学? 秦雨微又是一愣,长宁大学……自己上一次去长宁大学是为了清理王舒的事,在那里她见到的人包括…… 记忆如潮水,排山倒海而来,一张张面孔在她脑海中飞速划过,和眼前的这个人进行比对,渐渐的,一道人影浮出来,两张面孔、两到身影渐渐重合,对上了号。 想起这人是谁后,秦雨微不由得瞪大双眼,居然是他?! 这……这人竟是那个在王舒身后留到了最后的“洪哥”。那天见他时,他一直低着头,面对王舒的求助连连往后退,既没担当,也不讲义气,给人的印象便是个畏畏缩缩、面目模糊的普通青年,秦雨微基本上没在意过他的存在,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碰面。 看着他微笑的脸,秦雨微满心吃惊,这人……变化有点大啊。 在长宁大学里见他时的那一身软弱畏惧感早已无影无踪了,此刻,他身上呈现出的气质截然不同,连面貌五官都……其实秦雨微那天在学校里忙着收服王舒,根本就没心思去看这位不靠谱的帮闲长什么样,只留了一个模糊的大概印象。 怪不得她刚刚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却费了好一阵功夫才想起他到底是谁。 现在,秦雨微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洪哥”,发现他长得可真够好看的,黑框眼镜和有些凌乱的头发,都盖不住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气质,那是一种……她一下形容不出来,只觉得那些常见的、用来赞美男人俊朗的漂亮话——比如器宇轩昂,英俊潇洒,放到他身上似乎都不太合适。 那些词汇都显得……太平庸了,反而遮盖了他周身自然流露出的那股非凡气度。 硬要说的话,那似乎是恰好跨在一条界线上,亦正亦邪的独特韵味。 定定神,秦雨微赔笑道:“原来是你……抱歉我一下没想起来” 秦雨微笑得有点尴尬,自己那天的表现可都被他看在了眼里,虽说他后面站远了,不一定听到自己和王舒最后的对话,但至少自己伪装假冒讨债公司员工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不是好人”的印象应该也给他留下了。 不过,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出现在陈家的宴会上呢? “秦小姐是不是很奇怪,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种高级地方不像我能来的,是吧。” 洪哥又笑笑,主动问出了秦雨微心底的疑问。 “啊?不是,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秦雨微赶紧否认,她还真没想到那一层去,只是惊讶于他的出现罢了。 突然,秦雨微察觉到不对,赶紧问:“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姓秦?” 在长宁大学那天,自己可没有一上来就跟王舒自报家门,理论上讲,长在一旁的这个洪哥就算有听到什么,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名字才对。 “呵,朱善平朱总带来的女伴,谁不知道呢?” 洪哥低头看着她,不知不觉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变得很近了,他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把秦雨微拉到怀里,而他们两人此刻站的位置,正好被一根柱子挡住,即使他真的出手,也不会引起什么骚动。 但是他并没有,他只是靠近了一些,嘴角挂着笑意,缓缓道:“朱总年轻有为,高大帅气,不知多少姑娘满心里暗恋着他,但他现在心思不在成家上,为了应付父亲的催婚,就请秦小姐你一起来出席今晚的宴会。大家看到朱总带了女伴,那都是很好奇的,自然要打听,秦小姐的大名当然也就不是秘密了……”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听着他的话,秦雨微脸色一点点冷下来,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越发强烈了,她总感觉这个洪哥似乎有点儿不对头,跟自己说这些是别有用心,但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秦雨微还弄不明白。 听到她这句带着讽刺意味的话,洪哥笑笑,不置可否。 “不好意思,我要过去了。” 秦雨微不想跟他再多说什么,一闪身绕过他,朝大厅中央走去,她已经瞥见了朱善平的身影,只想赶紧到他身边去,那样会有安全感得多。 “好的,秦小姐慢走。不必怀疑,我可不是混进来干坏事的,是陈风先生邀请我的,瞧,请柬在这里。” 洪哥笑笑,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精致小巧的请柬,正是今晚陈家宴会的邀请函。 是吗?秦雨微回头看了一眼,朝他一点头,脚下加快速度,只想离开。 洪哥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看上去温柔亲切,他摆出一副恭送佳人的态势,嘴上却又提起了一件事,硬生生让秦雨微停下了脚步。 “……秦小姐,你看到陈思芸小姐了吗?” “什么?”秦雨微一愣。 “她好像刚才去洗手间后就没有出来。” “是吗……”秦雨微不明白他提这话是什么意思,随口道:“那请服务生去看看吧。” “嗯,秦小姐说得很对。”洪哥点头道:“不过……陈思芸小姐今晚上似乎一直高度紧张,真叫人担心。” 秦雨微没有搭腔,快步朝朱善平那边走去,只觉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感在她心底像火苗一样蹿升。她咬紧牙关,强撑着走到朱善平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西装衣袖,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整个人猛地一松,长舒了一口气。 “嗯?”朱善平转头看到她,吃了一惊,赶紧问:“雨微?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对。” “没事,没事,可能……”她喘着气,随口编个理由,“可能低血糖犯了,一下有些头晕。” “低血糖?”朱善平扶着她手臂,带她往靠墙的椅子上坐下来,低声道:“你这不是减肥闹的吧,可别乱减,身材已经够好了,再减就只剩照片了,该吃吃,该睡睡。你坐会儿,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来。” “别,你先别走……” 秦雨微头上阵阵眩晕,眼中看到的东西都成重影了,听朱善平要走,赶紧伸手抓住他,咬紧牙关压制这股难以形容的烦恶感。几分钟后,她感觉那种昏沉沉的压迫力终于退下去了,定定神,长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我没事了……” 一边说,秦雨微一边下意识地看向了洪哥方才站立的位置,发现那里已是空无一人,厅上人影重重,也不知他此刻在哪里,还是已经出去了。 秦雨微看着他,心里有一丝动摇。 那样的人确实很多,可他们也确实不知道会有人来打他们的脸,如果他们提前知道这样的下场,还敢心安理得违约吗? 想到这里,秦雨微忍不住问:“……齐悦林会死吗?” “不会,这个错误还不至于让他死。” 79.第七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 请大家支持正版,感激不尽!  “被捕捉到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你过来看。” 陆国风带秦雨微走到客厅的尽头, 让她站在落地窗前,自己站在她身后。陆国风挺拔高大, 秦雨微修长窈窕,身高的差距让两人正好错出半个头。 “你看外面,看到什么?”陆国风在秦雨微耳边问, 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皮肤上。 秦雨微一怔,集中精神盯着窗外,夜色正徐徐降临, 街边路灯已点亮, 从窗口看出去, 四周的高楼正次第睁开无数双明亮的眼睛,脚下, 川流不息的车辆打亮车灯,共同为长宁市灯火辉煌的夜晚揭幕。 “你看到的是城市灯火, 对吗。” “是。” “那你现在再看。” 说话间, 陆国风拉起她的左手, 手指压住她腕上的手环, 有规律地轻轻敲打。秦雨微偷眼瞥去, 只见一层朦胧的, 若有若无的蓝光从手环内部悄然散出, 仿佛无数点星光正绕着漆黑的宇宙盘旋。 咦?这些光点……好像在哪里看过? 对了,是那个! 那时候……当她的灵魂还在梦魇之地时,目睹齐悦林被舞台背景板砸中之前,陆国风的指尖就发出了这样的蓝光,然后他将手指向舞台,跟着那场惨剧就突然发生了。 现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环也发出了同样的蓝光,难道…… 电光火石间,秦雨微脑中转过几个念头,她惊恐地想要挣脱,陆国风却早有准备,左手拉着她的左腕,右手环在她腰上,将她牢牢固定在自己身前。 “现在,你再看。” 随着陆国风的话语,秦雨微的左腕被他举起来,举到眼前,那一层蓝光在她视线中被放大,看得更为清晰。 跟着,陆国风松开手,在她耳边笑问:“现在,你看到的是什么?” 秦雨微瞪大双眼,她,她看到了什么?! 下意识地,她身体往前倾倒,双手撑在落地窗光洁透彻的玻璃上,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眼中的世界在这一瞬间完全改变了。 高楼、街灯、马路和车流依然在那里,长宁市的夜色依然在展开,但所有的东西仿佛都后退了一步,从扎实清晰的前景,变成了稍有些清淡的后景,就在这所有的景致之上,忽然多出了另一种东西。 和笔记本电脑屏幕上跳动的神秘代码很相似,无数条幽蓝色的光带在城市上空纵横穿梭,它们有的横跨整个天空,有的从地面直冲穹顶,还有许多短一些、细一些的在空中飞驰,闪烁,像无数忙碌的精灵,从一个窗口跳到另一个窗口,飞向看不见的远方…… 秦雨微目光所能看到的整个世界,都被这纷繁错乱的蓝光包裹着,它们好似一篇篇复杂至极,忙碌至极的程序,不眠不休,时刻不停地运转着。 这些飞驰跳跃的光芒不仅仅是一道道冷光,更像一种有生命的存在,有自己的逻辑,自己的语言,自己的规律和轮回,在城市的空气里腾挪闪转,悄然营造出了一片不为人知的神秘境界。 秦雨微贪婪地看着眼前一切,几乎忘记了呼吸。 不知过去多久,她才如梦初醒地问:“这……这是什么……” “这是无数的愿望。”陆国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座城市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许愿,小到喝一杯奶茶,大到彩票中奖一个亿,所有事情都有可能在他们心里成为一个愿望,你看到的每一条光带,就是一个愿望。” “这么多……” 秦雨微移动着视线,尝试去追逐一道正从她眼前飞过的光芒。她发现这太难了,这一抹光华飞行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得让她即使集中了全部注意力,也只能捕捉到一丁点稍纵即逝的蓝色尾焰,光带早已消失在夜空深处,无影无踪。 “哎,消失了?它去哪儿了?” “它去了哪里,我也不敢妄下结论。”陆国风盯着她目光所及的风向,笑道:“可能是消失了,也可能会被实现,更有可能去了其他的,谁都捉摸不透的地方,引发一些连锁反应。” 这时,大门上传来两声敲击,外卖来了,陆国风走过去接,而这一打岔,秦雨微只觉眼前一闪,视线中包裹着城市的所有光芒同时消失了,长宁市的夜晚恢复了它一贯该有的模样,街灯依旧静默地照耀,车流交织往来,四周大楼里的灯光也和平时一样,散射着不同的色彩,不同的温度。 咦?消失了? 秦雨微看看外面,又看看拎着两份外卖走过来的陆国风,忽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亦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这是……怎么看不见了?” 她边说边挪动身体,脚下忽然一软,眼看要摔到,陆国风眼明手快,放下外卖正好来捞她,一把将她架起来。 “慢点儿,看这个对人的体力和精力消耗都很大,你第一次接触,当然不能看太久,这几分钟已经超标了,回头主人知道了要说我的。” 陆国风把她扶到沙发上做好,打开外卖,推到她面前。 “吃吧,不吃饱可没力气工作,咱们边吃边说。” “……好。” 秦雨微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筷子,却发现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差点连这两根轻如无物的小棍儿都拿不住。胸膛里的心脏也跳得比平时快很多,仿佛刚才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些蓝光,竟比长跑了十公里还要累。 “……怎么回事?我怎么……”她说不下去了,大口喘着气。 “别怕,放松,正常的。” 陆国风给她接了杯温水到嘴边,看她小口小口地喝了半杯,又等片刻,等秦雨微平复下来,才接着跟她解释。 “方才让你看的是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也就是城市里充斥着的愿望,借助手环的力量,你才能以这种方式看见它们的存在。” “嗯……” 秦雨微点点头,感觉浑身瘫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只有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强烈的饥饿感如同洪水将她淹没,她赶紧扒了两口饭,压一压这仿佛低血糖严重发作时的难受。 看她开吃,陆国风也边吃边道:“人的心思、想法,包括愿望,这些东西虽没有形体,但依然是客观存在的,它们蕴藏着或大或小的能量,其中尤以愿望为甚。有句话怎么说的?欲望是推动进步的原动力,人如果没点儿念想,没有想要实现的愿望,那整个世界的发展就停滞了,饿了想吃东西,困了想睡觉,这些都是欲求,也都是广义上的愿望,只要有人,有思想,它们就会存在。” “嗯,嗯。” “人的愿望分很多种,力量也有大有小,很多人许愿时为了表示自己的虔诚或急迫,往往会再许一个附带的愿望。比如说在庙里许愿时,希望佛祖保佑亲人手术顺利,就会说:只要亲人这次能渡过难关,我愿意捐献十斤香油作为供奉。可是,他一定会在愿望实现后奉上这十斤香油吗?” 秦雨微道:“就像之前的齐悦林,他为了度过和安宝儿的绯闻危机,决定退出娱乐圈一年,修身养性,可是他并没有做到。还有郑威,他们都没有完成自己许愿时的承诺,于是我们出马了……” “对,我们的工作就是惩治这些出尔反尔的人,至于他们的愿望为什么会实现,谁去实现,不由我们负责。” “那愿望的实现是谁在负责呢?”秦雨微忍不住问。 “我不知道。”陆国风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是谁在负责实现愿望,我曾经问过主人,但他没有回答我,并且让我不要再问这样的问题了。” “难道这还保密?”秦雨微不解,但她不打算继续追问,将话锋一转,又道:“我方才看到的光芒就是人的愿望,这些愿望要去哪里,由谁来实现,这不是咱们该管的事情,观看这些愿望本身也是很累很耗损精力的,所以也不能长时间看,是吧。” “你现在是这样。”陆国风点头,“但你哥哥不一样,如果是秦雷的话,他可以不用手环帮助就直接看到这些愿望,而且……他如果想看的话,他能看一整夜,还能追踪一些愿望的去向呢。” “这么厉害?” 秦雨微大惊,差点连手上的饭盒都拿不稳,下意识道:“不能吧……我跟我哥都是同一对父母生的,怎么会有这么大差距?” “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能做到这些的,一步步来,不用急。” 秦雨微一愣,起身往卧室外走,走到秦雷卧室门口,便看见陆国风正站在房间当中,凝视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啊,你在这儿。” 秦雨微暗暗松口气,也走进哥哥的房间,与他并肩而立。 “这是哥哥自己画的。” 秦雷并不是专业画家,只是在读书时学过一段,工作后,他偶尔捡起来,当个陶冶情操,放松身心的爱好,依然似模似样的。 80.第八十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请大家支持正版, 感激不尽! “……韩钧?” 秦雨微心里悄然划过一种难以形容不出的感觉,似乎……有一点失望? 她本以为, 眼前这位非同寻常的角色会有一个振聋发聩的华丽名字, 或者说……这样一个俊朗高大,掌握着常人不能接触的特殊工作,并且隐居在另一个世界中的管事人,会有一个更加饱含深意, 霸气满满的名字来对他进行描述。 然而……并没有。 韩钧, 短短两个字,就这样吗? 犹豫片刻,秦雨微小心翼翼地问:“你……这个韩钧, 是你的真名吗?” 她知道,名字其实就是一个代号,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地想再问一问, 仿佛这里面也藏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秘密。 听她这么问,韩钧的目光微微闪了一下,跟着摇了摇头。 果然……是拿来敷衍自己的假名? 秦雨微心里划过一股失望, 这时, 听韩钧又道—— “这个名字存在于我最早和最深的记忆中, 但我不能百分百确定韩钧就是我, 有些事我也像你一样忘记了。” 什么? 秦雨微吃惊地看着他, 原来他也有忘记了的事? “你忘了什么?”她忍不住问。 韩钧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秦雨微,目光沉沉,仿佛透过她的身体,也同时看着极远之处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 秦雨微迎着他的目光,被一股不可言说的魔力悄然捕获,连时间的流逝也忘记了,不知不觉间,四周的黑暗开始退却,像落潮时的大海,慢慢回缩进她难以触及的虚空…… 韩钧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秦雨微眼前,而她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天亮了。 睁开双眼,秦雨微盯着天花板发了一阵呆,她感觉自己还沉浸在那个玄妙的梦境里,还在回味着梦中与韩钧的每一句对话。 其实……他好像并没有给自己什么特别的忠告或建议,谜团还是在那里,连下一份工作是什么都没有提及。 算了,不多想,起床。 坐起身来,秦雨微甩甩头,拿起一旁的手机,想看看现在什么时间,刚一点亮屏幕,她便怔住了。 ——我知道你没有死。 盯着这句简短的信息,秦雨微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呆滞几秒后,她猛地冲下床,朝外奔去。 “你看这个!” 陆国风比她起来得早一些,这会儿正在厨房里煎蛋,看她火烧屁股似的进来,也没停下手里的活儿,只瞥她一眼,问声“怎么了”。 “你看,有人往我手机上发来了这条信息!” “嗯?” 陆国风接过手机一看,眉头也皱了起来,“发信息的时间是凌晨两点……你当时睡着了?” “我睡着了,手机也开的免打扰,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看到。” 秦雨微咬着嘴唇,紧张地四下张望,仿佛周围潜伏着一个心怀不轨的匪徒,随时准备发动突袭。 陆国风显然见过大阵仗,一点儿不慌乱,将手机还给她,回头继续伺弄锅里的煎蛋,问:“你心里有大概的人选吗?谁可能发这条短信?” “完全没有。”秦雨微摇头,“我……你知道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死了就死了,身体都给烧成了灰。这种已彻底死绝的状态,怎么可能还会有人说我没有死?更不要说……” 她又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信息,把信息收藏起来,以防误删。 “更别说这么肯定的语气确定我没死,我倒是觉得这跟你们有关。” “我们吗?” 陆国风擦把手,将煎蛋铲到盘子里,然后把两份早餐摆上餐桌,招呼她过去,边吃边聊。 “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们没有,也不可能向任何人泄露你还活着的消息。”陆国风喝口牛奶,若有所思道:“虽然你成为我们中一员的方式比较特殊,是因为秦雷……但该有的原则我们还是照常执行。” “那这个消息是……什么情况?”秦雨微看着坐在对面的陆国风,希望他能给一个说法。 “你睡着的时候,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特别……做梦算特别吗?” 秦雨微想了想,将梦中和韩钧碰面的事告诉了他。 听她说完,陆国风缓缓摇头,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没道理……我能查阅的所有资料,接触到的所有消息,主人同样能接触到,而且他的权限比我高。如果真是我们这边出现什么问题,暴露了你的事,那他在见你的时候应该会提及,起码提醒你要当心吧。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不打算跟你本人说,也不可能不告知我,所以……” “所以不是你那边的问题了。” 盯着屏幕又看了几秒,秦雨微脑中满是问号,是谁呢?谁会认为一个因为心脏病猝死,并且遗体都烧成了灰的女孩并没有死去,然后将这句肯定的话发到她生前用过的手机上来? 很明显,这个人不但知道自己没死,还知道自己在继续使用这个手机,于是他发来了消息。 有没有可能……自己昨天和陆国风回家查看情况的事情,被这个发信息的人知道了? 难道那时候有人跟踪他们吗? 不,就算自己神经大条没察觉,以陆国风的警惕性和专业素养,真被跟踪不会一无所知。 况且,就算有人跟踪,他又怎么能断定进入秦雨微家里的那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个就是该死而未死的秦雨微呢?正常人可能会把外表和身份都完全不同的两个姑娘,当成同一个人吗? 这完全不合逻辑嘛。 除非……除非这人掌握了什么秘密,知道原本的秦雨微并没有因为心脏病告别人间,她还会出现。 脑子里快速地回忆着生前种种,秦雨微实在想不到有谁会做这种事,昨天在原来的家里也没发现任何不同寻常的痕迹。 忽然,秦雨微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下意识地问:“会不会是……哥哥?” “秦雷?” 陆国风一顿,俊秀的眉峰皱起来,从她手里拿过手机,也目不转睛地盯住了那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仿佛它们背后藏着极大的秘密。 “你说发这条消息的人是秦雷?” “不,我不确定,我觉得这不是哥哥的语气,至少他跟我说话的时候不会是这么,这么……” 怎么形容呢?虽然这一则文字太短,看不出什么,但秦雨微似乎隐约能从当中感受到对方传递来的某种情绪,那是一种冷冰冰的、不友好的,甚至带着威胁和嘲弄的气息。 发消息的人似乎对自己抱着一股恶意,而秦雷则绝不会那样跟她说话的。 想不明白,秦雨微茫然地摇了摇头。 “……既然你们没有问题,我也想不到之前的生活里有谁会做这种事,那么,既认识我,又知道这份工作内幕的人就只有我哥了,只有他可能知道我没有真正死去,而是借体重生,并且接替了他的工作。” 陆国风将手机还给秦雨微,想片刻,道:“这件事暂时压下吧,你别多想,也不要为这个事影响工作和心情,我会跟主人报告。但是……说句实话,我不认为这是秦雷发来的。” 是吗,他也不认为是哥哥发的。 秦雨微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这件事来得蹊跷,如今两人干坐着分析也没结果,不如先压着,静观其变吧。 刚想到这里,一阵音乐声忽然响起,在安静的家中回荡着。 秦雨微一怔,看向发声处,发现放在客厅茶几上的另一个手机正在欢唱,这是身体原主人:另一个秦雨微的手机。 陆国风走过去,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递到她手里。 “接吧。” 秦雨微也看了一眼,发现是朱善平的电话,定定神接起来。 “……喂,雨微?你今天忙吗?” “还行吧,不忙,你有什么安排吗?” “那个……”电话里,朱善平的声音有一秒钟的犹豫,跟着问道:“你昨天去找郑威了?” 秦雨微看看陆国风,用嘴唇无声地说了“郑威”两个字,陆国风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啊,是的,我……”秦雨微尽力组织语言,“你跟我说了他去山德的事情,我就去山德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 “唉……”朱善平在那边长叹口气,秦雨微似乎能看到他为难的脸色。 朱善平想说什么,她大概也估得到,郑威怕是已经找他哭诉了一番吧。 “他昨晚上来找我,拉着我在酒吧里坐了半宿,一个大男人哭成那样,我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我理解。”秦雨微点头,“我去找他不是要把他怎么样,就是想问问他的意思,探一下口风,毕竟刘总那头我还得去交待吧?” “我知道,他没怪你,这个结果啊……归根到底在他自己,自作自受。” 81.第八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劳心费力, 请大家支持正版, 感激不尽!  “没有立案?”秦雨微又是一惊,“为什么?” “因为家属不同意。” 孙立峰摇了摇头, 脸上也带着一丝遗憾的神色, “首先, 这个事情本身就不是抢劫、杀人那种重罪, 不是公诉案件,无法强制立案,得尊重家属意愿, 而现在郑威的家属觉得……” 听到这里,秦雨微已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心里不由得一沉,知道孙立峰说的有道理, 没办法的。 “郑威家人觉得没有必要立案, 他们不相信郑威会卷入什么不好的事情,特别精神方面……他家里可能比较保守吧, 认为如果承认郑威产生幻觉,甚至有什么精神方面的毛病, 家里会因此抬不起头那样, 所以一直说他是因为工作压力大才……那天你们走后, 由于他家人一直往工作压力上扯, 明里暗里说公司怎么样, 朱总的助理都有点生气了,强忍住才没跟他们争辩。” 原来还有这一出…… 秦雨微暗暗叹息,郑威家人这个态度,难怪……这么看来那天吃饭时朱善平没提这茬,多半是因为助理也忍了下来,没报告,不给老板额外添堵。 但是……难道这个发现真的就这么算了?不提,不用了吗? 秦雨微还是有些不甘心,正琢磨着怎么再说服一下孙立峰,忽然听这位副队长又道—— “你们的发现确实有价值,我这边也记录了,软件分析的结果请你们先保存好,但说实话,这个发现还不足以证明是某人让郑威变成那样的,我看他家里人的态度,连抑郁症都不愿意提,更不要说其他可能性了。” “抑郁症?”秦雨微一愣,“郑威有抑郁症吗?他这和抑郁无关吧……” “这不是完全没可能的,我问了朱总那边,郑威最近工作发生过很大变动不是吗?跳槽失败,大大丢了一番脸,新行业已不可能再进去,都成笑话了,所以从这个角度考虑,他是不是……” “这……我还是觉得录音才是问题关键。” 秦雨微在理性上很清楚,刑侦是讲求证据的,身为刑警大队的副队长,孙立峰的考量有他的立场和道理,自己目前提供的这份证据确实在说服力上还弱了点,但是…… 但她不知道更强力的证据在哪里,此刻也拿不出来,只能暂且保留态度。 就在这时,门上传来几声叩响,三人抬头看去,发现是方才大厅里接待的那位年轻警察。 “不好意思,孙队,我打扰一下,大院门口那台车是陆先生的吗?可不可以麻烦挪一挪?他们楼上办公室要出去办事。” “好的,我这就去。” 陆国风站起来,看看秦雨微,示意她稍等,跟着便和年轻警察一起出去挪车。 “真不好意思,陆先生,咱们这儿是原先市局老楼改建的,办公条件有限,特别最近又分了一块儿给特勤,车位更紧张了,你们来办事都得……” “没事没事,理解的,我进来时候就是看到地方不大,勉强停在大门口附近,堵住了后面黑色那辆车,本来也是考虑如果人家需要出来,我就赶紧挪开。” 陆国风的声音渐行渐远,下楼去了,秦雨微收回视线,又和孙立峰谈起来。她心里始终存着一点儿念想和盼头,希望孙立峰能重视自己的发现。 不知该如何形容,秦雨微心里有个预感:这件事很重要,很重要,如果不加重视的话,等到更多、更大的问题爆发时,恐怕就收不住了。 然而,孙立峰始终恪守着一个行业精英该有的严谨和刻板,讲求证据,讲究脚踏实地,专注于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任凭秦雨微说破了嘴皮,始终不肯放松。 最后,秦雨微感觉自己实在没什么可讲了,也知道今天是不可能说服这位副队长的,于是站起身来,长叹口气,准备向孙立峰告别。 也罢,他不听就算了吧,反正自己该做的已经做到,该提醒和说明的也都说了。 秦雨微准备离开,孙立峰又忽然把她叫住了。 “请等一下,秦小姐。” 秦雨微转过头,还以为孙立峰突然想通了,结果听到他跟自己说的是—— “秦小姐,麻烦你最近不要离开长宁市,手机也保持畅通,可以吗?” “哎?”秦雨微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孙立峰顿了顿,决定实话实说,“就是你可能需要配合我们的调查,如果我们之后联系你,请你尽快过来。” “调查?”秦雨微更纳闷了,“不是说郑威这个事情没有立案吗?” “是还没有正式立案,但我会跟上面争取。” 孙立峰长叹口气,面色严肃,“其实……我看得出来,对郑威跳楼这件事,你对我们的工作力度是有点看法的,你也觉得必须要立案仔细调查,是吧?说真的,从我个人感情上讲,我认为你的发现很有价值,很有意义,但我不能因为自己觉得它有价值,就在这里给你开什么空头支票,工作纪律就是工作纪律,秦小姐……能理解的吧。” “啊……我明白了。” 听他这番话,秦雨微只觉一阵风来,吹散了心头阴云,云破日出,重新见到清朗的天色,方才堆积的郁闷和低落情绪一扫而空。 她转过身,看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孙立峰,灿然一笑:“我知道了,多谢孙队长,那就麻烦你费心了,我这里没有问题,随叫随到不敢百分百保证,但我一定会尽全力配合的。” “好的,也感谢秦小姐支持我们工作。” …… 离开孙立峰的办公室,秦雨微一路下到院子里,发现陆国风的车已经挪好了,正站在车边和方才那位年轻警察谈话,看她过来,两人便停止了交谈,年轻警察朝陆国风一点头,朝大厅走回去。 “怎么样,谈好了?” 陆国风接过她手上拎着的电脑,放到车后座上。 “谈不好的,这都没立案呢,但你下来后,孙队长也跟我说了实话,说他会努力向上争取立案,我们的发现是有价值的,他也都记下了。另外,他还说有可能让我配合调查,咱们手机要保持畅通。” “嗯……那就好。” 陆国风点点头,发动车子,朝大院外缓缓驰去。 “对了,你跟刚才那小伙子谈什么呢?半天都不上楼。” 秦雨微回头看了看渐渐后退的刑警队大门,忍不住问道。 “谈他们孙队长最近在忙的大案子,咱们过来的时候,他不是在楼上开会吗?等了他一小时呢,说会上就是在研究这个事情。” “什么大案子?” 秦雨微来了兴趣,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八卦心还是挺重的。 “连环杀人案。” 陆国风看她一眼,摇头叹道:“刚听那个小李说,截至目前已经有五个人遇害了,上头下了死命令,这个月内必须拿下,现在整个刑警队是焦头烂额,他们王局长急得老毛病都犯了,昨天开会讲着讲着就倒了下去,赶紧拉到长宁医院急救。” “什么?!” 秦雨微大惊,有这事儿?怎么一点儿都没听说呢?死五个人,这不是小问题啊。她知道现在有个要求叫作“命案必破”,哪怕死一个人,都会是重点刑事案件,这一死死五个还得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从上个月开始到现在。” 陆国风看着前方的道路,目不斜视,向秦雨微讲述方才打听到的事情。 “其实媒体有报道的,但刻意低调处理了,都零星放在社会版面的夹缝里,也没有告诉公众说是连环案,不敢说,怕引起社会恐慌,也怕打草惊蛇,阻碍侦破。如今刑警队这边已经注意到了这些案子之间的联系,正在全力排查和寻找。” “……凶手有眉目了吗?” “暂时还没有,但大方向已有轮廓,至少不像之前那么迷茫了。所以我猜测,孙队长之所以没怎么重视咱们的发现,可能也有他手头实在忙不过来的缘故。” “这样……” 秦雨微点点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已消失在后方视野尽头的刑警队大门,感觉心里有点儿毛毛的。 连环杀人案啊……仔细想想,长宁市毕竟是千万人口级别的大都市,在这么大的基数上,肯定每天都会有人死亡、伤残、失踪,而在普通市民看不见,也不会去关注的阴暗角落里,或许还有更惊悚、更诡异的事情在悄然发生。 忽然,秦雨微想起个事,问陆国风道:“不对啊,你怎么打听到这些的?人家队里的纪律要求应该很严格吧,怎么还在侦破中的案子,随随便便就跟你透露了?” “当然是用了一点儿小手段。”陆国风得意的一笑,“你该不会真把我当普通人看了吧,这点儿小本事还是有的,电话里那个神秘人能蛊惑郑威跳楼,我虽然不会干那种坏事,但偶尔用点儿特别的方法,让别人说一点儿真话还是可以的。” “啊……你对人家警察用这招。”秦雨微点头,“还好,小李警官只告诉了你,如果告诉别人,可就违反工作纪律了。” “别人肯定也不可能知道。”陆国风摇头,叹了口气,低声道:“其实我是很不想这样做的,但是没办法,说实话,之前一进他们刑警队的大门,我就觉得不太对劲。” 可惜,她还没能扑出一米远,又被方才那两名彪形大汉揪住了。 白夫人瞟一眼白教授,轻飘飘地笑了,“行啊老白,你既然当她面跟她说断了,咱们也就不追究了,送我回医院吧,等会儿该做理疗了。” 82.第八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 请大家支持正版, 感激不尽! “这位是陆先生,我的助手,跟我一起出来办事。” “助手?” 郑威一愣, 忽然笑了, 眼睛里有一种微妙的情绪。 “哈哈,秦小姐真是前途无量,这么快连助手都配上了, 也是啊, 你这样的大美女,不找个大帅哥来搭配怎么合适呢?我刚刚……还以为这位帅哥是你男朋友呢。” 秦雨微眉头一皱, 当下就想翻脸, 这郑威说话越来越难听了,什么叫作找个帅哥搭配才合适? 她这下可不想继续憋着了,正打算回击两句, 忽然感觉陆国风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 似乎示意自己稍安勿躁。 于是秦雨微保持了沉默, 陆国风道:“郑威,前段时间在佛光寺你许愿说想进入山德工作, 那时候你答应了什么, 还记得吗?” “什么?!” 郑威一怔, 下意识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防备地看着陆国风,皱眉道:“我……我答应过什么?你可别乱说啊,你怎么知道我去佛光寺玩儿过?” 他显然有点心虚,呼吸急促起来,却依然死咬着不松口。 陆国风抬头看着他,语气平静,“你如果现在承认,并且马上履行,或许还能放过你。” “放过我?你他妈有病吧?” 郑威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不再跟陆国风说话,转头盯着秦雨微,大声道:“我说你搞什么,刘总的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跟我这儿扯什么呢?还带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来,什么叫我答应了什么,我答应什么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我有我的隐私!” “郑威!” 秦雨微可不怕他,也站起来,连声道:“没人逼着你许愿,是你自己说的,你既然答应了就要履行,现在你的愿望实现,该掏报酬了就出尔反尔?你说捐献一年的收入去做公益,你捐了吗?!” “什么?!”郑威显然给她这句话镇住了,目瞪口呆,“你……你怎么知道?我就在自己心里说说,事后也没跟任何人讲,你怎么可能知道?” “哼,我怎么知道?人在做天在看,你自己做了亏心事,还怕给人知道吗?” 秦雨微刚才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看郑威慌了神,暗暗生出一股痛快,接着道:“实话告诉你,今天就是收拾你来的,你让我在刘总面前难做,我可以不计较,但你许愿得了好处,又不履行自己的承诺,就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了!” “你……你这女人胡说什么!” 郑威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往后退,背后很快抵住了墙壁。 发觉无路可退,他干脆发了狠,指着秦雨微破口大骂:“贱货,以为能威胁老子?你就是想要钱吧?看我进了山德,前途大好,你想敲诈我一笔是吧?什么刘总,什么违约都是幌子,你就不是好东西……” 看他还骂人,秦雨微这下真怒了,正想骂回去,忽然感觉手环震动了一下,跟着变得热热的,好像有一团火正环绕着自己的手腕回旋,奇怪的是这团火虽热,却没有任何灼人的痛楚感。 “开始了,坐下吧。”陆国风朝她道。 秦雨微一怔,意识到这就是清理了,立刻坐回沙发上,看着还在喘粗气的郑威。 “你们这俩狗男女……” 郑威骂骂咧咧,一句话未完,会客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道人影冲进来。 “郑威!看看你干的好事!” 来人气得厉害,举起手上厚厚一叠资料,劈头盖脸地朝郑威头上扔过去,只听“啪啦”一声,散落满地。 暴怒的咆哮声响彻半个楼层,周围同事们都纷纷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角落里正跟人讨论项目的李海涛也停了下来,吃惊地看向这边。 “组……组长?” 变故突来,郑威一下子给打懵了,呆看着进来的人,“……你今天不是去竞标了吗?” 组长一脸的杀气腾腾,死死盯了郑威三秒钟,一转头,忽然发现会客室里还坐着两个外人,赶紧道:“不好意思,我是郑威的组长苏蒙,郑威工作中出了点儿问题,我……” “出了问题?” 一听这四个字,郑威顿时慌了,上前拉着苏蒙衣袖,又看了一眼秦雨微和陆国风,压低声音哀求:“组长,咱们去会议室说吧。” “去什么会议室?!” 苏蒙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怒气像被戳了一针的气球般炸裂开来—— “郑威,昨天开会的时候我跟你确认过几次,这份文案是不是你自己的原创,是不是没有任何版权纠纷的问题?你怎么回答我的?你是不是拍胸脯保证绝对没有问题?” 郑威脸色渐渐变白,后退了一步。 “我还有点儿不放心,觉得你刚刚转行进来,这也发挥得太好了,于是我专门去网上搜了一圈,没找到类似的,很好,结果呢……结果你这垃圾,把我们坑惨了!” “好了,苏蒙,别骂人,具体什么情况好好说。”李海涛走过来,站在会客室门口。 见经理过来,苏蒙也冷静了一些,长叹口气,道:“李经理,我们这个项目怕是完了。” “怎么的?”李海涛皱眉,“什么情况?不是已经到了两家公司二选一的地步吗?” “是,二选一,我们和刘玉萍的公司二选一,按理说我们的赢面还大些,可是……” 苏蒙深吸口气,用力拍了拍自己脑袋,指着散落一地的资料,声音咬牙切齿。 “这个项目临时需要加一段文案,我们都忙得焦头烂额,郑威说他能弄一个不错的,我还不太放心,毕竟他是新人,招标时间就两天了,然后他给我拿出来一份,看着还不错。” “嗯,这不是好事吗?”李海涛问。 “李经理,你觉得他一个外行人,真能两天时间弄一份不错的出来?咱们都被骗了,他这是偷的。” 苏蒙愤怒地转过头,盯着悄悄缩到角落里的郑威,大声道,“今天上午我去竞标,刘总的公司先陈述,他们拿出来的方案我一看,眼前就黑了。” “怎么,难道……”李海涛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看看苏蒙,又看看郑威。 “可不是,呵……真佩服啊,郑威,胆子太大了。创意完全一致,一看就知道我们这个脱胎于刘总公司那个,但咱们这个只有皮毛骨架,人家那是精雕细琢,无限提升之后的高级版,任何人只要对比着一看,马上就能判断出优劣,我……我都没法儿形容当时的景象。” 苏蒙捂着脸,说不下去了。 四周变得格外安静,所有人都是一脸震惊的神情,这些行业精英们大概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进行剽窃和欺骗,还是一个刚跨入这行的新人。 这也太大胆,太肆无忌惮了。 秦雨微也被这突发的变故镇住了,到现在,她开始品出味道来。 不对劲……情况有点不对吧。 她看向身边的陆国风,陆国风的目光也正好移过来,四目相对间,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嘴角拉出一抹笑意。 这……难道这就是对郑威的惩罚?是他愿望实现后却没有履行承诺的报应? 郑威早已没了方才的气势,整个人仿佛都矮了一圈,靠在墙角,脸色煞白,眼神空洞,好像被一把大锤狠狠地打过,打得他六神无主,神智不清。 短暂沉默后,李海涛打破了窒息般的死寂。 “郑威,这是怎么回事?” “我……”听见经理问,郑威身子一抖,哆嗦着小声回答:“我,我也不知道……我真的没想到啊,怎么会,怎么就是刘玉萍公司的……怎么会……” “怎么会?”李海涛眉头一皱,追问:“那你承认文案不是自己的创意了?不是自己的创意你怎么敢用!你知道这会给公司带来多大的损失吗?!这个项目苏蒙跟了这么久,全组上下熬了多少个夜,加了多少个班?被你,被你……” “我……我……”郑威声音里已带上了哭腔,“我不知道啊……我也是想出把力,组长说个很急,也很重要,但大家都太忙,我脑子一热就去接了,然后晚上跟一个网友聊天的时候和他说了这个事,他帮我想的……” “什么?!”李海涛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什么网友?我们业内首屈一指的公司,你却找什么网友想创意?!” “我真的不知道……”郑威急得满脸通红,“啪”一声,往脸上抽了个响亮的耳光,连声道:“我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我怎么就鬼迷心窍给听进去了,我,我……我要知道对面是刘玉萍的人,打死我也不会用啊,我哪怕想破头也得自己上啊,我……” “够了,别在公司里来这套!” 李海涛喝止住郑威涕泪横流的表演,深吸口气,看看会客室里的秦雨微和陆国风,又看看已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同事,长叹口气,道:“你这个篓子捅得太大了,谁也保不了你,收拾东西吧,项目后续的事我来接手。” 83.第八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 请大家支持正版,感激不尽!  吃完饭, 秦雨微把地方收拾了, 又和陆国风回到方才的话题。 “手环反应是不会出错的,黎明雅在经过我们身边时许了愿, 用一项很重要的付出来换取这个愿望的实现。” 陆国风盯着屏幕, 手指从上面轻轻滑过, 那些看不懂的乱码在他眼中仿佛是一行行规矩的士兵, 正列队等待他的检阅。 “我在这里寻找黎明雅的愿望, 看能否找出她许了什么愿, 代价又是什么。” “她……会不会是想让陈扬回心转意?” 秦雨微犹豫着问,以她对这位好朋友的了解, 完全有理由怀疑黎明雅的愿望是这个。 “或许吧, 我找到再说。” 秦雨微等片刻,忍不住又问:“所有人的愿望都会放入这个数据库吗?那不是多得不得了?毕竟人的愿望是无穷无尽,这得多强大的处理能力才能应付过来啊?” “不,不是所有的都在这里。”陆国风转头看着她,解释道:“不是所有的想法都能构成一个祈愿,你随便想想,在心里那么一闪念, 这些都不作数, 只有认真的许愿才会进入这里, 而认真的标准也因事、因人而异。比如小孩子想要一个玩具的愿望,就远不如高中生想考上好大学的愿望进入的机会大,这两个‘想法’成为愿望的可能性是截然不同的。” 秦雨微有些听明白了,点头道:“小孩子想要玩具虽然也是一个迫切的想法,但这个想法并不容易被认定为有效的许愿,毕竟孩子太小了,不懂事,也不理解实现愿望意味着什么。而一个接近成年的高中生想考上好大学,就更有可能成为正儿八经的许愿,进入这里面,因为高中生的思维更成熟,对世界的看法也逐渐形成,更重要的是……他们基本算成年人了,能够对自己许下的愿望负责,是这样吗?” “不错,基本原理就是这样。” 陆国风朝她赞许地点点头,目光转回屏幕上,接着道:“但是,并非所有人都会做出有报偿的许愿,这跟不同地区的风俗习惯,不同人的思维方式,甚至不同的许愿场合都有关系。比方说,当看到一颗流星划过时,立刻对着流星许愿,但这样的许愿基本不会有报偿,不会有人为了感谢流星实现愿望,承诺给它立一座纪念碑。但是换成庙宇道观什么的,许愿的模式就不同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很多人在庙里许的愿其实是一种‘有偿服务’,比如供奉香油钱啊,捐资修缮殿堂啊,按俗话说就是需要去还愿的,而且我知道,有些地方到现在还有民间说法,就是如果许了愿,实现了愿望却不去还愿的话,会倒大霉的。” “嗯,就是这样。” 陆国风点头道:“我们的工作虽不为人所知,但也不是百分百的封闭,世上哪儿有不透风的墙?或许以前有人经历过清道夫的洗礼,于是便有类似的传说流下来,慢慢发展,最后成了不可追考的民俗……” 说到这里,他手指一顿,眉头微微皱起,盯着屏幕又看了片刻,赶紧招呼秦雨微过来。 “黎明雅的许愿找到了,你来看。” “是什么?!” 秦雨微一惊,赶紧凑过来,发现屏幕上那些乱码和数字的跳动全部停止了,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地停留在屏幕上。而在屏幕偏下方的位置有一条乱码被打了一个白框,从无数凌乱的信息中脱颖而出。 很显然,这一条就是黎明雅的愿望了。 “这……我看不懂,说的什么?” 陆国风又敲了几下键盘,被特别标注的这条乱码一下跳出来,占据了整个屏幕,数字和符号渐渐消失,变成了秦雨微熟悉的中文。 “……我看到一男一女站在路边,就在雨微小区的树荫下看着我,心里一阵阵的疼,年轻漂亮的一对,真好。我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两眼,希望我和陈扬也能像他们这样,陈扬回心转意,来跟我说之前的分手不作数,我们还是要在一起,我会立刻答应他,然后马上结婚……” “啧,这个明雅,果然是想跟陈扬重归于好!” 秦雨微一巴掌拍在大腿上,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是觉得黎明雅不该回头呢?还是心疼她的脆弱,并和她一样期盼陈扬改变主意,两个人重归于好,,毕竟他们一直以来的感情都不错。 “别急,你看下面这一段。”陆国风提醒她。 秦雨微继续看向屏幕,只见下边一段写的是—— “只要能和陈扬在一起,和他结婚,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不要工作,不去认识新的朋友,也不要……” “等等!她,她这是……” 秦雨微眉头紧皱,盯着屏幕上冷冰冰的文字,几乎难以相信这就是黎明雅的心声。 “她疯了吗?她怎么能这么糊涂!什么不要工作都说出来了!陈扬再重要,也是他主动提的分手,明雅怎么……人家既然说了不要你,那就当他死了呗,咱没了感情,可不能连自尊也没了呀!” “冷静点儿。”陆国风拍拍她手背,叹道:“你这话说得……没谈过恋爱吧?” “我……”秦雨微一愣,“我是没谈过,怎么了。” “因为你没谈过,所以你能说得那么轻松,但事实上,深陷感情里的当事人绝大多数都不会有你这么果断,有些事情他们理性上也知道不妥,不该去做,可是感情摆在那里,于是感情打败了理性,明知飞蛾扑火,依然奋不顾身……” 秦雨微哑然,她知道陆国风说得对,黎明雅现在这个情况……千言万语她都是听不进去的,她满心里只有和陈扬的感情,沉浸在被陈扬分手的痛苦中无法自拔——将她推入这个泥潭的人是陈扬,而能够将她从泥潭里拉出来的,暂时也只有陈扬。 “那该怎么办?难道我就眼睁睁看着她丢掉工作,傻等陈扬的感情施舍?” 秦雨微感觉头有点疼,揉揉眉心,尽力平复翻涌的情绪。 “你先别激动,事情还没发生呢。” 陆国风盯着黎明雅的愿望看了片刻,劝慰她道:“这里只是许下的愿望,但这个愿望会不会被实现,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等实现了你再担忧不迟。” 秦雨微连连摇头,她不认为现在是“坐等事情发生”的时候,事关好友终身,一个不慎就可能拖累黎明雅一辈子。 “……不行,我不放心。”秦雨微皱眉道:“假设明雅的愿望没能实现,那么陈扬就不会回心转意,那她就要继续陷在失恋的痛苦中,对吧?” “……是的。”陆国风点头。 “好,那么假设明雅的愿望实现了,她跟陈扬和好了结婚了,那她就会失去工作,不能认识新朋友,过着圈养式的豪门富太生活,对吧?” “这……”陆国风犹豫一下,又扫了眼屏幕上的内容,缓缓点头,“从她自己许诺的情况来看,基本是这样吧。” “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是,明雅要么继续陷在痛苦中,要么去当行尸走肉阔太太,要么……第三种情况:她既想嫁给陈扬,又想保住工作的话,就该我们出面收拾她了,对吧?” 陆国风一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需要他来给出,秦雨微自己已经很清楚了。 客厅里一下变得很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以及窗外不知何时开始的雨声,为安静的夜增添了一丝凉意。 思索片刻,秦雨微打破沉默。 “……我觉得明雅糊涂了,她许这个愿的时候根本不清醒,就跟三岁小孩要玩具差不多,不能当真的,怎么给她认定了呢?愿望能撤销吗?我们能不能帮她把许愿撤回去?她……她根本没有抓住事情的重点,不能这样许愿的。” 说完,秦雨微按捺不住胸中翻涌的情绪,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揉揉散开的长发,在客厅中来回踱步,连声叹气。 “……不能撤销,我们没有这个权力。” 看她这一筹莫展的样子,陆国风问:“你是想说,黎明雅许的这个愿,实际上是自己把自己坑进去了吧?” “不是,没那么玄学,就是觉得……” 陆国风停顿片刻,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向秦雨微形容这种感觉,想了一会儿,他问:“你在梦魇之地初次见到我们的时候,并没有机会走出房间,看看外面是什么景色,以后你如果再去,有机会的话可以到建筑外面看看,感受感受,当你面对着那一大片……那些东西的时候,你就能明白我要说的是什么了。” “一大片什么?”秦雨微还是不懂他指的是什么。 梦魇之地……秦雨微确实不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也没有机会仔细看,虽然她现在成为了像哥哥一样的祈愿清道夫,也算是梦魇之地的员工了,但不论是韩钧还是陆国风,都没有跟她说过关于那个神秘之地的情况。 秦雨微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如果离开那间房间,走到外面,这个介于现世和虚幻之间的奇特空间,到底是什么样子? “不急,以后你会知道的,我现在只能告诉你,孙队长他们刑警队这片儿地方,表面上看没什么,好像一切都很正常,但实际上……脆弱得很。” 说到这里,陆国风摇了摇头,不再谈这个话题了。秦雨微满头雾水,心里充满疑问,但她知道问不出东西来的,他不会说,于是干脆也不问了。 84.第八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劳心费力,请大家支持正版, 感激不尽!  听她这么说,陆国风“噗呲”一声笑出来, 连连摇头。 “哎哟,果然是亲戚, 想法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你小姨文艺, 明知道你不在了,手机也不会有人用, 还是要往你手机上发消息,抒发感情, 跟你说话;你觉得那边屋里一定藏着秘密, 得想办法让她不要动, 但你现在不能直接出面,这个突破口啊……我看还是在黎明雅身上。你想想吧,怎么突破黎明雅?” “对了, 明雅……”秦雨微脑中灵光一闪,双掌一拍,“我知道了!快, 咱们赶紧出门。” 三两下收拾好,秦雨微和陆国风顾不得吃早饭, 风风火火冲出小区。她在车上简单说明了自己的计划:兵分两路, 同时行动。 这第一路, 就是陆国风将秦雨微送到黎明雅工作的长宁医院门口,她在这里蹲守,等黎明雅午休出来,然后假装两个人碰巧遇到,再一起去见小姨。 这么做的理由有几点: 首先,小姨飞机已经落地,她在信息里说过很快就会跟黎明雅联系,约她碰面。两人碰面时的谈话内容,不外乎询问明雅发现秦雨微身亡时的情况,商量接下来怎么办,然后约定时间去殡仪馆领取骨灰,办理接下来的一系列流程。 而黎明雅这边,她之前才因为工作失误被雷主任骂个狗血淋头,秦雨微又劝过她珍惜工作,好好表现,以秦雨微对她的了解,她不会、也不敢再随意请假,触怒主任,一定会请小姨稍等,到午休时两人再碰面。 所以,眼下这个时间段里,黎明雅必定还在长宁医院干活,自己只需要去她下班的必经之路上堵她就行了。 另一条路,则是陆国风在送自己到长宁医院门口后就立刻离开,去办另一件事:配钥匙。 秦雨微原来家里的钥匙藏在门口脚垫底下,黎明雅对此非常清楚,理论上不可能有人再去动这把钥匙。但是,上次秦雨微和陆国风两人离开的时候,已经把这把钥匙拿走了。 小姨从国外匆匆赶回,在长宁市没有住所,既然黎明雅不能第一时间和她碰面,那么她在思念和悲伤之下,很可能会提出先去家里呆着,等黎明雅上门。这个时候,明雅多半就会告诉小姨钥匙在脚垫下面,然而事实上…… 如果小姨摸不到钥匙,并对钥匙的消失较了真的话,事情可能就有点儿麻烦了,毕竟小区楼道里是有24小时监控的。 所以,当务之急是让陆国风马上去多配一把钥匙,放回脚垫底下,然后在小区里找个隐蔽地方等着,等自己和黎明雅出现后,一起陪着她去见小姨。 至于陆国风能否赶在小姨面前放好钥匙,秦雨微觉得机会还是很大的。机场毕竟那么远,早高峰又还没完全过去,怎么算都是既有车,又在市中心打转的陆国风更占优势。 秦雨微相信,以陆国风的能力,就算出现点儿意外也能应付,不用太担心,倒是自己这边…… 刚想到这里,手机响了起来。 “怎么样?” “放心吧,顺利,她还没来,钥匙我放回去了,你那边呢?” “呼……”听陆国风说顺利,秦雨微松口气,道:“我这边还早,你先等一下吧。” 挂断电话,秦雨微看时间还多,便去街对面的超市逛了一圈,又吃点东西填肚子,然后回到长宁医院侧门附近。时间一点一点流过,终于慢慢走到了11点50,秦雨微一面看时间,一面盯着门口,不敢有丝毫放松。 午休时间马上就到了,她知道长宁医院食堂最近在改建,餐食供应能力实在有限,于是很多大夫们都选择去外面吃饭,医院也相应放宽了对午休时间的限制,黎明雅能用的时间也就这点儿了。 几分钟后,黎明雅的身影如约出现在秦雨微视线中,她精神一振,深吸口气,走上前,笑着招呼道:“哟,黎医生,好巧啊,又见面了。” “啊,是你……” 黎明雅看起来状态好了些,但还是有些恍惚,听到秦雨微招呼,一抬头看见她,点了点头。 “我在附近的税务局办事,刚刚弄完出来,正好看到你,下班了吗?” “中午休息,准备出去跟人谈点事情。” 黎明雅看着她,脸上露出真诚的微笑,她对这位相识不久的美女是心存感激的。上次两人一席谈话,可说是在最黑暗的时候拯救了她,如今再见对方,她心里更生出几分亲切感。 忽然,她想起还没有问人家的名字,赶紧道:“对了,我上次……还没问您贵姓,真是不好意思。” “我……” 秦雨微一怔,心中暗暗涌起波澜,最好的朋友在这种情况下问自己的姓名,该怎么说呢? 我也叫秦雨微——这显然是不能说的,天底下没有那么巧的事; 那么,胡乱编一个?也不好,那会让她有种心不甘情不愿的感觉。 “我……我也姓秦,跟黎医生那位朋友一样,叫小微。” 最后,她给了这样一个答案。 “不好意思,上次看你哭成那样,我就没多嘴说这个。” 黎明雅看着她,目光闪动,不知是伤感还是惊喜,片刻后,叹了口气,“你叫秦小微啊……真巧。” “嗯,我也觉得很巧,这大概就是缘分吧,上次听你说你朋友的事情,我心里也满是感叹呢,但是忍住了没说。” 秦雨微笑笑,把话题拉回来,“黎医生准备去哪儿?正好午休时候,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啊,我……”黎明雅已经放下了戒心,把这位第二次见面的秦小微当成了朋友,摇头道:“我不吃了,赶着要去雨微家,她小姨从国外回来了,我去跟人家说说接下来的事情。” 果然! 秦雨微暗暗点头,捏紧拳头,知道成败在此一举,赶紧顺势道:“我陪你一道过去吧。” “哎?”黎明雅睁大双眼,连连摆手,“不,不好吧,怎么好麻烦你陪着,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不行,我不放心,你看看你这样子,脸色苍白,一点精神都没有,万一又跟上次一样犯了糊涂怎么办?” 秦雨微了解黎明雅的性子,知道她这人性子比较温吞,有时候心里已经在说“好“了,脸上却并不会表露出来,言辞上还要推辞一下,这种时候你只需要把她往前推一把,带着她往前走就行了。 去和小姨见面,重温好友的死亡情景,面对好友家人的哭泣,对现在的黎明雅来说肯定是有压力的。 “你朋友没了,人家亲戚回来办后事,到时候肯定要问你一堆问题。我这会儿没有安排,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陪你走一趟吧。” 不由分说,秦雨微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把黎明雅推到后座上,自己也坐了进去,问道:“你朋友住哪儿?咱们赶紧过去,别耽误时间了。” “她,她家住……” 黎明雅晕乎乎的给她拽上了车,司机听到目的地,发动引擎,秦雨微来不及欣喜目的达成,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天在自家楼下,她和陆国风是跟黎明雅照过面的! 虽然那天黎明雅精神恍惚,状态低迷,估计脑子也有点儿糊涂了,至今还没提过这茬,但秦雨微可不敢保证她真的忘记了,毕竟她可是在看到自己跟陆国风后才许下那个愿的! 万一……万一她等会儿再次看到陆国风,然后想起那天的情景,问自己怎么会出现在小区里,自己要怎么解释? 到时候,自己这个“病人女儿”的虚假人设岂不是要崩塌? 好不容易和黎明雅建立起来的联系,岂不是要彻底完蛋? 电光火石间,秦雨微脑子里已转了几圈,背上猛地惊出一层冷汗,赶紧打补丁。 “唉?”她佯装惊讶,看着黎明雅,仔细打量她的脸,犹豫着问:“等等,黎医生,你朋友秦小姐,就是住在那个小区吗?” “是啊,怎么了?”黎明雅也看着她,好像还没想起来。 秦雨微暗暗捉急,脸上再度露出夸张的疑惑之色,看着黎明雅,摇头道:“……黎医生,我突然想起来,我在那个小区里是不是见过你?” “见过我?” “对,对,那天我确实见过你!但是……但是我不敢认!” 秦雨微一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连声道:“我就说呢,那天……我想想那是几号……那天我和表弟去小区办事,有个客户住那边,看到你走过来,我当时没敢认,一来那是医院的上班时间,我觉得你肯定在医院,不会在那里;二来,你那天看着真有点……状态不太好,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 “啊……”听她这么一说,黎明雅也渐渐回过神来,记忆被唤醒,,点头道:“是了,是你,原来是你……怪不得我觉得你很是眼熟,那是你表弟啊。” “嗯。”秦雨微笑笑,把话题带过去,“原来那天真的是你,不是我看错了,没想到秦小姐就住那边,这个……黎医生你节哀,多保重身体。” “……嗯。” 看着黎明雅黯然却平静的神色,秦雨微暗暗松口气,这个bug算是圆过去了,与其让黎明雅在之后产生怀疑,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85.第八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劳心费力,请大家支持正版,感激不尽!  秦雨微一怔,睁眼看去,发现洗手台的角落放了个小圆环,再仔细一看, 发现这是枚戒指。 戒指? 这里怎么会有一枚戒指? 秦雨微肯定这不是自己的东西,谁放在这儿的? 秦雨微将它拿起来,仔细观察, 她觉得这枚戒指很眼熟,太眼熟了,这分明就是…… “你看,我发现了这个!” 陆国风正在秦雨微房间里等待着,突然被风风火火冲进来的人吓了一跳, 他赶紧站起来,迎向秦雨微焦急的神色, 问道:“怎么了?” “这个,你看!” 秦雨微将戒指托在掌心里, 举到陆国风跟前。 “这是黎明雅的戒指, 陈扬送她的定情信物啊。”秦雨微连声道:“我刚去卫生间洗脸,发现它就放在洗手台上, 我……我仔细想了想, 突然想明白了。” “嗯, 你想明白什么?慢慢说。”陆国风拉她坐下来,让她喘口气再讲。 “我……”秦雨微深吸口气,整理一下思绪,道:“我们来的时候在楼下遇到了黎明雅,她那样子你也看见了,不对劲,是吧。” “嗯。”陆国风点点头,“她看起来状态不好,就像……受了什么严重的打击。 ” “是,我本来以为是因为我死了,她失去一个好友,于是……结果刚才我在洗手台上看到这个,立刻明白没这么简单。” 她一边说,一边把戒指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举到陆国风眼前。 “这个戒指她一直戴在手上,是陈扬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他俩好了两年,感情很稳定,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但是现在……我怀疑她失恋了,陈扬甩了她,所以她才会那样!” 黎明雅不仅仅因为好友过世而失魂落魄,还要加上爱情落空的打击,才让她整个人跟没了魂儿一样。 “这……你确定吗?”陆国风从她手中接过戒指,仔细查看,“会不会是她取下来洗手,然后忘记戴回去了?” “忘记的话她会回来拿的,但现在都过去多久了,她出现了吗?” 秦雨微连连摇头,否定陆国风的猜测,“而且我了解她,她就没有取下戒指再洗手的习惯,她曾经跟我说过,这个戒指是不取的,反正也不会腐蚀,等到跟陈扬结婚的时候再换成婚戒就好了。可是现在……现在她把戒指取下来了,还放在我家洗手台上,这不明显说明她不再需要这个戒指了吗?” 失去的爱情,无意义的戒指,黎明雅不愿意再带着它了,可是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收纳它,干脆放在死去好友的家里,让它也一同“死去”。 听她这么说,陆国风点点头,目光看向墙边的梳妆台,指着台面上那几张纸,道:“你这么说的话也对,其实方才我就有一个疑惑,黎明雅为什么要把你那几张检查报告放在梳妆台上,她为什么不先替你拿着,等你小姨回来办事时再当面转交?如今看来,恐怕她的心态是那样的……” 一边是好友的过世,一边是爱人的离开,黎明雅的心在短时间内受到太大打击,伤痕累累,不堪重负,于是她开始封闭、胆怯,不敢,也不愿意再和人有过多接触,甚至不想面对秦雨微即将从国外回来的小姨,那些询问、解释,包括看到对方流下伤心的泪水都会让她的心承受不住。所以她选择了离开,将资料放在房间里,和这个戒指一道。 沉默片刻,秦雨微盯着那个戒指,恨恨地说了一句:“这陈扬,过分了……” 选择这样的时机分手,实在太不厚道。 “他就算对明雅有天大的不满,难道就不能晚几天,不跟我这个事情撞在一起吗?就我最后记得的那个晚上,跟明雅一起吃火锅时,我还调侃他俩什么时候结婚呢,她那时候都没分手,笑嘻嘻的,怎么两三天时间就……” “确实有点过了。” “其实,她跟陈扬的事情我过去也担忧过,还隐晦地劝过她,但看他俩感情一直那么好,我也就放心了,觉得应该没问题。” “怎么说?” “陈扬的家庭条件太好,跟明雅家有落差。”秦雨微吸吸鼻子,叹了口气,“陈俊不知道你听过没有,长宁市的地产大王,就是陈扬的父亲。” “是吗,这个我倒是不了解。” 陆国风摇摇头,站起身来,看了看时间,对秦雨微道:“咱们先往回走吧,边走边说。” “好。” 秦雨微理了理包里的东西,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便跟着他走出大门,家门钥匙和原本的手机她都带走了。不知怎么的,她心里总有什么东西牵着,七上八下的,让她不能,更不愿意就此放弃过去的家。 或许,这里其实是一间宝库,藏着自己现在还不清楚,但以后一定会明白的答案。 两人一路下楼,朝小区外走去,路上,秦雨微继续向陆国风介绍黎明雅和陈扬的事情。 按理说,陈扬这个家庭背景,在长宁市上千万人口中属于高不可攀的顶级富贵人家了,像黎明雅这样的小康家庭,很难跟对方做成亲家。但是呢,两个人一来感情特别好,二来陈家除了陈扬之外,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不论是接班陈俊继承家业,还是跟同阶层的家庭强强联合、发扬光大的压力,都要比独生子小得多,所以两人修成正果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在黎明雅和陈扬好上的这两年里,两个人都抱着认真发展,白头偕老的想法在谈,所以并不避讳谈这些事,黎明雅也见过陈扬的不少亲朋好友,比如他的哥嫂等人,基本上,除了陈俊本人还没有见过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外,其他人基本都认可了黎明雅跟陈俊的事情。 结果……这最后一关还是没能过去吗? 靠在座椅上,秦雨微瞥一眼身边认真开车的陆国风,道:“对了,还有个事情没跟你说呢。” “嗯,你说吧。” “这个手环……”她摸着左手腕上的手环,“我还不太会用这个手环,需要我对它做什么自主操作吗?” “暂时不用。” “那它自己发热或者收紧,是由什么决定的呢?刚才在我家楼下,明雅从我们俩身边经过的时候,它就突然收紧了……” “什么?!” 陆国风一踩刹车,车几乎贴着马路牙子来了个急刹,秦雨微整个人一顿,差点给甩到挡风玻璃上去。 “你干什么?!” “你刚说什么?”陆国风瞪着她,连声问:“刚才黎明雅经过的时候,手环收紧了?” “是,是的……” 秦雨微缩了缩肩膀,下意识地将包挡在胸前,“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味着……行了,回去跟你慢慢说!” 陆国风揉了揉头发,出门时整齐成熟的发型被他抓乱,显出几分狂野不羁的味道来,他一踩油门,车迅速往前飞驰而去。 怎么了? 秦雨微看看他,又看看腕上的手环,满心里都是疑问。 那一下收紧,难道代表着很不得了的事发生了? …… 回到家已接近晚饭时间,两人也不做饭了,点上外卖便开始谈正事。 “什么情况?” 等外卖到来的间隙,秦雨微在客厅地上坐下来,把脑袋凑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 她身边,陆国风坐在沙发上,双手如风,快速操作着键盘,屏幕上一行行数字和字母形成看不懂的代码,以飞一般的速度在秦雨微眼前闪过,晃得她眼花。 “等等,慢点儿,这是……” “这是一个系统,记录了所有的祈愿。” “祈愿?”秦雨微一愣,“都是被实现了的愿望吗?” “不一定。” 陆国风双眼一眨不眨,盯着这些飞速变动的代码,仿佛猎手盯着猎物。 “这里面的东西不全由我们管辖,包括主人都不能直接操作它的成败,也就是说,这些愿望会不会被实现,目前还是未知数,只有这里面已经实现了的愿望才会进入我们的领域,判断许愿者是否交出了允诺的报偿,然后再进入下一步。” “这么多啊……” 秦雨微眯起眼睛,屏幕上的东西闪得她头都要晕了,一条也没看清楚。 “我先查一下,黎明雅那个……到底有没有。” “明雅?”秦雨微抬起头,盯着陆国风问:“你的意思是……她也许愿了?” “不止许愿了,而且是有报偿的愿望。” “这里面问题很大……” 陆国风压低声音,在秦雨微耳边道。 “是啊,郑威怎么会想不开自杀呢?”秦雨微百思不得其解。 “他这不是自杀。”陆国风很肯定,“事有蹊跷,如果没什么其他需要做的,咱们最好赶快回家,我跟主人报告下这个事情。” “给韩钧说?”秦雨微吃了一惊,“这和你们那边会有什么关系吗?” “说不好,就算没关系,我也得看看你的第三件工作是不是下来了,这才是你的正事。咱们走不?” “走吧,我去跟善平打声招呼。” 秦雨微走上前去,正准备向朱善平告辞,话未出口却被孙立峰叫住了。 “哎,稍等一下,善平,这位就是秦小姐吧?” “啊,是的。” “哦……”孙立峰上下打量秦雨微,伸手朝椅子上一指,微微笑道:“秦小姐请坐,我这边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86.第八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劳心费力, 请大家支持正版, 感激不尽! 韩钧沉默而专注地看着秦雨微, 脸色渐渐收拢,从亲切真诚, 一点点变回了威严森冷的凝重, 就像秦雨微第一眼看到他时那样。 “你……” 半晌, 韩钧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 充满磁性,仿佛这道声音不仅仅从他嗓子里发出来, 也正从极远的梦魇之地深处发出来,带着隐约的、雷鸣般的回响, 一字一句都敲打在秦雨微的心坎上,让她背脊发冷, 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住。 “你很敏锐,直觉很强,我果然没有看错人,秦雷的血脉至亲……果然不同。” 什么?! 秦雨微一怔,他说什么?哥哥的血脉亲人?这说明什么? 不待她细想, 韩钧又接着说下去。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太多, 只能说你的判断方向是有价值的, 敏锐性和领悟力都很优秀,既然如此,我也不用过度保护你了,陈家的宴会你想去就去吧。” “啊……”秦雨微一怔,赶紧道:“等等,就这样吗?你只是批准我可以去陈家而已?我并不是为了这一件事才和你说这么多的,我是真的感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我知道。”韩钧淡淡一笑,眼底闪动着欣赏的光芒,“我所说的也不只是下周的宴会,我还可以承诺你一件事,从现在算起,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只要你能挺过去,我就让你独当一面。” 咦?秦雨微感觉心里猛地跳了一下,一个月……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挺过去?什么意思? 自己有什么事情必须挺过去吗? 接下来的一个月会发生什么? 而且,他说的“独当一面”又是什么意思?他要让自己做什么? 是更难的工作,还是接触更多的背后真相? 思索间,韩钧缓缓闭上眼,清晰的身影开始变模糊,秦雨微知道他又要消失了,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往前冲去,伸长了手臂,想去抓韩钧的衣服,让他别忙着走,自己还有很多问题要问……然而,秦雨微落在韩钧衣袖上的手扑了个空,她只抓住了一缕若有若无的黑烟。 “等等……你别走!” 黑暗悄然涌动,韩钧的形形象渐渐消解,一点点融化在秦雨微眼前的黑暗里,就此退出她的梦境,不知所踪。 “啊——” 一声惊呼,秦雨微睁开眼,感觉胸膛里怦怦直跳,盯着一片漆黑的头顶,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是依然在与韩钧见面的梦中?还是已经回到了现实? 半晌,她慢慢回过神来,抬手揉了揉眼睛。 又一次在梦中和韩钧见面了,秦雨微手背盖在眼皮上,长舒口气,脑中反复回味着方才与韩钧的对话,下周……下周陈家的宴会,他同意自己去了,那自己就和朱善平一起过去,观察陈扬,处理违约的陈思芸,同时也寻找韩钧所提到的,那个藏在陈家的“大愿望”。 按照他的说法,陈家那个大愿望比自己此前接触到的所有愿望都更大,更有力量,以至于他担心自己受不住这个冲击,并由此产生什么不良后果,于是打算阻止自己前去赴宴。 不过经过据理力争,韩钧已经不再反对自己去陈家了,那么自己就得做好准备,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观察。 秦雨微并不否认,经过韩钧的反对和提醒,自己现在对陈家那个“大愿望”的兴趣,已经超过了陈思芸这件工作本身,甚至超过了观察陈扬的转变,当然,那两件事她也一定是要做好的,毕竟一个是工作,一个则关系到好友黎明雅的过去和将来。 “唔……” 在床上翻个身,秦雨微睁开眼,整间卧室都躺在深深的暗影里,只有一些极为朦胧的轮廓在她瞳孔上呈现,一切是那么安静,只有她自己提前醒来了。 睡不着了,秦雨微干脆坐起来,顺手摸过一旁的手机打算看看时间,如果差不多快到早晨了她就先起床,收拾一下,做做早饭,这几天都是陆国风做的早饭,自己总吃现成的,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 时间比她想象中更早,这会儿还不到凌晨5点,秦雨微放弃了起床的想法,打开手机上的几个app随便看了看,四周一片漆黑,手机屏幕即使已调到最暗,依然明亮得让人眼睛不太舒服,正当她准备关掉再眯一阵的时候,手机忽然一阵震动,一条信息随之发了进来。 ——这份工作很有意思吧,觉得好玩吗? 咦? 秦雨微一怔,这是什么? 她愣了一秒,忽然想到一件事,赶紧确认了一下,没错,是自己的手机,确切说,是自己从原本家里拿来的那个手机,是已心脏病发死去的那个“自己”的手机,此前那条莫名诡异的短信也是发到这个手机上来的! 我知道你没有死。 秦雨微一个激灵,感觉背脊上冒出一层冷汗,她立刻返回主屏幕,重新打开短信的页面,发现这条新的消息和此前那条,来自于同一个陌生号码! 也就是说……这条信息和之前那条“我知道你没有死”的信息,是同一个人发给自己的! 谁?! 谁会知道这件事,然后向自己发来这样的信息呢?! 秦雨微这下是真的半点睡意也没有了,本能地就想跳下床,把陆国风叫来一起看,可是身子刚刚一动,立刻又停住了。 她停下来,盯着屏幕上这条信息,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刚才……就在刚才,自己还在梦里和韩钧据理力争,表示不愿意当个被他长期保护的新手,只能做些不痛不痒的小任务,自己既然已经察觉到了某些事情背后的联系和隐忧,那就深入其中,努力解开谜团,找出真相。于是,韩钧也给了自己一个承诺: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如果自己能挺过去,他就让自己独当一面。 什么叫做独当一面,秦雨微现在还不得而知,但她能肯定,这个“独当一面”的状态,肯定不能是有点儿什么风吹草动,就马上把陆国风拉起来,让他跟自己一起看,一起想,一起找对策,甚至一筹莫展地让他出主意,由他告诉自己该怎么办。 那样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何不从眼前这条信息开始就尝试着自己处理,自己应对一下呢?反正这个点陆国风还睡着呢。 想到这里,秦雨微已下定了决心,坐回床上,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还没等她考虑出一个结果,手机又是一震,一条新的信息又进来了。 ——郑威的事情很好玩吧。 什么? 秦雨微盯着屏幕,感觉心跳渐渐加快,郑威……这个人提到了郑威!他知道郑威跳楼的事! 这句话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秦雨微脑海中的某扇门扉,答案从门内跳了出来,她将心一横,把此前考虑权衡的顾虑都抛开,大胆地回了一条信息过去—— “你就是坑了郑威的那个网友吧?” 是他,一定就是他! 秦雨微很肯定,她之前就开始怀疑了,巧合这种事之所以叫巧合,就是因为它出现的几率非常低,当很多巧合都堆积到一起时,只能证明它们不是巧合,而是预谋。 天底下真有那么巧的事吗?! 刘玉萍的公司和山德传媒正在竞争一个项目,二选一的状态,这个网友就恰好认识了新进山德的郑威,恰好在聊天中透露了文案给他,又恰好因为这份文案导致郑威被开除,这一切的巧合,都过分巧合了。 或许,这个网友早就知道了什么才会故意和郑威套近乎,将话题一步步引到这份文案上,然后有最终结果的发生。而郑威在因为这份文案惨遭山德开除后,肯定也会再去找这个网友,不管是和他吵架也好,怒骂他也好,很大几率郑威和他有后续接触。 那么,有没有可能,就是在这些后续的接触中,这个网友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以至于郑威狂乱地跳下了四楼呢? 郑威想告诉自己的“重要的事”,和这一切有没有关系呢? 刚想到这里,手机一震,对面的回复来了。 ——答案正确,是我。不错,你猜出答案的时间比我想象中更短。 黎明雅请她不要乱动雨微的东西,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梁甜甜却笑了,说现在人都死了,哥哥也没影子,等于这家就没人了,绝户了呀,我们现在哭也不能把她哭回来,倒不如…… “倒不如帮她算算,这家里的东西能值多少钱,还有房子,如果卖了,给她买个什么样的墓地合适……哎,我觉得还是买便宜点儿的吧,多省点儿下来给活人用,她家还有亲戚吗?这亲戚这下可真是捡了大便宜,大赚一笔啊。” 听她这么说,黎明雅顿时勃然大怒,正准备扑上去打她的时候,医生和警察们都来了,于是她也再顾不上梁甜甜,过去跟人对接,一片混乱中,梁甜甜不知什么时候溜走了,再也不见人影。 “……之后我就没见过她了,后来又出了我男朋友的事,哦,不对,是前男友了,前男友……” 87.第八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劳心费力,请大家支持正版,感激不尽!  “啊, 我……我洗澡呢,刚出来。” 秦雨微随便编个理由混过去,万幸, 秦洪斌原则上对女儿是非常信任的, 并没有任何起疑。 “呵, 不急, 爸爸就是想问你, 上周五怎么没打电话回家啊?不是约好每周五都要打电话的吗?爸爸知道你忙,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不容易,但是家里也很关心你嘛。” “不好意思我……我上周五事情比较多,忙起来一下给忘了。” 听着秦洪斌关心的声音,秦雨微有一刹那的失神,父母初中时就不在了, 之后都是她跟秦雷两人相依为命。因此, 对于父母亲情的感触早已被她收藏在记忆深处,甚至显得有些生疏了。 此刻, 当她听着秦洪斌充满关爱的话语, 忽然有一丝恍惚, 恍惚电话那头的中年人真是自己暌违许久的父亲, 给她带来了久违的亲情关爱。 她不由自主地放柔声音, 回了一句:“没事的,爸爸,就是忙得忘记打电话了,不好意思。” “呵呵,不要紧,不要紧,知道你忙,我跟你妈也不怎么打扰你。” 秦洪斌在电话那头爽朗地笑起来,跟着,他说起一件事来。 “小微啊,今天给你打电话,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提醒你,千万不要忘了,再下个月的15号是太奶奶百岁大寿,你一定要回来参加,给她老人家庆生啊。” “哎?” 秦雨微一愣,还有这事?秦家还有一位如此高寿的老人家么? 百岁大寿,不容易啊。 即便她在心理上并不真正认为自己是这个秦家的孩子,但听到家里有百岁老人,还是有些感慨,并从心底生出几分好感。 秦洪斌不知她的心思,在电话那头叮嘱着:“知道你忙,但是太奶奶的事情也是大事,提前跟你说,就是希望你能早点安排好工作计划,把那几天空出来。你不知道,太奶奶前些天还惦记你呢,她本来都有些糊涂的了,结果最近又清醒过来,问你在长宁市这边的工作怎么样,日子过得好不好,太奶奶老家就是长宁市的,她年轻时候啊……” 或许因为上周没能跟女儿通话,秦洪斌这次有些滔滔不绝,话题从百岁太奶奶延伸开去,不由自主地讲了许多。 秦雨微一面听,一面迎合父亲的说辞,同时她也听明白了:秦家这位高寿的太奶奶,原本也是长宁市出身的,由于建国前时局变乱,社会动荡,她被迫离开故乡,一路辗转,最后北上首都落了户,结婚生子扎下根来。经过代代繁衍,便有了如今的秦家。 到秦雨微这辈,机缘巧合下,她考入了长宁大学,毕业后留在长宁市工作,因此,太奶奶格外惦记这个重孙女,即便在已颇有些老年痴呆的现在,清醒时,她也总爱提到当年的故乡,问一句在故乡工作的雨微过得好不好。 听到这些,秦雨微心中暗暗动容,秦家的人、秦家的事本来与她毫不相干,仿佛远在另一个星球上,但现在…… 现在,且不说感情因素,自己既然承袭了这个秦雨微的身份,并要继续以这个身份活下去,那也就一并接过了这些家庭和亲属关系,她有责任和义务维持这份关系,比如在秦洪斌反复叮嘱的这件家族大事上出席露面。 秦家太奶奶百岁大寿,自己是一定要出席的了。 再下个月的十五号,差不多两个月后,自己至少空出一周去首都吧。 “没问题,爸,我会安排好时间的,到时候一定回来,放心吧。” 又闲聊两句,秦雨微和“父亲”告别,挂断了电话。 陆国风看着她,笑问:“怎么,敢去首都见家里人了?” “去就去,就像你说的,这种时候我不露面才更让人起疑呢。” “嗯……”陆国风点头,“不过这趟去首都,我大概不能陪你出席秦家的聚会,毕竟你家人都不认识我,临时给我编个身份也容易节外生枝,所以到时候你得自己应付了。” “我知道,反正还有两个月呢,我会安排好的,放心。” 两人又说了几句,时间已不早了,第二天就是答应朱善平去陈家参加宴会的日子,秦雨微不敢熬夜,以免影响状态,瞅着差不多就去休息了。 …… 第二天,秦雨微收拾打扮一番,从衣帽间里拎出一件小礼服套上,再搭个雅致中不失华丽的披肩便出了门,朱善平的车已在楼下等着她了,两人一起朝陈俊位于郊外的豪宅驶去。 朱善平今天也是格外的光鲜亮丽,他本就生得器宇轩昂,身材高大,穿上量身定做的铁灰色西装,头发往后梳,显出了充满高级感的男人味儿。 “哟,今天真是帅得让人睁不开眼了,就你这样的往那儿一站,什么姑娘找不到,还需要我去当挡箭牌?” 上了车,秦雨微打趣他。 朱善平摇摇头,叹了口气,“唉,现在真没这个心思,上次你不还跟我说陈扬和黎医生分手的事情吗?这几天我又见了他两次,真的一点儿端倪看不出来,我还想把话题往这上头引,他也是完全不上钩啊,要不是听你说过他还有这么一段,我都以为他喝了忘情水,什么都不记得了。” “所以这不正常啊,这个陈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雨微摇头,决定等会儿到了地方,一定要好好观察下陈扬,不管他是戴了假面具也好,真的放下了也好,怎么都得再看个明白,否则她心里真绕不过去,不仅仅对黎明雅,也包括她自己对这件事的百思不得其解。 “对了,还有个事你知道吗?” 说到陈家,秦雨微自然想起了陈思芸,这也是她今天过去的目的之一。 陆国风没有跟她一起前往陈家,清理陈思芸的工作恐怕得自己独立完成了。这样也好,迟早要独当一面的嘛,先拿这次练手。 “那个……陈家还有个小女儿叫陈思芸,是陈俊在外面生的,你知道吗?” 想了想,秦雨微问了一句。 朱善平盯着前方的路况,有点堵车,只能跟着信号灯走走停停。 “啊……略有耳闻。”他摇头道:“私生女嘛……其实陈家还算好了,没有更加乱七八糟的破事,今天开这宴会,最大目的就是要把这个小女儿介绍出来,正式登台露面,也希望这些政商两界的朋友能带带她,让她赶快学起来,以后也就是陈家的一员大将。” “这样啊……” 秦雨微想了想资料上那些关于陈思芸的讯息,总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忍不住道:“陈俊的意思是想让女儿也进入他的事业版图么?太早了吧,陈思芸还有几年才能大学毕业呢。” “未雨绸缪嘛。”朱善平笑了一声,“家大业大的,自然多点臂膀好,陈家老爷子那性子你恐怕也听说过,说一不二,完全是皇帝作风,而且不养闲人,他身边每一个人都得是对他有作用的才行。小女儿这么个大活人在那里放着,他能不抓起来用吗?” “……我看这个陈思芸多半受不了。”秦雨微摇头。 “那就是她的选择问题了,南方有句话怎么说的,食得咸鱼抵得渴。天下哪有两头都占的好事?要么她独立出去,完全不靠陈家,既然要顶着陈俊女儿的名号过日子,就必定受陈俊掌控,没办法的。” 朱善平不愧是那个圈子里的,对这些利害关系看得很明白,虽然他没读过韩钧提供的资料,但三言两语间已把陈思芸的处境讲了个清楚。 秦雨微知道他说得对,不再提这个话题,这会儿路况好多了,两人顺顺当当地抵达了陈家大宅。 陈家的大屋位于长宁市南郊,两幢独栋别墅,巍峨富丽,金碧辉煌,屋前一大片儿花园,将两幢别墅联通在一起,屋后草坪旁搭建了日光棚,还有个宽阔的游泳池,一看就是这个城市里顶尖儿的富贵人家。 秦雨微下了车,和朱善平一起朝主屋走去,她还是头一回来这样的场合,周围人一个也不认识,因此每一步都走得有些谨慎。 朱善平察觉了她的紧张,小声安慰两句,让她放松,然后给她悄悄介绍着周围出席的人物。 “……那边是市工商联的罗主任,他旁边是招商局刘局长,再过去一点,穿绿色旗袍那位女士看见了吧,市发改委丁科长,别看她名义上的职位不高,实权大着呢,可以说掌握着局里大印,项目立项顺不顺,流程审批走到什么程度,都得先过她那关。” 88.第八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劳心费力, 请大家支持正版,感激不尽!  秦雨微把手机递到王舒跟前,吩咐道:“跟你妈妈说一声,说你毕业后不回家了, 要留在这边工作。” “啊……” 王舒一头雾水, 完全弄不明白怎么回事,他有一瞬间怀疑这是杀人灭口的托辞, 但转念一想,五千块钱怎么也不至于啊。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陆国风紧了紧放在他肩头的手臂,低声道:“说吧, 不会害你的,说了, 你那五千块就不用还了。” 王舒一听, 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落出来, 仿佛身在梦里, 懵懵懂懂的凑到屏幕前, 依着秦雨微的意思跟母亲说了两句话。 听到儿子亲口保证, 王妈妈笑了,连声说好的好的, 你留在大城市是好事, 好好干, 回头我跟你爸抽空来看你,你啊,要珍惜机会,要懂事,之前那些不好的东西千万不能碰了,晓得不? 知道,知道。王舒连连点头。 挂断电话,秦雨微对王舒讲了自己的计划:我帮你还这笔钱,你来给我打工。 “你……你原来不是讨债的?” 王舒目瞪口呆,万万想不到事情竟有这么神奇的转机,满脑子都是不敢相信,直到秦雨微当着他的面把五千块转过去,把账给他消了,才终于清醒过来。 “你……”王舒小心翼翼地问:“你真要雇用我?” “对,但我不是雇佣你,是让你还钱,这五千块算我借你的,你要给我打工来还我。” “可以,可以可以,我……我一定好好干!” 王舒点头如鸡啄米,满脸喜色,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他知道这不是做梦,因为做梦都不可能有这种好事——就在他被自己的糊涂举动差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时,突然有个大美女帮他还了账,还说让他打工来抵债。 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作为小县城出来的高考状元,王舒原本还是有点儿心气的,但在光怪陆离,如同巨兽的繁华大都市中,他被骤然改变的生活打趴下了,经历过几次身心俱疲的挫折后,他一时糊涂,行差踏错,终于落到了今天的地步。 但在他心底,他还是抱着最初那点儿小小的火苗,还是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念想:他想留下来,留在这个庞大繁华的新世界里,找一份工作,也找到生活的希望和支撑。 现在,有人给了他这个机会。 看他这满脸喜色的样子,秦雨微又道:“既然你欠了我钱,我就不可能给你什么高工资,你的工作本身也要从最底层做起,现在先给我当助理,跑腿打杂,愿意干不?” “愿意,愿意的。” “那好,头一年你没有工资,我只包你吃饭住宿,愿意干不?” “愿意,愿意,我不要工资,只要有个地方睡觉,有口饭吃饿不死就行。” 债务危机解决,压在王舒头上的沉重大山瞬间消失,而那个沉睡在他心底,曾经充满朝气和奋斗精神,吃苦耐劳的少年似乎也随之醒来了。对秦雨微开出的条件,王舒现在没有半点不满,反而充满了感激——这可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是新生活的开始,是把他从泥潭中拉出来,给他人生指出了新的方向。 “行,我看过你的情况了,你借贷的事情学校不知道,也没有处分,毕业证和学位证是没问题的,这几个月你反正课已经上完,没什么事了,下周就可以到位,这份工作没有硬性的坐班时间,还是比较自由的,但我一旦叫你做事,你可得跑快点。” “没问题,我随叫随到。” 看他这点头如捣蒜的架势,陆国风暗笑,悄声问秦雨微:“他现在还是学生,可以住宿舍,毕业之后呢?你怎么解决他的住宿问题?难不成要把他安顿在家里?家里可没空房间了啊。” “想什么呢,在家里岂不是分分钟曝光咱们的事?” 秦雨微笑笑,胸有成竹道:“我早就想好了,街对面小区的门口有家便利店,就是正对咱们小区大门的那家,我去超市买东西时发现店门边贴了个招人的广告,是店主老孙想回乡下养老了,这个门面是他们家自己的,关了可惜,但他儿子在国外定居,不可能回来继承,他又不想租给别人换其他经营,弄得面目全非的,就想找一个人来看店,包吃包住,每月只要给他交几千块钱,剩下都是自己的,晚上就住店里,等于帮他看着就行。这家便利店开好几年了,一切都已上轨道,按规矩办就行。我一时好奇进去谈了几句,店主说他想找个年轻小伙子,晚上住店安全,但之前来应征的几个他又嫌人家学历低,素质不高,如今想想,这看店的活儿怕是给王舒量身定做的吧?” “还真合适了……” 听见秦雨微还藏了这一手,陆国风也是暗暗佩服,无话可说,看来天意如此,那就顺其自然吧。 王舒的事情就这么定了,秦雨微把自己手机号留给他,并跟他约好:绝对不可以再碰任何不好的东西,否则立刻开除他,并要他三倍返还那五千块。 为增强说服力,秦雨微还写了个字据,装模作样的叫王舒按了手印,然后便和陆国风离开长宁大学,火速杀向小区对面的便利店。老孙恰好在店里,见秦雨微上门,记得她那天来问过,于是谈起来,三言两语间已差不多谈妥了,约定第二天带王舒过来,由老孙亲自面试,如果行,那就是他了。 话说到这里,秦雨微心里已有了八成把握,出来后电话联系王舒,叮嘱他做好准备,早点休息,第二天干干净净,精神抖擞的过来,工作能不能成,就看这一举了。 王舒被秦雨微从绝望的路上拉回来,如今听她的话就跟听圣旨差不多,电话里连声答应,跟着便按照她吩咐的都一一办好,早早上床休息。 第二天清晨,王舒穿上他唯一的一套西装,赶在早上九点钟前来到秦雨微小区门口,跟她一道去见了老孙。 听说是长宁大学的应届毕业生,还是县城高考状元,老孙心里先有了五分满意,再一问家庭情况,看看学习成绩单,又和王舒谈了几句,发觉这孩子头脑清晰,礼貌得当,对于经营管理脑子也比较清醒,当下便拍了板,决定交给王舒。 在谈到待遇的时候,王舒主动提出:便利店盈利的钱直接给微姐,我不拿钱的。 老孙很是意外,还有不要钱的小伙子? 微姐对我有恩,我跟她约好了,至少这头一年不拿,说到做到。 哟,不错啊,有担当。老孙竖起大拇指,心里更放心了。 秦雨微在旁边看着,心里也颇为欣慰,陆国风趁那俩不备,朝她眨眨眼,意思你这步棋可走对了,捡到个不错的坯子。 …… 华灯初上,夜色降临,繁华的长宁市又悄然进入了下半场,笙歌不落,酒绿灯红,市区的每一座高楼都睁开了许多亮闪闪的眼睛,与天上群星交相辉映。 秦雨微站在落地窗前,盯着街对面的便利店,店里的招牌亮着,门扉半掩,新任的代班店主坐在那一方明亮温润的灯光里,虽然看不见他的身影,但秦雨微知道他就在那里。 今天是王舒上岗的第一天,刚刚他发了条消息过来:微姐,我一切都好,很适应,你放心吧。 陆国风坐在客厅沙发里,依旧看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第三件工作的结果已经发回去了,韩钧评价解决得很好,也很有创意,王舒付出一年薪水完全可以作为清理的代价。 对这个结果,秦雨微是有一点意外的,本来还担心韩钧会不会觉得自己多管闲事,不让通过呢,现在看来没问题就好。 放下心来,秦雨微拉上窗帘回到客厅,就在这时,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来,是原来那个秦雨微的手机,她看了一眼来电人,愣住了。 上面显示的名字是:秦洪斌,归属地:首都 秦洪斌,这是……秦雨微的父亲?! 她愣这一下的当口,陆国风也注意到了手机的来电人,催促她:接啊。 “可是这……”秦雨微有一点慌,“这是她爸,最了解她的人,我要是露馅怎么办?” “你不接更露馅,赶紧接。” 悦耳的铃声在客厅中回荡,秦雨微知道陆国风说得对,这个电话必须接,不接更不行,一咬牙,她接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我上周五事情比较多,忙起来一下给忘了。” 听着秦洪斌关心的声音,秦雨微有一刹那的失神,父母初中时就不在了,之后都是她跟秦雷两人相依为命。因此,对于父母亲情的感触早已被她收藏在记忆深处,甚至显得有些生疏了。 89.第八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请大家支持正版, 感激不尽! “气氛不对。” “什么叫气氛不对?”秦雨微不理解, 想了两秒钟,反问:“……风水不好?” “不是, 没那么玄学, 就是觉得……” 陆国风停顿片刻, 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向秦雨微形容这种感觉,想了一会儿, 他问:“你在梦魇之地初次见到我们的时候, 并没有机会走出房间, 看看外面是什么景色, 以后你如果再去,有机会的话可以到建筑外面看看, 感受感受,当你面对着那一大片……那些东西的时候, 你就能明白我要说的是什么了。” “一大片什么?”秦雨微还是不懂他指的是什么。 梦魇之地……秦雨微确实不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也没有机会仔细看, 虽然她现在成为了像哥哥一样的祈愿清道夫,也算是梦魇之地的员工了,但不论是韩钧还是陆国风, 都没有跟她说过关于那个神秘之地的情况。 秦雨微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 如果离开那间房间, 走到外面,这个介于现世和虚幻之间的奇特空间,到底是什么样子? “不急,以后你会知道的,我现在只能告诉你,孙队长他们刑警队这片儿地方,表面上看没什么,好像一切都很正常,但实际上……脆弱得很。” 说到这里,陆国风摇了摇头,不再谈这个话题了。秦雨微满头雾水,心里充满疑问,但她知道问不出东西来的,他不会说,于是干脆也不问了。 没关系,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所有的谜团,所有的难题,所有的不可思议,都一定会被自己解决掉的。 靠在副驾驶椅背上,秦雨微放松身体,也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今天名义上是自己的休息日,实际上依然在奔波忙碌。 车平稳地朝家的方向驶去,接近内环线的时候,秦雨微的手机忽然响了,拿起来一看,是黎明雅。 “喂,明雅?” 黎明雅的声音在麦克风另一边响起,听着比之前有精神多了,她和秦雨微简单寒暄两句,便进入了主题。原来,秦雨微的小姨傅明月刚刚联系了她,说侄女的骨灰已经取到,也选好了墓地,今天下午已入土为安了。手续办妥之后,傅明月打算请雨微生前的朋友们吃个饭,聚一下,也感谢他们对侄女的关心和惦念。 这会儿黎明雅打电话来,就是问秦雨微有没有时间,有的话一起参加吧。 盛情难却,又是小姨做东,秦雨微当然是要去的。问清时间地点,她答应一定过来,便挂断了电话,心里隐隐有些惆怅。 下葬了啊……原本的自己这下真是完全结束了,尘归尘、土归土,从今往后就迁居公墓,在半山坡上默默注视着这座生她养她的长宁市。 “……怎么了?” 注意到秦雨微的低落,陆国风问了一句。 “没事,就是有点儿……惆怅。”秦雨微笑笑,“咱们先回去把电脑放下,然后去接明雅下班,一起过去。” “行,你安排。” …… 这晚上的聚会平静而伤感,傅明月旅居海外数十年,如今在长宁市认识的人已是寥寥可数,基本都通过黎明雅帮忙联系安排。由于梁甜甜此前在秦雨微家里的恶劣举动,她便没有邀请秦雨微原本公司的同事参加,因此席上基本还是那天家里的几个人,虽然不是很热闹,但这种内敛低调的风格,正好贴合了今天的气氛。 傅明月喝了一点红酒,拉着几个年轻人絮絮叨叨地说,说雨微生前是多么的聪明漂亮,又说秦雷是如何的俊朗优秀,说着说着,眼圈儿就不由自主地红了,黎明雅等人都不停的开解劝导。 静谧柔和的灯光,可口的饭菜,轻声细语的交谈,直到这个时候,秦雨微才有了一点休息的意思,但这样的休息依然是牵肠挂肚的,好像被一根丝线钓上了半空,进不得,退不得,更不可松懈软弱。身后早已没有退路,如今只能越发地咬紧了牙关,一步一步朝前走去,走出一条属于自己,属于现在的道路。 想到这里,秦雨微长叹口气,转头看着窗外华灯闪耀的夜景,心中五味杂陈。 不多时,傅明月冷静下来,伤痛和哀戚在跟年轻人们的相处中淡去了不少,黎明雅不想她再难过,便主动逗趣,说起今天工作中的一件趣事来。 “……我今天啊,抓到了一个小贼,你们猜是谁?” 黎明雅的状态看着比之前好多了,白皙脸色在红酒催化下微微泛红,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弯起,像两轮明媚的月牙。 她终于开始从失恋的痛苦中走出来了。 看她这样,秦雨微是真心替她高兴,接过话头问道:“你们医院抓到贼了?是不是去偷病人的?这种人超可恶,人家的救命钱也偷。” “不是那种贼,是……我本来以为她是贼,结果发现,居然是个明星呢。” “明星?怎么回事。” 这下不但秦雨微来了兴趣,在座的其他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问道。 “哪个明星?” “难道是那个……那个被舞台意外砸成重伤的齐悦林?他不就在你们医院治疗吗?” “嘿,我要说的正是这个。”黎明雅神神秘秘的笑了笑,压低声音道:“齐悦林在长宁医院治疗的事情,现在都传开了,大家都知道,不稀奇,但我今天抓到的可不是齐悦林,是他的……” 她目光流转,小心地四下看了一圈,再度放低音量,慢慢道:“我抓到安宝儿了。” “什么?!” 其他人都发出一声惊呼,那个模特出身的歌手,齐悦林的绯闻女友? 秦雨微也瞪大双眼,心内十分吃惊。她可记得很清楚,当初自己从一无所知中苏醒,发现灵魂落入了梦魇之地,为了让自己尽快明白什么是祈愿清道夫,怎么执行这项工作,韩钧可是让她看了一场“现场直播”呢。 那场直播,便是他们对齐悦林的清理。 正当红的偶像巨星齐悦林,出道三年多来都是绯闻绝缘体,形象极佳,人气如日中天,然而,就在前段时间,他和歌手安宝儿的绯闻被曝光了,粉丝们反应激烈,闹出好大风波。 这种情况下,齐悦林便许了一个愿。 他的愿望是平安度过这场绯闻危机,为此,他愿意付出的代价是退出娱乐圈一年。 然而他并没有做到,而是继续在舞台上活动,于是清理降临了——在前段时间的一次户外公开演出中,舞台背景板倒塌下来,将齐悦林砸成了重伤,紧急送到长宁医院手术抢救,到现在还没能康复出院呢。 黎明雅刚刚说……她今天工作中抓到了安宝儿?这么说来安宝儿是溜进长宁医院,想跟齐悦林见面吗? 看来这两个人是认真的? “……齐悦林嘛,大明星,我们医院外头天天一堆记者守着,他的事情都是雷主任总负责。但是今天雷主任要去开一个重要的会议,其他人也忙不开,加上齐悦林现在基本稳定了,没什么大问题,于是雷主任走前就把给他换药和输液的事情交给我了。我心里肯定是有点儿激动的,毕竟以前都是看图片和视频,没见过活的呀。但我也有点紧张,生怕哪里没伺候好,他老人家投诉我一句,我多半就真的要滚蛋了……” 黎明雅绘声绘色地描述,所有人都带着好奇的表情往下听,连常年在国外的傅明月也听进去了,据她说,这个齐悦林真的很红,她在国外都听说过,画室里还有两个国内过去的留学生是他粉丝呢。 “我把东西准备好,上了楼,我们那层是特别病房,电梯一般情况下都不开直达的,只能到下面一层,然后转到旁边的楼梯绕上去。就在那个楼梯上,我发现前边有个人正在鬼鬼祟祟地往上走,个子瘦瘦高高的,穿一身灰色运动服,我立刻就起疑了,追上去一看,呵,这人有意思了,头上帽子、口罩、墨镜一样不少,一看就是别有用心的。” 听到这里,大家都笑起来,想象那个场景。 “我马上叫她站住,问她找谁,是哪个病人的家属,她就慌了,一句答不上来,支支吾吾半天,想蒙混过关。我正好今天去得也早,不赶时间,吗,没那么好糊弄。她看混不过去,周围也没别人,干脆把墨镜口罩什么的都取下来,跟我说:医生,是我,我是安宝儿,想去看看齐悦林,麻烦通融一下……这时候我才认出来,居然是那个歌手安宝儿啊。” 听她这么一说,秦雨微忽然想起来,之前自己去医院找黎明雅,就是看到她工作失误被雷主任痛骂的时候,也在楼梯上遇到过一个瘦瘦高高,戴着帽子口罩的女孩,多半就是安宝儿!那个时候她就开始在长宁医院蒙混过关了? 90.第九十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 请大家支持正版,感激不尽!  “我们没仇人,主人没有, 我没有,其他清道夫们也没有。”陆国风白她一眼, 似乎很不认同她这句话,“而且, 你不要想着把自己摘出去,摘不出去的, 你已经是我们中的一员了——入我门中一日,此生都是本门中人。” “切, 还拽起文来了,跟你开玩笑呢, 我知道现在可不分彼此了,没什么你们我们的。再说了, 就如今这架势,人家郑威指名要找秦小姐,我还走得掉吗?我倒不是觉得怕, 就是感觉这么多谜团塞在这里, 叫人挠心挠肝的……哎, 对了, 韩钧说陈家有个大愿望, 你知道是什么吗?” “知道。” “跟我说说。” “不说,你下周自己去看就明白了。”陆国风很不配合,目光又转回到屏幕上,“当然,如果你太迟钝,可能去了也不知道。不扯这些了啊,我先听听这段录音。” 说完,陆国风戴上耳机,阻止了秦雨微还想继续交谈的意图。 看他这样,秦雨微知道陈家那个“大愿望”只能靠自个儿在现场观察领悟了,也罢,就当锻炼自己的能力呗。 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秦雨微发现时间还早,这会儿陆国风专注地听录音,自己横竖无事,干脆去附近超市买点儿食材,中午做几个拿手菜,犒劳一下两人这些天的辛苦吧。 家里的存货已经见了底,正该补充物资的时候,秦雨微收拾一下,跟陆国风说一声,便拎着购物袋出了门。 这套房子位于市中心,附近都是不错的小区,还有很多商业设施,生活非常方便,两条街之外就是一个大超市,也是秦雨微今天的目标。 慢慢走在街上,秦雨微抬起头,感受清朗晨风吹过脸庞的触感,也感受着难得的轻松惬意。如今她的生活全然改变模样,换成了另一种人生,这些司空见惯的生活细节,比如逛街、买菜,似乎都变得遥远,同时也变得珍贵,变成一种值得珍惜的享受了。 一路走到超市,秦雨微选了些需要的食材,打算再买点酸奶,晃到酸奶货柜附近时,只见前面有两个人也在挑选商品,她看了两眼,忽然发现对方很是面熟。 那是……谢教授? 秦雨微停下脚步,看着前方货架旁的一男一女,男的毫无疑问就是长宁大学的谢力谢教授。 看到谢教授,秦雨微心里不由得一阵感慨,哥哥失踪前,作为长宁大学的青年教师,他主要精力其实没有放在讲台上,而是跟着谢教授做研究。在哥哥失踪后,秦雨微也几次拜访过谢教授,询问关于秦雷的事。然而谢教授只是一个学者,每天专注于自己的研究,对秦雷失踪的事同样一头雾水,只能叹息失去了一个好学生,一个前途无量的后辈。 “……我很难过,小秦,我特别看好秦雷,本来还想培养他接我衣钵的,没想到……” 脑中回荡着当初和谢教授最后的谈话,秦雨微百感交集,如果在过去,她肯定要上前打个招呼,同谢教授聊两句,可如今换了人生,换了面貌,便再也没有这个机会和立场了。 下意识地,她移开目光,看向了谢教授旁边的女人。 谢力身边的女人看上去很年轻,也就二十上下,姣好的面容,苗条的身段,还有一股属于学生的青涩气息,她穿着条长裙,亭亭玉立,秀雅端庄,像细柔的春柳,轻轻倚靠在如白杨般成熟挺拔的谢教授身边。 这两个人…… 秦雨微有一瞬间的猜测是:这姑娘是谢教授的侄女或什么别的亲戚,跟他上超市买东西来了。 但是下一秒,两人间一个动作,让秦雨微这个带点儿自欺欺人性质的想法彻底破碎了—— 今天是工作日,超市白天的客流量本就不多,这个点来逛的人就更少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人少,加上秦雨微又藏身在另一个货架后方,导致谢教授和这姑娘周围看去空无一人的缘故,他们才毫无顾忌地这样做了。 秦雨微看见,这姑娘朝谢教授轻轻说了句话,然后笑起来,笑得娇俏,也笑得甜蜜,是那种典型的男女朋友之间才有的笑容。跟着,她伸出双手,替谢教授理了理衣领,然后双手顺着他胸前滑下去,滑到外衣第三颗纽扣附近时,一把抓住他衣襟,将他身躯拉得朝自己这方微微躬下去,然后侧过头,在谢教授脸上亲了一下。 就那么轻轻的一下,如蜻蜓点水,风过枝头,却已足够说明两人间的关系了。 被这么一亲,谢教授也笑起来,像偶像明星一样好看,却比偶像明星更成熟,被学识和光阴熏陶得更有气质的脸上慢慢展现出了笑容,不同于接受采访时从容雅致的笑,而是更有人情味,更有温度感的笑容。 然后,他也伸出手,在空中犹豫刹那,慢慢放到那姑娘腰上,轻轻搂着她,似乎想将她搂进怀里,姑娘却笑着摇了摇头,像一只轻灵的燕子,一个转身就闪出了他的怀抱,朝另一个货架走去。 谢教授拎着购物篮,快步跟上,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 哟,这是…… 秦雨微暗暗吃惊,谢教授这是枯木逢春,老蚌生珠,恋爱了? 而且看样子还是师生恋? 应该不能吧,谢教授要是真向学生下手,也太“时髦”了点儿,就他那满门心思只晓得做研究的样子,如果直接朝学生下手,那可真是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本以为他谢力早就心如止水,这辈子已经跟学术结了婚呢,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 不,不,不会的,肯定不是什么师生恋。 秦雨微的八卦心跳起来,目送二人背影消失在丛丛的货架后面,才慢慢走出来,心底暗暗发笑。今天算是撞破了谢教授的好事,不晓得他恋爱的事情,长宁大学其他人知道不?如果大家都知道谢教授有了爱人,一定会在震惊之余,真心地为他感到高兴吧。 不管怎么说,谢教授在醉心学术之外,能找到一个真心相伴的爱人,这是大好事,如果哥哥还在,知道他的导师在感情上有了寄托和归属,肯定也会表示真诚祝福的。 虽说这两个人看起来年龄差距是大了点儿,姑娘太年轻了点儿,但这种所谓的“学生气质”本身就是自己猜测而已,万一人家姑娘压根不是谢教授的学生,只不过长得清纯秀美,气质干净呢? 反正吧,谈恋爱这种事只要不违反法律,不违背道德,旁人就没有说三道四的必要,祝福就好了。 这么想着,秦雨微买好东西,结账离开了超市,往回走到小区门口时,手机响了,是陆国风打来的。 “你回来了吗?” “到门口了,马上就回来。” “嗯,赶紧回来吧,我分析了,这段录音有点问题。” “……问题?” 秦雨微一愣,加快脚步,朝家的方向小跑过去。 …… 推开大门,秦雨微气喘吁吁地进了屋,陆国风抬头看她一眼,“哟,你回来得比我想象得快不少啊。” “我就在小区门口了,跑回来的。” 把两个沉重的购物袋放到客厅地上,秦雨微赶紧接了一杯水,咕咚咕咚灌下去。 “那也很快了,别说,我感觉你还挺强壮的,这俩袋子不轻吧。” “是不轻……” 秦雨微放下杯子,长舒口气,她已经发现了,原本这个秦雨微的身体被保护、或者说被锻炼得很好,运动能力超出一般人,所以她才能拎着两个沉重的大袋子一路跑过来。 这倒是好事,如果这具身体是个病恹恹的豆芽菜,很多事情做起来肯定更麻烦。 “对了,你说录音有什么问题?” “问题可大了……” 秦雨微在沙发上坐下来,和陆国风一起看着电脑屏幕,陆国风没有忙着解释,将那段从她手机上拷贝过来的录音播放了一遍,郑威的声音立刻充塞在安静的客厅内。 秦雨微收起思绪,集中精力听着,说实话,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郑威这段录音。这段录音不全,是朱善平在和郑威通话中感觉不对劲才临时录下来的,因此它显得有些没头没尾,再加上郑威那时明显已陷入癫狂的精神状态,因此,这段录音听上去也有些荒诞和语焉不详。 录音时间也不长,大概有个一分半钟,很快就播完了,客厅回到最初的宁静。 91.第九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 请大家支持正版, 感激不尽! 她轻轻一笑:“有什么好客气的?说吧,我就是看你犹豫的样子才问呢。” “行,那我可说了啊……我手底下那个郑威, 你还记得吧?” 当然不记得。 秦雨微心里嘀咕, 面上还是 “嗯”了一声, 问:“郑威怎么了?” “此前不是请你帮过忙吗?郑威想转传媒业发展,特别想进你们刘总的公司,不过那边回复说最近没有招聘计划。郑威知道我认识你, 而你在刘总公司干过, 便来跟我说这个事情,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请你出面跟刘总做个内部推荐, 他打听过了, 内部推荐不受招聘计划限制。我觉得这小伙子人还不错,在我手底下干了两年,第一次开口求我,就心软想拉他一把, 于是拜托你去跟刘总提了这事, 给他一个机会。” 传媒行业, 刘总的公司…… 秦雨微一面听, 一面在脑中飞速消化这些信息, 结合方才陆国风发来的内容, 她很快把事情对上了号。 据陆国风了解,原本的秦雨微是自由职业者,半年前,她从一家业内有名的传媒公司辞了职,那家公司的老总正是姓刘:刘玉萍。 “刘总……可不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啊。” 犹豫一下,秦雨微低声道,她以前就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刚刚得知另一个秦雨微在刘总公司干过时,心里还有点儿佩服呢。 刘玉萍是长宁市有名的女强人,出身西部农村,因为家里穷,十六岁就出门打工,凭借一腔吃苦耐劳的韧性和敢打敢拼的闯劲,硬是在繁华的大城市站住了脚,做出了一番事业。 刘玉萍她最初只是个纺织厂女工,但她有远见,做事果断,不甘于只在流水线上讨生活,下了班就看书学习,先自考成人大专,然后专升本,跟着离开工厂,考上了本地报社的实习记者,从跑新闻做起,慢慢增长实力、积累人脉,最后跳出报社,创办了自己的传媒公司,这些年搭乘传媒业井喷式发展的东风,经营得有声有色。 如今在长宁市,说到刘玉萍刘总,那可是响当当一块儿金字招牌,没有人不知道的。 能见到刘玉萍本人,还能在她面前推荐人入职,这个秦雨微看来混得不错呀。 不过,既然混得不错,她又为什么要辞职呢?这些事情和她的身亡会有什么关系吗? 几个问题在秦雨微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无暇细想,继续听朱善平说话。 “是,刘总可不好糊弄,跟她说好的事情也一定要完成才行。” 朱善平皱起眉头,叹了口气,“你之前感冒在家歇着,我就没跟你说,郑威他上周已经去了刘总公司,第一轮面试顺利通过了,刘总还亲自出来跟他说了两句话,看那情形……应该是已经认定他要入职自家公司,提前勉励了。” “啊,好事。”秦雨微一笑,“那我也算没有白推荐他。” “是,郑威办事水平还是不错的,他想入传媒业发展,我这个当老板的不阻拦,每个人都可以选择自己的职业方向嘛,但是……不管怎么说,不管做哪一行,人品都是很重要的,所谓做事先做人,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原则,你很清楚。” 嗯? 秦雨微一愣,朱善平这话听着有点重了,怎么人品道德都搬了出来,难道郑威那边出了什么涉及人品的问题? “怎么了?”她问。 朱善平揉揉眉心,低声道:“前天郑威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他不想去刘总公司上班了,对你表示不好意思,改天请你吃饭赔罪,同时也希望你能再跟刘总说说,解释一下,这件事就这么抹过去吧。” “什……什么?!” 秦雨微一愣,“这……郑威这是故意逗我玩吗?哪有这样的……” “可不是?我一听当场就翻脸了,给他一顿臭骂。” 朱善平低了头,脸色有些难看,秦雨微的反应在他意料当中,这么不地道的事,换成谁都很难开口。 秦雨微看着坐在对面的朱善平,心里把郑威骂了个狗血淋头。 坑,太坑人了。现在,她虽然在感情上还没有完全把自己和另一个秦雨微融为一体,但这件事和感情没什么关系,就是纯粹地触犯了人际交往的底线,扔谁头上谁倒八辈子霉! 好心帮忙,却变成了得罪人的先锋。 职业选择是人生大事之一,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今天说好,明天随口就能说不好。郑威既然决定了要进刘玉萍的公司,那就相信他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选择,哪有面试都过了,老总都出来勉励谈话了,转过身又突然反悔的?! 退一步说,就算他确实想反悔,能不能替别人,特别是替给他帮过忙的人想想? 如果郑威是完全凭借自己的实力进入刘总视线,通过了面试,那他想反悔,顶多让刘玉萍不痛快而已,但现在他是先拜托朱善平,由朱善平拜托秦雨微出面,找老东家刘总,请刘总看在自己这个曾经的爱将面子上,给郑威一个机会。 他倒好,面试过了,突然一拍屁股不干,留下朱善平和秦雨微两个好心人在原地呆若木鸡。 这下怕是把刘总得罪大发了,没准刘玉萍这会儿正在骂呢——秦雨微都介绍了个什么人呀?辞职了就专坑前老板吗? 郑威倒是说得轻松,抹过去,怎么抹过去?世间千万种债务,人情债最不好还。 看秦雨微脸上神色变了几变,朱善平猜到她心里想什么,理亏在先,不敢打岔,只悄悄往她碗里加了个虾饺。 片刻,秦雨微深呼吸一口,问:“郑威他……有没有说他为什么又突然不去刘总那里了?” “他说了。”朱善平黑着脸,小声道:“他说他进了山德,比刘总那里更好,所以……” “什么?” 秦雨微震惊地抬起头,几乎不敢相信,“他……他还有本事进山德?开什么玩笑。” 不是秦雨微大惊小怪,实在是朱善平的答案太过意料之外——如果说,刘玉萍的公司是长宁市首屈一指的传媒地头蛇,那么山德就是外来的一条强龙——飞龙在天,统御六合。 山德传媒总部在首都,长宁市分公司是他们往南边打下来的第一个重要据点,如今在市场上,山德的大名可谓高山仰止,是无数从业者心目中的至高殿堂,不论工作环境、待遇、发展前景以及公司本身所拥有的各路资源,山德称第二,那就没人敢称第一。 即便是已经身经百战,手握一片江山的刘玉萍,一说到山德,那也是满口佩服,心甘情愿待在老二的位置上。 强龙虽然难压地头蛇,但地头蛇也绝对越不到强龙的前头去。 “哎呀。” 秦雨微一声惊呼,下意识的往后退,高跟鞋的鞋跟扭了一下,眼看就要跌倒!多亏对面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避免了她后脑勺着地的悲剧。 “啊……谢谢。” 秦雨微惊魂未定,连声道谢,抬头一看拉着自己的人,愣住了。 这人……好像有点面熟? 拉着她的是一名青年,二十来岁年纪,脸上戴了个大大的黑框眼镜,略长刘海搭下来,盖住了他的眉毛,连眼睛也几乎要遮住了。 “不要紧吧,秦小姐。” 这人似乎认识她,一开口就叫出了她的姓氏。 秦雨微一惊,他认识自己?自己可不认识他呀,只是……感觉有点面熟,恍惚在哪里见过? 她不确定这人是否是原本秦雨微的朋友,不敢乱搭腔,只点了点头,从他揽着自己的手臂里退开,腼腆地笑笑,说了句“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的是我,冲撞秦小姐了。” 这人也笑起来,嘴角拉出一道十分好看的弧度,顺势往后退,礼貌地将她让进了大厅。两人并肩站在墙边,面对着厅内热闹的人群,他们所站的这块儿正好是个冷僻角落,周围没什么人,颇有一点儿闹中取静的安闲。 “那个,你……” 秦雨微心里有点儿忐忑,不知怎么的,面对这个带几分面熟的陌生人时,她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舒服感,并不想和这人聊天,只想赶快离开,但她也很清楚,就这么直接走开可不好,万一真是熟人呢?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这人主动开了口,笑问道:“怎么,秦小姐不记得我了?” 92.第九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劳心费力,请大家支持正版,感激不尽!  “哎哟,果然是亲戚, 想法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你小姨文艺,明知道你不在了,手机也不会有人用,还是要往你手机上发消息, 抒发感情, 跟你说话;你觉得那边屋里一定藏着秘密,得想办法让她不要动,但你现在不能直接出面,这个突破口啊……我看还是在黎明雅身上。你想想吧,怎么突破黎明雅?” “对了, 明雅……”秦雨微脑中灵光一闪, 双掌一拍, “我知道了!快,咱们赶紧出门。” 三两下收拾好,秦雨微和陆国风顾不得吃早饭,风风火火冲出小区。她在车上简单说明了自己的计划:兵分两路, 同时行动。 这第一路, 就是陆国风将秦雨微送到黎明雅工作的长宁医院门口, 她在这里蹲守, 等黎明雅午休出来,然后假装两个人碰巧遇到,再一起去见小姨。 这么做的理由有几点: 首先,小姨飞机已经落地,她在信息里说过很快就会跟黎明雅联系,约她碰面。两人碰面时的谈话内容,不外乎询问明雅发现秦雨微身亡时的情况,商量接下来怎么办,然后约定时间去殡仪馆领取骨灰,办理接下来的一系列流程。 而黎明雅这边,她之前才因为工作失误被雷主任骂个狗血淋头,秦雨微又劝过她珍惜工作,好好表现,以秦雨微对她的了解,她不会、也不敢再随意请假,触怒主任,一定会请小姨稍等,到午休时两人再碰面。 所以,眼下这个时间段里,黎明雅必定还在长宁医院干活,自己只需要去她下班的必经之路上堵她就行了。 另一条路,则是陆国风在送自己到长宁医院门口后就立刻离开,去办另一件事:配钥匙。 秦雨微原来家里的钥匙藏在门口脚垫底下,黎明雅对此非常清楚,理论上不可能有人再去动这把钥匙。但是,上次秦雨微和陆国风两人离开的时候,已经把这把钥匙拿走了。 小姨从国外匆匆赶回,在长宁市没有住所,既然黎明雅不能第一时间和她碰面,那么她在思念和悲伤之下,很可能会提出先去家里呆着,等黎明雅上门。这个时候,明雅多半就会告诉小姨钥匙在脚垫下面,然而事实上…… 如果小姨摸不到钥匙,并对钥匙的消失较了真的话,事情可能就有点儿麻烦了,毕竟小区楼道里是有24小时监控的。 所以,当务之急是让陆国风马上去多配一把钥匙,放回脚垫底下,然后在小区里找个隐蔽地方等着,等自己和黎明雅出现后,一起陪着她去见小姨。 至于陆国风能否赶在小姨面前放好钥匙,秦雨微觉得机会还是很大的。机场毕竟那么远,早高峰又还没完全过去,怎么算都是既有车,又在市中心打转的陆国风更占优势。 秦雨微相信,以陆国风的能力,就算出现点儿意外也能应付,不用太担心,倒是自己这边…… 刚想到这里,手机响了起来。 “怎么样?” “放心吧,顺利,她还没来,钥匙我放回去了,你那边呢?” “呼……”听陆国风说顺利,秦雨微松口气,道:“我这边还早,你先等一下吧。” 挂断电话,秦雨微看时间还多,便去街对面的超市逛了一圈,又吃点东西填肚子,然后回到长宁医院侧门附近。时间一点一点流过,终于慢慢走到了11点50,秦雨微一面看时间,一面盯着门口,不敢有丝毫放松。 午休时间马上就到了,她知道长宁医院食堂最近在改建,餐食供应能力实在有限,于是很多大夫们都选择去外面吃饭,医院也相应放宽了对午休时间的限制,黎明雅能用的时间也就这点儿了。 几分钟后,黎明雅的身影如约出现在秦雨微视线中,她精神一振,深吸口气,走上前,笑着招呼道:“哟,黎医生,好巧啊,又见面了。” “啊,是你……” 黎明雅看起来状态好了些,但还是有些恍惚,听到秦雨微招呼,一抬头看见她,点了点头。 “我在附近的税务局办事,刚刚弄完出来,正好看到你,下班了吗?” “中午休息,准备出去跟人谈点事情。” 黎明雅看着她,脸上露出真诚的微笑,她对这位相识不久的美女是心存感激的。上次两人一席谈话,可说是在最黑暗的时候拯救了她,如今再见对方,她心里更生出几分亲切感。 忽然,她想起还没有问人家的名字,赶紧道:“对了,我上次……还没问您贵姓,真是不好意思。” “我……” 秦雨微一怔,心中暗暗涌起波澜,最好的朋友在这种情况下问自己的姓名,该怎么说呢? 我也叫秦雨微——这显然是不能说的,天底下没有那么巧的事; 那么,胡乱编一个?也不好,那会让她有种心不甘情不愿的感觉。 “我……我也姓秦,跟黎医生那位朋友一样,叫小微。” 最后,她给了这样一个答案。 “不好意思,上次看你哭成那样,我就没多嘴说这个。” 黎明雅看着她,目光闪动,不知是伤感还是惊喜,片刻后,叹了口气,“你叫秦小微啊……真巧。” “嗯,我也觉得很巧,这大概就是缘分吧,上次听你说你朋友的事情,我心里也满是感叹呢,但是忍住了没说。” 秦雨微笑笑,把话题拉回来,“黎医生准备去哪儿?正好午休时候,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啊,我……”黎明雅已经放下了戒心,把这位第二次见面的秦小微当成了朋友,摇头道:“我不吃了,赶着要去雨微家,她小姨从国外回来了,我去跟人家说说接下来的事情。” 果然! 秦雨微暗暗点头,捏紧拳头,知道成败在此一举,赶紧顺势道:“我陪你一道过去吧。” “哎?”黎明雅睁大双眼,连连摆手,“不,不好吧,怎么好麻烦你陪着,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不行,我不放心,你看看你这样子,脸色苍白,一点精神都没有,万一又跟上次一样犯了糊涂怎么办?” 秦雨微了解黎明雅的性子,知道她这人性子比较温吞,有时候心里已经在说“好“了,脸上却并不会表露出来,言辞上还要推辞一下,这种时候你只需要把她往前推一把,带着她往前走就行了。 去和小姨见面,重温好友的死亡情景,面对好友家人的哭泣,对现在的黎明雅来说肯定是有压力的。 “你朋友没了,人家亲戚回来办后事,到时候肯定要问你一堆问题。我这会儿没有安排,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陪你走一趟吧。” 不由分说,秦雨微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把黎明雅推到后座上,自己也坐了进去,问道:“你朋友住哪儿?咱们赶紧过去,别耽误时间了。” “她,她家住……” 黎明雅晕乎乎的给她拽上了车,司机听到目的地,发动引擎,秦雨微来不及欣喜目的达成,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天在自家楼下,她和陆国风是跟黎明雅照过面的! 虽然那天黎明雅精神恍惚,状态低迷,估计脑子也有点儿糊涂了,至今还没提过这茬,但秦雨微可不敢保证她真的忘记了,毕竟她可是在看到自己跟陆国风后才许下那个愿的! 万一……万一她等会儿再次看到陆国风,然后想起那天的情景,问自己怎么会出现在小区里,自己要怎么解释? 到时候,自己这个“病人女儿”的虚假人设岂不是要崩塌? 好不容易和黎明雅建立起来的联系,岂不是要彻底完蛋? 电光火石间,秦雨微脑子里已转了几圈,背上猛地惊出一层冷汗,赶紧打补丁。 “唉?”她佯装惊讶,看着黎明雅,仔细打量她的脸,犹豫着问:“等等,黎医生,你朋友秦小姐,就是住在那个小区吗?” “是啊,怎么了?”黎明雅也看着她,好像还没想起来。 秦雨微暗暗捉急,脸上再度露出夸张的疑惑之色,看着黎明雅,摇头道:“……黎医生,我突然想起来,我在那个小区里是不是见过你?” “见过我?” “对,对,那天我确实见过你!但是……但是我不敢认!” 秦雨微一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连声道:“我就说呢,那天……我想想那是几号……那天我和表弟去小区办事,有个客户住那边,看到你走过来,我当时没敢认,一来那是医院的上班时间,我觉得你肯定在医院,不会在那里;二来,你那天看着真有点……状态不太好,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 93.第九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 请大家支持正版, 感激不尽!  “郑威家人觉得没有必要立案,他们不相信郑威会卷入什么不好的事情, 特别精神方面……他家里可能比较保守吧, 认为如果承认郑威产生幻觉,甚至有什么精神方面的毛病,家里会因此抬不起头那样, 所以一直说他是因为工作压力大才……那天你们走后,由于他家人一直往工作压力上扯,明里暗里说公司怎么样,朱总的助理都有点生气了, 强忍住才没跟他们争辩。” 原来还有这一出…… 秦雨微暗暗叹息,郑威家人这个态度,难怪……这么看来那天吃饭时朱善平没提这茬, 多半是因为助理也忍了下来, 没报告,不给老板额外添堵。 但是……难道这个发现真的就这么算了?不提, 不用了吗? 秦雨微还是有些不甘心, 正琢磨着怎么再说服一下孙立峰,忽然听这位副队长又道—— “你们的发现确实有价值, 我这边也记录了, 软件分析的结果请你们先保存好, 但说实话,这个发现还不足以证明是某人让郑威变成那样的,我看他家里人的态度,连抑郁症都不愿意提,更不要说其他可能性了。” “抑郁症?”秦雨微一愣,“郑威有抑郁症吗?他这和抑郁无关吧……” “这不是完全没可能的,我问了朱总那边,郑威最近工作发生过很大变动不是吗?跳槽失败,大大丢了一番脸,新行业已不可能再进去,都成笑话了,所以从这个角度考虑,他是不是……” “这……我还是觉得录音才是问题关键。” 秦雨微在理性上很清楚,刑侦是讲求证据的,身为刑警大队的副队长,孙立峰的考量有他的立场和道理,自己目前提供的这份证据确实在说服力上还弱了点,但是…… 但她不知道更强力的证据在哪里,此刻也拿不出来,只能暂且保留态度。 就在这时,门上传来几声叩响,三人抬头看去,发现是方才大厅里接待的那位年轻警察。 “不好意思,孙队,我打扰一下,大院门口那台车是陆先生的吗?可不可以麻烦挪一挪?他们楼上办公室要出去办事。” “好的,我这就去。” 陆国风站起来,看看秦雨微,示意她稍等,跟着便和年轻警察一起出去挪车。 “真不好意思,陆先生,咱们这儿是原先市局老楼改建的,办公条件有限,特别最近又分了一块儿给特勤,车位更紧张了,你们来办事都得……” “没事没事,理解的,我进来时候就是看到地方不大,勉强停在大门口附近,堵住了后面黑色那辆车,本来也是考虑如果人家需要出来,我就赶紧挪开。” 陆国风的声音渐行渐远,下楼去了,秦雨微收回视线,又和孙立峰谈起来。她心里始终存着一点儿念想和盼头,希望孙立峰能重视自己的发现。 不知该如何形容,秦雨微心里有个预感:这件事很重要,很重要,如果不加重视的话,等到更多、更大的问题爆发时,恐怕就收不住了。 然而,孙立峰始终恪守着一个行业精英该有的严谨和刻板,讲求证据,讲究脚踏实地,专注于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任凭秦雨微说破了嘴皮,始终不肯放松。 最后,秦雨微感觉自己实在没什么可讲了,也知道今天是不可能说服这位副队长的,于是站起身来,长叹口气,准备向孙立峰告别。 也罢,他不听就算了吧,反正自己该做的已经做到,该提醒和说明的也都说了。 秦雨微准备离开,孙立峰又忽然把她叫住了。 “请等一下,秦小姐。” 秦雨微转过头,还以为孙立峰突然想通了,结果听到他跟自己说的是—— “秦小姐,麻烦你最近不要离开长宁市,手机也保持畅通,可以吗?” “哎?”秦雨微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孙立峰顿了顿,决定实话实说,“就是你可能需要配合我们的调查,如果我们之后联系你,请你尽快过来。” “调查?”秦雨微更纳闷了,“不是说郑威这个事情没有立案吗?” “是还没有正式立案,但我会跟上面争取。” 孙立峰长叹口气,面色严肃,“其实……我看得出来,对郑威跳楼这件事,你对我们的工作力度是有点看法的,你也觉得必须要立案仔细调查,是吧?说真的,从我个人感情上讲,我认为你的发现很有价值,很有意义,但我不能因为自己觉得它有价值,就在这里给你开什么空头支票,工作纪律就是工作纪律,秦小姐……能理解的吧。” “啊……我明白了。” 听他这番话,秦雨微只觉一阵风来,吹散了心头阴云,云破日出,重新见到清朗的天色,方才堆积的郁闷和低落情绪一扫而空。 她转过身,看着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孙立峰,灿然一笑:“我知道了,多谢孙队长,那就麻烦你费心了,我这里没有问题,随叫随到不敢百分百保证,但我一定会尽全力配合的。” “好的,也感谢秦小姐支持我们工作。” …… 离开孙立峰的办公室,秦雨微一路下到院子里,发现陆国风的车已经挪好了,正站在车边和方才那位年轻警察谈话,看她过来,两人便停止了交谈,年轻警察朝陆国风一点头,朝大厅走回去。 “怎么样,谈好了?” 陆国风接过她手上拎着的电脑,放到车后座上。 “谈不好的,这都没立案呢,但你下来后,孙队长也跟我说了实话,说他会努力向上争取立案,我们的发现是有价值的,他也都记下了。另外,他还说有可能让我配合调查,咱们手机要保持畅通。” “嗯……那就好。” 陆国风点点头,发动车子,朝大院外缓缓驰去。 “对了,你跟刚才那小伙子谈什么呢?半天都不上楼。” 秦雨微回头看了看渐渐后退的刑警队大门,忍不住问道。 “谈他们孙队长最近在忙的大案子,咱们过来的时候,他不是在楼上开会吗?等了他一小时呢,说会上就是在研究这个事情。” “什么大案子?” 秦雨微来了兴趣,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八卦心还是挺重的。 “连环杀人案。” 陆国风看她一眼,摇头叹道:“刚听那个小李说,截至目前已经有五个人遇害了,上头下了死命令,这个月内必须拿下,现在整个刑警队是焦头烂额,他们王局长急得老毛病都犯了,昨天开会讲着讲着就倒了下去,赶紧拉到长宁医院急救。” “什么?!” 秦雨微大惊,有这事儿?怎么一点儿都没听说呢?死五个人,这不是小问题啊。她知道现在有个要求叫作“命案必破”,哪怕死一个人,都会是重点刑事案件,这一死死五个还得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从上个月开始到现在。” 陆国风看着前方的道路,目不斜视,向秦雨微讲述方才打听到的事情。 “其实媒体有报道的,但刻意低调处理了,都零星放在社会版面的夹缝里,也没有告诉公众说是连环案,不敢说,怕引起社会恐慌,也怕打草惊蛇,阻碍侦破。如今刑警队这边已经注意到了这些案子之间的联系,正在全力排查和寻找。” “……凶手有眉目了吗?” “暂时还没有,但大方向已有轮廓,至少不像之前那么迷茫了。所以我猜测,孙队长之所以没怎么重视咱们的发现,可能也有他手头实在忙不过来的缘故。” “这样……” 秦雨微点点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已消失在后方视野尽头的刑警队大门,感觉心里有点儿毛毛的。 连环杀人案啊……仔细想想,长宁市毕竟是千万人口级别的大都市,在这么大的基数上,肯定每天都会有人死亡、伤残、失踪,而在普通市民看不见,也不会去关注的阴暗角落里,或许还有更惊悚、更诡异的事情在悄然发生。 忽然,秦雨微想起个事,问陆国风道:“不对啊,你怎么打听到这些的?人家队里的纪律要求应该很严格吧,怎么还在侦破中的案子,随随便便就跟你透露了?” “当然是用了一点儿小手段。”陆国风得意的一笑,“你该不会真把我当普通人看了吧,这点儿小本事还是有的,电话里那个神秘人能蛊惑郑威跳楼,我虽然不会干那种坏事,但偶尔用点儿特别的方法,让别人说一点儿真话还是可以的。” “啊……你对人家警察用这招。”秦雨微点头,“还好,小李警官只告诉了你,如果告诉别人,可就违反工作纪律了。” “别人肯定也不可能知道。”陆国风摇头,叹了口气,低声道:“其实我是很不想这样做的,但是没办法,说实话,之前一进他们刑警队的大门,我就觉得不太对劲。” 94.第九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请大家支持正版,感激不尽! “你很敏锐, 直觉很强,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秦雷的血脉至亲……果然不同。” 什么?! 秦雨微一怔,他说什么?哥哥的血脉亲人?这说明什么? 不待她细想, 韩钧又接着说下去。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太多,只能说你的判断方向是有价值的,敏锐性和领悟力都很优秀, 既然如此, 我也不用过度保护你了,陈家的宴会你想去就去吧。” “啊……”秦雨微一怔,赶紧道:“等等,就这样吗?你只是批准我可以去陈家而已?我并不是为了这一件事才和你说这么多的,我是真的感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我知道。”韩钧淡淡一笑,眼底闪动着欣赏的光芒, “我所说的也不只是下周的宴会, 我还可以承诺你一件事,从现在算起, 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只要你能挺过去, 我就让你独当一面。” 咦?秦雨微感觉心里猛地跳了一下, 一个月……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挺过去?什么意思? 自己有什么事情必须挺过去吗? 接下来的一个月会发生什么? 而且, 他说的“独当一面”又是什么意思?他要让自己做什么? 是更难的工作,还是接触更多的背后真相? 思索间,韩钧缓缓闭上眼,清晰的身影开始变模糊,秦雨微知道他又要消失了,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往前冲去,伸长了手臂,想去抓韩钧的衣服,让他别忙着走,自己还有很多问题要问……然而,秦雨微落在韩钧衣袖上的手扑了个空,她只抓住了一缕若有若无的黑烟。 “等等……你别走!” 黑暗悄然涌动,韩钧的形形象渐渐消解,一点点融化在秦雨微眼前的黑暗里,就此退出她的梦境,不知所踪。 “啊——” 一声惊呼,秦雨微睁开眼,感觉胸膛里怦怦直跳,盯着一片漆黑的头顶,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是依然在与韩钧见面的梦中?还是已经回到了现实? 半晌,她慢慢回过神来,抬手揉了揉眼睛。 又一次在梦中和韩钧见面了,秦雨微手背盖在眼皮上,长舒口气,脑中反复回味着方才与韩钧的对话,下周……下周陈家的宴会,他同意自己去了,那自己就和朱善平一起过去,观察陈扬,处理违约的陈思芸,同时也寻找韩钧所提到的,那个藏在陈家的“大愿望”。 按照他的说法,陈家那个大愿望比自己此前接触到的所有愿望都更大,更有力量,以至于他担心自己受不住这个冲击,并由此产生什么不良后果,于是打算阻止自己前去赴宴。 不过经过据理力争,韩钧已经不再反对自己去陈家了,那么自己就得做好准备,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观察。 秦雨微并不否认,经过韩钧的反对和提醒,自己现在对陈家那个“大愿望”的兴趣,已经超过了陈思芸这件工作本身,甚至超过了观察陈扬的转变,当然,那两件事她也一定是要做好的,毕竟一个是工作,一个则关系到好友黎明雅的过去和将来。 “唔……” 在床上翻个身,秦雨微睁开眼,整间卧室都躺在深深的暗影里,只有一些极为朦胧的轮廓在她瞳孔上呈现,一切是那么安静,只有她自己提前醒来了。 睡不着了,秦雨微干脆坐起来,顺手摸过一旁的手机打算看看时间,如果差不多快到早晨了她就先起床,收拾一下,做做早饭,这几天都是陆国风做的早饭,自己总吃现成的,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 时间比她想象中更早,这会儿还不到凌晨5点,秦雨微放弃了起床的想法,打开手机上的几个app随便看了看,四周一片漆黑,手机屏幕即使已调到最暗,依然明亮得让人眼睛不太舒服,正当她准备关掉再眯一阵的时候,手机忽然一阵震动,一条信息随之发了进来。 ——这份工作很有意思吧,觉得好玩吗? 咦? 秦雨微一怔,这是什么? 她愣了一秒,忽然想到一件事,赶紧确认了一下,没错,是自己的手机,确切说,是自己从原本家里拿来的那个手机,是已心脏病发死去的那个“自己”的手机,此前那条莫名诡异的短信也是发到这个手机上来的! 我知道你没有死。 秦雨微一个激灵,感觉背脊上冒出一层冷汗,她立刻返回主屏幕,重新打开短信的页面,发现这条新的消息和此前那条,来自于同一个陌生号码! 也就是说……这条信息和之前那条“我知道你没有死”的信息,是同一个人发给自己的! 谁?! 谁会知道这件事,然后向自己发来这样的信息呢?! 秦雨微这下是真的半点睡意也没有了,本能地就想跳下床,把陆国风叫来一起看,可是身子刚刚一动,立刻又停住了。 她停下来,盯着屏幕上这条信息,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刚才……就在刚才,自己还在梦里和韩钧据理力争,表示不愿意当个被他长期保护的新手,只能做些不痛不痒的小任务,自己既然已经察觉到了某些事情背后的联系和隐忧,那就深入其中,努力解开谜团,找出真相。于是,韩钧也给了自己一个承诺: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如果自己能挺过去,他就让自己独当一面。 什么叫做独当一面,秦雨微现在还不得而知,但她能肯定,这个“独当一面”的状态,肯定不能是有点儿什么风吹草动,就马上把陆国风拉起来,让他跟自己一起看,一起想,一起找对策,甚至一筹莫展地让他出主意,由他告诉自己该怎么办。 那样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何不从眼前这条信息开始就尝试着自己处理,自己应对一下呢?反正这个点陆国风还睡着呢。 想到这里,秦雨微已下定了决心,坐回床上,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还没等她考虑出一个结果,手机又是一震,一条新的信息又进来了。 ——郑威的事情很好玩吧。 什么? 秦雨微盯着屏幕,感觉心跳渐渐加快,郑威……这个人提到了郑威!他知道郑威跳楼的事! 这句话仿佛一把钥匙,打开了秦雨微脑海中的某扇门扉,答案从门内跳了出来,她将心一横,把此前考虑权衡的顾虑都抛开,大胆地回了一条信息过去—— “你就是坑了郑威的那个网友吧?” 是他,一定就是他! 秦雨微很肯定,她之前就开始怀疑了,巧合这种事之所以叫巧合,就是因为它出现的几率非常低,当很多巧合都堆积到一起时,只能证明它们不是巧合,而是预谋。 天底下真有那么巧的事吗?! 刘玉萍的公司和山德传媒正在竞争一个项目,二选一的状态,这个网友就恰好认识了新进山德的郑威,恰好在聊天中透露了文案给他,又恰好因为这份文案导致郑威被开除,这一切的巧合,都过分巧合了。 或许,这个网友早就知道了什么才会故意和郑威套近乎,将话题一步步引到这份文案上,然后有最终结果的发生。而郑威在因为这份文案惨遭山德开除后,肯定也会再去找这个网友,不管是和他吵架也好,怒骂他也好,很大几率郑威和他有后续接触。 那么,有没有可能,就是在这些后续的接触中,这个网友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以至于郑威狂乱地跳下了四楼呢? 郑威想告诉自己的“重要的事”,和这一切有没有关系呢? 刚想到这里,手机一震,对面的回复来了。 ——答案正确,是我。不错,你猜出答案的时间比我想象中更短。 “……梁姐,你刚才说得好精彩呀,哎呀不对,要叫梁组长了。” 嘻嘻哈哈的声音由远而近,传入秦雨微耳朵里,她认出这是公司上个月新招的实习生,秉持着工作努力干,嘴也要努力讨好前辈的原则,并不讨厌,就是偶尔用力过猛。 比如现在,这么上赶着夸奖梁甜甜,快吹上天了。 “……讨厌啦,不要这么说,人家还不是组长,不要乱叫。” “这怎么是乱叫,你太谦虚,反倒显得虚伪了哦。” “讨厌,真没有啦……” 走进办公室,实习生看见两个陌生人,微微一愣,上来询问。 “您二位……找谁?” 秦雨微早已在等待的时间里打好了腹稿,眼前都是她的前同事们,每一个人什么脾性,工作干得怎么样,她全部一清二楚,因此一点也不慌,比上次找郑威的时候有自信多了。 95.第九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 请大家支持正版,感激不尽!  秦雨微走到挂画前, 抬头凝视着它。此前她就看见这幅画了,但一直没仔细看过, 也是因为重生过来后基本上每天都忙忙碌碌的, 回家不是跟陆国风谈事情, 就是倒头睡觉,实在没太多精力观察这间卧室的每一个细节。 严格说来的话, 这幅挂画也真算不上什么“细节”,毕竟它的面积和存在感,都远远超过了所谓的“细节”层面, 让人想要忽视都难。 看上去,这就是一张普通的装饰画,不到一米见方, 端端正正地挂在正对着床头的墙上,秦雨微躺到床上时,双眼正好与它对视。 这幅装饰画的内容倒是有点儿特别——不是常见的风景或人物图案, 而是更抽象、更艺术化的表达方式:由点和线条构成的地图。 换了睡衣,秦雨微坐到床上,盘腿盯着对面墙上静默的挂画, 仔细看了片刻, 她发现这幅画很有点儿意思, 底色是微微泛黄,带着怀旧意味的浅金色,上边密密麻麻的黑色线条,则勾勒出了一座城市的地图,纵横交织的街道在图上铺展,形成了别样的艺术风情,跟这间卧室整体非常搭配。 原本的秦雨微,应该是个颇有审美情趣,甚至有着一副艺术家灵魂的人吧——如果这间卧室,包括整套房子都是她自己设计布置的话,那还真让人欣喜和佩服。 这套房子装修得很有格调,简洁大气中融入了一点新古典主义的风格,就比方说这间主卧室吧,白色墙壁,墨绿色单人沙发,直线条的黑色家具,墙角的绿植,然后用几件低调华丽的暗金色装饰品来提高亮度。床则选择了经过现代改良的四柱床,再配上墙上这幅简洁中微带俏皮的地图插画,真是品位高雅,充满趣味的灵魂才能完成的铺设。 困意袭来,秦雨微躺下,盯着墙上的地图装饰画又看了片刻,感觉眼皮渐渐开始打架,思维却还清醒着,就在即将睡着前,她瞟到了画面中央靠右位置的一个红点,这是图上唯一的鲜艳之色。 以这个点为中心,秦雨微又看了看周围的街道格局,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一下子想明白了。 这个红点,不就是自己现在的位置吗? 这个红点就是秦雨微的家呀! 如此说来,这幅地图就是长宁市了?在卧室里挂一副自己所生活的城市地图,还真是别有趣味。 想明白这点,秦雨微微微一笑,倦意越发明显,逐渐进入了梦乡,卧室中悄无声息,唯有时间默默流过。 …… 这一觉睡得很好,没有梦,也没有骚扰人的信息,秦雨微醒来时,发现时间已接近下午三点,在床上又赖了几分钟,懒洋洋地爬起来,走到客厅里,只见陆国风精神抖擞地站在落地窗前,盯着下方街道上川流的车辆。 时间不早不晚,手头的事情还堆积着,很多问题都没解决。 虽说今天是她的休息日,但忙碌了这么一段时间下来,让秦雨微现在放下工作,完全躺倒休息,什么也不管,什么都不干,她心里反而觉得有点不安,这会儿看陆国风也起来了,秦雨微便朝他道:“我们出去一趟吧。” “出去?”陆国风回头看着她,似乎有些奇怪,“准备去哪儿?” “去刑警队找孙队长,我想跟他说一下那段录音的事。” “哟,你还真放不下啊。”陆国风笑笑,缓缓摇头,“我看你就是个劳碌命,秦雷原先已经足够疯狂了,你也是个闲不住的,我命苦啊,跟了一个工作狂,现在还要跟第二个。” “哈,是吗……” 秦雨微听他这么说,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什么,虽然自己现在比哥哥还有很大差距,但至少在陆国风这里,他们两兄妹的努力程度是差不多的吧。 带上必要的东西,两人下了楼,陆国风开车,一路朝刑警队驶去。今天这个点儿选得好,路上一点都不堵,顺顺当当的就到了地方。 走进大厅时,接待的警察注意到两人,微微一愣,秦雨微也看到了他,记得这小伙子就是那天跟孙立峰一起过来的人之一。 她正想招呼,对方已先站了起来,朝她招手道:“秦小姐,陆先生。” 当刑警的人,观察力和记忆力都要特别好,秦雨微听孙善平提过,孙立峰作为长宁市历史上最年轻的刑警大队副队长,不但自身能力出众,对底下人也是严格要求,听说队里领导交给他的任务之一就是抓纪律,带出一支过硬的队伍来。 这小伙子想必也是孙队长的锤炼对象之一了。 “您好,我们想见孙立峰孙队长。” 秦雨微走上去,跟他握了握手,表明来意。 “孙队这会儿在开会呢,有个案子要梳理,你们不急的话,在这边等一下吧。” 小伙子指着旁边的椅子,请两人坐。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另一位女警已快手快脚地泡好了茶水,摆到两人面前的桌上。 在开会啊,那没办法了,等吧。 秦雨微点点头,和陆国风坐下来,喝两口茶,看看周围各位年轻人的工作情况,等着孙立峰结束会议出来。 这一等就是一个钟头,直到太阳开始偏西,孙立峰的身影才匆匆忙忙出现在了楼梯口。 刚才接待两人的刑警立刻上去,同孙立峰说了两句话,然后一起走过来。 “哟,秦小姐来了,陆先生也在。” 孙立峰还是之前在长宁医院看到的那样,身材高大,器宇轩昂,身上有一股不可忽视的正气,令人不由自主地对他肃然起敬。 这人如果生在古代,一定是衙门的金牌捕快,如今在数千万人口的长宁市,也是维护一方安宁的重要力量。 “两位今天过来,是打算跟我说什么事呢?” 孙立峰直入主题,秦雨微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想跟孙队长你反映一个情况,关于郑威跳楼的事情。” “郑威?”孙立峰眉头一皱,考虑了两秒,点头道:“好,来我办公室说吧。” 孙立峰的办公室位于二楼中间的位置,左右都关着门,也没有人在,应该是出去办事了,三人走进办公室,孙立峰把墙上的开关一摁,白亮的日光灯立刻照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将办公室内部的情况展现在来人面前。 看到这间办公室的“盛况”,秦雨微不由一愣,朝里边走的脚步都停顿了一下。 这……东西真不少啊。 作为刑警大队副队长的办公室,孙立峰这间屋实在有点儿过于凌乱了,书本、文件夹、纸张丢得到处都是,几套警服横七竖八地搭在座椅上,值班时用的被子团成一团,占据了半个沙发,此外最引人注目的,还有墙角那一箱没吃完的方便面。 注意到秦雨微吃惊的目光,孙立峰有点儿尴尬,挠了挠头,低声道:“不好意思,忙,最近都忙,来不及收拾,见笑了。” “不,不,是孙队长太累了,看到你的办公室,我们感到惭愧啊。” 陆国风打个圆场,带着秦雨微在另外半截沙发上坐下来,准备谈正事。 孙立峰倒是很稳得住,不急着催问,转身从柜子里摸出纸杯,给两人又倒了两杯水,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随手摊开笔记本,问起情况来。 “……两位刚才说,想跟我谈郑威的事情?” “是的。”陆国风点点头,“关于郑威和朱总那段电话录音,我们发现了一点情况。” “情况?”孙立峰一边听,一边在本子上唰唰地写着,“什么情况呢?就是朱善平手机上,他和郑威通话的那段录音吗?” “是的,那段录音朱总也拷了一份给我们,然后通过音频软件分析,发现郑威那个时候……” 陆国风一边说,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将之前的软件分析结果详细讲出来,屏幕上又出现了,之前秦雨微见过的情景:三种颜色,三段不同的语气和内容,指向了三人对谈的推论结果。 那个时候的郑威,精神状态是有问题的,并且,是一个并不存在于现场的神秘人让他产生了这个问题,以至于他跳下四楼,差点丢了性命。 孙立峰静静听着,一直没有打岔,时不时地低头往本子上写几句,等到陆国风将所有情况都讲完,才点了点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感谢两位的反应,你们说的这些我都记下来了,但是……” 孙立峰神色严肃,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他身上那股正气似乎在介入案件时就开始降温,变得更加难以靠近。 96.第九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请大家支持正版, 感激不尽!  “嗯。”朱善平凝重地点了点头,“我觉得这不是普通意外,所以单独通知了区里刑警大队的副队长孙立峰, 他是我老朋友了,跟着就要过来。” “刑警队?这究竟……什么情况?郑威他现在怎么样了?” 听他这么说,秦雨微暗暗心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朱善平长出口气,抬手指指楼上,“刚推进去了,初步检查颅脑损伤, 全身多处骨折,需要马上做手术, 现在估计正在进行术前检查,运气好的话大概能捡一条命回来,不好的话……” 他没有往下说, 深深看了看秦雨微和陆国风,缓缓摇头。 两人心知肚明, 一左一右地在朱善平两旁的椅子上坐下,片刻后, 陆国风道:“朱先生, 你把郑威的情况说一说吧, 发生这种事,我们都没有想到,按理说……” 他看了秦雨微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按理说,郑威没有寻短见的理由才对。” 作为秦雨微的第一个清理对象,关于郑威的清理工作早已完成了——郑威失去了在山德传媒的位置,也捐出了一年收入,然后回到朱善平公司继续此前的工作,一切到此为止。 从祈愿的角度讲,作为违约的祈愿者,郑威已经结束了被清理的过程,没有理由再受到更多惩罚,陆国风和秦雨微也没有对他做过任何额外的处理。 所以,今天的跳楼事故要么是意外,要么是其他原因导致了郑威去寻短见。 “嗯。”朱善平点头,“这就是我叫你们先来的原因,雨微,你和郑威私底下有什么联系吗?” “没有。”秦雨微摇头,很肯定地回答:“我从来没有私下联系过他,跟他也没有任何交情,事实上,自从那天在山德和他碰面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连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发过。” “那刘玉萍刘总那边……你没有因为要跟刘总做交待,再和郑威有什么接触吗?” 朱善平似乎还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 “绝对没有。” 秦雨微斩钉截铁地否认。事实上,怎么跟刘玉萍那边交待郑威过了面试又毁约,跳到山德去上班的事情,她压根就还没想过。毕竟,与现在的新身份和新工作比起来,原本秦雨微留下的这点儿“历史问题”实在显得微不足道,还排不进她要考虑的事情列表里。 所以,她根本没有为这个事情再找郑威,完全没有任何联系。 “那就怪了……”朱善平摇头,低声道:“其实我也觉得你应该是没有联系过他的,你们本来就没什么交情,最初还是他听说你在刘总那里干过,来拜托我请你帮他做内部推荐。而现在,他既然回到我这里上班,这几天工作也很老实,那就更没有理由再跟你说什么了。” “你刚电话里说,郑威有重要的事情找我?他是怎么说的?”秦雨微问。 “我不知道……事实上,我是今天中午午休的时候,突然接到了郑威的电话,让我去他家一趟,说很紧急,我才发现他午休时候跑回家了,本来以为他就在办公室休息呢。我听他电话里声音焦急,甚至要哭了,赶快问他什么情况,但他不说,只是让我赶快过去,于是我就开车过去了。” “郑威家在哪里?”陆国风插了一句。 “在光明路上,但那其实不是他家,是租的房子,他老家在虞山市,毕业后留在长宁市上班,所以就在光明路上租了个房子,半新不旧的楼,有十几年历史了,住四楼。” 朱善平揉了揉眉心,脸上显出一种心力交瘁的煎熬之色,似乎很不愿回忆这一段。 “……我开车到他家楼下的时候,手机又响了,我接起来,听到他让我抬头往上看,我一看就吓了一大跳,他正坐在窗台上,半个身子都探到了外面,正跟我通话。我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情况,但怕他做傻事,或者出什么意外,赶紧跳下车,拿开手机朝他大声喊话,让他回屋子里再说,但他好像没听到,依然对着手机说个不停。我感觉不对,赶快又把手机放到耳朵边上,听到他在那边絮絮叨叨的说,颠三倒四的有些听不太懂,但我确信他提到了你,他说帮我找秦小姐,找秦小姐来,马上来,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她当面讲,一定要当面说!” “什么……”秦雨微瞪大双眼,郑威他…… “朱先生,郑威那些颠三倒四的话里还提到了什么?”陆国风接过话头,问:“你能回忆起他还说了什么吗?” “他还说……”朱善平顿了顿,眉头皱得更紧了,缓缓摇头道:“他还提到了一个人,但他没说这个人的名字,只说这个人骗了他,一直在骗他,这个人很危险,山德……” “山德?”陆国风一顿,“他的意思是,山德有个人骗了他吗?” “我觉得不像,他那个意思不像在说山德公司里有人骗他,逻辑上说不通啊,山德也没有必要骗他什么。”朱善平摇头,“但是我感觉吧,他应该是说这个骗他的人和山德是有什么关系,或者有什么联系的……” “跟山德有联系吗……” 陆国风陷入思索,秦雨微也默默琢磨这几句话,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赶紧道:“啊,我知道了!郑威说的会不会是那个人?!” “谁?”朱善平和陆国风同时看向她。 “那个……”秦雨微一边梳理思绪,一边快速道:“你们还记得郑威是因为什么被山德开除的吗?因为他走捷径,从一个网友哪里听说了文案创意,就直接拿来用了,结果这份文案恰好是刘玉萍公司所采用的。那么,对于郑威来说,既欺骗了他,又和山德有所联系的,不正是这个网友吗?!他说的会不会就是这个人?” 陆国风和朱善平闻言,都是一怔,思考几秒,点头表示赞同。 有这个可能,有可能郑威说的人就是这个神秘网友。 “但是……”朱善平顿了顿,又摇头道:“就算他说的是这个网友,但我听他那意思好像这个人,和他要找你说重要的事,这两个问题之间是有联系的,不是孤立事件。雨微,你确定不认识他这个网友吧。” “我怎么可能认识?” 朱善平点点头,从衣兜里摸出手机,在掌心里摩挲着。 “那我先继续讲,说完了咱们再分析,这里面还有一段录音呢。” 他接着道:“我感觉郑威那时候已有些神志不清了,我一边听他说话,一边不断地劝他回屋子里去,周围有路人注意到了楼上的情况,也停下来一起朝他喊话,让他退回去,但他好像都听不到,只管往手机里拼命地说。就在那时候,我突然听到他声音一下大起来,朝某个地方喊了几声,好像是说什么别动,别动,还有什么……好像是喊的什么这么大的花,然后……然后他就从窗台上跳下来了。” 说到这里,朱善平捂着额头,摇了摇头。 “他跳了下来,就落在我旁边一米远的地方……围观的人都吓懵了,赶快打电话叫120。我愣了两秒,冲过去看郑威,发现他还活着,而且这一摔之后他好像清醒了不少,不通过手机也能听见我的声音了。他躺在地上,直勾勾看着我,嘴唇不停蠕动,我意识到他是在说话,赶紧趴下来,贴在他嘴边,然后听到他问我……” “他……他问你什么?” 秦雨微感觉胸膛里的心跳得像在擂鼓一般,带动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他问我:秦小姐你通知了吗?她什么时候来?赶紧……” 秦小姐什么时候来?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当面同她说。 秦小姐,你什么时候来…… 秦雨微怔怔地盯着朱善平,只觉毛骨悚然,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喷冷气,冻得她不住地发抖,仿佛被突然扔进了冰天雪地里,承受着无情寒风的鞭挞。 郑威……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找自己? 难道他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必须同自己说? 他要说什么呢? 秦雨微感觉脑中一片混乱,一股难以形容,却真实存在着的恐惧感从黑暗伸出悄然钻出来,握住了她火热搏动着的心脏。 就在这时,婉转的歌声忽然从拎包里响起,回荡在三人之间,秦雨微一怔,赶紧从包里摸出手机,发现是黎明雅打来的。 “喂?小微,你还在下面吗?那个……我马上要跟雷主任一起进手术室,那个跳楼伤者必须马上动手术,估计要好几个钟头,你们别等我了,跟陆先生回去吧,咱们下来再联系。” “啊,好,好的……我自己安排,你先忙吧。” 97.第九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 请大家支持正版, 感激不尽!  “……梁姐, 你刚才说得好精彩呀,哎呀不对, 要叫梁组长了。” 嘻嘻哈哈的声音由远而近,传入秦雨微耳朵里, 她认出这是公司上个月新招的实习生,秉持着工作努力干, 嘴也要努力讨好前辈的原则,并不讨厌,就是偶尔用力过猛。 比如现在,这么上赶着夸奖梁甜甜,快吹上天了。 “……讨厌啦,不要这么说,人家还不是组长, 不要乱叫。” “这怎么是乱叫, 你太谦虚, 反倒显得虚伪了哦。” “讨厌, 真没有啦……” 走进办公室,实习生看见两个陌生人, 微微一愣, 上来询问。 “您二位……找谁?” 秦雨微早已在等待的时间里打好了腹稿, 眼前都是她的前同事们,每一个人什么脾性,工作干得怎么样,她全部一清二楚,因此一点也不慌,比上次找郑威的时候有自信多了。 更重要的是,如今她换了个身份,换了个角度,再加上洞悉了梁甜甜的真面目,再见同事们,心里自然有不一样的感触,应对方法也在把握之中。 “您好,请问您找谁?” 另一名男同事走到实习生旁边,又问了一次。 这人是小罗,比秦雨微晚进来半年的小伙子,跟梁甜甜是同一批的,做事踏实,热情有冲劲,经理很看好他,唯一的问题在于…… 或许是年轻男孩子的通病吧,小罗有时候会分心,三分精力悄悄溜走,没有投入工作,而是放在了同期的梁甜甜身上。 不怪他色迷心窍,哪个年轻人不怀春,哪个年轻人不想谈一场甜美温馨的恋爱呢?办公室恋情虽有点儿忌讳,但公司没有明令禁止同事谈朋友,因此,小罗对梁甜甜的心思就那么落下去了。 他想法藏得比较深,也没什么明显的行动,因此,这份儿念想楼下的大姐不知道,经理似乎也还没有察觉,但作为跟两人朝夕相对的秦雨微,那是看得清清楚楚。 至于梁甜甜本人知不知道小罗的想法,显然是知道的,但秦雨微此前没有透析梁甜甜的真面目,只当她是矜持羞涩或者对小罗没什么感觉,因此才一直假装不知,如今看来…… 秦雨微笑笑,朝小罗道:“我来找梁小姐,看你们开会忙着,就没打扰。” “啊,梁小姐……”小罗一愣,朝梁甜甜那边看去,梁甜甜也听见了,站起身来,疑惑地问:“找我的吗?” “是,找你呢梁小姐……哟,原来您就是梁小姐,好可爱啊。” 秦雨微假装这时候才看见她,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打量娇小的梁甜甜。 她今天可是有备而来,高跟鞋,长风衣,烈焰红唇,长发挽起,艳光四射,一股生人勿近的强势意味,再加上本就比梁甜甜高出七八公分的身段,往甜美卖萌风的梁甜甜跟前一站,沉沉目光扫下去,就像屠夫打量案板上的生猪肉。 梁甜甜给她看得有点不自在,又顾虑在公司要保持形象,把肩膀往后缩缩,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您是……” “我是你们公司秦小姐的朋友,她拜托我来帮她看下项目的事情。” 秦雨微一开口,就把以前的自己抬了出来。梁甜甜心里有鬼,听到“秦小姐”三个字,不由得脸色一变,目光闪烁,看向了旁边的小罗。 要放在以前,秦雨微会善意地认为,梁甜甜这是能力有限,不太敢跟陌生人直接谈工作,习惯性卖萌呢,但现在,她早已不受这些小把戏的迷惑了,心里冷哼一声,骂句小贱人,看你能演到什么时候。 接收到梁甜甜求救的目光,小罗赶紧上来救美,“秦小姐?是秦雨微吗?请问她跟您怎么说的,您又是……” 秦雨微朝小罗扫了一眼,眼神里飘过一个意思:你哪根葱?轮得到你帮她出头说话? 借用《红楼梦》的说法,小罗现在就是——连个通房丫头还没混上呢,就把自己当姨娘了? 小罗对于梁甜甜而言,就是公司里一张行走的挡箭牌, 24k纯苦力,连atm都算不上,偏偏梁甜甜给他的暗示让他自我感觉良好,代入了救公主的勇者模式。 还是让姐姐来救你出苦海吧,小罗同志。 “我是千潮商务咨询的,朱善平朱总的公司,不知道她有没有跟你们说过?” 秦雨微笑笑,搬出朱善平的名字。陆国风已经查过了,朱善平的公司虽然规模不是最大,但在业内口碑甚好,扎根长宁市发展了三年,前途广阔,蒸蒸日上。更重要的是……朱善平的父亲深耕商场三十多年,是长宁市最早那批下海弄潮的成功者之一,大风大浪见得多了,政商关系非常好,各条道都打理得一片平坦。 所以,朱善平跟地产大佬陈俊的儿子陈扬有交情,那是顺理成章的事。 朱善平不是靠爹吃爹的二世祖,而是凭自己努力,扎扎实实奋斗出了一片天,但他身后有父亲的威名撑场子也是客观事实。连他自己都不否认,千潮商务咨询如今发展得风生水起,朱爸爸起码有三成功劳。 如今自己来砸场子,小小借用一下这位好友的名头,相信他不会介意的,反正也就这么一提,唬住梁甜甜够用了。 “啊?”小罗一愣,瞪大双眼,“千潮?我们公司……并没有和千潮合作呀。” “我知道,我和秦小姐也没有签订咨询合同,如果不是她意外身亡,我绝不会上门打扰,所以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对了,听说就是梁小姐发现秦小姐不幸身故的?” 秦雨微将话题拉到梁甜甜身上,摇头叹息,“真是太感谢梁小姐了,相信雨微泉下有知,也会想跟梁小姐道谢的……我跟她大学里认识的,前些天大家一起吃饭,谈到工作,她提及贵公司这个项目,叫我看在同学情分上帮她免费评估评估。那时候她就跟我说,项目是跟梁小姐一起做的,梁小姐什么都知道。” 听这话,梁甜甜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如今她虽然因为秦雨微离去,必须独立承担这个项目,但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也压根就不想把事情做好,混着呗,有白教授托底怕什么?反正再等几天她就能嫁过去了,还上什么班呀? 此外,那天她在秦雨微家钻进钻出,被黎明雅骂了一顿,至今心里有鬼,因此她压根不想听到任何关于秦雨微的事情,没想到这会儿天降一个老同学,口称受已死的秦雨微委托,来帮看项目风险。 “可是……”小罗还觉得有点不妥,犹豫道:“可是您没有跟我们签合同,公司内部的项目,不太好插手吧……” “我也觉得不好,但说实话,雨微如果没有过世,我肯定不会上门叨扰,死者为大,她既然把这件事拜托给我了,我不闻不问,不来这一趟,我良心上真的过不去,很抱歉,所以……” 她一面说,一面瞅着经理的方向,眼看着王经理注意到了这边,立刻高声道:“王经理,麻烦您过来看一下。” “……嗯?” 王经理推推眼镜,快步过来,秦雨微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说辞,朝他道:“我一个外人,肯定不好意思干涉贵公司的项目,但雨微既然拜托我了,我也就尽一点绵薄之力,这个项目现在是梁小姐负责对吧?王经理您既然也在这里,就麻烦您一起看着,我和梁小姐对一下情况,分析分析,只要没什么大问题,我也就放心了。” “啊……小秦拜托你的,那好,那好。” 听她提到秦雨微,王经理脸色也是有点不好,他是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人,本想把秦雨微培养起来接班,甚至漏了口风回头要提她当组长,谁知一下给老天爷收走了,痛失爱将,但这个项目还得干,没办法,他只能把重担暂时交给不甚靠谱的梁甜甜。刚才开会听她颠三倒四说了一通,正头疼呢,这会儿冒出一个千潮商务咨询的人,说受秦雨微生前委托来评估项目风险,那行吧,请她看看也不错。 见经理点了头,秦雨微胸有成竹地笑笑,拿起方才那几张批改过的文档,道:“那正好,刚刚我进来的时候你们都在开会,我也不知道梁小姐坐哪儿,有个姑娘给我指了地方,还把这些拿给我看看,说让我先了解一下……” “给你看?”梁甜甜脸色一翻,就要发作,“哪个这么大胆,敢乱翻公司的东西?谁给你指的位置?” 98.第九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码字不易,劳心费力,请大家支持正版,感激不尽!  屏幕上,一场演出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 “这是……”秦雨微惊讶极了, 走上前去, 站到男人身边。 “认识他吗?”男人问。 “当然认识, 谁不认识他呢?他……他是齐悦林!” 齐悦林可是目前最红的偶像巨星,电影、唱片、综艺、广告……从电影节走红毯到各种公益活动,行程排得满满当当。他的粉丝遍及海内外,每一次出现都会引发一阵骚动。 这里怎么会出现他的演出画面? 屏幕上的齐悦林正在参加户外演出, 他站在舞台中央最醒目的位置, 和着音乐又唱又跳, 周围十余名伴舞如众星捧月,越发衬得他帅气逼人,光芒四射。 高高的舞台四周, 无数观众们举起双臂, 合着节拍激动地欢呼, 如同起伏有致的海浪, 一波波拍打着这座耀眼的岛屿。 这时, 刚刚进来的那人往秦雨微这边看了一眼, 朝男人道:“齐悦林的愿望是平安度过上次的绯闻危机, 愿意付出的报偿是离开娱乐圈一年, 去乡下修身养性。” “一年?”男人摇头:“我看他半个月都受不了。” “是的, 他没有做到,一天都没有离开过。” 秦雨微不太听得懂,但她注意到这两人方才提到的关键词:愿望。 他们刚刚说齐悦林许了一个愿:度过绯闻危机。 绯闻危机……难道是说他跟安宝儿那件事? 秦雨微不是追星族,但现代社会高度发达的娱乐业和媒体注定了对于爆炸性的焦点话题,即使从不追星的人,也能通过各种渠道被动得知不少讯息。 比如当红偶像巨星齐悦林和歌手安宝儿间擦出的火花。 人气极高的齐悦林一直很注重自身形象建设,出道三年多来从没闹出过不好的消息,连官方都给他颁了奖,称赞他是正能量青年典范。 然而,就在两个月前,有口皆碑的齐悦林翻船了。 其实秦雨微觉得他这船翻得有点可惜——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谈恋爱找女朋友是人的本性,不能说齐悦林当了偶像巨星,他就会自然泯灭男人的天性,满脑子只有工作,无欲无求吧? 当然,理论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 现实就是身为偶像巨星的齐悦林,一旦谈恋爱,那就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需要考虑的问题太多了,由不得他想怎么谈就怎么谈。 所以,被狗仔们几次拍到他跟安宝儿私下见面,同进同出,并在某个周一的早晨集中扔出各种证据后,舆论立刻爆发了。 有的粉丝大哭大怒,诅咒安宝儿不要脸;也有人伤心欲绝,表示不会再喜欢虚伪的齐悦林; 更有一些激进的粉丝组团到两个当事人的公司示威,或向齐悦林和安宝儿的合作伙伴方发去措辞严厉的抵制信…… 沸沸扬扬的风波中,齐悦林的经纪人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指天发誓说他绝对没有谈恋爱,两人不过普通朋友;被骂到狗血淋头的安宝儿也由公司出面,声嘶力竭地澄清关系。 那一周整个娱乐版的头条都沦陷在了两人扑朔迷离的关系中,好一番唯恐天下不乱的热闹景象。 之后的发展秦雨微没太关心,只有一个模糊印象——似乎仅仅一夜之间,这件事就平息下去了,再没有看到相关报道,齐悦林和安宝儿本人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依然是那个满身光环的偶像巨星,她也依旧是那个清纯俏丽的歌手,两人该干什么干什么。 难道……这件事其实并没有过去? 电光火石间,秦雨微脑中已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刚想到这儿,只见刚刚进来的那个人抬起手臂,指向了屏幕上的齐悦林。 从他指尖上散发出点点光芒,仿佛许多颗璀璨的宝石正在跳跃,这光芒是冰冷而生动,如同有自我意识的精灵。 秦雨微看见这人将手伸向屏幕,手指舒张,对准了舞台后方高高树立着的背景板—— 等等…… 随着男人手指上的光芒袭向屏幕上的舞台背景,超过两层楼高的沉重展牌仿佛被人重重一推,轰然倒下! 巨大的响声和烟尘腾空而起,迅速笼罩整个舞台。四周的观众们爆发出阵阵尖叫,本能地朝外散开,只有极少数保安和工作人员扑向了舞台。 齐悦林在台上! 背景板倒下来时,齐悦林正独自站在舞台中央,他刚刚结束了一首歌的演唱,笑着向四方的人海挥手。 下一秒,背景板毫无征兆地崩塌,将他整个人压在下面。 混乱的场景在秦雨微眼前上演,一点儿也没有遮挡,一点儿也没有回避。 她看到工作人员慌慌张张地扑上舞台,在一片狼藉中寻找齐悦林的身影,他们手忙脚乱地搬动展板,然后被眼前情景吓得面无人色—— 齐悦林躺在那里,脸色惨白,鲜血从他身下不断地渗出,染红了舞台地面。他一条腿被一大块绑着钢筋的展板压住,完全无法移动,其余大半个身子上满是灰土伤痕,更有两根钢筋从他肩膀上扎进去,贯通肌肉血脉,在背后伸出血淋淋的断口。 “唔,唔……” 齐悦林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声音,好像案板上一条濒死的鱼。 工作人员吓昏了头,七手八脚去拉齐悦林,想将他拖出来,却更加重了他的伤势。混乱中,不知谁第一个打了120,几分钟后,远处终于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 是真的…… 秦雨微捂住嘴,身躯颤抖,目光完全无法从这一幕惨烈的变故上移开。 是真的,不是开玩笑! 当红偶像巨星齐悦林,在户外演出时遭遇舞台背景板垮塌的意外,身受重伤——这不是剧本,更不是什么综艺安排的恶作剧,是真真切切发生在她眼前的现实! 秦雨微心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齐悦林的遭遇不是意外,而是这些人安排的。 她的目光从这两个男人的脸上扫过,心中一团乱麻,千言万语在喉咙里横冲直撞,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看到了,这就是我们的职责。”男人转头看向她,神色镇定而坦然。 “就是你说的……打脸?” 屏幕上的混乱情景还在继续着,仿佛有一双无所不知的眼睛正盯着那里,将所有细节都毫无遮挡地展现出来。 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齐悦林终于被人抬上了救护车,呼啸而去。破败的舞台上下,惊魂未定的人们抱在一起哭泣,有人声嘶力竭地指挥工作人员收拾残局,有人去和匆匆赶到的领导对接情况,还有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在兴奋地打电话、拍视频…… “打脸只是一种通俗说法,为了让你赶快理解工作内容。”男人话锋一转:“你刚才听到了,齐悦林此前做过祈愿。” “祈愿……”秦雨微明白了:“是说他和安宝儿的绯闻?” “对。”男人道:“这件事如果持续曝光下去,对他的职业生涯会造成很大打击,所以他祈愿希望平稳度过,为此他愿意离开娱乐圈一年,去乡下修身养性,可是他并没有做到,所以……” “所以他遭遇了严重的受伤,这就是你所谓的打脸,对吗?” 闹剧落幕,围观的山德员工们渐渐散去,苏蒙走到陆国风和秦雨微面前,很勉强的笑了笑,道:“很抱歉,让两位看了笑话,不知你们找郑威有什么事情?如今他这边……如果需要我们公司继续处理,可以交给我。” “不用,一点私事而已,已经解决了。”陆国风朝苏蒙笑笑,站起身来,“我们这就告辞,不打扰你们工作了。” “好的,二位慢走。” 最后看了一眼瘫倒在地的郑威,秦雨微跟着陆国风离开了山德传媒的企划部。 电梯徐徐下行,秦雨微抱着双臂,感觉心里塞满了话语,却不知道该捡哪句来说,最后长叹口气,低声道:“郑威算是得到应有的惩罚了。” “嗯。”陆国风盯着电梯光洁的墙壁,笑道:“你的第一件工作完成了,恭喜你。” “这就完成了吗?”秦雨微有些不敢相信,“可我怎么觉得……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呀。” “嗯,表面上看你好像没做什么,但实际上已经完成了。”陆国风问:“刚刚和郑威对峙的时候,你的手环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吗?” “啊,有的,它突然变热了,然后……” “这就对了,你进行清理的时候手环会有反应,只要你感受到这种反应,那就是顺利介入了。” “可是……”秦雨微皱眉,“可我还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 “那你想做什么呢?是和郑威来一场无限制徒手格斗?还是掏出证件把他从众目睽睽之下带走?” 99.第九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 请大家支持正版, 感激不尽!  “也是,咱们之前都是普通观众, 只能在电视和网络上见到这些绯闻主角,结果你是在身边见着了。” “对了,那个齐悦林真人什么样?你不是去给他输液了吗?” “他啊……”黎明雅想了想,笑道:“他就那样呗,跟电视上看着没什么差别, 个子高,身材好, 脸也是真的帅,不像有些人是靠硬照p出来的,本人压根不行。” “哟, 没找他要个签名啥的?” “要什么签名啊,我对这些偶像明星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黎明雅叹口气,不知是不是又想起了陈扬,脸色微微一暗,摇头道:“你们看这大明星不也是人吗?受伤了不也得躺在病床上等着治疗吗?要是再早些天, 他刚手术完动弹不得的时候,我上去不但要帮他输液换药, 还要脱了他的裤子, 看护士帮他插尿管呢。” 这句话未免有点太过写实了, 大家一想象那个场面,都忍不住笑起来,问到齐悦林现在的状况。 “他现在已经好多了,手术伤口在愈合,养着就是。我进去的时候,他正伸长了脖子往门口看,不知是不是在等安宝儿,结果来的是我,他可能有点儿意外,问了声雷主任呢?我跟他说了情况,他也就没说什么了,我该干嘛干嘛。” …… 不知不觉,时间不早了,傅明月为侄女的后事奔波了一天,此时难免露出疲态,大家便散了,各自回家。 第二天上午,秦雨微和陆国风按计划赶去长宁大学,准备进行第三件工作:清理王舒。 作为长宁大学毕业的学生,秦雨微对母校自然是轻车熟路,王舒的基本资料也在掌握之中,她很快来到了王舒宿舍楼下,远远的便看见自己的清理对象坐在一旁长椅上,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身边还站着几个年轻人,大概都是他的同学朋友。 “你准备怎么接触他?”陆国风小声问。 “不是问题,我已经考虑过了。”秦雨微笑笑,成竹在胸,叮嘱他:“待会儿麻烦你表现得凶一点,让你上就上。” “哟,想干嘛?”陆国风不解,笑问:“让我冲过去把这个王舒打一顿?” “没那么简单,这种欺骗父母,不知好歹的小赌棍,如果打一顿就能让他洗心革面,未免太简单,也太便宜他了。” 说话间,两人已一步步靠近了王舒坐着的长椅,王舒沉浸在手机屏幕上,完全没注意到他俩,连他旁边围着看的人也没有察觉秦雨微和陆国风的到来。 “好,好,稳住……有戏了这把。” “不要稳,冲一下,冲嘛,怕他干嘛?” 杂乱的声音从这一小群人中传来,秦雨微侧耳听去,很快明白了,这几个人正赌博呢,手机上的app吧?记得资料上说,这王舒又贷了五千块,打算在一家新上线的app里赌一把,赚个大的。 怎么可能?痴心妄想。 秦雨微不赞同地摇头,却没有急着打断他们,听王舒身边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出谋划策,一会儿催他出牌,一会儿让他拿住,一会儿又互相争辩几句,好似一群喋喋不休的狗头军师。 被围在当中的王舒倒是一言不发,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肩膀微微颤抖,终于,王舒一个猛抬头,朝四周大喊一声:“别吵了!” 跟着他把手机往地下重重一扔,整个人瘫在长椅上,虚脱般的大口喘气。 看他这样,秦雨微心知肚明,输了吧,又输了,那借来的五千块钱,还剩下多少? 王舒颓然的表现,让他周围的狗头军师们也闭了嘴,一个个都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下去,跟着,有人借口要回去上课,或者假装打电话,一步步地离开了长椅,最后,只剩下一个人还站在王舒背后,却也是低垂着头,无话可说的模样。 该不会已输得精光了吧? 秦雨微心头按忖,感觉差不多了,走上前去,站到王舒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叫了一声:“王舒。” 听到人叫自己,王舒回过神来,盯着秦雨微,愣住了,显然他是不认识秦雨微的,加上还沉浸在输了的郁闷中,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连一句“你是谁”都没问出口。 秦雨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果这时候王舒冷静清醒,或者态度很强势,反而不太好办了。 她盯着王舒苍白的脸,冷冷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还钱?” 这句话一出,秦雨微立刻感觉到左腕上的手环一跳,熟悉的热力蔓延开来,绕着她的手臂盘旋跳跃。 对了! 开始清理了。 秦雨微心头暗喜,越发有了底气,皱起眉头,脸上显出一种不耐烦的神态来。 “……还,还什么钱?” 王舒愣了片刻,嚅嗫嘴唇,小心翼翼地问。 “还什么钱?你输得脑子不清醒了?” 秦雨微冷笑,一边回忆以前看过的港片,那里边追债的黑帮都怎么恐吓欠债人的,一边指着王舒扔在地上的手机,道:“你借了五千来打牌翻本,现在应该赚钱了吧,赚了钱就要还,知道不?” 这下王舒终于听明白了,以为秦雨微是来讨债的,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道:“时……时间还没到,借的时候明明说是20天之后还的。” “借的时候老板还跟你说利息只有20%呢!”秦雨微翻个白眼,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你又不是第一次借钱了,连规矩都不懂?上次你在其他家借了多少?加起来不到一万,你最后还了多少?六万八,还没学会?还没弄懂?” “你,你……” 见秦雨微把“上次的事”都说出来了,王舒这下完全相信她是来讨债的,顿时一个激灵,缩在长椅上,不住地踢腿,好似这样就能把秦雨微和陆国风踢走,嘴里也辩驳道:“但是时间还没到,这才过了一周,还早……” “哼,时间到没有到,有啥区别?难道你还能翻本吗?”秦雨微皱眉,嘴里是浓浓的讽刺口吻:“既然都输光了,就不要死撑了,早点把钱还了,你方便,我也方便,姐姐不想为难你,大家都是从学生走过来的,你就配合一点,不要逼姐姐用一些不好的办法,你是独生子,家里就你一个,父母年纪也大了,经不起折腾,你说,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怎么办?” 听到这里,王舒已瞪大了双眼,他再蠢也听明白了,秦雨微这是在威胁自己,如果自己不还钱,她,她就要动用什么手段,甚至让自己再也见不到父母? 三长两短? 白发人送黑发人? 好像确实听说过,新闻也报道过,还不上账的人有些跑了路,有些却连跑都跑不掉,直接就…… 王舒打了个寒颤,感觉一股冷气从背脊窜上来,明亮的日光仿佛突然变成了飘飞的大雪,要把他整个人都冻住了。 可是……可是他真的没钱啊。 “我……我没钱。” 王舒小声回答,慢慢转开目光,似乎想跟刚刚还围在他身边,替他出谋划策的狗头军师们求助,却发现哪里还有人在?这些狐朋狗友早就一哄而散,跑得无影无踪了,只有一个人还站在长椅后边,却也是一言不发。 但好歹还有一个人嘛。 王舒看到他,仿佛穷苦人民看到了大救星,伸手就去抓他衣袖,嘴里喃喃道:“洪……洪哥,你看我这,你有没有,有的话先借我……” 他的手刚刚伸过去,指尖刚刚碰到对方袖口,被称为“洪哥”的男人立刻像触电般跳开来,一路向后退,边退边连连摆手,嘴里说着:“没有没有,我也没有,我比你还穷的……” 他径直退出了王舒长椅所在的区域,一直退到十多米开外,显然,这位洪哥是绝对不想掺和这件事,更不可能为王舒提供什么帮助的了。 目送洪哥步步走远,王舒脸上显出一股绝望,他收回目光,看看秦雨微和陆国风,又看看空无一人的周围,咬牙道:“我,我现在没钱,再给我点时间……” “呵,给你时间?给你时间去另外借吗?” 秦雨微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这人到现在还抱着幻想,觉得还可以通过其他渠道借贷或周转,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实在不行……大不了跟上回一样,让父母兜底买单呗。 想得美! 心念电闪间,秦雨微蹲下来,捡起王舒扔地上的手机试了试,不错,就屏幕摔坏了,功能还能用,这牌子就是皮实。 100.第一百章 此为防盗章,码字不易, 劳心费力, 请大家支持正版,感激不尽!  “不好意思我……我上周五事情比较多, 忙起来一下给忘了。” 听着秦洪斌关心的声音,秦雨微有一刹那的失神,父母初中时就不在了, 之后都是她跟秦雷两人相依为命。因此,对于父母亲情的感触早已被她收藏在记忆深处,甚至显得有些生疏了。 此刻,当她听着秦洪斌充满关爱的话语, 忽然有一丝恍惚, 恍惚电话那头的中年人真是自己暌违许久的父亲,给她带来了久违的亲情关爱。 她不由自主地放柔声音, 回了一句:“没事的,爸爸, 就是忙得忘记打电话了,不好意思。” “呵呵,不要紧, 不要紧,知道你忙,我跟你妈也不怎么打扰你。” 秦洪斌在电话那头爽朗地笑起来, 跟着, 他说起一件事来。 “小微啊, 今天给你打电话,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提醒你,千万不要忘了,再下个月的15号是太奶奶百岁大寿,你一定要回来参加,给她老人家庆生啊。” “哎?” 秦雨微一愣,还有这事?秦家还有一位如此高寿的老人家么? 百岁大寿,不容易啊。 即便她在心理上并不真正认为自己是这个秦家的孩子,但听到家里有百岁老人,还是有些感慨,并从心底生出几分好感。 秦洪斌不知她的心思,在电话那头叮嘱着:“知道你忙,但是太奶奶的事情也是大事,提前跟你说,就是希望你能早点安排好工作计划,把那几天空出来。你不知道,太奶奶前些天还惦记你呢,她本来都有些糊涂的了,结果最近又清醒过来,问你在长宁市这边的工作怎么样,日子过得好不好,太奶奶老家就是长宁市的,她年轻时候啊……” 或许因为上周没能跟女儿通话,秦洪斌这次有些滔滔不绝,话题从百岁太奶奶延伸开去,不由自主地讲了许多。 秦雨微一面听,一面迎合父亲的说辞,同时她也听明白了:秦家这位高寿的太奶奶,原本也是长宁市出身的,由于建国前时局变乱,社会动荡,她被迫离开故乡,一路辗转,最后北上首都落了户,结婚生子扎下根来。经过代代繁衍,便有了如今的秦家。 到秦雨微这辈,机缘巧合下,她考入了长宁大学,毕业后留在长宁市工作,因此,太奶奶格外惦记这个重孙女,即便在已颇有些老年痴呆的现在,清醒时,她也总爱提到当年的故乡,问一句在故乡工作的雨微过得好不好。 听到这些,秦雨微心中暗暗动容,秦家的人、秦家的事本来与她毫不相干,仿佛远在另一个星球上,但现在…… 现在,且不说感情因素,自己既然承袭了这个秦雨微的身份,并要继续以这个身份活下去,那也就一并接过了这些家庭和亲属关系,她有责任和义务维持这份关系,比如在秦洪斌反复叮嘱的这件家族大事上出席露面。 秦家太奶奶百岁大寿,自己是一定要出席的了。 再下个月的十五号,差不多两个月后,自己至少空出一周去首都吧。 “没问题,爸,我会安排好时间的,到时候一定回来,放心吧。” 又闲聊两句,秦雨微和“父亲”告别,挂断了电话。 陆国风看着她,笑问:“怎么,敢去首都见家里人了?” “去就去,就像你说的,这种时候我不露面才更让人起疑呢。” “嗯……”陆国风点头,“不过这趟去首都,我大概不能陪你出席秦家的聚会,毕竟你家人都不认识我,临时给我编个身份也容易节外生枝,所以到时候你得自己应付了。” “我知道,反正还有两个月呢,我会安排好的,放心。” 两人又说了几句,时间已不早了,第二天就是答应朱善平去陈家参加宴会的日子,秦雨微不敢熬夜,以免影响状态,瞅着差不多就去休息了。 …… 第二天,秦雨微收拾打扮一番,从衣帽间里拎出一件小礼服套上,再搭个雅致中不失华丽的披肩便出了门,朱善平的车已在楼下等着她了,两人一起朝陈俊位于郊外的豪宅驶去。 朱善平今天也是格外的光鲜亮丽,他本就生得器宇轩昂,身材高大,穿上量身定做的铁灰色西装,头发往后梳,显出了充满高级感的男人味儿。 “哟,今天真是帅得让人睁不开眼了,就你这样的往那儿一站,什么姑娘找不到,还需要我去当挡箭牌?” 上了车,秦雨微打趣他。 朱善平摇摇头,叹了口气,“唉,现在真没这个心思,上次你不还跟我说陈扬和黎医生分手的事情吗?这几天我又见了他两次,真的一点儿端倪看不出来,我还想把话题往这上头引,他也是完全不上钩啊,要不是听你说过他还有这么一段,我都以为他喝了忘情水,什么都不记得了。” “所以这不正常啊,这个陈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雨微摇头,决定等会儿到了地方,一定要好好观察下陈扬,不管他是戴了假面具也好,真的放下了也好,怎么都得再看个明白,否则她心里真绕不过去,不仅仅对黎明雅,也包括她自己对这件事的百思不得其解。 “对了,还有个事你知道吗?” 说到陈家,秦雨微自然想起了陈思芸,这也是她今天过去的目的之一。 陆国风没有跟她一起前往陈家,清理陈思芸的工作恐怕得自己独立完成了。这样也好,迟早要独当一面的嘛,先拿这次练手。 “那个……陈家还有个小女儿叫陈思芸,是陈俊在外面生的,你知道吗?” 想了想,秦雨微问了一句。 朱善平盯着前方的路况,有点堵车,只能跟着信号灯走走停停。 “啊……略有耳闻。”他摇头道:“私生女嘛……其实陈家还算好了,没有更加乱七八糟的破事,今天开这宴会,最大目的就是要把这个小女儿介绍出来,正式登台露面,也希望这些政商两界的朋友能带带她,让她赶快学起来,以后也就是陈家的一员大将。” “这样啊……” 秦雨微想了想资料上那些关于陈思芸的讯息,总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忍不住道:“陈俊的意思是想让女儿也进入他的事业版图么?太早了吧,陈思芸还有几年才能大学毕业呢。” “未雨绸缪嘛。”朱善平笑了一声,“家大业大的,自然多点臂膀好,陈家老爷子那性子你恐怕也听说过,说一不二,完全是皇帝作风,而且不养闲人,他身边每一个人都得是对他有作用的才行。小女儿这么个大活人在那里放着,他能不抓起来用吗?” “……我看这个陈思芸多半受不了。”秦雨微摇头。 “那就是她的选择问题了,南方有句话怎么说的,食得咸鱼抵得渴。天下哪有两头都占的好事?要么她独立出去,完全不靠陈家,既然要顶着陈俊女儿的名号过日子,就必定受陈俊掌控,没办法的。” 朱善平不愧是那个圈子里的,对这些利害关系看得很明白,虽然他没读过韩钧提供的资料,但三言两语间已把陈思芸的处境讲了个清楚。 秦雨微知道他说得对,不再提这个话题,这会儿路况好多了,两人顺顺当当地抵达了陈家大宅。 陈家的大屋位于长宁市南郊,两幢独栋别墅,巍峨富丽,金碧辉煌,屋前一大片儿花园,将两幢别墅联通在一起,屋后草坪旁搭建了日光棚,还有个宽阔的游泳池,一看就是这个城市里顶尖儿的富贵人家。 秦雨微下了车,和朱善平一起朝主屋走去,她还是头一回来这样的场合,周围人一个也不认识,因此每一步都走得有些谨慎。 朱善平察觉了她的紧张,小声安慰两句,让她放松,然后给她悄悄介绍着周围出席的人物。 “……那边是市工商联的罗主任,他旁边是招商局刘局长,再过去一点,穿绿色旗袍那位女士看见了吧,市发改委丁科长,别看她名义上的职位不高,实权大着呢,可以说掌握着局里大印,项目立项顺不顺,流程审批走到什么程度,都得先过她那关。” 秦雨微顺着朱善平的解说看过去,将这些人都一一记在心里。 “那边是富华集团刘总,旁边是他儿子小刘,上月才从国外回来的,看样子是进入了集团,准备培养他接班了;那边树下交谈的三个人,左边是山德传媒彭总,中间的是长宁电视台王台长,右边是长宁大学副校长陆波……” 听到山德传媒和长宁大学的名字,秦雨微暗暗上心,朝那边多看了几眼。 两人慢慢前行,朱善平不时跟人打个招呼,甚至停下来聊两句,每个人都注意到了他身边的秦雨微,眼睛一亮,就问两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