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冢三国》 第001章孤兄寡弟 时值初夏,天地宛如蒸笼热气流溢,就连传入鼻腔的草木禾苗芬芳亦带着灼息,微烫。 张汛仰视着站在邬堡壁垒之上的总角少年,眼露忧色,轻叹一声之后这才拾阶而上。 “二弟,缘何又在发呆?” 张汛板着脸,言语之中夹杂着严肃,二弟自从三日前坠马之后,经常魂游天外,早就让他忧心如焚。 为此,荒废了三日的学业和武事。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遣开随从仆役亲身看护和安慰。 他甚是不解,二弟半夜惊醒口唤三国为何意? “兄长,哎!” 名唤张辽的总角少年回过神来,急忙行了一礼,正要开口解释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 “父母逝去之后,我们兄弟二人互相扶持立足于世,为何你总是欲言又止,让为兄好生担心。” 张汛轻拍二弟肩膀,一下一下又一下,满是关切。 张辽心涌感动,这三日来兄长的辛苦和担忧他都瞧在眼中,让他惶恐不安的心得到许多慰藉,想要接受这份兄弟情谊时,却被愧疚之情取而代之。 对于一位穿越客来说,接受此间身躯所有的遗产,却总觉得愧对于旁人,让他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触,这种情绪越是深思越是让他惭愧,就连这声兄长叫得亦让他有负罪感。 望着兄长殷切的期盼,张辽决定说些什么,遂指着自己的脑袋道:“这里突然多出来了一些东西,让我深感不安。” “难道如留侯旧事,得遇奇人传艺?” “谁乃留侯?” “张良张子房是也。” “嗯,兄长是说张良得遇奇人黄石公的旧事吧?” “是也。” 张辽反应过来之后这才明悟了兄长所要阐述的意思,于是点头道:“有所同,有所不同。” 对于自己的来历,以及日后所要表现出来的异常,越是有个摸棱两可的解释,越是对他有利。 “既是有所奇遇,应当心怀感激,缘何连日来愁眉不展呢?乡间闾里对于奇闻异事早就见惯不怪,大富大贵之人总有一些不同于旁人的际遇,就连草原上兴起的鲜卑霸主檀石槐也是一位奇人,如今天下皆知,檀石槐乃是其母吞冰雹而生。” 张汛没有任何的异常表情,反而隐隐为二弟高兴。 也是,在这个神鬼大行其道的时代,见到海市蜃楼认为是神迹,梦中遇到飞行亦是神迹。 毫不夸张的说,任何解释不通的事情全部推给了神鬼。 汉高祖刘邦之母与天神相交,梦神龙而怀有身孕。 对于此种事迹,只要大多数人相信,那就是这个世间的真理。 就算是统治世人的儒家门徒都抱着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遑论其他人哪有不信鬼神的道理。 即便在后世,科学鼎盛的时代,也有一些无法解释的现像,还不是有人归咎到了神鬼身上吗? 一个人如果没有出处,无疑于孤魂野鬼,想要立足于世间谈何容易。 张辽解决了自己的出处问题,心中畅快了些许。 于是踩了踩厚实的夯土之墙,好奇的问道:“邬堡壁垒,能否挡住胡马掳掠?” 以往,张辽被兄长逼着苦学经学,勤练武艺,对于窗外之事只是听闻,在兄长的监护之下可没有亲身经历过。 “三千余胡兵,休想踏足张氏邬堡三丈之内。” 张汛自信满满地开口,俯身从墙壁里抠出一枚骨质箭簇,不以为然的道:“胡马射术一流,如果面部中箭,生还的可能性不大,要是有铁铠护身,胡马之箭矢不足为虑。” “皮甲防御如何?” 张汛见二弟兴趣很浓,很有耐心的解释道:“皮甲自然不凡,但比起铁甲来说大大不如,要论皮甲的防御效果,这跟箭矢的杀伤力有关系,百步之外,皮甲自是坚挺,如果在二十步之内,效果则大大降低,当然了,这跟弓箭手的力气也有关系,要有一个具体的评判标准显然不可能,其中的变数太多。” “强弓和轻弓,在不同的胡骑手中发挥出来的杀伤力大相径庭,轻弓即便在猛卒手中,亦是杀人利器,不可同日而语。” 张辽之所以有此问,那是因为看到了百步之外的张氏部曲皆穿皮甲,很为这些部曲的安危担心。 他隐隐觉得,当下所处的时代,铁铠已经非常普及,如果连张氏这样的地主豪强,麾下的部曲都着皮甲的话,岂不是间接的说明,这个所谓的豪强身份很有水分。 不知不觉间,他将自己代入了所处的环境和身份,天知道,他自己怀着什么样的不安分心态。 张汛似乎察觉到了二弟的思绪,轻笑道:“你在为自家的安危担心?” 张辽不置可否的点头,多余的心思没有明言的必要。 “汝有此心,吾心安矣!” 张汛极其高兴,在他眼中,能考虑家业强盛与否的二弟,已然长大。 “兄长似乎甚是自傲,认为自家底蕴很是强大?”张辽倍感狐疑。 “这是自然,放眼马邑县,能用皮甲武装起近千部曲者非我张氏莫属,即便是县兵都多用木甲。” “缘何如此?我还以为铁甲遍及大汉士卒呢?” “无他,强干弱枝之法尔,京畿重地周边自然皆是铁铠精甲,至于其他州郡则大打折扣,如今天子不修兵事,不理朝政,只图安逸享乐,放眼九州山河,举兵造反者频频发生,所有动乱全靠贤臣弹压,其中京兵起着决定性作用。” “兄长,我们可以议论天子的是非吗?” “王权不下乡,私下里我们兄弟可以在嘴上痛快痛快,当着郡县官吏的面自然恭恭敬敬不敢说半个字的是非,这一点你要刻在心头,天子即便有万般不是,也不是我等可以妄加议论,如果当着郡县官吏的面图一时之快,砍掉我们的头都不负任何责任,为官者,皆要为尊者讳,主辱臣死,任何忤逆之言都是大罪。” 张辽顿时警惕,这才是他心目中的那个皇权大于一切的封建社会,州郡官吏掌握生杀予夺,全凭个人的心情杀人者多矣,律法在人治的时代就是一个笑话。 掌权者似乎都有一部杀人宝典,或者是一句圣人之言断人生死,或者是法家门徒如商鞅的律令致人身亡,或者是出于孝道击杀他人而无罪。 更甚者,以游侠的身份畅行郡县全凭个人的好恶杀人,只图一时之快,哪里管过旁人是否犯了死罪,或者是冤死呢? 张辽思绪乱飞,难以平静,他可耻的发现,像张氏这样的地方豪强也是这种所谓的乡里之间的掌权者。 他甚至不以为耻,反而有所期许,心中像是有魔鬼诞生,正在不断的蚕食着后世的处世价值,即便是心性也在悄然生变。 “也许,这是一个骄傲的灵魂知道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乱世,这才如此挣扎吧。”张辽怀着深切的不安,以及隐隐期许,心绪百转的想着。 第002章二叔的进击方式 半旬之后,张辽手扶铁铧犁具,驱赶耕牛开荒犁地。 “此物如何?” 张汛目露得意,询问身旁的内门执事张刑。 “真乃奇物也,饱读史书的士子大夫们大多对奇技淫巧之物多有鄙视,此物去繁就简,不仅大大节省人力,更是节省蓄力,以我张氏现有族人,开垦荒地多种万亩良田不成任何问题。” 麻巾裹头,年方二十有二的张刑震惊之余,已然瞧出犁具的不凡。 张汛放肆长笑,极其失态,张氏嫡亲一脉就他跟二弟两人,此犁具一出,定然能够聚拢族人之心,巩固嫡脉地位,能够打消旁支些许的非分之想。 无论是地方豪族,还是世家望族,旁系取代嫡系者多矣。 嫡脉一旦败落无力领导家族前行,兴起的旁支自然就会取而代之,这是保证家族兴盛前行的残酷规律。 张氏自然也有此种危险,追根究底自是因为张汛和张辽兄弟两人上无父母坐镇,下无尺寸之功有功于家族,仅靠着嫡系血脉维持着家族之主的地位。 张刑开怀大笑,对于张汛的失态甚是理解,作为内门执事,他深刻的明白这对孤兄寡弟肩膀之上的担子有多重,张辽虽少不更事,但张汛独自肩扛一族之兴衰,自然免不了忧患意识。 张辽指点自家的工匠,耗时半旬,这才打造出了曲辕犁。 领先这个时代数百年的犁具,定然能够大放异彩,吸睛夺目。 张辽扔下犁具以袖口擦汗,拿起陶壶痛饮几口凉茶之后,这才看着比他年长八岁尚未行冠礼的张汛说道:“兄长,不妨一试?” “还请族长稍微压一压喜悦之情,就让我先试一下这农耕利器。”张刑迫不及待地说道。 张汛笑着以手示意,张刑三两步奔到曲辕犁跟前,手持左右横亘而出的木柄,吆喝着耕牛翻耕着黄土地。 “二弟,纵观族内诸子,兴家盛族,光耀门楣者非你莫属。” 张汛对于家族的前景甚是看好,将所有的美好期盼放在了二弟身上。 “兄长,你谬赞了。” “大丈夫立于世间行走,何必谦虚?汝天生就比我富有气力,膂力惊人且虎背熊腰,乃是学武奇才,就学以来,在经学一道上面的理解也比我高明很多,将来为官为将何足道哉!” 在张汛眼中,自家二弟自然是文武全才。 虽说三岁看老,可是,张辽瞅了瞅自己年方十二的身躯,实在不敢将兄长对他的形容联想到一块。 要说比起一般的同龄人甚为健壮还说得过去,至于其他的形象权当是兄长在夸大其词。 “兄长,你对我的期望太过苛刻了。” 张辽不是谦虚,实在是即将奔溃的大汉天下太过混乱,对于未来他有所野心,否则对不起自己高贵的灵魂,可是,想要有所作为是何等的困难他同样一清二楚。 一切,还得一步一个脚印,从眼前的小事逐渐积累资本,好为将来做一番准备。 “未必,将来之事谁能说得清楚呢?” 张汛满含严肃的道:“我作为家族之长,以后有所作为的可能性不大,一切都要服务于家族事务,你就不同了,不管有什么志向,大可以尝试一下。” “兄长之期盼,我必牢记。” “哈哈哈,如此甚好,甚好!” 张汛换下张刑,亲尝犁具耕地之效果。 自从张汛得知他的脑海当中多出来了一些东西之后,兄长自是相信,为了得到实物证明,兄长忙前忙后甚是急切。 张辽对此欣然理解,也乐于将后世之物搬到当下。 从今往后,诸多奇巧之物将会不断问世,自然无需藏拙。 “二叔,你所督造之曲辕犁甚是不凡,宛如神迹,当为家族珍宝秘密私藏,不可轻易外传。” 张刑的出发点站在一家的利益之上,没有造福旁人的半点心思。 “以后莫要唤我二叔,听着别扭。” 张辽嘴角哆嗦,对于张刑对他的称呼倍感牙疼。 辈分大也有坏处,让一个挺拔汉子叫他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小少年为二叔,无论怎么听都让他觉得滑稽。 “二叔以前不曾多说什么,今日这是怎么了?” 张刑疑惑不解的道:“家族之内,这声二叔不得不叫,族规森严容不得任何人放肆,我要是嘴贱不遵族规,即便族长大度容我撒野,族内长辈还不得打烂我的屁股,莫非,二叔看我有过失,想要借用族规惩戒我以此来立威?” 张辽凝望张刑,对于这位心直口快的汉子无可奈何。 了解张刑的人认为这是耿直的性子使然,有一说一,要是不了解的人还敢这么说话,不落个顶撞的罪名才怪呢? 张辽就为了一句简单的称呼,让这位雄壮汉子心有芥蒂。 张刑梗着脖子等候着解释,他想当然的认为,张辽若要立威的话,也得说明自己的具体过失,否则的话,这心里可不畅快。 “不让你叫我二叔,那是因为我不想让人把我叫老了,你可明白?”张辽耐着性子解释。 “不明白,二叔辈分虽大,可要说老,也太徒增笑料了吧?再说了,哪有辈分能把人叫老一说?”张刑趾高气扬的开口,眼睛余光放在了没有他手腕子粗的张辽大腿上。 “我没有立威的荒唐想法,更没有说你有过失,你总该相信吧?” 张辽越发富有耐心,口唤张刑为贤侄的想法自是没有,不过,对于宗族统治乡里的雏形有了一个模糊了解,他不认为这是弊端,反而可耻的认为这对他大有裨益。 起码用不着光屁股闯天下,年龄虽小,但手中亦有一定的权力。 “二叔情真意切,我当然相信。” “是不是错怪我了?” “是。” “你说,该不该打!” “该打。” “去找一支让我打你的树枝来。” “自无不可。” 张刑放顾四野,折下一支野柳粗枝,递给了张辽。 张辽拿过野柳粗枝,却没了打下去的心思,好笑的道:“知道这树枝打在你自己身上,为何不挑一根细柳枝,偏偏为何选了一支最为粗壮的?” “既然挨打,自然要认真对待,焉能敷衍处之。”张刑粗声粗气的说道。 “哎,还是算了吧。” 张辽说话间扔掉了粗柳枝。 张刑捡起柳枝重新递给了张辽,理所当然的道:“我也认为自己该打,大丈夫说一不二,岂能空说不做,毫无诚信可言。” 张辽死盯着认真严肃的张刑,缘何,自己的体恤之意为何就变成没有诚信可言了呢? 无奈之下,只能挥舞柳枝稍加惩戒张刑手掌。 张刑总算是雨过天晴,吹吹手掌嘿嘿笑道:“二叔气力也忒小了,还不如三岁小童呢。” 张辽气急败坏的道:“不识好歹的粗货,我体谅你,竟让你小觑与我,来,重新打过。” 张刑双臂甩动拍着屁股蛋子,口唤族长奔向张汛,远远都能听到告状之语。 “原以为是个粗汉子,没想到却有几分心思。” 张辽啼笑皆非,张刑看似粗狂,可实际上哪里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呢? 通过两人的这番交锋,张辽哪里还敢小觑张刑。 对张刑来说,未尝不是试探张辽的途径和方式。 毕竟,张辽表现出来的奇异之处,不让族人惊疑才是咄咄怪事。 张辽看着张刑疾奔远去,心中十分欢快,张刑自认为通过试探了解了张辽为人,可是,张辽无时无刻不在了解着别人,轻打张刑手掌,自然是为了拉近跟张刑的关系。 此时此刻的张辽,就像是织了一张蛛网,他迫切的想要将更多的猎物笼络到蛛网之内,这一切,自然得从家族内部施行,然后才能向外拓展。 这份心思深埋心底,不能也不会告诉他人。 第003章家事,还是家事! 张氏祠堂,一块块木制牌位享受着香火气息的熏染。 张汛带着张辽叩拜祖先的在天阴灵。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这是千百年以来的传统,早就深埋在每个人血脉深处。 不管是夏商周还是春秋战国,亦或者是秦汉,祭祀祖先那是国之要事,丝毫都不敢马虎。 这一传统影响深远,像张氏这样的地方豪强,祭祀先祖那可是特别肃穆而庄严的大事。 即便家族再穷苦,三牲之物不可或缺。 对于祖先的重视程度,让人咂舌。 张辽督造而出的曲辕犁,有功于家族,这是头等大事,自然要告慰先祖后代子孙的功绩。 以此说明,后代子孙并没有辜负祖先的荣光,依旧在披荆斩棘光耀着门庭,不至于让祖宗蒙羞。 就是靠着这种血脉传承,百折不挠为家族兴衰奋斗的精神,将族人捏成了铁板一块,像张氏这样的地方豪门历经千年不衰者比比皆是,比起大多数的王室国祚来说,生命力甚是顽强。 张辽跟着兄长行叩拜之礼,膝盖老实的跪在青砖之上,额头不敢不磕得瓷实,不这样做怎么能行,张氏先祖的牌位就像是一道道利箭射穿了他的灵魂,看出了他的身份。 他承认,这是心虚的情绪在作祟,又加上督造曲辕犁之功,他实在是受之有愧,心中汗颜的厉害。 忍受着忐忑和惶恐,他只能假装自己是张氏真正的子孙。 也许是受后世影视剧的影响,他生怕在场的牌位全部化成阴魂将他给包围,想一想那场面都让人不寒而栗。 “马邑之所以名载青史,皆是因为马邑之谋的缘故,否则一个偏远的边塞小县,不可能吸引史家的目光,值得庆幸的是,张氏先祖聂壹有幸参与了这场历史大幕,汉武帝和军臣单于这两大霸主之间的角逐,小人物能够介入其中就是头等大事。” 张汛将目光从聂壹牌位之上挪开,望着张辽道:“可悲的是,家族聂壹太过渺小,马邑之谋的失败,迫使家族改名换姓,这才得以保全家族的延续,否则定死于仇家之手。” 张辽知道马邑之谋,聂壹作为马邑之谋的发起者,能够孤身入军臣单于王庭以马邑资财为诱饵,不管结果如何,就凭这份胆魄和豪勇,足以羡煞旁人。 马邑之谋失败之后,汉武帝杀了许多人承担罪责,聂壹因躲避仇敌而改姓,这便是张氏的起源。 时至今日,已有三百余年。 张汛自觉二弟已然长大,以前不曾接触过的事情也是乐于灌输给张辽。 “家族聂壹之后,家业败落,筚路蓝缕的先祖们无畏艰苦,吃食短缺时入林狩猎,衣甲有缺时利用兽皮缝衣制甲,牺牲良多,时至今日方才打下偌大的家业,殊为不易。” 张汛认真的看着二弟嘱咐道:“我们兄弟两人,肩扛家族兴衰的重担,万万不敢松懈分毫,牢记先祖创业之艰辛,必须为了家族的未来砥砺前行。” 张辽默然点头,即便他在后世,如果有些身家也会留给儿女,这是人之常情,更不要说在当下的封建社会。 要他无私到投身于慈善事业,他的灵魂素养没有那么高尚。 就连大汉开国皇帝刘邦,当着诸如萧何、张良、韩信等群臣的面,说天下是刘氏私产,都没人敢置喙半句,遑论其他了。 走出祠堂之后,张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被洗涤了一遍,有些浮躁的思绪也是安静了许多。 第二日,张辽吃过早食粟米粥之后,发生了一件夫妻吵架打闹的戏码。 肇事者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兄长张汛跟嫂子吴倩娘。 纵观马邑县,只有张氏和吴氏两家地方豪门,两家联姻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要论家族实力,张氏自然盖过吴氏。 在张辽的记忆当中,似乎兄长跟嫂子没少吵闹,而吵架的原因也是啼笑皆非,只因嫂子没有身孕。 兄嫂结婚两年有余,想着绵延子孙的张汛在涉及到子孙的问题上脾气暴烈,而嫂子吴倩娘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主,一争二吵撕扯一番便成了家常便饭。 “夫人已经吩咐车夫,拾掇好了细软包袱要回娘家。”吴倩娘身边的婢女红杏眼角垂泪,站在张辽的身旁泣声阐述着夫妻吵架之后所要产生的后果。 张辽失声苦笑,这兄嫂吵架能够介入其中者,似乎只有他了,旁人如何敢多说呢? 毕竟,张氏主宅之内,就只有他跟兄嫂三个主人。 身侧的红杏那可都是嫂子从吴氏带来的婢女,在内宅,嫂子那可是说一不二的主,拥有很大的权力。 “郎君,快快起身劝说一番去啊,除了你没人管得了,都快吵翻天了。”红杏见张辽很是淡定,忍不住催促起来。 张辽这才起身,直奔后宅。 张辽伴随着吵闹声,刚刚进入后宅庭院,兄嫂两人顿时就安静下来,包括战战兢兢伺候在一旁的仆役婢女们,也是轻松了许多。 “兄长,大嫂,家和万事兴啊,莫要搞得家宅不宁,让人笑话。”张辽弱声弱气的说道。 “我是下不了蛋的老母鸡吗?”吴倩娘怒气冲冲瞪着张辽问道。 很显然,这是兄长指责的话,张辽小心翼翼的道:“兄长言语有失,大嫂万莫怪罪。” “送我回娘家,这个家住不下去了。”吴倩娘怒气不减的吼道。 “嫂子说笑了,这个家没你可不行啊,我的衣食住行全赖大嫂操心照顾,交给其他人大嫂能放心吗?”张辽说话间,急忙吩咐道:“还不赶快扶着大嫂进屋歇息。” “看在小叔没人照顾的份上,我就暂时不回娘家了。”吴倩娘目光冷冷的转向张汛,大声呵斥道:“要不是念在小叔年幼的份上,我铁定与你和离,不受你这个夯货的臭脾气。” 吴倩娘发泄了一番怒火,这才在红杏等人的搀扶下进了里屋。 张汛见妻子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粗着嗓子吼道:“下次再吵闹着要回娘家,我打断你的腿。” 撂下这句话,张汛遮掩着脸上被指甲划破的血痕进了书房。 夫妻之间的吵架很容易失去理智,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嘴上痛快了,心里后悔的时候只有自己知道。 吴倩娘那里是要回娘家,红杏搬来张辽这个救兵,就是为了让他给嫂子一个不回娘家的台阶,而红杏也是领受吴倩娘的委派这才来请张辽。 张汛自然也不想妻子回娘家,同样需要一个台阶,气头之上的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服软的话来。 所以,一切得靠张辽来居中调谐。 当吴倩娘吩咐红杏拿着药膏进了张汛所在的书房的时候,张辽笑着转身离开。 第004章身边有好多的名人 夏夜清凉如水,凉风习习。 皓月笼罩天地,月芒如河。 张辽同张刑对案而坐,如豆灯火散发着阵阵光亮。 张刑受张辽之邀而来,这是因为,张辽想要了解一二外面大事,只能依靠族中执事的见闻。 天下事瞒得过庶民,可瞒不过地方豪门,很多时候,地方豪门就是靠着消息灵通来为自己的家族谋取最大的利益。 张辽通过自己的年龄能够确定,眼下大汉天子乃是汉灵帝,至于具体的时代大事,以及那些将来主宰这个时代的英雄豪杰们如今都处于何种状态甚是好奇。 时下,乃光和三年,公元180年。 大汉社稷虽未倾覆,可动乱之局已经渐起征兆。 依靠羸弱之躯,想要有所作为,就得提前下手。 超前的见识是他最大的依仗。 “马邑县令是何方人士?” 张辽想要将触角慢慢的延申出去,年龄是个大问题,但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提前下手的机会,只要是草莽之辈,他觉得自己都可以提前结交一下,也算是跨越阶级礼贤下士。 据他所知,并州境内兴起的草莽英雄不在少数。 哪怕捡到一个都是莫大的立身之资,更何况,他还有很大的野心。 至于世家贵子,望族之流,他估计连入其门的机会都没有,无论他表现出来多大的奇异之处,能够让他人发现他的不凡,并且愿意为了他跨越阶级来拉拢他,很有困难。 即便他在短时间之内蓄养一定名气,就凭一个总角少年,在旁人眼中无疑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即便如袁绍这样的世家公子,束发之后凭借家族声望的推荐,在朝廷里面担任一个闲散的荣誉职位,已经是莫大的殊荣,想要有所成就还得行过冠礼成年之后方能担当大任。 当然了,这还是愿意为官者的正经仕途之路,如果无意为官,还可以拒绝入世,不但无过还是蓄养名望的不二法门。 像张辽这样的豪门子弟,能够在郡中或者县中担任一个斗食小吏,已经是遥天之幸,想要再进一步,难逾登天。 除非在军功上面有所建树,否则,正经的仕途之路几乎断绝。 张氏在马邑县立足日久,期间,官位最高者不过是郡中的功曹,时下,张氏官职最高者不过是马邑县尉而已,不说主宰一郡的两千石大员,就连治理一县的县尊之位都不曾获得过。 如果,历史上的张辽没有遇到乱世,其成就不过尔尔。 正所谓乱世出英雄,才让那么多草莽之辈身居高位,打破了不同阶级之间的桎梏。 “县尊名唤郭泽,字文公,出自太原郡介休郭氏。” 张刑对于张辽的疑问非常乐意回答。 “介休郭氏很有名吗?” “这是自然,介休郭氏之所以出名,不是因为郭泽,而是其父郭有道。” “此乃何人?”张辽悲催的发现,他对这个所谓的介休郭氏一无所知。 “郭有道,又名郭林宗,乃是儒林高贤天下皆知,又是太学生领袖,当时郭林宗逝世之后,自弘农郡函谷关以西,河内郡汤阴以北,两千里负笈荷担弥路,柴车苇装满涂,盖有万数来赴,近万饱学之士前来送葬,当时为官者抛下大印亲赴丧礼者不知凡几。” 张刑说起这件往事,目露浓烈希冀,恨不得躺在棺材里的人是他。 “枉我自诩熟读三国,竟不知有此等人物。”张辽在心底这般想着。 见张辽乐于倾听,张刑继续道:“当时名士蔡邕亲题碑文时言道:吾为墓碑作铭文多矣,皆有昧心颂德不实之惭愧言语,唯有作郭有道的碑文毫无半点愧意,当时群贤毕至,如许劭、李膺等大才都认为蔡邕言之有理,没有一人出言反驳。” “当时,你也在现场?”张辽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最起码,蔡邕和许劭之名他是如雷贯耳。 如果,张刑所向往的盛大场面没有一个人为他熟知,也太说不过去。 “就凭我,哪有资格,连给那些儒家门徒提鞋的仆役都比我高贵,我算哪根葱啊。”张刑的语气突然变得很酸,话音一转急忙道:“对了,郭有道逝世的那一年,正是你出生之时,当时整个天下似乎都在悼念贤者,家族给你庆生的酒宴都没有摆。” 张辽对于这些小事浑不在意,继续问道:“雁门郡郡守是谁?” “郡守名唤车胄,字公鍪。” 张辽的脑海当中立即浮现出来了这样一副画面,关公赚城斩车胄,不可谓不精彩。 “并州刺史呢?” “董仲颖董刺史。” “莫非是董卓?” “正是董卓。” 张刑没有惊奇张辽从哪里得知的董卓之名,身处并州,如果连州郡长官的名讳都不知道,连其事迹都不了解的话怎么能行,以后想要走门路岂不是连在哪里插香都不清楚。 “讲一讲董卓的旧事。”张辽对这一点殊为好奇,完全是后世灵魂对当下这位猛人的关心。 “董刺史成年后因勇武入羽林,后随段颎平叛胡人之乱时以军功官拜郎中,后迁为雁门郡广武县令、蜀郡北部都尉、西域戊己校尉,最后因不贿赂宦官而免职,赋闲在家。” 张刑言简意赅的说道:“当时段颎任并州刺史,举荐董卓进入朝廷入三公之府任职,最后司徒袁槐征辟董卓为府中掾吏,董刺史这才能够重新踏入仕途,如今官至并州刺史已经两年有余。” 张辽心下默然,如今的董卓尚不是大汉的掘墓人,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县尊之位,或者是都尉之职,都需要朝廷的任命。 哪怕功劳再多,不贿赂宦官,依旧难免罢免职位落得一个庶民的下场,距离日后权倾朝野相差悬殊。 张辽很想去拜访一下董刺史,亲眼目睹一下这位凉州粗汉的虎威,可是,就凭他的身份怕是连刺史府大门都进不去,只能悻悻然作罢。 身处并州,张辽对于所处的环境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对于那些三国名人,怀着满腔的敬意和期许。 第005章猎虎郎 张辽的目光从并州散开,投放在了天下大事上面,遂问道:“大汉国内是否太平?” “月余之前,荆州江夏郡蛮兵起事反汉,与庐江郡黄穰起义军合兵,有众十余万人,连破四县,朝廷震动,天子诏令庐江太守陆康率军进讨,大破之,江夏蛮诸军投降。” 张刑将这件大事称述完毕之后,这才苦着脸道:“如今天下,鲜有太平的地方,毫不夸张的说盗贼横流,肆虐乡野,随处可以听闻造反之流掳掠乡里,诸如荆州这次兵祸之所以影响甚大,无外乎乱兵人数众多,攻克县城所杀官吏甚多,至于其他为祸不大的起义,全靠地方郡县官吏弹压。” 张辽略微一想也就明悟,郡县官吏能够镇压的起义,自然在职权范围内就能解决,如果小股流匪都要上报朝廷,政绩还要不要了,升迁还想不想了。 直到弹压不住治下的乱匪,无奈之下才会上报朝廷。 汉室积威甚重,乱局渐显之时,牛鬼蛇神都会粉墨登场,想要有所作为难逾登天,名载史册的造反者不知凡几,都在撼动着汉室江山,可真正能够撬动这块巨石者少之又少。 其实,之所以起义频发,大多还是世家大族和地方豪族兼并土地所造成的恶果,失去土地的民户越来越多,一无所有的庶民只能拿起农具争一个活路。 张辽知道,不久之后的黄巾起义方能让汉室社稷倾塌一小半,虽然不到一年的时间黄巾起义就被镇压了下去,可是,流窜在州郡之间的余孽依旧侵吞着大汉的统治基础。 一夜深谈,张辽对乱象渐生的时局有了一个初步了解,他能够想到,起初的造反者,大多为后来的大汉社稷的掘墓人提供了拥兵自重,剿匪立功的机遇。 之后,这些靠着剿灭乱匪起家的大汉社稷之臣,才是覆灭汉庭江山的罪魁祸首。 张刑打了一个哈切,甩甩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张辽的不耻下问,让他心中畅快,未来的张氏门庭就靠张辽两兄弟撑着,看到张辽如此好学,岂有不高兴的道理。 如果他知道张辽的其余想法,不知会作何感想。 张辽将心思放在了雁门郡上面,满怀期许问道:“雁门郡之内,可有勇武之人?” “马邑县之南的楼烦县,倒是有一位猎虎郎,其人长居山野,射术一流,以猎虎换食而出名,勇武惊人,大家唤之猎虎郎。”张刑说完之后就明白张辽抱着什么心思,笑着道:“此人心气很高,楼烦县尊想要征辟他为县吏维护治安,他拒绝不受,声称自己习惯同野兽作伴,不愿与人为伍。” “姓甚名谁?” “曹性是也。” “这是一位猛士。”张辽由衷的感慨。 同时他也明白,这样的猛士不仅深受县尊的器重,恐怕连郡守都对其青眼有加,只是因为曹性不服教化,不受征辟自然也就不再重视,对于郡县官员来说,一个服从上令的猛士才是真正的猛士,不遵从命令再有勇武之名也是无济于事。 “猎虎郎自然是少见的猛士,几乎郡内所有地方豪族都表示过拉拢之意,许之丰厚财货,可是,这位猎虎郎都嗤之以鼻,其中就包括我们张家。” 张刑给张辽浇了一盆凉水,不让张辽再抱有不切实际的拉拢幻想。 张辽不以为然的笑笑,继续问道:“还有其他猛士吗?” “要论草莽猛士,我只听说过这一人,郡内不曾听闻还有其他勇武不凡之人。”张刑思考了片刻肯定的回答。 “打听一下曹性的家人,我自有谋算。” 张辽自信满满的吩咐,既然碰到一位难得的未来健将,无论如何也要将其收归到张氏门下,他就不信那个邪,要是凭他穿越者的身份还不能让曹性另眼相看的话,也太丢脸了。 “真要去拉拢曹性?”张刑慎重的追问。 “当然,此行势在必得。”张辽格外的富有底气。 张刑起身离开前去办事,他也想看看,张辽要如何行事。 虽然他坚信,张辽不可能成功,可是他隐隐有一种期待,觉得张辽或许可以成事。 张汛听闻张辽要离家的目的之后,甚为恼火,不顾脸上的指甲血痕,气愤的指责道:“为了一介猎虎莽夫,你要远赴楼烦县,这是为何?” 归根结底,这还是地方豪族的脸面和尊严在作祟。 在张汛看来,能够抛出善意,对方若是接纳才是正理,这是互惠的双赢局面,不顾脸面亲自找上门去拉拢,也太丢人现眼。 张辽心里清楚,任何时候折节下交都是难能可贵的品质,可是,但凡是掌权者,真正能够做到礼下与人者又有几个。 他能够想到,那些拉拢曹性的所有人,恐怕都抱着一样的心思,无论是县尊还是地方豪门,最大的诚意就是派出一两个人去表示意图,肯定没人屈尊亲身前往。 这样做也有好处,就是保证拉拢得来之人不会反扑自己,像曹性这样的桀骜不驯之人,怕是他们驱赶的对象。 毕竟听话的勇武之人才是他们任用的前提,反之,情况可就大不相同。 “兄长,我自有打算。”张辽的态度非常执拗。 如今并非乱世,对于草莽猛士多有芥蒂,如果真的到了乱世,越是勇猛之士越受欢迎。 趁着这个间隙,张辽觉得自己可以大有作为一番,等到事态糜烂之后,就可以依靠强有力的阵容立足于世。 可惜,他的这份坚持很容易遭到非议,只能靠他自己力排众议,将之坚持到底。 他坚信,作为张氏主人之一,凭借着这份家族权力可以做很多事。 “哎,随便你去胡闹吧,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见张辽态度坚决,张汛最终只能妥协。 他自然希望,自己的二弟能够独当一面,既然二弟做出了抉择,在他看来不管对错与否都得让二弟自己去闯,只有这样才能在艰难困苦当中逐渐成长。 两日后,准备妥当的张辽在张刑的陪伴之下,带领三十余部曲离开了张氏邬堡。 第006章盛情相交 张辽一行人经埒县,抵达楼烦县境内时已是次日下午。 骑在没有马鞍,只有软垫马鞍的马背之上,即便这具身体有所习惯马背,可依旧让他的精神备受折磨。 不过,想要戎马生涯的话,熟悉马背已成必备技艺。 髀肉复生的事情只要不发生,就是一个好骑士。 张辽对屁股下面的软垫马鞍没有多少感触,毛皮里面夹杂一些软质填充物,除了舒服一点儿之外并无多大骑战作用。 当营帐扎在山巅空阔地带,留下看守营帐的部曲之后,张辽带着张刑二十余人钻进了山林。 张辽力气尚未长成,只能使用两石轻弓,背着的箭囊里面可都是精铁箭簇为主的箭矢,其杀伤力自是不能小觑。 张刑已经打探清楚曹性的去向,曹性如今还在这片山林当中,只要耗费一番精力,他相信,一定能够亲眼目睹射虎郎的威姿。 一路走来,张辽多次引弓射箭,所中猎物无非是野兔山鸡一类的小动物,至于命中率勉强能够达到十矢中二。 张刑笑脸相迎,一边吩咐着部曲去捡箭矢,一边收拢着少有的猎物。 甚至,还暗地里让部曲分散在左右两翼,驱赶着猎物出现在张辽前行的区域内。 “箭法有待进步,搭弓射箭要一气呵成,弦动即箭发,矢出则击物,不可有半分犹豫,若在战场之上与敌方箭手相遇,先引弓射箭者就能占得先机。” 张刑说话间飞快拉弓射箭,一只呱呱乱叫着扑腾乱飞的野鸡应声而中,当即下坠在地。 对于张刑的炫耀,张辽无动于衷,他知道,这个时代的箭手要靠长时间的实际锻炼方能达到百发百中,而张刑引弓射箭的箭龄,怕是与他的年纪差不多。 “族中似你这样的箭手,有多少人?”张辽抱着些许好奇。 “学文学武者十余人而已,我的箭法还可以,在族中可名列前三。”张刑缓缓而言。 张辽费解的问道:“族中衣食尚足,为何不多培养一些人才?” “心向族长者方能被族中重点培养,文武之事皆要学习一些,非议族长,暗中对族长有怨之人,皆是打压的对象,族中行事皆是为了全族的兴衰着想,不利于族中团结,不服从族长领导的族人轻则赶出家门,重则乱棒打死。” 张刑的眼神有点儿奇怪,这话怎么都不像是地主家的少爷能够说出来的,这跟何不食肉糜有何区别呢? 张辽莞尔,直接忽视了张刑视他如蠢货的眼神,作为张氏主人之一,就算培养族人也得是那些听话之人,只要不利于嫡系血脉统治的声音都会受到排挤。 久而久之,嫡亲一脉的身边汇聚了大量忠诚族人,有二心者的下场怕是不会乐观。 只要嫡脉不是太愚蠢,就不会丧失对家族的统治地位。 张辽作为畸形的利益获得者,刚说那些蠢话的时候确实没过脑子,只想着身边的英才多一些像张刑这样的人该有多好,忽略了是否忠于家族的问题。 刚翻过一个山梁,有部曲来报,前方三公里处发现射虎郎带着几个伙伴,抬着一头大虎正在行进。 张辽脸上一喜,急忙呼喝众人疾步而行。 山林间,一头斑驳猛虎躺在地上,曹性等人早就发现了旁人在侧,呼喝伙伴扔下猛虎,一行七八人蛰伏在周围伺机而动。 张辽无奈苦笑,对方的警觉超乎想象,望着视线之内的猛虎,他是不敢前进一步,一个不慎要是让曹性一箭射个透心凉可就悲催了。 吩咐部曲后退,只留下张刑之后,这才对着前方喊道:“吾等没有恶意,特来拜访射虎郎。” 一个健硕的身影从八尺高的树杈当中跃下,稳稳站在枝叶甚厚的地上之后,紧了紧手中的硬弓以示威胁,这才远远的回应道:“何事?” “射虎郎威名在外,我等慕名而来。”张辽说话间,压下心中的忐忑,缓步向前。 他生怕这人不是真正的射虎郎,又怕藏在暗中的人射他一箭,抱着这样的忐忑心理挪动着脚步。 幸好,张刑给了他一定的安全感。 手持硬弓的健硕汉子亦是一个聪明人,见张辽如此动作,也是大踏步向前。 这让无形当中的戒备和对峙,顿时烟消云散。 “你是射虎郎曹性?”张辽看着近在咫尺的汉子平静的问道。 把臂相谈的念头一闪而逝,两人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他怕弄巧成拙,他不明白那些英雄人物搞出把臂的戏码,甚至抵足而眠是如何做到的? “某家正是曹性,射虎郎不过是旁人给的称呼而已,不足道哉。” 曹性一看张辽的穿着就知道其人不凡,更不要说还有数十皆着皮甲的部曲相随,哪里还敢小觑,若是对方硬抢这头猛虎,难免一场争斗,可对方如此热情,不畏艰险亲身向前同他交谈,凭这份胆略就让他对张辽心生一分敬佩。 “我准备了几道小菜,几坛浊酒,特来相邀射虎郎痛饮。”张辽不给对方过多的提问余地,当即提出自己的要求。 “这如何使得,不可,不可,在下山野贱民,足下如此盛情让我有所不安。” 曹性倍感受宠若惊,自从记事起就没有被人这么礼遇过,确实有点儿手足无措。 说实话,这心底确实畅快,不自觉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不过,他隐隐猜出对方之目的,心里的警觉未曾松懈。 他可不敢因为对方年龄小就生出小觑之心。 “曹兄也算是一方猛士,自是豪爽之人,缘何拒绝呢?” 张辽从称呼上进一步拉近了关系,以示结交之意,直接不给对方婉拒的余地,满怀诚恳道:“曹兄,请,我们一同回营帐相谈。” “好吧。”曹性终究没有抗住张辽的再三邀请,只能应许。 张辽暗暗将自己置换在曹性的立场之上,如果有人如此抬高他,一次又一次的盛情相邀,恐怕他早就飘飘然忘乎所以了。 曹性如果不心怀戒备的话,早就应诺了他的邀请。 第007章仗义多是草莽辈 张辽、曹性以及张刑三人围案而坐,曹性的乡中伙伴由几个部曲相陪,张刑将一干事务安排的很好。 案桌上摆着几样鲜果,煮熟的野兔野鸡大块大块的垒在一起,配上张辽的独家麻辣配料,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这个时代没有辣椒却有芥末,再加上花椒,佐以其他辅料,弄出麻辣配料并无多大难度。 曹性只顾大快朵颐,自从步入张氏营帐范围之后,并无说过一个字,连张辽的名姓都不曾过问。 张辽心中明白,这是一个聪明人,无论什么话都要他先开口,拒绝或者答应才是曹性需要考虑的问题。 “曹兄,请满饮此杯。”张辽见曹性吃完了兔腿,很有眼色的端起酒杯相敬。 杯口到了曹性嘴边,杯中酒已经见底。 张辽灌下一杯酸涩难喝的酒液,故作豪爽。 曹性看着张辽淡淡的道:“你是马邑张家二郎君吧?” “曹兄认识我?”张辽小吃一惊。 “看来所猜无误。”曹性随意的道:“倒是不认识张郎君,不过,却是见过张刑几面,能让张刑悉心护佑在身旁者,只有张氏的两位郎君,而张家大郎年岁稍长。” 张刑接过话茬说道:“为何我没有影响?” “我的伙伴向你出售过虎皮,我在暗中并未出面,所以我认得你,你却未曾见过我。”曹性及时的解释。 “原来如此,看来我把虎皮的价格压得很低,交易过一次之后我就成了恶客,第二张虎皮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眼前过。” 张刑道出了内幕,对此,他一点儿过意不去的情绪都没有,仗势欺人这样的事他经常干。 曹性默认了张刑的话,悲怆的道:“我凭借几分蛮力猎虎换食,能有所得就不错了,只要不被人生生抢去就该感到庆幸。” “曹兄过谦了,凭你的勇武在县中谋一职位,以斗食小吏养家糊口倒也显得轻松。”张辽好奇的问道:“为何,曹兄对县尊的拉拢置之不理?若是委身于地方豪门之家,在乡里之间想要谋个小吏之职也是轻而易举。” “县尊门下吏岂是那么容易可以当的,我本性直,如何敌得过那些蝇营狗苟之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他人,祸从天降徒呼奈何啊,祸及自身还可以出逃,若是连累家人殊为可悲。” 曹性叹息道:“至于投身于地主豪门之家,更是处处身受掣肘,无论是乡中蔷夫还是里中里长,我岂有那份本身管理乡里之民,我所依仗者只有血勇之气罢了。” “想必曹兄已然猜出我的来意,不知能否来张氏效力?” “你就不怕我为祸张氏,大多拉拢我之人都认为我桀骜不驯,不服上令,唯恐危害自身。” “仗义多是草莽辈,无情多是读书郎。” “你有何志向?” “学得文武艺,将来立功域外,光耀门庭。” 张辽和曹性之间的这番谈话,试探彼此心志的意思多过言语表面的用意。 见曹性沉默深思,张辽继续道:“你有一弟,可进我张氏学堂进学。” 曹性眼中一亮,继续沉默不语。 能够学习知识,这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 奢侈到庶民们没有一丝一毫的途径可以求学上进。 猎户出身的曹性,自然明白其中的分量。 “你的家人可以入我张氏邬堡居住,并有百亩良田自耕自足,在邬堡内来去自由,非我张氏私属佃户更非仆役。” 张辽给出的条件不可谓不厚,再加上自己的诚意,如果还不能打动曹性的话,也太不合情理了。 “你能做主?” “能。” 曹性的目光在张辽和张刑的身上来回转了几圈,这才乐笑道:“我所看重你的地方,就是这份诚意,一个豪门郎君屈身下交我一介草莽,已经让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此身委身于你又有何妨,不过有一点必须说清楚,我投身于你个人并不是张氏。” 张辽心中激动,事情比他想象当中的容易了一些。 只要曹性入了门下,其余旁支末节可以忽视,以后交往深了,委身于他个人跟张氏也就没有了区别。 “不过……” 曹性这个转折语一出来,张辽急了,强自镇定打断了曹性的话,甚是大方的道:“曹兄有何顾虑,但说无妨。” “我弟弟进入张氏学堂之事作罢,全家搬入张氏邬堡一事暂且不提。” “这是为何?” “我能看出来你有大志向,跟着你不缺立功的机会,日后得个一官半职足慰平生。” 曹性有自己的顾虑,自己的弟弟进了张氏学堂这层关系也就深了,搬进张氏邬堡就更加难以分清楚,以后割舍的话难免不清不楚,想要保持独立性,就得有所决断。 为了摆脱张氏仆役、佃户或者是部曲的身份,只能放弃眼前的好处着眼于未来。 他可以委身于张辽以部曲身份相随,但是,家人不可以。 一个民户,那就是独立的一家。 一旦进了张家这个大染缸,哪里说得清楚。 正所谓人言可畏,不得不慎重对待。 只要他自己争气,光大家族门楣不在话下,以后要干什么也就容易多了,完全可以自己做主。 “既然曹兄如此看重我,那我们携手共进。”张辽没有多问,只能尊重曹性的选择。 “待我回家安排一番,然后再来张氏报到。”曹性说着话豁然起身,甚是不客气的道:“这麻辣佐料甚是美味,能否给我一些,某家已经吃饱喝足,家中长辈不得不尝。” 将孝道付诸于实际行动之人殊为可爱,也让人甚是敬佩。 比起那些将孝道挂在嘴边,甚至卧冰求鲤,或者举秀才不知书之辈来说不知道高尚了多少倍。 “不仅有佐料,还有几石粮食,几匹布帛,早就准备妥当了。”张刑笑容满面。 曹性权当提前收到了俸禄,没有半点推辞悉数接纳。 在张辽再三相送之下,心怀激动的曹性带着一众伙伴,扛着猛虎以及粮食布帛消失在了视野之内。 第008章人命如草芥 楼烦县和埒县的交界处,张辽一行人停驻不前,听着部曲传回来的消息,他的心底一片冰冷。 一伙十余人的商旅遭遇山匪劫杀,货物被抢一空,人员被屠戮殆尽。 当张辽抵达案发现场时,看了一眼惨死的商旅便再无任何言语。 这是活生生的人啊,说杀就杀,就为了劫掠货物。 这要是放在后世,岂不是捅破天的大事。 即便对这个时代的生命之卑微有所预料,可当活生生的例子放在眼前的时候,心头依旧堵塞的厉害。 人命如草芥,怎能如此呢? 人命大于天才是天道真理啊! 张刑见张辽脸露厉色,缓缓开口道:“这队商旅已经死去小半日,暴晒之下已经浮肿,苍蝇蚊虫已经萦绕尸体之上,既然碰到了这样的惨事,帮其收敛尸身草草下葬即可。” “连遮羞的片缕之衣都不放过,殊为可恨。” 张辽目光悲凉,看着张刑道:“你知道此处山匪的来历吧,我虽然很少出门,但我知道此间山匪为祸一方,肯定瞒不过周边的县尊和地主豪门。” “这伙山匪以牛老六为主,听说其众有十余人,时常干些天怒人怨的事情出来,这个牛老六乃是洛阳北军中候所辖,步兵校尉里面的一位伍长,因脚踝负伤而退伍,回到乡中之后本该担任里长之职,谁知,家中父母已经被当地流氓逼迫而死,田产家宅悉数被夺,连唯一的家中小妹也被流氓送进了娼楼。” 张刑对这些乡里消息一清二楚,面无表情的说道:“牛老六一怒之下趁着夜色暴起杀人,迫害他家的几个流氓遭到灭族,跟这几个流氓有所牵扯的一位县中书佐全家被杀,七日之间屠杀二十几口,震惊一时,此事过去已经一年有余。” 张辽的胸口戾气起伏,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之上,这位牛老六值得同情,其遭遇让人唏嘘,但是牛老六如此行事太过酷烈,死不足惜。 “为何没能剿杀此人,任由其为祸一方。”张辽甚是愤懑。 “山高林深,如何剿灭?曾经有过几次围剿行动,不过都无功而返,牛老六往林子里面一钻,想要搜山需要的人手太多了,即便千余人亦不能成事,也曾想过诱敌歼之,也失败了,时日一长只能放任牛老六危害一地,毕竟,每次进山围剿都需要大量的钱粮财帛,即便是一县之尊也承担不起这份消耗。” 张刑的表情略微麻木,不像张辽那样容易变幻。 张辽心中哀叹,他能够想到,针对牛老六的围剿怕是敷衍了事者很多,这才功败垂成,否则,一伙十余人的山匪如何能蹦跶的下去? 暗自思量了一下剿灭牛老六的难度系数之后,张辽打消了为民除害的想法,若是在平地上摆开阵势冲杀,他身边的部曲轻而易举杀死牛老六等人不成任何问题。 可若是置身于山林,麾下的三十余部曲死伤殆尽,恐怕也难以撼动在山林里面如鱼得水的牛老六这些山匪。 毕竟,牛老六等人居无定所,想要找到都很困难,遑论其他。 掩埋好商旅尸身之后,张辽一行人继续向北而行。 抵达邬堡之时,已是次日晚间。 “为兄对你的行事方式不太赞同,不过,既然你有自己的想法我当全力支持。” 张汛甚为严肃的道:“无论对错,一切后果都要我们亲自承担。” 很显然,他对张辽拉拢曹性的事情心有介怀,听了张刑的汇报之后,惊叹于二弟魄力的同时,也为二弟的付出感到不值。 像曹性这样有本事的草莽豪杰,一旦反噬自身,所造成的伤害难以估计。 “兄长,你且安心,我有分寸。”张辽胸有成竹的说道。 张汛稍感慰藉,忍不住提议道:“你说,要不要留个后手在曹性家人身旁,万一曹性有二心如何是好?” “兄长,万莫如此行事,否则,我的努力可就付诸东流了,我以信义同曹性相交,定然让他以信义相报。” 张辽感觉自己所扯的信义连他自己都秉持着些许怀意,无论如何,都不能做胁迫的勾当,这是草莽豪杰最为鄙视的地方,一旦这样做了可就难以挽回了。 他甚至不得不有所怀意的这样想,曹性回家除了安排家事之外,未尝没有试探之心,万一张家在他家人身边安排了监视后手的话,情形可就大不一样了。 “这次就如你所愿,以后若是发生诸如此类的事情我会提前跟你商量。”张汛对于二弟的选择只能尊重。 “还有一事,督造曲辕犁的时候,我看家中的冶铁作坊依旧靠人力鼓风,不说风力不足,还需要大量的人力操持,冶炼一炉铁耗时费力,我听闻,光武帝时南阳太守杜诗发明了水力风箱,为何没有普及呢?” 张辽就像是挤牙膏一样,将新奇的东西一点点的往出搬,他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家族堆积最多的粮食和财帛,这才是立身之资。 想要增加部曲数量,提高部曲战斗力,为部曲尽量着铁甲,没有钱粮的支持纯属扯淡。 正因为明白缺什么,张辽才会有计划的加强羽翼。 西汉一朝的南阳太守召信臣,有召父之称。 东汉一朝的南阳太守杜诗,用杜母之称。 这两人为官时造福一方百姓,为政清廉,先有召父,后有杜母,这就是父母官的由来。 “听闻过水力风箱,不知是制造工艺复杂,还是世家大族有意垄断,并没有流传出来。”张汛不确定的说道。 “我这里有两张画好的图纸,交给家中匠人照图摸索,应该能够有所收获。”张辽将画好的图纸递给了张汛。 他所拿出来的东西,比起这个时代所谓的水力风箱还要好,毕竟,都是经过无数先贤改造和简化之后的产物,对于冶炼百炼精铁有着莫大助益。 张汛收起图纸,另有所指的道:“你所搭配的麻辣配料甚是美味,无论是放入汤中还是肉块上,亦或者是肉糜及饭食里面,都是绝佳的辅料,外门执事张天已经在州郡范围之内收购所需的主料,相信很快就能做出独家配料畅销州郡。” 张辽莞尔,这又是属于独门的垄断生意。 第009章文武事 曹性来到张氏邬堡之后,张辽热情款待。 张氏学堂的讲师,是张辽的一位叔叔辈的长辈,也就对经学有一个浅显的领悟,至于独到的见解更是没有,更多时候自得其乐的诵读一遍,旁人听懂多少跟他毫无关系,至于旁人偶尔的一两个疑问大多数情况下也是含糊其辞。 能够帮助族人识文断字,已经是不错的讲师。 还想有太多的要求,实在是强人所难。 张辽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自家学堂。 曹性倒是可以去张氏学堂,这是张辽吩咐下去的结果,鉴于张辽最近对族中的贡献,他的话语权无人敢质疑。 在武事一道上,张辽可谓是不计辛苦,骑马射箭无疑是必备的技能,只要闲暇下来,演武场就是他摸爬滚打的场地。 在张刑所传授的要义之下,张辽挥动木槌将一根手臂粗壮的木棒钉进了土里,据张刑所说,这样可以锻炼气力。 后世的训练之法肯定水土不服,每一个时期锻炼的要旨都是适应于当下的时代。 但凡是领兵之人,必须要懂得立营扎寨。 砍树立营是一个水磨工夫的细致活,也是辛苦活,不仅要立起营寨,还要坚固,御敌于营门之外。 一座木栅营地,要么掘土埋木,要么钉木为撞。 当张辽做完挥戟一百下的动作之后,已经热汗如浆。 铁戟作为矛与戈的结合体,在战争当中已经成为主流兵器,当然,想要用铁戟武装一支军卒,所耗费的铁料甚是巨大,再加上铁戟制作起来比矛与戈要困难,这使得铁戟成为定制兵器变得无比艰难,没有雄厚财力的支撑无法办到。 所以,张氏的近千部曲大多使用矛与戈,铁戟的普及率勉强接近一成。 “挥戈、舞矛、举盾、执槊等一系列基本锻炼之法,你都要一一体验,直到确定自己趁手的兵器之后方能针对性的专门锻炼挥杀技艺,对于其他兵器的挥杀技巧不能不了解,只要在兵器运用上做到知己知彼,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做到立于不败之地。” 张刑在兵戈一事上面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和领悟,怪不得能够成为张氏执事,知己知彼的兵法活灵活现运用到了武器应用之上,实在是有所不凡。 张辽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不如张刑,于是忍不住问道:“你对兵事一途门清路熟,这些法门你是如何知晓?” “光武帝罢兵为民的国策施行以来,征兵制度已经没落,募兵制大行其道,各地地主豪门将自家武艺纯熟的族人送入洛阳为兵,想要不清楚朝廷在兵事上面的动态才是怪事,另外,京兵退役之后只要开出丰厚条件,甘为部曲者大有人在。” 张刑对于张辽的疑问,只要自己知晓的已然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程度,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张辽明白,西汉一朝兵卒数量庞大,细柳营、南军、北军、羽林军等争相夺目,彪炳史册,面对匈奴的战争当中,卫青和霍去病就是靠着这些精兵横扫匈奴,开疆拓土,所展现出来的风骨和霸气,让大汉名族骄傲了两千年。 光武帝大撤兵制度,让东汉一朝无论在兵种还是兵员数量上都有了一个大范围的缩水,这导致东南西北边境之地造反频发,内附的各民族壮大之后同样掳掠州郡。 即便是这样,朝廷靠着招募而来的兵卒以强盛的姿态横扫天下无敌手。 募兵制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武艺纯熟者为优,这让普通的庶民百姓参与兵事的可能性降低了,州郡地方的地主豪门成了兵员的最大贡献地。 光武帝刘秀以军武之盛夺天下,稳坐帝位之后,自然要防备手握军权的大将,撤兵一事已经无法扭转。 如后世的赵宋一朝,文臣盛极一时,武将严重衰败,岂不是有相似之处。 光武帝总结西汉一朝宗室王侯造反的弊政,所以,他治下的封王只能享受食邑不参与任何治理之权,这确实解决了封王造反的可能,可也掐断了封王激流勇进的血气和斗志。 所以在东汉末年,宗室王侯的结局大多都非常凄惨。 只有没落的宗室如刘备、刘表、刘焉、刘虞等人凭借着文才武略才雄霸一方,终究无人扛起再续大汉江山的大局。 张辽瞅瞅凑过来的曹性,问道:“在张氏学堂进学,可有收益?” “多识几个字已经是天大福分,如何没有收益呢?更不要说,张氏讲师学富五车,对于文臣武将的奇闻轶事张口便来,让人深受启发。”曹性乐在其中。 张辽略微回忆了一下,自家的这位讲师怕是跟说书人差不多,闲扯名人的轶事时神情饱满,说白了也就是嗜好八卦消息。 而且这些被野史传的不实的八卦消息,还是被他依据自己的兴致爱好所加工过的。 可别小看这样的八卦消息,即便如萧何月下追韩信这样的小道消息,对于曹性来说那都是接触知识的渠道。 这个时代,一个人若是读过几马车竹简,那就是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 这样的阅读量,真的不如后世幼儿园的阅读量。 后世的一页纸,若要刻在竹简上面的话,怕是得要好几卷竹简。 不过,这个时代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但凡所学之士,都是冲着为政为民而去,不像后世所学的那么繁杂。 另外,这个年代下的学子,哪怕是孺子,所参悟的知识层面,即便是后世的专家学者想要读懂都极其困难。 所以,单以阅读量来评判优劣的话那是扯淡。 张辽不禁思绪飞散,后世每到毕业季装在大袋子里面当垃圾卖掉的书籍,要是刻在竹简之上,那得砍掉多少竹林,得用多少节火车皮拉啊。 脑子里面装的东西多而杂,就喜欢胡乱比较,也容易胡思乱想。 只要曹性觉得学堂有用,张辽自然缄默不语。 当擘张弩和蹶张弩被张刑摆在眼前之后,张辽必然亲自尝试这两种弩具的威力,一个人臂力有限,擘张弩节省了臂力引用了腰力,蹶张弩可以足踏脚蹬,更是节省了人力。 自春秋战国各种弩具争奇斗狠以来,擘张弩和蹶张弩结合百家之长已经成为了单兵使用的大杀器。 即便一个百战猛士,屈死于手持弩具的新兵手中也是平常之事,可见弩具的威力。 不过,弩具造价昂贵,想要普及开来殊为不易。 第010章鲜卑入侵之患 张氏无大事,无外乎开垦荒地,兴修水利,拓展家业。 但天下大事此起彼伏,不曾间断。 这年六月初,天子诏令公卿举荐通晓《尚书》、《毛诗》、《左氏》、《谷梁春秋》各一人,受举者皆官拜议郎。 七月,凉州表氏县地震,震级7.5级,波及酒泉郡,张掖郡,郡民大饥,趁乱起事者有之。 八月初,天子诏令,天下牢狱囚徒尚未判决者,可交缣赎罪。 八月中,益州巴郡板楯蛮攻扰郡县。 八月末,苍梧、桂阳农民起义,攻袭郡县,零陵太守杨琁攻破之。 满腹才学之士,入朝为官。 地方郡守尽职尽责,镇压起义。 天灾降世,说明朝廷三公有人失德。 天子想要敛财,献计献智之辈迎合上意,制定聚财之法。 张辽远居边郡,这些国之大事对他而言无关痛痒,还不如看着自家的粮库多进一斗粮食让人踏实,亦不如自家的冶铁作坊多打造几把环首刀让人欣喜。 他的这份恬淡心思,很快被现实打破。 正所谓世事不如人意。 雁门郡太守车胄传来谕令:各县衙、地主豪门、乡佐亭长,各自约束治下民众持械自保。 常居边郡,所谓的自保,无外乎鲜卑入侵罢了。 太守大人可以含糊其辞,但是,下面的郡中民众对于事态的了解自是一清二楚。 有能力自保者多为地主豪门,乡间里舍并无邬堡凭仗,大多数郡民遁入山野暂避兵祸。 无法逃遁,或者来不及躲避者下场凄惨。 张辽亲眼目睹了张氏部曲有条不紊防备鲜卑入寇的场面,平时的一千余部曲在极短的时间内增加到了三千部曲,邬堡之内除去老弱妇孺之外,但凡是束发男丁皆在保卫家室的行列之内,如果邬堡出现险情,部曲的数量还会不断叠加。 邬堡之外,鹿角拒马铺设在地。 邬堡之内的巷陌之间,多以铁蒺藜为主,一旦邬堡告破,巷尾街道就成了最后的抵御战场,一家一室皆是出击的场所。 正是边塞的险恶环境,造就了尚武之风。 常年面对鲜卑匈奴的入侵,如果没有拼死一搏的这份豪勇,无法在艰苦的环境里面生存下去。 积攒一份家业不容易,如果有人来抢,拼死维护家宅田产者数不胜数。 张辽心中难免激荡,想要攻克这样的一座邬堡,以鲜卑胡马的能力很难办到。 若是动用大汉的攻城器械,弩车冲车上阵的话,邬堡墙壁很容易破碎,部曲很难对邬堡外面形成威慑。 很快,马邑县令郭泽发来谕令,征发张氏部曲三百拱卫县城,谕令文书上附带着张氏族人张舞的印信。 张舞,乃是张氏族人里面唯一一个在县中担任县尉之职的族人,当然,张舞之所以担任此职,除了张舞本人颇有勇武之外,这跟张氏的支持分不开。 郡县官员治理地方,离不开地主豪门的支持,当然,郡县之中的斗食小吏,大多数都是地主豪门的子弟来担任。 张汛当即吩咐,张氏部曲都侯张干带领三百人马支援县城,这三百人,只有三分之一身着皮甲。 张辽能够想到,这三百部曲返回的时候肯定全着皮甲,如果县中有铁铠肯定也会多穿回来几副,这就是一种变相交易,地主豪门出动部曲保卫县城,县中府库里面的武器贡献一部分出来自无不可。 “家中亲人是否会遇险?” 张辽甚是关心聚拢到麾下的这位猎虎猛士的情况,以情义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这是难能可贵的品质,他自然能用的时候不会吝啬,拉拢人心的事情要尽量多做。 要是曹性心忧家人安危,由于投身于张辽麾下为部曲不得归家,两种选择有所冲突的话自然不好。 张辽自然要将这些情况考虑在内,如果曹性真的要归家,暂时让其回去自然无碍,如果考虑不到这些问题才是过失。 “定然无碍,即便遇到危险乡中伙伴也会帮我照顾家人。” 曹性毫无担忧情绪,但是,他还是心怀感激之意,很是自信的说道:“依我看,即便有流窜的鲜卑胡骑抵达邬堡之外,数量也不会很多,如果连马邑县都被大批胡骑侵扰的话,雁门郡北方数县的情况,岂不是更加糟糕。” “马邑县处于雁门郡中部,遭遇极大险情的危机相信不会出现。”张辽对此甚是笃信。 不过,一遇到险况,族中如临大敌的忧患意识让他非常赞赏,只有这样,才能在真的危险到来之后有一个应对之策。 匆忙之间迎敌,不明死于安乐的要义,非要折戟沉沙不可。 “楼烦县位于雁门郡南境,临近雁门关,我自然不必担心家人安危。” 曹性说话间目光一亮,带着献策的想法道:“如果此番鲜卑胡马不来另说,如果来了,张氏部曲不妨强行出击,以鲜卑之头颅,再加上张家在县中无可取代的名望,可以谋取武职,如此天赐良机的晋身渠道,不可不珍惜。” “兵祸过后,定然有武官将校死于战火,确实是个良机。”张辽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此事须从长计议不能着急。 张汛身穿铁甲,来到张辽身边瞅了一眼曹性这才说道:“这几日巡视邬堡的差事你亲自来做,晚上亦在箭楼休息。” “兄长,我明白你的苦心了。” 张辽自然知道,这是兄长有意提升他在部曲中间的地位和威仪,除了嫡系血脉天然的领导力之外,同族下部曲各屯长和都侯之间拉近关系这是必然要做的事情。 “偌大家族就以你我为主心骨,你不分担责任难道要累死为兄吗?” 张汛轻飘飘的开口,然后将目光放在曹性身上,很是认真的说道:“这位射虎郎也算稍有威名,以箭术和武勇让部曲众人还算心服口服,再加上他特意宣扬因为看出你将来封侯拜将可期,这才依附于你,所以,你在部曲中间的声望还算可以。” 张辽如何不明白,兄长这是爱他的表现,曹性是尊他敬他的表现。 第011章将死之躯,且忍耐一时 檀石槐乃是鲜卑部落的一代雄主,其人勇武健壮,富有谋略。 如今,这位雄主已经年过四十有四,身体已经渐显疲倦。 虽然还能开弓引箭,骑马驰骋,可体力终究大不如前,倍感英雄迟暮的檀石槐纵然有千钧雄心,亦挡不住岁月无情。 再加上数十年的戎马生涯,期间受伤无数,这具备受煎熬的身躯再也承载不住他的万丈雄心。 鉴于感到身体不支,檀石槐更加需要一场大战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好让子孙后代能够继续统治偌大的疆域。 弹汗山王庭周边,各部落联盟大军遮天蔽日扎下了营寨,一队队勇士纵马驰骋于野,人马窜动,笼盖天地。 王庭大帐之内,檀石槐强打精神,看着乱哄哄的各部落首领,尤其是那些身体健硕的首领,心中好一阵羡慕。 想当年,他统领控弦之士百万,南抄东汉边塞诸郡,北拒丁零,东退夫馀,西击乌孙,尽据匈奴故地,囊括东西一万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网罗山川水泽盐池,这是何等的功绩,何等的骄傲。 广袤天地尽归他所有,万千骏马尽归他驱使。 那时,他的威望如日中天,显赫无匹。 如今,已经有部落首领私下议论他不能吃肉,不能御女,不能持弓骑马等一些负面言论。 此时此刻,他就像是衰弱的狼王,已经徘徊在被族群抛弃的边缘,新的健硕狼王取代他的地位无可厚非。 不过,这些牢骚情绪只停留在少数人的嘴边,檀石槐的地位无人敢挑衅,也无人有能力挑衅,即便年迈的狼王自有不容忽视的凶威。 正如现在的他,一声令下,身边聚拢着各部落最勇猛的悍卒,无疑都是他彰显威仪的表现。 更有大批的部落勇士们,驰骋南下,在数千里的汉庭边塞周边掳掠冲杀,遍及并州和幽州的边地诸郡。 “吾死,吾子和连能否降得住这些部落大人呢?” 檀石槐忧心如焚,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那些异心渐显的部落去攻打防御较强的汉庭坚城,以此来达到铲除一定的潜在威胁的目的。 “将死之躯,且忍耐一时。” 一些部落大人目光深远,这个时候触怒檀石槐的下场可想而知,所以,只能将所有的心思压在心底,表面上对檀石槐恭恭敬敬,内心却在盼着檀石槐早点儿死去,然后趁机壮大自己的部落。 “将死之躯,且忍耐一时。” 张辽知道檀石槐这位雄主的厉害,也知道其大概死亡的时间,这个时候想要有所作为只能在边境立功,以此来积聚名望好为将来铺路。 可是,檀石槐活着一天,想要立功于域外无疑于痴人说梦,一旦招致这位雄主的注意,后果难以预料。 汉桓帝和汉灵帝在位的时期,就是檀石槐压得汉庭抬不起头的阶段,有限的几次针对檀石槐的征伐,都以惨败而落幕,其后,只能固守边郡,无限的容忍檀石槐一次又一次的劫掠。 汉庭屈辱的想要嫁公主与檀石槐和亲,檀石槐嗤之以鼻。 汉庭打破异性不得封王的祖制,屈辱的想要封檀石槐为王,檀石槐置之不理。 汉庭表现得越是软弱,檀石槐就越是骄狂,视汉庭如无物。 这个时候,但凡是有志之士,都在盼望汉武雄风的无敌,只可惜,无人能够挑起封狼居胥的重担。 张辽清楚,檀石槐死后,鲜卑部落联盟分崩离析,互相攻伐,彼此吞并,到了那个时候才是一展身手的好时机。 在这之前,檀石槐宁死之前的虎威谁去忤逆,只怕只能落个败亡的下场。 对于檀石槐的轶事,张辽还是清楚一点。 据说,檀石槐之父投鹿侯,起初在匈奴从军三年,其妻在家生子。投鹿侯归家,怒欲杀之。妻言昼行于外,忽闻雷震,仰天视而冰雹入其口,因吞之,遂怀身孕,十月而产,此子必有奇异,最好将其抚养长大。投鹿侯不听,遂弃之。妻派人将其送到父亲部落收养,取名檀石槐。 说白了,投鹿侯离家三年回家后,发现自己多了一个襁褓当中的儿子,如何能够容忍头顶长了草原一角的颜色呢? 张氏邬堡这里,并无战事。 一个个消息传来,张辽这才知道此次鲜卑入侵范围之广,西至并州之五原郡,东至幽州辽西郡,数千里的边塞诸郡,都在鲜卑铁骑的笼罩之下。 “宁死之前的挣扎,最为可怕,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檀石槐在来年还会继续寇边。” 张辽北望弹汗山所在的地方,他能够想到,任何一位雄主感觉自己迟暮之时,都会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出来。 英明神武如汉武帝亦是如此,轮台罪己诏的出世,让这位伟大的君王稍微清醒了些许。 檀石槐是如何利用野蛮将各部落融合在一块的,最后的日子里,其残酷和暴烈就越是野蛮。 夜幕降临,箭楼旁肉香扑鼻,炭火炙热。 张辽同张刑、张天、张戚、曹性四人围案而坐,旁边自然有仆役烤肉热酒。 张刑和张天除了担任内外门执事之外,在部曲里面仍旧担任都侯一职,按照大汉军律,都侯统兵两百。 所以,张氏平时的近千部曲由五位都侯统领,每个都侯皆受张汛的统辖,这份权力在张汛的有意疏导之下慢慢向张辽靠拢。 另外三位都侯包括在座的张戚,以及尚在马邑县城的张舞和张干。 平时一众部曲的操练大多数情况下由张戚和张干主导。 张天作为外门执事,负责张氏在外的粮店,皮货店,贩马,走私盐铁等事情,只要有利可钻都参与了一些,张氏部曲轮流担任护卫职责的情形居多。 说实话,张辽对张天和张戚十分陌生,也就跟曹性和张刑建立了一定的关系,趁着这个机会自然要熟络一番。 真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见面的次数密切了,相谈的次数多了,对于一个人自然也就有所了解了。 张辽有信心,能够搞好跟族中众人的关系,就像现在这样,聚在一起吃吃他独家发明的烤肉,一块儿喝喝酒,亦是增加彼此之间关系的媒介,在往后点点滴滴的交流和接触当中,自然要让这份关系从陌生到熟悉,最后到牢不可破。 第012章张网待奴酋 马邑县境内有流窜的鲜卑胡骑存在,当这个消息传入张氏邬堡的时候,戒备比起平常森严了许多。 “防备太过严密,只能让胡骑知难而退,不如外松内紧,诱使胡人来攻。”张辽这般提议。 “示敌于弱?” 张刑虎目一亮,当即表态道:“我觉得可行,趁此机会多斩几个奴酋的首级献功于郡守,族兄张舞的县尉之职若是能升一步,自然最好。” “以往,但凡奴酋来犯,我们只是死守不出,以部曲之威吓退胡骑最好,只要能护住族人安危即可,可未曾冒险行事过。” 张戚有所意动,不过他还有一定的顾虑,强调道:“我们即便立下功劳,上报到郡中也是大大缩水,另外,大多地主豪门只求保住家业即可,若是冒然逞强招致郡守大人的瞩目,以后再遇到诸如此类的情况,肯定会征调更多的部曲去御敌。” 张辽知晓,守拙藏锋亦是生存之道,不让郡守以及县尊大人知道张氏的虚实,就像这次借助张氏部曲拱卫马邑县城还得张舞赞同才行,所调走的部曲力量也是极其有限。 若是锋芒毕露的话,下一次鲜卑来犯,县尊定然会要求更多的张氏部曲去守卫城池,若是能够顺便减弱一下境内豪强的力量未尝不可。 “若要以进击之态勇往直前,必须保持锐气进取之意,据我了解,县尊大人郭泽乃是清流贤臣,贤德在外,在马邑县屈居县尊之位已有八年,虽然看不起我张氏豪门,不过,只要我们张氏有助于帮其治民有功,他是懒得在乎张氏有多少部曲,只要不造反谁会在乎,只要我们能够养得起部曲,数量多少不足为虑,再说了,适当之时故意暴露一定的部曲数量即可,用不着悉数暴露。” 张辽有自己的深刻考虑,须知,私属部曲皆是靠自家的钱粮供养,朝廷不会分拨一口粮秣,一枚钱币。 若是在太平之时,蓄养部曲如此耗费钱财之事无人愿意去做,遇到兵祸自有朝廷兵卒镇压,也就像张氏这样的边郡之地豪强,为了自保不得不蓄养部曲。 部曲的多寡,自然跟家业有关。 家业越是丰厚,越是明白没有足够的力量无法保住家业。 像京畿诸郡承平已久,即便是豪富之门,也就蓄养一些门客家丁以为护卫,蓄养数百部曲这样的事很少存在,没人会将钱粮花费在蓄养部曲上面,穷奢极欲的酒色享受才重要。 张辽清楚,历史上面的他就是凭借武勇才被后来的并州刺史丁原看重,这才被征辟为领兵从事,其中,武勇的体现不仅仅是因为个人武力不凡,家族部曲的存在更是证明他武勇的重要表现。 如今,大汉根基尚未崩塌,世族豪门拥兵自保的场面尚未出现,不过他很清楚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到时候,才是混乱战局的开端。 天下若是生乱,局势糜烂,到时候张氏这样的地主豪门自然会利用一切机会壮大家族基业,只可惜时局还没有溃烂到那一步,族人对于张辽提前显露家族实力的打算自有顾虑。 “郡守若是征辟张氏部曲为前驱,情形可就堪忧,到时候必须服从郡守之命,若是不服从岂不是要招致大祸,世家子弟对于州郡官员的征辟置之不理那是蓄养名望,像我张氏这样的地主豪门若是不遵郡守之令,怕是会死路一条。” 张刑将有可能发生的危险后果,不得不做出深切的剖析。 “郡守若是征辟张氏子弟,自然由我带领部曲听从调遣,我可以肯定,郡守即便征辟部曲,也是抱着充实军伍的打算,铲除地主豪门的想法并不会有。” 张辽为了打消众人的顾虑,信誓旦旦的道:“无论是郡守还是县尊,都需要各地的豪门部曲维护地方的统治,只要遵从上令便可,只要是聪明人就不会做出自乱阵脚让自己治下生乱的事情出来。” “我愿为前驱。” 曹性简单的五个字对于张辽的谋划表示支持。 张天很有说服力的说道:“我同意张辽的分析,据我所知,雁门郡以北的诸位县尊,只恨自己治下的地主豪门不够强大不够多,没人帮他们分担鲜卑入侵时的压力,也无人帮他们共同拱卫县城,至于郡守大人,只恨自己麾下的战兵不够多,以至于屡次让胡骑袭扰,要是有幸得到郡守大人的垂青,那是好事,这是以军职光耀门楣的机会,对于郡守大人来说,不用耗费钱粮还能有兵可用,这是互惠互利的双赢局面。” “整日屈居于邬堡之内,我的眼界太过狭窄,这样的认识我可没有。”张刑看着张天满是惭愧的反省。 “戎马生涯,亦是我所向往的畅快日子,整日操练部曲,要是有所施展的机会,我可为前锋。”张戚的顾虑顿时烟消云散,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大家的意见高度统一之后,张辽满意的笑了,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天知道他之所以名载青史,名列古今六十四名将之一,其中,背后族人的贡献又是何其的巨大。 牺牲,又是何其的惨烈,毕竟,一将功成万骨枯,而一位将军的亲兵随从,大多为族人充任,其次才是乡里之人。 在冷兵器时代,亲兵的死伤概率非常大,这是因为,每一位将军作战之时都会身先士卒,只有成为统帅之后才会指挥三军,否则大多数情况下,战阵之上将军永远在前列。 “向族长告知我们的想法之后,我想,我们可以依计行事了。”张刑缓缓开口。 张汛得知此次行事的首倡者是张辽之后,心中甚是开怀。 随后,邬堡之上的部曲数量减少了,仅剩的三四百部曲着皮甲的勉强接近一半,锐利的兵器撤下以木枪居多。 张氏众人张网以待,鲜卑胡骑没有让他们失望。 接近下午的时候,两百余胡骑在嘈杂的吆喝声当中抵达了邬堡之外,大地在铁蹄的践踏之下微微颤抖,尘土随风飞扬。 第013章杀胡马 张辽漫步于邬堡壁垒之上,身边跟随着张刑和曹性。 胡骑抵达邬堡之后,在千米之外开始生火造饭,将掳掠而来的鸡鸭豚犬剥皮拔毛,然后扔进了锅具里面。 “看一看,胡骑并不是鲁莽愚蠢之人,并没有一哄而上冲击邬堡。”张辽望着远处的炊烟似有所指的说道。 “依我看,胡骑吃饱喝足之后就会开始攻击。” 张刑甚是看不起胡骑,冷笑道:“奴酋就是奴酋,一看邬堡的防护力量不强,早就心生一举而夺的心思,你看看他们,都在胡吃海塞,根本就没有将我们放在眼中,反而以为是一只大肥羊。” “胡人习惯了风吹雨淋的日子,脑子里面长满了肌肉疙瘩不会考虑事情,见到好处就会竭尽全力抢夺,自然不会想到邬堡看似薄弱,实则藏锋于暗处择人而噬。” 曹性笑呵呵的道:“胡骑掳掠汉人成了习惯,吃亏了就说汉人狡诈,只要掳掠成功就认为汉人是肥羊,这些记吃不记打的野人,只要是朝局兴盛之时,一个个夹着尾巴做人,一旦朝廷衰弱就到处撒野。” “奴酋皆都畏威而不怀德,自古以来概莫如是。” 张辽能够理解曹性和张刑谈起胡骑时的气愤从何而来。 时无英雄,才呼唤英雄。 如果如霍去病般的英雄降临在这个时代,让胡马不敢南下而掳掠,这样的猛将必定会尽收边塞郡民的士心。 这条路,也是摆在张辽面前的备选路径之一。 不过,想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 “奴酋正在饮马造饭,如果这个时候率领一支轻骑突袭,定然能够大获全胜。”曹性目露向往之色。 张辽慎重的道:“张氏骑卒也就两百余,胡骑一旦溃散难以最大程度的收割奴酋的脑袋,只能让奴酋来攻击栅门,依靠坚厚的壁垒来抵挡胡骑的箭矢,等胡骑冲到栅门之下之时,再出其不意箭矢齐出,定能收获奇效,届时残存的奴酋想要逃跑的话再用骑卒追击,若能一举而竟全功最好不过了。” “准备迎敌吧,等胡骑准备妥当之后,就该冲击邬堡栅门了。”张刑话音落下的时候,胡骑们已经在骑马列队。 然后,两百余胡骑宛如锋利的箭矢,直冲邬堡的南栅门,并无哪怕是一骑在意邬堡的北栅门。 “邬堡有南北两座栅门,胡骑早就打马探查过了,如今一门心思冲击南栅门,北栅门之前都不留哨骑,这是自大呢?还是无知?” 张辽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兵事关乎生死,如何慎重都不为过,如今胡骑的攻击方式,让他大跌眼球。 本对胡骑甚是重视,一瞧这阵势,张辽只剩下无尽鄙视。 “也许,北栅门是奴酋留给我们逃跑的,也许,奴酋见邬堡的防御力量不堪一击就没有重视。” 曹性怪笑道:“这说明,示敌于弱非常的成功,奴酋的领兵之人看到什么就相信什么,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会有埋伏这么一回事,我们不是在跟人作战,而是在跟野兽作战啊,不会思考的野兽即便再强大也会死于陷阱之下,更不要说这几条杂鱼了。” 无论怎么看轻面前的这伙敌人都不为过,因为,没有人会料到胡骑如此的狂妄无知,张辽等人已经在南北栅门里面埋伏了重兵,已经做好了重点防御南北栅门的部署。 只可惜,敌人不如他们的心愿。 大家都无法想象,胡骑会这么的让他们失望。 如果,胡骑还有援兵的话,只攻击南栅门诱使北栅门的部曲出来然后在野外歼击还是不错的计策,可是,这队胡骑没有什么援兵,还敢这样做的底气到底是什么! “张戚带领骑卒,已经出了北栅门。”张刑的脸色不好看,郁闷的道:“这队胡骑的头目,肯定是个蠢货,其他的奴酋还是有勇猛聪慧之辈,如果胡骑全部是这样的蠢货,而边塞诸郡的将校官员们被这样的蠢货压得抬不起头来,这是何等的讽刺啊。” 胡骑奔驰纵横之际引弓射箭,将目标对准了壁垒之上,须臾之间冲到了栅门之前,一队在前试图破开栅门冲入邬堡,一队在后继续向邬堡墙头射箭,最大程度的消灭有生力量,不让破坏栅门的同伴受到伤害。 隐藏在各处的部曲出现在了壁垒之上,没穿皮甲的部曲暂时躲避了起来,强弓硬弩出现在部曲的手中,用来迷惑敌人的木枪仍在了地上。 胡骑这才惊惧,各种怪叫声杂糅在了一起。 箭矢俯冲而下,无论人马皆在击杀的目标之内。 一波箭雨之后,胡骑越发混乱,倒在地上的人马阻碍了其余胡骑的冲击,中箭的烈马嘶鸣大作,左右横突。 两位部曲将盾牌立在了张辽的身前,张辽手持蹶张弩透过望山瞄准了身穿半身铁铠的胡骑头目,当即扣动了机牙。 箭矢急速俯冲,轻而易举射穿了胡骑头目的脖颈,他看的清清楚楚,被他射中的胡骑头目的胸口同时又中了两箭。 张辽听得清清楚楚,身前的盾牌中了一箭传出震动之声,他目光冷冽,再次扣动机牙朝着一位中了箭依旧在朝墙头拉弓的胡骑,这支箭射中了这位胡骑的面部,箭簇从后脑勺钻了出去。 当张辽射出第三支箭矢之后,放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胡骑的惊惧声和嘶吼声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张戚带领骑卒出现在胡骑侧翼的吆喝声。 张辽看得清楚,张刑和曹性手持强弓,箭矢一支接着一支迸发而出,放佛串连的珠子一般接连不断,而箭矢下落之处,皆能撕穿胡骑的皮甲,将箭簇钉进胡骑的身体。 张辽通过比较发现,曹性的射箭速度要比张刑快一些。 这也容易理解,张刑虽然苦练射术十余年,可跟曹性比起来有所不如,毕竟曹性宛如野人一般长居于山林当中,以野兽为目标练得一手好箭法,箭矢在曹性的手中放佛有了灵性,弦动箭发,心中有目标便能射中。 张辽暗自猜测,这是因为曹性的箭法与他这个人结合在了一起,箭术,已是他下意识的动作,仿佛条件反射一般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第014章以理服人的用意 战争结束之快,超乎了张辽的想象。 当张戚将最后一位中箭惨叫的胡骑一刀戳死之后,这场出彩的歼灭战由于胡骑的愚昧而完美落幕。 漫步于鲜血淋地的栅门,踩过一具具尸体,张辽的心头难免有戾气激荡,他在竭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想要适应惨烈的战场环境,必须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心理建设不可或缺。 张刑和张戚带领部曲们收割首级,尸体被填进了黄土沟,连淋血的土壤也被铲除一空,然后填上新的土块。 望着切砍首级的部曲,尤其是那些手艺生疏的部曲,刀刃在骨头之上一下又一下的用力切砍着而不得其法,张辽不小心目睹了这一幕,耳听得金属跟骨质剧烈地摩擦声,忍不住膀胱一紧。 “战况如何?”张辽询问聚到身边的张刑和张戚。 “骑卒战死两人,受伤者十五人,不过皆是轻伤无甚大碍。”张戚率先说道。 骑卒就是这样,受伤之后如果坠马,敌我双方人马践踏之下不说幸存,能够保留一具完整的尸身都是困难。 即便身中数箭,只要不致命依旧无碍,再加上有甲胄护身,战损的几率不大。 前提是,必须要保证一往无前的冲锋阵势,不能落马。 但凡是骑士,要么死在冲锋的路上,要么被践踏于马蹄之下。 “邬堡壁垒之上的伏击堪称精彩,当我们箭矢齐出之后,奴酋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所以只有七八个中箭者,并没有一人折损。”张刑语气轻松。 “将敌人诱进了陷阱,以绝对的兵力和武器碾压胡骑,在我们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能够取得如此成绩,也在情理当中。” 张辽稍微惋惜了一下战死的部曲,他可以漠视胡骑的生死不管,但对麾下的部曲做不到无视。 于是吩咐道:“战死部曲的抚恤你们亲自去做,不能寒了部曲之心,也给其余部曲做个榜样,他们即便战死,家中亲人也可以得到一定的照顾,让他们无后顾之忧。” 张刑和张戚认真的点头应承下了此事。 每一个部曲,都是家中壮丁,很多时候一个家庭缺了一位男丁那是莫大的损失,重则有破家之祸。 “此番斩首二百一十二级,算是大功一件。”张戚满脸堆笑。 张刑跃跃欲试的道:“我觉得我们可以主动出击,搜寻县境之内的胡骑甚至是跨县作战,扩大战果,争取多收割一些首级。” “如果在野外,遇到数百胡骑,你能取胜吗?”张辽看着张戚富有耐心的问道。 “很难,即便能胜,也是惨胜。”张戚将胡骑的数量假想在四五百左右。 “刚刚战死的那支胡骑队伍与你在野外相遇,战况何如?”张辽再问。 “借助弩具之威,我可以将战死数控制在五六十上下。”张戚思忖一番之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张辽目光一转,没好气的盯着张刑道:“你能,你肯定有万夫不挡之勇,就由你一个人去搜寻胡骑吧,我相信你,即便是雁门郡之内的所有胡骑,都能被你击杀于马下。” 他对张刑的冲动甚是气愤,麾下一众部曲也就两百骑卒,这可是张氏最为依仗的精锐力量,其余部曲皆是步卒自然不能随便外出作战,如果贸然去跟胡骑硬拼无疑于找死。 张辽非常看重这份家业,可不允许其随随便便的损失。 张刑的脸色霎那之间通红,蔓延到了脖颈,挺拔的身躯顿时显得急促起来,讷讷的道:“二叔,你就莫要羞臊我了,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刚才是我大言不惭,说话都没过脑子。” “胡骑进攻的时候,我们都说胡骑没脑子,转眼之间你也变得没脑子了,你的脑子丢家里了,忘记带出门了吗?”张辽决定旁敲侧击给一个教训。 张刑深感羞愧,张辽将他跟胡骑放在一起比较,心里更是着了火一般急促,全身都不自在。 尤其是张辽所说句句在理,让他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被张辽这么一扯,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有脑子。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刚才要脑子发热,实在是愚蠢。 张戚见张刑如此难堪,只得耳语了一番。 “我去家里找一找看把脑子丢在哪了。”张刑撂下这句话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呼啦啦远去。 直到腿脚打拌摔了一脚之后,才引来张辽等人的爆笑。 张刑不可能让人来扶,咀嚼着嘴边的泥土放开脚丫子狂奔,不仅要让张辽等人看不到他的身影,更要听不到让他刺耳的爆笑声才行。 这个时候,张刑突然之间想起,小时候摔倒之后等着大人来安慰的画面,忍不住叹了一声没出息,心底倍感酸涩。 “都说以理服人,我看,张刑可被折磨的不轻。”张戚忍着笑疼的肚子哭笑不得。 “都是率领两百部曲的都侯,得志便张狂,遇事不动脑子,以后在战阵之上如何有所作为。”张辽甚是得意,能够将张刑用言语数落的落荒而逃,这自然需要本事。 “良苦用心之言,定能让张刑有所警惕。”此刻,张戚对张辽佩服的无与伦比。 “还得辛苦你一趟,率领骑卒去吴氏邬堡走一趟。”张辽不得不考虑嫂子娘家是否也遇到胡骑袭扰,以防万一还得去照应一下,毕竟,吴氏部曲不如张氏部曲。 “职责所在不敢妄言辛苦,我这便去。”张戚是个雷厉风行的汉子。 张辽忍不住嘱咐道:“若是遭遇胡骑你自行决断,一切以保全家族骑卒为目的,不可莽撞。” “吾晓得!”张戚严肃的答应。 然后,将张氏骑卒整合在一块之后,疾驰而去。 “每经一事,你在张氏族人当中的威望就提高一分,让人敬佩。”曹性由衷的感慨。 “大家都是族人,自然心向于我,没有任何惊奇之处,兄长主掌家族事务,张氏想要向外发展的话,除了我这个主脉嫡子之外其他人做不到让族人信服。”张辽认真的说道。 聚拢族人之心,是他不为人知的目的。 尽快拓展家业,是他野心的雏形。 面对族人,只能真情实意的去付出,要付诸于一言一行当中,期间,若是用了一些小心思也无伤大雅。 第015章董卓的官威可不小 当张戚带领张氏骑卒回到邬堡之后,鲜卑胡骑的入侵暂告一段落。 事后得知,葬送于张氏邬堡之下的奴酋,纯粹是一支流散到马邑县境内的胡骑,见马邑县城防备森严,吴氏邬堡严阵以待,这才在乡野掳掠了一番,然后瞅准了张氏邬堡富有又缺少力量防御,想着美美劫掠之后满载而归,这才一头撞死在了邬堡之下。 当一个个消息从郡中以及县中传入张氏邬堡之后,张辽对这次的鲜卑寇边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并州之雁门郡、云中郡和五原郡多受袭扰,幽州之代郡、上古郡、渔阳郡以及右北平郡皆被攻袭,其中,尤其对代郡的危害最重,而代郡正处于雁门郡的东面。 史书记载这件事情非常简单,光和三年,八月,鲜卑攻幽、并二州。 但对边塞诸郡民众的伤害无法弥补,尤其是越靠近边地越是惨烈,有太多不忍言之事发生,让人愤怒而悲叹。 张辽觉得,州郡官吏战死那是理所当然,受到民众的供养,理应担负起保境安民的职责,让郡民遭受刀斧加身之苦以及侮辱,才是最大的失责。 九月底,并州刺史董卓巡视雁门郡的消息不胫而走。 此刻的刺史职轻权重,负责监督和考核郡县官员,然后上报朝廷。 以后,刺史同州牧等同,距离掌管一州的文武之事不远矣。 张辽同兄长等人商议之后,刀枪入库,粮库封存,常备的千余部曲减少了一半隐于暗中,脱下身上略显华丽的衣服换上了整洁的粗布衣衫。 当着这位董刺史的面,自然要守拙藏锋,虽然董卓拜访张氏邬堡的可能性不大,可是,为了以防万一藏拙的准备工作还是要安排妥当,不至于让刺史的耳目瞧出张氏的实力。 董卓离开太原郡晋阳的刺史府邸,北上经雁门关进入了雁门郡,穿过楼烦县和埒县抵达了马邑县境内。 当刺史车驾在太原郡卒的护卫下,顶着寒风出现在张氏邬堡之外的时候,包括张辽在内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族长说他患了寒疾,让你全权负责接待事宜。”张刑杵在张辽的身边传达张汛的意思。 张辽知道,兄长所患寒疾的病症乃是董卓,只要董卓不来张氏做客肯定会人去病除。 他也明白,让他接待董卓,如果这位刺史大人对张氏提出一定的要求,念在张辽年龄尚幼的份上也许不会太过刻薄。 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寄托在别人身上的单纯想法,想着对方能够大度一点,兄长竟说自己身患寒疾,实在是无奈之举。 张辽带领族中长辈以及像张刑这样的张氏才俊,将能够拿得出手的人手全部派上用场,这才将董刺史迎入了邬堡之内。 张辽倍感自己没甚出息,就算是杵在这位朝廷大员的车驾之旁,都感觉到莫大的压力无形当中碾压在心头。 这就是官威带给人的影响,即便是后世亦如此,更不要说这个时代的官威那是何等的森严,容不得张辽轻视。 张辽暗暗调整自己的情绪,尽量将官威的压力从心头释放出去,为此,他的脑海当中想象着自己尿浇带给他官威影响的人,以此让自己的心理变得坚挺起来。 如此臆测,效果自然显著,当这股压力被他嗤之以鼻抛弃之后,心底这才轻松多了。 “张氏嫡子张辽,拜见刺史大人,家兄身患寒疾心忧过病给董刺史,这才委派下民来迎接刺史大人大驾。”张辽热情洋溢的开口,尽量让自己多表现出来一些真诚,免得被看出破绽。 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张辽自然有所建树。 “董刺史属官议曹从事牛辅,见过张家小郎。”车驾之旁的一位壮硕猛士随意的拱拱手朝张辽应付了一下算是见礼。 骑在马上的牛辅,连多看一眼张辽的兴趣都没有。 此时此刻,张汛这个张氏主人未能亲自出来迎接董刺史车驾,已经让牛辅心头动怒,不加掩饰的讥笑道:“区区地主豪门,好大的架子。” 张辽能够理解牛辅的倨傲和怒气从何而来,自从兄长患了寒疾之后他就明白要处理这样的问责,于是躬身赔罪道:“非是有意怠慢董刺史,家兄真的身体抱恙,这才居于家中将养,不敢出来迎接董刺史,还望董刺史赎罪。” 张辽对着车驾连连赔罪,必须要坐实兄长身体有恙的事实,万万不能引起董刺史的半点怀意,否则,轻视或者是慢待董刺史的罪过张氏可承担不起。 “哼,谅你也不敢。”牛辅粗大的鼻孔里面喷出一片白雾。 张辽看得清楚,牛辅那探出鼻孔的鼻毛黝黑而粗壮,天寒地冻的时候若是这鼻涕流下来,铁定会结成一根以鼻毛为柄的小巧冰棍,而且还黑白相间,欣赏起来应该甚是壮观。 张辽的眼中闪过一丝轻松,终于让这位未来的凉州悍将,董卓的女婿相信了他的话。 牛辅之所以还对张辽冷言冷语,完全是因为要每时每刻都要维护董刺史的威仪。 这跟个人的品行没有太大关系,再说了,牛辅官职在身,对于一介地主豪门没有好脸色也在情理当中。 让张辽心有怨言的是,董卓稳坐于车马之内,从邬堡之外到邬堡之内,自始至终不说露个面放个字了,连车驾的帘子都不曾掀起一下,连看一眼迎接的张氏族人的兴趣都没有。 张辽甚是气馁,即便心中再有怨言也只能强迫自己咽下。 “谁让对方是官呢,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不要说我乃区区一介孺子了,被对方小觑也说得过去。”张辽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他当初为了拉拢曹性,不计辛苦跨县去寻觅,可谓是仁至义尽,怪不得曹性没有应下他给出的丰厚条件,就凭他的诚意,肯定就足以让曹性受宠若惊。 如果这个时候这位董刺史对他不说折节下交,礼下于人了,就算是稍微的青眼有加一下下,张辽相信自己也会受宠若惊。 即便不能真的受宠若惊,他也会装得跟真的一样。 只可惜,事与愿违。 第016章李儒的疑惑 “文优,此子如何?” 董卓稳坐于车驾之内,询问身边的文士。 “此子奸猾。” 文士名唤李儒,字文优,对于张辽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为何?” “刺史大人巡视郡县,除了素有清流之名的浊臣之外,其余大多数人对刺史大人恭敬有加,多有奉承阿谀之词,生怕刺史大人对他们的考核评为下等,影响官职的升迁。” 李儒笑呵呵的道:“我从此子的身上感受不到真诚之意,似乎,对刺史大人的恭敬和奉承皆是糊弄之意居多,又似乎,他对刺史大人有一种好奇的诡异感觉,甚至有所轻视。” 李儒心智不凡,才思敏捷,又与太多的官吏和地主豪门有过来往,早就看透了官场之风,而他已经养成的评判一个人的标准放在张辽的身上都不合适,这是让他奇怪的地方。 “文优多虑矣,不过,此子确实有复杂奇异之处,张氏其余族人皆显拘谨忐忑之意,唯有这位张家小郎谈吐自如,不受刺史官威的压迫,倒也是不凡。” 董卓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遂问道:“此子声称张家大朗有疾在身,又在等着我这位刺史大人出面安抚,我也不好托大,毕竟我们是客,不要给张氏族人留下一个恶客的名声。” “刺史大人正在小睡,不论张家大朗是否真的有疾都不重要。”李儒目露凝思之态,带着丝丝试探之意道:“我倒要看一看,一介地方豪门,有何奇怪之处。” “文优心中既然有疑,尽管去解惑即可,不用管我这个小睡之人。”董卓同意了李儒的目的。 李儒整了整衣袍,这才探身而出立在车夫之后。 张辽的目光当即从牛辅身上挪开,聚集在了不知道姓甚名谁的这位文士身上。 李儒俯视张辽,嘴角挂笑。 张辽倍感无奈的是,这位车夫也是一个秒人,驱赶着驽马很有节奏的缓步而行,不是太快也不是很慢,正好可以让张氏族人以快过正常步行的速度尾随在旁边。 似乎这样做,就是为了有意制造张氏族人乱糟糟的模样。 这个目的达到了,张辽不用多看也能够感受得出来,族人们快走也不是,疾走更不是,只能呼啦啦尾随在车驾之旁。 更让张辽咬牙的是,车夫突然之间加快一下速度,或者减缓一下车速,这一切都在无声无息当中进行,这让张氏族人不受控制的出现挤推现像。 连一个车夫都这么有眼力劲,将刺史大人的汉官威仪彰显无遗,在无形当中让上官之威碾压在他人的心头。 张辽心怀气愤,但也只能装作什么也不在意,甚至挤出了笑容主动拱手行礼道:“张家小郎,见过刺史大人。” 这个时候,他决定要装傻。 即便明明知道这位文士不是董卓,可还是故意要错认。 牛辅很好糊弄,即便对他言语轻视不屑一顾也自无大碍,可是,读书人哪里是那么容易欺骗的,牛辅可以相信兄长真的患了寒疾,可这位文士脸上挂着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一看就不是善茬,这让张辽心中的警惕大作。 同时,他的心底浮现出来了这样的一个想法,若是这位文士是姓李,或者姓贾当中的一人,恐怕今天有苦受了。 他暗暗觉得,对方若是执意追究的话,兄长患疾之说怕是能给家族带来足够的祸患。 张辽暗自责怪自己,为何要同意兄长患疾一事呢? 若是兄长在场,岂不是少了很多麻烦。 “在下李儒,刺史大人麾下属官功曹从事,见过张家小郎。” 李儒露出了如沐春风般的笑容,眼角却紧缩起来,满怀促狭的道:“小郎心中清楚,我不是董刺史,缘何要故意错认呢?纵观雁门郡之内,有个别的县尊认不出刺史大人我是知道的,但地方豪门消息灵通可没有一个人认错,你可是头一个认错刺史大人尊容的人。” “哎呀,小子见识浅陋,未曾目睹过刺史大人的真容,竟然错认了,实在是罪过。”张辽急忙致歉,然后急切的问道:“敢问李功曹,刺史大人何在?” 询问要快,要给李儒解答的时间,不能将质问全部留给李儒,否则一味回答对方质问的话也太被动。 他不理睬李儒言语之中故意认错的话,这就是一个雷,只说是没有见过刺史大人真容这才认错,也有过问刺史大人为何不露面的质疑在其中。 地方豪门自然无人认错刺史大人,不说刺史大人的画像早就被众人熟记于心,就连刺史大人身边的大小属官也都一清二楚,这是大家立足的根本,生怕不知情的情况下开罪了上官。 即便在平常遇到了,也是礼遇有加,只要对方不泄露身份也会装作不知道,直到对方自报身份才会惊讶坐起。 “天冷寒冽,刺史大人正在小睡,嘘,言谈之声不可过大,以免惊扰了刺史大人清梦。”李儒轻飘飘的解释。 这下可好,张辽暗暗质问刺史大人不露面的原因找到了。 并不是对方摆官威,对张氏不屑一顾。 而是正在小睡,就连张辽也无法可说。 一个醒着的人在小睡,张辽自诩没有能耐将其叫醒。 他若是相信了才怪呢? 正如李儒不相信张汛身患寒疾。 “原来如此,刺史大人公务繁忙,想必是劳累了。”张辽闻弦而知雅意,立马压低了声音放轻了脚步。 不过,他一个人这么做,其余族人不明就里依旧脚步声很重,张辽并没有要求让族人轻点儿走,反而饶有兴趣的看了看族人们的样子,生怕闹出的杂音不够大。 李儒自然明白张辽这是不信刺史大人小睡一事,心底越发的奇怪,暗暗想道:“这么一个奸猾的小家伙,怎么都不像是被人教出来的,我怎么感觉,这个欠收拾的小身板里面睡着一只小狐狸呢?” 李儒脑海当中想起了孔夫子的一句话,于是好奇的问道:“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你以为你是几等之人?” 第017章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在下认为圣人之言不可全信。” 面对李儒的咄咄逼问,张辽只能抒发自己的观点。 儒学服务于统治阶层,阶级观念深重,以学习的优劣将人分为四等未尝不可。 “为何?” 李儒目露好奇之色,做出倾听之态。 “早慧聪明之人有之,冠以妖孽称呼未尝不可,不过对于这生而知之者乃是奇谈,不足为信,世间之人大多为学而知之者,至于身处囚困之境之人通过学习而上进,这样的人可敬可佩,至于底层庶民,即便存在通过学习上进之辈,可又有几人能够出众,大多庶民连自己的肚子都吃不饱,谈何学习呢?更不要说哪有上进渠道呢?” 张辽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道:“我反而认为,古之贤者也有向庶民学习的地方,仅仅农桑而言,就值得让太多太多的上位者虚心求教。”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年有春夏秋冬,人有三六九等,这乃世间大伦,庶民精于农桑之术这是本分工作。” 李儒觉得张辽的言语有些偏颇,不过自有一番道理在其中,这也让他不得不深思。 在他看来,作为劳心者何必去操持劳力者的贱业呢? 不过这话他没有明言,只得在心中想想。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不可不察啊,即便是劳心者,也得明白劳力者的苦楚,方能杜绝一些将百姓视作刍狗的事情发生。”张辽言辞恳切的说道。 “吾乃孔孟门徒,只听孔孟之言,老子之言不入我耳,我怕污了耳朵。”李儒当即做出鄙视之态,在这个话题氛围之内不打算跟张辽说半个字。 董仲舒将自己的儒学比作美女嫁给汉武帝之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大行其道,其他学说之言已经尽显凋敝。 时至今日,儒学已经是显学正统,其他学派即便有残存的声音也是地位卑微,无法撼动儒学之分毫。 张辽和李儒之间不算愉快的交谈,当张辽扯出道德经里面的言语之后戛然而止。 李儒想要询问张辽是四等人里面的哪一种没有得到答案,表情奇异的道:“在我看来,你就是早慧聪明之人,用你自己的话来形容的话,你就是妖孽。” “小子惶恐,不敢受李功曹如此褒奖。”张辽谦虚的表态,只要李儒不引经据典,他觉得凭借自己胡搅蛮缠以及牵强附会的辩证逻辑可以让李儒哑口无言。 李儒懒得多言,瞅着随行在车驾之旁的几位老者,以及张刑等人做了一番比较问道:“族中长辈皆穿锦衣,为何年轻力壮者都穿粗衣?” “侍奉长辈定要以孝当先,族中青年皮糙肉厚能有粗衣驱寒已经很好了。” 张辽给族中青年冠以孝顺之名后,继续胡扯道:“族中穷苦,我也想有华衣美服,可惜,力有不逮啊。” “张家小郎,你看,我想是傻子吗?”李儒似笑非笑的俯视着张辽问道。 “李功曹何出此言,你乃翩翩君子,身居高位,缘何开这种玩笑?”张辽当即摇头,做出了一副谁要是敢说李儒是傻子的话就将对方踩死的阵势。 “即便藏拙也要掌握分寸,你过了。”李儒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张辽,这才一头钻进了车厢之内。 “张氏穷苦,这是真的。”张辽依旧在忍着笑意大声胡扯。 车厢之内的李儒脸皮一抽,想起邬堡之外望不到野的良田,进入邬堡之后,鳞次栉比的屋舍以及鸡犬之声,若是没有看到这副欣欣向荣的景象不管张辽怎么胡扯他都不会生气。 可是,肉眼所见皆是豪富之象,还如此胡说八道,真的让他肝火炽盛,最让他气愤的是,张辽睁着眼睛一遍又一遍的在胡说八道。 “文优怒气不小啊。”董卓虽然粗豪,但也有几分文气,并不是一个纯粹的粗野之人。 “若不是念在地方豪门对刺史大人有所裨益,此次不容多生事端,否则的话,我定要让其好看,只要让牛辅知道张家小郎糊弄他的事情,就足以让那个小子吃尽苦头。” 李儒苦笑一声,为了董卓的升迁大计着想,他只能忍下这口怨气。 “一介总角孺子,深知以柔克刚的深邃,将你的几番诘问都化于无形,不正面作答也就罢了,还能跳过你的问责,实属罕见。”董卓做出了自己的评价。 “最让我看重者,就是此子胡说八道的本事,他不是随便的胡说八道,而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只要是胡扯哄骗之言,他都能装作极其认真的在胡说八道。” 李儒玩味的道:“只可惜,这个小子胡说八道的本事徒有其表,没有做到喜怒不显于色,不悲不喜的地步,要是再长几年,他胡说八道的本事也就炉火纯青了,那个时候听他胡说八道怕是看不出真假虚实。” “天下动荡之际尽出妖孽,也不知是妖孽一直存在,还是只有在时局不稳的时候才天降妖孽。”董卓忍不住感叹。 现如今的他,不过是六百石的刺史,尚无兵权在握,对于一个人的看法还是从身为汉室之臣的身份出发。 等到他掌握兵权,心中对汉室生出裂隙之后,也许就不会是这个心态了。 张辽听不到车厢之内的谈话,趁着寒风吹起帘子的一角,想要瞅一瞅车厢里面的情况,但被牛辅瞪了几眼之后也就打消了偷偷摸摸的心思。 当刺史车驾停在张氏主宅的门口之后,张辽松了一口气,其余族人同样轻松了许多。 恭迎刺史大驾,这是礼仪,不得不做。 不过就是苦了恭迎之人。 以往,像刺史这样的大官没有拜访张氏门庭的道理,如今折节而来,定然有所要求。 张氏族人一边高兴于贵客临门,这样在族谱上面也能炫耀一笔,另一边,又在担心对张氏提出无法承担的要求。 所以一味的藏拙,装穷扮可怜,就是希望刺史大人稍微的仁慈一些,不要太过苛刻。 只要在张氏承受范围之内,对于刺史大人的要求自然要应承下来,如果超出了承受范围,似乎,也奈何不得刺史大人只能付出,不过并不是没有反击举措,在州郡之内诋毁其名声,诬告一些乱七八糟的罪名自无不可。 张氏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也是侧面说明张氏不可过度压榨。 接下来就看刺史大人如何接招了。 第018章忧国忧民的董卓 张辽陪着董卓、牛辅和李儒三人吃完了一只羊。 张辽惊叹于三人食肉量惊人的同时,自己也多吃了一些,其中就属李儒吃的最少。 贵客临门,自然要好酒好肉招待一下,除了他这个主人家作陪之外身患寒疾的兄长无法入座相陪。 凉州和并州紧靠戎狄,食羊乃是相通之处。 张辽特意吩咐族人宰羊,也有投其所好之嫌,不过大家都习惯于吃羊,也说不得是故意讨好。 “今日吃得甚是痛快,好久没有吃过肉了。” 董卓擦了擦宽厚的手掌,重点搓了搓常年练武留在老茧上的油渍,这才发出感慨。 张辽瞧瞧那雄武的身躯,虎背熊腰不是形容词完全是董卓健硕之躯的真实写照啊,一静一动之间都散发着因为操持武艺而显现出来的彪悍气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董卓的话。 好久没吃过肉,骗鬼呢? 他暗暗觉得,这是董卓对他的敲打,让他闻弦而知雅意,连堂堂的刺史大人食顿肉都是奢侈,一个地方豪门能够食肉就是过着豪奢的日子,这可说不过去。 牛辅大眼睛转了转,不明白岳父为何总会说这样的话。 自打进入雁门郡以来,无论是在楼烦县歇息,还是在埒县乡野顿留,当地县尊和豪门都会以酒肉款待,就是在这个时候,岳父总会说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让他深感疑惑。 问过李儒之后,牛辅大概记住了一个说法,想要让地方豪门听话,就得说自己没有吃过肉,其中到底是个什么道理他理解不了,索性也就视若罔闻。 不过,每当这个时候,岳父大人总能达到自己的目的,牛辅深感敬佩 李儒呵呵一笑,他倒是非常期待,张辽会如何回应? 他十分笃信,张辽肯定不会再胡说八道。 这个时候自讨没趣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刺史大人为国事操劳夙夜优心,即便大鱼大肉摆在眼前恐怕也是无心下咽。” 张辽为了让家族少损失一些,让自己倍感恶心的话也是扔了出来,故作大气的道:“刺史大人有何吩咐但说无妨,能为刺史大人分忧,在下荣幸之至。” “鲜卑入侵刚刚过去,郡内边民的财产大多为几石粮食,几只鸡或者是一头牛,如今都便宜了胡骑,边民忍饥挨饿苦苦度日,我身为一州刺史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董卓斟酌着将早就说过很多遍的话枯涩无味的搬了出来,挤出了一副悲天悯人的虚假表情,道出了自己的心志,道:“当我得知边民之苦之后,夙夜忧虑,整日只食一碗粥,就是为了节省一口粮食好为边民活命。” “刺史大人忧国忧民之心在下佩服,张氏虽为乡野陋室,但也有几分为国为民之心,自当捐出粮秣一百石为刺史大人效劳,以解燃眉之急。” 张辽心中甚是警惕,半点轻松之态都没有,谁敢小看董卓肯定会吃大亏。 如今,只能多保住一石粮食是一石,不可好高骛远。 你看看,连打秋风都打的这么理直气壮,有理有据,让你不得不乖乖的拿出粮食去成全刺史大人的忧国忧民之心,即便是捐出粮食的多少也得你自己主动拿出,连拿出多少都是你自己报备,对方满意与否还要另说。 似乎,一切都是你自己主动且自愿贡献出来的,刺史大人并没有半点胁迫之意在里面。 “张氏乃乡中巨富,马邑县独一无二的豪奢人家,仁义之名惠及乡民,让我甚是佩服。”董卓言语恳切。 张辽脸色大苦,对方从敲打变成不要脸的夸赞了,这是对一百石不满意啊,他咬了咬牙,装出豁出去的表情,带着义无反顾的语气大声道:“再加三石,我张氏愿意拿出一百零三石粮食,不能再多了。” 董卓的脸色霎那之间剧变,一口闷血憋在胸口,差点没忍住吐在了张辽的脸上。 他不顾脸面夸赞张氏,就值三石粮食,他倍感自己的脸面太过低贱了。 在楼烦县和埒县境内,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刺史大人夸赞了这个脸面怎么着也都要给吧,就是吃亏也要对得起刺史大人的褒奖之词,起码都是百石粮秣打底。 如今可好,到了张辽这里变成了三石。 张辽有自己的主意,要是对方不满意可以抬价,他可以讨价还价,要是多扔一些夸赞之词,他只能慢慢的抬价了。 他还怕董卓准备了一框子溢美之词,好多筹备一些粮秣,所以夸一句加三石已经不错了。 奈何,似乎情况超出了他的预料。 董刺史的脸色极其难看,张辽顿感失误。 李儒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之后这才认真的看向了张辽,就路过楼烦县和埒县的情况来看,刺史大人的夸赞一出,所献之粮直接翻倍增加。 在李儒看来,张辽跟其他人一样,都迫于刺史大人的压力都在献粮,似乎都是一个路数,直到刺史大人对张氏的夸赞让张辽献粮三石之后,早就百试不爽的筹粮计谋变味了。 李儒倍感自己设计的故事不应该这样往下演,而张辽的无耻程度让他大跌眼眶。 李儒害怕岳父大人忍不住骂出来,急忙插嘴道:“张家小郎只要有这份心思即可,不管献粮多少,都是一份心意,某些特定时候不说三石,即便是一升粮也可以活命。” 张辽顺着杆往上爬,急忙道:“李功曹言之有理,我深以为然,正所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重在心意,不在俗物的多寡上。” 李儒忽视了张辽的屁话,对着董卓拜了一礼,似有所指的提醒道:“此番鲜卑入侵,张氏立功多矣。” 董卓神色一敛,官威十足的道:“郡中文书有言,张氏族人张家二郎张辽率领部曲击杀胡骑两百一十二人,县尊大人亲验首级为凭,郡守大人亦可作证,此功劳不可谓不大,不知张家郎君是否有意为官?” “我小小年纪,能为官否?”张辽甚是意外。 本来,那些首级是要为张舞请功的,兄长将张刑几人召集在一起商议之后按在了张辽的头上,想要以斩首胡骑的功劳给张辽增加在郡中的声望,好为将来为官为吏做个铺垫,积蓄一些资本。 如今董卓的话,让张辽心中意动。 第019章筹粮之计 董卓直言张辽可以为官,这让张辽如何能够淡定。 须知,管跟吏可不同。 不过,张辽也就想想,他不认为有这个机会。 董卓慢吞吞的道:“雁门郡平城县尚无主宰一县的县尊,你可以放手一试,只要我大力推荐,郡守大人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 张辽就知道没好事,细声询问道:“平城县怕是小县吧,民不过万户,也就是三四百石的县长,我可是知道,有些大县的一县之尊乃是千石大员。” 平城县位于雁门郡北境,距离马邑县横跨数县之地,再加上鲜卑胡骑刚刚褪去,属于真正的最外围的边地,但凡鲜卑入侵,必以掳掠平城县为主,然后才能深入雁门郡腹地。 此刻的平城县怕是赤地百里,毕竟,除了县城周边有民居住之外,大多为荒僻之所,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在长城之内。 别看张辽如此轻视,若能成事,再大代价也是值得。 “一县之尊岂能用俸禄多少来判断优劣呢?” 董卓脸色一凝,很是不满的道:“也就平城县乃是边城,胡马时常掳掠,这才让世家子弟视若草芥,稍有家世之人大多不愿意远赴边地为官,否则,岂有这样的好事便宜你,可即便是如此,雁门郡地方豪门若能担任平城县长,打破了头哄抢之人多了去了。” “董刺史所言极是,不知这平城县长之职需要多少石粮秣方能让刺史大人满意呢?”张辽呼吸一紧,生怕董卓的胃口太大吓死他。 只要董卓推荐,郡守大人首肯,一个小小的平城长,张氏凭借家财还是可以争取一下。 “雁门郡境内粮价如何?”董卓将话题转向了别处。 “麦子一石六百钱左右,靡子和谷子每石恐怕在八九百钱上下,鲜卑入侵导致郡内粮价大涨,过不了多久,我想麦子的价格还会上涨,一石麦子涨至千钱极有可能。” 张辽知道自家在县城之内的粮店反正一直在涨价,如果囤粮不售,会招致县尊的敌意。 马邑县城之内由张舞作主,作为马邑县尉,自然要配合县尊稳定民生,不能让粮价太过离谱。 如果麦价涨至千钱,这比平常已经上涨了一倍有余。 “三百石粮秣,董刺史必为张郎君应下平城长之职。”李儒接过了话茬甚是大方的道。 “为何是三百石?”张辽惊疑,如果是三千石他都会考虑一下莫说三百石了。 三百石不过是平城长一年的俸禄,好听一点有俸禄,不过诸如平城县这样的边城早就被朝廷视如敝履,不说俸禄,不逼着平城县如数上缴赋税就已经是幸事。 “平城县百业凋敝,急需像张氏豪门这样的良善人家主政一方,最好尽快能够安定民生,让县民不至于饿死,只要度过这个冬日,到了来年相信日子就能好过许多。” 李儒颇具忧民之心,这让张辽无话可说。 张辽隐隐明白,所谓的三百石怕是请董卓奏请他为平城长的好处,一旦做了平城长之职,县内饥民怕是还要自己掏腰包不至于让县民饿死。 “自无不可。”张辽欣然应诺。 三百石粮食如果按照一石粮食一千钱来计算,那就是三百贯铜钱,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不过,对于张氏来说不算什么。 “若不是念在张氏部曲斩首两百余级的份儿上,绝对不会这么便宜你。”董卓板着脸说道。 “多谢刺史大人提携。”张辽感激的道 无论如何,董卓都值得张辽心怀感谢之意,虽然交易的成分居多,可是,能够获得这份好处还是要秉持感激之意。 董卓满载而归,留下押运粮秣的兵卒之后,连在张氏多待的心思都没有。 邬堡之外的土路之上,张辽带领一众族人将刺史大人送出了邬堡,直到刺史大人的车驾远去之后这才退入邬堡。 “文优的筹粮之计我已深深领教,连张氏这样的刁滑小儿也逃不过权力的诱惑。”董卓倍感欣慰,此番一路走来他见识了很多人的嘴脸,为了升迁大计也算是煞费苦心。 “我上马车的时候,一位张氏族人拉住我对我私下言道,张氏凑齐了五百石粮食来为刺史大人效劳。” 李儒笑容满面,对于自己的这一计他甚是满意,也就在张辽的手中稍微遇到了一点儿波折,不过最后还是落入了他的谋算之内。 “这么说来,张氏多给了九十七石粮食。”董卓目露诡异之色,脸上忍不住浮现出来讥笑之态。 “君子可欺之以方,”李儒言辞凿凿的开口。 “还是官职这个诱惑在头顶悬着,区区粮秣也就不太在意了,以我估算,张氏拿出千旦粮食不在话下,是我们太过仁慈了。” 董卓说话间思绪飘远,像他这样的地方豪杰,在郡中以勇武任职以来,已经历经二十余载,期间,南至为蜀郡北部都尉,西至西域戊己校尉,北至雁门郡广武县令,汉室天下的大江南北他差不多走遍了。 若不是跟随段颎担任武职时让段颎高看了一眼,他恐怕依旧还是庶民,无法再次入朝为官。 无人轻视官职的诱惑,就是这个诱惑驱使着他为大汉效死,在战场多次搏命,以换取官位。 即便是这样,朝廷一纸令下说贬就贬,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在名利场上面不断的追逐,封侯拜将的愿望他也有。 张辽带领族人,将交付给董卓的五百石粮食交给董卓留下来的兵卒,并且将其送出邬堡之后,张氏族人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紧接着就是杀猪宰羊,即便是平城县长也是主宰一县之境的县尊,自然要大肆庆贺一番。 张汛、张刑、张戚等人一个个都很高兴。 曹性也不例外。 直到夜晚,庆贺的宴席还在继续。 深夜,吴倩娘的大哥吴膺来张氏报喜,当吴膺走入张氏厅堂,看着满场的欢快气氛,大笑着宣布道:“张家的诸位兄弟,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董刺史已经许诺委任我为平城县长,文书很快就会下来。” 厅堂之内当即鸦雀无声,空气突然变得安静。 “董卓,我xxx你妹!!!” 张辽怒吼一声,身子骨当即瘫软在了地上。 第020章受骗者的精神自救之路 张辽明白无欲则刚的道理,可是,置身于世间,哪能没有欲望。 有了欲望,就存在被别人糊弄欺骗的可能,这个时候全靠自己的智力和经验应对,结果的好坏全赖自家的本事高低。 董卓以平城县长为诱饵,将雁门郡所有贪图边城县长一职的鱼全部钓了上来,肯定还有继续行骗的趋势。 这对董卓来说,怕是一场大戏,地主豪门们的嘴脸怕是被他瞧了一个透彻,他在心里一定非常的得意。 君子可欺之以方,这为行骗成功的人找到了合法性出处。 即便,那些受骗之人大多是碌碌之辈,可已经在智力上面显现出优越性的董卓,肯定会越发的骄傲。 受骗之人越是奸猾,对董卓来说越有自豪感。 张辽接连三日闭门不出,回想起跟董卓和李儒碰面以来的经过,他的心底倍感好笑。 他自诩水泼不进,以柔克刚的把戏被他玩的很好,结果,一个平城县长的职位扔出来,也就失了方寸。 五百石粮食的损失张辽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对他心智的碾压,这让一向以来极其骄傲的他,顿感好笑。 也怪他自己对平城县长起了贪心,这才中了奸人之计。 尽管,这个时候的董卓不是奸人,他是抱着忧国忧民的心态在筹粮,在为那些饥民筹集救命之粮。 不管背后有什么阴谋,所筹集的粮食有多少能够进入饥民的嘴中暂且不论,能够放下刺史大人的架子周旋于地主豪门之间显现自己的才智,或者是抱负,这都是值得肯定的事情。 起码,一个官员在施行自己抱负的时候,还能顾及到庶民的生死,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品质。 张辽清楚了一条历史脉络,董卓担任并州刺史已有六年,接下来就会担任河东郡太守一职,然后大权在握,从六百石的刺史一跃成为了两千石的大员。 河东郡可是司州所辖的大郡,并且是京官,北邻并州,南下直接可以进入河南郡之内,而大汉的京都就在河南郡。 历史上的董卓,就是在这一时期高歌猛进,在剿灭黄巾起义以及凉州叛乱的时候拥兵自重,汉灵帝的诏令都对他不起作用,直到汉灵帝薨了之后,这才领兵挺进了洛阳。 清楚这条脉络之后,张辽对董卓非但没有半点芥蒂,反而隐隐有一种期盼,站在董卓的立场之上,一个凭借武勇兴起于凉州陇西郡的边地豪杰,能够成长到主宰大汉天下的群雄,无论如何也不是愚蠢粗鄙之人。 权倾天下之后,董卓会变得狂暴嗜杀,这个时候,就以张辽亲眼所见绝对不是这样。 否则的话,董卓如何会身居高位呢? “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张辽暗暗低吟,别看现在是一个小小的平城县长,等到日后董卓发达主宰洛阳之后,几万雄兵往董卓的头顶一悬,还不是得乖乖的将州郡大位给他以示拉拢。 须知,十八路诸侯讨董联盟里面,大多数为董卓自己任命的州郡大员,差点儿将他给推下高位。 梳理清楚了这条脉络走向,张辽也给自己标清了一条可以行走的路线。 以后,只要有机会还要适当的给董卓送一些礼物,要让董卓欠自己的,哪怕董卓偶尔良心发现的话也是不错的回报。 “二弟,还在为被董卓像傻子一样欺骗而不快吗?” 张汛故意将话说得特难听,就夏秋两季,借助曲辕犁之功,张氏私自开垦良田近万亩,靡子和谷子的产出接近三万石,他相信,张辽之所以不快只能是因为被欺骗之事,不可能因为区区的五百石粮食。 “兄长,你这话也忒难听。”张辽莞尔,只能报以苦笑不得的表情。 “受骗之人很多,又不是只有我张家,不必介怀。” 张汛的这话明显带着找心理平衡的意味在里面,大家都被骗了,还容易接受,要是少数被骗注定会成为笑话。 “这消息是如何打探而来?” 张辽很是好奇,嫂子娘家的大哥吴膺来张氏报喜可以理解,毕竟两家有通家之好,其余地主豪门只会打破了牙往肚子里咽,说出去那是家族的笑话没人这么干。 再说了,被董卓骗走的粮食也不多,大家都能够承受,犯不着为了几百石粮食跟一个朝廷大员过不去,权当是资助给了刺史大人。 张辽暗暗猜测,甚至有些地主豪门的族谱之上会这么记上一笔,光和三年,刺史董卓叩拜家门,董卓以救边民性命为由,乞求族长某某某为公献粮,族长不忍边民忍饥挨饿,遂许董卓之请,献粮八千石以资边民口粮。 张辽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心思,那是因为他知道,张氏的族谱之上就是这么干的,董卓叩拜张氏门庭的时候,张辽应许董卓的乞求,献粮五千石活人数千。 都是一些虚言,不过这很有用。 起码可以让张氏的后辈子孙知道,刺史大人拜访过门庭,这是一种荣耀,而且,姿态很低,这是对家族的礼遇,至于家族表现出来的仁义之举自然要倍加粉饰。 这样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给自己脸上刷金,而是为了激励以后的张氏子孙,不仅要求后来者保住家业,而且还要为了光宗耀祖砥砺前行,激流勇进。 像地主豪门这样的家族,参与朝廷大事的几率不多,所以,任何一件有意义的事情都值得在族谱之上大书特书。 张辽明白这样做的意义,董卓用计谋打败了大家,那么,在族谱之上编排一下董卓也是发泄的一种渠道。 转瞬之间,就将家族损失的粮食变成了壮大家族荣誉的东西。 “同埒县的豪门之家交换了信息,得到的消息也就多了。” 张汛解释道:“不打探不知道,一打探方才得知董刺史这次行事那是极其的果决,不仅是地主豪门之家,就连商户富门之室,都以不同的利益为诱饵,榨取了很多粮食。” 李儒献出的筹粮之计,不可谓不厉害。 董卓依计而行,此番收获不仅能够救民赚取名声,而且还能装满自己的腰包。 张辽小小的佩服了一下,就继续关注自己的家业。 第021章流民带来的危机 马邑县尉张舞离开县城回到了族内,向张汛和张辽面呈县尊的指令。 “县城之内已有流民聚集,以乞讨为生,或以盗窃乞活,县尊体恤下民,想要让我张氏纳民为佃户,给失业流民一条活路。” 当县尊郭泽向张舞提出这个请求之后,他不敢越俎代庖,只能回到族中禀明情况。 “县城之内流民有多少户?”张汛表情不快,很显然,对于郭泽的这个委派极不满意。 地主豪门之家,吸纳无业民众为佃户非常慎重,就怕里面出现几个生事者祸乱家族自身,一旦发生民变聚众生乱,邬堡之内的钱粮就成了这些人舍命抢夺的目的。 张氏门庭之下也有佃户,还不少,足有三里之民,每一个里中的土地要么是张氏私产,要么是新进垦辟。 三里之民的里长等管事者,都是张氏族人,这三里之地分布在邬堡之外,有民四百余户,张氏部曲里面的一部分就是这些佃户的家中男丁。 至于那些主动投靠而来的佃户,也要仔细甄别,以防不忍言之事发生,很多时候有一个领头人鼓动就能发生民变。 至于这些散乱的流民,容不得张汛不得不慎重对待。 “据统计,有民一百三十八户,人口七百一十八人。” 张舞倍感为难,如果族中无法吸纳这些流民,那么,他就无法向县尊交代。 “这个冬季到来年夏收,还有两百多天,七百余人哪怕每天吃半斤粮食,都要耗费七八万斤粮食,再加上这些流民没有住所,没有种子,没有耕具,几乎是一无所有,肯定连遮寒的衣物都没有注定难免冻死,这又是一笔付出,一切都要我们自己拿着财物置办,这样下来那得耗费多少家财啊。” 张汛脸色很苦,这笔付出确实可以救活这些人,可是,想要拿回这些付出可就困难了。 一切都要为家业考虑的张汛,就像是吃了黄连心中大苦。 族中佃户多了,就能招纳更多的部曲,增强家族的实力,用来抵挡外界的威胁。 可是,吸纳佃户也得量力而行,一个家族能否承担得起这是必须要考虑的因素。 一斤粮食让一户之家吃上一月的事情不可能出现。 一切,都要以钱粮的多寡而决定。 “县尊大人能做的就是划一块土地归我张家,其余之处,并没有协助的地方,我也知道,这让家族损失很大,可我也是无能为力,只能答应县尊的指派来请示族长。” 张舞看着张汛,神色极其难看,忍不住抱怨道:“也怪我自己慢了一步,让吴靖逃离了县城在家中生病,县尊只能将吸纳流民一事放在我张氏身上。” 张汛见张舞提起了自己的岳父大人,为岳父大人机灵避祸赞赏的同时,又为岳父大人将这份苦差事全部推给张氏而埋怨。 马邑县境内,就这两家地主豪门,遇到事情自然有赖于这两家的地方很多。 张汛悲叹了一声,很是同情张舞的说道:“县尊乃是清流贤臣,主政马邑县以来以仁善教化下民,我张氏能有今天也多亏了县尊的提拔,你如此为难我也知道。” 话音一转,他继续抱怨道:“可是,这份重担让我实在是难以抉择,想要为县尊分忧,我怕力有不逮啊,这该如何是好?” “这?”张舞顿时一呆,口不能言。 “董刺史不是筹粮为民吗?为何还有这么多的流民?”张辽问道。 张舞整理了一下情绪解释道:“那些还能活下去的民户,自然在勉强支撑,能够拿到粮秣救助自是高兴,可是,那些土地稀少,又无良田的民户可就苦了,幸幸苦苦种地一年,税赋一交连勉强度日的口粮都没有了,这次鲜卑犯境过后,家中的财产恐怕只剩下田产,而田产价格又极其低贱,甚至一亩地只能卖二三百钱,更甚者几十钱,为了求活贱卖土地的民户就产生了,往往一亩地所卖之钱换来粮食,还不足一家糊口,只能变为流民。” “如果不是没了活路,谁会将比生命还重要的土地随便贱卖呢。”张汛感慨了一声。 张舞继续道:“这些人在鲜卑的铁骑之下能够活下来,已经是极大的运气,如果不加以安抚的话,流民演变成匪寇那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张辽明白了,董卓将粮食救助给了那些还能种地,还能给大汉缴纳赋税的民户,至于这些无产阶级不在他救助的范围之内,毕竟,救济这些人所花费的钱粮太多。 “雁门郡其他县城,也有流民?”张辽非常好奇,如果雁门郡糜烂到如此地步,那还得了。 “马邑县本来也无流民,这些流民都是郡内北方数县的流民,董卓说了一句马邑县有粮,就让北方数县的流民全部涌入了马邑县。” 张舞说起这件事,只恨得咬牙切齿。 “缘何如此?”张辽甚是不解。 “县尊大人不屑讨好上官,对于郡守车胄都多有非议,此番董刺史拜访县尊哪有好脸色,县尊大人直接闭门读书连门都没给董卓开,这就让董卓记恨上了,在安抚北方数县的时候说马邑县县尊治理地方有功,粮食堆积在县库之内快要腐烂了,这才驱使所有流民聚到了马邑县。” 张舞倍感无奈,在郭泽县尊治下做事自然痛快,不自觉之间也是受到了一些熏陶,胸中养了一些风骨气息。 可是,这样容易招灾,这是张舞私下里诟病县尊的地方。 “这位董刺史还真是锱铢必较,将县尊大人夸赞了一番,就给县尊招惹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也算是高明,直接将所有地方豪门以及县尊玩弄于股掌之上,就连不讨好他的县尊也难逃他的算计。” 张汛不得不为董卓的聪明才智叹服,虽然,这样承认显得很没出息,可事实就是这样,董卓依靠计策稳压在众人的心头,这一点任谁都避免不开。 张辽暗自寻思,这件事背后恐怕离不开李儒的出谋划策,让他领教了李儒的厉害。 这个时代的智者,或者称作谋士,的确是超凡之辈。 第022章争执 聚集在马邑县城的流民靠着郭泽的恩惠勉强度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养着一批不事生产,坐吃等喝的流民,即便马邑县城之内有一些人献粮为郭泽分忧解难,可是,时日长了终究是个隐患。 郭泽也不可能看着这个情况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县城之内稍有家资的人,也不允许这些流民为祸一方,事情总需要解决,一旦矛盾加深肯定难免流血事件。 “一百多户流民,我张家愿意为县尊分忧,全部纳为佃户。” 张辽稍微思考了一下就下了这个决定,如果连一百户民众都无法安抚的话,以后想要成事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不行!” 张汛严词拒绝,脸色难看的道:“这个口子不能开,以后若是遇上同样的事情,县尊将流民往我们家一扔,岂不是要榨干家财。” “眼下付出一些,未来可以得到更多的回报。”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没有必要去做,当下体恤那些流民,对于家族无益。” “一百多户人家可以为我张氏增加一百多部曲。” “想要部曲拿出钱粮招募即可,为这些流民的付出,足以供养数百部曲一年。” “如此善行,可以让张氏在郡内积聚名望。” 当张辽将这个理由拿出来之后,张汛陷入了沉思。 张舞看着张汛和张辽两兄弟争执,只能在一边傻看着。 张舞早就听闻张辽变化极大,如今亲眼目睹张辽的出众大为惊奇,放在以前,张辽断不会如此同兄长争执。 “我听说曲辕犁运用之后,已经为家族开辟出来了近万亩耕田,比起往年多产了近三万石粮食,只要拿出来一部分就可以养活七百余流民,断然不会伤及家族根基。” 张舞及时的插嘴,将听到的这个消息适当的提了出来。 “冶铁作坊需要大量铁料,所费钱粮甚多,想要制造铁铠及精良武器,即便是武装一千部曲,那都是莫大的无底洞,三万石粮食能有多少助益。” 张汛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张舞,这才看着张辽道:“家族正在更换兵器装备,这都是你的方针,若是减少冶铁作坊的投入,损失将会更大。” “我听说麻辣佐料出售以来,效果惊人,马邑县境内的商家店肆大多喜欢这种味道,扩散到的其他地方相信反响也不错,肯定为家族聚集了大批家财。” 张舞为了完成郭泽的重托,只能想着损失家族的钱粮。 为此,他将家族新近发展起来的产业所产生的利益点破。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麻辣佐料的利润确实惊人,不过为了囤积香料,增加店铺数量,所花费出去的钱财还没有收拢回来。” 张汛蹬着张舞道:“你要是不信你来当家,看一看家族的财产是否允许让你这么去败坏。” “不敢!” 张舞当即低头,恨不得将脑袋杵进裤裆里。 张汛执拗起来,张辽都无法劝说,对于张汛来说吸纳佃户肯定要做,但并不是全部招纳,这会起到一个很坏的开头,以后若是遇到同样的事情,岂不是会累及到家族。 那些无法承担朝廷赋税,不得不破产的民户都跑来了张氏甘为佃户,那个时候情况可就险峻了。 必须要让大多数地方豪门一起承担,才能减少风险。 张辽知道,家族的财产在不断扩大,并不像兄长说得这么夸张,身为一族之长,考虑事情的方向比较深远一点,要是张氏收纳佃户的名声传递开来,自动甘为佃户的人会更多,这样做有可能会撑死家族。 只有让所有地方豪门,根据自己的实力吸纳一部分佃户,才能起到利益均沾的结果,如果有风险也是大家一起承担。 董卓抛给郭泽的这个雷,不可谓不大,用心不可谓不毒。 张氏下面的佃户,也是承担不住朝廷的赋税以及郡县的劳役摊派,这才变为破产者成为张氏的佃户。 跟其他地方豪门一样,佃户的吸纳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并不是突然之间暴涨的结果。 “要做,就要做独一份,吸纳一部分佃户不够增加家族声望,还不如全部吸纳才显得独特,方能在郡内引起反响。” 张辽为了劝解兄长,可谓是绞尽脑汁,继续以利益为前提道:“趁着接纳这部分流民,我们可以向县尊讨要更多的土地,打造农具的铁料县里不缺,这也是不错的进益,一切交给张舞去跟县尊协商,争取将损失降到最低就好。” “你既然打定了主意,那就去办吧。” 张汛妥协了,无奈的道:“张氏斩首胡骑首级的功劳上报上去之后了无音讯,希望这次借助招纳流民之举获得一个良善之家的评价,对你日后大有助益。” 他之所以轻视那些流民,完全是认为那七百余人纯粹是多余。 张辽在这一点上面并不这么想,如果在家族承受范围之内多增加一些佃户,对他以后的助益哪怕多一丝也是划算的。 想要立足于乱世,何其困难,任何一点微末之处都要计算在内。 一个部曲,一石粮食,都是助益。 像张氏这样的地方豪门,想要真的有所作为真的很难,即便给你一个郡守的位置,能不能做好这是巨大的挑战。 张氏虽然豪富一方,但是族内连个像样的教书先生都没有,并不是能否请得起的问题,实在是才学之士看不上地主之家,宁愿投身于世家大族门下为宾客,成全主人家养士的雅趣,也不会接受乡野之间的地主邀请成为座上宾。 张汛之所以同意了张辽想要招纳全部流民的想法,完全是为了帮助张辽增加一点儿声望,并不是真的对那些流民有任何看重的心思。 张舞见此行的目的达到了,当即笑着道:“我这就去向县尊大人报喜,然后,争取最大的可能,给家族争取更多的土地和铁料作为补偿。” 张舞离开邬堡奔向了县城。 张汛看着张辽,语气无奈的道:“七百余流民,你自己亲自去安置,不让你亲身体验一下耗费之巨,你就不明白损失有多大。” 张辽只能答应。 第023章捡到一位豪杰 人类面对的三大灾难性挑战:饥饿、战争、瘟疫。 当张辽望着散发出死亡气息的七百余流民时,脸色阴沉的厉害,这些人全身上下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除了一件粗布烂衫遮羞之外,拿不出任何余财。 眼中只剩下惶恐不安,甚至流溢着死寂的气息。 张辽隐隐看出来了强盗产生的雏形,如果这些流民再绝望下去,有人再振臂一呼,那么就诞生了一支匪寇。 张刑和曹性跟随在张辽的身边,两百余部曲分散开来维护着秩序,这些流民对部曲的呼喝和训斥都带着麻木的表情。 张辽忽视了部曲粗暴的表现,这个时候部曲凶狠一点,流民们还会多一些畏惧,不会做出不计后果的事情出来,如果部曲们温言相向,流民们难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人不应该这样活。” 张辽轻叹一声,只能吩咐往熬粥的锅里面再加一些粮食,一碗稠粥总比稀粥要来的强一些,也能给这些流民们些许的慰藉,最起码可以看到一点儿希望也好。 孩童们没有了人色,一个个睁大了无辜的眼睛瞅着陌生的世界,哆哆嗦嗦藏在大人的身后一个个如同受惊的小兽。 大人们神色呆板,空洞的眼睛盯着张辽所在的地方,希望主家能够仁慈一点儿,给他们一点儿活命的希望。 望着身前锅中的粥汁稠度,不少人的表情多少活泛了一些。 张辽看不得太过凄惨的场面,硬邦邦的吼道:“能活着就给我老实一点儿,张氏不会让你们饿死,也不会让你们冻死,谁要是生乱干出一些祸事出来,小心自己的脑袋。” 轻微的保证声响起,显得是那么的有气无力。 张辽稍微远离了人群,期望,让他感觉到窒息的戾气也能从心头减少些许。 只可惜,他注定要失望。 “人不应该这样活。” 张辽呢喃低吟,他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重复着叹息。 “能够在战乱当中活下来,已经是邀天之幸,等到他们安顿下来之后,树皮草根也是充饥的粮食,如果没有外界的迫害,他们就能顽强的活下去。” 曹性对于张辽表现出来的仁慈之心甚是意外,这不像地方豪族的所作所为。 张辽带领着部分族人跟流民们,夯土为墙,三天之内完成了一百多间屋舍的建造,每座屋舍大概有三十平米左右,空间不大但可以遮住风雨,屋舍之旁还留下了空地,想要扩大屋舍,还得这些流民们在日后慢慢的修建。 不,从今往后,他们都是张氏佃户,并非流民。 几乎每个农家子都会一些泥瓦匠的活计,家中院墙屋顶的修修补补都靠自己去做,只要给这些佃户一些时日,在饿不死的情况下,就能将自己的住处收拾的整洁一些。 张辽亲眼目睹了屋舍的建造过程,并且亲自参与了进去,当看到八九岁的孩子都在为了屋舍的建造而胡乱忙碌的时候,他的心情总是非常的沉重。 张辽明白一个规律,每个统一的王朝刚开始的时候总会兴盛一些,往后,就会弊病频出。 大多数的原因都是因为土地。 一个新的王朝的建立,自然会淘汰大量的旧有利益获得者,然后新的利益阶层就会诞生,随后就会腐败。 当新的王朝再一次建立之后,民众的死伤总是太过惊人。 因此,无人耕种的良田土地就多了。 一户人家刚开始如果有良田数百亩,一代代传下来,到了后代手中的土地就变少了,直到这些仅有的土地无法生产出足够一家食用的粮食时,失地农民就产生了,似乎,又在预示着一个新兴王朝的出现。 就是在这样的诡异怪圈里面,王朝的姓氏在不断的变幻。 每当朝代更替之时,牺牲最多,受伤最多的永远是底层的普通庶民。 生存在九州大地之上,土地是命根子。 世族豪门发展壮大,就需要更多的土地,民户遇到一点小灾小难,过不去这道坎就得失去土地,更多时候,民户遇到的麻烦里面,幕后的罪魁祸首就是高门显贵之家。 张辽清楚这些脉络走向,但目前的他无能为力,即便是招纳的这一百多户佃农,足以让张氏的小小门庭稍微的拮据一下,这个时候只能做好眼前的小事,不敢去好高骛远。 张刑带着一位英武不凡的青年来到了张辽的身边,好笑的道:“此人口气很大,想要进入张氏为部曲,并且扬言要担任屯长之职,最次也是队率。” 张辽顿时笑了,刚刚归属于张家的佃户里面有这样一位人物,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值得让人高兴的事情。 即便这人没有真本事,佃户里面能出现一位脑子活泛一点的人物也是好事。 “这位豪杰,看起来也是武勇之士,想必不是普通农家吧。”张辽不管对方身份如何,首先送过去一个豪杰的称呼,心里却在期盼着,希望这人最好在历史上有名有姓最好不过了。 “在下不过是乡野之徒,哪敢当得起豪杰之名。” 青年被张辽这么客套的对待,当即有点儿局促,感受到张辽是真的看重他,并没有取笑之意之后,这才慢吞吞的道:“在下乃平城县人氏,家父乃乡中蔷夫,此番鲜卑入侵致使家父战死,我无奈之下只能带着母亲以及小妹离开故土避祸。” 青年谈起伤心事,目露悲色。 父亲身死之后,他只能带着母亲和小妹离开边城,再待下去就怕仅剩的亲人也要死于兵祸。 于是,将家中的田产和房产全部卖了,想着在郡内腹地买一间房产让亲人暂居,他负责赚钱养家就好。 谁知,贱卖所有家产得来的钱财让小偷顺走了。 无奈之下,只能混杂在流民中间乞食,保护着母亲和小妹跑来跑去最后来到了张氏。 想起近段时间以来的遭遇,他的心底满是凄冷。 “到了张氏,你的母亲跟小妹定然无饥馑之忧。”张辽如此保证,然后诚心问道:“不知仁兄如何称呼?” “在下杨丑,见过张家郎君。” 第024章第六曲部曲都侯与屯长 张辽自然知道杨丑的悍勇之名,在随后的乱世中,杨丑跟随张杨南征北战,当曹操围困吕布于下邳时,同吕布私交甚好的张杨率兵营救抵挡曹操。 吕布命丧白门楼,身为张杨部将的杨丑见张杨势微,难以成大事,于是杀了张杨作为晋身之资欲投靠曹操。 张杨部将眭固欲投袁绍,杨丑这才命丧于眭固之手。 之后,眭固又被曹操部将史涣斩于阵前。 至此,曹操一扫吕布和张杨这两大出自并州的诸侯,吞并其兵马,实力剧增,袁绍有感于自己扶持起来的曹操做大,这才引发了矛盾冲突,引发了官渡之战的爆发。 张辽脑袋里面装的东西多而杂,一听杨丑之名就联想到了许多,他万万没有想到,一时心善招纳的佃户里面有这样一号人物,自然是喜不自胜。 对于这些出自于草莽,日后大放异彩,在乱世当中占据一席之位的人物,他从心底深处带着或多或少的敬意。 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哪怕是在青史上面留有名字的小将,张辽都为之着迷。 毕竟,一支军队即便有百年难出的猛将统领,麾下自然少不得优秀的领兵部将,下至队率都侯,上至司马都尉,这是检验一支队伍强大与否的强有力指标。 “杨兄仪表不凡,孝义可嘉,让我深感佩服,我打算扩充骑卒队伍,杨兄担任骑卒屯长可好?” 张辽的心中早就有了这个想法,从鲜卑胡骑那里缴获而来的马匹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再从新近招纳的佃户里面招收百人为一屯人马,再招募一百部曲正好可以组成一曲人马,而都侯的人选他早就有了。 曹性担任都侯,杨丑在曹性麾下担任屯长一职。 杨丑甚感意外,没有想到自己的目的这么容易就实现了,本想着屯长是他胡乱开的条件,他的本意怎么着也要拿下统帅五十人的队率一职,以部曲的身份委身于张氏,赚取一份钱粮供养母亲和小妹。 他的本意是打算投身于边军,以为立身之资,可亲眼目睹了张氏为了接济流民耗费巨财和粮食,让他深感张氏的仁义,而自己和亲人又身受张氏的活命之恩,这才有了投身张氏为部曲的想法。 他无法想象,如果不是张氏伸出仁慈之手,他的母亲和小妹怕是会饿死。 哪怕是有一口粮食,母亲不让小妹吃,自己也不吃,全部给了他这个家里男丁,那是抱着舍弃自己的性命,好让他活下去延续家里香火。 每每想到以流民的身份胡乱流窜的日子,他的心底充满了悲苦和心酸。 那些富户和官吏虽然施粥赈灾,可看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在防盗贼,生怕他们沦落为匪寇抢劫一方。 当下被张辽如此礼遇,心中难免感动,连日来紧绷的心弦一松,眼泪都快下来了。 “张郎君如此看重于我,我必舍身相报。”杨丑倍感激动,只要母亲和小妹生活无忧,他就可以放下一切的顾虑。 “杨兄侍母以孝,待妹以亲,让我极其羡慕,不像我……”张辽想起自己和兄长的情况,难免心有悲戚。 张辽将自己置身于这样的氛围,心思难免不纯,目的自然是为了拉近跟杨丑的关系,情义的建立极其艰难,这需要他一步步慢慢的维持和呵护。 想要建立一支忠心不二的部曲,尤其是外姓族人领兵,这有足够的风险,如果不靠一些情义维护,若是发生反叛之事就让人难过了,张辽深知其害,只能竭尽全力的经营。 虽然,杨丑和曹性都有家人以为羁绊,可是,不到最后一步,张辽不敢去想卑鄙的事情,太过无耻连他都鄙视自己。 即便日后他的部下发生背叛之事,这也属于正常,他觉得无法避免,毕竟生死之间有大恐惧,想要以品性和德行效死于一人,这在接下来的乱世当中太过少见,叛来叛去似乎是不得已的选择。 张辽明白一个道理,即便日后自己的麾下有人背叛,他就算能拿其亲人威胁,这样做是为世人所不齿的。 曹操送陈宫上路时显得极其悲壮,即便是敌人的亲人也要以仁孝对待,迫害敌方家人的事情只能显得自己无能,并且让所有人都看不起。 毕竟,仁孝大于天。 大汉治理天下还不是打着以孝治天下的旗帜吗? 触犯仁孝大伦,容易犯众怒,只有在时局混乱到不堪的地步,方有一部分人肆意行事,不顾任何的礼义廉耻,而这样的人很难在群雄逐鹿的乱局当中生存下来。 张辽之所以这么想,并不是存着无耻的心思,只是为了尽量避免少出现类似的情况,以情义相交,然后用利益将自己跟部下联系到一块,争取这样的联盟能够更加稳固一些。 他为没有发生的事情杞人忧天,并不是他庸人自扰,而是有着一定的忧虑和担心。 就拿刘备来说,其仁德之名享誉天下,贯穿史册,暂且不论其是不是真的大奸若愚,大奸似忠,仅以他投靠公孙瓒、曹操、袁绍、吕布、陶谦、刘表以及刘璋的表现来看,这样的人只能暂时依附于一方诸侯一时,不可能真正的效忠一个人,这样有志向有自己抱负的人放在谁的麾下都是一个祸害。 用养不熟的白眼狼来形容太过出格,不过也能说明很多问题。 就将领而言,个人的仁德操守高一些自然会忠心,情操品行低一些,为了自己的前途当主公遇难时投靠别人不说,割下主公的人头以为晋身之资的人并不少。 “张郎君,你……” 杨丑不解张辽的羡慕和悲戚从而何来。 曹性解释道:“张氏两兄弟父母早逝,张家虽然豪富一方,不过,偌大的家业全靠孤兄寡弟撑着。” “哦!”杨丑回应一声不知道如何开口了,不过他的情绪稍微欢畅了一些。 凡事莫要比较,不然,就是比惨的过程了。 谁的身世更惨,似乎谁更可怜。 此刻的曹性就是这么认为,除去张辽的家业和身份不论,就他还有母亲在堂这一点来说,他就觉得张辽比自己可怜。 “杨丑可为屯长,吾可堪为屯长乎?”曹性眼眸一转看着张辽关心的问道。 “张氏第六曲人马,你为都侯,曹性为你副贰。”张辽表情严肃。 “甚好,吾有此愿多时了。”曹性欣然一笑,大声拜道:“谨遵郎君之命,本都侯领命。” 第025章荣宠至极的何氏门庭 以曹性和杨丑为主导的两屯一曲骑卒旬日之间成立。 至此,张氏的六曲十二屯部曲,共计一千两百余人成了常备兵卒,其中以四曲步卒为主,两曲骑卒为辅。 张氏马场内的良马被消耗一空,幸亏从攻打邬堡的胡骑手中缴获了两百余匹善马,否则的话想要成立新的骑卒部曲殊为困难。 “兄长,我有意购买良马充入马场,扩大马场的规模。” 张辽当着张汛的面,将自己深思熟虑的结果说了出来。 “为何有此想法?” 张汛的脸色当即一苦,无奈的道:“张氏部曲足够自保就行了,犯不着扩大队伍,依我之见,第六曲骑卒都没有成立的必要,要是将武装骑卒的良马售卖一空,肯定能够给家族聚拢大量的钱粮。” 当他听说张辽当着曹性和杨丑的面,欲要成为骑卒的时候只能答应,二弟说出去的话自然要兑现,不能失信于人。 毫不夸张的说,他认为张氏现有的部曲已经足够,没有必要耗费钱财再去成立新的骑卒。 即便真的要扩大部曲队伍,外姓人为统领两百骑卒的军侯以及百人屯将,他的心里甚不放心。 说白了,张氏部曲的军侯和屯长,甚至包括五十人队率,基本上都以张氏族人为队伍当中的决策者。 这只一支纯粹的张氏部曲,外姓人无法置喙半句。 现如今,情况大大的改变了。 张辽知道,张戚和张刑等一干人对他的这个决定也抱着想法,但为了维护他说话算话的人设不得不遵从。 所以,第六曲骑卒的成立没有遇到多大的阻碍。 张辽跟其他族人的看法不同,曹性和杨丑的个人武勇不容置疑,他必须要让两人在张氏部曲里面有最大的施展空间。 这份信任和看重是他必须要给曹性和杨丑的,当然了,他希望曹性和杨丑给他回报的更多。 即便现在有些嫌隙,他相信日后定然能够弥补。 在张汛看来,二弟扩大良马的数量,肯定又在抱着扩大骑卒的心思,对此,他是予以反对。 “兄长,这一次请你无条件的相信我,也请给我最大的支持。”张辽想要根据历史大事件来壮大家业,必须要说服兄长,否则的话不能放开手脚行事。 “你,到底有何想法?” 张汛见二弟如此认真,心底顿时一紧,无奈的问道:“你就不能给我透个底吗?” “请兄长相信我。” 张辽不是不想说,能够预料历史事件这样的事情对旁人来说太过诡异,他也不想给亲人留下一个未卜先知这样的神棍形象,只能以亲情为底气争取兄长的支持。 张汛目露沉思,自从曲辕犁、麻辣佐料、水力风箱等出自张辽奇思妙想的东西运用以来,家族获益良多。 他的心底对二弟,一定程度上有一种迷之信任。 “我会让张刑和张天全力配合你,你想要做什么尽管大胆去施行吧。” 张汛撂下这句话,只能压下去唯恐二弟败落家业的想法,心中怀着美好的期盼,希望二弟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张刑和张天离开了邬堡,带走了族中余财以及数百部曲,张氏在周边县境之内的店铺余财也在运用范围之内。 两人的目的就是购买良马,重点目的地就是购买雁门郡、太原郡、代郡以及定襄郡四郡之内的良马,张氏余财不多,只能搜罗最近范围内的良马,尽可能利用这次机会大赚特赚。 张辽并没有闲着,张氏邬堡之内诞生了一座以香皂和肥皂为出产物的作坊。 让他惋惜的是,动物脂肪甚缺,无法扩大规模只能走精品路线,将销售目标对准了世族门阀,秉持着物以稀为贵的原则只能将豪奢之家当作盘剥的对象。 在物资严重匮乏,数量和种类极其短缺的时代,任何一种新的发明都能够耀眼于一时。 伴随着时间慢慢的过去,一队队部曲护送着良马进入了张氏邬堡,同时,像香皂和肥皂这种紧俏货被押送了出去。 转眼之间两月的时间过去,张氏一共花费出去铜钱两千四百万枚,每皮良马的价格从七八万钱到十几万钱不等,一共搜罗到三百余匹良马。 当冬雪笼盖大地之后,张氏邬堡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沉寂无声。 张辽等待着下一年,等冰雪消融之后,张氏的付出将会以数倍甚至是二十余倍的惊人价格赚回来。 这年的十二月初五日,对于何氏家族来说那是一个足以彪炳史册的伟大日子。 何进之妹何贵人正式被册封为皇后,这位身高七尺一寸的绝色佳人,因美色受宠于汉灵帝刘宏以来,可谓是权势颇重,在后宫之内只手遮天。 正所谓母以子贵,何皇后凭借诞下刘辩的功劳,注定了她的身份将显贵至极,后宫众多嫔妃和佳丽采女难以媲美她分毫。 封后大典之上,何皇后难免心绪激荡,脑海当中不禁回想起父亲何真贿赂诏选官选她为采女时的往事,那时,父亲可是耗尽家财,如果没有当初抛家舍业的付出,就没有今日的显贵身份。 区区一介屠户之家的女子,可谓是卑贱之极,即便美色过人,亦没有资格被诏选为采女。 何皇后冷眼瞅着满朝的文武大臣跪拜于阶下,心中的得意和欢快,即便是穷尽世间所有的溢美之词都难以描绘一二。 汉灵帝刘宏的脸色阴沉,只有望向曹节等宦官的神色才显得柔和,至于看向滚滚诸臣的目光带着压抑不住的不满。 汉灵帝力排众议,一力抗住了满朝公卿大臣的反对意见,这才将何皇后送上了后位,至于让他心中不快的大臣,无论是三公九卿大员,亦或者是汉室宗亲长辈,都难以让他高看一眼。 满朝诸公,只能屈服于皇权之下,任由刘宏将何氏送上皇后尊位,不过,心中的抵触和反感情绪不言而喻。 何皇后甚至暗暗期盼,大典的礼仪越是繁重越好。 满朝的衮衮诸公对她越是鄙视和反感,她越想看着反对她的人跪拜的时间越长越好。 就在这样的诡异气氛当中,何皇后面怀畅快之意完成了封后大典的繁琐程序。 何氏一门,至此荣宠到了极点。 第026章死的好 时间进入光和四年,公元181年。 这是一个不安分的年月,很多大人物的生死都在时下发生。 正月初,在一个大雪飘飞的夜晚,大长秋华容侯曹节卒亡。 消息传入汉灵帝刘宏的耳中,刘宏深感悲恸。 当初先帝薨逝,曹节以中常侍、奉车都尉之职,率领中黄门、虎贲、羽林军一千人,逢迎解渎亭侯刘宏继承帝位。 适时,曹节因迎立汉灵帝刘宏的功劳,被封为长安乡侯,食邑六百户。 至此,曹节备受刘宏器重,宛如泰山屹立于帝王之侧而不倒。 后来,大将军窦武与太傅陈蕃商议诛杀宦官。 曹节与长乐五官史朱瑀、长乐谒者曹腾等十七位权柄在手的宦官,共同诈称汉灵帝的诏令推举长乐食监王甫为黄门令,带兵诛杀陈蕃和窦武,以及尚书令尹勋、侍中宗亲刘瑜、屯骑校尉冯述,并将他们全部灭族。 曹节因此功劳升任为长乐卫尉,改封育阳侯,增加食邑三千户。 汉灵帝刘宏对宦官的倚重不可谓不重,王甫、曹节和曹腾等人假传天子诏令胡乱诛杀大臣,非但不加以约束制裁,反而以高官厚爵赏赐,实在是让人惊悚。 之后,曹节与王甫等人合谋,诬告汉桓帝的弟弟勃海王刘悝谋反,导致勃海王妻妾子女一百余人屈死于狱中,其罪孽深重可谓是罄竹难书。 可刘宏反而拜王甫为冠军侯,为曹节增加食邑四千六百户,不可谓不讽刺。 在刘宏的眼中,仿佛身侧的宦官是肱骨之臣,满朝的衮衮诸公乃是祸乱大汉社稷的奸佞之臣。 曹节就是靠着谄媚阿谀的态度,以保富贵不堕,将自己深埋于帝心深处,一步步走向了权倾朝野的高位。 曹节曾经病重,刘宏为了曹节的病体能够无恙,官拜曹节为车骑将军,做出祈祷之态希望曹节能够痊愈。 直到曹节病愈之后,这才免去车骑将军之职。 如今曹节真的逝去,刘宏深感痛失了一位国之干臣,为此,特意追赠曹节为车骑将军。 “死的好!” 太尉刘宽、司徒杨赐等人对于曹节的死讯大感欣慰,击掌庆贺的同时大摆酒宴,邀请公卿大臣在府邸之内彻夜欢饮。 三公九卿重臣,不被帝王倚重是一个悲剧。 身处于皇权之下,即便坐在九五尊位上面的人是一头蠢猪,说要罢免重臣,或者是诛杀大臣全家,这道旨意将会被无条件的执行。 衮衮诸公对于权柄在握的宦官深恨之,无人不怀欲除之而后快的心思,只可惜,简在帝心的宦官岂是废物之徒。 所以,眼瞧着曹节这个罪孽深重的阉宦肮脏之徒,寿终正寝而亡,大臣们哀叹没有拥有让曹节死于非命的能力,只能庆幸大汉的宫廷之内少了一个卑贱的阉宦弄臣。 很快,这份卑贱的喜悦之情被另外一个消息代替。 张奂病卒。 凉州三明之一的张奂,张然明病卒。 继皇甫规、段颎相继离世之后,张奂同样难逃无情的岁月侵蚀。 至此,凉州三明全部陨落。 张奂享年七十八岁,这在这个时代乃是少有的高寿之数。 张奂在朝廷之外担任安定属国都尉、武威太守、度辽将军及护匈奴中郎将等职以来,战功卓著。 后来在奉旨诛杀大将军窦武、太尉陈番时出力良多,其后得知乃是曹节、王甫等人假传天子诏令后自责不已。 因此,拒绝刘宏封侯的恩宠,直接上书痛斥宦官的罪责,为窦武等人鸣冤叫屈。 宦官在刘宏的耳边吧唧吧唧一说,张奂就被一道旨意罢官,至此,刘宏只能器重身边的得力干臣,对于张奂这个奸佞之臣置之不理。 往后,张奂归家读书,不再出仕,同其他对朝局失望的人一样,至此不再踏入洛阳城半步。 张奂故旧,心忧于汉室江山再痛失一位重臣悍将,悲痛无比。 刘宏感念于曹节的卒亡,张奂的死讯他连一个字都没有兴趣知道。 位于弹汗山鲜卑王庭之内的檀石槐,其生命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这个冬日对他来说太过艰难,正如立春之后万物正在勃发之际,他的生命不再勃发,而是走向了死亡。 冬春过渡之际,是生命最容易陨落的时候。 熬过去了,还能多活些时日。 如果熬不过去,只能凋敝在黄土之下。 檀石槐在努力坚挺,可依旧没能挺住。 他甚至,连伸展一下胳膊,动一下眼皮都显得无比艰难。 想当初,他见汉人善于筑城建屋,就掳掠汉人来帮他筑城建屋,时至今日,已经构筑小型城邑一百多座,分布于广袤的领域之内,城邑之内的屋舍楼阁都是部落首领们争相抢夺的住所。 想当初,他见汉人善于捕鱼晒盐,就劫掠汉人来帮他织网捕鱼,制盐腌制渔获及肉食。 想当初,他见汉家衣冠华丽,就抢劫汉人的美服华衣穿戴在自己的身上。 甚至,他见汉人的任何东西都比鲜卑的好,为此,他不遗余力的抢掠汉人来扩大自身。 如今,他只能回忆自己的峥嵘岁月,再也无力亲自去征战掳掠了。 望着身旁的儿子和连,他只能依靠汉家天下的传位方式,指定和连继承他的所有遗产。 完成这个遗愿之后,他带着浓烈的不甘咽下去了最后一口气。 “死的好!” 鲜卑部落的首领们弹冠相庆,喜不自胜。 当檀石槐终于咽气的消息传递开来之后,宰杀牛羊以此庆贺的部落占据了多数。 毕竟檀石槐已经老了,已经无力再为鲜卑的壮大而征战,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更有能力的人继承檀石槐的大位。 强大的部落们都瞅准了檀石槐的位置,对于和连并不认同。 只有个别的智慧之辈,看出了鲜卑王庭的衰弱,檀石槐的离世,只怕会引发各部落之间的倾轧和吞并。 像檀石槐这样的草原霸主,毕竟太过稀少。 每出一位,都会让草原部落兴盛一时。 如今,草原兴盛的时代过去了,又一个黑暗的时刻,降临在了草原大地。 第027章一马千金 张辽无比清晰的感觉到,族内众人的情绪极其高涨。 甚至,从张氏邬堡之外传回来的一个个消息也显得甚是喜悦。 雁门郡郡守车胄,以及并州刺史董卓,都在饮宴而庆。 原因无二,只因为檀石槐死了。 一个人的生死,能够牵连万千人的情绪,实在是诡异。 张辽却暗暗以为这是一种耻辱,檀石槐在世时,压得边郡众人苦不堪言,对于檀石槐的怨恨和咒骂无穷无尽。 他不得不悲叹,对于敌人抱着如此想法,实则显得自己无能。 不过有些时候,也是变相的抒发自己情绪的发泄口。 若是无法撼动敌人,坚持比敌人活得长,的确是一种曲折的胜利之路。 洛阳城外,春风吹起了洛水,更吹绿了草木。 一道天子诏书引发了刘宏同群臣之间的博弈。 汉灵帝刘宏下发诏书,诏令有司设置骥廐丞,征调州郡良马。世族门阀垄断良马供应,优马一匹价至二百万钱。 刘宏想要开个马场,圈养良马万匹供自己娱乐,天知道他的脑子如何一抽就萌生了此等想法。 宦官顿时为天子张目,搜罗州郡良马以供刘宏享乐。 士族门阀不允许天子如此荒唐的行径,急令遍及州郡的门生故吏垄断良马供应,不惜以天价购进市场之内的马匹。 同时,故意抬高良马价格,旬日之间,良马一匹价至两百万钱。 爱财如命的刘宏在宦官的怂恿之下,收敛天下之财以供自己赏玩,不惜卖官鬻爵,各种巧立名目搜刮钱财的法门层出不穷。 面对如此恶行,世族门阀自有应对之策,诸如此次抬高马价就是不错的反击之法。 为此,士族门阀不惜损耗钱财也在所不惜,隐隐期待刘宏能够重视他们,从而将宦官从身侧清除出去。 士族门阀想要朝堂高位,协助刘宏治理天下就得将宦官集团这个毒瘤从庙宇之内铲除。 宦官集团趁此机会编排士族门阀的不轨之心,甚至当着刘宏的面,说这是士族门阀要挟天子的举措,想要逼迫天子向士族门阀低头服软。 汉灵帝刘宏不听清流浊言,只尊宦官的话语为治国良策。 张氏邬堡之内,张汛、张刑等人喜笑颜开。 遵照张辽的吩咐,张刑和张天穷尽家财,以平均每匹八万钱左右的价格搜罗三百余匹良马,如今,每匹良马的价格已经飙升到了天价。 张刑瞅着从县中传回来的天子文书,畅快无比,大笑道:“幸亏我们有一个贪图享乐的君父,否则,哪有我张氏门庭大发横财之时。” “哎!”张汛想起自己私藏下来的家财,不禁哀叹一声,忍不住腹诽道:“若是全然听从二弟之言,何至于从。” 张汛作为一族之长,即便天大的利益放在眼前,也要为族中留下足够的钱财用来应付有可能的危机。 这一次,他私下扣留三成家财留作备用,将其余余财全部交由张刑和张天用作购进良马之用。 张汛回想起三成家财还待在库房之内,连动弹一下都没有,没有任何的增值,也许唯一增加的东西就是些许微尘。 那些运转起来的家财,带给家族的回报将会无与伦比的丰厚。 鉴于此,张汛不得不悲叹,若是剩余的三成家财也运转起来,这个时候将会给家族带来优渥的报酬。 张氏良马以秘密的渠道流入了市场,其中以太原郡为主要的出售之地,专门私下里卖给了门阀大族。 刘宏想要搜刮马匹,即便宦官耳目众多,可哪里比得过世族门阀的影响力,只能是收获奇少。 “二弟,莫非你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张汛将自己的情绪从钱财里面收回来,看着张辽询问。 “兄长,我哪有那等本事,本来,我购进良马就是为了成立骑卒所用,哪里会想到碰到这样的好事,这不是误打误撞吗?” 张辽不承认自己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只能找借口推脱。 但他一定程度上真的能够做到预知历史大事件,并不是他真的拥有了预知能力,不过是将熟记于心的历史知识利用了一下而已。 “真的是误打误撞吗?”张汛目露深思,显然不相信二弟的话,不过见二弟故意隐瞒,只能压下心中的好奇。 “此番,家中资财增加甚巨,正好可以借助这笔巨资收购更多的铁料,我料想,武装部曲的铁甲无忧了。” 张刑已经在考虑如何运用这笔巨资,才能将家族的实力提升到他预想的地步。 “如此福运降临在我张氏,实在是天大福分。”张天如此感慨。 在张刑和张天看来,纯粹是张辽运气好,购入良马的举措碰到了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才让张氏大发横财。 两人可不像张汛知道的内情多一点,心中自然没有怀疑。 “有件事需要你亲自去做。”张辽看着张刑严肃的嘱咐。 “何事?” “你挑选两匹良马,亲自送去太原郡刺史府邸。” “董卓将我张氏门庭当作蠢猪随意戏耍,骗去粮食不说,许诺的平城县长更是一个羞辱我张氏门庭的一个诱饵,如今良马奇贵,按照天子卖官的明令,像平城县长这样的边地县尊,三百万钱就能轻松买下。” 张刑表情一狞,唯恐张辽忘记董卓对张氏的羞辱,这才特意提醒。 “我自有分寸,你去照做便可。” 张辽布局于未来,将眼前的微末过节不放在心上。 他现在的无偿付出,在将来肯定会加倍的得到偿还。 对此,他信心十足。 即便董卓想要反悔,他也要让其无法反悔。 “一切便听二叔之言。”张刑只能应承下来。 张辽看着张天,慎重思忖过后这才嘱咐道:“你往郡守大人的府上送去良马十匹,以示结交之意,彰显张氏对郡守大人的敬重之情。” “我立马去办。”张天明白这样做的意图,自然没有半句赘言。 “张氏骑卒屁股下面的四百余匹战马,可都是优等善马,若是能够卖出去该多好啊,等到马价下跌之后再购进,一进一出之间,岂不是要赚很多的钱财吗?” 张刑脑子一转,想到了这个主意。 第028章世人所不容的行为 张刑话音刚落,张汛和张辽皆对其怒目而视。 “一支骑卒想要成军,除了刻苦操练武技之外,还要整日熟悉马匹,以求达到人马亲密无间的程度,你要建议我抛弃保护家族的武力,只贪图钱财的多寡?” 张汛对张刑心存舍弃护佑家族的武力,贪图眼前小利的行径甚为痛恨,斥责道:“若是遇到极大危机,步卒只能断后,骑卒就是保护族人的最后一把武器,你要我抛弃这把武器吗?” 张汛身为一族之长,考虑任何问题都有底线思维。 正如此次,即便对张辽声称,已经拿出族中所有余财全部去贩马了,可是,依旧私藏了三成家财,对此,他即使心中后悔错失了大发横财的机会,不过,若是让他再选一次,恐怕依旧不会真的穷尽族内所有的钱财去贩马。 即便有一本万利的买卖放在眼前,他依旧不会拿族内所有的钱财去豪赌。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风险,他都会慎重考虑。 即便没有任何风险,为了稳妥考虑,他也不会压上去一切去搏一把。 “族长,我说错话了,我也就说说而已,真的没想那么干。”张刑粗狂的脸庞一红,羞愧不已的辩解。 “这样的想法不应该有,更不能宣之于口。” 张汛脸色很冷,不加掩饰自己的不满大声道:“我发现你就有这样的毛病,一旦得志便轻狂无度,脑子一抽一抽的想一出是一出。 若论武技,你担任部曲都侯我没有任何意见,可若是论这脑子,你不够格,事情危机时我相信你会越挫越勇,可一旦得意,你就忘乎所以,飘飘然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我知道错了。”张刑惭愧不已。 张辽觉得兄长对张刑的指责很有道理,缓缓开口道:“一个士兵有了一匹马成不了骑士,只有经过长年累月的操练习惯了马背,在马背上拼杀如履平地,才是一个好骑士。” “即便将战马售出,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购进好的战马,此番马价暴涨,那是天子想要享乐,世族门阀想要逼迫天子专心于国事,马价即便会跌也不会很快就会下降,很长一段时间内,马价一定会居高不下。” 张辽分析当前的形势,缓缓地道:“世族门阀吞入自己腹中的良马,不可能流入市场,只会圈养在各家的马场之内,壮大自家的实力,这就导致良马奇缺,价格短时间之内不会下跌这是必然的规律。” 张刑只能自我反省,不管对张辽和张汛的话理解了多少,他羞愧之余认真的反思自己的过失。 他暗暗明白,以张戚对骑卒的重视程度,若是出售战马,第一个跟他翻白眼的非张戚莫属。 更不要说曹性和杨丑,自从新骑卒成立以来,两人可是不遗余力操练麾下部曲,简直将战马视作了命根子,怎会允许他如此愚蠢的主意施行呢? 半旬时日转眼即过。 并州太原郡晋阳县刺史府邸之内,李儒步入董卓办公的厅舍,躬身一礼回禀道:“启禀刺史大人,张氏族人向刺史献良马两匹。” “哪个张氏?”董卓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马邑县张氏。” “哦!”董卓惊疑之余不自觉拉长了嗓音,疑惑的道:“张氏如此行事,这是为何?” “职下亦是不解,按道理来说,刺史大人以官职为诱饵,对张氏欺骗良多,张氏对刺史大人心怀怨恨才对,如今献马两匹实在是让人费解。” 李儒神思急转,玩味的笑道:“若是贿赂,张氏族人献马时一个字都没有多说,也没有提任何的要求,实在是奇怪。” “世上莫非真有以德报怨之辈?”董卓神色讶异。 “卑职认为,没人真的能够做到以德报怨,最起码,张氏的刁滑小子张辽不属于这样的人物。”李儒十分笃定。 董卓依旧不解,苦笑道:“平白无故送人礼物又无所求,张辽小儿是一个妙人。” “若是张氏存着结交刺史大人之意,送来良马以示正常的礼仪往来,张氏区区一介地方豪门没有这个资格,也不知张氏如此行事,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文优既然不解,也就无关痛痒。”董卓甚是豁达的道:“想必,张氏送来良马是为了显示自己财大气粗,纯粹是为了恶心我一下,没有其余的目的,若是这样的话,不妨多恶心我一下,送来的良马多多益善。” “刺史大人,我觉得此举定有深意。”李儒信誓旦旦。 “有何深意你自己去想,想到了再告诉我。”董卓不想在一个总角少年身上浪费太多的心思与时间。 多智如李儒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张辽这么做纯粹是为了着眼于未来,到时候,就可以趾高气扬的跟董卓谈判。 先让董卓欠着,欠的东西越多越好,次数越多越好。 张辽忍不住畅想一下未来,等他拥兵数万之后,董卓初入洛阳地位不稳的时候,就是他坐下来跟董卓谈判的绝佳时刻,到了那个时候再提及董卓所欠下的东西,定然能够收获惊人。 李儒将疑惑铭记在心头,再次回禀道:“雁门郡郡守府内的眼线传来消息,张氏向车胄郡守献良马十匹。” “只恨这十匹良马没有落入我的毂中。”董卓惋惜不已。 “十匹良马,以现在的离谱马价那就是两千万钱,一个边郡的郡守明码标价的价格也就是一千万钱左右,若是人口稀少的小郡只有八百万钱。” 李儒想起当今天子卖官鬻爵的价位,忍不住比较一番。 “即便是世族门阀当中的英才,只要跟卖官鬻爵染上,就会遭到世人的鄙视和敌对,世上真正的蠢人才会去卖官鬻爵,只要是有志向的人,都爱惜自己的羽翼,不会干愚蠢如猪之事。” 董卓不得不感叹,那些靠着钱财买来官职爵位的人,为世人所不容。 极少数豪奢之人一旦这么干了,似乎就站在了正确的对立面,前景和下场堪忧。 第029章障塞尉 张天带着喜悦之情回到族中,当即回禀道:“郡守大人给张氏许了一个武职。” 张汛急忙问道:“是何职位?” “白登山障塞尉。” “障塞小尉,不足为虑。”张汛对此嗤之以鼻。 “郡守大人府邸的管家车福同样认为这是一个小尉,可以不用考虑,去年鲜卑入侵时张氏斩首两百一十二级,车郡守不会忘记这份功劳,用车福的话说,等到张辽束发之后,凭此功劳就可以担任郡中小吏,用作晋身之资。” 张天没能见到车胄,不过车胄的管家车福将郡守大人的意思阐述的甚是明白。 一郡太守的属官都由太守自己任命,郡中大小吏员基本上都由本地的才俊担任,郡守根据郡内的实际情况会征辟有才学之辈充斥文吏书佐的队伍,武勇之人多入兵事。 张天带来郡守大人的意思极其明显,张辽可以在家进学练武,以便将来在郡中担任文吏之职,这是正经的步入仕途的路径,以后能走多远全靠自己的经营和能力。 若是对文吏之职不满,又急于任职做事的话,郡守大人就可以征辟张辽为白登山障塞尉。 这跟张氏送去车胄十匹良马没有任何的关系,郡内之人无论是才学还是武艺只要显露于外,郡守大人就会征辟熟悉文武事之人为郡中事务服务,这是郡守的职责。 像张氏这样的地主豪门,急于出力为郡守分忧,车胄自然是求之不得。 若是世族之家,郡守即便征辟也有可能碰钉子,世族子弟惯会以拒绝征辟为由给自己蓄养名望,这已经成了惯例。 一郡太守若是看中了世族子弟,想要征辟其为官听命于自己行事,没有几次征辟以示重视的话很难请动。 这是因为世族门阀子弟不愁高官显贵之位加身,高官得做,骏马得骑,这是标准的世家子弟做派。 像张氏这样的地主豪门,只能占据乡亭当中的小吏任免,能够进入县中为吏那是本事,若是进入郡中为吏,那是殊荣。 张天低声道:“按照车福所说,郡守大人对张氏勇于任事的态度极其褒奖,只不过障塞尉一职太过危险,怕张氏有所损失这才善意提醒,担任郡中书吏才是稳妥的进取之道。” “郡守大人的提醒算是对十匹良马的回报。” 张汛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否则的话,区区张氏还得不到郡守大人的格外看重,他心有顾虑的道:“二弟,你年岁尚小,障塞尉一职可以不予理睬。” 张辽抓了抓总角,目露异色的道:“障塞尉统兵多少?” “两曲一部人马,共计四百余人。” 张天解释道:“官秩两百旦,只有边郡之地的边县才设置障塞尉一职,用来警备戎狄犯塞。” “白登山乃是险要之地,向西比邻平城县,即便是边塞小尉,对我张氏来说也是难得的殊荣,趁着这个机会不抓住更待何时?” 张辽暗暗思忖了一下,时间不等人啊,只要能够成为武官,拥有统兵之权,这比什么都重要。 “你考虑清楚了?”张汛没有再劝而是慎重其事的问道。 “非常清楚。”张辽坚定的回答。 “我张氏愿意为郡守大人出力,待障塞尉一职的文书印信下发之后,当即招募兵员,并且,张氏愿意派出族内的四百骑卒出征,守护汉室边城,为天子拒敌于边城之外,护佑雁门郡之北方屏障。” 张汛看着张天,将想要阐述的几个意思一一点明。 “我这就去郡守府邸。”张天领悟了族长的用意,当即起身离去。 不管有什么谋算,心中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将忠于汉室,听命于郡守大人挂在嘴边这是做事的前提。 车胄对于张氏的反应极其满意,不放过任何一个对家族有利的职位,为此,冒着风险让族中嫡子亲赴险地,就凭这份勇力就足以让车胄高看一眼。 白登山障塞尉,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低级武官。 鲜卑入侵之后,基本上已经废弛,障塞军卒早就战死无踪,就算有活下来的军卒恐怕也逃的无影。 这么一个烂摊子既然有人能够接下,车胄自然是欣喜不已。 去年鲜卑入侵时,纵观郡内的地方豪门,也就张氏主动出击斩首两百余级,其他豪门皆龟缩于邬堡之内自保家业。 张氏显露出来了勇力,并且愿意为了抵御鲜卑同胡骑作战,这是让车胄最为看重的地方。 若是,郡内其他地主豪门也像张氏这样替他分忧,即便流窜到雁门郡内的胡骑有两万余人,在大家齐心协力的抵抗之下也会耗尽胡骑的最后一滴血。 只可惜大家不同心,车胄无法做到如臂使指,以雁门郡孱弱的郡卒,真的不敢做出有效的反击,只能固守一隅,眼看着胡骑劫掠够了之后缓缓褪去。 放任胡骑肆意掳掠,也成了一种选择。 这是武力不济时,无奈之下做出的屈辱性选择。 可笑的盼望着胡骑快点儿抢够之后离开,最好,莫要烧毁抢不走的房屋最好。 这样的愿望常常不如人愿。 车胄下发谕令,临近招募四百兵卒的消息传开之后,应征者逾越千数。 毕竟是一郡太守,其威仪和影响不容忽略。 再加上郡内的富户和地主豪门支持粮秣,郡内支应皮甲器械,应征入伍的兵卒情绪很高。 这支交由张辽统帅的步卒,无需张辽拿出自家的钱粮去供养,招募工作也无需张氏出力,张辽只管统兵之权即可。 毕竟是朝廷的军队,又不是张氏的私属部曲。 车胄自然要压榨郡内的富户和地主豪门,为了这部人马能够整装待发,也是耗费了一些力气。 车胄所成立的这部兵卒,自然没用郡中的钱粮,完全由富户和地主豪门支应,毕竟,这支队伍要去雁门郡北境,而且还是张氏嫡子亲自统帅,同为地主豪门之家自然支持良多。 再加上,张氏刚刚斩下过两百余胡骑的脑袋,他们相信,张辽能够统领好这支队伍对胡骑造成足够的震慑和伤害。 只要白登山障塞尉不破,雁门郡内部就安然无恙,也算是大家给自己竖起的保护屏障。 张氏都拿出两曲一部骑卒,他们出点儿力武装一下四百余兵卒自然不会太过吝啬。 第030章男儿立志出乡关 车福亲率所招募的两曲一部兵卒抵达了张氏邬堡。 并且将铜印黄绶高高举起递给了张辽。 张辽凝视着手中的一采黄绶,以及铭刻着白登尉辽四个大字的铜印,呼吸稍微有所急促。 铜印黄绶,这是官职和身份的象征,从此之后,他不再是庶民黔首,而是一位正儿八经的汉室官员。 回想后世,一个小小的公务员考试都需要经历过五关斩六将的磨砺,最后得以分派铁饭碗那是让人极其兴奋的事情。 就是经过这种仪式感极强,经历重重困难之后能够拿到几k俸禄的遭遇,让自己觉得高人一等。 毕竟,同样的一个职位不知道有几百或者几千人在同时竞争。 拿到铁饭碗,也就甘愿让人如牛马一样的驱使。 这个时候,竞争铁饭碗的经历,打败竞争者的过程,宛如一针鸡血让人忍耐艰难困苦的指数无限拔高。 如今,张辽轻而易举拿到了白登尉一职,结合后世的经历简直宛如在梦中。 他非常清楚,能有此收获全赖家族的影响和声望。 若不是张氏部曲显露出来了非凡武力,这等武职不可能落在他的肩头之上。 “郎君在邬堡之内指挥若定,智灭两百一十二胡骑的旧事在郡内盛传,如今,郎君再领武职,率军警备边塞,一定能够再立新功为大汉尽忠,护佑郡内士民。” 车福言语恳切的开口,望向张辽的目光夹杂着打探。 所谓的智灭胡骑一事,经过族人的宣传,将张辽刻画成了一位智勇双全的少年将军。 两百余首级就是明证,即便旁人怀疑这是张氏故意抬高张辽声望的举措,但也无人出声指责,同样的事情大家都在干,犯不着去数落旁人的不是。 再说了,张氏斩首胡骑首级一事那是千真万确,张氏为张辽铺路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换成他们也会如此操作。 “此番率兵防备边塞,我定当恪守本分,为郡守大人分忧,为大汉尽忠。”张辽张口便来,效忠于汉室江山和郡守大人的话要多说,并且要当着车福的面认真的再三强调。 “郎君的一片赤心老奴记下了,定会面呈郡守大人。”车福自然知道张辽尽忠的话是对谁所言。 “有劳了。” 张辽客气的感谢,然后主动问道:“不知道郡守大人有何交待?我在边地要如何行事?” 这一点必须要清楚,若是不知情忤逆了上命,旬日之间撤掉他的白登尉职位都是小事,重则斧祸加身。 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不要说车胄这位一郡之主。 作为一郡太守,掌握生杀予夺大权,如何慎重都不为过。 张辽将要所辖的一部兵卒,包括自己在内,都要听从上命,肆意行事不顾尊卑法度,只能落个凄惨的下场。 “并无重要交代,郎君便宜行事即可。” 车福笑眯眯的道:“不过,郎君所辖兵卒以防备为主,四百壮卒如何操练,下至伍长什长,上至队率屯长如何任命,一切交由郎君自己决定。” 张辽如何不明白,车福这个传声筒已经将郡守大人的意思阐述的极其清楚,张氏部曲可以凭他的意志肆意行事,这不在郡守大人的约束范围之内,但郡守大人亲自招募的这部兵卒肩负的重担就是防备。 张辽只能慎重的应下,并且保证一定会遵从郡守大人之命行事。 车福将郡守吩咐传达完毕之后,这才带着善意道:“凭借张氏斩首胡骑之功,郡守大人一定会征辟郎君为吏,为何郎君等不得,偏要去边塞吃苦受累呢?” 张辽如何敢说自己已经急不可耐,想要在即将到来的乱局当中有所作为,就得依靠一支兵马作为进击的资本。 麾下部曲,就是最好的选择。 通过此番守备边塞,张辽肯定要练兵,将麾下的骑卒训练成一支百战劲卒,然后,借助胡骑之马壮大部曲的队伍。 想要实现目标,就得一步一个脚印做好眼前的小事。 “比起从事于文吏书佐,我更喜欢牧马于野。”张辽随便找了一个理由。 “郎君胸有沟壑,自有志向,老奴静候郎君扬名于域外的消息。”车福作为郡守管家见惯了达官显贵,自然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张辽年纪轻轻就不畏艰辛,深入边城苦寒之地饮马于野,这样的人若是没有远大志向和宏伟目标,打死他都不信。 张辽如何敢轻视车福,只能恭恭敬敬的招待,作为郡守大人身边的亲族以及近臣,有时候的一句话比耳旁风都管用。 某种程度上,车福已经代表了车胄,能够行使一定的郡守职权,其他人则没有这个资格,更没有这个胆量。 车福离开张氏邬堡之后,张辽吩咐张戚、张刑、曹性和杨丑四人前去整顿队列,对于自己直接统辖的这支兵卒,他不寄予厚望。 三日后,张辽身着戎装,佩戴印绶领兵出发。 张汛带领一众族人送行。 “二弟,万望珍重,不管如何行事都以保全自己为前提,余者不足为虑。”张汛慎重其事的嘱咐。 言罢,目光在随同张辽一起出行的张刑、张戚、曹性和杨丑四人身上看了看,其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若是张辽有个闪失,他必定不会放过四人。 “兄长保重。”张辽故作豪气。 对于兄长的深意,他自然一清二楚,万一事态险峻,他能够安然无恙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男儿立志出乡关,勇不扬名誓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临行前,他撂下一首短诗以明心志,然后,在激昂悲壮的氛围当中猛夹胯下战马,一骑当先奔驰而出。 身后,四屯两曲骑卒驰骋跟进,宛如猛兽出闸一泻而出,讯如汪洋。 “快,快,快,将此诗记下来,传扬郡内诸县。” 张汛开怀大笑,他的情绪立刻被男儿立志出乡关,勇不扬名誓不还所渲染,激昂勇进的进击锐意,立刻突入了他的心田。 张辽留下的诗,跟他进军边塞的速度一样快,迅速传遍了雁门郡内外。 第031章不教胡马度阴山 白登之围是汉高祖刘邦平生所遭遇的危机之一,不听贤臣劝阻的刘邦率兵冒进,这才导致三十二万汉庭大军中了冒顿单于的诱兵之计。 冒顿单于这位强大的匈奴霸主,鸣镝弑父建立草原霸权以来,时常侵袭汉地,给刘邦和吕后这两口子都带去了侮辱,其中以国书羞辱吕后更是名载青史,口口相传。 若不是张良献计,周勃和樊哙率兵拼死营救,刘邦被围白登山不止七天七夜。 张辽踩踏在白登山孤峰之上,北望长城,心中无比畅快。 置身于邬堡之内,他的心胸不自觉似乎局限在了小小的邬堡之中,这是邬堡壁垒带给他的物理禁锢。 正如蜿蜒曲折的长城,同样是一种物理禁锢,无数王朝耗费巨大的代价修筑长城,就是想把自己保护起来,不受草原民族的侵袭。 这种被动的防御性措施的确伟大,也能起到防御的效果,但是中原王朝一旦衰弱,或者草原兴起百年难遇的雄主,雄伟长城所能起到的防御效果实在是孱弱。 处于长城的保护之下,容易萌生懒惰,消磨进取锐意。 没了忧患意识,连仅有的坚墙也保护不了自己。 如今的大汉朝局就是如此,鲜卑驰马南下,踏过长城直扑长城以南烧杀抢掠,用野蛮破坏着文明。 无数的长城关隘成了摆设,只能起到一定的防御效果,再也没有了震慑之威。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张辽的脑海当中诗词闪烁,口中忍不住呢喃出声。 张刑、张戚、曹性和杨丑矗立在左右两侧,见张辽沉思远望,只能默不作声。 诗词一出,四人惊为天人的同时,心田激昂澎湃。 “飞将军李广已经远去,难道司马要扛起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重担吗?”曹性在心底这般嘀咕,目光前所未有的炙热。 张辽率领四屯两曲骑卒离开张氏邬堡之后,就成了军司马,张氏部曲的建制自然是效仿汉室军制,在军中,即便是张刑和张戚也不敢随意的称呼,只能以军职尊称张辽。 国恒以弱灭,汉独以强亡。 这是振奋人心的青史名句,每每读到都让人心潮澎湃。 只可惜,汉之强不在于天子,而在于汉末诸侯。 不论天下的其他州郡,单以凉州来说,若是董卓、韩遂、马超、华雄、李傕、郭汜、段煨、牛辅等悍将在一个英明的天子手中,再佐以李儒和贾诩这样的智者,就凭出自凉州的这些英才武将,就能够震慑边疆,让胡骑胆寒不敢犯边。 只可惜,天子太过昏庸,靠着宠信身边的宦官从外戚手中夺权,然后一味的倚重宦官,致使如此多的骁将智者对汉室天子心生失望,从而铤而走险,直到走向反叛汉室的地步。 张辽清楚的记得,并州牧高干盘踞并州一隅之时,正是匈奴肆虐并州的时候,曹操不得已撤销定襄郡、云中郡、五原郡、朔方郡四郡之地,只得在太原郡内划出两县安置四郡残存下来的士民。 张辽觉得自己有责任,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即便前路荆棘满布,艰难险阻挡路,他都要奋力一试。 一瞅见张辽转过身来,杨丑抓耳挠腮迫不及待地问道:“张司马,你思考了这么久,可是要效仿前汉李广旧事,镇守于边塞狙杀胡骑,直到胡骑胆寒不敢南下而侵犯?” “这不是我辈武人的心愿吗?”张辽反问。 “不教胡马度阴山这句诗我喜欢,宛如一道霹雳直击心田,让人甚是提气,也为效力于边关的将校们指明了方向,仅仅就这一句诗就让我立下了志向,定要将胡马赶出阴山以南。” 杨丑有些失态,难以控制自己失控的情绪,大声宣泄道:“若是真的能够做到不让胡马南度阴山,虽死而无撼。” 前汉李广曾担任过雁门郡太守,杀的胡骑不敢南下而牧马的往事在边地郡民口中代代相传,论起李广对边郡的贡献无人不敬服。 杨丑亲身遭遇鲜卑入侵不久,亲人的血迹在他的心头还没有干,若是能够如李广那般驰骋于边地而无敌,杀的胡人屁滚尿流,这是何等的潇洒和快活。 只要想一想,他就觉得自己的血在快速的燃烧着。 快意恩仇的生活方式确实让人畅快,张辽明白,杨丑若是能够做到给惨死的父亲报仇,又能纵横于野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后纵马回营饮酒酣睡,这样的日子确实有滋有味。 “我们一起奋斗吧,等我们实力强大之后,一定能够实现这个目标。”张辽言辞凿凿的保证。 “万里长征人未还这样的诗句就让人提不起气来,实在是太悲壮了。”杨丑话音一转,对于让他心生悲凉气息的句子很不满意。 “你懂个屁,不悲壮何以显示英雄志气,反正我是喜欢。” 曹性爆了一句粗口,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生怕张辽数落,见张辽没有指责的意思,于是继续教训杨丑道:“以后多识几个字,多读几卷书简,对你大有助益。” “是,曹曲长。” 杨丑只能弱弱的答应,同时缩了缩脑袋。 他也觉得自己太过得意忘形,都敢胡乱评价张司马的诗句,实在是不该。 “张司马,属下请令率领一支轻骑打探白登山以北的虚实,若是有机可乘,可以扫荡一下小部落,以便充我军资。”曹性请求出击的将令。 “不急,再等一段时间。”张辽不急不慢的说道。 “等什么?” 曹性急忙追问。 张刑、张戚和杨丑也露出好奇之色。 至于具体等什么,张辽不会告诉别人。 檀石槐死后,鲜卑部落联盟已经趋于分崩离析,再也没人像檀石槐那样将各部落杂糅在一块。 如今,和连这位新的鲜卑首领无法弹压强大的部落首领,再加上和连贪财好色,无论是武力还是智力都不如自己的父亲檀石槐。 和连为了铸造在鲜卑部落当中的威势,只能以武立威。 很快,和连将会死于凉州北地郡。 檀石槐在草原的威望将会进一步削弱,到了那个时候,鲜卑强大的过程当中所挤压的夫馀、匈奴和乌桓等民族将会兴起,压缩鲜卑部落的生存空间。 到了那个时候,张辽将会再无顾虑。 第032章有喜了 白登山障塞尉驻兵之所临溪水而立,一堵三丈余高的残破土墙依靠地势走向横亘在山体之前,土墙后面的土坯房依据山体的坡度一层层构筑而成。 雁门郡的一部步卒全部进入障塞之后,同张氏骑卒合力取山林之木,修葺破败的寨门,引山中溪水和泥,与山石堆砌在一块修补土墙的缺口。 八百余人齐上阵,一旬之后整个障塞布局焕然一新。 拥有了坚固的土墙防护,众人才开始修缮居住的土屋石房。 水草肥美的大地之上,两匹骏马嘶鸣不止,伴随着骏马之上的两人驱马狂奔,两支兵器在空中闪电般的交叉在一起。 曹性手持点钢蛇矛,力大势沉。 张辽紧握双钩铁枪,以强劲的力道猛烈回击曹性的攻势。 三十回合之后,两人气力不减,依旧搏斗在一块难分难解。 “张司马的武技进步之快,让人咂舌不已,即便是这气力也是连绵不尽,让人惊叹不已。”杨丑内心的震惊无以言表。 自从成为张氏部曲之后,张辽单单在武技和气力上面带给他的震惊,就足以让他瞠目结舌。 跟张辽相识已有七个月的时间,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他是如何见证着张辽的骑战功夫从不如他到击败他,然后击败了张戚和张刑,现如今,都能跟曹性打的不分上下。 亲眼目睹着张辽变化的张刑和张戚喜出望外,两人已经无数次感谢过祖先,他们将张辽的变化只能归咎为祖先保佑。 张辽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真的是天赋异禀,现如今正是长气力的时候,所以进步的极其神速也能理解。 他还有一个猜测,或许是来自后世的灵魂给了这句身躯一定的改变,发生了某种不可知的异变,使他的气力不断的变强,脑子里面对武技的领悟和反应也是极其敏捷。 还有一个极其合理的理由,那就是他按照历史上的本人正在发生蜕变。 张辽和曹性结束了搏斗。 曹性瞅了瞅挂在左侧的强弓,很是自信的说道:“若是我以弓箭远射,张司马能否挡住箭矢的锋芒?” “我的强弩亦是远射利器,若论穿甲的功效要强过你的弓箭。”张辽摸了摸挂在身侧的神臂弩机匣,以及另一侧的精铁箭矢很是自傲的开口。 神臂弩是过去的这个冬天,他缩在冶铁作坊里面督促自家的工匠铸造的杀敌利器,整个冬季差不多五十来天才堪堪铸造了三副神臂弩,其中两副交由自己的族中亲兵掌握。 曹性的脑海当中回忆了一下神臂弩撕透铁甲以及鱼鳞甲时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张辽远赴边塞,自然要给自己打造一副依仗的利器,以后在战场之上遇到敌方将领直扑自己而来,就可以利用神臂弩的锐利将敌方将领射个透心凉,即便他射不中,还有两位亲兵的暗箭,一定能够最大程度上保证他的安全。 为将者率领部众冲锋陷阵,将领自然要冲在最前面,这才是这个时代的特征,因此,若是将敌方的统兵将领斩于马下,这支队伍溃散的速度超乎想象。 当然了,那些主帅或者儒将,统帅三军重兵征伐时不用自己领兵冲杀,不过,也得依靠麾下的骁将亲冒敌矢,最大程度的斩杀敌方将领才是获得胜利的捷径。 一场大战的胜负,除了主帅运筹帷幄于中军大帐之外,还得依靠麾下能征善战的勇将,保证自己的谋算得以施行。 曹性感慨道:“张司马的变化之大让卑职目不暇接,再过个一两年,我的骑战功夫将会大大落后于张司马。” “我权当曹曲长的这句话是在奉承我。”张辽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他不禁畅想若是遇到即将登上历史舞台大显身手的万人敌猛将,他手中的双钩铁枪能否挡住其锋芒。 心里忍不住嘀咕一句:双钩铁枪不行,还有神臂弩。 “回禀司马,族中张天曲长到了。”亲兵张甲将斥候的消息传入了张辽的耳中。 “打马速回障塞。”张辽一声呼喝,曹性等人紧紧相随。 张天此来,运来了武装两曲骑卒的铁甲,这是张辽急于得到的器械,保证最大程度杀伤敌人的同时,让更多的部曲活下来,这是张辽必须要考虑的事情。 毕竟麾下的部曲数量不多,张辽不想太多的人牺牲。 只能在器械上将防护提升到最强,耗费巨财打造一支铁甲劲旅。 “族长夫人有喜了。” 张天一瞅见张辽等人,就远远的大喊。 “杀羊,我去杀羊,今天一定要好好的庆贺一下。”张刑亲自带人准备羊肉去了。 “我去网鱼,大宴之上不可无鱼。”张戚带领十余骑前去河边捞鱼。 “我去山林当中狩猎一些野兽。”曹性带领十余人直奔白登山深处。 “同去,同去!”杨丑紧随着曹性的脚步而去。 张辽畅快乐笑,日后,兄长和嫂子终于不用为了子嗣的事情而吵架了。 眼瞅着曹性四人各自散去,张辽只能吩咐手握神臂弩的亲兵张甲和张乙,将张天送来的铁甲和粮秣等物资一一接受。 吴倩娘有孕在身,这对于张氏门庭来说乃是天大的喜事。 天子无后关乎一国的国运,一族之长无后,直接牵扯到一族的兴衰。 “张司马,族长和夫人有书信与你。”张天递出了书信。 张辽一边看信,一边向石屋走去。 吴倩娘的信里面满是嘘寒问暖,充分体现了长嫂如母的操劳精神,并且给张辽将各季的衣服都缝制了四套,包括鞋袜佩戴,无一不缺。 兄长的言词就简单多了,除了干巴巴的交代了一些家业之外再无多余的言语。 张辽离开家已经三个月左右,转眼之间,又是一个初夏,想必,张氏良田里面的麦子已经接穗,麦粒已经灌浆,距离麦收时节不远了吧。 突然见到族内来人,并且带来了好消息,张辽不由自主的想家。 想马邑县的家。 更想后世的家。 也想吴倩娘素手包的饺子。 第033章国事与家事 张辽和张天隔着案几相对而坐。 张辽对于朝廷的大事殊为关心,只能通过张天之口得知。 自从入驻边塞以来,车郡守派人送来过两次粮草,也无其他的指示,他对内地的情况两眼一抹黑可谓是一无所知。 “何皇后稳坐后位之后,妒火大盛,但凡天子宠溺的嫔妃都对何皇后畏如虎豹,何皇后动辄杖刑后宫妃子,宫室之内对何皇后的怨恨极大。” 张天侃侃而言,“两月前,天子宠妃王美人诞下皇子刘辩,何皇后怒火填胸,直接鸩杀王美人于床榻之上,可怜坐月子的王美人就此饮恨而亡,尚未满月的皇子刘辩若不是被宦官保护,早已惨遭毒手。” 张辽莞尔,何皇后这个屠户之家出生的姿色佳人,要是论到教养的话那是极度欠缺,凭借天子宠溺能坐到一国后位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刑事手段酷毒一些自可理解。 毕竟,何皇后不懂诗书,更不懂礼仪为何物? “天子震怒,欲要废除何皇后大位,一众宦官进言何皇后不可废,天子这才作罢,无奈之下天子将皇子刘辩交由母后董太后抚养。” 关乎国本的如此大事,张天言谈起来甚是愤懑,带着自己的情绪指责道:“国之大事,全由后宫的掌权阉宦操弄权柄,实乃是天大的笑话,比起指鹿为马的赵高来说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辽明白一条脉络,何皇后同宫室太监的关系极佳,后来大将军何进想要诛杀宦官时,何皇后为宦官求情,权倾一时的十常侍这才得已幸免,可十常侍对何进下起手来毫不手软,趁着宣何进进宫的间隙,将其斩杀于宫门之下。 之后天下大乱的局势,再也无法遏制。 “另外,交州交趾郡人梁龙与乌浒蛮合兵一处反汉,攻破郡县,聚众十余万,刺史朱儁击斩梁龙,降者数万人。” 张天不知道张辽为何对国之大事如此关怀,只能依从张辽的吩咐将搜罗到的消息一一回禀。 “可有鲜卑方面的消息?”张辽不知道和连具体的死亡时间,只知道是今年的上半年。 “和连已死一月有余。” 张天笑呵呵的道:“檀石槐死后,其子和连无法弹压鲜卑部落,各大部落之间已经自成一体,不遵和连之令,和连想要以武立威,只能建立不世的功勋使其他部落归心,只可惜攻打凉州北地郡时仅凑了三万余胡兵,和连自诩勇武不弱于其父,亲自督促部下攻城,结果死于箭矢之下。” 张辽心中一松,和连死后,鲜卑部落各自为战的情况就会出现,再也不会出现一个统一的联盟。 和连若是能有其父一半的能力,也能迫使鲜卑保持空前的强大。 只可惜,和连能力不足又贪淫好色。 在接下来的时间内,其他民族如匈奴、丁零、羯、羌、氐等种族相继兴起,蚕食檀石槐打下的偌大疆域壮大自己,在司马氏取代曹魏的统治后,华夏大地将会迎来最为黑暗的时代。 五胡乱华十六国乱政,将会给华夏大地带来最为悲痛的创伤和记忆。 张辽只要一想到五胡十六国这样的字眼,心中无比愤恨。 障塞之内飘荡着肉香时,张辽和张天之间的谈话告一段落。 张氏部曲的伙食很好,经常能看到肉食,最不济也能喝到肉汤,直接归属张辽统辖的一部人马由郡中供给粮秣,能够吃饱肚子已经是幸事不敢奢求其他。 张辽对这部人马还算看重,但比起对自家部曲的重视程度来说大大不如。 肉食剩余时,赐给一些肉汤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置身于障塞,肉食并不多,张氏部曲嘴中的肉食全靠自己狩猎,族内能够运来粮秣已经是最大的支应,路途之上消耗甚巨已经增加了供应的难度。 毕竟,族内要供应两曲骑卒的物资殊为困难,能够靠狩猎减少一部分供应已经是减少了族中的压力。 郡守一纸令下,就可以征调一郡的民夫运送粮秣。 张氏在这一点上,焉能跟一郡相媲美呢? 张辽想要做到一视同仁,根本就办不到。 统辖兵卒和私属部曲毕竟公私有分,不可混为一谈。 其中,自然也有张辽的私心在作祟。 归属白登尉统帅的四百郡卒,张辽在领兵上等同于军司马一职,其粮秣供给由郡中负责,郡中财大气粗自然不会计较在路途之上的消耗。 张辽悲催的发现了一个事实,若是统帅几千或者上万兵马,粮秣供应是一个极大的困难。 如果军中断粮,军心必乱。 粮秣的运输,对于人力和蓄力的需求量极大。 张辽极其清楚权力的重要性,率兵作战并不是上嘴唇吧唧一下下嘴唇那么简单。 微醉的张天被张刑和张戚拉去了一边叙旧。 张辽的身边剩下了曹性和杨丑。 “三日后,我们向北挺进。”张辽缓缓开口。 缴获敌人的牛马羊以及兽皮,壮大自己的队伍,这是张辽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的决定。 首先,他要保证麾下的部曲一人双马。 然后,再将缴获的骏马送到郡中去贩卖,现在,良马正好可以卖一个好价钱。 其余如牛羊以及兽皮,都是不错的货物。 张辽想要壮大自己的力量,只能从部曲数量上面作为突破口,尽可能的拓展财源是他必须要完成的目标。 “我早就在等这一日了。”曹性拳头紧握,目光穿过障塞望向了北方。 “一听到要去杀胡,我竟然极其的兴奋。”杨丑嘿嘿笑道。 翌日,张天带领着一队人马离开了障塞,跟随他押运物资的三位队率以及所辖部曲,全部被张辽留在了障塞。 张刑被张辽留在了障塞主管一应事务,对此,张刑倍感遗憾,但对于张辽的命令不得不遵从。 就这样,张刑眼睁睁的看着张辽统辖张氏的四百骑卒,以及一百五十余步卒进入了草原,消失在了障塞面前。 回过头瞅了瞅举目远送自家军司马的四百郡卒,张刑怒吼道:“都给我操练起来,练好杀敌本领,才能在边地活下来。” 第034章杀光 张辽坐于马上,身穿黑色铁甲,软垫马鞍左侧的勾环上挂着神臂弩,其右侧挂着箭囊,双钩铁枪同样横挂于右侧。 山包之畔,四百余部曲傲立于马上,已经形成队列。 “已经有七伙牧人驱赶着牛羊进了部落,部落四周,应该再无放牧的鲜卑人。”张戚将斥候打探来的消息低声回禀。 杨丑在一边嘀咕道:“依我看,我们直接冲杀过去,保证不会让一个鲜卑人逃走。” “不能大意,我们首次交战一定要秘密行动,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敌于无形,不能将我们的踪迹暴露出去让周边的其他部落知道。” 张辽极其的慎重,想要不泄露消息从而灭掉一个小部落必须要小心翼翼的行事,万一走脱了一个鲜卑人将消息传递出去,以后想要驰骋于野就不可能了。 若是遭到鲜卑部落的合力追杀,就凭他麾下的部曲注定九死一生。 “也就百余座毡房,最多四五百鲜卑人。” 曹性有点儿耐不住性子,张辽抱着狮子搏兔犹尽全力的稳妥之策他是赞同的,之所以有点儿着急纯粹是性格使然。 “若是部落之外的鲜卑牧人警觉,向其他部落的方向遁逃示警的话,你们有把握留下吗?”张辽没好气的问道。 “不能。” 曹性和杨丑异口同声的回答,不是他们小看自己的武力,若论在马上驰骋的速度,他们自诩不如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鲜卑人。 这一点劣势恰好就是马背民族的优势,若是小看敌人的优势就知道逞勇斗狠的话,这是极其不明智的做派。 不如人的地方必须要承认,在冷兵器时代,对于马背的熟悉程度一直是中原大军的短板。 张辽现在的做法,就像是一只狐狸,流窜于鲜卑小部落之间趁机偷袭,然后收割鲜卑人的首级和战马等物资。 直到斥候两次传讯,部落周围再无鲜卑牧人的踪迹后,张辽直接命令道:“曹性率领一屯人马冲杀左翼,杨丑率领本屯骑卒负责右翼。” 曹性和杨丑领命而去,见两人已经立于本屯骑卒之前,张辽这才驱动了胯下烈马,率领着两屯骑卒居中冲刺。 当战马纵横于野的震动惊醒鲜卑部落时,鲜卑人已经乱作一团,鲜卑勇士急忙拿起弓箭和刀剑准备反抗。 “汉人,汉人!” 歇斯底里的呼喝声响彻在部落之内,带着浓浓的惶恐。 张辽打马跃入了部落,锋利枪尖从一位鲜卑勇士的脸部哗啦而过,鲜卑勇士手中的重剑刚刚举起尚未与铁枪撞击在一起,就被铁枪借助冲力震开,铁枪顺势而下撕开了鲜卑勇士的半面脑袋。 张辽借助马匹狂奔的惯性冲力,手中的铁枪同样具备了迅疾的速度和力道,再次将枪尖刺向了躲避马匹冲击势头的一位鲜卑勇士胸口。 一股猛烈的反弹之力从枪柄之上传来,张辽紧握枪杆往后一甩,鲜卑勇士的身体已经向右飞转,双脚离地飞甩出去。 当这位鲜卑勇士的身躯落地,随后被身后部曲的马蹄踩踏在身上时,张辽已经远去三丈有余,并且再度捅死了一位持弓射箭的鲜卑人。 张辽策马扬枪,从毡房边上掠过,刚刚取下毡房里面的弓箭正准备反击的鲜卑人,被枪尖轻松的划过,飙起的鲜血染红了牛皮毡房。 举目右顾,一位鲜卑勇士正要拉弦,铁枪横削而过,削飞了一颗脑袋的同时,去势不减的铁枪锋刃将牛皮毡房划拉开了一道极长的口子。 偶尔的一两支箭矢落在铁甲之上,骨质箭簇在黑甲之上留下一点儿白点,或者,铁箭簇跟精甲相撞带起丝丝火星。 张辽不管不顾,眼中只有残存的敌人。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张辽的脑海当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伴随着戾气在心底滋生,这个念头越发的浓郁。 心底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那就是杀光眼前的敌人,以至于这个声音盖过了战场的吵杂和敌人的怒吼。 若是,不能杀掉面前的敌人,这个声音就不会消失。 自小操持的杀敌本领在这一刻彰显无遗,某个时刻,铁枪刺了出去,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已经杀死了敌人。 这个时候你能做的那就是紧握枪柄,不让杀敌的武器遗落在地,然后下意识的挺枪,将阻挡在面前的敌人斩杀。 张辽冲出部落,然后减缓马速掉转马头再度来到部落边缘时,乱糟糟的鲜卑部落已经被厮杀声充斥,部落内,已经没有多少活人,曹性和杨丑率领部众清扫着仅存的敌人。 张辽不自觉瞅了瞅身后的部曲,心里很是满意,尽管身后的两屯部曲见血的很少,斩敌的也少,不过,队形在冲击的时候始终保持着一往无前的冲锋势头,这极其难得。 就这一点来说,比起曹性所辖的部曲要强了很多。 毕竟,张戚所辖的部曲都是经过多年磨炼而成,族中但凡有危险的活计都由这些骑卒保驾护航,其战力自然惊人。 曹性统辖的部曲,成立时日尚短,自然无法与其媲美。 部落内再无反抗声,只有胜利者的身影。 曹性和杨丑并没有放松警惕,将有可能藏人的地方找遍了,压榨着有可能苟且偷生的鲜卑人的生存空间,直到杀死了十七个苟且者,并且将所有的尸体堆积在一块点着之后,部落之内总算是再无一个敌人。 小小百余座毡房的部落极其富裕,羊群渝万,牛群半千,战马三百多匹,毡房内硝制好的毛皮数万张。 当张辽获悉这笔财富的价值后,心里一惊。 檀石槐治下的鲜卑部落掳掠四方无敌手,确实将各个部落养肥了,怪不得曹魏政权之后,草原民族相继建立各自的政权为祸中原,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一点儿端倪。 鲜卑极其富有,这就导致人口繁殖很快,人口多了,各部落的勇士就多了,这就为鲜卑的崛起提供了动力。 部落内的牛车无一闲置,全部被拿来装运所缴获的物资,兽皮、青稞、弓箭、铁制武器、盐巴等,只要有价值的东西,都被堆积在了牛车之上。 然后,一位步卒队率带领五十步卒,以及一位骑卒什长带领十余骑卒,驱赶着牛车和羊群向南奔去。 第035章无本买卖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乃是孙子兵法里面的思想精髓之一,乃是兵家取胜之道的要诀。 但凡以蓄势待发之锐势,冲击毫无防备的敌人,都能起到奇效,从而奠定战场的主动权,继而获胜。 张辽以全盛状态,攻灭百余座毡房的鲜卑部落,即便是堂堂正正的正面攻击也能取得全胜,更不要说占据偷袭先机之后,鲜卑部落直接连有效的反击都无法做到。 即便如饮风吞雪的鲜卑勇士依旧畏惧死亡,当张辽率领着铁甲劲旅冲入部落之后,鲜卑人胆寒者有之,仓惶乱遁者有之。 鲜卑部落的边缘,张辽同麾下部曲点起了篝火,坐在夜空之下歇息及进食。 一只只肥羊或煮或烤,整片星空都被羊肉的香味充斥。 张辽沐浴在月辉之下,传入鼻孔的草木芳香裹挟着沁人心脾的气息,即便湿气再重,他都能甘之如饴。 他在努力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将杀人带来的负面影响尽可能的从心底排除出去。 武技纯熟之人,已经将战场搏杀当作了吃饭喝水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张氏麾下的部曲,其中有不少人就是为了一口饱饭才投身为部曲。 从军打仗,对于底层的士兵来说就是为了吃饱,你无法要求他们具备更高的品德和思想。 战场之上,只有比野兽更加的凶狠和毒辣,才能保证自己最大程度的活下来。 整日操练武技之人,已经对生命极其的漠视。 张辽如何不明白,平日里拉弓射箭,纵马挺枪,每一次弦动以及每一次枪出,都将目标对准了杀人。 在真正上战场之前,已经在心里无数次杀灭过敌人。 兵家在战阵之上取胜无所不用其极,如果用仁义道德那一套领兵非死即伤,所谓慈不掌兵就是这么浅显的道理。 “汉庭边塞与鲜卑已经没有明显的界线分割,靠近边塞的部落并不强大,都是强大部落的分支,闲时占据水草丰美之地放牧养马,战时聚而为兵侵袭汉庭边地。” 张辽看着身边的几人,侃侃而谈道:“这就为我们制造了一个偷袭边塞部落的机会,只要做到不泄露行踪,我们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最大的胜利。” “檀石槐死后,鲜卑已经分裂,和连为了挽救这个趋势只能向汉庭进军,想要借助侵袭汉室的兵威迫使其他部落归心,让人高兴的是已经死于战阵之上。” 张戚插言道:“鲜卑已经分裂成西部、中部和东部三大部分,而三大部鲜卑部落之间互不统率,互相吞并的情况已经出现,即便是每大部之间也分裂成无数支。” 这些消息不是秘密,正是由于鲜卑内部的分裂和乱战,这才导致在未来有限的几年内,鲜卑再也无法入侵汉地。 “我们现在的做法是不是趁火打劫?”杨丑嘿嘿笑道。 “痛打落水狗更为准确。”曹性言语轻视。 张辽明白杨丑和曹性的心思,对于鲜卑无人不带着痛恨的心态,现在鲜卑自己内部乱了,自然是弹冠相庆。 “我若是有三千铁骑,即便碰到数千座毡房的鲜卑部落,甚至是拥有万余鲜卑勇士的部落,我也有信心将其一举覆灭。”张辽不禁畅想。 他现在只能惋惜自己麾下的战兵不够多。 他的神思一转,突然之间想到了韩信点兵的往事,当韩信说出自己点兵多多益善的时候,不知道刘邦是何心思? “冠军侯、骠骑将军霍去病初次征战匈奴时只有八百战兵,年龄跟张司马一般大吧。” 曹性语气铿锵的道:“以张司马的志向和勇气,定然能够取得同霍去病一样的功劳,封狼居胥有期。” “如何敢跟冠军侯相比!” 张辽眼神一瞪,迫使曹性不得多言。 霍去病给大汉民族铸造了钢铁脊梁,引得无数人凭吊追思,更有无数人将其功绩视作了自己志向的代名词。 可真正能够做到如霍去病那般扬威于域外的人,又有几个? 张辽只能在心中向往,不敢在嘴上胡吹乱侃,若是真的能够做到如霍去病那样让敌人胆寒,再去自比尚未不可。 若是现在胡乱比较,张辽生怕污了霍去病的大名。 夏日的夜晚很短,当天色微亮之时,张辽已经整兵出发。 临近傍晚时,鲜卑部落的牧人们打马回归部落。 部落周边的山头上,一团草匍匐而行,草的形状跟人极其类似。 当草团彻底退出部落的视线之后,才看清楚,所谓的草团不过是斥候装扮而成。 以草叶为衣,只需用麻绳将草叶一束束捆扎,然后穿连起来做成草衣披在身上,往地上一躺就跟草地融合在了一块。 张辽独创的斥候草衣,能够最大程度的潜藏自己,从而获知敌情。 当消息传入张辽驻兵的两座山包中间的开阔地带时,再一次战斗开始了。 张辽驱马而行,当眼前的部落彻底暴露在眼前时,这才纵马冲杀。 这是一个小部落,根据斥候所报,毡房不过五十余座,对于张辽麾下的骑卒来说不足为虑。 一个冲锋,基本上就解决了鲜卑部落的活人。 然后,就是清点部落的财产,将其堆积在牛车上向南搬运。 “但凡是不缺乏血性的勇士,若是能够聚拢乡中的几十健儿,深入鲜卑部落之间趁机偷袭,就能捡到骏马牛羊,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张辽再次发出感慨道:“无本买卖需要有胆魄的人去做,怯懦者,连这样的心思都没有。” 在木栅栏的圈里,张辽对于拾捡战马牛羊已有心得,对于充斥在鼻孔边的粪味不管不顾。 如果能够忍受粪味,就有如此好处,是个人就会高兴。 “张司马言过其实,哪有几十个勇士就能攻灭一个部落而不被发现的?其他部落警觉,非围杀了入侵者不可。”曹性对此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放牧于部落之外的鲜卑牧人是个不错的目标,灭杀几个牧人,然后驱赶骏马遁逃,这是一门好生意。”张辽笑着道。 “确实是个好主意,为何我没有想到?”曹性抓着头发苦恼的自问。 第036章韩姓着甲猛士 当张辽覆灭四个鲜卑部落后,已经无法继续作战。 并不是他心生懈怠之意,不贪婪战马牛羊,而是力不能及。 跟随自己而来的步卒已经沦为车夫,押送着拾捡而来的物资赶往了障塞,自己再战斗下去无法将好处运送回去。 此番挺进鲜卑部落中间逞勇,就是为了战马等物资,以此来壮大自己的实力,并没有抱着为汉室尽忠的心思。 张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自私之处,对此他引以为荣。 他本来就有自己的志向和野心,再说为汉室尽忠纯粹是敷衍之言,不管能不能骗得过别人,有机会的话这样的表忠态度要多做多说,好为自己攫取最大的利益。 当张辽亲自押运着牛车,缓缓向南进发的时候速度极慢。 “我们深入鲜卑部落近百里,竟然没被发现。” 张戚感觉到甚是意外,即便斥候伪装的很好,所覆灭的部落几乎沦为了鸡犬不留的下场。 可部落之间也有交往,或者已被覆灭的部落中间有人去其他部落走动,回来之后总会发现自己部落的情况,直到此刻,鲜卑部落依旧没有反应过来,就像是被覆灭的部落还存在一样,一切显得那么的平静。 “鲜卑地域广阔,人口比起汉庭州郡来说极其稀少,这就导致了鲜卑人分散于广阔无际的疆域之内逐水草而居,彼此之间的交流和走动极少发生,就算交情不浅的部落之间,从一个部落得知另外一个部落的情况,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张辽对于地域广阔之后带来的交通不便深有感触,不说野蛮的鲜卑人,即便大汉州郡之内遍布驿站,可消息的传递速度依旧缓慢的让人吃惊。 后世半个小时的飞机旅程,当下用脚赶路或者骑马疾行的话,这之间的悬殊差距想一想都让人心累。 “还有一个原因,我觉得鲜卑部落首领们心生懈怠,或者压根就瞧不起汉室郡卒,不认为汉室兵卒有胆量偷袭他们,这才给了我们绝佳的机会纵马于部落之间大发横财。” 张戚对于此次的收获之多甚是心惊,同时心中大喜。 “桓灵二帝以来,兵事上面的成就屈指可数,反而眼睁睁的看着鲜卑一次又一次的寇掠,内附的南匈奴每次反叛抢掠满足之后就又接受大汉的招安,如此往复下来,养肥了身侧贪睡的敌人,而自己日益虚弱不说反而越发的黑暗。” 张辽想起这种态势依旧在朝着恶劣的方向发展,只能身怀悲叹。 他为自己生而为汉人而骄傲,同时,处于汉末乱局当中,对于当今天子的贪婪和昏聩极其愤懑。 阉宦当道,党锢之祸横行,对朝局失望透顶,对天子再无尊敬之意的士大夫们一批接着一批的隐居,或者寄情于山水陶冶情操不顾外界的存亡,或者闭门读书,著书立传将这个黑暗的时刻一一用文字记录下来。 这已经成了常态,就拿马邑县令郭泽来说,几乎处于半隐居的状态,虽然身居一县之尊,可对于上官不理不睬还妄加非议,抱着在其位谋其职的想法只造福一县的百姓。 即便郭泽的县尊之位被撤去,他也不会有任何的留恋,反而落得一身轻,然后重新开启自己的读书生活。 对郭泽来说视如敝履的县令之职,对于张氏这样的地主豪门来说,那是三辈子乞求也无法得到的高位。 比如逝去不久的凉州三明之一的张奂,如果不是教学著书避开了朝堂祸事,恐怕跟同为凉州三明之一的段颎一样,身陷党争波及,在狱中不堪受辱只能饮鸩而亡。 斥候快马疾驰,跑到张辽的马前回禀道:“前方十几里处,三十余汉家勇士被三百多鲜卑胡骑追杀。” “汉家勇士?到底是郡卒还是其他?”张戚神色一冷,对于自家斥候的消息极其不满。 “汉家男儿全着皮甲,像是边军,又像是一伙游侠。”斥候脸色极苦,只能不确定的汇报。 张辽只得留下一队部曲驱赶着缴获缓行,自己率领着三屯骑卒策马扬鞭。 远处瞧去,只能隐隐看到三十余汉家勇士在前面奔逃,一边拼命提升着马速,一边朝后射箭阻挡鲜卑胡骑的追击。 其中身穿上半身铠甲的一位汉家勇士极其壮硕,手中的弓箭如夺命的利器一般,每一支箭矢的射出,都会穿透鲜卑胡骑的胸口或者是面门。 “那人的箭术如何?”张辽大声询问曹性,他的心底难以遏制的激动起来,他能够肯定,那位身穿半身铠甲的勇士,不仅是这伙汉家健儿的头目,更是一位武勇至极的猛士。 曹性甩了甩被风吹散的长发,驱马跟上张辽的速度,无奈的大吼道:“远远看去尚可,要论与我箭术的高低,现在无法比较。” 张辽等人的马速不快,还没有到冲刺阶段,即便如此,说话的时候声音也不能太低,否则的话在嘈杂的战马嘶鸣以及马蹄践踏土地的杂音当中,很难将自己的声音传入对方耳中。 这个时候,那位着甲猛士看到了突兀出现的张辽等人,想要减轻自己的压力只能将鲜卑胡骑祸水东引。 只可惜,想要迂回的话,没有一个大山包阻挡追敌无法做到这一点,此刻,张辽等人就在着甲猛士的左后侧,身后的胡骑以半月形紧追不舍,眼看着就要将他们包围,若是这个时候向左迂回,只能淹没于鲜卑胡骑之中死路一条。 “都给老子挺住,我们的救兵来了。”着甲猛士自信满满的朝四周大吼。 “韩大哥,那伙骑卒极其悍勇,身上全他么的是精铁铠甲,莫非,这是朝廷的精兵?可没听说大汉向鲜卑进军的消息啊,更没有那位边塞将军有胆量向鲜卑进军啊。” 一位左肩插着一根羽箭的勇士,压下去了对精铁铠甲的羡慕之情,对着着甲猛士大吼。 另外一侧的一位勇士,刚刚将一支箭矢射出去,就对着甲猛士大吼道:“韩大哥,那些悍勇铁骑,真的会救我们吗?若是朝廷的兵卒,恐怕恨我们这些游侠不死,一旦我们全部败亡,就是那些铁骑捡便宜的时候。” “肯定会来救我们,否则的话不会愚蠢到暴露出来,你看,鲜卑胡骑已经分兵去对付那些家伙了。” 着甲猛士十分笃信,一看事态的发展正如着甲猛士所料,一众游侠的战意越发浓郁。 第037章盗马贼 鲜卑胡骑只能分兵看似是选择,实则是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强敌环伺在侧,舍弃所追击的敌人遁逃似乎是不错的选择,可是,已经被劲敌盯上只能强势对抗以求活路。 如果遁逃的话,被身侧的强劲锐卒追击,到时候他们的下场更为凄惨。 舍弃追击的这伙盗马贼又极其不甘,无奈之下在困境当中只能分兵出击。 鲜卑胡骑想要凭借着悍勇击败这支身着精铁铠甲的骑卒,似乎,这是摆在他们面前的无法避开的选择。 以往,面对装备比他们强大的汉卒,他们从未退却过。 现在同样如此,即便兵力有所不如。 就是凭着这份武勇和血性,他们一次又一次打败了汉卒,并且掳掠汉庭边塞如入无人之境。 “胡骑遁逃的话还能活着跑出去一些,如今愚蠢到正面阻我锋芒,只能是自寻死路。”张辽冷哼一声,已经驱马奔驰。 他时刻观察着胡骑的反应,已经做好了追击的准备,奈何,胡骑想要堂堂正正的试验自己的锋芒,自然不能让胡骑失望。 当张辽率领部曲将冲击速度提升到最快时,胡骑正在用双腿拍打着战马马腹提速。 夺得先机的张辽,手持神臂弩稍微瞭望一下,就将精铁箭矢射出了机匣滑道,然后,箭矢以无坚不摧的锐利射穿了一胡骑的皮甲,直到箭矢以下垂的弧度射穿胡骑的身体钻进了战马后背,伴随着战马的惨痛嘶鸣这才失去了冲劲。 这个时候,三百多支箭矢从强弓硬弩当中射出,直扑百步之外的鲜卑胡骑。 面对这波箭雨,鲜卑胡骑死伤惨重,倒地的战马和胡骑尸体,加速分解着胡骑的阵型。 张辽快速拉弦,再次射出了一支夺命的箭矢。 然后,将弩具挂在了左侧勾环之上,双钩铁枪已经紧握在了手中。 胡骑越来越近,已经没有时间再射出第三支箭矢,只能手持武器做好战斗的准备。 面对胡骑射来的箭矢,张辽抬起左臂将铁铠暴露在外遮挡住了面部,并且微微低头俯身,他的防备措施没有起到作用,并没有一支箭矢击打在他的铠甲之上。 当冲锋在前的胡骑收起弓箭,拿起斗具近身迎敌的时候,张辽已经瞄准了一位胡骑准备将其一枪捅死。 “汉卒胆敢入侵者,死。” 鲜卑胡骑这般嘶吼,音浪一波接着一波,无畏的冲杀阵势夹杂在狂暴的身躯之内。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琅琅之音已经远去,汉武之风铸造的铁魂,已经对敌人无法形成任何的震慑。 现如今,已经故去的檀石槐给鲜卑注入了新的灵魂,疆域广阔到惊人的鲜卑勇士,依旧还活在檀石槐创造的荣耀和辉煌当中,他们以无数次碾压汉庭的战绩,以及贪婪无度的掳掠,让自己变得异常骄傲且桀骜不驯。 张辽无法反驳鲜卑勇士给自己提气的言语,他觉得,只能用手中的铁枪让狂傲的鲜卑胡骑自己去体会死亡。 枪尖戳透了一位胡骑的身体,然后张辽将其高高跳起,最后将其甩出砸在前面的胡骑身上。 双钩铁枪左右突击,或刺或挑,枪尖每次落下都能带起一片血雨。 张辽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一位胡骑的刀刃划在了腹部铠甲之上,平常撕穿皮甲如断毛发的刀刃,只在铁铠之上溅起了一道火花,紧接着,这位鲜卑胡骑就被张戚一刀斩于马下。 张辽从鲜卑胡骑的队列当中杀出,往前疾驰数百米,然后掉转马头再次领头组成了冲锋阵列。 第二波冲杀过去之后,残余的鲜卑胡骑已经死伤殆尽。 这个时候,那位着甲猛士终于来了一个大迂回,引着追击的鲜卑胡骑疾驰到了张辽等人的面前。 战意高涨的张辽,再度率领部曲杀向了着甲猛士奔来的方向。 “逃,逃,向两边逃,要不然,我们都会死于冲锋的马蹄之下。”着甲猛士大声嘶吼,祸水东引成功的他只能催促着身边的游侠向两边斜插出去。 着甲猛士看得极其清楚,当百余胡骑直面在这支铁甲劲旅手中时,胡骑的死亡速度超过了他的预料。 他瞧得真切,很显然追击他们的这支胡骑没有想到其他同伴这么快会败亡殆尽,以至于面对铁甲精卒冲锋的时候出现了片刻的犹豫,互相对望之时的目光满是惊惧。 一游侠使劲吞了吞口水,满是羡慕的道:“韩大哥,这一身铠甲,得多少钱啊?” “恐怕不下于当下每匹良马的价格。”着甲猛士摸了摸快要沙哑的嗓子,带着不确定的口吻说道。 “若是能有这样的一副铠甲穿在身上,也太威风了,以后纵横于鲜卑部落之间,岂不是如虎添翼。”游侠的神色里面充斥着浓浓的渴望。 另一游侠扭了扭酸痛的手腕,好奇的问道:“这支队伍,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位小将军以及其余几位领头之人,都是悍勇之士。” “对啊,韩大哥,你说这些人是何身份?”那位中箭的游侠迫不及待的追问。 “我怎么知道,汉庭根本就没对鲜卑兴兵,这一点我们非常清楚,否则也不会进入鲜卑部落之间盗取战马。”着甲猛士有点儿郁闷,对于同伴的疑问无法解答。 “单兵使用的精湛弩具,远距离纵马激射,武装全身的精铁铠甲防御极强,无惧胡骑的刀锋剑刃,恐怕,连这些铠甲都是经过淬火之后锻造而成,至于枪矛等武器,都是点钢精铁打造而成,别看只有几百人,其战斗力甚是惊人。” 一位极有见识的游侠语气酸涩的道:“我们手中的武器禁不住比较啊。” “快看那边。” 一位游侠指向了远方,只见,十余骑卒驱赶着战马牛羊出现在视线之内,紧接着,一驾驾牛车拉着满载的物资蜿蜒而来。 “哈哈哈,我明白了,这些人一定是边郡大族家的部曲,也只有那些胆大包天的大族,才会跟我们一样想要发鲜卑人的财,至于边郡诸将,唯恐鲜卑主动来犯哪敢主动攻击。” 一位游侠脑洞一开,将自己的猜测大声宣之于众。 “这么说来,我们跟他们一样都是盗马贼。”一位游侠大笑,大有一种吾道不孤的情绪在里面。 第038章江表虎臣 “敢问诸位豪杰是何方人氏?” 张辽驱马来到游侠们面前,然后跳下马背关切的询问。 “在下韩当韩义公,辽西郡令支县人氏,身旁诸位都是县中义士。” 韩当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才谦虚的道:“豪杰之名不敢当,反倒被鲜卑胡骑追的狼狈逃窜,倒是让小将军见笑了。” “在下马邑县张辽,今日能见到诸位豪杰实乃人生幸事。” 张辽心底的震惊无以言表,他只能勉强压下没出息的情绪,尽量让自己保持宠辱不惊的仪态。 眼前这位着甲猛士可是韩当,辅佐孙氏父子三人转战天下,奠定孙吴基业的江表虎臣之一,吴国开国功勋。 其长于弓箭和骑术,且膂力惊人,大名鼎鼎的世之悍将,又是统帅三军的大才。 面对这样的一位绝世猛将,曹性和杨丑的勇武只能黯然失色。 张辽秉持着真情实意轻笑道:“诸位英杰一时不察,这才让鲜卑胡儿逞勇于一时,有何自惭之处,我反而认为,诸位游刃有余驰骋于胡骑乱马中间,乃是真正的边塞豪杰。” 见张辽真情实意的如此表态,包括韩当在内的众位游侠都对张辽大为亲近。 “不知这位小将军是何职务?如何游荡于鲜卑部落之间?”韩当粗狂的面孔露出好奇之色。 “去年鲜卑入侵,雁门郡多受波及,我借助家族部曲以斩首两百余胡骑首级为功,求得白登山障塞尉一职拱卫于边地,不敢说为国尽忠,只要能为郡中乡民减轻一分胡骑的入侵之苦,也算是不枉身为边塞男儿。” 张辽尽量给自己安置一些光辉的形象,继续说道:“周边健儿,皆是我张氏部曲,说起张氏,不过是地主豪门之家,只有一些钱财,只在县中有一点儿权势。” 韩当等人已然知晓,张辽是障塞小尉,能有这么一部精锐的部曲,家业想必不简单,同时,张辽为郡中乡民而战的举动让他们极其敬佩,大家同为边塞男儿自然敬重张辽为人。 饱受胡骑入侵之苦的他们,可对朝廷没有归属感,这都是朝廷在边郡武事上没有作为带来的恶果。 作为游侠,自有一份柔情,自然悲痛乡中的宗族亲人和同乡所遭受的苦难。 如今碰到一位为乡民而战的边塞豪杰,岂有不佩服的道理,他们也想跟张辽这样为乡民而战,只可惜没有出路。 去年鲜卑入侵,他们也曾战斗,只不过斩获平平,为了保护乡民他们处于防御状态,无法同鲜卑胡骑甩开膀子厮杀。 “小将军为了郡中乡民而战的行为,让我等汗颜,同为边塞男儿,我们不如小将军多矣。”一位游侠甚是叹服的道。 “不敢当小将军称呼,诸位莫要谬赞。”张辽言语恳切的表态,这是众位游侠对他的尊称,他自然一清二楚。 张辽跟韩当等人有不少共同之处,他在竭尽全力拉近跟对方的关系,当然了,这都要自己礼下于人慢慢去接触。 要论家世,他比韩当等人尊崇, 要论职位,他怎么着也是统领雁门郡四百郡卒的军司马,更是韩当等人无法企及的职位。 就这边塞的障塞尉一职,都是借助家族声望好不容易求来,像韩当这样的寒门子弟,比起张辽地主豪门的身份来论大大不如。 “义公兄远居辽西郡,为何出现在雁门郡以北?”张辽主动询问,连称呼上都发生了改变。 雁门郡以东依次是代郡、上谷郡、渔阳郡以及右北平郡,然后才会抵达辽西郡。 张辽不相信,这是主角光环的原因将韩当吸引了过来,必然有其他的原因。 他还知道一位猛将,那就是公孙瓒,其人也是辽西郡令支县人氏,说起来跟韩当可是真正的老乡。 “令支县长郭德,想要给族内献马,就派家中仆役找到了我们,由于我们时常进入鲜卑部落盗马,这份差事就落在了我们头上。” 韩当缓声解释,对于张辽主动示好的称呼以及态度,他只能收下,并且报以同样的善意。 不管如何,张辽是地主豪门的身份,更在郡中担任武职,这样的人掌握着一定的权势,能够看重他一介落魄的寒门子弟这是幸事,他如今迫于生计无奈之下只能以盗马为生,乃是郡县官吏痛恨的不法游侠,自然十分感激张辽的真诚相交。 更不要说身为燕赵男儿,本就是慷慨悲歌之士,怎么会不识好歹呢? 再说了,他有什么能耐对别人的善意置之不理呢? “这位郭县尊是何人?”张辽不解。 “太原郡晋阳郭氏族人,想必也是旁支,否则不会去边塞苦寒之地为官,这一次向族中献马,只怕是希望郭氏能够帮他升迁一下官职,即便稍微动一动到大汉州郡内部当一个县长也是极大的殊荣。”韩当面无表情的解释。 晋阳郭氏这又是太原郡的世家大族。 跟马邑县尊郭泽一样,都是太原郡的世家大族,不过郭泽出自介休郭氏。 张辽明白了韩当出现在这里的用意,想必抱着盗取鲜卑的战马之后,然后顺着雁门郡南下进入太原郡。 他目光一闪,很是认真的问道:“不知义公兄接下来有何打算?” “只能另找机会盗取战马,然后送到晋阳郭氏。”韩当隐隐猜到张辽这么问的原因。 “义公兄和诸位豪杰也杀掉了不少鲜卑胡骑,所缴获的战马自然也有你们的一份,何不取走自己所需的战马离开这里?” 张辽认真的说道:“此番我率领部曲覆灭了四个鲜卑部落,要是等到其他部落警觉你们再想盗马就更加困难了。” “不可,我们之所以脱险,全赖张郎君相助,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我们已经身受张郎君的搭救之恩,如何还有脸面再拿走张郎君缴获的战马呢?” 韩当甚是执拗,对于张辽的建议不加考虑就予以否决。 不过,对于张辽的称呼就亲切多了。 张辽理解韩当的坚持,但凡是有志之士,都有自己的坚持,不可过分强求。 韩当也明白,这个时候再去盗马已经再无可能。 第039章计谋得逞的味道 韩当不得不跟着张辽一起南下,诸游侠已经盗马失败惊扰了鲜卑部落,张辽又对鲜卑部落展开了覆灭,这个时候周边百里之内,肯定流散着大批鲜卑胡骑正在搜寻入侵者。 韩当可没有底气,能够护佑着县中义士在胡骑的搜寻中活下来,只能暂避锋芒另做打算。 张辽难免忍不住畅想,果真是苦心人天不负,他还自诩偷袭鲜卑部落这是一本万利的无本买卖,无人获悉这个商机。 可对于韩当等人来说,就是瞄准了这个绝佳的商机。 善于抓住机会且努力的人,即便在乱世当中活下去的概率也大,而且还能活得很好。 比起韩当的勇魄来说,张辽有所不如。 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韩当就是这种拿命搏福贵之人。 随后的乱世当中,起于草莽的豪杰,全在拿命搏富贵这无可厚非。 韩当为了生计,可以冒着生命危险行事。 纯粹是为了养家糊口,盗取胡马并不是抱着为国为民的心思。 要是让他带领着几十游侠,驰骋于鲜卑部落之间盗马为生,这需要莫大的勇气。 张辽极其惜身,敬佩韩当为人无畏的同时,暗自决定,没有足够的自保措施,这样冒险的行为要引以为戒。 他可不敢目中无人,该谨慎的时候一定要三思而行。 若是他跟韩当一样是一穷二白之躯,还可以如此行事,但他不是,犯不着冒无法预测的风险。 张辽发现自己有些怕死,置身于战阵之上,敌人的箭矢不会放过他,他生怕自己好不容易滋生出来的雄心壮志,以gameover而结束。 返回障塞的路上并未遇到任何的胡骑袭扰。 张辽一回到障塞,就被浪潮一般的呼声覆盖,一个个欢呼着张司马威武。 也是,钻入鲜卑部落不仅安然无恙的归来,收获之丰让众人眼热的厉害。 张辽当即吩咐张刑杀牛宰羊,用来款待韩当等一众勇士。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辽当即面向韩当畅所欲言道:“不知义公兄是否愿意从军?” “未曾想过。”韩当言辞微闪。 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这是一种普及的价值观念。 最不济,也会凭借武勇投效于郡中,再聚集两三百乡勇,在郡中就可以任职。 对于张辽这样的地主豪门之家,即便委身于部曲上升的空间也不大,也就不被太多的草莽豪杰看重。 乱世一旦真正的开启,草莽豪杰将会全部起于微末,那个时候人心思变,都想着是不是要改朝换代,自己是不是也能封侯拜将,这样的心思一旦兴起,就说明时局溃烂到极点。 如今汉室天下,虽然起义频发,但尚未动摇国本,士民之心还归属于汉室威仪。 “哎,义公兄无心入军伍,我想请义公兄入我张氏为部曲,看来也要失望了。”张辽深切的感叹。 曹性即便是猎户草莽,在张辽屈身相邀之下,这才让曹性归于张氏。 杨丑感念于张氏救助流民的仁义,以及对自家有活命之恩,这才投效于张氏。 像韩当这样的寒门子弟,心中自有志向和目标,看不起张辽这样的地主豪门可以理解。 张辽就是考虑到了这一点,为了暂时将韩当留在边塞,只要韩当愿意从军,麾下四百郡卒他完全可以交给韩当统领,自己即便是作为名义上的军司马他都甘心。 只可惜,他连许以韩当军职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堵住了死路。 麾下这部郡卒,张辽最大的权限就是任命旁人为曲长,这是郡守给他的权限。 韩当目光一转,主动询问道:“张郎君所辖部曲堪为精锐,每副精铁铠甲皆是钱财堆积而成,手中所持弩具以及枪矛都是极其锋利的精良器械,不知张郎君打造这样一支队伍,有何目的呢?” “显示武勇于郡中,等待郡中的征辟,然后在郡中任职。”张辽稍微思考,就将这个普遍的价值观念说了出来。 其余心思压在心底不敢妄言,任何一句对汉室不忠的话都不能说,这个时候落个乱臣贼子的形象极其不好。 “我想张郎君对我有所隐瞒。”韩当这般嘀咕。 “封侯拜将的心思我也有,可也得需要机会啊。” 张辽神色一转,主动问道:“不知义公兄对今后有何打算呢?” “自然是完成令支县长的嘱托,献马于晋阳郭氏门庭,如今鲜卑部落警觉,只能歇息几日再找机会潜入部落之间盗马。”韩当将自己的想法显露无遗。 “义公兄乃是信守承诺的豪杰,应诺之事自然会办到,我这里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义公兄务必要答应。” 张辽语气严肃,拉拢不成只能退而求其次,改为君子之交相忘于江湖也好。 “张郎君请讲。”韩当拱手一礼,神色同样严肃。 “这个时候再去鲜卑部落盗马危险重重,义公兄武勇无双自然能够来去自如,可县中的一众义士皆是热血男儿,难免会有所死伤,还请义公兄接受小弟的赠马,万莫推辞。” 张辽尊称韩当为兄,自认为弟。 “这如何使得?”韩当脸色一变。 “难道义公兄连小弟的赠马都无法接受吗?”张辽只能以情义相系,他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是跟韩当做不成战友,也要结下一份善缘。 “这?这!只是马匹数量甚巨,我有何脸面承下这份情义,岂不是要羞愧死为兄吗?”韩当脸色为难,身躯极其急促。 “多少匹?”张辽不加犹豫的问道。 “三百匹啊!!!”韩当的嗓门顿时一高。 张辽心中一震,既然都已经做出赠马之举,这个时候即便心中泣血,也只能保持自己无私赠马的形象,故作豪爽的道:“三百匹战马给你,有何不可?” “张郎君如此看重韩某,让我无地自容,只能厚颜接受这份馈赠,不过权当是我借你的,日后必当偿还。”韩当信誓旦旦的保证,无奈之下只能接受这份重礼。 韩当的心底泛起了浓浓的激动之意,同时,一股计谋得逞的情绪涌上心头。 第040章柳暗花明又一村 韩当率领着一众游侠,驱赶着三百匹战马奔出了障塞。 张辽站在障塞的土墙之上举目相送,奔走的战马并未停歇,韩当等人并无一人停下离开的脚步。 他不禁苦笑,自己还做不到心胸开阔,对于三百匹战马的馈赠心中极其心疼,这都是他自作自受,硬要体现自己言出必行的品行,只能难受的吞下这杯黄连苦酒。 “活该自己难受。” 张辽发现自己的品行不高,行事以目的为主,比起那些仁义德行之辈来说大大的不如。 无私赠马,这是一件美谈,值得言语褒扬。 可无私到舍弃自己巨大的利益,这需要巨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自私之人,肯定做不到像张辽这样。 即便自己的赠马之举是迫于无奈,当着韩当的面求着对方收下,当韩当报出战马数目之后,只能故作豪爽忍痛答应。 张辽并不认为自己全然是一个自私的人,不过,赠马之举确实让他体会到了无私带来的痛苦。 就像是身上的一块肉被割去了,被别人占了便宜自己吃了大亏的情绪一起来,整个人浑身不自在极其的烦躁。 若是韩当留下来甘为张氏部曲,哪怕在自己麾下当郡卒曲长也好,这样的话一切的付出都值得,现在没有得到想要的回报,心底的失望不言而喻。 “可惜了三百匹战马,就这样拱手相送,到底图什么?” 张刑发出质疑,送马时只能遵从张辽的命令不敢置喙半句,现在极其不愿意。 “你不懂!” 张辽无奈的看了一眼张刑,语气不快的问道:“为何现在才显露出来不满?” “你是张氏主人,又是统辖四百部曲以及四百郡卒的军司马,既然有所期诺,必然纤毫必偿,有所期约定当时刻不易,当秉持信义为行事原则,岂可言而无信。” 张刑给出了强大的理由,亦在维护张辽言出必行的形象。 在后世,仁义道德全部败给了金钱,张辽有些时候习惯拿利益去衡量事情的得失,像张刑这样秉持信义他做不到。 “当着外人的面,我们必须执行你的一言一行,而且还要以笑脸相迎,万万不能让你的付出因为我们的不满而变成坏事,现在私下里,我们自然要问个明白。”张戚极其严肃。 “韩当乃是绝世猛士,若是能入我张氏为部曲,不说三百匹战马,就算是障塞内的全部战马送出去我也能甘之如饴。” 张辽的身边只有张戚和张刑两人,所以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做到开怀畅言。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既然无法强求,还请张司马莫要惋惜。”张戚语气一凝意味深长的提醒。 张辽点头之余发出一声轻叹,他看过很多三国征战的小说,那些主人公只要一碰到猛将就能收为己用,他不明白,是那些主人公的光环太浓,还是那些猛将的心思都很单纯。 “三百匹战马啊,张司马也舍得,说送就送。”远处的杨丑望着张辽的身影不明就里。 曹性感慨道:“张司马对于韩当的看重,让我极其吃惊。” “缘何如此?”杨丑殊为不解。 “张司马行事自有法度,我怎么可能看得透。”曹性苦笑。 韩当离开白登山西行二十里,这才停下脚步,将一众游侠聚集到了身旁。 “张辽有意拉拢我们为部曲,诸位以为如何?”韩当面怀笑意看着身边的县中义士。 “可有精铁铠甲披身?”一游侠目光一亮很是意动。 “粗货,给我住嘴。”一人喝止了关心精铁铠甲的这位游侠,看着韩当认真的问道:“韩大哥,张郎君私下里跟你谈了什么我们并不清楚,今早你便吩咐我们不得多言,只让我们驱马离开,你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我拒绝了张辽的拉拢,见张辽有意与我相交,我就说答应了令支县长要送三百匹良马去晋阳郭氏,所以,三百匹战马就在这里了。”韩当莞尔一笑。 “不是二十匹吗?为何变成了三百匹?” “无他,唯独试探张辽而已。”韩当甚为得意的开口。 “韩大哥,结果如何?” “诸位兄弟且听我慢慢道来。” 韩当语气一紧,面向诸游侠说道:“张辽此人甚是不凡,被我一言堵死拉拢之意后,他念及我们这个时候去鲜卑盗马会有死伤,这才赠马相交,我亦不知为何,他对我极其的看重,我说三百匹战马他就大方的给了我,让我极其意外。” “张郎君视钱财如粪土,敬勇士折节下交,实乃英豪。” “老子在县中被县长视作不法游侠,对我甚是鄙视,那些地主豪门之家更是防备与我,生怕我抢了他们家的牛羊,长这么大,我还没有被哪家的地主郎君正眼看过,张郎君是头一个。” “若是投身于张氏为部曲,未尝不可。” 诸游侠各抒己见,韩当静静地听着。 一游侠压下去了意动,有所顾虑的道:“投身地主豪门之家当部曲有点儿跌份,哪有当朝廷的兵卒威风?” “我观张辽小小年纪,就能打造一部精锐骑卒抢夺鲜卑而壮大自身,这样的人定然身怀大志,以后立功受赏也能光耀门庭。”韩当信誓旦旦的说道。 他对张辽的试探极其满意,也为张辽不计代价同他相交的付出深感敬佩。 在心里,他已经有了决定。 他驱马离开,本想着若是张辽亲自追来再拉拢一下,他肯定就顺势而为不再坚持,只可惜张辽没有追来,他深感张辽没有明白他苦心的同时,只能主动向张辽投靠。 “韩大哥,你说如何做,我们全听你的。”诸游侠逐渐统一了口径,将所有的决策权交付到了韩当身上。 由此可见,韩当在县中的声望,能够让县中的游侠听从并且衷心爱戴,足见韩当的本事。 “为了让诸位兄弟彻底安心,我还有几问试探张辽。” 张辽对着一位素来稳重的游侠嘱咐了一番之后,这位游侠带领十余人驱赶着战马原路返回,除了自己骑乘的战马之外只留下来了二十匹献给晋阳郭氏的马匹。 第041章得千金不如得韩义公一诺 当战马纵横于障塞之外的时候,张辽难免喜出望外。 没有发现韩当的身影,心中又是一阵失落。 “韩当何在?” 张辽迫不及待地询问疾行到身旁的游侠。 “白登山以西二十里处饮马歇息。” 游侠简单回答之后,这才将此行的目的脱口而出道:“韩大哥有几个问题要我代为向张郎君询问。” “请说!” 张辽心中一阵激动,难道,韩当回心转意了吗? “若我带领两百乡勇投效,可为曲长乎?” “这是自然。” “若是张氏族人,对外姓人掌握张氏部曲首领一职有异议,张郎君如何自处?” “张氏部曲亦有一曲人马由外姓掌握。” “若是乡勇家人跟来,张氏能妥善安排否?” “自无不可。” “若是他日自行离开,张氏阻拦不?” “不会!” “若是不愿为张氏私属部曲,愿为郡卒,张郎君是否接纳?” “当然!!” 韩当的这些疑问和顾虑,乃是人之常情,张辽不加犹豫就肯定的予以回答,他如今有能力处理好这些问题。 日后若是真的离开,张辽自然舍不得,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将韩当收归到部曲里面来,不能将没有发生的事情当作隐患。 他比谁都明白,这怕是韩当的试探之举。 韩当在原本的历史上只选择了孙氏父子,哪怕孙坚死后孙策的处境极其困难,只能依附在袁术的麾下蛰伏,韩当依旧没有改变自己的选择。 当孙策离开袁术时,韩当依旧相随跟着孙策前往江东,没有贪图袁术身边的安逸生活以及高爵显位,而是再度跟着孙策光着屁股去打天下。 韩当,乃是当之无愧的忠勇之人,投身孙坚之后再无任何的叛变之举。 这样的一位悍将,张辽比谁都清楚其为人。 韩当一旦做出选择,便是矢志不渝,忠贞不二。 游侠露出畅快的笑意,继续带话道:“若是张郎君全部答应我的这几个问题,权当韩当没有说过这些话,待我从令支县赶来,再来张郎君麾下效命,也为试探张郎君之举赔罪。” “得千金不如得韩义公一诺。” 张辽强忍着激动的心情,将季布的典故变了一下主角,很是真诚的保证道:“张氏门庭,将扫榻以待韩义公的到来。” “韩大哥的话转述完了,我也有个小小的疑问,不知能否当讲?”游侠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但说无妨!” “若是我来张氏为部曲,可有精铁铠甲护身?”游侠越发不好意思的道:“说实话,我眼馋张氏部曲身上的铠甲很久了,恨不得天天穿在身上。” “这是自然。”张辽对这位酷爱铠甲的游侠极其富有耐心。 游侠心满意足的打马离开,张辽满怀欣喜相送。 “恭喜张司马,再获一位猛士相投。”张戚由衷的为张辽高兴,刚刚还失落与韩当擦肩而过,须臾间又雨过天晴了。 张辽大笑两声,这才止住了有些得意的表情,很是兴奋的道:“待我修书一封,立马送给兄长,务必要求兄长要善待韩义公,义公兄前去太原晋阳,必然路过马邑县南下雁门关,也好让兄长替我提前款待一下义公兄,略尽地主之谊。” 张辽言罢,立即前去写信,并且在字里行间再三嘱咐自己对韩当的倚重,要将韩当以他义兄的名义重视,不可慢待。 “快马加鞭,昼夜疾行,一定要赶在韩义公前面将书信送给兄长。”张辽将书信递给张戚之后不忘再次嘱咐。 “韩当一行人必然住店歇息,书信比韩当早两天传入族中不成问题。”张戚非常笃信的说道。 “为何如此看重韩当?”张刑满脸的匪夷所思。 张辽懒得回答这样的问题,轻吟甜蜜蜜转身走开。 “为何如此看重我韩某?” 韩当听闻游侠的汇报,并且得知张辽一直就站在障塞土墙之上未曾离开之后,他的心底相当的激动。 其实这是误打误撞,张辽没有离开土墙依旧站在那里,那是因为他在考虑事情,一时失落跟韩当擦肩而过,一时又在思考着如何才能让其余豪杰对自己高看一眼,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他思考了很久很久,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 “难道,张郎君依旧在苦苦盼着我转身回去吗?” 韩当作为一个寒门子弟,真的没有任何自傲之处,比起张辽来说无论是家世还是身份地位都大大不如,唯一可以自傲的地方就是勇力,以及看过几册兵书。 除此之外,他真的找不到任何的奇异之处,值得让张辽如此看重于他。 “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韩当轻声呢喃,目光变得极其坚毅。 这一日,张辽同曹性在马上切磋武技,当张戚前来告知郡守大人派人来访时,立即停止了战斗。 “郡守管家车福,见过张司马。”车福一板一眼的行礼。 今时不同往日,张辽尚未有职位在身时,他还能托大,现在只能恭恭敬敬的行礼,该有的礼数一点儿都不能缺。 “车管家不用多礼,快快请坐。”张辽客气的回应,然后主动询问道:“车管家不辞辛苦而来,不知车郡守有何命令?” “郡守查验过一千两百三十四颗鲜卑胡骑的脑袋后甚感欣慰,已经任命张司马为平城县尉,文书以及印信很快就会下发,同时兼任白登山障塞尉之职。”车福笑眯眯的道。 张辽清楚董卓以平城县长之职诱惑他上当一事,如今,摇身一变马上就是平城县尉,这让他有点儿惊疑。 鲜卑胡骑的首级乃是此次进入鲜卑部落专门收割而来,就是为了请功,如今看来,郡守大人没有让他失望。 平城县尉跟白登山障塞尉虽然都是二百石的小官,其性质不可同日而语。 障塞小尉不过是微末小职,主掌烽燧以及警备边地,乃是边县治下的低级武官,直接归于郡中统辖,县尉一职可就权力大了,除了掌管一县军事还有缉捕盗贼之权。 张辽心中警惕,县尉一职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落到自己肩上。 第042章光耀门庭的盛事 张辽想要以武事立功,车胄自然成全其这份心意。 在车胄看来,若是郡内多出现几个像张辽这样的勇武之徒,又是地主豪门的身份,他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启用。 反正郡中各县的县尉和县丞等职位,大多由郡内的地主豪门来担任,这个时候出现几个乐于杀胡的豪门子弟,车胄极其乐于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然后将本来就属于地方豪门的职位赏赐给张辽这样的人何乐而不为。 车胄极其清楚,张辽可以帮他增强郡中的武力,张辽的任何功劳细算下来落在他头顶上的最大,毕竟,张辽有功于雁门郡就是他这个雁门郡太守有功于朝廷。 张辽虽然同车胄尚未见过面,不过从车胄将他捡拔于微末来看,除了利用他的武力之外并没有纯粹的欣赏。 他同郡守之间,纯粹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并无私人交情。 “郡守大人还有何谕令示下?”张辽诚恳的问道。 “斩首胡骑首级之事……”车福将话说了一半就停下了。 张辽当即明悟,立刻道:“此乃郡守大人之功,与我张氏没有半点关系。” 既然已经拿到了平城县尉之职,自然不能再去提及斩首胡骑一事,一个小小的张氏还无法将这份功劳按在自己身上。 一千一百余首级,权当是跟平城县尉的交换。 “张氏部曲无法吞下这份功劳,郡守大人也是为你考虑,郡守大人明言定会承你这份人情,只能再图后报。” 车福感慨了一声道:“郡守大人的处境也不妙,正好可以借助这些胡骑首级走动一二,也许还能保住郡守大印,要不然,肯定要遭到贬谪。” “能为郡守大人分忧,是我张氏的本分。”张辽缓缓而言。 其实他的心里并没有任何的不满,实力不如人只能屈服于郡守大人的安排,若是张氏族人有一个掌管一县的县尊,郡守大人自然不会如此无度的贪墨胡骑首级,只可惜没有。 要怪,只能怪张氏在上面没有高位之人出声。 形势不如人,只能把握住已经到嘴的利益。 另外,张辽也不想跟郡守大人有什么不愉快的过节,只能让自己吃亏。 车福此行的目的达到之后辞别离开。 对于张氏所缴获的战马牛羊等东西没有提一个字。 对车胄来说胡骑首级最为重要,自然不会再贪得无厌。 陪在张辽身边的张戚和张刑一直缄默不言,送走车福后张戚迫不及待的道:“没想到,平城县尉一职这么容易就落到了张氏身上,实乃是意外之喜。” “张舞为了坐上马邑县尉,家族的花费和走动让人吃惊,不知看了多少脸色,吃了多少闭门羹。”张刑感慨良多。 两人都不关心斩首胡骑首级一事,郡守大人这么做在他们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就拿张氏部曲来说,斩获之丰让人眼热,张氏赏给部曲一只羊或者一张兽皮那是恩赐,没有赏赐才是本分,毕竟,身为张氏部曲本就拿着俸禄,为张氏而战才是部曲的本分。 “张氏若是出现一位县令,哪怕是一位县长,张氏在郡中的地位和声望将会上升一个台阶。”张辽这般沉吟。 “哎,谈何容易。” 张戚无奈的道:“纵观雁门郡所有的地主豪门,没有一家有人能居于一县之尊的位置上,并不是没有能力,而是跟朝中搭不上关系,若是拜那位大儒为师,肯定能够增加声望,累积做官的资本,否则,一切都是闲谈。” “在世族门阀的眼中,地主豪门就是乡巴佬,没有资格坐上县尊大位,只能在乡亭当中占据一席之地,那些落魄士族或者是诗书传家的寒门子弟,其参与政事的地位都比我们高。”张刑语气酸涩。 张氏在真正的官员眼中,无非就是一个土财主,若是粮秣短缺就会向地主豪门强制性征调,若是兵力不足也会征调地主豪门的部曲为其而战,如果不从,没有好果子吃。 在清平盛世想要为官,那得看祖上的名声,祖上出现过多少位多少石的官员,才是各个家族的底蕴和实力。 时局发展到现在,世族门阀几乎垄断了为官的门径,其他人想要为官主宰一方殊为困难,只能屈居于书佐小吏之职投效在官员的身边算是不错的一份前途。 除非,像何进一样有个被皇帝宠幸的妹妹才能发迹于屠户之室。 或者,舍弃尊严和礼义廉耻去跟阉宦为伍。 否则,地主豪门之家想要真正的获得一县之位极其困难,至于一郡之地,似乎下辈子投个好胎可以争取一下。 鉴于此,张辽有点儿怀念乱世。 到时候只要手中有兵就是草头王,想要将军大位可以自己任命自己,对于县尊或者是郡守之位,也可以任命他人去做。 为了师出有名,然后给名义上的朝廷上个书表示自己依旧归属于朝廷的鬼话,就能获得朝廷的正式任命。 礼崩乐坏,那是滋生混乱和黑暗的地狱。 张辽只要一想到汉末乱世所死之人之多,破坏之大,又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惜事与愿违,张角正在酝酿着推翻汉室的阴谋,不久后,乱世将会毫无征兆的开启。 “卑职张戚,拜见张县尉。”张戚收敛笑容,带着无比欢快的心情向张辽恭敬一礼。 “卑职张刑,拜见张县尉。”张刑学着张戚的样子同样施礼。 两人已经从自身做起,率先开始参拜县尉。 “印绶文书没有下发之前不得胡乱称呼,这是规矩。”张辽意味深长的告诫。 “私下里提前叫叫,我们也高兴一下,当着众人的面自然不敢乱来,礼数自然要顾及周全。” 张戚脸上的笑意抑制不住,他乐笑道:“如此重要的消息自然要第一时间传回族中,然后祭奠祖先的在天之灵,告知祖先后代子孙的功绩。” “这是自然,我亲自回族中一趟。”张刑满脸堆笑。 张氏继张舞之后,再出一个县尉,这对于张氏门庭来说,那是值得欢欣鼓舞的特大盛事。 第043章走马上任 京都洛阳,六月的雷云极其浓厚,似乎要压碎坚城。 紧接着暴雨如珠,冰雹如鸡子。 灾难过后,刘宏以灾异为由将太尉刘宽免职,擢升卫尉许彧为太尉。 随后,北宫东掖庭永巷署发生火灾,刘宏以灾异为由将司徒杨赐罢免,擢升太常陈耽为司徒。 并州刺史董卓如愿以偿被擢升为河东郡太守。 新的并州刺史张懿即将到任,而后,张懿刺史将会一直在任上直到死于休屠各胡入侵,之后并州刺史的接任者将会是丁原。 在一个细雨绵绵的中午,张辽以平城县尉之职率领着张戚所辖的骑卒进了平城县。 平城县乃后世的大同,享有凤凰城和煤都之称,又是九大古都之一。 张辽清楚,汉献帝时平城县由于鲜卑的入侵将会被撤销。 鲜卑人北魏道武帝拓跋珪,将会在此建都。 张辽步入衙署大门,提前入驻衙署的张刑率领县中仅有的文吏书佐恭迎在侧。 大堂内,张辽屏退闲杂人等,只留下张刑和张戚。 “八百县兵战力如何?”张辽询问提前接手县兵的张刑。 “皮甲不全,武械斗具不全,操练松弛且粮秣供给勉强糊口,同张氏部曲相比,皆是散兵游勇。”张刑如此回禀。 张辽深感麾下没有可用之人,仅仅是一个小小县尉,就迫使他不得不将张刑从族内的事务当中调出来,辅佐他这个县尉统辖一众县兵。 正式入驻平城县之前,他已经将平城县的情况了解清楚,自从去年鲜卑入侵之后,平城县长一职依旧闲置,县中事务皆由县丞闵览统管。 好在张刑接收县兵的时候,这位跟张辽一样出自于地主豪门之家的闵县丞很给面子,并没有任何阻拦。 “县兵所缺武械及粮秣,我会向郡守大人上呈文书请求调拨,粮秣充足之后,一应武事的操练不得松弛。”张辽吩咐。 “职下领命。” 如今张刑摇身一变从张氏的部曲曲长成了平城县兵的军司马,统辖两曲一部四百兵卒,另外一个军司马之职依旧空悬,所部县兵暂时由张刑管辖。 县丞闵览冒着细雨姗姗来迟,前来恭贺新上任的县尉。 闵览祖上也曾阔绰过,光武帝时闵览先祖闵堪曾是东汉初期的割据军阀卢芳部将,家业败落定居于平城县之后沦落为地主豪门,雄踞乡野。 见礼过后,闵览满脸堆笑道:“张县尉少年英杰,让我甚是敬佩,先是斩胡骑于邬堡之下,如今又率领部曲驻守边地,挺进鲜卑收获甚多,又献胡骑首级于郡守大人,真乃郡中豪杰,县中一应事务还得有劳张县尉多加操心。” 闵览年近不惑,他的这番说辞并非阿谀而是发自肺腑,张辽确实已经显露出来不凡威姿,今后由张辽负责县中武事,再加上张氏部曲之悍勇,一定能够增强县中的武备。 作为平城县地主,还要仰仗张辽的兵戈之利,只要张辽能做到保境安民,闵家自然能够受益。 张辽深入鲜卑部落杀胡一事瞒不过闵家耳目,雁门郡的大多数地主豪门都心知肚明,大家缄默不言罢了。 就张氏出售的战马耕牛以及兽皮,闵览为了增强家业也曾购买过一批。 “闵县丞过谦,张氏末流小辈初经职事,不懂之处还要请闵县丞多加赐教。”张辽不敢托大。 闵览神色一敛极其严肃的道:“赐教不敢当,张县尉若有吩咐,闵家自当竭力相助。” “既然如此,那我们各司其职可好?”张辽认真询问。 他生怕闵览对他有所掣肘,要论在平城县的影响,没有人能够比得过闵家这条地头蛇。 张氏在马邑县同样是地头蛇,张辽对于地主豪门的认识极其清楚。 “自是各司其职,闵家没有优秀子弟傍身只求保住宗族,县兵当中也有二十余不成器的闵家子弟,张县尉若要整顿县兵尽可驱散闵家子弟。” 闵览为了彰显闵家不插手县兵武事,已经做出让步。 “八百县兵我不会赶走一个,闵家子弟若要在县兵当中任职得凭自己本事,武艺强者居上弱者居下,并不会凭身份有所偏向。” 张辽想要将闵览跟自己的关系拉近一点,必须这么做。 好在县兵当中没有闵家嫡系子弟,无论他如何选拔优劣都不会有碍闵家面子,如果闵家嫡子在县兵当中以身份居于主位并无武艺在身的话,这就是间接的矛盾。 “我不懂兵事,一切由张县尉负责,闵家不会干预。”闵览做出保证,闵家子弟能够在县兵当中任职自然最好。 只要闵家跟县兵有这层关系,对于闵家就是一种保护。 “如此甚好,若有犯禁者自有军法处置。” 张辽心知肚明,县兵里面的闵家子弟武艺定然不错,这对于增强县兵的战斗力极其重要,以后但凡闵家子弟战死,有了今天他跟闵览的这番谈话将会毫无关系。 心满意足的闵览辞别离开,撂下过府饮宴的邀请后,在家中仆役的簇拥下蹬上马车向闵家邬堡而去。 “只恨我闵家无张县尉这般英杰。” 闵览闭目沉思,通过跟张辽的简单接触,已然发现张辽的不凡之姿,小小年纪已经练就了滴水不漏的做事风格,堪比经年老吏,这让他极其羡慕,又惋惜闵家无此优秀男儿。 想起自家文不成武不就的宗族嫡子,心里忍不住阵阵心酸。 念于此,闵览不敢让宗族嫡子涉入武事,生怕落个名未杨身先卒的下场,县兵中的子弟都是习练武艺之辈,这也是闵家保护祖业的手段。 “但愿县兵中的闵家子弟能有一个出众者,能够在张县尉的麾下出人头地。”闵览怀着这样的期盼陷入沉思。 张戚建议道:“闵家子弟在县兵当中多任什长队率之职,要不要撤下几个换成张氏子弟。” “糊涂,张氏有多少人可供驱使?” 张辽不悦的道:“县兵又不是张氏部曲,不可妄动,我唯恐县兵里面的闵家子弟不够多,只要寻得一将统帅众人方为良策。” 第044章猛将从天而降 马邑县郭泽私宅内,郭泽看着堂下的壮武青年,忍不住叹息道:“你可想好?” “禀县尊,吾已思虑多时。”宋宪执拗的回答。 宋宪与郭泽同是太原郡介休县人氏,前者乃落魄士人,后者为介休望族。 郭泽对这位县中士人多有照顾,委派其担任自己麾下的书佐以来耳提面命也有一些教导。 如今,宋宪要去张氏甘为部曲,这让郭泽心中不快。 “为何执意要去张氏为部曲?”郭泽质问。 “张县尉有言,男儿应当立志出乡关,以勇武扬名于外乃是我辈武人的追求。” 宋宪躬身一礼解释道:“我自诩尚有几分气力,自当投效于张县尉麾下逞勇斗狠,不至于浪费一身的武技。” “宋公敏啊,我知你家中生计艰难,这难道不是你弃文从武的初衷?”郭泽难掩失望。 宋宪神色极其坚毅,沉声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亦是我的追求。” 郭泽无奈的道:“似你这等武人想要以武扬名,这无可厚非,又想以利奉养亲人,这是人之常情,你自然热衷于名利双收之举,我也无话可说,总好过屈居于县中当个刀笔小吏。” 宋宪言辞凿凿的说道:“县尊大人的教导我不敢忘,对我宋宪的照顾之情我必将铭记于心。” “去休,去休。” 郭泽面无表情的挥手驱赶。 宋宪磕头辞别,然后恋恋不舍的离开。 郭泽将其留住,温言相向道:“你就打算空身一人前去投效?” “县尊大人何意?”宋宪疑惑不解。 “你乃勇士,岂可与庶民黔首同槽争食,自当统帅一队人马相投方显自己之重。”郭泽欲助其一臂之力。 “???” 宋宪呆立当场,他本就孤身一人,哪有人马可供驱使。 郭泽斜视了一眼不开窍的宋宪,这才说道:“你去找张舞,奉我指令从县兵当中挑选百人相随,我命你为百人屯将。” “这可如何使得?” 宋宪顿时局促,急声道:“县中兵卒是否愿意?张舞县尉如何舍得?” “精选自愿为部曲者百人,这是我的命令不可多言,至于张舞自然高兴,马邑县卒还算精良可堪驱使,如今改换门庭变成张氏部曲,张舞哪有不乐意的道理。”郭泽冷笑一声。 “多谢县尊体恤。”宋宪满怀感激。 郭泽赶走了宋宪,这才落寞的感慨道:“人心思变,为何会如此?” 他南望洛阳,视线似乎穿越了重重阻碍,翻越山岭边关直扑重重宫阙,对于专权的阉宦满是鄙视,对于天子不专心于国事,深感失望。 如今张辽在郡中声望渐浓,救助流民之善举,斩胡骑于邬堡之下,率领部曲纵横于鲜卑部落之间,就连他这个耳目清静之人也听到了张辽的一件件传闻。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郭泽轻声呢喃,简单的一句诗足以让人振聋发聩,也将心中的伤口彻底撕开,暴露出来无尽的伤痛。 汉室并非没有飞将,只是受制于党争不得重用。 这才导致胡马南度,一次又一次将羞辱施加在汉室的肩膀之上,曾经的荣耀和辉煌正在逐渐的散去。 正如大汉的江山基业,慢慢趋于西山。 宋宪的选择郭泽无法批判,张辽正在以胡骑的首级重塑汉人的风骨和脊梁,这是极大的召唤力,鲜卑笼盖在汉人身上的耻辱穷尽三江五湖之水也难以洗刷,边郡士民深受其害。 他心里隐隐明白一个道理,宋宪与其说是为了名利投效于张氏为部曲,倒不如说是为了给自己争一口气,将笼罩在头顶的阴影用兵戈驱走,重新塑造自己身为汉人的骄傲。 杀胡,就是目前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 郭泽不敢将这个猜想宣之于口,张辽所做的事让他大呼过瘾,心中无比的畅快,趁着鲜卑趋于内乱的时候扬威于域外,这个时机拿捏的极准。 “一介少年能如此争气,让边郡士民扬眉吐气,引得猛士投效何其应该啊。”郭泽目露深切的期盼。 张戚带着笑容故意卖关子道:“张县尉,你猜谁来了?” “谁?”张辽被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得一愣。 “你所惦记之人。”张戚的笑容越发浓烈。 “义公兄!”张辽大喜过望,急忙问道:“何在?” “族长传来书信,韩当带领两百余令支县乡勇已到族中,其中有四十五户举家而来,族长已经将乡勇家人安置在了搭建好的乡中屋舍,根据族长的意思来看,韩当在昨日已经北上,不日便能抵达平城县。”张戚将张汛的信中意思快速的阐明。 “太好了。” 张辽一巴掌拍在身前的案几之上,案几应声而裂。 “张县尉,风度,请你注意风度。”张戚急忙建言。 “你不懂啊,手下没有做事之人我心里着急啊。” 张辽苦笑一声,这才低声道:“白登山障塞尉的四百郡卒由曹性和杨丑暂时管束,张刑一个人管理八百县兵力有不逮啊,再加上张刑没有经验,八百县兵依旧一盘散沙,无法凝聚成战斗力,这让我如何能不着急。” 张戚提出质疑道:“张刑没有那么差啊,县兵已经初具锋芒。” “我打算再入鲜卑,实在是等不及。” 张辽自己也承认非常的急切,但他不得不急,张角起事在即,张氏部曲若是不能形成规模以及战斗力,如何浑水摸鱼窃取功劳。 “还有一个好消息。”张戚慢吞吞的说道。 “快给我放!”张辽没好气的加重了声音。 “马邑县尊麾下文吏宋宪,想要投效张氏甘为部曲,县尊让其精选自愿为部曲的县卒百人归属宋宪统领,已经同韩当一起北上。” 张戚笑容可掬的道:“宋宪乃是一位猛士,据说是他自己主动想要入张氏为部曲,县尊这才助其一臂之力。” “宋宪啊,我自然知道这是一位猛将。”张辽眉开眼笑。 这是第一位主动投效而来的猛将,张辽极其的兴奋。 第045章以战养战的利益 当韩当和宋宪抵达平城县境内时,张辽出城三十里相迎。 这也是学习古人的做派,以示重视之意。 “张县尉,韩当来也!” 韩当执手一礼,面带激动,张辽对他的重视他早就知晓,前往令支县途中,得千金不如得韩当一诺的言语一直在他的脑海当中回响,这让他的心底极其炙热。 “义公兄,你来的何其迟也。” 张辽略微失态直接疾步向前拉住韩当的左手,将自己渴盼韩当应该早点儿来的迫切心理显露无遗。 “让张县尉久候,是韩某之过也,请张县尉责罚。”韩当笑脸呵呵,心中相当的畅快。 “好,就罚你自饮三碗。”张辽豪气干云,声壮如河。 “三碗哪够,起码三坛打底,韩某腹中肠胃早就干涸多日,就盼着酒水缓解旱情呢。”韩当抬起右手拍打着空荡荡的肚皮。 “义公兄爽快,定不让你失望。” 张辽大笑一声,这才看向韩当左手边的雄武汉子,主动询问道:“想必这位就是宋公敏猛士吧?” “在下正是宋宪宋公敏,拜见张县尉。”宋宪急忙行礼。 原本他的心里有些忐忑,唯恐投身于张氏麾下为部曲会受到慢待,同韩当一路北上的过程当中,他得知张辽对猛士的重视程度方才打消不少疑虑。 如今,看到张辽如此热情,心中再无半点不安。 张辽跟韩当也就一面之缘,韩当都能受到这般礼遇,他相信自己也不差,肯定能够获得张辽的重视。 “公敏兄不必多礼。”张辽探出右手拉住宋宪的右手,满是感激的道:“公敏兄放弃县中的前途自愿甘为张氏部曲,让我深感敬佩。” “张县尉横枪杀胡立威于域外,才是真正的让人敬佩。”宋宪激动不已。 张辽放下拉着韩当左手的左手,以及松开拉着宋宪右手的右手转了一个身,以左手拉宋宪的右手,右手拉韩当的左手,自己居于中间,大踏步迈向路边的亭舍。 亭舍内,三人围着案几盘膝而坐,当三坛烈酒摆在韩当面前的时候,韩当面露窘迫,搓了搓手尴尬一笑道:“我自罚三碗即可,三坛酒下肚一泡尿就完事了,岂不是糟蹋粮**华吗?” 张辽不怀好意的大笑。 宋宪略显拘谨,不过看到韩当如此羞惭,脸上的笑意依旧很浓。 简单的接风宴,以张辽逼着韩当大醉而结束。 三日后,平城县校场内,韩当手持青钢刀率领两百部曲纵横冲杀,演练骑技。 宋宪同样以部曲曲长的身份演练骑战武技。 一众县兵望向铁甲的目光炙热而贪婪,骑卒气势如虹的场面更让他们心潮澎湃。 张辽再度招收一百部曲,结合韩当和宋宪带来的三百人组成了四屯两曲骑卒。 如今,他麾下的骑卒部曲达到了八屯四曲,共计八百余人,各个身穿精铁铠甲手持点钢武器。 只要将吃食供应足,新招收部曲的体力自会增长,再在猛将统帅之下,骑战能力自会有所提高。 日积月累的操练,杀敌技艺将会逐渐的增长,再经历战阵磨砺在生死之间打滚,自能锻造出一支百战不畏的部曲。 “韩曲长麾下,善于弓骑之士占据多数,其威其势已经渐显,宋曲长麾下多为步卒转变而来,想要形成战力需要时间。” 张戚提出自己的客观评价,他有资格指点其他部曲的优劣,毕竟张氏第一支骑卒就由他负责统率,自然有发言权。 曹性所统领的第二支张氏骑卒,成立已有一年,从白登山障塞尉传来的消息来看,曹性依旧整日在操练麾下的骑卒。 “义公兄麾下多为敢战之士,其中不畏生死的游侠占据两成,其余骑士都是令支县中的乡勇,也是熟悉马背之人。” 张辽自然明白韩当带来的兵卒都是经过精挑细选,韩当知道要以骑卒的身份出战,自然在招纳乡勇时有针对性。 “以战养战的方法确实不错,从鲜卑部落得来的物资出售后,就能置办骑卒所骑乘的铠甲,还能加强骑卒的战斗力,更为重要的是能够提升县尉在郡中的声望,简直是一举数得。” 张戚看着张辽满是敬佩的道:“此番武装韩当和宋宪麾下的骑卒,几乎耗尽了族中的器械,族长一个反对的字都没有说,依旧在招纳工匠扩大冶铁作坊的规模。” “利益在前,兄长自然不会反对。” 张辽自信一笑道:“如今张氏在郡中的声望如日中天,兄长铁定高兴坏了,眼看着家业蒸蒸日上,自然不会放过扩大家业的任何一个机会。” “离开家族的这几个月,族中新增四百余户佃农。” 张戚傲然一笑道:“族长带领众人兴修水利,将土质肥沃的荒原向良田转变,曲辕犁的助益让家族越发得利。” 张辽苦笑不已,当初为了招纳百户流民他同兄长争执不休,自从利用天子养马这一事件大赚特赚之后,兄长自己已经将家族财力逐渐向家族硬实力转变。 他不敢猜测,马邑县的良田不知道被张氏占了多少。 “我会去信兄长,让他尽可能的扩大冶铁作坊,对张氏佃户亦不能太过苛责,另外……” 张辽稍微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再次利用一下天子刘宏的兴趣再发一次横财。 如果这样做了,唯恐获得一个未卜先知这样的名声并不太好,倒卖良马可以说是误打误撞,这一次如果还是误打误撞也太引人怀疑。 他想做一个人,将后世的东西搬到现在旁人将会敬佩他的聪明才智,老是能够预知事情的发展跟结果,这是虚无渺茫的神鬼才能做到的事情。 他并不想让族人将他当神棍一样对待。 张戚露出倾听之态。 “我会让兄长多多养驴,以后驮运货物会派上用场。” 张辽还是不舍得放过再次壮大家业的机会,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不加以利用,也太对不起脑海当中储藏的知识。 张戚满脑袋的狐疑,比起用马和牛拉车来说,小毛驴那瘦小的身板,能驮运什么货物啊? 第046章武猛从事的心思 张辽想要再次出塞的将令下达之后,远在白登山的曹性和杨丑率领骑卒向平城县急进。 八屯四曲骑卒,都在出征之列。 奏请张刑为假军司马的文书获得了郡守大人的认可,待张辽归来之后,再解除张刑假军司马职务。 张辽只能派遣张刑前往白登山障塞尉暂代统兵之权,以假军司马的身份统辖四百边卒。 张刑一走,突然之间平城县兵没有放心之人暂代操练和管理一职,心中感念于手底下无人可用之际,只能将张干从族中调出负责八百县兵的平常操练。 奏请张干为假军司马的请示,再次获得郡守大人的肯定批示,情况跟张刑雷同。 张刑和张干以不能跟随张辽出战而遗憾。 安排好一干事务后,张辽统领八百骑卒出征,此次,没有率领步卒,保持两人三马的阵容带足军资直扑塞外。 跨过长城在雁门郡的最北边县强阴县略作休整后,出云中郡直奔鲜卑之境。 临近中午,张辽等人在一个鲜卑部落饮马造饭。 部落已经遭到覆灭,这个能拉起三百勇士的部落,在张辽率领部曲展开过一次正面冲击后饮恨而亡。 此次,张辽展开了光明正大的骑卒对战,并未选择偷袭。 鲜卑部落的牛羊正在被赶出栅栏时,就迎来了新的主人。 四次战斗下来,宋宪麾下的骑卒已无一人,全部沦为车夫驱赶着战马牛羊原路返回,鲜卑的牛车和马车成了张辽运输物资的现成器具。 宋宪所辖骑卒战力不强,但远途奔驰同样是操练之法,这也是张辽不带步卒的原因。 张辽打算让宋宪同押运物资的最后一队骑卒回去,宋宪执意要留下来,他只能同意,并且让其跟随在自己身边作为一名普通的骑卒来作战。 向西北方向疾行五六十里后,斥候快马来报,将发现的消息传入了兼任斥候屯长的张戚耳中。 “左前方发现一部人马,好像是云中郡卒。” 张戚将消息回禀给张辽,“对方已经发现我们的斥候,有意向我们靠拢。” “靠过去看看。”张辽随着斥候前行的方向驱马缓行。 对方已经做出表态,自己自然不能置之不理,无论对方是否怀有敌意,都要显示出来自己的力量之强。 通过斥候的简单交涉后,双方各自洞悉了彼此身份。 得知对方乃是并州刺史属官武猛从事张杨后,张辽很乐意与对方有所交集。 张辽亲率韩当和宋宪上前,亲见张杨。 张杨亦带着部下悍将薛洪和缪尚前来相见。 “张刺史属官武猛从事张杨,见过张县尉。”张杨率先开口,豪爽的声音从雄武的身躯里面迸发而出。 “平城县尉张辽,见过张从事。”张辽同样一板一眼的见礼。 张懿担任并州刺史以来,捡拔武勇之人充斥军备,以悍勇之名在云中郡甚有名气的张杨得到张懿的重视,任命张杨为武猛从事已有两月。 “早就听闻雁门郡出了一个英雄,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张杨的目光没有放在张辽的身上而是瞅着张氏部曲身上的铠甲,似乎对铠甲的钟爱就是对张辽的夸赞。 “张从事谬赞。”张辽笑容满面。 能够打造出全着铁甲的八百部曲,他极其的自豪。 好在宋宪麾下骑卒已经返回,要不然张杨会更加吃惊。 张杨看向铠甲的目光,就是他最为得意的杰作。 “并非谬赞,而是真正的羡慕啊。” 张杨语气古怪的道:“我麾下的这部人马,只有铁甲十副,其余皆是皮甲,这已经是极其精锐的装备,不曾想,张县尉麾下的兵伍之雄壮,让我极其眼热啊。” “张从事谬赞。”张辽依旧笑容满面。 “我恨不得将你脸上的得意笑容扯下来按在我的脸上,让你也体验一下我现在的心情是何等的抓狂。” 张杨的声音突然之间飙升,张辽看得清清楚楚,唾沫星子朝着他迎面而来。 张辽怪笑一声这才问道:“张从事此番出塞,也是为了打劫胡人的战马牛羊?” “打劫?哼,这话说得也忒难听,我听说草原上的牛马在野地里乱跑,这才奉命前来捡一些。” 张杨故意将话说得极其豪勇,似乎在向张辽显示自己的万丈豪情。 继而恢复平常姿态轻笑道:“大话不说了免得让人笑话,我听说张县尉扬威于域外的消息后心头奇痒难耐,这才建议刺史大人效仿你的举动。 因此,我以武猛从事的职位招纳了一部熟悉弓马的骑卒,所赖张刺史威望颇重,乃是一方名士,这才让太原郡世族解囊相助,要不然以马匹之贵,就算是砸碎我的骨头买了也不能置办一部骑卒所用的马匹数量。” “张从事若能大获全胜而归,定然能够收获满满,也不枉刺史大人的看重。” 张辽没有想到自己的举止得以让张杨效仿,其实在他看来效仿的人越多越好。 “鲜卑各部落之间内乱不堪,自顾不暇,未来几年内肯定无力南下,这个时候趁机灭掉一些小部落用来壮大自身再好不过。 鲜卑即便有心报复也无法聚集一支胡骑犯塞,若是有部落征发勇士寻仇,定然难逃其他部落的吞并,部落首领们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我们无论如何行事,都不会遇到鲜卑的报复。” 张杨目光很亮,带着灼灼光芒道:“正如朝廷时局一样,宦官、外戚和世族门阀们彼此争权,已经不关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个时候若是不珍惜鲜卑内乱的机会,以后想要有所作为没有重兵就难了。” 张辽理解张杨的分析,当鲜卑内乱趋于平衡,各部落之间的矛盾得到释放和化解后,在侵犯汉庭边郡的时候将会再次形成一定范围的联盟。 可是,他不明白张杨说这些干什么? 他比张杨还要明白这些道理,无论是后世的历史知识还是当下对时局的把握,他都能做个基本的判断出来。 “张从事,何意?”张辽慎重其事的问道。 “现在,正是我们联合在一起杀胡的绝佳时机。”张杨道明心迹。 张辽顿时警觉,张杨定然没存好心。 第047章血衣示警 “如何联合?” 张辽心底警惕大作,疑心很重。 疑心这个东西对喜欢的某个角色来论就是聪明的体现,若是不喜欢某个角色就是昏聩的表现,偏向性很重。 无论是为官还是为将,真正信任的人能有几个? 心中秉持怀疑,疑而用之才是稳妥的办法。 “合兵一处,共同杀胡。”张杨将字咬得很重。 “令出二门乃是兵者大忌。” 张辽轻笑道:“谁为主将,谁为副贰?” “当然我为主将。”张杨想当然的道:“不过,你若为主将,我也可以认同,但是得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张辽的心底已经对联合之事兴致缺缺。 “借我铁甲百副,战后再还。”张杨提出自己的要求。 张辽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不得不怀疑,恐怕这才是张杨的目的,一旦借了出去发生有借无还的概率极大。 他忍不住笑道:“麾下骑卒皆是张氏部曲,我要为他们的家中亲人考虑,死于战阵谁也无话可说,可若是缺了战甲而亡,我回去无法交待啊,毕竟都是相处已久的乡中伙伴,情谊深厚。” 纯粹是敷衍搪塞之词,张杨竟然无法反驳,张辽的拒绝让他一阵无语,忍不住在心底埋怨道:“如此多的乡中伙伴,你骗鬼呢?还情谊深厚?糊弄我也太明显了吧,我像傻子吗?” “张县尉体恤乡中伙伴,关爱下属我也理解……” 张杨的话音刚到这里,张辽直接打断道:“张从事理解就好,张从事既然想要置办铠甲,就得向刺史大人请求,我张氏部曲身上的每副铠甲都是珍宝,岂可轻易借人?” “哎,既然如此,那我甘为后队,以你为主将联合用兵,如何?” 张杨退而求其次,满是认真的说道:“我不想部下受损太大,还有赖于张氏部曲之勇杀胡立功。” “缴获如何分配?”张辽轻笑道:“我占三分之二如何?” “论兵,张县尉比我多一曲,论兵伍之盛,我不如张县尉多矣,我占三分之一已经得了便宜,我在这里先谢过张县尉恩情。”张杨情真意切的开口。 谈好合作事宜后,张杨领着薛洪和缪尚辞别离开。 “张从事想要借助胡骑之力同张氏部曲互相消耗,自己坐收渔利的计策恐怕不容易实现。”薛洪有所忧虑。 “张辽小儿胸有沟壑,不好算计。” 张杨神色一沉,无奈的道:“不愧是雁门郡崛起的英杰,对我倍加防备,若不是我顶着武猛从事的职位,恐怕张辽对我不会这么客气,哪里能够容我占三分之一的缴获。” “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缪尚询问道:“难道张从事要屈从于一个边县县尉的指令,唯他命令是从吗?” “怎么可能。”张杨嗤笑一声道:“我们出塞之后之所以徘徊不前,到底为何?” “正北五十里处有一鲜卑部落,毡房数百座,部落勇士不下千余人。”薛洪将自己一行人踟蹰不前的原因刚一说出口,脸色顿时一亮,猜测道:“难道,要引鲜卑兵勇袭击张辽?” “是也!” 张杨得意洋洋的道:“若是向鲜卑部落示警,等到鲜卑部落勇士杀来,我们即刻后撤,自乱军心,等到张氏部曲同鲜卑勇士大战过后我们再趁机出手。” “我们敌不过正北方的鲜卑部落这才想要另找袭击的部落,若是引鲜卑人同张氏部曲作战,是不是太……”薛洪有所顾虑。 “无毒不丈夫。”张杨心底一狠,继而犹豫道:“想要示警于鲜卑部落,只是需要一位勇士单骑入鲜卑部落,不能让张辽怀疑,又不能让张氏斥候发现。” 言罢,目光在薛洪和缪尚的身上来回注视。 “吾愿前往。”缪尚自告奋勇。 “缪屯长勇武过人,熟悉边塞草原,定然能够完成我的重托。”张杨兴高采烈的道:“你们两人,都是我信任的勇士,堪为我的左膀右臂,以后我若能富贵,必不相忘。” 张杨许下苟富贵勿相忘的承诺后,缪尚单骑离开队伍。 “张杨此人,你们如何看?”张辽询问跟随自己见过张杨的韩当和宋宪。 “恐怕来者不善。”韩当有所怀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宋宪的评价更为直接。 “我也知道,拒绝其借铠甲的要求显得小气,不过,我倒也不后悔。”张辽无奈的道:“念在同在并州供职的份儿上这才有所厚待,让其跟在我们后面担任后队,我极其不放心。” 麾下部曲的铠甲每一副都极其珍贵,他还没有大方到拱手相送的地步,这点自私他必须承认。 “张杨用兵乃是为公办事,张县尉纯粹是为私,焉能牺牲张氏利益去成全公事呢?公私必须要分明。”韩当这般建言。 “既然张县尉不信任张杨,我们稍加防备即可,用不着太过重视,若是进攻鲜卑部落时不听从张县尉调配,将其找个借口打发走便是,若是堪用不妨一试。” 宋宪甚是理智的说道:“毕竟张杨所率一部人马也有助益,多灭个鲜卑部落就能喂饱张杨,一来可以多杀几个奴酋,二来许之以利稍加结交,对张县尉日后也有帮助。” “人心隔肚皮啊,我们不知道张杨的为人,万一他联合鲜卑同我们为敌如何是好?” 韩当说道:“我不了解张杨,但也知道人心险恶的道理,我不得不怀着最坏的心思将别人往最坏处想。” “这确实是个隐患,不得不防。”宋宪也赞同韩当的怀疑。 “与人合作,自然要将各种可能性考虑在内。”张辽明白,怀着最坏的心思将别人往最坏处想,是对自己负责,如何慎重都不为过。 这个时候,张戚手持一块白色血色衣襟递给张辽。 “张杨欲示警鲜卑迎击张县尉,请多加防备。” 这样一行字顿时让张辽头皮发麻,同时心中怨恨。 他还在将张杨往最坏处想而心有芥蒂,现在半点好感都没有,心中只有愤怒。 第048章千载难逢的机会 韩当和宋宪将示警血衣一一传看。 “将别人往坏处想,本就不是君子所为,我终于不用自责了。”韩当对张杨的偏见伴随着血衣示警烟消云散。 “这招借刀杀人之计太过阴险,胡骑乃汉人公敌,如此不择手段只能说明张杨此人品行不端,这般小人行径令人不齿。”宋宪义愤填膺大加指责。 张戚插嘴道:“若我们与张杨是敌人,对方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可以理解,张县尉同张从事都在并州供职,张杨用心险恶实在是让人痛恨。” “血衣从何而来?何人所送?”张辽好奇追问。 “前方斥候偶遇一汉骑鬼鬼祟祟向北奔驰,斥候追上去之后对方射了一箭,血衣就绑在箭杆上。” 张戚回禀道:“至于是何人所为,并不知晓。” “张杨已经率领部众跟在我们身后,既是前方斥候发现,想必,定是那位汉骑不满张杨与鲜卑狼狈为奸的行为私自行事,血衣之上并未署名,由此就可以看出,对方只是善意的提醒,不想我们在鲜卑手中吃亏。”韩当这般分析。 宋宪道:“看来这位汉骑也有几分信义,只是不想汉家儿郎死于胡骑之手,并无偏向我们或者向张县尉示好的意思,如果此人借机示好,肯定会告知自己的身份。” “此人想必是张杨派出向鲜卑部落传讯之人,绕开我们与张杨的部众,在我方斥候面前故意暴露,目的就是为了向我们示警。” 张辽说话间端详一眼血衣,冷静的道:“血衣上面的字迹潦草,而血衣也是从内衬上面撕扯下来匆匆而为。” “要不要打探一下此人的身份?”张戚这般说道。 “不可,不说我们的耳目无法进入张杨的部众,就算勉强能够介入进去,风险也是极大。” 韩当急忙道:“张杨派去传讯之人,身份自然不低,若是我们私自打探定然让张杨起疑,肯定会害了这位示警之人。” 宋宪说道:“对方既然冒着风险向我们示警,我们也就报之以李,装作不知便可,记住这份人情若有机会再图后报。” 张辽知道,日后张杨还会跟南匈奴於夫罗狼狈为奸,抢劫乡野聚民为兵的事情没少干,这个时候心思险恶到同鲜卑串通一气,心底气愤之余只能将张杨视作不可交往的对象。 “接下来如何应对?”张辽将更多的发言权交付下属。 “张杨并不是无知蠢人,既然想要渔翁得利,说明附近有鲜卑部落实力不弱能够对我们形成一定的威胁,不得不防。” 韩当建言道:“依我之见,我们向东北方向深入,这样距离雁门郡也近一些,就能离开云中郡的正北视野。” 宋宪提议道:“张杨若是跟来,在战阵之上多加利用,事后给他一些缴获即可,若是张杨有感于计谋没有得逞,不想在张县尉麾下听令,肯定会主动退去自谋杀胡良机。” 得到将令的曹性和杨丑统辖前队部曲转向东北方向行军,张辽居中跟随,韩当统领一曲骑卒作为后队尾随。 当张杨发现张辽的行军路线偏离自己算计的陷阱后,心头大急,但也无能为力只能自行约束部下停止行进。 “张县尉为何改道?” 薛洪甚为不解的道:“若有半日的功夫,张辽就能中张从事之计。” “哎,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张辽本就对我心怀戒备,如何行军他一言而决,我如何能反对呢?若是让我领军让其协从,定然不会让自己的谋算落空。” 张杨难免失落,看着张氏部曲消失在视野之内甚是不甘,只得下命令道:“向西急进吧,我们实力不济,只能寻找小部落趁机偷袭争取最大的收获。” “缪屯长尚在外?”薛洪提醒。 “鲜卑对于汉人自相戕害的行为极其满意,缪屯长一定会受到鲜卑部落的款待,然后依从我们之计协商好夹击之策后会来告知我们。” 张杨苦笑不跌的道:“如今,夹击对象偏离了陷阱,若是我们出现在鲜卑胡骑的面前,就该轮到我们遭受鲜卑胡骑的攻击了,只怪我们兵伍寡少,对胡骑无法形成震慑就是原罪。” “不留斥候接应缪屯长吗?”薛洪神色一黯。 “不用,缪屯长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 张杨信誓旦旦的道:“我观缪屯长气宇不凡,富贵之气缠身,将来封侯拜将可期,起码比我长寿。” “……”薛洪表情一阵抽搐。 他对自家主将的胡扯之言,自然不信。 不过,就是张杨的这番胡言乱语,不幸真的被他言中。 历史上,张杨死后缪尚继任河东郡太守一职,后降曹操得封列侯尊位。 张辽纵马驰骋于草原之上,张戚近身说道:“张杨派人带来口信说:我欲向西而行,不想偏离云中郡太远,只能率军退去,期待日后再跟张县尉一起共杀胡马。” 张杨的话从张辽的左耳进右耳出,消散于风中。 月余时间,张辽一行人共计覆灭三个鲜卑部落,当第三个鲜卑部落的物资被捆绑在牛车上之后,张辽一行人南下。 “鲜卑部落由于逐水草而居的原因,能够形成大部落的极少,大多为数百人数千人这样的规模,只有鲜卑贵族和部落首领占据水草丰美之地,族群规模大一些也就几万人左右。” 韩当笑容洋溢,环顾着四野道:“若是汉室将校像张县尉这样率领一支精锐部众偷袭,鲜卑部落很难应对,只要不将消息传出去,鲜卑部落的反应极其的缓慢。” “一旦让千里之内的鲜卑大小部落聚兵一处,其威其势笼盖天地,将会势不可挡。” 宋宪看了一眼韩当,笑着道:“边塞戍卒多为民夫、赘婿、商贾、罪徒及犯官,汉室精锐全在洛阳以及周边,不说雁门郡,即便是纵观整个并州,没有一部人马可以媲美张氏部曲。” “哎,这也是事实,自古以来精兵都屯聚于京都内外,若无战事不会远征。” 韩当苦笑道:“洛阳时局争斗不休,无视鲜卑内乱的机会坐失良机,鲜卑又内乱不止没有余力南下,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谁有雄心壮志,谁就获益最大。” 说话间跟宋宪对视一眼,目光望向张辽。 第049章昏聩无度 张辽伴随着萧瑟秋风一同南下,高大而壮硕的白杨树耸入天空,叶片随风飘荡,边塞内的柳树尽显凋敝之态。 头顶的大雁震鸣南飞,人字形的阵容让人久久凝视。 翻过长城抵达平城县境内时,秋意已经很浓,霜意很重。 战马踩踏在硬邦邦的土地上,声音极其的清脆。 张辽传令各将打马回营,自己钻入平城县府邸准备冬眠,两月多的戎马旅途致使人马困乏,现在急需要养精蓄锐。 远在洛阳后宫之内,刘宏划出一片宫室,大作列肆。 菜摊、汤饼摊、挑担商贩、手工艺人等并列其中。 酒肆、店铺、客栈、妓楼乐馆等并立于宫道两旁。 各个店铺和摊贩的伙计老板以面白无须的宦官为主,诏选而来的采女佳人为辅,争相叫卖之声夹杂着拉客之音充斥于后宫之内,宛如真的置身于乱哄哄的市楼店肆之中。 只不过,宦官太过阴柔缺乏阳刚之气,让列肆充满脂粉气,采女佳人不可能真的具备卖货的叫骂声以及拉客的酥骨音,让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荒唐和滑稽。 宦官装扮的恶霸欺负一对母女,老母为老宫女所扮,女儿的角色是采女所扮。 刘宏身穿商贾服,周旋于列肆之间,时而卖出时而买进。 以十常侍为首的官宦阿谀在旁,争相争宠于帝王之侧。 刘宏饶有兴趣的看着恶霸欺负母女的场景,帝心大悦,大加褒奖。 亲自操持这个节目的张让倍感欣慰。 刘宏对张让极其宠信,时常称其为张常侍是我父,此刻,简在帝心的张让在刘宏心中越发威重。 当一位宦官以英雄的姿态将恶霸打的屁滚尿流,拯救母女于危难时,刘宏开怀大笑,然后继续游荡。 列肆一角,宦官装扮的盗贼行窃于一位采女,采女大喊着被行窃之财乃是救宦官所扮老父的救命钱,紧随着盗贼追赶,这位采女极其弱小,却追的盗贼上气不接下气。 眼看着采女就要追回被盗之财,变故再度横生,几个宦官所扮的盗贼同伙一哄而出操持着棍棒将采女差点打死在地。 采女绝望之际,宦官所扮的英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将盗贼一一打伤在地,采女视英雄宦官为良配,恶心的说出了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的台词。 刘宏经常唤作赵常侍是我母的赵忠亲自排练了这个节目,天子圣心大快之际对赵忠倍加赏赐。 刘宏酷爱毛驴,将拉车的骏马换上了毛驴。 张让和赵忠轮着充当车夫,四驴并驾齐驱载着刘宏畅游于列肆当中,在一座奢华的娼楼面前刘宏久久凝视帝容大悦。 更甚者遛狗于食肆之内,狗头之上带着进贤冠,并且将绶带缠绕在狗身之上。 刘宏兴致大悦时,亲自充当车夫,将张让和赵忠载于车厢之内,他躬下身子操持着缰绳驱赶着驴车周旋于列肆宫道之上。 刘宏将败国玩出了新的高度,昏聩到了极点。 他想圈养良马万匹以作娱乐的心思落空之后,将驴当作了替代品,他问计于十常侍,十常侍自然应对自如。 衮衮诸公对于天子新的昏聩之举无可奈何,他们不敢私下议论,更不敢上书劝诫,将满腔的怒火和愤怒全部集中于十常侍身上,恨不得将宦官集团处以极刑。 刘宏嗜好毛驴驾车,率先效仿者乃是十常侍,洛阳城内的驴车一时间如雨后春笋般窜起,十常侍一党的族人、宾客以及姻亲争相效仿。 太尉许彧和司空张济为了巩固官位,率先取悦于天子,继而接受宦官贿赂同十常侍等流沆瀣一气。 世族对两人深恨之,天下才学之士对两人深恨之。 霎时间,太尉许彧和司空张济在士林当中名声极臭,已经沦落为宦官一党,备受天下饱学之士的批判和指责。 伴随着效仿之声从洛阳波及到了四方州郡,一匹毛驴的价格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暴涨到了每匹两百万钱,直接同一匹良马的价格等同。 州郡之内的驴肉近乎绝迹,养驴之人以此为荣身家倍增。 吴王好剑客,百姓多疮瘢。 楚王好细腰,宫女多饿死。 刘宏好毛驴,驴车行天下。 雁门郡内,张辽身侧的县丞闵览将驽马换成了毛驴。 车胄为了巩固郡守大位,将张辽斩下的胡骑首级据为己有的事情都干过,此刻,为了不至于遭到贬谪同样效仿。 “太尉许彧以及司空张济,实乃士林之耻。”并州刺史张懿南望洛阳,泣血痛斥。 愤怒填胸的张懿当即吩咐仆役,将用来拉货的毛驴屠宰一空,大宴麾下属官以及太原郡士子。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哎!” 马邑县尊郭泽南望洛阳,悲叹不已,目光霎时一冽急忙吩咐仆役道:“将府中拉杂物的两头毛驴宰了,从今往后顿顿吃驴肉,直到吃完两头毛驴。” 仆役惊呆片刻,不明白县尊大人为何要这么做? 如今一头毛驴不知道能换来多少头耕牛,仆役正在绞尽脑汁计算之时,郭泽再度吩咐道:“给张氏邬堡送去一条驴腿,并且将两匹驴的心脏给我拿来,我要亲自在上面题字。” 仆役一一将县尊大人的吩咐铭记下来,然后亲自去办事,即便不明白县尊大人到底要做什么,但也不是他一个仆役所能够询问。 “夏桀商纣之祸横行,徒呼奈何啊,为了贪图一己之私,做出如此昏聩之举,实乃亡国征兆啊。” 郭泽忧心如焚,大加指责道:“衮衮诸公,皆是碌碌汉臣,天子私德有亏,非但不加以遮掩维护君王之威,反而宣之天下,先是抬高马价,现在又是驴价,处处跟天子作对也就罢了,可是连为尊者讳的脸面都不要了,这天下还能不乱吗?” 他虽出身于世族,可也是清流浊臣,对于世族门阀和豪门大族的行为极其不满,他有心杀贼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充当一个愤青,以无助和落寞的心境指摘天下的是非。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郭泽心潮激愤之时,高声诵读《离骚》,一时义愤填膺,恨不能自投汨罗江以求耳根之清净。 第050章狼心与虎胆 张汛行色匆匆离开张氏邬堡,昼夜兼程直抵平城县。 当张汛看到张辽时,猛拍着张辽双肩大笑道:“数月不见,吾家二弟已然身形渐长。” 张辽心中极其欢喜,同兄长好一阵拥抱拍打。 热络过后,张辽急忙恭贺道:“恭喜兄长喜得贵子。” “哈哈哈,同喜同喜,你也是我家旻儿的叔父,岂有不喜的道理。”张汛谈起自己的儿子,脸上的音容笑貌极其浓郁。 张辽自然理解,兄嫂为了子嗣之事经常吵架,如今愿望得以实现,兄长对祖先终于有了交代不至于为了香火延续一事而优心,嫂子也对张氏先祖有了交代,不再遭受言语非议。 “我家侄儿已经取名?”张辽快速询问。 他从往来书信已经知道吴倩娘生子一事,并不知道已经取名之事,看来取名不久并且兄长没有向他传讯。 “单名一个旻字,小名旻儿。” 张汛笑着道:“张旻这个名字,还是郭泽县尊亲自所取,对我张氏来说也算是一种恩宠,要是放在以前我都不敢去郭泽府上求取名字,如今大不相同,郭泽见我张氏家大业大,这才没有拒绝我的请求很给面子。” “郭泽县尊乃是品德高雅之辈,不可能因为张氏势大就给面子,他连刺史和郡守的面子都不给,遑论我张氏之家了。” 张辽自认对郭泽还是有些了解,所以对兄长的话并不相信,好奇的问道:“郭县尊取名时可曾说过什么?” “旻者乃是旻天苍旻之意,正所谓春为苍天,夏为昊天,秋为旻天,冬为上天,因此旻特指秋天,那时谷麦入仓万物守藏,旻儿正好在秋九月末降生,倒也符合旻的寓意,是个能享福的孩子。” 张汛根据自己的记忆将郭泽的话,夹杂着自己的理解倾吐而出。 张辽忍不住思忖,他笃信郭泽对张家不会另眼相看,那么如此好意给张家子取名到底还有什么深意呢? 放眼马邑县,郭泽那就是高高在上的饱学之士,又是介休郭氏名士,这样的人无论是声望还是身份地位都不可指摘,能够屈身给一个地主豪门家的子弟取名,这是莫大的荣耀和重视,要是其中没有什么另类的猫腻张辽决不相信。 他忍不住再问道:“郭县尊还说过什么?” 张汛将郭泽的话吟诵而出,道:“浩浩昊天,不骏其德。降丧饥馑,斩伐四国。旻天疾威,弗虑弗图。舍彼有罪,既伏其辜。若此无罪,沦胥以铺。” 这段直抒胸臆和郁闷的话翻译过来就是:你这浩瀚无际的长天上苍,从不肯普照你的恩惠之光。只管降下遍地丧亡和饥荒,残害四方诸侯让百姓遭秧。苍天裹挟着秋风施展暴虐,肆无忌惮不管不顾也不想。放任那些有罪的逃之夭夭,让他们的罪行全得以隐藏。相反像这些无罪的老百姓,一个挨一个相继沦落丧亡。 张辽顿时明白,郭泽口中的上苍和苍天,自然指的是大汉社稷,将灾难的源头按在宦官集团身上的原因居多,像满朝的士大夫纷纷隐居闭门读书不仕于朝堂,不正是平白无故的贤达之士有志难伸吗? 反倒是罪行昭昭的奸佞之臣的罪责都被苍天隐藏,逃之夭夭,沦丧遭殃的都是无辜之人。 张辽忍不住畅想,张角马上将会喊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不知道郭泽是何等的心情。 他对饱学诗书之人极其的敬佩,显然给张家子取名为旻,并不是看重张氏的意思,正好是抒发胸中郁闷之情的由头。 苍旻昏聩无度,借助着张家子在苍旻之际出生,不仅顺手而为给张家子取了一个名字,还将自己心中的苦闷和憋屈表达无遗,更加体现了自己的无助和茫然。 这是一个有学问的愤青,将借古讽今的思想通过引经据典吐露而出。 张汛打断二弟的沉思,神色古怪的道:“郭县尊有礼物送于我们张家。” “是何礼物?”张辽莞尔。 “一条驴腿,两颗驴心。” 张汛阴阳怪气的道:“一颗驴心上面用布条写着狼心两字,另外一颗驴心上面用布条写着虎胆两字。” “虎胆食肉这是夸赞,狼心怕是指摘我们张家居心不良。” 张辽苦笑不跌的道:“这位郭县尊,可真是不管不顾,什么也不怕什么也敢说啊。” 张氏的家业在快速壮大,郭县尊作为父母官自然瞧得一清二楚,张氏怀里的心思肯定不纯。 作为一县之尊,他无能为力,心中期盼着张氏能够具备虎胆,又在暗示张氏的狼心志向,就在这样的矛盾心理当中稍加警示张氏,发泄自己的不满,表达自己还忠于汉室的心事。 结合为张氏子取名为旻,更加能够说明,张氏这样的地主豪门在他眼中同样是为祸苍天的罪魁祸首。 张辽希望这样的声音越浓越好,对于郭泽的指责声他不闻不顾,这只能说明,张氏在高歌猛进,这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 “所幸的是,郭县尊对我张氏的不满只是在嘴上说说,并没有忘加指责之词。”张汛极其欣慰的开口。 “就算郭泽想说我张氏居心叵测,可也得有人信啊,有人听他说啊,现如今世族门阀和地方豪族都在积蓄各自的家族力量,对这个事实郭泽一清二楚,犯不着刻意为难我张家。” 张辽对于郭泽这样的道德君子甚是敬佩,道:“郭泽之所以牢骚满腹,那是有感于大汉社稷已经趋于日薄西山。 以他介休郭氏世食汉禄的身份,又加上忠于汉室的修养和品行,不允许他眼看着局势逐渐颓败下去而无动于衷,自己孱弱的力量又无法挽狂澜于既倒,只能将无限的苦闷通过激愤的言语发泄出来。” 张汛话音一转,急忙道:“听从你的安排,在你出塞的这段时间,我已经购进毛驴三千余匹,现在正是出售的大好时机。” “出售毛驴一事,兄长做主即可。” 张辽说话间目露微笑道:“张懿刺史和郭泽县尊都在宰杀毛驴为食,对天子刘宏发出了无声的抗争,我们家也要这样做,跟随天下士族反抗天子的潮流来为我张氏积蓄声望。” “如此甚好,暗中我张氏以毛驴大发横财,明面上宰杀几匹毛驴以壮张刺史和郭县尊的声势。”张汛狂笑不已。 第051章郡守的安排 雪球越滚越大,这是客观事实。 张氏的发展模式就是这样,伴随着产业不断的增多,家中的金钱财富逐渐向铁料和部曲转变,迫使张家越来越壮大。 田庄的数量在增多,佃户在变多,田产的数量更是剧增。 时至今日,已经不满足于马邑县一地,向南朝楼烦县和埒县侵袭,向西朝武州县扩充,平城县同样是张氏发展的要地。 张汛和张天所有的精力都着手于家业的拓展,对于家族事务,张辽无心介入,他只能厉兵秣马干好自己县尉的工作。 平城县府邸内,张辽正在以驴肉宴招待麾下的诸将。 张刑、张戚和张干三人一一在座。 韩当、宋宪、杨丑和曹性四人同样一个不缺。 “驴肉殊为金贵,我这吃一口驴肉感觉到自己吃了一口黄金,这心里头极其的欢喜,喜悦之情不由自主的流溢而出着实是怪事。” 张戚感慨道:“我本是勤俭之人,为何会有这样的心思?” “我感觉有种穷人乍富的心理在作祟,要是平常吃几斤驴肉什么感觉也没有,现在将驴肉咬在嘴里就像是在吃饕餮盛宴,玉粒金莼噎满喉的喜悦感让人亢奋的几乎要发疯。” 宋宪语气古怪的道:“仿佛置身于王侯大宴,心头着实愉悦。” 张刑叹息道:“我可舍不得大快朵颐,就算将我的一身肉剐了也卖不了几个钱,如今倒好,一匹驴已经价比两百金。” “依我之见,大家还是少食几口驴肉,一顿吃个几斤驴肉折算下来跟吃了一头牛的价钱差不多,着实让人心疼。” 张干小家子气的话刚一出口,顿时引来其余几人的哄笑。 “金玉满怀又能如何?渴不能饮饥不能食能有什么用?还不如几口吃食来的痛快,想那么多干什么。”杨丑经历过流民之苦,对于吃食极其的热衷。 韩当笑呵呵的道:“诸位尽管放开肚皮吃吧,我们这不是在吃肉,而是在吃名声,张县尉杀驴十匹声名在外,我们怎么能辜负嘴边的美食怅然而叹呢?” “张懿刺史宴请众人时言道:平城县尉张辽虽为地主豪门之子,却犹如士子不缺为国分忧之心。” 张辽将刺史府邸传出来的这句话告知于众,继而笑道:“大家共同举碗,为刺史大人的评语而贺。” 韩当张戚等人大笑着喝了一碗。 张辽甚不理解,刘宏难道就感觉不到自己的统治在逐渐散架吗? 难道,就没有丝毫的察觉? 或者,依旧在梦中享受着宦官宣扬的清平盛世? 又或者,纯粹是贪图安逸享乐,不顾祖宗基业? 张辽不认为刘宏昏庸到了如此地步,但又找不到替刘宏辩解的借口。 他现在杀驴吃肉,紧跟士人反对刘宏的潮流,他忍不住思忖,刘宏能听到遍布州郡的反对之声吗? 张辽不关心刘宏是用驴来拉车,还是圈养良马或者毛驴用作自己娱乐,他最为高兴的事情,那就是杀驴的举动已经传入了张懿刺史的耳中,这让他的声望再一次得到提升。 刘宏嗜好骏马,导致骏马价格飙升。 如今专宠于毛驴,又让驴价腾贵。 无论什么东西变贵,只要天子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 似乎只有最贵的东西,才符合天子的身份。 宦官集团伙同乡党,巧立各种名目搜刮钱财,肆虐于州郡乡野之间,满足天子欲望的同时又将自己喂了个脑满肠肥。 各种苛捐杂税落到庶民百姓的身上,对频临破产的民户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这给了张角三兄弟以及一众门徒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麾下信众增长的速度超过了他们自己的预料,短短几个月时间发展的信徒数目甚至超过了过去两三年才能取得的成绩。 这一日,车胄管家车福登门拜访。 见礼过后,车胄直接畅言道:“郡守大人代我向张县尉表达谢意,两番献胡骑首级于洛阳,让郡守大人摇摇欲坠的郡守大位稍微稳固了一下,只要没有其他变故,郡守大人将会继续主宰雁门郡一方大印。” “不敢,不敢,能为郡守大人分忧实乃我的本分,怎么敢接受郡守大人的谢意呢。” 张辽现在是一个小小的边城县尉,就得说符合现在身份的话,车胄乃是世族名门之后,主宰一郡大印的大员,车福说话客气,但他要听出来其中的客套,可不敢得寸进尺。 他现在之所以能够担任平城县尉以及兼任白登山障塞尉职位,全赖车胄垂青,可不敢有任何的不敬。 张辽出塞杀胡,显然是为了缴获物资,操练麾下部曲,更为重要的是收割胡骑首级,然后从郡守大人手中换取官职。 车胄需要首级之助稳固自己的郡守大位,张辽需要正经的大汉官位,两人之间通过车福已经达成私下的交易。 车福很满意张辽的谦逊态度,笑着道:“此番献首级之功,郡守大人有意任命张刑和张干两人为军司马,不知张县尉是否有异议?” 首级的功劳,车胄这位上官理所当然占据大头,然后车胄在权力范围内给张氏许以官职。 “郡守大人的安排极为妥当,下官拜谢郡守大人厚恩。”张辽恭恭敬敬的感谢。 功劳是他跟韩当、宋宪、张戚、曹性和杨丑等人争来,受益的自然是张氏门庭,韩当等人都是以部曲的身份投效于张氏,所立功劳自然算在张氏的身上。 对韩当等人如何赏赐那是张氏门庭的私事,郡守大人自然无法管束,也无权干涉。 张辽想要以县尉之职再进一步难逾登天,平城县长一职依旧悬而未决,像主宰一县大位这样的要职,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还无法僭越其职。 不是本事和能力的问题,是没有获得担任如此重要职位的资格。 没有资格成为孝廉,更没资格成为郎官,就像是没有文凭这块敲门砖一样,几乎断绝了他通向高位的门径。 张刑和张干在张辽出征前是暂代的假军司马,张辽回到平城县之后就被撤销,如今马上就要变成实打实的低级武官并且佩戴印绶。 张汛和张天忙于族中事务,郡守大人自然不会让两人出任公职从而耽误族中事务。 张戚乃是自家部曲的曲长,要跟随张辽征战,自然不能委派其公职以免耽搁张氏私职。 算来算去只能将功劳按在没有出战,坐镇后方替张辽解决了后顾之忧的张刑和张干两人身上。 郡守大人考虑周全,思虑周密,将一切安排的极其合理。 第052章此獠身患奇疾 大雪接连下了三日,长城内外银装素裹,冰冻天地。 车福来过一趟平城县之后,张干接替了张辽的白登山障塞尉一职,以军司马职位统辖障塞内的四百郡卒。 张刑成为平城县兵军司马,协助张辽主管平城县武事。 河东郡刺史府邸,内堂庭院中,牛辅手持大刀劈砍撩挑之际将一柄五十来斤的大刀耍的虎虎生威,刀刃生风。 百余招过后,牛辅气喘如牛,喷气成雾。 从鼻孔当中长出的鼻毛甚是浓郁,喷出的热气同外界的冷冽寒风相遇之后,鼻毛之上闪烁着滴滴水露。 牛辅头上的毛发更为不堪,已经许久未洗,就像是用牛嘴里流出的唾液搓揉而成。 李儒站在廊檐下,气宇轩昂,目光微微一缩凝视着走近的牛辅,目光在鼻毛和粘发之间看过,甚是郁闷的道:“你就不能稍微修整一下自己的仪表,看上去稍微雅观一点也好。” “我乃粗鄙武夫,凭啥要学士子大夫的做派沐浴熏香。” 牛辅理直气壮的道:“若是一日不闻身上的汗酸味,一日不尝战马身上的粪臭味,我就一日不得舒服,浑身殊为难受极其不自在,就像是有一只猫爪子在心里不停的挠啊挠,以至于吃饭不香睡觉无眠。” 说话间牛辅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神情极其享受。 李儒的胃里一阵蠕动,不自觉稍微屏气,叹息道:“你喜欢自己身上是什么味道那就是什么味道,只是,把那两簇鼻毛剪了不成吗?” “不成,闲暇无聊时还可以盘着鼻毛打发时间。” 牛辅反驳之后甚是激愤的指责道:“你们读书人不是常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挂在嘴边吗?为什么你们为了自己好看就能随意的修整仪容,我的鼻毛乃是天生地长,顺其自然凭什么不行?还要遭受你的数落,这是什么道理?” “哎,无知莽夫。”李儒在心里嘀咕一句,这才说道:“夏虫不可以语冰,我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然后甩身离开,懒得再跟牛辅啰嗦半句。 “又拿听不懂的话糊弄我,一听这语气肯定又在讥讽我。”牛辅盯着李儒远去的身影,大刀虚劈以泄不满。 李儒向董卓见过礼之后,这才回禀道:“郡守大人,马邑张氏送来两匹驴,麻辣佐料半斗,香皂肥皂半斗。” 董卓抬起头饶有兴趣的看着李儒,好笑地问道:“又什么话都没有说,只说是遵从张辽的吩咐拱手相送,什么要求也没提?” “正是如此,郡守大人明鉴。”李儒满眼思忖。 “明鉴个屁,自从以平城县长之职哄骗走张氏小儿五百石粮食后,就一直发生这样的事情,过一段时间送来一些礼物,我都习以为常了,要是张氏没有礼物送来那才奇怪呢。” 董卓懒得思考太多,不耐烦的道:“我只恨张氏送来的东西不够多,张辽小儿即便将整个张氏财产全部送来我也会照单全收。” “张辽如此行事定有深意,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不可不防啊。”李儒有所顾虑的建言。 董卓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道:“文优多虑了,平白无故送来的东西自然要全部收下,我倒要看看张辽小儿有何谋算,想要靠我给他谋个差事或者在朝中说句好话,那是做梦。” “我感觉张辽所为并无此意。” 李儒极其笃信的道:“张辽凭借着车胄的表奏已经是平城县尉,想要以功求职只要跟车胄以及张懿私下结交就能达到目的,不可能舍近求远。” “张辽小儿到底有何目的?”董卓耐着性子问道。 “不知!”李儒如实说道:“此獠行事甚为诡异。” “依我之见,张辽小儿身患奇疾,酷爱送人礼物。”董卓言罢开怀大笑,对于张辽相当的轻视。 李儒缄默不语,但并不认同董卓的话。 两年时间转眼即逝,张氏部曲的规模再度扩大。 张戚所辖骑卒由两百增加至六百,张戚本人以假军司马职位统辖麾下部曲。 韩当、宋宪和曹性三人,同样在张氏部曲中担任假军司马职位,麾下的骑卒由两百增加至四百,三人各自统领一部骑卒。 四人的假军司马一职乃是张氏部曲的内部职位并不是朝廷职位,他们领受张氏的俸禄以及赏赐。 杨丑依旧在曹性的麾下任职,由原来的百人屯将升为曲长。 张辽考虑过让杨丑单独统领一部人马,但为了增强曹性所辖部曲的战力只能作罢。 要论武力,曹性和杨丑不相上下,但比起个人武力韩当和宋宪要强过他们,其中以韩当的武力最强,宋宪次之。 曹性的箭术确实厉害,无论是纵马骑射还是远射活物,都能够稳稳压过弓马娴熟的韩当一筹。 除去射术,曹性手中的点钢蛇矛无法匹敌韩当手中的青钢刀,更不是宋宪所持点钢大刀的对手。 曹性和杨丑两人的武力叠加,再佐以曹性手中的弓箭,曹性所辖一部人马的战力自然不凡,这才是张辽想要看到的阵容。 每一部人马的领军将领,都要以骁勇为先,这是张辽首先要考虑的问题,他现在手中的力量已经不弱,阵容不可谓不强。 不过,为了降低主将受损从而波及到部曲的概率,他只能以个人的武勇强弱为主要参考目标捡拔任用。 韩当几人所辖的部众不多,只有主将奋勇当先身先士卒才能将所部骑卒的战斗力发挥到极致,这个时候个人武勇显得殊为重要,不仅能够提升部下的战力更能震慑敌人。 在这两年时间内,张辽一共出塞四次,每年都会出塞两次,共计同鲜卑部落发生过大大小小的十几场战斗,已经将麾下的骑卒训练成了虎狼之卒。 眼看着黄巾起义就要开始,这是张辽准备了四年所给自己蓄积的力量,他要在这场乱局当中给自己攒够立身之本,好进一步为将来谋划。 张辽依旧是平城县尉,这两年所斩首的胡骑首级献给车胄之后并未给自己谋来多大的好处,除了换来铁料以及制造弓箭弩具的材料外,实际的职位并没有任何的提升。 张辽祖上并无显官要职,未曾出过名士,如今又无名士为师,一个地主豪门的身份限制了他的上升台阶。 这样的局面很快就要被打破,黄巾起义将是开始。 第053章杜氏有女初长成 光和七年,正月初。 冀州巨鹿郡广宗县,大贤良师张角身侧聚拢着近百人。 张角手持九节杖,清风道骨,道气自生。 太平经有载:“众星亿亿,不若一日之明也;柱天群行之言,不若国一贤良也。” 张角摘取道经圣言自称大贤良师,为太平道的总首领,自从建宁元年传经布道以来已经过去十七个春秋。 十七年来,他的足迹走遍冀州所辖九郡国,一百余县城皆留下了他以符水拯救生灵的美名,所辖信徒门众已逾百万。 他的两个弟弟,张梁、张宝则自称大医,亦为太平道的首领之一,为了太平道能够大行天下可谓披肝沥胆劳苦功高。 时至今日,已然取得惊人的成就。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张角三兄弟高声诵读政治口号,祭祀中皇太一。 身侧百余人同样高呼苍天已死的口号,他们望向张角的目光炙热而虔诚,这是他们的精神领袖,他们已经将精神和肉体全部许给了张角,献给了太平道事业。 张角已经根据五行相生相克的理论,推算出大汉气数将尽,太平道所代表的黄天土德将取代大汉的苍天火德。 甲子日,便是太平道起事的黄天吉日,即光和七年三月五日。 这次聚义,张角已经将冀州附近的弟子和头目全部聚齐,安排好起义事项并且协商好具体时间这是重中之重。 “有天治、有地治、有人治,三气极,然后歧行万物治也。” 张角根据太平经中天地人的理论,自称天公将军,其弟张宝和张梁分别是地公将军及人公将军。 马元义、唐周、张曼成、波才、卜己、彭脱等百人一一拜见过天地人三公将军之后,这才遵从张角的命令向各自的起事地点奔去,他们此去将会整顿兵马,打造器械,然后根据协商好的时日在三月五日一同起事,共诛汉室当立黄天。 平城县,青玉簪束发的张辽手执双钩铁枪在庭院中操练武技,与他对敌者是宋宪。 宋宪紧握点钢大刀,每一次同双钩铁枪相撞都让他虎口发麻。 五十回合后,宋宪退出战阵将大刀插进了地上,甩动着酸麻的手腕恢复着力气。 “张县尉,我已不是你的敌手。”宋宪神色郁闷的感慨。 张辽收起铁枪露出自鸣得意的笑容,这两年多以来,他的搏杀武艺已经飞速猛涨,击败曹性之后已经能够稳稳的压住宋宪。 至于韩当手中的青钢刀,他暂时尚不能敌,不过同韩当搏斗五十回合不落下风,他还是有这个底气能够做到。 “公敏不必自谦,我手中的铁枪要彻底的胜过你还需要几年。”张辽笑着安慰。 宋宪已经二十有三,张辽比他小几岁,如今张辽在力气以及武技纯熟上超过了他,这是让他甚为吃惊的地方。 想当初初次跟张辽切磋时,他还要小心翼翼的应对方能让张辽多坚持一刻,现在情况已经彻底的反转。 “张县尉同我对战已经稳操胜算,我有自知之明,不必宽慰我。” 宋宪笑着道:“三两年过后,我怕是连你十招都接不下来,韩义公在你的手下想必也会败下阵来。” “这可不一定,想胜我手中的青钢刀可没那么容易。”站在一旁观战的韩当自信满满的插话。 “我赌一只羊,张县尉肯定能胜。”曹性笑嘻嘻的说道。 “好,韩某接下了,把羊养肥了给我准备好。”韩当言辞凿凿的接下了曹性的赌注。 杨丑嘿嘿笑道:“韩司马,要不,我也赌张县尉能赢?” “自无不可。”韩当对于给他送羊的行为来者不拒,目光转向宋宪满是挑衅的道:“宋司马,你赌谁赢?” 宋宪言辞凿凿的道:“自然是张县尉。” “哎,你们怎么会如此自大,就以两年为期吧,看我两年之后如何用手中的青钢刀战胜双钩铁枪。” 韩当颇有一番扫视众人无敌手的自傲,满是倨傲的道:“到时候,定要让你们大开眼界,也让你们这几个拍张县尉马屁的人知晓我韩当的厉害。” “我赌两只羊。”曹性立马增加赌注。 “我也是。”杨丑紧紧跟随。 宋宪怪笑道:“我赌十只羊,定要让你输得只剩一条裤子。” 韩当说他们三人拍马屁,这让三人炸毛了,一个个吆喝着追加赌注好让韩当多舍财,稍微的报复一下韩当。 三人自然很有分寸,根据韩当家中的实际情况增加赌注并没有胡来,这是他们所体谅韩当的地方。 “吾有何惧?”韩当环顾一眼四周算是接下了三人的赌注。 “立下字据以为凭证,口说无凭。”宋宪极其的认真。 韩当虎目一瞪大吼道:“韩某一口唾沫一颗钉,说一不二,焉能做出不认账的事情出来,你这是不信任韩某的为人啊,来来来,请宋曲长亮出兵器,我与你大战个三百回合。” “你欺我已显疲态故意挑战我,这就是你的为人吗?”宋宪讥讽一声然后拔起自己的大刀夺路而走。 韩当看向曹性和杨丑两人,只见两人勾肩搭背窃窃私语而走,根本就没有理睬他,韩当忍不住笑道:“胆小鬼。” 张辽很喜欢同部下之间的这种氛围,这都是他特意经营的结果,以后伴随着职位提高会有所改变,但在时下能够让麾下的几人能够与他自在的相处,这是极为宝贵的经历。 目光一冽看了看双钩铁枪,他的神色忍不住一阵期待,暗自呢喃道:“黄巾起义就要开始了吧,相信张角此刻已经准备就绪,对于张角来说还有两个月,可我知道,还有一个月。” 张戚的到来打断了张辽的沉思,他满脸堆笑道:“恭喜张县尉,你就要定亲了。” “定亲?”张辽大吃一惊,大声道:“为何我不知道?” “族长传来消息,阴馆县杜氏有女初长成,让你回去上门提亲,杜氏能否答应全看你自己的本事,按照族长的话来说,让你无论如何也要促成这门亲事。” “杜氏?杜氏!!”张辽在心底久久回味。 第054章秋容 张辽将令一出,曹性和杨丑为先锋统领所部铁骑离开平城县校场直奔张氏邬堡而去。 张辽居中,韩当和宋宪居后,一千八百铁甲骑士分为三队以行军的阵容迅速南下,将第一个落脚点放在了平城县以南的剧阳县。 “张县尉匆匆整军南下,所为何事?”平城县丞闵览站在城墙之上询问军司马张刑。 “我亦不知。”张刑看着闵览,神色奇怪的道:“族中传信让张县尉去阴馆县提亲,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将麾下所有铁甲部曲全部带走了。” “莫非,张县尉今年不出塞杀胡了吗?”闵览殊为好奇。 自从张辽担任平城县尉以来,县境之内大治,不闻盗寇作奸犯科之声,铁甲部曲驻扎在校场内对他来说就是一颗定心丸,足以保平城县无忧。 如今张辽南下,闵览的心底隐伏忧虑。 看了看身侧的张刑,他不敢确定张刑能否同张辽一样让平城县高枕无忧。 张辽一走张刑就是八百县兵的主将,这两年多八百县兵已经堪称精锐,另外,张刑的麾下亦增加了一曲铁甲部曲,这是除去县兵步卒之外的唯一机动力量。 “张县尉行事自有法度,郡守大人都无权干涉张县尉麾下一千八百铁甲骑士的动向,闵县丞就不用多虑了。” 张刑自信满满的道:“我主掌平城县兵事,定然保一方平安,不让盗贼横行于野,闵县丞做好分内之事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张司马不必忧虑,我会竭尽全力配合你的工作。”闵览言辞凿凿的保证。 平城县长一职依旧悬而未决,对于边城县长一职,就像是存在与否都没有关系一样,郡守大人不着急,洛阳城内的士子们对此嗤之以鼻,以至于一县的大权就落在县尉和县丞的身上,如今,又落在县丞和县兵司马的肩上。 自从上一任县长战死于鲜卑胡骑手中之后,偏僻的平城县长之职就变得无人问津,士子们在州郡内部供职那是荣誉。 似乎屈身于边城县长一职就是才学不行的表现,在有志向的士子们心目中,平城县长不仅不能施展自己的抱负和才学,还有生命危险。 张刑从车福的口中得知的这些内情,再加上朝局不稳,车胄为了保住自己的郡守大位都在苦心钻营,生怕丢了郡守大印。 张刑还知道,根据车福所说,太原郡阳曲县世族郭氏郭缊有意出任雁门郡太守,这样的呼声在洛阳三公之府内已经出现,车胄为了保住郡守大位没少走动说项。 “可怜寒门和地主豪门家的子弟,对哪怕是边城县长一职望穿秋水都无法担任,那些士子们却弃如敝履,世家子弟更是不屑一顾,徒呼奈何啊。”张刑感慨不已。 闵览眼神一缩,理所当然的道:“我闵家若是士族高门,自然不会让自家的子弟来边地受苦,弄个孝廉或者茂才的身份,那才是出仕的正经渠道,然后在富庶的县中担任几年县令或者是县长,借此机会蓄养名望就可以谋求更高的职位。” “听说世族门阀家的子弟凭借家世就可以充当天子的侍从官,以郎官或者议郎的身份跟着天子转悠几圈,然后就能充当大任,哪怕是郡守大位也可以充任。”张刑郁闷的询问。 “这是自然,天子门下走狗的身份最为荣宠,家世不显赫如何能够担任,即便朝堂上要对某个人委以重任,多以议郎这样的闲散职位以示恩宠,然后才会担任大位。” 闵览神色落寞的道:“像我闵家这样的地主门户,如果能够身居县尊之位,然后跟郡中打好关系,借助经学诗书传家,往后三世若能保持家业不败,方有兴盛家族的希望。 若是家中能出一个名士,就可以保家世三代不堕。 如果以才学机辩出名,然后被三公征辟,在洛阳三公府中充任掾吏一职,然后再外放为官的话,就能走向兴家盛族的仕途大道。” 闵览情绪高涨,细数自己的心得,发现张刑早就不告而别已经走远之后这才叹息道:“我闵家的祖上也曾阔绰过,马邑张氏不过是商贾之家,今天能有如此成就不过是祖先积攒下的功劳罢了。 要论家族的显贵,闵家出过将军,张氏族人最高官至郡中功曹,两者之间的悬殊何其大啊。” 眼看着张辽横空出世,一步步让张家走向显贵,闵览羡慕之余心底的牢骚也多,感慨闵家无人的同时又为闵家无法壮大而忧虑。 目送着张辽率领铁甲部曲驰骋南下,心中的思绪翻滚,一时之间多愁善感了许多,嘴上也啰嗦了许多。 阴馆县乃雁门郡治所,张辽带领张戚踏入了阴馆县城内的张氏别院,韩当和宋宪等人已经领兵去了张氏邬堡。 “给我说一说这位杜家姑娘。”张辽这才静下心来询问。 “杜家在阴馆县内乃是首屈一指的地主豪门,跟我马邑张氏相配乃是天作之合,其家产……” 张辽打断了张戚的话,无奈的道:“我问的是杜家姑娘,不是杜家的家业如何?” 张戚想当然的道:“娶妻就是为了贪图对方的家业,女方嫁妆丰厚,这自然是双赢的好事,难道还要考虑对方的美色,财色双收不成?正所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缘何这么关心杜家姑娘,到底是何道理?” 张辽恨不得一棒子将张戚敲死,华为和苹果系统不兼容他是知道的,不在一个频道上面交流真的让心很累。 “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即可,哪有那么多的废话。”张辽是真的有点儿火大。 张戚抓了抓脑袋,心中甚是疑惑张辽为何会无缘无故的生气。 他见张辽没有多少耐心,就扯着嗓子道:“我只知道杜家姑娘名唤秋容,刚刚年以及笄,杜家嫁女的消息传出之后,周边诸县的适龄束发男子争相而来,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 张辽不禁苦笑,没想到在当下这个时代,未出阁的女子依旧如此受人欢迎。 第055章雁门飞将 吴雄鲜衣怒马进入张氏别院,直接出现在张辽面前。 “张家弟弟,你最近可是威风的很呐,整个雁门郡都在盛传你杀胡于域外的事迹,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吴雄笑容恬淡的打趣。 吴雄是吴倩娘的异母弟,张辽自然见过几次,他跟吴倩娘大哥吴膺接触最深的一次,就是同时被董卓诱骗为平城县长的时候,对于吴家的这对兄弟,张辽谈不上有多亲密。 一眼看去,只见吴雄身穿锦绣赤衣,下着黑裳,腰间以玉色腰带束身,左配三朵香囊右配三彩花带,除了腰间所挂的环首刀稍显英武之外,周身稍显臃肿小腹便便。 打过招呼,张辽直接问道:“吴家兄弟所为何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吴雄话一出口张辽就知道其目的了。 张辽对于兄长嘱咐的提亲一事兴致不高,不过,他心里隐隐有一种猜测,怕是这位吴家姑娘跟他记忆当中的某个人很契合,那可是关羽数请曹操将其纳为妻而不得之人,他自然要见识一番这位异色佳人。 张辽漫不经心的问道:“吴家姑娘到底有何奇异之处?” “娉娉袅袅之姿,翩若惊鸿之容,自是绝代佳人。” 吴雄语气一转,甚是费解的道:“张家弟弟前来杜氏提亲,难道就不知道对于杜家姑娘的溢美之词?” 张辽沉默不语,对于所谓的夸赞大多是故意为之,真实的情况旁人不曾见过又如何得知呢? 只能报以微笑道:“道听途说之言不足为信。” “非也,非也。” 吴雄自信满满的道:“我以为外界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十有八九是真的,你知道杜家姑娘最为出奇的地方在哪吗?” 张辽露出倾听之态,吴雄故意卖起了关子笑而不语。 无奈之下催促道:“有什么话就说,不要遮遮掩掩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下,这都是什么毛病啊!” “提亲本乃是两家长辈的事情,这位杜家姑娘却不同于旁人,听说她在杜府内设置了几大难关,只要能闯过去才能有幸目睹她的真容,迄今为止,跑来提亲之人还没有见过杜家姑娘长什么样,不过败兴而归的人多了,杜家姑娘的名声也就大了,如今早已名满雁门。”吴雄兴致极浓的说道。 言罢,他稍微思忖片刻极其大度的道:“给你透露一个隐秘消息,据杜府仆役私下传出来的话来看,谁要是第一个有幸目睹杜家姑娘的芳容,就是她所嫁之人。” “这么草率?”张辽不禁苦笑。 同时他也明白,比起盲婚哑嫁来说,这样已经很自由了。 这个时代的婚姻无外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能够作主的情况极其少见,杜家姑娘这样做已经为自己争取到了最大的自由,最起码,她可以通过自己的方式来选择自己未来的夫君,再也不用直到洞房花烛时才去了解。 “谈何草率?据说杜家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都是她为难别人的地方,周边诸县大好男儿全部摆在她的面前任由她挑挑拣拣,满不满意都她自己说了算,我们连她面都无法见到,她肯定在暗中掌握着我们的一切,你还要说这是草率吗?吃亏的是我们好不好?” 吴雄很是愤慨,他感觉张辽对草率两个字肯定有误解。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跑来提亲?”张辽笑容浓郁。 “说得好听是来提亲,说得不好听就是跑来被杜氏挑选的,就像是绸缎铺里面的丝绸彩缎,杜家姑娘看中那匹全是人家说了算,我们做不得主。” 吴雄理直气壮的道:“诸多雁门男儿折戟在了吴家姑娘的手中,如今大家将杜家姑娘吹捧的很高,言谈聚会之际都以此为荣,我要是不来参合一腿,就显得不合群了,日后在宴会上大家都在谈在杜家求亲的经过,我要是一问三不知,在地主豪门的子弟当中还怎么混啊。” 张辽指了指自己道:“我就没有这个烦恼。” “你是振翅高飞的鲲鹏,我就是一只小燕雀,我来提亲是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你是来征服吴家姑娘的,我哪能跟你比啊,以后但凡在杜家提亲失败的人见到你,还不得绕路走啊,你就是横亘在众人心头的一根刺啊。”吴雄怨气不小。 “我就是纯粹好奇前来看看,兄嫂千叮咛万嘱咐,我哪有不来杜氏的道理。”张辽的这个借口也算是原因之一。 “不管你来杜氏的目的如何,只要跟你站在一起我就感觉到自己黯淡无光。” 吴雄望着张辽看了又看,最后叹息道:“雁门飞将,这可是张刺史送给你的绰号,你如今不仅名满雁门,在张刺史大人的心中也算是一号人物。” 张辽不以为然的道:“一介诨号不提也罢。” “这不仅仅是送你一个绰号那么简单,这说明,你在张刺史的心中已有一定的分量,日后若是征辟你为属官,前途自然光明。” 吴雄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酸酸的道:“我的名字要是能入刺史大人的耳中,那可是天大的福分,依我之见这辈子怕是没有这个希望了。” “有,你一定有这样的机会。”张辽拍了拍吴雄的肩膀以示宽慰,即便现在不能帮其实现这个期盼,以后肯定会助其实现这个愿望。 “除非你有本事当上刺史大位,否则绝无可能。”吴雄话一出口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心里忍不住嘀咕:“怎么可能呢?” 通过跟吴雄的这番谈话,他算是对吴雄有了一个比较直观的了解。 他久居平城县时日良久,离开张氏邬堡已经三年左右,他杀胡的事迹和名声早就被众人所熟知,已经隐隐有雁门飞将的绰号传出。 这是张懿对他的称赞,不过也仅仅是称赞罢了,并没有实际的好处,对此他是不太在意。 同时他清楚,飞将的称呼应该给吕布留着才好,也怪自己嘴贱,但使龙城飞将在一出就给自己增加了一个绰号。 不过没关系,两个飞将齐头并进也算是好事,一个兴起于雁门郡,另一个必将闪耀在五原郡。 第056章处处被人算计 张辽和吴雄结伴而行直抵杜府,张戚一行十余人或抬或抱着礼物,张戚已经提前拜访过杜府,时下正是杜府给出的去杜府的时间。 杜府门前,一位英武之气稍显的束发男子挡在了两人的面前,面带惋惜的表情道:“在下云中郡人秦宜禄,见过两位郎君,看两位这阵势,想必也是来杜府提亲的吧?” 张辽心中一惊,越发肯定了自己前番的推测,秦宜禄在此,该不会这个杜家姑娘真的是历史上的那位人物吧。 雁门郡北境向西同云中郡接壤,两郡之间包围着下辖五县之地的定襄郡。 秦宜禄横跨数县之地前来雁门求亲,足见这位杜家姑娘不仅在雁门郡出名,包括临近雁门郡周边郡县的适龄男子也是闻风而动。 “不知足下有何见教?”吴雄率先开口气势愤慨的说道。 对于外郡人,他有底气可以豪横一些,眼神当中夹杂着轻视外郡人的浓郁表情。 如果杜家姑娘的出嫁对象是外郡人,那么雁门郡的男儿岂不是太没有脸面了,若是连一个外郡人都比不过也太丢人。 吴雄是为全郡的地主豪门家的子弟张目,更为那些提亲失败的人发声,若是杜家姑娘嫁入本郡,他们还能接受,如果真的嫁给了外郡人,他们心中那可怜的自尊可接受不了。 “不敢,不敢!” 秦宜禄也明白吴雄的不满从何而来,这已经不是第一个对他冷眼相对之人,他急忙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帮助两位郎君顺利通过杜府设下的第一道关卡。” “哦,详情如何快快道来。”吴雄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第一关乃箭射活人,考验提亲者的射术,往大活人头顶放一件陶瓶,射中陶瓶者进入杜氏内院,否则,连杜氏内院都进不去。” 秦宜禄神色悲悯,不甘心的道:“我就是考虑到箭射活人头顶的陶瓶,万一射不中那可是草菅人命,于心不忍之下这才放弃了射箭,所以,我就被杜府请出了家门。” “这么刺激?”吴雄眼神一亮带着丝丝的期待。 张辽忍住了一拳打在吴雄脸上的冲动,心底稍微一冷。 “祝两位好运吧,但愿能够抱得美人归。” 秦宜禄虚情假意的预祝一下,然后看着张辽道:“这位郎君看我的眼神极其的奇怪,不知在下跟郎君是否相熟?” 张辽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多虑了。” 要说相熟,张辽自然通过另外的一种方式所熟悉秦宜禄,他记得一则知识,秦宜禄在张飞的劝说下背叛曹操投靠刘备,结果半道上秦宜禄就后悔了,张飞一怒之下将其一矛捅死。 秦宜禄礼数周全的辞别而去,自始至终连张辽和吴雄的来历和名姓都不清楚,心中感慨自己不受两人待见的同时,又为两人没有向他通报姓名的无礼行为而失落。 进入杜府,一位富态老仆出面接待,将吴雄留下之后,带着张辽来到了一座庭院中。 果然如前面那位仁兄所言,廊檐下的木架子上挂着四石强弓,箭矢插在箭囊中,三十步开外,一位娇小的婢女战战兢兢站在青石地板上顶着陶瓶面显死寂。 “射中婢女头顶的陶瓶,可入杜氏内院。”富态老仆的脸上洋溢着让人暴打一顿的笑容。 “我有一个请求,不知老人家可否答应?”张辽脸色不悦。 富态老仆笑容更浓,斜看着张辽道:“但说无妨。” “你换下那位婢女,让我射一箭如何?” 张辽心中不快,此番入杜府纯粹是为了完成兄嫂的嘱托,对于提亲一事他的兴致本来就不高。 如今目睹了杜氏行径更加的不满,只要能给兄嫂一个交代,其余的事他已经不管不顾。 即便这位杜家姑娘真是历史上的那位名人,又能如何? 如果杜家姑娘真的是这般家教,在自己招亲的时候都能把活人当作靶子,这样的人即便娶进家门,张辽心中也不安。 富态老仆面皮一抽,笑容瞬间凝固,理直气壮的道:“箭矢的目标是婢女头顶的陶瓶,并不是婢女,张郎君怜惜婢女的行为让我敬佩,只不过,这样做也是为了考验提亲者的真正箭术,难道张郎君没有自信射中陶瓶吗?” “老人家莫要激我,这并不是能否射中的问题。” 张辽扫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婢女,将弓握在手中拉了拉弦,很是自信的道:“如果老人家换下那位婢女,我保证能够射中。” “缘何如此?张郎君既然如此自信尽管拉弓射箭便是,为何要让我顶着陶瓶,这是何道理?”富态老仆极其的不解。 “纯粹看不惯你们这样的行为,这是我个人的事情,并没有特别的道理。” 张辽并没有横加指责杜氏为富不仁的行径,提亲不成离开便是,可不能平白无故的结下一个敌人,杜氏如何行事他管不着,只要眼不见心不烦就好。 “张县尉戎马倥偬名震雁门,杀胡骑如探囊取物,没想到还有一颗怜悯下民的赤子之心,老奴甚是敬佩。” 富态老仆改变了对张辽的称呼,客气的道:“请张县尉跟我走吧。” 张辽转身就走,顺着来时的路返回。 富态老仆一愣,急忙上前询问道:“张郎君何意?” “不是要走吗?”张辽放松的心顿时一紧,就怕又有什么变故发生。 “请张郎君随我入杜氏内院。”老仆笑呵呵的道:“张郎君已经通过第一道测验。” 张辽惊呆当场,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测验,那么秦宜禄所言全部是胡说八道,什么怜悯下人没有射箭,秦宜禄肯定拉弦射箭这才被杜氏请出了府邸。 结合秦宜禄提前的提醒,再加上箭射陶瓶的真实情景就在眼前,张辽竟然没有多少怀疑就相信了,而且对杜氏心存偏见。 他为自己没有多疑而暗自恼怒,又瞅了瞅身上的青衫面露无奈之色。 甲胄在身的时候,心弦不敢放松时刻都在紧绷着,任何事都会多加怀疑,将最坏的结果都要考虑在内。 如今卸下甲胄前来提亲本就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没想到却处处遭到别人的算计,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让别人的算计顿时有了可趁之机。 第057章熏儿 “无论是后世还是现在,想要遇到几个真正说实话的人,殊为困难。” 张辽在心底这般沉吟,对于这个弊病通性,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清楚的记得后世的一件往事,有一次去大学的路上在候车室等车,遭人欺骗低价买了一个当时能用下来之后就不能使用的手机,那件事让他记忆犹新,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都是心底的一个伤疤。 放眼看去,那位瑟瑟发抖的婢女从身旁拿出了一面木制盾牌,并且在朝着他傻笑,他顿时觉得自己的同情心被无情蹂躏,恨不得一箭射出去用来发泄自己的郁闷情绪。 身旁的富态老仆更是一位妙人,不动声色就将他置身于杜氏安排的测验情景当中,他竟然连半点怀疑都没有。 离开杜府的秦宜禄为自己箭射婢女的行为付出了代价,之后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想要哄骗其他人落个跟他一样的下场。 张辽对这些骗子无动于衷,真正亲近之人才是他所珍惜的,对于这些陌生人谈不上有多少的感触。 “杜氏在阴馆县薄名在外,岂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出来?即便真的要检验提亲者的箭术,怎么可能会用活人当靶子?” 富态老仆笑容满面的道:“再说了,杜氏姑娘想要出嫁寻找一个如意郎君,怎么能给别人留下一个这样的恶名呢?那些射箭者禁不住考验自然灰头土脸而去,不顾杜家设下的规矩真正不出箭的良善之人才是杜家姑娘的良配。” 张辽兴致不高的听着富态老仆的话,走到一个月亮门前时,富态老仆这才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位带着面纱的少女说道:“接下来就由杜家姑娘的贴身女婢熏儿带张郎君入内院。” 张辽走到面纱少女熏儿的面前,熏儿当即弯腰一礼,用让人如沐春风的声音羞羞答答的施礼道:“熏儿拜见张郎君。” “熏儿?嗯!这个名字好听,不像是婢女的名字,倒像是女主角的名字。”张辽神神叨叨的开口。 熏儿当即一愣,蹙眉道:“张郎君何意?” 张辽莞尔笑道:“我是说你长了一副贵家姑娘的身材,却是婢女的命。” “张郎君对我一介婢女的名字为何如此上心?”熏儿殊为不解,微抬面纱遮挡的脸庞发出质疑。 张辽漫不经心的道:“我入杜府以来,已经碰到三个骗子,该不会连熏儿这个名字也是假的吧?” “自然不可能有假,我家姑娘想要寻觅一个如意郎君,使用了一点儿小手段无伤大雅,张郎君看上去倒是一位翩翩君子,为何如此斤斤计较呢?不是显得太小肚鸡肠了吗?” 熏儿的口才很好,数落一番张辽之后这才继续说道:“我家姑娘夜读诗经,读至旱既大甚,涤涤山川。旱魃为虐,如惔如焚。我心惮暑,忧心如熏。群公先正,则不我闻。昊天上帝,宁俾我遁一段时心有所感,感念旱情之无情,这才给我赐名为熏儿,张郎君有意见吗?” “没有意见,没有意见。”张辽连呼两声,这才苦笑不已的道:“熏儿姑娘谈吐风雅却不失锐锋,让我深感惭愧,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竟然知道当不当问就应该不要问,不过张郎君既然心中有惑,就请说吧。”熏儿很是客套的回应。 张辽问道:“我听闻杜家姑娘名唤秋容?” “没错!”熏儿回答极快。 “你就是杜家姑娘杜秋容吧?”张辽不再装傻,而是认认真真的说道:“你弄了一个熏儿的身份,还想试探我什么?” 无论是谈吐还是气质,亦或者是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特殊香气,这都是疑点,张辽能够确信,这不是一个婢女所应该具备的特性。 即便是得宠的婢女,就算用香粉涂面还可以说得过去,谈吐受到熏陶也可以理解,可是,一个婢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拥有富家贵女的气质。 带领着张辽前行的熏儿当即停下脚步,张辽看得清楚,熏儿手忙脚乱了一阵,显得甚是急促有点儿不知道如何应对。 张辽越发的确信,对方压根就不是一位婢女,他轻笑道:“如果刚才还有怀疑的话,现在我可确信无疑了。” “你诈我?”熏儿当即转身,面向张辽略显怒气的指责。 “不是诈你,而是你的破绽太多了,我想装也装不下去啊。” 张辽很是真诚的解释道:“一位从小就受到婢女仆役的簇拥长大的人,突然之间要变成婢女那是不可能的,即便穿上婢女的衣服,这身上散发出来的贵女气质如何遮掩得住?没有伺候过人,不可能拥有伺候人的人所具备的神态。” “好吧,我不是熏儿,我是杜秋容。”杜秋容认命般泄气了,自己的伪装被人揭穿,心底老大不乐意,他还安排了好几场活动要试探张辽,现在只能告一段落。 原本,张辽可以装傻,让杜秋容的计谋得逞,怎么着也会给对方留个好影响,然后,再将其当作真正的熏儿身份对待实则当作杜家姑娘来相处,他坚信只要他动用一番心思就能让杜秋容芳心大动。 张辽能够进入杜氏内院,就说明这门亲事成了一半,他觉得还是待人以诚比较好,毕竟极有可能是自己的妻子,要是还没有在一起生活就以谎言开始,也太卑鄙了一些。 张辽观察着杜秋容,见这个小丫头闷闷不乐,顿时对着四周大声道:“熏儿快出来,你家姑娘要哭了。” 杜秋容扑哧一笑,脸上的面纱被粉嘟嘟的嘴里喷出的香气吹的晃动,她眨了眨眼似水杏的美眸,轻笑道:“张郎君待我以诚,并无欺瞒之举,让我甚是感动。” 紧接着,她语气一弱认真的道:“并无熏儿此人,这个身份是我杜撰的,没想到却让张郎君揭穿了。” 想通了张辽真诚待她的举动,她心底的些许不快顿时烟消云散,如果张辽识破了她的身份而装作不知道,对她来说难免是一件极其悲剧的事情。 第058章早已定下的亲事 杜秋容想要以琴棋书画考校张辽的目的落空之后,并没有再起多余的心思,先前种种只是她了解张辽的方式罢了。 张辽以真挚坦诚的态度待她,她自然要报之以李。 一张古琴在杜秋容的素手之下余音绕梁,张辽虽不清楚古曲的出处,可宛如置身于空谷深山,清澈明净之感油然而生,心中的些许杂念和烦躁消弭于无形。 张辽两世为人,对于琴音只懂得欣赏,深一点的理解自是没有,后世能够静下心来听一听古音已经是难事,也就在辗转难眠的时候听过一些潺潺如流水的琴音用来催眠。 此时此刻,置身于娱乐严重匮乏的环境当中,他非常敬佩精通音律之人,正如后世有过三分钟热情学过吉他,以失败而告终之后只得羡慕那些拨动琴弦之人。 杜秋容一曲弹罢看着张辽略微疑惑的问道:“张郎君听得很入迷?” “虽不明曲中含义,但我心中极其的清明。” 张辽如实说道:“也许是我拨不出动听的琴音,所以这才对掌握此道之人有所佩服,或许你不理解我的心情,任何一种美妙的音色对我来说都有极大的吸引。” 后世的音乐无论多么的美妙绝伦,只能在脑海当中麻木的回忆一下,时下能够亲身品味古音,这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张郎君心中烦闷,这才对我的琴音有所着迷。” 杜秋容心有所感的说道:“我学琴四年,琴师说我琴艺的进步空间还很大,并没有多么的高超。” “烦闷吗?何止是烦闷,简直就是戾气暗涌。”张辽暗自嘀咕,他明白自己的苦闷从何如来。 太平道的信徒正在蓄势待发,一个个从乡野当中走出,正准备拿起农具反抗压在身上的所有人,而他正在等待着那些庶民百姓们起事,然后好趁机给自己攫取最大的利益。 就是在这种内疚的情绪之下,他无法真正的做到痛下杀手而不愧疚,须知,太平道的信徒基本上都是农夫。 张辽将心头的情绪压下,笑着道:“杜姑娘对于自己的亲事有什么想法,能不能告诉我?” 他决定回去之后,就交由家中递送婚帖,尽快将亲事确定下来,杜秋容无论是才艺还是姿色都是上佳,他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姑娘不为所动。 至于感情那是婚后的事情,正所谓日久生情。 “我的亲事已经定下,焉能还有什么想法?” 杜秋容目光一转,看着张辽殊为不解的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难道我能进入杜氏后院,就说明我们之间的亲事成了?”张辽大吃一惊,他觉得事情也太简单了吧,怎么能如此草率? “你不知道!” 杜秋容黑白分明的眼睛圆睁,声音顿时提高,极其讶异的道:“我父亲跟你兄长已经协商好了,两人已经换过婚帖。” “这么说,我们已经定亲!” 张辽忍俊不禁笑了出来,指着自己道:“我这不是来求亲了吗?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杜秋容呵呵一笑,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的婚事自然由兄嫂操心,你不知道也在情理当中,也没有知道的必要,你自己不着急,你兄嫂哪有不着急的道理。” 张辽身子骨一软,差点儿瘫在地上,不解的道:“杜家面向雁门郡以及周边郡县招亲,又是所为何事?” “想听实话?”杜秋容脑袋一低有所顾虑的征询。 见张辽点头,杜秋容这才无奈的道:“我父亲跟你兄长协商过后,觉得十里红妆还不如一片赞许,经过招亲一事一闹,我不管是不是真的天生丽质,都已经传出美若天仙的美誉,能娶我之人非英雄莫属。” 张辽连连失笑,惊疑道:“你同意了?” “为何不同意?于其带着嫁妆进入张氏门庭,还不如尚未进入张氏门庭之前为未来的夫君做点儿事。”杜秋容理所当然的开口。 “我不知道该说你是贤惠,还是夸你为了所谓的大局考虑,屈从于两家联姻的考量不得不委屈自己。”张辽如何不明白两家将婚事都能做局利用到底是什么原因。 能娶杜秋容者非英雄莫属。 而他,就是那个英雄。 求亲的人越多,杜秋容的名声就会越大。 最后全部便宜了能娶杜秋容的那个人。 他隐隐能够明白,九品中正制在曹丕手中之所以大行其道为什么称作是大势所趋,经过魏晋南北朝的黑暗过度,才会将世族门阀、士族高门以及名门望族垄断官员供应的链条给打断。 张辽在自己的身上有了一个无比清晰的体会。 他在雁门郡内,已经名震一方,之所以屈居平城县尉一职两年多依旧没有挪动一下,胡骑的首级无法给他太大的功劳,并不是他的功劳不够,而是出身不好。 张氏先祖是商贾,汉武帝之后改名换姓近三百年的时间才积攒下来了现在的家业,再在张辽的参与下让张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可是,依旧不能获得入仕的正经渠道。 即便张氏的部曲极其雄武,郡守大人对他殊为倚重,刺史大人对他青眼有加,可真正想要进入士人这个阶级,显然像张氏这样的地主暴发户还没有资格。 在乡野之间称雄可以,到了郡县之间就没了机会。 这是风气使然,遍布大汉天下的阶级制度造就了这一切。 现在就可以明白,为什么九品中正制出台以后,华夏大地遭受了文明史上最为黑暗和最为沉重的毁伤,皆是因为现在就处于这样的氛围当中,士族名门到世族门阀垄断了绝大多数人的上升渠道,以至于昏聩的腐败统治殃及到了下层。 张辽越发喜欢即将到来的乱世,届时,礼崩乐坏,将会打破垄断官员任职的制度,所有的阶级组成将会重新洗牌。 这就是张辽的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还可以做出改变,让垄断制度消亡,这是最为稳妥的办法,任谁都知道,一个偌大的华夏大地要是单靠那些家族垄断了高爵显位就想治理好,纯粹是白日做梦。 司马氏一朝治下的时代,让人愤恨,太多荒唐的事情比比皆是,触目惊心。 张辽觉得自己既然来了一趟,就要从穷困之境迸发向上,竭尽自己所有的力量改变这一现状。 其中的难度有多大,他比谁都清楚,要是什么也不做,这一世也就白来了,还不如荒冢一堆又有什么意义。 第059章风花雪月 上一刻,张辽还在畅想同杜秋容结婚之后如何培养感情的场景。 这一刻,他就明白了一个让他大跌眼球的事实。 他同杜秋容早已定亲,所谓的招亲不过是一个局罢了。 张辽心中甚感欣慰,兄长能够给他定下这门亲事,他是极其满意的,没有挑剔的地方。 杜秋容笑嘻嘻的道:“倒也没啥委屈,求亲之人上门之后,自有父亲大人招待,然后设下重重阻碍搪塞众人,我双耳一闭不闻外界事,等你上门之后出来相见便可,本想着通过为难你从而了解你,没想到让你识破了我的身份。” “哎,我在边城磨砺兵马,以求进取之机,没想到身后还有这么多人为了我的前途在操心。” 张辽看着杜秋容满是感激的道:“我与杜姑娘不仅素未谋面,而且更不知道杜姑娘为我做了这么多事,张某惭愧啊。” “张郎君如今知道了内情,倒也没什么可在意的,自己心中有数便好。” 杜秋容很是认真的道:“只要张郎君对我这位未来的娘子满意就行,其他的暂且不论。” 张辽笑着道:“满意,非常满意,没人知道我比谁都满意。” 杜秋容眉毛一挑,脸庞微微一倾带着丝丝狐疑道:“张郎君说话,怎么总感觉有一种云山雾罩的感觉,似乎另有深意。” “你想多了,我只是心中欢喜罢了。” 张辽将没有发生的事情从心底清除,不管未来如何,从今往后杜秋容将是他守护之人,定然不会让她再遭受颠簸流离之苦,也不会让她像物品一样遭到他人的觊觎。 “此番前来阴馆县,没去拜访郡守大人吗?”杜秋容很是关心这个话题。 阴馆县乃雁门郡治所,车郡守的府邸就在县城内。 张辽无奈的道:“拜帖递上去之后就没有了音讯,之后车郡守管家车福见过我,说是车郡守去了太原郡访友。” 进入阴馆县之后,张戚遵从张辽的嘱咐递过拜帖。 作为车郡守辖县县尉,到了郡守大人的府邸之侧,前去拜见郡守大人这是礼数。 “恐怕是借口吧。”杜秋容很是肯定的道:“未曾听闻车郡守去太原郡的消息,看来是不打算见你。” “极有可能,我以平城县尉的身份前去拜见,都吃了闭门羹,看来这位车郡守的架子很大。” 张辽无奈的道:“也不知道车郡守到底哪里来的倨傲底气。” 说起这点,他的心底甚有怨气,虽然未曾与车郡守谋面,不过私下里的交道不止打过一次。 接近三年的时间内献给车郡守的胡骑首级不下于四千,按照车福的话来说,车郡守会记住他的这份情谊,可是连郡守府坻的大门都不让进,这算什么交情? “门第观念等级森严且深入人心,像车郡守这样的两千石大员都跟那些家族保持通家之好,族谱上写的清清楚楚,对于车郡守来说,马邑张氏不过是庶族,跟车郡守高门望族的身份比起来天差地别。” 杜秋容面带苦笑道:“如果美名在外的寒门士子求见车郡守,车郡守见其人这是施恩于人,将其推荐为孝廉茂才,这是提携之恩,在士林当中也算是一件美谈,至于像我们这样的地主豪门之家,乃是贴着标签的庶族,上无一县之尊的大印傍身,下无贤达之人扬名于外,最是尴尬不过的处境。” 杜秋容对于门第之见理解的殊为透彻,继续道:“车郡守如果破格见你,车郡守自己也会遭人非议,高高在上的望族高门跟地主之家相见,这不是自甘堕落吗?” “我现在能够理解,当初董刺史筹粮时为何会那么顺利,董刺史稍微放低了一下姿态,就让所有的地主豪门之家上当受骗,事后在明面上连半点的怨言都不敢发出。”张辽苦笑不已。 杜秋容当即揶揄道:“听闻董刺史以平城县长之职为诱饵,张郎君也曾上当被骗?” “呵呵,此事不提也罢。”张辽尴尬的笑了笑,主动询问道:“想必杜姑娘清楚车郡守的家世吧?” “车郡守乃司州京兆尹长陵县人,本姓田,是战国时齐国宗室后裔,其先祖于西汉时期徙居长陵,前汉丞相车千秋之后,可谓是累世高门之家。” 杜秋容作为车郡守身侧的地主豪门之家,自然对这些情况有所了解,她笑着道:“齐国宗室后裔的血脉已经为车郡守贴上了贵族的印记,再加上汉武帝以来三百余年,长陵车氏累世为官,乃是尊贵至极的官宦世家。” “若论血脉的高贵,车氏是天生的贵族,若论家世的传承,旁人更是无法企及,连放在一起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张辽禁不住发出一声长叹,听了杜秋容的话,对于在车郡守府邸门前吃了闭门羹一事也就容易理解了。 车郡守肯定看不起张氏这样的地主豪门之家。 对此,张辽也是嗤之以鼻,若是太平盛世,他没底气跟车郡守相比,但现在马上就是乱世,他比车郡守要优秀的多。 张辽望着杜秋容,倍感郁闷的道:“跟杜姑娘初次见面,就聊了这些话题,丝毫不涉及风花雪月,倒是有负杜姑娘美色在旁,张某实在是惭愧。” “我以后若是嫁入张家,自然要主掌一部分家业,关心外界俗事这是应尽之责。” 杜秋容非常的现实,对于书中的情爱之事不那么在意,对于张辽口中的风月一事也是大胆的反驳道:“风花雪月是嫁入张家以后的事情,还请张郎君莫要起什么险恶的觊觎之心,以免让我看轻了你。” 张辽大笑不止,指着杜秋容打趣道:“跟你见面以来,我发现你对世事极其透彻,此刻却脸红了,恐怕不是我对你有觊觎之心,是你见我翩翩君子又英武不凡,从而贪恋我的美色吧?” 他故意插科打诨,略带调戏的针对杜秋容。 “张郎君,请收敛你的轻薄之态。”杜秋容咬了咬银牙,恨不得一口将张辽给嚼碎了。 张辽大笑不已,看着杜秋容局促扭捏的样子,心中甚是痛快。 这个时候,一位婢女急匆匆赶来直奔杜秋容而去。 第060章最后的蛰伏 听罢婢女的窃窃私语,杜秋容直接下了逐客令,直言道:“张郎君过府多时,还请回去吧,若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为何?” 张辽理直气壮的道:“我还未曾向姑娘显露我的武勇,我还未曾见识过姑娘的琴棋书画,我觉得我们还是多交流交流,加深彼此的了解,正好可以证明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男才女貌不外如此。” “请张郎君莫要再出轻薄之语,你故意这么做,难道我看不出来吗?”杜秋容的矜持让张辽的撩拨举动收效甚微。 “让你看出来了。” 张辽讪讪一笑,诚挚的道:“虽有故意向姑娘献暧昧的嫌疑,但我是真的这么想,一片痴心天地可鉴。” “呵呵!!” 杜秋容一声怪笑,嗤笑道:“还请张郎君保持前面的稳重,不要这么的胡作非为,让我不要对你的影响大打折扣。” “敢问姑娘,我在你心目中的影响如何?有没有对我想入非非?”张辽在心中给自己打气,将不要脸的节操丢在了一边。 “呵呵!!!” “难道姑娘就没有觉得我英俊不凡?” “呵呵!!!” 见杜秋容起身,张辽打住了没脸没皮的话,自己都觉得脸红更不要说别人了,不过这心中确实是极其的欢快。 “杜姑娘竭力隐藏自己脸红心跳的举动,殊为可爱。” 张辽神色一敛,极其认真的道:“还请杜姑娘保持自己的这份心态,莫要让自己变得太过死板,不要让妇德妇言的教条扼杀了自己的活泼天性。” “你……” 杜秋容凝目注视张辽,最后缄默不语。 “这次跟姑娘分开,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会向姑娘写信的。”张辽心中有一分不舍,竟然两人已经定亲,杜秋容在他心目中的分量自然不轻,毕竟是自己未来的妻子。 “我也会写信与你。” 杜秋容情绪一弱,秋水般的眸子凝视着张辽解释道:“父亲传讯与我,说你在家中待得时间太长容易让外人怀疑,再说天色已晚,家父不好留你在府中久留,就怕外面有风言风语影响我的名节,等你下次再来杜府的时候,我们定亲的事众人皆知,皆是顾虑就没有那么多了。” “我明白。”张辽接过话茬道:“离开之前,怎么着也要拜见一下姑娘的父母,这是礼数,我不能不懂规矩吧。” “你已经见过家父。”杜秋容如实说道。 “已经见过?”张辽心底顿时狐疑。 杜秋容目送着张辽离开,取下面纱时,只见两行清泪滑下肤如凝脂的脸蛋。 “姑娘,你怎么了?”身边的婢女大惊失色,惊慌失措的道:“姑娘跟张郎君相谈甚欢,为何突然之间就流泪了?” “与他相处,他把我当作了一个人,而不是教条束缚下的提线木偶。”杜秋容话一出口竟无语凝噎,清泪下滑的更快。 张辽走出杜府大门,那位富态老仆再未出现。 张戚和吴雄等待多时,一走出杜府大门视线,吴雄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你跟杜家姑娘的亲事成了?” 张辽回答道:“成了。” “真的?”张戚并不知道内情,他满怀欣喜的发出疑问实际上是喜悦的惊呼,他见张辽迟迟未曾露面,早就猜出张杜两家联姻十有八九有戏,当下确认了此事的真伪顿时喜不自胜。 “我在杜家如厕三次,你跟杜家姑娘的婚事就这么成了?”吴雄觉得不可思议,发出自己的惊呼。 张辽瞪了一眼吴雄。 吴雄急忙用巴掌拍着自己的嘴巴,讪笑道:“嘴贱,纯粹是嘴贱,并无任何不敬之处。” “下次若还敢这样口出无状,小心我的拳头。”张辽警告。 “不会了,肯定不会了。”吴雄信誓旦旦的保证,然后抱拳恭贺道:“恭喜张家兄弟跟杜家姑娘情投意合,喜结连理。” 次日清早,张辽同张戚一同离开,无奈的望了一眼郡守大人所在的府邸,然后再无回头,也无任何的留恋。 他无比的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明白在车胄身上无法得到所期待的好处后,他决定自己去取,将希望寄托在他人的身上本就不是他的做事风格。 回到张氏邬堡,看到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他的心底一片火热,视线之内的麦苗,眼前的巡视兵甲,这才是他立足的底气。 “二弟!”兄长张汛远远疾行而来,亲切的呼唤声让张辽欣喜满怀,张汛拍打着身着戎装的张辽胸口,满是欣喜的道:“我家二弟已是翩翩君子,两年不见,已然是一位英武将军。” “兄长啊,你要多加勉励我,不要一个劲的夸赞我,这样我会骄傲的。”张辽无奈的道。 张汛大笑三声,洋洋自得的道:“我张家的麒麟儿,自然要骄傲挺胸,如何能耷拉着脑袋做人呢。” “兄长,你总是有理。”张辽莞尔失笑。 张汛粗声粗气道:“本来如此,怎可过度自谦,我辈男儿自当奋发向上,激流勇进。” 张辽同兄长回到张氏主宅,吴倩娘抱着张旻笑容满脸走来走去,张辽接过不到两岁的张旻打算逗弄一阵,不曾想张旻顿时挣扎起来,一个劲的往吴倩娘所在的方向伸展着小胳膊小腿。 直到张旻再度回到吴倩娘的怀抱当中,这才偷偷的打量张辽,张辽好一阵挤眉弄眼,这才引得张旻笑个不停,不过对于回到张辽的怀抱依旧畏怯。 “皮孩子,这是你叔父,没见识的小东西,畏畏缩缩躲藏个什么劲。”张汛满脸堆笑数落着不懂事的长子。 吴倩娘轻抱着张旻,满是宠溺的道:“旻儿,不跟那个老东西一般见识,我带你去看高头大马。” 张辽殊为开心,自从吴倩娘生子之后,兄嫂两人的关系总算是改善了许多,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争吵个没完没了。 当张汛主动提及如今张氏家业的发展情况时,即便对家业有所了解的张辽也是大吃一惊,不说张氏邬堡里面的常备兵卒在两千之数,邬堡之外的张氏佃户里面还隐藏着一千不事生产以训练为主的部曲。 张辽极其开心,来到这个世界的数年,张氏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南望洛阳,忍不住想道:唐周这个太平道的叛徒,应该要向朝廷高密了吧。 第061章突如其来的黄巾起义 张角设置三十六方渠帅,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分布于八州之地各自聚集信徒,紧锣密鼓的打造兵器,训练士卒,甲子年甲子日就是各方渠帅共同举事的黄道吉日。 渠帅马元义聚拢荆州、扬州境内数万信徒约定在冀州魏郡邺城相聚,向西将兵锋直指河内郡和河南郡,直扑洛阳。 几个月来,无数来自于荆州和扬州的信徒不畏冬季的严寒,向北挺进,信徒们分批次横穿豫州、兖州和徐州辖境,横渡黄河直扑冀州下辖的魏郡邺城。 马元义信奉黄巾道以来经常出入洛阳,同中常侍封谞私交甚密,封谞在马元义的引导之下熟悉了黄巾道的教义,并且深信不疑,将黄天取代苍天视作了天数,中常侍徐奉在黄巾道教义的蛊惑以及马元义贿赂之下,同样背叛了大汉。 黄巾军渠帅波才以豫州下辖的颍川郡为大本营,卜己起于兖州东郡,两人配合马元义以三足鼎立之势组成了直击洛阳的东方面义军。 渠帅彭脱起于豫州汝南郡,渠帅张曼成在荆州南阳郡兴兵,以两人为主组成了南方面义军,做出向北夹击洛阳的势头。 张角三兄弟以及一众弟子以冀州巨鹿郡为大本营,收拢信徒数十万组成了北方面义军,居于洛阳之北。 河内郡山阳县,马元义出洛阳正往邺城赶去,此番进入洛阳,就是为了确保起义事项能够顺利进行。 届时,宦官封谞和徐奉发难于宫室之内,率领手中所辖的宫廷卫士以及部分宦官,直接挟持刘宏。 唐周率领洛阳城内的信徒以为呼应,配合封谞和徐奉起事袭扰洛阳,洛阳城外百万信徒齐聚从南北东三面合击洛阳。 马元义只要想一想这样的场景,难免忍不住意气风发,届时推翻昏庸的苍天,黄巾道将大兴于世,到了那个时候他就是开国功勋,封侯拜将众望所归,封妻荫子指日可待。 此刻,他极其的得意,不仅在洛阳城内发展信徒,而且还将信徒发展到了宫室当中,封谞和徐奉可都是刘宏身边宠信的宦官,能够将手伸进宫室之内是他最为自傲的杰作。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马元义吟唱大风歌,心中豪情万丈。 他忍不住畅想,汉高祖刘邦不过是一介亭长发家,像他已经拥兵数万引而不发,只要一旦兴兵,必将取得布衣卿相之功。 身边数百信徒目光虔诚,都被马元义的豪气感染,然后乱嗡嗡一片都在交头接耳,畅想着良田得种妻子和睦的景象。 就在马元义畅想着志得意满后的场景时,大地开始颤抖。 身后的官道上,尘土铺天盖地而来,人马嘶鸣之声大作。 “汉骑,汉骑!” 信徒们大声惊呼,声音当中下意识充斥着惊慌之意。 马元义面如土色,心跳如鼓。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马元义带头大吼,黄巾道的教义就像是一道清泉激荡在信徒们的心灵中间,将惶恐不安的情绪扫除殆尽。 然后,马元义进攻的命令下达之后,信徒们无所畏惧朝着汉骑乱哄哄冲去。 马元义无奈之下只得带领几个心腹夺路而逃。 汉骑如风,动若雷霆,势若激流。 几个呼吸的时间,几百信徒惨死在铁骑手中,铁骑冲锋的势头不减,将马元义一伙七八人包围在了中间。 河南郡太守何进身穿铠甲,从铁骑队伍当中走出,冷眼扫了一眼马元义数人,厉声道:“马元义何在?” 马元义几人簇拥在一起,手持短剑怒视身旁的汉室铁骑一言不出。 “唐周何在?”何进见马元义几人无人搭话,再次发问。 队伍当中一人打马向前,指出了马元义的身份。 “唐周,你个无耻的叛徒。”马元义愤慨填胸大声痛骂。 唐周脸色一黑,强压心底的惊慌大声反驳道:“大汉乃天下共主,天地正统,黄巾道乃反叛作乱的妖孽,尔等必将死于刀斧之下,尸骨不全。” “除马元义外,杀无赦。”何进淡漠的声音落下,几支箭矢从身旁射出,直接将马元义身边的心腹悉数射杀。 马元义痛苦万状,怒骂不休,比起对于敌人的痛恨,他更加痛恨唐周这个可耻的叛徒。 “唐周,吾必食汝肉,喝汝血。”马元义涕泪横流,捶胸顿足,拼命向前直扑唐周而去,一校尉跃下马来将马元义踢到在地,然后将其制服。 光和七年二月,对于大汉社稷来说无疑是莫大的灾难。 张角发展起来的黄巾义军已经蓄势待发,各自瞅准了攻击目标正在等待着甲子日的到来。 唐周向朝廷告密,迫使黄巾军的起义计划被打乱,天子下发诏令在州郡范围内捕杀黄巾道信徒,并且要捉拿张角到洛阳来兴师问罪。 张角得知消息后,提前一个月匆忙起兵,急令弟子奔赴四面八方向遍布于其他州郡的渠帅传达天公将军谕令。 张角发难于巨鹿郡广宗县内,捕杀县中官吏,拿出县中府库武装麾下义军,一时之间,曲周县、巨鹿县、广平县等地接连被黄巾义军攻克。 张角以广宗县为中心,四面出击,战火烧遍巨鹿郡,然后向冀州所辖的清河国、安平国、中山国、常山国、赵国以及魏郡出击。 黄巾义军杀掠官吏,劫掠乡野,所到之处荼毒甚重,大小方渠帅都以郡县府库来武装自己,裹挟乡野民众壮大自己的队伍。 短短时日之内,冀州黄巾已逾百万,郡县官吏大肆逃亡,不敢直面黄巾义军的锋芒。 黄巾义军所到之地,当地的地主豪门、士族名门以及高门望族等都在他们的打击之下,压在广大劳苦大众头顶的所有阶级,都是他们想要推翻的目标,黄巾教义将是取代这些阶级从而成为天地之主的最强法宝。 毫无防备的州郡官吏深受其害,面对突如其来的起事他们一筹莫展,黄巾义军势力之大,人数之广,让他们深感无力的同时又心怀惶恐。 第062章扩兵整战 黄巾起义乍起,为祸甚烈。 黄巾义军遍及全国八州之地,二十八郡都发生战事,黄巾军势如破竹,以致于州郡失守吏士逃亡,震动京都。 天子诏令各地严防死守,同时又命令各州郡准备作战、训练士兵、整点武器、招募义军。 张氏邬堡,张辽同众人挤在一起共商要事。 “车郡守命令各县加强武备的谕令下达之后,县兵都在急速扩充,尤其是地主豪门之家,都在光明正大的打造武器训练部曲,唯恐黄巾义军进犯雁门。” 张戚将相关诏令简单传达之后,这才笑着道:“如今朝廷都在鼓励各地招募义军,用来抵挡黄巾义军的兵锋,我张氏自然不能屈居人后,依我之见,我们也该扩充部曲招募义士。” “以后称黄巾贼或者蛾贼,朝廷怎么称呼黄巾军,我们就怎么称呼,万万不敢以义军相称,如果黄巾军是义军,那么朝廷的大军岂不是不义之师了吗?” 张辽看着张戚严厉的警告道:“我们要站在朝廷的一边,以有道伐无道,必然要将自己的立场摆清楚。” “车郡守向张县尉发出的扩充县兵谕令传到了平城县。” 张戚铭记张辽的嘱咐之后,神色难看的道:“张刑将车郡守谕令再度传回了族中,也不知道车郡守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知道张县尉在家里,还硬要派人不辞辛苦的跑到边城向张县尉去传达指令。” “张县尉私自率领部曲南下,车郡守怕是生了不满之心,毕竟没有向车郡守报备这就是对上官不敬。” 宋宪慎重其事的分析道:“另外,张县尉的衙署在平城县,郡府若要传达谕令自然要传到平城县去,哪有将郡府谕令传到张家的道理,如果真的这么做了,这成何体统?” 韩当神色一沉慢吞吞的道:“张县尉滞留家中一个月没有动弹,将县尉职权交给张刑来暂代,这本就是僭越,怕是已经引起了车郡守的忌惮,向平城县传出谕令必然是为了警告张县尉,好让张县尉行事规矩一点,莫要挑衅大汉法度。” “车郡守对我若是不满,唯一的原因就是见我不遵从上令,不服从调配,其实这也没什么,张氏部曲自然要有自己独立的意志,如何行事自然不能遵从车郡守的命令。” 张辽理直气壮的道:“张氏部曲驻扎在哪里,如何调动,这是郡守职权无法干预的,请大家务必清楚这一点。” 以前他跟车郡守互惠互利,对于车郡守的谕令还能听从,纯粹是为了以胡骑首级之功来为自己谋利,当车郡守无法满足他的胃口时,他只能另寻机会图谋他路。 蛰伏四年,他终于可以一展身手,不再顾虑太多。 若是车郡守对他真的重视的话,他自然乐于虚与委蛇,将表面的功夫做足那是必然的。 但是当他知道车郡守对他这个地主豪门出身的子弟,表面褒扬暗中轻贱的时候,有些表面的功夫都懒得做了。 这次率领部曲南下,他是为了准备应对黄巾起义,深感自己立功的机会就要来了,自然也就无视了车郡守的权威,算是试探车郡守看他怎么应对。 车郡守的应对之策非常的简单而无力,除了警告之外,真的没法做出伤害张氏的事情。 张氏也不是软柿子,如今已经在雁门郡一家独大,只要张氏不造反,车郡守只能看着张氏一步步壮大,无论再怎么对张氏不满,也只能忍下这口恶气。 尤其在黄巾起义这个重要的关口,依赖于张氏相助的地方颇多,就算心中不愿意也不得不依靠张氏的力量加强郡中防备,万一黄巾军进入了雁门,他这个郡守的责任可就大了。 本就地位不稳到处走动的车郡守,无论如何都无法动一下张家,对于张氏某些僭越的行为还要忍气吞声。 “张氏部曲自有主将,郡守之令不入张氏部曲这是铁律。” 张汛语气铿锵的强调,然后看向张辽问道:“至于扩充部曲数量一事,二弟如何看?” “扩充家中部曲一事兄长全权负责即可,只要家中财力尚可,不妨多招纳一些部曲,我们不求数量的多寡,尽可能做到全是精壮之士。”张辽这般嘱咐。 他犹豫了一下,这才当着众人的面无所顾忌的道:“让张刑和张舞,按照车郡守的谕令行事,同时嘱咐他们,一定要将两县之兵牢牢的抓在手中。” 张汛应承道:“这是自然,谅他们也不是愚蠢无能之辈。” “张县尉,我等如何应对黄巾之乱,还请你示下?”曹性强忍心头的冲动问出了众人心底共同的猜测。 “响应朝廷的招募,以义军的身份入洛阳,帮助朝廷抵御黄巾军。”张辽言简意赅的表态。 “果真如此!”韩当双手猛拍在一起,一副早就料到是这种结果的样子。 杨丑急忙道:“我们何时出兵?” “不忙,我们耐心的等着就是,车郡守和张刺史一定会派人前来拜访张氏,到时候我们一同进入洛阳,听从朝廷的调遣。”张辽早就心有谋算,说实话,这一日他等了很久。 张戚问道:“出兵多少?” “韩当、宋宪、曹性和张戚所辖铁骑全部随我出征。”这是张辽想好的计划,一千八百铁骑,足矣。 张汛急忙开口道:“其实,张刑和张干麾下的两曲骑卒,蛰伏在邬堡四周的五曲骑卒,你都可以调用,多带一些人去彰显自己之重。” “不可,我等麾下的骑卒经过磨合已经如臂使指,贸然加入新的骑卒没有经过训练难免影响战力。” 张辽将兄长的好意拒绝,他有着更为重要的考虑,张氏邬堡要有足够的兵力拱卫,这才是重中之重。 “何时出兵?朝廷招募义军的诏令下达之后,我看你非常的淡定,一点儿也不着急。”张戚甚是不解的问道。 “我们若是籍籍无名之徒,自然要主动向车郡守或者张刺史靠拢,张氏部曲闻名雁门,装备之精良一点儿都不弱于京都精兵,勇武彪悍之风要超过训练松弛的京兵,车郡守和张刺史看在眼中,一定会更加的主动。” 张辽自信满满的开口,以部曲作为资本,这是进击的良策,也是最为坚实的依靠。 第063章为国出力 “车福拜见张县尉。” 车福领了车郡守的命令,前来张氏邬堡打探虚实。 张辽客套一二,这才问道:“想必车郡守正忙于扩充郡卒,招募义军之事,车管家来我张氏定然带来了车郡守谕令。” 月余前,车福将张辽阻挡于郡守府坻门前谎称车郡守前往太原郡访友,此刻并没有半点过意不去的情绪,就像是没有发生过那件事一样。 车福再度行了一礼,客客气气的道:“黄巾叛军势大,朝廷急令各州郡整兵备战,并州境内并无黄巾贼逞凶,朝廷诏令各郡守招募郡中义军,派往洛阳用来充实京中武备。” “所以?”张辽故作轻松拉长了音调。 “郡守大人有意表奏张县尉为别部司马,不知张县尉可否为国出力乎?”车福将此行的来历宣之于口。 张辽一直在等着张角起事,然后好从中得利,之所以不着急依旧按兵不动,并没有着急慌忙赶往洛阳就是在等这一刻,只要获得郡守或者刺史任意一个人的推荐,他的威望自然不由自主的就会提升。 朝廷在任命他为官职的时候,也会有所考量。 “为国出力,自无不可,我将率领张氏所有的铁甲骑士远赴国难。”张辽信誓旦旦的保证。 车福心底了然,按照车郡守的话来说,张氏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入京,之所以岿然不动那是在等郡守的主动推荐,以此来提升自己的地位,好为自己谋一个满意的职位。 他神色淡然,好奇的追问道:“不知张县尉此去要带走多少铁骑?” 张辽言辞凿凿的道:“张氏麾下一千八百铁骑悉数出征,为国出力绝不敢藏私。” “如此甚好。”车福脸露笑容,尽管张氏还有藏私,但能率领一千八百铁骑去赴国难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事情。 车郡守极其担心,唯恐张辽将平城县的八百县兵全部带走,车福明白张辽只带走张氏部曲之后这才彻底安心。 只要张辽不做让车郡守为难之事,在这个紧要关头,车郡守自然不会吝啬推荐张辽为别部司马的机会。 万一张辽以平城县尉之职率领县兵请求出战,即便是车郡守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此刻车郡守正在加强郡内的武备,就怕黄巾军向雁门郡侵袭,若是雁门郡遭难,车郡守本就不稳的太守大位将会极其的危险,为了避免贬谪或者罢官的可能,想尽一切办法扩充着郡卒以求自保。 派遣郡中义军入京任事的人选,只能落在张辽这样的勇于任事的人身上,也算是两全其美的安排。 雁门郡其他地主豪门都在扩充家兵部曲,并没有一人主动请缨为国出力,车郡守了解张辽急于上进并谋求高爵的心思,这才派遣车福前来探听张氏的虚实。 车福的目的实现之后,辞别离开。 这一日,张刺史麾下属官武猛从事张杨来到张氏。 “自从前番一别已经两年多未曾谋面,张县尉越发的英气逼人,让我甚是羡慕啊。”张杨语气真诚。 如果没有发生血衣示警一事,他对张杨自然倍加重视,现在只能虚与委蛇,在心中已经对这个人打上了不可亲近的标签。 “张从事,所为何来?”张辽知道此人奉了张刺史之命而来,尽管心里反感此人,但面子上的功夫还要尽可能的完善。 张杨感慨道:“特奉刺史大人之命,前来给张县尉送一场大富贵。” “哦?”已经猜出其来意的张辽不得不露出好奇之色。 张杨笑容满脸的说道:“张刺史有意向朝廷表奏你为别部司马,不知张县尉心动否?” “车郡守也有此意,难道两人串通一气吗?”张辽狐疑。 “别部司马主掌单独的一营兵马,直接听从主将的命令,张氏部曲要为朝廷出力,别部司马一职正当合适。” 张杨望着眼前的张辽,意味深长的道:“张刺史是否跟车郡守通过气我不知道,但在我看来,张刺史为国选拔良才乃是本分工作,要比车郡守尽职尽责。” 张辽漫不经心的问道:“我听说,张刺史有意征辟我为武职从事,碍于张氏先祖乃商贾的身份这才作罢。” “呵呵,绝无此事。”张杨讪讪一笑,略微不自在的道:“张刺史乃是名士,绝对不会发出此等言语。” 张辽笑着反驳道:“正因为是名士,才会对门第观念极为看重,难道不是吗?” “呵呵,张县尉心中有数便可,我不敢当着张县尉的面说上官的不是,还请张县尉谅解。”张杨皮笑脸不笑,一时之间极其尴尬。 张辽轻松一笑,大方的道:“此事不提也罢。” “正该如此!”张杨相当的赞同。 不等张辽出声,张杨急忙建议道:“正因为别人有看法,我相信张县尉不会舍弃这次的机会吧?只要在剿灭黄巾军的战役中立下功劳,肯定能够加官进爵。” 他心底自然清楚张刺史对张辽的贬低,不止一次发出过感概:只恨张辽不是良家子。 像他这样的良家子身份,凭借武勇就可以被张刺史征辟为武猛从事,张辽碍于先祖是商贾的身份影响了在张刺史心目中的形象。 无论是前汉一朝还是现在,对于商贾的身份极其轻贱,自从战国时出了一个吕不韦之后,以后的天子对商贾大为轻视,士农工商的阶级划分,将商贾之家视作贱籍贱民。 即便商贾之户再富有,也比不过整日劳作还吃不饱肚子的民户,更比不过像牲口一样工作的匠户。 纵使现在的张氏依靠先祖的打拼将商贾的身份逐渐脱离,可身为商贾后裔的张氏门庭在真正的士大夫眼中依旧是难等大雅之堂的贱籍门户。 唯才是举只能是一种奢望,一切还得看出身的好坏,先祖出过多少位多少石的官员,这才是一个家族真正的底蕴。 “我已答应车郡守,率领一千八百铁骑为国出力,自然不会辜负张刺史的美意。”张辽将做出的决定复述了一遍。 张杨大喜过望,此行目的已经实现,总算可以向刺史大人交差,连连欢呼道:“张县尉前去讨贼,一定大胜而归。” “张从事难道没有为国出力的念头吗?”张辽好奇的问道。 “车郡守一门心思力求自保雁门,扩大郡卒的武备防患于未然,何曾想过其他州郡的安危?” 张杨表情怪异的道:“太原郡世家大族错综复杂,保护自己尚且力不从心,哪有心思为国尽力?在他们看来保护好自己不被黄巾贼迫害就是为国尽力,我身为张从事麾下从事,自然以刺史大人之命是从。” 第064章风起于青萍之末 幽州涿郡涿县,根正苗红的汉室宗亲刘焉下发榜文招募义军时,一位生得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的旁支末流汉室宗亲刘备对着榜文慨然长叹。 刘备年已二十有八,素有大志的他依旧孑然一身,上无尺寸之功光耀门庭,下无充足家资招募家兵部曲。 “在这个千载难逢的时刻,若是家有黄金万两该多好啊。” 刘备在心底这般呢喃,瞅了瞅挑在肩头的草席和鞋履,再度慨然长叹,大丈夫不能杀敌立功实属人生憾事。 随后一人声若巨雷对着刘备厉声大吼道:“大丈夫不与国家出力,何故长叹?” 刘备看向其人,只见其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势如奔马,当即在心底这般想道:“此汉形貌异常,必定不是凡人。” 刘备坦言道:“我本汉景帝之子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姓刘名备字玄德,今闻黄巾贼寇猖獗,本想为国出力诛杀贼寇保境安民,只可惜力有不逮故此长叹。” 专好结交天下豪杰的张飞禀明身份,当即说道:“吾颇有家资,当招募乡勇,与公同举大事,如何?” 刘备大喜过望,遂于张飞同入酒肆饮酒。 正饮间,又一大汉进入酒肆同酒保扬言要去从军。 刘备一眼看去,只见其人身高九尺,髯长两尺,面如重阳节的红枣,唇若涂脂,刘备在心中当即一个激灵,暗自寻思道:“此汉形貌异常,必定不是凡人。” 刘关张三人宿命般相聚在一起,一来二去交情颇深,一副英雄惺惺相惜的情绪流荡在心头。 张飞邀请两人到自家的庄园饮酒畅谈,共议大事。 刘备、关羽欣然而往。 当时,张家庄园有一桃园,此刻花开正盛,张飞提议三人应当祭告天地,结为异姓兄弟,以后同心协力共图大事。 刘备、关羽异口同声答应道:“如此甚好。” 次日桃园中,张飞吩咐家中仆役备下乌牛白马祭礼,三人焚香而拜。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忘恩负义,天人共戮。” 刘关张三兄弟发下誓言,祭罢天地之后,又开始杀猪宰狗大摆筵席,张飞出面聚集乡中勇士三百余人。 当时,冀州中山国豪商张世平和苏双贩马路经此地,恰逢黄巾起事阻挡前行道路滞留此地,听闻刘关张三人招募乡勇的壮举,主动找到张家庄园登门拜访。 刘备率领关羽和张飞出庄迎接张世平和苏双,刘备将两人请入张家庄园,吩咐张飞家的仆役设酒款待。 两人目光交流,在心底一番计较,不禁感慨道:“此三人形貌异常,必定不是凡人,将会必成大器。” 于是赠马五十匹,金银五百两,镔铁一千斤,用来资助三人打造器械所用。 刘备大喜过望,再三感谢。 张世平和苏双馈赠之举实属无奈,生怕战马钱财遭到黄巾贼抢劫,竟然遇上刘关张从军之事,一瞅见三人形貌异常也就舍得豁出去资助,希冀以后能得到三人更多的回报。 虽然不能如吕不韦那般奇货可居,若是日后能够得到三人当中任何一个人的回报也不枉今日之付出。 就这样,刘关张三兄弟拥有了武装义军的资本。 刘备不再织席贩履,而是成为了关羽和张飞的带头大哥,又是这支义军的首领。 关羽逃亡江湖已经五六年矣,在河东郡解县因不满本县地主豪强仗势欺人将其诛杀之后一直逃亡,躲避官府的追捕,因此将字从长生改为云长已经时日良久。 如今黄巾贼寇暴乱波及州郡范围甚众,朝廷已经自顾不暇,对他这个不法之徒已经无力追捕,同出自于地主豪门之家的张飞和汉室宗亲刘备公举大事,他是欣然向往。 摇身一变,朝廷眼中的不法之徒将为朝廷而战。 张飞乃豪爽之人,专好结交天下豪杰,为此他可算是抛家舍业,一门心思想要跟着带头大哥干出一番事业。 徐州下邳国,下邳县丞孙坚,响应朝廷招募义军的号召同样在整顿兵马,随他一同来下邳县担任县丞书吏的七八个同乡全部听从孙坚的安排弃文从武,紧接着,又招募了几伙商旅共计两百余人,又在淮泗之间招募精兵一千多人。 孙坚舍弃家财,自行招募义军为国出力的心迹已经表露无疑,只待朝廷下发谕令他就可以领兵出战。 孙坚出自扬州下辖的吴郡富春县世族门庭,先祖是春秋时期兵法大家孙武,富春孙氏乃是名门望族,世代官宦。 孙坚一家在族中的地位不高,不过在家世恩泽之下,他的仕途还算是一路顺畅。 少年时因击杀海盗稍有薄名,当即被族中推荐被郡中征辟为假校尉,当时会稽郡人许昌自称阳明皇帝起兵造反,孙坚以吴郡郡司马之职协助州郡官兵讨伐,因功官拜徐州下辖的广陵郡担任盐渎县丞。 之后迁任下邳国担任盱眙县丞,现在担任下邳县丞。 “大丈夫无他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 这就是孙坚从案牍后面走出来,弃文从武的初衷和志向。 虽然担任三县县丞以来名声显著,可他还是热衷于兵戎武事,不想辜负自己一身的武艺整日埋首在案牍之间蹉跎岁月。 孙坚头裹赤帻,手握古锭刀亲自操练麾下的这一支人马。 心中期待着给朱儁写去的书信能够得到重视,此刻朱儁在朝中担任谏议大夫,只要能够推荐自己,就能谋一个武职以官军的身份征讨黄巾贼寇。 朱儁担任交州刺史时,对他颇为看重,他希望朱儁还记得孙文台,只要能为自己麾下的这一支人马谋取一个正义之师的名号,在战场上他就可以凭借手中的古锭刀扬名立威。 孙坚拉起一支人马可谓是轻而易举,刘备就大大不同,不仅要接受豪商的馈赠,还要张飞抛弃家财招募乡勇,所得人马也才五百余人,不像孙坚,只要心中起了心思短时间之内就是一千多人马的带头大哥。 第065章到处都在杀人 洛阳刑场,五辆马车朝着不同的方向停在地上静止不动,马元义的脖颈和四肢用麻绳打了死结紧紧被绑住,绳子的一头拴在马车尾部的木梁上。 马元义形貌枯槁,精神奔溃,已经无力谩骂。 何进冷眼瞅着刑场,然后下达了车裂的命令。 顿时,车夫挥舞着皮鞭抽打着马匹,驱赶马车向前急速狂奔,绳子在快速绷紧,沉重的马车在向前狂飙。 “苍天已死,黄天……” 马元义歇斯底里的怒吼从干涩的嗓子里迸出,不等自己吼完深埋在灵魂深处的口号,整个身躯已经四分五裂,鲜血飞溅。 千余黄巾信徒在兵甲看押下跪在地上,等待着被开刀问斩,这些出自于洛阳城内的信徒看着马元义惨烈赴死,一个个挣扎咆哮,迎来兵甲无情的暴打和蹂躏。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千余信徒不畏生死,不惧兵甲手中的锋刃,用尽自己全身所有的力气大吼着黄巾教义。 “敢出声者,杀无赦。”何进淡漠的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 对他来说,处置这些反叛贼寇,就跟杀猪刀下面的猪一样,他不会有任何的同情和怜悯,胆敢挑衅大汉社稷者,皆是他的仇敌,必将除之而后快。 兵甲遵从何进的命令,手起刀落砍死那些口出妖言之人,一时间血气冲天,人头滚滚。 直到千余信徒剩下不足三百人时,对于黄巾教义不那么虔诚的信徒们战战兢兢瘫坐在地上,神色无助而惊恐。 “带人犯封谞,执行车裂。”何进停止诛杀那些胆颤心惊的黄巾信徒,再度将封谞提到车裂的刑罚之上。 封谞屎尿齐流,在断断续续的哀求以及绝望当中被大卸八块,紧接着昏死过去的徐奉也被车裂成数块。 何进遵从上令将马元义、封谞和徐奉三人车裂于市后,这才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黄巾信徒,冷漠的下令道:“全部斩首。” “唐周,等你到了阴间,我等必将你砍成十万块,用你血肉骨骼祭祀那些遭你迫害的英魂,下辈子,下下辈子,无数个下辈子,你必将死于千刀万剐之刑,我等即便世世不为人,也不能让你有一刻安宁。” 剩余的黄巾信徒在刽子手准备砍他们脑袋的时候,将心中最后的一点儿勇气夹杂在无限的愤恨里面,对着唐周诅咒。 唐周体如筛糠,浑身哆嗦,牙齿紧咬在一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不知不觉之间,牙齿都已经被他咬碎。 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伴随着黄巾信徒的诅咒以及谩骂,天上地下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何进对他这个叛徒没有多看一眼,任何一丝一毫赞赏的言语都没有,自始至终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猪的粪便。 他的心中甚是不服,他是大汉的忠臣啊,是他出卖了张角,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和尊严,可在汉室阵营一边,依旧没有他的立锥之地。 士大夫之流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那种漠视和轻贱,让他本就卑微的尊严被人狠狠的踩踏在脚底下。 看着黄巾信徒全部被斩首,唐周心如死灰。 他的心中极其的后悔,但这样的情绪一旦泛起又不敢后悔,无与伦比的矛盾心理就像是一柄刀正在将他的心脏切碎。 何进冷眼斜视唐周,带着无尽的嘲笑问道:“感觉如何?” “背叛黄巾道的无耻小人,已经如行尸走肉,不敢有任何的感觉。”唐周卑贱到极致。 “你猜我现在是想杀你?还是让你苟活?”何进表情冷漠。 “蝼蚁尚且偷生,小人乞求活命,还望大人怜悯。”唐周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我恨不得杀你而后快,不过转念一想还是算了,留着你的狗命让你多喘息几口也就是了,看你生不如死的样子,对我来说其实也是一种消遣,好时刻提醒我,大汉社稷多难而多灾,我不得有半刻的松懈。”何进表情怪异的开口。 唐周将额头狠狠磕在地上,感激涕零道:“多谢大人饶恕小人狗命。” 洛阳在杀人,朝廷举起大刀屠杀反叛者。 冀州同样在杀人,张角、张宝和张梁三人欲要推翻昏君诛杀无道。 黄巾军起于冀州甘陵国,甘陵相冯巡全家百余口全部被灭口。 甘陵王刘忠被张角关押在巨鹿郡广宗县,甘陵王一脉除了刘忠之外,其余宗室子弟全部被诛杀。 黄巾军为祸冀州安平国,安平王刘续同刘忠被关押在了一起,刘续一脉的宗亲族人全部遭到黄巾军的毒手无一幸存。 张角大肆缉捕州郡官吏,斩杀祭旗,以壮声势,同时表明势不两立的态度。 荆州南阳郡黄巾军渠帅张曼成,拥兵八万余人,攻克南阳郡治所宛城县,斩杀郡守褚贡。 豫州颍川郡波才占据阳翟县,杀害官吏,侵吞乡野,一时之间拥兵十余万,汝南郡彭脱占领西华县同样如此。 黄巾义军壮大的速度超乎想象,一个月过去,黄巾军的组成已经不是纯粹的信徒,而是大肆裹挟民众跟随。 一道道告急文书传回洛阳,朝野震怖。 三公九卿震惊。 宦官外戚震惊。 天子刘宏同样震惊。 他生怕自己这个堂堂的天子,落个跟甘陵王、安平王一样的下场成为阶下囚,只得依仗满朝公卿协商对策。 刘宏不想看到祖宗社稷亡在自己手中,暂时放下享乐之心专心于国事,可一头乱麻的国事让他心烦意乱。 招募义军的诏令下发之后,聚集到洛阳的义军寥寥无几,不过数万人,这让兵力空虚的洛阳局促不安。 黄巾贼寇为祸四方已经过去一个月,朝廷除了招募义军严令各地严防死守之外,并未做出有效的反击,一门心思扩充着洛阳的兵力。 刘宏心中急切,只得询问相关官员将这月的戊申日当作拜何进为大将军的黄道吉日,即四月一日,一切按照礼仪章程在进行。 黄巾军依旧在州郡范围内肆虐扩充,朝廷镇压叛军的应对速度极其缓慢,给了黄巾军发展壮大的绝佳良机。 第066章常山王刘暠 张辽离开张氏邬堡直奔洛阳,此去,必将时日良久不知归期,何时方能回归雁门郡,得看战事的进展情况,到时候受朝廷将令统辖,四处征战,自然不可能任由他来去自如。 这一日,张辽在太原郡榆次县境内歇息,偶遇从常山国逃出来的第六世常山王刘暠。 刘暠见张辽一行人兵甲森严,军伍齐整,于是也在一旁歇息,并且派出家中仆役同张辽互通消息。 当刘暠在一座奢华的营帐内摆下酒宴邀请张辽赴宴时,张辽斟酌一二,留下张戚、曹性和杨丑负责饮马造饭之事,这才带着韩当和宋宪赴宴。 营帐内,刘暠坐于主位之上,张辽带领韩当和宋宪行参拜之礼,刘暠盛情邀请张辽三人落座,这才吩咐婢女们摆宴。 “张县尉麾下铁骑之雄武,让人羡慕,想当初光武帝重塑汉室江山时,那时该是何等的风光,只可惜当下连我这个没落的郡王都要暂避黄巾之祸远遁太原郡。” 刘暠一开口就感慨汉室昔日之盛,对于眼下的破败之象极其的痛恨。 “郡王谬赞,张辽久居边郡,时常遭受胡骑入侵之苦,若是没有几百部曲护卫内外,早就惨遭胡骑毒手。” 张辽客客气气的回应,对于东汉郡王的处境,他是极其了解,刘秀重塑乾坤之后,所封郡王没有一人可以掌握实权。 郡国封土同郡县类同,上至治理一国要政的国相,下至县官属吏,都由朝廷任命官吏直接管理,郡王只能享受封国内的赋税,无法介入治理权。 “前朝李斯年轻时曾经感慨,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孤王爵位显贵,富甲一方,奈何手中无片缕之权,实乃悲剧啊。” 刘暠似乎在发泄逃亡以来的悲苦,将张辽当作了倾听对象,无奈的道:“孤王不求显贵,也想如张县尉这般自在,若是能有几百铁骑护卫在旁,何至于如此落魄,宛如丧家之犬。 王府之内钱财颇多,却碍于祖制无法蓄养宾客,更无法招纳兵勇,实属人间憾事,唯有夹起尾巴做人,唯恐落个养士自重图谋不轨的罪名,到时候可就国除为郡生死难料了。” “敢问郡王,黄巾贼寇已经蔓延到常山国了么?”张辽主动询问,探听一些自己感兴趣的消息总好过听其满腹牢骚。 “如今冀州境内随处可见黄巾贼,甘陵王刘忠、安平王刘续,已经被张角贼子囚禁在广宗县内,可怜甘陵王和安平王的一众妻儿子女,全部遭到毒手,殊为可恨啊。” 刘暠说起这事心有悲戚,这才是他弃国而逃的初衷,唯恐落个跟甘陵王和安平王一样的下场。 那些掌握郡县大权的官吏,但凡贪生怕死者都在四处逃窜,以至于让黄巾贼越发的猖獗。 像他这样的无权郡王,如果不想被黄巾贼随意宰割,只能逃之夭夭,只求活命机会就是他最大的心愿。 郡王的尊严早就被他丢的一干二净,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守土有责的郡国官吏身上,那样的话一旦等到朝廷大军平息判断,他就可以安心的享受食邑。 张辽心中了然,但凡是起事者,必须要拿当今天子的宗室王侯下手这是客观的规律,只要这么做了,才能将自己逼到朝廷的对立面,表示跟朝廷彻底的决裂态度。 郡王的身份足够尊贵,对于叛军来说足以立威,他们连郡王都可以随意的凌辱,还有什么事不能做呢? 改朝换代之时,当朝宗室显贵就是最大的打击对象。 “郡王,若是朝廷平息了叛乱,朝廷不会追究你的责任吗?”张辽好奇的问道。 刘暠之所以如此在意他,想必也是他手中的铁甲骑士让刘暠有安全感,连日来的逃亡早就让刘暠心神俱累,好不容易见到一支雄武的兵勇,这比什么都足以让人安心。 “岂有不追究责任的道理?” 刘暠苦笑道:“郡王宗庙都被我舍弃了,这是大罪,不过不打紧,我自有应对之法,万一常山国安定,只要向宠信的宦官送一些钱财过去,任何事都可以摆平,我可不像勃海王刘悝那样愚昧。” 张辽心底嗤笑,对于刘暠有所鄙视,为了自己的郡国食邑能够保存,不惜跟宦官狼狈为奸,确实让人看不起。 刘暠没有瞧出张辽的心思,见张辽沉思,他继续道:“勃海王刘悝想必你也清楚吧,为了五千万钱跟中常侍王甫结怨,导致国除为郡,刘悝被诬陷为谋反罪,在狱中无奈自杀,还连累妻妾子女百余人都死于狱中,实在是让人扼腕叹息啊。” “宦官蛊惑天子,荼毒天下甚重。”张辽有所气愤。 刘暠笑着道:“士大夫们鲜有不痛恨宦官者,只可惜,能得天子信任和恩宠,这就是宦官最锋利的武器,足以保自己恩宠不堕,先祖光武帝以来,宦官多次诛杀外戚大臣稳稳安坐于帝王之侧,几乎伴随着整个汉室国祚的兴衰起伏,即便是世族门阀也不敢小觑宦官的力量。” 张辽问道:“不知郡王现在去往何处?” “暂去晋阳郭氏避祸,至于以后如何自处,还需静观事态的发展。”刘暠对于后事如何发展自然一头雾水,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打算。 张辽和刘暠相谈多时,直到刘暠显露出醉态时,张辽这才辞别。 “连日来心惊肉跳,将心中烦闷一吐为快之后,这心情顿时欢畅多了。” 直到张辽消失在视线之内,刘暠醉态全无,望着张辽离开的方向暗自嘀咕道:“一介边郡少年都能如此出众,岂有安居人下的道理?这天下又岂能不乱?刘氏天下怕是做到头了吧? 近年来起义频发,动乱不止,尤其是黄巾贼寇更是荼毒甚广,州郡大员手握天子的诏令招兵自保,一旦压下黄巾之乱,那些拥兵自重的州郡大员,还能甘心罢兵为民吗?” 刘暠怀着深深的忧虑,慨然长叹。 他只希望,大汉再出一个鼎立乾坤的天子,能够让他这样的郡王得以安享富贵,否则,一旦外姓之人崛起有取代刘氏天下的机会,像他这样的郡王就是首先要被剪除的对象。 韩当神色郁闷的道:“常山王委曲求全我可以理解,毕竟汉室的郡王能够活着就不容易,可是,跟阉宦狼狈为奸,着实让人看不起。” “我怎么觉得,常山王有点儿可怜呢?”宋宪表情怪异。 “可怜?呵呵!!” 张辽怪笑着道:“宗室王侯皆是天生的阴谋家,能够在外戚、宦官以及世族门阀的博弈当中还能残存下来的郡王,哪一个是泛泛之辈,不可轻易忽视,要说可怜,我们哪有可怜别人的资格。” 韩当看着宋宪讥笑道:“在常山王的眼中,你跟吃泥的黔首一般无二,你还可怜别人,你怎么想的?” 宋宪怪笑几声,自我嘲讽道:“我能有此想法,我也觉得自己非常的可笑,实在是不该,不该啊。” 第067章刘表与徐荣 三月中旬,张辽抵达北军校场。 校场之外,一人身长八尺有余,姿貌温伟,殊为不凡。 此人乃刘表。 刘表出自于汉室贵胄,西汉鲁恭王刘余之后也,名列八俊之一,曾参加过太学生运动,乃是大名鼎鼎的党人、名士。 张辽当即下马,身后部曲如波浪般依次下马以手执缰。 刘表神情温良,一见张辽所辖部曲如此精悍,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雁门平城县尉张辽,奉张刺史及车郡守推荐,特来北军校场听从调遣。”张辽当即拱手一礼,禀明自己来意。 他虽然不知道对方身份,不过对方在校场之外特意迎接以示恩重,身份自然不简单,容不得丝毫的慢待。 张辽无比清楚,洛阳城内随便抓出来一只小鱼小虾,其身份和地位都比他这个小小的平城县尉要尊贵,明白这个道理之后,此番洛阳之行自然要规规矩矩做人,老老实实做事。 “张县尉麾下部曲精悍无比,军伍锐利,真乃雄军。” 刘表真诚的夸赞,毫不掩饰自己的喜色笑着道:“得张县尉所辖义军效忠朝廷,胜似招募而来的万余郡中乡勇。” 张辽谦虚无比的道:“阁下谬赞。” 刘表身无印绶系于腰间,又无官服加身,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尊称对方,只能以阁下相称。 但他清楚,能够负责接待外郡而来的义军,其身份和地位自然不简单,尤其是北军校场门口的守卫兵丁对其非常的尊敬,而其人走出校场时又无遇到任何阻拦,这样的人在北军当中身份显赫,容不得张辽有丝毫的放肆。 刘表除过夸赞了一下张辽所统领的部曲雄壮之外,再无任何的言语,更没有主动介绍自己的身份,这其实就是一种轻视,张辽对此一清二楚。 张辽此来的行军路线,刘表一清二楚,何处立营休息,何时通过何地的关隘,这也是刘表在张辽抵达时正好迎接的作证,由此可见,刘表在北军当中的职责之重。 按照正常的礼仪,张辽禀明自己的身份之后,对方应该主动介绍自己身份以及职位,这是人之常情。 可是,刘表除了走出校场相迎以示重视之外再无任何表态,足见张辽的身份在对方的眼中不值一提。 “请张县尉随我入营。”刘表略微客气的开口。 张辽率领一干部曲执缰入营,他主动询问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刘表斜视一眼张辽,漫不经心的道:“尚是白身,并无一官半职在身,朝廷恩宠,我暂时负责接待各方义军事项。” 这就没法探知对方身份了,对方不主动吐露已经是轻视,张辽主动询问对方身份,已经是不聪明的体现,竟然刘表如此表态,显然便是婉拒,张辽自然识趣不再过问对方身份。 刘表将张辽送到营地,嘱咐道:“请张县尉恪守本分安守营门,校场之内可以自由活动,若无将令不得踏出校场一步。” 张辽只能应许,直到刘表消失在视线之内,他这才苦笑道:“像我这样的边郡武夫,能让他出校场相迎已经是礼贤下士,再无其他好脸色倒也正常。” “对方虽无官职在身,但在北军校场出入如入无人之境,自然不是无名小辈,看对方峨冠博带,姿貌温伟,显然是一位名士,又在北军校场职权颇重,想来便是幕僚属官等流。” 韩当无奈的道:“但凡是名士,能够走出校场相迎已经是对张氏部曲的看重,不可再求礼遇。” 张辽心中平静,即便他在雁门郡再有名,勇武之名再重,在车郡守和张刺史眼中也不过尔尔,如今到了京都洛阳,能够受到这样的对待倒也正常。 “诸位谨记,不可惹是生非,我等权轻职卑,只能恪守本分。”张辽嘱咐身边诸将。 置身于校场之中,张辽心底的压力很大,汉阙所在的地方,就是这个伟大帝国的权力中心,越是靠近汉阙,心底滋生的野心和叛逆想法就像是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生怕大白于天下。 他只能怀揣宠辱不惊的心志,将不该有的心思深埋于心底,一丝一毫都不敢显露于外。 张辽没有想到,与自己相邻的左边营地主将竟然来找他,而且,对方的身份更是让他惊疑满腹。 当张戚恭恭敬敬将徐荣请到张辽面前的时候,张辽殊为惊诧,张戚已经派人告诉了他来人的身份,他都没走出自己的营帐,就被迎面而来的徐荣挡住了视线。 “平城县尉张辽,拜见黎阳校尉。”张辽急忙见礼,然后惭愧的道:“黎阳校尉若是有令自当传唤我便可,如今孤身入营又不让人向我禀报,着实让我心惊,我都来不及出营门恭迎黎阳校尉,实在是无礼。” “你我皆出自于边郡,又都是粗鄙武夫,无须多礼,士大夫的那套繁文缛节,不提也罢。”徐荣豪气云干,看向张辽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欣赏。 走上前来,拍了拍张辽的肩膀,笑着道:“身躯雄壮,勇武有力,着实是边塞好男儿。” 张辽心底略微放松,徐荣表现出来的边郡豪气,让他倍感亲切,对方又不以身份官职压人,顿时让他好感倍生。 张戚身边的一位部曲眼尖,得到张戚的眼神示意跑着来向张辽禀明徐荣的身份,要不然,张辽还被蒙在鼓里,直到徐荣站到他的眼前,他恐怕才会知道有人上门拜访。 黎阳校尉那可是两千石的大员,容不得他这个两百旦的县尉不重视,再加上在他的脑海当中,徐荣可是击败过曹操和孙坚的猛将,他对眼前的这位勇将殊为敬佩。 虽然脑海当中的知识,并无徐荣担任黎阳校尉一事,不过,亲眼看着这位被演义毁伤的体无完肤的猛将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张辽的心底无论如何也难以平静的下来。 刚刚被刘表轻视了一番,可悲的是他连对方的身份都不知道,如今徐荣孤身入营登门拜访,说实话着实让他受宠若惊。 他对待刘表的态度表面上谦卑无比,不过他的内心殊为孤傲,完全没有将刘表当作一回事。 对待徐荣,张辽是真正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