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行吧,姐姐大人[综漫+扭蛋]》 第一章 “这个月也辛苦你了,小弥。”院长妈妈将这个月的工资交给香取弥的时候,温柔的笑着摸了摸香取弥的脑袋。 香取弥认真的摇了摇头,黑发黑眼的女孩浅笑起来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她没有数,直接将钱放进了随身的小包里“是我应该谢谢院长妈妈才对,别的地方都不让我去打工。” 天使之家是并盛一家并不怎么出名的孤儿院,里面有四、五十个被抛弃或者父母双亡的孩子,很久以前,弥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现在虽是有了姓氏和归处,也相差无几。 弥的额发偏长,低头时很轻易的就能遮住那双迷蒙如水墨一般的眸子,她软软的笑,鸦羽般的黑发衬得脸颊肌肤温润白皙。 “下个月要开学了吧,小弥也要升初中了啊。”院长妈妈用手指梳理着香取弥的长发,目光温和带着几分怜惜“当年你还是一个小女孩,现在都快要长成大姑娘了。” 弥温软笑着,没有说话。 快满十四岁的少女,抽长的个头已经显出青涩的窈窕来,不似同龄少女的青春活泼,穿着一身从街头淘来的便宜货的弥沉默敏感,微微低着的头显露几分自卑,如果不是对着极信任的人,她都显得蠢笨得不善言辞。 趁着假期又挣到了能撑相当一段时间的生活费,弥从天使之家出来的时候脚步轻快不少,夕阳斜照着覆上一层绯红,天空中缓慢移动的云朵也在边角上燃了一层朱红,渲染着浸透着,完成由朱红到纯白的过渡。 蔚蓝清透的天空,缓缓漂浮的云,发出温暖霞光的夕阳,和拂在脸上清凉的风。 这里是并盛。 弥拢了拢自己的头发,低着头看着路面行走,从过长衣袖里露出的半个白皙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挂在身上的小包,纤细的手指嵌进柔软的布料里。弥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夕阳,脸上没有表情,眼神也毫无波动,她并不是冷硬,那不为所动的安静模样已是最直白纯净。 回到香取宅的时候,已近夜晚,弥按亮了屋里的灯,突然亮起的白光让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有些刺痛,弥低着头适应了一会,才换鞋进屋。 “我回来了。”她对着安静的屋子这么轻声说。 ‘嘟噜噜噜噜~’就像经常在游戏厅外面听到的那种粗糙音质的欢快音乐响起,弥一怔,才朝客厅望过去,客厅的灯光打在干净的地板上反射出模糊的光泽,棕色的木质地板上此时正摆着一台常见的扭蛋机器,廉价的透明塑料板里满是五颜六色的扭蛋,顶部不停的转换着五彩的灯光,更是有欢快的音乐声充斥在寂静的房屋里。 “姐姐扭蛋.....”弥缓缓念出扭蛋机上方张贴的红色彩纸。 少女慢半拍的回头看了一眼房间,客厅整洁干净,和她出门前并没有什么两样,窗户也是紧闭的,弥也记得自己锁了门,那么这个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呢? 音乐声还在响,弥几步小跑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按开灯就拿起了放在床头的俄罗斯套娃,那是香取妈妈在说出领养她时送她的礼物。 一个接一个的把可爱的套娃都打开,看到了里面还安全保存着的小钥匙,弥松了口气,又将套娃一个接一个的盖上。 钥匙是打开存放着重要证件及□□存款的箱子的重要东西,没有不见就能放心了。 不过这样看来又不像是进了贼。 弥静默着用手指绕着自己的长发,平静的样子似乎在思索,只是一会儿,她就又安静的下楼,拖鞋踩在楼梯上发出轻微的踏响,弥始终没有说任何话的回到了客厅那台扭蛋机面前。 绕着扭蛋机转了一圈,弥才摸摸左边口袋,又摸摸右边口袋的找出一枚500日元的硬币来,璀璨的彩光反射在银白的硬币上炫出漂亮的反光,弥安安静静的凝视了那枚硬币一会,才慢腾腾的蹲到扭蛋机前面,将其投进投币口。 没关系的,扭完之后再拆开取币口就能拿回来。 硬币进入投币口,然后落下击中扭蛋机的内芯,发出清脆的落音,与此同时扭蛋机的光芒闪烁得更快了些,连音乐都换了一首更加欢快的调子,稚嫩童声跑调却显得更加可爱的唱着—— “扭蛋扭蛋姐姐扭蛋 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姐姐大人呢? 可爱的温柔的爽朗的聪明的 取开蛋壳后要放进浴缸哦第二天就会长出一个姐姐大人 要好好对待姐姐大人哦这样那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做 开始禁忌的姐姐扭蛋你准备好得到真正的幸福了吗?” “姐姐大人吗?”弥低声重复着,伸手握上扭动的机关,她低着头笑了笑“真的能出现的话,想要像妈妈那样温柔的姐姐。” ‘啪’一个橙色的扭蛋落在了出蛋口。 窗外枝头的樱花还是花苞,未曾吐露出柔嫩的花瓣,霜时的露水压低了纤细的枝干,随后坠落于地,柔韧的枝干失去负重在空中微微晃了晃,在清冷的月光下兀自骄矜。 这一夜弥过得如往常般平静,热了中午剩下的饭菜便匆匆解决晚餐。明知道不可能,却还像相信童话的小女孩一样将扭蛋放进了浴缸,并不是秉承着所谓相信则说不定有奇迹而不相信则永远不会发生奇迹这样的话,弥只是喜欢,在自己忍不住的抱以期待的时候,先一步让自己失望。 不去做期待,就不会受伤。 第二天的清晨来得特别早,低血糖大魔王香取弥在自己床上磨蹭了许久,头晕得让她不想动弹,可是鉴于开学还有很多东西没有采办,她还是在床上趴了一会,然后费尽力气的起身。出神般呆呆的坐了一会之后又忍不住再次软倒在被子上,最后弥花费半个小时坐起来并一件件的给自己套上衣服,才算是真的起床了。 每天起床都感觉自己像是死了一次一样,弥虚睁着眼睛准备洗漱,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看向了浴室。 春天的早晨微凉,有些凛冽的风从窗口钻进来,家里没有空调衣着也有些单薄的弥便缩了缩肩膀,指间满是凉意,她揉了揉自己的手,然后朝浴室走过去。 刚推开浴室的门就有蒸腾的雾气冒出来,氤氲的热气在触及凉凉的手指时立刻变成薄薄的水意贴在手指,弥挥了挥冒出房间的雾气,不明所以的看向浴室里。 满室洁白的雾气,接触皮肤时尽是轻柔的暖意,浴室里的东西也被盖住,只显露出影影绰绰的轮廓,弥随手将刘海撩至而后,长而卷的睫毛上沾染了湿意,衬得那双沉静的黑色眸子越发清亮。 “谁在那里?”浴缸的位置有个影子凸显,弥朝门的位置退了几步,底气不足的出声问道。 白茫茫的雾气沿着大开的门散去,眼前物体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空气中除了潮湿的气味外几乎还有其他的味道,只是嗅不出来那究竟是何种味道的弥并没太在意,她一双略显怯懦的黑眸注视着浴缸的方向,直到对上一双温润的棕色眼眸。 “你是小弥吗?”极轻柔的声音,雾气散去之后出现在浴缸的竟是一个棕色长发的少女,柔和的轮廓其实并不是非常出彩,只是她温柔的笑着,那双棕色的眸子也深邃平和,便有种令人倍感安心的气场柔柔的散发出来,让弥瞬间没了那种不安和戒备。 见弥没有回答,那个棕色长发的少女也不恼,她缓缓的从浴缸里站起来,即使身上未着寸缕也从容镇定的朝弥走过来“我的名字是泽田纲子,十八岁,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弥有些手足无措的后退一步,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的存在让她立刻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又笨拙的该说些什么,明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怀疑对方的由来,应该质问,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能平静,只要多了陌生人立刻会变得不安怯懦的她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敢直视对方未着寸缕的身体,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不应该退出去,整理好的问话卡在喉咙怎么都说不出,弥紧张的掐着手心,最后还是小声的问出来“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可以叫我纲子姐姐,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小弥的姐姐了哦~”那个少女一路走过来,地上全是逶迤而下的水迹。 “从今天开始,我就不是其他人了,是你的姐姐。” “我会一直保护你,照顾你。” “直到你得到真正的幸福。” 第二章 “所以,泽田小姐你是被我扭出来的姐姐吗?”弥的脸有些涨红的反问,她眼神不安的游移着不敢对上纲子的视线,明明是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还约束局促得像初次到别人家做客的客人。她抬头小心的瞄了一眼纲子,却不偏不倚的撞上了对方柔柔看过来的视线,窘迫的便又将头俯得更低了些。 “嗯,是这样的。”纲子自如的坐在一边,她穿着弥从旧柜子里翻出的香取妈妈的裙子,伸手将耳边的鬓发别至耳后,浅笑垂目间温婉毕现“还有哦,小弥。你应该叫我姐姐才对。” 弥听到纲子的话后愣了一下,她看着自己交叠着放在腿上的手,姐姐这个对弥来说有些陌生的词萦绕在耳畔,她愣怔着,手指慢慢摩擦着另一只手的手背“姐……姐姐什么的……” “嗯?”因为有些听不清弥的喃喃自语而微微倾下身子靠近了些,纲子耐心的问“小弥想说什么?” 突然在近处响起的声音让弥下意识的就往后躲开,背部一下子就撞在了沙发背上,只不过弥并没有在意这个,她只是咬着下唇“好奇怪啊,那么突然的就出现了,说是被我扭出的姐姐。”堪堪鼓起勇气对上纲子的视线几秒,就飞快的从对方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双手搅动着,掌心微微出汗,弥紧紧抿着唇“您真的是被我扭出来的姐姐吗?” “小弥不相信吗?”纲子并没有觉得意外,反而弥的反应看起来皆在她意料之内“我明白的,一下子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家伙,还自称是姐姐什么的,小弥会怀疑是正常的事情吧。” “我只是一个孤儿而已,靠社会救济金维持生活,这座房子也还被抵押着,我没有什么能被骗走的,所以也没有怀疑你。”弥小声的这么说,眼睛看着自己的手背“我只是……有点不敢相信……” “那小弥愿意接受我吗?”弥低着头的动作几乎将头埋进了胸口,纲子干脆蹲在了弥身前看着她,只是弥的刘海太长让纲子看不清她的眼睛。 女孩的身体一下子又紧张起来,搅着手指抿紧了嘴看起来很无所适从,她看起来有些不安于该怎么回答。 “不说话是代表默认吗?”纲子认真的等待了一会,看弥仍不知所措的迟疑着,便主动开口问道“是接受,是吗?” 对于不善拒绝的弥来说,即使是这样试探着问出的话也不知怎么否认,于是她从善如流的微微点了点头,确认了纲子的说法。 “那么,来叫一声纲子姐姐吧,小弥?”纲子言笑晏晏的看着弥。 “诶……”弥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了纲子一眼,就看见对方一脸期待的盯着她,似乎只要下一秒弥叫出了姐姐这个词,就会被对方狠狠抱在怀里揉捏一番一样。纲子的期待让弥有些无法抗拒,她羞迫的动了动嘴唇,卡在嗓子的话缓缓发声。 “纲……”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无法完全的叫出来,剩下半个音卡在喉咙里,弥的脸越烧越红,最后破罐子破摔了一般喊了一声“纲子小姐!” 话到最后还是改了口。 她还记得昨晚的愿望,想要和妈妈一样温柔的姐姐。那么小心翼翼又故作不在乎的愿望,却在最后得到了怜悯般的回应,她早已记不清记忆中的香取妈妈究竟是何种模样,也记不清自己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意,只是想要那么一个人而已,温柔的、爱着自己的,能将自己救赎出这种孤单的人而已,就像将她带出孤儿院的香取妈妈一样。 然后就像恩赐一样,这个人出现了。 纲子眨了眨眼,深棕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清晰得可见瞳仁的纹路,流转着清透的光,她安抚的笑着,没再硬逼弥改口。纲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因为找不到适合的鞋而光着的脚踩在凉凉的地板上,转头环顾着客厅,体贴的转开话题“那么,接下来能不能带我参观一下我们的家呢,小弥?” “诶....啊,好!”弥急忙站起来,如同被老师点名一样站得笔直,她还没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纲子已经轻轻的拉住了她微微出汗的手掌“小弥,你在紧张吗?” 她听见对方这么轻声问。 “对...对不起!”弥匆忙道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只是生怕对方误会什么一样手忙脚乱的解释“纲子小姐,我...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 最后四个字弥说得极轻,失去了根系的落叶转眼便被风吹到远处苍穹。她只是太害怕了,这么突然的出现,丝毫不知来历与过去,站在属于家人的温暖位置朝她微笑,又温柔又漂亮,轻声细语的如同对待易碎物品般温柔的对待着她,轻易的撬开她的防备和担忧,在她最需要这么一个人出现的时候。 弥太害怕了,害怕接纳这个人之后这个人又会像到来时一样突然的消失。 纲子没有说话,她安静的凝视着低着头的弥,然后缓缓的拥住身前的这个少女,她像给宠物顺毛一样一遍遍的抚摸弥的长发,像是叹息一样“别害怕,别害怕。” “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无法接受,不过没关系,我会好好的等你愿意承认我是你姐姐那一天的。”拥抱轻柔又温暖,隔着衣服传达着体温贴在皮肤上像是要把人烫伤。 这间香取夫妇留下的住宅不小,弥一个人也不可能有时间全部都收拾得干净,于是除了弥的房间及客厅厨房外,其他房间都或多或少的蒙着灰尘,充斥着陈旧的气味。纲子也还没有合适的衣服和用具,干净的脚踩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很快就变得脏兮兮,于是便决定由弥出门去采办衣物,而纲子继续将客卧收拾出来。 这其实有点令人不敢相信不是吗?弥拿着钱从香取宅出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不可思议着,一夜过去,她就有了一个姐姐。 早上阳光正好,一个人沐浴在阳光下的弥气息再次平和起来,她微微低着头,将灰色外套的兜帽拉上盖住脑袋。 居民区周边有便利店,可是比起去便利店,弥更倾向于多走一段时间去商业街买打折商品。如果纲子和她一起生活的话,那么生活费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现在还有哪里愿意招收未成年兼职呢? 弥从过长的衣袖里伸出手,她买衣服从来都是买大几号的衣物,以确定在发育长高之后还能继续穿。她在阳光下仔仔细细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弥的手洁白玲珑,手指纤细修长,本该是很漂亮的一双手,可是手心却凝着大大小小的茧,本该柔嫩的掌心粗糙无比。 弥的模样并不差,即使刘海过长的遮住眼睛,露出的下半张脸也精致白皙,唇线柔软的划出浅粉的弧度来,可是她在面对外人时所表现出的笨拙和不善言辞已经注定了她没办法去做很多工作。 不开朗,不会笑,谁也不愿意请一个瓷娃娃在店里摆着。 商场的每日打折商品里果然还有一些常用的日用品,包括衣服和内衣也采购完毕之后,弥才抱着被装得鼓鼓囊囊的背包准备回家。 日光变得强烈起来,带着并不灼人的热度,眼看着快要到中午,家里还有一个人等着,弥走着走着便加快了步伐,走大道还要再转一圈,弥低着头就走进了一条小巷准备横穿过商业街。 彼时的少女孤僻安静,灰色的外套将整个人都给笼了起来,长长的几乎遮到了大腿,她垂着头,兜帽下黑色的刘海干净顺眼,听到动静不明所以的通过刘海间的缝隙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了三、四个打扮怪异的男生正将一个矮矮的男生围在墙边,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却也发现自己到底乱入了多不该她打扰的场合。 ——是勒索。 身体下意识的就紧绷起来,脖子缩着抱紧了怀里的背包,怀中墨蓝的的背包遮住了少女的下半张脸,她怯缩着后退,试图逃走“对..对不起.....” 可是刚转过身,已经有人从背后拦住了她“别着急啊小妹妹~。” 那人口气轻浮,脸上还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啧啧,今天哥哥们出门忘了带钱,小妹妹你借给哥哥一点啊?” 如果是平时,弥绝对不会太犹豫,要知道进医院需要花的钱比被勒索的钱少太多,而且她身上所带着的钱数额一直都不多,可是刚好不巧,弥这趟采购已经用完了身上的钱“抱歉,我刚刚已经把钱用完了。” “哦,真的吗?”那个人伸手似乎就要夺过弥怀里的包,少女一缩,却将背包抱得更紧了一些。 “不听话是要吃苦头的小妹妹!”弥的举动似乎惹恼了那个看起来也不是很大的少年,他伸手在弥肩膀上一推,体形单薄的少女就踉踉跄跄的往后跌去,直到撞上另一个人。 “请不要这样.....”弥小声的请求着,声音细细的带着惧意,头低垂着一直没抬起来。 “哈?”另一个穿着流里流气的人用小指挖了挖耳朵,故意俯身到弥身前来,语气夸张的问道“你说什么?不叫大声点的话哥哥听不清哦。” 他的话引得其他几人也笑了起来。 “小妹妹不要害羞啊,没有钱的话陪哥哥们玩一会也没关系,来来来,抬头让哥哥们看一眼。”其中一个家伙在笑完之后一只手就伸出手意图抬起弥的下巴,只是视线微微偏颇,就看见了弥手上背包上的标志。 “并中....你是并盛中学的学生?”那个人突然停下了动作这么问。 弥有点不明所以,顺着对方的目光就看见了自己背包上别上的别针扣,那是在上次并盛的学园祭的时候,她难得没有工作的空闲出来,便好奇去逛了并中的学园祭,这个别针是那时候在一个简易小摊上,一个大姐姐送她的。 因为一直没卖出去。 “并中?是那个人的学校吗?”声音里似乎有着某种忌惮,一时间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走。”结束得有些莫名其妙,就那么安静了一会,那几个人转身便离开了这个小巷,再没回头看他们一眼。 “得救了!”一直畏怯着站在弥身边的男生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般坐在了地上,然后又想起什么一样看向弥“那个、刚才.....” 他所有的话都梗在了喉咙里。 那个之前表现得紧张害怕的女孩此时正低头俯视他,她看起来还有些惊慌,微微蹙着纤秀的眉,一双黑眸仿佛聚拢了最浓重的墨色,她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连那种惊慌都并不真切,像隔着一层烟雨,墨般的双眸低敛着看向他,白洁的脸和纯黑的眸,构色简单却干净得一塌糊涂。 “你.....”发出了一声单调的音节,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眼前的少女似乎并不能用漂亮来形容,她的表情很浅淡,远山雾霭般安静迷蒙,明明并不是那种耀眼到让人第一时间就注意到的漂亮女孩,却有着看到之后叫人挪不开视线的恬静美丽,叫人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放轻。 弥等了好一会都没等到那个傻愣愣的坐在地上的少年继续说完他的话,有些无措的微微退了一步,身边还有陌生人存在的这个认知总让她没办法平静,可是想了想纲子还等在家里,弥最后还是告辞般朝对方微微点了点头,朝着小巷出口便跑了出去。 没办法平静的跟任何人对话。 一路从商业街小跑回家,即使并不热弥也出了一身薄汗,初春的气息裹卷着还未弥漫开的花香,早春的第一朵樱花绽开在枝头随风摇曳,直到跑回了家,弥才停在门口急促的喘起气来,没有什么是比家里更让人安心的地方,弥耳朵里尽是自己加快的心跳声,靠在门平息了好久,才推门进屋。 “我回来了。”例行的话响在安静的屋子,石落水面般泛起微微的回音。早已习惯的场景却被突然打破,一手拿着抹布从楼上下来的棕发少女巧笑倩兮“欢迎回来。” 弥怔然。 “呼,真是累死了,没想到二楼竟然有三个卧室。”纲子将装着脏水的盆子倒掉,伸了伸懒腰“杂物室也还没收拾出来,对了,我们什么时候来把庭院的杂草也修理一下吧。” “不用全部都收拾出来的。”弥张了张嘴,还是小声的说“没有必要。” “没关系。”纲子笑眯眯的看着弥“空出来了,总是会有人住的。” 弥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纲子一眼,却注意到了摆在客厅角落的扭蛋机,像是想通了什么“纲子小姐的意思,是让我继续扭出姐姐来吗?” “诶?”纲子有些意外的看着弥“小弥,很聪明啊。” 弥低敛着眉眼,然后将背包放在了沙发上,她静静的走上楼,从卧室的箱子里取出一枚硬币,然后回到客厅“可以的。” 有点难过,弥敏感的察觉到了对方可能带着什么目的和企图。 她这样的孤女有什么好有利可图的呢?弥知道这样随便猜忌她人的自己很恶心,不过啊,事先做好一切的准备并不差,至少到最后被抛弃的时候不会太难过。 无所谓是不是在被利用,只要自己是被人所需要的话。 ‘啪’,这次的扭蛋是火红色。 ‘我会一直保护你,照顾你。’像塞壬的歌声一样,多令人醉心的魔咒,让这句话传达给弥的时候,一切的抵御都已经溃不成军,谁都不会知道她有多渴望这样的承诺和善意,整颗麻木的心都为此融化开来。 如果是欺骗的话,请一直欺骗我吧。 第三章 睁开眼时正好能看见床头柜上的套娃,造型讨巧的红色小人正露出憨憨的笑容,弥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在睡梦中的时候滚离了自己的榻榻米,手脚有些僵硬,活动的时候感觉关节像是生锈了一般有些艰难,虽然不知道在地上睡了多久,不过还好没有感冒。 弥慢腾腾的挪回自己没有热度的被窝,低血糖的眩晕让她在做出大幅度的动作时会有种反胃的不适感,眯着眼睛在被窝里慢慢回暖后,弥才放松一些,不再把自己裹成一只球,她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梦,却忘记了梦的内容。 春季的清晨总是带着凉意,即使关严了门窗也驱不散深深渗进房屋的冰凉,弥侧躺在并不怎么柔软的榻榻米上,睡习惯之后她再不会像刚开始般睡得腰酸腿疼。 抱着自己的被子温存了一会,即使再不情愿弥还是起了床。 今天...有新的姐姐了吧。 会是什么样子的姐姐呢? 浴室里的雾气随着门被拉开再次蔓延出来,弥将门敞开,在门前停留了一会,便走进白茫茫的雾气中,雾气阻挡着视线,不过扶着洗手台的弥还是能看见里面的人影,这次的姐姐大人已经从浴缸中起身,安静的站在那里。 雾气渐散,弥才看清那个人背对着她站着,高挑的个子,那银色的长发映着朦胧了雾气的灯光漂亮得不可思议,发尾微卷,看上去似乎很柔软,她已经自行裹上了弥的浴巾,似乎是听到有人进来,便转头往后看了一眼。 那双眼角微挑看着桀骜不驯的碧绿色眼眸斜睨着看过来,眼眸流转间潋滟着剔羽般的波光,在那一瞬间被惊艳到的弥傻愣愣的退了一步,后腰撞上的洗手台的边缘才回过神。 “你是弥?”不管是纲子小姐还是这位新姐姐都知道她的名字呢,即使在看着对方移不开眼的当下,弥也下意识的推想着。 直到对方蹙起那好看的眉,表现出不耐,弥才慢半拍的点头。 银发的美人转过身来,双手环抱于胸前朝弥走过来,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下巴微昂着带着一股冷淡,眼睛也毫无温度的上下扫视着弥,眉眼间带着一股锐利的她像是在冷静的确认什么。 黑发的少女微微低下头避开对方打量的目光,这样的打量让她有些畏怯,手足无措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wataru.....”她缓慢的念着弥的名字,在弥身前停了下来,见弥的头俯得更低了,便直接伸出手捏住了弥的下巴。 弥被动的抬起脸,有些惊慌的对上了对方碧色的眼睛。 “就是你吗,小丫头。”她眯起眼审视着弥,只是弥瑟缩的样子让她眼里多了几分浮躁,又不过几秒,这份浮躁又莫名缓慢的沉了下去,她冷静淡然的注视着弥“狱寺準人,我的名字。” “从现在开始,由我来保护你。” 浴室的热气还未散去,对方眼中隐隐的专注和语气中的认真让弥有些红了脸,黑色的羽睫微微颤抖着,几许赧然蒸腾在空气中。 “已经有人来过了吗?”银发美人低低的呢喃着,由于距离过近尚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的弥有些困惑的看过去,就见阿寺眼神淡淡的注定着她的手,弥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手,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银白色的图案。 “欸?”弥惊讶的看着手背上那个由细细的银丝缠绕勾勒出的不知其意的图案,看着倒是极像幼时所看的动画里常出现的魔法阵,那图案是银白,几乎是肌肤同色,不仔细看完全无法发现。 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在我之前,已经有别的人来过的是吗?”阿寺意味不明的打量着弥手上的图案,又看着弥的眼睛问了一句。 “您……”弥企图找回自己的声音,在阿寺自带的御姐气场的逼视下结结巴巴的回答“您是,是说纲子小姐吗?” “纲……十代目?!”阿寺面无表情的念出第一个音后一顿,移开目光低喃了一个奇怪的名词,她放开了弥的手,一副在思量着什么的表情率先转身离开浴室。 弥小心翼翼的跟着对方走出去“您认识纲子小姐吗?”她胆怯的瞄了一眼阿寺的侧脸“纲子小姐她就在隔壁客房。” “不必对我用尊称。”阿寺语气浅淡的道,回头扫了弥一眼“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叫我姐姐也没关系。” “……”弥紧张的捏着衣角,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有十代目,她已经不在这里了,应该是昨晚离开的。”阿寺拉了拉有些松了的浴巾,随手将长发撩至身后,她手上戴了一枚指环,衬得指节越加修长白皙,眼神冷淡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发丝划过手指时溢满了叫人心脏失控的风情。 弥没怎么思考就将阿寺口中的十代目和纲子划上等号,愣怔的看了一会阿寺后转身就朝旁边的客房跑去,突然的剧烈运动让弥在转身时有些头晕,可她还是去推开了客房的门,客房的窗帘还拉开着,阳光温暖的洒进来,榻榻米上平整干净,被子也整齐的叠在一边,房间里没有任何人。 纲子小姐不在这里了。 弥捏着门把的手紧了紧,微微低下头露出一个有些难过的笑容。 明明昨天才说了……会一直照顾她的。 “喂,小丫头,你这里有适合我穿的衣服吗?”阿寺赤着脚从后面走过来,她不解的看了一眼站在房间门口不动的弥,又朝房间里扫了一眼。 “有……有的……”情绪低落着,却还是回答了阿寺。弥走进干净的客房里,把昨天她整理出来的香取妈妈的衣服找出来,弥低着头,将衣柜里的衣服递给阿寺,嗫嚅着问道“那个……请问,你知道纲子小姐去哪里了吗?” 阿寺伸手接过衣物“回去了,不过她还会来的。”她看着低着头的弥听见她的话后小心的抬头看了她一眼,那动作好像在确认她说的是否属实,阿寺微敛眉目,拿着衣服从弥身边离开房间“放心吧,她会回来。” “那么……你会也离开吗?”弥转身看着阿寺的背影“无论我转出多少个姐姐,都会消失,对吗?” “……”阿寺也回头看向弥,她眼神平静“弥,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 这句话像是致命一击,尝试着相信这一切都只不是童话的弥一下子就重新掉回了自己的龟壳,她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显得毫无血色。小女孩站在那里,攥着自己的衣角,挺直的背脊和被压弯的头颅,阿寺似乎一下子就从记忆里捕捉到了相似的画面,她抱着衣物停在那里,好一会才踩着冰凉的地板走到弥身前。 她在弥身前蹲下,看着那双被藏在刘海下的眼睛“好了,听着,我不太擅长安慰人。”她语气有些不适应的干硬,目光也不自然的移开了些“在你嫁出去之前,我们不会离开。” 为何突然扯到嫁出去…… 阿寺显然已经无法再管弥的不解了,她说完这句话后一副被自己恶心到的不爽表情抱着衣服离开。 香取妈妈的衣服对于阿寺来说也不太合身,衣服腰围偏大而胸围偏小,穿着像是睡裙。 弥准备好早餐后小心的端到桌上,早餐有些简陋,只是比起平常不怎么吃早餐的弥来说已经还不错了,弥忐忑的看了一眼阿寺,对方脸上没有出现嫌弃之类的表情让弥好歹松口气。 阿寺将手臂支在桌面上撑着脸颊,一边斯条慢理的咬着干巴巴的面包片,一边抬头注视着坐在她对面的弥,黑色长发的小女孩穿着宽大的衣物,低头的时候刘海几乎都遮住眼睛,让她不可避免的联想起了有着同样发型的某个蛇精病,于是将最后一口面包咽下,喝口清水道“刘海太碍眼,等会我替你剪了。” 这并不是在征询弥的意见,阿寺的语气平铺直叙,这显然只是一句直观的通知而已,并不需要弥的意见。而阿寺显然非常具有行动力,在弥收好了碗之后,就看见阿寺已经不知从哪里找出了剪刀坐在沙发上等她了。 弥至今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种类型的姐姐大人相处,也不擅于说出自己的意愿,被动的听从着,清晨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到手心泛起几丝凉意弥才发现自己手心出了汗,她颇有些无奈的想笑,可阿寺就站在她面前还是让她绷住了唇。 “别动。”弥有些羞怯而微微低下头的动作显然影响了阿寺的工作,她伸手抬起弥的下巴,又再次修起了刘海。阿寺的手里还夹着弥的额发,手指与弥额头相触时的感觉奇异又陌生,弥少有与人作如此不带恶意的亲密接触,她小心的看着表情淡然眼神却非常认真的阿寺,脸颊浮上几分晕红来。 阿寺靠得极近,弥能很清晰的闻到对方身上漫出的清浅香水味,柔软微卷的银白发梢也落在她的手背。 太近了…… “嗯,今天就先这样吧。”仔细的比对了一下刘海的长度和平整感,阿寺直起腰,将收集起来的发丝用纸巾包起来,随后往后一扔便准确的扔进了垃圾桶。 弥低着头,她伸手摸了摸整齐的刘海,发尾缠绕着指间,她声音极低的道了一声“谢谢。” 阿寺随意的嗯了一声应下来,站在原地扫了一眼客厅“弥,你有相片吗?” “我很久没照相片了。”弥老实的回答,也没问阿寺为什么要她的照片。 客厅里一下子静默下来,阿寺无所事事的坐在了弥身边,沉默了好一会之后,弥小声的开口问“你明天也会不见吗?” 客厅里很静谧,什么声音都没有,又过了一会,弥才听见阿寺回答她。 “也许,我并不清楚这其中的规则。”阿寺看了看挂在客厅墙壁上的日历,又风轻云淡的开口“你这家伙,一点都不好奇吗?” “……嗯?”弥怯缩的看向阿寺,却间对方还是凝望着墙壁上的日历。 “一点都不好奇我们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吗?姐姐啊扭蛋啊什么的,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阿寺转头对上弥的眼睛,碧绿的漂亮眼睛迎着光时看着清透迷人,却又好像藏着许多东西,叫人一点都看不透“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吗?” 弥低头收敛视线,弥低敛下眼,卷翘的睫毛盖住了眼帘也掩了心思,她温顺的回答“我不想知道。” 第四章 弥少有早起的时候,也少有准点起床的时候,长时间的营养不足和不定时饮食让她低血糖又胃炎,每天早上都晕眩着蒙蒙醒又趴好一会才低气压起床,弥睡着的时候总不老实,冷了热了都会乱动,春季的晚上,弥经常因为半夜睡热了爬出榻榻米然后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冰凉的醒过来,可是这天早上,像是有什么不一样了一般。 神志刚刚回笼的时候,似乎有沼气填充在整个脑海里昏沉得厉害,弥微微皱着眉发出轻微的呻、吟不肯睁开眼睛,然后,她突然感觉到有什么搭在她腰上。 手指微微动了动,却触到一个温暖柔软的东西,弥迷茫的睁开眼,然后猛然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圈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大概是察觉到弥醒来的动作,半梦半醒的少女自来熟的在弥脑袋上蹭了蹭自己的脸。 “早上好。”她声音带着几分低哑,泛出几许柔媚来。 弥脑袋当机的看着她。 “醒了吗小弥?”黑色短发的少女眉梢微挑带着几分英气,眼眸黑白分明,她松开环抱着弥的手就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来“啊,抱歉抱歉,因为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小弥,浴室里的雾又太大,我就先出来了。” 阿武出来时弥还蜷缩着窝在榻榻米边缘上,被褥也乱七八糟的搅在一边,看对方睡得沉,阿武也没有叫醒对方,反而把女孩捞回床上一起补起觉来,只是女孩睡得太不老实,她只好把对方抱在怀里以制止对方停不下来的踢被子。 之前被抱着还没注意,现在被对方放开了,弥才惊觉对方十分坦然的裸着,弥移开目光,嘴里准备要问的话也突然问不出来了,想到纲子和阿寺来的时候同样如此,弥眼神乱晃着,又有些无奈又有些脸红。 “我的名字叫山本武,你可以叫我阿武姐姐,请多指教哦小弥。”阿武笑眯眯的看着弥,见弥羞怯着呐呐的没有说话,她便接着说道“很久以前我就很想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来着,没想到现在真的就有了,真是惊喜啊!” “我会把你……当作最珍贵的宝物来保护的。” 若是平时的弥一定会被阿武认真的神情羞得说不出话来,可是此时的关注点早已跑偏的弥却没办法做出回应,她眼神乱晃了半天,最后安静的把自己埋进了被子。 山本小姐的胸...比纲子小姐和阿寺小姐大好多...... 还记得和阿寺小姐相处得奇奇怪怪的昨天,早上不尴不尬的找不到相处方式,两个人话都不多的人凑在一起根本没什么话好说,到了下午之后对方竟然从纲子小姐收拾好的杂物间里,找出了一块弥小时候玩的小黑板,一下午时间就刷刷刷的开始在黑板上写起了简易□□流程,说是说不定会有用。 所以说那种东西什么时候会有用了啊摔! “……”阿武从柜子里找到能穿的衣服遮好自己之后就看见弥还坐在床上发呆,黑发有些凌乱,齐刘海下面是秀气的眉和一双显然在出神的迷蒙双眼“弥酱?” 阿武蹲在榻榻米前伸手戳了戳弥的头,对方茫然无措的抬起头看她,表情又傻又呆。 阿武有些忍俊不禁,她转而捏了捏弥的脸颊“还不起床吗,弥酱?” “欸?我?……我马上就起床。”弥反应了一会之后终于反应过来,她急忙伸手去捞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的铺在自己身前,然后伸手欲脱自己身上的睡衣,只是手指刚解开第一个纽扣,弥就有些无法在阿武的目光下继续动作,弥有些困窘的侧开脸,然后扭捏的看了阿武一眼。 “那小弥先穿吧,我在外面等你。”阿武十分自然的理解了弥的害羞,体贴的先出门。 弥呼哧呼哧的急忙脱掉睡衣然后换上日常装,然后放好睡衣叠好被褥,又咚咚咚的跑进卫生间洗漱,镜子里那个刘海堪堪及眉上方的女孩令弥有些不适应的理了理刘海,最后才拘谨的走出房间。 阿武不在房间外面。 弥去客房看了看,阿寺也已经不在那里了。 抱着莫名惆怅的心情,弥下到一楼,然后就看见阿武站在厨房的冰箱前正想着什么的样子,见到弥下楼的声音之后转过头来对弥笑了笑“小弥,冰箱里已经没有食材了,你今天早上要吃什么?” 弥闻言小跑过去,她微微皱了皱眉“我昨天忘了去买……”她温吞的回答,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还轻声的道了一句“抱歉。” “小弥为什么要跟我道歉?”阿武一脸爽朗的笑着揉了揉弥的头发,然后才放轻语气“不过以后不可以这样了,食材每天都要备好,小弥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是,山本小姐。”弥认真的回答。 “欸~什么山本小姐啦,是阿武姐姐哦!阿~武~姐~姐~”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对小弥做出口型,故作不开心的表情“妹妹酱不认姐姐的话姐姐会很难过的~!” 阿武就这么看着弥,一脸认真的等待被叫姐姐的表情,弥的脸又有些发红了,她不想让阿武尴尬也不敢看阿武的眼睛,吞吞吐吐的发出很小的声音“阿武……姐……姐……” “有~!”阿武兴高采烈的回答“好了,阿武姐姐要带可爱的妹妹出去吃早餐了,刚好今天的任务就是要和弥酱一起去买文具。” “文具?”弥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反问了一句“您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去买文具?” “不是快要开学了吗?不过真巧啊,小弥也是打算今天去买文具吗?”阿武笑着对上弥的视线,只到她手臂高的小女孩,眼睛生得很美,似乎天生就雾蒙蒙的样子,迷蒙柔软又干净无害的模样,像弯指即折的花。 “嗯。”弥小弧度的点了点头,又有些不适应阿武的视线一样低下头。 之后阿武果然带着弥出了门,她前于弥半步左右的距离,弥便自然的跟在她身边,叫弥意外的并不只是阿武熟门熟路的将她带到公交站台,而是对方行走在路上时目光淡淡环顾四周的姿态,她嘴角活力十足的笑容浅了几分,那目光隐隐带着几分怀念,从蔚蓝的天空,从干净的道路,从静谧的民舍,从早樱的花苞上缓缓划过。 出门以后,阿武就像是掉进了另一个空间,弥能看见她还会不时对自己笑,也热络的和她聊天,可是她的目光经常会因为看见一个建筑而驻留许久,话语也不由一顿,再笑时便多了几分深远的怀念。 弥从来不愿自己这么仔细。 初春的早晨有些凉意,弥的指尖也沁了一些薄露,直到手指也变得有些冰凉,弥才慢慢将露水碾碎在手心,她低着头浅浅的笑。 在路上买了包子作为早餐,弥就啃着包子跟在阿武身后继续朝商业街前进。街上的店面基本都开了,满目琳琅的商品摆在货架上,处在人多的地方让弥有些不自然,刘海被剪掉后聚集到脸上的视线也让弥有些招架不住,她不停的扯着自己的兜帽,试图把自己整张脸都遮起来。 街对面传来一阵音响放送音,正在选笔的弥侧头看了看,就看见对面似乎在进行大打折的活动,脑袋里还没得出什么结论,身体已经老实的朝店门走出几步。 打折的店面是个百货超市,不知道会不会有有用的东西。弥回头看了一眼店内,阿武此刻正饶有兴致的看着文具店里端挂着的一排棒球,想了想,弥还是决定先过去对面看看。 商业街早晨的人流量并不多,导致车道上的车速都有些快,弥在人行道边左右环顾了一会才疾步走过去,然后‘叮’的一声,弥的钥匙就因为小跑的动作落到了地上。 弥急忙蹲下将钥匙捡起来,刚站起身竟然有一枚钥匙从钥匙扣里滑了出来,又落到地上,弥又弯腰捡那枚小钥匙,可是一弯腰,所有钥匙都叮叮咚咚的落到了地上,匙身轻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弥这才发现手上的钥匙扣已经坏掉了。 赶紧蹲下将钥匙都捡起来,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喇叭声,早晨的清静似乎都被这急促的声音驱散,弥下意识的回过头,眼睛里就映出了一辆飞速靠近的黑色轿车,她蓦然一僵。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天际,弥的怔仲和迟钝浸染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她看着强行拐弯的轿车,如此近的距离还能让她看清坐在驾驶座的急打方向盘的女性,可是好像已经来不及了……弥能感觉到某种可怕的预感,而就是这个时候,一双手突然将弥往后迅速捞去。 风声在耳边快速呼啸而过,如同坐上了疾行的列车,弥这个时候才感觉到了浑身的冷意,直到脚再度触碰到地面,她不稳的站在地上身形微晃又被身后之人扶住,她才感觉到那种恐惧和后怕。 差点就死掉了。 “还好吗,小弥?”轻柔的嗓音此时带了几分急切,弥愣愣的回过头,就看见棕发长发的少女站在她身边。 “纲……纲子小姐。”手里还紧紧攥着钥匙,弥恍惚的看着纲子,突然有些想哭。 “没事了。”纲子轻声安抚弥,她穿着合身的t-shirt和浅色水洗牛仔裤,看起来如同邻家姐姐般亲切温柔。 弥朝不远处那辆车险险刹住的地方看过去,就见阿武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店里出来了,此时正在路边和那辆轿车的车主交涉着什么,几句话的功夫就离开路旁,朝这边跑过来。 “没事吧,弥酱?”她脸上有几分余悸,像差点遭遇车祸的不是弥而是她一样,黑眸微沉“抱歉,我太粗心了。” “这也不是阿武的错。”站在弥身边的纲子朝阿武笑了笑“别太自责。” ……她们认识。 也对,阿寺小姐也认识纲子小姐,她们都应该互相认识才对。 弥没有说话,还没从惊吓中走出来一样脸色苍白着,她背脊挺立却微微低着头,呈现一种顽固的姿态。 “唔~,弥剪了刘海?”注意到微微低着头的弥情绪似乎有些不对,纲子笑着转开话题“来让我看看。” 弥不轻不重的应了一声,轻声解释“阿寺小姐剪的。”她微微抬起头看向纲子。 纲子微微抿唇,之前还没注意,现在正面看到了露出眉眼的弥,只觉得那双眼睛漂亮得不可思议,映着光像是极夜里的星辰,恍惚的朦胧了清晨的雾气,浮现出一种极不真切的秀美来,她的眸光微沉,似有不符合年龄的寡然,明明恬淡得像黎明的湖面波光,又深邃得如无底深潭。 “非常可爱哦。”纲子笑着称赞了一句。 弥微微偏了偏头,她说话的时候像是没有底气般细细小小,衬着未变声前的稚嫩,柔软得一塌糊涂“会有麻烦,有很多麻烦。” “男生们喜欢捉弄我,把死掉的虫子放到我的桌子里和书包里,还会揪我的头发。” 弥说话的时候表情一直都没有变化,浅淡安静的垂着头,她带着稚气的声音继续说着。 “再大一点了,女孩子们也开始排斥我,会做很多过分的事,可是好奇怪......”弥抬起头直视纲子的眼睛,她此刻像是并不再羞涩浅畏了一样,清澈干净的眼眸露出十分纯粹的疑惑“只要我是这个样子,就谁都不会难为我了。” 她轻轻歪了歪头,黑发柔顺的落到胸前,大号的衣物无时不刻的衬出女孩的娇小和羸弱,她像是个年幼的孩子,微微上挑的眼角眉梢间却又透露出一种艳丽的娇媚“为什么呢,纲子小姐?” 那种混合了女孩的青涩稚嫩和成熟女性的绚丽媚态的表情和语气让纲子短暂的愣神了一下,她垂眸,却并没有回答弥的话。 纲子摸了摸弥的头发,和站在一边的阿武对视了一眼“小弥好像并不愿意剪掉刘海……”她语气轻柔的询问“那为什么不拒绝阿寺呢?” 弥安静的看着纲子的眼睛,她之前的羞涩和紧张好像一瞬间都消失了一样,然后浅笑了一下“我该去买文具了,纲子小姐,刚刚谢谢你。” 话说完,弥就转身朝文具店走去。 “纲子?”阿武走近纲子身边叫了一声。 纲子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看着弥走进店里之后才满是无奈的一笑“糟了,不好好解释的话那孩子可能不会信我们了。”说着,她叹了一口气“好敏感啊,小弥。” 阿武也笑了笑“之前听你的形容,还以为弥是很容易依赖别人的女孩儿,可是刚刚却是因为有了生命危险才强行召唤纲子你……”阿武露出一种难以琢磨的困惑表情“但是小弥她确实……” “她依赖的不是我们……”纲子摇了摇头,而后目光专注的看向了文具店里的弥“而是感情。” 第五章 弥提着袋子从文具店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纲子站在路边等她,她手里拿着手机,仿若察觉到弥的目光一样抬眸看向弥,清润的深棕眼眸微微含笑,嘴角也牵起几分柔和的弧度。 弥朝两边张望了一下,一边朝纲子走过去。 “阿武先回家了。”纲子轻声跟弥解释,随手将手机放进裤兜里,接过弥手里的袋子。 弥点了点头,不再张望,安静的低着头跟纲子一起往前走。 “抱歉……”纲子低声的道歉让弥不解的投过去一眼,就见纲子此刻正带着歉意的注视着她“我也不知道会走得那么突然,连和你说再见的时间都没有。” 弥收回了视线微微低着头走在盲道上,她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只是单纯的发呆。纲子耐心的等着,没有再说什么。身旁街道上车子的鸣笛声,不时擦肩而过的行人的脚步声,空气中虫类的振翅声,这个早晨所有的声音都好像以她们二人为圆心隔绝开来,两个人所存在的世界如斯静谧。 “没关系。”好一会儿,纲子才听到弥这样轻声回答。 起风了,清风卷着路边树木的树叶飒飒作响,纲子抬头看着被纵横交错的树枝分割的蔚蓝天空,她又转头看了看弥的侧脸,略微思忖了下,然后伸手拉住的弥的手,女孩的手很凉,被她拉住的时候微微颤了颤,小心又固执的在她手心里团成一个小拳头,却并没有挣扎。 “小弥没有话想问吗?”纲子言笑晏晏的问“比如我和阿武的关系什么的。” 弥轻轻摇头“我并不想知道。” “可是小弥正在为此困扰,这样也可以吗?”纲子反而紧接着弥刚落的话音施施然出声“知道一些事情确实难免会被影响,以导致自己原本的意愿也可能无法坚持,可是作为姐姐,我并不建议你捂住耳朵和眼睛来逃避,用最坏的推想来保护自己。” 纲子说话的声音不快不缓,字字清晰,她语气总是那么轻柔,却又总带着一种说不清的魔力,让人认真倾听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假如事实的真相并没有那么糟糕,你却反而还陷在大厦将倾的惶惶中,不就太笨了吗?”纲子的语气多了些纵容,她温暖的手掌轻轻捏了捏弥攥起的小拳头。 弥一直安静的没有说话,却也显然的在听着。 “阿武和阿寺都是我很亲密的朋友,我们也是很早很早就认识了,小弥以后会出现的姐姐里,说不定还会出现更多我认识的人。”纲子用提着袋子的手将耳边的长发别到耳后,露出轮廓清秀动人的侧脸,逐渐强烈起来的光线在她发间铺上一层亮色,她眼里是宁静的笑意,眉宇间的沉淀过的温柔和那些微不可察的小表情如同放大了一般轻轻铺陈在眼前,叫人不敢惊动。 “我们也的确抱着某个目的来到你的身边,不过那与你没有任何冲突,小弥,我这么说也许你不会相信。”纲子轻声细语的说着,弥凉凉的手指在她手心里回暖“但是我们确实如此,到你身边来,成为一个合格的姐姐。” 话刚说完,纲子又无奈的笑起来“果然这样听起来显得很虚假,就像是我明天就要去拯救世界了一样听起来让人无法相信吧。”走到了站台,纲子拉着弥停下了脚步,看着不远处缓缓驶来的公车“不过没关系,小弥是非常聪明的女孩,有自己的想法和决断,你能看到我们想做什么或者会做什么,自然也迟早有一天能看到我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真是假就由小弥来决定吧。” 低头不语的弥终于抬头看向了纲子,她表情平静,带着某种思量。 公车也停在了站台,纲子牵着弥上车,从口袋里掏出硬币投下,牵稳了弥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好久没坐过这班车了啊。”纲子轻声的喟叹淹没在公车渐大的引擎声中,说罢,她还朝多看了几眼公车干净的内部“我也好久没回来了。” 弥稍显意外的看向纲子,似乎没想到她会明白的说出这句话。 不过即使纲子明白的表露出了未曾想要隐瞒弥什么的意思,弥也没有开口问什么,她垂眉敛目,表情比刚刚温顺了许多。 太阳终于从天边跳了上来,连带着阳光也热烈了多。弥低着头从眼角看着纲子还牵着她的手,那只手的手指修长柔美,一看就知道属于女性,中指上带着一枚看起来似乎很贵重的指环,指甲也圆润好看,透着淡淡的粉色,然后顺着阳光从车窗照射下来的角度,弥看见了纲子牵着她的右手虎口处有一圈薄薄的茧。 是要经常做什么事,才会在虎口长出茧子? 直到公车到站,弥都没能想出来。 弥被纲子牵着下车,两人又开始漫步在回家的路上“一路上都是我在自说自话,小弥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到纲子的问话,弥轻轻眨了眨眼睛,小声回答“现在已经没有了。” 弥态度的细微改变让纲子又勾了勾唇角,她这次温柔的握紧了弥的手,然后坚定的把那个小拳头掰开,让自己的手指穿过弥的手心握住弥的手,掌心相贴,那只不再冰凉的手僵了一会,才缓缓的回握住她“唔,对了,说实话,刚开始时能被小弥那么快接纳,我一直都有点惊讶,小弥为什么会信任我这个陌生人呢?” 纲子的语气都有些轻快起来。 “我那样……很奇怪吗?”弥小心的斟酌着用词,迷惑的反问了一句。 “对我来说是很好啦,但是弥就一点都不担心吗,那样突然出现的我。”越靠近居民区,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纲子看着弥的侧脸,认真的问道。 “……”弥又不说话了,她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整个人都静了下来,纲子也没有再追问。 气温升高了些,纲子能感觉到相牵的两只手已经微微起了汗意,她想松一松,却发现弥还紧扣着她的手指,浑然不觉手心的黏腻一样握着她的手,纲子动了动手,却还是回握住了弥。 “那天……”弥突然的出声引回了纲子的注意,她调整好神色认真听弥所说的话“那天,我打工的孤儿院里,有个孩子被收养了。” 纲子没有提问或插嘴,甚至反问这和她所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而是耐心的听着。 “真好呢,就和好久以前,被爸爸妈妈收养的我一样,又惊讶又觉得不可置信,竟然能拥有一个家,多幸运的一件事啊。”说这些的时候弥平静的神色有了略微的变化,不过她低下头去,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表情。 “我想到了爸爸妈妈,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可是好笑的是那些事再怎么印象深刻,也变得模糊了,我只能记住那种感觉,到了如今更是需要照片才能回忆起爸爸妈妈的样子。”弥垂下的黑发遮住了她的侧脸,穿着宽大的衣物又低着头的她,看起来整个人都像缩进了自己壳里。 “我自己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那个房子里坚持了多长时间,只是眷恋着爸爸妈妈给的爱而不肯离开,固执的不回孤儿院,固执的守着那个房子,以为这样就能守住一切了一样。”弥的语气平淡却有哽咽之意,她尽力的保持着自己的平静“不是没有人来说过,好多好多人来劝过我,说我太小了,不能一个人住在那里,不能撑起那个家。” “可是我没有别的方法。” “我知道自己已经快还不起房子每月要交的抵押款了,也知道爸爸妈妈留下的钱不够了,就连我自己再怎么努力,也留不住那个家了,这些我都很清楚。”弥从纲子手里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然后放进了外套口袋“可是我就是不甘心。” “我知道我现在做不了什么,如果不做更出格的事情根本没办法得到更多钱,但我还要上学,还要顾及未来,有些事不能做,可是要这样等到成年才能工作,爸爸妈妈留下的一切就都留不住了,何况未来就真的能像我想的一样吗?不会更潦倒吗?不会更难过吗?” “那天……看着那个孩子被领走,我其实已经没有勇气了。” “我没有勇气再独自面对世界了。” 弥的语气很轻,风一吹便卷走了“这样孤单的活着……竟然已经五年了。”她好像笑了,尾音带着笑意微微上挑,却又让人觉得似乎是哭腔。 纲子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低着头的弥很快注意到,她也停下步伐,有些茫然的回头看了纲子一眼,却见纲子飞快的跑过来然后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弥愣了一下,揉了揉自己微红的眼眶,然后轻轻的笑了一下。 我那天其实已经没有勇气了,不过还好你出现了。 第六章 宁静的清晨,晨曦破过云层照射出第一缕曙光,道路间的稀薄雾气也缓缓消散开来,还沉浸在安详中的并盛町上空突兀的划过一道剪影,却异于鸟类的飞行轨迹。 飞跃在并盛居民区屋顶上的少女有一双海蓝色的眼睛,她足尖轻轻点于屋顶上蓄力,眨眼就又跃出去数米,金黄色的过腰双马尾在阳光下漂亮得犹如精致的缎带“是这个方向吗?” 她朝窝在她背上的女孩问道,声音明朗又健气。 弥将埋在少女背后的脸抬起来,带着凉意的风便飞快的掀开她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带着长长的黑发扬向苍穹“嗯。”她轻声的回应,迎着风眯起眼睛看了一眼不远处高耸的校园建筑“那边就是并中,鸣子小姐。” “是姐姐啦。”鸣子强调了一声,脚下却不停的跃向那个方向. “可以慢一点吗,好像太快了。”弥微微皱着眉头,鸣子上跃和落下的弧度大得让她像在做过山车一般,将脑袋缩回鸣子的背上,弥小声跟鸣子这样说道。 “嗯嗯,可以的哟。”鸣子放慢了些速度,并往前微倾,让弥能稳稳伏在她背上“虽然纲子说必须在你迟到之前送你到并中,不过现在来看应该还不算太晚。” “抱歉。”弥拢了拢飞起来的黑发“都怪我起太晚了。” “弥酱是身体不好吗?怎么会一早起就头晕到不能走路呢?”今早提前起床的女孩苍白着脸蹲在床前,眼神迷离又无法站起来的样子真是有点让她吓到,毕竟刚见到这个需要她照顾的妹妹没多久,第一次当姐姐的新鲜感还没过就被对方虚弱得下一秒就要扑街的样子吓得够呛。 “不是,我只是有点贫血。”弥有些脸红,呐呐的回答“让你们担心了,抱歉。” “我们才刚见面没多久你就说了好几次抱歉了啊,弥酱。”鸣子开朗的笑着,干净的脸蛋上如同猫须一般的痕迹也随着她笑而微弯“虽然过来之前有说过希望妹妹酱不要是太任性难缠的类型,可是小弥对我也太见外了吧,再多依赖一点也没关系哦。” 说话间,已越加靠近并中校门。 开学典礼快开始了,校门前已经没有多少学生了,只有风纪委员的飞机头们还要尽职的守到关门时间。拿着记录迟到者的小簿子,嘴里还叼着草根的草壁哲矢看了一眼手里还没记录任何姓名的小簿子,随意的又朝校外看了一眼,随后嘴里叼着的草根落在了地上。 金色双马尾的少女一举从街对面的屋顶飞跃而来,她暖橙外套的衣角张扬的飞舞着,金色的双马尾也在空气中飒爽飞扬,那身影映在蔚蓝天空之下并不显渺小,而那双仿佛泛着亮色的海蓝眼睛比之她身后的天空也未有不及。 她游刃有余的在校门外数步的地方落下,脚腕轻巧的卸开从天而降的力道,然后将背上的女孩放了下来。 “应该还没迟到,小弥快进去吧。”鸣子看了看四周没什么人的校门口,朝弥催促了一下。 “鸣子你能找到回去的路吗?”弥朝校门走了几步,又回头问了鸣子一句。 “带胶布!鸣子大人我的方向感可是炒鸡棒哦~!从来都没迷过路~!”鸣子灿烂的朝弥一笑,顺便比出一个大指拇示意弥放心。 “好,那我先进去了。”小弥朝鸣子点点头,然后路过一脸我今早仿佛没睡醒的草壁哲矢和风纪委员众,小跑进了校园。 “ok~!”看着弥抱着书包跑走的背影消失在林荫道那边,鸣子也放心的转过身“漩涡鸣子完成任务!……对了怎么回去来着qvq?” 四月的樱花早已灼灼其华的开放,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地,弥随着小径旁的指引路标一路小跑到举办开学典礼的礼堂,才发现典礼早已经开始了,便偷偷摸摸的寻了一个最近的位置坐下。 今天早上实在有些混乱,她连新姐姐都来不及看就晕眩着蹲在床边回缓,连纲子都被她的样子吓到了,早饭更是随便吃了几口就出门了。弥将书包放在自己腿上,看自己有没有少带什么书,不过还好,书都是提前领了放好的,不至于今天早上手忙脚乱的忘带什么书,不过……弥看着书包内部,无奈的笑了笑。 ……忘了带便当。 台上的校领导还在热情洋溢的进行着千篇一律的开学致辞,纲吉却有些昏昏欲睡了,他今天起得太早,昨晚又因为要上初中了而紧张得一夜都没睡好,现在听着校长的催眠曲,脑袋在胸前一点一点的,感觉随时都会睡过去。 这样可不行啊……纲吉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精神点,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醒醒神,可是视线刚刚转开,在他斜对角的一个方向,他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还记得那个女孩,就算隔了一段时间却还能清晰的回忆起对方的模样,她抱着自己的包,瑟缩的站在那里,他还记得她头发被微风吹起的弧度,过长额发下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睛,她隔了薄薄雾气的慌乱和紧紧抓着自己的背包直到骨节泛白的手指,所有的小动作和小表情,他都看得非常仔细。 仔细得后来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他都在后悔当时为什么在她面前那么怂,为什么当时不能好好和她说话,不过想想根本就打不过那群不良少年就还是算了吧,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以后说不定就再也无法见到了。 可是他现在竟然又看到她了。 在同一个学校。 穿着一样的制服。 甚至坐在距离没有五米的地方。 死去的老爸终于开始保佑他了吗? 纲吉一瞬间都没发现自己的睡意都消失了,他定定的看着那个女孩的侧脸,看她认真的的表情,卷翘的睫毛颤动的弧度,日光洒在她皮肤上映出氤氲的白,手指拂过长发的动作,她坐在那里,浸在微熙的阳光中,像一个遥远又不真实的梦,偏偏又美好得引人去追逐。 纲吉真不想承认自己是个看脸的人,他想说他没那么肤浅,可是胸口堵着着什么乱糟糟的东西,连移开目光的自觉都没有,他觉得自己还是偶尔可以肤浅一下的。 之前觉得太长的迎新典礼突然就变得短暂起来,短暂到他好像还没发现那个女孩多久,迎新典礼就结束了。纲吉站起身来随着人流离开,他视线中的女孩也渐渐被人群掩盖,他就脚步飞快的往前挤,直到对方还处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到了布告栏,纲吉在蚂蚁一般的名字堆里找自己的名字,等他确定了自己的班级,再去找原本站在布告栏前的女孩时,那个女孩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她走了。 纲吉觉得自己大概有一点失落,他垂头丧气兴趣缺缺的走往教学楼那边。 已经幸运的同校了,他是真的不觉得还能那么幸运的同班,所以在教室里再看到那个女孩时,纲吉觉得今天自己说不定可以去买张彩票试试。 也许是因为心思放到了别处,进教室时他啪唧一声在门口平地摔了一下,引得本来人就还不多的同学们顿时笑起来,有几个同为并小升上来的同学笑嘻嘻的叫他废柴纲,饶有兴致的大声将废柴纲的由来作为谈资来与新同学聊天。 纲吉一瞬间羞耻得简直想钻到地底去,他手足无措着,连看一眼那个女孩的勇气都没有,她是不是也觉得好笑?也有些看不起他了? 为什么总在她面前丢脸呢? 好像也不对,就算她不在自己好像也总是在丢脸。 纲吉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非常隐蔽的视线,就怕谁发现了一样。他眼睛里的那个女孩安静的坐在座位上,没有看他,也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笑,只是坐着,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平淡的看着。 有些高兴,因为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又有些失落,说不清原因。 纲吉找了一个空的位置坐下,与那个女孩的座位平行着,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对方的侧脸,纲吉为自己机智点了一下赞。 同学渐渐来得多了,很快坐满了教室,整个教室里闹哄哄的,其间有人多次试图和那个女孩搭话,但不知为何都没能聊在一起,纲吉听不见那些人和女孩说了什么,教室里太吵,不过看着女孩还在一个人坐着看书,他觉得这样也很好。 老师很快来了,拿来了花名册点名,然后纲吉终于知道了那个女孩的名字。 香取弥。 纲吉在嘴上过了一遍,又在心里过了一遍。 当老师点到纲吉的名字时,那个对外界似乎并不想接触的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纲吉当然没注意到,他局促的回应了老师的点名,又在一些同学嚷嚷着不是泽田纲吉是废柴纲的声音中低下头,等纲吉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再看过去,那个女孩仍安静的看着自己的书。 她已经忘了曾见过他了吧。 嗯,没关系,反正那并不是多好的回忆……纲吉这么告诉自己。 第七章 课间休息时的教室有些吵闹,弥将国文课的课本合上,才发现并不刺眼的光线已经占据了她半个课桌,光暗的衔接线明晰的划在眼前,弥伸出食指,沿着那条线轻柔的滑动。 这个教室里大多似乎都是从小学一起升上来的同学,大家有说有笑的十分融洽,即使是被打乱了以前的班级分进来的新同学,也笑着和周围的同桌攀谈着,只有少部分人安静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用来做笔记的铅笔还斜斜的放在书桌上,弥随手拿起,看着笔身上的卡通折耳兔发起呆来。不是没有人试图跟她搭话,只是她的反应实在太淡,像是在脸上明确的摆出了拒绝一切接近的符号,让人生不起任何交流的心思。 弥不想要朋友。 即使是同班同学,她也觉得只停在互通姓名的阶段就好,不需要太靠近,也就毋须做出任何无力的改变。 弥盯着自己笔发呆,然后一抹白突然就闪进她的视线范围里,稳稳的落在她的课桌上,那是一架纸飞机,侧面还写着她的名字。 弥愣了一下,慢半拍的看了看四周,周围的同学们都在做着自己的事,都不像是给她扔纸飞机的人。 弥将纸飞机拿在手里,将其展开后才发现纸飞机里侧还写着字. ‘来天台(笑~)’ 并不是多工整好看的笔迹,后面还画着一个憨憨的笑脸。弥侧头看了一眼窗外,随即像明白什么了一样站起身来,朝教室外走去。 顶楼天台的门没有关,弥走进天台,一眼就看见了朝她挥手的短发少女“阿武姐姐。”弥轻轻叫了对方一声,然后小跑过去。 “纲子说你今天出门太急没有带便当,让我给你带来。”阿武笑着将便当递给弥“今天没迟到吧,新学期的第一天怎么样?和同学相处得还好吧?” “唔。”弥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转开话题道“多亏了鸣子姐才没迟到,她真的好厉害,可以带着我飞哦。” “欸……不可以在我面前称赞其他姐姐哦,我可是会吃醋的。”阿武故作不满的说,后又对弥笑起来“我也可以带着弥飞好高好高哦。” 弥微红着脸也轻笑起来,阿武揉了揉弥的脑袋“对了,弥你知道漩涡桑去哪里了吗?” 弥闻言一愣,拿着便当的手也紧了紧“她还没回去吗?” “也许是迷路了。”看弥微微皱着眉担心起来,阿武安慰了一句“小弥不用担心,并盛也不是很大,我很快就会找到她了。” “嗯。”弥小声的应道,点了点头。 “好了,小弥就放心的继续上学吧,我现在就去找找漩涡桑。”阿武又把弥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随后转身跳上天台的围栏,矫健的往外跳去,弥下意识的跟了几步,看着阿武往外俯冲而去,后敏捷的落在树梢上,迅速离开。 弥松了口气,阿武姐姐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找到那个自称方向感炒鸡棒然后迷路了一个上午的鸣子姐了吧。 手上的便当用的是三层的便当盒,拿在手上还是暖暖的,应该是送来前又加热过一次了。弥又笑起来,抱着手里的便当朝楼下走去。 时至今日,她仍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得到那个扭蛋机,为什么能有这么多姐姐大人,可是现在已经都不重要了,她不知道是不是把自己这辈子或者下辈子的幸运一起用完了,但能和姐姐大人们相遇,已经太幸福了。 弥想了想扭蛋机里丝毫不见少的扭蛋,说不定有一天,她的姐姐大人会多到可以绕地球三圈! 抱着便当盒走进教室的女孩表情温和,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突然就笑了出来,她微微低着头,笑容温软。 然而,此时弥并不清楚她怀里到底抱着个什么玩意。 过了最后一节英语课就到了午休时间,大多数的同学们都三三两两的结伴去找个地方吃便当,弥收拾好自己的笔记后,也掏出她的便当盒。 拆开外面的结绳布袋后,里面触感温润的不知名材质做成的便当盒就露了出来,黑底的盒盖上是樱花飘落的静态图,简单大方的便当盒像是超市里单独一列的高价商品。弥的动作顿了顿,手里的便当并不是她今天早上准备的那个。 会是不知道哪个姐姐准备的吗? 弥打开盒扣,一束金光突然从刚打开便当盒中照射出来,瞬间变得五颜六色五彩缤纷如同万花筒里的彩光一样飞快旋转起来,光芒渐弱,却见教室里突然传出一阵海浪拍上礁石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涌来的被光芒照耀的海浪从便当上方一下子拍上吓蒙了的弥。 “……”……没有一点点防备。 吓呆了的弥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盖上了便当盒子,然后痛心疾首的捂住了脸。 刚刚那个特效是怎么回事?! 为何要伤害她的眼睛?! 弥将湿嗒嗒的头发别到耳后,一脸沉重的坐在座位上,以她为重心方圆一米的范围内都出现了水迹,不知道的还可能以为是校园欺凌,无辜遭殃的后桌呆滞的举着筷子,他的饭盒里已经泡满了水,从金光闪起就注意到这边的同学们都集体的沉默着…… “话说回来,这种特效不是都在吃了第一口食物之后才会出现吗?” 由于弥没记名字所以就叫不知名的同班同学a这么傻愣愣的说道。 “啊。”他旁边有一个同样正在打开便当盒的同班同学b轻声回应“而且为什么真的有水?” 就坐在隔了弥一个座位外的纲吉君面无表情的抹了抹溅到脸上的水,他看着已经湿淋淋的弥忽然想起经常被妈妈备在书包里的手帕,可是伸手去摸又没有摸到,于是就只能暗搓搓的看着弥手足无措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对不起。”弥站起身来才发现她还举着筷子呆滞中的后桌,急忙弯腰道了一个歉。 后桌君完全在懵逼了的状态中没有回过神来,盯着自己的便当悲从中来的终于说了一句“……什么鬼。” “真的非常抱歉!”弥又弯腰道歉,她抓着自己的外套浑身湿透的样子看起来又无助又狼狈,急忙伸手去拿平常备用的零钱,将其递给被海浪拍没了魂的后桌君“这个……就当赔您的便当,我会很快回来处理地上的水!” 难得一次和陌生人说话不结巴不害羞,可是却是这种状态qaq! 弥无措的退了一步,眼睛匆匆的扫过迷之静谧的同学们,低着头快步走出教室。 似乎还泛着海边气味的水滴滴答答的从弥身上滴落,一步一个湿湿的脚印铺陈在弥身后,弥有些难堪的抓了抓自己湿漉漉的长发,也顾不得走廊不许跑步的规定,顶着走廊上的诸多目光快步小跑起来。 她现在需要快点去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然后把校服弄干,不然下午的课根本就没办法继续上了。 湿了水的红色蝴蝶结焉哒哒的垂着,白色衬衣和藏蓝裙摆也贴合着身线,走廊上经过的少年少女们皆都会惊异的看向她,在有如实质的视线扫视之下,弥的尴尬癌都快犯了! 弥几乎是闷头往前头冲的节奏了,总是有水滑进眼里让她不停的伸手去擦,迎面吹来的风在这个完全没热起来的初夏让她冷得有些发起抖来,然后这个在旁观者眼里开学第一天就被欺负了的女孩刚转过走廊准备下楼就一头撞进了来人的怀里。 没有防备的少年突然被撞了一下,险些直接和撞到他的女孩一起摔下楼去,只是幸好优秀的运动反射神经让他飞快的抓住了楼道的扶手。湿湿的头发从他脸边擦过去,那个冲过来的女孩显然在撞到他后也没站稳,随着身体的惯性往下摔去,电光火石间,少年迅速放开了手里的便当盒,转而一把将女孩搂住,拉到他怀里。 黑发刺猬头的少年已经站稳,刚想劝说一下对方不要在走廊里奔跑,山本武就发现他怀里抱着的女孩已经湿透了,他的衬衣也同样被水洇开来,湿了一片。 弥认识这个人,就如在听见泽田纲吉的名字时留意了一下那个棕发的少年一样,她在听见山本武这个名字时也注意了一下这个人。现在靠的这么近,连呼吸都轻轻洒在脸上,弥发现这个人确实和她的阿武姐姐有一种微妙的相似感。 难不成真是母子吗?……不可能啊,阿武姐姐今年也才十八……那或许是姐弟……名字都一模一样的姐弟? 山本武不知道弥的思绪已经开到哪个次元去了,对方那双像哭过一样楚楚可怜的眼睛和白净的脸颊占了视线的四分之三,第一次触碰到的女孩子的腰肢也柔软得难以形容,他有点不想放手,又觉得这样太尴尬。 “~”旁边显然是和山本武一起上楼的几个男生在最初的呆愣后很快反应过来,一脸你知我知大家知的表情发出怪怪的声音来。 弥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推开了山本武,她猛地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和脸,噔噔噔的就朝楼下跑了下去。 第八章 弥收拾好自己之后午休时间已经过得差不多了,将吹风机还给保健室的老师,弥就一边用手指梳理着长发一边往教室走去。午后的阳光越发强烈起来,走在暖阳下面也驱散了许多寒意。 弥回到教室,就看见了在斜斜照进教室的阳光下安静啃面包的后桌君,地上的水渍已经被清理过了,只有些微深的印记。弥揪着自己的衣角走过去,她的便当还摆在桌子上,看起来没有人动过。 后桌君懒洋洋的抬眼看向走过来的弥,伸手往桌子里掏了掏,又拿出一袋面包,递向弥“喏。” “给…给我?”弥小心翼翼的确认,眨了眨眼睛。 “啊,反正是你的钱买的。”后桌君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弥,他晃了晃手里的面包示意弥快点拿“而且你应该也没吃东西吧。” 弥伸出双手,手指触碰到面包的包装纸时发出的轻微的声响,弥小声的道了一声“……谢谢。” 后桌君单手撑着下巴,转头去看窗外有些炫目的日光,不再说话。 弥把那个可怕的便当重新套进袋子里放好,姐姐大人的爱心便当也拯救不了她在开学第一天就被迫湿身的憔悴心情。 午后的阳光正暖,纲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将书拿了出来,一会就要上课了,他随手翻了几页,然后从书页和手指的缝隙间偷偷打量弥的侧脸。他在弥走了之后又翻了好几遍书包,终于在底部找到了被书压得皱皱的手帕,他一只手拿着书,一只手捏着自己终于找到的手帕,莫名的怅然若失。 太晚了,已经不需要了。 他这样想着,松开了一直捏着手帕的手。 放学的时间来得很快,纲吉将书包放到腿上,再将桌柜里的书拿出来塞进书包。旁边有谁快速的奔跑而过,突然就撞到了他的肩膀,纲吉的书包落在了地上,书也从书包里滑落而出。 那个跑过去的男生回过身来笑嘻嘻的跟纲吉说了一声抱歉,然后就又飞快的离开。 纲吉急忙蹲下去捡自己的书包,手忙脚乱的想要收好自己的书,一双干净的学生鞋停在他身边,然后鞋子的主人也蹲了下来,他能看见对方修长白皙的手指和柔软纤细的手腕,快速的帮他捡起了书,递了过来“小心一点哦。” 连声音都轻柔可爱。 “谢谢。”纲吉有些涨红了脸,他第一次和女孩子这么近距离的对话。 “没关系。”那个短发的女孩子朝他笑,一双大眼睛也微微眯起来,纲吉认识她,她是屉川京子。 纲吉收拾好自己的书包,他小心的转头看向身边的京子,却意外看到了从她身后走过的弥,黑发的长发柔顺的铺展在身后,好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窥视,女孩浅淡的朝他的方向一鳖,好像看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只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女孩的冷淡侧脸和京子温暖的笑容一时间竟然变成了一种强烈到让人难以言说的对比。 纲吉突然想起来,那个女孩并不喜欢和其他人接触,就连对班上的同学或者她的同桌都不咸不淡,周围都是热热闹闹的,就只有她的身边是一圈真空带。她似乎只能看见她愿意看见的东西,就连这个世界都没办法映进她的眼睛,纲吉突然发现弥其实是个让人很难继续喜欢的人。 她沉默,安静,独来独往,那双叫人猜不透到底装了什么的眼睛里,其实都是空旷又贫瘠的土地,没有任何生物生长的迹象,她看不见的人里面也包括他。 纲吉难以抑制的低落起来,那来的激烈又莫名其妙的感情好像快要缓慢枯萎。 背上了书包,纲吉一个人顺着人潮准备回家,周围热闹谈笑的光景与他无干。 大街上非常热闹,放眼望去都是穿着同样制服的少年少女们,鱼贯从校园里涌出来,直到进入居民区,才清静了些。 拐过转角,视线里忽然出现了意料之外的身影,纲吉的脚步一顿,愕然的情绪一闪而过,他从没想过他或许和弥住在同一片居民区里。 走在前方的背影形单影只,她索然的一个人行走,半点目光都没分给绚烂的樱花和初夏蔚蓝的天空,纲吉看着弥单薄的背影有些出神,走了一阵儿后突然意识到回家必经之路上的那只吉娃娃到现在还没来,他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眼路过民居的门牌……那上面的名字……很陌生。 qaq 走错路了! 纲吉这才停了下来,转头四顾着自己跟到哪里来了,看周围还应该处在居民区内,可是居民区的规划道路都是一个样子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认出来了啊! 弥的身影还在不远处,而此时纲吉的心情简直就是崩溃的。 反正都在同一个片区,就算日本城镇的居民区本来就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也不愁找不回去,可是他竟发着呆就尾随着一个女孩子回家了,这行为已经足够他安静的蹲几个小时的警视厅了,就算是一贯天然的妈妈也会因为自己儿子糟糕的拘留罪名而羞愧的吧。 在那一瞬间,纲吉的脑洞已经突破天际。 而还在他视线中的那个女孩,却离开了道路,推开了一家民居的庭院栅栏门,走进前庭。 纲吉也不知道自己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他下意识的觉得不能让对方发现他傻愣愣的站在这里,于是决定装作一个路过打酱油的路人甲走过去,他看到女孩在青石小道的前庭停了下来,她好像深呼吸了一下,手抓住自己的裙角做着某种准备,才一步步朝房门走了过去。 而此时,纲吉已经快走到弥所在的民居门口了,他都能看见门口写着香取宅的门牌在阳光下微微反射出光芒了。 门开了,因为这场景太安静,纲吉都能听清弥轻声细语说的一句“我回来……” ‘了’还没说完,屋里就扑出来一个身影,金黄色双马尾的少女元气十足的打开门“欢迎回来!” “鸣子姐。”弥软绵绵的叫着对方,弯出一个浅笑来。 “hai~~”鸣子将声音拉得长长的,又欣喜的飞快说道“偷偷告诉你哦,小弥,鸣子大人今天在路上看到游戏厅在举行抽奖活动,然后帅气的鸣子大人就去转啊转的,转出了好几个金色的小豆豆!” “嗯,鸣子姐真厉害。”弥也笑起来“那奖品是什么?” “是好多游戏带哦,还有……”鸣子板着手指一个一个的数落,海蓝色的双眸忽而就落在了栅栏门外的少年上“……噫,那是小弥的朋友吗?” 弥愣了一下,回过头,就看见棕发的少年站在外面,弥嗫嚅了一下,轻声解释“同班同学。” “哦哦哦!”鸣子仿佛没懂弥不着痕迹的撇清,反而更加开心的朝门外走过去“哟,少年!” 其实是被一天都沉默冷淡的弥忽然轻松和缓的话语怔到而停下脚步的纲吉有些不知所措,一下子被叫住让他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啊,你……你好。”他磕磕绊绊的试图对弥这位活力十足的姐姐表达善意。 “你好啊,你是小弥的朋友吗?”金黄色双马尾,笑起来又活泼又开朗的少女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嫌弃的样子,倒是又十分期待的发问了。 纲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了随着自家姐姐缓步走过来的弥一眼,苦恼的不知怎么做答,他们今天一天连话都没说过,怎么可能是朋友呢? “因为小弥是个不太会和别人交流的女孩子,我还一直怕她会在学校交不到朋友呢,不过看到少年你,我就放心了。”鸣子和纲吉说话时便不再带上本大人之类的自称,话语间也多了些温柔的成分,她朝纲吉笑,像抓稳了这个怯懦男生不会拒绝人的弱点,看着那双干净的眼睛继续说道“那之后小弥也拜托你多照顾了哟,她在学校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告诉我的说~!” “鸣子姐。”一直安静呆着的弥这时出声了,她微微扫了纲吉一眼,低敛眉目“我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个你说了不算哟,小弥。”鸣子朝弥摆摆手指,她微微遗憾的朝弥叹气“要不是因为鸣子大人我已经十八了,我早就申请入学陪着你了。” “漩涡鸣子!!!”这时,一声大叫突然从屋子里传出来,大门也被气势汹汹的推开,一个眉眼艳丽的银发美人恶狠狠的看向鸣子“你是不是进了厨房!我今天中午就说过你·不·准·进·厨·房!十代……” 像终于注意到栅栏外的男生,在看清男生的眉眼后,阿寺恶狠狠的声音一滞,她飞快的转身关上门,连之前要扔出什么的动作也收了回去。 “鸣子姐……”弥困惑的叫了鸣子一声,就见鸣子十分认真诚恳的跟她说“我没有炸了厨房!”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不打自招,她瞬间转换画风从健气少女到娇弱美人,眼含泪光的咬住了自己的手指“人家只是想做点吃的,嘤嘤嘤……” 娇弱的鸣子小姐一路咬着手指奔向今天才修建好的庭院草地,然后在看不到的墙角嗖一声跳上屋顶。 “抱歉。”看到鸣子离开,弥喏喏的先道了歉“我姐姐让你困扰了。” “不。”纲吉也是不尴不尬的表情,移开长时间注视对方的目光“没有困扰啦。” 和自己家人说话的女孩,那双眼睛不再是遮住了所有心绪的蒙蒙,反而清明到一种一眼就可以看进心底的澄澈,她微笑着,轻声说话着,都带着一种细密的温柔和恬静,黑色的沉静双眼在认真注视的时候仿佛正在无声的蔓延生长出一朵动人的花。纲吉一下子意识到,并非全世界都被她排斥。 也没多说几句,和纲吉告别之后,弥也很快回了屋里,一开门就看见阿武在饭桌上垫了一把椅子,此刻正站在椅子上修那坏了好久的灯,她嘴里咬着一根螺丝刀,双手正在换下坏掉的灯泡,而饭桌上已经放了一排或新或旧的灯泡,看到弥进门,不便于开口说话的她也只是向弥挥了挥手。 弥回以笑意。 “小弥回来了?”纲子从厨房出来,她浑身都是乌黑的灰迹,捂住嘴咳了几下“先去把书包放了吧。” “嗯。”弥听话的先上楼。 “十代目,还好吗?”忠犬美少女飞快的去接了一杯水递给纲子“漩涡鸣子那个家伙……” “我没事啦阿寺。”纲子轻声打断,无奈的笑笑,他转头,似乎想通过朝向庭院的落地窗看到谁离开的背影“只是有点不放心啊,虽然也不是不理解鸣子的担心。” “没事的,十代目!”阿寺勾起一个只有对着纲子才会露出的笑“就算性别不一样,这边的十代目也一定会变得非常强大,一定能在我们无法顾及的地方保护弥的。” 修电灯的阿武忽然笑了笑,她将电灯旋好,拿下了嘴里的螺丝刀“纲子担心的就是这个吗?” “我也不太清楚呢。”纲子露出一个琢磨不清的笑“只是有种感觉,不想让这边的我,和小弥太接近呢。” “这个感觉我好像能懂。”阿武似模似样的点头“毕竟是好不容易有的妹妹,对吧?” 纲子笑着摇了摇头,却未作辩驳 第九章 姐姐大人不见了! 弥愣怔的看着空荡荡的浴室,她早上醒来之时门就是开的,里面的雾气也都溜光了,浴室里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新姐姐已经等不及她睡醒化成雾气飘走了吗? 弥回忆了一下,昨晚她确实是转出了一个紫色的扭蛋,然后打开蛋壳放进了装满热水的浴缸里,照理说今天早上就应该长出一个新的姐姐大人来,可是浴室里却什么都没有。 有敲门声传来,伴随着轻柔的呼喊“小弥,再不起床又快要迟到了啊。” 弥对怎么召唤姐姐大人们的细节并不是非常清楚,就如她不知道她有危险可以强行召唤姐姐大人之外,姐姐大人们手上也有着和她手上相同图案的符印,可以凭自身意愿出现在扭蛋机十米范围之内的任何地方。 弥蹬着棉拖鞋啪哒啪哒的跑去开门,打开门就拉住了纲子,才茫然的看向纲子说“……不见了。” “不见了?”纲子歪着头重复了一遍,她朝房间里扫了一眼,继续问“新姐姐?” “嗯。”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弥稍显无措的看向纲子。 纲子眨了眨眼睛,她深棕色的瞳仁微微转动,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从浴室门口到房间另一边的窗台边上,又凝望了那关牢的窗户几秒,才笑着说“没关系,小弥,不用太在意。”她拍了拍弥的肩膀“小弥先去洗漱,不然时间又来不及了。” 弥犹豫了一下,还是听话的先去洗漱。 昨天晚上在阿寺检查完她的作业后召开了一个家庭会议,由阿寺提出的家长日为重点进行讨论,因为大家并不是每天都有时间来弥身边,所以决定一个姐姐负责一天,当天就算为这个姐姐的家长日,必须行驶自己监护人的职责。 比如今天是第一天,由第一位出现的姐姐,也就是纲子照顾弥。 弥快速的洗漱完成后,就看见纲子已经顺手叠好了她的被褥,手里拿着梳子示意她过去“小弥,今天下午我和阿寺有点事,不能在这里,如果有什么问题就打电话给阿武,号码都存在你的手机里。”纲吉轻柔的替弥梳理长发,然后将两鬓的长发编成细细的麻花辫束于弥的脑后,非常清丽的发型“差不多晚饭的时候我们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应该就可以告诉你,今天逃跑的姐姐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了。” 手机是开学前一天的时候阿寺去买的,穿着不良的少女非常壕气的人手配备了一只,还一脸竟然只能买到这种货色的不爽表情。 弥小心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然后朝纲子乖巧的点头。 一楼非常热闹,阿寺和鸣子就围绕着‘愚蠢的女人给劳资离厨房滚远一点’和‘不不不本大人就不滚’的话题热闹非凡的吵闹着,阿武则靠在墙边煽个风点个火顺便加点醋,在阿寺没注意到的时候偷偷伸手尝尝装完便当剩下的菜。 “阿寺,便当装好了吗?”纲子话刚问完,下一秒阿寺就手捧着便当盒殷勤的走了过来“已经装好了,十代目!” 少女穿着黑色抹胸和皮质外套,缀着银链子的热裤极短,一副性感不良的打扮却围着十分不和谐的小熊围裙,如果说第一次看见印象中的高冷美人变成不良少女时的弥非常惊讶的话,当满脸桀骜的不良少女遇上纲子变成忠犬属性后弥就已经不想有任何感想了。 可以自行换画风什么的她一点都不觉得很厉害! 弥接过纲子传给她的便当。昨天那个便当带回来后并没有再出现任何特效,色香味俱全的豪华海鲜便当当晚就上了晚餐的桌子,弥还能看见厨房里已经被洗好并放置好的那个漂亮的便当盒,也还记得便当盒的底部被阿武发现的那个名字,并不是写上去,而是优雅的镌刻在底部的姓名——迹部景子。 将便当装进书包里,弥自觉的将餐桌上的牛奶咕咚咕咚的喝完,用纸巾擦干净嘴上糊了一圈的白色奶沫,又拿起三明治提起书包“我去上学了。” 连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弥已经从刚开始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时的小心翼翼变得十分自然了,并不带着理所应当的心情,弥只是记着她得到的所有的好,她越来越乖巧听话,用她仅能做到的方式偿还这些好。 “一路小心。”纲子笑着回答,后看了看客厅里挂着的钟表“只有五分钟了,小弥来得及吗?” 看着小弥已经小跑着的门,鸣子快速脱下拖鞋换上常穿的忍者鞋,几步跟了出去“我去送她。”今天鸣子不能陪弥多久,毕竟昨天翘了一整天班后一回去就对上她家暗部部长劈头盖脸砸过来的未阅文书,然后整个晚上都在佐子面无表情的瞪视下拼命改文件。 说好的人生赢家呢?说好的英雄待遇呢?每天呕心沥血忙得连上厕所都没时间,挤出时间出门逛个街还被死党用这种不靠谱的家伙竟然也能拯救世界的眼神扫一脸……本大人就这样了怎么地!来咬本大人啊哼唧!好不容易顶着压力把佐子弄回木叶结果就是变相给自己找了一个欺压者,去找人诉苦还要被嘲讽一脸,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看着鸣子飞快的跟出去,纲子提高音量朝鸣子的背影说道“注意安全,回来的时候小心别迷路。” “本大人方向感炒鸡好啊哼唧!”门外的鸣子不满的回复。 门外渐没了声息,纲子收回目光,眼神逐渐变得沉毅起来,气场也微妙的散发出上位者的气息“阿武,军团那边已经确定新的协定了吧?” “我已经事先确认过了。”阿武点头,神情有些肃穆起来“那边的状态不太好,协定可能过两天才会传过来。” 纲子的神情在听到‘状态不太好’时微敛了一下,只不过她很快平复神情,转眼看向落地窗外。 阿寺也看向纲子“十代目,我们现在就动身吗?” “嗯。”纲子垂眸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指环“好不容易得到的时机,自然要好好把握,各区也基本开始行动了,三年了,真是想念日本平安区啊。” 天空蓝得清透,水洗过一般温润好看,时而掠过一只飞鸟,落在眼里仅剩宁静的美。 在迟到前被堪堪送进校园的弥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还是一边咬着三明治一边朝教室那边走去。 “早上好啊,香取。”刚刚走进教室弥就听见了貌似有人在和她道早安,非常健朗的声音。她有些迷惘的看向声源处,就看见昨天在楼梯上拉了她一把的那个少年在对她开朗的笑着,山本武一双黑色的眼睛认真的看着弥,好像还在等她的回应。 弥一下子就有些局促,班里不少人随着山本武打招呼的声音看过来,她只好声音低低的回应“早上好,山本君。” 山本武朝她笑了笑,然后继续和他桌边众星捧月般围过来的同学说话。 可是弥这边,她一回应,就不知道开了什么奇怪开关,昨天见识到她不冷不热态度而都下意识忽略她的邻座都跟她开始道早安,碍于礼数,她也都拘谨一一回应,弥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一抬眸,就看见了和她隔了一个座位的纲吉忐忑的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对方也是要和她道早安,弥干脆轻声说了一句“早。” 弥的声音很轻,一下子就被教室里的喧闹盖了过去,就连弥自己都没怎么听清,可是那个棕发的少年突然就微红了脸,他挠了挠脑袋,好像听清了弥自己都没听清的话,吞吞吐吐的也说了一声“早、早上好!” 然后猛地转过脸去看自己的书,一副紧张得不行的表情。 早上的这段小插曲虽然让弥手足无措了一会,不过却也很快就过去了。学期刚开始,课业也没有什么难不难的问题,很快又到了午休,弥注意到班里昨天跑出去吃便当的同学都留了下来,班里的人奇怪的都留在了教室,一部分人窃窃私语着,大家都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和她的便当。 ……什么呀,今天她的便当可没有被掉包哦! 弥拿出自己的便当,解开外面的袋子,里面绯红色底便当盒露了出来,只有一层,同样是非常普遍的样式,然而弥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qaq今天早上纲子交给她的浅蓝色便当呢?! qaq她的姐姐大人做的爱心便当怎么又不见了?! qaq这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便当难不成又加了什么可怕的特效吗?! “香取,等一下!”正当弥在心里森森震惊的时候,她的后桌君突然站了起来,并拿着他的便当走到了距离弥两米之外的地方,随后他就蹲在地上,面无表情的朝弥点头“现在可以了。” “……”弥默默的看着桌上的便当,她只是想安静的吃个便当而已,为什么会搞得像要拆炸弹一样? 第十章 并盛的初夏还并不怎么热,暖阳照着也只是堪堪拂上一层温暖的热度,手中包着便当的袋子还是早上带出来的那个,不算太差却也不算好的料子捏在手心几乎被捏的同温。 弥迅速的将便当装回袋子里,回避着班上有如实质般的好奇视线,抱着便当就低着头快步走出了教室。 她实在不习惯成为视线的焦点。 到了较为清静的走廊,弥的脚步才慢下来,她一边走,一边低头看手里的便当。 便当盒的盖子缝隙处有黏糊糊的物质,弥一摸就感觉到什么淡黄色的东西粘附在了手指上,微微嗅了嗅,又尝试着舔了舔,弥才发现那是蛋黄酱。 直到打开了便当盒,弥才发现里面丧心病狂的糊满了蛋黄酱——这个要怎么吃?! 弥想到了这时可能还在家里的阿武,手也下意识的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想要求助,可能刚碰到手机冰凉的外壳,她的手就缩了回去,转而抱着便当朝别处走去。 她总觉得自己和姐姐们的关系并不是建立在同等的关系上,姐姐们无条件的好会让她在意自己是不是太麻烦,会不会也给姐姐们带去麻烦。 弥一下子感觉有些冷,她眯着眼睛望了望天空,又低下头。 大概是因为弥的座位比较靠前,所以在开学第二天就到了她值日。和她一起值日的是坐在她旁边的一个女孩子,洒扫整理,还没做完那个少女就接到一个电话,说是临时有事先离开了,弥点头应下接下来的事,沉默的擦去黑板上的粉笔字。 离校的同学越来越少,走廊上也越来越安静,弥倒完了垃圾又逐个将教室的窗关严,才背上自己的书包离开。 她一个人走在路上,有风从指间绕过,裙炔晃动的弧度十分动人。弥在发呆,她看着身前的路习惯性的出神,有时候会被路上的声音惊醒,感觉人生就像一场幻觉。 街角聚集着几个大声说笑的男性,其中一个骑在摩托车上展示着手臂狰狞的纹身,另外一个发型像只洋葱的男人露出夸张的笑容来,他们皆身形健硕,不像是地痞混混之流,脸上即使说笑也带着的凶戾感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日本合法的帮派组织,街上本就不多的人更是都躲得远远的。 其中一个男人随意的往街上一瞟,视线中就出现了一名穿着制服正在朝这边走的女孩子。春天的暖风带着一股迷离感,吹动女孩胸前的红色蝴蝶结和裙摆微微晃动,垂到腰际的长发柔软松散,他当然不是被一个初中生青涩的好看迷惑到了,比起这种青涩的小丫头,前凸、后翘的大姐姐才更符合他的审美,那个男人只是露出有点疑惑的表情,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同伴,粗声粗气的问“喂,月半君,你看那个小丫头。” 男人用下巴朝那个方向扬了扬,他身边那个彪硕的男人则不爽的问“谁是月半君啊混蛋,给老子好好叫名字啊!”他一双小眼睛在走过来的女孩身上绕了一圈,揶揄的口气“哟,口味变了,那小女孩看身板还算小学生吧,越来越丧心病狂了啊变态君。” “要打架吗白痴!我让你看那丫头的脸!”洋葱头叼着烟朝同伴呲牙“你不觉得那丫头很面熟吗?” “不觉得。”月半君斩钉截铁的回答,面无表情的吐槽“快点从变态的道路上回来啊,虽然我们都是些社会败类,可是对一个足可以当女儿的小女孩出手实在太恶心了,被警察叔叔带走的话俺是不会去帮你请律师的。” “白痴你正常点好吗?那丫头的样子你不觉得在哪里见过吗?!”洋葱头呲牙咧嘴的几乎想用月半君的头去试试身后的墙的质量了。 “哪里?夜黑风高的夜晚?某个偷偷塞进邮箱的杂志版面?还是的哪个人物?”月半君满脸横肉的脸出现了微妙牙酸的表情,然后叹气“你要是喜欢,对着杂志或者游戏撸就好,不要真的对小女孩出手啊,就算是至今中二病未痊愈的老大也会觉得丢脸的把你逐出桃巨会的。” 这次洋葱头倒是没有因为月半君的吐槽恼怒,他一直认真的看着走过来的女孩,直到那个女孩似有所觉的抬眸看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睛突兀撞上他的视线,然后慌慌张张的低下头加快速度从他们旁边路过“不对,一定是在哪里见到过。” “大哥,要我们去把她带过来吗?”见女孩低着头匆匆走过,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几个较为年轻的男生说了话。 洋葱头看着女孩的背影,沉吟了一会,朝这群刚进桃巨会没多久的新人微微点头。 “啧啧,世风日下,道德沦丧。”月半君嫌弃的看着洋葱头,却也没有阻止小弟们离开追过去。 弥抓紧了手里的书包,她还在为刚刚和一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家伙突然对视而胆怯不已,还没缓过神来就又听见了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感觉不太好的弥直接将书包抱在怀里快步走起来,只是这次,弥被拦了下来。 从后面追上来打扮得特立独行奇形怪状的青年们拦住了弥的路,认出了这些人是刚刚在街角看见的混混,抱着书包的弥微微缩起了肩膀,整个人看起来软弱又无措。 “喂,小妹妹,我大哥想跟你聊聊,走一趟呗。”应该是因为月半君的那些话,这些奇形怪状们难得语气正经的说话,也没敢轻浮的调戏。 “对、对不起。”弥弯腰道歉,慌乱的说话却差点咬到舌头“我要回家了。” “啊啊,好麻烦啊你,聊个天又不会吃了你。”奇形怪状的脾气显然不是很好,伸手就抓住了弥的手臂,往后拖去。 弥被迫的被拉着往后,穿着学生鞋的脚抵在地上也抵不住,她弧度很小却用尽力气的挣扎,想要甩开对方钳制她手臂的手,这些身上纹着纹身散发着浮躁暴戾的青年们在弥眼里都是一个危险而不可靠近的符号,她极怕与这些符号扯上什么关系。 “放开我!”她小声的央求,想要挣开自己被牢牢抓住的手“请放开我!” 这时,一直拖着弥往后走的那个人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像在和什么人对峙一般,可是他成年男性的高大身躯挡住了弥的视线,弥只听见了几声还未成形的疾呼,伴随着一阵惊风,身边围着她的几个人统统倒了下去。 “违反风纪,咬杀。”入耳的是一声冷清寡然的声音,尾音极沉,蕴含着冷意。 挡在弥身前的人也倒了下去,弥急忙抽回自己的手,捂着被捏红的手臂看向她视线中出现的人。 那个女生背对着弥站在路边的矮墙上,只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白衬衣和非常眼熟的藏蓝色短裙,腰肢却还是显得格外纤细,她反手拿着一双银亮的浮萍拐,和弥一样的黑发长发搭在肩上,海藻般柔顺铺展在身后的长直发在风起时飒爽飞扬。 弥就傻傻的站在街边仰望她揉碎日光的背影,直到她微微一个回眸,施舍般冷淡的看了弥一眼。 惊鸿一鳖。 之后……就没有之后了,那位仅是半个侧脸就漂亮得像童话中的妖精的大姐姐很快离开,弥失神了一会后也小跑着回家了。 “我回来了。”弥推开门,就看见阿武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她后笑眯眯的伸手打招呼“欢迎回来,小弥。” 弥笑了笑,也没有和阿武说今天发生的事,背着书包就准备上楼“我去写作业了。” 回到房间之后,弥就打算换下身上的制服,可是打开衣柜,弥就发现她另一套换洗的学校制服不见了。每天的衣服都是提前准备好挂在床边的,所以弥今早也没有开过衣柜,会是姐姐们拿的吗? 弥这样想着,忽然想起了今早消失的姐姐大人,按照一贯新姐姐的设定来说,她们都是没有穿衣服,新姐姐应该不会光着就离开了,那么今天离开的姐姐大人其实是穿走了她的制服对吗? 弥单手抵着下巴想了想,一下子就想到了今天救她的那个美人姐姐,她身上……似乎也穿着一件较小的白衬衫和藏蓝短裙。 没有确定的事情先不下结论,弥先做完自己的作业,听见楼下吵闹了一些,猜想大概是纲子她们回来了,才拿着作业下了楼。 “纲子姐姐,你们回来了。”弥站在楼梯上就看见了客厅里的纲子,脚步轻快的下了楼。 “那个,今天的姐姐……”弥正欲说些什么,看到纲子身边的阿寺轻飘飘的看过来,立即停止了这个话题交出手里的作业“今天的作业我已经做完了,阿寺姐姐。” “嗯。”阿寺应了一声,接过作业。 “小弥是想问今天的新姐姐吗?”纲子微笑道“我已经知道了哦,今天小弥的新姐姐呢,是个非常帅气又厉害的人哦。” “嗯,纲子小姐认识吗?”弥追问道。 “我认识哦。”她和坐在沙发上的阿武对视一眼“虽然她超级别扭,不过作为姐姐的话,一定也是会认真负责的保护小弥的。” “嗯。”弥的声音微扬,开心的笑道“我知道的。” 第十一章 弥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还笼罩在一片黑暗里,被窗帘所挡住的那抹夜色几乎和房间里的黑融为一体。弥迟钝的从榻榻米上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抱着被子滚到了房间的另一端,她揉了揉眼睛,抱着被子回到自己睡觉的那片榻榻米上。 弥将自己包成一个蚕宝宝再次准备入睡,又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于是只好强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起床找水喝。 手指已经带了些夜晚的凉意,弥将枕头抱在怀里朝门口走去,她没有开灯,也没有穿鞋,连自己凌乱的长发也不想伸手整理一下,就这么虚睁着眼睛打开了房门,然后客厅还亮着的灯就映进了她的眼里。 一般在她睡着之后,姐姐们也都该离开了才是。 迷离的思绪开始回笼,从脚底盘旋而上的寒意更是让弥清醒了些,她没有穿鞋的脚踏在地板上发不出任何声音,安静的走向了楼梯口。 “……这样啊。”客厅里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过来。 “嗯,他们还在平息内部暴/乱。”说话的是阿武,少了一贯的健气活泼,语调平和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从容“不过新协定已经传过来了。” 有纸张清脆的声音响起。 弥下了两步楼梯,就看见客厅里坐着的纲子和阿武。纲子坐在沙发主位上,微微低着头审视手中的文件,她睫毛低敛,唇线也紧抿,认真而入神的思考着的样子让人不忍打扰,阿武则是坐在背对楼梯的沙发上,沉默着等纲子看完。 纲子不是穿的平常的便装,而是穿着一身干练利落的女士西服,黑色的披风上点缀着浮雕精致的装饰性纽扣,她似乎是觉得不太舒服,一边看着手里的文件一边单手解开了衬衣上方的两枚纽扣,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 弥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下楼,悄无声息的站在原地迟疑着。 不过一会,纲子就看完了手里的文件,将文件放到了客厅的矮桌上。 “……完全不顾民众的贪心着啊。”客厅柔光下的女性在一瞬间气势变得冷漠迫人,然而又很快的调整回来,淡漠的摇头“等吧,看是现在的政权继续统治,还是会被民众所推翻,那里太远了,我们只要看着就好。” 阿武伸手收捡了文件,整齐的码在一起“我们只看着吗?”她有些迟疑的问“如果我们早拿下那片地区,密鲁菲奥雷也不会有机会联系上那边。” “杜绝不了。”纲子的回答简单而平淡。 客厅里静了一会,打破沉默的是另一个忽然出现的身影,有着银白长发的女性突然出现在扭蛋机旁边,看向客厅的纲子时才松了一口气“您果然在这里,十代目。” “出什么事了吗,阿寺?”纲子看向阿寺。 “不,只是没有在办公室找到您,稍微有点担心。”阿寺的表现没有白日时的热情过头,显得稳重许多“您还在为协定烦恼吗?” “没,已经决定好了。”纲子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示意阿寺坐下“只是用视频和阿武商量有点麻烦,干脆就在这里见面直接讨论来得快。” “既然如此,还是请您先回去休息吧。”阿寺并没有坐下,只是态度平静又隐含关切的看着纲子“东一区和东九区的时差相差八小时,您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比起这个……”纲子笑了笑,从容自然的转头对上弥的视线“小弥,你还要在那里站多久,不冷吗?” “抱歉,我只是有点口渴。”弥一只手握住楼梯上的扶手,一只手抱着自己的枕头,鸦羽般的黑发衬得皮肤温润细腻,她微微窘迫的皱着眉“我不是故意想打扰你们的。” “没关系。”纲子解开披风任其落在沙发上,自己则从沙发上站起来,眉目温柔的朝弥笑了一下,然后似乎想进厨房帮弥倒水,只是被阿寺拦了下来“我去倒水,十代目。” 弥顺势下楼,穿着单薄的睡衣走进客厅。 “小弥怎么光着脚就下来了?”阿武将弥拉到沙发上“小心感冒啊真是。” 纲子也微微叹了口气“半夜起床至少加件外套啊。”她这么无奈的说着,将沙发上的披风捡起来盖在弥身上。 这个时候阿寺也接好了水,端着水杯走回来,又安静的将杯子递给弥。 弥一副还没缓过神来的表情接过杯子,思绪茫然的啜了一口,她的下巴抵着怀里的枕头,盖在身上的披风有一股陌生而温柔的味道。她的眼睛迷茫干净,懵懂得像一个稚子,端着水杯,好半天才小声的说道“纲子姐姐住得好远。” “嗯?”纲子轻声反问了一句,像是不明白弥为什么这么说。 已经忘了从哪里看来的生僻知识,弥还记得东九区是包括了日本在内的这一带国家,可是既然阿寺用八小时的时差来提醒纲子,就说明纲子应该是在东一区居住。弥的目光缓缓的扫过纲子的手,白皙干净,至少应该能排除非洲国家,那么还在东一区范围内的国家就还剩一些欧洲国家了。 不管纲子是住在瑞典或者芬兰还是其他什么国家,都离日本太远太远了。 弥迟钝的思考的时候看上去很像发呆,她在纲子反问了一会之后才轻言细语的回答“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纲子摸了摸弥的头发,此刻温和笑着的她一点也看不出刚刚眸色冷清的样子,连回答都那么温柔而富有耐心“我知道。” 弥一下子就因为这声‘我知道’而安心下来,没有人催她快点回房间睡觉,她就靠在沙发边打起盹来,抱枕枕头缩在沙发里开始昏昏欲睡。 “小弥。”恍惚间,她听见纲子又叫了她一声“明天开始跟阿寺学钢琴好吗?” 弥已经快沉入梦乡,含糊不清的发出一声“嗯。”应了下来。 早上醒来的时候弥还呆在自己的榻榻米上,裹成一只毛毛虫的女孩从卷成团的被褥里爬出来,呆滞的盯着窗外发呆,她恍惚昨晚发生的事都是她的梦,梦醒来她还继续呆在她的榻榻米上。 “不可以啦,滚球兽,那个不能乱动!”从浴室里传出的声音让弥慢慢回神。 在那声呼喊之后,浴室里传出了一阵噼里啪啦像是什么落了一地的声音,然后一个更为沮丧的声音响起“对不起,太一。” 现在的姐姐大人开始买一送一了吗?弥疑惑的套好自己的衣服,才朝浴室那边走去。 刚开门,迎面扑来的雾气还带着暖意,弥挥手散开雾气,就看见地上已经落了一地的洗浴用品,弥温吞的伸手去捡,就看见了一个圆滚滚的粉红色球体正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看着她。 那个小东西好像也吓到了,一张嘴就吐出一个泡泡,嘴里露出锋利的犬牙。 雾气中快步走出来的人影一下子将地上的圆滚滚抱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跟弥解释“那个……还好吗?别害怕,滚球兽不会伤害别人的。”说着,她向抱在怀里的滚球兽小声叫道“你怎么跟过来了,不是让你等我回去吗?” “啊,我也不知道,太一,我明明在……”滚球兽的声音被打断,只见那个愣怔着的女孩还盯着太一手里的圆滚滚,困惑又好奇的重复了一句“……滚球兽?” “怎么办,太一!我被看到了!”滚球兽惊慌失措的朝太一怀里钻。 名为太一的女生有一头柔软的栗色过肩发,眉梢挑起显得英气十足,她围着弥早早准备好的浴巾,也是一脸不知所措的牙疼模样。 “姐姐。”弥第一次在首次见面时叫出姐姐这个词,她带着小心和希冀轻声问“滚球兽,我可以抱抱它吗?” “啊?”太一下意识的和怀里的滚球兽对视了一眼,似乎是看出滚球兽并不排斥,她很快整理好心绪将滚球兽递给弥“可以。” 弥小心的接下粉红色的圆滚滚,好奇的抚摸对方,然后才想起正事一样,看向太一“早上好,姐姐,我叫香取弥。” “嗯,弥,你好。”太一很快进入状态,朝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我叫八神太一。” 过来的姐姐们都是十八左右的年纪,身形也差了不是很远,弥拿出备好的衣服,整理好自己之后,和太一一起抱着滚球兽小跑着下楼。 “纲子姐姐。”一下楼,她就朝一边喝水一边看报纸的纲子炫耀怀里的圆滚滚“你看,这是滚球兽哦!” “啊,你,你好!”一下子又面对陌生人类,滚球兽显得有些紧张的打招呼,一双红色的眼睛同样好奇的看着坐在棕发上的纲子。 纲子喝水的动作明显一滞,她看着弥怀里的滚球兽,又看向弥身后走来的女生,还是从容的露出一个笑容“早上好,小弥,滚球兽。”她看向弥身后的太一,站起身,走过去“你好,我叫泽田纲子。” 太一伸手回应纲子的握手礼,同样镇定自如的回复“你好,我叫八神太一。” 弥扫视了一遍客厅,才发现阿武和鸣子不在,阿寺手拿着准备好的便当从厨房里走出来,放进弥的书包里,弥也就自觉走到饭桌边“滚球兽,你喝牛奶吗?” “小弥,厨房还有剩一些牛奶,你那杯必须自己喝完哦。”明明隔着半个客厅,纲子还是听见了弥小声和滚球兽说的话“今天鸣子不能送你,你要早点出门,不可以迟到。” “知道了。”弥老实的回答,把滚球兽放到餐桌上解决自己的早餐。 “你要去上学吗?”餐桌上的滚球兽歪着头朝弥问道。 “嗯。”弥小鸡啄米般点点头“不过我放学就可以回来了,到时候可以和我玩吗?” “好啊,我最喜欢和别人一起玩了!”滚球兽看起来非常高兴的蹦了两下,然后想起什么一样疑惑的问道“可是,你为什么不害怕我呢?” “因为姐姐不会伤害我啊。”弥回头看了还在说话的太一和纲子一眼,认真的回答“所以你也不会伤害我吧。” 滚球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理所当然的说“我当然不会伤害你啦!” 吃好了早饭,弥背起书包准备出门,两个姐姐还在聊天,阿寺就坐在沙发上听着,没有插嘴。 “……日本平安区还算稳定就好。”弥听见纲子这么轻声的说了一句。 总觉得姐姐们是在说很严肃的事情,弥和滚球兽说了再见之后就先换鞋离开,小跑着去上学。 第十二章 春期已经过去了,初夏的早晨有逐渐回暖的迹象,女孩走在路上,微低着头习惯性出神。 纲吉刚甩掉一直追着他不放的吉娃娃,就看见了这样的弥,一时愣怔间,他都忘记了弥和他住在同一片居民区,上学的路线自然也是同一条的。 毕竟之前没有在上学的时候遇到过,贸然上去搭话又好像很奇怪,纲吉一时都忘记了自己根本就没有上去搭话的勇气这件事实,乖乖的跟在弥身旁不远的地方。 女孩一直都是平静又安然的神情,长发黑眸如同墨一般浓重,肤色却又非常白皙,组合在一起别有一种干净迷离,她低垂着眉眼,让人看着就好像被感染了一样平静下来。 越靠近学校,路上穿着同样制服的少年少女们就越发多起来,纲吉又撇开视线偷偷的打量弥,然后啪的一声就撞上了路边的冬青树,好重的一声,树上绿油油的叶子都应声落了一些,看着都觉得很痛。 纲吉呲牙咧嘴的捂着自己的额头,注意到周边的同学几乎都轻声笑了出来,棕发少年一下子就涨红了脸,急忙揉了揉撞红的额头往前走,他局促的把视线放到路上回避开那些笑声,却对上了弥的眼睛。 黑发的女孩像是也被他撞树的那一声吸引到了,正侧身回头看他,她表情平淡安静,让纲吉突然就想到了前几天开学的时候,他在教室里摔倒,全班都笑了,只有她淡得像是什么都注意不到。 虽然她不会嘲笑,看起来也没有任何轻视的神情,可是这样一副淡得什么都没有的样子,也总叫人很是挫败。 “泽田君。”正当纲吉想做个安静的布景板的时候,就听见了弥轻声叫他的声音,她的语调冷清,声线却非常的绵软,平铺直叙的语气带着几分不经意的无谓,简洁得过分,可是却异常的好听。纲吉还一副你刚刚说话了吗我好像产生了幻觉的颜艺着,就听见弥接着说“早上好。” 早上好? 弥在跟他打招呼? 意识到这一点后,纲吉简直像首相大人跟他问了声好一样紧张得抓紧了书包然后掷地有声余音绕梁的回了一声“早上好!” 够了,整条街都听见了好吗?! 察觉到自己的音量已经呈声波状扩散到整条街以至于整条街的同学都集中视线看过来之后,纲吉本来就涨红了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像鸵鸟一样埋首于身前继续走,然而这假装我什么都不知道的伪装绝对是失败的,起到的作用可能只有欺骗自己和欺骗自己还有欺骗自己。 早上的小插曲起得奇怪也结束得突兀,弥原本想问问纲吉有没有姐姐之类的女性长辈也只有先歇菜,早上的课程一如既往的简单的轻松,然后午休时分。 再看到自己的便当盒和今早放进学校的便当盒完全不一样时弥已经不惊讶了,便当盒已经不似前面两个那么光鲜好看了,颜色又沉又暗不像是会摆出来卖的商品,毕竟这种颜色不讨巧摸着质感也一般的便当盒应该没有商店会进购来卖。 而且附带的筷子也不是放在里面的,而是贴在了盒子的外部。 弥拆下筷子,轻手轻脚的打开便当盒,就看见了一份相当质朴的饭菜,白白净净的米饭占了一大半,菜肴的位置就放着一份素材和几个寿司,还是那种捏成团外面就包了一层紫菜的寿司,不过还好,只要没有特效,弥表示她还能接受。 弥放好便当盖子,就看见盖子内部还贴着一张……涂鸦纸? 长方形的纸张上画着奇怪的符号,中间则浓墨重笔的写着一个‘爆’,弥看了看,也看不出什么,于是将这张纸夹在书页里。 下午有一节体育课,弥到女更衣室的时候已经有一群少女在了,她在一格格柜子上寻找自己的名字,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柜子。周围谈笑着换衣服的少女们都在青春十足的年龄,穿着制服还有些看不出,换衣服的时候弥才发现和她同龄的女孩子基本都已经初具规模,只有她是最瘦小的那个,即使已经在纲子每天一杯牛奶的灌溉下,她长期的营养不良也给她带去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至少她14岁了,却还连初潮都没有。 确实,只是个女孩。 弥微微缩着肩膀,背对着那群少女换好自己的衣服,她双只手互相揉搓着,像是这样就能揉掉手上积年累月泡好久热水也磨不掉的老茧。 什么呀,她才14啊,她也想自信的抬起头走路啊,也想和她身后这群少女好好相处啊,也想撇除掉所有不一样的地方随波逐流啊。 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呢? 弥试图把头发扎起来,可是没有了头发的遮挡她又感觉有些不安,最后用力的抓扯了几下头发,还是没有绑上去。 她一向不怎么想这些的,也不爱让自己胡思乱想,可是一下子这么分明的将那些少女和她对比起来,更衣室的镜子如实的反映描绘出它所看到的一切,弥就有些惶恐起来,她挪着身体,让自己远离那面镜子,可是心里还是会敏感的感受到某种泛滥开的自卑,如同蛛网一样把她束缚住。 弥强迫自己去想其他的,想想温柔的纲子和活泼的鸣子,想想今天的新姐姐,再想想那只可爱的滚球兽,回家之后就能看见她们了,属于她的……永远不会嫌弃她的姐姐们。 想回家了。 那节体育课出乎弥意外的没那么糟糕,女生跑完圈之后就可以自由休息,即使是体质不太好的她也能完成,弥蹲在一边,松了一口气。 什么都没有,她想多了。 “香取,你不去玩吗?”弥抬头,就看见穿着运动短裤的后桌君坐在了她旁边,手里拿着一支笔和垫了硬板的纸张写写画画。 大概是因为青春期的原因,男、女生都自发的分开玩着各种运动,就算有聚在一起的,也是几个女生成对去男生那边加油,这点由排球场外为山本武尖叫的少女们就可以看出来,但却没有他们这样单独坐在一起的,感觉到有人看过来,弥有些局促。 弥想叫后桌君的名字,可是她根本就没去记过更完全没有印象,看着对方认真的在干净的白纸上写着什么,弥轻声问道“你在写什么?” “在画你。”后桌君简单利落的回答,眼光都没分给弥一点。 可是弥一下就愣住了,她显然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画的又为什么要画自己,也许还抱着些小女孩的某种莫名奇妙心绪,她小心翼翼的侧头去看。 然后她就看见,后桌君干净的白纸上,他细细描绘的线条,那上面画着一个——火柴人。 #我在你心里原来就是一个火柴人?!# 大概是懂了弥无声的目光,后桌君表情认真严肃的看她“今天没有什么灵感。” 呵呵,有灵感又怎么样?是不是就从火柴人升级成简笔画了?不管是哪个都高兴不起来好吗?! 在两人不远的地方,纲吉默默的看着两人的身影,注意到弥明显出现情绪波动的脸和融洽的氛围时,他转过脸看向身前体育馆的地板,眸光明显黯淡下来。 下午的课过得很快,放课铃响后弥就积极的收拾起书包来,今天不是她值日,而且她还要快点赶回去找滚球兽,收捡了书包就快步走出教室。 风轻云淡,阳光明朗,弥几乎都忘了昨天放学时候的事了,可是在她转进居民区要路过昨天那个街角时,她就看见了再次在那里出现的几个男人。 停靠在街边的摩托,手臂上纹着黑色虎状纹身的男性,弥瞬间都有一种时间回溯到昨天的感觉,她下意识的停下脚步想要躲开,却在下一秒对上了昨天看到的那个眼神凶暴的男人的眼睛。 和昨天的发展一样,像怎么都逃脱不开。 意识到危险的弥转身就想跑,然后转身就撞进了另一名走在她身后的同学怀里,两个人都失去平衡跌在地上。 “香、香取!”那个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还被头槌攻击的少年慌里慌张的想要解释,然后发现她身前的女孩表情不太对。 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已经坐上了摩托车,飞快的驶来,弥估计了一下自己拿出手机报警所需的时间,然后发现已经完全来不及。她同样慌乱的对上纲吉的眼睛,像想起什么一样,猛地握住纲吉的手臂“去找我姐姐!”她急切的看着纲吉“拜托你了,泽田君……” 话都还没说完,身前的女孩一下被呼啸而过的摩托车主人抓住了后领随着风声而去,书包也落在了地上,激起一地微尘。靠近居民区的街道已经没什么人,纲吉惊慌的回头,却已经失去了那辆摩托车的影子,连同那燥人的引擎声也逐渐远去。 她那么慌乱失措的表情,黑眸被赋予了某种生机一样饱满过来,表情鲜活的跟他求助,那么近的距离,声音从耳朵传到心底,手臂隔着薄薄衬衣的温暖触感,柔软的长发垂进他的手心。 纲吉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弥的书包,然后朝着只走过一次却在脑中模拟自己路过很多次而记忆深刻的路线跑过去。 第十三章 弥根本没想到自己第一个想要求助是姐姐们,当时情况那么急迫,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带走了,连自己说什么都无法细想,她该让纲吉直接报警的,可是却因为下意识的依赖而请他去找姐姐们了。 直到摩托上的狂乱的风刺痛脸颊,弥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而有些懊恼起来。 车子开得很快,疾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乱动也许还会掉下急速行驶的摩托,弥只有先老实的趴在摩托上。 到了目的地,摩托车被随意停靠在路边,然后她就被整个扛在了肩膀上,弥试图这个时候喊叫路边的路人帮她,但是洋葱头伸手就将一块不知道哪来摸来的布料塞进了弥的嘴里,也许有人看到了她的无助和惊惧,但没有人帮她。 嘴里的布料带着难闻的机油味,又脏又旧,弥直接被扛上临街商铺的二楼,洋葱头推开写着桃巨会的大门进屋,就把弥扔在了沙发上。 即使沙发柔软,弥也被狠狠颠了一下,手下的沙发上刚好有一小块冰凉的东西,弥下意识的将其紧紧攥在手心——是一把小钥匙。 察觉到不是武器,弥也没有放手。 屋子里出乎意料的干净整洁,地砖也洁净得能映出人影,除了一些烟味外没有别的怪味道,正对着沙发的墙壁上海挂着含着桃巨会会徽的匾额,上书侠客二字。弥手忙脚乱拿掉嘴里的布料,无所适从的瑟缩着,她企图往后退,可是却根本没有退路。 “喂,怎么真的把人抢回来了!”直到说话的声音响起,弥还注意到她身后还站着几个身形健壮的男性。一个胖子皱着眉看向带她回来的洋葱头“光天化日强抢是吧?我现在就代表月亮打电话给警察叔叔举报你。” “组长。”洋葱头看都没看月半君,向穿着黑色外襟的脸上还有一道刀疤的男人说道“就是这丫头了,五年前那个香取家。” “戚。”被称为组长的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扫了弥一眼“命还真大。” “小弟去医院查过了,听说当时她被护在她老妈怀里,躲过了那一劫。”洋葱头语气平淡“要联系一下那边吗?” 弥之前还有不解,她为什么会被盯上,她不明白自己只是和那个危险的家伙对视了一眼,对方怎么就会叫人对她穷追不舍,就连刚刚被抓回来,弥也以为只是昨天他的人被打伤,他恼羞成怒才掳走她。 可是两个人说的这短短几句,一下就把弥的猜想推翻了。 五年前…… 香取家…… 躲过了那一劫…… 弥的脑子茫然起来,小腿轻微颤抖着,不安而惶惑,他们说的话,好像当年的一切都有隐情一样,好像当年那场让她失去所有的灾难,都不仅仅是巧合。她站在钢丝上颤巍巍的发抖,抓住了头绪,却怎么都理不下去。 桃巨会……弥看到张贴在玻璃上的海报,为什么他们会知道当年的事?为什么他们会认得自己?当年的事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至于吗?”月半君懒洋洋的看着弥变得毫无血色的脸“既然他们都当她死了,就当她死了吧。多少年前的事又翻出来,太麻烦了吧。” “说什么啊月半。”洋葱头不满的呛声“当年要杀的就只有这家伙而已,没想到她没死,她爸妈倒是死了。” 弥后背一僵,他是什么意思? 弥想过很多次,如果那一天她没有在香取妈妈的询问下小声的要求去游乐园,是不是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会有那声永远响彻在梦境里挥之不去的刺耳刹车声,不会有那个失去意识前沾满鲜血的拥抱,她还是幸福快乐的生活在她的新家庭,被父母疼宠着,无忧无虑的长大。她多自责多痛苦啊,就因为她渺小而不值一提的愿望,她所希求的一切就都被踩进了尘埃里。 就算那只是一个意外,却也让她早早的负担上了无法承受的负罪感,越长大就越清楚,从当初懵懵懂懂却还是知道是自己想去游乐园而导致她失去宠爱她的父母,到现在罪恶感随着她长大而越发深重,可即使如此,弥偶尔也能用这只是一个意外来说服自己不再痛苦,可是现在,这些人所说的话,突然就在她和父母的死之间画出一个清晰明了的等号。 骗人的吧?……可是,有什么理由拿这种事欺骗她呢? 那两个存在于回忆中面目已经模糊了的香取夫妇,弥所能记得的也只有那种将她整个世界都融化的温柔,那种只要一想起就能抚慰心情的温柔,突然就咧出嘴角朝她露出了一个刺骨的冷笑。 “你们在说什么?!”一直瑟缩在一旁的弥突然叫出声来,明明在吼,声音却一直颤抖。纤弱娇小的女孩子,敏锐的察觉到对方的话带有的某种真实性,她快要失控般睁大双眼大叫“你们是什么意思?当年发生了什么?难道那不是意外吗?那个车祸不是意外???” “吵死了。”洋葱头不满的大步走过来抓住了弥的头发,女孩表情倔强,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眼泪却一直噙在眼睛里不肯落下。大概是女孩的身体看起来已经柔弱到他找不到下手的地方,洋葱头只有不爽的揪着弥的长发强迫她抬头,然后眯着眼睛腔调怪异回答“我们为什么知道?因为当时我们就在啊。” 埋藏在回忆中的往事变成了棱角锋利的坚硬石块,全部堵在心里,动则划出道道血痕,弥想要愤怒的质问,想要大声的哭泣,想要一个为什么要害死她父母的理由,想要问为什么针对她,可是那个洋葱头弯腰就捡起了弥丢在地上的布料,再次塞进弥的嘴里。 窗户没有关严,有风从窗口灌进来,涌动素色的窗帘在弥眼前翻滚成阵阵血色。 钳住弥挣扎的手,洋葱头转头对月半君说“去找根绳子绑住她。” 手里被他抓住头发的女孩子突然就哭了出来,眼泪来势汹汹像怎么都停不下来,她像是拒绝什么一样猛地摇头,也不顾自己的头发还被别人抓住,洋葱头狐疑的放开女孩的头发,几根被扯掉的头发缠绕在他手指上,他皱着眉在自己衣服上蹭掉那些头发。 弥跌坐在地上,呜咽声被破布堵在嘴里,她握紧了双手,愧疚痛苦的情绪扫平了一切。 “啊啊,把小姑娘弄哭了啊。”月半君摇头晃脑的从口袋里拿出巧克力,剥掉包装之后一边吃一边说“不要把这种事情说出来啊,她看起来还没长大到能接受自己带给亲人的死亡的程度呢。” 他慢悠悠的说着,然后开始在一边的箱子里找起了绳子。 “来,小妹妹,听话点。”月半君拿着绳子蹲在弥身前“不要挣扎,这样就不会疼。” 弥低着脑袋,她的哭声渐弱,刘海遮住了眼睛,顺从……也可以说麻木的坐着,任凭自己的双手被捆牢。 他们为什么要杀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也许不重要了,挣脱不开的牢笼如骨附蛆的纠缠了她五年,她一个人也辛苦的生活了五年,弥低头看着绑在手腕的麻绳,粗粝的绳子磨红了她的手腕皮肤,都不重要了。 她什么都没有,也无所谓接着被夺取了。 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爬到她的手上,手背上并不显眼的银白图案映着光发出隐约的浮光来。 姐姐们。 好不容易才不再孤单的。 何其幸运。 终于有了归所。 不是一个人了。 姐姐们。 ‘砰!’不仅是门被踹开的声音,伴随着某种极近的爆破声,滚滚尘埃从被打开的门外涌进来,模糊了视野。 高跟鞋有条不絮踏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模糊的人影从门外喧嚣中走进,纤细高挑的个子,银白的长发,神情漠然的女性从门外走了进来,是阿寺。 她眼神冷厉的扫过每一个人,然后朝左边墙壁退过去让开道路。 尘嚣中再次走进来的女性站在主位,她拢了拢棕色的长发,深棕的眼眸泛出冷漠强势,迫人的气压瞬间碾压在了这个房间所有人的肩膀上,她的目光平静的看着还抓着弥的洋葱头,又看向黑色外襟上写着组长二字的男人,淡淡的开口。 “放开她,我就让你们活着离开。” 第十四章 “……之后,太一就让那个人回去了。”滚球兽在弥的被褥上弹跳了一下,长长的耳朵抖了抖。 弥穿着睡衣坐在榻榻米之上面色有些恍惚,听到滚球兽说完也缓了一会才点头“所以,纲子姐姐她们没有和泽田君见面。”她温声细语,明显的心不在焉却还继续和滚球兽说话“她带着滚球兽你躲起来了。” “就是这样。”滚球兽回答,睁着一双红色的眼睛仰望着弥。 弥不说话了,她低垂着眉眼,将滚球兽抱在怀里。 “你怎么了,弥?”滚球兽的声音很软,像小孩子一样,让人生不起任何抵触。 弥拉上被子盖住自己,把滚球兽放在她的枕头上“唔,没事。”她语焉不详的敷衍,又迅速的转移话题“滚球兽跟我说说你的事吧。” “我的事?”滚球兽不解的重复了一声,又在枕头上滚了一下,显然自己也不甚明白要说自己什么事。 “嗯。”弥用被子遮住半张脸,声音也被模糊了些“因为我没有看见过滚球兽这样的动物哦,也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所以想听听滚球兽以前的事,可以吗?” “可以哦!”滚球兽欣然的答应下来,它非常兴奋的又滚了一圈“我是一个数码宝贝,出生在法易路岛,从出生起我就在等一个人,我一直等一直等,每天每天都想早点见到她,然后她就从天上掉下来了!” 滚球兽期待的看着弥,似乎在等待自己故事的回复,弥眨了眨眼睛“那个人,是指太一姐吗?” “嗯!”滚球兽露出一个笑容来“就是太一!” 弥抿着唇露出了一个浅笑来,像是被滚球兽的开心所感染到,只是她只笑了一会,笑容就浅淡下去,卷翘的睫毛盖住了眼睛“我好像有点困了,我睡了,滚球兽。”弥的声音低哑,闭上了眼睛蜷进被子里。 “嗯,晚安,弥。”滚球兽若有所思的看着弥,只是它显然也想不到什么结论,看着缩在被子里不动之后,就蹦蹦跳跳的朝门外跳去。 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滚球兽就看见太一靠在走廊外的墙上等它,粉红色的圆滚滚元气十足的叫了一声“太一!”似乎无论是在哪个地方,相隔得多远多近,只要能看见这个人在眼里,都值得它十分惊喜一样。 “嘘!”太一比出噤声的手势,接住了跳到她怀里的滚球兽,安抚的摸了摸滚球兽的脑袋。她轻轻推开门看了一眼安静的屋内,顺手关上了屋子里的灯,轻声带上房门,一系列动作驾熟就轻。 “弥睡着了吗?”太一问怀里的滚球兽。 “唔,她说她困了。”滚球兽认真的回答。 太一抱着滚球兽沿着阶梯下到一楼,坐在沙发上的纲子闻声抬头看了她一眼“八神小姐准备回去了吗?”她语气温婉有礼,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 “嗯,我弟弟还在家里等我。”太一笑了笑“御台场毕竟处在那些东西的狩猎范围,滚球兽又会跟着我过来,父亲和弟弟都需要照应,我担心以后可能不能常来。” “没事的,小弥就交给我们吧。”纲子语气轻缓“过些日子我会回日本安全区一趟,到时候说不定能见面。” 阿寺一直安静的坐在一边,银白的长发柔软的搭在肩膀上,她低头看着手里钢琴初学者用来认识乐谱的五线谱,这是为了今天下午教导弥学习钢琴时用的,没想到弥临时出了事,这东西也没在今天派上用场,沉碧色的眼眸一转,又看了眼放置在客厅里盖上一层布罩的莹白色钢琴。 太一很快就抱着滚球兽一起离开了,客厅里只剩下纲子和阿寺,纲子拿起桌上冷掉的咖啡,抿了一口“利齿特别部队的建立好像也没给日本安全区带去多大保证。”她摇了摇手里的咖啡杯,沉吟“不过,既然是对外使用的部队,日本自卫队的存活率应该上升了很多吧。” 阿寺微敛眉目“虽然原本发布的法令已经更改,可是这样以承认其存在意义的方式将其投入战争,迟早会激化更大的矛盾。”她语气清淡,带着置身事外的凉薄“同样是投入对外领土战争,日本安全区龙蛇混杂内部混乱,很难做到像美和中那样考虑国情得到的结果。” “嗯。”纲子轻微的叹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算了,日本安全区那边我们很难插手,现在也只要保卫好意大利就好。” 阿寺坐在沙发上看着纲子起身上楼,矮跟踩在楼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直到对方上了二楼,她才放松的靠在沙发背上,出神的望着天花板“那个棒球笨蛋今天没来,军团那边出事了吗……”她揉了揉太阳穴,想起还摆在她办公桌上的关于密鲁菲奥雷最近异常动向的报告,就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纲子放轻脚步走到弥卧室门口,她轻轻推开卧室门,屋外走廊上的灯光便洒进了暗沉的屋内“小弥,睡着了吗?” 她轻声问,并未得到回应。 光线暗沉的屋子里,从门外投射进来的光划出一道直达弥所睡的踏踏米的直线来,只是榻榻米上没有被子,弥也没睡在上面。 纲子反手按亮屋里的灯,走进屋里,就看见弥站在房间的角落。女孩穿着睡衣,黑色的长发柔顺的垂在身前,被子则被她盖在头上,一路从身后拖到地板,她转过身来看向纲子,墨色的眸子深若寒潭,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看弥还在,纲子松了口气“怎么站在这里?”她轻声问,上前来拉住弥的手,女孩的手冰凉。 “……”弥没有说话,却顺从的被纲子牵着回到睡觉的榻榻米上,神情平静。 “是睡不着吗?”纲子坐在弥的榻榻米上,看着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的弥“今天被吓到了吧?” 弥温顺的摇头,没有说话。 “那些家伙,无论怎么问都坚持说只是带你去聊聊天,我觉得有点奇怪,可是也问不到其他答案。”纲子的表情带着轻微的忧虑“那些地方的帮派在为难一个小女孩,我刚开始还以为是寻仇啊什么的,得到这种答案实在没办法相信啊,我很担心小弥以后会不会再遇到这种事,想要弄清楚,不过小弥也好像不想告诉我。” “没有什么。”弥抬眼看向纲子,又垂下眼帘“什么都没有,姐姐大人。” 纲子始终没有得到真诚的回复,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温柔的说了一句“晚安。” 重新回到黑暗的房间里,弥从身后抽出一张照片,她继续在黑暗中凝视照片上的影子,平静而诡异。 第二天早上弥醒得格外的早,由于前一天晚上没有去扭蛋,也就没有新的姐姐大人,她整理好自己就下了楼,昨天一天都没看见的阿武在厨房里忙碌,将准备好的便当拿出来“今天起得很早啊,小弥。” 阿武笑得灿烂,她一边把便当装进书包一边说道“今天的便当可是姐姐我拿手的寿司哦。” “阿武姐姐去休息吧,我去上学了。”安静的看着阿武的弥轻声这么说,她目光浅浅的划过阿武还带着疲倦的脸,转身朝门外小跑着,只是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说道“阿武姐姐,我今天约了同学,在同学家做完作业后一起去玩,可能会回来得比较晚,不用等我。” “诶,是哪个……”阿武刚想说什么,弥已经动作迅速的换好了鞋跑了出来,她吁了一口气,浅笑“已经交到朋友了吗?比预想的快很多嘛。” 天空蓝得清透,风也带着暖意,一切都宁静安详得不可思议,弥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钥匙,神情平静的将其紧紧攥在手心。 纲吉今天也是照旧的起晚了,匆匆忙忙的吃过早饭就出了门,昨晚的作业折腾了他太长时间,横看竖看连题都看不懂,看到最后就不小心睡了过去。今天校门口除了风纪委员还多站了一位风纪委员长,在死之目光的扫视下险些迟到的他战战兢兢的跑进校门才松了一口气。 走进班级,纲吉下意识的先看向他邻座的邻座,确认那个黑发的女孩还安然无恙的坐在那里,他才放松下来走向自己的座位。昨天去报信了之后,那个不曾蒙面的少女跟他确认了消息就让他先回去,他也不知道后面怎么样了,忐忑不安的回了家,如今看到弥无恙,才放心下来。 说起来,弥到底有几个姐姐? 纲吉暗搓搓的转头去偷看,就看见弥正望着自己的书出神。她单手撑着侧脸,一缕黑发在课桌上逶迤成一个圆润的弧,晨起的日光洒下来镀上一层温暖的边,微颤的睫毛将晨辉切割成零落的光点,本该是很温柔的一副画面。 可是她的眼神很沉。 好像她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住了,那双微敛着显然正在出神的眼睛里似乎正酝酿着暗沉沉的暴风雨,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似乎正在压抑着什么即将暴起的情绪。 纲吉皱眉转过头,他下意识的感觉到今天的弥有些不对劲。 然后事实告诉了纲吉,与其担心弥的情绪,不如担心一下自己作业。 课时,老师拿出了纲吉的作业以反面典型鞭策同学们好好完成作业不要存在交空本子这种试探老师手痒不痒的事情出现,并且谆谆教导并警告交了白卷的纲吉同学如果不完成作业明天一起交上来就要请他家长到学校来愉快的玩耍。 最后纲吉一节课的造型都是这样的:窝是一只鸵鸟,你们看不见窝。 “泽田君。”熬到午休时,纲吉匆匆离开教室,只是在走廊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纲吉一回头,就看见弥走过来。 “昨天,谢谢你。”靠得越近,那好看的眉眼似乎就会变得越让人移不开眼,女孩道歉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一下就从他耳边掠了过去,纲吉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到弥不解的看了他一眼,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没,没关系!” 纲吉的耳根都开始发红了。 “嗯,还有作业,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帮忙的。”女孩轻声细语的说话,不似之前跟别人对话时的紧张害羞,语气平缓条理清楚,虽然弥的提议他自然是非常愿意的,可是这样的弥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没有等到纲吉的回答,弥抬眼就对上了纲吉的眼睛,温柔而恳切,带着某种笃定“你不介意的,对吗?” 纲吉又发现,弥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她总是有别人不知道一面。 第十五章 纲吉第一次见到弥的时候,那个女孩低着头不敢反抗的跟他一起被欺负,纲吉也没有多余的心情去关心别人,仅仅只是觉得对方和自己一样可怜,如果没有惊鸿一瞥,他现在可能已经记不起那个女孩。 再见面是在学校,相隔了那么多天,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孩。她总是安静得近乎阴沉,微微低着头,说话紧张到轻微结巴,不与任何人沟通交往,于世无牵清寡索然。他那时还觉得那个女孩太难以接近。 可是再后来,他就看到了与家人相处时截然不同的她,轻声细语的浅浅微笑着,眸底的冷淡好像都被融化开来,她站在阳光里温柔的生长。 纲吉又想到了午休时和他说话的弥,轻柔的语气下是不容拒绝的强势。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难了解呢,可是即使她和自己以为的不同,却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想知道更多的她。 “泽田纲吉!”一阵不耐的怒吼从讲台上传来,伴随着迎面飞来的柱状物体。 发呆中的泽田纲吉遭遇粉笔攻击,mp-10。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挨到放学,纲吉收好书包,转眼就看见弥提着书包从他面前走过,目光浅浅与他对视了几秒,仿佛在暗示什么意味不明的信息,纲吉拿好自己的包,也跟着走出去。 弥放缓脚步直到和纲吉并肩,纲吉畏畏缩缩的看了她几眼,似乎想开口随便说什么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弥也只是不为外界所动的走着路,一时间谁都没有先说第一句话,像只是碰巧走在一起的陌生同学。 转过街角,弥抬眸就从道路边竖立着的广角镜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张脸平静淡然的不似平常的她,弥垂下眼,忽然就觉得那个只能抱着回忆取暖的女孩已经开始逐渐离她远去。 “泽田君。”先开口打破僵滞的沉默的是弥,她轻声问了一个好久之前就想问的问题“你有姐姐之类的女性长辈吗?” “诶?”纲吉愣愣的反问了一声,然后终于消化了弥的语意一样急忙回复“没,我没有姐姐,我家里就我和我妈妈。” “这样啊。”弥平淡的回了一声,对方简单的家庭关系至少让她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计划不会旁生枝节“我去你家会打扰吗?” 就算纲吉之前早有预料,可是此刻听弥自己亲口说出来还是狠狠的愣了一下。他一边纠结着现在就带回去给妈妈看会不会太早,焦虑着弥是不是根本就不在意这么独身前往男同学家里,在意着为什么突然就发展成这样他完全没准备好,复杂的情绪交织着不知道从那里融化开的焦糖甜蜜的味道编织一块巨大的网,一下子就把他整个人都网在了里面。 “香、香取同学,怎么会突然想起帮我完成作业了呢?”也许只是太挣不开心里复杂又并不惹人生厌的情绪,纲吉急匆匆的转了一个话题。 “因为……泽田君昨天也帮了我。”弥的回答简短而有力。 纲吉看了一眼身边女孩的表情,他挠了挠自己棕发,或许是察觉到什么,表情有些淡下去。 直到到了泽田宅,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纲吉去开门,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拖鞋给弥,顺便朝屋里叫了一声“我回来了。” “纲君回来了吗。”纲吉刚听见自家妈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就看见厨房的门已经打开,短发的女人还举着锅铲就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笑容十分天然“晚饭还要再等一会……咦?纲君带了朋友回家吗?” “啊,是……是我的同学。”纲吉不着痕迹的瞄了眼身边的弥,似乎想看弥的反应,然后他就发现弥正一脸状况外的表情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妈妈,带了点些微的惊讶和诧异,她拘谨着准备换鞋的动作也定在那里不动了。 “阿拉,是纲君的同学吗?”泽田奈奈从厨房里走出来,她身上还穿着小熊围裙,友善的朝弥笑。 见弥还没有回过神,纲吉小声的叫了对方一声“香取同学?” 弥的眼眸随着纲吉的声音一转,回过神来之后却有些紧绷的站直了身体,脸上也浮出微微的红晕“阿姨你好,我叫香取弥。”她拘谨的说,声音带着紧张和害羞“打扰了。” #论我所暗恋的女孩子对我妈妈有了奇怪的反应# “快进来吧。”泽田奈奈还笑着“纲君第一次带同学回家呢,妈妈真是太欣慰了。” 进入客厅,弥局促的在沙发边坐下,目光追随着泽田奈奈的背影进入厨房,直到对方端着水走出来。 “谢谢。”弥接过泽田奈奈递过来的水,嘴角抿出一个浅笑。 纲吉呆滞的看着笑容羞郝眼神专注的弥,又面无表情的看向自己的母亲。 #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会和自己的妈妈成为情敌# 作业是在客厅写的,弥直接拿出了作业看起来没有一点想挪到楼上纲吉房间的意思,她摊开自己的作业不紧不慢的审题,纲吉也只有坐在她身边拿出了自己的作业。 想出这些题目的人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呢?纲吉审题完毕,把能做的都填上之后开始盯着作业放空。身边笔尖触及页面的轻微沙沙声传过来,带着某种微妙的感觉挠动心绪,纲吉拿着笔装作我很认真的样子小心的偷瞄他身边的女孩。 入目的是握笔的手,白皙干净,在纸面上毫不停留的写下一连串的解题过程,隽秀的笔迹让他下意识的遮了遮自己作业本上的笔迹。 没有想过能离得这么近的,在他家里,坐在一个地方,动一下手就能触碰到对方的手臂,距离近得让人觉得有些惶恐,又止不住生出更多绮丽的幻想。这个人是弥,是第一次见面就能被什么控制了一样喜欢上的弥,是靠近一点都让他紧张的不得了的弥。 “哪里不会?”弥的声音把纲吉再次从放空的状态中叫回来,他猛地绷直背脊,又意识到自己太夸张了一样放松下来,尴尬的挠了挠脸颊。 完成自己的作业之后,弥就开始给纲吉讲题,每一道题都认真细致,不厌其烦的详细每一个步骤。 时间在客厅钟表的滴答声中从指尖划过,纲吉的基础其实真的差的可以,刚开始弥从公式带入的方法讲解他还是听不懂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窘迫不安,可大概是弥一直都平静又毫无厌烦的样子,他也被感染到一半收敛多余的情绪认真听弥的讲解了。 “纲君,作业做完了吗?”泽田奈奈走进客厅,又朝看到她后下意识就矜持坐好的弥笑道“小弥也留下一起吃饭吧。” “那、那个……不用麻烦的。”被泽田奈奈用十分亲近的称呼了,弥不由有些羞怯“泽田君的作业快昨晚了,我也要准备回家了。” 再三谢绝了泽田奈奈的挽留,直到对方惊觉自己的汤该起锅了,才停下嘴边的话朝厨房走去。 弥看了眼窗外逐渐降临的夜色,又看了看客厅里时针所指的位置,意识到什么一样突然伸手收拢了摊开的物理书“这种题型我已经讲过几次,最后几道泽田君应该会了吧。”她的耐心似乎戛然而止,说话的语调也快了几分,像意识到午夜将近的灰姑娘,收敛了旋转时的从容不迫,仓促提着裙摆想要离开。 看着弥快速的收拾好自己的书包,纲吉也站起来“你要回家了吗?” “嗯。”弥已经收好了自己书“天快黑了,不快点回家家里人会担心。”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都没看纲吉的眼睛。 这时,已经摆好饭菜碗筷的泽田奈奈也再次走过来,她已经取下了围裙,过来就看见弥已经准备好作势要走“欸,小弥要走了吗?” “嗯。”弥点点头“我姐姐还在家里等我回家,她们会担心的。” 不知道是不是纲吉的错觉,他总觉得弥和他妈妈说话时语气柔和了不止八个度。 “是这样啊。虽然很想好好招待一下纲君第一次带回来的同学,不过家里人会担心的话还是要先回家呢。”听弥这么说,泽田奈奈也理解的点了点头,她看了眼窗外的天空“哎呀,天已经黑了呀,纲君你去送送小弥吧。” “真的不用麻烦,我家也在这一带居民区,很近的。”弥提着书包朝屋外走去。 “可是已经天黑了。”泽田奈奈看向纲吉“纲君去送一下吧,反正很近啊。” 说话间,弥已经走到了玄关,她换好鞋后礼貌的欠身“今天多谢招待,我要回家了。”说完就转身兀自离开。 天还没全黑,太阳却已经完全跳到地平线下面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却已经亮上了灯,弥抱着自己的书包小跑着离开,却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停了下来。 弥转头看了看四周,此时的居民区内部很安静,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天色呈现一种寂寥的深蓝,天边的红霞也逐渐黯淡。她将书包放在地上,然后解开了衬衫上红色的蝴蝶结,又把背心脱了下来。 弥把书包里已经被书本压得平整的帽子和一双手套拿出来,将领结和背心塞进去,挽好披散的头发之后把帽子扣在脑袋上。弥做这些的时候带着些微的茫然和奇怪的笃定。 藏好书包,弥拉出了压在裙子里的衬衣下摆,她现在的装束普通又平常,看不出是哪家学校的制服,也不会叫人觉得怪异而多留心。弥压了压帽檐,离开了居民区。 她没办法什么都不做。 她可以忍受别人对她的冒犯、无礼、轻视,她心里能放下的东西不多,自然也不会对不在意的人多投注怨憎,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可以甘心接受失去。 父母被人害死的现实,准确的命中的淡薄生活的她的心脏。 她的一切苦难,一切孤独,一切在愧疚自责里徘徊挣扎的心情。她在医院里所感受到的那种天塌地陷的惶恐,她跌跌撞撞蹒跚走过的那五年,全部都纠缠在一起化作尖利的哭叫。 那个一夕失去所有的小女孩在她心里活了过来,一边用怨毒的眼神注视她,一边不停的重复他们因你而死。 弥只有用力的抱住自己,无声的哭叫着你也被夺去了所有。 必须得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弥到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街上的店铺关了很多,只零零落落的亮着几家,路灯有些昏暗。晚饭的时间,路上已经没有行人。弥仰头看二楼张贴着桃巨会的联排窗户,窗户里面很黑,没有开灯。 弥放轻脚步上楼,手心的钥匙已经在她手里捏出了一个印子。 因为她的沉默不语,姐姐们留下的教训也仅限于拳脚,她想要回家,于是收场也收得仓促,那群人的伤势并不是多严重,也没到会住院查看的地步。 上了二楼,弥的目光扫过楼道里贴满了的桃巨会的海报,俯耳细细在门外听了一会,确认没有声响之后,才拿起手中已经被捏得同温的钥匙插、进了钥匙孔,咯噔一声,锁开了。 屋子里很黑,弥站在门外,走进了屋里,她抬头开灯,昨天那场闹剧后还未收拾完毕而有些狼藉的屋子就呈现在她眼前。 没有太多时间,察觉到这一点,弥反手关上门戴上了手套。 弥站在原地环视了一遍房子,她细心的先关严所有透气的窗户,又去拉上了联排窗户的窗帘,并小心的看了眼下面的街道,窗帘是不透光的材质,因为这种东西向的临街店铺采光并不好,早晚的光线又很强烈,所以一般都是用的这种不透光的窗帘,窗帘一拉即使是白天整个房间都不会有一点光。 大概因为是帮派总部的关系,房间里陈列的武器很多,弥还能看到昨天挂在那个组长腰间的那把太刀都在地上。铁制的武器很沉,弥一个个搬到了玄关处堆叠在门前,注意着不弄出过于显眼的举动。 弥的速度很快,她找到了昨天看到那个胖子动过的杂物箱,从里面找出一把日常用的手电筒,她关上了灯,把椅子垫在桌子上,将客厅高功率灯泡和办公桌上的台灯灯泡交换。 做好这一切后把椅子和杂物箱还原,只是她还需要手电就没有放回去。 她做了一个准备,并用多个条件来达成它。弥走进放置锅炉的临时厨房,那里还有几包摆在台面上的桶装方便面,厨具简单且新到看起来根本没怎么用过。 弥并不惧怕失败,也不怕会有什么后果,她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弥打燃了煤气灶,然后深呼一口气把火吹灭,她将煤气的输出调到小火,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沉浸在黑暗里空空荡荡的房间。 她做这些,其实就和那些无视生命的人没有什么区别了,她都知道。弥拿起一把水果刀,小心的将其立着放置在门口电灯的开关上方,刀柄只有一半抵住了开关板上,紧贴着墙壁,一点响动都可能令其掉下来。 弥站在门口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拿起了那把沉重的太刀,刀尾抵在地板诸多的武器里,刀柄抵在门上,她小心翼翼的开门,调试太刀的弧度不会被她的举动弄掉,然后顺着门缝侧身出去,又拿出钥匙小心的和锁。 直到关上门,太刀还抵在门里,水果刀也没有掉下来,她松了一口气,关掉了手电筒。 出来之后,弥才发现自己心跳得厉害,额上也渗了些冷汗,她呼吸着屋外的空气,心里不再积压了什么却似乎又多了无形的东西沉沉的再次压住了她。 她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确定头发都牢牢压在帽子里没有掉出来,手上也一直戴着手套不会留下指纹,才迈着僵硬的双腿下了楼。 只是一下楼,她一眼就望进了一双深棕的眼睛里。 弥猛地一惊,双手下意识紧握,然后才看清眼前这个在无人街头等着她的少年是谁。 “泽田君。”连说话的声音都抑制不住的惶惶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纲吉的模样并不比弥好多少,他也是满脸无措,听到弥开口,就有些混乱的解释“我……太晚了,妈妈不放心,让我送你。”他满是一种虽然不清楚情况可是感觉很不安的神情,茫然失措的看着弥“因为弥想自己回去,我也有点放心不下,原本只是想看着弥回到家我就走的。” 弥的心里沉了一下“那泽田君都看到了是吗?”弥听见自己的声音再次发问“从一开始。”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一直在这里等。”纲吉说这话的时候焦虑的看了一眼那已经拉上了窗户的窗帘,玻璃窗上双龙会的标识清晰而醒目“香取你,为什么要去那里,如果有什么事……” “泽田君!”弥打断了纲吉的话,她手心已经出汗,一下子就从低着头看着地面的回避姿态而忽然抬头对上了纲吉的眼睛“帮帮我,再帮我一次吧。” 弥举步走近纲吉,将纲吉拉开路灯之下到更隐蔽的小巷边。眼前少年的神色满是忧虑不安,深棕色的眼睛担忧的看着她,像只是单纯的关心,弥定了定惊惶的情绪“泽田君,你听阿姨的话出来送我,然后我们在路上多走了一会,时间这么长或许还聊了好久,我们相处得很好,你送我回家,然后你就回去了,好吗?” 纲吉刚开始有些迷茫弥的话,然后才反应过来弥在和他串通一个谎言,他不知如何回答,下意识的觉得弥的举动很奇怪觉得弥一定做了什么,却不知该不该追问,该不该再帮她。 “泽田君。”黑发女孩的注视专注又带着恳求的意味,说话的声音也低软了很多,纲吉根本没办法拒绝,他犹豫着想要答应弥的求助,却见弥等不到他的回应后孤注一掷的靠了过来。 那个触感很柔软,落在脸颊上的感觉轻柔得不可思议,靠近时带着薰衣草香波的味道,发丝也顺其拂过脸颊。 “拜托你了。”她在他耳边低语。 #这是犯规# 第十六章 弥从满是爆破声的梦境中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裹着被子滚到了门口,蜷在门角。 今天没有人来叫她起床,弥恍惚的看了一会从窗外投射进来的温暖阳光,想起了今天是周六,于是又在被子上蹭了一下。 没有再赖床,弥很快起床,她换好常服,然后去拉开了浴室门,熟悉的白色雾气扑面而来。 浴室里的物体轮廓影影绰绰,雾气也朝着浴室外蔓延消散,这时,弥听见了一声懒懒的哈欠声。 躺在浴缸中的模糊身影站了起来,身影纤细窈窕,她抬腿走出浴缸,水随着她的动作落在防滑地砖上发出轻微声音,她伸手取下了备在浴缸边的浴巾,不急不缓的围在身上。雾气渐散,弥就对上了一双似乎是刚睡醒还朦胧着的红色眼眸。 “啊……”浴室里静默了一会之后,有着白色天然卷短发的女性发出一声无波无澜的感叹来“你就是那个需要银子大人我来养成的女主角吗?” “诶?”弥有些茫然的看着对方。 “出厂设置看起来很呆啊。”银子睁着一双死鱼眼上下打量着弥“你这种类型可是很难成为少年漫的女主角的哦,轻而易举就会被篡掉位子的哦,觊觎着主角宝座的人可是很多的哦。” 正在弥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房间门被敲响,轻轻推开“小弥起床了吗?”脚步声踏进屋里“该吃早饭了哦。” “啊,出现了,负责执行银子大人规划的行程和日常生活的管家!……噫为什么是个女的!”银子稍许吃惊的看向了走进房间的纲子,然后摸着下巴十分考究的模样“管家之类的角色不应该都是些身份背景各种酷炫比如恶魔什么之类的帅气or体贴or温柔的男性【重音】吗?!” 来叫弥吃早饭的纲子默了默,她看了一样状况外的弥,还是决定不要跟上对方的话题“你好,我叫泽田纲子。” “啊你好,阿银我是虽然不知道身份安排是妈妈还是姐姐不过就是玩这个美少女养成游戏的养成者。”短发发尾微微翘起的女性似乎怕纲子不理解,又补充了一句“就是那个总是没有脸然后给女儿安排每月行程的谜之手。目的是要把你前面那个看起来很呆的少女养成进可拯救宇宙退可吊打反派的新世纪少年漫女主角……咳咳。” 一句话毫无波折满脸严肃的说完,银子显然有点接不上气的咳了两下。 纲子安静了一下,微微抿着唇一副忍耐着什么的样子,然而最后她显然没忍住的开始吐槽“过来之前没有人提示你这是姐姐计划吗,为什么你会觉得还有妈妈这种角色给你选择啊。” “谜之手是什么鬼的即视感太重了啊!还有你的目的不要这么简单粗暴好吗?你要把小弥养成金刚芭比吗?!而且我不是管家角色,谢谢!”纲子几乎没有断句的时间,一口气吐槽完毕,末了微微庆幸了一下她那位抖s老师r女王不在这里,要是被看见她现在这种毫无仪态吐槽的样子,估计又是几发子弹。 “(#゜Д゜)”银子惊恐的看着纲子“等等这里已经有吐槽担当了吗?!糟了戏份都被抢过去了怎么办?!” 自顾自的捧着脸说完,银子的神色一转,一副含蓄内敛的表情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来,阿银我只能做颜值担当了。” 纲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姐姐……”出声的是把存在感融进背景板里的弥,她小声的说“我们去吃早餐吧?” 她看了看纲子,又看了看阿银。 最后弥还是等阿银换上衣服之后一起下楼,客厅里开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装上的电视,液晶大屏幕占了墙壁的一半,里面正放着电视剧。 “小弥早。”首先发现弥的是鸣子,她元气十足的朝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鸣子姐早。”弥回答,又陆续和其他几个姐姐道了早安。 阿银下楼后就靠近了冰箱,完全当成自己家一样毫不客气的打开了冰箱,上上下下的看了个遍,然后失望的叹气“没有冰欺凌蛋糕芭菲巧克力,连草莓牛奶都没有,没有甜份补充阿银会坏掉的。” “如果要那些的话,下午采购的时候可以顺便买回来。”在厨房忙碌的阿武转过头来朝阿银笑笑“你好,我叫山本武。” 听闻下午可以买回来,身后还拖着几根失落黑线条的阿银瞬间健气了起来,斜靠在冰箱门上回答“啊,阿银我是没有甜份就会死星人坂田银子。” “银子啊。”阿武自来熟的直接叫了名字“你也是日本人吗,哪个地区的?” “旧江户独立自治平安区。”阿银耸了耸肩,语调放慢了一些,漫不经心的继续说“不过我们已经被国家抛弃了吧,毕竟有东京了,我们应该算不上同一个国家。” 阿武手上的动作也是一缓,她似有所感的转头看向阿银,就见阿银瞬间死鱼眼“少女你这是什么眼神,阿银我可不是什么丢弃在雪地里没妈的孩子哦,再这样看就算你给阿银我买甜食阿银我也会很不开心的!非常非常不开心哦!” “啊抱歉。”阿武歉意的笑了一下,回过头继续自己的动作“虽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不过听见你们已经自治了还是有点惊讶,你们那边还好吧?” 自称了独立自治平安区,虽然未得到外界承认,却也代表他们内部已经将江户看作是和日本平安区相平行,而不是一体的存在了。 “……”这个问题久久没有得到回答,阿武顿觉自己问了什么怪问题,讪笑了一下,她开口想转移话题,却听见银子的声音响起,还是那么漫不经心“又来了一波入侵者,还在打,比上次麻烦了点。” 银子其实并不非常清楚当年的事,对于那些事的印象也只是从以前私塾旁边住的老奶奶嘴里得知,那个年迈的老妇人满怀惆怅和悲哀的说起那些尘封在书中的往事,说起他们是怎么被遗弃。 ‘……到了那个时候,还有人苦苦相信,相信他们会来救我们。’ 谁也没想到第一波入侵者来得那么快,岛国的优势也荡然无存,也是,意大利那时都快沦陷了,同样是岛国,日本又怎么能独善其身。可没想到入侵者出现的第一个地点……竟然是江户。 恐惧啊,惊慌啊,入侵者登陆的消息潮水一般扩散,所有人都惶惶不安。 那时全世界的版图已经沦陷了近一半,绝望和血腥笼罩了半个地球,天空翻涌出滚滚血色,土壤里全是渗透了的鲜血,暴雨都洗刷不净。然后首相发出命令,空间分离了江户。 那个隐姓埋名的能力者是谁早已查不出来,牺牲了一个江户,却救了日本平安区,至少是没走上灭国的道路。 阿武到现在还记得历史书上的那段话,记录着近代史最浓重一笔的话:……江户的民众救了日本平安区,我们对此深深感激。 那些被突然抛弃于绝望之中的人需不需要这些感激,没有人去问过。 阿武把紫菜包在寿司饭里,神色微微不安,日本平安区是他的祖国,他自然会对这个国家有认同感,喜它所喜,悲它所悲,高兴于它的成就,低落于它的错处 “去吃早饭吧,银子。”阿武将准备好的寿司放进冰箱,不忘转头朝银子笑笑。 幸存下来的人类,几乎都认为被分离的江户会被屠杀全灭,有亲人朋友还在江户的民众抨击政府,首相也很快引咎辞职,可谁都知道他只是做了保全大局的一个选择,能怨得了谁。 不过,从银子那几句风轻云淡的话来看,第一波入侵者已经被解决了。 “银子大人现在还不是很饿,除了超大size的草莓蛋糕什么都吃不下。”银子抓了抓天然卷的短发,又拉了拉身上不太合身而垮到肩膀露出锁骨的衣物“而且比起这个,阿银我一直想知道,外面那群家伙,究竟是为什么要把第二波入侵者赶进来,是因为觉得江户所有人都死在第一波战争中了这种理由阿银可不想听哦。” “那么多年前的事我基本都是听长辈提起的。”阿武取下围裙,干脆也靠在了厨房炉灶台边“不过也有了解到天人入侵的事,听说对方的火力很强盛,又一直占据了制空区域,原本日本平安区的军事也是不相上下的。可是平安区的粮食自给率不足,边境侵扰又阻断了海关,平安区只能靠空中优势进口粮食,制空优势被影响之后平安区就被断粮了,储备粮那种状态不能维持太久,政府下达了什么决定我也不太清楚。但最后是把那些飞艇打下来了,却谁都没想到那些飞艇会在半空突然消失,也猜测过是不是掉进了旧江户,可是空间分离后能否再次进入被分离的空间谁都不知道。” “所以那些奇形怪状的玩意儿不是你们弄进来的?”银子看了一眼客厅里,弥已经吃完了早饭,此刻正在阿寺坐在钢琴前熟悉琴键。 “不好对付吗?”虽然在听到银子提到东京时就有了猜想,但还是没想到会这么麻烦,竟然到了今天,旧江户还在和那些天人对峙。 “还行吧,也就是刀和枪炮的对比。”银子的身形显得有些娇小,身上的衣物不停的滑到肩膀,阿武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就看见盘旋在银子后颈处狰狞的伤口,伤疤很粗,似乎是被什么武器划得很深,斜斜的延伸到衣物遮掩了的背部。 致命的位置,受伤的时候应该差点就死了。 在她们的世界,谁都活得不容易。 第十七章 纲子阅完文件之后已经是深夜了,她揉着太阳穴闭目休憩了一会,又站起身来换下身上干练利落的套装,转而穿上早已准备好的休闲常服,她抬眼望了一下吊在浮着金色暗纹的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闭上眼睛心念一动。 “十代目。”纲子睁开眼睛看向明亮客厅里站着的阿寺,就见对方笑着跟她道了一声早安。 “早。”纲子也温和的回答,坐在了沙发上,桌子上有一杯热水,纲子转头又看向阿寺,银白长发的少女还笑着“咖啡喝多了会睡不着的,十代目,等会弥去上学了,请您就再回去休息吧。” “阿寺说得对哦。”不知道为什么有时间过来的鸣子正和银子一起坐在电视机前玩格斗游戏,她长长的金色双马尾落在地板上,一身暖橙色的忍者服格外可爱,她转过头来看向纲子“这边有我们,你不用太担心哦,纲子。” “嗯。”纲子轻声回应“说起来,坂田小姐今天也过来得很早啊。” “啊,阿银我吗?”熟练的的将不太熟悉手柄操作的鸣子击倒,银子也转过头来“嘛,因为军粮什么的实在太难吃了,空着肚子上战场又容易□□翻,所以阿银我决定赏光再蹭一顿早饭。” “赏光不是这么用的。”纲子无奈说道。 “江户不是很大,资源也有限,所以你们至今也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那些家伙的武器能源到现在还没用完吗”阿寺微微皱眉。 银子懒洋洋的朝厨房里的阿武看了一眼,又不在意的转过头“那些天人不知道用什么定位了江户的坐标,直接从江户联络到了宇宙援兵,阿银我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外面都看不见,不过我们那边的天人可是一波接着一波像拔不完的野菜一样长出来了啊。” “如果说是被困在江户还好理解为什么要占领,既然能联系到外部并且有援兵,为什么还要坚持占领小小一个江户呢?”阿寺继续说道,她坐在沙发上露出思索的表情“而且,自几十年前的天人来过一次后,就确实没有那些家伙再出现过的情报了。” “你们在外面都不知道阿银我就更不知道了啊。”银子单手撑着下巴死鱼眼看过去“不过据说他们是想把江户做成一个大大的澡堂,然后大家都可以在里面泡澡,但是澡泡太久皮肤会起皱褶的,所以我们坚决反对。” “……你在说冷笑话吗?”纲子面无表情的看着满脸严肃的银子。 “关于这样的据说还有好多啊,比如有个天人曾远远的从宇宙看见过江户,从那以后他就发现自己深深的爱上了这片土地,不将其占有就吃不下睡不着上厕所都便秘,所以为了治好他的便秘,他决定带领天人来占领江户。”银子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会配合他治好便秘的。” “……你们那边的人究竟是有多跳脱?”纲子面无表情的看着银子。 “不过那些你们所说的天人有很多援兵的话,肯定也不太好对付吧?”又输了一局的鸣子这么说道“虽然大名们都不同意打开忍者大陆的封印结界,不过我最近有跟五大国联盟的其他几个影说过外面的问题,如果可以通过的话,我们也能像猎人大陆一样接受外界委托了,但必须是s级及其以上。” 纲子闻言点头,又为难的皱眉“坂田那边有点难处理,毕竟是分离了的空间,需要能打破空间能力的人才帮得上忙吧。我记得当初分离空间是靠对猎人大陆委托请来的一个猎人完成的。” 银子按下开始下一局的按钮“你怎么知道?” 纲子温和无害的笑“有空的时候查了一下。” “ok,小弥今天的便当完成了。”从厨房走出来的阿武手里拎着弥的便当“早啊,纲子,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纲子浅笑回答,她又像想起什么一样看向阿寺“阿寺,这两天小弥跟你学钢琴学得怎么样?” “还不错”阿寺静默了一下“她的记忆力很好。” “她学习的速度很快,刚开始的时候看一遍就能记住基本琴键的位置,现在也能简单的弹奏一些童谣了,很多细节我说一次她就会记住。”阿寺认真的报告她教学的进度“当然,或许她以前也学过钢琴,只不过没说。” 鸣子再次惨败,屏幕上浮现gameover的红字,她不解的看向纲子“纲子怎么突然想到让小弥学钢琴?” “这种问题还用问吗?”纲子还没来得及回答,银子就单手搭上了鸣子的肩膀,腰上别着的刀微微戳到了鸣子“课程的熟悉度直接影响养成的结局,弥现在还缺文学、魔法、剑术、礼仪、舞蹈这些课程,只要全部在成年前升到了最高级,才有可能打通最完美的结局登基女皇!” 说完,银子挑眉看向纲子“对吧,管家?” “谁是管家了!”纲子说完这句话后表情有些微妙起来“我倒是没有想让弥学那么多课程,只是觉得弥过于胆怯孤僻了,想让她能开朗自信些,多交点朋友,才让她跟阿寺学钢琴。” “什么!”银子震惊的看着纲子“你竟然不想打通最完美的结局吗?!那你想走什么结局?!” 银子思索了一下“……难不成是姐嫁?!!!”她在自己说出来的瞬间仿佛立刻被自己的猜测说服了,马上切换成一脸沧桑的表情“原来你是这种人,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可怕啊,” “不,你想多了。”纲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一脸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表情的银子“还有请不要自顾自的带入更年期的大妈角色。” 鸣子弱弱的举手“等等,你们能解释一下你们在说什么吗?我好像有点听不懂。” 银子从一堆游戏带里刨出一张带着萌系美少女头像的游戏带交给鸣子“去打开新世界吧,少女。” “啊哈哈哈哈,果然人越多就越热闹了啊。”阿武十分天然的笑了几声“我去叫小弥起床,你们接着聊。” 天色已近大白,清晨的空气也带着微微凉意,阿武推开弥的门,就走进了拉紧了窗帘而显得有些暗的房间里。 “小弥?”阿武刚走进去,就看见一向睡姿都不安分的女孩此刻难得的呆在了床上,只是她身边,还睡着另一名菖蒲发色的少女。 旁边浴室的门开着,里面的雾气也早都散尽了。 阿武许些无奈的笑了笑,她根本没发现房间里除了小弥外还有其他人的气息,看来似乎又来了什么不得了的家伙啊。 “唔……”睡梦中的少女发出一声梦呓来,而后抖了抖睫毛睁开了睡眼朦胧的眼睛,她一双蓝色的猫眼无神的看了阿武一眼,似乎对出现在房间里的这个人并不惊讶,然后又安静的闭上眼睛,把怀里的女孩当成抱枕一样抱住继续睡觉。 弥则是老实的窝在对方胸口温顺的睡着,气息浅得像只猫。 “小弥,再不起床你就要迟到了。”阿武试图叫醒弥,然后就看见银发蓝眼的少女微微皱着眉头拉过被子盖过头,下一秒利落的将弥踢出了被窝。 无辜滚出被窝的弥懵懵懂懂的睁开眼睛,一副回不过神的茫然表情看向阿武。 “小弥,快点洗漱准备上学吧。”看着榻榻米上的新姐姐打了个哈欠继续睡觉,阿武也放轻了声音催促,黑发的女孩半梦半醒的虚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过了几秒慢慢的伸了个懒腰,然后又安静的坐在地上,又过了几秒才像终于缓过神来了一样慢吞吞的去够自己的衣服。 等弥终于清醒并收拾好自己的时候,她的新姐姐也还没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了什么而太劳累了,看起来睡得很沉。弥放轻声音离开房间,轻手轻脚的带上门,才朝楼下走去。 整个人都盖在被子里的少女准确的在弥关门离开时掀开被子望向门口,她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还是翻了个身继续睡,早知道今天会过来,她就不熬通宵打游戏了,到最后游戏进度还是没保存。 应该是因为这段日子来的营养补充,弥现在早上已经不会经常有低血糖的头晕症状了,脸色也比之前红润了很多,挥别了姐姐大人们,弥快步走向并中。 路上穿着同样制服的同学们渐多,说说笑笑的嬉闹在一起,正是青春的年纪,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带着鲜活的气息。 “商业街新开的那家甜品店真的超棒的!” “新学期的第一个双休日过得好快啊~又要上学了。” “听说了没,周六早上的那场爆炸?” 听到了什么在意的话题,弥的脚步突兀的慢了一些,她调整了一下步速,不着痕迹的靠近旁边那群说话的少女们。 “我知道我知道,那天我和妈妈一起去买菜,路边好多人都在说。” “好像是桃巨会是吧?听说是并盛本地很野蛮的帮派哦。” “诶?我以前都没听说过啊,很有名吗?” “应该吧,听人说好像是煤气忘了关,早上一开门就爆炸了,周围店铺的玻璃全部都碎了!” “咦,开门也会爆炸吗?” “好像是因为开门的那个人正在抽烟,门还没完全打开就爆炸了,听说超级惨的欸。” “不过那种帮派组织……活该啦。” 弥顺着人潮走进校园,沉默的行走。 ……被当成意外处理了,所以没有找到她这里来,一切如设想的那样。按理说,应该高兴才对。 “香取。”有人在背后叫了弥一声。 弥侧身回头,霎时便有风浩浩荡荡的从她身后吹来,黑色的长发如丝缎般在空中飞舞,弥拢了拢自己被吹到脸庞边的黑发,波澜不惊的看向身后少年。 “泽田君。”她语气平静,光芒映进那双黑眸却破碎成片片波光“早上好。” “早、早上好。”纲吉下意识的回答,他局促的挠了挠棕发,脸也有些涨红。 弥其实觉得自己很卑劣,她知道别人的心思,却为了自己的目的加以利用,真是糟糕透了。 第十八章 今天的便当比起自做的更像是哪家海鲜店里的外卖食物,虽然已经冷了可是口味还很鲜美,只是在吃完便当之后,差不多下午第二节课的课时,弥忽然感觉到小腹坠痛得厉害。 小腹一下一下的痉挛,弥的脸色稍许苍白起来,只是她还是抠住桌面一声不吭。 虽然之前没有人跟她说过,生理课到现在为止也只上过一节,她还是隐约能察觉自己应该是初潮来了。 一直熬到放学,弥低着头动作缓慢的收拾的着书,眼角余光看着背着书包的同学们逐渐离开。 腿根处的感觉很黏腻,抽痛感也不减,弥将书包抱在怀里,不适的紧紧皱着眉。 今天是纲吉值日,他擦掉黑板上的粉笔灰又倒腾着一双小短腿儿去关上窗户,回头就看见弥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不像平时那般背脊挺直的坐着,而是微微弯着腰,头抵在课桌上十分难受的样子。 “香取……你还好吗?”纲吉拿着扫把有些担心的靠近。 女孩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是呼吸却很凌乱,声音低哑“我没事。”她轻声回答,低下头“你不用管我。” “可是,你看起来不太好。”纲吉看着一直捂着自己小腹的弥“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弥这次回答得很快,她脸上浮现出几分狼狈的晕红来,脸色有些尴尬别扭的移开视线盯着别处“你继续值日吧,泽田君。” 弥侧开脸用平淡的语气毫不迟疑的拒绝了他的关切,小心翼翼的关心一下子就被挡了回来堵在了心里,纲吉难堪而无措的站在原地,最后也只是含糊的应了声“……嗯。” 弥耐心的等纲吉扫好教室后去倒垃圾,才用书包护着裙子后面小心的站起来,然后抽出准备好的纸巾去擦凳子上变得有些暗红的印迹,大概是时间太长,一部分的血迹凝在了上面发出淡淡的血腥味,弥用力擦了好一会才弄干净。 只是才刚放心了些,弥就发现一条血痕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大腿内部滑了下来……简直糟透了! 弥急忙去擦,可是又想到这样根本不可能回家,纸也没剩多少了,万一路上又出现这种情况她根本无法应对。 必须去买卫生巾才行。 可是她现在要穿越半个操场当着巡逻校园的风纪委员们走过去也很麻烦啊! 弥坐回了座位上,手摸进口袋里握住了手机。 纲吉丢完了垃圾回来就看见弥一个人坐在教室里面,她一只手握着手机,一只手的手指抵着唇,秀气的眉毛紧皱着,脸色苍白却一直看着手里的手机,一副十分脆弱又犹豫的模样,看到他回来,弥下意识的就将手中的小翻盖合拢,并移开了目光。 “我……我已经做完了值日了。”大概是因为之前的话还存有一些芥蒂,纲吉小声示意自己也要准备回家了。 “……”弥没有说话。 好一会都没等到弥的回答,纲吉一时做不到这么干脆的撇下弥一个人回家,又碍于刚才突生的隔阂无法追问弥为什么还要停留,想半天又憋出一句“等会风纪委员会来检查教室的,你还要在这里吗?” “泽田君,抱歉。”纲吉听到弥低头轻声这么说,然后抬头看了他一眼,她有些困窘的游移着视线不敢看他,被从身后窗外映照进来的日光模糊了脸部的轮廓,她尴尬又羞赧的抓紧了自己的双手“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纲吉听见弥声音细细的这么说,让他突然就想到了眼前这个女孩上次也是这样,带着恳求意味的话,停留在脸颊时像羽毛轻轻扫过,却偏偏碰到了最不能碰的点,触及了他求而不得的心思。 纲吉点了点头,像被什么迷惑了一样。 其实每次弥这样拜托他的时候纲吉都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然而每次都没叫他失望,弥第一次这样看他的时候下一秒就被一辆风驰电掣的摩托车掳走了,直到第二天看到弥之前他都非常担心,上一次也是,还不清楚缘由就帮弥隐瞒了她曾去过桃巨会的事,等纲吉手里提溜着似乎很烫手的黑色小袋子在还未关门的小卖部大妈微妙的谜之视线的扫射下狼狈逃回教学楼的时候,他心里默默的坚定了一下不能再不管什么要求都答应弥了。 可是那个女孩比他还要慌乱郝然的接过袋子,两个人都尴尬得要死怎么都不看对方可是气氛又意外的不再那么疏远了之后,纲吉又想或许这样其实也不差? 至少不是那么遥远的距离了。 纲吉在教学楼下面没站多久,就看见双手背在身后提着书包的弥动作拘谨的下来了,她和纲吉刚对视一眼,两个人就互相掩盖着羞涩一样同时移开视线,下午的阳光有些燥热了,泛出微微的酡红,两个人的白衬衣上都晕染了温暖的光,纲吉无所适从的拉了拉自己的书包,斜斜移开的视线小心的瞄了弥一眼。 那个女孩脸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耳根,微微低着头紧盯着地面,唇线紧抿着非常紧张的样子,慢慢的走过来。 “那…那个,你要外套吗?”走出学校后,纲吉从书包里翻出他刚刚去更衣室拿的运动外套,大概是气氛太奇怪,他努力的想说些什么转换一下氛围“你这样提着书包手也会酸吧?” 弥沉默了一会,微微低着头,脸颊边的长发遮住了她的神情。 许是弥一直没有回答,纲吉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会不会太奇怪,他心里已经急得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缓解这种场面,一边缓缓将拿着衣服的手收回来。 “谢谢。”直到弥语气生涩而低哑的道谢,接过了他的外套,背对着墙换上再次走在他身边,纲吉才看着穿着他的外套的弥,如梦初醒般挠着脸颊掩饰自己不知道为何愉悦起来的心情。 两个人之间再次安静下来,却没有之前那么窘迫,纲吉看了一眼身边身形瘦小的弥,虽然今天和弥的相处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大写加粗的尴尬,可是……好像真的没那么差。 在居民区的分岔路上,弥把没有被弄脏的外套还给了纲吉,她还不想把男生的外套带回家里给姐姐们带去奇怪的认知,所以自己用书包捂着裙子就小跑了回来。 弥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另一把小钥匙从她手指间滑落,发出清脆的声响,弥的动作停了下来,她低头注视着那把小钥匙,想到自己已经处理了的那把手电筒和梦境里血肉横飞的爆炸,神情兀的就冷下来。 弥缓缓蹲下捡起了那把钥匙,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回到平时的状态,她开门,走进屋里,向平时那样轻声说道“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姐姐们的声音叠在一起,温柔的热情的恬淡的,汇聚成了最温暖的光。 纲子坐在沙发看着报纸,见到弥回来后温柔的一笑,屋里满是格斗游戏的音效,银子和今天早上见到的新姐姐正在玩游戏,鸣子也盘坐在旁边看着电视机里特效炫酷的打斗,阿寺和阿武在厨房里谈论着什么,神情平静。 弥朝最热闹的银子和奇犽看过去,就看见屏幕里银子所操作的壮汉已经节节败退,血条在奇犽操控的御姐的连发大招后岌岌可危,看样子是要输了。 然后银子姐姐贼兮兮的朝身边非常专注的操控手柄的奇犽看了一眼,猛地飞出一脚喘掉了奇犽的手柄电源,然后操控着自己的人物猛发大招,直到对方gameover。 “你耍赖!”奇犽朝银子不爽的叫道,蓝色的猫眼气势十足的瞪着银子。 “啊啊,人生总是伴随着诸多的意外,比如你再动阿银的甜食阿银就暴走给你看,比如你的手柄电源突然就脱落了,我们没法反抗就必须要学会接受,用平静的态度去看待她。”银子一副熬鸡汤好手的表情看着奇犽。 “你……明明就是厚脸皮的大婶你拔掉的电源!甜食也不是你一个人的!”奇犽一副要炸毛了的表情,然后坐在旁边的鸣子习以为常的让出空间。 听到了不能忍的关键词的银子放下手柄撸起袖子“谁是大婶了?!阿银我怎么看都只是jk的年纪啊!不要以为你胸比我小阿银我就会让着你哦!” 同样听到不能忍的关键词的奇犽冷笑的露出爪子“不要脸的大婶。” 银子黑着脸拔出刀“平胸女。” 眼看杀气已经呈气流形式以两人为中心散布开来,在这一触即发的环境下,纲吉从报纸里抬起脸,从容镇定的看向弥“去写作业吧,小弥。” “可是……”弥担心的看着银子和奇犽。 “没关系,坂田和奇犽今天已经把屋顶掀翻好几次了,我已经警告过破坏房间就停止甜食供应,她们最多也就飙一下杀气,不用管。”纲子语气舒缓的继续说“去写作业吧。” 弥点了点头,拿着自己的书包上楼。 纲子还低头看着报纸,奇犽和银子放狠话之后又热闹的吵起来,鸣子一脸好厉害的表情看着互相吐槽得十分犀利的银子和奇犽,厨房里的阿寺正在看料理指导书,她旁边的阿武正好回头,就对上了楼梯上的弥的视线。 阿武朝她非常健气的笑了笑,弥也不由露出一个笑容来。 她将手伸进口袋摸住了那把小钥匙,以前空旷的房间和现在热闹的场面重合在一起,让她终于不再一个人了的姐姐们。 她那么丑陋的样子,绝对不能让姐姐们发现。 第十九章 “小弥。”在弥和有些日子没见过的孩子们玩闹了一会之后,她就看见院长妈妈站在廊边看着她,她不知道在那里坐在多久,看到弥发现她之后柔声唤了弥一声。 “院长妈妈。”弥朝身边的孩子们笑了笑,然后朝院长妈妈那边走过去。 “坐。”院长妈妈率先在廊边坐下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木制地板映着光显得干净明亮“最近还好吗?” 弥温顺的在院长妈妈身边坐下来“我很好。”她对院长妈妈弯出一个温柔和缓的笑容,转头注视在院子里玩老鹰捉小鸡的孩子们“从上次打工离开之后,就一直在发生幸运的事情。” 院长妈妈也露出一个笑容来,没有说话,同样注视着院子里的孩子们。 快临近中午了,阳光还难得的并不热烈,微风习习,院子里孩子们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一切都安谧平和,弥微微靠在廊柱上,出神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对了,新学校怎么样?”院长妈妈很爱笑,到了这个年纪脸上已经浮现出稍显深刻的笑纹,她像经历过太多东西,眼睛总是苍老而聪慧。 “很好啊。”其实连自己都说不出好在哪里,弥只有这么简单的回答。 “那有交到朋友吗?”院长妈妈顺而问道。 弥一噎,视线游移开,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小弥这点让我有点担心啊。”院长妈妈坐得离弥近了些,如同给猫咪顺毛一样伸手从弥的发顶抚到发尾“从孤儿院出去的时候,还是个很懂事聪明的孩子。” “我现在变笨了吗?”弥靠在廊柱边小声的问。 院长妈妈低声笑了几下。 “那几年孤儿院的收支很不平衡,天使之家也差点关门,孤儿院的生活情况更不好。”院长妈妈轻声慢语的说着,露出回忆的模样“那个时候,院里很多孩子关于食物的争端,我都知道,可是我怎么说教都杜绝不了,记得那个时候有很多比较瘦弱的孩子被欺负。” “新进孤儿院的那些孩子们,很多都无法融入,我记得小弥也是那个时候进来的。” “小弥进来的时候,我有想过要不要让你和护工一起住一段时间,怕那些屡教不改的孩子欺负你,可是很奇怪,小弥和他们相处得很好。”院子妈妈转头看了一眼眉目低敛的弥“小弥会一个人安静的看书,会自己用透明胶修补坏掉的书页,会自动去照顾生病的孩子,也会帮护工打扫收拾房间,我当时就觉得,小弥是个非常聪明懂事的孩子。” “你知道怎么和别人相处,所以没有人会难为你。” 弥一直安静的听着,她望着廊柱边沿着木质地板的边缘长出来的花朵,纯白柔软的花瓣在风中微微摇曳,她没有说话。 “……”院长妈妈看着弥安静的样子,抿了抿唇,也不再说下去了,只是又隔了一会,她轻声呢喃“长时间不和人交往,会忘记怎么和人相处的哦,小弥。” 院长妈妈站起身来,揉了揉弥的发顶,然后脚步轻缓的离开。 看着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家吃饭了,弥也站起来,跟护工阿姨和其他孩子们道了再见,走出天使之家,只是刚走出孤儿院,就看见了靠在墙边的银子和奇犽,银子双手撑在脑后懒洋洋的靠在墙边,奇犽则含着棒棒糖站在她对面,两个人像是在说什么,在弥走出来的时候顿时停了下来。 “银子姐姐,奇犽姐姐。”弥小跑过去“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只是刚好溜达到这里而已。”银子懒懒的回答“既然你出来了就一起回去吧。” 弥点点头,然后走到银子身边“最近银子姐姐常过来呢,你那边不忙吗?” “最近阿银我可是闲得要死呢,而且就算再忙也要抽时间打通全关啊。”自从和攘夷主力部队被打散之后一直处于流浪中的少女睁着一双死鱼眼 奇犽双手放在外套口袋里看向别处,她似乎很不擅长和弥这种类型的女孩交往,虽然也有关注,可一直对弥都是不咸不淡的态度,反而是对一直吵得恨不得掐死对方的银子能更轻松的说出话来。 也许是因为到了节假日,街上的人变得多起来,路边的小店也都是非常热闹的样子。察觉到望向这边的视线变得越来越多,弥困惑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奇犽,穿着休闲单衣和短裤,过肩的头发在阳光下柔软又泛着微光,精致妍丽的脸上,那对蓝色的漂亮猫眼如同蓝宝石镶嵌于上,即使是这样漫不经心的看着别处发呆的样子,也让人觉得像猫咪一样十分可爱。 有些懂了的弥又转头看向另一边的银子,一抬头就是旧款和服下凸显出的深深沟壑和纤细锁骨,腰间别着的太刀反而不太能引起注意了,她正在看着某一处,随后吸了吸口水。 完全懂了的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一家正在营业中,店铺布置得非常萌系的冷饮店,正在作为招牌甜品划在小黑板上的草莓芭菲很是显眼。 “银子姐姐想吃草莓芭菲吗?”弥开口问道,将手放进口袋里摸了摸“我有带钱。” “很机灵嘛少女。”银子一脸赞赏的拍了拍弥的肩膀,然后把她朝冷饮店那边推了推“快去快去,记得是超大豪华版草莓芭菲哦!” 弥顺从的点头,然后朝那边走过去。生活的日常支出早就不是由她来管了,所以上次打工的钱也基本没有动过,弥点了两份芭菲,然后想着要不要带一点回去存在冰箱里。 “香取?”一个声音冷不丁从弥背后冒出来。弥下意识的回头,就看见身后站着一个黑色汗衫的男人,他面容并不出众,只是身形健壮了些,他是弥小学的体育老师。 弥几乎是在看到这个人的同时就猛地往后一退,然后撞到了身后的服务台。 “您的草莓芭菲。”服务小姐的声音及时的把弥从这种处境里拽出来,弥慌乱的移开眼睛避过那个男人的视线,匆匆接过草莓芭菲就企图绕过那个男人离开。 “香取,看到老师怎么也要打个招呼吧?”男人朝弥笑道,那张普通的脸顿时有了几分开朗的味道“怎么说我也教了你两年啊。” 被拦住路的弥缩着肩膀没有回答。 “还是和以前一样啊。”男人看起来很随意的将手放在弥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笑容里带了些意味不明的弧度“怎么样,要聊聊天吗,老师我最近翻到了好久以前香取还在学校的时候照的照片,真是非常可爱呢。” 弥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车辆来往的声音很是噪杂,银子看着被男人身影挡住的女孩“诶,遇到熟人了吗?”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弥的半个肩膀。 倒是奇犽狐疑的扫了一眼那个男人的背影“弥。”她难得的大声叫了弥一声,微微皱起眉看着听到她的声音后顺着回过头的男人,弥顺着那人让开的空隙迅速的小跑过来,奇犽面无表情暗带威胁的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后收回目光“走吧,该回去了。” “诶,怎……怎么了?!在阿银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银子慢半拍的跟上奇犽和弥。 “银子姐姐。”弥的神色有点被惊吓到的恍惚,声音也细微,她伸手把草莓芭菲递给银子。 等银子接了之后,她又小心的把另一个草莓芭菲递给奇犽。 看着弥的情绪明显暗沉起来,银子放慢了脚步靠近奇犽,然后用手肘捅了捅对方“喂平胸女,刚刚怎么了?” 奇犽意外的没有生气,舔着手里的芭菲斜睨了身边的银子一眼,唾弃道“大笨蛋。” “打通第十个结局了~!”几乎刚回家,一走进门就听见坐在地板上玩游戏的鸣子振臂高呼,她顺势往后躺在地板上,转头就看见了进门的弥“欢迎回来。” “银子,我打通女皇结局了哦!”鸣子坐起身来兴高采烈的说。 “哦,恭喜,前面那九个在街头流浪的小弥终于可以安息了。”银子一边换鞋一边语气平淡的回答。 鸣子鼓了鼓嘴巴,然后没过一会就恢复自己的好心情眯眼笑道“之前没有想到会那么难嘛。”说着,她再次按下重新游戏,在主角名字面板下输入‘小弥’,然后进入游戏。 弥刚走进客厅,刚刚关上的门就又被打开,进门的是今天的新姐姐。 黑色过腰长发松松的束在身后,进门的少女面色冷淡,眉眼透着一股锐利,她回手关门,走进屋内。 “佐子,你回来啦。”鸣子放下手柄朝佐子灿烂的笑,随后又揶揄的说“出去熟悉一下路线花了好长时间呢,佐子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你以为我是你吗?”佐子那张冷淡的脸微妙的露出一个王之蔑视的表情。 鸣子鼓起包子脸不满的回应“就是因为嘴巴这么毒佐子你才会现在都没嫁出去啊!” 佐子嘲讽脸“就是因为你这么蠢所以才到现在连告白都没收到过。” 奇犽靠近身边的银子,小声问道“她们是在相爱相杀吗?” 银子也偏过头,小声的回答“不以分手为前提的吵架都是在秀恩爱。” 正吵得热闹,空荡荡的沙发上忽然出现两个人影,适才到来的纲子和狱寺出现在客厅中,纲子拢了拢自己的头发看向其他人“好热闹啊。”她微笑着扫了一眼客厅“小弥呢?” “刚才还在这里的。”鸣子也跟着扫了一眼客厅,倒是佐子平静的回答“她刚刚上楼。” “说起来,刚刚小弥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鸣子盘坐在沙发上问道,金发扑在沙发暖色系的扶手上也十分耀眼。 “碰到了教了两年的老师。”耳力非同一般的奇犽回答“弥的反应不太好,那个家伙也让我觉得很讨厌,也许有什么私人恩怨。” “小学老师吗?”听到两年后得出一些线索的纲子轻轻说道。奇犽耸了耸肩,表示并不清楚。 “男的还是女的?”佐子问道。 “是个大叔。”奇犽回答。 “藤原沐,31岁,离婚独居,在香取弥就读的小学任体育老师,是当届唯一一个男老师,传闻是个阳光热心的好人。”佐子表情平淡像是在报幕一样报出以上信息,声音如落珠清脆。 “……宇智波小姐,真厉害呢。”房间在静默了几秒后,纲子首先赞叹了一句,今天早上被扭出的新姐姐,到现在为止也就在这边呆了五个小时左右,却已经把情报工作做到了这种程度。 佐子脸上仍是平静无波,倒是鸣子像自己被夸奖了一样得意的傻笑起来。 阿寺碧绿的眼眸似有波澜的看了佐子一眼,又看向纲子,似乎感觉失职一般抿紧了唇。 佐子黑眸望向沙发上的鸣子,比之刚才要认真许多的询问“要继续调查这个人吗?” “这也没办法嘛,反正小弥肯定不会说的啊。”鸣子笑嘻嘻的回答,对于佐子突换的态度也并无惊讶“所以就拜托给佐子了。” “还有一件事。”佐子看向纲子,公式化的态度满是不卑不亢的意味“从现在起,香取弥的教养是否能由木叶接手。” 佐子的话字字铿锵,毫不相让,如同只是在下一个通牒而不是等待意见“您的意见呢,彭格列?” 第二十章 刚从谈判桌上过来的纲子神经稍稍松弛却又立即因为佐子的话而紧绷起来,对方的话用上了‘彭格列’和‘木叶’,那么这就不仅仅是一家之言,而变成了两个势力的对峙。纲子瞬间便收敛好自己多余的表情,气场从容镇定的看向了鸣子“鸣子,这也是你的意思吗?” 她语气并不显疏远防备,如平常般轻声这么问,神态却显露几分认真。 鸣子也是没缓回神的表情,却下意识的放下了盘坐的腿,转而在沙发上挺直背脊的坐好“这发展也太突然了吧我说。”也许是发展太出乎意料,导致她都不小心带上了早早戒掉的口癖。鸣子抓了抓脑袋,脸上苦恼了一下,见佐子已经气势强大的站到了她身后,便无奈的朝纲子耸耸肩“既然佐子都这样说了,那就谈谈吧。” 鸣子脸上还带着无奈的笑意,海蓝色的眼睛却隐隐认真起来,气质不再那么活跃跳脱后,稳重内敛的坐在那里的她终于有了几分木之影的样子。 “虽然纲子你一开始就说过了这边的世界你们比较熟悉,可是木叶认为彭格列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这边的弥呢。”鸣子浅浅笑着,自称不是‘我’而用成了‘木叶’,她代表木叶出声,神情也认真起来,海蓝色的眼睛低敛“我们那边的世界格局已经让被围困于意大利的彭格列十分苦手了吧,也听说你们最近打算趁那好不容易等来的时机回一次日本平安区,不管怎么看木叶都并不认为你们还能兼顾弥。” “反而是忍者大陆由于被结界保护还处于比较和平的状态,我们希望能将弥移交到我们的手中。”鸣子一开始并没如此打算,只是对于弥的现状,她担心又养出一个流浪街头的小弥“香取弥的重要性我想大家都明白,她的命运改变的也不仅只是一个彭格列,除了主流战场的力量,忍者大陆,猎人大陆,魔导师大陆的人都聚集于此,我想我现在必须得到一个回复,以决定是否还能按照我们一开始的默契来继续。” 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暗流涌动。奇犽暗搓搓的捅了捅身边的银子“她们是在对峙吗?看起来好刺激。” “她们干嘛阿银是不想知道啦。”银子死鱼眼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不过阿银感觉我们两个像两块吐槽的背景板。” “一定要这么严肃吗我说,气氛是不是太僵了啊。”鸣子挠着脑袋这么说,她并未用当权者的身份咄咄逼人,而只是客气礼貌的发出木叶的声音,已经算是让步了。 “没有遭受过入侵的你们也许不明白彭格利在为什么努力吧。”出声的是阿寺,她满脸冷峻,精致的眉眼如覆霜雪“我们已经最大限度的将时间分摊给这边了,我们所要保护的也不仅是自己而已。” “希望你能理解我们没有别的意思。”鸣子没有搭话,说话的是佐子,她双手抱胸,神色平静无波“只是如果彭格列选择的是先挽回格局颓势,那么由相对更有时间的木叶来保护香取弥是否更适合。” “你们并不了解这边的状况,两边的世界完全不同说明会有很多不可控因素。”阿寺声音同样冷淡“这边同样存在着彭格利,由我们来处理更有优势。” “正如你所言。”佐子眉眼平淡,语气不紧不慢却紧跟节奏,措词更是一针见血“对于不可控因素,彭格列有彭格列的应对方法,我们也有我们的处理方式。” “你……”纲子微微抬起左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她身后的阿寺立刻停止了嘴边的话安静下来。 “首先,我并不排斥由木叶接手。”纲子浅浅微笑“毕竟目前我们真的没有多余的时间。” “其次,木叶又是否真的知道木叶接手之后应该做什么?”纲子深棕的眸望着鸣子“社会性质不同所代表的差异,我想知道木叶能做什么?” “我想应该至少不是像养宠物一样养那个女孩子。”回答的是佐子,她神色似有不满,这时鸣子却转过头来朝佐子为难的笑了一下,佐子也像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太合适,沉默了下来。 “纲子,是这样的。”鸣子又抓了抓自己的脑袋,认真的说道“我不知道纲子你们是怎么想的,可是就我这些日子看到的弥来说,我觉得这样下去真的不好。” “她过于依赖我们了,却又不是当成亲人那样。”鸣子说话的时候眼神非常诚恳,认真凝视的时候带有无比的感染力“说起来我也曾见过那样的眼神,在战后,纲子也应该见过不少才对。她努力表现得乖巧,想让自己不被再次抛弃,明明是依赖着我们,却又害怕我们因为她认为她所带来的麻烦消耗这些浅薄的感情。” “有很多事她都不愿意说出来,当然除了那些无关紧要和她认为没关系的,那些令她感到应该深埋心中的芥蒂她都不愿意说,当然也说不上不信任,所有的理由演变成最原始的怕,只是怕我们会离开罢了。” “她的性格好像已经改变不了,但好像也没什么人想努力去帮她改变过。”鸣子说着说着,又无可奈何的笑起来“我们其实并没有想多插手什么,也不想莫名其妙就和彭格利的核心利益碰撞了,只是我希望纲子你能明白,我们很担心这孩子的未来。” “她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长大了之后依旧懦弱,她会不会遭受更大的苦难而不去反抗,我们实在很担心。”鸣子眼里带着些忧虑,后又坦诚的看向纲子“我也不想多管闲事来着,毕竟只要保护了这孩子过了这段时间,达成那个交换条件就好,我也并不想管那么多。” “可是小弥已经叫我姐姐了。”鸣子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十分恳切“她叫我姐姐,她就是我妹妹了,既然如此,我想我就还能为她做什么,不仅是现在,还有她的未来。” 双方的谈话在进行一段时间后在弥下楼时终止,两方人马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立刻去将早准备好的午饭上桌。 午饭之后,弥如往常般坐在了钢琴边,只是刚拿起琴谱,她就被阿寺叫了起来。 “就在这里,坐。”阿寺首先盘坐在电视机前面,她伸手从身后掏出一把枪“德国造,勃朗宁。” 语气淡淡的解释之后,她放慢速度在弥面前拆卸了一遍,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的摆在身前“看清楚了吗?” “啊……嗯,看清楚了。”弥疑惑的发出声音,却还是认真的看着阿寺拆卸的过程,然后听她一个个的解释其零件以及在枪中的作用。 在抽问之后,阿寺又慢慢的把枪重新组装,最后交给了弥“拆给我看。” 弥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其他的姐姐,纲子在厨房里洗碗,佐子一边啃着番茄一边就出门了,鸣子正骨头散了一样趴在沙发上看卷轴,银子和奇犽则是躲在一边不知道在说着什么,随后也偷偷溜出门了,没有人对她目前接受的指导有任何疑惑或不赞同。 弥垂下眼,将套筒固件帽按下从逆时针扭开。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她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有什么正在改变。 弥并不是不喜欢这样的转变,只是她还有自己要做的事没有做,她裹在自己的被子里沉默了好久之后下的决定。 弥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些事真的不是说了以后再也不这样做以后就真的不会发生了一样,她害怕自己连自己都讨厌的一面会暴露出来,她也害怕有种会威胁她的东西令她惶恐不安的存在,她以前那么努力的忍耐都是毫无作用,她想让有些东西永远消失。 至少别……让她的姐姐大人们发现。 弥放下手里空洞洞的枪管,她并非想成为刽子手,她拆卸着手里枪如同摆弄精巧的玩具,在一开始的陌生之后,双手很快对那冰凉的触感逐渐熟悉起来,她的动作越来越明快,也开始具有速度。 拆卸完成后,她又一声不吭的重新组装起来,她眼神暗沉且集中于手中,看似专注却是非常显然的正在出神的模样,手里的动作又开始变快,组装的东西在两只手所持有的零件产生不大不小的摩擦声时隐隐有些显露出粗暴,她明明动作轻柔,却像在发泄什么一样。 她并非想成为刽子手。 她的恐惧不是假的。 她的哭泣不是假的。 她此刻的惶恐也不是假的。 她只是想……让一些东西消失,别靠近她的世界,别破坏她维系的平和。 枪在她手里重新组装好了。冰冷而带着某种机械性的触感,像在为她的愤怒寻觅引发的出口。 第二十一章 那个时候,她没有想过会遭遇到那种事。 刚开始的时候也以为只是自己想多了而已,落于肩膀的手不轻不重的揉捏,脸上却带着那么阳光开朗的笑容说着鼓励和安慰的话,明明是个非常温柔的老师。 那个时候离她失去父母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了,她变得沉默,孤僻,拒绝其他孩子的靠近,还活在自己对自己的谴责和愧疚里,她近乎赎罪一般的自闭着,即使被欺负也从不说出来,她明明知道这样只会招致更多的欺凌,可是她却不去反抗。 用她受到的所有伤害,是不是就能抵去一切罪过呢? 小五的时候,那个体育老师来了,看起来很普通笑起来甚至有些面善的男人,对于一群孩子表现得非常友好,总是耐心细致的指导,也会照顾孩子们的情绪,他显得与其他的老师们那么不一样,但也确实非常不一样。 仰卧起坐时按住脚腕的手有力到她根本无法挣扎分毫,游泳课时揽住腰进行示范的动作也看起来似乎毫无问题,在别的人眼里,这个老师正在努力让一个孤僻自闭的孩子逐渐融入班级,他找她聊天谈话,每次都拉着她进行动作示范,甚至是完成课时后鼓励的拍肩和摸头都看起来无比温和,这样被眷顾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反对呢。 “喂喂,跑这么快是赶着去抢特价商品吗?”被拉着跑的银子试图说服带着自己几乎快飞起来的奇犽慢一点,就见奇犽兴致勃勃的转过头“不行,我们要比那个家伙更快找到那个谁。” “为什么阿银要陪你像小孩子玩游戏一样比谁最先找到人啊,还有那个谁是什么玩意儿啊,既然要去找就好好记得人家的名字啊喂,不管是有多拗口多难记或者像土肥圆这种一听就拉低格调的名字都要好好记得啊!人家明明就是叫……”银子面无表情的顿了一下,然后从容的开口“……那个谁。” “我在那个谁身上留了念,一定会比宇智波佐子更快找到。”奇犽脚尖一点就飞上了屋顶,风声凛凛从耳边掠过带起头发,被迫一起装逼一起飞的银子满脸残念“我说啊,你是小孩子吗,为什么要比这些啦,与其有时间出来玩看谁先找到那个谁的游戏,不如回去来一局柏青哥啊。” “总是玩柏青哥会变成像你一样糟糕的大婶的吧。”奇犽拎着银子的衣领速降,然后稳稳的站在了路边“到了,就是这里。” 奇犽站在路边看着街对面的出租公寓。 “啊啊,好麻烦。”迫降的银子完全没站稳的一头栽在了地上,然后揉着脑袋爬起来。 一分钟之后,两个人就趴在了二楼窗户边的树上开始观察起来。 “岂可修,窗帘拉着。”奇犽鼓着嘴郁卒脸“一定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们两个一定要像痴汉一样拿着望远镜在人家窗口偷窥吗?”银子面无表情的吐槽着,死鱼眼懒懒的望着深蓝色的窗帘“而且说不定人家是做什么重要的事嘛,比如正在看小黄书撸得正开心,比如正在看动作片撸得正开心,也可以是对着海报撸得正开心什么的啊,我们还是回去玩柏青哥吧怎么样?” 奇犽一脸你这家伙好污啊的表情看着银子,后者完全厚脸皮的自如着没有半点羞耻“……”找不到可以对眼前这个厚脸皮有效的犀利吐槽,奇犽转过头再次盯着窗户“要不然我们突入试试?” “不要。万一冲进去之后人家一下子看到我们然后阿姆斯特朗加速阿姆斯特朗炮瞬间哑火了怎么办,阿银我可不会对一个大叔的后半生幸福负责哦。”阿银懒散的回答,然后转过头去再次试图说服对方回去玩柏青哥,就见她身边已经空荡荡完全没有了奇犽的人影。 银子再一看,就见奇犽已经扒上了人家二楼的窗户,用指甲在玻璃上划出了一个圆,然后从里面打开了窗户。 “你就不能走正门吗!”银子晚娘脸“私闯民宅被警察叔叔带走的话阿银我可不会救你哦!” 奇犽回过头翘起嘴“到时候我就说你才是主谋,痴汉的想要闯进别人家里收集糟糕的东西但是又不敢所以欺骗了一个无辜的少女。” “这种奇怪的谎言没人会相信的你放弃吧,一看你就知道根本不可能是什么无辜的少女啊,邪恶的傲娇平胸女已经写在脸上了!”银子义正言辞的回答后又忍不住紧张兮兮的看向四处“还有阿银我怎么会收集什么糟糕的东西,就算要收集也不会偷偷跑到人家家里去拿啊,阿银我只会用刀温柔体贴的让对方自己脱下来而已!” 这时奇犽已经顾不上回答银子的吐槽了,她掀开窗帘就跳了进去,然后和屋子里的人四目相对。 “啊哈哈哈哈。”银子飞快的跳进屋里来拎起了奇犽的后领“抱歉抱歉,其实我们是修空调的,一不小心就掉进来了哈哈哈哈,总之我们马上就走请你不要报警!” “放开啦笨蛋。”奇犽挣脱开银子的手,然后试图重新恢复自己的气场“刚见面不久,你应该还记得我是谁吧?” 坐在榻榻米上的藤原皱着眉,他看着自己出租屋那大开的窗户和被灌进来的风扬起的窗帘“不管你们是怎么进来的,请立刻离开。” “看起来很不配合嘛。”奇犽扣了扣自己的手指关节,走向从榻榻米上站起来的藤原“我们只要知道了想知道的事就会走了啊。” “小姑娘,如果你们再不离开我就不客气了。”身形健壮的藤原站起来比奇犽高了一个头还不止,只是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就已经被速度快得只能看见残影的奇犽抓住了手腕钳制到背后,并被一只脚牢牢的踩在了地上“对我不客气?是指这样不客气吗?” 奇犽语气随意的问。 藤原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直接踩在了榻榻米后,闷哼了一声后回头紧盯着奇犽“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香取弥,你认识的吧?是你以前教过的学生吧?”奇犽开口这么问“今天她见过你回家之后,看起来非常心神不宁,我稍微有点在意她为什么会这样,就麻烦你告诉我吧。”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藤原的头紧紧抵在地上,说话的时候也非常费力。 奇犽加重了力道,并伸手卸掉了藤原的左手,听他狼狈的发出惨叫后继续问“我问什么,就请你回答,再浪费时间的话……”奇犽低下身子俯到藤原耳边,满载杀意的轻声说道“就杀了你哦。” 她语气轻佻,却绝对不是玩笑。 “喂,这个,是不是有点过头了?”从来都是在战场上正面厮杀的银子像是有些看不下去这单方面的实力碾压,她牙疼的看着藤原冒出冷汗的脸“嘛,也许只是这家伙抢了弥的冰棍啊做了什么欺负人的事情,应该没必要像审俘虏一样吧,毕竟怎么说都是个老师,应该不至于太过分。” 奇犽另一只脚踩在了藤原的手掌上“所以只要他老实说我就不会做什么了嘛。”她似乎对银子的表现也有些不开心“你看不下去你就先回去啊。” 奇犽继续踩住藤原的关节“还有你,别想蒙混过关啊混蛋,弥看你的眼神我可是看得很清楚的,不说清楚绝对不放过你哦,胆敢编什么来糊弄我的话,我绝对不会轻饶你哦!” “不是,我没有。”藤原也意识到了力量的差距,转而略带恐惧的回答“是她误会了,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说清楚,误会什么?”奇犽皱着眉继续问。 “我也是听她班主任说的,她去告诉她班主任说我有不轨举动,可是真的不是这样啊,我是教体育的,有些时候动作不规范难免要矫正,有肢体接触也正常啊,而且我对每个学生都是这样的啊。”他回答的有些辛苦,但语句却非常诚恳着急,看起来不像是说谎“我也想找那孩子解释来着,可是她好像是那么认定了,也不听我解释。” “就是这样?”奇犽怀疑的问。 “真的,真的就是这样,请放开我!”藤原急促的回答,声音里明显还忍着痛。 “所以你早说不就好了吗?”奇犽放开脚,又伸手简单的街上了藤原的手臂“误会这种事情澄清了就好了嘛。” 银子耸了耸肩“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回家玩柏青哥了吗?”她死鱼眼的看向窗外“弥她就是这样的嘛,敏感又想得多。” “嗨嗨。”大概事件没有想的那么大条,她看起来也兴致缺缺了起来“啊,早知道是误会还不如回去吃草莓圣代。” 这么一想肚子都适时的发出回应来,奇犽舔了舔唇准备路过十分识时务没有大闹的藤原准备从窗户离开,然后就看见了摆着电脑的桌子上摆着许多糖果,粉红色的包装糖纸非常可爱。 “阿诺,大叔,可以给我几颗糖吗?”完全没想过自己刚刚收拾了对方一顿,对方怎么会这么好脾气的给她糖,奇犽自觉的伸手去准备抓一把糖果,然后那双蓝色的猫眼无意识朝电脑桌下那虚掩的小柜子一瞄。 刚刚藤原也是坐在这个座位上站起来的,那像是急匆匆关上却没关紧的抽屉。 奇犽抽开了抽屉,隐蔽在黑暗中的照片瞬间曝光在阳光下,她冷声发问“这是什么?” “等等,不要!”藤原见奇犽拉开抽屉就想上前来枪,然后刚抓住奇犽的手,他就被一股力量猛地弹到了身后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怎么了?”已经一只脚踩到了窗檐上准备离开的银子回过头来,就看见微微低着头,刘海掩去上半张脸的奇犽从抽屉里掏出一叠照片。 “大叔,我说啊……”奇犽转过身,拿起手中的照片,她表情阴沉,语气冷冽“这是什么东西啊?” 银子被映着光而反出光晕的照片晃了一下眼睛,就这么远远的匆匆一看,她好像就看见了照片上的画面,她也转过身回到房间,懒洋洋的猩红眼睛背着光时露出几分暗沉的嗜血“你这种人渣为什么是老师呢?”她一边这么说着,然后伸手就往藤原脸上揍了一拳。 闷在心里烧着的火似乎从这单纯的搏击中找到了发泄口,银子揉了揉拳头再次一拳打过去。 房间里开始响起不间断的哀嚎和惨叫,伴随着拳打脚踢的闷响声,奇犽一直安静的站在一边,她草草看了一下手中的照片,里面女孩的脸并不都是同一个,从厚度和每隔几张换一个女主角的照片来看,那些女孩们……已经有几十个了。 那些青涩泛着疼痛的脸。 “救命……救我……”被打到最后,藤原凄惨的求饶也开始断断续续起来“我没有动她……我把她堵在厕所里,也拍了照,但是她最后跑掉了,她装作配合,然后袭击了我……我没有,没有真的……求求你,放过我。” “那些你的学生。”银子踩上藤原的脸,轻声问“有没有像这样求你放过她们?” 银子笑了笑“你最后放过她们了吗?” 弥是在晚上的时候接到的电话,那时候她在替纲子准备晚饭,口袋里的手机一下子就响了起来。她放好洗好的菜,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电人写着奇犽姐姐。 弥接通后,那边却传来了银子的声音“弥?” “我在。”弥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回答“怎么了,银子姐姐。” “好好听着。”她这么说了之后,手机那边传来风声导致的轻微音频波动,然后就听见银子姐姐的声音有些小的响起“快点说。” “香……香取。”这是一个很熟悉的声音,颤抖着似乎非常恐惧的样子,声音也变调着。 弥沉默,定定的看着刚洗好的菜,没有回答。 “对不起。”那边的声音痛哭流涕的响起“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我,求你,对不起对不起……” 过于大声和歇斯底里的道歉让弥身边的纲子也将目光移了过来,弥却没有说话。 “大声点,我听不到。”银子的声音恶狠狠的响起,于是电话那边道歉的声音又变大了许多,像朝着手机痛吼。 好一会儿之后,手机才又回到银子手里“……听见了吗?”她的声音对着弥时轻柔许多,还有几分小心翼翼。 “……嗯。”弥回答。 “那个……我就想告诉你。”银子的声音吞吞吐吐的“别因为这种人渣影响你的人生。” “……嗯。”弥回答的声音带着些哽咽,她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眼睛却蒙上水雾“我知道了……” 她声音颤抖的回答“谢谢你,银子。” 第二十二章 阿武是在第二天一早过来的,这段日子比较忙,她也非常累,还没等她先去准备弥今天的便当,她就发现了睡在客厅里的银子和弥。 弥还穿着睡衣,大概是洗完澡就被叫下来了,暖黄色的皮卡丘连体睡衣萌度爆表,她就窝在银子怀里老老实实的睡着。 客厅的电视是蓝屏,放完了的碟片被影碟机吐出来后一直没人动过,地面上都是些零食包装袋,桌子上还放着没吃完的零食。睡在沙发上的两个人都非常安分,银子还显然十分惬意的发出轻微的鼾声,毛毯早已经落在了地上,银子就抱着暖绒绒的弥取暖。 这两个家伙…… 阿武把毛毯从地上捡起来给两人盖上,弥一向听话,所以基本不用想就知道又是银子把弥拉下来陪她一起看深夜剧了。 银子似有所觉的动了动,抱紧了怀里的皮卡丘。 等阿武快速的准备好便当之后,客厅里的两个女孩子都没什么要醒的意思,她只好去叫醒弥。 “小弥,你今天要去上学哦。”阿武站在沙发边摇了摇小弥的肩膀,就见银子翻了翻身,转而将弥抱得更紧了些,被迫埋胸的弥很快就有些喘不过气来,手忙脚乱的推开银子睁开了眼睛。 “小弥?”她睁着眼睛迷糊的看着出声的阿武,金黄的帽子上耷拉着一对耳朵,她又看了看客厅和身边睡着的银子,才反应过来,软绵绵的道了一声“阿武姐姐,早上好。” “去换衣服吧,不然一会要迟到了。”阿武揉了揉弥的脑袋,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却还是捏了捏帽子上的两只耳朵。 弥从沙发上下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往楼上走去,短短的闪电形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 懒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睡得太晚以至于现在还很困的弥换上自己的校服,营养跟上后各方面的发育都逐渐跟了上来,胸部也能微微撑起一个轮廓了,她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系好自己衬衣上的红色蝴蝶结,然后走进浴室,白色雾气扑面而来。 逐渐散去的雾气中首先显露出来的是那耀眼的金黄长发,同色系的双眼通透平静,那仿佛经历过诸多风雨而沉淀下来的双眼尽是不可言喻的从容气质,她站在浴缸边朝弥浅浅的微笑了一下,整个人都如同从画中跳出来了一样。 “早上好。”她温柔平和的跟弥道早安,声线清明。 “早……早上好。”眼前这个人的脸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那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出尘气息还让让弥有些紧张。 “香取弥,是吗?”明明眼睛的颜色如此耀眼,可是这么浅浅的被凝视着,却感觉不到任何外显的锋芒,满是内敛的风华。她轻声确认了弥的名字,唇边的笑意越重“你可以叫我gio酱。” 金发金眸的新姐姐应该是一个外国人,她气质超然,一举一动都沉着自如,似乎身份地位也并不一般,弥下意识的处理着自己看到的信息,然后将新姐姐带下了楼。 银子姐姐已经从沙发上滚到了电视机前面的软垫上,应该是刚才来的纲子正在收拾客厅,听见弥下来的声音,正想抬头道一声早安,却在看见了跟在弥身边下来的女性后卡在了嗓子里。 “彭格利一世!”难得脸上会浮现许些不知所措的纲子这么朝gio叫道。 “好久不见啊,十世。”比起纲子有些失态的表现,gio显然镇定得多,她将耳边的金发拂到耳边,微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您怎么会……”纲子很快冷静下来,只是言语间还有些激动“您怎么会在这边?” “啊,因为老是呆在指环里也很无聊啊,想说可以来试试运气,没想到真的就被抽中了。”gio笑着回答“拥有身体的感觉也不错呢,还是在这边这么和平的环境里。” 纲子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她静默无言的看了gio好一会,才低声道“能再次见到您,真是太好了,一世。” “说什么呢?”gio笑容温和,眼睛低敛着看着纲子,慢慢走到纲子身前“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得非常清楚,很高兴你能明白我的意愿,也愿意去传承彭格利的荣耀。” 弥一直安静的站在一边,她接过阿武递过来的便当放进书包,才开始吃早餐。 四仰八叉倒在软垫上的银子似乎闻到了早餐的香味,闭着眼睛嗅了几下之后睁开了睡眼惺忪的双眼“啊……”她一副没睡醒的残念表情朝餐桌爬了两步,濒死一般低声呻、吟道“饿死了……” 纯纯奶香在身边传过来,伴随着热气拂上脸颊的感觉,趴在地上装死的银子抬眼就看见弥蹲在她面前,举着一杯牛奶在她嘴边,银子十分自如的低头顺着弥的手喝了一口,继续闭上眼睛装死“不是草莓味……” “昨晚把草莓牛奶和存起来的零食都吃完的人没有资格挑三拣四。”纲子木着脸回头吐槽了一句。 “啊,竟然看着即将被饿死的银子大人说出了如此残酷无情无理取闹的话,你的同伴爱呢管家?”也许是真的饿了,即使牛奶不是很合口味,她还是又喝了两口。 “管家这个梗你到底还要用多久?!”纲子毫无形象的大声吐槽道。 她身边的gio如同看到后辈们玩闹的大人一样露出了谜之欣慰的笑容,够了,你看起来和你身边的纲子差不多大好吗?! “今天可能没有时间去采购,银子你将就一下吧。”收拾好刚刚用完的厨具,阿武从厨房探出头来朝银子说道,她目光微微扫过gio,然后很快的收了回去。 “等会跟我一起出门买吧。”弥又拿来鸡蛋饼投喂给银子。 在地上装死的银子权衡了一下是继续在家里装死等投喂好还是去买草莓牛奶好,挣扎良久之后还是忍着睡意从地上爬了起来“大清早就要为生计奔波,阿银真是太辛苦了。” 纲子一脸你辛苦个头啊的表情不出声。 弥则是拿起自己的书包,闻言有些懵懂的看向银子,虽然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很捧场的点头“嗯,阿银姐姐辛苦了。” 并盛的天空一如既往的蔚蓝晴朗,路上也安静祥和,时不时捂着嘴打个哈欠的银子懒洋洋的跟在弥身边,乱翘的白毛有些凌乱。 “居民区内部的商店,靠近出口这边就有很多,阿银姐姐以后要出来买的话会很方便。”弥指了指正在打开店面的几个店家,朝银子这么说道。 银子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然后继续跟着弥走。 “阿银姐姐不回去吗?”弥看银子继续跟着她前进,便又轻声的问了一句。 “都已经出来了,干脆送你到学校,也认一下路。”银子懒散的回答,猩红色的眼睛若无其事的看着天空。 倒是弥微微一愣,有些错愕的看着银子,她理了理耳边的长发,然后朝银子缓缓一笑。 学校很快近在眼前,连校门口的风纪委员们都能够看清了,到了学校,弥准备跟银子说再见,就听见一声喊叫飞快的由远及近“啊啊啊啊啊———!!发现了!!!” 弥的目光错过她身前的银子看向银子身后,就见一个十分眼熟的少年正穿着内裤朝她狂奔而来,他跑步的速度飞快,转眼就要冲到弥面前,路上的行人如同人形保龄球一样被撞飞了几个,弥急忙想提醒站在她身前的银子,就看见她身前的银子非常有危机意识的飞快回了个头,在意识到自己躲不及了之后表情惊险的把自己弯成了一个c。 qaq这种高难度动作是怎么做出来的啊!! 弥来不及说什么就被额头上燃着一簇火焰冲过来的少年猛地抓住了手,那力道紧得仿佛桎聕般挣脱不开,她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表情凶恶而且只穿了一条内裤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药的纲吉,对方目光灼灼且十分坚定的看着她,张嘴就吼道“香取弥!” “请和我生……”他的话还没有完全吼出来,就被横到他和弥之间的刀拍开了手。 刀还处于鞘内,看似轻描淡写的朝纲吉肩膀一拍,然后纲吉就整个人投向了天空的怀抱。 “最近路上的变态越来越多了呢,肆无忌惮的就穿着内裤跑到街上来了。”将刀重新收回腰间的银子满脸不爽的笑“竟然只穿着内裤就跑出来,但是太天真了,即使你做到这个份上,也抢不走银子大人的戏份的!” 进入学校的少年少女们仿佛都被刚刚那神展开又神转折的一幕怔到了,通通停在原地朝这边看过来,银子拍了拍弥的脑袋“去上学吧少女,记得别和变态说话,那种小短腿白斩鸡一看就知道肾也不怎么样,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交往对象的话记得必须是银子大人这种帅气又强大的类型,太弱鸡的话妈妈我绝对不同意。” #请不要自顾自的带入妈妈的角色说什么完全不符合麻麻设定的话谢谢# “……”弥从懵逼的状态中回过神,沉默了一会之后“那我去上学了,妈妈。” #小弥你也不要那么配合的就带入女儿的角色了啊!# 第二十三章 弥入校以来遭受过的最多视线注目大概就是今天了。 因为学校里有名的废柴纲只穿着内裤跑来跟她告白然后被她妈妈(?)一刀抽飞,整个剧情急戳同学们的八卦点,以导致第一节课还没开始弥就被诸多男女同学像刷副本一样的刷了好几遍。 等到果奔告白的另一个男主角终于千辛万苦的回到教室时,八卦氛围顿时到了高潮。 “哟,内裤纲,还有脸回来上学吗?” “胆量很不错嘛,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带着恶意的话或只是单纯的调侃都伴随着一阵哄笑声,抓紧了书包狼狈又紧张的走进来的少年看起来完全没有早上那种神挡杀神的气概,满是无所适从的回到他的座位。他下意识的转头想看看弥的反应,就算是确认对方是不是真的已经把他变成变态了也好,他转头去看了,然后正好撞上弥的视线。 “早上好。”她语气清浅随意的,和往常根本没有什么分别的样子说了一声早上好。 “早。”他条件反射的回答,好像早上那场令他尴尬无比的告白根本就没有发生一样。 大概是事件的女主角都好像没把这回事当成什么事,围着起哄的同学们也都有些不自然起来,看见弥镇静的回过头继续看书,同学们也慢慢悻悻的走开了。 说弥真的完全不当一回事是不可能的,就算是被银子时不时冒出的黄段子练得脸皮都厚了些,但完全不在意根本不可能。她只是看纲吉被围起来欺负的样子有点可怜,想想对方也算帮了自己很多,便用最适合的态度帮他解个围而已,她也是有点在意今天早上的事的,但看现在畏畏缩缩的纲吉,又觉得没有了解的必要而已。 比起今早纲吉的事情,今天早上出现的新姐姐和纲子的关系才更应该思考吧。 纲吉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有些欲言又止,好不容易那些同学没再取闹他,现在的状态显然不适合他再对弥说什么了。但想到今天早上的那个小婴儿,他内心简直是崩溃的。 一直没找到机会和弥说话,到了午休弥也不打算离开教室吃便当,闷了一早上的纲吉简直着急上火的想直接冲过去告诉弥他是被一个小婴儿给陷害了,告白什么的生孩子什么的怎么看都是那个小婴儿的错! 可是这话不管怎么听都没有丝毫能说服谁的感觉啊! 弥倒是没有发现纲吉的纠结,她径直掏出了自己的便当,触感温润的便当盒上浮雕着一束盛放的玫瑰,三层便当盒看起来简直高贵大气上档次,有段时间没看到这么拉仇恨的便当盒了,弥顿了顿才慢慢打开了盒扣,揭开便当盒盖。 一缕春风吹来,平整的水泥地教室瞬间覆满了草地,花枝娇柔的伸展开吐出花蕾,风中摇曳的柳树抽出了细嫩的枝桠,整间教室的同学们都懵逼着,直到春雨袭来,幼苗和花蕾们都生长起来,绽放出柔软艳丽的花,生命的生生不息在这道料理上完全的体现了出来。 以整间教室为范围的地方完全波及,被春雨眷顾的祖国幼苗们都是一副麻麻我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幻觉的表情,然后直到春雨褪去,花朵和柳树消失,草地重新变为水泥地,大家都静默无言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弥撑着桌子站起来,转过身“对不起!”她十分大声的朝整间教室里无辜遭殃的同学们道歉。 “这次变成大范围杀伤了呢。”湿漉漉的同班同学a这么喃喃念道“波及范围竟然变成了全屏。” 同班同学b抹了抹脸上的水“而且为什么又是写实的特效。” “香取。”离弥最近的后桌君手里还拿着便当盒盖,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再次泡水的便当盒,由衷的说“请放过我……和我的便当。” “对不起。”同样湿漉漉的弥除了这一句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接下来就是整个教室的同学集体去更衣室换运动服,还好的是并没有人为此难为弥,大家都好像觉得很新鲜很有趣,山本武还特别来问过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在便当里做出特效来。而其他班级的同学就只能怔怔的看着从走廊上成群走过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的他们,猜测着他们是不是丧心病狂的在教室里打水仗了。 没一会风纪委员和班主任都来过问了一遍,只是看影响并不大,所以只是叮嘱了大家收拾好教室便作罢,但是从此,整个并盛都知道了香取弥是个便当自带特效的女人。 qvq 事后,弥在收拾罪魁便当的时候,发现了便当底部那个开学第一天就给她留下了无比深的印象的名字:迹部景子。 放学前好歹是穿回了弄干的校服,弥低着脑袋快步朝家里走去。 “下午好啊。”拦住弥的路的孩子有着软软嚅嚅的童声,穿着小黑西装和爵士帽的样子非常可爱,他微微抬头看着弥,友善可亲的表情,帽子上不像是装饰品或玩具的变色龙尾巴动了动。 “……下午好。”弥很快反应过来,并回答,她想绕过那个小孩子,就见那个孩子看向她身后再次打了声招呼“你在跟踪人家吗,阿纲?” 说着,他仍保持着可爱的童声和天真的表情说道“看起来好变态哦。” “我才没有,这也是我回家的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走在弥后面的纲吉一下子冲上来捂住了的嘴巴,然后被怀里的孩子抓住手瞬间反制,进而跳到纲吉肩膀上。 “不要随便跳上来啊我说你。”纲吉伸手想去捉那个孩子,只是那个叫的孩子身手出乎意料的敏捷,一下子跳到纲吉头上“这样没关系吗?你这幅蠢样子可是都被看到了啊。” 纲吉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弥并没有走,而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他也有些难堪的停下了自己手忙脚乱的举动。他看着弥举步继续往前走,彷如完全不在意他的样子,有些失落的站在原地,只是没过一会,他就看见弥又停了下来回过头疑惑的看向他。 “咦?”纲吉看着回过头的弥,被对方望了一会才傻傻的回问到“叫……叫我吗?” “这里还有谁吗?”弥平静的回答。 懂了弥的意思,纲吉赶紧跟了上去,也忍不住傻笑起来,他肩膀上的不忍直视的撇开头。 “今天早上……”听到弥这样开头,纲吉一下就紧张了起来,忐忑的等弥的后文“我妈妈……不,我姐姐太激动,请不要在意,她平常不会那样的。” “不,那个,没有…我没有生气,我是说,早上那件事都是我的错。”纲吉混乱的解释着,越急越乱“对不起,那也不是我愿意的,我今天一直想和你道歉,我……那个,我……” “我知道。”弥安静的看了一眼蔚蓝深邃的天空,温和娴静的轻声说“是吃错药了吧?” 纲吉瞬间木着脸“请不要一本正经的吐槽我好吗?”他挠了挠脑袋,看起来也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想要矢口否认早上的那个意外,却在转身看到弥舒缓平静的表情时又有些说不出准备好的说辞了。 要否认那个意外吗?告诉弥那只是个意外而已。 然后依弥的性格,应该会顺其自然的就当成意外吧。 突然就有点说不出来了。 相对无言的走到分岔路口,纲吉才发现已经快到家了,他看着弥简单的跟他说了一声再见又继续往前,犹疑不定的心情突然就有些焦躁起来,看了一路的从他肩膀上跳到围墙上,伸手接住一只爬向他的独角仙。 还是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呢,该继续让他们相处吗? 看向纲吉,就看见纲吉突然就朝弥跑过去“香取。”他从后面叫住了弥,看着弥转过身来,疑惑的朝他歪歪头。 本来就没想好要说什么,只是凭一股冲动叫住了弥,纲吉看着弥真的回头了之后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有什么事吗,泽田君?”弥轻声问。 “那个,今天早上的事,你不生气吗?”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胡乱说出的话题又毫无重点到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丢脸,可是弥歪了歪头“我那个时候,应该生气?” “你一点都不在乎吗?只穿着内裤的变态突然跑来跟你说了那样的话。”他像是豁出去了一样跟弥这样说,即使如此却还是很脸红“不会觉得丢脸吗?被这种糟糕的方式告白了,对方还是个变态,当着学校里那么多同学的面……” 说道最后,他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 弥有些困惑的看着他,显然不知道他到底要什么答案,浓墨一般的眸子低敛着思索了一会,然后泛着些许的了然重新看向纲吉。 “说起来,弥应该是不在乎吧。”纲吉没有看弥了,他看向别处,仿佛不能接受弥此刻会有的表情“平常就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所以即使被那样告白也不在乎吧,不管是告白的方式,说的话,还是告白那个人。”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哑然,微微低着头。 “泽田君?”弥走进了两步,由上至下的视角让她觉得这个家伙好像有点可怜,看纲吉重新抬起脸对上她的眼睛,弥认真的回答道“愿意对我笑的人,我也会努力对他笑的。” “什么感情都好难得,包含着善意的心情也不该被浪费,我会觉得惶恐,但不会嫌弃或视而不见。” 第二十四章 弥每天的课程发生了些微的变化,这随着家长日的姐姐来决定当天的具体课程,比如阿寺的家长日,下午回来之后会有枪械使用课,钢琴课或其他乐器课程,还有晚饭时的用餐礼仪课程;阿武的家长日则开始每天早上被挖起来晨跑,下午回家练习剑道;鸣子更是非常热情亢奋的给弥准备了一套忍者服和忍具袋,早上晨跑,下午练习苦无手里剑和简单体术;银子的家长日……怎么简单快速的做出美味可口的草莓布丁/草莓蛋糕/草莓圣代,以及晚上陪看深夜剧。 纲子的家长日基本会分摊给不常驻所以没有编入家长日当值的姐姐们,或者直接被其他姐姐哄抢决定,弥以为纲子没有对她安排课程,然后有一天纲子看着新闻随口说了一句‘小弥似乎没有政治倾向呢,是不了解吗?’ 生活变得如此充实,开始接触政治时事的弥偶尔也会疑惑一下姐姐们为什么会忽然就改变了教养的方式,直到她发现有着鸣子潦草手记的女皇养成计划…… #她的姐姐们究竟在想什么系列# “写好了就传到第一排。”老师的声音让弥回过神来,弥草草的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身后的后桌君戳了戳她的肩膀,弥也没有回头,伸手往后去接后桌君传给她的纸。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并中的学园祭要到了,老师来询问大家这次学园祭要准备的节目。本来每个班级选定的节目被票定之后,班级的班费也都就差不多了,于是年级准备节目被推到了a班来,老师不得不再次就刚刚票定的歌舞节目投票表演人选。 弥对这个不记名投票没有什么感想,之前投班级表演节目,节目主角人选,年纪表演节目已经用了她三张纸了,再撕下去小册子可能都要散架了。于是她略带疼惜的看着自己买了没多久的小册子,然后突然听见班主任老师念了一声她的名字。 ……是恶作剧吗? 显然并不是,继第一次被念到名字之后,弥的名字再次以刷屏的频率响起,甚至有隐隐超过目前得票最多的屉川京子的趋势,感觉到诸多目光附着过来,弥隐约的有些慌张起来。 她不可能得到这么多票数的,就算是看在便当特效之神的份上也不可能! 最后的结果明显不如弥所愿,她的票数呈现压倒性的趋势成为了第一名,想到自己真的可能要接下那什么歌舞表演,已经开始慌神的弥摆不出什么表情了。 不、不行。 在下课铃响起,老师宣读完结果离开后,弥第一个从座位上蹭了起来,避过那些也许是想恭喜她击败校花也许是想善意的找她说话的人,径直朝老师的办公室快步走过去,她需要去问一问这件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弥快步走过走廊到达教员室,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她。想着老师刚刚才过来,应该还在里面,弥又敲了两下,然后微微推开了门。 教员室里很安静,阳光从窗外投射在地板上,老师们的座位上都堆放着许多书籍文件和辅导资料,墙壁上挂着的钟也滴滴答答的走着,一切都安然静好。老师就站在她的座位边上,背对着弥。 有些意外教员室里怎么没有别的老师,弥推门走进去“老师?”她轻手轻脚的把门带上,走过去,大概是有些紧张,措词生硬而局促“老师,是、这样的,刚刚票选的结果,您能不能……” 弥靠得近了,才发现老师一直木讷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小弥?”另一个声音从教室里传来,弥下意识的抬头,就看见不知道从哪里跳下来的鸣子,佐子也跟在她身边。 “鸣子姐,老师她……” “只是一个幻术而已。”回答的是佐子,她靠在墙边,正在窗外照进来的光影交界处,视角效果酷炫带感。 弥一下子就想通了,她犹豫的看向鸣子“那么投票……也是?” “因为……因为听纲子说好像要到学园祭了嘛。”大概是没想到弥会跟过来并发现是她们控制了票数,鸣子抓着脑袋也有点紧张起来,怕弥真的生气,鸣子下意识的卖萌撒娇起来“鸣子我超级期待能看见小弥表演的嘛,问过纲子,纲子也觉得没问题的说。” 看着鸣子眨着眼睛希望她不要生气的样子,弥还真就没办法说些什么了,她转头看向佐子“佐子姐姐也不阻止吗?”平时鸣子凭着一时冲动做什么或者在家里犯傻的时候,直接暴力制服或者开嘲讽冷却鸣子莫名热情的人都是佐子。 佐子面无表情的将头从窗边转过来,看着自家学习进度很快可就是身体素质跟不上的妹妹严谨的回答“这也是一种修炼。” 说完,她又伸手在弥额头上弹了一下。 刚开始接触到弥的信息的时候,都是听鸣子在碎碎念,那孩子黑发黑眼的感觉和宇智波家的人好像!那孩子又乖巧又听话感觉和宇智波家的一点都不像!小弥读书超厉害的学习又好果然还是和宇智波比较像!小弥被欺负了也不回手自己忍着的样子还是和宇智波家的人一点都不像! 从那以后佐子决定只要那个蠢货再拿宇智波做对比一次就揍她一次,火影又怎么样再说宇智波当心她弑主啊混蛋! 不过……也是从那开始的吧,由鸣子嘴里描绘出的那个女孩被她记得很深。 真的见到之后,佐子就觉得果然和鸣子描述得很像,学习能力是很棒,教她苦无她能很快上手,求解惑的眼神也是让人心痒,莫名的会让第一次带学生的她有一种奇怪的骄傲感,可是性格也确实不太好,这种包子性格的人怎么能冠上宇智波之名! #……等等谁要冠宇智波之名了,人家有姓氏的好吗?!# 所以第一步,要让她知道宇智波的天才是站在世界中心的人。 #……等等还是感觉哪里不对啊!# 弥从教员室出来的时候心情沉重,虽然还有准备时间,可是她根本不觉得自己能做到在那么多人面前完成一个表演。可是她又狠不下心拒绝鸣子姐姐她们的期待。 糟透了。 班里其他人都开始准备班级表演的舞台剧,场景服装道具都很费心思,弥一个人苦恼那个年级表演究竟要怎么办。 放学后,弥背着书包走出教室,她茫然得厉害,一下子又不想以这样的状态回家,在学校里兜兜转转,就到了体育馆。学园祭开始的话,这个体育馆会被布置成临时礼堂,到时候表演也是在这里进行,弥在门口停留了一下,还是趁没人,走了进去。 以前也应该举办过很多次类似的活动了,高台和幕布都保留着,弥缓步走过偌大的体育馆,爬上高台。 从这里举目可以将整个体育馆尽收眼底,到了学园祭那天,这里会满满当当的放置椅子,坐满了人,弥挫败的皱着眉,坐在了高台边。 根本不行啊,想想就觉得做不到。 她只想做个布景板而已。 “那个……小弥?”一个元气开朗的声音让弥突然惊了一下,明明进来时就没看见体育馆有人的弥猛地回过头,就看见一个金发的女孩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金色齐腰直发的少女有着堪比时下最红偶像还要漂亮可爱的一张脸,只是穿着不知名的学校制服却亮眼得像是t台上闪亮的模特一样,在她的自带女神光辉下,弥过了好几秒才发现她身边不远处同样看着那个少女的人。 “太一姐。”弥愣愣的叫着有一段时间没有过来的少女。 对方愣了愣,不过倒是很快反应过来“是弥啊。”她做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突然被叫过来,吓了我一跳呢。” 说着,太一又看向身边那位少女“你……也是自愿加入姐姐计划的人选之一?” “嗯,我是,不过我不是应该被咕噜咕噜的扭出来吗?”新姐姐有些迷惑的眨眨眼睛,简单的动作却萌度爆表“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这种突然召唤……我记得好像是因为求助或需要?”太一爽朗的笑了笑,然后朝新姐姐伸手“你好,我叫八神太一。” “啊,你好。”新姐姐也弯唇笑起来“我叫黄濑凉美。” “唔,虽然不知道怎么了。”凉美用手按着短裙坐在了弥身边“不过是小弥遇见麻烦了吗?” 太一也坐到弥另一边“这么被叫过来,是弥遇到什么事了吗?” 刚刚还一个人苦恼,忽然就被一左一右的关心起来,弥还有些反应不及,她微微有些脸红的用顺了顺自己耳边长发的动作缓解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小声道“是学园祭。”她小声的说“年级表演的歌舞节目,被交给我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歌舞吗?”太一茫然的说“我不太熟呢。” “这个也不是我的强项。”主职是模特的凉美小姐也有些无奈,微微撅嘴“可是,既然不是我们的强项,为什么会把我们送过来呢?” “小弥真的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表演才在苦恼吗?”太一想了一会,又问道“不是因为其他的问题?” 太一皱着眉思考了一下,然后看向怯弱的低着头的弥,轻声问“比如……勇气?” 太一这么一说,凉美也了然起来,她看着身体微缩的弥“小弥是……害怕上台吗?” 第二十五章 天色未亮,弥站在庭院里练习苦无,她食指勾着一柄苦无在手上转了转,眼睛盯着不远处临时坐起来的靶子,握住缠着粗布的手柄猛地挥出,伴随着一阵破风声,苦无正中靶心,发出笃的一声。 弥走上前去查看,苦无并未深入靶心多少,看起来是力量不够的原因。 “小弥好厉害啊。”坐在庭院边落地窗旁的太一出声道,她怀里的滚球兽还在睡觉,闻声睁了睁惺忪的双眼,又顶不住睡意的重新睡过去。 “是佐子姐姐教得好。”弥有些害羞的微微侧开脸,她取下苦无,慢慢走到太一身边“早上好,太一姐过来这边没问题吗?” 似乎察觉到自己问得有点奇怪,她又急忙解释“因为,太一姐之前没怎么过来,看起来好像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没问题的,今天正好没课。”太一笑容开朗的说“就是因为平时不能常过来,在小弥需要我的时候才更要抽出时间来啊,毕竟我也是小弥的姐姐嘛。” 还未破晓,空气里满是夜晚的凉意,太过紧张学园祭而无法睡好的弥辗转反侧了一晚上,还是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起床练习起了苦无,看到一直表现得很可靠的太一出现,她还是忍不住小声说道“姐姐们都并不担心的样子,她们都好像认为我完全能够很好的完成那个表演,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那么对我有信心。” 太一理解的点头,安静了一会,又问道“小弥感觉到压力了,是吗?” “就因为这点事就变成这样会不会看起来很可笑?”弥坐在太一身边抱住自己的膝盖,将下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太一姐,我知道姐姐们是在为我的成长制造机会,知道她们都对我抱着期待,我想要回应的,可是,我觉得我做不到。” “是有一点好笑。”太一失笑的回答,静静坐在弥身边的她看起来颇有几分沉稳“小弥又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 弥皱着眉偏头想了想“我不习惯被注视,也不喜欢这样。” “所以弥担心的不是表演的问题,还是观众的目光吗?”太一也稍许的苦恼起来,她记得自己似乎是没遇到过这种问题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弥,对人生中的挑战乐于接受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弥的问题“你就当看不到他们?下面都是一群蚂蚁什么的?” 弥有些丧气的低着脑袋,满脸都是挫败。 庭院里始终还是有点冷,尽管天光欲出,隐隐破晓,弥还是回到了客厅,她有些无聊的想要打开电视,却发现电源亮了,电视却怎么都打不开“坏掉了吗?” “电视这种东西,随便敲一敲就会好的。”太一耸耸肩,跟进来,似乎真的试图来敲几下“我家里的电视也老是信号不好,到了那个时候我都会好好敲一顿,习惯了就好。” 说完这句话,太一微微愣了一下“习惯……”她重复了一下这个词,然后看向弥,挑眉。 “滚球兽,醒醒,早上了哦。”太一摇了摇怀里的滚球兽,然后把神圣计划从裤袋里拿出来。 “太一姐,怎么……”弥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太一取下了她头上一直戴着的护目镜,转而戴在了弥头上,她仔细的用护目镜盖住弥的眼睛,然后比出一个大拇指“走,我们去飞一圈。” “诶,什么?”弥反应不及的被太一拉出客厅再次来到庭院,晨曦的光已经突破云层,眷顾了并盛的土地。太一想起什么一样回头问了弥一句“这里没有高空管制中低空管制什么的吧?”没等弥回答,她就露出思索的表情“这里没有那种东西,应该没有管制。” 说完,她自顾自的确定了一样拿出神圣计划对准还没睡醒的滚球兽,斩钉截铁的喊道“滚球兽,进化!” 这天早上,负责家长日的银子和浴室里那位可怜的新姐姐都没有等到弥回来。 这天早上,并盛上空出现了外形似恐龙的不明飞行物体。 这天早上,弥过得很酷炫。 她已经不想说自己那一言难尽的心情了,眼睁睁的看着软萌的滚球兽在炫彩24d光芒中突变成一个半机械类恐龙生物,还有被太一拉着爬上去之后那升空时重力全部集中到脚部的感觉,她一边担心着机械暴龙那灰蓝色看起来有点破烂的翅膀会不会飞到一半就掉下去,一边担心着航空管制问题。 #够了!这个时候不是担心航空管制的时候啊!# 风声凛凛的掠过耳畔,并盛的房屋街道在慢慢缩小,离那被照耀得炫目的白云渐近,初夏清晨的风也逐渐不再那么冷冽,只是灌进衣服里仍满是凉意。 目光逐渐与那跳脱欲出的太阳平行,日出的金光掩盖天际那抹蔚蓝,被正面照耀的云彩泛白,云后却还带着深色,呈现出的满是令人心动的光影线条。天空寂寥的深蓝被逐渐驱散,被明媚的光线调和成深邃迷人的蔚蓝,只是一个日出,却是无声而磅礴大气的美。 “好看吗?”太一的声音被风声所模糊,即使抵着耳朵说出来的话,也听不太真切。 弥点头,她从来没有抬头看看过这每天都会出现的美丽。 身边的太一动了动,弥有些惊讶的看着太一缓缓从机械暴龙兽身上站起来,猛烈的风吹鼓了她的衬衣,一头栗发也在风中激烈的飞舞,她仿佛并不在意自己会不会不小心被吹下去,而是双眼炽烈的望着远处的日出,那双眼睛里难言的胆气耀眼的比之那日出的金光也犹无不及,她朝弥不羁的露出一个略带刺激的笑,然后伸出手。 弥伏在机械暴龙兽的背部,胆怯跪伏的她和站立着被风洗礼的太一似乎处在两个世界,而那双无所畏惧的明亮双眼,那肆意洒脱的笑,那向她伸出的手,都是吸引着她的注视并为之震撼的东西。 也许她们可以不那么远,弥伸手握住了太一的手。 也许她们可以站在同一个世界,弥有些颤巍巍的被拉着站起来。 这样所看见的东西,是不是就能一样? 浩浩荡荡的风朝她猛烈的扑来,拂过脸颊和身体时却从心里氤氲出无可比拟的畅快和放肆,她低头俯视持续缩小中的并盛土地,晨曦的光辉也似乎成了对勇敢者的嘉奖,弥好想笑,又好想哭。 “小弥。”她听见身边的太一在大喊,明明她们牵着手近在咫尺,声音却遥遥远远的从天际隔着风声传达而来“如果你不站起来,不去尝试,你就不会看见更好的风景!” 这天早上,弥第一次尝试飞翔,也第一次尝试到了勇气。 然而乐极总是生悲的,弥这天早上被太一带着嗨过了头,然后她迟到了。 #太一你还记得姐姐合约吗?# 机械暴龙兽显然是不能降落在人群密集地的,等弥终于落了地又打电话给姐姐送书包,自己飞奔去学校的时候,她迟到已经是事实了。 来送书包的是银子,弥到的时候她正像个买菜大婶一样跟飞机头风纪委员讨价还价着能不能晚点关门,看着弥已经到了,一手卡着门一手拿着书包的银子才松了一口气“来了来了,迟到也没迟多久,通融一下吧长相老成的小哥?” “迟到了就是迟到了,校规是不能违反的。”长相老成的副委员长试图强行关门,但是力气堪比女猩猩的银子一只手就完全hold住了门,见关不上,副委员长紧紧皱着眉头放软语气,建议道“按照校规,让那位同学先写份检讨吧。” “不行啊,长得这么着急的小哥。”银子也十分遗憾的表情“我家女儿不能迟到的,因为银子大人我还想继续喝免费的草莓牛奶,所以绝对不能让她迟到啊,小哥你就通融一下吧?” 草壁看着无赖的顶着门的银子和不知所措的站在外面的女孩,摇头“抱歉,绝对不行。” “外面怎么了?”一声冷清寡淡的声音传来,副委员长立刻恭敬的站在了一边,叫道“委员长。” 弥站得没离多远,因此很轻易的就看见了走过来的云雀,披着旧校服的少年,白皙干净又意外的利落,狭长上挑的眼眸十分冷淡的注视着这边。 “委员长,那位女同学迟到了,可是她的母亲一直在拜托我们放那个女孩进去。”副委员长低着头说道,虽然银子的年龄看起来真的不大,还长着一副娃娃脸,可是她毕竟是那个女同学的母亲,只是一个女人,他婉转的用了拜托这个词,可是满脸无赖的卡住门的银子哪有一点拜托的样子。 看到委员长出来,弥更加无所适从了,她想叫回银子,伸手连连拉了银子的衣角几下。 “别闹。”银子回过头严肃的看着弥“回家再玩。” 谁在跟你玩了啊! “校外人员禁止进入学校。”委员长低眼看了看银子踩进门的脚,脸色不善起来“马上离开。” 微眯的黑眸带着气势上的压迫,可是银子像一点没感觉到一样换了个卡门的姿势,她刚想开始套近乎,就看见身后被委员长的脸色吓退了几步的弥,那个畏怯的女孩子一下子就让银子的心情变得不那么好起来“喂少年,你吓到我家女儿了,脸色不要那么凶,你这样对女孩是注定要孤独一生的啊,就算脸好看也救不回来的那种孤独一生哦。” “我说,马上离开。”原本对女人没有直接下手的意愿,看到银子还在跟他胡咧咧,云雀翻手就抽出一对浮萍拐来,语气带着强烈威胁性。 银子看了看那对不知道从哪里逃出来的银拐,又看了看对方风纪委员的袖标,决定自己还是不吐槽这个玻璃心的中二了,于是,她温柔的劝解道。 “我不我不我就不。” 第二十六章 “银子姐!” 几乎是在浮萍拐的冷光闪过弥的双眼时,她就下意识的叫了出来。站在银子身后没几步的她能看见银子单手抽出腰间的刀,速度快得留下一道残影,游刃有余的格挡在了挥下的浮萍拐前,浮萍拐重击刀鞘发出一声闷响。 “脾气真是糟糕呢……”银子的吐槽还没说完就见委员长已经飞速收回了浮萍拐转而击向银子下盘,刚刚还冷冷淡淡的眼眸此刻却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一样微眯起来。 银子将书包丢给弥,指间转动刀柄将刀直插于地,再次挡住了挟带着风声袭来的银拐。 “好好听阿银我说完啊……”银子手拿刀连续格挡下委员长几次进攻,只是刀始终没有出鞘。最后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在对方右击她故意露出的破绽时,轻巧闪过且用刀柄猛地拍向对方肩膀。 “嘛……好像招惹上什么麻烦了啊。”看着被击退几步的云雀拿着银拐重新抬头盯视她,那双眼睛里的战意和因为久未遇到强敌而具有强烈侵略意味的笑,银子有些苦恼的皱了皱眉头“说好的这边都是普通人呢,这种好战的中二哪里普通了啊,阿银我果然又被广告宣传语给骗了。” “委……委员长!”一边的风纪委员们都是一副震惊的表情“怎么可能……委员长竟然会被这种娃娃脸的欧巴桑……” “欧巴桑是说谁啊混蛋!眼睛都长到屁股上去了吗?!”还保持着帅气击剑姿势的银子速度变脸吼回去,只见她不知道从隔壁哪个剧组光速弄回来一套jk制服,飞速套上之后开始拿着手机嘟嘴自拍“阿银我不管怎么看都是青春又活力的jk啊!” “拔刀。”低沉的声音来自云雀,他抓紧了手里的浮萍拐,微曲腿部摆出进攻的姿势,双眼如锁定了食物的鹰一般紧盯着银子,他的声音略带兴奋,重复道“拔刀。” 银子看着云雀缓缓放下了手里的手机,她挠了挠脑袋,有些烦恼的拍了拍腰间的刀,说“不是阿银我不想认真啊。”银子略带惆怅的看着云雀“是小鬼你太弱了,万一阿银我不小心砍了你被抓进监狱怎么办?虽然说人生就是由无数的经历堆积起来的,可是蹲局子的经历阿银我还是不想要啊。” 银子的某句话一点即中的踩中了云雀的某根神经,面容清俊的黑发少年一下子就手执银拐冲了上来。披在肩膀上的旧校服没有随着云雀的动作落下。明明云雀的攻击速度和反应都极快,横劈竖砍气势分明,可是银子总是能先云雀一步格挡住他的攻击,连脚步都未曾挪动,更别说被逼挥刀出鞘。 “啊啊,我说,我们要在这里耗下去吗真的要一直在这里耗下去吗?阿银我的草莓牛奶还没买,早餐也还没吃完,阿银我现在只想送女儿去上了学之后回去一边看电视一边喝草莓牛奶啊岂可修!”抵抗了好一会,发觉云雀对战斗的执着和精力简直顽强到一种可怕的地步的时候,阿银终于忍不住大声抱怨了起来“我认输好吗小哥?就算是我输了,让阿银我回家吧。” 云雀的气息已经有些乱了,多次进攻也没有占到一点优势,他余光看了一眼站得不远的弥,低声说“认真的和我打,我就让她进去。” 银子有点反应不及的眨眨眼睛“诶,真的吗?”她一下子有了干劲一样撸起了袖子。 之后的结果就不用说了,三秒没到,弥就走进了已经上课了的校园,然而,这个时候弥还没意识到自己以后的生活会总是徘徊在迟到和就算不迟到也会被强行迟到的边缘。 校园里空荡荡的,弥一边朝教室走一边学着刚才银子格挡的样子比比划划,特别是那个侧避攻击的动作所带有的技巧性让弥格外在意。 很快到了教室,弥提着自己的包站好,礼貌的敲了敲虚掩的门“抱歉。”她轻声推开了门,眉眼间因为自己迟到又打断了上课而有些愧色。 “香取?”讲台上的男老师皱着眉头。 看到是脾性都不怎么好的根津老师,弥心里轻微的叹了一口气。 “竟然迟到了半个多小时,你今天怎么不干脆跷课呢?”带着厚厚眼镜框的老师颇有些刻薄的看着低着头的弥“让我猜猜看,因为自己功课还行,就可以迟到连老师都不尊重了是吗?” 大概因为受训的是女同学,班上倒没什么人幸灾乐祸。 “香取,你去……”根津老师伸手过来想抓住弥的手臂,气势汹汹的走过来的动作让弥突然联想到什么,她下意识的侧身避过老师的手,身体斜斜避开之后顺手用手里的书包朝根津老师脸上砸去。 ok,完美复制了银子的招式! ok个头啦!弥呆呆的看着被她砸中脸之后仰面倒下的根津老师。 #现在解释是身体的下意识动作有人会相信她吗?# 等等!冷静一点!袭击了老师而已不会被抓进警察局的!现在要做的就是诚恳的道歉而已!弥木着一张脸努力安慰自己,好,好,如果是姐姐大人,这个时候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大叔你的血条好像见底了要来点红瓶吗?” ……好像有点不对。 “老师没事的,反正那张脸砸和没砸看起来都没有差别。” #不管是学银子还是学奇犽都简直是在自找死路啊!# 弥沉重的看着怒气槽满了满脸狰狞的从地上爬起来的根津老师,教室里有听懂了弥的梗的人发出轻微的笑声来,弥视死如归的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然后自觉转身“老师您先上课吧,我去教员室等您。” 弥主动转身离开,留下怒气值已满但缺少目标无法开大招的老师,她走到走廊尽头的教员室等待下课。课时差不多才过去一半,弥靠墙想着自己的说辞,想着想着就看见后桌君也从教室里走了出来,伴随根津老师一声怒吼。 “哟。”后桌君面瘫着一张脸弯腰小跑过来,怀里还抱着几张纸。 “又在上课画画了吗?”弥靠着墙小声说道“没有人坐在你前面,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啊。” 后桌君也靠在墙边,两人靠得较近,弥低头就能看见后桌君手里的纸张。 那是一张铅笔素描,画的是午后的教室,线条勾勒得十分漂亮清爽,难以想象这样的手稿出自一个几个月前还只会画火柴人的家伙之手“今天来了一个转校生。” 听见后桌君这么提到,弥也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看弥没有什么反应,后桌君也看向了自己的画,轻描淡写的问“画得还好吗?” “教室很还原。”弥点头认可。 后桌君一愣,顿了顿,强调道“可我画的是你,教室只是背景。” 弥也愣了一下,弥低头专注的企图在那张素描上找出一个人来,研究了好一会儿之后,她终于在所画的教室中她的座位上发现了几根和背景不太搭调的线条。 那是一个火柴人,这次还体贴的加了几根黑线条画成她的长发。 #在你心里我果然真的只是一个火柴人!# #你竟然还好意思说这是我?前后桌的情分到此为止!手动再见!# “果然不太像吗?”看着静默的弥,后桌君瘫着脸有些失望的收回了画纸。 #你到底是觉得哪里像了啊?画风都完全不同了好吗?# 下课的铃声一响,后桌君就抱着自己的纸自觉挪回教室边上站着,弥等着怒气未息的根津老师出来,直到被领到校长室。 “竟然在课堂上袭击老师,不管怎么说都太过分了,校长您说该怎么处理?”根津老师看着西装革履却已经浮现老态的校长不满的说道,与其是在求主持公道,倒不如是单方面的发泄自己的不爽,态度一点都并未显出对校长的尊重。 “啊,这个……这个女学生应该也不是故意的吧……”校长的声音有些弱气,她看着低头站着的弥,似乎想不到她会突然暴起伤人。 “您在说什么啊,校长?”根津老师恶声恶气的看着弥“这种学生要马上请家长!” “听着,香取。”根津老师完全无视了校长一样对弥发号施令“马上叫你的家长来学校,不然就退学!” 弥有些不安的站在校长室里,手里捏着书包的手紧了紧“抱歉,老师。”她的声音同样弱气而心虚“我没有家长。” “没有家长?”根津老师皱着眉头刚想发作,却忽然想起看过的学生花名册里,香取弥确实是独自居住的状态,父母好像都已经早死“啊真是,怪不得这么没教养。” 听到根津老师的话,弥整个背部都微微僵硬起来,她轻微颤抖。 ‘噔噔’敲门的声音响起,门随后被推开,进门的是一位白头发的少女,她左眼戴着白色眼罩,穿着浅蓝的外套,身形纤细“打扰了。”她轻轻的笑起来,气质温柔而舒缓。 她走进校长室,温柔的搭上弥的肩膀,安抚一般轻轻拍了拍。 “我叫永近研,是弥的姐姐,听说她好像在学校里出事了?” 第二十七章 虽然说关系是姐妹,是家人,可是这确实还是第一次见面,无论再怎么样也没办法一下把关系拉得太近,弥走在通往校门口的路上,转头小心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女“小研姐姐,你知道回去的路吗?”她轻声的说话“要不然我打电话让银子姐来接你吧。” “坂田小姐已经回去了,现在家里没有其他人。”研笑了笑“不过没关系,我可以顺便在附近转转,放心吧小弥。” 弥点点头,交出自己身上的那份钥匙和联系用的手机。 “小弥……”研欲言又止的挠了挠脸颊,似乎想说什么,露出的那只黑色右眼微微转动了一下,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朝弥挥了挥手,便离开了并中。 弥目送对方身影远去,才转过身准备回教室。小研姐姐处事圆滑而成熟,几句话轻飘飘的捧起了根津让对方不再追究,态度始终谦逊温和,看起来和弥理想中那种成熟世故的大人十分接近。 错本来就是在弥迟到后又袭击了老师,老师虽言语刻薄却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弥有些难堪于给新姐姐留下了糟糕的印象。 “那是香取的姐姐吗?”一声又软又萌的童声引起了弥的注意,她抬起头看去,就看见校园林荫道的树枝上坐着前两天见过的那个小婴儿。 弥点点头,然后默不作声的继续举步想要离开。 “突然就出现在了校长室外面,看起来好厉害。”小婴儿睁着一双黑豆豆一样的眼睛,天真可爱的模样“香取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吗?” “是这样吗?”弥轻声回答,她状似吃惊一般,语气却平淡的回答“我也觉得很厉害呢。” 弥风轻云淡的打算转进教学楼,就看见里面飞快的冲出一个人,她根本来不及让开就被一下子撞倒在地,手中的书包也被撞飞,课本散落一地。 “嘶。”那个突然冲出来撞倒了弥之后同样因为反作用力摔打在地上的男生捂着脑袋抽了一口冷气,他抬头去看被他冒冒失失冲出来撞倒的女生,看清了对方的脸之后急忙伸手想去抚“香、香取,你没事吧?”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香取避过纲吉想扶她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没事。”她摇了摇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然后蹲下去收拾自己落了一地的书。 “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看弥低着头收拾自己的书,纲吉诺诺的又道歉了一遍,他在走廊上被高年级的不良为难了,才会趁他们没注意跑出来,没想到会刚好撞到弥。 纲吉也蹲下收捡弥的书,指尖触及一本正摊开着露出里面所夹纸张的书,说不清的在意让纲吉轻声问了一句“香取,这个是你画的吗?看起来好奇怪啊。” 弥抬眼看过去,就看见纲吉拿起了书里所夹着的起爆符,那是上次在便当里得到的,后面她也是在鸣子准备的忍具包里发现了同样的纸张,才知道这种东西叫起爆符。 “那是起爆符。”弥从纲吉手里拿过自己的书“可以爆炸的。” “诶?”纲吉诧异的看着手里的纸,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一张画着奇怪涂鸦纸质烧好一点的纸罢了“会爆炸吗?” “真是看不下去了,那种说辞你也会相信吗?” 纲吉闻言抬头,就看见了今天转来的那个转校生,银灰短发的男生看起来对他好像很有敌意,表情也一直都是十分冷酷的样子。只见对方双手插兜走过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起爆符“竟然相信这种玩意会爆炸,像你这种家伙如果真的当上彭格利十代目,家族绝对会完蛋的。” “嗯?你怎么会……”纲吉惊讶的看着狱寺,随后意识到什么一样猛地转头看向弥。 弥停了手里还在收拾书包的动作,正淡淡的抬头看着。 “香取,你不要误会……”纲吉吞吞吐吐的不知道怎么解释彭格列十代目这些词,却见弥反手扣好书包,然后站起来“真的会爆炸哦。” 弥的重点似乎并不在他所想的地方,纲吉松了一口气。 “你在胡说什么,这种东西……”狱寺的话没有说完,只见弥有些笨拙的用手结印,然后那双浅色的唇微微动了一下,清晰的吐出一个“爆!” ‘嘭——!!!’随声炸起的粉尘生生扬了两米高,一些泥土和小石块也向四周炸开来,察觉到起爆符的杀伤力有些超乎想象,弥顿时有些慌的去确认那个站在爆炸中心点的人。 烟尘渐散,被炸了一个小坑出来的爆炸点并没有人在,那个银灰短发穿着不良的男生反而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站着,他仿佛是起爆前匆惶退开的,制服衬衣上已经被扬起的灰染脏,头发和脸上也有石子猛地飞过的痕迹,他眯着眼睛愤怒的注视着弥。 如果不是身体的反应能力快到手中起爆符飞快燃起时迅速退开,拿在手中那么靠近心脏的位置,这会不是死亡就应该已经重伤。 “十分道歉。”弥微微鞠躬,没有了之前的漫不经心,她显得紧张而担心“我没想到起爆符的威力会这么大,真的非常抱歉。” 她没来得及好好思考起爆符的杀伤力会有多大,满脑子都是那个长相肖似阿寺姐姐的男生说出的那句‘十代目’,她的阿寺姐姐也这么称呼纲子姐姐呢。 ‘十代目’‘十代目’‘十代目’ 为了掩饰她的心思,竟然心不在焉的做了这种事。 弥微微退了一步,即使早有猜想,可是事实一步步的印证时,她还是觉得荒谬怪诞。弥转身跑离了这个地方。 “香取。”纲吉看着弥有些惊慌的抱着书包跑走的背影,有点担心的叫了一声。 “碍事的家伙也走了。”手持炸弹拦住纲吉的狱寺阴沉着脸“那现在还是先决定一下十代目究竟是谁吧!” 自从姐姐大人们来了之后,弥发现自己的每一天都开始变得精彩不已,她思考的东西会变得越来越多,学习的东西会变得越来越多,顾虑也会变得越来越多,弥说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也不知道该不该烦恼平淡的生活被打乱,担忧忽然出现的她们会不会忽然消失,可是姐姐们……是她的姐姐们啊。 即使生活在另一个世界,完全不同的那个世界。 放学之后,狱寺对纲吉的态度完全不同了起来,毕恭毕敬的围着对方叫嚷着十代目,那双眼睛里的憧憬和敬仰,和她所知的阿寺姐姐一模一样。 只有对着纲子,才会露出那样的笑容的阿寺。 弥避开了用眼神搜寻她的纲吉,尽管这段时间都一起走,可她现在忽然就不想和对方一起走回去了,绕开了路,弥自己兜了一圈,才回到家。 家里的门锁着,钥匙给了小研的弥只有去按门铃。 “来了来了。”穿着拖鞋啪嗒啪嗒跑来开门的人不是小研,金色长发的黄濑凉美热情的朝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欢迎回家。” “啊……我,我回来了。”弥眨了眨眼睛,才慢半拍的回答,进屋换鞋。 “小弥回来了吗?”坐在客厅里的gio看过来,朝换鞋的弥柔柔一笑。 “gio酱也在啊。”弥走进客厅,在沙发边坐下。客厅桌上摆了厚厚的几摞纸,纸面崭新干净,gio正在看其中一张,弥粗略的扫过桌上的纸张,几乎都是乐谱之类的东西。 “小弥不是在烦恼学园祭的表演吗?”凉美笑着坐在弥身边“所以我回去之后找了好多很受欢迎的歌曲,应该能帮得上忙吧?” “诶……”弥随手拿起一张,完全陌生的曲名和看不懂的乐谱,不过她还是轻轻笑了笑“麻烦凉美姐姐了。” “能帮得上就太好了!”凉美又笑起来“那么就来决定一下到底要哪首吧?” “学园祭的节目吗?”一个声音忽然从客厅后面传来,不过早已习惯的弥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动静,看着银子快步走过来在沙发边坐下,找到大部队的银子少女刚经历了一场遭遇战,白色和服有些脏了,身上也染了轻微的血腥味,她盘坐起来,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建议道“威风堂堂怎么样?” “那种东西唱出来连学都不用上了吧。”说话的是出现在客厅里的阿寺,越临近弥放学接近晚饭的时间,姐姐们但凡有时间都会过来。 阿寺也捡起客厅上一张乐谱看了起来,若有所思的一会后,看向弥“作业写了吗?” “我忘记了。”弥立刻站起来,拿好自己的书包准备上楼“我现在就去写作业。” 看着弥上楼,阿寺的目光也没有回到乐谱上“佐子今天跟我说,香取宅的结界被多次试图入侵,可能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了。”她低声道,稳重而成熟“虽然不可能有谁突破得了忍术结界,不过十代目的意思,让大家都不要太懈怠。” 说着,她看向gio“初代大人,您既然会长期停留,这边就麻烦您了。” gio轻轻的点头,她略为出神的在思考些什么,最后也只是笑了笑。 第二十八章 弥做完作业之后,姐姐们也还没有到底要选哪首。 放学回家的时候也就三点半左右,现在写好作业也才就刚好四点,弥下楼拿了一瓶饮料,就站在厨房边休息了一会。 厨房里的调料似乎缺了些,弥翻了翻备用调料的柜子也没找到什么,看姐姐们还互相吐槽得厉害,想来闲来无事,就先出门买调料了。 天高云淡,研站在高耸的电线杆顶部俯视整个居民片区,她刚刚把并盛逛完,也踩完了这边的地图,可即使知道弥的家在哪里,她也还是不能过去。 远处有一个身影慢慢从她关注着的居民区里走出来,移动的速度很慢,研看着对方慢吞吞的走出来,找了一个电话亭走进去,然后没过一会,自己身上所带着的手机便响起来。 悄无声息的从电线杆上跳下去,研逐渐靠近了站在电话亭里的女孩,这个世界平静而安详,她不得不离人群更远一些,以免真的过多暴露自己以给这边的世界制造麻烦。 研敲了敲电话亭,就看见里面的女孩转过头来,些许惊讶的看向她。 “小研姐姐。”她推门出来,有些庆幸的笑“我还以为你走丢了。” 研也笑了笑,避而不答,反问道“小弥要去哪里?” “去买点东西。”弥拉了拉有些大而滑落肩膀的外套。 “我陪你吧。”研走到弥身边,瘦瘦小小的她看起来不比弥大多少,两人一起朝超市走去。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有如实质般轻抚皮肤,路边绿油油的绿化带里也慢慢有了些知了的声响,车流一般不会太靠近居民区,所以外围这边的道路也算安静,慢慢就看见了横穿并盛而过的河流,弥远眺了一眼远处的并盛之森,不动声色的看向身边的研。 “?”研倒是非常快的就发现了弥的视线,微微偏头像在询问有什么事。 弥刚想摇头,看见研眼睛上的白色眼罩,想了想,还是轻声问“小研姐姐的眼睛受伤了吗?” “这个啊。”研单手抚了抚自己的左眼,眼神低敛着看向地面像是在掩饰自己的什么心思,不过很快她就抬头对弥露出一个舒缓的笑容,快得几乎让人以为她那个若有所思的动作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小伤而已。” “我,从见到第一个姐姐起,就想好绝对不会因为好奇而问些什么,知道了太多也并不是好事。”弥抿出一个笑容来,又轻又软“害怕知道了自己不想知道的东西,为什么得到这些的偏偏是我的理由,为什么选中这样的我,又为什么姐姐们愿意牺牲自己的时间和生活来陪伴我。” “我想,对姐姐们来说,应该是有这么一种不得不这么去做理由的吧,所以每一个姐姐都在尽力的表达自己的善意,且不太方便告诉我,我能理解,也会乖乖的不去问。”弥偏头去看研,正好对上对方的目光,她不闪不躲的浅笑“不过我果然还是会担心,姐姐们都有着不知道从什么生活中磨练出来的身手,我担心她们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模样,担心有一天会见不到其中一个姐姐。” “我觉得我可能有一点杞人忧天,可是无法确认就无法放心。”弥嘴边的浅笑淡了下来,目光逐渐带了些忧虑。 “小弥是想知道我们那边的世界吗?”研轻声询问。 “不……”弥缓慢的摇头,忽而问道“我一直处在小研姐姐的视线范围里是吗?” 研先是怔了一下,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弥是在说她给自己打电话时自己下一刻就出现了的事,要推说是恰巧路过吗? “假如姐姐一直都没离得太远,那么姐姐也应该知道家的位置了吧?”弥继续问道,说是询问,却显然已有答案的样子。 “……”研有些不知作何回答,她确实是看着弥回家的。 “小研姐姐不像是冷漠的不愿意和其他人共处一个屋檐下的人。”弥望了望蓝天,又低下头“小研姐姐待人处世都很好,我想了好半天你一下午都不愿意回家的理由,是因为有不想看见的人吗?” 弥的表情浮现略微苦恼,自顾自的喃喃“可那又是因为什么呢?身份?立场?” “反正、绝对不是找不到家的这种理由吧。”弥双手放进外套的口袋“因为我需要而忽然来到学校的姐姐,只在门口听了几句话就理清了事情过程,那么聪明的小研姐姐,按照钥匙上的铭刻字和手机上的线索,不至于找不到家啊。而且我放学后,小研姐姐也应该看见我回家了吧。” “所以,弥想问的是为什么我不回去吗?”研问道。 “因为自己一个人想了好久都没有想出来。”弥一副我很笨的表情“如果真是这样,至少不想见的那个人不是银子姐姐吧,银子姐姐和其他姐姐不一样,穿着简便和服佩戴那样一把刀,看上去并不是什么cosy能解释的呢,有时衣服上也会有类似血迹的斑驳痕迹,她所处的环境好像和其他姐姐都不一样。” “那么这样的话,鸣子姐姐和佐子姐姐也能排除,她们是忍者,听说那边的人也基本穿着和服,小研姐姐没有忍者的下意识反应和举动,对于现代化城镇也没有什么反应,手上也没有忍具会磨出的茧,说是普通人也不太像,那么应该就和纲子姐姐她们有关吧?” “原本不打算知道太多的,可是这样推算好像又与姐姐们那边的世界有关了。”弥低着脑袋说着,又叹气“既然纲子姐姐她们今天没有来,小研姐姐理应没见过她们,也不知道她们来了这里,那是在那边的世界就认识还是有着自己的某种方法来感应呢?像佐子姐姐那样感应查克拉?或者奇犽姐姐那样感知念?” 研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她顿了顿,问道“那弥有结论吗?” “今天阿寺姐姐用了好粗糙的方法来引走我呢,不知道她和其他姐姐说了什么。”弥抿唇“金木姐姐想知道我的猜测吗?” 没等研回答,弥就小声的说“小研姐姐还没成年吧,待人处世的方式却好熟练了,应该是一个人生活了好长时间而且遇到了很多事才会对什么事都处理得这么游刃有余吧,和纲子姐姐那种像是上位者处事的感觉不一样,先安抚我的情绪,再是根津老师,后来又巧言说服了校长,小研姐姐应该是独居且还在上学是吗?” 研微妙的笑了笑“上学是怎么看出来的?” “说话方式。”弥露出思索的表情“小研姐姐的年纪来看,应该是大学,关于文学系这方面?” “这样看起来小研姐姐也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可是回避了家里之后却呆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注意着,小研姐姐应该是有某种方法来知道姐姐们通常不出门是吗?”弥又皱起了眉,仿佛刚刚那句话让她觉得经不起推敲,她看向研,却没有去求证,而是继续说道“果然还是因为有这种矛盾吧。” 研无奈的笑了笑“小弥想的好多啊,就不能是因为家里没有人,所以我干脆在外面逛逛吗?也或许我这个人并不太喜欢和陌生人相处,若非必要打交道的人都会害羞腼腆啊。” “不可能。”这次弥非常坚定的摇头“虽然谁都没说过,但我能察觉得出来姐姐们有某种默契在,所以就算是性格不服管的银子姐姐和奇犽姐姐,甚至包括有些高傲的佐子姐姐都在默认纲子姐姐的主控,姐姐们见过我之后,会下意识的第一时间去接触其他的姐姐,确定这里的情况主要是谁在控制。” “趋于某种必要,性格再怎么跳脱的姐姐都会认真对待和我有关的事情,所以小研姐姐的反应才会让我觉得奇怪。” “真是……感觉有点可怕呢。”研理了理耳边的头发“那小弥知道我或许会与你的其他姐姐有所冲突或对立,这样什么都告诉我也没关系吗?” “刚刚就说了啊,趋于某种你们都无法拒绝的原因,所以才会来成为我的姐姐大人,虽然不知道这种制约是什么,不过既然已经来了,作为姐姐,就一定不能伤害妹妹吧?不然,也不用对我太好的啊。” 研单手抵着下巴想了想,然后又笑了一声“感觉现在看到的弥和中午看到的弥像是两个人一样。” 弥的笑容淡了淡,轻描淡写的回答“因为姐姐是姐姐,那些人只是那些人。” 研看着表情淡下来的弥,伸手揉了揉弥的发顶“小弥出乎我意料的聪明呢,那么,为什么不直接问其他姐姐呢?弥这么相信所谓姐姐大人们,一定能够也是因为她们给弥留下了相当可靠的印象吧?” “小研姐姐不一样的。”弥微微摇头“小研姐姐既然与其他姐姐们有某种矛盾在,也许就不会遵守一些她们默认的规则,是不是就可以告诉我一些事呢?” “说了那么多。”弥拉住研的衣角“我只是很担心,姐姐那边的世界。” 越来越忙的纲子姐姐,身上血腥味渐重的银子姐姐,弥的眼睛能看见很多东西,她已经不想知道所谓来到身边的理由,她在意的是,她所依赖喜欢的姐姐们,会不会有一天真的就看不见了。 “弥知道利齿吗?”研忽然这么开口,让弥困惑的看过去,小研低低笑了几声,笑意并不达眼底“利齿残暴并食人,和人类外表没有差异,并不所为人类接受甚至可以说是天敌的他们有着超凡的能力。” “我们那边的世界,有一个这样一个法令,愿意给利齿以自由公民的身份,享受一切公民权利,维护他们一切利益甚至提供食物,但是……”金木的笑容低沉“愿意到光明下生活的利齿,必须全部编入利齿特别部队,为了抵抗威胁日本平安区的敌人而战。” “……对当局来说也许是个好选择,可是对那些人来说很过分。”弥微微皱眉“那那些没有被编入的人呢?” “……”小研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来,没有说话。 第二十九章 弥睡觉向来不老实,晚上睡觉时如果可以她能翻到天花板上去,所以弥也早就习惯了第二天在各种地方醒来。然而即使如此,这天早上弥醒来发现自己双腿搭在窗台上,整个人只有背部睡在窗边榻榻米上时,弥还是深深的为自己的睡姿着急了一下。 面无表情的从地上爬起来,确认自己的棕熊连体睡衣没问题后,她才开始换衣服。 昨天和研聊过之后不小心就想得多了,人类和以人类为食的利齿,冲突和矛盾,对立和血腥,仅仅从研的只言片语中推想出这些,也只是管中窥豹罢了,她知道很多事情她并不了解,于是思想也浅薄。 伸了个懒腰,弥草草用手指疏离了一下长发,然后去打开了浴室的门。 浴室里有几声匆促的脚步声,像里面的人听见门开的声音后匆忙转过身来,踏在地板还残有水渍的地板上发出几声黏腻腻的声响。弥歪着脑袋看着浴室里的人影,直到雾气渐散,她才看清站在里面的人。 那是一个有着金发短发的少女,她有些拘谨的揪着围在身上的浴巾,脸上还有几分不自然的红晕,整个人略显羞赧的站在那里,金色短发遮过耳朵,一双眼睛犹如水洗后明亮动人的蓝天。 “那、那个,你好。”她看起来有点紧张,却下意识的挺直背脊做了个类似立正的动作,似乎在强行让自己严肃认真一点“我叫明,明·阿诺德。” “嗯,明姐姐。”弥弯唇露出一个笑容“你好,我叫香取弥。” 观察到姐姐们的身形几乎都偏向较瘦的,弥再准备衣服时也选择了比较小号的休闲常服,她从衣柜里拿出准备好的衣物交给明,然后就在门外等明换好衣服后一起下去。 客厅里不算冷清,几天没过来的纲子稳稳当当的坐在沙发上,眼底稍有些疲倦的黑眼圈,阿武在厨房里准备便当,gio一边喝茶一边看早间新闻,银子摊在地毯上装死. 弥下楼的时候第一个看过来的是纲子,随后阿武也拿着准备好的便当走了出来,刚好交给走下楼梯的弥。 “山、山本阁下!”纲子刚准备站起来,见爱尔敏十分惊讶的叫出了阿武的姓氏,又不动声色的调整了一下坐姿。 “诶?”阿武眨了眨眼睛,阁下这个称呼让她下意识的联想到什么“你是……军团的人?” “是!”明站直了身体,几乎是身体养成的习惯性动作,她双眼坚定的目视前方,气势十足的行了一个军礼,回答“军团第四纵队,明·阿诺德。” gio意味不明的抬眼看了爱尔敏一眼。 “小弥。”客厅忽然寂静下来的当下,纲子风轻云淡的叫了弥一声,侧脸示意餐桌那边“去吃早餐。” “……好。”弥缓了一下,才轻声回答。 “啊哈哈哈,不用这么见外嘛。”阿武自然熟的拍了拍明的肩膀。 当初因为被密鲁菲奥雷秘密追杀而冒险用飞机飞跃东欧上空时,阿武真的没指望那片沦陷了不知道几百年的土地会有生命存在,所以在看到那被高高的城墙围困却保护起的生命时,那长达几百年的绝望都未完全灭绝的希望,给了她太大的震惊。 她在那一片土地降落了,也自然而然的担任起了外界与城墙内的人们沟通的使者。 变异人一开始就是在这片土地横行,只是因为是无智力的走兽而被小看,后来不知是实验还是其他原因导致了变异人进化,最初始的变异人资料也基本遗失在了这片绝望之地。那些可怕的血肉为食的怪物逐渐占领欧洲,逼向意大利,逼向美洲和亚洲,大国的领导者们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短视,地球已经沦陷了近一半。 长达几百年的鲜血和战火由此打响。 就如同外界的人们不相信东欧变异人起迹之地还有生命存在,城墙内的人们也是没想过外面还有人类生存的,阿武的直升机降落时也遭到了足称威胁的接待。在那高耸着的城墙内,陌生的外来者带来了似乎触手可及的希望。 于是他们也知道了外面还有很多人类活着,还有很多人类在拼死抵御侵扰领土的变异人,他们从不妥协,献出生命和鲜血,发展壮大着,慷概赴死着。 然而他们走不出围困圈。 现存的国家也只有美、中、法、英、俄,超级英雄们坐镇的美和有着九洲结界的中已经明确表示过不再接受幸存者,英国更是整个屏蔽在了据说是巫师所设下的保护层中,法则是向忍者及猎人大陆发布任务定期维护结界,他们的国家也容纳不下太多的人口。 豪放不羁的战斗民族所在的俄去了还不如不去,意大利则笼罩在彭格利的保护中,也同样容不下太多人,更别说混乱又人口太多的日本了。 各个异能大陆板块只开通了任务交易渠道,拒绝任何偷渡行为。 除非能近世界另一边的国家们就近打下一块地方,不然他们还是只能呆在城墙里。 于是到了最后,头脑清楚的总统与彭格利定下了协定,以科技物资支援,换得最原始的巨型变异人情报。 但谁都没想到,密鲁菲奥雷也联系上了他们。 “这么突然就过来没事吧?听说兵团里的纪律挺严厉的。”阿武关心的问了一句。 “是,由于不知道何时会被召唤,我已经事先跟队长汇报过了。”明板着一张脸回答,天蓝色的眼睛澄澈无比,装满了毫不懈怠的认真,看起来又萌又可爱。 “不要这么严肃啦。”阿武拍拍明的背部,忍俊不禁道“明也是第一次到城墙外面来吧?等会要不要一起出去转转?并盛靠海哦,风景也超棒!” 明一怔,阿武所说的某个词似乎勾起了她某个隐秘的向往,她略微失神的看着阿武,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的踌躇模样。 躺在地板上装死的银子终于睁开了眼睛,她显得相当疲劳的弯着腰走到冰箱边取了一瓶草莓牛奶,毫无生气的死鱼眼懒懒的扫过明。 当初日本平安区自以为有岛国优势,变异人不可能登录,却没想到那些变异人会突然出现在江户,最终将江户空间分离开了日本平安区。而那些木愣愣的显然并没有进化过的变异人,最终还是倒在了武士的刀下。 纲子轻飘飘的看过来一眼,接到眼神的阿武一滞,她忘记了她现在是不能出门的。 “啊啊,我忽然想起来我一会好像有事。”阿武苦恼的笑笑,目光扫过gio和纲子,停在了银子身上“银子,你今天有事吗?” “啊?”银子死鱼眼转过来,吐槽不似以往那么有活力“银子大人我很忙哦,有什么事过几天再说吧。” “最近银子比以前累很多啊。”纲子轻轻摇了摇手里的咖啡,关切的看过去“你那边很忙吗?” “攘夷战争,大概要进入尾声了吧。”银子有气无力的回答,表情却十分平静“幕府都投降了。” 纲子微微皱起眉头“也打了很久了啊。” 既然天人的火力似是有备无患还有无法估计的后援,她就不确定是否真的要下委托给猎人大陆重整空间分离的江户了,世界格局好不容易安定一些,再来点天人估计又要世界大战了。 “嗯。”银子点头,赞同道“阿银我确实挺持久的。” 纲子木着脸看了银子一眼。 明有些茫然的看着其他几人,虽然外界生活着其他人类的事早已不是秘密,可是他们确实也对外界的事所知甚少。那些冒险运来,每次都会被进化过的变异人弄下多半的物资和机械,精密到令人难以想象。 “没关系吧。”弥吃完了早餐,拿着书包走过来,看向明“我下午放学会很快回来,到时候就带明姐姐出去逛逛吧。” 她勾唇露出一个带着纯粹善意的笑容,明也不自觉露出一个微笑来。 目送弥去上学,gio笑了笑,轻语“感觉小弥和新姐姐,气场意外的合呢。” “嗯。”纲子也轻声回答。 “别傻站着了,竟然出来了就不要太紧张了嘛。”阿武拉着明走到沙发边坐下,明目光匆匆扫过房间里的各类物品,有些局促的坐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对了,还没跟你介绍。”阿武摊手示意纲子的方向,神色认真了些“这是我们彭格利十代目……” 阿武话还没说话,明就蹭一声站起来,她惊讶的看着浅浅微笑的纲子,然后站直身体飞快的再次做出一个军礼,带着敬意和尊崇。 第三十章 自从上一次弥迟到后导致委员长被打飞(?)后,弥每次上学都会在一众风纪委员们虎视眈眈的目光下走过,只要身后有姐姐送,她就会被堵在校门口不得进入,直到迟到后以进入学校为交换条件和姐姐们干一架。 如此被强行迟到多次后,她学会了提早起床独自一人赶在校门刚开没多久的时候去上学。 弥捧了一手的凉水醒醒神,她站在学校卫生间的大镜子面前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过臀的头发太长了,她还在考虑要不要听奇犽的话剪短一些,可是又被没留过长头发一上战场就被削成短毛的银子劝说留长发好,导致这会还在犹豫。 弥抓着头发模仿佐子训练时那样扎成一个英气十足的高马尾,看着镜子里形象变得飒爽起来的自己又有点害羞,剪成短发好像也没有奇犽和今早出现的爱尔敏可爱。 镜子里的女孩眉眼还存着稚嫩,只是那静若深潭的眼睛和上挑的眼角透出几分不符合年龄的艳丽来,她揉了揉自己的脸,连捏带掐的把那张养出点肉肉来的脸捏成各种形状,最后才看着镜子里自己被捏红的脸微微叹了一口气。 现在竟然开始考虑起形象问题了,是因为青春期吗? 卫生间里传来逐渐接近的谈笑声和脚步声,弥理好自己的头发后安静的和来者擦肩而过。 弥是在书包里面发现乐谱的,前天在客厅桌上的一大摞已经被精选了三份放在她的背包里,并且被清爽流利的水笔重新用钢琴谱的方式排了一次,应该是出自阿寺的手笔。 “那些蝌蚪是什么?”明明还在上课,他们还坐在前两排,身后那个不怕死的家伙在看到弥拿出的乐谱时戳了戳弥的肩膀小声的嘀咕,弥机警的立即望了一眼老师的位置,将座椅往前移了移。 然后又被后桌君用铅笔戳了戳肩膀。 “香~取~”后桌君可能是闲得蛋疼了,懒懒散散的用又低又慢的调子叫她的名字,像一只懒洋洋撒娇的大型犬。 不过事实告诉我们,在上课时开小差是要承担一定风险的,比如在下一秒就飞到后桌君额头上并且留下一道粉笔灰的白色粉笔,伴随着一声冷酷无情的呵斥“你给我去外面站着。” “嗯。”后桌君一本正经的站起来,瘫着脸望向讲台上国文课的女老师“是到时候进行光合作用了。” “什么光合作用,你当你是植物吗?”女老师毫不留情吐槽道“都已经十四了别再继续中二了,以后大家谈论起你的时候关键词就只剩奇怪的中二病患者了哦。” 班里有人轻笑出声,还有女生带着笑意互相交换的几句短促的讨论。 可是后桌君还是脚步不停的朝门外走去“没有大家那种东西啦,不会有人记得我的。”他声音仍旧懒散而有气无力,背影映着从窗外投进的光透出一种说不清的一往无前来,他走进走廊,声音也逐渐消失在风中“不管是名字还是长相……” 弥一瞬间有一种恍然的情绪一拥而上,甚至下意识的用目光追逐起了后桌君的背影,可是等她再想梳理什么,那种感觉又好像忽然消失了,一下子空落落起来。 她摇了摇自己的头,让自己重新专注于课堂。 下课后,班级里热闹起来,弥收好自己的书,看着后桌君慢吞吞的走进来趴在她身后的课桌上,她想起什么,站起身来走到值班表面前,注意力集中在了某个名字上,可刚移开目光,她就浮现出略微茫然的表情,她回头重新确认那个名字,可是移开目光,某个印象就又在她脑袋里消失了。 弥抿着唇回到座位,侧坐着看向趴在课桌上的后桌君“你叫什么名字?”她看着闻声抬头看向她的后桌君,微微眯着眼睛用心又专注的审视对方的眉眼,可是她的目光乍一移开,就微妙的一愣,如此重复几次后,她困惑又不解的接着说“为什么我记不住你的名字,也记不住你的脸。” 察觉到弥审视的目光后就似有所觉的摆出任凭围观的神情的后桌君没有说话,他勾唇笑了笑,那张始终让弥没有一点印象的脸浮现出略微的、可以称得上风情的笑容。 然后,弥就又没有印象了。 “不能告诉你。”后桌君从座位上站起来,拿着他的铅笔和素描纸朝门外走去,却在离教室几步远的地方回头朝弥笑了笑“太慢了,我一直在等你发现。” 弥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没动,看着对方离开后,若有所思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钢琴谱。 午休的时候,弥去借用了音乐教室,看在她还要参加学园祭的份上,教室借用得很顺利,弥抱着钢琴谱走到音乐教室,打开锁好的门之后,就转身将门虚掩上,走进教室。 打开琴板,放好乐谱,弥先熟悉了一下琴键,才慢慢随着乐谱上的节奏哼出声来,不过由于所选的练习曲似乎并不能两只手完成,手不太够的弥弹了小半段就停了下来。 她微微皱着眉苦恼起来。 “在学校不能随便叫我们过来。”忽然在弥身后出现的声音音色冷清又波澜不惊,弥眨眨眼睛,就看到有着柔软银灰长发的阿寺走过来坐在了她身边,她随意的看了一眼琴谱,如新叶的碧绿眼眸冷淡沉着。 “抱歉。”弥轻声的道歉,自从上一次召唤了小研研之后,她似乎对怎么召唤姐姐越来越得心应手,就连有时候为某件事伤脑筋的时候,姐姐们也会突然出现在她身边。 “你选的这首?”阿寺随口问了一声,却没看弥,语气清浅“熟悉了吗?” “刚开始练。”弥小声回答“阿寺姐姐这么突然过来了没关系吗?” “你只要关心你今天能不能练好这首曲子就行。”阿寺回答的简单平淡。 “诶……”弥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小心翼翼的看着阿寺“我只是有点担心会不会影响阿寺姐姐,阿寺姐姐生气了吗?” 女孩轻柔小心的话如含羞草堪堪舒展开的叶片,仿佛回应稍显粗暴都会令对方受到伤害,不太习惯这样被这样的语气询问,阿寺有些别扭的移开视线,皱着眉头含糊的回答“没事。” 弥的目光移回乐谱。 #果然用纲子姐的方式更能简单的制服傲娇呢# 并盛的天空似乎少有阴沉的天气,狱寺自来了并盛后看见的也始终都是清透的蓝天,一大早就出门去购买炸弹,直到中午赶回来,狱寺装备好自己的炸弹翻过并中的墙壁后就大摇大摆的朝教学楼走去,尽管身着校服却戴着各类银饰,一看就是不良少年的样子,也没有路过的风纪委员拦下他要求规整服饰。 三年级也有不少吸烟又纹身的不良,说起来并盛的风纪也总是在奇怪的地方严格呢。 回学校后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要去见自家boss,身为一个合格的boss控,狱寺在教室里没看见纲吉后就开始一层楼一层楼的找过去,直到在靠近社团教室那边的楼道停了下来。 有一段钢琴的演奏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双响的音符和绵密的弹奏明显是双人演奏,悠扬起伏的前奏后突然顿入高、潮,娴熟的手法和和忽然拉高紧凑起来的调子一下子就让人有些燃了起来,狱寺略有些惊讶却还是装作自己不在意也不知道装给谁看的镀步走过去,然后停在了音乐教室门前。 他透过虚掩的门,能看到空旷的音乐教室,微微走近了几步,靠近门口,视线也逐渐靠近了放置钢琴的地方。 午时的阳光好刺眼,映在那人的身上还氤氲出了层层白色的光晕,银灰色的长发微卷,优雅静美的垂在身后,白皙的侧脸和那认真又专注的祖母绿眼睛忽然就从已经泛黄的记忆画卷中跳出来,鲜活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狱寺下意识的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他难以置信的的望着音乐教室里的女人,同样碧绿的眼睛猛地睁大。 教室里那个女人。 她修长白皙的手还跳跃在琴键上,眼神如此温柔专注,隔着那么远那么远的时光出现在他眼前,一切的尘嚣和浮光都与她无关,岁月也安然恬静,狱寺大力推开了音乐教室的门,惊动一室静好。 “……妈妈。”他话音里还微微颤抖,碧绿的瞳也轻颤,情绪激烈而不可控,可他就像是怕惊扰吓走了谁一样,语气又轻又缓,从中生出无限狼狈和无措来,小心翼翼的。 弥不动声色的看着忽然闯进来的狱寺和站起身来的阿寺,气氛静滞下来,她小声的试图打破这种气氛“姐姐?” 她的声音如同按下了什么按钮,阿寺突然就转身飞快的朝着后门飞奔而去,弥看着狱寺也很快的反应过来追上去,只不过他怎么能追得上呢,弥看着阿寺消失在走廊里,狱寺追出门丢失目标后茫然无措的表情浮现几分脆弱来,可是他飞快的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尽管没有看到人往哪里跑去,却还是执着的朝着楼道另一边追了过去。 弥取下自己的钢琴谱,从教室前门离开。 妈妈啊…… 第三十一章 他连那个人的声音都忘记了,记忆里仅有的只有那充满爱意的注视和悠扬却已经忆不起旋律的钢琴声,她说了什么,温柔的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又笑了,带着他还无法懂得的惆怅。 狱寺那时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在意那个会弹钢琴的大姐姐,他不知道这是源于血脉之间的息息相关。 等到他终于明白的之后,那个人的音容笑貌皆已离他远去。 妈妈。 狱寺来回绕了学校几圈,甚至还试图冲进监控室得到学校的监控画面,他茫然无力得厉害,心里却有一种声音歇斯底里的叫他不要放弃,让他快点找到那个人。 活在他记忆里的妈妈。 会给他真诚而毫无保留的爱的那个人。 牵挂深重的妈妈。 “狱寺。”正在狱寺打算强行突破监控室时,一声清脆的童声打断了他的动作。坐在消火栓里的小房间里,带着黑色礼帽的小婴儿正一边喝咖啡一边抬头看他“你在做什么?” “……先生。”看到敬仰许久的人,狱寺满脑子的冲动稍稍冷却一些,他转身快步走过去“,您有看见……”狱寺的话顿了一下,想了想自己的措辞,继续道“一个长得和我很像的女人吗?” 生怕对方不明白,他又紧紧皱着眉头有些着急的形容着“就是一个和我发色很像,不过是长头发的女人,她之前从音乐教室出来……” “狱寺。”平静的打断狱寺有些急乱的形容,抿了一口咖啡“我看见了。” “那您知道她去哪里了吗?”如果不是消火栓的入口太小,狱寺几乎要钻进去抓住询问了。 “消失了。”的回答也很干脆,他说话时嘴角还带着许些意味不明的浅笑“她刚从音乐教室出来,就消失在走廊上了。” 可是那并不是幻术很清楚。 “什么……”狱寺喃喃,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在了地上,皮带上的银饰触及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位小姐确实和狱寺很像。”将咖啡杯放回白色瓷盘中,靠着椅背悠闲的问“和狱寺有什么关系吗?” “那是……我的母亲。”狱寺低声回答,落寞的坐在原地。 “是吗?”也不显惊讶,伸手将帽子上的列恩取下,看着列恩变成枪后取出一方手帕轻轻擦拭“可是那位小姐看起来很年轻。” 沸腾的思绪冷却下来,理智也稍微清明了些,被妈妈出现在眼前的事实冲昏头脑的狱寺一被提点就立刻反应过来,他有些错愕的想起来,之前在音乐教室里看到的那个女人,确实非常年轻。那个女人注意到他之后,那双眼睛里也没有流露出过一点温柔的感情。 而他那个温柔的母亲,就算当初没有死,活到现在也怎么都有三十几岁了。 那么……那个女人并不是他的母亲吗? 可是在看见他之后明显露出了有些惊讶的神情,她明明是认识他的。 不是妈妈……可是却也认识他……长相也非常相似……难道……难道! [震惊脸]难道他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姐姐吗?! #不,求你脑洞别开那么大qvq# 这么一想,他也并不知道妈妈和老头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可能在他之前还有一个孩子呢,只是妈妈并没有说出来。 狱寺严肃认真的思考着,上课铃响起都没唤回他的注意力,他寻找着线索圆自己的脑洞,然后越想越觉得确实很有可能,最后严肃着整张脸从地上站了起来。 那为什么十代目注意的那个女孩也会叫那个女人姐姐呢? 说起来香取弥也和他一样大,他老爸也是黑发黑眼呢,难道当年…… #够了,弥和你爸你妈长得完全不一样好吗?!# 狱寺是在第一节课开始之后没多久回到教室的,他绷着一张脸踹开了教室门,然后纲吉就看见这个拼命要当他左右手的家伙一副狂酷霸炫拽的样子走过他身边,强行拉起了他喜欢的女孩的手腕就走出了教室,视老师和众同学如无物,这如同黄金时段播放的三流校园偶像剧的桥段让教室里鸦雀无声了半晌,然后狱寺后援团首先反应过来。 “狱寺君好帅!” 这根本就不是重点啊!纲吉在内心咆哮。 “现在的孩子啊……”台上的女老师一副大家都懂的无奈表情,继而露出一个慈爱的微笑。 慈爱你个头啊!你的学生在上课时被另一个学生拉走了啊!纲吉几乎要崩溃的表情捂着脑袋,啊啊啊!那个总是凑上来说要当他小弟的家伙把他喜欢的女孩拖走了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和纲吉此刻的心情不同,弥直到被拉出教室的时候脸上都还是一副没跟上节奏的表情,她的手腕被紧紧抓着,却也不是那种会让她感觉到疼的力气。虽有预感对方是想问阿寺的事情,弥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她一边有些踉跄的被拉着快步往前,一边想着托词,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了狱寺抓着她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手腕的骨形也有些突出,看起来非常单薄的样子,袖口还染了一些黄色的粉末,手背的皮肤有些发红。弥微微皱眉,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想到两人根本不熟,又停了嘴边要说出的话。 狱寺在楼道中突兀的停了下来,弥险些顺势撞在他身上,好不容易停住自己的脚步,被动又无辜的抬头看对方时,就看见狱寺一副大彻大悟般的表情“我已经知道了。”他声音低沉的说,语气严肃。 弥抿唇,她略微不解的露出困惑的眼神“……你知道什么?” 狱寺满脸认真的看着弥,神情没有一点以往的桀骜难驯,碧绿色的眼眸如同蕴含了太多未出之语,澄净又沉潜。他似乎想解释,酝酿了半天,还是只问出一句“妈妈她还好吗?” 如果还能将姐姐她们送来日本,狱寺觉得妈妈也是有可能活着的,毕竟他从未见过妈妈的尸体。 弥微微歪头,思考了一下。 他说的妈妈……是指阿寺吗? 感觉对方也许误会了什么,弥也不敢轻易挑明,她需要问过阿寺的意愿,再决定要不要说她们的事情。 弥的沉默好像让狱寺再度脑补了什么,他神情变得有些沉重“我不会告诉家族的人你们还活着的。”他低声说着,声音稍许的干涩起来“只是如果可以……可以的话,我想见她。” 弥低敛下睫毛,遮住眼睛“我需要问过她的意见,看她愿不愿意见你,狱寺君。” 弥确实需要先问一问阿寺的意见。 “没关系。”狱寺很快回复,他表情带着一种微不可见的期盼,此时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期待父母的孩子。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侧过脸整理了一下表情,又恢复到那种看似平静的状态。 眼前的黑发女孩他也从各种渠道调查过,据说是孤儿而生性孤僻凉薄,他曾经对此不以为意,也并不认为这样的女孩有什么好在意,可是现在,一旦蒙上某种亲情血缘的牵系,眼前的女孩就好像又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其实很漂亮,眼睛和头发的颜色都和老头子很像,但幸好脸不是老头子那张油腻腻的脸。身边没有爸爸之类的威严长辈的教导,让她自卑又不合群,说起来这也有他没有尽到哥哥的责任的错。 想到自己这一点,狱寺的脸色更加严肃了些,他看向对面那个女孩。 “弥。”他如此亲近的称呼弥的名字,双手握住了弥的肩膀,眼神认真“我会照顾你的。” “……”弥木着一张脸,她现在非常确定眼前这个家伙一定误会了什么。 “我要回去上课了。”弥轻声的说着,做了轻微的挣脱的姿势,幸而狱寺没有抓得太紧,看到她后退的动作后也顺而放开了她。 银灰色短发的男生平时一副不良的样子也满招桃花,现在那满脸认真的神态更是帅气的难以言说,被那么郑重的说了一声‘我会照顾你的’,弥往楼梯上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回过头。 “狱寺君的武器是炸弹是吗?”她小声的问道,然后接着说“既然不用自己组装,狱寺君就不要轻易的把炸弹拆开来,想研究也不用亲手上,炸药的粉末毕竟是有毒的,长时间接触也不好。” 弥看了一眼狱寺的手腕“你的手背都红了。” 弥刚走上走廊,就听见一声大喝在走廊里响起,一阵眼熟的由于快速奔跑而掀起的尘烟从走廊另一端飞速靠过来,伴随着大喊声转眼便跑到了这边,靠走廊的班级都打开了窗户有些好奇的张望着。 那个穿着蓝底星月内裤的少年额头上燃着一簇火焰,单薄瘦小的身体一点都不负银子姐给的弱鸡称呼,只是那张脸严肃到了凶恶的状态,一上来就抓着她的手大声问道“你有没有接受狱寺君?!” “……”弥木着脸,她脑袋被突然的冲击吓得死机重启,呆了一会后还动了动嘴唇准备说些什么。 然后就见眼前的少年一下子捂住自己的耳朵蹲在了走廊地板上,声音都有了些急于逃避的意味“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第三十二章 那天的事后收场无比的尴尬,不仅是恢复正常之后满脸羞愤欲死恨不得找个地方钻下去的纲吉,弥也是尴尬得可以,她没想过会有人撞得头破血流也要闯到她的生命里来。 后来回家之后,弥也如约去问了阿寺,阿寺没有说话,只是摇头,弥也依此老实回复了狱寺。 再后来,就终于到了学园祭。 一个初中学校的舞台表演而已,可见的程度都摆在那里,只要一个萌萌哒女孩子穿着可爱的裙子笑容甜美的在上面唱唱跳跳时不时卖个萌,头筹简直不是问题。然而,让好不容易接受了这场表演的弥去台上笑着卖萌还不如让她安静的背圆周率后30位。 所以在一开始选歌的时候,弥也下意识的就屏蔽了那些青春活力的歌曲。 学园祭的那天,整个并中都被彩带和气球装饰起来,站在校门口发班级传单的同学还穿着借来的布偶套装,小道边也被划定区域的规划成了卖各种小吃和纪念品的小摊,班级内部也被整理布置成各种场所,气氛活跃热络。 弥来到布置好的体育馆后台时,整个人都是坐立难安的,各个班级的表演所需道具和服装堆了很多在地上,布帘拉起的更衣室也不停有人带着兴奋笑意进进出出,后台的气氛同样热闹,明媚的笑意和漂亮鲜艳的表演服装,弥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等表演活动正式开始,越来越多人进入会场后,弥更是觉得自己无法控制的焦虑起来。 她的服装是今天早上凉美带过来的,包在一个粉红格子的萌系袋子里交给她。可是这会抱着怀里的袋子,弥只觉得心跳声越来越大,手心也沁出汗珠。前台的掌声和欢呼,还有学生会长报幕的声音清晰的传达过来,表演结束后退出后台的人也越来越多,原本熙熙攘攘的后台逐渐变得空下来,棕黄色地板倒映着头顶模糊的电灯光线。 弥觉得自己的状态越来越焦虑了,她有些慌张的抱着自己的袋子快步走进已没人出入的更衣室,蹲在里面深呼吸企图让自己不再那么慌乱。 要不了多久就要上台了,弥在心里一遍遍的对自己重复,冷静点,现在应该换衣服了。 鸣子姐姐和其他姐姐也会来的,她们一定就在外面坐着,她们那么期待,不能临阵退缩让她们失望。 弥轻微颤抖着手给自己换上了表演的服装,她努力抑制着自己不要求助于姐姐们,自己的事怎么也要自己完成,可是到了最后,弥还是走不出更衣室,蹲在角落里抱住头。 “香取?”一个耳熟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你在不在?” “我……我在。”弥听到声音后下意识的闭上嘴,可是想到外面的姐姐们又连忙站起来走出更衣室,她目光不安的胡乱游移着,声音也略微干涩,紧紧握着自己的双手,脸色也有些苍白,看起来非常紧张的模样。 走进后台的是后桌君,他穿着白衬衣和校服裤子,双手随意的放在裤袋里,眼睛望着弥“老师让我来看看你准备好了没有。” “我……”弥的声音轻微,想草草应付开眼前的人,却怎么也说不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你看起来一副上了台就马上晕倒的脸色呢。”后桌君面瘫脸看着弥,然后靠在墙边“只是一个表演而已不用那么紧张吧,反正也不是你自己愿意被选出来的,要不然就翘掉吧。” 弥沉默了一会,后桌君的提议对她来说实在很有诱惑力,她太惧于舞台和目光,害怕自己位于别人视线所处,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会让她觉得没有安全感,她太笨了,总是发觉不了其他人对她的善意和好会不会带着恶意或另有目的,就算知道了也无从逃避,被人所注意仿佛天生就带着某种不可控的危险,能完全瓦解低头沉默生活带给她的安全感,而她在此之前都赖于安全感存活。 “我姐姐在外面。”弥小声的说着,望向了前后台所隔着的那一块厚高的木板,似乎企图透过那块木板看到坐在观众席上的姐姐们“她们一直很期待我的成长,期待我可以摆脱现在所有的阴影,我不想让她们失望。” 外面慷慨激昂的主持声有些太偏照于舞台格式化的僵硬,可是观众们的掌声却仍然毫不吝啬,弥低着头,和态度始终平淡的后桌君说话,她的注意力也顺利的转移开外面的热闹喧嚣,不再紧张得轻微发抖。 “所以说,你是不是紧张过头了啊?”后桌君从地上捡起一根不知道谁落下的宽款深蓝发带,又意外的发现颜色倒是和弥的服装很衬和“外面就是一群青春期的小鬼和一群更年期的大妈大爷而已,随便唱首歌糊弄糊弄就好,就算出差错也没人会追究你啊。” 弥没有说话,有些悲观的注视着地面。 “这样吧,你就当你是唱给你姐姐听的不就好了吗?”后桌君拿着发带缓缓走过来,主持人的报幕也终于报到了她的名字,后桌君拉着弥走向前台的入口,然后在那里停了下来,站在了弥身后“就当下面就只坐着你的姐姐,你唱给她听,证明你确实在努力的成长,然后等到你能接受其他人存在的时候……” 被布置成会场的体育馆早已被遮住了所有窗户的光源,此时光一熄,整个会场都变得黑暗起来。 在观众席后方等了许久的鸣子打起精神来看即将到来的表扬,她旁边的凉美也为了能给家里不能出来的纲子她们带去视频而一直举着手里的数码相机,两个人虽然都是金发蓝眼,可是一个是偶像派的细腻梦幻画风,一个是活力女神的鲜活画风,坐在一起倒也各有千秋。 在她们前几排没多远的地方,纲吉拿着还没吃完的章鱼烧坐在那里,左手一只忠犬右手一只天然黑,他略有些期待的盯着一片黑的舞台,直到激烈紧迫的前奏响起,舞台上的灯光终于亮起来。 台上的女孩背对着观众席,在节奏如战场般紧凑震撼的前奏中缓缓转过身来。 她浅色衬衣上深蓝领带松松垮垮的系着,双手戴着黑色露指手套,黑色热裤上还别着皮革的枪套,黑色高跟长靴至膝,长发束成高马尾,伴随紧迫的音乐,她像是刀光火影中磨砺出来的战士,在追光下满是一种超越性别的帅气感。 只是,她眼睛上还蒙着一块深蓝色的布料。 被那种无法言说的帅气震惊到的观众们还没来得及探究那块蒙眼布的作用,就见台上的少女举起话筒已然开口。 “isaycry.isayd.” 结束前奏后突入高、潮的高音瞬间将音浪席卷了整个会场,些许还沉浸在先前表演中的人们几乎都立刻回过神来,大交响乐的核爆性伴奏和高音似乎给了灵魂上的震颤,不在校园表演套路中的核爆燃曲立震全场。 蒙着眼睛的弥眼前一片黑暗,她从被后桌君牵上来站好后整个人都手足无措得厉害,可是眼前什么也看不到,耳边听见的也只是被指导着练了好久的歌,节奏响起的那刻,她几乎是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情来唱出第一句。 她知道姐姐们在看着,也知道还有坐满了会场的好多人,她没办法听进后桌君的话当作那些人不存在,可是这样,就真的能证明自己了吗? 第一段的歌词结束,进入间奏,她呼吸有些急促,或许是因为音乐,也或许是因为她自己。 弥伸手摸了摸眼睛上的布,深吸一口气进入第二段演唱,后桌君牵她上来,跟她说“……然后等你能接受其他人的存在的时候,就自己把它取下来。” “sukebakariunuborewokiita。” 第二段歌词的前半段平淡却在紧凑的伴奏中显得暗藏杀机,弥将换气的节奏掌握得很好,她低声唱着歌词,会想到为了她刻意去请教过歌手前辈的凉美,和一直陪在身边的其他姐姐们。 她到底在害怕什么呢,明明有最能让她感到安心的人在了不是吗? 又再临第二段的最后一个高、潮,燃烧的音浪以一种可怕的趋势在观众席上感染开,整个人都是一种莫名其妙就跟着燃起来了的纲吉迟钝的看着舞台上的女孩伸手解开了眼睛上蒙着的布料。 蓄势待发的前段之后,随着眼睛上的布料被解开,台上的少女再次高声唱出那句燃爆表的“isaycry.isayd.” 布料落在了舞台的地面上,少女气魄十足的黑眸在追光下熠熠生辉,她直视全场的目光坚定到一种似乎再不惧挑战的意味,帅气利落的装扮和一张坚定认真的脸,简直帅得难以想象。 不足两分钟的表演,弥在并中就从虽然脸很可爱但是太孤僻了真不好相处变成了进可帅气御姐退可弱气软妹登顶了新·并中偶像。 纲吉君深深的捉急着。 第三十三章 被凉美拍摄下来的视频赢得了纲子姐姐爱之摸头的奖励,而后凉美将视频带了回去给一直通过凉美进行远程指导的歌手姐,又得到了一句称赞。 不仅是姐姐大人们那边,自从学园祭之后,弥忽然就在学校也变得受欢迎起来,以前一个人默默做一个安静的背景板,现在却从上学路上到进入学校都会有好多人跟她打招呼,甚至会有过分热情的女孩子看着弥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捧着脸大嚷着反差超级萌之类的话。 弥自己是不知道,她在并中的女生最想交往对象(?)和男生最想交往对象中的排名蹿升,成为了第一个占了两个榜单并且都处在前五名的人。 这股奇怪的热量一直延伸了下半个学期,直到第二学期开学才慢慢趋于平淡。 弥开始收到一些邀请,大概就是邀请一起去海边玩或者去动物园,再或者去庙会,大多数都来自于名叫的那个小婴儿,弥并不憧憬热闹熙攘的活动,而且在家里和姐姐们相处也会更开心一点,于是全部都回绝了。 弥的回绝并没有引起的恼怒,甚至还会收到下一次的邀请,弥猜不准那个小婴儿的想法,只有作罢。 “那个,香取是吧?”结束了热热闹闹的一天,弥刚结束值日准备离校的时候,就被陌生的学长叫住了。 学长似乎刚上完剑道课的活动,身上还绑着不少护具,手里的竹刀搭在肩膀上,他将竹刀靠在走廊墙边,一边摘下头上的护具一边走向弥,露出一个他自己似乎认为很有内涵的笑容来“上次学园祭上的表演很棒嘛,放学之后有时间吗?学校附近开了一间咖啡馆,和学长一起去玩玩吧?” 一定要穿着这么重的一身在她面前耍帅吗? 弥沉默的看着故作轻松可是脑门上已经溢出汗水的学长,算起来现在也差不多是社团活动结束的时间了,偷偷穿着护具在刚完成疲惫的训练后就来马不停蹄的堵学妹,感觉好拼啊学长。 说真的,弥还一点都不会被这种话唬到,要是以前可能还会有点不知所措,可是每天听新姐姐的登场告白她也是对这类话有点免疫能力了。 “学长,社团老师清点护具发现少了会很生气的。”看在对方糟糕的搭讪能力和约妹子的可怜水平上,弥轻声说道“而且被发现的话,您的行为可能会变成偷盗行为,重一点会被退学的。” 学长的动作一僵,巧的是刚好楼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卫室是吗?”那个逐渐靠近的成年女声有些着急的说着“剑道社少了一套护具,麻烦你注意一下出入的学生。” 学长整张脸刷白,然后竟然抱着自己的头部护具朝走廊另一边小碎步跑过去。 弥准备离开,却又看见了学长靠在墙边的竹刀,她回过头想去提醒,却见学长已经用迷之轻功飘到了二楼,而且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弥在原地踱步,想了想要不要等学长回来,然后就又被叫了一声“香取。” 弥回过头去,就看见单肩背着书包的山本武大咧咧的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来,他身边站着个头稍矮点的纲吉,狱寺也跟在旁边,三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狱寺有点恶狠狠的表情在看到她之后缓和下来。 “诶,这里怎么有把竹刀?”山本武注意到了靠在墙边的竹刀,看了弥一眼,看弥没有什么反应,便拿起那把竹刀笑了笑“应该是剑道社的人落下的吧。” 他说着,手拿着竹刀搭在肩膀上,笑容爽朗“好,就顺便拿到门卫室,明天送到剑道社吧。” “你要回家了吗?”在经过弥身边的时候,狱寺小声对弥说,态度是还不曾对谁有过的温和“一起吧。” 并没有意识到对方是在把她纳入保护范围,弥轻轻点头,安静的跟上。 注意到两人的互动,纲吉有些低沉的垂眸。 这两个人的关系好得很莫名,明明一开始弥炸了一次狱寺之后,不仅道歉还有意无意的回避开了他们,狱寺也是一副非常不爽可是碍于他还是不和女孩子计较的神情,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狱寺就开始关注起了弥,弥也不再回避。 “喂,喂,那边那个。”刚靠近校门口,弥就听见一声呼喊,她抬起头看向声源处,就看见校门口不远处的地方站着两个穿着不知道哪个学校的制服的男生,说话的少年戴着白色的针织帽和一架眼睛,脸颊处还有一个奇怪的条形码,此时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香取弥?” 或许是那个男生眼里的淡漠稍带着令人不舒服的敌意,弥还未开口,狱寺就侧身挡在她身前,恶声恶气的开口“你是什么人?” “真的是诶,意料之外的看起来很弱的样子。”他旁边的金短炸少年故作惊讶的开口,然后吐着舌头露出一个笑容来“那就快点解决吧。” “少自说自话了你们这两个家伙。”狱寺皱着眉头盯视着那两个人,一边掏出手里的炸弹作势要扔。 “狱寺君,你冷静一点!”纲吉急忙伸手去拦狱寺“是、是有什么误会吧,香取应该不会招惹上什么人的。” “狱寺……”那个从口袋里拿出溜溜球的少年语气平淡“真巧,一起解决也不用再去找了。” 他手里的动作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细密而尖利的破风声随着他虚晃一招的动作飞速靠近“十代目小心!”狱寺条件反射的先护着纲吉扑开,可是他一闪开,身后的弥就正处在那一招的攻击范围内,意识到弥还站在原地,狱寺猛地回过头。 弥确实还站在原地,她从身后抽出一枚苦无利落的格挡住了那些细密的武器,直到那些武器发出细碎的声音的落在地上,弥才发现那些是针。 不知道是被对方突然的攻击吓到还是被弥忽然展现出来的身手吓到,纲吉满脸呆滞的看着目前的状况。 “十代目……?”眼镜男和旁边的金毛狮王交换了一下眼神“看样子,是找到了。” 弥扫了一眼纲吉,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针对她和狱寺,现在更是转移目标到了纲吉身上,但是这种状况也不能不管。弥粗略的扫了一眼地上的针,然后看向那个戴眼镜的男生,针的数量并不多,所以她才能用苦无挡下来,但只要加大数量,就必须要退回学校才能找到躲避的地方。 但为了不那么麻烦……弥扔出手里的苦无射向眼镜男,刁钻的的角度让对方再次用出溜溜球撞飞苦无,看准这一点,弥飞快的再次掏出最后一枚手里剑再次射出去。 “什么嘛,完全射歪了啊……”金短炸并且刘海上还别着小发卡的男生双手枕在脑后不屑道。 只见手里剑划破空气迅速射向了无人的半空,眼镜男波澜不惊的眼忽然微睁,急忙收线想将溜溜球收回,可是时机已过,锋利的手里剑已经割破了溜溜球的控制线,撞开苦无的溜溜球和手里剑一起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卸了你的装备看你怎么玩# 原本以为自己料定了结局的城岛犬一愣,然后突兀的笑出声来“噗哈哈哈哈哈。”他笑得非常夸张,快要笑躺在地上的看着柿本千种“竟然被一个女孩子废了武器好丢人哈哈哈哈。” 柿本千种内敛的看了弥一眼,然后拎着旁边的同伴掉头就跑。 感觉自己被挑衅的狱寺立刻追上去“可恶,站住!” “狱寺君!”看着狱寺追上去,纲吉下意识的叫了对方一声,他身边的山本武一顿,转头对纲吉笑道“我们也去看看吧。” 说着,没等纲吉回应,也追了上去。 弥抿着唇,想到事态明显和她有关,便也跟了上去。 这一跑一追,就直接将战场转移到了商店街,体力不太好的弥赶到的时候,两方已经混战起来,炸弹的爆破声震颤耳膜甚至引起了密密的痒感,狱寺在漫天的硝烟中与那个眼镜男战在了一起,山本武则是拿着一把棒球棍对抗着城岛犬。 弥身上仅备了一把苦无和一柄手里剑,还都是佐子建议她带上的,此刻身上没有其他的防身道具。弥大致看了看周围,然后发现不远的地方落了一把竹刀,那是山本武打算交到门卫室的,没想到中途被打断,结果也带出来了。 狱寺和柿本千种打得很激烈,狱寺抛出的炸弹基本都被千种用备用的溜溜球全部破坏,两个都是全屏伤害类的输出系,现在正是拼敏捷和武器储备的时候。 山本武这边的战场虽然特效不怎么够,但是显然对方也不好对付,像野兽一样的进攻手法完全没有一点套路,山本武一开始应对得稍显狼狈,但随后山本武很快认真起来,手里的球棒也超进化成了一把成熟期的刀。 “打…打起来了!啊现在要怎么办!”跟上来的纲吉焦虑的抓着头发不知所措的看着战场里的情况。 “保护首领是手下的职责哦。”回答纲吉的是一声稚嫩的童声,神出鬼没的小婴儿跳上纲吉的肩膀,他一边看着手上拿着的一张纸一边这么回答。 “你什么时候出现的!”纲吉就如同看到救星一样看向“不要说这样的话了,那些人看起来超可怕,要赶紧阻止才行啊。” “真的吗?”的视线从纸上抬起来看向纲吉,满脸无辜童稚“那你就去阻止吧。” 说罢,一脚踢向纲吉的头将纲吉踢向了战场。 如果说之前还有一搏的把握,纲吉被推进战场后就完全颠倒了局势,好不容易重伤了千种的狱寺为了保护突入战场的纲吉,用身体挡住了一排飞针,还在地上造成了不少的擦伤,十分狼狈。山本武也为了接下针对无抵抗力的狱寺和纲吉的一击,抽身离开了他的对战,反而形成了1vs2的局面。 大面积的爆破让千种近乎一半身体都被炸弹破片打伤出血,制服也被烧得破破烂烂,明明看起来连站立的动作都很勉强,却还是拿着溜溜球站在原地。 “情报已经确认,走吧,犬。”虽然己方目前看起来占着优势,可是千种还注意到了没有出手的弥和,他低声朝身边的犬这么说,打算离开。 “那个家伙把你伤成这样就这么轻易结束了吗?”犬不甘心的看着被纲吉扶着的狱寺,又看向山本武“而且我也还没打到那个笨蛋啊!” “他们一开始是冲着你来的,对吗?”看着对峙的双方,平静的这么说道。 弥很快理解的意思“你我都知道他们冲着谁来。”弥低声说着“何况,我的体术很差。” 弥敛目,脚步轻缓的朝那边走过去,千种再次甩出针雨,因有透支的狱寺和无武力的纲吉在,山本武只有硬挡下这一招,可是城岛犬却已紧随针雨袭了过去,全力应付细密针雨的山本武根本无心防守,眼见就要让城岛犬一击得手。 “第六型,梅雨。”此时,山本武听见耳边轻飘飘的划过一句风轻云淡的话,随后由木刀变换出的时雨苍燕流守势让他彻底愣了一会,再回身,手持竹刀的弥已经挡下了城岛犬的攻击,看似简单的化解了攻势,并退了回来。 眼看形势不利,千种速度拽着城岛犬的后领离开。 虚张声势的弥将脸上世外高人的表情收了回来,然后就被身边的山本武抓住了手。 “香取。”男生的手温热,有力的抓住了她,虽然带着笑却显然有点急切“你的剑法……在哪里学的?” #是时候该和老爸谈谈人生了# “喂……”已经虚弱到快晕过去的狱寺看着被抓住手的弥立刻恶狠狠的看向山本武“棒球笨蛋放开她。” #动我妹妹的人都得死系列# 第三十四章 狱寺浑身浴血的样子看着很吓人,不过也并没有伤到筋骨,虽说受伤的面积比较大,也幸而是擦伤比较多。弥在赶到商业街时没一会就打了医院的急救电话,战况一停,救护车也适时赶到,拉着一车人赶去了医院。 弥看着收起他手里一直拿着的那张纸,纸面上‘并盛武力值排行’的标题一闪而过。 医院里并盛的学生不在少数,听说最近被袭击的人确实很多,狱寺因为晕过去而占了一张床位,山本武则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简单处理一下伤口。 弥已经很久没来过医院了,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道让她有些紧张,满目的雪白也似乎要晃花眼睛。弥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这个包含着生的希望和死的绝望的地方。 “香取。”在弥踌躇着要不要先告辞离开的时候,处理好伤口的山本武叫了她一声,弥应声看过去,就见对方挠着脑袋傻笑了一下,然后继续追问“刚刚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刚刚因为救护车来了而被拖延的问题。 弥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确认狱寺没有大碍之后,他们连急救室都没进就被转移到四楼处理外伤的科室,科室的门半掩,纲吉和就站在门口,听到山本武的话后微微侧头看向他俩。走廊上的人也不少,来来往往的却清静得徒留脚步声。 弥不能罔顾姐姐们的意愿,她不能再把阿武姐姐暴露出来了。 “啊……”弥眼神游移开轻声说道“我忘了,还没挂号……” 说完,弥就抱着自己的书包快步朝走廊另一端跑去,电梯还停在一楼,弥匆匆地看了一眼就拐进了楼道,直到确认自己不在走廊可视范围,才放缓脚步往楼下走去。 山本武望着弥的背影仓促离去,才转过头朝纲吉呲牙一笑“阿纲,你有没有觉得……”他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又摸着自己的黑发继续说“香取和我挺像的。” #不,你们画风完全不一样!# 弥下到一楼,心不在焉地走向大厅,她看了看墙上的模范医生表彰墙,轻声叹了口气,还是先去挂了号。 “特护病房的药换了吗?”站在前台另一边的一位年级大一些的阿姨拿着内部电话这么问道,话筒那边传来轻微的回话,护士阿姨耐心地继续说“就是前几个月醒来的那位重度烧伤的病人。” 电话那边传来了什么回话,护士阿姨的脸色略有不忿“他不愿意换就不换吗?好不容易保住性命万一再次感染怎么办?你的试用期不想过了是吗?” “他威胁你?他难道还能跳起来打你不成?”护士阿姨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音量有些高,隐蔽地看了一眼离她最近的看似专心挂号的弥一眼“百分之九十的重度烧伤,好不容易保住命,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终于要转入普通病房,结果竟然感染了,搞得现在能活下去已经是天照大神照耀他全家了,还不换药?” “立刻给他换药!”弥拿到单子准备离开,却听护士阿姨斩钉截铁的说“桃巨会了不起么他!这帮会早散了!” 弥立时抬眼看向了护士阿姨,惊讶的神情却一闪而逝,她很快低眸,转身朝厕所走去。 在厕所将今天美术课所用的a4纸从塑料膜中抽出来放到书包,弥离开厕所往楼上走去。 大厅一边摆着医院的平面图,简单的告诉伤员及家属们科室的位置,弥扫了一眼,住院部的大楼刚好与医院主楼的四楼相通。 夏季的风绵长而温和,弥坐电梯走上四楼,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监控摄像头的位置,就停在了走廊末端靠窗的地方,她像是在远眺外面的风景,完全推开了半拉的窗户。像想起了什么,弥伸手打开了书包,可是四楼稍显猛烈的风一吹,她抽出的纸张就瞬间脱离手指飞向了身后走廊。 弥忙不迭的去捡,可是捡起了近处的,其他的纸张却被吹得更远了。 有路过的大人帮弥捡了几张,弥道谢后继续追着飞远的纸张跑去,路过狱寺所呆的房间,便看到大家也都在里面,弥像顾不上打招呼一样去捡自己的纸。 在靠近空中走廊的地方捡起了最后一张,弥松口气的模样将其整理好放进书包,她略一站起,眼睛就似乎被眼前的空中走道吸引了一样。 用宽宽的木制地板搭起的栈道外围立着高高的厚玻璃,方便医护进出住院部而修起的栈道意外的赏心悦目,还有个穿着病服的孩子也站在上面看外面的风景。弥也走上去,站在栈道上眺望远处。 住院部那边也有一些穿着并中校服的人,弥看着外面的风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身边的小孩子,转而十分自然地走向了住院部。 值班台离得不远,再往上一个楼层就是特护病房,弥扫了一眼换班的时间,便离开了安静的住院棟。 狱寺所处的房间里还很热闹,除了弥认识的人外还多了一个陌生的漂亮大姐姐,弥坐在房间外山本武曾坐过的位子,听里面发出地喧闹声音。 弥看着自己白净的手微微发呆,然后打开了怀里抱着的书包,她用身体避开摄像头的监控,不着痕迹的摸出自己的学生卡,扔在椅子边垃圾箱的角落里。 重度烧伤啊……一定非常疼吧。 好不容易在那场爆炸中活下来,熬到了现在,近半年的时间了。 弥靠在椅子上,把弄自己黑色的长发,在知晓对方还活着的时候下意识地就做出这些举动,这样不愿意放过别人的自己……也是相当丑陋呢。 “蠢纲,你堵在这里做什么?”身边响起的声音让弥的手指微颤,她强行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流露,装作平静地侧头看过去,就看见纲吉站在出口的地方,正在慢慢走出来带上病房的门站在他肩膀上,有意无意地看了弥一眼。 “狱寺君没有什么大碍的话,我也该回去了。”弥看了纲吉一会,没有发现什么,见纲吉和都没有说话,便适时站起来轻声告辞。 “香取,你要回去了吗?”不知道隔着道门感知到弥要离开,山本武一下打开门将头探出来“我送你吧。” 他展现出一种奇怪的热情和善意。 “不用了。”弥回绝,她摇了摇头,然后退了几步“我该走了。”她低着头,顾不上纲吉一副我心好塞的表情逃走。 弥回家的时候已经比平常晚些了,手机也接到了姐姐的关心短信,她解释好今天的状况后就去楼上写了作业,然后赶在晚饭前下了楼。 “鸣子姐。”弥看时间已快六点,也顾不上要开饭了,就叫住了鸣子“我的学生证弄丢了。” 弥轻声说着“可能是今天落在医院了,我去找回来。” “诶?可是马上就要吃饭了。”鸣子眨了眨眼睛,活力的笑了笑“吃了饭再去找吧。” “唔,可是……还是学生证比较重要吧,万一找不到补办也很麻烦,我很快就回来。”弥说着,就朝门口走了过去。 “要不然让犬咲夜陪你去吧。”鸣子朝着换鞋的弥说道“这样会快一点。” 坐在沙发上吃零食的犬咲夜耳朵一抖,闻声望向弥,红色的和服在浅色沙发上如盛开的曼珠陀罗。 “没事,我大概知道落在哪里了。”弥笑了笑,推开门“而且犬咲夜姐姐也不适合出门,被人看到耳朵会很麻烦的。” 看弥关上门离开,犬咲夜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呆萌的看向鸣子。 弥到医院时正好赶在换班前,她有些着急的跟前台姐姐询问有没有护士捡到学生证,得到否认的回答后,就征求了一下自己可不可以去科室找找的意见,最后成功朝楼上走去。 弥仔仔细细的看着阶梯角落,一路上了四楼,走廊里的灯亮着,尽头的摄像头也闪着红点,值班的医生已经离开了,弥找过科室后当然什么也没找到,最后弥朝着住院部那边走去。 捂了捂小腹,弥打量了一下四周后走向了厕所的位置,厕所里有人正在梳洗,应该是住院病人的家属,弥进门的时候通过镜子和她对视了一眼,然后走进了厕所的隔间,将门反锁。 弥拿出口袋里的皮质手套戴在手上。 听到那个女人出门的声音后,弥踩着坐便器小声翻过了门。整个厕所都很安静,异味刺鼻,除了她刚刚翻出来的隔间,其他隔间的门都开着,被灯光照射出一种游离于现实外的不真实感。 弥侧身通过卫生间里的单面窗户,趁着降临的夜色踩在了隔壁病房的空调主机上,她确认了一下位置后就沿着外置排水管道和一溜儿往下的两排空调外置机往上了一个楼层,移动虽然稍许困难,可是对弥来说难度也不算太大,弥很快到了特护病房的窗外。 侧着身子试着推了推窗户,如果窗户反锁着她还要走五楼的厕所翻进去,不过幸而窗户没有被反锁,一推便开了。弥耐心等了等,没有等到任何动静,才完全倾身过去利落的翻窗进屋。 弥一直都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就算她掩耳闭目,身体也会做出反应。 可是,当对上病床上那个全身溃烂得面目全非的人的眼睛时,弥有那么一霎那的迷茫和无措。 特护病房里干净清雅,鼻间的消毒水味道却越发浓重,躺在病床上的人全身都笼罩在防尘的玻璃罩中,由于烧伤面积过大而不着寸缕,他胸膛轻微的起伏着,目之所及都是暗红溃烂的血肉组织,氧气机里的呼吸相对安静的房间来说尤其粗重。 弥可以直接切断这个房间的电源,可以直接偷换掉眼前这个人的药,甚至可以再制造一次意外的爆炸事故,不管做什么她都可以隐匿在幕后做个毫不相关的人,可是她选择自己来了,冒险的自己来了。 就为了……看看这个人如今这幅样子吗? 一开始就没想过复仇会让自己对于父母的感情不再空洞而无助,对弥来说那只是一个血债血偿的单词,可她没想过在看到被她间接害成这样的人后,会变得更加迷惘。 “果然……是你。”他开口了,声音嘶哑到似乎下一秒就要磨断声带。 他还记得半年前掳走过的女孩,弥却已经认不出这个面目全非的人是谁了。 “你……端掉一个,桃巨会……算什么。”他发音得非常费力,脸颊被割除了烂肉的血肉溢出些不知名的液体“把凶手……手里的枪,拆掉,很有……成就感吗?” 那个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忽然动了动手,伸向了自己脸上的氧气罩,他的每个动作都似乎无比痛苦,却还是强忍着不发出声音,他揭掉了自己的氧气罩“去找……双龙会啊!” “你的父母,你的亲生……父母,你的妹妹……”那个男人奄奄一息,眼神却锋利如刀“都死在他们手里。” 弥无法分辨他是在说实话还是在让自己脱身,她巡视房间几遍也没有发现录音笔之类的东西,风从未关的窗户吹进来,呼吸变得困难的男人竭力的大口呼吸着。 这样下去估计会被再次感染吧。 “为什么说这些,你不怨恨我吗?”不知为何,弥忽然这么问。 “我进入……桃巨会起,就做好了,被报复的准备。” 弥离开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收好手套后从厕所隔间回了医院主楼,她装作不在意的找回了自己的学生证,然后离开了医院。但没出医院几步,她就看见不远处有个眼熟的家伙低着头在原地转圈圈。 刚想避让开,对方却已经看到她,不得已,弥只有走过去,她看着对方不停转圈的地上“你在扫雷吗?” “诶?”纲吉一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才没有。”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弥从纲吉身边走过,纲吉顿了一下也几步跟了上来。 “我……我看到了。”他斟酌着,小心的看着弥,见弥毫无反应,便接着说“你把学生证扔在那里。” “嗯。”弥应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我……我也没有告诉其他人,也没有和说。”纲吉小声的补充。 “嗯。”弥的回应简单而平淡。 “……”纲吉走在弥身边,他侧头看着弥平静无波的脸,还是忍不住说道“我刚刚一直在想,香取到底进去做了什么,会不会很危险,我要不要去看看……” “泽田君。”弥打断了纲吉的话,随口问道“狱寺君还好吗?” “啊,他已经回家了。”纲吉这么回答“我们明天就……” 突然想到什么,纲吉又住了口。 弥的手机铃音响起来,她拿起手机看了看,然后在键盘上灵巧的动了动手指,转眼就回复了一个短信,屏幕光所映得无比清晰的那张脸,像看到了什么值得她无比动容的事情一样温柔下来。 一路相顾无言,靠近居民区后,路边也越发安静下来,纲吉看着寂静的夜色,一下子也有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跑出来了,他所担心的人并没有那么脆弱,比他还有能力保护自己“泽田君。” 想着想着,就听见身边的弥叫了他一声,纲吉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一会才急忙出声“啊……嗯。” “我怎么也没办法接受,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失去了最重视的东西,也怎么都没办法接受,给别人造成那种可怕的痛苦。”弥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看向纲吉,眼神迷惘而无助“泽田君是在担心我吗?” “那么今天的事,也替我保密吧。”不远处的路灯像出现了什么故障,光芒在夜色中忽闪忽现,于是弥的脸庞也在光明和黑暗中交替,浸在了幽深的夜里。 纲吉看见她朝自己走过来,然后轻盈的落在他怀里,隔着夏季校服所传达的热度烫得纲吉一下就脸红起来,他不知道是不是这次的‘贿赂’,只有手足无措的接着她,那久违的薰衣草香波依旧馥郁。 “让我抱一下,我很快就好。” 第三十五章 虽然并盛学生被袭击的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但好在没多久也平息了下来。 “小弥,要来点柠檬汁吗?”gio从屋子走进庭院,在靠墙的小桌子边停下来,将手里的杯子放在白色小桌上。 “谢谢gio酱。”弥摘下眼镜休息了一下,放下手里的术式解析题朝gio浅笑。 今天是弥从来没有去学校上过补习课的星期天,刚开始的时候她只是跟着阿寺学习枪法而已,举枪对着靶子有时还要顶着烈日一动不动就是几小时,即使肌肉僵硬精神恍惚身体匮乏她也会勉强自己坚持下来。大概是佐子看到了她的努力,在弥成功上手了枪之后,佐子接管了她星期天的这段时间用来学习苦无和简单体术,在一段时间的训练之后,佐子下了她的体术永远做不了一个宇智波(?)的结论之后,训练方向就转为了对于战场的全局掌控和起爆符的术式掌握和制作。 虽然弥不太懂自己学这些是不是要准备统治世界,不过看佐子姐姐誓要把她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宇智波(?)的样子,她也就乖巧的跟着学了。 “学得怎么样?”gio侧头看了看弥放到一边已经画好的符纸,那黑色的墨迹染了些在弥的手指上。 “原本是要用火遁术配合特别的方法直接产生符文附在纸上的,这样用特殊的墨画出来不知道能不能行,佐子姐姐还没过来,不知道能不能把火遁封进去。”弥端着冰镇的柠檬汁喝了几口,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很复杂的样子呢。”gio柔柔地笑了笑“不过小弥已经用功很久了,休息一会吧。” ‘嘀嘀嘀’手机的原始铃声简单又毫无特色,在安静的室内忽然响起,弥朝客厅里看了一眼,就几步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她的电话除了姐姐们有,也就是不知道从哪里调查到她号码的狱寺有了。 “摩西摩西?”弥看了眼上面没有注明来电的陌生号码,还是接起来问了一声。 “弥酱。”元气清朗的声音非常耳熟,弥并未多思对方怎么有自己的号码,只是想着为什么又忽然从‘香取’变成了‘弥酱’,回应道“山本君。” “啊,弥酱今天有空吗?大家都在商店街这边,一起出来玩吧。”非常热情的邀请,叫人难以说出拒绝的话来。 “可是……我还有功课……”弥不自觉放低了声音,她看向庭院那边,就见gio站在通往庭院的落地窗边看着她,她笑容清浅温柔,声音很轻“去和朋友一起玩吧,小弥。” “诶,功课应该不是很多吧,下午回去赶来得及吗?” 弥和gio对视了一会,然后在对方金色的漂亮双眸中败下阵来,回答道“应该没问题,那我就过去了。” 虽然弥对姐姐们安排的课程不会有任何异议并显然乐在其中,可姐姐们也不止一次建议过弥和朋友们出去玩,放学呆在家里,假期呆在家里,热闹的节日也不出门,弥的人际交往简直空白到可怕。 洗了手出门,弥就转去了商店街。天高云淡,明明这样的好天气是用来呆在家里研究术式直到突破到一个新阶段,得到最难顺毛的佐子姐姐一个赞赏的眼神的。 直到到达后弥才知道山本武所谓的‘大家’,不仅是弥认识的几人,就连校花京子也在,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小孩子和一个陌生女孩。 “在这里,弥酱~”远远的看到弥,山本武就举起手挥了挥示意他们的位置,热情的呼喊让几个路人都转过头来。 真的来了啊……前两天拥抱的画面还在脑海里搅得心绪不休,纲吉就看见街对面的女孩轻缓的走过来,霎时有些脸红。 “你叫谁弥酱啊,棒球笨蛋!”他身边的狱寺满脸不爽的发难了。 “可是狱寺也是直接叫弥的啊。”山本武天然地摸了摸脑袋。他回家旁敲侧击了老爸,得不到结果之后干脆直接问了出来,在老爸否认了他十五年前弄丢了山本武的妹妹之后,山本武只有猜想可不可能是老爸在老妈怀孕的时候忍不住在别的地方交出了他祖传的染色体,然而这种隐私问出来就算有可能也得不到答复反而会被收拾一顿,他也只有自己猜了。 “日安,香取桑。”弥避过‘争风吃醋’的两个人走过来,就听见京子叫了她一声。 短发女孩的发色非常温暖,栗色的眼镜映着光也单纯温柔,弥一顿,也轻声回应“日安,屉川桑。” “你好~”另一个元气活泼的女孩也开朗的跟弥打招呼“我叫三浦春,是阿纲先生未来的妻子哦,你也是阿纲先生的朋友吧,以后请多指教~!” “咦?”纲吉措手不及的看着三浦春做完自我介绍“不是的!”他急忙出声想纠正,可是看到弥目光低敛着思考什么时,他就更加手忙脚乱了“不,那个,香取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小春……” 弥转动眼眸看向纲吉,似乎正在等他解释,面色平静。 “原来小春和阿纲是这种关系吗?”京子稍许惊讶的说,然后弯出一个理解的笑“祝你们幸福。” “谢谢京子!”小春高兴的抓住了京子的手,兴奋的回答。 弥看向可爱活跃的小春,微微退了一步,她少有的对姐姐大人以外的人露出一个浅笑,白芍药般干净清丽,总是毫无表情的脸忽然变得动人起来,眉眼间满是青涩的妍丽,她轻声说“祝你们幸福。” “谢谢!”小春蹦蹦跳跳的过来挽住纲吉的手臂开心的回答。 弥的笑容大概少见到会让看到的人呆滞吧,所以纲吉的呆滞也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他想要解释,可是却被弥的祝福一下子堵了回来,慌张无措的感觉伴随着难言的低落发酵着。 她明明知道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呢,他都那么惊天动地的表白过了,用眼睛、用行动、用所有他能做到的方式告诉她他多喜欢她,即使被冷淡的对待也没有放弃的心情,她怎么会不知道。 为什么要那么说啊。 站在纲吉肩膀上的压低帽檐只露出冷硬的唇角,他恨铁不成钢的反身在纲吉脑后一踹,心情正难受着的纲吉就被他踹了个狗吃屎。 轻巧的落在地上转身跳上山本武的肩膀“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出发吧。” 弥扫了一眼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还红了一片的纲吉,又看了看急忙去扶纲吉的三浦春,转身朝商店街里走去。 “香取桑,要去吃冰欺凌吗?”走在弥身边的京子这么问道,她小心的看了一眼弥“总觉得,香取桑好像不太高兴。” “不,并没有。”弥生疏而客套的回答“我就不去了,你们去吧。” 弥加快步速,朝前面的百货大楼走去。 百货大楼里的人很多,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弥进门之后在原地站了一会,发现实在找不到墙角给自己安静的蹲一会,只有蹲在了货架前假装在看货架下面的货物。 情绪不该外露得这么明显的。 喜欢这种东西,多变又不可测,也许今天喜欢了,明天就不喜欢了,实在不该为这种事有什么情绪。就算那个人对冷漠的你耐心喜欢了那么长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也不会保证今后也会一直一直喜欢下去。 弥抿着唇想了一段时间,直到脑袋几乎快被喜欢这个字给洗脑了,才盯着货架里的卫生棉回过神来。 说起来,她好像在卫生棉专区蹲太久了呢。 弥刚想默默的站起来,一声巨大的轰鸣突然传来,整个百货大楼似乎都微微颤抖起来,天花板上的电灯全部熄灭,百货大楼里地尖叫沸腾起来,伴随着大楼内刺耳的警报声,人群如潮水一样往门口涌去。 百货大楼内的光源一熄,整个大楼就黑暗下去,出口处的日光成了唯一的光源,弥被连连撞到肩膀几次,还差点被踩到手指,才扶稳货架躲在了一边,等人群疏散一些,才朝门口小跑而去。 刚跑出门,弥就看到了躺在不远处的狱寺和山本武,两个人都非常狼狈,他们身边则站着一个白色长直发手持着刀的男人,那个男人侧对着弥,正对着被集装箱挡住的谁说话,笑容狰狞,嗓门大到弥站在十几米之外都能听清。 又卷入麻烦的事件了啊。 虽然看不到,不过能让狱寺和山本武这么保护的,也就只有纲吉了吧。 弥就身后掏出一柄手里剑,收敛着气息朝那边跑过去,直到那个白头发的男人处在了她的射击范围里,才将手里的手里剑投出。 那个男人十分警觉,在手里剑靠近时就收起手中攻势退了一步,眯起不善的眼睛看向了弥。 弥这时已经迅速的将起爆符缠上了苦无的柄身,再次朝那个男人投出去。 之前没射中的手里剑由于力道不足,在墙上弹了一下之后就落在了地上,这种程度的投掷攻击对斯夸罗来说显然不足为惧,在看到来者不过是个小姑娘后,他甚至懒得躲开,不屑的戚了一声,强者的肆意让他举剑就想弹开这个连射程都能完全看出的微不足道的攻击。 然后那个微不足道的攻击就在他闪着寒光的剑身上爆炸了。 不亚于上忍释放的高级火遁术,破片如子弹般四溅开来,价格昂贵攻击力不俗的起爆符再次发挥了它的价值,平地扬起的粉尘和烟雾完全包裹住了那个白发的男人。 “迪达拉姐姐说得对,爆炸是艺术。”心理战术成功的弥轻声呢喃着,同时飞快的压低身子,趁粉尘飘扬和爆炸冲击力影响感知的现在将这些日子用来做练习范本的起爆符连贴了三张在那个男人附近的地面,随后飞快的窜进了集装箱后面。 被挡住的人不出意外就是纲吉,他显然已经爆过衫,只穿着一条内裤站在那里,手上戴着一双毛线手套傻呆呆的看着弥,旁边还站着一个短发的少年。 集装箱靠墙,在两人身后的另一栋大楼底部不知被什么打出了一个洞,水泥砖块散落了一地“快躲进去!”弥脚步不停的按着纲吉的脑袋把他整个人都塞进去,另一个少年反应快很多,也随着躲了进去,弥刚跨进一步,身后连续三声强烈的爆破冲击力就将她整个向前踉跄着摔在了地上。 露在外面的手臂被擦出血痕。 “香取。”弥被太近的爆炸轰得耳朵都嗡鸣作响,身后也估计被飞溅的小石子打青了,三张起爆符产生的威力形成了一朵小小的蘑菇云,四散的硝烟甚至弥漫进了窄小的洞口。 弥被纲吉扶起来,才发现纲吉身上也有许多小伤口,那个训练有素的侧靠在洞口观察外面情况的少年看起来也伤得不轻。弥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除了迪达拉送她的捏得有些抽象的泥塑人偶外已经没有其他能用的道具了。 “香取。”纲吉又叫了弥一声,弥应声看过去,就见对方异常认真严肃的跟她说“我和小春真的没有什么关系。” #别闹了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我知道了。”纲吉深棕色的眼睛这么执着的望着她,让弥也有些无法忽略这个话题,只好呐呐的回答了。 “泽田阁下。”那个短发的少年神情严肃的将一个盒子交到了纲吉手里。 硝烟渐散,弥警惕的朝外面看了一眼,只见散去的烟雾中,隐隐呈现出一个站立的黑色人影。 竟然在四张起爆符的冲击力中也没有晕过去啊。 弥伸手握住了口袋里的泥塑人偶。 斯夸罗的那身黑色的帅气套装已经看不出原样了,被炸得破破烂烂衣不蔽体,他表情阴鸷的盯着正处在洞口处的弥,被一个弱小的女孩戏弄成这幅模样的事实让他抑制不住的散发出迫人的杀气来。 被那股杀气所针对的弥整个人一僵,随后意识到了对方举剑的动作,硬是强逼着自己从洞口一下子跳出来。剑光如雷霆忽闪,转眼大厦的那个洞口便被碎石掩埋。 动不了……被暴戾的杀气所压制着,身体不自觉的微微颤抖起来,刚刚强行进行动作的腿部也有些痉挛,弥可悲的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 糟糕了……弥看那蒙了灰尘却还闪着利色的剑举起。 我在害怕呢。 ‘铮’利器狠狠相撞的声音无比清冽,斯夸罗微微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女人。 穿着一身被血染红的白色和服,庞大的血腥味从她身上蔓延出来,白色的短发同样染着血,猩红的眼睛带着一种麻木的杀戮,她像是在战场上厮杀久了,已经分不清情况的改变,满脑子只有杀!杀!杀!铺天盖地的刺骨杀意如同从血腥地狱里爬出来的极恶夜叉,满是遇神杀神的恐怖气势。 迪诺带着部下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况,他的师弟从被掩盖的大厦底部爬出来,山本武和狱寺也躺在一边生死不知,斯夸罗的剑和一个满身是血气势恐怖的女人的剑抵在一起,然后那女人剑势一变,以极快又带着势不可挡的剑势朝斯夸罗横扫而去。 斯夸罗抽剑格挡,然后那把不知道陪伴了斯夸罗多少年的坚硬双刃剑就这么被强力击断,眼看银子的刀带着不知取多少人性命的可怕杀意就要将被称为二代剑帝的斯夸罗拦腰斩成两段,却听银子身后的女孩突然大叫了一声“银子姐!” 银子的刀堪堪在离斯夸罗腰部几厘米的地方停下来。 斯夸罗惊险的顺势退开。 “银子姐姐……”弥再次叫了银子一声,她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扯满身都铺洒着难闻血腥味的银子的衣角,看银子有些僵硬的回过头。 “……弥啊。”她声音干涩,猩红的眼睛似乎终于从战场中回过神来,她扫了一眼弥“你受伤了。” “银子姐。”弥牵住银子冰冷的手“我们回家吧。” 第三十六章 “哟,佐子,你也过来了?”阿武站在还未来得及换下正装的纲子身边,朝着客厅里出现的又一波人打了个招呼。 “忍者大陆在半小时前出现了强烈的震感,结界也差点破损。”佐子的脸色如蒙冰霜,话语也像含着冰碴子“伤亡还无法完全统计,鸣子也还在村子里带领其他忍者进行支援,她叫我过来看看。” 佐子冷冰冰的视线一扫,就扫到了客厅一边独自一人靠在墙边坐着的银子,银子还穿着那身满是血腥味的衣服没有换下来,手里不自觉的紧握着自己的刀,她低着头死寂的坐在那里,明明是休息的姿势却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像是接近一步都会被对方袭击。 佐子不太明白银子的状态,可阿武却明白得很,她太多次带领下属参加土地夺还战役和守城战役了,在硝烟中厮杀的战士们,只要犹豫那么一点下一刻就会命丧战场,长时间的战斗让每个人都杀红了眼睛,踩踏着同伴的鲜血和尸体不畏生死前赴后继,在那样的战场,即使精疲力竭也无法脱离战时的状态。 “弥呢?”佐子收回视线,问道。 “楼上。”回答是纲子,她神色平淡没有表情“受了点伤,gio在为她上药。” 奇犽看了一眼对话的纲子和佐子,转头继续安静的注视银子“……糟糕大婶?”她站起身来,轻轻的试探了一句,同时朝银子跨出一步。下一刻,垂着头的银子就抬起了木然的脸,血红的眼睛瞪视着靠近的奇犽,仿佛下一秒就要抽刀而出。 “奇犽。”阿武轻声阻止“你让银子缓一缓。” “她从之前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奇犽皱着眉略显不耐烦的回答,可又是显而易见的关切“她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说出来吗?” 两人说话的声音让银子微微松了松紧握着刀的手掌,她紧紧皱着眉靠在身后的墙上,满脸疲惫。 自幕府投降后已经过了半年了,天人全力的对攘夷队伍进行了清剿,她们一路且战且逃的打着游击,然后终于中了圈套走进了与天人全副火力正面相对的战场。 她是前线先头部队的队长,带着一票同样从战争中以命相搏着走过来的同伴,当她在枪林弹雨中占领制高点时,回首一望,看见的却是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同伴拿着刀悍不畏死的对抗着敌人的铁皮武器,最后惨死在猛烈火力的扫射下 他们还差什么呢?为了守护必须保护的东西,觉悟和信仰一样不差,相比起那些蛮横侵略进别人土地的天人,他们究竟就差什么呢? 就仅仅是冷兵器和热武器的差别吗? 战况从日暮时分开始长时间的僵持,外围也都被包围起来而无法撤退,同伴们一个个的倒下,鲜血染红了满地叶青,这时候除了杀就是死,她们像一头凶猛的困兽想要反噬拿着猎、枪的猎人,即使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这场困兽之战持续了一天,尘烟滚滚的炮火点燃了地上的尸体,同伴的、敌人的、那些陌生熟悉又同样满是鲜血的面孔恍惚而模糊,在降临的夜色下那些用尸体点燃的光源不曾间断,耳边的嘶吼和喊叫却逐渐变得嘶哑无力,在所有人都不知疲倦的被杀戮支配着存活时,天色又亮了,天空染了一片绯红。 染满了血腥的土地上,烧焦残破的尸体、被践踏的血肉、和泥土沾染在一起的脏器,碎裂的躯干。 累吗?怎么会不累呢?可是累了就意味着行动的迟缓,就意味着下一秒也许就葬身于此,于是她们只有像疯了一样去厮杀,去夺取眼前所看到的一切生命。 走到了现在,她们都知道,她们只是在垂死挣扎。 “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有个白发的男人举着刀,他应该是想伤弥。”银子的声音晦涩,没有了之前的轻佻和活力,嘶哑的声音滞涩得不行,说话也是一个音一个音艰难的发出来。 银子刚出现的时候,她确实已经分不清自己还是不是在战场了,持续了一天的厮杀已经让她头昏脑胀,看见对自己举刀的人下意识就想杀了对方,无关于其他,她只是求生本能的自卫着。 “那么,从现在开始,就由家长日的姐姐大人负责弥的周全吧。”纲子取下手里的手套活动了一下手指“都注意关注手上的召唤符咒,一旦有异样立刻传送。” 纲子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拿起客厅上的杯子,将里面未喝完的柠檬汁一饮而尽“我晚上再过来。” 纲子刚离开,脚步声就从楼上传下来,处理好伤口的弥一下楼就看见客厅里的姐姐们,她微微一愣“下……下午好,姐姐们怎么都过来了?” “还能是因为什么?”佐子面无表情的反问,目光扫了弥上了药的手臂一眼。 弥局促的把手臂往身后收“抱歉,佐子姐姐。”她小声的对那个教她战斗意识的少女说道“我不该低估那个人。” 佐子没有说话,表情平静的盯着弥“明天早上开始,围着并盛跑五圈。” 考虑到弥目前的体质,佐子算是比较节制的给出了这个数字,可是她不知道有没有想过并盛作为一个有山有水还有海的镇子得有多大,弥就算能跑完,不说上学迟到了还能不能赶上午休也还是一个问题。 可是对着佐子的这番话,完全明白这其中工作量的弥却乖巧的点头,说了一声“好。” 一个人蹲在墙角的银子这时站起来,她身上的杀气渐散,朝楼上走去,经过弥时还拍了拍弥的肩膀“我用一下浴室。”然后朝楼上走去。 ‘嘀嘀嘀……’最后手机响起的频率变得越来越高,弥看着佐子拿起离她最近的手机,扫了一眼来电号码之后顺手丢向她怀里,弥赶忙双手接下手机,看着来电号码犹豫了一下才接通电话。 “香取?”电话那边的纲吉关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弥草草的回答,看了一眼客厅里的姐姐大人们“明天学校再说吧。” 说完便挂了电话。 佐子布置的任务和阿武姐姐的晨跑不同,一个是在街道主干锻炼身体,一个是绕着整个并盛的耐力考验。为了完成佐子的训练,弥天还没亮就起了床,她保守估计了一下跑一圈所用的时间,然后在早上四点就起床出门。 天色还是黑的,路边的路灯却还亮着,弥一边用发绳高扎起马尾,一边在利落方便的忍者服外面套一件运动外套,充足准备之后,弥就小声的路过银子休息的客房,从家里出发了。 刚开始还有点冷,可是弥绕着围绕并盛的公路还没跑完第一圈的时候就开始热起来,肺部像破掉的风箱一样,双腿也像拖着巨石一样重得不行。 “弥。”在快要跑完第一圈回到起点时,弥就听见有人远远的叫了她一声,她困难的抬起头,就看见奇犽站在路口朝她挥手“已经一圈了哦。” “……”弥喘气喘得厉害,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问题吧?”看着弥跑近,几乎瘫软的坐在了地上,随后毫无形象的躺在了地上,奇犽蹲过去问了句“要不然今天先这样吧?你还要上学。” 弥摇了摇头,闭着眼睛喘了好一会才睁眼看向奇犽“我都……已经答应了。” “所以说你干嘛那么轻易就答应啊,你又不像她们,并盛这么大,围着跑五圈是要跑到天黑吗?”奇犽双手撑着脸表情平淡的说着。 弥下意识的看了看手表,虽然天色还没亮,可是却已经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这才第一圈而已。 这样下去肯定赶不及上学的。 弥双手撑着地重新站起来,她外套里面就只穿了一件黑色露腰的高领内衬,外面套了一件网状外衣,明明只是一件很平常的忍者服,穿在她身上却莫名演绎出一种奇怪的制服诱惑来。 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双腿继续往前跑,迎着还没升起的朝阳和逐渐被染得霞红的云彩。 “跟银子说的一样,果然是个奇怪的家伙。”奇犽就看着弥跑走的背影“就算知道自己做不到也不拒绝,就因为是姐姐?” 奇犽忽然鼓着嘴满脸不开心的转过身“算了,我要去吃蛋糕。”说着,方才还满脸幼稚的不开心的奇犽突然身形一转,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突然移至几米开外的树林边,她占据了有利地势双眼暗沉却带着隐隐杀气,声音也被压得低沉“为什么跟着弥?” 她手变形为利爪,直指树边身形健壮脸上还带着胡渣的金发板寸头大叔。 第三十七章 “名字,目的。” 奇犽双目冷漠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简洁的吐出两个单词。 身形健壮的男人戴着矿工帽,上衣系在腰间,白色汗衫下的肌肉线条十分有力“啊,别误会,我没有恶意。”他脸型棱角分明,胡子拉碴的脸带着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似乎意识到眼前带着阴冷杀意的少女并不好糊弄,他选择了更认真直白的态度“只是知道昨天把那孩子卷进了麻烦里,今天来看看她的状态。” 奇犽漠然的看着那个男人“听着,大叔,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想知道。”奇犽留了一点念附在那个男人身上,她并不喜欢麻烦,如果是在自己那边的世界,直接杀了眼前之人或许更简单明快,但是在这边的世界,她不能触碰因果链的底线“但如果弥再因为你们而无辜受到伤害,我就杀了你们。” 奇犽说话的速度不快,一个字一句话说得十分认真,她直视着家光,平淡而暗藏杀机的补充了一句“全部。”像是杀戮这件事,在她眼中都是最不在意的东西。 奇犽收回手,尖锐的利爪变回白皙修长的手指,她警惕的盯着家光,脸色逐渐恢复平静,然后突兀的消失于林中,一点气息不留。 “……啊,都是些不简单的人啊。”家光压了压头上的矿工帽,看向弥的背影消失的路边“那个女孩身边。” “啊真是,早知道就说我是来看看儿媳妇的就好了。”家光自己笑着打了几个哈哈,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太阳终于升起,晨光洒满大地,弥的计划很丰满但现实却很骨感,事实就是她绕着并盛跑完五圈后已经到了中午,一完成训练就累得直接在路上睡了过去,再被饿醒时,已经被银子捞回了家,下午还疲劳值满点的去上了学。 这样的训练一连数日,弥硬是一声不吭的坚持了下来,也没有其他姐姐出声叫停了。 又是一天,弥坐在公路边的草地上一边背诵放置在她身前的国文书,一边用瑜伽动作伸展着身体,刚刚跑完一圈,为了不让这对弥来说显得太高强度的训练使弥长出硬梆梆的肌肉块,凉美提议弥可以用瑜伽来舒展身体。 忽然一声破空声由身后传来,弥下意识的举起手边的苦无做防御,小石子在苦无坚硬的利刃上一弹,就咕噜噜的滚落在了地上。 像是开玩笑一样的试探让弥抬头看过去,就看见银子还保持着扔石子的动作站在不远处,看到弥抬头后还懒散散的挥了挥手,她身边站着穿着便装的明和研。 “明姐姐,小研姐姐。”弥撑着地站起来,然后拿着自己的书跑过去“你们怎么过来了?” 她略带惊喜的看着不怎么过来的两个姐姐,在银子不停说着‘喂喂你看不见我吗’的背景音下高兴的笑了笑。 “今天我刚好有假。”明抓了抓金色短发,微笑的脸庞十分可爱“想说可以过来看看弥。” 研也笑了笑,她将耳边柔软的白色头发别到耳后,动作温婉“弥在做什么?” 她并不是不常过来,只是若非必要不会出现在弥的眼前,可这次却被早有察觉的银子直接抓住了,所以才会一起来看弥。 “准备跑步。”弥指了指身后蜿蜒而去的长长公路“还有四圈。” “那你快去吧。”银子盘坐在了弥带过来的背包边,动作自然的从鸣子塞了一包食物的背包拿出一瓶草莓牛奶,插上吸管后吸溜起来。 “那我先去了。”弥对着研和明笑着说了一声,转身就朝后跑去。 看着弥跑走,研也默默的坐在了银子旁边,明稍许无措的跟过去坐下,三个完全可以说是三个世界的人根本毫无共同语言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迷之沉默蔓延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咳咳,那个……”研尴尬的咳了两下,看向银子“银子小姐是哪里人呢?” “好俗的搭讪技巧。”银子毫不留情的含着吸管吐槽道,她翻着一双死鱼眼显得十分无趣,却还是拖着声音回答道“旧江户。” 研闻言一愣,有些惊愕的看着银子,然后很快察觉自己的失礼低下头去。 而看着两人的反应,没有听说过这个地名的明则显得有些茫然。 于是,弥快到八点跑完第二圈的时候,就看见三个人相顾无言的坐在那里,看到她路过后明和研都不同程度的尴尬着看过来。快到十点跑完第三圈,除了银子身边的垃圾变多,三个人和之前毫无差别。 等弥快累瘫的结束第五圈时,太阳已临头顶,她撑着膝盖喘息了好一会,才慢慢的朝三人走过去。 “上次没带明姐姐出去逛多久,今天下午要不要一起去逛逛?”提出提议的自然是弥,她将银子身边的零食袋子收拢在背包里,准备拿去扔掉。 “诶?”明眨了眨眼睛“不用特意这么麻烦的。” “你今天早上又是老早就爬起来跑步了吧,阿银我昨晚去嘘嘘的时候就发现你已经出门了,那么早爬起来下午还想去逛街,青春期不是应该酱酱酿酿粘粘糊糊的吗?你的精力都挥霍在奇怪的事情上了啊。”银子面无表情的吐出一连串钢珠炮“有那个精力不如陪银子大人一起去打小钢珠吧。” “那样……不是更奇怪吗?”被银子的污力直击的研一时没忍住,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可是家里的草莓牛奶已经喝完了,要去采购一点才行。”弥缓缓说道“也没有其他的存食了。” “既然如此,那就去吧。”最近退化成被包养的宅居米虫坂田银子十分冷静的回答。 得到银子的同意,弥看了一眼无意见的研,然后牵住了明的手“上次还想带明姐姐去海边的,可是时间没来得及就天黑了。”她语气温柔,脸上漾开一抹笑容“等会再一起去吧?” 原本还想推拒,却因为听到海边这个词而停滞下来,她天蓝色的眼睛划过一丝波澜,还是轻轻的回握住弥的手“……嗯,谢谢。” “不用谢的。”明的手上有一层茧,厚厚的累积在手掌,弥拉着明走向市区那边,两个姐姐也跟在后面。 银子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弥拉上外套的拉链遮去里面穿着的忍者服,直到弥有所察觉的转过头“怎么了,银子姐?” “啊……”银子毫无感情起伏的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单音“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的人物设定在进行超进化呢,偶尔阿银我讲个带点颜色的小笑话也没有什么反应了。” “银子姐。”弥为难的皱了皱眉头“既然如此,那你就不要再带我看带点颜色的深夜剧了啊,看了那种东西怎么也不会对带点颜色的小笑话有什么反应了吧。” “说的也是呢。”银子忧郁而惆怅的叹了一口气“可是看深夜剧没有人陪实在是太痛苦了,连吐槽都没有人听呢。” “关于男主角的xx和女主角的xx的吐槽我想不会有人想听的吧。”弥声线干净,然后‘bi——’的一声屏蔽了两下。 明和研都是一副状况外的表情。 之后,弥带着回头率超级高的三个姐姐在外面解决了午饭之后,去了海边。 明那时的眼神动容得难以言说,和天空一样的天蓝色眼眸盛满了悸动和向往,她出神的望着那一片海面,好久好久才低声说了些什么,破碎的话语揉碎在风中。 她眼中那平静的海面波光粼粼,跳跃着金色的碎光,浅蓝如水洗后的天空和广阔大海似乎融为一体,海岸线遥远而不可及,一切都美好得如风景画中那般。 说起来,弥会选择来这里,也只是因为上一次没来得及来海边,明失落的眼神让她记忆尤深罢了。 到了之后,银子也没再催促,蒙着脑袋就在海边睡了一下午,直到日暮时分天气渐凉,才悠悠转醒。 “银子姐。”银子睁着眼睛还未完全清醒,就听见身边有谁叫了她一声,银子伸了个懒腰坐起来,就看见弥坐在她身边,眼睛望着不远处的研和明。 那两个少女似乎玩了一下午,鞋子也都放在弥身边,挽起了袖子在捡着贝壳,明正拿着一枚扇贝的贝壳仔细的看着,怀里还收了几个,旁边的研也在帮她捡完整好看的贝壳,一下午的时间,两个少女的关系忽然好了许多。 “明姐姐很高兴,她说要捡贝壳回去给她的同伴看。”弥微笑着说,帮刚醒来满脸呆萌仿佛找不到家在何处的银子整了整和服歪掉的领子“小研姐姐也是好温柔的人,她知道了明姐姐身处的情况,和明姐姐聊了好久,她们都知道好多东西,也都很聪明。” 银子像是终于回神,她捞过旁边的弥抱在怀里,像在抱柔软的抱枕一样在弥身上蹭了蹭“我饿了。”声音也带着未醒的倦意。 四个人收拾收拾离开海滩的时候,天都黑了下来,明因为是在兵营食宿,所以还要回去报道,只有先找个地方解决了晚饭,送走了已经错过兵营晚饭时段的明。 “说起来你干嘛躲躲藏藏的,我好几次都看见你在外面看着那边。”明走了没一会,银子就开口懒散的问了一句。 “我吗?”研顿了顿,然后无意识的用筷子搅了搅碗里的面“其他人知道吗?” “唔,奇犽应该知道吧。”银子单手撑着脸平淡的回答“其他人我也不清楚。” “……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现身的话可能会有麻烦。”研为难的笑了一下,轻声说道。 “那也不用像个被抛弃的可怜虫一样守在外面吧,虽然弥的姐姐们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家伙,不过还应该都是有理智那种东西存在的。”银子吃了一口鸣门卷,随意的转过头去“对吧,弥?” 视线中的黑发女孩单手还拿着筷子,身体却已靠在了桌子上沉沉睡了过去,黑发掩了一半脸庞,由于在光线并不充足的地方靠墙坐着而不怎么引人注意。 “啊,这家伙,睡着了。”银子一愣,又恢复平淡。 “刚刚睡着的。”始终有注视坐在斜对面的弥,研轻声回答“大概是太累了吧。” 临街的小拉面馆,最多也就只能坐下五六个人,柜台那边的老板安静的坐着自己的事情,银子和研则在温暖的橘黄色光线下吃完自己身前的拉面,一切都简单而温馨。 “外面有点冷。”研脱下自己外套披到熟睡的弥身上“要叫醒她吗?” “让她睡吧。”银子十分自然的从弥的口袋里掏出钱付账,然后弯腰利落的把弥背在了身上,弥在背上去的瞬间条件反射的挣扎了一下,微睁开无神的眼,又很快闭上眼睛,埋首在银子的颈边。 “明天早上她还会很早爬起来,让她多睡会。” 研跟着银子走出去,掖了掖弥的衣角“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银子没有说话,随意的点了点头。 走进居民区之后安静了许多,一路上也没什么人走动,刚拐过一个拐角,研就感觉到了什么,果不其然,没走多久,她们就闯进了一个黑帮对峙现场。 路边依稀的将灯光送到这边,平静的居民区也披着一层月色,站在高墙上的人们穿着统一的黑色炫酷制服,站在最前面的扛把子一副狂酷霸炫拽的表情。而和他们相对而立的是一群少年,初中生不过的年级,甚至还有小孩子在中间。 另一边则站着由一个石油工人打头的工人小队(?)。 虽然大家都是一副睥睨天下的气场,但是银子还是看出了黑帮扛把子带头勒索未成年的本质。 “!”站在xanxus身后的斯夸罗看到忽然出现的银子后显然一愣“是那个女人!” 站在另一边的两个带着黑色眼罩的切尔贝罗默不作声的看着擅闯进来的银子和金木。 “啊,走个夜路也会撞到鬼呢,可是银子大人我不想绕圈回家呢。”银子面无表情的吐槽了一声,然后继续上前,一边念叨着见怪莫怪一边继续往前走。 被当成鬼怪的众人:…… “站住!!!”叫住银子的是斯夸罗,他一跃跳到银子不远处,神情激动的举起剑“终于找到你了!” 睡梦中的弥被斯夸罗的大嗓门吓得一惊,不安的动了动,然后继续入睡。 “香取。”看到银子时就大概猜到银子背上的是弥,当弥动了动微微露出脸时,纲吉才真的确认了那是弥。 “吵死了我说你。”银子不满的看着斯夸罗,然后毫无干劲的问道“你谁啊?” 被完全忘记了的手下败将斯夸罗君愤怒的看着银子“混蛋。”他剑尖直指银子“再和我打一场。” 研拉了拉外套盖住弥,然后对神色显然不耐的银子说道“你先带弥回去吧,他追不到家里。”香取宅被设置了好几层结界,这世上大概没人能突破。 “啊啊,真麻烦。”银子皱着眉头嫌麻烦的抱怨了一句,又说道“你也快点回来,别被好战的家伙缠上了。” 说罢,银子就无视了斯夸罗继续朝前走去。 “可恶……”被无视了个彻底的斯夸罗彻底愤怒起来,作为数一数二的强者,自尊心被如此践踏大概没多少人能忍受得了,他一挥长剑就气势如虹的攻了上去,却只见研平静的挡在银子离去的背影前,伸手接住了这一击。 是的,伸手…… 几乎所有人惊讶的看着那个身形瘦弱的女人神色平静的伸手,就接住了锋利的长剑,那双比之长剑来说娇小柔软的手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上次,也是你伤了弥吗?” 研轻柔的问话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清晰,她摸了摸自己眼睛上的眼罩“离她远一点,她不是你们能招惹得起的。” 话刚落,一个黑色的物体趁着夜色就以极快的速度打中了斯夸罗,斯夸罗被猛地抽进了不远处的山体,陷在了山体里。 研神色依旧平静“弥虽然看着好欺负,可是她的姐姐放在一起能够毁灭世界。” “别挑衅我们。” 第三十八章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手执白子的弥单手抵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才落下一子,从中截断对方将成的黑龙,那黑子只是看似杂乱的截住她的退路,却隐隐连横成事,若不是弥细心,早就已经输了这局。 坐在弥对面的女人满身书卷味,文静儒雅,额头上包裹着绷带,长发垂地,她看着弥落子的位置浅浅笑了笑,满是巍然不动的从容气魄。 自从弥连续累趴了几天用于锻炼体能,可是体能始终迈不过太大的坎还耽搁了上学之后,佐子总算得承认弥并不是战斗方面的人才,只有撤销了那个围着并盛跑五圈的任务。而新姐姐到了之后,弥的学习更是完全的朝脑力方面前进了。 “抱歉。”gio轻声的打断了弥的思虑,她无奈的笑着提醒弥“小弥,你快迟到了。” “诶?”弥回头看了眼客厅里挂着的钟摆,又看了看手中正厮杀得风起云涌的棋盘,她白子已然成势,对方黑子步步紧逼,眼看是最重要的关头,成败皆在接下来的几个回合。 “先去上学吧。”黑发的女人笑着将黑子放回棋盒里,收回了手“这盘棋……就等你回来再接着下。” “嗯。”弥乖乖嗯哒点头,从软垫上站起来“那我先走了,库洛洛姐姐。” 坐在对面的女人实在风轻云淡,那双黑色的眼睛轻掠过的时候看似温柔,却并未将谁映入眼中。第一次见面起,库洛洛对弥来说,与其说姐姐,倒不如说是位长者前辈,她沉稳而智慧,过眼云烟皆不能引起情绪的变动,却也并非与世无争,在对着变幻叵测的棋盘时,杀伐果断的棋风带着一股野心家的味道。 弥在某种程度上憧憬于她。 看着弥换鞋出门,gio将身上的围裙取了下来挂在厨房里,她转头看了一眼还看着棋盘在思量什么的库洛洛,却见对方十分警醒的悠然抬头与她对视,gio浅笑,温柔却气势不输谁左右“小弥她总是很信任她的姐姐。” 直觉提醒她并非好人的那个女人也笑着,赞同似的点点头“却不知道,所谓姐姐计划,并不是只针对一部分人。” 暗流涌动,gio将手中冲好的茶放置在库洛洛身前“既然你也同意了那个计划。”她端正的坐在弥之前坐过的位置上,之间隔着一局势如水火般各不相让的棋局“那么我希望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库洛洛拿起了茶杯,嗅了嗅氤氲的茶香,浅笑不语。 弥正走在上学的路上,她一边快步朝学校走去,一边想刚才的棋局,虽然她从来都是走一步而推十步,可是对面与她对弈的却是一起开始学围棋却显然比她更深谋远虑的库洛洛,她这盘棋十分用心的下到了这般旗鼓相抗的地步,她一点都不愿意输。 还好的是几天没上学,学习进度也没落下,老师讲的内容也基本都是她早早预习过的,弥轻轻靠在椅背上,就感觉肩膀被戳了两下,弥望了望老师的位置,反手隐蔽的伸到桌后去接后桌君的纸条。 意料之外的是张很大的纸,纸面也很厚,折成一个正方形的样子看起来怪怪的,从背面依然能看出鲜艳的色彩,有很重的松节油的味道。 ……是油画吗? 油画怎么能这么折起来呢! 若不是还在上课,弥真想好好冲后桌君说教一句,她小心的把纸张松开散散的放进抽屉里,等下课再处理。 下课后就直接到了午休时段,弥刚想收好桌面上的书,就看见狱寺朝她走过去“那个……弥。”狱寺神情有些犹疑,却还是叫了弥一声“一起去天台吃便当吧,我有点事想问你。” 弥拿着自己的书想了想,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她自然清楚狱寺想问的是什么,毕竟她的姐姐那么大摇大摆的出现过了,狱寺大概终于是对他之前的误会产生怀疑了吧。 弥看了看桌肚子里还放着的油画,还是先拿出了便当站起身来。 教室里出去的同学渐多,整间教室也安静了下来,后桌君心不在焉的戳了戳自己的饭盒,抬眼看了一眼前桌桌子里那张纸,然后站起身来将其拿出来,转身走到教室后面,面无表情的将其扔进了垃圾桶。 #我不高兴!我有小情绪了!# 弥被叫到天台的时候才发现那里不止狱寺,山本武和纲吉也都在更是坐在纲吉头上,看到弥进来时还跟她打了一声招呼。 “中午好。”弥轻声回应,缓步走过去坐下。 午时的阳光还没到炽热的程度,暖融融的十分舒服,弥打开便当盒准备吃午饭,如果这些人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问,她也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姐姐大人们并不愿意暴露出来,她也自然会顾及姐姐们的想法。 “香取前几天也没来上学。”第一个说话的是纲吉,他关切的看着弥“听说是生病了?” “你前几天也没来。”弥今天一来就听到同学们讨论纲吉装病请假的事情,不由放缓语气“你也生病了?” “诶?没,没有啦。”纲吉挠着脑袋傻笑了几下“因为、有点事……” “那天突然出现的那个女人是弥的姐姐吗?”似乎是听够两个人的闲话坐在纲吉头上单刀直入,绿色的列恩趴在他的手边。 “嗯。”弥点头确认。 “弥好像有很多姐姐。”朝弥笑着,满脸孩子般的童真。 弥再次点头。 “可弥不是孤儿吗?”继续问,笑容渐退。 如果说以前只是关注了一点,臆测着会不会是意料之外的陷阱,那么弥的姐姐们接二连三所表现出来的惊人身手,就不得不值得他猜忌了。 “对。”弥也没有否认,简单的回答了一句。 “弥一个人生活了很长时间吧,怎么会突然冒出那么多姐姐呢?”大抵是孩子般细嫩的声音过于可爱,他的防备和忌惮都溶于此中。 “不知道呢。”弥也如实回答。 “说起来,上次在学校里,弥的姐姐也是突然出现的,这次也是弥遇到危险了突然出现,难不成是和弥有着某种联系?”看着弥的眼睛,手上的列恩变化成一把枪,他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看着弥“比如弥遇到危险就会出现什么的?” “你在做什么啊!”看着把枪对准弥,纲吉手忙脚乱的伸手想要阻止。 “闭嘴蠢纲。”一脚把纲吉踢到地上“只是一颗死气弹而已,死不了人,收回你那副蠢样。” “啊,又是什么游戏吗?”原本看拿出枪,嘴边笑容有些淡下去的山本武听到这么说,又兴致高昂起来。 “啊,没错。”出声应下“这个游戏的名字叫做大变活人,说不定就会变出一个和狱寺很像的女人来哦。” 狱寺闻言转头看过来,紧绷起来的背部又缓缓松下来。 弥始终没有动作,她看着手上那把捷克造cz75,低头又吃了一口饭抬枪的动作和姿势都非常标准,单手握枪的动作甚至还带着某种实力上的压制,至少弥是还不能做到单手握枪的,后座力会让她脱臼。 这种压制下来,弥再怎么躲就都没用了,既然如此,弥也就不狼狈逃窜了。 ‘砰’的一声枪响,叫弥意外的可能是全然相信着说辞的纲吉和狱寺了,就连山本武都是兴致勃勃的模样,他们都非常相信那个小婴儿的话,相信他不会伤害她。 ‘噔……’一声闷响响起。 这么近的射程,子弹运行的速度,在被召唤后短到眨眼即过的时间内迅速发现危险并进行抵御,鸣子神情冷肃的挡下了这枚子弹,子弹深深嵌进了苦无的刀刃上。 鸣子刚想进行反击,就见四周的少年们都是一副看戏的姿态,身后的弥低着头,怀里还抱着便当盒,场景过于无害,鸣子不着痕迹的防备着开枪的小婴儿,一边笑着跟弥说了一声“中午好啊,小弥。” “真的出现了!”山本武惊讶的看着金色双马尾穿着忍者服的鸣子。 就连纲吉也是一脸呆愣的表情。 “鸣子姐。”弥将自己的便当盒放在地上,抬起脸看向鸣子“抱歉呐,鸣子姐那边明明很忙,还要过来。” 弥说话的时候毫无表情,黑色的眼睛甚至还有些阴沉,语气平铺,一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模样。 “没关系。”鸣子摸了摸显然在生气的弥的脑袋。 “你也是弥的姐姐吗?”手里的手枪变回了列恩,他将列恩放在帽檐上。 鸣子点了点头,并没有作答,她目光一扫,就看见坐在旁边的纲吉“是你啊,泽田纲吉!”她像是还记得眼前这个一年多以前见过一次的少年,兴高采烈的打了声招呼,她晃了晃手上的苦无,带着力道轻击苦无刃身,然后那枚深陷的子弹就落在了地上。 “啊,是。”虽然并未记得有介绍过自己,可是弥的姐姐如此自然的叫出他的名字,纲吉也就紧张的回复了。 “我现在还挺忙的,要先走了,下次来家里玩吧。”她朝纲吉笑着说,十分热情,然后转过头看向弥“下次带鹿丸来给你玩。” “是陪。”弥轻声的纠正。 眼瞧着鸣子离开,弥才伸手去捡地上的子弹,直径9mm,这种子弹不会形成太血腥的爆头,却会在脑袋里留下贯穿轨道,子弹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特殊,不是那把枪常配的子弹,而是一颗勃朗宁的9mm子弹。 如果姐姐没出现,她大概会死。 弥轻手轻脚的盖上饭盒,拿起自己只吃了一半的便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误会了什么,但是我的姐姐们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碍于一些事情我不能明说,但我也不想因为我而让姐姐们为难。” 弥抬起平静的脸,话语客气又疏离“那么,如果不是防备我,就当我防备你们吧,从现在开始,请与我保持距离。” 场景兀的静下来,弥转身离开天台。 弥刚下了一截楼梯,就听见楼上呼哧呼哧的跑下一个人来,她继续朝楼下走去,然后忽然被拉住了衣角。 身后那个人在微微喘气,见弥平静如斯的回过头,满脸都是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发展到这种状态的不知所措“香取……” 纲吉有点可怜兮兮的看着弥。 “泽田君。”弥一手拿着便当,一手推拒开纲吉的手“我不喜欢麻烦,不管是针对我,还是针对我的姐姐。” 那只被推拒的手突然牢牢抓住了她的手,弥用力想收回来也被死死抓着“可是……”他手足无措的说着话,回视着弥的眼睛“我没想带给你麻烦,也对弥的姐姐没有任何想法。” 他一副怕弥跑了的表情,带着点惊慌和固执,脱口而出一句“我只是对你有想法而已。” 第39章 我不寂寞 在并盛居民区附近有一家花店,由一位离异中的单身女性经营着,经营到现在也差不多已经快十年。 一大清早就开了店门,逐一的整理着售卖的花朵,花濑看了看日历上的日子,又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一眼摆在前方的白百合,昨天有一对情侣买了许多白百合,到今天为止,白百合已经没剩多少枝了。 花濑轻抚着百合花柔嫩的花瓣,垂眸想了想,还是从柜台上取出一把剪刀,剪短了花茎,然后用素色的纸包装起来,搁置在了柜台边。 今天天气很好,是个适合和思念已久的人说说话的好日子。 花濑在店里等了许久,那个女孩才慢慢走来。比平时慢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拖住了步伐。 那个女孩黑发比上一次见到的时候更长了些,那总是被遮住的眉眼却露了出来。 或许时光漫漫,花濑还能想起第一次见到眼前女孩时的场景,她紧张的、羞怯的问她白百合怎么卖,再后来,女孩越来越阴沉内向,衣服也越渐的陈旧不合身,花濑甚至见过她被路边的不良勒索,被那些阳光明媚的女孩嘲笑衣着打扮。 花濑有问过同住在这片居民区的友人,得到的回答叫人轻叹无奈。 可是这次看起来,那个女孩却没那么阴郁了,她扫了一眼摆放着售卖花朵的瓶子“抱歉,已经没有白百合了吗?” 说话也轻柔舒缓,没有半点吞吞吐吐的困窘。 “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哦,看你今天这么晚来,我还以为不来了。”花濑温柔的笑着把柜台上包好的花递给女孩,然后收下女孩的钱。 “怎么会不来呢……”女孩看着怀里的百合浅笑了一下,语气安详。 花濑看着那女孩礼貌的朝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花店,她上了公交,捧着满怀的鲜花。 花濑收起了白百合的空花瓶,温吞的修剪起了枝桠。 她知道那个女孩要去哪里。 那辆公交会离开市区,驶向远郊,那是公交车的最后一个站点,处于远郊的并盛公墓。 公交车在离开市区前,车里就没什么人了,弥抱着百合坐在靠后的位置,双眼无神的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风景,大概20分钟的车程,她几乎都在发呆。 天气晴朗,阳光柔和,弥在山脚下的车,她穿着素色的衣裙,走上石阶。 公墓里的墓碑竖立得很整齐,那些石灰色的碑如海浪般席卷了整个山头,有些墓碑前同样放着盛开的鲜花,有些墓碑却已积满了灰尘后被雨水冲刷得污泞,这里很安静,模糊了生与死的界限。 沿着连绵不断的墓碑一直往上走,弥默默的数着阶层,然后在第十三阶停了下来,她敛目不去看路边的墓碑上的照片和或许已经模糊了的名字,在其中一座墓碑前停了下来。 取出手帕草草清理了一下,弥才把百合花放在了墓碑前,她站得有些累了,便侧坐在了阶前。 “好久不见了,爸爸,妈妈。”她开口说出第一句话,望着合葬的墓碑上所写的名字。 早已不会再在墓前无助的哭泣,也不会颤抖着不愿离开,她平静的和深埋于地下的人说话,手指拂过墓碑上深嵌的痕迹。 “今天我好不容易才出来的呢,姐姐们知道了我的生日,一大早就计划着给我过生日,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弥抿着唇笑,眼睛低敛“奇犽姐姐说要去游乐园,把我吓了一跳,很激动的就站起来反对了。” “我这么跑出来,姐姐们一定会很担心……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我迁怒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弥很轻的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我又有了很多新姐姐哦,爸爸,妈妈。” 弥朝着墓碑笑,笑容却在看到已经模糊的照片时缓下来“我知道了,很多事情,总觉得有点没办法处理。” “可是,再怎么样,都不能把姐姐们也卷进来吧,她们都在为我着想,我怎么能利用她们呢?”弥用手指轻轻描绘着墓碑上的痕迹,细致的勾画着父母的姓名“但我不会罢休的。” 弥温吞的笑,声音却低沉“我会报复的。” “我变成这个样子了,一定不是爸爸和妈妈所喜欢的小弥了吧?”弥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一边,落寞的笑着“对不起,可是我没办法接受,怎么都没办法接受自己失去了那么多东西,我现在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没有抛弃我,到现在才知道我还有个妹妹,到现在才知道你们竟然是因为我而死。” “……我没办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要找到真相或许很难,但至少是有了线索。”弥摊开自己的手掌,看着自己的掌心“我还有时间,我不着急,我还有很多很多时间,为了破坏了我的家的人搭上性命太不值得,我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来做。” “……”弥沉默了一会,眼神晦暗不明“糟糕,忽然就说起了这个话题,爸爸和妈妈也一定不喜欢吧。” 弥笑了一声,转开话题“我今年过得也很好,有姐姐们在,好多事情都不再需要我去做了,我已经好久好久没去打过工了。”说罢弥还举起了自己的手,露出因为练习苦无而带了薄茧的手心“看,我过得很好。” “姐姐们一定是神明大人赐给我的礼物吧。”提到姐姐们,弥脸上的笑容鲜活了很多“我已经不想去想她们为什么来到我身边了,也不再害怕她们会不会有一天忽然消失了,我已经太幸福了,再奢求的话,说不定会被惩罚吧。” “最近……也遇到了一些事情,不过都不是非常重要。”弥的笑容浅了些“我决定了要做什么事,就不会被别的事情影响,我不喜欢引起麻烦,也讨厌麻烦找上我,如果还不能彻底解决那些窥探,我大概会转学吧。” “鸣子姐姐后来也问过我,她有点担心,可是那些家伙越对姐姐们好奇,我就越不想姐姐们真的因为我在困扰而去见他们。” “我好像又说到奇怪的话题上了。”弥有点苦恼的扯了扯自己的头发,然后戳了戳旁边的百合花瓣“因为……不想让姐姐们担心,所以很多事情没办法说出来。” “不过能有爸爸和妈妈可以说话真是太好了。” 天空有飞鸟划过,不远不近的停在弥视线所及的一块墓碑上,那只羽毛灰褐的小鸟灵动的跳跃了几下,在脚底墓碑上啄了啄,似乎察觉到没有食物,歇了一会后又展翅飞去。 “我都不知道我有哪里好。”弥看着那只鸟儿飞走的影子,忽然喃喃念道“有什么地方值得喜欢。” “可是能被喜欢,这么长一段时间。”弥将头枕在手臂上“我很高兴,真的,非常高兴。” 又沉默了一会,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忽而笑着望了望蔚蓝无垠的天空“我今天……要早点回去才行,姐姐有很认真的准备我的生日。” “我今天其实很高兴,姐姐们知道我的生日,我很高兴,这么多年又有人陪我过生日了,我很高兴。”弥滞涩的笑着看向墓碑上的照片“可是……” “……今天为什么也是你们的祭日呢。” 第四十章 接到庆功宴的邀请时,弥没有去,虽然稍微有点在意那个人,可这并不能作为她才说出请保持距离这样的话后又自己先行违反的理由。 难得的假日,姐姐们却都因为有自己忙碌的事情而不在,弥自己吃完了午饭,就打开了电视。 弥出神地盯着电视发了好一会呆,忽而听到一声响动。 ‘咚’很近,很低,弥闻声便飞快的朝客厅里扫了一眼,却没见有任何姐姐出现。 ‘咚咚’像是轻轻摇摆什么物体而发出的钝响,弥的视线集中到客厅角落的扭蛋机,困惑地微微皱起眉。 ‘咚’ 这次地晃动十分清晰,弥清楚的看见了扭蛋机不知道被什么力量作用而轻微摇了摇,弥下意识地站起来,那是姐姐们的来处,自然叫她平时连擦拭都小心不已,此时的异动叫她不知如何应对。 弥缓缓走近,小心地伸手触碰扭蛋机,却听见扭蛋机内部传来一阵混乱的撞击声,然后底部的出蛋口,突然‘啪’的落出一颗扭蛋。 是一颗深紫色的扭蛋。 弥看着那颗自己滚落出来的扭蛋皱起眉,刚想伸手去捡,却见扭蛋的外壳忽然裂出缝隙来,伴随着轻微的裂响,那缝隙如同蛛网般扩大,直至完全碎裂脱落,留下里面的内芯。 现在要……放进水里吗? 弥一时也对这反常的一幕犹豫了一下,可是那里也有一个姐姐吧,也有一个温柔的姐姐大人吧,弥迟疑了一会,还是伸手过去想捡起那颗扭蛋,指尖稍稍触及扭蛋冰冷的内芯,一道刺眼的光柱立时从扭蛋中直射而出。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弥的左手,与此同时,香取宅数道结界同时破碎! 并盛町今日也如往常般平静安详,结束了‘相扑大赛’的纲吉等人聚集在山本家的寿司店里庆功,可是门外忽然天光一暗,一道金色的耀眼光柱伴随着巨大的炎压磅礴而起,恢宏的直指天际,被光柱所散发出的光芒掩盖了天色的天空被衬托得暗沉起来,天地间唯剩那矗立在天地之间的光柱。 此番景象仅维持了不过短短几秒时间,那可怕的炎压也随之消失。 “那是……什么……”纲吉愣愣的看着重新恢复天色的并盛天空。 他旁边的脸色一凝“那个方向……” 香取宅内,被耀眼金光刺得眼前一白的弥下意识地想挡住眼睛后退,另一只手却被牢牢抓着,只有僵硬地用另一只手挡住眼睛,似乎是察觉到了指缝间的刺眼光线消失,她缓缓下移手臂,小心地看过去。 抓住弥的手的那个女人有一头青绿色的波浪长发,绿色的眼睛狭长上挑,身着一身白色制服和黑色长款外套,御姐气息十足“哈哼~”她隐晦的看着弥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来,右手还抓着弥的手,左手却伸出手指微微往弥的手背上一点。 一道黑色的锁链似乎隐于弥的皮肤下瞬间从所点的位置伸展开来,四散开束缚住原本在弥手背上的符印,弥下意识地想要挣脱,甩开了对方的手。 “没有用的。”桔梗低低地笑了两声,看着弥的眼睛露出凉薄的笑意。 “只要同意交换条件,同意保护你并加入计划,就真的无法杀死你了吗?”桔梗低声地问道,却并未想要弥回答的样子“我很想验证一下。” 桔梗自腰间取出一把枪,悠然地对准了弥。 “你并不是我的姐姐呢。”令桔梗意外的,弥并没有露出畏惧退缩的怯懦模样来,她只是相当迷惑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你不是。” “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吗?”桔梗想要反讽弥状况外的表现,拉下了□□的安全栅,却见弥忽然抬起头朝她一笑,手掌翻飞间,一枚苦无朝她迎面袭来。 桔梗不躲也不闪,看着弥扔出苦无后掉头就跑,而那枚苦无击中了她的保护罩后落于地板上。 “呵……”桔梗轻笑了一下,似是笑弥的自不量力和垂死挣扎,一团火焰在她手边迅速汇集纠结成巨大的攻击能量。桔梗的手指微微一动,那团剧烈燃烧着的火焰就朝正在跑出玄关的弥的背后袭去。 风声嘶戾,强大的炎压撕破空气掀翻了一室物件,眼看桔梗的攻击就要击中弥的背部,那急速射出的火焰却突然顿了顿,像是受什么外力作用,猛地沿着来时的路线朝桔梗攻去,又转眼消失在桔梗的保护罩中。 “哈哼~”桔梗哼笑了一声“攻击她的话,就会被反弹攻击吗?” 桔梗并没有忙着追出去,她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扭蛋机,微微眯起眼,扭蛋机廉价的塑胶板随着她眯眼的动作顿时爆裂开来,数量众多颜色各异的扭蛋咕噜噜的滚落一地,布满了客厅的地板。 桔梗不急不缓的扫过地上的扭蛋,然后从中捡起一颗橙色的扭蛋来,她轻手轻脚的吹了吹不曾有的灰,动作轻柔的打开了扭蛋的外壳,然后将其沿着大开的落地窗扔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桔梗脚下一空,她熟练的运用着火焰飞了出去,追寻她跑掉的猎物。 弥正飞奔在往居民区外的路上,她不知道那个锁在自己手背的锁链印记是什么,可那个女人的目标明显是她,她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确定接下来该怎么办。 “香取!”远远的,弥就听见有谁叫了她一声,她举目望过去,就看见今天邀请了她的那群人站在她的必经之路上,正在朝这边走过来。 “找到你了。”一句话带着玩弄般的笑意,忽然出现在弥身后不远处,弥回过头,就看见那个青绿长发的女人矮矮浮于半空,她伸出手,手间一团耀眼的火焰。 她瞄准的不是弥。 刚刚得出这个信息,就看见那个女人手中的火焰朝她身边射来,弥刚想避得远些,被瞄准的路边座椅却已经被击中炸开,被炸破的木质尖尖碎屑一下子就刺进了弥的肩膀和腿部,来不及避开,弥伸手格挡住要砸到她的木板,半跌在地上。 “香取!”叫她的声音更大了一些,弥看见纲吉和他的朋友朝这边跑过来。 心跳的声音很嘈杂,被刺中的地方也传来细细密密的痛感,弥伸手掏身后的封印卷轴。她修习不了忍术,最近又经常出事,鸣子便给她准备了应对紧急状况的忍具。 “香取,你没事吧?”纲吉跑过来扶起弥,着急的扫了一眼弥的伤势。 狱寺的炸弹攻击都被挡在了屏障之外,桔梗的手里再次聚集起炎压更强大的火焰,弥只来得及大力推身边的纲吉一把“快走!” 那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实力强大,弥不想谁因为她被无辜卷入。 桔梗手中的指环发出光芒,手中的火焰却光芒更甚,她似乎并不在意把这个平静的居民居夷为平地,只要能间接杀死弥。 云属性的火焰光芒大作,衬和得桔梗嘴边的那抹笑也越发诡谲,那发火焰带着无人可挡之势朝弥不远处的地面射去,倘若这一击得逞,火焰破坏地基,这一片的居民区可能都会倒塌。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那汹涌而来的火焰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女人黑色的背影纤细,举刀一拨便将那火焰偏离了轨道,朝遥远的并盛之森落去,随着巨大的爆破声,山本武惊讶的看着那个短发女人手上熟悉的刀。 银灰长发的女人也浮于不远处的半空,她纤长的手指拉动如同燃烧的火一般的弓弩,音色冷淡“赤炎之箭。”那红莲一般的箭矢飞快划过空中,击中了桔梗周身的保护罩,两相抵触作用之下激荡出凛冽的气波,箭矢与保护罩竟一同碎去。 弥此时也落进了另一个人的怀里,她眉目浅淡的低头看着弥“别害怕。”棕色的长发落在了弥的手背,深棕的眼睛正沉淀着几许深重的东西,不见分毫笑意。 纲吉懵逼的看着纲子的侧脸。 夹攻之下,桔梗很快消失,阿武和阿寺都慢慢落回地面上。 “啊,这不是泽田的妈妈吗?”屉川了平天然的看着纲子“几天不见头发长长了好多啊!” “是……是妈妈?”懵逼的纲吉也不知所措的说道。 压了压帽檐,平静的看着纲子手上的彭格利指环,没有说话。 “没事吧!”远处一个人影迅速的从屋顶跳过来,落到弥身边,她蹲下看了弥一眼,很快注意到了弥手背上的封印,猫眼一眯“念?”奇犽皱起眉头,扫了一眼懵逼的众人,又看向纲子“你们先回去。” 注意到场景不太对的弥始终保持着沉默,然后乖乖的跟纲子她们回家。 “啊哈哈哈这下要怎么办。”刚把门关上,阿武就笑着缓解了一下气氛,然后这么说。 “至少法则还没打破,不然我们不会还呆在这里。”阿寺手上的弓矢消失了,她神情显然也有点担忧,缓了好一会儿后才蹲下去捡满客厅的扭蛋。 纲子把弥交给gio,看着她们上楼,才微微叹了一口气“等客人上门吧。” 整个下午的气氛变得格外怪异,弥处理好身上的轻伤后,才发现早上一个都没出现的姐姐们都蹲在了客厅,除了银子和奇犽玩格斗游戏外,其他几个姐姐都是一副出神的状况。 怪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晚饭之后,就连一向温柔的gio也只是为难的朝她笑而不解释,天色渐深,姐姐们没有一个离开,弥去清理了一下自己之后也老实的蹲在了客厅,她总觉得姐姐们在等什么,细想中,门铃突然响了。 整整一天都懵逼着的纲吉听过了的猜测感觉自己更懵逼了,世界观被反复的刷新了好几次简直就要看见新世界的大门了,他虽然也奇怪过身为孤儿的弥怎么会有那么多各有特点的姐姐,但他压根就没往平行时空上想过,就连晚上老爸又忽然飞回来然后叫上大家一起去拜访香取宅,他都是一种完全我今天不在线的状态。 听过的推测后显得兴致勃勃的只有山本武了,就连狱寺都是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更别提表情一直都是空白的纲吉了。 他今天看见了一个女性版本的自己,而且还是弥的姐姐,想到这里,纲吉就忍不住在心里露出一个兵库北的笑容。 夜色深了,刚开始还傻笑着自己终于有了个女儿的家光整理了一下表情,去按了按门铃。 窗户里透出暖色的灯光,一阵脚步声后,门被扭开了,穿着怪兽连体睡衣的弥将门开了一条缝,确认了来者后,才将门打开。 “啊哈,不好意思,这么晚了突然拜访。”家光挠着脑袋露出一个爽朗的笑来,弥和家光身边的纲吉对视了一眼,拖着怪兽尾巴让开路。 家光走在最前面,身边跟着纲吉和一众守护者,来势倒很有气场。 纲子她们等在客厅,大概是预料到了来人会不少,几个姐姐都把沙发让了出来,阿寺和阿武也都站了起来,稳重的坐在沙发上的只有纲子一人。 两方人马见面,气氛从一个极端跑向了另一个极端。 “诶诶,真的和奈奈超像的!”家光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来“我女儿真可爱!” #你只有一个儿子而且也在这儿好吧?!# 纲吉颜艺的看着家光,再看沉潜着气势却仍叫人下意识不敢小看的纲子时,竟有些无法对上她的目光。 “你真的是另一个时空的我吗?”山本武自来熟的找上了阿武,兴致颇高的问道“对了,你下午对上那个人的时候,是怎么飞起来的?” “诶那个啊!”阿武也是非常自来熟的笑了起来“用火炎啊,其实也不是很难,有空我可以教你。” “蠢女人,说了不可以私自和这边的人接触。”耳尖的听到了阿武的话,阿寺立刻厉声警告。 阿武立刻傻笑着打起哈哈来。 狱寺看了容貌和母亲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阿寺一眼,正巧对方也回过头来,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下一秒同时移开眼睛。 “好吵哦他们。”打着游戏的银子把手柄一放,看向了弥,弥正走过来,大概是拖着尾巴不太舒服,此刻已经把尾巴捡起来抱在了怀里走过来,模样呆萌。 转手让鸣子顶上自己的位置,银子接住走过来的弥一把扛在了肩膀上,朝楼上走去“明天还要上学,你早点睡觉。” “……嗯。”大概也知道有什么不能被自己知道的事,被扛在肩膀上往楼上走去的弥也没有反对,她看了一眼正在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的纲吉一眼,有些负气的把怀里的怪兽尾巴咬了一口。 看着弥被银子带上楼,纲子也略微松了一口气,她微微一笑示意了一下沙发的位置“请坐吧。”虽是女性,可手里戴着彭格利大空指环的纲子气度从容“我想,你们有很多问题。” “啊。”站在已经坐下的纲吉头上“你们是从另一个时空过来的吗?倒是没想到你们都是女孩子。” 纲子点了点头,嘴角始终噙着笑意。 “女孩子也很可爱啊,何况彭格利八世也是女孩子吧。”似乎已经化身女儿控的傻爸爸家光笑了几声,却听纲子也忽然笑了笑。 “那我们那边可相反。”她语气轻柔“我们那边,除了第八代为男性,一世到十世都为女性。” gio坐在鸣子身边看着屏幕里的格斗游戏,却轻微笑了笑。 “难道那边的性别是完全和这边相反的吗?”看着纲子“各个家族大多数的黑手党老大都是女人,听起来倒是很有意思。” “我们性质不同……”阿寺看着纲吉头上穿着西装的小婴儿,憋出称谓“……先生。” 众人有些疑惑的看向阿寺,却见阿寺神情认真的看向纲子。 “十代目她可不是黑手党。”阿寺的眼神带着隐隐的崇敬,令人下意识想到明第一次听闻纲子身份时的尊崇。 “十代目她……是获得安理会联合国承认了的意大利彭格利政权的第十代女王陛下。” 第四十一章 客厅里一下就静了下来。 “嗯,我们的世界背景有所不同,这也大概是彭格利性质不同的原因吧。”纲子稍感困扰地浅笑,轻缓的解释着“几百年前,东欧出现了一种变异人,明明以前都是人类,却突变成了一种几十米高的庞然大物,也许是实验或人体改造的缘故。” “那些变异人一开始还不会通过食人进行繁殖,只是木讷的走兽而已,后来却逐渐变得具有攻击性并以病毒传播一般的速度扩大,欧洲那片土地几百年前就已经没什么国家残存了,后来那些变异人……也终于登陆了意大利。” 纲子双手叠放在一起,虽是轻声慢语,可铺面而来的却满是历史的厚重感“那个时候,拯救了意大利的……是彭格利一世。” gio的眼睛还望着屏幕,背对着客厅里的众人,嘴角的浅笑却慢慢的淡了下去。 那些庞然大物从意大利北部登陆,旧政府能跑的却早都跑了,地图上的红色沦陷区触目惊心,他们竟连抵抗都不敢,一个个狼狈逃窜,留下一个政府的空架子,和意大利几千万人民。 腐朽的旧王朝倒塌了,政府大楼也被激愤的人民点燃,火焰熊熊燃烧起所有的怨怼,可被留下的民众却必须面对踏着北部人民的血肉走来的凶兽,面对那触手可及的腥风血雨。 志愿军队开始集结,gio永远都会记得那时意大利的模样,家家户户的青壮都被编入志愿军队,妇孺老人们只有哭着为丈夫、兄弟、儿侄送别,她们不了解那些男人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却也知道此去可能一生都无法再见,战火纷飞的年代连天空都是血染的一片。 不是不能逃,是逃不了,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那批志愿军前赴后继的带着整个意大利最炽烈的希望去了……没有一个人回来。 绝望啊—— 意大利彻底的绝望了。 所苟延残喘的妇女、孩子、老人……她们面对的,只有死亡了。 谁能逃得过当下! 意大利会像欧洲其他国家一样,被历史的尘土掩盖原本的面目,文明和延续都被掐死在那里,gio明白,其他人也明白,就在那个绝望如蛆附骨的时候,有人来了,他带着‘贝’的彭格利指环,给gio带去了希望。 前进如果不能活,那后退也只有死,都已经绝望如斯,还怕放手一搏吗?! ‘同胞们用生命给我们挣来的时间,不是用来等死的!’ ‘他们用自己的尸首血肉堆在那里,不过是为了保护在他们身后的我们!’ ‘我需要同伴。’ ‘谁愿意站起来,谁愿意为了意大利新的生命和希望而战!’ gio的声音在死寂的南部响起来,她冷静而疯狂,却煽动了所有还无法停下燃烧的血液。她义无反顾的背影,引来无数跟随前进的人们。 跟我前行吧。 为了身后无辜被破坏家园的人们! 为了意大利的希望! 为了新的生命! 在那不勒斯的那一场守城血战,奄奄一息的意大利用她新的力量迎头痛击了可怕的侵略者,她将意大利那被硝烟烧了一半的国旗重新立在城墙之上,她满身血污的开始了长达几百年的土地夺还战役! 那一天,意大利仅剩的几十万民众在哭喊,在尖叫,在庆祝那世界上面对变异人的侵略来的第一个胜利。 她们呼喊着的彭格利,始终没有辜负她们最后的希望。 “……夺还战役的大战略完成之后,民众推举一世成为了意大利新政府的第一代女王陛下。”纲子转了转手上的彭格利指环,话语平静却溢满了尊敬之意。 旧王朝甄灭,带来了希望的彭格利被民众捧上了高台,他们授予她权利的皇冠,他们授予她掌握生死的权杖,被拯救了的他们如同虔诚的教徒,盲目的捆绑住彭格利,并信仰着这新王朝所带来的一切。 加冕礼上,从一世到十世始终重复的一句话却从未因为被捆绑的自由而改变过。 ‘为了新的生命和希望。’ “……到我这一代,就是第十代。”纲子笑了笑。 “听起来好危险啊。”山本武缓了缓脸上的笑容“你们那边的世界。” 纲子将耳边的发丝别在耳后“其实我们都知道,我们都是在苟延残喘而已。”纲子眉目微敛,神情落寞“我们都明白,我们的世界早就完了,谁都活不了太久。” “这也太丧气了吧,不是都已经撑到现在了吗?”家光认真地看向纲子,话语中有些鼓励的味道。 “几年前,我们那边的世界出现了一次反应巨大的世界板块活动,导致了火山喷发以及地震带的剧烈地震,还有海水上涨和很多后续影响。”纲子露出了回忆的模样,样子有些沉重“那次的伤亡很惨重,到现在还有很多后续影响没结束。” “各个被封印隔离的大陆也纷纷出现各种问题,情况越来越严峻。”纲子抬起头上,肃穆地看向了其他人“后来,有一个人出现,她自称魔女,向我们世界的所有人提出了一个计划,她扬言只要答应她的条件并完成,她就能改变我们的世界。” “这个计划后来被叫做……姐姐计划。”纲子抿着唇,露出一个笑。 “和香取弥有关?”飞快的反应过来,他沉眸想了想“你们就这么相信了?” “那位魔女重新稳固了各个大陆的结界,并向我们展示了那些各属不同世界却纠结在一起的世界因果链,她只要我们保护那个孩子到成年,就愿意出手将那些因果链拨乱反正。”纲子嘴角的笑容毫无笑意“那是唯一的希望,我们别无选择。” “所以,你们也应该知道了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原因。” 客厅里一时沉默了一会儿,纲子又继续说道“弥和那位魔女之间的关系,我们探究不出来,但只要完成了条件,至少也是一个希望。” “那今天那个人,为什么要杀香取?”说话的是纲吉,他轻声的提问,微皱着眉头。 “世界这么大,总有那么几个闲得蛋疼的人想要毁灭世界。”纲子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下,不过想要弥手上的封印,她神情又微微一凝“弥手上那个封印,会影响到弥有危险时不能传送我们,怕那些家伙还有后手,在解开那个封印前可能会发生一些事。” “要不然还是把弥留在家里吧。”一直安静听着的凉美举手发言道。 “总不能一直留着,谁知道那个后手什么时候来,就不让弥去上学了吗?”纲子摇头,又看向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那么,纲吉君,这件事能麻烦你吗?” “啊?”纲吉愣愣的反问。 “在学校的时候,帮我照看一下弥。”纲子耐心地又说了一遍“这边随时会留人,感觉到火炎波动会立刻动作。” “没关系。”纲吉还没回答反而应承下来“交给我们吧。” 一番话聊完,送客人离开,纲子将头靠在身后沙发,望着天花板,轻声朝身边地gio喃喃“一世,你说我这么做,会不会很冒险。” “你还不放心这个时空的你吗?”gio低声反问。 “倒不如说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放心啊。”纲子迷惑的看向gio“一世有没有和我一样的感觉呢,这个世界的我并不适合将弥交托。” “你有你的想法。”gio轻声回应,低眸浅笑“我也有我的。” 第二天,弥由可能吃错药了竟然没赖床的银子送去上学,然后弥成功上学,银子被并盛鸟王缠住了估计不打趴一个别想回去。 弥在厕所的大镜子前洗了洗手,又整理了一下校服,才朝外走去,手上的锁链封印比之那个极淡的符印来说实在太显眼了,露出来估计会被当成纹身,她只有找了双露指手套戴起来。 看走廊上没什么人,弥扒开手套看了一眼手背,抿紧了唇。 “那个封印超麻烦的哦,要去猎人大陆委托专研封印方面的猎人,还没办法确认是不是真的能封印住魔女的符印。”突然的说话声让弥微微回头,刚侧过脸,她就看见自己身后站着一个白色长发的女人。 她漂亮的紫眸似乎带着天生的惑人之意,穿着一身便服,手里还拿着一串棉花糖。 弥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突破到这边也很费功夫,空间方面的忍者和念能力师,甚至还请了这方面的魔导士,才终于成功了,如果不是桔梗担心第一次使用可能会有什么问题,昨天我们就应该见面了才对。”她朝弥笑眯了眼睛,眼睛下的紫色倒王冠非常好看“小弥~” 看弥警惕地后退,白兰也只是略微泄气地嘟嘴“不可以这样哦小弥,面对辛苦来见妹妹的姐姐大人,小弥要很开心的欢迎我才是哦。” “香取。”背着书包的纲吉和山本武狱寺刚好走上楼道,他看着后退的弥轻叫了一声,然后立刻注意到弥前方未着学生校服的女人。 “姐姐我原本不想太粗鲁的。”白兰遗憾地低眸“可是明明那么多平行时空,别的白兰的挑战等级就是普通级别,为什么到我就是深渊级别呢,人家可是女孩子呢~。” “虽然偶尔也会觉得很有意思……”白兰准确地伸手抓住了弥的手臂“可老是被别的玩家用外挂打击,我也会生气的!” 弥无法挣脱白兰的手,下意识地伸手朝纲吉求助,棕发的少年迅速地跑过来,此时的动作却缓慢得犹如慢镜头播放,纲吉伸手朝弥抓过去,堪堪触碰到弥的那一刻。 ‘滋滋——’ 如同电线短路般,世界发出了轻微的静电般的声响,狱寺和山本武还跟在后面跑过来,可是三人却已消失在原地。 第四十二章 弥是在一阵昏沉中醒来的,耳边充斥的是机械持续运作的噪音。 后颈处还有被重击的痛感,残余的记忆画面是她看到纲吉朝她跑过来,之后便一阵恍惚。弥重重地吸了两口气,不算清新的空气带着一种窒闷感。 所处的地方轻轻抖动了一下,弥的额头随之便在某种金属材料的地板上撞了撞,有点疼,却让弥更清醒了些。她下意识的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自己双手被紧缚在身后,双脚也被绑着,长时间压着的右边手臂已经发麻,知觉迟钝的传达到神经。 她看着头顶不足两米的暗色铝合板,试图冷静的分析自己目前所处的状态。 耳边‘嗡嗡嗡’的声音一直在鼓噪着耳膜,身处的地方也伴随着轻微的抖动,绑在双手上的绳子紧得几乎要嵌进手腕中。弥控制着身体翻了个身,却看到纲吉就躺在她不远的地方,同样被绑着双手,只是还未醒来。 “泽田君。”弥支起被绑住的手肘撑在地面,试图朝纲吉那边移动过去,可是飞机像是遇上了气流,机舱内又是一阵较大的抖动,弥又倒了回去。倒是纲吉被那一下抖得磕了一下脑袋,呲牙咧嘴的醒了过来。 “诶……诶?”纲吉茫然的看着身处的狭窄空间,又看向弥,一副反应不及的模样。 “能坐起来吗,泽田君?”弥侧着身体企图坐起来,可是双手双脚都被绑着没有任何支撑,这让她的动作变得非常吃力。 弥的话让纲吉也动起来“香取,我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一边费劲的想要坐起来,一边不解的朝弥问到,神色有些慌乱。 “不知道。”没有继续颠簸的飞机让弥的动作顺利了很多,她坐起来后,很快朝着纲吉挪了过去,然后矮身用肩膀抵着纲吉也坐起来“不过先小声点,不知道外面有没有人。” 坐起来后周围的形势也更清楚了些,弥能看见两边制作简单的两米长座椅,所处的空间是个狭窄的长方形,五米长左右,两边是座椅,中间扔着他们。这里紧闭无光,光线都由前方窄门透过来,后方是紧闭的,隐晦的掩在较暗的角落不知道能不能打开。 “我袖口那里有个袖袋,里面有一枚手里剑,你把它取出来。”弥语速又低又快,并迅速的背过身去露出身后的手,其实她的应急卷轴就在腰后,伸手就能取到,可是现在双手被绑根本没法解封,只能转而去取手里剑“手里剑是四尖的,小心点不要划到手。” 虽然弥不知道前方窄门那边有没有人,又为什么把他们扔在这里而不下杀手,甚至连什么东西都没被取走,但是现在她要做的是速度脱困。 “啊……”纲吉迟钝的跟随的弥的动作转身,才慢半拍的去碰弥的袖口,他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也明白情势不明,先按弥的话脱困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完全背过身去,他什么也看不见,手一抬就碰到了女孩的腰部,夏季校服的衬衣很薄,轻而易举的就接触到了对方的体温,还没等他猛地收回手,弥的声音镇定的传过来“左边袖口。” 纲吉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弥,就看见弥微微低着头唇角紧抿,她看起来好像很紧张,却还是极力维持冷静的模样。 “香取……你别担心……”纲吉自己都不清楚局势,说出来的安慰也显得有些无力,只是他很快摸到了弥的手腕,找到了袖口里的袖袋并取出了手里剑。 弥接过手里剑,反手割起了手上的绳子,她的动作极快,几下就割断了手上的绳子,然后开始给纲吉松绑。 “你安慰我做什么,把你牵扯进来的人是我。”弥低声说了一句,然后看向了前方的门。 弥的手机还在身上,不过跳了一个世界之后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了,信号格也是空的。 弥想用手里剑试试有没有什么陷阱,又怕引来什么人,她和纲吉被绑在这里,明显就是还在那些人手里,也许是临时出了什么事所以没来得及处置他们,应该不会有什么陷阱在外面。 弥小心的靠近,却未通过门看到什么人,也没有除了螺旋桨以外的任何声响,她能看见外面的一小片机舱内部,那边有一方小窗户,窗外是沉闷的天幕和厚重的云层,通过镜面的反射,没有发现那边有什么人。 弥通过了那扇门,到达了空无一人的驾驶室。 “没有人在?”纲吉讶异的看着驾驶室,又看了看窗外的云朵,他们身处在不知道几千米的高空,飞机也平稳的飞行着,可是驾驶室却没有任何人。 纲吉朝四处看了看,可是却什么都没发现。 正当两人犹疑的当下,驾驶座的前方突然跳出了一个投影屏幕,画面闪烁了一下之后,屏幕上跃然浮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 “下午好哦,小弥~”白色长发的女孩子悠然的坐在沙发上吃着棉花糖“很厉害哦,脱困的时间比我预计得快多了。” 弥的指甲微微刮着手心“那么现在,你是想要这架飞机坠落吗?” “这样确实能杀死弥,不过作为弥的姐姐,我怎么会舍得呢?”白兰朝弥眨了眨眼睛,一副天真烂漫的美好模样“我想到了别的更有意思的事情哦。” 她的笑容甜美,弥却始终都笑不出来。 白兰‘啪’的打了个响指,一个微型地图出现在她的投影旁边,地图上一个白点在很缓慢的向前移动,而在白点前方,有一片呈圆形红色的地区,那中心的红色十分重,颜色渐淡的往外延伸开。 “那些巨型变异人要突破北美边境的时候,美国向其发射了一颗核弹,就在那个地方爆炸,场面非常壮观哦。”白兰笑着解说,也不管弥是否懂她的意思“这架飞机的目的地就在那里,当然,如果小弥不愿意去,也可以按中间那个红色的按钮迫降。” 她往下指了指,指向控制台上非常显眼的红色按钮。 “但是这一路上都是沦陷区,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停下来,等待你的都是巨型变异人。”白兰故作遗憾的垂眸“那么,小弥要怎么选呢?” “不怕我让这架飞机偏离航道吗?”弥近乎木然的说。 “就算弥会驾驶飞机也没关系,尽可以试试能不能逃脱航道。”白兰微笑着回答。 弥当然不会驾驶飞机,她说这句也只是试探。 对白兰来说,被顺手带来的纲吉似乎无关紧要,她连看都没看纲吉一眼,只饶有兴致的关注着弥的反应。 “香取……”看弥陷入了沉默,纲吉不由叫了她一声。 弥回过头看向纲吉“对不起。”她语气滞涩的道歉“我要迫降这架飞机。” “可是……她不是说下面很危险吗?”对弥的道歉一时没理解,纲吉转而担心起的弥的决定。 “前面是核辐射区,绝对不能去。”弥眼神晦涩“我们只有迫降,也许还能活。” 核弹爆炸过的地方,虽然不知道过了多久,但从辐射区域来看绝对不小,如果说降落在一群怪物中间是冒险,那落在辐射区的后果却是一定会死。 这样的境况不算前后为难,弥还能迅速的做出判断。可纲吉何其无辜,被她连累进这样的险境,又被强行决定接下来的命运,但她道歉又能怎么样,她比谁都知道道歉有多无力。 “……”纲吉呆愣的看着弥,他似乎从弥的表情中看出了目前的状态到底是如何的不容乐观,一开始的茫然也渐渐褪了下去,虽然作为一个初中生他并不明白核辐射的意义,也不太懂所谓巨型变异人,却也能看出弥的未出之语,大概是形势严峻。 “香取决定吧。”纲吉挠了挠脑袋“香取已经想好了的话,就这么决定吧。” “而且我已经答应了你姐姐,不管是在什么地方,也会努力保护你的。” 弥摸着自己手腕上留下的绳印,又看了看纲吉的双手,她低眸着没有说话,看不出心中所想。 “对不起。” 她又低声说了一句。 然后转身走向驾驶座,按下那个显眼的红色按钮。 机舱微震,身后的纲吉急忙扶住了机舱内壁,弥也差点跌在椅子上,只见飞机出现了明显的滑翔弧度,向下俯冲而去,那投影屏幕里的女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选了个好地方呢。”然后屏幕兀的关闭。 高速的俯冲让弥的重力都有些不稳起来,飞机离开了压抑沉闷的云朵,突破了稀薄的雾气,机身才稍稍平稳些。 下面的城市缓缓的在眼中拉大,弥俯瞰着那座如同废墟一般的城市,在眼中放大的灰旧建筑和游荡在街面上的人点尽是不详,她抓紧了手里的座椅。 第四十三章 飞机落地时产生了一阵剧烈的震颤,只扶着内壁的纲吉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咕噜噜的滚过来撞到了驾驶座的椅背。 “泽田君,我们快走。”察觉到机门开启,弥赶紧拉起了纲吉朝门外走去。 天空晦暗暗沉,弥跳下飞机,一座恍若废墟般的城市就撞进她的眼里。 这里不知道被遗弃了有多久,宽阔的公路上有不少坑坑洼洼的痕迹,两边的高楼也破败肮脏,沉浸在灰蒙蒙的色调里。墙边、地面还有未褪去的暗红,这座城市充满了腐烂和死亡的气息。 纲吉也扶着飞机跳下来,看到眼前的一切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里……怎么会这样……” 空寂的十字路口,中间的信号灯七零八落的散在街上,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低吼,像是动物般的尖厉声音。 远处的地方有奇怪的人形迈着古怪的步伐缓缓靠近,他们或从路边被破坏的店铺走出来,或从街边路口拐出来,成群结队呈包围之势的朝这边靠近,大多数都佝偻着背,姿态怪异。 弥下意识的退了一步,那些人显然都是朝他们走来,很可能是被飞机降落的响动吸引来的。难道这些古怪的家伙就是巨型变异人吗?变异也许是变异了,巨型倒是看不出来啊。 “啊!”身边的纲吉忽然发出一声惊叫,脚一软就跌在了地上,在他的视线前方,一个人摇摇晃晃的从一个商店里走出来,他穿着破破烂烂染满血迹的衣服,肚子上有一个血淋淋的洞,正拖着肠子朝这边走来,似乎是听到纲吉的声音,他忽然抬起头,青紫色的脸狰狞扭曲,双眼空洞。 弥手一抖就将手里剑扔了出去,那枚手里剑准确的命中了十几步开外的那个‘人’的头颅,只是手里剑插在他的脑袋上,他仍没有停止动作,还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朝两人走来。 “快……快!躲起来!”弥终于反应过来那些正在缓慢朝他们走过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慌忙的抓住纲吉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十字路口四面都被那些东西围住,那些东西的数量不少且还在缓慢增加,像是周边方圆的怪物都被飞机降落的声音引过来了,弥一时找不到出路,又没办法躲进那些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怪物的店铺,突然面对这种情况竟不知如何是好。 ‘砰砰砰……’ 连续不断的声响突然从东边街道传来,只见街道那边忽然驶出一辆军绿色的吉普,正在马路上横冲直撞的朝这边飞快的开来,挡在前面的‘人群’被接连的撞飞,即使还没开到眼前,也似乎能听见卷进车轮下的人发出骨骼被碾碎的闷响。 一截人类手臂从那边飞过来,正好落在弥的不远处,露出惨白骨骼的扭曲手指无声昭示着这个世界的混乱和残酷。 那辆吉普笔直的冲过来,快要接近机体时猛踩下刹车,尖锐的刹车声中,吉普车的前轮向左边空转,车子去势未消,生生的又向机体漂移出两三米的距离,才气势十足的停了下来。 车子的轮胎已和地面摩擦出微微白烟。 一个西方面孔穿着迷彩服的男人从副驾驶座位上下来,高鼻深目带着一股尖锐的戾气,他兴奋的看了直升机一眼,开口说了什么,纲吉和弥都没听懂。 又一个体型健硕的男人从后座下车,他身上缠着两圈子弹,背后也背着一架机枪,腿上还装备了一把瑞士军刀,眼神锐利,满是血与火中厮杀出来的杀伐之气。他相当豪爽的咧嘴大笑着说了什么,一股子兵痞的味道。 他很快注意到了衣着干净整齐神情也还惊惶着的纲吉和弥,开口说了什么。 听不懂…… 从主驾驶下来的是个亚洲面孔的男人,他和他的两个同伴说了几句话,然后朝纲吉和弥走来。 弥微微退了退,身边的纲吉似乎也想退,但注意到了弥的动作,还是没有怂到弥身后去。 “能听懂我的话吗?”那个男人开口说道,虽然亚洲人的面孔轮廓柔和,可那个男人不苟言笑眼神冰冷的样子却叫人不敢放心。 “能。”纲吉有点僵硬的点头“我……” “你们是用这架直升机来的?”那个男人没管纲吉的话,兀自继续问道。 “嗯。”纲吉点头,他似乎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人并不想对他们施以任何援手,他们看中的只是这架直升机。 说话见,身形健硕的男人已经上了直升机,另一个外国男性守在机口,不远处还有丧尸在前赴后继着缓缓走来,可他们仍游刃有余的进行着自己的动作,似乎并不把那些丧尸放在眼里。 直升机里面的男人说了什么,声音兴奋,守在机口的男人原本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歪歪斜斜的香烟准备来一口,此时也亢奋的直接把烟扔在了地面,语气兴奋的回应了几句。 那架直升机大概是还能用。 弥隐蔽的看了那边一眼,微微抿唇,按理说,如果那架直升机的终点是核辐射地区的中心,那么直升机内此时也还剩了许多油,可是那位要杀了她的姐姐大人真的会这么把直升机留给她吗? “你们会驾驶直升机?”那个男人又问了一句,语气却稍稍轻松了一些。 “不,不会,我们也是因为一些原因……” “看到那些怪物了吗?”他再次打断纲吉的话,示意纲吉看看周围围过来的那些怪物“那些丧尸都是吃人的,虽然这座城市夹在辐射区和沦陷区之间,也会有车队通过,但你这种人,还带着一个女孩子,是活不到明天的。” 纲吉的神情有些无措,或许是因为那个男人带着蔑视的话,也或许是因为他所说的没有错。 “帮我个忙,我可以带你们一起走,用这架直升机。”男人的眼神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像只要纲吉说不,他下一秒就能将眼前这个认定没用的废物杀掉。 “同意,或者不同意。”纲吉的迟疑似乎让他没什么耐心了,那个男人不耐的催促。 那个男人完全把直升机当成了他们的所有物,甚至还对纲吉和弥提出了条件。 “你想让我帮什么?”纲吉显得很被动,他有些疑惑的看着那个男人,想不出自己能帮什么。 “直升机的主控系统有点问题,需要点时间才能修好,在那之前,你就跟我一起去挡住那些丧尸吧。”男人似乎完全没觉得他面前这个身板瘦弱的少年比起去挡丧尸更适合去当口粮“至于这个小女孩嘛,先在这等着好了。” “怎么可能……我、我挡不住那些怪物的……”听到那个男人的话,纲吉忙想推脱,那些缓慢朝这边走过来的丧尸,身体残缺不全又狰狞可怕,他根本无法抵抗。 “没用的话就把你们扔在这里。”那个男人的回答十分干脆“少两个人的重量至少能节省一点航空煤油吧。” “什么啊……”纲吉转头看了一眼弥,皱紧了眉控诉“你根本就不想带上……”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犹如子弹般冲过来,从腰间取出一把枪就将枪口塞进了纲吉嘴里,杀意如藤蔓般纠缠而上“你没有别的选择,小子。” “放开他。”说话的是弥,被男人忽略的瘦弱女孩手中拿着一把枪,另一只手攥着封印卷轴。尽管是第一次将枪口对着人,她持枪的手臂也未有分毫颤抖,话语冷静。 “呵~”男人不屑的冷笑了一下,看着正对着他太阳穴的枪口“从日本平安区来的小姑娘,你知道怎么开枪吗?” 弥的回应是快速的卸下安全栓,冰冷机械的声音一如弥的表情。 站在机口的男人略带笑意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因为自己的同伴被威胁性命而有所行动,反而靠在了直升机边,捡起了之前掉落的烟。 “他留在这里,我跟你去拦丧尸。”即使手上紧扣的扳机可以立即影响现在的局势,可弥也不觉得那个男人的同伴会真的在她开枪后不做出任何反应,那个男人摆明是要利用他们,最后也不太可能会带他们离开,可是敌我差距太大,只能顺着那个男人的意思走了。 男人挑了挑眉做出故作惊讶的表情,又轻蔑的望了一眼睁大了眼睛的纲吉,他从容自如的收回枪,弥也就缓缓放下了举枪的手。 “香取,你不能去。”纲吉从口袋里掏出一双绵手套来,他自然也知道他们不会操作直升机,所以还不能攻击那伙人,可是听到弥要去犯险,还是豁出去准备自己上“还是我去吧。” 弥再次抬起手,装上了消音栓的枪口发出一声闷响来,不远处靠得最近的丧尸轰然倒地“他们有机枪有弹药,火力显然足够,他这么说是要把你送过去当口粮,留我在这里,最大的利用价值也不过是直升机修好之后扔我出去当诱饵得到升空时间,你一定要这么听话吗?” 站在机口的男人吹了一声口哨,像是在为弥的枪法喝彩。 弥转头看向那个男人,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话被他听见“修理直升机需要一点时间,我们两个只是他打发时间的玩具而已,反正就算你成功拦住了那些丧尸最后我们也一定会被留在丧尸群里。” 那个男人低头笑开了“小姑娘真聪明。”他赞许的比出一个大拇指,眼神却非常阴暗“可是你这么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啊。” “我是你的话,我就不会这么做。”弥低头,像是没注意那个男人举枪对准了她的脑袋,神情平淡的拧下墙上的消音栓,随手扔进了路边没有井盖的下水道里“直升机降落的时候,我有看见一些在附近行驶中的车辆,应该是像你刚才说的车队吧。” “直升机只有一架,油想必也不是非常充足,再来一个或几个车队根本没法一起离开这个地方,那你们只有抢夺这架直升机。”弥低敛的睫毛,平静淡然“直升机降落的位置谁都不清楚,只有朝着这个方位找过来,你们也是这样过来的吧,只不过比较幸运的找到了,可是其他车队的人呢?” “只要你一开枪,就暴露了这个位置。” “你们的枪火弹药能撑几轮?” 看着那个男人微微低着头露出阴狠的笑容,并缓缓的放下枪“大哥哥最好也不要用其他武器。”弥扫了一眼那个男人腰间的长刀,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枪“我还有枪呢。” “泽田君。”看似淡然的紧盯着那个男人的动作,弥朝身边的纲吉轻声说道“我们走吧。” “……”纲吉紧抿着唇看着目前的情势,还是微微后退一步。 天色浑浊,空气里也带着腐烂的味道,弥选择了就近的一条靠街小巷退了过去,直到退到巷边,才拉着纲吉一起往里面跑去,心跳快得厉害,没跑多久弥就突然被绊倒在地上。 “香取,没事吧?”纲吉停下来扶住弥,却看见绊住弥的是一只从垃圾桶里伸出来的脚,还穿着西装裤和皮鞋。 香取没有回头去看,她双手撑着地深呼吸了几下,纲吉悚然的收回视线,才发现弥在轻微的颤抖。 “香取。”纲吉想扶弥起来,弥却像失力一样难以动弹“我们……” 那架直升机很可能飞不起来,留在那里不管怎么样都会死,可是逃出来了,接下来又要怎么办。 第四十四章 到这边之前还是早上,弥刚放好书包去一趟洗手间的时间,可是再醒来却已经是正午,在千米之上的高空面选择下签还是下下签。再下直升机,遇上那伙在这座破败城市如同野狼般生活的三个人,事情发生得紧凑,让她无暇注意其他,这会终于逃脱了,才迟钝的感觉到饥饿。 街上的丧尸零零散散的走动着,虽然不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可显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这座被遗弃的城市已经有了时间沉淀的痕迹,城市里的人可能也都逃走或死亡了,堆积在街边巷角的不知名粘稠物体有很多,发出腐坏的恶臭。 弥和纲吉小心的翻了几家店铺,可是却一点食物都没有发现,货架都乱七八糟的落在地上,下面或许还压着烂掉的尸首,可是就是一点吃的都没有,像是早在好久以前就被抢夺完了。 “泽田君,你会开车吗?”在走向下一个超市的路口,纲吉不小心踩到了一只残破的断肢,刚僵硬着神情手忙脚乱的退回来,就听见走在他身边的弥忽然发问。 “不、不会。”纲吉移开眼睛不去看地上的断肢,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试图专注到别的地方,结结巴巴的回答“我、只是一个国中生,怎么会开车呢。” “这个城市可能已经被其他幸存者扫荡完了,所以什么都没有。”弥跟着纲吉走进阴森黑暗的商场,不出意外的发现里面也是混乱一片,玻璃上还有不知凝固了多久的暗色喷溅的血液。 “这个城市发生了灾难,能逃的也估计都逃了,如果丧尸都是活人变成的,那么这座城市里的丧尸可能都追着以前那些幸存者去到别的地方了,所以这座城市的丧尸才没多少。”弥从商场门口的柜台那里取了一张地图,地上已经落了很多张同样的城市地图,皱皱的还像被人踩了很多脚“逃离的路上也许有更多丧尸出现,可是继续呆在这个城市,我们会饿死的。” “……”纲吉有些混乱的看着弥,他始终都对这个世界无措又懵懂,也不清楚该如何自保,对比他以前和平的生活,从醒来开始到现在,被迫选择、被迫威胁、被迫逃跑,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个荒诞不经的梦。 “香取。”纲吉看着露出思索模样的弥,突然轻声发问“你不害怕吗?” 刚才,还没有多久之前,眼前这个女孩还故作镇定的和一个满身血腥味的男人对峙,逃离之后也紧张后怕得几乎站不起来,可是她这么快的又调整好了自己,理智而冷静的思考。 “……”弥似是对纲吉的态度有些不解,抬眸凝望纲吉的眼睛,那个棕色少年有些迷茫的回视她“你……在生气吗?” 这句话让纲吉愣了一会,他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被卷进这种险境,他的确该生气甚至怨恨的,那塞进他嘴里的枪支冰冷,那个男人的杀意也尖利刺骨让人如堕深渊,可是他又忽然想起直升机上弥的两次道歉,他可以朝每次都把他拖入危险境地的喊闹不满,却没办法对弥生气更不能向她表示出任何软弱。 纲吉现在很迷茫,又对目前的情况陌生至极,完全没有任何办法和思绪,只有有意识的忽略了弥的问题询问道“香取,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他微微皱着眉头“狱寺君和山本君看到我们消失了,一定会通知的,香取的姐姐们也会知道,她们不就是住在这个世界的吗?一定会很快找到我们吧。” “也许会。但在她们找到线索来这里之前,我们不能饿死在这里。”弥低头看手中的地图。 ‘哒哒哒哒哒哒……’远处忽然传来声响,声源出在他们所来的位置,破旧的高楼大厦遮掩着,看不清是不是那架直升机所发出的声音。 有只原本朝商场门口晃晃悠悠走来的丧尸顿住了脚步,然后带着已经脱出眼眶的眼球转过身,朝发出声音的街道那边走去。 “香取,好像是直升机的声音。”纲吉忧虑的看向那边街道。 弥没有说话,商场里也发出一些声响来,像有人正在缓慢的走出来,弥和纲吉躲到了门柱后面,看被那声音引出的丧尸慢慢的朝那边走去。 这个城市里的丧尸都速度极慢,不知道其他地方的丧尸是不是都是这样。 远方高楼处终于缓缓升起了一架直升机,那声响大得惊人,直升机在空中停了一下,然后缓缓朝西南方向开去,也逐渐升得更高。 但当那架直升机差不多离地面一千米左右跨过半个城市的时候,直升机忽然在空中抖了抖,弥一直注视着那架直升机,墨色的双瞳中,阴沉天幕下的直升机犹如一抹脆弱的浮萍,在空中摇晃颤抖了几秒,然后飞快的在空中进行了解体,垂直落向了城市另一边。 她就知道那架直升机不可能还能用。 “泽田君,快!”意识到什么,弥拉住纲吉的手朝来处跑去,一时两个人都没意识到陡然拉近的距离。 “我们要去哪里?”纲吉踉跄了几下才跟上弥。 “抢车!”弥言辞清楚的回答。 路上不是没有车辆,可几乎都是被破坏过或者染满了血的轿车,而且还不知道能不能开,可那些人的那辆军用吉普不一样,什么地面都便于行动,上面还可能有物资。 那辆吉普果然还停在原处,弥飞快的打开驾驶座坐上去,车子里一股烟味。如果那些人时常跟丧尸打交道,并用车作为移动和前进的工具,那么车钥匙一般应该是不会拔下来的,这样才能在紧急情况下减少逃离所用的时间。 弥果然在上面找到了车钥匙,打燃了车。 纲吉忙乱的上了副驾驶,有些惊慌的看着弥“香取,你会开车吗?” “没开过。”弥咬着下唇扫视了一眼车上的按键和脚底的油门和刹车,脚慢半拍的放到离合器,才抓住挂挡的手柄“不过有和奇犽姐玩过竞速类的模拟赛车,经常用吉普。” “咦?”纲吉呆了一下“那个、我们不用这么急吧,竞速游戏和真的开车不一样的啊,香取qaq。” 纲吉满脸惊吓的表情还没做完,弥就踩下了油门,吉普车嗖的向前窜出十几米。 “香取你慢点!”纲吉差点在弥放开油门时撞到玻璃前窗上去,匆忙拉上安全带“你慢一点!” “啊……”弥木着一张脸回应,抓紧了手里的方向盘,又调整了一下档位轻轻踩下油门,吉普终于歪歪斜斜的开了出去。 “泽田君你看下地图,走这条大道是不是能直接通到外面的公路。”还好街上很宽又没有什么人,弥一路抓着方向盘笔直的开过去也没有什么问题。 纲吉拿起被弥放好的地图望了一眼“看不懂qaq。” 弥飞快的扫了一眼地图“拿反了,泽田君。” “诶,前面,香取,前面前面。”路边有个丧尸,大概是听见车辆的响动面对面的朝车子走过来,弥又掌不清拐弯的弧度,竟无法避开的直直撞了上去,车轮像碾到了什么,车身起伏了一下,纲吉和弥都木着脸望着前方。 “这样开上路真的没问题吗,香取?”纲吉苦着脸问。 “冷静一点。”弥抓紧了方向盘,严肃的回答“总会学会的。” 大路自然由得弥开,可一旦进行转弯,或进小路,弥就不得不放慢速度,最后直接调到了最低档,一边自己看地图一边在路上龟速磨蹭起来,门窗都紧关上锁,纲吉回头看了一眼后窗,就看见已经有十几个一路上被引过来的丧尸缀在后面,既追不上来也甩不掉,他默默的捂脸,看向身边非常认真的辨识路线的弥。 “香取,后面又多了几个。”纲吉出声引回弥的注意力。 “前面左拐离开市区,然后最近的往别的城市的公路还有点路程。”弥一手把着方向盘一边看地图,好半天才抬头看了纲吉一眼“他们把物资都拿走了,我们要快点找到路去有食物的地方。” 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变得有些昏暗了,终于找到路的弥和纲吉离开了这座城市,后面一群饿了好久都没吃到人肉的丧尸被逐渐甩开。 一路上也并不平静,路上有许多相撞在一起的汽车残骸,车门一般都被打开或者被破坏,车里一片血腥,弥笨拙的绕开那些车,遇到完全堵死了路的,也只有硬是用这辆军用吉普撞过去,路上也有零零散散游荡的丧尸,动作缓慢而无力,根本起不了什么阻碍的作用。 天色终于黑下来,虽然一天没吃东西,但饥饿感早已过去,纲吉和弥现在倒是也不感觉饿了,就有点冷。这时候开着车灯弥也不放心自己的车技,只有靠在路边停了下来,两个人坐在紧锁的车内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样下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到下一个城市。”弥在车顶昏黄的灯光下说着“要不然我去其他车上看看吧,说不定能有什么吃的?” “还是不要去了,外面太黑了。”车前灯能照耀的地方有限,纲吉并不赞同弥的话,他转头看向离得最近的一辆车,那车窗都被暗红凝结的痕迹覆满了,还不知道里面是怎么一种惨状,他不想弥去看。 “城市里出事的时候,一定有很多人逃跑吧,太慌乱了,这里才会有这么多车祸。”纲吉靠在椅背上晦涩难安的说“那些丧尸的行动,明明很慢,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灾难呢?” “这座城市也已经太久没有人了,也许是因为太久没吃到人,所以才这么慢吧。”弥回答“这地方离城里太近了,要不然我们还是再往前开一点吧,找个安全点的地方休息。” 看纲吉也同意,弥再次小心的把车开出去,路边的路灯一直没亮,天空也没有一点月色,所有的光都靠车前灯。这个世界像已经掉进了黑暗的深渊,弥和纲吉两个人则拿着微弱的光寻找出路,对此后的未来一无所知。 “help!!!”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夜的死寂,弥也停下和纲吉的话眯眼看着前方,她看见前方有个人伸手拦着路,却不确定那是人类还是丧尸。 直到那人飞快的跑过来,弥才发现那人是个白人姑娘,忙踩下刹车。 她停下那唯一能让弥听得懂的单词后语速飞快的说了些什么,然后眼中带泪的去敲了敲副驾驶的窗户,她的情绪看起来好激动,像是沉浸在黑暗里的人终于等到了黎明,即使看到的是两个比她还小的孩子,也单手捂着脸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纲吉回过头看了一眼弥,看到弥和他一样不知所措后,才小声问“她,是不是在跟我们求救?” 门窗都被锁着,纲吉也打不开,只好先问弥。 弥犹豫了一下,这个地方荒山野岭的,也许还会有丧尸出没,再看向那个白人女孩,想必也狼狈的在这里躲了很久,身上的衣服也是脏破的,弥迟疑了一下,还是解开了门窗。 纲吉打开门“那个……”他憋了半天想从自己仅有的词汇中憋出一句英语来,然后在发现在他词库里除了ok和on,再包括早上好中午好和晚上好后,悲伤的放弃了这一决定。 倒是弥,好歹没有辜负英语老师的辛勤教导,微微皱着眉说道“wecanglish。” 发音带着浓重的日式英语的味道。 那个白人姑娘抓住了打开的车门,她隐没在夜色里的脸一改刚刚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伸手抓住了坐在副驾的纲吉,她开口说了什么,神色有些癫狂。白人姑娘身后不远处的树丛里突然跳出两个男人,他们飞快的跑过来。 看着纲吉要被拖下车,弥连忙抓住了纲吉的另一只手。那两个男人来的飞快,一把就将纲吉扯下了车,也抓住了弥“槽!终于弄到车了!”一个男人将弥拖下车来,朝自己的同伴咧嘴笑道。 弥抓住纲吉的手反身就一脚踢在了未设防备的男人肚子上,那个男人捂着肚子退了两步,没有倒下,却放开了纲吉的手,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厉声叫骂了什么。 白人姑娘就站在一边没有动作,到这个时候弥才看清她双脚布满伤痕的站在地上,漂亮好看的面孔满是麻木,她就穿了一件长外套,里面不着寸缕。 另一个男人狠声不停的重复着fcuk,后面连带着各种亲戚,一边从身后掏出一把刀来。 刀光闪着寒锋,戾气十足,弥从腰侧掏出枪来对准了那个男人,可是那个男人却未有分毫迟疑,那双眼睛贪婪而凶狠的朝弥挥下了刀。 他并不惧怕弥会开枪。 “香取!”弥身后传来纲吉的声音,然后弥被揽住腰往后倒去,避开了那一击。 有温暖的火焰映在弥的眼睛里,灼灼燃烧着,她听见一个声音响起,冷静自持。 “死气零点突破。” 第四十五章 透过开了一条缝的车窗涌进车内的风十分凛冽,原本晚上温度就较低,开了车窗后弥的半张脸都有些麻木了,不过好歹困倦的神经又重新紧绷起来,重新注视着车窗前被车前灯照亮的夜色。 “你的那些药丸看起来没多少,还是省着点用比较好。”车里的暖灯已经被弥关上了,她从下午到现在都集中着全部注意力来开车,车内稍稍暖和一点都会忍不住疲乏起来。 “嗯。”坐在副驾驶的纲吉局促地点点头。 刚刚像是忽然换了一个人的纲吉伸手就冻住了那两个暴徒,莫名的力量和陌生却帅气的姿态让弥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一直认为那个棕发少年和以前的她一样弱气好欺负,一下子遇上对方的精分现场,愣是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上车离开后,纲吉很快跟她解释了死气丸和他的力量,他似乎很怕弥当他是异类,连望着弥的眼睛都变得有些小心翼翼来。 夜色深了,吉普内置的数码表显示出红色的02:30,车里一时有些安静。 “你冷吗?”虽然穿着夏季校服的弥坐在风口是有些冷,可是她也是为了保持清醒,见纲吉也缩在座位上,不由出声说道“你要不要到后面休息一会?” “没事,我不累。”纲吉正摆弄着车内柜里的cd,他其实也困了,只是不放心这么去休息。 弥小心的转过山道,碾过地上软趴趴的物体“之前,我还以为你会带上那个白人姑娘。” “诶?”纲吉闻言回望了一眼弥。 “她看起来很可怜,一直在看着你。”弥还是关上了车窗,锁紧了车上的门窗。 “是这样吗……”纲吉迟钝的转过头,他没注意到那个白人姑娘,死气状态一消失,他就被生怕那两个人会恢复的弥拉上了车“那香取……” “就算你要带,我也不会带上她的。”弥平淡的回复了纲吉的话“语言不通是个问题,她做了第一次以后就还很可能再因为什么而利用我们,一个坑我不掉第二次。” 弥靠在路边停了车,关了车前灯并熄火“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了秩序构建的安全,活下来的幸存者们会不顾一切的存活,这里已经回到了原始社会的武力之上。”弥在黑暗中转过头看向纲吉,眼前黑糊糊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像今天中午直接用压制性的实力让我们屈服逃离的那三个男人,像之前那个白人姑娘利用自己的可怜为诱饵使我们上钩。” “泽田君,我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如果我们去到更靠外,幸存者和丧尸都更多的城市,那么这样的情况我们可能还会遇到无数次,我不会再心软让自己陷入僵局,也希望你也一样。” “当然,我们的教训还不够深刻,这也只是作为劝诫的理论。”弥靠在椅背上,轻声说道“如果我什么时候控制不住,还希望你阻止我。” “嗯……”就坐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发出一声模糊的回答。 弥摸了半天背椅的调试拉杆才摸到,这辆车大概是被改装过,有些零件并不像原装的,弥压下椅背让自己半躺着,才轻声对身边的纲吉说道“今天先在这里休息吧,明天才有精神继续赶路。” “……嗯。”纲吉顿了一会才回答。 纲吉的眼睛刚习惯黑暗,车里的灯光就被弥按开,纲吉下意识避开直照眼睛的灯光,就看见弥朝他俯过身来。 “这里是调节椅背的拉杆。”弥一边伸手拉上拉杆,一边按下纲吉背后的椅背。 车里的灯光是橙黄色的,有些昏暗又带了些暧昧不清的朦胧感,逆着光的弥脸上没有分毫表情,脸颊的弧度却被柔和的光线修剪得太过温柔,那一霎那的距离近得仿佛呼吸都缠绕在一起,纲吉甚至能看清弥低敛的睫毛。 “我我我知道了!”一瞬间涨红了脸的纲吉结结巴巴的回答。 弥坐回自己的座位,关上灯。 车里安静了好一会,观察了一会外面的情况没什么异常,弥才躺下去。 “感觉……香取和以前相比,改变了好多呢。”她刚躺下去,就听见纲吉的声音温和的响起,而后,他又生怕弥误会一样急忙辩解“那个,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就是觉得,香取和我第一次见到你那个时候的样子,很不一样。” 弥一闭上眼睛,就感觉疲惫感铺天盖地的压过来,她在椅背上蹭了蹭脸,带了些倦意的回答“我知道。”弥黑眸缱倦“但我希望成为她们期望的人。” 弥的声音已经有些呢喃不清“晚安。” “……晚安。”纲吉有点睡不着,他已经很累了,今天的事接连发生到让他应接不暇,可是想到弥就睡他旁边,伸手就可以碰到的地方,就一下子有些睡不着了,辗转了一会,他忍不住小声喃喃“香取也对我太放心了吧。” “毕竟让你到这个地方都是因为我。”原以为睡了的弥发出模糊的声音“说起来,按照一般的八点档剧情,不该是这种发展吧。” “泽田君,我们是不是拿错了剧本……”弥的声音渐弱,最后几个单词没说完就消失在夜里。 在公路上开了一天的车才抵达另一个城市,不过照样是座空城。街上似乎发生过追击战,好几辆车都相撞在一起,另一边还有一辆被火烧过导致爆炸了的汽车残骸,弥在地上捡了一把还有子弹的枪,又在其中一辆车子的后备箱找到一包保质期快到了的零食,才终于把食物危机应对过去。 算起来他们算是被饿了两天了,也明白在这个地方找到食物有多不容易,所以即使看到这个地方的丧尸快得多也强得多,但还是在路过商场时下决定去搜了百货商场里有没有残留的物资。 “泽田君。”弥从百货商场里跑出来,将怀里一包在电梯前捡到的食物扔进了副座,她出声催促纲吉上车,反身就给了一个已经接近她的丧尸一枪。 这个城市里的丧尸应该才进补过没多久,动作都比较迅捷,力气大得甚至能击穿车窗。路边地上还有很多新鲜的血痕和被吃得七零八落的残肢,血腥程度让刚吃下食物的纲吉又吐了出来。 又一个丧尸从商场里跟出来,他大吼了一下,没有皮而露出肌肉纹理的脸扭曲可怖,他步伐怪异的朝弥快步跑过去,而周围的丧尸也随之聚集过来。 弥手枪里的子弹已经用完了,刚刚下车进入商场时就击毙了几个丧尸,四溅的血液还溅了不少在她身上,此时只能朝车里迅速冲过去。 “香取!”纲吉捡了一把不知道谁扔在街边的消防斧,斧子上的凝结的粘稠血液在他紧张冒汗的手心重新化开来。 越来越多的丧尸围过来,朝车子靠近,纲吉紧张得呼吸都不稳起来,他紧紧的抓着消防斧,看着朝他俯冲过来的一个血肉模糊的丧尸,他手抖得连拿出裤袋里的死气丸都做不到,看到那个丧尸直直的冲过来,临头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的举起了手里的消防斧,然后消防斧就从他手里滑了出去,砸中了冲到他面前的丧尸。 那个血肉模糊的丧尸像是被烧过,浑身都是烧焦的痕迹,皮肉翻卷,脑袋也脆弱得不行,被消防斧砸中,直接砸扁了脑袋,泛着恶臭的血液四溅而出,染脏了纲吉的白衬衣。 整个人都是被吓呆状态中的纲吉有些腿软的靠在了身后的吉普车上。 “泽田!上车!”回过头就看着纲吉傻愣愣的靠在车门上,弥踢开离她最近的一个丧尸,一边快速的脱围。 纲吉回过神手脚颤抖的打开车门,身后一个丧尸飞快的扑过去,弥捡起地上的石块扔过去,准确的射中了那个丧尸的后脑,西装革履的丧尸被砸倒在地上,后脑凹了一块却还能行动,他将手伸上车,正逢纲吉慌乱的猛带车门,手骨便从中截断,半截扭曲的手指留在了车上。 弥就着轮胎踩上车前盖,纲吉也慌忙的去开驾驶位的门,弥抓着车顶潇洒的翻身荡进驾驶座,反身想要关上车门,可另一个丧尸已经扑过来,刚好卡着车门想要咬弥一口,弥飞快的将其踹开,用力拉上车门,打燃引擎,猛踩油门,吉普车嗖的飙了出去,撞飞好几个冲过来的丧尸。 弥按了好几下才抖着手指按下雨刮器的按钮,将车窗前溅上的血液刷干净。 纲吉手里紧紧握着死气丸的瓶子,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一眼追在车后却被甩开的丧尸。 “香取……”纲吉喘息了几下,带着后怕地叫了身边的弥一声,。 “嗯。”弥面无表情的擦了擦脸上凝固的血,回应的声音却颤抖得厉害。 第四十六章 “泽田君,你在外面吗?”小路边上,一家光线阴暗的服装店内,弥站在一排挂满了衣服的衣架内,朝外面小声的问了一句。 “我在。”纲吉很快小声回应“你换好了吗?” “好了。”弥将从封印卷轴里取出来的刀背好,又放好了卷轴,才跨过沾满了血污的并盛制服走了出去。她嘴里抿着一根刚刚在店里捡到的发带,此时正在用双手将自己的长发束起一个高马尾,绑好头发后,她才走到同样换了衣服的纲吉身边“先回车里吗?” “我们还要往下个城市走吗?”纲吉有些犹豫。 “也不一定。”弥回头看了一眼服装店“这个城市好像还剩些东西,如果能找到食物就没必要接着走,再往前,说不定还会遇到更多丧尸。” “刚刚那个商场我还没来得及上楼看看,下次可以去看看那里还有没有食物。”弥低着头盘算了一下“我们现在可以找个稍微安全的地方,比如没有人住也没有丧尸的公寓高楼房间,或许会比较安全。” 其实,弥更倾向继续往前,至少到能有电有信号的地方,这样还能想办法向外面的姐姐大人们求救。可是丧尸侵入城市,一旦失守城市的基本运作恐怕都会停下来甚至被破坏,她实在没有那个信心能和纲吉一起突破到前方去。 吉普已经没多少油了,在商场捡回来的那包食物看起来也就只能撑三四天,弥就近挑了一个离商场较近的公寓楼,就把车往那边开去。 这个城市比上个城市要小一些,普通的四线城市的规模,连建筑密度都小得多。在将车碾过满街跑的丧尸时,弥还在路边发现了一个小型的加油站。 现在当然不是加油的时候,弥只要开慢一点都会被糊上满车窗的丧尸,更别说下车加油了,行驶在柏油公路上跟行驶在凹凸不平的路面几乎没有差别,车底满是丧尸骨骼被压碎的闷响。 大概是离商场和住宅区较近,周围的丧尸也越来越多起来,循声缓缓靠近,弥不得不加快车速。 虽然弥不是没有考虑过外围丧尸少一点的房子,可是太低的楼层总叫人不放心。 “泽田君,这样靠商场近的公寓高楼说不定也曾被一些人选为暂时避难所,你上楼的时候小心点。”弥抓紧了手中的方向盘冲进了公寓楼边的一块空地,反手将之前捡到的枪扔给了纲吉。地下停车场有几只丧尸晃晃悠悠的走上来,弥飞速倒车,撞到后面追上来的丧尸,继而又踩下油门直冲到公寓楼的阶梯前。 “下车!”弥取下钥匙打开车门,单手撑着车前盖就翻到了车的另一边。 弥抽出太刀,又探了探身后的封印卷轴,才和纲吉一起朝公寓楼里跑去,后面还跟着几只嗷嗷乱叫的丧尸。 电梯早就不能用了,不算太狭窄的楼道上也有死尸,这里也似乎发生过场面混乱的逃难场面,甚至把丧尸也引了来,地上散落着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还能发现有些美元落在地上,尸体都被啃过,半腐烂的发出恶臭。 开着门的房间不少,人们逃难时应该迫于危急而少有回头锁门,爬上十楼之后,更是能发现一些房间有被入侵过的痕迹,简单制作的弩箭和已经用过的绷带落在房间门大敞开的客厅里,还有书籍被堆放在一起燃烧过的残渣。 虽然上了十楼之后体力已经跟不上,不过弥还是又往上了几楼,最后走进了十九楼右手边一家开着的房门。 大概因为电梯早已停了,这里楼层又几近顶楼,所以这间房间倒是没有人来过,房间里的东西也还维持着主人走时的模样,并未太凌乱。 关上门后,纲吉又透过猫眼望了外面一眼,确认没事后才转过头。 “香取?”纲吉转过头就发现弥正警惕的环视四周。 “先确定一下房间里有没有多余的东西。”弥小声的回答,小心的一一检查了这个两室一厅的房间里能藏人的地方,所幸房间里没有人也没有尸体,更没有丧尸。 “这里还算安全,就先留在这里吧。”弥检查完毕,才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来,放松了些神经。 纲吉也松了口气,把拿着的食物放到了客厅的桌子上,坐在了弥身边。 弥一直出神的望着矮桌想着什么,双手无意识的刮着手臂上凝固的血迦。纲吉有些无所适从的看了一眼布置得简洁大方的房间,沙发边矮柜上立着的照片让他的目光多停留了几分。那照片上笑得十分幸福的一家三口和地毯边还没收起的玩具让他略微不安。 弥好一会才重新站起来,这个两室一厅的小户型分一间婴儿房和一间主卧,她倒是在婴儿房找到了半包奶粉。卫生间虽然没停水,可是水质污浊,怎么看都不能用。由于不知道多久前就停了电,冰箱里的食物早已经腐烂,一打开就是一股臭味。 这个地方不算多好,却也算是个能暂时安身的地方,下午弥又在这栋公寓的上下探查了一下,并没得到多少有用的东西,直到夜晚降临,两个人在陷入黑暗的房间里各自靠着沙发睡去,相顾无言。 莫名其妙就进入同居生活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当食物告罄,两个人不得不再以身犯险去找食物。 昨天半夜下了一场小雨,直到现在也还没停,天气冷了不少,昏沉的铅灰色天空似乎永远不会再有温暖的阳光透出来,这座灰色的城市满目冰冷萧条。 安静的楼道中,弥从刀鞘中抽出刀的铮鸣声带着冷冽的味道。她侧身站在通道口朝外看,一直徘徊在附近的一只丧尸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而转过身来,满身鲜血淋漓的朝通道口靠近,弥举起的刀调转方向,毫无声息的砍向了丧尸的脖颈,看着丧尸倒在门口,弥重新注意周围的情况。 “泽田君,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去。”弥的声音有些沙哑,她看着外面的情况,并未回头。 “……”纲吉抬头看了身边的弥一眼,死死攥着死气丸的手被冻得有些僵硬。 他怎么可能让弥一个人去,即使她总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总是理智放在情绪之前,可那些撑出来的镇定和冷静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就算自己也畏惧恐慌,但怎么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去“不行,我跟你一起。” 弥没有多推拒,抓紧了刀走进绵绵细雨里。 细雨打在脸上冷如针尖,街上一些痕迹也被冲洗了很多,衣着单薄的弥顺着靠墙的小路朝商场那边靠过去,纲吉就跟在她身后,紧张的注意着周围。 或许是雨模糊了一些气味和感知,那些离得远些的丧尸都没有注意到他们,在悄无声息的宰了几只挡路的丧尸后,弥和纲吉顺利的到达了商场。 天空变得更阴沉了些,雨似乎要变大。 一楼的商场很安静,在灾难爆发时这里被波及得厉害,满屋子的血腥味到现在还依旧浓郁,混合着腐臭味简直要要致人的嗅觉于死地。 有丧尸发现他们后低吼着莽撞冲过来,都跪在了弥的刀下。 二楼是食品区,窗外的光线黯淡导致二楼商场的接近于灰色调的暗,但即使如此也还看得出来后期有不少人来过,靠楼梯口的几个货柜都被搬空了,还有很多食物落在地上。这样的地方视角盲区比较多,弥小心的走到靠后的货柜,随手捡起一袋装了一半的旅行包继续装起来。 ‘砰’有清晰的撞门声传来。 弥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加快速度装满了包交给纲吉,才狐疑的看了一眼发出声音的地方。 那大概是商场里的后备货物储藏室,潜在不远处中,此时两扇门都被关着,一根棍子卡在两扇门的门把处,随着撞击声,棍子有缓慢朝另一边下滑的倾势。 有人被关在那里吗? “香取。”纲吉很小声的叫了弥一声,他神情似有不安。 商场外的天空越加浑浊,云层中有闷雷作响,如同风雨将起前的咆哮。风声也大起来,带动变大的雨砸在窗户上叫人心中不宁。 突然一声嘶声尖叫从储物室里传出来,撞击门的声音和频率也如同风雨渐大,储物室的门肉眼可见的颤动起来。 “快走!”不详的预感让弥抓住了纲吉的手就往扶梯那边跑去,天边突然一道惊雷落下,身后一声巨大的破门声随之响起,震耳欲聋的嘶吼瞬间充斥了整间商场。 商场外,雨中懵懂行走的丧尸皆停住了步伐,在风雨泥泞中转身朝声源处包围而去,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呐喊伴随呼啸的风雨声响彻在城市半空。 堪堪跑到扶梯边,身后迫人的压力和飞速靠近的风声已然接近,弥抽刀格挡,却被迎面而来的巨力猛地惯到了身后墙壁,身体五脏都仿佛移位了一般,弥在墙上一撞后又滚落地面,长刀落在她手边。 “香取!” 昏暗的商场二楼,被撞得有些眼晕的弥眼前划过炙热的火焰,她乍一回神,眼前就是一只长着又长又尖的暗色指甲的手,那只手被另一个站在她面前的人抓住了手腕,而后朝远处一甩,那只速度奇快的丧尸就被扔到了远处货架,撞倒了一片货架。 “香取,你还好吗?”背着背包的纲吉半蹲下来,他额头上燃烧着明亮炽热的橙色火焰,在这个灰暗的世界,那抹暖色温暖得难以想象,那双变成了金橙色的眼睛沉稳迷人,满是令人信服的镇定从容。 弥撑着地面爬起来,刚刚一下让她后背被撞得很疼,肩膀也划到了墙上破掉的玻璃展版,此时已经有血涌了出来。 弥望着远处货架被撞倒的地方,光线过于昏暗让她看不太清晰,可是那边映着窗外,一个缓缓站起的人影尤其显目“泽田君。”弥用刀撑着地站起来。 纲吉也转过头,他波澜不惊的看着那边再次站起来的丧尸,随后那只丧尸俯冲过来的速度更是让他燃起了手中的火焰警戒起来。 被吸引过来的大批丧尸群已经涌进了一楼,弥将背包放置在扶梯对面的墙边,抓住刀守在了扶梯上,上面有一个速度型的丧尸,下面又是一批丧尸群,今天要离开这里看起来很艰难,可既然纲吉能对付那个速度型的丧尸,她就要守着这个关口,在纲吉收拾完那个丧尸前,绝不后退一步。 纲吉右手往后利用火焰后推助力起跃到半空,银色的x手套被如同光柱般绚烂的火焰映得十分绚丽,他盯紧了那只在地上借力后朝他跳过来的丧尸,收回推助火焰在自由落体中反手狠狠揍了那只血肉模糊的丧尸一拳。 那张烂了一半的脸有肉沫飞出来,却并未给丧尸造成多大伤害,丧尸依旧将头凑过来,伺机张嘴想咬纲吉一口,纲吉踢开那只丧尸远远落地。 已经有不少丧尸走上了扶梯,只是扶梯的坡度较大,相对于这些速度一般的丧尸来说,前行的速度并不是多快,几乎上来一排就被弥像削土豆一样削去脑袋,不受控的身体只有压着后面的活死人迅速的滚下去,不过几分钟,下面就已经堆了一堆无头丧尸。 只是弥也并不是完全优势,她只是占着地形的方便,背后的伤口早随着她过大的动作裂开,后背都是血迹。 纲吉抽空看了神情冰冷浑身沾满鲜血的弥一眼,他略犹豫的看了一眼自己带着手套的双手,那只丧尸的速度极快,不管怎么打都好像不会减慢速度,可是他就算是用死气零点突破也没有把握能冻住那只速度型的丧尸。 需要武器。 尖锐的、像弥的那把刀一样,能削断那只丧尸脑袋的武器。 纲吉闭上眼睛冥想,双手燃烧的火焰也微微摇曳起来。远处的丧尸已经再次站起来,他佝偻着背部再次朝纲吉跑过来,只是这次纲吉并未睁开眼睛,他只是站在那里,丧尸却转眼已近纲吉身侧,他大大的张开了自己的嘴,露出锐利的牙齿朝纲吉的脖颈咬去。 ‘嚓’ 丧尸的牙齿碰撞在一起,咬了个空,纲吉手上的火焰汇聚在一起,呈冲击波的模样打中了丧尸的头,他和丧尸的距离近到两个人都无法闪躲的地步,一击得中后,纲吉手上的火焰隐隐形成利刃的形状。 他抬手,新的招式名冷淡的从口中说出。 “炎刃。” 第四十七章 纲吉换好衣服的时候,主卧的门还紧闭着。 由火焰凝成的炎刃威力巨大,一击就爆了那个速度型丧尸的脑袋,他避无可避的被喷溅了一身血。后来又带着弥在雷鸣大雨中用火焰推进飞回了公寓楼,他和弥都被淋湿了一身。 用浴巾擦了擦头发,纲吉看了一眼地板上一路绵延走向主卧的血迹,那血和雨水融成了稍浅的绯红。 主卧里一直没什么动静,只有风雨声仍在肆虐。纲吉在门口犹豫了许久,还是不放心的去敲了敲门“香取。” 没有听到任何回应,纲吉更加担心地握住了门把手“香取,能听见我说话吗?” 主卧里还是没有声音传出来。 “香取,我进去了。”感觉状况不太对,纲吉拧开了主卧的门把。窗外闪过一道惊雷,映亮了有些暗的室内,弥坐在满是猩红粘稠的血液的地板上,上半身趴在床边,她的封印卷轴散在床上,解封后堆了半床的苦无和起爆符,她手里拿着处理伤口的药,脑袋侧枕在手臂上像已经失去意识。 “香取!”纲吉快步跑进去,抓住了弥的手臂。 她虽是被玻璃割伤,却正好割伤了拿刀的右手肩膀,在守住扶梯的时候几番大动作更是已经让伤口二次撕裂,血肉翻飞的长长伤口隐隐可见森白的骨头,失血过多,又淋了雨,她整个人都冷得可怕,若不是胸口还有呼吸,纲吉几乎以为她已经死了。 弥已经换下了湿透的衣服,可此时新换上的衣服也被血浸透,她脸色苍白的靠在床上,肩膀上的伤口只被草草洒了些药粉,就没有了下一步的措施。 怎么会这么严重呢? 纲吉惊惶的想叫醒弥,可是弥如同沉到了她怎么也不愿醒来的梦境,任凭纲吉怎么叫也没有半点清醒的迹象。 明明之前还非常清醒又没什么大碍的样子,还能持刀将挡路的丧尸砍杀。 纲吉无措的看着弥肩膀上的伤口。她趴在床边,长发被拢到了另一边像海藻一样铺在床上,衣服也半褪着露出狰狞的伤口,白皙的肩和毫无血色的侧脸,她整个人沉浸在暗色里,像文艺复兴时期一张病态美的油画,可纲吉此刻已经慌张到没有半点绮丽的遐思。 纲吉忙乱的拿起弥手中的药洒在弥的伤口上,撒好药后无措的看向床上的其他东西,才又发现了绷带。 “香取……”他低声的不停重复着弥的名字,手里拿着绷带又不知道该怎么把绷带绑好,担心又焦虑的扯住了自己的头发。 窗外又闪过一道响雷,整间房间里都是雨声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这样的雨天让气温低了好多,即使是呆在紧闭了门窗的房间里,纲吉也能感觉到寒冷从脚底蔓延上来。 纲吉看向整个人都坐在地上靠着床的弥,犹疑的,伸手又碰了碰弥的手。 冷得像无生命的死物一样。 纲吉的手一顿,他双手紧握成拳,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扶住了弥的两边肩膀把她往自己身上靠了过来。 弥的头就搁在他的颈边,不小心蹭到的脸颊也是带着冷意,她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柔软冰冷。 心跳扑通扑通的不安分,纲吉努力保持平静,双手拿着绷带在弥背上比划了一下,才咬牙下了手,就算包得乱七八糟也比现在还未完全止血的好。 地上的血液缓缓的凝结了,鼻间萦绕的血腥味也不再那么浓郁,纲吉替弥包好伤口后,又小心翼翼的把弥为了上药而褪了一半的衣服拉起来盖住肩膀,才微微松了口气,转而将弥从地板上移到床上去。 怀里的女孩又乖又温顺,她安静的靠在胸口,手也仿佛汲取温暖一样的环着纲吉的腰,看起来柔弱而无害,没有平常的半点逞强和淡漠。纲吉放好弥之后意图抽身回客厅去睡,身后堆了半床的苦无也有些扎到他,可是女孩毫无防备的身体微微瑟缩着,畏冷一般紧靠着他,纲吉想了想,还是安静的缩回弥身边了。 虽然他只要动一动就会被身后的苦无扎到。 即使盖着被褥,弥的手脚也过了好久才开始回暖。窗外的风雨声慢慢小了些,因为各种理由睡不着的纲吉就强行望着窗外出神,偶有不小心把视线移回怀里的女孩身上,都会立刻移走目光。 如果弥现在不是这种情况,如果他们不是在这个世界,时间一直停留在这个时候也多好啊,不是弥第一次看见他时如同看见路人般的平淡,不是只对同班同学的礼貌和疏远,她安静的依偎在他身边,仅仅只是这样就生起了满心的安心和悸动。 说起来,这种状况如果让弥的姐姐们看到,估计他会被打死吧。 纲吉一个人发散着思维颜艺了一会,察觉到弥的体温开始回暖后,小心翼翼的移开了弥的手,他动作很轻的准备下床,却发现弥的脸一反刚刚的苍白,现在竟然浮出了些病态的红晕。 窗外的雨声已经停了,天色仍旧浑浊,纲吉用手背试了试弥的额头,才发现她的额头很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淋了雨又在冰凉的地板上坐了那么久,现在竟然发起了烧。 “怎么会又发烧了。”纲吉无措的坐在弥身边,措手不及的看着发烧的弥,他在弥拿出来的药之间翻了一会,却发现那些药基本都是应对外伤的,根本没有感冒药片之类的东西。短短一段时间,弥就烧得脸都满是不正常的红晕了,她的呼吸变得重起来,蜷卧着身子低低的咳了几下,只是仍没有醒来,昏昏沉沉的睡着。 纲吉替弥盖好被子,就到客厅去找前几天发现的地图,他的动作过于着急,踩在满是血污的地板上还狠狠的摔了一下,才手忙脚乱的跑到客厅。 按地图上的标记,纲吉吃了死气丸就从阳台上翻出去找药房,可是药品在丧尸横行的城市何等珍贵,那些大型的药房基本都被搬空了,就算是小药店也是一片狼藉,除了引来一大片丧尸外,纲吉根本什么药都没有找到。 再回到公寓楼时,弥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她困倦的斜靠在沙发上,看到纲吉降落在阳台上才出声“泽田君,你去哪里了?”她的声音哑涩。 纲吉脑袋上的火焰熄灭,变成了平常样子的纲吉关上了落地窗“我去找药了。” 什么药都没找到的纲吉没有对上弥的眼睛。 “这样啊……我醒来的时候没看见你,不知道你到哪里去了。”弥低垂着眼帘,样子有些虚弱“在这样的地方,药物应该很难找到吧。” “嗯。”纲吉垂着脑袋,棕发遮住了上半张脸,而后一会,他就又抬起头看向弥“你发烧了,还是休息一会吧。” 弥摇了摇头,她坐在光线晦暗不明的客厅里,没有说话。 或许是一旦生病,人也会变得脆弱,背上的伤还在疼,头脑也昏涨难受,弥的心情低颓,靠在沙发上微微出神的望着窗外。 纲吉站了一会,见弥凝望窗外,便也没有再劝阻,反而将主卧里的被褥抱了出来,生硬的替弥盖上。纲吉就坐在旁边,也没顾忌自己脏了的裤脚,缩到了沙发上。 “你不冷吗?”弥侧过头看着纲吉轻轻说道,她拉了拉身上的被褥“过来吗?” 纲吉愣了一下,还是朝弥那边缩了过去。 弥又转头看向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她明明很轻松的靠在沙发上,可纲吉总觉得她似乎在焦虑什么,紧绷着、焦躁着、不安着,纲吉微微皱着眉,忍不住小声说“香取……你别担心……” “泽田君,我没事。”弥将头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等明天我就好了。” 相似的话纲吉恍惚记得自己也曾听弥说过,那还并不是多久远以前的事,还在这个夏季的某个夜晚,她无助而迷茫,疲惫的停靠在他身边,需求一时的沉溺和懦弱。 “香取总是在勉强自己,为什么呢?”纲吉忽然发问“香取有很多,不愿意被别人知道的事情,连依赖的姐姐们也不愿意告诉的事情,对吧?” “为什么总要勉强自己呢?桃巨会,还有那次在医院……就算到了这边,也是在勉强自己更坚强,一开始的时候,我对香取来说明明很累赘,可是香取还是没有丢下我,因为香取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我,所以拼命的思考现状然后带着我一起突围。”纲吉显得有点混乱,他就靠在弥身边,能看到弥听到他的话后沉静的转动眼眸注视他,可这幅平寂的样子却没有半点鲜活“是因为什么呢?只是因为想要成为香取的姐姐们所期望的那样成熟独立的人吗?” “泽田君觉得这样不好吗?”弥平淡的开口。 “可是香取还没到那种程度吧,还没到那种什么事都可以扛在自己肩膀上的程度。”纲吉与弥对视着“我不知道香取到底愿不愿意变成这样的人,可是那种成熟坚强的大人,对香取来说还太早了吧,香取一定要勉强自己立刻就变成那样的人吗?” “香取也会觉得累的吧?”纲吉放缓了声音“我不知道香取的姐姐们是怎么想的,可是香取……活得很累吧,只为了一个人的期望去变成另一种人。” 弥拉了拉被褥,盖住自己下半张脸“泽田君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不希望……”纲吉轻声的回答“你什么事都自己扛。” 第四十八章 那高烧一开始来得来势汹汹,但还是在没药的情况下在第二天降成了低烧,混混沌沌的烧了几天后也就好了,只是背上的伤有些严重,即使有药也养了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又短暂又漫长,以前那些平淡惬意的日常都似乎恍如隔世。 “外面好像又要下雨了。”外伤的药基本快要告罄,绷带倒是因为弥坚持不需要而剩了一些,再次帮弥上完药,纲吉盯着外面又阴沉下来的天空低声说道。 弥将外套拉上肩膀,也望了眼外面的阴沉的天空,没有说话。 ‘嘟嘟嘟——’ 车子尖利刺耳的喇叭声忽然打破了死城的寂静,急切地发出连续不断的噪音并在持续靠近,停了一会后,机枪的‘突突突’声又开始持续发出声音。 “有人。”弥从沙发上站起来,朝阳台那边小跑过去,纲吉也跟在她身边,从阳台的围栏往下看。 在靠近商场前的转盘广场处有一辆悍马正在急速冲过来,车子不停的猛按喇叭吸引着周围的丧尸,车顶则有个看不清面目的人拿着机枪在扫射,只见围过去的丧尸一片一片的倒下来,在车顶的人发出了有些疯狂的欢呼声。 在扫射完大部分丧尸,只剩下一些零零散散的活死人还在游走后,车顶的人显然丧失了兴致,她把帽子取下来,齐腰的长发倾泄,弥这才看清楚那是个女人。 女人从车顶的天窗钻回车里,从出来时像又换了一把枪,这次她就像在练手一样,细致的用枪上的狙击镜一个个地瞄准丧尸慢慢爆头,她用狙击镜观望了一下远处大楼的情况,然后那黑洞洞的枪口忽而朝处于阳台上的弥和纲吉瞄准过来,弥下意识的一惊,拉着纲吉就立刻退回了客厅里。 然而还没等她猜测对方是不是已经发现他们,‘啪’的一声,落地窗的玻璃像是从外面被击中,从靠上的玻璃处猛地穿出一个弹孔来,那子弹经由落地窗的弹道射到了天花板上,嵌在了里面。 被发现了。 弥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把他们当成了丧尸,但这样的打招呼方式显然不是友好的“泽田君,把食物腾到小背包里,我们先找地方躲一下。”弥一边说着,一边跑回主卧收好自己的封印卷轴和太刀。 弥身上有血腥味容易吸引丧尸,所以一个月也没下过公寓楼,上次带回来的食物也多,堪堪能撑过这些日子,纲吉很快就把剩下的食物收容好背在了身上,和弥一起打开了门。 “hello~”一打开门,一个靠在墙边的金发女人都语调性感的跟弥道了声好,弥反手甩上门,白色的门板‘嘭’的一声被带响,然后门外的女人抑制不住的低笑了几声。 “是楼下的那些人吗?”纲吉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被关上的门“怎么会这么快就上来了。” 门外传来几声枪响,门锁也随着枪响被顺利打坏,门外的女人朝着门狠狠一踹,门板便大敞开来。 【你太粗鲁了。】另一个声音从阳台处传来,又有另一个瘦高的男人从阳台外面翻进来,那神情轻松的仿佛他不是攀上了十几层的高楼。 【啊,只是没想到这座城市还有幸存者而已,竟然还是两个小孩子,这么多年了……】金发的女人露出一个妩媚的笑来,她轻声慢语的吐出语气暧昧的单词,说话像撒娇一般【而且看起来还没有异能,不知道怎么活到现在的呢。】 没有听懂两人在说什么的弥不动声色的握紧了隐在身后的刀。 金发女人巧笑着朝弥走了两步,就看见弥不自觉退了半步,黑眸紧紧的看着她,那防备的样子令女人忍不住笑出声来【真可爱呢,眼神像野猫一样呢。】 【你上一次遇见野猫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啊甜心。】男人痞气十足的笑着,轻松的靠在了客厅靠墙的大书柜边【一边说着真可爱一边把可爱的小猫咪扒皮吃掉了。】 【嗯~总之,这只猫咪也是我的哦。】金发女人模样娇蛮的下了决定,然后继续朝弥走过去【别紧张,宝贝。】 弥有些毛骨悚然的抓紧了手里的刀,她听明白了女人最后说出的那个亲昵的称呼,但是金发女人的眼神诡异的亢奋着,令她下意识的就感觉到了恶意。弥迅速抽出手中的刀,出其不意的横劈过去,那攻势又急又猛,金发女人却飞快的上前一步,手刀砍向了弥拿刀的手腕,那速度快到眼前仅留一道残影,弥只觉得手腕一痛,刀便落在了地上。 那霎那不过转瞬,金发女人欺身上前来,将弥的双手反剪于身后。 “香取。”见弥落于下风,纲吉也拿出了早就握紧在手心的死气丸。只不过他才刚动作,倚靠在墙边的瘦高男人就从容不迫的将他身边的大书柜推了下来。摆放的书随着大书柜缓慢有力地散散落了下来,摆在上面装饰用的石具瓷器也都乒乒乓乓的落了下来,及墙高的木制书柜,狠狠的压在了纲吉身上。 金发女人吹了个口哨,她和弥就站在纲吉不远处,却一点都没波及到。 “泽田君。”香取不由大叫了纲吉一声,那沉重的书柜整个压在纲吉背部,纲吉连声音都没发出就被死死压在了地上,只是他露出来的手臂还在微微颤抖,像是还没失去意识。 “……香取。” 他发出一声极低的呢喃。 被反剪在后的双手紧得让弥无法挣扎,她咬着下唇往后猛的一扫腿,趁金发女人抵挡时用力挣脱开被制住的双手,可是对方速度快得难以防范,弥才刚挣脱开手,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抓住了头发向前被压倒在地上。 正对着被书柜压在地上的纲吉。 纲吉手上的死气丸滑落在了不远处,弥伸手想去抓,却被强行翻过身去。金发女人取下了自己的女式领带利落的捆住了弥的双手,才坐在弥身上得空伸手去捡了落在一边的死气丸,朝更远的地方扔去。 瘦高男人去捡起了那颗死气丸,略感兴趣的坐在沙发上研究起来【这玩意似乎很有用的样子。】 【你拿着一边玩去。】金发女人快速回答,一只手按着弥被绑起来的手,一只手拉开了弥的外套。 弥没有再挣扎,对方的桎聕对她来说过于强大,与其盲目浪费力气,不如看准时机寻找机会,她只是冰冷的瞪着金发的女人,紧抿嘴角不说一句话。 “咳咳……”很近的低咳声从弥耳边传过来,弥费力的转头去看,就看见在她脑袋边上那头毛茸茸的棕发动了动。 金发女人发现了弥外套内部的血迹,她将手伸进了弥的里衣,沿着肩胛骨往下摸索,就摸到了一道表面还未长好的伤口,金发女人的表情一沉,看向弥的眼神也略微厌烦起来。 【受过伤了……】她腔调怪异的抱怨。 【看她行动没有大碍,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沙发上的男人语气很无所谓的回答。 【可还是受过伤了。】金发女人的眼神有些不善,固执的这么说。 金发女人将目光移回弥脸上,表情冷漠的回视着弥的眼睛,她的手指一顿,忽然用尖指甲抵住了弥的伤口,然后毫不留情的将手指插了进去。 “呃啊——”弥咬住嘴唇发出抑制不住的惨叫来,突如其来的粗暴对待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就感觉四根手指伸入了她的血肉,残忍的撕开了刚愈合的嫩肉,强烈的压迫似乎要触碰到身体里的内脏。 弥的惨叫惊醒了半昏迷状态中的纲吉,只是他微微一动,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压断了的肋骨就传出极大的痛感来,他忍着疼咬牙看向近在咫尺的弥,就看见那个金发女人压在弥身上,单手伸进了弥的背部,弥的外套正在被血液浸透。 “放开她。”纲吉伸手想要去抓那个女人的手,可是刚伸出手臂,肋骨就疼得要命,一时间他都冒出了满头的冷汗来。 金发女人微笑了起来,似乎因为弥带着痛感的脸而开心了些,只是她将手指都更用力挤进弥的血肉时,弥的惨叫声却戛然而止,她似乎是因为剧痛而晕厥了过去。 “香取!”纲吉看着失去意识的弥,满心惊惶的用力伸手抓住了弥的手臂,咬牙喊出弥的名字来。只是他才微微挪动身体,身体就已承受不住重压的发出了骨头快要断裂的声音。纲吉满脸痛苦的垂下刚拉住弥的手,背部的重压让他呼吸都觉得十分困难,大动作之下更是感觉自己要被截成两段一般。 为什么……还是保护不了呢…… 一束光忽然从纲吉戴在右手的彭格利指环中照射出来,直照纲吉的额头。 …… 弥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公寓大楼的房间了,背上还在隐隐作痛,可她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晦暗的天空和明亮的暖橙色火焰,她被公主抱着飞在半空。 “泽田君……”弥发出声音来,迷茫的看了额前燃着火焰的纲吉一眼,就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前方,对面有一座眼熟的公寓大楼,正对着他们的是一间被完全烧焦了的房间,残垣断壁岌岌可危。 “发生了什么?”察觉到纲吉正在慢慢降落,弥下意识的抓住了纲吉的外套。 那个眼神理智坚定到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帅气的男生落了地,也没有放她下去“香取,我们继续往前走吧。”纲吉打开了路边那辆悍马的车门,将弥放进去“不继续往前走,我们根本没办法离开这里。” “香取也是这么想的吧?”纲吉站在车边看着驾驶座上的弥“只是顾虑我,才停下来。” 弥接过纲吉从瘦高男人身上取下来的钥匙,她没有再问那两个人怎么了,只是平淡的将用钥匙发燃了引擎,微微弯了弯唇角“没问题吗?” 十分温柔的这么问。 纲吉点了点头,眼底那层理智附就的薄冰也似乎融化开来“我会保护你的。” 是的,我会保护你,他想要继承的绝对不是什么彭格利的罪孽,而是源于想要保护而有的力量。 第四十九章 及膝的水有些沁凉,弥忍住凉意又往湖里走了两步,才用湖里还算干净的水开始擦洗身体。 深秋时节又下了几场雨,气温低得厉害,难得遇到晴天,路上又看到一片清澈的湖泊,弥就把车停在了路边想清理一下自己。 异国的天空总是阴沉的,少有这样的好天气,衬得湖光秋景也不再布满阴籁。这样看去好像和在并盛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可是路边覆着锈迹的外文路标和陌生的语言总会将人那一丝自欺欺人的慰藉打回原状。 水冻得弥的手指都有些红了,腿部也冷得有点麻,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冷,背部的伤口最近倒是不会太疼。迅速梳洗完自己,弥就冻得一颤一颤的回了岸上,穿上换洗的衣服。 这样的天气如果感冒真的是很麻烦,毕竟也不好找药物,可是叫弥真的不洗澡这么腻着过,她也是真的忍受不了。 “泽田君。”上了斜坡拨开草木,就看见纲吉守在路边。 “香取。”纲吉站起来,不过大概是蹲得有点久,一下子起身还踉跄了一下,而后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 随便聊了一会就上了车,他们已经在这片盘山公路上走了两天了,至今未到下一个城市,路上的丧尸也不多,难免的神经有些松懈下来。看了一会地图,确定没有在绕弯路后,又朝着既定的路线开向下一个满身疮痍的城市。 弥曾试图得到一些情报,确认这些地方曾爆发了什么样的灾难,又会不会和西边的核辐射有什么关系,但碍于语言文字不通,始终没办法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只有这么一头雾水的接着走下去了。 又过了一个早上才终于开到了收费站,经过的服务区旁刚好有加油站,路边游走的丧尸也逐渐多起来。 离离开第一个城市过去了几乎两个半月,弥的路线也偏向选择了人烟稀少丧尸也少的远郊,虽然也绕过了一部分不知道情况如何的地区,但贸然进入靠外围的城市还是叫人不放心。 “泽田君,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城市的丧尸……好像移动速度和力量都厉害了很多?”弥有些犹豫的问,虽然比不上在商场遇见的那个速度型丧尸,但比起在前几个城市遇见的那些行动缓慢敲打车窗的力量也迟滞的丧尸,现在这些移动的丧尸显然更厉害了些,弥都开始有些担心这辆悍马的车窗牢不牢固了。 “嗯。”纲吉也忧虑的看向外面“还是分开找吗?这次要快点才行啊。” “那就按老样子,我去给车加油,食物就交给泽田君了。”弥架势着车子飞快绕过路上翻倒的车辆,顺手一个急转停在路边“之后就在这里会合好吗?” “好。”泽田君利落的戴上手套,摇下车窗,额间燃起一簇火焰“你要小心。” “你也是。”看着纲吉通过车窗飞出去,弥立刻抄起一把枪打爆了一个刚走到车边来不及抓纲吉反而顺势将脑袋伸进车子里的丧尸脑袋,然后飞快的摇起车窗,冷淡的擦了擦脸颊边溅到的秽物,踩下油门。 过来也几个月了,就连纲吉都适应了,弥就更不可能怂,人就是适应环境而生存的生物。 服务站的加油站和前几次遇到的一样,加油喷头遗落在地上,机器上也插着钥匙,看来是被用过很多次了,弥背上长刀下车,顺着车窗潇洒地跳上车顶。 确定了一下周围丧尸的数量,弥首先对离加油站近的丧尸清剿了一下,才捡起地上的喷头塞进车身的入油口。刚开始弥提出分工合作的时候,纲吉对弥第一个人去加油表示了担心,弥已经受伤是其次,主要是怕她再次遇上商场那种丧尸,她一个人会应付不过来。 可弥坚持如此,节省时间又减少工作量,如此进行了几次之后没有什么问题,也就这么约定俗成了。 加满了油,弥把喷头挂了回去,想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停车。 ‘啪’一个蹒跚在收费站旁边的丧尸击碎了玻璃,他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连正在开过来的车都没管,一头扎进了收费站的小站台。 ‘砰——’一阵爆炸声突然剧烈的响起,那声音猛到弥都感觉到车子随着地面震颤了起来,急忙踩下刹车,视窗上的丧尸也滚落下去,腐坏的身体在车窗上留下道道血痕,弥愣怔的寻找着爆炸声的方向,却看见不远的地方,有黑烟在连绵不断的冒起,那个位置不远,位于楼群中间。 是泽田吗? 弥停车的这一刻,尽管周围有许多丧尸懵懂的朝着声响巨大的爆炸点走去,但离车更近的丧尸则是径直冲到了车窗边,用腐烂的手撞击车门并发出渗人的低吼。 弥调整档位,重新踩下油门,虽然满城的丧尸都在朝那个爆炸点走去,但弥还是要去确认一下是不是纲吉在那里。 弥猛踩油门,碾过早就不成样子的栏杆和满地干涸血渍朝城市里开去。 越开进城里丧尸就越发的多起来,好像在收费站的那几只零星的丧尸不过是误导他们放松警惕的东西。一旦入城,满街游荡的活死人闻到生人的气息立刻狂躁起来,弥猛踩油门一路撞过去,不停撞到架势视窗上的丧尸甚至让她连路都看不清。 城市道路规划得很方便,主街道大多都是方方正正的,即使不熟悉地形也能方便的直开。这座城市并不大,楼群也都集中而不是密集的分布开,其他地方大多开阔而安静。 那冒起的黑烟一直没停过,随着时间推进反而越来越大起来,弥在十几分钟后也终于到达了那个片区。 起火的是一家商店,火势来源应该是满街还在冒着青烟的汽车残骸。车子在店铺里爆炸并引发火灾,连绵不断的烧着了那一片的店铺,火势汹涌,吸引了很多丧尸朝这边走过来。 这里有其他的幸存者吗? 不能怪弥忌惮,实在是过来之后遇见的幸存者都不是什么好人,她宁愿遇见丧尸都不愿意再遇见幸存者了。 “香取。”远远的一个声音引起了弥的注意,她前后望了望,除了丧尸便没看到其他人,便打开了车顶的天窗,刚好正在飞过来的纲吉靠近,停在了车顶,伸手将一个大包裹塞进车子里,又利落的攀着车顶落到副驾驶的座位上“发生什么了吗?” 他额头上的火焰熄灭,抹了一把被浓烟熏到的脸问道。 “不清楚,我也刚到。”谈话间已经有丧尸攀上了车子,弥飞速倒退,朝另一条路冲过去。 “也许附近有其他幸存者。”弥伸手将手边的枪丢到纲吉身上。原路返回,打算重新回到外围的高速公路上去。 刚离开城区街道,枪声乍响,不远处传来了紧密的机枪声,紧接着是一阵响彻天际的嘶叫声,弥猛地踩下刹车,脑袋差点撞上了前窗,纲吉也被安全带勒得一窒。 弥抓紧了手里的方向盘,别无其他,只是那声突然的嘶叫,令她响起了在商场时那个速度型丧尸的叫喊。 周围原本追着车,或者游移在附近的丧尸都一滞,然后嘶叫连连的朝前方收费站的方向跑过去,像是被什么召唤。 “泽田君。”弥迟疑的叫了纲吉一声,在一起生活了几个月,纲吉也默契的明白了弥的犹豫,可是他微微皱着眉“前面、好像有人。” 纲吉这么一说,弥的也略微显得不安起来,最终她还是发动了车子,朝收费站那边开了过去。 枪声越来越响,交杂在一起乱七八糟的响成一片,弥隔着几十米远就看见了原本没什么丧尸的收费站那边已经堵满了丧尸,黑压压的一片甚至还在朝那边聚集着,丧尸的另一边传出紧密的枪声来。 如果只是被单方面堵住,是不必停留在这里继续浪费子弹的,这种情况要不然就是车子不能用了或者两边都被大量丧尸围起来,不好好清扫无法突围,再加上之前的那声吼,围裹的丧尸里还有一个速度和力量都更厉害的丧尸。 弥的脸色有些沉凝,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也被堵在了城里,袖手旁观的话…… “先看看情况吧。”弥轻声说着,碍于周围朝收费站堵去的丧尸有些多,便又打开了天窗。 情况实在不太好,堵在收费站外面的是一个车队,一共五辆车,有四辆撞在了一起堵住了路,最后一辆车在最后,车上的人还在奋力抵抗。不知道那个车队原本有多少人,但已经有好几个弥所能看见的人类被丧尸按在地上分食了,痛苦的惨叫声和血淋淋的画面叫人心中发怵。 最后剩下四男一女正在朝车队旁服务站躲过去,可是转眼就被一个速度极快的丧尸咬着其中一个男人的脖子闪到了一边。 咀嚼完毕,那只双眼浑浊血红的丧尸忽然抬起头,朝纲吉所在的半空看去。 “……”弥沉默的看了一眼那只起势欲跳过来的丧尸“路完全被堵住了,那些丧尸也围在这里,不清扫根本出不去。” “那只丧尸比上次那个好像更快一点。”纲吉正皱眉思索着,却见那只丧尸猛然朝他弹跳起,生生的跃起十几米高朝他们扑过来,纲吉立刻避开,惊疑不定的看着那只弹跳力惊人的丧尸落地就踩烂了一架路边废弃的车辆“香取你也去躲一躲,我先把那只丧尸解决。” 纲吉没有把弥放回车子里,反而起手汇聚炎压在服务站前扫出一片空地来,才将弥放下去。 “注意安全。”弥从善如流的放开搂着纲吉脖子的手,低声嘱咐了一遍之后,和那群傻眼的歪果仁一起躲进了服务站。 纲吉的判断是对的,尽管不清楚那仅存的三男一女怎么样,但不管把弥放在那里都有被丧尸围攻的危险,对比起来确实是这个服务站要安全些。 和那三男一女躲进了服务站后,门很快被顶起来,那些丧尸在坚固的加固玻璃外敲打撞击,却突破不了分毫,一个拿着枪满身血迹的女人有些脱力的坐在了地上,她朝窗外那些密密麻麻和还在被分而食之的同伴看了一眼,神情呆滞麻木的半晌后,忽然崩溃大哭起来。 其他几个男人也没有说话,也没人去安慰那个女孩。 弥看不到纲吉的情况,那些丧尸想进来到已经把自己整个都贴在了强化玻璃墙上,似乎想把自己贴成一张墙纸,不大的两个门面看起来就像是贴了一副后现代恐怖画风的墙纸,几乎把外面全都遮住了。 其间有个金发碧眼的帅哥来跟弥搭话,他似乎是想问纲吉,但是碍于语言不同无法沟通,只能作罢。 比起弥的枪,那三男一女身上带的都是大口径的枪支,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弹药背了一身,穿着便于行动的迷彩服,满脸土灰却神情坚毅,看着颇像是不知道从哪个阵地跑出来的士兵。 ‘唔……唔……’有很轻微的声音忽然引起了弥的注意,弥回过头看去,却发现其他几人也都注意到了这个声音,像是领头的金发青年神色严肃的举着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目光缓慢凝重的划过这个早就被搬空的服务站,看向了里面的柜台。 金发青年顺过身后的枪,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边,单手迅速的换下弹匣又拉下安全栓,咯噔一声非常清脆,他缓慢的走过来,用枪指着那边,透过狙击镜瞄着那个视线死角的柜台内部。 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双冰蓝色的好看眸子。 那是一个满脸惊恐,正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强忍哭泣的小孩子。 金发青年一愣,不自觉的放下手里的墙【是个小孩子。】他对自己的队友们这么说。 弥站在原地看着那些歪果仁把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领出来,那孩子缩着脖子和肩膀,衣服破旧肮脏,看起来去已经被饿得半死的,也不知道是谁遗弃在这里的,到现在还没死。 歪果仁之间的谈话弥听不懂,只见他们简单的沟通几句之后,队伍里那个之前还在痛哭的女孩子就母爱爆发的抱住了那个小孩子,满脸怜惜。 小孩子的外衣口套里有一只蓝色的手机,和口袋容量显然不搭的露出半截来,他走了几步就落在了地上,也没人管那支手机。 弥的手机早就遗失在那间被破坏的公寓大楼了,见没人注意,还是蹑手蹑脚的过去捡了起来。那个铂金发色的孩子怯懦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其他人好像也没有要弥还手机的意思。 弥就翻开了翻盖。 手机的屏幕光微弱的亮起来,电量已经呈红色紧急状态,只是……在电量格旁边……信号格也亮着。 这里有信号! 这里有信号! 这句话在弥心里猛然刷屏起来,她总是平淡的脸都几乎变了表情,正逢这时,丧尸墙纸也被纲吉扒开,弥急匆匆的跑过去给纲吉开门,又赶紧堵上门。 “泽田君,这里有信号!”弥惊喜的看着纲吉,手里紧紧抓着那支蓝色的手机。 “诶?”纲吉额头的火焰熄灭,反应不及的看着弥。 “泽田君,你家的电话是多少?”弥打开手机,按下国家区号,她当然知道这里的世界和他们那边的世界不一样,可是既然有泽田纲子,也应该是有泽田家的。 纲吉说出自己家的电话号码,弥也速度的拨了过去,她心跳快得厉害,手心也有点出汗,听到电话顺利接通甚至没有传出欠费的提示音时还不自觉的紧紧抓住了纲吉。 她从来没想过能这么简单的联系上姐姐大人们。 她未敢奢想过能快速的脱离这种险境。 她怕自己对姐姐们寄予期望太多,想要赶紧离开这种生活的想法太多,反而会更容易焦躁暴怒,反而更不容易接受久久得不到救助。 “摩西摩西?”电话在嘟声后传出一个温润的声音来,低沉温柔。 “请问是泽田家吗?泽田纲子在吗?”弥的问话快得像连珠炮一样,刚刚手机又提示了一声电量低的提示音。 “是,找纲子有什么事吗?她现在不在家啊。”弥的急迫让那个声音顿了一下,还是温柔的回答了,声音清朗“我是她爸爸,有什么事可以帮你转达哦。” “我是香取弥,请尽快转告她……”弥的话还没说完,手里的手机嘀一声后自动关机,弥患得患失的看着手机屏幕,头一次显得无措起来。 “香取,别担心,只是没电了而已。”看弥有些无助的望向他,纲吉急忙安慰“充电之后一定还能用。” 【那个手机能收到信号吗?】看弥打通电话后显得非常惊异的金发青年几步走过来,他似乎想拿弥手里的手机,可是弥攥得死紧,他只有拿出了自己放了好一段时间的手机,失望的发现自己的手机还是没有信号。 虽然听不懂,可是弥还是看懂了这些人拿出手机查看又满脸失望的样子,更握紧了手里的手机。 “外面那个丧尸已经解决了吗?”弥双手护着手机朝纲吉问道。 “嗯。”纲吉点头确认,往外面望了一眼就对上了满墙丧尸,有些头皮发麻的转回脸“可是这样我们怎么离开。” “你进来之前也不清扫一下?”他们的物资都在车上,这里又什么都没有,躲在这里直到丧尸散开或许需要一段时间。 “太多了。”纲吉小声的回答,声音越说越小“我也很担心你。” 弥扫了周围几个人一眼,也不再说什么。 咯哒…… 服务站里的人一愣,都显然注意到了在门外丧尸嘶吼间显得极轻的声音,并抬头看向了木质天花板。 “香取。”纲吉不安的叫了弥一声,紧紧的盯着天花板。 弥没有说话,但左手拿枪,右手已缓缓抽出了背在身后的刀,刀锋的出鞘声冷冽得犹如弥此刻的神情。 门外的丧尸围着他们这一群小鲜肉,层层叠叠的堆在门口,攀爬上这间服务站的顶部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了。 气氛一触即发,所有人都紧盯着天花板,就像在应和所有人心里的猜测一样,一个被烧得皮开肉绽的丧尸忽然破开木质天花板跳了下来,几乎下一秒所有人手里的枪都响了几遍,那只跳下来的丧尸还没落地就脑浆四溅了。 弥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却见又几声嘶叫声响起,天花板上再次跃下几个丧尸,行动迅捷的冲人跑去。 【大家小心!】金发青年大吼着,朝一个向女性队员和小孩子跑去的丧尸连开了几枪。 弥紧抿着唇角,手起刀落就砍下了一个朝她跑过来的丧尸。然而弥动作未停,下蹲蓄力,旋身出刀,轻巧落地,另一个紧随其后的丧尸也被削掉了脑袋。 那些丧尸发现了天花板上的通气口入口后一个接一个的窜了出来,从破开的大洞进入了服务站,刚才还得到许些安宁的服务站瞬间又是血腥一片。 弥忙乱的应付着像是砍不完的丧尸,余光扫到那个女性外国人拿着枪刚好在她不远的地方。大口径枪械在近战时的作用有限,擅开还容易误伤队友,她一边要护着身后的孩子,一边要对付围过来的丧尸,很快就被咬住了肩膀,整个人都被一群丧尸淹没。 弥刚想帮一把,可是自己这边也应对不暇,好不容易挥刀挡过去,就已经挡不住那个女孩儿了,只有顺手将那个满脸都是一种麻木的紧张的孩子拉过来。 “香取,到外面去!”一片嘶吼声中传出了纲吉的声音,弥还未来得及回应就看见眼前一道金橙的光柱气势逼人的闪过,直直的轰向了大门,不仅打出了一个大洞还扫出一道空地来,虽然很快又被丧尸填上。 手里牵着的小孩子跑得不快,弥单手抱起那个孩子趁着纲吉制造那个机会冲了出去,甩手就朝前方甩出缠着起爆符的手里剑,顿时爆破声贯耳不绝。 后面传来一声惨叫,听声音是刚才那群外国人里的成年男性,但是弥已经没空回头,拿着刀只想扫出一条血路来。 手里的孩子虽然不重,但长时间抱着还是很费力。手里又是孩子又是刀,还要抽空仍起爆符清出一条路来,刚达到街道边的加油站弥就有些不支了,刚巧这时候被她塞到口袋里的手机又随着她砍丧尸的大动作落了出来,弥连去捡手机的空隙都没有。 纲吉解决完店铺边朝他扑过来的丧尸时,就飞向了弥所在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燃起火焰的次数过多又放了好几个大招的关系,他已经开始有些勉强了。 只是刚落在弥身边,弥就默契就明白了他的意图,转而将怀里的孩子塞进他怀里“先带孩子回车上,我还能撑回一会。” 弥救那个孩子,说不上同情与否,只是刚好看保护那孩子的女人死了,便顺手护下来了,当时情况危机,她什么都来不及想,救下那个孩子也是一种下意识的本能反应。 纲吉没有多说,接过孩子就飞离了弥身边。 弥顺着台阶攀上加油站的储油罐上,她扫了一眼被车辆堵死的路,又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丧尸群,忽而看向了脚底的储油罐。 纲吉很快回来,弥却差点被抓住了脚,只有跳下丧尸群大开大合的剿杀了周围离她最近的几个丧尸,刀差点卡在丧尸骨头里拔不出来。 见纲吉要带她离开,弥避开了纲吉伸向他的手,反而抽出起爆符放在纲吉手上“引爆加油站。” 弥说这句话,是因为她想趁时间去捡手机,却没想到纲吉反手就把带着起爆符的苦无扔了出去,符纸的底部迅速的燃烧起来,纲吉抓住弥的手就想离开。 弥伸向手机的手还没碰到,强行的想要伸过去“等等,还有手机。” “来不及了!”纲吉并不知道手机落了,可是现在更知道没时间去捡什么手机,拉住弥就强行升空。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那声音响得弥几乎出现了短时间的耳鸣,她被纲吉紧紧护在怀里,随着爆炸的气波被弹了老远,那风波剧烈得几乎要化作实质,划过弥的脸像利刃一样带着痛感。 他们始终没撞上什么东西,纲吉很快就稳住了火焰。 服务站被炸得底朝天,不要说堵死了路的车辆和丧尸了,就连十几米外的收费站都被余波搞得七零八落,只能说还好一开始是将车停在服务站死角的位置,并没有被波及。 “泽田君……”弥的耳边嗡嗡作响,她混乱的看着纲吉“手机……” “没事,还有机会的。”纲吉低头看弥,沉静的暖色眸子令人心安无比。 弥将头靠在纲吉颈窝上,失落不已。 第五十章 窗外的风景飞速划过,弥降了点速度,将窗口开了个小缝。 坐在副驾的纲吉也许是因为太累了,上车后撑了好一会才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坐在后座的小男孩则双手捧着纲吉之前给的饼干,像只仓鼠一样悉悉索索地啃着,见弥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小男孩局促的缩在椅子上回视弥。 小男孩看着瘦弱,六、七岁的年纪,身上的小衬衣和小背带裤非常脏,铂金色的头发也蒙了不少尘,只有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干净透彻,格外好看。 弥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道路,伸手在座椅后面的袋子里摸索了一下,才扯出一张晚上盖的绒被,手一扬就把睡在副驾上的纲吉整个盖住。 “what\”沉默了半天,见小男孩不停的通过后视镜瞄她,弥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leo.”弥听见那个孩子声音轻微的回答。 “leo。”弥跟着念了一句,或许是觉得自己的发音和男孩的发音有奇怪的不同,她特意调整了一下“d.but……uhh,youspeakslowly,and.” 一句话说完弥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出现什么语法上的问题,虽然她的英语成绩并不差,词库也累积了一些,可是遇见其他幸存者的时候,她一点都听不懂那些人的交流。 那些人说话像开机枪一样,突突突就说完了。 已经啃完了手上的饼干,他拘谨的坐在那里,看着后视镜里的弥小声问道“whereareyougoing” 弥摇了摇头,她有些困惑地微微皱起眉“\w……there……”弥有些头疼的想着该怎么表达,她只会一些简单的语法表达“……d.” 小正太也露出了略微困惑的表情,不知道是对弥的话表示困惑还是对话的内容。 车轮碾到了什么,车身不大地颠簸了一下,坐在副驾的纲吉一下就顺势把头撞上了车窗,捂着脑袋急忙把盖住自己的被子拉下了头,看到弥还在身边安稳的开车,才松口气地靠在了座位上,揉了揉被撞到的地方。 “要再睡会吗?”弥看着路轻声问道“有了食物,这段日子大概不用进入城市了,一直走这段高速公路的话不用绷得太紧。” “没事。”纲吉调整了一下坐姿,才注意后座的小男孩。他似乎想和leo说什么,可是大脑储存量显然并不支持,所以抓耳挠腮了半天也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香取,这个孩子该怎么办?”纲吉转而跟弥搭话起来。 “能怎么办。”弥平静的回答“带上就带上吧,我抱着他在丧尸群里跑来跑去他也没叫,应该不会惹事。” 纲吉闻言靠回了椅背上,见leo正小心的通过后视镜看他,又对着leo笑了笑。 腼腆安静,从年龄来看他似乎正是在灾难刚开始的时候出生的,面对丧尸时的安静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刻进骨髓里的习惯,他总会紧盯着路过那些摇摇晃晃着走过的活死人而闭紧嘴巴。但比起那些丧尸,他更不擅长应付的显然是人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有接触其他人类,他显得沉默而害羞,即使面对总是对他表现出善意的纲吉也不会多说什么多做出什么动作,明明依赖着弥和纲吉得以生存,却又似乎隐隐的防备着两人。 “leo.”今晚难得的有月亮出来,阴沉厚重的云层也消失了,关掉了车内的灯后,弥就躺在了放平的主驾驶座位上。小leo就缩在后座,弥正好能看见他望着纲吉,便轻声问“hungry?” 摇了摇头,急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被洗干净的小脸精致可爱。 他不愿意跟弥说什么,并不是沟通困难的问题,而是他真的什么都不愿意说。沉默地看着车窗外,沉默德接过纲吉递给他的食物,除了回答弥的问题外,他都安分到死气沉沉地闭着嘴巴。 弥见此也不再说什么,侧俯在座位上。 一直很乖巧,就算食物吃完了,弥和纲吉再去城市里找食物,他也会安安静静的呆在车子里,即使车子外面就围着一群丧尸也会乖巧的等弥和纲吉回来。 弥以为这孩子会一直这么乖巧。 弥刚从商场带回些日用品和食物,纲吉则去引走了丧尸,虽然那些丧尸只是些行尸走肉,可数量太多也不是他们能应付完的。这座萧索残破的城市遭受了极大的破坏,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商场也没剩多少东西,弥是从被掩盖的货架底部才找到手上这点东西。 可是当她扫除车辆旁边的丧尸时,却发现车子里的孩子不见了。 那个老是在后座老老实实等他们回来的孩子没有在车子里,弥打开后座扫了一眼,却发现车里的东西并没少,就她经常放在驾驶座旁边的一把枪没有了。 “香取,怎么了?”纲吉回来就看见弥站在车旁,没有进去,朝车里望了一眼却没看到leo。 “他跑了。”弥带上车门,平淡的回答“我锁了车门,只有他在里面能开。” “怎么会,他只是一个小孩子……”纲吉皱着眉头反驳“会不会是有其他幸存者,让他开了门?” “然后什么都不拿只要一个孩子?”弥接着反问,她摇了摇脑袋,思忖了一会“要找吗?” 短短几句对话已经又有几只丧尸接近了,弥也不看纲吉,抽刀断水般削掉离她最近的一只丧尸的头.她像是已经理解了纲吉还未说出来的回答,直接坐上驾驶座“总不会跑得太远。” 的确没有跑太远,临街传来一声枪响,弥一怔就飞速反应过来,叫纲吉上车后朝临街开去,然后在一张巨大的街头画报前发现了被丧尸缓缓围住的leo。 那些丧尸都在朝小leo合围而去,而站在中心点的男孩却专注的抬头仰望的面前巨大的海报,弥迅速的冲过来,砍翻附近的丧尸。 靠得近了,弥才听见leo嘴里喃喃念着什么,他似乎在唱着一首跑调的歌,声音轻软,手里还提溜着弥的枪。他衣服背面很脏,也许是开枪的时候被后座力贯在了地上。 弥走近leo,又看了看leo始终注视的画报,那上面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不像是明星什么的,倒像是日本常用的那种议员参选时的宣传海报,上面有几个弥还不认识的单词。 转头看向弥,他忽然弯唇露出一个软软的笑容来,伸手指着画报上的男人“myfather.” 弥又看向那张颜色陈旧的画报,点了点头。 “,hesahero.”leo看得很仔细,认认真真的似乎想把画报上的这个男人记在心底。 “hesdead.” “mom.” 的情绪看起来很平静,他只是看着眼前这张画报而已,弥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也保持着沉默。 这不是leo第一次看见这张画报,在他母亲还没有死之前,他曾多次和母亲一起路过这个地方,偷偷的寻找着物资,直到这个城市在异能者的大肆席卷下彻底被毁,再难以生存在这个城市的他们只有离开。 这片土地原本会被巨型变异者占领,但为了抵抗那些巨大的走兽,北美边境被投下了一枚核弹,这一枚核弹掀起了腥风血雨,丧尸病毒也自此从地下实验室走到了世人的目光中,这一片土地已然被割舍。 被母亲带着离开的时候,他们也是站在这个地方,当时城市里的丧尸被异能者杀死大半,难得普通人的他们也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他美丽的母亲笑容惆怅的指着画报上的男人告诉他。 那是他父亲。 那是个英雄。 他努力保护这个城市的人民,即使最后失败了,也未从逃离过第一线。 可不管是他的母亲,还是父亲,却都死在同胞手上。 一阵破风声迅速接近,弥警觉的抬眼望过去,却见一支箭矢直直的朝她射来,弥急忙后退,防备的握紧手里的刀,那支箭矢与弥擦身而过,栽入破碎的泊油路面的缝隙中。 站在一边的纲吉一惊,顺着箭矢的来向看去,却见前方路口拐出一个车队来,一个年轻的姑娘正站在车门处拉开手中银白的弓“leo!” 她朝这边大声叫道。 转过身去,然后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后迅速朝那个车队跑过去。弥没有阻止,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看铂金发色的小男孩跑了过去,被手持长弓的女人抱在怀里。 “泽田君,我们该走了。”弥不再言语,拉了拉纲吉的手就往后走去。 纲吉朝leo那边又看了一眼,他们也算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却也没说什么,跟着弥离开。 “怎么了?”刚发燃车,调转车头,弥就看见身边的纲吉满脸失神的样子。 “leo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我们好好相处,对吗?”纲吉皱着眉头显得非常困惑。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遇到很多过客。”弥倒是并不对此耿耿于怀,而是洒脱的笑了笑,她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的封印,神情温和。 “你我也是一样。” 第五十一章 天气很冷,大约是到了隆冬,衣服加多了又不便于行动,穿少了又容易将关节冻得僵硬。 弥活动了一下手指,刚巧看到纲吉从大厦里冲出来,便打燃了引擎,开了副驾车门的锁。 越靠近外围丧尸的数量也变得多起来,弥踩下油门,直冲向被丧尸堵截的纲吉,距离堪堪只剩四五米时又猛转方向盘,车子去势未消地朝纲吉漂移了一段距离,刚好停在纲吉身前。纲吉打开副驾的门,踢开扑过来的丧尸后迅速带上车门,弥再次踩下油门,车子飞速冲出。 “都到冬天了。”弥说话的时候嘴里还呵出白气“我们来的时候还是夏末。” 纲吉把背包扔在后座,转而把绒被捞起来捂住自己“好冷啊,香取。” 没有离开车子的弥笑了笑,手上动作不停的急转弯“快系上安全带,这些丧尸挺快的,我要准备甩开它们了。” 纲吉哆哆嗦嗦的系上安全带,又看了看路边“这是出城的路吗?” “不是。”弥心情很好的回答,态度温和“我刚刚路过了一张标注着城市规划的街头简图,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唔。”纲吉挠了挠脑袋“大商场?市级警局?我猜不出来,不过能让弥这么开心,是对我们有用的地方吧?” 弥弯了弯唇角“是机场。” “诶?”纲吉的动作一顿,惊讶的看着弥,他反应了一会,很快说道“机场……可是我们……可是……” “先看看吧。”弥的语气温吞“我知道你顾虑什么,可那总是机会。” 后视镜里的丧尸被逐渐甩开。 城市受灾的时候,又被核威力和巨型变异人两面围困,被丧尸肆虐的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多选择了飞机器逃离,这就造成了通往机场那边的路被废弃了不知道多久的老旧车辆拥堵着的情况,更不要说机场里面的情况了。 弥的视线匆匆划过路边一辆废弃的车,车里坐着一具颜色灰黄的白骨,他的手骨紧紧抓住方向盘,半边骨架都不见了。 这条路显然已经被后来的幸存者清理过了,车中央被清出了一条车道,夹在两边破烂的车辆中间,弥甚至发现两边的车辆中还有擦撞痕迹严重的装甲车。按理说当时聚集在这里赶往机场的人不少,被袭击后应该会有大量丧尸出没,可是这周边的丧尸却很少,零零星星的的游走在街边。 弥的食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方向盘,还是朝那边开了过去,但没开几米,车子突然前倾了一下,车底传出一声巨响,嘭的一声车子就瞬间减慢了速度。 “香取。”纲吉不解的看着弥,像想到什么一样“爆胎了?” 弥摇头,左右看了看才下车,刚伸出脚就看见脚下满是散乱的矮钉,几乎和地面一色,弥急忙抓紧了车门收回脚“泽田君,注意地上。” 弥寻了个空的地方跳过去,才顺利下车。 车子左前轮果然漏气了。 “这里怎么会有钉子。”纲吉从车子另一边绕过来,皱着眉头从地上捡起了一枚钉子。 “这些钉子不会放了太久,不然不至于现在还在这里。”前几天下过雪,到现在才融化。弥望向街道的尽头,这里离机场还有一大段距离,机场在远郊,他们却刚脱离中心市区,还在城市里“应该是有其他幸存者,也许已经过去了,才洒下这些钉子,减慢我们的速度。” 可为什么偏偏就是他们要通过的这条街呢? 是被其他幸存者看见他们了吗? “可我们没有备用的轮胎。”就算有,他也不会换。 弥站在原地看了看四周,当然不是看残破衰败的灰色调街景,只是注意一下周围的丧尸罢了,只是不知为何,零散游走的丧尸们并没有接近他们,还自顾自的走在原地。 前胎漏了气也不是不能继续开,只是目前的情况让远在郊外的机场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丧尸之后,想必也是有许多幸存者队伍会来到机场,这一带被清剿过也不是没有可能,可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呜——————’ 沉寂的城市上空忽然响起一阵绵长的防空警报声,刺耳的音频波动持续回响,弥迷惑的望着天空,就被身边的纲吉一下抓住了手腕。 “泽田君?”弥询问。 “香取。”纲吉皱着眉头,眼神不安的来回看着周围,他顿了顿,才说“我刚刚,突然感觉很奇怪。” “怎么了?”弥也没有挣开,感觉到纲吉抓住她手腕的动作紧得有点发疼。 “不知道。”纲吉也望向街道尽头的位置,机场隐匿在那一片模糊的城市外围,像蛰伏在暗处的野兽。他皱紧了眉头,显得有些慌张的抓住弥的手“只是,感觉很慌,我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好吗?” “别紧张。”弥反握住纲吉的手,回身就寻找起能藏身的地方来,只是耳边刺耳的防空警报到现在还没停,引得人心里无端的烦躁。 防空警报响了几遍之后停了下来,弥拿出了放在车里的背包准备离开,她早已发现丧尸会循着气息找人,所以看中的藏匿建筑也是一家很高的酒店。 只是还没跑进大门,弥就先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声响。 像老旧铁门晃悠时的咯吱声,又缓又慢,又像是什么尖利东西划在金属表面的声音,听着就叫人觉得牙酸。纲吉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了下来,连同拉着他手的弥也停下来,风渐大,沿着在服装店里捡来的冬衣钻进脖子里,冷得汗毛直立。 弥放开了拉着纲吉的手,转而缓缓将手握到长刀的把手上,没有回头。 一连串的声响飞速靠近,弥还没回身就听见身边的纲吉已然转头应战,那绚丽的火焰映在酒店破了一半的破旧玻璃门上十分亮眼。弥仍未动,直到听见细密的破风声再次传来,弥从玻璃门的下半部分的倒影上看到有什么从背后飞速的接近着自己。 弥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就朝来者扔出了自己的背包,趁机抽刀迎敌。一个横扫的动作带着凛凛风声呼啸而去,对方却立刻急退,脚在地上猛一借力就跳回了街对面的废车上,稳稳当当地立于车顶。 那是一个犹如干尸一般的丧尸,两只眼球突出,皮包骨的瘦小身材,头发稀疏灰白,女性。 弥没空去关注另一只缠上了纲吉的丧尸,她握紧了手里的刀,紧盯对面的那只丧尸。 女性丧尸浑浊的眼睛看着弥,她忽而仰天哀嚎了一声,野兽一样的吼声响彻整条街道。弥以为她是在召唤城市里其他的丧尸同伴,就像以前遇见的那些速度型丧尸一样,可回应那只女性丧尸的却不是钻进街道的麻木走兽,而是一声又一声嘶声回应。 她像是一匹头狼,正在唤来自己的狼群。 弥暗自心惊,却见死寂的街道里飞快地掠进几道影子,或立于车顶,或佝偻在街边,它们高声嘶吼着,回应着唤它们而来的同伴。 “香取,你快去躲起来。”占领制空优势的纲吉迅速解决掉缠住他的丧尸后落在弥身前,低声朝弥嘱咐。 “它们太多了。”弥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把厚厚的冬衣外套脱下,丢在地上“我也被盯住了,跑不掉。” 一只穿着陆军作战服的丧尸忽然吼叫着朝两人冲过来,身后紧随着几只仰天长啸的丧尸,它们的速度极快,两三秒便至眼前,伸着手朝最近的纲吉抓去。因弥在身后,纲吉未退,他金橙的眼眸紧盯着那些丧尸的动作,反应不可谓不快的伸出戴着手套的手直接按在了领头冲来的丧尸头上,借力起身踢向左边的一只丧尸,附加在腿部的火焰隐隐形成坚固的平面放射状防御体,两厢力的作用下将那只丧尸径直踢进了街对面的墙上,陷进了墙壁中。 所有动作看似漫长却转瞬即逝,纲吉还按着领头丧尸脑袋的手直接放出炎刃,电光火石间瞬间爆头。 然而就算纲吉速度再快,也抵不住合围之势,转眼另一只丧尸就越过了他,朝他身后的弥袭去。弥举刀劈砍,却被迅速闪过,风声呼啸间丧尸半腐烂的脸部已近至弥身前,腐烂的恶臭也传达到弥的嗅觉“再近点!”弥低喊,伴随着手中枪声,身前的丧尸避无可避的应声倒地 弥调整气息,继续说完“你就闪不开了。” 不是没想过让纲吉带她离开,只是他们的目标是机场,若直接往那边去,得不到休整又闯进说不准情况的龙潭虎穴,不是弥的作为。而如果后退,势必要退出这座城市,因为不管在这座城市的哪里降落都可能再次被这群速度极快的丧尸追上,而如果退出了城市,那迟早还是要经过这条最接近的线路,既然迟早都要来一场遭遇战,那还不如直接开战! 远处几只丧尸弹跳而起,三方包围而来,纲吉呼出一口气,表情沉着的做出起手式,乍起的金橙色光芒耀眼的将白昼都衬托得暗了些,极致的光影线条让半浮于空的纲吉显得轮廓硬朗又帅气。 恰逢此时,一直迎着亮色的丧尸忽然从纲吉攻击范围外的视线死角闪了出去,迅猛的在车顶踩踏在一连串的重重脚印,弥迅速反应过来起身掩护纲吉,却见那只干尸一般的女性丧尸直接跃过弥右手边开口朝纲吉咬了过去。 弥朝左转身挥刀,锋利的刀尖随弥转了个圆直砍丧尸大张的嘴。 光影渐暗,只见丧尸双手飞快的伸出抵住弥的刀,仍顺着惯势朝纲吉扑去。弥单脚抵住身后台阶抓稳了刀,分毫不放对方突破,两相对峙不下,丧尸顺势落在弥身边后凶残的露出十根利爪朝弥挥去。 弥退,却无可退,手臂因为刚刚强力与丧尸力道相驳而略微发麻,举刀的动作也迟缓了半分,丧尸趁势欺身而前,张嘴欲咬向弥的脖颈。此时纲吉攻势已收,却因为丧尸和弥距离太近而无法出招,只有迅速靠近后试图抓住那只丧尸。 干瘦的女性丧尸却如得手一般突转方向,残破的脑袋急转向纲吉伸过来的手并迅速朝跑过来的纲吉靠过去,手与丧尸脑袋交错间,弥几乎以为下一秒那只丧尸就要撞进纲吉怀里,却见那只丧尸猛地开口在纲吉手臂上咬了一口,血肉翻飞。 弥愣怔的睁大了双眼。 她黑色的瞳仁能看见飞溅起的血液和被利齿扯破的血沫。 耳边的闷哼和咬牙强忍惨叫的声音也如斯清晰。 弥一下子就混乱起来,她猛地上前抱住了意图继续将牙齿伸向纲吉的丧尸,将那只丧尸的脑袋紧紧抱在自己怀里,未等对方再张嘴咬她,弥平举长刀从自己身前直直穿过。 ‘噗’ 很轻的声音,长刀从丧尸脑中贯穿而过,暗红的血液顺着刀尖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 弥恍惚的松手,看着自己怀里的丧尸落在地上,又看向纲吉。 “泽田君……”她略带哭腔的叫纲吉。 “我没事。”纲吉脸色苍白的捂着手臂上的伤口“你别怕,也别哭。” 第五十二章 弥两只手都是鲜血。 她将纲吉扶靠在酒店高楼的天台墙壁上,又去把天台门死死堵住,酒店门口留了太多血,她怕会把更多的丧尸引来。她下意识的想要远离这个地方,却又清楚的明白或许其他地方更加危险,纲吉受了伤,车子的前轮又没了气,一旦被丧尸循着血腥味死死围住,便没有生还的可能。 弥扯开纲吉肩膀上被撕烂的碎布,从背包里掏出绷带来缠在那血肉撕裂的狰狞伤口上,她的手微微颤抖,被冻得通红的手指上全是对方温热的血液,弥惶恐得厉害,却对此毫无办法。 “泽田君。”弥语气颤抖地叫纲吉的名字。她曾看到过那些被丧尸袭击的幸存者,要不就是被分食得干干净净,要不就是成为了丧尸的同类。 纲吉单手捂着被简单包扎好的手臂,他神情痛苦的皱着眉,发出无力的喘息。 “香取……”安静了好一会儿后,纲吉忽然低低叫了弥一声,他看着弥的目光似乎已带有某种自觉,只是他也不接着说下去,犹豫的停了下来。 弥没有接嘴,移开了视线,也安静着,手中紧紧的抓着背包的背带。 气氛压抑,纲吉像是感觉到累了,脑袋也微微往后靠在了墙壁上,半阖的深棕色双眼看着阴沉的天空“香取。”他深呼吸了一下,声音低沉而缓慢“如果我……” “你会撑下去的。”弥打断了纲吉的话,她紧盯着地上颜色晦暗的天台石板,黑眸满是不可改变的执拗,像说给纲吉听,也像说给自己听“你不可以出事。” 可弥斩钉截铁的话仍旧阻止不了向纲吉袭去的疲乏,纲吉无力的靠在墙边,感觉自己似乎正在失去力气,他朝弥虚弱地笑了一下,声音断断续续的“我想……和你一起回去的……香取。” “那我们就一起回去好不好?”弥转回头看着纲吉,像只要征得纲吉同意,就不再有其他问题,她抓住纲吉的手“你不要死,我们一起回去。” 似乎明白了弥不可说服的固执,纲吉不再言语。他担忧的看着弥,在神经中枢蔓延开的疲惫感却促使他闭上眼睛。 “泽田君?”弥转而握住纲吉的肩膀,惊慌的微微摇了摇他“你不要睡,你看着我。” 弥的声调仍带着哽咽般的哭腔,未有任何回应的纲吉让她手脚变得僵硬而麻木,弥的表情也木然起来,摇晃纲吉肩膀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她整个人都像是僵滞住了般顿了一下,然后猛地手脚并用的爬到了纲吉面前“泽田纲吉!”弥的表情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双手抬起纲吉的头大声叫他的名字“你清醒一点,不要睡啊!” “……”纲吉像是被那声叫喊刺激了一下愚钝的神经,微微睁开无神的双眼,视线像垂死老人一样聚焦在弥脸上,他颈部的血管蔓延出一种青紫来,像是正在朝丧尸过渡。他盯着弥近在咫尺的脸看了好一会,才辨认出是谁一样低低地发出音节来。 “弥。” 他在叫弥。 “我在。”弥急忙回应,乞求一般望着纲吉“泽田君,你看着我,不要睡。” “弥……我想回家。”他声音如喃喃自语一般“我想见妈妈,狱寺君,我答应……答应了山本君,要去看他的棒球比赛……” 弥伏耳过去听他说话,听他说完每个字,紧咬着下唇强忍却还是险些哭出来。 “弥,如果你能回去……”他的呼吸弱了几分,微弱的话语停了下来。 “我回不去。”弥转过头,微微前倾地注视着纲吉,她一向平静的黑眸隐隐泛出水光来,手足无措又狼狈无助的看着纲吉“泽田君,你知道的,我一个人不可能走下去的。” “我一开始就是这么告诉自己的,我连累你来了这么危险的地方,所以一定要安全的和你一起回去。对不起对不起,我太自私了,只是因为我太软弱,所以才会拼命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坚强起来,可是如果你不在了的话,我就连最后一点理由都找不到了,我走不下去的。” 弥的表情惶惶不安“泽田君也想回去的吧,你想想奈奈阿姨,就算是为了她也要努力一下啊,你快点打起精神来,不要睡。”说到泽田奈奈时,纲吉的神情一滞,弥赶紧抓住纲吉冰凉的手“不是说好一起回去吗?还有家人和朋友在等着你啊,怎么可以在这里死掉啊!” “妈妈……”纲吉嘴里传出轻微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来,他忽然缓慢的抽出一只手,费力的撑在了身后,想让自己不再靠在墙壁上。 弥扶住纲吉,吃力的配合着纲吉的动作把他扶起来。 天色暗沉了一些,不像是因为天色将晚,厚重的云层里有轻微却浑厚的闷响,像是雨夜将来。 纲吉的身体僵硬得厉害,刚站起来就没有后续力气继续维持站立而靠在了身后的墙上,勉力维持着站立的动作。 “还好吗?”弥忍不住轻声问道。 “……”纲吉没有说话,他尽管靠在墙边,大半体重也由身边的弥支撑着,即使少年的身板仍旧单薄,对于弥来说还是不轻。 “泽田君……”这样站立的动作没维持多久,弥就明显的感觉到纲吉的体温开始上升,不是普通的恢复体温,而是真的在以非常可怕的速度上升着,弥甚至下意识的觉得身边这个人要爆了。 青紫的血管越发明显,纲吉的脸色也变得有些灰白,他眼睛里隐约浮现出血红来,这样的变化让弥惶惶不已。 纲吉用力眨了眨眼睛想要维持清醒,她微微低头将脑袋俯在弥的肩膀“头好痛……里面,烫……” 一滴冬夜里的冰冷雨水落在了弥的脸颊上,随后紧接着继续落在了弥的手上,身上,逐渐淋湿了毛衣“下雨了,泽田君。”弥伸手回抱住纲吉,声音沙哑却温柔得像在哄孩子“很快就不会烫了。”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弥眼前的世界,她擦了擦眼睛,安静地继续回抱住纲吉的腰,这场冷到骨子里的及时雨显然让他好受了一些,呼吸也不再粗重短促。 弥很快被淋湿了,湿冷感透过衣服粘附在骨髓里,隆冬的雨冷得弥想要发抖,却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这场瓢泼大雨之下。 雨下了半夜,这个残忍血腥的世界难得给他们一次眷顾。 弥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天光未明,城市沉寂在一片混沌中,弥睁开眼睛的时候才惊觉自己昨晚竟然睡了过去,急忙转过头看向被她像抱暖炉一样抱着的纲吉。 两个人的衣服都还是湿的,脱离了热源的弥一下就连打了几个喷嚏,她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感冒了,急忙伏耳去听纲吉的心跳声,又伸手去试纲吉的额头。 他的心脏还在迟缓的跳动,至少还活着。头虽然没有昨天那股异样的烫,温度却还是不低。 弥木木的坐回原地,她迟钝的看了一眼昏沉的天空,忽然捂着嘴笑了一声,笑出几滴眼泪来。黑色长发的女孩脸上还有在墙上蹭上的泥沙青苔,扎起的马尾也变得乱糟糟湿淋淋的,她又哭又笑的坐在那里,看上去好笑极了。 他终究还活着。 没留下自己面对这个世界。 弥满心庆幸,脸色也平静了些,她刚想叫醒纲吉,就看见纲吉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他的手指浸在手边的小水泊里,显得有些苍白。 弥看着纲吉睁开那双深棕的眼睛,她刚想轻声道个早安,就看见那双深棕眼睛毫无光彩的径直朝自己看了过去,带着一种麻木的漠然。 弥被那眼神看得心里一沉,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就被纲吉猛地按住了肩膀按在地上。他力道大得可怕,似乎想要把弥按进水泥板里去,喉咙里发出类似丧尸般的咆哮声,弥下意识的双手不停撑开纲吉的头,阻止他企图撕咬自己的动作。 “泽田君!”她大声呼喊,另一只手摸索到她放在身边的背包,然后朝纲吉的头整个砸过去“你清醒一点!” 背包砸中的纲吉的脑袋,然后落在了地上。 纲吉被砸得脑袋一偏,却还是紧紧的按着弥,他像是有些恢复理智一样急喘了几下,再次转回来时,眼里带着些茫然的无措,不过他很快看到了被压制的弥,声音嘶哑的叫了弥一声“香取。” 弥有些松口气,回答道“是我。” 纲吉单手捂住了头,不知道是不是头又开始疼了,他脸色痛苦似有挣扎,紧紧咬着牙发出几声低吼,压抑的松开了弥,手脚并用的退开弥“快走,香取你快走!” 弥坐起身来,看着纲吉,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你快走啊!”他声音似乎也带着点哽咽的意味,像以前被同学们欺负了之后那样低着脑袋,头发也因为还没干而耸拉着。 弥坐在原地“我不要。” 弥的不配合让刚清醒过来就惊觉自己差点伤害她的纲吉整个情绪都激愤起来“都说让你走了!”他抓着自己头发“我刚刚差点……” 他没说完,弥却知道他的意思了。 纲吉急促地喘息着,十五岁的少年,看着还很瘦弱,他坐在弥对面低着头不发一语,好一会儿,他才像安抚好自己的情绪一样再次发出声音,声音极低地说“香取,我不想……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伤害你。” 弥不说话,她忽然朝纲吉跑了过去,挡开纲吉遮着脸的手,然后在纲吉茫然的眼神中,低头吻了上去。 初吻,僵硬又生涩,他们甚至能看到对方脸上的泥土和灰迹,两个人都狼狈得不成样子。 可是弥觉得,没有什么时候能比现在,更值得她这么难过,又这么开心了。 第五十三章 前往机场的狭窄车道上有一辆车正在前行,因为车前轮漏了气,行驶速度并不算太快。 坐在驾驶位的弥已经换下了湿衣服,她已经把油门踩到了底,但最快也只能是目前这个速度。她有犹豫过到底还要不要前进,可是纲吉的现状令弥觉得不安,再这么拖下去谁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弥现在只将希望寄托在那个机场。 如果能离开,如果能找到姐姐们,说不定还有其他办法能救纲吉。 “泽田君,你现在怎么样?”因为要看路,没办法一直确认纲吉的状况,弥还是出声和纲吉搭起话来。 “我还好。”纲吉回答,今天早上那个吻带着致死般的甜蜜感,导致他现在还有些羞赧。 “说点什么吧。”弥目视前方,同时轻声对纲吉说道“我有点不放心,现在又顾不到你,你随便说点什么,让我确认你还好。” “诶……”纲吉显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顿了一会“呃,说起来,我们到这边快半年了吧……” 离开城市进入郊区范围时,路边游荡的丧尸和铺陈的尸首越来越多了,举目望向原野尽是掩在荒草里的尸骨和冲撞在一起废弃了多年的车辆,光是看着眼前的场面几乎就能想象出当时情况的危急和疯狂。 路边还有一些没腐烂的尸体,三三两两的堆叠在一起,沿着这条路伸展开去。那些路边的尸体大多都是一枪爆头,有些尸体上还插着箭矢。看得出来在弥和纲吉之前还有人来过,且很有可能是昨天在路上撒钉子的那些人。 靠近机场后,弥在路上停了一会车,很快有丧尸纠集过来大力的拍打车窗,发出吼声。 弥拿出□□,查看了一下弹匣,虽然一路搜捡带枪的尸体和城市里的警局,可是到现在也没剩多少子弹了。弥将枪放好,又看了看身边的纲吉,还是发动了车朝机场靠近。 机场边的丧尸还有些懵懂的走在荒草地上,有的在逃离这个城市前就失去了生命,却即使变成了丧尸也还固执的提着巨大的行李包,那里面还有一些女人和小孩。 “里面,可能有其他幸存者。”弥开车沿着机场侧面不知道被什么撞开的墙壁开了进去,迎接他们的是占据了整个机场24亩地的恐怖丧尸群。 阴森的天幕下,丧尸们密度极大的游走在机场里,放眼望过去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密匝的丧尸群聚集在这个广阔的机坪,看着就让人心生惧意。 突然闯入的车辆让就近的丧尸都沸腾起来,吼叫着冲向车辆,只有千米外的丧尸仍漫无目的的移动着。弥心下一凉,木着脸就想倒车,这种情况已经不是开着车就能碾压全场的走向了,而是车子一旦被层层叠叠的围住就完全丧失了机会。 “香取,丧尸太多了,我们走上面。”漏气的前轮被地上散落的砖块绊住了,后轮蹭在沙石上只掀起了一片尘泥,纲吉当机立断的打开了车子的天窗,趁丧尸还没爬到车子上来,赶紧拉起了弥,用火焰推进飞到了半空中。 弥搂住纲吉的脖颈,看着他颜色温暖却带着金属感而显得理智沉静非常的眼睛微微叹了一口气“泽田君要是能直接带我飞离这片大陆就好了。” 明白对方并非在抱怨他,纲吉没有说话。就算他继承了更强大的火焰,可是那要飞离脚下这片大陆何其困难。 “香取。”像发现了什么,纲吉叫了弥一声“你看那里。” 弥顺着纲吉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尸山尸海中,一架短胖的飞机上站着一个人,他正在朝半空上的两个人招手示意,大概是怕引来更多丧尸而没有发出声音,他身边站着一个铂金发色的小男孩,同样抬头看着半空中的两人。 “leo。”弥低声喃喃。 纲吉抱着弥落在了那架飞机上,弥自如的松开了纲吉,看向那个亚裔面孔的男人和leo。 “你也是异能者吗?”那个亚裔的男人说的是日语,他兴致勃勃的看着纲吉问道,只不过他眼里的兴致在弥离开纲吉怀里而露出纲吉包扎着绷带的手臂时立刻全无,甚至警惕的抓着leo退了一步,单手下意识的摸向了身后。 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弥立刻挡在纲吉面前掏出枪直指对方“你想做什么?” “嘿,我们都别太紧张。”那个男人伸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缓解气氛的笑了笑“只是我的下意识反应而已,毕竟我们在这种地方,看到一个受伤的家伙难免以为对方是被丧尸咬了。” 弥没有回答,看对方摊出双手没有攻击的意向,也就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枪。 “前段时间是你们照顾了小leo是吧?”他笑嘻嘻的说着“上次看到你们了,还没来得及道谢。” “……”弥回头看了一眼变回原来样子的纲吉,忽然问道“路上的钉子是你们弄的吗?” “嗯?你说什么?”那个青年一副不解的表情“什么钉子?” “……没什么。”弥沉默了一会,然后摇摇头,现在追究这个也没有任何作用“那么,你们找到离开的办法了吗?” “这个啊,没问题的哦。”青年大咧咧的笑着,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看起来爽朗又好相处“我们队伍里有会开飞机的队员,这架运输机里也还有机油,离开这个鬼地方完全没问题,现在只需要一些简单的检修,我们也不介意再带上两个幸存者。” 纲吉有些担忧的握住了弥的手,明明身前的青年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可他还是感觉并不好,他总有一种感觉,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到现在还能毫无芥蒂的接纳其他幸存者的人,特别是在发现其中一个有不知何种原因造成的伤势下。 或许是他太小人之心,但总叫他不安。 “然后呢?”弥接着问。 “然后?”青年也一副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的无辜表情。 “你的意思是,因为我们救过leo,所以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跟着你们一起离开这里就可以了,是吗?”弥歪了歪脑袋确认道,黑眸平淡。 如果说昨天之前就来到这里的幸存者是这些人,那么路上的钉子也很可能就是这些人洒下的,昨天还试图拖慢他们的脚步以提前离开,却留到了今天,还提出了带他们一起走。 “啊!”青年笑着应了一声“先下去吧,一直站在这里我也有点怵了呢。” 看着青年先打头离开,生怕他们不放心一样守在机舱口,leo牵了牵弥的手,却什么都没说,也乖乖的被抱了下去。弥跳上梯子,确认机舱里无诈,才和纲吉一起走进去。 机舱里还有三男两女,一个个子有些矮胖的男人正在驾驶座进行检修,其他人都只看了他们一样,表情既不惊讶,也不说什么。 带他们进来的青年用英语朝正在检修的男人说了什么,几个人简短的对话了几下,青年才转过头来“飞机已经可以起飞了。”他十分高兴的这么说,又非常苦恼的单手抵着下巴状似思考“可是这个机场都被丧尸霸占了,连个升空前的助跑地盘都没有。” 弥没有说话,眼底已有了然。 “碾着那些鬼东西的骨头起飞的话说不定会因为机身不正而侧翻,可是一下去就会被围攻,真伤脑筋啊。”那个青年脸上的笑意渐淡,看向弥“小妹妹有什么办法吗?” 弥安静了一下,然后看向青年“这就是条件?” 青年眯着眼睛笑起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嘛,小妹妹。”他比出一个大拇指,故意搞笑的露出一个滑稽的表情“你们当然也能走,不要管我们,但大家都在这个鬼地方呆了这么多年了,你们也应该知道要离开这里有多不容易,考虑一下吗?” 那些人明显在这个地方呆得比弥和纲吉久,久到几乎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高傲的强者气场,弥估计了一下自己的力量,和动用起火焰来可能会毁了这架飞机的纲吉,现在要硬拼并不理智,拼尽全力也可能只是两败俱伤,而且会驾驶飞机的人在他们那边。 弥还在考虑,leo再次牵住了弥的手,看弥低下头,他稚嫩的童声说道“ise.(他们会守诺)” “香取。”纲吉也叫了弥一声“我可以去引。” 看纲吉转身就要离开,弥立刻抓住纲吉的手“你去干什么?到时候飞机起飞,一定会让整个机场的丧尸都涌过来,先不说他们会不会冒险在升空前开舱门让你回来,就算能,整个机场的丧尸都往这边涌,你稍不注意……” “香取。”纲吉轻声打断了弥的话“你说的这些,我明白,可是……如果要引开那些丧尸,我是最适合的,不是吗?” 纲吉拉开弥抓着他的手,语气温柔“我们能回家了,弥能再见到弥的姐姐们,我也好久没看到妈妈他们了,还要一起上学,老师布置的作业也还没写完,我们要升初三了,落了好多功课,山本君在并中的最后一季棒球比赛,我还想带着弥一起去看。” “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做。”纲吉额头上再次燃起一簇火焰,温暖明亮,他朝机舱口走去,背影单薄却又仿佛高大得足以撑起天地。 被保护了。 从来到这个世界起,这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可不管发生多少次,仍足以让弥轻易动容,愿意这么无条件无缘由的保护着她的人,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飞机驾驶舱,军事技术宅先生已经检查完了所有地方,他打开雷达,就看见控制台边的小屏幕上闪了几下后,顺利的浮现出了莹绿色的坐标雷达图。可原本以为没有其他飞行物的雷达外圈,却浮现着一架飞艇图标的飞行物,那个飞行物原本只停留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飞机的雷达检测,居然缓缓朝这边飞过来,速度极快。 是救援飞艇吗? 军事技术宅先生犹疑着,却也没有关掉雷达,他还需要这个来定位。 弥站在机身的窗户口往外看,纲吉的身影已然淹没在丧尸海里,若非有时而冒出的火焰,根本无法确定纲吉的安危,可是他不管怎么引,机场上的丧尸还是非常多,难以清理出一条跑道来。 “这样不行。”弥转过头去,看向那个青年“就算他耗死在那里也不一定能清出一条跑道出来,丧尸是会移动的。” 那个青年眨了眨眼睛,却没有说什么。 弥握紧了手“你的话会算数吗?”她沉声问,气势逼人。 “如果真的清理了丧尸,我们没理由拒绝帮了我们的人。”青年不再笑,转而专注的看着弥,这么保证。 弥抿嘴盯着那个青年,然后快步从机舱口跑出,拔出身后的刀。 跳下飞机,弥动作飞快地砍出一条血路来,眼前全是丧尸狰狞的面孔和嘶声吼叫,她像淹没在海里,机械的重复着杀戮的动作。她绷紧着神经一刻都无法松懈,周身昏天黑地的全是散发出异味的血,她费力的砍杀,费力的靠近,终于靠近了同样沉在血泊中的纲吉。 “香取……”纲吉显然是有些吃力了,他不赞同的看了冲过来的弥一眼,却始终没说什么。 弥也不说话,飞快的宰掉一只意图从纲吉背后扑过去的丧尸,为他守住了身后。 在万千丧尸大军的中心,弥和纲吉相背而立,气势肃杀。 弥觉得他们已经孤立无援了,却忽然被一个阴影覆盖,原本就阴暗的天空,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让日光又暗了几分,弥抬头望了一眼,却看见一架巨大的飞艇安静无声的停在了他们上空,纲吉放出一招冲击波将周身清出两三米的真空范围来,转头却发现弥在望着天空发呆。 “泽田君……”弥喃喃地叫了纲吉一声,纲吉也看向天空中的飞艇,却见飞艇上倏而落下几根长长的绳子,几个人影顺着绳子飞快的降下来。 纲吉一愣,就看见已经有人落到一半就燃起了蓝色的火焰,那火焰附在冰冷锋利的尖刀上,在拿着丧尸血清和治疗药品的阿寺前施施然落于他们身前,短发飒爽的女人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来。 “援兵登场!” 第五十四章 弥醒过来的时候在自己房间的榻榻米上,她茫然的起身,裹着被子看向窗外,才恍惚的记起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里。 在那边的世界呆了半年,几乎每天晚上都睡在连身都翻不了的驾驶座,乍的回到了自己的榻榻米上,她居然连睡姿都被强行矫正了,不再睡着了之后翻到别处去。 弥换下睡衣,踩着拖鞋走到浴室。昨天回来得太晚,她没有拿扭蛋,今天也就没有新姐姐出现。 镜子里的女孩好像稍微高了些,眉眼也微微长开,弥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许久,才觉得哪里略微奇怪的拉了拉冬季校服的裙角,不太适应的洗漱后离开了房间。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照镜子的缘故吧。 “早上好啊,小弥。”弥一下楼梯就听见鸣子精神满满的跟她打招呼,金发双马尾的少女盘坐在沙发上看卷轴,搁置在桌子上的杯子中已没有多少水,不知道她在这里坐了多久。 “鸣子姐早。”弥露出一个笑容,又看向围着围裙端上早餐的阿寺“阿寺姐姐早。” 银灰长发的少女用那双碧绿的眸子看了弥一眼,说不上多热情也说不上多冷淡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银子和奇犽一如既往的守在游戏机前,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过跟她打了个招呼,又急吼吼的握紧了手柄生怕被对方偷袭了。 “小弥今天还要上学吧,别迟到了哦。”鸣子热情的笑着,放下手中的卷轴伸了个懒腰“听说还有一个月你们就要结业考了,落了这么久的课程,小弥要加油跟上啊!” “是。”弥笑着回答。她站在阶梯上看着客厅里的姐姐们,自醒来时那股不真实感忽而就烟消云散了,他没有在做梦,她是真的回来了,纲子姐姐知道了她拨回泽田宅的电话,姐姐们真的来接她了,弥的笑容缓下来,竟然一下子想哭,那些风餐露宿的辛苦和处于血腥危险中的恐惧突然就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她回家了,在姐姐们身边。 这样就足够了。 看着弥吃完早餐后背着书包上学去,一直默不作声的坐在餐桌边看报纸的佐子也坐回鸣子身边“没有什么要改动的吗?”她低声确认。 鸣子眨了眨眼睛,一派天然的笑“结界既然撑起来了,就暂时不用了。” 佐子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木叶已代彭格列接过了妹妹的教养权,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看着佐子离开香取宅,阿寺也在清理完厨房后离开,一直低头打游戏的奇犽撞了撞身边银子的手臂“诶,大婶,你知道出什么事了吗?”她小声的跟银子咬耳朵,满脸好奇。 “啥?”银子死鱼眼回视。 “你没收到魔女的通知吗?”奇犽睁大了一双猫眼,十分可爱的模样看着银子“间接违反条件的白兰被魔女处死了!而且,纲子也被惩罚了。” 银子放下手里的游戏手柄,满脸不屑“这和阿银我有什么关系吗?” “白兰被杀是因为对弥下手,挑衅了魔女,那纲子为什么会被惩罚呢?如果是因为保护不力的话,不该只有她被惩罚啊,她一定还做了什么!”奇犽摸着下巴思考着,一副认真严肃的小表情。 “阿银我不想管那么多啊。”银子懒散的耸拉着肩,死鱼眼盯着游戏屏幕“不管管家她做了什么,她被禁止主动传送已经是事实了,除非弥有危险被动召唤她,以后我们都不太可能见到她了。” “什么呀。”奇犽鼓着嘴不满的看着银子“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大婶?” “因为阿银我已经是个成熟帅气的成年人了,怎么会像平胸女一样对什么都好奇呢?”银子懒洋洋的回答,在奇犽炸毛前继续说道“而且如果纲子真的对弥有威胁,魔女不可能还会让她能继续被召唤,你就别瞎想了平胸女。” 时间还很早,刚清晨,鸣子处理完手头的文件后就回了木叶,转身便置身于火影楼的办公室中,这段日子她几乎都是住在这里,免得错过紧急的公务。 桌子边有些焦头烂额的分配着任务的少女抬头看了鸣子一眼“火影大人,您回来了。”虽是用的敬称,黑色马尾的少女脸上却十分平淡“这里有一些文件需要您来处理,其他分配好的任务文件我已经分级别发送下去了。” “啊啊啊,麻烦你了,鹿丸。”鸣子把手头的卷轴放置在桌上,往外眺望了一眼。 穿着忍者马甲的鹿丸刚抬起头就看见鸣子望着村子出神的样子,不由轻声道“火影大人?” “没什么。”鸣子还凝望窗外,忽然说道“鹿丸,你记不记得,魔女曾说过,两个世界的交互势必会打破法则影响因果链。” “嗯,我们这边的因果链是由魔女维持,而那边的因果链,只要香取弥存在,法则就不会出现问题。”鹿丸平静的回答“魔女是这么说的。” “弥到这边的那段时间里,我们也去过那边很多次,明明弥已经不在那边,但法则却没有被打破。”鸣子一字一句的说着,露出思索的表情“为什么呢?” 鹿丸也思考了一下,很快回答“要不然就是魔女的说法有误,要不然就是香取弥所在的世界,还有别的可以撑起法则的人存在。” “这样啊。”鸣子叹了一口气“纲子不在之后好多事情都需要我来处理了,你说她为什么要违反规则呢?” “弥这次陷入险境有大半的原因都是因为她,比起白兰,这种惩罚算魔女留情了。”鹿丸走到鸣子身边,也低头看下面安详的村落“故意留出空隙,故意支开其他人使弥被白兰劫走,借刀杀人,最后事情发展仍是脱出了她的控制。” “她未免太相信那个世界还是个14岁孩子的她,也太相信她安插在白兰身边的人,如果不是弥的电话,我们到现在可能还无法掌握香取弥的位置。”鹿丸摇了摇头“不管白兰是不是在做变异人活体实验意图统治世界,不管白兰有多难对付,泽田纲吉纲子的做法都太冒险。” 鸣子转过头,微微撅嘴“不要这样啦鹿丸,你脑袋转得这么快会显得我很笨的。” 鹿丸不解的看着鸣子“难道你不笨?” 鸣子木着脸看着鹿丸。 #我知道你已经不爱我了!# #嫁出去的军师泼出去的水!# #和那个风之国的小婊砸相爱相杀去吧!# 天气清朗,阳光舒适,听说前几天已经下过了雪,天气正在渐渐回暖。弥慢悠悠的走到学校,又去了教导处停了姐姐们请的休学旅行的假期,才走回班级里。 半年没回来了,同学们的谈笑喧闹和少年少女们脸上鲜活明艳的笑容都恍如隔世,弥走进教室里就看见了正在和狱寺说话的纲吉,后者也很快发现了她的视线。 “早上好,香取。”他脸上的表情是抑制不住的高兴,融进了班级和谐的氛围里,旁边有很多打趣的问道他们俩都去了休学旅行,是不是一起去的,羡慕之意十分明显。 “早。”弥平静地回答,嘴角带着淡淡笑意。 两个人都没再继续说什么,纲吉转过头继续和狱寺说笑,弥也朝自己的座位上走去。 “早上好。”趴在弥后桌的男生抬起头看向弥,他开口欲说些什么,或许是想问休学旅行怎样,好不好玩,弥这一路上几乎都被认识的同学们这么问过了,却见后桌君的表情并不是特别的开心,也没有其他同学向往的神色。 他语句清淡,略带关心,他问“你受伤了吗?” 弥一怔,不知道后桌君为何这么问。 后桌君也停了下来,他低头看着放在书桌上的书,不知为何又单方面停止了对话。 弥慢半拍的回到自己的座位,放好书包,又拿出书来。直到早自习结束,后桌君都没再和她说一句话,弥有些觉得奇怪。 午休时,纲吉叫了弥一起去吃便当,弥同意了,端着便当慢慢的走在后面,刚通过楼道,弥就忽然被拉住了衣服后摆,她刚想回头,就听见身后说“别回头!” 弥一愣,却也听从了对方的话。 “香取,你记得我的声音吗?”弥听见身后拉住她的那个人轻轻说着。 这个声音非常熟悉,弥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反问到“后桌君?” “后桌君是什么鬼的称呼啊。”她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抱怨,默了一会儿后,他又说“我只是……有点担心,你不要在意。” “什么?”感觉到对方松了手,弥不解的问道。 “…………那个时候,我不能去找你,对不起。”弥听见后桌君的声音很轻的响起,轻到似乎只有她才能听见。 弥安静的等着下面的话,却听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过身,才发现后桌君已经跑掉了。她有些迷惑的回过头,就看见纲吉站在楼道上,一会看看她,一会看看后桌君离开的地方,样子有些可怜。 第55章 她们都在看着我 天空那边的火光已经照亮了半边的天际,空气中的硝烟味远远的弥漫到这边来,巨大的火光怪物咆哮着,一下一下响彻天际。 纲子神情麻木的望着深蓝色的天幕,手指神经质的敲击着窗台的边沿。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远处的火光一遍遍的映亮屋子,映亮屋顶的水晶吊顶,映亮放置在玻璃柜上镶着宝石的王冠,映亮墙壁上油画金黄色的雕框。身后的门忽然被打开,纲子飞快的转身看过去“救出来了吗?” 来人是阿寺,她站在暗色的阴影里,僵硬地点头。 纲子却不觉有他,猛地松了一口气,有些庆幸地朝门外快步走去,连语气都松了些“凉子大姐在哪里?” 纲子走出办公室,才发现阿寺还站在门口,她背对着纲子,一向挺直的背脊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得微微佝偻。一种不详的预感突然就冲击了纲子的神经,棕色长发的正装少女,明明看上去还是青春活跃的年纪,却被规矩严谨的黑西装凸显出一种和年龄不符的沧桑来。 “阿寺。”纲子叫了阿寺一声,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次问道“怎么了?凉子大姐救回来了不是吗?” 阿寺缓慢的转过身来“十代目。”她低着头说道“您别去看了。” “怎么了。”纲子脸上的庆幸凝固下来。她语调毫无起伏,像回到了之前那种麻木的状态,仿佛什么都击不垮什么都无法引起波动但却早已崩溃的麻木“说。” “密鲁菲奥雷用刑拷问了很久。”阿寺的声音低哑,低头看着地面“尸体已经……” 死寂蔓延在走廊里。 纲子呆滞的转动着手上的大空指环,她的眼神如手上的指环一般冰冷,她缓了好一会,又问“战况如何?” “密鲁菲奥雷的猎人组已经占领了高地,打前锋的是一个上次交手的土系忍者,六道骸也在那里。”阿寺迅速的报告完。 纲子迟迟的不说话,让阿寺担心的看了她一眼,却见纲子忽然走进了办公室。即使她再想出战,可作为女王,她却必须坐镇后方稳定军心。 “那天,我答应了京也的。”纲子忽然这么说,阿寺低着头站在门外,没有说话。 “师姐,还有走之前,我也保证过,不辱使命,保护意大利。”纲子背对着阿寺,声音轻缓得几乎听不见“如今,我却失去了那么多伙伴,那么多信赖我的子民。” “这不是您的错!”阿寺咬着牙,表情几乎快哭出来。 都只是十几岁的少女啊。 “去吧,阿寺。”纲子的声音变得十分疲惫,她却在阿寺离开前忽然转过头,那双温暖包容的深棕眼眸蒙着一层水雾,她的表情却坚毅无比,一个字一句话,都仿佛从齿间磨砺而出。 “此战,不留俘虏!” “是。”阿寺满脸泪水却掷地有声的应下,行军礼,然后快速离开。 每次把消息带给纲子的人都是阿寺,从到蓝波,再到加百罗涅,再到很多很多人,最后到凉子,从一开始会缩到墙角哭泣的女王到会握紧手强行忍耐着继续指挥战局的十代目,最后到麻木了的泽田纲子,她从头看到尾。 并不是麻木了就不再难过痛苦了,只是相同的伤疤已经太多了,早已结痂,此时不过再次划开伤口,血淋淋地再来一刀罢了。习惯了那种痛楚,就会忍住不再哭了。 阿寺甚至想过,有一天,一个或许是自己手下,或许不认识的人把自己的死讯带给她所尊敬憧憬的十代目时,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反应。 但到这里就想不下去了,没办法继续想那个失去了所有伙伴的纲子,她会多难过啊…… 这时阿寺通常会想到另一个孩子,是的,才十岁的蓝波,怎么说也只是个孩子。 虽然她老跟在纲子后面狐假虎威,老是跟阿寺过不去,老是做一些蠢事惹人发笑让彭格利丢脸,可是那个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安分躲在纲子身后的小女孩,忽然就上了战场。 真是不得了啊,一去就跑到了与密鲁菲奥雷交锋的最前线,瞒着所有人上了物资车,让纲子着急得不行,当时阿寺真想把那个蠢货拖回来好好抽一次,然后在南北部边界线的那场战争之后,阿寺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其实阿寺也不一定非要打那家伙一顿的,如果那家伙能回来的话,就算那家伙再不听话再惹事阿寺也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忍耐的。 阿寺有时候甚至觉得蓝波并没有上前线,她只是像以前一样又躲在哪里偷懒去了,躲在那里看她们为她难过,等她吃好了睡饱了,就又会不要脸地啪嗒啪嗒跑出来跟纲子撒娇。 怎么会呢,前线那个家伙怎么会是蓝波呢? 决战之前的那通电话就很有疑点嘛。 ‘好高兴能认识你们,我们下辈子见吧。’ 这种话怎么可能是那种家伙说的出来的啊! 后来,阿寺才知道,在密鲁菲奥雷秘密统治意大利北部时,波维诺家族,被全灭了。 ………… 其实现在的局势已然分明了,她们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阿寺沉默的重开了回日本平安区的飞行路线。纲子是守护这片土地的女王,可不走,就真的一点周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那个蠢牛,那些伙伴,都还在看着她们呢。 时机很快就来了,甚至没等到她们离开意大利,凭空出现的魔女,许下了令人无法拒绝的承诺。 保护那个女孩吧,我会为你们清理混乱的因果链。 保护那个女孩吧,我会让你们的世界重归原位。 但如果答应了我,又再违逆与我交换的条件,挑衅我的下场,只有死亡才能赎去。 “我已经答应了。”纲子说这句话的时候,正望着远处空地的一个位置。 她站在刚刚结束战斗的战场里,她站在漫山遍野的尸体中,鼻间是散不去的血腥味和硝烟味,眼前是抹不去的血红和破败。她望着的那处,有一个穿着士兵服装的少年,他大睁着蓝色的眼睛望着天空,看上去很年轻,也许才成年入伍没多久,可是他却躺在了这里,手里紧握着意大利的旗帜,捍卫这片土地的尊严。 “听起来倒是并不难。”刚从东欧那片土地回来的阿武手里拿着最新的变异人资料,她呆不了多久就要走。 阿寺安静的站在一边,看两人沉默了下来,忽然问“十代目,那您觉得密鲁菲奥雷那边?” “她不会同意。”凭着多年的交锋,纲子几乎能断定对方抉择“在不影响她所要做的事情的前提上,她或许会觉得有趣,但纠正因果,会让她失去大半的战力,那些猎人和忍者,那些魔导师和变异基因移植者,失去了这些,她最后的底牌也就玛雷指环了。” “她的六吊花,大半折损在我们手里,所以她不会同意,或许还会阻止我们。”纲子忽然笑了笑,笑容寡淡“可她阻止不了多少人,所以她也许还会用别的方法让这个计划消失。” “您的意思是她会出手?”阿寺轻声问“那位魔女很厉害,如果白兰真的出手……” 纲子举起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为难的笑“我还没看到那个女孩,还没看到我的妹妹。”纲子歉意的看着阿寺,语气疲累“如果可以,我不想算计她。” 但始终还是没有用,即使纲子不想这么做,她也没了其他退路。 彭格利转移回了日本平安区,意大利正式脱离了庇护百年的旧政府,新政权残忍无道,兴以人民做活体实验,而各国自顾不暇,无法声讨。 纲子会顾虑很多东西,她的责任,她的义务,彭格利的前辈们交到她手里的国家,民众们毫无保留的信任,她背负的东西太多了,以至于仅仅看到照片里意大利的现状,仅仅看到那些祈求帮助的人们的眼神,都觉得自己罪责深重。 她救不了他们。 可他们还在等她回去。 一个国家的希望和生命,她在继承王冠时许下的承诺,一切重于千斤。 压得她奄奄一息。 纲子同意了那项提案,她已经被逼到死路,她所有的犹豫和迟疑被一刀斩得干净利落,除了弥和其他姐姐计划参与者,她不愧于任何人。 那种一往无前的心情过于果决,带着生死不顾的果决,即使知道用弥的生命来冒险是多自私又卑劣的事情,她也准备好了扛上枷锁和罪责。她是这么坚定的孤立无援着,以至于在重新看到初代时,看到另一个能与自己分担的人时,差点忍不住哭出来。 “你不放心吗?” “我不放心啊。” 要让白兰上钩是件多不容易的事情啊,纲子有心布置绸缪,却不能做出太大的动作,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零件存在在弥身上,也可能让整个计划失败。 她神经质的等着,让云雀学姐早早拖住袭击弥之后回到驻地的桔梗,在发现入江正一的消息迟缓甚至可能不会来的下一秒,就知道她布置的第一个保护措施已经被看穿了,还好的是她早已停泊在海上,没有得到消息后直接率领军队冲进了国境。 她发起了突袭,制造了一系列混乱,她太了解白兰,就犹如白兰了解她一样,明明相互是敌手的两个人,杀死了对方最亲近信赖的伙伴的两个人,却要命的了解着对方。 白兰会以为她早有突袭之心,只是弥被劫走的事情提早了这一事件的发生,白兰会谨慎的处理弥。她从桔梗得到的消息太少,云雀学姐不会让太多消息流通过来,她只会知道攻击弥会被反弹,她会更谨慎的让别人出手,但她也会怀疑这一切会不会是什么阴谋。她未受过大的挫折和失败,她是天之娇女,她自大狂妄,她既无法下手,更可能会让弥自生自灭。 纲子早已监控好了整个国境的飞行航道和水下航道,这场战斗打得隐秘又激烈,纲子追踪了所有离境的飞行器和水下潜艇,利用国内残余的军队布置好了所有后手,她隐隐也察觉到了白兰会有的后手,却但已来不及了。 白兰不止放出了一架飞行器,她把她手上空闲的移动装置全部都弄出去混肴视线了。即使已经用最快的速度的在砰然增多的工作量中筛选出了弥可能会在的移动工具上,可是那架会自动解体的直升机已经爆炸,再也来不及了。 “十代目,休息一会吧?”在白兰死后,重回意大利的彭格利再次入主了政权,阿寺轻声劝还呆在情报处等消息的纲子,纲子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合过眼了。 纲子迟缓的摇头“我不能休息,她们还在看着我。” 阿寺一愣,默然。 第五十六章 落了大半年的课程要补回来谈何容易。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纲吉却还在迟疑自己有没有翻对书本的页数,他满脸懵逼的看着黑板上完全搞不懂的公式,整张脸都纠结起来。纲吉的余光扫到左手边的弥,却发现黑发少女的侧脸认真专注,手里还不停的记着笔迹,十分投入的在听讲着,纲吉苦恼地挠着自己的头发,丧气地趴在课桌上。 不过一会,趴在课桌上的纲吉就侧头看向了弥,他脸上苦恼的表情缓了缓,小心的打量着弥认真的侧脸。 现在的弥长发铺在身后,眉眼恬静柔和,她拿着笔,小巧白皙的手腕随着书写的动作微微颤动,整个人看起来美丽而无害。谁看得出来,在不久之前,她还和自己呆在另一个风雨飘摇的世界,一起生死相依的生活,眼神锐利起来后所展现的那份戾气,凌厉帅气得不可思议。 纲吉盯着盯着,就发现弥后座的男生戳了戳弥的肩膀,很隐秘的动作,特地选在老师转过身去写例题的时候。纲吉微微抿唇,他想到之前午休的时候也是这个人拉住了弥,和弥说了几句悄悄话。 说起来,那个家伙叫什么名字来着? 毕竟也是同班了两年的同学,纲吉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家伙的名字,他下意识的觉得有些古怪,却也得不出任何结论来。 几番思索间,他就看见后桌君手里写了一张纸条递给了弥。而弥没有回头,十分默契的就着顺头发的动作就接过了后桌君递过来的纸条,整个过程都娴熟习惯,像发生过无数次般自然,一点也没因弥离开了那么长时间而变得生疏。 纲吉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书本,唇角抿成一根直线。 弥不喜欢和其他人有所来往,纲吉印象中也没有看见过后桌君单独和谁说过话,可是他们之间就是能这么平淡而默契的相处着,唯独对方是可以相交的这般。他经常看见他们俩这么传递纸条、文具,和对方需要的东西,他们俩的关系在班里也早有传言。 纲吉心不在焉的看着书本上的文字,莫名的就感觉心里有些堵。 他想到了和弥一起流浪在城市与旷野的那半年,想到了厚重夜幕下与她背对着漫天大雪笑谈风声,想到了她在雨中无助而惊慌地抓着他的模样,想到了……想到了那个狼狈的吻…… 不过说到底,在那种情况之下,她能依靠的人也只有他而已。如果有选择,如果弥她还可以选择的话……纲吉看了后桌君一眼,神情晦涩。 放课的铃声来得很快,弥仔细整理好了笔记之后又补充了几个例题,才施施然收笔。 老师早就离开了,同学们也嬉闹着离开了教室。午后的阳光温柔而柔和,平静安详到令人忍不住放松。弥收好书,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就看见纲吉站在教室门口,视线若有若无地往她这边瞟过来,似乎在是等她。 旁边的山本武很有眼色地架走了狱寺,哈哈笑着跟纲吉说他们先走了,狱寺一边挣扎一边不客气的想要动手,却被山本武一把拖下了楼梯。 “泽田君?”弥双手置于身前提着书包,像只藏起了尖利爪牙的猫,乖巧而温顺。 “啊……?!香……香取。”纲吉本意并没想等弥的,只是下意识的就停在了门口,大概是那半年养出的习惯,等意识到他的动作是在等候的时候,弥已经走过来了。 “课程跟得上吗?”比起纲吉的反应,弥就显得自然多了,像是路上遇见了同学,便随意的交谈起来。 “唔,呃……还、还好吧。”纲吉硬着头皮说着,直接说完全听不懂总觉得太丢脸。 “老师上课的时候,我翻了翻前面的课程,又借了同学的笔记本,做了点笔记。”弥打开书包的扣子,取出一本暖橙色素净封面的笔记本来,递给身边的纲吉“不知道你能不能用得上。” 纲吉有些愣怔的望着那本笔记本,慢半拍的伸手接下来“……给我的?” “嗯,想到还有一个月就要考试了,就写得有点急,也许不是很详细。”弥关上了书包扣,表情平淡,眼神却非常认真“有看不懂的地方可以告诉我。” 纲吉攥着手里的笔记本,触感温暖的布艺封面摩擦在掌心轻而易举就带起了异样的感觉。 他们已经不在那个危险的世界了,自然也不再生死相依的生活,即使有那么一段值得怀念的过去,可牵连在一起的纽带仍会变得薄弱,也许是想要得到某种证明以印证心中的猜测,纲吉下意识地就朝弥问道“做这个很麻烦吧?香取为什么给我做这个笔记?” 弥微微歪头,模样看着有点呆,她理所当然地看着纲吉“初三的课程会更紧密,你现在落了这么多功课,不好好补起来的话要吸收新知识会更困难的,到时候也许会留级。” “所以呢?”纲吉追问,眼神有些坚持地看着弥,脸上却有些微红。 “所以,要是这样的话……”弥看着纲吉小小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却转而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眼神和语调都温柔下来“我们就不能一起上高中了啊。” 纲吉迟钝地回视弥,深棕的眼睛在阳光下澄净柔和,他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到弥的意思,霎时整张脸都通红起来,像是被烤熟了一般“什么啊……”他极小声的嗫嗫,局促的转开通红的脸,心脏像是被什么轻柔的击中,导致微微的酥麻“太犯规了……” 路上的行人不多,大抵是因为天气在回暖的关系,到底都有些潮湿,人们反倒喜欢呆在屋里了。 路边的早樱已有开始结出花苞的了,浅粉的一点镶嵌在树枝上“说起来。”弥忽然问道“那半年……泽田阿姨那边是怎么说的呢?” “妈妈吗?”纲吉还有些被间接告白的害羞和窘迫,闻言挠了挠脸颊“就是说去休学旅行的,妈妈没有怀疑。” 弥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香取呢?”纲吉走在弥身边,轻声地问“香取的姐姐们……不怕这种事情再发生吗?还是没有做任何保护的措施吗?” “不会了。”弥摇了摇头“不会发生了。” “诶?” “事情已经解决了。”和纲吉说话时,她的神情始终柔和“回来之前,姐姐跟我说了。” “嗯。”那个时候纲吉正在接受丧尸血清带来的后续反应并进行血液化验,对她们说了什么自然不清楚,察觉到弥不想多说,便点头释然“没事了就好。” 一路聊到了居民区,弥柔声跟纲吉告别,就见对方犹犹豫豫地也说了声明天见。 弥默不作声地点头,继续往前走“香取!”只是没走几步,就意料之内地被叫住了名字。 弥转过身,看过去。站在几步外的棕发男生迟疑的站在那里。 “想了一路,还没决定好要和我说什么吗?”弥眨了眨眼睛,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弥从纲吉等在教室门口时就看出他有事想说,没想到等了一路对方也没说出他想说的事。 弥歪着脑袋等。 “香取……”纲吉又叫了弥一声,仍没有下文。 “是很难为情的话吗?必须要现在说吗?”弥问着,耐性十足的站在原地。 “也……也不是。” 弥点头“那我先回家了哦。” “等等!”看见弥慢吞吞的想转身,纲吉急忙几步跑过来,只不过不知道哪里来的石子挡了路,他啪唧一声就正好在摔在弥的学生鞋前。 “没事吧?”弥蹲下想扶起纲吉,就看见纲吉一边揉着摔疼的脸一边咬着下唇抬头看她“怎么想的?”再次在弥面前丢脸的纲吉咬着牙有些气恼地大声朝弥问道“香取究竟是怎么想的?能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呢?” “嗯?”弥收回了手,抱着自己的书包蹲在纲吉面前,她的长发落在了地上,逶迤着弧度动人的曲线。 “明明亲……了我吧,还说了像刚刚那样暧昧不明的话。”说道某个词的时候,纲吉羞恼地半隐了那个音节,他低声的说着,满脸苦恼又委屈的模样“可是在对香取的后桌时却也是很亲近的样子,经常传纸条,关系看起来也很好,班里传出了那样的传言香取一定也知道的吧,香取今天在学校都没和我说几句话,却和香取的后桌一到下课都在聊天。” 他咬着唇一副很不开心的小表情,像是撒娇一样可爱。 “嗯,明确的回答吗?”弥眼中带着笑意,唇角微勾“大概就是,姐姐们不同意我在成年前早恋这样?” “诶?”纲吉还半趴在地上,也许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显得有些无措地看着弥。 “我今年十五,离二十岁成年还有五年。”弥笑得微微弯了眉眼“五年,长吗?” 纲吉心情复杂的随着弥的思路点点头,神色患得患失。 弥的笑意渐深。她很少这样笑,整个五官都仿佛活了过来,不再拘泥于静止的水墨,而如同鲜活绽放的夏花般璀璨动人“那能等吗?”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个笑容迷惑,纲吉呆呆地点了点头,不过这次直到他反应过来,也只是看着弥,没有做出任何辩解。 “真好。”弥声音低低的说了一声,眼神缱倦。 “那作为奖励,我就认真的说了……”弥认认真真的叫了纲吉的名字,一字一句十分温柔“泽田纲吉。” “我喜欢你。” 第五十七章 考试那天刚巧下了一场绵密的春雨,空气潮湿,雨滴从窗檐上连绵不绝地落下来,打在紧闭的窗户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只不过雨下了一早上,中午就开始放晴了,太阳暖融融地冒出来,阳光亲吻着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叶子,反射出闪闪的亮光来。 地上的水渍和潮湿的空气在阳光中逐渐蒸发升温,触及皮肤时带着足以熨烫人心的干爽温度。 弥结束最后一场考试,就提前交了卷,离开教室。 午后的阳光正好,弥眯着眼睛困哒哒地坐在树下的长椅上仰望天空,忽然想起自她回来后一个月的时间,她都没有再见到过纲子的事。偶尔装作不经意的问起阿寺或其他姐姐们,得到的也只是对方很忙这样搪塞的答复。 有时候也会想起在离开那边前,和纲子聊过的那些话,说着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的纲子,脸上带着难言的歉疚和温柔。 有很多事情其实细想都是能懂的,只是我们常常会忽略很多细微的关键。 “ciao~”软嚅童声从身边传来,弥转过头就看见从树上跳下来,正在落在长椅上“已经考完了吗,香取?” 弥静默地看了那个坐在她身边的小婴儿半晌,才回答“嗯。” 她并不记得她和这个小婴儿的关系有多好,距今最近的一次记忆,也是对方黑洞洞的枪口和被鸣子姐挡下的那颗子弹,这个小婴儿现在显然对她已无恶意,弥不想纠结于过往发生的事,却也做不到毫无芥蒂的原谅。 “那段时间,蠢纲麻烦你了。”出乎弥意料的,那个小婴儿压了压帽檐,有点不自然地说出了这番话。 “没什么。”弥也低声回应“他也帮了我很多。” 坐在了弥身边,两条小短腿平摊在椅子上,看起来真是非常可爱。他逗弄着帽檐上的列恩,像想起什么一样问道“你和蠢纲在交往是吗?” 弥木着脸移开视线,摇头“没有。” 身边的嗤笑了一声。对于香取弥,过往不提,单就她和纲吉交往这回事的观感是要复杂一些的,若是一开始那个懦弱阴郁的孤女,他自然不觉得这种女孩配得上彭格利未来的十代目,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戒备之说,可是现在的这个弥,就单凭上次在天台隐忍成熟的处事方法,他就觉得略微不安。 那个时候香取弥露出的眼神他真是太熟悉也看得太多了,是显然已经被他的行为激怒,却还能清楚的意识到敌我差距而忍着怒意的眼神,她甚至没有朝被她叫来的鸣子抱怨诉苦,看似平静地带过了那个事件并疏离地提出保持距离。 确实是非常成熟世故的做法,在面对像他这样强大的对手的前提下。 现在的弥给的印象过于聪明和隐忍,她好像永远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绝不正面与强大锐利的力量相冲撞,而是冷静的避让,或许还会在某个时刻阴阴踩上一脚,说不上什么光明磊落,却足以让人忌惮。 这样的十代目夫人确实足矣,可就是有种不知道什么时候蠢纲会不会被这个女人篡位或架空权利的想法来。 如果是以前,他可以干净地解决掉让自己感觉到苦恼的任何人,可是香取背后的姐姐计划和所谓魔女又让人不能随意动手。 “香取。”应该是收卷了,有很多学生陆陆续续的从教室里走出来,纲吉也拿着自己的书包快步走过来,看到坐在一起的和弥,愣了一下之后就先去抱起了,他还记得上次和弥之间的不愉快。 “考得如何?”弥也从椅子上站起来,考前一个月纲吉都深陷在大魔王的补课地狱中,课后时间也被压得紧紧的,那个脸红心跳的告白之后,他们竟然还没怎么好好说过话。 “还……还好吧。”纲吉满脸不确定,虽然有史以来第一次能填满试卷了,可是也有一些答案是他完全没看懂而糊弄着填过去的。 一起走出学校,不想被恋爱的酸臭味夹击的先行离开了,留下两个家伙慢吞吞的走在路上。 纲吉走在弥身边,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弥的侧脸,然后看向弥自然垂在身边的手。 路上的行人并不多,道路上有车子呼啸而过,早春的风还带着雨后泥土的清新,纲吉动了动手,朝弥那边靠了靠,却还是羞赧的握紧了手收了回来。 抱也抱了,亲也亲了,拉手更是很多次了,可现在牵个手怎么会那么困难呢?! 纲吉默默的给自己做着心理准备,一边再次装作我在看风景的表情伸出手去,手指带着青涩的试探,碰了碰弥的手背。 弥眼神一顿,却没有反应,视线微微游移开,似是默认。 纲吉一副快被烤熟的脸色却故作不在意地拉住了弥的手,眼睛望着别处看似淡定的弥也缓缓回握住了他的手,纲吉的脸烧得更红了,耳根都微微泛红起来。可是掌心相贴,两只手的温度尽融于此,不同于以前毫无暧昧牵扯的动作,血液都沿着血管飞速涌动起来。 悸动得不像话。 “假……假期,香取有安排吗?”纲吉挠了挠脑袋,有些结结巴巴的打听着。 “暂时没有。”弥回答,视线不自然地看着别处“有事吗?” “唔,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纲吉的话还没说完,弥到处乱瞄的眼睛就在前方路边店铺前看见了熟悉人影,急忙抽回了自己的手。 仿佛心有灵犀般,被弥注视的人也在下一秒就看见了弥,伸出手大声招呼她“小弥~” “奇犽姐姐。”弥看了身边的纲吉一眼,正逢对方有些委屈地看着她,便尴尬的手足无措了一下,然后朝奇犽那边走去。 走得近了,弥才看见奇犽身边还站着鸣子,她大半个身体都隐在店铺门口的灯箱里,正拨弄着一个小转盘,看到弥之后兴冲冲的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弥酱!” “鸣子姐姐。”弥看了眼头上围着汗巾笑容满满的老板,又看向鸣子手中的转盘“在抽奖吗?” “嗯!”鸣子点头,又冲着弥身边的纲吉促狭地笑了笑。运气s级且随时在max状态的鸣子可谓从没失过手,她笑眯眯地小声跟弥说“我在路上捡到的抽奖券,老板说可以用哦~!” 鸣子拨动转盘,歪着脑袋等转盘停下来,然后急速滚动的转盘中,吐出了一颗红色的小珠子。 “中奖了!”老板兴高采烈地摇动门口的铃铛,大声宣布“一等奖,温泉旅游!” 票券很快交到鸣子手中“全家游呢。”鸣子大大咧咧地笑着“虽然限六人,不过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是吗?”奇犽也偏头去看,同样兴致十足“那我们找时间去玩吧。” “限六人,鸣子姐打算带谁呢?”弥的笑容温软,伸出手指数了数“鸣子姐,佐子姐,阿银姐,奇犽姐,就只剩下两个名额了。” “加上弥酱也就只剩一个了,还有阿寺她们。”鸣子苦恼的想着。 “到时候再另外交钱不就好了吗?”奇犽翻白眼“不要说得我们好穷一样啊。” 弥单手捂唇,低低笑开。 奇犽瞄了弥身边有点紧张的纲吉一眼,单手揽着弥的肩膀暗搓搓的往外面拉了拉,窃窃私语“就他?” “什么?”弥不解地反问。 奇犽露出一个明知故问的笑来,语气微妙“我都听说了~” “听说什么了呀。”弥低声狡辩,尾音低低的,像是在撒娇。 “放心,我跟那些嫁不出去的家伙不一样,不会反对你们的。”奇犽调皮地眨了眨好看的猫眼,然后偷偷地望后面看了一眼“不过你的眼光没问题吗?那家伙看起来又弱又傻。” “奇犽姐姐……”弥尴尬地叫了奇犽一声,满脸无奈。 “真的真的,我老妈说,以后挑男人必须要打得过我大姐的,虽然我不觉得还有比我大姐那种金刚芭比还要凶猛的存在,但是强大是必须的吧。”说着,奇犽微妙地露出一张嫌弃脸“但那家伙看起来太弱了,感觉超好欺负的样子。” “……”弥无奈的叹气,想到以前银子给她下的择婿标准,更是无奈了些。 “诶,你们在说什么?”看着弥和奇犽在一边窃窃私语,鸣子拿着奖券加入过来。听奇犽说罢,她也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要至少能保护弥才行。” “姐姐啊。”弥困窘的叫了一声,又忍不住回头去看了看纲吉。 还在等着她的少年正困惑地看着她们,却也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女生的悄悄话而没有擅自靠近,看到弥转过头来,他无辜的眨眨眼,继而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来。弥的脸色一缓,忍不住也回了一个温柔的笑靥。 “好了姐姐们。”弥小声拜托着,对着自己的两个姐姐羞涩的笑。 “他很好。” “哪里都好。” 第五十八章 假期是个多好的词啊,特别是在初春的时候。 “真是很久没泡过温泉了啊。”懒洋洋地躺在公交车座位上的是银子,他懒散地望了眼车窗外的景色,颜色散漫却安然“不过……后面好像坐着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就坐在银子后座的女性穿着保守的蓝色和服和浅灰的长外套,她顺直的长发过肩,头上带着一顶不知道从哪里穿越来的斗笠。她听见银子的话后抬了抬头,单手抬起了隐着脸的斗笠,态度严肃认真“午好。” “午好你个头!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银子颜艺的狰狞着脸“忽然就出现在了人家背后,你是背后灵吗混蛋?!扭曲的性格已经从毛孔里渗透出来了哦!” 比起银子的颜艺,新姐姐显得非常镇定“太暴躁了银子,终于到了女人最可怕的更年期了吗?放心吧即使如此我也不会嫌弃你的。”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香蕉来,吃完之后嫌弃地扔在了银子脸上。 “啊啊啊假发子你这个混蛋!”银子嚎叫着往后座扑了过去,坐在旁边的奇犽自动离开被波及范围。 桂接下了银子的拳头,严肃的回答“不是假发子是桂!” “啊,吵死了。”坐在前座的佐子不爽地往后看了一眼,几乎想拔出苦无让那两个家伙闭嘴了。可是昨晚熬夜加班处理公务的鸣子正坐在她身边补觉,脑袋枕在她肩膀上,她想了想还是憋住没有动弹。 “弥。”同样坐在前面的阿寺正闭眼休憩,她叫了正想劝架的弥一声,用下巴冷淡的示意了一下她身边的座位“坐过来。” 弥看了眼吵吵闹闹的桂和银子,还是听话的脱离了会被误伤的区域,安安静静地坐在了阿寺身边。 这次温泉旅行原本也叫了阿武的,只是她没有空,就没有来。 奇犽盘坐在一边玩游戏机,鸣子也从上车起就忍不住困倦的睡着了,银子和桂吵闹了一会后也就安静下来,直到到了远郊的温泉旅馆。 “诶……到了吗?”车子的引擎声一停,鸣子就自觉地睁开了眼睛,她睡眼朦胧地打个哈欠,轻声问道。 “到了,吊车尾的。”佐子的回答非常不客气,语气却非常柔和。 奇犽大概少有来这种地方,存好档后就背着背包第一个下了车,只不过她刚下车看向旅馆的位置,就挑了挑眉回头看向了弥,还站在车上的弥有些困惑,却还是走下车去,就看见了旅馆外面还站着一批人。 “香取。”为首的少年有些羞涩地朝她笑,站在他头上的小婴儿也一副天真童稚的表情。 “下午好,大家。”弥礼貌地打招呼。 “哟,下午好啊。”山本武也笑容灿烂的回应,他在姐姐们中间扫了一圈,大概是因为没发现阿武姐姐,表情略微失落了一下。 跟在纲吉身边的人挺多,狱寺凖人,山本武,前些日子转进并中的库洛姆,还有小春和两个孩子“泽田君,你们也来玩吗?”弥看着阿寺拿着票券进门。 “嗯说他也抽到了奖。”纲吉小声地跟弥说,笑容天然得像没有对此抱任何怀疑。 “啊,多余的家伙赶紧消失啊,票可是六人份的,不要想我们会帮你补票哦混蛋。”一到柜台点清人数,银子就再次朝桂毒舌起来。 “不要紧。”桂认真的从背后的蓝色包裹里拿出一根麻绳“我可以把自己挂在树上。”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绳子套在了旅馆的招牌上,然后把绳子打了个结想把自己挂上去。 “桂姐姐。”弥急忙抓住桂的手,担心的说“不可以,你把自己挂在这里的话老板娘会没办法做生意的。” 奇犽从背包里掏出一瓶水来,面不改色的吐槽弥“喂喂喂,重点不在这里吧弥。”她喝了一口水,然后把瓶盖扭上“尸体处理起来很麻烦的,我可不会帮谁把尸体拖到后山去埋掉哦。” “没关系。”银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桂“就让她挂在这里烂掉吧,像晴天娃娃一样随风飘来飘去其实还挺不错的是吧?” “哪里不错了?”奇犽紧跟着吐槽道“随风摇来摇去什么的你当拍鬼片吗?这种场面想想就很渗人吧。” “那就直接埋到土里好了。”银子说道,她和奇犽一唱一和的像是在说相声“这样的话来年就会长出好多假发子了。” “啊你们这群没有同伴爱的糟糕家伙!”桂面色平淡地伸出手,手上几乎暴起青筋地把银子按进刚打好的绳套里“没有同伴爱的家伙还是和不懂得肉球之爱的家伙一起去死吧!” “换好了吗?”弥轻声询问站在柜台前的阿寺。 “嗯。”阿寺点头,看了一眼桂“都换好了。” “啊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有活力啊。”老板娘看着在门口闹腾的银子几人,笑容温柔地转过脸来看着弥“希望你们住得愉快哦。” “十分感谢。”弥微笑着半鞠躬。 “那么先找房间吧。”佐子拿着手里的房间号牌,没看身后的闹剧一眼。 弥点点头,跟着佐子走了几步,然后回头看向门口“桂姐姐,陪我去看看房间吗?” 被点到名的少女脸色认真地回视着弥,然后收起了绳子“啊,有个经常跟姐姐撒娇的妹妹也是麻烦啊。”她说着,表情却是一副心满意足的妹控脸,举步朝弥走去,一脸好姐姐的表情宠溺道“那就陪你去看看吧。” “喂喂喂,你才来几个小时啊,不要把姐姐的角色带入得这么快啊!”银子一脸你们两个接着演的表情,却还是在桂跟进去后和奇犽一起跟了上去。 进入中庭,拐进走廊,弥拿着号牌缀在鸣子几人后面“桂姐姐和银子姐姐的关系真好呢。”她轻声感概着,朝身边的桂浅浅一笑“无论什么样的玩笑都开得起的样子,银子姐姐看上去也放松了很多。” 说不清什么时候在银子身上感觉到压抑的,只是银子什么都不说,自己一个憋着,弥也无从帮忙,如今看到银子放松了很多,弥也感到开心了些。 “让别人替她担心,那家伙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是和银子说话时认真讨打的姿态,也没有似是而非的说些奇怪的话,桂这么轻声说着,双手隐于袖中看向庭院里的草木,目光深远。 在房间里换上了浴衣,弥先于桂出门,穿着木屐走上走廊。她记忆中都不曾记得自己穿过和服和浴衣,比起平常的服饰而言,和服显得太贵了,所以这也算是第一次这么穿,弥觉得很新奇。 站在走廊庭院边发着呆,就见纲吉等人也进来了,手里同样拿着房间号牌,分开来找房间。 “香取。”站在纲吉头顶的朝着弥一笑“今天晚上大家要来玩游戏,你也来吗?” “游戏?”弥看向纲吉,却见纲吉也是一脸懵懂不知的模样,便浅笑着回答“有空的话,会去的。” 说话间,一个穿着奶牛装的小孩子忽然从走廊拐角处探手探脚的走出来,然后猛地朝跑去,大声叫嚷道“受死吧!!”他伸手在头发里摸了摸却好像没摸到,于是哭唧唧的抱怨“蓝波大人把武器忘在箱子里了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蓝波大声哭叫着,却仍不甘心地看着,捡起庭院边的一颗石子猛地朝纲吉头顶的扔去,只见从容从纲吉头顶跳开,那枚本该落空的石子不知为何砸到了纲吉的脸上。 “好痛啊啊啊啊!”无辜遭殃的纲吉捂着脸蹲了下去“蓝波你不要这样啊!” “泽田君?”弥也跟着蹲下去,伸手掰开纲吉的手,看着他被砸到的脸“红了。”弥语气有点担忧,手指轻柔的接触那一块皮肤“还痛吗?” 纲吉深棕色的眼睛带了些生理泪,他看着盘起了长发的弥,对方脖颈的弧度修长柔美到令人忍不住侧目“还好……”他有些脸红,急忙转移话题“说起来,弥要去泡温泉吗?” 弥微微抬眸看着纲吉“是啊。”她温柔一笑,黑眸在阳光下如琉璃般剔透漂亮,问道“要和我一起去吗?” “好啊。”被温柔的语气和晃眼的笑容迷惑着做出回答的纲吉瞬间困窘起来,他猛地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被调戏了一把“香取是女孩子,不要老是这样!” “老是怎样?”弥还蹲在地上,抬头看着纲吉,满脸无辜“泽田君先问的啊。” “香取!”被调戏得满脸通红的棕发少年窘迫地扭头沿着走廊跑掉了。 第五十九章 解决完晚餐,在走廊上遇见纲吉时,弥才想起来她下午应下的游戏之约。 在露天温泉池里跑得皮肤都有些发皱了,脑袋晕乎乎的弥吃完晚饭就想回房间惬意的睡一觉,不过想想这样的假期夜晚还规规矩矩的早睡有点浪费,弥还是跟着纲吉一起去了。 不大的房间里坐了挺多人,就连银子和奇犽也被叫来了,懒洋洋地坐在一边。 “所以说是要玩什么啊?”银子懒散的半躺在地上,手里是不知道是不是贿赂她来玩的甜食“银子我可没兴趣陪小朋友过家家哦。” “被甜食诱惑来的家伙没资格说人家吧。”奇犽毫不留情的吐槽道。 “那么要来玩什么游戏呢?”满脸童稚的说“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所以到头来要玩什么都不知道吗?”奇犽鼓着脸一副傲娇样。 房间里的灯已经开启,暖色的灯光照射在榻榻米上,三浦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我有一个建议哦。”她说着,早有准备地从背后拿出几根白蜡烛来,兴奋地说“我们来讲鬼故事吧?” “听起来还不错。”肯定了三浦春的提议,看着在场少年们突然变得木木的脸和一脸你们在逗我的表情的银子拍案决定“那我们来讲鬼故事吧。” “诶,就这么决定了吗?”胆子很不怎么样的纲吉试图提出异议,然后被无视。 “什么鬼故事?!”银子脸上隐隐冒出冷汗“阿银我最讨厌这种胡编乱凑的奇怪故事了,你们可不要误会哦,阿银我可一点都不害怕哦,只是比比比比起做这种无聊的事,阿银我还不如回房间睡觉呢。” 山本武天然地看着银子,忽而一笑“可是你看起来超级害怕的样子啊。” 奇犽也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表情看着银子,仿佛没想到遇神杀神的银子会害怕这种东西,她弯起唇角偷笑起来“没想到大婶你居然害怕这种东西呢,看不出来意外的有少女心啊。” “少啰嗦了,阿银我一点都不害怕,一点都不!”银子满脸冷汗的否认。 弥在银子身边盘坐下来,旁边坐在纲吉。 “既然如此,就开始吧。”微笑着关了灯。 火柴擦燃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非常清晰,三浦春用火柴点燃了一根白蜡烛“那么,小春就先说一下规则,每个人讲一个故事……”她话还没落音,视线就被一点吸引了过去。 坐在三浦春不远的奇犽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然后摆出嘲讽脸“大婶,你在干什么啊?”视线中的银发少女已经完全不在她的座位上了,而是呈无尾熊状熊抱住了她身边的弥,规规矩矩坐着的弥已经完全被迫埋胸了。 “啊你说什么?”银子木着脸回答,这才注意到自己干了什么一样扫了怀里的弥一眼,随后狡辩“阿银我当然是在保护她了,听到鬼故事而觉得害怕了的妹妹酱躲进姐姐的怀里不是很正常吗?” 安静坐在纲吉旁边的狱寺看着有些呼吸不过来的弥,明明不想多说什么却还是忍不住满脸不爽地道“快放手,她快被你勒死了。” 银子放开了弥,站起身来“啊那个什么,阿银我忽然感觉痔疮发作了,口腔的溃疡也很不舒服,阿银我还是回屋躺一会吧。”说着,她似乎想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那个笑容却僵硬在脸上显得十分狰狞。 “你那个笑是想吓死谁啊,比鬼故事还吓人了好吗?”奇犽不屑地望着银子。 “还是让银子姐姐回去吧。”弥对银子笑了笑,为了避免银子一个人在房间可能会被吓得更惨而善意提醒道“不过银子姐和奇犽姐是一个房间,一个人回去也很无聊吧,桂姐姐的房间在对面哦。” 看着银子离开,奇犽有些失望的双手撑着脸“就这样让她走了吗?没有那家伙被吓得一脸怂样的脸就不好玩了啊。” 弥笑了笑,没说话。 游戏正式开始,三浦春讲解了规则后讲了第一个故事,是关于校园七大不可思议的故事,白蜡烛的灯火平静的燃烧着,朦胧的照出每个人的脸和身后的阴影,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说话的声音,这种场景和气氛确实很容易使人进入氛围。 眼看身边的纲吉已经被自己脑补的场景吓得一脸惨白,没怎么认真听故事的弥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交握的手隐在烛光的阴影下。 纲吉侧头看向弥,似乎是意识到弥正注视着他,紧绷的背脊也和缓了一些,回握住了弥的手。 只是一个简单的牵手而已,却像一下子从对方身上得到了莫大的勇气。 直到游戏进行到半夜而结束,弥才想抽回自己的手,只是纲吉在她抽手时忽而紧紧抓住了她,转过头来发现弥是要离开了,才慢半拍地放开她。 大家都有些困了,各自回去房间,弥拐过黑漆漆的走廊摸索着往回走“香取小姐。”就听见身后传来很轻的叫声。 弥转过身,在黑暗中隐约辨出对面的人“三浦小姐?” “叫我小春就好了。”三浦春开朗地说着。 “嗯。”弥点头,在黑暗中开头“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想问你,你是不是和阿纲先生在交往?”三浦春这句话像鼓足了所有勇气,太暗了弥看不清她的表情,却依稀也能从她的语气中察觉到她的坚持。 这句话最近听到过很多次,也许关系暧昧的两个人在一起确实气氛奇怪以至于会被人轻易看出来,弥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想说什么呢?” 弥能听见三浦春深呼吸的声音,像在整理自己的情绪“我很喜欢阿纲先生,想成为她妻子的那种喜欢,从阿纲先生救了我开始,我就很认真的想要和他一直一直在一起了。”三浦春声音坚定“如果你们还没有在一起,那么我就还有机会,我想和阿纲先生在一起。” “……”弥难以说清自己的感受,只是眼前这个女孩,也许比自己更早喜欢上那个人,更早知道那个人的好,她有些无法释怀,又觉得自己过于幼稚。 或许是弥安静太久,三浦春继续说道“我看得出来,阿纲先生喜欢你,那你呢?你喜欢阿纲先生吗?” 属于公主和王子的美梦迟早会破碎的,也许是随着时间增长而看出那人对自己朋友般的无可奈何,也许是对方专注的眼神一直放在另一人身上,可三浦春不想拖泥带水自欺欺人,她活得从来干净利落,想要就去争取,得不到了也会努力去干脆的放手。 “我……”弥想要简单的应付过去,又忽然想起眼前这个情敌是鼓起多大勇气来询问她这些,于是想了想,还是认真地回答“喜欢这种感情,太莫测了,比起这样的回答,我更想回答你:如果可以的话,这份感情能延续到一生的时间的话,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在不算熟悉的女孩子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有些破羞耻,说完后难得的有些脸红。 一切都沉潜在黑暗中,静了下来,三浦春没有说话,弥也不开口。 “果然啊,我就知道,阿纲先生那种优秀的人,一定会会有其他女生喜欢的。”氤氲在心里的酸涩发酵开来,三浦春的声音也变得带了些哭腔“一定是我太笨了,阿纲先生才没有喜欢我。” “你在哭吗?”弥有些担心地伸手往前试探,碰到了三浦春捂着自己嘴的手“……你别哭。” “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呢?”那个女孩单纯得可爱,她带着哭腔可怜兮兮地问,叫弥无法回答她。 “抱歉……我不知道。”弥安慰的轻轻拍了拍那个女孩的肩膀,她直觉自己不该这么去安慰自己的情敌,却还是被这个女孩可怜的样子弄得有些心存不忍。 直到被三浦春泪汪汪的抱住,她都还有点搞不懂这发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弥被三浦春哭着抱了很长时间,怎么安慰都不见她把眼泪收回去,只有无奈陪在这里“你是个好女孩,小春,能被你这么喜欢,一定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弥轻拍着不断哽咽的小春的后背,两个女孩都尽量在这深夜收着自己的声音“你也一定会幸福的。” “真的吗?”小春抽噎着问。 “嗯。”弥柔声应着。 小春又呜呜呜的把头埋进了弥怀里。 本来就被鬼故事拖到了深夜,再安抚好小春已经到午夜了,弥困倦的准备回房间,又发现她已经把房间让给桂和银子了,于是朝着一个人霸占了一整间的奇犽那边走去。 小声地推开拉门,提前回来的奇犽已经睡下,弥刚想轻手轻脚的进门,屋子里的灯就一下被拉亮了。 奇犽手里还拉着灯,露出另一只手上还没关的游戏屏幕,她坏坏的笑“情敌攻略到手了吗?” 第六十章 假期过得很快,咻一声就一晃而过了,拿到了新制服的弥早早就换上了新尺码的夏季校服,走进了学校。 “然后呢?阿姨怎么说?”弥将耳边长发拢到耳后,长发柔顺直垂及裙摆,好看得如同暗绣精美的缎带。 “妈妈她真的相信我掉进下水道了。”纲吉表情沉痛,无可奈何的捂了捂额头。 昨天纲吉约了弥去看电影,各种羞涩忐忑的期待第一次约会,然而那个家伙可能没估计到自家大魔王会恶趣味地召集一干守护者尾随,结果在电影院里大闹了一场还被警察叔叔抓去教育了一遍,连手都没牵到还得收拾残局的少年简直就是大写的悲伤,回家之后还被解释给妈妈说是掉进了下水道。 初三了,在并中的最后一个学年,樱花零落飘散美得难以言说,踏着早樱的少年和少女并肩行走,谈笑对视间满溢恋人间唯有彼此的心动氛围,简直给了旁边路过的单身狗们会心一击。 体育馆那边的迎新典礼已经开始了,身为就快要毕业的旧人,弥和纲吉确定了还和对方在一个班级后,就朝着新班级的楼层走去。 “是a班的学生吗?”刚上楼,通道间就满是搬着桌椅的同学,站在教室门前穿着运动服的老师就问了他们一声。 “是。”纲吉回答。 “a班这学期的学生比往常多,桌椅也因为修缮更换的原因还有些没送来,你们去隔壁班看看有没有多的桌椅吧。”笑容开朗的老师这么说,余光扫见一名女学生有些费力的搬着桌子,急忙走过去帮忙搬到教室。 弥朝教室里看了一眼,发现果然仅有的几套都坐满了,同学们也在陆续搬进一些。 “十代目!”纲吉站在弥身边,还没看到狱寺,就听见狱寺兴高采烈的叫了他一声,热情的忠犬君拍了拍他坐着的桌子“您来坐这里吧,我再去搬!” “不用了,狱寺君。”纲吉摇摇头,笑容温和“我还是和香取一起去搬桌子吧。” 说话间,弥已经走到了隔壁的教室,询问了一下还有没有空余的桌椅。 “没有了。”弥走回a班教室门口,看向纲吉“别的班级也只空了几张,基本都被搬过来了。” 教室里的同学们已经排好了桌子,似乎就差他们俩了。 “没有桌椅了吗?”运动服的男老师走过来,微微皱着眉头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来“这样吧,你们去旧大楼那边看看,四楼的的教室放着很多以前的旧桌椅,你们先搬过来用着,等新桌椅送过来再换。” 他从一大串钥匙中取出一枚来交给纲吉“就是四楼中间那个旧教室。” “好的。”纲吉点头应下,和弥一起离开教学楼。 旧大楼以前也是教学楼,只是那栋大楼的年代已经有点久远了,虽然到现在也没有什么质量问题,但那栋大楼背阴得厉害,白天的光线也很弱,所以修了新的教学楼之后,那栋旧大楼就处于半废弃的状态,一二楼是学校社团教室,三楼以上就一直锁着了。 “这栋大楼真的好暗啊。”走上满是灰的阶梯,纲吉不由这么说着。 体育馆那边的迎新典礼刚刚开场,校长千篇一律的致辞从扩音器中放送出来,声音隐隐传达到这边。弥跟着纲吉上了四楼,透过走廊上关得严严的脏污窗户,能看见不远处的教学楼和操场,操场边的柏树葱绿的绕了操场一圈,景色甚好。 “虽然这栋楼的朝向有问题,但如果不这么建,就看不见操场和体育馆那边了吧。”弥轻轻笑了笑“当初修这栋楼的时候,修建者也应该很苦恼吧,是向阳而背对学校的风景还是向阴却能拥抱整个并中吧。” 找到四楼中间的教室,纲吉拿着钥匙打开了覆着锈迹的门锁,瞬间一股霉味从教室里涌来。 “看起来好像很久没人来过了。”纲吉用手在鼻间挥了挥,看着窗帘半拉着而显得光线晦暗不明的教室内部。 “以前的学校教室就是这样的吗?”弥从纲吉身边伸出脑袋瞧了瞧,然后走进了教室,教室里陈旧的木地板发出枯哑的吱啦声,有的地方还破了几个洞“好旧啊,感觉像是昭和时期的教室呢。” “并中有那么久远吗?”纲吉小心地踩上地板,看着弥去拉开了窗帘。窗帘上有灰尘随着拉开的动作洒了下来,呛得弥咳了几声。 一时没注意,身后早就坏了的木板门砰地一声自己关上了,纲吉连忙去拉开“这门坏了。”他看着手里只要一放手就慢吞吞的自己关上的门“香取,我们还是快点拿桌椅回去吧。” “嗯。”弥点点头,看向教室后方重叠放置着的大摞桌椅“不知道这些桌椅还能不能用。” 纲吉看着一个人小心地把最上方的桌椅搬下来的弥,还是放开了手里的门“小心一点,香取。”这里的课桌都是重叠着堆上去的,只能从上面慢慢顺下来,一不小心可能弄塌一片。 坏掉的门自己关上了,发出不轻不重的声音来。 “这个地方晚上来的话可以当成试胆的好去处呢。”弥一派轻松地笑着,顺下了一套完整还能用的桌椅。 纲吉闻言苦了苦脸“晚上来这种地方也太可怕了。”他说着,又不由松口气“云雀学长肯定也不会放人进来的啦。” 成功取下两套桌椅,弥顺手从旧讲桌里拿了一块破布将灰擦干净,免得又弄在身上。 也没有别的事可做,纲吉就站在讲桌边看着弥手脚利落的擦整好课桌“香取。”他突然出声叫了弥一声,看弥抬头递出一个问询的眼神,他才小声说道“下次约会我绝对不会告诉了。” 没想到纲吉还在纠结昨天的事,弥笑了笑“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吗?” “可是……”他有些不甘心的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憋着一口气蹲在那里看着弥。 模样还有点小萌。 “收拾好了,我们也快回教室吧。”弥把破布放回讲台,掸了掸裙摆上沾染的灰,她刚准备去搬课桌,脚下却忽然一空,伴随着木板破掉的声音,整个人都往后仰去。 就蹲在讲台边的纲吉急忙伸手接住弥。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刚撞进纲吉怀里,弥就听见纲吉连声问她,便松了口气,摇摇头。 弥踩烂的那块地板大概是受过潮,又被虫蛀了,十分脆弱,地板碎片都落在了下面。 弥单脚踩在地上,小心地把另一只脚抬起来,她半个身子都靠纲吉揽着才没有跌倒,抽出脚后才意识到两个人的距离似乎过于近了一些。太容易让人感到怦然心动的距离,像一抬头就能望进对方眼底,看清对方所有的心思,弥一下子竟然有些害羞起来,刚想退开,却刚刚动作就被箍在腰间的手停了动作。 弥下意识的抓住纲吉的衬衣下摆,她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忽然旖旎起来的氛围,就发觉到纲吉朝她这边探了探脑袋。 弥猛地侧开脸,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一样忙乱的拒绝“泽田君,要准备上课了。”她减低了音量,担心地看了一眼关着的门,脸颊窘迫地浮上红晕。 纲吉的表情也有点羞窘起来,他刚准备放,看着弥的侧脸又不舍得放,满是纠结的衡量了一下现状,却见弥已经不自在地挣脱了他的手,退到黑板前。 难得的看到弥害羞,纲吉又想起自己已经被这家伙恶劣的调戏过好几次了,好不容易拉她下水,就这么放过她了吗? 可是不放过又能怎么样,他还真的不想勉强弥啊。 感觉弱点都被抓住了的纲吉悲愤的控诉“香取总是仗着我好欺负。” 背靠着黑板的弥毫无自觉地点头“泽田君现在才知道吗?”她装模作样的松了一口气,准备继续去搬课桌,却见纲吉一只手撑在了黑板上,拦住了她的去路。 正处在壁咚这种帅气的姿势中,表情却一点都不帅气的纲吉不满的申诉“可是,偶尔香取也要让我赢一次啊。” 弥抿着唇,微妙的被眼前睁着深棕色双眼可怜又执拗地看着她的纲吉萌到了,她微微叹了一口气,投降一般问“你想怎么赢?” 纲吉一愣,瞬间像只得到骨头的大型犬一样双眼都放出光来,不自觉地笑得满脸傻气。 他微微朝弥探过来,身体抽长中的少年气息清浅,阴影渐渐的将她整个笼罩,并不具有侵略意味的气息却霸道的覆盖而来。纲吉顿了一下,仔细地看着弥的反应,直到确认对方没退,反而紧张得下意识的抓紧了他的衬衣之后,才继续向前,唇瓣相触,温暖缠绵。 每次开学后都会重调一次班级和座位,如果说三年都连续在同一个班级是很有缘的话,那么连续三年都是前后桌大概就是前世欠了对方的债还没还吧。搬着课桌的弥按照座位表找到自己座位,并发现后桌已经坐着一个十分熟悉的家伙之后,不由这么感叹。 “早上好。”即使如此,弥还是开口打了招呼“新学年,请多指教。” 后桌君手肘撑在课桌上支撑着侧脸,他课桌上摊着一张白纸,此刻正用铅笔简单的描出一只狗来,闻言看向弥“今年也拜托你帮我挡一下老师了。” “喂,我可还在这里呢。”讲台上的老师故作生气的模样“当我听不见吗?” 弥看了一眼正规规矩矩搬课桌的纲吉,对方脸颊通红,注意到她的目光后露出了一个傻气的笑。 弥刚平复好的心情忽然又莫名其妙的有点害羞起来。 第六十一章 阳光从弥的指间倾泻而过。 说不清上次做这种幼稚的事是什么时候了,投在课桌上的手影,绘成一个个笨拙粗陋的动物剪影。弥伏在桌子上,黑色的瞳仁盯着自己的手指,柔软的长发铺陈在课桌上,顺着课桌边缘垂下,白皙的侧脸映着热烈的阳光,被照耀得发出淡淡的曦光。 后桌君就坐在弥身后的位置,笔尖在手中画纸上浅浅描开,他恍然记得眼前这个女孩在初见时仿佛脚底最卑微不起眼的花苞,却不知在什么时候突然千娇百媚的绽放开来,美丽得不可一世。 而自己却只能惊叹,不停的用笔触,用感觉,固执的想要记录下来这种美丽。 他画过太多东西,熙攘的人群、静美的植物、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满是疮痍的破败城市、濒死者求生的眼神、腐烂的尸骨和一切他认为值得描绘下来的东西。可是画得越来越多,感触就越来越迟钝,渐渐不再为手中盛放的美而感到愉悦。 可只有她,每次都能再次产生那种激动的,想要努力记录时光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那相似的面容,也许是因为那相似的血脉,她们的相同以一种复刻时光的方式出现在眼前,每次都足以让他产生出某种想要伸手触摸的感觉……不,他只能记录,只能旁观,只能守护,靠近就是亵渎。 文艺中的后桌君一如既往的散发着自己画家的文艺细胞,那小忧郁的眼神完全没发觉一边的纲吉几乎想扑上来把他的‘灵感’拖回家锁着再也不让他看到。 终于熬到放课铃声响,老师前脚走出教室,纲吉后脚就唰的一声站起来,面目阴沉地拿着自己的书包去拉弥回家。 “泽田君?”弥急忙拿起书包跟上纲吉的脚步,直到被拉出教室,对方有些气鼓鼓却碍于周围都是放学的同学而不便多说的模样让弥又好气又好笑。 “怎么了?”弥将手里拿着的书放进书包,才跟着纲吉继续走。 “你后桌……”他有些生气的说话时会像个包子一样鼓着脸“你没看到他老是看着你吗?” 相当无辜的弥无奈地笑了笑“我脑袋后面又没长眼睛。” “我不高兴。”纲吉皱着眉头说着,又加重声调重复了一遍“我非常不高兴。” 弥低低地笑起来“可是我很高兴啊。”看着纲吉吃味又不理解地看过来,弥巧笑着继续说“泽田君这么在意我后桌的目光,是因为我啊,所以我很高兴啊。” 纲吉刚有些憋闷,看到弥笑得染满阳光,又不由像只漏了气的皮球,一股子的醋意都随着消失了。 话说热恋中的人都这么奇怪吗? 弥看向校园门口,想估算一下什么时候才能偷偷牵小手抚慰一下对方的心情,却意外地看见了佐子站在学校门口不远的地方,目光正远远地看过来。 “佐子姐……”轻微呢喃了一声,身边的纲吉也闻声看过来,弥掂了掂手上的书包赶紧快步走过去。 佐子是教她战斗意识的老师,弥对她有一种抹之不去的敬重感。 “佐子姐姐。”走近了,弥叫了对方一身。或许是因为面对的是佐子,弥平时的放松和散漫都褪了下去,尽管知道对方不会在学校门口就来试探她有没有退步,却还是下意识就绷紧了神经,不让自己的行动暴露出太多可攻的破绽。 “我和鸣子有事,家里没人。”佐子语句简短利落,扫了一眼不远处买冰棒的鸣子“我们马上要走,你在家里乖乖的。” “好的。”弥快速的应下,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boss。”谈话间,小姑娘娇滴滴的声音忽而出现,站在弥身边的纲吉一回头,就看见身形娇小的库洛姆背着书包站在他身后不远,旁边还有山本武和狱寺準人。 上学期库洛姆从黑耀转过来的时候纲吉并不在,所以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对方毕竟是一起战斗过的同伴,纲吉很快就露出一个笑容“库洛姆。” 佐子闻声看向那个女孩,她们原本也只是顺路过来,时间虽说不宽裕也没紧张到连鸣子买个冰棒的时间都没有,只是此去可能一段时间不会回来,鸣子还是提议当面和弥说一声比较好,倒是没想到会在一个女孩身上发现幻术波动。 佐子微微眯起眼睛,她神情冷漠,此刻眯眼的动作即使不带恶意,还是让库洛姆轻微的瑟缩了一下。 察觉到气氛微妙,弥伸手拉了拉佐子的衣角“姐姐?” “没什么。”佐子收回目光,微勾唇角“只是好久没人在我眼前用过幻术了,感觉很有意思。” 弥有些困惑地看了一眼库洛姆,却见对方身上忽然缭绕起一阵烟雾,伴随着显然属于男性的奇怪笑声,一名穿着外校制服的少年出现在了原本库洛姆所站的位置。 “骸!”纲吉等人惊讶地看着六道骸。 “本体吗?也不像……”佐子挑起了一个微笑,墨黑的眼眸突然翻转成血红一片,三颗勾玉转动间逐渐融合。 “kufufufufufu~”军绿制服的少年发出奇怪的笑声,他转了转手上的三叉戟,煞有兴致地望着佐子的眼睛“真是奇怪的力量,只是对视就切断了库洛姆的单方面感知。” 明明这边都已经大变活人了,可是旁边还在通过校门的同学们却没往这里多看一眼。 佐子没有回答,却使出了被动技能,王之蔑视。 六道骸的笑容一缓,双眼危险地看着佐子“这位小姐,挑衅我可不是好选择哦。”说着,他看了一眼旁边火急火燎想劝架的纲吉一眼“不过这么说起来,和彭格利混在一起的人,也是肮脏的黑手党吧……” “那就交出你的身体……” “你们在说什么!”六道骸装逼被打断,突破幻术走进来的鸣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六道骸和佐子,手里刚买的冰棍都落在了地上。 “吊车尾的滚开。”尽管是不同源的幻术,可是意识到眼前之人的能力也许出乎她意料之后,佐子的战意顿起,眼看要打一场,就被乱入的鸣子打断了。 “宇智波佐子!”鸣子满脸崩溃又不可置信地看着佐子“你太过分了!上次是大蛇丸,这次又招惹上一个奇怪的变态,我好不容易把你追回来的你又要跑么?!” “吵死了,你在说什么?”佐子皱着眉头,不明白对方怎么脑补成这样。 “嘤嘤嘤嘤嘤。”鸣子拿小手绢捂着脸,双马尾随着摇头的动作猛烈摇晃“我都听到了!当年大蛇丸就是这么把你拐走的!我不管我不管,我不准你跑!” 佐子一脸我要放须佐了的表情,眼睛里的万花筒转啊转的还是逐渐消失了,她扫了正找机会继续装逼的六道骸一眼,还是干脆地转身离开“走了,笨蛋,要迟到了。” “诶?”鸣子表情蠢萌地看这转身就走的佐子,愣了一下之后迅速挂上笑容追着佐子跑去了“佐子等我一下!” “……”被秀了一脸的纲吉等人。 弥站在一边,愣怔地看着姐姐们离开的背影,她还未回过神来,思维因为刚才六道骸所说的话有些僵滞,她迟钝地看了纲吉一眼,又低下头。 ……黑手党。 彭格利……黑手党……泽田纲吉…… 弥早就该明白的,却因为得知了纲子的身份,而将自己的疑虑一掩而过。 “香取。”恍惚间听见谁轻声叫她,弥抬起头,就看见纲吉站在自己面前,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说不清缘由“嗯?” “没……那个……”纲吉看着弥奇怪的反应,还是继续说道“香取家没有人的话,要不要来我家写作业?” 说着,他怕弥误会一样迅速解释到“狱寺君和山本君也在的。” 弥注视着眼前少年青涩的眉眼,勾起一个笑来,低声答应“好啊。” 弥觉得自己难看极了。 很久都没再来过泽田宅了,以至于上次来过的记忆都变得零碎不清,阳光透过庭院大树的枝叶缝隙,在石子小路上投下了斑驳的碎影。弥跟着纲吉和山本狱寺走进泽田宅,局促地换下学生鞋,就看见泽田奈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笑着跟他们打招呼道“欢迎回来。” “哦呀~”或许是今天的人数比平时多了一位,泽田奈奈看向了弥,不确定的问“小弥?” “啊……您还记得我?”刚换好鞋的弥局促地站好。 “嗯,小弥是纲君带回来的第一个同学,又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所以记得很清楚。”泽田奈奈笑得温柔,似乎并不觉得时隔差不多两年的时间还记得儿子同学的名字有没有什么不对。 弥看着笑得毫无半点阴鸷的泽田奈奈,微微鞠躬“谢谢您。” 弥第一次看见纲吉的房间就是这种状况,她和显然已经非常熟悉路线的狱寺山本一起进了门,被窗外阳光照耀着的温暖小房间就出现在眼前了,堆满了换洗衣物之类的杂物和……游戏带。纲吉手忙脚乱的胡乱收拾了一下,把杂物装进了收纳箱,又趁弥没注意把换下来的脏衣服踢到了床底下,才挠着有些红的脸让大家坐下。 弥很安静,到拿出作业为止也没说过多少话,便大多是几个男生在聊天。 审题和写出答案之间几乎没多少空隙,新学期伊始也没有那么多功课,弥攥着笔身,想了好一会,才故作不经意地问“对了,之前在学校那个叫骸的人,也是泽田君的朋友吗?” “啊,骸吗?”不知道顾及什么,纲吉有点磕磕绊绊的回答“嗯,算是吧。” “哈哈。”山本武爽朗地笑了笑,伸手揽住纲吉的肩膀“虽然骸很别扭,不过也是很好的一个人哦。” 坐在山本武对面的狱寺表情有点臭,却还是没有驳斥山本武的话。 “嗯。”弥点头,忽而想到什么,又问“那他怎么说黑手党呢?” “那个啊!”纲吉未答,山本武就笑嘻嘻地说了“是黑手党游戏哦,阿纲是boss,我们是手下。” “游戏啊……”弥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纲吉和狱寺的脸色,却见纲吉无奈的苦笑着,狱寺的表情更恼火了些。 “是哟~”一个声音忽然传进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窗边的利落地跳下窗台,几个起跃间落到矮桌上,他黑黝黝的眼睛看着弥,问道“香取要来一起玩吗?” 弥还未给出反应,纲吉已经飞快的扑过来想要抱走“你不要乱说!” “蠢纲闭嘴。”稚嫩的童声即使说着这样的话也依旧可爱,他一双黑眼睛仍平静地看着弥“要来加入彭格利家族吗?” 弥嘴边的笑容已经完全瓦解,她低着头收拾好了自己的书包,然后缓缓站起来,她听得懂的暗示,也明白心中大厦已倾,她恍然想到面前这个小婴儿应该调查过她,所以才能把她的底线和抉择摸得比谁都清楚,一次次的试探。 弥弯腰鞠躬,做了一个非常正式的告别礼,眼睛一直盯着地上的榻榻米,然后毫不停留地转身离开。 一句话都没有说。 “你在干什么啊?”看着弥离开,纲吉不满地朝喊了一声,起身就想追出去。 “蠢纲,你是不是从来没告诉过她,你是一个黑手党这回事?”表情平淡“现在还来得及,她还没有完全的依赖你,现在告诉她,她还不会有事。”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纲吉愣愣的反问。 “你知道她为什么是孤儿吗?”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眼中半点波澜也无。 那些鲜血溢进了她的眼睛里,那个天翻地覆的撞击,逐渐冰冷的母亲的怀抱,轰地一声爆炸,全部映进了她的眼睛里。她沉默,安静,苟且的活,只是因为无处求存。 第六十二章 纲吉追出去的时候,弥早就不见了。 初春的风还带着冷意,绕过手指间裹挟走所有温度。 那个女孩终于接受他了,终于也能对他露出那样温柔的笑容,轻声细语的交谈,友好的对待他的同伴,肌肤相触时交融的温度游走在血脉中奔涌起甜蜜的心情,靠近了,又靠近了,沉郁的薰衣草香波依旧馥郁,一切的发展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梦已经做了一半,却有人试图叫醒他。 纲吉顺着居民区的道路往前飞奔,他生怕自己慢了就会被单方面切断联系,这段感情得来不易,他不想这么简单的葬送。 那栋两层日式房屋矗立在那里,纲吉所追逐的人就站在门口,房门大敞着,可是长发的女孩却站在门口,像雕塑一样站在那里。等纲吉呼哧呼哧地跑到香取宅附近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纲吉停下脚步喘了几口气,才走进被推开的栅栏门,靠近了站在门口的弥。 “香取……”他声音极轻地叫她,怕惊扰了什么。 弥微微侧身看向纲吉,搭在肩膀上的头发随着她转头的动作垂落于胸前,她眼神毫无波澜,又不发一言。 弥手里还握着钥匙,纲吉看了一眼大敞的房门。 上次来的时候,弥的姐姐们都在,谈笑说话很是热闹,可是现在站在门口往屋里一看,却发现里面空落落的什么人也没有,变得好冷清。纲吉想到了说的话,低声问“在香取的姐姐们在之前,香取都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纲吉的表情低落,微微皱起眉头,可是想到造成这一切的人是黑手党,他神情便显得无措又慌张起来。 “你在乱想什么?”弥出声了,她将书包放置在玄关,又退出门,伸手将门关上“这和你又没有关系,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背对着纲吉锁好门,弥表情平淡的从纲吉身边擦肩而过“我还不至于迁怒你,你回去吧。” 看着弥平静的走开,自始至终没有多看他一眼,纲吉急忙上前拉住了弥的手“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安心回去?”他双手抓住弥,看着弥低低注视着地面的黑眸。他能感觉到弥平淡外表下的固执,在弥以沉默抗击后不由放软了语气“你要去哪里,香取?” 弥没有说话,也没有抽回她的手,沉默良久之后,迈开脚步继续往外走去。 纲吉跟在她身边。 弥离开居民区,去了最近的公交站,她安静的等公交车开来,然后上了车,直到在座位上坐定,她才看了身边一直安静跟着她的纲吉一眼“你没必要跟来。”棕发少年坚定的眉眼一直关切的注视着她“我只是一时有些接受不了,缓一缓就好。” 纲吉摇了摇脑袋“我陪你缓。” 从城镇里驶到远郊,两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只是那相牵的手始终紧握。几十分钟的车程,在最后一个站点下了车,直到踏上柔软的土壤,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来了什么地方,她听着公交车离开的声音,还是踏上了高高的、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阶梯。 纲吉一直跟着弥,直到发现眼前漫山遍野的墓碑时,才迟钝的察觉到自己到了公墓,忽然来到着生死界限模糊的地方,说不畏惧是假的,只是弥还在往前行走,他抿了抿唇还是跟了上去。 他随着弥绕上台阶,走进墓碑群中,直到弥在一块石碑前站定,轻柔地挣脱了他的手,半蹲下去“今天,没有带花。”她柔声朝着那块墓碑说话,自然的伸手抹去墓碑上的污迹。 然后她看向纲吉,指着上面已经模糊的两张照片介绍道“这是我爸爸,还有妈妈。”看着纲吉反应不及的表情,继续道“不打个招呼吗?” 纲吉不由看向那两张已经模糊的照片,整个人一呆,然后急忙弯腰“叔叔好,阿姨好。”他已经懵到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那两张模糊的照片忽然给了他一种对于死者的敬畏感,那被黑手党害死的两个人,他所喜欢的女孩的父母,他下意识的感觉到似乎有某种冰冷的审视,从那块石碑上传达出来。 “泽田君。”弥平静地看着纲吉“这个地方很可怕对不对?又冷又毫无生趣,地里全是长眠的人们,泽田君的胆子一直都不大,一定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吧。” 她转过头看着墓碑“我也很讨厌这里。” “香取……”纲吉站在弥身边,满脸空白得不知道说什么。 “对不起,泽田君,我控制不住。”弥坐在了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整个人瑟缩着“我已经很努力了,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生活着,可是发现泽田君竟然也会和那些东西有关系,我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弥的双眼有泪光氤氲“我好喜欢你啊,泽田君,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愿意拼上性命保护我的人了。”她哽咽着将脸埋进手臂间“可是我控制不住,只要想到有一天你或许也会变成我所怨恨的那种人,就控制不住。” 弥拼命的压抑下那种憎恨,想着她还拥有的东西让自己不至疯狂,可是那憎恶却并不是消失了,它只是封存在心里最阴暗的角落,直到有一天她再也压抑不住,然后彻底爆发。 “香取。”认识了这么久,他少有看见弥的眼泪,仅有的一次也是因为他被丧尸咬了快死去时,纲吉手忙脚乱地想要安慰弥,这个女孩的眼泪让他手足无措“你别哭,别哭……” 纲吉想解释,想否认,他想说自己并不想要这彭格利boss的身份,想说自己也畏惧那种黑暗,可是他还有同伴,他们已然半只脚踏进了那个荒唐可怕的世界,他想起自己再不愿意也不能拒绝,他想到苍白无力的推拒,于是再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其实早有预感的,拒绝不掉的。 “……我不会变成那种人的。”纲吉将弥揽在怀里,他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却还是坚持的告诉弥,说“香取,我绝对不会变成那种人的。” 弥没有说话,她的啜泣停了下来,低着头平复了好一会,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抬头,看着台阶前枯萎的花低声说“泽田君,你先回去吧。” 纲吉没有动,固执的抱着弥。 “回去吧。”弥轻声催促“再晚就没有末班车了。” 纲吉松了松抱着弥的手“那你呢?” “我在这里,我不走。”弥低声说着,语气苍白。 “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纲吉不赞同的皱眉,他看了一眼天色,深棕的双眸担心地看着弥“我们一起回去吧,再晚一点天就要黑了。” “我不回去了。”弥摇头,她眼眶哭红了,黑色的瞳仁却显出一种麻木来“我今晚就在这里。” “怎么可以?!”纲吉握住了弥的手腕“这里是远郊,离并盛太远了,到晚上的话可能会很危险的。” “不会的。”弥轻柔的说着,嗓音似乎因为哭泣过而有些低哑“这里的晚上很好,没有动物来,也没有人。不管留在这里还是回家,都只是我一个人而已,我想在爸爸妈妈身边多呆一会。” “……”纲吉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微微一顿,放轻了语气问“香取怎么知道这里不危险?” 弥还坐在地上,长发铺在身边,她语气云淡风轻“爸爸妈妈刚走的时候,我经常来这里,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后来也会常来,有时会在这里睡一晚。” 纲吉感觉自己喉咙有些干涩,他能想象得出还是个孩子的弥是如何在这里无助的哭泣,又是如何依偎在冰冷的墓碑边面对夜晚死寂可怕的公墓,他隐隐意识到弥心里藏着一个多彷徨的孩子“香取不是说……很讨厌这里吗?为什么……要留下来呢?” “爸爸妈妈也在这里啊。”弥勾了勾唇角,笑着回答了,只是她眼眶还红着,这样的笑容看上起让人太难受。 “不行,香取。”纲吉双手握住弥的双肩,让弥面对自己“我们回去吧,香取害怕的话,可以来我家住的,我妈妈在,还有,蓝波虽然很吵可是也是个好孩子的,你可以和碧洋琪小姐一起睡,她虽然总做出可怕的料理却是个很好的人。” 弥眼神死寂地看着纲吉,她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泽田君,不害怕我吗?”她表情呆滞得像木偶一样,没有半点鲜活“我记得……泽田君应该会很怕我这种样子的人……我这种……” “够了!”纲吉打断了正在措词的弥,不再想听到她对自己恶毒的评价,他紧紧揽住弥的肩膀“我怎么会怕你呢?我喜欢你啊,我好喜欢你啊,如果能替你痛苦就好了,能替你难过就好了,我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在这里心疼你什么都做不了……对不起,对不起……” 第六十三章 “怎么了?”在弥小心地伸手抚摸定春的毛的时候,一直懒洋洋地坐在一边的银子突然发出声音。 弥顿了一会才意识到银子在跟自己说话,迟钝的反问“嗯?” 银子一双死鱼眼看着弥,对视了一会之后,见弥还是满脸懵懂,才挫败地移开脸,含糊道“没事。” 弥收回了视线,注视定春雪白的皮毛。 弥拒绝了这个学期的学园祭表演,连班上的活动也没怎么参加,若有若无地避开了其他人的交往,放学也会尽快回家。虽然弥那天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可是她心思敏感又容易多想,根本无法那么快就对纲吉的身份毫无芥蒂起来。 明明是那么喜欢那个人,仅仅只是看到那个身影也会觉得满腔的感情在胸口热烈的鼓荡绽放,可是却有一根刺横亘在那里,沉甸甸地压在心里,每当她想要对视,想要接近,想要触碰时,都会引发难以承受的负疚感。 糟糕透了。 她没办法不介意。 “弥。”正出神着,一个声音拉回了弥的神志,她从庭院里看过去,就看见阿寺站在落地窗边,平静地注视着她“今天,练习钢琴吗?” “……嗯,好的。”弥乖巧地点头应下,走进了屋里。 “十代目她,有东西拜托我交给你。”阿寺看着弥在钢琴前坐定,忽而从身后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来,浅蓝的包装盒,上面还打着漂亮的蝴蝶结“虽然转告过你并不想庆祝这个日子,可是十代目还是准备了这个,她要我转告你,不要忘了多看看身边其他的人。” 弥双手接下礼物盒,方形的小盒子躺在手心,分量轻极轻又极重,弥抬头看向阿寺“阿寺姐姐,我现在可以拆开吗?” 阿寺拿过了钢琴上的琴谱,漫不经心地回答“随你。” 弥解开了蝴蝶结,揭开蓝色礼盒,躺在白色丝绒上映着阳光闪闪发光的是一串手链,尾端缀着一尾闭着眼睛的鱼,并不是多华贵的款式,刚好适合弥这个年龄段的女生,做工也细致考究,弥看着白色丝绒里水晶手链,抿着唇露出一个神色复杂的笑容。 等弥练习玩钢琴的时候,已经傍晚了,天边的火烧云灿烂极致,就像天空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呈现出这样美丽的橘红来。弥这个双休日一直闷在家里,早早的吃完晚饭,她就被赶出家门。 弥一个人呆萌的在路口蹲了一会,直到脚都有些麻了,才打算绕着居民区转转,可刚踏出家门前的那条街道,她就看见一个人站在路灯边,一头棕发被夕阳渲染成蜜色,他在自言自语着什么,表情又认真又严肃,像在做着某种准备,可一转头看见弥,就傻愣愣地站在了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在做什么?”沉默良久,弥还是轻声问道,被夕阳洗礼的世界都沉浸在温暖的橘红中,这样场景无害又温柔到可以轻易打破心防。 “香取……”纲吉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认真又局促地回答“我在等你。” 弥看着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的纲吉“你知道我现在会出来?” 纲吉摇了摇头,而后轻声回答“我一直等着,你总会出来的。”他的表情平静了一些,注视着弥的双眼真挚又专注“要,一起走走吗?” 弥安静了半晌,然后缓缓走到纲吉身边,看到弥走过来,纲吉也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前段时间,在帮老师整理□□的时候,看到了香取的资料,也知道了香取的生日。”他缓缓拉住了弥的手,察觉到弥没有排斥,便握得更紧了些。他犹豫着,还是坦率的说道“我觉得我们最近有点奇怪,我想缓和这种气氛,可是告诉我,让我这段时间最好不要来烦你,说不定会把事情变得更糟糕。” “我知道香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他轻声慢语地说着,像在弥面前慢慢剖开自己的心“可我还是想见你。” 弥微微叹了一口气,她侧过头看向身边的纲吉,想说些什么,可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不远的巷道里传过来,一个穿着并中校服的女生忽然从巷子里快步跑出来,她面色苍白,用晕过去的方式简单的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纲吉措手不及地看着就晕倒在他面前没几步的女生,也顾不上和弥继续说话,手足无措的靠近了晕倒的女生。 弥当机立断的打了急救电话,迅速把晕倒的女生送到了医院。 天色渐晚,没能在那个女生身上发现能联系她亲人朋友的电话的弥站在诊室门口,不时透过玻璃窗朝里面望一眼,她和纲吉用身上的钱垫了那个女孩的检查费用,如果那个女孩还不能醒来,他们就得走了。 而纲吉则是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安分地看着弥,即使那场对话被中途打断也没有多少沮丧,只是安然的珍惜着和眼前这个女孩在一起的每个时刻。 ‘嘀嘀嘀’古老又原始的手机默认铃声响起,纲吉看着弥接起电话,只说了一句‘我现在在医院……’,话都没说完就被连连打断,最后电话像是被挂断了,弥一脸无奈的看着手机的通话屏幕。 “是香取的姐姐吗?”纲吉问道。 “嗯。”弥点头,笑意缱倦“听到我现在在医院,就急忙挂电话赶过来了。” 话刚说完,诊室的门就被推开了,白大褂的医生取下口罩,将手中的化验报告单递给了离她最近的弥“她只是贫血才会晕倒,现在也醒了,不过你们最好通知她的家属来一下,她的身体基础很差,现在怀孕的话不仅是对孩子,对那个女生也不好。” “啊?”弥迷惑地反问,却见医生已经走开了。 弥低头看手中的化验单,由于他们并不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所以姓名栏留了空,红绰绰的两个有孕被手写在医生的备注补充里。 弥正盯着手中的报告单发呆,之前那个晕倒的女生就已经走出来了,她有些虚弱地虚扶着门,看见弥手中的单据后显然一愣,然后她惊惶地看着纲吉和弥,脸色惨白到说不出话来。 “那个,你不用担心。”弥伸手想把手里的单子递给那个女生“我们不会乱说的。” 那个女生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直接拍开了弥的手,神色惶恐地转头朝走廊另一边跑去。 “香取!”纲吉小心地抬起弥被拍开的手,白皙的手背已经红了一片。 “没事。”弥摇摇头。 “弥。”这时,奇犽也循着自己留下的念赶了过来,她快速地走进弥,捡起落在弥身边的报告单“怎么跑到医院来了,你出什么事了吗?” 说着,她低头看了手里的报告单一眼,然后整个人脸色一木“……有孕?” 她瞪大一双猫眼震惊地望着弥,弥也一脸没反应过来的表情,等到弥意识到自己有默认这一有孕嫌疑的时候,奇犽已经不敢置信的开口问道“怎么回事?!那个人是谁?!” 弥下意识的想回答那不是她的检查结果,又想起那张单子上也没署名“不,奇犽姐姐你听我说……”弥看向纲吉想让他帮自己解释,没想到纲吉也是一脸没跟上节奏完全不懂她们在说什么的表情。 奇犽的视线随着弥的目光转移到纲吉脸上,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弥,又目光利利地盯着纲吉“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诶?”纲吉一脸蠢样的反问。 “你不打算对她负责吗混蛋?!”奇犽拢起袖子要干架的姿势“都已经有孩子了!” “孩子?”纲吉一脸蠢样的重复这个词,迟钝地看向弥和她的小腹。他似乎终于意识到奇犽误解了什么,急忙解释“不,那个,不是这样!” “吵死了,你就说你负不负责?”奇犽不耐烦一甩脑袋,杀气十足地瞪着纲吉。 “不,你误会了,我和香取并没有……”纲吉脸都涨红了,不知道该怎么说出那个词。 奇犽冷笑了一声,她看向弥“他不打算负责,你要怎么办?” 刚理了理思绪准备好好解释的弥一愣,她转头看向纲吉“不……不愿意负责……”她无意识地摸了摸平坦的小腹,纲吉慌忙解释的表情像是在推拒和她的关系,弥脑袋有点混乱,下意识的回答“那就只能打掉孩子了。” 纲吉一懵“什么啊!”他完全没反应过来却还是听懂了弥的言下之意,下意识地反问“香取你在说什么啊!” “你又不愿意对我负责,那还要孩子干什么?!”感觉脑回路进入了奇怪的怪圈的弥倔强地看着纲吉。 “不是,那个……”纲吉一团混乱地看着弥,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他慌忙拉住要负气离开的弥的手“我愿意的,我真的愿意的,孩子……”他说着这个词的时候又困惑又迷茫,却还是接着说完“孩子也不能打!” 纲吉这么哄,弥也没有软下性子来,她很快找到了感觉,飞快问道“就算有孩子,我们这样算什么?” “我娶你啊,我会娶你的!”纲吉也迅速找到了定位,很快回答。 “我不要!”弥咬着下唇“我才不要我的孩子涉入什么危险的地方,有什么危险的身份,我绝对不要,你走吧,我不会承认你的。” 明白对方还是在介意他的身份,纲吉又慌乱又无措,只有紧紧抓住弥的手“不可以,香取,你不可以这样。” “……”奇犽原本是严肃地看待两个人的抉择,可是越发展她就越觉得哪里有点奇怪,这走向和台词怎么这么像昨晚和弥一起看的深夜剧。奇犽又看了看手上的单子,仔细的扫过上面的身体检查数据,她顿了顿,然后试探一样问道“要不然,还是打掉孩子离婚吧?” “姐姐说得对。”弥坚定的点头“离婚!” 看着纲吉手忙脚乱的挽留弥,奇犽木着脸“你们两个蠢货!”她直接一吼,然后拉住了弥“你跟我回家!” 直到被夜风吹了满脸,被扛回家的弥才意识到自己丧心病狂的说了什么,她悲伤地捂着脑袋自觉蹲去了角落。她当时……只是因为奇犽那句纲吉不愿对她负责的话而一时迟钝了感官,下意识的就照奇犽的话说下去了,大概心里也是想要知道一个答案的,所以才继续了那种愚蠢的举动。 弥一个人在角落种了好半天蘑菇,直到夜色更深了,奇犽追的狗血连续剧都放了两集,脚蹲麻了于是坐在了地上的弥准备上楼睡觉,手机又再次响起来。 屏幕光照亮了弥的脸,弥望着来电联系人的名字,还是慢吞吞地接起了电话。 “……”弥接通了电话,没说话。 “香取?”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嗯。”弥用鼻音应下。 “我有件事想告诉你。”手机那边传来的声音非常认真,让弥不自觉专注了些,只听那边继续说“孩子绝对不能打。” 弥囧着一张脸,随后哑然失笑“我知道了。”她低低地笑“还有别的事吗?” 手机那边也传来笑声,她听见纲吉的声音带着笑意问“你睡了吗?” “还没。”弥轻声说,用手指轻轻刮着地板。 “那能出来一下吗?”那边的声音继续说,一味的温柔。 弥有些疑惑,随即便明白了什么,她转头看了眼沙发上的奇犽和银子,悄悄地踮着脚小声朝门口走去,刚打开门,她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她家门外不远的地方。 深深的夜色已经模糊了纲吉的轮廓,他就站在那里,还拿着手里未挂断的手机,朝弥温柔地笑。 弥也拿着手机,反手轻轻带上门,她看着纲吉的眼睛,不由轻声问“怎么又来了?” “我想见你。”那双深棕的眼睛浸在暗色中,远远地望着弥“原本已经回家了,可是突然……好想见你。” 弥心里蓦地柔软下来,她看着纲吉的眼睛,对方的心意毫无遮掩的写在那双深棕的眸子里,弥忽然觉得还对对方怀有芥蒂的自己多可笑,她快步跑下台阶,乘着夜里微凉的晚上,扑进了纲吉怀里。 第六十四章 纲吉赶到的时候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几分钟,捣蛋的蓝波拖住了他的脚步,等他磕磕绊绊地跑到和弥相约的街口时,弥已经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眉眼逐渐长开的少女越来越美丽,她穿着天蓝底色绘有樱花的和服,小振袖中刚好露出洁白圆润的手腕,长发盘在头顶,一串浅蓝的璎珞串子从发边直垂到耳梢,她像感应到了纲吉视线一般转过头来,弯起唇角卷起满心波澜。 那个笑容太好看,一时间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灰色的背景,只有那个笑还留有色彩和温度,纲吉脚步一顿,放慢了步伐走过来“香取,抱歉,我来晚了。” 明明是他约弥去烟火祭,却自己迟到了。 “没事。”弥双手交叠于身前,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来。 来烟火祭的人不少,靠近举行祭奠的地方时,熙熙攘攘的人群几乎把弥和纲吉挤在了一起。这里的人太多了,人头攒动,或喧哗笑闹,各自做着自己的事,他们混在人群里几乎没人注意。于是悄悄的,弥伸手拉住了纲吉的和服袖子,纲吉也不动声色地牵住了弥的手,表面上看起来两人只是被挤在一起向前行走,隐在衣袖下相牵的手却十指紧扣。 烟火祭本就在晚上,到的时候也已近夜色,此刻路上搭起的灯笼都被点亮,照映着路上的人群和街边的摊贩,热闹又温暖。 “泽田君,我们要去哪里?”见纲吉拉着她一直往前走,弥便在纲吉耳边问道。 纲吉一转头就看见弥正看着他,被暖色灯光照亮的脸颊带了层朦胧的美感,映着光淡淡闪耀的璎珞却比不及她认真专注的黑眸好看,纲吉微微脸红了一下,才回答“和山本君他们约好了在并盛神社见面的。”他指了指远处的山“虽然时间还早,不过人太多了,还是快点过去比较好。” 弥点点头,乖巧地跟在纲吉身边继续往前。 挤过了人群最多的河岸,靠近神社那边时,虽然人也很多,却没那么挤了。 “香取饿吗?”走到一半,看到路边卖着章鱼烧的小摊,纲吉就问了问身边的弥“要不要吃点东西?” 弥歪了歪脑袋,看着路边的小摊,然后对纲吉笑“好。” 纲吉去买了两份章鱼烧,卖章鱼烧的大叔非常有戏份地看着弥露出夸张的惊艳表情,然后一边暧昧地朝纲吉挤眉弄眼一边打包好了两份章鱼烧,搞得纲吉都不由自主的脸红起来。 已经到了夏季了,炎热夏季的夜晚非常清凉,弥看着路边的小彩灯,一边把自己那份章鱼烧解决掉,用纸巾擦了擦手,不动声色地伸手环住了纲吉的手臂。 “?”纲吉嘴里的章鱼烧还没嚼完,鼓着嘴吃完后小心地看了眼前后“香取不是说,不要太明显吗?” “姐姐们都知道了,再否认也没用了啊。”弥笑着抱紧了纲吉的手臂“你可以不用再迁就我了。” “不用瞒着了吗?”纲吉眨了眨眼睛,他嘴边的沙拉酱还没舔干净,就睁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弥。 “大概就是这样。”弥也狡黠的笑了笑,伸手擦掉纲吉嘴边的沙拉酱“像这样明目张胆的亲近也没关系哦。” 纲吉双眼亮晶晶地侧过身来,似乎想抱弥一下,可是又忽然意识到这是在街上,手伸了一半就有些不好意思的收了回去,转而羞涩又高兴地挠了挠头发“那……那也可以不用再泽田君和香取这样叫了吗?” “泽田纲吉。”弥眯着眼睛笑,然后歪歪头,确认道“阿纲?” 弥的声音从喧闹的人群中清楚的传到纲吉耳朵里,他微微一愣,然后竟然红着脸不好意思的傻笑起来,处在迟来的变声器而有点低哑的嗓音轻声叫着“弥。” 每一个音都轻柔地吐出来,温柔得不像话。 弥的笑容一顿,她目光缱倦地看着纲吉,笑容缓下来,声音柔和地说“再叫一遍。” 纲吉有些不解,可此时气氛正好,他还是听话的重复了一遍弥的名字“弥。” 弥拉住纲吉的手,脚步也停下来“继续。” “诶?”纲吉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又有些无奈地看着正等着他再叫她的弥“没有人叫过弥的名字吗?” 弥兀地笑出声来,她笑容热烈,眼神认真又带着笑意“可你不一样啊。” 可你不一样啊…… 纲吉一瞬间感觉自己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情话,这么朝措不及防的他说出来,心里的某种东西就忽然膨胀起来,等不及发酵就绚烂地炸裂。纲吉拉住了弥的手往身后未被光芒眷顾的小树林的退,忽然沸腾起来的感情热烈的叫嚣着,期待着对方的回应,他将弥的双肩按在一棵树的树干上,右手手心摩擦着弥的脸颊,低头就控制不住的吻上去。 被灯光照亮的街道人来人往,笑闹声非常清楚,可在几步开外的小树林里,却藏着在暗色中偷偷接吻的小情侣,仔细注意那片树林,甚至还能看见露出树干外一抹蓝色的和服袖摆。 气息甜腻的交缠,悸动的心跳也因为有了回应而饱满甜胀起来,因为亲密的触碰而带来蒙蔽理智的迷乱。 糟了,好喜欢这个人啊,越来越喜欢这个人了啊。 那天,赶到并盛神社和大家一起会合看烟火的两个家伙都脸红得厉害,直到各自回家了也是如此。 地下恋情被明白的公之于众后,那本来就藏不住的情侣气场终于开始全方位无死角的笼罩起来。甜腻腻的校园生活,甜腻腻的活动和比赛,甜腻腻的约会,只要在一起就自动产生情侣热恋气场甚至后半段直接切入老夫老妻模式的纲吉和弥给了全班同学会心一击,不过再甜还是甜不了多久的,初三的结业考很快就到来了,纲吉再次陷入大魔王的补课地狱。 终于等结业考结束了能两个人手牵手一起去逛个街,没想到半路还遇到了其他人变成了集体出行,再见面就已经到了毕业典礼了。 在体育馆里领了毕业证,又和班级里的大家一起照了毕业照,弥才得空在走廊上休息一下。 校园里空荡荡的,非常寂静。蓝天白云,绿树林荫,想到要和呆了三年的并中告别,弥心里忽然惆怅了一些。 “弥。”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声线温柔清朗,弥还未回头就被牵住了手。 “阿纲。”弥看了一眼喧闹的教室“你怎么也出来了?” 棕发的男生朝弥笑“我有东西要给你。”他双手藏在身后,气场温和而雀跃,每个小表情都满是幸福“猜猜看是什么?” 弥眨了眨眼睛,快速地扫了一眼纲吉,嘴角又上扬了一个弧度“是纽扣。”她伸手抵着对方失去了第二枚纽扣的衬衣。 纲吉伸出手,握紧的手指渐渐松开,露出掌心躺着的一枚纽扣“猜对了。”他低声说,低哑暧昧。 “这枚纽扣不是应该等我来要吗?”弥伸手拿起那枚纽扣,促狭地笑看着纲吉。 “可是我想先给你。”纲吉走得进了些,他短短一年蹿长起来的身高比弥高一个头,此时还要低头才能把弥望在眼里“最贴近心脏的纽扣,传说,风俗,浪漫的爱情,永远的幸福,我想先给你。” 弥仰头看着纲吉,笑容清甜“说话真好听,哪里学来的?” “没有从哪里学。”纲吉无奈地笑了笑,深棕色的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爱意“我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这么说出来,如果要是因为觉得不好意思而不说,弥不就不能知道我的心意了吗?” 弥踮着脚在纲吉侧脸上亲了一下“我没那么笨,你不说我也知道。” “诶,是这样吗?”纲吉一脸故作惊讶的表情“那以后我就不这么坦率了,这种话说出来还是有点害羞的。” 弥歪了歪头,放低声音撒娇道“可是我喜欢听啊。” 教室里再次走出一个男同学来,只是他刚一看见站在走廊的纲吉和弥,就猛地捂住了眼睛一副我要被闪瞎了的表情掉头就走回了教室。 #天天都看到这两个家伙在秀恩爱# #我出钱你们快滚去结婚!# 第六十五章 对于选择升入并中的直属高中,弥并没有太大的感触,尽管优秀的成绩给她带来了诸多学校的录取书,弥还是选择了并高。 硬要说有什么理由的话,舍不得离开姐姐们是一个,舍不得男朋友又是一个。 踏进新校园,和周围青春肆意脸上满是笑容的女孩子们相比,亭亭玉立的弥认真又守旧,她的校裙没有像多数女孩那样剪短修改过,露出白皙匀称的大腿,而是保持着遮过膝盖的长度,纽扣老老实实的都扣满了,细细的蝴蝶结认真的打好,黑色长发散在身后,保守的模样却满是不惹尘埃的清纯美感。 弥规规矩矩的走向礼堂,她行事作风向来低调,鲜少这样被很多人注目,都让她有些不自在起来。 原本是和纲吉约好了一起上学,可是对方又不知道被什么绊住了脚步,在小孩子吵闹穿插着显然是狱寺叫喊的声音中抱歉的让她先来,而他自己直到迎新典礼结束,弥被几个高年级的学长堵截了几次之后才险险在关校门之前和狱寺山本一起赶到。 进入教室,教室里几乎都是些生面孔,在弥进教室时,里面的吵杂声还奇怪的减了几分。弥在黑板旁边的座位表看了一下,才朝自己的位子走去,在她的座位后面,还有个眼熟的家伙矢志不渝的坐在那里。 “哟,真巧。”后桌君语气平淡的跟弥打招呼。 “真巧。”弥弯唇笑了笑,却因为在这个陌生的教室还有熟悉的人坐在身后而有些安心。 后桌君的桌子上意外的没有铺着画纸,看离上课的时间还早,弥便转过头去和后桌君说话“怎么没画画?” 后桌君懒散地盯着新发下来的教科书,闻言看向弥“你想看吗?” “唔,很久没看你的画了,不知道现在画成什么样了。”弥将耳边一缕黑发别到耳后,简单的动作却满溢令人心动的风情。 后桌君平淡地看着对此一无所知的弥,他手上的铅笔无意识的开始在新书上描起了线条,勾勒出恰似轮廓的曲线“我画了很多画,你想看吗?”他装作不在意地看着弥“都放在我住的公寓里。” 正聊着,纲吉和山本狱寺终于迟迟登场,赶在老师来前进入了教室。后桌君手上的动作一顿,看着和他说话的弥转过头去,朝姗姗来迟的纲吉露出一个笑容来。 “早上好,阿纲。”“早啊,弥” 他们旁若无人地说起话来,弥也笑容和煦地看着纲吉,浑然忘记了还在等她回答的后桌君。 后桌君离弥的距离不过尔尔,却在纲吉似是在意的眉间,被察觉到的弥迅速拉大,还原成陌生人的距离。 后桌君低下头去,一笔一划的描完那个模糊的轮廓。 弥因为入学成绩第一的缘故被选为了班干部,甚至被十分喜爱她的班主任推荐去了学生会,不过这才开学的第一天,弥几乎没什么作业量,在放学后也能准时的离开学院,不像来时那么匆忙,弥和纲吉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也没有搭公交。 路经娱乐广场,玻璃大厦上映出白鸽飞过的影子,巨幅新出炉的电影海报张扬的挂在上面,纲吉便侧头去问“弥,要不要去看电影?” “现在?”弥的目光还停在对街色彩斑斓的广告板上,闻声转过头。 纲吉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还很早啊,六点回家也来得及。”纲吉关上手机,对弥期待地笑“好吗?” 弥看了一眼明亮的天空,做出思考的表情,而后泯然一笑,干脆的答应下来“好。” 得到同意的纲吉立即兴高采烈地去排队买票,弥则等在路边,不时对视一眼,如同两只齿轮嵌连在一起转动的契合感。看着纲吉买好了票心情愉悦的快步走走过来,却因为手机响起了而停下脚步接起了手机。 “……”相隔四五步远,弥依稀能听见对方说出的称谓,而后纲吉微微侧身,似有回避弥的意思退了几步继续通话。明白那是纲吉对于自己不愿接触的事情的体贴,弥理解的等纲吉说完话。 几句话的时间,一分钟都不到,弥看着纲吉挂了电话,神情比之刚才有些低落下来,他有些为难地注视着弥,两张票拿在手上没有说话。 “电影什么时候都能看。”弥包容地笑,语气温柔,拿过纲吉手上的两张票“就是票已经买了,有点可惜。” “抱歉,弥。”弥所表现出的大度让纲吉有些歉意。 “不要说抱歉了。”弥双手提着自己的书包,笑得一派温柔“不小心听见狱寺君说过,本来高中是准备去意大利读的吧,可是阿纲坚持留下来完成学业,我知道我们现在在一起的时间都是阿纲努力来的,所以不用说抱歉。” 弥小心地看了看周围的路人,见没人多注意他们,才快速的踮脚在纲吉脸上亲了一下“有什么事就去做吧。” 纲吉慢半拍地摸着自己被亲到的侧脸,为难和歉疚在那个柔软的触感后变成了更加温暖的心意传达进纲吉的心里“那,那我先送你回去吧,弥。” “不用了。”弥挥了挥手上的票据“都已经买了,不去看就太浪费了。” 纲吉看了一眼时间,还是轻叹了一口气“那弥去看吧,看完电影要给我打一遍电话,回到家再打一遍。” 弥失笑“阿纲,我又不是小孩子。”看纲吉满脸认真的表情,弥想了想还是点头“好啦好啦,会打电话把电影观后感说给你听的。” 目送纲吉离开,弥才看着手里两张电影票表情渐渐缓下来。又叹了一口气,弥走进了电影院大厅,买了一小桶爆米花准备入场。 直到进了场,弥才发现纲吉买的是情侣座,被灯光照亮的红色双人情侣沙发座几乎都坐满了情侣,只有她一个人坐着一张沙发。或许是弥的气质出众又独身占着情侣沙发,有不少女性带着同情怜悯等目光朝她身上扫过。 弥不为所动地拆开了爆米花的袋子,等待灯光熄灭。 灯光灭,全场静了下来,亮起的大荧幕开始播放起了电影。 弥安静地吞下嘴里甜甜的爆米花,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边空空的座位……虽然因为幼时贫窘的经历而不想浪费电影票,但果然还是不该自己一个人来吧……弥挺直的背脊微微弯了些,靠在了柔软的沙发背上。 两个小时长的电影,笑点弥没有笑,泪点也没有哭,直到电影结束,片尾曲缓缓的响起,身边的情侣都离位,弥才迟钝地给纲吉拨了电话过去。 “喂,弥?”电话那边的声音温和“电影看完了吗?” “嗯。”片尾曲还在播放,导演及主演名字的字幕在缓慢替换。 电话那边的纲吉似乎是笑了一声“好看吗?” “还好吧。”弥将吃了几个就吃不下去的爆米花放在一边,在一对正在离开的情侣的笑声背景下回答“爱情剧,讲一对恋人是怎么相识,又怎么因为琐碎的日常而分开。” “……”电话那边的纲吉愣了愣,他买票的时候,卖票的大姐姐推荐了那场爱情电影,他也完全没看过。 “生活在一起之后,总会因为生活习惯或者其他问题有这样那样的矛盾,刚开始迁就之后,就慢慢变得不耐烦,于是开始吵闹。”弥声音淡淡的,说着自己刚刚两个小时电影的观后感“这不是很奇怪吗?明明只想证明自己很爱对方,说出口的却全是伤人的话。” “弥……”弥就听见电话那边的纲吉叫了她一声,接下来的声音全部消弭在突然的强烈地动中。 日本是个经常地震的岛国,所以弥也经历过许多次地震,对于这种天灾也算看得很开,可是这次的强震来势汹汹,坐在沙发上准备起身离开的弥一下子就没站稳跌在了地上,手机也脱手滑了出去,头顶亮着的灯光闪了几闪,弥似乎听见了建筑物内部的混凝土传来了裂开一般可怕的‘咔咔’声。 弥来不及去摸索手机,她听见高高的天花板上一声巨响,眼看就要塌下来,立刻条件反射地奋力朝出口一跃,避开了迎头砸下的天花板和已然熄灭的灯。 影院内顿时变得一片漆黑,不停有碎屑和混凝土掉下来,如同下着可怕的碎石雨,出口处的光源成了弥唯一所能视见的东西。 这栋娱乐广场数十层高,而电影院处在第一层,难以想象这栋建筑要是垮塌了,在影院内部的她会怎么样。 电光火石间,出口外的大厅传出了刺耳的尖叫声,大厅及走廊的灯光顿时全部熄灭。弥利落地翻过出口处的横栏,藏蓝裙摆划起一个飘逸的弧度,天花板却已经完全塌下,一大块石料猛地落在了弥的眼前,从大厅传来的尖叫声瞬间被掐灭。 灭顶之灾临头,黑暗在眼前铺展开的前一秒,惊惧的弥瞬间被什么从背后抱住,然后一个温暖宽大的身体,挡住了砸向她头顶的巨大横梁。 翻天覆地的沉重落音后,整个头磕在出口大石上,弥身上却被巨型横梁和不明人物搭出一个小小的三角地带,尽管动弹不得,弥却还意识清醒着。 死一般的寂静,没再有垮塌声继续,似乎这栋高楼还没有完全塌下来,弥费力承受着死死压在她胸口的重物呼吸着,试图在没有一点光源的黑暗中看到那个护住她的人是谁。 ……不像是姐姐们。 失去意识的那个人,脑袋正搁在她的肩膀处,她能感觉到对方毛茸茸的短发,和一股浅淡的肥皂气息。 身体的感知迟钝的传达到神经中枢,腿脚已经失去了知觉,被死死压着完全不能动弹,强行动作也只是引来剧痛。手臂和手指被几块石头砸中了,非常痛。 弥动了动沾满了灰尘的手指,试图确认保护了自己的这个人是否还活着,只是手能动的空间实在太少,根本压在了石头缝隙中抽不回来。 弥闭上眼睛,她稍稍冷静了一下,才再睁眼。 神志清醒了些,身上被死死碾压住的关节痛楚也更加明显,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慢慢感觉到身上这个人胸膛还在微弱的起伏,鼻间一大股血腥味不知道是从哪里来,混在这些血腥味中的,还有一丝松节油的味道。 可是……在她起身前,那些情侣不是都已经先离开了吗? 第六十六章 弥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了,只记得醒来时医院里的消毒水气味和满墙壁的白。 脆弱地躺在病床上,睁开眼睛,就在医院特有的气味中映进了满目的白。 这样的发展太有某种熟悉到骨子里的即视感,导致醒来的她心情糟糕到极点,甚至怀疑下一刻就有穿着白大褂的医院来告知她某人的死讯。 不过她毕竟不是当年那个年幼的孩子了,几个呼吸间就调解好了心态,最后发现了睡在她病床边的人。 弥动了动脑袋,才发现自己几乎百分之五十的身体部分都包扎着绷带,一圈又一圈的缠绕在手臂及腿脚部分,倒是真正关键的致命处因为被护得好好的而没有受伤。 弥的动作很轻,但还是让病床发出了轻微的嘎吱声,疲惫地睡在弥手边的少年警觉的醒来,下意识就抓紧了弥的手就担忧地看过去,直到对上弥的双眼。 “弥!”他微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惊喜地叫了弥一声。 “阿纲。”弥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虚弱的笑意“累的话,先去休息吧,我没事。” 纲吉脸上刚漫上的庆幸缓慢消退,他看着弥的眼睛,忽然问“弥为什么不生气?” 那语气与其在问弥,不如说是在责备自己,弥困惑地看着纲吉。 “如果我没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就不会出这种事了。”他的语气低哑,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得整个人都透不过气来,可是他还是凑到弥脸边,疼惜地缓慢亲吻弥的眉眼“为什么一醒来就安慰我呢?明明现在最需要依赖的人是你啊。” 弥的手被包得有点厚重,她刚抬起就觉得手臂很累,于是她用脸颊蹭了蹭纲吉的脸“抱我一下吧。” 午后的阳光正盛,照耀在浅色窗帘上映透出耀眼的白光来,弥看到纲吉俯下身来,动作轻柔地把病床上的她抱在怀里“我原本想着,出去之后,一定要趁这次机会跟你无理取闹一次,最好把你吓得再也不敢离我太远。”弥笑了笑,语气温吞“可是刚刚醒来看到你睡在身边,就忽然觉得很安心了。” 纲吉轻柔地抚摸弥的头发,虽然沉郁之色渐缓,却还是没有松开眉头。 那场电影已经散场,弥却一个人呆在那里直到地震来临躲避不及,那通电话里传出的每一声重物落响声都叫人惶恐不已,然后通话被切断,一切都陷入未知。他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对了,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怎么样?”想到那个救了自己的家伙和当时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味,弥不由问道。 “谁?”纲吉疑惑地反问“只有你一个人在那里啊。” 虽然这次突然的强感地震让不少地方的建筑都出了些问题,但幸好日本的建筑质量一向很好,大多都没有完全倒塌。救弥出来的并不是救援队,也自然不是纲吉,而是定春,它把弥从那栋半塌的危楼里刨了出来。 随后因为那地方是公共场所,救援队又地毯式的搜救过一遍,并没有发现其他人。 “我一个人……”弥一愣,安静下来。 病床边的小花瓶插着几朵白玫瑰,岁月独好地绽放着,柔软的花瓣还沾染着清澈的露珠,根茎掩在了白色的小花瓶里。纲吉离开后,弥就盯着那几朵白玫瑰发起呆来。 “高中不是应该解锁新场景吗?比如放课后的教室,寂静无人的天台,阴暗的器材室什么的,为什么刚上了一天学就直接解锁了医院啊?”坐在窗台边吐槽的是银子,她一双死鱼眼看着窗外,一脸生闷气的表情。 无奈浅笑着的是一名金发短发的女孩子,她恍若星空般的湛蓝眼睛看着弥,手里还削着苹果。酷拉皮卡将苹果削成几瓣,才放下水果刀“不过,幸好没有受到致命伤。” 弥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睁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今天来照顾她的两个姐姐。 单人病房里很安静,银子在窗边坐了一会后就找借口离开了,就剩酷拉皮卡坐在弥的病床边。 “困吗?要不要睡一会?”看着弥相当无聊地看着天花板发呆,酷拉皮卡轻声问道,左耳的红宝石耳坠随着她偏头的动作动了动。 弥摇了摇脑袋“已经睡太久了。”她想翻个身,可是却难以动弹“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呢,酷垃姐姐?” “估计还要住一段时间。”酷拉皮卡回答“你的腿骨差点就粉碎性骨折了。” 弥皱起眉,又叹气“我也是好倒霉。” “的确很倒霉。”酷拉皮卡毫不犹豫地点头,有理有据的竖起手指“如果弥能在散场之后离开,那么还有很大机会在电影院垮塌前逃出那里,可是你刚好留在那里了。” 说着,她又松了一口气“整个天花板都塌下来了,还好你找到了地方躲好,才能坚持到银子和定春到的时候。” “诶……”弥忧虑地看着自己的腿。 故意吓弥的酷拉皮卡转过头去,不说奇犽已经回gi找卡片的事。 本来弥确实需要静养那么个一年半载等待骨头长好,但事实上,第二天奇犽就带来了神奇的卡片修复了所有的伤,入院时双腿血肉模糊看起来惨得不得了的弥在入院后第三天就蹦蹦跳跳的出了院,第四天就生龙活虎不见一点伤疤的继续去上了学。 当初给弥急救确诊的医生都快跪了好吗? “不过香取好得真快啊。”说话的是山本武。下了公交车,听周围的同学谈论起前几天的地震,他忽然这么对弥说道,笑容是毫不矫饰的天然“和阿纲一起听医生说你的情况不太好的时候,都吓一跳来着,没想到香取现在就能出院了。” “嗯,多亏了奇犽姐姐。”山本和狱寺站在纲吉一边,弥则被纲吉拉着手站在另一边。 “真的不会觉得勉强吗?”听罢,纲吉侧过头来担心地问。 “真的没事了。”弥不厌其烦的再次确认,笑容开朗“别担心。” 那次地震造成了不少后续影响,班级里有好几个同学都缺席了,包括弥的后桌也请了长假,差不多学期过了一半才回到校园。 午休时间,将收起来的班费交给了老师,弥顺着教职员室前的走廊回去教室。越临近中午,温度就越发的高起来,阳光占据了半边走廊,划出一条清晰分明的明暗交界线。弥右手上的链子映着阳光闪闪发亮,尾端吊着的水晶小鱼在空中摇摇晃晃。 她刚走过走廊,转眼一只手就从紧闭的教室里伸出手,将弥拉了进去。弥条件反射的想要回击,却在看清来人的脸后停了下来,紧接着就被对方抱了一个满怀。 “不要这么突然袭击啊。”弥放低了声音抱怨“吓了我一跳。” “抱歉。”纲吉闷闷地窝在弥的颈窝里“今天早上看到弥的时候太高兴,可是山本君和狱寺君都在身边,没办法抱你。” 弥伸手回抱住纲吉,隔着一层夏季校服所传递的温度令人上瘾般安心又温暖。 “在朝我撒娇吗?”弥低低的笑了几声,被窗帘遮住了的空教室里只有他们的声音“真可爱啊。” “用可爱来形容男生太奇怪了吧。”纲吉揽住了弥纤细的腰,他低下头,浅色的唇在弥脸上厮磨,试图挑起弥的热情。 气氛逐渐旖旎,弥自觉地抬手搂住纲吉的脖颈,顺从地抬起脑袋迎上对方的唇。 触碰、辗转,年轻的情侣用最简单直白的方式向对方传达着心意。 所抱住的躯体柔软而温暖,纲吉不由想起看见她狼狈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被石头压得一片血红甚至透出白色骨骼的伤口狰狞可怕,猝不及防的他被那场画面冲击得恐慌不已。可是现在这个人还在他怀里,他还能看见她微红的脸颊,不带一点怨怼的温柔眼神,手下温润的触感鲜活又令人着迷。 她还在自己身边。 原本只是亲吻而已,可弥感觉自己被揽得越来越紧,一向对她都非常温柔的纲吉却越来越激烈,弥整个人被压在了身后的门上,对方急促的喘息从唇齿间透出来,甚至有透明的津液从弥被蹂、躏得通红得唇间溢出。 感觉到太过刺激的窒息感,心跳快得简直要跳出胸口,弥不由伸手抵住了纲吉的胸膛,想要拉开距离“等……等等,阿纲……” 他们早过了那么青涩而单纯的年纪,越渐膨胀发酵的感情也渐渐的不再因为牵手和拥抱得到满足,从心底升腾而出的是对对方的欲望,以填补强烈需求着对方的心情。 “弥……弥……”他一边重复着亲吻的声音,一边叫弥的名字,虽然抑制着没有将手伸向过界的地方,可迷乱的眼神和低哑的声线似乎在引诱弥和他一起沦陷,弥一时有些脚软。 “……等等。”弥急促地喘息着,脸颊羞得通红,门后的走廊似乎有谁经过了,她听见了几声不熟悉的谈笑声。身后就是不知道会有谁通过的走廊,教职员室就在几米外,可他们却在这里做这种事,禁忌的羞耻感让弥站不稳。 还存有些理智的弥抬头去看纲吉,就见对方满脸苦闷和渴望地望着她。 “别这样……别在这里……”弥露出了恳求的神色,握着纲吉的手。 纲吉吞了吞唾液,喉结上下的动作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性感,他轻轻地再次抱住了弥,发出压抑的低喘。 “对不起,我刚刚忍不住。”弥听见纲吉在她耳边说话,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耳边“我爱你……我爱你……” 弥回抱着对方产生反应的身体,她觉得该忍不住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我也爱你啊。” 第六十七章 “打扰了。”弥进门,拘束地向给她开门的泽田奈奈点头。 “哪有打扰,我很欢迎小弥哦。”泽田奈奈热情地朝弥笑,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室内拖鞋给弥换上“是找纲君吗?他在楼上哦。” “快去吧,我等一会给你们送果汁上去。”泽田奈奈轻轻推了推弥的背,赶往楼梯那边,而后又想起什么了一样,手指点着脸颊笑问“还是说,会不会不打扰比较好?” “阿姨!”弥急急地出声解释,脸都有些涨红“我们只是写作业而已!” “是是。”她满脸笑容的回应着,像哄孩子一样顺应弥的话“只是写作业。” 弥想要解释,又觉得越解释越奇怪,手足无措地在泽田奈奈身边站了一会,还是用手背贴着自己通红的脸低头上了楼。弥上了楼,看着脚下这双显然是新买的、衬和她尺码的新拖鞋,还是拎着包走向了纲吉的房间。 ‘笃笃笃’敲门之后,纲吉很快开了门,他看着站在门口的少女,瞬间露出一个笑容来“你来了,弥。” “嗯。”弥点头,从纲吉侧身让出的通道走进屋里,纲吉随即将门再次关上。 “弥的脸好红,生病了吗?”屋子已经提前整理过了,不该出现的东西目前也都悲伤地被踢进了床底,纲吉刚想叫弥坐下,就看见弥脸上未消的红晕,伸手探了探弥的脸颊。 “没有。”弥摇摇头,避开纲吉的手“写作业吧。” 弥端坐在矮桌边,这次甚至选择坐在了纲吉对面,眼瞧着不明白弥为什么突然疏远他的纲吉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己,弥也还是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作业上。 唔,其实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别扭了。 上次被纲吉亲近,刚好被送果汁的泽田奈奈撞见,也怪不了谁来着的。 午时的阳光正灿烂,从窗外洒进来带着耀目的白,炫白的光晕中连漂浮的尘灰都能看清。纲吉从作业中抬头,看着弥低头认真写作业的样子,她黑发直直垂下遮住被光照耀的侧脸,迎光的身体边缘融化在明亮的光线中,像从某个青春电影里抠下来的一张画面,满是平静美好的意味。 “弥。”纲吉发出声音,看着对面的少女抬头看他“那边太晒了,坐过来吧。”纲吉看了一眼弥同样被强光照耀着的练习簿“光线太强了,弥的眼睛会不舒服的。” 弥低头看了一眼完全在阳光照射范围内的自己,想了想,还是挪到了纲吉左手边的位置。 她刚坐定,就见纲吉站起身,过去拉上了窗帘,回过头无害地笑“这样光线也不会太强烈了。” 纲吉回到座位,盘坐着看着坐到他身边来的弥“弥今天心情不好吗?” 快速而连续的写出几道题的答案,笔尖却因为对方的话问顿了顿,弥放下笔看着坐在她身边的纲吉“门锁了吗?”看着纲吉呆萌地望着她,弥继续道“阿姨不会突然进来吧?” 纲吉有些失笑,却还是先板起脸故作正经的回复“报告,已经锁好了。” “嗯。”弥严肃地点点头,随后整个人一松,撒娇一样朝纲吉伸出手“抱。” 纲吉从善如流的搂住弥的腰,把对方圈在怀里,手指隐没在触感柔滑的黑色长发中“弥就是在担心妈妈吗?” “今天来的时候,阿姨调侃我了。”弥鼓着脸抱怨“都是你不锁门的错。” “其实……锁着门才更奇怪吧。”纲吉脸色微妙地回答“妈妈也知道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啊。” “那你快去把门打开吧。”弥一脸认真地挣开纲吉的手“顺便老老实实的写作业不要有任何奇怪的举动,再这样我就要还手了。” “弥。”纲吉示弱般叫了弥一声,深棕色的眼睛一片澄澈。 弥挣扎的动作一顿,还是停了动作乖乖地呆在了纲吉怀里。 上次在空教室里差点擦枪走火之后,虽然两个人都有些小困窘,但也还是很快就缓了过来。抑制不住想要拥抱的心情,想要更加深入的了解和探索,感情上的水到渠成,不含一点杂质的交融。 纲吉将弥手中的笔抽走,随即执起了弥的手背细细地亲吻起来,而后十分自然地将嘴唇移到弥的脸颊,身体重力缓慢前倾,直到弥被他缓缓放倒在榻榻米上。 “作业还没写完……”弥低声说着,她的黑色长发铺在地上,像是花朵一样绽放。 “晚点再写吧。”纲吉已经有些意乱情迷了,他眼眸深沉地望着弥,声音低哑性感,固执地一遍遍亲吻弥的脸和嘴唇,手掌游移在弥纤细的腰部。 “等等。”弥忽然一顿,伸手撑住了纲吉沉下来的胸膛“初中生理课的时候,老师说这个时候要注意什么?” “诶?”大概没想到会被突然抽问,纲吉一脸茫然地看着弥“什么……” 弥双手撑在身后坐起来“看来你没有准备。”弥拉了拉自己的衣角,露出笑容“那么今天不行,阿纲。” “什么啊,我应该准备什么吗?”纲吉抓住了弥的手腕,满脸无措地追问。 “问女孩子这个问题太失礼了,阿纲还是去找找国中的生理书吧。”弥非常坚决地摇着头,顺了顺自己有点凌乱的头发“现在认真地写作业吧。” 被撩拨得乱七八糟心脏乱跳的纲吉凄惨地看着弥,暧昧的氛围刚起就被弥这么蒙混过去了,他有点不甘心地重新把弥按回榻榻米上,闷闷地看着弥。 纲吉的眼神深暗,凝视着弥的眼睛,比起说一种无声的僵持,倒不如说是在等弥回应他的求欢。 对视了半晌,弥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话未说,气势已输。 那次最终还是没有做成,时间和地点本来就不对,就算纲吉没有忘老师曾提醒过的话,弥也会找其他理由搪塞过去。并不是不想和对方做那种亲密的事,弥也被撩得有点心慌意乱,但时机不对就是不对,做到一半万一有什么人乱入进来了才是真的尴尬。 真的是这样吗? 弥自己给出答案后,又自己反问了一遍。 当然不止是这样而已。 她确实是喜欢着纲吉的,喜欢与他肌肤相触时的温度,喜欢他踏实而有安全感的拥抱,喜欢他温柔或弱气的表情,喜欢他眼中只有自己的眼神……喜欢他很多很多地方。弥原本以为,同样被对方所吸引的自己,是能够毫无顾忌的交付出自己的,可是到了关键的地方,又忽然觉得差了点什么。 弥有时候觉得如果自己是被男生一哄就晕乎乎的飞蛾扑火的女孩子就好了。 时间在平淡的日常中被缓慢推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了夏季,又忽而跳到了夏末。直到弥在后桌看到好一段时间不见的人时,才发现时间已经从她手中溜走了那么多。 再看到后桌君时,两个人的反应都很平淡,互道了早安,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相处了。 偶有问道对方为什么请了那么长的假,也被不轻不重的敷衍回来。 后桌君比以前要更冷淡了些呢。 和纲吉一起吃便当的时候,弥不由这么想着。 午休的时间不短,吃过便当,弥一个人又到校园的林荫道下坐了会。光线和温度都很适宜,只可惜没有带本书出来打发一下午时的闲暇时光,但不等弥悠闲多久,夏天不稳定的天气已然开始变脸,明亮的天空抹上铅灰,转眼就滴滴答答的下起了雨。 雨势来的又急又快,弥急匆匆的躲进教学楼也不免被淋到了一些,远处正在进行社团训练的同学们们也在飞快地跑过来,只是距离太远,大多都已经被淋湿了。 空气中是逐渐飘满狍子的味道,弥掸掸裙摆和衣袖,目光从圆润小巧的手腕上划过,却因为少了什么而一愣。 她的手链不见了。 纲子姐姐送的生日礼物。 弥立刻朝来处的林荫道那边看去,只是似乎与天地练成一线的雨幕完全模糊了视野,她刚想回去拿伞冲过去,可耳边的上课铃已然响起。 弥犹豫地停在原地,可周围的同学都快速散去回到了教室,独留在原地的弥焦躁地握着少了手链的右手手腕,再三权衡还是无奈先选择了回去继续上课。 后桌君上课下课都雷打不动的坐在自己的座位,听到上课铃响也只是随手收起了桌面上的纸张,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打着窗户玻璃,他才恍然外面下起了雨。 穿着同样制服却面目模糊的同学逐渐回到座位,可他身前的座位还空着。后桌君单手撑着脑袋看着教室门口,等了一会才看到弥快步跑进来。她的衬衣被淋湿了几点,不过在这个季节一会也就会干掉了,可她皱着眉,脸上带着一股虑色。 “怎么了?”后桌君表情平静的问。 坐到自己座位上的弥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为难的笑笑“没什么,只是不小心弄丢了手链。” “下课再去找好了。”后桌君看了看窗外突降的滂沱大雨“雨这么大,又不会有其他人拣去。” “嗯。”弥点点头,眉头还是解不开的忧虑着。 或许是什么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吧……不然不至于这么担心…… 看着弥转过头去,后桌君又戳了戳她的肩膀,眼瞧着老师已经快走进教室,他还是放低声音问了句“喂,在哪里弄丢的?” “就在操场旁边的林荫道。”弥也小声回答“没关系,我下课再去找。” 弥在第一节课下课后拿着伞去找了一遍,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被雨水冲走了,她翻来覆去的绕着长椅找了几遍都没找到,裙角和衬衣也被风雨淋湿了不少。 第二节课开始上课,弥只有放弃寻找继续回到教室上课。 后桌君面无表情地看着弥的背影,有一缕被打湿的长长黑发顺着对方转头的动作落在了他的课桌上。后桌君看着,忽然一叹“老师。”他站起身来,看着讲台上也淋了些雨的老师“我感觉不太舒服,可以去保健室呆会儿吗?” “你一脸本大爷想找个地方偷懒的表情跟我说你不舒服?”还穿着运动服的班主任同时也是棒球社的管理老师,他刚从棒球场冒雨跑回来,就见后桌君明目张胆的请假要去偷懒“你倒是说说你哪里不舒服?” “啊哪里都不太舒服啊,上次地震留了点伤到现在也没好完,一下雨就感觉腿脚酸痛呢。”后桌君演技浮夸的做出了一脸本大爷好难受的表情。 老师一缓,似乎也想起这个学生在地震中受伤,请了那么长的假才重新回到学校,说不定还真有没好完的地方。他表情松了些“那就去吧,不过你可别想偷懒,放学之后我会去问保健室的老师的。”他动了动嘴唇,又放软态度“还有,如果你真不舒服,就快点让保健老师送你去医院。” “是是。”后桌君已经自觉朝教室门口走去“老师你这么啰嗦会嫁不出去的。” “谁要嫁出去了啊!”性别为男的班主任老师不爽地朝后桌君的背影吼道。 弥还坐在自己的位置,刚拿出书,她看着后桌君懒散的背影,并未多想。 下午本来就两节课,最后一节课上完,弥得留下值日。 “弥怎么愁眉苦脸的?”刚擦完黑板,弥就听见自觉留下来帮她整理教室的纲吉在她耳边轻声问。 “弄丢了点东西。”弥轻描淡写的带过,想到那也许找不回来的手链,脸色又忧愁了些。 多了人帮忙,值日很快就完成了。这段时间基本是雨季,大家也都带着伞。弥撑着伞刚走出教学楼,就在大雨中隐约看到前面模糊的身影。 越走近,那不算陌生的身影就越清晰,他没有打伞,淋在雨中。 “后桌君……”弥侧头看了身边的纲吉一眼,看对方没有奇怪的情绪表现在脸上后,赶紧小跑过去,伸手将后桌君遮在伞底。 “不是说伤还没好吗?”弥看着完全已经淋湿透了的后桌君,皱眉“这么淋在雨里是想再回去躺几天吗?” 弥的雨伞不大,将后桌君遮到伞底后,还有意保持礼貌距离的弥慢慢被淋湿了背部,但很快纲吉就遮住了她的背。 “没什么……”后桌君抹了抹脸上的雨水,雨水顺着脸颊沿着下巴滴落在地上,在男生身上很少见的长睫毛也覆着水珠。 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努力找个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的东西,为什么要冒着雨跑出来,为什么要像个笨蛋一样,可是后桌君表情平静地看了一眼弥身边的纲吉,伸出了手。 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中,一根同样覆着水迹的链子静静的躺在手心,那尾闭着眼睛的水晶鱼像是在笑,十分安心的模样。 弥低敛着睫毛看着后桌君手上的手链,风雨声太大,已经淋湿了她的鞋袜,拿着手中的伞也像快被吹翻。她伸手捻起后桌君手心的手链,不解地看着对方“为什么?” 尖利起来的风声模糊了弥的话,也模糊了后桌君的回答。 她只记得她在那一霎那仿佛看清了那张始终记不清的脸,那双同她一样墨黑的眼眸映着光黑亮分明,眸底沉得令人心颤。 “嘛……我明白的,毕竟我不是主角。” 第六十八章 弥隐约感觉到她原本认定的友情已经缓慢脱轨了。 手链被弥握在手里,水晶鱼闭着眼睛亲吻她的手心。站台外面的瓢泼大雨未有见小的趋势,远处公交车缓慢地开过来,车门打开的声音和雨声糅合在一起,湿了的鞋袜穿在脚上让弥有些不舒服。 她离开前,把雨伞留给了后桌君。说不上有什么原因,只是对方替她找回了手链,又淋得一塌糊涂,就算再想划清界限,也没得冷漠至此。 公交车上也有很多水迹,上上下下的路人们将脚底的雨水踩进了车里,到处都是潮湿滑腻的水。 “会冷吗?”耳边传来纲吉的关心,弥转过头就看见纲吉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已经淋湿的她的身上。 看弥有些茫然的眼神,一路牵对方过来的纲吉也没说话,继续握住弥的手,那双色泽温暖的深棕眸子比之平常的热切显得有些平淡。 弥无暇多想,低着头看自己湿透的学生鞋发起呆来。 在离居民区最近的站台下了车。雨势不小,风也极大,一把伞根本遮不住两个人,在站台逗留了一会,风中夹杂着雨水吹进来,转眼就把两个人淋得湿透透的了。纲吉牵着弥看了一眼远处被雨水朦胧了的居民区,虽然他也已经被淋湿了,可这样的大风大雨不要说冒雨前行了,直接走到雨中都会被雨水淋得眼睛都挣不开,而伞只有一把。 弥拉了拉纲吉牵着她的手,指向余光瞟见的街道小店。 纲吉很快明白弥的意思,将弥护在怀里,用手上这把已经快被吹得伞架反撑的雨伞带着弥走向了那家棕木招牌的咖啡店。 咖啡店很小,店内的柔光打得朦胧,这样一个地段并不是适合开咖啡店的好位置,所以里面也冷清得可以,若不是这场雨,怕也不会有其他的顾客。纲吉和弥进门,站在迎宾毯上尴尬的清理被水淋湿的衣服。店主从柜台前抬起头来,看到他们两个这幅模样,也没有开口赶人,微笑着说了一句欢迎光临。 揪了揪头发上的水,弥目光扫了一眼店内确认了一下洗手间的位置,见店主没有嫌弃他们的样子,才小声对纲吉说“先在这儿等雨小些吧。”她对店主露出一个善意的笑,情理当中的点了两份热奶茶。 现在显然不适合坐下来喝奶茶,纲吉将伞靠在门边,和弥走向了洗手间,一路在木制地板上留下湿湿的脚印。 男女分开的洗手间前有一块大镜子,弥取下衬衣上的红色蝴蝶结,拉了拉自己湿湿的长发。 她旁边的纲吉一声不吭的拧着衣角,唇角抿成一根直线。 “阿纲?”弥看着镜子里的纲吉,轻声问道“你怎么了吗?” 纲吉抬起头,刚好对上镜子里的弥看过来的视线,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表现出的情绪不太对,放松了表情回答“没什么。” 却满脸写着有什么的表情。 弥梳理长发的动作缓了缓,回想了一下之前的事“是……因为后桌君?”她小心地问。 纲吉不说话了,他自顾自的抓了抓被打湿后柔软地垂下来的棕发,像是在生闷气。 弥伸手去牵纲吉的手,示好一般轻轻摇晃对方的手臂“阿纲,别在意,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啊。”弥靠过去,将纲吉的手臂抱在怀里“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也一直只有他一个说得来的朋友,所以之前察觉到,才会觉得有点不敢置信。” 纲吉低着头,表情晦暗不明,似乎并没有被弥的话所安慰。 弥眼眸流转,又做出思索的表情,然后试探着问“阿纲在在意什么?”看纲吉低着脑袋不说话,又问道“不能跟我说吗?如果是生我的气,至少让我知道为什么,也让我解释一下啊。” “……弥觉得感动吗?”沉默半晌,纲吉忽然生硬地开口,见弥做出困惑的神情,他继续说“他冒着风雨给你找手链。” 果然还是因为后桌君。 “阿纲是什么意思?”弥尽量将语气放得轻柔。 “因为,弥一开始跟我交往……也是因为‘被感动了’这样吧。”听弥反问,纲吉情绪起伏有些大的继续说,只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抬头看到弥缓了嘴角的笑容,有些慌乱却又不肯先低头的抿紧了唇。 “所以呢?”弥咬了咬下唇,明知故问。 她觉得自己的感情正在被质疑,凭白地就从心里抽走了一块地方,这种感觉让脾气甚好的弥也有些恼火起来。 两个人都死倔着没有先说话,倒是店铺里又像来了躲雨的客人,轻微的谈话声传到这边来。 弥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对峙’,转头走进女卫生间,她步子太快,甚至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只是她身上的水迹没弄干净,湿漉漉的学生鞋接触干燥的瓷砖地面,没走几步就就一下滑倒在卫生间的瓷地砖上,身体摔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纲吉还站在外面的镜子前面,他下意识伸出想挽留弥的手还僵在半空,就听见女卫生间里传来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熟悉的痛呼。 “弥?”纲吉担心地快步走到女卫生间前确认,门被弥推开后并没有关上,所以他很快就看见了跌倒在地上的弥,她还坐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捂着脑袋,缩着肩膀一动不动。 “你还好吗?”纲吉为难地看了一眼门上女卫生间的标示,踌躇了几秒还是不放心地跑了进去“是摔倒了吗?摔到头了吗?痛不痛?” 一连好几个问题抛出来,倒叫被磕到了脑袋的弥回答不及了。 “你怎么进来了。”弥看着纲吉挪开她的手,心疼地揉着她被撞红的额头“想被当成变态吗?” 说话间,一阵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忽然从外面响起来,正在快速的靠近。 刚扶起弥的纲吉猝不及防地看着门口,高跟鞋的声音已经越加靠近了,现在跑出去估计就要落实弥刚才戏言所称的变态称号了。方寸间,弥立刻推着纲吉走进了女厕所的隔间,快速关上了隔间门,高跟鞋的落响随即响在了厕所内部。 突然被推进厕所隔间的纲吉一时间松了一口气,又猛然察觉自己正呆在什么地方而满脸燥红起来,他措手不及地看着靠在隔间门上的弥,被弥回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真是尴尬死了。 听着那双高跟鞋进了隔壁的隔间,办完事之后慢悠悠地走出了女卫生间,很久不曾这么慌张的纲吉整张脸都被涨得通红。 “还记得上次地震时,我给你打的那通电话吗?”弥靠着身后的隔间门,忽然对纲吉说。 “?”纲吉已经满脑子空白,此刻一时半会更是想不起弥到底说过什么,手忙脚乱的低声说“弥,我们出去说吧。” “不。”出乎意料的,弥非常干脆的拒绝了纲吉的建议,坚定的回答“就在这儿。” “……”纲吉手足无措的站在坐便器前,和弥的距离近得往前倾就可以拥抱。他示弱地看着弥的眼睛,弥却不为所动地回视他,这么眼神交流了一会,他似乎意识到了弥的坚持,迫不得已地叹了一口气“弥想说什么?” “记得我上次说的话吗?”弥平静地和纲吉对视“‘明明只想证明自己很爱对方,说出来的却全是伤人的话’,因为互相在意,所以才会重视和对方有所关联的一切,结果却变成了互相伤害。” “有些东西不提迟早会变成心里的刺,我不想这样。” “你刚刚说的话,我很难过。”弥抿着唇看着纲吉的眼睛“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听弥又提起了刚刚引发矛盾的问题,有意淡化刚刚所发生的事的纲吉一默,确实如弥所说的那样,现在要真含含糊糊的带过了之前的问题,那这件事确实会变成他心里的刺。 “抱歉……我不想让你难过的。”纲吉伸手抓住了弥的双肩,那双深棕色的眼眸深深看着弥“我不该那么说……对不起。” 弥没有说话,似是还在等纲吉说完。 看弥显然不打算放过他,非要刨根究底的模样,纲吉难堪地笑了笑“我只是很不安。” “一开始的时候,弥就和那个人的关系最好。你们在某种程度上很像,班里的同学谁也不接触不理会,却偏偏对彼此并不排斥,反而有种默契存在。”纲吉苦笑着“那个时候,班里的同学就觉得你们大概会在一起吧,我那个时候也是这么想的。” “在一起之后,我也对那个人觉得不安,如果没有和弥生死相依的那半年,我想我在你心里比不过他。”纲吉缓缓放开了抓着弥肩膀的手“太在意了,甚至太嫉妒了,所以后来才会慌乱的逼问了弥的心意,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那个时候,我觉得真是太好了,你也是喜欢我的。” “可有时候还是会觉得不放心,如果那半年和弥在一起的人不是我,如果保护了弥的人不是我的话,现在弥所喜欢的人,是不是也就不是我了呢?”那种酸涩的心情在心里蔓延的感情,难过得像是连内脏都被腐蚀了“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就忍不住焦躁起来。” “哪里有那种如果,这是早就已经发生了的事啊笨蛋。”弥低声说着,怒其不争地瞪了纲吉一眼。 纲吉挠着后脑,无奈地笑着“抱歉。” “抱歉没用,我已经生气了。”弥语气硬梆梆的回答“就为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如果来怀疑我的感情,我现在很生气,泽田纲吉。” “诶?!”纲吉呆愣地看着弥,像没想到向来温柔宽容的弥会真的生气,他抓住弥的手,笨拙地安慰着“你……你别生气,我不会这样了,弥你别生气。” 弥偏过头去,一副我不听解释的冷硬表情。 纲吉连声的试图讲和,哄了好一会,弥才扭过脑袋来“以后再这样怎么办?” “不会了,我保证。”纲吉立刻端正好态度这样保证道,随即诚恳地又说“我错了。” 弥的表情放软了一些,她伸手抓住纲吉的领带往下扯,直到纲吉被动地微微弯腰凑近弥的脸,才被推在了关着的坐便器上“我不知道你会这么不安。”他听见弥低声这么说,坐在了他的腿上。 “所以我也该说一声抱歉。”她双手搂住纲吉的脖颈,声音低媚得犹如甜蜜的焦糖“这算是补偿。” 随后而来的吻淹没了一切感知。 第六十九章 弥是二十分钟前到的。 那个时候,穿着玩偶装散发气球和传单的人还没到,周围也有一些亲密的情侣。花坛边的月季开得漂亮,绯红的花瓣层层叠叠的展开。弥百无聊赖的看着,计算着过了多长时间。她站在公园的花坛边上,等纲吉来。 穿着玩偶装散发气球和传单的人已经发完了手里最后一只气球,给了一个穿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那女孩发现了弥在看着她,转过头来对弥羞涩的一笑,牵着气球线跑开了。 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弥拿起手机,犹豫再三,还是发了个短信。 ‘阿纲,还没到吗?’ 风变大了些,吹动弥的长裙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脚上的小高跟让持续站立的弥有些不舒服,她看了看远处的长椅,还是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了擦花坛外围的瓷砖后坐在了那里。她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纲吉还没有回她的短信。 公园里的人不少,却也并不吵闹,耳边最多的是孩子们追逐时的笑声,一声声的十分清脆。 弥身前的道路很宽,偶有人们来往走过,却都不是弥在等的人。 天光有些黯淡,风大了些,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弥坐在花坛边,看着手里的手机,如果纲吉有事来不了,至少能抽空给她一个电话。 半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弥给纲吉打了一个电话,手机那边传来等待的嘟嘟声,嘟,嘟,嘟,和心脏跳动的频率一模一样,响了一会后,逐渐转成忙音。 没有人接电话。 要去他家找他吗?……可是万一他正在来的路上怎么办? 那就再等一会吧。 闲得发慌,弥翻开了手机里的短信一条一条的查看。原本用来和姐姐们联系的手机,能用得上的场合也并不多,可是自从谈恋爱之后,短信量和通话量开始呈直线条的往上升。从一开始互相的问好和小心翼翼地聊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再到后来几乎每天一报告日常的琐碎。 弥的手指点开了昨晚的短信会话,素净简单的白底屏幕上,几行小字跃然而出。 原本聊着作业,对方就忽然问她今天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去公园。 双休日的公园,蓝天白云,草木花卉,宁静安谧,和喜欢的人牵手闲逛,光是想想似乎就有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 ‘好啊,到时候见。’ ‘嗯,不见不散。’ 也许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导致他耽搁了时间,弥盯着那个‘不见不散’想着。都这么说了,所以一定会来的吧。 弥都不知道自己在盲目的坚信什么。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对老人从弥面前互相搀扶着走过,弥看着他们缓缓走开的背影直到消失。有个奇怪的家伙来跟弥搭讪,弥疏离又淡漠的拒绝了他。有个孩子把发卡落在了弥脚边,弥将发卡还给那个孩子引来对方真诚又稚气的一笑。 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 弥又给纲吉打了一次电话,这次并不是忙音,对方关机了。 弥看着短信界面上的‘不见不散’,一下子有些失落。 天空的颜色越加阴籁,明明还只是下午,却像要到傍晚了一样。风变得更大了,晦暗的天色中,似有风雨欲来。 弥叹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真是不喜欢秋天。 弥看了一眼公园的出口处,大抵是察觉到了天气的变化,公园里的很多人都逐渐朝外面移动,人群自出口处四散开,没有人往里面来. 弥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修长白皙的手指,透着粉红的指甲被修剪得很圆润。她恍然想起这双手曾被称赞过,在去年的冬天,他们初三的时候。那天下了雪,她出门得急,忘了带手套,然后一双手被冻得红通通的,在回家的路上,纲吉一边皱着眉唠叨着她少有的粗心一边把他的绵手套给她戴上。 ‘弥的手很好看,万一被冻伤怎么办?!’ 他又气又急地捂着她冻得有些麻木的手。 好看吗?弥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管怎么看好像都就那么一回事而已啊。可想到对方当时的神情,弥平直的嘴角就忽而勾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带着凉意的鹅毛细雨飘到弥脸上,一下就勾回了弥的神志。她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从花坛边上站了起来。白色长裙被细雨浸出浅色的小点,弥拉了拉亚麻色的针织外套,迎着风朝公园另一边的小商店走过去。 雨声还很小,没有变大,弥买了一把浅色的雨伞,站在细雨中望了一眼无人的公园。 他可能不会来了。 也没必要再接着等下去。 弥撑起雨伞,雨点落在伞面布帛上发出细细密密的轻击声,温沉而厚实。正这时,一个人影从逐渐变大的雨幕中跑进公园来。他气喘吁吁的奔跑着,停在了弥之前坐了好久的花坛前,似乎意识到这个公园的人都离去得差不多了,他一边转头四顾着,一边撑着膝盖喘气。 他的体力早就没以前那么差劲了,累成这样想必是跑了很长一段时间。 “糟糕了。”弥控制不住地笑起来,努力抑制住自己看见对方时瞬间欢欣起来的心情,不至于失态到甩开雨伞扑过去。平静如死水般毫无波澜的情绪忽然活泛起来,一圈一圈的沿着血脉游荡,弥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强烈而有力“我好像……完全沦陷了……” “真是完蛋了……”弥轻声呢喃着。 那个举目四望的家伙很快就发现了撑着雨伞站在雨里的弥,然后快步跑过来,即使隔着雨幕,弥也能猜出他脸上会有的表情。 “弥!”他快步跑过来,被小雨打湿的棕发恹恹地垂在垂着,深棕色的眼睛焦急的看着弥“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他跑得太急,又手忙脚乱的解释,一时间竟然岔了气而说不出话来。 弥将手里的雨伞举过去,将纲吉也笼罩在伞下。 “抱歉,今天爸爸回来了,说要带妈妈去休假旅行。”纲吉急匆匆地抓住弥的手,紧张地看着弥“我送他们去机场,手机又不知道被蓝波藏去了哪里带着大家跑了,我身上又没有钱,只好从机场那边一路跑过来。” “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纲吉说完,才发现弥一直噙着笑望着他。 弥温柔的目光缓缓抚慰了纲吉的焦躁,他不由也平静下来,静默着对视了一会,他伸手把弥搂在怀里,低声说道“我刚刚没看到你,以为你走了。” 弥手里还拿着雨伞,动作笨拙地回抱住纲吉,放缓了声音回道“我也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怎么会不来呢?”纲吉闻言,有些闷闷的回道“我答应了你会来的,我一定会来的。” 雨终于变大了,敲击着雨伞发出绵密的雨声,周围的景物被雨幕被模糊,将伞下的他们隔绝于另一个世界。 弥从来没有对自己的感情有过如此清楚的认知,她总担心着这种感情有着干涸的一天,或许什么时候如此互相喜欢的两个人就形同陌路了,所以她尽力的珍惜着这种感情,小心的攥在手心,不吵闹不蛮横,不放纵不疯狂,不想用任何方式去消耗这种喜欢,小心翼翼的维护着。 可是现在她忽然想通了,或许是在看到对方气喘吁吁的冲进公园时忽然激烈起来的心情,几乎想不顾一切的拥抱,亲吻,想把对方揉进自己骨子里,也或许是对方温柔珍重的拥抱,她忽然发现纲吉从不勉强她呀,他是多温柔地在迁就着她的小心,也在软化她所有担心。 弥就觉得自己真是完蛋了。 就算以后可能真的会分开,就算会因为各种事情无法再走在一起,她却已经没办法顾及以后了,她现在只想和这个人在一起,不再压抑的付出全部,一边不安着,一边幸福着。 谁知道以后呢,谁清楚以后呢,万一他们真的能永远一直都在一起呢? 倾盆大雨之下自然不可能继续约会,弥和纲吉乘了公交车回了家。即使拿着雨伞也被吹了一身雨水,这个雨季的雨水霸道得不像话,衣服都浸湿了的弥跟着纲吉回到泽田宅。 “弥等下,我去给你拿毛巾。”习惯使然,即使爸妈都外出了,纲吉也下意识的把弥带回了自己房间,他跑去浴室那边拿大毛巾,把弥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弥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又发现窗外飘进的雨打湿了地板,于是连忙关上了窗,顺手拉上了窗帘。纲吉的书桌上意外的摆着意大利语教材书espresso,弥想随手翻翻,又发现自己指间满是水迹。 纲吉很快快步跑回来,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稳重,他把毛巾搭在弥身上,似乎没意识到自己也被淋湿了,继续问弥“弥要不要去洗个澡,我去找妈妈的衣服,你应该能穿……” 他的话还没说话,就被踮起脚尖的弥吻住了嘴。 濡湿的唇舌缓慢地勾勒着唇形,年轻气盛而有些把持不住的少年抓住弥的肩膀努力的想坐怀不乱“别闹我了,弥。”他声音有些低哑,还是关切地看着弥“现在可不是夏天,你这样会感冒的。” 弥放开了身上的毛巾,任由毛巾滑落在地上。她朝纲吉的方向走了两步,看着纲吉被逼退两步然后绊住床角坐在了床边,才一只脚跪上柔软的单人床。 弥双手撑在了床上,看着身下窘迫的纲吉。她眉眼间全是介于少女和熟女间青涩的风情,却如少不经事的孩子般稚嫩地问。 “阿纲,我们要不要做点坏事?” 第七十章 “……坏、坏事?” 纲吉迟钝地看着弥,他被动地躺在弥身下,对方长长的黑发滑落在他的脸颊。明明弥的黑发未干还透着凉意,却无端在脸上引出一股燥热来。纲吉还没反应过来,却已经下意识的明白了什么,心脏再次失控地剧烈跃动起来。 他想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时候的弥,她眼神专注得像全世界只看得到他一人,脸上带着羞涩的红晕却偏偏露出了十分坦率的表情。她的语气和说的话都那么无辜,可却大胆的直接袭击了他。 弥双手撑在纲吉肩膀两边,她空出一只手顺了顺耳边的长发,明明是很随意的动作,可这个时候无论她做出什么动作都像媚到了骨子里的撩拨,意味不明的黑眸带着说不清的吸引力隐晦地注视着他,满载着让人心动的魔力。 “好不好?”她压低嗓音问,比起是在征求意见却更像是蛊惑人心,纲吉感觉自己的阵地已经完全失守了。 “……弥?”内心正在蠢蠢欲动,可纲吉还是稍微克制了一下,出声试探了一声,他声音有些干涩,发出弥的名字后咽了一口唾沫,喉结性感地上下滚动。 “嗯。”弥发出极低柔的鼻音,她拿起纲吉的手放在脸颊边,也不急着直入主题,而是引诱对方和她一起沉沦一般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清纯和妩媚极端矛盾的融合在一起,在那张美丽的脸上开出引人沉迷的花。 弥的眼睛还和纲吉对视着,却侧头将嘴唇磨蹭起了对方发热的掌心。她侧脸白皙干净,在拉起窗帘后无端氤氲起满室暧昧的屋内也显得很是无害,可她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纲吉的手心。 火药被引燃。 手心的麻痒感瞬间像电流一样窜进了纲吉的血脉之中,带着触感般轻微的麻痹感直接从手掌痒到了心底。 怎么办。 纲吉推着弥的肩膀瞬间换了上下之位,被引诱的少年青涩而莽撞的发泄着心中盘踞而起的冲动。 根本忍不住。 他意乱情迷地亲吻着对方,手摸索到对方的手,无意识地十指紧扣。 呼吸交错着,蜿蜒下一系的绯红,在胸膛中像烟花一样爆裂绽放的爱意使胸口剧烈起伏。细腻的肌肤和炽热的掌心纠缠不清,抹出满手燃烧的胭脂。思绪混乱不堪,再也记不住该如何温柔,一味地想占有,想弄脏,想看对方控制不住地发出甜腻的声音,甚至贪得无厌地想看见对方只为自己疯狂的模样。 拥抱、亲吻、契合,灵魂在歇斯底里的高歌。 少年贪欢,食髓知味,一下午和一晚上就莫名其妙的从手中消失了,弥被第二天清晨的光映到眼睛,才清醒着找回了意识。 动一下就浑身酸疼得厉害,她都不知道自己被拉着做了多久,小小的单人床让他们的距离拉不出多大,即使睡过去了也是相拥的姿态。手捡起落在床边的手机,弥疲惫地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忘了给姐姐们发在外留宿的短信,才将手机放在床头,困难动了动身体将头埋进纲吉怀里继续补觉。 肌肤相贴的温度平白的叫人上瘾。 纲吉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他茫然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怀里的弥,用表情深刻的诠释了‘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之后,昨天的记忆才在脑海中开闸,他脸一红,害羞又餍足将抱在怀里的弥搂得更紧了些。 第一次吃荤的感觉大概不赖,导致他抱了一会之后就有些蠢蠢欲动。 “唔。”游移在脸上的吻让弥皱了皱眉,从梦境中醒过来。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纲吉,哑着声音发出了像幼猫一样细哑的叫唤“痛……” 从窗外洒进来的日光钻进窗帘的缝隙落在弥的脸上,像精密的绒绣。纲吉停了动作,有些担心地低头去问弥“痛?”他追问“哪里痛?” 弥抿了抿唇,用被子遮掉自己发红的脸。 不该怕自己弄伤他而放弃用指甲挠他的背的……弥有些泄气的想着,怕会伤害到对方,结果一直死死揪着床单枕头承受的就变成自己一个人了,该让他知道自己多痛的。 “弥?”见弥用被子盖住头,不知情理到说不定连这方面都不怎么懂的少年一股脑地拉下了被子,担心又固执地追问“怎么了?哪里痛?” 弥燥红了整张脸,羞窘之下真想一脚把对方踢到床下去。她沮丧地叹气,还是转移话题道“阿纲,我饿了。” 看出了弥是在转移话题,纲吉犹疑地看着弥“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吃的。”说完,他动了动,还是又说“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弥点点头,就看见对方起身了。 虽然已经发生了那回事,但在理智清楚的情况下完全袒露自己的身体还是很害羞,纲吉局促地去捡地上的衣服,发现弥也不自在地用被子蒙住了头,才赶紧穿上衣服。 看着纲吉离开房间,弥赶紧撑起身体想要下床穿上衣服,可没想腿脚软绵无力,才刚想站起来就直接跌坐在了地上。木质地板发出一声不重的闷响,却足够让还没下楼梯的纲吉听见,纲吉闻声快步返回,紧张地推开门就看见了还摔倒在地上的弥,长长黑发逶迤至地板半遮半掩的露出部分光景。 弥一惊,速度飞快的拉下被褥裹在了自己身上。 “……”纲吉脸红着停在门口。虽然只一瞬,可他还是眼尖的注意到了弥身上的齿痕和指印,星星点点的暧昧绯红覆盖了身体大部分敏感面积。 太粗暴了。 “……弥,你你没事吧?”找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纲吉走进房间。明明已经做了那么亲密的事情,却不知道为什么比以前还更容易羞涩了些。 纲吉的目光乱晃着,扫过地上凌乱的衣物和套套,忽然就看见了浅蓝床单上的斑斑血迹。不多,但在颜色素净的床单上格外显眼。纲吉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看向弥,将弥从地上抱起来“弥不舒服吗?”他问得困窘,又不敢说得太直白。 纲吉对这方面实在了解不多,所以看到血迹才想到弥之前说的痛,方才紧张起来。 弥被抱回床上,宽松的被褥中露出她纤细的小腿“唔。”她含糊的应着。 “那……我先去给弥放点水,你先清理一下?”睁大眼睛征求弥的意见,深棕的眼眸湿漉漉的非常可爱。 弥局促地胡乱点头。 纲吉连忙愣头愣脑地跑去浴室,放了一浴缸的水,才又回来把弥抱过去。 “弥一个人能清理吗?”纲吉问还裹着被褥的弥,通红的脸到现在还没消. 弥被放下来,扶着浴缸勉强维持站立,她瞅了纲吉一眼,小声问“你要帮我?” “弥不舒服的话,我可以帮忙的。”他耳根都红了。 “你先转过去。”两个人都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什么,彼此也都看过一次了,可这个时候偏偏就是矫情得不得了。弥看着纲吉转身,才松开被褥,忍着腿软的酸痛跨进浴缸里,背对纲吉做好“唔,好了。” 背后静了好一会,弥才听见拖鞋在地板上移动的声音,又缓又慢,像踩在心里。弥低头看着淹没到胸口的水,黑发在水里缓慢的浮扬着,如同慢动作舞动的缎带,好一会,弥才听见水声从身后响起。 他掬了一捧水,淋在她肩头。 浴室里很安静,气氛攀附着热腾腾的雾气氤氲。 泽田纲吉和香取弥相识的第四年,他们那个什么了。 第七十一章 香取宅多了一条夜晚不许外宿的规定。 即使在纲吉家休息了一天,可那明显别扭的走姿简直是个人都能看出不对。佐子提出了不许外宿的规定,在大半姐姐的默认下确立并被执行,带着弥看付费频道的奇犽被施以了禁一个月甜食的残酷惩罚。 “果然还是不行,弥。”商业街的街头,纲吉听弥说了姐姐们的规定,皱起眉这么说道“我今天送你回去吧,弥的姐姐们会做这样的规定,一定是上次没有妥善处理,让她们觉得我是没有担当的人了。” 本就是成长期的少女,弥再次发现衣柜里的衣服不合身之后,只好出门去买衣服,顺便加上了没什么时间见面的纲吉。 弥也有些轻愁“我不同意你上次送我回去,就是怕出现其他问题,姐姐们的脾气都很护短,看到我那样走回去,一定会狠狠收拾你一顿的。”说着,她握紧了和纲吉相牵的手“银子姐姐可是能在十招之内完胜云雀学长的人,更别说其他姐姐了,我实在很担心。” 看纲吉不说话,弥只好看向街边的店铺“好了,原本今天应该和耀姐姐读通史的,好不容易能在开学前能找到机会再见一面,先陪我买衣服吧。” 说罢便拐进一家大型服装超市。 导购小姐微笑着说着欢迎光临,热情地走了上来。她显然对应付这种年轻小情侣非常有经验,一边把纲吉弄到旁边坐着翻杂志,一边给弥介绍本季度的新款,游刃有余的推荐了几套衬和弥的衣服,弥还没来得及多思考什么就被推进了试衣间。 真是热情得叫人难以拒绝呢。 弥感叹着,也就脱下了衣服,打算换上手上这套浅棕色的暖绒春裙。弥将头发拢到一边,试图将裙子后面的拉链拉上,可不知道是不是卡住了,怎么拉都拉不上去,弥怕弄坏裙子,小心地打开了门想让导购小姐帮她看看。 外面很难热闹,因为这种服装超市的衣服都物美价廉,对比起街边的高档品牌店来说非常经济适用,所以店里的人流也来来往往的不少。弥开了一条门缝想找导购小姐,却看到对方已经招呼起了刚进门的客户,店里的服务人员似乎有些紧缺,一时间没导购小姐注意到她,反而坐在一边等弥的纲吉看到了弥。 “弥。”纲吉的声音在不算清静的环境里传过来,弥看到他从椅子上起身走过来,询问道“怎么了?” “拉链,好像卡住了。”弥还是开着一条门缝,手将敞开的领子捂好。 纲吉回头看了看,也是看到导购小姐还在忙,便回过头看向弥“我帮弥看看吧?”他问着,一手轻轻地推了推门,弥顿了顿,还是放开抵着门的手让对方进来。方寸大小的试衣间对两个人来说有些逼仄了。 弥转过身去,露出还没拉上拉链的后背“是卡住了吗?” 身后没有声响,弥刚想回头,就感觉身后之后的掌心贴上了她后背的皮肤,顺着身体的曲线滑到腰侧。腰间的软肉敏感得不行,刚被碰,弥就一僵着下意识的往后一个肘击。 毫不留情的力道。 弥听见身后一个闷哼,对她毫无防备的某人被击中了腰侧后吃痛地蹲到了地上。她捂着自己的腰回头,有些别扭,又看到纲吉可怜兮兮地蹲在地上而有些心软“不要偷袭我。”她有气无力地说,还是蹲到了地上“很痛吗?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纲吉蹲在地上缓了缓,才小声说“我想你了。” “?”弥露出没听清的迷惑神情。 “我说——”纲吉直视着弥。刚刚还是很正经的想帮弥看看拉链,可来看到后背那一片白皙的肌肤,映着试衣间里的灯光反射出一种让人想亲吻的心动感来,他下意识的就想起了上次的事情,想起了纠缠的温度和甜腻的呻、吟,刚开荤就被强行重新吃素的少年有些欲求不满“——我好想抱你。” 听明白了对方的抱是什么意思,弥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这里可是外面啊。” 纲吉蹲在地上,十七岁的少年,疯长的个子比弥还高了,可他却一脸气闷地蹲在地上,执拗地看着弥“如果弥今天出不来,那我一个假期都看不见你吧。”他像个赌气的小学生一样“而且今天过去了,还要熬到开学。” 弥也蹲在地上,苦恼的和纲吉对视“外面那么多人,阿纲,你觉得这里可以吗?” 纲吉眨了眨眼睛,举起手指提议“那我们换个地方?” “我是临时出来的,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弥比起手指算了算“我们约定地点然后乘公交来已经花了十多分钟,衣服还没买完,还要坐公交回去,你觉得这点时间能做什么?” “速度快的话也不是不行啊。”纲吉试图挣扎。 “多快?”弥歪头反问“如果你是指像第一次那样秒交的话也许可以。” “都都都说了是第一次啊!我之后就没那样了!”纲吉很快歪了重点努力解释,然后垂头丧气地蹲在地上,求欢被拒的模样有点萌。 再然后整个人都有些焉了的纲吉帮弥弄好了拉链,试了几件衣服觉得还合身后,弥和纲吉走出了服装超市。 “接下来要回去吗?”纲吉暗搓搓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似乎意识到还有机会,重新打起精神。 “还要买点东西。”搞不清楚这个年纪的少年对那种事的冲动,弥毫不留情的戳破了纲吉的脑内妄想。 纲吉一脸人生无望的跟在弥身边,然后随着弥拐进了一家内衣店。 ……内衣店? 惊觉眼前的商品货架摆着什么的纲吉急忙想退出店外,可店主已经迎了上来“买内衣吗?”她异常开朗地问。见弥点头,又看见纲吉和弥交握的手,便理所当然地问向了纲吉“男朋友君喜欢什么样的款式?” “诶?”纲吉懵懵地看着店主“不是……那个,为什么问我。” 看着满脸窘迫搞不清状况的纲吉,店主暧昧地笑笑“说什么呢?你的意见当然最重要啦。”她朝站在旁边的弥眨眨眼睛,又看向纲吉“毕竟是穿给你看的嘛。” 不要把这种话说出来啊! 脸皮还没厚到这么直白的被第三个人说出这种话还不介意,纲吉恨不得自己凭空消失在原地。他试图和弥说他先出去等她,却见弥迎着店主的笑容,心领神会地点头,无辜地转头反问他“阿纲喜欢什么款式?” 你也不要一找到机会就调戏我啊! 纲吉红着一张脸,感觉视线放在哪里都不对,偏偏手臂被弥抱着,想落荒而逃都没机会。 “别这么害羞嘛。”店主开朗地笑着,从货架上取了一套内衣出来“据说从男性为女友选择的内衣能看出男性的潜藏性格哦~” 她兴致勃勃地掂了掂手上的肉色系带内衣和丁字裤“就像选这套的男性,一般那方面都比较狂野。”她语调暧昧地起伏着“不过你的女朋友的身材很棒,穿什么都很适合啊。” 感觉自己踏入了比丧尸世界还要可怕的成年人世界,只想和弥一起偷偷做点羞羞嗒的事情的纲吉君表示他脸都快烧着了。特别是这会儿弥还特别无害地继续问“阿纲觉得这款怎么样?” 不对啊!为什么弥一点都不害羞啊!每次看到他出糗她就好像不知道害羞这两个字怎么写了一样非要先调戏他一把再说,调戏他这么有意思吗?! 看到纲吉满地上找缝想把自己钻进去的表情,弥终于低低笑开,她放开纲吉的手“阿纲不适应的话,可以去外面等我。” 看着纲吉如蒙大赦的飞快转身出门,弥才转过头扫了店主手里的内衣一眼。 “好纯情呢。”店主姐姐朝弥挤眉弄眼“才交往没多久吧?” “两年了。”弥笑着回答,脸上也起了些红晕“虽然也有点想知道他喜欢哪款,不过他的脸红得好像快爆炸了一样。” “没关系,以后总会适应的。”店主又取了几只货架“每个风格都试试,总会知道他喜欢什么的。” 弥看着门外面红耳赤的纲吉,羞赧地低声回答“嗯。” 等弥试好尺寸买好内衣出门,还拎着弥的购物袋的纲吉已经没那么羞迫了,他动作自然地接过弥手里的袋子。一手拎着几个袋子,一手牵着弥。 “我要准备回家了。”弥轻声说着。 “我送你。”看到绿灯亮起之后,纲吉牵着弥的手过了马路“我也有话想对弥的姐姐们说。” 弥看着纲吉的侧脸,想想姐姐们不至于下手太黑太狠,还是呐呐的没有什么。 “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她们。”纲吉侧过脸看弥,眼里氤氲着恰到好处的专注和温柔。 “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第七十二章 天色还没大亮,深蓝的天空还处在破晓前的沉寂中站在泽田宅的邮箱筒上,看着盘旋于天际的雄鹰。他伸出手,训练有素的鹰便往下俯冲,离地十几米后缓慢减速落在了纤细的手臂上,收起了翅羽。 嘴角噙着微笑摸了摸雄鹰的羽毛,然后取下鹰爪上绑着的小木棍。 五厘米长的空心木棍,直径一厘米左右,属于小孩子的细小手指取出了面前的信件,缓慢展开。明亮温暖的死气之炎燃烧在署名处。 看完之后收好了信件,转头看向二楼还处于黑暗中的房间。 他那个提出愿意提前熟悉并着手处理家族事物以换取继续留在并盛就读高中的废柴弟子还在熟睡。前几天送弥回家结果被群殴了一顿,结果在床上躺了三天却幸运地被女方家长认可了,虽然做法看起来很蠢,但也成功达到了目的。 现在的boss还是九代目,在纲吉接手之前,他所审阅的文件都会由九代目再次确认一遍,既是学习也是锻炼看了一眼手里的信函,不过稳健派的九代目显然对纲吉的处理手段是认可的。 没有窥探过彭格利的家族事务,但这也并不妨碍他了解纲吉的方式和做法。 眼见晨光破晓,晨曦的金光照拂大地,映亮了天边的云彩收好信函放开信鹰,转身就沿着庭院大树的树干跳进了纲吉的房间“起床,蠢纲。”他从身后的异次元空间掏出了一只500t的重锤“开学的第一天你就想迟到吗?” 泽田宅鸡飞狗跳的开始了开学的第一天,而这时弥早已经起床,甚至已经完成了晨课,蹭到了耀姐姐身边被喂了一口对方自制的松软糕点。 虽然那条不准外宿的规定还在,不过弥明显能感觉到姐姐们对她的要求放得松了些,也不再手机一响就若有若无地看过来。看时间差不多了,弥也就准备出门了。 没能在碰头的转角看到纲吉,弥发了个短信又耐心地等了一会,才收到纲吉让她先走的短信,末尾还缀着一个苦笑的颜表情。 弥收起手机先行出发,乘坐公交到了学校。 并高建在半山坡,一条道路直通向山脚的柏油路,路上栽满了樱花树,春期一来便灼灼其华地绽开。樱花树下早已围满了各个社团的学长学姐,高三去年走了一届,社团人数不够可能就会面临关闭,所以他们都各自热情地招揽刚进并中的一年级学弟学妹们。 弥踏着樱花走进学校,沉静美丽的容貌让即使知道她是彻底的回家社也没办法无视她的学长们递上了社团宣传单。 弥的前方有几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在一起聊着天,她们讨论着并高的樱花路,说着能考上来真是太好了这样的话。看起来像是一起从初中升上来的好朋友,清脆活跃的讨论声分毫不引人反感,反倒让人觉得很可爱。 临近上课的时间后,渐渐的有招揽社团人员的前辈们收了东西准备回去上课了,不多大多桌椅还放在路边,似乎还等下课之后继续活动。一个抱着一大堆干净剔透的玻璃瓶的少女走在弥身边,不知道是哪个社团的,瓶子里放着各种颜色彩纸的玻璃瓶也许是对方的招揽手段,不清楚作何用处。 打算走进教学主楼换鞋,却听后方一阵阵急促的惊呼,弥回过头就看见一个穿着滑冰鞋的男生莽撞地冲了进来,似乎控制不住速度地露出了惊惧的神情。他从弥身边滑过,带起一阵风,也撞到了弥身边抱瓶子的女孩,顿时那些漂亮干净的玻璃瓶噼里啪啦的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女孩的惊呼和男生不停大叫着让开的声音糅合在一起,转眼那个男生就撞到了弥身前几步那几个谈笑的新生,有两个女孩子被撞倒在一边,藏蓝色的制服裙子里似乎可以看见白色安全裤。而那个男生也撞上了主楼前的阶梯,无法平衡之下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倒,将本来被擦撞到身体后往前扑倒的女孩子压在了身后往后倒去。 女孩子身后的地面是一地的碎玻璃,在阳光的照映下发出惨白的光。 弥松开了手里的书包,任由书包啪嗒一声落在地上。事情发生的速度太快谁都没反应过来,只看见她步伐灵巧地往前一步,长长黑发荡起一个飒爽的弧度,霎那间弥就抵住了那个男生的肩膀将对方推回他能站稳的平衡点上,又飞快地反手拉住了往后仰倒的女孩的手腕。 被拉住右手的女孩顺着身体惯性,险险停在碎裂的玻璃瓶前几厘米,她后怕地盯着眼前闪亮粗糙的玻璃截面,不敢想象自己撞上去会是什么后果。还未等她更惊恐,弥已经放开了站稳后腿软坐到地上的男生,单手搂住女孩纤细的腰把女孩往回一拉。 背景是激烈绽放在枝头最高点的八重樱和如同被涂抹了最梦幻的浅蓝色的天空画布,映进眼里的黑发少女表情平静认真,幽深的双眼却比那背景还更吸引人心。粉色双马尾的女孩迟钝地和弥对视着,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还被搂着腰,对方还在等她站好,就这么傻呆呆地和弥对视。 然后心脏就扑哧扑哧地猛烈跳动起来。 “没事吧?”久等不到对方自己站好,感觉自己一放手对方还会跌回玻璃渣的弥出声问道。 “没……没没没没事!”那个女孩瞬间通红了脸,手足无措地赶紧站好,柔软干净的粉色瞳仁注视着弥。 纲吉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 当时他虽然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却还是没作多想,关心了弥一遍之后就和弥回到了班级。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一个星期之后,那个长相可爱的粉发女孩会抓着她的裙子紧张地站在他身前。 明明胆怯得都在轻微颤抖了,那双眼睛却因为心上人的存在而充满勇气“我喜欢香取学姐。”她抓着裙摆不服输地看着他“我不会放弃的!” 被宣战了。 泽田纲吉感觉自己的心情复杂到想要炸毛。 #持之以恒的占据弥后桌座位的后桌君也就罢了,为什么我的情敌还有女孩子啊# #宝宝心里苦# 这件事纲吉当然是没有跟弥说的,他旁敲侧击的试探了几句,确定弥对那个女孩没有多余想法后,才默默地松了口气盘算什么时候带弥去旧校舍巩固一下感情。然而持续吃不饱的纲吉君注定是吃不饱了,情报搜索满分的粉发妹子总会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弥的方圆二十米之内任何地方,打破他一切阴谋。 #这简直就是个悲剧# #论何时才能吃到肉# 纲吉没想到这场斗智斗勇的暗战会维持到高中生活结束,然而他此时还陷在在学校什么地方都会被发现到底哪里才能和弥更亲密的在一起这回事。而对弥来说,一如既往平淡却温馨的高中生活过得很愉快。 然后有一天,学园祭来了。 其实学园祭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弥也没有参加什么表演,只是班级里承接了鬼屋的活动项目,全班都要加入一起把教室做成一个曲折迂回的小鬼屋。还好班导对布置这个很有经验,很快指点着大家在学园祭前一天布置好了鬼屋。 “什么嘛,根本没什么人来啊。”一身厉鬼装站在门口售票的女同学郁卒地扶着脸。 “时间还早着啊。”旁边一起售票的男同学安慰了一句,也露出了有些无聊的神情。 弥抱着传单站在鬼屋门口,转过头看身边的纲吉“说起来,我们都是在阳光充足的条件下布置好里面的。”她想到现在教室了关严紧拉厚重窗帘的窗户和装上的彩灯小球“不知道现在里面黑黑的会不会很吓人?” “嗯。”纲吉点头,牵住弥的手“光线弄成那样的话,应该不会太差,说不定狱寺君和山本君都会把对方吓到。” “啊啊~又开始了。”撑着脸的女同学看着弥和纲吉“日常秀恩爱真是闪死人了,你们初中起就交往了吧,感情竟然还这么好。” 她鼓了鼓脸,又促狭地笑“怪不得弥人气这么高却少有收到情书和告白呢,看到你们这么好谁都会却步的啦。” 他身边的男同学也跟着笑“反正现在没人,好奇的话你们也进去看看好了。” 弥看了身边的纲吉一眼,想到两个人似乎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亲近过了,便歪着头确认道“可以吗?” “快去快去。”女同学挥了挥手,让弥放下传单“别站在这里伤害我的眼睛。” 弥朝两位同学笑了笑,放下传单拉住了纲吉的手,纲吉也轻声对两个人说了声谢谢,和弥一起走进鬼屋,两个人才刚走进去,走廊迅速地跑近一个粉发妹子。没跑两步就在走廊上一摔,也顾不得自己乱了的齐刘海,软嚅的声音迅速说道“学姐,我要玩这个。” 她指着鬼屋入口,大眼睛认真望着里面的样子萌感十足。 第七十三章 拼凑出曲折小道的塑料板墙在昏暗的灯光里反射出斑驳的暗色印记,掩藏在角落的录音机正发出诡谲的音乐,充斥在整个教室。或许是因为参与了布置,即使处在被灯光渲染出不一样效果的鬼屋,弥也并没有多紧张害怕。 “好像还不错的样子啊。”弥跟着纲吉往前走,仔细地看着墙边的道具和头顶渲染的灯光,只是还没到放置着吸血鬼狱寺的棺材的转角,纲吉就停下了脚步往后看了看。 弥刚想问怎么了,就被纲吉竖起食指在嘴边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在身边的隔板墙上有一个正方形的洞,刚进鬼屋的人说不定会好奇往这里望上一眼,然后就会看见一只脑袋猛然从洞口弹出来。纲吉悄悄打开了洞口所在的隔板,矮着腰也把弥拉了进去。 弥有些奇怪,也还是跨过地上的仿真头颅跟上了他。 刚关上隔间门,弥就听见身后的通道有脚步声路过,感控的小机器立刻抛出了一只头颅,女孩子短促的惊叫声瞬间传过来。弥微微一愣,转头看身边的纲吉,却又因为太黑而看不清,她歪头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小隔间里很黑,又非常狭窄,原本就是放置小机器的地方,两个人挤在里面便没有其他空间了。弥背靠在墙上,双腿微微曲着斜放在地上。她感觉到纲吉俯身过来缓缓搂住她的腰,脑袋搁置在她的颈窝,鼻息温热地打在脖颈上。 “我们不是应该在逛鬼屋吗?”察觉到现在的姿态要是被发现会有多尴尬,弥放低了声音问“太久不出去会被发现的。” “就一会……”纲吉的声音低哑,一手已悄然解开弥的红色蝴蝶结,解开了衬衣最上面的两枚纽扣,轻轻咬住弥的锁骨。 气氛在狭窄的空间中被急促的呼吸搅得浓稠黏腻,弥曲起腿,藏蓝裙摆在黑暗中滑下大腿。她双手按着自己的嘴以免自己不小心发出声音,然后感觉按在后腰的手整个用力将她抬了起来,她惊慌地下意识抓住纲吉,却发现自己被放在了对方腿上,气息交缠。 “你说就一会的!”弥用手抵着纲吉,小声却有力地说着。 “……”那边心虚地沉默了一会,虽然没了下一步动作,却还是固执地抱着弥的腰。教室里还埋伏着其他扮鬼的同学,他一开始躲在这里没曾想要做什么的,只是弥就在他身边,体温触手可及,原本想要浅尝即止,没想到是饮鸩止渴。 “不可以在这里。”弥耐心又说了一遍,她舔了舔有些干的下唇“等学园祭结束,再换个地方好吗?” 压抑的低喘在诡异的鬼屋背景音乐声中被弥感知,她不敢乱动地坐在纲吉身上,扣上衬衣的纽扣。 “……好。”她终是听见他声音粗重的回答,温柔地跟她妥协“让我缓一缓,弥。” 在黑暗中重新摸索着打好自己的蝴蝶结,对方过高的体温从薄薄的夏季校服中透过来,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开学之后虽然天天都能见到,却不是那么有时间能两个人呆在一起,自从上一次之后,还没有再…… “我可以参加一个社团的,这样的话就可以晚点回家了。”弥忽然小声说道,她伸手试探着摸向纲吉,小心地触碰对方的脸颊,弥低头探向纲吉。即使眼前一片黑,纲吉也有感地抬起头来,他手指抚着弥的长发,两个人安静地接吻。 “弥……”弥听见纲吉模糊地叫她的声音,从辗转的唇舌中发出来“高中毕业之后,就订婚好不好?” 弥睁开眼睛,有些愣怔地看着眼前的黑暗“手机带在身上了吗?”她突然急声问。 “诶?”纲吉慢半拍地回答,跟不上弥突转的节奏“怎……怎么了吗?” “让我看见你!”弥急声说着,语气严肃“这里太黑了,让我看见你!” “可是我把手机放在更衣室了。”纲吉这么回答,听见弥有些着急地翻找手机的声音,他被弥的情绪带动得有些紧张起来。弥还在摸索着自己的口袋,却见眼前忽然亮起了一簇火焰,暖橙色的火焰燃烧跃动着,照亮了小小的空间。 那双金橙色的眼眸沉静而镇定,温暖又耀眼的颜色在狭窄黑暗的空间里熠熠生辉,他开口说话,冷静压沉的声音还带了些情、欲未消的沙哑,性感到难以招架“弥,怎么了?” 弥还跨坐在纲吉腿上,她看着靠在墙边的纲吉,又认真又专注地说了一声“……好。” “?”纲吉不甚理解地看着弥。 “这是很重要的事,我想要好好看着你回答。”弥注视着对方色泽迷人的金橙色眼眸,满脸认真地说着“订婚的事情……我说,好。” 最后一个字说得郑重又温柔。 那双似乎永远都波澜不惊的金橙双眸微微睁大了些,映满了如此认真的对待他的求婚的弥。明明是在这么偏僻黑暗的地方,没有戒指也没有玫瑰,如此草率地说出口的求婚,得到了对方如此郑重的回复。 纲吉看着眼前的弥,燃烧在额头上的火焰微微晃动,他眸光胶着在弥脸上,突然动作利落地弯腰起身,将弥反压在地上。他双手撑在弥的身体两边,沉声说“我要你。”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弥,声音低哑压抑“我现在就要你!” “?!”弥一惊,然后后挣扎起来“你刚刚说不在这里的!” “我反悔了。”纲吉面无表情地看着弥,弥的推拒未曾让他后退半点,额前燃烧的火焰衬映得他目光坚韧。 “什么呀?!”弥有些脸红地皱起眉“如果被发现怎么办!” “那弥就小声一点。”纲吉在鬼屋背景音乐中靠近弥,目光往下游移“别忘了这间教室里有多少在扮鬼的同学。” “不……唔嗯……”由于空间过于狭小导致背部被压在地上,而脑袋半抵在墙边。弥忙乱地推开对方伸进她衬衣内部的手,搂住纲吉的脖子试图起身。或许是看出了对方的坚定,她小声妥协“让我在上面……” 最后还是在小黑屋里来了一发……唔,或者不止一发。反正当弥出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怎么面对售票的两位同学脸上暧昧的笑容了。 高中生活平淡幸福或许对纲吉来说还要加一句饥一顿饱一顿。习惯一个人呆在自己身边,习惯了动动右手就能牵到对方,习惯了在转头时看到对方的微笑。那细细生长起的幼苗逐渐攀枝错节地包裹了整个心脏,任凭时间如何冲刷也依旧洗刷不掉那令人不可自拔的魔力。 原来世界上也会有这样的感情,像是永远都不会疲惫,不会厌倦。 春来一起赏樱,她捧着茶杯黑眸柔软地望着樱花,忽而笑着小声说了什么,牵扯着他的衣袖低低笑开来。夏来一起去海边,尽管和同伴们一起吵吵闹闹又总是出现各种意外,可她仍会安静呆在身边,陪着他一起烦恼。秋来落叶满地,她踮起脚尖亲在他的脸颊,在落日的斜阳中一起牵手回家。冬来大雪纷飞,他牵着她过马路,然后把自己的围巾一圈圈的缠在她脖子上,直到连下半张脸都遮在了围巾下面。 这对像永远处于热恋中的情侣在高三毕业那年订了婚,由于男方暂时很穷所以连戒指都没有,在同伴和双方家长到场见证的情况下举行了一个很小的仪式,简单到差点让人以为这就是和平常无异的聚会罢了。 弥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东大,令人觉得可怕的是纲吉居然也考上了。在姐姐们的建议下,婚礼定在了大学毕业后。 以为订婚了之后就能很快结婚的泽田纲吉君知道自己还要再等四年后已经么有任何表情了。 高三结束那年的冬天尤其冷,大雪也铺了厚厚一层。各自在家里呆了一段时间,却终究是不耐烦电话短信联系的两个人约在了商店街。雪下得那么大,勉强清扫出来的街道也很快覆上一层雪白,稍不注意就会跌倒,可是两个笨蛋还是拉着手一起逛街。即使路上无几人,大多商店也关着门,可这对未婚夫妻还是一边被冻得脸都木木的了一边轻声聊天。 离别前一个浅淡的拥抱和亲吻,任凭身后茫茫大雪。 就算知道以后还会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时间,也无法习惯在转头时看不见对方的脸。 那些幸福的日常在谁都没注意的时候就跑出了老远,看似清浅的在光阴上永恒的镌刻下来。 在一个地方遇见一个人,于是便一见倾心。 第七十四章 “那要不要一起住?” 弥盯着短信界面上的最后一条聊天短信微愣,心脏却突兀地漏了几拍,她下意识地单手绞住了自己胸前的长发,掩饰性地挠了挠脸颊。 刚刚还在聊着东大的事情,去东京读大学的话就要提前申请学校宿舍,能不能申请下来是一个问题,搬进去了还要和别的同学一起住,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别的问题。弥这么发过去,纲吉很快回到。 ‘听说已经替我准备好了公寓。’ ‘那要不要一起住?’ 两段话发得太快,手机嘟嘟抖了两下就浮现出来,让弥准备打字的手顿时停了下来。 ——这是在邀请她同居吗? 电话那边的纲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发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急忙想解释,可是删删改改还是不知道该发什么才好,眼看弥那边没有回应,他有些着急地迅速拨通了弥的电话。 “喂?” “弥你听我说,我的意思是,如果申请宿舍很麻烦的话可以来和我一起……”他说着说着又觉得自己说得很奇怪,又连忙改口“不,那个,我没有其他意图的,只是说这样能互相照顾到比较方便,万一有什么事的话……” 似乎是发现自己不管怎么解释都只表达出了一个意思,纲吉悲痛地捂了捂脸,无力地说“你别误会。” 弥从客厅桌子上顺了一个苹果,然后缩在沙发上一边啃苹果一边听纲吉手忙脚乱的解释,见纲吉最后苍白的辩驳了一声,她才微笑着开口“我知道。”弥吞下果肉,轻声说“你想说你不是抱着想要同居的目的邀请我同居的。” “……”纲吉那边似乎想说什么,弥几次听见欲言又止的气音,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弥笑起来,把弄着自己头发“可是不管目的是不是一样,结果总是一样的呀。” 手机那边的纲吉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放低了声音,像是怕被谁听见了一样小声地问“那,可以吗?” 那小心又期待的语气让弥心里一软,她也跟着放低了声音,柔柔地回答“可以啊,未婚夫先生。” 弥的语气低柔,却有一种酥麻感触动了神经,简单的几个音节像轻飘飘的羽毛,却一下子落在了心底。电话那边的纲吉静默了一会,最后忍不住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来。 就那么十几天的春假,眼看又要四月开学。弥早早递交的宿舍申请还没有回应,看起来也是石沉大海。等到东大开学,弥拉着自己的行李第一次离开了并盛,离开了渐渐脱离依赖的姐姐们。 并盛并不是多大多出名的地方,又靠海靠山,地铁高快一直都没建起来,弥离开的时候也是坐的巴士,纲吉倒是因为要住公寓而提前过去熟悉安排了,所以也只有弥一个人走。 “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吧。”看着弥拉着她的拉杆箱,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的佐子这么说道。 “嗯嗯。”她身边的鸣子使劲点头“绝对不能被别人欺负了哦。” 临别前拉着聊了几句,最终鸣子还是和其他姐姐看着她上了车。巴士缓缓的移动,往柏油路的另一头开去,逐渐隐没在远处苍翠之中,谁都没说再见。 “不告诉她可以吗?”佐子看着巴士消失的影子,这么说道“在她成年后,姐姐计划结束的事。” “等她假期回来再说吧。”鸣子摇头,又笑道“不过还好,在离开前还是找到了能托付她的人。” “还有四年呢。”佐子不轻不重地打断,又转头看了一眼靠在墙边不说话的阿寺“我记得那会,好像有人并不赞同他们在一起。” “诶——?”鸣子也睁大眼睛看着阿寺“有这种事?” “那两个家伙一开始交往的时候是打算瞒着我们的。”佐子双手环抱胸前,神态平淡“好像就是因为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姐姐们不允许她早恋的事,而据我所知,恐怕有些人担心的不是她早恋,而是担心她恋爱的对象。” “现在才问这个不觉得太迟了吗?”阿寺从墙边站起来,直视佐子和纲子。 “刚好想到而已,顺便问问。”佐子眼眸沉潜。 对视许久,阿寺才轻声说道“十代目的意思。”她低敛眉目,似有忧虑“她从一开始看到这个世界的十代目时,就有一种焦虑感,不管是因为姐姐计划还是因为弥,她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他们两个。” 姐姐们的谈话弥无从得知,她乘坐的巴士已经上了盘山公路。车窗外的风景一晃而过,春日的暖阳晒在身上也像快把人一起融化掉一样。旅途闲适,弥看了看手机,她是下午出发的,估算自己大概傍晚才能到东京之后,便靠在随着行进的动作而微微晃动的车窗上打起盹来。 车身晃动着,暖阳高照着,弥很快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耳边车子引擎的噪响也慢慢沉下去。 温暖的午后令人昏昏欲睡,眼看过得缓慢的时间也在小小颠簸中飞速划过。太阳渐渐地移了位置,可半睡半醒的弥却忽然感觉到一阵险些将她从座位上颠下去的巨大颠簸,心惊肉跳地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差点被甩下座位的不止是弥,周围乘客也大多从昏睡的状态中回神,有些甚至小声的抱怨起来。巴士的微妙的倾斜着,不知道是不是陷到了什么低矮的地方。 司机打开驾驶座的门下了车,有几个乘客也将头伸出窗外查看“什么?车子爆胎了?” 这声叫喊让车子的议论声更大,不过也没有人先离座,还在等司机回来。 “不好意思,各位乘客。”司机神色不太好的上了车“车后轮碾到了钉子,爆胎了……” “公路上怎么会有钉子?” “那这辆车还能继续走吗?” “怎么这样啊,我还要赶飞机呢!” 一时间疑问和抱怨声此起彼伏,甚至把司机大叔后面的话都淹没了。 司机大叔兢兢业业的站着,看样子都要准备来个土下座谢罪了“十分抱歉,我已经打电话给运营社,他们会尽快赶过来修理这辆车。” “我们现在离东京还有多远?”之前说要赶飞机的女乘客问道。 “我们目前连东京周围县区的首都圈都还没靠近。”司机大叔老实回答着“客人您赶时间的话,可以往前步行到下一个县,大概走半个小时的样子,就可以叫到车了。” “那修理人员要什么时候才能到?” “这辆车是东京并盛的直通车,我们已经离并盛很远了,所以修理人员是从东京那边过来的,还要两个小时。”司机大叔擦了擦汗,本来就不是多有钱的企业,自然也就没有在中途设置过修理站,原本有什么问题可以在沿路的修理站解决,可刚好出事的位置正在靠近首都圈外的远郊,除了小小的便利店外根本没什么能换轮胎的地方。 弥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也许是路上为了照顾他们这些昏昏欲睡的家伙,车子开得慢了些,现在已经快五点半了,修理人员来需要两小时,不算修理车子的时间,来回最少四个小时,那时候天都黑了。 车子里又怨声载道起来,司机大叔弯腰鞠躬“真是非常抱歉,刚才社长已经吩咐过我,如果有乘客要下车,我们公司愿意退还车票,给大家带来的困扰我们非常抱歉!” 司机大叔诚恳的态度让异议平息了些,也不再有人冷嘲热讽地说什么了,有几个人很快退票下了车。 弥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老老实实的等着。东大的开学日期有好几天,她也不担心自己会迟,刚想给纲吉发短信说明自己会吃些到,弥就发现手机右上方的信号栏变空了,她顿了顿,看信息发送失败后将手机放回了包里。 等维修人员来两个小时,修理车子又是三十分钟,到达东京的时候已经十点整了。 弥拖着自己的拉杆箱在街头下了车,夜色下的大都市光怪陆离,是与夜里的并盛完全不同的浮躁喧嚣,来来回回的人群如同游走在黑夜中的兽类,脸上映着各色的霓虹,热闹非凡。 口袋里的手机连响了几声,弥掏出手机一看,才发现已经多了几十个未接电话,从六点开始不间断发出。 弥接通电话“阿纲?” “弥!”手机那边的声音猛然松了一口气,然后紧接着问“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 “啊抱歉,车子在半路坏了,所以耽误到现在才到。”弥拉着拉杆箱独自一人停在街头,夜里的冷风吹过让弥缩了缩肩膀“之前打算给你发短信,可是手机又没信号了,刚才到了才拿出来。” 纲吉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后问了弥目前所在的位置,弥看着路牌大概告诉对方之后,就停在了街头等纲吉来。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即使独自一人第一次到外面的城市遇到这种事也不曾惊慌害怕,心情静得彷如死水。 有一对情侣从弥身前路过,女孩捧着一大束玫瑰,艳丽精致的妆容在那张显得稚嫩的脸上,衣饰打扮成熟得完全能把弥衬托成一个小孩子。弥闻着冷风中玫瑰枯萎的香味,微妙的体会到了一种大都市的不同来。 弥看着街对面的玻璃橱窗,那上面映出的长发女孩穿着单衣和长裙,黑发和棉外套都长长的垂及大腿。镜子里的女孩显得娴静又娟秀,她的美丽含蓄的压抑在夜色中,被冰冷的空气包裹着,显现出一种与大都市的格格不入来。 身边人来人往,可镜子里的女孩却一直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像一座雕像。 “弥!”一声呼喊让弥转过身来,她收回淡漠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自己熟悉的影子。看到那个人踏着路灯的光芒披星戴月地穿过人群朝她跑过来,弥心里一动,也拉着箱子快步走过去,她扬起一个笑容,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弥像一直孤苦无依地漂泊在海上的一艘船,即使不曾害怕过自己终有一天被浪打翻,却还是会为避风的港湾而感到温暖和安心。 “你吓死我了。”一靠近,纲吉就把弥抱在怀里,不过毕竟还在外面,他抱了一下后很快松开,转而去接弥手里的拉杆箱“没事吧?饿不饿?” 弥牵住纲吉的手“回去吧。”她微笑着轻声说“外面好冷,带我回去吧。” 第七十五章 纲吉的公寓在靠近大学附近的学区房,非常清静优雅的小区,还需要门卡才能进入。小区很安静,弥被纲吉牵着进入公寓楼,电梯稳稳地停在了十二楼的位置。这样一个地段的公寓房,想必是价格不菲。 弥看着房门口的绿色盆栽,宽大的叶片上蔓延着细细的纹路,纲吉很快打开了门,拉着弥进屋。 “不知道有没有少准备什么东西,缺什么的话我们可以明天一起去买。”纲吉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给弥,自己也换下了室外鞋。 弥打量着室内的装潢和布局,随手将身后的门关上。 纲吉今晚是煮的面解决的晚饭,等了弥那么长时间,面也早就在锅里糊成了一团。脱离了奈奈妈妈后刚开始学习自立的少年很多地方都显得很青涩,大概是以前也少有接触生活琐事,就算买了料理书和菜也做不出一顿适合的晚餐来,弥还在厨房的垃圾箱里发现了被抛弃的炒焦的菜肴。 “阿纲,你前几天都是吃的什么啊?”弥将锅里糊掉的面条倒掉,放水冲洗起糊在锅底的面条残渣。 “那个啊……也没什么……”纲吉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虽然泽田奈奈有给过他生活费,但除了这所公寓是源于他未来另一重身份而免费提供给他的之外,剩下要支付报名费和日常开支,所剩的钱真的不多。刚开始因为不会做饭而在外面解决了之后,发现以东京的物价这样下去可能会把自己坑了,他才会想到学做饭,但这种东西显然不是一本料理书都可以变成厨师的,再三失败后还是开始与面条为伍。 “好了,至少现在你拐到一个免费的厨娘了。”弥打开冰箱看了看,拿出一些青菜来。 “弥会做饭吗?”厨房不是很大,纲吉就跟在弥后面转来转去,好奇地问。 “嗯。”打开了柜橱确认东西摆放的位置后,弥拿出了炒锅“没有电饭煲吗?” “……”纲吉一脸空白地看着弥。 “那有米吗?”弥歪着脑袋再问。 纲吉连忙点头,殷勤的打开从橱柜里拖出一包开封过却显然没用过的米。 看着弥找不到适合的炊具后直接用汤盆开始洗米,手脚利落的又烧了半锅水,然后将洗好的米倒进去“弥是要煮粥?”困惑地看着弥开始洗菜,纲吉问道。 “没有电饭煲就这么这么做了啊,虽然程序比较麻烦,但煮出来的饭也很香。”弥拿着汤勺搅着锅里的弥,防止粘锅“虽然这几年我都没怎么进过厨房,不过该怎么煮饭炒菜还不会就这么忘掉。” 纲吉站在原地看着弥伸手将长发束在身后,将锅里煮软的米筛出来。锅里还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冒出的热气逐渐洇湿反射着灯光的白色瓷砖,毫无人气的厨房逐渐变得温暖起来,不止源于燃烧的灶火和冒着热气的米饭。 纲吉一下从背后抱住了弥的腰,刚筛出米饭准备再回锅蒸一遍的弥停了动作“怎么了?” 纲吉从背后抱得更紧了些,头窝在弥的肩颈上,没有说话。 弥轻轻笑了两声,也似乎明白了什么,重新打燃灶火后盖上了锅盖“怎么了,发现自己居然运气这么好,能找到像我这么好的厨娘?” “是啊。”纲吉在弥耳边低声说着,似是感叹似是庆幸“我的运气居然这么好……” 看着弥忙碌的背影,就有一种满足和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 弥很快做好了两菜一汤,由于菜色简单做的也简单,不过两个人还是一点不剩的吃完了。客厅里的电视开着,广告热热闹闹地响着,弥关上了水闸,放好洗洁精后开始洗碗筷,她洗好一个碗就递给身边的纲吉,纲吉接住后过清水清一遍后放进他旁边的橱柜,两个人很快就整理好了厨房。 弥到的时候就很晚了,吃完晚饭后更是已经深夜了,刚走出厨房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弥困了吗?”纲吉在弥身边说道。这间房是两房一厅的类型,有一个主卧和一个副卧,纲吉有些脸红地指了指这几天他在住的主卧的位置“那边是卧室。” “对面好像还有一个房间,是什么?”弥拉好自己放在沙发边的拉杆箱,走过去。 纲吉一顿,满脸耿直地飞速回答“书房!” “这样啊。”弥点点头,低笑了一声跟着纲吉一起推开了主卧的门。 卧室里放置白色大衣柜和一些纯色系的实木家具,整个房间都是温润厚重的质感。飘窗拉得很严实,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房间里king-size的床。 眼看气氛朝奇怪的地方发展而去,弥将自己的箱子放在了地上,找出换洗的衣服“浴室在旁边吗,阿纲?” “啊……在。”他声音微妙的沉了些“弥要洗澡吗?” “是啊。”弥这么回答,记忆里忽然检索到了很相似的场面,于是弥笑靥明媚地看向纲吉“要和我一起去吗?” 轮廓已然分明了的少年微愣,眸色逐渐变得深沉了些,可他还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弥“弥认真的吗?” “啊呀~明明阿纲以前被我这么问的时候还会脸红着跑走呢,越长大就越不可爱了呢。”弥故作苦恼地看着纲吉,抱着自己的换洗衣服朝浴室走去。只是她刚走出房门,就侧头看向纲吉,目光故作轻佻地上下扫视了对方几下,就像简单的几眼把对方完全扒光了一样,她笑了笑,语气魅惑“认真的,要不要一起啊?” 简直要死! 那种诱惑软绵绵的从翘起的唇角和带有暗示意味的眼神中传达出来,他立刻就石更了好吗?! 纲吉悲催的发现自己简直被拿得死死的。 弥先行打开了浴室的门,把鞋脱在门口,她先开了一下照明的防水灯,然后关掉了明亮的照明灯转而开了颜色温暖柔和的浴室保暖灯,才放起热水来。 弥一开始没别的意思的,只是看气氛正好,又忽然想逗弄对方一下,才会出口调戏。 她听见身后的门像被谁打开了,然后慢慢关上,胸口有什么浓稠的东西一下子就有些滚烫起来。灯暖洒在皮肤上温度适宜,弥却忽然有一种焦烤起来的感受,原本伸手试着水的温度都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想要诱惑他,想看他因为自己而失去理智的样子……弥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的恶劣。 爱情啊。 弥将自己的头发拢到一边,脱下了棉衣外套,又举起双手去解单衣后领的纽扣。雾气从热水中氤氲而出,缭绕在整个浴室,附着在皮肤上变得湿润,灯暖温柔的浅橙色光芒渲染着稀薄的雾气。 气氛旖旎而粘稠。 浴缸里的水涌动着,已经放了一半,弥提起长裙子,从长裙中伸出的小腿纤细白皙,她用脚试了试水温,还没收回来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猛然靠近。腰部被搂住了,弥顺从地被推着肩膀转过身,就被压在了浴室的墙上。 “你每次都说下次不会再那么粗暴……”深吻制止了弥还未说完的话,一具身躯完全贴合着她把她压在墙边。 弥睁大眼睛瞪着对方,却见对方一双深棕色的眼睛暗沉地注视着她,那种积压起的欲、望仿佛就要在下一刻就彻底爆发的眼神让弥想笑,她听着耳边浴缸里的水声和对方的喘息低吼,柔软地展开自己的身体,等对方粗鲁地撞进来。 喜欢这个人。 爱这个人。 想要挑起对方的情绪。 想要激烈粗暴的回应。 浴缸里的水已经满溢而出,落在地板的瓷砖上汇聚成一滩,然后颤颤巍巍地流向了滤筒管道。浴室里的灯光暧昧,照映着升腾而起的雾气,温暖高得快将一切融化。 一切归于沉寂。 第二天,纲吉醒来的时候是在新家的大床上,枕头被褥间满是令人心安的薰衣草香波的味道,他睁开睡眼朦胧的双眼,迟钝地看着被拉开的飘窗,窗外蓝天白云景物静美,他伸手往身边一摸,却意外地摸了个空。 纲吉坐起身来看着四周,原本躺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已经不在床上了。他随手抓了抓被睡得四处乱翘的棕发,发现地上的衣服读已经被收拾好了,他旁边的床头柜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套他的衣物,纲吉赶紧穿上衣服,下床穿上拖鞋就开门走了出去。 晨时的阳光正好,从落地窗外面斜照进来,纲吉看到弥站在餐桌边。 她穿着纲吉的衬衣,袖口被挽到小臂上,宽松的男性衬衣穿在她身上有些大,堪堪遮过臀部,胸口的部分则饱满的撑了起来,弧度圆润。她站在清晨的白光中,放下了手中的托盘,黑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落于身前,绸缎一般柔顺好看。 明明只穿着纲吉的衬衣的样子妩媚又惑人,可是站在清晨的白光中又是一阵说不出的清纯干净。 纲吉看了一眼桌上的早餐,朝弥走过去。 “阿纲,早……”弥还没说完,就被纲吉抱着腰放在了餐桌上,纲吉动作自然的抱住弥,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嗅着弥身上薰衣草的味道。 “弥。”埋首在弥怀里的人轻轻叫道。 “嗯?”弥回应。 “我爱你。” “……我也是。” 第七十六章 弥和纲吉早上的时候去东大报名并领了书,得知离正式开学的日期还有几天,两个人就很快转道去买一些生活用品了。 东京的人口密度不是一般的可怕,大街上人头攒动,车道上车水马龙,玻璃大厦上的大型外放广告屏正放着香水广告,弥像突入异世界的爱丽丝一样抓紧了身边纲吉的手。四月的东京还没有回暖,不过接近中午之后也不再像早晚那么冷了,路上已经有穿着冬大衣的人脱下了外套,露出款式新颖的针织衫。 “弥在看什么?”身边纲吉的声音引回了弥的思绪,她转回头回视纲吉,微笑着摇了摇头。 “过马路的时候还是不要看其他地方哦。”纲吉故意板起脸这么说,然后牵着弥的手继续走过斑马线。 弥闻言一愣,然后失笑“什么呀,阿纲当我是小孩子吗?”话虽是娇嗔着,她却也转而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老老实实地被牵着往前走。来往的人群过于密集,他下意识地伸手将弥半护在怀里,以免她被别人撞到。 路边有个女孩正卖着手工制的饰品,不多却精致的饰品陈列在盒子的浅绒里,她就抱着那些饰品站在街边。那些小饰品大多是耳饰,镶嵌着伪装华丽珠宝的人造玻璃石,廉价却美丽,映着阳光闪闪发亮。 弥被那些闪耀的耳饰晃了一下眼睛,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正撞上卖饰品女孩的目光,那个女孩一笑,热情开朗地说“喜欢的话请来看看吧。” 弥还没停下脚步,身边的纲吉却已经反应过来“弥喜欢?”他轻声在弥耳边说,带弥走了过去。 “不,还是不用了。”弥笑了笑“我没有打耳洞,所以戴不上。” “咦?您没有打过耳洞吗?”那个妹子诧异地睁大眼睛“那真是太可惜了,您戴耳饰的话一定非常漂亮的。” 弥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转头看身边的纲吉,纲吉也正看着她,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说话。 最终还是买下了一对耳坠,铂金样式的耳坠垂着细链,下面缀着透澈的水滴。 “真的不痛吗?”刚从打了耳洞的店里出来,纲吉就皱着眉看着弥耳朵上刚穿进去的耳钉这么问道。 “真的不痛。”弥手里还把玩着刚刚买的耳坠,比在耳边“过几天就能戴这个了。” 纲吉伸手碰了碰弥的耳垂,顺手将她的头发别在耳后。看弥的神色如常,也就放下下来“别着急,等它长好。”纲吉朝弥笑得温润,又忽而靠近弥耳边小声道“只是这几天不能咬它了吧。” 被调戏了一把的弥笑了笑,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忍住不给对方一个肘击。 逛了一下午,两个人终于想起正事,才去了最近的百货商场把公寓里需要的东西补足。到了晚上之后,东京褪去了白日的热度,重新变得冷起来,说话间呵出一股白气。 又是书又是生活用品,幸好商场有可以送货上门的服务,两个人才得以乘着夜色走回公寓。临到公寓时纲吉接到了奈奈阿姨的电话,便没有上电梯,弥只好一个人引着送货员上楼,签好分期还款单后开始自己归置起物品来。 她买了一条小熊围裙,做菜的时候免得油溅到衣服上。眼看着天色已黑了,也就直接套上了围裙把新厨具都洗了一遍,准备开始做饭。 打燃灶火,滚油在锅里热舞,溅了些在弥手上,留下一小点红印子。弥揉了揉手,将切好的菜入锅。 厨房的灯光打在厨房通往后阳台的玻璃门上,恍惚的印出了弥的影子,她专注地做着手上的事,神情平静而温暖,像一个温柔贤惠的新婚妻子,围裙上的棕色小熊露出害羞而甜蜜的表情。 纲吉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弥,他动了动被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换上拖鞋,朝房间内叫道“弥,我回来了。” “啊。”弥从厨房里回应,她笑着,就如同真的新婚夫妻一般回答“欢迎回来。” 回到开着暖气的公寓,纲吉脱下了外套挂在玄关边,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一下子从背后揽住弥的腰抱在怀里。早从就厨房瓷砖的反射中看清对方动作的弥没有如纲吉所愿被惊吓到,十分自然的搅了搅锅里的汤,然后举起汤勺吹了吹,试了一下味道。 “尝尝味道怎么样?”尝完之后,弥将汤勺平举到身边,说道。 纲吉还抱着弥的腰,见弥没被吓到有些小挫败,他毫不在意的顺着弥尝过的地方喝了一小口,才点头“很好喝。” “好了,没事干就去客厅里等着,你这样抱着,我还要不要做菜了?”弥重新搅动锅里的味噌汤,让纲吉放手。 棕发的大男孩鼓了鼓脸,蹭着弥的肩头。他看着弥的侧脸,忽然将两只还未回暖的手从弥的薄毛衣下面伸了进去,捏了一下弥腰间的软肉。 “呀!”温暖的皮肤被两只冰凉的手一激,弥立刻就甩掉了手里的汤勺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腰,还没等她有下一步举动,纲吉立刻朝客厅逃之夭夭,同时连标点都不带的快速回答“好我去等着!” “啊这家伙!”弥哭笑不得地看着纲吉迅速在客厅沙发上坐好,目不转睛地望着电视“是小孩子吗?!” 弥朝厨房里四处看了一眼,目光停在今天刚买的辣椒上。那是用来调味的,可是因为纲吉不会吃辣而没用,弥从冰箱里拿出今天在外面买的还没吃完的寿司,挖空后将辣椒酱挤满在里面,才将煮汤的火调小,咬住包好的寿司后含在嘴里朝纲吉走过去。 #你们两个都挺像小孩子的# 弥朝纲吉扑了过去,看对方手忙脚乱的接下她,连忙手脚并用地把纲吉扑倒在沙发上。就如同每次亲近的开场一样,她堵上了纲吉的嘴唇,然后眼神异常温柔地……把嘴里裹着大量辣椒酱的寿司渡了过去。 辛辣感在舌尖炸开,还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弥被他捉弄后还这么主动吻他的纲吉君脸色立刻就丰富起来,他急忙抓住弥的肩膀想把弥推开,可是弥早已搂住了他的脖颈死死堵着他的嘴。吐不出去又忍受不了这种辣味的纲吉下意识地吞下了寿司,而下一刻几乎从喉咙里喷出火的感受让他彻底控制不了力度的推开了弥,大呼小叫地朝水壶扑了过去。 看着纲吉猛灌水的又被拉得使劲吸气的模样,弥抱着沙发上的抱枕笑得缩成了一只虾米。 “弥太过分了!”纲吉的嘴已经被辣红了,眼里还含着生理性的泪水。看着弥笑得嚣张,他直接放下了手里的水杯朝弥扑过去。 “好了好了,我错了。”看纲吉气势汹汹地扑过来,弥立刻识时务的求饶。可纲吉已经把她按在了沙发上,不为所动地按住弥的脸颊固定住她的脑袋后,低头跟她交换了一个火辣辣的吻。 于是最后两个嘴都被辣得通红的家伙在沙发上打闹起来。 “等……等一下!”原本正挤在沙发上打闹着,弥忽然就发现对方不知何时挤开了她的双腿,右手从毛衣下面游了进去。弥放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圈在对方腰的腿,顶着自己被辣得微微肿起来却显得红唇浓艳的嘴唇说道“汤还煮着呢。” 同样是被辣得微微肿起来,在弥身上有些香艳,可不知道为什么在纲吉脸上就有点香肠嘴的趋向。他木着一张脸瞪着弥,一副你把我英俊帅气的脸弄成这样不给福利你就想跑的表情。 弥也木着脸和他对视“等会厨房烧起来怎么办?” 纲吉的表情动摇了一下,然后迟疑着问“不如等它烧起来再说?” 弥安静地按着纲吉的脸把他按到一边。 吃了晚饭,两个人又一起洗了碗,看时间还早就一起搬了椅子在阳台上看起星星来,但显然在东京的夜空找星星有点困难,便退一步看起东京的夜色来。 “开学那天穿你那套黑色的风衣吧?”原本温情脉脉地看着远处的练成一片的霓虹灯光,弥就听见身边的纲吉这么说道。 “为什么?”弥依偎在纲吉怀里没有动。 “那套尺码比较大,帽子也能遮住你半张脸。”纲吉回答。 “嗯?”不太懂对方什么意思的弥反问。 纲吉紧了紧揽住弥肩膀的手,苦大仇深地说“今天看你的人太多了。” 弥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无语地望着纲吉的脸,好一会才缓过来。她安静地想了想,忽然问“阿纲一开始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诶?”纲吉迷惑了一下“你突然问这个,我一下也答不上来啊。” “这个问题需要想吗?”弥从纲吉怀里坐起来,严肃地看着他“话说我一直觉得很奇怪,那个时候的我性格孤僻,对班上的大家都很冷淡,对阿纲也是那样。性格那么糟糕,唯一拿得出手的……” 她想到了什么,不再说。 “弥在说什么啊?”纲吉也急忙坐好“怎么突然就演变成这种状态了。” “总有一天我会老。”弥木着脸看着纲吉“脸上长满皱纹,说话磕磕巴巴,还会掉牙齿,那样也喜欢我吗?” 纲吉因为弥的描述有些忍俊不禁,刚想笑就被弥瞪了一眼,于是他强装正经地看着弥“我喜欢你。”他说着,柔和了声线“等你变成这世界上最好看的老太婆,我也喜欢你。” “好看?”弥不依不饶地瞪着纲吉“果然还是因为脸吧因为脸!” “不,那个……不是啊!怎么会只是因为那种理由呢!”纲吉急忙解释,然后被弥打断“所以还是有吗?!” 纲吉继续解释,最后又被弥打断…… 刚刚还温情脉脉的阳台因为未婚妻的无理取闹而闹腾了起来。 第七十七章 弥抱着书走进电梯的时候,电梯里已经有一个人了。也许是同住这栋公寓的住户,进电梯的时候两个人的视线相撞了一下,对方客气地朝她点点头。 弥也点头回礼,在相隔两三步的地方站好。她刚想去按楼层,就发现十二楼已经按亮了。 弥的手还伸在半空,见楼层已经按亮就停了下来,电梯门缓缓的关闭,将两个人隔绝在小空间里。 “您也住在十二楼?”那个男人跟弥搭话了,他用着礼貌的尊称,话语温润。 “嗯。”弥微笑着点点头,疏远而矜持的回道。 “真巧。”那个男人笑着,暖色系的棕发柔和了男性的气场。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衣站在那里,声线低沉平缓,眼神温和沉静,他脸上带着一抹彬彬有礼的浅笑,整个人看上去温柔而无害“我也住在那一层。” 弥调整了一下抱着书的姿势,三两本专业书籍紧贴在她怀里。她内敛地笑了笑,不说话。 “那个……能请问你的名字吗?”男人态度柔和,噙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弥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书籍,她颇有些迟疑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男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笑容来,显得有些大男孩的傻气,只是他还望着弥“抱歉,我没有其他意思。”他温柔地解释“只是……觉得你很可爱,所以好奇你的名字。” “可爱和好奇名字之间有联系吗?”弥说了进入电梯以来的第一句话,她故意盯着电梯显示屏正在攀升的数字来掩饰着自己话语中的羞怯。 “嗯,对男性来说是有的。”男人坦诚而风趣地回答“毕竟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弥低下了脑袋,意图掩饰自己羞红的脸。 ‘叮——’电梯门打开了。 男人看样子是想出去,又发现弥还站在原地,便体贴地按住了开门的键,绅士地伸手示意弥先走。弥局促地点点头,先行走了出去,男人也跟在后面出了电梯。 这座小区里的公寓楼都是一梯两户,弥住在其中一户,对方想必就是住在对面那户了。有些羞赧的想着,弥从口袋里拿出了钥匙,径直走到自己家门口想要打开门,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戳了几下都没戳进去,好不容易打开门,弥走进屋里想要关上门,就看见那个男人还站在对面房屋门口,笑吟吟地望着她。 “你不回去吗?”或许是对那个男人的风度有了些好感,弥不由扶着门把轻声问道。 “我好像忘了带钥匙。”那个男人露出一个苦恼地笑容,然后很快说道“正准备打电话给物管,我再等一会就好。” 弥扒拉着门,犹豫地抓紧了门把,她有些迟疑地看着站在对面房门的男人,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了?”体贴的男人看出了她的犹豫,浅笑着问道,眼睛里带着隐隐的关切,让人觉得非常和善可亲的态度。 男人的笑容似乎让弥下了决定,她侧身让出一条道“不……不介意的话,到我家坐坐吧,等物管上来。” “可以吗?”男人露出一个讶异的表情,又很快缓下来,一脸长辈般的无奈表情“随便邀请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到独身女性家中,没问题吗?” “不是随便,我们是邻居啊。”弥挠了挠脸颊,回答,又忽而疑问“你怎么知道我一个人住?” 男人脸上的表情一滞,又很快露出有些隐秘的神色,他叹了一口气,貌似坦率地看着弥,认真地回答“如果我说,我已经关注你很久了呢?”他表情有些踌躇,微微皱着眉的模样带着几分忧郁,他对上弥的双眼,温柔而深情地继续说“请不要觉得害怕,我从你搬进来的第一天就看见你了,几次想要和你说话,但都怕会冒犯到你。” “诶?”弥惊讶地看着对方,抓紧了门把手,脸上露出了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 “突然说出这种话让你觉得为难了吧。”男人歉意地笑着“因为工作的关系不能常呆在家里,你也在上学,没办法制造一个浪漫的邂逅,明明还不认识,却说出我已经爱慕你很久这样的话,你一定也会觉得困扰吧。” “不……那个……”看男人露出了低落的表情,弥立刻出声想要安慰对方,她不掩自己心生的好感,单纯的把一切情绪都写在了那双眼睛里“我……没有觉得困扰,虽然……虽然确实觉得有点奇怪,但是,您不管怎么看都是非常优秀的人,倒是我很受宠若惊。” 弥抓着脑袋,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脸色有些泛红。 “您的意思是您不排斥我吗?”男人像得到希望一样追问。 “请别再对我用敬称了,这样好奇怪。”弥拘束地说着,下意识地也带上了敬称“排斥什么的……您这样温柔有风度的人,我怎么会排斥您呢。” “真的吗?”男人有些惊喜地几步上前抓住了弥的双肩,急切地问着。 原本处在羞怯中的弥忽然神色一缓,看着男人的脸正经地说道“你的表情不对!” “?”男人露出了一个有点蠢的表情。 “这个要因为终于钓上了尾随已久的妹子,发觉时机已到的露出惊喜又暗带恶意的眼神。”弥一脸严肃地评审着“阿纲你的表情就像真的暗恋别人又被别人接受的求爱者一样,一点都没有变态杀人狂的样子。” “是弥说那个杀人狂的演技很好的啊,只要完全演成好好先生的样子就好。”纲吉君鼓了鼓脸。 对面的房门忽然一响,走出一个提着菜篮的大婶,她诧异地看着站在门口的纲吉和弥,虽有些不解还是对自己的邻居点头致意了一下,两个人也乖乖地回礼。 见大婶坐电梯下去,弥拉着纲吉进门“都说了表情不对了!”她关上门,带着纲吉啪嗒啪嗒地跑到客厅沙发上,落地窗的窗帘被拉得很严实,电视机上被按了暂停的电影还卡在那里,弥倒退了几分钟,指着电视里终于进到尾随已久的妹子家里的杀人狂说“看,就是那个表情!” 纲吉抱着抱枕坐在一边,忍不住把弥也搂过来“可弥也是一样的,没有半点伪装大学生钓杀人狂的女警样子嘛!” “什么呀,我可是很认真的!”弥炸毛反驳。 “我也很认真啊!”纲吉一脸正经地回应,电视机里的电影已经继续接着演了下去,女警在杀人狂出手时早有准备的打算反制服对方,扭打一番后,本已占据优势的女警忽然被杀人狂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电棒电了一下,随后女警再醒来时,就到了剖尸现场。 纲吉沉默了一下,然后保持自己一脸正经的表情建议道“我们继续演下去吧。” 弥扫了一眼被脱光光打了马赛克的女警小姐,面无表情地拒绝“不要。” 情趣点奇怪的情侣又把一天花在了奇怪的事情上,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完了那部b级cut,然后从此决定再也不要相信店员推荐的所谓爱情电影。 吃过晚饭之后,弥先行去洗了澡,纲吉还在看地上借回来的碟片,雪白干净的袖口映着灯光浮离起一片柔和的光斑来。这是弥今天早上给他买的白衬衫,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看他穿白衬衫。 听见浴室的门开了,纲吉转过头去。 弥正从蒸腾着雾气的浴室里走出来,肩上披着一块大毛巾,洗过的长头发披在身后。她脸色带着红润,睫毛上带着水汽,注意到纲吉的目光后就朝他一笑,纲吉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重了一些。 “我帮你吹吧。”看弥翻出吹风机来,纲吉自告奋勇地接过了吹风机,细致的用毛巾擦好之后,才打开吹风机。 鼓噪的风声响在室内,纲吉摆弄着弥顺滑的长发,嘴边带着一抹笑,眼神看起来比弥还要爱惜。两个人谈论着明天想吃什么,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很快弥就被笼罩在后脑的热气而嗡嗡鼓噪的电吹风的声音催眠,靠着床头打起盹来。 纲吉吹好了头发之后,弥已经困得不成样子。他飞快去洗了个澡,心猿意马的回来时,弥已经抱着被子沉沉睡过去了,说不上是遗憾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纲吉把被子重新给弥盖好,才关上客厅的灯回到卧房,把弥揽在怀里,闭上眼睛。 黑夜沉寂,意识渐渐沉睡的纲吉忽而精神一阵,他突然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飘窗外面。沉默半晌之后,他小心地抽回手,放好怀里的弥,才下床走出卧室。 客厅的落地窗被打开了,夜风吹进室内带起窗帘飞舞。 纲吉带上了卧房的门,看向了站在客厅桌子上的小婴儿。 黑西装的小婴儿用手里的枪顶了顶帽檐,平静无波地看向纲吉“九代目最近身体不太好。” 纲吉皱眉,露出担忧的神色来,再对上的眼睛时,显然已有思量。 “我会尽快申请结业。” 第七十八章 两个人在彼此的人生中擦肩而过之后继续走向自己的人生轨迹,这恐怕是世界上发生得最多的事情,哪怕在那一刻心动或爱意缱倦,也少有人会从自己前行的道路中突然转身,去抓住另一个人的手。 相爱的人都无法保证彼此之间的轨道是否永远能并行向前,那两个人关系一般的人还会被奇怪的命运硬是凑在一起就真是叫人感叹缘分了。 当弥认真上着课时,忽然从背后被戳了一下肩膀,下意识地头也不回地递过橡皮擦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木着脸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后桌君坐在比她高一阶的座位上低头写写画画,他发现弥转过头来之后,特别波澜不惊地跟弥“哟。”了一声。 哟你个头啊! 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大概是看懂了弥的眼神,后桌君挠了挠头发,想了一会又平板无波地憋出一句“你也读这个专业啊,真巧。” 弥木着脸转过头。 下午的课叫人有些昏昏欲睡,年过半百的教授却还认认真真地讲着课,教室里除了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外便没了其他声音,十分安静。只不过没一会,窗外的天空就传出几声闷响,逐渐阴云密布,随后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等到下课,弥才收好自己的几本书看向身后。教室里的同学们都在往外走了,时或和熟识的人抱怨着怎么下起了雨,可后桌君还坐在原位,手中铅笔正在细细地描绘着教室全景,他眼神专注而认真,对自己所画出教室的模版都没有分心再看一眼,就像刚起笔时教室的模样便已记在他的心里。 弥没说话,看着对方描好了光影,算是完成了底稿,才出声问“你报的志愿也是东大啊。” “嗯。”后桌君看着自己手上的素描点点头,然后也收拾起了书“你下午还有课吗?” “没呢。”弥摇头,窗外湿漉漉的水汽蔓延进教室里来,满是初春的凉意。 后桌君从座位上站起来,和弥一起走出阶梯教室,他看上去表情淡漠,说话却显得有些紧张“雨挺大的,你没带伞的话,我可以把伞借你。” “没关系的,我等雨小些就好。”弥笑着摇了摇头“再说我拿了伞,你又怎么回去啊。” “我还有课。”后桌君移开目光注视着地板“而且我住在宿舍,很近。” “真的没问题吗?”弥再三确认,虽然可以打电话给纲吉,可对方也有课,她不想这时候打扰他。 “啊。”后桌君点头“伞就放在楼上的画室,一起去拿吧。” 弥眨眨眼睛,刚想问画室,就听见后桌君夹着书抱在怀里的手机一边发出震动声,一边亮起了屏幕光。那款样式死板的手机和弥用了好几年的小直板有种异曲同工之妙,在手机款式快速改朝换代的今天,都土得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 后桌君接起手机简短的和对方了几句话,继而挂断“我导师在找我。”他朝弥说,犹豫地看着弥,还没等弥说什么,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给弥“画室在顶楼,锁上门的就是,拿了伞之后记得帮我锁门,如果我没过去的话,就把钥匙放在门口的盆栽下面。” 看后桌君似乎有些有要紧的事,弥只好接下钥匙,看对方匆匆离开。 弥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钥匙,听外面风雨之声更甚,便也沿着阶梯往楼上走去。上了顶楼,找到上锁的教室,被严严实实地拉上了厚布窗帘的教室光线晦暗不明,弥走到窗边去拉开窗帘,才得以看见教室全貌。 不大的教室里充斥着松节油的味道,蒙着灰布的画板绕着教室层层叠叠的摆了一圈。旁边摆满了各种颜料,还有一副在支架上只完成了一半的画,只看得见像是绚丽得如同极光一般晕染的色彩,背景却是黑夜中炸裂的土地。 弥终于看见放在矮桌上的雨伞,走过去捡起来。这间教室里放着的作品很多,不像是能在短时间画出来的东西,如果都是拥有着钥匙的后桌君的作品,大概是把他画过的所有东西都放在这里了吧。 弥拿起伞准备离开,却意外被脚边灰布边缘磨散的线缠住了脚,一时动作间竟将蒙着画框的灰布都给扯了下来。弥急忙伸手去捡,也是知道画这种油画有多不容易,她赶紧想把灰布重新盖回去,视线无意识的扫过画中少女的脸,却猛然僵在了原地。 那幅画的光影线条非常浓重,像是只有黑白两色。 画的是一位少女,她穿着破损的中世纪衣裙,露出白皙修长的双腿,侧坐在床上,头靠着墙边。她眼睛上缠着有些发黄的绷带,轮廓却柔美而动人,但在靠近墙的那一边脸颊,却有着一道近乎狰狞的伤口盘踞在她整个左脸上。 少女浓稠的黑色长发铺在身后,有一缕落在胸前,尾端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看起来平静而隐隐带着悲伤,明明伤口狰狞,整张画面却都在演绎着一种极端的残缺美。 弥不敢置信地看着油画上的少女,忽然伸手抚上了自己左脸,她下意识地站起来,急退了两步后被椅子绊倒在地上。 什么啊……那是…… 弥紧紧看着油画里那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呆坐在原地。 太真实了,完全不像是只根据她的脸而臆想出的画面。弥呆看许久,有些僵硬的意识到了什么,她茫然地扫了一眼画室里的被蒙上灰布的画板,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在接触如何荒谬的东西。她伸出手,在离跌在地上的自己最近的那块画板上,拉下了灰布。 画里的还是那个少女。 换了一身中世纪的长裙,也取下了眼睛上的绷带,画里的少女表情认真地伸手在桌子上摸索着。黑眸黯淡无光,她笨拙的用手认识着桌上的东西,这个角度让她脸上的的伤疤更加明显。 这幅画的色彩鲜活了一些,不再那么沉重压抑。 弥从地上站起来,伸向第三幅油画,揭开灰布。 这次是她了。 或者说这次终于是弥所能记得的画面了。 画里的小女孩站在教室里,正对着这幅油画的主人。她湿淋淋地站在那里,藏蓝色裙角还在滴水,她那双好看的黑色双眸无助又可怜,双手也紧紧捏着裙摆,脸上急出了窘迫的红晕。 是开学那一天。 弥不知为何放松了一些,她想继续看下去,可是却有脚步声不期而至。 弥回过头,就看见后桌君站在教室门口,他似乎已经忙完了自己的事。 弥手里还捏着料子一般的灰色布料,身边几幅已经被解开了的画,后桌君的视线缓慢扫过那些画,平静地和弥对视着,沉默蔓延。 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窗户上作响。后桌君走进教室,顺手带上门,然后走到窗户那边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任由风雨灌进来湿了他所处的那片地方。他转过身来看向弥“那些画……好看吗?” “……”弥的喉咙似乎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来。 她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违和感,让她十分难受。放了手里还捏着的灰布,弥想要离开。 “我有一个前辈。”后桌君的声音让弥停下了脚步。她感觉有点慌张和无措,想要离开,又无法挪动脚继续走出去。她感觉后桌君在说什么重要的东西,也许与她有关。 弥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她拿出手机,发现是纲吉打的电话。 “他是个很好的人,虽然总是看着很冷淡,但从一开始,就是他一直在帮我。”后桌君还在继续说着,即使弥的手机铃声还在响也没有影响到他“他的名字,叫安谦。” 一种莫名的预感直击了弥的神经,她明明不知道后桌君在说什么,可那一霎那忽然有种像是电流经过的感觉席卷了全身。弥的手微微一抖,手机落在了地上。 “你知道吗……我到这里来,领取的是杀死你的任务。”后桌君表情平淡地看着弥“伪装成一个或普通或特殊的人,来到任务目标身边,甚至为了不被目标绑定的系统察觉的情况下接近,还要在其他世界多放几个分、身以掩饰身份。” “就像当初前辈他领取的任务一样,用最安全的方法抹除玛丽苏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外面阴雨连绵,连天空都黯淡下来,教室里的光线变得更加微弱“可是,前辈他爱上了他的任务目标,甚至还有了一对双胞胎。” 后桌君从弥前面走过,按亮了教室的灯“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即使我所来是为了杀死你,我也会保护你的。”他转过头来对弥笑,白皙清隽的脸上露出一个温柔得雌雄莫辨的笑容,他五官精致得几近艳丽,和弥站在一起时两张脸无比登对“即使也你也继承了那股力量,但你只要是前辈的女儿,我就会保护你的。” 在因果允许的范围之内。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和我一样大,却说你认识……”弥不再说,退了一步,视线始终固定在已经不再继续响起铃声的手机上面。 “没关系,你不用明白。”后桌君去打开了教室门,示意着谈话已结束。 “跟我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不解释清楚就要赶人了吗?”弥的脸色有些苍白,抬头执拗地看着后桌君。 后桌君已经不再理她,自顾自地捡起了地上的灰布,一一将画作盖好。 走到最后一张油画前,后桌君看着画里面绑着绷带的少女,微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当初回来了,就不至于深陷因果之地。 漫长的时间之后,后桌君终于听见了另一个人离开的声音,他脸上维系的平淡垮了一些,好久才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已经没人的教室“怎么办,你告诉我怎么办好不好……” 他自言自语着站起身来,来到另一幅油画之前,油画上幼时的弥还站在那里,他轻声慢语的念叨着“你说你怎么这么倒霉,摊上那么一对父母,还没出生就被诅咒。天赋好又怎么样,不管哪个时空的你,还不是都活不过二十五。” 说着,后桌君低敛了神色,他神色抑郁,甚至有些悲呛“护你成年已经是她最大底限,你早该死掉的,可就算活下去,又能活多久。” ——我知道你的未来。 在那幅油画的画板底部,或者说在关于香取弥的所有画板底部,都有着相同的一句话。 「我所描绘的任何美丽,不及你十分之一」 第七十九章 闷雷声还在响,雨幕模糊了远景,纲吉从已经没人的教室里走出来,再次回到底楼张望。没有看到那抹熟悉的人影,他皱着眉试图再给对方一个电话,手机冰凉的屏幕触及耳朵,传来接通的声音,正此时,楼上突然传出一阵古老的手机原始铃音,他刚看过去,就看见弥极快地从楼上跑下来。 “弥。”纲吉放下心来叫了弥一声,就看见弥在对上他的目光后一怔,那双眼睛在霎那间沉浮了什么,然后迅速消失不见。黑发少女快步小跑过来,对她露出一个笑容“阿纲怎么来了?” “下雨了,你出门又没带伞。”纲吉回答,又想起刚刚弥露出的异色,他斟酌了几秒,还是问“弥,遇见什么事了吗?” “嗯?没有啊。”弥摇摇头,黑眸坦诚地看着纲吉。 纲吉略微觉得哪里不对,看弥又不像在隐瞒什么,可心里还是有些在意,便问“下课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吧,我那边都已经下课了,怎么现在才下来?” “?”弥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我刚刚……” 她话语迟疑,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似在回忆“我刚刚,好像遇见了谁。”她摇摇脑袋,苦思冥想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怎么一下……有点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算了吧。”纲吉拉开弥揪着她头发的手,然后撑起手中的雨伞将弥揽过怀里,小心地护着弥走进雨幕中“我们先回去。”他说着,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一眼雨中的教学楼。 这场春雨来得急,去得也匆匆,街道边绽放的樱花被大雨零落了许多,和雨水混合在一起铺洒在地上,让人不免觉得有些可惜。纲吉看了一眼天色,深棕色的眼眸微微一转,就将手里的伞推给了弥“弥,今天晚上有点想吃其他的,可以拜托弥去买吗?” “阿纲想吃什么?”弥接过伞,不疑有他。 “呃……比如,鱼什么的。”纲吉思考了一下后迅速给出答案,他认真地望着弥,深棕色的眼眸氤氲着浅淡的光。 弥浅浅一笑“好。” 纲吉露出一个朗然的笑,说话的声音也难掩愉悦“我这边还有点事,那就晚上见?” “可是已经快晚上了呀。”下过雨的天幕还是阴沉着,时针也踩到了五点整的位置。眼看天色不早,弥关心地看着纲吉“阿纲还有什么事吗?” 纲吉挠了挠头发,含含糊糊地回答“我想给弥买样东西,所以,找了份外快。” “嗯?”弥还想细问,却见纲吉已经握着她的肩膀施力让她转过身去,不轻不重地在她后背退了一下“弥就不要问了,等弥回来就知道了。” 弥回过头狐疑地看着纲吉,眯了眯眼睛之后还是拿着雨伞走向市场那边,同时不忘警告“不许做坏事哦。” “什么坏事啊。”现在一听到坏事就容易联想到奇怪的地方,纲吉颇有些羞赧地移开目光。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赶快收起手机迅速朝公寓那边跑去。 弥溜达去市场买鱼,天色虽阴着却也没下雨了,空气潮湿,弥跨过地上的水泊准备回公寓,在离公寓门口还有一条路的时候,她被拍住了肩膀“弥。” 清冷又耳熟的女声让弥诧异地转过身,眼中就映出了一段时间没见的佐子,她身后还跟着阿寺“佐子姐姐!阿寺姐姐!” 弥一时高兴起来,刚想说些什么,就发现佐子和阿寺都是非常沉着的表情,微抿着唇,像有什么事情。 “佐子姐姐。”弥看着离她最近的佐子“出什么事了吗?” “刚刚……我们突然被通知,计划结束。”佐子嗫嚅了一下,还是说出声来,一向平淡的目光望向弥时,多了些不易察觉的柔和“我和狱寺原本就在家里,还得到了些时间,其他人已经过不来了。” “什么?”弥愣怔着反问。 “原本想等你放假回来再告诉你的,在你二十岁成年的那天,那台扭蛋机和我们就会消失,可不知道为什么提前到了现在。”佐子看着弥呆愣的脸,还是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顶,当初那个小女孩已经和她差不多高了“我们也没什么时间了,可能再也没办法见面,你的人生还很长,要善待自己。” 佐子放软了语气“该说再见了。” “佐子……姐姐……”弥手足无措,突然接受这个消息,即使她早早的就有姐姐们迟早会离开的心理准备,也一时无法完全接受。那是她的姐姐们,在她最狼狈落魄的时候出现,陪着她走过人生中最不堪那段时间的姐姐们。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说话的是阿寺,她紧抿着唇,盯着弥的脸“好歹是我教过的学生,不要露出那种软弱的表情。” 弥睁大眼睛,咬着下唇收敛自己的表情,可怎么忍都忍不住涌上眼眶的眼泪。 “我们又没死你哭什么。”弥的眼泪让阿寺脸上的表情不自然起来,他甚至有些把妹妹惹哭的心虚感,急忙故作暴躁以掩饰情绪的抓了抓头发。 来时已花了一些时间,身体的桎聕感越重,还未来得及再说些什么,一条扭曲的裂缝凭空张牙舞爪地在阿寺和佐子身后裂出一人高的高度,如同蚌壳一般似是被强行拉开出一个狭窄的过道,露出里面渗人的漆黑。 “阿寺姐姐。”弥扯住了阿寺的衣袖,紧紧咬着唇看着阿寺。她的声音有些压抑,从湿漉漉的空气中传达到耳廓,一下子就触动了神经。一向对她都是乖巧听话的女孩子,从没因为她冷淡的态度表现出委屈,这还是第一次,这样带着恳求和希冀地叫她。 阿寺表情平缓,或许是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她就这么平淡地回视着弥,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把弥搂在怀里。 “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吗,我们不可能永远陪着你。”她语气浅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总会找到自己想要做的事,不要再依赖任何一个人,谁都不能永远陪伴你。” 身体的重力往后移着,像正被引力巨大的东西强行牵扯过去,阿寺从外套里掏出一副手铐“这原本是你今年的生日礼物,现在提前给你。”她把触手冰凉的手铐放到弥手里,祖母绿的眼眸有些深沉而难得温柔“……再见。” ‘唰——’纲吉拉上落地窗的窗帘,遮住了外面阴沉的天空。 房间里开着暖气,驱散了潮湿的寒意,纲吉看向餐桌上已经准备好的烛光晚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伸手整理了一下衬衣上的领带,骨节分明的手指衬着黑色领带演绎出一种微妙的性感“至少在离开前……”给弥补上一个浪漫的求婚。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深红小巧的绒盒,里面嵌着一枚发出微光的钻戒。纲吉深呼吸了一下,将小盒子放回口袋里。正这时,大门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急忙将灯光关闭,手忙脚乱的纲吉差点久违的左脚绊右脚把自己摔在玄关面前,他赶紧站好,去打开了大门。 “弥,你……你回来了!”第一次做这种事有些羞涩的不自然着,纲吉满脸笑容地看向还举着钥匙的弥。只是下一秒,弥就放了手里的菜,突然像颗小炮弹一样冲到了纲吉怀里,毫无防备的纲吉直接被弥扑得倒坐在玄关的地板上。 “弥……”感觉尾椎骨要裂开了的纲吉呲牙咧嘴地单手撑着地板坐起来,看着突然扑到他怀里的弥。 弥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脸也整个埋在他的胸膛里,纲吉只能看见对方微微耸动着的肩膀,和被压抑得十分微弱的哭声“怎么了……你在哭吗?”纲吉双手抓住弥的肩膀,瞬间抛却了自己的疼痛一样看着弥“发生什么事了?” 纲吉听见弥细弱的抽噎声,胸前的衬衣也很快被濡湿了一块“先别哭了。”他着急地看着哭着的弥“告诉我怎么了?” “姐姐们……”他听见埋首在他怀里的弥出声,声线颤抖带着哭腔“走了。” “诶?”纲吉坐在玄关地板上,右手往后撑着身下的地板,弥则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腰哭着。纲吉手足无措了好一会,才伸手安抚的给弥顺毛。他曾听纲子说过一些事,也明白发生了什么。门还大开着,冰凉的空气入侵进温暖的房间,感觉到弥的体温也有些低,纲吉怜惜地回抱住弥“我们进去说好不好?”他放轻声音温柔地询问。 可弥只是咬着下唇紧紧抱着他。 “阿纲……”良久纲吉才又听见弥的声音,带着哭腔又细又软,凭白让人心软得一塌糊涂“我只剩下你了。” 纲吉张了张嘴,忽然想起来很多画面,只是那些过往闪得太快,他甚至来不及抓住那些片段。纲吉平缓了脸色,抱着怀里的弥“我在呢。”他一字一句认真地说着,深棕色的眸子温柔缱倦,仿佛从骨子里刻出来的温柔。 纲吉将如同抱着水中浮木一般紧抱着他的弥推开,让对方坐好,才仔细地伸手擦干净弥脸上的泪水,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深红的小绒盒。他半跪在地上,将小盒子打开,代表着誓言的银白戒指映在弥眼底。 棕发的青年半跪着,眼神温柔又郑重,比熠熠生辉的钻戒还要夺目。弥听见他开口,声音从振动的声带传出,低沉平缓。 “香取弥,你愿意嫁给我吗?” 眼前的这一幕,背对着燃烧的红烛举起戒指的棕发青年,拼凑成弥生命中最美好的慢镜头。 第八十章 晨曦的光穿透窗帘投进室内,到了生物钟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弥下意识地想缩进被子里,就发现自己被牢牢地从身后抱着,一双手箍着她的腰,她则完全的被嵌进了身后之人的怀抱。 肌肤相贴的温度温暖厚实,弥忍不住转过身去,刚一动腰就酸得厉害,她微微皱着眉忍受着,伸手回抱住对方。 纲吉原本将头埋在弥后颈的发丝间睡着,被弥一动倒微微醒了些,只是他顺应着弥转过来的动作换了个姿势,继续把弥搂在怀里就又快要睡过去。 “阿纲,今早没课吗?”弥哑着声音问。 “没。”纲吉闭着眼睛往下蹭。 弥也还困得厉害,只是她想起了什么,左手顺着纲吉的背往上滑,停在纲吉肩头,她才看见了戴在自己中指的戒指。切割完美的钻石,在晨曦的光中闪闪发光。弥的心蓦地柔软起来,嘴角也忍不住噙着些笑意。 昨晚还发生了什么呢,在那个被补上的求婚之后。弥忍不住开始回想。 纲吉跟她说了他必须要回意大利的事,他说他尊重弥的意愿,如果弥不愿意去,他不会勉强。 最后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大概是弥的动作让纲吉觉得有些痒了,他伸手把弥的手拨到身前,连同弥一起揽在怀里。弥笑了笑,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喉管,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点对方的喉结。 “弥。”纲吉满眼睡意地微睁开眼睛,又闭上,困困地嘟囔着“别闹我。” 弥抿着唇笑起来。她记得自己当时就朝纲吉扑了过去,还半跪在地板上的纲吉直接被她扑得往后躺倒在地上,闷哼着当了她的肉垫。接下来的亲吻和索求激烈无比,差点连门都忘了关,一路从玄关折腾到客厅沙发,墙边,餐桌,然后才滚回了卧室。 愿意啊,怎么会不愿意呢,一想到要分开的话,无论怎么样都不想接受啊。 不过……弥摸了摸鼓胀的小腹,昨晚一半都没做到套套就用完了,当时那种氛围也停不下来,最后全都中出了,吃点避孕药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吧? “弥,不困吗?”折腾得太晚,到现在也没睡几个小时,纲吉都还有些睁不开眼睛。察觉到弥的动作,他不由出声问道,强打起精神注视着弥。 两个人四肢相拥着,短时间内弥也迅速地察觉到了对方的变化,她眨眨眼睛“早上好。”她一转瞳仁,眸光狡黠地流转,却故作无辜“刚醒就这么精神吗?” 纲吉埋首在弥颈间,不动声色地撑起身体转到上位,刚开始同居时几乎每早都要被调笑一番,纲吉也从刚开始的羞涩变得淡定了下来“这是非常正常的事吧,要是哪天不这样了弥才该担心吧?” 弥低低笑着,看着终于有力回击她的调戏的纲吉,拉了拉滑下对方半个背部的被褥。 说实话调戏对方确实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每次弥看见纲吉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样子都能开心好一段时间。可随着对方慢慢适应,竟然有时候还能反调戏回来。察觉到这个程度大概已经不能让对方表露出什么青涩的表现,弥转了转眼眸,小声地说着“我不要,阿纲。” 这种事上还没怎么被拒绝的纲吉瞬时停了手,有点担心地问“不舒服吗?我又弄痛你了?” “也不是啦……”弥低敛着睫毛,去拉纲吉的手,将对方的掌心贴在自己的小腹上“有好多对不对?” “好多?”纲吉不解地反问。 弥无辜而清纯地笑着,微微仰起头靠近纲吉耳边,小声说“你射进来的——我们的孩子呀。” 在调戏泽田纲吉这个问题上从来耻度无下限的弥成功地看到纲吉再次老脸一红,低低笑着从纲吉身下滚开,把自己裹到被子里去。 “弥……不,不要老是说这样的话啊!”纲吉难得的有些结结巴巴,看来真是被调戏狠了。 “唔?”弥裹着被子转头去看纲吉,轻柔地笑“我还以为阿纲会害羞地大叫流氓什么的。” “我又不是女孩子!”纲吉通红着脸辩驳“怎么会说那样的话!” “那换我来说好了。”弥磨磨蹭蹭地裹着被子坐在床上,伸手按着对方的胸膛低声嫌弃“流氓~” 最后一个音在她带着隐晦涵义的游离目光中柔柔地说出来,脸上的表情明明嫌弃无比,可那双黑眸却如眼角生蝶,忽闪着翅膀就要飞进人的心里。 弥递完眼神飞快起身前往浴室“我去洗澡。” 没抓住弥的纲吉在床上悲痛地抱头“怎么又是这样啊啊啊啊啊!” 未婚夫妻俩有些黄暴的早晨私语之后,不得不面对昨晚被他们搞得一团糟的家,不要说弥顺手放在客厅矮桌上结果完全被那什么糊满了的论文,凡是昨天滚过的地方都有奇怪的痕迹出现,最后两个蠢货开始大扫除。 昨晚那顿烛光晚餐完全没动过,只好先放在了厨房。 打扫了一早上才将两居室的公寓重新整理好,下午纲吉陪弥去申请提前结业。 从学校出来,两个人便牵着手慢慢走回了公寓。繁华热闹的大都市还不时穿梭着陌生的语言和异国的面孔,即使非假期,街头的人潮也是蜂拥不断,这个城市的春天似乎只体现在了路边粉嫩的樱花,快节奏得叫人应接不暇。 “弥……”走着走着,弥就听见身边的纲吉叫了她一声,她侧过头去,就见纲吉嗫嚅着一副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的模样。 “嗯?”弥问询。 “嗯,我是说……”打了门卡走进小区,周边也清静了些,纲吉牵着弥的手文“既然不用上大学了……那个,反正我们也订婚了……” 他牵着弥的手紧了紧,侧过头回视弥“结婚也不用再等四年了吧?” 弥眨了眨眼睛,一派无辜“你很着急吗?” 一看弥这个表情就知道她又要戏弄自己,纲吉不想中套,却又想问个答案,干脆反问“弥不着急吗?” 弥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声音轻快“我不着急啊。” 纲吉一时语塞,见弥似乎真不在意,有些气恼地问“弥为什么不着急?” 弥的目光轻柔地扫过纲吉的脸,然后举着自己戴着戒指的手“我为什么要着急?”她抱住纲吉的手臂,偏头靠在他肩膀上“你又跑不掉。” 不等纲吉再说什么,弥掏出手机看起新闻来,等待手机弹出网页的过程中,弥不着痕迹地又看了一眼身边郁闷的纲吉,她笑了几声,踮起脚亲了亲纲吉的侧脸,又重新把目光放回手机上。 被突然袭击的纲吉一愣,看向已收回目光的弥,对方看着手机露出好看的侧脸,睫毛翘起的弧度十分动人,嘴角也噙着浅浅笑容。纲吉一顿,刚觉得自己被吃得死死的的郁闷感忽然就散了下去。 “阿纲。”刚走进公寓楼,看着手机的弥正好出声,只见她问“你知道我最喜欢做什么吗?” “?”忽然被问到的纲吉迷惑地回视弥。 “是测试题的题目哦。”弥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不知道一大串的新闻标题间怎么跳出来一道爱情测试来“上面说在一起久了的两个人会有七年之痒,说起来我们认识也快六年了,来测测。” “弥也信这个吗?”纲吉笑了笑,煞有兴致的数起来“唔,弥会的东西很多呢,不过说起喜欢的,果然是看书吧?” “错了。”听到答案的弥瞬间脸一沉,一副你不爱我了的表情。 “诶?!”纲吉有些无措,显然这个答案不正确让他很出乎意料。 已经走进了电梯,看着电梯门关上,弥迅速地在纲吉嘴角一亲,义正言辞地回答“我最喜欢你了。” 被这么严肃认真的突然告白,纲吉一怔,然后忍不住笑着把弥揽到怀里,心都像被言语中的蜜意浸泡着热水化开,柔软得一塌糊涂“我也最喜欢你了。” 又进行了几道测试题,电梯直达十二楼,两人走出电梯。看着纲吉掏钥匙开门,弥才继续说“最后一题,我们初次见面是在哪里?” 纲吉开锁的手一顿,然后继续推开了门,走进屋内一边换鞋一边回头问“那弥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弥也站进来换鞋,把大门关上。 正当纲吉以为对方会说开学第一天在教室这样太过标准的答案之后,弥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来“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商业街附近,你正在很怂的被勒索。” “?!”微愣,纲吉有些诧异地睁大眼睛看着弥。 那是已经太过久远的事情了,久远到已经想不起当时所处的环境和情况,他只记得自己狼狈畏怯地站在一边,对于同样被欺负的弥半点援手都伸不出,鼓足了勇气刚刚出声,对方却已顺着巷子跑走了。 “你还记得……”纲吉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滞涩,深棕色的眼睛像裹卷了一切浓厚的情绪。 当时对方奔走的背影和自己落寞的心情太过印象深刻,他一直以为弥是不记得他的。 “我记忆力可是很……”弥还没说完就被纲吉按到身后的门上索吻,剩下的话全部咽回了喉咙,手边刚买的菜也一下落在了地上。 “不……等……”被堵住的唇间零散地泄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单词,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突然拦腰抱起。 只未等他多走几步,刚踏上屋内地板看见客厅沙发坐着谁后,纲吉整个人一僵,满脸窘迫地涨红了脸急忙把弥放了下去。弥这时也看见了客厅沙发上满脸天真望着这边的和蓝波。 “阿纲。”刚刚还想跑过去结果被制止的蓝波好奇地看着两人“你们在做什么?” 蓝波身边的也是满脸童稚又好奇的表情饶有兴趣地望着他们。 “我去做饭。”弥迅速的捡起地上的菜拐去厨房,把这个尴尬的场面交给纲吉。 弥是不知道为什么和蓝波会来这里,不过她也无心探询。有蓝波和在,公寓里吵嚷了很多,不过却也热闹,直到弥的菜上桌,才又好好地坐在了一起。 谁都没在弥前面提多余的事,就像真的只是闲来无事带蓝波到处溜溜顺便溜到了东京来。晚饭结束纲吉帮忙洗碗的时候,弥才听他说蓝波会和他们一起回意大利。 晚上洗澡是弥带着蓝波洗的,小孩子虽然精力旺盛又吵闹,却也非常可爱,到了睡觉的点后也就流着口水睡了过去。将睡着的蓝波放在没人住过的客房,弥才看见在客厅搭了一个吊床,自己躺了上去。 “也就这点像个小孩子了。”听弥说完,纲吉松口气这么说着“到了点之后会好好睡着。” “晚饭吃饱了吗?厨房里还有点吃的。”吃饭的时候蓝波吵闹起来,泪眼汪汪地要奈奈妈妈,纲吉只能手忙脚乱的安抚,到最后一桌菜都被吃完了他都还没吃什么。 纲吉朝弥笑笑,然后两个人一起溜去了厨房,顺了好些吃的才又回到卧室。 “怎么把酒也带过来了?”弥看见纲吉手里的红酒。 “昨天买的。”原本是为了烛光晚餐准备的,没想到最后一点都没碰“过几天就要走了,不开太浪费。”他说着,就用开红酒塞的开瓶器折腾起来,纲吉显然是没有开过,弄了半天才把红酒塞打开。 “我不会喝酒啊。”弥眨眨眼睛,看着纲吉倒进杯子里的液体。 即使隔着一个房间,两个人也压低着声音说话,怕吵醒了外面的。 “其实我也不会。”纲吉也看着手里的红酒这么说,他压低着声音,跟弥两个人蹲在墙边,身边摆了一堆食物,偏两个人还鬼鬼祟祟地说这话,画面看上去十分好笑。 当时只考虑到烛光晚餐和红酒是配套搭的,并没有想过两个人都不会喝酒的问题。 “那尝尝也好。”听纲吉这么说,弥就着纲吉的手喝了一口,杯中之物奇怪的酸涩和醇和让弥微微皱起了眉头,可口中的回甘倒是很好,弥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起来。 “弥不是不会喝酒吗?”看着弥慢慢喝完了一杯,脸上也逐渐染上酡红,连忙拿过酒杯放好,担心地看着弥“你的脸变得好红啊,弥。” “感觉有点热。”弥拍了拍自己的脸,感觉自己掌间的温度都比脸上的温度低些,脑袋甚至有种眩晕的感觉“虽然口感很奇怪,不过有甜味哦,我还想要。” “弥该不会是喝醉了吧?”纲吉坐过去扶起弥,看着弥晕红的脸“你不能喝了。” “才没有醉。”弥鼓着脸回答, 少有被这样的弥撒娇,新奇的感觉刚起就被弥通红的脸驱散,纲吉无奈地叹口气,想把弥移到床上去“今天先睡吧,弥,剩下的我来收拾。” “真的没醉!”看纲吉完全不相信她的表情,弥鼓着脸别扭地看着对方,一言不合就开始脱起了自己的衣服。 “弥!”纲吉急忙抓住弥的手,不让弥连衣服带肩带地扒下去“你要洗澡吗?别在这里就脱,先去浴室吧。” “不洗!”弥严肃着小脸吐出这两个字“我热!我要脱!” “……”完全没见识过喝醉的弥,纲吉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的紧紧抓着弥的手。看弥十分执着地想挣开他,只有先服软的哄道“好了,弥,听话好吗?” 他像哄蓝波一样哄着弥“先去床上睡好,然后……然后再……”他顿了顿,才将后面的话低声说出来“再脱好吗?” 眼见弥终于点头,纲吉连忙把弥弄到床上去,刚想抽身去把墙角摆着的一堆食物带回厨房处理好,就被后面的弥一下子抱住了腰“阿纲。”她忽然声音软绵地叫他,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样可怜兮兮的。 “怎么了?”纲吉撑着床回过身,只是刚动作就被弥迅捷地扑在了床上。 “你要去哪里?”她坐在纲吉腰上问。 “我要去把酒和菜收了啊,不然明早就要倒掉了。”纲吉示意让弥起身。 可弥并不动作,她盯着纲吉一脸严肃地说“不许去。”她像有点集中不了注意力,视线游离了几下之后才又回到纲吉脸上,脸上的表情也恍惚几分,过一会又弯腰去蹭纲吉,声音靡软“抱我。” 她埋首在纲吉颈间,灼热的吐息打在对方耳畔,忽而又去啃咬对方的喉结,气氛一下子就又往奇怪的地方蔓去,相贴的肌肤都开始逐渐升温。弥的主动一直都在撩拨上,进入主题后都以臣服者的姿态居下位,温柔包容所有的侵占和冲撞,没有这么热情的主动出击过。 纲吉微微偏头看弥,却见对方双眼迷蒙地舔祗着,仿佛目前所做的事就是她该专注的全部。感觉到有火慢慢烧上来,纲吉想要夺回主位,却听‘咔嗒’一声脆响,被弥拉着的两只手突然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雪亮手铐拷在了一起。 呆了一下,纲吉才赶紧试图挣开“弥,你从……唔嗯……”纲吉后面的话消失在暧昧的鼻音中。 弥的手伸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摸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简直受不了好吗?!纲吉立刻打算用火焰挣开手上的手铐,只见暖橙色的火焰在纲吉额间一闪,紧接着像是被吹熄了一样甄灭于无。 泽田·懵逼·纲吉抬头看着手上的手铐,这种专门克制火焰的玩意儿是谁给弥的啊啊啊啊啊! 醉酒中的弥直白的玩弄引来阵阵压抑不住的性感闷哼,弥傻乐着玩了一段时间,感觉累了之后自己裹着被子睡了过去。 可怜被拷在床上要上不上要下不下降不了火的纲吉君。 第八十一章 弥开始学打围巾。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只是听说意大利那边秋冬潮湿,又恰巧在网上看到教怎么织围巾的帖子,想来现在学的话应该能在秋天前完成,所以就买了毛线团自己织起来。 她学得很快,本来脑子就聪明,学织毛线也是不在话下。柔和的绒线穿梭在手中,细密地编排起来,她织得认真仔细,每一根绒线都像带了温柔的心意,逐渐编织成形。 两个人住在一起,从弥买回线团开始纲吉就知道了。深蓝色的绒线,一看颜色就知道是织给谁的东西,惹得纲吉第一眼看见就笑出声来,抱住弥的腰怎么都不肯撒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彭格利的关系,刚入学没多久就申请结业的要求竟然被批了下来。彻底空闲下来后,弥就呆在公寓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织毛线,等着和纲吉一起离开。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个笨蛋!”电视里的双人相声一个捧一个逗说得热闹,坐在弥身边的蓝波更是笑得眼泪都冒了出来,直用小手撑着沙发大笑。 他在沙发上滚来滚去,抱着橙子望着电视,不时笑出声。直到节目结束,蓝波才转头看向身边的弥“弥,阿纲还没回来吗?” “可能要再晚一点。”弥停了手里的动作,看着蓝波无聊地拿起自己正在织的绒线团玩起来。 “好无聊好无聊,蓝波大人要出去玩!”蓝波抛开线团又在沙发上一边滚一边闹起来,弥也来不及去捡被抛到地上的线,手中无措地看着大声哭闹的蓝波“蓝波,你别哭……”她把穿着奶牛装的小孩子抱起来,拍着蓝波的后背哄着“那,我带你出去吧。不过蓝波不可以乱跑哦。” 蓝波闻言立即止住哭声,睁大眼睛望着弥“好!” 弥当然不信带蓝波出门蓝波就真的会听话,这个孩子熊成什么样子她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她本来就不擅长应对这种哭闹任性的孩子,为了快速安抚住他,只有带他出门。好在已经下午,天气隐隐的闷热,刚出门弥就抱起了蓝波等电梯,不着痕迹地摇晃着,哼着舒缓的歌曲,蓝波将头靠在弥肩膀上,还没等电梯到一楼就睡了过去。 弥重新回到十二楼,轻手轻脚地把蓝波放在侧卧的床上,才松了一口气。 午后的阳光正甚,温暖明亮又有着不可忽视的热度。弥一撩耳边的长发,耳上晶莹别致的耳坠就映着阳光闪闪发光起来。确实如那个卖耳饰的女孩所说,弥戴着耳坠非常好看,仿水晶的莹润玻璃珠在耳边摇摇晃晃,毫不吝啬地反射着阳光馈赠的光芒。 弥拉上了客厅的落地窗窗帘,靠在沙发上,把地上滚了一圈的线团绞好,才靠在沙发上注视着还没住多久的小公寓。 她看了良久,才微微叹气,呢喃了一声“意大利啊……” 蓝波是下午的时候醒的,大概是床边没人,一醒就哭了起来。弥闻声跑过去哄他,安抚了好一会蓝波才不再哭,只是可能是下午有些惹了,奶牛装的小孩子出了一身汗,湿了内衫。 弥又跑去浴室放水,给蓝波找换洗的衣服。她还没照顾过小孩子。 蓝波一碰水就又从刚睡醒的起床气中重新精神起来,兴高采烈地玩着沐浴香波的泡泡,大声唱着调子奇怪的歌“蓝波,不要在浴缸里跳来跳去,会滑倒的。”原本想对方已经是十岁的孩子了,可是那股捣蛋劲却让人十分不放心,刚找好衣服的弥就看见蓝波在浴室里玩闹。 因为蓝波的动作而带起的水花溅了不少,在浴室的地面汇聚了不少水泊。弥皱着眉,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帮忙,就看见蓝波突然脚一滑,整个人悬空往后仰倒在浴缸里,后脑撞到浴缸壁发出十分重的闷响,随后溅起大片水花。 “蓝波!”弥推开门跑进浴室,惊惶地看见蓝波泪眼汪汪的捂着后脑缩在浴缸里,他鼻涕泡都冒出来了,却捂着脑袋泪眼汪汪地说“要!忍!耐!” “啊啊啊啊啊蓝波大人忍耐不了了!蓝波大人好痛!!”蓝波随后一顿狼嚎,声波几乎可以穿透整个小区。正当这时,大门那边也响起了声音,来人似乎是听见了蓝波的哭叫而快步跑过来,撑着浴室门看里面的场景“怎么了?” 匆匆进门的纲吉问道。 “哇呜呜呜呜!!”蓝波还在哭叫,并且双手伸进了他花椰菜一般的头发里,猛地抽出一支紫色的火箭筒。 “蓝波不可以!”弥还没从头发里抽出火箭筒这件事中回过神,就见纲吉十分迅速的按住了蓝波的火箭筒,那支听起来不轻的火箭炮一下子掉进了浴缸,泡在了水里。 “阿纲!!”蓝波也注意到了回来的纲吉,整个人一跳就直接双手抱住了纲吉的脑袋,双脚缠在纲吉身上,脑袋被死死捂住的纲吉一下子掌握不住平衡跌坐在满是水的地板上,两个人同时发出一声痛呼。 弥看着纲吉和蓝波,默默地叹口气。 照顾蓝波这件事果然还是纲吉得心应手些,看着纲吉把蓝波带回侧卧,弥也着手收拾起一团乱的浴室。将被撞翻的沐浴乳放好,弥伸手去放掉浴缸里的水,意外地看见了还泡在水里的火箭筒。 这支紫色的火箭筒颜色很风骚,也是因为颜色特别而看起来像是仿真玩具,拿起来的分量也意外的不重。不过也是,连蓝波都能拎得动的东西,想必是重不了哪里去。 黑洞洞的大口径枪口看不清里面,弥拆开才发现里面还装了一枚粉红色的凹凸不平的像是炮弹的东西,此刻湿了水之后感觉正在褪色。 果然还是玩具吧。 弥将火箭筒擦干净,放置在一边晾干,至于那枚玫红色的炮弹则继续泡在了水里。弥担心褪了色之后会将颜色染到其他东西上,干脆想泡干净再晒起来。 “忙完了?”弥正在厨房洗菜,听见厨房的拉门被推开,便头也不回地问道。 身后之人默默地环住弥的腰,将下巴搁在弥的肩膀上“今晚吃什么?” “阿纲!”推门再次被猛地推开打破了温情的一刻,纲吉条件反射般就放了抱住弥的手,看着打开的蓝波不自在地问“怎么了,蓝波?” “快去给蓝波大人放电视!”蓝波撅着嘴看了一眼弥和在开门前心虚般闪开的纲吉“弥是本大人的人,你不可以欺负她哦!” “她什么时候是你的人了啊?!”原本叹了口气老老实实想去给蓝波放电视的纲吉闻言一愣,飞快地回复“而且我才没有欺负她!” “好了,你们快去看电视。”眼看两个家伙要闹起来,弥赶紧叫停,又看向纲吉“不要跟小孩子计较啊。” “啊哈哈,笨蛋阿纲~”看弥也站在他那边,蓝波得意的大笑起来。 “什么啊!”纲吉一脸‘这也怪我?’的表情,继而愤愤地咬唇,赌气一样看着弥。 弥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地继续做菜。 晚饭之后,弥带着蓝波看了一会电视,到点后哄蓝波睡觉。还好小孩子的作息时间都很好,弥讲了没一会就对方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弥将故事书放在床头,小声地退出房间。 洗完澡回到卧室,弥就看见纲吉正在坐在床边摆弄她洗好后放在窗边的火箭筒。 “不是玩具吗?”弥出声,爬上床,趴在纲吉背上。 “啊。”纲吉含糊地应了一声“刚刚想还给蓝波,可是蓝波已经睡着了。” “交给蓝波保管的吗?”弥蹭了蹭纲吉刚洗过的棕发,声音清浅。既然是交给蓝波那样的小孩子保管,弥猜想应该不是什么太有杀伤力的东西。 “嗯,十年后火箭筒……是蓝波原来的家族代代相传的武器。”纲吉嗫嚅了一下,想到弥将要和他一起回意大利,还是这么说道“能够和十年后的自己交换。” “……”弥微微睁着眼有些讶异,就见纲吉已经把火箭筒放回了床边,他拿起随手放在床边的一个浅粉色炮弹,继续说“话说这是皮球吗?刚刚看到还以为是给蓝波买的水球,不过这个没办法飘在水面吧?” “不,那是那个火箭筒里的炮弹。”看纲吉拿起来把玩,弥赶紧说道。 “诶?”纲吉微愣,手里还带着湿意的球在手间一滑,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一阵粉色的烟雾应声扬起两米高。 “阿纲!”弥有些惊慌地急忙伸手去抓那淹没在烟雾里的人,只一下就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却感觉手里紧握的手腕微微颤了颤。 烟雾逐渐散去,露出站在床边那人熨烫得整齐笔挺的西装。他袖口的纽扣闪着暗光,黑色领带上还别着一支领带夹,棕发看起来依旧蓬松而柔软,气势却隐隐显露出不凡。 纲吉站在窗前,眉眼比之现在显得更加成熟,只是脸色苍白,眼神像是在堕往深渊般糜烂无望,在看到床上的弥那一霎那,他的瞳孔瞬间紧锁起来。 那不是高兴的神情……弥诧异地松开手,却被迅速地反握住了手腕,那力道大得让她生疼。 “弥?”他忽然出声,神态恍惚,声音低沉而小心,像是在确认什么。 眼前这个人的神态和动作都让弥很陌生,甚至下意识地有些抵触。她抗拒地垂眸,却看见在对方抓住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婚戒。弥又突然想起来,这个人在以后是她的丈夫。 他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所以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态,而她是他的妻子,怎么能这么冷漠的对待他? “……阿纲。”弥小声地喊,轻轻回握住纲吉冰冷的手。她跪坐在床上靠近站在床边的纲吉“你怎么了?” 弥问得小心,可对方却像被她的声音惊醒,茫然而惊惶地望着她的脸,随后一把将弥按倒在身后的床上,动作粗暴凶狠,像一只野兽。 “阿纲。”弥胡乱想推拒,身上的睡衣却已被扯下了带子。他知道她的味道,也知道她的弱点,知道所有会让她颤抖哭泣的地方,忽然袭来的狂风暴雨带着疯狂和歇斯底里的意味,突然就淹没了弥。 弥漆黑浓稠的长发铺在被褥上,睁大了眼睛看着失控的纲吉,她狼狈而被动地承受着,身上的纲吉却突然停了下来。他的动作极慢,埋首在弥颈间,又慢慢搂住了弥的腰,弥听见他喉咙里传来极低的声音,却始终没有说出来变成半个字。 他沉默而压抑,却有股难言的悲哀散发出来,沉重的落在弥的心上。 他看上去太悲伤,甚至绝望。 弥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那些粉红的烟雾又嘭的冒了出来,将身上之人完全包裹住。再散开时,便又是她那个穿着休闲衣裤的纲吉了,只是纲吉神情愣怔,表情陌生。 弥躺在纲吉身下,脖颈上被用力啃咬过的痕迹犹在,耳边忘了取的耳坠脱落了半截,松垮垮地掉在弥的耳垂上。 纲吉忽然起身,手忙脚乱地朝门外跑去。弥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想抓住他,自己却不小心滚到了床上,耳边落了半截的耳坠终于落了下来,砸在地板上啪的一声脆响,那美丽却廉价的玻璃珠子在地板上砰然碎裂。 像一朵开败的花。 纲吉几近落荒而逃地跑出房门,回手带上大门,才靠在楼梯间喘息起来。 “你知道吗?”那个好久不曾见到过的泽田纲子对他说“如果知道这就是结局,我绝对不让她靠近你半步。” 他顺着墙壁滑落,双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头发。 躺在彭格列城堡中的那个女人,鸦羽般的长发铺就于地,苍白精致的面容宛如陷入了沉沉睡梦,她身上的衣物早已染满血腥,身下的血泊却早已凝固,她美得惊心动魄,却只能颓败萧索地躺在那里。 她手里还握着一把剪刀。 一把剖开了她的小腹的剪刀。 第八十二章 弥等了一个晚上,没有等到纲吉回来。 刚开始的时候她完全是茫然而手足无措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想要收捡起纲吉买给她的耳坠,却发现那脆弱的玻璃珠子已经碎成了太多片,捡不完,也拼不起。她只有把那些耳坠残片扫起来,把自己珍而重之地放在绒盒里放了很久的耳坠倒进了垃圾桶。 剩下的那一只完整的耳坠,在失去了另一只后也没有了用处。弥抚摸许久,还是放进了深深的抽屉。 等做完这一切,纲吉还是没有回来。弥开始有些担心,她拿着手机打电话,刚开始还会通,只是没人接,后来却怎么打都打不通了,冰冷的女声提示着对方已关机。弥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沿着公寓楼,沿着小区,沿着他们常去的地方一一去找,这个城市的夜晚喧哗而冷漠,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下像只有弥一个人。 弥最终还是回了公寓,开始给纲吉发短信,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却也敏感地意识到了似乎发生了什么与她相关的事,才会让未来的纲吉那么失控,才会让回来的他不顾一切的逃避。 弥一直盯着手机,莹莹的亮光在黑暗的大厅中照在她的脸上,她在等一个回复的短信,或者一个电话,可直到手机失去电量后自动关机,却也什么都没有。 弥太无辜,她什么都不知道,可那种突然对未来变得毫无把握的感觉,让她惶恐至极。 纲吉太久没回来,让她害怕起夜晚的孤单和黑暗,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如此依赖对方的体温和温柔。弥在沙发上坐了一晚上,没有开灯也没有开电视,握着纲吉给她的求婚戒指蜷缩在沙发上等着。 她要等纲吉回来,跟他撒娇说耳坠坏掉了她很难过,纲吉一定会心软,拥抱她。她不会多问什么,纲吉不愿告诉她的事她也会聪明的不去试探。一切都会好,这突响的插曲会被很快揭过,他们还像这个晚上之前那么甜蜜和相爱,他会低着头亲吻她的唇,说我爱你。 纲吉是第二天早上回来的,他没穿昨天那身衣服,不知道在哪里换了一身。他用钥匙打开大门,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却仍惊动了坐在沙发上一夜没睡的弥,纲吉换鞋走进客厅,就看见弥缩在沙发上。 她眼眶有些红,眼里慢慢蔓延上透明的液体,不知道是委屈还是难过。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眼睛,半晌才发出声音“你回来了。”声音滞涩。 纲吉从没看到过弥这幅模样,重新整理好的心情一下子又被打翻。 昨天以前还在期待着未来,即使他知道即将要走的是怎样一条路,他也相信眼前这个人会是漫漫长路中会牵着他的手陪他一起走下去的人。从十四岁开始,到二十岁,六年时间,彼此似乎都变成了对方身体的一部分,他从没想过对方会因自己而死,可要分开,要割舍,又疼得厉害。 他惊惶激动地想要证明自己能保护好对方,可却被现实冷冷打破。 五分钟的时间,他听到了巴吉尔的口述经过,夏马尔开出的死亡鉴证,彭格利遭遇了可怕的危机,她死在他赶回城堡的一个小时前。外面还铺陈着守卫的尸体,还没扑灭的烈火扔在熊熊燃烧,空气里全是被烧焦的腐臭味,眼前就是她蒙着白布的尸体,地板被血染得通红。 纲吉从未如此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无力。 为什么会是弥呢?为什么死去的会是弥呢?……这样的问题得不到任何答案,直到他恍然想起,是他把她带进这个危险可怕的世界,她替他承担了汹涌而来的复仇和怒火。 为什么要让她遭遇这么可怕的事情呢? 是不是不将她拉进那个昏暗的泥沼,她就不用那样凄惨的死去? “……我来接蓝波。”纲吉嗓音低哑地回答,移开目光不再看弥,朝侧卧走去。 蓝波还在呼呼大睡,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纲吉把他叫醒,然后拿起了早早准备好的行李,告诉蓝波他们该回意大利了。戴着牛角的孩子很高兴,一蹦一跳地跑进了客厅,然后去拉坐在沙发上的弥,说该回家了。 纲吉拉住了蓝波,让他先下去等他,蓝波撅着嘴,却也感觉到了纲吉的脸色不太好,难得懂事的先下楼。 弥在沙发上坐了太久,久到站起来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至少你要告诉我理由。”在刚刚过去的那个漫长的夜晚,弥确实多多少少有了让人慌乱的预感,可真的落了实,又不甘心起来“我做错了什么?” 弥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眶还是红红的,等了一整夜的她有些憔悴,却还是固执地看着纲吉。 纲吉没有说话,他看着弥有些站不稳的身体,掩在身后的尾指也微微发起抖来。他极力的克制自己不要心软,不要看她,不要听她说任何话,不要用任何带希望的眼神回望她,他们对彼此太了解,纲吉怕一不小心就让弥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察觉到了他翻涌的情绪。 他知道这么做,就真的挽回不了了。 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抨击他,叫嚣着是他的无能,催促他快去抱住她,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可以更小心、再小心,一定能把对方好好的保护下来。可是寂静地躺在血泊中的那个女人,让所有声音都甄灭。 避免了这个可能,还有其他的可能,他想象不出来如果真的有一天,自己眼前忽然出现了弥的尸体时,自己该怎么办。 如果放开她,她至少还能活着。 纲吉有想过如果自己没有碰十年后火箭筒就好了,他就什么都不知道,可以和弥继续幸福的在一起,互相拥抱和亲吻,不必被迫伤害彼此,做让两个人都痛苦的事。可是他又庆幸,还好看到了未来,至少能避免弥死亡的一个可能,让她安全的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房间里很沉默,纲吉是想说些什么才让蓝波走的,可好笑的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说再见吗?说让对方照顾好自己吗?说结束吗?还是说他还那么深爱着她呢?到最后根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啊。 去往意大利的航班就在今天,一点让他多挣扎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 纲吉转身欲离开,脚步沉得仿佛踏进了泥潭,可弥的速度更快,她快步越过纲吉关住了大门,挡在门前看着纲吉“你还没回答我。” 又是静默。 弥看着纲吉,表情颓败。 “你说你喜欢我。” “你说你爱我。” “你说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 “你说等我老了你也爱我。” “你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你。” 弥语毕,半晌,笑了一声,像要哭出来一样“都是假的吗?” 弥认认真真地看着纲吉的眼睛,对方不愿看她,视线放在别处,脸上的表情淡漠。弥忽然相信了这个人已决意抛弃她,他连回答都不肯,也不看她一眼。可是昨天之前,她只要一难过,甚至故意做出难过的样子,他都会轻声软语地哄她,表情温柔又心疼。 是啊,昨天以前…… “……我要走了。”良久,纲吉这么轻声说,他像只是单纯告诉弥要走了,又像在回复弥轻柔的质问。 ‘你还爱我吗?’ ‘我要走了。’ 好似没关联,却偏偏冷漠得足以回复弥任何问题。 弥扯出一抹笑来,尽管对方并不看她,然后慢慢从门口走开。 到底发生了什么,出了什么事,还重要吗?她被如此干净利落地一刀划开了他的人生,互相纠缠着的人生忽然就朝着两个方向而去,来的如此突兀,打得人措手不及。 弥重新回到沙发上,缩在柔软的沙发里,她听见门打开的声音,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关上。弥慢慢闭上眼睛,房间里死寂空洞,她的心也同样如此。弥的意识有些恍惚,她忍不住猜想自己是不是睡着了,刚刚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等她睁开眼睛,她就从床上醒过来,纲吉还在她身边,她回身就能转进他怀里,被她蹭醒的纲吉会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一边吻她的脸一边叫她别闹。 弥睁开眼睛,眼神晦暗不明,她忽然看到她放置在沙发边的织物,才完成了一小截的围巾。 弥认真的做某件事时从来不愿意将就,只要织歪就会拆掉重新织。加上学习的时间,两天也就织出了那么一小截。连半成品都说不上的深蓝色织物摆在那里,被室内晦暗的光线浸染成黑色,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眼泪就这么涌出来,顺着脸颊而下,滴落在弥的衣服上,浸出一点较深的斑点。 想大声哭泣,想歇斯底里,可是……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第八十三章 饥饿感把弥从昏沉的睡梦中唤醒,她蜷在沙发上恍惚地看着雪白的墙壁,迟钝地撑着沙发缓缓坐起来。身体关节因为蜷缩沉睡的姿势而有些僵滞,她从沙发上滑下来,按着胃部蹲到地上。 眼睛还很不舒服,大概是有些肿了。彻夜未眠后即使补了一天的觉也只是让身体更加酸痛罢了。 天色似乎已经到了傍晚,整整一天没吃东西的弥感觉到胃酸在腐蚀她的胃部,轻微的抽痛感让她觉得很难受。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寒意顺着脚心蔓延而上,有点冷,却意外地让她恢复了些理智。 弥走进厨房觅食,找到了冰箱里的剩菜。她太饿,来不及慢慢热菜,就着被冻得冰冷的冷菜吃下去了,奇怪的是那么冰冷的东西,落到胃里去了之外却同样能抚平她的饥饿。 弥想一定是因为她太饿了,所以才什么东西都能吃下去,所以只要需要都能接受。 她的感情也是如此。 厨房里有些冷,还有些暗,冰箱里的灯光洒出来,带着寒气照亮了弥的脸。吃了几口就有些吃不下,弥忽然觉得太冷太寂静,她何苦让自己这么难过,于是连忙去按亮了厨房里的灯。 吊顶灯的光芒是白色的,照在干净的瓷砖上反射出白光来。眼前忽然被光明充斥的感觉让弥好了许多,她终于有了点笑容,跑去打开了客厅和卧室的灯,干净雅致的两居室笼罩在明亮的光线下,可好像还少了些什么,于是弥又跑去打开了电视机,打开了空调。 房间里慢慢变得干燥而温暖,体育频道热闹的声音充斥着,弥慢慢穿上了自己的拖鞋,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她笑着走进厨房,洗米,煮饭,炒菜,做着平时该做的事。围裙上的小熊还在笑着,十分甜蜜。 饭菜的香味逐渐传达出来,弥将最后煲好的汤小心的端上饭桌,才又急忙跑回厨房拿碗筷。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一场决赛,不知是哪方的球进了,一时间欢呼声和喝彩声都猛地响起来,配合着主持人激昂的讲解十分热闹。弥将碗筷端上桌,分开摆好,然后添饭。热气氤氲间满是饭菜扑鼻的香味,弥端起自己的碗,微笑着道“我开动了。” 她笑着朝自己对面的座位看去,却见对面已摆好碗筷的座位,空无一人。 电视机里的喝彩声还在持续,弥的笑容却顿了下来,她慢慢放下手里的碗筷,沉默地坐在那里。 弥以为没关系的,她觉得没关系的,谁离开了谁不能活。她催促自己去想些别的,催促自己去做该做的事,以为用其他事情把自己填满,就能回到平常。可她忘记了她的平常却和另一个人紧紧系在一起,那个空落落的位子像是在嘲讽,轻而易举就打破了她的佯装平静,粉饰太平。 弥的生活忽然就被挖空了一大块,无法填满。 坐了许久,弥才从座位上站起来,朝阳台走去。 风很大,连绵不断的涌来,带起弥的长发往客厅里涌去。暖气从身后打开的落地窗内蔓延出来,像缓慢生长的蔷薇枝蔓,默不作声地伸展,最后却仍零落在利刃般的夜风中。 弥眺望着远处的夜色,眺望星火连绵的夜景,眺望深蓝色的天幕。她恍惚地转过身去,看着充斥着电视机热闹欢呼声的客厅,明明耳边喧闹无比,可眼睛传达给她的却只有寂寞。 空无一人的房间,被明亮的光线照耀着却仍空无一人的房间。 弥觉得自己该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和纲吉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公寓。这里没有他,却到处都有他。桌面上的情侣杯,房间里还挂着的衣服,玄关的男式拖鞋,洗手间里摆在一起的两根牙刷,饭桌旁那个空空的座位,还有她空出一半的床。 空气里有他的味道,视线里有他的影子,到处都是他存在的痕迹。 弥一瞬间感觉到了自己的软弱和不可救药,来不及哭泣,快步甩开脚上的拖鞋冲到门边,鞋都没穿好就冲出了房门。 她也要离开这里。 手按下电梯的按键,未梳理的头发有些凌乱,看到电梯屏幕上的数字一节节有条不絮的攀升,弥紧盯着那不断变化的数字,忍不住伸手连连急按电梯键,仿佛这样做电梯就能跑得快点,一下子朝她敞开狭窄的空间。 电梯终于不紧不慢的打开,弥下到一楼,然后快步跑离了小区。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她狭窄的一方天地装的人太少,以至于全部失去后连世界都变得空白。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懦弱,不能沉溺,不能停留,她不想放纵自己在回忆里挣扎不出。 东京的夜晚依旧热闹喧嚣,弥忽然想到自己来的第一天,也是一个和现在一样的夜晚,拖着自己的行李等在冷风簌簌的街口,直到纲吉朝她跑来。那时候他们还很好,即使相恋了那么多年也没有足以横亘在彼此之间的矛盾。 关于爱情的花从心里盛放着,长久不败的绚烂美丽,可忽然就开到荼蘼。 弥站在繁华的街道,顺着人流游走,她看到橱窗上映出自己的影子,长发的女孩打扮得干净清爽,眼神却茫然得不像话,像是找不到目的地。路边的小店传出章鱼烧的香味,弥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自己忘了带手机和钱。 在路边找了个长椅,弥坐在那里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偶有人将视线移到她脸上,惊艳或平淡地又移开。 弥早已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去猜测过究竟发生了什么,依纲吉优柔寡断的性格怎么会如此决绝。可惜可能性太多,弥无从得知,也就放弃了猜测。 弥一个人在长椅上坐了很久,其间有人试图和她搭讪,有人抱着孩子坐在她身边休息,但更多人只是淡漠的路过。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路上的人越来越少,像到了另一种人群出没的时候,打扮夸张眼神肆意的人们开始在街面来来往往。 弥站起身来,觉得自己该回去了,她已经结业,不必留在东京。她要回并盛,回到那个已经没有了姐姐大人们的香取宅,重新自己的生活。 “咻——”一声短促的口哨让弥抬眸望过去,目之所及的是几名表情轻浮的男性,带头的男人脸上还带着过于轻佻的笑容“这么晚了还没回家啊?要不要哥哥送你啊?” 弥毫不停留地绕过那些人准备离开,却被抓住了手腕。 弥并不强,却也没到这种程度的混混都应付不了的程度,只是她刚转过头,已经有人先她一步一拳揍上了那个男人的脸。弥看着那个混混被打得踉跄几步,平静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站在她面前的青年穿着连帽衫和长裤,拳脚利落的就打跑了那些人,在看到那个青年的一刻,弥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失落。 “还不回去?”那个人问弥。 “你怎么会在这里?”弥轻声问。 “啊……这个啊。”后桌君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其实是我付钱让那些人来调戏你,然后我再来英雄救美刷刷存在感,好久不出现的话人设再讨喜存在感也会消失不见的。” 弥被逗得轻笑了一声,只是嘴角又很快抿直。 “刚刚谢谢,我要回去了。”弥放轻了声音,让自己不至于显得太冷硬,然后转身往回走。夜风带着凉意刮过皮肤,转身时带了些眩晕感,弥停了脚步揉了揉太阳穴,却感觉到难言的窒闷感笼罩不去,她微微骤起眉头,忽然感觉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 …… 再醒来是在一片消毒水气味中,弥睁开眼睛就看见后桌君坐在旁边。 “醒了?”她听见后桌君问她。 弥从病床上起身,隐约看见拉着窗帘的窗户外还是夜色,便舔了舔干涩的唇“我今天没吃什么东西,所以可能有点低血糖,麻烦你了。” “是低血糖,还有……”后桌君背脊挺得笔直地坐在床边,平静地看着弥的眼睛“你怀孕了。” 弥一愣,睁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后桌君。 “刚一个月。”后桌君慢吞吞的补充完。 病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后桌君看着弥愣怔地下意识捂住她的小腹的模样,又继续说“不叫他来吗?” ‘他’是谁,两个人都很清楚。 弥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干涩无力地发出声音来“我们分手了。” “……”后桌君的神情顿了顿,移开视线,不由放低声音“那孩子你还要吗?” 弥沉默良久,随后低着头笑了一声“我答应过了……”她轻描淡写地回答,嗓音晦涩暗哑“不会打掉我们的孩子。” 弥发出声音来,不知道是笑还是哭。 第八十四章 弥早上的时候回的公寓,后桌君默不作声地一路陪她走回来,距离维持在两步以外。他买了清淡的早餐,可惜弥的胃口不好,只吃了一点就吃不下去了,一路静默无声的回了公寓。 后桌君等在门口,而弥则换鞋进了屋,她的目光扫过餐桌上早已冷透的饭菜,走进卧室开始给自己收拾行李。 来的时候是一个拉杆箱,回去的时候同样是如此,关于那个人的一切,她都不想带上。 弥从手指上取下银白婚戒,放在书桌的桌面,阳光照耀着反射出一圈银光。弥凝视许久,苦笑一声,还是把婚戒拿了回来,紧握在手心。 昨晚醒来后,在医院又做了一次细致的检查。她的身体底子还好,所以还没成型的宝宝也很健康,如果不是她昨天一天没进食,也不至于晕倒。 弥收捡好自己的东西,又将公寓里的物件归置好,才拉着拉杆箱出门。 “打算坐大巴,还是坐地铁再转车?”后桌君按下电梯的按键,朝弥问。 “大巴,地铁太麻烦了。”弥回答,将薄外套的拉链拉起来,堪堪遮过小腹。 后桌君转过头不再说话,他并非什么都不知道,空间撕裂的感应对他而言十分敏感,也大概猜到了发生了什么。或许未来已经清楚明了的写在纲吉面前,或许也是纲吉的超直感再次作用,但后桌君觉得纲吉这次是对的。 比起他自己的感受,他更在乎的是弥的安危,在爱情中他把对方放得比自己重要,这很好。 弥放在口袋里的手机轻微地振动起来,弥掏出手机一看,却见短信箱里并未收到什么短信。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在她左前方的后桌君,对空屏幕输入一串数字后,一个隐藏邮箱浮现出来。 这支款式老旧的手机,是阿寺改动过之后给她的,弥才会一直不舍得换掉。 还未来得及匆匆扫完信息内容,弥的眼睛在看到某个字眼时突兀睁大,她下意识地锁上屏幕,将手机紧紧握在手心。 大概谁都不知道弥有多可怕的耐心,她会在决定报复后不着痕迹地着手收集当年的资料。即使复仇的焰火在内心高举,她也能微笑着不动声色地重复自己珍惜的平淡日常。她喜欢拿着手机看新闻,发短信的手速也很快,为人所知的大概也就仅止于此。 谁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她会做什么。 离开小区,靠近小区门口的公交站台,弥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就到这里吧,我自己去乘车就好。” “我送你去。”后桌君平淡地说着,眼睛里透着毫不动摇的固执。 弥拢了拢耳边的发,想要勉强地露出一个笑来,最后却还是拉直了唇线“我不回并盛了。”她轻声说着。 “那你要去哪里?”后桌君问道。 弥移开目光看向别处,流露出对这个话题的轻微抗拒来,若是其他人,大概就已经知道不该再继续询问,可后桌君还是执拗地看着弥,重复“你要去哪里?” “……旅游。”可以避而不谈的,可以转身离开的,可面对总是帮她的后桌君,弥总觉得自己少了些底气,还是扯出了一句借口来。 “你想带着孩子游去哪里?”后桌君紧接着追问。 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无言地注视着后桌君。半晌,才回答“九州岛。” “好地方。”后桌君面无表情接着弥的话说“那地方的治安简直好的不得了,我简直不敢想你一个孕妇去了还能不能回来。” “……太夸张了。”弥摇摇头,想到即将要去做的事,又莫名觉得后桌君的话不无道理“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须要去一趟才行。” “从小到大除了这次上东大外你没有出过并盛吧?”后桌君看着弥的脸,平铺直叙地问“之前还说要回并盛,却突然又说去九州岛,你有想过你现在是一个孕妇吗?” 弥抿直了唇线,语气略微生硬“你管太多了。” “除了我就没人管你了。”后桌君回答得十分迅速,他静默了一会,注视着弥的眼睛“到底有多重要的事,让你决定自己一个人去?” 公交车已经缓缓的驶进站台,弥避开后桌君走到路边,却被反抓住手腕。弥挣开后桌君的手“有人在等我,有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在等我,我不确定我去晚了,她还在不在……”她急促地低声说着,似乎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几个呼吸后,她不再看后桌君,走上了公交车。 十五岁那年,弥曾去过一次天使之家,她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去自己出来的那个孤儿院一次,所以那次和平常也一样。唯一不一样的,大概就是她曾问过院长妈妈,从哪里捡到了她。 院长妈妈仔细的回忆了一遍,然后告诉她,是在孤儿院门口,发现了3岁的她。 那已经是太久远的事情了,如果没有那个桃巨会成员说出的线索,她即使翻遍那个时候的报纸也无法确定。可最终她还是找到了一份报道,仔仔细细的剪了下来,夹在了书页里。 从中国移民来的安姓一家四口,住所在傍晚时发生了火灾,房屋里只发现了保姆和女主人被烧焦的尸体,女主人体内有枪弹痕迹,男主人的尸体则缺少了头部,两个3岁的双胞胎女儿失踪,疑为黑帮复仇。 弥已经忘记了自己看到这则报道时的心情了。 再后来,弥有了一个名为耀的新姐姐。她聪慧,博学,仿佛无所不能,她翻到了弥夹在世界通史里的新闻剪纸,然后微笑着告诫弥。 谋定,而后动。 很快就到了新干线,弥从站台下车,买票,走进站台。弥看着镜面上独自一人站着的自己,下意识地摸了摸平坦的小腹。 这里有一个孩子,很小,还没有成型,却与她血脉相连。 血脉相连……真是个好词啊,听着就让人觉得安心。 火车伴随着疾速前进的轰隆声到站,随后游刃有余地停在了站台前,数十台站台门同时打开,人群进进出出。弥走进火车,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眼看警铃响起后门就要关上,却见一个人影迅速地从正在关闭的门里跑进来,四下扫视之后将目光锁定在她身上。 弥面无表情地又叹了一声“你怎么在这里?” 后桌君掸了掸自己的衣服,从容地坐到了她身边,淡淡回答“我陪你去。” “学不上了?” “不上了。” “你的画室呢?” “不管了。” “你傻不傻?” “有点。” 弥移开目光,看着车窗外急速略过的风景,不再说话。后桌君看了弥一眼,又转过头,车厢在行驶中的声音模糊了他所说的话,却仍传达到仅一臂之隔的弥的耳里“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他的话云淡风轻,却如此笃定“你也需要我的帮助。” 弥不说话,摆弄手中的手机。她并不准备以卵击石,她的砝码太少。 离目的地还非常远,弥看了一会窗外的风景就觉得眼睛有些累,也许也是因为怀着孕而容易感到疲惫,不自觉就靠在软椅上打起盹来。 “弥,弥。”两声熟悉的呼唤让弥迟钝地睁开眼睛,她懵懂地看向声源处,然后蹭了蹭对方的肩膀“我好困啊,阿纲。” “不要这样睡,当心感冒。”视野中的棕发青年温柔笑着,脱下了外套盖在她身上。 弥靠在纲吉身边,转头看了一眼窗外,不知道为何车厢变得有些白茫茫的,也看不见其他乘客的影子,窗外的风景像流动的水,看不清一闪而过的究竟是什么。 “不舒服吗?”弥听见身边的纲吉轻声问她,动作自然的抚摸她的腹部“宝宝不听话?” “……?”弥慢半拍地回视纲吉,又看向自己的小腹,恍然记起了那里还存在一个小生命“没有,宝宝很乖,我也很好。” 弥蹙着眉看了看周围“我们要去哪里?” “回家啊。”纲吉似乎是觉得好笑一样笑了一声,他拿起弥戴着婚戒的无名指放在唇边细细亲吻“宝宝都有了,所以这次弥必须和我结婚了。” 像是被某个词触动了心弦,弥忍不住笑起来,语调温柔的娇嗔“什么呀……” 温存间,弥似乎闻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她有些迟疑地皱眉辨认,却见身边的纲吉忽然站起身来“抱歉,弥。”他突然笑着对弥说“我要走了。” 难言的惶恐瞬间占领了弥的心绪,她想抓住纲吉,却发现纲吉霎那已经远离她“阿纲!” “对不起。”最后一句轻声的道歉从模糊成色块的世界里传达而出。 弥猛地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正靠在谁身上时立即看向身边的人,她身上盖着的外套随着她的动作滑落肩膀。弥怔怔地看着自己身边的人,车厢有人在轻声的谈话,火车迅速行进时有轻微的颠簸,空气中的感觉有些窒闷,窗外的风景明媚而动人。 “做恶梦了?”坐在弥身边的后桌君问道。 弥喘息几声,才逐渐平复,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努力将自己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靠在身后的椅子上。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问“你身上……哪里来的血腥味。” 后桌君的脸色一顿,默不作声地看向别处。 第八十五章 清晨的梦像一纵即逝的幻境,游离在梦寐与清醒之间,恍惚能看见身边之人的影子。可下意识地伸手去抱,去把那个幻影揽在怀中,仍只能触及毫无温度的被褥。 又一次摸空的手被缓缓收回来,睡意消散大半的纲吉翻了个身,将手臂搭在眼睛上面。 今天是继承式。 纲吉起身,走进盥洗室,镜子里的棕发青年神色平静,眼神晦涩。 有些习惯已经深入骨髓,不花费更加漫长的时间无法戒掉。他会控制不住的去想念,想念她说话的声音和微笑的表情,想念她双手触及他皮肤的温度,想念十指交缠时澎湃而出的爱意,想念她扑进怀里时顺着血脉滋长的幸福和满足。 戒除习惯的过程像是在戒除毒、瘾,拆骨破髓也难以根除。 她是不是也一样难过呢? 银白的衬衣纽扣反射着惨白的光,镜子里西装革履的青年终于有了些稳重感,纲吉打好领带,盯着镜子里已经打好的领结沉默着。 他忽然想起弥一开始并不会打领带,她总会躺在床边专注看着他打领带的步骤,他若是问她怎么了,她就会抱着被子低低笑着不说话。然后有一天,她接过了纲吉手里的领带认真地打了一次,她实在聪明,第一次学就学会了,然后踮起脚在纲吉唇边留下一个吻。 她那个时候说了什么呢…… ‘以后让我来吧。’她笑得温柔‘我会成为一个好妻子的。’ 那声音似乎还回荡在耳边,耳鬓厮磨着低声交谈,纲吉忍不住露出一个缱倦的笑容来,只是带了些无可奈何的苦涩。 时间还很早,西西里的阳光还没有照亮大地,纲吉站在圆形阳台边看着窗外还处在天光未明前的沉寂的中庭。他从书架上拿起书,掂量了半晌又放了回去,最后还是拿起了放在桌边的手机,打开短信界面一条一条的翻开。 他离开的那个夜晚,弥给他打了很多次电话,也发了很多条短信,每一个显示在手机上的冰冷数字都像是重锤在敲击心底的薄冰,拷问并不坚定的理智。他怕自己忍不住会接下电话,怕自己忍不住会回复哪一条短信,于是卸下了手机的电池,扔到了一边。然后在去意大利的路上,终于无法压抑地打开了手机,在一条条担心的短信中将自己的心缩成一颗坚硬而冰冷的石头。 都还记得她眼眶通红的缩在沙发上的模样,像只被丢弃的猫。无言的形成一种尖锐的情绪,刺得人悲哀又难过。 纲吉一条条的看着那些短信,仿佛每个文字间都蕴含了大量的情感,足以使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纲吉沉默地在栗色软椅上坐了许久,直到太阳的金光终于铺满大地,照耀世间万物,才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门口。 有时候也会想,不管不顾的留住弥就好了,就不必伤害彼此。 可是,他希望弥能活着。 继承式在九点开场,城堡外的轿车也停了一辆又一辆。黑色世界的王者交替,吸引来的自然也都是些魑魅魍魉。纲吉站在楼上眺望着,冷眼看着那群脸上挂着笑容的鬼怪们,那个未来害死了弥的人,可能就在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当中。 而如今,他也要成为这些怪物中的一员。 办公室的敲门声乍起,随后门被轻轻推开,纲吉转过身,就看见狱寺凖人站在外面“十代目。”一起长大的伙伴已经褪去了昔日的浮躁和青涩轮廓,只是言语间仍带着恭谨“九代目刚刚离开了彭格利城堡,说他已经退休了,剩下的就交给您了。” 纲吉微愣,然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爷爷他真是一点时间都等不及了。”说着,朝门外走去“前厅是谁在主持局面?” “库洛姆和草坪头在那里。”狱寺凖人回答。 闻言,纲吉又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这场继承式一直持续到中午,守护者替王接下了罪的盒子,暖橙色的火焰徐徐燃烧在额间表达出传承至今的荣耀。野心家们互敛着锋芒开始新一轮的博弈和交锋,言语谈笑间尽是虚以委蛇的试探。 关于十代目也和九代目稳健派的作风一致早有言论,如今看到彭格利确实不再扩大地盘也不过是坐实。不过并没有人在新上任的十代目面前谈论这个,他们不吃的蛋糕自然有人去吃,想要茧食其他势力变得更加强大的家族不在少数,他们乐得彭格利慢慢洗白,黑暗世界易主。 到时候谁强谁弱,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就不一定了。 纲吉并不是不清楚这些,只是从少年起就坚定的信念,怎么能轻易动摇。 到了下午才有空在办公室休息一会,纲吉靠在软椅上看着身前实木办公桌上的一叠文件夹。各个家族的boss都或多或少的接触过了,和资料描述基本没有什么差异,除了一些新兴的家族还不确定情况及动向外,其他家族的老狐狸要镇压住都不太容易。 可不镇住这群牛鬼蛇神,以后领地内的外来冲突可能会不断发生来试探他的底线。 “ciao~”孩子清脆的声音耳熟到让人觉得安心,纲吉抬眼望过去,就见半掩的门此刻已被推开,二头身的小孩子正在缓缓走进来。 “。”纲吉浅笑“你来了。” “啊,来看看你有没有手忙脚乱焦头烂额,不过现在看起来还算应付得来,真令人遗憾。”穿着小西装的孩子一脸天真地看着纲吉,嘴里却毫不留情。 “不要一见面就嘲笑我啊。”纲吉气势全失地抱怨了一声,然后唇角微微上扬着露出一个笑,轻声细语地问“她还好吗?” “比你好多了。”回答。 “那就好。”纲吉忍不住欣慰地笑起来,眼睛却伤感地看向了桌面上的文件。他一向信赖,从年少时就如此。 “顺便来看看你而已,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看纲吉低下头压了压帽檐继续说道。 “这么快吗?”纲吉微微皱眉“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我也可以帮忙。” “我还没有落魄到需要废柴弟子帮助的程度。”仍是一脸纯良的笑着,转身就朝门外走去,就像这次来真的只是顺便来看纲吉一眼。纲吉有些无奈的苦笑的毒舌嘲讽力十足又每次都让他有一种奇妙的安慰感,他想他真的是被大魔王s太久了。 走出首领办公室,从口袋里掏出一台和时代严重脱节的手提电话,十分有时光质感的电话屏幕漆黑着,让习惯性微微上扬的嘴角抿得平直。 还是没有回应。 东京那边的眼线,从纲吉回意大利后就再也联系不上,现在还不清楚是被谁拔除了。 将电话放好,继续往前走。他现在完全没有一点关于香取弥的情报,不止是他的情报网,就连一向专精情报的老鼠们也调查不到。可是现在纲吉刚刚接任彭格利,对于手下势力的控制和黑手党界的地位还不稳固,他不能让那家伙分心甚至不管不顾地跑回日本,才会征得门外顾问泽田家光的同意提点了一下彭格利的情报部门伪造情报,这件事必须瞒下来。 至于香取弥……看来他有必要再去一次日本了。 天幕渐渐拉黑,直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按亮的灯光下完成今天的工作,纲吉才发现外面已经天黑了。只有脑子里被乱七八糟的公务充满的时候才难得去想其他事情,一旦空闲下来,无法摆脱的记忆再次将整个人缠满。纲吉扣上钢笔盖,准备去吃晚饭。 有些人看着那么理性而温和,却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也同样如此平静。 再精致的菜肴也仿佛食之无味,晚饭草草的吃了几口,纲吉就回了房间。现在他刚接任彭格利,不止是他,就连其他的伙伴也在学习怎么处理各个部门的事务和堆积下来的公务,难有空闲。 平常这个时候,应该刚吃完了饭然后和弥在沙发上看电视吧。她靠在他肩膀上,怀里抱着抱枕,清澈温和的眼睛映着电视机发出的亮光。她少有在他专心注意某件事的时候出声打扰,一般都是他不想看了,才会开始和弥在沙发上打闹起来,她的笑声和低呼都溢满了家的温情。 可是现在,他吃完了饭再没事可做之后,就只有洗完澡上床睡觉。乏味单调得一点都不像一个黑道扛把子。 纲吉自嘲的想着,在黑暗的房间里盯着模糊的天花板。他闭上眼睛,想着弥就在他身边,如缎的长发铺在洁白的床单上,她侧卧在他手臂边,匀长的呼吸,然后他伸手,就可以把她抱在怀里。 真好啊。 纲吉闭着眼睛这么想着,可始终不敢按心意伸出手去。即使知道那个人的睡颜和体温都不在他身边,可是不伸手做确认,他就可以凭这可笑的臆想让自己不再辗转反侧。 是啊,她就在他身边,侧过身去低头就可以吻到。 比谁都近。 第八十六章 “我去挂号,你在这里等一会。”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厅,挂号口前的人并不多。日本的医疗制度很完善,小病小痛都是在诊所解决,需要上大医院时也会由原本的诊所提供介绍书,所以医院里很少人群拥塞。 弥站在原地,看着后桌君朝挂号口跑去。 只是孕检而已,弥原本觉得在普通诊所也能做,可后桌君二话不说的就带她来了县级医院。 等后桌君挂好了号,才乘电梯到妇产科的楼层。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从干净透明的走廊窗户外洒进来。弥和后桌君从电梯里走出来,就仿佛闯入了另一个世界,妇产科的楼层里大多都是产妇,挺着大大的肚子,身边陪着亲人或老公,她们或说话谈笑着慢慢从走廊上走过,脸上满是笑容。 弥摸了摸自己稍稍凸显的小腹,她今天穿了宽松的孕妇裙,不仔细注意还看不出被遮掩着的腹部。 正当弥站在电梯门口停留的一会,一位穿白大褂的女医生正好拿着手里的资料夹朝这边走过来,她抬头间看见了站在电梯门口的两人。黑发的女人穿着孕妇装,小腹看起来差不多三个月,男人站在她身边,两个人看起来都像是第一次来,临床经验丰富的女医生一眼鉴定完便扬起笑问道“是来做检查的吗?” “是。”弥微笑着点头,扫了一眼女医生胸前的员工卡。 妇产科主任,小野绿。 小野绿医生取过了后桌君手里的挂号卡,才微笑道“第一次来吗?我先给你建个档案,再去做b超,跟我来吧。”她笑着举步欲走,又忽而扫了一眼弥肩上背着的包“前三个月是危险期,不小心就会流产。” 她快步取下弥肩膀上的包扔给旁边站着的后桌君“你身边的男人是放着发霉的吗?” 弥眨眨眼睛,看了一眼身边一副受教了的表情然后背上她的背包的后桌君,无奈地笑了笑,随着小野绿前往办公室。 建好档案,弥又跟着小野绿去了男士止步的b超室,把亦步亦趋的后桌君关在了门外。 “是第一次怀孕吗?”一边开着机器,小野绿一边朝弥笑问。 “嗯。”弥在病床上躺好,点点头。 小野绿手脚利落的调整着设备,笑着继续说“你丈夫虽然不太爱说话,不过还挺老实的,一直都小心的注意着你啊。” “不。”听小野绿这么说,弥迅速的否认“他不是我的丈夫。” “哈?”小野绿诧异地发出一个单音节。 “我们是朋友……”有些苍白的辩解着,弥忍不住看向自己的腹部“我……没有结婚……” “放心吧,为病人的隐私保密,是医生的职业操守。”小野绿笑了笑,听弥这么说也不见半点轻蔑,也不再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她将超声机的探头放在弥的小腹上,转头紧盯着黑白腹机的屏幕问弥“能看见吗?” 弥侧过头去看,却见放射状的屏幕中一片黑白线条“看不清。” 小野绿笑了一声,然后伸出手勾勒出屏幕中的一块白色线条“你的天使在这个位置。”她的声音温柔,说话的时候声音柔和了好几个度“已经十周了,40毫米长,10克重。你看,宝宝的身体已经初具规模了,很健康。” 弥愣怔地望着那块小小的屏幕“他很好是吗?”她忍不住问道,声音轻柔“我感觉不到他。” “怎么会感觉不到呢?”小野绿将探头挪开,递给弥纸巾“虽然宝宝现在很小,但胎心很稳,他确实存在在你的身体里。” 弥用纸巾擦去小腹上的耦合剂,从病床上坐起来。她捂着自己的小腹,脸上的神情既疼惜,又显得很迷茫。 小野绿将设备放好,回头就看见低头抚摸自己腹部的弥。她动作顿了顿,然后说道“怎么了?” “……我有点担心。”弥拢了拢自己耳边的长发,轻声说道。 “第一次有宝宝的准妈妈都会这样。”小野绿将手搭在弥肩膀上,想了想,说“楼下就是儿科,要不要去看看?” 儿科有一间很大的婴儿室,整面靠走廊的墙都被做成了透明的玻璃,那些才降临世间的天使们都躺在那里,咿咿呀呀地伸出小手比比划划。弥下来的时候一眼就发现了那个房间,小小的婴儿床里盛满了生命的奇迹。 “能看见十号床的那个孩子吗?”弥动情地看着,小野绿在弥耳边轻声问。 弥的目光随着床前的号牌扫过去,就看见了十号床里那个小婴儿。 “那个孩子是今天上午出生的,妈妈生到一半就没了力气,我们将那个孩子用助产钳拉出来的时候,孩子已经呼吸困难了,差点窒息。可到最后还是活过来了,那么小那么娇弱的身体,却好坚强。”小野绿柔声说着,看向那个孩子的目光温柔平和。 弥看着那个孩子,抚着自己的小腹。 有个生命正沉睡在她身体里,传承了她的生命和血脉,会随着时间慢慢长大,总有一天他也会来到这世间,像眼前这些孩子一样,坚强的存活着。 弥抿着唇浅浅笑起来“谢谢您,小野医生。” 小野绿摇了摇头,也笑着“单亲妈妈也许会过得很困难,只是希望你能多点勇气。”她双手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语气一转,故作轻松地道“而且像你这么漂亮的妈妈,孩子也会很好看的,为了世界上多一个漂亮的天使,我做的也算不了什么。” 说话间,不远处的科室里走出一对母子,妈妈把孩子抱在怀里,孩子则苦着脸叫着不要打针,一对母子从弥身边走过,弥听见孩子委屈地不停叫着妈妈。 妈妈啊。 弥的唇无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想到以后也会有那么一个人依赖着她,高兴的时候会围着她打转,难过的时候会抱着她的腿哭,遇到困难了会向她求助,稚嫩的声音不停重复着‘妈妈’‘妈妈’,瞬间心里就突兀地柔软了下来。 弥忽然就有了些战战兢兢,似乎是领悟到了什么真谛,她认真地看着自己的腹部,似乎想透过血肉看清里面存在的小生命。 他会长什么样子?像纲吉还是更像她? 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喜欢足球还是钢琴? 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的人?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 所有的疑问让弥无法抑制的期待起来,毫无理由地深爱上了肚子里的宝贝,甚至眼睛里也隐隐蒙了些水雾。 她很幸运了,已经很幸运了。 至少失去了纲吉,她又得到了一个天使,会在往后的岁月中相依为命的天使。 第八十七章 大概是走得有些累了,弥单手扶着后腰停了下来。身边的后桌君自然的接过弥手里的购物车,轻声问“累了吗?”他扫了一眼弥五个月大的小腹“到外面坐着休息一会吧。” 弥笑了笑,有些乏力地轻声抱怨“最近总是很容易觉得累。” “没有像其他孕妇那样孕吐你就该知足了。”后桌君面无表情地回答,扶着弥的小臂让她能靠着他些。 他们目前正处在一家大型商场的三楼,正在看一家店铺里的母婴用品,购物车里已经放了些关于孕期和早教的相关书籍。弥本来就消瘦单薄,即使孩子只有五个月大,对比起她的身形来说比例也显得有些吃力,开始显露的孕肚已经让每个路过弥的人都自觉保持一米距离,生怕碰到了她。 弥站在原地停留了一会,立即就有店内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善意的提醒他们店里有歇脚的地方。弥走到店内自设的桌椅处,随手在就近的货架里拿出一只天蓝色的奶瓶,欣慰地打量着上面稚气十足的熊猫图案。 只要想到会是以后给宝宝用的东西,就忍不住爱屋及乌的珍视起来。 ‘嗡嗡’手提袋里的手机振动的声音引起了弥的注意,她看向正拿着她的手提袋的后桌君,就见对方十分自然地打开了她的手提袋,拿出手机。 “给我吧。”根本没什么人会联系她,如今这个短信提示音让弥瞬间意识到什么,表情平静地朝后桌君伸出了手。 后桌君扫了弥一眼,手里拿着弥的旧款手机按了几个键,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后桌君移开视线看向弥,忽而问道“密码多少?” 弥脸上的表情缓下来,她放下了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后桌君。 “我说过我会帮你的。”后桌君平淡地将视线移回隐藏的密码键入页面“还是你以为你带着一个球能做什么?” “我没打算做什么,有些事不一定要我去做。”弥抿了抿唇,辩解。 “那就让我去。”后桌尝试着输入了弥的生日,不过密码错误。 原本来九州岛,是为了寻找那个弥以为早已夭亡的双胞胎妹妹安纸。她那天意外得到安纸可能没死的消息时,立刻就决定来了九州岛,却没想又和情报提供人员断了消息,只要先停下来,随机应变,随便养胎,没想到断了四个月的消息,忽然又来了。 “你一会还要去医院做这个月的孕检,有什么事让我来做。”后桌将手里的手机递给弥,示意让她解开密码。 弥看着重回自己手里的手机“这和你并不相干。”她抬头凝视后桌君“你一定要揽这些麻烦事吗?” 母婴用品店里的人不太多,店里的灯光温柔的打下来,货架上所排列的小衣服小玩偶都叫人忍不住心软。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弥原本凝视着后桌君的眼神也忍不住软下来,她看着自己左手拿着的小奶瓶,和右手握着的手机,还是解开了密码。 她真的不愿意把任何人搅合进她要做的事情里来。 可她现在有宝宝,有了一个对她生命来说重之又重的孩子,她没办法那么坚定的拒绝后桌君来管她的闲事,如果可以,她甚至也不想涉入任何危险。 好奇怪,明明之前,还抱着即使死亡也要找到她在世界上那另一个半身的想法。 发来的短信是一个地址,弥早在来时就看过了九州岛的地图,自然也大概明白这个方位。她看着后桌君拿过她手里的手机,手指动了动,还是没有拒绝。 “消息来源可靠吗?”后桌君看了一眼,关上手机“有时效吗?” “时效不确定。”弥单手抚着腹部,压低了声音“至于消息来源,应该是可靠的。” 消息提供者是一年前认识的可爱学妹,粉发学妹擅长于搜罗各类情报。虽然从明面上看,她们并无过多交集,在弥升学后更是没有了来往,可是只有被堵在女厕所里告白并被发现了秘密的弥才知道她们是怎么回事。 “我去看看。”后桌君将手机自如地放进了他的口袋,并将他的手机递到弥手里“先送你回去?” 弥摇摇头“我会自己去医院的,还有些东西没买。”看后桌君不赞同地站在原地不动,弥又无奈道“你现在送我回去,我一个人在公寓里只会更担心。” 人声鼎沸的大型商场,挂在吊顶上的巨大水晶灯反射着耀眼的阳光。弥休息好了从三楼走出来,乘着自动扶梯从三楼缓缓而下,转道去医院。 县立医院远远的矗立在公交站台的前方,弥斯条慢理地走过去,穿过三米宽的医院玻璃大门。 今天小野医生正在出急诊,便由另一位稍年长的女性医师为弥做检查,她没有翻到弥的档案,又不好去打扰小野医生,只有从新给弥记录了一次。 “宝宝还好吗?”还是b超室,弥躺在病床上问道,同时紧紧地盯着b超屏幕上的画面。 “胎心有力,羊水量也适合,脐带没有绕体,你的宝宝很棒哦,按这种情况应该能很顺利的顺产。你最近应该也能感觉到胎动了吧。”女医生笑着看着屏幕“现在是宝宝发育最快的时候,一定要注意饮食哦,少吃点盐,不然血压会变高。” 弥忍不住笑了起来,满溢母爱的温柔,又殷切地问“我看到书上说,十七周的宝宝已经有听力了,能听见妈妈的话,是吗?” “嗯,宝宝也许还会做出回应呢。”女医师笑着。 “宝宝,你能听见吗?”弥望着自己的肚子低声道,像和孩子小声咬耳朵一样温柔地轻轻说着“妈妈爱你。” 最后的几个音节轻柔得下一秒就消失在耳边,可心绪仍是轻快动人的,弥从病床上下来,似乎感觉到一阵异动“……啊!”她低呼一声,惊讶地捂住肚子。 “怎么了?”正在收拾设备的女医师走过来,关切地询问。 弥愣愣地睁大眼睛,又惊讶又新奇的露出一个笑容,语气惊喜“他……他踢我。”弥的手按在腹部,有些不敢置信的喜悦,她地望向自己的小腹,又看向医生“他踢我了一下……” 医生有些紧张的神情松下来,看着初为人母的弥,也露出一个笑来。 第一次和宝宝互动让弥惊喜得不行。她做完检查走出b超室,看了看自己手提包里之前买下的小衣服,柔软的暖黄色小衣裤让弥心里瞬间就软得一塌糊涂。 弥缓步走在妇产科的走廊上,忽然顿下脚步,侧头认真地看着墙边的一副挂图。 那是一大幅描述了在母体中的宝宝每个月的成长和改变的挂图,配有文字说明。弥靠近那副挂图,看向十七周的宝宝描述。 十七周的宝宝,已经在努力的练习呼吸了。 在子宫里活跃着,也许还会翻个跟头踢踢腿。 嘴已经发育好了,但还没有味蕾。 心跳速度大概是大人的两倍。 弥着迷地望着图片上闭着眼睛的3d拟真胎儿,双手抚着自己的小腹。他长大一点点,都足以让弥感动得哭出来。 弥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带着笑容继续朝电梯那边走去。 电梯里零零散散的站着几个人,弥按好楼层后就退到了后面更宽阔的地方,眼看着屏幕上的楼层数字慢慢往下跳,电梯里忽然猛地振动了一下,弥连忙抓紧扶手才不至于跌倒。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进行中的电梯忽然停了下来,电梯顶部的灯光在前面几个女孩子的尖叫声中忽然熄灭。 “怎么回事!”电梯内部忽然吵杂起来,弥看见前面几个人拿出手机照亮黑暗的电梯内部。 有些受惊的弥急忙捂住自己的肚子,事情发生在短短几秒间,她刚被惊了一下就感觉肚子也轻微抽痛了一下“别怕。”她小声地说着“没事的,妈妈在呢。” 这样安慰着,弥似乎感觉自己也有些安心下来。看着前面几个人开始照电梯内部的紧急号码打电话求救,甚至在电梯里大声呼救起来,弥靠着身后的电梯壁慢慢蹲下,双手护着肚子。 这毕竟是县立医院,来往人群众多,一架电梯出问题停在了半空,一定很快就会有人来解决。 “宝宝别怕。”在一众的喧闹求救中,弥在黑暗中低声安慰着肚子里的宝贝“妈妈会保护你的。” 事情果然如弥猜想,至多不过十分钟,落了二楼地面半截的电梯门就被救援人员撬开,固定住电梯后救出了里面的人。弥跟在最后面,考虑到是孕妇的关系还特别下来一个人拖着她,直到她爬上了二楼地面。 电梯出现问题本来就是医院的责任,早有医生护士等在了一边。见弥出来后,之前在妇产科为弥检查的女医生也急忙跑来替弥检查了一下,确认弥没事后才放弥离开。 “小野主任。”看着弥慢慢离开,女医师一下子注意到了正朝这边走过来的小野绿“急诊完成了吗?” “嗯,母子平安。”小野绿微笑着回答,染了血的白大褂还没来得及换下来。 “对了,香取小姐的档案您放在哪里了呢?”女医生继续说“我之前没有找到。” “香取小姐?”小野绿困惑的重复了一遍。 “就是那位!”见状,女医师指了指正在离开的弥“是您的病人不是吗?” “诶?”小野绿疑惑地看着弥的背影“我见过她吗?” 第八十八章 眼前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设备机械。 往来其中的人们穿着白色的无尘服,脸上大多也都带着口罩,他们眼神冰冷得透出一股寒意。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面镜子,镜子里的小女孩表情麻木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眼晦暗无光,表情麻木不仁,被剪得乱七八糟的短发。可那张脸的轮廓却十分熟悉。镜子里的女孩看着自己的眼睛,张了张嘴唇,吐出一个无声的音节 ‘姐姐。’ “啊!”弥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随后坐在沙发上轻微喘息起来,她像做了噩梦,头上也溢出了薄汗,手扶着肚子靠在沙发上伸手揉着太阳穴。 弥捂着自己的额头休息了一会,手边的育婴手册还翻开着,屋内的光线却已经黯淡了,弥忘记了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几步去按开屋里的灯光,重新坐回沙发上。 屋内的光线明亮,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微尘漂浮在灯光下,弥恍然响起后桌君还没回来,急忙拿起了手机。后桌君留下的手机同样是很旧的款式,但却并未怎么磨损,弥打开手机就看见短信界面有一条短信,来信号码则是被拿走的她的手机,弥点开一看,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今晚晚点回去。’ 弥一时间安心了许多。 在沙发上睡了一会感觉不太舒服,大大的客厅也只有她一个人。弥回到自己的房间,反手关上门,坐在了床边。她的行李箱靠墙放着,里面的衣物也没有腾出来,收收捡捡都还放在箱子里,像随时都能拉起箱子离开。 弥收了昨天洗的衣服,折好了放进箱子,又拿出了宝宝的小衣服。 即使心情总是如梅雨般不定时的低落下来,可每次看见宝宝的小物件,她都会好受许多。 “还有五个月,你就要出世了,宝宝。”弥将宝宝的衣物摊在床上看着“妈妈会努力在你出世前做完该做的事情的,然后我们就回并盛,我们的家就在那里。” “并盛是个很好的地方,宝宝你一定会喜欢的。”弥念叨着,折好宝宝的小衣服,放进自己的箱子里。 眼看箱子的空间有些不够了,她便不急不缓地整理起来,手从箱子的内袋抽出,却意外地带出了什么小东西,落到地面发出‘叮’一声脆响,在地板上滚了一段距离后停下来,在房间的灯光下散发出莹白的光晕。 是纲吉给她的求婚戒指。 “……”弥呆站了半晌,才慢慢走过去捡起了那枚戒指。 “宝宝,妈妈是不是很没用?”弥抚摸着肚子,轻声问“居然到现在还舍不得……” 弥在房间里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将戒指重新放回包里,她满脸无奈地笑着,带着几分自嘲。 “宝宝,抱歉,让你一出生就没有父亲。”弥躺到床上去,一边单手抚摸着肚子,一边轻声说着“妈妈没有结婚就有了你,等你出生之后,妈妈不敢保证你以后不会遇上轻蔑和嘲笑,被别人难听的说成私生子,但你是妈妈的孩子,妈妈希望你能坚强。” “即使这个世界上只有妈妈在期待着你,妈妈也希望你能好好的来到这世上,顽强的生活。”弥盯着天花板上的纹路,清澈的眼眸中满溢着笑意,她出神地继续说着“妈妈从未想过放弃你,剥夺你的生命,你是上天赐给妈妈最珍贵的宝物。即使以后的路也许不太可能一帆风顺,但妈妈想让你选择你自己的人生。” “妈妈爱你。” ‘噔噔噔’有敲门的声音响起。弥从床上坐起来,推门离开房间。 敲门声不急不缓,停顿几秒后又敲了三下,弥没有答话,她记得后桌君是带了钥匙的。 弥从大门的猫眼里望了一下外面,却见门前的一小块地板是空的,敲门的人或许没有站在门前。如果是后桌君回来了,应该不会这么躲躲藏藏。 弥皱起眉头来,拿出手机给后桌君打了一个电话。电话很快就通了,只是没有人接,弥仔细的附耳听着门外,确定没有任何手机铃声响起。弥不说话,扫了一眼锁着的大门,飞快地转身离开客厅。 ‘砰’门外久敲门未果的人似乎丧失了耐心,忽然开始撞起门来。 弥后退一步,看着被撞击得微微抖动的房门,急忙快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宝宝乖,医生说现在已经可以开始胎教了。”弥解封了卷轴,将忍具袋放在身后“妈妈教你的第一课,就是无论遇见什么事,都要临危不乱。” 公寓离警视厅的距离太远,即使报警也可以来不及,这种响动不管是小偷还是强盗都显得过于激烈,弥只能谨慎地处理。 房门还在被重击着,门锁似乎已经松动,每次撞击都传出木质裂开的声音。 弥关上了房间里的灯,半蹲着隐在黑暗的客厅里,可是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叫声,撞击声突兀地停了下来。随后似乎有人正在开锁,已经快要从门板上脱落的锁咯噔一声被打开,屋外走廊的声控灯光洒了进来。 屋里的灯被打开,弥也松口气的靠在身后的墙上。她看着进门的后桌君,和门口躺着的一个身形健壮的男性。 “吓到了?”后桌君抓住那个男人的脚就把对方拖进了屋,弥看着那个男人的头一路在玄关地板上磕磕碰碰地被拖进来,摇了摇头然后去关上了门。 “这家伙应该是跟着我回来的。”后桌君嫌弃地打量着,随手将男人腰侧的枪扔到一边“那个地址是一个废弃工厂,我原本还以为情报有误,不过能引回一个活人,也不算有误,看来那个工厂里确实有什么。” “啧,口袋真干净。”后桌君搜了搜那个人身上的口袋,什么都没翻出来“那个地址很难发现有什么猫腻,你确定情报提供者没问题吗?这不会是引君入瓮吧?” 弥没说话,扫了一眼那个男人的鞋底,看起来还很崭新的皮鞋,鞋底一层碎泥。弥又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的穿着,黑西装黑西裤,都比较新,料子不算差也不算太好,还配有□□“他找得到这个房间,撞门也可能是因为知道里面有人,如果不是早就瞄上了我们调查清楚了,那么只能说明他背后还有势力存在。” “我们引起谁的注意了。”弥抚摸着肚子,回想了一下自己近段时间的作为,然后看向后桌君“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可什么都没做。”后桌君面无表情地回答“我是个良民。” “呵呵。”弥靠在身后的墙上“这人鞋底有泥迹,看样子确实是和你一起从郊区的废弃工厂回来了,却能先一步来到这里。看衣着像特地为这次出发准备的,没人开门就撞门,看起来脑子不太好,看体形也有长时间锻炼过的痕迹。” 弥捡起一边的□□,打开枪膛,里面是空的“没有子弹,这个人只是个警告。” “对方显然是忌惮什么,又无法什么都不做。”弥找了个沙发坐下,转头看向后桌君“我可不觉得一个普通的孕妇会被忌惮。” 后桌君神色一顿,蹲在原地,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认真地看向弥“弥,其实……”他郑重地说着“我是代表了爱和正义的外星来客,这次来就是要拯救地球,别问我为什么地球需要我拯救,这个我还没编出来,这家伙后面是一个邪恶的敌对势力,所以才会恨不得掐死我但又忌惮我。” 弥面无表情地看着后桌君。 “我有点累了。”弥扶着腰站起来,也不问后桌君会如何处置地上的人“那个废弃工厂到底有什么,也许还不是我们现在的能力所可以去探寻的,这次是警告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即使你身手再好也不一定能压住这个地方的地头蛇。” 后桌君拿起弥扔下的□□掂量着“你不是说还有人在等你吗,她对你很重要不是吗?” “可我希望她等到的是活着的我。”弥毫不迟疑地回答,回身看着后桌君“如果只是因为我是个女人而瞒着我不想给我压力,那你就想太多了。” “我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保护者。”弥低敛着眉眼,神情平静却奇异的从容自持着“而是同伴。” 弥第二天出门的时候,那个被打晕的男人已经不见了。后桌君说他报了警,以持枪入室抢劫的罪名把那个男人送去了警视厅。 “工厂地下果然有入口,我已经到了。”电话那边的声音这么说着。 “嗯,麻烦你。”弥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坐在沙发上,声音哀戚“找回我的妹妹。” 如果没有宝宝,原本该混进虎穴的人应该是她。 第八十九章 针头粗暴地刺入静脉的画面充满了大睁的眼睛,痛苦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声音哭叫到嘶哑也无法停止。 血痕、尸体、白色的实验室、脚上的镣铐,尖利的哭叫逐渐消失,画面变得寂静无声,整个世界都沉默着。 弥睁开眼睛,喘息了一下,感觉胎动得有些激烈“宝宝。”她抚摸腹部“妈妈没事。” 时间在平淡的生活中拉长,弥扔出去的那块探路石除了一开始还会发几张照片回来外,在后面的时间里完全没了声息。 那是一个穷困潦倒的自由撰稿人,脑袋灵活思维敏捷,他要一个能让他成名的大新闻,弥作为一个妹妹被拐的姐姐将情报提供给了他,并且也对他衡量过利弊,一直电话联络未留下什么痕迹。可惜对方可能写不出那个能让他扬名立万的大新闻了。 “宝宝,我总是梦见她,她会不会也梦见我?”弥抚摸着腹部,轻声询问着“我该亲自去的,怎么也要见到她。” 那几张发回来的图片已经和梦中的样子大不一样,黑暗的地下研究所,墙上是喷溅着还新鲜的血迹,到处都是实验人员的尸体,却没有照到半个实验体的影子。 形势已经变化了,有人反抗了,小白鼠们杀死了研究人员,反扑已经完成。 可为什么不来找她呢? 弥抱着肚子,仰头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她是不是怨恨我呢?” 放在沙发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弥拿起手机翻开邮箱,平静的看完。正逢门被打开,后桌君从他的房间里走出来“回并盛吧。”弥忽然开口,看向后桌君“我想回并盛了。” “你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吗?”后桌君平淡地坐到一边。 弥单手撑着沙发站起来,二十五周的肚子让她的动作笨重了许多“暂时没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了。”她手扶着后腰,走向自己的房间“还有差不多三个多月宝宝就要出世了,我不想在其他地方生。” “……回并盛待产也很好。”后桌君沉默半晌,还是说道“打算什么时候走?” “尽快吧。”弥打开自己房间的门,走进去。 后桌君果真就近选了一个晴朗的日子准备回并盛,也没多问弥什么。可惜已到九月,恰入秋末,天气预报播报的好天气只维持了一会儿,中午就下起了绵绵细雨来,天气还没转冬,却也带着几分凉意。 越到孕后期弥就越没办法精神起来,整天都是懒洋洋的,吃了睡睡了吃,又喂得生生粗了好几圈,拉着行李箱下了出租车,弥就打起雨伞站在雨中。她若有预感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雨幕中的行人来去匆匆,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弥?”后桌君催促了弥一声。 “你先去买票吧。”弥看着从善如流地接过她的行李箱的后桌君,又远远地隔着大马路看了一眼街对面。 后桌君有些不赞同地皱眉,又见弥不时转过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你小心一点。” 看着后桌君离开,弥一个人打着伞站在雨中,目光前前后后的探寻,也未看得到些特别的人。说来也奇怪,就凭这微妙又奇异的感觉,她就断定了与她双生同脉的那个人就在不远的地方,可寻不到人又叫她莫名惆怅失落。 “她果然知道我来了吧。”弥抚摸着肚子,将肩膀上的包拉了拉“可是不愿意出现呢。” 弥叹气,转身,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牵连在血脉间的微弱联系,像是双生子的心灵感应,可无论她怎么回头,眼前都只是绵绵细雨。 弥慢慢走向列车站,这时候一个极快的脚步声迅速接近,踩踏着地上的水泊溅起一圈小小的水渍。弥看向穿着黑色兜帽衫脑袋盖着黑色兜帽闷着头飞快跑过来的少年,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让开身前的道路,可是那个少年隐蔽地看了她一眼,却是直直地朝弥冲了过去。 弥一手护着肚子皱着眉想再让开,可对方已然迅速接近,伸手就抓住了弥背在肩膀上的包。 “放手!”早有准备的弥反手就抓稳了自己的包,同时向不远处车站门口的保安大声呼救“来人啊!有人抢包!” 弥一只手拿着伞一只手拿着包,如果是以前早就一脚踢过去制服了那个年轻的强盗,可如今也只能勉强僵持地抓住手心的包。 “你快放手!”那个抢劫犯看上去还十分年轻,弥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来抢劫,可包里不止有钱,还有宝宝的小物件,还有她的身份证明和护照,还有……还有她的戒指。 眼看着远处的保安似乎注意到了这边,拿着警棍就跑了下来,那个少年脸上也浮现了些许慌乱,不再顾忌弥是孕妇而加大了力气,一口气就把包从弥手里拖了出去。 弥险些被带得摔倒在地上,手中的伞也落在了地上。她踉跄了几步才稳住平衡,看着那个少年抱着她的包迅速逃走。 弥看了一眼自己空落落的手,脑海中忽然闪过了那个她怕永远都不能忘记的画面。 温馨安谧的公寓,准备给她的烛光晚餐,棕发的青年半跪在她身前,打开手中的心形绒盒,嵌在软绒里的钻戒,发着闪闪的光。 ‘香取弥,你愿意嫁给我吗?’ 那时光的剪影画面细腻到极致,一分一毫都不敢让人忘记。表情,眼神,动作,话语,都让她宛如被蛊惑了一般无法自拔。弥恍惚着,带着凉意的细雨也唤不回她的神志,她看着那个少年跑走的背影,忽然就追了上去。 弥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的,现在下着雨,路很滑,她的宝宝已经六个月了,她不该去追的。可是她做不到,她控制不了,她以为自己能放下,可事实却是她慌得厉害,忍不住想要追逐。即使她那么洒脱,可以毫不迟疑的离开,毫不迟疑的选择新的生活,可是她仍想要追逐。 她的感情从没都没消散过。 弥的身体笨拙,根本追不上那个少年,她迅速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瞄准了那人的腿部就扔了过去。还好弥的天分没有抛弃她,即使有段时间没有联系也准确的命中的少年的腿部。弥看到那个黑色兜帽的少年被她击中了腿弯,整个人朝地上扑去,手提包脱手而出,滑落在地上。 弥紧接着追上去,看着那个少年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伸手想要捡回自己的包。 保安们已经快要追过来,弥以为那个少年会知难而退,却没想他迅速地伸手抓住了弥的包,再次和弥僵持起来。 雨变得有些大起来,淅淅沥沥的下着,湿了弥的外套和长发。靠近站台的人并不多,即使有人看着也只是远远观望。城市的地砖被雨水所湿润,弥身前没几步就是靠街的地下通道,她抓住自己的包,警告道“保安已经来了,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话未毕,弥就感觉手里的包又被用力拖过去了些,弥急忙想要拽回来。 黑色兜帽的少年脸色有些苍白,他紧拖着手里的包,黑发女人的穷追不舍只能让他以为包里的现金不少。可看了看后面拿着警棍追上来的保安,他咬牙看了看死死拖着包的女人,还是丧气地直接松了手,转身就想朝另一街道跑去。 “啊!”对方突然放手,还在拖拽的弥随着惯性往后倒去。她已经来不及站稳,下意识地想用手撑在身后,可脚踩在街边的地砖上一滑,弥重重地摔在了一边地下通道的入口,顺着冷硬沾染雨水的长长阶梯径直滚了下去。 弥忽然想起了那个人离开的时候,他表情平淡,不看她一眼,那么蛮横地撕碎了她的希望和依恋。弥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惶恐地挡住门,只感觉自己像掉进了大海,双手怎么抓都抓不住东西,快要溺死在其中。 你看,活该啊,谁让你留恋他给的誓言的啊。 弥急促地喘息着,四肢没有任何力气,她小腹阵痛得厉害,已有鲜血迅速蔓延而出染红了衣服下摆,她的头也在滚下来的过程中撞到了阶梯,渗出了血迹。弥感觉脑袋被撞得昏沉欲呕,想要晕过去又被身上剧烈的阵痛唤回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 “阿纲……”她哭了,透明的眼泪从眼角落下来。她躺在血与雨水互相浸染的血泊中,狼狈地哭泣着,声音还沉在幻觉中般低哑“我好痛……” 手里还紧紧攥着包,弥却没有了取出钻戒的力气,她只能望着变大的雨幕,感觉温暖正在流走,自己逐渐冰冷下去。 雨不停落在弥的脸上,眼前慢慢模糊成单调的色块,她恍惚看见有谁冲了下来,急声地呼喊她。她只能虚睁着一双眼睛,连拨开被雨水黏在脸上的头发的力气都没有,直到被抱进怀里,她才无力地抓住了来人的衣袖,轻声祈求“救……救我的孩子……”弥在昏沉中蒙昧猝醒,感觉自己渐渐失去体温,却始终因为腹中一阵紧接着一阵似乎无止境的连绵剧痛而不得干脆的昏过去。她咬着牙发出痛苦的呻、吟,痛得她眼泪都掉了下来。 “……让孕妇保持清醒!”眼前的世界变得光怪陆离,弥忽而听见一个女声响起,紧接着想要睁开眼睛。 “小野医生……”弥发出极轻的声音,随即从下身袭来的痛苦几乎让她扭曲了脸,下意识地就抓住了身下的床单,连身上湿淋淋的衣服都来不及顾及“好痛……” 她已经不在那个阴暗的地下通道了,眼前的天花板随着急救担架的前行在弥眼前迅速划过,这里是县立医院。 “撑住,保持清醒!”小野医生抓住了弥的手,看着唇色惨白的弥“如果你晕过去,你的孩子怎么办?” “呃啊——”弥忍不住惨叫了一声,死死的揪住了身下的担架床。 很快被推入检查室,白色的床帘被迅速拉上,小野医生听了听胎心,用手轻轻按了按孕肚,然后观察了一下“二十四周,还在流血,宫口已经打开,四指宽,要生了。”她迅速检查完,然后对身边的护士飞快说道“准备手术室。” “医生,我的……我的宝宝……”弥额头上已经溢出了不少的汗水,脸色苍白难看,她眼眶里还含着泪,恳切地望着医生。 “别担心,虽然二十四周还很小,不过宫口打开了宝宝能出来就还有希望。”小野医生安慰着,神色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尽管宫口打开了可以避免先兆流产,可是才二十四周,脏器都还没发育完,生出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救救他……”弥咬牙忍受着一阵又一阵的折磨,声音带着哭腔“求您救救他……” 她错了,她已经知道错了,不再敢奢望不属于她的东西了。 如果连属于她的宝宝都被带走,她还剩下什么,还能和这世界有什么牵扯…… “救救我的宝宝……” 第九十章 弥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黑色短发干净秀气,一双黑眼睛乌溜溜地望着她,他坐在地上玩着玩具,在看见她后高兴地站了起来,一边喊着妈妈一边朝她跑过来。只是刚跑两步就自己把自己绊倒在了草地上,抬起一双眼泪汪汪的眼睛看着她,惹得她又觉得心疼又觉得好笑。 “宝宝乖,不哭。”弥走过去,把孩子坏在怀里,一边拍着孩子的后背一边轻声安慰着“宝宝是男子汉哦,不可以随便哭的。” “我知道了,妈妈,宝宝是男子汉!”个头才到弥大腿的小孩子使劲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认真地望着弥。 她的宝宝很听话,很乖,长相也和她相似,只是脑袋里常常充满了各种好奇的问题,非要一遍遍地纠缠着她要答案。 “妈妈妈妈,我是从哪里来的呢?” “妈妈妈妈,为什么会天黑呢?” “妈妈妈妈,我也可以像蝴蝶那样飞吗?” “妈妈妈妈……我的爸爸在哪里?” 最后一个问题并不在弥所能解释的反问,她滞涩着停了下来,望着眼前逐渐长大的孩子。她的孩子已经长大长高了,脑袋快到她的肩膀,那张与她非常肖似的脸眉目清澈,可是他望着弥,满脸执着。 她优秀的孩子,温柔又聪明,似乎将她和他父亲的好全部继承下来,纯白清澈得没有一点值得诟病的地方,于是身世成了别的嫉妒的孩子攻击他的唯一点。 ‘私生子’ ‘被爸爸抛弃的家伙’ 她的孩子冷淡下了眉眼,甚至带着淡淡的高傲无视了那群人,似是看跳梁小丑般的毫不在意。可回到家,却抓住她的手一遍遍地询问。 “妈妈妈妈,我的爸爸是谁?” 多令人在意的事情,时间久了之后回头再看也不过如此。她的孩子长成了少年,正是青春正茂的时候,穿着干净的白衬衣,黑发白肤,好看得毫不收敛,嘴角一弯便是唇畔生花,笑起来的时候像极了那个人。 弥的孩子终于长大,温柔成熟,与她完全不同的坚韧强大。 弥愿意用世界上最美好的词来形容他。 弥装满了孩子的视线变得缓慢而呆滞,是啊,她也在苍老。头发变得干枯而雪白,脸上布满了深深沟壑,属于她容颜的盛世早已开败,身体也变得枯瘦虚弱。她已经年迈了,躺在徐徐摇动的躺椅上,行将就木。 她已实现了停留了在这世上的所有意思,于此便毫无遗憾。 弥的摇椅还在摇着,睿智而平静的眼睛缓缓阖上。 …… 弥突兀地睁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空气中熟悉的消毒水味,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扎进手背静脉里正在输液的细针头,她额头上还包着绷带,一瞬间满是恍惚欲呕的晕眩感。 她并不排斥那样的人生,也早已做好了准备。 可是那枚戒指,或者说那段感情,比她预想的沉重太多,一下子就摧毁了她所计划好的人生。 怎么可能放弃,怎么可能忘记,爱一个人早已在时间流淌中变成了习惯,变成了本能,潜移默化的融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就算挖出了心脏,也忘不掉,放不下。 弥下意识地摸了摸的自己的小腹,可触及的却不是另一个生命的形状。弥猛然从眩晕中惊醒,掀开了身上惨白的被褥,看向了自己平坦的腹部。 “宝宝……” 宝宝呢?她的宝宝呢?她的宝宝在哪里?是不是被谁藏了起来? 弥形似癫狂地拔了手上正在输液的针头,早已习惯针头存在的手背在抽离间发出了尖锐的刺痛。可弥恍若不觉地下了床,然后双腿无力地直接摔在了地上,打翻了椅子发出一声重响。 病房门被打开,听见声响而跑进来的人迅速接近了弥,想扶她起来“你没事吧?”后桌君急匆匆询问,一向波澜不惊的语气少见的焦急。 “宝宝呢?”弥抓住了后桌君的衣服,想抓住了浮木一般。她脸色苍白,偏偏眼眶又通红,睁大了眼睛看着后桌君,她似乎已经猜想到了会有什么结局,脸上甚至浮现出些许绝望,却还是抓紧了最后的希望一样期待地看着后桌君,想要一个和她猜测中不一样的答案“我的宝宝呢?” “你先起来。”瓷白的地上冰冷,弥生产完还没多久,脸色白得可怕,后桌君想先扶起她。 “告诉我我的宝宝在哪里?!”弥紧紧地抓住后桌君的衣服吼了一声,她向来温柔娴静,可却为了自己的孩子疯狂起来。 “他还活着……”后桌君抿了抿唇,将弥从地上抱起来“你养好你自己才是。” 弥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喘息了几声,然后看向后桌君“我的宝宝还活着?”她眼里积了一层水雾,却战战兢兢地忍住不落下来,小心翼翼地望着后桌君这么问着,声音轻柔却嘶哑得叫人不忍否认。 “活着。”后桌君把弥放回了病床上“你照顾好你自己,才能照顾他。” 弥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像下雨一样接连不断地刷过脸颊,可是她却露出了一个庆幸的笑容“我的孩子是男孩吗?他是不是长得像我?黑头发黑眼睛的?”她满脸泪水却期待着笑着,望着后桌君。 “嗯,是很像你。”后桌君点点头。 弥一下子笑出声来,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下“你猜我为什么会知道?” 后桌君摇了摇头。 弥又笑了一声,吸了吸鼻子,低声说“我刚刚梦见他了。”她脸上带着笑,眼泪又停不下来。 后桌君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扶起椅子坐着。 弥看了看干净雪白的病房,擦了擦自己通红的眼眶“我可以去看看我的宝宝吗?他在哪里?” “他是早产儿,身体不太好,现在在新生儿室的培养箱里,等养好了就能出来。”后桌君轻声慢语地说着“你也要先照顾好自己,等你好了再去看,好吗?” 他看了一眼被弥甩到一边的点滴,替弥盖好被子“我去叫护士帮你重新挂点滴,你乖乖在这里好不好?”后桌君的温柔从来是面无表情的别扭中流露出来的,还不曾这么体贴的表现出来过,弥抓着被子,点了点头。 看着后桌君离开病房,弥掀开被褥立刻下了床,脸色惨白地扶着墙快步朝楼下儿科走去。 靠近新生儿室,弥刚准备推门,就看见里面走出一名护士。那护士看着还穿着病服脸色糟糕的弥一愣,随后飞快反应过来“香取小姐是吗?”她紧紧皱着眉头,过来扶住靠在墙边的弥“您怎么下来,早产很伤子宫的,这段时间不好好养好自己,您以后不想要孩子了吗?” 听见对方认识自己,弥立刻抓住护士小姐的手“我来看我的宝宝,我想看看他。” 护士小姐本想严词拒绝,可是话到嘴边,看着弥红红的眼眶又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打开了身后的门“就看看,您就回去好吗?” “好。”弥连连点头,态度早已卑微到了地上。 弥的宝宝在最中间的暖箱,躺在小鸭子图案的被褥里蜷成一团,他好小好小,连最小号的呼吸器戴在脸上都显得很大,小嘴紧抿,眼睛紧闭。弥靠近那个暖箱,眼泪又忍不住决堤,她今天哭得可能比这辈子哭的哪次都多。 “您还是想开一点吧。”护士小姐有点不忍心,忍不住轻声劝慰“您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别太难过。” 弥有些愣怔,回头看护士小姐,又看了看暖箱里的孩子。她声音低哑,轻轻问“他……活不了多久……是吗?”连问这句话的时候脑袋都空白了起来,冰冷得可怕。 “孩子的脏器都没有发育好,肺部也不能自主呼吸。”护士小姐怜悯地看着黑发的女人“医生说,活不过一个月。” “……一个月?”她状似痴傻般重复,眼睛已经变得红肿起来,她低声地说着“怎么会呢?”她声音又细又轻,颤抖着“医生说他很健康的……” 是啊,她的孩子很健康的,老是踢她,在她肚子里伸懒腰,还好乖,都没让她产生过太大的孕期反应。她的孩子那么好,上天怎么会允许他还没好好睁眼看看这世界就离开呢? 这一定是骗她的,为了惩罚她的贪心。 她的孩子又乖又听话,会慢慢在她身边长大,慢慢变得温柔坚强,就像梦里的他一样,不停地叫着妈妈,妈妈。 弥的脸苍白憔悴,她看着保育箱里那个不足月的小婴儿,缓缓地蹲了下来。她双手紧贴在透明的箱身,像是这样就能触碰到那个虚弱孩子皱皱的脸,她双眼溢满了母亲天性的爱和眷恋,将额头也贴在了保育箱上。弥微微地低下头,头发遮去了半张脸,她微微缩着肩膀,发出了不知是哭泣还是惨笑的呜咽。 宝宝,妈妈爱你。 弥再没能顾上养身体,几乎天天都陪在自己的孩子身边,看着孩子的脸发呆。她偶尔会吃药,或者拖着点滴架在孩子身边输液,但决不回自己的病房。如果有人叫她回去,她就会小声的哭,请求对方多让她在孩子身边呆一会,如果对方狠下心也要带她回病房躺着,她就开始疯狂哭叫,像疯了一样,只有呆在孩子身边才能安静下来。 如果她不呆在宝宝身边,等宝宝醒过来,不认识妈妈了该怎么办? 但是她的宝宝始终没过一个月,忽然有一天,就小脸青黑,停下呼吸了。 弥始终等不到一声妈妈。 那天急救室的灯光又亮了起来,送进去的是失去孩子的年轻母亲。弥在生产时伤了子宫,在最好的时间里却没有照顾好自己,把自己的身体搞得残破不堪,又弄丢了自己的孩子,于是以后可能再难做母亲。 弥再从久睡不起的昏沉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是一个安详的午后,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了多久,额头上的绷带早已拆下来,伤口也好了。可是她浑浑噩噩的,却是如此的茫然无措。 窗外似乎响起了孩童的笑声,弥呆滞的目光一顿,僵硬地朝窗边走去。 在底楼的花园草坪上,有一个黑发的小孩子在玩耍,他咯咯咯地笑着,被阳光照映得像天使一样。小孩子忽然站起来,看向了五楼病房的她,兴奋地跳跃着大声叫她“妈妈,妈妈!” 那个孩子的影子在阳光下几近模糊,像捉摸不定的幻觉。 可弥一下子就笑起来,温柔地看着草坪上的孩子,想张嘴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有带着深沉的爱这么注视着。 “妈妈,你快来!”她的孩子还在朝她笑,大叫着“来陪我玩。” 来了,来了!妈妈马上就来! 弥的心情迫切起来,露出了一个好温柔的笑,她甚至等不及慢慢下楼,立刻就爬上了窗台。 孩子,妈妈来了。 她从窗台跳下。 第九十一章 飞机在成田机场降落的时候,有稍许颠簸,不过在机场滑行一段时间,还是安全地停了下来。 跨越了一个半球,从昨天开始坐了一晚上差不多十三小时的时间,终于在东京的冬晨降落。纲吉从机场走出来呼吸到日本冬天冷冽的空气的时候,都忍不住欣喜许多。 不知道什么时候,三年就过去了,时间匆匆得让人什么都抓不住。 “真是好久都没回来了啊。”站在纲吉身边的山本武咧着嘴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来。轮廓分明的青年,眉眼锐利,一头黑色短发利落非常,可笑起来却叫人觉得十分亲切开朗“这次回来肯定会被老爸狠狠教训一顿。” 意大利龙蛇混杂,局势千变万化,纲吉好不容易将其稳定了些,才找到这次机会能回并盛过年。 纲吉笑了笑,扫了一眼东大的方向,温柔内敛“走吧,还要快点回并盛。” 冬天的天空是碧蓝色的,如水洗过的浅色牛仔裤一样,清透好看又泛着寂寥的冷色,没有半朵云。天气很冷,说话间呵出一股白气,纲吉和山本武上了竣工开通不久的特快,径直回了并盛。 故乡还和回忆中的一样,并未产生太大变化,只是周围的面孔大多陌生,物是人非。 路边的常青树还缀着叶子,各家庭院里的树木却只剩了光秃秃的树枝。冷风萧索着,天气阴湿寒冷,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雪。路上的行人很少,大概是天气太冷了,行走过的路人也都是匆匆的走向家的方向,倦鸟还巢一般。 在这样的场景中,有个老老实实坐在寒风中的人就格外显眼。纲吉原本也只是一扫而过,可视线移过了,却又偏偏一寸寸地挪了过去,盯住了背对他们坐在长椅边的那人。 那是个女性,手里拿着一块小画板正在写写画画,明明那么冷,却还徒手执着画笔。黑发从长长的垂下来搭在长椅边,是纲吉所熟悉的弧度。 只是那么一个背影,只是那么一张画面,可纲吉却仿佛已经感觉出了那是谁,平寂的心中顿时有什么长眠的东西破土而出,欲在这凛凛冷风之中开出最动人的花。 纲吉有想过这次回来会不会遇见她,甚至想过会在哪里遇见。 会不会在那条他们经常一起上下学的路,会不会在他们经常碰面的街头,会不会在这个小镇子的随便某个地方,他们似乎就碰见,重逢。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是惊讶还是诧异,或者会安静地无视他,还是平静地跟他寒暄几句,像是什么都已经放下了一样不远不近的态度。届时自己又该怎么办,能不能控制住自己平淡的对话,疏离的客套,会不会忍不住笑出来,用难以掩饰的目光追随她的背影。 可是真的看见她了,想的那些似乎就都没有用了。他那以为早已在过去三年中渐渐消散的感情,忽然从冬眠中醒了过来,就在他看见她的背影的那一霎那,就在他发现她的那一刻。 控制不住的生长。 手指是冷的,脸也被吹得很冷,全身上下都仿佛被冻住了一样。只有眼睛,只有映出了那个人背影的眼睛,烫得难受。 纲吉终于发现自己竟然不能看她一眼。只那么一眼,心中大厦将倾,心中防备尽垮。 “阿纲……”走出几步的山本武发现纲吉没有跟上,回头去看,却见对方怔怔地注视着另一个方向,山本武顺着纲吉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一抹在冷风中的背影,随手挽起长发的动作温婉动人。 他并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当时弥没和纲吉一起过来,他也觉得可能是因为弥想念完大学或还不想接触他们正在做的事。他从没想过这两个人会分开,毕竟他们从初中就在一起,一直到大学。他亲眼看着这两个人是怎么从陌生渐渐变得亲密,谁都无法替代对方一般的站在一起。 虽然后面有敏感地意识到什么,但看到提起弥时纲吉的神情,他也就不再提了。 又是一阵风吹来,冷风刺痛了脸颊,纲吉却听见那个背对着他坐在那里的人低呼了一声,随后她手中的白纸被风吹起,打着卷就飘过到了路边,停在他脚前。 她转过头来,目光追随着被吹飞的画纸,随后自然而然地看向了画纸边站着的男人。霎那,视线相接。 纲吉一瞬间就低下头去,怕对视过久就泄露了他在看见对方黑眸时迸发出的狠重的情绪。他蹲下捡起了地上的画纸,压抑着奔涌着的情绪的同时,感觉到了久违的绝望。 回来了,相遇了,重逢了,又怎么样呢? 难道还能对她说,我好想你,好想见你吗? 山本武看着纲吉捡起画纸,一时间有种迅速转身离开这里的冲动,可他就在这个尴尬的场景里,只有运用自己的天赋技能摸了摸头,天然地跟弥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啊,弥。” “啊?”坐在长椅上的女人穿着白色的冬装,领口上一圈白绒绒的毛,她歪了歪头看向山本武,露出一个山明水净的漂亮笑容来,轻声慢语地问“你认识我吗?” 纲吉闻言下意识地抬眸看向弥,正见对方也缓缓回视他,笑容温吞,眼神透着陌生。 “我当然认识你了。”山本武的反应天然得多,他朝弥走近了几步,开朗地说着“怎么也同学了那么多年,一段时间没见就忘记了吗?” “抱歉。”弥还坐在椅子上,有些歉疚地皱起眉头,解释“前几个月出了车祸,忘记了一些东西,也才回国,还没接触过其他人。我不知道我们相识,对不起。” “车祸?”纲吉比山本武反应得更快,他几乎在弥话一落音就反问了出来,有些紧张地看着弥的眼睛。他不禁走近弥,口吻关心又担忧“你什么时候出的车祸?你还出了国?” 在彭格利呈上的情报里,他从来不记得有记录过这些事。可是弥,也不像是为了不面对他而说谎。 “前……前两个月。”弥像是被纲吉有些着急的关切吓到了,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结巴的回答“在中国出的车祸,我那边的朋友告诉我,我好像在中国呆了两年多了。” 纲吉满脸呆滞地看着弥“……两年多。” 弥点点头,看着身前站着的棕发男人,疑惑地问“我们也认识吗?” 纲吉哑了嗓子不知道如何回答,脑袋还盘旋在情报造假的事情上,弥陌生又礼貌的话又像冰一样冻在心头。她怎么能出车祸呢?她怎么能忘记呢?她怎么能忘记他们之间发生过的每一件事,又忘记他呢? 他情愿她恨他,也不想被她当作曾经认识的陌生人来对待。前者至少还能活在她的记忆里,后者却已经和她毫无关联。 “我们都是同学啊哈哈哈哈哈。”看纲吉沉默下来,山本武立刻解围一般说道“不过伤得严重吗?还能想起来以前的事吗?” “不严重啦,医生也说常接触以前的生活环境的话,很快就会想起来了的。”弥笑着回答,坐在椅子上不动,神情却活泼开朗“我也是为了快点想起来才来日本的,听说我以前在这里生活。” “那弥有想起来什么吗?”山本武问道。 “还没有,或许是因为我才回来没几天吧。”弥笑着回答,看起来很乐观“哦,对了。”她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我还没请问你们的名字” “我叫山本武,和你可是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了。”山本武笑了笑,又拍了拍身边沉默的纲吉,声音放缓了一下,忍不住认真地介绍给弥听“他是泽田纲吉。” 介绍完,山本武就紧接着问道“能想起来什么吗?” “诶……”弥揉了揉脑袋,然后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山本君。” 纲吉一直注视着弥,没有说话,或许弥也察觉了他毫不掩饰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和山本武说着话“喂!”忽然一声叫喊在不远处响起,纲吉转过头就看见一个黑发的男人正推着轮椅小跑过来,那个男人面生,给纲吉的感觉却很熟。 “不是叫你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吗?!”黑发男人毫不客气的朝弥吼“万一你被拐走了爸爸怎么办?!” “什么呀,山本武和泽田君是我以前认识的人!”弥急声反驳,义正言辞地回答“还有谁是你女儿了啊!” “除了爸爸谁还会这么耐苦耐劳的照顾你啊!大冷的天推你出来玩还弄坏了轮椅还苦兮兮冒着寒风扛去修!”纲吉听着两个人感情甚笃的吵闹,眼睛却紧紧盯着那个男人手里的轮椅。他看着那个男人走过来,将一直坐在长椅上的弥横抱起来,小心地放在轮椅上,顿时心中即使早有预感也控制不住地抓住了那个男人的手“弥的腿怎么了?” 后桌君随手将毯子铺在弥的腿上,表情淡淡地扫了纲吉一眼,不说话。 “没什么的。”见对待外人一向如此的后桌君又让气氛尴尬了起来,弥急忙摆摆手“也是车祸的时候受的伤,已经快好了。” “这叫快好了吗?”弥的态度含着对陌生人的疏远和礼貌,让纲吉立即就有些怒意地反问回去。他放开了后桌君,转而抓住弥的手。弥的手很冷,没有戴手套,又在寒风里写写画画了一段时间,早已冻得通红“你刚刚一直都没站起来过,腿也没动过。你还能不能站起来?还能不能走路?还能不能跑?” 他话语急促,血液在血管里流窜得极快,有些失控地紧盯着弥。 弥像是又被吓到了,急忙挣脱了自己的手,又觉得这样很奇怪,讪讪地回答“我……我没事。” “泽田君。”说话的是后桌君,他推了推弥的轮椅往后拉,随后转了个弯“这和你好像没什么关系。” 坐在轮椅上的女人还拿着画板,闻言也没有回过头看他一眼。纲吉神情晦涩,不再说话,他低头看了一眼握在手里的画纸,纸面上描绘着的是跳跃在电线杆上的小鸟,他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出来,难看极了。 第九十二章 事后的追责已经什么都弥补不了,即使得到了弥在他离开后第二天就消失了的正确情报,纲吉也什么都做不了了。 纲吉的房间还是年少时的模样,泽田奈奈已经先将他先寄回来的衣物归类放好,整个房间也都被打扫过。他应该高兴,应该再次为母亲的温暖而觉得感动,可是现在却满脑子都是弥。 这个房间他曾和弥呆过很多次,一起写功课,一起玩闹,一起悄悄地牵手偷偷地亲吻,甚至连脸红心跳的第一次,也是在这间房间的床上。它装满了回忆,叫纲吉无论看到什么都会下意识地想到弥。 过去三年她会去了哪里,为什么连都查不到,又为什么去了中国,做了什么看了什么。她受了伤,忘记了很多东西,连腿也被伤到了,还站不起来,她那个时候会不会很痛,会不会很难过,会不会想到他? 纲吉像回到了当年刚离开弥到意大利的那段日子,魔症了一样不停的想弥。 很快就到了新年。纲吉本来也是赶在新春之前回的并盛,他一大早照养成的生物钟醒过来,无神地盯了一会天花板后发现已经回了家,于是翻了个身又补了一会觉,才从有些小的单人床上爬起来,换上泽田奈奈一早准备好的和服。 今天天气和缓了些,没前几天那么冷了,只是穿着和服还是有些凉悠悠的。 吃过早饭之后要去神社敲钟祈福,纲吉走出街道没多远就看见了山本武。这次狱寺凖人没有随他们一起回来,首领都离开意大利过年了,要是把守护者们都带回来,回去说不定连城堡的房契地契都更名了。 街道上的人很多,比前些日子热闹多了。大家脸上都带着笑容,喜气洋洋的互贺新年。 去往神社敲钟的人不少,到了神社后还排起了不长的队伍。很快轮到了纲吉,他先让泽田奈奈去敲钟祈福,自己才后一个跟上。在并盛也没有什么亲戚可以走家串巷,山本武和他老爸往另一边回家,泽田奈奈则笑着说她要去买菜准备午饭,就留了纲吉一个人在街上漫步。 并盛不大,但却有山有海有森林。并声也不小,但却让他一个转头,就又看见了她。 新春的第一天,她穿了浅色的和服,头上别着绢花,乖乖巧巧地坐在轮椅上。来往的人不少,将彼此隐没在人群中间,可他还是第一眼就看见了美得毫无收敛的她,她却没有发现纲吉的目光。 弥正在樱花林的小斜坡上,和后桌君说话,脸上带着清浅的笑。 那边有一片樱花林,此刻樱花还没开.他记得以前花季的时候,他每次都会和弥一起来赏樱。就坐在中心最大的那颗樱花树下,弥坐在他身边,端着热茶也是笑得这样好看。 看着后桌君和弥说了几句话之后无奈地走开,弥笑嘻嘻地看着后桌君的背影朝不远处的小商店走去,将手伸进毛绒绒的小毯子里暖着。可此时一群孩子拿着刚用压岁钱买的玩具,蹦蹦跳跳地从弥身边走过,一个孩子拿着玩具兴奋得厉害,背着路一边行走一边和小伙伴说话,一跳就撞到了弥的轮椅。 只不过是个小斜坡而已,路边也有人,弥更是在一惊后飞快地伸手去拉刹车杆。明明都看得出来轮椅很快就能停下来,可纲吉在看到弥被撞到后就忍不住飞快地跑过去,两只手迅速撑住了还在下滑的轮椅,关心则乱。 轮椅被撑住的瞬间,弥顺着惯性一下子撞到了纲吉的胸口,刚觉不妥的想要撑着自己坐回去,就被纲吉环住了腰“有没有受伤?”明知道弥无碍,他还是这么轻声问出了口。 “我没事。”弥忙乱地挣开纲吉的手,双手撑着轮椅让自己坐回去。 “那个,谢谢,泽田君。”她开口朝这个认识不久的人道谢,语调轻柔温和。 纲吉推着弥在一处平坦的地方停下,才松开手走到弥正面“你的腿已经养了差不多两个月了吧,还没养好吗?”他轻声问,尽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只表露出适当的担忧“医生有没有说多久才能好?” “那个啊……”弥摸了摸自己的腿,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医生说能保住这双腿,已经万幸了,虽然有在努力复健,可是要完全好……”弥挠了挠脸颊,为难地笑“可能性不大呢。” 纲吉看着弥的眼睛,深棕色的眼眸像玻璃一样反射出弥的脸,却将纲吉的心思完全遮盖住“为什么会这么严重呢?就算是车祸撞到了腿,也不至于会连保住腿就已经足够了吧?” “我忘记了。”弥笑了笑,轻描淡写“后来有听医生说,好像是腿被车子碾过去了。” 纲吉盯着弥不说话,复又低头看着弥盖在毛毯下的双腿。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起自己当初的决定来,自己到底有没有做出正确的抉择,为什么弥离开了他,也还是会受到伤害。 “泽田君,和以前的我关系很好吗?”弥声音轻轻地问,随后又急忙解释“因为,泽田君好像很关心我的伤势,我们以前也是同学吗?” 纲吉抬头看弥清澈透亮的双眼,嗓音低哑着“……嗯,同学。” 酸楚从胸口蔓延出来,纲吉看着弥露出一个轻软的笑容,微微颤抖的手几乎快要忍不住去抓住她的肩膀,去抱住她,去狠狠吻她,去占有她,去告诉她他们的关系才不只是什么狗屁同学!持续了三年的思念一股脑的冒了出来,那些曾经的甜蜜也像浮现在脑海。纲吉极力的压抑,极力的控制,神色晦暗难安。 她忘记了,别吓到她。 “泽田君。”纲吉听见弥叫他,抬起头,看见弥浅浅的笑着“别担心,没关系的。” “这双腿就算好不了也没办法的,不要为了这个太难受,你看我不是也好好的接受了吗?”弥笑着,又乐观又开朗,语调却温温柔柔的,劝解着为她的腿难过的纲吉“一开始的时候我也很惶恐,什么都想不起来,腿又变成了这个样子,医生也怕我想不开,不过真的没关系的。” “就算腿不能再走了,我也还能坐着轮椅去其他地方,我还能看,还能听,还能说话。那么可怕的车祸,我都活下来了,只是不能再跑不能再走了而已,我很知足的。” 纲吉怔怔地看着弥,她表情认真又鲜活,乐观向上的样子满是向阳的光质。纲吉沉默着,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她伸手绕过弥的腿弯,在弥茫然的眼神中打横将弥抱起“泽田君?”毛毯落在了地上,她不知所措地抓住纲吉的衣服,有些惊慌。 “你的腿会好的。”纲吉坚韧地和弥对视,语调认真“你的腿一定会好的。” 纲吉转身就抱着弥往街道另一边走去,弥急忙挣扎“泽田君,你做什么啊?你要带我去哪里?”弥的腿不好,即使挣扎动作也不大,纲吉将她抱稳在怀里,也顾不上路人的视线“我知道有个人,他一定能治好你的腿。” 看着纲吉抱着弥离开,后桌君才拿着刚买的奶茶,慢悠悠地从另一边远远走过来,捡起了地上的毛毯。 他身边有个人影迅速的超过他朝街道对面追去,却被后桌君迅捷地抓住了手臂“泽田纲吉可以的。”他看着短发女孩的背影,松了手,漫不经心地说“她的腿,还有她的记忆,就都能好。” 短发的女孩回过头,脸上一张过节时戴的恶鬼面具,不发一言地盯视着后桌君。 “他不会伤害弥的。”后桌君再次在女孩的目光下解释“等弥好了,我们再回中国,别忘了我们为了什么来并盛的。” 女孩沉默着,退回到阴暗的角落。 而那厢,弥已经被纲吉抱回了泽田宅,开门关门间的声音引出了泽田奈奈,她刚想告知纲吉今天的午饭,就发现自家儿子抱着面熟的姑娘迅速上了楼“弥酱。”她傻傻地一歪头,然后恍然大悟“婚约取消什么的果然是骗我的,就说怎么可能说取消就突然取消了嘛,竟然和妈妈开这种玩笑!” 弥被抱到了陌生的民居和陌生的房间,她手足无措地被纲吉放在床边,就看见纲吉拿出手机给一个叫夏马尔的人打了一个电话。寥寥几句话完,纲吉就重新站在原地看着弥。 “你记得这里吗?”弥听见纲吉忽然问她。 弥扫了一下身处的陌生房间,低着头摇了摇脑袋。 “真的不记得了吗?你仔细看看?”纲吉上前几步抓住弥的肩膀,看弥畏怯地低头不说话,他连声地提示“我们以前经常在这里写作业的,还做过很多事,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青年低沉温和的嗓音,低声说话时带着说不清的味道,弥侧过头,太近的距离让她觉得很不自在“对不起,泽田君。” “不是泽田君。”纲吉伸手去摸弥的侧脸,却被弥躲开。他笑着,伤感又温和“以前你叫我阿纲啊。” “阿纲……?”这个称呼让弥皱了皱眉头,她视线有些慌乱的游移着,神色不安。 “能想起什么吗?”纲吉抓紧了弥的肩膀问。 “我……”弥抓不清突然从脑海中一晃而过的画面,又觉得有些害怕,她往后想要躲开纲吉的手。她似乎真的对这个称呼有印象,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思绪如乱麻一般,她甚至开始觉得有些头痛“泽田君,请你不要这样,我们是同学吧,这样……” “弥,你快点想起来吧。”纲吉抓住弥的手腕,不放她躲开一点。 “你厌恶我也好,憎恨我也好,什么都好,但别忘了我。” 第九十三章 弥慌慌张张地想躲开,又毫无地方可躲。对方眼中像承载了什么深重的感情,叫她一眼察觉便不敢触及。她对这个人并不熟识,即使有那么些微的印象,也并不足以亲近,太过深厚的感情表露,让她有些抵触又不知所措。 “泽田君,请让我回去。”弥很想逃开这个人,可是双腿又无法支撑她离开,只有抿着唇表达出自己的抗拒“我很感谢您想要帮助我,可是我该回家了。” 纲吉没有说话,微微低着头,额发掩住了眼睛。 弥无所适从,撑住了床沿想要起身,可腿脚无力,她略一离开床就直接摔在了地板上。弥皱着眉忍痛,也不气馁,挥开了急忙想抱她起来的纲吉,固执地想朝门口爬过去。 纲吉脸色有些难堪,指甲紧紧嵌进了手心,他强硬地将弥从地板上抱起来放回床边。他想问弥是不是这么难以忍受的想要逃离他,即使腿脚不便也要离开他身边,可对上弥陌生又警惕的眼神,那些话又梗在了心里。 “痛不痛?”他语气晦涩地问,蹲在弥身前想要检查弥摔到地上的手臂和膝盖。 弥抽回自己的手,确认自己无法逃脱后终是不留一点情面“你不能禁锢我的人身自由,泽田君,我要回家。” 纲吉恍若未闻,紧紧抓住弥的手“让我看看。” “我不知道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弥皱紧了眉头说话,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楚分明,不带一点情绪“但是您现在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不顾我的意愿随便把我从街上带回您的家,说那些奇怪的话,您让我觉得非常困扰。” 纲吉还抓着弥的手,像是没有听见弥的话,仔细卷起弥的袖口。弥挣扎的力气对他来说太微不足道,他轻易就看见弥已经破皮的手肘。 “请住手!”当对方的指腹触及弥的手臂的皮肤时,弥终于甩开了纲吉的手“泽田君,我的朋友找不到我会很快报警,路上看到你带走我的人不少,请您好好考虑您的行为。” 纲吉蹲在弥身前不说话,他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抬起头来对上弥的眼睛,那双沉稳镇定的深棕色眼眸浮现几许无助和惨痛“这是惩罚吗?”他像是在问弥,又不像是问弥,笑容惨淡。弥的声音冷淡又理智,目光警惕而小心,那些带着敬语却又毫不留情的话语像是一把刀,一刀又一刀地剜去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痛得厉害。 弥微微咬着下唇,移开目光。 她说的话没有错,可是对方像是被她伤害到的神情,让她莫名的心软。 “再等等好吗?”像是处在深海中,水压压迫着胸口让人喘不过气。可纲吉还是控制住了语气轻声问,只是声音低哑得叫人觉得难受“等能治好你的腿的人来,好吗?” 他对着弥笑,有些凄凉。 弥看着纲吉的眼睛,觉得有些难以拒绝。 弥不是猜不出来这个人以前和自己会是什么关系,只是再有什么关系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她现在根本不记得这个人,也难说有感觉,她在中国住了两年多,和这个人的联系应该也早就断了,现在这幅情深依旧的模样,让她难以招架。 最后是泽田奈奈从楼下叫两人吃午饭的声音打破了莫名的氛围。 纲吉看向弥“我抱你下去吃饭好吗?”他伸出手,见弥没有推拒,便小心的把弥抱了起来。抱在怀里的重量让仿佛落入无底洞般惶惶不安的心顿时踏实下来。明明早已经是能独当一面杀伐果断的彭格利首领了,可在弥面前却仿佛还是当初那个青涩懵懂的少年,总是被扰乱心绪。 弥被纲吉放置在餐桌边的椅子上,虽然早已习惯被后桌君像当洋娃娃一样抱来抱去,可是和后桌君的相处不黏不腻像是足以让人安心的亲人,纲吉则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感情真好呢。”看着弥被抱下来的泽田奈奈捂着脸调侃地笑着。 “不,那个,您误会了,伯母。”弥连忙解释,对于双眼澄澈笑容可爱的泽田奈奈显得有些拘谨“我的腿不太好,麻烦泽田君了才是。” “小弥的腿怎么了吗?”泽田奈奈闻言担心地皱起眉,关切地注视着弥。弥无法,又解释了一遍。 “好了,妈妈,先吃饭吧。”见两个女人完全聊上了,纲吉赶紧出声喊停“吃完了你再和弥聊吧。” 一顿饭吃得弥有些尴尬,可是都已经默认了暂时留下来,又吃到一般叫人送她回去,总觉得有些矫情,虽然她也不是自愿来的。 “小弥啊。”弥快要刨完一碗饭,就听见坐在对面的泽田奈奈小声叫她“说起来,还有一年是吧?” “嗯?”弥不解地反问。 泽田奈奈促狭地笑了笑,提醒道“就是你和纲君的婚约啊。” “什…咳咳咳咳……”弥意识诧异的想要反问,然后直接被饭粒呛进了气管,急忙放下筷子急咳起来。纲吉也放下了筷子拍了拍弥的背,又看向自家妈妈“妈妈,先不要提这个了。” “婚约?”弥咳完,满脸迷惘的重复这个词。 “是啊。”泽田奈奈点点头,虽然不明白为啥不让提,但见弥问到,还是回答“当初订婚的时候说大学毕业再完婚不是吗?” “啊?”完全没听说过自己订过婚的弥满脸搞不清楚状况“完婚?”她茫然又无措,只有抓住自己唯一知道的一件事回答“还有毕业,我不是早就结业了吗?” “小弥也结业了?”泽田奈奈眨眨眼,有些惊喜“那今年就完婚吧,妈妈我超级想要抱孙子呢!” “啊?”完全跟不上话题的弥。 “妈妈!”纲吉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将弥拦腰抱起“你先吃吧,我带弥上去休息。” 直到又回到纲吉的房间,弥被放回在床边,她才从满脸什么情况的表情中挣出来,艰难地问纲吉“我们……有婚约?” 等等,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她有一个未婚夫啊!而且这个人不是前男友什么的吗? 弥让自己冷静了一下,再回想了一遍和眼前这个人相处的场景。她头脑转得飞快,很快便意识到了眼前这个人对她的态度绝对不是未婚夫对未婚妻的正常态度。他从没说过他们有婚约,而且对待她的表现也很奇怪。 “能想起来什么吗?”纲吉没有正面回答弥的问题,转而这样问。 弥看着回避了他的问题的纲吉“我们……以前有婚约是吗?”她委婉的用了以前这个词,便与现在再无瓜葛“没有人告诉过我,好像我的朋友并不知道这回事,我也早就结业了,所以这个婚约应该是做废了是吗?只是伯母还不知道?” 纲吉看着弥的眼睛,他刚刚没有正面回答,潜意识地想留一个暧昧的界限,却没想到弥如此简单迅速的分析了出来“弥为什么会这么想呢?”他忍不住让弥自己去质疑自己的猜测“为什么会觉得婚约早就做废了呢?” “你说我们是同学,不就否认了婚约的关系了吗?我说你是陌生人你你也没有反驳,还说了惩罚这样的字眼。”弥这么说,即使自己知道证据并不充分,她也表现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纲吉顿了顿,继续问“弥好像……是希望我们的婚约是做废了的是吗?” “我说过了,泽田君,我忘记了很多事。”弥抿了抿唇“这样说也许有点残忍,但我想不起来,就不对一切我已经忘记的事情负责,是真是假不重要,我不想对能影响到我的人生的事情盲目负责。” “弥的意思是,你忘记了,就不必再负责了吗?”纲吉看着弥的眼睛。 “泽田君,现在的你是从过去的经历中慢慢走过来的。如果你失去了记忆变回了最初那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你,你当然还是泽田君,但却不是现在的泽田君了。”弥的头脑清楚,条理分明“就如同我们以前有婚约,可能是因为我们相爱,可是现在我忘记你了,不爱你了,所以我也就没有理由继续履行这个婚约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让自己诚惶诚恐地走上另一条路。” 纲吉一滞,那句不爱从耳膜传达到神经,刺激得心脏沉重地跳动,竟然有种缓不过气的感觉。 在离开时就猜想过,或许弥会很快的摆脱他给的阴影,走上新的生活,爱上另一个人。可是在想象中仅觉得难过的事情,此刻听弥亲口说出来,却叫人心脏都紧缩在了一起,绞出酸涩的汁。 弥注视着纲吉的脸“泽田君……”她叫了对方一声,语气有些压抑,没有刚刚的平静从容。她露出了有些无措的表情,像也透不过气来一样“你在难过吗?” 明明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就是个普通的陌生人而已。 可为什么每次他难过,自己都忍不住也难过起来呢。 第九十四章 弥有些不自在地低着头。 房间里的窗帘被半拉着,脸上有着零碎胡渣的大叔就蹲在她面前,撩起了和服的下摆查看她的腿。纲吉就站在旁边,同样看着弥白皙姣好的腿部。 “这种程度,很厉害啊……”刚开始挂着轻佻笑容的大叔在开始诊断之后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他手掌贴着弥的腿,不轻不重地按着弥的腿骨。 “什么?”纲吉出声询问。 “啊……”夏马尔半蹲在弥身前,抬头看弥“你的腿是被列车碾过了吗?断的地方也太多了吧。” “夏马尔。”纲吉皱紧了眉,有些急切地追问“你想说什么?” “没事。”夏马尔松了手,站起来“她的腿在车祸时已经差不多快碾烂了吧,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还原了血肉经脉。只不过腿虽然也接上了,但有些断痕根本没办法完全抹消。” 说完,夏马尔十分诚恳地对弥说“给你救回来这双腿的人的确非常棒,还原到这种程度我都做不到。”他笑了笑,继续问道“不过腿上的伤痕是怎么弄好的?” “听说……”弥看了一下沉默地站在原地的纲吉,浅浅笑“是换了皮。” “这样啊。”夏马尔点点头,神情微妙“放心,虽然说如果是你刚出车祸血肉模糊那会,我完全束手无策的话,现在已经还原成这种程度了,我一定能治好你的。怎么说也是可爱的女孩子,而且这么好看的一双腿,只能坐在轮椅上实在太可惜了。” “真的可以吗?”弥有些讶异“真的能好吗?” “请放心吧,我可不会对美丽的女性说谎。”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边低着头的纲吉“我去拿点东西,一会帮你治疗。” 看着穿着骚包白西装的夏马尔离开,弥刚想拉上和服的下摆遮住自己,就看见一直站在一边的纲吉走过来,蹲在她面前。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抿得平直的唇线,弥看见他伸出手,有些些微颤抖地触及了自己的腿。她想要避开,又想到这个人为她找来了医生,还是作罢。 “碾断……”弥听见他嘴里传来模糊不清的低喃“换皮……” 这些词太过残酷和血腥,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难安,可是却和弥划上了等号。 “泽田君?”看纲吉长久不说话,弥轻轻叫了他一声。 “很痛吧。”纲吉的嗓音干涩,仿若没有力气了一般说得极为小声无力。弥没有听清,微微俯了俯身体“你说什么?” “我说为什么是你?”纲吉抬头看着弥的眼睛,深棕色的眼眸仿佛裹卷着晦暗漩涡。他声音低沉,像是在质问谁,可越说,语气就越悲哀“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遇见这样的事?为什么会受这样严重的伤?你痛不痛?腿骨断了,要接上是不是很痛?究竟是伤得多重,多体无完肤,才会换皮?……” 他说着,紧紧看着弥的眼睛。弥满脸无措地回视着他,那双黑眸里满是陌生的隔阂。纲吉嘴边的话突兀地停了下来,似乎从弥的眼睛里意识到他对弥来说不过是个刚认识的人,那些话那些感情,都只会让她觉得困扰。纲吉看着弥的眼睛,然后忽然间,就苦笑了出来。 “对不起。”他低声说着,伸出手似乎想抱住弥。弥有些抗拒这个人的拥抱,可是看到他的眼睛,又莫名觉得有些心软。纲吉的手臂搂过弥的腰,将弥圈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放下你。” 抱在怀里的身体一如既往的柔软。她早已在那么多年里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如今重新拥在怀里,才叫人觉得完整。 “泽田君没有必要道歉,这又不是你的错。”弥迟疑着,还是这样说道。 弥没有做出回抱的动作,她有些不适应的看着纲吉拥抱她,将头抵在她的颈窝。很紧密的拥抱,她都能感觉到对方心脏跳动的频率,节奏有些乱。 弥似乎听见纲吉在她说完后胸口震动着发出声音,不知道是笑还是哭。 弥动了动手,想把纲吉推开“泽田君,你怎么了?” 冬日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柔柔地透过半拉的窗帘落在榻榻米上,坐在床边的两个人拥抱着。一个人悲哀,一个人无措。 弥微微皱着眉,想更用力推开纲吉,就听见纲吉喃喃自语般“对不起,保护不了你,也没办法替你痛。” 弥一怔,脑海中似乎瞬间闪过电光火石般炸响的惨白,然后她忽然记起一个画面。 临傍晚的天空,天边绚烂的火烧云,死寂晦暗的墓地,有个棕发的男孩背对着夕阳站着,棕发的发丝被身后温暖的橘黄色光芒照得温暖,连同他的轮廓也像要被融化了一样,可那双眼睛却熠熠发光的看着她,脸上又悲切又难过。 ‘……我喜欢你啊,我好喜欢你啊,如果能替你痛苦就好了,替你难过就好了,我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在这里心疼你什么都做不了……对不起,对不起……’ 弥愣愣地放开手,看着紧紧抱着她的这个人。他的棕发是很温暖的颜色,和刚刚浮现的记忆里的那个男孩一样“泽田君?”她小声地试探着叫道,对方抱着她的腰的双臂紧了紧,没有说话。弥蹙眉,茫然无措地又看了一眼身处的房间,张了张嘴,确认一般又叫道“阿纲?” 抱住她的这个人浑身一僵,然后声音急促又颤抖地回答“我在,我在!”他抱弥的力气似乎是想把弥揉进他胸口的血肉里,紧得叫人几乎不能呼吸,可他仍像没察觉到这点一样匆忙回应着弥“我在这里,弥,弥……” 他嘴里不停念着弥的名字,仿佛那几个简单的音节就像给予无限的力量。 执念太深就容易受到伤害,可不管是泽田纲吉还是香取弥,都是固执的人。 夏马尔生生等到下午才又回到房间里,弥原本还有些紧张于治疗过程,然后就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蚊子叮了一下。随后夏马尔收拾东西交代复健的问题后走人,弥才恍悟治疗已经结束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她也听医院的护士说过,当初她被送进医院的时候腿已经保不住了,医院都打算截肢了。可她的妹妹找来了一个带着同样面具的同伴,一小时不到就把已经稀烂的腿修补好了。只是修补好了之后皮肤上的血痕纹路太可怕,只好又换了皮。 “能站起来吗?”看着弥跃跃欲试的想要起身,纲吉立刻就牵住了弥的手“小心别摔倒,抓住我。” 有些难为情,但弥还是听话地抓住了纲吉的手,借力想要站起来。 一向绵软无力的腿部终于能被她粗略控制,弥站好后又企图走几步。只是她像才只能控制腿骨,脚掌完全不听使唤,勉强往前挪了之后也控制不好平衡,几次都摔在了纲吉身上。 “慢慢来。”纲吉将弥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尽力帮她保持平衡“你别着急,弥。” 走了两步又差点崴了脚,还好纲吉迅速地就抱住了她的腰,重新放她站好。弥有些羞赧地扫过纲吉近在咫尺的脸,强行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到复健上去。 弥快到傍晚了才被纲吉送回香取宅,比起还不熟悉路线的她,纲吉似乎对这条路熟到了闭着眼都知道怎么走的地步。一边轻声和她说着话,一边不知什么时候就到了香取宅。 弥身上没有带钥匙,就去按了门铃。开门的是一个粉色及腰发的妹子,樱粉色的长发柔软好看,同色系的眼眸也十分可爱“你回来了,学姐。”她扬起笑容让开路,再对上纲吉时笑容就平淡了很多,像吩咐一样“把学姐放在沙发上就好。” 纲吉有些诧异地看着粉发妹子,却也没多问什么,走进屋里,把弥放在了沙发上。 “安纸他们还没回来吗?”在沙发上坐好,弥才笑着问。 “还没呢。”粉发妹子的笑容热情“不过晚饭前会回来的。” 不等弥再说什么,粉发妹子就看向身边的纲吉,笑容热络的下逐客令“谢谢你送学姐回来,很晚了,我送你出去吧。” 纲吉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弥就已经转过头,以为纲吉要走了而顺着粉发妹子的话跟纲吉道了再见,纲吉只有回了声再见,被粉发妹子送出门外。 “我记得学妹当初是高一,现在应该已经毕业了吧?”感觉自己被心机girl赶走的纲吉忽然出声问道。 “不呢。”粉发妹子说是送,却连脚都没踏出门外,笑着回答“我早就毕业了哦。” 说完,她便关上了门。 “曦。”坐在客厅里的弥看着关上门的妹子“你不喜欢泽田君吗?” 粉发妹子转过身靠在身后的门上,脸已经气得圆鼓鼓的了,硬梆梆地开口“我宁愿去喜欢后桌君也不喜欢他啊!”说完,她又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扑进弥怀里“你也不许喜欢他!” 安纸和后桌君果然是晚饭前回来的,默契地没有多问今天早上弥忽然消失的事情。吃过晚饭之后,弥开始追问今天早上她要的奶茶,奶茶早已进了肚的后桌君表示他今天翻来覆去上天下海为了找她把并盛都翻了遍累得要死要活你竟然还问他要奶茶?最后在姐控安纸的杀必死目光中欺软怕硬的表示他现在就去买,顶着夜色就走向了居民区里的便利店。 并盛的这个冬天不是很冷,到现在也还没有下雪,倒是在后桌君险险走进便利店的时候,一场冬夜的寒雨突至。 看着外面突临的大风大雨,想着就算有伞一会自己也得变成落汤鸡的后桌君耸了耸肩,然后一转头就对上了刚买完东西,提着袋子等雨停的纲吉。 “晚上好。”后桌君刚想移开视线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就听见对方十分从容地跟他打招呼,后桌君想了想,还是干巴巴地回答“哟……” 随手拿起门口的几杯奶茶结账,后桌君也提着袋子干巴巴地站在一边等雨停。 “是给弥买的吗?”然而他旁边那家伙显然不放过他“我记得她喜欢。” “嗯。”后桌君点了点头。关于当年的事,他是知道得最多的,所以没办法像安纸那么警惕防备,学妹曦那样迁怒不满,上次提醒跟纲吉说弥和他没什么关系的话,也不过是提醒对方他曾做过的决定。 “弥是怎么受伤的呢?”雨声淅沥,后桌君目不斜视的眼神已然传达出任何不想交流的意思,可纲吉还是又问出了声。本来已经决定不再回答,可偏偏这个问题刚好踩中后桌君十分在意又无法回答的点,他心虚地把视线轻飘飘地挪开,闭嘴不言。 见后桌君面瘫脸不说话,纲吉默然了一会儿,还是这么说“谢谢你照顾她那么长时间。” 后桌君闻言皱眉“你用什么身份来谢我?”他一向对语言不敏感,却也在霎那间察觉到了纲吉已经转变的心意“三年了,你又要回去找她?” 纲吉笑着没有说话,只是像想到什么一样,眼神温柔“是我太可笑了。”他的声音有些低,几乎和雨声融在一起“以为离开她,她就不会奔赴注定好的死亡。可是离开她,她还是会受伤,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遭遇其他的危险。与其这样,还不如更努力的保护她。” 后桌君紧紧抿唇,沉着地看着纲吉。 “希望你能明白我说这些并没有私心。”后桌君缓缓发出声音“但她不能,也不会回去你身边的,我们回并盛是为了她的记忆,等她好了我们就要离开。” “果然……”纲吉低着头,忽然露出了一个笑,随后带着审视的眼神看向了身边的后桌君“是你抹去了弥的痕迹,带她离开日本的。” “重要吗?”后桌君紧接着反问“你知道她在哪里又能怎么样?” 纲吉沉默地看着后桌君,不说话。 “泽田纲吉,你的眼睛都能看到多远的地方?”后桌君温吞地出声“从高中起,我就知道你们总有一天会分开。” “她总有一天会放下,会投进另一个人的怀抱。” “他们会有孩子,她会过得很好。” “在另一个国度另一片土地平稳的生活。而你,就再也不能进入她的人生。” 后桌君摸了摸口袋,没有摸到烟,才想起在弥抑郁的那段时间染上的烟瘾,在弥说不喜欢之后,被他随手丢弃“这样的人生对她来说才是幸福的。”外面的风雨还在下,后桌君头也不回地笔直走进风雨中。 那些话,何尝不是他想对自己说的呢。 第九十五章 “一定要让学姐想起来吗?”粉发妹子埋首在电脑前发呆了许久,终于抬起头低声对沙发边后桌君问道。她目光望向庭院里撑着双拐复健的弥。 “她早晚都会想起来。”后桌君面不改色地看着电视,回答。 “可学姐的腿已经治好了,慢慢复健的话也能走路了,我们没必要继续留在并盛了啊。”粉发妹子满脸忧虑。 “这里很安全。”后桌君继续看着电视“而且情报也还没传到日本,不用担心被盯上。” 被两个人谈论的弥还在进行辛苦的复健,她已经在庭院里绕着走了一上午,腿肚子都抽筋了两次,只是她一直都没放弃。她已经能进行站立,虽然走路还是有问题,不过她对腿脚的控制不再那么僵化,已经能费力的动一动脚趾了。 “休息了吗?”看到弥从落地窗走进屋,后桌君往边上一挪腾出一个座位来。 弥将双拐放在沙发上,撑着沙发极缓慢地朝门口走“今天的任务是去最近的便利店买甜点,然后再走回来。”她说着,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转头对后桌君一笑“要靠自己走过去。” “没问题吗?”后桌君确认了一遍,又看看外面并不明朗的天空,小声嘀咕“算了,反正安纸会跟着你。” “我没问题的。”弥这么说,在一分钟之后,才终于挪出了香取宅大门。 这个冬天没有下雪,倒意外的下了几场连绵的阴雨,到今天天空也没有晴朗的样子,似乎还在酝酿着又一场急雨。弥扶着墙壁慢慢往前走,步速比之蚂蚁也无不及,这样费力的移动让她很快就又有些累,靠着墙休息了一会才继续往前。 只是去便利店买点东西,十几分钟的路程,可弥挪了半个小时也才挪到居民区外围的街边。 看了看路边的车辆,弥踏上了斑马线。她脚上的感知虽然仍在缓慢恢复,可还是有些僵滞,不要说疾走或跑了,就算只是走的动作也有些吃力。眼看还有几步就要通过斑马线了,红绿灯却已然改变了信号,路边等待的车辆按起了喇叭。 弥皱着眉想要加快速度,可根本没办法快起来的她下一步就直接踩歪,失去平衡地朝地上扑去。 “弥!”一声耳熟的呼喊响起,弥还没来得及摔倒在地上,就被来人十分迅速地接进了怀里,看起来倒像是弥在投怀送抱一样。那个人单手揽住弥的腰动作利落地半转回去就带着弥回到了行人道上,放弥站好。 弥之前一点也不担心的一个人出门练习,是因为在前两个月,她几乎已经养成了自己身后虽然看起来没人但一定藏着一个每当她摔倒就会跳出来接住她的安纸的习惯,才会这么毫无顾忌的出门。可没想到安纸还没跳出来,泽田纲吉倒是跳出来了。 “泽田君……”弥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人,还是继续说道“中午好。” “怎么一个人跑出来?”纲吉皱着眉担心地将她上上下下的看了一眼,确认她没有受其他伤才松口气。 “小弥。”这时候,一边泽田奈奈也小跑了过来。今天纲吉陪她一起去买菜,母子俩买好菜准备回家,便在路上聊了起来。只是没想到身边的纲吉会忽然冲出去,拉回了一个站在马路上的女孩子,泽田奈奈才发现那是弥“怎么站在那里,没有受伤吧?” 弥一时不知道该回答谁,只有连连摇头。 或许是因为纲吉真的帮她找来了能治好她的腿的人,弥确实非常感激,也抹平了些对对方的不满和隔阂。 “你要去哪里吗?你这样能不能回去?”纲吉关切地看着弥,问道。 “没,只是出来走走。”弥原本想避开纲吉一直握着她手臂的手,可是复杂的发现对方确实帮她稳住了平衡之后,还是放弃了这一举动。 泽田奈奈暧昧地看了两人几眼,才出声打断“说起来,现在时间还很早呢。”她笑着拿过纲吉提着的菜篮,元气满满地一笑“不如纲君和小弥去约会吧?” “诶?”完全不知道话题怎么跳到这上面来的弥“不,那个……” “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样子哦,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虽然也很好不过就没有那么浪漫了哦。”泽田奈奈捂着有些红的脸颊打断,提着菜篮退了几步“而且好不容易纲君才回来的,你们去约会吧去约会吧,我还约了平沼太太,就先不打扰了~” 泽田奈奈提着菜篮就小跑着朝家里去,满脸笑容活力十足的模样完全叫人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看着从小养育起来的孩子长成了现在成熟的模样,又因为工作要像他爸爸一样常年离家,泽田奈奈说不遗憾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她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她也不过是从等一个人变成等两个人。 这次纲吉回来陪她过年她已经非常开心了,也非常的珍惜这段时间,但比起能早点抱孙子,这些都不算什么! 弥看着泽田奈奈的背影走远,才回过头来“你没跟伯母解释过吗?” 站在弥身边的纲吉老实回答“说过的,不过大概是看那天我抱你回去,她又不信了吧。”看弥有些尴尬的安静下来,他想了想,还是问道“那……要不要一起去转转?” “嗯?”一下子想起刚刚伯母说的约会,弥有些不知所措。 “嗯,就是……”纲吉迅速地捡弥不会觉得尴尬的理由措词着“弥在路上这样复健练习有点危险吧,不如我带你去公园?” 弥将长发挽过耳后,委婉的推拒“泽田君不忙吗?我的话,改天也没事。” “我不忙。”纲吉飞快地回答,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语气太急切,温和了口吻继续回答“我现在什么事都没有,我能陪你去。” 弥再不好直白的拒绝,想着自己也没事,就点了点头。 今天天气并不怎么好,冷风阵阵的,什么景色都蒙了一层冷色调。公园里的人也不多,不过这个地方确实也适合弥慢慢练习。 “累的话再休息一下吧?”看弥一路走过来脸上都蒙了层薄汗,纲吉将弥扶到最近的能坐的花坛边“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买水。” 看着纲吉朝花园里的便利店跑过去,有点渴的弥乖乖地坐在花坛边上等他。 身边的花坛开着四季常开的月季,花香馥郁。风有些大,连连扬起弥的长发,天气又阴籁了一些,似乎又要下雨。弥忽然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皙修长的手指,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又奇奇怪怪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所坐的花坛。 有些莫名的感觉在心里发酵,弥有些迷茫地扫视四周的景色,却恍惚地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来。 她好像来过这里。 也坐在这个位置。 身边开着月季。 她在等谁来。 弥一下子从花坛边上站了起来,扶着花坛来回扫视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人。 天光已经被阴云吞噬,沉寂着酝酿了一天的阴云终于落下了点点雨滴,落在弥的脸颊和手背上。弥知道自己应该找个地方躲躲,可是现在的发展似乎顺理成章,她潜意识地觉得这场雨就该这个时候来,而她则必须等在这里,等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雨瞬间就下大了,刚刚还只是大滴大滴的雨点而已,瞬间就变成了瓢泼大雨,冬天的雨冷进了骨子里。 “弥!”一声喊叫从雨幕中模糊的传过来,弥抹了抹已经被雨水朦胧的视线,眯着眼睛看着来人。 那个人的身影从远处的便利店跑过来,眼睛里不停涌进雨水的弥看不清那个人的表情。她只能强撑着眼睛站在那里,看着那个人朝自己跑近。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他又焦急又生气地抓住了弥的手臂往后面能躲雨的地方拉,却被弥一把甩开。 “不对,你不该说这样的话。”弥满脸无措,却抓住了自己的感觉这样说“你说错了。” “什么?你在说什么?”纲吉也被淋得透湿,雨水撞击地面的声音几乎让他听不见弥在说什么。可是这样的状况显然不适合聊天,他再次抓住弥的手腕“雨太大了,我们快去躲一下。” “不对!”弥再次喝止,她脑海中似乎有个身影正在和眼前这个人重叠。弥再次抹去眼睛上的雨水,大声对纲吉说“你应该说你来晚了!”她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气愤,握紧了双手看着纲吉“你要说对不起!” “……?”纲吉也抹了抹自己满脸的雨水,满是困惑。 “我们是不是来过这里?”雨水的声音太大,弥只有大声地朝纲吉问“你和我?” 纲吉一怔,惊喜地抓住弥的肩膀“你想起来什么了吗?” “我看到你朝我跑过来。”弥扬起脸看着纲吉,心脏忽然跳得很快,血液也翻腾起来,似乎是对记忆里的自己感同身受了那些激涌的情绪。她激动地看着纲吉“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 她忍不住拉着纲吉在大雨中走了几步,即使这么冰冷的冬雨也浇不熄体内燃起来的火焰,她指着公园门口朝纲吉说“你从那里朝我跑过来对不对?” “对,对!你想起来了是吗?”纲吉忍不住又开心又欣慰的笑出来“还能想起些什么吗?” “我记得,我记得!”弥连声地回应,咬着下唇高兴的笑着,也顾不上是在雨中“你说你以为我走了,你说你没看到我。” “是!”纲吉将弥紧紧抱在怀里“你说你以为我也不会来了。” 弥伸手回抱住纲吉,陌生又温柔的感情一下子从被掩埋的深处蒸腾起来,让弥几乎忍不住想哭“你说你怎么会不来呢?你说你答应了会来,你说你一定会来的。” 漫天的大雨,两个人紧紧相拥在雨中,只是不知未来的步调,是否还能和过去相同。 第九十六章 雨越下越大,雷声轰鸣,在布满阴云的灰色天空惊天动地地划出一抹惨白。 纲吉拿出钥匙急匆匆地开门,居家服湿湿地贴在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和金属质地的钥匙上都满是水迹。纲吉背着弥进屋,然后将弥放在了玄关的地毯上,他反手将外面的风雨交加关在门外,回过身看向同样湿漉漉的弥。 “冷不冷?”抹去脸上的雨水,纲吉一边揪着自己衣服上的水,一边问弥“先进去吧,我去找毛巾。” 弥湿淋淋地站在原地,长发还在滴水,她看了一眼安静的屋内“伯母好像没回来?” “在平沼太太家吧。”纲吉回答,就看见弥勾着嘴角笑起来。她脸上的水未干,一缕黑发贴在白皙的脸颊边,唇色很浅,微微眯着眼睛笑起来的样子清新又艳丽,说不出的好看“弥笑什么?” “我笑我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说你对我而言是陌生人。”弥的声音很轻,被屋外的风雨声瞬间淹没。 “什么?”没有听清的纲吉询问。 弥笑了一声,然后伸手就扑向了纲吉,纲吉被弥扑得一晃,飞快地稳住后回抱住了弥的腰。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就被弥一下子堵住了嘴唇。 那种感觉来的又突然又猛烈,完全不被弥所控制,心脏又跳得极快,即使记忆并不完整,身体也如实的反应了她的渴求。有些东西铭刻在灵魂上,死亡也无法遗失。 纲吉微愣,然后更用力地回抱住了弥。唇舌激烈的交缠,弥补着长久以来的思念,他微微颤抖的手游移在弥的腰侧,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一步的行动。他是如此的想念眼前这个人,她的话语她的声音,她的身体她的味道,想得他几乎快疯了。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越是接近,他就越不敢放纵肆意。 弥搂着纲吉的脖颈,一直踮脚踮得脚都快抽筋了。她重新站好,两个人互相啃咬得泛红的双唇分开短短的距离“泽田纲吉……”她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柔“你要不要抱我?”她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上挑的眼角媚得撩人。 纲吉被这句问话堵得开不了口,尽管浓烈的情绪聚集在胸口像是要爆炸了一样,感情如此迫切,他也不敢真的就这么做下去“你想起来了多少?”他征询,嗓音干涩“你真的确定吗?” “我不知道。”弥攀着纲吉的肩膀贴近他“可我不讨厌,也不排斥。” 纲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迅速将弥打横抱起,蹭掉脚上湿湿的鞋就往楼上房间跑去。弥低低笑起来,胸口微微振动。 适才进入房间,连离那张小床几步的距离都等不及,纲吉就把弥放了下来,将她抵在刚刚关上的门板上亲吻。房间里的光线并不明朗,两个人闭着眼亲吻,旋转腾挪地朝床边移动。 “唔。”身后撞上了书桌,弥不由靠在书桌边停下来。她侧首一看,纲吉的单人小床就在她左手边几步的位置。可身前喘息粗重的家伙已经就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放在了书桌上,完全地贴了上来。 “弥……弥……”他一边叫着弥的名字,一边低着脑袋将吻往下蔓延。弥坐在书桌上,顺从地伸手被纲吉脱下外套丢在一边,感觉到对方还带着湿意却火热起来的掌心贴住了她的皮肤,拉起了她的腿。弥舔了舔嘴唇,刺激而快乐的感觉让头脑都变得空白。 “阿嚏!”正当蓄势待发,气氛正烈,纲吉钳住弥的腰跟她索吻的时候,弥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虽然还记得侧头捂住自己的嘴,可是也成功的搞坏了气氛。 弥有些难受地揉了揉鼻子,继而又打了几个阿嚏。纲吉微微叹气,从弥身上退出来,亲了亲弥冰凉的额头“等我一下,我先去拿毛巾。” 弥整了整自己凌乱的衣服,她有些脸红想捡起自己被丢在地板上的外套,就听见同样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嗡嗡嗡地振动起来,被跳下书桌的弥不小心碰倒在地上,浮现来电人姓名的请求通话页面瞬间转成了通话中。 “诶……”弥看了看门口,迅速捡起地上的手机想去给纲吉,就听电话那边传来声音“boss。”很轻软的声音,是个女孩子,却听得出来的故作镇定“岚少大人让我问一下您什么时候回意大利?” 弥走向门口的脚步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电话那边的那个声音让她觉得不舒服。 那么轻柔又小心的声音,像是一个春心萌动的女孩子对心上人说话。 摒除她对那个声音的偏见,弥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女孩所要说的话并不是她能听的。弥抿了抿唇,也不知该该不该这么做就挂断了电话。手机在关闭通话页面后回到了之前待机时开启的短信页面,弥不经意地就发现了自己的名字。 弥又看了看门口,似乎听见纲吉正在走回来的脚步声,说不上什么在意的感觉,她忽然伸手点开了写着她名字的短信界面。 没一会纲吉就快步走了回来,手里拿着白色浴巾刚对弥露出一个笑,就看见弥手里拿着自己的手机面无表情地看着。弥也察觉到了他的回来,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抬起来,僵硬又缓慢地抬头看他。纲吉一怔,快步走过来拿回手机,扫了一眼短信页面的内容后关掉了手机。 “抱歉。”刚才还燃烧着的情绪突兀冷却下来,弥有些恍惚地退了一步,不接纲吉手上的浴巾“刚刚来了一个电话……我不是故意的。”想解释,又忽而察觉还需要怎么解释?她道歉完,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也不去看纲吉的表情,捡起自己的外套就急步想离开。 “你要去哪里?”弥从纲吉身边擦肩而过,就被纲吉反抓住了手。他不提弥发现了什么,只是略显苍白地说着“外面的雨很大。” 弥挣开了纲吉的手,扶着墙让自己更快离开。 弥走得勉强,扶着墙想快步离开,却是不小心踉跄了好几步。纲吉连忙跟出走廊,伸手想扶住弥“外面风雨很大,你想去哪里,我送你好吗?”他凝视着弥,刚刚热情笑着的女人和回避不语的样子形成一种极大的落差,像柔软带刺的枝条缓缓拂过,却划下不轻不重的血痕。 看着纲吉伸手,弥条件反射就退了一步,微凉的手扶了个空,凭白生出无限大的距离。 这样若即若离的感觉让人难以忍受,纲吉上前一步就抓住了弥的手腕“你想起来了吗?不能听我解释半句吗?”他紧紧盯着弥的眼睛,压抑又懊恼“你当初问我发生了什么,我现在回答你好不好?你不要逃,也不要躲了。” “放开我。”弥退了一步想挣脱开自己的手,可纲吉却抓得很紧。屋外的风雨越大,仿佛又和记忆中某个画面重合,目前僵持着的场景让弥莫名的慌张起来,她急忙想抽回自己的手,停下这种让她心慌的僵持。 “三年了,我们之间忽然就少了三年了……”纲吉的身影几乎能完整笼罩住弥,他上前一步,弥就后退一步,始终横亘着冰冷的距离。 “你放开!!”弥猛地甩开纲吉的手,用力过猛导致自己也站不稳地晃了晃。她往后踉跄了几步,腿脚生硬得难以稳住平衡,忽而踩到了阶梯边缘,整个人往后仰倒,倒下的那个瞬间时间突然变得漫长得不得了,弥似乎都想起了冰冷的雨水落在脸上的感觉。 ‘砰砰砰——’弥从木质阶梯上滚下去声音刺耳,然后狠狠撞在了阶梯对面的墙上,无力地趴在了墙边。 “弥!”虽然这阶梯在纲吉年少时几乎天天一摔,可看到弥摔下去却顿时慌神。纲吉急忙下楼,想要扶起微微蜷缩在地上的弥“弥你怎么样?”他着急地握住弥的肩膀,却看弥侧过来的额头上一处被撞得青紫的淤青。 弥有些狼狈地坐起来,捂着自己被撞得昏沉的头,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却摸到一片平坦。 “在哪里……”弥虚弱无力地问,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扶着墙壁站起来,避开纲吉的手。 “你问什么?”纲吉还心疼地看着弥额头上的淤青,听弥发出声音来便询问道。 “我的,我的……”那个词始终没有说出口,弥在一片昏沉中对上了纲吉的眼睛,对视半晌,然后忽然就满脸讽刺地苦笑了出来。她推开纲吉的手,闭口不言地朝门口走去。 “弥……” “你放过我吧。”弥轻声打断,扶着墙朝门口走去,头也不回“别再见面了。” 再不管沉默地僵硬在屋内的纲吉,弥走进风雨中,才半干的衣服又被打湿得彻底。弥的眼前不停被雨水模糊,看不清道路风景,她只缓慢地朝一个方向走着,头脑昏涨不适。寻到一处可以避雨的路边墙头,弥单手撑着墙壁停在了不知哪家民居的围墙下,大口大口地喘气。 一双手从弥的身后伸过来,缓慢地抱住了弥的腰,来人将头放在弥的后颈窝上,沉默地传递着她身上的温暖。 弥一僵,随后察觉到是谁了一样放松下来。她一手撑着墙一手去握住对方的手,笑得轻柔“我没事,安纸。” 第九十七章 淋了雨,弥半夜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地烧了半宿,头痛得难受。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弥从昏沉的睡梦中醒来,就看见戴着恶鬼面具的安纸坐在她的床边,正拿着水果刀细致地削苹果。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泛起一阵浅浅的光晕。 “安纸。”弥摸了摸自己头上降温的帕子,将其拿下来放到一边“其他人呢?” 安纸将手中的苹果一分为二,将一半递给了弥,又将另一边放在了床头柜。她不急不缓地举起手指,敲了敲自己脸上的铜制面具,眼睛望着弥。 弥咬了一口手中的苹果,低敛着睫毛想了想“让他们先回来吧,我们要准备离开并盛了。” 安纸歪了歪头,似是不解。 “在聚会之前,总要做点什么。”弥弯着嘴角笑了笑,温柔无害“才好动手啊。” “胸有成竹的样子啊。”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弥抬眸望过去就看见后桌君斜靠在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而安纸仍稳如泰山地坐在原地,似乎早就知道那个人站在了门口,毫不惊讶。 “回来啦。”弥继续笑,语气熟稔。 后桌君点了点头,从门口走进来“真不知道你怎么会这么擅长以小博大。”后桌君摇了摇头,从床头柜里拿起安纸放好的另一半苹果“已经按你布置的那样,先控制了外贸港口,首先截断了毒品和军械的运输,还发现了不少人口贩卖,双龙会有些实力的盟友基本已经被抓住了经济命脉,控制在手里了。” “做得隐蔽吗?能将知情人数控制在最小吗?”弥拉高枕头靠在了墙边,平静地问。 “我和安纸亲自去和那些老大聊了聊,他们刚开始也有结盟进攻的意思,但‘意外’死亡了几个有点分量的帮会老大之后,就安分地听话,瞒下来了。”后桌君咬了一口苹果,顺了一把椅子也坐在了弥的床边“反正也与他们的安危无关,如果不插手那个聚会的话,还能好好安坐他们黑帮老大的位置。如果不听话……”后桌君缓缓吃完了苹果,没有继续说下去。 握住了帮派走私的主要经济来源拖垮帮派不算,但掌握在手里的证据只要放到媒体和警务厅,那可就有意思了。 弥点了点头“中国那边的后续事件解决完了吗?” “扫尾已经做完了,怎么说我们都是党的接班人,大大不会为难我们的。”后桌君比出一个大拇指“而且我们端了一个最大的地下黑帮,还交出了近一半的黑钱让他们查获。地下的组织盘根错节,今天干掉了这个,明天那个就长起来了,比起哪天又有什么组织藏在他们眼皮下搞小动作,诚意如此明显的白帮显然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看着安纸又削完一个苹果放到她手中,弥对安纸笑了笑“那……那个人呢?” 后桌君反应了一会才反应出弥在说谁“那个发现自己中计后开车撞你的家伙?”他盘起腿坐在椅子上,吊儿郎当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一个成年人“被安纸撕成两半了。” 见弥安静下来,后桌君转移话题道“对了,按你的计划,卧底已经派出了。” 弥转头看了看窗外明亮的阳光,并盛的空气平静又安详。可弥很清楚,后桌君可以放心的在这里跟她聊这些,香取宅估计已经被安纸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了起来。 那些人都是安纸的同伴,没有家没有归属的活体实验者,麻木苍白地自幼时开始从一次又一次的实验里存活。而唯一拥有着自己的思想的安纸,成为了那群能力不俗心智低下的人的头目。 “曦呢?”弥问她的学妹。 “在补觉。”后桌君回答“前几天为了查双龙会那些同盟的资料背景和被隐藏的亲属熬了几天夜,累得像是要一睡不醒了。” “你可是白帮的boss,对家族成员也温柔点好吗?”弥有些无奈的摇头。 后桌君一愣“我什么时候变成boss的?” “刚刚。”弥斯条慢理地吃完手里的苹果“毕竟头一次被邀请到日本龙头黑帮的年度聚会,干掉了盘踞在亚洲最大的地下黑帮并取而代之的新起之秀——白帮,它的boss怎么能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呢?” “突然就升职了呢……”后桌君一脸恍惚“那我可以给我自己加工资吗?” 看弥微微挑眉看过来,后桌君假咳了两声,再次转移话题“话说你不是擅长扮猪吃老虎吗?看起来文文弱弱似乎毫无威胁力,结果趁人放松警惕啪啪啪地就吃下了人家的蛋糕。” “这可和资源战不一样。”弥软软地靠在身后垫着的枕头上,脸颊还有些病态的嫣红,双眼却十分清明。她微微低着头想了想,却也不多说什么,反而一转话题“这次日本龙头老大易主,来得又是异国的组织,可能会引发很多打着驱逐名头来分瓜分势力的连锁问题,要在刺杀结束后趁所有人还来不及动手的时候把可能会发生的血拼压下来。” 她看向安纸“可以吗?” 安纸点了点头,非常认真。 弥在床上躺了大半天,直到中午才起床,吃了药之后和后桌君出门逛逛。 “你在踩蚂蚁吗?”看着弥撑着墙费力地慢慢往前走,后桌君停在原地看着她“要不要我背你?” “不用……”弥长发松松地束在身后,白衣长裙,模样十分人、妻“这几天至少要做到能正常行走。” 从居民区到商业街,对普通人来说也就半个小时左右的路程,生生地被弥拉长了两个小时。直到下午,两个人才走到商业街。商业街和几年前的模样显然是不一样了,修起了更加繁华的高楼,路边的门店竖着透明而干净的橱窗,一时都让弥有些认不出了。 “按这个节奏也不用逛了吧,我们现在往回走,差不多能在天黑前回去。”后桌君单手扶着弥的手臂,面无表情。 弥停在一家饮品店里举目四望,却看见不远处新建起的百货大楼前聚拢了喧哗的人群“那边怎么了?”弥问着,却听见有从那边走过来的路人远远地谈起像有孕妇要生了,弥一愣,抓住了后桌君的手“带我过去看看。” 假期的商业街人头攒动,一个地方围拢起了不少人,就有更多人好奇地围了上来。弥被后桌君护着挤开人群,就听见有女人在痛苦地低声喊叫。弥侧头望过去,就看见一个看身形也有九个月的孕妇躺在百货大楼前的阶梯上捂着肚子惨叫。 周围已经有人报了急救电话,可依医院到这里的距离不知道还有多久。 孕妇的下身像是羊水已经破了,一个像是她丈夫的年轻男人着急地握着孕妇的手,满脸惊慌地安慰着。 “走吧。”看到此情此景,后桌君忍不住小声对弥催促了一声。在失去自己的孩子后,弥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就抱着自己曾买给宝宝的小衣服小物件默不作声地在房间里一坐就是一整天。随后她就沉默地开始翻起了妇产方面的专业书籍,但他们都知道她再难有自己的孩子。 弥盯着那个孕妇的肚子“她快生了。” “救护车就快到了吧。”后桌君这么说,拉着弥的手往外面走。 弥目不转睛地看着,跟着后桌君往外面走了两步。忽而听见躺倒在地的孕妇满脸泪水的惨叫起来“救命……救救我的孩子。”她已被宫缩时的阵痛折磨得几乎声嘶,却还是双手捂着肚子这么惨叫起来。 弥的脚步一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甩开了后桌君的手。 她脱下自己的长外套走近那个孕妇,将外套披在孕妇的肚子上“忍一忍,宝宝还在肚子里,先别把力气叫完。”她伸手调整孕妇的姿势,看向手足无措地看着她的那个孕妇的丈夫“多少周了?” “你是医生吗?”看弥十分专业地低头听了听胎心,那个男人飞快地问道,像终于有了主心骨。随后才意识到弥问了什么,急忙回答“三十五周了。” “三十五周了为什么不提前住院?”弥皱着眉斥责了一句,然后看了看周围找不到事干的围观群众。 后桌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还是默契地明白了弥的意思,走出来“大家都退一退,给孕妇一点空间。” “医生,我……是不是要生了?”大口喘息着的女人语气不稳地问。 “别担心,我看看。”弥柔下语气安慰了一句,将披在孕妇肚子上的外套往下拉了拉。她分开孕妇的双腿往里面看了看,才脸色不太好的抬起头“宫口已经打开了,等不及救护车,必须现在生才行了。” “什么?可是这里……”孕妇的男人满脸无措得像个孩子,紧紧抓住孕妇的手“真的没问题吗?我妻子她……” “等不及了。”弥摇摇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糟了,这里没办法消毒,有酒吗?” “酒?”男人惊惶地重复这个词,转身就想冲进百货大楼抢一瓶出来。 “我这里有。”有个热心的围观群众站了出来,提起手上准备买回店里存货的酒。弥看着那个站出来的男人“山本君。” “啊。”山本武挠了挠自己的短发,撕开了手中包装完整的酒递给弥“拿去用吧。” “谢谢!”孕妇的男人急声道谢就接过了酒,看弥朝他伸出手,就将酒倒在了弥的手上。 边上已经有不少人拿起了手机录像,满头大汗地惨叫着的孕妇,慌里慌张的准爸爸和镇定自如的年轻女医生。 “深呼吸,跟着宫缩的节奏来用力!”孕妇脸上的汗水已经湿了鬓发,湿湿地粘在脸颊边,她死命地揪着准爸爸的胳膊,然后两个人就一起在那里惨叫“好痛啊,不行,我不生了!我不生了!” “我看到宝宝的头了,加油!”弥随手从夫妻俩散落在一边的购物袋里抽出一张毛巾来备在身边,然后伸出手去接宝宝“深呼吸,用力!” “啊啊啊!我真的不要生了!”孕妇嘶声惨叫着,眼泪连连滚下来,却还是用尽力气地在生。 “加油,我知道你可以的。”弥紧盯着宝宝已经露出来一小半的头,鼓励着。 我知道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生出你的天使。我也曾是母亲,比谁都更明白你的心情,更明白你有多期待你的天使。 “出来了出来了!”那个生命缓缓落到弥的手上,那一瞬间的触感让见证了新生命的降临的弥感动得想哭。她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急忙催促一边胳膊已经被揪得青紫的准爸爸“拿剪刀!” 还不能睁开眼睛的小天使整个落在了弥的手上,弥接过剪刀剪短脐带,才将用毛巾包好的皱巴巴的小婴儿抱在怀里给脸色苍白的虚弱母亲“你看,你的宝宝。” 年轻母亲的目光停留在她正哇哇大哭的孩子脸上,脸上明明欣喜感动得不得了,眼泪都控制不住的继续流下来,却还颤抖着声音故作嫌弃“真丑。” 救护车终于来了,拉走了新生儿和年轻夫妻俩。 被匆匆感谢过的弥站在原地,看着后桌君捡起了她的外套,走过来“不想笑就不要笑。” “我没有不想笑,我很高兴。”弥身上还沾着新生儿出世时的血液“那个孩子好小,胎发跟他妈妈的头发颜色一样,一出生就那么有活力地哭,又好温暖。” 弥看着后桌君,也顾不得周围还未散去的群众,眼睛里有泪水涌出来“我好高兴能迎接他来这个世界。” 妈妈爱你啊,宝宝。 第九十八章 原本是打算年后几天就回意大利的。 纲吉看着里自己的影子,将领带夹调整了一下位置,眼神平淡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可是他忽然接到了日本黑帮的年会邀请,代表彭格利出席这次聚会。 关于他回日本的消息本就是封锁的,可对方倒是手眼通天,让纲吉就头疼起了到底要不要去。虽然说回来的时候坦坦荡荡未做什么掩饰,可他是以泽田纲吉的普通人身份回来,说到底还是被人查过了。 彭格利在日本也有分部,不过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早早就缔结过同盟契约。虽说以前也接到过类似邀请,可邀请函上的言辞恳切,比起平时的象征性邀请,这次更像是有什么阴谋一样。 对方主要盘踞在九州岛,辐射整个日本国土。而彭格利的势力则基本在并盛活动,照理来说不该有太大的利益碰撞。纲吉原本也不打算去,婉拒的信函发出后竟又收到一封请求支援信,双龙会以盟友身份向彭格利求援,理由是外贸港口被不知名力量阻断,他们从年前开始就被断了所有走私货物,各个地方的势力手脚也隐约被缚,双龙会的二把手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人想对双龙会动手。 而这次年底聚会,显然是对方最好的机会。 其实这次聚会也可以不办,但消息始终是被几个帮派老大心领神会了的。一旦不办,龙头老大就认了怂,那老大的位置也该换人了。 这显然更危险了,一不小心掺合进别人的势力纠纷里就可能脱不开手了。可毕竟是盟友,纲吉原本打算让他的雨守去溜一溜,象征性地表示一下彭格利是个有义气不会丢下同盟的家族,就不要管任何闲事的溜回来,毕竟他对双龙会那种什么事都干的帮派组织没有任何好感,可是再次在狱寺凖人那里得到一个情报后,又犹豫了。 听说这次白帮也会来参加聚会。 说起来白帮真不算什么声名显赫的帮派组织,比起彭格利这种从中世纪起就创立了的根基极深的家族来说更不算什么。但这个黑暗世界的新人以一种十分可怕的速度在两年内迅速蹿起,并雷厉风行地击败了诸多前辈,在亚洲国土最大的中国生根发芽,还和政府牵连甚深。 是个潜力极大的新兴家族。 但是吧……这个家族说是黑道上的有点勉强,让很多老牌黑手党都非常不待见。他们刚开始出名的方式不是走私贩毒或者人体炸弹向世界告知其存在,反而是比政府还要果断出色地履行着保护公民的义务而获得极大的影响力和拥戴,让人忍不住猜想白帮是不是想要颠覆政权。 年会是在傍晚开始,纲吉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转了转手上的大空指环。 镜子里的人穿着一身黑西装,除却衬衣领口那抹雪白,剩下的颜色都生硬平板得叫人压抑。纲吉摸了摸白衬衣的领口,眸光微敛,顿了半晌后朝门口走去。 有个人最喜欢看他穿白衬衣,所以他衬衣的颜色一直没变过。 不过到了现在,在那个人眼里也不重要了吧。 车和西装都是分部那边配备过来的,纲吉上了车,就靠在后座上望着窗外发起呆来,手上准备要看的文件也放到了一边。他昨天得知弥离开并盛的消息,在弥离开后的刚好一个小时的时间,一点先兆都没有。那个人一离开并盛,行踪便如石沉大海般再也搜索不到。 这次又会是多久呢?三年?五年?十年?还是再也见不到了呢? 她那个时候一定非常难过吧,她本来就害怕受伤害,连接受他都用了那么长的时间,一个坑都不肯上当两次。她一定是非常生气吧,所以连听他解释都不肯,转身就那么利落地离开了,一句告别也不愿意说。 ……不,还是说了的,她说,别再见面了。 纲吉揉了揉太阳穴,清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他眉目有些疲惫,将一边的文件拿起来,把注意力转投在文件中。 下午的行程有些长,傍晚时分才赶到九州岛,转道前往双龙会在远郊举办聚会的半山别墅。纲吉也不急,这种时候去得早了未免太给面子,去得晚了又未免不给面子,只有踩在聚会刚开始的时候到。 可是轿车疾速行驶在盘山公路上,忽然就被逼停! 纲吉皱着眉从文件上抬起眼,从后座透过车窗看向前方,有个身材娇小黑发齐肩戴着恶鬼面具的女人站在路中央。陪同他一起来的山本武从副驾驶下了车,纲吉平静地放下文件,坐在后座,看着前边。 “离开……”那个戴着恶鬼面具的女人发出生涩的声音。她似乎并不熟悉日语,语调奇怪“……或者死。” 那个女人旁边的公路护栏已经消失了一大半,还有被强行弯折的痕迹,地上也有很多刹车的轮胎痕迹,似乎是有不少车都被丢下去了。 山本武似乎有意和对方交谈劝告对方不要拦路,可恶鬼面具的女人站在原地不再说话,她似乎已经认定眼前这些人不会离开需要立即抹除,额头上迅速燃起一抹橙色的火焰。 大空呢。 纲吉感觉一顿,然后转头从身边的车窗看了出去,在盘山公路边的矮崖上,有个身影正坐在那里。她脸上也戴着面具,手边摆着一把太刀,晃悠着双腿坐在那里。似乎是感觉到了纲吉的视线,她转过头来像是透过车窗看了纲吉一眼。 纲吉从后座下车,挥手制止了司机的欲说出的话,然后抬头看向了矮崖上的女人。 那个女人和纲吉对视,然后拿起了手边的太刀,轻巧地从矮崖上跳到了纲吉身前不远处,她伸手欲拔刀作攻击状。然后就看见纲吉笑了一声,语气轻柔得怕惊扰了谁“是你吗?” 女人没有说话,忽然快步冲上前来,同时猛地抽出手中太刀。刀光冷冷地闪过眼眸,毫不留情地照纲吉脖颈砍过去,迅速利落又杀气十足的出刀式,真是和她银子姐姐的刀一样可怕。 纲吉闪过几乎劈至眼前的刀,刀锋的寒意几乎让人产生已经被砍中的错觉来“住手!”他转头喝止已经拿出手、枪的下属,连连避过几刀后抓机会抓住了女人的手腕“你要杀我?” 他还没问完,就被对方一个膝击,正中了腹部。 可那个女人没有趁机会要他的命,反而站在了原地“离开。”她发出声音。 “山本。”纲吉叫停了渐渐落于下风的山本武,有着迅速修复能力和庞大火焰的安纸他一个人单枪匹马还敌不过。安纸看了一眼弥,没有继续动手。 纲吉捂着腹部喘息了两下,才重新站直“弥,你想要做什么?” “离开。”弥再次重复。 后面有汽车的声音飞快接近,察觉到周围被迅速布下一层幻术结界的纲吉皱着眉,就看见安纸和弥都让开,让那辆黑色的高级轿车毫无所觉地飞快通过了。 弥拖着自己的刀回到了矮崖上,安纸也神挡杀神地重新站回了路中央。可纲吉不怀疑,如果自己还要通过这里,势必又会被武力威胁。 “阿纲?”山本武收回了刀走回来。 纲吉看着矮崖上晃悠着腿看书的女人,想到了双龙会发来的求援函。他想到了什么,神色莫测“……白帮。” 命令车队靠边停留,纲吉走向了矮崖上的弥,只是他刚靠近,对方就警觉地握住了放在身边的刀。纲吉停下脚步,神色温和“你的腿已经好了吗?” 弥握着刀的手微微紧了些,又忍不住放了手里的刀,顿时战意全无。 停在路边自行活动的下属心里面完全是无语的,他们原本是来参加盟友的聚会,却没想到半路被拦了下来,而且boss还一副和对方很熟的样子直接放弃了这次行动,还抛下他们跑去撩妹了。 到底是不是下班了给个准话啊boss? “还会回并盛吗?”纲吉继续问,像是并不在意弥回不回答,只是单纯地想和她说话。 弥沉默地放下了手里打发时间的书,她觉得眼前这个人或许是不是太过于了解她,他不问弥半点会让弥提防抵触的事,不问双龙会不问弥的目的。而只是保持着她想要的距离来关心她,叫弥生不起半点防备来。 盘山公路上渐渐变得漆黑,夜晚终于降临了。不再有车辆疾驰而过,天边的星子远远的缀着,弥看了一眼时间,从矮崖上站了起来,眺望远处灯火辉煌的半山别墅。 离七点整只有几秒了。 夜风扬起了弥高扎的马尾,她从矮崖上跳下来,走向安纸。 5,3,2,2,1。 ‘砰——!!’一声巨响在安静的远郊炸响,火光顿时冲天,远远地似乎都听见了尖叫和哭喊,惊天动地的爆炸后,火舌瞬间展开来,熊熊燃烧。 弥握住了安纸的手,小声说“结束了。” 结束了,她的血亲父母,还有养父养母的仇,都结束了。 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停在了路边。车里走出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微微佝偻着,走向弥“我看到了。”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燃烧着的半山别墅,似有似无地打量了一眼后面的纲吉“你已经完成了和我的约定,你要的东西,也在这里。” 老者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小黑盒子,安纸上前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然后跟弥点头确认没关系。 “以白帮的能力来说,完全不用用这么偏激的手段,那里的人不少,不担心结太多仇家吗?”老者转头欲离开,却还是回头看向弥,问道。 “我以为只有这样的爆炸才能抚平你失去亲人的怨恨,我也是如此。”弥轻声细语着,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映着滔天火光的脸笑得漫不经心“而且……人生就像一场赌博,不管输赢如何,我只要个痛快。” 这场爆炸,又何尝不是白帮强势进入日本的见面礼呢。 弥走向紧接着驶来的轿车,从副驾驶下来的后桌君手里拿着暖绒的披风。他轻手轻脚地搭在弥肩膀上,伸手拉开车门,让弥上车。 “从今天开始,双龙会的势力由白帮全权接手,世上再无双龙会。” 第九十九章 弥是在快离开日本前一天接到的同学聚会的邀请。 那个邀请从弥一直没换过的手机邮件中发过来,遣词温和,诚意十足的邀请她一起去聚一聚。 初中的同学聚会,细想都想不起那时的同学有什么人了。弥靠在沙发上仔细地回忆着,令她印象最深的,也就是被特效之神眷顾的便当,在丧尸满地的世界和纲吉生死相依的那半年,还有后来交往的日子。 弥忽然想起了被保护被纵容的那几年,挡在她面前面对丧尸群的纲吉,温言软语安慰她的纲吉,她甚至想起在颓败城市中那个含着泥沙的狼狈初吻。从脑海中闪过的画面每次都足以让再坚硬的心都柔软下来,弥有些头疼地皱着眉心,从沙发上站起来。 在这里回忆当初有什么用呢?再想起他是如何的扛下危险保护自己有什么用呢? 弥过不去的是自己的心结。 不想让自己再多想,弥从沙发上站起来,用眼下的同学聚会来转移注意力,然而她没想到她才刚走出居民区,就碰上了目前最不想见到的人。 “弥。”刚想退回去绕开路已经来不及了,对方已经看到了她,出声打了招呼。 弥低敛着眉眼,最后放弃了逃避,轻声回道“泽田君。” 好礼貌又生疏的一个称呼,刚刚拉近的距离就又被推远。 纲吉调整了一下,继续笑“你要去哪里?” “今天收到了同学聚会的通知。”弥言简意赅,平淡地回答。 “真巧啊。”同样看到了邮件但并没打算去,出门也只是买东西的纲吉温和地笑“我也准备去呢,一起吧。” 不等弥回答,纲吉就跟在了弥身边,并肩同行起来。 “我一直以为弥没有再用刀了,没想到弥还是很厉害啊。”察觉到对方在说上次双龙会的事。弥抿了抿唇,还是回答“最近才捡起来的,已经生疏很多了。” 这样的谈话无形中似乎又渐渐亲密起来,弥抿着唇,实在受不了这样毫无芥蒂地走在一起。她越是察觉到自己被软化,就越慌张。最后还是快步走出几步,匆匆道“我忽然想到一些事没办,先走一步,泽田君。” 弥堪堪转过身,就被拉住了手腕“这么急吗?”身后的纲吉不再那么平静,语调有些落寞“一点时间都不愿意和我多呆?” “您说笑了。”弥语气平淡,用上了敬语。 纲吉的声音顿了顿,继续问“就这么讨厌我吗?” 弥微微侧头看向纲吉,黑眸淡漠“不,我不讨厌您。”她这么说“倒不如说,我对您没有任何观感。” 不讨厌,自然也不喜欢,您对我来说,和这街上路过的路人并没有区别。 纲吉的手一缩,像是被什么刺到了一样露出有些难受的表情“你一定要说这样的话吗?”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弥甩开了纲吉的手“我想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我不明白我们之间是怎么了?你敢说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这些话?你一定要把所有痛都报复回来才甘心吗?你就一点都不会难过吗?”纲吉连声问着,挡住了弥的去路,他看着弥的眼睛,像是要看清她眼底所有想法。 “当初离开你的时候,我想,没关系的,你那么聪明,肯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你会很好很坚强地继续生活,会干脆利落地抛弃所有伤害过你的人。也许不知道多少年之后,我会再次在并盛看见你,你说不定已经嫁了人,找了一个会用毕生疼你的丈夫,然后有一个孩子,一个美满的家庭。” “我觉得那样真好啊,如果你能那么幸福的活着的话,那就什么都没关系了,在你身边的不是我也不重要,我能远远地注视你就很好了。可这些都是自欺欺人啊!全部全部都是谎言!我只是害怕有一天看着你在身边死去,我只是惶恐我会带给你死亡,所以就把你推得远远的,却让你遭遇了更多的事。” “那天晚上,你不停地给我打电话就在我旁边,告诉我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废柴又懦弱,我无法反驳。后来到了意大利,就不停地告诉自己,有回忆的话不是也很好吗?至少我们曾经那么幸福过,可是真的想的却还是好不甘心,一直会想我们明明是相爱的,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在一起呢!如果能告诉你,如果能告诉你我的惶恐,你是不是就能理解,就可以不用分手,我们一起避免那个死亡的未来。” “可是不行……”纲吉露出一个苦笑来,竭力忍着不那么丢脸地哭出来,可是那副控诉的模样又像极了一个孩子“我如果没有那种超直感就好了,就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继续和你在一起!” “我不想和你分开啊,死都不想和你分开,从十四岁开始一见钟情,到现在都没办法压抑这种感情。太狡猾了,太狡猾了,你说放就放了,我却怎么都放不下,不管看到什么都总是会想到你。好不容易一起活着离开了那个可怕的世界,好不容易感动你了,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可为什么我们会是那种结局呢?”他抓住了弥的手,进而将弥搂在怀里,紧紧地拥抱着“我后悔了!弥,我后悔了。即使会有那样的未来,可是万一呢?说不好我们真的能避过去呢?这一次,我拼死也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啊!” 都二十三岁的人了,平常也一副稳重温柔的样子,可却不顾一切地说出了这样的话,一下子就像回到了年少时的那个夏天。弥还是那个孤僻阴沉的女孩,他还是那个一旦点上了死气之火就算拼上性命也会做完想做的事的家伙。 好像什么都没变过。 可改变的已经太多了。 被紧紧拥抱着,能完整的感受到对方情绪的起伏,就连心脏有力跳动着的节奏也能清晰感知。弥的脸颊紧贴着对方的肩膀,对方的棕发也有些挠在了她的脸上,耳鬓厮磨般的交颈,亲密得连平稳无波的心脏都加快了速度。 真让人安心的拥抱啊。 弥不着痕迹地将脸颊贴在对方肩膀,汲取温暖的体温,手指动了动,却还是忍住没有回抱。 “说完了吗,泽田君?”弥发出声音,问得轻柔,然后以温柔不失力道的方式退出纲吉怀里。 “那些……都不重要了。”弥缓缓地摇头,对着纲吉笑起来,声音毫无起伏“我们,也没有可能了。” 弥笑得好温柔“我还是那句,以后就,别再见面了吧。” 弥扯着嘴角笑。说了那么残忍的话,看着对方痛苦。明明心里也同样痛,却还要笑,笑着继续伤害彼此。为什么我们相爱却不能在一起呢?弥看着纲吉的眼睛,纲吉也在冲她笑,却笑得像要哭出来。 我是想和你在一起的啊,想抱着你哭啊,想告诉你这三年发生了什么,想把自己一切一切的委屈都发泄出来。可是你知道吗?我失去了一个孩子,我们的……孩子,以后也可能不会再有孩子。 因为我留恋你,所以失去了他,失去了成为母亲的最大可能。 你叫我怎么敢再哭着叫你的名字,你叫我怎么敢再眷恋你的感情。 弥退了两步,故作平静地拢了拢耳边的长发,转身离开。 天高云淡,冷风萧索,难得回暖了几天,天气就又变冷了些。弥挺直了背脊绕过街口的时候,就看见后桌君靠在街道口的墙边,弥的语气淡了几分“很喜欢偷听别人说话?”她走过街道口,走近后桌君。 “你们堵在居民区门口也怪我?”后桌君懒洋洋地回答。见弥不语,便扯了扯嘴角,转开话题“今天不是有同学聚会吗,要不要一起去?” “去干什么?”弥表情平淡,眼睛却一直望着虚空中不知道哪一点微微出神。 “打发时间啊。”后桌君从墙边站起来“免得你一个人又胡思乱想。” 弥弯了弯嘴角“这么关心我?”她略带调侃地看着后桌君。 “上次没关心到你结果就让你出车祸了,人总是要吸取教训。”后桌君耸了耸肩,只是不知道那句吸取教训是对他自己说,还是对弥说。 弥拉了一下身上的外套,低声“用一双腿换一个白帮不是很划算吗?” “一点都不划算。”后桌君看向弥,见弥仍是平平淡淡似乎并不在意的表情,才皱着眉说道“我差点也被你妹撕了。” “当时情势就是那样。”弥见后桌君起身朝公交站台走去,心下无奈,也跟着一起走了过去“我总得让我的伤利益最大化。” 后桌君木了脸“我真是越来越讨厌你了。” 弥笑“那不是很好吗。” 第一百章 弥最终还是和后桌君一起去了同学聚会,在迟到前赶到了那家竹寿司店。 “香取同学?”稍才靠近,一个站在店门口的女人就朝弥挥了挥手“你也来了啊,真是太好了。” “是班长。”见弥回以微笑,后桌君小声的在弥耳边提示。 “班长。”弥笑着走近那个女人。 “这是山本君家的店,让我们包场了。”班长打扮清纯,像还在上大学,她朝弥笑“外面有点冷,快先进去吧,里面都是同学哦。” 弥不由看了一眼店内,初中那届姓山本的她只认识一个人。听班长说完,便犹豫地往里面走了两步,果真看到忙碌在柜台后面笑容爽朗的青年后,横了叫她来同学聚会的后桌君一眼。 这场聚会里的面孔几乎都陌生得让弥无法辨认,她初中时眼睛里本就只装得下那么几寸的天地,其他便再也映不进去。那些陌生的男男女女们互相往来地搭话聊天,以回忆当年的语气起头,探听对方的家庭,人际,还有事业,好像这样互相衬托,就能察觉到谁过得好谁过的坏。 “香取怎么不说话?”一个一直在笑眯眯说笑的女人看向了弥“说起来,香取还在上学吗?” “已经提前毕业了。”弥笑着回答,又故作惊艳地看了一眼女人胸前的项链“这条链子很漂亮啊。” 话题再次被导向首饰方面,弥坐在原地微笑不语。 下午的时候到的竹寿司,一直听同学们聊到了傍晚,在店里吃过晚饭aa制后,又必不可免的到了同学聚会的最后节目,去ktv唱歌。 说起来弥还从来没有踏入过这样的地方,以前是因为还没有这种娱乐设施,后面则是忙得根本没机会来。走廊里沿着走道嵌着一连串的彩色小灯,空气中带着清酒的清冽,从厚厚隔音包厢里传来的打击乐像是隔着地板振动心脏。 刚刚在店里还算矜持的大家也慢慢放开了,抱来了几箱酒说要不醉不归。 原本弥也安静着并没怎么引人注意,可不知道是谁忽然想起了她当年在并中时的舞台祭表现,软磨硬泡地让她来一首。周围的同学也笑着让弥不要扫兴,想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弥也就唱了一首,却没想到由此招来了大批敬酒。 喝了两杯之后已经感觉脸上的温度渐渐随着热烈起来的气氛升高了,弥笑着隐蔽地肘击了一下后桌君的侧腰,原本幸灾乐祸的后桌君顿时呲牙咧嘴地捂住了腰,然后老实地出来替弥挡酒。 “香取。”身边有个喝得脸红红的女人蹭到弥身边,像是已经游戏醉了,连行动都亲近了许多。她凑在弥耳边,指了指替弥挡酒的后桌君,好奇地问“你们是情侣关系吗?” 弥失笑,摇头。 “我记得初中那会,你和废柴纲……”她似乎自觉失言,尴尬地挠了挠脸颊,才继续说“和那个……泽田君是吧?你们关系很好的啊。” 耳边的音乐声很大,有个女同学正唱着时下很红的一首曲子,软皮沙发坐着几乎要陷进沙发里去。弥原本想当作音乐声太大没听清,又忽觉得可笑,便轻描淡写“过去了。” 气氛正热络着,这厢同学们察觉到有个护花使者在护着弥后,很快又将战场转移回山本武身边。弥看了一下时间,发现才七点左右,今天大家都挺忙,现在回去的话家里也就她和后桌君,实在太无聊了些,便准备多呆一会。 正这时后桌君接到一个电话,走出包厢接了没几秒就溜了回来,脸色变得稍许认真了些。弥还端着自己乘着酒的杯子,杯子里的液体被天花板上五彩射线的光渲染得温淳剔透,她靠近后桌君耳边“有什么事就去做。” “我先送你回去吧。”后桌君也侧过头跟弥咬耳朵。 “送我做什么?”弥抿了一小口啤酒,拍了拍自己的脸“现在打电话给你,是有人不服管了吧。不要浪费时间,我自己回去就好。” 目送后桌君离开,弥也打算先回去,她轻声地朝身边坐着的几个同学告辞,刚站起来准备离开,就看见一个男同学拿着酒杯走过来“香取。”他是刚开始的时候第一个朝弥敬酒的人“还很早啊,要走了吗?” “家里有点事。”包厢里太吵,弥不得不大声回答。 “这样啊。”男同学磨挲着手里的杯子,看着弥有些泛红的脸,急忙又倒满了一杯“那既然要走了,再喝一杯吧?” “这个就不用了吧,我酒量不太好,万一等会回去找不到家怎么办。”弥看了一眼那装得满满的厚底玻璃杯,笑着推辞。 “都老同学了,好不容易见一次,这么快就要走,这杯怎么也得喝吧?”又有一个喝得脸通红的男同学不嫌事大地劝酒,又倒了一杯“来来,香取,刚刚没敬到,我也敬你一杯。” 弥又推辞了几次,却没有什么作用,最后还是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接过了她平时用来喝水的玻璃杯,一股脑灌了下去。她本来酒量就不好,喝点红酒都能喝醉,一下子下肚了几杯凉凉的啤酒,顿时像在胃里缓缓烧起来一样,让她神志都有些恍惚起来。 弥有些发热,揉了揉太阳穴,旁边的同学见她已经有些醉态,反而更起劲地劝了几杯,等弥实在忍不住想吐的时候,才放她去了洗手间。脱离包厢里有些热络的气氛,徒然接触到冷空气,趴在洗手间的盥洗槽上的弥轻松了几分,她捂着胸口想吐又吐不出来,脑袋变得越来越迷糊昏沉,还有些头晕。 弥接了些水拍了拍自己发热的脸,才朝厕所里走去。原本只是想上个厕所,却差点在坐便器上睡过去。直到头迷迷糊糊地撞上了隔间板,她才懊恼地起身,整理好自己之后扶着墙走了出去。 “香取。”弥靠在墙边休息,迟钝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拉住了手。 弥恍恍惚惚地透过迷离的光线去看眼前的人,似乎有些看不清而眯起了眼睛,映在眼中的是张陌生的脸孔,好像是刚刚敬过她酒的同学“你是谁……”弥脑袋昏涨发热,就想靠着冰凉的墙休憩一会,便也停在原地。 眼前的人说了什么,嗡嗡地响在耳边。弥没听清也不想去听,有些厌烦地半闭着眼睛,却忽然被轻轻地按在了身后的墙上,她看着眼前覆盖而来的阴影,下意识地侧过脸避了过去,一个温热的东西停在她的脖颈,有些湿湿的触感叫脑袋虽然不清醒但下意识地察觉到发生了什么的她十分恼怒。 弥立刻就挣扎起来,只是手脚笨拙了许多,更像是欲拒还迎般被轻轻按住“放手!”她不耐地叫喊,一贯温柔的眉眼显露出一股尖锐来。 “藤原君!”在靠近洗手间的偏僻角落按住弥的男性一下子有些慌张地看向来人,就看见刚才被他灌酒还好脾气地笑着的山本武站在那里,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少了平易近人的笑容之后变得如同刀锋般带着冷冷的寒意。 藤原一下子就松了手,就像被猎人盯上的猎物一样,已不用过多思考便清楚从气势上意识到了初入社会的自己的弱小。他像是被山本武忽而迸发出来的慑人气势吓白了脸,连意识到那是杀气的时间都没有,就听从自己生物本能趋利避害地退了几步。 他站在原地看着山本武将弥打横抱起,直到有序的脚步声消失了走廊尽头的出口,才冷汗下来的松口气。 山本武将弥送回了并盛居民区,只是车在居民区门口停下,他才头疼地发现自己只去过一次弥的家,而且是在夜里和纲吉的老爸他们一起去的。此时早已时过多年,他完全忘记了弥的家该怎么走。 “啊……”无意义地发出声音,山本武看了一眼上车后就完全睡过去了的弥,无奈的想了一会后,拿出了手机。 现在还不是很晚,手机很快接通“喂,阿纲。”山本武一边抱着弥一边拿着手机“你知道弥的家在哪里吗?” “啊,今天晚上的同学聚会,弥喝多了,我又找不到她的家在哪里。”山本武低头看了看靠在他怀里的弥,女人晕红的脸颊像是上了艳丽的妆“我们就在居民区的街道口这里,你要过来吗?” 通话完毕,他关上手机又看了一眼怀里的弥。忽然想起第一次正面和她接触的时候,弥从楼梯上撞到他,险些滚下楼梯,还好被他拉进怀里才没有落下去。当时也是和这样差不多的姿势,她靠在他怀里,腰肢柔软。 纲吉很快就跑来了,穿着居家服,外面简单的披了一件外套后就匆匆跑出来。他从山本武怀里接过弥,两人交谈几句后,山本武就看似完全放心地自己离开了。 后来啊,撞到他怀里的那个女孩捂着自己的脸就逃跑了。 非常可爱。 夜风寒冷,像带刺一般刮到人脸上生疼,纲吉在原地站了一会,还是抱起了弥,朝香取宅走去。一路静默无言,他至多看一眼弥嫣红的脸,就接着向前走。很快就到了香取宅,只是屋子里没有开灯,按了门铃也没人来开,家里没有人。 纲吉从弥的口袋里找出了钥匙。弥总是那样,不喜欢弄个钥匙串来放钥匙,非要一个个地放在口袋里。 家里果然没有人,客厅里黑漆漆的一片。纲吉带上门,抱着弥上楼。 找到弥的房间,纲吉按开灯,把弥放在了床上。他看着弥接触到柔软的床后有些惬意地翻了个身,不由坐在了床边,凝视起弥的睡颜来。 “弥。”借着灯光浅浅描绘了一遍弥的轮廓,纲吉却没敢真的触碰到她。他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有些无可奈何“你看,你每次说别在见面了,可我们总会很快见到。”他语气温柔,极轻“所以啊,别再说那句话了啊。” 他在弥床边坐了一会,然后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间,才缓慢地站起来“我要回意大利了,下次见到你不知道还要多久。”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弥,像要彻底记住她此时的模样。才转身,步伐缓慢地朝门口走去。手指刚触及门把,又回头看了弥一眼,正好看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弥闭着眼扯着她厚重的外套,像是热得难受。 纲吉刚触及门把的手收了回来。他又找到一次推迟离开的理由,走回弥的床边“很难受吗?”他将弥扶起来,靠在他肩膀上,然后帮弥脱下外套“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就不要多喝,宿醉头疼的话可没人让你咬着肩膀撒娇了啊。” 他无奈地低声说着,又像回忆起了什么一样露出温柔得难以言喻的表情。 纲吉将弥放回床上,就看见弥难受的侧开头,灯光就映亮了之前被外套裹住了脖颈。雪白纤细的脖颈上,一抹绯红的痕迹格外显眼。 纲吉眼神一滞,唇边的笑容也缓下来,他伸手抚摸弥脖颈上那个还新鲜的吻痕“弥?”他放大了声音想叫醒弥,连叫了几次,可弥始终沉在睡梦中。 纲吉沉下了脸,眼神晦暗不明地注视着那个绯红的印子,手指无意识地刮蹭着那里,似乎想把那个痕迹抹消掉。可越是用力,那个痕迹就越重,甚至连弥都不舒服的往旁边蹭了蹭,避开了他的手。 “不可以的……”纲吉魔症了一般盯着那个印子,出声念道“绝对不行,弥……” 他单手撑住床榻,俯身过去,吮住了脖颈的那一块皮肤,像是想把那块痕迹盖掉。睡梦中的弥迷迷糊糊地又被这种湿热的触感恼住了,半睁开眼睛伸手推拒她身上的人。 手被按在了头上,弥无力挣脱,她努力的聚焦视线,却只看清了眼前的棕发,柔软地挠在她脸上“痒……”弥软绵绵地发出声音,身上的人一僵,停下了动作。 弥感觉到眼前的人似乎在看着自己,她努力眯起眼睛想看清,眼前的画面却传不进大脑“你是谁……”她微微仰起头,近距离地观察分毫未退的纲吉,然后才一笑,整张脸都明艳起来“是阿纲啊。” 她迷糊的醉着,又躺回了床上,一副委屈的样子告状着“刚刚有人欺负我。”说完,她的嘴角又换上那抹迷醉的笑,从对方松开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双手,弥伸手揽住纲吉的脖颈“我好困,你要的话,轻一点。” 沉默了良久,她才听见一个声音略微颤抖的在她耳边响起。 “……好,我轻一点。” 第一百零一章 弥望着金碧辉煌的大厅上那架巨大的水晶吊灯发了好一会的呆了。 她身上带的现金不多,只换到了一枚蓝色的筹码,不过阅换筹码的荷官仍旧礼貌而平和,并未因为她看起来像个穷光蛋而有任何轻蔑。 弥低下头,长时间凝视光源的动作让她的视网膜里出现了一小块模糊的光斑,好一会才恢复过来。弥站起身,黑缎的长裙随着动作潋滟出一系的暗色流光,她一边单手捂着嘴,慵懒地打着哈欠,一边朝赌桌走去。 高跟鞋叩击着光洁得足以照映出人影的拼色地砖,弥扫了一眼赔率,温温和和地笑着将手里唯一一枚蓝筹放到赌区。 这里是闷热六月的澳门,大厅里开放着十足的冷气。弥一个人从大陆飞过来,为了结交一个黑白通吃的人物,开拓白帮的贸易渠道。 原本是想先探探路,见识一下所谓澳门最大的赌场,手里的蓝筹也是随意放下,却没想到在骰筒开启后,意外地赢了一局。这局的赔率有些高,身边有几个穿着西装的男士都发出了遗憾的声音,弥手上的筹码忽然就增加了好几倍,还需要托盘才能都收起来。 一夜之间就能从庶民变成王呢。 手上的筹码还不够上二楼,弥又望了一眼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拿着手上的筹码朝□□区走去。紧张吗?担心吗?会因为轮空而失落吗?从容微笑着坐在那里的女人,与□□黑白□□渐渐停止而撕破虚伪淡定的人们形成两种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是赢是输。 手中的筹码渐渐变多,将黑筹,红筹,蓝筹分别码起。弥漫不经心地挂着笑容,叫了侍从带她上二楼。 耳边少有人群喧哗,都是些电子音乐、硬币撞击金属盘的声音,弥走过那些围坐在赌桌边的人们,这里的人们比之一楼出手更加阔绰。男士们云淡风轻地笑着推出大把的筹码,更有些浓妆明艳的女人面不改色地全部将手里的筹码堵上桌,他们注重的已不是得失,而是大起大落下精神和物质上的快感。 如果说一楼见识世面的游客占大多数的话,从二楼开始才是真正的赌场了。 弥今晚的运气史无前例的好,玩了几局百、家乐也都一路赢了下来“好像没什么意思。”弥看着穿着西装背心的侍从给她端来果汁,又扫了一眼侍从耳朵上配备的微型耳机。 “听说那边在玩牌,小姐感兴趣的话可以去试试。”侍从伸手示意了一下不远处围着一群人,正在玩□□的赌桌。 弥抿了一口果汁,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总算提了提精神。 弥走向那边的牌桌,穿过人群正巧逢了个空位坐下,身边的侍从将她一路赢过来的筹码放在她手边。弥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低敛的眉目如同慵懒的猫。 “小姐的筹码就那些吗?”主位还坐着一个英俊的男人“不知道能撑几局呢?”他说着略显狂妄的话,脸上的表情却是谦和有礼的,就像真的只是担心弥的筹码,在玩得非常大的梭、哈里恐怕撑不了多久。 “见笑了。”弥也扫了一眼那个男人手边的筹码。赢了几局,那个男人身边的筹码足够再建一间大赌场了“把你的筹码赢到手,也许就不会那么少了吧。” 男人嘴角的笑容一缓,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庄家发牌,弥摸了摸盖在她身前的牌面,没有看牌“跟。”便跟上了筹码。 “小姐不确认一下吗?”庄家的牌手看着未看牌就跟了的弥,小心地询问。 弥噙着笑,温柔平静却气势逼人“赌的不过是输赢,痛快一点不好吗?”弥伸手将身边的筹码全部抛出加注。大概少有她这样一开场不看牌就赌上全部筹码的,身后人群窃窃私语起来。 “唔,我的筹码确实有点少。”弥笑着取下了胸前的蓝宝石项链“这颗海洋之心,也一并加上吧。” 坐在主位的男人愣了愣,重新打量起弥的侧脸来。 海洋之心在几年前的一次拍卖会被一个美国黑帮高价拍下,却没想到会出现在一个东方面孔的女人身上。男人低低笑了两声,明白了对方在对他之前轻蔑的言论给出下马威,他稍显犹豫地看了一眼自己还算不错的牌面,然后也伸手把身边累积了几局的筹码全部推出“既然小姐要玩个痛快,在下自当奉陪。” 庄家开牌,对方手里是四个六,而弥的手牌,是同花顺。 “看来幸运女神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呢。”尽管博了一天的成果被弥全部赢去,那个男人也只是略显遗憾的笑着。 “那要再赌一局吗?”弥单手撑着桌子上,饶有兴致地接着问“把你的筹码都赢回去。” “我已经没有筹码了。”男人也绅士地笑着回答。 “不。”弥靠在身后的椅子上,朝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侍从笑了笑,伸手拿过她的果汁杯。,又扫了一眼富丽堂皇的赌场“你有的。” 群星高缀,弥是在午夜的时候踏出的赌场,她孑然一身地往外走,就和周围输光一切的人们一样。可她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盘了起来,插了一支鲜艳欲滴的白玫瑰。 她赢到了最后,却用足以买下那个赌场的筹码,换了一只vip房里装饰房间的白玫瑰,也换到了和赌场主人的交情。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后座的人正在缓缓摇下车窗。在弥正想路过去的时候,副驾驶走下了一个满脸恭敬的黑西装,对弥拉开了后座门。后座里还坐着一个玩着打火机的男人,火舌一闪一闪地照亮脸颊。 “怎么来得这么快。”弥自如地走进车里坐下,看着旁边霸道总裁脸的后桌君。 后桌君没有回答她,伸手递给她一瓶水。 弥低头喝了一口,扣上盖子靠在了一边。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出事。”老久,弥才听见后桌君这么说。 车子在寂静的道路上行驶得很平稳,车窗没有打开,显得车子里有些窒闷。后桌君坐在弥身边,看样子也是匆匆赶来的,他把玩着打火机的模样有些深沉“你明明知道很危险,提前暴露了身份会发生什么,可还是一个人来了。” “……”弥没有说话,大概也是知道这会自己说什么都没用。 “上次也是,被暴雨困在了积满水的隧道,水都漫进车里了,可你就因为我在谈一个合约而不求救。”大概是两个月以前的事,弥被暴风雨困在一个桥底的隧道里,水压太大无法打开车门,弥的手机也没电了,就因为知道后桌君有个合约在谈,硬生生地放着紧急求救装置而在又黑又在漫水的车子里呆了两个小时“我当时真想抽你一顿。” 年后都已经又过了半年,快二十四的人了,完成了复仇之后像找不到存活的意义了一样。只被帮会的事驱动着,不至于变得空白。 “如果不是因为安纸,你这会早死了吧。”后桌君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刚刚叫下属去买的,太久不抽连撕包装的动作都不熟练了。他把烟放进嘴里,用打火机点火,那星火伴随着烟味缭绕起来。 弥靠在身后的座椅上,侧头看着外面飞快掠过的风景。 车厢里沉默了很长时间,弥的困意都冒了上来,她才听见后桌君继续说“白帮准备联姻了。” 大概是因为确实太晚了,弥感觉到困乏之意像海浪一样冲刷她的理智。弥不由放了手里的水瓶,靠在椅子上问“你要娶谁吗?”既然是联姻,第一人选自然是帮会目前的掌权者。 “不。”后桌君狠狠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有些发泄的意味“是你。” “你说什么?”弥立刻想弹坐起来,可是身体却没有力气,一阵一阵的困意催得她想睡。弥无力地皱着眉头,没想到后桌君会给她下药“你给我吃了什么……” “老子要篡位,所以给你吃了点药。”后桌君微微拉下车窗,将手里的烟扔出车窗外“我已经没办法了,弥。我以为你会平静地接受新的人生,可你太懦弱了,失去了能与你共生的人,你就不再接受其他人了。你已经没有继续生活的勇气了,而安纸没办法成为你的勇气。” 身边的弥已然在药物作用下沉沉睡去“谁准你做完该做的事后就安静等死的?”后桌君靠在柔软的椅背上“从香取夫妇,到你的姐姐们,再到泽田纲吉,你学乖了,不敢信有人能一直陪你了,连安纸也无法成为能和你共生的人了,可你为什么不能自己和这个世界产生联系,非要倚靠和别人产生的羁绊才肯安心。” 车子径直地行驶到机场,带着恶鬼面具的女人等候了多时。见车辆到达,她第一个打开了后座的门,抱下了昏睡中的弥。 午夜的飞机,穿过半球飞意大利,大概能在后天早上到达。 联姻的对象是,彭格利。 第一百零二章 纲吉穿过覆满夜色的中庭重新走进会客室的时候,后桌君正坐在桌边摇着手里的杯子。 “我很意外。”棕发的青年放慢了脚步,坐在后桌君对面的位置上。 后桌君看着手里的杯子,漫不经心地摇晃着“没什么好意外的,人的想法总会变。”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将有些紧的领带松了松“我以前阻止,是为了不让她步向你看到的死亡。现在送她来,是为了不让她更早的死亡。” “但是我只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后桌君慢慢朝门外踱步,刚到就准备要走了“一个月的婚礼准备时间,如果她到时候还是不愿意,我会让安纸带她离开。” 看着后桌君要走了,纲吉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飞机没有晚点,甚至比预计的时间还早了些,天还没亮就一个电话让他匆匆地起了床。纲吉已经难以想起几天前后桌君打电话来说联姻这回事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心情,沉寂的心脏又活泛地跳跃起来,与后桌君低沉的语气相反,他整个人都觉得难以置信,当晚难得的又辗转反侧。 直到他终于看见昏昏睡着的弥,才安下心,甚至忍不住笑出来。 纲吉嘱咐下属送后桌君离开,又叫了值班的守卫重新熄灯把守,才乘着夜色从办公区又走了回去。他房门前还安静地站着一个恶鬼面具的短发女人,注意到他重新回来之后,从房门口让开。 “那个,你叫安纸对吗?”纲吉温和地笑着,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两三个小时就该天亮了“辛苦了一夜,你也去休息吧?” 那个女人沉默地站在原地,然后往后又退了两步,紧接着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快消失在纲吉眼前。 纲吉有些惊愕地站在原地,虽然早已见识过安纸的身手,可是这会再次看见对方连气息都抹除了的飞快消失,心里还是有些讶异。不过尽管如此,他仍未对这么一个身手了得的外人进入彭格利城堡而有什么异议,他的感觉传达着相安无事。 纲吉推开门,房间里的灯光还开着,他反手轻轻地带上了门,朝房间里走去。 这样的画面出现在脑袋里已经有很多次了,他无数次构想着弥也存在于这个房间里,在他身边,伸手可以触及的地方。黑发的长发和温暖的脸颊,纤细的腰刚刚好地嵌在他的怀里。她匀长的呼吸着,微翘的睫毛阖着,不时蹭蹭他的肩膀,呢喃出他的名字。 这样的场景被构想过太多次,以至于纲吉真的看见弥存在在这个地方,心里都难以抑制的蔓延出感动的情绪来。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单脚撑在柔软的床边,满目温柔缱倦地伸手去触摸弥的脸。 太好了……是真实的啊…… 纲吉将自己换上没多久的正装脱下,露出里面还没来得及完全脱下来的睡衣,然后轻轻地蹭到了弥身边,将她抱在怀里。 他忽然想到了那个大学毕业之后就结婚的约定,按原本的时间来看,他们二十四岁读完大学,刚好也是在这个时间段就该结婚了。你看,兜兜转转的,不还是在一起走向约定好的结局了吗? 温暖的床头灯还开着,橘黄色的光芒照亮了小半个房间,把白色的墙壁也映出了温暖的颜色。纲吉这个晚上根本没睡几个小时,可现在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意识清醒,精神还有些亢奋,怀里抱着弥,呼吸间尽是对方的发香,却怎么也无法闭上眼睛睡觉了。 她明天早上醒来看到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会不会惊讶?还是愣怔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或者会排斥他吗?抗拒地离开他的怀抱? 纲吉渐渐收紧了手臂,嘴唇磨蹭着弥光洁的额头。他一边思索,一边伸手去握住了弥的手指。 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呢,为什么会这么深爱呢,纲吉曾很多次困扰过这件事,在离开弥之后。可是只要想到会有一个作为妻子的角色永远陪伴在身边的人,可是只要想到转过身后想要牵到手的人,脑海里面就全部都是她的脸。好像除了她,就再没有别人。 在那段他决意放开弥的时间里,那是件让人太难过的事情。 弥醒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坚韧的生物钟在弥昏沉的脑袋里提醒着她该醒来了,弥即便还想赖一会床,也被意志克服着缓缓睁开了眼睛。清晨的白光透过半掩的窗帘照进了屋内,触目所及的完全是陌生的装修摆设,弥回了回神,才意识到身后还有个人搂着她的腰,吐息洒在她的后颈,无比亲密。 白光晃得弥有些眼花,她措手不及地坐起身来,迟钝地看了看自己身上还完好的衣物,才看向身边躺着的人。 棕发的青年,轮廓和五官都熟悉到几乎刻进骨子里,他朝弥温柔地笑了笑,就像以前每个早上一样,十分自然地单手搭在她的脑后,在她唇边留下一个吻“早上好。”态度亲近熟稔,满溢温情。 弥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可是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她慢半拍地捂着自己被亲到的嘴角,脑海里疾速闪过昨晚发生的事,刚刚清醒的脑袋迟钝了一会之后飞快的处理起目前的信息来。 不,怎么会……后桌君怎么会把她送来彭格列。 弥往后退了退,似乎想下床“泽田君……” “不是泽田君。”纲吉拉住了弥的手腕制止她的动作,动作行云流水地直接按着弥的肩膀按在了床上“彭格利已经同意和白帮联姻了,意大利也入驻了白帮的势力,双方的交换条件都已经实现,你现在是我的妻子。” 那双一贯温和的眼睛显露出几分有力和强势来,弥一下子就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我没有同意!你们不能无视我的意愿!”尽管如此,弥也飞快地调整过来,她伸手想推开纲吉,然后被纲吉迅速的压制了动作。 弥被压在床边,长发已经从从白净的床单上落了几缕在干净的地板。她的衣服有些凌乱,领口隐隐地露出干净的锁骨“弥,乖一点。”纲吉低头靠近弥,却被弥侧过脸避过去,他也不气馁,像只大型动物去咬住弥的耳垂“别闹了。” 他那么低声说着,声音里还带着那么几分未醒的朦胧感。忽然就像回到以前,弥每次捉弄他,他都压低了声音在弥耳边说着别闹了一样。 弥被咬耳垂的动作刺激得一僵,急忙地挣脱,却被牢牢地抓住了手腕按在了一边。这个人真是比谁都明白她的弱点,早早按住了她的手脚,逐渐变得急促的亲吻从脖颈慢慢蔓延而下,每个接触都带起难言的热度“住手,停下来!”弥一张脸已经涨红,濒死抵抗“我说了我不要!离我远点!” 纲吉的动作停了下来,然后慢慢抬起头“说谎。”他没有被挑起情绪,直视着弥的眼睛“那上次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弥的声音冷硬。 “你离开并盛的前一天晚上,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然后发生什么你不知道吗?”纲吉紧紧地看着弥的眼睛。 “你说了,我喝醉了。”弥毫不示弱地回视纲吉“酒后乱、性罢了,谁知道怎么会是你。” 纲吉嘴角平直地看着弥“你是想说你喝醉了,所以无论谁都可以吗?” 纲吉忽而笑了一声“那你为什么要叫我?”他低下头靠近不退让的弥“为什么要叫我的名字?为什么要抱我?你已经忘记了吗,你有多热情?” 这家伙变得好不要脸!弥撑住自己冷淡的神情回视纲吉“我不记得那些事,谁知道是真是假。” “这样吗?”纲吉用膝盖顶开弥的腿,笑容随和“那我帮你回忆一下好了。” “我不会嫁给你的,就算那家伙把我送过来,我也不会乖乖地呆在这里的。”弥掷地有声地说着,成功停下了纲吉的动作。她看着纲吉的眼睛“无论用什么方法,我会逃跑的。” 房间里一时寂静下来,纲吉看着弥的眼睛,像在分辨她是否在说谎话。可弥的黑眸坚定,毫不回避地直视着他,那个坦荡直白的眼神,就像在一遍遍地说着她不想呆在他身边。 “对不起。”纲吉垂下眼,轻声道歉。然后他抬起弥的腰,深深地契合进去“对不起……”他又道歉了一声,抱住咬着下唇僵住的弥“都是我的错,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但我不想放你走,绝对不想放你走。” 他微微退出,弥热情地紧紧挽留着,于是他又冲撞回去。纲吉笑了笑,亲吻弥蓄满了生理泪水的眼睛,然后握住了弥下意识抓住床单的手。 “我爱你。” 第一百零三章 安纸默不作声地走进浴室的时候,弥还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浴缸里。 安纸蹲在浴缸边,看着出神的弥,又伸手探了探浴缸里面的水,水已经渐渐冷下来了。 两个人的呼吸都很轻,浴室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安纸捞起弥散在水里如海草般飘荡的长发,看着被水浸湿的长发映着光反射出莹润的光泽。弥还在看着虚空中不知哪个点发呆,毫无生气的模样,和安纸原本的设想不同。 如果不是后桌君早告诉了她弥会这样,安纸说不定就不会顾及和后桌君的约定,直接带弥离开了。因为弥现在的样子和她以前刚失去孩子那个时候的样子很像,只不过现在是出神发呆,那次却好像连灵魂都掉了。 安纸伸出手,似乎想抱起弥,弥却微微摇了摇头,避开了安纸的触碰。 安纸有些手足无措地收回手,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脑袋蹲在浴缸外。 “他让你陪我过来,是为了保证我不会逃跑,是吗?”良久,弥才发出声音。她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在那里,看上去很无助“为什么他们总爱自以为是呢……” 弥的用是他们,并未将安纸粗暴地归纳进去。 手机还放在浴缸边缘,屏幕漆黑。弥凝视着虚空“一个月……一个月……呵……”她说着,忽然笑了一声。她不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送来,白帮即使暂时无法入驻意大利,也一点都不急于现在,联姻的交换条件根本就不是白帮所真正需要的,这只是送她来的一个幌子罢了。 安纸伸手握住了弥的手指,手心的温暖传达到她的手上。 安纸一直都是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这次连安纸都同意了这件事,一定也是因为她的状态太让人担心了吧。 “安纸,你先出去吧。”弥抽回自己的手“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安纸在原地蹲了一会,看弥又低下头去。她踌躇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走出了门外。棕发的青年还等在卧室里,安纸没有多停顿,推门走出了卧室。 浴室里死寂一片,浴缸里的水也冷了下来。弥看了水面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伸手扰乱了平静的水面。她没有迁怒怨怼,不管是无视了她的意愿的后桌君和安纸,还是强迫了她的纲吉,说起来也许有点不可信,但她确实没有对任何一个人产生怨怼的情绪。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或许再面对眼前的一切时她不会那么压抑悲观。因为她爱着,就因为她还爱着,所以就算中间隔阂的伤痛再多,也会在得知他们还相爱时不受控制地欣喜雀跃,像是只要能听见一句肯定,所有的苦难就都会完全消失一样。 可那件事已经发生了。 弥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她死去的孩子已经变成了一张网,她有多期待有多爱那孩子,那张网就捆得有多紧密多叫人窒息。可是她不能,也无法挣脱这种枷锁。 门被推开的声音引回了弥的注意力,只是她仍看着水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弥。”有个声音在渐渐走近她,小心翼翼地停在她身边,弥盯着水面不动。 纲吉就半蹲在弥身边,伸手碰了碰弥的肩膀。弥没有再避开他,可是手下触及的皮肤却是冰凉的“弥,起来吧,你这样会感冒的。”纲吉抓住弥的手臂,弥还是低敛着眉目看着水面,没有理睬他。 纲吉有些急了,扯过挂在一边的浴巾,顾不上自己会被浸湿的衣服,就伸手把弥从浴缸里捞了出来。清澈冰冷的水从弥身上落下来,像是下雨了一样噼里啪啦地打在浴缸的水面上。 弥挣扎了一下,发现无用后又平静下来,像一滩死水。 冷暴力,她企图用这种冷漠分化彼此。 纲吉把弥抱回卧室床上去,用刚换好的新被褥将弥包起来。弥的头发洇湿了干净的被褥,还有些在滴水,头发贴在脸颊上湿漉漉地蔓延而下。她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唇色有些白,看起来憔悴又无神,像一摔即破的玻璃娃娃。 纲吉又取了新的浴巾吸去弥头发上的水珠,细致地给弥擦头发。 “你冷不冷?”头发擦得半干,他才从后面连被子一起抱住被裹得像个团子的弥。 弥没有回答他。 纲吉转到弥身前去,看见弥出神地透过他不知道望着哪一处,他伸手抚着弥冰凉的脸颊,凑上去吻她。 弥的唇也是凉的,不反抗也不接受,任他辗转,眼里没有光点。 纲吉抱住弥,将弥抱在自己胸口。那么靠近心脏的位置,不知道想证明什么“抱歉,弥,我不该太强硬。……只是你那么说,我就有点控制不住。”纲吉一边说着,一边握住弥的手“我不想我们的关系变成这样,这不是我希望的样子……” 纲吉几次欲言又止,还是安静了下来。他看着弥笑,也不说话。 没关系的,他已经没那么容易就被伤害到了。 就算弥不接受也没关系,逼得太紧关系容易变质,他不着急,可以慢慢来。不过就是再努力地出现在她眼前,再努力地理解她爱护她,再努力地驱散她心里的阴籁,不过就是再重新来一次而已。纲吉把弥揽在怀里,语气温柔“你想逃的话就逃吧,尽力逃。”他嘴角泛起浅浅笑意,轻柔温吞“不管怎么样,我都爱你。” 他的温柔掺杂让人欲罢不能的毒、药。 纲吉是中午的时候才离开房间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耽误了一上午,他直到深夜才像处理完该处理的事而回来。弥原本就因为药性睡了很久,下午午觉的时候更是直接睡到了晚上,以至于纲吉为了不吵到她而悄悄开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没有丝毫睡意的弥像个痴呆症患者一样盯着墙上装饰性的油画发呆。 “弥,怎么还没睡?”已经深夜了,纲吉还以为弥早就睡下了。看见弥还精神地坐着,他关上门朝弥走过去,笑着问“在等我吗?” 弥看着油画不理他。 “今天一直呆在房间里,没有出去透透气吗?”纲吉亲了亲弥的额头,脱下西装外套坐在弥身边,搂住弥的腰。他像是有些累了,闭着眼睛蹭了蹭弥的颈窝,放松的靠在弥身边。 “我有点累了,弥,要不要一起去洗澡?”纲吉休息了一会,忽然抬起头问道“不愿意的话可以说不。” 弥迟钝地收回视线,慢吞吞地看向身边的纲吉,表情抗拒。 “不愿意的话,说出来才行。”纲吉强调了一句,看着弥的眼睛“不说的话,我就抱你进去了。” 房间里的灯开着,照亮了每一个角落,以足以让弥看清纲吉认真的眼神。似乎久等不到她回答,纲吉当她默认了一般伸手想将她抱起来。弥一缩,对方却还是继续着动作,弥顿时有些慌乱,急促地终于发出声音“……不,不要。” 纲吉的动作一顿,轻缓地放开了弥“好。”他温雅地回答。 “弥今天有想到办法离开这里吗?”纲吉一缓,继续坐在床边问弥“其实我觉得,表现出这么冷淡的态度没有什么用。因为我怎么都不会放弃的,不管你不和我说话也好,不理我也好,想让我忍受不了你而自动放弃的话,这不是一个好方法。” “那一个月的期限,我没有承诺,也不会遵守。即使那位安纸小姐身手不凡,可谁都有弱点在。所以弥不要想我会放你离开。”纲吉微笑着握住弥的手“但我说过了,弥可以逃。” “彭格利并非完全严谨没有空隙,守卫情况,监控布防,甚至很多很多情报,身为首领夫人的你都可以想办法探听到。”纲吉看着弥白皙的手,脸上的笑一直保持着那个弧度“但你是别的家族的人,我们也还没有举行婚礼,留意那些情报只会让其他人觉得图谋不轨,反而会被严密的隔绝所有情报,所以弥至少首先要表现得像彭格利的首领夫人。” 弥沉默地看着纲吉,半晌,才问“……你想说什么。” “别对我那么冷淡。”纲吉亲吻了一下弥的手指,然后朝着弥笑,深棕色的眼睛里高缀着点点星空“假装的也没关系。” 弥低敛着眼睛,继续问“不怕我真的跑掉吗?” “偶尔我也觉得一直都走那么稳健派的作风有些无聊啊,如果试试弥的处事风格的话……”纲吉一笑,笑容澄澈得像个小孩子“说不定能出奇制胜呢?” 弥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看着纲吉的眼睛,纲吉则坦荡地任由打量,一边喜爱地把弄弥的手指。 两个人呆了一会,纲吉伸手解开了领带,然后凑上去亲了亲弥的脸颊“我先去洗澡,弥可以再想一会。” 弥看着纲吉走进浴室,肩膀忍不住松了松,她磨挲着自己被亲到的脸,烦乱地叹了一口气。她应该坚定一点,应该继续划清距离,纲吉的话漏洞那么多,应该严词厉厉地反驳,不该私心地觉得他的方法更有用,骗自己上当. 得到那些情报然后离开,最多也就一个月。要放纵吗?要沉溺吗? 纲吉很好洗好出来,穿着睡衣几步靠近“弥想好了吗?”他笑着坐上床,满身水汽地靠近弥。 弥觉得这个人真是自己的克星。 现在已经没有谁能那么简单地欺骗她了,除非是她自己愿意蒙蔽自己。 第一百零四章 很多时候,在感情里受了伤,心里想着再也不愿意那么轻信别人,害怕再次受到伤害。可感情总是无理又盲目的,真的爱上了一个人,心里就满满的全是他了,哪还有空余顾及自己。在一段感情里不停害怕自己又被伤害的人,其实有一部分更爱自己,爱情并不纯粹。 爱自己其实没什么不好的,就怕连自己都不爱,就飞蛾扑火地爱着他。 弥坐在床边,在漆黑的房间里借着月关凝视纲吉的睡脸。她脸上没有表情,眼神低沉。 起身站在冰凉的地板上,弥光着脚绕过了构图繁复静美的羊毛地毯,朝拉着窗帘的阳台那边走去。夜风清凉,月光浅浅地照拂大地,弥站在阳台边,朝身后光线晦暗的房间看了一眼。 弥哼起了轻快地曲子,然后撑着阳台边的护栏坐到了护栏上。 很宽的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阳台,上面几乎可以摆满一圈的花盆,弥坐上去也非常稳。继续哼着歌,弥将两条腿转到了阳台外面,背朝着房间坐好。她没有看离阳台几十米的地面,就晃悠着双腿坐在上面,哼着调子欢乐的歌。 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她打开了中国的副卡,拨了一个人工服务的电话出去。 手机嘟嘟嘟地响着,弥等了好一会,才被接通“喂,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电话那边的声音是跨过一个大洋的母语。 “你好……”弥的声音有些暗哑“请问……我被拐卖了该怎么办?” “诶?”刚刚还说着公式化客套语的人工服务妹子顿时一愣“您,您在跟我开玩笑吗?” 弥远眺着星空,忽然想起在中国现在还是白天。她所有的心思都深藏在心里一个人煎熬,现在有了一个陌生到说什么话都没关系,还愿意听她说的人,声音都忍不住带着哭腔“我被拐卖到异国,该怎么办?” “您,您稍等一下。”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声音“呃,您的手机号有权限设定,我查不到您的归属地和目前所在地,请问您是真的被拐卖了吗?我立刻为您报警好吗?” 弥的手指划拉着阳台“我现在坐在阳台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人工小姐,你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吗?” “噫?我,那个……请您珍爱生命!”人工小姐大概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有些束手无措地劝着弥“不要灰心!请问您现在是一个人吗?能这样讲电话是逃出来了吗?如果已经逃出来的话,最好立刻报警,然后联系大使馆。” 弥平直的唇抿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来“谢谢,但是不用了。”她低敛着睫毛“我是……被家人送到这边来的,因为谁都没有问过我的意思,就自顾自的下了这种决定,我觉得很难过。” “……这样啊。”人工小姐犹豫地回答“您不是在耍我吧?” 弥忍不住低低笑了几声,阴郁的心情难得轻松了些“不,并没有。”她低声解释着“只是在这里,没有人可以好好说话,所以才想打电话,找个陌生人说话的。” “哦……”人工小姐艰难地接受弥的说辞,现在已经可以再问一遍有没有什么问题,然后挂电话完成服务了,可是听到电话那边在毫无杂音的死寂背景下平稳低柔的声音,人工小姐又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拓展话题“您是一个人在国外吗?还是尽可能的交一点朋友吧,老是这么闷着很容易长痘痘的。” 弥失笑,平复好情绪继续说话“应该也不算一个人,我这次被送过来,是和以前的未婚夫重新订婚,还有一个月就该结婚了。” “恭喜!”人工小姐迅速抽出一包瓜子,一脸有八卦的表情继续说“那你难过什么?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去让你未来老公陪你一起不开心啊。” 弥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不过你是被家人送去的吧,你不是自愿想结婚的吗?”人工小姐见弥没说话,自动开启八卦模式,连语气就直爽了许多“不会是包办婚姻吧?卧槽这什么年代了都!” “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千万不要妥协!”人工小姐语速极快的说着,一边给弥出注意“这一生幸福可不能将就!咱们可以闹啊,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到他不敢娶你为止!” 弥忍不住笑起来,还为了不吵到人压低声音,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嘿,妹子你别笑,我认真的!”被弥的事拉进距离后,人工小姐连‘您’都不用了,直接一口一个妹子“这事儿绝对不能妥协!”她说着后,又一副打听八卦的表情“你们之前还定过一次是吧?怎么回事啊?我帮你出出主意。” 人工小姐一副知心大姐头的语气,让弥有些哭笑不得“我们是初一的时候认识的,后面恋爱了,高中的时候订了婚,但后来又分开了,直到今年年初又遇见。” “然后他贼心不死是吗?”人工小姐语气惆怅“归根结底,你们为什么要早恋?” “诶?”听到人工小姐的结论,弥不解地反问。 人工小姐底气十足的回答“听老师的话做个安静的美少女不好吗?而且竟然还在初一,我到现在都没谈过恋爱啊妈蛋!一定是你们早恋秀恩爱结果受到了fff团的诅咒!” “什……什么呀。”头一次听到这种论据,弥完全反应不过来的回了一句。当年她去中国的第一站就是上海,重学中文难免也带了点上海话的软濡。 “啧啧啧。”人工小姐啧了几声“当年谈过,现在没感情了是吧?可家长却执意让你们订婚?” 明明说过自己没谈过恋爱,却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弥无奈了一下“也不是……” “妹子你不说清楚点我没办法判断啊!”人工小姐恨铁不成钢地说着“羞涩这种东西又不能吃,我也不认识你,有啥不好说的,快快快,让姐姐给你理一理。” 什么就成姐姐了啊。 弥完全无奈地叹气,然后扫了一眼周围“就是,他当初跟我说分手,好像是为了我,可是我……” “听你这语气不像没感情啊。”人工小姐脑补了一下“我懂!我懂!就是你们俩初中后在一起了,感情越来越好最后订了婚。但是!男方他其实有心脏病or白血病or各种病,或者被仇家追杀什么乱七八糟的,反正为了不连累你而说了分手,分开之后你俩都余情未了,各种虐心剧情之后终于又在今年相遇,你的家长看你虐得太糟心就把你送过来,男方可能没有反对,但你自己觉得我这么傲娇怎么能轻易说结就结,不再来个生离死别虐恋情深虐一下男方提高收视率绝对不行!我懂!这都是套路!” 弥木着脸“……收视率。” “韩剧都这么演啊。”人工小姐义正言辞“生活就是一滩狗血,才会衍生出那些狗血连续剧,我懂的,妹子。” “……”弥心情复杂地长叹了一口气。 “好了妹子,别矫情了么么哒,都那么多年,到现在还相爱的话就在一起吧。万一真出啥事玩脱你想后悔都来不及啊!”人工小姐热情地建议着“我看韩剧的时候最受不了这种虐心剧情了,看着两个家伙明明喜欢对方还互虐,我肝儿都被虐疼了,只想摇着那两货的肩膀大叫你们两个蠢货快给老子在一起!” “我……我没办法,没办法接受。”弥嗫嚅着开了口“当年分手之后,我……有过一个孩子,只活了一个月,那么小。我现在看到他,就会想到那个孩子……” “什么鬼的剧情!”人工小姐崩溃地大吼“他不知道吗?男方不知道吗?哎呀我去!” “他不知道。”弥低声回复。 “告诉他啊!为啥不告诉他!跟他说你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啊,这种事不能你自己一个扛的!”人工小姐几乎快飞到桌子上去了,大声说“孩子怎么没的?是不是医院太黑了?那家伙一点都不知道也太轻松了吧!用这件事虐他!虐!虐!虐!这种事绝逼不能忍!” 弥没有开口搭话,一点也没被人工小姐的话挑起情绪的样子。倒是人工小姐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比弥更像当事人“这事梗在中间确实叫人挺难受的,我觉得你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坦诚一点,一起解决。” “我以后可能不会再有孩子,就算在一起,也可能没办法再生孩子了。”弥把弄着自己漆黑的长发,低头远远地望着地面“但是他需要一个孩子的。” “怎么着,他还是几代单传必须要个儿子接香火?”人工小姐牙疼地说,却还是劝道“不还有试管婴儿啊什么的吗?先别在乎这回事,你就说这婚你想不想结?” “……”弥不说话。 “得,我算懂了!”人工小姐在电话那边长吁短叹“当初他不管因为什么事和你分开,不对对于什么好意还是恶意,都是他没有坦白说出来的不对。现在你又把心里这根刺瞒着下来,不也和他当初一样吗?不对对方坦白,就搞了这么多事出来,所以说恋人间坦诚是很重要的。” 弥抓了抓头发“你一定要结论得这么简单粗暴吗?” “那还说啥?”人工小姐语气无奈“说你这些年多辛苦多难过?像那些失恋的家伙一样哭天喊地悲痛欲绝,我为他付出了多少,给他做过多少事,结果还被抛弃嘤嘤嘤,一边哭一边诉苦眼泪鼻涕沾闺蜜一身。可你提都没提自己多辛苦,你丫一点都不在乎吧!” “唉,不对。”人工小姐越说越奇怪“你为啥不诉苦?你这个时候应该一边哭一边跟我说你当时过得多困难多难过,简直悲从中来悲痛欲绝丧心病狂吧!你为什么这么平静!” 弥想了一下“……丧心病狂是那么用的吗?” 第一百零五章 纲吉早上醒来的时候,弥并不在身边。他坐起身来,就看见弥趴在靠近阳台的书桌边睡着。 晨曦的光从大开的阳台外洒进来,纲吉下床走向弥,轻手轻脚地抱起她放回床上。弥的脸上因为枕着手臂而枕出了一个红印子,闭着眼睛还睡得很熟。他抚着弥的头发,弯腰在弥额头上浅浅一吻“早上好。” 他笑得温柔,道过早安后就去衣柜前唤起了衣服,直到离开房间,连带门的动作都非常轻。 柔软的床榻早已被暖了一片,弥睡进来就能感觉到对方未消散的体温。她平淡地睁开眼睛,像只鸵鸟一样缩在被褥里,没有表情,也不说话。 早餐是安纸送进来的,她的脚步无声,直到站到弥身边,弥才反应过来。 弥食欲不好,吃了几口早餐就准备出去转转,踩踩点。彭格利城堡很大,她在这个地方总感觉自己格格不入,透过走廊上占了一整面墙的防弹窗,能看见下面有黑西装的人在门口出入。弥低敛着眼睛,仔细地打量那些人。 这其实真的不公平,纲吉有家人,有彭格利,有他的同伴,这些对他来说都是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和物,所以即使爱她,也不知道把她排在哪里。而她生命里还剩什么呢?她报完了仇,生命空白而迷茫,如果不是安纸,她可能早就自杀。 也许一开始他们付出的感情是一样的,甚至纲吉要更喜欢她些。可越到后面,失去了姐姐们后,她的感情变得越来越炽烈而深沉,孤注一掷,他却还保持着一样的额度。 弥能通过玻璃镜面上的反射看到自己的脸,那双黑色的眼睛沧桑而颓然,被磨去了所有灵性。 她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啊。 “……香取小姐?”一个女声出现,弥有些讶异地转过头,就看见走廊另一边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她紫发紫眸,右眼戴着黑色的眼罩,身上穿着黑西装和西装裙,脚上一双皮靴,英气而不乏柔美。这个人的形象让弥觉得有些眼熟,回忆了一下,才试探道“库洛姆?” “是。”库洛姆似乎对弥还记得她而有些惊讶,随后露出一个笑容来,走近弥“香取小姐怎么在这里站着?花园里开了很多花,要一起去看看吗?” 弥略一思忖,点头“好啊。” 弥还不认识路,只有跟着库洛姆下楼,绕过中庭的走廊到比较清静的花园里去。弥其实并不怎么喜欢花,只是心情有些阴暗,再看到鲜艳娇美的事物,总会轻松那么几分。 “泽田小姐下个月就要和boss举行婚礼了吧?”库洛姆忽然的一句让弥的嘴角再次抿直,那个女孩走在弥身边,像没注意到弥心情的变化“婚纱挑好了吗?” “……不一定。”弥微微低着头,刚刚看着还热烈拥簇着的花这会忽然觉得也有些迷人眼睛。 库洛姆看着低迷注视着地面的弥,有些焦虑地皱起眉,忍不住开口说道“那个时候,boss刚来意大利,天天都要确认泽田小姐你的消息。那个时候意大利的局势并不稳定,boss不知道那些消息是在先生和门外顾问的认同下被篡改,他以为你一直在东京,又回到了东大,好好的生活着……” “我知道,库洛姆。”弥忍不住轻声打断,她回视库洛姆,眼睛有些悲伤“这些我都知道。” “那泽田小姐是在介意什么呢?”库洛姆继续问,清澈柔和的紫眸看着弥。 弥张了张嘴,望着远处盛开的花。库洛姆柔和的声音像是能直达她心底,轻易勾出那隐秘的过往,弥一下子就有些难受“和他没关系。”弥揉了揉眉心,无法唤回清醒“是我自己的心结。” “我觉得有点不舒服,库洛姆。”弥有些难以忍受忽然压抑起来的心情,连说话都觉得有些咬字不清,她匆匆告辞“先走了。” 弥捂着头往回走,有些精力不济地微微皱着眉。她很少再有这种状态了,可有时还是会忽然变成这样。耳边好像有小孩子清脆稚嫩的笑声,像银铃一样不停响起,眼前的视野有些恍惚。弥忽然就难受得要死,她握紧扶梯上楼,心情压抑低落,眼睛不安的到处乱看,黑眸凝结一片,固执而无望。 犯病了。 纲吉听见消息回来的时候没有超过五分钟,他推开房间门,就看见安纸站在房间里里,而弥则缩在地板上“弥。”他快步靠近弥,就看见弥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虚空,她躺在地上,面无表情地流泪。 “你怎么了?”纲吉轻声问,有些担忧地看着弥,就看见弥什么都看不见一般侧过头,额头侧抵在地板上,她蹭了一下地板,动作缓慢而僵硬。 “弥?”纲吉抱住弥想将她放在床上,可弥接触到他之后猛地瑟缩了一下,抗拒地躲开了他,随后像只幼猫一样声音压抑着鼻音轻声哭起来。 “弥,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纲吉想扶弥坐起来,可弥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像婴儿一样蜷缩着。纲吉慌张地看着弥,得不出结论又看向一边的安纸,安纸正在和弥一起被带过来的行李包里翻找着,迅速找出一瓶药,朝弥走过来。 戴着恶鬼面具的短发女人动作迅捷毫不拖泥带水,像是已经很熟悉目前的状态。可看着安纸扭开瓶盖取出药片,无法确定情况的纲吉把弥护在怀里,迟疑地问“那是什么药?弥怎么了?” 安纸没有回答,靠着药片靠近弥。 弥没有再挣开纲吉,她也看到了安纸手上雪白的药瓶和药片,瑟瑟发抖着看着接近的安纸。那样子并不是单纯的害怕或畏惧。她脸色焦虑,黑眸暗沉悲观,不停地搅着自己的衣摆,流露出轻微痛苦的神色,看上去又绝望又无助。 安纸刚在弥身边蹲下来,瑟缩在纲吉怀里的弥忽然就伸出手,一掌打翻了安纸手里的药瓶。白色的药片像雪花一样滚落了满地。可安纸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反手就抓住了弥的手臂,想要把手上的药片喂给她。 “呃啊啊——!”弥顿时哭叫起来,手脚并用地反抗着,她思维闭塞迟钝得厉害,可下意识地就抗拒吃那些药。她从地上爬起来,好像这个动作就用了她绝大部分的力气,她气喘吁吁地后退躲开安纸,目光狼狈迷失了方向一般地四处看着,却好像看不到一个能庇护她的地方。于是她转过头,眼神渴求般的狠厉,就朝墙上冲了过去。 刚开始的时候,弥还会缩在角落里听话的吃药,可是这种药总会有不良反应。弥还没脱离抑郁症的周期,就开始不停的嗜睡,反胃,有时候更是会头痛起来,也许每次吃药之后的不良反应被身体记得太清楚,她开始抗拒吃药,也会像现在一样激烈地爆发出来。 纲吉原本还束手无措地看着,他看安纸拿药过来,其实也有些明白,得不到回应也没再阻止。可弥忽然朝墙上冲过去的动作让他顿时心惊肉跳,急忙就拉住了弥“你干什么!弥!”他后怕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墙,想到自己如果没拉到弥的后果,就立刻心惊胆战起来。 弥在他怀里猛烈地挣扎着,抓挠踢打毫不留情,趁纲吉手一松,就立刻狼狈地缩去了墙角。 纲吉看着安纸想继续走过去,急忙拦住“等等!”他脸上被弥抓了一条红痕“她很害怕,你先别过去,让我来好吗?” 安纸沉默地和纲吉对视了一会,然后将手里的药片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离开了房间。 纲吉回过身,看向弥,弥看见一直给她喂药的人走了,整个人都放松了一些。只是她还缩在那里,眼眶红红的,神情却渐渐平寂下来,慢慢呆滞地坐在了那里。 “弥。”纲吉缓慢地靠近弥。他的神情深深困惑,却又带着难言的哀伤,话语也苍白无力“发生什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弥没有理他,仍旧抱着她的膝盖坐在角落里。长发落在了地面,乖巧地在她身边画出了一个圆。 纲吉走到弥身边,伸手圈住她的肩膀,不知为何心口却泛疼。离得近了,他好像能听见弥在很轻地说些什么,纲吉低下头,就看见弥呆滞地望着别处,声音低弱似呢喃的重复着“好痛啊……好痛啊……” “你哪里痛?”纲吉心慌地问弥,伸手抬起弥的脸“弥,你哪里痛?” 那个黑眸的女人,眼睛像早已死去多时一样。她呢喃着,像在看着纲吉,又像没有看。 “弥你别这样。”纲吉看着弥,眼里满是深切的无措和悲伤“真的,你别这样……”他说着,在这个布置得低奢优雅的房间里抱着弥一起缩在角落,眼睛难过得快要哭出来。 第一百零六章 “副作用会很强烈……”纲吉站在自己卧室的门口,微微侧头确认了一眼房间的弥。黑发的女人死寂地抱着自己的双膝缩在床上,一动不动。他转过头来,伸手将递给医疗部人员的药片接回来,脸色晦涩。 “必须要吃吗?”他看着手上的白色药丸,问道“没有别的药可以代替吗?” “是这样的,boss,针对抑郁症的药或多或少都会有副作用,这种药目前来说已经算最好了。而且我们并不清楚夫人她有没有吃过别的抗抑郁症药物,不知道她体内是否已经有药物抗性,不好换药。”医疗部的员工斟酌了一下,继续说“而且抑郁症用药物根本无法根治,可以的话,还是让夫人接受心理治疗吧。” “我们知道了,你去忙吧。”纲吉手里紧紧攥着药片,骨节泛白,偏偏脸上不能流露出太大的感情波动。他吩咐完,看着下属离开,关上门,握紧的拳头让药片嵌进柔软的手心。 纲吉侧头看向弥,他陪了弥一下午,才终于软化了她的抗拒,抱她放回了床上“……弥。”他回到弥身边。女人还静默地坐在那里,环抱着自己拒绝一切的姿势从未变过。纲吉伸手去顺她的头发,轻柔地抚摸着“我知道……知道发生了很多事……” 他语气很轻,有些滞涩“你的腿,车祸,被阻断的情报,白帮,你身边的人,还有你的病。”他停了一下,像在平息自己的情绪“我都不知道你生病了,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你不愿意说,不愿意告诉我,那我就等着,等你有一天心软了,你就告诉我了。” “……你知道吗,刚刚你说疼。”纲吉顿了顿,惨笑了一声,目光悲恸“我忽然觉得,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语末还带着些自嘲又稍觉惶恐的笑意,最后沉重又苦涩地落了音。 纲吉不停地和弥说话试图得到她的反应,他说起从前,讲起小时候,看弥仍旧不对外界产生兴趣,甚至还去找了弥会喜欢的书籍,一一地读给她听。弥一直坐在那里没有动过,不说话,不看其他东西,近乎毫无声息地坐着,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纲吉像在演一场独角戏。 晚餐还是由安纸送来的,她瞥了一眼桌上还放着的药片,将托盘上的食物放在了桌上。她脸上的恶鬼面具十分狰狞,可气息却平静从容,她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弥,直到弥似有所觉地抬头回视她。 弥已经清醒了一些,只是仍倦怠不适不想和任何人交流,她消沉地垂下眼睑,表现出她不想进食的意愿。 双生子的默契在奇妙的眼神交流和心灵感应间,安纸收回视线,低头离开房间。 纲吉看着一直没对他产生任何回应的弥和安纸对视,有些苦涩难堪地笑了一下。他终于理解到,感情抑郁的弥现在还能对其产生反应的人有限,而其中并不包括他。 细想,这其实是让人挺难过的一件事。 弥不愿意吃东西,这次纲吉平复下自己的情绪怎么哄她都不听了。弥就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像个木头娃娃。她是真的清醒些了,只是封闭外界的感觉让她难得的从荒芜的世界中得到了些安全感,弥已经消沉了很长时间,想想今晚又可能睡不着,她还是不再放纵自己,下床去拿了药。 纲吉一直看着弥,见弥动作缓慢地下床去拿药,他飞快地倒了一杯水递到弥手边。弥的动作微微一顿,还是接下了纲吉手里的水杯。看着弥接下水杯,纲吉神色一动,似乎想伸手抱住弥,又生生忍住。 看着弥吞下数量不少的药丸,纲吉微微皱眉,话语却一转“吃点东西吧?” 弥摇摇头,低着头不说话。她的样子很憔悴,像个形容枯槁的老人。 纲吉看着她的背影,哑着声音问“还是什么都不打算告诉我吗?”他伸手拉住弥的手腕,从后面抱住弥“你可以信任安纸,可以依赖任何人,可我就不行了是吗?”纲吉说得平静,却有种压抑到极致快要爆发的感觉“对,是啊,你怎么会再依赖我呢,你从来都不会上当两次,所以也不会再放任何心思在我身上了吧?……弥啊,你为什么不恨我呢?你哪怕是憎恨我,我也会高兴一点,至少在你心里有那么一点位置。” 他看起来好脆弱,把可以轻易伤害他摧毁他的回答交给了弥,可弥嗫嚅了半天,却还是低声道“我很难受,别碰我。” 不知道弥的话戳到了纲吉哪里,他忽然就笑了一声,然后笑容隐去,默不作声地放开了弥。 弥背对着纲吉缩回床上,不回头看他一眼。 药效没多久就来了,弥想睡得厉害,偏偏脑袋又一阵阵的眩晕,迷迷糊糊没睡多久就难受得醒过来,又半梦半醒地睡过去,没过多久还发起了热。她开始断断续续地做些奇怪的梦,都是一些冗长的片段。一会是抱着她的纲吉,在午后静好的时光里笑盈盈地说着话,一会是从角落里冲出来的安纸,一个人在弥面前被安纸的撕裂成血肉碎片,散落在面无表情的她眼前,直到一小团裹在襁褓里血肉模糊的小东西忽然浮现在手里,弥猛地睁大眼睛醒过来。 房间里有些暗,只开着床头灯,已经到了夜晚。纲吉就睡在弥旁边,轻手轻脚地揽着她,脸颊贴着她的额头。弥头晕脑胀,又一直在发热,像是高烧一样被烧得混混沌沌,她从纲吉怀里起来,不算大的动作却立刻惊醒了浅眠的纲吉。 “弥。”声音还带着未睡醒的朦胧,纲吉伸手就朝弥额头探过去。可哪还需要探什么,她一张脸都早被烧得红扑扑的了“怎么还在烧……” 纲吉早在弥入睡不久就发现她忽然发起烧来,还准备了药。可是想想弥之前还吃了药,怕两种药一起吃了不好的纲吉就打电话问了一下,得到了弥只是在副作用中,让他稍安勿躁的回复。 弥脸上是病态的红润,唇有些干,她低敛着睫毛,看起来有些神志不清“难受吗?”纲吉所有情绪在弥糟糕的状态下溃败无疑,只有一边悲叹着自己对上弥之后无一例外的落败,一边去给弥倒水。 床头灯是温暖的橘黄色,弥坐在床上休息。视野有些模糊,脑袋也眩晕得厉害,非常难受,可她有些扭曲泛黑的视野里却忽然恍惚地看见一个黑发的小男孩从她床前跑过,弥一愣,脑袋里空白一团身体却已经做出反应。她下了床,朝门口追过去。 “弥!”纲吉还没倒好水,就听见弥下床的声音,回过头就看见弥光着脚跑了出去。他急忙放下手里的水杯,追着弥跑出去。 长长的走廊,没一段距离就亮着一盏小型水晶灯,纲吉跟出去就看见弥站在离她不远的房间,迷惘茫然地环顾四周“弥。”纲吉牵住弥的手,有些担心的想说话,却又因为弥糟糕的脸色和迷茫的眼神而软下来“怎么跑出来了?” 走廊上铺着一层绘着金狮和各种繁复图案的地毯,弥光着脚踩在上面,在纲吉牵着她想往回走的时候甩开了纲吉的手。她着急又无措地看着四周,像在焦灼地寻找着什么,紧紧蹙着眉,眼里蒙上一层水雾。 “弥?”纲吉困惑地看着弥,伸手想安抚她“你怎么了?在找什么吗?” 弥眼里的泪水一下子就涌出来,她咬着下唇不吭声,环抱着自己在走廊上快步走起来,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扫视四周,眼睛里全是急迫的情绪。 “不要这样,弥。”纲吉以为弥又犯病了,几步上前遏止了弥的动作。可看弥脆弱的样子,又说不出什么重话“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好不好?” 弥的脸还浮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发出轻微的呜咽,眼泪不停地掉下来“不见了……”弥惊惶失措地抓着纲吉的衣服,红着眼眶悲恸哭泣“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纲吉抱住弥,不让她失力地跌坐到地上。看弥近乎崩溃的模样,心疼得忍不住再问“弥,什么不见了?” “我的……”弥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眼睛里只倒映着眼前这个人,只知道哭。 “别哭。”眼泪滴到了纲吉手上,手背的皮肤像是被滚烫的东西灼伤了一般颤了颤。被弥的眼泪打得措手不及的纲吉打横把弥抱回了房间“别难过,弥。”他苍白的安慰着,把弥放回床上抱到怀里“我在呢,我在呢。” 弥却不再言语了,她捂着自己的嘴开始压抑地哭泣,眼泪像下雨一样不停落下来,绝望得要命。 第一百零七章 弥恢复的那天已经离弥发病时过了两个星期了,晨曦的光从窗外透进来,纲吉有些懵懂地睁开眼睛,抱紧了蜷在他怀里的弥。 他一直陪着弥,整整两个星期都没离开弥半步。需要处理的文件分派给了其他同伴,除了一些紧急文件拿到房间里来亲自处理,他都半步都未曾离开过弥。弥消沉抑郁时,他就陪在弥身边不停地安抚她。弥好些了,他就和弥说说话。他哄着弥吃东西,抚慰地抱着总是做噩梦的弥,陪她一起熬夜渡过难熬的药物副作用时间,拉着弥到花园里放风。 察觉到天亮了,纲吉渐渐松开怀里的弥。 昨天弥的药加大了剂量,头疼欲裂的副作用让她缩在床上像幼小的动物一样轻声呜咽。纲吉无法解除弥的痛苦,只有陪着她一起熬过去。纲吉昨天睡得太晚,几近凌晨弥才平静下来,他深棕色的眼眸里浮现些许血丝。 “……不再睡会吗?”纲吉刚撑着床想起身,就听见一直老实睡在一边的弥发出声音。他有些错愕地看向终于愿意主动和他交谈的弥,就看见弥躺在床上双眸平静地看着他。 “弥……”那双眼睛太过清明平静,让纲吉微微一怔。 弥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自己身上睡得皱巴巴的衣服“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又变成之前那副样子了。”弥拉了拉自己凌乱的长发,温吞地下床,注视纲吉疲惫的眼睛“现在放我离开还来得及。” 纲吉从愣怔中回神,意识到弥终于恢复。他整个人一松,心里又欣慰又难过,心情复杂得不行,还是猛地抱住了身前的弥“你好了……”他有些沙哑的嗓音这么说着,满是庆幸。 弥的下巴搁在纲吉的肩头,没有回抱也没有推开,静静地感受着纲吉鲜活起来的心跳“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犯的。”弥站了一会,觉得有些头晕,两个星期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让她又瘦了很多。 这个人怎么会还愿意要她呢,明明看过她那么疯狂那么狼狈的样子了,多冷漠多抗拒也没办法让他死心,还那么耐心又温柔的对她。他是不是太傻了,明明以他现在的身份可以吸引到很多女孩子,那么温柔体贴的样子,足以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姑娘了。 吃了早餐泡完了澡,那个问题的答案近乎明晃晃的摆在眼底了,可她就是不愿那么想。她穿着新裙子站在书柜前,手指逐一地划过那些典藏书籍。这里有许多书都是最近从东京那个小公寓搬来的,大多都是她喜欢的书,归置整理得很好,书面页角没有一点破损,弥还能找到上次看的棋谱里的书签。 她抽出一本书来,将顺直的长发别到耳后,正逢纲吉也洗完了澡走出来,浑身湿热的水汽。 弥侧头看过去,怕自己的眼神泄露太多情绪,又收了了目光,盯着手上的书籍。她心情意外的有些轻快,风轻云淡的,甚至有些小小的惬意。或许是因为过去两个星期已经把该哭的哭完了,该发泄的也发泄完了,在下一次的情绪爆发点累积起来前,她都显得少有的明媚。 纲吉和弥说了几句话,虽然之前弥犯病时一直无视着他的话,他的动作,甚至他这个人,但他还是能靠近弥,轻柔地拥抱她。可这会儿弥好了,眼眸里无波无澜,看起来很近又带着说不清的距离感,却是让他有些不敢靠近了。 也许这会儿才是弥真正的模样,没有被精神压抑下的疏离和平淡,没有抗拒时的尖锐和针对。只是这么漫不经心而带着微微自持,便有含蓄的风华潋滟而出,这才像是那个一手创建了白帮的女人。 明明是该有很多话该说该问的,他寸步不离地陪着弥渡过了那难熬的两个星期,从不奢求能凭此修复关系,可至少……他想弥能不那么冷淡,告诉他她在背负着什么不愿意说出来的事。可是弥挺直的背脊和淡漠的眼神凭空又拉出了大大的距离,纲吉察觉到自己的可悲,便也什么都不说,离开房间去处理公务。 弥看着门关上,嘴角极淡的笑被扯下,扫视了一眼房间里大大的双人床。她刚来的时候,这里还全是纲吉一个人的气息,可是现在却加入了不少属于她的东西,演绎出另一种味道。弥吁了一口气,拿着自己挑好的书倚在了阳台的软椅上,就着清晨柔和的光看起书来。 “安纸。”感觉到有人接近,弥侧过头来朝来人笑,山明水秀的“吃过早饭了吗?” 戴着恶鬼面具的短发女人走过来,蹲在弥身边。她凝视着弥的笑容,伸手摸弥的脸,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说“他是对的。” “又让你担心了。”弥执着安纸的手,放下手里的书“不过这可不能说明他送我来就是对的。” 安纸半跪着地上,伸手去抱弥,蹭着弥柔软的长发。她声音哑涩,却仍带着厚重的感情“姐姐。” “我在,安纸。”弥浅浅的笑着,一路从心底染上眼角“我很好。” 纲吉回来的时候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脸色比出门时没好多少。弥把书搁在阳台的矮桌上,走进房间倒水。 “……弥。”进门后木木地站在房间里不动的男人忽然出声“我有件事想问你。” 弥闻言回头看了纲吉一眼,眼眸流转清润如水“嗯?”她开口回应,然后继续朝放水的桌边走去,慢吞吞地倒了一杯水。她的态度清淡平和不远不近,就像对待一个没有什么关系的人。 “你那三年的行踪隐藏得很好,不管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弥低敛着睫毛漫不经心地听着,浅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杯子里微微荡漾的水透明清澈,她都能看见自己印在玻璃杯上指腹的指纹。 “……所以我刚刚,去问了一个人。” 弥没有回头,还盯着杯子里的水。纲吉的声音低沉,带着隐隐的却藏都藏不起来的惶惶,让她的心情也跟着沉了沉。弥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勉强自己去想些开心的事,不要心情刚好些了就又抑郁起来。 “弥,我们是不是……”不能回到从前了?不能重新在一起了?弥根据自己的想法填着有些滞涩的声音后面的话,尽可能的保持着轻松。她拿起杯子又想再喝一口水,却听纲吉声音干涩继续说“……有过一个孩子。” ‘啪——’弥手里的杯子忽然滑落在地上,水到处溅起,圆润的玻璃水杯破碎在地上呈炸裂的状态,显露出碎裂后尖利的棱角。 纲吉站在弥身后不远处看着弥的背影,那应声落下的水杯像是代替弥给出了比语言更有力的回复,猛地就给了纲吉一击。他站在那里,张着嘴却再说不出话来,胸口窒闷得厉害,难过得快要窒息。 他不知道弥经历了什么,不知道弥恍恍惚惚地找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最后竟然是又去问了一遍之前对他三缄其口的后桌君,才终于得到答案。初听见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后大脑又空白了一段时间。他竟然什么都顾不上,直接跑了回来跟弥求证。 太可笑了,太荒谬了,在他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失去了一个他和弥的孩子。 弥所有的回避和反常都好像有了答案,可是纲吉茫然地站在原地却已经无法顾虑到再次被揭开伤疤的弥。感觉自己所希求的幸福早已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感觉,整个胸膛都好像浸入了极冬的冬雪里,从心里冷到了外面。 弥撑着桌子缓了好一会,才蹲下去捡地上的玻璃渣“你不该问的。”她声音也变得有些哑,像是压抑着极大的情绪说话,一双黑眸变得暗沉了许多。弥捡起地上的玻璃渣,被划伤了手心也像没有注意到一样“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她捡了好一会,才起身将玻璃渣扔进垃圾筒,更细小的渣子已经捡不起来了。她看了看自己被划伤冒出血珠的水,似乎又回到了以前平淡消沉的态度。她转过身看纲吉,就看见纲吉还木愣愣地站在那里,他单手抓住自己的头发,悲痛又挣扎的模样。 弥看着纲吉无神的眼睛,忽然短促的笑了一声。她掌心还在滴水,沁进地毯里,洇成一小点一小点汇集成红色的血斑。她一字一句,放慢了语调发出声音。 “离预产期还有四个月,他的肺部还没发育好。我跌下楼梯后,就早产了。” “每次检查的时候,医生都告诉我很健康。可我的宝宝,还是活不过一个月。” “我的孩子,死了。” 第一百零八章 弥曾经想过,如果从来没有遇见过泽田纲吉就好了。她难受的时候,痛苦的时候,绝望的时候,不停的想着,如果十四岁那年,在她最迷茫最挣扎的时候,从来没有遇见过他就好了。 可是那些如果,只能是如果。 自那天纲吉在她猎猎目光下近乎落荒而逃之后,弥已经几天都没有看见过他了。大大的卧房只有弥一个人,走到哪里都说不出的冷清。弥手心的伤口不深,流了一会就自己止了血,弥没管过,那道伤口也在手心愈合了。 桌上摆着前段时间送来的婚纱照,弥草草翻了翻那本大册子,看着照片里纯洁美丽的婚纱怔仲半晌,还是关上了册子。都过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已不再期待那些雪白的婚纱了。不是她不愿意或者不想要,只是那些在光影下展现出极致美丽的婚纱,那唯美干净仿佛再没有其他颜色能侵染的颜色,那在原来的她的心目中高洁得完全代表了人生另一种幸福的东西,让她有些自惭形秽。 说起来都有些好笑,她连碰都不敢。 到阳光上晒了一会太阳,弥数着手指算着还有多长时间。来的时候觉得一天都难熬,可是现在却莫名其妙的都过去了半个多月了。生活平淡乏味得像白开水,弥觉得自己都快超脱红尘可以考虑出家了,她躺在软椅上,就着午后温暖蓬勃的阳光睡过去。 可是在这里,知道他在身边不远的地方,会感到安心,这不是作假的。 弥下午的时候醒,睁开眼睛就是云舒云卷的天空。她伸了个懒腰,打起精神来整理了一下最近看的书,又收拾了房间,这段时间让她都有些闲得发慌了,总是这么安安静静不发一言的呆着,身体都快要长出蘑菇了。 她取了一张纸,就拿着铅笔再次回到阳台上画起素描来,直到晚上。 吃过晚饭之后,毫无娱乐项目的弥就乖乖地去洗澡,然后在大床上滚来滚去。这已经不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这已经闲得要死了。中午睡了太久以至于她现在完全没有半点睡意,也不明白为什么纲吉房间里连台电视机电脑都没有,可是正当她靠在床头又拿起案头的书时,忽然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他回来了吗? 弥抬眸朝门口看过去,就看见纲吉果然在门外。只是他正被另一个正装打扮的女人搀扶着,那个五官精致像是混血儿的女孩子颇有些小家碧玉的文静气息,她刚分出手推门,就急忙再次扶稳神志不清的纲吉,一双眼睛有些诧异地看着床上的弥。 “……香取小姐?”很好,看来是认识她的。 那个女人的声音让弥觉得有些耳熟,她几乎不费功夫就想到了曾经通过纲吉的手机听对方说过话。她这段时间也出过房间,彭格利的成员,但凡是和她不熟的几乎都叫夫人,可这个女人叫她香取小姐。 弥放下手里的书,从床上下来。那个女人还扶着纲吉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弥的目光移回正把头靠在那个女人肩膀上的纲吉,越靠近弥就越问道渐重的酒气。 “boss和别的家族的首领喝多了。”那个女人的表情有些躲闪,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粗略地这么说“十分抱歉,我不知道你也住在boss的房间……” 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语调温和“没关系。”她这么说,看着一副不省人事样子的纲吉和那个女人为了扶稳纲吉而放在纲吉腰间的手,侧身让开一条路,笑容更加温婉的示意那个女人进来。 弥垂下眼帘,看着那个女人无可奈何地扶着纲吉进房间,把纲吉放在了床上。明明要离开的是她,不愿复合的也是她,可是看到纲吉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却还是会有自己的东西被觊觎了的恼怒感。 弥的笑容浅下来,带着几分自嘲。 弥矛盾着,却又在那个女人悄悄回头看她时再次露出笑容,就像戴上了一副完美的面具“麻烦你了。”她话语平和,还站在门边,似有似无的提醒着对方自己女主人的身份。 那个女人的脸色变得难看了些,却还是勉强的露出笑容来,快步小跑出房间。 弥顺手把门关上。 弥站在门口,还握着门把的手紧了又松,她唇角抿得直直的,眼神晦暗。弥深呼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心情混乱。 为什么要赶走那个女人啊? 为什么要以女主人的身份自居啊? 答案明显得要命。弥蹲在了地上,忽然又有些难过起来,她曾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割舍什么都能放下,她曾以为时间能磨平一切,甚至让感情消弭。 可是全部都是自欺欺人。 弥在地上蹲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了看还躺在床上睡过去的纲吉。她站起身来,朝床边走过去。这个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找过她了,像再也无颜见她一样,今天终于看见,却是喝醉了被别的女人送过来。 纲吉微微皱着眉,满身酒气,神情不安。弥脱掉鞋子上床,然后坐到纲吉腰上“喂,泽田君。”她俯身,单手撑在纲吉耳边的枕头上,一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又叫了一声“泽田纲吉。” 纲吉还睡着,喝多了连脸都涨红了。 弥淡淡地审视纲吉酡红的脸,好像真的睡着了。 “过不了几天就一个月了。”弥还坐在纲吉腰上,轻手轻脚地解下纲吉质感温和的领带“我就该走了。” 弥随手将领带扔下床,纲吉还睡着不好脱他的西装外套,弥又开始解纲吉衬衣上的白色纽扣“我想回中国,想回爸爸和妈妈的祖国,我的孩子也葬在那里,所以我也该属于那里。”弥的声音一直很平淡,像在说与她毫不相关的事“也许什么时候,我又抑郁了,不知道哪天都就死在了那里。那样也挺好的,我没有什么不满或遗憾的地方,能和家人葬在同一片土地,我很高兴。” “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不过这个计划可能太糟糕了,我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送过来了。”刚解完纲吉的衬衣,弥就看着纲吉短暂地愣了一会神,话语一转“啊,挺意外的,我还以为这三年你坐办公室估计会把好不容易练出来的腹肌重新变成一团。” “不过,这也说明了你没有我也能生活得很好吧,三年太短了,所以没办法完全遗忘。等五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二十年过去了,我们在彼此心里或许才会真的不再剩什么了。”弥摸了摸纲吉的棕发,像是焦糖一般温暖甜蜜的颜色“你让我恨你,可我真的恨不起来,我恨你什么呢,没有保护好孩子的人是我,解不开心结的人也是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知道而已。” “我怨恨的人是我自己,你就不要往我身边凑了,我看到你就忍不住想到失去的那个孩子,就忍不住迁怒,说出那么多让人难过的话。”弥伸手细细地抚摸纲吉的眉眼,眷恋地描绘他的轮廓。这张脸在三年间似乎没有产生过太大变化,还是那副被她深深记住的模样,就这样仔细凝视着,就感觉心里的情绪鼓涨起来。 “……还有啊,狡猾的那个人,是你吧。” 那个说着她太狡猾了的人,那个说着她说放就放了的人,那个会满脸通红、流露出忐忑又不安定的神情虔诚亲吻她的人,那个到现在还爱着她的人,那个清晰的凝固在她记忆里的人……弥长叹了一声,低头印上纲吉的唇,她的长发从身畔滑落,落到纲吉的手心里。 柔软的,温热的触感,勾出她满心的不舍。 一吻,浅尝即止。只是弥刚微微抬起头离开纲吉的唇,就忽然被不知道哪里伸出来的手圈住了腰,按住了后脑往下压,继续了那个亲吻。弥兀然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还闭着眼睛像处在睡眠中的纲吉,还没来得及挣脱就被对方翻身压在了身下。 纲吉微微睁开眼睛,明明吐息间尽是酒气,可那双眼睛却分外清明。他在弥的嘴唇上辗转研磨,而后一路蔓延而下,弥还处在怔仲中,忽然就笑了起来,胸口震动着,弥脸上外露的爱意已经完全隐没,只剩冷淡的自嘲。 纲吉停了下来,抱住弥“对不起,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他沙哑着嗓子,头埋在弥的颈窝里“我只是想见你,不是故意想套你的话。” 弥望着天花板,表情淡下来。 她像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在纲吉双手撑出的方寸天地中关上了灯“你还打算娶我吗?”弥在黑暗中问,看不见对方让她心里疯狂起来的责问少了些。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没变过。”纲吉伸手摸索弥的脸,吻她的额头。 “还会抛下我吗?”弥的声音平淡地问出这句话,可纲吉却感觉到了有什么冰凉湿润的液体滑到了他抚摸着弥侧脸的手边。 “我死都不会放开你了。”纲吉声音低哑地在弥耳边轻声说。 “好。”明明心里正尖叫着你怎么还能相信他,明明心里还喊叫着别忘了你付出的代价,可弥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淡然,决绝得头也不回地作出了抉择。她一边在黑暗里不停地流眼泪,一边平静地说“我嫁给你。” 第一百零九章 婚礼的前一天晚上,弥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对于经历了那么多,看起来终于触手可及的幸福,她显得太过于惶恐不安,任何变动都足以让她心惊胆颤。曾经的记忆变成一幅幅的画面浸在夜色里依次闪过,最后辗转反侧的弥被纲吉抱在怀里安抚了好一会,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第二天弥也醒得很早,她穿着睡衣趁着还未大亮的天色溜到阳台上,就看见中庭里前几天开始准备的宾客桌和各色系的气球都已经就位,甚至还有人在来回忙碌着准备。弥退回房间里,像是怕谁看见她了一样。 人生终于是能安定下来了,胸腔里氤氲的幸福也鼓胀得厉害,可弥还是有些紧张。 弥去洗了个澡,泡在浴缸里冷静了一会,才强行镇定下来,准备迎接自己选择的道路。天色已经逐渐透亮,化妆师应该过不久也会来了,弥蹭到床上去叫还蒙着脑袋睡觉的纲吉“阿纲。”话刚出来,她自己就微微怔了一下,已经太久没叫过这个称呼。她刚刚没想太多,自然而然的就这么唤了出来,像一下子回到了从前。 纲吉从被褥里伸出手抱住弥,然后闭着眼睛一翻身就把弥压在了身边,他习惯性地在弥的颈窝蹭了蹭,才睡意朦胧地说“早上好。”大概是还未睡醒,他的声音沙哑低沉,难以言喻的性感“弥是不是该换个称呼了?” 弥的脸有些微红,窘迫又有些害羞,而后飞快地板起脸说“你该起床了。” “别扭了好多呢。”纲吉闻言有些不满地啃了啃弥的锁骨“应该叫阿娜达才对。” 明明以前调戏人的是她才对,现在倒是反过来了。弥颇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小声催促“真的该起床了。”纲吉眯着眼睛看弥,慢慢适应光线,然后又把头埋回弥的颈窝,静默间一派安宁平和。 好一会儿,纲吉才笑笑“联姻怎么说也有利益瓜葛,今天请的人也都是黑手党……”他在弥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拿起弥的手指,弥都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喜欢玩她的手指“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回日本一趟吧,在妈妈面前再举行一次,这次我们就不叫那么多人了,妈妈一定会高兴的。” 弥的心情蓦地一柔软,看着纲吉深棕色的眸子点了点头“好。” 她其实一点都不想呆在哪个没有纲吉的地方,一个人挣扎一个人思念,一个人回忆一个人发疯。她是真的不顾一切了,哪怕只有一丝幸福的可能,弥也想去追逐。 泥足深陷了啊。 离婚礼正式开始还有两三个小时,繁琐的工作早就已经完成,纲吉只需要再去检查一遍,然后在前厅面见一下邀请的宾客。怎么说也是彭格利的boss,有谁值得起他亲自去接待。 弥换了一个房间化妆,原本的卧房要重新装饰一遍,本来提前几天就该这样了,只是纲吉就是不肯暂时跟弥分房睡,问题遗留到现在。弥捞起自己的长发让安纸替她拉上拉链,然后看着镜子里穿着雪白婚纱的女人微微愣神。 镜子里的女人穿着雪白的婚纱,下摆长长的铺就在地上,如同白色的海浪。水晶项链点缀在白皙的锁骨间,迎着光闪闪发光。那个女人已经美得无从言说,甚至让弥都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看到镜子里的女人也做出同样的动作后,才微妙地松了口气。 弥摸了摸自己盘起的长发,又往下滑到耳垂上长长的水晶耳坠,脸上带着孩子般憧憬实现的小心翼翼。 安纸正在给弥戴头纱,她今天难得没有戴恶鬼面具,而是换了一副庄重的青铜面具,微微露出精巧的下巴。 弥转身搂住安纸,安纸微微僵硬了一下,像不习惯被突然触碰,却还是很快回抱住了弥“安纸,你也该有你的生活了。”安纸从弥怀里挣脱出来,有些急切地抓住弥的手。 “我没有让你走的意思,也不是不要你了。”弥理解地握住安纸的手“只是安纸没有想要做的事吗?没有想去看看的地方吗?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样依靠着什么才有意志生活。” 安纸还是没有说话,低着头,却紧紧地抓着弥的手。弥见状,也不再多说,笑了一声“我们真是姐妹。” “打扰了?”出声打断这一场景的是不知什么时候推开门站在门口的后桌君,他西装笔挺地站在门口,有些吊儿郎当地笑着。弥看过去,微微笑了笑“来得真早。” “毕竟是嫁女儿嘛。”后桌君耸了耸肩,又认真起神情仔仔细细地看了弥一眼“准备好了吗?” 弥点点头,然后微微偏过头,说了一声“谢谢。” 婚礼是在正午正式举行,弥化好妆就拿着捧花等在了房间里,她悄悄将拉得严实的窗帘开了一条小缝,偷看下面来来往往的人群。她知道这些人的来意大多不是祝福,视线来回搜索着熟悉的身影。毕竟今天联姻的是彭格利的首领和虽然在意大利不算太强大,但在全世界范围内却是冉冉升起的新起之秀的白帮,来的人多得快看花了弥的眼睛,不过这样的日子也难免会被有心人算计,宾客席里和目所能及的外围警戒点都把守了不少的守卫,弥还看到了好久没见过的狱寺凖人。 “这次过来,顺便给你带了药。”后桌君看着弥眺望远处的背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来,放在桌子上“新药,副作用要少些。” 弥回过头,眨了眨眼睛,白色的大裙摆铺在地上,让她略带怔然的表情带了些天真的味道。弥提着裙摆走到后桌君身边,拿起桌上的药。妆容美丽的女人忽然笑了一下,一派纯净“我有时候都觉得我不用再吃这些东西了。”她偏着脑袋,笑得特别特别美“甚至会忘了我还有抑郁症这回事。” 后桌君平静地看着弥“你总是喜欢孤注一掷。” “想得太纠结会让自己也很难过,倒不如痛快点。”弥微敛着眼睛,笑着说。 “可如果输了,就不是倾家荡产的问题了。”看着弥有些无奈又故作不满地看着自己,后桌君也笑了一下“算了,到底还有我和安纸呢。不过你从来都没有押错人过,也谈不上输。” 婚礼开始的时候,弥在礼乐中扶着后桌君的手臂走出来,安纸就在她身后注意着她的裙摆。弥从漫天打响的礼花中踏上红毯,穿过一个又一个插满鲜花的花架,被引领着走向高台。那几步路的脚程变得无比缓慢,礼花散落着不停遮去弥的视线,可弥的目光仍定定地注视着前方等着她的人。 她未曾奢想真的能走到今天,完成好久好久以前还是个单纯少女时的梦。 她的家人就在身边,将她交托给另一个可以陪伴一生的人。 糟糕了,太糟糕了,这已经比她预想的感觉要幸福太多。弥走上台阶,睫毛震颤的弧度如濒死的蝴蝶翅膀,她抬眸望向纲吉,看着对方深棕的眸子。真是幸福啊,足以让她沉溺至死了。 在苍老仁慈的神父面前宣誓,交换戒指。 弥看着那枚比几年前被她连同孩子一起埋葬的戒指还要华贵许多的钻戒慢慢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反射着日光几乎闪花了弥的眼睛。弥努力地自我调整着,不去想以前的事情,她对已经送到她手上的幸福尽力的微笑,像天鹅一样扬起纤细优美的脖颈接受新郎对新娘的一吻。 她真的成为他的妻子了,以她的名,冠他的姓。 纲吉不愿意弥和那些牛鬼蛇神们有什么牵扯,也是为了回避他所忌惮的未来,仪式结束就先把弥送回房间。他刚带着弥上楼走进走廊,却忽然被弥推到了墙上,今天的弥让他这个看久了弥的脸的人都有那么几刻愣神。纲吉迟钝了两三秒,就被弥壁咚着吻了一下唇,那双黑眸翻滚着浓重的情感,热烈得几近疯狂。 纲吉愣了一下,随后自然而然地揽住弥的腰“这种事情要让我来知道吗?”他定定地看着弥,像是一点也不畏惧弥有些压制不住的疯狂会把他和弥一起被燃烧殆尽。纲吉直视着弥的眼睛,深棕的眼眸坚定执着,一字一句地称呼“泽-田-夫-人!” “阿纲……”弥的声线有些颤抖,下意识地抓住身上昂贵美丽的婚纱“现在,我是说现在,这是真的吗?” 纲吉沉默地注视着弥,随即低头有些凶猛地去吻她,弥回以同样的热情,两个人在空荡荡的走廊纠缠起来,吐息炙热。 唇瓣被撕咬得有些痛,弥紧紧看着眼前人的眼睛。 真好,这是真的。 第一百一十章 弥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自己浑身像快要散架了,她微微睁开眼睛,迟钝地回想着昨晚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费力地从纲吉怀里退出来。 也太激烈了。 弥揉着自己的眼睛,浑然忘记了昨晚纲吉给她放他收藏的cd时,先煽风点火的那个人是她。 弥动了动酸痛的腰,然后卷着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就滚到了一边。纲吉被凉意唤醒意识,下意识地往身边一揽,就把已经裹成毛毛虫的弥抱在了怀里“弥……”他声音带着还没睡醒的沙哑,将被子往身上一拉就抓住了弥,将弥抱在怀里,嵌合进怀抱中。 弥打了个哈欠,想再补一会觉,又觉得身体黏腻得难受。她睁开眼睛看着纲吉近在咫尺的脸,忍不住伸手去沿着纲吉的脸部轮廓轻柔地摸了摸。纲吉的脸部轮廓不如山本武的硬朗且棱角分明,反而柔和许多,但又不会让人觉得过于女性化,处在一种十分恰到好处的温柔弧度。 弥的手渐渐下移,摸着纲吉的喉结。她以前对这个地方特别感兴趣,那会儿他们刚同居不久,每当她出浴之后,几乎都能看到纲吉怔怔地看着她,喉结上下滑动的样子非常性感。 弥凑上去亲了一下那个部位,被感觉有些痒的纲吉搂得更紧了些。 弥低低的笑了笑,没有发出声音,然后手顺着胸膛滑下去。她被搂着,看不见下面,于是就从腰线开始细致地抚摸,用指腹细细描绘着对方腹部的腹肌。困得不行的纲吉忽然有些窒气起来,男性的皮肤自然没有女性皮肤那么敏感,只是被柔软的指腹那么不轻不重地游离描绘着,像是被猫尾巴不停地挠着,纲吉下意识就伸手抓住了弥的手,强行睁开还睡意十足的双眼。 “……弥在做什么?”纲吉安静地看了弥一会,颇为无奈地问道。 弥眨了眨眼睛,做个一个金鱼吐泡泡的动作,然后一脸无辜地说“我要起床了。”她说完就准备起身,却立刻就被纲吉揽了回去。棕发的青年还没完全清醒,脸上还有些倦意,他闭着眼睛又把弥的手按回他的腹部“想摸哪里都可以,再往下一点也可以哦。” “请不要说出会让我冲动报警的话。”弥老实地窝回去“今天不用早起吗?” 纲吉亲了亲弥的脸,困倦地闭着眼睛回答“新婚假期。” 弥沉默地看了纲吉半晌“阿纲啊……”她稍许犹豫着说道,直到纲吉听到她迟疑的话又睁开眼睛看向她,弥才一脸担心地继续说道“你一脸纵欲过度要精尽人亡的样子呢。” 纲吉也盯着弥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我还觉得我还剩了点余粮。”他翻身把弥压在身下,露出一个温和可亲的笑容来“要不然现在就一起交了吧。” “不,等等……”弥侧开脑袋避开纲吉,纲吉顺势啃起了弥的锁骨,棕发挠在弥的脸上有些痒“好了,大白天的不要这样。”弥推开纲吉,滚到一边去“真的不打算起床吗?” “不要。”纲吉从背后抓住弥,手从弥的腰往上移然后被弥拍了一下“我想这样和弥一起呆会儿。” 弥回头看了一眼纲吉,想了想,还是翻过身翻到纲吉怀里去。 “弥有想去的地方吗?”枕在纲吉胳膊上,弥看着纲吉拿起自己的手指把玩,就听见纲吉问了一句。 弥挑了挑眉,哼唧着笑了两下“怎么问这个?” “蜜月旅行啊!”纲吉理所当然地说“虽然意大利也是适合旅行的好地方,可是到了假期之后游客就太多了,我还是想带弥去人少些的地方。” 弥低敛下眼,温柔地笑了一下,再说起话来连声音都柔和了许多“我没有想过呢,阿纲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有在网上查过,听说兰卡威岛不错,还有马尔代夫,希腊,唔……巴黎和威尼斯也很浪漫,还有夏威夷和巴厘岛……”纲吉一边回忆着一边说,然后好像都难以割舍地叹口气“好想和弥都去看看。” 弥心里一暖,却故作调侃地笑“但是首领大人的假期有几天呢?” 看纲吉木着脸不说话,弥轻轻地笑开“不如买个地球仪吧首领大人。”弥一脸严肃地建议着“这样不仅能看一看,还能转一转。” 纲吉瞬间被逗笑,然后捏着弥的脸无可奈何地宣诉“我可是很认真的啊,弥!” 弥笑得抖成一团,惹得纲吉也跟着笑起来。 “好了,别闹了。”笑完的纲吉伸手去戳了戳弥的脸“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假期,真的没有任何想法吗?” 弥眯着眼睛笑,话语却同样认真“和首领大人在一起的话,我哪里都可以啊。” 纲吉的脸有些微红,随后他也不再提起这个话题,反而轻轻拥住弥。静默间,蔓延出一室温馨。 弥陪着纲吉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走向浴室,洗漱完之后裹着浴巾出来找她的衣服。弥原本没带多少衣服过来,基本都是后桌君给她胡乱塞进行李箱的一些衣物。只是到了这边之后,纲吉又给她添置了不少,几乎摆满了半个大大的衣橱。 随手套了件素雅的裙子,又拎出一双米色的小高跟。纲吉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弥正在穿丝袜,黑色的薄丝袜缓缓穿过小腿,流溢出挠人心扉的黑色弧线,直到套上白皙的的大腿,纯白与极黑之间形成一种堪称魅惑的视觉冲击。从来没看过弥穿黑丝的纲吉瞬间就起了感觉。 “弥……”纲吉走过去,弥按住弥还在穿丝袜的手,掌心顺着柔顺的丝织物移到弥细腻的大腿肌肤上。 弥回视纲吉的眼睛,一愣,条件反射般问道“你也要我的丝袜?” 纲吉微微眯眼,心里的遐思顿时被压住,极快抓准了关键“也?” 弥嗫嚅了一下,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移开了视线,顺便穿上了丝袜。纲吉迅速把弥的脸扳回来,语气重重地继续问“也,是什么意思?” 弥在纲吉的目光下有些无所遁形,她为难地皱了皱眉,犹豫着说“也没什么。”她装乖地看着纲吉,轻描淡写“就是有一次穿丝袜的时候,在外面被勾破了,当时也有个人这么看我,问我能不能……”弥及时刹住,极快地转换“还要不要我的丝袜。” “……”纲吉盯着弥“刚刚,你想说什么?能不能什么?” 弥再次移开目光试图装作自己在看风景,又被纲吉捏着下巴转回来。 弥木着脸看着纲吉一副坦白从宽的表情,有些不安地低敛着睫毛,然后微微燥红了脸“好吧,真的没什么,那个人就问我……能不能舔……”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腿“我当时也没反应过来,那个人也可能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就改了说法问我还要不要丝袜。” “谁?什么时候的事?男的女的?我认不认识?”纲吉不满地再次发问。 “在街上碰见的陌生人啦。”弥有些燥红了脸,当时这件事给弥的印象尤其深,所以才会在纲吉露出那种眼神后条件反射的那么问。 “弥怎么可以和那种变态说话!”纲吉再次不满地发声“那那件事最后呢?” 弥刚想反驳,听到后面一句又有些焉下来“当时丝袜破了我也刚想换下来,有个奇怪的人问我要了,我也不想招惹上那个人,就用那双破丝袜把那个人打发走了。” “弥就不会报警吗?刚刚被调戏一句都知道要报警啊,而且弥也不弱啊,对我的时候不是也看起来很帅气的拔刀了吗?”纲吉瞪着弥连声说道。 弥有些心虚,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哪个国家都允许带管制刀具吗?而且我也不想太引人注意啊,你在气什么啊?” “谁知道那种家伙会拿你的丝袜做什么啊?”纲吉同样气愤地回答,到最后甚至有些愤慨“我当然要生气啊,我吃亏了啊吃亏了!” “不行!”纲吉一脸我吃了大亏的表情把弥推到在床上,然后抬起弥的腿。 “你才不行啊!”弥伸手抵住纲吉的脑袋“不要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啊,你是故意这样的吗?!我才刚洗完澡!” 纲吉偷笑了一下,随后又故作孩子气地按住弥的手,俯身上去“不行!我要吃回来!现在就要吃回来!”他伸手游移在弥的大腿处,然后用指尖划破了黑丝。 “吃你自己去!”完全看到了纲吉偷笑的弥涨红了脸奋起反抗。 纲吉彻底笑开来,却还是压制着弥的手。他吻了吻弥的额头“以后不可以那样了,你的什么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明白吗?” 弥气极反笑,露出一个狂酷霸炫拽的挑衅笑容来“说反了吧,你这家伙。”她微微扬起下巴,摆出一副高傲的表情“怎么样,叫声女王大人就让你舔。”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听说你曾有过自杀倾向?” 布置得满覆生活气息的房间里,弥靠在舒适的软椅上,凝望着温暖的棕木桌面上那一盏并不刺眼的台灯光芒。她刚刚注射了一种药剂,使得头脑运转得都缓慢了很多,甚至催生出睡意来。 弥缩在软椅里,双手捏着身上的工艺披肩,茫然而无措地微微点了点头。 “能告诉我最早是多久以前的事吗?”那个温柔的女声还在继续询问,声线柔和得如同夕阳的光,轻而易举地摧垮弥的心防“……”弥咽了咽唾液,微微阖着眼,语气轻软像是落地的羽毛“……很久了。” “能详细说说吗?”那个声音继续询问,话语落在弥有些轻飘的头脑里。 “……”弥微眯着眼睛,像是非常困,视线笨拙地挪开。 “我想要帮助你。”那个女声说话的声音好温柔“别害怕,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弥低敛着睫毛,感觉视线有些无法聚焦在同一点上,只能凝视眼前有些模糊的光斑“……初中的……时候……”她说话的时候显得很艰难,好不容易才吐出完整的字眼,随后就有些瑟缩“我一个人……很难过……”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弥迷离着双眼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耳边缓缓响起了一个极低的柔和调子,像谁在哼唱着童谣。弥迟钝地将视线移到桌上的cd,婉转的小调子似乎缓和了她防备,弥的表情看起来不再那么躲闪。 “爸爸妈妈死后,也过了那么多年了。”她抿了抿唇,脆弱地缩在软椅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是一种保护自己的动作“我真的,没有勇气了。” “那后来呢?”女声继续问,在忽远忽近的童谣中,飘渺得似是幻觉。 “姐姐们。”弥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来“后来,姐姐们就来了。”她的眼睛亮了一些,像是想到极为美好的事物,笑容温软。她似乎还想补充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却只是贫乏却真诚地说了一句“真好。” “你很喜欢她们?” “嗯。”弥抱着自己的动作松了一些,脑袋靠在软椅上无意识地笑“很喜欢,非常喜欢。”她眯着眼睛笑起来,单纯得像一个孩子。可是笑容忽然一顿,又惆怅下来“可是她们走了。” “为什么呢?” “不知道。”弥的眼睛忧伤起来,微微低着头,像快要枯萎的花“……不知道。” “你难过吗?埋怨她们离开你吗?” 弥急促地摇头,不说话。 “放轻松。”那个女声及时出声,把弥从焦虑中拉出来“我们只是聊天而已,说些高兴的事吧?” 弥有些迷茫地看着桌面上平直的纹路,模样带着几分彷徨。 “不知道该说什么吗?”那个女声体贴地问,随后停了停,像是思考,然后继续说“你很在乎你的姐姐们,她们的离开一定给你很大的打击,那你是怎么调整好的呢?” 弥静了一会,然后出声,低哑温柔“我还有阿纲。” “你很爱他吗?” 弥的神情柔和了很多,缓缓点头,一缕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滑到身前,衬得她脸颊白皙如玉“嗯。” “但我听说你们分开过一段时间。”那个女声低低说着“为什么呢?” 弥从身边捡了一只抱枕抱在怀里,她低着头,下巴陷在柔软的抱枕里,有些低落“他说,是为了我。” “你信吗?” 弥不说话,却也未有动摇的神色。 “那后来呢?” 弥侧着脸,将头放在抱枕上,眼神似是在回忆一般飘远,她滞涩着“我发现,我怀孕了。” “那个时候,你们已经分手了。”看着弥轻轻点头,女声继续“未婚妈妈并不容易,为什么要留下那孩子?” “我答应过,如果有孩子,不可以自己打掉。”弥低垂着睫毛,有些悲伤“后来,我能感觉到他在我肚子里,能感觉到他在长大,我……”弥开始控制不住的掉眼泪,大概因为药剂中也含有镇定剂的成分,弥只是所在椅子里安静悲恸地哭,没有显露出任何歇斯底里的疯狂来。 “我梦见他了,我知道他长大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那是我的孩子,我好想见证他长大。可是来不及了……”弥哽咽起来,带着哭腔,她无所适从地哭泣着,像徘徊在雨夜墙角里被四面围困的猫。 “我没有保护好他,都是我的错。下着雨,那么大,我不该乱跑,不该的。”弥眼眶又红起来,压抑地哭泣着。 “下雨了,然后呢?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呢?” “有人抢了我的包。”弥紧紧抓着抱枕,骨节泛白,神情无措“我去追,然后摔倒了,掉下了地下通道。”她表情变得沉痛,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整个人都缩在了椅子里“我不该追的,不该想那枚戒指。” “戒指?” 弥动了动嘴唇,无神地望着某处发呆“阿纲给我的,求婚戒指。” “为了戒指……你恨他吗?” 弥露出茫然的神情,将头埋到了抱枕里,然后摇头。 “为什么呢?” 黑发的女人在抱枕上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露出一双失去光彩的眼睛“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找再多的理由,都是我的错。”她喃喃着,声音低哑“是我没有保护好孩子。”她逐渐消沉起来,眼睛里满是悲观压抑。 “后来,你又开始厌世了是吗?” 弥呆滞了很久,才像听见那个女声的话,逐渐从抑郁的情绪中抽身出来,缓慢点头。 “你承受不了自己给自己施加的压力,慢慢抑郁,对吗?” “也许吧。”弥含糊不清地回答。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振作起来的呢?” “……有人告诉我,我的事还没有做完。”弥低声回答“还有我,必须要做的事。” “什么事?” 弥像是在看着某处发呆,沉默了半晌“复仇。” 女声顿了顿,才继续说“这件事重新支撑起了你,是吗?” 弥点头,很轻很轻地说“我本来,可以不用变成现在这样的。我本来,也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的。我本来……”她停了下来,变得平静了些“会爱着我的人,被杀死了。” “那你做完了吗?你该做的事。” 弥再次点头。 “然后呢?”女声娓娓说着“支撑着你活着的事,已经完成了,你接下来怎么办?” 弥又呆滞了一段时间“我那个时候,已经找不到存活的欲望了。”她的眼神木然“可是还有安纸,还有关心我的人,我不能寻死,我只有随波逐流的活着。” “然后呢?” “然后……”弥的眼眸木然地转动“我被送来了阿纲身边。” “为什么?” “或许,他们觉得,这样,我就能找到希望。”弥的手指开始刮起了抱枕上细密的纹绣。 “那你找到了吗?” 弥静默着不说话,低头像是在思考。 “听说,你再见到泽田纲吉时,很抗拒。可你不是说不恨他吗?” 弥半张脸藏在抱枕下面,露出一双眼睛“我看到他,会想到孩子。会忍不住,想要迁怒。” “真的是这样吗?”女声没有直接否定,而让她开始重新考虑这个结论“你看到他,确实会想到孩子。分开了那么久,那个孩子是你们之间还存在保留关系的理由。你抗拒,拒绝,让他难受,可你还爱他,你越这么做只会让自己觉得越痛苦。你通过伤害他来伤害自己,你只是在自我惩罚,对吗?” 弥低垂着眼睛,她似乎困得越来越厉害了,开始靠在了身后的软椅上,像随时都能睡过去。 “很困了吗?”女声问。 “嗯。”弥点点头,揉了揉眼睛。 “那,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了,好吗?”即将入睡时,也是意识最松懈的时候“愿意嫁给他,也是愿意放下一切了吗?” 弥已经阖上了双眼,快要睡去,她看起来已经不能再回答了。女人准备结束,却看见弥很慢地摇了摇头。 坐在桌边的陌生女人看着弥靠在椅背上睡过去,声息趋向平和。她关上了身边还在放着歌谣的cd机,也将录音笔关上,凭着刚刚问询的记忆对照了一下上一次的笔录,发现并没有违和的地方。她靠在了身后的椅子上,盯着弥的睡脸叹了一声。 虽然并没有问完,可显然是不能叫醒弥再继续了。 女人再次看了看上次的笔录的结论,发现没有任何需要推翻的地方。她收拾好自己的工具和文件,朝门外走去。 门外早有人在等着了,见她出来后几步走过来。 “boss。”女人尊敬地称呼眼前这个将她招揽来彭格利没多久的年轻首领。 “她怎么样?”纲吉朝里面望了一眼,正好能看见弥躺在椅子上。 “夫人已经睡着了,一觉醒来应该会轻松很多。”女人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这次比上次要平静许多,夫人的感情非常敏感细腻,但她也知道怎么做才会好,boss只要注意不要刺激到她,如果她出现不好的情绪要尽力安抚,夫人会很快自我调整好的。” 弥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她房间的大床上了。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纲吉正背对她坐在床边,弥隐约看到窗帘外的天色还没泛黑。 弥撑着床起身,朝纲吉膝行过去,然后从背后抱住纲吉的腰,脑袋放在他的后颈窝。 “醒了?”纲吉伸手摸了摸弥的头。 “嗯。”弥应了一声“你在做什么?”她将下巴放在纲吉肩膀上,就看见纲吉手里正拿着一个小盒子在把玩。 “前段时间,黑市里出现了一种叫做匣武器的新式武器。”纲吉的手指灵巧地转了转手上的小匣子,微微转过身抱住弥“然后我就在城堡里发现了这个,感觉倒是很像。” 对武器之类并不怎么感兴趣,弥闭着眼睛窝在纲吉怀里。 第一百一十二章 意大利一年能兴起许多小家族的势力,一些被吞并,一些手法差劲锒铛入狱,一些触犯规则□□净抹杀,能真正成长起来的并不多。发展到相当规模后,如果家族没有强大的力量,没有可靠的同盟家族依仗或互相扶持,很快也会被其他的大家族吃掉。所以当纲吉发现新起的杰索家族的时候,虽然感觉似乎有些不同,却也很快忽略过去。 直到几个月前,在他的婚礼上接待了一位有着天真却令人觉得不舒服的笑容的男人,纲吉才得知那个杰索家族,已经和意大利老牌的基里奥内罗家族合并,形成了密鲁菲奥雷。而这个家族的首领,不是显然占资格和能力优势的基里奥内罗家族的boss,反而是那个年轻的杰索家族的boss。一把手和二把手的区别,却叫人不敢小觑了那个名叫白兰·杰索的人。 接下来密鲁菲奥雷的动作不可谓不大,一点预兆都没有就迅速占领了意大利北部的势力,而在这地下发生的暗战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刚刚结束了一个会议,纲吉忧心忡忡地往回走。阳光从高层的玫瑰花窗中过滤进来,柔和成斑斓的光线,落在纲吉的棕发上,光斑零落。 纲吉解下大衣外套挂在手臂上,抬手就推开了轻轻推开了房间门。映入眼中的就是坐在阳台边的黑发女人,她正低头写着什么,穿着被明媚的阳光渲染得微微发出白光的白色衣裙,黑发逶迤着落下,染上些许光晕,她侧脸专注,腿上还放着正在打哈欠的纳兹。 那个画面像是油画一样好看,无关于美丽或漂亮,而是一种惊人的气质魅力,好看得让人觉得心跳快速。 刚刚还满腹忧虑的纲吉顿时就松了一些,好像只要能看见眼前那个人,心里就是多烦忧也能安心几分。 纳兹很快感应到他的回来,舔了舔爪子之后从弥的腿上跳下去,脑袋上顶着一头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的鬓毛朝纲吉小跑过去。弥也放下手中的笔,看着回来的纲吉露出一个笑容“忙完了?” 纲吉将大衣挂在门边,随手带上门朝弥走去“嗯。”弥应了一声,随后看向弥放在桌上的纸笔和还开着的笔记本电脑,转开话题“在做什么?” “最近很闲,所以接了一点翻译工作。”弥同样微笑着,扫了一眼电脑屏幕“一些医学学术上的翻译。话说回来,最近不只是医疗方面,各个学界都进步好多呢,前些日子还只是做出理论报告的空间学说,近些日子好像有了非常有力的论文成果呢。” 弥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看着得不到主人爱抚的纳兹跳到她腿上。弥低笑着抱起纳兹站起身来,转身看向身边的纲吉,就见纲吉虽然还笑着,眉眼间却似有疲态“不舒服吗?”弥把纳兹放在椅子上“还是累了?” 弥伸手抚摸了一下纲吉的眼角,没等纲吉回答就催促道“去休息一下吧,躺一会。” “我没事。”纲吉握着弥放在他脸上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再等一会还要出门,可能要晚一点才会回来。” 弥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间“几点出门?”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五点半。”纲吉老实回答,深棕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弥。 “赶晚宴?”弥问,随后推着纲吉的肩膀往床边退过去“还有点时间,你睡一会吧,到时间我再叫你。” 弥像赶小鸡一样把纲吉赶到床边,然后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才又转头去拉上阳台上的窗帘,室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些。纲吉坐在床边看着弥拉上窗帘,又去倒水,她尝了尝,温热适宜了才给纲吉拿过来。 纲吉有些慢半拍地接过水,平淡无味的温水而已,落到身体内却像融进了丝丝暖流,沿着血脉扩散,整个心脏都熨贴起来。纲吉慢慢喝完,然后将杯子放到床头。他伸手抱住了弥的腰,然后侧头贴在弥的小腹上,像个寻求慰藉的孩子。 弥愣了一下,然后举起手放在纲吉头上。微微上翘的棕发,手指贴着头皮穿插的触感却柔软又蓬松。弥无声地安抚着,良久之后纲吉才慢慢松开她。 弥一直弄不懂当初的九代目为何选择纲吉。十四岁的纲吉太过稚嫩,即使有教导,慢慢历练着直到二十岁正式接手彭格利,那个年纪对于一个黑手党boss来说也太过年轻了。仅凭着自少年而来的执着意志坚持自己,直面那些风风雨雨历经黑暗的老狐狸,在一众窥探的目光下逐渐洗清彭格利的黑暗并让出黑暗利益,此消彼长,到底要经过怎样的磨砺才能使彭格利的荣耀和他自身的意志并重。 这对纲吉来说太不容易。 即使九代目已经没有时间,可纲吉的父亲不是也流着彭格利的血吗?他更加成熟稳重,尽悉局势,能多给纲吉一些成长的时间。 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她一共也就见过纲吉的父亲两次,几年前的那次她还小,在香取宅里,那时也没和纲吉确认关系,因此并未怎么注意。最近的那次则在婚礼上,一向不呆在总部的门外顾问部门的人也来了,其中就包括纲吉的父亲,那个男人笑得爽朗又毫无心机,眼睛里却深藏着睿智。 纲吉坐了一会,还是上床去躺着了,闭上眼睛静了半晌,还是睁开清明的双眼“我睡不着,弥。” 弥脱掉鞋子上床,坐到纲吉身边,然后把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轻重有度的揉按起来“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她拇指用力,按着纲吉头顶的穴位,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聊聊。” 纲吉睁开眼睛看着低头看他的弥,嘴唇微微动了动,还是笑了一下“我能解决的,弥。” “嗯,我知道。”弥弯下腰吻了吻纲吉的额头“可是,有什么困扰的事情,还是和我说说吧。虽然不一定帮得上忙,但我至少还能想想办法,可别真的把我当成温室里的花了啊。” 纲吉凝视着弥的眼睛,抬起手碰了碰弥的脸。他目光深远,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可是情意却满溢在眸子里。 “安纸最近告诉我,有个新起的家族来势汹汹,也不清楚用了什么手段,吞了好几个家族的码头。”弥揉着纲吉的太阳穴“笼络了一大票北部稍有实力的家族,拉拢不了就悄悄抹杀,局势又乱了,想来也不太好处理。白帮目前也决定避其锋芒了,毕竟在意大利羽翼不满,招惹不起。” 纲吉望着弥的眼睛,不轻不重的按摩让他觉得舒适许多“弥觉得怎么样呢?” “没来得及在他还蛰伏的时候发现,这会再处理看来是来不及了,手段和实力都不明,看来势还不怀好意。加百罗涅最近不仅被犯了领土,还被合围了,撞在这个点上也太巧了。他显然是有计划的在猛烈进攻,慢慢地削弱彭格利的影响和后援,偏偏现在还找不到能探路的石子。”弥抿了抿唇,显然想起了这也是她惯用的釜底抽薪“白帮已经消失在明面上了,如果有需要的地方,不是不能干点阴私的事。” 纲吉注视着弥的眼睛“那不是弥的心血吗?” 弥也笑了笑,没说话。 “他在海外的势力也发展得很迅速,白帮也被重点打击了。”纲吉握住弥的手,有些关切地询问“还好吗?” “动作很隐蔽,基本都被见招拆招了,放心吧。”弥抽出自己的手,继续按摩,故作轻松地耸肩“白帮可不是由着他随便打击还能获得人气的黑手党,我们可是为国为民的慈善组织,公众呼声一向很高,推翻政府也是顺从民意的。他既然证明不了白帮是黑的,敢明着打击白帮就是在舆论上将自己扔回泥潭。” “不过看武器装备确实不好惹,白帮已经就着最近他给下的套子将计就计的收敛了锋芒。”弥说着,叹口气“毕竟在民意调查里被压倒性的投成慈善组织了,最近一段时间进来的大部分都是些不明真相的好心群众,趁这个机会遣散了,免得让他们也遇到麻烦。” 弥低敛睫毛,都已经是休息时间了还谈公事似乎不太好。她想了想,转移话题“说起来,今年还能回并盛吗?” “看情况吧。”纲吉回答“还有两个月,如果能打断他的节奏,不是空不出时间来。” “今年不知道会不会下雪啊,结婚的时候也没办法让妈妈也来,那说好了。”弥低低笑了几声,放轻声音“把密鲁菲奥雷的事情解决完,就一起回并盛。” 纲吉枕在弥的腿上,笑意盎然地回答“好。”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是不是先和阿纲说一声比较好?” 在通过庭院的守卫时,弥低声问了问企图拐带她出门的蓝波。 “阿纲不是去谈判去了吗?这个时候打电话他也没有时间接呀。”蓝波闭着左眼,懒懒散散地走在弥身边“而且弥不是要去买东西吗?” 弥将耳边的长发拢在耳后,微微点了点头。 蓝波虽然也在意大利,却不是住在彭格利城堡里,每个守护者都有各自的任务及负责的区域,通常都并不太能常常聚首。彭格利在意大利北部的势力被清剿之后,小可怜蓝波就泪眼汪汪地被纲吉拎回来了。 大家似乎都默认的庇护着年纪最小的蓝波,纲吉更是没有发派什么任务,那之后闲得每天上房揭瓦的蓝波就归给了弥照顾。 其实弥也并不想在这个时间段出门,只是今天日子比较特别,蓝波也建议她出门看看有没有适合的东西可以买,再想想溜达的区域目前还是彭格利的领地,弥也就妥协了。 对了,今天是纲吉的二十四岁生日。 天气晴朗,风轻云淡,进入市区之后,路上的人越渐多了起来。大抵是弥的东方面孔有些显眼,一路上都接到了不少毫不扭捏的微笑和赞美。 “弥准备买些什么?”走在弥身边,穿着黑白奶牛衬衣和黑色休闲西服外套的蓝波问道。 “我也不知道挑什么比较好,他好像也不缺什么。”弥苦恼的思考着。 弥拉了拉肩膀上的薄披肩,进入秋季之后气候潮湿了些,迎面而起的风也带着凉意。她随着蓝波逛进一家高档工艺品店,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之间慢慢看起来“我倒是忘了,他很喜欢收藏些特别的东西。” “男人嘛,总有一些小爱好。”蓝波说这话的时候还靠在货架边,声音低低地拉长,脸上带着一股意大利男人特性的浪漫和小性感,这让看惯了蓝波小时候横行霸道地耍赖样子的弥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十五岁的少年而已,都不知道怎么就短短三年内被当地氛围陶冶成这样了。 弥嘴角抿着笑,打趣地看了蓝波一眼,然后将视线移回到货架上,目光便一顿。 货架上摆着一尊圣母玛丽亚的白玉雕像,她目光温柔悲悯,怀里抱着还是一个小婴儿的耶稣。弥伸手去碰了碰,触感温润。弥嘴角的笑容缓缓收敛下来。 她现在和纲吉才结婚没多久,两个人也还算年轻,可是她们迟早会到要一个孩子的地步,就算不基于想要成一个父亲一个母亲,彭格利也必须要一个继承人。弥微微垂下睫毛,掩住了眼中所想。这几个月,她一直没避过孕,可仍旧什么都没有。 以后,也许还会更困难。 店门口的风铃又被吹响,关门声带着实木的厚重质感,弥原本也没管来人,毕竟这店虽然人少,但也是向公众开放,可是那个脚步声却停在了她不远处,弥感觉有视线往自己这边扫视过来。弥还在看着那尊圣母雕像,漫不经心地朝旁边已经靠过来意图挡住她的蓝波说道“我觉得这里的东西也许不太适合呢。” “这位太太。”那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嗓音低沉“我们boss想请您喝杯咖啡。” 弥散漫地看着自己白皙的手,她今天出门没有戴那枚贵重的婚戒,可对方却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还是换家店看吧,蓝波。”她看都没有看那个男人一样,仿若对方不存在一样,神态间带着些微自持“这些工艺品很漂亮,不过几乎都只是装饰作用,磕到人脑袋上,连头都磕不破。” 怎么会磕不破呢?大部分工艺品也都采用的比较坚硬的大理石或其他石质,她明晃晃的嫌杀伤力低了,也不过只是一种浅浅的威胁罢了。 不过那个男人显然并未重视弥的威胁,语句重了一些“请别让我难做。” “连姓名都未曾报过的无名鼠辈,也敢这么说话。”弥终于轻飘飘地回头看了那个男人一样,像是施舍一般的眼神,冷淡却威压满溢“你的主子没教过你什么叫礼貌吗?” 弥转身绕过那个男人“走吧,蓝波。”她语气轻缓了一些,对蓝波说“这地方太小,打不开,别坏了人家生意。” 蓝波原本还警惕地盯着那个男人,听到弥说话后就懵逼地跟着气势逼人的弥走了出去。 “这里应该被围住了。”弥轻声地说着,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像只是闲聊。 “噫?!”蓝波有些慌乱地打量了一眼四周,见街道还是人声鼎沸的模样,却显然有不少黑西装的人打量着他们这边“这可是彭格利的辖地。” “准备充足呢。”弥将手里拎着的口袋递给蓝波,表情平静“别激动,现在你一打电话他们也许就会冲上来,也不要硬扛,他们人多,打起来也会误伤很多路人,而且你要是受伤了我很难跟阿纲交代的。” 三两步就走到了一个巷口,蓝波正打算反驳,身后从出店起就一直跟着他们的那个男人就快步走了出来。他手上已经戴上了指环,西装内侧隐隐露出枪袋,伸手示意弥上路边已经停好的车。 “回去吧,蓝波,我去看看是哪个连姓名都不说就想请我过去。”弥毫不犹疑地朝轿车走了过去,只不过她走到车前都没见身后有什么动静。弥回头看向那个显然没想到弥会这么配合的男人,微微皱着眉嫌弃道“怎么?带那么一大群人来还没绑过人?愣着干什么?开车门啊。” 被嫌弃了一脸的男人愣愣地跑上来给弥开车门,蓝波也反应过来一样飞快拉住了弥的手“弥,你真要去啊?” “阿纲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只有狱寺在城堡里,等他反应过来赶来,这里会怎么样?”弥示意蓝波扫一眼人来人往的街道“比起你被缠住,然后我又哭又叫一点都不体面地被掳走,还是这样好一点。” “可是……” “好了。”弥打断,眼含深意地看着蓝波“回去吧。” “太太。”给弥打开车门的那个男人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弥的上位者威压下无意识地干了什么,冷着张脸出声道“不如让雷之守护者同去吧。” “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弥眉梢眼角都挂着冰霜“这里是彭格利的辖地,我不介意在这里闹一场,谁都别想如意。” 弥回过头微笑着看向眼前十五岁的少年,抓住了他意图拿出指环的手,催促“快回去,告诉阿纲,我晚饭前就回家。” 轿车在眼前开走的时候,蓝波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疑惑地回想着弥的眼神,那样从容平静带着微妙的笃定,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控制中。蓝波想了半天还是没懂,只好听话地飞快赶回彭格利。 纲吉是在下午的时候回来的,听到狱寺报来的消息后就急匆匆地回了彭格利城堡。那时候狱寺已经根据蓝波提供的车牌号查了过去,却只查到了那辆车原主的丢失记录。下面收集的情报还没报上来,暂时没有任何头绪。 “她说她会在晚饭之前回来?”听蓝波说完全程,纲吉脸上紧张的表情一缓,忽然问。 “嗯。”刚刚又被狱寺教训了一通的蓝波可怜兮兮地回答“弥是这么说的。” 纲吉立刻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弥和蓝波本就是下午出的门,等蓝波再赶回彭格利,狱寺着手调查再通知他,再到他从别的家族回来,现在也已快近傍晚。纲吉隐隐有种预感,越发强烈,就听见有人敲了敲会议室的门,他出声让其进来,恭谨的女仆低着头“夫人回来了。” 是的,弥回来了,开着一辆之前带她离开的小轿车,游刃有余地停在了城堡门口。 她衣着整洁,神态轻松,和离开前并没有什么两样,让蓝波终于松了一口气“弥,弥,你没事吧?”虽然看着弥还好,蓝波还是出声问道,只不过还没等弥说话,他就可怜兮兮的抱怨“我都快被笨蛋狱寺骂死了。” “啊啊,真可怜。”弥应和地摸了摸蓝波的脑袋,笑着看向纲吉。 “蠢牛闭嘴!”狱寺面无表情地叫道,然后看向纲吉“我会把这件事调查清楚的,十代目。” “不用调查的。”弥平淡地出声“他们跟我说,他们是密鲁菲奥雷的人。” “诶?”蓝波闻言抬起头,他刚从北部回来没多久,也和那个家族打过交道“可是,那些人看起来不像啊,而且他们自己说……” “蓝波。”弥再次温柔打断,然后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纲吉和身边的狱寺对视了一眼,已有些了然。 弥吃过晚饭回到房间,伸了个懒腰刚想往床上躺过去,就被纲吉从身后搂住了腰“以后不要这样了,弥,我会担心。” “我不是故意的呀。”弥苦恼地皱着眉头“不仅只是在彭格利的管辖范围发生骚乱会损伤彭格利的威信,而且街边那么多无辜的路人,那些人也都是有备而来,真出什么事很麻烦的。我将计就计,也只是想把影响控制到最低而已。” “别忘了,我身边跟着安纸呢。”弥转过身抱住纲吉“而且现在也终于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了。” 密鲁菲奥雷占了意大利北部,不止缩减了彭格利的势力范围。而领地间的冲突和摩擦,一句话也就是谁强谁弱的高下之分罢了,彭格利被夺了势力范围,自然可以再重新拿回来,但要是从别的方面对一个新兴家族动手,不免会让其他家族的人嗤笑失了器量。 虽然只是名头上的东西,可首先开枪的人确实比不上还击的人说话有力度。毕竟太具有攻击性,会让很多人觉得不安。 “今天,原本是想去给你买生日礼物的。”弥抿了抿唇“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就没有买到。” “抱歉,阿纲。”弥踮着脚亲了一下纲吉的唇角“生日快乐。” “嗯。”纲吉也笑了一声,然后打横抱起弥“那弥就用别的方式补偿我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今年过年,果然还是没能回并盛。 意大利这个冬天下了雪,以往都是北部会下雪,阿尔卑斯山会阻挡来自北冰洋的冷空气,南部少有下太久的雪。可是这个冬天却下了尤其多,一夜过去,整个世界都仿佛银装素裹起来。 外面很冷,弥缩在开着暖气的房间里缩了一早上,中午才焉哒哒地起床。 昨晚半夜来了月经,她每个月那段时间自三年前以后就从来没有固定过了,半夜被腹部的抽痛和淡淡血腥味唤醒,然后辗转反侧的疼。弥这段时间尤其畏冷,小腹也疼,怎么调养都好像好不了了,只有闷着头忍着。 纲吉陪了她后半夜,早上也煮了红糖水过来,可是还有工作没完成,没办法一直陪着弥。 弥披着一件外套,透过阳光台的落地窗眺望外面的雪景。屋内温暖干燥,屋外却是冷风萧索,玻璃窗也透着一股冷,弥的指腹轻轻一点,便溶解少许冰霜。 在窗边站了一会,弥才转过身准备再躺一会,只是刚才还空无一物的书桌上,凭空出现了一袋卷宗。弥迟钝地想了一会,才想起昨天自己随口跟安纸问了问密鲁菲奥雷的boss。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弥在桌边坐下来,解开袋子上的白色线卷,取出里面不薄的文件来。 午饭还是安纸送来的,她没有打扰表情平淡地撑着脑袋看文件的弥,将饭菜放在桌边。 “安纸吃过了吗?”弥放下文件,首先端起汤慢慢喝起来。她吃不惯当地的食物,也不喜冷食,所以这热腾腾的两菜一汤不用想都知道是安纸做的,能用电子秤按照食谱量出标准食材量和佐料量还将碗盘摆得这么强迫症的也没别人了。 安纸点了点头,脸上那副恶鬼面具一如既往的狰狞。 弥看着安纸不动声色的眼睛,轻微地叹了一口气,将手里还盛着汤的瓷碗递给安纸。安纸的眼神微动,却没有接。弥也安静下来不说话,僵持一般拿着手里的碗也不动。好一会,像个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的安纸才抿抿唇,妥协了一样接过汤碗,低头喝起来。 “安纸生病的话,我会很难过的。”弥从旁边拉出一条凳子,让安纸坐下。 大概是有温暖的东西下肚,腹部的疼痛也纾解了一些。弥吃完饭之后,将碗筷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托盘之上“这些事情安纸真的可以不用做的,没必要为我做这些琐碎的事。”弥用纸巾擦嘴,类似的话她经常对安纸说,可安纸仍是不言不语地照顾着她。 看安纸沉默地移开视线,弥就知道她没有听进去,也不再重复。 安纸拿起托盘,又看了看已经被弥放到一边的文件袋,便又拿起文件袋示意是否还有用。 “拿去吧。”弥笑了笑,语气温和。 白兰·杰索的档案袋,前半部分的学生生涯虽说也非常优秀,但并未太出格的地方。后半部分则需哦那个离开大学创建家族起,就如有神助了一般。一个普通的学生,按理说人脉和消息渠道都并不成熟,却次次都能直中机遇,短短几年内就将家族发展了起来,收拢了一大批人才。 开了挂一般顺畅的人生让人觉得他本就是命运的宠儿,被上天眷顾。 弥对那些他是如何不可思议地在家族刚发展起来时先见之明的预测到各种风波并从容应对最终名利双收的故事不感兴趣,也对他是怎么在家族并无多大号召力时仅凭人格魅力征服到一大批先进人才没有感觉。毕竟弥虽然喜欢看书,但对无逻辑爽文真的不感冒。 要真正了解一个人,还是有机会的时候再观其行为处事吧。 吃过了午饭,弥翻了翻前几天接下的翻译工作,发现自己都做完了。不太想又接新的工作,弥干脆放下了笔离开了房间。 走廊里虽说关严了门窗,可温度比开满暖气的房间里确实低了不少,没过一会弥的指间就变得有些凉起来。弥就着走廊的窗望了一会外面铺天盖地的雪,有些向往却又有些低落地在长长的走廊间转悠起来。 这一层楼都很安静,想是因为有boss的房间在附近,周围的房间都未被使用,一整层都为boss的私人房间而存在着,连走廊上的防弹玻璃都是两层装。一时也有些兴起,弥就开始探索起这一层的紧紧关着的房间来。 和卧室靠得最近的一个房间是书房,上面都是一些精装的书籍,日文和意大利文占多数。房间朝光,布置得非常雅致。弥没怎么来过这里,主要是因为卧房里有些许多书,纲吉处理公事时也都去首领办公室,不怎么来这个书房。 一眼发现书房里面还有一个带床的小套间,弥有些一边用手指在书桌上抚摸着,一边忍不住想到要是哪天纲吉惹她生气,她就赶纲吉去睡书房。 其他的房间基本都是休闲时去的地方,弥还发现了一间只摆着一架钢琴的房间。随手试了一曲神秘园发现音色很正之后,在没开暖气的地方晃来晃去导致手脚都冷起来的她终于又开始腹痛起来,只有回了房间再次把自己裹成一团。 在温暖的地方,连做梦都好像轻飘飘起来,像处在柔软的云朵之上。 弥的头脑像塞满了520小说网,连思考都不能进行,她有些惬意地处在轻飘飘的云层间,忽然就被什么猛地压住了肚子。有个小小的孩子趴在她的肚子上,乌沉沉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叫妈妈。 弥猛然惊醒。 入眼的还是熟悉的摆设和似乎习惯性圈在腰间的手,在醒来那一瞬间连呼吸都被惊得下意识屏住的弥后怕地轻微喘息起来。她微微动了动冒出冷汗的身体,就看见身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安然地睡在她身边,此刻已被她的动作唤醒。 弥来不及说什么,翻过身就埋进了纲吉的怀抱里,她心跳搏动得还有些急促,和纲吉平稳有力的心跳相比显得又虚又弱。 “弥?”刚回房间闭眼小憩就被弥的动作拉回神志的纲吉叫了弥一声。 “……没事。”弥回抱着纲吉,肌肤相贴时那互相传递的体温似乎给了她无限安慰,仅仅只是如此,弥就渐渐平息下来。 纲吉揽住弥的肩膀,让弥枕在他的胳膊上“肚子还疼吗?” 弥摇了摇头,单手按着自己的小腹,表情晦涩“好多了。” 今天晚饭是在餐厅吃的,意外地没有看见狱寺和其他守护者,就连纲吉的表情也不是很轻松。弥忽然想到密鲁菲奥雷已正式朝彭格利宣战,却没想到僵持到现在过了一个多月都还没完全解决。 吃过晚饭,弥就先回了房间,她在衣橱间里找自己放在底部的行李箱,然后行李箱中翻出了瓶瓶罐罐的药。她对自己的状态总是很清楚,该怎么样,能怎么样,会怎么样,她永远知道做出最好的选择和相当的措施。 就像她已经决定嫁给纲吉,就再也不会让自己回到之前的状态。 在一大堆药物里翻出一瓶安眠药来,弥表情平静到一种难言的压抑,却打开了瓶子飞快地倒出里面白色的药来,甚至因为动作过大而落了几粒在地板上。她需要睡一觉,好好地沉沉地睡一觉,想起来会觉得痛苦的事会再次被压下,她一觉醒过来,还会是已经得到幸福的弥。 弥倒水的时候纲吉回来的,因为有些担心先离座的弥而匆匆吃完晚餐回来,却一打开门就看见了弥拿着满手的药片要吞下去。纲吉心里顿时一慌,极快地就上前抓住了弥拿药那只手的手腕“你在吃什么?!”他又惊又怕地看着弥满手没拿稳的药片又落了几粒。 迅速地在弥还没反应过来时拿走了药片,纲吉再一看药瓶,白色的药瓶上赫然写着安眠药。 “我……”弥的声音哑了哑,看到纲吉后,那双无神的眼眸似乎清醒了些,却还是愣怔地回答“……要吃药。” 纲吉握紧了拿着药片的手,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弥,这个剂量,会死人的。” 弥迟钝地看着一眼纲吉紧紧握着的手,恍然地看向了纲吉,她有些手足无措地退了一步,就立即被纲吉抓住了手臂“弥,我们现在是夫妻了。”他睁大深棕色的眼眸尽力诚恳地看着弥“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吗?还有什么是我们不能一起承担的吗?” 弥看起来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混乱了,她疲乏地半阖着眼睛,无措又难堪的样子。 “弥?”纲吉抓稳了弥,将她压在墙边。 弥发出了像小猫一样轻微的呜咽声,几乎让纲吉以为她又犯病了,却听她声音极细地说“对不起……”她捂着自己的脸,慢慢滑到地上,连声地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了?”弥脆弱的样子又让纲吉不忍起来。他也蹲到地上,握住弥的肩膀,轻声哄着“别哭,怎么又难过起来了。” “阿纲,我没有告诉你,一直没告诉你,对不起……”弥微微卷曲着手指,露出一双含着水雾的惶恐黑眸,掩住自己下半张脸“我……我可能……可能没办法……再要一个孩子了。” 她仿佛说了让自己极为不堪和羞耻的事,双手都紧紧地拽住了自己的头发拉扯起来。 纲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可弥近乎自虐的举动还是让他首先小心翼翼地抓紧了弥的手,停止了她的举动“别哭,弥。”他握紧弥的手,又察觉弥在发抖,下意识就紧紧把弥抱在了怀里“没事的,没事的,我陪你去检查一下好不好?哪里不好我们慢慢治疗好不好?没关系的,我们都还很年轻,我不着急的,真的。” 弥低声哭了出来,也紧紧回抱着纲吉。 这个世界怎么会这么冷,她只有抱着纲吉才能汲取到那么些温暖。 没有开灯的大房间,开着适宜的暖气。弥低声呜咽了很长时间,抱着纲吉在桌边缩成一团,她哭了好久才终于哭完,房间里又静默下来。半晌,弥有些哽咽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如果,如果我没办法有一个我们的孩子……”她睫毛上还沾着泪珠,看得出来正竭力的维持着理智“没、没关系,你、可以去……外面……” 纲吉微愣,随后飞快反应过来弥在说什么,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弥苍白的脸,低声喝止“够了。”他像是被弥的话激怒了,握着弥肩膀的手都紧了些“我的妻子只会是你,我未来孩子的母亲也不会有别人!” 他有些粗鲁地吻弥,弥仰起头回应他,眼睛里伤感又因为他的话而开心,却只是一遍遍地哭。 第一百一十五章 弥这次醒得很早,或许也是因为这次心理治疗使用的药剂剂量轻了一些,没睡半个小时她就醒了,然后就看见好一段时间不见人影的纲吉坐在床边。 拉上的窗帘遮住了阳台外透进来的光,整个室内的光线都显得有些晦暗不明,有如凝滞的水。 “你回来了。”弥揉了揉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搂向纲吉的脖颈。 “嗯。”纲吉接下弥,下意识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却听见弥倒抽一口冷气地迅速推开了他。 “什么呀……”弥捂着自己脸控诉地看着纲吉,定晴一看才注意到纲吉下巴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蓄了些胡渣。她咬着唇,抱怨地看着纲吉“刺到我了。” “啊,抱歉。”看弥故作委屈的样子,纲吉低沉的心情也稍稍松了一些,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最近太忙,就忘记了,不过蓄点胡子应该也不错吧……” “不准!”弥斩钉截铁地打断“敢蓄的话以后就不要抱我了。” “这样吗?”纲吉被逗得有些开心,上前去抱住弥的腰把她压在床上,然后用自己长出胡渣的下巴在她脸上乱蹭“其实我觉得得还好啊。”听着弥一边小声叫喊一边推着他的脸满是嫌弃的让他走开的声音,纲吉忍不住震动着胸膛低低地笑出声来。 “好了,不闹了。”纲吉和弥在床上闹了好一会,才放开弥“弥换身衣服,我们出去一趟。” 弥撑着床坐起来,摸着自己被胡渣弄红的脖颈,不满地嘟囔“去哪里?” “上次说好的,陪你去医院。”纲吉握住弥的手,声音轻柔了很多。他上次在弥开诚布公后第二天就打算带弥去的,可是海外的势力一夜之间消息全无,他作为彭格列的boss不得不去坚守意大利以外的阵地,局势越来越紧张,最后拖到了今天才回来。 弥脸上的笑容一缓,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纲吉去盥洗室整理了一下仪容,收拾了下巴上冒出来的胡渣,弥也换了一身衣裙,两个人行至前庭才乘车离开彭格列城堡。 黑色轿车离开城堡驶进公路,弥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风景。她忽而转过头看了同样坐在后座的纲吉一眼,就看见纲吉正单手支在车窗上扶着额头,闭着眼睛十分疲倦的样子。 彭格列的医疗团队大多都是外科方面的好手,确实没有专精于妇科的,可却也不用专门跑一趟医院。现在这种时机还要陪她出门,那么大概能请来的医生也都无法信任了,纲吉或许也担心她一个人出去会有什么事,才会这么疲乏了还陪她出来。 弥的手撑在皮质的后座软椅上,靠近了纲吉。她把手轻轻放在纲吉的手背上,还带着几分警觉的纲吉立刻便微微睁开了眼睛,发现是她后才带着几分倦意浅浅笑着伸手揽住了弥的肩膀。弥顺势靠在纲吉身上,仰起头吻了吻他的唇角。 “睡一会吧。”弥轻声说着,眼底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心疼。她重新坐好,拉着纲吉枕在自己大腿上,抚摸着他的头发轻柔地安抚着。 从郊区驶到市区,半小时左右的车程,就到了彭格列庇护下的一家规模堪比市立的私立医院。弥轻手轻脚地放下已经睡熟的纲吉“你们在这里守着boss吧。”她对着前座两个黑衣的保镖说“我很快就回来。” 大约是也怕吵醒纲吉,副座的黑西装压低声音“可是,夫人……” 弥刚竖起食指摆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却正逢浅眠的纲吉被谈话声唤醒了神志。前段时间在海外的基地养成的习惯使然,即使再累再困,他也只保持了很容易就会惊醒的浅眠状态“已经到了吗?”纲吉从座椅上坐起来,解下了料子轻薄却系得有些紧的披风“走吧。” 弥轻叹了一口气,还是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兴许是早就约好了,安静的vip特设通道早已有人等候,弥跟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去做了一系列检查。 专门用来接待身份背景不一般人士的特殊病房里很安静,弥躺在床上注视着雪白的天花板。她其实对自己的身体很清楚,她确实还有怀孕的机会,只是那个概率实在太小,很难能发生。 刚离开化验室,弥就看见纲吉站在走廊里看着墙壁上的一副展览板。 “你看起来很累。”弥轻声说着,走过去牵住了纲吉的手。 纲吉也缓缓回握弥的手,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弥说“很快,都会好的。” 走廊里一时安静下来,却听一阵风声突然划破空气,一串钥匙忽然被掷在了雪白的墙上。纲吉条件反射性地揽住了弥往自己身后拉,弥也飞快地看向了不远处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的窗户“是安纸。”她迅速捡起落在地上的车钥匙,皱起眉“出事了。” 纲吉闻言也微微皱起眉,略一沉吟“走!” 他没有选择电梯,拉着弥往员工通道跑去。奔跑间,窗外忽然连续响了两声枪响,弥担忧地朝后面看去,微微握紧了放在口袋里的手机。 纲吉一回来就又陪她出门,为了低调行事还没怎么带人,用了平常部下出入时用的车辆,却还是被盯上了。这或许只是个巧合,他们正好被看见了,但这种无孔不入的手段和被把握得干刚好的时机更让弥心惊于他们是否已经被自己人卖了。 一路上没有任何追逐阻截的人们,倒是地上还躺着几具脑袋上已然穿了个洞的黑西装男人。弥匆匆扫了一眼,和纲吉一起进入停车场。他们的轿车停得很近,弥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就打算坐进去,却看见医院大楼的停车场后门出又冲出一个举着□□的男人,只是一个带着恶鬼面具的纤细身影诡谲地从他后面划过,那个还拿着枪的男人瞬间身首分离。 “外面……”安纸的身法诡秘,转眼就停在了弥身前。她摊开手掌比出一个五字,然后又敏锐地瞬间转身用消音□□击毙了一个处于五楼窗口的狙击手。 弥的动作慢了半拍,随后带着思量地迅速坐到了驾驶座“外面还有埋伏。”她对已经坐在副驾驶的纲吉说“把安全带系上,坐稳。” 纲吉的动作一顿,眼前的弥表情坚韧,莫名的就和记忆中手拿长刀的少女重合在了一起。他迅速拉上安全带,甚至久违的还有点忐忑地抓住了车上的把手“弥你多久没开车了?” “很久。”弥打燃引擎,调整档位,然后打开手刹“不过总是开过的。” 她话还没说完,黑色轿车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等等啊,弥,你上次开车是在六年前吧!”看着轿车飞速冲出停车场已经紧闭的大门后一个漂移险险避过其他车辆混进了车道里,纲吉心情复杂地回头看着那些还守在门外守株待兔却被他们飞速超过搞得一脸懵逼的人们。 “啊!”弥全身心都集中在车流中,只简短地回了一句“跟上来了吗?” 纲吉透过后视镜看着后面的情况“嗯,跟上来了。” 弥再次猛踩油门,黑色轿车灵活地在车流里不停钻空超车“还是那辆军用吉普顺手一点。”刚说完,轿车车尾就扫到一辆车道上的其他车,车身猛地一震。那辆不幸被扫到车头的小车迅速刹车停下来,又引起后面一连串的叫骂和刹车声,弥踩下油门,拐进小道里。 “弥,慢一点!”看着小道边摆放的物品被不停撞飞,安静的小道瞬间鸡飞狗跳起来,整个车窗映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弥木着脸紧盯着前面的路,严肃地说“冷静一点!” “该冷静一点的是你啊……”纲吉哭笑不得地扶着额头,看着轿车终于开进郊区道路,才微妙地松口气“后面追着的不是丧尸,不用太紧张的。” 弥轻飘飘地看了身边的纲吉一眼,遗憾道“真怀念那个会被丧尸吓哭的泽田君啊。” 纲吉无奈地笑了笑,看见后视镜里还有一辆车在矢志不渝地跟着他们,副驾的人已经对他们举起了枪“好执着啊。”他想了想这辆车的防弹标准,还是微微靠在了椅背上。 “看前面!”弥忽然出声提醒纲吉,纲吉举目望过去,就看见前方横停着两辆车挡住了整条道,一群黑西装拿着枪对着他们,一个穿着眼熟的黑色制服的男人背对着他们站着。弥笑了笑,声音有些愉悦“这是什么?第二重防线吗?” “真可爱呢。”弥的评语伴随着连续不断的枪击声响起,瞬间车窗上就密密麻麻的嵌入了无数的子弹。 弥将油门踩到底“该庆幸他们没带大口径武器吗?”驱车闯过第二道防线,眼见的两辆车被撞飞,弥才微微耸肩“不过不至于这么不谨慎,总觉得有诈呢。” 弥踩下刹车,副驾的纲吉差点一头撞上车窗“就在这里吧。” “怎么了?”差点被刚才那一下惯得吐出来的纲吉默默整理了一下,才问。 “看!”弥的话刚落音,一束冲天而起的暖橙色大空火焰瞬间烧了起来,霎那间几乎映暗了天色“虽然白帮已经转入地下,但混进人群的他们更能掌握消息和其他家族的动向。”她说着,扬起一个笑容,带着几许骄傲“这么快就能做出反应,很厉害吧?” 弥的话刚说完,公路的前方也忽然出现一阵火焰反应。 “果然有诈。”纲吉也笑起来,转头对上弥的眼睛,像是在回应她的炫耀“彭格列总还没太迟。”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小的家庭影院里,影视墙占了整片墙壁。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墙上正在播放的电影映出光芒来,微微照亮了屋子。 黑发的女人微微缩在宽大的绛红色沙发里,手边的矮桌放着一杯高脚杯,里面盛着香醇的红酒。 自结婚以来她就不停地收到各种请柬,大部分都是黑手党boss夫人们的下午茶话会或者别的加深联系的邀请,也算是一种同盟家族间的软性联系,但纲吉一直都不同意她去赴约。闲得都开始长蘑菇了的弥终于在前几天和后卓君的手机聊天中稍微说了一句,然后弥过几天就收到了一个包裹。 附带的卡片里情深意切言辞恳恳的说明了他多么心痛弥的遭遇,然后附上了两张离婚协议,当即被面无表情的纲吉撕成了碎片。 电影已演了过半,女主角头也不回地在漫天风雪中逐渐远去,背景音乐惆怅又带着一丝分明的遗憾。纲吉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轻轻推开门又轻轻关上,坐到弥身边非常自然地揽住她的腰。弥的眼睛还望着电影屏幕,却温顺地侧过头靠在纲吉身上。 这是一部青春电影,开头就由年过半百的已婚妇人跟女儿翻起相册,找到一张她曾经少女时代的照片说起。然后镜头缓缓拉长,在那仿佛带着时光质感的镜头中,回忆起了深埋在记忆里那段校园往事。 这并不是多新鲜的题材,只是镜头特别美特别有质感,一帧帧地看下去,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故事的结尾,脸上已带着沧桑的老妇人露出了一个仿佛怀念又仿佛惆怅的笑容,那双平静淡然又微微显露出老态的眼睛里,像是还装满了那个曾经在高大的梧桐树下朝着她笑的干净少年。 弥浅浅抿了一口红酒,醇厚的口感带着微微涩味,回味又带着难言的甘甜。 电影已经开始要结束了片尾了报幕,屏幕呈现在一种光暗模糊的状态。纲吉转过头试图和弥说说话,就看见弥还在十分入神地盯着屏幕发呆,整个人气场平和又安静。 “阿纲。”过了好一会,弥才先说话,她缓缓移下视线看着杯子里漾动的液体“我做过同样的梦。” “嗯?”纲吉握住弥的手。 弥脱掉了鞋,抱着膝盖靠在沙发上“可是我也知道那不是梦。”她把头靠在纲吉肩膀上“是另一种未来。” 她也曾梦见过,自己带着孩子辛苦的生活,也曾梦见过自己逐渐老去,梦见过自己在儿孙前死亡时,脑袋里想的那个人带着温暖羞涩的笑意。 毫无自我地爱着一个人是件非常奇怪的事,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对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就是不忍心怪他。许多女人家庭出了问题,丈夫出了轨,可是原配就逮着小三不放,反而避重就轻地让丈夫做壁上观,这已经是一种几近卑微的爱了,只当他是被勾引,绝不想是厌烦了她。 爱情真是一件毫无道理的事。 “你喝醉了吗?”弥听见身边的纲吉低低的发出声音,摸了摸她已有些热度的脸颊“还是这么不会喝酒啊,弥。” 弥单手撑着脑袋,闭着眼睛倒在纲吉怀里“有一点。” 光线晦暗的家庭影院,电影屏幕保持着深灰色的静止状态,微弱的光线已让房间里的一切都只形成简单的轮廓剪影。纲吉看不清浸在黑暗中的弥的脸,只握着她的手,一遍遍轻抚着她的头发“要睡一会吗?”他不自觉地放轻声音“或者还有什么想说的话?” 弥闭着眼休憩,没过一会又重新坐起来,她像真的有些喝醉了,眼角眉梢的醉意使她微敛着睫毛不经意就带上了难言的媚态“她说的不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良子她说的不对。”弥说出的名字是刚刚电影里的女主角的名字“不是说服自己接受失去,就会慢慢习惯失去的。” “不是吗?”纲吉抓着弥的手指,反问了一句。 “不是。”弥摇摇头,在黑暗中摸索纲吉的脸“会想念,会很想念,不是习惯失去,是在习惯疯狂想念的过程,然后在那个过程里慢慢把自己的一部分扼杀掉。” 弥半跪在沙发上,抱着纲吉的脖颈寻找他的嘴唇“就像我很想你,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会想,一个人走路的时候会想,一个人看书的时候会想,一个人睡觉的时候也会想。明明活着,又不像活着,天亮了,又感觉不到它亮了,像平常一样,却已经和平常完全不一样。怎么说啊,怎么表达啊,我真的无可救药了。” “嗯。”纲吉回应她,抱着她的腰,嘴唇短暂的相互辗转,然后往下游移“我知道,我明白的。” 弥酒醒的时候已经在自己房间的大床上了,完全断片了的女人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抱着她睡得正熟的纲吉,然后抽出垫在她腰下面的枕头扔到地上。大部分的浊物已经凝在了里面,只有少些缓慢流出来,完全想不起昨天喝醉了以后发生了什么的弥心情复杂地闻了闻自己身上至今没消散的气味,还是先朝浴室走了过去。 弥泡了一会澡,又洗了头发,裹着浴巾走出去。纲吉也醒了一会儿了,自己动手换了床单,然后跑过来跟弥索吻,最后被拢着头发的弥按着脸推到一边。 还是清晨,早早的有些凉意,弥坐在梳妆台前吹头发,听着浴室里又响起水声。 梳妆台前摆着不少东西,她的首饰啊护肤品啊,还有纲吉的手表和领带。角落里摆着一瓶价格不菲的男士香水,那是纲吉以前用的,自弥说不是很喜欢后,他就没再用过了。 镜子里的女人脸颊红润,泡完澡后呈现花瓣似的浅粉,娇艳不可方物。弥恍惚记得半年多以前她削瘦单薄的样子,脸色是长久以来吃多了抑郁症药物而拒食的苍白,像个幽灵一样活着的样子。 弥被水雾裹满的脑袋忽而就清晰许多,看着镜子轻轻笑了一声。 这是她很久以前就期待的日常,过了这么久,经过了这么久坎坷,最后还是变成了她曾经期望的样子。 “在笑什么?”纲吉从浴室出来,就看见弥撑在脑袋坐在梳妆台前笑。 弥挑了挑眉,俏皮地做了一个不告诉你的表情,轻快地回答“没什么。” 弥从橱柜里找出当季的春季新款来,换好衣服后靠在墙边“听说,密鲁菲奥雷登陆日本了。”她看着纲吉刚刚还轻松着的脸慢慢变得忧心忡忡“我去把妈妈接过来吧?” 看着纲吉抬头看她,弥抿了抿唇,继续说道“虽然不确定对方的情报工作做到什么程度,可还是不能大意吧。” “昨天爸爸也跟我说过这件事。”纲吉微微皱着眉头“不过他现在在美国,短时间内没办法回日本。” “那我可以直接把妈妈送到爸爸那边去啊。”弥靠在身后的墙边,看纲吉有些担心的样子,弯着唇微微笑“而且我也要回日本一趟。” “弥有什么事吗?”纲吉问“必须现在做?” “密鲁菲奥雷诚然厉害,可毕竟是新兴又不处于正道的家族,有些人他笼络不到,有些技术他穷极一生也无法掌握。”弥踱步到纲吉身边,露出一个笑容来“你知道核武器吗,阿纲?”弥伸出手捧住纲吉的脸“我认识几名核物理学方面的老教授,曾参与过制作和研究,他们本来会被国家养老,出了点事被白帮救了下来。” “我得了人家的委托,要好好给他们养老,所以得回去一趟,把他们送走,不然真的出了什么事,分分钟地球就重启了。”弥说得语焉不详,却也透露了大多信息“毕竟虽然是一群爱国的老骨头,却也有儿孙,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了,可不能让他们被威胁了。” “……”纲吉微微皱着眉头“必须你亲自去吗?” “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的。”弥眨了眨眼睛,笑着说。 纲吉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放心“那让狱寺陪你去吧?” “你这边就不缺人?”弥摇摇头,不赞同道“我有安纸呢。” 最终弥还是说动了纲吉让她带着安纸回日本一趟,没过两天就乘着私人专机跨越了一个大洋回到日本。飞了一天,时差倒不过来的弥一路从东京机场睡回了并盛,直到迷迷糊糊地下了车,顺着路回到家见到早已等待多时的奈奈妈妈的脸,才清醒过来露出一个笑容。 休息了一晚,弥早上去处理了那几位老教授的事,刷脸接回来后交给安纸送回中国。当即就买了第二天的机票,说服奈奈妈妈和爸爸去旅游度假。来去都如此匆匆,办好事情后在并盛竟然又只剩下一个下午。 想到第二天还要坐飞机送妈妈去爸爸那边,接下来还要再回意大利,弥趁着空闲去墓园去给她的父母扫了墓,一时兴起又在回家时转道去了久久未曾去看过的天使之家。 她久久不曾来,也不知晓天使之家现在怎么样。也许印象中温馨平淡的日式小楼过于深刻,当看到几近败落的庭院楼阁时,她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反应才好。 给孤儿弃子撑起一片小天地的天使之家,在几年前再无力经营,早早败落。 夕阳似血染一般红,弥哑然无声地站在紧锁的大门外看着里面的小楼,被一片霞红铺就的天地似乎仅剩了鸦语和风声。弥凝望许久,还是转过身,准备离开。 ‘咔——’ 可是一道生硬的锁链声响起,弥转身看向身后,便看见原本紧锁在门口的锁链不知为何地打开了。锁头在空气中一摇一晃,轻微敲击着泛着锈迹的门。 第一百一十七章 山本武到并盛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他临时受命,本就赶不上弥,还要劝自家固执的老爸离开日本去旅个游,再联系弥时就已经联系不上了。知会过风纪财团后,山本武转道就想去泽田宅确认一下弥是否在家,现在局势太过微妙,一不小心就可能出事。 今晚的并盛非常平静,黑夜笼罩下来整个城镇都寂静无声。山本武在黑暗中刚拐进居民区的街道,就隐约感觉到了有什么蛰伏在黑暗中。前进的脚步顿了顿,山本武还是停了下来,他伸手往后抽出包裹在剑套中的刀,刀锋贴合着剑鞘被拔出的声音激起一片锋芒。 神情慢慢冷肃下来,山本武单手执刀不动声色地扫视周围“来得真快。” 路边的路灯闪了几下,随后迅速熄灭,只见山本武的身影隐于黑暗中,然后刀剑相接时的钪锵之声短促响起又迅速落幕。血腥味溢开。 这是个陷阱。 当山本武意识到这一点而赶去泽田宅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弥了。 山本武有些时候会觉得自己很矛盾,他当初答应那个女性的自己会保护弥的时候,想的明明很简单。可是越到后面,就越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还一如既往了。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他能想的,因为没抓住时间和机会,所以就全都来不及了。 在替彭格列十代目去机场接白帮名义上boss的飞机时,山本武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有些事情是不会有答案的,因为一切都已经抓不住了。所以他只有露出爽朗的笑容来,抱起在药效中沉沉睡去的弥,那体重轻得仿佛一阵风都能刮走,他又不敢太用力地抓住她。 那是阿纲未来的妻子,他要把这个人送到阿纲身边去。 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即使后面两个人分开,他隐秘的抱持压制自己的想法,他也没想过太多。不过到了后来,他们还是在一起了。其实也说不上什么,只是当初的他觉得那个人怯懦,心里又藏着某种偏激和极端,或许是属于杀手的直觉,记得reborn也曾这么称赞过他,反正就敏锐的察觉到那个女孩心里并不光明,就觉得也许并不适合,何况阿纲也喜欢那个人。 他喜欢并能长久的,应该是更活泼可爱一点的,更笨一点的女孩。 这么想着,然后就来不及了。 从一个屋顶飞跃到另一个屋顶,来来回回地扫过安静无人的巷道房屋。山本武忽然想到弥并没有火焰,她再怎么聪明又善于应变,也不一定能从人家有心布下的陷阱里全身而退。那么柔软的腰肢和沉静的黑眸,突然就被淋漓的鲜血所替代。 ‘唆——’近乎尖利的细小风声飞速接近,山本武堪堪避开头,已经看不清是什么从自己脑袋边上划过,就感觉到脸上被尖锐的东西所划过,只是很浅,没有出血。山本武反转手上的刀准备迎敌,就见一个身影飞快地跃至他目所能及的地方,黑夜中的恶鬼面具十分瘆人。 “安纸?”山本武握紧刀,出声确认。 正欲抽出武器的安纸身形一顿,也似乎认出了在黑暗中被她攻击的人是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弥呢?”如果说之前还能镇定地寻找弥是因为能力强大的安纸在弥身边的话,这会儿看见安纸却不见弥就让人心里有些慌乱了。 安纸没有回答他,她一只手握着手机一只手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带血短刀,移开目光四处搜寻。黑色短发的女人似乎已经焦躁起来,手微微一用力就将手里的手机捏了个粉粹“……在哪里。”她以一种极小的声音呢喃着,手里猛然窜起一小簇火焰,随后狂躁地在手边迅速扩大并愤怒燃烧“在哪里!” 送完人回来后一路上遇到不少袭击,完全拖慢了她回并盛的速度。而回来的她除了看见一群又一群偷袭的老鼠,就已经完全找不到了自己的姐姐。 炎压可怕的大空火焰愤怒的剧烈燃烧着,紧接着在安纸手里猛然炸开,形成一个光圈以安纸为圆心用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大。沉沉压着的黑色天幕被橙色火焰迅速照亮,被映照得惨白的天空和黑色的云朵完全静置,而那飞速扩散的庞大火焰眨眼间就将整个并盛笼罩进去。可橙色火焰继续扩大时,忽然碰上了另一股力量,只见一个紫色光罩在被大空火焰碰触时飞快闪现了一下,随后又如同消失了一般隐没于黑暗。 安纸和山本武同时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反应过来,急掠着身影朝那个方向逼近。 根本就没有商量的时间,或者说安纸根本不想商量怎么破那个幻术光罩,她拿着带血的短刀将自己的火焰附着于其上,堪堪踩着屋顶赶到就踩在地上一个借力朝那一片黑暗冲过去,高举手中的刀直破幻术结界。 刀锋被高强度的炎压覆就,直触那隐于黑暗中的光罩时因为两厢的力量作用之下差点扭曲折断。然而那紫色的光罩微闪,气波卷着微尘从刀尖猛散,紫色光芒和大空火焰的橙光交相辉映地闪烁起来,最后紫色光罩被安纸粗暴的打破。 掩饰真实的幻术被打破,被打破后显露出的真实却是冲天而起的火光。熊熊燃烧着的二层日式房屋带着炽热的温度,远远看着都能感觉焰火的炙热直逼皮肤。安纸看着站在天使之家的门牌前拿着刀的短发男人,那个男人的脸在前不久还在她看过的资料夹上出现过,白兰的六吊花之一。 “去找她。”山本武只来得及听见身边的安纸这么说,然后安纸的身影就在他眼前一闪,飞快截住了幻骑士的退路。 安纸背对着身后熊熊燃烧的火焰,掩护冲进火场的山本武。她的恶鬼面具被火映得更加狰狞,她不说话,可散发出一种叫人寒毛直竖的杀意,像来自地狱深处恶灵“杀了你!”她低沉着声音像个野兽一样咆哮,双眼紧盯着幻骑士,刺骨杀意铺天盖地地袭来“杀了你!!” 山本武是在大厅找到的弥,当时门已经从外面被反锁,山本武踢开大门后就发现已经倒在地上的弥。浓烟滚滚,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木制的房屋已经倒了好几根着火的房梁,地板也燃烧起来。山本武用刀抽开正在掉落的木块,从地上抱起弥才发现弥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白色的小罐子,可这时已来不及多想,他迅速地抱好弥退了出去。 “弥?”山本武退离火场后就把弥放在了地上,他脸上沾了一些浓烟熏出的黑灰,样子有些狼狈“醒醒,你没事吧?”他急声想叫醒弥,就见弥无意识地紧蹙着眉,未醒就急咳了几下,才慢慢睁开眼睛。 呼吸间是夜晚清凉的空气,远处的树影房舍在没有月光的天空下昏暗而不真实,弥沉沉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不远处的安纸拎着什么朝自己慢慢走过来,她手中的物体还在不停的滴着血红的液体,安纸脸上的面具和身上的衣服也被溅满了血迹。 山本武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这一刻的感觉,在他怀里醒来的弥眼神暗沉,隐隐泛着一种溺死前的疯狂。而以他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快杀死了敌人的安纸正拎着她的战利品走过来,同样沉默冷肃而满溢一种说不出的死寂。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弥轻敛睫毛,嗓音有些沙哑“意识到上当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安纸没有说话,可这个情景,山本武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弥似乎也觉得嗓子不太舒服而吞咽了一下,她一直都紧紧抱着怀里的小罐子,失去意识时也没放“竟然会做到这种程度,真是不择手段呢。”她轻轻笑了笑,映着火光显得有些凶狠“我真的生气了啊。” 安纸丢了手里的头颅,从身上擦干净了手,才朝弥伸手想接她怀里的小罐子。 弥摇了摇头,抱紧了怀里的小罐子“没关系,安纸,我拿得动。”她撑着地有些无力地站起身来“我怎么会抱不动呢。” “弥。”现在的场景有些奇怪了,山本武出声打断“我们还是快点回意大利吧,密鲁菲奥雷的人已经来了。” “嗯,说的也是呢。”弥懵懂地跟着点点头,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来“至于那个东西……”她看向被安纸扔在地上的头,脸上的笑容一转,瞬间又变得面无表情,表情转换间带了些神经质的味道“从哪里来,就寄回哪里去吧。” 弥又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如同纯真的稚子“可别被其他人处理了。”她眯着眼笑,声音沙哑却轻快。 “要好好的,放到他的主人面前哦。” 第一百一十八章 “和谈?”弥拿着手机重复这个词。 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弥将泽田奈奈送上飞到泽田家光身边的飞机后,就转身上了她的专机。 怀里被她小心抱着的雪白小罐子已经交给了身边人,会重新再选一个地方好好安置。安纸早已提前出发,弥在和山本武等待专机起飞时,就接到了纲吉的电话。 “你同意去了吗?”弥微微蹙眉,问。 “没有。”手机那边的纲吉轻轻笑了一声,像早就料到弥会这么问。 弥微微松了口气,靠在身后的座椅上“不去就好。”她放软了语气“现在这个局势,虽说是僵持,但密鲁菲奥雷显然更占优势,这个时候和谈一定是阴谋。” “嗯。”纲吉带着笑意回了一声“弥以为我会去是吗?” 弥透过机身望着外面机场平坦的路面“啊,阿纲也在为这段时间的伤亡难过啊,如果有机会和谈,我以为你就算知道有危险也会去试试。” “我原本也是那么想的。”纲吉的声音顿了一下,也放轻了一些“可是实在太没把握了,我还有你,还有彭格列,还有隼人他们,万一我出了事,不就把什么都丢给你们了吗。我不想那样,弥。” “总有翻盘的机会的,局势不可能一直胶着。”弥安慰了一句,然后看了一眼坐得不远的山本武,放低声音“飞机要起飞了,我明天到家再聊,等我回去哦。” “好。”手机那边的纲吉也放低声音回应,像在和弥讲悄悄话一样“我爱你,弥。” 正准备挂电话的弥老脸一红“怎么忽然说这个。”她有些窘迫地注意了一下身边的人有没有听见。 “嗯,就是忽然想告诉弥嘛。”纲吉顿了顿,继续语气柔和地说。 温言软语又聊了好一会儿,直到快要起飞前不得不挂了电话,弥嘴角的笑容才缓下来。看着机舱的厚玻璃上被晨光折射出斑斓的光线,弥推开了放置在她身边的小柜台,放平了座椅闭上眼睛。 她其实以为自己会笑不出来,可接到电话听到纲吉声音的那一刻,在胸腔里膨胀的怨愤全部都被安抚了。她不想跟纲吉委屈她遭遇了什么,也不想说她对孩子的骨灰落在那群人手里的事有多愤怒,她只想那么简简单单地跟纲吉说几句话,轻描淡写的,山明水静的,然后她所有的情绪就都平息了。 等我回家,回家。我爱你,爱你。 生活其实也就这么回事,过去也终会过去,弥后知后觉地领悟到这一点。她应该抓住了是自己仅有的最想要的东西,过去的即使再不舍,也回不来。 或许真的是她太过偏执了。 专机又飞了十多个小时,连续几天这么跨时差的飞行让弥的时差已经完全混乱,可偏偏专机飞得又不安稳,没一会儿就是一阵气流,整个机身都在抖动。她刚睡一会儿就被弄醒,再入眠,再醒来,连好好休息一会儿都不行了。 直到下飞机,弥才意识到一夜没睡再加上长时间时差混乱的后果了。她脑袋疼得不行,上车就靠在床边补起觉来,睡得昏天黑地的都没意识到什么时候就已经回了彭格利。 弥在车上呆坐许久,才死心地从车上下来。意识中和纲吉通话好像还是几个小时前的事,却早已过了一天,弥眯着眼睛望了一眼蔚蓝无际的天空,却在低头时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boss呢?”她随口朝身边跟上的人问道。 “属下也不清楚。”木讷的黑西装这么回答。 虽然现在很想回房间死死地睡一觉,可没看到纲吉的弥一颗心就像没着落一样有些焦躁起来。她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让自己清醒些,睁着一双泛着疲倦的黑眸转身就朝办公室那边走去。 山本武是和她一起回来的,但半路换了别的车离开了。弥只以为对方又有了什么新的任务,当时头疼得也没做多想,却没想到在去boss办公室途径会议室的时候,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会议室的隔音一向很好,弥想不通到底有多失控才会失声吼到她在门口都能隐约听见的程度。不过这并不是她该疑惑的事,弥只是想着山本武先回来一定会先跟纲吉报告一下这次形成遭遇的事,所以这会儿也应该是和纲吉在一起,就停在门口等候起来。 可是她没有等到离开会议室的纲吉,反而等到了从走廊另一边过来的泽田家光。 是的,泽田家光,纲吉的老爸彭格利的门外顾问,由于职责关系一向都停驻在外面,没有紧急情况不会回总部的门外顾问泽田家光。弥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已经疲倦到出现幻觉,直到看到对方神色严肃的脸在看见她后也短暂诧异,紧接着露出开朗的笑容来,弥才意识到彭格利可能发生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以至于在非常时期有着首领权限的门外顾问也会回来。 “爸爸。”弥首先打招呼,她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目光微微扫过泽田家光身后的巴吉尔。 她之前送泽田奈奈去美国的时候,就已经电话确认了泽田家光在美国等候了。这个时候出现的泽田家光,大概就是在她上飞机后没多久就因为什么事而赶了回来,弥一边自责着自己的懈怠没有去注意白帮送上来的情报,一边对泽田家光露出笑容来。 “是小弥啊。”有着金色板寸头的中年大叔看起来还十分有精神,笑起来的时候和以前一样爽朗“刚从日本回来吗?” “嗯。”弥点头“只不过没看到阿纲。” “应该是有什么事吧。”泽田家光摸了摸脑袋“小弥刚回来时差还没调整好吧,先去休息吧。” 正这时,长廊外的窗边闪进了一个身影,当泽田家光警惕时正好停在了弥身后不远处“你回来了,安纸。”莫名的心电感应,弥还没回头就确定了来人,转过头对安纸笑笑。 送完人头回来又顺便带了一份情报资料的安纸站在弥的身后没有说话。 会议室里的人也似乎是注意到了门外的说话声,狱寺隼人打开了门“……”打开门刚好看到泽田家光的狱寺隼人像是要说什么,唇部刚刚动作却在看到弥之后迅速地停了下来。 弥忽然感觉有些不安。 她迅速地透过狱寺隼人打开的门缝扫了一眼宽阔的会议室,绝大部分时间各个守护者都在海外的势力镇守少有回来,就连上次她和纲吉的婚礼也不是所有都在。可弥这次不仅看见了常驻基地的山本武,还有库洛姆,屉川了平,蓝波,甚至还有很久没见过的,小小的婴儿没有再穿着他那身小西装,反而穿着一件样式奇怪的连体衣,样子看起来还有些虚弱。 她扫了会议室一圈,却没有看见纲吉。 弥想起了回来前的那通电话,她想起来纲吉跟她说了很多话,还说了他爱她。弥按着眉心,感觉头越来越痛。现在想想那么多细微的疑点,她当时却一点没有注意,为什么没有早点察觉出来,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好久不见了,弥。”出声的是坐在高脚凳上的,他勾起一个弥很熟悉的客套性笑容,脸色有些苍白。 弥放下手“好久不见。”她扯出一个笑容来“阿纲不在这里吗?” 没有人回答她。 偌大的会议室就这么随着她的问话安静下来,长久的寂静后,弥转头看了一眼泽田家光,又移回目光扫视会议室里众人的脸色。她动了动嘴唇,竭力维系冷静“阿纲呢?”她轻柔地问,黑眸却咄咄逼人。 “……”弥微微仰起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同时将右手往后伸。 身后的安纸默契而利落地将手里的文件袋递到她的手中,弥呲啦一声撕开密封的文件袋,取出里面的情报,脸上的笑容彻底冷凝下来。 纲吉确实没有去那个和谈。 但白兰在他拒绝后攻占了彭格利在意大利东南一个靠海的基地,并以基地差不多两千的工作人员来威胁纲吉谈判,纲吉无法无动于衷,他去了。谈判还没开始就生变,最后演变成一场武力冲突,白兰的六吊花折损了两个,纲吉最后为了掩护狱寺隼人安全离开而被生擒。 白兰发出了通函,要彭格利指环,来换彭格利十代目。 “昨天出的事,现在有结论了吗?”弥觉得自己脑袋疼得厉害,一抽一抽地跟着心跳的频率狠狠撞击她的理智。弥觉得自己应该会非常愤怒,说不定会歇斯底里,然而她说话的声音还是冷静而理智,那些暴怒的情绪全部压在她黑沉的眼睛里,让每一个人都望而生畏。 沉默地盯了弥一会儿,黝黑的眼睛看不出心绪“昨晚去劫了一次,失败了,守卫应该更多了。”他说着,从将一个绘着彭格利家族徽章的黑盒子掏出来放在了桌上,弥注意到其他守护者手上的彭格利指环都摘了下来。 “所以,现在打算让狱寺去。” 弥的表情冷淡,即使头疼欲裂也保持着镇定的神态,直视着“有把握一定能救出阿纲?” 弥走进会议室,双手微微撑着长桌看向“如果没有把握,那就让我去。”她平静地如斯说。 “小弥。”泽田家光叫了弥一声,声音带着些不赞同。 黝黑的眼睛平淡地看着泽田家光一眼,然后移回眼睛重新看向弥“弥有把握?” 明白已有几分妥协,弥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同时回头看了泽田家光一眼“请不要阻止我,爸爸。”她表情平静,语气坚决,隐隐带出几分不可动摇。 会议室又静了一段时间从高脚凳上起身,跳到桌子上,脚微微一动就把放在桌上的指环盒子踢到弥身前“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击败中国那些盘根错节的地下黑帮的。”他笑了笑,继续说道“让山本和狱寺陪你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弥拿起桌上的盒子,反手递给身后的安纸。 没有露出质疑的神色,只是歪歪头“你确定吗?” “去的人不需要有战斗力。”弥退了两步,不再看其他人,转身往后离开“晚饭之前阿纲会平安回来。” 弥的头还在痛,眼角的疲倦却已慢慢褪下。她表情冰冷,眼里的暴怒几乎满溢而出。 第一百一十九章 手指轻敲着发出求职信,弥就从笔记本电脑前站了起来。装着彭格列指环的小盒子就放在她手边,被她随手放进口袋里。镜子里的女人盘起了长发,时差混乱和未能休息好的黑眼圈被掩盖在脂粉之下,弥推开椅子扫了一眼桌上的街道规划图。 “都准备好了吗?”弥出声,未回头就往后伸出手,安纸平静地将手上准备好的又一个彭格列指环盒子递到弥的手上。 “拜帖已经在两个小时前发出去了。”安纸轻声回答。 在这种时候,弥还能有条不絮地想到先发拜帖,耐下性子做准备工作,已经完全比安纸预料的好太多。 “发信号调齐白帮留下来的人手,除非我控制不住情况否则不要让已经潜入的人有所动作。”弥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指,然后把自己的婚戒取了下来放置在桌上,转而戴上另一枚其貌不扬的指环“在我进门后十分钟,要抓紧时间。” 弥转而欲走出卧室门,却忽然被安纸拉住了手腕“姐姐。”这次不能跟随她一起去的女人还在迟疑,她听见安纸晦涩难安地开口“你真的有把握吗?” “照我安排的做,我就有。”弥伸手摸了摸安纸的短发,放柔声音,目光缱绻“好安纸,等我回来。” 弥没时间再停留,握上了卧室门的把手。她忽而深吸了一口气,仰起脸勾出一个风轻云淡的浅笑来,她黑眸深重,却刹那间全换上了一副捉摸不清的平静来。弥打开门,大步朝门外走去。 中庭里早有车队严阵以待,看到弥下楼都恭敬地弯腰鞠躬,沉声叫道“夫人。” 弥神色未变地走过去,却见自己的车门前早已站了一个人。 穿着黑西装的青年凝重地站在黑色轿车前,蓝色的眼睛一派认真地看着她“夫人,请让我跟您一起去。”记得以往虽然见过的次数不多,可对方都带着温和的笑容,这么认真地说出这样请求意味的话还是第一次,弥表情平淡地看着眼前的巴吉尔。 弥思忖一会儿,轻声问“是爸爸的意思吗?” “是在下请求的。”巴吉尔站得笔直,茶褐色的发微微遮住右眼“家光大人说,如果您同意,我就可以和您一起去。” 似乎是看弥平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被触动的意思,巴吉尔抿了抿唇,蓝眸坚韧地直视着弥“……我非常担心泽田阁下,拜托您。” 他用的是泽田阁下,而不是十代目。 弥的脸色缓了一缓,看了看自己戴在指间的指环“上车吧。”她这么轻声说,绕过巴吉尔打开了车门。 扫了眼驾驶座的位置,发现并不是不熟悉的面孔,弥伸手从口袋里拿出指环盒子,又打开看了一眼确认是真品,随即递给了坐在她身边的巴吉尔“巴吉尔,这个你拿着。”弥扫了一眼巴吉尔的耳廓,在遮过耳际的茶褐色发的遮掩下,看不出是不是戴了某种监听设备。 “听好了,巴吉尔,你的作用是在当阿纲不肯离开的时候,把他拖回去,安纸会接应你。”弥语气平淡地说着,转了转手上的指环“啊,安纸就是今天跟在我身后的那个女孩。” 巴吉尔显然愣了一下,接过指环盒子,有些疑惑“泽田阁下怎么会不肯离开?” “别多问,也别多说。”弥看了看包里的另一个指环盒子“听我的就是了。” 弥看了看手腕上第一次戴的女士手表,闭上了眼睛靠在了后座上闭目养神。 到达密鲁菲奥雷的领地时已经到了下午两点,黑色轿车不急不缓地驶向密鲁菲奥雷的总部,然后在巨大的花雕铁门前停下“就在这里吧。”听着司机与门卫交涉后打算驶入,弥忽然睁开眼睛说了一句,然后打开车门下车。 “夫人,前面还有一段路。”巴吉尔几步跟上弥。 “那个司机也是阿纲的固定司机了,没必要让他死在这里。”弥看了一眼手表,眺望了一眼蓝天,放低了声音。 巴吉尔不再多询问知道,弥言语间所透露的信息已经表露出来她不是来进行平和的交换的。茶褐色发的青年放慢了两步缀在弥的身侧,恭敬而能在紧急时保护到弥的距离。 门口早有接引的人,穿着一身白魔咒的制服,他对弥看似尊重地微微低头引路,眼角眉梢却透出隐约的嘲讽和不屑。弥平淡地斜睨了他一眼,同样不说话。 “终于到了吗?”通过雪白的走廊推开尽头的大门后,一身雪白几乎快和背景色融在一起的青年正坐在长桌尽头的主位上,笑眯眯地用欢快的语气跟弥打招呼“我可是从收到拜帖就一直等着呢,等了你好久了,弥酱?” “请自重,白兰先生。”弥语气平静而带着隐隐矜贵。 弥平淡地扫了一眼站在白兰身后的两个人,一个红色斜刘海笑容带着恶意的雨之六吊花古罗,还有一个和巴利安暗杀部队的贝尔长得非常相似的吉尔。 “真冷淡啊,弥酱是在生气我请纲吉君过来玩吗?”眼角下的倒王冠妖冶惑人,脸上甜腻的笑容也过分热情。弥平淡地打量着白兰,唇角一弯,也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请?”她略显玩味地重复这个词,拉开最近的长椅坐下,巴吉尔站在她的身后。 看弥一派淡然完全没有失去考量地安静笑着,白兰静默了一会儿“弥酱好像一点都不担心纲吉君的样子啊,真替他难过,妻子竟然这么冷淡。”平行世界中只有不超过五个弥,巧的是平行世界中的白兰也未曾有一个真正对上弥,所以他对弥的掌握也完全只限于他收集到的情报,完全不清楚对方的处事手段。 弥没有先发制人,先挑了话题气势被压制住对她不利,所以她始终游刃有余地笑着。可是逼不能装得太过,弥浅浅扫了一眼白兰身边的守护者,大概是考虑到和她谈判,所以只叫回了两个守护者“留也留了一天了,我想见我的丈夫。” “弥酱当然可以见纲吉君啊,可是弥酱带来我想要的东西了吗?”白兰微微歪了歪头,卷翘的头发让他看上去有些孩子气。 被刷得雪白的会议室空得厉害,弥就微微扫了一眼爬满翠绿色地锦的玻璃墙,从自己的包中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指环盒子放在桌子上。白兰身后的古罗抬了抬他的无框眼镜,含着蛇一般让人不舒服的笑容走了过来,他的目标是指环盒。 弥哼笑了一声,似乎是觉得很好笑一样,反手将盒子递给身后的巴吉尔。 “我带着诚意来,可您似乎没有给我相等的诚意。”弥的语气没有什么波动,只冷凝了几分。 白兰仍是笑眯眯的。纲吉还在他的手里,主动权在他手上,弥的不满只有让他觉得好笑和自不量力“弥酱把我要的东西给我了,我自然就会把纲吉君还给弥酱啊。”他说话的调子显得极不正经,粘腻腻的像只是在和亲近的人撒娇,却又透出几分不可置疑的强势“而且我怎么知道弥酱手里的就一定是真品呢?” 弥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那么就请体谅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的心情吧。”弥依旧镇静“见不到阿纲,我不会交出彭格列指环。” 白兰单手撑着下巴,表情有些泄气“弥酱太倔了啦。”他的指间有一枚伸展着翅膀的指环,映着光微微闪耀“而且啊,弥酱为什么觉得自己能和我讲条件呢?” 房间里一时寂静下来,气氛如窒闷于深海。弥忽然轻笑了一声,看向主位那个微微睁开眼睛的男人,那双漂亮得足以摆放在丝绒里被观赏的紫眸好看得不可一世,他在笑,眼睛却冷漠。弥微微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眼睛不着痕迹地扫了手腕上的手表一眼,然后维持着笑意轻声道。 “用入江正一先生和尤尼小姐的性命,还足够和白兰先生谈条件吗?” 弥还不动声色地坐着,白兰嘴边的笑容却缓下来,他状似思吟“这个玩笑可不太好笑哦,弥酱。” 只是话才刚落音,一阵稍显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弥靠在椅背上,噙着一抹极具暗示性的浅笑,见白兰笑容渐褪,甚至还朝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对方还有人在门外着急。 “古罗。”白兰没有直接叫那个人进来,反而叫了自己的那个笑容讨人厌的雨守一声。斜刘海的的青年应声点了点头,上司下属之间的默契十足,转头就朝门外走去。 “发生什么事了?”在门打开后,由于弥坐的位置离门口较近,她还能隐约听见谈话的内容。 “尤尼大人不见了!”说话的人还有些慌张“研究室那边的走廊发现了被打昏的切尔贝罗,正一大人也不见了!” 短短一句话,古罗脸上的表情瞬间冷肃起来。他挥退下属,转身带好门之后就走回白兰身边,步伐比之前快了好几步,直到看见古罗弯腰在白兰耳前说出情况,那个一直笑着的白发青年双眸变得幽深许多,弥才靠在椅背上,神色带有目的性地透出微微的不耐。 “彭格利原来也会做出这么这么卑鄙的事吗?”不知道是为了拖延时间调查清楚或是其他什么目的,白兰说出了让弥想要嗤笑了一声的话。 弥只是微微偏了偏头,显得有些俏皮地笑着说“您过于自谦了。” 一句话不轻不重地驳回去,她身后的巴吉尔都有些憋不住严肃脸想笑出声来了。 白兰又抿出一个虚假得不行的笑容来,映着光明明会很好看的紫色眼睛暗得像要沉入淤泥“弥酱,我不喜欢被人威胁呢。”他这么说着,脸上带了丝明显的厌烦,身后的两个守护者更是隐隐要发难的神情。 “呵……”弥平淡地笑了一声,像在看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从踏上这里起,我就没想到要活着回去,你不用对我露出爪牙。” “我很弱,所以你现在就能杀了我。”弥说这话的时候还看着自己修剪得圆润的指甲“然后我死在这里,阿纲或许也会被你杀死,或许还会留下来继续交换指环,或尤尼小姐和入江先生,但那都不重要了。” “如果我和我的丈夫有哪一个死在这里,您都会像今天早上收到幻骑士的人头一样收到尤尼小姐和入江先生的人头。听说入江先生还有一个关于时空的伟大实验,那还真是可惜了。” “彭格利失去了一个首领,但那么大的家族,又不是没办法重新支持起一个有能力的首领,最不济也就换一个boss。而尤尼一死,基里奥内罗家族这个老牌家族是否还能像现在一样甘愿俯首在杰索家族之下?一夕之间分崩离析的密鲁菲奥雷失去了基里奥内罗家族带来的势力和人脉,是否还能在彭格利和那些被吞并的家族反扑前迅速振作?” 弥叹了一口气,做出一个十分遗憾的表情“请体谅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她已经足够疯狂到不择手段。”弥轻飘飘地对上白兰的眼睛,黑眸里是不输白兰的阴狠和极端。 “……”白兰没有说话,只情绪莫测地盯着弥的眼睛。 弥任由他看着,一派从容淡定。做得出这种卑鄙事的不止他白兰一个,她会做得更疯狂,更偏激,就算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弥微微笑着,觉得白兰真是倒霉,惹上了她这么一个疯子。 “真难以想象有人会对那么可爱的尤尼酱下手……”白兰语调莫名,最后沉沉的落了音,又在休止符后突兀地弹起了不协调音一样问“那弥酱怎么让我相信你会把尤尼酱还给我呢,毕竟这种简单弄垮密鲁菲奥雷的方式会太令人心动吧?” “那么,请先把我的丈夫还给我吧。”弥温和地笑“作为交换,我会留下来,带您去尤尼小姐暂时歇息的地方。” “不行啊,弥酱。”白兰一副遗憾的表情“我不相信弥酱哦,放走了纲吉君,万一还是接不回尤尼酱不是太糟糕了吗,就算弥酱在这里我也不放心哦。” “唔……还是当面交换吧。”白兰举起手指,笑得十分孩子气。 弥靠在椅背上,从容而漫不经心地低垂着睫毛,她抚摸着自己的手指,露出一个稍显敷衍的笑容。 “再想想吧,白兰先生,要不要先把我的丈夫还给我。” “从现在开始,您有一分钟的时间。” 第一百二十章

“弥酱还是现实一点比较好哦,你给再多时间我的想法也不会变。”白兰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弥“我不会先交出纲吉君的。” 弥漠然不语,把玩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 急促的脚步声突兀响起,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男人匆匆跑进来。他满脸焦灼地望着主位上的白兰,似乎想说什么,又顾忌地看了弥一眼而停了嘴边想说出来的话。 “boss!”似乎事态已经紧急到无法顾及别的家族的人还在场,那个男人犹豫了半晌之后紧紧皱眉然后用力弯腰,沉声报告道“码头发过来的求援信息,密鲁菲奥雷的所有对外轮渡全部被炸毁,物资沉入了水底,云守爱丽丝战死。” 在他们进行这场无趣的家族对峙时,遥远的西西里码头已经爆发一场火拼。出手的不是处于密切监视中的彭格列,而是不知道多久以前他们就以为已经被打退的白帮。弥悠然地笑了笑,未等白兰说话,她便轻声提醒“还有40秒,白兰先生。” 这个时候还哪里来的空暇处理那些事情呢,白兰盯着露出浅笑的弥,声音平淡而满溢危险性“是你?”连弥酱都不用了。 弥挑了挑眉,一脸谁知道呢的表情。 “你还剩……”弥的话还没说完,又是一个传令员火急火燎地跑进来,这会儿像是已经没人能看见还坐在这里的弥,只听那穿着一身白的制服的男人连珠炮一样开口“boss,美国分部发来求援信息,遭遇战机轰炸,基地的防空设备全部失效,损失惨重。” 弥单手撑在桌面上,笑吟吟地望着白兰,继续说完“……30秒。” 白兰从座位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弥“我一点都不喜欢被人威胁啊,弥酱……”总是黏腻的嗓音不再有过于活泼的起伏,毫无波澜地说出来时带着难以言喻的侵略感。白兰背后的古罗和吉尔同时燃起了火焰,弥身后的巴吉尔也警惕地站起来,放下弥递给他的指环盒子拿起武器,额头燃起一抹明蓝色的火焰。 气氛一触即发。 “巴吉尔。”弥仍悠闲地坐在原位,将桌上的盒子放回包里,甚至轻轻翘起了腿“在人家的地盘,别那么没礼貌。” 巴吉尔的动作一顿,还是听话地熄灭了火焰,站回弥的身后。 “boss,登陆日本的先遣部队在十分钟以前和总部失去了联系。” “boss,中国分部和俄罗斯分部遭遇袭击,已失去联系。” “boss,海上中转站已失去联系,渡轮被炸毁,无法前往。” 短短十几秒,每一条都足称得上重创的消息就如机关枪一般突突突地打了出来。建立一个国家分部是多不容易的事,在异国打下一片天地又是一件多不容易的事,短短时间内,他将无数个平行世界里的白兰用了许多心血做下的成果一一实现又被一一扼杀,而罪魁祸首还坐在他的对面,轻飘飘地说着“还剩15秒,白兰先生。” “弥酱不怕我鱼死网破吗?”白兰挥退了下属,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表情冰冷地看着弥。 “背水一战是指被逼到了死路才放手一搏,可您并不是。”弥摇了摇头“您还藏着底牌,还有我无法撼动的势力,和彭格利斗到现在,即使消耗不少,以战养战却也得到了更多东西。” “当然,如果尤尼小姐死了,那您得到的那些也不一定了。” “10秒,白兰先生,入江先生的命由你决定。”弥加快了语速,却仍显得斯条慢理“入江先生的死亡会再给您一分钟时间,听说你们曾是同所学校的挚友,我很遗憾。但再过一分钟,等尤尼小姐也死了,就不会再有时间了。” “不怕我杀了纲吉君吗?” “对您来说孰轻孰重,您比我清楚。” 弥嘴角的笑容悠然,甚至饶有兴致地盯着白兰的眼睛“5。”她开始数,声音带着笑意。 “4。” 白兰仍面无表情,甚至隐隐显得有些阴沉,颜色晦暗的眼眸威慑感十足。 “3。” 弥笑意吟吟,黑眸带了几分恶劣的挑衅。 “2。”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白兰的话不紧不慢地卡在了弥嘴里的那个‘1’出来之前,目前形势的颠倒并没有让他再度失态,反而是确定了自己的做法后,白兰又重新露出一个笑眯眯的表情,声音跳脱“那么,我先把纲吉君还给弥酱,弥酱就会留下来带我去找尤尼酱和小正一,对吧?” 白兰笑得非常可爱,但弥很肯定这会只要自己说不,对方大概就会突然暴起然后掐死她。 所以弥只是温柔地笑了笑“您的决定是正确的,白兰先生。” 看着白兰站起身来,弥也从椅子上起身“巴吉尔。”弥侧头嘱咐“你去接boss,我看着你们离开。” 即使是在外奔波的门外顾问对上密鲁菲奥雷也不一定占优势,看到弥对上密鲁菲奥雷的首领云淡风轻就将局势完全翻转过来,巴吉尔说一点都不激动是不可能的。他进入门外顾问部门本就是仰慕泽田家光,可弥在谈判桌上的耀眼和对情势的把控简直叫人交出一年份的膝盖。 心里刚有点放心,却在转头时看见弥意味不明的黑眸,巴吉尔刚有些轻松的心又一绷,却只有站在原地朝弥点头致意。 看到巴吉尔听话地点头,弥压低声音,刻意模糊了唇语继续说“跟阿纲说交换了指环,别提我在这里。” 看着巴吉尔被古罗带领着离开,弥缓步走到透明玻璃墙边注视下方。 看到弥的动作,白兰笑了一声“说起来,弥酱是怎么知道小正一在进行关于时空的实验呢?” “入江先生的实验,尤尼小姐的房间,密鲁菲奥雷总部的布局,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弥干脆把白兰想问的全部提了出来,眼神暧昧地扫过站在白兰身边的吉尔“您猜猜?” “这可不行啊,弥酱,我不会怀疑我身边的人哦。”白兰仍旧笑着,看不出心中所想“嫁祸的方法太粗糙了啦。” 弥耸了耸肩,也不失望,只是做了一个十分惋惜的表情。 怀疑是一个种子,现在种下了,总会生根发芽。 没过多久,弥就看见了和巴吉尔一起走向大门处的纲吉,离得有些远了,弥只能看见纲吉穿着白衬衣的背影,常穿的外套和披风都不见了踪影。正走在路上的纲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转过头,弥下意识地就退了一步,然后又觉得自己的举动十分可笑。密鲁菲奥雷的总部房间不少,她进大门时就发现这种会议室无法从外部看到里面的人,这退一步的举动实在多此一举了。 看着纲吉上了停在门口的车,弥再度拿出手机,直到安纸的信息确认是本人,她才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坐回了椅子上。 没过多久,古罗也回来了,敲门之后推开了一扇门“boss。”他说着,目光扫过坐在一边的弥“彭格利十代已经离开了。” 弥微微弯着唇角浅笑,直到一个脚步声走到她身边“夫人,boss已经送回去了。” 弥面无表情地侧头看又回来了的巴吉尔,从座位上站起身“抱歉,我要去一下洗手间。”他对白兰这么说,语气稍显生硬。 白兰看了一眼巴吉尔,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一样“走廊尽头就是。”他笑着“请便。” 弥快步推开门就朝走廊尽头走去,身后还跟着一个巴吉尔。巴吉尔本来想在洗手间门口等着,却没想弥抓住他就直接朝男洗手间走去“夫人!”巴吉尔有些措不及手地看着直接把他拖进洗手间的弥“这里是男洗手间!” “我知道!谁知道白兰会不会在刚刚那段时间里叫人安个监听设备在女洗手间里!”弥反手带上门,有些控制不住语气地说“怎么回事?” “啊?”巴吉尔有些迷茫地看着弥,蓝色眼睛不自然地转了转“安纸小姐就在外面,泽田阁下看到她的时候好像就明白什么了,可随后就被安纸小姐打晕送上车了,您不用担心泽田阁下。”巴吉尔说着,还压低了声音“盒子也交给boss了。”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弥面无表情地看着巴吉尔,放沉声音“我问你怎么回来了?” 巴吉尔有些紧张地微微低下头,他知道自己没有听上级的安排私自回来确实不对,直面气场大开的弥更让他少见的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我不能把您一个人留在这里,夫人。”他忽而抬起头,坚定地直视弥的眼睛“进来之前我有注意过这里的守卫状况,我们不是没有把握离开这里的,而且安纸小姐她们也还在外面。” “我知道。”弥看着巴吉尔“如果我想离开,那么随时都可以。” “可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夫人,这里毕竟是密鲁菲奥雷的总部,有什么事我们还是先回去再和大家一起想办法吧,实在太危险了。”巴吉尔微微皱着眉,有些焦急地看着弥。 “巴吉尔。”弥无奈地叫了巴吉尔一声,眼前巴吉尔担心又固执的眼神让她想到了纲吉,于是语气也放软了一些“机会不是每时每刻都有的。” 巴吉尔仍皱着眉“您究竟想做什么?” 弥的气场平静了下来,她淡淡地看着巴吉尔,沉默了好一会儿。洗手间里很安静,每扇隔间门都打开着,只有他们两个人。弥上前了两步“白兰已经触碰到我的底线。”弥在巴吉尔身前轻声说着,如同交换着耳语“我要他今天就变成一个死人。” 巴吉尔的神情一惊,随后愣怔地看着弥“就您一个人?”他更加担心起来“您和泽田阁下商量过吗?确定万无一失吗?您今早才从日本回来,计划也是在短时间里想到的吧,您确定真的没问题吗?” “傻孩子。”看着巴吉尔焦虑的表情,弥不由笑了一声。也顾不上谁比谁大了,弥浅笑着说“我确实不强,但别质疑我的脑子。” “既然你回来了,那接下来就听我的话,我会带白兰去找尤尼,那家伙应该会更加谨慎,邀请我坐同一辆车,你不要和我们坐同一辆。”弥放低了声音,就算在巴吉尔耳边说,也听得并不真切“路上会有幻术,你如果发觉了也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会有人帮你。” “那您呢?”巴吉尔迅速反问。 “嗯,等你安全之后,白兰应该也差不多死了。”弥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吐息拂在巴吉尔的耳边惹了一片绯红“到时候就和安纸来接我吧。” 弥重新站好,露出一个浅笑来,黑眸波澜不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弥走出洗手间,同时不着痕迹地转了转手上的指环,这原是给怕看见她后说什么也要带她一起离开的纲吉准备的,有了巴吉尔,倒是省了下来。 一路上的摄像头不少,走廊上半个人没有,外面怕是已经做足了怕她突围的准备。弥重回会议室,就看见了还坐在那里的白兰,他面前多了一个小笔记本电脑。弥也不多问什么“入江先生和尤尼小姐,您是准备自己去接……”她话尾暧昧地拉长,扫了一眼吉尔和古罗,带着明显调侃意味地看向白兰“还是手下去接呢?” 白兰关上了白色的笔记本“弥酱觉得呢?” “很麻烦呢。”弥唇角含笑“自己去接的话万一我被救走了呢,万一有陷进呢?可是手下去接的话,能不能接到尤尼小姐和入江先生是一个问题,能不能活着回来又是一个问题。白兰先生要怎么选呢?” 白兰煞有其事地点头“那弥酱觉得我挟持住弥酱和白帮交易又会怎么样呢?” “不过就是再来一次一分钟时限的游戏罢了。”弥轻描淡写地笑着。 白兰神色莫测地审视了弥一会儿“那么,弥酱和我一起去不就好了吗?”他撑着下巴笑“就不怕有人来吓到弥酱,也不用担心也许会伤到弥酱的陷阱,还能接回尤尼酱和小正一。” 弥的笑容缓了缓,不置可否。旁人或许还以为她阴谋失策,只有被叮嘱过的巴吉尔努力保持着面无表情。 刚下楼,便看到早已备好的车,古罗有意无意地把巴吉尔隔开了去,不让他近弥半步。有下属打开了车门,白兰十分绅士地站在车门朝弥示意,弥笑容淡了些,回头看了一眼巴吉尔,然后迈开脚步坐进车里,白兰坐在她的旁边“弥酱,来回跑一趟也很累,不如把巴吉尔君留在这里等你回来吧。” 弥微笑“那我们干脆就不要去了。” 车队终于出发了,按弥给出的地点行至城市外围。还在城区,弥就不着痕迹地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一眼后面的车,黑色轿车还紧跟着。弥看不出是不是幻术,却也知道安纸一定会遵照她的计划行事。 白兰望着窗外,余光一直注意着身边的弥。车身碾到了石子而微微一抖,正伸手别耳边长发的弥一时没拉住膝盖上的包,手提包顺着膝盖落在车底,竟滑出一个非常眼熟的盒子。弥急忙镇定住自己又伸手去拿盒子,看似平常的动作隐隐显出急切,可白兰已先她一步拿起了指环盒子。 “弥酱好像有点紧张的样子?”白兰歪了歪头,看了看手里的盒子。 “是吗?”弥依旧扫了一眼白兰手里的盒子,平淡的脸色已有几分掩不住的紧张。 越这么故作无事,倒越让人觉得有什么的样子。 “我还以为弥酱会让巴吉尔君把指环带走呢。”白兰点了点自己的下巴,笑眯眯地问“难道是忘记了吗?唔,也是呢,弥酱当时正忙着威胁我呢。” “您想多了,白兰先生。”弥脸上显露出几分强装镇定的意味“我一开始就没打算带真的来,那只是假货而已。” “假货?”白兰看着弥有些绷不住的脸,笑了笑“是不是假货看看就知道了啊。” 两条车道宽的道路,两边种着整齐的树,由于近城市外围而车道上几乎不见车辆,更别说什么行人。刚转过一个弯道,平稳行驶的车辆前不远忽然出现了一颗倒塌的树木,车道被完全堵住。 “还我!”正巧司机在不远的地方停了车,想问问自家boss,就被弥的喊声打断。这时还没人抽空去想为什么停在后面的车没人出来看看,就只见弥伸手去抓白兰手里的盒子。白兰近乎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弥的手腕,另一只手简单地叩开了手上的盒子。 只是盒子还没打开,白兰就感觉弥以一种诡异的手法迅速抽开一只手并在他手上一滑。一直毫不起眼的戴在她手上的那枚指环突兀间伸出了尖锐的刺,随后笼罩全身的麻痹感让他动弹不得。 事情发生只在一瞬间,连坐在副驾透过后视镜查看的古罗都还没回头,弥就迅速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只是还处于麻痹状态中的白兰竟然还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腕,而完全打开的指环盒子中,整整齐齐铺了一盒子完全可以炸掉整条街的起爆符统统开始燃烧。 “boss!”古罗的呼声刚出,狭小的车内空间还不容许他有多大的动作。弥飞快取下插在头上的千本,反手就用千本贯穿了白兰的手掌。她堪堪解放自己的手腕,躲过古罗试图抓住她的手,稳不住平衡而顺势跌在车外。 早前就指着街道规划图跟安纸确认过的下水道井盖就在眼前,弥手忙脚乱却还是迅速地爬过去。她刚一头栽进下水道,就听见身后几乎震破耳膜的爆破声吐着火舌擦过她的腿部,被爆炸的冲击波险险扫过,弥栽进下水道,失去意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弥是被晃醒的。 原谅她已经一夜没睡又时差混乱,这个时候怕已经没谁还记得这回事了。之前一直被纲吉的事情吊着清醒的理智,但被爆炸时足以贯穿耳膜的巨响震晕时弥总算不用忍着头疼努力保持清醒了,可是刚好可以趁此睡个昏天黑地日月无光的弥还没休息多久就被晃醒了。 真是要命。 弥感觉妆已经压不住她的黑眼圈和即将提前的更年期了。 睁开目光游离的眼睛,却正好被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弥索性想直接再睡一会儿,却又看见了表情惶惶地握着她的手的纲吉“阿纲。”弥有些虚弱地叫出声,朝纲吉伸出手去“你还好吧。” “你醒了。”某个把她晃醒还不自知的青年顺着弥伸出的手把弥搂在怀里,语带哽咽“我很好,很好。”他在被送回彭格列城堡后没多久就醒了,如果说之前在密鲁菲奥雷看见安纸时只是猜测,那么那会儿被安纸打晕后就完全肯定了,弥还在密鲁菲奥雷。 醒来的时候得出的结论让人浑身发冷,他几乎下意识地就想去找弥,却被泽田家光死死拉住。他没有哪一刻如此的厌恶大局这个词,面对弥有可能遭遇的事完全镇定不下来。究竟要有多强大冷酷的心,才会在自己心爱的人陷入危险境地时还能去理智的分析局势。 纲吉一直不觉得他是那样的人,他从来都感性得过了头,也不曾觉得自己有多强大的心脏。可是弥还在密鲁菲奥雷,藏在巴吉尔身上的监听器还在传达出熟悉的音频,他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在谈判时的云淡风轻,就像从那声音里一下获得了安定下来的力量,以至于后来他能冷静住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多冷静,多镇定,在设备里传出惊天爆破声和巴吉尔随后爆发出‘夫人’的喊声时,压抑在心底的惶恐就如荒草一样蔓延起来。如果弥死了……纲吉想到了好久好久以前曾看过的场景,弥躺在他面前浑身血液的画面,他当时浑身发冷心脏频率乱得不像话,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一般,一瞬间像装在自己身体里的东西被人活生生挖走,那种鲜血淋漓又空洞得可怕的感觉。 可是当时并不痛,就像晕眩前跳脱在视网膜里的斑斓光线,恍恍惚惚的又并不真切。 那种疼痛来得太迟钝,它不会在当时就发生,就像你怎么都不肯相信她死了一样,你没有感觉,只是恍惚空洞。可是时间一点点过去,你终于意识到失去了什么,终于肯承认她死在了你前面,于是那种痛苦瞬间苏醒,猛然痛哭,歇斯底里,然后连自己那份一起死去。 纲吉那个想了太多东西,明明只是那么一瞬间,他站在那里却已经过了一个光年。 之前白兰曾约他和谈,纲吉一开始是想去的,这场纷争总要有个结果,而他已经不想看到更多的伤亡。可是几乎是在立刻就察觉到了白兰的不怀好意,察觉出了这场鸿门宴的结果。战事还没结束,如果他真为了一个和谈的希望而去送死,他的家人怎么办,彭格列怎么办,同伴怎么办,弥……又该怎么办。 纲吉忘不了自己知道弥的死讯时的心情,他无法让弥再经历一遍。 可是后来,他还是为分部的两千员工去了。 此时也已说不出这个决定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凡事也有利也有弊。纲吉只是觉得报应未免来得太快,他刚想过此去或者不再回,心里再不想让弥经历的也无法阻止,可弥瞬间就让他们换了一个立场,这回安全的是他,身在敌营的是她。 简直让人觉得好笑。 可他又笑不出来。 监听设备里还有巴吉尔的声音,似乎是找到了弥,说话的语气也松了下来。沉默冷肃的纲吉在霎那间也缓和下来,缩成石子一般的心,在隐隐确定弥还活着后猛地膨胀缓和。霎那地狱霎那人间的感觉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刺激得不行,他的心脏都有点受不了了。 可当时他除了庆幸,也只剩庆幸。 然后巴吉尔把弥带了回来。弥身上关节处和手臂腿部的擦伤太多,是栽进下水道时磕碰到的。就算伤势很轻,可当时满身擦伤满身渗血的弥还是把纲吉满腔的话全都吓了回去,他已经想不起自己要和弥说什么了。 以后不准再做这种事。 不许罔顾自己的安危。 心惊胆战后总结的那些教训的话全部都见鬼去了,他真是被吃得死死的。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纲吉轻声细语地问,固执地把弥搂在怀里。 弥将头放在纲吉肩膀上“我没事。”伸手环住纲吉的腰“就是时差没倒过来,很困。” “那你休息吧,多睡一会儿。”那些手臂腿部的擦伤都已经上了药,为了伤口透气也没有上绷带,青青紫紫还带着血丝的伤口刺眼的横在白皙的皮肤上,纲吉不得不心疼又小心翼翼地避开。 弥要被纲吉按在床上,便一只手支住了床,打起精神又问“白兰怎么样?” “没死哦。”回答弥的不是纲吉,而是坐在泽田家光肩膀上的reborn,小小的婴儿这么回答,带着一群人从外面走进来。 “那真是可惜。”弥的神色未变,像早就料到。 “的确,弥的计划很棒,一步步都计算得非常精准,没弄死白兰真是可惜了。”reborn用他稚嫩的声音回答“不过弥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惊讶,还有后手吗?” 弥拿起枕头靠在身后,言语之间并没多大波动“密鲁菲奥雷的总部被毁了吗?” “嗯,就在你们离开密鲁菲奥雷后十分钟。”reborn点头“安纸小姐带人下的手。”说着,他又十分赞同地朝弥点头“这个后手做得不错。” “那白兰受伤了吗?现在是在哪里?”弥余光扫见自己手臂上还有小胶布和抽血的痕迹,想来是醒来前还做过全身检查。 “受没受伤不清楚,不过现在是在他势力范围内的缇西纳医院。” 弥低敛着睫毛,慢慢地把手上带麻醉器的指环摘下来放到一边“我朝那家医院用别的身份法发过了求职信,现在应该有回函了。”弥斯条慢理地思考着“这是个机会。” 老老实实呆在后面的蓝波闻言不解地歪头“弥怎么会朝那里发求职信。” 弥微微弯唇笑道“因为白兰受伤了,总部又被炸了也没有医疗部,肯定要上医院去啊。” 蓝波的疑惑更深“那弥怎么知道一定是那家医院呢?” “我不知道啊。”弥觉得有点好笑地笑起来“所以我朝白兰的势力范围内所有甲级医院都发了求职信啊。” “欸?”蓝波一愣“弥早就知道白兰不会死吗?” “我怎么会知道呢。”弥已经完全被逗笑“只是针对计划可能出现的结果做适当的措施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如果他死了自然最好,如果没死的话,当然要想办法削弱他并再制造一个机会啊。” 弥顿了顿“不过,这会儿他应该已经知道他的分部的事了。” “说到这个。”reborn停顿了一下,引回弥的注意“弥是怎么做出那些分部被袭的假消息的?” “这个还好,中国那边的消息是真的,日本我记得也确认被驱逐了。当时谈判嘛,他怎么可能不管我就去验证这些消息的真伪,密鲁菲奥雷经历的事太少了,也未曾有过大的波折,一点假消息足以让他们手忙脚乱。而且那些消息也确实是从他们的分部发出去的。” 弥回答得有些语焉不清,不过涉及到白帮,有些家族机密确实也不好说出来。 弥说着说着,忽然一愣“安纸。”她轻声叫。 窗外翻进一个身影,稳稳地落在弥床边。 “找到我的时候,有发现白兰吗?”弥问。 安纸摇了摇头。她去找到弥的时候,炸得四分五裂的车上早已不见白兰身影。或许是觉得安纸的回答太简单,一直安静着的巴吉尔出声补充“我们赶到的时候,只发现了古罗和司机的尸体,并没有发现白兰。” “……”弥静默了一会儿。依白兰的性情来看,不太可能活着经历完那个爆炸后还任由救援来找她。她一直在威胁他,还破坏了密鲁菲奥雷的总部和部分分部,前进路线生生被她暂时阻截。如果那个时候白兰是清醒并在场的,不直接杀了她都算她运气好了。 “那么,医院就可能是个陷阱了。”弥低敛着睫毛思虑着。 说话间,门外又走进一个人,拿着诊疗单进门的夏马尔穿着一身骚包的白西装,进门看到房间里的大家后就一皱眉“你们聚在这里干什么?有事就不能去别的地方谈?知道打扰美丽的女士休息是怎样的罪过吗?” “我们马上就离开。”泽田家光一额首,又问“小弥她没事吧?” 只是作为长辈关心一下儿媳妇而已,泽田家光也看得出来弥身上就是一些擦伤比较多罢了。却没想夏马尔严肃地皱起眉,少见的露出一副十分认真的表情“有事,很严重!” 啥玩意就严重了啊? 感觉自己就是擦伤比较多又因为时差没倒过来而有点嗜睡的弥感觉到纲吉瞬间抓紧她的手的力道,面无表情地腹诽起夏马尔来。 “她怎么了?”纲吉从座位上站起来,担心地紧盯着夏马尔。 “阿纲。”弥反握住纲吉的手,有些无奈“夏马尔先生,你别吓他呀,我感觉还好啊。” “我可没吓他,这可是关乎你性命的事。”夏马尔缓步走过来,将手里的诊疗单递给弥。 弥伸手接下,目光一扫,然后抓着单子的手一紧,整张脸都木然起来。夏马尔转身往外走,不忘给众人使个眼色,于是房间里众人默契地往外走,门被轻轻带上。 “弥?”纲吉有些焦虑地看着不发一言的弥,想看看那张诊疗单,又看见弥的手已经抓着单子到骨节发白“怎么了?” 弥呆滞地盯着雪白的被褥,神情带着一股我是不是在做梦的恍惚感。 “弥?”纲吉握住弥的肩膀,试图叫醒她。 弥迟钝地回视纲吉的眼睛,似乎瞬间又从自己的世界里醒过来一样,急忙单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以免发出呜咽。她一双黑眸再无刚刚的从容和理智,溢满了措手不及的茫然“阿纲。”连呼唤纲吉的声音都带着鼻音。 “我在,我在。”感觉有点慌张的纲吉急忙抱住弥“弥,怎么了,告诉我怎么了。” 弥的下巴搁在纲吉肩头,顺着抱着纲吉的动作又确认了一眼诊疗单上的结果。她的嘴动了动,又蹭了一下纲吉蓬松的棕发,放低声音有些慌地说“我,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我都不知道。” 她啜泣了两声“以后,你也许会遇见你更在乎的人的,阿纲。” “你在说什么!”纲吉心慌意乱地抱紧弥“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弥是生病了吗?是什么病?很严重吗?” 弥咬着下唇埋首在纲吉脖颈里,不说话。 纲吉问不出结果,又不想逼着弥说,便伸手抚摸弥单薄的脊背,想着先安抚下来再去问夏马尔“别说那种奇怪的话了,弥。”他尽力放柔声音,即使自己也乱得一塌糊涂也不想让弥更难过“我爱你,不会有别人让我更在乎,我只有你就够了。” “不行!”埋首在纲吉脖颈里的弥一下子坐起身来“你必须在乎!” 刚说完这句话,弥就有点绷不住地笑了出来。看她这模样,纲吉也立刻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而黑着脸去捏弥的脸“不要跟我开奇怪的玩笑!弥!” “没有开玩笑,我是很认真的!”弥挣开纲吉的手解释“可是阿纲是笨蛋呢,一下子就完全想歪了。” “……不是生病了吗?”纲吉迟疑片刻,这么问。 弥的笑容和缓许多,带着难以想象的温柔表情“会有一个你很在乎,我也很在乎的人出现的。”弥拉住纲吉的盖在她平坦的腹部。 “我怀孕了。”弥说这句话时,脸上洋溢着温柔到极致的母爱光辉。 “诶?”纲吉满脸懵逼。 第一百二十二章

弥坐在软椅上有些昏昏欲睡,最近越来越嗜睡,也非常容易感到疲劳,胃口也不太好。上次怀孕期间一直没出现过的状况这次倒是一个不差的都冒了出来。她撑着脑袋看纲吉和她的主治医师聊天,从怀孕期间需要注意的事项到孕妇身体调理问题再到她的子宫受过损伤可能不支持顺产还是剖腹产比较保险的话题。 可能是注意到弥坐得有些久了换了好几个坐姿,纲吉才停止了医师的聊天“累了吗?”他朝弥问“我先陪你回去吧。” 眼前棕发的准爸爸自从知道她怀孕起就傻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开始刻苦地看起了母婴方面的书,有事没事还盯着她还没显怀的腹部傻笑,让弥也满脸无奈地跟着笑起来。 纲吉陪着弥回了房间,比起第二胎显得有些淡定的弥,他简直小心的不像话,连上个楼都怕弥随时会失足摔跤一样随时拉着她“弥以后就不要随便出门了,闲的话就在院子里逛逛就好,也可以来办公室找我,绝对不可以到处乱跑哦。” 完全被当成了小孩子对待的弥低低笑了几声,却也认真地点头“我知道。” 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渐入夏季,天气也开始转热,弥在柔软的床上坐好,就忍不住往后躺倒在了床上。纲吉将室内的空调气温调了一下,然后非常自觉地蹭到了她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腰“弥有想过孩子要叫什么名字吗?” 弥转头看近在咫尺的纲吉“男孩女孩都不知道呢。”她想了想“阿纲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唔……”纲吉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牵住了弥的手“都很好啊,我都喜欢。” 弥单手盖着小腹静默着望向天花板,她不再说话,神情恬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边的纲吉顿了一顿,然后侧过身把弥抱进怀里,耳鬓厮磨地跟弥耳语“怎么了?” 窗外的阳光热烈,透过窗帘的缝隙撒进室内,在浅色系的地板上纹绣出细密的纹路。室内无声,只余清浅的呼吸,时光安宁而平静。 “我曾经有想过,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会比较像我还是更像你,喜欢足球还是音乐……”弥轻声慢语地说着“因为当时真的很没实感,即使医生告诉我他就在我身体内我也觉得很迷惘,然后啊,医生就带我去看儿科的育婴室里那些刚出生没多久还呆在保温箱里的小婴儿。” 弥还看着天花板,神情有些恍惚“那些又软又小的孩子就呆在保温箱里,还会望着我笑。我当时就感觉像被什么击中了心脏一样,终于意识到有个生命在我身体里,那感觉好奇妙。” “……”纲吉看着弥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默不作声地抱紧了她。 “他一直很乖。医生也说过孩子很健康,应该会比较折腾,可他就是很乖很懂事,一直都没让我太难受。”弥的声音低低的“二十四周,刚好六个月,我还在考虑究竟要起什么样的名字,字典都被翻烂了,可他就走了。” 弥低低笑了几声,笑声像撕扯胸腔一样拉得好长,她翻个身蜷进纲吉怀里,沉默不语地枕着他的手臂。 纲吉有些手足无措,却也隐隐有些明白现在不再有那些芥蒂的跟他谈起这件事的弥正在努力释怀。他把弥按在自己怀里,侧脸柔和的弧线摩擦着弥的额头,他们靠得这么近,像没有什么能再将他们分开,即使一句话不说,也默契地明白彼此心意。 一切都在好的方向发展。 “弥不是累了吗?”温存了一会儿,看时间已经有些晚了,纲吉忽然发声“记得你午饭也没吃多少,吃点东西就再睡会吧。等会有个会议,我会早点回来。” 正好有些乏了的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往旁边一翻身就离开了纲吉怀里“你去吧。” 看纲吉单手撑起身子伸过头来亲了亲她的脸,要走又舍不得地磨磨蹭蹭着跟她亲昵,还不忘露出一个笑容安抚她。弥故意面带嫌弃地赶他离开,才看着纲吉离开房间。 之后弥吃了一个苹果,就听话地在房间里睡了一下午,直到落日时分才睡到了自然醒。 窗外夕阳如血,被窗帘隔绝了大半的绚烂美景。睡醒了感觉又开始饿了的弥吃了晚餐就呆在了房间里,说好会早点回来的纲吉直到天黑以后都还没回来,吃了睡睡了吃的弥开始思考起以后生了宝宝自己会胖成什么样。 总感觉不忍直视呢。 纲吉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坐在床上发呆的弥,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她唇一勾就自顾自地笑了出来。泽田家光在纲吉回彭格利没多久就离开去重整彭格利的海外势力了,被七三辐射威胁的目前也驻在了城堡里,要趁着密鲁菲奥雷反扑前争取到更多战略优势而忙到焦头烂额的纲吉满心的焦虑一缓,便宁静地沉到了心底。 “你回来了。”弥注意到了进门的纲吉,微笑着说道。 “吃晚饭了吗?”弥伸出双手示意对方抱抱,纲吉接解下了大衣外套走过来,温柔地搂住了她的腰。 “嗯。你呢?”弥也点点头,回抱住纲吉的手轻抚着他的背脊。 有了孩子之后比以前更黏腻了是错觉吗? 夜幕深了,有一段时间没有夜晚活动的弥去洗了澡就趴在了床边。许是中午睡久了,弥闲得无聊开始收拾起了来时带过来的行李箱。纲吉早就在她来前就准备好了生活用品,以至于她还没怎么看过自己究竟带了多少东西,但在翻过底层的衣服时,弥忽然发现了放在最底部的一串银色手铐。 “这个也带来了啊……”弥非常微妙地拿起手铐,凉凉的手铐放在手心非常有存在感。虽然说这幅银色手铐有着能压制火焰这种厉害得不得了的能力,但弥想想自己仅用的一次都是拿来当成了情趣道具,阿寺姐姐知道会抽她的吧。 纲吉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弥已经坐回了床上。她看着纲吉深棕的头发映着灯光跳跃出一种明媚来,一瞬间什么黑道老大的气场都被洗刷殆尽了,满是邻家大哥哥的清爽和亲切。这么一看还真清秀干净得不行呢。 “阿纲,过来,抱!”弥伸出双手像个小孩子一样要抱,本就在朝床边走的阿纲忽然一顿。 “弥你手上是什么?”他看着弥伸出的手上拿着的雪亮手铐,露出了微妙牙疼的表情“那副手铐看起来好眼熟呢!”不得不说被拷了一晚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感觉真是太印象深刻了,即使过了这么多年纲吉也瞬间记起了这幅手铐。 “哎呀阿纲原来还记得吗?”弥右手成拳轻击左掌,一脸无辜地看着纲吉。 “这不是记不记得的问题,这幅手铐怎么会在这里?”纲吉伸手去拿那副手铐,弥也温顺地递上,却在纲吉触碰到手铐的一瞬间弥立即迅速反手拷在了纲吉手腕上。 “呀,一不小心。”弥一脸无辜地拉着纲吉的手这么说。 “不,你这明明就是故意的啊!”纲吉急忙伸手欲图挣脱开,可没有钥匙根本就打不开。纲吉试着提取火焰……好吧又没用了!“别闹,弥,快解开!” “风太大我听不见呢。”弥拉着纲吉坐到床上,笑容无辜。 “所以说房间里哪里来的风啊?!”纲吉还没吐槽完就被弥一把按在了床上,手铐的另一端也烤上了床头“等等等等等——!不行,弥!你还在前三月,不可以这样!” “不可以什么样?”弥眼底的戏谑已经浮现在了唇角“我没想要怎么样啊?” 弥降低了床头灯的亮度,跨坐在纲吉腰上,她嘴角噙着一抹笑,在并不明朗的光线中暧昧得一塌糊涂。这就像是……这就像是回到了他们同居时的那个时候,没羞没躁喜欢调戏他的弥和总被调戏得满脸通红的自己。 这么说起来,再见面之后,即使是结婚以后,弥对这些事也拘谨了很多啊。 再也没大胆地做过这种事了。 纲吉看着弥单手撑在他耳边,俯身亲吻他,心脏忽然就有些不受控制的猛力跳动起来。这种忽然回到了恋爱时的心动感究竟是什么啊!他才不可能喜欢呆在下面呢好吧?!而且为什么突然有点羞涩起来了啊!! 亲吻慢慢往下蔓延,轻轻咬住喉结,霎那间纲吉连背后的寒毛都直竖了起来。 弥将自己的长发拢到一边,轻柔挽头发的动作满溢风情。她复又俯身咬开纽扣,温热的吐息洒在胸膛,手指滑进腰侧往下游移。纲吉用空着的那只手抓住了弥的手腕,他自弥确认怀孕后就有段时间没碰过她,现在被这样撩拨子弹都已经上膛了,却还是强绷住最后的理智叫停“不行,弥,不可以。” 弥顺了顺耳边的发重新坐好,眼眸微敛眼角生蝶,她俯视着被压在床上的纲吉,像是巡视自己领土的君王。 恶劣!太恶劣了!这种行为简直就是挑衅!纲吉对上弥的视线,沉浸在感官中的神经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是如何恶劣的抱着兴致勃勃的心情欣赏他动情的样子。 “看起来很热的样子啊,阿纲~”她语气轻缓,尾音暧昧地拉长,手指轻点纲吉胸膛,然后往下划到腹部,又不紧不慢地接着往下游移,然后不轻不重地握住。 纲吉闷哼一声,意乱情迷。 “不过这么晚了确实该睡觉了。”看纲吉眼神已变,弥利落地滚到一边去紧接着关上灯,活力十足地道了一声“晚安。” 然后捞起被子蒙头睡觉。 被晾在一边的纲吉“……”呵呵,他就知道是这种发展! 第一百二十三章

“是,我知道,妈妈。”弥坐在床边接电话,都打了半个多小时了,电话那边的泽田奈奈还非常精神地叮嘱她孕期应该注意的事。 “没,阿纲不会欺负我的啦。”是她欺负他才对吧。 “嗯,好,妈妈,我会注意的,你和爸爸也要玩得开心哦。”眼看要快一个小时,这通电话终于从怕影响她休息的泽田奈奈那边挂断,弥将手机丢在一边,松了一口气。 今天是孕检的日子,弥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之后就起身朝医疗部那边走去。弥伸手微微比了比腹部的宽度,发现这个时期应该还不会显怀的腹部已经有了些许凸起,才两个月而已,却跟三四个月时差不多了。 才刚下楼梯,走了没几步的弥就觉得有点累了,靠着墙休息了一下。 外面的天空很蓝,风也很舒服,阳光的热度洒在皮肤上还不会有焦烤的感觉。弥单手护在肚子上,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二十岁那会儿,她和纲吉同居的时候,即使已经做好了结婚的准备,但对孩子也暂时没有过想法。 逝去的宝宝是个意外。 那么意外地降临到她的身体内,小小地存在着,于是成为了眼前一片灰暗的她眼中的光明。 血脉相连,只属于她,无以言喻的安全感并不是纲吉能给她的东西,膨胀的爱足以淹没她的理智。只是那么几个简单的词组,就足够推翻她之前所有想法。她不在乎用宝宝到来的哭声交换她往后的自由和幸福,也想好了之后的生活,甚至淡了许多想要复仇的心情。 女人真是太奇怪了。 她想好离开纲吉的自己该去哪里,要做什么,也大概明白自己会清静寡然的生活或在阴谋的地狱里翻云覆雨,可是由医生从口中告知的话像是一条闪电,啪的一声打碎了她所有规划。可她居然一点都不生气,反而那种迸发的惊喜和失去爱人的痛苦混合在一起酿成了一杯酸涩的酒。 她一瞬间就动摇了。 后来的失去更是直接酿就了她对孩子的执念。 “弥。”刚歇了没一会,弥就看见庭院前面走出一个人来。棕发被明晰的阳光渲染得非常温暖,他穿着一件西装背心快步走过来,伸手就扶住了弥一只手。 “不是有事要忙吗?”弥还没到要被扶着的时候,反手挽住了纲吉的手臂。 “reborn说休息一会儿是可以的。”纲吉朝弥笑笑“陪弥做完孕检就差不多了。” 弥忍不住弯着唇角笑了笑,这家伙大概连外套都没穿就跑出了办公室,脉搏跳得有些快“那就一起吧。”她伸手缓缓抚摸腹部,怀孕之后养成的习惯,总是不自觉地就会把手放在肚子上。 “今天的午饭有好好吃吗?还有没有不舒服?”本来以前就挺黏人的了,有了孩子之后直接变成二十四孝丈夫了。弥笑着刚想摇头,又忽然察觉胃好像真的有点空了,于是一派纯真地看向身边的纲吉“宝宝说他饿了。” “等我一下。”纲吉摸了摸弥的发顶,就快步朝底楼最近的一个会客室快步走去,再回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盘糕点。他把糕点捧到弥眼前“先用这个垫一垫吧。”看弥望着他没动,纲吉还十分自觉地拿起糕点喂到弥嘴边。 弥忍不住又笑出来,然后就着纲吉的手咬了一口糕点,然后舔掉唇边的碎屑。 看弥温顺地吃掉自己喂过去的糕点,阳光和煦的映亮了她未着脂粉的白净脸颊和浅色的唇,那双黑眸中氤氲起直白而简单的幸福,纲吉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好伤眼“……”站在窗边眺望远处休息眼睛的reborn嫌弃地看着庭院里对视傻笑的一对蠢夫妻。 说是饿了,弥其实也吃不下太多东西,她这段时间吃得都比较少,吃多了就想吐,所以也只是增加了餐数保证自己不会被饿到就是了。到了医疗部,弥熟练地就坐在了床边,专门负责她孕期的医生也早换好了衣服走进来。 这个房间甚至房间里的这些设备,都是纲吉知道她有孕之后添进的新设备,也免得她还要每月朝医院跑。 想想其实还是有点小开心的。 “晚上腿还是会抽筋吗?”医生问的是前不久的事,弥晚上睡着睡着就开始小腿抽筋,而且从那开始几乎每天晚上都会。 弥躺在床上,撩起了上衣衣摆,默默地点头。 “睡前的一杯牛奶有喝吗?”医生给弥涂上耦合剂,继续问。 自从怀孕以后,弥真是对牛奶的气味恶心得不行,不要说喝了,闻着都感觉胃部翻涌“……”她默默地看着医生,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点了点头。 “夫人的身体底子不是非常好,身体缺钙才会导致腿抽筋,喝牛奶是最好的选择。”医生看也不看弥一眼,转而转过头去看向纲吉“boss,尽量监督她每晚都喝一杯牛奶。” “嗯。”纲吉点点头,然后严肃地看着弥。 牛奶被偷偷倒掉的事情看来是瞒不住了。弥木着脸,转移话题“咳咳,医生,我现在才两个月,您看肚子是不是有点大了?” 超声机的探头已经放在了弥的小腹上,有点凉凉的。弥侧过头去看屏幕上的图案,仔细辨认着上面的黑白线条“医生!”她忽然一惊,失声叫道“那……那是两个孕囊吗?” “弥……”纲吉按住快从床上跳下来的弥,困惑地看着那片屏幕“怎么了?” “……是两个孕囊。”医生带着口罩,看了一段时间后终于确认,再看向一篇茫然的纲吉时,声音中也带了些笑意“恭喜,boss,是双胞胎。” “欸?”在下属面前沉稳了些的脸一愣,然后稳重好上司的人设瞬间一崩,纲吉手忙脚乱地就抓住了弥的手,像孩子一样惊喜地说“弥你听见了吗?双胞胎……是双胞胎!” 他准备好了迎接一个他和弥的孩子,却没想到居然是买一送一,还多了一个! “名字要多选一个才行了,之前准备的东西要备双份!”纲吉抓着弥的手,样子和听说弥怀孕后懵逼了一会儿紧接着兴奋起来的样子一模一样“会是两个男孩还是两个女孩呢?双胞胎的话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也是可行的对不对?那我们就这样吧!” “什么就这样呀!”弥哭笑不得地看着纲吉“孩子的性别是你说了算的吗?” “可是我觉得这样特别好,妈妈也一定很高兴,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就儿女双全了。”纲吉握着弥的手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要叫什么名字呢?爸爸取的名字都好老土,这样叫出去的话说不定会被其他孩子嘲笑啊。” “这个慢慢想吧。”看着医生默不作声地离开房间,弥用纸巾擦干净耦合剂之后就仰起头凑过去吻了吻纲吉的唇角“还有八个月呢,不用着急。” 纲吉有些紧张又兴奋的表情一缓,动容地伸出手抱住弥“我好高兴啊,弥。” 弥伸手缓慢地抚摸纲吉的背脊,柔声回答“我也是。” 抱得有些紧了,弥不自觉推了推纲吉,纲吉立刻恍悟地放开手“没事吧,我有没有伤到你?” “我没那么脆弱。”弥揉了揉胸口的位置,显得有些不舒服“内衣的尺码好像不太合适了。” 纲吉微妙地扫了一眼弥的胸口,语气也若有若无地微妙起来“……长大了呢。” 弥挑了挑眉,故作诧异地看着纲吉,不过那家伙脸皮忽然厚了很多,即使被弥这么看着也一点都不会害羞的样子“……现在太早了。”她看着,还是轻声道“内衣被弄湿也很不舒服。” 听弥这么说,纲吉还是认真起来“有问过医生吗?” “嗯,说可以试试用机器弄出来。”弥挠了挠头发,这个话题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就可以存起来,以后要是不够就可以用。” “就是没什么大碍,是吗?”看弥点头,纲吉微微松口气,紧接着一脸正经地提出建议“其实我可以帮忙的。” 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走开。”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气明媚,阳光透过白皙干净的玻璃窗时折射出耀目的光晕。 纲吉通过回廊走到庭院的时候,发现原本坐在石凳上的弥已经趴在了桌边休憩。正值午后,阳光也不算特别热烈,纲吉放轻脚步走到弥身边,就看见弥的侧脸上已经被印红了一圈。 “弥。”他放轻声音试探地叫了弥一声,也没有想叫醒对方的意思。 最近弥总是休息不好,怀着双胞胎的孕肚本就比普通孕妇大,她的孕期反应又非常强烈。纲吉伸手揽住弥的后肩,然后另一只手绕过弥的腿弯,轻手轻脚地把弥抱起来,往廊道走去。 后背会酸痛不已,晚上睡觉会小腿痉挛,坐久了难受睡久了也难受。 “你们两个小家伙。”将弥放在了卧室软绵绵的床上,纲吉伸手将掌心贴在弥的小腹上“可别折腾她啊。” “阿纲啊……”睡得迷迷糊糊的弥微微睁开眼睛,伸手覆在纲吉手背上。 “吵醒你了?”纲吉低声问,反手握住弥的手。 弥摇了摇头,从床上坐起来,神情有些疲倦“没,本来就睡不好。”她嗓音有些哑,眉目也憔悴。 “那也再睡一会吧。”纲吉脱了鞋,躺到弥身边,顺手从床头柜上抽出一本格林童话,这是他准备的胎教用书之一“呐,我来讲故事,弥就乖乖睡觉,好吗?” 弥忍不住低低笑了两声,却还是听话地依偎进了纲吉怀里,闭上眼睛“每天晚上都听你讲故事,我和宝宝都会背了。”她抬起头看向纲吉“不如来唱首歌吧,这也算是胎教啊。” “……”纲吉木着脸看向一副显然要捉弄他的表情的弥“可以不要吗?” 弥从善如流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声音温柔地问“宝宝们想听爸爸唱歌吗?”她静默了一两秒像在倾听,随后抬起头,微笑“他们说要听。” 纲吉立即孩子气地反驳“骗人,我什么都没听见。” “这是妈妈和宝宝们的心电感应哦。”弥竖起手指煞有其事地说。 “那为什么我没有心电感应?”纲吉故作不满地看了一眼弥的肚子。 弥自如地回答“因为城堡里已经做过防辐射措施了,所以信息发不出去。” “……”被噎得说不出话的纲吉。 弥拉了拉轻薄的被子,然后窝在纲吉怀里,满脸我已经准备好了的表情“好了,唱吧,爸爸君。即使五音不全,或者只会唱小学集体学的那首君之代也没关系,我和宝宝不会笑你的。”说着,她还真诚地眨了眨眼睛。 纲吉默了默,试图再挣扎一下“不然还是放cd好了,我收藏了很多cd来着。” 弥抱着肚子,无辜地看着纲吉“可是宝宝们只想听爸爸唱歌啊。” 看纲吉还在挣扎,弥捂着肚子做作地呻、吟了一声“宝宝们不开心了。” 纲吉放弃挣扎。 怀双胞胎确实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一直没休息好过的弥可以很确定这件事。它会让人吃不好也睡不着,没有胃口又吃什么都想吐,坐着睡着都觉得难受,心情忍不住的焦躁,它还会让人慢慢浮肿,失去以往的美丽,等孩子更大些了,在肚子里也许还会更闹腾。 可却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窝在纲吉怀里听他磕磕绊绊唱歌的时候,弥也是这么想的。 即使辛苦,可每一个温暖的小细节都会变成一种幸福的能量,源源不断地融进心里。她和纲吉组成了一个家庭,除了捉摸不清的爱情以外,宝宝会变成联系他们的又一个纽带,这才形成一个家。 她现在的辛苦,因为怀孕而浮肿的身体,得不到良好的睡眠而疲惫的神经。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对于宝宝和纲吉的爱和勇敢,才会有不远将来产房外的第一道光。 有风吹进屋里,拂起新换的白色纱帘,漾开一室的凉风。 弥醒过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自己真的被纲吉的歌声给催眠了,她从床上爬起来发了一会儿呆。难得安稳地睡了一下午,弥伸了一个懒腰之后就开始给自己找吃的。 自从上次她蒙了白兰一次之后,密鲁菲奥雷对于白帮的打击也变得越趋越烈,弥早就让安纸回白帮去帮后桌君,现在也没有什么人给她消息了。不过即使她隔绝世事一般的呆在了彭格利,也并不是不知道外面可能会有的风起云涌,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看见过纲吉的其他守护者了,连常驻在总部的狱寺隼人也是。 天色渐黑,等不到纲吉回来的弥向下属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下午纲吉离开房间后就去了同盟家族谈事,估计还要晚点才能回来。 弥从床头拿过耳机戴在耳朵上,耳机里传来一阵舒缓的古典轻音乐,非常动听“爸爸收藏的东西也还不错吧?”她笑着对自己肚子说,然后将耳机取下来,调小音量放在了孕肚上,做完了这个动作,她才有些哭笑不得地继续说“啊,真是,爸爸都把妈妈教坏了,你们还什么都听不见呢,胎教太早了。” 弥靠在靠枕上面,单手抚着肚子“你们要好好的长大啊,好好的出生,别像你们的哥哥一样。妈妈真的非常庆幸能有你们,非常感谢你们能成为我和阿纲的孩子,一定务必要健康快乐的长大啊。” 纲吉深夜的时候才趁着夜色归来,他挥退了下属自己一路从楼梯快步跑上去,直到走近卧房才放轻脚步声,轻轻推开了门“你回来了。”猜测中应该早已睡下的弥此时正坐在床边看电视,看到门开之后举起爪子跟纲吉打招呼。 纲吉刚想反问对方怎么还没睡,看弥已经梳洗好,穿着睡衣毫无防备地坐在床边时还是放柔了语气“……我回来了。”他连披风都未来得及脱,几步走过来搂住弥“太晚了的话就自己先睡吧,不用等我。” 弥笑了笑,没有回应,伸手替纲吉解开了披风“也没有刻意等,就是你不在有点睡不着。” 弥刚解开披风,露出纲吉穿在里面的西装外套和衬衣,嘴边的笑容就微微一顿“……还有去别的地方?”她抬头问,一个个解开纲吉西装外套的纽扣。 “?”纲吉不甚明白地露出疑惑的表情。 弥替纲吉脱下外套,拿着放在床边的披风一起挂在了门边“回来之前还是要清理干净比较好。”弥回头看着纲吉笑了笑,意味不明,又指了指衣领的部位。 纲吉下意识地朝一边的梳妆台看过去,圆镜子中,他洁白的衬衣衣领上有一枚显眼的吻痕“?!”纲吉一脸惊悚地望着镜子“这……”他露出了极力思索的表情,像在回想这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 “不,弥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一边努力回想,纲吉伸手拉住弥“我绝对不会乱来的,所以不管怎么样这一定是误会!” 弥笑了笑,不说话。 “啊对了!我记得今天我出门的时候顺手扶了一个穿高跟鞋的女下属,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不小心蹭上去的!”纲吉紧紧抓着弥的手一脸你信我你信我你快信我的小表情,一边单手解开纽扣就想把肇事的衬衣脱下来。 弥平淡地望着纲吉“啊,不用解释的,我也没怀疑你啊。”她坐在了床边,看纲吉松口气的表情,紧接着问“我们要不要分房睡?” 纲吉松口气的表情一顿,飞快否决“我不要。” 弥扶着肚子站起来,朝门外走去,只是还没走几步就被纲吉拉住了手“你去哪里?”明明弥还是一副好脾气软性子的样子,可是纲吉说话却不由得更软了些,小心翼翼的绕过弥的肚子环住她的腰。 弥浅浅微笑“我去睡书房。” 纲吉抱着弥不放手“我不同意。”他转到弥身前去握住弥的双肩,对着抱着肚子的弥根本强硬不起来,只有委委屈屈地望着她“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都说了我没误会啊。”弥摇摇头,表情认真“我们认识到现在十年了,我不会连点信任都不愿意给。” “只是刚刚忽然想到,我一直休息不好,半夜总是会弄醒你,阿纲最近也很忙,这样你会总是很累的。” “我没觉得不好。”看弥是真的没误会,纲吉放低了声音“我觉得这样很好啊,你要带着我儿子和女儿跑到哪里去我就跟到哪里去,分房这种事绝对不要想!” 弥看着纲吉棕色的眼眸,未了叹了口气,还是妥协地坐回床边。 纲吉蹭过来,半跪在地上,环住弥的腰“宝宝们要帮爸爸看住妈妈啊。”他小声对弥的肚子嘀咕“以后她要是再有什么奇怪的想法要第一时间要告诉爸爸哦。” 他将耳朵贴在弥肚子上听了一下,随后状似欣喜地回答“好,就这么约好了!” “谁跟你约好了啊。”弥忍不住笑着问“宝宝们现在还没发育出听觉呢。” 纲吉偏过头“反正就是约好了,以后宝宝们替我看着你。” 房间里只开了床头灯,电视的音量也放得非常小,光影被模糊得不像话。弥看着纲吉凑上来吻了吻她的脸,温柔的棕色眼眸里带着一贯的温情和愉悦,仿佛只是这样小小的触碰也能让他开心起来。 “那个吻痕,我是真的没有注意。”他小声对弥说,脱掉了白色衬衣,耳鬓厮磨着“外面又穿着披风,也没人看到了提醒我一下。” “提醒你什么?”弥不由得问,满脸玩味“boss小心衣领上的痕迹,不然出去偷吃被夫人发现了就不好玩了?” “都说了没有偷吃!”纲吉气愤地一口咬住弥的锁骨。 弥不痛不痒地笑着“诶,真的不会忍不住吗?”她的视线往下瞄,经过纲吉解开了衬衣后敞露出的胸腔和小腹,停在了皮带以下几寸的地方。 “我不喜欢这个玩笑我生气了。”纲吉面无表情地抓紧了弥的手。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都知道是开玩笑了嘛,不要认真。”弥伸手勾住纲吉的脖颈,亲了亲他的唇角算是安抚“我知道你忍得很辛苦,不生气么么哒。” 被顺毛的纲吉埋首在弥颈窝,闷闷出声“还有七个月。” 窗外月朗星稀,夜深了。 “……啊!”觉睡得正沉,小腿忽然又痉挛起来的弥从睡梦中惊醒,抓住自己的腿喘息起来。 “怎么了?又疼了?”同样被叫醒的纲吉还迷糊着,伸手就已经习惯地去揉弥的小腿“没事,很快就不疼了。”他把弥按在怀里一边安抚着,一边揉弥痉挛的腿部,声音还含着沙哑的睡意,去蹭弥光洁的额头。 痛楚渐渐平息下来,紧皱着眉头一声不吭的弥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可纲吉还抱着她,揉着她的小腿,说着含糊不清又安抚人心的话,怀抱在黑暗里温暖得不可思议。 “已经不疼了。”弥低声说着,感觉到纲吉的唇贴着她的额头“……阿娜答。” “……啥?”迟钝了几秒后,睡意朦胧的大脑瞬间上线,纲吉睁开眼睛精神十足地问“你刚刚说什么?弥你刚刚叫什么了我没听清,快快快,再叫一遍!” 弥闭上眼睛装作自己睡着了。 “不行啊,弥!这种时候就不要装睡了!”纲吉闹腾起来,捏着弥的脸硬要她再重复一遍那个词。他从结婚那天就想听弥那样称呼他,只是那时候弥不想,他也不勉强,后来更是多次撒娇打滚甚至在夫妻和谐运动时引诱她叫出来,可是弥就是不上当,好不容易听到一回竟然还是他半梦不醒的时候! “啊啊啊,我不管,你又是故意的!你不叫的话我就不!睡!了!” 弥翻了个身继续睡。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白色的纸鸢从天上落下,它有翅膀,却无法飞翔。 弥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心有余悸,她感觉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那种沉重悲哀到令人窒息的感觉压迫着她。可她终于转醒,却已经记不起来究竟是个怎样的梦。 “醒了吗,弥?”身边同样在起床的棕发男人温柔地低声问她,然后温吞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早安。” “……早。”弥揉了揉满眼的倦意,在柔软的枕头上蹭蹭,散在床单上的黑色长发映着清晨的光十分漂亮。弥抬起头看向纲吉,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有些昏沉无光,看起来又像没休息好。弥从床上坐起来,大概是因为怀着双胞胎,她的肚子比平常这个时期的孕妇要大许多,对比着相对单薄的身形已经显得有些笨重了。 弥盘坐在床上低头看自己的肚子,然后抱着肚子闷闷不乐地发起了呆。 纲吉回头时就看到弥在床上抱着自己团成一团的样子。有些好笑地笑了一声,纲吉脱下睡衣还没去拿今天要换的衣服,就顺手从桌边给弥倒了一杯水“一大早起来就不开心的话今天一天说不定心情都不会好起来哦。”他看着弥接下水杯,浅浅啜饮一口,笑着摸了摸弥的发顶“呐,弥,笑一笑嘛。” 弥被纲吉捏着脸蛋笑了一下,然后继续闷坐着。 “这样可不行啊,医生说过要尽量保持好心情才对宝宝好哦。”纲吉牵起坐在床上不想动的弥,拉着她起床。弥坐着不想起,却还是被拉了下去,于是苦着脸撒娇“我不想动,阿纲。” 纲吉揽着弥的腰让她站好,弥被动地下了地,软绵绵地靠在纲吉身上“你的作息时间越来越乱了啊,弥,所以晚上前半夜总是睡不着。”纲吉揽着弥的腰,牵着她赤脚在昂贵的手工毯上走了几步。 这样依靠着对方慢慢走动感觉像是在跳舞一样,大半重心放在纲吉身上的弥有些想笑。她侧脸贴在纲吉的脖颈边,还没换上衬衣的青年赤着上半身,下面却穿着宽松的睡裤,和一身孕妇裙装的弥站在一起感觉简直一点都不黑手党。可是这样说得上有些好笑的画面,却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满是脉脉温情。 “好了吗?”来来回回地带着弥赤着脚在地毯上晃了一会儿,纲吉轻声问“现在完全醒了吗?” 弥懒散地靠在纲吉身上,不说话。 原本纲吉是不会叫醒怀孕了之后开始赖床的弥的,可是近段时间弥的情绪因为作息混乱的关系起伏太大,纲吉有点担心这样对她和宝宝不太好。就像前几天,早上他离开后直到晚上回来,弥都一直保持着睡不醒的迷茫脸在床上坐了一整天,饭也没有胃口吃,完全叫醒她之后她要不然就有起床气,要不然就闷闷不乐地坐着。 没有得到弥的回应,纲吉无奈地叹口气,继续和弥说话“今天弥还是打算去书房看书吗?” 弥摇了摇脑袋,侧靠在纲吉颈窝边的角度,肌肤相贴的热度熨贴得心情都平整起来。她微微低下头,就看见纲吉的手臂边露出一个旧伤痕。 已经很长时间了,身体在生长的过程中把那个伤痕变浅了不少,可还是一眼过去就能望见。 弥停下脚步,伸手搭在了纲吉的手臂上,细细抚摸那道狰狞的伤痕。 “当时很疼吧?”看着弥目光专注地望着手臂上的旧伤,纲吉还没说什么,就听见弥这么问出来,语气低缓“我当时被吓到了,都没来得及问你,是不是疼。” 那么近的距离,她看着那只丧尸转头咬向纲吉,撕扯着血肉生生咬开,滚烫的血都溅在了她的脸上。 看着弥露出心疼的神态,纲吉弯了弯唇角,柔声哄她“没事,没多疼的。” “骗人。”弥不紧不慢地说着,将额头抵在纲吉身上,有些低落“差点就死了啊。” “没那么容易就死掉啦。”看弥的心情又反复起来,纲吉无奈着开解“我怎么舍得把你一个人扔在那个可怕的世界呢。” 弥仰起头看向纲吉,她黑眸澄净,一片清透。她盯视着纲吉的棕眸,忽然弯起嘴角笑了一下,粲然生晕“阿纲,我喜欢你。”她突然这么告白道,伸手搂住纲吉的脖颈,低柔的爱语融化在唇齿之间“我爱你。” 已经不算新婚但还是蜜里调油状态中的泽田夫妻俩又腻味了一段时间才罢休“今天也要出门吗?”看着纲吉换上新的白衬衣,在清晨的阳光里清爽帅气得不行,弥拿起了配套的黑色领带轻柔地帮纲吉戴上。 “会早点回来的。”纲吉站好,看着弥纤柔的手简单几个动作就打好了领结,又给他别上金色的领带夹“下午就可以一直陪着弥了。” “我没那么娇气,你有事要忙就去忙好了。”弥的话语还是轻柔的,脸上带着风轻云淡却十分温柔的笑。她递过纲吉的西装外套,看对方一丝不苟地穿戴好。 纲吉手腕上的手表在进行穿衣的动作中反射窗外的阳光不经意就划过了弥的眼睛,那一晃而扫过眼前的白光让弥下意识就想到了一个莫名的画面——高楼上晃眼的日光,弥轻缓的笑意忽然一滞。 心中的不安乍起,弥微微皱着眉头上前一步环住纲吉的腰。 “怎么了?”纲吉不明所以地回抱住弥。 “今天一定要出门吗?”弥听着耳边纲吉平稳有力的心跳声,感觉稍稍被安抚一些。 “怎么突然这么问?”纲吉用手指顺着弥的长发,他的手指温暖,带着让人不自觉沉溺的温度。 弥抿了抿唇,才有些不安地说“之前……做了一个梦。” 纲吉像是笑了一声,胸口微微震动了一下,弥才听见他继续问“什么梦?” “……记不起来了。”弥忽然也觉得为了一个梦而控制不住情绪的自己着实不像平常的自己了,只是那种荒唐的感觉又过于深刻。弥想了想,还是低声说“感觉很不好。” “别担心,只是一个梦而已。”纲吉握住弥的肩膀,笑意吟吟“今天狱寺也会和我一起去,我们会尽快回来的。” 弥弯着唇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大概是看出弥还有些不放心,直到出发的时间前,纲吉连处理公务都默认了弥也呆在办公室里。他坐在办公桌边处理手上的事,一抬眸就能看见弥坐在不远的真皮沙发上看书。弥看的书都涉猎广泛,随手在书店里买一本哪怕是极无味的论稿她也能安安静静地看下去,一点都不让人费心。 手上急需处理的文件并不多,纲吉做完自己的事之后还看了一眼墙上的摆钟,确认离出发时间还有一会儿,才放轻脚步朝弥那里走过去,然后一下子抱住正在认真看书的弥。 弥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纲吉在吓她后相当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弥在看什么?”其实被弥嫌弃地推开,纲吉也矢志不渝地凑了过去,好奇地瞧了瞧书“是小说?” 纲吉正注目看着,却见弥忽然手一翻就直接翻了两页过去“等等!”感觉自己看到了什么关键词的纲吉从弥手上接过书从容镇定地又翻了回去,他模样有些微妙地看了一眼手上的书“恩哼哼,弥原来在看这些东西吗?” 弥挑了挑眉,气场不输半分,她相当自然点头“是啊。” 纲吉木着脸看着完全无法下手调戏的弥,挫败地回视着她。不过看了看手上书籍上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文字,他还是重新燃起兴趣说“唔,感觉我们好久都没玩过这种游戏了,等宝宝出生之后也来试试扮演一下这种桥段?” “办公室paly?”弥无所畏惧地就说出来她刚刚翻页跳过的内容,一脸大爷样地靠在了身后的沙发上“你让我把你铐住我就同意。” 纲吉面无表情地看着弥,然后忍不住伸手捏她的脸“仗着宝宝在我不敢把你丢床上去是吧,我要没收你的书。” 弥呵呵了两声“我又不是写不出来。” 正打情骂俏着,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坐在沙发扶手上的纲吉立刻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服,弥也假咳了两声立刻坐好,拉好裙角,才听见门外的下属出声提醒定下的时间已到问boss现在要不要出发。 纲吉镇定地出声回应了,才从差点被撞破夫妻夜话的尴尬中脱出,回身凑到弥面前“我出去了,今天会早点回来的,你乖乖在家里等我。”他小声说着,亲了亲弥的额头,然后把他收上去有一段时间的手机放回了弥的手心“实在不放心,可以给我电话确认一下。” 他一直都看得出来弥今天有些心神不宁。 “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弥微敛着眸子和纲吉交换了一个吻,才目送对方离开。 虽然纲吉是说了不放心的话可以打电话过去,可弥又怎么会真的擅自打电话过去打扰纲吉谈事。她在走廊上眺望了远空半天,又盯着走廊上花纹绚丽繁复的厚重地毯看了好一会儿,才心不在焉地走回房间。 吃完了午饭之后,窗外的阳光也刺眼了许多,弥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整理自己的饰品。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她以前根本没多少饰品,后来的首饰几乎都是纲吉送的。他好像总觉得她的东西不够多,有段时间经常给弥带各种亮晶晶的项链和耳环,都是些贵重不凡的饰物,一不小心就装了一抽屉。 不过弥最喜欢的,还是单独放置的首饰盒子里只剩了一只的廉价玻璃耳坠。 忽然想到什么,弥站起身打开了衣帽橱,然后从内置的小柜子里掏出了一枚戒指。她的婚戒,自从怀孕之后手经常会浮肿就暂时放了起来,此时正映着衣橱间里的灯闪闪发光。 弥坐在了地上,掏出手机,再三确认了一下时间,才小心地拨出一个电话。 ‘嘟嘟嘟……’ 就响了三声,电话就被人接起“弥?”温润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有打扰到?”弥再次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确认和纲吉说过会回来的时间一样。 “没有,现在正在回程,还有十分钟就到了。”纲吉的声音温和,带着温暖的笑意“我说过会早点回去的。” 弥笑了几声,靠在衣柜门边,转头就看到了属于纲吉的衣柜里,挂了一色的白色衬衣“我在房间里整理衣服呢。”她放低了声音,柔柔的,像在撒娇“唔,你的衣柜里的衬衣好像都是白色的呢,不喜欢其他颜色的吗?” 手机那边的纲吉也笑了起来“说什么啊。”他语气温柔“喜欢白色衬衣的人,不是你吗?” 弥手里捏着婚戒,一下子就又满足地勾着唇角笑出来。她刚准备说些什么,脸色忽然一变,捏着婚戒的手捂住了不小的腹部,倒吸一口冷气。 “弥?”听到弥的声音,手机那边的纲吉出声问“怎么了?” “……”弥单手捂着肚子怔仲着,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后一下子激动起来的心情几乎涨红了脸“阿纲,阿纲,刚刚宝宝……” ‘啪!’弥喜悦兴奋的话还没说话,就被突然出声枪响打断,手机那边在极近的地方响了一声枪响,就那么两三秒的时间,通话中状态的手机被突然挂断,响起了嘟嘟嘟的忙音。 弥脸上还有残余的欣喜,混合着一丝不知所措的茫然,嘴唇蠕动着愣愣说完“……动了。”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纲吉呢。 怎么就……戛然而止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小小衣橱间死寂良久。| 弥强自镇定着回拨,可是手机那边传来的声音确是冰冷的提示音,告诉她刚刚还畅通着的电话已关机。 弥的世界太小了,她的心也太小了,就装了那么几样东西,几个人,放得满满的,以至于意识到会失去之后空白得整个心都荒芜贫瘠起来。这和失去姐姐们时不一样,她再喜爱再依赖姐姐们,也从一开始就明白她们不会永远呆在她身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失去的心理准备。 可有些东西,有些人,是不一样的。她即使再怎么提醒自己不会有人真的会永远陪伴自己,可是在漫长时间中的两个人终究是渐渐被时光糅合成互相的一部分,少了谁都不完整。 惶恐着失去的感觉,同一个人给的,第二次了。 “你不要慌,现在这种局势遇袭也算很正常的事。他毕竟是泽田纲吉,狱寺也在。”手机那边那边的后桌君表现得十分镇定“我现在也不清楚他们的位置,不过有火焰反应的话,我会让安纸支援的。” “那如果被幻术掩盖了呢?”弥惶恐不安地反问,城堡里只剩下了蓝波,她也联系不到其他人。原本呆在城堡里躲避七三辐射的也在前不久带着白帮移交过来的尤尼离开了。现在她一个人,又在彭格利没有权力更不要说指挥本部人员行动,连纲吉的位置也无法确认“十分钟的车程,不会太远的,告诉我路线。” “……”后桌君沉默了一会儿“我已经让安纸循着他们回程的路线出发了,依安纸的速度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泽田纲吉他们也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撑不住,你冷静一点,耐心等着,不要跑出来变成下一个靶子。” 听到后桌君的话,弥悬于头顶的尖刀始终是落了些“……抱歉,我控制不住情绪。”她低声说着,语气疲惫“我很不安。” 挂了电话,弥捂着自己肚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宝宝感觉到了她的心慌,胎动得有些明显了“没事。”弥摸着自己肚子,掌心隔着皮肤抚摸她的孩子,不知道是说给宝宝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爸爸很快就回来了。” 有狱寺在,安纸也赶过去了,纲吉的能力也不弱,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她该镇定些。思及此,弥冷静了些许,单手扶着墙继续朝前厅走去。 彭格利和密鲁菲奥雷早就水火不容,上次的谈判事件之后更是冲突激烈,弥转道去会议室取了一份城市地图,有些跌跌撞撞地去了前厅落座。 大意了,真是太大意了。她早就知道现在形势紧张,上次的事件更是坚定了必须杀死白兰的决定,可却因为突然到来的宝宝们让她几乎下意识地就把全部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到现在为止四个月,她完全被绝口不提外面局势的纲吉安抚下来好好养胎,竟然到再次出现这类伏击事件才顿悟过来。 白兰不死,她的家就无法安稳。 弥刚将地图铺在大厅的桌上,就听前庭响起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转眼就有一个黑西装的男人走进了前厅。他手上带着指环,匆匆握着匣武器,面无表情地扯了个理由跟弥说要带队出去接boss。弥心知是纲吉那边的求援信号发回来了,便也不多问什么,让他们尽快出发了。 武器链,供给线,新基地,弥在地图上不停的画出对方势力范围内的一些可疑点,凭借自己的记忆力努力思考以前看过的关于密鲁菲奥雷的情报。她原本以为破坏了密鲁菲奥雷的船,受到打击又死了大半六吊花的密鲁菲奥雷根本无力在短时间内夺回码头,他们被完全围困在了西西里再加上总部被炸,损失惨重的密鲁菲奥雷就算能从群狼的环伺中挺过来,也经不了和彭格利太久的对峙。 却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恢复了过来。 她算漏了白兰的底牌。 想到这里,弥闭上眼睛狠狠自责了一下。她早就猜到白兰藏了底牌,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保守性的估计还是低估了白兰的能力。 不多一会儿,弥接到了泽田家光的电话,是直接打到办公室,又被纲吉的直属部门转接过来的。还在美国的泽田家光也已经得知了消息,宽慰了弥几句,告诉她已经将在意大利执行任务的巴吉尔派了过去。他倒是没有像出去支援的那个黑西装小队长一样对弥隐瞒,而是早就明白弥会知道这些一样爽朗地说了出来,言语间带了几分明显的信任。 不过话没说多久,就有另一个声音响起,那边像被捂着话筒进行了一次短暂的交流,而后家光挂了电话。 而后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突袭准备被她下达下去,弥才发现出去支援的人没有回来,纲吉也没有回来,手上的手机更是没有半点信息发进来。 如果结束了战斗,纲吉至少会再给她一个电话让她安心。 不要想太多——弥竭力制止自己胡思乱想,收好了地图后压抑住满心忐忑地坐在了一边。 然后消息就来了。 只不过送消息的不是彭格利的任何人,而是白兰。 那个男人入侵了彭格利总部的系统,与系统主脑连接处于关闭状态中的电脑闪屏后打开,显现出那个笑容甜腻却带着恶劣的男人,他笑眯眯地宣布向彭格利及其同盟家族全面开战,并介绍了他的真·六吊花。 弥漠然地看着那个男人的脸,不置一词。 前厅不小,四面的圆顶玻璃折射进午后耀眼的光晕,地上干净鲜艳的地毯如同崭新。这里是接引客人时的地方,目光远眺过前庭就能望见宽阔柏油大道外的城堡大门。如果城堡里举办什么宴会,纲吉就一般就会在这里接引值得重视的客人或同盟好友,再引到后面更大的宴会主厅。 弥静默地坐着,并不因白兰的宣战而有所动摇,她清楚自己在哪里,也清楚自己的位置,更清楚此刻自己该摆出的态度。弥甚至更从容了一些,吩咐守在门口的下属去问问系统主控的工作人员们,即使有脸上带着惶惶神色的仆佣接近,也只会看见弥平静从容的脸。 又很快,一个消失过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玻璃窗上耀眼的光晕也逐渐柔和并黯淡,弥单手护着孕肚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像在镇压男主人不在后蔓延起的惊惶氛围。 蓝波也很快找了来,问弥究竟出了什么事。他懒洋洋地午睡起来,才知道纲吉在外面遇袭的事,急匆匆地地找来。蓝波一贯被纲吉和其他守护者宠着,到现在也还是小孩子心性,可问到纲吉安危时,那双眼睛里流露出了不属于他的认真和坚定。 “会没事的。”弥记得她是这么回答的。 等蓝波离开后,她忍不住又给后桌君打了一个电话,后桌君没接,过了几秒后才又拨回来。 他一点情况也没给弥透露,就说安纸已经赶到,可是敌方人数不少又全是高手,才会僵持到现在还没解决。他安慰弥说还有后援,这场战斗不会持续太久,很快纲吉就会回去,让她安心等着。 弥一直没说话。 怎么说也前后桌了那么多年,还一起在中国搅风弄雨了五年,后桌君迅速就察觉到了弥沉默下的意图,立刻严词警告她“你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我记得那个孩子也是第个四月的时候离开的。” 他的话一点都不遮掩,直白又让人难堪,像在撕弥心里结好的疤。可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弥不得不放弃她的打算。 身为一个母亲,孩子就是她的半个天,后桌君准确地拿住了弥的弱点。 每个人都在告诉她没事的,每个人都在让她放心,弥也这么告诉自己,可她就是心慌得厉害。时间越是一分一秒的推移,她就越心慌,看似平静地坐在那里,整个人却都是紧绷的。 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狱寺在呢,安纸也在,巴吉尔也应该赶去了,还有后援,他们都会平安回来的。 弥伸手摸着自己的肚子,神经崩到一种程度后,不堪负荷的她不得不试图缓解自己的情绪。他回来的,他还不知道宝宝会动了,她还没来得及说。等他回来之后,她就把这件事告诉他,他一定很高兴,会非常高兴。 弥自己笑了笑,眼睛紧紧望着城堡大门。 就这么又过了十多个分钟,弥感觉自己都在时间里停滞了,思绪也一团乱,就那么麻木地坐在那里。然后一个下属急匆匆地走进来,惊醒了弥“夫人,boss……” “回来了吗?”弥脸上保持着一种近乎诡谲的平静,紧盯着那个男人的眼睛。 没等回答,高速运行的车声在前庭响起,黑西装的男人掉头跑出去。弥握住了座椅的把手,就看见下一刻几个人涌进了前厅,带着一大股刺鼻的血腥味。 弥立刻想要站起来,可是她坐了太久,僵了太久,这样紧站的动作立刻就让她的小腿有些抽筋起来,弥不得不站在座椅边缓缓。 “夫人。”带头的巴吉尔诧异地看着弥,似乎没想到她会等在这里,立刻向前一步想要挡住弥的视线。站在门口的安纸没有进来,低着头停在了门口。 可是弥的目光早已越过浑身是血,身上还带了不少伤的巴吉尔,直接落在了脸上溅了一道血痕表情麻木凶狠的狱寺身上。他银灰色的头发早已凌乱,发丝尾端凝结了几滴血液,身上的西装破了很多地方,同样受了很多伤,他正紧紧护着被他半扛着的纲吉。 棕发的青年,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胸口还在大面积地淌血。 “阿纲……”弥忍痛移动腿部想要走过去,可刚跨出一步,抽筋的小腿就负担不住的一软,若不是巴吉尔扶住只怕会直接跌在地上。 狱寺没有动,没有叫医疗班也没有放下纲吉,维持着保护的姿态呆呆地站在那里,看到被扶起的弥后,露出了一种失魂落魄的恍惚。他现在太乱了,满脑子都是推开他肩膀后胸口正中一击的十代目,和被丢上车后摸不到十代目脉搏的混乱心情。 红色的□□还在他手里紧握着,染满了血。 敌人的,他的,十代目的。 弥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抓住了纲吉,她顾不上狱寺,握住纲吉冰冷的手,试他的气息。 没有人说话,现在发生的一切好像都是一场可笑的哑剧。 纲吉脸上的血让弥的意志保持着死寂的平静,却又好像隐隐能听见什么在歇斯底里,一点点被绞碎。她来不及多想,伸手抹掉纲吉脸上的血液,露出青年温和耐看的五官。弥放慢了动作,细致地抹掉纲吉脸上的血,然后从木讷的狱寺手里接过了他。 纲吉太重了,压在弥身上让弥根本无法站稳,她被压得半跪在地上,却还是紧紧抱住了纲吉。 纲吉身上的血洇在她宽松的浅色孕妇裙上,血还是暖的。 弥笑了一声,感觉周身似乎有雾气氤氲而起,挡在她与这个世界之间。这个世界全是模糊而不真切的,弥发现自己已看不清世界最本真的模样。 巴吉尔站在一边,他的伤势同样严重,被白兰的真·六吊花围攻,能逃脱都说得上幸运,可谁要这种幸运呢。他沉默地站在一边,满脸隐忍的沉痛与愧疚,他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向泽田家光汇报这里发生的一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其他人,他没有保护好十代目。 这出哑剧没有维持多久,巴吉尔发现了弥身下染红了衣裙的血“……夫人!”他惊慌地叫道,目光失措地看向了弥不算小的肚子,那里是纲吉的骨肉,纲吉的后代,彭格利最后的血脉。 弥听不见谁在叫她了。 如同处在深海一般。 周身是可以轻易将她撕碎的强大水压,耳边死寂得只听得到她慌乱的心跳,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无法给予足以支撑她的力量,她像被人缓缓按进了深海,丧失了挣扎的力量。 弥忽然想到今早纲吉离开时,温柔平和的表情,跟她说他会尽快回来。 她就这么信了。 居然就这么信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弥醒来就看见站在床边的安纸。章节更新最快 那个黑色短发的女人守在她床边,脸上带着一副恶鬼面具,她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弥,一动也不动。窗外的阳光明媚,没有半点声音。 弥慢半拍地收回目光,迟钝地移到自己的肚子上,然后撑着床坐起来。 医疗部的小房间里干净整洁,弥身上的裙装也早被换了一套,她抱着自己的肚子坐在床上,歪着头凝视雪白的墙壁,而后忽然一笑“……他在哪?”弥朝安纸问,语气平和而温柔。 安纸看着弥山明水秀的笑,那笑容又轻又柔,看着就让人觉得好生亲切温柔,可浓墨似的眼睛里,却仿佛藏了无数暗樵“他们说你有先兆性流产的症状……”呆站了许久,看弥还保持着同一个表情望着她,安纸终于还是开口“现在要好好保胎。” 弥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伸手轻轻抚摸“安纸。”她又出声,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言语淡淡“带我去见他。” 安纸无法再拒绝了。 弥的反应太淡,她哪怕是哭,哪怕是喊,哪怕是歇斯底里的颤抖哭泣,也至少能发泄出来让安纸放心些。可她就坐在那里,平静得像什么都发生,带着浅淡又捉摸不清的笑意,眼角勾勒出温温柔柔的弧度。 她们是心有灵犀的双生子,可是这一刻,安纸发现自己却无法感知到弥的心情了。 天光暗了暗,忽而狂风大作,又倏而平息下来。弥单手撑着后腰,温吞地跟在安纸身边,她们绕过中庭,回到前厅。这里离宽阔平坦的前庭很近,有风连绵不断地灌进来,吹起弥的长发飘飘扬扬。 还是在昨天久久等待的那个熟悉场景,地上的血液全被清理了干净,弥一眼看过去就看见了放在厅中的黑色棺椁。 阳光明媚的前厅,整齐干净如往昔的摆设,黑色的棺椁。 弥单手撑在门边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迈开步子慢慢走了过去。她每走一步,那种浮生如梦的感觉就越真切,像塞了一团棉花在脑子里。可是眼睛里望见的又那么真实,沉沉地从眼里落进心里。那下坠的感觉,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弥停了脚步,在棺椁边蹲了下来,凝望着棺中人毫无血色的脸。 她嘴角挂着浅笑,黑眸映着阳光闪出点点碎光,浓墨一般的黑,在明晰的阳光下被擦洗得清透,连瞳仁上的纹路都仿佛能看清“我昨晚做了一个梦。”她声音缓柔,将手覆在纲吉冰冷的手背,然后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我梦见宝宝们出生了,就像你说的那样,是一对兄妹。你也在我身边,我们回到了并盛。” 弥的眸底柔软的情绪流露得分明,左手握住了纲吉的手,就微微俯身用另一只手去触碰纲吉的眉眼“那时我就觉得,真是美好得像做梦一样。”弥轻声细语地说着,语调慢慢的“醒来一看,还真的是梦。” 弥笑了一声,尾音摧枯拉朽般拖了好长,才沉沉地在死寂的厅里落下。 她不说话了,只漫不经心地握着纲吉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似是出神地虚敛着双眼。 巴吉尔拿着烫金的请帖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弥。阳光被圆顶玻璃折射成不同的角度挥洒在屋里,弥靠坐在黑色棺椁边,温柔凝视着里面的人,长发顺着背脊落在了地上,仿佛刻进时光里的温柔……可是,巴吉尔在安纸的注视下停在门口,他看不见弥脸上有多少悲痛。 茶褐色发的青年有些迟疑地站在门口,为自己的猜测而感到略微的不知所措。直到一直凝视着纲吉的弥转过头,波澜不惊地看向他,仿佛早就知道他到这里了一样露出一个笑来“有事吗,巴吉尔?” 弥看起来还是和以往一样,甚至比以往还要温柔动人,可巴吉尔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到一股奇怪的违和。 “夫人。”刚刚接到密鲁菲奥雷发来的请帖并拦下被请帖激怒后意图再次去暗杀白兰的狱寺隼人,原本就忙了一晚处理后事的巴吉尔脸色有些疲惫,不过他还是强打精神看向弥“家光大人想让您和泽田阁下先回日本,今晚就出发。” 弥收回目光,再次移回纲吉身上,不发一语。 见弥似有回避他的动作,巴吉尔微微皱眉,催促“夫人……” 弥将纲吉的手放了回去,轻轻站起来,她身体有些笨重,动作也显得笨拙。站好后,她再次凝视了纲吉一眼,随后转身朝门口走去“我不走。”她这么斯条慢理地说着,脸上仍是柔软的笑“不走。” “密鲁菲奥雷已经向彭格利宣战,现在其他守护者也都在世界各地,您在这里会很危险。”巴吉尔出声劝阻“就算是为了泽田阁下,请您保重自己,还有孩子。” “你错了,巴吉尔。”弥笑了一声,带着些惋惜的意味“你觉得我还能逃到哪里去?” 她仰起头看着天空,笑容柔婉“说起来,以前也出过一样的事呢……”弥在巴吉尔不解的目光下回头看了一眼安纸“我已经不想再做这种无谓的选择了,他杀了阿纲啊。” “……夫人。”巴吉尔困惑地看着弥,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弥也不解释,伸手从巴吉尔手中抽过请帖“我的孩子未来要生活的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杀死了他们父亲的人存在。”她翻开请帖,粗略地扫过几眼,最后停在开头尊敬的彭格利十代目夫人上,这是给她一个人的请帖“是战书呢,怎么能不去呢。” 弥微微撑着后腰继续往前走,身影逐渐融在阳光里“安纸,我们要准备礼物才行呢。”她显得有些苦恼,表情带着孩子般的天真“要送白兰喜欢的东西吗?可是只有两天了,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准备啊。” 难言的荒谬感堵在巴吉尔的胸口,他看着弥离去的背影,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到晚上,约定好的离开时间,巴吉尔还是想要试图再次说服弥和他们离开,纲吉已死,彭格利式微,这种情况西西里已经不能再呆,如果弥还是不肯,巴吉尔已经做好了冒犯的准备。可是他做好了各种准备,却没能在弥的卧室里找到弥,四下搜寻,已经有些心惊胆战的巴吉尔才终于在一楼的一间会客室发现弥。 黑发的女人坐在红色软椅上,房间里的灯光大亮,柔和了她的轮廓。发现弥还在城堡里的巴吉尔心下一松,敲了敲门,然后在弥抬眸示意下推门而入“夫人……”说话时,巴吉尔才发现平时和弥形影不离的安纸并不在房间里“飞机已经到了。” 弥身前的桌上整齐排列着几张照片,巴吉尔定晴一看,才注意到是白兰和他的六吊花。 那烫金的请帖也还呆在弥的手边。 “巴吉尔。”正当巴吉尔再次陷入对于弥的诡异疑惑感中时,他听见弥发出了声音。那个女人坐在桌边,恬静安然的样子,轻声问他“巴吉尔会怎么对付必须要铲除的人呢?” 弥询问的样子太认真,让巴吉尔有些难以回避“必须要铲除的人吗?”他想到了在以前无数次任务中遇上的那些已经面目模糊的目标,又看向了摆在桌上那几张照片。 “说起来巴吉尔和阿纲很像呢,大概也会选择些简单利落又不会牵带他人的手法吧。”所幸弥并未逼着巴吉尔回答,只是侧头笑了笑“可我完全不一样呢。” 弥单手撑在桌子上,笑眯眯地看着巴吉尔。巴吉尔却忽然在那样柔软的笑中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陌生了,她不是巴吉尔以前见到过的那个温柔坚定的女人,也不是那个在谈判桌上耀眼得移不开目光的人。她坐在那里,沉浸在最温暖柔和的光中,一双却黑眸深不见底,看久了似乎都让人觉得有些心悸。 巴吉尔抿着唇,带着轻微的不安,他在弥的眼睛里发现了类似白兰身上所有的一些东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感觉上却微微的抵触起来。 ‘噔噔噔’ 敲门的声音惊了巴吉尔一身冷汗,他回过头才发现安纸不知什么时候就毫无声息地站在了门口。带着恶鬼面具的女人走进来,直直地看着弥的眼睛,巴吉尔发现弥也短暂地回视了安纸一眼。那一眼的时间两个女人就像交换了什么信息一样,弥忽然撑着脸笑起来,极其甜美可爱。 巴吉尔还处于困惑中,敏锐的感官却突然发现了什么。他朝安纸看过去,不知道看起来没有受伤的安纸身上哪里来的血腥味。 巴吉尔始终还是没有说服弥离开,在场的安纸也不会让他有任何危险的举动。弥提出让巴吉尔和狱寺隼人先带着纲吉的尸体回日本,可巴吉尔怎么可能让留下还是孕妇的弥,只有满心忧虑地留了下来。 收到密鲁菲奥雷聚会请帖的第一个晚上,弥蹭进了并不大的棺椁,和纲吉睡在一起。 第二天,巴吉尔试图让泽田家光劝劝弥,他想走进大厅靠近正在吃早餐的弥,就被挡在门口的人拦了下来。同样是戴着恶鬼面具,却显然是个男人的身形“让巴吉尔进来吧。”注意到门口的动静,弥轻笑着说“抱歉,他不知道你是谁。” “……和安纸小姐戴着一样的面具呢。”也是白帮的人吗? “嗯,安纸的同伴。”弥微笑着回答,却话题一转“明天我要去赴约,就趁那个时候,让狱寺君带阿纲回日本吧。” “您真的要去白兰那里?!”弥不轻不重的话让巴吉尔有些失态地叫出来“您……” “昨天,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你。”弥从桌边站起来,整齐了一下裙角“我和你们不一样。” “如果我要杀死一个人,我会先砍掉他的手脚,挖去他的眼睛,割掉他的舌头,直到我终于能够碰到他而不被他的力量所伤害,最后取下他的头颅。”即使是说着这样残忍的话,弥的声音和笑容也还是温柔的,她朝愣在原地的巴吉尔点点头,转身离开。 巴吉尔愣怔地收回视线,却发现桌面上还整齐排列着白兰和六吊花的照片。 不……六吊花已经少了一张。 收到密鲁菲奥雷聚会请帖的第二个晚上,弥坐在门口数了一晚的星星。唯一陪着她的人,冰冷地睡在身后空寂的前厅。 巴吉尔已经放弃规劝弥去日本了,兴许是他发现了他们还有一击的资本。 他想告诉自己不该冒险,更何况是拿纲吉的妻子和孩子的生命。可先不论他的想法,弥微笑着的笃定已经注定了谁也不能左右她的意识。 沉寂了两天的狱寺隼人终于从悲痛中清醒,找到了巴吉尔并询问接下来的安排,得知目前的走向已全权落在弥手上时,他扔掉了手里的烟皱着眉找了过来。他所信仰的十代目是为了救他而中了那致命一击,他自己对自己的自责都足以把他溺死其中,他因为愧对而毫无底气,又怎么说得动毫不动摇的弥。 弥最后拜托他守好纲吉的遗体。 聚会是在晚上,弥睡了一下午之后就起了身,她现在的体型已经找不到适合她穿的礼服,连脂粉都不能施,于是在镜子面前坐了一会儿,弥从柜子里拿出婚戒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也就作罢。 巴吉尔早在弥要乘坐的车前等待了许久,弥一下楼就看见了他站在那里。这个场景太过熟悉,恍惚中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几个月前,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怀孕了,那个时候她刚从并盛回意大利,那个时候……纲吉还没死。 弥笑了一下,没有过多坚持,也就随了巴吉尔。 巴吉尔原本还有些忐忑,做好了听弥的吩咐的准备,却没想弥一句话都没有说,像是不曾有什么计划。 “夫人。”扫了一眼车厢,巴吉尔微微皱眉“安纸小姐没有陪您一起吗?” 之前那场惨烈的战斗,安纸的战斗可谓是刷新了他心里对于强大的另一个高度。 “她去带人袭击密鲁菲奥雷在码头边的分部了。”弥的回答浅浅淡淡的。 “码头边?”巴吉尔迅速反应过来“是密鲁菲奥雷连接了南部和北部并且中转海上交易的那个重要枢纽的码头吗?” 弥点点头,漫不经心的神态。 “您……那您现在……”巴吉尔皱着眉思考了一下“您有把握吗?白兰不会街到消息后对您不利?” “别说傻话。”弥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十代目夫人现在正在那个码头呢,她要拿下那个重要的往来枢纽,断了密鲁菲奥雷的补给及运输线。” 说着,她转过头对巴吉尔笑了笑“你猜,白兰会不会为了稳定有利他的局势顺便嘲讽一下曾经戏弄过他的女人,而丢下本来就不在意的宴会亲自跑去呢?” 依那个人的傲慢和任性,这两件事没有可比性。 巴吉尔有些不安的想了想“……那您想做什么?” “别想太多了,巴吉尔。”弥语调轻柔“我们是去赴宴的,应该开心地送礼物。” 这场宴会,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弥不会来。一个只邀请了密鲁菲奥雷所附属家族,全是支持白兰的黑手党集会,身为敌对家族的弥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下场可悲的鸿门宴,更别说弥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怀着小孩的孕妇。 所以当弥递出赴宴的请帖时,侍者诧异的表情几步完全控制不住的流露出来,直到弥微笑着跟他确认是否能进入后,侍者才表现出微妙怜悯的神情跟她点了点头。 杯筹交错的聚会,西装革履或礼服精致的人们来来往往,穿着宽松孕妇装的弥简直就是一个异类。 弥没有在会场里看到白兰的身影,当然也没有人愿意和敌对家族的女人说话。孕妇的身份不仅毫无威胁力,甚至让会场里的某些人表露了些许不忍的态度,他们大多带着轻蔑或不屑的目光扫过弥,并不多作停留。 “巴吉尔。”弥在大厅的桌边站了一会儿,柔声问一直紧张注意四周的巴吉尔“能替我找支话筒吗?” “?”弥的要求让巴吉尔有一瞬间的呆愣,然后他迟疑地点头,搜寻放着舞曲的音乐设备。 话筒是找到了,可侍者显然是认得他们的,并不愿意将话筒让出。 弥在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桌边等着,见那边还是纠缠不休的模样,只好自己走了过去“不可以吗?”她出声问巴吉尔,并看向那个侍者。 弥被直白的拒绝了,对方的态度带着说不清的优越感,就像密鲁菲奥雷击垮了彭格利,他也带上了胜利者的荣耀一般。 弥刚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就听身边有人走过来“怎么了?” 红发的大叔,穿着眼熟的制服,下巴上还有些胡渣,懒懒散散的样子。 身边的巴吉尔气息已经不稳,弥从容地伸手按住巴吉尔紧握的手,露出温婉的笑容。 听闻了事情经过,石榴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地看了弥一眼“只是说一句话的话,随便你吧。”带着强者对弱者的随意,像弥怎么玩他都能控制得住的样子。 话筒到了弥的手里。 “白兰先生不在吗?”看石榴走开,弥出声问道,态度真诚。 “刚离开不久,不过我已经告诉白兰大人你在这里了,估计十分钟就回来了吧。”石榴态度散漫,轻飘飘地看了弥一眼后转身离开。 “十分钟啊。”弥看着手里的话筒自言自语,然后对身后的巴吉尔笑了笑“时间紧迫呢。” 弥上了高台,站在最显眼的位置上,注意到她的人都逐渐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致地看她会耍什么花招。弥一如既往地笑着,看着聚拢过来的人群“晚上好。”她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很软,听起来就不具有任何危险感。可是那双深深的黑眸,灼灼地在头顶光线的掩盖下盯着每个人的眼睛,目光锐利得似乎想穿透那披在外面的华丽外衣,刺穿他们包裹在最里层的灵魂。 底下的人们还等着听她会继续说什么,却听弥打完招呼后就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随后说“永别。” 晚上好。 永别。 骚乱顿生,入口处闪现几道黑色闪电般的身影,所到之处皆是飞溅的鲜血。利落的身手和鬼魅的速度,人们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刀抹喉了十几个。 如同收割麦田一般简单。 巴吉尔迅速地护到弥身前,却看见石榴已经被另外几个戴面具的人缠住,随着宾客如同牲畜般被宰杀殆尽,那些人全都默契地围攻起了石榴一人。弥安抚地拍了拍巴吉尔的肩膀“走吧。”她笑得温柔“白兰快回来了。” 弥的礼物已经被高高挂在墙头,正是一进门就能看见的位置。 雏菊和狼毒,六吊花里最弱的两个人。 完好的脑袋和断裂的脊椎。 巴吉尔不忍看那血腥又残忍的一幕,移过眼又发现堆积着尸体的厅堂同样血腥,他还看见了之前对他充满了轻蔑的侍从,他恐惧地睁大眼睛,到现在也无法阖上。这是一场屠杀,巴吉尔回过头却发现弥还带着温柔微笑的脸,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满溢出来。 坏掉了。 已经完全坏掉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眼前是一层层的阶梯。 弥能看见自己慢慢地走在阶梯上,画面像是穿过了时光和岁月般带着令人目眩的恍惚感。她沉默地行走在漫长而无望的阶梯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达顶端。这个像是生病了一般的世界,吞没了所有的快乐,让她惶惑不安。 ‘那个孩子被领养了啊。’ ‘香取还要守着那个房子多久。’ ‘已经五年了啊。’ 破碎不清又带着劝诫之意的温柔声音,七零八落的回忆已经拼凑不起那时的场景。勇气早已被孤单消耗得干干净净,也撼动不了死寂的心。 弥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却忽然有炫目的光忽的闪过她的双眼。弥低下头,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已经忘了是谁送给她的纸鸢,纸鸢轻飘飘地从她手里落下。 ‘我给你希望。’ 一股灼痛让弥从睡梦中惊醒,她耳边还残余着谁风轻云淡的声音,再细想却想不起来自己梦到了什么。弥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手背,她之前感觉到了火烧般的灼痛,在她的手背上。 可现在都没有。 “夫人?”一声温和的询问,让弥终于从蛛网般纠缠不休的恍惚感中回过神来,看向桌边的青年。那个担忧的表情和平缓的语气都让弥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而后从脑海中闪过的鲜血和笑容则让她完全冷静下来。弥迟钝地回想了一下,才慢半拍地从躺椅上坐起身来,拿过桌边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我睡着了。”弥坐在躺椅上歇了歇,弯唇露出笑容“抱歉。” 巴吉尔手边还放着已处理待审阅的文件“……您应该多睡一会儿。”他面带忧色地看了一眼现在已经和弥的身形十分不衬的腹部,才第五个月,怀着双胞胎的肚子已经和快临盆的产妇差不多大了,看得人心惊胆战。 “没事。”弥摇头“旧部都召回来了吗?” “四五成。”谈到这个话题,巴吉尔的忧虑更重了“现在彭格利的形势并不好,不是所有被打散的旧部都愿意回归。” 弥手里还拿着水杯,闻言微敛了脸上的笑容“罢了,也不重要。”即使愿意回来,太过弱小也只是白送条命而已。弥将杯子捧在嘴边,黑眸盯着桌边精致的浮雕看了一会儿,忽而问“狱寺君那边呢?” 巴吉尔脸上的表情缓了一下“已经收到了狱寺君的回函,他已经带泽田阁下回到了日本了,暂时没有遇到攻击和埋伏,应该很快能到日本分部。” 点了点头,弥放松了些靠在身后的椅子上“巴吉尔。”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描淡写地笑,语气诚恳“有机会也离开意大利吧。” “您是让我把您一个人留在这里吗?”听到弥的话,巴吉尔抿着嘴角生硬了些“抱歉,在下做不到。何况家光大人虽然把指挥权交给了您,但也嘱咐了在下一定要保护好您,在下有权拒绝您的命令。” 弥作出一副苦恼的表情,无可奈何道“真是死板啊,巴吉尔君。” 西西里早已经进入了夏季,从窗口透进来的光线带着轻易就能撩起人心中浮躁的热度。即使明亮的窗户挡住了热流,房间里还开着温度适宜的冷气,可弥看着窗外炎热得几乎在视网膜里被热气扭曲的世界,还是感觉很不舒服。 自从上次她再次挑衅了白兰之后,半个月来,彭格利和密鲁菲奥雷大大小小的交战不断。只是这次彭格列方的指挥换了人,一向能用匣子和指环进行装备碾压的密鲁菲奥雷却占不到多少便宜了,因为他们发现现在彭格利的作战方式简直任性得不得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先跑了再数次回来骚扰,偷袭炸据点层出不穷,还各种滑不溜手根本抓不住。 而势力割据却在这种堪称狡猾的作战中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 ‘叮叮叮——’ 无机质的铃声引回了出神的弥的注意力,她看着巴吉尔接起电话,逐渐流露出凝重的神色,若有所思地看了放在旁边的地图一眼。 “夫人。”巴吉尔抬头看向弥“安纸小姐那边的电话。” 弥还看着地图,反应平静“码头保不住了是吗?” 这些日子早见惯了弥的神预测,此时巴吉尔也只是顿了一下,随即回答“密鲁菲奥雷的一个作战队伍,领头是桔梗,安纸小姐的意思,可能是一场苦战。” “没必要为了一个枢纽牺牲太多人,让她们回来吧。”弥的表情很平淡“回来之前,毁了那里,包括来往运输线。” 巴吉尔微微皱起眉“要毁掉运输线的话,政府……” “如果那些吃税的有用,意大利就不会是现在这种局面了。时间来得及的话,让安纸留点惊喜在那里吧。”弥放下水杯,撑着椅子站起来,走到办公室的书架边看着上面的书。大多都是新书,各国的原版语言书籍,有诗歌,有历史,有出名的小说著作,甚至还有晦涩难懂的心理学论文“那里的人,也不必给白兰留下。” 弥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完全崭新的书籍,听见自己发出声音。 身后巴吉尔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一时间很安静。但这样的寂静只维持了一会儿,弥听见巴吉尔朝安纸那边的人转达她的命令,青年温和的声线,显得有些生涩。 弥捏紧了书脊,感觉到有一种无言的狂躁涌上来。 她宁愿自己是一个人呆在这里,宁愿自己一个人,也不要与纲吉那么相似的巴吉尔保护她。她做的这些事,手上沾上的无辜之人的鲜血,把自己的痛苦毫无顾及的以报复的名义加诸在别人身上时的模样,她残忍又疯狂的样子,被看得清清楚楚。 弥可以告诉自己,告诉每一个人,在铲除白兰时,必不可免的会连累到其他人。 可她没办法装作自己看不见巴吉尔的眼神。 只要想到纲吉也会对这样的她露出陌生又不知所措的眼神,那副带着稍许抗拒的表情,心里的疯狂和悲哀就会再次膨胀起来,伙同着清醒而浸满了恨意的理智,做出以鲜血落幕的抗击。 控制不住了。 应该说早就已经控制不住了。 在她还未冠上泽田的姓氏嫁与纲吉之前。 在她还不曾有勇气拿起手边的刀之前。 在她遇上姐姐们之前。 “……我要那个女孩。”巴吉尔听见原本以为正在看书的弥出声,他还来得及反问,就看见弥飞快转过身,手指点在地图上。她话说得急促,不同于平常清淡的样子,像犯了毒、瘾的瘾君子,抑制不住地渴求那令人欢欣愉悦的毒“今天晚上,让一号机动队去截开密鲁菲奥雷在西西里东西的战略防线,安纸带人去围攻他们的三号基地。” “今天晚上……”弥的手指停在还停在地图上,指尖微微嵌入“……我要看见那个蓝头发的女孩出现在我面前。” “是不是太匆忙了,夫人?”巴吉尔一愣,没跟上弥的思路。 “按这些日子的动静来看,铃兰不会在那个基地停留太久。”弥的眼睛看着地图上的那一块地方,黑眸深重,却露出一个近乎天真的笑容来“让安纸把她带回来,哪怕带回她的一部分也好。” 弥笑着看向了巴吉尔“有了铃兰,下一个就是石榴,然后桔梗。”她嘴角的笑容依旧天真甜美,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这样的话,就只剩白兰了。” 仿佛这样的构想都足以让她高兴不已,巴吉尔看着弥眯着眼睛笑起来。 在任由那股憎恨在她的脑袋里尽情肆虐的时候,弥在空白而恍惚中忽然记起了一些零碎在脑海深处的片段。她抽回了自己按在地图上的手,神经质地抚摸自己的手背。她看见晃眼的日光和白色的纸鸢,还有似乎是要拥抱她的天空。 弥想不起更多的东西了。 可她觉得这点就足够了。 那时站在她面前的女孩子,带着黑色的面具,缎带似的黑色长发随风飘扬。她漂浮在空中,问失去对这个世界的所有勇气的她,然后在她手上烙下了一个滚烫的烙印,转眼间让她的记忆沉在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 ‘我给你我的希望’ ‘你给我你的灵魂’ ‘以魔女的名义,契约成立’ 第一百二十九章

巴吉尔满身血腥的回来时,天光已经微微大亮。 弥驱走了驻扎在总部的大部分人员,整个城堡死寂得犹如墓地一般。周围已经感觉不到什么气息,大多房间也因为缺少洒扫落了灰尘,那些隐没在黑暗中执行着保护命令的暗卫没有一点存在泄露出来,这里就像一个埋没所有人的墓地。 可是天光渐出,洒在城堡的每块砖瓦轮廓上,黑暗的阴籁被驱逐,这座城堡又重新变得巍峨雄壮起来。巴吉尔不知道彭格利还能不能等到日出的天光,那仅存的血脉还是幼小的胎儿。 简单清理过自己,巴吉尔前往了首领的办公室。 其实昨天晚上的阻截战并不需要他亲自去,可毕竟是为了抓住敌方家族的守护者,截断外援是计划中重要的一部分,他思虑再三,还是自己跑去了。安纸那边的人都一贯的沉默死寂,自然不可能等到她们来告知具体的捉拿过程,巴吉尔得到了撤退的消息,就一路赶了回来,打算从弥这边知道昨晚那场偷袭战的结果。 刚到门前,巴吉尔就隐隐听见了里面传来陌生的声音。刚经历过战斗的神经几乎就在那一霎那紧绷,巴吉尔拿起来武器就冲了过去,房间里站着的两个人同时转过头看向他。 “夫人”看着房间里站着的后桌君,巴吉尔一愣,然后看向了弥,赶紧收起了武器“抱歉,失礼了。” 弥显然一晚上也没怎么休息,眼睛上挂了一圈浅浅的青灰“辛苦了,巴吉尔。”她笑了笑“如果有空的话,麻烦你替我把他送出去。” 那个他是谁,显然不言而喻。 后桌君安静地站在一边,就那么看着弥“你真的不走?” 弥坐到了软椅上,有些头痛地揉着太阳穴,满脸疲惫“会走的,不是现在。”她嗫嚅了一下,似是在斟酌该怎么说“等我处理好,会去找你的。” 说着,低着头的弥看不见身体明显一僵的后桌君“到时候,再帮我画一幅画吧。” 后桌君站在那里“你已经忘了我曾经和你说过什么了吧。”他如同喃喃自语一般“就算我再说一遍你也会再次被忘记一遍,我知道结果可你却不知道,这句话,第二次了,香取弥,第二次了。” 巴吉尔不甚理解地看着后桌君,对方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悲呛。 后来发生的事情巴吉尔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送走了后桌君,清晨的阳光温暖得不可思议。他回来找这个城堡的掌权人,却发现弥已经靠着座椅沉沉睡去。她睡得并不安稳,抱着肚子蜷缩在柔软的椅子里,黑色长发如丝缎般垂落在地上。 昨晚那场战役的结果,很快就出现在了巴吉尔需要处理后发给泽田家光的文件上。 摧毁密鲁菲奥雷基地一个,虏获对方守护者一名,剩余人员全体歼灭。 干净利落。 安纸的手法。 后来的几个月,巴吉尔就连处理文件的时间也没多少了,密鲁菲奥雷和彭格列的冲突越来越大,更是时常出现小规模火拼,他几乎每一天都在腥风血雨中度过。夺还战役,突袭作战,炸点破援,有次更是连续一个月都在外面带着手下的机动部队游击作战,按照弥发下的作战指令进行行动。 仔细想想已经忘记那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就是不停的战斗,不停的受伤,不停的看见敌方或我方的人死亡。他清醒的愚昧着,在得到攻击指令之后拿下了密鲁菲奥雷一个重要据点,于是密鲁菲奥雷在意大利的南北战略带终于被彭格列阻断。 这是一个战略意义非常深重的胜利,但谁都高兴不起来。 巴吉尔踏上回程,在鲜血中愚钝的头脑保持着麻木。伤口会痊愈,土地会重回本来的面目,可是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回来。巴吉尔能感觉到有什么给了他的意识一个重击,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的,也或许是这几个月不停由鲜血累积起来的,但那就是发生了,巴吉尔感觉到一种迷茫,对于彭格列的荣耀和在阴影中死去的同伴的鲜血。 走廊的长地毯早不复往日鲜艳,巴吉尔与走出走廊的安纸错身而过。 靠近办公室的巴吉尔隐隐听见了有音乐声传出,很舒缓的古典舞曲。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透过半掩的门缝能依稀看见站在房间里的弥。巴吉尔伸手想要敲门,可犹豫着,又把手放了下来。 音乐声从cd里流泻出来,很缓很慢的拍子,像潺潺的流水。巴吉尔看见沐浴着窗外阳光的女人赤脚站在房间中央的地毯上,沉迷地闭着眼睛踩着拍子。她双手抱着对比起身形来说过于臃肿的肚子,入神地慢慢转圈,踩着舞步。 弥随手将长发别在耳后,动作温婉轻柔,她逆着光,每一个辗转,脚步微挪,闭着眼睛微仰着好看的下巴弧线的时候,都带着说不清的浪漫和优美,令人目眩神迷。 时光很静,岁月也很静,这一秒漫长得连阳光中的微尘都停滞了下来。 音乐声渐入尾音,在低声吟唱般的调子中消失于空气中。巴吉尔看见弥停了下来,那音乐像为她营造了一个无比美丽的梦,以至于音乐消失梦被打破,她从美梦中乍然猝醒,带着迷茫和无措地睁开眼睛,映进眼里的世界让她残存几分无所适从的狼狈。那双黑眸几近空白地注视着cd机半晌,才意识到什么一样木讷地移开目光。 巴吉尔将自己注视到的一切埋进土壤里,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报告伤亡,确认指令,一切都公事公办无可挑剔,弥在转身的霎那仿佛丢掉了她所有茫然和无措,重新变成一个精明敏锐的战略指挥官。聊完了大局部署,夺回来的领地还没来得及进行守卫划分,巴吉尔自觉的开始写方案,弥让出位子坐到沙发上休息。 提案还没写完,巴吉尔隐约记起有文件中提到过关于势力守卫的问题。他分神打开抽屉去翻找上次看过的文件袋,一摞文件袋被他的动作带得翻出了些。巴吉尔刚找到自己需要的文件,柜子里的文件袋里却滑出一本小册子啪一声落在了地面。 浅色的小册子,并不厚,普通笔记本的样式。 巴吉尔捡起笔记本,正好迎上听见声响后看过来的弥的目光。 “是从文件里掉出来的,夫人。”巴吉尔解释了一句,看手上的笔记本样式似乎带了些私人性质,他不便当着弥翻开查看。弥站起身来,伸手接过了小册子翻开,扉页并没有署名。 弥翻开第一页。 ‘2.12,弥怀孕了,两个月。’ ‘2.15,弥没有吃早餐,中午吃下去的也都吐出来了,医生说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自然生产。’ ‘2.16,陪弥听法文播报,发现自己还是听不懂。’ ‘2.17,我的孩子以后是要上哈弗呢还是常青藤呢?’ ‘2.18,弥的胃口越来越不好,我要换厨师。’ ‘2.19,换了厨师,弥还是吃不了多少,继续换。’ ‘2.20,告诉妈妈弥怀孕的事,妈妈很高兴,让我不要欺负弥可是一直被欺负的不是我吗?’ ‘2.21,陪弥看电视剧看到一半睡着了,醒来之后发现脸上被上了妆还好没被别人看见。’ ‘2.22,处理完文件想陪弥睡午觉,结果白兰打来了,好想立刻就弄死他。’ ‘2.23,弥最近开朗了许多,我早起的时候又发现了自己被绑成蝴蝶结的头发。’ ‘2.24,弥晚上睡觉会腿抽筋,我要更注意一点。’ 琐碎的,冗长的,全都是自弥怀孕以来的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弥几乎都能想象到,纲吉在处理公务的间隙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些琐碎时的表情。明明再看这些已经没有任何用处,理智也敲打着神经让她不要接受这些,可弥就是忍不住逐字逐行地看,面无表情,眼睫轻颤。 阿纲 “夫人?”看弥长久沉默,巴吉尔出声叫道。 弥的眼睛没有从册子上移开“你先出去,巴吉尔。”声音如被压抑住了一般低沉。 巴吉尔推开椅子,有些担忧地看了弥一眼,还是遵照弥的吩咐朝门口走去“巴吉尔!”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弥急促地发出声音,如濒死的人“他真的死了,是不是?” 弥曾经以为自己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接受那个人的死亡。 巴吉尔离开了房间,没有回答弥。 寂静的办公室里,弥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紧抱着怀里的小册子。她懵懵懂懂地游移着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挂钟,书架,办公桌,沙发,茶几,目光一寸寸沿着地毯上的花纹落在自己脚边,纲吉收藏的cd还放在那里。 那笑容和温度都仿佛还在她身边,一丝一丝的驱走她满心的仇恨。弥忍受不了如此清醒,受不了这么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无力,无论做什么那个人都回不来了,这样的认知让人恐慌不已。 弥试图丢开手里的册子,让仇恨冲灌满她的大脑和心脏,即使偏激也好过天塌地陷般的惶惶。 可是她舍不得。 弥缓慢地坐在地毯上,神情迷惘,而后,失声痛哭。 第一百三十章

越近十月,天气转凉,巴吉尔已经在廊下接了十多分钟的电话。 详细的把这个月的情况报告完毕后,电话那边的泽田家光沉吟了一会儿,巴吉尔认真听着泽田家光思考后下达的指令,挂断了电话。战场的形势总是千变万化,前段时间还取得了阶段性胜利的彭格列又被密鲁菲奥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培养出的几百a级战士逼的节节败退,本就人手不够,现在更是陷入了颓势。 以往弥不是呆在医疗部看望受伤的下属,就是呆在办公室里处理战报或小憩。可是这次巴吉尔一路走过来,推开了安静的办公室也没有看见她。巴吉尔又在走廊下停留了一会儿,庭院里的草缺少打理的人后开始疯长,快漫过脚踝。 前方敌人逼近,可越到这时候,城堡里却变得比以往更加静谧闲适。巴吉尔绕回了后方的休息区,在楼下考虑了半天要不要上去,一只蚂蚁慢悠悠的从他脚前晃过,隐入墙角。巴吉尔才微叹一声,朝楼上走去。 他一直没有放弃过劝弥回日本,分部那边的狱寺和山本也经常会联系他。可是现在时局不同了,为了阻断密鲁菲奥雷的援助以及和海外的来往贸易,海路早已被弥截断,彭格列和密鲁菲奥雷作瓮中之斗。陆路又不通,原本可以用的直升机现在一旦起飞就是一个靶子。 越到现在,局势已经越来越险要,巴吉尔已经不确定就算现在走还能不能平安到日本。 从未掩的门缝中溜出了钢琴声,神秘园的调子阻止了巴吉尔的脚步,他停下了走向卧房那边的步伐,转而走到门边。琴声恰止,巴吉尔敲门,只是敲击门板的余音未落,里面忽然传来一阵似乎一掌按在琴键上的突兀杂音,随着闷重的落地声,巴吉尔急忙推门而入。 弥醒过来的时候刚好能看见静坐在床边的巴吉尔。茶褐色发的青年,长久地穿着一身黑西装,背脊永远挺得直直的模样,严谨又认真。 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身边的巴吉尔也察觉到她的举动“您醒了,夫人。” 弥点点头,从床上坐起来。巴吉尔不便去扶她,生硬地站起身来“医生说,您快到预产期了,还是不要太劳累。” 快到预产期了,身子也越来越重,这会儿才是真的坐着也难受躺着也难受。可是已经没有人给她抱怨撒娇了,弥只能安静地坐着,侧头像是发了一会呆,才忽然想到什么一样“阿纲的生日过了。”她自顾自地说着,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原本还约好的” 巴吉尔有些窘迫地站在一边,知道自己该回避了,可是又放不下弥“夫人,家光大人让我转告您,他已经安排了人通过民用航空回意大利接应,让您去日本待产。”他让自己的语调刻板,低着头盯着地上。 弥没有反应地坐着,像还在发呆。 巴吉尔抿了一下唇,苦口婆心地劝着“夫人,即便是为了孩子,也请您回日本去。” “好。”弥淡淡地答了一句。 “夫人,而且就算十代目在”巴吉尔继续劝,可是话语一顿,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弥“欸,您您刚刚是同意了吗?” 他劝了太久,可是没有哪个字是真正被弥听进去了的。弥这么乍然一同意,巴吉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弥抱着自己的肚子,这对双胞胎不小,她肚子上已经隐现有着狰狞的青筋。像是再长大一点就会血肉模糊的爆开的程度,叫谁看见都会替弥不安“替我回复爸爸吧,说我同意了。”弥透过医疗部白色的纱帘看望窗外的蓝空,无悲无喜波澜不兴。 八个月,她已经整整在己方不利的条件下整整拖了八个月,拖到了白兰无力应付纲吉的其他同伴的时候,甚至还不止一度的做出过有力反击。 弥不是没有背水一战的把握,只是她的孩子,她不容有失。 窗外的晴空还高照着,弥侧过身重新躺回床上,或许她真的过于疲惫了,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弥做了一个梦。 是从很多断续的镜头里抓到的一个片段。 她扮演成魔王,而作为勇者的纲吉从门外进来,那家伙演技太差,进门还没收住嘴边的笑。他们憋着笑对台词,演技一点都不走心,最后勇者一不小心在刚拖完没多久的地板上踩滑,吧唧一声就五体投体地跪在了魔王的高跟鞋前。 最后的发展有点黄暴,毕竟是刚同居没多久的小情侣。 弥记得在最后的时候,糟糕的勇者啃着她的耳垂跟她说魔王大人我爱你。 很具有魔力的话,沿着耳蜗爬进了神经,湿漉漉的,落在了心里。足够弥一次次的心软,一次次的沦陷,她都搞不清到底谁是勇者谁是魔王了。 那些回忆的碎片一转,就又变成了满身血腥的纲吉。他的眼睛紧闭着,脸色苍白,毫无声息。 上一秒还在说我爱你的那个人,下一秒就死在了她的面前。那种反差让还沉在睡梦里的弥痛得要命,快把心挖出来的一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被胎动的感觉唤醒的时候,弥一边伸手安抚着宝宝们,一边还在想这个问题,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回日本的日期安排在三天后,到时候会一支急行小队对密鲁菲奥雷发动突袭,她就可以趁机离开意大利。狱寺和山本都在日本那边接应,她到达日本分部后,就能见到其他人。 明明形势都已经变成这样了,可弥还是不慌不忙的模样。她重新翻开了好久不用的字典,耐心地寻找宝宝们的名字。纲吉死去之后,给宝宝取名这件事就被完全搁置了,弥那时也无心取名了。可是这会儿一翻字典,眷抄下夹在字典里的纸就落了出来,上面全是寓意美好的名字。 她都差点忘了纲吉多期待他们的孩子了。 弥认认真真地看着,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一边看一边笑,抚摸手上的戒指。 安纸是在离开前的清晨回来的,太久不见安纸,守在一边的巴吉尔甚至有了种恍然的感觉。风尘仆仆地归来,安纸浑身的血腥味还没散开。她短发已经过了肩,想是一直都没怎么打理,脸上的青铜面具被磨到了不少地方。安纸手里还拎着一个不停滴血的袋子,沉默地站在弥身前。 那是她带人围剿桔梗血战了整整一天的成果,她希望她的姐姐能高兴些。 弥笑了,却没看那袋子一眼“安纸,我们要回并盛了。”她笑着走过去拉安纸的手,可笑容忽然意味一转,浸染了无数哀伤“对不起,让你做这种事。” 安纸扔了手里的袋子,像扔垃圾一样扔在墙角。她感觉到弥轻轻搂住她,于是也有些僵硬地回抱住弥。是想要说些什么的,可是嘴太笨了,她根本扯不动声带发不出声音,只有这么静默地看着弥的眼睛。 “去换身衣服吧,然后我们一起回去。”弥轻柔地说着,将安纸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我不想说什么理由,让你以身犯险的我确实不是一个好姐姐。以后,不会再让你碰那些了。” “安纸,你和宝宝,是我现在所剩的全部了。” 她想开了吗? 安纸看着弥的眼睛,试图从中察觉到弥的想法。弥的眼神很温柔,蒙着一层雾气般,安纸能感觉到对方心绪过于飘忽的轻盈着,像不停划过各种想法的脑袋在刻意清空自己。 她是认真的,不想让安纸身涉险境。 可她也不是那么认真。 如果白兰出现了,她仍会暴起用身边一切来鱼死网破。 安纸离开了办公室去处理身上的血迹,角落的袋子也被她捡起来随手扔进了野草蔓延的庭院草地里。那东西既不能让弥开心,那她拿着也嫌脏。被她强行从桔梗身体上剜下来的修罗匣和玛雷指环都被她藏得很好,试图偷回玛雷指环的切尔贝罗也被她不动声色的杀掉,再齐集两个玛雷指环和匣子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存在让弥不开心的人了。 想到这点,安纸稍微有些高兴。 冲洗过身体,换上新的衣物和面具,安纸来到前厅就看见正坐着看书的弥。 弥的孕肚已经很大了,穿着大号的孕妇裙也显得有些窄小,快要临盆的双胞胎,看着就让人担心。她坐在椅子上看书,安安静静的,任由玻璃窗外折射进来的光线落在衣裙上,平静而超脱世事的模样。 她的双胞胎姐姐。 安纸走到弥身边,一步的距离,守护般的姿态。她陪着弥呆在前厅里,弥认真地看书,她就认真地打量弥的侧脸。直到安排好其他人撤离的巴吉尔回到前厅,告知弥可以动身离开。 弥走路已经有些费劲了,单手扶着后腰慢慢前行,安纸不得不搀着她。 只是刚踏出前厅,眼熟的信号烟花弹便在不远处的上空突然炸响,凝聚成一朵花形状的烟花弹成型后逐渐消失。安纸看见弥笑了一下“有人不让我们走呢。”她这么轻声说着,又觉得自己的话过于可笑了一般笑了一声“也是,自以为是神明的凡人啊,怎么会容许挑衅他的蝼蚁擅自离局呢?” 安纸手中橙光一闪,火焰徐徐燃起“姐姐先走。” 好生涩的发音,乍听还听不出安纸说了什么。巴吉尔微愣,然后迅速蹙眉“安纸小姐还是保护夫人吧,我去把那些人引开。城堡后面的森林有临时清理出来的停机坪,飞机会在那里降落。”他冷静地说着,额头上燃起一簇火焰就迅速跑远。 弥刚想开口,却突然皱起了眉头。她伸手扶住身边的门框,有些难受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安纸急忙伸手扶住弥。 “安纸。”弥满脸的痛楚已有些忍受不住,甚至微微喘息起来。她抓住安纸的手,声音也压抑颤音“痛” 弥的双腿已经有些支撑不住身体,慢慢随着门滑了下去。她喘息着,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裙摆,却摸到了满手湿意。 羊水破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宫缩的疼痛已经让弥出了一身冷汗,她咬着下唇强忍着,揪紧了裙摆的手骨节发白。 原本安纸是要带她先离开的,可密鲁菲奥雷已经合纵包围,强行带弥突围的结果可能比现在还要惨烈。阵痛的折磨让弥无法安坐在座椅上,沿着椅脚滑坐在地,煎熬地抱着肚子强忍。 “去帮巴吉尔。”看着安纸手足无措地想扶住她,弥艰难地发出声音。她已经无法再走动,安纸带着她更难突围,医疗部的人第一批撤走,现在根本没有医生可以帮她“快去,安纸。” 这种疼痛并不陌生,弥在从地下通道摔下去后,感受过一样的疼痛。粘稠温热的血液汇入冰冷的雨水里,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种感觉,不会忘记躺在温箱里死去的那个孩子。所以现在即便再痛,她也强打精神不至于让自己痛昏过去,过去可怕的一切都在她心里形成强大的力量,那属于一个母亲的天性。 她这次必须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弥蜷缩在地上发出低喊呻、吟,眼泪也无意识地淌了满脸,指甲紧紧抠进了地板的缝隙里。宫口慢慢打开的过程漫长得要命,却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折磨。弥强迫自己去想点别的东西,曾经学过的妇产知识从脑袋里一条一条的划过去,她注意到安纸的影子还紧守在她身边,刚想催促,却突然想到什么“安纸剪刀”她大口大口地呼气,勉强地发出声音“帮我找一把剪脐带的剪刀。” 安纸的影子匆匆忙忙地跑开,少了遮挡,痛苦辗转在地上的弥能看见窗外的天空。额头上的汗湿了额发,一缕一缕的粘黏在了她的脸颊边,她无力地喘息着,生命传承的过程太过痛苦。 安纸很快找到剪刀,放进弥的手里。明明是个冰冷沉默的杀手,这个时候却随着弥一起不稳了气息,呼吸都因为担忧无措而快了好几拍。弥在喘息的空隙发出声音“我可以,照顾自己你留下也没有用,去吧,去帮巴吉尔。” 弥没有精力分给安纸了,她闭上眼睛企图在剧痛下存一点挣扎的力气,以免生到一半就完全脱力。脑海里的思绪全部都混乱的纠结在一起,不停地闪过诸多的记忆碎片,她下意识的就想以回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记得很久以前的事,那个时候她还很小,牵住她的那只手,是打动人心的温度。 她想到了纲吉,想到他们生死相依的那半年,想到之后同居在一起的日子,想到那对碎了一只的玻璃耳坠,想到那刚开始打就永远没能打完的围巾。 或许很多事都在一开始注定好了的。 她索取的幸福是有限度的。 用力抠紧地板的指甲一声脆响,伴随着破碎的指甲碎片,弥的手猛然抓空。她顾不上再想什么,急忙胡乱地伸手想摸索到令一个能让她抓住的地方,手背却在锋利的剪刀上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弥睁开眼睛看着前厅椭圆的穹状屋顶,宫缩的疼痛让手背上的伤口变得微不足道。可那个被划破后渗出血痕的手背却突兀一热,像是被火烧了一般灼痛起来。弥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指甲嵌入手心,却见手背上开始浮现出姐姐们离开后就完全消失的银白色召唤阵。 是她。 那个魔女。 弥的脑子里堪堪得出结论,就看见身边的空间被划出一个裂口来,从中走出一个棕色长发的女人。 弥是想笑的,眼睛里噙着滚烫的液体,她想说点什么的,可是她刚松开被咬得发白的嘴唇,嘴里就控制不住的传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刚被突然传送过来的泽田纲子微愣,就在熟悉的建筑里发现到倒在地上的弥,这时已来不及慢慢打招呼寒暄,泽田纲子急忙朝弥小跑过去。 “小弥?”泽田纲子拨开弥沾在脸颊上的黑色长发,看着弥发红的眼眶“你怀孕了你要生了吗?其他人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泽田纲子想要扶起弥,可是弥躺在地上根本起不来,只有捧着肚子发出哭泣般的声音。 弥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泽田纲子的脸,那张脸的轮廓稍稍那么硬朗一点,就和她记忆中的人别无二致。这个人在身边,叫她忍不住软弱地哭起来,再也无法独自坚强“阿纲”她发出带着痛楚的鼻音“好痛。” 泽田纲子抓住弥的手,压抑住心中惊慌抬头四顾“医生呢?医生在哪里?” 看着长大后快要生产的妹妹,泽田纲子错愕地发现这个城堡里竟然没有半点她熟悉的火焰能量。反而是在不远的外面,接连爆发的火焰像在进行战斗。她还感觉到一股非常熟悉的强大能量像是白兰。 弥白着脸摇了摇头,努力躺正自己支起了双腿。 要生了。 她能感觉到。 宝宝在期待外面的光。 接下来就是泽田纲子接任彭格利十代目后最手足无措的时刻,她想去找医生,却又无法放下这个时候的弥。只有咬牙留在弥身边,让弥抓着自己的手有借力的地方。 整颗心都跟着弥的哭喊一起颤抖起来,生孩子的过程又长又痛,泽田纲子感觉自己都要对生孩子有阴影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弥的眼泪都和汗都湿了长发,可是孩子久久的不出来,泽田纲子就心惊胆战地等着。 不远处的战斗对着一方火焰的消失似乎划下句号,泽田纲子感觉到另一方正在逼近。她停下满腹的惊惶,急忙想要抱起弥“小弥,我们先去别的地方再生好吗?你忍一忍。” “不行!姐姐不行!”弥从泽田纲子的手里挣脱,疼得咬牙切齿“我,不行了,我快脱力了”她喘息了几下,红着眼眶发出尖细的低喊“再不生出来,宝宝会在里面窒息的。” 弥的鞋子早已经被她不停的挣扎蹬掉了,脚底仍因为痛苦而不停地蹬着地板。泽田纲子看着弥的肚子收回手,有些无措,却又感觉到一束冲天而起的火焰。她一愣,随后猛然反应过来是谁,不由得重重松口气,喃喃“巴利安。” 巴利安来增援了。 弥无法感受到泽田纲子片刻的放松,她咬紧了牙关,决绝地深呼一口气试图强行把孩子生出来。她已经顾不了太多了,那口气停在她的胸腔里,在心脏中伴随着满腔母亲的勇气灼灼燃烧。她脸色苍白,眼眶又红得厉害,用尽全身力气地弓起了腰。 终于,温暖的生命从她身体里滑出来,发出降临世间的第一声啼哭。 泽田纲子手忙脚乱地扯过桌上的桌布去包住那个孩子,桌上的茶具摆式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顾不上庆幸地哭出来的弥,泽田纲子凭着自己很久以前看的肥皂剧的经验,拿过弥手里被捏得几近变形的剪刀,剪短了孩子牵连着母亲的脐带。 “小弥,小弥你看。”泽田纲子把皱巴巴地哭泣的婴儿抱到弥眼前“是个男孩子。” 弥躺着,看不清孩子的模样,泽田纲子就把孩子放在弥脑袋边。弥看着闭着眼睛发出稚嫩啼哭的孩子,眼泪也不停涌出来。 泽田纲子也忍不住笑出来,可是刚放松起来的视线转回弥的身上,不停染红裙摆的血迹就映进了她眼底。泽田纲子呆滞了一下,张了张嘴“小弥”她根本不会处理这种情况,满是惊慌无措“你在流血!” 弥还在笑着,并没有多惊讶,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适合顺产。 产后出血,没有医生也无法输血,弥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弥伸出颤抖的手缓慢地抚摸身边宝宝温暖的皮肤,然后收回来放到自己的肚子上,她已经没有力气把另一个孩子生出来了。可是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如果她休克死亡,那剩下那个孩子怎么活。 “宝贝,你是哥哥。”她小声地对身边的小宝宝说“剩下这个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你要保护他。” 弥的声音早就嘶哑,说话时也扯动声带仿佛将声带踩在地上磨砺过一般“爸爸和妈妈也许没办法陪你们长大了,但我们都很爱你们。”她说着,忍不住落下眼泪,却还要笑“真的,比任何人都爱。” “小弥!”泽田纲子紧张地抓住弥的手。 “姐姐。”弥嘶哑着声音,由于疲惫脱力而半阖着双眼“拜托你,我撑不住了,求你把另一个孩子取出来。”她努力聚焦视线,看向泽田纲子手里的剪刀“用这把剪刀,剖开我的肚子,救我另一个孩子。” 弥像被扔上岸的鱼一样努力呼吸着,却仍逃不过频临死亡“求求你。” 泽田纲子呆愣在那里,像是被弥的请求完全震撼。她手里抓着的剪刀瞬间变得滚烫,让她忍不住手抖得落在地上“不行。”泽田纲子蹭的一生站起来,极力拒绝“我去给你找医生!我们去找医生!” 来不及的,可是泽田纲子自己都很清楚。弥身下的血泊已经开始汇聚,这样的出血量是等不到她去找到医生的。可是泽田纲子又怎么能真的下手做出那种事,她见过太多死亡,惨烈的血腥的,可从来没有弥这样的,她还在笑,身上却似乎萦绕了温暖的光,明明是在赴死,却充满了希望和光明。 “魔女!”各种不可能逼迫而来,泽田纲子只有抓住了唯一一个生机“你出来!你快出来!” “你把我送来,是不愿意小弥一个人死在这里的对不对?”泽田纲子急迫地四下环顾“可是她要死了,她快要死了,你出来救救她!” 没有任何回应。 弥感觉眼睛沉重的厉害,失去血液的身体也逐渐冰冷,她快有些坚持不下去了。逐渐冷去的身体,只有肚腹中的小生命还是温暖的生命?!宝宝?! 弥一下子被这个闪现在慢慢模糊的脑袋里的词激励,不甘心地努力睁开眼睛。她明明都已经脱力,整个人疼得厉害,可她还是伸手去摸索了掉在地上的剪刀,然后牢牢把剪刀握在手心。她还有一个宝宝,还没能看见这个世界,她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弥一只手艰难的握着刀尖比在自己的肚子上,另一只手努力稳住刀把不再颤抖,估量好和宝宝的距离后,毫不犹豫地将剪刀刺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那一刻大概是痛得想哭的,但是弥又很想笑,她眼前的世界已经有些模糊了,隐约能听见另一个世界里传来泽田纲子压抑的啜泣。可弥手上的动作又好稳,像是为了宝宝用尽她所有的能量。世界死寂的沉默下来,最后比孩子啼哭的声音打破。 弥还没有死,她听见泽田纲子的声音,是个女孩。 兄妹啊,真好,和纲吉希望的一样。 弥躺倒在地上,这个时候该顺应所有疲惫的闭上眼睛了,可她还微微睁着眼,气若游丝地想要痛苦的耗完最后一点生命。还有什么心愿吗?弥反问自己,眸底却忽然映出半浮在空中的人影。 带着面具的少女,黑色长发和同色裙摆优雅翩跹。魔女来按约定收回她的灵魂了吗? 可是透过面具的那双眼睛,平静的带着些悲哀。弥听见自己心跳得越来越慢,明明该死去了,可她还不愿意闭上眼睛“求你让我再看他一眼。”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了“哪怕只能听一听他的声音。” 好想再见他一面啊。 弥眼前的世界模糊了,谁都再也看不清,可是残存的感觉,察觉到了耳边的声音。 放轻了本就微弱的呼吸,心跳的声音逐渐消弭。耳边的嘟声之后,有人接起了电话,是刻入心底的熟悉。 “喂?” 阿纲,我听见了你的声音。 132 第一百三十二章

泽田纲吉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在另一个世界发生的故事,他仍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和同伴们一起并肩走过那些跌宕起伏的非日常。他梦见世界快要陨灭,十四岁的他被迫扛起了拯救一切的责任。 泽田纲吉醒过来看见自己黑色的棺材板和身边不知道枯萎了多久的百合时,察觉到了那也许并不是梦。他燃起火焰,发现大空指环还在自己的手上,推开了已经下葬的棺椁,衣服避无可避地染上泥渍,明媚的阳光照耀得人眼花。 脑袋迟钝地运转起来,泽田纲吉看到了同样接收到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后来迎接他的同伴们。 也得知了目前的情况。 他们现在都处在日本,白兰的人已经撤退,而弥还在意大利那边。 大概没有什么情况能比现在更好了,被白兰杀死的人都复活,白兰也放弃了他的计划。泽田纲吉看了看日历,发现已经到了十月,弥的预产期也在这个月。 他向同伴们询问意大利那边的状况,却得到了意大利那边没有任何回应的回答。原本弥应该在前一天出发,今天中午左右到达日本,可是不仅意大利没有任何回函,派出接应的人也联系不上了。泽田纲吉感觉有些不安起来。 泽田纲吉提前了回意大利的日期,现在的局势确实好得没有担心的必要,可他就是放不下心。 回去的前一晚泽田纲吉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晚上也睡不着,好不容易半夜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弥,是少女时期的,带着温柔浅淡笑容的弥。 她坐在地上认真地编一条围巾,深蓝色的,非常眼熟。泽田纲吉就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 弥编了很久很久,才把长长的围巾织完。她抬起头笑,然后轻快地朝他走过来。泽田纲吉以为弥要替他戴上,可是弥只是双手捧着围巾朝向他。那眼神并不是单纯的欣喜,而有些复杂地笑着。 泽田纲吉迟疑了,却还是接过了弥手上的围巾。 在他接过的那一瞬间,弥消失了。 很莫名其妙的梦,搞不懂缘由和涵义。泽田纲吉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上飞机前,泽田纲吉接到一个电话。 打的是他的私人手机,按说知道的人应该不多,而那些人大半都在他身边。来电的号码也不知是因为手机故障还是显示屏坏了而浮现一团乱码。泽田纲吉原本想挂掉,可是说不清的在意,他还是接通了这个电话。 “……喂?”泽田问道。 电话那边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喀——’电话挂断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