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全新版》 第1章 相知 前言: 忠义镖局的镖头欧阳忠义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名唤欧阳文英。欧阳镖头与妻子感情深厚,自然不曾动过纳妾的念头。夫妻俩偶尔给女儿换上男装充作儿子取乐。未曾想这小女孩儿换上男装倒十分俊俏,还骗倒了远道而来上门拜访的义兄上官威龙。欧阳镖头因此十分畅快,就干脆以后只叫夫人为女儿扮成男装,好带出去四处游历,使孩子也长些见识。欧阳夫人对丈夫向来言听计从,再加上感恩于他对自己感情的一片忠诚,也乐于将女儿改装博取丈夫欢喜。谁知日子一长,那欧阳文英的心理成长在不知不觉间逐渐发生了变化。穿惯了简洁、方便的男装,她自然就不喜欢再套上烦琐、累赘的女装。虽然也与丫头们混在一室,为她们描眉敷粉,但自己却从不尝试,总是素面朝天。夫人也劝过她该学一些女功、女红之类,她却笑道:“我每天舞剑弄棍,累得一身臭汗,那些脂粉岂不是糊成一团浪费了?”夫人被驳得无话。欧阳镖头也不在意这些,他认为在江湖上行走的女孩儿自然多些豪爽,少些小家子气。 数年过去,又搬过几次家,历经一番人事变化,外头倒不知道欧阳镖头有女儿,只知他家有个出色的公子,已行走江湖多年,且经验丰富,在忠义镖局里能独当一面,声名在外。后来又因欧阳镖头在走镖途中染上风寒,加之年岁也大了,竟一病不起,熬了半月就身故了。事起慌乱,欧阳夫人闻得消息后伤心过度,卧病在床数月。镖局里管事的也只有欧阳文英一人独挑重担了。夫人自知这样不是终了,便写了书信给北方的义兄上官威龙。 上官明月刚回来,他父亲就叫下人让他去议事厅相见。 上官威龙双手背后,眉头紧锁,面色忧戚。上官明月心中一紧,关切道:“父亲,何事烦恼?” 上官威龙瞅了瞅儿子,嘘叹道:“忠义镖局又出事了。” “什么事?” “你还记得上次我带你去他家吊丧吗?” “记得,是欧阳伯伯去世了。” 上官威龙点点头道:“不错。可惜眼下欧阳夫人也病重了,叫人送信来,希望我前往商议后事。” 上官明月想了想,道:“他们家不是还有文英贤弟在打理一切么?” 上官明月对上次见过的欧阳文英印象深刻:人不但长得清爽,而且行事稳妥,言语利落,是个难得的人才。两人也相谈甚欢,兄弟相称很是亲近。 上官威龙道:“文英侄儿固然能干,但毕竟还是嫩了些。欧阳夫人不放心,希望我能前去相助,扶持这孩子一把。” 上官明月道:“父亲是应该伸手援助。只是,近日皇上才交托了您一件重任,怕是脱不开身吧?” 上官威龙道:“正是这事牵绊。所以我叫你来,打算让你南下,去一趟忠义镖局,代为父帮帮他家。” 上官明月道:“父亲交代,儿子必然全力办好。不知何时动身?” 上官威龙道:“越早越好。怕只怕欧阳夫人熬不了多长时日。等为父手头事完,就和你母亲一起赶过去。” 上官明月领命出来。 忠义镖局内,欧阳文英侍奉在母亲的病榻前。欧阳夫人病体缠绵,已久未起身了,只能半依着靠枕,语气孱弱地与坐在床前凳子上的上官明月交代后事: “文英全仰仗贤侄扶持了。她有做不好的地方,你多提醒、担待些……” 上官明月道:“伯母请放心,我决不会让他吃亏的。” 欧阳夫人点头,又道:“如果镖局经营不下去,也就算了……我不指望她继承父业,只求她有个安稳的日子过。”喘息了片刻,又道:“你若不嫌弃,带她回你们威龙堡也行……” 上官明月诚恳道:“只要文英贤弟愿意,威龙堡会把他当作自家人看待。” 欧阳夫人欣慰而笑,伸手抚摩着文英的头,心里想:托付了女儿的将来,自己也就可以放心地去与九泉的丈夫相见了…… 心愿已了,欧阳夫人阂上双眼,撒手尘世。 欧阳文英恸哭失声,屋内的下人们也掩面而泣。即便是感情内敛的上官明月,看到如此生离死别情景,心也不由得抽痛起来,眼角滴下泪来了。他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然后一面劝慰文英,一面指派管家安排夫人的后事。 欧阳夫人的丧事全是在上官明月的妥善打理下进行的有条不紊。上官明月也即刻飞鸽传书回威龙堡给父母大人。上官威龙因皇命在身无法前来,倒是上官夫人带着一行人来了。 忙碌了数天,丧事完毕。上官夫人征询欧阳文英如何安排以后的生活,是否愿意移居威龙堡? 欧阳文英婉言谢绝,说是打算继续经营镖局,也不忍心跟了自己几年的手下人一时失去养家糊口的工作。于是上官夫人先回威龙堡,留下上官明月继续协助文英料理镖局事务。 转眼三年已过。 这日,风和日丽,正是踏春的好时光。欧阳文英难得从镖局繁杂事务中脱身出来。先去父母坟头缅怀,然后着仆人先回去,自己随处逛逛。 江南好风光,花红柳绿,山秀水温柔。欧阳文英沿着湖堤,迎着暖风,不由得心情舒畅。前面是座茶楼,正可登高远眺。欧阳文英信步进入,抬眼打量:“湖光楼”三字墨香犹在,这是好友唐玉的字。茶楼里面布局雅致,没有多大变化。小二上前招呼,是张新面孔:“公子,请楼上坐!” 欧阳文英点头,由小二引领,踏上木梯来到二层,拣个靠窗眺湖的好位子落座。 “您要点些什么?” 小二问道。 “来壶上好的茶。” 欧阳文英道。 小二爽快地道:“您放心,我们这里都是上好的茶,保管您满意!您还需要些什么点心呢?” 欧阳文英道:“你们现在有什么特色的糕点?” 小二道:“我们这里的特色糕点可多了!要说新的,也有十来种,还分荤素,素的主要有桂花糕、莲子糕、玫瑰糕、香米糕、黑米糕、绿豆糕、芝麻糕等等;荤的有:鸡肉糕、羊肉糕、猪油糕、葱油糕、奶油糕等;不知您需要哪些?” 欧阳文英道:“就来一小份桂花糕罢。” 小二道:“您稍等,茶和糕点马上就为您送过来。” 欧阳文英点头。转头凭窗欣赏外面的湖光山色,正在陶醉中,“噔噔噔”的楼梯声响,小二又引上来三位客人,两女一男。欧阳文英眼前一亮,马上就被前面走着的年轻小姐吸引住了。 只见她身段婀娜,面容娇羞,两道细眉如远山含黛,小巧朱唇尚带着俏皮,走路似弱柳扶风,令人一见便生怜爱。扶着的丫头和后面跟着的老仆人都还看得出忠心。 欧阳文英心道:“这是谁家的小姐?真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啊!可惜没有多带会功夫的家丁在身边,要是碰着什么痞子无赖可就麻烦了。她家的老爷也真够大意的!”毕竟是江湖阅历多了,欧阳文英不由得为那小姐暗暗多了份忧虑。 那小姐也拣了靠窗的桌子,落坐的方向正好对着欧阳文英。她一抬眼,竟与欧阳文英的目光碰了个正着,不由得怔了怔。欧阳文英倒是大方,含笑点点头,算是招呼。慕容雪顿时脸颊一热,漾起两片红霞,头微低,躲开对方友好的目光。她这娇羞的模样,在欧阳文英看来,简直比带雨梨花更让人心旌荡漾,恨不能马上过去搭讪,结为知己。 此刻,小二送上茶点,才缓了缓欧阳文英内心的冲动劲儿。待小二离开,欧阳文英再看对面,她们主仆也正跟伙计点茶呢。偶尔小姐开了口,那声音竟比黄莺还娇滴悦耳,直钻进欧阳文英的心底深处。他打定主意:不管她是谁家的小姐,待会儿都得找机会跟她结识,不枉了今日一见如故的缘分。 慕容雪此刻也是为对面坐着的年轻公子意乱情迷:但见他素白装束,眉清目秀,黑瞳炯炯,嘴角含春,桌上摆着一管长笛,坠着红流苏,便让人联想到他是个重情重义有才情的公子。平日在家里,哪里去见到这样出色的公子!今日难得祭祖出来,就碰上这样的意外,怎不心动神摇呢——可惜了自己一个女孩儿家,哪能主动与陌生男子搭识?一会子他要是走了,或者自己的父母也过来了,就更不能与他说话了…… 想着想着,慕容雪心里又焦虑起来,不由蹙起了两道细眉,恋恋不舍地望向对面,心里轻叹一口气:“难道是上天弄人,让我们见面却又不得搭话?” 即便是慕容雪忧戚的神情,也令欧阳文英看得痴了。 俗话说:世俗本就不太平,无事生非亦寻常。这不,真就有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找上门来。慕容雪如此超凡脱俗,只要一现身在大众面前,就早有心存歪念的不良子弟跟上了。眼下她正好与父母分开落了单,前脚方进了茶楼歇息片刻,后脚就有一帮招蜂引蝶的主儿专门追她而来。一群皮赖蜂拥上楼,一见她的座儿,立刻过去团团围住,深恐她变成蝴蝶飞了似的! 如此存心不良,吓得主仆三人忙起身退至窗边。老仆人毕竟是男的,见过些世面,也懂得舍身护主的道理,便以身挡在主子的身前,大声呵斥道:“你们想干什么?我家老爷夫人马上就到,还不让开!” 混混们色胆包天,嬉笑道:“你们老爷夫人来了正好,我们公子爷正好与他们提亲娶了你们小姐……” 老仆人怒斥道:“休得胡说!你们可知我家老爷是什么人么?小心你们的脑袋不在脖子上了!” 混混们听了哈哈大笑,摸着脑袋道:“你家老爷能是什么人?玉皇大帝还是阎王爷?左不过就是我们公子爷的未来老丈人嘛……哈哈哈,至于我们的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这个你老家伙就放心,这脑袋还好好地要吃喜酒呢……” 老仆人怒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这么胡来!” 打头的一个混混抱臂在胸道:“明白地告诉你罢,我们也不是等闲人家,我们公子爷可是当今赵贵妃娘娘的亲弟弟,皇上的小国舅。今天在安国寺里看上了你家小姐,这可是你们老爷小姐修来的福分!” 此话一出,不但慕容雪主仆吃了一惊,就连另一旁的欧阳文英也有些意外。本打算好好教训教训这些令人厌恶的家伙,以免他们玷污了这雅致的环境,美丽的可人儿,却不想他们是国舅府的打手。对国舅府他略有耳闻:府里的老太爷还算明理之人,只是老夫人有些溺爱小儿子,使得这家伙越发瞒着老太爷做出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臭名远播。赵国舅也曾经耳闻他欧阳文英的名声,派人想要拉拢他。奈何欧阳文英最厌恶与这等粉头油面的纨绔子弟打交道,所以根本不予理会。想不到今天会在这里碰上,只是不知这公子哥今日是否现身?但不管怎么说,救那小姐脱身才是紧要的。欧阳文英寻思着:怎么做才不会沾上是非又救得了人呢? 国舅府的打手们与老仆人僵持着,一面派人去寺庙里请国舅爷快来,又交代千万别让老夫人知晓。 欧阳文英马上明白了:为何那赵国舅不在眼前,原来是在他娘面前卖乖呢。好吧,就趁眼下出手。计定,欧阳文英抬手取了长笛,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正欲过去为小姐解围。 却不料,那桌前众人忽然一起惊呼:“ 哎呀!小姐跳楼了!” 欧阳文英心中一凉,不由多想,立刻也纵身从旁边的窗口一跃而出。这一出来,视野顿时开阔了:但见脚下碧波粼粼,那小姐正似一只断线的风筝向湖面飘下—— 欧阳文英急中生智,将手中长笛往水面一抛,施展蜻蜓点水的轻功,踏笛在水面急速滑行,先一步接住了落下的小姐。 呀,好轻的身子!欧阳文英心里一喜。但也不能过久地在水面滑行,得赶快找个落脚之地。 一寻望,前边正划过一艘小篷船。欧阳文英当下脚尖上运功,长笛往小船滑去。近船时,欧阳文英脚尖挑起笛子纵身飞起,在身子落在船上的一刹那,空出另一只手就势接住了挑飞的长笛。 他这一番漂亮的救人功夫,只看得茶楼上、湖岸边的游客纷纷道出“好!”来,掌声如雷鸣一般…… 欧阳文英也不往心里去,只叫醒已经看得呆住的老船夫快将船驶离这是非之地。 船儿向湖心方向而去,渐渐远离茶楼。欧阳文英抱着怀里的可人儿,钻进还算干净的舱里,舍不得将人放在冰凉的舱板上,就依然横抱在怀里就地坐下。 细细打量美人:双目紧闭,已然昏厥过去。“好烈的性子呀!” 欧阳文英暗暗惊叹,“真是人不可貌相。她外表虽然柔弱,骨子里却是守身如玉,令人又喜又爱!” 欧阳文英用手指轻抚她白里透粉的面颊,肌肤细滑而有弹性,真令人想要一亲芳泽…… 欧阳文英就这么知足地抱着美人,也不去想那茶楼上的人们如何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心里只道:最好二人从此就这么徜徉于世外桃源,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也好…… “公子,您打算上哪儿?”船家向舱里问话了。 欧阳文英想了想,道:“湖对岸是何处?” 船家答道:“那是桃花坞,有名的江南才子唐伯虎藏美人的故居。” 欧阳文英一听,心中大喜:真是个好去处!书呆子唐玉就住在桃花坞,眼下正好可去找他。便道:“你就将船驶去那里罢。” “好喽——” 船家答应,手上用力,船改变了方向,直奔桃花坞。 此时,慕容雪悠悠然醒转过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居然是那位英俊公子的明眸皓齿,不由得惊喜交加,以为是在梦中。 欧阳文英轻声道:“你醒了?” 慕容雪羞红了脸,问道:“是你救了我?” 欧阳文英点点头,嗔怪道:“你也太大意了,怎么能轻易跳楼呢。” 慕容雪回想起方才情景,心里一点儿也不后悔,说道:“即便是死了,我也不要那些人碰我一毫。” 欧阳文英叹道:“你如此轻生,可怎么对得起你父母的养育之恩?” 慕容雪垂下了眼帘,不语。 欧阳文英不忍,便道:“也罢了,以后不许如此草率行事。” 听他语气,像是十分关心自己,慕容雪心中略喜。于是问道:“恩公何名?” 欧阳文英道:“复姓‘欧阳’,名‘文英’。”反问她道:“敢问姑娘芳名?” 慕容雪道:“复姓‘慕容’,单名一个‘雪’字。” 欧阳文英笑道:“这倒是巧了,都是复姓!我有一个结拜大哥,也是复姓,唤作‘上官’。” 慕容雪也笑道:“公子与‘复姓’者有缘。” 欧阳文英道:“正是呢,如今又结识了你,真是缘分不浅啊……” “缘分不浅”几字令慕容雪心头一热,又忽然发觉这半天谈话,自己还在人家怀里,顿时又臊红了脸,就要挣扎着起身,却一下子站不起来,如此在欧阳文英怀里忸怩了几下。欧阳文英也察觉二人过于亲近,于是赶快助她起身,自己也站将起来,但舱篷太低,头碰到了顶棚。欧阳文英示意慕容雪出舱说话。 弓着腰出了舱,抬眼看到茫茫湖泊,慕容雪奇怪道:“这是去哪里?” 欧阳文英道:“桃花坞。” 慕容雪惊奇道:“你住在那里?” 欧阳文英微笑道:“不是,我一个朋友住那里。” 慕容雪忧虑道:“你要去拜会朋友,我该如何是好?也不知眼下父母大人如何了……” 欧阳文英宽慰她道:“不必担心,我们只是去那里小坐片刻,不会打扰人家太久。那里景色不错,值得看一看。一会子我叫顶轿子亲送你回家,怎样?” 慕容雪听如此说,心里稍安。 船泊码头,人上岸。欧阳文英很自然地扶住娇弱的慕容雪,二人缓步前行,仿佛熟知多年的好友。慕容雪心里十分喜欢与他这样的亲近。 方行十数步,就来至唐玉宅第。门上的仆人认识欧阳文英,连忙迎上来。 欧阳文英问及唐玉公子可在家?仆人回说正好出门去了,尚未归来。只有唐老夫人正在花厅待客。 “谁来了?” 欧阳文英问道。 仆人道:“老夫人的几个姐妹。” 欧阳文英想想:唐老夫人虽然好客,但此时自己反而不便打扰老夫人;二来,也该早些送慕容雪回去,免得她家里慌乱。便请门上的仆人派顶轿子给慕容雪坐,二人回去。仆人连忙安排。 欧阳文英伴着小轿,沿湖岸护送慕容雪回去。 原来慕容雪是州府大人的千金。来至州府大人府,府内正急成一团。见女儿平安归来,州府大人和夫人十分欢喜。又见救女儿的是一位品貌端庄,武艺高超的青年公子,心中更加爱才。州府大人已从老仆人口中知道:自己的女儿是被国舅府的人逼的跳楼的。一方面既为女儿的安危担忧,另一方面又怕赵国舅再来纠缠不好得罪。如今一见欧阳文英,当下心中有了主意。一边让夫人带小姐回房休息,另一方面挽留欧阳文英用茶,以表谢意。 欧阳文英推辞不过,便留了下来。劝饮了两盏茶,州府大人便向欧阳文英讨教道:“欧阳公子,老夫万分感谢您救了小女。不过,眼下还有一件紧要的事想请公子帮忙。” 欧阳文英道:“大人尽管说,只要在下能做到,一定不会推辞。” 州府大人道:“不知公子府上还有何人?” 欧阳文英道:“父母已故,独我一人。哦,对了,还有一位结拜大哥与我同住,现今他出门做生意去了。” 州府大人道:“公子府上哪里?经营何种生意?” 欧阳文英道:“这里的‘忠义镖局’便是在下的陋居,我们为别人做些保镖的买卖。” 问清楚了,州府大人心里有了底,便干脆跟他明说了,道:“小女此次遇劫,全因赵国舅看上了小女,小女宁死不从而起。我虽然官小卑微,但还不至于贪慕权势而葬送女儿的终身幸福。今天这事,只怕那赵国舅不肯善罢甘休,又来滋扰。所以,我对公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欧阳文英道:“大人但讲无妨。是否需要我‘忠义镖局’保护小姐?” 州府大人摆手道:“那倒不必公子劳师动众,只需要公子一句话既可。” 欧阳文英不解。 州府大人笑着解释道:“刚才老夫细问公子家世,从公子口中知道您尚未娶亲。所以,老夫有意将小女许配公子,既为小女谋得终身幸福,也彻底断了那赵国舅继续纠缠的念头,不知公子心意如何?” 欧阳文英听完吓了一跳!这是他根本没有想过的事情!毕竟自己是女扮男装,虽然向来也只将自己看做男儿一般,但像这样谈论婚嫁的事,他可压根儿就没想过!看到州府大人殷切的期待目光,慌乱之中不及思考,便脱口回绝道:“多谢大人美意!在下江湖草莽,实在不敢高攀。” 州府大人本以为他一定会答应:一是自知女儿如花似玉,才艺俱佳,无人不爱;二是见他二人回府时神情很是亲近,必是彼此钟情。却想不到这欧阳公子竟然回绝。便奇怪道:“欧阳公子,老夫并不嫌弃公子江湖出身。” 欧阳文英连忙搪塞道:“大人,小姐娇贵,一定得选那将相公侯之子匹配才能安享富贵。我们保镖的,走的都是些危险的江湖道路,过的是不平静的刀尖生活,也难保哪一天不丢了性命,到时候反误了小姐的终身幸福。大人,此举不妥当。” 州府大人一听,觉的他说的也在理,为难道:“公子的话虽然情辞恳切,不过眼下这应急的,是为了摆脱赵国舅的纠缠呀……” 欧阳文英也忙寻思对策,一低头,看见腰间长笛,忽然灵机一动,献策道:“大人不妨先为小姐定下一门亲事,要是那赵国舅前来滋扰,大人就以此打发了他回去。” 州府大人一捋青须,忧虑道:“眼下事急,哪里去觅得一门如意的亲事。” 欧阳文英道:“大人,在下为您推荐一位女婿如何?” 州府大人忙道:“公子请讲。” 欧阳文英道:“在下的结拜大哥,唤做‘上官明月’,他家世清白,父亲在皇上身边做事,很是得宠。他个人相貌清俊,文武双全,是个君子。若是能与慕容小姐婚配,必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州府大人眼睛一亮,道:“这位上官公子可是您方才提的那位出门做生意的‘大哥’?” 欧阳文英道:“正是他。不过他现在只是暂时给我帮个忙,过些日子就会回到他父母身边去的。” 州府大人一听,喜欢道:“如此甚好!多谢欧阳公子帮忙。不过,还得请您做个大媒,留下凭证才好。” 欧阳文英道:“这是应该。”往自己身上一摸,并未带什么特别的物件做凭证。 州府大人提醒道:“我看公子身上的长笛就合适。” 欧阳文英一想,道:“那好吧,就以长笛为凭。” 于是州府大人收下长笛,又派人去跟夫人取一件小姐的贴身信物来。少时,丫头取来一块玉佩,上面系着红丝线。欧阳文英拿在手里仔细一瞧,是个双鱼,造型小巧,晶莹润滑。 从州府大人府出来,欧阳文英心中畅快:想不到今日竟为上官大哥做成了一门好亲事!自己今后也更可以常与慕容小姐交游、畅谈,岂不美哉!且那长笛是上官大哥替自己定制的,今日凑巧作为给慕容小姐定情信物,还是有价值的。 第2章 说亲 数日后,外出的上官明月回到了忠义镖局。 一进门,他就有一种归家的欣喜感,不仅仅是这里熟识的门庭让他有归属感,更是这里的人待他都有如亲人。自从操办欧阳夫人的丧事后,他在欧阳夫人的临终遗命下介入了忠义镖局的管理,一呆就是三年,连逢年过节、父母大寿也未返回威龙堡,惹得家中兄妹颇有微词。虽然父母谅解他的“江湖大义”——要照顾故人所托的后人。但事实上,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放心不下欧阳文英。虽然欧阳文英也走荡江湖多年,江湖阅历不比他少,但在上官明月看来,沉浸在丧母之痛中的欧阳文英是那么脆弱,需要有个知心的朋友帮助他走出荫翳。 三年中,欧阳文英足不出户,虔心为母亲守孝。每日不是看书、练功,就是在静室内焚香打坐,缅怀过去。镖局里的事务全亏得上官明月打理,否则早就瘫痪了。也好在镖局里的人事都还清楚,不用上官明月大费周章,只是用心做好货物、银两的进出调度。总管、镖师们也都各尽其职,没有发生丢镖的事情。他此次出远门,一是为了安全押送进贡给皇上的寿礼而往,二是参加三弟上官玉星婚娶百花庄二小姐李妙姬的婚礼,三是为了探望父母。 “上官大哥!”才走到议事厅,欧阳文英就笑容灿烂地迎出来。上官明月眼前一亮:从未看过文英贤弟心情这么好! 阳光下,那张原本清愁的面孔变得神采奕奕,仿佛经过了一个冬天,就脱胎换骨了似的,跟自己走前判若两人。 “贤弟,什么事那么高兴?” 上官明月含笑道。 “大喜事!” 欧阳文英爽快地道。 “什么大喜事?” 上官明月有些好奇。 欧阳文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了,但话到嘴边,又忽然想要再逗弄他一番,便转移话题道:“大哥一路上可好?” 上官明月道:“还不错。” “伯父伯母和众位哥哥姐姐可好?” “他们也好,劳你费心了。” “大哥累了吧?光顾着跟你说话了,快进去喝口茶!” 上官明月道:“也不渴。对了,你还没说是什么喜事呢?” 欧阳文英一边把他往里让,一边道:“等你落了座,喝了茶,有了精神准备,再告诉你!” 上官明月被他逗笑了,道:“搞得如此神秘,我都有些心急了。” 欧阳文英道:“这样才好呢,我可为这件喜事已经兴奋得好几天都睡不着觉了。现在,也该换你高兴高兴了!” 上官明月好笑道:“你不说,我怎么高兴得起来呢?” 欧阳文英得意道:“这可是天下第一等的美事呀!” 上官明月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道:“也不见得。说了半天,你还未透露出半个字呢。这样吧,让我来猜猜。” “好啊,那你就猜吧!” 欧阳文英看好戏似的坐进太师椅里,端起茶盏递于桌子对面坐下的上官明月。 上官明月呷了一口茶,又抬眼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欧阳文英,略略想了想,道:“是不是我不在家,你又接了一桩大买卖?” 欧阳文英摇头。 上官明月见不是,有些疑惑,转念又想到了一个,就笑道:“莫不是贤弟遇到了贵人,得到了一段奇遇?” 欧阳文英忍不住笑道:“不是‘奇遇’,是‘艳遇’!不是‘贵人’,是‘佳人’!” 上官明月意外,道:“此话怎讲?” 欧阳文英干脆坦言道:“大哥,前日我救了一位姑娘,这姑娘却是本地州府大人的千金,生得花容月貌。为了报恩,州府大人欲与我家结亲,于是小弟就为大哥定下了这门亲事。” 上官明月闻言脸色倏变,拍桌而起道:“荒唐!谁叫你自作主张为我定下这门亲事的?我不答应,快给我退了!” 欧阳文英愕然,也忙站起道:“这是为什么?难道大哥已经定亲了!我怎么不知道?” 上官明月发觉自己语气过于不尽情理,于是缓和心境,摆手道:“为兄没有定亲,只是不乐意这门亲事罢了。”复坐下。 欧阳文英心宽,又取笑道:“大哥过于小心了。这慕容姑娘我可是亲眼见过的,绝对配得上大哥!脾气也是最温柔的,是个一等一的贤惠女子。她若是嫁与别人,我还不甘心呢!所以才赶快应承下来,留给大哥您哪。” 上官明月听他如此理由,有些哭笑不得,劝告道:“婚姻乃人生大事,靠的是缘分,岂能见人家好就草率定亲呢。况且,我与那慕容小姐从未谋面,何谈感情?我劝你还是赶快退了亲事,免得耽误了人家的终身。” 欧阳文英道:“大哥的话倒是说得好听,可是定下的亲事岂能说退就退?你叫我拿什么理由回人家呢?” 上官明月干脆道:“这个我不管。反正是你招惹的事情,你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欧阳文英把手一摊,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你既然还没有定亲,为什么就不肯一口应承下来呢?这省了我多少事!要不,我安排你与慕容姑娘见一见,说不定你就会改变主意了呢?” 上官明月打断道:“不可能,我心里不会爱上别人的。” 欧阳文英一楞,奇怪道:“这又是为何?难道大哥已经有意中人了?” 上官明月不耐烦道:“你不要胡乱猜测我的心思了,反正你替我退了这门亲事就好!”别过头去不想再跟他计较。 欧阳文英也不满意他的托辞,站起来一甩手,嘟囔道:“真是好心没好报,替你操心还得善后!” 上官明月见他真的生气了,倒有些心疼起来。于是有意缓和二人之间的纷争,便笑道:“贤弟,我看你很是在意那慕容小姐呵……” 欧阳文英道:“当然在意了,人家那么讨人喜爱,谁能不动心呢。” 上官明月道:“既然如此,愚兄有些奇怪:为何贤弟不为自己定下这门亲事呢?” “这……” 欧阳文英一下子被问住了,张口说不出理由来。 与上官明月称兄道弟相处了整整三载,自己还从未向他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如今要是说出真相,实在是不愿意!毕竟已经习惯了兄弟感情,不愿意他另眼相看自己。况且自己还是喜欢当个男子行动方便,不想改换女装示人。脑海里转了好几圈,才开口应变道:“不是我不想,只是在我心里,她与大哥更般配些。大哥没有成亲,小弟哪敢越前。” 上官明月笑道:“这可不是理由,大哥我,也不在意你先娶亲。” 欧阳文英干脆谎言说到底,解释道:“大哥,实话告诉你,我虽然欣赏漂亮的女子,只是我这辈子都不会成为人家丈夫的。只因为我从小练武,不小心落下了一个病根:就是不能生育。我若是与人成亲,岂不是误了人家一生。” 上官明月心中一动:他竟对自己说出这等秘密来!感念于他的信赖,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于心不安道:“贤弟,对不起,愚兄不是故意要挖出你的隐痛。”又安慰道:“这世间也有不要孩子的女子,或许将来还可以认养一个……” 欧阳文英淡然一笑道:“大哥,你也不必安慰我了。我早就已经看开了,既然命中注定如此,我也就坦然面对吧。” 上官明月真诚地对他道:“贤弟,你放心,大哥也不是只顾自己的人。即使你将来独守一身,大哥也绝对会陪伴在你身边,不令你孤伶无依的。” 欧阳文英甚是感动:他真是一个好兄长!在自己守丧期间,不但好语劝慰,还教自己吹笛解闷,或者陪自己磨练武艺,在外还得张罗自家镖局的生意,真是难为他了。如今自己为他操持这门上好的亲事,也应该尽心尽力,不能令他错过了后悔晚矣。他如今反对,只是因为没有与那慕容雪见过面,要令他二人见面,又不好约闺阁深藏的慕容雪,实在有些为难…… 欧阳文英是一心为上官明月打算,他哪里知道上官明月的真实想法。 其实,上官明月此次北上,在威龙堡家中拜见双亲大人的时候,他父母就已为他物色了一门亲事,女方是并肩王的独女,名唤卢翠云,文武双全,容貌出众。 堡主夫妻只因为眼下小儿子都已成亲,而老二尚是独身,二位长辈当然心急,遂积极为二儿子张罗。在参加三儿子婚礼的来宾中,当属并肩王的女儿卢翠云最能与上官明月匹配,二人站在一块儿简直是珠联璧合的一对佳人。所以堡主夫妇就主动向并肩王求亲。并肩王也喜欢上官明月的稳重清健,就一口应允了。 当上官明月知道婚事时,已经太迟了。虽然他心中已另属他人,回绝了父母的安排,但堡主夫妇软硬兼施,不允退婚。为了逃避父母为自己安排的不合意的亲事,他不得不在三弟婚礼后就早早不告而别,做了不孝子。 谁想到才逃一关,又遇一劫,回来竟被文英又纠缠了一门亲事与自己。看来他上官明月今年是犯了桃花劫! 只是上天弄人,他上官明月却早对文英深种情根,其他女子全不在他眼里。文英是一男儿,而自己也是一须眉,二人如何结得姻缘?上官明月苦笑苦叹:莫非自己是心理出了什么问题,有那古人似的“断袖之癖”? 上官明月很苦恼:既喜欢接近文英贤弟,又害怕自己真的有那难言的怪癖,若是真被文英知晓,岂不是兄弟情断……不由得思量着对文英的态度要保持些距离才好。 连日来,欧阳文英正为如何拉拢上官明月与慕容雪之事操心,偏州府大人送来一封信,更让欧阳文英头痛不已。 原来,那慕容雪知道定下亲事的对象是欧阳文英的大哥上官明月,而非自己中意的欧阳文英,便执意要父母退婚而与欧阳文英联姻,否则她宁死不嫁。州府大人规劝不果,无奈只得求助欧阳文英。 “哎,都是因为他二人未见面的缘故!” 欧阳文英叹息,如何安排他们见面得费些周章了。 自从上官明月拒绝欧阳文英所定的亲事,就见文英对自己的态度也是淡淡的,似有不满之意。上官明月心里很是郁闷,却又不知如何打破二人之间的僵局。 凭窗眺望庭院,桃红柳绿,燕雀忙碌,正是春光无限。忽然想起此时风景正好当属桃花坞。自己已归来数日,尚未去拜访唐老夫人和唐玉兄弟,不如邀了文英一同前去散散心,又可缓解二人之间的尴尬处境。思定,便抬脚出房门去找文英。 桃花坞,唐玉宅内,春意融融。赏景阁里,瓜果齐备,香茗缭绕。唐老夫人本是才女,精通音律,此刻正与上官明月琴笛合奏新谱的曲子《春韵》。欧阳文英一边聆听,一边欣赏唐玉在桌案上泼墨作画一幅《燕归巢》。唐玉的画工果然了得,居然将园中翩飞的燕子画得十分逼真!欧阳文英脑中灵光一现:何不叫唐玉为上官明月与慕容雪作画,使他二人从画像上认识对方呢!心念一定,再打量陶醉在音律中的上官明月,不由得暗暗得意:看他识得慕容雪的美貌后还会不会固执地拒婚呢?说不定还会不好意思地央求自己赶快为他迎娶佳人呢! 一曲终了,上官明月从美妙的音乐中回过神来,一抬眼,却发现欧阳文英居然笑容暧昧地瞅着自己,不由得心中一暖,笑问道:“你为何如此看我?” 欧阳文英扑哧一笑,夸张道:“今日才发现,大哥生的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材,又精通武功、音律,果然是人中龙凤!” 上官明月被他取笑,便也笑道:“你别开我的玩笑了!我怎么能算得是‘人中龙凤’呢。要说是‘人中龙凤’,应当属唐玉贤弟才是。” 唐玉闻言,提笔抬头道:“这话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文英明明是夸赞大哥呢,大哥也太过谦虚了!” 唐老夫人含笑而起道:“你们也别争了,要我看哪,你们三个谁也不输谁,都是‘人中龙凤’。” 上官明月申辩道:“老夫人,唐贤弟是一代名士唐伯虎的后人,况且人品、书画也都大有名气,是真正的‘人中龙凤’。哪里像我与文英,只不过江湖野鹤罢了。” 老夫人摇头笑道:“你过谦了。你也是名门之后,识书达理,举止得体。文英也生得文质彬彬,才貌双全。你们两个哪有一丁点江湖之气。” 唐玉接过他母亲的话补充说道:“我与唐伯虎也只是同姓并非同宗,我的书画尚未成气候,怎能与宗师相提并论。” 欧阳文英道:“我对书画可是外行,不过见唐兄画什么像什么,今日倒要请求唐兄为我画一幅画呢。” 唐玉道:“你要画什么?” 欧阳文英道:“请为我上官大哥画一幅肖像。” 上官明月奇怪道:“你要我的画像做什么?” 欧阳文英神秘地笑道:“当然是给人看喽。” 上官明月忙摆手道:“胡乱来。唐贤弟别给他画。” 欧阳文英撅嘴道:“这是我求唐兄的事,大哥你管不着!唐兄,你一定要给我画,否则我就再也不来你桃花坞了。” 唐玉忙打圆场道:“你们也别争了,我有个主意:不如我将你俩都画进画里如何?” 上官明月心念一动,忙道:“这个主意不错!” 欧阳文英见他松了口,想想也无大碍,便道:“这样也行。” 唐玉略一寻思,又道:“我就画上官兄松下吹笛,文英弟石上聆听,如何?” 欧阳文英道:“甚好。” 上官明月也点头称好。 欧阳文英又道:“几日可完成?” 唐玉不假思索道:“三日后,我派人送去府上。” 欧阳文英连忙道:“多谢,多谢!” 唐老夫人笑道:“茶饮已凉,我教人备下水酒菜肴,我们先入席,边吃边聊如何?” 众人应允,随老夫人进入花厅吃晚饭。酒过三循,菜过五味,天色也晚,宾主尽欢。上官明月与欧阳文英起身告辞。主人欲派仆人提灯跟随送回,上官明月婉拒道:“不用,我们骑马回去。身上也有功夫,不怕的。况且月色不错,正可踏月光而回,连灯笼都不必了。” 欧阳文英附和道:“正是难得夜半赏月,不劳再费心了。” 见如此说,主人只得作罢,送二人出大门,目送上马远去,才返身关大门收拾了歇息。 天空明月皎皎,地上欧阳文英与上官明月并辔缓行。晚风徐徐,吹在身上很是惬意。因饮了酒,所以身上热乎乎的。欧阳文英并不善饮酒,也就喝了三分。上官明月倒是饮得多些,难免言语、举止有些轻浮。侧看身边:是自己最喜爱的人。抬头上望:月色融融,树影婆娑。不由得心中畅快,探手将欧阳文英的一只手抓到自己这边,朗声道:“好美的景色,好美的夜游!” 欧阳文英被他的憨态逗笑了,道:“大哥真是抒情!要是身边再有个美人可就最好不过了。” 上官明月借着酒劲不屑道:“美人有什么好?婆婆妈妈的,罗嗦!还是贤弟好,既不聒噪又懂风月,咱俩的感情是最要好的,不是吗?” 欧阳文英笑道:“古人云:英雄难过美人关。难道大哥就不爱美人吗?” 上官明月理直气壮道:“我就不爱美人!我就爱贤弟你一个,如何?”说着便将胳膊也揽上欧阳文英的肩头,以示亲近。 欧阳文英见他越说越荒唐,于是取开他的手,忍不住笑他道:“哪个男人不爱漂亮的女人,大哥不爱女人爱男人,莫不是有‘断袖之癖’?” 上官明月赌气道:“就是有‘断袖之癖’怎样?有什么好怕的,从古至今早就有了,那又如何!” 欧阳文英见说得不像样了,便好言劝道:“大哥你醉了,话也乱说。” 上官明月不服输道:“我没有醉,喝了那丁点酒算什么!我还没有喝过瘾呢,咱们回去再喝,直喝到天亮才算完……”说着手臂又要环上欧阳文英的脖子。欧阳文英受不了他如此暧昧,忙又要推开。上官明月一把抓住他的手,生气道:“你这是作什么!难道大哥还不能搂你吗?” 欧阳文英忙赔笑解释道:“这样搂着不好骑马。” 上官明月道:“有什么不好骑的?那你干脆过来我这边坐,咱们同乘一匹。”说着就要拽欧阳文英过去。欧阳文英忙手腕用力,挣脱了他的掌控,笑道:“还是算了吧,大哥,咱们走快点,省得家里担心。” 上官明月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咱俩都是武林高手,还怕那些鼠辈!” 欧阳文英并不理会,又怕他乱来,只好将马催的快他一些。 上官明月毕竟是醉了,要催马赶上有些力不从心,就任由马儿自己走吧。欧阳文英也不十分放心,时不时回头关照关照,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回到镖局。欧阳文英怕他再纠缠自己,便叫下人扶上官明月回房安歇,自己则先回房去了。 丫头紫音听到动静,连忙披衣起来侍侯。欧阳文英连忙制止她道:“这么晚了就别起来了,当心着凉。” 紫音道:“少爷为何如此晚归?” 文英道:“在唐玉家饮了些酒,本来要早归的,奈何上官大哥喝上了瘾,所以晚了。” 紫音关切道:“少爷感觉如何?是否需要我泡些解酒茶来?” 文英忙摆手道:“我没事。把你吵醒我已经于心不安了,何苦又要折腾?快去睡吧,我自己料理就行。” 紫音笑道:“少爷说哪里话呢,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还这么客气过么?” 文英也笑了,道:“正因为如此,我才关心你,怕你着凉了。” 紫音道:“那好吧,我去睡了。” 文英点头,目送她回隔壁房间。想父母皆不在了,自己最亲近的也只有她了。她大自己一岁,因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对自己知根知底。但她许多年来对自己是忠心耿耿的,两人情同姐妹。自己有什么委屈不好与上官明月说的,都与她说了,她也总是十分懂事地替自己宽解。要是没有这么一个体贴的丫头在身边,她欧阳文英的日子不知道有多难过呢。对外女扮男装充当镖局的当家人,对内闺阁深处不能与丫鬟仆妇亲近,实在为难。也只有紫音可以像女主人似的替自己打点一切穿戴和生活方面的琐事……欧阳文英一面慨叹父母为自己留了个好丫头,一面下定主意:将来决不辜负紫音对自己的照顾,一定要为她物色一户好人家,把她当姐姐似的风风光光地嫁过去。欧阳文英关门闭户,正要更衣上床就寝,谁知耳畔竟传来响彻夜空的笛音!欧阳文英心中一惊:难道他上官明月还不想睡?这样夜半瞎吹,府里的人谁还睡得了!欧阳文英急忙出门去看究竟。 果见上官明月倚着庭院内的桃树不管不顾地任性乱吹,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欧阳文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么大的人了,喝醉了酒竟跟七岁小孩似的任性。忙上前劝道:“大哥,你怎么能现在吹笛子呢?你这么吹,谁还睡得着。” 上官明月醉笑道:“这有什么,大家都不要睡才好呢……” 欧阳文英气得直翻白眼,道:“大哥,我求你别吹了行不行!” 上官明月摇晃着身子,指着自己的鼻子凑到文英的面前,说道:“你求我别吹?” 欧阳文英耐着性子道:“是——我求你别吹!” 上官明月笑道:“好,你叫我不要吹我就不要吹。不过,你得陪我饮酒……” 欧阳文英大声道:“什么——我还要陪你饮酒!你还没喝够啊?” 上官明月点头道:“对,你陪我饮酒,我就不吹笛子了。不然,我还要吹……”说着又要把笛子横在嘴边,欧阳文英忙拉下笛子妥协道:“好啦好啦,我陪你喝就是了。” 上官明月就势搂住了他的肩膀,要带他到自己的房间喝酒。 欧阳文英无奈,只好先将就他,哄着他,省得他把整个府里闹个人仰马翻才罢手,要是传出去,有损镖局的威信。 上官明月房内,欧阳文英假意与他饮酒,后来借口去方便,等到返身回来,上官明月已醉趴在桌上睡着了。欧阳文英苦笑着摇头,怕他着凉,用力将他搀扶到床上歇息,才盖上被子,他似乎就醒过来了,一把抱住文英不让他走。 欧阳文英无法脱身,只好忍耐着他扑面而来的浑浊酒气,与他稍躺一会儿。也才片刻工夫,耳畔鼾声如雷,这回上官明月是真的睡熟了。欧阳文英小心起身,为他脱去鞋子,拉下床帐,关好门户出来。 经过一番折腾,也了无困意,欧阳文英便信步走进书房。想起该给州府大人回封信,遂点上灯,在书案上铺开信笺,然后研磨提笔,略一思索,内容便有了。 信中主要提到希望得到慕容小姐的画像,以促成上官家与慕容家的良缘。然后又修书一封与慕容雪,情辞恳切地诉说自己不能与其成就良缘的苦衷:欧阳文英乃是女儿身,劝其移情上官明月,自己当感念不尽云云…… 内容一气呵成,情感宣泄殆尽,对欧阳文英来说,仿佛历经了一生一世,倍感疲惫。慕容雪将是第二个知道自己根底的人。对此,欧阳文英毫不后悔,因为在他心里,慕容雪仿佛是自己前世的知己一般,自己着实非常喜欢,恨不能今生今世能与她相伴左右,爱她护她,永不分离。 第3章 嫁娶 “大哥觉得画中之人如何?” 欧阳文英把慕容雪的画像展给上官明月看。 上官明月打量了一下,道:“不错。是唐贤弟画的?” 欧阳文英摇头,又笑问道:“怎么个不错呢?” 上官明月见不是唐玉的作品,以为文英要他看画是要品论此画的画技如何,便又认真地看了一番,才道:“此画将人物的五官画得十分端正,身材比例适当,着色深浅自然,活脱脱地画出了一个美貌佳人。” 欧阳文英含笑试探道:“若是将这女子匹配给大哥作老婆,大哥意下如何?” 上官明月闻言一楞,疑惑不定道:“贤弟这话何意?” 欧阳文英揭开画中人的身份道:“大哥,这位画中的美女就是小弟为你定下亲事的慕容雪呀。” 上官明月十分意外,想不到文英用心如此良苦!只是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于是不悦道:“贤弟,我不是说过了么,叫你退了这门亲事,你怎么还这么浪费心思呢。” 欧阳文英不解道:“大哥,这慕容雪有什么不好?你如此不上心?” 上官明月怕他执迷不悟,干脆断了他的念头道:“大哥我已经有意中人了,你不必再为我操心。” 欧阳文英意外,道:“大哥的意中人是谁?” 上官明月搪塞道:“说了你也不认识,你还是赶紧退了慕容家的亲事吧。” 欧阳文英见他说得如此见外,有些不快道:“说什么是好兄弟,连这等事都不告诉我,让人家瞎操心,白忙活!想想也是,我又不是大哥的亲兄弟,感情自然比不上亲的了,到底还是个外人……” 上官明月听如此说,知他多心了,于是解释道:“大哥对你从来就不分彼此,你现在如此说,倒叫我心里不安了。” 欧阳文英撇嘴道:“何必说这么酸的话。连你的婚姻我都无权过问,还有什么其他好讲的。只是自己倒霉,要去州府大人家登门谢罪罢了!” 上官明月见他动不动就提州府的亲事,也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脱口道:“你究竟是着了那慕容雪的什么道儿?怎么这么不开窍呢!为了她反伤了我们兄弟间的感情,何苦来?今天我就把话说明白:不管她慕容雪有多好,也不管我上官明月究竟有没有心上人,反正我是绝对不会与她家联姻的!你要是不满意我这样,干脆你自己娶好了!” 话一说绝,事情就难挽回。欧阳文英也不由动了无名火,气恼道:“这话是你说的?你不后悔?” 上官明月一拍身上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欧阳文英瞪眼道:“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然后卷起画像走人。 世间的事情着实千变万化,令人难以理解,也难以捉摸。要说上官明月会爱欧阳文英,可以解释为欧阳文英本就是女孩儿家,即使女扮男装,身上也必然带着些女孩家的本色,吸引上官明月也是情理之中的。那欧阳文英会对慕容雪产生爱慕之情,也可以解释为性格迥异,惺惺相惜。不过慕容雪起初爱慕英俊潇洒的欧阳文英是人之常情,但当她收到欧阳文英告白真相的信后,虽然震惊,却一如既往地沉迷于对欧阳文英的情愫之中,这就有些另类了。 再看她对欧阳文英的回信,我们便会慨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况且是一个女子对另一个女子的迷恋…… “……今生能与公子相逢,是前世修来的缘分。虽然造化弄人,公子与小女同为红妆,但小女爱公子的心意不变。要我舍公子另配他人,实在不愿。若使我二人能长相厮守,惟有与公子摆脱世俗成见而结姻亲。只是怕公子爱小女的感情不真,思谋将来恢复女装再匹配男子。倘若真是如此,小女也不敢牵绊公子另寻幸福,只有庵堂青灯伴了余生……” 欧阳文英读罢此信,心情不能平静,五内犹如火烹:怎么她一个弱女子竟如此痴情,如此胆识超群!“若使我二人能长相厮守,惟有与公子摆脱世俗成见而结姻亲。”此话深得文英之心。二人果真是前世相知?否则怎么会彼此两情相悦?慕容雪不介意,他欧阳文英又哪会在意当个假丈夫呢!原本就不曾打算此生结亲,愿独守一身。现今身边又可以多个红颜知己了,哪能不欢喜?既然上官大哥见过慕容雪的画像后还是不为其美貌所动,还说出什么“要娶你欧阳文英娶,我上官明月可不要”的话来。好,他不中意,那就由我欧阳文英来照料慕容雪的一生吧! 思虑已定,当下欧阳文英就又回信给州府大人,说自己愿意遵照慕容小姐之意,娶她为妻。如果州府大人也同意,自己就会择良辰吉日亲往下聘。州府大人接信后十分欢喜,此正是两全其美之事——既顾全了女儿心愿,又了却了赵国舅继续纠缠的麻烦,实在是好。也连忙回信应允婚事。如此一来,欧阳文英与慕容雪的婚事就正式定了下来,只等择日迎亲了。 获知欧阳文英要与慕容雪成亲,上官明月懊悔不已。他倒不是为失去慕容雪懊悔,而是为失去欧阳文英懊悔。早知文英当真会娶慕容雪,他就不会说出要“欧阳文英娶慕容雪”的气话了。他以为文英当真会因为身上的缺陷而独守一身,如果这样,他也宁愿一辈子不娶而守护他左右……难道文英是因为跟自己赌气而娶慕容雪的? 上官明月犹豫再三,还是想找文英问个明白。 见他来问,文英反而不以为然道:“慕容雪不在意我能不能生。” 上官明月纳罕,终究还是不再深问,神情落寞地离开文英书房。一路琢磨:那慕容雪真就是个胸襟宽广的女子,不在意文英不能生育吗?自己是不是太过多虑了?对文英的感情是不是太过强求了?罢了,罢了,何必这样苦苦痴缠……在懊悔与思想斗争中,上官明月还是决定悄悄收拾了行囊,留下书信,离开这个爱恨情愁的忠义镖局。他实在不能承受欧阳文英成亲的事实,即使留下,与慕容雪的见面也必然尴尬。 这样留书离开也好,三年来自己不知不觉地深深迷恋文英终究不是了局。如今文英已将成亲,担当起一家之主的责任,镖局的事务业已走上正轨,总管、镖师都尽忠职守,没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自己正可借此机会离开文英,游走江湖,扩大眼界,结交新的朋友,或许还会淡忘对文英的感情,重新获得男人的自信。 虽然上官大哥走了,没有参加自己的婚礼,欧阳文英心内有些愧疚,但毕竟娶的是自己喜爱的女子,所以也就将上官明月离开的伤感淡化了。 紫音对文英要与慕容雪的成亲的做法既感到惊愕,又感到钦羡。其实,自小时候欧阳文英戏扮男装起,她小小的心灵里就对文英潇洒的男子装扮十分着迷了。她甚至就把他当作自己梦幻中的情人,感情真挚地侍奉他,陪伴在他身边。她知道这样的迷恋是畸形的,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可她依然无怨无悔、默默无闻地呆在文英身边,整天看着他,照顾他,为他铺床、梳妆,打点生活琐事,她也十分知足。而现在,出现的慕容雪居然也跟自己一样痴傻——迷恋一个女扮男装的假公子!甚至还胆大妄为、离经叛道地要与文英成亲,以达到长相厮守的目的。这份胆识和勇气是她紫音身上没有的,她甚至从来不敢向文英说出自己喜欢他的话来。而文英也只当她姐姐、知己似的对待。今后将要三人相处了,大家又都是重情重义之人,她紫音不会为难慕容雪的,她会将自己对文英的忠心扩大到慕容雪身上,尽心尽力地伺候二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紫音对未来的日子充满向往。 婚娶之日,欧阳文英尽量是低调进行,怕招人耳目,露出破绽。旧时亲戚是一个也没请,包括义兄上官明月的父母也没发帖。朋友也只邀了唐玉和他母亲来观礼。但是州府大人嫁女儿岂能清清冷冷地,不但邀了远亲近邻,而且广请当地名绅富豪赴宴,甚是热闹。就连国舅府也为了讨好欧阳文英而送来了贵重的贺礼。 欧阳文英奇怪道:“我与他家素不交往,为何送此重礼?” 总管分析道:“我想,这必然是因为上官公子父亲的缘故。上官老爷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又与过逝的老镖头是把兄弟,算是少爷您的伯父了。如今您成亲,就在他国舅府的门前,他焉有放过这亲近、讨好的机会的?” 欧阳文英点头,觉得有理。只是总管提到了上官家,他心里有些愧疚。想自己家几次遇到变故,都是上官家及时相助度过难关的,自己尚未来得及回报大恩。如今即将成亲,也因不合伦理纲常而不敢向上官家发喜帖。他日若是问起来,岂不是怨怪自己薄情寡义?想来又是烦恼一桩了。欧阳文英暗暗叹气。但门外鼓乐喧天,已不容他另作他想,只有硬着头皮穿戴停当,出门上马抬轿,浩浩荡荡往州府大人府迎亲去了。 迎亲回来。镖局内,外头自然全交与总管应酬,欧阳文英只管当好新郎,劝饮了几杯,便躲进新房陪伴新娘。 洞房花烛。支开丫头仆妇,关好门户。欧阳文英来到新娘面前,掀掉她头上描金绣凤的红盖头,露出慕容雪艳冠群芳的姿容来。二人四目相对,脉脉含情。文英拥住她道:“你不后悔么?” 慕容雪摇摇头,转问他道:“你可后悔?” 文英道:“今生有你相伴,何憾可有?” 也乏了一天,于是二人宽衣解带,上床并卧,好叙别后情肠。由于彼此爱恋,所以肌肤相亲,唇齿相缠也是自然。再加上欧阳文英有心取悦慕容雪,使她洞房无憾,前些日子就悄悄研习了房中术,手上抚弄功夫了得,撩拨得慕容雪心襟荡漾,呻吟阵阵,四肢震颤,高潮喷涌。欧阳文英也情不自禁地为她的表现而心醉神迷,感同身受……最后二人相拥而眠。 次日,日上三竿方醒转过来。慕容雪恋恋不舍地倚靠在欧阳文英怀里,娇羞地问道:“相公哪里学来的那些逗弄人的手法?我想,既即使是真男儿也未必有相公的一半好。” 欧阳文英笑道:“正因为我也是女子,所以更能体贴你、取悦你罢了。那是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偷来的一本书,叫作《房中术》,里面专门记载了男欢女爱的故事。” 慕容雪扑哧一笑道:“相公还会偷书?真是想不到!” 欧阳文英也笑了,道:“我那个朋友书比较多,专门有一间房摞书,堆得满满的,连脚也没地方插。我偷拿一本书也不过是为他减轻烦恼罢了。” 慕容雪听得吃吃直笑,道:“你拿的那书在哪里?我也想观摩几招,好伺候我的好相公你……” 欧阳文英见她说得风情万种,忍不住在她的香腮上轻咬了一口,道:“难得你这般有心,不枉我对你用情至深……” 慕容雪趁机揽住他的脖子,二人再次翻倒在床上嬉戏…… 紫音端着水盆亲来新房服侍,以前她也是这样服侍欧阳文英的。如今虽然多了一个主子,但毕竟还是不能让外人知道少爷的真相,还得自己亲自照顾。来到房门口,侧耳倾听,但闻里面嬉笑隐隐,似乎很是快乐,不由得心里一动。想了想,还是提高音量唤道:“少爷,少夫人!起床了。” 床帐内闹得正欢,听到门外紫音的喊声,连忙停歇,赶紧收拾了凌乱的床被,穿戴起身。 欧阳文英前去开门,慕容雪则到妆台前梳理乱发。 一开门,欧阳文英见到紫音,便笑道:“姐姐起得真早!” 紫音打趣道:“不早了,是少爷晚起了!”欧阳文英羞红了脸,闪身让她进来。紫音将水盆搁在架子上,转身去跟慕容雪请安。 “紫音给少夫人请安。”她轻盈地道了个万福。 慕容雪拉住她的手道:“好姐姐,难为你伺候他多年,慕容雪也感激不尽。如今又多了我一个,还请姐姐多多关照。” 紫音听她说得楚楚动人,又见她果然生得玉貌神骨,不由得也生怜惜。忙道:“少夫人客气了,照顾主子是紫音份内的事,紫音担当不起少夫人称赞,还请直呼我的名字吧。” 慕容雪笑道:“他跟我提及你对他的好来,教我也不得不喜欢你了。你们一起长大,他视你如姐姐,我又小你两岁,咱们自当也该姐妹相称才好。” 欧阳文英道:“你们都别客气了,都是自家人,也都是我欧阳文英的红颜知己,只管姐妹相称就好。” 二位姑娘听他如此说,都点头称是。 自此,三人同心同德,共同操持忠义镖局的内外事务,也算井井有条。 第4章 重逢 时光匆匆,欧阳文英与慕容雪成亲已经一年。想到再过一月就是威龙堡上官伯父的六十大寿,欧阳文英不得不与慕容雪商量去北方贺寿事宜:一为当面向老伯父、伯母感谢眷顾之恩,二则就自己大婚未向二老禀报之事当面请罪。礼物当然是精挑细选,千里挑一。只是慕容雪的母亲近来身上有恙,慕容雪常过府侍奉汤药,不便离开。于是欧阳文英便叮嘱紫音好生照顾慕容雪,因为她身子也有些孱弱了。想到二人每日贪恋床第之乐,实在欠妥当,反淘虚了身子。自己尚且习武修身,而她仅靠进补是还不够的。 日催夜赶,路上行了半月有余,这日方来到威龙堡地界。威龙堡是皇上特批而建造的,占地颇大,方圆百里,虽有不少村落,但远远望去,还是很开阔的。从大道一路风尘直达威龙堡门前,大门巍峨,城墙高耸,墙边数十根栓马桩一字排开,仿佛护城的卫兵。正门上方是当今皇上亲笔题写的三个斗大金字:威龙堡。字体端庄得体,气势恢弘,果然是大家风范。 门前理事连忙迎上来过问到访者姓名,好去里头回报。 欧阳文英递上拜帖,管事的一边着人拿了拜帖去回,一边客客气气地将众人让进门里的待客堂款茶稍候。 堡内前厅上,上官明月正在清点来宾送来的贺礼。他本来在外云游,只是因为父亲大人的寿诞近在眼前,所以特地赶回威龙堡。家里兄弟姐妹都怨怪他久不归家,便叫他打理寿诞的一切事宜以将功补过。上官明月内心本就愧疚,所以慷慨应从。见到门房送上的拜帖,“欧阳文英”四字一映入眼帘,上官明月立刻惊喜异常,忙问道:“人在哪里?” 下人道:“正在待客堂饮茶等候。” 上官明月一听此言,抬脚便走。大步流星地来到待客堂,眼里出现熟悉的欧阳文英的身影,欢喜地叫道:“文英!” 欧阳文英正向理事了解城堡里的情况,蓦地听到上官明月的声音,意外地回头!四目相对,万分惊喜,万分感慨…… “大哥,想不到今日能见到你!” 欧阳文英欢喜地站起身道。 上官明月上前拉住他的手细细打量,道:“贤弟还是没有变。” 文英笑道:“大哥倒是瘦了。” 上官明月一笑,道:“咱们里头说话。”又转头对理事道:“欧阳公子是我的结义兄弟,他带来的人都好好安排住处,好酒好菜款待。欧阳公子跟我一起住,你不必安排了。” 理事领命。 欧阳文英忙道:“大哥,这怎么行呢,你知道我是习惯自己住的。” 上官明月笑道:“我知道。不过你已经成亲了,难道还习惯自己住吗?” 欧阳文英一听,臊红了脸,轻声道:“大哥,这是两码事。” 上官明月见打趣的也差不多了,便直言道:“放心,大哥不是叫你跟我同一个房间,而是在我的跨院里还有别的房间,只是叫你和我同院而住,便于见面、交谈罢了。” 欧阳文英闻言方放下心来。上官明月一边带他往里面走,一边笑问道:“怎么没有带弟妹一起来?” 欧阳文英道:“她母亲病了,所以她不方便前来。” 上官明月又道:“镖局里可好?” 欧阳文英道:“都好。” 上官明月道:“你要去先见我父母呢,还是先休息休息,晚些时候再去?” 欧阳文英道:“一路上尽顾着赶路了,确实有些累。还是先换洗一下,休息片刻,有些精神再见也不迟。” 上官明月道:“那好,我就叫人替你收拾屋子,准备洗澡水。” 上官明月将文英带至自己住的院落。庭院内布局大方,屋宇雅致。上官明月叫来几个丫头收拾文英住的房间,自己则把文英让到书房小坐。上官明月的书房内,窗明几净,布置十分简洁。欧阳文英被墙上挂的一幅画吸引住目光——那是唐玉为自己与上官明月画的《知音图》。 上官明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离开镖局时,别的没带,就只从你的书房取了它带走,你不会怪为兄吧?” 欧阳文英道:“怎么会怪呢。大哥保管和我保管都是一样的。” 见到桌上的围棋盘,欧阳文英又道:“大哥现在还与人下棋么?” 上官明月道:“哪有空闲。如今贤弟来了,多住些日子,咱们兄弟可以品茗下棋,还可切磋武艺,赏景吹笛,岂不是人间妙事!” 欧阳文英微笑点头道:“倒要好好跟大哥请教呢。” “哦,对了,唐玉也在这里,你要不要见一见?”上官明月道。 “他怎么来了?”欧阳文英意外,道:“他要来也不跟我打个招呼,大家一起做伴来。” 上官明月道:“我是在边关遇到他的。他到那里去画长城,知道我父亲的寿诞日已近,便与我一道回来了。” “大哥去边关干什么?” “没有干什么,只是去那里会一个朋友。” “男的还是女的?”欧阳文英促狭地问道。 上官明月笑道:“女的,还是一个女将军!” “什么?女将军!”欧阳文英讶异。 “是呀,你绝对想不到,一个在闺房里的大家小姐,穿上盔甲,却跟男人没有两样,而且非常的英武、帅气。” “真的?要是我也能见识到这位女英雄该有多好。”欧阳文英无限倾慕。 上官明月道:“你和她还真有缘分。这次我回来,她也跟我一起来了。” “跟你一起来?难道她不用驻守边关吗?” “她父亲是主将,而她只是协助父亲而已。关系跟你的一样,与我也是兄妹相称。她这次是奉父命来贺寿的。” “她叫什么名字?” “柳如莺,就像柳树上的莺儿一样,欢快得很,很能说。” “哦,真有意思。什么时候给我引荐呢?”欧阳文英已经很期待了。 “这要看你什么时候有空了。”上官明月很喜欢他表现出来的好奇神态,有点忍不住想抱他入怀的念头了。连忙转头往调开目光。 欧阳文英没有发觉他神色的异样,只道:“今天恐怕不行,一是累了,二是还要见你父母呢。明日吧,明日连唐玉约了一起见。对了,唐玉住哪里呢?” “他喜欢水,我就安排他住在水云阁。” 上官明月走到窗口调整呼吸。 “那里有一座湖,湖上有许多荷花,跟他的桃花坞有些像,还可以坐船垂钓,他也乐得自在。” 听如此说,欧阳文英撅嘴道:“大哥就是偏心,唐玉可以住在赏花垂钓的水边,为什么我非要住在你这里呢?” 上官明月一愣,道:“你也想住水云阁?我还以为咱们兄弟住在一起,正好可以亲近、谈心呢。” 看他有些受伤的表情,欧阳文英心里一软,马上道:“大哥,我说笑的,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就住你这里吧,反正也好久没一起聊天了,正好跟我谈谈你离开镖局以后去了哪些地方,又有了什么新的见闻。” 上官明月释然,道:“见闻倒有不少,够我们兄弟几天几夜挑灯叙谈的了。” 丫头来回,房间与洗澡水都准备好了。上官明月道:“贤弟去用吧,我前面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等一会儿再来陪你。” 欧阳文英道:“大哥有事尽管去,我这里不劳大哥费心。” 上官明月又叮嘱了丫头几句,方离开往前厅去了。这里欧阳文英走到自己的房间,没有什么事,就打发丫头去了。 欧阳文英的房间就在上官明月屋子的正对面,中间隔着中庭。下人已经把他的行李箱搬过来了,都放在门内。 欧阳文英关好房门,打开行李箱,取出更换的男装。屋子的屏风后正冒着热气,文英走过去一看,是个大浴桶,桶旁边搭着白色的浴巾,旁边凳子上还放着擦干身子的白色大毛巾。 屋内文英沐浴暂且不提。前厅上,上官明月的四妹上官飞云听说欧阳文英来了,就跑到厅上想要见一见二哥书房内那个画中的翩翩美公子。上官明月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好像一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 上官飞云道:“不只是我想见他,就是娘知道他来了,也想见见呢,所以叫我来领他过去。三哥哥、五妹妹也在那儿,也都想看呢!” 上官明月笑道:“文英现在住在我院里,正在换洗、休息。我想等他收拾好了,晚饭时再带他过去后院见你们。” 上官飞云道:“既然这样,那好罢。我去跟娘说,再等到晚饭时候吧。” 目送上官飞云去了,上官明月摇摇头:家里的兄弟姊妹对文英也未免太好奇了……一面想,一面继续埋头书写寿礼的清单。其实他也不能怪家里的人会对欧阳文英如此好奇。虽然上官夫人是见过文英的,对文英的品貌赞不绝口,但上官家的其他公子、小姐就没见过了。况且平日自视颇高的上官明月又是如此袒护、关照这位义弟,所以家里兄妹都想:那位欧阳文英必定是不同凡响了!眼下他来到城堡,当然要先睹为快的。 上官家的公子、小姐对欧阳文英自是十分好奇。欧阳文英对这一大家子人也是十分好奇。晚饭时,上官明月带欧阳文英来到后面“宴春堂”会见家里众人。只见灯火通明的厅堂上人多嘴杂,齐刷刷站了许多人:男子或胖或瘦,或高或矮,但个个英姿不凡;女子或端庄或活泼,或丰腴或苗条,也个个十分出色。上头主位上坐的是慈眉善目的堡主上官威龙和他的夫人。 欧阳文英上前拜见堡主和夫人。上官堡主客气道:“侄儿不必多礼,请坐。” 上官明月引文英坐下,自己则站到他的身后。上官夫人微笑道:“自从上次别过,我心里可一直挂念着你呢……” 边上伶牙俐嘴的四小姐上官飞云插话道:“正是呢,我娘可是天天在说欧阳哥哥的好呢,把我们家的兄弟姊妹全给比下去了!” 她妹妹上官飘雪忙扯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她别乱说话。果然,上官堡主眉头一皱,一捋胡须道:“真是没大没小。当着客人的面,哪有你插嘴的份。” 上官飞云被她父亲当着众人的面数落了一句,很没面子,于是嘴一撅,扭头向她母亲撒娇。上官夫人笑道:“堡主见外了。文英是咱们结拜兄弟的儿子,又是老二的义弟,算起来也是自家人。大家难得聚在一起话家常,也不要太拘泥礼节了。” 堡主沉吟,长子上官皓阳忙打圆场道:“父亲,母亲说的极是。四妹本来就快人快语,您别怪她。对了,二弟,你还未向欧阳贤弟引见我们呢……” 上官明月一经大哥提醒,连忙走上前,向文英引见大哥上官皓阳和大嫂、三弟上官玉星和弟妹李妙姬、四妹上官飞云和五妹上官飘雪,以及其他各房叔伯兄弟、姊妹。 相见完毕,堡主吩咐入席。于是众人跟随堡主一一落坐。欧阳文英被安排在堡主夫人一侧,显示了夫人对文英的厚爱。其他人则依着辈分坐。 欧阳文英一时间也记不住那么多人,只拣紧要的记下就是,尤其是那位俏皮伶俐的四小姐上官飞云,满桌子就她话最多,也待文英最热情,就是不记住也困难。 上官明月的座位正好在文英身边,他的话倒是不多,只是动筷子为文英夹些好菜。 因为圆桌实在太大了,一下子要坐下那么多人,还得专门订做。这桌子平常是不大用的,也只有逢年过节团圆时才用。 酒足饭饱,大家移坐偏厅用茶。堡主提到文英成亲之事,有些遗憾。欧阳文英连忙起身赔罪,并解释道:“当日顾虑伯父、伯母远程赶来不便,所以不敢发帖劳动大驾;二来婚事办得仓促,也没有充分准备,所以也没有请什么人来观礼。” 上官明月也忙替他开脱道:“文英贤弟是想得太多了些,不过事情过去就算了,大家都不要再往心里去。” 听到欧阳文英已经成亲,上官飞云很是不自在,酸溜溜地说道:“欧阳哥哥娶的嫂子一定是绝色佳人吧?否则怎么那么快就赶着把婚事办了,也来不及请我们喝喜酒!” 欧阳文英颇为尴尬,笑道:“四妹妹想要喝喜酒,明日我就买几坛好酒来补请如何?” 上官飞云道:“那倒不必。我们城堡里什么好酒没有?谁稀罕外头买的酒。明日我倒要请欧阳哥哥尝尝皇上赏赐的‘御酒’,那才是名副其实的‘百年佳酿’,包管你喝了还想再喝。” 上官明月打趣道:“四妹别白费口舌了,文英是不大会饮酒的。” 上官飞云惊讶道:“怎么,他不大会饮酒?你们男人不是都很会喝酒的吗?” 上官明月笑道:“他可是个例外。” 欧阳文英解释道:“我以为,饮酒就和饮茶一样,应该只是品尝而非解渴,只需浅尝既可,不需牛饮。” 上官飞云揶揄道:“莫非欧阳哥哥是笑话我们不会饮酒?” 欧阳文英忙道:“四妹妹千万别误会!我哪敢有这样的念头。只是为自己不会饮酒找借口罢了。” 上官明月解围道:“四妹别为难他了,他哪里有你那样伶俐的口舌。” 上官飞云嘴角娇笑道:“果然二哥哥心向着他,这么快就忍不住帮他说话了……” 上官明月一笑置之,倒是欧阳文英怪不好意思的。 又聊了些其他闲话,时间也过得快,堡主就摆手叫大家散了,各去休息。 由于下午小睡过,晚饭又吃的太多,所以欧阳文英还不打算早歇。上官明月也正有此意,便建议文英到他书房下两盘棋。 久未谋面,如今重逢,又夜半更深,偏独处,实在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上官明月与欧阳文英对面,不时抬头悄悄打量他:容颜依旧,明眸皓齿……越看越是怜爱、疼惜,对下棋自是不太经心,所以手上下错了几子,输了一盘。 欧阳文英笑道:“大哥的棋艺莫不是退步了?竟输了我许多……” 上官明月也笑道:“输了就输了,有什么关系。” 欧阳文英道:“既然大哥有心输给我,再下也没有什么意思。对了,好久未听大哥吹笛子了,倒是很想听呢。” 上官明月道:“贤弟的笛子吹得怎样了?” 文英摇摇头笑道:“失去了大哥这样的好师傅,我倒没有什么闲心再去摆弄笛子了。” 上官明月道:“那好吧,只是在这里吹不行,等一下就会有人像你以前那样跳出来吵架了。”想起往事,欧阳文英不由莞尔。上官明月取了笛子,拉他出了房门。二人穿院出户,过廊绕宅,借着夜里摇曳的灯光,不一刻便来到威龙堡后山的半山亭里。月光清凉匝地,四周树木山石黝黑,山下城堡内已陷入沉寂。 欧阳文英笑道:“还好有大哥在身边,否则我怎么也不会跑到这么偏僻的所在来。” 上官明月笑道:“这里我常来,所以熟悉,也就习惯了。” 欧阳文英奇怪道:“大哥常来这里干什么?也是吹笛子?” 上官明月道:“早起练练腿上的轻功,晚上就练练太极,也是放松精神的好方法。” 欧阳文英道:“大哥做什么事压力这么大?” “是……” 上官明月欲言又止,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思念你的缘故,所以精神苦闷”吧。怎么能将这样的理由说出口呢?原以为离开忠义镖局、离开文英了,就不会再牵挂他的事,谁知道每当自己顾影自怜时,就不由得会想起他来,想起跟他相处的种种愉快来。回到威龙堡,家里兄长、三弟都出双入对,恩爱非常,惟独自己总是拒绝父母亲安排的婚事,怎么能不烦恼呢…… “大哥怎么不说话?” 欧阳文英不解道。 上官明月轻描淡写地笑道:“也没有什么,可能是城堡里最近事情多,一个人忙不过来吧。” 欧阳文英替他不平道:“不是还有你大哥、三弟他们吗?他们怎么不帮你分担分担呢?” 上官明月苦笑道:“也许是因为我经常在外面,平时家里的事都是他们操心的多,所以这次回来,他们故意安排我做所有的事,让我将功赎罪。” 欧阳文英同情道:“那也未免太多了吧……” 上官明月笑道:“多了他们才解得心头的不平衡呀!不过没关系,以我的本事,这些都难不倒我,比起以前镖局里的事情可好应付多了。” 欧阳文英惭愧道:“以前在镖局里,都是大哥帮忙,文英实在没出什么力。如今大哥离开了,也没有什么好报答你的,真是愧疚……” 上官明月不以为然地笑道:“说什么客气话,咱们俩兄弟还需要分彼此么?大哥为你做事都是心甘情愿的,从没希望你能回报我什么,你不必往心里去。” 欧阳文英听得心头发热,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感激的话才好,好久方开言道:“我欧阳文英今生能结识大哥,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 上官明月笑道:“我也是这么想,能认识贤弟是我的运气。”说着,横笛于唇边,轻扬悠转的笛音从亭子里飘飞出去,很快便渗入天籁之中了。欧阳文英倚靠栏杆,注视着上官明月的清俊身影,心底深处渐渐涌动起一股凄凉——要是大哥当初能与慕容雪成亲,如今就不会这么孤寂了。 他的缘分到底在哪儿呢?欧阳文英陷入了沉思。 第5章 错爱 次日,上官明月陪欧阳文英往水云阁见唐玉。到了那里,唐玉正在为上官明月的五妹上官飘雪画像。上官飘雪一袭白衣,端坐在菱花窗前,窗外盛开着玉兰花,与窗内的人儿相映成景,很是入画。见他俩来了,上官飘雪忙要起身见礼,被上官明月制止,道:“好好坐着,唐贤弟不喜欢人家乱动。” 唐玉抬头道:“大哥健忘了,我何曾‘不喜欢人家乱动’的?” 欧阳文英好笑道:“唐兄,你别恼他,他还记得你以前给他画‘射箭’的那件事呢……” 提到往事,三个人都不由得失笑了。那时,唐玉因为到忠义镖局托镖,而结识欧阳文英。后来又由文英引荐,再相识了上官明月。三人互相敬重,而成为好友。上官明月年长,唐玉大欧阳文英一月,三人兄弟相称。唐玉十分欣赏上官明月的严谨和洒脱,经常一起交流。一次,唐玉因在镖局内看见上官明月与欧阳文英比试箭法,遂灵光一现,要为他二人画‘射箭’图。当时欧阳文英比着拉弓搭箭的姿势不能久持而放弃,上官明月仍然坚持。后来不知什么缘故,飞来一只蜜蜂在他脸上骚扰,使他不得不摇头躲避,此举遭到不知情的唐玉的嗔怪:“我画画的时候你不要乱动!”一句话反而使上官明月干脆不让他画了。结果,画了一半的唐玉因为上官明月不干了,心里也不痛快,立刻甩袖离去。反倒是欧阳文英过意不去,硬拉了上官明月带上礼物往桃花坞赔礼道歉。又有唐老夫人的周旋,才使得心高气傲的唐玉冰释前嫌。因为此事,欧阳文英和上官明月都认识到唐玉有些女子似的的优柔、孤傲,可能与他常年生活在女性气息浓重的桃花坞有关,所以二人也并不主动与他亲近,除非唐玉派人约请。 唐玉道:“我已经画的差不多了,飘雪妹妹可以起来了。” 飘雪过来给欧阳文英见礼,“欧阳哥哥好。” 文英连忙道:“五妹妹好。” 上官明月去看唐玉的画,唐玉让到一边让他看全貌。上官明月赞赏道:“果然画出了五妹妹的神韵。”唐玉得意地一笑。 欧阳文英也过来瞧,道:“这画送我吧,我把她当仙女供奉起来。” 飘雪连忙道:“那可不行!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求准了唐玉哥哥为我画的呢,谁也不能给。” 欧阳文英取笑道:“唐兄把五妹妹画得这么美,是不是五妹妹为了今年皇上选秀女送的画像?” 唐玉不屑道:“我才没有闲工夫为皇帝画秀女像。” 飘雪也立刻辩解道:“没有这样的事。我是因为仰慕唐玉哥哥的非凡画技,所以才想到请唐玉哥哥给我画张像挂在房间里自己看。” 上官明月岔开话题道:“别争了,咱们泡茶喝吧。”于是自己招呼丫鬟取上好的茶叶来准备泡茶。 四人围桌而坐。丫鬟提了烧好的开水,端出了皇上御赐的上等绿茶,为主子们冲泡。 欧阳文英问唐玉道:“唐兄,我听说你到边关去画长城了?你不是一贯只画江南风景么,怎么想到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呢?你一个文弱书生的身体怎么受得了那西北的风沙?” 唐玉淡然道:“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欧阳文英好奇道:“什么人值得唐兄跑那么远的地方?” 唐玉道:“故人。” 见他不愿多透露,欧阳文英倒不好再问了。上官明月为文英斟上新茶道:“这茶起初淡,接着就回味无穷了,贤弟,你尝尝看。” 欧阳文英端茶细品,果真如此。 唐玉也浅尝了一口,放下杯子道:“欧阳弟怎么没有带新夫人一起来?” 欧阳文英回道:“岳母大人身体染恙,雪儿亲自去照顾,无法离开。” 唐玉又道:“想必贤弟婚后生活十分惬意了,今日再见,贤弟是容光焕发呢。” 欧阳文英有些羞惭,不好应答,只有埋头品茶。上官明月闻唐玉之言,心下涌上一股凄凉,也是闷闷饮茶。上官飘雪不解其中奥妙,只管畅言道:“唐玉哥哥说的是,我想欧阳嫂嫂一定是个大美人,要不,欧阳哥哥怎么会那么早娶亲呢……我二哥到现在也不想成亲,真是辜负了并肩王爷貌美如花的女儿卢郡主了。” “别胡说。”上官明月打断了妹妹的话。 唐玉意外道:“大哥与卢郡主相好?” 上官明月否决道:“没有的事。” 欧阳文英笑道:“大哥和唐兄也都该成家了。趁着这次伯父的寿诞,不妨小弟为你俩在来贺喜的宾客中物色两个嫂嫂如何?” “我不想成亲!”上官明月和唐玉异口同声道。不但欧阳文英和上官飘雪俱感意外,连他二人也都诧异地对望了一眼。唐玉起身道:“我出去走走。”便离开了水云阁。 欧阳文英奇怪道:“他怎么啦?” 上官明月道:“不知道,也许是你刚才的话触动了他的禁忌吧。” 文英不解道:“他有什么禁忌?那大哥你呢?难道大哥也有禁忌?” 上官明月摇头道:“我没有,正常得很。”与文英谈论这样的话题,他心里有些不自在。 飘雪叹气道:“欧阳哥哥,你劝劝我二哥,父亲已经跟并肩王爷定下了二哥和卢郡主的亲事,可是二哥总是不愿意,不知道是为什么。” 欧阳文英也纳闷了:以前他也不接受自己为他定下的慕容雪,才逼得自己不得不与雪儿做了假夫妻。而今,他也不接受堡主为他定下的卢郡主,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上官威龙六十大寿这日,威龙堡里里外外张灯结彩,上上下下都异常忙碌。不但要接待京城内外各方官绅的到贺,还要招呼南北江湖道上往来的朋友,甚至并肩王也带了皇上恩旨临门……一时间,威龙堡好不热闹,好不风光! 上官明月自是忙得无暇关照欧阳文英,就连平日喜欢纠缠文英的上官飞云也不得不被上官夫人安排去招呼与并肩王同来的郡主卢翠云——上官明月的未婚妻,她上官飞云未来的二嫂! 唐玉素来不喜欢热闹,只在他的水云阁安静地看书。 欧阳文英无人陪侍,反乐得一身自在。在城堡内信步闲逛,倒也结识了不少能人异士。诸如江湖上闻名遐迩的丐帮帮主,峨眉山慈眉善目的白鹤道姑,北少林彪悍勇武的护法大师……其他还有一些从未耳闻的江湖门派,如百花庄庄主李妙仙,麒麟谷空空道人,言谈都是十分有趣之人。尤其那百花庄主李妙仙果然人如其名,不但生得风情万种,而且言谈十分俏皮,比她妹妹上官玉星的妻子李妙姬更加妖娆靓丽,惹得那些壮汉、须眉、道人莫不侧目以观,被她吸引。 欧阳文英自然也是喜欢李妙仙的:哪见过如此会卖弄风情的大胆女子!而且能做到举止优雅自然,真乃一天生尤物!与那女将军柳如莺比起来,欧阳文英更喜欢身材窈窕的李妙仙。前些日子经上官明月的引见,欧阳文英认识了柳如莺。她的名字虽然悦耳动听,可惜腰身粗壮,并不像文英想象的那样婀娜多姿。柳如莺博古通今,能识大体,只是边关的水土养育不出灵秀的女子,况且她还经常代父操练兵勇,日晒雨淋的,为国为家,早就牺牲了自己的年轻美貌。正因为如此,上官明月才特别敬重她。 百花园的灵秀厅上,在座中的男士,若论相貌,当然是一个赛过一个的。但若讲品位,有的却是道貌岸然,有的则油腔滑舌,有的木呐憨实,还有的华而不实,哪里有像欧阳文英这样坦白怡人而又爽朗不拘的。 李妙仙的目光与欧阳文英的接触,双方都是互相欣赏而喜爱的。在李妙仙看来,这个欧阳公子可是个既懂风情又高雅的正派男子,于是对他产生了许多好感,主动与他结交。 二人谈话十分自然、轻松。李妙仙虽然久历江湖,阅人无数,然而一旦坠入情网,身上的那份警惕和理智也都化为乌有了。她根本未识辨出欧阳文英是女扮男装。恐怕这也与欧阳文英自小就如此装扮,以男人的风格行事有关,举首投足自然也散发出男子的不拘小节来。 几日来,在威龙堡主人的带领参观下,欧阳文英对城堡地形已经是相当熟悉了。眼下,与李妙仙交好,便自然而然地充当起了她的向导。坠入情网的李妙仙想方设法了解欧阳文英的家世,当得知他已婚娶,而且夫妻感情笃好,心内又羡又妒。但她一向自视甚高,在风月情事中从来不会轻易罢休,于是思谋着用她百花庄的妙药“怡情散”来迫使欧阳文英就范,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不怕他欧阳文英不会接纳自己的感情,与自己携手江湖笑揽风月。凭借自己的姿色和才能,并不输给他的老婆…… 百花庄的“怡情散”究竟是什么样的药呢?通俗地说,就是市井里风月场所惯用的“春药”。只要人服用了此药,不分男女,都会前情尽忘,并激发出体内潜藏的性饥渴,只与眼前相处之人尽情寻欢而不自知。李妙仙仗着姿色游戏红尘,手头自然少不了这些能愉悦欢爱的药粉了。与她妹妹李妙姬的专情比起来,李妙仙又是另一样的女人。 与李妙仙在水榭中饮酒时,欧阳文英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在自己身上打主意,所以疏忽防范。才饮了两杯,就觉得头晕眼花,有些不支,只当是不乏酒力,便要告退。 李妙仙热心道:“我送公子回房歇着吧。”起身扶了欧阳文英欲回自己房中享受欢愉。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回房途中竟被上官明月碰上。上官明月问道:“李庄主,我义弟怎么了?” 李妙仙搪塞道:“不胜酒力,醉了。” 上官明月关切道:“怎么醉得这样呢?” 李妙仙担心欧阳文英的药效发作,连忙道:“二公子若是没别的事,小女子可要先扶欧阳公子回房去了。” 上官明月忙道:“这样的事怎敢劳烦庄主辛苦。义弟与我同住,还是我送他回去吧。”说罢,不由分说,立刻拦腰抱起文英就走。 李妙仙急得拦他不住,懊恼不已,咬牙直恨上官明月多事,坏了自己好事! 转念一想:上官明月这一去,必然会发现自己对欧阳文英下了手脚,到时候不但自己难堪,还连累了妹妹的清誉。不如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于是马上回转自己住处收拾行装,也不向妹妹当面告辞,只交代下人回报主人,就带了随从悄悄离开了威龙堡,另往别处寻觅新欢去了。 这里,上官明月抱文英回到房间安置。谁知欧阳文英药效发作,又是踢被又是扯衣,燥热难当。上官明月吓了一跳,只当他是酒热在体内作怪,便一边劝慰他忍耐,一边协助他除去身上衣物。这一宽衣解带,欧阳文英女扮男装的秘密便暴露无遗——那隆起的胸脯,分明就是女人所有! 惊得上官明月疑是眼花,揉揉眼睛定睛再看——真的,文英贤弟变成女人了!怎么会这样? 此刻,欧阳文英体内春情激荡,急待抒解。偏上官明月坐在床边,又正好伸手要拉被子为她盖在身上,欧阳文英一把抓住这根救命草,酥臂缠上他的脖颈,裸露的玉体拱向他。上官明月一时神驰情迷,难以克制,终于放纵自己与她巫山云雨起来…… 高潮过后,欧阳文英体力疲乏,昏昏睡去。上官明月却思潮如海,难以平静。 细细端详身边的文英,又是爱怜又是慨叹:想不到今日会有如此际遇,再也想不到文英居然是个女儿之身!她瞒得自己好苦啊……而自己为她也相思得好苦啊……过去,不止一次在梦中与她有过今天的恩爱,只是每每梦醒之后,又总是惆怅难掩……想不到这次回威龙堡,竟有如此惊喜等着自己!上天待我上官明月真是不薄! 一边痴痴乱想,一边忍俊不禁傻笑。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院内有人大声问话:“找到二公子没有?”是上官飘雪的声音。 “还没有。”一个丫鬟回答。 上官飘雪道:“你再去别处找找,我也去欧阳公子房内看看。” 一闻声音,上官明月惊了一跳——千万不能让人看见他与文英这样待在床上!否则传扬出去既毁了文英名节,又令自己处境尴尬。 念头一转,遂连忙起身穿戴,又稍微整理了一下文英凌乱的衣裳,将被子盖好,放下床帐后迅速走到外间桌前佯装泡茶。 上官明月动作还算及时,刚将水沏入茶壶内,门外他妹妹飘雪就敲门了:“欧阳哥哥在家么?” 上官明月故作镇定,起身开门。飘雪一见到他,惊喜不已,连声道:“原来二哥躲在这里呀!害我们好找……” 上官明月微笑道:“找我作什么?” 飘雪一边捶腿一边进来,径自坐下,自斟了一杯茶先饮了,奇道:“怎么是凉的?” 上官明月道:“凉茶降火。你还没说什么事呢?” 飘雪道:“还不是飞云姐姐,闲得无聊,撺掇着卢郡主跟你比武呢。她自己不来找你,只管使唤了我这个最小的请你去。要不是碍于郡主的情面,我才懒得听她的使唤呢……瞧,连腿脚都跑酸了!” 上官明月不以为然道:“什么无聊的事,我才不去。” 飘雪一听,马上不乐意了,道:“奇了怪了,是你的未婚妻要找你比武的,你怎么无动于衷啊?要是换做别人,还巴不得有这样献宝的机会呢!我看飞云姐姐也是为了给你俩制造更多相处、交流的机会呀……” 上官明月厌烦道:“谁答应要娶她了?我可从来没有应允过这门亲事。” 飘雪意外道:“父母大人已经为你们定了亲,难道你敢违背他们的意愿?再说三哥都比你早成亲,连孩子都两岁了……” 上官明月打断她道:“别拿他们来压我,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谁也不能勉强我。” 飘雪只好道:“那我现在怎么去回飞云姐姐和郡主呢?” 上官明月道:“你爱怎么回就怎么回,我懒得管。” 飘雪嘟嘴道:“你就是这样,什么事都不上心,一点责任感都没有,难怪父母大人要为你操心了!” 上官明月道:“你有完没有?如果没别的事就走罢,别唠叨个没完。” 飘雪也不高兴地起身道:“你嫌我唠叨,嫌父母兄妹唠叨,不知道你究竟不嫌谁?是不是你那个欧阳贤弟不唠叨?” 一提到欧阳文英,上官明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叫住他妹妹道:“你等等!二哥有件事情要拜托你帮忙。” 飘雪回头道:“莫不是你后悔了,要去见郡主?” 上官明月摆手道:“不是。我一个朋友就在城堡里,想跟我借两套女人穿的衣服。我想她身材与你相当,所以就请你借给二哥两套,等过些天,二哥再给你银两新做两套补偿如何?” 飘雪惊奇道:“是哪个朋友?要二哥这么为她费心?” 上官明月笑道:“说了你也不认识,你还是赶快拿衣服来吧。” 飘雪道:“衣服是有的,前段日子娘才为我新做了几套,还没穿呢,我这就去取。” 上官明月欢喜地深施一礼道:“多谢妹妹!不过你不用再亲自过来了,叫个丫头送过来就行了。” 飘雪点头而去。 这里,上官明月则盘算着:等文英醒来后怎么哄她换回女装,怎么与她商议今后二人终身的事。回身再看文英,香梦沉酣。伸手轻抚她的脸颊,肌肤细嫩。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她是女扮男装的呢?就连爹娘都不知道这回事,欧阳伯伯究竟为什么要将文英扮成男子呢? 上官明月百思不得其解。 一会儿,飘雪派丫头送来了衣服。上官明月掀开包袱一看,一套红颜色的,一套明黄色的,都是十分喜气的衣服,十分喜欢。打发丫头去了,便看文英醒了没有。佳人依旧,上官明月越看越喜,也舍不得唤醒她。睡梦中的她那么楚楚可人…… 她在床上辗转过身子,似乎醒了。 上官明月怜爱地道:“你睡得如何?” 欧阳文英见他在这里,便半坐着起来,道:“我睡了多久?怎么全身酸痛,口渴得厉害……” 上官明月殷勤道:“我给你倒茶。”转身就去。 欧阳文英道:“不碍事,下地活动活动就好了。那李妙仙给我喝的酒,酒劲真猛,才喝了两杯我就倒了。” 提到李妙仙,上官明月忽然起疑:莫非是李妙仙在文英的酒里做了手脚,才使她今日如此乱性?不由得憎恶起那女子来。 欧阳文英走到他面前,就着他手里的茶杯饮了茶,又道:“是谁扶我回房的?” 上官明月道:“我碰见你醉了,就扶你回来了。” 欧阳文英不好意思道:“劳烦大哥辛苦了。” 上官明月道:“我倒愿意有这样的辛苦。” 文英奇怪道:“为什么?” 上官明月亲昵地揽住她的肩头,道:“要不是今日的辛苦,你怎么会做我的新娘呢?” “你说什么?” 欧阳文英诧异莫名。忽然手摸到胸前,感觉空荡荡的,似乎少了什么?不觉立刻警惕起来,返身寻思——束胸的绷带怎么没有了?! 上官明月在她背后揶揄道:“你不用瞒我了,我已经知道你的秘密了。” 欧阳文英心头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他—— 上官明月歉疚道:“文英,不要怪我轻浮。是李妙仙那女人在你的酒里做了手脚,她可能是把你当男人了,所以……我误打误撞,结果我们就……”上官明月有些难以启齿。“当然,我心里是喜欢你的,也非常愿意做你的丈夫。希望你不要再介怀,答应让我以后照顾你好吗?” 欧阳文英听得十分糊涂,感到非常迷茫,当听他要求 “做她的丈夫时”,更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向来以男儿自居,怎么可能与手足情深的大哥夫妻相称呢?今日酒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现在是全然没有一点印象。怎么可以就因为他知道了自己是女儿身的真相就慌乱与他允婚?毕竟家中还有明媒正娶的慕容雪,是不能辜负她的…… 上官明月见她沉吟不语,就引导她道:“文英,现在一切的事情都不要想了,就全包在我身上。现在,你只要换上这套女装,安安心心地准备当我的新娘就行了。” 欧阳文英忙推开他递过来的女子衣裳,冷静道:“大哥,这怎么成呢?即使你现在知道我是女子,咱们也不应该拆穿这个秘密,而应该继续维持现状呀。你看,我已经习惯当男人了,怎么喜欢穿女人的衣服嘛。再说,我现在是已经有妻子的人了,大家都是知道的,更不可能跟大哥成亲……” 一提到慕容雪,上官明月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被她欺骗了整整四年很不值得!严肃道:“荒唐!你跟慕容雪瞒天过海结为同性夫妻,简直是荒唐!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居然敢做这样哗天下之大稽、离经叛道的蠢事来?你们所作所为岂能被世人所容?!今日幸亏是让我知道了真相,还能救你们一把!趁现在,你最好及时醒悟,及时抽身,免得继续误人误己!今天我说什么也不会容忍你继续穿男装了,你要是不换回女装,我就只好亲自动手为你更衣了!” 面对突然霸道起来的上官明月,欧阳文英愣住。眼下欲要转变他的观念,只好另谋他策。脑海里快速地运转对策,一下子想到了那个有份量的人物,便冷冷地提醒他道:“大哥别忘了,你的未婚妻是卢郡主,何必纠缠着我不放呢。” 上官明月执着道:“别管什么郡主不郡主,反正我要的人是你!现在想起来,当初你母亲临终时就已经把你托付给我了。所以以后,这威龙堡就是你的家,你哪儿也不许去。” “胡闹!” 欧阳文英一拂袖,意欲马上离开固执的他。上官明月先一步挡住了她,气恼道:“你说什么?” 欧阳文英不想跟他起冲突,平静道:“我没有说什么。” 上官明月道:“要出去可以,但是必须换上女装。” 欧阳文英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道:“我本来就是男人模样,现在一下子要我穿上女装,你是打算让威龙堡的人看我的笑话不成?” 上官明月认真道:“我现在就要你换回女装,是不希望你继续错下去。还有,我并没有打算马上让你这样去见其他人,而是想带你去城堡外面逛逛。这些日子来,我一直忙碌着父亲大人庆寿的事情,都没有好好陪陪你,你不怪我吧?” “怎么会,我好得很。” 欧阳文英苦笑,心下暗道:你现在不理我才好呢。 上官明月道:“今天咱们就好好地出去透透气。这城堡外头的景色也很不错,有很多清幽的所在,值得一游。” 欧阳文英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用换女装了,穿男装骑马就很方便。” 上官明月摇头道:“不行,我想看你穿女装的模样。”他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拗不过上官明月,欧阳文英无奈地只好请他门外等候,自己在屋内更衣。也不是没有穿过女装,跟雪儿成亲后,俩人在房间里也有交换衣服穿,客串一下对方的角色玩。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房门开了。上官明月只觉眼前一亮——但见伊人素面恬静,倩影亭亭,秀发长垂,眉清目秀,好不惹人爱怜! 上官明月忍不住上前拉了她的手左看右瞧,不愿放开。 欧阳文英苦笑道:“看够了没有?还要不要出去?” 上官明月这才收神道:“这样很好!真的!”然后牵她去马厩,带了自己的黑鬃马出来,先扶文英上马,而后自己也纵身跃上马背,一手揽住她的纤腰,一手抖动缰绳,催马从城堡的后门出来,直奔开阔的原野。 “为何两人要骑一匹马?” 文英不解。 上官明月暧昧地将脸贴到她的面上,嬉笑道:“这样才有机会与你亲近呀!” 欧阳文英臊红了脸,又躲避不开他,只好勉强忍耐。在自己看来,两人如此亲近实在怪异。只是他如今在兴头上,又不好拂了他的兴,只得由他了,谁叫他是自己的结拜大哥呢。 威龙堡地界,旷野、山脉、幽谷、密林、飞瀑都有,上官明月或纵马疾驰或收缰缓行,享受着与爱人同游的畅快。 来到一块有林有水的草坡地,树上花繁叶茂,草边水清石现。文英很是喜欢,要下来活动活动。上官明月闻言,拉马停住,然后跃身下来,在马下要接她下来。文英穿着长裙,本来侧坐马上,如今只需向下一蹭便可落地。只是这一落下,便正好掉进上官明月的怀里,被他借机紧紧地抱住亲了又亲。搞得文英又羞又急又乱,好不容易挣脱了他的臂弯,赶快往溪流边走去,边走边说:“真想看看水里到底有没有鱼儿?” 上官明月在后头笑着叫道:“鱼儿肯定是有!但你也得当心有没有蛇窜出来……” 欧阳文英不理会他的调笑,小心地提起裙边,伸脚踩到溪边一块较为平坦的大石上,弯腰向水里寻找鱼儿的影踪。上官明月栓好了马儿跟过来,从她身后抱住她的腰,挨过头来要向水里看两人成双的倒影。 欧阳文英忙道:“你快走开罢,这石头站不下两人,要是掉进水里如何是好。” 上官明月笑道:“那有什么关系,正好可以做一对鸳鸯。” 欧阳文英实在拿他没辙,只好转移目标,抬脚往别处欣赏。 桃花林内,满枝粉红的花朵艳艳地开着,招蜂引蝶,好不热闹。文英兴起,抬手折了一枝,细看上面的花儿,谁知漫天忽然下起了花瓣雨! 转头一看,原来是上官明月往树干上猛地连击数掌,震落了头上满枝的花瓣。 欧阳文英不解。上官明月得意地笑吟道:“真是‘人比桃花相映红’!” 第6章 逃避 上官明月千里迢迢赶回忠义镖局,正如他所料:文英已经人去屋空。听镖局里的总管说,公子是携带夫人和紫音姑娘外出游山玩水去了,镖局里的一切事物全部交托给上官公子打理。并留给上官明月一封信。上官明月拆信一看,信内并未提及儿女私情,而是非常恳切地将忠义镖局的归属权转交与自己,要怎么处理悉听尊便。 看完信,上官明月的满腔热情、期待全化为泡影。他不明白文英为何要逃避自己?两人明明感情深厚,又有了夫妻之实,她何苦这样亏待他上官明月呢? 与文英的姻缘失之交臂,上官明月很不甘心。一面派出镖局里的探子四处打听文英的下落,一面飞鸽传书回威龙堡与他父母亲说明真相,请他们协助寻找失踪的欧阳文英。 上官威龙夫妻接到儿子的传书后相当震惊!原来儿子一直抗拒与卢郡主的婚姻是为了欧阳文英!虽然很不满儿子隐瞒真相的做法,但事已至此,眼下还是寻人要紧。儿子与欧阳文英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也就是他威龙堡的人了,岂能让一个大活人无故失踪。上官威龙分派下面,向江湖朋友广发“求助贴”,以期尽快找到欧阳文英。另一方面,他不得不亲往并肩王府退婚、请罪。 并肩王十分大度,不但允退了儿女之间的婚约,而且表示愿意协助一臂之力。上官威龙感激不尽。 威龙堡可谓倾巢出动,就只为了一个欧阳文英。堡主夫妇积极,是因为结义兄弟的女儿不能流落在外,以免出事,对已故的兄弟不好交代;也为文英已是二儿子的媳妇,该早些找回督促他们成亲,了却一桩心愿。四小姐上官飞云却更是积极。原来她想到当初自己对女扮男装的欧阳文英动了爱慕之情就又羞又气,总被兄弟姐妹拿来取笑,叫她的傲气受到挫折,所以巴不得立刻就找到这个可恶的欧阳文英好好“兴师问罪”一番!以消心头之气! 拉了妹妹上官飘雪一道出来,一路上愤恨不停。上官飘雪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便劝解她道:“好姐姐,你别再恼文英姐姐了,她终究是咱们的二嫂,是二哥的心上人。” 上官飞云咬牙道:“哼,她想嫁给二哥为妻,就先得过我这一关!我一定不会让她那么容易得逞的!” 飘雪好笑道:“连父母大人都承认她是咱家的媳妇了,还广发帖子请江湖朋友帮忙呢,你这‘一关’又有何用?就是二哥,也不会答应你得罪他的新娘子。” 上官飞云不屑道:“我就看不惯二哥这次的做事!什么人不爱,偏偏迷恋那个欧阳文英!被她整整骗了四年还不知道她是个女的,真够窝囊的!提起这事,就替他不值!” 飘雪道:“值不值不关你的事。他俩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碍不着,你又为哪门子打抱不平呢?你不是也被她骗过了吗?不是也喜欢她吗?……” 飞云恼羞道:“再休提这事!你们怎么老数落我的不是?又不是我故意的,还不是二哥连累的!” 飘雪道:“还是不必自寻烦恼了,找人要紧。” 飞云寻思道:“真是奇怪,莫不是欧阳文英有心躲咱们?否则咱们那么多人找她都没有踪影。” 飘雪道:“也是呢。会不会是她自知露了馅,不好意思见咱们了?” 飞云道:“有可能。你想,她女扮男装连亲都成了,还到咱威龙堡登门请罪,说什么‘事过仓促未邀请’之类的托词,简直是胆大妄为!一点儿女人的廉耻都不顾,又与二哥做了夫妻,这到底算什么事儿嘛!” 飘雪道:“姐姐的话莫要说得那么难听,文英姐姐假成亲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未可知。” 飞云道:“什么难言之隐?总之是那慕容新娘最委屈,名节都被欧阳的败坏了!真是可怜见的,一旦真相大白,必然成为街谈巷议的笑柄,可教那慕容姑娘怎么活?” 听飞云滔滔不绝地自说自话,飘雪也不由得为慕容雪的遭际怜惜,也不由得为欧阳文英的自私感到有些不齿了…… 不管外间如何闹腾得人仰马翻,在黄山脚下一处僻静的民宅里,欧阳文英、慕容雪、紫音却过着恬淡的日子。文英已经有了身孕,也已恢复女装,每日只在宅院内静养。 出来的这段日子,她本想逃避上官明月的无谓纠缠,却不料逃不掉他在自己身上播下的情种。两个月后,她便开始出现了女人特有的妊期反应:身体发福,食欲大增,并伴有间歇性呕吐。她不熟悉这种女人的常识,但慕容雪和紫音毕竟是受过妇人们的教诲的,当然心里疑惑。悄悄地请医生来隔帐诊断,果然是有喜了! 听到诊断,床帐内的欧阳文英又羞又愧。待医生走后,她也不想刻意隐瞒自己在威龙堡碰上的意外,便向她二人坦白了事情的原委。慕容雪和紫音十分体谅。 文英本想取掉孩子,但被慕容雪和紫音制止,认为这样有伤身体。 慕容雪开解她道:“这有什么,孩子是无辜的。再说,多个孩子,咱们的日子会过得更有意思些。我父母那里也好说话了。” 紫音也劝道:“孩子去掉总会给身体留下病根,还是顺其自然吧。” 文英思量了许久,念及到上官明月对自己、对忠义镖局的情义,终有些不忍,于是他留一条血脉,补偿自己对他的亏欠。 慕容雪和紫音都是菩萨心肠,好生照顾着文英,直到顺利临盆产下一女。文英身体不便,安心静养。慕容雪便和紫音商议着: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慕容雪负责照料文英和孩子,紫音则改扮男装,充当门户的男主人。穿着男装出入的紫音,身上倒有些往昔欧阳文英的公子风采。偶尔慕容雪逗趣她,拿她当“假相公”来亲近,惹得紫音又羞又臊,娇嗔不已。文英见三人同心同意,心里也就安然了。 白胖胖的女儿经再三斟酌,取名为“缘儿”,意寓“因缘际会”之意。 自从有了缘儿,慕容雪、紫音更加操劳。文英要做月子,缘儿要人看护,又不敢请保姆,防着忠义镖局和威龙堡的人找到。尤其是慕容雪,真如贤妻良母,不但体贴卧床休养的文英,而且待缘儿视若己出,日夜小心照料。慕容雪本来身子就孱弱,还有旧疾,如此不分昼夜不辞劳苦,终于支持不住,病卧在床。欧阳文英心疼不已,奈何缘儿幼小,也需要人日夜照顾,如此着实有些手忙脚乱。思虑再三,欧阳文英决定让紫音带缘儿回忠义镖局交还上官明月照看,自己则可以留下全心照料慕容雪,希望她能尽快恢复健康。 明知紫音带着孩子一露面,必然会引来上官明月,而欧阳文英是极不愿意再见他的。于是在紫音走后,文英雇了马车,扶了病中的慕容雪,马上搬家了。路途上,在照顾慕容雪之余,也有些思念缘儿,毕竟是骨肉连心,想起她胖乎乎的小脸蛋,粉嘟嘟的小嘴,也不由得心驰神往…… 欧阳文英的预见果然很准。 紫音身上有些功夫,还算安全地把缘儿带回了忠义镖局。正好上官明月在家,一见到紫音,格外惊喜!忙问文英的去向。紫音闪烁其辞,不提文英,只将缘儿塞到他怀里,说是小姐叫她带回来给上官公子抚养的。 上官明月诧异道:“这是谁的孩子?” 紫音答道:“她是您的亲骨肉。” 上官明月更加不解,道:“怎么会是我的孩子?” 紫音好笑道:“是我家小姐生的,当然也就是您的骨肉。” 上官明月如醍醐灌顶,顿时脑醒眼明,惊喜交集道:“是你们小姐生的!那——她人呢?” 紫音搪塞道:“我也不知道。” 上官明月不罢休道:“你休哄我!你带着她的孩子来,不可能不知道她在哪里!再说这一段日子,你们肯定都是在一起的,快说文英在哪里?你要不说,别怪我翻脸无情!” 面对上官明月的软硬兼施,紫音实在无能为力不住,只好坦白相告。 待到上官明月心急火燎地赶到黄山下的那座民宅,又是扑了个空。气得上官明月差点儿要挥剑伤了紫音。幸而是紫音闪开,又以缘儿要人照顾为由,劝解得他暂时平息怨气,悻悻然打道回府。 第7章 离世 一晃又是四载。 慈心庵内,欧阳文英带发在观音座前修行。抄经完毕,推门出来,听到春雀脆鸣,筝哨嘶嘶,料想到庵外山坡上必然有孩童在放纸鸢。 墙角桃花盛开,红艳艳的。睹物思人,不由得又想起故人慕容雪的容颜来。 那年,她带着慕容雪离开黄山脚下,一路辗转来到大理。二人又相亲相近地过了半载欢愉光阴,慕容雪终究还是耐不住病魔的折磨,撒手人寰了。临终交代:“我走后,你便将我葬在此处罢,此处风景甚好。能与你携手今生,我了无遗憾,但求来世能再重逢,也能为你生儿育女……” 欧阳文英含泪道:“你走后,我会好好修修佛缘,祈求菩萨让我们来世再见面,再结缘,不教你受半分委屈,留下一丝遗憾……” 慕容雪淡笑道:“那倒不必。想缘儿年幼,尚需要娘亲照顾,交由别人,我还不放心。我今生并不委屈,与你成亲是我心甘情愿的……只是,委屈了你,也有些对不起上官大哥,误了他的好姻缘……” 欧阳文英道:“你快别这么说,你并没有亏欠我们什么。一直以来,我心里爱的只是你,和上官大哥也只是兄弟的情份,没有其他的。” 慕容雪苦笑道:“看你又多心了。我知道你对我的真心,只是即使不为上官大哥想,也该想想缘儿……她那么讨人喜欢,不该离了亲娘。大人的错不该连累到孩子……” 欧阳文英道:“你放心,有紫音照顾她呢。咱们不提她了,你还是养好病要紧。” 慕容雪摇头道:“我知道自己熬不过去了,只是拖累的你辛苦,心里不忍……” 欧阳文英安慰道:“我不觉的辛苦,只要你好起来,我干什么都愿意。” 由于话说的多了,慕容雪只觉喉咙里有些甜腥,咳了几声,竟咳出一大摊血来,顿时气力用尽,一下子昏厥过去。惊得欧阳文英手忙脚乱,又唤又扶,心凉了大半…… 去的终究挽留不住,任凭欧阳文英使尽心力,也徒然无功。伊人逝去,欧阳文英犹如被淘空了灵魂,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勉强支撑着精神,忍着悲痛,料理着慕容雪的后事。花了银子,请人在一处景色清幽的山坡下葬了慕容雪,立起一块“爱妻慕容雪”的青石碑。坡前山花烂漫,就像慕容雪微笑的容颜。散去众人,欧阳文英又扶碑凭吊了一番,方摇摇晃晃地下山来。 抬眼见一处庵堂座于山路一侧,便走了进去。庵内供着慈眉善目的观音菩萨。见到菩萨,欧阳文英恍惚见到了亲人一般,不由得跪拜在地,虔诚祷告,心绪渐渐回归平静…… “哗啦啦”一声,天上的一只纸鸢忽然断了线,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竟跌入庵堂的院落。欧阳文英走过去捡起一看,是一只做工精致的彩凤。正想拿出去交还失主,失主就已经在庵门外“嘭嘭嘭”地敲门了,并急切地大声喊叫道:“师父,师父,开开门!” 欧阳文英含笑拉开门闩,打开庵门。门前是两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可能由于跑的急切些,额头、鬓角都是汗珠子。一见欧阳文英,又见到她手里的纸鸢,便连忙道:“师父,您手里的风筝是我们掉落的。” 欧阳文英点点头,道:“那好罢,你们拿去吧。” 两个丫头欢天喜地地接过纸鸢,道了声:“谢谢”,就一溜烟跑走了,去继续她们放飞的快乐。 欧阳文英望着她俩远去的活泼的身影,蓦地想起自己久未谋面的缘儿,不由得想的痴了…… 依旧是旧街道,依旧是旧门墙,仿佛已经隔了几世。欧阳文英心内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见到了以前的景物,陌生的是,与这里的感情已经隔阂了那么久。此时的她,已经把一切都看得很淡很淡。只想淡淡地来,淡淡地去。 就远远地看一眼缘儿就好,看她过得好不好;也看一看紫音怎么样了,当初难为她带缘儿回来,不知上官大哥有没有为难她? 步履踟躇,不知如何见到缘儿,而又不打扰上官明月的生活。他也许已经娶妻生子了吧。 欧阳文英不曾向街坊打听有关忠义镖局的现状,也不曾打听上官明月的一切,她只想凭天意的安排,看能否见缘儿一面,她甚至根本就不想与缘儿相认,只期望以一个路人的身份看看缘儿。 在忠义镖局外的围墙下转了两圈,欧阳文英不打算进去,正要先离开去找个落脚的地方改日再来碰碰机缘,谁知后面有人高呼:“缘儿,慢些跑!当心撞到人!” 欧阳文英一听此声,蓦地回头——一个穿红袄的小丫头脚步不稳地直直向自己跑来,连头都不抬,就一下子撞入欧阳文英的怀里! 欧阳文英连忙抱住她,防她跌倒。小丫头抬起脑袋来,瞪大了亮眸惊奇地瞅着欧阳文英。欧阳文英忽然发现她长得特别像自己!不由得楞住。 后面喊话的人也大步赶过来了。他与欧阳文英一照面,二人都不禁愕然! 盼望已久,朝思暮想的女人今天竟意外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淡忘已久,手足情深的大哥今天却这般成熟、憔悴…… 欧阳文英淡然一笑,先开口道:“大哥,咱们又见面了。”上官明月有些拘谨,道:“你……瘦了。” 欧阳文英不以为然,自己的健康对自己已经不重要了。她拉过缘儿交还到他跟前,笑道:“缘儿顾的不错,我是顺路来看看她的。” 上官明月一惊,慌道:“你还要走?” 欧阳文英笑道:“我现在在庙里修行,俗缘已了。” 上官明月愕然,道:“你就这么狠心抛下缘儿不管?” 欧阳文英摇头道:“有你照顾她,我很放心。” 上官明月愤然道:“我再怎么能干,也无法给她一个娘亲!” 欧阳文英意外,道:“你没有成亲么?” 上官明月冷冷道:“谁叫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为了缘儿而等她一辈子。” 欧阳文英愧疚,低声道:“这是何苦呢……” 上官明月道:“不管你是不是对我有感情,但无论如何,今天你必须得对缘儿有个交代。” 欧阳文英低头看看缘儿,她可爱的小脸正天真地望着自己。欧阳文英伸手抚摩着她的脸,问他道:“紫音呢?” 上官明月道:“紫音不是你的替代品,她也应该有她自己的婚姻不是么。” 欧阳文英点点头。是自己耽误了紫音的终身,只顾得上慕容雪了,却忽略了这个重情重义的丫头。自己曾经打算将她当姐姐一般地风光出嫁呢,如今却对她食言了…… 紫音站在镖局的大门口,将这一切全看在眼内。她内心万分感慨:小姐如今只身回来,还穿着出家人的衣裳,可见慕容雪已经不在人世了。少了一个知心人,心中自然伤感。又想到慕容雪的逝去必然对小姐的打击至深,小姐不知如何捱过那一段痛苦的日子而自己又不在她身边宽慰……想来又十分心痛。 看样子,小姐在上官公子的说服下是答应留下来了。这样更好,又可以伺候小姐了,还有小小姐。只要他们一家人能够团圆,只要自己还能留在小姐身边,这一生也就没有奢望了。 可叹天下痴情人,不问情衷有始末,只求相随不离分,红尘荡荡共命运…… 第8章 今生 欧阳文英无法推卸自己对缘儿的教养职责,更无法拒绝女儿那胖乎乎的小手扯着自己一声声叫“娘”,不由得心软,答应留在缘儿身边。 以出世的精神过入世的生活。此后,欧阳文英虽然能心襟坦然地面对上官明月,但上官明月对她依然情深意重,时常欲言语亲近。只是文英尽量规避与他独处,终究使上官明月心意难全,有些郁郁寡欢。文英不忍,劝他再娶,被他冷冷拒绝。文英也关心紫音的终身大事,问她心意如何?紫音道:“紫音对小姐没有什么要求,只希望这辈子活着是小姐的丫头,死了就做小姐家的鬼,并不想小姐把我嫁出去。” 文英道:“这岂不是耽误了你的一生?” 紫音道:“小姐并没有耽误我的一生,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要是我对小姐说的这话有二心,天地不容!” 文英连忙捂了她的口,道:“何必赌咒发誓呢,我是关心你才问你这样的话。既然你不愿意嫁出去,那么,是否愿意在镖局里找个出色的人物呢?” 紫音慌忙道:“小姐快别说了,紫音更没有这样的打算!” 文英思忖道:“你觉得上官大哥如何?” 紫音道:“我跟小姐一样,只拿他当兄长一样看待,并不存男女私情。” 文英无奈,只好由她自己了。 跟上官明月对弈时,文英有意聊起上官堡主为他定下的与卢郡主的亲事。上官明月淡然一笑道:“亲事已经退了,休要再提。” 文英不解道:“这是为何?”她当初匆匆离开威龙堡,后来又携慕容雪与紫音去过隐居的生活,所以并不知道这段情形。 上官明月道:“我心里已经有了你,怎么可能再娶他人。” 文英愧然,轻声道:“大哥何苦,咱们并未成亲,卢郡主应该不会介意。” 上官明月苦笑道:“你倒看得开……我却看不开,心里只想还缘儿一个亲娘。” 文英不语,摆弄着手上的这枚棋子,不知怎么解得开他围的这个局。 上官明月不大着急。既然那么多年都等过来了,只要她不走,自己有的是耐心感化她。还有缘儿在中间牵连着,他有的是机会与她重续前缘。只要她现在能安心住下来,他就很愉悦了。这些日子以来,尽管她刻意保持二人的距离,但心里还是关心着自己,嘘寒问暖地关照也让他心里踏实。她对自己是有感情的,这样他就知足了。 上官明月的父母来了。他们是专门来看孙女缘儿的。连上官飞云也来了,她一向眼高于顶。这两三年里,妹妹飘雪也已经在百花庄庄主李妙仙和三嫂李妙姬的撮合下,成功嫁给唐玉为妻。独她还不愿论及婚嫁,每每堡主夫妇逼的急了,她就必然抬出二哥上官明月来理论,说什么二哥还未娶妻自己也不出嫁的话来。堡主夫妇拗不过她,只好由她去了。 听说欧阳文英已经回来了,好强的上官飞云倒要来看看:她这几年究竟是躲到哪里去了,怎么威龙堡和忠义镖局那么多人以及江湖上的朋友都找不到她? 欧阳文英提前得知消息后,不愿见到二位长辈和四小姐,便借口去安国寺上香,带了紫音往安国寺住段日子,避开了双方见面的尴尬。 偏偏上官飞云就不死心,在镖局里见不到恢复女装的欧阳文英,便自己悄悄出来,一路打听寻到了安国寺来。 古刹历史久远,庄严恢弘,气氛凝重。寺内香客穿梭,清烟袅袅。这么大的寺庙,这么多的人,上官飞云不知何处寻觅欧阳文英的芳踪,只好在各个院落里打探。 文英此刻正端坐于藏经楼前的菩提树下,凝神解悟佛语:“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之理。紫音往别处游逛去了。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令人恍入梦境。 上官飞云一脚踏入此僻静的院落,稍一环视,见此处似乎无人,正欲抽身离开,此时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菩提树下打坐的一个女子,不由得停住细看。但见那女子素服着身,青丝长垂,在光影下浑身洋溢着祥和的气息,仿佛超凡脱俗的世外仙家。看得上官飞云不由痴了。由于距离远,并未看真切打坐之人的确切面貌,于是上官飞云走近前了解。越走近,越觉得此人十分面熟——依然是俊秀的五官,依然是洒脱的神韵,只是,她不再是英气逼人的欧阳公子,而是一个温婉沉静的文英小姐了。 上官飞云的一声叹息,搅扰了欧阳文英的清修。她睁开眼睛,抬起眼帘打量来人。却见紫衣秀衫,宝剑在握,双瞳剪水,发辫娇俏,正是威龙堡的四小姐上官飞云。 欧阳文英楞了一下,立刻起身道:“你怎么来了?” 上官飞云神色顿时不屑起来,道:“这安国寺又不是你家的地盘,只许你来得,我就来不得。” 欧阳文英淡然一笑,早就熟悉了她的这种脾气,不想几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丝毫改变。不与她争辩,邀请道:“禅房用茶如何?” 上官飞云不以为然,道:“随便。” 欧阳文英前面带路,引领她来到自己暂住的地方。房间不大,收拾的很是洁净。墙角的一个小灶炉上正烹煮着清茶。上官飞云落座后,欧阳文英为其倒了一盏递上。 上官飞云饮了一口,便进入正题,道:“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还不和我二哥拜堂呢?反倒躲在这里念什么佛。” 欧阳文英意外,道:“你是来做说客的?” 上官飞云道:“这是我心里的想法,二哥并不知道我来这里。” 欧阳文英平静地解释道:“我跟他尘缘已了,以后不要再提此事了。” 上官飞云奇道:“这是为什么?缘儿都这么大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处事?怎么对得起她呢?” 欧阳文英无奈道:“正是因为缘儿,我才留下来的。” 上官飞云不满道:“我真搞不懂你!以前先是女扮男装地哄骗世人,现在又来什么吃斋念佛耽误我二哥的终身,你究竟要怎么样才罢手?” 欧阳文英道:“我并没有耽误他,他完全可以自由婚娶。” 上官飞云更加气恼道:“这是什么话?你以为一句话就可以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就可以让我二哥对你死心而移情别恋吗?别以为自己念了佛就能万事皆空了,难道你不知道修佛的人讲究的是‘普度众生,度人度己,造福苍生’的道理?你修了佛法,就更应该挽救我二哥,使他过上幸福的家庭生活,而不是冷落了他,使他一生都为你痛苦!” 欧阳文英被她的伶牙利齿数落得十分难堪。正在不自在,忽听门口一声呵斥:“住口!这里还轮不到你替我出头!” 欧阳文英和上官飞云都唬了一跳,连忙回头去看,只见上官明月面色微愠地立在那里。 上官飞云一咋舌,使性子道:“我来跟她摊牌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干嘛不让我说?” 上官明月跨进来道:“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不用你操心,你管好自己就行。快回去罢,父母大人正找你呢!” 上官飞云听如此说,很没面子,又不好与他争论,只好怏怏不乐地甩袖而去。 欧阳文英见她去了,才开口道:“你怎么也来了?又何必惹她生气?” 上官明月道:“她就那性子,你不要理她。现在你有事要出趟远门,我要陪你一起去。你赶快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就走。” 欧阳文英奇道:“什么事要我也去?” 上官明月道:“先别问,等路上再说。” 无法,欧阳文英只好收拾起几件衣物,又道:“我得跟紫音说一声。” 上官明月忙拦住道:“不用,等一会儿跟管事交代一下,让紫音先回镖局去。” 拿了包袱,欧阳文英跟随上官明月一起出门。来到山门外,却只见他的黑鬃马由马倌看着,并不见其他马匹。 欧阳文英纳闷道:“怎么没有我骑的马或坐的车辆?” 上官明月抱歉道:“出来的仓促,却忘了这事。要不这样,咱们先一起骑到山下,等看到卖马的再买一匹如何?” 欧阳文英没有别的选择,只好先将就了。但一路上未见卖马的,也没有车辆愿意驶往路途遥远的川蜀。 赶了半天路,日落十分就在一个小镇投宿。小镇的客栈不多,选了一家比较体面的大饭庄入住,上官明月却只要了一间雅致的上房。欧阳文英尴尬道:“为何不订两间房?” 上官明月解释道:“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住在一起的好。再说这间房也大,里面有两张床呢,不妨事。” 欧阳文英推辞不过,只好又随他进了客房。 吃罢晚饭,上官明月邀她出去逛逛。欧阳文英点头应允。 小镇的的夜市虽然不如大城市里热闹,倒也是人来人往,有些特色,尤其是那些摊位前抛头露面的小家碧玉,虽然招呼来客的声音羞涩,却也甜润,为了生意她们不得不费些力气。 上官明月道:“这地方奇怪,多是女老板站台,还都是年轻的。” 欧阳文英道:“这有什么,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风俗。你也是经常外面跑的,见多识广,难道没有见过这样的?” 上官明月道:“确实没有见过这样的。不过每个地方的春楼却都是这样的。” 欧阳文英知道“春楼”是什么场所,便道:“不知大哥在那种地方可有什么红颜知己?” 上官明月笑道:“从未去过,哪里会喜欢那里的女子。” 欧阳文英道:“那些女子中也有为生计所迫的,也有出污泥而不染的,也有才情高过士子的,大哥怎么会看不上?” 上官明月道:“可惜我不是喜欢沾花惹柳之辈,我只喜爱闺阁女子。” 欧阳文英笑道:“这也未必。卢郡主不但是闺阁女子,还是个大家闺秀,大哥如何也要拒绝她呢?” 上官明月也笑道:“正因为她是个大家闺秀,才不符合我的另一个条件——不攀权附势。” 欧阳文英点头道:“大哥倒是有骨气,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前面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咱们不妨往回走罢?” 上官明月抬头往前望望,确实是到了街市的尽头,再过去就是黑墟墟的一片了。二人便往回走,顺便买了些点心当宵夜。又相中了一匹腿脚还行的马匹买下来,明早好赶程。 此番往川蜀去,是因为文英的祖母去世,要唯一的孙女儿前去守孝和继承家产。上官明月不放心她一人前去,所以刻意相陪。 回到客栈,文英有些乏倦,拒绝上官明月邀请吃宵夜的好意,就径自上床就寝。上官明月有些失落,只好在窗前就着皎皎月光自斟自饮起来。无论酒兴如何浓郁,但无人相陪,多少有些落寞。目光偶尔游移到文英垂落的床帐上,里面之人已经进入梦乡了。 迷迷糊糊的,睡梦中的文英感觉到有人抱着自己,于是想要挣脱开对方,却被对方抱得更紧了……文英清醒过来,立刻运力相击,未曾想对方也有身手,马上就化解了她的攻势,并取巧地点了她的穴道,使她动弹不得。 欧阳文英惊呼道:“你是谁?”心里暗想不妙:居然在这么大的客栈里也会遇到劫匪!不知上官大哥如何了?此人还满嘴酒气…… 黑暗中,却是上官明月低沉的声音,“你难道不知道是我么?我对你那么用情,你却对我这么不熟悉,好令人心痛……” 欧阳文英顿时气馁,埋怨道:“大哥也太胡闹了,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快解开我的穴道。” 上官明月借着酒性孩子气道:“我就是不解,我知道你总是不愿意跟我有这么亲密的接触,今天,我非要抱着你睡不可!” 欧阳文英尴尬,劝道:“快回自己床去睡罢,我不喜欢你身上的酒味。” 上官明月任性道:“不要!今天我就要让你尝尝真正的‘女儿红’!”说着,竟然开始剥落文英身上的衣服。惊得文英连忙用话制止,因为手脚不能动,也只有动口了,大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快停手!不然我喊人了!” 上官明月笑道:“你喊吧,不会有人来的,因为店主人从我这里知道你是我的夫人。你现在喊,人家还以为是夫妻打情骂俏呢,怎么好意思管。” 欧阳文英气急,想不道她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今天居然被上官明月算计,真是又恼又恨!紧咬牙关道:“我再想不到你竟是这么卑鄙龌龊的人!真是白认了你!” 上官明月嬉笑道:“现在后悔已经晚了,谁叫你已经上了贼船呢……”说话间,已经手脚麻利地把文英剥个一丝不挂。 此时的欧阳文英已经恼羞得无地自容,干脆闭眼不看不想了,就当自己已经死了! 上官明月呢,面对至爱之人,更是怜惜不已,轻轻地抚摩,轻轻地亲吻,爱恋着她身上的每一寸滑嫩如缎的肌肤…… 虽然欧阳文英执意要让自己的精神摆脱他的肉体骚扰,但是,持续的时间久了,她无法不体会到上官明月带给她的感官刺激……她恍惚中看到了曾经与慕容雪在床第间交欢的情景,此时此刻,她居然重温旧梦! 上官明月不但自己品味着佳人玉体的芬芳,甚至还感受到了对方身体的微妙变化以及渐渐浓重的喘息声,这声音刺激着他的五脏六腑,激励着他继续不知疲倦地取悦她,直至她呻吟得几欲昏厥……上官明月感同身受,不自禁地喷涌而出,仆倒在她的身上。 虽然没有与她水乳交融,但上官明月已经十分满意自己的进展了。现在他已经完全熟悉了文英的身体,究竟她还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情感丰富的女人,以后不怕她不就范。 文英后悔自己着了上官明月的道儿,却又没有更好的解脱办法,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反正此身也是世上多余的,既然他上官明月喜欢,也就随缘随份了,自己毕竟亏欠了他那么多年,就当是还他的情债吧。 赶到川蜀,处理完祖母的后事,欧阳文英变卖了祖母留给她的家产,与上官明月一道返回。 回到忠义镖局,忽然也厌倦了镖局里的旧家什,所以与上官明月商量转卖他人,另觅新居所。 正好堡主夫妇也希望接孙女缘儿一起回威龙堡居住,于是上官明月趁热打铁,游说文英一同前往。文英已没有什么需求,都由他去做主,自己只静心照料女儿便可。 于是,数日后,往威龙堡的官道上,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行进。马车内则坐着一些女眷:文英搂着女儿,神情安详。婆婆则与紫音闲话家常。外头马上坐的是心情愉悦的上官明月,不时往车内询问文英:缘儿是否适应车马劳顿。其关切神情令身边的上官飞云很是吃醋。奈何人家是一家三口团圆了,而自己是威龙堡少主成员中唯一的孤家寡人,以后应付父母大人的媒妁之言可难过了…… 她父亲此时正满脸笑意地回身打量他的女儿,因为此番他从忠义镖局的镖师里已经物色到了一位武艺、品貌都不俗的小伙子,并说服他投效威龙堡,将来时机到了,又可招为飞云的女婿,正是两全其美! 上官飘雪回娘家了。奇怪的是她自己一个人回来。 “唐玉呢?”上官明月问道。 飘雪有些疲惫地回道:“他去别处画画了。” 欧阳文英直觉飘雪并不快乐,于是私底下找她谈话。飘雪终究是藏不住秘密的人,一边哽咽,一边说出实情:“当初只是我自己喜欢他,一直不舍得放开他,悄悄跟了他去。后来被三嫂的姐姐李妙仙庄主遇到,她见不过我为一个男人伤心,就好心帮了我,使我们生米煮成了熟饭,逼迫唐玉娶我。谁知道成亲以后,唐玉对我并不热情,只是在谈论到我二哥时,他才有兴趣跟我多说一会儿话。有一次,我在他的书房内发现他竟然对着一副画倾诉衷情。起初我以为他心里已经有了意中人,所以对我冷淡。可是,当我看清那画上的人时,我惊呆了!那,竟然是二哥射箭的画像!我这才明白——原来唐玉不喜欢女人,只喜欢二哥。我实在不能忍受这样荒谬的事情!就自己回来了。” 欧阳文英诧异、惭愧。可怜的飘雪,可悲的唐玉,还有自己,为什么都会产生这么复杂的情愫呢?真是造化弄人…… 唐玉不幸福,飘雪不幸福,还有被自己连累的上官明月、慕容雪、紫音,他们都不幸福。慕容雪已经去了,紫音执意终身不嫁,而上官明月还在苦苦等待自己的回心转意。可自己呢,能带给他们什么?除了不幸,还是不幸…… “二嫂,你和二哥还有缘儿,你们一定要幸福呀!我和唐玉是没有希望了……” “为什么?” “他对我没有感情,而我的心也死了。从唐家出来的时候,我留下了休书给他。” “休书?” “嗯,是我不要他的。”飘雪苦笑着。 文英无语。 回到房间,看到床上熟睡的缘儿,耳内传来上官明月宛转、悠扬的笛声,欧阳文英心绪无法安宁。 上官大哥,我是不是能给他一些慰藉呢?可是,能做到吗?文英矛盾着…… 第9章 义妹 这日,上官堡主带回一位断了左臂的女子回来。召集了堡内所有人众在前厅集合,面色凝重地宣布道:“最近边关匈奴搅事,大家都知道吧?不幸的是,前几日边关失守,我的老朋友,边关守将柳大将军以身殉国,举家也遭了难……他的独生女儿柳如莺小姐在抗敌中失去了一条手臂……如今,我把这个失去家园的孤女带回咱们威龙堡,我要认她作为我上官威龙的义女,一个引以为傲的女儿!”他将身后的柳如莺牵到前面,大声道:“她,今后就是威龙堡的大小姐!威龙堡的所有人众都要对她敬爱有加,不许以下犯上!否则,我上官威龙就家法伺候!” 柳如莺虽然面带微笑,可眼眸中仍然难以掩饰遭遇不幸变故的哀痛。威龙堡上下俱深深钦佩这位女中豪杰!也都愿意接纳这个新来的大小姐。虽然她的手臂残了,可她给人的意志依然是那么坚强! 欧阳文英打心底里摒弃了以前对她平凡容貌观感上的轻视态度,而是以敬重的心态看待将成为威龙堡的大小姐——柳如莺。 上官明月也是。虽然他从未在意过柳如莺的外貌,只以友情相待,但现在,他更佩服她比一般男儿还要值得结交! 上官堡主为义女安排了一座单独的院落居住,专门设在离自己住处最近的兰馨馆,方便自己和夫人照顾这个需要心理安慰的“大女儿”。如莺虽然是大小姐,在岁数上还是比上官堡主的三个儿子都小,只比四妹上官飞云大两个月,所以还是称呼上官皓阳、上官明月、上官玉星为兄长。由此,欧阳文英倒成了二嫂。 对“二嫂”这个称呼,柳如莺一时还需适应,因为在她心里,有一个从未告诉人的秘密,那就是她对上官明月有一份暗恋的感情在。她也曾悲叹过自己的容颜过于平凡,可后来发现上官明月并未将这点放在心上,还是一如既往地亲切与自己相处,所以也就渐渐从容相对了。可自从住在威龙堡,见到上官明月的妻子欧阳文英,她就自叹自己容貌不及文英秀丽,智慧不及文英聪颖,谈吐不及文英豁达。他们的女儿才八岁的缘儿已经是威龙堡响当当的“孙小姐”!虽然上头还有大哥上官皓阳的三个儿子,下头有三哥上官玉星的两个儿子,可孙子辈中独她是女娃,偏又生得胖嘟嘟,聪明伶俐,很会讨人喜欢,竟后来居上,成为堡主夫妇的心头宝贝!连一向宠爱的以伶俐见长的四小姐上官飞云都退居二线了。可见这个小家伙是多么地厉害了! 上官飞云自然是不会跟一个小娃儿争风吃醋,她如今的心思全牵挂在一个人身上,那就是堡主身边的得力助手柴进,从忠义镖局引进的人才。柴进三十多了,武艺、品貌都不俗,却尚未娶亲。上官飞云旁敲侧击地问过几回,只是他故意装傻,什么也不说。这反而更加激起上官飞云的好胜心,说什么也要让这个铁嘴紧闭的汉子最终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其实,她哪里知道,她父亲上官威龙早就与柴进私下协定好了:将她暗许于柴进,只等磨练了她娇纵的大小姐脾气后才能娶亲。因为柴进的寡母是个十分刻板的人,向来不喜欢伶牙俐齿的女子。不过柴进与上官飞云相处下来,也就渐渐喜欢上她的耍小性的脾气了。但为了不教母亲反对这亲事,只好一拖再拖。有时候看飞云在自己面前又叫又急,他都有些于心不忍自己对未婚妻的态度过于冷漠了,所以偶尔也会偷偷把鲜花放在她房间的桌上,直等她来问时却又要矢口否认,使她捉摸不透自己对她的感情。他知道她现在是爱上自己了,可是脾气还是要再多改一些才能修成正果。 上官老夫人的寿诞到了,威龙堡上下自是一番隆重喜庆。上官明月准备了一柄价值不菲的玉如意当作自己和文英的贺礼。另外还用心地跟宝贝女儿缘儿合作了一个节目:自己吹笛,缘儿跳舞,为老夫人贺寿。 老夫人喜笑颜开,心满意足。欧阳文英虽然也微笑在座,不过内心还是十分淡然。修行了那么多年,世间的繁华、聚散,也都如过眼云烟。眼光瞥过寿堂上的人众,个个皆是眉飞色舞,唯独——? 柳如莺眼角的留恋不自觉地挂在浅笑的脸上,而目光却一直紧锁在那个正在吹笛的修长身影上。欧阳文英诧异:她喜欢上官大哥? 回转一想,堡主与她家也是世交,上官明月与她也是早就相识的了。只是,可惜了…… 文英暗叹。 庭院内,柳如莺临水而立,回想前尘往事,仿佛如梦。曾经,她也随父母来这里做客,受到殷勤款待:曾经,她也代表父亲来这里为堡主贺寿:每一次来,都能看到明月大哥:每一次来,她都心如鹿撞:每一次来,他都如亲人般那么关照她:每一次来,她爱他的心意更加痴迷……眼下,自己却因为失去了亲人而长居这里,是不是上天对她痴迷的一种惩罚?若是能了断这份感情而使父母健在,她宁可从来不曾来过这里,从来不曾与明月大哥相识…… 黯然神伤,泪珠儿一颗一颗滴落衣襟,终于换作滂沱…… 暗处,欧阳文英心下也是悲伤。同情她的遭际,感叹她的情感人生。怎么样,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子,不该就此黯然度日。自己应该想办法帮助她才是。只是,她爱的是上官大哥,而上官大哥已经是缘儿的父亲,自己的相公。虽然,在心底里依然把他当大哥,可怎么样让大哥爱上柳小姐呢?这,不太好办。当初,大哥面对慕容雪那样的清丽画像都不曾动纳娶的念头,如今的柳如莺且不说相貌,就那半残的一臂就足以让欧阳文英觉的有些对不住上官大哥了。可怎么好呢?轻咬嘴唇,煞费思量。 正在这时,又一个人走来湖边,不过是走到柳如莺那里。 上官明月温和道:“你来这里了?父亲大人和母亲正找你呢。” 柳如莺连忙擦了眼泪,不好意思地笑道:“眼睛进了沙子,不小心就揉出眼泪来了。” 上官明月道:“好些了吗?” 柳如莺道:“好些了。” “那,走吧。” “嗯。” 两人一起往喜庆的地方去了。看着他们的背影,文英欣慰一笑,若是这样多好呵…… 欧阳文英在树后又待了一会儿,并不急于往那里去,她习惯清静。望着天上的星光,不自禁想起远方的那抹身影……同在这银白的星光下,她可孤寂?每年的清明都不能亲自去看她,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点一注清香,默向苍天祈祷她无忧无虑…… “小姐,你在这里呢,害我好找!”紫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欧阳文英转身一笑,道:“找我做什么?” 紫音也笑道:“还能有什么?不外乎是二少爷和缘儿找你。” 文英点点头,“这就去吧。” 走了几步,忽然问紫音道:“你觉的大小姐怎么样?” 紫音奇怪道:“什么怎么样?” 文英想了想,“你觉的,给她找个婆家如何?” 紫音噗哧笑道:“小姐,你又想做红娘了?” 文英白她一眼,道:“什么话,什么我又想做红娘了?难道我这个天天念经的人是专门给人牵红线的。” 紫音收住笑,一本正经道:“小姐,你虽然也是个念经的人,可是呢,却总是替人操心姻缘。前两年,不是看着那个麒麟谷空空道人的徒弟好,撺掇着二少爷把飘雪小姐嫁给那愣头青了么。” 文英也失笑,道:“什么愣头青,人家可是个诚实可靠的人。我原本是想给柴进和飘雪搭搭桥的,跟大哥说了这事,他却透露堡主已经把飞云暗许给柴进了,只得作罢。后来,空空道人带着徒弟来拜访,我看着他徒弟跟柴进一样的好品貌,于是又动了心,不过也要他们两厢情愿才行啊。” 紫音道:“比起唐玉来,我更喜欢空空道人的徒弟跟飘雪小姐好。那个唐玉,怎么看都有些娘娘腔,比女人还阴柔、小心眼,真不知小姐当初怎么会跟他成为朋友的……” 文英停住,打断道:“你这丫头,说话越来越不知分寸了。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能背地里议论大哥和我的朋友呢?他要是听见,岂不是要看轻你了。” 紫音咂舌。文英又提醒道:“还有,以后不许再提唐玉了,免得惹起堡里的下人嚼五小姐的是非。” “是,紫音记下了。”紫音深施一礼。 文英莞尔,“你呀,什么时候能嫁出去呢……” 紫音神色一顿,片刻道:“小姐,你不是明白紫音的心意吗?” 文英牵住她的玉手,怜爱道:“好姐姐,你这样终了,怎么能叫我心安呢?” 紫音反握住她的手,真心道:“只要你愿意我陪你,我就知足了。” 望着她双瞳剪水,文英不由得涌上一股怜惜,不由将她揽住,在她耳边低低允诺道:“只要我在一天,就陪你一天。”紫音感动。 二人继续往前头去,只是彼此的手握得更紧了。 “我想为大小姐谋划一门亲事,你认为如何?”文英托出了自己的想法。 紫音意外,转而一想,道:“她那样的人,恐怕不易。” 文英知她所指,但仍旧道:“外头的自然不易,又不能委屈了大小姐,所以我想着就在堡里找一个出类拔萃的。” 紫音脑海里迅速将堡里熟知的尚未婚娶的男子过滤了一遍,方为难道:“不知大小姐爱的人是要孔武有力的,还是文质彬彬的?” 文英道:“她家是武将出身,自然是要有些身手的才匹配。不过,以我跟她的攀谈,她似乎对有些才学的人也钦慕得很。” “那就是文武双全了。”紫音得出结论,但很快又道:“既要长相好,又要文武双全,这样的男人即使有,也未必会中意大小姐的。虽然她目前在堡里的身份、地位很高,也难保愿意娶她的人对她就是真心的。” 文英也道:“这也正是我为难的地方啊……” 紫音噗哧笑了,“要是小姐真是个男儿就好了!以你对大小姐的这般关心,不如自己娶了她就解决难题了……” 文英怔然,蓦地醒悟过来,转而沉下脸来道:“才刚怎么说你的,又要找你二少爷的霉头了不是?” 紫音连忙忍住笑,硬是咽回了玩笑的念头,表情正经起来。 这些年来,文英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虽然想一心一意对大哥好一点,弥补自己对他感情的亏欠,亲自侍候他的饮食起居,可一碰到夫妻同床的事,经历了那么几次迁就的房事后,她就无法正常地调控自己的思想了,她甚至怀疑自己究竟是女的还是男的?与上官明月床第缠绵总让她觉的是两个男人之间不正当的苟且关系,觉得很不干净:而以前与慕容雪的那段亲密、恩爱则是理所当然的真情流露……为什么会这样?她困惑,她彷徨,她甚至恐惧。上官明月是个好人,可是她无法适应跟他的夫妻生活,心理上总有个疙瘩。她不自觉地怀着兄弟那样的感情去跟他交流,而忘记了自己是女人的身份……她可以很容易地就喜欢上女人,而对女人心生怜惜,却无法对大哥动男女之情。待在大哥身边,尤其是俩人独处时,他情不自禁地搂抱她,亲吻她,都让她感到煎熬。所以,能避免与他单独在一起就尽量避免:所以,晚间她都以缘儿小需要照顾为由而与缘儿就寝。上官明月即使不愿意,也无奈她对女儿的慈母之情,总不能跟个小女娃争娘吧。孤寂之余,唯有到后山上吹笛子排遣去了。 今夜,上官明月喝的有些过量。本打算一醉方休,谁知母亲叫文英好生在身边照顾,把缘儿带到上房里去安歇了。三弟玉星将自己架回房里,留下了文英侍候。文英给自己脱鞋,盖被。难得有这么个机会,他挣扎着起身一把抱住她,将她压倒在床上,口里不住道:“文英,文英,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文英安抚他道:“大哥,我没有离开你,你放开我吧,好好睡一觉。” “不要,我要跟你睡。”他开始亲吻她,抚摸她,并解开她的衣服索求慰藉。因为他是个醉人,文英不好用武力抵挡。 一会儿,雪白的女人躯体就暴露在上官明月的身下了。他热血上涌,很久没有这样激动的时刻了!迫不及待地俯下去亲近这诱惑的秀色……肢体的交缠,欲望的燃烧,他已经攻城掠地了! “你怎么样……”他按耐不住了。 “好吧。”文英无奈地说,并把他的头拉向自己,配合着他的蓄势待发。 “啊……”上官明月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一阵又一阵,她感到下面宽容地承接着他的所有激射!可惜,不会有未来……文英心底叹息一声。早在生过缘儿之后,她就已经服药使自己不再拥有女人生育的权利了。这件事,只有紫音知道。她没有告诉过上官明月,虽然他曾经那么期待着能与自己再生几个孩子,但,不会再有机会了……他应该再找一个合格的妻子,满足他对孩子的渴望。不知道他会不会爱上柳如莺呢?欧阳文英的思绪已经飘拂得很远了…… “你还好吧?”缓过精神来的上官明月关切地抬起头来问她。今天的酒喝多了,所以持续的时间特别长,她肯定也很累了。 她微微一笑,“还好。你背上都是汗,我给你擦擦。” “你别动,我自己来。”他连忙制止。挪过身子时,顺手将被子拉过来盖在她身上,怕她着凉。然后扯过刚才脱下的中衣往后背上擦汗。 那是男人健硕的脊背。欧阳文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立刻被他的手转身抓住。他目光炯炯,跳跃着爱意。文英脸红了,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看看擦干了没有。”他笑意浓浓,低下来亲吻她,在唇边辗转了片刻,又继续往下移。 欧阳文英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他又要干什么? 他的恣意挑逗激起她的阵阵不安…… “你要干什么?”文英忍不住低声问道。他这样子的举动不由使她联想起前尘往事——去川蜀途中客店里的一幕。 “我要让你快乐!”他投入地说。 哦,天哪……欧阳文英轻呼出声……柔滑地舔舐,撩拨,好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她的所有感官都唤醒了!这奇异的、令人难以抗拒的、使人要迫不及待迎合的需要呵……她的手不自禁地按紧小腹,那膨胀的饥渴已经从那里蔓延到全身了——“求求你,让我死了吧……”她开始哀求,开始挣扎在极乐和痛悔之中……上官明月感觉到自己要疯了!他不可遏制地扎进欲望的深渊里,与她一同沉沦…… 第10章 太后 上官威龙的书房内,上官明月和欧阳文英静候堡主的发话。可是书案后,上官威龙始终不发一言。 上官明月忍耐不住,先问道:“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上官威龙瞥他一眼,又把目光转移到文英身上。文英只好道:“我听您的。” 上官威龙点点头,终于开口道:“那好吧,明天你就随我进京见太后吧。” 事情一经决定,就下去准备。下午,老夫人差人送来文英觐见太后该穿戴的衣物、饰品。对这些,文英倒不甚在意。她只是一直在盘算着:太后为什么要见自己呢?自己并不曾与置身后宫的太后有过见什么瓜葛,太后是从何得知自己这么个无名小辈的?即便是大哥常随公公进京,也未必会有入宫的机会呀…… 难道是赵国舅!文英脑海里蓦地闪现出这么个人来。 那么多年了,听说赵国舅还一直耿耿于怀慕容雪的事,后来趁文英和慕容雪离开忠义镖局云游四方的时候,利用京里贵妃娘娘的关系,找了个名目陷害了慕容雪的父亲,使其被罢官了。直待文英返回,慕容雪的父母早已经搬迁回故里了,因此也就再无消息。由于慕容雪已死,文英也不忍再见两位老人家,免得二老受不了如此打击。这也是慕容雪临终前交代的。 再想起慕容雪,文英恍若隔世,心底深处不由得隐隐抽痛起来。 慕容雪呵…… 一路车马劳顿,文英随堡主上官威龙进了京城。先在京城里威龙堡的产业宅第里休整,等上官威龙向宫里递传了等待接见的折子,有了太后的懿旨下,方可正式入宫。很快,宫里就有太监传旨出来:太后于晚间酉时召见欧阳文英。 首次进宫,欧阳文英格外谨言慎行。尤其是公公只能在宫门外等候,只自己随管事的太监进入后宫,所以她刻意地垂首躬行,决不随意打量。尽管皇宫气势恢弘,气派非凡,可她一概排除在视野之外。这一次入宫,不知是福、是祸,心底里还是有些坎特不安。但不管怎样,都不能连累到威龙堡。 太后穿着舒适的家常衣服,端坐于上首。虽不是正式接见的场合,不过言谈举止间仍透着皇家的气派。太后给欧阳文英赐座,然后让她抬起头来看看。果然生得有些不俗。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听说,你以前是开镖局的?” “是。”欧阳文英躬身作答。 “不必拘礼,就坐着说话。” “是。”文英恭谨遵从。 太后又问了些欧阳文英的家世背景,文英如实奏报,只是对自己婚娶慕容雪一事略去不提。 太后忽道:“听说你曾经女扮男装过一段时间,还娶了亲?” 欧阳文英心里咯噔一下,惊得不知如何回奏。半响不敢言语。 太后却微微一笑,道:“罢了,过去的事就不说了。最近,哀家心里有件烦恼的事,不知怎么样才好呢……” 欧阳文英揣度不出太后的真实意图,只好顺着她的话意道:“太后必是为国家之事挂心。” 太后摇头道:“国家之事自有皇上和朝臣们操心,我一个后宫里的老太婆了,哪里去想那等大事。不过是闲来替身边的小辈们张罗张罗罢了。” 欧阳文英谦恭道:“太后仁慈。” 太后舒心一笑,道:“看你这个孩子,说话行事倒是明白事理,哀家喜欢你。这样,哀家就把这烦心的事跟你说一说,看看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欧阳文英连忙起身谦卑道:“民女惶恐,向来孤陋寡闻,怕是无法周全太后心意。” 太后道:“不妨事,先听听再说吧。”于是摆手叫文英坐下。太后方步入正题道:“哀家有个义女,年芳二十二了,还一直不肯嫁人。去岁冬天,她的亲爹为国捐躯了,哀家念她又早逝了亲娘,没有依靠,所以就接她进宫来住,以便就近照顾。哀家的这个义女很是懂事,识书达理的,教人疼爱。前日不小心淋了雨,病了,病中却一直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哀家好生奇怪,派人详细打听,方知那个名字是她未婚夫的。只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两家取消了婚约……” 欧阳文英心里隐隐感觉到太后说的“义女”是谁了。 果然,太后直接问她道:“并肩王的女儿卢郡主,你认识吧?” 欧阳文英诺诺道:“有过一面之缘。” “在哪里见过的?”太后好奇地问道。 “在威龙堡。”欧阳文英诚实回答。 太后点头,又问:“你可知卢郡主的未婚夫是谁?” 欧阳文英汗颜,不知怎样回话。太后点破道:“她的未婚夫就是威龙堡的二公子,上官明月,此人现在却是你的夫君了。” 欧阳文英额头的细汗冒了出来,难道太后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吗?心里突突地不能安若泰山。尽管念了多年的佛经,可如今,面对这样攸关性命的大事,还是不能不提心吊胆。尤其是:不能连累上官大哥和缘儿! 文英决心承担一切后果,坦诚跪奏道:“太后容禀,上官明月悔婚一事皆是由文英不识大体所迫,请太后罪责民女,切勿连累了无辜的威龙堡众人。” 太后却叹了口气,道:“哎,事已至此,哀家也不想多生事端。况且,你也与上官明月有了一个女儿不是吗?” 听太后提到了女儿,欧阳文英的心堵成一团,连忙惶恐叩头道:“是民女该死!造成了郡主终身之误,请太后恕罪!民女愿意带女儿离开威龙堡,保证从今以后永不与上官家见面!” 太后却平静道:“你不必如此。哀家是念在郡主对上官明月的一片真情上,想成全她的心愿,把她许给上官明月为正妻,你为侧房,不知你的意愿如何?” 欧阳文英连忙道:“民女仅遵太后旨意。” “哀家如此做,你对哀家可有怨言?” “民女感念太后不罪之恩,感念太后对上官家的器重,真是没有一丝半点的私心。” 太后舒心道:“好,好,果然是个懂大理、识大体的好孩子。相信你以后一定可以好好侍奉郡主和郡马。来人,拿哀家的见面礼来。” 一个宫女捧着托盘上来。太后示意,于是托盘送到欧阳文英面前。宫女掀开盖着的黄缎,露出一柄翠绿莹莹的如意来。 太后道:“此如意赏赐与你,哀家希望你今后的为人处世真能如哀家所愿:使威龙堡万事如意,使郡主夫妻感情如意。” 太后的语义深长,欧阳文英谨记于心:以后,她必须事事以威龙堡安危为先,以郡主的婚姻幸福为先。这是太后所赋予她的使命。 从皇宫里出来,被宫外的冷风一吹,欧阳文英竟觉得身上有些寒意。原来里面的衣服已经有些汗湿了。秋凉了,也许威龙堡操办一件喜事会冲淡这萧瑟季节的一些衰败气象吧。欧阳文英不由得想着。 “怎么样?”上官威龙关切地迎上来问道。 文英堆上一个欣慰的笑容,道:“太后想让卢郡主下嫁明月大哥。” “哦?”上官威龙意外,又有些诧异文英的真诚笑容,不解道:“怎么说?” 文英坦然道:“太后器重,郡主深情,文英自然感恩,一切愿意遵从太后懿旨。” 上官威龙更讶异于文英有如此的豁达胸襟,不禁对她青眼相看。歉疚道:“只是,委屈你了……” 文英微笑道:“父亲大人不必如此说。只要威龙堡平安无恙,上官大哥能更幸福,文英不会计较这些名份上的小事。” 上官威龙感佩地连连点头,道:“郡主的父亲并肩王是在战场上为国捐躯的,郡主和莺儿都一直是我最为关切的。如今好了,莺儿已经安心在咱们威龙堡住下了,而今太后又恩典赐婚,使郡主也大驾光临,真使我不敢相信呀……” 文英知道公公此话的含义:是希望自己以大义包容郡主与明月大哥的婚事,不要忌妒。其实,自己为明月大哥高兴呢,又怎么会生酸意。只是,恐怕柳如莺的婚事就没有指望了。 几天后,上官威龙带着太后赐婚的懿旨,精神奕奕地与欧阳文英一道回到威龙堡。 威龙堡举行了隆重的宣读懿旨的仪式。除了上官明月震惊的神情犹如雕塑外,威龙堡众人皆是又惊且喜!卢郡主是大家都认识的,原本也都以为必然是威龙堡的二少夫人,谁知后来竟冒出个欧阳文英来,悄无声息地就成了二少夫人。一时间众人也是有些困惑不解。但二少爷执意钟情欧阳文英,大家也就无话可说了,况且他们还有一位可爱的孙小姐深得堡主夫妇的喜爱。 欧阳文英自是不敢面对上官明月质疑的眼光射来,在接旨仪式一结束,就马上避开他,回到自己和缘儿的居室,暂且陪缘儿猜谜语玩。 上官明月从父亲书房争执后出来,心情郁闷到极点!父亲的话很坚决:为了威龙堡的利益,他必须接受这门亲事!况且,父亲还说文英比自己更识大体,拥有令人赞赏的谦让美德。 文英居然会同意太后一厢情愿的赐婚?她为什么会这么大度?什么狗屁谦让!难道感情也是可以出让的吗?他得去好好问问她! 一肚子火气,上官明月推开女儿的房门!眼前,文英怀里拥着缘儿,依着竹榻说笑。那温馨的画面使他不由得噎住了喉头,说不出气话来。怔了半响,只好抽身退出,不去打扰她们母女亲近。 出得门来,也不知要去哪里排遣烦闷,只好去马厩里牵了坐骑,上马后往外头一马平川地狂奔下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以泄他心头不快! 情人谷,溪水潺潺,仿佛照见他与文英成双的影儿:桃花林只剩空枝,但依然难掩缤纷落英下文英的浅笑倩影……想起往昔,上官明月心头微热:文英呵,他的文英,是上天恩惠给他的最好的礼物……还有缘儿,他俩可爱的女儿……文英肯答应太后的要求,莫不是受到什么威胁了?脑海里蓦地闪过,心头一紧:自己不该只想着埋怨她,怎么就没想到她可能受到的委屈呢?她能对谁讲?真是自己糊涂了!一拍脑袋,上官明月马上起身回转威龙堡。 晚饭时,唯独不见二儿子。上官威龙不快道:“老二去哪里了?” 文英赶紧回道:“他说出去遛遛马,晚饭可能赶不上了。” 上官威龙皱了一下眉,没说什么。夫人道:“这孩子,怎么快吃饭了还出去遛马。”然后吩咐身后侍候的女佣道:“李嫂,给二少爷单独留一份饭菜。” “是。”李嫂答应着下去。 四小姐飞云打趣道:“爹,娘,不知道郡主嫁过来以后,是不是也跟咱们这样每天一桌子围着吃饭呢?” 堡主瞪了她一眼,又有些顾虑地看了文英一眼。文英倒不以为意,大方地笑道:“这个要看郡主的喜好。她要是喜欢和大家一起吃,咱们便多添把椅子:她要是喜欢自己吃,咱们也不在意少了他们夫妻两个是不是?” 听文英如此说,飞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歉然道:“二嫂,对不起,是我冒失乱说话了。现在,我只吃饭,再不开口了!”说着,连忙往嘴里扒了两口饭以示证明。这举动反而逗笑了大家。坐在奶奶身边的缘儿有些不解道:“四姑姑,你不说话了,那爷爷、奶奶吃饭怎么会有胃口呢?” 众人都不解这小娃儿的意思,眼光齐刷刷地投向她。老夫人问道:“好缘儿,爷爷、奶奶吃饭为什么会没有胃口呢?” 缘儿一本正经道:“平时吃饭时,都是四姑姑说笑话逗大家笑,爷爷、奶奶吃的饭也特别多!今天,要是四姑姑不说话了,那缘儿可没有办法让爷爷和奶奶多吃半碗饭呢。要是爷爷和奶奶的饭吃得少了,身体瘦下来了,爹爹可要怪缘儿不会照顾爷爷、奶奶了。” 一番话,不仅说得堡主夫妇感动不已,就连文英也是暗暗惊叹自己女儿的乖巧、懂事,在座的也都啧啧称奇。上官飞云更是离开座位,过来抱住缘儿道:“好缘儿!四姑姑以后最疼的人就是你了!要是以后有谁敢欺负你,你就马上告诉四姑姑,四姑姑一定叫那个人吃不了兜着走!” 老三上官玉星失笑道:“还有什么人敢欺负咱们缘儿?只要不是你欺负她就行了!” 上官飞云柳眉倒竖道:“三哥这是什么话?什么我欺负缘儿?我疼她都来不及,还会欺负她么!” 老大上官皓阳调和道:“都别争了,以后家里和气就好,和气生财嘛。”他夫人跟着点头。 上官玉星的妻子李妙姬连忙举起酒杯道:“好,就为和气生财,咱们干杯!” 于是众人应和,纷纷举杯一饮而尽。文英也不例外。这杯酒她非饮不可,免得众人以为她有心结。其实她是真心祝福上官大哥和卢郡主的,只是,谁能体会到她的真正心意呢?看一眼身边的紫音,她会心一笑。恐怕只有紫音是自己的知音了。欧阳文英向她微笑着点一下头,心里有了些安慰。 “二少爷回来了。”外头传来紫音的声音。 文英放下书,起身正要迎出去,上官明月就进来了。文英关心道:“吃了饭没有?” 上官明月道:“还没有。缘儿呢?” “已经睡了。” 于是上官明月走进里间,掀开床帐看了看熟睡中的女儿,并弯腰在那粉扑扑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这是他的习惯。 再走出来,文英已经和紫音摆下饭菜了。 “你吃了吗?”他问文英道。 “已经吃过了。”文英在他对面坐下,并示意紫音可以去休息了。紫音退了出去。 上官明月端起饭碗吃起来。文英不开口,只等他询问他想知道的关于入宫以后的细节,她已经准备好怎么回答他了。 埋头吃下一碗饭,上官明月终于还是问了:“太后是不是威胁你了?” 文英平静地说:“没有。” 他眼里闪过一丝困惑,“你为什么不拒绝?” 文英依旧不带丝毫私心道:“这是好事,为什么要拒绝呢。” 他为她的平静有些懊恼!不由得提高了音量道:“难道你都不会忌妒吗?” 文英微笑,“我从来不会忌妒女人。” 他真的有些生她的气了!索性走过来拉起她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你心里究竟有没有我?” 文英坦诚地对着他道:“文英心里一直都有大哥。” “你对我是真心的吗?”他终于鼓起勇气问出这个让他自己都一直困扰的问题。 她真心实意道:“文英对大哥从来都是真心的。” 得到这样的表白,上官明月感动地拥她入怀,附在她耳边呢喃道:“文英,文英,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一直都有……” 情到浓处,他已经有些微醉了。此刻,只想拥着心爱的人儿一直到老…… 文英不忍拂他的意,迁就着他,由他带进卧房缠绵。也许卢郡主嫁过来后,大哥的心情会好一点。她这么想着。 第11章 恩情 威龙堡积极地操办着二少爷上官明月的喜事。这是上官明月第一次办喜事。上次带文英回威龙堡,她已经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所以并没有正规的仪式,只是一家三口跪拜了祠堂里的祖宗而已。当时上官明月倒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只要有文英和缘儿在身边就心满意足了。而今,穿戴着簇新的新郎礼服,迎娶的却是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他感到对文英的亏欠太多了!忍不住抱住正在为他整理身上衣饰的文英道:“文英,我不想和那个女人拜堂了,我只想和你拜堂!” 文英吓了一跳!连忙开解他这个冲动的想法,道:“好人,你就听人一次话吧,快别再有这些念头了!这城堡里上上下下忙活了这么多天为的是什么呀?你就算不为大家着想,也得为你父母的前程盘算盘算吧?还有,你也得为我的处境考虑考虑,你要是悔婚了,我今后可怎么在这里呆下去呢?你分明是要赶我走嘛……” “我怎么会赶你走呢!就算我的性命不要了,我也不会放你离开威龙堡的!” 她笑了,“好,既然你这么说,如今,我也不要你去牺牲性命为了我。我只要你牺牲一下身体,好好地陪郡主度过她的洞房之夜,就是挽留我安心住在威龙堡的最好证明了。”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上官明月心头痛恨!忍不住用力在她的脖颈处留下一处咬痕! 文英有些吃痛,却又不好发作,只好白他一眼,赶紧地收拾好了推他出房去城堡大门口迎亲。 鼓乐喧天中,郡主与上官明月完成了迟来的成亲仪式。新人被送入洞房,文英自是与妯娌们尽心招待前来贺喜的远亲近邻。居然又看见三弟妹李妙姬的姐姐百花庄的庄主李妙仙了! 她曾经对文英下过迷药,致使文英阴差阳错地失身于上官明月而沦为今天的尴尬局面。今日,她竟然还会出现在威龙堡?欧阳文英真是佩服此女的胆识!不过,她可不想这么轻易地就放过这个爱卖弄风情的李妙仙!心下有了个报复的主意,便悄悄地与紫音说了。紫音忍不住偷笑,点头同意。 李妙仙并未意识到有人会准备戏耍她,只沉醉在喜宴上的美酒佳肴里,飘飘欲仙。 欧阳文英只是在三弟妹李妙姬端给李妙仙的酒里做了手脚。李妙仙喝后便有些神态张狂了。李妙姬怕姐姐出丑,赶紧派人搀扶去别院休息。别院已经有紫音恭候了。 厢房内,床帐里已经睡着一人,却是唐玉。 欧阳文英没料到唐玉也会来参加上官明月的婚礼。虽然从上官飘雪那里知道他暗恋上官大哥,可终究心底里有些狐疑。所以再见他时,看到那有些憔悴的神态,仍不免心生怜惜,既同情他对上官大哥的一片真情真意,又叹息他的际遇,偏偏生做了男子。自己尚可与慕容雪相知相恋,只是上官明月是个心理上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接受唐玉的爱慕呢?偏生自己又与上官明月做了夫妻,可叹世事弄人…… 虽然唐玉已经和飘雪分开了,可上官明月依旧当唐玉是朋友,所以喜笺有他的一份。唐玉心里很矛盾,既装着这个人放不下,又无法与之倾谈心事,只好埋头喝酒,但愿一醉方休。欧阳文英相中唐玉来戏耍李妙仙,一是因为他不可能对李妙仙有什么异动,二是也想试试以李妙仙那样的手段是否能够降伏得了唐玉这样有“断袖之癖”的男人。 将二人安置于一床被内,又在香炉内焚了安神香,文英方与紫音带上房门离开。 紫音不放心地悄问道:“小姐,唐玉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文英点点头,“我也想试试看。” “三夫人不会怪咱们吧?” 文英一笑,“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 紫音莞尔,“小姐为什么会想到要捉弄他们两个呢?” 文英道:“他们两个都对不起人。要不是李妙仙,我不会成为上官大哥的妻子:要不是李妙仙,飘雪妹妹也不一定会嫁给唐玉而误了终身幸福。而唐玉,也太不知好歹了,竟辜负了飘雪妹妹的一片真情。所以,我这也是替飘雪出一口气呀。” “小姐,要真是李妙仙和唐玉发生了什么,那咱们可怎么收场呢?”紫音为后续发展忧虑起来。 文英冷笑道:“要真是有什么倒好了。那个李妙仙不是很会玩弄男人么?她要是真能治得住唐玉,咱们反而是帮了唐老夫人一个大忙呢,说不定将来还得为唐家能够传宗接代而谢我这个媒人呢。” “小姐,这也算是积功德了?” “当然。”欧阳文英暗笑:岂止是这件功德,不是还有正在洞房里享受美人醇香的一对新人么。 看到堡主夫妇今日高兴的精神,欧阳文英就知道自己做的这件事是正确的。上官大哥会喜欢美丽温柔的卢郡主的。 “紫音,咱们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沐浴一下也好早些休息。”文英道。 “嗯。”俩人径直回自己院落。今日缘儿是缠着四姑姑飞云睡,飞云现在是越来越会哄骗小孩子开心了,也巴不得缘儿跟自己亲近才好。 文英今夜轻松了,既不必守着缘儿,也不必被上官大哥骚扰,难得这么清静地躺在浴桶内让热水放松一天的疲惫。前一个晚上还被上官明月纠缠了好几回,折腾的骨架都快要散了。那个人真是喜欢折腾她的身体,一碰上就紧贴个没完没了,欧阳文英都有些疲于应付了。可又怕他怀疑自己是故意把他让给卢郡主的,只有勉强忍耐。真不知道男人究竟为何那么喜欢反复地做那种事?对承受者而言,究竟是无趣的很…… “你的脖子怎么了?”紫音诧异地问。 “没有什么。”文英淡淡一笑。想不到上官明月竟会做这样的事。 “是被咬的么?”紫音关心地靠近来看个清楚。 文英否认道:“是我不小心刮到的。” “小姐,我帮你揉揉肩膀吧?”紫音道,看到她那么疲累,心疼起来。 文英点头,依旧闭着眼睛养神。 紫音温柔的手轻轻按捏着她的双肩,欧阳文英感到很舒服。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道:“你也跟我一样累了,我也给你放松放松。” “好。”紫音转过身去。 文英伸手抚摸过紫音柔滑的脖颈、香肩,这感觉使她不由得动情起来,道:“你有这么好的容貌和身段,为什么就不想嫁人呢?” 紫音吃笑道:“难道女子有了好容貌和好身段就一定要嫁人吗?难道女子就是为男人而生的吗?” 文英被问住。 紫音又道:“其实在我心里,已经有了个喜欢的人了。” “是谁?”意外。 “就是小姐。”紫音真情吐露道。难得今日这样亲近,有机会向她表白心迹。 欧阳文英心里一暖。“为什么喜欢我呢?” 紫音深情地回忆道:“记得以前,每天清早我为小姐穿上男装,每一次,我都被小姐换上男装以后的样貌所倾心。我从来没有见过像小姐这样美貌英俊的男子,对我一个丫头又是那么地温柔体贴……所以,当时我就想:就算小姐不是真正的男子,我也会一辈子侍候在小姐这样的人身边,尽心尽力地照顾小姐。要是有来生的话,我还愿意跟着小姐。要是小姐投胎成了男人,我就一定要做小姐的女人。” 文英听了她的一番痴话,不禁又爱又叹,道:“你这个傻丫头……” 紫音转过身来,柔情脉脉,道:“小姐,你知道吗,以前,我曾羡慕过慕容小姐与你成亲呢……” “紫音。”文英不知说什么好,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而是用手温柔地安抚她,给她欢悦…… 女人之间的轻怜蜜爱在雾气蒸腾的浴室内演化为如烟幻梦……而洞房内,上官明月因为不得已,不得不履行丈夫的职责。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温存着新娘卢翠云,一边陶醉在自己与文英交好的幻觉里……卢翠云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虽然开始时她感到一丝丝胀痛,但越往后面,越让她感受到了从女子变为女人的幸福和感动。 第12章 放手 第二日,真是一个非比寻常的日子。首先是李妙仙睡醒后发现自己身边居然躺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不是别人,却是自己曾经一手操办了“生米煮成熟饭”的五小姐上官飘雪的前夫唐玉。 唐玉显然还未睡醒。李妙仙先是讶异,后来却又以她欣赏男人的水准仔细地打量起这个相貌秀美却又才气满腹的男人来。真奇怪,他这么好看,为什么五小姐居然不要他了?少了这么个男人在身边多可惜呀……李妙仙情思摇曳,开始不受理智控制地把玩起昏睡中的唐玉来。 当唐玉被人折腾醒,他完全懵了!身上居然骑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她竟然在侵犯自己的身体!唐玉差点没被眼前的情景给吓死!这女人是妖精!“啊——救命啊!” 唐玉惊恐地闭上眼睛大声呼救! 结果,大清早的,威龙堡就被这件绯闻闹得热闹非凡。三夫人李妙姬真是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要见人了!三少爷上官玉星铁青着一张脸怒瞪着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唐玉,恨不能把他一把拎起来扔到天边去,再也不要出现在威龙堡! 上官堡主和夫人则有些纳闷城堡里竟会出这样的怪事——男的喊被“妖精”强奸,女的居然说是男的自己溜上她的床的。这样的公案料是包青天在世也未必能断得清楚。 旁观的上官飘雪有些疑惑,但她肯定是李妙仙在搞鬼!因为她了解唐玉是不会喜欢女人的。 闻讯而来的欧阳文英和紫音虽有些意外这样的大场面,却也不得不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来,不过心里却乐不可支。 最后出现的是上官明月和卢郡主这对新人。上官明月虽然很奇怪唐玉和李妙仙会发生这样的事,但当他进门后的视线落到文英身上后,心里立刻涌上一股愧疚之情,再也无心顾上别人的事了。直走到她面前,低声问道:“昨夜你可睡得好?” 文英脸一红,瞟了一眼跟他一起进来的卢郡主,提醒道:“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快去慰问慰问你的朋友唐玉吧。” 上官明月这才转头去搜寻唐玉的身影。唐玉垂头坐在一把椅子上,显得心神疲惫,孤零零的瘦削身子更惹人同情,不像旁边的李妙仙那般泰然自若,完全一副我行我素的孤高姿态。 上官明月了然李妙仙的为人。江湖上百花庄主李妙仙游戏风尘的艳名可是人尽皆知。可她偏是三弟妹的亲姐姐。姐妹两个完全不同的个性,妹妹李妙姬贞静、娴熟,姐姐李妙仙却主动玩弄男人于股掌间。就连上官明月自己和文英的好事也都是因为她的弄巧成拙而成就的。想到这个,上官明月倒是不讨厌这个媒人的。于是温和道:“李庄主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呢?” 李妙仙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当我是什么人?能那么好叫别人欺负的?他唐玉既然敢上我的床,为什么就不敢和我成亲呢!” 好,既然吃亏的女人都愿意成亲了,那唐玉应该不会不承担起责任来吧。上官明月放了心,转而走到唐玉面前道:“唐贤弟,你可愿意娶李庄主为妻?” 唐玉抬起头来,眼神惊疑地望住上官明月,一字一顿道:“你真的希望我娶她吗?” 上官明月欣然道:“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况且李庄主人长得不错,与贤弟匹配得上。再说,成亲是对今日之事最好的解决办法。” 唐玉神色一暗,沮丧道:“大哥怎么说就怎么办吧。” 上官明月高兴得手一拍道:“那好,我们威龙堡就尽快替贤弟操办一切嫁娶事宜。” 事情圆满解决,作为东道主的上官堡主自然十分欢喜,即刻吩咐下面着手准备李庄主与唐玉的婚事。又派人去江南接唐老夫人来参加婚礼。 威龙堡才忙完一件喜事,又要张罗另一件喜事,乐得堡主夫妇合不拢嘴,索性连着四丫头上官飞云与柴进的婚事也一起办了!三桩喜事一起办,威龙堡上上下下真是忙得不可开交了! 上官明月手上忙着公事,心里却惦记着私事。这不,瞅准了机会趁人不注意时,硬拉了文英进自己书房的密室里亲热起来。文英连忙推开道:“这样不行!要是给郡主看见了必然会生气的!” 上官明月才不管道:“这些日子没在你身边,真正想死我了!”一边亲热一边将她按倒在书案上。欧阳文英挣扎着不肯依从道:“我今天身子正好不巧,你就放过我吧……” 上官明月已经情不自禁了,哪里听得进去,只管道:“反正已经在这里了,就不要想那么多,只管放松就是。”手伸进里面方知她是撒谎,于是气恼道:“干嘛骗我!难道你已经讨厌我了么?” 文英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他就报复似的直接攻进她的身体里了。 “你不要这样!” 文英抱怨道,“弄痛我了……” 上官明月咬牙切齿道:“就让你痛一点吧,这样你才会牢牢地记住我,一直把我放在你心里!” 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他就是想要粉碎她故意疏离他的念头! 文英忍耐着,在这方面他还是那么固执…… 上官明月奉堡主之命陪卢郡主回京省亲。临走前,他刻意捏紧了文英的手,并在她掌心掐了一下,低低叮嘱道:“等我回来。”然后跳上马背去了。望着他的背影,欧阳文英暗道:只怕以后再不能见了…… 上官明月前脚一走,欧阳文英后脚就带着紫音去寺庙里祈福。顺便游说了清心寡欲的大小姐柳如莺一同去散散心。 祈福完毕,欧阳文英在回程的半道上对柳如莺道:“大妹妹先回去吧,我和紫音还要去看望一个朋友。”柳如莺不疑有他,便自己带着随从回威龙堡了。 这一别,欧阳文英便如出笼的鸟儿,身心得到了彻底地释放。她和紫音二人女扮男装,即刻快马加鞭,直下岭南。她要去看看慕容雪! 上官明月料想不到自己与卢郡主进京,竟造成他与文英六年后方见。要是早有预见,他绝对不会上她的当…… 六年里,欧阳文英与紫音游遍大江南北,塞外戈壁。每到一处都会买一些特色礼物寄回威龙堡给缘儿,那是她唯一的牵念。 六年里,卢郡主又为上官明月增添了三个儿子。虽然上官明月也疼爱儿子,但他更加宠爱他和文英唯一的女儿缘儿。对郡主,他承诺着做丈夫的义务。对儿子,他履行着做父亲的职责。可对缘儿,他却怀着满腔的慈爱和疼惜。十六岁的缘儿已经相貌清丽了,颇有其母欧阳文英的神韵。缘儿与名剑山庄的少主杜子健已经订亲。这是缘儿自己相中的夫婿,也是上官明月和堡主夫妇一起考核过关的。杜子健年方十七,却已经在武功上深得家族真传,品貌皆是上乘。 要是文英见了,也一定会满意这个女婿的。上官明月心想。再过几个月就是缘儿大婚的日子,文英会回来参加缘儿的婚礼吗?他不能确定。但这也是唯一能使文英再回到自己身边的机会了。他已经把缘儿要大婚的事广泛地宣传到江湖中去了。她应该会听到这个消息的,毕竟威龙堡和名剑山庄联姻不是小消息。若是这一次她回来了,这桃花源就是她以后的归宿了,他将和她一起在这里朝夕相伴,直到终老,再不分离。 为了向父亲大人索要这座后山的拥有权,他放弃了自己的其他继承权益,六年里,倾尽了心血把后山修建成理想中的模样。以前跟文英一起在山上赏月吹笛的亭子依旧保留了原样,只是在亭子旁边又加建了楼阁、房屋,还从山下到山上种满了桃树。一到春天,这里就是名副其实的桃花园了。文英喜欢桃花,她喜欢的一切他都会为她添置妥当。前两年修建好了桃花源,他就允许缘儿搬进来住。其他人是无法进入桃花源的,因为他在山脚设置了机关,当初在种下桃树时就费尽心机地布置下了桃花阵。既是不想被人打扰,也是为了困住他心爱的人不再离开。当然,文英要是喜欢游历山川,他自会亲自陪伴在她身边,而不是让她现在这样一个人海阔天空,却全然把自己抛却在家里品尝孤独。自从文英离开,他就不再对郡主动情,二人只是保持着相敬如宾的客气。即使郡主暗示他,他也只是以事务忙碌为由,装聋作傻地躲避出去了,使郡主不由得暗暗怨恨起他的薄情寡义来。 柳如莺在堡主夫妻的张罗下也不忍拂逆义父母的好意,将就着嫁给了威龙堡一个有些头脸的堂主。人品还算诚实可靠,只是在夫妻性生活上终究不能如女人所愿,也只是一味地强求所需罢了。反不如她几年前去寺庙里祈福的那个晚上,被个蒙面人绑住手脚,蒙上眼睛,轻薄了一番的际遇……在春困无人的时候,柳如莺自己依照着那次的经历,悄悄地自娱一番,倒也能生出许多趣味来,免不了也就淡忘了对男人的幽怨。 缘儿大婚的日子近了。欧阳文英终究是放不下女儿,还是悄悄地返程了。 “禀二爷,二夫人她们在关雁镇的来福客栈住下了。” 上官明月眉梢一挑。怎么,难道她不打算回来见缘儿和自己吗? 于是命令道:“多派人手,密切注视来福客栈里的一举一动。要是她们离威龙堡越来越远了,唯你是问。” “是,属下遵命。”复命之人离开。又过片刻,还是那人匆匆返回书房道:“禀二爷,缘儿小姐现在往关雁镇的来福客栈去了!” 上官明月愣住,道:“她怎么知道消息的?” “属下不知。是方才属下走出大门时正碰上缘儿小姐坐马车要出去,她跟我询问关雁镇的来福客栈在哪里。” “你告诉她了?” “属下不敢隐瞒关雁镇和来福客栈,但并没有透露二夫人和紫音姑娘也在那里。” “知道了。给我备马!” 上官明月马上起身要去关雁镇。 “娘,您为什么现在才回来?”缘儿一见到娘就忍不住声泪俱下了。 欧阳文英将女儿揽在怀里,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娘,咱们回家吧,爹爹想你想得头发都白了。” 文英心内痉挛,怎么他还这么执着呢…… “缘儿,郡主待你可好?”这是文英关切的。想缘儿深得堡主夫妇疼爱,郡主应该不会为难缘儿吧? “娘,管别人做什么,缘儿只一心盼着娘回来,娘怎么就不回来呢?” 这一声声追问,直教文英惭愧自己的自私。要是当初一起带走缘儿就好了,免得女儿和自己饱受相思之苦…… “缘儿,听说你要成亲了?” 文英替女儿擦干泪水,抚摸着她的头问。 缘儿羞红了脸,轻声道:“娘,你会参加我的婚礼吧?” “我……”文英正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房门呼地被推开,上官明月走进来道:“你娘当然会出席你的婚礼。” “大哥?”文英讶异地站了起来!她明明在送去给缘儿的信里交代了千万不要让她爹知道会面的事,难道缘儿还是说了? 见到爹来了,缘儿惊喜地跑上前道:“爹,您怎么来了?难道您是来接娘回家的么?” “当然。”上官明月疼爱地道。 文英心下明了:这里还是威龙堡的地界,任何消息自然是逃不过上官明月的耳目的。是自己大意了,还以为关雁镇离威龙堡还有些距离。看来,上官明月一直没有放弃过找自己。难道,他和郡主过的并不好?可是他们已经有三个儿子了,而且听说郡主深得堡主夫妇器重,甚至比自己的儿子还倚重。 欧阳文英在女儿和上官明月的陪同下,又回到了威龙堡。不管众人如何奇异她失踪了六年,终究她还是缘儿的亲娘。欧阳文英礼貌地与城堡里众人见礼过后,就被上官明月藏进桃花源与世隔绝了。直到缘儿出嫁之日,方跟上官明月一道陪女儿出阁,再次出现在威龙堡众人面前。缘儿出嫁,除了陪嫁的四个丫头外,上官明月另外指派了紫音跟过去侍奉。 “为什么让紫音去?” 文英有些疑惑。 上官明月解释道:“缘儿是紫音从小带大的,就像亲娘一样,她又不打算成家,跟过去照料缘儿必然能使缘儿称心,也叫你我放心。” 文英无话可驳。紫音和缘儿都是自己最亲的人,怎么好分出个轻重来呢。 紫音得知此事后,倒是诚心诚意地应允了。她道:“我知道小姐最放心不下缘儿,就让我去她身边照顾她吧,也好替小姐尽心。” 文英动情道:“难为你了。” “这有什么,缘儿也是我的心头宝呀,我哪能看到她受半点儿委屈呢。” 紫音笑道。 文英牵了她的手道:“我们母女俩亏欠你太多了……” “小姐,紫音跟你那么多年,已经知足了。”扑进文英怀里,紫音忍不住滴下离别的泪来。 缘儿嫁了,紫音也去了。桃花源里顿时冷清了不少。文英凭窗而眺,满山红艳艳的桃花正开得烂漫,仿佛缘儿头上盖的红纱…… “想什么呢?”上官明月在她身边坐下道。 “为什么建的这‘桃花源’?”文英不由地问。 “为了给你一个理想的家,好让你安心地留在我身边。” 上官明月轻轻抱住她。 哎……文英心底长叹一声,终究他与她还是不能了断么…… 阵锁桃花,花自飞。红消香断,梦里情愁,何处惹相思? 欧阳文英绝笔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舍我而去?……”悲伤过度的上官明月已无法支撑自己继续独活,喃喃道:“既然要走,我就陪你一起走。”取了她残留在桌上的毒酒一饮而尽,又挥笔在她的绝笔诗后续道: 情寄红尘,人自痴。生死与共,花海共眠,千里系姻缘。 上官明月绝笔 “让我在你眉心点上一颗朱砂,来世我们凭借这个表记相认。”上官明月怜惜地,在睡去的文英额头上留下了殷红的指甲大小的朱砂。而后,并卧于她的身畔。合眼时,仍不忘紧紧地与文英十指相扣,允诺道:“来世,我们一定会再见的,一定的……” 山脚下,卢郡主房内。郡主才绣好了一只鸳鸯,一不留神,针尖刺破了手指,殷红的血珠子顿时冒了出来。奇怪,为何今日总是心神不宁呢?一丝不祥的预感从脚底漫上来,她终于按捺不住,起身往桃花源去。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第13章 再现 几生几世,故事总是一波一波永不停歇。一代人销声匿迹了,另一代人又在世上繁衍着相似的情节。只是,孟婆汤喝过,谁也不记得谁了,唯一可能有的便是对那人再见时特有的亲切感罢了。 上官炎与欧阳兰芝成亲了,两家把喜事办得热热闹闹。在外地书院求学的新娘的兄长欧阳慧明也专程赶回来了。新郎上官炎乍见之下,吃了一惊!欧阳慧明居然和自己的新娘长得一模一样,而且眉心都有一颗红痣。虽然曾经听说过新娘有一位孪生兄长,但没想到兄妹二人居然如此相像。而且这位兄长谈吐不俗,为人谦和,颇得上官炎的好感。 欧阳慧明此番回家,还带了师姐慕容琴一道来。原来老师十分欣赏欧阳慧明的人品,便将爱女许配与他。让慕容琴往欧阳府,也是为了“丑媳妇终须见公婆”的意思。 欧阳慧明的双亲见到如此识书达理的温婉女子,自然十分乐意,很快,又为二人也操办了亲事。婚后,两对新人倒是走得很亲近。尤其是上官炎,不知为什么,心里对这位兄长既敬重又惺惺相惜。欧阳慧明饱读诗书,时常与士子们一道议论国事,上官炎本是恬淡之人,但在欧阳慧明的带动下,竟也一道温书准备科举考试。 殿试后,俩人分别被朝廷委以重任,成为国之栋梁。后欧阳慧明官居二品大员,上官炎也不甘其后,时任三品。二人倾心竭力为社稷谋划,又是另一番辉煌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