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富全皇朝后,王爷等我娶他》 第一章 这是哪儿,我又是谁 “醒醒,快醒醒!” 苏酥感觉有人在大力的拍打她,身体传来切实的疼痛让她不愿醒来。 “干嘛呀,闹钟又没响,我再睡会儿。”苏酥无意识的咕哝着翻了个身继续睡死过去。 “死丫头,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做工,是不是皮子紧了。”巴掌又如雨点般落下。 “嗯?你是谁啊?”意识慢慢复苏的苏酥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眼前这个恶狠狠盯着她的中年妇女是谁,她好像不认识。 “我是谁,死丫头,连我都不认识了吗,我警告你,别在这儿称病找理由,再不干活,今天的饭就别想吃了!”那女人丢下话,不悦的扭着大屁股一晃一晃的离开了。 苏酥揉着昏胀的脑袋,艰难的坐起来,只一眼,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此刻自己睡在一个破旧的大通铺上,四周是简单的家具陈设,整个房间都是古色古香的装潢,怎么也不像是她二十一世纪的家,她掐了自己一下,痛的惊呼出声。 不是做梦。难道是什么主题民宿?环顾了下四周,发现这里连个插座都没有,更别说电器了。真是离谱,根据她多年追电视剧小说的经验,她这是,穿越了?这么邪门?苏酥连滚带爬的下了床跑去角落的铜镜照了照,没错啊,还是自己那张脸,如假包换 。 苏酥站了没一会儿头就开始晕,身上也疼的厉害,只好坐回床边用力拍了拍脑袋逼自己努力回忆来这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记得,她之前是在参加公司团建来着,美其名曰叫什么野外求生。说是野外,其实就是公司为了省钱敷衍的找了一片政府还没来得及开发的荒山,说是培养大家的团结性。 她记得大家一起进的森林,因为地势高,手机信号也断断续续的,她就一个人出来找信号,没多久突然就下起大雨,还雷电交加的,她怕有危险就躲进了附近一个山洞里。山洞很深,往里走发现尽头有光,走的越近,光线就越强烈,然后她突然就没有意识了。再然后就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醒过来。 她还愣着神的功夫,从屋外走进来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孩。女孩一袭紫色的宫装、圆澄的眸子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丝绸班的长发柔顺美丽、一双纤纤玉手此刻正关切的抓着她的胳膊,眼睛里写满了担心。 美女姐姐! “你终于醒了,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可吓死我了,你平时谨小慎微的,怎么会想起去那么深的水塘里游玩呢,听到你落水的消息可吓死我了。”美女姐姐关切的问到。 “你是?”苏酥礼貌的试探。 美女姐姐秀眉微蹙,疑惑的说道:“我,我是香菱啊,你不认识我了吗?我们平日里可是最要好的姐妹了。” “是嘛,嘿嘿,能跟这么漂亮的大姐姐做朋友,她也太幸福了吧。”苏酥一个劲的傻笑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想着苏酥落水回来就不对劲的样子,香菱急得想哭。 “你,你别哭呀,你是,香菱是吧,我记住了。我好像落水的时候摔到头了,好多以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苏酥连忙慌乱解释到。她可最见不得女生哭了,尤其这种漂亮的。 “摔到头了吗?要不要紧,要不要我去请个大夫给你看看啊。”香菱一听她受伤赶忙扶着她坐下紧张的问到。 “嗯,没事啦,就是你得赶紧告诉我一些事情,比如现在是什么什么朝代,这是哪儿。你是谁?我又是谁?” 虽然不解,但是香菱还是挂着泪珠细细开始给她解释这周遭的由来。 “你叫苏酥,我叫香菱,这里是东陵国,我们现在呢在陵安王府,这里是陵安王陵慕轩的宫邸,我们都是王府里的婢女。” “婢女?” 香菱看着不可置信的苏酥继续解释: “是啊,我们现在虽然是王府婢女,不过之前我们是在右相府的,几个月前,右相被指谋反入狱,全家上下男子充军女子为婢,因为右相对王爷幼时有过恩情,王爷又与右相千金青梅竹马。所以我们现在被王爷安置在王府得以安身立命。” “所以我是右相千金?那也不错,原来我拿到的是落难千金与痴情王爷的剧本。” 看着得意洋洋的苏酥,香菱不忍的打断了她。 “那个,苏酥,你说什么呢,虽然相爷有个独女,但你不是什么相府千金,相府千金叫洛昔燕,从前在右相府的时候,我们也是下等婢女。小姐被王爷接来后安排在府外别苑好生照料着,身份不同,自然不能与我等同为婢女。” “什么!我之前就是婢女了?还是最下等的。”苏酥还以为穿越标配不是王妃公主至少是个郡主县主,再不济一个落难的千金小姐或者当红花魁也可以,靠她现代人的聪明才智和殷实的家底再找个帅哥夫君也能混个长期饭票。 可是,她现在竟然只是一个婢女,还是最下等那种。古代食物链最底端的职业,样貌也是带着自己这张普普通通的脸穿过来的,这样的自己在古代怎么才能有出头之日嘛!苏酥只觉得晴天霹雳,命运真的不会给她分毫的宠幸。就连穿越了也是如此现实,从前是小职员,现在是小婢女。这难道是对她不思进取只贪图享乐的惩罚吗? “那早上那个莫名其妙骂我的胖女人是谁?”苏酥可是个记仇的人,更何况那个女人打人也太疼了。被她拍了几下,苏酥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 “啊,你说的应该是孙嬷嬷吧,孙嬷嬷是王府的管事嬷嬷,平日里经常管教我们,动辄打骂,所以平常在她面前一定要干活麻利点儿 。” 香菱嘱咐道。 “知道,不就是领导在的时候好好表现,领导不在才摸鱼吗。”苏酥摆出一副职场打工老手的自信。 “唔,摸鱼是什么意思啊”香菱不解的问。 “就是偷懒啦,我们那里的家乡话 。” “哦,这样啊。” 看着香菱丝毫没怀疑的样子 ,苏酥觉得这古代人还真是单纯好骗。为了不让这大美女被人拐走 ,她可得肩负好护花使者的任务 。 “对了苏酥,你落水被救之时就穿的这身装束,这是什么打扮呀,还有你这头发就这么松散着,也不挽起来。”香菱看着她一身怪异打扮不解的问到。 苏酥低头一看,自己正穿着之前为了野外求生,专门斥巨资买的登山服和登山靴 。别人穿越不都是穿到绝世大美女身上吗,她怎么衣服都给不换的囫囵个的就过来了。 “啊,我这是异族装扮,最近正流行呢。”苏酥连编带造的解释道。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对了苏酥,你落水之事,我总觉得有些蹊跷,平日里谨小慎微,是不是被人给推下去的,快想想你得罪过什么人。”香菱一脸神秘的凑近了说到。 “啊,为什么这么说?” “被救上来的时候,你身上绑了个大包袱,大家都在传,是谁如此歹毒,害你落水还不够,还绑上重物将人沉到湖底。” 第二章 初见陵安王 “什么重物啊。”苏酥纳闷的问道。 “就是一个奇怪的,四四方方的大包袱 。”香菱边说边用手比划着。 “包袱?啊!香菱!那包袱在哪,快带我去找。” 苏酥猛然间想到,既然她是囫囵个来的,那她当时背着的登山包应该也跟来了,香菱所说的绑在身上包袱应该就是了。只要有那些东西,那她在古代还不得混的风生水起 ,要啥有啥 。 “你放心吧,那包袱还在,我觉得日后那东西可能是证物,就给藏起来了,可沉了,我偷偷放在柴房。不会有人发现的。”香菱仰着脸一脸自豪的说着。 “啊!香菱,你太棒了,我爱死你了!”苏酥激动的一下子抱住香菱,在她脸蛋上吧唧亲了一口。 香菱当即被苏酥这外放夸张的爱意表达给羞的面红耳赤。“苏酥,你干嘛呢,讨厌。” “这样就脸红害羞了,你好可爱啊。香菱,你知不知道,你救了我一命,你保住的可是人类社会的现代文明!你简直伟大。”苏酥上去又是一个熊抱,她现在觉得千金还是公主已经不重要了,她的现代文明一样能让她发家致富,在古代走上人生巅峰。 “快!快带我去柴房,我得去把东西拿回来。”苏酥已经迫不及待了的想看见自己那一大包的现代文明了。 “好,不过,你就穿着这异族服饰吗。张嬷嬷看到会生气的。”香菱指了指她一身的现代登山装。 “哦,对,香菱,你给我一身你们这的衣服吧,还得梳个你这样的头发。还有,你得先给我介绍下这府里的基本状况。我这,一时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苏酥想起早上粗暴叫醒她的中年妇女,应该是部门主管的级别,在她手下工作日后肯定少不得受气。当务之急,她得赶紧弄清这王府关系网,才能不被人发觉她不是原来的苏酥。 经过香菱的耐心讲解,苏酥得知这陵安府里,除了陵安王陵慕轩,还有一位临风大人,是陵慕轩的贴身侍卫,自小一起长大,也出生入死几次,是陵慕轩最信任的人,目前负责统领王府的暗卫。 底下的仆人及家丁由一位李管家负责,大都在前院负责看家护院,采买巡视,做些力气活。婢女和老嬷嬷们一众女眷,都归张嬷嬷管,负责着府内的饮食起居,洒扫庭院,浆洗缝补。不过她们这些后来由相府纳入的奴仆,大都不受原来府里人待见,每日做的也是最苦最重的工作,月俸也只有少的可怜的三钱银子。 说话间香菱已经将苏酥一头青丝用发带束起,斜斜的插上一个小巧精致的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余下的发松散在脑后。薄施粉黛,只增颜色,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感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头发弄好后又给苏酥找了身衣裙换上,淡粉色的宫装,裙角绣着展翅欲飞的白纱飘带,外披一层白色轻纱。微风轻拂,随风而动的感觉。丝绸般墨色的秀发随意的飘散在腰间,身材纤细,蛮腰赢弱,更显得楚楚动人。 穿戴整齐后,苏酥看着镜中的自己竟有些认不出来了,原来她还挺适合古代装扮的,虽然谈不上倾国倾城,却也十分清秀灵动。 两人出门后香菱便一直在苏酥身边小声提点一路上遇到的都是谁,在这王府是何职位。等走到偏远的柴房时,这王府的情况苏酥也差不多摸清了七七八八了。 吱呀一声,推开柴房老旧的木门,里面堆满了草木和破烂的农具,一股子好久不见太阳的霉味儿和灰尘直冲的人想咳嗽。 “喏,还在这儿呢。”香菱翻开角落里的杂草,拖出沉重的登山包。 苏酥熟练的打开清点起自己的装备,强光手电,打火机,德国军工刀,太阳能充电器,防虫喷雾,化妆包,还有一大包吃喝补给和一个小型医药箱,苏酥把手机从背包夹层摸出来放到袖子里。 “苏酥这都是什么呀?”香菱被眼前一大堆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惊呆了。 “回去再跟你解释,香菱,你掩护我,我得赶紧把这个藏到我们卧房去。”苏酥一边把半人高的登山包背在身上,一边指挥香菱掩护她原路返回。 就在两人鬼鬼祟祟的出柴房经过膳房前的长廊时,苏酥突然感受到有一股极大的压迫感,不免得催促香菱加快脚步。 “什么人,站住!”背后传来一声男子的呵斥声。 苏酥紧张的回过头来面对来人,只求用自己小小的身躯能挡住半人高的登山包,这里头可是她目前全部的身家性命。 一旁的香菱看清来人是谁却早已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了。 “奴婢参加王爷。”香菱战战兢兢的声音让苏酥瞬间瞪大了双眼,完了,她这是一出门就遇到boss了。 “嗨,王爷,你好啊!”苏酥扬起手打了个招呼又觉得不太合适,尴尬的收回手时看到对方的脸却愣住了。 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俊朗的男子,一件黑色上衣搭配着月白色祥云纹金带,袖口用金丝绣着腾云祥纹。一头飘逸的发丝用一根黑色发带高高束起,清澈明亮的眼眸状若星河灿烂的璀璨,修长的身躯挺直,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漠然的眸子透露出几分冷清,身躯魁梧高大,浑身透露出冷清又疏离的气质。苏酥一时看愣了神,口水快滴出来时才回过神痴笑着吸溜回去。 这简直是尤物啊!就算她看了再多明星男团,再多的韩流日系,也找不出这么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的美人! “大胆!看到王爷不下跪,还如此不知礼数!” 当王爷的贴身侍卫多年,临风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胆的女子。见到王爷不下跪行礼,还敢直勾勾盯着王爷流口水。 “王爷,实在不好意思哈,您看我拿着这么沉的东西呢,实在不好跪下。”这要是跪下行礼 ,身后的登山包还不得把她砸趴下。 “身后背的是什么东西。”临风警觉的问。 “没什么的,是奴婢自己的私人用物。王爷奴婢还有要事在身,奴婢不打扰您,奴婢要不告退了。” 苏酥满脸谄媚的笑着后退转身,想一气呵成的逃跑。身后的登山包突然被一个强有力的大手抓住,提起,连同她,一起离开了地面。 第三章 美人陵慕轩 被临风提起来在空中不住蹬腿转圈的苏酥转到陵慕轩跟前时马上切换笑脸求饶:“王爷您看,这是干嘛啊,犯不上犯不上,您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本王好像,还没让你走。”陵慕轩不记得,他府中何时竟有如此言语粗鄙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女。 “王爷,您看您,都是误会,您让后面大哥把我放下,咱有话好好说。”苏酥认怂可是第一名。 大哥?后面连人带包一起提溜着的临风听到这个称呼噗呲一下笑出了声,还是第一次有人叫他作大哥,嗯,新鲜,着实新鲜的称谓。 “王爷,这女子该做何处理?”临风问。 “先关到柴房,办完事回来再把东西查清楚。” “属下遵命。” 被重新关回柴房两人,面面相觑,苏酥愧疚的看着被吓得面色惨白的香菱。 都是因为她太着急了,早知道就深夜再去拿包了,也不至于刚来,就落得个阶下囚的境地。 一直等到深夜,才有侍卫前来开门,苏酥兴冲冲的跑过去以为是来给她俩送饭的。 “你们这还挺人性化,还知道给阶下囚送吃喝。” 但是来人却两手空空,只说是王爷提审,负责押解。 寝殿里,两人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不远处陵安王陵慕轩端坐于案台处理公务,换了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气度逼人。 太美了,王爷简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苏酥跪在案几前心里暗暗感叹。在烛光的照映下,王爷简直美得翻了好几个番,要是她在古代也能钓到一个这种级别的美人,那穿越这一趟可真算没白来。 案台另一边摆放着苏酥的巨大登山包,一旁的临风正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将那巨大的包袱打开。 烛光明亮,四周陈设别致典雅,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苏酥与香菱跪在案台下,气氛安静的可怕。 香菱已经吓得哭了好几轮了,在王府嬷嬷口中听闻这位陵安王喜怒无常,手里人命无数,一个不开心,可能她俩今夜可能都要命丧于此,这样一想,香菱眼泪落得更凶了。 苏酥看着哭成泪人的香菱,也不好在王爷面前出声安慰她。只能环顾着周遭的一切,最后还是选择将目光定格在陵慕轩的脸上痴痴的看着。既然气氛这么紧张,她记得看帅哥可以缓解压力 像是感受到什么的陵慕轩一抬头正对上苏酥那炽热的目光。他不懂,这女子,为何几次三番,看他的眼神都像要把他吃进肚中一样。 “王爷要不您先退后,属下觉得这包裹十分怪异,怕是有什么机关暗器。待属下将它一刀劈开,您再来查看。”临风紧张的举着佩刀,横着竖着的比划着。 “劈开?不要啊!不要劈,这可是我全部家当!”苏酥见临风打不开就要砍开的架势急得大叫道。 这可是她在古代发家致富的财富密码,值得用生命来扞卫。 但是刚才跪了太久,双腿早已失去知觉,这一扑,就直扑到了陵慕轩面前的案台上。没刹住车的苏酥,身子趴在案台上,脑袋直直的撞上了陵慕轩的胸膛。 “啊!好痛!”头顶传来的剧痛,苏酥觉得她最轻也脑震荡了,这男人胸膛真硬啊,像一面墙一样。 她此刻没听到陵慕轩同样吃痛的闷哼了一声。这女子头骨是用什么组成的,他感觉此刻自己被撞的气血翻涌,胸骨也碎裂一般疼痛,她竟然先在这里喊痛,真是贼喊捉贼。 “苏酥,快下来。”香菱现在感觉自己马上要吓得昏过去了,上前赶紧从案台上扯落苏酥。 被香菱拽回去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苏酥疼的直揉脑袋,边揉边不忘数落临风,“你你你,都怪你,真是个莽夫,打不开你问我一下啊,再说了这是我的东西,很重要的,砍坏了你赔我吗。” 临风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莫名其妙被当了出气筒。没等张嘴辩解,陵慕轩先开了口:“你这是在怪罪本王?临风只是在执行本王的吩咐。”陵慕轩这话一出,苏酥的嚣张气焰顿时没了一半,在这种封建专制主义的古代,惹恼王爷,她的小命说没就没了。 苏酥赶紧换上一脸谄媚的笑容“怎么会呢,王爷,奴婢没有怪您的意思,您想要看,跟奴婢说,奴婢这就打开给您看,何苦劳烦临风大人动刀呢,不过这里头都是奴婢的家乡特产,是绝不会有什么机关暗器的。” 说罢,苏酥从一侧拉链小心拉开,将里头东西小心摆放在陵慕轩面前。 强光手电,手机,太阳能充电宝,军工刀,打火机,医药箱和一大袋食物补给。 只要她不说这些是做什么用的,这几个铁疙瘩,谅他们几个古代人也不清楚究竟是作何用处。 “这些都是何物?”陵慕轩看着这一大桌子奇怪东西,不禁皱眉问到。 “回王爷,这些其实是奴婢的娘留下的遗物,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奴婢的娘刚去世,奴婢的爹怕女儿思母情切,特地将母亲遗物托同乡捎带给奴婢,您不会,不理解一个小女子为人子女的遗憾吧。呜呜呜…” 苏酥一本正经的胡说着,边说低头竟真的挤出几滴眼泪,再抬头时,一双泪眼婆娑的大眼睛,悲戚又楚楚可怜的望着陵慕轩。 陵慕轩觉得这小女子真是谎话连篇,一会儿私人用物,一会家乡特产,现在又出来个娘亲遗物。他堂堂陵安王怎会被这小婢女牵着鼻子走。 “东西留下,你退下吧。” “留下?这可不行,王爷您行行好,难道忍心将别人娘的遗物据为己有吗,呜呜~”苏酥一听要扣她东西,当即急得哭的更大声。 看出她是装哭的陵慕轩决定暂时按捺下先不处置她,目前还看不清这些东西作何用处,她是否受人指使,决定放长线,钓大鱼,先留着她日后定会露出破绽。 “行了,赶紧滚,本王不想再说第二遍。”陵慕轩不耐烦的摆摆手。 第四章 苏酥的秘密 “王爷,王爷您一看就是好人,长的好心更好,他日您查清楚了可一定记得还给奴婢。” 明白不能硬来的苏酥,腆着笑脸极尽谄媚的奉承陵慕轩。 “那个王爷,有什么不懂的一定要吩咐奴婢,千万不要随意毁坏,奴婢谢过王爷,奴婢先告退了。” 苏酥一脸担忧的深深看了自己的背包一眼,擦干眼泪爬起来,临走行礼时还不忘一把捞起跪在地上已经吓得呆傻的香菱。 “这小婢女可真能说啊,竟然也不怕王爷,嘴巴像个茶馆的说书先生。”临风失笑的摇摇头。 “真啰嗦,临风,派人跟着她,再查查他她的底细。”陵慕轩目光冷冷的吩咐。 “是,王爷。” “不过临风,你刚才可否听到她是如何评价本王。” “回王爷,她今夜说了这么多,您指的哪一句,临风不知。”临风看着眼前的王爷,此刻脸上表情捉摸不定。 “她说本王,看着像是好人。” 回到后院婢女房,怕被孙嬷嬷发现,两人蹑手蹑脚的贴着窗下的墙根走,婢女房与仆人房隶属两个院子,仆人房在前院,婢女房在后院,两个婢女一间房间,房间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两把长凳,还有一张床两个人睡,苏酥一直以来都是香菱睡一间的。 这应该就是古代的员工宿舍吧,苏酥心想。关上门落了锁,疲惫的两人早早爬上了床。 苏酥掏出在柴房时偷偷藏在袖子里的手机。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偷着留下了一样,没被那王爷一起没收了去。 打开手机,还剩80%的电 ,除了没网没信号,别的功能一应俱全,香菱惊奇的瞪大了眼睛 ,“这个会发光的小盒子 ,是什么东西啊 。 ” “这个啊,在我们那里呢,每个人都有的,叫做手机。是我们在看不见对方的时候,保持联系用的,就像你们这里的信鸽。”苏酥耐心的解释给香菱。 “哦,信鸽啊,就是传信的东西呗。” “嗯对,没错。不过也有别的用处”然后苏酥突然想到了什么对香菱说:“香菱,你学我摆一个这个姿势 。” “啊,哦,”香菱虽不明白,却也连忙配合着苏酥把左手手臂弯到头顶。 “对,就是这样,不要动。”苏酥放下手机,跑到香菱身边,伸出右手,跟香菱摆了一样的动作,然后咔嚓一声,照片定格。苏酥让香菱过来看。 “哇,这里面是咱俩吗,这个小盒子这么神奇!”香菱简直像看到了天外来物 ,这么个小方盒子,竟然能在瞬间把人都装进去。 “是啊,这个呢,叫做拍照,你看你的手臂比的是一半心,我的手臂是另一半,咱俩这动作像不像一整颗心。在我们那里,跟谁最要好就会在一起拍好多好多次照。香菱,你是我在这的第一个朋友,如果我以后有机会回去了,这张照片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你们那里。苏酥你说什么啊,我怎么越听越听不懂了。”香菱不解的问。 “香菱,我现就把我的秘密告诉你,虽然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不可思议,但都是千真万确,你尽力理解就好,我其实不是原来的苏酥,我来自很远的地方,或者说,另一个世界。”苏酥认真的看着香菱说。 “另一个世界?”香菱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是的,虽然我知道这十分不可思议。” “其实你醒来的时候我就感觉你不像是原来的苏酥,你们性格差别太大了,苏酥每天跟我同吃同住,有什么变化是我感觉不出来的呢,可是,你们长着一样的脸 ,我又不敢确定。”香菱回想起苏酥醒来以后的表现,确实是大不一样了。 “苏酥,你能告诉我原来的苏酥去哪儿了吗,我们十岁一起入的相府,然后一起长大,如果在水里救上来的是你,那她真的,落水死了吗?”香菱此刻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知道,香菱,也许她此刻同样出现在了我的世界。像我一样,成为一个全新的苏酥活下去。香菱,你别哭了,你再哭,我也难过了。” “嗯嗯,苏酥,你说得对,我相信她跟你一样,也去了另一个世界,开始重新生活了。你跟原来的苏酥虽然性格大不一样,但我感觉你们都是好人,不管是你还是她,现在都是我的好姐妹,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苏酥替香菱笨拙的擦着眼泪,眼前这个女孩明明自己挂着泪珠却还想着保护她。 “香菱你放心,以后我我在这我罩你,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的。” “嗯,苏酥!” 苏酥和香菱都被对方认真发誓的样子逗笑了,深夜里,两个少女就这么闹着笑着,渐渐进入了梦乡。 次日一大早,苏酥就被香菱叫起来做工。后院里堆满了仆人家丁的换洗衣服,又脏又臭。 没睡醒的苏酥被这气味一下子就熏的精神了。“快洗吧苏酥,这还有昨天没做完的,要是不赶紧洗完,今天又没饭吃了。” 听到吃饭,苏酥才想起自己已经两天没进食了,要是再饿一天,非出人命不可。 香菱已经率先撸起袖子开始浆洗,苏酥也捏着鼻子坐下忍着恶心,把手放到水里揉搓起来 。 “你说我们,要是今天还做不完会怎样啊。”苏酥看着面前的四大盆脏衣服,担忧的问。 “可能不仅没饭吃,还会挨一顿鞭子吧。” “抽鞭子!这王府怎么还兴体罚啊。”苏酥闻言瞪大了眼睛。 “是啊,孙嬷嬷是这王府的老嬷嬷了,在这王府里势力盘根错节,欺压手下的事早就司空见惯了,听说,之前还失手打死过宫女呢。” “什么!还杀人!太没天理了吧。” “苏酥你小点声,被听到了又要挨打了。” “香菱,你放心,等我有钱了就会帮你赎身,以后就再也没人欺负我们了 ,也不会再有上顿没下顿的挨饿。我会带你一起搞事业,赚大钱,我们是好姐妹,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苏酥拍着胸脯跟香菱保证。 第五章 职场潜规则 “嗯。谢谢苏酥。”虽然还是听不太懂,但是香菱觉得这样的苏酥说的话很有道理。 “你个死丫头,昨天旷工,今天还敢在这闲聊,是皮子松了吗。” 嘶!耳朵的疼痛让她瞬间跳脚,回头就看到了满脸横肉怒气冲冲的孙嬷嬷。 孙嬷嬷一撸袖子,便有小厮送上戒鞭。狗腿的守在一边等着看好戏。 啪! 躲闪不及的苏酥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鞭子,胳膊上顿时起一条长长的红印子。 好痛,火辣辣的痛。 “老太婆!有病吧你,你干嘛打人啊!”苏酥扑过去就撕扯孙嬷嬷,她活了二十几年,可从没挨过打。 “你,你敢还手,没规矩的死丫头,我今儿个非给你点儿教训不可!”孙嬷嬷听到苏酥敢忤逆她此刻气的当即挥着鞭子就再次打过去。 “你还打,这里可是王府!天子脚下,你滥用私刑,还有没有王法了 !”苏酥灵活的躲着鞭子,嘴上也是不闲着,把孙嬷嬷气的浑身发抖。 “王法,是谁说我们王府没王法啊。” 人没进来尖利的声音先传至耳内。孙嬷嬷闻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气喘吁吁的回头看向来人。 “哟,是李管家啊,哪阵风把您给吹过来了 ,前院儿的事都忙完了,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内宅看我管教婢女了。”看清来人,孙嬷嬷没好气的寒暄了几句。 苏酥看到来人是个中年男子,尖嘴猴腮,驼着背,长相猥琐,尤其是看到因上蹿下跳露出胸前一片白嫩的苏酥时,熟练的捻着八字胡上下打量的眼神让苏酥没来由的一阵恶寒,这应该是昨天香菱所说的好色的李管家。 “孙嬷嬷又在教训婢女了,别气性这么大嘛,小心点,都是些娇嫩的花朵 ,要是打伤了面皮就可惜了。”李管家边说边发出可惜的啧啧声,随后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孙嬷嬷手里。 “孙嬷嬷,你先消消气 ,我留下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定让这小丫头乖乖去向你认错悔改 。” 苏酥知道自己这是遇到职场潜规则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她马上向孙嬷嬷认怂求饶:“孙嬷嬷,你救我这次吧,我下次再也不忤逆你了,求您带我走吧。” 一边的香菱也赶紧在一旁向孙嬷嬷磕头求情:“是啊,孙嬷嬷,苏酥自从上次落水后脑子就有些糊涂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她这一回吧,她以后再也不敢了 。” 可这孙嬷嬷偏偏是个见钱眼开又小心眼儿的主儿,苏酥一大早的口无遮拦忤逆她,正好借着李管家灭灭她的气焰,于是话都没听完,就掂量着银锭子 ,带着手下头也不回的走了,临走还让人拽走了多事的香菱。 这下子院里里只剩李管家和缩在墙角一脸惊恐的苏酥。 “别怕,你过来,我是这王府的管家,有什么困难你跟我说。”李管家一脸猥琐的笑着靠近苏酥。 不怕才有鬼,苏酥心里想,这管家还真是完美诠释了相由心生这句话 ,内心有多猥琐,都长在脸上了。 “你别过来啊,我告诉你,一大把年纪了,别在这耍流氓 。姑奶奶我可不是吃素的 !” “哟,还这么有性格啊,乖乖过来,我保证你以后在王府吃香的喝辣的,要不然,你可是会吃苦头的哟。”眼看李管家猥琐的脸越靠越近,苏酥也无处可躲,苏酥突然计上心头,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机对着李管家咔嚓就是一拍。 “你这是做什么。”李管家看着苏酥的怪异举动。 “我告诉你,你现在三魂七魄已经被我关进了这里头,你要是再不停手,我就让你立马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苏酥举起手机边让李管家看着照片,边吓唬他。 看着自己的尊容真的出现在苏酥手里的小盒子里,李管家吓得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别,别,仙姑,你要怎样才能放了我的三魂七魄。” “你去找王爷,承认你所有的罪行,还有那个孙嬷嬷,你们是怎么欺压宫女的,别想耍手段,要不然我就让你立刻暴毙。”苏酥看着被她吓得面色惨白不住磕头的李管家,继续恐吓道。 贪生怕死的李管家几乎是跑着去找陵慕轩认了罪,还顺道添油加醋的帮孙嬷嬷也认下了。 陵慕轩此刻在书房处理公文,临风派出去跟着苏酥的人早早便来仔仔细细的汇报了事情全程。 所以看到战战兢兢跑来认罪的李管家他倒也不是特别意外,只不过有一件事他没听明白。 “你为何,唤她仙姑。” “回王爷,苏姑娘说自己是仙山传人,还有个会发光的法器,说动动手指就能让小人魂飞魄散呀。” “哦?法器。”他倒是没想到那个盯着他流口水的小婢女还有这么大本事。 “是啊,仙姑有个小盒子一样的法器,奴才亲眼看着,他把奴才的魂魄都关了进去。奴才若是不来认罪 ,仙姑说就让奴才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既然你罪状属实,临风,交由你处理吧,你知道本王不喜欢多嘴的人。” “是,王爷。”临风径直扯着不断高喊饶命的李管家出了书房。 “热闹看够了就出来吧。”陵慕轩叫住了躲在书房门口,正鬼鬼祟祟的准备要走的苏酥。 “啊,哈哈哈,王爷,那个,我路过,路过。” 心虚的苏酥只能尴尬的笑两声,她本来是想来看看李管家有没有老实交代罪行,看完戏想溜却被抓了个现行。 “怎么仙姑,还要用偷听这种下三路的方法 吗?” “啊哈哈王爷,您说笑了,别听李管家瞎说,我那就是个江湖戏法,上不得台面的。” 见陵慕轩没接话,苏酥往前凑了凑小声的八卦道:“那个,王爷,李管家跟孙嬷嬷您准备怎么处理。” “杀了。”陵慕轩淡淡开口。 “杀了!”苏酥吓得一蹦三尺高。这陵慕轩看起来一本正经像个读书人。怎么说杀人的时候淡定的看起来像杀了只鸡那么普通。 第六章 贴身侍女 “怎么,不是你让他来认罪,承认他二人联手欺侮于你,你这是,心软了?”陵慕轩转头看向魂不守舍的苏酥说到。 “可是,他们虽一个对我性骚扰,另一个见死不救还打我,但罪不至死啊。”苏酥此刻慌乱极了,她觉得这两个人的死好像多少是因为她。她本来以为王爷最多会打顿板子或者将人赶出府去,没成想这陵慕轩如此残暴直接杀人。看来她以后不能再以貌取人了。 “所以你是在质疑本王的处事方式?” “怎么会呢,王爷雷霆手段,我们做下人的不敢越距。”明明是恭维话,陵慕轩却听出了一丝嘲讽的味道。 “王爷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奴婢就告退了。”苏酥现在别无所求,只想赶紧离这个残虐的杀人狂远一点,免得哪天自己小命就被他拿走了。 “既无事,那就滚吧。”看着面色苍白被自己吓破了胆的苏酥,陵慕轩不屑的道。 其实这孙李两位管事本是当朝陛下他的皇兄陵慕阳送到他府中的探子,陛下生性多疑,总觉得谁都在觊觎自己的王位,再加上陵慕轩在朝臣中威望甚高,让他不得不防。 平日里对于他们二人在王府的所作所为陵慕轩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总觉得掀不起什么风浪。直至前几日他们逼死宫女,怕事情败露还联手毁尸灭迹。陵慕轩才决心不再养虎为患,今日就算不是苏酥的事情,他也照旧会处置了这两个奸恶之徒。 苏酥一路小跑的回到婢女院落,便拉着香菱匆匆回房间锁了门。 “香菱,我们走吧。这地方我呆不下去了。”太可怕了,一想到陵慕轩淡定的说出“杀了”时的神态,苏酥就不寒而栗。 “你要走哪儿去啊苏酥,我们的卖身契还在王爷手里呢,要是跑了就犯了逃奴罪,逃奴罪是要被砍头的。” “什么!”她又忘记她是个婢女了,原来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 咚咚!两人正商议着的时候,敲门声传来。 开门一看,原来是张嬷嬷,这张嬷嬷原本是王府资历最深的老嬷嬷,被孙嬷嬷打压了多年。孙嬷嬷死后张嬷嬷顺理成章的接手了她的职位。做起了婢女的头头。 ”嬷嬷有事吗?”苏酥站在门口紧张的问。 “哟,是苏姑娘啊,瞧您说的,老婆子当然是有事才来,而且啊,是喜事。” “喜事?”看张嬷嬷自顾自的进屋落座全然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模样苏酥纳闷的问。 “自然是喜事,这不,从前那位不在了,她一手提携起来的人也都被王爷赶出了王府,临风大人命我啊重新分配这府中职位,您说是不是喜事啊。”孙嬷嬷边说边狡黠的笑,眉梢里都是拢不住的开心。 “嬷嬷有话不妨明说,苏酥愚笨。” “苏姑娘,您可不是一般人,从前那位看不明白,老身却看得出。这下等婢女的活计又脏又重,实在太辛苦了,老身给您提一提身份,做个上等婢女如何?” “上等?”苏酥一脸错愕,她这是,升职了? ”那上等婢女,俸禄给涨吗?香菱呢?香菱提没提?” “上等婢女自然俸禄也多,由原来的一月三钱涨到五钱。香菱姑娘沾您的光,自然也是上等。” “沾我的光?” “苏姑娘,您是聪明人,那我也就明说了,那孙李二人在府中作恶多年,手里沾了人命都不曾受罚,怎的您一出事王爷就马上处决了他们,您是不是跟王爷,有什么?”张嬷嬷意味深长的看着苏酥。 原来是这样啊,苏酥本以为是她搞走了张嬷嬷,张嬷嬷顺利上位前来来报恩的。原来是以为她跟陵慕轩有一腿,来抱她大腿的。那她可不能放过升职加薪的机会。 “哎呀,孙嬷嬷,此时不可说破。王爷目前还不想声张。”苏酥就坡下驴,对张嬷嬷神秘的说。 “懂,我懂,苏姑娘以后就常在王爷身边做事了,老身还指望姑娘在王爷面前多多美言呐。” “什么意思,什么叫常在王爷身边做事。”苏酥不解的问。 “您呐,可真是位有福气之人。现在天下太平,宫里也有段时间不上朝了,王爷回王府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临风大人毕竟是男子,不够心细,王爷还是需要一个贴身婢女随身伺候。苏姑娘,从今日开始,您就是王爷贴身婢女了。不仅时间自由,俸禄也是这府里数一数二的。” “贴身婢女?”苏酥的笑容僵在脸上,去给那个杀人如麻的王爷做贴身婢女?天呐,她还想多活几年啊。 “是啊,苏姑娘,这府内职守名单已经一早交由王爷过目了。您今晚就不用回来住了,王爷寝宫的偏殿卧房已经给姑娘打扫出来了。姑娘日后平步青云了可别忘了多多提携老身。 “呵呵,呵呵,会的,会的。”张嬷嬷心满意足的离去,留下苏酥笑的有多勉强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香菱对于自己被提了上等婢女十分欣喜,兴冲冲的谢过了苏酥就去后院等着张嬷嬷分配活计了。 苏酥一直拖到傍晚才慢吞吞的收拾妥当去了陵慕轩寝殿。 王府寝殿外。 苏酥踌躇着半天不敢进去。从前在单位,苏酥是最怕面对领导的了,更何况这是动辄喊打喊杀的陵安王,平日里躲都躲不及的人,以后要天天见面了。 “你还要在门口站多久。”屋内人早已注意她在门口踌躇良久。 “王爷,这么晚了还没睡啊。”苏酥讪讪的笑着进门,没话找话的说道。 今夜王爷只穿了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垂下来的发丝,和那银丝带交织在一起,显得颇为俊逸出尘。 “听闻本王新来了个贴身侍女,却迟迟不能得见真容啊。”陵慕轩坐在案几边捧着本书淡淡开口。 “啊,哈哈,哈哈哈,王爷说笑了,奴婢可是一刻也不敢怠慢。王爷渴了吧,奴婢给您倒茶。”苏酥狗腿的笑着上前斟茶。 “你不必装殷勤,此刻心里定在痛骂本王吧。” “啊,不是的,王爷。”苏酥吓得扑通一下跪下连忙解释道:“奴婢向王爷认错,奴婢前几日失言了,奴婢回去后也十分愧疚。” “你倒是承认的痛快。”陵慕轩以为她会伶牙俐齿的为自己辩解良久,没想到承认的如此痛快,她这一认错他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再追究倒显得小气。 “过来,给本王宽衣。” 第七章 王爷这人油盐不进 什么!陵慕轩让她伺候他脱衣服? 苏酥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深呼吸几口,这,这难道是工作福利吗。 给自己壮了壮胆子随即走上前去,直走至陵慕轩的跟前才站定,她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没有跪着看他,一抬头就能直视陵慕轩那张精致的过分的脸。 两人此刻离得是那样的近,苏酥甚至都能闻到他身上的好闻气味,那是一种很干净很令人内心沉静的味道,混杂着空气中檀香和乌木的气味。变成一种很特别的味道,属于陵慕轩的味道。 寝宫的氛围一下子就变得安静又暧昧,苏酥小心的伸手解开陵慕轩的腰带,这王爷的腰好细啊,细腰窄臀,没有一丝赘肉 。替他慢慢褪去外袍露出里面纯白色的里衣。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紧实分明的肌肉,借着换衣服的空隙,用手指轻轻触碰,这触感,得吃多少蛋白粉才能练的出来 。 咕咚,苏酥听到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陵慕轩此刻低头就能看到苏酥的头顶。看着眼前女子手忙脚乱的给他更衣,笨拙的动作有意无意的触碰着他的身体,陵慕轩感觉自己一阵燥热。 苏酥拿着刚换下来的衣服摆弄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叠,干脆堆在一旁。伸手又摸上了陵慕轩的胸膛,扯着里衣领口就要解开。 “你干什么!”陵慕轩从苏酥手里抢回自己的里衣领口呵斥道,这女子胆子也太大了,竟对他直接上手调戏。 “啊,这件不脱吗?”苏酥收回手抱歉的看着陵慕轩,此刻的他活脱脱像个刚挨完欺负的小媳妇儿模样。 “哎呀,我哪知道你们古代人睡觉都穿这么多嘛。”苏酥咕哝的抱怨着。 “……”明目张胆的调戏完后,还反过来怪他睡觉穿的多,这女子不仅言语粗俗还更加蛮不讲理。 “那个,王爷,我现在既然是您的贴身婢女了 。也就是说您每天看到我的时间特别多是吧。” “你想说什么 ?”陵慕轩看着眼睛滴溜溜乱转的苏酥就知道她又想耍什么鬼。 “王爷,您还记得吗,您没收了我一个包裹,四四方方特别大那个 。” 就知道她有目的。 “记得,你娘的遗物。” “啊,对,是我娘的遗物,您查清楚了吗。那个里面是不是没有什么机关暗器 ,所以什么时候能还给我啊 。” 苏酥可怜巴巴的问。 那个包裹,陵慕轩记起来了,里面虽有一堆乱七八糟的破烂儿 ,但他查验过,并无机关暗器,也无密函书信。看着眼前这小婢女眨巴着大眼睛祈求他的模样,他突然就想逗逗她。 “虽无机关暗器,但并非全无疑虑。本王还需留下,再好好查验一番 。” “什么!还要查验,那您,什么时候能还给奴婢。”她都已经如此恳求了 ,这陵慕轩怎么软硬不吃啊。 “看你表现。” “表现?那我表现好了就能还给我对吧,王爷,现在奴婢已经是您的贴身婢女了,您有事情可以尽情吩咐奴婢 。” “哦,是嘛。”陵慕轩挑了挑眉看向此刻极尽谄媚的苏酥。 苏酥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 :“是呀,是呀,能为王爷服侍是奴婢的荣幸。” “那好,本王乏了,你且先下去吧 ”陵慕轩一摆手,终止了苏酥做作的表演 。 寝宫侧殿,这里果然比原先小院里的仆人房大不少,装潢的设施跟风格也是比着正殿的风格,古典雅致,打扫的十分整洁。 不知道香菱怎么样,分到何处去了。这么大的房间,要是能跟她一起住就好了 。 苏酥一头扑进铺着绣花软榻的被子上感叹道。 半夜,苏酥辗转反侧,一直在想白天陵慕轩的话,只要她表现好的意思是不是 ,只要能讨他的欢心,就能把东西顺利讨回来。 那怎样才能讨他的欢心,陵慕轩这人好像油盐不进。就这么想着,苏酥直到天快亮才睡着 。刚睡着不久 ,就有三两宫女推门进来,服侍她起床梳妆。 “你们这是干什么呀。”苏酥虽坐起来但眼睛还眯着。 “姑娘,咱们王爷有上朝前练功的习惯,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去王府后花园练剑。姑娘作为贴身侍女 ,必定得随身侍奉着。”为首的宫女一边解释,一边给她麻利的梳妆,换上新的宫服。 “他怎么还有这种习惯啊。”要不是宫女解释 ,苏酥真的以为陵慕轩是在故意整她。 苏酥一路困的哈欠连天,强撑着意识跨过石拱门,来到后花园。 后花园里,峥嵘挺拔的假山率先映入眼帘 ,气势雄伟,峰回路转;奇花异草交相辉映 ,显得格外动人。再往里是逶迤曲折的长廊,远处是明镜般的湖泊,在太阳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像镶嵌在这花园里的一块宝石。 在这美景里 ,有一个比这景色还要耀眼夺目的人 ,陵慕轩穿着窄袖骑装,只用镂空雕花的金冠束着头发,一身黑衣袖口禄口也缀着明黄色的缎边儿,瞧着比平日多了几分英挺和潇洒,端的是意气风发。 手拿长剑,剑气如虹,剑在他手中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环他周身自在游走,带起衣袂翩跹。 过了良久,回身收剑,陵慕轩回头,向着远处已经靠在长廊上熟睡的女子走去。 一袭紫色的宫装、长发垂肩,用一根水蓝的绸束好,玉簪轻挽,簪尖垂细如水珠的小链。皮肤光滑白皙、玫瑰色的唇瓣,衬得肌肤胜雪。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睡着了可比醒的时候文静多了,陵慕轩注视良久,才用剑柄轻轻碰了碰她。 “别叫我,困死了。”睡梦里的女子秀眉微蹙 ,不耐烦的想换个姿势,但却忘了此刻正斜靠长廊。 就在快要摔落地面的时候,却稳稳的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一吓,苏酥彻底醒了。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陵慕轩放大的一张俊脸,我这是被陵慕轩抱着?揉揉眼睛,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你还要在本王怀里躺多久 。” 不是做梦!耳边清晰传来陵慕轩清冷又不耐烦的声音,苏酥连忙挣开怀抱起身行礼。 第八章 当然是在想你了 怀里突然空落落的,陵慕轩负手执剑而立,回味着刚才怀里柔软的小小身躯。 “本王记得自己有个贴身婢女,怎的不在一旁伺候。反而找了个地方睡大觉。” “那个,王爷,不好意思,我昨天睡得晚,您练剑又这么早,我就…”听出陵慕轩在讽刺她,苏酥尴尬的挠挠头解释到。 “你这是在责怪本王?” “不敢不敢,王爷您早起练功是勤勉刻苦,我怎么敢责怪王爷您啊。” “本王可是记得有个人说 ,让本王有事尽情吩咐,还说服侍是她的荣幸呢 。”陵慕轩促黠的勾起嘴角。 “哈哈,王爷,您记性这么好啊。”苏酥尴尬的笑,这不就是昨夜自己在寝殿大言不惭的时候说的嘛。 “那你说,此事该不该罚?” “该罚。不过王爷,您要怎么罚?” “本王谅你是初犯 ,就打顿板子吧。” “打板子!不要啊王爷。”一听要挨打,苏酥彻底慌了,连忙解释道:“王爷我这人吧,认床,兴许是刚换了地方,不习惯。加上昨天晚上脑子里一堆事儿,控制不住的老去想,就翻来覆去一晚上睡不着。” “想什么?” “当然是在想你了 。” 此话一出 ,气氛顿时安静。 此话一出 ,气氛顿时安静。 苏酥气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都怪陵慕轩,非要不停的追问,她本来睡不好脑子就糊涂,话赶话的,就说出来了。 陵慕轩也沉默了,他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答案,他虽从小桃花无数,但大多都是名门闺秀 ,要不也是书香门第,多是含蓄内敛 ,这么大胆的他也是头一次遇到 。 “咳咳,”陵慕轩率先打破了尴尬,清了清嗓子说道 :“那个,你把剑送回书房,本王去上朝,你就不用伺候了 。”说完一把把剑丢给苏酥,大踏步的扬长而去。 抱着陵慕轩的长剑,粗神经的苏酥觉得今日的跟往常不太一样。站立良久,才突然反应过来,该不会是自己的话 ,让他误会了吧 !她说的想他可不是他以为的想他啊,怪不得陵慕轩走的时候面色奇奇怪怪的,他肯定是误会了 ,下次找机会跟他说清楚吧 。 咕~五脏庙的抗议让她暂停了思考,抱着陵慕轩的长剑晃晃悠悠的朝膳房走去。刚走到膳房门口,就遇上了新掌事张嬷嬷,苏酥对着张嬷嬷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哎哟,是苏姑娘啊,怎么还拿了这么长一把剑呢。”张嬷嬷瞧见苏酥,立刻热情的上来寒暄。 “这个啊,是王爷的。我一会儿送到书房去 。”苏酥边回答边把剑往上提了提,实在是太沉了,真不知道陵慕轩每天是怎么挥动它的。 “王爷的啊,苏姑娘你最近跟王爷相处的怎么样啊。”张嬷嬷凑过去八卦的问。 苏酥一看便知道张嬷嬷的用意,于是一脸紧张的回答:“张嬷嬷,你小点声,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此事不便让太多人知道,王爷会不开心的。” “哦,对对,还是苏姑娘谨慎,不问了不问了,姑娘还没用早膳吧。”说罢,又让膳房打包了两大包点心让她带回去吃。 果然啊 ,人类的本质就是搞八卦 ,就只是被猜测,她就已经可以在膳房里骗吃骗喝了,苏酥心想。 回书房放下剑,揉着酸疼的手臂苏酥一屁股坐在陵慕轩的座位休息着。 肚子又没出息的叫了,回寝殿还要走很远的路,反正陵慕轩上朝去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就在他这儿吃吧。 苏酥掏出孙嬷嬷给的点心啃起来。嗯,好吃,太好吃了,甜而不腻,入口松软 。而且口齿留香,回味绵长 。饿急了的苏酥大口大口的吃着,怕噎着又忙不迭的拿起陵慕轩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碗茶顺了顺。 苏酥边吃边感叹古代的甜品已经做的如此出神入化了,一点儿也不比现代烘焙屋做出来的逊色。晚些时候一定拿一些去给香菱尝尝看。话说自从当了陵慕轩的贴身婢女以后 ,还没有跟香菱见过面呢。 突然书房的门被推开 ,上完朝边议事边走进来陵慕轩跟临风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苏酥此刻满嘴塞着点心,面前吃的喝的摆满了陵慕轩的书案,有的点心甚至放到了陵慕轩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卷宗上 。 “你最好跟本王解释一下你此刻的行径 。”陵慕轩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艰难的咽下嘴里的糕点,又喝了碗茶下肚, 苏酥才开口说话:“王爷,您怎么突然回来,吓死我了 ,我刚才差点就噎死了。” 一边的临风见此情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王爷爱干净全府上下都知道,书房也向来不许外人进来 ,这小婢女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竟然敢在王爷的书案上吃点心 ,还把碎屑和油污弄的到处都是。 “王爷,我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我太饿了 ,寝宫又远,我就想在这儿吃点儿东西 。”看着暴怒的陵慕轩,苏酥不知所措的扁扁嘴,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 看着此刻吓得魂不附体的苏酥,陵慕轩却突然没了脾气,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下去吧。” 苏酥也没想到陵慕轩会这么轻易的放她走,她以为就算不打板子也少不得一顿臭骂呢。 书房里。 陵慕轩看着脏乱的桌子眉头紧锁。 “王爷,您且先歇息,这种事情属下来做就好 。”临风极有眼色的上前打扫着。 “不过,王爷,这沾了油污的案卷,如何处置,是不是得找人重新抄录 。” “案卷涉及朝廷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陵慕轩淡淡的开口道。 “那王爷的意思是…”临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 “你来抄录,本王给你三天时间,让这些卷宗恢复如初 。” “……是。”他就知道。都是因为那个小婢女,临风心里暗暗骂苏酥。 啊嚏! 是谁在骂我?一定是天开始冷了吧,苏酥想着随即裹紧了衣服,初秋的天气虽还是夏时的模样,但早晚已经初见凉爽。 苏酥找了王府几个婢女打听香菱的下落,几经周折才打听到香菱被派去给了原先右相府的小姐洛昔燕。 就是那个陵慕轩给找了别苑居住的青梅竹马,不知道什么模样,美不美,苏酥想着能让陵慕轩特殊对待的女子 ,还不得是天仙一般的人物。 就算别苑与王府就隔了一条街不到,等苏酥一路打听过去,走至门口时天也擦黑了。 苏酥伸手扣门,出来一个身体强壮,皮肤黝黑的家丁。 “找谁的啊”家丁不耐烦的问。 “这位大哥,我找府上的一个婢女,叫香菱。我叫苏酥,是她之前在王府的朋友。” 苏酥自报家门后便乖乖站在门口等侍卫通传。 第九章 青梅竹马洛昔燕 “人不在,兴许是出去了 ,你要不到别处找去吧。”侍卫说完就要关门。 “哎,侍卫大哥,我找的人叫香菱,高高瘦瘦的模样很漂亮。您受累再帮我找一下吧 。”苏酥心下便觉得奇怪,依照香菱的性子,这大晚上的,一定不敢出门 。于是便央求侍卫,再帮她好好找找。 “说了不在就是不在!你这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侍卫态度恶劣的回绝到。 “那侍卫大哥,我这有包点心,她要是回来了,还烦请您带给她。让她有时间务必来王府找我,我叫苏酥。”苏酥把上午给香菱留好的点心递给侍卫,耐心的嘱咐着。 “知道了。”侍卫没好气的接过点心,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天色已晚,没找到香菱,苏酥失魂落魄的回了王府,一进门就听到陵慕轩找她,于是又马不停蹄的去了他寝殿。 “王爷,您是找我有事还是想让我伺候您宽衣。” “……”陵慕轩感觉太阳穴一抽一抽的跳,这女人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什么。 “这么晚,怎么还一个人外面乱跑。”陵慕轩不悦的说道。 “奴婢去找一个朋友,人没找到,就回来了。” 看着紧皱着眉头兴致平平的苏酥,陵慕轩决定先不逗她了,“你回去休息吧,早上也不用早起伺候了。” “多谢王爷,奴婢告退了。”苏酥平静的说完转身就走,平日最擅长的漂亮话都没多说一句。 陵慕轩以为自己告诉她不用再早起侍奉的消息,她会乐的上天一样的感谢他,然后用尽平生所知的谄媚奉承的话来夸赞他,结果她竟然反应平平。 第二天一大早,苏酥就又出了府,她回去越想越不对劲,那个大白天大门紧锁的小院子不对劲,那个家丁更不对劲,她现在越来越担心香菱了。香菱那胆小怕事的性格,没了她可怎么办。 再次站到那扇紧闭的门口,苏酥用力叩下了门环。 “又是你。”还是那个粗犷易怒的家丁开的门。 “你好,我找香菱。” “不在。” “又不在,昨天傍晚就说不在,这大早上的,鸡都没叫,她能去哪?”眼看家丁要关门,苏酥紧张的用两只手抵着门说到。 “哎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松开手,不然信不信!”说着就扬起手作势要打她。 咻!一个小石子飞过来,刚好打在家丁作势要打人的那只手的手腕处,疼的他当场呼痛。 “谁!谁干的!”家丁气的涨红了脸,大声叫喊着。苏酥也扭过头跟着看向身后。 这时从院墙一边的巷子里,陵慕轩缓缓踱步而出,他今日穿着一身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靛蓝色的长裤扎在锦靴之中,正大步向她而来。 “王爷!”差点就挨了打的苏酥马上狗腿的跑到陵慕轩身边做委屈状。 “你所说的朋友,在这里头?”陵慕轩早上看到她急匆匆的出府,喊她都没听到。联想到她昨晚的表现,决定跟过来看看。 “王爷,香菱是我在这里最好的朋友了,之前被派到这个院子伺候,可是我来找了几次他们都说不在。我真的很担心她,王爷你帮帮我吧。”苏酥急得眼泪否蓄满了眼眶,拽着陵慕轩的袖子央求道。 “开门。”侍卫听到来人是王爷以后吓得几乎要尿出来,更别说陵慕轩冷冷的一句命令了。当场把两扇大门都打开,自己则跪在门口恭迎王爷大驾。 院内小厮急急的跑去向主子通报,陵安王来了。丫鬟们则端上最好的茶水点心,请王爷去主厅落座。 苏酥一路上紧紧跟着陵慕轩的脚步,打量着每个丫鬟,企图从中寻找出香菱的身影。 直到进主厅落座,苏酥都没找到,看着她满眼的失望,陵慕轩突然感觉心像是被揪起来了一块。于是沉声问到:“你们主子呢?” “王爷稍等,我们主子一会儿就来。”小厮恭敬的说。 此刻的洛昔燕坐在闺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周围围了四五个婢女,梳头的,化妆的,挑首饰的,还有搭配衣服的。 “哎呀这个太大,太夸张了,你们手上动作能不能麻利点,别让轩哥哥等急了。”洛昔燕边挑剔着婢女递过来的首饰,边催促道。 陵慕轩幼年时在右相家里上过一段时间的私塾,就从那时起,洛昔燕就深深喜欢上了这个俊秀的王爷,并发誓非他不嫁。 直到后来父亲遭人陷害家中落了难,陵慕轩顾念旧情收留了她跟全家的奴仆,当初她执意想入王府,是陵慕轩觉得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怕对她名声不好,便帮她置办了这处离王府仅隔着一条街的院子。 如此处事周全,又待她温柔的陵安王,以后只能对她一个人好。她未来也会走进那座富丽堂皇的王府,做王府唯一的女主人。 “关好了吗,不会跑出来吧。”洛昔燕冷冷的对一旁的婢女问道。 “不会的小姐,她跑不了,我去看了,那丫头被打的,有出气没进气的。” “那就好。”收拾得当,洛昔燕满意的看着镜子中自己明艳娇媚的面庞,起身向着主厅走去。 “轩哥哥,你来怎么都不提前跟昔燕说呢,昔燕都来不及梳妆打扮。”人还没到,声音先传进主厅,千娇百媚的,一句话带着气音活活拐了十八个弯。 洛昔燕聘聘婷婷的来到主厅,带进来一股子脂粉香夹杂着花香。一身淡黄色衣裙,精致的妆容使得整个人媚态横生,一双凤眼媚意天成,一头青丝梳成云华鬓,繁丽雍容。修长的身姿丰盈窈窕,步伐轻盈,柔若无骨衣衫环佩作响。 整个人似一朵盛放时分张扬的牡丹花,好美啊,就算苏酥是女子,也被她美的移不开半点目光。 “我今日来,是有事要问你。”陵慕轩对她的盛情装扮好像全无半点兴趣。 “轩哥哥请问,昔燕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洛昔燕乖巧的回答。 “你院子里,可有个叫香菱的婢女。” 听到名字,洛昔燕当即就冷了脸,面上的笑容也褪了去。“轩哥哥打听她做什么。” “你把她叫出来一见。”陵慕轩像是没听见她的质问,直接了当的说明来意。 “她不在这,已经走了。” 第十章 香菱遭难 “去哪儿了!”苏酥一脸的不相信。 “我哪儿知道,兴许跑了呗。”洛昔燕满不在乎的说着,随即看向问话的苏酥,“不过你是谁啊?”从刚才进门她就看到了,这女子一直在轩哥哥身侧站着。 “不可能,香菱不会跑的,她跟我说过有卖身契的奴仆如果逃走是会被判处逃奴罪的。她胆子这么小,一定不敢逃走。”苏酥紧张的拉着陵慕轩的衣角,生怕他不相信她的话。可这一幕在洛昔燕的眼里,就是赤裸裸的炫耀,分外刺眼。 “轩哥哥,她是谁啊。”洛昔燕一脸委屈的看向陵慕轩。 “这是本王的贴身婢女。昔燕你别任性,把人快点交出来。”陵慕轩淡淡说道。 “轩哥哥,你不信我说的,反而信这个小婢女说的话!”洛昔燕大大的眼睛里此刻全是错愕,她不明白那个自小待她温柔谦逊的陵安王今日一大早竟是为了婢女来向她兴师问罪,继而做出一副悲戚的可怜模样继续说到: “轩哥哥,其实是因为那个丫头手脚不干净,前些日子偷了我的首饰,怕被发现,连夜逃出府了。” “既是如此,为何不报官。”陵慕轩此刻眼神如墨,紧紧盯着眼前的洛昔燕。 “轩哥哥,昔燕觉得为一件首饰就让人锒铛入狱,昔燕实在不忍心就将人赶出去了。”洛昔燕一脸无辜的看着陵慕轩说到。 说谎,她在说谎,香菱根本不是会偷东西的人,而且香菱如果从这里离开的话,一定会去王府找我一趟的,所以一定是面前这个女人把她关起来了。苏酥被这个谎话连篇却还漏洞百出的女人给气到了:“洛小姐,如果我今日找不到我的朋友,我就会去报官。” “你!轩哥哥,昔燕贵为丞相之女,虽如今家道中落,可也不容许一个婢女怎么这么没规矩,横加指责。”洛昔燕伸出一根手指直直的指着苏酥,露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这,就是古代绿茶吗,她苏酥一个现代人看了都忍不住连连称赞。不给她交人是吧,那她就自己找。 苏酥给陵慕轩使了个眼色,随即捂着肚子大叫道:“哎哟,王爷,那个我好像吃坏肚子了,我去上个茅厕,您先跟洛小姐叙叙旧。” 随即冲出正厅,来到后院,后院里大都房门紧锁,苏酥转了一圈毫无收获正准备离去时,在后院拐角处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婢女从一个破旧的房间出来。碰巧抬头跟苏酥对视。 婢女看到苏酥马上慌乱的低头锁门,苏酥装作不经意的路过,等她离去以后又重新折返回刚才的房间门口。 苏酥扒着门缝往里瞧,里面漆黑一片,看不真切。瞧了半天苏酥也没瞧出什么名堂,正准备离去之时。听到从屋子里传出来一阵呜呜呜的声音。 那声音!苏酥认得,虽断断续续,但就是香菱的声音。她俩虽认识时间不久,但是毕竟同吃同住半个月,香菱的声音苏酥是再熟悉不过的。 砰砰砰!苏酥猛烈的敲门,“香菱!香菱是你吗!你在里头吗?” “呜呜呜~”里面的声音也焦急起来。 “香菱你别怕,我这就救你出来。”苏酥见门被一把横开的枕头锁锁着,锈迹斑斑一看就年代久远。苏酥跑去附近墙根底下找了块砖头回来,扬起来就要砸。 刚才苏酥的砸门声惊动了府里的家丁和侍卫,纷纷过来控制住企图要破门的苏酥,苏酥边挣扎边大声喊叫。 其余的家丁去主厅通报洛昔燕,说陵安王带来的侍女正在后院砸门。 陵慕轩当即就坐不住了,带着人大踏步的赶往后院,洛昔燕也只得亦步亦趋的跟上。 等陵慕轩赶到的时候,苏酥已经喊叫的没什么力气了,任由家丁扣住手腕和肩膀把她呈跪下的姿势摁在地上。 “放开她!” 家丁看着是陵安王来了,忙不迭的松开苏酥。陵慕轩从地上一把拉起苏酥,看到她白皙娇嫩的手腕已经被拉扯的通红一片。皱眉问到:“谁干的!” 王爷的不悦都写在脸上,刚才负责押解苏酥的两个家丁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不住的磕头认错求王爷饶命,直至磕的额头上都殷红一片。 循着苏酥担忧的眼神望去,陵慕轩淡淡的开口: “把门打开。” 苏酥任由陵慕轩拉着,全身大半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苏酥刚才看到陵慕轩来时,觉得他周遭都是闪着光的,如同天神降临救苦难民众于水火,自己一颗提着的心突然就落了回去,此刻只剩安心。 门开了,从里面传出一股恶臭腐朽的气味,阳光底下肆意纷飞的灰尘,一时间遮挡了众人视线。 等灰尘散去,才显露本来面目,这是一间破旧的杂物房,因是背阴朝向,终年不见阳光,墙面上都是大块大块的霉斑,和厚重的蜘蛛网。 两个陵慕轩的侍卫走进去,在屋子的角落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香菱。 看到香菱时,苏酥几乎吓得要晕过去,她从没有见过一个大活人竟能被折磨到此种境地。香菱此刻被绑着手脚,嘴巴里被塞着破烂的布条。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已经破烂的衣服上也是血迹斑斑。 要不是此刻,香菱还在无意识的小声唤着她的名字,单看那张脸,是绝对认不出她的。 苏酥瞪大了眼睛深呼吸了好久,才将理智拉回思绪 。定了定神,回头恶狠狠的盯着不远处的洛昔燕。一字一句的问:“洛小姐,请问她犯了什么弥天大罪,值得你这样滥用私刑 !” 洛昔燕此刻一脸惊慌的看着陵慕轩,仿佛此情此景,她也是第一次见到。 “轩哥哥,你要相信我,昔燕也不知道这个逃奴为何会出现在这。昔燕只是一介弱女子,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这个你怎么解释!”苏酥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你说你不知情,可这里是你的院子,这些人也是你丞相府的心腹,要是没有你的首肯,会把人往死里折磨吗?” 洛昔燕看着咄咄逼人的苏酥,突然气焰就短了几分,只得不住的哀求陵慕轩,以求能博得他的同情。 陵慕轩正欲开口,从一旁的人堆里连滚带爬的跑出来一个老仆人,长相凶恶,从左脸眉峰至右脸耳垂有一道长长的伤疤,甚是恐怖。 “王爷,今日之事,皆是小人一人所为,跟我家小姐无关 ,我家小姐半点都不知情。”那人恭恭敬敬跪在地上,认下了所有的罪状。 “你说,皆是你一人所为?”陵慕轩挑眉问到。 “这婢女,前几日偷了我家小姐的首饰想逃,正巧被我撞见,小人就想着反正她犯了逃奴罪也是死罪,不如发卖到青楼妓馆里,换几天吃酒钱。没想到,她不知从哪听到了我的计划,宁死不从。我就给她堵上嘴,绑了手脚,把人关在这里。” 陵慕轩顿了顿,扭头看了眼苏酥,继续问到那凶恶仆人:“那这身上的伤从何而来 ?” “这女子几次发卖都想自尽,害我一直卖不出去,有几次气的急了就动了手,小人平日里,好喝酒赌钱,有手气不好或者不顺心的时候,也来打骂一通出出气。”仆人跪在地上面色平静的说着对香菱的非人折磨,仿佛与自己无关,是在说别人的事。 “来人,将犯人押至大理寺,择日本王亲自审理。”陵慕轩命令完便让手下立即把香菱抬回王府医治,自己则走到旁边低着头一语不发的苏酥身边,关切的扶住她的肩膀。 感受到身边人手掌传来温暖的苏酥,抬头看向陵慕轩时已经满脸是泪,只是那双大眼睛里满是不甘与愤恨。 “王爷,你说他会死吗。” 第十一章 畏罪自杀 似乎没想到她会问出这种问题,陵慕轩弯下腰正对着她泪光闪烁的琥珀色眸子道:“你希望他死吗?” 苏酥认真的看着陵慕轩说道:“王爷,你知道吗,我来的那里,人犯的什么错,就要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没有人能例外 。” “本王答应你,会认真审理此事,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陵慕轩郑重的像苏酥承诺。 “好,我信你,王爷。”看着陵慕轩如星辰般的眼眸,苏酥因愤怒而躁乱的心也渐渐的安静下来。 陵慕轩伸手揽过苏酥的肩膀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我们回府吧。” “好。” 陵慕轩把苏酥扶上马车。扭头对着追出来的洛昔燕冷冷的说:“来人,送洛小姐回去,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踏出这院门半步。” “轩哥哥…”随后不听洛昔燕委屈的哭喊利落的翻身上马,向王府走去。 王府医署, 苏酥焦急的在门口等待,半晌后,年迈的杜太医边擦着额上的汗边走出来。 “杜太医,怎么这么久,香菱怎么样了,她不会死对吧?她什么时候能醒啊?”苏酥急忙跑上前去,拽着太医就是一串问题。 “苏姑娘别急,香菱姑娘无碍。” 听到香菱没事,苏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是想到香菱的一身伤,就又忍不住担心起来。 “那她的伤…” “苏姑娘放心,香菱姑娘的伤虽看着严重,但都是些皮外伤,并未伤及根本。只不过她似乎多日未曾进食,身体极度虚弱。好生休养着,应该几日就能醒过来了。” “多谢杜太医,苏酥定会好生照顾她的。” 送走了杜太医,苏酥走进医署,坐在香菱床边,伸出手紧紧拉住香菱的手。 一连几日,苏酥白天在陵慕轩身边当值,晚上就去医署衣不解带的照顾香菱,眼瞅着人都瘦了一圈,圆圆的下巴也有了尖尖。陵慕轩吩咐医署每日除了香菱的汤药之外,多加了一碗补气血的给苏酥,他可不想自己的婢女因照顾别人而病倒。 大理寺监狱。 昏暗牢房的一角,几只老鼠窸窸窣窣的在干草铺就的床边乱窜,不远处坐着一个刀疤脸的中年男人。一言不发,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的黑暗处,看不清脸上表情,只觉得阴森恐怖。 “放饭了放饭了,都老实点。”随着牢头的一声命令,周围的铁栅栏中伸出一只只枯槁的手,在空中不住的抓取着。狱卒门一边用佩刀大力的敲击铁门震慑,一边嫌弃的接过递过来的饭盆,胡乱舀上几勺再塞回去。 “喂!新来的,这是你的!”负责放饭的狱卒站在铁栏外不客气的一扔,两个包子被摔烂在地,角落里的老鼠们见了食物纷纷簇拥上去。 刀疤脸的男人抬头看过去,其中一个包子里滚出来的竟一小截断指,那断指的指腹上,有颗红色的痣,是他不满三岁的女儿的。 男人扑过去就抢,断指却早已被饿急了的老鼠们分食殆尽。 男人绝望的趴在地上哭起来,没一会儿又转成大笑。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夜里密不透光的牢房里,分外瘆人。笑够了,便起身,一头撞在面前的石墙上,没了气息。 院外,一个婢女急急忙忙的跑进来,长时间的奔跑使她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断断续续。 “小,小姐,好消息,刀疤脸死,死了。” “确定了吗。” “千真万确,奴婢这次是,亲眼看到,牢房还请了仵作去现场验尸呢。” “那就好。”听到派出去的婢女回的话,洛昔燕满意的勾起红唇,露出一抹狠决的笑。 当初只是想找个替死鬼,日后若东窗事发时她也能全身而退,没想到刀疤脸却拒绝了她,一心想着金盆洗手带着妻儿归隐山林。哪儿这么简单啊,知道了她这么多事还想走。没办法,非要逼她以他妻子和女儿的性命做为威胁,才肯乖乖答应。 没想到现在陵慕轩为了个婢女竟要亲自审理,她一想到陵慕轩看那女人时满带疼惜的眼神洛昔燕就嫉妒的发狂。 以陵慕轩的聪明才智定能顺藤摸瓜,找到线索。洛昔燕绝不能让他循着线索查到自己身上。为今之计,只有找个死人脱罪,可这死人,必得要有软肋,才能心甘情愿的去赴死。 陵安王府, 陵安王陵慕轩此刻端坐于书案前写卷宗,苏酥侍奉左右却总忍不住想偷看,只见陵慕轩一笔之下,观之若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又如蛟龙飞天流转腾挪。真想不到这王爷还写得一手好字,苏酥心里默默称赞。 “启禀王爷,刀疤脸死了,看着像是畏罪自杀。”临风匆匆走进书房向陵慕轩描述自己刚才在狱中所见。 “自杀死了?”听到消息的苏酥震惊的合不拢嘴。她还没腾出手来看陵慕轩惩治迫害香菱的凶手,凶手竟这么轻易的就死了。 “没错,头骨碎裂,死相凄惨。”临风继续说道。 “这不正是你希望的结果吗?”陵慕轩玩味的看向苏酥。 “哪有啊,王爷,我是那么嗜杀的人吗?我是想看他接受法律来自正义的审判,可不是什么畏罪自杀的戏码。”苏酥扁扁嘴,她觉得陵慕轩对自己的思想层面有误会。 “哦?看来是本王狭隘了。” “那可不,王爷,为了证明您胸怀宽广,我能不能请求你件事啊。”苏酥瞧着陵慕轩心情不错,想着此时央求必定能成。 “说来听听。”他倒是想听听她又打什么鬼主意。 “王爷,就是香菱的事,她养好身体以后能不能留在王府。”苏酥满眼期待的看向陵慕轩。 “等她伤好便让她来寝殿外做洒扫婢女,这样你们姐妹二人离得近了,也可以互相照应。 “王爷!这么说你答应了!”苏酥开心的笑着,眼睛弯成了细细的月牙形状。 这是自从香菱受伤以来,苏酥第一次笑的这么开心,看着苏酥殷勤的忙前忙后端茶倒水,陵慕轩也不由得心情大好,就连面前堆积成山的繁琐公务,也变得顺眼了许多。 临风突然就感觉自己多余了,于是跟陵慕轩申请去校场练兵。陵慕轩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临风于是感觉自己再也不是王爷最信任的伙伴了。 第十二章 娇俏美厨娘 “苏酥…” 苏酥感觉梦里有一只温柔的手在轻轻摸她的头,睁开眼睛,眼前是躺在床上对她浅浅笑着的香菱。 “香菱!香菱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都担心死了。”苏酥说着就开始抹起眼泪来。 “苏酥,谢谢你,那天,我看到你来救我了。”香菱记得自己晕过去之前,看到的是苏酥满眼担心的样子。 “香菱,对不起,我来晚了,我要是早一点去找你,就能早早发现你不见了。” “不怪你苏酥,是你救了我啊,带着王爷一起,威风凛凛的。”香菱看着内疚的苏酥,温柔的说到。 “是吧,你也觉得威风吧,我觉得那天王爷可帅了,那两个不让我砸门的小厮,王爷还帮我狠狠教训他们了呢。”苏酥声情并茂的演绎着,一会儿学陵慕轩高冷的说话,一会儿学小厮跪地求饶。 “真的呀,哈哈哈,哎哟!” “怎么了香菱。” “没事,就是笑起来的时候扯得伤口疼。” “我是不是又帮倒忙了,对不起香菱。” “没事儿苏酥,我喜欢听你吵吵闹闹的,这样我才感觉我又活过来了,活着真好。” 香菱看着苏酥温柔一笑,苏酥感觉眼泪又不听话了。 “香菱,我告诉你个好消息,王爷答应让你以后留在王府了,以后咱俩就又能一起工作啦。” “真的嘛,太好了,苏酥,是不是你又为了我去求的王爷啊。苏酥你待我真好,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了 。”香菱感激的看着苏酥。 “所以啊,你要赶紧好起来才能报答我哦,太医说你要多休息,才能恢复得快。我今天就先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一早带好吃的来看你。” “嗯,好,苏酥再见。”看香菱乖巧的闭眼睡着后,苏酥给她掖了掖被角,才放心的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苏酥就起床洗漱,她答应了香菱今天要给她带好吃的,她可不能食言而肥。 苏酥在现代就是勇敢坚强的独居女性,爱吃美食也好研究美食,有时候看看吃播,自己也会研究一下菜谱做法什么的。 但是看着眼前一大堆古人的原始炊具,她感叹自己一身的厨艺无从发挥啊。 好在王府里原材料应有尽有,苏酥思索了一番,就麻利的撸起袖子和面。先找来一个大盆把面粉倒进去,然后把鸡蛋打散加入面中,醒发后揉匀,再擀成薄薄一层,撒上面粉再对折切开,一大张薄如蝉翼的云吞皮就做好了。 苏酥又去了膳房后面的冰室,古代的大户人家都有存冰的习惯,冰室里面可以存放一些鱼鲜和当季水果,就像现代冰箱的作用。 苏酥从冰室拿了一块瘦肉和若干个大虾,把虾壳剥掉备用肉剁成泥,加入葱丝和老酒去腥,再加上各种调味料包起来。水开下锅,一碗晶莹剔透热气腾腾的虾仁云吞就做好了。 陵慕轩练完剑经过膳房,就听到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走到门口,就看到苏酥忙碌的身影。 “本王倒是没想到,你还会下厨。” 听到声音,苏酥抬头就看到陵慕轩斜斜的倚在门框上,怀里抱着那把寒气凛凛的长剑。身形极为欣长,穿着一件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王爷,您这话说的,我可是上的厅堂下得厨房的全能美少女,你算是有口福了,我这是给香菱特意做的病号餐。” 苏酥憨憨的笑着,脸上还沾着面粉。陵慕轩大步走进膳房,自顾自坐在膳房中间的传膳长桌边的矮凳上故意说道:“原来不是给本王的,是给那个婢女的。那本王怎么好意思呢。” “哎呀,王爷您就屈尊尝一下,是我们家乡的一道美食,我做了好多呢,这些您应该也吃不完,等下记得告诉临风大人让他也来一起用早膳。”原来这陵慕轩还是个这么小心眼的人,苏酥心想。 “还有他的?”陵慕轩不悦道,本来说他沾了马伤病婢女的光他就很介意了,没想到这丫头还想着临风,还想让他跟临风一同分享。 苏酥盛出一碗香气四溢的云吞端到陵慕轩身前的桌上:“王爷请慢用,奴婢答应了要去给香菱送早膳的,就先不伺候您用膳啦。” “那你这道膳食,叫什么名字?”陵慕轩从没见过,这碗里一个个晶莹剔透的团子,叫住苏酥问到。 “嗯,既然你们这里没有这个的话,那就叫它宇宙无敌娇俏美厨娘做的云吞吧。”说完吐了吐舌头,提溜着食盒一溜烟的跑了。 娇俏美厨娘?倒真好意思,也就是厚脸皮的她能想出这么个名字了。陵慕轩失笑的摇摇头,随即拿起羹匙浅尝了一口苏酥做的云吞,入口爽滑,鲜香四溢。她的手艺果真不错,从前倒真是自己小瞧了她。 另一边的香菱,也是看到云吞后食指大动。“苏酥,闻着味道好香啊,这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也太好吃了。” “太好了香菱,这是我们家乡的一道小食,你要是喜欢的话,赶紧好起来,我天天给你做。”苏酥看着还是有些虚弱的香菱,心里担忧的说到。 看着香菱没一会儿就十分捧场的吃光了一碗,苏酥心里也跟着美滋滋的。原来看着别人把自己亲手做的美食吃光,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情。 陪香菱聊了会儿天,估摸着陵慕轩该上朝回来了,苏酥跟好姐妹依依不舍的道了别,就回到书房等着陵慕轩回来伺候笔墨。 左等右等,就只看到了执着剑背着包袱匆匆而过的临风,苏酥跑出去喊住了他:“临风大人,王爷呢?是宫里还没散朝吗?” “是苏姑娘啊,京南县城一带突发水灾,许多灾民涌到周边县城。陛下派王爷带着朝廷的赈灾银子,前去赈灾。这不,王爷命我回来收拾行李。”哦,这样啊,原来陵慕轩不是只在书房里处理公务,还会被上司外派出差啊,这不就是古代版的社畜打工人嘛,只不过是高配版的,苏酥心里想。 “那王爷,什么时候能回来啊。”苏酥凑上前好奇的问。 “这个要视灾情而定,少则个把月,多则三五个月也是有的。”临风细细给苏酥解释道。 “这么久啊。”苏酥还以为就只是去把银子放下就走呢。 “苏姑娘,您要没事的话,我就先去忙了,王爷还在等我呢 。”说罢临风又拿着刚收拾好的行装匆匆的出了门。 “哦,好,那你跟王爷可都要一路平安啊。”苏酥在身后嘱咐着,感觉自己活像个倚门送子的老母亲。 第十三章 京南知府贺文州 “她都说什么了。” “回王爷,苏姑娘只说嘱咐您一路平安。” 马车上,陵慕轩细细向临风打听苏酥听到他去赈灾几个月时的反应,却只听到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客套话,陵慕轩低声骂了句: “没良心的丫头。” 城外官道上,十几辆马车,有序的排着队经过,车队四周,是训练有素的官兵,把整个车队,保护的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周围树林里,有影影绰绰的人影,看不真切,行动诡秘 ,那是陵安王的暗卫影子军,负责贴身保护陵慕轩的安全。 陵慕轩此刻就坐在为首的马车里,身穿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整个人丰神俊朗,气度出尘 。 马车旁边是骑着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的临风随侍左右,随时向陵慕轩报告车队的行进路况。路过附近驿站时偶尔停下来歇歇脚,再继续赶路,就这么风尘仆仆的走了四五日,才隐约看到京南县城的城门,一进城,城中一片狼藉,街道上也空无一人。 临风翻身下马,去附近打探情况。仅有的几户人家也是大门紧闭,拒不见客。临风没办法,只好回马车把这一切像陵慕轩汇报。 “王爷,属下,觉得此地甚是蹊跷。” “临风,你没发现,咱们这一路上,都没见过什么受灾的难民吗。”陵慕轩掀开马车一角窗帘,望着安静的街道淡淡的说到。 临风这时才发觉,是了,这一路上,天高路阔,就连一个难民的影子也没看见。哪怕进了这灾情最严重的京南县城,也是如此。 “走,去会会这当地知府。”陵慕轩收回目光,放下轿帘,车队又浩浩荡荡的,向着京南知府贺文州的府邸前进。 车队刚拐进巷子,就看到贺文州带着一众仆从早已站在门口等候良久,看到陵慕轩的马车,连忙恭恭敬敬的跑过来接驾。 “卑职京南知府贺文州,恭迎陵安王。” “起来吧,贺大人的消息可真是灵通啊,本王才刚进城,贺大人这边就做好准备了。”陵慕轩冷冷的看着跪地行礼的贺文州说到。 贺文州马上恭恭敬敬的站起来,手上还作着揖道:“王爷,您真是抬举下官了,听闻王爷快马加鞭的从东陵赶来赈灾,沿途驿馆都甚少修整。下官估摸着差不多就是这两天了,就日日在此等候。” “哦,贺大人真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王爷舟车劳顿才是辛苦了,王爷快里边儿请,下官准备了一桌我们京南当地最有名的宴席给王爷接风洗尘。” “贺大人费心了。”陵慕轩向贺文州点了下头表示感谢 。 “哎哟,王爷不敢当,下官愧不敢当。”贺文州当即受宠若惊的跪下,又行了个大礼 。 一行人走进贺文州的府邸,临风不住的在陵慕轩耳边感叹道:“王爷,想不到一个偏远县城的小小知府,家中宅邸竟如此奢靡。” 眼前的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花园锦簇,剔透玲珑、宝相,一带水池,竟是比陵安王府也毫不逊色。 “这恐怕,只是冰山一角。”陵慕轩说完,便撩起衣摆,踏进了宴会厅。 等陵慕轩在主位落座,贺文州拍手示意,门外一群身穿白色纱裙的侍女鱼贯而入,手里端着一盘盘珍馐美味和一盏盏芳香四溢的佳酿。霎那间,面前的桌上就被碗盘碟盏填了个满满当当。 桌上,贺文州不断的向陵慕轩敬酒,看着没动几筷子的陵慕轩问道:“王爷可是吃不惯,用不用下官再让人准备一桌。” “不必了,本王没什么胃口,贺大人,不如我们聊聊此次灾情之事。” “王爷,下官真是感动,您一路舟车劳顿,却还挂心我们这小小县城的灾情,真是令下官自愧不如,这样吧,在下自罚三杯。” 贺文州为表忠心连干了三壶美酒,随即涨红了脸。嘴里也含混不清。 “贺大人既醉了,不如先下去休息,等明日清醒了再跟本王谈公事。”陵慕轩冷冷看着喝的烂醉的贺文州说到。 贺文州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行了礼,任由着仆人把他搀扶下去,临走还不忘嘱咐管家把一行人招待好。 陵慕轩没什么胃口,便早早回了房 ,来到贺文州给他特意准备的房间,房间很大,屋内云顶檀木作梁,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屋内灯火通明,还有几个白纱侍女留侍屋内。 “这里不用伺候,你们先下去吧 。”陵慕轩摆了摆手,屋内侍女互看了几眼,便行礼退下。 屋内只剩陵慕轩一人,他移至窗台,伸手推开窗棂,抬头望向天空,今夜无星,只有一轮弯月清冷的挂在漆黑的夜空。 不知道她此刻正在府里做什么。 陵安王府, 苏酥躺在房间里百无聊赖,这古代什么文娱活动都没有,是要闷死她吗。 苏酥最近每天都在睡觉,都快把这辈子的觉都睡够了,除了看望香菱的时间,就是去膳房转转,寻摸今日膳房师傅又新做了什么点心她还没吃过。 看着镜中自己日渐圆润的脸庞,苏酥愁的直叹气。 这可怎么办呀,她感觉整个人都被陵慕轩养废物了。之前在现代的时候,作为社畜,能过几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就高兴的跟做梦一样。但是现在,每天都这么没有盼头的活着,跟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从前陵慕轩在的时候,每天各种使唤她,她也没觉得日子难熬,陵慕轩这一走,她反倒突然不习惯了。觉得在这里的一天好长啊,每天傍晚都跑去门口打听一下,陵慕轩明日回不回来。 “这,苏姑娘,王爷走的时候也没跟小的说啊。”门口的侍卫一脸无辜的答。 哎,抬头看了看夜空高挂着的弯月,心里盼着陵慕轩能早点忙完回府。 这一夜,两个人,一轮明月,各怀心事。 第十四章 灾民都在哪儿 京南贺府, “老爷,您醒了。” 老管家一脸谄媚的端着杯水走到贺文州床边,边伺候他漱口,边递上沾了温水的方巾,让贺文州擦洗。 “昨夜,那陵安王可还满意啊?”贺文州简单擦了一把,便把方巾丢到一边问道。 “老爷,您昨天离席之后,王爷也没用几口就走了。只留下身边几个副将,倒是胃口大好。”老管家一五一十的向贺文州汇报。 “那,我安排在他房里的婢女呢?他可满意?”贺文州有些猥琐的问道。 “老爷,婢女也被王爷赶出来了。” “一个都没留?”贺文州不死心的继续问到。 “一个都没留。” “这陵安王,我还真是小瞧他了,不好美酒,不近女色。世上哪有这样的人。若不是装的,那还算是个男人吗?”贺文州不屑的说。 “一次不行,第二次总可以。老爷咱们只要源源不断的送,还怕他哪天把持不住吗。” “也是,你说的有道理啊!嘿嘿,嘿嘿嘿。”说罢,屋内两人皆猥琐的笑了起来。 另一边陵慕轩早早的就骑着马带着几个随从,前往附近几个受灾最为严重的村庄,勘察灾情。此次洪涝灾害确实严重,河水漫上来,把村民的房屋和庄稼地都给冲毁了。整个村子一半都在水里泡着。俨然一副天灾过后渺无人烟的凄凉景象。 “王爷,附近都搜索过了,跟前几个村子一样,无人居住过的痕迹。”临风从远处骑着马赶到,他刚刚带人搜查了整个村子,竟一个人都没有。 “回去吧。”陵慕轩心中隐隐觉得此事不简单。 “是,驾!”几人调转马头,往贺府方向奔去。 贺文州在府内早早设好了宴席,等陵慕轩等人一到便吩咐开席。 “贺大人,一大早就这么有胃口。”陵慕轩扫了一眼满桌的大鱼大肉,珍馐美酒冷冷的道。 “王爷,下官听说您一大早就出去体察民情了,东陵有您可真是百姓之福啊,下官没能帮上忙,只得在府里做做这些事情,好好犒劳一下王爷和这几位小兄弟的辛苦奔忙。”贺文州把漂亮话说的滴水不漏。 “贺大人,体察民情,赈灾救济是本王此次来这儿的职责,何谈辛苦不辛苦啊。” “王爷说的是,是下官小人之心了 。”贺文州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后马上认错。 “贺大人,身为知府,可还记得你的职责是什么吗。” “回王爷,下官职责是维护一城的治安,造福一城的百姓。” “既如此,京南作为此次受灾最为严重的县城,你的百姓呢?你可曾关心过。”陵慕轩直直的看着贺文州,漆黑的眸子像是要把贺文州看穿。 贺文州被看的心虚,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王爷,下官知错,下官并不是不关心百姓,下官身为本地父母官,自然是比谁都心疼这些受灾的百姓。” “那灾民都去哪儿了。”陵慕轩问到。 “回王爷,灾民都被下官安置在了城中的乡绅富贾的家中,好吃好喝的招待着。王爷若不信,下官带您去一看便知。”贺文州流利背着早早就编好的说辞。带着陵慕轩来到他提前安排好的一户富庶商人的宅邸。 宅邸很大,里面四通八达。宅邸主人听贺文州说明来意后,便把一行人带到了后院。 后院是一排排的小房间,每一排大概有十几间。里面住满了灾民,灾民们虽衣衫褴褛,却不是挨饿许久的带着病容。灾民一看到贺文州的到来,迎上去连连道谢,还有跪拜他的。 “你们为什么谢他啊。”临风拉住一个灾民问到。 “哎哟,你是外地人吧。那你可不知道,贺大人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那个灾民神情激动,动作也夸张特别。 “您能详细说说吗。”临风没听明白,感觉一头雾水。 “贺大人啊,在我们京南县这些年一直清正廉洁,为人刚直不阿。给我们伸了多少冤,平了多少苦。就拿此次受灾来说,贺大人是自掏腰包给我们找地方安置,还担心我们忍饥挨饿给我们三天两头的送米送粮。贺大人是好人啊。”那人说着,像被自己感动到似的开始拭起眼泪。 在一旁的陵慕轩听明白了大概,说要再去剩下几个安置点看看,贺文州便也一直陪同在侧。 走访了几个地方,灾民说的意思都大差不差,大都是说这次灾情多么严重,给他们生活造成了多么大的影响,不过全靠贺文州大人的慷慨解囊跟无私奉献。他们才能有一栖身之所,吃喝不愁。 当地一些收留了灾民的乡绅富贾也都是说,贺文州一直代替灾民给了他们安置费,又自己掏钱买米买粮,眼看家底都被掏空,就盼着朝廷的三十万两赈灾银来解这燃眉之急呢。 正是这些灾民们与商户的口径过于统一,陵慕轩觉着此事看起来十分蹊跷。但表面仍不动声色,带着人马跟贺文州回了贺府。 贺府里,依旧灯火通明,好酒好菜的设宴款待,但这次,陵慕轩没再拒绝。他与贺文州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贺文州黄汤上头,神情激动的对陵慕轩说道:“王爷,今天的情形您也看到了,赈灾之事也了解的差不多了。您看您什么时候能把这三十万两赈灾银发放到位,一解下官燃眉之急啊。” “好说,好说,贺大人别急,赈灾银本王离去之前定会发放。”听到陵慕轩准话的贺文州开心的笑的五官扭作一团。 当晚,两名只着薄纱身姿曼妙的女子款款走进了陵慕轩的房间。 施施然行礼之时,被藏在门后的临风跳出来反手利落的打晕。 再一转眼,从贺府后院墙头外,跳下两名黑衣人,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大人,今天送去的女子,没再被赶出来。”老管家凑在贺文州耳边悄悄说道。 “看来是放下戒心了,前几日油盐不进,我还当是个什么厉害角色,还不是被我一招瞒天过海给轻松骗过去。”贺文州自信的捻着胡须说道。 “是啊。这小王爷一看就是自小养尊处优,做事情只看表面,只要咱们把表面功夫做好,不驳了他的面子,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老管家顺着贺文州的话继续说道。 “不过老爷,若是这小王爷迟迟不拨款呢?” “哼,他敢!” 第十五章 贺文州臭名昭着 “哼,他敢!”贺文州自豪的说道:“我今晚送去的女子可都是雏儿,他要敢不给钱,到时候就说他在我京南县城强占良家女子,逼得人自杀。到时候他为了息事宁人,巴不得赶紧给了钱息事宁人。”贺文州再一次为自己的谋略折服。 “老爷这一招,实在是高啊。”老管家佩服的对着贺文州又是一通奉承。 夜里,身穿夜行衣的陵慕轩和临风驾着快马疾驰在山间的小路上。 “王爷,前面不远处就是了。”临风前几日陪着陵慕轩明着是四处探查受灾的村子,暗处则派了随行的影子军,四处调查灾民的去向。 今日影子军回来报告说是京南县郊区附近的一座山下,聚集了很多地痞流寇。他们不上山闹事,似乎只是集结在此,好像在山下镇守着什么一样。 “就是这里。”陵慕轩笃定的说。 今夜他假意接受了贺文州的好意,美酒美女一律不拒绝,成功让贺文州放下警惕,他才得以脱身前来一探究竟。 山下守卫松散,多为流寇,无组织无纪律,很容易的,陵慕轩跟临风就找到了缺口,神不知鬼不觉的上了山。 山上是一间寺庙,寺庙很大,中间的字已经快看不清了,看着有些破败,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修葺了。走近了才看到上面写着慈恩寺三个字。 临风上前扣了扣门环,便有一个警觉的声音问道:“谁啊,这么晚了来这做什么?” “您好,我们是朝廷的人,前来此地赈灾的。” “朝廷?”里面的人将信将疑的把门打开一道小缝看到只有两个人才放心的打开门将他们放进去。 进去后,那人探出头四处看了看,确定后面没有尾巴后又把门重新关的严严实实。 一进门,眼前的景象陵慕轩虽早已料到却还是大受震撼。从长廊到过道,哪怕院中的空地上,此刻都住满了灾民,此时初秋,晚风已开始带着凉意,灾民大多衣衫褴褛,有的甚至衣不蔽体。他们有的把厚的衣物给孩子,自己则在一旁咬着牙硬挺着,有的则是是一家老小挤在一张薄被里互相依偎在墙角取暖。 很快,便有人请来了慈恩寺的住持,住持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鹤发白须,看着十分慈爱。见到陵慕轩便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道:“阿弥陀佛,老衲听闻施主是朝廷中人?” “正是,本王是当朝陵安王陵慕轩,前来京南县城赈济灾民的。”陵慕轩向住持恭敬的说道。 “你是来赈灾的,还是来跟那个狗官一伙儿的!” “是不是狗官派你来的!” “朝廷怎么会管我们死活呢,他们只会互相袒护!” “就是!” “就是!” 四周此起彼伏的响起难民们的谩骂声,大家群情激愤。 “大家别骂了,不妨听这位王爷说完。”人群里走出来一个面容清秀书生模样的男子说道。 男子说完后,大家也真的平复了下来。男子走出来向陵慕轩行礼并介绍自己:“王爷,我叫常梓杰,也是这难民中的一员。他们也并非无理刁民,只是太饿了。如有冒犯,还请王爷恕罪 。” “无妨,本王看你是读书之人,你可愿意跟本王把这事情的原委说清楚。” “荣幸之至。”说罢,常梓杰便邀请陵慕轩去到寺庙里巨大的佛像前坐在蒲团上一叙。 “王爷莫怪,这里只有这个条件。” “你们怎会聚集在这荒山破庙里,难道说,是那贺文州?”陵慕轩猜测道。 “王爷猜的没错,正是那京南知府贺文州,为了私吞朝廷的赈灾银,又不想让朝廷对他起疑心,便把灾民都赶到这荒山上,不许我们下山,目的就是让您这一路上看不见灾民,以为灾民都被他安置妥帖了 。” 常梓杰解释道。 “怪不得,本王就觉得在那些富商宅子里看到的那些人,不是真正的灾民 ,而是贺文州跟富商们沆瀣一气做戏蒙骗本王的,目的就是为了赈灾银。”陵慕轩证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测没错。 “王爷,贺文州在京南县这几年,跟乡绅恶霸同流合污,欺男霸女,只手遮天,草菅人命 ,这次若证据确凿 ,朝廷会处罚他吗?” “会,本王此次来此,就是来还你们一个公道的。” “多谢王爷。梓杰代外头的各位受灾的百姓,谢过王爷。”常梓杰此刻内心十分激动,起身向陵慕轩郑重的叩了个头。 外头是焦急等待两人谈判结果的灾民 ,见两人推门出来。忙上前拉着常梓杰问道: “常秀才,如何了,这回真的是朝廷派人来救我们来了?” “千真万确,朝廷这次真的是来帮我们的,所以把心都放到肚子里 。”常梓杰拍了拍对方肩膀说道。 “你在他们心里,好像很有威望。”陵慕轩看着呆板的常梓杰揶揄了他一句。 “那可不是,常秀才在我们心里,才应该是真正的父母官。”刚刚的灾民神情激动的说道。 “哦,此话怎讲?”陵慕轩好奇的追问。 那人受了陵慕轩的鼓舞,便继续往下说: “当年的科举考试,状元郎本应该是常秀才的。那贺文州名次远在常秀才之下,但是那贺文州他可是卑鄙小人啊,他就以常秀才家中病弱老母作为威胁,不让他进宫述职。等期限过了,状元郎自动放弃,贺文州就使了些手段,自己坐上了知府的位子。要不然这知府大人,应该是我们常秀才才是。” “就是!” “就是!” 此人话一说完,周围人无一不是义愤填膺,陵慕轩转头看向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常梓杰。常梓杰感受到陵慕轩的目光,抬起头淡然一笑。 “王爷你别这么看我,也别可怜我,事情都过去了,人总要向前看,我如今过的很好,也没有浪费自己的文采,做一名状师,一样可以帮助百姓,了解百姓疾苦,替他们申冤。”常梓杰坚定的说。 陵慕轩看着此刻眼里有光的常梓杰,回过头来对难民们说: “天快亮了,你们可愿帮本王最后一个忙。” 第十六章 伏诛 天擦亮,太阳从云层里透出第一丝光照在大地上,明快又刺眼 ,黑夜阻挡不了黎明的到来。就像邪恶永远战胜不了正义。 京南贺府,门外聚集着成百上千的灾民,他们此刻只有一个目的,讨伐狗官贺文州。 贺文州昨晚喝的太多,以至于府里的侍卫进来通报了几遍都叫不醒他。最后还是老管家进来连摇带晃的,才让他回过神来。 “出什么事了。”贺文州迷迷瞪瞪的问。 “老爷,大事不好了,门口都是来闹事的灾民。” “来闹事就抓起来,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吗?”贺文州满不在乎的说。 “老爷,府外的灾民太多,抓不完。” “既然多!那就赶紧带人去驱赶啊,这都不会吗?我平日里好吃好喝的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贺文州急得抓起一边的茶杯,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老,老爷,赶不动,府外的灾民没有成千也有几百,此刻正将府衙围了个水泄不通。”老管家一脸为难的看着贺文州。 “那也要赶啊,要是一会儿闹大了被宫里那位王爷知道了 ,赈灾银的事不就泡汤了吗!”贺文州气的两只手拉扯自己的头发。 “老爷,不,不用赶了。”老管家颤巍巍的说。 “又怎么了!” “这次闹事,就是那位王爷带的头。”老管家说完这句话,看着贺文州脸上一瞬间惊愕与暴怒交织,好不精彩。 “你说,带头的是谁?”贺文州不敢相信,颤巍巍的又问了一遍。 “是,陵安王。” “完了”贺文州一屁股坐在地上,良久,眼神由惊恐变得阴翳。 三十万两赈灾银,够他花一辈子的了,他不能放弃,也不想放弃,思索片刻,他低声跟老管家交代了一番,嘴角微邪,露出一个怪异的笑:“走,去会会这位陵安王。” 大门打开,十几个侍卫打手鱼贯而出,围了一个圈把贺文州死死护在当中。贺文州站在台阶之上,极为蔑视的用余光扫着下面的灾民。 “狗官!” “去死吧你!” “贺文州,你的报应来了!” 百姓们此刻恨不能用尽自己能想到的最肮脏最恶毒的语言来谩骂和羞辱他,如果语言能变为刀剑,那贺文州此刻早已千疮百孔。 等到骂声渐小,灾民才一点点散开,从中间缓缓走出来的人正陵慕轩,风姿绝尘,在人群中身姿挺拔,目光如炬。他此刻身穿来时那件紫色官服,一头黑发用金冠束起。显得整个人更加气宇轩昂,王者之势。 陵慕轩走到台阶下站定,左右两边分别是临风和常梓杰。抬头直直的盯着贺文州,眼底一片深不可测。 “别来无恙啊贺大人。”陵慕轩开口道。 “陵安王昨夜还与本官开怀畅饮 ,怎的一夜未见 ,就跟一帮贱民混在一起。”贺文州不屑道。 常梓杰气愤难当:“贺文州!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哟,这不是状元郎嘛,你不说话,本官倒没认出你来。瞧你那穷酸的样子,跟这些又脏又臭的贱民没有区别嘛。”贺文州戏谑的笑道。 “你!”有辱斯文,常梓杰被贺文州的羞辱气的胸口疼,张口良久却也说不出半句污言秽语。 瞧着常梓杰没话讲了,贺文州又调转矛头看向陵慕轩:“王爷,人被逼急了,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既然你如此对我,那我也不客气了 。你昨夜侮辱了我府中两个婢女 ,致其自尽,这笔帐我们该怎么算。” “哦,那既是本王犯下的罪,那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然,诽谤朝廷命官,可是要蹲大牢的。”陵慕轩勾了勾唇角,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果然,一个仆从急急忙忙的跑到贺文州身边低声耳语了一番 。后者就惊讶地抬头看向陵慕轩: “人不见了?你!你早就知道?” 陵慕轩气定神闲道: “不早,索性还不晚。不过贺大人有句话不知你听过没有,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贺文州大笑起来,恨恨的说:“我如今栽在你手里 ,是我阴沟里翻了船 ,不过你也别得意 ,你可听说过强龙不压地头蛇。” 说话间,老管家带着一大批人将灾民围住,这些人个个凶神恶煞,手拿武器 。为首的正是慈恩寺山脚下聚集的流寇土匪。 “把赈灾银交出来,不然,我可不管什么陵安王,教你们通通命丧于此。”见到自己增援到了的贺文州更加的肆无忌惮起来。 “本王不知道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本王只知道,打蛇要打七寸。”陵慕轩淡淡的开口,一瞬间,局势再度发生扭转。 埋伏在暗处的影子军此刻齐刷刷的站出来 ,手持弩箭 ,箭在弦上,个个蓄势待发 。山贼流寇们一看毫无胜算可能,便想做鸟兽散,整队人一下子没了主心骨 ,被临风带着官兵悉数抓获 。 临风从怀里拿出一卷纸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这里头,是常梓杰连夜书写的这几年贺文州犯下的罪状,一桩桩,一件件 ,写的明明白白。一字一句 ,都是人命关天 。 在卷尾处,殷红一片,是难民们咬破了手指按下的血手印。这张请愿书,是京南县城所有百姓的夙愿。 陵慕轩拿过请愿书高举,感觉似有千斤般重,这几年压在京南县城百姓心头的苦楚,又何止千斤。 “京南知府贺文州,知法犯法,勾结土匪,草菅人命。现有京南百姓集体请愿,本王今日判你就地正法,贺文州,你现在大势已去,可还有什么想说的。”陵慕轩说完直盯着贺文州。 “不,不可能,本官是京南县最年轻的知府。上任六年,你想杀了本官,你以为你是谁?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王爷,敢随意判定朝廷正四品官员的生死吗?” 陵慕轩看着还在垂死挣扎的贺文州,只觉得他可怜,:“本王不仅是陵安王,也陛下亲封的大理寺少卿,有审判监斩之权。” 原本还盛气凌人的贺文州听到陵慕轩的话后瘫软在地上,裤裆里湿了一片,身边的仆从打手看着临风身后的禁军,也有秩序的向两边散开。 “不,不,我不能死,我还没输。”贺文州突然大喊,翻身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冲出人群跑了出去。 真是冥顽不灵,人群里的临风摇摇头,从暗卫手中接过弓箭,熟练的搭剑拉弓,瞄准, 咻! 一道长剑,刺破天空 。从临风的手中,直直的射进贺文州的后背,力道大的直从左胸口刺穿出来。 贺文州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刺穿胸口的剑,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第十七章 事毕 贺文州伏诛,于京南县人民可是大好事一桩。百姓们欢呼雀跃,像过年一般,就差把陵慕轩当神供起来了。 当地还有不少与贺文州当初蛇鼠一窝的乡绅富贾,此刻临风带兵一户一户的让他们把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悉数都吐了出来。 那些满肚子油水的富商吓破了胆,带着全家捐钱捐物只求不要落得贺文州那种下场。 傍晚,陵慕轩在贺文州的府衙大摆宴席,席面从屋里铺到了屋外,宴请的是京南县所有灾民。 宴席上,饿了许久的灾民们狼吞虎咽,大快朵颐着桌上的珍馐美味,他们许多人。甚至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等高级食材。 常梓杰端起杯盏代表灾民们向陵慕轩表示感谢:“王爷,此次事件多亏了有您,我们京南县城才能大难不死。” 陵慕轩也举起杯盏,顿了顿转向灾民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本王相信凭借在座各位的双手能再创造出比之前更好的京南县城。” “好!” “王爷说的好!” 陵慕轩说完,百姓们欢呼着掌声雷动。 “本王还有一事,是要请你帮忙,你可愿意。”陵慕轩回过头看向还在傻笑着的常梓杰。 “我?王爷您有事尽管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常梓杰拍着胸脯发誓。 陵慕轩微微一笑道:“好,本王就知道没看错人。临风。”陵慕轩一伸手,临风递过去一卷文书。 “王爷,这是?”常梓杰疑惑的问到。 “这是京南知府的委任状,这个忙,你可愿帮本王。” “这,王爷,这,我。”常梓杰激动的语无伦次。 陵慕轩把委任状放到他手里,拍了拍常梓杰的肩膀:“不说话本王可就当你是默认了,还望你以后勤勉为民啊,常知府。” “啊,是,常梓杰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常梓杰激动的下跪,眼神坚定的说道。 “王爷英明!” “王爷英明!”周围又是爆发出一阵掌声。 热闹的晚宴结束,陵慕轩刚回至房内,门口侍卫就进来通传,说新知府常梓杰求见。 “让他进来。” 常梓杰规规矩矩的走进来行了个礼,脸色因饮酒微微有些发红。 “常大人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啊,莫不是在这府衙住不惯?”陵慕轩打趣道。 “王爷说笑了,梓杰只是不知王爷为何选我做这京南知府,我明明只是一个没有功名的穷书生。”常梓杰说罢自嘲的摇摇头。 “本王任人唯贤,需德才兼备。你在百姓里有威望,又不怕官商勾结,肯为百姓豁出性命,这,就是缘由,怎么你不相信本王看人的眼光?”陵慕轩定定的看着他,直看的常梓杰也有了信心,忽的站起来眼神坚毅的说道: “王爷,常梓杰今日向您发誓,日后定会一心为京南百姓谋福祉。” “很好,常梓杰,你要记着你前任的教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明天一早本王动身回朝,届时会把贺文州的认罪书和你的委任状一起交于陛下。” “这么快,王爷您明天就要出发了?”常梓杰不舍的问。 “常梓杰,明天本王的暗卫,会把三十万两赈灾银转交给你,你拿着这钱,带着百姓们重建家园,时刻记着,你不止是朝廷的四品官员,更是京南百姓的天。” “是,常梓杰定不负王爷所托。” 常梓杰从陵慕轩处走出来时,已更深露重,但他此刻热血沸腾,丝毫感觉不到寒冷。他满心满脑都是想在京南一展抱负的一腔热血。 次日清晨,临风把行李都收拾好,装上马车,等陵慕轩也准备妥当,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启程出发。 百姓们不知从哪儿得知陵安王今日回朝的消息,自发的跟在车队后面,不吵不闹,只是安静的送行,直至送到京南县城的城门下,这时从队末,跑过来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吵着嚷着要见王爷。 临风掀起马车骄帘,陵慕轩走下车问道:“你找本王何事?” 那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道:“王爷,不知您还记得我吗?” “你是…” “那个,我就是那个在破庙里说您不像好人,还说朝廷根本不管我们那个。”那人羞愧的挠挠头说道。 “是你啊,本王记起来了。”陵慕轩记着他在破庙里时带着一堆灾民义愤填膺指着他大骂的样子。 “嘿嘿,王爷您非但没怪罪,还给我们送了赈灾银,替我们解决了狗官贺文州,还让常秀才做了官。小人回去越想越愧疚,死的心都有了。小人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不过小人祖上是做霜桂糖的,有几百年了,十里八乡颇有名气,还望王爷笑纳。” 看着那张诚恳又朴实的脸,陵慕轩伸手接过那一袋沉甸甸的霜桂糖。 “本王既已收下你的歉礼,便不会再怪罪你,上次的事情一笔勾销,你回去吧。” “谢王爷,谢王爷。”那人又跪下叩了几个头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陵慕轩坐在马车里,掂量着那袋霜桂糖,心情也是久违了的轻松。 一边的临风不明所以,但是看着陵慕轩心情大好的样子,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他思索良久的问题。 “王爷,这贺文州伏法,朝廷自会指派新官上任。为何您执意要让那个书呆子做知府,要是让陛下知道,又该说您先斩后奏了。” “大胆,不得妄言陛下。那常梓杰虽一根筋又有些心软迂腐,但他本质不坏,在百姓心里威望又高。京南县城突遭天灾,百姓们需要一个这样的人做主心骨,而不是一个对京南一无所知的空降知府。” “临风懂了,王爷英明。” 没了来时急着赈灾的紧张,这次的回程路,一行人连走带歇,直至第七天的深夜,才远远看到陵安王府的匾额。路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打更人打更的声音,在这深夜里空灵悠扬。 “不早了,就别兴师动众了,你也去睡吧。” 陵慕轩吩咐正从车上往下搬行李的临风道。 “那王爷早些休息,明天一早还要上朝。属下告退。” 第十八章 陵慕轩回府 “是啊,昨天大半夜才回来,天没亮就又走了。” “人都瘦了一大圈呢。” “咱们王爷可真是辛苦,陛下怎么竟分一些苦差事。” 日上三竿,苏酥才伸着懒腰从侧殿晃晃悠悠的走出来,刚走到台阶下,就听到洒扫宫女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苏酥上前拉住其中一个婢女问道: “你刚才说,谁半夜回来了?” “咱们王爷啊,昨个儿夜里头回来的。”侍女一副你怎么这都不知道的表情。 “王爷回来啦,怎么没叫我,那我去找他。”苏酥大喜,陵慕轩可终于回来了,这段时间都闷在府里,她竟然开始莫名想看见陵慕轩那张俊脸了。 苏酥迫不及待的就要往书房跑去。 “哎,苏姑娘别去了,王爷此刻不在府里,听说一大早就又走了,马车上东西都没收拾,应该事情还没忙完吧。”婢女忙拉住苏酥说道。 “走,走了?”苏酥感觉内心刚燃气的小火苗就那么突然熄灭了,怎么陵慕轩回来了又走,作为贴身婢女,她好像是全府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没良心的陵慕轩,回来了也不知道说一声嘛,真是个目中无人的自大狂。”苏酥失望的蹲下身,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地上的青石砖。 突然,天突然暗下来,苏酥疑惑的抬头看,眼前一个高大的身影遮挡了她面前的阳光,但是欣然而立的,不正是那多日不见的陵慕轩嘛。 陵慕轩此刻身穿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眼眸深邃,鼻梁好听,脸似乎比之前更加瘦削,也更有棱角了。 “原来本王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么说本王坏话的。” 陵慕轩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女子,圆乎乎的脸,一双睁的大大的圆眼睛和因为惊讶合不上的嘴巴。多日不见,她似乎,出落的更可爱了。陵慕轩随即摇摇头,想把脑子里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晃走。 “王爷!”苏酥激动的一下子站起来,不知是因为站的太猛还是因为蹲了太久的缘故,站不稳的苏酥径直往前倒去,被陵慕轩稳稳的接住。 陵慕轩的脸就那么放大在眼前,苏酥一时之间看的痴了,这张脸,太好看了,每次看苏酥都要感叹一遍。 “这么急着投怀送抱,本王倒不记得自己有个如此主动的婢女。”陵慕轩抱着苏酥,戏谑的说。 苏酥连忙挣脱,委委屈屈的解释道:“王爷,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蹲太久腿麻了。” “本王昨夜回来时,宫人在寝殿来往数次,怎耐某些人睡得雷打不动,怎么今日还怪本王没能叫醒你不成。” 苏酥羞愧难当随即换上一副笑脸谄媚的又说道:“王爷您昨夜回来的晚,今日又早起去上朝,如此辛苦,定是没来得及用膳吧,王爷想吃什么,我去吩咐膳房师傅给王爷现做。” “不必这么麻烦,本王直接对你说就好。”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啊?”苏酥不解的问。 “本王想吃你做的那道宇宙无敌娇俏美厨娘做的云吞。”陵慕轩皱着眉仔仔细细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 “噗~” 苏酥没控制住直接笑出了声音,王爷竟然背下了她上次信口胡诌的菜名,还说的一字不差,最重要的是,这名字从他嘴巴里面说出来,还,怪可爱的。 “你笑什么。” “没事,王爷,您回寝殿好生休息吧,我做好了给您送过去。”苏酥乖巧的说。 “本王还有公务在身,一会儿直接拿到书房来吧。” 苏酥来到膳房,一撸袖子就准备开工,倒腾了半天,端出来一碗冒着热气香喷喷的云吞。 “王爷,请用膳吧。”苏酥端着托盘走进来轻轻放在书房的黄花梨圆桌上,正瞥见桌上放着包装精致的一盒吃食。 “王爷这是什么啊?”苏酥边拿起来边问道。 “苏姑娘,这是是霜桂糖,京南特产,王爷特地给苏姑娘带回来的。”见陵慕轩没张口临风抢话说道。 “临风!”陵慕轩不悦的喊到。 “王爷,属下知错。” “给我的啊,谢王爷。”苏酥甜甜的笑着,嘴角露出两个浅浅梨涡,打开纸包,桂花的香味扑面而来,每颗糖果都裹满了白霜一样的桂花粉,放在嘴里酸甜适度,清香可口。 “哇,这霜桂糖好好吃啊。王爷怎么知道我喜欢甜食。”苏酥感叹到。 “本王不喜食甜,怕浪费。”陵慕轩瞥了眼欢喜的苏酥淡淡说道。 “不过苏姑娘,你做的这是什么东西,闻着好香啊,我还从没见过呢。”站在陵慕轩一边的临风看到后凑上前问到。 “临风大人不是见过的吗,上次我做的难道你没吃吗?”苏酥疑惑的问临风,上次她记得自己做了一大锅,就算除开给香菱的,也还剩下大半锅呢。 “上次?哪次啊?”临风听苏酥的话十分纳闷。 “就是那次啊,你们还没走之前….”苏酥话还没说完,就被陵慕轩的声音压过。 “临风,不如你替本王去校场看看禁军近日操练的如何了。” “这…是,王爷。” 看着陵慕轩突然开口把临风借故支走后一脸无辜的落座开始享用她的美食,苏酥凑过去一脸坏笑的说:“王爷,该不会你是故意的吧。” 陵慕轩抬头看着她近在迟尺的脸:“什么故意的,你说话,本王越发听不懂了。” “意思就是,上次那些吃的您没留给临风大人,是因为我的厨艺太好了吗,所以您想独吞?不舍的给临风大人。”苏酥自信的说道。 “本王只是,不喜欢分享。”陵慕轩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苏酥。 苏酥不明所以,收拾一番后就出了门。 切,还不喜欢分享,分明就是折服于她精美的厨艺,死不承认罢了,苏酥从陵慕轩书房出来后边走边想。 自从陵慕轩回来后苏酥感觉自己心情都好起来了,跟陵慕轩的关系也好了许多,不像之前那般怕他了。香菱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能跑能跳的。 苏酥又想到,自己的那个包裹,要拿尽快回来才行,她昨晚才发现手机开不了机了,应该是没电了,需要包裹里的太阳能充电器。而且自从自己来到这里以来,还没去外头玩过见过呢,每天都被关在这王府里坐井观天,都要闷的长出蘑菇了。 苏酥也是陵慕轩出差的时候才知道,在王府里没有王爷的许可,府内女眷一律不准随意出门。否则在街上被官差盘问查到,都会按照逃奴罪来处理。 苏酥决定下次等陵慕轩心情好的时候,一定要跟他说说自己盘算的这几件事。 第十九章 金鳞灯会 “王爷,今夜是乞巧节,丞相千金张婉月邀您一同前往东陵金鳞阁赏灯。”临风恭恭敬敬的站在书案前向陵慕轩报备道。 “替本王回绝了吧,谢过张小姐的美意。”陵慕轩头也没抬就回答。 “可是王爷,自右相入狱以来,左相便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此事其实也是陛下的意思。”临风为难的说。 “哦,这是皇兄的意思?”陵慕轩问道。 “是的,王爷。” “陛下这是把难题丢给本王了啊,明为撮合,实则试探,陛下虽对朝中拉帮结派最为忌讳,但又不能直接拂了左相面子,只好假意撮合,来惹得本王反感,看本王想不想跟左相生出嫌隙。” 陵慕轩字字珠玑,把其中的利害关系逐条分析给临风听。 “那,王爷,我们该怎么办。”临风本来觉得只是陛下旨意,但突然这事变得好像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去,当然要去,不过本王若日后与那张小姐真的喜结良缘的话,你说陛下会不会后悔今日之举。” “谁喜结良缘啊,有人成亲吗?”刚进门的苏酥就听见了最后一句,看了看屋内面色凝重的两个大男人, 内心感叹道,原来古代的男人闲来无事也会关起门来说人家婚丧嫁娶的闲话的。 “苏姑娘来啦。”临风热情的向苏酥打招呼。 “临风大人,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事情啊?”苏酥探头探脑的打听到。 “苏姑娘,今天不是乞巧节嘛,我正在跟王爷商量晚上看灯会的事情呢。” “灯会!要去看灯会!我终于能出门了吗!”苏酥激动的一蹦三尺高。 “本王说过要带你了吗?”陵慕轩淡淡的开口。 苏酥连忙弯腰用胳膊撑在陵慕轩书案边,两只手捧着脸眨巴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向陵慕轩:“哎哟王爷,您就带着我一起去吧,我来王府以后还没出去过呢,我保证不给您添乱,求求了。”说完还怕陵慕轩不信伸出三根手指郑重的起了个誓。 看着苏酥在眼前卖力撒娇的样子,陵慕轩忽然感觉心里有个角落好像塌陷了一块,一种奇妙的感觉传遍全身,让他鬼使神差般的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你且去收拾一番,傍晚出发。” “是,王爷。” 养着兴高采烈跑出门的苏酥,陵慕轩嘴角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真的呀,王爷要带你去参加灯会!”苏酥拉着香菱回到寝殿连忙告诉了她这个好消息,香菱看着苏酥开心的样子,不由得也跟着高兴起来。 “是啊,好像是去什么叫金鳞的地方。”苏酥努力回想了一下还是只能记的大概。 “是金鳞阁吧。”香菱忍不住提醒。 “对,是叫金鳞阁,香菱那是什么地方,有名的酒楼吗?”苏酥问到。 香菱耐心给她解释:“是,也不全是,这金鳞阁,不仅是整个东陵国最大的酒楼,也是富商们谈生意的好去处,聚集了几乎整个东陵的有钱人达官显贵,可不是一般人有钱就能进去的,听说幕后东家非常神秘,从没人见过呢。” 苏酥听的目瞪口呆,原来她晚上要去这么厉害的地方啊。“香菱,你快帮我梳妆打扮一番,我可不能给咱们王爷丢人。” 傍晚,王府的马车停在门口,陵慕轩跟临风在车前站立半晌才看见苏酥急急忙忙跑过来。 只见她身穿浅蓝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三千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随意的戴上绘银挽带,腰间松松的绑着墨色宫涤,斜斜插着一只简单的飞蝶搂银碎花华胜,浅色的流苏随意的落下,在风中漾起一丝丝涟漪,绰约的身姿娉婷。 陵慕轩没想到这丫头打扮一下竟如此清丽出尘,此刻的她,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魂。 “王爷,不好意思,女孩子梳妆打扮时间久了些。”苏酥抱歉的说道。 “上车吧。”陵慕轩淡淡开口,倒让苏酥心里奇怪的紧,平日里端茶倒水都嫌慢的王爷,怎么她今日迟到了这么久却什么都没说。 一路上,苏酥都像个头次进集市的孩童般兴奋,趴在马车的骄帘处,一双眼睛盯着热闹的街市滴溜溜的看不够。 马车行至一处巍峨高楼之下,一行人停车下马,立马有仆从出来迎接贵客,马车也专门有人牵至马厩处饲粮喂水。 原来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金鳞阁,果然巍峨大气,似宫殿一般。苏酥紧张的跟着陵慕轩踏进去,映入眼帘的是富丽堂皇的大殿 ,鎏金的基柱,殿内此刻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令人沉醉其中,流连忘返 。 思索间,面前走来了一位容貌秀丽,打扮淡雅的女子。飘廖裙纱裹紧绸缎,显出玲珑剔透的诱人身姿。抹胸蓝蝶外衣遮挡白皙肌肤,晶莹剔透的倒坠耳环垂下。散落肩旁的青丝用白玉的簪子挽起。斜插入流云似的乌发。薄施粉黛,秀眉如柳弯,娇媚动人。 看这气质,应该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吧,苏酥心想。 “婉月见过王爷。”一开口,声音也似黄鹂轻啼,婉转动听。 “张小姐免礼。”陵慕轩微微颔首致意。 “婉月半月前就预定了这金鳞阁的霁月厅,是今晚赏灯的最佳地点,可否请王爷一同前往观赏。”一口气说完,张婉月紧张的看着陵慕轩,等他的回应。 “是本王的荣幸,张小姐请。” 得到答案后的张婉月如释重负的笑了下,便欢喜的走在前面带路。 苏酥本来走在陵慕轩身后,默默往前走了两步,轻声在他耳边低语道:“王爷,这美女很正,你可要好好把握。” “咳,咳咳。”苏酥这话语惊的陵慕轩直咳嗽,随即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吓得苏酥又藏到了人群后头。 王爷跟张小姐进房间后,就不许仆从婢女再跟着了,房间内只留了金鳞阁一个弹奏古琴的清倌儿。 苏酥跟临风还有另外一个侍卫只能站在门外,听着里头的琴声悠扬,苏酥倚着门框只觉的腿脚酸软,无聊至极 。 第二十章 苏酥遇袭 “咱家王爷此刻正有佳人相伴,不会有危险,你陪我去附近转转嘛,看看有什么好吃好玩的!”苏酥怂恿临风道。 “苏姑娘,临风今夜还有公务在身,要先走一步了。”临风低头嘱咐了侍卫两句 ,就大踏步的离开了。 “那你陪我去吧。”苏酥又转向侍卫央求到。 “不可,苏姑娘,身为王爷侍卫,要时刻保护王爷安全。”侍卫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好吧,那我自己去总行了吧,你继续在这保护你家王爷吧。” “苏姑娘,临风大人说王爷吩咐过,不许你乱跑。” “那我去茅厕总行了吧,王爷有说我不能去茅厕吗?” “那倒没有。” 苏酥急中生智编了个理由就溜,边溜边感叹这侍卫可真是个呆子,这陵慕轩每天把一个呆子带在身边,自己不会一起变呆吗。 金鳞阁可真大啊,每一层都金碧辉煌的,每个房间都取了精致典雅的名字,楼内到处都是身着华服,珠光宝气的人在互相寒暄攀谈,苏酥站在走廊上想,这不就是我们现代的高级会所嘛,一想到这个形容,就不自觉的想笑。 砰! 一旁房门被粗暴的打开,出来一个浑身酒气的公子哥,苏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人一把扯住了袖子拉进怀中。 “你是哪家的小姐,模样真俊,跟本公子也说说,什么事笑的这么开心?嗯?” “关你什么事,放开我!”苏酥奋力挣脱着。 “今日乞巧,你若没有中意的男子,你看本公子如何?”说完就撅起油腻的嘴向苏酥凑过来。 被男子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呆愣的苏酥,本能反应就是抬起手肘狠狠击中了男子的下巴。 吃痛的男子恼羞成怒,从后面一把抱住苏酥将人扔进了房间。 被狠狠丢在地上的苏酥利落的翻身爬起来说道:“你别过来啊,我告诉你,我可是陵安王府的婢女,你要是敢胡来,我们王爷砍了你!” “婢女,原来你是婢女啊,我还当是哪家的小姐,既然是婢女就更好办了,乖乖过来,伺候好本公子,向你家主子,讨你过来做个侍妾。”男子猥琐的说道。 “呸!不要脸的东西。猥亵你姑奶奶活腻了吧你 !”苏酥叉着腰破口大骂 。 “哟,还是个带刺的,我喜欢。”说罢,就张开双手朝着苏酥扑过来。 苏酥围着圆桌与他周旋了几圈,怎耐体力渐渐不支,最终还是被那人占了上风 。 男子一把扯住苏酥头发,把她整个人朝自己拉过来,随即举起朝不远处的榻上重重一扔,人也欺身压了上去。 苏酥此刻已经被摔得七荤八素,脑袋里也浆糊一般。但仍感觉有双不老实的手,摸上了她的腰。 等到男子在腰上摸索一番,正准备游走向下时,苏酥用手臂用力撑开自己与男子之前的距离,然后身体微微侧身,膝盖后撤,奋力一击。 随着一声惨叫,男子翻身捂着下半身哀嚎不止,苏酥翻身坐起,摸下头上的簪子,对着男子的大腿,又是一记重创。 金鳞阁霁月厅 陵慕轩跟张婉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知怎的,今夜心中预感似要发生什么事一样惴惴不安,张婉月邀他吟诗作对他也兴致平平,坐了一会儿便借故有公务在身,起身向张婉月辞行。 张婉月虽感失落,却也规规矩矩的行礼,送陵慕轩至厅门处。 “她去哪儿了?”出了门口没见到苏酥的身影,陵慕轩当下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 “回王爷,苏姑娘说去找茅厕了。”门口侍卫回到。 “去了多久。”陵慕轩焦急的问。 侍卫想了想说:“好像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给本王去找,把人都散出去找!”侍卫头一次看到陵慕轩发如此大的火,吓得赶紧一间一间房间搜寻。 “传话给临风,让他带兵,赶紧回来!” “是,王爷。” 张婉月看着此刻的盛怒的陵慕轩,跟刚才在房间里与自己谈论诗词歌赋的时候判若两人,心下一紧,王爷竟是如此在意这个女子。 临风火速带兵前来,开始跟陵慕轩一起一间一间的地毯式搜索,房间内的达官贵人,被惊扰后发火的不悦的,看到是陵安王府的禁军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 “找到了,王爷,苏姑娘在这。只是…”一个侍卫喊到。 “只是什么?” 焦急的陵慕轩立刻向那个房间赶过去,从门口往里一看,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讶的目瞪口呆。 一个男子正被五花大绑的捆在床上,口中被塞着布条,床单上满是斑驳血迹,见人来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嚎叫声。 苏酥此刻正拿着簪子,跪坐在男子一旁,皱着眉头不悦道:“给我安静点,别叫!” “文皓!”门外冲进来一个女子大喊到,正是丞相千金张婉月。 “快来人,给他松绑啊,文皓你怎么样。”张婉月急切的喊完,家丁们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冲进来给人把绳子解了。 口里的布条一被拿出来,男子当即委屈的上气不接下气对着张婉月说道:“姐,这个疯女人,她要杀了我。” 张婉月不解问道弟弟张文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姐,都是这个女人,是她先勾引我,然后又打伤了我,还拿簪子扎穿了我的手臂和大腿。”张文皓边哭边告状。 “你放屁!”苏酥起身一步跨下床,手里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簪子靠近说道 :“你要是再不说实话,我就在你身上扎满窟窿。” 受到惊吓的张文皓白眼一翻当即晕了过去。苏酥无奈的耸了耸肩说道:“就这种窝囊废还想占姑奶奶的便宜,做梦。” “大胆,你可知他是谁,他可是丞相爷家的独子。”一边的小厮大声的自报家门。 “闭嘴,你们是嫌丢人丢的还不够吗?”张婉月厉声斥责完小厮,转过头来向陵慕轩施施然行了个礼说道:“王爷,不好意思扰了您的性质,此事既然是家中幼弟犯下了错,但好在这位姑娘相安无事,我弟弟也被这位姑娘打伤了,看在丞相府的面子上,此事可否大事化小,由我带回去严加管教呢。” “犯了错就走,是东陵相府的规矩吗?”苏酥站起来冷冷的道。 张婉月转过头看向苏酥,神情恳切的说道:“苏姑娘,我看您毕竟毫发无损,我弟弟此刻也不省人事,不知您还想让他受什么惩罚,难道是要他的命不成?” “你……我没这个意思的。”苏酥着急的辩解道。 “人可以带走,但是此事丞相府还需给本王一个说法 。”陵慕轩突然开口。 “那是当然,王爷。改日相府定亲自上门给王爷和苏姑娘赔罪。”张婉月深深看了眼陵慕轩后才转身离去。 待人走后,陵慕轩将苏酥带回霁月厅,临风识相的带人守在门口。 “王爷,刚才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让他走啊。”苏酥不解的问。 “此人虽是个草包,却是左相老来得子最为心爱的儿子。” “原来在东陵,也是谁有钱有势谁说了算啊。”苏酥自嘲的说道,不管是她还是香菱的事,她们的命仿佛都是这些有钱人能随意捏死的一只蚂蚁。 “本王知道,你也许会怪罪本王,但是为了你自己考虑,此事不宜闹大。今日本王若不卖他这个人情,他日,相府就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闭嘴。” 听陵慕轩解释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苏酥低头咕哝道:“王爷我不怪你,你都是为了我好,你给我解释了一下我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么多事情。” 陵慕轩转身拿了张盖毯披在苏酥身上,并扶着她在床边落座。 过了半晌,苏酥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抬头看着陵慕轩道: ”那个混蛋,他刚才还摸了我的腰。” “什么!”陵慕轩震惊的转头看向她,早知道就不和解了,直接将手脚剁下来最好。 “哎呀,王爷你别紧张,我没事,我当时就狠狠的给了他命根子一脚,还用簪子在他身上戳了十几个洞 。”苏酥边说边给陵慕轩比划着当时的情景有多么惊险和惨烈。 “敢招惹我,王爷你说他是不是活该。” “嗯,活该。”陵慕轩静静听完开口评价到。 说话间,窗外突然人声鼎沸,苏酥凑过去看,眼前缓缓升起了几十个孔明灯,然后又是几十个,楼下的人不停的在放 ,孔明灯摇摇晃晃的飞到天上 ,在夜空里错落有致 ,如星辰般璀璨夺目。 怪不得那个张小姐说这里是观测位置最好的房间,从窗户看出去,街道上的繁华与天上的孔明灯交相辉映,在此刻尽收眼底 。 “王爷,你快过来看啊 。”苏酥一把拉起还在品茗的陵慕轩走到窗边。“王爷,你看多美啊,我还是头一次瞧见呢。” 陵慕轩侧头看向身旁无比激动欢欣的女子,好像已经全然忘记刚才的惊险时刻,此刻眸子里似闪着星般发着光,比这窗外漫天的孔明灯,还要亮。 第二十一章 陵慕轩的烂桃花 回王府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苏酥才发觉自己行动受限了,腰腿也疼的厉害 。应是许久没有活动了 ,昨夜勇斗流氓的时候抻到了筋骨。对了,那个流氓还扔了她两回,怪不得身上也是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 一路蹒跚而行的来医署找太医,询问有没有什么见效快的跌打损伤药,她找来急用。 陵慕轩那边见她半晌还没过去伺候,就派了临风出来寻找,最后在医署里瞧见了正在做着针灸浑身扎的刺猬一般的苏酥。 “苏姑娘,你可还好啊?”临风关切的询问道。 苏酥施完针感觉已经大好,便不在乎的摆摆手道:“无妨无妨,王爷呢?” “王爷此刻正要赶往前厅会客,洛小姐来了。”临风答到。 “洛小姐?哪个洛小姐?” “洛昔燕洛小姐,听闻王爷赈灾回来,哭哭啼啼的来求王爷解了她的禁足呢。”临风无奈的说道。 苏酥想起来了:“哦,是王爷那个青梅竹马的绿茶啊,上次欺负香菱的帐我还没跟她算呢!” 临风不解的问:“苏姑娘,什么是,绿茶?” “就是哎呀,跟你解释不清,反正现在我要比王爷先到前厅去。”跟这个木头就是讲到天黑也不一定说的清楚,苏酥心想。 苏酥赶到前厅的时候,洛昔燕还在一脸悲戚的装可怜,看见来人是苏酥,马上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情,没好气的说道:“是你啊,轩哥哥呢,他怎么还不来。” “还轩哥哥呢,你可真够恶心的。”苏酥满不在乎的说道。 这一句话,直接激怒了洛昔燕,她蹭的一下从太师椅上坐起来,伸出一根指甲涂的红色蔻丹的手指,直直的指着苏酥问道:“你说什么?有本事把话,再说一遍。” “我说你恶心,行事恶心,讲话更恶心。你还想听几遍我就说几遍,上次香菱受伤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没想到你还自己找上门来了。”苏酥毫不示弱的怼了回去。 “你这个下贱的婢女,你怎么敢指责我,早知道上次那个贱人,我就不应该那么轻易放了她。” 听到洛昔燕这么说香菱,苏酥气的浑身发抖,“婢女怎么了,婢女就不是人吗?凭自己的双手生活就要被你们如此刻薄对待,那现在的你现在家道中落全靠我们王爷养着是不是比婢女还不如!” 啪!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在苏酥耳边响起。 啪!苏酥想也没想的就还了回去。 洛昔燕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苏酥,似乎没料想到她竟然会还手。她娇嫩的脸上此刻几道红色的指痕清晰可见,洛昔燕暴跳如雷扬起手正欲再给苏酥一巴掌时,手突然被另一个有力的大手握住。 “够了!” “轩,轩哥哥。”洛昔燕一看见来人是陵慕轩,旋即又换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说道:“轩哥哥,你这婢女好生毒辣,她,是她刚才先动手打了昔燕。昔燕才一时控制不住…”说完就委屈的马上要哭出来一样。 陵慕轩松开手冷冷说道:“不是你先动的手吗?” “轩哥哥,你都看到了?”洛昔燕惊恐的问。 “不巧,刚才你们如市井泼妇般的行径,本王尽收眼底。” 陵慕轩淡淡开口看向她,把洛昔燕吓得后退了两步,不,不可以,她在陵慕轩心里不可以是这样的。 “本王记得你还在禁足,来本王府上是为何事?”陵慕轩继续问到。 “轩哥哥,你解了昔燕的禁足吧,我每天都被关在那个院子里,真的要闷死了。”洛昔燕可怜巴巴的看着陵慕轩,一张娇艳的脸庞潸然泪下。 “可本王瞧着你今日表现,似乎这禁足还不能解。来人,送洛小姐回去,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踏出院门一步。” 陵慕轩冷冷的话语,彻底断了洛昔燕的盼头,恨恨的看了眼在一边幸灾乐祸的苏酥,便失落的由着下人把她送上了马车。 此刻,前厅只剩陵慕轩和苏酥二人,陵慕轩见苏酥半天未曾开口,说道:“人也打了,气也该消了吧。” 谁料苏酥气愤的抬头看着陵慕轩道:“都怪你!” “怪本王?”陵慕轩不解的问。 “对啊,从昨天到今天,我好像一直在为王爷的烂桃花买单!”苏酥愤愤地说。 “你说这话好没道理,本王给你解围,倒还被反咬一口,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陵慕轩负着手感叹着这女人还真是狗咬吕洞宾。 “王爷,我知道你长的好看,全东陵的女人都对你有想法,但是日后不知是心胸要何等的宽广的女子,才能做你的王妃。” “哦,此话怎讲。”陵慕轩不明所以的问道。 “先说昨夜之事,你的那位张小姐的亲弟弟差点凌辱了我,还好我身手敏捷又冰雪聪明,不然又岂会毫发无损的站在这里。今日,我伤都没养好呢,你的这位青梅竹马就上门闹事,还蛮不讲理跟我动手。”苏酥说完随即凑到陵慕轩耳边神神秘秘的说道:“我说王爷,你身边围着这么多烂桃花小心真的桃花被吓的不敢出现。” 陵慕轩听完失笑道:“那不是有你为本王清扫身侧,本王才可高枕无忧啊。” “可是王爷,我只是个婢女,这种挡桃花的事情,又缺德又伤身体,可是另外的价钱。”苏酥一副要坐地起价的样子。 “哦,你想要什么。”陵慕轩挑眉问道。 “那王爷,您可否在奴婢每次想出府的时候准假,我保证,以后王爷的烂桃花一律我来挡。”苏酥伸出三根手指指着天发誓道。 “好,本王答应你。”陵慕轩想都没想的开口。 “王爷,你答应了!太好了!”苏酥没想到陵慕轩这么果断就答应了她,还以为自己要软磨硬泡许久呢。 陵慕轩看着此刻开心的上蹿下跳的苏酥,嘴角也不自觉的勾起好看的弧线。 “王爷,相府小姐在门口求见,还带了一堆东西,说是来赔罪的。”门口侍卫通传道。 走了个洛昔燕,来了个张婉月,苏酥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第二十二章 息事宁人 “参见王爷。” 从门口款款而至的张婉月微微福了福身,像陵慕轩恭敬的行了礼。 “苏姑娘也在,苏姑娘身体无碍吧。”看到苏酥,张婉月又轻轻颔首致意。 举手投足之间细致周到,温柔婉约的富家千金纵使谁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无碍无碍了。”苏酥大刺刺的摆了摆手。 张婉月抬眸看向不远处的陵慕轩,开口说道:“王爷,昨夜回府,父亲已经狠狠教训过文皓了,还望王爷跟苏姑娘大人有大量,别跟个醉酒的孩子计较。” “孩子,孩子会做这种事吗,他都成年多久了,也就只有你们才把他当孩子!”苏酥气愤的接话。 张婉月回过身向苏酥施礼说道:“苏姑娘,家母早亡,父亲又整日忙于国事,文皓他变的如今这般无法无天,全是我这当姐姐的教导无方,苏姑娘若执意怪罪,就由我这个当姐姐的代为受过吧。”说罢,提起裙裾就要给苏酥跪下。 “哎,使不得,我一个婢女可受不得您的礼。”苏酥忙上前拉住欲下跪的张婉月,她可看不得这么个知书达理的大美人儿给她下跪,她还怕折寿呢。“张小姐,令弟的事,性质恶劣 ,那晚若不是我,而是别人的话,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 。既然犯了错就要受罚,不是吗?” 张婉月低下头眨巴了几下眸子,随即泪珠颗颗随着脸颊滚落,悲悲戚戚,我见犹怜。“是,苏姑娘教训的是,千错万错都是我弟弟的错,此事我们确实该给您个说法。” 苏酥看着不住道歉的张婉月满意的往下说:“苏酥听闻张公子平日里颇受相爷宠爱,此事若闹大的话说不定会让相府也跟着颜面扫地,此事私了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说的对吗,张小姐。” “是,苏姑娘深明大义,苏姑娘有要求尽管提。” “一千两,这件事到此为止。”苏酥云淡风轻的说道。 “什么?一千两!”张婉月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没想到一个小婢女胃口竟有这么大胃口。 陵慕轩也有些讶异,本以为这丫头会为自己的名节抗争到底,却没曾想她会突然狮子大开口,狠狠敲了一把相府的竹杠。 “怎么,相府不是说会给我个说法吗,这点诚意都没有,让人如何信服。”苏酥无辜的张大眼睛看着张婉月说道。 “知道了,苏姑娘,这么多钱你给我些时间,我保证不出三天,就派人把银票送到府上。”张婉月一改之前的潸然泪下,冷冷的看着苏酥,说罢,就带人离开了王府。 “王爷觉得苏酥做法可有不妥?”苏酥回过头看向从刚才就一言不发的陵慕轩。 “如果这是你处理问题的方式,那本王不会插手。”陵慕轩淡淡的说道。 “王爷说过,左相现在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在东陵一手遮天。那苏酥没必要以卵击石,执意追求所谓的正义搞不好还会断送性命。但我也绝不会吃这种哑巴亏,相信对相爷来说,一千两也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所以现在只能息事宁人,等到苏酥有能力与之抗衡的那天。”苏酥一口气说完,定定的看着陵慕轩的眼睛。 陵慕轩料到她不是为钱肯息事宁人的人,却也讶异于她的野心。 “那你为何,要跟本王解释,就不怕…” “我不怕,王爷,你不会的,我相信你。你是我来到这里除香菱以外第二个信任的人,我想跟你解释清楚,是因为我不想让你以为我苏酥是个为了钱没有底线的人。” 苏酥没看到陵慕轩听到自己是她信任的人时,低下头微微笑弯了嘴角。 两天后的中午,相府小厮如约送来了银票,苏酥拿着钱第一件事,就是去求陵慕轩让她出府。 陵慕轩看着跑的气喘吁吁脸颊都泛起红晕的苏酥,不禁调笑她到:“怎么,是敲竹杠的钱到了吗开心成这样。” “王爷,您真神了啊!您是怎么知道的。” “你平日里可不会如此神采奕奕,本王看你平日里除了发俸禄那日,其他时间断不会出现如此表现。 ” “看来王爷,平日里对我观察的还挺细致,不过,您为什么要观察我呀,莫不是…”苏酥一脸坏笑的凑上去,陵慕轩耳后迅速红了一片,慌忙解释道: “本王才没有,本王是看你愚钝,怕你做错事,才多多看护一些。” “哦,是这样啊。”苏酥故意放大声音,没想到,王爷还挺纯情,这么容易就害羞了。 “有事快说,本王还有一堆公务要忙。” “王爷,奴婢确实有一事相求,就是我今日能不能带着香菱出府。傍晚前就回来,我保证!”看着深情恳切的苏酥,陵慕轩终究还是心软的答应了。 “好吧,不过你们两个女子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从府里带上两个侍卫一起吧。” “好,谢王爷。”还是陵慕轩考虑周到,带上侍卫她也觉得安全多了,上次的事情想起来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苏酥跟香菱换下宫服,一番悉心打扮后就手拉着手欢欢喜喜的出了府。 街市里头人头攒动,好不热闹,道路两侧有一些摊贩和熙熙攘攘的行人。货摊上摆有各种首饰、点心小食、杂货。有卖茶水的,还有看相算命的。“哇,苏酥,这里有这么多好吃好玩的啊。”香菱兴奋的东瞅瞅西看看,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香菱,我第一次来你们这没见过世面也就罢了,你怎么还这样。”苏酥故意调笑香菱道。 “哎呀,苏酥,不怕你笑话,我八岁那年就被爹娘嫌弃是个女儿给卖了,后来又被转手了几次才进了右相府当奴婢,后来右相获罪,才被王府收纳为奴。我本以为就要一辈子这样没有盼头的活下去了。但是还好有你苏酥,我才发现这个世界还有人关心我保护我。” 听着香菱平静的诉说自己的生平,却在苏酥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她从没想过,朝夕相处温柔体贴的好姐妹,早些年竟然还经历了这些。 “苏酥,苏酥,想什么呢你。”香菱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拉回她的神智道:“苏酥,今日我们出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挥霍!” 第二十三章 尽情挥霍 “挥霍?”香菱不解的问。 “没错,挥霍!香菱我今天带你出来,就是要带你把这东陵好吃的好玩的,全部都体验一遍!”苏酥拍着胸脯自豪的说道。 香菱把手摸向苏酥额头试探道:“没发烧,怎么尽说胡话。” 苏酥灵巧的躲开说道:“香菱我没发烧也没说胡话,你什么都别问,今日就尽情享受就好。” 香菱弄不明白原委却还是选择相信苏酥,跟着苏酥来到东陵最大的布庄如意坊。 刚一落座,苏酥便对着店内小厮说道:“把你们这最华贵最漂亮的衣服给姑娘拿出来。” 小厮恭恭敬敬的把最时兴的款式都摆在苏酥面前,苏酥就只淡淡扫了一眼,直接手一挥全部买下。拉着香菱一人挑了一件换上后。教人把剩下的悉数送到王府。 买完衣服,又带着香菱径直去了首饰店,挑了一大堆跟衣服相配的首饰,除了搭配身上衣服的,其余的也都让店家送回了王府。 二人此刻皆衣着华贵,头上也是珠钗环翠,加上容貌姣好,走在街上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苏酥又叫了辆四周都坠着金边,轿顶镶嵌着翠玉,内里铺着丝质软垫的豪华大马车,又载着一行人来至东陵最大的酒楼金鳞阁。 金鳞阁小厮一看马车的不俗配饰跟车内女子的衣着装束,心想必定是哪家达官贵人的小姐外出游玩。 堆着笑脸忙出来相迎,又殷勤的带路领着她们去到了包厢就坐, “两位小姐,请问需要点什么吗,需要小的给您介绍一下吗?” “不必了,把你们这,招牌上的菜,一个来一份。”苏酥扫了眼小厮递过来的菜单,却没伸手接。 “好,两位稍等 ,小人马上吩咐后厨准备菜品。” 说罢小厮就识趣的退下,留苏酥跟香菱两人在房间里。 待小厮出门后,香菱凑过去才问出憋了自己一路的疑问: “苏酥,你是不是偷王爷钱了?” “哈?你怎会这么想。”苏酥此刻感觉自己一脸黑线,这香菱的脑回路她也是服了。 “不是这样的话,难道你跟王爷真的像张嬷嬷传的那样,是…那种关系?原本我还不相信,但是看如今这个状况,王爷是不是补偿给你了不少钱财。” “哎呀,打住,香菱你别再胡思乱想了,这钱跟陵慕轩没半点关系,我也没被他包养,我告诉你吧,事情是这样的…” 苏酥侧耳过去跟香菱解释了好半天事情的原委,香菱越听嘴巴张的就越大。 “苏酥,丞相府的钱你也敢要,你活的不耐烦了!” “香菱你别这么紧张,这对丞相府来说只是小钱,为了息事宁人他们不会介意的,但是这钱对我来说十分重要,确切的说是我们,因为这关系着我们第一桶金的启动资金。”苏酥神神秘秘的说到。 “启动资金,那是什么意思?”香菱感觉自己又听不懂苏酥说的话了。 “就是我们做生意的钱,香菱,我要带你赚钱啦,我们就要变成有钱人了。”苏酥激动的双手搭住香菱的肩膀,不住的摇晃着她。 两人话没说完,小厮便带着一众托着托盘的侍女鱼贯而入,托盘上有鹌子羹、鸳鸯炸肚、炒沙鱼衬汤、螃蟹酿枨、奶房玉蕊羹、鲜虾蹄子脍、南炒鳝;洗手蟹、鯚鱼假蛤蜊、五珍脍、螃蟹清羹、水晶鹌子。 直看得香菱一双眼睛应接不暇,不一会儿,珍馐美味就错落有致的摆满了桌子。 “两位小姐慢用。”仆从规矩的退下,苏酥抬手示意侍女也不必留侍。 门一关,二人当即狼吞虎咽,大快朵颐起来。 “苏酥,真是托你的福了,我这一辈子,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香菱感激的看着苏酥道。 苏酥替她将额前碎发拢到耳后道:“香菱,慢点吃,这一大桌子都是你的,今日拿到钱的时候我就在想,一定要带你好好玩一天,也让你也过过那些千金小姐的日子。” 香菱被苏酥这话感动的泪眼婆娑,边吃边哭道:“苏酥,你对我真好,我爹娘,都没像你对我这么好过。” 苏酥此刻心里五味杂陈,看着眼前因为一顿餐食,几件衣服而开心落泪的女子,她的心里更多的是心疼,心疼她的过往和种种遭遇。 两人吃饱喝足,从金鳞阁打着嗝儿出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开始擦黑。 “不早了,苏酥,我们回府吧。”香菱看了眼天色催促苏酥道。 “不急,香菱,你再陪我去做最后一件事,我们就回府。” “什么事啊?”香菱不明白这太阳马上落山了,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着她俩去做。 苏酥凑过来神神秘秘的说道: “我们去,寻找商机。” 东陵的夜晚街道,依旧繁华,可能因为是天子脚下,这里还有不少往来的异域商贾,少了白天百姓们的生活烟火气息,多了几分觥筹交错跟纸醉金迷。 苏酥跟香菱路过一间古典雅致的茶馆,地方虽小,但是客人络绎不绝,茶馆里有个高处地面几丈的小看台,此刻说书先生正在绘声绘色的讲述着东陵国的历史和几次跟邻国的着名战役。看台另一边的角落,有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此刻正拿着画笔靠在一张案台上作画,对面坐着一位女子,清雅婉约,正双手叠在腿上,笔挺的坐着一动不动,后面不少排队的人不住催促着画师。 两人进茶馆角落找了个座位坐下, “苏酥,咱们来这里干嘛呀。”香菱纳闷儿的问。 “香菱,我们想做生意,就得先知道,这东陵的人们平日里都喜欢什么,你看这茶馆虽然地方不大,客人却不少,一定有它的道理。” “哎,朋友,那个人在做什么啊?”香菱指了指男子方向问道旁边一个客人。 “那个啊,是专门给未出阁女子画像的,来供日后媒人拿着画像,去男方家里提亲用的。不过有钱人家大都会请宫里的御用画师来为自家千金作画,寻常人家只能寻些价钱便宜的市井画师,不过市井画师的画技良莠不齐,若碰上好的还则罢了,碰不上的怕是难有一门好亲事,像这位小哥,又便宜画的又好的,可有的忙喽。”客人边磕着瓜子边侃侃而谈。 “哦,是这样啊。”苏酥心想,原来古代也是先看照片再相亲啊,若是女子画像丑陋,男子家一般都会直接拒绝,连后续的接触也不会再有。苏酥听完那位客人的介绍回过身来对着香菱说道: “香菱,看来今日,我们要在此地多留些时间了。” 第二十四章 画师江言卿 等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内宾客也散的差不多了,苏酥才向着角落的画师走去。 画师身穿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清雅素净,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唇如刀削,一张脸棱角分明眉宇间却又书卷气十足。此刻正在收拾自己作画使用的工具,看到苏酥过来,行了个礼说道:“姑娘,今日天色已晚,如果要画像的话,请明天中午再来。” “你好,我叫苏酥,我不是来画像的,是想找你打听些事情。” “在下江言卿,不知姑娘想打听什么事情?” “你一个人一天,最多能画几幅画像?”苏酥好奇的问。 “茶馆一般都是将近正午才开门营业,深夜关门,大概一天能画个三幅,因为正值秋收季节,大多女子没有这么多时间花两个时辰等一幅画像。”江言卿回想着说道。 “那你画这画像,一幅能赚多少钱。”江言卿看着眼前眨巴着大眼睛的好奇女子,心下也不觉得烦,还是认认真真开口回答:“在下一幅画像收五钱银子,除开茶馆老板抽成的三钱,每幅画能赚两钱银子。” “什么!老板怎么怎么心这么黑啊,一下就拿走一多半!”苏酥气愤的说道。 江言卿看着眼前气鼓鼓的女子,仿佛此刻被老板压榨的人是她一样,秀眉微蹙,脸蛋粉圆,甚是可爱。 “那个江…什么来着。” “在下江言卿。” “对,江言卿,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每个月给你一百两银子。” “啊!”江言卿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在下不懂苏姑娘是何用意?” 苏酥在他面前坐下,一脸认真的对他说道:“江言卿,你刚才作画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画技精湛,这小小茶馆禁锢了你的才华,我正好有家书画斋,你要不要去我那里,我每月给你一百两银子。” “姑娘此事说的突然,可否给在下一些时间考虑清楚。”江言卿不卑不亢的说道。 “好,我给你三天,三天之后,我还来这找你,到时候,来与不来,你想好告诉我。”苏酥说罢,就带着香菱出了茶馆,留下江言卿还呆愣的站在原地。 刚走出门口,香菱就拉着苏酥问到:“苏酥,你胡说什么啊,我们哪有书画斋,刚刚为何哄骗那位公子。” “书画斋嘛,开一个不就有了。只要把他挖来,何愁书画斋开不起来吗。”苏酥一脸不以为然的话,却把香菱吓得瞠目结舌。 “什么!你要开个书画斋?” “嘘,香菱你小点声,这可是我们的商业机密。现在天色不早了,得赶紧回去,不然下次想出来王爷就没那么容易答应了。” 苏酥一脸神秘的吓唬香菱,两人坐上马车伴着夜色里朝着王府赶去。 陵安王府,陵慕轩看着眼前堆满半个房间的大包小包,皱着眉问道:“这些,都是她买的?” 底下的侍卫看到王爷不悦连忙吓的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的回到:“是,这些都是苏姑娘今日上街买的,除了穿戴在身上的,剩下的说是让小人先送回府中。” “那她人呢?” 陵慕轩头都大了,那丫头是拿着一千两银子,把整条街搬回家了吗。 “苏姑娘说跟香菱姑娘还有要事在身,出了金鳞阁便把小人打发回来了。” “什么,她还去了金鳞阁?”胆子还真大,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吃过一次亏还不够吗。 陵慕轩此刻心急如焚,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这小丫头一离开他身边他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做什么都不自觉想起她,想起她平日里嬉笑怒骂,调戏他时永远不正经的样子。 “王爷,苏姑娘回来了。”门口小厮进来通报。 “让她赶紧给本王滚进来。” “是,王爷” 苏酥一进门,就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低气压,而低气压的来源陵慕轩,此时正背对着她负手站立在窗棂前,望着窗外。 “王爷,您还没休息啊。”苏酥没话找话的说。 “本王早上说没说过,让你何时回府。”陵慕轩头也没回的说。 “那个,王爷让我傍晚前回来。” “那此刻何时。”陵慕轩回过身来看着她问到。 “现在已经深夜了,但是,王爷你听我解释,我去茶馆听人说书,一时听的入迷了,就忘记了时间。” 苏酥心虚的越说越小声,边解释,边抬头看陵慕轩脸上的反应。良久,陵慕轩叹了口气,他发现这个小丫头总是三言两语就让自己没了脾气。 “所以,金鳞阁的席筵好吃吗?” “王爷,你怎么知道…”苏酥疑问到一半突然想到了那两个被她赶回府的侍卫:“啊,他们怎么这样,还向王爷打小报告!” “你买了这么多东西,难不成是在给自己置办嫁妆。”陵慕轩打趣到。 “当然不是,这些都是我给自己和香菱买的衣服首饰,我们的女子花样年华就这几年,要是不趁现在好好穿戴打扮,难道要等人老珠黄没人看了再收拾不成?” 嗯,陵慕轩心想,她反正总有这些歪理邪说奇奇怪怪的理由,他还无法反驳。 “那,王爷,我下次还能再出府吗?”苏酥怯怯的问道。 “看你表现。” “谢王爷。” “本王没答应,本王只是说,看你表现。” “我知道,谢王爷。”只要没一口回绝便好,反正陵慕轩心软,过几日她再撒撒娇卖卖萌什么的,陵慕轩也就同意了。 自这晚以后,苏酥就对陵慕轩殷勤备至,不仅早上不怕早起的陪着陵慕轩练剑,还时不时在一旁又叫好又鼓掌。而且还在陵慕轩下了早朝之后,双手奉上亲手做的贴心早膳。平日里更是寸步不离的端茶倒水,镇纸研墨。 终于第三天一早,看着苏酥一脸希冀的表情,陵慕轩终究还是心一软,答应她带着香菱出了府。 “谢王爷!奴婢这次一定一定准时回来!” 苏酥带着香菱来到那间熟悉的茶馆,找遍所有角落却唯独不见江言卿的身影。 “掌柜的,你们这的那个画师,他到哪儿去了。” 苏酥向茶馆掌柜的打听道。 “他呀,他家中老娘生了病,他回家侍候老娘去了。” “那他还回来吗?”苏酥关切的问道。 “当然得回来啊,他还跟我这支了大半个月的银子呢,整整二十两啊!就是他老娘病死了也得回来给我接着挣钱。” 苏酥听到掌柜的口无遮拦的话气愤难当,当即从怀中掏出五十两银票啪的一下拍在掌柜的面前说到:“给!这是五十两,他支走的钱我来替他还,我告诉你,他以后不会再回来了,你赶紧再找个别的冤大头继续坑吧。还有,告诉我江言卿家住何处,剩下的银两就归你了。” 第二十五章 救治江母 苏酥按照掌柜写给她的江言卿地址,乘着马车来到东陵附近的郊区,马车一进村就停下了,说是村子里的路太难走了,只能在此地等着她。 苏酥只得跟香菱下车,踩着泥泞的路,在破旧的村子里找的晕头转向,村子里到处是残垣断壁,看着已经荒废了许久。 “香菱你说,他是不是骗我啊,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告诉我江言卿家地址。” 香菱此刻正跟着苏酥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着,“当时那掌柜的看到钱眼睛都直了,应该没空编瞎话骗人吧。” “也是,香菱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这村子越看越不对劲,走了一圈一个人都没看到。” 两人正觉得奇怪时,面前走过来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妇人,苏酥连忙上前问道:“婆婆,我打听一下,这里是叫江村吗。” “是啊姑娘,你们来找谁?这村子都荒了很久了,有能力的都搬走了,就剩些老弱病残,这两年也死的差不多了。”老妇人脸上的皱纹很深,像一道道干裂的沟壑。 “婆婆,我们找一户儿子叫江言卿的人家, 您知道在哪儿吗?” “哦,你说的江秀才家啊,他家就在这条路走到头的大榆树旁边,你们走过去就能看见。” “谢谢婆婆,不过既然大家都走了,您怎么还在这呢?”苏酥问到。 “我在等一个人。”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也许不会回来了。” 苏酥疑惑的看向老婆婆:“婆婆,你的意思是…” “姑娘,你想听我一个老婆子的故事吗?你要想听,我就给你讲讲。” “想听,婆婆我想听。”苏酥过去扶着婆婆走到一处大石头前坐下。 老妇人拢了拢头上的白发,才慢悠悠的说起:“我年轻时不是这里的,但是十五岁就嫁到这村子里了,后来成亲才第二年,我男人因朝廷征兵,拉去做了壮丁,那些年前线战事频频,他这一去就再没回来。村里人都跟我说他死了,我不信,就留在村子里等他,这一等,就等了五十年。后来天下太平了,也有人来劝我走,劝我想开点去别处好生过活,可我就怕自己走了,他的魂儿要是想回来找不到家可怎么办。” 苏酥听完已是满脸的泪水,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婆婆,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她想不到一个妙龄少女肯为一个去了前线不明生死的男人苦等五十年,等到自己头发都白了。这该是一种多么浓烈的感情。这种感情早已超脱了生死,超脱了这世间的万物。 告别了婆婆,苏酥跟香菱继续顺着那条泥泞的路走到尽头,看到了婆婆说的那颗老榆树。 老榆树下有个破旧的土胚房,此时,江言卿正拉着一个郎中模样的男人不住的恳求什么, “肖郎中,求求你救救我娘吧,我一定尽快筹钱还给您。” 郎中却神情淡漠,冷眼看着面前不住乞求的书生,叹了口气说道:“江秀才,不是我不愿帮你,你娘这病来得及,需要几味名贵的药材做药引,你这钱不够,让我很难办啊。”说罢,就要拂袖离去。 “可是肖郎中,我每月都给您二十两的诊费,怎么我娘大半年了都不见好。”江言卿拉住郎中问道。 不料郎中却突然暴怒,回身指着江言卿破口大骂道:“你这是在质疑我得医术吗?我告诉你兔崽子,就你的这点钱,还是给你娘买副上好的棺木吧。” “砰!”随着一声巨响,郎中应声倒地。 苏酥手拿着随手捡的石头,也吓得一下子扔出去。 江言卿上前试探了下郎中的鼻息说道:“没事苏姑娘,他只是昏过去了。” 苏酥听了这话才松了口气,香菱连忙上前抱住苏酥说到:“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杀人了呢。” 苏酥拍了拍香菱安慰道:“没事的,别怕,人没那么容易死的。” 说话间,屋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江言卿连忙进屋查看母亲病情,苏酥跟在后面进去。 整个屋子破败不堪,只有简单几样家具,屋子采光和朝向也不好,昏暗暗的,在屋里最里头有个小床,上面躺了个病弱的老人正在剧烈的咳嗽。 “娘,娘你没事吧。”江言卿扶着老人焦急的喊到。 “好,好儿子,娘没事,你别再给娘花钱了,娘,不想再,再,给你添麻烦了。”老人用力的喘息着,断断续续的说完这些话就晕了过去。 “娘!”苏酥当机立断,上前一把扯过悲痛的无法思考的江言卿冷静的说道:“你娘现在还没死, 不过要是再耽误可说不定了,我来时雇了辆马车,此刻正在村口停着。 你赶紧背上你娘,我们去城里找郎中。” 江言卿抹了把眼泪,按照苏酥的话,背起老人就往村口狂奔去,一行人马不停蹄的进城寻医馆找了郎中,才把老人安置妥帖。 在医馆大堂等了许久,郎中才诊治完毕走出来, “郎中,我娘没事吧。”江言卿连忙迎上去问到。 “此刻无碍了,不过老夫这病起的急,幸亏送来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过你们以前是在哪位郎中那儿看的病,没有对症下药不说,只表面延缓病症发作,把身体逐渐拖垮,才会突然变的如此严重。”郎中缓缓开口解释道。 “太感谢您了,那我娘的病多久能好。”江言卿上前问道。 “少则也要在我这里每日按时三碗汤药,休养三个月差不多能够痊愈。” 郎中说完,便踱着步离去,医馆里的仆从马上迎上来说道:“这位公子,跟我来这边交一下老夫人的诊疗费吧。” “好,需要多少。” “诊疗费,加这三个月的汤药费 ,一共是一百零六两银子,给你抹个零儿,给一百两吧 。” “这么多。”江言卿暗暗感叹,他现在浑身上下加上铜板凑起来也不到十两。这可如何是好。 “给,请务必照顾好这位老夫人。”苏酥递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并嘱咐店内伙计。江言卿感激的望向她说了句:“苏姑娘……” “是,这位小姐请放心,我们会一定悉心照料老夫人的。”收了钱,店里伙计满口答应着。 苏酥扭头对着江言卿突然说到: “我们要不要,出去聊聊。” “香菱,帮我照顾一下老夫人,我去去就回。” “嗯,好,苏酥你去忙吧,这里有我。”香菱乖巧说到。 第二十六章 烟雨斋 苏酥跟江言卿来至街边,寻了个不太嘈杂的拐角处站定,江言卿开口道:“苏姑娘大恩大德,在下无以为报,之前苏姑娘所说之事,如若不嫌弃,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这么说,你愿意来我的书画斋了?”苏酥惊喜的说。 “苏姑娘今日于家母有救命之恩,若江某还拒绝,就着实有些不识好歹了,只不过我还需要回茶馆一趟,需要跟掌柜的说一声,毕竟我还支了下个月的工钱。” “那个,江公子你不用回去了,我已经跟掌柜的说过了,钱也帮你还了。”苏酥讪讪的笑了笑说到。 江言卿错愕之余不免好奇道:“苏姑娘怎知,江某今日会答应你去你那里就职。” “那个,我本来没想那么多,那个黑心掌柜的他想压榨你帮他赚钱,我看不过就帮你辞了工作还了钱,本想软磨硬泡靠我的个人魅力打动你的,这不是没成想出了今日这档子事儿,倒成了你的恩人,不过江公子,你千万不要有压力,我没想用这个原因勉强你来的。” 看着认真跟他解释原委的苏酥,江言卿只觉得心头一暖,像久久尘封的寒冰突遇暖阳,一点一点的化为涓涓细流。 “苏姑娘,不勉强,是在下心甘情愿想去的,那就不能叫苏姑娘了,您现在是言卿的新掌柜。”江言卿双手抱拳,向苏酥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掌柜,苏掌柜,哈哈哈,苏酥想到这个称呼就开心的要笑出声来。 “那个,苏姑…苏掌柜,您的书画斋在何处?位于哪条街巷?”江言卿的话把幻想中的苏酥拉回现实。 “那个,江公子,我的书画斋,还没选址…”苏酥抱歉的笑了笑说,“我其实,原本是想开一家书画斋的,然后我那天就想问问你愿不愿加入,阴差阳错的,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苏姑娘,真乃奇人也。”江言卿由衷的感叹道。 “江公子,现在反正你也没事,不如跟我一同去买个书画斋吧。”苏酥随意的说道。 “现在吗?”江言卿虽诧异,但还是跟着苏酥一路行至一处写着店家转让的破旧书局。 “有人在吗?”苏酥探头看了半天刚要进去便从地上随意堆放的大堆书籍里探出一个脑袋,脑袋下长了张娃娃脸,面相看着还算清秀,就是脸上几处沾染了墨迹。 苏酥上前蹲到他面前问道:“你是店家?” “是啊,不过不卖书了,这家店要转出去了。”那人颓然说道。 “你好,我叫苏酥,不是来买书的,我要买你的店。”苏酥友好的伸出手翻下那人身上盖的书本。 “什么!你一个小姑娘要买我的店 !莫不是戏耍我的吧 。”那人一蹦三尺高,一脸的不相信。 “是真的,你开个价吧,房契和地皮我都要。” 那人这下彻底清醒,连忙给苏酥搬了椅子,自己则坐在一堆书上腼腆的做起了自我介绍:“那个,我叫秦中元,家父希望我能高中状元,但是鄙人不才,考了三年连个举人都未曾中过。” 说罢,还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个书局也是家中产业,只是我一个读书人未曾好好打理,荒废至今,今年科举也快到了,进考试院需要钱,我就想着先将书局转卖,若能高中,也算跟列祖列宗有个交代了 。” 看着眼前这个头脑简单的书呆子,苏酥此刻只想给他浇一盆凉水便说:“若你今年扔未能高中,又把家中基业给变卖了,你想过你如何向祖宗交代吗?” “呸呸呸,这位姑娘,不可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不过你刚才说要买我的书局,是真的吗?” “是真的,秦公子,你开个价吧。” “三…三百两…如何?”秦中元试探的问道。 “可以啊。”苏酥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苏姑娘,你都不还价的吗?”秦中元被苏酥果断的魄力彻底折服。 “为什么要还价,这书局可是你的祖宗基业,变卖应是下了很大决心。这样吧,秦公子,不如你将这些书一并转予我 ,反正你科举也带不走这么多。” “这…好吧,既然苏姑娘如此爽快,那在下也不能拖泥带水。” “不过秦公子,若是你未能高中,还可以回到这儿来,我雇你做伙计。”苏酥向秦中元拍着胸脯保证 。 “呸呸呸,你这小姑娘家怎么一句不吉利话不说。” 将所有细节敲定后,秦中元迅速与苏酥办理了交接,欢天喜地的拿着钱去住考试院了。 看着苏酥一盏茶时间不到就买下了书局,江言卿已经学会见怪不怪了,只是默默跟在苏酥身后,当个背景板就好。 苏酥买下书局,又当即找建筑师傅商议了图纸,准备明日就开始施工改造。 苏酥乘马车送江言卿回了医馆,又接上香菱准备回府,在马车边对着江言卿千叮咛万嘱咐:“那,江言卿,天色不早,我要回家了 。你可一定要帮我盯着点啊。” “放心,苏掌柜,我这几天一定有空就去盯着他们,一定会完全按你的图纸改造的。” 听了江言卿三遍保证,苏酥才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 回了王府,苏酥便迫不及待的去书房找陵慕轩,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慢点跑,冒冒失失的。” 陵慕轩看着一路快步流星的苏酥禁不住开口提醒。 “不打紧,王爷,你知道吗,我今日买下了个书局,准备开个书画斋, 自己做掌柜。” 苏酥此刻若是照镜子就知道,自己此刻满脸都写着,我厉不厉害,你快夸夸我的字样。 “用你敲竹杠的一千两吗?” “哎呀,王爷,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陵慕轩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头道:“势利一时荣,时过祸反予啊。” “我听得出来,这不是好话。”苏酥撅着嘴生气的拍掉陵慕轩的手。 “王爷,既然你这么爱掉文,不如给我的书画斋起个名字吧。”苏酥满眼崇拜的看向陵慕轩。 “一般名字都带有主人的希冀或气节,那你可有什么喜欢的事物?” “我喜欢钱,喜欢王爷这样的美人儿算吗?”看着陵慕轩渐渐冷下来的脸,苏酥吓得连忙改口:“我,我还喜欢下雨天,下雨天睡觉最舒服了。”苏酥没正行的 “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你那书斋,叫烟雨斋如何。”陵慕轩淡淡开口。 “烟雨斋,好名字啊,那王爷你能给我题个匾额吗?”苏酥蹬鼻子上眼的问。 陵慕轩本想一口回绝却又瞧了瞧此刻一脸兴奋的丫头,只得答应到:“好,就当本王给你的书斋送上贺礼了。” “谢王爷,也谢谢王爷给烟雨斋赐名。” 第二十七章 宣传要到位 这一连几日,苏酥要都在王府闷出病了,做事情也心不在焉的。 陵慕轩看的出来,这丫头是在挂念自己的书斋,但他不说,非要等这丫头憋不住求他不可。 苏酥也并非如此厚脸皮的人,有什么领导会喜欢三天两头就请假的员工啊 ,虽然每次陵慕轩都给她准假,但是作为一个拥有社畜基本原则的现代人,总觉得自己这样对陵慕轩不地道。 但是昨日香菱那丫头因采买公事出去了一趟,回来说自己路过烟雨斋了,然后苏酥就追问装修改造和屋内陈设的事情,那丫头就形容不出来了,只会笨嘴拙舌的说了几句好看,现下苏酥心性更加浮躁了,不知道江言卿有没有按她的意思在装修啊。 思衬了半天,她还是决定去向陵慕轩告假。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下人正抬着一副装裱好的字画,走进书房放置在墙角。 “王爷,这是什么啊?”苏酥边进门边问。 陵慕轩抬头淡淡说道:“这是给你的。” “给我的?”苏酥小心拆掉最外层用于保护的纸,里头是块牌匾 ,赫然写着烟雨斋三个大字,字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哇,王爷,这字写的也太好了,我现在真恨不得马上就去烟雨斋挂上。”苏酥故意大声的说给陵慕轩听。 陵慕轩会意一笑说到:“那是不是又要本王给你准假?” “嘿嘿,王爷,我其实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但是烟雨斋马上开业了,我又不能不管。”苏酥为难的看向陵慕轩,后者却直接解下腰上的令牌扔在桌子上。 “这个你拿着吧,有了它以后可以自由出入王府,再也不用每次来告假了。” “这么宝贵的东西,王爷,你就这么轻易给我了?”苏酥一脸不可置信。 “既然你不要,那本王便收回来。”说罢就要伸手去拿,却被飞身扑过来抢令牌的苏酥把手臂压了个结结实实。 但是,手背似乎触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再往上看,是满脸不自然的苏酥。 苏酥迅速起身,陵慕轩突然就懂了刚才的柔软是什么了,连忙抽回手去,还没等说话,苏酥一把抓过令牌模糊的道了声谢就扭头跑走了。只留下陵慕轩呆愣的看着自己的手,陷入沉思。 烟雨斋, 苏酥从前门一侧悄悄踏入,绕到江言卿的身后猛的一拍,没有预料之中的受到惊吓,只有淡定的笑着转身说道:“掌柜的,你刚刚进门的时候,我就瞧见你的影子了 。” “真没劲,读书人就是无趣。”苏酥悻悻的耸耸肩道。 苏酥环视一周,细密如银毫的轻纱雨丝一般笼罩天地,一弯绿水似青罗玉带绕梁而行,远山黛的壁画身姿影绰,水车带着细密的水雾拂吹着挺秀细长的凤尾竹,汇聚成珠,顺着幽雅别致的叶尾滑落而下,水晶断线一般,时断时续,如仕女轻击编钟。 整个烟雨斋如同造就在烟雨蒙蒙的青山密林里,远离闹市,使人内心静谧沉寂。 “江言卿你太厉害了,我虽画了图纸但也只是大概的构想,你是怎么做到这些细节也是满分的,也太美了吧。” “掌柜的您喜欢就好 ,您既然完全信任江某,那江某定不能辜负您。” 苏酥满意的拍了拍江言卿的肩膀说道:“我决定了江言卿,鉴于你出色的完成了任务,我们烟雨斋就把开业时间定在三天后,你觉得如何。” “一切全凭掌柜的定夺。” “既如此,那我们就要商议一下怎么搞宣传。” “掌柜的,我想请问宣传…是为何物?”江言卿不解的问道。 “生意好不好,全靠宣传怎么搞,江云卿你先找人把牌匾挂上,然后找几沓厚一点的印花纸,你的字迹好看,写上我们烟雨斋的业务,比如画婚嫁画像啊,可以看书可以品茗啊,还可以买最时兴的文房四宝跟扇面之类的,连夜加印出来。 不是刚请了四个书童两个侍女吗,让他们帮着你一块儿,印出来了就去城里派发,派发的时候记着,要发给那些看起来读过书的人,别什么人都给,只给我们的潜在客户,然后在城中最显眼的地方张贴几张,确保三天之内全东陵都看得到。” 江言卿听完感觉整个人醍醐灌顶,这苏掌柜的,真乃天生做生意的奇才也。 一时间,整个东陵,风头无两,江云卿写的烟雨斋宣传页,几乎人手一份,人人茶余饭后都在议论这个还未开业的书画斋,究竟是何人手笔。 三日倏然而过,一大早苏酥就忙着起来梳洗打扮,烟雨斋开业,她今日一定做艳压全场的主角。 陵慕轩一早听说烟雨斋开业,便派了府里十几个侍卫去书斋门口给苏酥维持秩序。 下朝后,临风估摸着时间还早,便对陵慕轩说道:“王爷,苏姑娘的烟雨斋今日开业,咱们要不要绕路过去看一眼。” “本王不爱凑热闹,这你一向是知道的。” “属下知罪,只是苏姑娘已经把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属下只是好奇苏姑娘还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行径 。” “那绕路去一趟烟雨斋吧。” “是,王爷” 等陵慕轩赶到时,烟雨斋门口早已人头攒动,比肩接踵了。陵慕轩也没下马车,只是让车撵停在人群最外侧,远远的看着。 等了半晌,才撇见从看台一侧,翩然而至的苏酥。她此刻着一身月白衣裙,搭上雪羽肩,里穿乳白搀杂冰蓝色的缎裙,上面绣着水波纹,无规则的制着许多金银线条和白色绒毛,纤腰不足盈盈一握,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段。 大大的琉璃眼睛闪闪发亮如黑耀石般的眸开阂间瞬逝殊璃,唇色朱红不点而艳。一头秀发轻挽银玉紫月簪,恍若倾城,似是飘然如仙。陵慕轩不动声色的看着,却感觉心跳都停了几拍。 苏酥上台后,底下人群也开始鼓掌叫好,纷纷猜测这是哪家达官贵人家的小姐。 苏酥轻轻的福了福身,开口说道:“今日,是我烟雨斋开业的日子,感谢父老乡亲的捧场,今日凡是前一百名在烟雨斋购买物品的,不论贵贱,本店皆送一把题字折扇,题字折扇共有七款,是我们店里这四个活力帅气的书童两个美丽聪颖的侍女姐姐加上这位风流倜傥的画师所题。其中还有一把隐藏款折扇,是由我,烟雨斋掌柜的,亲手所题,全东陵仅有一把,谁要是抽到了隐藏款,就再送我亲自设计的文房四宝一套,机会多多,优惠多多哦。” 苏酥在台上说罢,看着底下的百姓已经被自己鼓动的跃跃欲试,继续说道:“既然大家如此热情,那我也不必过多的废话,下面,就是本次开业仪式的重头戏,牌匾揭幕式!接下来,大家请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后面马车里面的陵安王上台来与我共同完成烟雨阁的揭幕 !” 第二十八章 人红是非多 台下,百姓们起哄的鼓掌声叫好声 ,此起彼伏。陵慕轩坐在车里,暗自后悔,刚才就不该听临风的话,说什么来看一眼就走,这丫头是惯会就坡下驴的。 陵慕轩无奈走下马车,百姓们一片哗然,早就听说陵安王貌比潘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苏酥看着,陵慕轩逆着光自人群里向她缓缓走来,一身紫色朝服之上,是光洁白皙的面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王爷…”纵使每天见面的苏酥,在此时也依然觉得陵慕轩美得不可方物,定了定身,才浅浅笑着将他请至看台上。 陵慕轩就只是站定,就引的台下人群一阵骚动,纷纷猜测这烟雨斋女掌柜跟这位陵安王是什么关系。 苏酥把一切看在眼里,轻轻开口:“既然我们的烟雨斋的贵宾陵安王也到来了,那揭幕仪式便可开始举行。” 说罢,侍女送上牌匾的红绸绑带,一边递给苏酥,一边递给陵慕轩,随着敲锣声轻轻一带,红绸盖布应声而落,烟雨斋三个大字巍峨雅致的显露在众人面前,四个小厮从楼上撒下彩色纸条和花瓣,整个烟雨斋如同笼罩在一片炫丽缤纷的花海。 “苏掌柜,恭喜烟雨斋今日开业。”陵慕轩低头在苏酥耳边低声说道。 “哪有,是托王爷的福。”苏酥甜甜的说,她此刻内心正如万马奔腾,激动狂喜。继而又觉得陵慕轩刚才的一声苏掌柜颇带嘲讽之意,就又转身向他说道:“王爷该不会是,在怪罪我借了您的东风吧。” 陵慕轩冷哼了声道:“你倒什么都清楚。” “可是王爷,我一个没权没势的小女子想在东陵这地界儿做些什么,离了您的庇佑,那可是万万行不通的。” 苏酥这马屁拍的陵慕轩心里甚是舒爽,没再多说什么,只嘱咐了句忙完早些回府便带着人转身离开了,苏酥在身后想着,这王爷可越来越像个盼夫归家的贤惠小媳妇儿了。 “苏掌柜,恭喜恭喜啊。” “苏掌柜,恭喜开业。” 思绪被拉回,百姓们进门前发自内心的道贺,看着此刻络绎不绝的人群,苏酥的内心突然有了一种踏实感,来东陵以后还是第一次有这种踏实感,像是一颗没着没落的浮萍,突然有了要去的方向。 因着烟雨斋开业第一天就有陵安王大驾光临,第二天东陵的大小官员,各路富商,都纷纷来至送上了贺礼,苏酥坐在店里,看着眼前桌上地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色奇珍异宝和古董花瓶感叹道:“想不到,陵慕轩还真是块香饽饽,才来了半盏茶时间不到,这面子就值钱值成这样。早知道我还开什么店啊,我应该打着王爷旗号去敛财才对。” 柜台后的江云卿听了她这话不禁笑出了声音,“掌柜的,不光是外面,我们自己人也在猜测,您究竟是何许人也,能让这神仙也请不动的陵安王给您提了牌匾,还在开业当天亲自助阵。” “江言卿,既然连你们都这么说的话,外头人传的是不是更神。”苏酥问道。 “掌柜的不必在意那些人说的话,您是什么人,我们心里都清楚。”江云卿安慰道。 苏酥突然来了性质,好奇的追问道:“啊,什么,外头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这…”江云卿为难的说不出口。 “没关系你尽管说,我想听。你快说嘛。”苏酥催促道。 看着苏酥撒娇恳求,江云卿无奈的叹了口气开始娓娓道来:“陵安王这么多年一直未曾婚配,陛下之前也想赐婚来着,但王爷当时宁愿上战场也不愿答应,此事后来就做罢了。东陵有不少倾心于王爷的女子便觉得王爷只要一天没婚配自己就还有机会,但是昨日您出现,似乎让她们的梦想破灭了,更有甚者,去打听您的府邸,知道您住在临安王府,便说…便说您是恬不知耻的…狐…狐狸精,在勾引陵安王。”江云卿越说越小声。 “哈?我是狐狸精?看长相明明他陵慕轩才是勾引人的那个吧。”苏酥大呼冤枉。 “嘘,掌柜的您小点声,被旁人听去不知道又会传成什么样子。”江云卿连忙制止苏酥的吐槽。 苏酥苦恼的扶额感叹:“哎,没办法,毕竟人红是非多。” 自烟雨斋开业之日起,陵慕轩就甚少在王府看见苏酥的身影,偶尔见到也是她在偏殿画几张潦草的图纸然后兴奋的拿给他看,说这将会是是东陵最时兴的扇面和信纸。 偶尔苏酥还会骗陵慕轩给她题几个字,然后放到烟雨斋打着陵安王亲题的招牌,引的无数少女争相购买。 眼看着生意越来越好,店里伙计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江云卿作为画师每天更是忙的连用膳的时间都没有,苏酥作为老板都觉得甚是心疼,便每天让香菱做一些餐食送到店里给他吃。 “你最近,是不是都没时间休息,也没时间去看江伯母了?”苏酥关切的问江云卿。 “没事,多谢掌柜的关心,有时早晨书斋未开门时我会去看望一眼,我娘眼下已无大碍,应该不日便能回家。” “回家?回那个荒了的村子吗?江云卿你别回去了,带着江伯母一起搬来书斋住吧,我记得后院还有不少空房间,这样你也方便照顾她。”苏酥不忍江云卿每天东奔西跑的。 “真的吗,我娘也可以来烟雨斋住下吗?”江云卿在东陵也东奔西跑了几年,还从未见过像苏酥一样的掌柜,愿意把他们伙计当人看,还能体谅到他们的家人。随即感激的望向苏酥。 江云卿本就长的俊秀出尘,又生的文雅秀气,此刻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倒把苏酥看的浑身不自在起来,连忙起身说道: “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最近烟雨斋也步入正轨了,我得回王府待几天了,你好好看店罢。”说罢,就一溜烟儿的跑了。 第二十九章 北境使臣 苏酥终于不用再每天往烟雨斋跑,能在王府安安稳稳的睡个懒觉。这一睡,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推门出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到府里下人都在奔走忙碌,寝殿跟书房也不见陵慕轩的身影,她好像睡了一觉错过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香菱,你过来,发生什么事了,王爷还没回来吗?”苏酥人群里一眼就看到捧着鲜花及各种杯盏的香菱,赶忙拉过来询问 。 “苏酥这是你去哪儿了,一早晨都没看到你,王爷还在上朝,听说前些日子北境使团来访,是为边境之事议和,使团这几天就会回北境复命。陛下安排使团离宫后暂住陵安府,命我们王府好生款待,陛下对此十分重视 ,命我们全府上下一定要招待好使团,不得怠慢。”香菱抱着一大堆东西跟苏酥汇报。 “原来如此啊,北境是哪儿啊,也是国家吗,跟我们南陵国一样?” “没错,当今天下一分为四,北境,南临,东陵,西夏,四国鼎立。虽虎视眈眈,却也相互牵制。也是这几年才没有战乱了。” “那北境风景美不美,北境男人好不好看,有没有我们王爷好看啊。” “苏酥……。”看着苏酥没个正形香菱嗔怪道。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香菱,你快去忙吧,我自己再转转。” 既然打听清楚了,她就要继续摸鱼,反正她是陵慕轩的侍女,除了陵慕轩,全府上下谁也不敢支使她干活,就算是张嬷嬷也得客客气气的跟她说话。 走至会客厅,看着里面已经布置的十分精美,琉璃杯盏,各式各样的小食跟点心,花样繁杂,摆盘也错落有致,苏酥看了一圈,觉得唯一拿了不会被发现的就只有瓜子了。 于是掐着一把瓜子在王府继续四处乱晃的苏酥,继续做她的王府观光客,行至长廊时还在转头跟小厮打招呼,完全没看到一队人马正正浩浩荡荡的走来。 啊,好痛!好像撞上了一堵墙! “你怎么回事,走路也不看着点。”苏酥捂着撞的七荤八素的脑袋,不满的埋怨道,不只是哪个冒失鬼,害她撞了头不说还把瓜子撒了一地。 “这位姑娘,在下失礼了,姑娘可无恙?”一阵慵懒又富有磁性的男声传来,苏酥闻言抬头看去。 眼前的男子一身紫衣紫冠,俊美绝伦,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外表看起来清澈明朗。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这时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 “啊,没…没事。是我不小心…”苏酥气自己怎么每次看到帅哥都是这么狼狈的情境。不过,眼前的男子真的好美啊,比女人都还要美上几分。 “那就好,要是弄伤了如此娇俏的姑娘,在下是如何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放荡不羁的话语由那样一张倾倒众生的脸说出来,任谁都不会觉得会被冒犯。 “呃…公子言重了。”这男人笑的也太魅惑人心了吧,苏酥此刻只恨自己刚才不好好看路。 “在下怎么从未听说这陵安王府里有王妃。莫不是,是陵安王金屋藏娇。”男子突然靠近,仔细的打量了遍苏酥说道:“跟着那块木头有什么好的,不如跟我回北境吧。” 苏酥感觉他说话的气息都喷在她脸上,痒痒的。 “不是王妃也不是什么藏娇,只是本王的贴身婢女,还杵在那干什么,还不快退下。” 陵慕轩及时出来给苏酥解了围,苏酥赶紧行了礼退至陵慕轩一边。 “使臣一路舟车劳顿,本王已命人备好酒菜,今晚便在王府设宴款待诸位,烦请各位使臣大人回到寝殿休整片刻,还是不要在小小婢女身上浪费时间了。” 陵慕轩不动声色的踱步过去用自己身体隔开使臣的眼神,向北境使团说道。 “还是王爷想的周到,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的了。”男人行了礼,冲着苏酥微微一笑,带着使团离开了。 陵慕轩安顿下北境使团,就回寝殿换下了朝服,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整日夸自己貌美,围着自己团团转的小丫头 ,今日竟然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别的男人,想到此就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王爷你怎么啦,不开心吗。”跟过来的苏酥看着陵慕轩陷入沉思的样子有些纳闷的问道。 “今日如此重要的场合,你怎的冒冒失失,没规矩。”陵慕轩开口,脑子里却又浮现出苏酥花痴的看向北境使臣的眼神,开口的话就变成责备。 “王爷,那是个意外…我可以解释给你听。”苏酥看着陵慕轩突然沉下脸来,慌张的解释着。 “不必了,既如此不知礼数,今晚宴请北境使团的晚宴你就别参加了。本王乏了,你下去吧。” “是,王爷。” 夜凉如水,苏酥坐在后花园的池塘边,苏酥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恍如隔世,大概只有这夜空,古今是亘古不变的,不管是在她的世界还是在这里,只要抬起头,好像都看不出什么差别。 半个多月前,她就是从这儿被救起,才莫名其妙出现在东陵。不知道朋友们有没有发现她失踪了,肯定会报警找她吧。还有远在国外的父母,不知道有没有害他们担心。 前厅热闹一片,歌声,笑声,交谈声,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可这热闹都与她无关,因为陵慕轩就没打算让她去,这王爷也太小心眼了,只不过就是借他的名义赚了点小钱,还至于公报私仇吗。 “原来你在这里啊。”苏酥抬头,是那个长俊美的北境使臣。 “你怎么到这来了,这晚宴不是为你们办的吗?主角不在,怎么能行。”苏酥好奇问到。 “在下只是随行使臣,没那么重要的,我们有负责谈判的使臣在呢,他们才是主角,在下,只是闲人一个 罢了,对了,我叫北铭,小丫头你叫什么。” “我叫苏酥。” 第三十章 陵慕轩吃醋 “苏酥,天街小雨润如酥,好名字。”北铭夸奖到,“苏姑娘怎么也没去参加晚宴。还独自在这儿 ,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吗 。” “唔,我没事,就是,有点想家了。”苏酥不知为何,眼前这个陌生人让她有些想倾诉的感觉。 “哦?苏姑娘的家乡,不在东陵?” “不在,我家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远的我可能也找不到了,北铭公子,你的家乡美吗。” “北境地处极寒之地,众人皆说我北境苦寒,但是谁又知道终年积雪的山脉有多美。”北铭喃喃说着,眼神却望向远方。 “那一定很美,银装素裹,白雪皑皑的世界。”苏酥也感叹道。 “姑娘若愿意把在下当朋友看待,在下愿尽力帮助姑娘寻找家乡 。” 看着北铭温暖的笑,苏酥感觉自己郁闷的心情好像疏解了不少。 “谢谢你北铭,跟你聊天我好多了。” 啊嚏!晚上池边的风好像格外凉,苏酥吸溜了下鼻子说道。 北铭伸手解下了他的月白色披风贴心的给她穿好,把苏酥围在里头,感受着披风传来男人的体温,还有一股好闻的草药味道。 “夜里凉,姑娘家身子本就柔弱,得了伤寒就不好了,这个你穿着回去吧。” “谢谢你北铭。”苏酥望向北铭,一张妖媚的笑脸,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他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本王找了许久,听下人说使臣在此赏月,便来看看,怎么,我东陵的月亮跟北境的相比,可有不同之处 ?”陵慕轩伴着月色从暗影里款款走来,嘴角挂着浅淡又疏离的笑。 北铭闻言大笑起来:“陵安王真是会说笑,东陵的月亮跟北境我没有区别,我倒看不出来。不过你这陵安王府的月亮,倒是十分好看。”说罢,还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苏酥。 “使臣不日便会跟随使团返回北境,陵安王府的月亮终究只在陵安王府才能看得到。”陵慕轩淡淡的回到。 “哈哈哈,陵安王你说的对,那在下先行告退了。再见了美丽的苏姑娘。”北铭行了礼,跟陵慕轩道别还不忘调侃苏酥一句。 北铭走后,陵慕轩看着身披男人外袍的苏酥,又想起北铭看苏酥的眼神,心里就一阵不爽。 “王爷,我怎么感觉你们话里有话呀。”待人走远,苏酥才敢凑到陵慕轩跟前问道。 “本王以为你会因白天的失礼在屋内闭门思过,想不到夜里还跟北境使臣在此攀谈甚欢啊。” 就算再迟钝,苏酥也听出陵慕轩话里的讽刺,讪讪笑了笑说道:“王爷,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惹到你了,我这个人有些迟钝,不然王爷你直接说吧好不好。” “宴会还没结束,本王也有要事在身,可不像你这么闲,来人,送苏姑娘回寝殿。” 陵慕轩话音刚落,便有两个暗卫出现,一左一右的带着不住挣扎的苏酥离去。 砰的一声,苏酥被暗卫丢进寝殿,重重的摔在地上,还没等爬起来,大门便被关严,任凭怎么呼喊拍打,都纹丝不动。 “喂!陵慕轩!你就是在囚禁我吗!你太过分了!”喊叫了半天,还是没有半分回应,精疲力尽的苏酥,摸了个茶杯,解下披风叠好放在一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生起闷气来。 她决定最近都不要再跟陵慕轩说话了,这男人自以为是又可恶,最主要的是她不要面子的吗?还派人把她一路扭送回来,害得一路上婢女跟小厮都在嘲笑她。 等了半晌,苏酥都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 门被打开,临风搀着醉醺醺的陵慕轩跌跌撞撞的走进来。“怎么喝成这样啊。”苏酥帮着临风把陵慕轩一起扶到床边坐下。 “晚宴时,那些北境使臣一直给王爷敬酒,陛下曾说此次议和不易,要让使团上下尽兴而归,不得怠慢。王爷这不就,喝的多了些。” 临风担忧的看着陵慕轩,他自小跟着王爷出生入死,王爷平日醉成这般模样的时候不超过三回 。 “苏姑娘您先照看着王爷,我去小厨房看看解酒汤备好了没。” “嗯,你去吧,这里有我呢。” 临风走后,苏酥看着榻上熟睡的陵慕轩,认真的观察起来。 嗯,睡着的样子真可爱 ,比醒着的时候可爱多了 ,这微微泛红的脸蛋 ,高高的鼻梁,殷红的嘴唇,我们王爷喝醉了可真诱人呀。 苏酥边看着,边伸出一根手指,沿着陵慕轩的轮廓,从额角,到眉峰,鼻梁细细的勾画着。 好痒,感觉脸上被人用手不停瘙弄的陵慕轩皱了皱眉头咕哝道: “大…大胆,你是何…何人,不得无礼。” 醉成这样都还知道凶人,真是死性不改。“凶凶凶,我让你凶 。”嘴里嘟囔着,苏酥使劲掐了一把陵慕轩的脸蛋。皮肤细腻柔嫩,看着棱角分明,捏起来却软软的,手感真乃上乘。 吃痛的陵慕轩一把抓住始作俑者的手腕,这一拉不要紧,本就在床边踮着脚的苏酥一个没站稳直接一头栽倒在陵慕轩怀里。 此刻的情形就是,陵慕轩仰面躺在床上,苏酥整个人呈大字型趴在烂醉的王爷身上。这下完了,苏酥心想,以她的分量,再给他压出个好歹来。 她挣扎着想起身,结果发现陵慕轩的大手还死死攥着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苏酥只能用一只手撑起身体,好让自己从他身上爬起来。 “别乱动。”陵慕轩咕哝了一声,翻身将乱动的苏酥压在身下。这下彻底动不了了,苏酥悲催的想。只能盼着去取解酒汤的临风能赶紧回来,才能助她逃离窘境。 然而此时刚取完解酒汤的临风,刚出膳房就遇到前来商议在使臣院子部署暗卫之事的属下,于是只能解酒汤转交给领事张嬷嬷,让她务必送到寝宫交给苏姑娘。 “临风大人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一定好好送到。”听了张嬷嬷打着包票的保证,临风才放心离去。 陵安王府寝殿, 陵慕轩的脸现在离她只有0.0001米不到,近的连他脸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见,热热的酒气喷在苏酥脸上,又痒又烫,许是酒气浓烈的缘故,她竟也沾染了几分醉意,眼皮也不知不觉开始打架。 不能睡!苏酥!你要清醒!临风你怎么还不来啊。你再不来我可就坚持不住了,苏酥就这么想着,意识却渐渐模糊。 前来送醒酒汤的张嬷嬷,推开门就远远的看到榻上两人的重叠身影。识趣的放下醒酒汤,贴心的吹熄了蜡烛后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第三十一章 本王倾慕于你 第二天一早,宿醉后的陵慕轩刚睁开眼,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吓到了,苏酥此刻一只手正环抱着他的腰,另一条腿还搭在他的臀上,头靠在他胸口,嘴角隐约挂着晶莹的口水。 陵慕轩嫌弃的抬手一把将苏酥推了出去,突然被甩到床脚的苏酥慢慢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眼此刻正在怒视自己的陵慕轩,才慢吞吞的坐起来活动了下酸麻的胳膊伸了个大大懒腰,揉了揉眼睛道:“王爷,你醒了。” “你就没什么想跟本王解释的吗?” “解释什么啊?”苏酥不解的问。 陵慕轩冷冷的说:“比如,昨夜是如何爬上本王的床的。” “王爷,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啊,昨夜你喝醉了,我原本帮着临风大人照顾你来着,然后你突然压过来。就变成你今早看到这样了,不过王爷你看咱俩衣衫整齐的好好穿在身上,就知道昨夜有多清白了吧。”苏酥手脚并用的给陵慕轩演示昨夜的状况。却被陵慕轩冷冷的打断:“好了,本王知道了,不过你打算在本王床上待多久。” 听闻这话,苏酥连滚带爬的下了床离开,走到门口时正巧看到正欲进门的临风。 “临风大人,你昨夜因何没来?你害我我被王爷骂惨了你知道吗!”苏酥质问道。 临风也是一头雾水:“苏姑娘,这是为何?昨夜暗卫军有突发状况,我不是把解酒汤交给管事嬷嬷让她送来的吗?” “管事嬷嬷?该不会姓张吧?” “是啊,就是那位张嬷嬷。” 这下完了,苏酥心想,那张嬷嬷本就对她跟陵慕轩之事多有猜测,她又一向回答的模棱两可,昨夜张嬷嬷定是看到了,才会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了。 “进来。” 陵慕轩突然在苏酥背后向临风说道,苏酥看到陵慕轩此刻已然穿戴整齐,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 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的头发的黑亮顺滑,如同绸缎。真不敢相信,这么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竟然昨夜跟自己睡了一觉,一想到这些,苏酥脸上就飞上红晕。 “那个,你们聊,你们聊,我还有事先走了。”苏酥连忙说完便一溜烟的跑走。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个男人,临风清了清嗓子汇报到; “王爷,北境使团那边有情况…” “进来说。” 陵慕轩侧了侧身,让临风进到屋内,二人将四周门窗紧闭,不知在秘密商议着什么。 另一边的苏酥,正担心张嬷嬷嘴巴别没个把门的,千万别再把昨晚的事再散播给更多人知道。不过已经晚了,她还是低估了王府嬷嬷们的八卦能力。才一大早府里小厮婢女嘴里已经全是关于苏酥昨夜爬上王爷的床被临幸的风言风语,还是添油加醋版的。 毕竟在现代的时候,能沾惹这种桃色事件,还是色诱老板的事她一个小透明想都不敢想。但是在这东陵朝,她近期已经对狐狸精的名号甘之若饴了,她就只当是在夸她漂亮了。 等流言传到陵慕轩那里时,他倒是有些意外,他不解释是因为他堂堂陵安王本就没必要向下人们解释事情真相,另则也是想看看苏酥对于此事是何态度,本以为她会因名节受损而萎靡不振,亦或是哭哭啼啼的来求他做主,没想到她竟对自己名节之事完全不在乎,该吃吃该喝喝跟个没事人似的,全无半分将此事放在心上的样子。 直到傍晚时分,苏酥恭顺的将晚膳呈上,在一旁奉茶时,陵慕轩才忍不住发问:“你可听到王府内近日的风言风语。” “听到了。”苏酥满不在乎的答道。 “那你作何感想。”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反正奴婢清清白白,奴婢身正不怕影子斜。” 陵慕轩顿了顿说道:“其实本王可以帮你处置了那些说三道四的人。” “王爷不可,北境使团此刻还在府上,若因说了几句闲话就处置他们,难免会落一个刻薄下人的名号。”苏酥冷静的分析完突然抬头问陵慕轩。 “王爷你信我吗?” “本王信你。”陵慕轩想都没想就回答。 “既如此,王爷你放心,苏酥不是一个封建的女子,此事到此为止,我绝不会以此要挟王爷对我负责或者败坏王爷名声的。”苏酥向陵慕轩拍着胸脯保证道。 陵慕轩只觉得从前自己小看了这丫头,这丫头的格局境界之大完全不输朝堂男子,能把事情的利弊分析的如此透彻,而且不同于其它女子一般将名节看的比性命还重,甚至担心起他的名声。于是顿了顿又问, “那,你想本王对你负责吗。” “什么?”苏酥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王爷是受了什么刺激不成,怎么突然说起胡话。 陵慕轩定定的看着她,眸子暗了暗说道:“本王想知道,你是怎么想,你想本王对你负责吗?” 苏酥紧张的咽了下口水:“那王爷,你对我…是不是…?” “是,本王倾慕于你。”陵慕轩坚定的说。 苏酥此时一脸的不敢相信,该不会是这陵慕轩想黑吃黑图她点啥吧,但是她除了烟雨斋好像也没啥拿得出手的了,这陵慕轩家大业大的总不能是图她人吧。 看苏酥一脸沉思模样,陵慕轩继续说道:“其实也是最近才发现,本王看不见你人时会想起你,想你在做什么,看你笑会开心,看你受委屈会着急,总是想护着你,看到你对着别的男人笑,本王就气的像要发疯,本王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在遇见你以前我从不是这样不理智的一个人,所以苏酥,我好像是,对你已十分倾慕了。”陵慕轩一口气说完憋闷在心里已久的话,静静的等待苏酥反应。 陵慕轩这是爱上她了?苏酥心想,她从前在现代也不是傻傻没谈过恋爱的小白,她知道,陵慕轩说的这些表现,是爱上一个人时的正常反应。 “那个,王爷,这…信息量太大了,你给我一晚上时间想想,我明天再告诉你成吗?”苏酥瞠目结舌之余,还不忘给自己申请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清楚。 “好,本王等你的答案。” 第三十二章 突遇悍匪 听完了陵慕轩的表白,以至于苏酥脑海里甚至已经有了画面,仿佛他真的有跟她一起经历了好多事情,也算是懂了他为何会想跟她在一起了。 她向来是一个被动的人,只要舒服,她就会一路往舒适区里滑落过去——反正也是单身,又被这么优秀的男人追求——还有比这舒服的事儿么,所以她应该没有任何挣扎的,必然会同意吧。 她不禁对自己发问:那,我对陵慕轩是爱么?应该是爱的吧,因为他这么完美,在他的身上挑不出来一丝不值得爱的地方,他从里到外都太值得去爱了。 那我是爱他?还是他值得爱? 一个问题,一旦在心里浮现之后,人就会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去发问,去寻找答案。苏酥在心里一二三点地数起来自己为什么爱陵慕轩,一,因为他是个好人,起码接触下来她没发现他有多坏;二,因为他聪明;他总是让所有问题都变得不是问题,三,因为他是自己来这里以后每日朝夕相处最熟悉的人,对她也算是知根知底;四,因为他长得也好看! ……数来数去,他的优点实在是太多了!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再数下去了,光是一点就足够说服自己,因为和他在一起很舒服,像从前跟爸爸妈妈呆在一起的那种舒服,甚至更有安全感。 人活着,不就是图舒服和安全么?没有人会故意去涉险吧?苏酥觉得自己有答案了,便不再细究。 翌日一早,苏酥便想去找陵慕轩想跟他说自己的答案,但是寝殿没人,书房没人,后花园也没人,陵慕轩去哪儿了,走至前厅,苏酥蹲在台阶前暗自落寞,却突然被阴影遮住了光亮。 “王…是北铭公子啊。” “在下让苏姑娘失望了,不过陵安王此刻应该正在城外对峙劫匪,怕是无暇顾及其它。”看着苏酥眼睛里一瞬间即逝的光亮,北铭轻笑着说道。 “劫匪?什么劫匪?”苏酥紧张的问道。 北铭伸过手挑起苏酥肩头的一缕发丝轻声说道:“听说啊,近日城里来了一伙儿强盗,那可是一伙十分凶恶的匪徒,在城中连抢了几家商铺和银号,还虐杀了被抢人家满门。听说死状都极其惨烈,连尸首都落得个残破不全,啧啧啧。” “这么危险的事情,他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苏酥低头不安的说道。 北铭却一脸的不以为然:“危险吗,陵安王身为大理寺少卿,每日不都在面对这些穷凶极恶之人吗?” 什么!陵慕轩每日都在跟如此凶恶之人博弈吗,她竟什么都不知道,苏酥感觉此时自己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不免的急促起来。 “苏姑娘,你若担心陵安王,在下可以带你去找他,他此刻好像就在城外村子里一处老宅。”北铭瞧着心急如焚的苏酥说道。 “好,你赶紧带我去。”苏酥想也没想就答应,跟随北铭出了王府,两人驾着北铭的枣红色战马,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城。 出城门,过了桥,便是一处僻静的山村,背靠青山面朝皇城,北铭路过村子却没有停留,带着苏酥直往后山方向走。苏酥这次,终于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北铭公子,你不是说在村里老宅吗?怎么刚才没做停留。”苏酥警觉的问。 “苏姑娘,在下路过时看过了,老宅没有人,想必他们此刻到后山围剿匪徒了。”北铭边驾着飞驰的骏马边说。 “北铭公子,你送我回去吧,我不想找王爷了。”苏酥冷静的说道。 北铭缓缓拉紧缰绳将马停下,任由苏酥跳下马,笑着问道:“苏姑娘都走到这里了,确定不再继续了吗,陵安王可就在前方。” 苏酥此刻突然觉得北铭的笑让她害怕极了,还是正了正神说道: “北铭公子,您一个即将班师回朝的北境使臣,怎的对我们王爷的行踪了解的如此透彻,莫不是,是对匪徒的行踪了如指掌吧。” 闻言,北铭仰天大笑起来,良久,回过身一把拉过苏酥,将她整个人提到马背上,强迫她后仰着面对他,自己则欺身向前。 苏酥看着他邪恶而俊美的脸上噙着一抹放纵不拘的笑,声音冷冽,如同千年寒冰,耳畔传来他的声音,有点低哑的,却带着说不出魅惑,每个字从他的薄唇中吐出,听在她的耳中,都好像催命符一般。 “苏姑娘,你不止漂亮,还很聪明,若你不是个东陵人,我或许会考虑留你在我身边。” 听完北铭这句话,苏酥就两眼一黑,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是在一个山野中的小木屋里,苏酥揉着疼痛的后颈,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木屋里霉迹斑驳,屋内陈设破旧简单,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 思索间,有个瘦小的男人走进来,看着苏酥醒过来的样子十分兴奋,忙大声喊到:“雷哥,陵安王的小美人儿醒了!”跟着,屋外走进来一个矮胖的男人,这男人身后还有个贼眉鼠眼的家伙。 “哟,小美人儿醒了,别怕,哥哥们不会伤害你的。”为首的雷哥猥琐的说到。 苏酥看到他脑满肠肥,满面油光的样子差点呕出来,但是她目前还不能激怒这些人。 “你们,是城里那些杀人越货的匪徒吗?”苏酥怯怯的问。 “没错,就是我们。”瘦小的男人十分自豪的拍着胸脯承认。 “瘦狗!说话注意点!”那个雷哥厉声训斥道,继而转头看向苏酥,问道:“陵安王连这个都跟自己女人说?” “那个,各位大哥,是不是误会了,我不是陵安王的女人,我只是他的贴身婢女,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苏酥恳求到。 那个叫瘦狗的男人却十分兴奋,凑过一张猥琐的脸问道:“你说你是陵慕轩的贴身侍女?” 苏酥呆愣的点了点头,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那是不是还要负责给陵慕轩暖床陪睡啊,哈哈哈哈哈哈。”瘦狗说完,三个人大笑起来。 听着对面三人的猥琐话语,苏酥将自己紧缩在角落,眼前的情景,她觉得此刻自己分外想念陵慕轩,如果他在,自己一定不会置于这种境地。 “雷哥,上头只让咱们关着她,没说不能摸不能碰吧。”瘦狗看着苏酥泫然若泣的模样,便更按捺不下心中高涨的欲望。 “你怎么看,梁哥,你也没意见吧。”瘦狗见雷哥没说话便又去问另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 那个叫梁哥的没发话,只是冷冷的看着苏酥,把苏酥看的心里直发毛。 两位大哥都默认了,瘦狗便更加肆无忌惮,便开始准备对苏酥上下其手。 苏酥突然一改之前的恐惧,反而媚态十足的盯着眼前的瘦狗,眼波流转,声音甜腻的说道:“大哥,这种事情,你们这么多人看着,我害羞 。” 瘦狗听声音就差点腿就软的要跪下,连忙应承到:“美人儿别怕,我这就把他们都赶出去。” 苏酥却把头扭到一边,不满的说道:“可是在这种又脏又破的地方,好没情趣。” “那,那你想如何?” “不如我们出去,在这荒野深林里,以天为盖地为庐,你说这样,有没有情趣?”苏酥露骨的话语挑逗的瘦狗已经失去理智,只会一个劲的点头说好。 “可是,你若是想跑怎么办。”那个叫梁哥的男人突然冷冷的说道。 “怎么会呢,有你们三个大男人看着,我吓都吓死了,怎么会跑呢。”苏酥拍了拍胸脯,佯装惊魂未定的说道。 “就是,就是,梁哥你放心,她要是想跑我用一只手都能抓她回来。”瘦狗也向两位大哥打着包票。 说罢,便拎起苏酥,向山林深处走去。 第三十三章 我带你回家 走至一片河滩前平坦的草地时,瘦狗一把将苏酥扔到地上,便急不可耐的压上来。 “大哥,你别急嘛,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啪的一声,苏酥被一耳光打的头昏目眩,只听瘦狗没好气的说道:“别跟老子玩花样,你是不是就是想拖延时间?” 只听一阵布料撕裂的声音,苏酥从胸口至肩膀的衣服被扯开,那人的手也开始在腰间摸索想继续把腰带扯开。 苏酥此刻已经被吓得浑身战栗,任由男人在她身上摸索的时候,手悄悄的伸到脑后,拔出发簪,使出浑身力气,对准男人的脖子就是用力一击。 血,到处都是喷出来的血,苏酥精准的扎穿了他的动脉,男人捂着脖子倒退着,满眼的惊慌,张了张口却喊不出声音。终于,倒在地上,再没了动静。 苏酥此刻被溅的满身满脸都是血血,她慌乱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向着远处跑去。 瘦狗一直未归,在木屋等待的两人终是沉不住气,便去四周遍寻,终于,在一片浅河滩前的草地上,发现了已经死去的瘦狗的尸体。 “梁哥,怎么办?” “妈的我就知道这瘦狗总有一天会死在女人身上。”梁哥朝尸体吐了口吐沫,不屑的说道。 “可是,上头说这女人对那陵安王很重要。” “这话我不知道吗?那还不赶紧分头找!” 两人即刻散开,在整个山林里地毯式搜索苏酥。 不知跑了多久,苏酥累的精疲力尽,后面好像没人跟来,但是自己也不认识回去的路了。没关系,起码此时已经逃离了魔窟,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但是她太累了,只能由跑渐渐变成走着,她打算先找个隐蔽的地方休息一下,看了眼四周,除了一条羊肠小道,四周都是半人高的灌木丛,苏酥一个侧身,瘦小的自己轻松躲进一片灌木丛里,周围的高度也刚好没过头顶。 只是休息了没多久,就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苏酥捂着嘴巴不敢出声,感觉心都要跳出嗓子眼,那人粗重的呼吸声仿佛就在耳边,踩过的枯叶嘎吱嘎吱的响,探寻无果,那人似乎有些恼怒,挥着手里的大刀一下一下的向灌木丛横扫而过: “出来!出来!我看到你了!别叫我雷老虎逮到,不然有你好看的!” 听着这气急败坏的话语,这浑厚粗劣的声音,苏酥知道这是那个膀大腰圆的雷哥,原来他叫雷老虎,论武力她是万万不能鸡蛋碰石头的,只得缩进身体,把头埋进膝盖。 突然,旁边树丛突然动了一下,这也吸引了雷老虎的注意力,他挥起大刀就向旁边砍去,把那片灌木丛砍得残败不堪,突然,一声动物的哀鸣,原来是只野兔,此刻刚好被雷老虎的大刀砍中,鲜血淋漓。雷老虎拽着耳朵把兔子拿起来,只看了一眼,便远远的扔开。 “原来是只兔子。” 说罢,他好像感受到了杀戮的快乐,又继续向着下个灌木丛挥刀,苏酥感觉雷老虎的刀是擦着自己的后颈挥过去的,这里不再安全了,于是她趁着雷老虎去检查对面灌木丛时奋起一跃,打了个滚躲到大树后面,观察着对面的雷老虎还未察觉,便想转头跑进丛林更深处, 突然,她脚下踩中了什么,没等反应过来,一截枯枝应声断裂。 清脆的声音,在这密林里格外刺耳。 “谁?谁在那儿!”雷老虎转身向苏酥走来,来不及反应,苏酥只有一个念头,跑! 苏酥不断的向前跑着,汗一滴一滴从脸颊上落下,打在干涸,有些苍白的嘴唇上。衣服也因摔了跟头的缘故,显得有些破烂。但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向前跑,向前跑,她的潜意识不断告诉自己,一定要离开这里,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渐渐的,苏酥跑不动了,只能疾步走着,脸色极其苍白,远处,好像传来了雷老虎的声音,意识渐渐模糊,似乎,这一次,她要休息很长时间了…… “苏酥,苏酥,醒醒!” 意识模糊的苏酥觉得她一定是幻听了,不然怎么会在这荒郊野岭,听到陵慕轩的声音呢,陵慕轩,她还没来得及跟他表明自己的心意呢,就这么死了,他可能再也不知道了。但是身上的痛觉越来越明显,意识也渐渐变得清晰。 她尝试着睁开眼睛,光线有些刺眼,她只能微微张开一条缝,她只看到陵慕轩焦急的脸,她这次的幻觉怎么真实,不只是幻听,还幻视了。 “苏酥你醒了?” 陵慕轩焦急的问道,他带人快马加鞭赶到时,除了抓住一名手持大刀的匪徒,还发现了倒在不远处的已经昏迷的苏酥,她衣衫破烂,肩膀处还有被撕过的痕迹。灰头土脸,脸上有些红肿,眼角还挂着泪。 陵慕轩脱下大氅将她严严实实的包裹住,自己则将她整个人紧紧的抱在怀里。 “王爷,真的是你吗?”苏酥抬了抬手,又无力的放下,陵慕轩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上。温柔的说道:“本王来了。” 轻轻动了动手指,感受陵慕轩如羊脂玉般细腻温暖的脸,苏酥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王爷,我,我杀人了。”终于在陵慕轩的怀里,紧绷了一路的苏酥放声大哭,直哭的撕心裂肺,歇斯底里。 “我,我不是故意要,要杀他的,是他先想欺负我,我才杀了他的,我,我太害怕了,我不是故意的。”苏酥边抽噎断断续续的说道。 “没事了,本王知道,本王都知道。”陵慕轩轻轻拍打着苏酥安慰到。 “王爷,我,我好想你啊。”苏酥搂住陵慕轩的脖子紧紧的抱着他说道,她这次是真的吓坏了。 “本王这就带你回家。” 陵慕轩顺势打横抱起苏酥,温柔的把她抱上马,自己则翻身利落的上马在她身后把她整个人环在怀中。 苏酥此刻整个人靠在陵慕轩的怀里,感受着他胸腔里心脏传来的跳动,自己悬着的心也仿佛随着陵慕轩的心跳慢慢安稳下来了。 第三十四章 荒山遇刺 苏酥带路与陵慕轩一行人驾马行至密林小木屋处,已经接近傍晚,密林也没了白日里的斑驳光影,开始变的黑暗低沉,四周鸟**错嘶鸣,树影晃动,让人不免觉得汗毛倒立,大有毛骨悚然之感。 苏酥走在陵慕轩身后偷瞄了一眼说道:“就是这了,他们当时就把我绑在这个小木屋里,为首的就是王爷你抓的那个雷哥。” “把人带上来。”陵慕轩下令道,临风押着雷老虎走上前来。雷老虎此刻吓得哆哆嗦嗦的给陵慕轩跪下连连磕头恳求道:“王爷,小人只是拿钱办事,小人不想死,您饶我一命吧,您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说说?”陵慕轩冷冷的问。 “回王爷,我们一行人皆是末路穷途,被朝廷追杀的戴罪之身,有人给了我们钱,让我们在城中犯下罪行,可是还未出城,兄弟们就皆被王爷您的军队诛杀殆尽,只有我们兄弟三人躲进了这深山老林里。”雷老虎老老实实的说道。 “你刚才说,你们是有人指使。你可知是何人?” “回王爷,小人不知,那人每次来找我们,都是身穿黑色斗篷,面具遮着脸,看不清模样。” 苏酥突然想起一事便急忙说:“我知道,王爷,是北铭!” “北铭?那个北境使臣?”陵慕轩问道。 “是啊王爷,就是他说您有危险将我从王府诓骗出来,又把我关到这里的。”苏酥愤愤的说。 临风却不解的问道:“可是王爷,北境使团一早便尽数离开了东陵,为何会有使臣中途折返呢。” “或许,他原本,就不是什么使臣。”陵慕轩喃喃的自语。 说话间,一只长箭破空而出,直直的朝着陵慕轩射过来, “王爷小心。”苏酥急得扑过去一把抱住陵慕轩,本想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承受这一击,没想到陵慕轩却一个转身却把苏酥护在身侧,任凭利箭擦过手臂斜插进面前的树干里,树干顷刻间四分五裂。 “王爷!”苏酥惊呼。 刺客眼见不得手想遁走时,却遭遇临风率领侍卫赶至眼前,不得已与之缠斗起来。 陵慕轩整个小臂都被箭擦而过,伤口呈长条状,皮肉翻起,正在不住的流血,看上去十分可怖。 苏酥急切又内疚,最后就只剩下哭,陵慕轩伤的如此严重,都是因为来救她。 看着眼前的女子,脸上的脏污跟泪水混在一起,像个花猫一般,陵慕轩只得用好的那只手替她拭去眼泪,并安慰到:“好了别担心,只是皮肉伤,本王无碍。” 苏酥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脏污,若是用这些衣物来帮陵慕轩包扎,只怕是会让伤口感染,加剧伤情。 苏酥又一抬眼,看到了衣着干净的陵慕轩,顾不得解释,上前拉扯着陵慕轩的腰带就要解开外袍。 “你这是在做什么?”陵慕轩大惊失色,却因为有伤在身,只得任凭苏酥对他的上下其手。 直解到最后一件,露出白色的里衣,苏酥从衣领处扯下一大块布,仔仔细细的把伤口包扎好,最后才一件件的给陵慕轩都穿回去。 “王爷,伤口长时间暴露在外,会感染的,应该要用干净的布包扎起来,这荒郊野岭的,我这衣服也不干净,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王爷的里衣最符合包扎要求了,王爷莫怪,我这可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的。” 苏酥一本正经的解释让陵慕轩哑然失笑,他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这么任由女子扒他衣服。 “没关系,反正你以后对本王负责就好。”陵慕轩调笑的说道。 苏酥咕哝的说:“伤的这么重了还没个正行。” 说话间,刺客不敌,被临风擒获,临风押解着来到苏酥和陵慕轩面前。 “这,这不是那个梁哥吗?王爷,他也是绑架我的三个人之一。”苏酥指认道。 “你姓梁,北境十大杀手之一破云梁,久闻大名。”陵慕轩淡淡的话让苏酥瞬间惊讶的张大双眼。 惊愕的问道:“王爷,那个雷老虎不是老大吗,难道,他才是…” “没错,雷老虎一介莽夫,只是名义上的领头,依本王看,这位以及背后的人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刺客闻言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东陵堂堂陵安王,没想到被你一眼就看穿了,没错,我就是北境杀手破云梁,今日就是来取你狗命的。” “你身后的人是谁?”陵慕轩冷冷问道。 刺客的闭上眼,一脸无所谓模样:“要杀便杀,哪有这么多废话。” “你不说本王也知道,北境十大杀手第六,破云梁,擅使弓箭,三年前已被北境二皇子北冥渊收入麾下,让本王猜猜,北冥渊此次是不是也来了。” 看到破云梁听完这话脸色一变,陵慕轩便又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北冥轩一定没告诉你,他此次混在使团队伍中究竟是何目的。” “二皇子殿下是何等的深谋远虑,我等不必知晓,陵安王也不必再废心思,既被你生擒,那破云梁今日只好尽忠了。”说罢,破云梁便紧咬牙关,当即嘴里便流出一股黑血,人也当即倒地,没了声响。 临风上前搜查了一番尸体,最后掰开破云梁的嘴巴才看到玄妙:“王爷,此人的口中含有剧毒,若被擒,便只要用力咬破,此毒见血封喉,且无药医治,一般都是杀手组织为了不让部下经历严刑拷打吐露机密才会使用。” 陵慕轩点了点头,看向苏酥:“你现在知道,这北境二皇子是谁了吗?” “是,北…北铭?”苏酥咽了口口水,小声的说道,她之前是万万不会想到,那个温暖和善的北铭会是北境凶狠残暴的二皇子,但是发生的一切又历历在目,想起北铭之前对她说的话,“你若不是个东陵人…”他应该是狠毒了东陵人吧。 “没错,就是他,个中缘由,等我们回去,本王再细细讲给你听。”陵慕轩轻抚苏酥的肩膀,安慰的说道。 因陵慕轩有伤在身,进了城,苏酥执意换乘了马车,她扶着陵慕轩坐进车里,一脸担忧的看着他的伤处。 “怎么,是在担心本王?” 看着受着重伤都不忘调侃她的陵慕轩,苏酥白了他一眼说:“是呀,担心你残废了,以后变成个独臂大侠。” 陵慕轩闻言却只是笑,苏酥觉得他甚是奇怪,明明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看起来却好像心情不错。于是纳闷的问道: “你笑什么?” “笑你口不对心,明明关心本王却还是嘴硬,你说,本王若真的成了个残废你可会离我而去。”陵慕轩突然正经起来看着苏酥的眼睛问道。 “王爷,那你之前问我的问题,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 “那我今日,就告诉你答案。” 苏酥坐直了,与陵慕轩眼神对视,直要望进他漆黑一片的眼眸里去。然后倾身上前,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第三十五章 一吻定情 苏酥只是轻轻一吻,陵慕轩还没开始细细感受,她便调皮的离开,一脸坏笑的看着他。 “怎么,王爷,这么生疏,你该不会是初吻吧。”苏酥戏谑的笑到。 “……”,陵慕轩无奈的叹了口气,差点忘了,什么话从这丫头嘴里说出来都不算稀奇。 他这次准备主动出击,一把搂过苏酥,低头想把那张乱说话的嘴巴堵住。怀里的女子却灵活躲过,反过来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低:“王爷,下次可不许偷袭了哦。” 说罢,苏酥轻轻送上一个比蜻蜓点水更加厮磨的吻,陵慕轩感觉此时的大脑一片空白, 而此时的他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前襟处的衣服还被苏酥拉扯的凌乱不堪,马车缓缓停在陵安王府门口,苏酥掀开骄帘便扬长而去,只是腿脚还不太利索,只得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临风等了半晌还不见王爷下车,便掀开马车骄帘,往里看去,此时的陵慕轩,脸红的像熟透的番茄。没人能知道他刚才整理衣襟时是多么的慌乱失态。 临风关切的问道:“王爷,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伤口严重到发烧了,属下已命人提前通知了太医, 此刻正在寝殿守着,不如请太医一并看看。” 陵慕轩没回答临风的问题,自顾自的走下马车,大踏步的回了寝宫。寝宫里,太医们早已恭候多时,陵慕轩任由着太医给他处理伤口,清创包扎,自始至终,一声也没吭。 只等的伤口处理完,太医又叮嘱了近日不能食河鲜伤口不能碰水的禁忌之后,便回宫复命去了。余下的,只需王府医署的郎中每日细心照看,不日便会痊愈。 “王爷,有要事禀告。”临风在门外求见。 “进来。” 临风平复了下喘息,说道:“王爷,如您所料,边境布防图失窃了。” “不知这位二皇子如意算盘落空了又当如何。”陵慕轩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临风感叹道:“多亏王爷神机妙算,将布防图连夜送入宫中,换了张假的放在大理寺内。” “不过王爷,还有一事。” “说”, “在大理寺的暗台之下,有人给您留了东西 。” “是什么?” 临风小心的拿出来一条丝帕,摆在陵慕轩的眼前。 “母妃?”陵慕轩的瞳孔一瞬间收紧,随即又暗了下去。这帕子是母妃贴身之物,为何会出现在东陵。 陵慕轩顿了顿又说道:“临风,还有一事,北境使团在宫中议和之时,我怀疑应是有个内应,你进宫一趟,把这件事情查清楚。” “是,王爷,不过王爷您的伤多有不便,苏姑娘今日怎么还不来伺候着,要不要属下去催催…”。 不等临风说完,陵慕轩便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不必叫她,你下去吧,本王乏了。” “是,王爷”,直到退出门口,临风才叹了口气,暗道,果然这么多年,王爷的睿智冷静,还是会在听到那个名字时瞬间土崩瓦解。 临风走后,陵慕轩定定的看着那方丝帕,良久,唤小厮拿了壶酒,一饮而尽。 “再拿!” 另一边的苏酥,回了王府就直奔了香菱的院子,一进门看着此刻正在缝补的香菱上前就是一个熊抱:“香菱我想死你了!” “苏酥!你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衣服破烂成这样,还有这脸,脏的跟小花猫似的。”香菱边说,边用自己的手帕给苏酥仔仔细细的擦拭脸上的脏污。 “香菱,我这次其实是被人绑架了。” “什么!绑架!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香菱关切的问道。 “哎呀我没事,就是逃跑的时候有些累,没留神摔了几跤。”苏酥满不在乎的说道。 “可怜死了,当时一定很害怕吧 ,你怎么逃出来的 ?” “是王爷神兵天将救了我啊。香菱,我呢,这叫因祸得福,我偷偷跟你说个八卦,”苏酥神神秘秘的凑到香菱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香菱,我跟你说,我跟王爷在谈恋爱。” “什么是谈恋爱啊。”香菱不解的问。 “就是一对男女互相喜欢,他们就叫做谈恋爱。” “啊!苏酥,你跟王爷!真的嘛!”香菱惊叹的嘴都合不拢了。 “是呀是呀,我捡了一个好大的便宜我知道。”苏酥自豪的说道。 香菱却有不同看法:“不是啊,是王爷捡了一个好大的便宜,苏酥你那么优秀,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香菱,你真好,我爱死你了,也就只有你觉得不是我在高攀王爷了。 ”说罢,对着香菱又是一个熊抱。 “香菱,王爷为了救我受伤了,这几天我可能也没法去烟雨斋了,可能还是要麻烦你多跑几趟。”苏酥抱歉的说道。 “没关系的苏酥,你不说我也会去的。”香菱边缝补衣服边说道。 “江云卿最近怎么样了,江伯母从医馆接回去没有。”苏酥关切的问。 “江伯母接回来了,大夫说还是要静养一月左右,江公子最近还是那般忙碌,不过我每日都会去送一趟吃食。”香菱边说边不自觉的笑起来。苏酥看在眼里八卦的问道:“那,香菱,你现在缝补的衣服是谁的呀?” “是,江公子的。”香菱羞怯的说道。 “嗯?有情况,如实招来!”苏酥伸手就去咯吱香菱,香菱忙求饶道:“好好好,我说我说我说。” 香菱拢了拢头发,拉着苏酥坐在榻边,开始认真的说道:“苏酥,自从烟雨斋开业以来,我就会时不时的过去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然后江公子也很照顾我,从来不让我做重活的,之后我不是每天去给江公子送吃食,然后江公子为了感谢我,给我画了一幅画像。我拿给你看。”香菱从床下的一个妆奁箱子里小心翼翼把画像拿给苏酥看。 “嗯…那我可得回去拿好好看看,江云卿的画技是不是又好了。”苏酥边看边认真的评价道。 “苏酥。” “好了香菱,不逗你了,我知道这是你的宝贝,喏,还给你快收起来吧。不过香菱,你到底喜欢江言卿什么啊?” 香菱羞怯的搅着手里的衣角说道:“江公子他为人善良啊,读书多,画画好看,写字也好,个子高,长相好,声音好听,还孝顺,还有还有…” “好了好了,别数了,再这么数下去非天亮了不可。”苏酥打断了正在掰着手指头数的香菱,打趣的说道。 “哎呀苏酥你讨厌死了。”香菱害羞的把脸埋在面前的衣服里。 “不过香菱,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江云卿啊。” “我…我没打算告诉江公子的。江公子那么好,我怕说了以后就连朋友也做不成了。”香菱担心的说道。 “怎么会呢,我们香菱这么好,能看上江云卿是他的福气,你别怕,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苏酥拍着胸脯向香菱打包票。 “苏酥谢谢你,你对我最好了。不过你今晚不去照顾王爷了吗?你不是说王爷受伤了吗?” “哎呀!跟你聊天太投入,我给忘了,香菱我得赶紧走了,改天我再来找你哦。”苏酥丢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第三十六章 陵慕轩身世 此时赶到书房门口的苏酥正看到陵慕轩在独自饮酒,桌上满是横七竖八的酒壶,陵慕轩此刻正在一盅接一盅的麻木的喝下。 “王爷,你怎么不叫我呀。你有伤口不能饮酒的。”苏酥一边夺过他手里酒杯一边教训道。 陵慕轩看到走进来的苏酥,心底里突然一阵郁结难消,笑了笑道: “你来了”, “是,我来了,你怎么回事,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 “咳咳,那个,本王,本王自己可以的,你下去休息吧,这里不需要伺候。” 苏酥上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笔说道:“王爷,你逞什么强啊,在我面前示弱不丢人,你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你需要我的照顾,我会很开心的。” 看着眼前温柔体贴的苏酥,陵慕轩不禁心头一暖,像是已经许久,没人对他说过别逞强了。上一个这么对他说的还是母妃,但却也是早早的离开了他,想到这里,陵慕轩仰头又是一大口。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咙流下去,仿佛能把愁绪也跟着落回到心底里,落回那个从不愿打开尘封着的地方。 看着突然陷入沉思的陵慕轩,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悲伤的过往,此刻眉头紧蹙,苏酥轻轻上前,一只手环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抚上他的面颊,用两根白葱玉似的手指,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王爷,你喝多了。” “本王从未向现在一般清醒过。” “王爷,不早了,我伺候你去就寝吧!” 察觉到苏酥的动作,陵慕轩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回归冷静,把头埋在苏酥的袖子里,闷声闷气的说道 :“别离开我,我需要你。” “好,”苏酥轻声应着,温柔着拍打着他的肩膀,像是在哄一个失落的孩子。 “你最近能一直陪着本王吗?”陵慕轩突然抬头问道。 “好,我已经跟江云卿请过假了,烟雨斋那边他会帮我,我最近会一直留在王府照顾你,陪着你。” 听了苏酥的话陵慕轩才稍稍放下心来,正起身子来坐直,说道:“你愿意听听我母妃的故事吗?” “我愿意。” “ 本王的母妃原是北境人,在北境,有她最爱的雪山和白狐,还有一个她爱的男人,只是后来边境战乱,四国鼎立。大家常常因为瓜分边境领域而大动干戈,血流成河 。北境那时候兵力最弱,粮草也不够充沛,就来向我东陵议和,请求和亲。 我母妃就作为公主,从自己生长的国家 ,来到东陵这个陌生的国度。在和亲前的晚宴上,父皇对母妃是一见钟情,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这一生从未见过如此倾心的女子,父皇对母妃可谓是不惜倾尽所有,但母妃带着目的而来,必将不会付出真心。 粮草一到北境,母妃的态度便急转直下,终日打探北境的战况和…那个男人的情况,母妃的态度最终还是耗完了父皇所有的热情,就把一心想逃跑的母妃囚禁了起来。而这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母妃终日以泪洗面,没多久,发现自己怀孕了,在八个月的时候她拿着匕首以腹中胎儿相逼,让父皇放了她。 父皇放了她以后,她找了个驿站,把孩子生下,托侍从将孩子送到宫里给了父皇,自己便…回了北境。” 说到这里,陵慕轩十分痛苦,“苏酥,你说我,是不是拖累了母妃想要的自由。” 苏酥心疼的将陵慕轩抱在怀里,轻拍他说道:“怎么会呢,没有母亲,不爱自己孩子的 ,一定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做一些违心的事情。后来呢,你母妃她,回来过没有?” “后来,后来她仰慕的那个北境男人起兵谋反,称了王,杀了原本的王,封了母妃为后,但是那个男人,将权势看的比母妃重要,他成了王以后,便广纳美女,夜夜笙歌,母妃心灰意冷之际,还为他诞下一子,名为北冥渊,是北境赫赫有名的二皇子。” “什么!北冥渊!”苏酥一脸惊诧异的看向陵慕轩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北冥渊,他是你同母异父的兄弟?” “是啊,讽刺吗?北冥轩,竟是本王同母异父的弟弟。北冥渊,他才是那个带着母妃全部的爱出生陪伴的孩子,而我只是母妃的拖累。”陵慕轩自嘲的说道。 苏酥此刻一脸恍然大悟的说:“怪不得,怪不得,他恨极了东陵也恨极了你,也怪不得他设了这么大一盘局想杀你。” “父皇在母妃走后,下令全宫上下不许再提她一个字,也对外宣称母妃突然恶疾,骤然离世的消息。但他此后便终日郁郁寡欢,我与皇兄不管有多努力,好像也无法换得他的一个笑脸和一句称赞。” “那你母妃呢?后来有消息吗?在北境的生活还好吗?” “我也是听闻北境的那位老陛下,有十二位妃子,个个都工于心计,想必母妃这日子应该不会太好过,听闻北冥渊长大成人后,母妃便终日与青灯古佛相伴了,所以北冥渊觉得,让母妃变成这样的这一切都是拜东陵所赐,拜我父皇所赐。” “可是,你父皇和你母妃,一定也相爱过吧,一定也曾经满怀憧憬的期盼着腹中孩子的到来。你可知当年发生了什么,才让你母妃一心想要回北境。而你父皇,宁愿囚禁也要阻止她。” “不知道,我不知道…”陵慕轩痛苦的呜咽道。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王爷,你好好睡一觉,明日我再过来找你。”苏酥轻声安慰道。 扶着陵慕轩躺下,贴心的帮他盖好被子,临走之时,听到陵慕轩沉声说道:“我兄弟二人名字皆由,父皇所赐,苏酥你可知我皇兄名讳叫什么。” “什么?”苏酥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我皇兄,叫陵慕阳。” “陵慕轩,陵慕阳…”苏酥轻声念道。 榻上的陵慕轩又突然开口道:“我母妃,在北境的闺命,唤轩阳公主。” 苏酥此刻才突然明白,陵慕轩,陵慕阳,慕轩阳,不正是老陛下,对轩阳公主那难以割舍的思慕之情。 第三十七章 平等的恋爱关系 翌日一早,苏酥便来给陵慕轩伤口换药,陵慕轩此时正在艰难的起身给自己穿衣服。 “你看你,怎么又不叫我,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苏酥不满的撅着嘴抱怨道,但是手上还是给陵慕轩整理好衣袂,扶着他躺会榻上。 陵慕轩听着苏酥的训斥,心里却十分欢喜,面上也不自觉的勾起了唇角,好像经过了昨夜的交心,他与苏酥的距离也更贴近了一些。 “笑笑笑,伤口还疼不疼了。”苏酥关切的问道。 “疼,疼的整条胳膊动也不敢动。”陵慕轩本想说的严重些,好博一把苏酥的关心,没想到却招来又一句斥责: “既然这么严重,那某些人昨夜还饮那么多酒,是不想要命了吗?” “来,我先帮你换药。” 苏酥放下托盘,替他解开厚重的绷带,看到触目惊心露着血肉的伤口,虽然做好了准备,还是不免得倒吸一口冷气。 突然,苏酥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向陵慕轩问道:“王爷,你可还记得你拿走的那个包裹。” “那个……你娘的遗物?”陵慕轩不解的问。 “对,就是那个,你把它还给我吧,我有急用,里面有能治疗外伤的奇药。” “去拿吧,在屏风后面第二个柜子里。” 闻言,苏酥连忙跑过去把登山包拽出来,就在陵慕轩的桌子上,把东西一股脑的倒出来,找到了当初自己为了预防突发状况,带上的那个小小的医疗箱 。 打开医疗箱,拿出里面两大卷的纱布,和专门治疗外伤的喷雾剂,走到陵慕轩床边说道: “王爷,这个是我家乡的奇药,一会儿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下,这个见效很快的。” “好”,陵慕轩信任的闭上了眼,等待苏酥给他上药,没有预期想象的那般疼痛,只有一阵轻微的刺痛和痒胀之感,相较于昨日太医的清创缝合,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 上完药,苏酥又拿出纱布,给他细致的包扎,临了,还打上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这又是何物?”陵慕轩指着纱布问道。 “这个叫医疗纱布,我发现你们这里的绷带太厚重了,不透气,不利于伤口的恢复。这个比较轻薄 ,而且更能很好的隔绝细菌,不容易让伤口感染。不过可惜的是,我只带了两卷,不过也差不多能用到王爷恢复。 ” 看着一本正经解释的苏酥,陵慕轩打趣道:“本王倒想不到,你除了是风靡东陵的女掌柜,还是个医术高超的小郎中。” 苏酥故作神秘的朝他眨眨眼睛说道:“王爷,我会的可多着呢,找我这么个女朋友,你就偷着乐去吧。” “女朋友?”陵慕轩不解的问。 “对啊,你追求我我答应了,这种关系呢,在我们那里叫做谈恋爱,谈恋爱的双方叫做男女朋友,我现在是你的女朋友,你呢,就是我的男朋友。” 陵慕轩头一次听说这种说法,觉得有趣又十分新奇,便又问道:“既如此,那苏姑娘,你的男朋友此刻身受重伤,你是不是该好好的伺候伺候他。” “不对不对,王爷,谈恋爱的时候呢是男女平等的,要互相尊重,互相照顾 ,不存在谁伺候谁,所以我此刻是作为女朋友悉心的照料受伤的男朋友,而不是作为奴婢在伺候王爷。” 听到苏酥说的如此严重,陵慕轩连忙认错:“好好好本王说错了,你此刻与我是平等的,本王也会尊重你,反正你以后也会嫁给本王,成为本王的王妃。” “讨厌,谁要嫁给你了,对了王爷,太医吩咐过你这几日必须要静养,最好连床都不要下,有什么事呢就吩咐我就行,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呢,我都给您送到床边来,记住了吗?”苏酥摸了摸陵慕轩的头说道。 “你这丫头越来越大胆了。”陵慕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说道。 “这就大胆了,王爷你可是忘了 ,我之前对你做过更大胆的事情。”苏酥突然凑到陵慕轩的眼前,压低声音说道。 “……”陵慕轩又想起了那个吻,突然一阵口干舌燥,便松开手正了正神色说道,“本王饿了,要用早膳。” 看着面色突然不自然的陵慕轩,苏酥只觉得此时的他别扭又害羞的模样十分可爱,便满口应承的说道:“是是是,奴婢马上就去为您准备膳食,不过你可一定要乖乖的躺在这里休息,不许又偷偷起来处理公务。” 嘱咐了一大通,苏酥才放心离开寝殿,去到膳房。 膳房里,远远看去,一群人各司其职,正在紧张的忙碌着,看到苏酥,膳房掌事师傅忙迎过来热情的打招呼: “哎哟,是苏姑娘啊,是王爷派您来的吗,不知王爷早膳想用什么?” “不麻烦了,王爷早上没什么胃口,我来给他做一些鲜香开胃的小食,对了崔师傅,能帮我找一块牛肉然后片成薄片吗?”苏酥礼貌的问道。 “太能了,苏姑娘,我来王府之前,可是我们东陵醉仙居的掌厨大师傅。我这刀工,在东陵敢称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 崔师傅自豪的说道,不一会儿便挑选了一块上好的牛肉,又拿出自己仔细擦拭过的宝贝菜刀,只见牛肉在他手中上下翻飞几次,再落下时,均变成薄的能透光的薄片。每个薄片轻盈的卷在一起,大小也十分均等。 “太厉害了,崔师傅,您刚才挥刀的样子可真像个世外高人 !” 听着苏酥热情的夸赞 ,崔师傅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说道:“真没想到,我老头子活了一辈子,还能得到这样的评价。不过苏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菜式,我怎么从没见过。” “我这个呢叫酸辣肥牛卷 ,是我们家乡的菜式 。” 说罢,苏酥便用清水把牛肉卷烫熟,沥干水分,盛在盘子里 ,然后又烧了一勺热油 ,把葱姜蒜辣椒,香菜 碎花生,白芝麻放在一起炒香,最后加上一勺酱油一勺醋,最后把这些淋到刚烫好的牛肉卷上。 热油一接触到牛肉,刺啦一声,霎时间,整个膳房都是酸辣鲜香的味道,苏酥拿出一个小碗,夹了几块,递给崔师傅说道, “师傅您帮我尝尝,味道如何?” 崔师傅接过苏酥手里的碗,夹了一筷子细细品味后说道:“这牛肉细嫩爽滑,入口酸辣可口,因为牛肉是清水烫熟的,所以也不会觉得油腻,苏姑娘,真想不到,你的厨艺竟有如此登峰造极的造诣。” 听到膳房师傅如此高的评价,苏酥开心的乐开了花,“谢谢崔师傅,既如此,那我就去端给王爷了。” 寝殿里,陵慕轩远远就听到苏酥由远及近欢腾的脚步声,进门后更是开心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便坐起身来轻笑着说道: “苏姑娘这是有什么喜事,不妨说出来,让在下也听听,跟着高兴高兴。” “王爷,这道菜是我特意给你做的,我还请膳房的崔师傅帮我品尝了一下,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我的厨艺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造诣。”苏酥自豪的说道。 “本王看,你的脸皮也快到登峰造极的造诣了。” 陵慕轩毫不客气的拆穿她,这丫头,还真是不经夸,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第三十八章 收回身契 “王爷怎么样,好吃吗?” “不错” “那你觉得我开家饭庄如何?” “……” 陵慕轩现在真想敲开这丫头脑袋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怎么整天都想一出是一出。 “王爷怎么不说话了。”苏酥纳闷的问道,难不成是她做的东西太好吃了,让王爷舍不得张口说话不成, 半晌,陵慕轩才张口道:“你的烟雨斋,近日如何了?” “还那样,卖一些文房四宝,江云卿接画一些画像跟扇面,不至于日进斗金,倒还算平稳。”苏酥一五一十的汇报着。 “那你对烟雨斋可还另有想法。”陵慕轩觉得这丫头绝不会仅仅是为了做这些才开的书画斋。 “有啊,王爷,我第一步本想先打下招牌,让烟雨斋在东陵城人尽皆知,不过这一点,王爷你提前帮我已经做到了。” “第二步呢?” “这第二步,就非常重要了,我马上会开始做一些文创类的东西,让烟雨斋的名号响当当。”苏酥骄傲的说道。 “文创是何物?”陵慕轩不解的问。 “嗯,就是一些文化产业之类的东西?嗯…,王爷,我也说不太明白,但是我在我的家乡见到过,是真的很值得发展的一条路。”苏酥一本正经的样子让陵慕轩忍不住发笑。“好好好,本王信你。” “王爷,你明明就是在笑我,你作为男朋友应该支持我做的所有决定才对。”苏酥撅着嘴巴不高兴的说道。 “本王支持你的所有决定,所以为了支持你接下来要走的第二步,本王现下就送你一份礼物 。” “礼物?什么礼物?是珍珠玛瑙,还是翡翠黄金。”苏酥眨巴着眼睛期待的问道。 “你真可是个财迷,都不是,喏,是这个。” 陵慕轩拿出轻飘飘的两张纸递给苏酥。 “这是什么?难道是银票?或者是王爷你手写的情书啊?”苏酥调皮的冲陵慕轩眨眨眼说道。 “打开看看。” 纸张缓缓展开,是一份写着她名字的身契。 “王爷,这是…“ “你的卖身契,你之前说你要跟本王平等的恋爱,那本王就还你自由身,以后你就不再是王府的小婢女了。可以做你自己,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本王作为男朋友都会尽全力的支持你。” “王爷…”苏酥感觉自己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面打转了,感动的情绪让她不能自已,她肯定是上辈子拯救了宇宙,这辈子才能来到东陵遇到陵慕轩。 “怎么了,怎么还哭起来了。”陵慕轩轻轻把苏酥拉进怀里,温柔的替她拭去眼泪。 “没事王爷,就是一下子太感动,眼里进沙子了。不过王爷,为什么是两张啊。”苏酥胡乱抹了两把眼泪问道。 “还有你那个朋友的。” “香菱?你连香菱的也给我了。”苏酥惊喜的说道,陵慕轩竟如此细心,连香菱都考虑到了。 “嗯,她的身契之前在洛昔燕院子里,本王刚让人移交过来,先让她留在你身边照顾你吧,等以后发嫁的时候本王给她赐个婚,再还她自由。” “王爷你都想到给香菱赐婚了。” “其实有一事本王也是想问问你的意见,临风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出生入死多次,本王视他如手足兄弟,你觉得香菱…” 陵慕轩还没等说完,苏酥便打断道:“王爷,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香菱其实已经心有所属,那个人,不是临风大人。” “哦?是谁?还能比得过战功赫赫的临风?” “我不能说,这是女孩子的秘密,反正,你现下不能随便给她赐婚。”苏酥认真地坐起身来说道。 “好,听你的。” “那个…王爷,我下午能去趟烟雨斋吗,就一小会儿。”苏酥可怜巴巴的恳求道。 “某些人不是说过,这些日子都要留在王府照顾本王,怎么第二天就要临阵脱逃?”看着陵慕轩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苏酥突然凑上前去捧着陵慕轩脸颊就是一个香吻。然后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王爷,好不好嘛…求求你了…” 看着眼前苏酥粉嘟嘟的小脸,陵慕轩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吩咐到: “好吧,那晚膳前记得回来。” “谢王爷!”看着欢欣雀跃跑走的苏酥,陵慕轩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脸颊,低头笑了起来。 烟雨斋, 苏酥感觉自己已经好久都没有来过了,远远看着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店面,不禁自豪感油然而生,真好,这是她在东陵的第一个店铺。 “掌柜的回来了,”门口小厮热情的跟苏酥问好。 “你们辛苦啦。江公子在吗。”苏酥问道。 “江公子该是在后院洗他的画笔吧,一大早又来了两位姑娘画像,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慕名而来,江公子只得连着画了三四个时辰,连口水都没喝上,真是太辛苦了。”小厮感叹道。 “好,你们忙吧,我去后院找他。” 苏酥来到后院,一段时间没见,江云卿似乎更加瘦削了,整个人也显得更加欣长,穿一身月白色长衫,身子像在里头直晃荡。 “江云卿,你平日里都不吃饭的吗?” 突然出现的女声吓了他一跳,听到熟悉的声音让江云卿欣喜的抬头看去,眼前的苏酥身穿一身烟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如同一株遗世独立的空谷幽兰。 “掌柜的,你回来了。”江云卿欣喜的扔下手里的画笔,向苏酥大踏步走过来。 “我说你啊,怎么才十几日不见,就瘦成这般模样了。”苏酥佯装生气的教训道。 “许是,最近有些忙碌的原因吧,我没关系的。”江云卿安慰她道。 “再忙碌,也要顾及身体的,你再这样,外头该有人说我苛待下属了。” “其实香菱姑娘每日都来送膳食的,掌柜的你待我这般好,断不会有人说闲话的。”江云卿连忙解释道。 说话间,从后院门房里走出来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向苏酥笑着说道:“苏姑娘,是苏姑娘来了吗。” “江伯母,您身体如何了。”苏酥关切的问道。 江母恭敬的弯腰致谢道:“好多了,真是多亏了您啊苏姑娘。” “江伯母,您千万别跟我客气,江云卿为我这烟雨斋立下汗马功劳,我还要好好谢谢您呢。”苏酥上前拉起要行礼的江母乖巧的说道。 “苏姑娘,您给我治病,还给我儿这么好的差事,您对江家的大恩大德,我们江家无以为报啊。”江母越说越激动,拉着苏酥直抹起眼泪来。 “江伯母,您呢,就放心在这儿住下,您的身体好了,江云卿才能尽心给我工作呀。”苏酥调皮的说道。 “苏姑娘若不嫌弃,我老婆子还烧的一手好饭菜,可以让你这烟雨斋的伙计们,吃喝不愁。”江母毛遂自荐道。 “可是江伯母,这样会不会太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能帮得上忙,我开心都来不及。”江母欣慰的说道。 苏酥也跟着笑起来,上前伸手挽过江母说道:“那江伯母,我烟雨斋大小可就拜托给你了,最主要的是啊,要把江云卿吃的胖一点,伯母您不知道,城里好多姑娘可都是为他而来的。” “苏姑娘怎的一点掌柜的样子都没有”,江云卿羞恼的说道。 第三十九章 手机照片 送江母回房后,苏酥神秘兮兮的把江云卿叫到侧厅,将门窗紧闭,然后从袖口里小心翼翼的拿出手机。 “苏姑娘,这是何物?”江云卿看着眼前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一脸纳闷的问道。 苏酥刻意压低了声音,向他说道:“这个可是我的宝贝,你看…”苏酥熟练的把手机开机,霎时间,眼前盒子里突然的光亮和音乐吓了江云卿一跳。 “这,这是何邪物?”江云卿不解的问道。 “你放心吧,这不是妖术也不是邪物,此物乃是我家族世代相传的传家宝,乃是居住在海上的神仙真人所铸造,世间仅此一个。” 苏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江云卿竟认真的点了点头,笃定的说道:“我早知道苏姑娘你并非凡人,没成想原来真的是神仙后裔,仙子下凡 。” “嗯…你要非这么认为呢,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万不可让别人知道此事,不然…”苏酥故意把事情说的严重,好让这个书呆子提高警惕。 “好,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不过,这个宝物究竟是作何用处?” 听到江云卿的疑问,苏酥才开始故弄玄虚的说道:“此物呢,能够将人的音容相貌留在里头,你不是每日画像很辛苦吗,遇上难缠的顾客,还会多费一番口舌,以后就不必让她们在此等候了。” “不在此等候,那我如何作画?” “来,我教你,这个小盒里头有几个按钮,打开这个对着人按下去就好,来,你对着我。”苏酥说罢,把手机交给江云卿,自己则站在对面嫣然而笑。 咔嚓一声,苏酥灵动美丽的样子 ,此刻清晰显示在小盒子里 ,江云卿看的直大呼神奇。 “这,果真是仙界宝物啊苏姑娘。” 苏酥继续说道:“以后呢,我们烟雨斋一个月只接十单画像,而且要认真的甄选顾客 ,因为在我们这里画像,不用在此长时间等待,画好后更有小厮送货上门,服务到家。这就是我们烟雨斋跟别家的书画坊不同的地方。 ” “可是,如何让这些姑娘们,进到小盒子里还不被她们发现呢?”陵慕轩不解的问。 “这个简单,你就还是按照以往的流程接待顾客,届时我会让香菱躲在后面相连的屋子里,在你跟这些客人说话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客人的穿着长相以及妆扮,都原原本本的拍在小盒子里,等你作画的时候拿出来,再进行作画就好了。” “还是苏姑娘想的周到。”苏酥瞧着江云卿还在呆呆傻傻的道谢,心想道香菱,我帮你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 ,剩下的可要看你自己的了。 陵安王府, 苏酥赶回府时,刚好在传晚膳,她便指挥仆从选了些清淡可口的给陵慕轩送到寝殿。 “本王手上有伤,你喂。”陵慕轩毫不客气的说道 “王爷,人不该这么娇气,是你教我的 。” “可本王这伤,是因何而…” “好了,王爷,张口,啊…” 看着此刻恃宠而骄的陵慕轩,苏酥只好端碗执着,一口一口的慢慢喂给他吃。 “苏酥,本王今夜想沐浴。”用完膳,陵慕轩淡淡的一句话,惊的苏酥直接跳起来。 “那我去找临风大人过来伺候。” “不必了,你来伺候就好。”陵慕轩故意说道。 “王爷,且不说男女授受不亲,就依照我的人品 ,您可莫要再考验我了。”她苏酥虽然是个嘴炮王者,但是遇到这种真刀真枪的情况 ,她怂的比谁都快。 “无妨”,陵慕轩低下头勾唇一笑。 巨大的檀木屏风后,是散发着氲氤水汽的木桶,苏酥伸手替陵慕轩摘下发冠,如瀑的黑发倾泻般的洒在背上,陵慕轩双手平举,苏酥轻柔的替他褪下外袍,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 只剩白色的里衣,苏酥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了心情,紧闭着眼睛,把里衣解开时,手指却小心碰到了陵慕轩紧实的皮肤,苏酥立刻触电一般的弹开,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没看见陵慕轩在身后得逞的笑。 直至在小花园里吹了大半夜的冷风,约摸着沐浴也该结束了,苏酥才回到陵慕轩寝殿。 一进门就看见陵慕轩披散着发,站在屋内一角,只见他轻微晗首,向着苏酥优雅一笑,一瞬间眼波流转,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颜色。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屋角的古檀木筝上翩翩而过。带动的风吹落了他墨般黑的头发,几缕发丝散在他饱满光洁的额头上,原来清雅的笑一下子变的邪魅。 苏酥紧张的吞了口口水,说道:“王爷,这么晚了,不如早些就寝吧。” “不急,本王抚琴给你听可好。” “好”,没想到王爷竟还会抚琴。 苏酥应着,人也在不远处落座,看着陵慕轩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琴弦中上下翻飞,琴声悠扬清澈,如青峦间嬉戏的山泉;那么的清逸无拘无束,时而琴音高耸如云低沉如呢语;时而琴音飘渺如风中丝絮;灵动如浅溪分石。 一曲终了,陵慕轩站起身,向苏酥走过来,苏酥此时都能闻到他身上沐浴完好闻的味道。一身白色里衣,显得人愈发的清冷俊秀。陵慕轩低下身子在苏酥耳边沉声问道:“本王奏的好听吗?” “好听,好听,王爷的琴声,如仙乐一般,绕梁三日不绝于耳。”苏酥谄媚的说道。 “油嘴滑舌。” “没有,听王爷弹奏我突然想起一句话,叫做如闻仙乐耳暂明。” “哦,是嘛。”陵慕轩边说边靠的越来越近,苏酥紧张的闭上了眼。 没有预期的亲吻,等了许久,苏酥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陵慕轩戏谑的表情,愤愤的道:“王爷你耍我。” “本王突然乏了想就寝,你下去吧。” “……”失落的苏酥突然想到,之前听到的府里的流言,说这陵安王睚眦必报,绝不吃亏,今日一看,果真如此,他今夜的表现,活脱脱的就是对她,前几日在马车上调戏他的报复嘛。 第四十章 秦中元入职 一连几天,苏酥不是在照顾陵慕轩就是闷头画什么图纸,陵慕轩也不免好奇,但是看着那些纸上鬼画符一样的东西,这难道就是烟雨斋的第二步路? 等到苏酥再一次把画着奇怪形状的图纸拿给他看的时候,陵慕轩终于是忍不住的问道:“你这画的,是什么啊?” “星座啊!王爷。” “何为星座。”陵慕轩感觉他又开始听不懂她说的话了。 “王爷,在我们那里呢,把一年十二个月分成十二个星座,每个人出生呢星座不同性格也不一样,你看比如这个八月,他的星座呢,你看像不像是一个狮子 ,所以八月份出生的人,大都骄傲自负有王者气质。 还有这个像秤一样的星座,这个月出生的人,大多心思细腻,容易摇摆不定 ,所以我这次准备设计十二套文房四宝,按每个月份上新到烟雨斋,王爷你觉得这个点子如何。”苏酥期待的等着陵慕轩的夸奖。 陵慕轩只是简单思衬了下,便开口道:“可是以本王看来,东陵百姓从未听过这种星座学说,你怕不是要跟每个人讲一遍,这星座的由来依据。不然你觉得他们会有人买你的账吗 ?” “可是,那该怎么办呀,烟雨斋势必要推陈出新,才能有不同于其他书画斋的优势,可是现在王爷你知道吗?烟雨斋现在销路最好的三样东西,竟然是你之前提的扇面,和江云卿的画像…”苏酥泄气的说道。 “不是三样吗,还有一样是何物。” 苏酥只得怯怯的小声说道:“是您品茗的建盏…” “本王的建盏?”陵慕轩不明所以。 “就是…您之前提字的扇面,东陵女子们都争相购买,我就想着这或许是个商机,我就把您品茗的建盏偷着拿走了一个,送到烧窑师傅那里,请他做了几百个一模一样的,然后就放在烟雨斋,说…说是陵安王的同款建盏…”。心虚的苏酥此刻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都不敢看陵慕轩的眼睛。 “哦?想不到苏掌柜,还利用本王发财。”陵慕轩挑了挑眉继续说道:“那是不是该,分给本王些许好处啊。” “哈哈哈,哈哈,那个…王爷你不怪我?”苏酥干笑了两声,心虚的问。 陵慕轩拉过苏酥靠在他怀里,把玩着她的一缕秀发 说道:“无妨,你既是本王的女人,那为你的烟雨斋牺牲下色相,也是使得的。不过,本王应该是可以给你些建设性的意见。” 苏酥大喜,忙谄媚的说:“王爷您请说。” “我东陵虽无星座之说,但每个月份民间都以一种花卉命名,百姓戏称十二花神,这十二花神分别为:正月梅花,二月杏花,三月桃花,四月牡丹花,五月石榴花,六月荷花,七月葵花,八月桂花,九月菊花,十月芙蓉花,十一月茶花,十二月水仙花。” 听完陵慕轩娓娓道来,一个新的主意在苏酥的脑袋瓜诞生了,她兴奋的抱着陵慕轩说道:“王爷,我明白了,十二星座学说在东陵无人知晓,但如果我将十二星座改为十二花神,百姓们的接受度也就有了。” 陵慕轩看着怀里的女子淡淡笑道:“本王正是此意 。” “天呐,王爷你简直就是我的福星,你要不要考虑给我们烟雨斋当个代言人 。算了算了,你已经是我们最强硬的后台了,不能再出卖色相。” 看着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的苏酥,陵慕轩扶过她的肩膀,正了正神说道:“本王的身子好的差不多了,下午就会回大理寺任职,你这几日,可以安心保持烟雨斋的事了。” “好吧,不过岂不是我们团聚的时候就会变少了。”苏酥扁了扁嘴巴说道。 “那岂不是正如你的意,这样你就可以一门心思扑到烟雨斋上了。” 陵慕轩总是不合适宜的拆穿她,她白了一眼说道:“我哪里有那么没良心嘛。” 苏酥下午仔细装扮了一番,就带着香菱一起出了王府,街上似乎比以往更加热闹,人声鼎沸的,多了许多书生打扮的男子。 “香菱,今儿是什么日子啊,如此热闹。”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考生们也都从考试院出来了,家里人更是举家上下都来迎接。” 这么隆重啊,应该就像现代的高考吧,一个人学生时代最重要的转折之处,苏酥心想。 “这样啊,香菱那我们赶紧回烟雨斋吧,人越来越多,估计一会儿整条街都要被这些学生占满了。”苏酥拽着香菱疾步往烟雨斋走,却在门口被一位书生拦住。 书生抬头,一张面相清秀的娃娃脸,是秦中元。 “苏姑娘,可还认得在下。”秦中元规规矩矩的作揖行礼道。 苏酥惊诧的看着他:“秦公子,你怎会在此啊,今日不是朝廷放榜的日子吗,你怎么不去街上看看你是否高中啊。” 秦中元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不必了,苏小姐在下对这科举考试已经不抱希望,莘莘学子,寒窗十年 ,依然不敌达官贵人家几锭金子贵重。” 看到心灰意冷的秦中元,苏酥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好先把他带进烟雨斋再询问。 一进烟雨斋,秦中元不免惊叹的说道:“苏姑娘,这都是你的手笔?” “是啊,”苏酥自豪的说。 “太美了,简直太美了,这店里烟雨蒙蒙的装潢,简直是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烟雨斋,妙啊,名字取得也妙。”秦中元情不自禁的赞叹道,谁能看出这精美绝伦的烟雨斋与他当时破败不堪的书画馆竟是同一个地方。 这秦中元不简单啊,竟能完美体会到陵慕轩取名字时的意境,和她装潢时的想法,苏酥便又问道:“秦公子,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在下身无长物,之前变卖书画馆的钱也在考试院花的差不多了,如今只是一介庸才,现下只求能有个安身之所便好。” “既如此,那秦公子愿不愿意屈尊来我这烟雨斋啊。”苏酥热情的邀请道。 “苏姑娘…你…”秦中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相信,秦公子是有才之人,有才之人,便不会一直被埋没 ,我烟雨斋愿招贤纳士,还望秦公子不吝赐教。”苏酥话说的诚恳,反倒让秦中元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苏姑娘既然不嫌弃在下是个庸才,那在下,自然是愿意的。” 第四十一章 十二花神 把店里伙计召集到一处,苏酥对大家伙宣布到:“今日,烟雨斋来了新人,其实也不算新人,这烟雨斋本是秦中元,秦公子祖上的产业,是我从他手里盘下来的,大家以后就是同事了,要好好相处。还有,烟雨斋马上会推出一组全新的文房四宝,大家有什么懂画的朋友也可以推荐来。” “掌柜的,我们烟雨斋不是有江公子这位画师了吗?”一个小厮问道。 江云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其实我的画技也没那么精湛,画人像还可以,花鸟鱼虫嘛,就差点儿意思了。” 苏酥忙出来解围道:“没关系的江云卿,你本来要画画像,还要算计这烟雨斋日常盈亏,本就繁忙,再招一个画师的事情我已经是思衬良久的事情了。” “那…那个,”一直在角落的秦中元举手示意道理“苏姑娘,或许,我可以试试…” “秦公子,你还会画画?” “其实作画也是在下爱好使然,对于工笔画,花鸟鱼虫以及风景之类的,略有涉及…”秦中元谦虚的说道。 “那太好了,秦公子,你能现场作画给我们看看你的画技吗。”苏酥兴奋的说道。 “那,既然苏姑娘张口,那在下就献丑了。” 秦中元说罢,便有小厮抬上书案和座几 ,铺好宣纸和丹青,恭迎秦中元大展身手。 只见他如行云流水绕素笺,几笔勾勒似云锦,作画时他好像忘却了周围人的所在,全神贯注地屏息凝视着铺在桌上的画纸,随后拿起画笔一挥而就,一幅栩栩如生的牡丹图顿时出现在纸上。 苏酥在一旁看的屏息凝神,这秦中元,倒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寥寥几笔,勾勒出的花朵便跃然纸上栩栩如生,她可当真是捡到宝了。 “苏姑娘,可还满意。”秦中元腼腆的看着苏酥问道。 “满意,太满意了,真没想到秦公子还有这么不俗的画技,可能之后的事,也要麻烦秦公子了。”苏酥不吝赞美道。 “苏姑娘满意就好,中元既入苏姑娘麾下,便会为苏姑娘效犬马之劳。”秦中元对着苏酥行礼说道。 “你们接着去忙吧,江云卿,秦中元,跟我到偏厅来。”苏酥打发走其它伙计,带着二人来至偏厅,把门窗都关上神神秘秘的说道, “接下来我说的话,是我们烟雨斋的商业机密 ,不能对外人透露半个字 ,你们可明白。” “明白” “明白”二人几乎是同时答应。 “好,既如此,我就跟你们分析分析,眼下,东陵城书画斋多不多。”苏酥一脸认真的问道。 “多,可以说是数不胜数。”江云卿回答。 苏酥继续说道:“是了,东陵城文人聚集,书画斋多到数不过来,那我们烟雨斋如何能不被埋没,还能在其中脱颖而出呢?” 见二人陷入思虑,苏酥又继续说道:“所以我们要不断地推陈出新,做的比其他书画斋,样式更加繁多 ,做工更加精美才行。”说罢,苏酥看向一旁的秦中元:“秦公子,这第一步,就是要拜托你,你需要尽快设计出十二花神的主题文房四宝。我需要你在每一款的设计里都要加上以当月花卉为主题的图案。你能做到吗?” 秦中元立马拍着胸脯像苏酥打包票:“我能,苏姑娘,我一定画的又精美又实用。” 得到秦中元肯定的回答,苏酥又看向另一边的江云卿说道:“江云卿,秦公子完成第一步,这第二步就需要你。” “我?愿闻其详。”江云卿疑惑的问道。 “没错,我会进一批团扇,需要你在上面画出十二花神,也就是十二个花卉拟人化的美女,这对你而言应该不是难事吧。” “苏姑娘,我能做到。” “好,希望大家一起加油,为了我们烟雨斋能在东陵声名鹊起。”苏酥激动的说道。 一连几日,陵慕轩都在大理寺忙的顾不上回府,苏酥在王府闲来无事,便也日日泡在烟雨斋,看着秦中元作画,终于,最后一张图纸也绘画完毕,苏酥便带着香菱去到了烧窑师傅那里,请求师傅按照图纸上的花样,来烧瓷上釉。 烧了几窑,苏酥都不太满意,直等到天擦黑,师傅才火急火燎的跑来,跟苏酥说这次一定能成。 “苏姑娘你看,这次的瓷光滑清透,上色也十分滑润,着色度也高,您可还满意。” 苏酥仔细端详了一番,这一窑的成果,确实是上品,也是最符合秦中元画的图纸效果,便满意的说道:“师傅,就要这样的,您再每一组,给我做三百个,我现在就可以付你定金,等送货那天我再给您剩下的。” 师傅满心欢喜的手下苏酥手里的金锭子,并跟她定好日子送货去烟雨斋。 产品没问题了,下一步就是宣传,走出烧窑师傅家苏酥转头对香菱说,“你知道东陵最大的青楼是哪儿吗?就是花魁最多的地方。” 香菱惊愕的瞪大了双眼,愣了半晌才回答道:“应该是春宵阁,不过苏酥,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走,我们去春宵阁看看。” 香菱上前一把拉住苏酥说道:“不可不可,我们是女子,女子怎么能去青楼妓馆呢。” 苏酥想了想觉得香菱说的有道理,便开口说道:“没关系的香菱,我们先去买身男装换上,然后再去不就好了。” 说罢,便拉着不情愿的香菱,到东陵城随便找了个布庄,买了两件男装换上。苏酥看着镜中自己,此刻活脱脱就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再看被打扮成书童模样的香菱,模样十分乖巧可爱。 “香菱,你男装的样子,怎么这么乖啊。”苏酥上前捏了把香菱的脸说道。一旁的路人向二人投来奇怪的眼神,“她们怎么都看我们啊。”苏酥不解的问。 “那是因为,两个男子不会在街市上挽着胳膊还捏脸的。苏酥你正经一点,不然大家都以为我们有断袖之癖呢。”香菱拍掉苏酥的手一本正经的说道。 “啊…哈哈哈,我忘记我是个男子了。”苏酥松开挽着香菱的手尴尬的说道,“一会儿到了春宵阁,我要是再不小心露馅了,你可记得提醒我。”苏酥嘱咐道。 第四十二章 花魁娘子 苏酥与香菱来至春宵阁门口,看到好大的一座宫殿似的气派建筑,金黄的琉璃瓦在月光映射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春宵阁’。 “苏酥,我还是有点害怕,你说,王爷知道了会不会生咱们气啊。”香菱扯了扯苏酥的袖子说道。 “来都来了,而且香菱,咱们都是为了工作,又不是来干坏事的。王爷不会怪罪的。”苏酥拍了拍香菱便大踏步向门内走去。 “哎哟,这位公子瞧着面生啊,是头回来吧。”才刚一进门,热情的老鸨,穿了一身桃红柳绿的艳俗纱裙,挥着手帕便来招呼苏酥二人。 “你尽管把你们这最漂亮的姑娘都给爷叫出来掌掌眼,公子可有的是钱。”苏酥豪气的说道。 这句话一出。老鸨顿时喜上眉梢,直笑的脸上的褶子都清晰可见,凑上前来神秘的对苏酥说道:“公子,您既不差钱,不如再多花点儿,今晚上可是花魁娘子的拍卖会。” 闻着老鸨身上浓烈的脂粉味,苏酥轻咳了一声,说道:“咳咳,什么花魁娘子。” “就是我这春宵阁每年都举行的花魁娘子大赛啊,今年的花魁娘子榜首是胭脂姑娘,每年选出来的花魁娘子都会进行一场拍卖,看谁能做花魁娘子的入幕之宾 ,今晚就是胭脂姑娘的拍卖会。” 听完老鸨的话,苏酥来了兴趣,花魁,应该是这里最好看的女子了吧,“好,公子我也要参加。”说罢,扔给老鸨一锭金子,老鸨便欢喜的带着苏酥二人上楼开了间包厢。 “这儿可是我们春宵阁最好的位置了,您二位在此稍等,胭脂姑娘此刻还在细心装扮。我这就吩咐下面给您上好酒。” 说罢,老鸨便掂量着银子离开了。 从包厢往下看去,整个春宵阁一览无余,一楼中间有个巨大的看台,看台上,一片歌舞升平,热闹非凡,处处都是身着薄纱的莺莺燕燕,媚声软语,杯盏交错。 一曲终了,在下首曲子响起前的空档里,苏酥却清晰听到了少女的哭声,苏酥察觉不对劲,便走出房门,循着哭声来到斜对过的房间,刚才的哭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伸手轻轻的推开门,看到一张黄花梨木的大床,交错的帷幔后面,此刻正有个被捆住手脚的女子,女子嘴里塞着布条,脸上满是泪痕,此刻看到人来,正惊恐的发出呜呜声。 苏酥回头示意香菱把门关上,小心的边靠近女子,边解释道:“姑娘,你别怕,我也是女子,我现在就给你解开,但是你不要大声喊叫好不好。” 床上女子停止了呜咽,仔细打量着来人,好像,的确是个女子,便急切的点点头。 苏酥把她嘴里的布条拿出来,又解开手脚处的绳子。少女皮肤白皙柔嫩,绳子绑得太久,已经磨出一道血痕。 “你好,我叫苏酥,姑娘你是谁,怎会被绑在这里。”苏酥关切的问。 “我,我叫胭脂,因为家境贫寒,从小被我爹卖到了这春宵阁,张妈妈从小教我练舞,说好了我只是表演歌舞,可是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当选了花魁,现在又要被拍卖。我求他们,他们就打我,还把我绑在这里。”胭脂边断断续续的说边小声的啜泣。 苏酥看着胭脂精致美颜的脸庞,吹弹可破的肌肤,和玲珑有致的身材,欺负这样一个绝美的女子,简直是毫无人性的事情。 “太过分了,还有没有王法,怎么还能强买强卖,逼良为娼呢!”苏酥气愤的说道。 “胭脂姑娘你别怕,我带你逃出去。” 胭脂闻言悲戚的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的,我逃不出去了,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少打手,从前有个姐妹想逃,被抓回来差点儿活活打死,后来说是被卖到了城里最下贱的妓馆去了,没几个月就被活活折磨死了。” “天呐,这也太可怕了。”一旁的香菱感叹道。 “胭脂姑娘,你信我,我一定能救你出来的,你先冷静应对。” 没等说完,外面就响起了开门声,苏酥拉着香菱躲到一边的柜子后面。 进来的是那个老鸨张妈和被两个打手押着的女孩儿,女孩儿不断的哭诉求饶,却被打手重重的丢在地上:“张妈妈,我求求你,胭脂就像我的妹妹,您就饶了她吧。我这几年挣的钱都给您了 ,我以后也会更加努力的给您赚钱,求求您不要拍卖胭脂…” 张妈不耐烦的打断道:“行了倾城,你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嘛,她迟早都是要走这一步,你现在在这儿婆婆妈妈的有什么用,倒不如好好去准备你今晚的才艺表演 ,看看你能留住今晚哪位达官贵人。拉下去!”张妈一声令下,两个打手便又从地上拖起那个叫倾城的女子拽出了屋。 张妈见四下无人 ,便坐到床沿上,对着不住哭泣的胭脂耐心说道:“胭脂啊,你是我花钱买回来的,也是我花了大钱培养你从小学跳舞,现下你报答的机会来了,今晚你的恩客,是礼部侍郎张大人。外头那些,你只是去走个过场,今晚张大人府上的轿子便来接你。你好好伺候着,也算是报恩了。” 胭脂听完就只是哭,哭的肝肠寸断声泪俱下,张妈厌弃的起身,狠狠的说道:“我知道你们姐妹情深,你今晚要是敢出什么幺蛾子,我就拿倾城开刀,让她生不如死。 ” 胭脂一听见倾城的名字,忙上前求饶道:“别,张妈,您别动倾城姐姐,我去…我去…”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省的老娘在这儿白费口舌。”张妈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等到门被关上,苏酥才跟香菱从柜子后面小心的挪出来,一出来就看到双眼空洞,瘫坐在床上的胭脂。 “胭脂姑娘,你…还好吗。”苏酥小心的询问。 “苏姑娘,你说,人这一辈子是不是挺没意思的,你说我若今晚,死在礼部侍郎家中,朝廷会不会知道,会不会有人出来给我们这些平凡女子申冤。” 听到她打算自裁,苏酥连忙上前安抚她:“胭脂姑娘,人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活下去,我会帮你离开这里。” “可是我若走了,倾城姐姐就要替我死。”胭脂绝望的说着。 “不会的,我可以把倾城一起救出去,相信我,你相信我,好不好。”看着胭脂眼中重新燃起希望,苏酥回头吩咐香菱道, “香菱,一会儿你带着胭脂姑娘穿着我的衣服逃出去,对了,也带上倾城姑娘。然后你们一起回王府,找王爷来救礼部侍郎府上救我。” “可是,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香菱有些不放心。 胭脂也不安的说:“是啊,苏姑娘,一命换一命的事情我不能做,不能因为救我而让你置身险境。” “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为今之计,就只有这一个办法。你们赶紧走吧,你们越快我也越安全。” 拗不过苏酥,香菱只好带着胭脂和换上小厮衣服的倾城,成功从春宵阁混出来,然后三人就拼命向着王府方向跑。 另一边,苏酥穿上胭脂换下来的花魁衣服,再细细妆扮了一番,给自己画上了浓艳的妆容,最后面纱轻掩,不好好看倒真的看不出来,眼前这个美艳绝伦的花魁娘子,已经换了个人。 苏酥才刚整理完,从门口便冲进来四个膀大腰圆的护卫 ,带头的人说道:“胭脂姑娘,张大人府上的花轿到了,请吧。” 苏酥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 ,便起身随着护卫款款走向后门殷红的花轿。 第四十三章 英雄救美 此时香菱带着胭脂倾城,气喘吁吁的来到王府门口,叩开门,小厮却说王爷还没回来。 “香菱姑娘,那可如何是好啊。”胭脂担心的说。 “走,去烟雨斋。” 烟雨斋此时已经打烊,伙计们也在休息,只有江云卿和秦中元还在作画。突然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江云卿赶忙开门查看,只见香菱身穿男装,身边还带了两个小厮模样的人。 “香菱姑娘,你这是?” 香菱一把拉过江云卿的手,断断续续的说道:“快,快叫人,苏酥…有危险!” “什么!”江云卿大惊,连忙集合了烟雨斋所有伙计,“什么,掌柜的危险?” “走!去救掌柜的!” 伙计们一听闻此事,马上在院子里翻找趁手的兵器,有拿菜刀的,有拿木棍的,还有拿水瓢的。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着礼部侍郎府邸出发。 此时的苏酥坐在花轿里,轻轻撩开一旁的骄帘,看到外头的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远处打更的声音渐行渐远。 “看什么看!”花轿旁边的守卫厉声训斥道,苏酥只好放下帘子乖乖坐着。 花轿走了很久,在窄巷子里七拐八拐的走进一处偏僻的院子门口,才停了下来。 下了花轿,苏酥被侍卫带着走进了院子,院子很大,进来的地方好像是个府邸的后门,内里别有洞天,假山石林,设计精巧,别致考究。 苏酥被带进一处客房,过了好一会儿,门被打开,进来几个老嬷嬷,不屑的看了她一眼说道:“胭脂姑娘,听闻您是春宵阁花魁,老爷今晚宴请贵客,想让你去前厅献舞一曲,快点随我们走吧。” “是”,苏酥嘴上恭敬的答应,心里却想着完了,她哪里会跳舞啊,不知道此时香菱搬到救兵了没有。 来至前厅,她被隔在屏风后面,她转过头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屋内昏暗,烛影瑶光,眼前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周围是曼妙的轻纱,案几板凳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靠近窗边,那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 只听屏风外面有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说道:“各位贵客,今日啊,我新寻得了一样宝贝,是春宵阁今年的花魁娘子,自小便懂得琴棋书画 ,最要紧的是,干干净净,还从来没接过客。” “哟,是嘛,那模样得多好看啊,光是想想我的心里就痒。” “还不快叫出来给我们看看,”另一个男人附和道。 “李大人,您若是看上的话,表示一下诚意 ,我可以把她送给你嘛。”头先那个男人又开口道。 苏酥听到这些猥琐又肮脏的话,只觉得遍体生出寒意,直觉告诉她这些人在进行什么秘密交易,要是被人发现她不是花魁的话,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古琴声起,婉转悠扬,苏酥从屏风后面翩翩起舞 ,从屏风前看,只能看到隐约的曼妙身影 。 苏酥翩然从屏风后踏出,如瀑的黑发未束起,柔顺的披在身后,身着暗红色纱制裙裾,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引人浮想联翩,眼波一转,流露出的风情让人忘记一切。 红色的外袍包裹着洁白细腻的肌肤,她每走一步,都要露出细白水嫩的小腿。脚上的银铃也随着步伐轻轻发出零零碎碎的声音。 “把脸露出来啊。”一边的男子急切的喊道。 苏酥轻轻的伸手解下面纱,黛眉轻扫,红唇轻启,嘴角勾起的那抹弧度仿佛还带着丝丝嘲讽,魅惑众生。 “简直是尤物啊。” “太美了,太美了,仙女下凡。” 她眼波流转,扫视着堂下每个男人,突然,苏酥定住了,她在这一群猥琐的觊觎她的男人中,看到了陵慕轩。 陵慕轩此刻瞳孔漆黑,紧抿着嘴角,这个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酥看到他的瞬间,便感觉快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安稳了下来,即刻便恢复了神智,继续起舞,只是她现在有了目标,众人只见她扭动着水蛇一样的腰肢,缓缓靠近陵慕轩,在下一个转身动作结束前,她踩到裙摆稳稳的跌进陵慕轩的怀里。 “这位爷,奴婢刚刚没站稳…就摔倒了。”她故意嗲着嗓子甜腻的说道,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哦?那可有地方伤到。”陵慕轩淡淡张口。 “有,那您要不要给小女子好好检查一番。”苏酥边说,边用手指在陵慕轩胸口若有若无的打着圈。 陵慕轩眸子一紧,当即把她打横抱起来对着宴会主人说道:“张大人,这位花魁我要了。”说罢,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张大人看着陵慕轩的反应,开心的在身后喊道:“王爷喜欢就好,还望王爷不要忘记我们的事。” “这陵安王之前我们也送过女人,都被拒之门外了,送古玩字画也被送回来了,我还以为他是铁桶一块,没想到还是张大人会投其所好啊。”李大人打趣的说道。 “是啊,这陵安王若真是油盐不进,我们还真不放心跟他合作,现下好了。就是可惜了我的花魁娘子,我连边都还没碰到。”张大人惋惜的说道。 陵慕轩把苏酥一把扔进马车便跟着坐了进来,越看越觉得这身装束刺眼,于是便解下自己的大氅把她包了个严严实实。 “王爷…”苏酥怯生生的喊道。 “你的事,我们回去再说。”陵慕轩冷冷的丢下一句话,便不再开口。 马车刚出巷子口,便被一大伙人拦下,来人高喊着苏掌柜,苏酥探头出去看到烟雨斋众人正手持武器,严阵以待,看到她出来,便关心的迎上来问道, “掌柜的,你没事吧,香菱姑娘说你有危险?” “苏姑娘,你可安好。” 看着江云卿秦中元和各位伙计的脸,苏酥感动的说道,“那个,各位,我没事了,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让大家担心,大家都快回去休息吧。” 好劝歹劝,大家总算才放心离开,苏酥也一路无言的跟着陵慕轩同乘马车, 到了王府门口,陵慕轩先她一步下了马车,朝她伸出去,她以为他是要扶她下去,便交出手去。却没想到陵慕轩直接拉着手把她拉过来,抱起抗在肩上,直直的朝寝殿走去。 进了寝殿,陵慕轩也丝毫没有减慢速度,直至走到寝殿最里面,把苏酥重重的丢在榻上。 “啧,好痛啊。”苏酥感觉自己要被摔的散架了。只是还没等爬起来,陵慕轩便欺身压上来。 “王爷,你干嘛啊,你放开我。”苏酥用力的挣扎着,身上的男人却纹丝不动。 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般的让苏酥措手不及,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是顺从的闭上眼睛,仿佛一切理所当然。她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的想抱住他,紧些,再紧些。 第四十四章 花神大会 良久,陵慕轩松开她,看着在怀里快要喘不过气的女子,才轻轻问道:“刚才摔得疼吗?” 苏酥平稳了下气息,低头闷声说道:“王爷,你吓死我了。” “那你觉得本王不该生气?”陵慕轩侧身看向她问到。 苏酥怯怯的回道:“该,都是我不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去青楼救人。” “还有呢?” “还有,我不该让王爷担心。” “还有呢?” “还有?”苏酥疑惑的问道。 陵慕轩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还有,你不该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王爷,我错了,我其实也特别特别害怕。”苏酥主动上前靠在陵慕轩的怀里,伸出手环住他的腰。 “你怕什么,连花魁娘子都敢冒充。” “就是因为冒充花魁娘子,我才被拉出去跳舞的,不过王爷,我跳舞好看吗?” “难看,差点就穿帮了。”陵慕轩毫不客气的说道。 苏酥听他这么说撅着嘴不悦道:“谁说的,我跳的时候还听见他们夸我好看来着。” “你听错了。” “王爷……” “好了,不早了,睡吧。” “嗯”, 陵慕轩侧身伸出一只手,轻拍着苏酥,直到她睡着,他又低头细细的打量起她的睡颜来,娥眉弯弯似月,在烛光的照耀下,尽显妩媚,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高挺而不失小巧的鼻子和小巧的嘴。这丫头,睡着的样子倒是看上去十分文静。 第二天一早天才刚亮,苏酥就醒了,龇牙咧嘴的把手臂从陵慕轩身子底下抽出来怪罪后者给她压麻了手臂。 陵慕轩斜斜的撑着身子,半躺在她身边说道:“怎么,不是某些人非要抱着本王睡的嘛,推都推不开。” 于是苏酥气鼓鼓的边揉着手臂边说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垂涎王爷的美色,所以吃些苦头也是应该的 。” “不过王爷,我昨夜,还带回来了两个女子,此刻安置在了香菱那里。” “真正的花魁娘子?”陵慕轩淡淡说到。 苏酥再一次为陵慕轩的智商折服:“王爷你太厉害了,这都猜得到。但她们都是些好女孩儿,我想帮帮她们,王爷你说,那个春宵阁会不会来找我麻烦啊,她们那里好像雇了很多打手。” “不会的,你放心。”陵慕轩挑起苏酥的一缕秀发把玩着说道:“昨夜的事,在本王还要跟他们清算一次 ,所以暂时她们没空找你麻烦。从今天开始,王府的暗卫会分给你一些负责保护你的安全,像昨夜那种事,本王不希望以后再发生。” “好,谢谢王爷,王爷不早了,咱们起床吧。” 陵慕轩一把搂过苏酥,让她斜靠在自己怀中说道,“不急,再睡半个时辰。” 今日来到烟雨斋,苏酥感觉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太一样,这感觉就像早晨出王府时候大家的眼神。 最要命的是江云卿也不理她,苏酥忍无可忍,站在烟雨斋最抢眼的位置喊到:“你们这都是都怎么啦。” 还是无人问津,良久,才有一个小厮看不下去过来跟她说道:“掌柜的,咱们一直都以为,您是一个自强不息又聪明做生意的好苗子 。可是没想到,您竟然…”然后小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我竟然怎么了,你把话说明白啊。” “您就别装糊涂了,昨夜王府的下人都看见了,说是王爷抱着您回的寝殿。掌柜的,您怎么能给王爷当暖床丫头呢,再不济,也要当个侍妾啊。” 苏酥这次是彻底的听明白了,她又站在了八卦的中心,怪不得今早大家都拿异样的眼神看她,她差点忘记,这是个茶余饭后只能传八卦的古代。而陵慕轩,就是八卦的c位。 苏酥只好决定暂时歇业两个时辰,召集了所有烟雨斋伙计解释她跟陵慕轩的关系。又把怎么从青楼救人的事情也说了一遍。 听完后,秦中元恍然大悟道:“所以苏姑娘,你现在跟陵安王是互相爱慕却清清白白的关系是嘛。” “嗯…是这个意思没错。” 此时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江云卿却突然开口:“所以,苏姑娘你一直仰慕的人是王爷。” “是啊,江云卿你怎么了” 江云卿却突然自嘲的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笑我自己,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 没等苏酥问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的时候,香菱就带着胭脂跟倾城姐妹二人风风火火的赶到烟雨斋了,二人今日一改往日浓妆艳抹的明艳张扬,反而略施粉黛清雅脱俗。 二人一见苏酥便要下跪致谢,苏酥连忙上前搀扶。 “你们不必跟我客气,其实我昨天本来就是要找你们帮忙的。今日王爷会拿回你们的身契,你们若是愿意,可以先留在烟雨斋。” 倾城激动的说:“苏姑娘莫说帮忙,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姐妹也不会说一个不字。” “没那么严重,不过只有你们二人也是远远不够的,我还需要十位美人助阵才行。倾城,你在春宵阁可还有相熟的姐妹,能不能叫来帮个忙。”苏酥问道。 倾城思索了一会儿,有些为难的说:“苏姑娘,相熟的姐妹倒是有,但是我们的身契都在张妈那里,恐怕没那么简单能找来。” “这倒是个问题,不过别担心,今日王爷会去整治你们那个春宵阁,相信向张妈商借几个姑娘也不是难事。” 很快,烟雨斋要在东陵举办十二花神大会的消息就又传得铺天盖地,十二位花神的画像也早早的挂在了烟雨斋门口做预热。 张妈殷勤的送来了十个姑娘,并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看在陵安王的份上好好表现,秦中元设计的十二花神系列的文房四宝也全部烧铸完成,全数送到了仓库。 苏酥又去最有名的绸缎庄,拿着图纸给十二位姑娘赶制了衣服,并嘱咐道要用最好的丝线和薄云纱,打造出那种飘飘若仙的效果。 江云卿给十二位姑娘绘制了画像和团扇扇面,又依照苏酥的意思,找了珠宝行,设计了十二顶花神冠,珠环钗翠,华贵精致。 终于盼十二花神大会的这天,烟雨斋门口早早的搭建起了高台,现场人山人海,大家都在期待烟雨斋这次又要搞出什么花样,帷幔纱帐之下,苏酥款款上台,身穿一身白色茉莉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灰白色飘纱,寐含春水脸如凝脂,只见她淡淡扫了一眼底下人头攒动的东陵百姓,清了清嗓子说道: “承蒙大家厚爱,我们烟雨斋,才能在东陵城有个立足之地,今日烟雨斋将推出新品,是我们十二花神系列的文房四宝,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购买,也可以根据生辰送给自己的亲朋好友,接下来就是我们十二花神的出场,本次我们也是请来了十二位貌若天仙的花神来衬托我们的产品,大家期不期待。” 听到台下人声鼎沸,掌声雷动,苏酥轻轻的退场,丝竹古琴的声音绵延不绝,十二位花神翩然而至。 她们身穿一身散花水雾百褶裙,身披各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 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的花神冠寓意着不同的花卉,上缀着珠钗环翠,流苏洒在青丝上。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还真有点天仙下凡的味道。 第四十五章 醉酒求亲 十二位花神错落有致的站立在看台一圈,美的摄人心魄,看台下的男女老少无一不惊叹于台上人谪仙般的美貌。只见她们轻抬藕臂,瓷白一般的玉手轻轻托起花神团扇,团扇上的美人图与台上的花神少女如出一辙,仿佛团扇上的美人此刻走出仙境,出现在人间。 忽的,台上花神变换位置,交错之际,带起翻飞衣袂,举手投足皆有暗香浮动。 台下叫好声,惊叹声,此起彼伏,无论男女老少,都为花神们的仙姿叹服。 直等到喊声渐渐平息,苏酥才又折返台上,悠然张口道:“各位,今日十二花神的展览就到这里了,感谢各位东陵的父老乡亲今日莅临我们烟雨斋,今日凡是在烟雨斋购买十二花神文房四宝的贵客,都会附赠花神团扇一个,而且众位花神此刻身穿的花神装以及头戴的花神冠,在我们烟雨斋都是可以预定的,在场的夫人小姐若有动心的等会儿展览结束可以来烟雨斋询价,好了,现在大家可以进店选购了。” 话音刚落,烟雨斋大门打开,早已在门口等待多时的百姓此刻鱼贯而入,虽是预料之中的轰动场景,但是亲眼所见苏酥不免还是心中欢喜感动。 花神活动直忙到傍晚华灯初上,烟雨斋才送走最后一批客人,为了犒劳大家,江母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还买来了几壶好酒。 “掌柜的,你知道今日我们烟雨斋净赚了多少吗!一千两!整整一千两啊!”小厮激动的举着酒杯说道。 “是啊,咱们苏姑娘做掌柜,可真是有一套,真不敢相信,这是头一回做生意的人。”另一个小厮也十分开心的跟着赞叹。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在称赞苏酥,苏酥被大家捧得面色微红,便起身站起来说道:“承蒙各位的辛苦付出,烟雨斋今日首战告捷,尤其要感谢我们秦中元和江云卿两位画师,还有胭脂和倾城,你们今天在台上的时候实在是太美了,连我都看呆了。” 倾城款款起身福了福说道:“若不是苏姑娘救了我们,怎会有我们今日,苏姑娘还捧我们如此低贱的女子做了这花神大会的花神,我们断不敢想,有一天能被全城百姓如此夸赞。” 苏酥上前拍了拍倾城肩膀安慰道:“倾城,你别这么说,你和胭脂可是我烟雨斋的福星,以后我若是开首饰铺子或者胭脂铺子,还要仰仗你们呢。” 一直在角落喝酒的江云卿借着酒意忽的站起来,对着苏酥说道:“苏姑娘,对不起,我为我之前的态度向你道歉。” “没关系江云卿,咱们是朋友,以后叫我苏酥吧,苏姑娘和掌柜的听着也太见外了。” 江云卿低头笑了笑,再抬起头来时眼眸清亮,轻轻唤了声:“苏酥”, 苏酥明快的应和下又继续说道:“哎,江云卿,咱们的花神服和花神冠今日预定出去了多少。” “花神服,花神冠,各色各个款式都定出去了二百余件,若是按先前谈好的与店家四六分成,那我们光进项就一千五百余两。”江云卿粗略的估算一下说道。 “那加上今日文房四宝的钱,就有两千多两了,那你们说,若是我用这两千两再开家衣服铺子和首饰铺子如何。” 听到苏酥大胆的设想江云卿早已见怪不怪,秦中元却兴奋的说道:“那咱们岂不是不用再与别的店铺分成,可以自己量产花神冠和花神服了。” “是啊,而且不仅是十二花神,我们以后一定还有更好的设计方案,所以各位,为了烟雨斋的明天,大家共饮此杯!”苏酥热情的举杯与大家共饮,一行人喝了个不醉不归。 直饮至夜半三更,香菱才扶着喝的醉醺醺的苏酥一同下了马车,而王府门口,是早已等待多时的陵慕轩。 “王…王爷,苏酥她是今夜太开心了,才不小心喝醉了。”香菱看到陵慕轩怯怯的说道。 陵慕轩没接话,只是伸手接过烂醉如泥的苏酥,扔下了句,“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便把苏酥打横抱起回了寝殿。 陵慕轩将苏酥轻柔的放到榻上,叫了侍女来给她更衣擦洗,整理完毕后,便遣走寝殿随侍下人,端了碗醒酒汤坐在榻边,把苏酥轻柔的扶起,让她半卧在怀里,把醒酒汤一勺一勺的慢慢喂她喝下。 “嗯,这是什么啊,这么苦,我要喝酒,给我拿酒。”苏酥醉意朦胧的喊道。 陵慕轩只好轻声细语的哄她喝:“乖,把这些都喝了我就给你拿酒。” “我不喝这么苦的,你是谁啊,长的还挺好看。”苏酥一把推开解酒汤坐起来色眯眯的盯着陵慕轩,手也不老实的摸上他的脸颊,“嗯,你的脸也好软啊。” “嗯?你还摸过谁的。”陵慕轩任由她的手在脸上胡乱摸着挑眉问道。 苏酥坐在榻上摇摇晃晃的说道:“我还摸过我们王爷的,他的脸也…特别软,就跟…跟你的差不多吧。” 陵慕轩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竟然真的跟一个醉鬼聊起天来,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笑。 苏酥见对方没回话,便自顾自的接着说起来:“你知道吗…王爷长的可好看了,身材也好,声音也好听,对我还好,我有时候都不知道他到底看上我什么,我没有那个洛昔燕长的漂亮,也没有张婉月读书多更没她温柔…”听到苏酥把自己贬的一文不值,陵慕轩疼惜的把她抱在怀里哄睡。 过了良久,解酒汤慢慢发作,酒意也渐渐散去,苏酥在陵慕轩怀里缓缓醒来。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看向陵慕轩:“王爷,我怎么在这,你送我回来的吗?” “嗯,头还疼吗。”陵慕轩轻柔的把自己细长的手指覆在苏酥额角处轻轻揉着。 “不太疼了,下次喝酒再不能一上来喝的太急了。” “还有下次?”陵慕轩暗暗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疼的苏酥当即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下次不敢再半夜喝醉酒了。” 陵慕轩这才满意的收回手来问她:“你可听说最近府里的风言风语。” “听说了,无非来回就是那两句呗,我都习惯了。”苏酥满不在乎的说。 “这段日子,让你一直无名无分的陪在本王身边,或许是本王一直以来太自私了。”看着自责的陵慕轩,苏酥心疼的说道: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王爷,你知道的,我不在乎外头那些人的看法。” “本王知道,但是在东陵,名节于一个女子来说至关重要,所以本王想着,明日就入宫去请求皇兄,让他给我们赐婚。” 苏酥被陵慕轩这突然的决定震惊了,以致就像受到电击一般,整个人处于半痴半呆的状态之中,过了半晌,才张了张口说道:“你的意思是,你想要跟我成亲?” “是,那不知苏姑娘,你可愿意做我这陵安王府的女主人。” 第四十六章 同为侧妃 苏酥怎么也想不到,她竟在一个耍着酒疯的夜晚,在陵慕轩的寝殿,被求婚了。 本王一定会给你个名分,陵慕轩说道。 他做事情一向雷厉风行,所以翌日便进了宫,直奔龙乾殿。殿门外的太监连忙上前迎接道: “陵安王,今日未曾早朝,您这是…” “麻烦公公通传一声,就说本王有要事向陛下禀报。”陵慕轩说完便在一旁恭敬的等待,过了半晌,太监才从殿内匆匆出来说: “陵安王,陛下让您进去,不过此刻相爷也在殿内与陛下议事。” 陵慕轩大步走进殿内,行了一礼,寒暄道: “参见陛下,相爷也在。” 丞相张奎文也只是淡淡回了个礼,说:“陵安王整日奔忙于大理寺之事,老臣也是轻易难得一见啊。” “陵安王,你找朕有何事。”坐在巨大的藤雕龙椅上的陵慕阳打断了二人的寒暄,淡淡说道。 “回陛下,臣想请求陛下,为臣下赐婚。” 听到是要他赐婚陵慕阳虽心中惊讶却也不露于色,只是继续说道:“不知陵安王,是相看了哪家的千金。” “是陵安王府的婢女,苏酥。” “婢女?那你准备给她个什么位份?” “回陛下,既是臣心仪的女子,臣自然要给她正妃的位份。”陵慕轩毫不犹豫的说道。 “不可,此事万万不可。”丞相张奎文厉声喝止。 陵慕轩微微挑眉问:“本王纳妃,不知丞相有何高见。” 丞相恭敬施礼说道:“陵安王,家中小女婉月与你自幼相识,也颇生情愫,老臣其实今日来就是想请陛下给小女和您赐婚,那婢女,您若非要纳进家门的话,封个侍妾也就罢了。” “张小姐也有意入我王府?那便来也做个侍妾罢了。”陵慕轩淡淡开口却惹怒了丞相。 “陵安王你别太过分,前几日你夜带烟花女子回王府,此事满朝文武皆知,陵安王如此做派,将皇家颜面放于何地!” “既如此,丞相对本王如此不满意,那便让张小姐莫要进我陵安王府的大门,免得污了您丞相府的清誉。” 陵慕阳此时如坐针毡,一边是自己的亲兄弟,另一边则是重要的肱骨大臣,若针锋相对,他夹在中间才是最为难的。 沉默半晌,才开口打圆场说“此事依照朕看,不如如此解决,陵安王乃是皇亲国戚,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陵安王不如两个都娶了罢,张小姐做正妃,那个婢女做个侧妃也不委屈。” 丞相听闻这话也还是不情不愿的咕哝道:“娶个婢女为侧妃,这不是丢皇家和相府的脸嘛。” “丞相,本王可还没答应张小姐做我陵安王府的正妃,如今就不劳您替我操心家事了。” “你…不识好歹!”丞相当下便气的拂袖离去。 大殿内,只剩下陵慕阳和陵慕轩兄弟二人,陵慕阳叹了口气说道:“慕轩,朕本该向着你,但是如今这朝堂,朕也无法估量还有多少盘根错节,暗流涌动,十年前,你为了陵安百姓,放弃封地入大理寺任少卿,这其间吃了多少苦,朕都看在眼里,如今你可愿再帮朕这一次,那张婉月都自己说了,此生非你不嫁,丞相也是多次恳求,你且先娶进门去,日后不喜欢的话不宠幸也就罢了。” 陵慕轩微微颔首,说:“皇兄的意思是这丞相千金本王非娶不可。” “是…陵安,你日后若还需什么封赏,朕…” “不必”陵慕轩打断道:“臣下还要好好思量一番,若苏酥不能做正妃的话,那张小姐也不能。” “这…好吧,你的意见,朕会再去跟丞相商榷一番。”陵慕阳为难的说道。 烟雨斋, 苏酥见着店内络绎不绝的客人十分欣喜,一旁的小厮也自豪的说道:“掌柜的,如今我们的十二花神系列文房四宝像在东陵刮起了一阵风,这书生学子亦或是大家闺秀,几乎人手一套,花神服,花神冠也成了东陵的夫人小姐们最时兴的打扮,现下我们烟雨斋可真成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是啊,”苏酥欣慰的看了看纱幔缱绻的烟雨斋,这可是她在东陵的第一个铺子,灌注了她所有的心血, “对了,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苏酥问。 “掌柜的,我们前些日子我确实找了两家紧挨着的铺子,离我们烟雨斋也就隔了两条街,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那掌柜的一听是我们烟雨斋的要买他家店铺,便坐地起价,说要再加一百两才能把两间铺子一起卖给我们。”小厮为难的说道。 “一百两?那就是一千七百两。” “是啊,掌柜的,这不是明摆着敲诈嘛。” “没关系,你替我盘下来吧。”苏酥想了想便说。 “可是…好吧。”小厮张了张嘴,看到苏酥一脸我意已决的样子,只好作罢。 “盘下来之后,就让江云卿去联系伙计重新装潢,把胭脂和倾城也叫去,让她们尽量布置成东陵女子喜欢的风格。” 出了烟雨斋时,天空下起了细雨,整个东陵灰蒙蒙的,像蒙上了一层细烟纱,苏酥没带伞,只好一路小跑回了王府。 刚到王府,小厮便急匆匆迎上来对她说:“苏姑娘可回来了,王爷让您去书房找他一趟呢。” 于是苏酥便又马不停蹄的赶至书房,刚进门就一头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哎哟,王爷,你怎么在这里站着,我都没看到。” 女子带着一身水汽撞进怀里,外衫潮湿的贴在身上,陵慕轩瞧着苏酥刘海儿上挂着的晶莹水珠,便皱眉说道: “本王见落雨了,便想去寻你,出门时怎么也不带把伞。”。 “本来打算快些跑回来的,没想到才到半路雨就下的密了。”苏酥没心没肺的用手拨了两把刘海,不在乎的说道。 陵慕轩一把把她拉到案几边坐下,又吩咐着下人拿开热帕子和姜汤水,把姜汤逼着她喝下,才拿着帕子细细的擦拭着她的额头说道:“你啊,老是这么不注意,女子若常受风寒落下病的。” “王爷,你不是找我有事吗?” “嗯,本王今日去找陛下了,请求他为我们赐婚。” “那陛下怎么说?”苏酥急切的问道。 “陛下说,若是娶你为妃,只能为侧妃。”陵慕轩看着苏酥此刻期待的表情不忍的说。 “侧妃也好啊,反应王府又没有别的妃子,不管什么位份,能有个名分跟你在一起就好。” “可是丞相今**皇兄打算将自己女儿也赐给我做侧妃,跟你平起平坐,否则就…” “什么!”眼见着苏酥的笑容从脸上渐渐消失,陵慕轩连忙抓过她的手说道:“本王知道,在你们家乡婚配习俗都是一男一女,彼此忠贞,所以你放心本王断不会答应丞相,也会再去上奏皇兄。” “王爷,陛下是不是也忌惮丞相的朝中势力啊。”苏酥冷冷的笑着说道。 “苏酥,不可妄言陛下。” “王爷,张小姐何错之有呢,因为朝堂之事,便要断送一生的幸福。” “丞相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皇兄如此应是自有他的道理。” “可是王爷,若陛下已经决定的事,您还要抗旨不成吗?” “只要你不愿,本王抗旨又如何。”陵慕轩双手拢过苏酥肩膀,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像要望进她的心里。 第四十七章 霭霭停云,蒙蒙时雨 “王爷别担心了,陛下不还没下旨嘛,与其担心还未发生的事情,不如过好此刻 。”苏酥靠在陵慕轩怀里把手指覆上他紧锁的眉头。 “嗯,好,你说的对。”感受怀中女子细腻柔嫩的手指陵慕轩紧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苏酥笑了笑“那个王爷,我今日新盘下两个铺子,准备用作首饰铺子和绸缎庄,再帮我取个名字吧。” “好啊,这次想要什么样的。”陵慕轩颔首,他倒是从来不讶异她想到就去做,雷厉风行的行动力。 “嗯,就像烟雨斋那样,但是最好有关联一些,因为两个铺面是相邻的,我想交给胭脂和倾城打理,这样她们姐妹两个也能互相照应。” 陵慕轩想了想“今日也是个落雨的日子,霭霭停云,蒙蒙时雨,不如就叫停云和时雨。” “好啊,王爷你也太会起名字了,一个停云轩一个时雨阁,又高雅又好听。”苏酥兴奋的站起来对这两个名字赞不绝口。 “你倒是从不吝啬你的夸奖。”陵慕轩哑然失笑,这种随口就能说的词句,在她这里简直成了神人一般。 “那当然了,这不也证明我的眼光好嘛,王爷你这次可是也要记得给我题匾额。” “好”,陵慕轩宠溺的看着她笑道。 时雨阁和停云轩仅一墙之隔,就坐落在烟雨斋两条街的巷子里,所以烟雨斋的伙计们时常有空就过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江云卿和秦中元也是每日得空就拿图纸去盯着店里的装潢布置。 倾城跟香菱则是寻遍了全城,才找到了工艺最好的裁衣师傅和锻造首饰的师傅,并允诺了百两报酬才把人敲定了下来。 另一边苏酥带着胭脂,重新给花神装打板修饰,加上棉絮和动物皮毛制成了更加保暖的冬日款式,花神冠也点缀了雀鸟尾羽和白色绒毛与花神装相配。 看着胭脂穿着刚制成的样品走出来,整个人宛如冬日雪地里的精灵,轻纱曼羽,灵动飘逸。 “苏姑娘,如何?”胭脂转了一圈,头冠上羽毛轻摆,衣袂边绒带飘飘,好似仙女下凡。 “美,太美了,胭脂你的姿色放在我们家乡,怎么也是女团c位的水平。” “那是什么意思啊…”胭脂听的一头雾水。 “就是,在我们当地数一数二,所有人看了都得喜欢。” “苏姑娘满意便好,那我们就按照这个标准依样生产就行了吧。” “嗯,不过,咱们现在有自己的工艺师傅了,不必再去找店家生产,以后咱们就能自产自销,设计自己的东西了。”苏酥自豪的说道。 苏酥回到烟雨斋亲自面见了两位师傅,并把烟雨斋原先的伙计方淮和方元兄弟二人指给师傅们做了学徒。 临开业前一天傍晚,苏酥召集了烟雨斋上下,开了个茶话会,首先就是对方淮和方元嘱咐到: “你们兄弟二人以后要好好跟着师傅们学手艺,工钱我照常发放,去到新的铺子也要像在烟雨斋一样的好好努力,不可懈怠。” “是,掌柜的,我们都听你的安排。” 看到二人应允后苏酥又转身向胭脂和倾城姐妹俩说:“你们两个呢,可是我英雄救美救出来的,花神大会也帮了我许多,这足以证明咱们的缘分委实很深,所以我现在把身契还给你们,你们自由了。” 苏酥拿出身契,递给姐妹二人,胭脂接过身契感动的说不出话,还是倾城拉着她,一起对着苏酥行了个礼,倾城说道“苏姑娘这是帮我们赎了身?可是花魁的赎金不是小数目,苏姑娘的恩德,我们无以为报 。” 苏酥连忙扶起她们说:“别担心,是王爷帮你们赎身的,你们若不嫌弃,能不能留下来帮我,停云阁和时雨阁,我有意想交给你们打理。那两间铺子相邻,你们姐妹二人平时也可互相照应着。” “苏…苏姑娘,不,是苏掌柜,我们愿意。这段时间在烟雨斋,看到大家上下一心同体,我们也很受感动,苏掌柜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的。”胭脂激动的说道,倾城也在一旁拼命点头。 “太好了,有你们这样的大美人当模特,停云阁和时雨阁的衣服和珠钗生意一定不会差!” 第二天天刚亮,陵慕轩就派人送去了两块上好楠木的烫金牌匾,与烟雨斋的苍劲字体不同,时雨阁和停云轩的字体就十分清雅娟秀,宛如江南女子的窈窕身姿,从烟雨飘渺的湖边撑伞经过。 有了烟雨斋的名号,苏酥新铺子开张,整个东陵的大小官员和富绅商贾都带着贵重贺礼前来祝贺,大家心知肚明,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女掌柜的背后,是大名鼎鼎的陵安王。 苏酥也不在乎,所有贺礼不管贵贱照单全收,贵重的就让香菱拿到当铺当了换成实打实的银票,普通的就分发给了周边的商户,除了天时地利,最最重要的就是人和,初来乍到,要跟所有人搞好关系才行。 冬款的花神服和花神冠很受欢迎,一上架就几乎被抢购一空,所以只好开启了预定活动。 一批衣冠制作周期要整整半个月,所以苏酥想了个办法,让百姓只能按名额抢购,一次一百位,先到先得。若是之前购买过花神系列文房四宝的,可以享受优先购买花神服的权限。 一时间,花神系列在东陵城风靡一时,富家夫人和官眷小姐乃至后宫嫔妃都以是否拥有一件花神服和一顶花神冠为荣,而时雨阁和停云轩也成了大家茶余饭后最热衷的谈资。 “香菱,我们现在有多少钱了。”苏酥偷偷把门关上,问向此刻正在噼里啪啦敲算盘的香菱。 “嗯…之前是烟雨斋净赚两千三百两,你花了一千七百两买铺子,又花了一百两装修,还剩五百两,除了请师傅花的两百两以外,还有一百两的日常运转开销,还剩二百两,还有这两个店铺初开张的材料费各一百五十两,等于我们现在还亏空一百两。” 听着香菱噼里啪啦的算账,苏酥头都大了,她这是怎么做生意做的,还亏了一百两, “香菱,我们现下,账上没钱了?”苏酥怯怯问道。 香菱听到这话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说道:“笨蛋苏酥,我还没说完,之前开业贺礼加上烟雨斋开业的贺礼我去当了,总共八百两,加上最近三家店铺的营业额,我们目前账上一共是三千五百两。” “这么多!”三千多两雪花银,她苏酥想都不敢想,她竟然在东陵,靠自己真的做到了。 “苏姑娘在吗?”门外想起敲门声和喊声。 苏酥疑惑的开门,却发现此人甚为眼熟:“你…不是王府小厮吗?,可是王府有事?” 小厮此刻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王爷…王爷让我来请姑娘回府,说是…说是宫里头来人了。” “可有说是为何事?” “小人不清楚,姑娘还是快些回府吧。”小厮催促到。 第四十八章 赐婚 苏酥赶到王府门口时,门口已经停了乘坠着金黄色滚边儿绣龙纹的轿子。 进到院子里,映入眼帘的是两位面容慈祥,手持拂尘的公公,看见苏酥连忙翘起兰花指上来迎接:“哟,是苏姑娘回来了 ,你这不来,咱家没法儿宣旨啊。” “敢问公公何事?” 听了苏酥的疑问,公公堆砌起一脸的笑纹儿,说道:“自然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说话间,陵慕轩也从大理寺风风火火的赶回来,一见公公,便顺势拉过苏酥两人跪在地上行礼, 圣旨里一堆苏酥听不懂的词藻,夸她柔顺嘉合什么的,反正最后意思就是,陛下给陵慕轩赐婚了,赐的是两个侧妃,她跟张婉月。 “还请陛下收回旨意。”陵慕轩不卑不亢的说道。 公公听闻这话当即气的眉毛拧成一簇:“大胆,陵安王,你这是要抗旨不成!” “不敢,不敢,开玩笑的,我们接旨。”苏酥一把拽回陵慕轩上前讪笑着接过圣旨。 公公满意的看着苏酥的表现,兰花指一翘,“苏姑娘真不愧是要做王妃的人,这格局真是不一样。” “谢公公夸奖。”说罢从袖口摸出一锭金子递给公公说道:“公公拿着吃酒去,今日我家王爷心情不好,一时说错话了,还请公公莫要传达。” “好说,好说,”公公美滋滋的掂量着金子,转身上了轿子。 院子里,仆人自觉的散开,只剩陵慕轩和苏酥二人,陵慕轩颓然的问,“你刚才,为何要接下这圣旨。” “王爷,你说过丞相权倾朝野,若因此事被他抓住把柄,弹劾一番,离间了你跟陛下的兄弟情,实在是不值的。” “可本王,不想你受委屈。” 听了陵慕轩这话,苏酥感动的上前抱着他说,“王爷,有你这句话,我不委屈。我看委屈的是那张小姐才对,执意嫁给不爱自己的人…” 没等说完,唇上落下轻柔一吻,陵慕轩的唇瓣冰凉,覆上来时只觉得轻的像片雪中的花瓣。 丞相府, 没等宣读完圣旨,张婉月便早已喜上眉梢,她终于如愿嫁给了陵慕轩,这个她从年少就当做是触不可及的梦一般的人物。 “春娟,好生送公公。”吩咐完婢女,张婉月又将手中圣旨看了又看,才欢喜的走进丞相府书房。 “父亲,陛下今日下旨…” “我知道了,若不是你执意要嫁那陵安王,又怎会傻乎乎的只做个侧妃。”丞相叹了口气,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父亲,您也知道,女儿自小便倾慕王爷,除了他,自然是谁也不嫁的,”张婉月施施然的下跪,满脸写着坚决。 “你心里有他,他心里可不见得有你,他此次决议要娶一个府上的婢女,你可知道此事。” 张婉月低头笑了笑,无奈道:“父亲这丞相府上不也三妻四妾,女儿不在意共侍一夫,只想下半辈子的日子是跟自己爱的人一起过的。” 丞相侧目打量了女儿一眼,“既如此,为父会为你备好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嫁进门,让那些百姓知道,谁才是陵安王府真正的王妃。” “谢父亲大人” 自赐婚之日起,苏酥便更加在王府肆无忌惮,每日恨不能挂在陵慕轩身上做个挂件,用她的话说,她现在正大光明的吃陵安王妃的红利,只要陵慕轩在王府里,不论行走坐卧,她都要搬个小板凳带着点心茶水陪在一旁,更是买了把黄花梨木的贵妃榻,大摇大摆的摆进了陵慕轩的书房。 陵安王府书房,香菱立在书房一角,向贵妃榻上躺着的小小人儿汇报三家铺子的近况,远处是在案几安静批阅公务的陵慕轩和在身后研墨的临风。 “苏酥,近日停云阁囤积了一批水锻纱,倾城姑娘便将水锻纱裁成披肩,披在身上,果然询价的人都问起她身上的披风材质,只用了两日就售罄了。” 榻上的苏酥缓缓拿开盖在脸上的话本,一脸刚睡醒的茫然,“我就知道倾城没问题的,她那么美,穿到自己身上,本身就会让那些夫人小姐争相购买。倒是胭脂那边,她本身胆小,你没事儿多去关照一些,时雨轩近日没什么事吧。 ” 香菱犹豫了一下,怯怯开口:“ 有件事…” “有事就说啊,犹犹豫豫的做什么,尝尝这个,可好吃了。”苏酥拿起桌边的梅子塞一颗进香菱嘴里。 嘴被塞的满满当当,香菱支支吾吾的说道:“唔…胭脂小姐说…她近日接了个订单,要做一顶花神冠样式的新娘喜冠。” 苏酥不以为然“那有什么的,给了钱就做呗。” “可是,订单是丞相府来人下的,胭脂小姐问我们接不接…” 嘴里的清甜的梅子瞬间味同嚼蜡,苏酥愤愤的一口吞下问“丞相府给钱多不多?” “挺…挺多的…光定金就付了一百两。” “那就要接啊,告诉胭脂,收了钱一定给张小姐好好做,保质保量的完成。” “是…” “你若不情愿,不必畏惧丞相府。”陵慕轩从案几边缓缓走过来,坐在榻边。 看着近在咫尺的陵慕轩的一张俊脸,苏酥猛的坐起一把勾住陵慕轩的脖子,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王爷,你该不会以为我在吃醋吧。” “哦?难道是本王想错了?”陵慕轩轻轻侧过头,高挺的鼻尖淡淡扫过苏酥脸颊,引的一阵酥痒。 见此状,临风和香菱默契的轻声退出书房,并识趣的带上房门。 “王爷怎会认定,我会为你捻酸吃醋。” 看着还在嘴硬的女子,陵慕轩欺身压下,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是你恃宠而骄,竟把卧榻摆到本王书房里来了。” “王爷既宠我,便不会怪罪,王爷没觉得刚才的吻,有股香甜的梅子味道。” 听着这露骨的话,陵慕轩无奈叹了口气“你啊,真是那你没办法,不过本王听闻,近日丞相府在大肆购置嫁妆。” “相爷这次嫁女,可真是下了血本。”苏酥不屑的撇撇嘴。 “你可知他此次为何如此铺张?” “知道,不就是想让全东陵皆知,他相府小姐才是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嫁进王府的王妃,而我只是个没牌面的小婢女,自然不该与之相媲美。” 陵慕轩听了这话,心突然一紧“苏酥,本王,也可为你置办这种场面。” 苏酥却仰头冲他甜甜的笑了笑,说“王爷,我知道你家大业大,但这钱咱没必要花 ,相府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现下可是东陵最炙手可热的女掌柜,我的嫁妆,我自己置办。” 在王府陪着陵慕轩用完了午膳,苏酥才乘着马车一路打着饱嗝来到烟雨斋,店里小厮迎来送往,苏酥一路来至后院,见到正在作画的江云卿,和在一旁指指点点的秦中元。 “秦中元你又欺负他。” “苏姑娘,苏姑娘怎么来了,这些日子不见你倒是越发圆润了。” “……”秦中元说话还是那么讨喜,苏酥咬了咬牙决定忍他开始不要一来就骂人的好。 “苏酥,不是下月就做王妃了,怎么还有空来烟雨斋。”江云卿关切的问。 “听听,还是江云卿会说话,你一张嘴就不讨喜,我看你日后还娶不娶亲。”苏酥大刺刺的坐在后院井边,“其实呢,我来找你们是有事要请你们帮忙。” “何须这么客气,你直接说便好。” “就是,苏姑娘你可是掌柜的,说话硬气点。” 苏酥气的白了一眼秦中元,认真看着两人说“我不是近日要成婚嘛,那个你们也知道还有那位丞相千金,我就想我不如人家有钱,起码得比她好看啊,所以来问问你们,能不能给我设计一套婚服…最好是冠绝东陵那种。” “没问题,我定当尽力。”江云卿一口答应。 “苏姑娘,你冠绝东陵虽有难度,但是我也愿试试,起码不能让我们掌柜的脸上没面儿啊。”秦中元欠欠的说完,当即被苏酥迎头痛打一巴掌,“我忍你很久了!你说谁冠绝东陵有难度啊!秦中元你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 第四十九章 十里红妆 离大婚还有三日,烟雨斋一大早便差了小厮去王府请苏酥,说是新娘喜服做好了。 倾城头天晚上便开始张罗胭脂水粉,还让胭脂第二天帮忙顾店,自己则跟着香菱一大早的来到烟雨斋早早等待。 “方淮和方圆兄弟二人踏实肯干,才拜师几月便已能按照图上样式制作了这件新娘喜服,也算是他兄弟二人对苏姑娘的大婚贺礼了。” 听着江云卿的介绍,看着眼前精致华贵的新娘喜服,苏酥感动的眼眶一热,自己当初想帮帮出生贫寒的兄弟二人学一门手艺,没想到投桃报李,竟有此收获。 倾城帮着苏酥梳洗打扮,将发髻梳高,将喜服穿戴整齐后,再妥帖的将发冠戴好。 “苏姑娘可真美。” “是啊,以后咱们要改口叫王妃了。” 听着众人的打趣,看向镜中的自己,锦衣华服,妆容精致,倒真有几分王妃的雍容模样, “你们可别拿我说笑了,我这就是彩排一下,我怕三日后自己太紧张了,想先看看自己做新娘的样子。” 江云卿看的呆了一时挪不开眼,缓了半晌才楞楞的说,“苏酥,可有什么地方不合适吗,我们可以抓紧修改。” “我很满意,谢谢你们。”苏酥转过身,眼眶红红。“你们大家最近一定熬了不少时日,为了我的这场大婚,我来到这里,有你们这群朋友,真的感觉很温暖 ,三日后我便大婚了,这里就是我的娘家,你们就是我的娘家人,到时我会从这里让你们看着我出嫁。 ” “既然是娘家人,那掌柜的是不是该涨涨工钱。”苏酥有时候真的想把秦中元的脑袋敲开看看,为什么这个人能比自己还要财迷。 秦中元被倾城上前一把捂住嘴,“你们继续,我这就把这个碍眼的家伙给带下去。”便连拽带拖的拉着秦中元走了。 陵安王府, 是夜,月朗星稀,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此时的陵慕轩在书房看着空荡荡的贵妃榻,想着那个吵闹闹的小女子,此刻不知在做什么。 “王爷,可是想苏姑娘了?”临风上前问道。 苏酥之前告诉他自己想从烟雨斋出嫁,烟雨斋的人就是她的娘家人,便提前了三日早早搬离王府住进了烟雨斋,还说了些什么新郎新娘大婚前不得见面,否则不吉利的话,害他现在只好疯狂处理公务,才好克制住自己不去想她。 “临风,你可有爱慕之人。” “王爷,这爱慕是何种感觉?”看着临风一脸的困惑不解的木头模样,陵慕轩只是淡淡叹了口气,示意临风赶紧上前研墨。 时间如白驹过隙,顷刻间三日时间倏然而至。 红纱帐缠绵的梳妆台前,一方铜镜衬映出苏酥的倒影,凤冠霞帔,红唇皓齿,纤腰犹如紧束的绢带,十指好似鲜嫩的葱尖.大红盖头,盖头下是艳丽夺目的面容。 烟雨斋外,十里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花瓣,寒风卷着花香刺的人头晕,就连路旁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 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王府侍卫,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难的一见的婚礼。放铳,放炮仗,王府禁军开路,沿途一路吹吹打打,好不容易花轿才停到烟雨斋门口。 香菱和倾城小心搀扶着盖着盖头的新嫁娘走过一路鲜红的地毯,送上八人抬的花轿,再一路吹吹打打的送去到王府完婚。 因为陵安王府同时要娶两位侧妃,所以陵安王不能亲自出来接亲,只得在王府等候,免得先后有别,日后论起尊卑关系不睦。 王府内红锦的地毯早已经铺好,站在两旁的婢女,在队伍经过的地方,撒开漫天的花瓣。延绵不断的大红地毯显示着无比的尊贵的身份。陵安王府大婚,在京城多少闺秀眼底,映上了难以忘怀的一幕。 苏酥下了花轿,被婢女扶至正厅,面前的盖头遮掩着看不真切,入目的一切好似梦中情景,恍惚间手被另一只温暖的大手拉住:“别紧张,我在。”是陵慕轩,苏酥感知到了便也稍稍安下心来。 陵慕轩一身喜服,头发也全部束起来戴上金冠,再置以飘带,整个人显得丰神俊逸,倜傥不羁。 王爷需在正厅等候王妃们的接亲马车,先到的是丞相府嫡女张婉月,一身花神服样式的新娘喜服,衬的人风姿绰约,楚楚动人,被婢女搀扶着款款而至,新娘不能说话,便向着身边的陵慕轩施施然行了一礼。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苏酥的花轿也翩然而至,依旧是由香菱和倾城搀扶着下轿,踏上红毯,跨过火盆,向着正厅款款走来。 只见苏酥一袭云锦描金宛如天边流霞的嫁衣,外罩着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纱,缀着米粒儿似的南珠的盖头遮了她绝美容华。 拦腰束以流云纱苏绣腰带,恰到好处的勾勒出玲珑巧致的身材。慢步行走间,绣着立体的芬蘼花瓣散在她宽大的衣袖上,妖冶的裙摆随着微风轻轻起伏,好似涌动无边血色,妖艳到令人窒息。 陵慕轩一时竟看的痴了,周围人也看的痴了,这种样式的新娘喜服,就是寻遍东陵,也再也找不见第二件。 新人走至堂前,婚礼由宫里的太傅大人主持,新人接过艳红的绸带,拜堂仪式才正式开始,拜天地拜高堂再对拜,拜堂结束后,新嫁娘便被各自带着去到了寝殿等候。 苏酥被安置坐在榻边,两侧是倾城和香菱守着,府里的老嬷嬷来说了一通吉祥话后便出去了,临走前隐晦的嘱咐苏酥要好生侍奉王爷。 听到门一关,苏酥一把扯下盖头长出一口气,“呼…憋死我了,终于自由了。” “哎哟,姑奶奶你快盖上啊。”香菱连忙把盖头从地上捡起来递给苏酥。 “急什么,一天没吃东西,我要饿死了,这里有什么吃的吗。” 苏酥环视一圈,整个寝殿灯火通明,桌垫床帏都是艳红色,就连蜡烛也是写着双喜的喜烛,榻上绣花的绸缎被面上居然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早生贵子”之意。 “这些东西怎么能吃的饱啊…!”苏酥委屈的扁扁嘴,从一大早起来沐浴更衣,细心妆扮,到此时夜半三更,她的五脏庙早已抗议了多回。 “小祖宗…我的王妃娘娘,新嫁娘可不能总开口要吃的,会被笑话的。”倾城柔柔的说。 苏酥此时欲哭无泪,忿忿道:“可是新嫁娘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饭呀。陵慕轩呢,他此刻是不是在酒席上,为什么两个人成亲,一个人挨饿!不公平!” “王爷此刻是在应付宫里那些王公大臣,他一定啊,也是迫不及待的想来找新娘子呢。”倾城打趣到,说罢,便从怀里掏出来一本书册,递给苏酥。 “这是…”苏酥不明所以,顺手翻开,当即面红耳赤的塞进衣袖里,“倾城,这东西,你哪来的 …” 倾城莞尔一笑:“自然是春宵阁,我做花魁的时候,张妈寻来的,说是由北境的画师画的。” 说话间,外头一阵嘈杂,门被推开,苏酥手忙脚乱的连忙将盖头盖了回去。 第五十章 洞房花烛 “王爷到!”外头小厮扯着嗓子通传道。 门被打开,两个侍卫搀着已经醉的东倒西歪的陵慕轩进到屋里来。 “王爷安好”,倾城和香菱行礼道。 陵慕轩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都下去,自己则一屁股坐在榻边,倚着床柱,侧头看着苏酥。 盖头下的苏酥一脸懵的等着,她刚刚明明听到陵慕轩进来了,还坐在了她身边,怎么还不给她掀盖头啊,莫不是,睡着了?要不还是干脆自己掀开吧,正欲动手,却被身边人一把抓住手腕。 “王妃不可,吉时未到。”陵慕轩压低了声音说道。 “王爷刚进来时不是喝醉了?”她刚才分明听到他跌跌撞撞走过来还有这一身的酒气,但此刻听声音却又是十分清醒。 “王妃不知道,本王最会烊醉了。” “王爷可真是奸诈。” 说笑间,门被再次打开,嬷嬷们鱼贯而入,领头的嬷嬷说了句“吉时已到,”便递给陵慕轩一柄挂着红绣球的长杆,“王爷请挑起王妃盖头。” 陵慕轩接过长杆,轻挑盖头一角,盖头落下,眼前出现的是苏酥一张绝美艳丽的容颜。 两弯拂烟眉下眸如月,玫瑰红的胭脂在颊间浅浅晕染,浅浅一笑,花钿便在眉心婉转绽放,两抹斜红偏偏一颇,尽展风情。一头青丝绾成朝凰髻,艳绝的珠翠缀在髻上,金丝嵌宝石的双鸾点翠步摇在耳畔玎珰作响。 嬷嬷们又开口道:“并带花开十月天,两姓缔良缘,锦堂此夜春如海,瑞兆其昌五世绵。” “请王爷王妃来饮交杯酒,合卺筵前旨意有,笙歌叠奏迎新偶。” 递上两杯酒水,看着苏酥和陵慕轩交颈而饮。嬷嬷们剪灭两支红烛,又拿出一卷白绸铺在榻上,才放心的离去。 顷刻屋内光线暗了下来,只剩零星的烛影摇曳,陵慕轩邀苏酥坐到案几边上对酌一番,苏酥却犹犹豫豫的不肯起来。 陵慕轩瞧出端倪,只待上前拉她一把,却从宽大的衣服袖子下,滚落了一地的花生壳。 “呵哈,哈哈哈…”苏酥被拉的站起身尴尬的笑了笑“王爷,方才我实在是太饿了,就忍不住吃了些被子上的花生。” 陵慕轩无奈的笑,“想不到,才刚嫁来王府,便让王妃忍饥挨饿了,实属本王的过错。” 说罢,陵慕轩变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方形纸包,递给苏酥“吃吧,这是我在喜宴上让临风偷偷拿的你最爱吃的莲蓉糕饼。” 苏酥感激的接过,打开便狼吞虎咽起来,松软香甜的糕饼在此刻治愈了她一天的辛劳,一时吃的噎了,便慌不择路的拿桌上的酒水顺下去。 “慢些吃,没人跟你抢。”陵慕轩宠溺的给她拍着后背说道。 吃饱喝足,苏酥摸了摸略微鼓起的小肚子,满意的打了个饱嗝,果然不挨饿才能提升幸福感。 陵慕轩突然凑上前玩味的笑道:“那,娘子,夜已然深了,不如我们也就寝吧。” 苏酥除却了钗环,珠翠,卸去浓艳的妆容,不着粉饰的来至陵慕轩面前,“王爷可等急了。” “等你,再久都可以。“陵慕轩说完便一把将苏酥拉到怀里,吻上了他日思夜想的唇瓣。 由轻到重,耳鬓厮磨,就在要褪下苏酥外袍时,从袖口滚落一本书卷。 苏酥想伸手去拿却被陵慕轩眼疾手快的先行抢过。 翻了几页,陵慕轩惊讶问道:“王妃怎么大婚之夜,还在孜孜不倦。” 苏酥脸红的像是熟透的水蜜桃,许是方才酒意上头,说话也放肆大胆了些:“开卷有益啊王爷,连嬷嬷都说,要我侍奉好您,我不学学怎么行啊。” 陵慕轩挑眉问“哦?那都学到什么了。” 苏酥一只手勾过陵慕轩脖颈,另一只手解下帷幔,压着嗓子用甜腻喑哑的声音说“那王爷,不妨查验一番。” 屋内烛火燃尽,缱绻春宵,一室旖旎。 东偏殿内,盖着盖头的张婉月翘首以盼,等待良久,却只见侍女春娟匆匆跑进,“小姐,王爷去了西边。” “王爷兴许只是去走个过场,新婚之夜,应不想让人家失望,所以都照顾到吧。”张婉月自说自话的安慰道。“春娟,再去探。” “是,小姐”, 一炷香后,春娟再次推门而入,颓然道:“小姐,西边屋子烛都灭了,王爷应是睡下了,要不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不必了,你出去吧。”张婉月淡然开口,谁也看不清,此时盖头下,凄然的两行清泪正顺着脸颊流下。 次日晌午,陵安王府 , 苏酥才悠悠转醒,床边是等候多时的香菱。 “香菱你怎么在这啊,”苏酥慵懒的伸个懒腰。 “王妃,王爷嘱咐说不让婢女叫你,让你好好睡一觉,所以她们都不敢进来,早膳好了,我思量你昨天一天没用过膳,也该饿了,便来叫你。”香菱扶起苏酥,想帮她梳洗打扮,却瞥见衣领开口处尽是红痕。 香菱偷笑道:“看来我们王妃昨夜辛苦了。” 苏酥连忙用手遮挡,羞怯的说“哎呀香菱,你怎么也这样。”昨夜她本是一开始仗着陵慕轩纯情好欺占据上风的,后来却因体力不支被他反客为主,渐渐的便连声音也有些嘶哑只能连连告饶,纵使如此也直到天快擦亮陵慕轩才放过她让她睡去。 收拾妥当走出门,门口小厮婢女恭敬的道一声:“王妃安好。”苏酥不自然的颔首问一边的香菱:“我是不是应该再理直气壮一点,为何我现在总有一种小人得志的卑怯感。” 香菱走在一边,低声说“苏酥,你要记着,你现在是王妃,他们尊敬你是应当的 ,在这王府,除了王爷,就是你最大。” “嗯嗯,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不过王爷呢?我怎么一早晨都没看见他 ”苏酥环顾左右。 “王爷早上去了大理寺,现下在回来的路上了,一会儿要一起用午膳,”香菱凑近了压低声音“午膳的时候,那位侧妃也会在。” 苏酥满不在乎的撇撇嘴“在就在呗,反正这王府多一双筷子也吃不穷。” “可是我听说,那位昨晚的喜服一直穿到今天早晨,王爷都没去看一眼,现下应该不会给您好脸子看。”香菱担忧道。 “我可没有闲情逸致跟她搞宫斗争宠,我还有三家铺子等着我管呢。不过,香菱你看我今日好看吗。”苏酥原地转了一圈,等着香菱评价。 香菱用帕子捂着嘴笑“是谁说的不跟人家争宠,美,你今日美极了。” 苏酥整了整裙裾,又抚了抚刘海,“我不跟她争宠是一回事,但是要比她美是另一回事儿。” 来至饭厅,只有张婉月和婢女在,见苏酥来了,张婉月亲切的迎上来,拉过她的手说到:“苏妹妹来了,我比你年长几岁,叫你一声妹妹,你不介意吧。” 苏酥没想到她竟如此过分热情,只得讪讪的笑着回到。“呵,呵呵,不介意,姐姐想怎么叫便怎么叫。” “金鳞阁赏天灯时见过一次,那时没成想,咱们这日后啊,竟成了一家人 。” “是…是啊…” 不等苏酥回答,张婉月又自顾自的说下去“还记得那日,闹的有些不愉快,回去后父亲也狠狠责罚了小弟,还差人送来了银两,还望妹妹心里别有芥蒂,毕竟同为侧妃,以后还要一同侍奉王爷,别弄得咱们姐妹之间生分了起来。” 好话坏话都让你说了,苏酥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也挂上职业假笑说道:“怎么会呢姐姐 ,妹妹如何会怪罪你,全靠相府用来赔罪的银子,我才开了烟雨斋。俗话说拿人手短,妹妹这道理还是懂的。” 第五十一章 张婉月的敌意 看到苏酥话里有话,张婉月侧身朝向苏酥柔声说道:“相府规矩多,我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直到昨日才知道,这东陵大名鼎鼎的烟雨斋是妹妹开的,还有昨日的十里红妆,气派的一点儿也看不出妹妹出嫁之前只是个婢女。” 这是在说她没规矩,还提及了她以前的婢女身份。呵,苏酥心想这大家闺秀的宅斗话术真是一点也没少学。 “苏酥并非婢女,本王一早就还她自由身了。” 人未到,声先到,陵慕轩从饭厅门口负着手大步走来,他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一根白发带束着一半以上的头发高高的遂在脑后,柳眉下黑色眼眸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 “王,王爷安好。”看到陵慕轩到来,张婉月慌乱的行礼。 “好了无需多礼,以后在王府,那些繁文缛节能免则免。”陵慕轩只是摆了摆手,便自然的在苏酥身边落座。 张婉月颔首,“是,王爷,婉月以后会注意。” “传膳吧。”陵慕轩淡淡开口,婢女们便端着饭菜鱼贯而入, 不一会儿,桌上便香气扑鼻,江瑶、青虾、辣羹、燕鱼干、酒醋蹄酥片、百宜羹、酒煎羊、清汁杂烩、酿胡鱼、肚儿辣羹、酒炊淮白鱼,还有一道莲花烧饼。 只要有好吃的,苏酥心情便大好,她平日里无肉不欢,更爱鱼虾,看着这满桌的美味,张婉月却秀眉紧蹙,春娟正要张口,就被张婉月用眼神喝停。 “多吃些,都是你爱吃的。”陵慕轩满眼宠溺的给苏酥夹菜,不一会儿碗碟里的菜就堆得小山一般高。 “王爷你这话说的,有什么是我们王妃不爱吃的呢。”香菱在一边嬉笑着张口,陵慕轩也不恼,反而薄唇一勾看着苏酥笑了起来。 “是啊王爷,你别给我夹菜了,香菱说的对,王府膳房怎么做什么都好吃,你没发现我最近脸又圆了吗?”苏酥苦大仇深的冲着陵慕轩捏了捏自己的脸委屈道。 陵慕轩也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面颊上的软肉,粉嫩细腻,“嗯,还不够,还可以吃的再圆润些。” “王爷,你瞧瞧你说的是什么话。”苏酥佯怒的把小山推到陵慕轩跟前,让他自己吃了自己胖。 张婉月在一旁将这些尽收眼底,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她自小娇弱多病,不喜荤腥,这样一桌子菜,她基本没动几筷子。 饭毕后,陵慕轩自然要去书房处理公务,苏酥也屁颠屁颠的跟着去了。 张婉月起身福了福身拜别王爷,自己又落寞的坐回座位。 “小姐,这苏侧妃真是没规矩,王爷却还这般惯着她。”身边婢女春娟为她打抱不平。 “莫要妄议王爷,你也要叫她一声王妃才是,你没看到,就连她的婢女,都可以跟王爷随意调笑。”张婉月落寞的垂下眼眸。 春娟咬牙切齿的说“奴婢看到了,真是有样学样,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婢女,她长的也不比小姐好看,一幅狐媚子相,小姐再有耐心些,王爷的心迟早还是小姐的。” “但愿吧,我乏了,扶我回寝殿吧。” “是,小姐。” 王府书房, 苏酥照旧还是慵懒的躺在她的贵妃榻上,手里拿着话本,眼皮已经止不住的打架。 这榻的位置就选在窗下,太阳不会直射,且有微风习习。榻上铺着一张雪白柔软的狐皮,干净的没有一根杂毛,是早些年间先帝在的时候 ,皇子围猎,陵慕轩猎得猎物最多的奖励。 现在这丫头整日赖在书房睡觉,怕她吹风多了着凉,便差人从库里找出来送了她。 “王爷!出事…”临风火急火燎的开门,陵慕轩却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个嘘,示意不要吵醒了她。 临风识趣的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进门关门,直走到陵慕轩身旁,才低声道:“王爷,前些日子您让我查的礼部侍郎张大人,他三年前曾在西郊置办了一处房产。” 陵慕轩挑了挑眉“找到了,那本王得去看看,备马吧,咱们连夜去。” 临风抱拳,“是,王爷。” 陵慕轩转头看向贵妃榻上的小小身影,给她掖了掖被角,在额上印下一吻,便披好大氅出门去了。 苏酥这一睡就到了晚上,天都大黑了,她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屋内烛光摇曳,却不见陵慕轩的身影。 她出门拽住一个婢女问道:“王爷呢?” 婢女行礼回道“回王妃,王爷跟临风大人,下午时分便出门了,说是有要事在身,让您务必记的用晚膳。” “嗯,知道了。”苏酥垂下眼答应着,最近陵慕轩这个大理寺少卿不知接了什么秘密任务常常忙的脚不沾地,即便是刚刚大婚也照常日日去大理寺奔忙。 倚靠在前廊边,看着天边升起的一轮弯月如倒挂着的金钩,她跟陵慕轩时常忙碌,好像总在这样等待彼此。 “妹妹这么晚了还有闲情逸致在此赏月。”苏酥回头,瞥见张婉月跟贴身婢女春娟正迎着月色走来,她一身暖黄色衣裙,配一件月白色大氅,温婉简约,嫔婷袅袅。 苏酥颔首“姐姐怕是白跑一趟,王爷出门去了。” 张婉月微微一笑,在苏酥身边落座“我不找王爷,我找你。” “找我?咱们两个应该不是能聊天的关系。”苏酥笑着往一边挪了挪。 看着她如此防备自己,张婉月轻笑一声,“苏姑娘,你愿不愿意听我跟王爷的故事。” 苏酥听到陵慕轩的名字便转头看向她,张婉月却开始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其实王爷八岁那年,我就见过他了,他应该都不知道吧,那是父亲第一次带我进宫,先帝召见父亲,便将我丢在御花园托宫人照料,然后我就见到了在默书的王爷,年少气盛,意气风发,我当时就想若是我以后的夫君也能像这般该多好。” “王爷八岁,你几岁啊,那个时候就想到婚嫁了你还挺早熟的。”苏酥不客气的说道。 “是啊,那时起我就对王爷芳心暗许了,之后每次父亲进宫我都会求他带上我,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眼,也就知足了,后来,先帝驾崩,陛下登基,按遗诏封王爷为陵安王辅佐朝政,不掌军权不赐封地,居东陵任大理寺少卿,王爷这么多年一直无心娶妻,陛下赐婚他宁愿征战沙场也不答应,直到前些日子,父亲说王爷带了一烟花女子回府,我以为王爷开始对男女情爱有兴致了,我便央求父亲请求陛下赐婚,没想到王爷的要求是让我与你一同进王府,否则他就不娶。” 张婉月说完,斜睨了苏酥一眼,“你说,你有什么好的,把王爷迷的神魂颠倒。” “感情的事,哪有什么先来后到啊,不能说你先认识他他就得喜欢你。”苏酥抬手想安慰的拍拍她肩膀,却被她一下打开,冷冷道“你别假惺惺的可怜我,谁笑到最后才是赢家,等王爷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 苏酥嗤笑,问她“我什么真面目啊,来你说说我听着。” “你当日金鳞阁主动勾引家弟,他回去都跟我们说了 ,后又打着王爷的旗号敲诈勒索丞相府,逼我就范,拿到钱之后便投身商贾,引起王爷注意,你步步为营只为这陵安王妃之位,我可有说错?”张婉月本就羸弱,控诉了这些直累的呼吸急促,怒目圆睁。 苏酥闻言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得对,你说的可太对了,我就是这么一个工于心计的狠毒女人,逼急了杀人都做的出,所以小白兔,千万别惹我,否则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的。”苏酥猛的凑上前贴近张婉月的脸放完狠话,便大摇大摆的走远。 “春娟,她…她刚才是承认了?”张婉月心有余悸的拍着胸脯问。 春娟也被苏酥的架势吓得不轻,“是,她甚至还扬言威胁您…” “回,回寝殿” 第五十二章 望月 一连几日,张婉月都没再出现挑衅,苏酥也懒得在府里应付她,便着人搬了些东西,说要去烟雨斋住些日子,什么时候陵慕轩回来了,她再回王府。 香菱差遣伙计们把苏酥的大包小包都搬进烟雨斋后院的时候,正碰上闲逛的秦中元, “怎么了香菱姑娘,是不是你家王妃失宠,被那陵安王给赶出来了。” 香菱攥起拳头气的当场就要打他“呸呸呸,你以后这个嘴除了吃饭能不能别用它!” 正吵闹间,江云卿笑着走来“香菱姑娘,苏酥是不是快来了,外头马车上还有东西吗,我去帮忙拿一趟。” “苏酥顺路去时雨轩和停云阁接胭脂倾城和方淮兄弟了,不用帮忙,江公子你的手可是拿画笔的,怎么能做这种粗活呢。”香菱摆了摆手说。 “不碍事的,我可以。”江云卿挽起袖口,便去马车上帮着抬包裹了。 秦中元见状撇撇嘴说道“香菱姑娘,你的心莫不是偏着长的,怎么对我就喊打喊杀,对他就一口一个江公子…莫不是…” 被说中了女儿家的心事,香菱羞的脸上飞过两朵红霞,一跺脚跑掉了。 “哎,你怎么说说还气走了。”秦中元得理不饶人的叫喊,被江云卿一把抓住后颈衣领“秦兄若闲来无事,不如把给苏酥住的房间再打扫一番?” 秦中元高举双手求饶“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嘛。” 马车到烟雨斋的时候,江母正好端上晚膳,众人忙出来迎接,“小王妃可真是有福之人,可是闻着饭香来的?” 听到小厮调侃,苏酥问道“小王妃说的可是我?” “自然是你,这东陵谁不知道陵安王新娶了两位王妃,年纪稍小些那个,就是大名鼎鼎的烟雨斋掌柜。” 倾城上前扶着苏酥肩膀笑道。 “哈哈…我原来都这么有名了。” “别都在外面站着了,这饭菜都快凉了,我娘可是做了一大桌子等你们呢。”江云卿自然的接过苏酥包裹,迎大家去到屋里。 “掌柜的,自从大婚之后,就没再见你,王府的事务是不是很忙啊。”方淮关心道。 苏酥低头抿嘴笑了笑,“王府的事情,王爷都安排好了,不用我操心。” “那,那位丞相千金呢,可曾难为你。”江云卿一脸关切。 苏酥抬头看了一眼江云卿,摇了摇头道“不曾,她就是个小女孩性格,偶尔的捻酸吃醋我不与她计较,朝堂的事情我不懂,反正只要王爷心里有我,不闹到我跟前我是不会理她的。” “那个张小姐,连身边带的丫头嘴巴都可坏了,尤其是指桑骂槐的本事。”香菱想到就来气。 秦中元八卦的凑上前:“所以呢,你们怎么欺负人家的?我们小王妃可不是吃素的。” 苏酥闻言抬手打了秦中元脑袋一巴掌:“你啊,最是欠揍,她昨夜突然跑来找我跟我说了一大通,她对王爷的感情有多深,说王爷对我只是一时兴起,然后我怕她以后日日来与我说,今天这不就跑来躲清闲了嘛。” “所以你是为了躲她才搬出来!” “才不是!”苏酥白了秦中元一眼,“主要是我觉得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新品了。我们现在不光有烟雨斋,还有时雨轩和停云阁,花神系列虽然时兴,但不会一直时兴下去,况且最近其他的成衣铺子和首饰铺子也都开始学我们,有的甚至照搬。所以我们不能一直拘泥于现在的成就,要开始开拓下一个阶段。” 江云卿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做出下一个花神系列。” 苏酥点了点头道:“对,而且要把花神系列一整个全部下架,让那些抄袭我们的人不攻自破,以后我们每一个系列只上新三个月,这样就算他们想抄袭赶制都来不及,我们以后就要做引领东陵潮流的风向标。” “花神下架?这可是我们目前铺子的主要内容。”方淮一脸担忧的说道。 “我知道,要推陈出新嘛,所以我今天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就是想跟大家说一声,明天开始呢就要开始处理花神系列,不要再赶制了,在铺子门口放出牌子,说花神我们只卖最后七日,七日以后出新品。” “七日?七日怎么来得及啊。” 苏酥神秘的笑了笑:“仙人自有妙计,不早了,我要睡觉去了。” 说罢便起身离开,只剩下一脸茫然的众人。 半晌,秦中元才开口:“香菱姑娘,你平日跟王妃走的近,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香菱抱歉的笑道:“我…我也不知道。” 苏酥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一推门门口石阶上坐着一排人,“江云卿秦中元方淮,你们这是干啥呢。” “掌柜的,不是昨晚你说让我们一大早在这儿等你嘛 。”方淮委屈的看着她说。 “啊…我喝酒以后忘了,你们等了很久了吧…”苏酥讪讪笑了笑。 江云卿起身拍了拍身后的土说“不碍事的苏酥,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嗯,就是我前几日想了个点子,但是我的手太笨了,又画不出来,就想着能不能我说,然后你们画,最好方淮也提提意见。” 江云卿温柔道“可以,你说吧。” “就是我前几日望月,突然间想到的,我们能不能做一身月白色的裙装,然后上身轻薄一点,用上之前花神系列的软柔纱,但是下身裙摆要挺阔一些,可以放上一根长长的飘带,偷吃仙丹入月宫的嫦娥,你们知道吧,就是那种感觉。” 秦中元突然领悟一样的站起来“我明白了掌柜的,就是下身垂坠一点,上身飘飘欲仙,加上一点月亮的元素,穿上像嫦娥仙子一样。” 苏酥兴奋的拍拍他:“秦中元,你终于开窍了!怎么样能不能画出来。” 秦中元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没问题,掌柜的,你就包在我身上,三天之内,给你图纸。” 苏酥伸出两根手指“两天!只给你两天!” “那…好吧,我现在就去画。” 看着秦中元火急火燎跑走的背影,江云卿失笑问道:“那是不是发饰也要嫦娥仙子一点?” 苏酥点点头“对,不光是这样,整个发饰最好是用银色的,因为金色太过于俗气,最好能有玉石镶嵌,一整颗玉石又太沉了,最好是能切割成薄片,让它嵌进去,然后坠上流苏或者羽毛。” “好,还有呢。” “嗯,确实还有要麻烦你的,虽然这次我们只上新一个元素,但这几天的工作量确实挺大的,秦中元要负责一整套成衣图样,江云卿你除了头饰,还要把文房四宝的图样做出来,你们都这么忙,所以这次手持团扇就由我来画吧。”苏酥不免为自己也参与了这次设计而自豪。 “那掌柜的,上次推出的是花神系列,这次这个新品叫什么名字啊。”方淮问道。 苏酥眼睛一转,小脑袋瓜突然灵光,“我们这次既然灵感是来自于月上仙子,不如我们就叫望月。” “望月,不错,好名字。”陵慕轩赞叹道。 苏酥晃了晃脑袋,一脸得意的说:“看吧,我也不是像秦中元那家伙说的脑袋空空嘛。” 第五十三章 玉兔团扇 一连两天,苏酥都把自己闷在屋子里闭门不出,团扇一捆一捆的扔,就是画不好月中仙子。 香菱进去送点心时瞥见地上一堆鬼画符模样的扇子,走两步便会踩到一把。 关切的上前说道:“苏酥,先别画了,吃点儿东西吧,别太辛苦。” 抬眼看见香菱,苏酥当即委屈的要哭出来“呜呜…怎么办啊香菱…我怎么都画不出来…我觉得我要搞砸了 。” 香菱赶紧搂过她的肩膀,轻拍安慰道:“没事的苏酥,不就是一个手持团扇嘛,大不了不拿了。” “呜呜…不行的…望月的告示已经贴出去了。” “那要是实在不行 ,反正我们的主题是月亮,你就画个圆,说是月亮也行。” 看着香菱一本正经的出馊主意,苏酥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哈哈哈,香菱,你太可爱了吧,我要是真的画个圈儿当月亮。怎么配得上他们设计的衣服和头冠啊。” 突然,苏酥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抱住香菱说道:“香菱我太爱你了,我懂了,月宫除了有仙子,还有兔子!” 香菱皱着眉头疑惑的问道:“苏酥你说的什么意思啊,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香菱你先出去吧,晚膳我也不吃了,我要继续作画了!”苏酥踌躇满志的把香菱推出去,胡乱吃了几口点心,终于在第三天一早,才神清气爽的推门走出来。 伸出只手,挡着刺目的阳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来至饭厅,看到大家都坐的端端正正,正看着她负着手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怎么你们这么悠闲,图纸都画完了?” 秦中元点点头道:“我跟江兄啊可是第一天半的时候,就交给方淮去制样了,可不像某些人,给我们两日,自己却三日了还足不出户。” 苏酥讪讪笑着坐下,接过香菱递过来的粥,“那我不是技不如人嘛,话说,你们的图纸怎么不交给我过目就送去制样了。” “您还看什么啊,左右不过就是夸赞几句,我跟江兄的手艺你还不放心?” “放心,你们办事我放心…”苏酥只好闷头喝粥,心想这里的伙计可不比她来这之前,简直说不得问不得,这几个货要是放到现代,不得炒老板鱿鱼。 “你画的团扇呢?”江云卿问道。 苏酥连忙从怀里掏出团扇递给他“哦,对了,你不说我都忘记正经事了,你们如果觉得没问题的话,今天就拿去印制吧。” 拿过团扇,上面是一个灵动的白兔,浑身雪白,正仰着头看天上的一轮明月。 “嗯,果然是出自你的手笔,如此…脱俗。” 苏酥一把抢回江云卿手里的团扇,白了他一眼,“江云卿你可真实诚,夸不出来就别硬夸了。” “我看看,”秦中元拿过去仔细端详了一番,“其实还是能看出来画的是兔子的吧,哈哈哈。” “可是我觉得这个团扇很可爱啊。”香菱评价到。 苏酥瞬间重拾自信,扭头对着两个大男人说道:“你看看,女孩子的东西果然要给女孩子看才行,你们这群糙老爷们儿什么都不懂,我现在甚至怀疑那些衣服和头冠到底是什么样子。” 一顿早膳又是在吵吵闹闹中结束,饭后,苏酥便带着大家一起拿着宣传图纸到街市上张贴,分发给行人。 终于在第六天晌午,方淮方圆兄弟二人,才带着月神系列的所有成品,来到烟雨斋。 苏酥让胭脂赶来,亲自穿上月神成衣,展示给大家看,香菱也帮着胭脂化妆梳头,折腾了将近两个时辰,胭脂才款款走出来。 月白色华衣裹身,外披波光粼粼的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三千青丝用月神冠束起,玉石点缀,熠熠生辉,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感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整个人好似清雅脱俗的仙子,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好看吗?”胭脂被众人盯的脸一红,低下头问道 苏酥忍不住伸出手比了个大拇指:“太好看了胭脂,现在就是嫦娥仙子本人来了都分不清你两个谁是仙女吧。” “可是时间急,就赶制了两件,明日的月神会,怎么办。”江云卿忧虑的说。 苏酥胸有成竹的笑了笑“无妨,我想了个法子,我们的团扇不是印制了一百把嘛,明日交定金给团扇,第一批先预定出一百套成衣跟头冠,制作工期十五日,半月后,再让他们拿着团扇来时雨轩和停云阁拿货。” “好主意,掌柜的果然聪颖。” 月神会如期举行,倾城和胭脂穿着月神成衣,走过长长的看台,路过每个人的眼前,月神芳华,熠熠生辉,纵使是在日光的照耀下,也丝毫遮掩不了她的一身柔美华贵。 轻摇团扇,扇子下坠着的银制流苏上,镶嵌着精妙的铃铛,随着摇动叮当作响,扇面的玉兔望月,可爱灵动,跃然而出。 最后展示的是文房四宝,毛笔通体玉石打造,配上柔软细腻的羊毫,宣纸张上撒满了银色闪粉,如夜晚星河,闪耀夺目,砚台也是设计成满月形状,再附赠着一块玉兔形状的镇纸。 如此新奇的文房四宝,东陵闻所未闻,台下百姓纷纷拥上来争相购买,苏酥却只叫小厮搬了张桌子到烟雨斋门口,给大家依次做登记,排次序。 月神系列首次上新,月神成衣和头冠就预定了一千二百多套,文房四宝七百多套,最炙手可热的单品恐怕连设计者也没想到,玉兔团扇预定出去了两千把。 “什么!我的团扇这么受欢迎啊!”苏酥在金鳞阁庆功宴上听完香菱的统计,吓得筷子都要掉了。 “是啊,大家都觉得很新奇,与以往的仕女和花卉不同,觉得十分可爱呢。”香菱笑的眉眼弯弯的说。 苏酥醉醺醺的站直,端着酒盏摇摇晃晃道:“既然如此,我决定!烟雨斋,时雨轩,和停云阁,鉴于大家最近的突出贡献,所有伙计工钱都涨一倍!” “掌柜的万岁!” “掌柜的大气!” 周围是一片叫好声和雷动的掌声,中间站着个脸蛋红扑扑醉意朦胧的少女。 金鳞阁一层大厅人来人往无不侧目,心想这群衣着普通,甚至小厮婢女打扮的人竟能在金鳞阁这样的地方大摆宴席。 这场面,三层包厢里的男人也尽收眼底,“公子,这帮人十分吵闹,属下要不要去警告他们一下。” 男人摆了摆手,“不必,有位老朋友在。” 第五十四章 金鳞阁阁主 是夜,华灯初上,这第三层包厢所坐的男人正是相府小公子张文皓,张婉月的亲弟弟,自上次金鳞阁被苏酥刺伤后,便一直被相爷关在家里养伤,此刻看到苏酥自然是恨得咬牙切齿。 直到宴席尾声,烟雨斋众人皆醉,苏酥才与众人依依不舍的离去。 “方淮,你们几个,送胭脂和倾城姑娘回时雨轩,我跟秦兄,送苏酥和香菱姑娘回烟雨斋。”好在江云卿还有几分清醒,冷静的安排完,便扶着苏酥往回走,等走至一个暗黑狭小的巷子时,四周却突然窜出几个蒙面人,一个个膀大腰圆,眼神凌厉,把四人团团围在中间。 江云卿和秦中元虽为书生,却也不怂,将两位姑娘护在身后墙边,自己则充当肉盾,蒙面人中有一人下令,其它人便冲上来对其拳打脚踢。 “你们是…是谁…派来的!” 江云卿当即被打的鼻青脸肿,却把苏酥死死护在身后,见问话没人回答又道:“你们是想…要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为首的蒙面人仰面笑起来,“爷有的是钱,爷就是看你们不顺眼,给我往死里打!” 又是一阵雨点般的拳脚落下,江云卿此刻已经快要站不稳,苏酥这时吹了冷风也稍稍清醒了一些。抬眼便看到鼻青脸肿的江云卿近在迟尺,忍着不喊叫一声,只得疼的闷哼两声。远处是已经被打倒在地不住哀嚎的秦中元和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香菱。 “住手!你们是谁派来的!知不知道我是谁!” 苏酥挣开江云卿的保护喊到,听到她的喊声,为首的蒙面人摆了摆手,示意手下停止,嗤笑一声上前, “知道,陵安王妃,烟雨斋女掌柜嘛。” “既如此清楚,那便是故意为之,苏酥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得罪阁下的。”苏酥毫不畏惧的直视对方。 张文皓一把将面巾扯下,目露凶光的看着苏酥“你不知道吗?你应该清楚的很。” “是你!” “是我,苏小姐不认识我了?把我当跳板,狠狠敲诈了一笔就走,却无情的翻脸不认人啊?” 苏酥心下一紧,连忙道:“你放了我们,那一千两银子我可以还给你。” “晚了,我确不知道你本事通天,当日拼死拒绝了我,我还当你是什么贞洁烈妇,没想到是傍上了陵安王这颗大树,怎么,背靠大树乘凉的滋味好不好?”说罢,张文皓便掏出一把匕首,在夜色中,刀刃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苏酥紧张的咽了口口水,试图稳定他的情绪:“你…你别冲动,我与你姐姐同在陵安王府,你这样做,就不怕殃及无辜吗?” “她?我顾及她作甚,一个放弃入宫为妃非要嫁进王府的赔钱货,我早就不当她是我姐姐了!”张文皓说完渐渐逼近,“原来苏姑娘这种人物,也会如此怕死啊。” 苏酥被抵到墙角,无处可逃,只得紧张的大口喘着气,眼见匕首靠近脖颈,突然张文皓身后窜出一个人影。 江云卿刚从地上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就瞥见张文皓正欲将匕首抵在苏酥颈项,便不顾危险,冲过来徒手就要抢夺匕首。 张文皓也没想到他会如此莽撞,争抢慌乱间,便乱刺了几下,突然听到女人的尖叫声,才发觉眼前的江云卿已经缓缓倒下。 “江云卿!江云卿你没事吧!”苏酥哭喊着上前抱住即将倒地的江云卿,在黑夜里只得摸索探寻他的伤势,却摸了一手的细腻湿滑。 “血,有血!张文皓,你敢杀人!”苏酥看向行凶者,张文皓却一把丢掉匕首,他本只是想把人打一顿,再吓唬吓唬这个女人出出气,没想闹出人命,听到苏酥的话,只能故作镇定的说“是…是他过来抢,自己撞上的,本公子没…没想伤他…” 苏酥将江云卿平稳的放下,自己则上前一把抓住张文皓的衣袖,“你不能走,你得赶紧去找郎中救他!” 看着苏酥满手的鲜血此刻沾在自己衣袖上,张文皓吓得猛甩却甩不掉苏酥紧扯的手,恐吓道:“你赶紧松手,要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你不能走,你伤了人你得赶紧救他!”苏酥更加用力的撕扯着他喊道。 眼见挣脱不了,张文皓回头用力一把将苏酥推离,苏酥被推出去一米多远,头撞在墙壁上,没了意识。 张文皓扫了眼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四人,明白自己闯了祸,便带着手下一溜烟的跑走了。 清晨,苏酥悠悠转醒,眼前是一个没见过的地方,屋子四角立着汉白玉的柱子,四周的墙壁全是白色石砖雕砌而成,黄金雕成的兰花在白石之间妖艳的绽放,青色的纱帘随风而漾,而此刻她就躺在纱帐之内金丝软榻上,低头看了眼自己,此刻白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 这不是她昨夜的装扮,这是哪儿,脑子里无数个疑问涌出,脑后的殷实疼痛却提醒了她,她记得昨夜失去意识前,眼前是重伤流血的江云卿。 想到江云卿,她挣扎着起身,却因头疼欲裂重重倒回榻上。 “姑娘醒了,姑娘可要用膳?”进来一个着粉色纱裙的婢女,柔柔的问道。 苏酥摇了摇头“不必了,请问这是哪儿,我的朋友们在何处?” “这里是金鳞阁,是我家主人昨夜救了你们,你的朋友们都没事,此刻正有郎中给她们救治。”小婢女乖巧的向她汇报,苏酥听到他们都没事也稍稍松了口气。 “你刚才说,你家主人?你家主人是?” “姑娘稍等,我这就去通报我家主人。”婢女福了福身,便转身退下。 待她走后,苏酥半倚在床边,打量着屋内的一切。这装潢华贵又不俗气,颜色清雅用料却贵重,不知出自何人手笔。 “苏姑娘醒了,可叫在下好生担忧啊。”一阵戏谑的男声传来,门口走进来一个欣长的人影,琥珀色的眼眸衬的一双桃花眼多情又冷漠,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一身深蓝色的锦袍,手里拿着把白色的折扇,腰间一根玄色腰带,腿上一双黑色靴子,温文尔雅,邪魅不羁。 “是你,北冥渊。”苏酥认得他,就是他上次把她从王府骗出去,差点死于非命。 看着眼前女子仇视的目光,北冥渊勾起薄唇笑了笑,“你就是这么对你救命恩人的,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北铭。” 苏酥冷冷道:“二皇子不必惺惺作态,你之前利用我欲伤害王爷,这次又想做什么?” 北冥渊却一脸可惜的摇摇头,“我之前还夸你聪明 ,那你现在就该知道,惹怒了我,对你,和你的朋友们全无半点好处。” 听到他说朋友们,苏酥只得放弃目前剑拔弩张的对峙,一改之前态度,笑的眉眼弯弯仰头说:“你既喜欢,那我便叫你北铭,我的朋友伤得很重,还望你帮他好好医治。” “不愧是陵安王的女人,懂得识时务,不简单,真是不简单。”北铭轻摇折扇,眼底却一片冰冷。 “谢谢夸奖,也谢谢,你昨晚的救命之恩。”苏酥定定的看着他,却参不透半点这个男人的想法。 “既是感谢,就不能只在嘴上说说,你准备付出什么来谢我?”北铭挑眉问道,手指却抚上苏酥尖尖的下巴,不住的摩挲着。 苏酥不动声色的扭头躲避,问道“不知富可敌国的金鳞阁阁主,会对我一个嫁为人妇的女子,有何吩咐?” 北铭听闻这话低头笑了笑,“不用你提醒我,陵安王的女人又如何,昨夜你危机重重,那陵安王身在何处啊?” 苏酥却只是别过脸去不说话,心里盘算着这么难缠的对手该如何周旋时,北铭却突然起身,丢下一句“苏姑娘,你且安心休息吧,待你的朋友们伤好了我会让你见他们的。”不等她回答,便大步离开了。 第五十五章 身陷囹圄 金鳞阁的日子虽时时有人看守,却也不缺吃喝,为了江云卿的伤势,苏酥觉得还是先跟北铭虚以委蛇,让郎中先给他把身体调养好重要。 但是连着两天,除了传膳之时有婢女来伺候,其余时间都是苏酥一人在屋里关着,连江云卿半点消息也没有,苏酥有些坐不住了,但是门口皆为武功高强的侍卫看守。“侍卫大哥,你能不能放我去看看我朋友,我保证不逃跑行不行!” 看着伸出三根手指发誓的苏酥,侍卫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只冷冷回绝:“姑娘请回去,没有我家主人的命令,您不能出来。” “那你就去通报你家主人,说我要见他!” “我家主人想来的时候,自然会来,姑娘不必焦心。” “你!…”苏酥被这油盐不进的侍从,气的话都说不出来,所有招式她都用尽了,无奈只好打碎花瓶划伤了自己。 “侍卫大哥,我流血了,烦请你去请个郎中给我看看,是不是前几日的伤口复发了。” 苏酥捂着胳膊疼的龇牙咧嘴,当真叫门口的侍卫卸下戒心,去给她请了郎中。 守卫松散,只剩一人,她瞅准时机,拿着花瓶将守卫人击晕,便想去找找江云卿,她在金鳞阁一间一间的搜寻,却始终不见江云卿的影子。 要不先回王府搬救兵吧,苏酥心想。却在回廊转弯处,碰上一个熟悉的人影。 “苏姑娘,这是要逃走?”北铭没有感情的声音,把苏酥吓得不敢接话,只是兀自后退,眼前北铭却步步紧逼,最终把她抵在回廊墙角,动弹不得。 “为什么要走,我救了你跟你朋友的性命,你却还是要逃走?”北铭挑眉问道。 “北公子,你救了我很感激你,救助我的朋友我也很感激,只是你这几日一直扣押着我…又不说缘由…我实在…”太过亲密的距离,苏酥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实在什么?你怕我?”北铭热热的呼吸喷洒在苏酥脖颈间,声音低沉又沙哑的逼问道。 苏酥奋力推开他说道,“北公子,请你自重,我是陵安王妃。” 听到苏酥这句话北铭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仰头笑起来,笑够了停下了定定的盯着她看,狭长的桃花眼里漆黑一片:“哦,多谢王妃提醒,可是在下天生就不懂什么叫自重。”说罢,竟不顾她的叫喊一把将苏酥抗在肩上,扬长而去。 来至房间,才将她一把丢在榻上,看着她袖口的血冷笑道:“太子妃就算自己不要命,也不想要那个书生的命了吗?” 苏酥半撑起身体,木然与他对视。北铭有一双狭长的眼睛,眼眸深黑,阴冷如潭。与第一次见到他时虚情假意的笑不同,这次见他没来由地觉得,有这般长相的男人必是薄情凶狠的。 “为何二皇子要囚禁我一介弱质女流 ,难道是与王爷此次出行有关?” “我就说,苏姑娘是个聪明人,你那个朋友没有大碍,我已经差人送回你的烟雨斋了,但是你,可能还需要在这里做客几日。” 苏酥心下一沉:“你想利用我威胁王爷!” “你可是,我下给陵安王的一步好棋。”北铭笑了笑,看着她定定的说。 “这绝无可能!你如果只能耍这种阴招,你这一辈子都不会是王爷的对手!” 北铭冷笑一声,大力走上前扣住了她的后颈,逼她靠近自己,近乎鼻尖厮磨,注视着那双倔强美丽的眼睛,声音却透着阴寒怒气,“够了,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花样,他算什么你心里清楚,你掂掂自己的斤两,他陵慕轩是九五之尊?还是能领兵打仗?他就是个野种也配当我的对手。” 苏酥闻言猛然抬头,怒不可遏扬手便要打上北铭的脸,却被他反手扼住喉咙,半晌,眼见她呼吸不畅,眼神渐渐失焦,他才猛然撒手将她甩到一边。 苏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平息,紧接着蜷缩起腰身,难以自抑地猛咳起来,伏在榻上,许久喘不进气,面孔渐渐惨白得透青。 北铭十分不耐烦,起身自去找水,半晌找不到,反而打翻了几只茶杯,怒气无处发泄,蹙了眉头一脚蹬开碍事的茶几,扬声道:“送水进来!” 北铭素来在人前冷淡自持,年纪虽轻,也只在近侍面前玩笑几句,鲜有发火的时候。侍从连忙端了水进来,劝道:“主人当心气坏了身子…” 苏酥咳得撕心裂肺,北铭嫌他磨蹭,一把扯过茶壶,自向茶杯里倒水,见白烟袅袅,才发觉原来是开水,于是便不耐烦地吹气降温,闻言突地拔高了声音,“陵慕轩向来只顾着朝堂百姓,和那个高高在上的兄弟,何曾顾及过你!” 他回头看了眼苏酥,把晾凉了得水递给她,苏酥颤着手去接,眼前一片光芒乱窜,发抖的手指硬是摸不到杯缘,北铭捧着杯底,强喂着她喝了小半杯下去,揉了揉她的背。 北铭熄了屋里的烛灯,自去外头吩咐侍从事宜。苏酥软绵绵地被塞进锦被,动动手指都无力,勉力翻了个身,朝里蜷着,费力呼吸了许久,才在铺天盖地的疲惫里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竟开始做梦,梦里竟是些血腥场面,血肉模糊,刀剑横飞,最后还梦到了陵慕轩,他站在人群正中间,还冲她笑,然后被长剑击穿… “王爷!”大叫着从梦中醒来,苏酥吓了一头汗,天光已然大亮,婢女们听到声响,便鱼贯而入替她洗漱打扮,她不言语,底下人见到她脖子上红红的指痕也默不作声,帮她收拾妥当后便退出去了。 几日下来,随侍婢女也大致发觉苏酥的脾性其实阴晴不定极难猜度,也不敢碰她,见餐盒里的饭菜仍整整齐齐码着,便有些头皮发麻。 苏酥本就带伤体弱,拗不过下人要给她上药,但饭食却绝不碰,没人能逼她吃,已有足足两日了。见婢女为难,她也只微微一笑,转过头不看。 自那日不愉快之后,北铭却没露过面,显然是动了真气,决心一抛,再无转圜。苏酥知道自己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几日不见人影,自然有人会向他通报。 一日过去,苏酥便将碗筷一撂。婢女起初还当她是闹脾气,两日过去,终于发觉不对,苏酥眼见得憔悴了下去。终于不敢再拖,及至晚间,听闻阁主归来,便连忙赶去通报。 苏酥一言不发,把自己缩在锦被中,团在床脚,婢女端着膳食叫了她好几声,她头都不回,双眼直直盯着黑洞洞的墙壁,直到婢女似是没了耐心,在她肩上重重一推。 苏酥心头火起,立刻坐了起来,转回头怒目相向,却被人一把钳住了下巴——身后人单腿跪在榻边,弯腰在她身后,竟是北铭。 天色早已黑了,屋内点着灯,烛火跳跃,显得女子惊讶的面孔苍白憔悴。北铭将手松开,似是压着怒气,话音极平板,“起来用膳。” 似乎被他之前的态度吓到,苏酥顺从的坐起身,任由北铭一勺一勺的把白粥喂到嘴里。 “我前几日…”北铭张了张嘴,却没想好怎么说下去。 “二皇子不必挂怀,我既是人质,便不该被好好对待。” 第五十六章 叫一声主人 “哦?”北铭挑眉问她“那我该如何对待你,也同样派兵围着你吗?” 苏酥眼眸一暗,想起了她昨夜的梦,梦里王爷浑身是血,看来是预兆,王爷果然出事了。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了我们”,苏酥抬眼看他。 北铭却只笑了笑,“放了你,如此佳人,弃之可惜,不过他…”北铭故意停顿了句。 “不过他什么?”苏酥连忙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问道。 “你若是把你手里的三家铺子悉数给我,我还能考虑考虑在西郊撤兵。”北铭眼眸一转盘算道。 “好,我给你。”几乎是一秒钟也没犹豫,苏酥急忙说好。 北铭促黠的桃花眼看向她,看她当下就同意了,便吩咐下人拿了契文给她签。 苏酥认真的看契文,北铭吩咐手下给她端些茶水点心来用,递到她跟前,苏酥只冷冷别过头去。 她狠狠心咬破手指,快要按下手印之时,抬眸问他“你会撤兵的,对吗?” 看她不信任,北铭颔首道:“苏姑娘还有别的选择吗?” 苏酥闭眼长出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把手指慢慢放到契书上摁下。 “那我,能走了吗…”苏酥双眼无神的盯着地面。 “走?你往哪走,我答应撤兵饶过你那个陵安王,可是没答应也放了你啊。” 闻言苏酥不可置信的抬眸看他,“那你想如何?” 北铭晃了晃手上的契书,说道:“苏掌柜,你不止是把铺子给了我,这三家铺子上下老小,从小厮到你这个掌柜,现下可都是我的。” “这里面可没写。”苏酥刚才认真的看了契书,她确定里头没有,但北铭拿出的契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的那些不平等条约。 “这是怎么回事?你耍了什么手段!”她愤恨的上前一把将他推开,却被他反手钳制在怀里动弹不得。 “你无耻卑鄙!”她咬牙切齿的说。 “无妨,只是按这金鳞阁的规矩,苏掌柜现下要叫我一声主人了。” “你做梦!”苏酥挣扎喊道。 “做梦,我不妨直接告诉你,陵安王的手伸得太长了,把我在西郊城外的武库找出来了,你说我能让他这如意算盘打响吗?”北铭低沉的声音,贴在苏酥的耳边轻声说道。 “你怎么会,在东陵有…武库?”苏酥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北铭当没听见她的问题一样,自顾自的说下去“可是我不能让陵慕轩就这么死了,那不是太便宜他了吗?所以我的目标从来都是你。” “我?” “是啊,我上次就发现,你似乎对陵安王很重要 ,为了验证这一点,我才把你绑到荒山野林里,看看边境布防图和你哪个在他心里重要,他虽耍小聪明给我留了假的布防图,但是为了去救你,放弃了能抓住我的大好机会。不过这也让我更开心了,他有了在乎和珍重的人,这个游戏变得更好玩了。” “你,你是个变态吗?”苏酥只感觉顺着耳朵他的话语凉到她的四肢百骸。 “变态?哈哈哈,或许吧,我后来听到你们大婚的消息,还没来得及恭喜你们,不过他娶了两个女人,你这么刚烈怎么一点都不生气啊。”他扳正过她的身体,让她坐在他的腿上强迫她抬眸跟他对视。 “你在东陵有武器库,朝中必然有人为你接应吧。王爷是查到了什么被你发现了。”苏酥也不看他,低着头颅,刘海垂下来遮着眼睛,兀自开口。 “这个人是谁变得不重要了,不过以后,会不会是陵安王呢?” 她听闻这话蓦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像利用我,给王爷安上叛国之罪。” 他只是勾唇一笑,淡淡说了句:“苏姑娘,这得看你日后的表现啊。” 她缓缓从他腿上滑落下来,咬着嘴唇站定,最终双腿一曲,跪在他面前恭敬道了声“主人”。 “哈哈哈哈哈”北铭仰头笑了笑,“苏掌柜可真是越来越对我胃口了。” 看着她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纵使是装的,也不由叫北铭心情大好。 “谢主人夸奖。”苏酥仍是面无表情的回答。 “陵安王这几日便会回东陵,你这几日先行回王府等他吧,我相信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中有数。” “是,主人”。 进来两名婢女将苏酥带下去,收拾妥当后,带她上了马车。“去烟雨斋”。她冷冷的吩咐,车夫回头看了一眼立马驱车改道。 烟雨斋门口,依旧是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她走至门口,小厮连忙上来迎接, “掌柜的你可回来了,我们都急坏了,我这就去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去。” 苏酥从面上硬挤出来一个笑容,说了句“好”。 然后就是一阵由远及近忙乱的脚步声,江云卿秦中元香菱胭脂倾城和方淮兄弟俩都急跑过来。 看到她此刻苍白憔悴的样子,香菱心疼的直抹儿眼泪,“苏酥怎么瘦成这样了,你这几天去哪儿了,我们大家这几天都快急死了,秦中元一早就报了官,那帮官差查了几天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苏酥笑了笑,心想我这是被北境二皇子刻意囚禁隐藏,官府那帮饭桶能找到才有鬼。 “苏酥你快坐下说,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脸色如此苍白。”江云卿关切的问道。 “我没事,倒是你,伤口恢复的如何了。”这几日一想到他为救她生生捱下那一匕首,她的心就感觉揪起来一样。 江云卿微微一笑不在乎的说“我没事了,这两天也恢复的很好,幸好那天巷口路过一个富家公子,他差手下人将我们送到附近医馆救治,所幸没有大碍。” “富家公子?” “是啊,我们还问他是哪家公子,改日登门道谢,他就只说是金鳞阁的常客,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这世道当真是好人多。” 看着香菱一脸天真的复述,苏酥都能想到北铭当时装的一脸和煦春风的模样。 “这几日,你们可有见到相府公子?”苏酥问道, 江云卿立马说道:“因你不见了,我也曾怀疑过他,但自那日之后我派便人跟着他,那家伙以为自己闹出了人命,便日日躲在府里不敢出门,胆小鼠辈,不像是会做出绑架王妃的事情来的人。” 苏酥略一沉思,道“是啊,他不像胆大的人,那日之事定是有人撺掇。得想办法,让他出来一趟。” 江云卿疑惑的看向她,问“撺掇?你的意思是,那日之事,是有人提前安排好的。我就说,这半夜遇仇人的戏码为何那么巧合。” 倾城突然记起一事,便开口道:“相府张公子在春宵阁有一老相好,叫牡丹,我可以试试请她帮忙一试。” 苏酥心下生出一计连忙嘱咐道:“倾城,你务必将这位牡丹姑娘约出来,或者不行塞点儿银子,江云卿,我之前给你用来作画的小方盒子还在吗?” “在的,我一直妥善保管着。” “拿给我,今晚它有大用处。还有,江云卿你善于画人像,你可否把那天救治你的公子模样给我画出来,尽量跟原貌贴合。” 虽然不明白苏酥这么做的理由,但是江云卿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第五十七章 证据确凿 傍晚相府后门,苏酥一行人带着春宵阁牡丹皆身穿黑色长袍兜帽衫,立于门外。 “大哥行行好,最近不见张公子,我实在思念的紧,还烦请您去通报一声。”牡丹说完轻车熟路的从袖口掏出银锭子,塞到后门家丁手中。 “行,你且先在这等着,我去请我家公子。”家丁接过钱自然喜上眉梢,掂量着银子忙去通报了。 过了良久,才从门口探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脑袋,张文皓顾盼四周,确定没人后才悄悄走出来。 “牡丹…牡丹…你在哪儿,”他不敢高声呐喊只得边寻找边低声呼唤。 “张公子,这儿呢。”牡丹笑盈盈的走出来,眉眼含情,顾盼生姿。 “哎哟,我的牡丹宝贝儿,还是你有良心 ,知道来看看我,公子我平日里可真是没白疼你。”张文皓向着牡丹走来,边走边发出猥琐的笑声。 “是啊,张公子,您这多日不来,我还以为您有新欢了呢。”牡丹娇嗔道。 “怎么会呢,我多疼你,你还不知道吗。”张文皓走到牡丹跟前,欲将佳人拥至怀中。 牡丹却怯怯懦懦的躲过去,眼神左右乱看,让张文皓不由得起了疑心,“牡丹,你可是一人前来?” 牡丹本就吓得搅手帕,一听张文皓质问便当即哭丧着脸说道,“公子,今日…其实是有人要见您…” “谁?谁要见我?”张文皓也变了脸色,脚步不动声色的后腿,想退回到门里。 苏酥从树后阴影里款款走出来,解下斗篷上的兜帽,气定神闲的看着张文皓说“别来无恙啊,张公子。” “是你!你不是…”张文皓话说了半句便意识到不对,连忙用手捂住嘴。 “怎么,张公子多日不出门,还有了卜算的本事,竟能预知我该在何处。”苏酥上前一步,张文皓便后退一步,想回身逃跑时却看到江云卿此刻正站在他身后,吓得张文皓一屁股坐在地上,用一根手指指着江云卿不断的发抖问道: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张文皓揉揉眼睛不可置信的问。 江云卿低下头笑了笑,居高临下的看着正瘫坐在地的张文皓,不屑道:“怎么相府公子,有本事杀人,却还会怕鬼啊。” “你没死?你没死在这装神弄鬼的吓唬本公子,是何居心?”张文皓爬起来拍拍身后的土,恼羞成怒的质问道。 “张公子,你这几天是不是良心不安,夜夜睡觉都噩梦缠身啊。”苏酥冷笑着问道。 张文皓指着苏酥半天气的说不出话,“你!我告诉你,都是因为你这个女人,你就是灾星!先害我,又在王府害我姐姐!一切的源头都是你!” “那也是我指使你去找打手在巷口堵人的?” “巷口…你胡说,我什么受指使啊,我听不懂。”张文皓的辩解苍白无力,越说越小声。 苏酥走到他面前,定定的看着他局促紧张的样子,提高音量说“告诉我,那天究竟是受何人指使,你若不说我就在这要了你的命,反正你出来见你的老相好,应该不会跟相府中人通报吧。” 张文皓虽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反问“你可知,杀害朝廷命官,是何罪责?你就不怕…” 苏酥也毫不示弱,一字一顿的说:“我怕不怕,金鳞阁那天晚上,你不应该最清楚吗?” 这句话一出,张文皓直接吓得后退到树边,缓缓滑下去,金鳞阁赏灯那晚,若不是陵安王来的及时,他怕是真的要死在她手上,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她是如何手持玉簪,在他身上戳了十几个血窟窿时的眼神。 “我,我说,你别动手,你想知道什么?” 看张文皓的怂样,苏酥冷哼一声,吩咐香菱拿出手机,打开录像功能,对着张文皓的脸。 拿出江云卿一早准备好的画像,递给张文皓看,“指使你的人,是不是他?” 只看了一眼,张文皓便点头如啄米:“是!就是他,他先前在金鳞阁与我攀谈,与我称兄道弟,还说在生意上吃了烟雨斋的亏,心有不服,还说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同我出气,我一听便想着跟他联手,却没想到差点儿背了人命。” “那他吩咐你做什么?” “他只让我在酒里下了迷药,那个迷药能让人浑身无力,和着酒一起下肚,只会以为是醉酒,不会有旁的戒备想法。还说你们喝醉了,回家一定会走那条巷子 ,吩咐我带人在那等着,我真的就只是想警告,吓唬一下你们,没想伤人性命。”张文皓扯着头发,看样子也是追悔莫及,“我这几天都快疯了,门也不敢出,我若真杀了人,这相府偌大基业皆会由我一人陨灭。” “呵,你倒知道的清楚。”苏酥冷冷评价过后又转头问一旁的香菱,“都拍下来了?” “放心,都在里头呢。”香菱拍了拍胸脯向众人打包票。 “走,回府。” “那…那我呢…”张文皓可怜兮兮的问道。 江云卿看了眼他淡淡说道:“张公子还是继续回家藏好吧,免得哪天遭了牢狱之灾都未可知。” 一行人又送苏酥香菱回了相府,才安心离去,临走之时更是千叮咛万嘱咐。 “好了,我会照顾好王妃的,你们快走吧。”还是香菱跳出来不耐烦的赶走了他们。 苏酥径直回了寝殿,赶走了随侍婢女,香菱把门窗紧闭,只在案几掌了小小一盏灯,两个人围坐在一起,看着方才审问张文皓时的手机录像。 “不错,有头有尾,证据确凿。”苏酥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香菱疑惑的问道:“苏酥你拿这个,是要去报官抓张文皓吗,可是这个小盒子势必会引起一场风波。” “不,我不去报官,得让王爷,直接呈给皇上看。”苏酥冷静的说道, “什么?你要告御状!对了苏酥,画像的男人究竟是谁啊。”香菱不解的问。 苏酥叹了口气,确定把这一切都告诉香菱,于是缓缓开口,“香菱,这个男人是北境的二皇子,我们东陵的敌人,他这几日将我囚禁起来,逼我转让了三家铺子给他,张文皓那日的挑衅,也是他设下的局。” 香菱被这几句话吓得目瞪口呆,惊愕的嘴巴半天合不上,“所以,苏酥,你这几天,被…绑架了?” 看着苏酥点了点头,香菱当即眼睛里便有泪水打转,“苏酥对不起,我们太没用了,这么多人都没能找到你。” 苏酥轻柔的帮她拭泪,拉着香菱的手安慰道,“傻丫头,他手下都是精兵强将,你们就算找到我,也救不走我啊。现在三家铺子已经易主,我需要你明天去知会胭脂倾城还有江云卿他们一声要不动声色,千万别硬碰硬,就还是按往常一样,经营好铺子,就算是帮我一个忙。” “嗯…好,明天一早我就去说,苏酥你放心,等王爷回来就好了,王爷那么厉害,一定可以为你主持公道的,到时候不管是那个二皇子,还是相府这个窝囊废,都一窝端了!”香菱边抽噎边愤愤的说道。 “嗯,等王爷回来就好了。”苏酥看了看跃动的烛光,轻声喃喃道。 第五十八章 陵慕轩归来 香菱一直看着苏酥沉沉睡去才离开,天越来越冷,北风呼啸如狼嚎,榻上的女子紧紧裹着被子,秀眉紧蹙,像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门被悄然推开,男子进了寝殿径直向床榻走去,坐在榻边看着熟睡的女子,伸出手指覆上她的眉头,许是手指冰凉,眉头渐渐舒展,他又伸手想帮她掖掖被角之时,她却穆然睁眼,惊坐起身。 刚想喊人转而看到眼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时,当即泪水就涌了出来。 “王爷…你回来了…” 陵慕轩事务繁忙匆匆折返,原本还穿着行军的铠甲,上头沾着些许的血迹,回来之后愣是没得空换衣。怕苏酥怕血,他在殿外解了才进来,眼下穿的是玄色长衫,看着倒不那么冷硬。 “嗯,我回来了。” 陵慕轩想用手帮她拭泪,触到她温热的小脸时才发觉自己的手指早已冻的冰冷麻木,又慌忙拿下来, “本王的手太凉了,你先睡,临风还等着我…”不等他说完,苏酥早已一把环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 “王爷,你别走…” 陵慕轩温柔的重又将她放倒在榻上。腰背被熨贴地展开,苏酥扬了扬脖颈,浓长的睫毛颤颤地拂动,闪得眼底如有流光跃金,泪眼婆娑,她轻轻闭上眼,只觉眉心一暖,是陵慕轩吻了下来,听他含糊道:“本王不走,睡吧。” 她竟真的又沉沉的睡了过去,不过这一晚,一夜无梦。 天刚擦亮,苏酥便醒了,想着昨夜是不是自己思念太甚做了个梦,还在思索间,香菱却兴奋的没敲门就冲了进来。“苏酥,王爷回来了!” 不是梦,昨夜真的是他,她大喜,连忙叫香菱帮着梳洗打扮,还用了胭脂提了气色,只因最近的她过于苍白虚弱,不想他看见担心。 梳洗妥当,她便迫不及待的冲进书房,却在进门前呆愣的看着屋内。陵慕轩今日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间,星河灿烂的璀璨。 “都来了怎么不进来,你可不是如此有规矩的人 。”陵慕轩朝她笑了笑,温柔的说道。 “看我昨夜是不是做梦…”她呆呆的说着,鬼使神差的想朝他走过去。 “看来王妃,平时总会梦到本王啊,这可叫本王,不胜感动。”陵慕轩浅浅的笑起来,笑声悦耳,低头将她拉到怀里。 她抬头定定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眼睛扑闪了两下,开口道:“王爷还是这么好看就好。” 陵慕轩失笑反问道:“哦,那本王若不再好看了,你就去另觅良人不成?” 她却坚定的摇了摇头:“不会的,王爷比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好看。” 他紧紧拥着她,低下了头,将唇覆了上去,她怔怔地看着已闭上双眼、仿佛享受着的他,也闭上了眼,加深了这个吻… 张婉月听闻陵安王归来的消息,也是不胜欣喜,但是春娟告诉她,那位一大早就去了王爷书房,想捷足先登,那她也要表现一番。 吩咐小厨房炖了补汤,待到呈上来时,则故意用手指触及砂锅之上,直到手指烫起燎泡才拿下。 “王妃,您这是干嘛?”春娟紧张的上前检查伤势 ,还要去请王府郎中。却被张婉月一把拉住。她轻低着头,眼底一片哀伤: “春娟,我若不这样,如何能让王爷垂怜。” “王妃,希望王爷能别辜负了您的一片痴心。” 春娟马上领会了她的用意,忙端起食盘,跟着张婉月来至陵慕轩书房。 刚走至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你侬我侬的甜言蜜语,春娟轻咳了一声说道:“听闻王爷奔忙归来,王妃娘娘特意炖了汤来看望王爷。” “进来吧。”陵慕轩淡淡应允,话里听不出感情。 得到首肯,两人才敢推门进去。 “王爷安好。”张婉月行了个大礼,陵慕轩皱了皱眉,上前将她扶起,“本王说过,王府里没这么多规矩,你也不必将相府那一套搬过来。” “是,王爷。”张婉月柔声答允,却在扶上陵慕轩的手时疼的轻声嘶了出来。 “手怎么了?”陵慕轩问道。 婢女春娟急忙开口:“回王爷,这段时间王妃天天挂念着您,吃不好,睡不好,这不听到您回来了,太开心了,就想着亲自下厨给您炖了进补的乳鸽汤,却不小心烫了手。” “春娟,不得多嘴。”张婉月出声喝止。 陵慕轩只淡淡扫过她手指的水泡,关切道:“这种事情以后交给下人做就好了,你又何须亲自动手。” “下人做总是不仔细,火候轻了或重了,都失了滋补的功效,臣妾便想亲自动手为王爷烹制羹汤,这乳鸽汤冬日最是滋补,也是臣妾对王爷的一片心意。”张婉月说罢,便抬眸情意绵绵的看向陵慕轩。 苏酥看着张婉月此刻卓越的演技,在一旁忍不住啧啧称赞,“姐姐真是辛苦了,都受伤了也要像王爷示爱。” 听到她的阴阳怪气,张婉月投来愤愤的目光,回了句“倒是不敌妹妹消息灵通,一大早便已跑来献殷勤。” “过奖过奖,只不过姐姐使得苦肉计,妹妹使得是美人计。” 噗…美人计?听到她一脸认真说这些没脸没皮的话,陵慕轩没忍住当场笑出了声。 果然张婉月听到这话霎时间涨红了脸,说了句“不知羞耻”便匆匆甩了衣袖跑出门去。春娟放下汤,也急忙追了出去。屋里重新,又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陵慕轩走向此刻已经在研究乳鸽汤的苏酥,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她吗,怎么还吃她的东西?” 苏酥不在意的扁扁嘴说道:“我是不喜欢她,但是乳鸽汤何罪之有呢,她想讨好王爷,用料必为上乘,佛曰,浪费为耻。王爷你还喝吗?” “本王没胃口 ,你若喜欢,便都喝了吧。瞧你最近倒是消瘦了不少。生过病吗?” 听着陵慕轩的关心,苏酥心头泛起一阵酸涩,又想起了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定了定心绪,重又换上笑脸说道:“王爷,我这么疼爱自己的人怎么会生病呢,是看张婉月那么瘦,我故意减肥来着,色衰而爱驰啊王爷。” “你都是从哪里学的这些歪理,本王是那般肤浅的人吗?”陵慕轩佯怒道。 “是是是,王爷你好看,说什么都对。我以后一定好好吃饭 。” 在书房直至下午,日色渐暗,陵慕轩才将手头上的公务放到一边,看着不远处在贵妃榻上看话本看睡着的女子,只回过身去,解下大氅,将榻上的人牢牢一裹,打横抱在怀里,稳稳向寝殿走去。 夜风吹动衣料,他怀中的少女露出面孔,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此刻软软地倚着男子的胸膛,双目紧闭,睫毛微颤。 将她轻柔的放至榻上,陵慕轩才去灭了两盏烛,让屋内昏暗一些,站在榻边解外袍之时,腰上却环上一双白皙手臂。 “你方才是装睡?”陵慕轩侧头问道。 苏酥摇了摇头,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说道:“不是装的,是半路醒了不舍的睁眼,想让王爷多抱一会儿。” “既然醒了,便伺候本王更衣。” “好嘞,”苏酥求之不得,立马把小手伸向陵慕轩的胸膛摸索半天,满意道,“嗯,胸肌在,腹肌也在。” 陵慕轩看她一副色中饿鬼得模样,也不恼,只是回过身任由她揩油。半晌才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那,今日王妃所说之事,何时兑现啊?” “什么事?”苏酥不明所以。陵慕轩却已解了帷帐坐进榻上。 “以色侍人。”他低声说罢,便欺身压下来。 窗外,寒冬凛冽,刺骨风寒;帷帐内,春色几许,风光旖旎。 第五十九章 跟陵慕轩坦白 陵安王府,清晨, 苏酥半睁开眼,看到旁边是用一只手枕在脑后半撑着身体的陵慕轩,此刻正一脸戏谑的看着她。 苏酥当即羞红了脸,把头缩回锦被里,叫嚷道:“哎呀羞死人了,王爷你别看了。” “王妃昨夜表现甚好,本王很是满意。”陵慕轩一把扯开锦被把她捞出来调笑道。 苏酥的脸逐渐红到了耳根,慢慢连耳垂也变成了透明,她昨夜不知为何,在陵慕轩的带动下越发的胆大妄为,竟动了欺负到让他求饶的念头,大胆主动的直让陵慕轩都叹为观止。 “王爷,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苏酥越说到后面越小声,拽着锦被便又要把头藏进去。 陵慕轩抓住她的手腕柔声道:“好了,我们该起来用早膳了。” “昨晚太累了,我再睡会儿…”咕哝了一句,苏酥便要翻身继续睡。 “那本王便陪着爱妃一起睡…”说罢便要掀开苏酥被子。 “别别,我起我起!”听着陵慕轩的话,想起昨晚,苏酥几乎是弹出了被窝。 苏酥坐起身,看着陵慕轩脖颈至锁骨上自己的杰作,噗嗤笑出了声,陵慕轩挑了挑眉,径直走下床榻拿了面菱形铜镜,递给了她。 “天呐,我还怎么见人,王爷你太过分了。”看着自己一身青青紫紫的痕迹,苏酥欲哭无泪。 “彼此彼此,”陵慕轩耸了耸肩。 二人穿戴整齐来至饭厅,张婉月早已恭候多时,见到陵慕轩,忙起身行礼又想起他之前说不必多礼,就只是福了福身便坐了回去。 “王爷,这早膳是我从相府带的师傅做的,不知道合不合王爷的胃口。”说罢,便贴心的给陵慕轩斟汤,布菜。 “你有心了,”陵慕轩只是淡淡开口四个字,却也让张婉月欢欣不已,连忙笑着道:“王爷,您喜欢就是婉月莫大的荣幸。” 陵慕轩回过头望向正在大快朵颐的苏酥,柔声说道:“一会儿还去烟雨斋吗,要不要本王陪你一起。” 苏酥闻言顿了顿,然后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不去了,我跟江云卿告了假,最近在家好好陪陪王爷。” 陵慕轩看着苏酥,眼底一片温柔,却让张婉月感到如鲠在喉。细心如她,二人颈项上欢爱过的痕迹在她看来十分刺目。 “王爷,婉月新寻了一幅字,想请王爷帮着品鉴品鉴。”张婉月垂着头,十分诚恳的道。 “好啊,一会儿拿来书房吧。” “谢王爷。”张婉月惊喜的抬眸,看向从小到大心中的恋慕之人,她要的不多,只要在他心里能有那么一点点位置便好了。 用过膳后,陵慕轩照常带着苏酥回了书房,张婉月则回寝殿取上字画,满心欢喜的去找王爷一同品鉴。 陵慕轩说的字字珠玑,从形态到落笔做出的评价都令张婉月赞叹不已。 看着张婉月的星星眼,在贵妃榻上半卧着看话本的苏酥,也并不觉得大惊小怪,张婉月不作的时候其实挺好看的,她也不想树敌太多,反正只要陵慕轩心里只有她自己,随便谁来觊觎她都不在乎。 品鉴完字画,张婉月笑的眉眼弯弯的离去了,苏酥这才凑过来,一脸八卦的问道:“王爷,相府是不是把女儿当状元培养,你们刚才说的大半,我都听不懂。” 陵慕轩颔首“是啊,相爷自小就疼爱这个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也是,比起那个草包儿子,这个女儿简直就是基因突变。”苏酥毫不客气的评价到。 陵慕轩闻言笑道“怎么会提起他,听闻他最近不太出现了,兴许是改邪归正了,毕竟相爷对这位独子可是寄予厚望。” 苏酥伸了个懒腰,筋骨交错,一片舒坦,她端着陵慕轩递过来的温茶行到窗边,“那恐怕是叫相爷失望了,兴许他是闯了大祸躲在家里的。” “看来王妃不出门便知天下事。”陵慕轩放下茶杯,温声道,眼底睿智通透,灵动溢彩。 “其实王爷,我有事要跟你说的。”苏酥怯怯的张口。 “但说无妨。” “其实你走的时候,烟雨斋上新的庆功宴上,我遇到张文皓了。” 陵慕轩默然“所以,你跟他打过交道,也知道他为何近日闭门不出。” “是,他带人将我们烟雨斋一行人堵在巷口,恐吓警告了一通,还刺伤了江云卿,他以为自己杀了人,便吓得不敢出来。” 陵慕轩眼神沉的可怕“你是说,他带人去围堵过你,还恐吓?” 她吞了口口水,小心盘算着说辞“是啊,你看我这不好好的站在这里嘛,我们也算打了个平手,江云卿也没大碍。就是我觉得吧…” “如何?” “我觉得在东陵开铺子太有风险了,我就想把铺子转了,反正我现在是陵安王妃,你会养着我的吧。”说完便上前搂住陵慕轩的脖子亲昵的说。 陵慕轩朝后仰了仰,虽察觉异样却也柔声说道:“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不想开铺子了就在王府做当家主母,本王还是养得起你的。” 听闻此言,苏酥心中一阵酸涩,她故意将自己跟北冥轩的事情从中隐去,不想他担心。 “不过,我前几日去找张文皓算账,他亲口对我说,是有人指使他的。”苏酥起身从书柜夹层里拿出小巧手机,调出香菱拍的视频给他看。 手机虽小,拍的却清晰,陵慕轩清楚看到张文皓指认画像上的人,是北境二皇子北冥渊。 陵慕轩死死看着屏幕,目光沉沉。过了半晌,才开口道:“此次我查出的事情,就是北冥渊授意礼部侍郎,在我东陵城外一个不起眼的农户区,开采了铁矿,开了个冶炼的武库。本王倒是没想到,丞相家那个蠢儿子也牵扯其中。这件事,不知相爷是否知情。” 苏酥心底亦是一沉,“所以,北境在东陵的武库,王爷怎么处理的。” “查封了,只是当时,出现了很多蒙面杀手,招招致命,我们的人也损失大半,这些人,应该就是北冥渊的人。”陵慕轩抬眼,神情莫名。 苏酥有些迟疑,问道:“此事陛下可知情。” 陵慕轩闻言一顿,点头道:“皇兄心中有数,只是若此事牵扯丞相,便更不好办了。” “罢了,有些事情迟早要解决,不如早些。”苏酥叹了口气,淡淡说道:“王爷,若有一日,不做皇亲贵胄,做个普通人,不用理会这些纷纷扰扰就好了。”陵慕轩闻言一怔,随即点头道:“若有那么一日,本王希望还是你陪在本王身边。” 第六十章 媚骨香 金鳞阁中,一派繁荣景象,莺歌燕舞,到处都是富商巨贾推杯换盏。 只是在三楼一处包间窗口边,坐着位年轻男子,他狭长的桃花眼向下微微一扫,轻叹了口气,便有小厮立即哆哆嗦嗦双腿一软跪下来询问:“主人可有吩咐?” “那位陵安王家的小王妃,这几日如何了?” “回主人,苏姑娘自陵安王回府后,便从未再见她出门。”小厮恭谨的回答。 北冥渊眼波一转,笑道:“既如此,便去请王妃来金鳞阁叙叙旧吧,就说故人思念。” “是,主人。” 一盏茶后,便有小厮叩响了陵安王府的大门求见小王妃,并递上了一块玉牌。 门口侍卫匆匆拿着玉牌来到寝殿,交给了正在梳妆的苏酥,苏酥看到玉牌上的一尾金鳞,心下不由一紧。惆怅的望向窗外,暗压压的,云低下来,有些阴沉,看来傍晚将有场大雨。 披了件玉色绒毛大氅,苏酥便匆匆跟着小厮出了府,路上狐疑的问道“你家主人有何事不能让你转达。” 小厮恭敬的鞠躬道:“我家主人说了,姑娘若是不肯来,请陵安王来也是一样的。” 苏酥心下一紧,面色如常道:“带路吧。” 来至金鳞阁,苏酥被径直带上了三层,穿过嘈杂繁多的人群,她见到了那个让她恐惧的男人。 此时北冥渊坐在墙角一禹,外袍慵懒的披在身上,胸口微敞,一头墨色长发,未挽未系披在身后,光滑垂顺,犹如上好的丝带 。秀气的柳叶眉下是一双勾魂的眼眸,似笑非笑更添风情。 “苏姑娘,好久不见。”他虽笑着说,但眼底看不见任何表情,苏酥大着胆子问道, “不知阁主找我何事。” 见她倨傲的仰着下巴,北冥渊轻笑一声,起身向她走过来。 苏酥被逼的连连后退,直至被抵在门边,动弹不得,北冥渊的手指在她脸颊上轻抚,每一下,都感觉自己止不住的战栗。 “没事,我便不能找你了吗?”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苏酥耳边响起,北冥渊低着头,闭着眼在苏酥脖颈间嗅了几下。 “你身上,有男人的味道,来人,带苏小姐沐浴更衣。”说罢,便随意一甩,将苏酥丢给婢女,她也不动弹,任由她们将自己带下去。 在一处如行宫般的大殿中,有一方白玉池子,里面浸着各色花瓣,婢女伺候着苏酥整个人浸没在盛满异香花瓣的温水中,墨色青丝漂浮在水面形成一张妖异的网。 苏酥不禁暗自感叹,这金鳞阁竟奢靡到如此境地,不过眼下,还不知道那位喜怒无常的二皇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沐浴结束,婢女已将她换下来的衣服拿走,给她递了一身青楼妓馆里穿的轻薄纱裙。 她脸色如常的接过来,任由着婢女给她擦干头发,用发油打理柔顺。 装扮得当,将她带到一处寝殿,只见寝内云顶檀木作梁,青石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沉香木雕花床边悬着轻纱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蚕丝锦被。 一进门,门便被侍女掩上,从寝殿屏风后,北冥渊款款走出,看到苏酥后,眼底难掩惊讶。 她此刻身着一袭大红纱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一片,纤腰不及盈盈一握,曼妙身姿若隐若现,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肤如雪,一头黑发如丝瀑布般倾泻在背后,不着珠钗环翠。鲜红的嘴角微微上扬,好一个绝美的女子。 “陵安王,可曾见过你这般模样。”北冥渊走至案几边,挑眉问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苏酥面无表情,疏离又冷漠的回答。 北冥渊倒也不恼,拿起桌上酒杯斟满,一口饮尽,又斟了满满一杯,递给苏酥。 苏酥想起他的暴戾性情,便顺从的接过来喝下,“阁主邀我过来,不只是为了喝酒吧。” “哈哈哈”北冥渊低头笑了笑,“自然不是,苏掌柜对我而言还有旁的用处。” 说罢,便扶上她的脖颈到锁骨,“瞧瞧这痕迹,这几日跟陵安王倒是快活的紧啊…”苏酥吓得不敢动弹,生怕他那只大手一个用力,就折断了她的喉咙。 半晌,才发觉体内一股热流涌动,整个人开始燥热难耐,发觉她的反应,北冥渊才笑着轻轻松开她。 “苏掌柜现下倒是别有一番风情,这媚骨香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你下了药?”苏酥心下一惊。“那你为何无事?” 北冥渊勾起嘴角,眯眼道:“我若不喝,如何叫你放下戒心啊…” “你想怎么样…”苏酥此时已经浑身虚弱无力,燥热难耐,连声音也变得低哑甜腻。 “媚骨香是我北境秘药,若无解药,只怕无论是谁,只要是个男人,都能让你如饥似渴的生扑过去。现在,我送苏掌柜一份厚礼…来人!”北冥渊一声令下,侍从带进来一个被布袋蒙着头的男人。 解开布袋,露出一张苏酥熟悉的脸,“张…张文皓!”苏酥大惊失色,她已经预料到北冥渊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她此刻就是一份毫无反抗之力的礼物,是他拉拢相府的诚意。 北冥渊见她紧紧皱着眉头隐忍着,便起身笑着说:“我看苏掌柜此刻毒发实在受罪,便找了个人来替你解毒,你可不要太感谢我啊…” 说罢北冥渊就用手在张文皓的后腰上往前一送,人就像瞬间没了骨头似的冲着苏酥扑过去。 “滚开…别碰我!”苏酥厌弃的闪躲,张文皓也触电一般的赶忙把手收回来,回过身跪下,一脸为难的像北冥渊道:“阁主,这女子是陵安王妃,我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碰她呀…” 北冥渊上前一把将张文皓拉起来,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你怕?怕陵安王杀了你吗?” 张文皓点头如捣蒜,当即眼泪鼻涕一起流:“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我爹有的是钱,可以都给您。这陵安王,我是真的不敢惹啊…” “可是你对我毫无用处,你若不听我的 ,便只能去死了。”北冥渊话音刚落,一旁的侍从便已掏出短刀,横在张文皓的脖颈上。 “别…别杀我,我都听您的!我做…我做…”张文皓是个怂人,经不起这种吓唬,当即为了表决心,回过身从案几边上拽起已经滑落在地的苏酥,一把推到榻上。 “早这样,不就好了嘛…”北冥渊抬了抬手,侍从把刀收回鞘中,恢复一如既往地冷漠脸。 “那张公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可别叫王妃久等了。”北冥渊勾起一抹不宜察觉的笑,拍了拍张文皓的肩膀,便带人离去。 “是…”张文皓挺直了脊背,浑身僵硬的应答。待人一走,立刻吓得瘫倒在地。半晌,才回过神,看向在榻上不住喘着粗气的苏酥。 “陵安王妃?你还好吗?”他上前试探性的碰了碰她的手臂,却在触及皮肤时被烫了一下。 “滚,别碰我!”苏酥迷离着眼,用尽力气喊到。 张文皓在榻边站着,眼神却挪不开的看着苏酥,此刻榻上的女子,衣衫凌乱,脸蛋含春,媚眼含情,纱裙下的身姿曼妙可见,领口也随着胸口的起伏露出一大片雪白细腻。 察觉到他的眼神,苏酥往榻里挪了挪,扯过锦被把自己裹住,眼神凌厉的看着他道“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做什么,王爷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随着苏酥的动作,张文皓闻到一股异香,这异香是从她身上而来,她越燥热,皮肤温度越高,香味便更浓烈, 张文皓感觉自己也有些头晕目眩,像控制不住手脚一般的朝榻上女子走去。 第六十一章 解毒 张文皓吓得双腿战栗,却还是步步向她紧逼, “王妃,我也…也是被逼的,你要怪…就怪金鳞阁吧,是他们叫我做的,我欠了他们好多赌金,父亲,若是知道了,会杀了我的。他…答应我,只要我做成了这件事,欠款一笔勾销…” 看着伸过来已经覆在她腰上的手,苏酥突然反胃,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推开。可是他此刻却像失了理智一般力大无穷,她的挣扎丝毫不起作用,甚至让他愈加兴奋。 “你好香啊…我从未见过这么香的女人…”听着张文皓紧抱着她嗅闻,像吸食罂粟成瘾的人一般理智全无,苏酥当即明白过来了,是她沐浴时那些花瓣,这北冥渊竟恶毒至此,不仅给她下了药,还在她身上也下了药,看来这媚骨香不是那杯酒,是那沐浴的汤池。 张文皓理智渐渐消散,苏酥被死死钳制着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只得奋力咬下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她反手袭击了张文皓的手肘麻筋,在他吃痛之时从身下仓皇逃出。 张文皓却反手一把扯住她的长发,将她拽倒在地,红着眼说:“你这次可没有簪子了,看你还怎么从本公子手里逃脱。”说罢,便扯着头发将她粗暴的拉起来,重又推回到榻上。两只手胡乱撕扯着她的外袍,薄薄的一层纱,几下便被撕了个粉碎。 苏酥大惊失色,挣扎间扯下了一层帷幔,拉过帷幔在掌心绕圈,奋力起身套住了张文皓的脖子,张文皓窒息间想双手扯下帷幔,苏酥又如一条灵活的水蛇般绕到了他背后。 张文皓双手抓空,张牙舞爪地在空中抓取着,苏酥咬着牙在他背后死死扯着帷幔,双手的指关节都因用力过猛变成了青白色。 直到张文皓不再挣扎,身子也渐渐软下去,苏酥才惊魂未定的松了手。看着此刻仰面朝天,怒目圆睁的张文皓,苏酥小心的伸手过去试探他的鼻息。 “死…死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苏酥吓得连滚带爬的从榻上跌落,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缓了好半天。 门口必定有北冥渊的侍卫看守,所以苏酥扫视一周看到了案几边的小窗户,决定从这里逃走,轻轻的推开窗,外头已经开始淅淅沥沥的落起雨来,啪嗒啪嗒的打在窗棂上,外头正是金鳞阁的西面,下头便是街巷,雨水夹着冷风吹进来,倒让她的燥热情绪按捺不少,头脑也瞬间清醒了许多。 她把屋内剩余的帷幔一并扯下,系在一起,打上死结,一头绑在窗框上,另一头扔出窗外。简单拉扯几下试了试绳索承重,又把那件残破不堪的外袍胡乱披在身上,她便爬上窗框,捋着绳结,缓缓下落。 雨水打湿绳结,绳结本就是纱幔绑的,遇水就变的格外湿滑,她便每一步都格外吃力,等慢悠悠的到达地面时,一双柔嫩白皙的手,也被勒出了道道血痕。 顾不得手上的伤,苏酥便只能沿着街巷奋力奔跑,夜半时分,雨势也不小,街巷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子在卖力奔跑。 雨势渐大,衣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头发也一缕一缕的贴在后背跟胸前,嘴里满是血液甜腥的气味,手上也火辣辣的疼,她此刻凄凉又无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只想尽快去到陵慕轩的身边,就算是死,至少也要死在他的怀里。 终于,跑过了最后一条街巷,在转弯处,看到了王府朱红色的大门,她已经精疲力竭,只能靠意志力抬起双脚向前缓缓挪动。 王府侍卫听到门外一声异响,连忙开门探查,却发现了已经晕倒在门口的苏酥。 “是王妃娘娘!快!快去通报王爷!”侍卫匆忙跑去通知陵慕轩,顾不得打伞,陵慕轩只着里衣,冒着雨匆匆赶到。 “请郎中来!”陵慕轩一把打横抱起苏酥,看着她此刻衣衫不整,嘴角还有点点血迹,心疼不已。 吩咐婢女,准备了热水给她擦身,又换上了干净衣服。等了半晌,郎中才从寝殿走出来。 “她怎么样?”陵慕轩焦急的问道。 郎中叹了口气说道:“王爷放心,王妃娘娘没有性命之忧,之所以晕厥是因为体力不支,修养时日便会痊愈,只是…” “只是什么?”陵慕轩面色一紧。 “只是看王妃的样子,像是中毒…”郎中顿了顿,面色复杂道:“我行医几十年,关于此毒我也只是听说,这是头回见,此毒命唤媚骨香,能浸润人体肌理,需让中毒者与解毒者交合方能解毒,只是这样一来,解毒者身体也会大受损耗…” 他已听不进郎中的话去,思索是何人给她一阶弱质女流下了如此狠绝的毒药,看苏酥满身伤痕累累,定是不堪受辱,拼命反抗导致。若他没有轻信了自称烟雨斋伙计的话,若他跟着她寸步不离,她就不会遭此横祸。自责和愧疚此刻充斥着陵慕轩的心脏,他感觉自己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轻抬了抬手,临风便将郎中好生请出门去询问接下来的用药及注意事项。 陵慕轩缓缓走至苏酥榻前,看着她因中毒,逐渐殷红的皮肤,小心的更衣上榻,避开她包扎好的双手,温柔的覆上她滚烫的身体。若是能替她解毒,那区区身体损耗又算得了什么。 中午,王府寝殿, 苏酥悠悠转醒,疼的嘶哑咧嘴,手上,身上,内一处地方不疼,听到她在里头吱哇乱叫,陵慕轩急忙走进来,拿着软枕在她腰背处垫好,柔声问道:“如何了,身子还有不适的地方吗?” “不适,我浑身都不适。北冥渊这个混蛋,总有一天我要把他大卸八块!啊嘶…”稍一握拳,便又疼的龇牙咧嘴。 “果然是他,我早该料想到的。”陵慕轩深色一凛,眼底一片阴霾。 “王爷你知道是他?”苏酥面色一顿。 “从武库前我便知道,他勾结朝中官员私吞铁矿,竟不知道他把手伸到王府来了。”陵慕轩起身倒了杯茶拿着递到苏酥嘴边。 苏酥边小口啜饮,边后怕的说道:“王爷,我昨夜好像杀人了,但我不是故意的,是他听信了北冥渊的,要对我…我才动手的,用我们那里的话说,这叫正当防卫,是无罪的。” “好,没事,这件事交给我吧,就怕是相府会大做文章。你且先养好身体。”陵慕轩抚了抚她的头发,安慰道。 听了陵慕轩的话,苏酥才算放下心来,拉着他的衣袖扁扁嘴撒娇道:“王爷,我饿了。” “想在榻上用膳,还是起来?”陵慕轩宠溺的说。 眼睛转了转,苏酥道:“还是起来吧,再躺下去人都要僵硬了。” “好”,陵慕轩上前扶起她,给她披上外袍。苏酥却在脚沾地的瞬间,腿一软跌进他的怀里。 “好疼”,苏酥立刻皱眉呼痛,她记得她昨夜除了正当防卫时用了些力气,便就是跑回王府了,除了身上的一些外伤之外,此刻双腿酸软和下身的疼痛提醒她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她一把推开陵慕轩坐回榻上,仰头质问:“我这毒,郎中解不了?” 陵慕轩看她一脸怒气冲冲,心下便知道所为何事,便说“郎中说无药可解,只能…本王来解…” “那你就不能稍微节制一下吗?我是个病人哎,今日床都下不了…”苏酥羞得脸都通红,嗔怪道。 陵慕轩凑上前,双手撑在苏酥身侧,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王妃昨夜毒发时身有异香,且十分主动,本王一时把持不住,便…久了些。” “哎呀,你别再说了,快出去拿吃的去…”苏酥听完脑中似有画面,当即面红耳赤的推搡陵慕轩出门。 第六十二章 进宫面圣 苏酥一连在府中修养了几日,陵慕轩事必躬亲的陪侍左右,连喝水用膳都送至床前,直至伤都好的差不多了,才在一天风和日丽的上午来至寝宫。 关了房门神情为难的对苏酥道:“张文皓的事,丞相闹到了陛下跟前,求陛下主持公道,丞相还想你同我进宫一趟。面见皇兄,你可愿意?” “我当什么事呢,吓我一跳,待我梳洗一番,就随你去。”苏酥当即松了口气,看陵慕轩表情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陵慕轩一把拉住正欲出门的她,眼眸低垂:“本王已经拖了几日,就是担心若是这样,你便也入了这局,你若不愿,我可以…” 她回身拍了拍他搭在她身上的手,笑的眉眼弯弯,“夫妻一心同体,王爷若身在局中,我岂有不入之理。” 看她神情坚决,陵慕轩便也不再犹豫,当即打发了几个婢女,去帮衬她梳妆打扮。 临风早早驾马车至府门口,恭迎陵慕轩出门时,张婉月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提着裙摆匆匆的追了出来,一路小跑让大家闺秀直跑的脸红气喘。 “王…王爷安好…这可是要去进宫面圣?”缓了好半天,才问出这么一句。 “是,本王有要事面见陛下”,陵慕轩淡淡回答语气听不出丝毫感情。 张婉月立刻挂上柔柔的笑,福了福身“那臣妾随王爷一同去吧,自赐婚之后,还没来得及向陛下叩谢皇恩呢。” 淡淡扫了眼满怀希冀的女子“不必了,今日我带苏酥去就好。” 眼见着张婉月的眼神一瞬间黯淡无光,陵慕轩抿紧了嘴角,什么都说不出来。 “王爷可曾记得,我也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你为何如今满心满眼都只有她!”张婉月大大的杏眼蓄满了泪,此刻一脸悲戚的望着眼前的男人,这个她不顾父亲阻拦也要嫁的人。 “本王时刻都记着,令尊大人当日是如何逼迫皇兄赐下这桩婚的,你我之间,本无这段缘分。你若执意自欺欺人,便带着这个名分生活下去,只不过在这府里我陵慕轩所爱,从来只有她一人。”说罢,便轻撩衣摆上了马车。 马车下,只留一衣着华贵的绝美女子,独自黯然神伤。片刻后,便拂袖离去。 苏酥收拾妥当出门时,与她正巧遇上,张了张嘴还未寒暄出口,便被张婉月一计眼刀将话停在了嘴边。 “王爷,她这是怎么了。”被陵慕轩搀上马车,苏酥不明所以的问道。 “无妨,有些话本王还是要跟她说清楚,免得她日后又要自作多情,拿自己当王妃自居,在府中对你多有为难。” 苏酥瞧在眼底,摇头道,“同为女子,其实我能理解她的苦,执意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且日日看着心爱之人跟别人相濡以沫,滋味定是不好受的,丞相之事,与她无关,她也应是毫不知情,若破局之日,还望王爷护她周全。” 陵慕轩点头,笑了笑:“好,本王听你的。” 东陵皇宫, 陵安王府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宫门,坐落在眼前的宫殿,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恰似一座金色的岛屿,这些大殿的内柱都是由多根红色巨柱支撑着,每个柱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分外壮观,那飞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东陵皇宫已经不能用巍峨气派来形容了,富丽堂皇,纵是苏酥倾尽毕生所学,都无法形容它的华贵壮丽。 由宫人带路一路行知至御书房,殿内端坐的青年,虽然脸庞苍白孱弱,一双眼却若繁星般睿智清澈,兰华之姿,眉眼处竟有几分享誉东陵的陵安王之姿,倒不比印象里的帝王老成持重,也是,毕竟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模样又怎么会差。 思索间,苏酥竟忘了行礼,呆立在御前,陵慕轩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才慌忙跪下:“民女苏酥,参…参见陛下。” 一旁的老者瞧不过眼,气哼哼的拂袖说了句,“哼,没规矩的乡野丫头!” 陵慕轩眼神一凛,沉声道,“丞相慎言,我陵安王的王妃,不劳丞相评说。” “你…!”丞相气的别过脸去,面朝座上之人,抱拳道:“陛下,既然陵安王已到,那陛下是不是可以圣裁了。” 陵慕阳眼见两人一见面就开始剑拔弩张,不禁头疼道“陵安王和王妃,且先平身,丞相先别着急,待朕了解一下事情经过再说。” 丞相却突然神情激动,悲愤的下跪道:“陛下还需了解什么!啊!老臣家中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命丧此女之手,此女子蛇蝎之心,昭然若揭啊陛下!” “爱卿先起身,若此事为真,那朕必当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陵慕轩从龙座上抬手,示意宫人搀扶起年迈的丞相。 “陛下迟迟不予裁决,难不成这女子背后,有人让陛下决议袒护不成。”丞相颤巍巍的起身,眼神有意无意的瞟向伫立一旁的陵慕轩。 陵慕轩闻言不语,座上龙袍加身之人却诚惶诚恐的站起身,“丞相这说的哪里话,朕乃一朝天子,怎会做那有意偏袒皇亲之事。” 陵慕轩转向丞相一侧,低头恭敬开口“不知丞相,张公子的尸身可曾下葬。” “不曾,我儿还未沉冤昭雪,怎能入土为安。”丞相面容沉寂,一张脸上沟壑交错,看不出神情。 “既如此,能否让本王这个大理寺少卿查验一番,若公子之死真的与陵安王府有关,本王愿削爵撤职。” 苏酥听到陵慕轩的话心下一紧,扯了扯他的衣袖,却瞥见他的神情坚决,薄唇紧抿。 丞相似乎也没料想到陵安王会立此重誓,顿了顿思量一番后,说了声好。 于是三人一行,又驾着马车匆匆来至丞相府,府门口白布白绫,家丁也着素衣忙里忙外。 走至灵堂,有七八个容貌美艳的女子,正跪坐在地梨花带雨的哭泣,边哭边随手抓起纸钱丢进面前焚烧的正旺的火盆里。 见到丞相走来,几个女子哭声更甚,眼泪也掉的更凶了,抽抽噎噎的,我见犹怜。 相爷被扰的心烦,便一脚踢开火盆,“行了,都别装了,滚下去吧。” 女子们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整理衣裙,匆匆跑了出去。 “这些人是…”苏酥悄悄凑到陵慕轩耳边问道。 陵慕轩淡淡开口“是张公子平日养的侍妾们。” “这么多!”苏酥惊愕的声音被丞相听见,回头气冲冲的看她一眼。 陵慕轩不动声色的将苏酥护在身后,面容冷静的面对丞相道,“相爷,开棺吧。” 丞相叹了口气,别过头去,似是不忍再多看一眼儿子躺在棺木中的样子,冲小厮摆了摆手“打开吧。” 小厮虽有疑虑,却也只能听吩咐,又招呼了几个仆人,才将沉重的棺木盖子缓缓推开。 陵慕轩走上前去,苏酥也紧忙跟上,却在瞥见棺木中安详躺着的张文皓时慌忙闭上了眼。 她又想起金鳞阁那天,张文皓步步紧逼的模样,还有她用帷幔,用力把他勒紧,直至他不能动弹时渐渐滑落的身体,绕是她一直告诫自己此时不是她的错,正当防卫不等同于杀人。但还是在看到棺木中的尸体时,蓦的身子一软,险些倒下去,这人,竟是她亲手杀死的。 “你没事吧。”耳边是陵慕轩关切的声音,她无力的摇了摇头道:“没事,王爷我去一旁等你吧。” “好”。 第六十三章 开棺验尸 棺木被推开,显露出张文皓苍白的一张脸,连嘴唇也毫无血色,尸体脸部略有些肿胀,口鼻处毫无起伏,各种状况都在提醒着此时躺在这里头的已经是一具尸体 。 陵慕轩将手伸进棺木,仔细查验,探查至脖颈处之时,发现除了一片殷红擦伤一样的勒痕之外,勒痕中间,还有另一条细细的痕迹,看形状,也是条勒痕,不过力度比之前更甚。 陵慕轩回头看向苏酥,“你当日是用什么勒的他?” “是帷幔,床榻之上那种雾隐纱做的帷幔,我挣扎时扯下来的…”这问题苏酥想都不必想,这几日在梦里已经重演了无数次,每次她都是惊叫着醒来。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陵慕轩略后退了一步,颔首道:“相爷,据我推断,张公子颈项之上,有两条勒痕,一条是帷幔所致,因帷幔的纱幔材质,所以伤口粗且周围有挣扎所致的擦伤,不过这致命的还是下面这一道,伤口极细,不易察觉,毫无反抗痕迹,应是在昏迷时造成的,但是力度大,入皮肉颇深。” 闻言苏酥猛的抬头,惊喜的看向陵慕轩,“王爷你的意思是说,我当日没有杀人!” 陵慕轩点点头,“你之前跟我描述经过时,我就在想,你当日跟张公子皆身中奇毒,意识混乱,而且就凭你一个弱女子的力气,将一名身体强壮的男子活活勒死绝非易事,而且你后来又说,你只是看他没有反应了便放手逃走,所以情急之下你也并无再去确认人是否真的死去,此事疑点颇多,不可盖棺定论。” “我明白了,是金鳞阁的人,他们看张公子昏迷过去,便下了杀手,想把这桩罪推到陵安王府,好让相府跟陵安王府自相残杀。”苏酥当即气的紧握拳头,紧皱眉头分析道。 丞相闻言,后退两步,若不是下人及时扶稳,险些摔倒,“金鳞阁,你的意思是说,此时是金鳞阁有关?” 丞相瘫坐在太师椅上,一脸悲戚,让一个迟暮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何等的伤心绝望,望着他那花白的两鬓,陵慕轩上前恭敬的抱拳,“相爷,那金鳞阁阁主,乃是北境二皇子北冥渊,你自小看着我兄弟二人长大 ,深知他与我东陵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如今的做法,无非就是想挑起相爷与我的对立,若真如了他的愿,那东陵朝堂必将大乱。” 丞相抬眸看向眼前温润如玉的少年,想起先帝当年临终前的嘱托,“慕阳温良恭俭,若做天子必为明君。不过他过于怯弱没主见,,慕轩才能卓越,比慕阳更适合做皇帝,却自小无心参与这储君之争,日后做个王爷,着两个孩子朕就交给你了,还需丞相尽心辅佐,日后与你一同,必将这朝堂跟天下,整治的清正严明。” 抬起衣袖沾了沾湿润的眼角,丞相起身伸出一双苍老的手扣住陵慕轩的手腕:“小儿之事,就交由大理寺彻查吧,我老了,若彻查清楚了还请陵安王着人通报一声,别让我这逆子临了临了,还死的不明不白。” 从相府出来时,两人心情沉重,相对无言,直到坐上马车,见她已经沉思良久,陵慕轩才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圆圆粉粉的脸蛋问道:“怎么了,一路愁眉不展的。” 苏酥一脸惆怅的感叹,“王爷,你说像丞相这样纵横朝堂,翻手为云的人物,其实也不过是个老来丧子,悲痛欲绝的可怜老人。” 陵慕轩失笑的看着她紧蹙眉头的模样“怎么,你忘了这位可怜的老者今日在陛下面前要求处决你的样子了?” “我没忘,不过,处理金鳞阁之事,王爷要多加小心,北冥渊那个人凶狠残暴,不择手段,下三滥的阴招也是多的很。” “好了,一会儿心疼这个一会儿又担心那个,自己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呢。”陵慕轩伸手给她拢了拢外袍,“你要对自己夫君有信心,北冥渊的帐,早晚本王会一一清算回来。”说罢,手渐握拳,眼底一片阴狠闪过。 “王爷我们现在去哪儿。”苏酥好奇的问。 陵慕轩不急不缓的淡淡开口道:“先送你回王府。” “那你呢?”她关切的凑上前。 “我去大理寺查案。”叹了口气,陵慕轩笑道。 “我也去。”苏酥扯着他的衣袖央求道。 陵慕轩嘴角抿起,宠溺道:“不行,时间到了,你得回去喝药。” 苏酥委屈的撇了撇嘴,“那好吧,那王爷今夜早些回来,我等你。” 下了马车,香菱早已在府门口等待多时,一见苏酥身影,便急忙跑过来关切的询问,“苏酥,你最近如何了,也没个消息,大家都很担心你。” “走,我们去屋里说…” 怕被张婉月的人听见,苏酥面色凝重的拉起香菱回单寝殿,又吩咐了婢女不许旁人来打扰,紧闭了门窗,才跟香菱把这些日子的事情娓娓道来。 “什么!你还中毒了!”香菱被吓了一跳,连忙拉着苏酥左看右看,确认周身上下都无事才肯松开。 “我没事了,那毒…王爷已经给我解了…”苏酥说完,脸微微有些发烫。 “那咱们的铺子怎么办?三家铺子都给那北境什么皇子了吗?”香菱急的额角微皱。 苏酥抚上她的肩膀,安慰道:“自然不会,那铺子可是我们大家的心血,只是王爷还在调查当中,咱们也不能轻举妄动,一切都等王爷定夺吧,反正铺子就在那,也跑不了,你回去告诉他们,一切如常,万不可被人瞧出了端倪,那北冥渊老谋深算,心思阴狠,硬碰硬的事情千万不能做。” “嗯,我知道了,眼下铺子运转一切正常,我去知会他们一声就回王府来照顾你。王爷事务繁忙,你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叫人担心。而且着府里不只你一个女主人,我还是在你身边比较安心。”香菱应承下开始低头盘算着如何帮苏酥在王府站稳脚跟的事。 “好,正好我自己待着憋闷,你回来了陪我说说话。”苏酥笑的眉眼弯弯,有人陪着她自然是欢喜的很,若不是时间特殊,她恨不能将烟雨斋的人都接来,大家都欢聚一堂才好。 第六十四章 北冥渊道别 苏酥入宫的第二日,消息便走漏了,满东陵上下都在传,陵安王妃夜会相府公子,王爷一怒之下将公子诛杀,引起朝堂上下不满之说。 市井之人大多对前半阙感兴趣,这种皇家情事秘闻,更是在茶余饭后被传的有鼻子有眼,仿佛造谣者是亲眼所见一般。 大清早,阳光明媚,院内除了犄角旮旯还有片片的水渍,一片被冲刷干净的气象。只是在寝殿门口,有个素衣女子,不着胭脂水粉,也未曾有半点珠钗环翠装点,一脸倦容的跪坐在青石板地面上。 陵慕轩推门出来,后面跟着哈欠连天的苏酥,下人通报说,张侧妃半夜三更就来跪着了。 陵慕轩眼角一凛,“你在此跪了一夜?” “王爷,苏侧妃杀我家弟一事,还请您给个说法!”张婉月悲戚万分,两只大大的杏眼里沁满了泪。 “我昨日见过令尊,他已同意将此事全权交给大理寺查办,待本王查清,会告知你的。”陵慕轩抿了抿唇角,看向地上的女子。 张婉月眼里闪过一抹狠绝,伸出一根涂着红蔻丹的细瘦手指指着苏酥,一字一顿的说道::“王爷,您敢说您绝不会包庇这个杀人凶手吗?” “什么杀人凶手,不要把外头那些道听途说的闲话当做真相。”陵慕轩面色一顿,认真的说。 张婉月挑了挑眉冷笑了声“哼,道听途说,那一夜苏侧妃人在何处自己应该心中有数吧,一副青楼女子打扮的跑回王府,是当我们所有人的眼睛都瞎了吗?” “不得胡言!”陵慕轩怒言。 “哈…王爷你生气了,为这一个不贞洁的下贱婢女,你对我动怒!”张婉月缓缓起身,直视这陵慕轩的眼睛调笑道。 一直在陵慕轩身后沉默不语的苏酥突然上前两步开口道:“张婉月,你弟弟死了你难过我理解你,但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你弟弟,都是被人设计了,说白了,就是想挑起相府和王府的对立,咱俩的事情能不能先放放,等王爷查明了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张婉月闻言回身怒视着苏酥,眼底一片狠绝,冷笑道:“被设计?难道不是想故技重施?你先前在金鳞阁不就用过这招了吗?勾引男人然后敲诈银两,可怜我那弟弟,在同一个女人身上跌倒两回!” 陵慕轩终是好脾气也被消磨殆尽,厉声呵斥匆匆赶来的春娟:“你是如何看护主子的,自己下去领杖责三十,扶你家小姐回去好生休养,若是再在王府里惹事生非,你们主仆二人就回相府思过吧。” “是…王爷。”春娟吓得忙从地上哆哆嗦嗦起来的将张婉月拉扯走。 等她俩走远,苏酥才上前贴心的给陵慕轩理了理衣领道“王爷,您不必对她发这么大的火,亲人骤然离去,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陵慕轩叹了口气,收敛眉眼,又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本王知道,但就是看不得你受委屈。” 苏酥轻笑道:“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那本王走了,大理寺还有一堆事儿。你在家万事小心,我把临风留给你吧,有他在我放心些…”陵慕轩不安的叮嘱道。 苏酥宠溺的仰起脸笑的眉眼弯弯“好…都听你的,方才还是小孩子,现下又成了副老母亲模样。” 送别了陵慕轩,苏酥打算听陵慕轩的话带着香菱和临风待在王府哪儿也不去。 但是往往事与愿违,她安心静坐在家中,麻烦却反而找上门来。 半夜时分,有人持着一封密函送到王府,还指名道姓的要交给苏侧妃,临风排查来人身份,竟只是个街边的贩夫走卒 ,说是有个出手阔绰的公子给了两个金锭子,让他务必送到。 苏酥打开一看,竟是这些年礼部侍郎向丞相极其党羽行贿的明细。 “如果这些东西被送到大理寺,丞相府树大招风,墙倒众人推,届时他唯一能求的,便只有张文皓冤案的主谋。”苏酥神色笃定,将证据放在临风手里。 “王妃,我们何时将证据送到大理寺?” “不急。” 苏酥行到窗边,天色隐隐泛白,晨曦微明,破晓之光划破苍穹,落在院子里。 秋高气爽,陵安王府后山的枫林数里金黄,秋叶落在地上盖成厚厚一层。 苏酥翘腿躺在枫叶上,闭眼养神,听到走近的脚步声,睁眼…北冥渊一身暗紫色长袍,靠在不远处的歪脖子树上,眯着一双桃花眼看她的模样,很是煞风景。 苏酥懒得瞅他,眼下她毫无证据指控他,也深知附近都是陵慕轩的暗卫,他不会在王府动她一根汗毛:“二皇子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偷偷摸摸?” 北冥渊低沉的声音传来:“在下初入王府,便是在此地与你相遇攀谈的。” 苏酥眉毛微挑,没有出声,北冥渊缓缓开口:“苏姑娘,我就要回北境了……” “那又如何。”苏酥朝他望去,嘴角勾起,眼底讳莫难辨,竟有凉薄之意:“与我何干?” 半晌无言,北冥渊垂眼,打趣道:“你可有兴趣同我一起,到那时,你便是北境太子妃,未来的后宫之主。” 苏酥冷笑垂眸道:“我看这天色阴沉马上就要下雨了,二皇子好走不送。”说罢,竟真的有轰隆雷声,雨丝银针般撒下。 北冥渊自嘲的笑了笑,转身朝山下走去,行了几步回转头。 苏酥站在巨石上,雨水自她衣袍上滑落,瞬间被蒸发,不湿一分。 墨黑长发,白衣曲裾,雨雾中,身姿皎皎如明月。 北冥渊嘴角轻抿,露出笑意。 临风匆匆赶到,手里拿了把靛青色油纸伞,面色紧张的递给苏酥道:“王妃,方才有人闯进王府了。” 苏酥眉目舒展,叹了口气说道“是北冥渊,他刚来见我了。” “什么!”临风神色一凛,作势就要追, 苏酥神色淡淡:“别追了,他说是来告别的,他马上要回北境了,送我回寝殿吧。” “是,”临风恭敬道。 坐在案几边,苏酥脑子里都是北冥渊方才雨中离去的模样,一愣,垂眼,看着膝上倒盖的话本,叹了口气,扔到一旁。 北冥渊,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未及感慨完,她一晃神,手里端着的茶杯落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在深夜格外清晰。 苏酥抬眼,望向窗外被黑暗吞噬的夜空,地面蔓延的茶渍倒映出她模糊的面容。夜晚的寝殿安静而冰冷,她神情恍惚,看着自己苍白的脸,就好像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和……那个窒息的夜晚,北冥渊的到来,带给她的似乎都是噩梦般的经历。 从金鳞阁到陵安王府,长长的街道,曲折的小巷。那一晚不知为何,东陵城好像突然空寂下来,她数不清自己在雨中中跌倒过多少次,只记得金鳞阁守卫森严,她情急之下翻窗才悄悄跑了出去,逃跑时吓得浑身发抖,还是在黑暗中不敢停下脚步。 后来,她一直想,若是那晚没有逃出来,她这一生,是不是便会再也见不到陵慕轩了。 困在思绪里无法自拔,她竟合衣在书案上睡了一宿,直到晨曦初明,天色渐渐泛白之时,听到香菱推门而入的惊呼声。 “天呐,你就这样睡了一夜吗?” 苏酥微睁开眼,扯了扯嘴角,脖颈处传来的剧痛疼的她皱了皱眉,陵慕轩一夜未归,看来大理寺的确事务繁多,他应是已经一天一夜未合眼了。 第六十五章 大理寺洛川 叫香菱准备了些膳食,准备去大理寺一趟,陵慕轩忙起来不要命的性格,定是顾不上用膳的,而且密函。她一定要亲手交到他手上才安心。 马车内,闭目养神半晌的苏酥抬头看了一眼神游天外的香菱,在她头上嘣脆敲了一下,“你最近没去烟雨斋,怎么,是不是不喜欢江云卿了?”香菱甩开她的手,嘟囔道:“说什么呢,我才没有喜欢他。”苏酥听她这口气明显不承认,眉一皱,直接掰过香菱藏在角落里的头,盯着她道:“香菱,喜欢一个人不是件丢人的事,趁着年华正好,你应该大胆的去跟他说啊!”“苏酥!你羞不羞,不许再说了。”被戳中了女儿家心事,香菱瞪大眼,满脸红霞。马车行至大理寺门口,苏酥掀开布帘跳下马车,朝香菱摆手一笑:“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去一趟烟雨斋看看你的江公子吧。”香菱看着她蹦蹦跳跳消失在大理寺门口,笑了起来,有些无奈,她虽在王府得王爷王妃庇佑,可追根究底,还是个有奴籍的低贱婢女,江云卿是何等清风霁月般的人物,她想都不敢想。 大理寺毕竟是皇家署地,门口的石狮子气派威武,戒备森严,后院虽冷清却也干净雅致,行过回廊,苏酥远远看见园中木椅上背对而坐的男子,宽肩窄腰,遗世独立,脚步顿了顿,迟疑片刻才走上前,还未等她开口,轻笑声已然响起。“是苏小王妃吧,早就听说你的名号了,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苏酥看着一旁转身言笑的男子,微微一怔。 眼前男子身高近七尺,偏瘦,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脚上穿着白鹿皮靴。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从玉冠两边垂下淡绿色丝质冠带。 “你是…” 那人恭敬行礼道:“我叫洛川,是你家王爷大理寺的同僚,也是好友。” 苏酥也福了福身回礼道:“是洛大人啊,大人还未用膳吧,我带了许多,不如一起…” “他不饿。”不知何时起身的陵慕轩笑着走至苏酥身边,温润如玉,眼底一片清朗。 洛川不满的撇了撇嘴,调笑道:“是,我不配饿,我很知趣的,就不在此打扰你们浓情蜜意了。” 待洛川走远,陵慕轩拉着苏酥来至饭厅,陵慕轩满面笑意的打开食盒,挑眉问道:“怎么今日,突然关心起夫君膳食来了?” 苏酥低头不语,只从袖间拿出一封折叠的密函,“这是有人半夜递到府上的,送来不到一天,北冥渊便来辞行,我怀疑…” “北冥渊!”不等苏酥说完,陵慕轩脸色一变,低声喝道:“他来做什么,暗卫呢?临风是怎么做事的!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别紧张,也不怪临风和暗卫,他的武功高深莫测,不带手下只身混进王府对他来说易如反掌。”苏酥将一只手搭在陵慕轩肩上轻声安抚道。 陵慕轩的神色复又转为平和,“你没事就好,你说他是来…辞行?” 苏酥点头“是,他还说…”苏酥神情犹豫更加激起了陵慕轩的好奇心。 “他说什么?” “说要邀我一起回北境,给我封个北境皇后当当。”后半句苏酥说的嘻嘻哈哈,倒是把陵慕轩逗的薄唇一勾笑起来。 “那你怎么说?”陵慕轩挑眉反问道。 略一沉思,只见她眼睛滴溜溜乱转,上前笑颜如花的一把勾住陵慕轩的脖子凑近,“我啊,我就说我舍不得王爷,王爷这么好看,就是拿皇后的位子来也不换。” 他悄悄地伸出手臂,把她圈进自己怀里,低头看着她,眼神晶亮得恍若闪烁的星辰,她顿觉脸上一阵燥热,心不可抑止地狂跳起来,想逃开却发现自己早已被他牢牢捆住,还没来得及开口,温热的唇已经覆了上来。 “哎哟,我可什么都没看见。”洛川的声音从门边不合时宜的响起,“我就想来看看你们用完膳没有,若不小心撞破王爷好事啊。” 苏酥慌乱的跳开一边,羞红的脸颊一直蔓延至耳后,陵慕轩抬眸淡淡的看向洛川,一字一顿的缓缓开口:“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情!” 洛川赶忙递上本册子,神情严肃道“之前我查到这个死者张文皓啊,虽死于北冥渊之手,但曾跟礼部侍郎有过私交,我猜想,铁矿的事情,相府会不会也多多少少的参与了一些。” 陵慕轩上前一步,将密函递给他,“你且先看看这个。” 洛川小心的展开泛黄的纸张,读了不到半夜,便惊讶的合不拢嘴:“这!这是!相府的行贿记录!你哪来的?” 陵慕轩眼神瞥向一旁脸颊绯红的苏酥,洛川当即捂着嘴巴不让自己惊呼出声:“你…你们!你们夫妇俩也太厉害了,一个查线索,一个搜情报。那个,小王妃娘娘,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大理寺?” 苏酥被夸的不好意思,只得讪讪笑道“不好意思啊,我对查案没兴趣的…” “这份证据非常关键,我现在得马上去交给我们大理寺卿,那个你们,继续你们刚才的事…我不打扰了…”洛川调笑着说完,便一溜烟的跑走了。 听到洛川的话,苏酥觉得脸又有些发烫,一时间不敢看陵慕轩的眼睛,只得把脸瞥向一边,没话找话道:“这个洛川,怎么从没听王爷提过,可信吗?” 陵慕轩兀自坐下继续用膳,闻言道:“他是我在大理寺多年的同僚,更是深交好友,此人刚直不阿,是个为民为国的好官。” “洛川…”苏酥念叨着名字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道:“那他跟洛昔燕是什么关系?” 听到她这么问,陵慕轩思索片刻,“他也算是洛昔燕的远方堂兄吧,不过太远了,就算当年洛家满门入狱,都攀扯不到他。” “那是够远的了。”苏酥感叹道。 洛川将密函跟所查证据一并交由大理寺卿,大理寺卿连夜入宫交给了陛下御判。陛下知晓此时后勃然大怒,当即下旨责令将相爷禁足府中,待大理寺查清事情原委再行决议。 丞相牵连北境在东陵私开铁矿一事,很快传开,朝中霎时间风云突变,丞相一派党羽匆匆投靠陵慕轩,底下门生也消失殆尽,若跟相府牵扯太深的干脆就把罪行尽数推给相府,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 ,明哲保身最为重要 。 从丧子,至叛国,昔日东陵无二,门庭若市的相府霎时间无人问津,就连气派巍峨的相府大门,也是紧闭着,一派风雨中飘零的惨淡模样。 听闻丞相听到圣旨时当场便晕厥过去,一夜之间像老了十岁,不顾管家的阻拦,第二天一早便执意下床来到儿子的灵堂。 张文皓尸骨未凉,死的不明不白,还未沉冤昭雪 ,家中便突遭此变故,不得已要继续停灵家中,多日不得入土为安。 伸出一双苍老如枯枝般的手,颤巍巍的一下一下抚摸着棺椁外层,脸上老泪纵横,口中念念有词:“儿啊,为父对不起你,一直对你无暇管教,才叫你走了错路,你虽被人利用,可也铸成大错,我为官几十载,试问还从未做过危害东陵之事,可如今你却…罢了罢了,只当是子债父还,你且等我一等,为父马上就来。” 说罢,便提着一口气,用力撞向面前的棺椁,只听一声闷响,身子便已软软倒下。 “相爷!”等被打发到门口的小厮,听到声响冲进来时,丞相已是躺倒在地,满头满脸的鲜血,头上磕了个大洞,正从里面汩汩的流出鲜血。 小厮急得大叫,叫来了管家,管家忙去试探鼻息,随即无力的瘫倒,说了句:“相爷薨了。” 第六十六章 薛方录的弹劾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东陵朝堂局势一朝便覆地翻天的大变动,丞相自裁的消息一早便入了宫,传到正在薛贵妃寝殿更朝服的陵慕阳耳中。 “什么?丞相他…哎…”陵慕阳一声叹息,薛贵妃及侍女匆忙下跪,皆劝导陛下不可过多悲切,要以龙体安康为重。 陵慕阳摆了摆手,闭眼沉寂了半晌,“走,去上朝罢。”再睁开时,眼里有些湿润,也多了几分无力。 薛贵妃忙行礼送别陛下,上前一脸关切的叮嘱:“陛下切莫要关照好自己的身子,臣妾今日亲自下厨炖盅补汤,陛下若是有时间…” “再说吧…”不等她说完,陵慕阳冷冷的丢下一句话便大步离开。 “娘娘,您说陛下今夜还来吗?”一旁的婢女见皇帝走远,机灵的转了转黑溜溜的眼珠,上前问道。 薛贵妃一张美艳绝伦的脸上,透出超越年纪的精明,轻扶了扶额角,眯眼道“不像是会来的样子,你吩咐小厨房提前炖上汤,若真来了也不能毫无准备,派人去跟哥哥说一声,就说陛下顾念丞相,让他在朝堂上慎言。本宫乏了,再睡会儿。” “是,娘娘。” 上朝的大殿,有一个两米高的朱漆方台,背后是雕龙围屏,方台两旁有六根高大的蟠龙金柱,大柱上盘绕一条金龙;中央藻井上有一条巨大的雕龙,龙口里有一颗银白色的圆珠,周围环绕六颗小珠,宝珠正对下面的宝座。 宝座下首两旁,文武群臣,恭敬的立于两旁,为首的几位,此刻小心地抬眼看着宝座上的人,心下犹豫该不该在此时开口。 思索间,有一高挑秀雅的男子,一步踏出,弯腰颔首洪亮大声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薛爱卿但说无妨,” “回陛下,丞相之事臣听闻亦是痛心疾首 ,相爷乃是辅佐东陵两朝天子的元勋功臣,先帝在时,亦是十分看重丞相大人的功绩,此事皆由张文皓与礼部侍郎勾结北境,私吞铁矿一事造成,丞相为了自证清白,不惜以死明志 ,如今人既已去,相爷虽有管教无方之责,却也请陛下给他一个体面。” 薛方录字字铿锵,面色认真,每一句话都说到了陵慕阳此刻的心坎里,相爷虽有过错,但也是他这些年的左膀右臂,是先帝留给他的辅佐之臣,如今落得自裁这个下场,说不难受,也是假的。 陵慕轩敛了悲思,正色道“薛爱卿言之有理,准奏,那就不予追究丞相看管不严之责,按丞相之礼追封谥号,体面的下葬。张文皓和礼部侍郎之过,张文皓已死,便不罪及家眷,至于礼部侍郎现在狱中,责令秋后问斩吧。”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话音刚落,大殿内赞和声此起彼伏,更有甚者,偷偷的抬眼瞄向欣然站在大殿下首中间的薛方录,想不到一个小小五品官员,竟然能清楚的猜到陛下心意。 “薛爱卿还有本上奏吗?”见薛方录还在殿下弯腰颔首低眉,陵慕阳问道。 “陛下,我东陵一向功过赏罚分明,丞相之事虽了,但是若能早些查探清楚,相爷也不至于落到制裁的下场,所以,负责督办张文皓一案的大理寺少卿陵安王,有失职之责。且张文皓生前与陵安王侧妃苏氏牵扯不清,臣有理由怀疑,陵安王为包庇王妃故意拖延案情,致相爷不堪受辱选择自裁。”薛方录薄唇轻启,说出的话让满朝文武百官一片唏嘘。 谁都知道,陵安王是陛下的亲弟弟,这弹劾陵安王无异于逼着陛下手足相残,薛方录真是疯了才会如此口不择言。 陵慕阳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看了眼立于殿下一脸波澜不惊的陵慕轩问道:“陵安王,薛爱卿所奏之事你可承认?” 陵慕轩一身紫色官服,温润如玉,星眸剑眉,嘴角倨傲的抿成一条线,一脸淡然的开口:“回陛下,王菲当日乃是被奸人掳走,并非自愿出现金鳞阁,所以坊间捕风捉影的传闻,还望薛大人探查清楚以后再在御前指正。至于案情之事,在大理寺里所有查案过程均记录在册,陛下可随意调阅,若真的是臣故意拖延办案进程,臣甘愿受罚。” 逻辑清晰,条理明确,陵慕轩的一番话让周边朝臣也是点头称赞,想不到陵安王自己被弹劾之时,想的也是先为王妃证明清白。看来坊间传言不假,比起相府千金,还是这位苏氏王妃更得陵安王欢心啊。 一旁的老臣颤巍巍的走出来,拱手道:“陛下,陵安王无兵权无封地,自愿进入大理寺为少卿,为百姓申冤,这么多年了,一直从未行差踏错,此事老臣愿意担保,丞相之死绝不会跟陵安王有关!” “臣附议!” “臣附议!”说罢,周围朝臣又是跪倒一片,为陵安王请命。 陵慕轩眼神倏然一暗,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只是瞬间,又恢复了那一副谦和有理的样子 。 殿上龙座的九五之尊,淡淡扫视底下跪倒一片的朝臣,淡淡开口,“都起来吧,陵安王此事虽无过,但丞相毕竟是两朝元老,他的葬礼,便交由陵安王操办吧。” “臣遵旨。”陵慕轩微微颔首,眉睫淡然。不远处薛方录的眼底闪过一道算计得逞的笑意。 陵安王府, 直等到陵慕轩下朝的马车规整的停在门前,苏酥才蹦蹦跳跳的上前迎接。 看到一身粉色衣裙的灵动少女,陵慕轩不由得一扫阴霾,心情大好,抿唇笑道:“天这么凉,怎么在这风口里等我 。”陵慕轩将她的大氅裹了裹紧,便一把揽在怀里,向府里走去。 “王爷,府里气氛压抑 ,我不想一个人待着,临风木头似的也不爱说话。”苏酥撅了嘴抱怨道。 陵慕轩笑了笑:“那,用膳了吗?” “我想等你回来了再用膳,自己用膳多没意思。”苏酥仰头俏皮的笑了笑。 二人刚行至饭厅,就见张婉月已经等待多时,她身穿一身粗麻白衣,面前摆的也都是些清粥素菜,未见半点荤腥。见到陵慕轩回来,起身淡淡的行了个礼,说了句“臣妾参见王爷”便又坐回座位,一脸沉寂。 “婉月…你家的事…”陵慕轩刚开口,便被张婉月面无表情的打断:“王爷,婉月先丧兄长继而丧父,相府一夜之间颓败不堪,现下,我身边只有王爷这么一个亲人了,王爷若也将我拒之千里,我便只剩死路一条了。” 看着她愈加消瘦的脸上露出一抹决绝,苏酥觉得她此刻的话不像开玩笑,便偷偷在桌下扯了扯陵慕轩的袖子,面上讪讪的笑道:“你还年轻,虽是遭受了挺大的打击,但是不要总把生生死死的挂在嘴边,王爷既娶了你,便不会弃你于不顾 ,你且放宽心 ,先养好身子要紧。” 张婉月闻言,抬眸看向苏酥,扯出一个极牵强的笑,“多谢妹妹记挂,时候不早了,用膳吧,家中突逢变故,我便在佛前立誓,要斋戒三年,为父兄赎罪,妹妹不会介意吧。” 三年?三年不沾荤腥吗?那干脆要了她的命吧,苏酥倒吸一口凉气,但是想到张婉月此时的精神状态,只得苦笑着应和道,“呵呵,应该的,应该的。” 陵慕轩将她的表现尽收眼底,戏谑的从桌下掐了一把她的腰,惹的苏酥回头白了他一眼,看着满桌的斋菜,深深叹了口气,低头面无表情的扒拉进嘴里,亲口答应的事情便要说话算数,谁叫她自作自受呢。 第六十七章 不会休妻 用过膳,为怕张婉月多想。等陵慕轩走了一会儿苏酥这才提步向书房走去。室内燃着安神的熏香,绕过琉璃屏风,苏酥可见随意摆着一套月神文房四宝,搁在原本墨砚边,细密温绵的香气丝丝缕缕投下去,才想起,她的每一个作品,他好像都买来仔细收集了一套。想到此,便心下一酸,眼眶也跟着热了起来。 陵慕轩靠在案前椅中,阖着冷峻的双目,一指抵着额角,正自闭目养神,唇角抿得极紧。 苏酥强行将目光从他温润如玉的脸上挪下来,轻轻绕到陵慕轩背后,想了想,只伸手在他肩上揉了揉,柔声道:“怎么了,是不是近日太劳累了。” 男人紧绷疲惫的身体在她指尖下一寸寸放松下去,连唇角都似向上一挑,笑道“可是怨本王近日都太过忙碌,让王妃没机会劳累了。” 她轻轻一捶,嗔怪道:“王爷就会欺负人。” 陵慕轩手边还有旁的事务,信手在她柔嫩白皙的手腕上一捏,又睁开眼坐直了,摊开一册书,顺口道:“谁还敢欺负你,你不去欺负别人便好,今日我事务繁多,得到夜里了,你且先回去休息吧。” 苏酥顺从的“嗯”了一声,便提裙向外。陵慕轩看着她淡绿的裙角掠过屏风,向门外走去,便不再在意,翻过书页,却只听近处有人轻咳一声,似有些尴尬似的,不由抬起头,见果然是苏酥站在面前,原来方才她只是去关了门。不由问道:“怎么?” 苏酥拉了拉自己的袖子,低头道:“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 她兀自轻咬了下淡红的嘴唇,“王爷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心里全都明白,北冥渊的事并非全然跟我没有关系,若不是我一早轻信了他,也不会被他盯上,钻进他设计好的圈套,王爷今日在朝堂上被弹劾还为我辩解的事我都知道了,有件事,我想对王爷说…” 这倒新鲜。陵慕轩将笔一扔,靠了回去,“你如此客气倒叫人不习惯,何事?说来听听。” 她慢慢抬起头。室内略微昏暗,日光透过窗棂一格格横斜在肩头脖颈乃至脸颊睫毛,细碎珠玉般的粼粼光色洒在发肤上,尽是动人楚楚。唇角一弯,又带出了二分妩媚妖娆,“我虽说话笨,可王爷待我这般好,我总要投桃报李的。我想了一整夜,若因此事叫王爷在朝中难做,其实王爷休了我我也没什么的,左右再做回婢女,反正能陪在王爷身边就好。” 他眼底一闪而过惊讶之色,继而看向一脸忧虑的苏酥,肃了肃面色道:“你想叫本王休了你?这件事你想了多久。” “唔…没多久,从丞相出事开始吧,我觉得朝堂之事瞬息万变,若因我而让王爷受牵连,那我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看她认真思索后回答的样子,陵慕轩真想上前拍拍她的脑袋瓜,看看里头是不是空的了。 “休了你,你如何在东陵过活啊,本王记得你三家铺子都被北冥渊强占了去。”陵慕轩淡淡开口提醒,苏酥这才想到,自己现在除了王府,竟无处可去。 “那个,在我们家乡那边,若是夫妻过不下去了,就会把家产平分了各自过活。”她的话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都不敢抬眼看他。 陵慕轩不怒反笑,问道“这么说,这王府有你的一半,账上的银子,也要划一半给你?”她这如意算盘打的还真好。 “不是的,不是的”苏酥闻言吓得连忙摆手,“王爷只需要给我一点点就好,够我能在东陵过活的就行了。” “本王不同意。”陵慕轩看都没看她,翻着手里书册说道。 “那,那就算了,不给也行。反正这些日子,我在王府里也是白吃白喝。”苏酥怯怯的开口。 “本王的意思是说,休妻之事本王不同意,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合上书册,陵慕轩抬眼失笑看她道。 “不…不休啊,不休好。那王爷你忙,我回寝殿了。”只见她暗暗松了口气,虽是为了眼下大局提出此事,但是她心里还是希望陵慕轩能挽留一下她的。 夜半时分,陵慕轩才踏入寝殿,见房中一灯如豆,榻上一线玲珑的曲线侧影,不由屏住了呼吸,轻缓地躺下去,将人环在臂中。 她扁平的小腹贴着他的身躯,轻轻呼吸,白皙柔嫩的小脸安静地睡着。陵慕轩看了很久,拂开她的乱发,自己方阖上眼睛。 雨一连又下了数日。下雨的日子里,天色似乎暗得格外早,东侧寝殿本就昏暗,如此更是不见天日,窗外松柏敲打着幢幢的黑影,逼得人不得不缄口不言。 “王妃,用膳吧。”春娟端来食盘,上面都是些寡淡无味的青菜。 “我没胃口,拿下去吧。”张婉月望向窗外阴雨霏霏,穆然开口问道。“明日,就是父亲葬礼了吧。” “是,陛下下旨让陵安王负责一应事物,陵安王最是妥帖仔细的,王妃大可放心。”春娟瞧着张婉月这两日越发瘦小的身躯,小心安慰道。 “是啊,他做什么都妥帖仔细,对外人也如此。”张婉月冷笑一声,感叹道。 “您是明媒正娶,从相府八抬大轿嫁过来的王妃,怎么成外人了。”春娟不明所以,只抬眼看向愁眉不展的她。 “在他眼里,我不就是个外人嘛,相府的事,于他而言只是公务,只有那个女人,能让他哪怕在陛下面前,都极力维护。” 张婉月苦笑一声,继续说道,“不过就算是如此,我如今的倚靠便也只有王爷了,家族覆灭,父亲只得了个死后虚名,朝中再也无人问津。只有这陵安王妃之位,我须得牢牢守住,不管是博同情还是旁的手段。”她说完这句话,像是已经耗光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往后一靠,继续双眼无神看着窗外。 第二日一早,又是个阴沉的天气,相府挂满白绸布,仆人小厮身着粗布白衲衣,焚烧纸线香烛,殿内燃起长明灯,相府亲族皆跪在堂下披麻戴孝,悲坳痛哭。 张婉月还请了僧侣来念经超度,用纸马车、纸钱恭敬地将相爷送走并焚烧纸车马陪葬。 再就是出殡,东陵风俗一般是长子拿着灵牌在最前面,后面是亲人抬着棺材,在选好的地点下葬。 不过张文皓已死,便选了家里年岁最长的子侄代替,乐者齐鸣哀乐,黄纸漫天,哭泣声哀哀。 一干人等均着白衣麻布,九步一扣,以儆孝之。 张婉月被婢女搀扶着与陵慕轩同坐上一辆马车,向下葬处行进。马车上,张婉月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止不住的洒落,陵慕轩只好掏出手帕递给她拭泪。 “多谢…王爷…关怀。”哭的急了只好边不住抽噎着边抬眸道谢。 “且在马车上歇歇罢,今日流程繁多,你身子要紧”,陵慕轩淡淡开口。 下葬之时,伙计合力抬起棺椁,眼见棺椁缓缓下落,众人又是一阵哭号,张婉月更是不能自控的晕在了陵慕轩怀里。 陵慕轩只好将她打横抱进马车,请了随行的郎中替她诊治。郎中把脉了半晌,回道“回王爷,王妃只是体力不支加上情绪激动才会晕厥,我先开一剂安神的方子,只要回去再慢慢调理就好。” 陵慕轩颔首,吩咐下人跟着郎中去开方子,葬礼渐尾,便只留了几个手下看顾着,自己则带着昏迷的张婉月先行回府。 第六十八章 张婉月病危 张婉月从葬礼回来后便一连几天都在昏迷不醒,当中浅浅醒过几次,迷迷糊糊喊的也是陵慕轩的名字,春娟不敢怠慢,连忙半夜在苏酥寝殿外哭着喊着让王爷垂怜,说张婉月自小病弱,若是在经受了什么大的打击,怕是性命堪忧,而张婉月在弥留之际只是想见陵慕轩一面,还希望能念在相爷的份上,能对她顾念一二。 苏酥皱着眉听完了她跟陵慕轩的哭诉,烦躁的站起身,“王爷还是去看她,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她现下都脆弱的紧。” 春娟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委屈道:“苏侧妃这是怎么说的话,我家小姐在相府时身子就十分孱弱,此次突遭家中如此大的变故,一时间接受不了,才病倒的,怎么会有王妃所说的装病之事呢?” “那你先休息,我去东院看看她,丞相于东陵毕竟有功,皇兄此前叮嘱我,要善待相府孤女。她如今这般模样,倒是叫我愧对相爷...”陵慕轩上前拢了拢苏酥肩膀,又对门外春娟说道,“你先回去吧,本王随后就到。” 春娟一听当下便喜上眉梢,千恩万谢道:“多谢王爷,多谢王爷垂怜。” 苏酥噘着嘴把陵慕轩送到门口,给他整理了下叮嘱道:“说不吃醋是假的,我可是看她是个病人,我才忍痛割爱的…那王爷你去吧…我相信你不是贪恋美色的那种人。你带上临风吧,我在府里他左右跟着我也没用。” 陵慕轩勾唇一笑,在她额头印上一吻,“好,都听你的,你放心,等她身体好一点,我就跟她商议和离之事,本王的王妃,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和着夜色,陵慕轩匆匆离开寝殿,一身玄衣长袍,宽肩窄腰,身形挺拔,优雅俊逸。刚走至东苑门口,便听到门内由轻及重的咳嗽声,见他来了,春娟忙开心的跑进屋内,喊到“王妃,王爷来看您了!” 陵慕轩眉头一皱,撩起衣摆,踏进屋内。屋内设施简单,布置的也十分清雅。走至寝殿深处,看到榻上躺着个脸色苍白如纸的瘦弱女子,正是张婉月。 张婉月此刻正挣扎着起身给他行礼,见状陵慕轩连忙上去扶住她,关切道“没去宫里请太医吗?怎么病的这般厉害。” 张婉月闻言只淡然一笑“怎么敢劳烦宫里的太医,父亲兄弟皆为戴罪之身,整个家族都覆灭殆尽了,徒留我一人做什么。” “这件事你又没做错,又何必执着。”陵慕轩拿了软枕,垫在她身后。 张婉月不言语,只有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过了半晌,才扯了扯嘴角,勉强的笑了笑“王爷,你当日为何要请郎中救我,便让我死在父亲葬礼上,就不会有醒来以后的悲思了。” “说什么胡话,你如此年华大好,想什么轻生之事。若相爷泉下有知,也定会怪罪本王没有照顾好你。”陵慕轩没有表情,站在烛光下,眼眸深邃。 张婉月闻言,自嘲的笑了笑,声音低哑的开口“除了对父亲的愧疚,王爷对我就无半分感情吗?我自小倾慕于你,年少是最大的快乐,就是能在进宫时偷偷见你一面,父亲给我物色了许多名门望族,但是我都拒绝了,为此还跟父亲大吵一架,没办法,他只好拉下自己的面皮去进宫求陛下赐婚,王爷你知道吗,当我得知你最大的让步便是让我为侧妃时我有多难过吗,但我还是答应了,因为我爱你,哪怕没有名分,也要每天能在你身边看着你!” 话说的激动,张婉月弯下腰剧烈得咳嗽起来,春娟在一旁连忙递上手绢,咳了良久,她的呼吸才慢慢平顺,拿下手绢,上面赫然绽着一抹血色。 “王妃!王妃你吐血了!”春娟吓的直掉眼泪,回过头望向陵慕轩“王爷,怎么办啊…” 陵慕轩亦是神色紧张,“去,去请郎中!”上前一步将她身后垫枕抽走,将她平稳的放在榻上。 张婉月眼眸低垂,神色已是虚弱至极,她气若游丝的从齿间挤出话来“王…王爷,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郎中马上就来了,你坚持住!”陵慕轩安慰道。 “那,王爷,若是我快死了…希望是你能陪着我,走完最后一程…”说罢,便身子一软,人没了意识。 春娟领着郎中匆匆赶来,陵慕轩被请到外厅,直到天快亮,寝殿里才救治完成。 郎中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走出来躬身向陵慕轩回话,“回王爷,王妃昨夜甚是凶险,有痛心症的人,情绪起伏太大,便容易急火攻心,最近王妃切记要静养,不可再有情绪波动的刺激,否则将回天乏术。” “本王知道了,春娟。”唤来春娟,带着郎中下去开方抓药。陵慕轩坐在案几上,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沿着茶杯的杯口一圈一圈的摩擦,脸上愁绪万千。 大约一炷香功夫,春娟便回来了,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样子让陵慕轩不禁皱眉催促道:“有话便说!” 春娟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回王爷,郎中说王妃这几日十分凶险,王妃看不见您又十分激动,能不能…请您这几日留在东苑,照看王妃,还望王爷垂怜。”说罢,春娟便开始磕头,把头重重的在磕出了声音。 陵慕轩看的烦躁,便开口道“去收拾间客房”, “是!是!谢王爷,谢王爷!”春娟大喜过望,连忙爬起来走了出去。 苏酥听闻这几日,陵慕轩都要留在东苑照看张婉月,心下也没有多想,反倒香菱一脸大惊小怪的问道:“苏酥,你就不担心她趁生病故意博王爷同情,好将王爷留在她院子里。” 苏酥笑着拍了她的头一下,撇撇嘴道“你啊,一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 ,怎么学的人精一般,张婉月家中突遭这么大的变故,她那身子定是遭受不住,一个病得快死了的女人,我有什么好防备的。” 香菱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都不着急呢,原来已然是十分的放心啊。” 苏酥一脸得意道:“就算她是故意的,我对王爷也是百分百信任,他心中最是有数,不会着了别人道的。”又看向香菱转言道:“只是烟雨斋,我好久不去了,还有些挂念,北冥渊逃回北境,王爷从城外武库里找到了契书,一波三折,三家铺子也算是保住了。” 香菱伸手覆上她的肩膀,安慰道:“我前几日去过了,江公子伤势恢复的不错,店内生意也不错,你就放心吧。不然我们明日突然去一趟,他们定是十分惊喜的。” “嗯,你这个主意不错。”苏酥挑眉笑道,想到大家惊喜万分的表情,心中便多了几分玩味。 第二日直磨蹭到晌午,香菱才催着苏酥妆扮得当,出发前,苏酥想去跟陵慕轩说一声,却被春娟拦在东苑门外。 “你什么意思?王妃也不让进?”香菱也不示弱,双手叉腰一脸挑衅的看着春娟。 “王爷吩咐了,我们王妃身子骨弱,受不得风,闲杂人等东苑一律不见。”春娟说完,便吩咐小厮将院门紧闭,说谁来也不必开。 苏酥听出这话,是说给她的,便也不恼,只是对门喊了句:“若是王爷问起我,烦请告诉他我去烟雨斋,今晚不回来了。” 门内无人应答,苏酥也不在意,拉着香菱便欢欢喜喜上了马车,直奔烟雨斋而去。 第六十九章 安福街走水 马车行至烟雨斋门口,看着里头烟雨缥缈的装潢,苏酥恍若隔世,这些日子,虽然官司缠身,但她闲暇之余最最牵挂的,还是这三家铺子和里头的朋友们。 “大家!有没有想我啊!”苏酥一个大步跳到烟雨斋门边,冲着铺子里的小厮笑的眉眼弯弯。 “掌柜的!”小厮惊喜喊到,“掌柜的回来了!” 他这一喊,大家纷纷出来迎接,秦中元和江母搀着江云卿也慢慢走出来。 看着江云卿,苏酥忙上前关切的问道,“怎么样,是不是伤的很重。” “无碍,你没事就好。”江云卿脸上笑的淡然,倒叫苏酥心里一酸。忙转头道: “大家听我说,派两个人去通知胭脂倾城,还有方家兄弟,时雨轩和停云阁今日早些打烊,这么久不见,下午我们在这好好聚聚。” 江母也十分欢喜,忙揽下烧菜做饭的差事,说苏酥这么久了,一定想念烟雨斋的饭菜香。 大家热热闹闹,吵吵嚷嚷,让苏酥觉得这才是她在东陵的娘家,他们都是她的娘家人。 晚膳上,大家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秦中元喝到兴起连连作诗,说自己一身斐然文采,三次落榜是朝廷没福气。 一顿晚膳吃了足足两个时辰,每个人都拉着她谈天说地,聊到苏酥眼皮都开始打架才告饶回房休息,回到房里,都未洗漱宽衣,脸刚一沾到枕头,就睡死过去。 苏酥离席,大家也性质平平,寒暄了几句,也各自回了房。 丑时,安福街, 夜黑风高,更深露重,只剩一轮明月高挂夜空,空荡的街道,只有打更人走过,不远处浓烟滚滚,他马上惊呼到“快来人啊,走水了!”霎时间,街上热闹起来,有睡眼惺忪不知所云的百姓,也有抱着全部家当跑到路上的避难的居民。 吵闹声渐大,隔了两条巷子的烟雨斋小厮也被吵醒,听到门外窸窸窣窣的声响,便出来查看,一听是安福街走水,便急忙去到苏酥房门口敲门。 苏酥睡的不沉,骨碌一下爬起来,脸色紧张的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掌柜的,安福街走水了,听过火势不小!” 苏酥心下一凛,暗道不好,时雨轩和停云阁就在安福街上,不知胭脂倾城姐妹俩此刻是不是安全。 “你把大家都叫起来,让香菱快点回王府通知王爷,让王爷赶紧派兵来救火,我先从后院的马厩骑马过去看一下情况,实在是不放心。”苏酥说完,便匆匆跑走,小厮顾不上问,连忙去到各个房间敲门。 苏酥一骑当先赶到安福街时,整条街道已经被吞没在火海中,漫天的火光染满天际,哀嚎声此起彼伏,房屋倒塌,围着的百姓面容惊骇悲痛,却不敢再跑进这处死地去救人。有衣着光鲜的贵胄哭丧着脸跪在火焰外,身上灰扑扑的全没了平日里拿鼻孔看人的神气。苏酥扫了一圈,没瞧见要找的人,从马上跃下,问道,“有没有见时雨轩和停云阁的两位女掌柜。”那人朝火焰滔天的安福街里使劲指,嚎叫起来:“时雨轩!我跑的时候还紧闭着门户呐,应该是睡沉了。” 果然如此,胭脂倾城都饮了酒的,怕不是那么容易清醒,苏酥脸一沉,喝到:“那你不会去叫声门吗!” “这种时候,自然要个人顾个人的。”那人虽不满苏酥态度,却也只能怯怯说道。不时会有侍卫将受伤的百姓带出来,却始终没看见胭脂和倾城的身影,安福街一片火海,浓烟密布,小路更是弯曲难辨。另一边香菱慌忙跑回王府,却被东苑侍卫拦在门外,纵使她说破了大天,仍然面无表情的拔刀阻拦,香菱在外头心急如焚,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她顿了顿,便扯开嗓子大声喊叫,侍卫忙去拉扯她阻拦却被飞来的石子打的吃痛,香菱忙抬头看,看到此刻已经高坐在院墙上的临风。 安福街里头,苏酥用袖子遮着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手里沾湿的外袍不停挥舞,将拦路的火舌和不时从屋檐落下的木头挡住,凭着记忆,她一步不停的朝街道尽头走,足足过了半刻钟,绕过曲折的小径,她瞥见前面一个熟悉的蹒跚身影,才松了口气,苏酥跑上前,一把抓住,急道:“胭脂,倾城在哪?” 胭脂微微一怔,头脸部被烟熏得焦黑一片,看清来人,肩膀一耸当即哭起来,“呜呜…苏酥我好怕…我跟倾城走散了…我找不到她…” “别怕,没事了,我陪你一起找。”给胭脂擦了擦眼泪,苏酥安慰道。 终于在一处巷子转角的院门前,看到倾城瘦小的身影,她衣服破烂不堪,右肩处血肉模糊,紧抿着唇,脸色苍白。苏酥她此时的模样,心里猝不及防像被咂了一下,神情一沉,脸色很是难看。倾城看到她忙道:“掌柜的,在里面,还有几个孩子被困在院子里……”苏酥扫了一眼倾城背上昏迷的幼童,点点头,朝前面一指,“从这里出去,我们把来路清理出来了。”说着一马当先进了院子。 苏酥跨进院子,帮着倾城一个个把吓傻了的幼童从即将倒塌的房里搬出来,才舒了口气。 陵慕轩赶到时,火势几近失控,听香菱说苏酥来救人时,他的心就感觉揪成了一团,这场火势蔓延太大,整条街道都毁于一旦,身手好的男人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偏这丫头从不把自己当个女人,本就矫情的紧,若是被烟熏了被火烧了还怎么了得,陵慕轩怒从心中来,头一次懒得讲什么礼仪。底下副将瞥了他一眼,朝四周涌来的火舌打量道:“王爷,这里太危险了,要再不出去,火势蔓延…”不等他说完,陵慕轩哼了一声,便冲进火场,把副将吓得霎时间面无血色,陛下和陵安王手足情深天下皆知,他若是把陵安王给弄没了,掘了他家十八代坟怕是都不能息帝王之怒啊。 陵慕轩冲进院门时看到苏酥手里抱着两个孩子一言不发朝外走,看到他时苏酥咧嘴一笑,见他如此沉不住气,竟生出些许笑意来。 陵慕轩见她嬉皮笑脸,脸一沉,怒道:“不省心的,你怎么冲进来了,外面那些废物,谁敢不拦住你。” 苏酥示意了下怀里的孩子说道:“王爷,我嫁给你可不是为了死在一场火灾里头的,要再不出去,咱们可真成个笑话了。” 苏酥刚一挪步,身后的木房轰然倒塌,两根房梁柱毫无预兆朝她砸去,怀里抱着两个孩子,根本来不及反手躲开。 千钧一发之际,陵慕轩神情一凛,瞬间跃到苏酥身后,双手带着浑厚的内劲将倒下的木柱挥断,雷厉风行,整个院落的火势都似不及这一掌劈下的威力骇人。 苏酥缓缓转头,大大的眼睛满是惊愕,深深的看了陵慕轩一眼,半晌未动,炙红的火光印着他墨黑的眸子,片息冷寂。见苏酥神情呆滞,陵慕轩抬了抬下巴,“要谢本王还是换个地儿吧!”说完把孩子从她怀里接过来,大踏步朝外走去。苏酥紧忙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嘴角笑意渐浓。 几人如获新生般的走出安福街,一众伸长了脖子望着的属官恨不得立刻向诸天神佛谢恩,巴拉一下全聚上来围着英明神武的陵安王和王妃,浑然不觉这二人此刻面如焦炭,衣衫破败。 第七十章 陛下遇刺 东陵皇宫, 是夜,御花园内仍是歌舞升平之景,陵慕阳淡笑高坐上首,不时和眼前的官服男子闲聊几句, “陛下,薛贵妃到。”园中两人皆抬眼朝入园口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玫红色宫廷裙装的女子缓缓行来,容颜盛丽,华贵雍容,比这园子里任何一朵花都开的娇艳。 “臣妾参见陛下。”薛方宁停在一米远的地方,盈盈而拜。 “无需多礼,坐吧。”陵慕阳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很是平淡,走过兄长薛方录的身侧,她坐到一旁,微微抬眼朝高位上端坐的帝王看。 御花园内有片息的静默,薛贵妃漫不经心放下酒杯,轻轻转动手腕上的环翠,看了薛方录半晌,笑了起来:“陛下,兄长近日新寻了一副棋盘,不如改天您去宫里坐坐,臣妾陪您下几盘。” 薛贵妃的声音打破了御花园的沉默,陵慕阳却沉下脸,无声警告了一眼,挥手道:“近日事情太多,改日再论吧。” 闻言,薛贵妃的手不自觉在裙裾下紧张的攥了起来,她早就叮嘱过薛方录不要轻举妄动,想要扳倒陵安王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可是他却非要就这丞相之死借题发挥,离间兄弟二人感情,可这皇帝偏偏生性多疑,满朝文武皆为陵安王求情,表面看是该怀疑陵安王结党营私,可陵慕阳偏偏就把他们兄妹二人请来这御花园喝茶,不知是何用意。 薛贵妃举杯一饮而尽,不经意垂眼,瞥见薛方录嘴角的笑意,心底陡然生出古怪的感觉来。 就好像有什么事悄然发生,她却完全不知一般。 思索间,一个侍卫从园外跑进,跪地禀告:“陛下,城东安福街大火,百姓被困,陵安王殿下已经领着侍卫去救火了……” 此言一出,满园皆惊,陵慕阳皱眉晃神之际,突然一道剑光电闪雷鸣般划过黑夜,朝他心口刺来。 这一幕太过突然,直到剑尖临近陵慕阳,惊慌的尖叫声才骤然响起。 “陛下小心。” “陛下小心。” “来人,有刺客,救驾!救驾!” 陵慕阳身前的侍卫根本拦不住此人,一剑而过倒下大半。闻声赶来的禁卫军将贵妃和一众女眷团团围住,朝陵慕阳的方向跑去。 陵慕阳此时仍是坐于御座上,望着刺来的长剑眉宇不动,他身旁的公公脚步一错,平时低眉顺眼的脸此时郑重无比。 眼见着长剑已近到胸前,陵慕阳眼睛眨了眨,突然,长剑刺进血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垂眼,看着骤然出现挡在身前的人,脸上有隐隐动容之色。 长剑穿破胸膛,薛方录衣衫被血洇湿,脸色苍白的倒下,这一息几乎被静止,刺客见一击不成,抽出长剑,砍杀了几个侍卫,跃上高墙,朝宫外逃去。 “哥哥!”薛贵妃瞥见这一幕,脸上血色尽失,推开侍卫跌跌撞撞朝这边跑来,抱起倒在地上的薛方录,大声叫道:“哥哥!陛下救救臣妾哥哥吧!” “去,抓住刺客,给朕带回来。”陵慕阳神情冰冷,沉声吩咐。 正在此时,薛方录一口鲜血喷出,脸色更加苍白,好像随时就会死去一般。 陵慕阳听到薛贵妃的歇斯底里的哭喊像是突然惊醒,朝侍卫摆手,朗声道:“让太医院院正即刻入宫,传朕谕令,若是薛爱卿出事,朕为他是问!贵妃,你带他去元清殿照顾,给陵安王传话,让他尽快回宫。” 陵慕阳说完,负手匆匆离开御花园,朝上书房而去。薛贵妃抱着薛方录唤来宫人手忙脚乱的将人带往跑向元清殿,一场宴席不欢而散。 安福街, 火场外等候多时的副将见两人出来,苍白的脸有了血色,陵慕轩挥退众人,正要领着苏酥回王府,一骑快马自皇宫方向本来,马上禁卫军仓惶紧张,一见陵慕轩便下马跪在了地上。 “王爷,陛下于御花园中遇刺,薛大人为救陛下受了剑伤,陛下请您即刻回宫。”短短一句话,语焉不明,却让刚才还杂乱无章的街道兀的安静下来。 皇帝遇刺!东陵王朝开国几十年,国祚安稳,还从未遇过如此荒唐之事。 陵慕轩神色一变,听明白了侍卫口中的意思,急忙翻身上马,握缰绳时不放心的回转头朝苏酥道:“本王有要事在身,你且先回王府去吧,万事小心。” 苏酥瞅了他半晌,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事,听到这话突然笑了起来,她行到马边,隔陵慕轩极近,轻声开口:“王爷也是,万事小心,我在王府等着你。” 皇帝遇刺,怕是今夜整座皇城都不得安寐了,她还是早些回去躲清静得好。 元清殿内灯火通明,侍卫在殿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围得似个铁通一般。殿内薛贵妃脸色沉得十分难看,两条好看的眉毛也拧在一起,伸出涂着妖艳红蔻丹的手指指着一殿颤颤巍巍花白胡子的御医,怒道:“薛大人到底怎么样了,你们看了半个时辰,就没个结果?” 太医院太医们也是有苦说不出,大半夜的整上这么一出,若薛方录救不回来,他们怕是晚节不保,遂擦了擦汗,不去理会暴跳如雷的薛贵妃,以金针刺血止住了流血,见好歹保住了这人的一口气,回过身长舒了一口气道:“贵妃娘娘,幸得这一剑刺偏了些,否则臣也回天乏术,若是能撑得过今晚,薛大人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薛贵妃听到这话,一晚上绷紧了的弦这才猛地一松,身子一软差点瘫在了椅子上,她素来倨傲,此时也懒得应付御医,缓缓朝薛方录榻前走去。 太医院院判刚结束救治,顾不得擦拭额头上的汗,拱拱手说着下去为薛大人配药,领着一众倒霉催的太医退下了。 殿内,清寂幽冷,薛方宁望着床榻上脸色苍白浑身是血的薛方录,半晌,闭上了眼,缓缓开口:“兄长为何这么做,你就这么等不及吗。” 她这声极轻,却也极重。轻轻闭上眼,掩住了眸中的神色。 东陵皇城被封了足足三日,直到禁卫军把整座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寻出半点可交差的线索后才算安生。禁卫军虽动了三日,可皇城龙椅里端坐的那位却半点声色都不动,让一众高官权贵吊在喉咙里的一口气不上不下,把人都能愁死。皇城里混进了刺客,上至禁卫军统领,下至东陵兵卒,没一个不是担一身罪责的,可偏偏早该预想到的雷霆之怒硬是没降到头上来。 东陵皇宫御书房里,陵慕轩换了一身月白冠服前来觐见,神情端毅郑重,见陵慕阳信步走进,忙迎上了前,“陛下,身体无恙吧,禁军可有查清刺客来历?” 陵慕阳一声不吭,坐在榻上,挥退侍婢,瞧了陵慕轩半晌,缓缓开口:“今日之事?你觉得可有蹊跷。” “皇城戒备森严,刺客要混入难如登天,宫内必有内奸,皇兄这三日可查出了端倪?”陵慕轩淡淡开口。 龙座上的人刚欲开口,陵慕轩又道:“皇兄可是查到京城世家勋贵的身上了”,陵慕阳眉眼微冷,脸色沉了下来。皇帝遇刺,一般臣下忙不迭避嫌,也不会插手查探,陵安王是如何知道的? 陵慕轩自然知晓自己这位皇兄所想,缓缓道:“日前安福街大火,源于几家布庄,几个铺子几乎同时着火,臣弟便觉得有些奇怪,于是派人查探,不想果真是有人放火,只是无论怎么查,线索都断在了东陵的世家勋贵里头。” 第七十一章 贵妃身世 陵慕轩说这话的意思便是:无论是哪家勋贵被栽赃了,反倒查不出来,就和这几日他查刺客一样,东陵世家好像个个都有嫌疑。但是勋贵干系东陵皇朝根基命脉,不是说动便能动的,更不可能连根拔起,如今这事处处透着蹊跷,确实难办。 “皇兄,能做下这两件事的人在京城必定根基颇深。”陵慕轩顿了顿,缓缓道:“如今您既龙体无碍,薛方录也已重伤,他此前替您挡剑是为了救您也好,为了以功挟恩也罢,且先看日后吧。” 陵慕阳半晌无言,叹了口气挥着衣袖三两步出了大殿。直到离去的脚步声渐不可闻,陵慕轩才缓缓起身,站立良久。皇宫里续命的好药全送进了元清殿,薛方录虽未醒,面容却有了血色,薛贵妃走上前,用温热的帕子给他擦拭脸庞。 “你若还不醒,那徒留我一人如何面对宫里难捱的日子啊。” 本是一句笑言,却不经意间瞥见那双掩在棉被下的手轻轻一动,薛贵妃怔住,凝视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眉宇间逐渐变得深沉复杂。半晌,她召进宫人,吩咐了一句‘好生照顾薛大人,待他醒后回禀本宫’的话后走出了元清殿。她本是大户人家豢养的瘦马,只因为容貌出众,才色俱佳,被培养用作日后献给高官权贵的一份礼物,千不该万不该,在那个日头好的下午,被方家人买去认作了女儿,赐名薛方宁,准备日后进献给皇帝,更不该的是认识了他,相爱之人成了兄妹,多么讽刺的结局。 久未出殿,傍晚的昀阳有些晃眼,垂下眼,薛贵妃眼睫微垂,掩尽嘴角的苦涩。 距离行刺已过半月,东陵的皇亲国戚,朝臣勋贵没有一家能睡个安稳觉的。不知是否应了众人之前的猜想,陵慕阳果然开始借机大刀阔斧整改京城防务。 禁卫军统领和护城官兵将领被同时贬黜于边塞,皇城里的王侯世家深感此次帝王之怒非比寻常,深感朝堂诡谲,纷纷夹起尾巴做人。 陵慕阳更是将前任丞相洛相亲自问审,贪墨朝廷银饷的事再也掩不住,牵连出一众不大不小的朝官。短短半月,朝廷格局因此事骤变,原先权倾朝野的相爷一派亦被牵连,势力大损。朝堂波荡成这个模样,空出来的位置成了世家勋贵争抢的香馍馍,有想明哲保身的就递了折子称病在家,修养几天,凭那些权贵自己折腾去。 薛方录自醒后,陵慕阳便下旨让其搬进宫里养伤。此时让薛贵妃知道了,能天天见到心上人,倒也极是高兴。 短短半月奉承趋鹜的朝堂大臣不胜枚举,补品礼物流水一样的送进寝宫,几日光景薛方录就享透了救驾宠臣的荣光。朝堂之事大多报团,于是大家纷纷猜测,陛下会如何重用这位救驾恩人。 陵安王府, 苏酥躺在软榻上的身子微顿,手撑在额头上,问得云淡风轻:“陛下被行刺的事王爷查得如何了?” 端正坐于案前的陵慕轩嗤笑道:“怎么,你还关心起朝堂之事来了?” 沉默半晌,苏酥长长吐出一口气,“我是担心王爷你,我听闻之前你被那薛方录弹劾,如今他风头正盛,会不会对你…” 陵慕轩闻言眸色一深:“这个薛方录,绝非善类,之前在朝上,他鼓动一众官员为我求情,看似弹劾,实则离间,皇兄最恨结党营私,不知他有何目的。” 苏酥闻言亦十分紧张,眉间覆上忧虑。 东苑书房内,春娟轻脚走进,见张婉月一身月白素衣手握毫笔泼墨挥洒,颇为意外,上前禀道:“王妃,王爷昨夜回府了…”。张婉月惊喜的抬眸,放下笔,还未说话春娟便又开口道:“王爷一回来,就去了西苑苏侧妃那…”张婉月闻言点了下头,自嘲的笑了笑:“他不去我才会觉得奇怪。” “那王妃,我们还叫王爷来吗?” 张婉月微一沉默,行至窗前,半晌后,幽幽道:“王爷是我的夫君,他不来找我,我便去见他,春娟,带上我这几副字画,我们去书房找王爷。” 张婉月换上一身淡紫色衣裙,面若骄阳,头上琉璃步摇泛出华贵的色泽,信步走进王府书房,言笑晏晏。 “臣妾参见王爷,妹妹也在。”她淡淡扫了一眼榻上看话本的女子,未有分毫在意。 “姐姐,你来了。”苏酥笑的温煦真切,亲自起身将张婉月迎到书案对过铺着金丝软垫的矮座上,笑道:“姐姐定是要与王爷品鉴字画吧,你们聊,就当我不存在就好。” 虽惊愕于她的热情,张婉月面色还是波澜不惊的,吩咐春娟拿出字画,殷勤道:“王爷,这是臣妾近日闲来无事,便拿来献丑了,还请王爷不吝赐教,婉月也好精进些。” “你的画技书法,已是东陵翘楚,你无需谦让。”陵慕轩淡淡开口,语气尽是疏离。 张婉月亲手为陵慕轩斟上茶,神情诚恳认真,低声道:“王爷,你我夫妻一心同体,不必如此客套,家族覆灭,再无相府千金,我如今,只是陵安王府侧妃张氏孤女。”陵慕轩接过杯子的手一顿,掩下眸中异色,回:“你说的是。”这张氏孤女,是在提醒他,莫要忘记相爷嘱托和陛下忠告。 陵慕轩晃神之际,一旁淡笑声响起,苏酥微一后仰,望了一眼张婉月,转了转手中酒杯,抿了一口,神色意味不明。 “姐姐你这话,有几分不妥,陛下虽怪罪令弟,却也是按丞相之礼厚葬的相爷,何来家族覆灭,再无相府千金呢?” 张婉月神色一僵,她没想到她为了示弱随口胡诌的话,竟被苏酥抓住了把柄,“妹妹……”未料到苏酥会正大光明的说在她脸上,不禁眉头一皱。 苏酥摆摆手,端正了面容:“姐姐,再有一言,王爷之妻,唯我一人,一心同体之称怕是谈不上……”见 张婉月面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苏酥这才满意的后仰一下,重新回到贵妃榻里。 陵慕轩看了张婉月一眼,神情有些意味不明,笑了笑才道,“你身子不好,不如先回东苑休憩吧。” 张婉月神情一僵,呐呐欲言:“王爷……”陵慕轩摆手,径直望向苏酥,一双眸子灿若星辰“今日公务繁杂,前几日安乐街纵火一案本王有些政事,还想和王妃商讨。你先下去吧。” “臣妾告退”,张婉月缓缓起身,微福了福身行过礼便神情淡漠的走出房门,一双大眼里沁满了泪花儿,面色青白交错,眼眉低垂,略带深思。 苏酥的话细细想来不假,她自从嫁进王府,陵安王待她便一直如座上宾客,周到,疏远,虽有夫妻之名,却从未有过夫妻之实,也不怪她会直接了当的戳穿她说这王府侧妃有二,但王爷之妻只有她一个。 若她也能得王爷临幸,最好再有个一儿半女,那她后半辈子也就有所倚靠了,想到此,张婉月裙裾底下的手渐渐攥紧,用力的连关节都泛出青白色来。良久,她松开手,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第七十二章 留下张婉月 直到王府外头都灯火通明,苏酥才从沉睡中醒来,深秋的夜里已微有冷意,身上盖着的狐皮毯却很暖和,她睁眼,书房里微弱的灯光透在贵妃榻前,印着淡淡的柔光。陵慕轩一身玄色常服,端着一本书靠在对面的椅上,容颜俊美,温润如玉。 这一刻之景实在有些过于美好,苏酥托着下巴,盯着对面的俊俏郎君一动不动。半晌后,陵慕轩感受到她的目光,叹了口气,抬头,略带无奈:“蒲柳之姿,可能入爱妃之眼?” 苏酥当即笑眯眯点头,“能入,王爷容貌冠绝东陵,当然能入。” “张婉月自小养尊处优,平日里难免娇纵。” 苏酥一听这话,乐了,煞有其事的点头,“王爷说的很是,张婉月才色双绝,我不过嘴上占了一些便宜,她便容不得我,这也难免太小气了。” 陵慕轩知道她素来张狂放肆,也有些哭笑不得。 “苏酥,她虽有丞相千金之名,但是家族被累,不比当初,你多见谅些,别与她起争端。” 苏酥见陵慕轩好像丝毫未对张婉月的矫揉造作生厌,疑惑道:“王爷,你莫不是看上她了?” 陵慕轩微一沉默,望向苏酥,叹了口气缓缓开口:“皇兄叫我好生对待相爷孤女,张婉月如今又身体羸弱,经不得打击,若是此时和离,我怕她…” 怕她也像她父亲一般自裁?那皇家便是又亏欠了相府一分,月色下的青年神色太过认真,即便是素来无心无肝的苏酥,心底恍惚都有些不能承受之感,她坐直身子,掩在袖中的手握紧,声音有些低哑,“王爷,那你就不要与她和离了,这侧妃之位,给她便是。” 陵慕轩怔住,苏酥缓缓欺近,墨黑的瞳孔印出满园静谧,“她若只是要一个名分,那便给她便是,反正陛下也需要一个由头来让自己宽心。” 见陵慕轩不语,苏酥突然笑得云淡风轻,坐了回去,眉宇间的神色瞬间消失,叹了一句,“王爷啊,你当真不用顾及我,反正你的心在我这里,左右就当她只在王府住了间屋子。” 书房里有片刻的安静,良久,陵慕轩声音冷静,带了莫名笃定的深意:“苏酥,我陵慕轩的妻子,只你一人。”陵慕轩望着苏酥,目光灼灼,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爱意。 苏酥抬眸看着他俊美的面容,勾起唇角郑重的点了点头。 秋风袭来,枯萎的花瓣自树上吹散,落在院外一地。枝丫枯败,颇有几分萧索之意。 苏酥困倦不已,便先行回了寝殿,刚一离去,院外匆匆走进一人,行到陵慕轩面前,面有迟疑之色:“王爷…” “临风,可查出了安福街纵火之人?”见他进来,陵慕轩询问的声音微冷。 临风摇头,恭声回:“王爷,与先前查的一样,没有任何线索,只是…臣觉得抹掉这些证据的人或许并非纵火之人。” “哦?怎么说?”陵慕轩放下书问。 皇宫行刺案和安福街大火发生在同一日绝非碰巧, “王爷,当初我们查此案时,得到的证据几乎将东陵所有世家都卷了进来,也正因为如此,陛下和您才会将此事罢休,只是训斥了各家侯府。如今想来,各府应该都是被栽赃了才是,做下此事之人心思细密,算无遗漏。” 陵慕轩略一沉吟,缓缓道:“此人目的本不在陛下,是本王。” 临风怔住,“王爷,您的意思是……?” “满朝勋贵被卷入行刺和纵火案中,皇兄即便知道他们是冤枉的,也会心生疑窦,疏远世族,削弱他们手中的权利。。” “臣不解,此举于这人能有何益?他若是世族中人,必受牵连。若不是,陛下也未必会正好重用到他头上。” 陵慕轩听着临风相问,细削手指轻叩于沉木椅上,半晌后,倏然抬首,神情冷沉。 “此时薛方录救驾有功,立下重功,甚得皇兄信任,权柄甚重,成了朝臣争相倚靠的对象,此前弹劾本王之事,他鼓动诸侯为我求情,虽对朝廷安稳无碍,却会让皇兄生出疑窦,若本王与皇兄离心离德,皇室之威定受波荡。” 临风被这话唬得一愣,小心脏一时拔凉拔凉的,这话听着…… “王爷,您是说…有人会对皇家不利?” 陵慕轩沉默,“此事先放下,临风,本王之前交予你去查探的事可有眉目。” 临风精神一振,忙道:“有。” “你派人去薛方录家乡查的如何了,薛贵妃和薛方录是何关系……” 临风一怔,“王爷可是在怀疑贵妃她?” 陵慕轩摇头,“她应该和此事无关,薛方录定不会告诉她重要的事情。”, 浅浅烛火,映出临风坚毅沉重的脸。“王爷,飞鸽传书来报说,薛贵妃并非薛府嫡女,而且买来的瘦马,薛方录此人比之我们所想,更能为自己谋划,帮他的人…是北境二皇子北冥渊。” 陵慕轩脸色兀然沉下来:“北冥渊?” “臣也没想到,薛方录竟敢和他联手。” “人心大了,自然是敢与虎谋皮。”陵慕轩懒洋洋摆手,“既然已经知道了,你便回去吧。” 临风一动未动,摇头,固执地站在原地,“王爷,属下还有一事。” 陵慕轩瞧了一眼黑沉沉的天色:“问吧。” “此时,要不要跟王妃说一声…” “不必,在她身边多加暗卫,旁的无需告诉她,我不想让她过于惊惧。” 眼前的陵慕轩笃定而认真,临风面色古怪,被两桩毫不相关的差事弄得糊里糊涂,但还是应声退了下去。 书房里安静下来,陵慕轩拿起书翻了几页又放下,揉了揉眉角,瞥见不远处一方铺着柔软狐裘的贵妃榻,目光柔和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暗沉的夜晚逐渐弥散,晨曦微明,天空泛出浅白的亮色。 苏酥这一觉睡的安稳,直到晌午,才从沉睡中酣然醒来,随意披了件外袍从床上走下来,行到案桌旁端起煮好的茶一饮而尽,舔了舔嘴角,舒服的展眉。 “暴殄天物。”陵慕轩浅笑着走来,笑的春风般和煦温暖。 “王爷你上朝回来啦,你知道的,我才不讲究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什么风雅。”苏酥打了个嗝,伸了个懒腰,又朝窗边软榻上一躺。 看着榻上慵懒恬静的女子,陵慕轩真想时间停滞在此刻就好,北冥渊千里迢迢又赴东陵,不知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听闻北境军队在边境线上也是不断挑衅,看来一场战事也在蓄势待发了。 深夜,从东南入东陵的官道上远远行来一队人马,一看便是府兵,中间护卫着一辆马车,这群人日夜兼程,眉间可见疲态。 毫无预兆间,铺天盖地的长箭从林中射出,不少侍从猝不及防,纷纷中箭倒地,一群黑衣人从林中冲出,领队的卫兵急忙率领其余人抗敌,但终究敌不寡众,半柱香时间便现了颓势。 马车中华衣锦服的人听见外间杀喊声,掀开马车布帘一角,见黑衣人前仆后继朝马车涌来,哆哆嗦嗦朝来人大声喊:“我乃新晋礼部尚书薛方录的父亲薛玉年,是谁人派你们来的!” 刀剑铿锵声愈来愈近,马车木板不时会被钝器敲中,成日里作威作福的老爷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惊恐难安的缩在马车里不敢抬头。 第七十三章 薛玉年遇刺 一念间,黑衣人已经欺近马车门边,一道剑光闪过,直直朝薛老爷命门挥来。“救命啊!”惊恐的声音被生生卡在喉咙里,薛老爷瞪大眼,骇得差点昏厥。突然一道利箭挥过,将长剑打开,一蒙面人夺了黑衣人手中的长剑,一脚将薛老爷踢进马车角落里,跃下马车和四周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半柱香后,杀喊声渐止,直到微不可闻,薛老爷才敢探头出来,看到一众倒地的府兵和救命恩人,忙上前连连道谢:“这位小公子,老朽刚到东陵皇城,就遭遇杀手来袭,今日多谢了,敢问公子姓甚名谁,家居何处 ,改日老朽定上门亲自道谢。” “不必客气,我叫临风,我家大人想见您一面。” 见识过了临风刚才的煞神模样,他只是畏缩的躲在角落里,脸上努力挤出僵硬的笑容来。“薛老爷”临风突然开口,咧嘴一笑,带出几分阴森恐怖的意味,“东陵最近的事情想必您也清楚,今日刺杀的人是谁派来的,您恐怕比咱们都明白吧。”薛玉年神情一滞,不肯吭声。临风低下头,声带嘲讽,“在咱们东陵皇城里,竟有残杀至亲之事,啧啧,您真是有个好儿子啊!看你今天情绪不佳,还是改日再见吧。”说完,扬长一笑,放下布帘,陡然间,黑暗的马车里只剩下薛玉年粗重的呼吸声和满是愤恨的面容。 十年前,他还是一方知府,不算清正廉明,所以也算富甲一方,与夫人老来得子,取名薛方录,如珠如宝的养大,因溺爱过重,所以变得无法无天,竟有一日,勾结了江湖匪徒,贪墨了朝廷官银,此事眼看败露,此时正值陛下选妃,便着人选了个样貌姣好,才艺俱佳的瘦马,收为义女,赐名薛方宁,想着让她跟随同年秀女,入宫待选。可天不遂人愿,自家儿子却爱上了这个低贱的瘦马,且两人互相倾慕,难舍难分。他只好在秀女进宫的日子里,将自家儿子关了三日柴房,三日后,大局已定,再难更改 。 由于模样出众,薛方宁果不其然的当选,当今陛下喜音律通诗词,她又自小习的一身乐器技艺和一副好嗓子,便常常将诗词歌赋谱成曲子,再以乐器伴奏,博君一笑。 就这么两年不到,便已为妃,只是心里时常还会记挂起那个少年郎,因为晋献了秀女,所以官银之事当地巡抚睁只眼闭只眼的过去了,只是草草斩首了那伙江湖匪徒。 薛玉年年事已高,随后便辞官归家,只是薛方录经此事,恨透了这个专制独裁的父亲。他当日宁愿同被斩首,也不愿看着心爱的女子入宫为妃,常伴君侧。 又一年过去,薛妃有孕的消息便传来,只是没有几个月,便被人暗害的落了胎,太医说,此生再不能有孕,陵慕阳看她整日郁郁寡欢,也属实可怜,便给她升了位份,遂成薛贵妃。 贵妃册封礼的第二天 ,薛方录便来了东陵,还差人递了密信,让她在陛下面前吹吹风,给他谋个差事好留在东陵。 心上人在眼前,薛贵妃自然是欣喜万分,当夜便长袖独舞,向陛下推崇自己的兄长贤能持重,希望陛下给他个机会试炼一番。就这样,薛方录才顺利入了东陵朝堂,只是很快,陵慕轩的人就在暗查他当年贪墨官银的事情,所以他不能坐以待毙,自古君王多疑虑,他只要设计让陵慕轩在朝中拉帮结派,造成功高盖主的假象,陛下便一定会丧失信任,对他多有防备,于是在丞相自裁后,文武百官们群龙无首,他每日游说于朝臣,让大家以陵安王马首是瞻,又假意弹劾,引得群臣维护纷纷。后来苦于得不到陛下信任时,有个人出现帮了他一把 ,安福街大火,陛下遇刺,只是为了让陛下在接连失去几位肱骨大臣,身边无人可信之时,取信于他。 他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就快要成功时,薛玉年却出现了,在这世上知道薛方宁身份的人都被他当年来东陵之前处理干净了,却唯独忘了他,他的父亲,骨血至亲。 马上就要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了 ,此时极为关键,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管是谁,都休想阻拦他的脚步 ,于是他派了人在入东陵的官道上,他父亲的必经之路上,截杀他。 是夜,东陵薛府, 薛方录在书房里左右踱步,脸色罕有的阴沉,负在身后的手紧握,一侍卫推开房门匆匆走进,额上沁着薄薄的冷汗。.“大人。”薛方录三两步走到他面前,摆手道:“如何了?”“没能完成任务 ,派去的人只回来了几个,听说有一武功高强者前去营救。”侍卫擦了一把汗,神情小心翼翼。“区区一个老者,谁会来营救,莫不是……”薛方录咆哮的声音戛然而止,阴鹫的扫了眼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卫。手上握着的玛瑙玉石转了转,“可有派人跟着他 ?”侍卫连忙点头,“已经派人跟着了。”“找机会,好好处理掉,薛玉年必须死,免得再平生事端。”薛方录吩咐道,神情漫不经心得丝毫不像一句话便夺了条性命一般。 “此事北铭公子知道了吗?”薛方录皱着眉,问道。侍卫点头,迟疑道:“北铭公子的人早已回去送信了,约莫着这时候已经知道了。” 薛方录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心不在焉道:“行了,你下去吧,一群废物 。” 院子里有些冷清,比起幼年热闹繁盛的府邸,如今他的府邸倒是极为朴素。薛方录眯着眼打量着,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陵安王府戒备森严,派去探信的人了无音信,就连宫里薛贵妃最近也传不出一点有利的话出来……难道这些真的只是巧合? 又过了两日,苏酥专门起了个大早,着了一身简单的素衣布裙,簪上简单的珠钗,唤了香菱和临风一起出去散心。马车行过一条繁华的小吃街,苏酥下车买了一笼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几包樱桃酥酪,还有现炸的小酥鱼,乐和的吃着观赏东陵早间的风景。 “王妃,买这么多吃食,您到底想去哪里转悠?”苏酥瞧了眼天色,在软枕上挪了挪腰身,吩咐:“走吧,去大理寺,去看看王爷那位同僚洛川大人。”香菱瞅了瞅苏酥手中大包小包的零嘴,打了个哈欠,“王妃,您倒是十分大方。”“心意到了就好,浪费干什么。礼轻情意重懂吗?”苏酥摆摆手,望着隐约可见的大理寺府衙大门道。 大理寺半月来门禁森严,达官显贵一概拒之府衙外,但是陵安王府的马车,隔得老远一出现在街道上,便有衙差入府禀告。 苏酥抱着埋过头顶的吃食歪歪斜斜下马车时,洛川正理了理冠服,摆了一副肃穆端正的脸迎接她的到来。刚一抬眼,见苏酥整个人被香飘数里的零嘴掩住,嘴角抽了抽,咳嗽一声,朝左右努力憋着笑的衙差满含威严的望了一眼,忙不迭卷起袖子接过苏酥手里的东西,“王妃,今日怎么……”“秋高气爽,我闲来无事,便来瞧瞧府里的各位。”苏酥的声音清朗而愉悦,毫不客气将东西塞了洛川满怀,足下生风朝大理寺内走去。 大堂内,苏酥将各式点心摆了一桌,朝洛川招手道:“洛大人吃点吧。”洛川走上前,哭笑不得:“王妃今日这是怎么了?下官即便清廉,该有的俸禄还是有的。”他倒好意思直接夸奖自己为官清廉,苏酥笑了起来,“眼下王爷在朝中举步维艰,王爷跟我说过,你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如今朝臣大多不敢与王爷往来,不知大人是何想法,还愿意相信王爷吗。”洛川闻言叹了口气,“王妃说这话,倒是叫我惭愧,如今的朝堂的确举步维艰 ,但……”他面色郑重起来,“是王爷当初一力在陛下面前举荐于我,为了王爷这份信任,下官也定要做好这一府少卿,在王爷有需要的时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酥向他投过去一个赞许的目光,起身行了两步,道:“今日之事,乃我一时兴起,还望大人不要对王爷提及,他素来不愿意让我担心。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 ,便想来找你一趟。” 苏酥虽贵为王妃,干涉朝堂总归有碍名声,洛川当然明白,忙道:“王妃放心,今日您只是代表王爷来送些吃食,其他事洛川一概不知。” 苏酥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径直朝大门扬长而去。 第七十四章 薛贵妃坦白 陵安王府, 苏酥回来时正巧遇到陵慕轩下朝进了书房,便蹦蹦跳跳的跟了进去。 “难得见你起这么大早 ,说吧,到底为了何事?”书房里,陵慕轩换下冠袍,冲她笑道。 苏酥殷勤的端了茶,冷不丁听见陵慕轩的感慨,没有回答,突然抬头问道:“王爷,你在朝中可有幕僚?” “你说什么?”陵慕轩一愣。 “就是跟你品性,爱好,志趣相投的人?”苏酥放下茶杯,一个劲问。 “每日跟我在一起最多的人,就是你,还用问我?”见苏酥瞪大眼,陵慕轩一迟疑,坐到苏酥对面的矮凳上,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朝臣大多善谋略,长于兵法,在朝堂上如鱼得水,左右逢源,聪慧至极。”陵慕轩微一停顿,神情感慨,“但是大多善弄权术,惹人厌烦。” “那洛川呢?” 虽不明所以,陵慕轩还是认真说道:“他重百姓,守信义,心怀天下,济怀苍生,如此好官,可惜只能留在大理寺。否则……” 话到一半,连陵慕轩愣了一下,兀自摇头笑了起来,他竟毫无防备让这小女子套了话去。 见陵慕轩谈及洛川时,神情中的赞扬毫不掩饰,她藏不住眼底的疑惑,问道:“洛大人为何不愿入朝做那高官享厚禄。” “早些年发生了一些事,他看透了朝堂弄权,不愿高就,只想留在大理寺做个清贫的小官,起码还能为东陵百姓申冤平道。” 陵慕轩笑容一敛,他放下茶杯,“告诉本王,你为何会问起洛川。” 苏酥脸色复杂,欲言又止,长吸了一口气,缓缓道:“王爷,我担心你,你如今举步维艰。为何当初不领封地,不握兵权,你何必担起这一切,陛下若有一朝不信任你了,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苏酥…”不知道她从哪听闻了他近日处境,陵慕轩皱眉,声音一重,“不可妄言陛下 。” 苏酥心底一凛,面容有些黯然,她狼狈的别过眼,转移了话题,“王爷,如今满朝文武避你如蛇蝎 ,虽说这话太过逾越,但是王爷,伴君如伴虎,你不可不为以后打算。” “所以你才会去大理寺找洛川,给本王铺路搭桥?”陵慕轩淡淡道。 “王爷都知道了?”苏酥眼底微微闪过惊讶,问道。 陵慕轩执笔的手一顿,眉也未抬,“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嫌我啰嗦了?算了,我回寝殿歇息去了。”苏酥起身朝门口走去,行了几步顿住,她回头望向坐得笔直的陵慕轩,终是不忍,轻声道:“王爷,以后不要瞒着我,我是你的王妃,夫妻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苏酥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陵慕轩放下半空的手,眸色骤然深沉下来。 伴君如伴虎吗,纵然是手足血亲,纵然他不要封地不要兵权只在大理寺做个小小少卿,也会被那殿上人疑心,让枕边人忧心不已,甚至亲自去给他选了幕僚。 东陵薛府, 晨起,深秋湿冷,一片雾蒙蒙的,看不清远处景色,只一青衣男子立于堂前,眉头紧锁。 “大人,咱们的人在城里守了几日,也没看到老爷一行,清早有人来报,昨日衙差护送老爷从后城门去了陵安王府。” ‘砰!’琉璃杯盏被摔得粉碎,薛方录望着跪在地上不中用的奴才,脸色阴沉,刚欲开口,堂外小厮跑了进来。 一仆从接了消息连忙跑进堂厅大喊:“大人,刚才跟着薛老爷的侍卫回禀,薛老爷连同随从都不见了!” 没用的东西!救人的临风是陵安王亲自安排的亲卫,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些人救走,根本不是大理寺能做到的。 薛方录神情错愕,还未等他回过神,薛府的侍卫脸色难看的跑了进来。 “大人,大人……” “又出了何事?”薛方录回头不耐烦的喊道。 “薛老爷今早去大理寺鸣冤了,大人,街上传得沸沸扬扬,都在说…说……” “说什么!”薛方录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十年,虽然这些年荣养在东陵皇都少了些戾气,但摆着架子倒也有几分杀伐之气。 “说您不顾天谴诛杀血亲,说你这样的人,就该天打雷劈 。” 大堂里外死一般的沉默。 “混账!”薛方录骤然起身,脸色青白交错。“我倒要让这些人看看,我会不会遭天打雷劈 。” 陵安王这一招峰回路转实在让薛方录措手不及,陵慕轩近日虽在朝堂隐有颓势,但到底树大根深,若是由着他深入审断,传出来的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能让整个东陵沸腾起来。 宫中辉月阁,薛贵妃听闻消息,脸色苍白,喝到一半的安神药掉落在地。 她当年冒用薛府小姐进宫的事情,以及她原本的身份更是欺君之罪,更更不可饶恕的,是她和她心里的那个人,光是宫妃和朝臣的情事,就够他们两个死一万次了,届时宫内外因为这件事,不仅搭上了皇族百年名声,连薛府几十口性命恐都不得保。 想到此处,薛贵妃才头一次,感觉到她跟薛方录对未来的筹谋皆是万死难辞其咎的大罪。 知晓陛下此刻正在御书房,薛贵妃吩咐一句,佯装赏花在御花园转了个弯,往御书房走去,隔得老远便看到一抹明黄色身影,见陵慕阳捧着几卷书走过来,嫣然一笑上前相迎。 “今日贵妃怎么来了?你身子弱,随朕去御书房。” 两人一起走进御书房,薛贵妃接过陵慕阳手里一叠书放在窗边书案上,略有些迟疑,“陛下,臣妾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陵慕阳见薛贵妃一脸惆怅的模样,不禁兀自笑道:“贵妃向来洒脱爽快,也不与人相争,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般为难。” “陛下的夸奖,臣妾实在担当不起。” 听见薛贵妃诚惶诚恐的话,陵慕阳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贵妃今日,莫不是为了你兄长的事情而来吧。” 薛贵妃神情一顿,片刻后才突然跪下,再抬首时,已是满眼的泪珠,模样梨花带雨,十分楚楚动人。 “陛下,兄长眼下出了这种事情,臣妾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请陛下开恩啊。” “哪种事情,买凶弑父?” 陵慕阳反问一句,薛贵妃垂眸紧咬着下唇,良久,才缓缓开口,“那种人,怎么配当父亲,其实薛玉年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是被他买来,强送进宫当秀女的。”薛贵妃回忆过往,不免带了抹怅然。 陵慕阳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压下眼底的异色,漫不经心道:“那薛方录知道薛玉年不是你的生身父亲吗?” “兄长他...知道。” 书房里一时静默无声,薛贵妃抬头,微微一怔,陵慕阳眼底的冷沉几乎显而易见,她唤了一声:“陛下?” 陵慕阳回过神,抿唇冷笑道:“朕竟不知贵妃还有此波折身世,一时有些意外。”略一停顿,然后道:“薛方录此举,是否与你有关?” “回陛下,自从薛府没落,这些年,薛玉年常常勒索于我,如果不按他说的做,就要揭穿臣妾身世,臣妾对陛下是真心的,不想失去陛下,便一直按他说的做,可是自从臣妾封了贵妃,他便变本加厉,还扬言要来皇城面圣,所以,兄长一时气不过,才做了糊涂事…” 陵慕阳眯了眯眼,冷冷笑了起来:“想不到你们兄妹竟情深至此,他为了你,连生身父亲都敢杀。” 薛贵妃微怔,“陛下……” 陵慕阳转过头朝御书房窗外看去,已近傍晚,他起身,朝薛贵妃到:“今日时候不早了,贵妃你且退下吧。” “是,臣妾告退”, 看不懂眼前天子脸上莫测深邃的眼眸,薛贵妃只好怅然的挂着泪珠行礼退下。 第七十五章 一心同体 东陵皇宫辉月阁, “陛下?”,薛方宁坐于桌前练字,突然听到宫人的惊呼,眉梢一喜,搁下笔,朝门口迎去,陵慕阳着一身明黄色常服,正好走进。“近日身子可好?”陵慕阳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薛方宁心底酸涩,行了一礼回:“得陛下挂念,臣妾一切安好。”“那就好。”陵慕阳走进寝宫,见各处摆了许多贵重珍惜之品,微有些诧异。薛贵妃见他面色有异,道:“这是这些年陛下赏的和哥哥从宫外寻摸的物件,本来在库房,我拿出来整理一番。”陵慕阳点头,没有多谈,气氛有些沉默,他朝桌上瞥了一眼,“这是……”“我闲来无事写了些诗词,陛下见笑了。”薛贵妃说着便要收起,陵慕阳拦住,拿起桌上的纸张看了起来,眉微微一动。字里行间满满都是男女的倾慕之思,爱而不得之语。陵慕阳笑笑,转头,将纸放到薛贵妃手中,道:“贵妃还是如此多愁善感,是怪朕不常来看你吗?” “陛下,臣妾怎敢…”薛方宁低头,话到一半怔住。虽入深秋,天气却很是沉闷,薛方宁着一身淡紫色宫装,胸口因激动,不断起伏,十分美艳绝伦。陵慕阳猛地抬首,望着薛方宁,眼神深不见底。 “陛下,怎么了?”薛方宁被盯得心底发憷,轻声开口。“无事,朕想起还有些公事要处理,改日再来看你。”陵慕阳起身,匆匆朝外走去。 薛方宁神色讶异,只得起身行礼望着他走远。宫殿外,陵慕阳疾走的脚步顿住。 他长吸一口气,倏然抬眼朝刚走出来的宫殿望去,神情复杂难辨。 薛方宁十六岁入宫,如今已经十年,在陵慕阳心里觉得她与这宫里日日争宠的女人不一样,恬静,美好,能歌善舞 ,精通书画,他既为帝王,自然不能专宠独大,但是每每是他陪在身侧,心里都会有片刻的安逸 ,他给了她贵妃位份,又给她的兄长升了官阶。可这一切,终究是帝王的一厢情愿。 “来人!”陵慕阳不耐烦的唤道。 “陛下,有何吩咐?”一旁的公公连忙堆起一张笑脸小跑过来。 “派人去宫门各处调查一番,最近可有从宫里流落出去的变卖了的东西。” “是,陛下。” 夜幕下,陵慕阳不再言语,紧抿着双唇,将掩在龙袍中的手缓缓握紧。 陵安王府, 一身翠绿裙裾的香菱灵动飘逸,笑眯眯的拦住陵慕轩,脆生生道:“王爷,我家王妃今日身体欠安,卧病在床,实在不便接见,恐将病气过给王爷。”陵慕轩瞥了她一眼,不慌不忙摆了摆手,身后的临风上前一把钳制住她,眼睁睁看着陵慕轩大踏步走了进去 。“早上不还好好的,下午便染了病,要不要把王府郎中请过来,给你好好瞧瞧。” 坐在榻上的苏酥此刻一脸严肃,眉目含威,阻挡的话被噎住,正欲开口,陵慕轩漫不经心扬了扬手,垂眼道:“我今日处理了不少事,实在乏的很了,若是你都不肯收留我,那我便只好宿在书房里了。” 瞧这话说的,明明是他毫无道理的不识好人心。苏酥一听,一双杏眼兀的瞪了起来。 陵慕轩隔着一米来宽的距离,沉默的望了她一眼,垂眸道:“我知道,你所做的都是为我好,我只是不想把你牵扯进来,这朝堂上的事情波谲云诡,我不想你深陷其中。” 苏酥眼底的质问戛然而止,似被生生扼断,她无力的垂下肩,眼底的神采骤然消失,声音小的有些可怜:“陵慕轩,你可以信任我,我是能跟你并肩作战的人。” 陵慕轩底拂过一抹意外,想不到苏酥竟是有如此想法,心中一喜,便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沉声道: “对不起,是本王的错,我怎么忘了,本王的王妃是名贯东陵的苏掌柜。以后本王不会再瞒你了,像你说的,你我一心同体。” 怀中女子伸出手圈住他,清澈的眼眸里闪着丝丝光亮,慢慢地凑到他耳边说:“王爷,我想你了。”倏然,他面上一热,刚要开口,却被两片温热的唇瓣堵住。 良久,苏酥才松开他,看着他因为窒息气喘吁吁的模样不禁调笑道,“王爷现下,心情可有舒畅一些?” 看着眼前胆大妄为的小女子,陵慕轩眼眸一暗,欺身而上,在苏酥耳边低声说道,“王妃消息不甚灵通,弹劾本王的薛方录现下已经因弑父被陛下禁了足,朝臣都不是蠢人,自不会继续与他为伍。” 耳边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苏酥欣喜道:“所以王爷眼下已然脱困,太好了,就是白瞎了给洛川送的礼,也没用上他帮着王爷洗脱嫌疑。” 陵慕轩闻言挑眉问道:“哦,是什么礼?” “几包街头小吃…” “本王可从未吃过你送的街头小吃。”陵慕轩淡淡说道。 “那王爷想吃什么?我明天去买。”苏酥眨巴着大眼睛望着眼前俊美的男人。 “吃你。”说罢,便又欺身下来,他可要好好惩治一番他这个胡作非为的小王妃不可。 次日一早,陵慕轩裹着一件大裘,端着热腾腾的茶坐在木椅上瞅着卷着锦被赖在榻上不肯起的苏酥,挑眉问道“王妃昨晚没睡好?” 明知故问,苏酥白了一眼此时神清气爽的陵慕轩,她可感觉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直到后半夜他才肯饶过她,她已经累的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心下暗暗发誓,以后再跟他闹脾气,可不能再被轻易哄好了。 陵慕轩挑眉,笑了起来,眯眼道:“看来以后不想让你闹脾气了,便用这个方法,能老实几天。” 陵慕轩此刻目光灼灼,看的苏酥面上有些发烫:“那个,王爷若想要我文静些,跟我说便是…不必如此…” “今日中秋,晚些街上有盛会,你若睡饱了,我们出去走走。”陵慕轩起身,走到苏酥面前。苏酥这才看见陵慕轩穿着一身常服,挑眉道:“王爷今日怎么有空?”“本王陪同王妃出游,谁敢说什么。”见陵慕轩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苏酥心中暗喜,撇撇嘴,懒懒从软榻上爬起来,“那臣妾只好遵命,不过臣妾梳妆打扮时间长,王爷可等得及?” “多久本王都等。”摸了摸下巴,苏酥满意的摇头晃脑踱着步子进了内堂。足足一刻钟后,房门被打开,陵慕轩站在院内,抬头,微微一怔,眼底划过清浅的笑意。高挑的身姿,长发挽起,梳了个华贵雍容的发髻苏酥立在回廊上,一身淡蓝色的广袖流裙,腰间系着根锦带,零丁的雪花点缀在袖口处,眼眸璀璨,翩然静雅。见惯了苏酥平日里少女打扮的灵动模样,陵慕轩没想到,她竟也极适合华贵清冷的装束,雍容间犹见贵气,像是天生便契合一般。 “好看吗?”苏酥走到他面前转了一圈,像一只翩然轻舞的蝴蝶。” “好看,好看极了。”见陵慕轩呆愣原地,苏酥朝他招了招手,便率先走向马车。 陵慕轩兀自摇了摇头,就是这性格太过利落洒脱了。盛会的街市离王府不远,一向繁荣富饶,八月十五远近闻名的灯会更是吸引着周遭临近的百姓相继而来,一时间比肩接踵 ,熙熙攘攘。 第七十六章 射箭比试 此时街道上挂满各式各样的动物灯笼,行人川流不息,苏酥寻了契机,趁临风不注意,拉着陵慕轩窜进了人群,待临风回过神来,两人早没了身影。急忙想去找时,却被香菱卡住了衣摆,“你就放心吧,我家王妃还能把王爷卖了不成?” “可是我的指责是寸步不离地保护王爷。”临风紧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看着她。 香菱却满不在意的撇撇嘴,“行了,真是个木头,今日灯会如此盛景,花前月下,你非要去破坏气氛,是不是!小心你家王爷回去给你立规矩!” 看了看四周的繁华盛景,临风这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那个,香菱姑娘,我是习武之人,自小便不懂这种细腻的感情心思,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香菱大刺刺的摆摆手道,“哎呀,我不会怪你的,今日出来玩你就放松下来嘛,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告诉姑娘,我请你啊!”说罢,还得意的拍了拍胸脯。 “那临风今日,任凭姑娘差遣!”临风颔首规矩的抱拳,此举引得路人无不侧目。 “哎呀行了行了,可真是个呆子。跟我走吧。”不忍看他丢人,香菱忙拉着临风钻进热闹的人群里。 一条小巷内,灯火有些暗,陵慕轩朝拽着他袖摆的苏酥道:“我虽知你不喜欢循规蹈矩,可今日怎么如此玩闹?你不怕香菱临风他们找不到我们?” 苏酥放开手,眨了眨眼,笑道:“香菱才不会呢,她懂的审时度势。”又顿了顿说道,“但是临风嘛,当真是木头一块,不过没关系,有香菱看护他呢。” 两人都不是习惯闲散度日的人,走出巷子时便被远处喧哗声吸引,随着人群行走,望见百姓围成圈,两人一时好奇,上前凑近了才瞧清是一个富商巨贾赵家举行的射箭比赛,场内百米远处摆着三个箭靶,右边搭着一个高台,高台上没有什么遮挡,只是在中央悬挂着一个打造精致的木盒,听说木盒里的彩头是传家的宝贝。 周围人议论纷纷,说盒子里是这位赵老爷的夫人留下的玉簪,听闻这玉簪,乃是上古玉石打造,世间仅此一件,赵老爷一生夫妻和睦,只是夫人早逝,他不愿睹物思人,便想着在夫人逝世的日子里,寻个有缘人送出去。 东陵人善骑射,所以射箭比赛也成了东陵灯会的一项传统。今日许久不曾亲自出府观看射箭的赵老爷子亲至,是以高台前格外热闹,此时,广场外围了数十人,每当有武者三箭皆中时,人群中便会响起友善的欢呼声,毕竟那个木盒挂了这么久,也没人指望谁能轻易夺下魁首。这比试算是有些稀罕,两人觉得有趣,停下来看了半刻钟后,已经再无人入场,高台上的赵老爷显然有些失望,低垂眉眼,看情形正欲离开。苏酥朝陵慕轩摆手:“走吧。”她走了几步,才察觉身后无人跟着,一回头瞧见陵慕轩径直朝场内走去,感到微微一愣。 陵慕轩生得一副文雅俊美的好皮相,一身贵气,面露威仪,一时场中有些静默,高台上的赵老爷来了兴趣,问:“这位公子也来试试手气?”陵慕轩笑了笑,拱手道:“赵老爷,可否让在下一试?”“当然可以,谁想来试都行。”赵老爷走到高台边,颇为疑惑,“看公子穿着谈吐不似为着钱财而来,可是有些缘由?”这其实算来只能算街头杂耍之流,又是商贾举办,每月上场的武者虽多,但有些脸面的世家公子自持身份,从来不会参与。“赵老爷,不瞒你说,在下刚成婚,还并未送过新婚妻子什么礼物,今日路过也是碰巧,所以上来试上一试。”陵慕轩望了一眼看台下的苏酥,朗声道。 听见陵慕轩的话,周围的百姓明显一阵骚动,顺着陵慕轩的眼神,默默将眼光挪到和陵慕轩一同出现的苏酥身上,人群中慢慢响起起哄的调笑声,不少姑娘望着苏酥的眼底有着羞涩的羡慕。 苏酥挑了挑眉,见陵慕轩一副淡雅如水温润凛然的模样,走出人群,神情坦然,笑的眉眼弯弯,“那相公说话可要一言九鼎,若是讨不到彩头,明日我便收拾细软回娘家去!”她向来不是个扭捏的性子,陵慕轩既然当街拿她玩笑,她自然不会示弱。此话一出,周围百姓当即轰然大笑,连声叫好,一时场面甚是热闹。高台上的赵老爷摸着胡子,笑着道:“这位夫人看来是认真了,公子可要用点心了,要不然气跑了娘子,可成了我老朽的罪过。”他摸着胡子,说得自信满满,退到高台角落处,眼底有些欣赏的意味。一旁小厮已经上前将弓箭递到陵慕轩手上,陵慕轩接过掂了掂,将弓拉至满月,三箭悬于弦上。一次一箭皆中靶心都极少有人能通过,更何况三箭齐发,众人见他如此狂妄,不由有些失望,嘘声连连响起。陵慕轩恍若未闻,他朝四周扫了一圈,眼落在人群中灵动甜美的苏酥身上,半晌未动,眼神温暖柔和。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不再吵闹着哄笑,苏酥看的微怔,神情有些疑惑。突然间,陵慕轩转身,将弓拉至满月,以惊雷之势直直射去。 片刻间,人群惊呼,掌声雷动,只见三只箭尖都齐齐的插在了箭靶中间。 赵老爷子从高台上探出个头,兴奋的喊道:“这位公子,彩头是你的了!”陵慕轩脚步未停,直直向着台下走去,直走到苏酥面前,才笑道:“如何?娘子,为夫可有食言啊?” 苏酥只是定定的望着他,直到赵老爷将盒子里的宝贝呈过来时,才突然恍惚过来,面色微红的道:“谢谢赵老爷,不过听闻此物是尊夫人的,您当真舍得?” 赵老爷闻言大笑道:“我如今已经是一条腿踏进黄土的人了,守着个物什也没有意思,反而更加睹物思人,倒不如给它寻个有缘人,老朽看二位,气度不凡,绝非凡人,今日这宝贝跟了你们两位,说明是它的缘分到了。” “那就谢过赵老爷了,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苏酥朝赵老爷福了福身,便任由陵慕轩拉着她离开了。 直走出人群数里,行至一处较为安静的拐角,陵慕轩才松开手,看着斜靠在一旁大树上气喘吁吁的女子,忍不住调笑道:“你这个体质着实有些弱,才走了这么几步便受不了了 。” 苏酥白了他一眼怒气冲冲的道:“王爷昨晚直折腾到半夜,今日我没睡饱便又出来陪你逛街市,自然体力不支。” 陵慕轩笑了笑,俯身向前一步,“哦?本王只当王妃是在夸奖本王了。” 苏酥一怔,顿了顿才明白过来他说的夸奖是指哪方面,面色当即发烫起来。 瞧着面前的小女子,脸颊迅速飞升的红霞,陵慕轩便知她此刻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于是伸手用折扇敲了她的头一下。 “啊!痛!” 苏酥捂着额头喊道。 “就是痛了,你才不会想些乱七八糟的。”陵慕轩挥手将折扇打开,在胸前微微扇动着大步走远,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有胆子做还不让人说……”苏酥捂着脑袋咕哝着跟上去。 第七十七章 以牙还牙 十里长街灯光辉煌,人声鼎沸。漫步在这其间,沉醉在花灯的世界,细细观赏,栩栩如生的金鱼灯,形象逼真的荷花灯,古朴典雅的官灯——各式各样的彩灯造型优美,装饰考究,做工精细,真让人眼花缭乱,美不胜收。 香菱兴奋的左摸摸,右瞧瞧,恍如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一般,临风一身黑衣执剑而立,跟眼前身穿淡粉色衣裙,梳着两个尖尖发髻的小女子形成鲜明对比。 临风自己也不禁觉得十分怪异 ,他好像还是头一次,陪着女子走在街上。 “临风,你看看,这里的兔子灯好不好看!”香菱兴奋的在一片挂着各种兔子灯的摊位上,认真挑选着问道。 “好看。”临风脱口而出。 “你明明看都没有看。”香菱扁扁嘴,委屈的抱怨道。她刚刚明明已经请他吃了小吃,也看了杂耍卖艺,怎么感觉他还是冷若冰霜的。 “临风,你为什么感觉不太开心呀。”香菱怯怯的问道。 临风一怔,忙说:“没有啊,我只是习惯经常一个人做事,不太习惯身边有人。” “哦哦,这样啊。”香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又说:“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你要是不开心,也别一个人待着,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看着香菱笑的眉眼弯弯的样子,临风不自觉的回了句“好。” “哟,这是谁啊!一个婢女还敢公然跟男人来这灯会上盼头露面!”一阵尖细的女声传来,洛昔燕带着随从,从人群里缓缓走出来,因为说的声音太大 ,周围人也不自觉的停下脚步看起热闹来。 “洛…洛小姐…!”香菱被吓了一跳,手记的兔子灯也掉到了地上,扑闪几下,没了光亮。 洛昔燕不断朝她走进,美艳的嘴角上勾起一抹玩味的邪笑:“嗯…不错,还认识以前的主子就好。我以为你回了王府,能涨多少能耐呢,不曾想,还是这个怂包样子,今日这是勾搭了哪家的公子来逛灯会啊,哟,这不是临风大人嘛。” 看到临风,洛昔燕眼里闪过一抹惊讶,随即恢复了那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扶了扶发髻说道:“临风大人,你跟王爷久在朝堂,定是没看清楚,这女子从前在我相府就是最下等的婢女,后来在王府也是,被我要来伺候了一阵儿,没成想手脚不干净,差点被我之前的管家卖去了妓馆里…” “你胡说!我从未偷过你的东西 !”不等洛昔燕说完,香菱便眼含热泪的为自己分辨道。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响,香菱被打的载倒在一旁的摊子上,临风忙上前搀扶她,再起身时脸上一阵热热的液体流过,用手一摸,竟是血,洛昔燕涂着红色蔻丹的长长指甲划伤了她柔嫩的脸颊。 “洛小姐,请适可而止吧。”临风看着怀里面无血色不住落泪的女子,侧头向洛昔燕低吼道。 “是她先冲我叫嚷的,我只不过是替王爷教训了她一下而已,一个婢女,犯了错挨打挨骂不是经常的嘛。”洛昔燕满不在乎的说道。 临风感觉香菱此刻浑身颤抖的厉害,伤口处也不断的涌出鲜血来,落在衣服的前襟上,看上去十分可怖。他干脆脱下外袍将香菱整个人包裹住,然后打横抱起来向外走。 走至洛昔燕跟前,却被几个膀大腰圆的随从阻拦住,“洛小姐,请让一下。”临风面无表情的说道。 洛昔燕一脸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咬牙切齿的说道,“好本事啊香菱,竟让临风大人如此维护你,既有如此勾引男人的本事,当初就不该宁死也不去妓馆,不然现在也该是个花魁娘子了 。” 听着洛昔燕不堪入耳的嘲讽谩骂,临风眸色一沉,便要硬闯,洛昔燕也一声下令让随从全部上阵,她偏偏不信这个邪。 一群膀大腰圆的侍卫,将临风和香菱团团围住,个个摩拳擦掌,蓄势待发。临风也暗自摸向了腰间的短刀,千钧一发之时,一声脆生生的“住手!”打破了僵局。 苏酥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提个兔子灯,后面跟着陵慕轩,就这么拨开人群一头闯进这战局里。看到苏酥,洛昔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扬起笑脸娇媚的向陵慕轩问好,“王爷,您也来赏灯啊,不如等下…“ 没等她说完,苏酥一眼就看到了在临风怀里面色苍白如纸的香菱,“香菱!香菱!你怎么了,我看看…”她上前紧张的查看,看到她脸上的伤口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怎么弄得?”她抬眸质问临风,临风只好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又给复述了一遍。 听完,苏酥一脸凝重,兀自站起来,朝洛昔燕方向缓缓走过去,直走到她跟前才停住脚步,双眼死死的盯着她。 “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被看的心里发毛,洛昔燕怒气冲冲的朝她喊道。 苏酥面不改色,只是快速的,手一起一落,把手里糖葫芦向洛昔燕狠狠砸去,糖葫芦顶部的木签,瞬间划破了洛昔燕美艳绝伦的脸庞。 事情发展的突然 ,众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就听到洛昔燕歇斯底里的尖叫。 “啊……啊……好痛,我的脸!我的脸!” 伤口又深又长,殷红的鲜血不断从伤口处渗出,变成血滴,从洛昔燕的指缝中涌出来。 苏酥面不改色,扔掉沾血的糖葫芦,倾身向前,在洛昔燕耳边一字一顿的说,“洛小姐,我不似香菱那般好欺负,我得人生信条就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贱人!我要杀了你!”洛昔燕失去理智突然叫嚷着冲上来,就在快碰到苏酥的一刻,被一双大手蓦然推了出去,洛昔燕就像个被丢出去的破布娃娃,后退几步,重重摔在地上,脸上的伤也因剧烈震动疼痛不已。 侍卫们认出陵安王,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都不敢上前搀扶洛昔燕一把。 “带你家小姐回去治伤,以后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踏出院子一步!”陵慕轩冷冷的话语,让一众侍卫吓得连忙搀起洛昔燕便告了退,这洛小姐风光不再,本就靠依附于陵安王才能维持锦衣玉食,现下惹了陵安王,怕是连带着他们以后都没好果子吃了。 “看什么看,都散开!”苏酥一脸怒气的冲着周围百姓吼道,没热闹可看了,大家纷纷甩着袖子散开,顷刻间,街市热闹如常,刚才的一出闹剧,像从来不复存在一般。 “香菱,你没事吧,你别吓我…”苏酥带着哭腔,手颤巍巍的抚上香菱的肩膀。 香菱面无表情,被突然的触碰吓了一跳,看清是苏酥后,才缓缓流着泪开口:“苏酥…我…我害怕…” “不怕,不怕,有我呢,还有王爷和临风,我们大家都护着你。”苏酥轻声安慰道,抬手替她拭去泪水。 说话间,陵慕轩叫了马车,一伙人上了马车,匆匆赶回王府去。 马车上,香菱惊惧的情绪才有所缓解,苏酥问出了那个她一直不敢问的事情,“香菱,你为什么那么怕洛昔燕?” 香菱用力攥着临风的外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苏酥,你之前救我那次,不是管家所为,其实是洛昔燕亲手藏了首饰,诬陷我偷窃,还找了人牙子准备把我卖到妓馆。 其实当时妓馆鸨母将我带走过一次,我头一次去到那种地方,被不认识的男人动手动脚,我拼死抵抗,打伤了客人,害得妓馆赔了钱,后来又闹了自杀,鸨母怕出人命,连夜将我送了回去。洛昔燕怕事情败露,便一直将我锁在柴房,让我自生自灭,只是因为王爷逼问,她才以管家家眷幼子威胁,逼着管家顶下了所有罪行。” 听完香菱的话,马车上一阵沉默,苏酥已经是满脸的泪水,她不敢相信活泼开朗的香菱,竟然还遭受过这种非人折磨,她只当自己当时去的及时,救下了她,却没想到,她那时已是在鬼门关走过一趟的人了。 第七十八章 木头临风 马车一路颠簸回到王府,郎中早已提前接到消息早早待命,替香菱细细诊治一番之后,郎中才缓缓踱着步子走出来。 “郎中,如何了?”苏酥连忙迎上去问道。 “回回王妃,香菱姑娘无碍,只是皮外伤,而且伤口较浅,只要按时涂药,日后不会留疤。” 听到郎中的话,苏酥心下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陵慕轩和临风道:“你们两个大男人也帮不上忙,就先回去休息吧,我要留下来照顾她。” “你今天也奔波了一天,这里有王府医署的郎中们,你就别担心了。”陵慕轩担忧的看着苏酥道。 “可是…”苏酥还在犹豫不决。 “请王妃放心,卑职会守在这里,如若有什么情况,定会马上通报王妃!”临风向前一步,抱拳道。 听到临风自己领命,苏酥才一步三回头的被陵慕轩拉走。 夜凉如水 ,陵慕轩脱下自己的外袍给苏酥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王爷想说什么就说吧 ,不必踌躇不决,是在怪罪我今日伤了洛昔燕?”苏酥停下脚步,仰着头,一脸认真的看向陵慕轩。 “不,本王不是这个意思。”陵慕轩慌忙的解释。“只是本王觉得,还不够了解你,从前只觉得你性子刚烈,爱憎分明,今日却看到你为了朋友不顾危险,嫉恶如仇的样子,确实有几分惊讶。 “王爷不怪罪我?” “为何要怪罪你。”陵慕轩双手抚上苏酥肩膀道,眼睛定定的看着她道:“本王不是最称职的夫君,竟然让娘子出头,你放心,我会好好解决这件事的。” “王爷,洛昔燕怎会如此狠毒啊,我从前只当她是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却不知她对香菱…”苏酥说着,眼泪就又要掉下来。 “本王早年间,曾在洛府求学,他的父亲是一等一的高门学士 ,洛昔燕幼年时,也算是天真烂漫,如今竟变成这样。你放心,本王定会给你个说法的。”陵慕轩垂眸感叹道。 时近凌晨,洛昔燕被禁足在院子里,院内巡逻的守卫渐渐松懈,十来个黑衣人悄悄潜进周围,不见声息间,外围的将士便倒了满地,这些人招式虽各异,却无一不是高手。 黑衣人靠近洛昔燕寝殿时,被发觉的侍卫拦住,两方人马缠斗在一起,但显然侍卫自保有余,出手却没有这些人老练,拦不住他们的进犯。 洛昔燕听到声响,出门查探,却被门口等待多时的一个黑衣人拽回屋子,抵在墙上, “你是什么人?你别乱来,我可是陵安王的表妹…”黑暗里,洛昔燕伴着月色一脸紧张的看着来人。 “洛小姐,啧啧,多美的一张脸啊,可惜了…”黑衣人修长白皙的手指抚上洛昔燕受伤的面颊,啧啧感叹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你有何目的?”洛昔燕不悦的扭开脸,沉声问道。 “我可以帮你,你不是恨透了陵安王吗?我们有同样的目的,为何不合作。”魅惑低沉的嗓音,让洛昔燕一怔,想到今日所发生的种种,陵慕轩仿佛都没正眼看过她,她悲愤的咬了咬牙,狠狠的说道:“好,我跟你合作。” “哈哈哈哈……”黑衣人抬了抬手,手下皆收到指示,默契的收剑垂首。 他关上房门,解下脸上的面罩,洛昔燕顿时倒吸了一口气,眼前的男子,面容清秀,俊逸出尘,只是长了双狭长的桃花眼,放在这样一张脸上,格外的魅惑人心,此人正是北境二皇子北冥渊。 洛昔燕一时看的痴了,竟忘了此人是今夜歹徒匪首。 “你刚才说,你是陵安王什么人?”北冥渊邪笑着逼近。 “我是…轩哥哥的表妹,我母亲,是…他的远房姑姑……”洛昔燕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回答道。 “哦,这样啊,那你自小应该十分倾心于他吧。”北冥渊上前挑起洛昔燕一缕发丝轻轻嗅道。 洛昔燕眼眸含泪,咬牙切齿的说:“是…是的…我曾十分倾慕于他…但是他负了我…娶了别的女人,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好,那就让在下看看洛小姐复仇的决心如何?” 没等洛昔燕回答,北冥渊笑了笑,猛然打横抱起洛昔燕走向了寝殿最里头的床榻。 洛昔燕紧咬下唇,忍住没有惊呼出声,任由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将自己放倒在榻上,拉下床边的帷幔,欺身压了上来。 天擦亮,北冥渊整理了下前襟,推门走出了寝殿,向院子里摆了摆手, 黑衣人如鬼魅般齐齐出现,仰头望了一眼,明白指示,尽待尘土散去时,一众人早已消失在晨曦中。 床榻上,洛昔燕衣衫不整,面容憔悴,嘴唇也被牙咬出了殷红的血迹,脸上依稀还挂着泪痕,要不是胸口处还有起伏,此刻就像一句毫无生气的尸首。 曾经也是丞相之女,千金之躯,与陵安王青梅竹马,前程一片大好,命运却总是弄人 ,家族败落,情人另寻新欢,自己清白的身子也被歹人玷污,如今能让她活下去的便只有复仇。 她强撑着身子爬起来,看了眼床单上的斑斑血痕,低头自嘲的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下了床榻,双脚刚一落到地,便因双腿酸软一下瘫坐在地上,这下她再也忍不住,把头埋到双膝中间痛哭起来。 一连三日,炖汤补品接连送进医署,终于在第三天的下午,香菱趁着郎中不在的时候偷偷溜出了医署的大门,刚出大门,就碰到了前来探望的苏酥和临风。 “哎嘿嘿,这么巧,你们也在。”香菱一脸尴尬的问好。 “你的伤都好利索了?是郎中准许你出来的?”苏酥抬首问道。香菱一怔,朝苏酥竖起了大拇指,“苏酥果真了不得,先知于千里外啊!其实我是偷偷出来的,屋里实在是太憋闷了…”香菱委屈的扁扁嘴。苏酥眼皮一抬,“赶紧回去休息,伤痛没好呢,就想着玩儿 。”香菱闻言看向一旁的临风,“临风大人,那日多亏了你,香菱还未向你道谢。”一本书突然从一旁砸来,落在香菱头上,苏酥沉下脸:“臭丫头,你是吃哪家的粮食长大的,怎么不感谢感谢我!”“这不是还没轮到感谢王妃您嘛。”香菱嘿嘿笑,躲到一旁。“王妃那日一夫当关,那群人都被吓走了。我还是从未见过女子有这种杀伐果断的气势。”临风老实的夸赞道。 “好吧,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不过洛昔燕现在如何?”苏酥问道 “洛小姐自那日起便被禁足了。”顿了顿,眉皱起,“不过洛小姐眼下没有亲人,朋友,唯一能倚仗的,便是王爷了。”“此事必须尽快解决,这种危险的女人绝不能留在王爷身边 。”苏酥淡淡道。临风点头,沉吟片刻,朝香菱道:“香菱姑娘,你如果下次再想出去,可以叫着我一起,临风可以全程负责起姑娘的安危,这样王妃也可以放心。” 听到临风这话,香菱当即羞红了脸,娇嗔道:“谁出去要叫着你一起呀 ,木头一样。” 苏酥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说:“哎,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以后有临风保护你,我也就安心多了,你不知道,临风可是东陵数一数二的高手呢!” “苏酥你到底向着谁!不跟你说了!”面颊绯红的香菱一跺脚便跑回了医署。 留下一脸呆愣的临风和一脸坏笑的苏酥。 “王妃,我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临风不明所以的问道。 苏酥煞有介事的,回头看着临风一脸认真的道:“我觉得呢,香菱有一句话没有说错。” “什么话?” “你真是个木头!”说罢,便大踏步离去。 木头?最近怎么都这么说他,临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站在原地想了半天也不得解,只好整理了下佩剑离去。 第七十九章 翩然起舞 陵安王府书房里苏酥靠在贵妃榻上,漫不经心问:“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洛昔燕?” 陵慕轩翻书的手一顿,声音陡然淡下来,“没什么,本王本意只是禁足,但是她性子执拗,非要舍了王府的庇佑,本王便放她自行离去了。不过这几日,在东陵寻找的人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苏酥陡然转头,神情有些微妙,“什么?” 陵慕轩被唬得一跳,忙问,“怎么,你觉得是有蹊跷?” 苏酥从榻上咕噜一下坐起来,一本正经的说道:“洛昔燕不像是知错了羞愧难当躲起来的人,必定是有靠山才敢舍弃王府这颗大树,所以王爷,此人不得不防备着。” 陵慕轩微微一笑,“好,听你的,我再让临风派人去探查。” “说到临风,王爷你没发现,他最近时常不在吗?”苏酥一脸八卦的说道。 “哦?”陵慕轩放下手中的书卷,饶有兴趣的看向苏酥,“听王妃的意思,是知道他最近的去处了?” “那是自然,什么都逃不过我得法眼!”苏酥一脸得意的起身,走到陵慕轩跟前,神神秘秘的凑上去,“临风最近时常往医署跑,我去看香菱碰到他的次数约摸着也有五六回了。” “临风…身体不适?”陵慕轩挑眉问道。 苏酥当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王爷,他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们一水儿的木头啊。” “此话怎讲?” “临风啊,最近老是找借口去医署,但是他自己呢,健壮的跟头牛一样,王爷猜猜他是为了去医署见谁呢?” 陵慕轩这才恍然大悟:“哦,你的意思是,他是专门去看香菱的?” 谢天谢地,他可终于开窍了,苏酥长舒了一口气。 “那有何难,本王直接给他二人指婚便是。” 得,白说了,苏酥找了个板凳坐下,准备循循善诱。“王爷,你看,他二人还没确定关系,我们还是不要早早介入的好,毕竟,香菱之前心有所属,我也不知道,她现在还喜不喜欢那个人。” 陵慕轩淡淡道:“是何人,比得过战功赫赫的临风?” “王爷可记得,我烟雨斋的江云卿。” “记得,那个善作画的书生。难道是他…”陵慕轩不解的说。 苏酥无奈的耸耸肩,“没错,就是他。所以啊,咱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陵安王府医署, 香菱的脸已经好了七七八八,状态也恢复了不少,平日闲来无事,就跟郎中们学着,认认各类药材的品性,各类药的相生相克为何物,倒也乐得自在。 只是,近几日临风好像不太好,经常小病不断,来医署的次数也越来越勤,终于这一日,香菱忍不住在他等着抓药的时候拦住他。 “喂,你又出去跟人家打架了吗?” 临风不解的问:“什么打架?” “那你为何老往医署跑啊,莫不是身体有何说不出口的隐疾?” 被说的一时语塞,临风慌张的解释,“没…没有…你别乱讲…” 这种解释在香菱看来颇有些欲盖弥彰,“临风大人,我虽是最近才接触医理,但是我也懂得,为患者保守秘密,是每个医者的操守,我不会给你说出去的,你可以信任我的。” 临风眼见越描越黑 ,只得敲了下脑袋道:“哎呀,我突然想起,城外禁军统领找我议事,我给忘了,香菱姑娘你忙,我们下次再聊。” 说罢,便一溜烟就不见了。 傍晚,香菱就把白天临风奇奇怪怪的行径告诉了苏酥,苏酥却拿着话本敲了她的头一下。 “笨蛋香菱,他那是喜欢上你啦!” 香菱一怔,忙道:“怎么会呢,苏酥你别乱说,临风大人可是王府禁军统领,怎么会看上我。” 见她慌乱,苏酥挑眉问道:“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他为何在你进了医署之后,整日琢磨着理由前去探望啊。” “那…兴许是身体不舒服…” “他身体不舒服?我可是听王爷说,他下午在演武场,接连打倒了六人,全军上下无人敢应战。”苏酥一脸笑呵呵的凑过去。问“哎,说真的,香菱,你到底对临风感觉如何?” “我,我一直都很尊敬他,上次的事情,他救了我 ,我也很感激,只不过我……”香菱说着说着惆怅起来。 “只不过你还是放不下江云卿,是吧。”苏酥替她把后半句说了出来,叹口气说道“香菱,如果你等的这个人一直给不到你回应,你就该直接了当的告诉他,成也罢不成也罢,总好过误人误己。” 香菱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苏酥,你说的有道理 ,我明日便去向江公子问清楚,我想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苏酥欣慰的笑道,“ 我们香菱长大了,不管你选谁 ,我支持你的所有决定,只不过,你一定要考虑考虑清楚,我觉得临风他也人不错的。” 香菱转过头,一本正经的看着苏酥说道:“苏酥,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人吗 ?” “什么人?” “像到处给人说亲的媒婆!”香菱说完就跑,待苏酥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已经跑出门了。 苏酥脚下被门槛一拌,险些摔出去的时候 ,被处理完公务回寝殿的陵慕轩一把接住。 没有预期的疼痛 ,反而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苏酥睁开眼,娇憨的笑道:“哎,嘿嘿,王爷你又救了我。” “怎么这么不小心,整天跑跑跳跳的。”陵慕轩皱着眉头佯怒道。 “我去追香菱,被我戳破了心事,跑的像兔子一样快。” “你呀…”陵慕轩气不过只好无奈的捏了捏她软嫩的脸蛋。 “别捏我!”一把拍开他的手,苏酥计上心头,坏笑了一下之后,她深情环着陵慕轩的脖子贴在他耳边,神秘兮兮的说道:“王爷,我其实给你准备了个礼物!” 她之前拿回了手机去录证据,却无意中发现,手机里有之前缓存的好多歌曲舞蹈视频,于是她就画了图样拜托方淮给她赶制了衣服,就等着哪天陵慕轩有空,给他一个惊喜。 看着陵慕轩一脸惊奇的样子,苏酥跑进了寝殿侧间,边跑边叮嘱道,“王爷可不许偷看,要不然就不算惊喜了。” “好,”陵慕轩宠溺的答应,不知道这丫头又在搞什么鬼。 过了片刻,一阵急促的音乐响起,从偏厅的门框处,伸出一只手,在空中婉转摆动 ,然后整个人随着曲子缓缓转出来。 陵慕轩有些惊奇,只见苏酥身穿一身素色长裙,长长地头发散在后背,随着曲子翩然起舞,像个纷飞自如的蝴蝶。 灵动,飘逸,用精灵来形容也不为过,一曲终了,苏酥柔弱无骨般的款款行礼,气若幽兰 ,脸颊因跳舞有些微红,抬眸问道“这份礼物,王爷可喜欢?” 陵慕轩眼底一片爱意,沉声问道:“这服饰,本王怎么从未见过?” “这个啊,这是我家乡非常时兴的装束。”苏酥一脸得意的介绍。 “你在你家乡,也这么穿?”陵慕轩不悦的问道。 “当然啊,我们家乡人人都可以这么穿。”苏酥不以为然。 陵慕轩却突然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来冷冷道,“以后不许了,这身装束,只能穿给本王一个人看。” 看着陵慕轩皱着眉头不悦吃飞醋的样子,苏酥却感觉莫名的可爱,“是,王爷,我以后只穿给你看。” 第八十章 事情败露 东陵皇宫,薛方录被陛下禁足在家已有数月,薛贵妃亦是惶惶不可终日 ,得了空就去求情。后宫里人人都道薛贵妃天生不争不抢 ,是个温柔似水的好性子,她生得一副温婉的好相貌,又颇具才情,得圣宠眷顾了这几年。只不过不知最近是怎么了,常常忧虑,喜怒无常 ,不常常出来走动,也不大爱笑了。书房里,贵妃替陵慕阳倒满清茶,和陵慕阳对弈,声音不急不缓:“陛下,兄长休赋在府三个月了,何时能入朝?” 后宫和前朝一向紧密相关,她要稳住地位,薛方录在朝中的势力便不能动摇。“贵妃对这位兄长,倒是十分关切啊。”闻言,薛贵妃一怔,忙解释道:“父亲苛待,家中便只有兄长关爱,臣妾自然与兄长多有亲近。”当年薛方录任官期间,薛贵妃在后宫没少帮他广得朝官拥戴便是因为此般缘由。“是这样…”陵慕阳抿了口茶,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不过,如今此案已经交由大理寺彻查 ,陵安王才是主审官,案子未查清之前 ,朕也无从得知。” 薛贵妃猛地一怔,握着棋子的微抖,片息后极稳当的将棋子落在棋盘上才抬头,目光灼灼看着左相,“陛下,兄长这么多年在朝堂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望陛下念及旧情,相信兄长的清白。” 陵慕阳以一种格外意味深长的声音道:“你兄长与弑君案有关,你叫我怎么相信他。”“陛下,你是天子 ,兄长是朝臣,他为何如此?”陵慕阳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终于石破天惊来了一句,“贵妃,你觉得你胸长,背后可有人指使?” 薛贵妃握着棋子的手一抖,棋子落在棋盘上,碰出杂乱的响声,不可置信的朝陵慕阳看去。她只知道陛下,温文尔雅才情万千 ,竟不知道陵慕阳如此精明多疑。“兄长的忠心,日月可照 ,说他通敌,莫不是有人栽赃陷害! ”她说得又快又急,几近仓惶。“谁说过他通敌了?”陵慕阳眼底划过一抹嘲讽,“朕只是猜想薛爱卿,背后有人教唆指使,贵妃冰雪聪明 ,倒是给了朕一些别的思路 。”薛贵妃面上有些尴尬,没有接话。今日陛下是打定了主意来套她的话。 “陛下,陵安王与兄长在朝堂,本就针锋相对。此案由他来审理有些不合适,还望陛下对此事慎重万千,万不能轻率。” 薛贵妃情急之下的一番话,让陵慕阳不禁皱眉,他缓缓放下手中茶盏,薛方录这件事赌上的是他们薛家已经万人之上的富贵权势,一旦败露,必会万劫不复。见薛贵妃到此时还能忍得住告诫他慎重,陵慕阳觉得十分讽刺,,露出一丝冷笑,“陵安王刚直不阿,又是先帝授命给朕的辅政大臣,贵妃觉得他会因个人恩怨 藐视朝堂吗?”薛贵妃慌乱的跪下,紧皱着眉头,“陛下,是臣妾一时失言 ,陵安王是陛下的亲兄弟 ,自然不会徇私舞弊。” 陵慕阳微一沉吟,缓缓道:“让你兄长重回朝堂的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薛贵妃一愣,神情疑惑。陵慕阳淡淡道:“自古后妃不得干政,你今日是把这话当成了耳旁风吗 。”薛贵妃神色一变,忙道:“臣妾知罪,臣妾自知僭越了宫规,请陛下处罚。” 陵慕阳神色浅浅,摆了摆手示意她起来,“今日只是对弈,闲话些家常也无妨,只不过贵妃这些话,出了这寝殿便不要与旁人说起。你且退下吧。” 薛贵妃面容浮出些许愤恨,点了点头,福身行了礼便离开。 辉月阁,薛贵妃屏退众人,脸色难看的把贴身宫女唤来,低声道:“明月,本宫要见哥哥一面,你去安排一下!”明月一愣,“娘娘,陛下近日十分忌惮,咱们还是不要在这个风口上出宫吧。”“本宫想见家人,一面都如此困难吗?”薛贵妃厉声道。明月从未见过薛贵妃这个模样,骇得一惊,“是,娘娘。只是……”她犹疑着回,“如今薛府不光是大理寺的人在看守,还多了陵安王府的禁军,恐怕不是那么好进。”陵安王,又是陵安王。 薛贵妃朝后一躺,靠在软榻上,神情疲惫,“罢了,看天命吧…” 如此同时,薛府, 晨曦渐明,远处朝阳升起,天际第一抹曙光划过苍穹,落在院落里。院内仆从转头,看向府门口处,陵慕轩和洛川领着大理寺众人,大步从门口走来。 “去把薛大人请出来。”陵慕轩淡淡开口对仆从说道,连带着对薛方录也用了一个‘请’字。 寝殿内薛方录闻言,连忙行上前,拱手行礼道:“不知陵安王和大理寺各位大人今日来此,可是案件有眉目,准备还薛某一个清白?” “薛方录,你怎么又自信,确定我等是来还你清白的。”洛川讥讽道。 “哦,那可是在安福街,发现了证据?若无证据,肥胖朝廷官员可是重罪。”薛方录不怒反笑,定定的看向陵慕轩。“陵安王您觉得呢?” 陵慕轩面无表情,淡淡开口:“薛大人如此笃定,有人会把你在安福街的罪行,都处理的一干二净吗?” 薛方录眼底闪过一丝慌张,“你什么意思?是说本官是受人指使?” 陵慕轩笑了笑,“薛大人可不要断章取义,大理寺的审问手段罢了。” 陵慕轩行上前,“诸位大人,安福街刚失火,陛下便在宫中遇刺,本王的人调查来报,北境二皇子北冥渊在北境消失,来人意欲为何,想必不用我说诸位也明白。”几位大人纷纷点头,神情凝重起来。此局部署缜密,火势起的蹊跷,北冥渊的人素来从天而降,行踪鬼魅,只可能是他做出来的事。 洛川朝薛方录挥手,怒道:“你作为东陵朝臣竟敢私通外敌!” 薛方录朝陵慕轩望了一眼,心底隐隐明白,这件事恐怕是败露了,此话一出,连周围这几个糊涂人,都猜到了几分。没人瞧见站在薛方录后面的管家突然变幻的脸色,他朝陵慕轩看了一眼,神色冷沉。 洛川又道:“你跟薛贵妃的身世,陵安王也调查的清清楚楚,你二人既有私情,还敢在朝堂之上拉拢朝臣,祸乱朝纲罪加一等!” 薛方录神情骤变,向前两步就要抽出佩剑,“陵慕轩,此事我已经杀光了所有知情的人 ,你是如何得知!”“你意图弑父那天,薛老爷便交了底。他虽不知道你二人私情,但是本王调查过,薛贵妃近些年变卖御赐之物,帮你打点朝中官员,你被禁足后她更是频繁敛财,”说罢,便转头看向薛方录神情严肃,“薛大人,君子有所谓有所不为,哄骗女子给你的前途铺路,令人不齿啊?”薛方录冷笑一声,突然抽出身旁一侍卫的佩剑朝面前的陵慕轩就要刺去。“陵慕轩你欺人太甚!” 一旁的洛川惊怒莫名,也拔剑朝薛方录而去。 突然一道人影出现在陵慕轩面前,同时朝薛方录挡去,薛方录被弹开,连退三步。 众人定神瞧去,临风执剑站在陵慕轩面前,不动分毫。洛川心底暗惊,临风是陵慕轩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护卫,有此身手不足为怪,但他看起来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么一身绝顶的轻功,刚才出现之时翩然落下,没有一丝动静。刺杀皇亲乃是大罪,众官员顾不得其他,正欲上前关切陵安王,只见临风手中长剑停在薛方录脖颈处,剑尖一挑,一颗药丸从领口滑落。 “你背后的人让你在大理寺审讯时自尽吗?”陵慕轩抬眼,不缓不急慢慢开口。 第八十一章 薛府遇袭 洛川狐疑的向陵慕轩望来,“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今日陵安王来薛府审讯,若是薛方录死在当场,陵安王难免落得一个刑讯逼供的诟病,怕是会有人拿着日后大做文章。 薛方录一怔,昂头声音有些僵硬:“你,你是如何得知。”他顿了顿,阴沉的朝陵慕轩看去,“今日败在你手里,我心服口服,但是你凭什么说,我对方宁只有利用!” “哦,是吗?”陵慕轩眼底拂过一抹深意,无视薛方录的气急败坏,身形一动,突然移到薛方录面前,副首直视他的眸子笑道:“若不是利用,你一早便知道私通宫妃是何等罪行,为何还要招惹,你千万不要跟本王说,她为你倾尽所有,铺路搭桥,只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我也曾,想过这样做的结局,但是我还是想赌一把。”薛方录愤愤的说道。 “可你万万不该,拿东陵的律法赌。”陵慕轩直起身子,眼神并未离开。 “陵慕轩,你如此相信律法,每天为民请命,雪耻申冤,可你有没有看到你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功高盖主,你不怕陛下容不下你吗?”薛方录抬眼,不缓不急慢慢开口。 众人纷纷朝陵慕轩望去。 “哦,是嘛?”陵慕轩眼底有一抹深意,“想不到薛大人对本王如此挂心,本王对百姓,对东陵问心无愧,做自己该做的事,有何需要怕的?” “来人,带犯人回大理寺!”洛川一声令下,便有侍卫向薛方录走去。 身后的管家突然打了个手势,他身后突然出现一伙黑衣人摆阵挡在薛方录前面,从周围更是跃出不少黑衣人站在他身后。 临风退至陵慕轩面前面,又有黑衣人接连出现,临风一怒,暗自运力拔剑,却被陵慕轩伸手制止。 除了临风和陵慕轩,其他几位大人手无缚鸡之力,更是不济,陵慕轩神色冷凝,看着管家道“你是北冥渊的人?” 他们在武林中已是翘楚,能请的动他们来跟朝廷作对,除了北冥渊那个疯子,根本没有人能做到。 场上情形陡变,陵慕轩和洛川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底的凝重。 “陵慕轩,如何,你今日怕是带不走本官了。”见事迹败露,薛方录也不再伪装,脸上的阴狠表露无遗。 “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不怕薛贵妃受你牵连吗?”陵慕轩沉声喝问。 “我怕什么!一个女人罢了,弑父弑君我都做的出来,怎会为个女人就畏首畏尾。今日只要你们都死这里,到时候还不是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他阴测测的朝陵慕轩和洛川看了一眼,“世人只会知道成王败寇 ,你们那些律法纲常都是狗屁!” “你放了他们,本王留下。” “王爷好大的口气,你凭什么跟我讨价还价。”薛方录笑得阴险,拍了拍手,“出来。” 他话音落地,两道人影从院内跃出,出现在两方人之间,他们身负长剑,身影如鬼魅,一见便知是顶级杀手,丝毫不逊于早已成名的江湖高手。 临风握着剑向前两步,眉头皱起,护在陵慕轩和洛川面前。 陵慕轩神情微有凝重,缓缓抽出腰中软剑,暗自运气。 大理寺众人见此情形,心下一紧,朝面容不改的陵慕轩看了一眼,暗暗惊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位陵安王远比想象中更加高深莫测。 陵慕轩吐出一口浊气,俊朗的眉肃了起来,“临风,等会无需恋战,护送洛川和各位大人离开。” 临风听得吩咐,离洛川更近了几分。洛川陡听此言,负在身后的手一顿,眯眼朝陵慕轩看去,神情莫名。 陵慕轩独自走出众人之列,毫无畏惧迎上前,冲管家笑了笑:“怎么,不敢做这个交易吗?” 管家的面容登时便阴沉下来,他打量了韩烨几眼,冷冷道:“不愧是东陵的陵安王,不怕死的硬骨倒是传承了几分。” 不待陵慕轩回应,他抬眼朝后面众人看了看,目光划过临风的时候很是露出几分意外,“如今的年轻人倒是后生可畏,你师从何门啊?” 临风握紧巨剑,全身绷紧,抿紧了嘴角一言不发。 管家冷冷哼了一声,望向众人,“谁的徒弟都好,今日都得把命留在这儿。”他眼底露出一抹猩红,森冷一笑,干瘪的右掌上紫青色的筋脉若隐若现。 几乎是同时,陵慕轩突然跃向半空,手中长剑鸣出清越之声,朝管家而去。 陵慕轩的剑法大开大合,颇具气象,管家心下生了好奇之意,未尽全力,单手迎向陵慕轩。 与此同时,薛方录挥手,黑衣人朝其余人攻去。临风仅有一人,抵抗得很是有些疲乏。 只见陵慕轩身形一动,拦住了就要朝临风袭去的两个黑衣人。 “背地里偷袭,真是浪费了一身武艺。”陵慕轩声音懒洋洋的,攻势却一点都不缓,杂乱无章的剑法硬是让两人连退几步。 那两人对视一眼,眼底有些惊骇,突然剑锋一转,互相配合,化成剑阵,顿时威力骤升数倍,一时间倒也不弱于陵慕轩。 趁众人不注意,洛川从柴房拐角处翻墙跳出。 陵慕轩皱眉,这两人很是有些难缠,且招式狠毒,想不到北冥渊来东陵,带的普通侍卫都有这等身手。 陵慕轩渐渐无力,被逼得倒退数步,心血翻涌,吐出一口血来。 临风瞧得此景,眼神一暗,奈何被两个黑衣人死死缠住,挪不开身。 黑衣人见众人大都没有反击之力,便把矛头对准了临风和陵慕轩二人。 临风来到陵慕轩身边,二人配合默契,双剑浑然一体,只是两人气息紊乱,陵慕轩因为先前受了伤,面色更加苍白,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管家被逼得倒退几步,连衣衫都被凌厉的剑锋划破,他神情阴鹫,“好,好,你们两个晚辈能逼着我使出全力,真是不简单!” 他话音落定,十成之力尽出,剑锋处以内劲化出犹若实质的蛇信子,跃向半空,冲着陵慕轩袭来。 一时间,飞沙走石,两人被这股可怖的内劲压制得连连后退,只能凭剑锋的余势死死抵抗。 “临风,退开!”陵慕轩朝临风怒吼。 临风摇头,唇抿得死紧,“王爷,卑职恕难从命 。” “别谦让了,谁都走不了!”管家眼中寒光更甚,加重内劲,陵慕轩一口血吐出,脸上渐现枯败之色,眼见管家的剑锋临至陵慕轩身上,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旁的临风猛地上前,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他面前。 长剑透过身躯的劲力让陵慕轩一震,但…陵慕轩不可置信的抬眼,临风近在咫尺,眼底的神采几近枯败。 他的手缓缓松开,大口大口的血从嘴里吐出,衣衫染尽,人也缓缓下落。 几乎同时,大批官兵赶到,将薛府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管家见状,忙带上薛方录领着黑衣人逃走。 洛川一脸焦急的赶到,看到眼前的一幕,忙吩咐手下去请郎中,自己则颓然的坐在陵慕轩身侧,看着面前脸色苍白如纸的临风。 “王爷,对不起,我还是来晚了。” 陵慕轩头也不抬,只淡淡开口:“不怪你,他是为了救本王才……” 陵慕轩的声音嘶哑暗沉至极,临风从没见过他这幅模样,他认识的王爷一直淡雅温润,冷静睿智,哪里会像现在这般狼狈不堪。 “王爷,我无事。”似是看到了陵慕轩的脸色,临风安抚的笑笑。 怀里的人想佯装无事,却渐渐没了力气,陵慕轩手间满是鲜血,墨黑的眼底显出猩红之色,素来淡漠的面容骤然破碎。 第八十二章 临风受伤 “给本王追!务必留下活口…”陵慕轩冷冷吩咐。 “是,”一队人马领命,急忙向着黑衣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去!去宫里请最好的太医!”陵慕轩几乎是怒吼,手下人急忙领命。 一行人带着临风匆匆回了王府,太医院的院判也得了圣旨前来救治,苏酥得到消息,便跟香菱万分焦急的一同等待。 陵慕轩在前厅焦急的来回踱步,苏酥也是坐立难安,就在此时,一名侍卫匆匆小跑进来,“王爷,卑职有事禀告。” “刺客如何了?” “回王爷,抓住的四名刺客,均自尽了,城外也发现了另外几名刺客尸体,毒药好像是执行任务前就服好了的。” 咚! 陵慕轩的攥成拳头的手狠狠锤向案几,这北冥渊竟狠毒至此,为了杀他,连自己的死士也是一个不留。想到此,眼眸深邃,又缓缓开口:“我们的人呢,可有伤亡?” “回王爷,几位大人的侍从死了四人,有两位大人受了些伤,不过都不危及性命。”侍卫恭敬的回到。 “好生安葬去世侍从,给家人些抚恤银两,按烈士牺牲追悼,至于那两位大人,去库房挑两件礼物,让大理寺洛川大人代为转交,务必安抚好。” 陵慕轩面无表情的将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条,苏酥在一旁看着,却止不住的心疼,他总是这样,对旁的人思虑周全,自己的心头多疼,却从不在意。 她起身走过去,轻轻从背后抱住了他,感觉到身后女子温暖的怀抱,陵慕轩垂首任由她以臂膀环绕自己。 王府医署的郎中和宫里太医们诊治到半夜时分,院判大人才用衣袖拭着汗水走出来。 “院判大人,如何了?”陵慕轩急忙上前询问。 院判拱手行礼道:“陵安王不必忧心,临风大人已然没有性命之忧。”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才都松了口气。 院判大人清了清嗓子又说道:“不过,这一剑极为凶险,离要害之处就差了半寸,所以一定要卧床休养,不可劳累过度。有的时候,这样护比救治更为重要 。” “是,院判大人,我们一定听您的,好生养护,不让他下床。”苏酥连忙上前说道。 “那,王爷,王妃,下官告退。”院判大人恭敬的行过礼,就由王府小厮搀扶着起身退了出去。 待太医走后,陵慕轩等人才上前查看,换下来的衣物丢在榻边,几乎被血染透。换上的新的亵衣,前襟处也隐隐有血渗出的痕迹。 “怎么伤的这样重啊…”苏酥一看这情形眼泪便止不住,又怕留下来让陵慕轩担心,便一直忍在眼眶里打转。 “他是为了救本王才受得伤…”陵慕轩喃喃道,这话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王爷,北冥渊竟然对你起了杀心?”苏酥愤愤的说道,那个疯子,从前做的事情虽然狠毒,但是这次,为何就要决绝的一心想取陵慕轩的性命。 “他的目的,若只是本王还好,就怕他想把手身到皇兄那里。”陵慕轩眼眉低垂,沉声说道。 “王爷的意思是,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谋反?”苏酥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北冥渊果真是个疯子,竟做起了颠覆东陵的美梦。 “王爷,你今天也累了一天,还受了伤。这里有医署的郎中们看护,我服侍您回寝殿歇息吧。”苏酥担忧的看着陵慕轩,才一天,就感觉他沧桑了许多 ,嘴唇也白的厉害。 “无碍,本王好的很,只是想留在这里等他醒来…”陵慕轩摆了摆手,勾了勾嘴角,向苏酥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王爷,王妃,你们都回去休息吧,奴婢想留在医署照看临风大人,临风大人于我有恩,如今该我报答的时候了。”香菱突然向前一步,眼神定定的恳求道。 “可是…”陵慕轩还是有些犹豫。 “王爷,奴婢近日在医署,学习了不少医理和药学,奴婢一定可以照看好临风大人,保证把一个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临风大人交付给王爷。” 看着香菱挺起胸脯立军令状的模样,苏酥也免不得出来替她打圆场:“是啊,王爷,香菱现在可厉害了,就跟半个郎中似的,相信有她在临风身边,我们也可以放心了,那个香菱,临风要是有任何事,你可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哦。”苏酥边说便一个劲向香菱使眼色,香菱接收到信号,立马接话到:“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看着两个女子一唱一和的模样,陵慕轩终究也只能无奈的耸耸肩,任由着苏酥扯着衣袖将他拉走。 医署里,刹那间就只剩下香菱和躺在榻上一脸苍白的临风。香菱用温水沾湿了手帕,拧到半干状态,温柔的擦拭着临风的脸颊。 临风虽不如王爷俊美,也没有江云卿的儒雅气质,但是棱角并不刚硬,尤其是睡着了的模样,倒有几分邻家大哥哥的感觉,讲义气,有安全感。虽然已经百战成钢,武功盖世,却还是一张初入江湖的少侠模样。 擦拭完脸颊,香菱换了水和帕子,拉过临风的手来,又开始擦拭,这双手却比脸粗糙许多,多年握剑留下了硬硬的老茧,跟香菱白皙柔嫩的小手触碰到,有些奇妙的触感。 擦拭完后,就在香菱要抽走帕子的时候,临风突然大手一握,连帕子带香菱的小手都被他紧紧抓在手心, “临风大人,你放手,临风大人!” 香菱想挣脱却动弹不得,也是,他习武多年 ,每日光练剑就有三四个时辰,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挣脱的开。 临风一夜噩梦,梦里尽是些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悲惨场面,梦里他跟王爷并肩作战,就在大获全胜,凯旋而归之时,他在马上望见,一支羽箭,从远处直直的朝王爷射去,他心急如焚,立马夹了马肚子向着王爷方向飞奔而去,但是羽箭速度太快,他驾马追赶到几乎不可能的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羽箭直直的刺入王爷的胸膛。 “王爷!”几乎同时,他惊叫着从梦里醒来。也惊醒了床尾合衣趴着睡着的香菱。 “临风大人,你醒了!”香菱惊喜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他记得自己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王爷在被刺客围攻,自己飞身扑上去替王爷挡了一剑后,便意识全无。 “王爷呢,王爷呢!”他急得想起身,却被胸口剧烈的疼痛扯着倒回榻上,额上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疼的他不住喘着粗气。 香菱见状忙安抚他道:“临风大人放心,幸亏有你的舍身相救,王爷安然无恙,昨晚看着太医救治你,直到天快亮才被王妃硬拉着回去睡下。” 听到王爷无恙,临风这才松了口气,一撇眼看到自己还紧抓着香菱的手,一把撒开红着脸道:“ 香菱姑娘,在此照顾了在下一夜?” 香菱看到他此刻害羞的模样,便心下想着逗逗他 ,于是说道:“是啊,某人一直紧紧拉着我的手不让我走,我只好大发慈悲的留下照顾你了 。” “香菱姑娘,对…对不起。是在下失礼了…”临风十分抱歉的说道,又挣扎着想起身向她赔礼道歉。 “哎,不可以。”香菱猛的起身双手按着他的肩膀 ,把他重新按回榻上,此时香菱的脸近在咫尺 ,临风紧张得咽了口口水。 意识到自己失礼的行为,香菱忙撒开手后退两步,解释道:“那个,我的意思是,太医嘱咐过了,你不能活动,要一直躺在榻上休息,躺这么久应该饿了吧,我去膳房给你拿点吃的。”说罢,便一脸羞涩的跑走了。 看着女子脸颊红红地跑走,榻上的临风不觉中感到心情大好,头一回觉得负伤,也不全是件糟糕的事情 。 第八十三章 香菱的照料 王府寝宫,苏酥正在帮陵慕轩的伤口上药,要不是她昨夜更衣时发现,陵慕轩好像都没打算跟她说。嘴上说着都是皮外伤,却也看着触目惊心。 上完药又伺候他穿戴整齐,门口婢女便急急来报,“ 王爷,王妃,香菱姑娘传话来说,临风大人苏醒了。” 苏酥一听便大喜,吩咐膳房做了补汤,跟着陵慕轩连忙来到医署探望。 临风一见陵慕轩来了便要起身行礼,却被香菱一记眼刀吓得躺了回去,只得悻悻的看着陵慕轩和苏酥道:“王爷王妃,临风多有不便…” “哎呀,无妨,临风你知道吗,你昨晚可把我们吓死了。”苏酥不在意的摆摆手,一屁股坐在床榻前的矮凳上,自顾自的说起来,说着,还把一沓厚厚的书卷,放到床榻上叮嘱道, “临风,你这几个月呢,一定要乖乖的听太医的话 ,不可以随意下床走动,要多多静养知道吗?” “是,王妃,不过这些是…”临风狐疑的问道。 “这些是我看过的话本,我挑了一些比较有趣的,你无聊的时候,可以翻着看看。” 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在病榻之上看话本 ,说出去像什么样子嘛,还没等开口反驳,陵慕轩就开口说道:“你就收下吧,这毕竟是王妃的一番心意,整日躺着闷的时候,也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对对,王爷王妃思虑周全,临风大人最近不方便,我得空了就念给他听。”香菱一把抱起话本,放在不远处的书案上。 “王妃,您吩咐膳房的补汤炖好了。”侍女恭敬的端着食盘呈上来。 “香菱,快,快给临风喝,这个汤大补我告诉你。”苏酥边说,边指挥人给临风放到榻边的案几上。 看到补汤,临风不禁皱起了眉头说道:“王妃,今早的早膳,卑职刚喝了两大碗,这还不到午膳时间呢,能不能缓缓再…” 没等临风辩解完,香菱一把端过汤盏,说道:“缓什么缓,你现在身子极度虚弱,就是要大补才行,怎么,王妃给的补汤你敢不喝?” 听着香菱不容置疑的口吻,临风只好默默叹气,强忍着喝下了第三碗补汤。 此情此景,被面前的陵慕轩苏酥尽收眼底,苏酥一脸得意的凑到陵慕轩耳边,“怎么样,王爷,我就说香菱,能照顾好临风吧。” 陵慕轩只好敬佩的说道:“这世间,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苏酥却只是一脸的笑容莫测:“王爷,你今日还没用膳吧,咱们要不出去吧。” 陵慕轩不解的问道,“为何?” “你还想不想让临风娶媳妇儿了。”苏酥不客气的说道。 闻言,陵慕轩才恍然大悟,意识到他们二人的确有些碍眼,忙拉着苏酥离开。 来至饭厅,刚用了几口,却见远处一婀娜人影,款款走来,苏酥心下暗道不好,走进一看,果然是张婉月和侍女春娟。 苏酥埋首用膳,不再说话,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又惹到这个相府千金大小姐 ,她发起疯来大喊大叫的,她可应付不来。 见她来此,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张婉月也不在意,只是微微福了福身,给陵慕轩行了礼便不见外的在桌前落座。 “臣妾正好也没用膳,坐下来一起用,王爷和姐姐不介意吧。” 话说的滴水不漏,又十分懂礼貌,苏酥只好一脸讪讪笑的回道:“既是没用膳,那就一起吧,无非是多副筷子的事情,我们又怎会介意呢。” 得到首肯,张婉月当既表现的喜笑颜开,道“话说回来,臣妾已经有好久没有跟王爷一起用过膳了,记得上次这样,还是王爷在东苑,照顾臣妾身体的时候。” 陵慕轩面无表情,淡淡开口:“你身体如今都大好了?” 张婉月柔声回道:“谢王爷关心,臣妾除了偶尔心悸,夜有梦魇之外,身体并无大碍了。” 这还叫没有大碍?这明明是一身毛病好吧,苏酥在心里暗暗吐槽,明面上却云淡风轻的关心道:“哦,那姐姐还是要注意休息,毕竟身体才是第一位的。” 张婉月闻言只是浅笑,“是啊,妹妹说的极好,我只有把身子养好了,以后才能给王爷绵延子嗣,为皇家开枝散叶啊。” 陵慕轩眼眸一暗,看向此刻巧笑嫣然的张婉月,不知道她此刻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 苏酥却毫不客气的回道:“姐姐急什么呀,如此年华大好,整日想着生养孩子,也太没出息了。” “听闻妹妹在做婢女的时候就被王爷临幸过了,怎么嫁过来都半载有余了,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啊,莫不是,妹妹不能生养?”张婉月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彻底激怒了苏酥。 苏酥腾的一下站起来,怒气冲冲的道:“张婉月,你非要挑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来找我吵架吗?生养,你都没有跟王爷圆过房,想的是不是太远了!” 张婉月似乎没想到苏酥会毫不客气的戳她的痛点,呆愣了片刻,便一脸委屈道:“姐姐说这话也太不知羞耻了,自从你嫁进王府,就蛊惑让王爷专制独宠你,我也为此多有忍耐,可你若如此蛮横无理,我今日便要辩一辩了。” “你有什么可辩的,你为什么每次惹完事情就开始装委屈,可真是一朵盛世白莲花呀,你有本事也可以让王爷独宠你,我一点儿意见都没有,真是坏人心情,这顿饭吃的真晦气!”苏酥撒完气,便摔了筷子,愤愤离去了。 张婉月当即哭的梨花带雨,一副被苏酥吓得不轻的模样,冲着陵慕轩抽泣道:“王爷,姐姐太可怕了,臣妾只是想劝姐姐让您雨露均沾,却不想姐姐发这么大的脾气…” 陵慕轩冷冷看着张婉月的作秀,沉声道:“既然你们二人性格如此不合,以后你的膳食便不必出来吃了,本王会差人送进你的院子,免得你出来受了欺负,还要找本王哭诉。至于王妃,从来都是本王一厢情愿宠爱她还来不及,何来蛊惑之说,难道在你眼里本王是非不分,是个昏庸之人。” 张婉月抬起一双泪眼婆娑的杏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陵慕轩,呆愣了半晌,才缓缓开口,“王爷,我也是你明媒正娶的王妃,你为何从未关心过我?” “本王的王妃只有一人,当初是你强嫁进来,并非本王意愿 ,以后你若想和离,本王定会还你自由。”陵慕轩轻启薄唇,说出了这句他心底准备已久的话。 闻言,张婉月站起身,悲痛的后退两步,带着哭腔的决绝喊道:“你想跟我和离…我告诉你!不可能!我这辈子都是你陵安王的王妃!你们休想甩开我!我死也要死在这个王府里!” 说罢,便跌跌撞撞的跑走,春娟忙在身后追赶。 陵慕轩坐在原处,合上眼兀自叹了口气,他终于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虽然对张婉月多有不公,但是这是放过他们三个人最好的办法了。 张婉月一口气跑到东苑门口,因为剧烈活动胸口隐隐作痛,不过比起胸口痛,此刻锥心刺骨的情伤才最要命。 “王妃,你慢点跑,你身子可经不住…”春娟气喘吁吁的跟上来,看到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口的张婉月,便噤了声。 “春娟,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王妃,陵安王不是值得你托付一生的人选。”春娟柔声说道。 张婉月凄然笑了笑说道:“可我没办法,我爱他,就算明知道他不爱我,我也不在乎了…” 第八十四章 薛贵妃赴宴 东陵皇城御花园,假山上的石亭里,大太监连福正在恭声禀告。“陛下,薛方录的案子陵安王已经审完了,证据确凿,现在京城里因此案民心沸腾,大理寺洛川大人刚才将卷宗送进了上书阁,只等陛下降旨了。”连福回禀的时候,带了几分舒心。从相府到薛家的案子一路审下来,一点也没牵连到旁的事,看来确实是薛府气数已尽。陵慕阳颔首,眉头也松了几分,“你去告诉陵安王,朕明日自会降旨,给牺牲的将士和百姓一个说法。”陵慕阳话音刚落,自远处而来的毁天灭地的声响让他和连福同时一怔,两人惊愕抬首,轰天的响声隐隐从东陵城外百米处传来。什么人敢在东陵皇城城四野放肆?这些武林蛮人如今越发无法无天了!陵慕阳肃眉,起身行到石亭旁,“来人,派御林军出城查探。”“陛下,不可。”连福顾不得礼仪,连忙阻止。 见陵慕阳沉眉望向他,连福闭眼凝神片刻后,长长吐出一口气,眼底隐有惊色,才道:“陛下,城外交战的是江湖流派,恐怕……其中还有北境流民。 陵慕阳神握着棋子的手不自觉抖了抖。“连福,你去瞧瞧。”“陛下,京城外陡然生出变故 ,定不寻常,奴才还是护在陛下身边……”“无妨。”陵慕阳摆手,顿了顿,眯眼道:“如果真的是北境流民,格杀勿论。”“是。”连福明白陵慕阳话里的意思,点头,身形一动,消失在石亭里。 陵慕阳沉默半晌,抬步朝石亭下走去。这一路,他行得极慢,浩大肃穆的皇城阖在他眼底,渐渐变得恍惚而遥远。嘉宁帝停在辉月阁前,目光悠久绵长。这座宫殿自薛方宁晋升妃位之时便赐住在此 ,朱红的殿门上依旧明亮如新 。他猛地推开殿门,伴着‘吱呀’声响,一脚踩了进去。湛清的石阶透过几年岁月,似乎没有丝毫改变,陵慕阳行过石阶,走到回廊的拐角处,停了下来。六年前的那日,大雪皑皑,他就是躲在此处看着薛方宁着一身月白色宫装在这院子里翩翩起舞。 他当时看的痴了,身形未动,直到天近拂晓,才离开去上朝,那是为未来帝王准备的秀女,他当时只敢远远的看着。他如今一身黄袍,君临天下,但走进这座宫殿,却突然发现他和当年没什么不同,六年过去,他对那个人埋进骨子里的倾慕并没有消失。后宫那么多的嫔妃,只有在这个宫殿里,他的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他才能卸下帝王的伪装,像个寻常归家的丈夫,携手妻子,相伴于烛光下。“陛下,臣妾只有你了。”唯此一句,如鲠在喉,那年她被毒害,自此无法生育,她眼眸含泪,对他说的话,如今听上去竟如笑话一般讽刺。 他才是东陵的君王,陵家的江山怎么能让外姓人把持,相爷这样的存在,就是他头顶高悬的利剑。他无法再忍受一个新的,如丞相一般权倾朝野的人。“薛方录……”缓缓吐出这个名字,陵慕阳阖上眼,冰冷锐峭的寒风拂过,恰如六年前那个夜晚的心境。 一日后,陵慕轩遇刺和薛方录被北境皇子救走的密信送进上书阁时,陵慕阳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混账,居然敢动我东陵的陵安王,北境活腻了不成!”像是积聚的愤怒找到了宣泄口一般,案桌上的奏折被他扔了满地。连福立在一旁,眼都不敢抬。半晌后,他听到陵慕阳冰冷的声音。 “连福,传朕御旨,北境流民包藏祸心,扰乱朝纲,令镇北侯统驭一万兵力,即日出发剿灭北境流民,不留一条活口。另宣一道圣旨去陵安王府,言陵安王此次破案有功,甚得朕心,朕予他一月时间,替朕暗访调查,近日可不必上朝。”连福一愣,触到陵慕阳暗沉的眼,忙回:“是。” “连福,派禁卫军守在皇城外,没有朕的御旨,谁都不能随意进出。”连福明白陵慕阳这是在防着谁,应了声是,垂眼退了下去。上书房内,只剩下陵慕阳一人,他沉着眼,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大理寺送来的密信,神情莫测。敢和朝廷命官勾结谋害陵安王的人,皇城里能做到如此的,屈指可数。只怕来人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起身按了按眉心,陵慕阳只觉得头昏脑涨,兀自拿起桌上的茶碗一饮而尽,陵慕阳才大手一挥唤来了宫人。 辉月阁内,薛贵妃心急如焚,自从被陛下下令禁足,她就失去了关于兄长的所有消息,不知道大理寺和陵安王查的如何,会不会查到……想到此,她又猛的摇头 ,不会的,计划如此周密,想顺藤摸瓜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思索间,传旨的宫人进殿,说陛下在摘星阁设宴,让她傍晚前去赴宴。 谢恩后,便有七八个宫女,伺候她沐浴香薰,更衣梳妆,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她才坐上轿撵,晃晃悠悠的被抬去了摘星阁。 陵慕阳早早便赶到,一直在自顾自的喝闷酒,一杯接一杯,直到眼前出现了一抹倩丽的身影。 眼前的女子身穿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簪子,花容月貌出水芙蓉。雍容华贵又不失清丽脱俗。 薛贵妃款款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陵慕阳笑了笑,摆摆手道:“贵妃快起来,今日只有你我夫妻二人 ,只是寻常家宴。” 听到这话,薛贵妃一怔,他口中说出来的是夫妻,在她听来却慌乱的难以自持。 薛贵妃把头埋得极低,低声应了句:“是…” 陵慕阳酒一杯接一杯的灌,薛贵妃看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开口道:“陛下,别喝了,饮酒伤身…” “来,贵妃陪朕共饮一杯!”陵慕阳举杯邀请薛贵妃对酌,薛贵妃只好执起酒杯小口抿下。 见她喝下,陵慕阳只是低头自嘲般的笑,笑过了,又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才缓缓道:“贵妃好久没跳过舞了…” 薛贵妃眼见他喝得面红耳赤,只是草草回答,“陛下,臣妾近日身子不舒服,许是之前毒素未清,太医叮嘱了,要静养,所以之后便鲜少跳舞了。” “毒素未清,贵妃,为何给自己下这么重的毒啊…” 薛贵妃听到陵慕阳淡淡的开口,惊的面色苍白,慌忙道:“陛下说的什么,臣妾听不懂!” “听不懂吗?”陵慕阳抬眸定定的看向她,继续道“贵妃就那么不想,给朕诞下皇嗣吗?不惜给自己服下如此狠厉的毒药,害得自己终身不孕不说,还扼杀了朕三个月大的皇儿…” “陛下…你都知道了…”薛贵妃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少年模样的君王,她以为仗着年少时的爱慕,能把他玩弄在鼓掌之中,谁知这个少年在那冰冷无情的龙位上,早已经历练的老谋深算。 “知道了,你苦心隐瞒的 ,不想让朕知道的,朕全都知道了。贵妃,你对朕,可曾有过真心?” 第八十五章 薛贵妃殒命 陵慕阳凑近,灼热的呼吸,带着酒气喷洒在她粉面含春的脸颊上。 薛贵妃深吸了一口气 ,定了定神道:“陛下,我初入宫时,曾认过命,既然离了心爱的人,觉得一辈子怎么过,不是过呢。可是就在我要忘了他专心做宫妃的时候,这个人又出现在了我的生命里,像一道虚浮的光影,那么真切却又触摸不得。” 她苦笑一下,扯了扯桃红色的嘴角,继续道:“当心里那个人再次出现,人便不想再凑合着过 ,于是我去见了他,他答应会留在东陵陪我 ,然后我服毒落了胎,也因为毒性太猛,落得个终生不孕。我在朝中给他谋了官,变卖了所有家当,给他铺路搭桥。只为了后半生可以毫不顾忌的跟他厮守在一起…” 薛贵妃说到此,眼里已经蓄满泪水,她泪眼婆娑的看着陵慕阳,悲戚的道:“陛下,请看在我尽心尽力服侍了你这几年的份上 ,能不能给我兄长留一条活路。” 陵慕阳合上眼,沉默良久,淡淡开口:“你兄长,罪无可恕,且不说他跟宫妃有染,他前几日,刺杀陵安王和大理寺一众官员,通敌卖国,你可明白,他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 薛贵妃瘫坐在地上,眼神的光,蓦的暗淡下去,带着哭腔问道 :“他,要死了吗?” 陵慕阳却也不想瞒她,道“他还活着,被北境的人救走了,不过朕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他认罪伏诛是早晚的事 。”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薛贵妃双眼空洞的望着前方,喃喃自语道。 “他跑了,却把你留在宫中,为他做的一切,值得吗?”陵慕阳沉声问道。 薛贵妃闻言却蓦然笑了起来,冷冷道:“ 陛下,你虽贵为九五之尊,我却可怜你,这世上有真正关心你的人吗?有不及后果,真心甘愿为你死的人吗?这个王位,你坐上去觉得冰冷吗?” 陵慕阳眼底一闪而过的狠绝,道:“原来这才是你真实的想法,朕竟不知一个死到临头的人,对朕最深的感觉竟然是怜悯。看来薛方录对你而言,比身家性命更为重要。罢了,反正今日一切都将尘埃落定,朕再也不想计较了。” 薛贵妃抬手胡乱擦了擦眼泪,颓然站起身,定定的看向陵慕阳,“陛下,臣妾知道,臣妾今日来赴的是个死局,但是臣妾这一生,曾被许多人辜负过,却独独辜负了一个人,就是陛下,臣妾明知道,陛下对臣妾的宠爱,臣妾却仗着这份宠爱,做下了许多有负于陛下的罪行,所以臣妾就算明知道眼前的是一杯毒酒,却还是要喝,因为这是臣妾能为陛下做的唯一一件事了,兄长谋反,与宫妃有染,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就让臣妾,替兄长背负一些罪责…” 穿肠酒,穿肠而过,肠烂肚穿。 只一盏茶的功夫,毒性渐渐显现,薛贵妃开始从座位滑落到地上,趴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呕出鲜血,模样甚是恐怖。 陵慕阳依旧淡定的坐在那里饮酒,直等到薛贵妃已经呕不出血,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时,才轻抚着酒杯杯缘,淡淡开口道:“贵妃进薛府前,闺名为何?” “盛…盛音…”费力的吐出两个字,薛贵妃便身子一软,睁着双眼,死在了当场。 ”盛音,盛音,玉帛牺牲申敬享,金丝戚羽盛音容,真是个好名字。”陵慕阳喃喃自语道,言罢,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仰头饮下,才开口唤人来。 “连福!连福!” 连福闻声急忙赶到,却看到一个人喝着闷酒的陛下,所在地上仰躺着,死不瞑目的薛贵妃。 “陛下…这…”连福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明日对外宣称,贵妃染病,暴毙而亡,丧礼按贵妃举办,谥号玉,不得葬入妃陵。”陵慕阳头也不抬,闷声闷气的吩咐到。 “是,陛下。”不一会儿,便跑来两个侍卫,匆匆将尸体抬走,又将现场处理干净。整个摘星阁,只有陵慕阳一个人坐在案前饮酒,旁的没有一丝痕迹,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 陵慕阳烦躁的扔了酒杯,站起来,走到窗外,凭栏远眺,夜空静谧而又安详,就像他下午独自一人来时,现在他将也独自一人离开。帝王之位,终究是冰冷而又孤独。 他自嘲的笑了笑,笑自己,也笑贵妃,一切的一切,在他眼里,普罗大众,不管是人还是旁的事物,最后不过会化为一捧黄土。除了他不一样,他势必将会流芳百世的帝王,所以杀伐决断,冷血无情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她竟在临死之时可怜他,真是可笑。 从摘星阁出来,醉酒的陵慕阳便喝退了宫人,也不让侍卫跟随,自顾自的摇晃着向前走去,前路漫无目的,不知不觉间,他就来到了辉月阁。 辉月阁里,景象如旧,这是没了那个嫣然笑着,跑出来迎接他的女子,看到他走进宫门,薛贵妃的贴身宫女明月便大声质问“前面是何人,这里是贵妃居所,不得随意靠近。” 他自顾自的走进寝殿,明月看到来人正是当今陛下时,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陛下恕罪,是奴婢有眼不识泰山,竟把陛下当成了乱闯的侍卫,奴婢该死。” 看着眼前的小宫女,穿一身月白色外袍,生的十分清秀,竟有几分那年雪地里翩然起舞的女子的模样,醉意昏沉的陵慕阳,将宫女明月错看成了薛贵妃,嘴里喃喃叫着“盛音…盛音…”,便向明月走去。 一个醉酒的成年男子,明月挣脱不得,又不敢损伤龙体,只得流着两行清泪默默忍受,良久,陵慕阳才松开她,倒在一旁沉沉睡去。 明月默默起身,拾起散落一地的衣物,夜色里,用双手捂着脸颊,暗暗的哭出声来。 天擦亮,连福慌忙的冲进辉月阁寝殿,叫道:“陛下,陛下,不好了!” 榻上的人宿醉未消,烦躁道:“何事惊扰朕!” “陛下,辉月阁大宫女明月,昨儿夜里投井了。有人看到,人是从…” “从哪里!” “从辉月阁寝殿跑出去的。”连福小声回道。 “什么?”陵慕阳忍着头痛强撑起身子,脑子里只能依稀记得一些片段,好像是临幸了一个宫女,而且是强迫。 他一把掀开锦被,床单上赫然几朵红梅,绽放的十分刺目。 “啊…嘶…”他此刻头痛欲裂,回忆的片段也是断断续续。 “连福,替朕好生告慰明月的家人,多给些银子,厚葬了她。至于那个目击者,这件事还有几个人知道 ?”陵慕阳冷冷问道。 “就…一人看到,那人是个侍卫,已经被我控制起来了。”连福答道。 “好,你知道怎么处理吧。”陵慕阳抬眸瞥了一脸连福, 连福马上心领神会,“是,请陛下放心。” “摆驾上书房。”抚了抚额角,陵慕阳定了定神,任由宫人伺候他更衣洗漱。 天气晴好,阳光明媚,但繁杂林立的宫墙里,总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在宫里阴暗的一角废弃宫殿,有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被绑了手脚,蒙着眼封着口扔在殿内灰尘积杂之处。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连福领着几个太监从殿外走进,有人上前把头上蒙眼的布条和口里塞的破布给他取下。 忍着窗棂透进来刺眼的光,侍卫一脸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大内总管连福,问道:“公公抓我,可有罪名?” “这宫里头抓人,不需要罪名 ,你也别怪我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为什么偏偏叫你碰见了。”说罢,连福眼底闪过一丝阴狠,一抬手,身旁几个太监一拥而上,有摁着手脚的,有套麻绳的,不过一会儿功夫,地上人便咽了气。 连福上前确认了一下,收起脸上的阴狠,重入换上一副满脸堆笑的和蔼模样,吩咐手下收拾利索,便回上书房向陛下复命去了。 第八十六章 皇家围猎 得知消息,陵慕阳只是颔首,便转头对连福说道,“这件事你做的不错,不过陵安王身体既无碍,七日后的皇家围猎便让他准时参加吧,不得推脱。” “是,陛下。” 当晚,夜色渐浓,一个蒙着面,身穿湛青色衣袍的男子,便偷偷摸进了上书房。 每年深秋都是一年一度东陵皇室跟王侯间的皇家围猎,这项活动已经延续了几百年,是东陵开国时就有的规矩,为的就是联络君臣感情,且东陵人善骑射,自小便会学习骑马拉弓射箭。也是为了告诫后人,切莫忘了先祖的功勋战绩。 “秋狩?我能去吗?”苏酥一脸兴致勃勃,从得知消息起便一直围绕陵慕轩左右,殷勤备至。 “眼下北冥渊的眼线在暗,我们在明,还是小心为好,这次的活动,本王一人去就好。”陵慕轩不由分说的拒绝她。 苏酥闻言垮起个脸,扁扁嘴巴委屈道:“王爷,这大好时光,怎么能因为几个根本看不到的杀手,就荒废了呢,而且陛下一定守卫森严,不会给北冥渊可乘之机的,我还有王爷保护我呢,王爷你这么厉害,一定能保护好我的,对吧!” 苏酥的一通天花乱坠的吹捧 ,陵慕轩似乎有些犹豫,“可是,如今临风负伤,其余的暗卫,怕是不及他……” 话没说完,苏酥就又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怜的看向他:“王爷…我最近特别乖,没有乱跑 ,连烟雨斋都不怎么去了,可是我好久都没跟你一起出门了,我都要在府里憋闷死了…” “这……好吧,那你一定要紧随我左右。”陵慕轩无奈叹了口气,只得答应。 “好嘞!”苏酥一脸得逞笑了笑,便欢天喜地的跑出门收拾行装去了。 七日后, 皇家秋狩,必定声势浩大,一排排的车撵,华贵精致,尤其其中一架明黄色的车撵,更为奢侈精细,车头上帘幕布皆由金线绣成,窗框是碧玉打造,车顶镶嵌着价值连城的宝石 ,就连车撵下的横梁踏板,都是由纯金打造。 只因上面赫然坐着的,就是东陵的天子陵慕阳,车队行至陌堂山,车队停下,此处是皇家园林 ,平日里也是有专门的人镇守,里面有各种奇花异草,和品类繁多的猎物,专门供秋狩所用。 面前是一排排高头大马 ,皆为身形卓越 ,运动矫健的战马,陵慕阳被连福搀下轿撵,负手而立 ,看了看远处连绵的青山,道:“各位爱卿,可有中意的马匹,尽管挑选,一会都要表现出真正的实力来,猎物最多的。朕重重有赏 。” “谢陛下隆恩!” “谢陛下隆恩!” 叩谢声整齐响亮,在山涧里不停回响。“行了,都起来吧 ,朕挑这一匹吧,来陵安王,该你了。” 陵慕阳很快便选中了一匹黑色骏马,回首看着陵慕轩道。 “是,陛下,不过这战马,臣想让王妃来挑。”陵慕轩恭敬的行礼,眼角挂着宠溺,看向身后一袭红衣骑服的苏酥。 “哦?陵安王这位王妃,与朕还是头一回见面。”陵慕阳亲切的向苏酥走过来,苏酥忙下跪行礼,柔声道: “苏酥参见陛下,祝陛下福寿安康 。” “哈哈,果然是大方聪敏,与陵安王倒是十分相配。一会儿卫兵便不用跟着了,小夫妻新婚燕尔,要多留些时间给他们。”周围一片哄笑,陵慕阳眯眼打量着苏酥,嘴上虽在夸奖但眼眸底一片冰冷 。 “去吧,去给陵安王挑马匹。” 苏酥颔首,忙上前挑选,看了三四圈,终于选定了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 其余侯爷大臣,也纷纷上前挑选自己心仪的战马,大家都选定后,秋狩开始,陵慕轩利落的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在地上踌躇不前的苏酥。 挑眉问:“怎么,怕了?” “怎么会?我只是有些紧张 ……”苏酥勾勾嘴角,把随身背着的大包丢给他,又一伸手差点杵上陵慕轩的下巴,“王爷,你拉我一把。”伸到面前的手光润修长,骑装显得人更加飒爽英姿,不是他瞧惯了的娇弱碧玉之姿,虽不知道她带上那个巨大的包裹有何用,但是对上苏酥漆黑的眸子,陵慕轩叹了口气,突然抓住她的手,跃上马,面不改色在她耳边落下一句:“走吧。” 热气扑面而来,苏酥毫无防备的被抱了满怀,老脸罕见的一红,见营内侍卫神情古怪,她咳嗽一声,愠道:“王爷,再不去,这林子里的猎物都没了!”说着陵慕轩便甩鞭离去,尘土飞扬。 在马上,苏酥悄悄仰头问陵慕轩:“王爷,陛下跟你虽为手足,可真是大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陵慕轩不解道。 “你的眼神清澈,虽不是喜怒哀乐挂在脸上,但我能感觉到你是个好人,陛下…这话虽然有些不敬,但是陛下给我一种感觉,眼神里深不可测的,你瞧他刚才夸奖我那两句,我却一点赞赏都听不出来。” 苏酥简单几句话,陵慕轩却心下一紧,想不到自己身侧这个小女人,竟如此会洞察人心,陵慕阳在朝堂上伪装不谙世事多年,甚少人能觉察到真正的陛下是如何的,看来的确洞明皆学问。 他清了清嗓子,宽慰道:“皇兄毕竟是一国之主,要是喜怒形于色,不就容易受奸人摆布了。” “哦,是这样啊,王爷你说的有道理。”苏酥暗暗点了点头,果然身为帝王。日日都要如履薄冰。 在马背上颠簸了许久,陵慕轩寻了处风景上好的地方勒了缰绳, 从容从马上跳下,将手伸到苏酥面前,“来,下来歇会儿吧。”马背离地不过才半米,苏酥古怪地看了陵慕轩一眼,顺着他的手从马上跃下,足不染尘,拍了拍裙摆,站在他身旁,一脸的得意。 前面草丛中间有一块大青石,苏酥正欲上前,陵慕轩漫不经心将手负在身后,朝她看了一眼。开口道:“等一下!” 说话间,身后的树丛里突然窜出一头鹿,陵慕轩搭弓便要射箭,苏酥急忙冲过去拦住他, “王爷,要不我们放了它吧,你看它还是小鹿呢,长得又十分乖巧可爱,等会儿我们去打野猪,兔子,这鹿在我们家乡,可是保护动物呢。” 陵慕轩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收起了弓箭,打横抱起了面前的女子,将她稳稳放在青石板上。 “好,听你的。” “王爷我有些累,想睡一会儿。”不太习惯骑马的苏酥,颠簸了一路,腰背早已疲累不堪。 “好,你睡吧,本王就在这。” 听到陵慕轩的回答,苏酥合上眼安心睡去,陵慕轩在不远处欣然而立,看着半倚在大树下,枕着登山包,一只腿弯曲,闭着眼小憩的苏酥,骑装的大红色裙摆随意贴在地上,碎小的花瓣突然被风吹散,拂过脸颊落在肩上。她眉头一皱,转个头继续睡。 这一幕安静得过于美好,陵慕轩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希望时间从来不曾流逝,他们能一直停留在此刻一般。 “王爷?我睡了多久”略带懒意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陵慕轩回神,眼底云淡风轻,朝不知何时醒来的苏酥道:“不到两刻钟。”他走近两步,“没休息够的话,就再休息会儿?” 苏酥径自摇了摇头,“不必了,总是觉得有些不安心 。”安安静静一句话,苏酥说得很平常,陵慕轩兀地一愣,沉默片息才道:“你放宽心便是,一切有本王在。” “王爷,你觉不觉得,这一路上都好安静啊。” 陵慕轩皱眉,他早就发现了,怕让她担心,便隐忍着佯装无事发生,想不到连她都注意到了。 正在这时,远处树丛有轻微的响动。陵慕轩和苏酥眉头同时一皱,朝枝繁叶茂的树丛瞧了一眼。 想是知道暴露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仓惶远去,苏酥朝着陵慕轩示意的眨眨眼,陵慕轩倚在树上,看着声音来源的地方,眼底瞧不出深浅。 第八十七章 一同坠崖 山巅掠过一道浮影,身着湛青衣袍的男子瞬间出现在山顶的一块圆石上,相貌生得极为冷厉森寒,他就是东陵第一箭客酌影,只见他搭弓射箭,一支青色尾羽的利箭,划破苍穹,直直的向着密林深处射去。 几乎是瞬时,四野山林中鸟雀四起,寒光隐射,陵慕轩抬眼,倒吸一口凉气,一个转身抱起苏酥,向一旁跃出数米,再看刚才二人站立的位置,已经有一支箭,狠狠扎进土里。 陵慕轩眼神阴郁,陡然变了脸色。 刚才拂过山巅的人影御气无痕,感觉不到一点内劲波动,就连此时他人站在不远处,也瞧不出一点气息,通常能达至如此境界的,唯有宗师。 陵慕轩吐出一口浊气,俊朗的眉肃了起来,他算准所有,却偏偏没料到杀手已经晋位宗师之列。 “王爷,是何人…该不会……”苏酥低声问道,语气里都是止不住的颤抖,北冥渊竟有如此大的本事,皇家秋狩的猎场也敢来。 没等反应过来,第二只,第三只箭相继射来,陵慕轩只好弃马,独自带着苏酥在密林里穿梭。 “王爷,我的包。” 苏酥缩在陵慕轩怀里,怯怯说道。 陵慕轩提了一口气,脚下步伐丝毫没乱,回身一把拉过马背上的包裹,道:“猎场戒备森严,经过皇宫遇刺一事之后,更为谨慎,不知是何人,胆大包天,竟然将人命视作猎物 。” 两个人毕竟没有那么灵巧,陵慕轩脚步虚浮间,便被破云而来的箭,擦伤了手臂。 “王爷!”苏酥担忧的喊到,那支箭的冲击力不小,虽是擦伤,但伤口却不浅,从伤口处不断地涌出鲜血,苏酥伸手覆上伤口想帮他止血,也无济于事。 陵慕轩停下了,躲在一棵参天古树后面,苏酥扶着陵慕轩绕圈正欲离开,猛不丁的一支箭从旁边而来,直直刺向苏酥。 千钧之际,已经负伤的陵慕轩拼着最后的力气 ,一把推开她,抽出腰间短剑便回身刺向来人。苏酥踉跄两步,骤然回身,呼吸一滞,指尖因为无法自持微微颤抖起来。一支羽箭从陵慕轩肩头穿刺而过,鲜血一滴滴溅落,染红了苏酥的眼。 她瞧见陵慕轩望过来时眼底的一抹决绝,遍体生寒。“王爷,快住手!”苏酥这一声叫得冷厉惊慌。酌影搭弓就要朝苏酥而来,却发现怎么都动不了,低头一看,眼底隐有惊骇。 陵慕轩左手握住剑身,猛地朝自己身体里刺去,酌影猝不及防下被他拉近,面容大变。陵慕轩右手也握着剑死死刺进他胸口,酌影神色一狠,拉着陵慕轩一起朝一旁的万丈深渊跌去! “王爷!”苏酥的声音响彻在山涧里,悲怆莫名。 山涧又重归于平静,一匹黑马缓缓从树丛里走出,陵慕阳直直朝悬崖而去,只来得及看到苏酥毫不犹疑的跟着陵慕轩一起跳下万丈悬崖。 “还真是一对痴情种…”他感叹道。 陌堂山三面皆是万丈悬崖,瘴气密布,寻常人根本下去不得,鲜少有人能活着走出来。这便是选此处作为皇家猎场的缘由。陵慕阳在悬崖边矗立着,良久,他紧握缰绳,回身离开。 围猎以陵安王跟王妃双双失踪结束,陛下当即龙颜大怒,派了数千官兵找寻,并声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陵安王府里,香菱得知消息后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临风在一旁安慰道:“没事,王爷,王妃都是福大命大之人,此次波折,定不会有性命之忧…”话虽如此 ,自己却早已重披铠甲 ,领着王府禁军,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陌堂山出发。 行至半路,才发现隐藏在士兵队伍里,一身男装打扮的香菱,“香菱姑娘,你这是…” 临风皱眉道,他记得她答应他会在王府好生等待他带王爷王妃归来的好消息时那么痛快,原来一早便打定了主意偷偷跟来。 无奈叹了口气,只好冷着脸将她提到自己马上,一行人夜以继日的向猎场赶赴。 这里是一处山谷,四面被高山所围,走过数百米处才有一洞口可攀岩出谷,洞口外瘴气密布,隐有灼人的阳光落下。苏酥站在仅有一人宽的洞口下兴叹了半日,怏怏往谷内回走。哎,也不知道临风他们什么时候能寻到这里。如今她别说越过洞口,剩下的体力,如果遇到个猛兽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 潺潺的溪水清澈见底,深秋季节,枫叶落了满地,但垂着眼胡乱踩的苏酥完全没心情欣赏这些中看不中吃的玩意儿,她推开竹门,靠在门边,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眼一眨不眨。 陵慕轩平日里温润俊俏的脸庞苍白透明,嘴唇枯涩,衣衫上的血迹沉淀成触目惊心的暗红色,两只手无力垂下,没有一点生机,像个已经死去的人。她和陵慕轩一起掉进了河里,迷迷糊糊顺着水流飘进了这座山谷,如今除了那个洞口,根本寻不到别的出路。她怎么就这么胆大包天,居然鬼使神差跟着陵慕轩跳下了山颠,那可是万丈悬崖啊!苏酥敢打赌,那时候她要是稍微还有点脑子,还真不一定能做这么实诚的事。 谷里有些草药,但只能止血,陵慕轩依旧昏迷不醒,高烧不退 ,苏酥守了一天一夜,才等到他退烧,保住他的命,可是,到现在陵慕轩仍旧没有醒过来。 这两天她连眼都没合过,她不敢睡,怕一睡陵慕轩吊在心口的一点气就给没了,只要一闭眼,陵慕轩推开她挡住那支箭的情形就会浮现。那箭从肺腑而过,再差一点,陵慕轩就会命丧当场。这事太残酷,她没法接受。说句实在话,她不是没法接受死亡,而是不能看着陵慕轩为她而死。更何况是在这么个鬼地方,无声无息的死去。 床边的手动了动,苏酥眼底猛地有了一丝神采,她三两步跨到床前,触到陵慕轩的手冰冷异常,脸上浮现不正常的潮红,忙用手探了探陵慕轩的额头,掀开他的衣裳,见胸口位置隐有暗红之色,眉皱了起来。千防万防,还是因为伤口感染了,再这么下去,他身子就快要撑不住了。 床上的人气息微弱如烛火,苏酥稳了稳颤抖的手,当机立断扶起陵慕轩,把他拢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冰凉的身体。突然,她瞥见了角落里的包裹,她记得里面有她但现代的医药箱,里面有几支消炎杀菌的抗生素,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给古代人用,算了,反正不用小命也没了七七八八,留着也不能当饭吃。 苏酥嘴角发苦,乐天知命的自我安慰。便起身找出了药,犹豫了下还是给他打进了身体里。 两个时辰后,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有了暖意,气息也恢复正常,苏酥神色疲惫,收回手,长长舒了一口气。看了暗下来的天色一眼,她随意擦了擦额间沁出的汗,出去寻了几个野果。 推门到屋外的一个破旧储物间一样的小屋,里面有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躺在地上,酌影中了陵慕轩一剑,但身穿有特殊防护的金软甲,只是在下落时有些皮外伤。 苏酥冷冷看了他一眼,不顾他也同样阴狠的眼神,随意丢进屋里几个野果子,便锁了门,回到床边继续守着陵慕轩。 第八十八章 洛川的质问 咬了一口果子,脆蹦响,死寂的竹屋内隔了半晌,传来苏酥疲惫不堪愤愤不平的声音。“陵慕轩,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金山银山,这辈子才会这么爱你,你可一定给我醒过来啊!”晨曦微明,暗沉的山谷迎来新的一天。苏酥杵着下巴,头朝地一点一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每次都在即将昏睡过去的一瞬间猛地惊醒过来,然后看一眼榻上的人……咦,她睁眼,怔住。陵慕轩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半靠在床上静静的看着她。他脸色有些红润,眼中有了神采和生机。苏酥眨眨眼,该不是做梦吧,突然起身,凑到陵慕轩面前,陵慕轩呼吸一滞。她伸手在陵慕轩脸上和额头上摸了个遍,在陵慕轩不可置信的眼神下扒开他的衣袍,瞅了伤口一眼,点了点头,“看来命是保住了,死不了了。”然后一把推开陵慕轩,就着空下的半张床,闭眼,沉沉睡去。整个过程,陵慕轩连眼都来不及眨就已宣告结束,他垂眼一瞧,苏酥已经在一旁睡得昏天暗地,他兀自唇角一抿,笑了起来。陵慕轩错过伤口,握住苏酥的手腕把她往里拉了拉,却在触到的瞬间陡然怔住,神情惊愕复杂至极。脉搏虚弱散漫,身体已经是虚弱至极。而且,脉象奇特,像是……他垂下眼,盯着浑然不知世事的女子,眸色渐浓,叹了口气。旭阳升了又落,直到傍晚,苏酥才醒过来。恢复神智的一瞬间,她只觉得全身骨头跟散架了一般,有种重新活过来的舒畅感。屋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想起昏睡前的一幕,苏酥起身朝屋外走去。屋外的空地上生着一堆火,陵慕轩靠在树下,手里拿着一只兔子在烤,精神头还好,只是面容仍然苍白羸弱。 苏酥在心里舒了口气,想着她这几天功夫也没白费,陵慕轩此刻能站起来行走已经是奇迹。“王爷的命可真是硬,阎罗殿前走一走硬是没人敢收。”苏酥冷着脸,双手抱胸靠在门前。陵慕轩听见她不满的声音,抬眼望向她,笑了起来,颜如冠玉,“有你在这边拉着我,别说阎王,怕是佛祖都不敢收。”苏酥破天荒的没有顶嘴,只是道:“吃了快点进去,我可不想再守几天。” 知道她是佯怒,其实是在担心自己的身子 。 陵慕轩放下手中的兔子,突然开口,“苏酥,过来。”这一声唤得很是有些低沉余韵,苏酥一愣,回眼,撞进陵慕轩望过来的眼。陵慕轩拍了拍一旁的草地,然后朝天上指了指,“过来,看星星。”这种骗小姑娘的手段也敢使到她身上来,苏酥嘴一撇,心里这么想,却三两步走到陵慕轩身旁,没志气的一屁股坐下。山谷因为四面环山,空幽而宁静,繁星闪烁,抬头望,天空格外纯粹安然。“宫里从来没有这样的夜晚,也看不到这样的风景。”陵慕轩话中有些怅然。“我原本家乡里也难得一见。”苏酥朝后仰,靠在了树上。晚风骤起,陵慕轩的袖摆和她的裙角缠在一起。两人面容平静,仿佛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战已经遥远难忆。其实于他们而言,有很多事,早已不必开口。两人半晌无言,苏酥阖眼,静静听着溪水潺流而过的声音,隐约会有几声鸟叫,枫叶落在拂过额角,轻柔而清香。“苏酥,还能醒来看到你,真好。”陵慕轩的声音似远还近,落在她耳边。苏酥唇角逸出一丝笑意,“是啊,活着真好。” 东陵皇宫, 洛川立在上书阁里,浑身冰凉,难以置信的望着陵慕阳。“陛下,你说陵安王和王妃掉下了悬崖!”陵慕阳面容冷沉,点头,“密信里说陵安王受了重伤……”“那王妃呢?”洛川脱口而出,迎上陵慕阳疑惑的眼神,声音低了些许,“陵安王受了伤,如果王妃无事,应该会照应好王爷。”陵慕阳神色稍霁,声音有些低冷,“刺客武功高强堪比宗师 ,他们和他交手,焉能讨得了好去。”洛川有些疑惑,“陛下,既然已是宗师,那他怎么会放过陛下和山上的人?”陵慕阳把案桌上的信朝洛川扔去,“自己去看,北境二皇子北冥渊求贤若渴,网罗天下武林高手,那刺客便是之一,如今王府禁军骁骑营的将士一起在山内搜寻陵安王。” 洛川心下一紧,陵安王和王妃与宗师交手,又掉下布满瘴气的万丈悬崖,两人全身是伤,能活下来的希望微乎其微。洛川神情黯然。若不是他在知晓王妃也要去围猎时为并没阻挡,至少王妃不会和王爷同时出事。 但就算再急,洛川也没失了理智,他朝御座上沉默的陵慕阳望去,缓缓开口:“陛下,一个北冥渊还没胆子敢算计皇家猎场杀人,此次之事绝不简单。”陵慕阳微征,他召洛川入宫原本是想让他尽管赶赴秋狩地点寻找陵安王,为了安抚群臣,他们俩在大理寺感情深厚,洛川是最适合也是最稳妥的人选。见陵慕阳不语,洛川上前两步,话语中隐有愤怒,“陛下,王爷一人之身干系整个朝局的安稳,朝中定有人与北境勾结,否则北冥渊也不会折返东陵……”陵慕阳猛地抬首,声音威严,“洛川,你怎么知道北冥渊来了东陵?”洛川微一沉默,回:“昨日我在府里听闻高手在城外交手,便出城探个究竟。那两人的气息太盛,我不敢靠近,只远远看了片刻,想来应该是,用来避开朝中耳目的调虎离山之计。”他眼底露出一丝赞叹和惊骇,“若不是北冥渊,谁还能有此算计,目的在离间朝堂安宁。”一旁立着的连福听着洛川的感慨,小心翼翼瞅了陵慕阳越来越沉的脸色,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模样,低下了头。“够了,一介武人罢了,无需再提。”陵慕阳拂袖,眉头皱起,“洛川,你速带御林军秘密赶赴,将陵安王和王妃找回来。”“陛下,卑职去之前,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件事。”洛川昂首,静静开口。“何事?”“王爷是东陵陵安王,陛下的手足兄弟,有人胆敢加害于他,便是挑战我东陵国威和整个皇室,无论是谁,陛下都必须严惩不贷,若洛川带王爷平安归来,请您给他一个交代。”洛川掷地有声,定定望着座上的陵慕阳。王爷和王妃生死未知,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陵慕阳眯起眼,不自觉摩挲手上的扳指,抬首朝案桌下昂首而立的洛川望去。感觉到书房内陡然沉下来的气氛,连福耳朵竖起,愣是没抬眼。洛川果真是个彪悍的主,能在御前跟陛下提条件的,,朝中并后宫合起来数也只有那么几人够格,陛下到如今对王爷失踪之事密而不发,便是为了不将此事扩大。此事一旦大白于天下,陵安王一派的人自是要借机而起,定会横生波澜,若是往常,陛下或许不会姑息,可如今……偏生朝堂经不得一点风浪。 “洛川,为人臣子,要有为人臣子的本分 ,这件事朕自有分寸。”陵慕阳淡淡道,挥手让她出去。“陛下。”洛川没有动,突然开口,声音微有自嘲,“王爷的命在你眼里,难道还比不上朝堂一时的动荡?”“洛川!别拿容忍,当纵容 !”嘉宁帝顿时脸色铁青。洛川兀的抬头,在陵慕阳的威压下毫不退让,“朝中能做到者寥寥无几,不管是谁要王爷的命,为的就霍乱朝纲,王爷从不介入朝堂,也无兵权,陛下,这件事是谁做下的,您当真不知?”此话落地,连福倒吸一口凉气,心底竖起大拇指,终于抬起了眼。骨肉相残,皇位相争本就是天家见不得光的隐秘,帝王之术旨在制衡,如今朝堂左右相分庭抗礼才能皇权稳固,降罪左相,让陵安王势大,无异于动摇帝位。 第八十九章 酌影态度 陛下即位十几年来,敢如此质问于他的,尚还只有面前这个恐怕活得有些腻歪了的洛川一人,而已。陵慕阳猛地起身,手边的杯盏被他猛地拂到地上,怒道:“好好,你仗着你父亲在西北立个几年军功就无法无天了,混账东西,给朕跪下。”洛川神情不变,硬生生跪在碎片上,膝上不一会染出斑斑血迹来。洛川不同于一般的迂腐文臣,骨子里生性傲气,这么一跪,就带了几分沙场喋血的悍气来。 他抬头,看着怒气满溢的陵慕阳,突然开口,“陛下,王爷他太难了,您别再为难他了。”“他难什么!”陵慕阳向来信任洛川,今日被他气上头,口不择言:“朕信任培养他,兢兢业业保着江山,步履维艰,他还要朕如何?他一个东陵王爷,连这点苦难都受不得,日后朕还要把江山拱手相让不成!”“陛下,王爷是先帝驾崩前,留给您的辅政大臣。” 洛川一句话,陵慕阳神情猛地一僵。连福这次干脆连呼吸都给停了片刻,不可思议的望着洛川。 “臣今日失礼,望陛下恕罪。” 洛川缓缓起身,膝上的鲜血滴落在地,溅出触目惊心的纹理。 “听闻王爷伤势严重,如果这次王爷回不来了,臣便会辞官归隐?臣会领兵去搜寻,但不能领君命保证一定能带回活着的王爷。”洛川说完,转身出了上书房。直到洛川的脚步声完全消失,连福始终没有听到陛下的呵斥,上书房内一片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他小心的抬了抬头,朝御座上望去,兀的一怔。陵慕阳脸上仍是平常的年轻凌厉,只是整个人却仿佛瞬间老了许多。 半晌,他听到御座上低沉的声音,极轻极淡。“他生来便是皇子,这是他的命。” 这日下午,城门边,洛川轻兵简装出了城,到城门时叹了一声,挥鞭出了皇城。不管东陵城里如何惊涛骇浪,摸堂山下的谷内仍是一片平和,或者说……过于平和了。陵慕轩似是要把这二十几年的悠闲日子都补回来一般,每日以有伤在身的借口光明正大的犯懒,除了吃,就是靠在树下晒太阳,不过几日就养得富态圆润起来,一点不像落难逃生的倒霉蛋,反倒像个十足的纨绔公子。直到苏酥实在看不过眼把他拧着在谷内拖着走了一圈后,他才苦着脸每日陪着她走上半个时辰。 有一次两人进行每晚例行活动——看星星的时候,苏酥皱着眉问他,“怎么一到这么个鬼都见不着的地方,你就成这样了?温润刚直呢?睿智威严呢?除了这幅好看的皮囊还在,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他懒洋洋靠在树上,是这么回的,“平日里你见着的是陵安王,现在凑合着过的是你的夫君陵慕轩。”陵慕轩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特别亮,里面还蕴着温煦的笑意。苏酥一时晃神,差点来了一句,小样,你还有好几副面孔呢,只是到最后关头,她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酌影偶尔才会被拉出来放放风,被苏酥用特制的登山绳索绑的牢牢的,他也纳闷,越挣脱越紧,用刀用石头都切不断的绳索,他一个在江湖驰骋多年的杀手还是头一回见。 陵慕轩刚知道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一旁不起眼的储藏间,竟然关了一个绝世高手,这杰作,竟还出自他的王妃之手。 呆了三日,酌影也发觉,这王爷想留他活口,所以这位王妃不管对他恨的有多咬牙切齿,还是会每日按时给他送吃,送喝。 时间一久,便熟络起来,加上每次冲进来的小女子,都气的圆鼓鼓的模样,让在这深山里看不见旁人的他,觉得分外有趣。 这天下午,被绳索扣在树上,在苏酥又扔给他一块压缩饼干的时候,他忍不住发问。 “喂,这到底是何物?我已经吃了三天了。” 苏酥冷冷的回,“怎么,相不中吗?我还要在这山涧里给你大摆宴席不成?” 呵,伶牙俐齿的女人,酌影笑了笑,“那你们每日吃的什么?我想吃肉!” 苏酥回头看向不远处,陵慕轩正在考一只肉香四溢的大肥鸡,回头满不在乎的说,“有的吃就不错了,要我说就该把你饿死在山谷里。” “啧啧,真是最毒妇人心啊。”酌影惶恐地摇摇头,感叹道。 陵慕轩听到这边的对话,利落的扭下一只鸡腿走了过来,“告诉本王,是谁你派来的,这个,就是你的了 。” 酌影闻言只是大笑,讥讽的回到:“陵安王以为一个鸡腿就能套出我的话?我这只是闲来无事调戏你的王妃,你看不出来吗?” “你!”苏酥气的眼睛瞪得溜圆,一把拿过鸡腿,当着酌影的面狠狠咬了一口,气冲冲的说:“要不是因为你,我们根本不会在这个破地方,你还想吃肉!做梦去吧!我们走。” 说罢,便拉着一脸凝重的陵慕轩回到空地,全然不顾远处目光灼灼的男人。 第七日,陵慕轩的伤口终于拆了布,能入水了,苏酥忍够了他一身臭气,哼着小调把他领到谷后一处荫蔽的水源旁,神气的指了指:“本王妃今晚把这泉眼赏赐给你了,好好洗白了再回来。”说着转身就走,猛不丁被一双手拉住。苏酥回头,挑眉看向陵慕轩。 陵慕轩放开她的挽袖,立在小溪旁,朝水里指了指,突然开口:“你先洗个脸吧,要不等我洗了水就脏了,这里是活泉,明日你洗的时候水就干净了。”苏酥怔住,没动。陵慕轩笑得温润而善良,“王妃,莫不是以为本王要对你做什么吧,放心 ,那件事等我们回到王府去也不迟 。” 声音落耳,苏酥眨了眨眼,差点笑出来。她在现代社会长大,成日里追剧电影小说熏陶着,什么虎狼之词没听过。 倒是陵慕轩也能说这种话,让她颇为意外。苏酥想着,朝身旁一人高的石头上一靠,声音懒洋洋,对着泉水指了指,模样说不出的轻挑。“王爷,臣妾不嫌弃你,臣妾就在这伺候您浴洗,等您洗得白白净净了,臣妾便用你用过的水洗漱。王爷是何等人物,臣妾能有此殊荣,是臣妾的福分。”这句话积客套感恩于一身,说得冠冕堂皇,还自称臣妾,陵慕轩被埋汰得连渣子都不剩,他朝苏酥看了一眼,“爱妃,果真伺候本王沐浴?”苏酥一脸理所当然的点点头,陵慕轩挑了挑眉,开始兀自解腰间锦带。 陵慕轩的动作‘慢条斯理’四字足以阐述,他的手修长光洁,骨节分明,这么一动,便带了几分天潢贵胄的优雅出来。苏酥恍若毫不在意,笑吟吟的看着他。安静的山洞里,于是便出现了一副美男子对泉解衣,一脸得意的女子虎视眈眈的诡异画面。黄昏渐至,温泉的热气升腾在洞中,平白染了晕红暧昧的气息,一时间静默得吓人。锦带落在地上,陵慕轩去除上衣,刚露出精瘦的后背,“啧啧”一声感叹声传来,顿时气氛全无。仿佛还有声响亮的吸溜口水声,陵慕轩不觉又想起苏酥初见他那天,也是色眯眯的流着口水的猥琐模样。 陵慕轩手里提着衣袍,转身,和苏酥亮晶晶的眼对视半晌,终于认了输,“王妃要不……退下吧。” 第九十章 谷中惬居 陵慕轩光着上半身,努力摆出威仪的姿态,苏酥弯了弯眼,叹笑:“王爷日后若三妻四妾,这么抹不开面子怎么行。”说完拍拍手转身出了山洞,留下脸色僵硬的陵慕轩孤零零立在泉眼旁。待出了山洞,苏酥轻快的步伐缓了下来,她松开袖中微微握紧的手,舒了口气,无意识摸了摸藏在头发里的耳朵,一触,发觉烫的厉害,眼底露出几分诧异,摇头晃脑好一会,待回过神,匆匆去了竹屋外的溪水旁。谷里静悄悄的,溪水映出她有些苍白的脸庞,用水擦净,看着酡红的脸颊,眉皱了起来。苏酥是个乐天知命的人,胡乱洗了把脸,许是因为最近太操劳不是生病,想了片刻决定回去休息,她有些疲乏,望了窗外沉下的天色一眼,被子一卷开始睡觉。待陵慕轩通体舒畅的洗浴完,湿着头发回木屋时,便瞧见了她呼呼大睡的模样。按理说身边还埋伏个杀手,睡觉时应该是警醒的,可这数日在山谷里,陵慕轩见得最多的,便是她这幅忒坦荡放松的睡姿。或许是因为多日照顾他才会这样,他心里有些发堵,放轻手脚走到竹床边,半蹲下来。苏酥的眼睛狭长,睡着了,看起来没有那么机灵,有些乐,陵慕轩杵着下巴瞅着看,对着这张脸发了半天愣,手指头不自觉动了动,有些苦恼,趁人之危绝非君子所为。 挣扎半天,朝四周望了望,觉得这地儿人鸟绝迹,实在是干偷偷摸摸之事的好时机,就这么想着,几根手指不自觉的挪着朝苏酥的脸触过去。一寸一寸,呼吸不自觉屏住,心跳得比临阵对敌时还要厉害。这女人,总是让他手忙脚乱,又怡然自得。 片刻后,竹床上熟睡的人睁开眼,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脚,抬头望向窗外静立的身影,眼底有些懵然,复又合住。 谷内安静祥和,山底大营内的气氛却异常沉重,距离陵安王和王妃失踪落下悬崖已有二十几日,陵慕轩颁下圣旨限定找寻的日期也渐到,一群人愁眉苦脸,整日里满山寻人,大眼瞪小眼,长吁短叹。这丢在崖底生死不明的可是陵安王,若真寻不回来,恐怕满营将士都得受个株连之罪。洛川寻了一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营,正好遇见搜另一座山头的临风和香菱,抬手打了个招呼,两方人马顾自无言入了大帐。“你把当日的情景再说一遍。”洛川皱着眉,坐在中位上,神色虽疲惫冷凝,却别有一番英武大气。临风和香菱坐在下首,皇家猎场侍卫看了他们一眼,缓缓将陵慕轩和苏酥坠崖之时的情景复述了一遍。当然,不该说的,他一个字都没多言。香菱听完,叹了口气,“王爷虽然受了些伤,王妃却没有受重伤,她怎么还没回来?”不管陵慕轩是生是死,二十多天苏酥也早该平安回来了。恐怕在场所有人心底都是这么个想法,只是没人敢在香菱面前提出来,如今连她都如此说,怕是真的对陵安王不抱希望了。 想想也是,受了这么重的伤,崖底又没有大夫,如何还能活?将近一月过去,连对王妃抱有信心的诸人也沮丧起来。毕竟崖底凶险万分,瘴气密布,出了什么意外也有可能。“香菱,明日你休息,我和洛川大人再去找找,或许会有消息。”临风心里也不好受,见香菱日夜不休的寻人,建议道。“不用了,我和你们一起。”香菱揉着眉,朝洛川和临风摆手,“你们也劳累了,先回帐休息吧。” 待两人起身走到大帐口,香菱淡淡的声音传来,“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相信王妃,她不是一般人,她会带王爷平安归来的。” 两人脚步一顿,没有反对,只是低着头走了出去。大帐里没了声息,香菱也卸下方才刚强的面容,颓然朝木椅上一靠,捂住了有些涩然的眼。香菱曾经以为她半年前在洛昔燕别苑度过的那一晚便是这一生最难熬的时候,却不想刚才说完那句话时更加难以自持。如果苏酥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那她的恩,还能找谁去报?她跟王爷是经历了千难万难才在一起的,眼下终于修成正果,不能再出问题了。像她这般人物,不应该落得这么个结局。 悬崖下生死未知的王爷和苏酥,是这世间最有资格活下去的人。帐外,临风垂着头,神情很是沮丧。洛川跟在他身后,小心瞅了几眼,轻咳一声,见他转头,才道:“你别急,你家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出事。”“王妃娘娘呢?”洛川回得极顺口,“王妃也是吉人自有天相,会活着的。”临风没好气翻了个白眼,抬手挥开他,“去去,这么一句话,我都听了一个月了,你就不能说点新鲜的!”临风说着气冲冲进了营帐,洛川罕见的有些无措,他摸了摸剑,转身朝山顶而去。算了,还是继续找吧,这大营里一个两个都是爆竹做的,如果那两人真回不来了,恐怕这两人说不准哪天就给燃了,殃及一山池鱼。陵慕轩和苏酥又在谷里疲懒了两日,苏酥实在浑身都不得劲,便拖着陵慕轩去例行散布。如今陵慕轩的身体好了,他们散布的旅程便扩散到整个谷,慢慢走也能打发大半个时辰。一路走来,芳草萋萋,枫叶正红,夜晚至,意境不错。见苏酥脚步有些散漫,陵慕轩道:“回去后我搜罗些人参和灵芝,给你好好补补。”苏酥懒洋洋点头,摆手,“知道了,你每日都要说上几遍。”她说着打了个哈欠,随意道:“咱们被困在这一个月,也不知道外头是啥模样了?”“天下太平。”陵慕轩神色不急不缓,“皇兄把我们遇险的消息瞒一个月也不是难事。至于府里……临风应该已经带着禁军在找我们了。”苏酥抬抬眉,“哦?”这还是他们入谷以来头一次说起外面的事。“此次带着酌影回去做证,怕是没那么容易。”陵慕轩突然来了一句,却没有接着说下去。苏酥也恰到好处的避过这个话题,打趣道:“你这么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回去,也不怕你那娇滴滴的张婉月担心。”陵慕轩笑笑,声音有些远,“她心思重,这事不便告诉她,先不让她瞧见了便是。” 这句话一出,陡然沉默下来,两人间气氛有些尴尬,半晌才听到苏酥的笑声,“也是,张小姐温婉柔弱……”话音还未落,只听得一声突兀的‘哎呀’,便没了下半句。陵慕轩急急回头,看见苏酥半蹲在地上,脸扭成了一团,忙回转身问:“怎么了?”苏酥抬眼,干巴巴回:“没事,你先走,这儿风景不错,我先回味回味再跟上。”“你刚才想说什么?”陵慕轩未理她,沉默的站着,问。“我说张婉月是个大美人,王爷不想让她担心,也是应当的。”苏酥没心没肺开口,眼里明晃晃的,像是半点也没把陵慕轩放在心里。 只是苏酥不知道,她眼底有丝雾气,看上去竟罕见的有些可怜的意味。陵慕轩想,方才脚踝‘咔嚓’扭到的声音并不小,想必是疼到心里头去了,却还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一点儿不饶人。 陵慕轩看她半晌,终是叹了口气,半跪下来,拂开她的手,握住她的脚踝揉捏,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疼痛让苏酥瞬间成了只没牙的老虎,硬是没阻止成。脚踝上的力度不轻不重,正好,温热的手掌传来的力量顺着肌肤渗入,暖洋洋的感觉。陵慕轩低着头,苏酥安静的打量他的眉眼,依旧是十分好看,勾了勾嘴角没有出声。 第九十一章 酌影的礼物 男人低着头认真的处理伤势,苏酥安静的打量他的眉眼,没有出声。唇有些薄,剑眉斜飞,皮相温润如玉,身材也是罕见的好……苏酥神游天外,突然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着实想得有些逾越了,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陵慕轩也收了手,问她:“可好些了?”苏酥动了动脚踝,舒服了不少,见伤势未愈的陵慕轩额间沁出薄薄的冷汗,有些心虚,忙点头,“好了好了。”她叹了口气,“看来今日是逛不了了,真可惜。”这时,陵慕轩背过身,半蹲在她面前,“苏酥,上来。”苏酥一时倒真的手脚无措了,她不算瘦,陵慕轩还受伤未痊愈,还来不及反应,陵慕轩已经从前面伸出一只手,准确的抓住她的手腕,轻轻往上一提,苏酥便落在了他背上。世界有瞬间的安静,苏酥的手正好搭在陵慕轩胸前,她触到隐约的心跳,不急不缓,很是安然。 回到住处,酌影还被登山绳索捆的结实,苏酥受伤这下子没法出去找食物了,陵慕轩也实在不放心把她留在林子里,便只沿路寻了几个野果子用作果腹。 酌影见陵慕轩背着苏酥走来,不免有些诧异,问:“王妃受伤了?严重吗?” “不用你担心!”苏酥没好气的说罢,便将手中野果子丢了过去。 “王爷,我怀里有上好的化淤药,用上个两次便大有效果。”酌影说着话,眼里却一直盯着陵慕轩背上的女子。 陵慕轩将她放下,转头去了酌影前襟摸索了一番,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药瓶。 转身走回苏酥身边,扭开瓶子正准备上药,苏酥却一把拦住了他。 “王爷,我不用他的药,他万一下了毒要害死我怎么办。” 抬眸,对上一脸警惕的苏酥,陵慕轩勾了勾嘴角淡淡开口,“他想杀的人是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苏酥向酌影看过去,只见对方一脸玩味的看衣服她,顿时觉得浑身上下不得劲,只得愤愤收回目光,任由着陵慕轩瘦长白皙的手指,把药敷在脚踝处揉捏。 咕…… 这声音在静谧的夜晚十分刺耳。 酌影当即轻笑出声,苏酥尴尬的捂着肚子看向取笑她的人,“你笑什么啊!” 酌影还是笑,一张阴沉沉的脸笑起来更加让人不寒而栗,闻言取笑道:“王妃好没出息,嫁进王府时一定赔了不少嫁妆吧…” “你胡说!王爷才不是因为钱才娶我,虽然我嫁给他的时候是真的很有钱!”苏酥插着腰,一副女霸王的模样。 “你看我说吧,没规矩也没相貌,能嫁进王府一定是靠丰厚的嫁妆…” 陵慕轩在一旁无奈的看着面前两人小孩子一般的斗嘴,眼见战况愈演愈烈,苏酥被挑衅的已经怒火中烧,陵慕轩才上前拢过苏酥肩膀,沉声道:“想不到东陵第一弓箭杀手,竟然喜欢在这谷底,跟别人吵架斗嘴。” 酌影不屑的笑了笑,“怎么,陵安王你这小王妃甚是有意思,谷下无聊,我还不能逗逗她?” 苏酥被气的一张小脸圆鼓鼓的,她之前就不该将她登山包里的零食分给他吃,要不然他也不会有力气还跟她吵架。 “饿了?我去给你找东西吃。”陵慕轩关切的说罢就要起身离开。 “哎,王爷,别去!”苏酥紧张的扯住他的衣袖,夜半三更,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她不放心他自己一个人出去。 突然,想起自己的装备,便让陵慕轩给她找来登山包,里面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压缩饼干,巧克力,小面包都被他们三个这几天吃完了,唯一剩的,就还有几包泡面。 木屋里有口大锅,苏酥让陵慕轩去装了水来,陵慕轩狐疑问道,:“这是准备做什么?” “煮面!” “那我去找打火石,没有热水如何煮。”陵慕轩又起身出去,被苏酥叫停。“王爷,我有办法。” 只见苏酥从包里搜寻了半天,找到一个小巧精致的打火机,在枯枝底下轻轻一按,吧嗒一声,当即枯枝就被点燃,焰火顷刻噼里啪啦的燃烧起来。 陵慕轩看的目瞪口呆,就算他使用打火石再娴熟,没有一时半刻的,也是不能成功引燃的,这东西竟能瞬间点火,实在是神奇。 看他感兴趣,苏酥回头又示范了一遍使用方法,递到陵慕轩手里说道:“这个叫打火机,是我们家乡的人发明的,王爷若是喜欢,我就送给王爷了。反正王爷送我那么多东西,我还没回过礼呢。” 陵慕轩接过打火机,端详了半天,也没研究出来原理是何,只能先欣然收下,想着这东西若能用在武器上,必能大有成就。 水开了,将调料包下进去,香味瞬间弥漫开来,只见苏酥将几块圆圆的面饼放进锅里,不一会儿,就成了一碗金黄弯曲的面条。 苏酥一瘸一拐的过去将酌影手上的绳子解开,递给他一碗,看着他打量的眼神,道:“我这可是看在你给我药的份上才给你的,你要是饿死了,回去谁给王爷作证呢。” 酌影活动了下僵直的手腕,接过碗,听到苏酥的话怔了一下,随即又露出那副不怀好意的笑,说道:“想不到我福分不浅,今日还能尝到,王妃亲手做的餐食。”说罢,便豪爽的大口吃起来。 苏酥不想跟他多说话,便走回陵慕轩身边坐下,看着吃相十分文雅正在细细品尝的陵慕轩问道:“王爷觉得如何?” “甚好,色香味俱全,这也是你家乡的食物?”陵慕轩算是总结了规律,凡是他没吃过没见过的东西,基本都是他这王妃从家乡带来的。 “嗯,嘿嘿,”苏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她也不知该如何跟古人解释,这些东西的由来,总不能说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但是吃完了,明天怎么办啊…”苏酥这顿饭没咽下去的就开始操心下一顿了,她跟陵慕轩都负伤,眼下都不能走远。 “你们若信得过,明日我去捕猎。”一旁的酌影突然开口。 苏酥回头看向陵慕轩,陵慕轩淡淡点了点头,苏酥才又转头凶狠的对酌影说:“你最好不要耍花招哦,要不然…”然后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酌影嗤一下笑出了声,兀自摇了摇头,便靠在树上闭目养神。 第二日,苏酥给酌影松了绳索,目送他远处,忧心忡忡的回到木屋,看着悠闲自在的陵慕轩道:“王爷,他若是就这么跑了可怎么办。” “不会的”,陵慕轩想都没想就说。 “王爷你怎么这么确定,她可是杀手。” “但他也是江湖人,江湖人最重承诺,他既然答应你会回来,就一定会做到的。” 果不其然,约摸两个时辰不到,酌影便出现在木屋前的小径上,除了山鸡和河鲜,手里还提了只雪白蓬松的小兔子。 苏酥一看到兔子便走不动路,抱在怀里爱惜了半天,兔子毫发无损,一定是他故意捉来送她的,她定定的看着不远处在空地上利落的处理野鸡的酌影,目光也终于卸下敌意。 “谢谢!”一声清脆的女声在背后响起。 酌影回头对上她清澈的眸子,“你说什么?” “谢谢”苏酥又说,“谢谢你能回来,谢谢你帮我们打猎,也谢谢你的兔子!我觉得,你不是坏的很彻底的人。” 他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评价,苏酥脸上挂着笑,眼神也十分友好,酌影看的一时间竟然晃了神。 第九十二章 成功获救 就这么又过了两三日,苏酥行动能力也基本恢复了,便又开始蹦蹦跳跳的张罗。俨然一副准备在这过起日子来的架势。 酌影照例每日在苏酥不信任的表情下出去打猎,再在她诧异的目光里带着猎物回来,她不明白他们两个都是伤员,明明可以丢下或者杀死为什么他还要做么做。 苏酥问他,他就只说,刚来谷里的日子,是吃她每日给的食物才能活下来,江湖人最是重义气,而且他的猎杀名单里也没有陵安王王妃这号人物,没理由杀了或是眼睁睁看着她饿死。 于是这么长的一段解释,苏酥就只听懂了一句就是陵慕轩在他的猎杀名单里,于是每日都寸步不离的守着陵慕轩,就怕自己没保护好,再给酌影偷袭了王爷。 这天,苏酥又拉着陵慕轩,进行日常的散步活动,只是这一次,陵慕轩没有说话,跟在她后面沿着小溪慢慢走。半晌后,陵慕轩低低的声音传来。“苏酥,你是不是不想回王府?”“想啊,王府有香菱和临风。还有吃不完的好吃的,但是回去了就没有这么多时间能跟王爷在一起了。而且这里自由自在的。”“因为这个?”“嗯。”“好,回去的话,我一定好好在王府陪你。”“恩,知道,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懒洋洋的声音不耐烦的响起。陵慕轩听见,轻笑,终于开口。“苏酥,我们再住几日吧。”苏酥抬了抬有些见尖的下巴,挑着眼朝青年的侧脸望了望,眼底有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好。”回答得迟,却不含糊。陵慕轩的表情突然有了神采,面上是满满的喜悦。苏酥正好看见,心底竟微微有些酸楚,她打了个哈欠,把头重重朝他肩上一倒。“困了?”“嗯。”含糊的声音传来。 “那就睡吧,等到了我再叫你。”将苏酥背在背上,听着身后渐渐没了声息,陵慕轩却觉得背着的人整个都压了下来,想必已是熟睡状态。他勾了勾嘴角,一步步走着。临风香菱和洛川一身泥污的从洞口跃下,沿着小溪走了半晌寻到山谷里时,正好瞧见了这么一副光景。三人停的突兀而骤然,所有的担忧愤慨惊喜在这一瞬间,都被生生的吞回了肚子里。月色下,陵安王唇角带笑,神情宠溺的背着身上的女子,一步一步走在小溪旁。他眼底有着从未见过平和安然,满足恬淡,生生隔出了两个世界。很多年以后,洛川都记得这个夜晚。他曾经共事了七年的王爷,威严冷峻的陵安王。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背着他心爱的女子,走了整整一晚。晨曦微明的那一瞬,陵慕轩立在溪边,偏过头,背上的人睡得安详而惬意,他抬眼朝破晓前最后的夜空看去。其实世界是黑暗的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白天不会来临。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极轻极缓。“苏酥,时候到了,我们该回去了。” 车轱辘转着的声音嘈杂落耳,不时有欢欣喜悦的请安声此起彼伏,远不是这大半个月来她习惯了的安静祥和,本想着多过几天的惬意生活。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寻到了,脑子里烦躁的很,苏酥眼闭着,被扰了好眠,忍无可忍胡乱摸了个东西扔出窗外。“香菱,让他们小点声!吵死了!”这一声霸气十足,正常行走的队伍陡然停滞下来,护卫着太子御撵的禁卫军目瞪口呆的望着地面上摔得清脆响打着旋的茶杯盖,一时无措。就算里面躺着的那个是陵安王妃,这话怕也太过惊世骇俗了!半晌,御撵车架上露出个脑袋,正是禁卫军副统领临风,他朝四周的将士看了一眼,轻轻咳嗽一声,“王妃有令,众人噤声,慢行上路。”说完脑袋便缩了回去,安心做他的马夫。众将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后收紧嘴,提马前行,连呼吸声也给缓了下来。不少将士虽肃穆端严,却总忍不住朝马车里投上几眼,心底偶尔感慨一句。做王妃能做到这般地步,还是个侧妃,苏酥还真是开了东陵官眷女子的先河! 马车里,陵慕轩看着如来时一般睡得昏天暗地的女子,就着孤零零剩下的一小杯缺了杯盖的茶碗,垂眼翻书,藏起眼底的无奈。他背着她在谷里走了一整夜,那三个倒霉的也跟着站了半宿,清早他唤醒苏酥时,她只是垂着脑袋掀开眼皮子看了他们一眼,回了声哦’,然后又接着睡过去了。苏酥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豁达坦荡……也是最没心没肺的姑娘。谁对她上了心,输的不是一时,是一世。黄昏之时,许是‘嘎吱’的声音实在刺耳,苏酥不情不愿睁开眼,抱着被子盘腿起身,对着丰神俊朗一身贵气的陵慕轩瞅了半晌,一出声,嗓音有些干涩:“我们出谷了?”陵慕轩挑了挑眉,还未答,守在外面的香菱听得声音,风风火火掀开帘子,眼底含着两汪泪,悲戚戚的说道,“我的王妃,您可算是醒了。您上山时是怎么答应我的,您要是死了,以后谁罩着我啊,这马上就要入冬了,谷底多冷啊,虽然你有王爷可以报团取暖,但也架不住瘴气毒虫啊……”香菱碎碎念的功力精进了不止一点半点,倍儿清脆,一时间车队前后百米听得那叫一个清楚明白。禁卫军将士面色古怪,脸涨得通红,若不是怕坏了殿下的旨意,恐早就笑破喉咙了。 临风抱着一把剑随在最后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丢脸,干脆别过身去板着一张脸。马车里,热闹了一阵后是诡异的安静。苏酥施施然裹着纤薄的外袍坐在角落,托着下巴,待香菱念叨完了,才不慌不忙懒洋洋道:“香菱,我还没死,都要被你唠叨死了?”香菱被噎了个惨不忍睹,顿时委屈起来,一脸悲愤,“王妃,你身子还好吧……”一直垂首看书的陵慕轩突然抬头,朝香菱轻飘飘看了一眼,可怜的姑娘被吓得一哆嗦,忙捂住嘴,小媳妇一样退了出去。 “我得先去回京禀告,回府后你便赶紧休息,大理寺还有一众事务,还有酌影…待你的身子养好了,我再细细跟你说。”陵慕轩略显平淡的声音传来。 还说回王府陪她几日,一见公务便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苏酥眼底有几分玩味,‘哦’了一声,道:“还是王爷思虑周到。”随即马车内归于平静,半晌,陵慕轩都未再听到苏酥任何的只言片语,他有些好奇,抬首,微微一怔。一脸淡漠的女子倚在窗边,眉眼冷冽,落日的余晖印在她身上,像是笼罩了一层看不见的薄雾一般。陵慕轩拿着书的手渐渐握紧,眼底微黯,知道她是因为他回来便投身大理寺有些失望,只是到底,一句辩白的话也未再言。“先把酌影带回大理寺!”陵慕轩下令,便有侍卫拉过带着囚笼的马车,跟陵慕轩的马车擦肩而过。 苏酥抬眸,靠在床边,便对上了酌影的目光,酌影看过来的目光炯炯,苏酥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苏酥想到这几日的照顾,便向他展开一个感激的笑容。 看到马车里的苏酥,笑靥如花的模样,酌影一时之间有些愣神,直到囚车拐出巷口,再看不到那张脸,他才收回目光,重新摆出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除了他们三人,大概谁也不知,在谷底将近月余的时光,是如何度过的。那段日子,也是酌影自幼时起,便难得的惬意生活。 第九十三章 静安候赵荃 东陵皇宫, 深宫寝殿内,睡得不安稳的陵慕阳帝听到门外连福的呼声,猛地惊醒,沉声道,“进来。”连福小心推开殿门,躬身走进,手里握着密报,一脸喜气,“陛下,陵安王和王妃找到了,王爷的贴身侍卫临风刚刚赶回来,给陛下带了王爷的亲笔信……”连福话还未完,陵慕阳已从床榻上光着脚走下来,气势十足地夺了老太监手中的密信,展开来看。寥寥数笔,简单干脆,是陵安王的笔迹。皇帝长长舒了口气,素来年轻健朗的身子一时竟有些发软,朝床边踉跄了两步。连福急忙上前去扶,被陵慕阳躲开,“无事。”他坐了片息,待恢复了几分精神,朝连福一挥手道:“你,去静安候府,把静安候给朕传进宫来。” 连福一怔,不由问:“陛下,现在?”陵慕阳声音淡淡,“朕还嫌迟了,朕想问问他,是不是富贵日子过久了,便忘了赵家的尊荣是谁给的?”陵慕阳声冷如冰,夹着满满的阴沉寒意,连福生生打了个寒颤,急急领命退了出去。静安候府后院, 赵荃一身儒袍立在庭院里,向来肃穆端严的面容隐有疲态,因着已入深夜,寒气颇重,年迈的身子扛不住,重重咳嗽了几声。一旁的老管家急在眼里,走上前,“老爷,夜深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静安候摆手,声音暗哑,“陵安王可有消息了?” 老管家摇头,回:“没有,带去的人手一个都没有回来,我差人去大理寺打探,如老爷所料,前些时日陛下派了大理寺少卿洛川去寻人了。”“若是先帝还在,知道生了这么个优柔寡断的儿子必得气的捶胸顿足。”“老爷,听说酌影一同掉落悬崖,是不是遇了险所以迟迟未归,要不然,世上还有人能取了他的性命?”静安候负于身后的手动了动,眼一眯,没回答,只淡淡道:“王爷之事陛下瞒到如今,想必是其生死不知,陛下打算秘而不宣,这对我们而言倒也不算太坏……” 话音未落,院外有小厮轻唤:“老爷,宫里来人了。”静安候额角不自觉一抽,老管家忧心忡忡,急道:“老爷!” 这么晚了传老爷入宫,陛下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念及当今圣上的手段,他生生打了个寒颤。“无事,不必惊慌,守好家门。”静安候吩咐了一句,挥了挥袖摆朝院子外走去。候府门外,他看着马车里正襟危坐的大总管连福,平静的眼底终于裂出缝隙来。“候爷,您坐稳了,陛下在宫里等着您呢。”伴着这么一句莫测难辨的话,马车匆匆消失在夜色里。时至深夜,皇城静谧无声,唯有上书房明如白昼,守卫森严。静安候跟在连福身后,心里越来越冷,甚至有两次差点绊倒在暗沉的石阶上,但每一次都被走在前面的连福及时扶住。“候爷,早知如此,您又何必做到如此呢?”尖细的感慨声响起,静安候抬眼,望见连福略带不满的眼神,嘴巴张了张,半晌,只言一句,“连福,我也是身不由己。”陵慕阳当年还是太子时,两人便在东宫里当差,算起来,也有几十年交情了。贵为一方王侯,哪里有什么身不由己,不过是心大了,想要的更多了罢了,所以敢大着胆子揣摩圣意,连福未答。上书房近在咫尺,静安候踟蹰了一下走进去,连福关上门,躬身退下,守在门外。上书房内静悄悄的,陵慕阳披了一件外衣,连眉都没抬一下。赵荃行上前,对着御座上翻看奏折的帝王直直跪下,六十几岁年纪了,这一跪倒是半点不含糊。 陵慕阳一脸冷沉,未叫起,静安候就这么一直跪着。一个时辰后,陵慕阳批完奏折,抿了一口渐冷的浓茶,皱着眉,猛地将杯子扫到地上,碰出刺耳的响声。“连福,滚进来换茶。”陵慕阳话音未落,连福已经端着一杯温热的茶走了进来,他避过赵荃跪着的地方,将茶送到陵慕阳手边,又默默退了出去。待陵慕阳抿了几口,润了干涩的喉咙,他才抬眼朝地上已现佝偻的静安候看去。“卿……可怨愤于朕?”这是今晚陵慕阳对赵荃说得第一句话。赵荃精神一振,像是看到了盼头一般,声带惶恐,“臣不敢。” “哦?”陵慕阳的话凉幽幽的,带着一丝儿冷意,“那你说,朕该不该怨,该不该愤?赵荃,你有几个脑袋,你家有几族人命,你真当朕舍不得一个王爷,被你拿捏在手里摆弄不成!”赵荃呼吸一滞,话噎在了喉咙里,触到陵慕阳森冷的目光,伏在地上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突然一个激灵,磨着膝盖凑到陵慕阳面前:“陛下,臣有罪,臣大罪啊!臣一时糊涂,才会做下这等错事,只望陛下看在老臣几十年忠心耿耿的份上,给赵家留个根,老臣来世为陛下做牛做马,报陛下今世知遇栽培之恩啊。”赵荃哽咽难言,头磕在地上,一声声闷响,听得着实骇人。陵慕阳沉默的望着地上老泪纵横追随了半生的老臣子,半盏茶后,待他头上一片青紫时才突兀开口,“赵荃。” 静安候一怔,被这冷冽之声一喝,抬头。陵慕阳看着他,半点情绪也没有,“你儿子这条命,朕可以给你留着,什么时候拿去,朕说了不算……由你自己决定。如今朝廷多事之秋,你若能辅佐得当,朕不会赐你赵家连坐之刑。”静安候脸上露出感恩戴德的神色,深深埋下头,“陛下洪恩,老臣必以死相报。”陵慕阳看他这副模样,眼底划过一抹讥诮。若倒退个二十年,他倒是不怀疑赵荃的话,如今……能有个三分真,便算是好的了。“好了,你起来吧。”陵慕阳摆手。静安候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躬身行礼,头还未抬,突然传来陵慕阳微冷的声音,“酌影也一并回来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做。西凉城李太守年岁已高,你那个儿子可以去西凉城守着,他还小,可以学学李太守,多历练几年,两三年内就不必回东陵了。”西凉城在西北边缘处,远离东陵中心,且时常有北境来犯,以赵家血脉为人质,陛下这心,也太狠了些。静安候身子抖了抖,应了声‘是’,退了出去。连福立在门外,倒是一点也不诧异他会完好无损的走出来,笑着走上前,扶着静安候往石阶下走,絮叨叨的念着,“候爷,陛下心底到底念着旧情,您日后别再让陛下寒心啦。”静安候听着,一个劲的叹气摇头,嘴里说着后悔之词,下了石阶,他推了连福的相送,笑着让他回去好生服侍陛下。 待连福笑呵呵的身影消失在石阶尽头,入了上书房,那一声‘吱呀’的关门声落入耳里,他才陡然泄了心神,瘫软的靠在石墙下,不停地喘息。陵慕阳刚才对他是真的起了杀心。也难怪,他一介臣子,妄图祸乱朝纲,诛杀皇戚朝臣,死百次亦足矣。 只可惜……赵荃嘴角诡异的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只可惜,他于陛下还有用,他死不得,他赵家也灭不得!陵安王回来了,陛下若想保住江山,怎会动他这个可以左右朝堂的王侯,他倒了,朝廷必会不稳,皇位动摇,北境定有机可趁。赵荃此生从未想过,陵慕阳竟然会因为陵安王功高盖主而失了信任自断手足,这倒真真是老天无眼,他古怪的笑了半晌,佝偻着身躯,缓缓朝宫门前走去。 第九十四章 北冥渊的设计 金鳞阁, 北冥渊坐得四平八稳,见薛方录心急如焚在屋里来回踱步,只垂了垂眼,低声道:“薛大人所急何事,不如坐下来你我共同商讨。” 说罢递给薛方录一个黄灿灿的金橘,薛方录两只手恭敬的接过,叹了口气道:“不知眼下朝中局势如何。”他沮丧的说道,自那日被蒙面人救走,便一直在金鳞阁藏身,对外面的消息可谓是一问三不知。 “陵安王已经携王妃回朝了。”见薛方录面色微讶,他补了一句,“还有,你那个义妹薛贵妃突然恶疾,已然暴病而亡了。”殿内陡然静默下来,薛方录手里握着的金橘扑腾一下落在地上,慢慢滚远。她倏然望向北冥渊,面容失了血色,嘴唇青紫,手不自觉微微颤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无波,但却掩不住声音的干涩,“她……可是被……”北冥渊微叹,看着神色慌乱的薛方录,面上似不忍的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薛大人如此聪慧,这种事想不明白吗,一个与人有私情的后妃,皇家定是留她不得。”一听这话,薛方录反而镇定下来,沉下声问:“你你早知她会死,当初为何不救 ?”见北冥渊沉默不答,薛方录又道:“二皇子,她也是你安排的人,为了你的大业在这宫里,蛰伏这些年,你就不能念及她一点点的好吗?”“若是她不死,死的就是我们了。”见薛方录不信,北冥渊神色未变,道:“薛大人,我知道薛贵妃于你而言,是何等的重要,可是东陵皇帝生性多疑,他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放过,又怎么会饶过染指了后妃的你呢?”薛方录脸色瞬时难看起来,当年弃家来东陵后后,身无分文,全靠薛方宁在宫里给他每月递银子才能苟活于世。。“她这些年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皇宫啊,那可是个吃人的地方,她为了我,曲尊逢迎,每日对着那个小皇帝笑脸香迎,都是为了我以后能带她出来过好日子,离开这个鬼地方。”薛方录脸色暗颓,神情悲切。 “可我,终究还是没能带她走,他这一辈子都没能逃出这个巨大的牢笼……”听见薛方录此话,北冥渊脸色一沉,冷笑道:“她出来了又如何,薛大人如今做的事,敢让她知道吗?”北冥渊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薛大人,你要时刻记得,陵慕阳和陵慕轩兄弟二人是才害你卸官丢命的人,也是杀害薛贵妃的元凶。”见薛方录面有担忧,北冥轩神情稍缓,有些不忍的点头。“陵慕阳既然现在已经开始忌惮陵慕轩,对我们来说何尝不是好事一桩,且看他们鹬蚌相争,我们渔翁得利。”“相府已亡,可还算在朝中有些忠心的门生 ,相府千金嫁入了陵安王府,我们便拿着这个大做文章,陵安王是不好对付,却也不是无法对付,耐心些寻,许以重诺,总会有愿意为咱们卖命的。只要陵慕轩一死,则万事无忧。若陵慕阳执意卷起天下之争,那些王公大臣,必会出面制止,到那时朝堂无人可用,陵慕阳就只是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二皇子说的在理,只是陵安王背后还有大理寺,恐不会轻易……”薛方录皱着眉头说道。北冥渊摆手,“不过是些蝼蚁,不试一试又怎会知道。”他话音一转,板正脸说道:“薛大人,陵安王妃,你可有听闻过!” “陵安王妃有两位,殿下莫不是说的那位名动东陵的苏掌柜,短短数月,便让三家铺子,在东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那位奇女子?”北冥渊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冷意,点头,“薛大人觉得,若是日后由她来做我北境王妃如何。”薛方录见北冥渊竟有此意,虽心下惊诧万分,面上也还是恭维道。 “此女经商才能不简单,必是辅佐君王的良配,殿下好眼光。”短短一席话,北境二皇子竟动了迎娶东陵陵安王妃的念头,较真算起来,这陵慕轩的女人,恐怕也不会太简单,竟让这敌对多年的两个男人都分外青睐。 薛方录还在默然想着,北冥渊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薛大人今日思绪不佳,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你一定会喜欢的。” 还不等薛方录问出口,北冥渊便起身大踏步离去,留他一个人在屋里无力的坐下,掏出怀里的一方手帕,黯然神伤。 直至傍晚,天色渐暗,一阵极轻的扣门声响起,他才在黑暗里晃过神来,“谁啊?” “是主人给您送的东西。”门外小厮恭敬的答到。 薛方录过去打开门,小厮门抬进来一个木箱,放置到案几边上,便出了门。 薛方录把门锁好,回过身来仔细打量了面前的箱子,方方正正的,密封的极好,他伸手取下锁扣,打开箱子的一瞬间,烟雾弥漫,随之一阵异香传来。 薛方录被这香味呛的咳嗽起开,待到烟雾散去,他才微微眯着眼睛睁开一条缝,眼前箱子里颦婷袅袅站起来一个身穿宫装的女子。 黛眉清扫,神态清冷,眼里像含着一汪水似的深情望着他,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停滞了,这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薛方宁吗? “方宁?是你吗?”他尚存的理智告诉他,薛方宁已死,是绝不可能出现在金鳞阁,他的房间的。 “是我,方录,我是方宁啊。”眼前的女子急不可耐的抱紧他,他却皱着眉推开。 “不,你不是她,你是谁?”薛方录警惕的问,这女子身上的味道,已经让他的冷静一丝丝被抽走。 “我是,我就是你此刻日思夜想的人啊。”被大力推开后,女子委屈的垂着头说道。 薛方录用力摇摇头,眼前的女子分明跟薛方宁一模一样,他迫使自己还存在清晰的逻辑,问道,“那…那你说…你入薛府的闺名叫什么!” 他看到眼前女子动了动嘴唇,他却听不到她的声音了,身体的反应,压垮了最后一丝理智,他环抱着面前的女子,不停喊着,“盛音,盛音,是你回来了…” “是我,是我…”怀中女子也不停答应着。 “阿音,阿音…哥哥对不起你,哥哥对不起你。” 薛方录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女人,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揉进自己身体里,直到女人因窒息不断挣扎,他才放了放力道。 “哥哥,阿音不怪你。”怀里柔柔的声音传来,薛方录的内心像堤坝遭遇了洪水一般塌陷。自责和愧疚铺天盖地的席卷了他的身体,这就是盛音,他的阿音回来了。轻纱落下,帷幔旖旎,他怀抱着佳人一起倒向榻上。 翌日清早,一女子沉着脸扣开北冥渊的房门,走进屋内,罗帐里的两个女子匆匆跳下床跑走,她冷冷看着衣衫不整的两个女人离去,眼底是一闪而过的嫉恨。 “如何了?”帐子里的男人懒懒的问。 “主人,任务完成了。”女子把手伸到脑后,从容的扯下一张面皮,面皮后面,一张只属于洛昔燕妖艳张扬的脸便露了出来。 “很好,去找巫医,让他务必让你怀上薛方录的孩子。” “是…”洛昔燕咬了咬牙,还是问出了口,“主人,为什么是我,我们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为什么不让我伺候您,而且把我送给薛方录。” 北冥渊撩开帐子,慵懒坐起身,里衣微敞,露出一大片精硕的肌肤,他用那双轻挑的桃花眼,扫了扫面前的洛昔燕,不屑的道:“跟我有肌肤之亲的人太多了,我甚至还杀过不少呢,这不代表什么,只有为我所用的人,才能一直留在我身边,我的意思你懂吗?” 洛昔燕闻言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是……主人,是昔燕说错话了,请主人莫怪。” “嗯,乖乖的,下去吧。”北冥渊摆了摆手,洛昔燕马上起身逃也似的跑走了。 第九十五章 营救酌影 日上三竿,临近午膳之时,薛方录才在头痛欲裂中缓缓苏醒,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身侧,恍惚间觉得昨夜只是自己太过思念盛音做的一个梦。 叩门声响起,他起身坐在床侧道,“请进。” 门被缓缓推开,走进来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模样清丽冷漠,像极了那个与其他后妃格格不入的女人。 “薛大人,主人让我来给您送膳食。” 这声音,正是昨夜的女子,薛方录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上前两步,“你叫什么!” “奴婢名唤昔燕。” “你昨晚,我是不是,对你……” 薛方录使劲回想,面前的女子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掉落。 “姑娘,昨夜真的是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这头疼的厉害,什么都记不得了。” “薛大人,你要了奴婢的身子,可不能什么都记不得,昔燕昨夜本是奉主人之命,藏身木箱之中,前来向大人献舞,可大人看到奴婢,就唤我阿音,还把奴婢给……”说罢,更加哭的泣不成声。 薛方录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模样真的跟薛方宁有着七八分相像,这个念头一出来,他便言语不过脑子的说道,“昔燕姑娘,方某不是不负责任的登徒子 ,既然木已成舟,那方某便会向你家主人讨了你来,以后你就跟着我,我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洛昔燕一脸欣喜的抬眸问:“真的?大人真的会娶我,对我负责吗?” “嗯,真的。”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女子,薛方录心也不自觉的陷下去一处。或许眼前这个无比相像的女人就是老天爷派来提醒他,提醒他要一辈子愧疚,一辈子自责,一辈子也不能忘怀。 在洛昔燕的陪同下用了午膳,薛方录便拉着她去到了北冥渊的寝殿,说明了来意之后,北冥渊只是笑了笑,说道:“薛大人果真风流,心上人还尸骨未寒,你便已经找好了替代者,你不必忧心,你若是觉得良心过意不去 ,我帮你清理干净就好了。” 听到清理干净四个字 ,薛方录心下一凛,连忙跪下道:“殿下,之前是我郁郁寡欢,为了儿女情长之事,对殿下的吩咐置若罔闻 ,以后不会了,您只要答应将昔燕赐给我,我一定会好好给您做事的,我这里有静安候跟礼部勾结往来的账册,请您过目。” 薛方录呈上来一本册子,北冥渊看都没看,只是用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审视着地上的男人,过了半晌才道:“薛大人的诚意我看到了,这个婢女我便给你,以后,我不希望薛大人以后还有别的底牌掖着藏着不告诉我。” 话说的虽客气,但是字里行间都是杀意,薛方录脑门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忙道:“是,是……” 大理寺遥遥可见,得了消息的洛川领着小厮立在门前,风华万千,相比陵慕轩出行前,很是有了几分温华的气度。一众侍卫肃穆而立,气势十足。马车停在大理寺门口,苏酥掀开布帘就要下车,挽袖被猛不丁地拉住,她回头,陵慕轩望着她,目光沉沉:“苏酥,你给我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我听闻酌影是陛下的人,我现在就要去问清楚 ,若是真的,那该给我交代的就是陛下。”苏酥笑着就要挥开陵慕轩的手。陵慕轩抓得更紧,他靠近苏酥几分,带了几近坚持的力度,声音微重,“苏酥,皇兄执掌东陵十几年,心智之坚之狠远非你能想象,你这性子自由桀骜惯了,在我能护住你之前,别犯了皇家忌讳,给我好好活着。”这一声警告突兀而荒唐。苏酥怔住,墨黑的眸子里满是深意,她盯了陵慕轩半晌,笑得云淡风轻,“王爷多虑了,陛下自诩一代仁君,厚待众臣,咱们都深受隆恩,铭感五内,怎会去犯陛下的忌讳。” “如此便好。”陵慕轩收了眼底情绪,松开手,淡淡道:“你回府吧。”陵安王行辕已经在大理寺前停了很久了,大门前张望的洛川有些担忧,正欲上前询问,却被临风制止。他立在门前,藏住眼底的情绪,没好气瞪了好奇张望的洛川一眼。突然,布帘被掀开,苏酥的淡青裙摆露出一抹颜色,临风精神一震忙走上前。迎上临风忧心忡忡的面容,苏酥朝他眨眨眼,顺着他递过来的手下了马车,随之并未停留的上了另一辆马车。马车缓缓离去,陵慕轩掀开窗角布帘,瞥见一道淡绿的身影在视线里一闪而过,他嘴角露出苦涩之意,随意朝后靠去,清浅的叹声在车内响起。 洛川耐不住性子,忙迎上前去,掀开车帘一角,看着一脸愁容的陵慕轩,玩味的说道:“怎么,把王妃气跑了?” “她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我不想她忧虑太多。”陵慕轩淡淡开口,眼眸底漆黑一片。 “走吧,跟我说说这些日子都发生什么了。”洛川催着陵慕轩下车,拉着他走进内院的一处僻静书房。 两人进屋坐定后,临风便在门外守着,陵慕轩将自己所见所闻及猜想都告诉了洛川。 洛川吓得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 ,“等等,王爷,咱俩虽是好友,但这话可不敢随便乱说 ,编排陛下可是要杀头的。” “洛川,你明明知道没有证据的事,本王不会妄言。”陵慕轩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静静等着洛川的反应。 洛川静默了片刻,低声说道,“王爷,其实你出事之后我有过这种猜想,陛下那时宣我进宫我还为此顶撞过他,不过眼下接连失去几位肱骨大臣,为了稳定朝局,我那时觉得许是我多虑了。” “酌影如何了?”陵慕轩突然问道。 “他,每天吃好喝好,我还派了几个亲信日夜看顾着。” 陵慕轩颔首,“做得对,不过,本王估计就这几日,会有人来找他麻烦,所以你要配合本王,来个偷梁换柱。” “王爷,你的意思是……”洛川在颈间比了个抹脖子的姿势,陵慕轩淡淡点了下头。 “我的侍卫临风深谙易容术,我带来的另一名侍卫是个死囚,与酌影身形相似,一会儿你带进去,把人换出来,本王先把他带回王府询问清楚。” “好,不过,酌影武功高强,会乖乖听话吗?”洛川不放心的皱起眉头。 “你把这个交给他,他看到这个一定会跟你走的。”说罢,陵慕轩把苏酥给他的打火机交给洛川。 “好,我去去就回,王爷在此稍等。” 第九十六章 偷梁换柱 大理寺牢房, 这是东陵皇城最暗无天日的地方,一踏进其中就会感到无形的压迫之感,到处都是蟑螂,臭虫,老鼠 ,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味道 ,求饶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这样的环境 ,洛川从踏进来便皱眉头,被狱卒带着行至深处的牢房,越往深处走越暗,只得靠火把照明,终于在一间牢房前停住。 “起来,我们洛大人来看你了!”狱卒想在洛川面前表现自己,于是对酌影厉声吼道。 酌影盘腿坐在角落的一张草席上,头都没抬,半晌,才冷冷吐出几个字:“滚,别打扰爷睡觉!” “哎!你……”狱卒刚要发怒,却被洛川抬手制止,洛川撩起衣袍便走了进去,走至酌影面前站定,俯身和缓的说道:“这位公子可识的此物?” 酌影听到他客客气气的,于是半睁开眼打量了一下他手上的物什,待看清楚之后不由得睁大眼睛,问道,“这不是王妃的东西吗? ” “王妃?”洛川虽疑惑他为何会说王妃而非陵安王,但眼前最要紧的是将他从牢房里带出去,于是将计就计,顺着他的话说,“啊,是,是王妃想见你一面,这不是怕你不信,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嘛。” “她想见我?”洛川虽狐疑,但脑海里还是浮现那个谷底古灵精怪的女子模样。 “快别犹豫了,跟我走吧,贴上这个。”洛川说罢递给他一张人皮面具,带着他匆匆走出了大理寺牢房。 身后,一个一身黑袍的人解开袍子,里面是一身脏兮兮的囚服,面上,是一张跟酌影一模一样的脸皮。狱卒将假的酌影关进去,面不改色的上了锁,像往常一样继续巡逻,查房。 洛川带着小厮打扮的酌影来至前厅,陵慕轩起身寒暄了几句便匆匆道别。 陵慕轩一行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顺利带着酌影回到王府,王府里,苏酥还在为早上陵慕轩拦着不让她进大理寺的事情生闷气。 午膳时间到了,陵慕轩难得没有在书房用膳,而是来到苏酥的西苑,除了临风还带了另外一个侍卫,苏酥懒懒的靠在门边,眯着眼打量着这三个人,然后狠狠瞪了一眼陵慕轩,冷哼了声:“王爷公务繁忙,还是回去吧,我这小女子什么都不懂,可别把我的无知传染给你。” 听到这蛮不讲理的话,陵慕轩和临风早就习惯了,一旁的酌影缺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你笑我?你竟然敢笑我!”苏酥怒不可遏上前叉着腰质问,“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临风忙解释道:“回王妃,此人之前是王府禁军。并非影卫之人,王妃不认得也是正常。” 苏酥点点头的打量着:“这样啊,不过你虽相貌平平,但是骨相俱佳,身材嘛,也是上等……” “咳咳!”不等她评价完,陵慕轩干咳了两声打断她,“那个,苏酥,半日没用膳了,太饿了。” 他只要一示弱,苏酥马上就心软了,于是只好傲娇的一个侧身,不情愿的道:“进来吧,不过我告诉你,我可还没原谅你。” 得到邀请,陵慕轩负着手,大摇大摆的走进饭厅,看着满桌子的大鱼大肉,不禁咂声赞叹,“还是王妃这里的膳食,令人胃口大开啊。” “那是自然,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苏酥一脸骄傲的说。 “临风,你带香菱先出去,本王有话要对王妃说。”陵慕轩吩咐完,临风就拽着香菱离开了,只留下屋子里面面相觑的三人。 “那个,王爷,临风香菱都打发出去,这个人为何还在这里。”苏酥不明所以的指着陵慕轩身后的小厮问道。 “你不是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吗,我怕你自己调查遇到危险 ,便想着跟你和盘托出,不再隐瞒。”陵慕轩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人。 接受到陵慕轩的示意,那小厮突然嘴角一勾,对着苏酥来了句:“王妃,好久不见!” 苏酥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呆愣了片刻,还没等说出话来,那人便将手缓缓的伸到耳后,扯下一整张的人皮面具,面具后的脸 ,苏酥再熟悉不过,是跟她在谷底相处月余的杀手酌影。 “是你!”苏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是我。”酌影那张狠绝凌厉的脸,面对苏酥时露出难得的柔和的神情。 “王爷,你今天不让我进大理寺,是因为你要进去救他出来?可你为什么要救他?他不是刺杀你的刺客吗?”苏酥感觉自己此刻一头雾水。 陵慕轩颔首,淡淡开口道:“我不让你进去 ,这样跟着我的人,就会觉得你只是作为妻子送相公去大理寺,而不会以为你也是知情人,对你也严密监视。而救酌影,也是我跟洛川共同决定的 ,因为要杀我的人,从来都不是他,而现在有人想让他闭嘴,我必须要保护好这个证人。” “证人?你的意思是说 ,有人指使他杀你, 现在那个人怕他指正出来,又要杀他灭口。可凶手不是北冥渊吗?难道另有其人?”苏酥一脸紧张,眉头都皱在一起。 “是皇兄。” 苏酥被这短短三个字,震惊在原地,她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想杀了王爷的人,竟然会是他的兄长,当今的陛下。 “酌影,这是真的吗?”苏酥侧过头眼神定定的看向酌影,心里还在期盼他说出另一个名字。 酌影看着面前强装镇定的女子有些不忍,犹豫了下,还是缓缓说出实情,“是…指使我杀王爷的人,是当今陛下,静安候有恩于我的师父,师父便让我替他做件事,让我在秋狩的时候跟着陵安王,伺机动手除了他。” “可是秋狩那么多人,你怎么确定没杀错人!” “静安候跟我说,到时候陛下会对王妃嘉奖,届时会遣散他身边的人马。身边无人保护,我到时候只需要让王爷死于一场意外就好。” 酌影薄唇微启,说出的话却让苏酥如身处冬日般冰冷刺骨,“陛下好算计啊,每一步都算计进去了。” “不,王妃是变数,若不是王妃,王爷怎会动了与我同归于尽的念头,置之死地而后生,也是多亏了王妃的纵身一跃。”酌影看着苏酥说道,他虽早已自由为筹码,给了陵安王一个知道实情的机会,但是看到苏酥难过的神情,他又开始后悔自己是否做得不妥。 低头默然了片刻,苏酥便又眼神清澈的抬起头,看向酌影:“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跟王爷事情原委,眼下陛下和静安候都在追杀你,你继续伪装小厮藏在王府,没有人会想到的。” “苏酥……”陵慕轩担忧的看向她。 苏酥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冲着陵慕轩笑了笑,拍着胸脯保证道:“王爷,我没事,我看过太多朝代更迭,皇室之间为了皇位,受伤流血,反目成仇,我只是没有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王爷身上,但是王爷放心,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支持你的,府里有影子卫,你把酌影交给我,我会保护好他的。” “就你?保护我?你也太大言不惭了吧!”看着她恢复的极快,酌影又忍不住打趣她。 “好了,饭菜要凉了,赶紧吃吧,还有你,一起坐下来吃吧。”苏酥转身添了副碗筷 ,放在酌影面前。 酌影不安的看了眼陵慕轩,陵慕轩不以为然地坐下 ,淡淡开口,“既然王妃邀请了,一起坐下吃吧 ,反正在谷底,不也这么过来的。” 酌影欣喜的落座,大快朵颐起来。这几日在牢里,怕被人毒害,他基本没怎么用过膳,现下见了熟人,卸下了防备,才觉得自己已经是饥肠辘辘,前胸贴后背了 。 苏酥对他的好奇大过于用膳,整顿饭,一直在追着他问东问西,酌影顾不得回答,只顾着填饱肚子。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你不是杀手吗,哪有吃相这么丑的杀手 。” “你弓箭带了吗,是不是丢在谷底了。” “一问三不知,你可真没趣 ……” 第九十七章 王府正妃 张婉月昨日就看到府里多了许多守宫的御林军,听闻王爷今日归来,张婉月一早便候在了书房前,左盼右盼得了王爷御驾去了西苑的消息后冲回东苑摔了一对青花瓷杯盏。 若不是西苑的那位脾气大不好对付,她少不得要为此事冲去跟她理论一番。待得知王爷已经回了书房的消息后,张婉月没忍住担心,领着侍女匆匆去了王府书房。张婉月如今是明媒正娶的陵安王妃,父亲又是让陛下追封国相的人,王府内无人敢阻其脚步。几日前入宫见了陛下,陛下允诺了她陵安王府正妃的位份,她一路畅行无阻入了书房,正好瞧见陵慕轩在换纱布,胸前的箭伤狰狞可怖,她脸色一白,急急跑进殿。“王爷,您受伤了!”张婉月先是悬泪欲滴,忽而转头,扫向跟进来的临风和另外两个侍卫,眼底盛满怒意,“你们是王爷贴身的侍卫,居然让王爷受了重伤,该当何罪!”两人面面相觑,顾忌张婉月的身份,急忙下跪请罪。心里却在哀嚎,王爷为了王妃受一箭坠崖,可实在不单单是他们护卫不利啊!“婉月,此事与他们无关。”陵慕轩抬了抬眼皮,避过张婉月为她换药的手,道:“皇家秋狩入了刺客,他们这次随本王也吃了些苦,无需再责难。” 张婉月还没碰到陵慕轩便被他躲开,神色一僵,她顿了顿,眼眶通红,“王爷,您身子贵重,担负百姓,日后万不可再深入险境。即便是为了我,也要保重自己。” 张婉月的声音温软缠绵,哭得梨花带泪,陵慕轩却突然想起山谷里苏酥每日没心没肺的笑容来? 她可以为他毫不犹豫的跃下悬崖,却永远不会强求他做出取舍。 “我受伤之事在朝里不宜宣讲,无需向外人提起。”陵慕轩沉声吩咐,张婉月点头应是,心下微沉。 听说苏酥只是受了轻伤。难道是去行刺的人有问题?她压下此事,想起宫里这几日的传闻,红着脸:“王爷,过几日过几日王爷会……”陵慕轩眼底明了,道:“回来的路上我收到陛下的密旨,三日后他会在早朝上宣布你为正妃。”张婉月的手抖了抖,眼底满是掩不住的激动,虽然小道消息满天飞,可这还是陵慕轩头一次开口证明,正欲说些什么。陵慕轩已经摆手,神情不温不火:“从明日起你便去回东苑里住着,安心准备,册封之日我再迎你回王府,你先回吧。”张婉月喜色一敛,眼底复杂难辨,但最终也未说些什么,只是道:“我听王爷的,王爷照顾好身体,臣妾先回去了。”既然正妃一事已成定局,那其他事她便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陵慕轩毕竟是王爷,能遵守这次的旨意已是难得。张婉月走后,陵慕轩靠在榻上看了会书,临风轻手轻脚走进来,低声禀告:“王爷,有人要见你。”陵慕轩神色一动,郑重吩咐:“把人请进来。”临风匆匆退了出去,韩烨站起身,坐到书房正中间的木椅上,一脸肃穆。不一会脚步声响起,来人走进,一身气质睿智儒雅,全身裹在墨黑的斗篷里,对着陵慕轩,他只是微一拱手,道:“王爷平安归来,实在是东陵之幸。”陵慕轩微叹,起身托起来人,沉默半晌,缓缓开口:“老师深夜前来,可是学生所托,已经有了结果。” 陵安王府西苑, 待苏酥在水房里泡舒服后,已至深夜。她照例穿着一层薄薄外衫,拖着一头湿发吹着冷风走过回廊,去了书房,香菱跟在她身后,拿着布巾跑得直喘气。书房内,一直等着的酌影见她这般模样,眉皱起,训道:“你如今这副身体难得康健,在谷底时跑两步还会崴到脚。你还不平时里多注意一点。”苏酥眼一挑,“你不也靠吃我的喝我的活下来的,哪里来的资格说我?”酌影懒得和她计较,一把夺过香菱手里的布巾,把她按到软榻上,见她还一脸不服气,心里来火,虎着脸道:“坐好。”苏酥被这声骇得一跳,立马坐得规规矩矩。她对着陵慕轩可以无法无天,可是酌影不行。可能是第一次见他对他是恐惧的,以后便一直忘不了那个感觉。 酌影一点一点替她拭净水渍,指尖触到温温热热活着的人,紧皱了一个月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端详着安安静静坐着的苏酥,突然有些感慨。这一个月,与她朝夕相处,近距离感知她的喜怒哀乐,他学成杀手之时,首先要做的就是摒除一切感情,无端接近的人,只为了最后顺利杀掉。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女子面前卸下防备,吃着她每日递过来的奇怪食物,听她跟情郎的嬉笑怒骂,他好像是旁观了她的人生,心底莫名升腾出的感情叫做保护。 “能不能像个女子一般,温婉恬静些。悬崖说跳就跳。” 听见酌影诘问,苏酥咳嗽一声,抓着垂在腰间的发尾打了个旋,解释得颇为丢脸,“那啥,王爷救了我两次,差点就死了……我总归是欠了他许多,我不习惯欠着别人,早些还了好。”酌影安慰一样的拍了拍她的肩,“我知道。”顿了顿,才道:“今日我回来路上,听到宫里要给陵安王选正妃,听名字不是你,好像是叫什么月。” 手掌下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后苏酥无所谓的声音响起,“你这都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 ,张婉月是王爷早就娶过门的媳妇儿 ,最多只能进一下位份,晋就晋吧,晋了安静。张婉月的性子虽然矫情倨傲,但对着陵慕轩倒是温柔似水,想必做了王府女主人后会收敛……”“苏酥。”酌影打断了苏酥的絮絮叨叨,抬眼,望向窗外皎洁的月光,轻轻叹了口气,问“那他为何,还要替你挡下那一箭?” 苏酥面色古怪,左顾右盼,不肯正面承认,含糊的咳嗽了一声,算是应了。“陛下想杀他,已经算不得兄弟,眼下,宫里那位,只需要有个听话的陵安王妃,显然,我不是那个最佳人选。”苏酥垂眼,半晌后缓缓开口。“好像因为我,莫名的促成这件事。” “这不是你的错。”苏酥声音低颓,有些无力。“苏酥,陵安王与你是真情实意 。我不想你日后后悔,无论你现在想做什么,那个张婉月的事,或许我可以帮你。”如今这道旨意在各方推波助澜下已成定局,除非陵慕轩公然抗旨,否则无人能阻止。或者说,王妃突然死于非命… “我警告你,你别乱来!这王府可没有杀手,你最好老实点。” 苏酥神色沉沉的拒绝,凉风吹来,未干的发尾滴下水珠,溅落在地上,她沉默着,转身回了寝殿。安静的夜晚,衬得这脚步声越发孤寂冷清。眼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深处,酌影眼底露出黯然之色。 第九十八章 太傅来访 与此同时,王府书房里,太傅一脸肃穆,迎上陵慕轩沉冷的面容,郑重点了点头。陵慕轩吸了口气,眼神一黯,声音幽幽,笑容有些干涩,“可是如我当初所想?”太傅颔首,“王爷,当年洛丞相伏法之前,宫内确有密使去了静安侯府,我查出那密使携着一封密信。相府谋反的真相应该便在那密信之中,只是洛家倾颓后,洛家人只剩个独女,我派人去寻时,也是下落不明,当年静安候搜府,这信恐已被他给毁了。”“洛昔燕,之前被我收留在王府别苑,后来对王妃图谋不轨,与我撕破脸皮,便离去了。” 三年前赵荃作为咏州刺史,领着禁军入东陵城,头一件事不是面圣,而是查抄洛家,想来便是这么个缘由。 “老师还查到了什么?”太傅此次亲入皇宫,必不止查到了这么点似是而非的消息。“洛家的事,怕是陛下也牵扯到了里面。”太傅凝神,缓缓道:“咏州一直有陛下的探子,赵家又在咏州只手遮天,赵家之事我们知之甚少。所以这些年我曾派人入了其州县各军,查探数年才有些蛛丝马迹。”“老师请言。”“当年赵家军在东陵城外被北境铁骑坑杀天下皆知,可不知为何咏州的守军却在这十年间大多消失了。”见陵慕轩面有疑惑,太傅解释,“若不是老臣一直注意西北动向,怕是也难以察觉。这些年,东陵城三万守军,上至参将,下至军士,一年年被打乱遣送至边塞各城,融进各军之中,很多人都已查不出去向。如今的赵家军,是这些年重新招兵建立起来的。”陵慕轩沉眼,他明白太傅话里的深意。一支军队的磨练绝非易事,将领和士兵历经战火生死与共,花数年之功才能铸就一支军队的军魂。 咏州是边塞重城,临近北境,如此重要的城池,一般绝不会轻易更换将守军,更何况是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将士兵融进整个防守大军中,如今三万将士便如大海寻针,根本无迹可寻。这些年年年战火,谁知道还能活下多少。“老师的意思是……陛下有意让赵荃招兵买马,欲向北境开战?可这事,有什么不好,在朝堂上讲出来,莫不是,有意引战?”太傅点头。一时房中气氛有些凝重,八万东陵将士,八万条人命,即便是天下之主,怕也承担不起天下万民口诛笔伐。“王爷,如今怕是只有被劫持走的薛方录知道些当年的隐情,虽说现在人人都在传薛贵妃的宫中秘闻,但背后来说,当年他先被静安候赏识,才一路举荐至陛下跟前的。”陵慕轩眉头微皱,终于明白过来。礼部侍郎通敌案查到一半便被强行叫停,只因背后静安候犯下如此令人发指的重罪,到如今也只是草草结案,静安侯府仍在安在,他一直以为皇兄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对北境忍让多年,如今想来,大错特错。他这是在养精蓄锐,好把北境一举歼灭。可是东陵百姓何其无辜,这战火便又要重新燃起来了。 太傅说出此言,想必也是猜到了几分。“我以为四国签订盟约后,皇兄就绝不会再想着当年之事。”陵慕轩缓缓摇头,问:“老师,去咏州的人还查到什么?”太傅略一沉吟,道:“毕竟是八万铁骑,不可能只有静安侯掺和其中,他手下老将许知道一二,只是这些人散落各处,我近来得了几位老将的消息,怕是再过不久,此事会有进展。”陵慕轩点头,朝太傅拱手道谢,“我居于东陵,不便查探此事,多谢老师这些年不辞辛苦,鼎力助我查出真相。”太傅连连摆手,称不敢当,叹了声道:“王爷,臣乃皇子太傅,看着你二人长大成人,按理说不该论君王功过,只是先皇帝乃东陵开国定邦之勋,义薄云天,如今陛下因权要与你兄弟反目,老夫我实在不忍拂袖。但是王爷,你可曾想过……若你有一日查出了真相,朝野会如何?天下百姓会如何?这江山又会如何?” 这件事一旦真相大白,则会石破天惊,一朝动荡。陵慕轩沉默良久,朝太傅看去,眼底的坚持一如当初。“老师,我东陵上至朝廷,下至百姓,都欠那些苦守边关的沙场将士一个交代。我不止是皇家的王爷,更是东陵的陵安王,将来无论此事如何,只要是以百姓安泰为初衷,我都会一力抗起所有后果。”太傅轻叹一声,陵安王这份心胸和担当,便已不输当年的先帝了。“夜深了,老师早些回府,待有了进展,只需知会我一声,我会亲入太傅府询问老师。” “也好,王爷早些休息。”太傅起身朝外走,行到门口,突然想起一事,道:“王爷,我派人入咏州的时候,发现有人亦在查探当年相府之事,这件事……可要详查?” 这件事除了他们,在意的便就只有北境那位,皇家掩都掩不及,不可能派人查探,哪便只剩下……他会让陵慕轩定夺,也正是因为如此。陵慕轩眼神微动,摇头,“此事放任即可,老师不必插手。”太傅得了答复,点头,盖住斗篷,跟着临风匆匆消失在夜色里。王府深处,静默无声,陵慕轩着一身玄色里衣,随意披了件藏青狐皮大裘,立在回廊上。大风起,刺骨的凉意渗来。他低低咳嗽两声,胸口的箭伤疼得沁入骨子里。一片两片雪花从天降下,落在他手间,转瞬即化。 深秋已过,转眼便入冬了。他突然想起今年夏末时,东陵长街上,苏酥一身月色白衣,站在烟雨斋高台上,笑得骄傲凛冽,灿然立于他身前。原来,不知不觉,她来到他身边,陪着他快要过完这一年。 “王妃,王妃!”苏酥坐在树下的秋千上发呆,香菱接连唤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一转头,望见香菱极不自然的模样,挑了挑眉,“何事?”香菱摩挲着衣角,期期艾艾望着苏酥,道,“王妃,那位酌影公子想见您。”苏酥神色微顿,摆手,“不见。”“哎呀苏酥。”香菱难得的对苏酥的吩咐没有完美执行,她拉了拉苏酥的挽袖,“你就见见他吧,都来了好几次了。”自收留酌影在东苑后,他基本每日都会上门求见,但皆被苏酥拒之门外。于是他曲线救国,对着香菱又是百般讨好,还送了些东陵难得一见的小玩意,跟香菱有了些革命情谊,遂揽了篓子来替他说好话。苏酥脸色不虞,香菱又端了杯温茶从廊上走来,她将茶放到石桌上,“苏酥,来者是客,酌影公子一直在自责,我听说在谷底你们过得可是十分艰辛呐。若是没有急事,想必他不会一日三趟的来寝殿守着,您见一见吧。”苏酥放在膝上的手动了动,沉默半晌,终是拗不过,便挥挥手,“你啊,没一点防备心,他可是杀手,别跟他走太近,让他进来吧,最好是有重要的事。” 话音刚落,院外已有脚步声响起,苏酥抬眼望去,酌影着一身墨绿色衣袍,从院外走进来。香菱埋头躲在角落里装死,看都不敢看苏酥的表情。酌影倒是知情识趣,见苏酥有迁怒的迹象,便使了个眼色,让香菱轻手轻脚的从一旁遁走了。酌影缓步走进院子,朝秋千靠着的人瞧去,苏酥脸色微白,没什么精神头,他知道苏酥为了救陵安王那是耗损了元气,如今仔细一瞧,心里暗惊,这怕是不止折了几分这么简单。这样一想,话到嘴边更是难以出口。“苏酥。”他立在不远处,不敢靠近,眼神飘忽,喊了一声就不动了。苏酥候了半晌就得了这么一句,心里头本就冒火,再瞧见酌影这么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一肚子火全发在他身上。 第九十九章 初雪 “杵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苏酥精神头不好,训起人来倒是威势十足,酌影被她唬得一跳,又走进了几步。“坐下。”苏酥朝对面的石凳一指,酌影立马坐得端端正正。“说吧,你见我到底想说什么?”苏酥不耐烦的问道。 “那个,是我没有考虑周到,如果不是我当时刺杀陵安王,你也不会……”酌影低眉顺眼开始请罪,苏酥掏了掏耳朵,打断她的话,懒洋洋道:“酌影,我真不喜欢你这样。”酌影顿住,有些不知所措。“你是东陵宗师,最厉害的弓箭杀手,何必对我如此小心翼翼?我宁愿你是那个狠绝果断的冷面杀手,也不想看到你如今这幅唯唯诺诺的模样。不论你对我有多少歉意,但是现下我跟王爷都全须全尾的,那件事是陛下的谋算,你只是他一个棋子,不是你也会是旁人的。” 酌影吸了口气,望见任安乐眼底的通透睿智,心里的敬佩一阵阵淹没而来。“况且这次秋狩之行,谁都意料不到,我和王爷已经活着回来了,你若为此来请罪就不必了,回去吧。”苏酥说完便开始轰人,这两日她连院子都懒得出,旁的人更是不想瞧见。酌影却没有走,不声不响坐了一会儿,巴巴道:“其实,我是为了另一件事来见你的。”苏酥眼皮子动了动,眼垂着没有接话。“苏酥。”见她一点反应都没有,酌影加重了声音,“你并不喜欢这宫里的尔虞我诈,陵安王惹怒了陛下,必会招来杀身之祸,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 见苏酥并没有回应,酌影压抑住情绪,身子往前倾,几近哽咽,低低恳求:“苏酥,我这一辈子,从未有过亲情和友情,不是被人杀,就是我杀人 ,在谷底见你那天我才真正感受到温暖。所以我想保护你,不想你趟这趟浑水!”满园静谧,暖暖的冬阳落在身上,酌影的话却犹若冰刺一般直入心间。苏酥掩在袍中的手握紧,缓缓抬头,墨黑的眼底望不见任何情绪,一字一句开口。 “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酌影双眼通红,喘着气,一双清澈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苏酥。这些话他已经憋闷在心底想说好久了。“陵安王跟陛下这次手足相残,必会两败俱伤,他陵安王府不止你一个王妃,你莫要犯傻留在这里送死!”苏酥猛地起身,桌上的杯盏被她扫落在地,气冲冲的就要朝外走。院外的婢女看到这一幕,怏怏的躲着,不敢进来。直到酌影叹了口气,无奈的转过身离去,听到凌乱的脚步声远走,苏酥才又坐回来,颓然朝后靠去,懒得动弹。 破碎的瓷杯落在地上犹在打着旋,刺耳的声音落入耳里平添烦闷。她干脆两眼一闭开始睡觉。不多时,有人轻手轻脚靠近悄悄披了件薄毯在她身上,浅睡中,苏酥犹自有些愤愤,哼唧了两声继续睡去。一个个净说着放宽心,爱护她尊重她,如今还不是把她当个玩意儿看待,跟这个走跟那个留,她就不能有自己的主见吗?冬日一至,白日就短了。待她觉得凉意袭人时,倏忽一睁眼便看到了漫天星斗。恍惚间,她有些怔然,看着昏暗的天空,眼底突然有些干涩。困于万丈悬崖下时,陵慕轩曾经说过,东陵皇城里从来没有那样的星空和夜晚,原来没有说假话。她真的能够眼睁睁地看着陵慕轩娶一个旁的女子做正室,然后对自己说,这是无奈之下的选择,和自己没有半点干系吗? 她悠悠起身走出西苑,不知不觉行至书房回廊下,看着远处默然而立的瘦长人影,好像心事更甚。 “苏酥?”听到不远处均匀又细碎的呼吸声,不像习武之人,他便猜到是她来了。 既然被发现,那苏酥也不躲藏着,落落大方的走出去,嘴里还埋怨着,“王爷,伤口处还未大好,怎么穿这么薄就出来赏雪。” 看着一身鹅黄色衣裙,身上就披一张薄毯子,连大氅都未穿,陵慕轩不禁皱眉,想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来给她,谁料她先一步泥鳅似的钻进他怀里,还得意的说,“这样不就好了嘛。” 怀里女子带进来一股子雪后冷冽的气息,小手紧环在他腰间,他低头就能看到她刘海和睫毛上的落雪。 陵慕轩怕苏酥受冷,便裹紧了大氅,低声问道,“要不要回书房?” “不要,我想抱着你看雪,这种感觉,就好像在谷底的日子,天地间只有我们两个。”苏酥摇摇头,粉嫩嫩的一张脸又使劲在陵慕轩身上拱了拱。 陵慕轩失笑,无奈的叹口气,继续陪着她赏雪,半晌才开口:“苏酥,皇兄为了安抚朝臣才会赐张婉月为正妃,你若不愿……我可以抗旨,我不想你不开心 。” “王爷,听闻陛下最近十分宠幸宁妃?” “嗯,宁妃是张婉月的母族嫡亲,此事也有她的助力。” 苏酥蓦然抬头,望进陵慕轩漆黑而又坚定的眼眸 ,笑了笑,道:“所以啊,王爷不可抗旨,陛下本就对你有意见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更不能让他挑出毛病来 ,所以你不仅要娶,还要大操大办,以谢隆恩,堵住那些拿你跟陛下隔阂做文章的小人们的悠悠众口。” 陵慕轩听到这一席话,欣慰的勾了勾嘴角,面上却无半分喜色。他的王妃真的是长大了,看事情的眼光周全,有远见。可是这样一来委屈的就只有她自己。陵慕轩想到此,便不免心疼起来。 “苏酥,对不起……” 陵慕轩拥的更紧了,似乎是想把她揉进身体里,这个甘愿为他付出生命的女子,他却没办法给她最好的,甚至连一份完整的爱都不能。 “王爷,雪下的好大啊!”苏酥挣出怀抱,伸手去接雪花,“王爷,这是今年东陵的第一场雪吧。”她回过头,眼眸亮晶晶的,如细碎满天的银河。 “嗯,是。”陵慕轩温柔答道。 “王爷你知不知道,我之前看过另一对恋人,在下初雪的时候,吃炸鸡喝啤酒。我那时觉得好羡慕啊,我以后也一定要跟喜欢的人,在下着雪的日子里,吃炸鸡,喝啤酒。” “这都是何物,吃食?”陵慕轩不明所以。 “王爷,我有些饿了,你跟我来单防,我给你做好吃的。”苏酥神神秘秘的冲陵慕轩眨眨眼,拉着他走到膳房门口。 陵慕轩不解的问:“你想吃什么?我让他们给你做就是了。” “这么晚了,别麻烦了,再说了他们也不会我家乡的吃法。” 苏酥说罢,便一撸袖子,开始切起鸡肉块,加了各种佐料腌制后,又用淀粉跟糕点剩的酥皮裹匀称,下油锅炸,炸鸡的时候又炒了个甜甜辣辣的酱汁,最后混到一起,出锅。 炸鸡有了,苏酥又去膳房旁边的酒窖里,寻了一坛子南临进贡的果酒。塞到陵慕轩怀里说,“走,我们回寝殿继续赏雪。” 陵慕轩乖乖接过,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看着忙不停的苏酥,心里只觉得像吃了蜜饯一般甜滋滋的。 xs7.com 苏酥把窗户打开,又把矮桌挪到窗边,用琉璃杯盏倒了两杯芬香四溢的果酒,配上热腾腾的炸鸡,然后又把厚实的狐皮大氅拿出来,把自己和陵慕轩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两个人在窗边,吃炸鸡喝啤酒,还能边赏着窗外纷飞的鹅毛大雪。 苏酥万万没想到,向往已久韩剧的情节竟让她在古代给实现了,还是跟一位帅气的王爷,想到此,没忍住便笑出了声音。 “你在笑什么?”陵慕轩见她暗自开心,便狐疑的问道。 “唔……没什么,”苏酥起身跑到对面在陵慕轩身边坐下,头靠在他肩膀上,柔声道:“王爷,我给你讲个下雪的故事吧。” “好,你讲…”陵慕轩也很期待她那个古灵精怪的脑袋瓜里装了些什么故事。 “传说啊,上古有个掌管雪天的妖怪,长得十分美艳,名唤雪女,她只在雪天才会出现,后来她偶然遇到了一个男子,跟男子相爱,后来竟被男子洞悉到她是妖怪的秘密,她不想杀死爱人,便跟他做了个约定 ,约定永远都不能将她的身份说出去,不然她就来杀死他…” 苏酥讲的自己有些犯困,眼皮也不住打架。 陵慕轩却被勾起了兴趣,问道,“然后呢?” “可这个男人在一次喝了酒之后,就把秘密告诉了朋友 ,这时,雪女出现了,毫不留情的将男人和朋友杀死。 还冰冻起来,带回了居住的山洞里观赏。” 讲完,苏酥身子便软绵绵的倒在陵慕轩身上,陵慕轩低头轻笑,这故事里的雪女,还真是爱恨分明,睚眦必报,就像这讲故事的某人一样。 他起身关了窗户,把苏酥打横抱起,轻柔的放到榻上,给她除去外袍,盖好锦被。看了她半晌才恋恋不舍的在她身侧躺下就寝。 清晨,东陵皇宫, 早朝还未开始,便有不少众臣靠近陵慕轩身旁,朝一身浅紫冠服的陵安王道了声‘恭喜’。陵慕轩知道是恭喜娶张婉月为正妃的事,也就面色淡淡,嘴角噙着笑容,矜持而得体。 皇钟敲响前,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道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临近大门处的朝臣看到来人,欢欣喜悦的笑容一下敛了下来。这种尴尬瞬间在回望的大臣中感染开来,来人尚未入殿,金銮殿里外已是静默无声。陵慕轩心底知道是谁,藏住眼底的情绪,转头,便看见洛川一身绛紫朝服,施施然走了进来。洛川几日前因搜救陵安王一声顶撞陛下,惹得陛下龙颜大怒,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幸好这时间不太长久,刚行到陵安王身后站定,皇钟敲响,早朝正式开始,众臣伴着钟声跪下,三呼万岁。钟声落定,帝王威严的声音如往常般响起。“众卿平身。” 众臣起身,观着陵慕阳的脸色甚是和气,暗腹今日陛下的心情看来不错。“昨儿个夜里东陵城下了场大雪,朕起早观了半晌,风景尚不谈,琢磨着这是个好兆头啊。”陵慕阳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像这样和朝臣在大殿上唠嗑,也算是个稀罕事。“陛下泽被万民,得天眷顾,我大靖来年必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说这话的是静安候赵荃的麾下户部侍郎李泰,四十开外的年纪,很是圆滑世故。 “陛下大寿将至,不如借着冬雪之吉在隆德殿举办,也好让臣等借点皇家尊气。”紧接着的是大学士张其森,也算说了个应景的点子。 天子之言向来一呼百应,这才不过一会儿,各种宴席名目就给想了出来,反正是句句戳中天子心里头。洛川望着平日国难民危时屁都蹦不出来的大臣此时生龙活虎的模样,感慨了一句,“想在金銮殿里生存,倒也是个技术活。” 这话,都被前面的陵慕轩听全了去。“众卿之意皆为上佳,可交由礼部理个章程出来,今日早朝,朕还有其他事要议。”陵慕阳话音落定,连福上前一步,尖锐嘶哑的宣昭声响彻朝堂里外。 “宣咏州军副将季莫尧上殿觐见。”“宣咏州军副将季莫尧上殿觐见。” 宣将入朝的谕令一声声传往大殿外的石阶下。众臣满脸肃穆,不一会,端重有力的脚步伴着盔甲铿锵之声在大殿内响起,最后停在了御殿下方。“臣季莫尧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季莫尧身躯魁梧,戍守边疆的将士又大多悍气十足,他这么一喊,顶得上半个大殿的朝臣,连地儿也给抖了三抖。 众臣抬眼一望,暗暗咂舌,不愧是领着几十个小兵打退了北境挑衅的军队的人,怕是东陵的领将中,少有如此悍勇之辈。“爱卿平身。”陵慕阳看着如此模样的季莫尧,也很是满意,朝中得力的武将不多,此人身受皇恩,若是栽培栽培,日后定得大用。他如此想着,神色越发和善,“北境流民为祸边境多年,得卿不惧权贵,舍身沙场,才为我东陵除了祸患,否则朕的边境子民必无见天之日,卿大功于朝。连福,替朕宣旨。”陵慕阳此话一出,众人心底明了。看样子陛下怕是要扶植季莫尧替代静安候来接掌咏州的兵权了,一时间众人望着大殿上昂首而立的男子,眼底多了几分热切。这可是手握重兵的新贵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咏州城副将季莫尧忠君护国,一身铮骨,朕甚赏之,今擢升其为二品骁勇将军,执咏州城帅印,另赐黄金千两,以示朕拳拳爱才之心。钦此。”连福声音落定,瞥见朝下众臣脸上钦羡之色比比,带了抹笑意出来。一松一驰,一降一扶,制衡有道,陛下的权位才会稳若泰山。 “臣季莫尧领旨,谢主隆恩。”季莫尧上前一步,再次跪倒。连福走下御阶,将圣旨放在季莫尧手中,噙着笑回到陵慕阳身旁。静安侯的案子到此时总算是有了定论,如此之后,怕再也没人会重提此事。“瑞雪今至,朕今儿就着这个好兆头,也让我东陵双喜临门。”连福刚走到御椅旁,陵慕阳的声音就已响起。众臣精神气一足,立马摆正了脸色恭听圣谕。盼了一早上,重头戏总算来了。不知何时起,陵安王已然垂了头,神情漠然,那模样实在不似个欢天喜地的新郎官儿。洛川看了他一眼,立得笔直,双手负于身后。“众卿想必也知,丞相乃是国之栋梁,于东陵基业有不可磨灭的功劳,今日朕欲恭先帝之御……”“陛下!” 陵慕阳话至一半,被一道浑厚的声音生生截断,众臣打了个激灵,不可思议的望着说话的人,这才看到刚才接了圣旨的季莫尧竟然一直跪在殿下,手举圣旨。刚才陵慕阳急着宣布陵安王的婚事,倒一下子把他给忘了。就算如此被忽略,打断帝王言也是大罪,这粗莽无知的边塞将军,是不是也忒没体统了些。陵慕阳面色不虞,顾着这是自己刚封的大将,忍了下来,沉声道:“爱卿平身,退至一旁吧。”哪知季莫尧高举圣旨,头埋向地面,一动也不动。陵慕阳脸上失了耐色,“季莫尧,即领了圣旨,便退下罢。”“陛下。”沉默半晌,季莫尧缓缓抬头,手中圣旨仍高举于天,他磨着膝盖向前一步,头重重的磕在鎏金石板上。“臣身负重罪,于国不忠,于民不义,虽领旨却不敢受陛下隆恩!”此话一出,众臣面面相觑,哪有这么蠢的人,身在朝堂,谁没有个半点过错,至于在金銮殿上当着天子和百官坦诚吗?“爱卿,人孰无过,朕知道武人意气之争时难免刀剑相向,朕恕卿无罪,今日我皇室大喜,卿退下吧。”陵慕阳淡淡开口。“臣重罪,不敢得陛下圣恩。” 季莫尧仍未抬头,只是伏于地上。 第一百零一章 洛家往事 殿上气氛有些僵硬,陵慕阳何曾遇到过如此顽固的臣子,脸色沉下,拂袖道:“卿有何罪,道来与朕的文武大臣听一听,看值不值得卿不受皇恩!”大殿上静默无声,众臣望着地上跪着的人影,倒也生出了好奇之意。半晌后,季莫尧缓缓抬头,将手中高举的圣旨轻轻放在地面上,然后起身,整了整盔甲,后退两步,笔直的跪在大殿正中央。他以一种格外肃穆的姿态望着御座上的帝王,带着视死如归的忏悔。“陛下,臣曾诛杀我东陵洛家一脉将士,三万将士埋骨北境荒凉之地。此罪不可饶恕。” 时间回到三个时辰前,那时天还未亮,大雪蔽日,压得整个天空一片雾沉。季莫尧入东陵,盘缠用了个干净,郊外一间客栈的掌柜收留了他们,给他们挪了个小院出来。这怕是他在东陵的最后一日了,季莫尧起了个大早,扑腾一下从床上立起,随便抹了抹脸,准备去院子里练会儿剑。他提着剑推开门,一眼便望见了院子里立着的男子,她身上披着件墨黑的大裘,还未开口,那人便转过了身。他一怔,这男子的模样倒是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身气势更是透着威仪。季莫尧心底犯疑,不动声色握紧了手中的剑。“你应该见过我。”那人开了口,声音威仪,隐约有些耳熟,“五年前在洛家。”这话一出,季莫尧握着剑的手抖了抖,眼带愕然,急忙走下石阶,“洛…洛川?”洛川颔首默认。 季莫尧虽有疑惑,却不是个喜问是非的人,更何况洛川对他还有大恩,他问:“洛大人此时前来,可是有事吩咐?”洛川不回,反问,“季副将,可是我让你做任何事,你都会做?” 季莫尧抱拳,言之凿凿,“洛大人但有所令,季某万死不辞。”“恐怕我这趟来,要的确实是你的命。”洛川淡淡开口,见季莫尧怔住,笑了笑:“我有些事要问季副将,希望季副将能据实以告。”“大人请言。”“季副将可是十年前入的军营?”“是。”“可是去了咏州,东陵与北境边境?”“是,末将投军后就在咏州城守城门,过了三年才攒下军功晋升,比不得大人在东陵大有作为。”季莫尧有些赫然,不知道洛川为何会问这些问题。洛川停了片息,才继续开口。 “你五年前是否诛杀过一支军队?”这话一出,季莫尧神情陡变。“你诛杀之处可是在北境境内?他们可是毫无还击之力?”季莫尧一步步后退,脸色惨白,语不成声,“你你怎会知道?”“果然如此啊,他们真的是死在……”洛川叹息,声音微凝,缓缓走近,面容淡漠肃冷,“我是谁?我只是洛家远亲,大理寺少卿,但是季大人的军功是靠镪杀同胞得来的,就不怕午夜梦回,有人找你哭诉吗。”铿的一声,季莫尧手中的剑落在地上,不可置信的望着洛川,全身颤抖。半晌后,他隐隐有些明了,眼前这人应该已经是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才会这么说,他又重新拾起剑,递到洛川面前,垂头,视死如归。 “季某当年犯下大错,如今只有一条贱命可以还给公子。”递出的剑没有人拿起,季莫尧瞥见墨黑的大裘拂过地上的薄雪,那身影一转朝门口走去。他抬首,洛川已经走到了小院门口,急忙喊:“洛公子!”洛川回头,静静望着他,缓缓开口:“我有一件事让你去做,你可愿意?”季莫尧没有半分迟疑,点头,“公子请说,您曾救我于水火,我欠您一条命,也欠洛家的,您即便是要我的命……” “我不要你的命。”洛川立在雪地里,素白的世界只剩他的声音,“我只要真相,我只要洛家的公道,我只要那三万将士死得其所。”一个时辰后的金銮殿,因为季莫尧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世界安静了。 东陵立朝足有几十载,金銮殿是决议天下事的地方,这座宫殿看遍浮华,再大的风浪都经历过。但如今哪怕是挺着腰板阅尽世事的两朝元老,也未曾想过有生之年能听到这么一句话,看到这般场面,惊世骇俗这词儿用在这都浅薄了。恐满朝文武搜肠刮肚,亦想不出什么妥帖的话来抒发心底的震撼。这可是东陵皇朝,三万洛家将士埋骨北境这桩旧事不止是皇家的忌讳,更是逆鳞,谁提了,谁就是和天子过不去。听听,刚才这混账莽汉说什么了,他诛杀了八三万东陵将士……诛杀三万将士!仔细咀嚼这句话后回过神来的朝臣疯魔了,紧接着便是更大的震惊和荒谬。 谁不知道当年洛相带了三万将士秘密奔赴北境意图叛乱,却和勾结的北境将军生了嫌隙,结果在北境境内被北境铁骑坑杀得干干净净。三万将士,无一人还生,也正因为如此,偌大的丞相府才会一夕倾颓,东陵一时再无可用之兵,户户门前满挂白幡。那时的东陵城,就是一座死城,哀城。季莫尧是咏州城守将,他怎么会诛杀洛家将士,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荒世事之大谬!可诡异的,望着大殿中央昂首跪着的季莫尧,却没有一个人敢走出来斥责他满口胡话。那双眼中的誓死决绝,悔恨愧疚,直白得让人颤栗。洛家之事,被埋进东陵深处无人敢言,却未想十年后竟会在这样一个契机下于金銮殿上血淋淋摊开。无人去看御座上的帝王现在是一副什么表情,他们不敢。御座之下,陵慕轩垂着眼,掩在冠服中的手死死握紧,太多情绪汹涌而出,他生生忍住,待心思完全沉定后,才抬眼朝洛川望去。一身朝服的男子静默立着,不见半点情绪,只是那眼已悄然冷冽。 “季卿,洛家十年前乃是和北境谋反,才尽殁于北境,卿之话荒诞不羁,到底何意?”安静的大殿上,陵慕阳的声音响起,只一句话,杀伐之气满溢。众臣顿然觉得御座上高坐的温润帝王竟在瞬间有了当年先帝刚登帝位时的血腥暗沉。 静安候冷眼看着大殿上跪着的人影,眼底破天荒的生出犹疑慌乱来。洛家的事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被这么个人牵扯出来?他究竟要做什么?季莫尧承受着帝王之怒,饶是久经沙场,心底亦寒意陡生。他使劲磕了磕牙,目光不移。“陛下,臣之话句句属实,不敢有半点虚言。”“好,好。”陵慕阳缓缓坐直身子,不见情绪,朝季莫尧一指,“朕听你说。”“十年前臣投了军,守卫咏州城城门。那时城里的守将是静安候赵荃大人。有一日,城里传北境大军过边境线,意欲攻城,傍晚侯爷带了一万骑兵,数百长弩,出城截杀北境人。臣想立军功,多得点封赏养活家母,便混在了骑兵里跟着去了。到了的时候,侯爷下令让我们守在山脚,封锁所有路口,凡有敌闯进,无论对方所言为何,皆一概不理,就地格杀。那天天色很暗,瞧不清山上的光景,侯爷对大家说,对面,只有北境的军队。”季莫尧说得并不快,但他的神情却极为认真。大殿上连呼吸声都给压抑了下来,几乎所有人的心神都随着他的话而颤抖。 第一百零二章 季莫尧吐露实情 “这是臣这辈子第一场仗,臣那时想着,这场仗打的真痛快,那些北境人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傻,居然没有掩护就从山上冲了下来。一边冲着还一边对我们喊他们是东陵将士,中了北境大军的陷阱,要入咏州求援。侯爷一箭射死了领头的将领,言他们北境人胡说八道,想以诡计乘机攻陷我东陵城池。” “一众将士义愤填膺,百弩齐发,北境人还未近到身前,就被拦在了半山处,死得干干净净。整整一夜,我们一万人守在山脚,没有放进半个北境人。” 能在这金銮殿上立着的哪个不是通晓世事的人精,季莫尧一句句说到这个地步,众人隐隐猜出了些端倪,只是这猜测太过可怕,实在没人敢相信。 季莫尧顿了顿,抬眸朝陵慕阳望去。 “临近拂晓,山上没了动静,再也没有北境人冲下来。侯爷说北境人嗜杀如命,不用为其收殓尸骨,说我们立了大功,连山也没上就领着我们回了咏州城。陛下,臣不记得举了多少次弓弩,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个北境人,但是臣知道,臣立了功,回去后可以领赏了,臣能养活老母了。臣得了赏银,给母亲买了套过冬的厚棉袄。” 没人指责这么重要的时候,他还提自己家里那点儿事,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打断他。 恐怕就算陵慕阳,在季莫尧说完之前,也不能。 “但是第二日,东陵里来了一道圣旨,说是洛家犯上作乱,谋逆叛国,洛家将士悄悄潜进了北境,和北境人勾结要破东陵边境,各城守军若遇洛家将士,不得擅开城门,劝降为上,诛杀为后。咱们全城上下严阵以待,没有等到攻城的洛家,却等到了五日后三万东陵将士被北境铁骑坑杀在边境线的消息。” “那时候,城里的百姓都说洛丞相带军奔了万里入北叛乱,却被盟友给出卖了,死的活该。臣想着臣年幼还欠洛家的恩,就一个人背着一麻布袋子冥钱偷偷去了边境……”说罢,他用余光扫了一眼一旁欣然而立的洛川。 众臣听得心神归一,季莫尧却突然停了下来。众人疑惑的朝这莽汉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季莫尧跪得笔直的身子竟难以自持的颤抖起来。 “臣赶到时,看到了漫山遍野的尸骨,一个压着一个,看不到底,望不到头,臣在山脚给他们烧了纸钱,想着上山去埋些尸体,能埋多少是多少,算是报恩……但是臣埋不了,陛下太多了,实在太多了,那些尸体上插着的全是我东陵的弩箭,那些传言死在北境铁骑下的洛家将士,有一半是死在了我们手里啊!” “臣领了赏钱,臣的兄弟都攒了军功,可是咱们杀的是咱东陵的将士,是咱的同袍!” 季莫尧一头磕在地上,震了半殿的朝臣。一滴滴鲜血溅落在地,满大殿里,只剩下他哽咽难言的声音。 “三万将士,陛下,那是我东陵三万个儿郎啊!” 震撼动容,无语言表。 伴着一句一句出口的话,今日金銮殿上的早朝,这些立了半辈子朝堂,在皇城里享惯了权柄的重臣,所感受的,不过如此。 何为天下之主,何为诸侯? 天下之主执天下,国土之上的百姓皆是其子民。 但陵慕阳不能什么都不说,季莫尧提起的不是一场普通的过往,死的不是普通的将士。 那三万人在他颁下的圣旨里,是叛军,是逆贼。洛家若未叛国,那便意味着三万人死得冤屈,同样预示着洛家一百多条人命亡得冤枉——这是皇帝的耻辱。 连福眼尖的发现陵慕阳摩挲在扳指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他咽了一口唾沫,退后了半步。 “你可知道……你刚才究竟说了什么话?” 静默无声下,陵慕阳开口,金銮殿上,天子的声音格外肃重。 “臣知。”季莫尧一头磕到底,回。 “你所言,无半点虚假?” “是,天地可证。陛下,洛丞相没有背叛东陵,洛家没有叛国。” “证据呢?” 天子之问,犹若千钧,也正是朝堂上所有大臣想问的。 “季莫尧,你只是参与了一场不知敌我的夜战,便有此结论?那朕来问你,洛家究竟是和北境私谋叛国后,生了嫌隙被截杀,还是从进边境起便入了北境的圈套,这两种境况,你可能说得明白?” 帝王就是帝王,即便季莫尧在早朝上毫无预兆的掀开了洛家往事,陵慕阳也没有半分慌乱,一句一句慢慢问来。 朝官连连点头,此事何等重要,一人之言,不足为证! 跪在大殿上的季莫尧抬首,声音犹带嘶哑。 “陛下,洛家究竟是因何种缘故和北境交战,臣无证据,不能言明。” 没有证据!没证据也敢闯上金銮殿?众臣目瞪口呆。 “但臣确实参与诛杀洛家将士一役,当年参与此战者上万余人,陛下若不信,可召尚活于世的老将入东陵作证。只是……当年老将大多战死沙场,要寻起来恐怕有些难度。” “哦?照你所言,若是这些老将寻不到,或是已经殉国,这个疑惑朕还寻不到答案了?”陵慕阳沉目开口。 “不,即便这些人都已战死沙场,还有人能证明洛家将士之死与边境一役有关。” “你说。”陵慕阳眯起了眼。 “静安侯爷。”季莫尧抬首,“当年是侯爷亲点大军出城迎战,他自然知道真相。” 静安侯?众臣面有疑色,虽说听钟海之言忠义侯参与了此事,可如此大罪,他会说实话?敢说实话?一旦认下了,怕是好不容易保下的静安侯府也会毁得干干净净。 静安候心下一转,神情肃然,踏出一步,朗声道:“季将军,若牵涉此事的人要被陛下定罪,关在天牢。那你也在其中,罪犯滔天之人,所言岂能为证。此事关乎朝堂社稷,妄言不得,将军信口拈来,怕是不太妥当……” 静安候之言合情合理,众人窃窃私语,面上微有赞同。不一会,便有少数静安候一派的人竟相帮言。一时间,跪在地上的季莫尧倒显得有些可怜。 陵慕轩站在洛川身后,他笔直的立着,不知为何,单薄的身影和季莫尧有些模糊的相似。此时,他一直垂着的头缓缓抬起,朝殿上附言的大臣看去,神情漫不经心,目光却清醒而理智。 没有人发现他努力自持着因愤怒而颤抖的身影,除了——陵慕轩。 他静静的望着他,墨黑的眼底深不见底。 这一日本不该来的如此早,若不是要阻止陛下的封赏,他不会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下让洛家之事被掀开。 可他此时,什么都不能做。满殿大臣,谁不能分辨真话假话,但在这件事上,谁都不敢第一个站出来。他是东陵陵安王,同样不能。 陵慕阳沉默不语,只高坐御台上望着季莫尧被百官责问。朝廷费了几十年俸禄养着这些人,关键时候他们总该有点价值。 喧闹之下,季莫尧的眼珠子突然动了动,他一直是殿上的焦点,一举一动牵动人心,他这一动,即便是静安候,也注意到了。 季莫尧的腰背挺得比刚才更直,他抬眼缓缓扫过朝堂上或赘言或沉默的大臣,直到这些大臣面带讪色的避过眼,他才动了动嘴唇,整个人有些发抖,一开始说出的话嘶哑微低,到后面却若钟鼓一般,震得大殿里外的人脸色发白。 “各位大人说得不错,臣之指证,不可尽信,但静安侯所言,亦不可证,当年参战的老将难寻,也算不得证据。” “但……世上却并非无作证之人,陛下……”钟海抬首,眼眶通红,“如陛下所言,此事已过十年,臣今日只想说出真相,无愧于心。” 此言一出,满殿静默。谁都没有想到季莫尧会说出这么一个理由。 洛川面上拂过些许动容,他望了季莫尧一眼,眼底情绪复杂,攥进掌心的手缓缓松开。季莫尧是所有计划中的意外。 洛川循迹一点点查下去,竟然偶然查出季莫尧参与了当年洛家一役。洛川从始至终也只是想让季莫尧寻个时机将此事提出,他比谁都清楚,季莫尧一个人根本不能证明洛家的冤屈,可他今日做的……已经足够了。 第一百零三章 君王之怒 众臣望着季莫尧,面面相觑。没有人可以斥责他荒唐,静安候亦是神情错愕,立在大殿上无言以对。他能以三寸之舌对付文人言官,却无法应对这般从疆场上走下的只认死理的武士。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抬首朝御座看去。他们不止是东陵皇室的朝臣,也是东陵万民的朝臣。朝堂之上的大部分臣子所在的世族,这二十载是东陵勋贵,但更多的都已传世百年。 若在季莫尧以如此之态将洛家之事掀开后,他们依然毫无动容,便不配立在朝堂之上。当年先帝创天下不假,可这江山有一半,是当年这些元勋大臣相辅相成的。 此一事实,幸好不过二十年。当年一同打江山的世族,尚存大半。 他们明白,东陵的朝堂,怕是从今日起,要不得安宁了。 洛相的谋反之罪牵连着整个洛家倾颓的真相,即便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也无法不给朝堂百姓……还有那冤死的三万将士一个交代! 朝官世族,勋贵诸侯,真正凝聚江山的便是这些力量,如今尽在这金銮殿上。用好了,便是手中利剑,一旦为别人所有,便是伤己的利刃。这些人若同心协力要求个真相和明白,于陵慕阳而言,是场灾难,譬如现在。 所以,陵慕阳开口了:“季莫尧所言,众卿都听见了?” 众臣齐声称是。 “朕……也听见了。”陵慕阳从御座上站起,神情肃然,望着满殿大臣,声音沉重,“洛家将士亦是朕的子民,朕会谕令陵安王,问审静安侯,找出当年三万将士惨死的真相。季莫尧在此事查清前,禁于大理寺,不得离京。还有洛家千金,听闻之前一直在陵安王府别苑,近日无故失踪,也要尽快找到,记住,要毫发无损,若是洛家查明真相后平反,是东陵对不起洛家,洛家千金既然与陵安王是青梅竹马,那以后将洛家千金便指给陵安王也未可知。” “洛家有无叛国朕尚不知,但若这三万将士如季莫尧所言,亡于我东陵军队之手,朕必会严惩当年做下如此残暴之行的人,给众卿和天下百姓一个满意的交代!” “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殿之上,朝臣皆大礼参拜,无论陵慕阳此言是否发自肺腑,但天子一诺,便是九鼎之言。 “退朝!” 连福尖锐的声音响起,下朝的钟声传进大殿。众臣百官起身之时,御座上已没了人影。 即便天子退了朝,但殿内仍是一片默然,连一丝丝儿的声音也没发出来,众臣除了对望还是对望。这几乎是个罕见的景象,但这般情形下,倒也符合氛围。 只有在不经意望见殿上仍沉默立着的陵安王时,众人这才骤然想起一件早忘了的大事。今日陛下好像似乎大概……是要为陵安王晋张家千金为正妃的吧! 此事一被想起,朝臣就不淡定了。都不知道是该可怜太子好,还是该恭喜他好。就差临门一脚了,还是扑腾个空。不过此事洛家若洗刷了冤屈,那自小跟陵安王青梅竹马的洛昔燕,便极有可能做这个陵安王府的正妃,反正不管是哪位丞相千金,没一人会觉得此事会轮到那个抛头露面的经商,还与北境皇子牵扯不清的婢女的。 王爷的婚事,真真应了‘命运多舛’这几个字儿。 此时,只有大理寺卿洛川还记得大殿上跪着的季莫尧,他走到季莫尧身旁,将他扶起。 “季将军,陛下下了御旨,还请你跟本官同回大理寺。”洛川的声音很是郑重,对季莫尧无半点轻待之意。 季莫尧看到来人是洛川,便点头,起身,跟在他身后离去,高大魁梧的身躯如进殿时一般直挺笔直。他从始至终,都未朝陵慕轩的方向望过一眼。 这事再惊世骇俗意想不到,等在这也得不出结局,众臣巴巴望了半晌,沉默而有秩序的出了大殿。 陵慕轩跟在洛川身后几乎是同时走出,他们在石阶上立了半晌,一个朝宫门处走,一个朝内宫里去,面容平静,擦肩而过,无半点言语。 将人送上押解回大理寺的马车,洛川行过回廊,然后陡然顿住脚步,他一点一点回转身,看着石阶下远远消失的绛紫身影,眼底翻腾的情绪犹若惊涛骇浪,到最后只剩下沉沉的死寂。 这一场惊涛骇浪的早朝之后,金銮殿里的事很快传出宫外,张婉月听闻后一时间静默无声。 “小姐,小姐”急促的唤声在王府东苑的屏障后响起,春娟立在张婉月身旁,眼底隐有担忧。 张婉月转身,踉跄了两步,没有站稳,春娟急忙扶住她,“小姐,你怎么了?” 张婉月恍恍惚惚摇头,沉默的朝外走去,出了门口,寒风刮到脸上,才清醒几分。她停在正殿前的石阶下,闭上了眼。 她担心陛下宣布正妃之事王爷会不答应,求着相府之前的幕僚来听早朝,却没想……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自她嫁进王府起,从未如现在一般茫然无措过。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才能为她在陵慕轩的眼里心底博得一丝地位。 带着暖意的触感传入心底,张婉月怔怔垂眼,春娟握着她冰凉的手,关切的问:“小姐,咱们接下来怎么打算。” 张婉月摇头,突然反手紧紧握住春娟,眼底带着迫切的希冀,“春娟,她父亲斗不过我父亲,她也一定赢不过我,对不对,咱们一定不能让她嫁进王府。” 春娟愣愣望着她,眼底浮现凝重之色。一向温婉贤淑的小姐,此刻的表情怎会如此阴狠毒辣。 寒风散去冬日的呜咽,格外哀戚。 连福跟在陵慕阳身后,沉默的朝上书房走。许是金銮殿上的事已经传开,一路上,远远瞧见是皇帝一行,皆都悄悄绕开,不敢靠近。 陵慕阳一把推开上书房房门,里面正在清扫的宫女和小太监骇得一跳,瞥见天子的脸色,急忙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喘。 陵慕阳大踏几步行到墙边案桌旁笔直的立着,连福摆摆手,让一旁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退下去,刚欲劝慰陵慕阳几句…… 突然,陵慕阳一掌劈在御桌上,轰然声响。等连福回过神,陵慕阳附近的瓷器茶杯都被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看着陵慕阳因愤怒而颤抖的身躯,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陛下,万不可动怒,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碎掉的瓷片还在地上滴溜溜的转,上书房里寒气四溢,冷得让人想打哆嗦。 半晌后,陵慕阳终于动了动,他一脚踹开地上的碎片,看向一旁先帝御用的宝剑。 陵慕阳手腕微动,铿锵一声,长剑破鞘而出,光华万千,竟和当年毫无区别。他沉默的端凝着手中长剑,只觉格外刺眼。 他猛地一挥,长剑夹着汹涌之势朝地面而去,剑戟铿锵声自地上传来。 长剑笔直的嵌了鎏金石板中,立得坚韧强劲,剑身上鸣出清越之声。 滴滴滴……死寂的上书房内这声音格外清晰,连福抬眸小心望了一眼,瞅见地上散落的几滴鲜血,心底一怵,朝上望去,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陵慕阳死死握紧双掌,虎口处撕裂开来,鲜血滴落在地。 “陛下!”连福大呼,惊叫着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奴才这就去宣太医。” “闭嘴,给朕站住!”陵慕阳怒喝,连福收住脚,哆哆嗦嗦,胆颤心惊地立在一旁。 第一百零四章 薛方录正式投诚 东陵金鳞阁, 北冥渊斜躺在坐榻上,衣领半敞,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配上他那双狭长的桃花眼,慵懒又魅惑。此刻他座下正恭敬的跪着一个明艳模样的女子,面色倨傲透着几丝狠绝。 “眼下,全东陵的官兵都在找你,你大可以回去,继续做你的相府千金,想那陵慕阳看在对你父亲亏欠的份儿上,许你一世荣华也说不定。”北冥渊望向窗外,薄唇微启。 座下跪着的洛昔燕慌忙挪步上前,坚定的说道:“不,我不回去,东陵冤死我父亲,流放我一家在前,陵安王不顾情谊,负我在后,往后东陵便是我的仇家,我既跟了主人,便是主人的人了。我绝不肯再回到那个屈辱的地方,看人脸色过日子,哪怕是……” 洛昔燕说到一半,面色突然沉下来,头失神的垂下,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口,北冥渊收回远眺的目光,侧头看向她,勾了勾嘴角,笑着问道:“哪怕是封你做陵安王的王妃?” 洛昔燕惊慌失措的抬头,:“对……哪怕是做陵安王妃,我也不会回去,主人,我会忘记他的,虽然这很难,但是自从他选择了那个婢女的时候,他就不配再拥有我完整的爱了!我的身子跟心,此刻都是主人的。” 洛昔燕咬着嘴唇,说出了这句最近一直没勇气讲出来的话,“自主人在别苑…临幸以后,我便暗自发誓,从今以后,只跟着主人。” 北冥渊起身上前,将跪地的女子拉起来,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抚上她还未显怀的小肚子。 “几个月了?” “四…四个月了…”洛昔燕一脸羞怯的看着温柔抚摸自己小腹的男人,那里面是别苑一夜之后,他们俩的孩子。 “薛方录知道了吗?这几日告诉他吧。”北冥渊眼神温柔的看向洛昔燕小腹,面上却依旧冷峻。 “可是,主人,这孩子是……”洛昔燕不明所以的问道。 “这孩子,只能是薛方录的,你,以后也只会是薛夫人。”北冥渊拿下手,抬眸,目光冷冷的说道。 “主人为何要这样做?”洛昔燕泫然若泣,美目含泪的问道。 “薛方录此人,颇具才能,对东陵朝局也知知甚多,不过他过于沉溺于儿女私情,之前常常瞒着我与薛方宁在宫中私会,为了不让他坏了我的计划,我只好给他下了终身无法孕育的药,但是他不知道,所以你要让他以为这孩子是他的,人有了软肋,才能更好的为我所用。” “主人……”洛昔燕一脸震惊,她原先只知道他善于工服人心,却不知道他如此毒辣阴狠。 看着洛昔燕紧皱眉头,愁云惨雾的模样,北冥渊挑起她的下巴,玩味的笑道:“你不愿?可你方才还说要一生一世追随我呢?” 洛昔燕慌乱的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我…我愿意,为了主人的大计划,昔燕愿意任凭主人差遣。” “快起来,有身子的人了,以后不必跪。”北冥渊轻柔的将她拉起来,一把拽到自己怀中,伸出手指抚摸她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的脸颊。感叹道: “多美的一张脸啊,可惜要日日戴着面具过活,你可委屈?” “不委屈,能为主人做事,是昔燕的福分。”洛昔燕乖巧的回道。 “好,你放心,事成之后,我会带你回北境,孩子,也必然不会亏待。”北冥渊望着她,一脸严肃的说。 得到北冥渊的保证,洛昔燕像吃了颗定心丸一样安心,扬起小脸,深深的望进北冥渊的眼里,虽然那里面漆黑一片,深不可测,但却是绝望之人绝境里能伸手能抓到的唯一一颗救命稻草。 “去吧,戴上面具,去找薛方录,好生伺候,让他对你们母子割舍不开,才能更好的为我们所用。” 北冥渊放开手,洛昔燕站起身,恭敬的行过礼后便款款离开。 待洛昔燕走远,一旁毫无生气的侍从观沧走上前问道: “主上,真的要带这个女子回北境,皇室可能……” 北冥渊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权宜之计,怎么你也变得如此天真。” “可这女子,怀的是您的……” “那又如何,东陵女子不就是这样,人尽可夫,还妄想入我北境皇室。至于那个孩子,尽可以去母留子,必要时,也可不留。”北冥渊冷冷的开口,仿佛进行的只是闲话家常,而不是两条生命的生杀予夺。 “东陵朝局如何?”北冥渊问道。 “回主上,东陵朝堂此刻一团糟,前几日咏州守将季莫尧刚封了镇边将军,便在朝堂当场揭开了洛家往事,并且一口咬定此事静安候知情,东陵皇帝让陵安王审查此事,此刻人员都被关押在大理寺。” 北冥渊冷笑一声,道,“陵安王审案吗?呵,那咱们不得给他添一把柴,让火烧的更旺一些。” 金鳞阁后院一处偏房,薛方录在屋内沉思,门外陡然响起声响,“谁?”他警觉的问道。 “是奴婢,昔燕。” 昔燕,是昔燕!薛方录忙不迭的去开门,打开门,眼前正是这张日思夜想的清雅脱俗的面容。 “昔燕,你今日怎么来了?”薛方录欣喜的问道。 “奴婢向主人讨了封赏,奴婢不回北境了,就留在东陵跟大人过日子。”洛昔燕一脸娇羞的看向薛方录,果不其然他露出不敢置信的模样。 “真的嘛,昔燕,那北冥公子怎么说?” “主人答应了,因为奴婢,已经怀胎三月有余,大人,你要当爹了。”洛昔燕目光灼灼,直直的望向薛方录。 薛方录惊的直接站起身来,愧疚的对洛昔燕说道,“你有孕了!昔燕,是我无能,竟让你一个有身子的女人自己去求恩典,你原谅我的懦弱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会对你们加倍好的。” “嗯,大人,我现在只有你了,还望你给主人好好做事,他日主人一定不会亏待我们一家人的。”洛昔燕说到动情,抚上自己的小腹,引得薛方录的目光也不自觉的看去。 这里面,是他的孩子,是他跟这个长的与盛音有九分像的女人的孩子,那孩子是不是,也会像他跟盛音的孩子一般模样。 想到此,薛方录叹了口气,上前揽过洛昔燕肩膀,看着她清澈的眸子,眼神坚定的说道:“会的,我会的,我会去像北铭公子请命,做他想让我做的事,从今以后,只有你们母子,才是这世上我最该保护的人。” “大人……”洛昔燕喜极而泣,激动的扑进薛方录的怀里,薛方录感到此刻拥着的是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儿盼头了。 薛贵妃惨死宫中,他本意志消颓,觉得为谁博弈已经是毫无意义的事情,想不到北冥渊身边竟有如此女子,与盛音容颜谈吐相仿,让他又重新感受到了活着的意义。精明如薛方录,他深知这世上从无巧合之事,就算此事是北冥渊刻意安排,他也还是欣然接受,他已经错过一生挚爱了,他不想再错过眼前这个女人,况且,她身体里已经孕育了他的骨血,是他再也割舍不了的血脉。 第一百零五章 上书房质问 东陵皇宫, 一大早,陵慕轩便等在了上书房门口, “陛下,陵安王殿下求见。”上书房外,小太监颤颤巍巍的禀告声响起,陛下近日十分暴躁易怒,他们每日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陛下。 陵慕阳扫了满地狼藉的地面一眼,朝连福挥手:“让他在外面候着。” 连福推开房门,唤了小太监进去收拾,对着陵慕轩苦着脸告罪,“王爷,陛下心里头正窝着火呢,您等会进去得好好劝劝,免得伤了龙体。” 陵慕轩沉着眼,未点头也未摇头,只道:“连公公放心,本王有分寸。” “哎…王爷,您说怎么就这么不如意呢,眼见着张小姐的册封礼就在眼前了,却出了这么个幺蛾子。老奴都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连福说这话的时候,不露痕迹的打量了陵慕轩一眼,见他表情连一丝变化也没有,心下稍安。看来这位陵安王对这位张家侧妃,应该没有多少真情掺和在里面。也是,一直是那位丞相小姐贴着陵安王殿下。 两人相顾无言站了一会,上书房的门再次被打开,小太监跑出来,低声道:“王爷,陛下传您进去。” 陵慕轩颔首领命,抬步进了上书房。 上书房内,地面的瓷器碎片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瓷器都给重新换了一套。陵慕阳坐在御座上。一个小太监跪在他身旁,正小心翼翼的替他在手掌处换纱布。 “参见皇兄。”陵慕轩旧伤未愈,这几日折腾下来脸色更是苍白如纸,出口的声音暗哑低沉,一双眼倒是黑沉沉的,望不到底。 陵慕阳垂着眼,神情冷冷淡淡,微有嘲讽,“陵安王,你为了洛相秘密探查良久,现在可满意了?”见陵慕轩不答,他抬首朝他看去,“洛川不想领你的情呢,你说,如今咱们陵家该如何收场?” 陵慕轩在陵慕阳错愕的神色下突然跪倒在地,话语极慢,却也极为坚定。 “皇兄,我只是想知道……洛家谋逆之事的真相到底为何……”陵慕轩叩首于地,句句沉重,“请皇兄如实相告。” 伴着陵慕轩说出的话语,上书房内,陡然一片死寂。 陵安王府东苑, 张婉月一袭红衣,坐在梳妆台前打量着自己。 镜中,映出的女子眉目娇美,神情喜悦。她在等陛下正式册封的旨意传进这王府,从此,她便是这天下最有权势的女子之一。 春娟跌跌撞撞地冲进寝殿禀告金銮殿内的消息时,她手中握着的眉笔掉落在地,面上是掩不住的愤怒荒谬。 “不,不会的,这怎么可能,谁这么不知死活,在金銮殿上提了洛家之事……”盛怒之下,张婉月明显有些口不择言。 春娟瞥见一旁婢女疑惑的神色,安抚了两句将其遣出去,扶住张婉月小声道:“小姐,您刚才这话怕是不太妥当,这里是王府,万一有人透给了王爷,言多必失啊。” 张婉月打了个激灵,想起刚才自己说的话,陡然生出冷汗来。她是张家的全部指望了,怎么能因为有人给前丞相翻案而发怒。 可她如何能不恨,她盼了十几年才盼到成为陵安王的正妃,过了今日,她本该是这王府的女主人,陵安王身侧最尊贵的女人,可是……如今全毁了,还是毁在洛家手中! 张婉月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扶住梳妆台微微颤抖。春娟立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劝慰。 突然,张婉月动了动,她缓缓抬头,嘴唇抿得死紧,显出青紫之色来。 “春娟,替我更衣。” “小姐。” “去,替我取件素色庄重的衣裙来。”张婉月站直身子,话语渐重,神情镇定下来,不复刚才的激动慌乱。 “王妃,您这是要去……” “让人出去探探消息,看陛下此时在何处。” 望见张婉月漠然的神色,春娟心底一凛。老爷之前交代若出了状况,一定要安抚住小姐,莫要让她冲动,可是以张婉月的性子又怎么会听进去……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说我要坐以待毙,我张婉月一定会是陵安王府的正妃!”张婉月神色发狠,“只要我能帮陛下解了眼前的困局,这晋升自然算数,谁都不能阻止。” “小姐,洛家此次的事情震惊朝野,如今满朝上下都等着陛下查清事实,咱们王府家眷没有资格介入,您可千万要想好,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若是惹怒了陛下……” “谁说我没有资格。”张婉月神情莫测,眼眯起,竟笑了起来,“我说不定,还知道陛下都不知道的秘密呢。” 东陵皇宫上书房内, 咔嚓声响,陵慕阳手里刚刚换上的青瓷杯现出丝丝裂缝,他猛地朝地上砸去,瓷杯落在陵慕轩脚边,赴了前任尸骨无存的命运。 温热的茶水泼了陵慕轩一身,他跪得笔直,不动分毫,面上神色自若,一旁的小太监被这情景骇得瘫倒在地,瑟瑟发抖。 “滚!都给朕滚出去!”陵慕阳盛怒之声骤响,小太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寻了生机,连膝盖被碎掉的瓷片划出了血都顾不得。 上书房的大门被重新关上,这一次,只剩下了一对剑拔弩张的手足兄弟。 “好,好的很,季莫尧要对洛家报恩,他逼朕;满朝武文要个说法,也来逼朕;你是朕的亲弟弟,我东陵陵安王,你也要逼朕!朕这么多年,就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出来!” 陵慕阳怒吼,站起身,指着跪在地上的陵慕阳,额上青筋毕露。 陵慕轩缓缓抬头,嘴张了张,开口,只言了一句,却若千钧九鼎。 “皇兄,那埋在北境边疆的三万将士,是我东陵的子民。而我,是东陵的陵安王,东陵百姓若不安,那要我这陵安王何用。” 陵慕阳的声音在安静的上房内回响,陵慕阳在御座之上定定凝视他,突然笑了起来。 嘲讽而通透,眼睛深处不知名的悲凉转瞬即逝。 “陵安王这是在责问朕这个一国之君不爱民,不恤民,或者是不配坐在这皇位上,不如你这个王爷吗?” 座上人问得一声比一声重,陵慕轩低下头,他不能作答。 御座上的不止是天子,还是他的兄长。他可以指责君王,却无法问责兄长。 “你要真相?朕问你,洛家的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那三万将士也埋在土里了,要真相还有何用?” 陵慕阳沉下眼,“胜者王侯败者寇,赢了就可以坐拥天下,享尽权势;输了就只能子孙皆殁,家门倾颓!” “皇兄,当年洛丞相一心为国,根本无谋反之心,皇家又何必做到这一步?” “他是无心谋反,那他的家族?都无心谋反吗?洛家握着数十万兵马,又有开国之功勋,他日若洛家后人反了,势必在朝中一呼百应,到时天下纷争起,东陵必将分崩离析,那时候该待如何?” 陵慕轩抿住唇,面若寒冰,一言未发。 “陵安王,你若一心气用事,怎么辅佐这东陵天下!你问朕要一个真相,朕告诉你,没有真相,你若觉得是朕冤枉了洛家,下令诛杀了三万洛家将士,那便就是朕,朕认下这桩事,朕对你无话可说!” 上书房内一时静默异常,房外突然响起连福尖细恭谨的禀告声。 “陛下,陵安王侧妃张婉月求见。” 陵慕阳眉毛扬了扬,也不去管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陵慕轩,重新坐下。 “让她进来吧。” 陵慕轩神色冷静,未见半点难堪。 上书房外,连福为张婉月推开宫门,张婉月颔首对他温婉一笑,深吸了一口气,便提着裙裾踏步走了进去。 一入殿内,她便被眼前的景况惊得一怔,望见跪在地上的陵慕轩,神情复杂,走了几步,跪在陵慕轩身旁。恭谨的说道: “臣妾陵安王府侧妃张氏,给陛下请安。” 第一百零六章 张婉月面圣 陵慕阳未让她起身回话,反而饶有深意的打量着御座下的女子。 心底想着,这张婉月会不会早就知道陵慕轩平日里的安排,这夫妻二人此刻是做戏给他看的。 她平日里的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或许不过是装出来的,若真是这样……他眼底划过阴狠,任张婉月一直跪在地上,直到她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时,才漫不经心开口。 “前殿发生的事想必已经传到了宫外,你此刻来见朕,所求为何啊?” 张婉月垂眸,回得恭谨,“陛下,臣妾比番不为此事而来。” “哦?那你见朕,所为何事?” “臣妾想为陛下解忧,愿为东陵国祚连绵尽一份心。” 此话一出,不仅陵慕阳一愣,就连一直纹丝不动的陵慕轩也抬首朝张婉月望来。 陵慕阳眯了眯眼,转动手上的扳指,“东陵国祚连绵,这话说的不错,你且说说,能为朕解何忧?” 张婉月稳住心神,抬首朝陵慕阳望去,“陛下,臣女闻大殿上有咏州守将要为洛家军当年通敌叛国之事寻个真相……既如此,就请陛下给这三万将士一个真相。但洛家需要的,也只是这一个真相,不是吗。” 陵慕阳挑了挑眉,听她说下去,他现在真的觉得这个张婉月有些意思了。 “若那三万人真是亡于静安侯爷之手,就请陛下将静安侯数罪并罚,还那三万人一个公道。” “至于……当年三万洛家将士为何会奔赴北境,洛丞相有无谋逆之行,时过境迁,天下早已无人能寻个究竟,但是当年父亲是审理过洛相一案的主审官,对于真相,臣妾也是略知一二的。” 伴着张婉月话音落定,陵慕轩眉头不自觉紧皱,望着她颇为无言。 他总算明白平日里苏酥不愿与她深交的意思。 这张婉月的心思,何止是不简单? 陵慕阳神情微缓,声音也和善下来,“张婉月,你可知道若是失了这次机会,洛家的事就再也没有机会彻查了,或许当年真是朕犯了错,冤枉了洛家。若是查下去,或可还一个清白……” 恐怕还没等查出真相,洛家女就成了陵安王正妃了,她等不起!张婉月心底冷笑,面上却是一派柔弱之色,眼底隐有动容。 “陛下,不论当年如何,看在父亲已经自戕的份上,都息事宁人吧。臣女受皇恩,自然要报答陛下,父亲和张家先祖若是地下有知,也不会怪罪于我,请陛下成全这个不情之请!” 陵慕阳,面有难色,“你的话,朕不明白,洛家之事干系帝王之信,朕已承诺朝臣,必将此事查个清楚明白,若言而无信,怕难平众怒。” “陛下。”张婉月抬首,“臣妾有个方法,不知是否可行?” 陵慕阳眼一闪,道:“你但说无妨。” 张婉月清了清嗓子,恭谨的回到:”若陛下能册封臣妾为陵安王府正妃,那到时册封礼时臣妾会在殿上当着百官叩谢陛下多年照拂之恩,以张家孤女的身份替父亲认下诓骗洛相前去北境之罪,请陛下看在父亲自戕的份上将洛家一事作罢,还朝堂安宁。” 陵慕轩的眼猛地沉了下来,张婉月如今是张家仅存的血脉,若她以孤女的身份在百官前替张丞相认了这桩莫须有的罪名,又是陵安王府的正妃,到时候即便是百官想讨个说法,恐怕也会陷入尴尬的境地,加上皇家的压制和天子之威,这件事只会在这一步戛然而止,洛家之事定会被再次掩埋,好一招釜底抽薪,可她做这么多,就只是为了晋封个陵安王正妃? 张丞相虽纵子行凶,为官一生却从无这么大的污迹,如今孤女为了自己的晋升,竟不顾父亲名誉,替他认下谋害同僚,诛杀朝廷命官的大罪,着实是十分讽刺。 上房里沉默半晌,陡然一阵大笑响起。陵慕阳从御座上走下,行到张婉月面前,亲自将她扶起,眉眼和蔼慈祥,戾气散尽。他看向陵慕轩,感叹道: “你这侧妃通情达理,朕心甚慰,甚慰啊!” 张婉月受宠若惊,神情惶恐。 “你二人的姻缘乃天作之合,待过几日择个吉日,朕会为你册封,朕等着到时候你能叫朕一声皇兄。哎,成全你和陵安王的婚事,也算是朕唯一能为丞相做的了。 张婉月因紧张有点气喘,面色微红,忙跪倒在地谢恩。她不经意瞥见陵慕轩冷冷投过来的目光,心底一抖,避开了眼。 “陛下,王爷可是惹了陛下不快,还请陛下宽心,王爷一向为东陵……”张婉月咬着下唇,终究是不忍心,欲为陵安王向陛下求情。 “哼!为了东陵!”陵慕阳摆手,“他脾气大得很,朕可不敢惹他。你先下去吧,陵安王的事朕自有定夺。” 张婉月点头起身,小心瞥了陵慕轩一眼,行礼退了出去。 上房内重新归于安静,陵慕轩犹自垂眼跪着,天子的明黄色龙纹衣角停在他面前。 “你多年不曾娶妻,可曾想到,正妃会是这么一个自作聪明的女子?”陵慕阳嘲讽的话语在陵慕阳上方响起,片刻后,只听得身后吱呀作响,上书房的门被陵慕阳打开。 “依朕看,跟父皇行事为人最像的人,其实是你。” 伴着这句话,陵慕阳出了上书房。房内空余陵慕轩一人,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不去理会满身狼藉,缓缓从地上站起,毫无预兆地朝前方走去。 一步一步,他停在御桌旁,望着那把被陵慕阳随意放在桌角的长剑,伸手拿起。 剑身微凉,狭长坚韧,仍是他幼年时从父皇手里接过时的感觉。 那时母后刚离开东陵,回了北境,他幼小无助,夜夜噩梦连连,又怕惹父皇生气,便常常一个人躲起来哭,那时皇兄便尝尝跑遍宫闱寻他,然后用各种方法哄好他,让他坚强起来,说他不仅是宫里最受宠的小皇子,以后更是东陵百姓的倚靠。所以他不能哭不能脆弱,他身后还有万千百姓。 还有苏酥,她性情直率简单,他此刻连自己都自顾不暇,更无法给她一个安稳的家,以张婉月如此重的心机,若是册封了正妃,定容她不得,眼下,该如何保护好她,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奢求。 第一百零七章 静安候被斥 陵安王府, 陵慕轩落寞的下了马车,刚踏进府门,便瞧见了凝眉候着的香菱,他走过去,解下大氅,问道,“她都知道了?” 香菱严肃的点头,接过大氅,朝寝殿的方向望去,“王爷,王妃一直在等您。” 陵慕轩颔首,大踏步朝寝殿而去。 殿内燃着檀香,清淡的香气裹着细细的烟丝打着旋飘浮在半空,角落里燃着火炉,窗户口打开,室内温暖又通透。 苏酥斜斜地靠在榻上,凝神翻看手里的话本,听到有脚步声响,她抬眼朝门口望去,正好瞅见陵慕轩走进来。 “王爷回来了?” 陵慕轩早就做好了接受她或委屈或失落的准备,猛不丁对上这么春风细雨的态度,生生打了个哆嗦,挤出个笑脸,凑到苏酥身旁,“苏酥,这事我一早没有拒绝才让张婉月得寸进尺,是我不对……” “王爷,你没有不对。我前两日便说过,这件事你有难处,陛下不论如何裁定我都不会有怨言。”苏酥朝他释然的笑笑,拂掉他发梢上凝着的寒露,关切的说道:“你身体还未复原,东陵冬日又天寒,我让小厨房炖了盅补汤,等会喝下去暖暖身子,外头的事我不管,王爷既然回来了我这里就是你的一处港湾。只希望王爷在我这里可以放松下来。” 陵慕轩怔怔看着她,鼻头有些发酸,突然毫无预兆的抓住苏酥的手腕,半蹲在榻前,愧疚不安的神色全然不再,眼底满是悲凉。 “苏酥,我是真的累了,这几日才知道老师没有谋反通敌的证据,老师当年是被陷害,洛家三万将士一个都没有活下来。他们死的太惨了,我东陵男儿一腔热血为国投军竟落得这个下场……” 陵慕轩努力自抑的哽咽声在房内断断续续响起,苏酥自从认识陵慕轩起,还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模样。 她轻叹一声,一点点捧起陵慕轩深埋下的脑袋,对上他通红的眼,“王爷,不要难过,更不要退后一步,坚持你认为对的,我和东陵所有的百姓都一样,都无比相信,只有你才能帮他们讨一个公道,还天理在人心。” “公道,我还有资格讨这个公道吗?我甚至都不敢面对洛川。”陵慕轩自嘲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当然有资格,王爷,你一定可以的,至于洛川大人,此事与你无关,你也在默默调查真相,这次的事情我觉得他这样做,一定是有他的理由,你二人志趣相投,王爷应该了解他的为人。” 陵慕轩闻言缓缓起身,回首望向窗外,皑皑白雪覆了天地。他陡然想起那年洛相带他游历山川讲授治国安邦之道时,也是个落雪的冬日。 他教他看尽这人间疾苦,了解徭役赋税,民不聊生,天灾人祸,百姓哀鸿遍野,可最后,他终究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恩师惨遭陷害,背负通敌之罪。 东陵皇宫, 此时,帝华殿内,陵慕阳斜靠在软榻上,盯着地上跪着的老者,漫不经心转了转拇指处的扳指,平日柔和的面容冷漠冰诮。“静安侯。” 听见上座的冷哼,静安候赵荃忙垂下头,磕到底:“老臣参见陛下。” 他一身素色常服,身形见瘦,面容疲老,远不是数月前在东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朕如此信任你,不惜犯了朝堂的忌讳保住你静安候的位子,你就是如此报答朕的!” 陵慕阳朝他猛地挥手,手边上的杯盏顺势扫在地上,哗啦啦碎了一片,有几片打到赵荃的身上,复又落回地上。不一会,静安侯面上便显出了青一阵白一阵的神情来。 连福垂着眸在殿门外守着,面前看不出丝毫神情。 被瓷片砸到静安侯忙伏倒在地,微带惶恐,“陛下恕罪,老臣一心为陛下分忧,绝无二心啊。” “绝无二心?那你就是这么办事的?”陵慕阳天子自威,带着盛怒的语气质问赵荃。 “回陛下,老臣实在不知季莫尧竟然也参与了当年一役,否则这些年又怎会提拔他,给我静安侯府带来灭顶之灾,给陛下带来后患,还请陛下明鉴啊!” “朕最不喜推脱之词。赵荃,朕问你,当年之事除了季莫尧,可还有人证在世?” 陵慕阳话里的冰冷之意让静安侯手脚发凉,他忙道:“请陛下放心,当年参加的老将除战死的外,其他早已改名换姓,无人能寻出踪迹。除了季莫尧,便只有老臣一人知道真相。” 瞥见陵慕阳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静安侯赵荃脸上浮出肃穆之色,“陛下留了我静安侯府一丝香火,又替老臣保住了侯爵之位,老臣铭感五内,这条命死不足惜,绝不会做出让皇室失颜面的事情来。” 他努力挺直了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更可信,“日后若有人询问,当着天下百姓,老臣只会言那时是误收消息,以为北境骑兵要越过东陵边境,才会派兵去围剿,此事乃老臣一人之过,与旁人无半点干系。请陛下放心,就算是陵安王他们想查个究竟,这线索也会断在老臣这里。” “好,朕要你记得今日之言,那朕必会保你赵家三代单传血脉平安无虞,行了,你下去吧。” 陵慕阳不耐烦的肃眉挥手,连福从殿外走进,扶起忠义侯,送了出去。 半晌后,陵慕阳绷紧的面容微缓,朝后靠了靠,神情幽幽。 “陛下,听了静安侯之言,您也该放宽心了。” 连福上前添茶,恭谨的宽慰道。陵慕阳沉默半晌,叹了口气。眼底露出些许疲惫,挥挥手,示意连福可以退下了。 连福行了一礼,退出了帝华殿。 “连福。”陵慕阳冷冷的声音又突然响起,连福推开殿门的手又收了回来,恭敬立着听吩咐。 “派人去咏州查清楚当年参与此役的三万将士还剩多少,包括静安侯的官兵……知晓此事的给朕一个不留。” 连福打了个寒颤,低头应是,退了出去。这一次,帝华殿倒是真的安静下来。 第一百零八章 重回烟雨斋 烟雨斋推出新系列红鸾心动的消息,苏酥也是在王府听闻的,想到已经跟大家多日不见,苏酥陪着陵慕轩用过午膳后便风风火火的拉着香菱上了马车。 马车走过熟悉的街巷,路过熟悉的摊位和店铺,才停到烟雨斋门前。香菱扶着苏酥下来马车,便先一步踏进店里喊到。 “没看见掌柜的来了,还不快出来迎接。”香菱狐假虎威的模样,成功引起了铺子里小厮的注意,大家无不欣喜万分,上前跟苏酥打招呼行礼,有几个人连忙跑去后院通知了江云卿和秦中元。秦中元更是连手上的墨迹都来不及擦拭便跑了出来。 苏酥笑的眉眼弯弯的打量着由远及近的二人,江云卿还是那般清冷消瘦,一身青色长衫,外袍的锦带都松松垮垮的系在腰间,整个人在衣服里头直晃荡。一旁的秦中元却脸色红润饱满,身形也见丰满。 “怎么回事啊秦中元,你是不是老抢江云卿的饭来自己吃啊,看看脸又圆了不是。”苏酥上前一把捏住秦中元脸上的软肉,感叹道。 吃痛的秦中元伸手拍开苏酥的魔爪,委屈道:“我也纳闷呢,明明吃一样的饭,为什么长胖的只有我。” 秦中元的一番话惹得大厅的人哄堂大笑,只有江云卿直直的望着苏酥,柔声说道:“你最近如何,过的好吗?” “前段日子府里出了些事情,不过现下都好了,也多谢你,把烟雨斋打理的这般好。”苏酥真诚的赞叹道。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江云卿目光灼灼,认真回答的模样让苏酥赶紧转头看向秦中元转移话题说道: “对了,我在府里时听说,你们设计了新的系列,不简单啊,不愧是我们烟雨斋的设计师。”苏酥毫不吝啬的夸奖,让秦中元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 “哎嘿嘿,其实掌柜的,这红鸾心动的创意,还是江云卿想到的,灵感就是来自于你大婚我们大家给你设计的那套婚服,江云卿觉得婚服这个领域,东陵还没人开始做,这或许是个不错的机会。” “这个想法不错,不过呢,我看到定价,发现我们还是走的高级定制的路子,多数只有达官贵人才能买得起,你们看我们能不能做几套各种身形尺寸的,然后用租赁的方式租借给平民百姓,只需要交一份定金,这样人人都能穿的起我们的婚服了。” “可是这样那些达官贵人会不会不愿意。”秦中元担忧的说道。 江云卿略一思索:“解决办法不是没有,如果达官贵人直接买下来的,我们可以在头饰和云肩上头设计上属于她们自己的图案或者绣字,证明这世上仅此一件。租赁出去的便没有另外设计,有了差别自然不会有意见。” 苏酥向江云卿投去赞叹的目光,颔首道:“江云卿说的不错,而且活动期间买了红鸾心动的新嫁娘,可以享受我们烟雨斋的画像服务,帮她们画下来出嫁这天最美的样子。” 秦中元听的直竖大拇指,啧啧感叹道:“掌柜的你这主意真好,不愧是我们东陵第一女掌柜,你要是没成亲跟江云卿开个夫妻店,全东陵的银子怕是都要给你们赚去了。” 苏酥神色一凛,忙看向一旁笑容僵在脸上的香菱,上前推了秦中元一把进了后院,离开前愤愤道:“秦中元!你说话注意点,我可是陵安王妃,败坏我的名声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啊!” 江云卿在一旁看着苏酥的反应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是啊,秦中元,以后这种玩笑莫要再开。”说罢,便一脸凝重的离开了。 香菱白了他一眼,道“嘴上没个把门的,都怪你!” 秦中元茫然的看着眼前对自己发完脾气,神色还极其不自然的三个人,思量这自己不也没说什么嘛,怎么一个个气成这样。 香菱追着江云卿到后院角房,江云卿狐疑的回身问道:“香菱姑娘还有事吗?” 香菱稳了稳心神,深呼吸了一口,眼神直直的看着江云卿的眼睛问道:“江公子可有倾心之人?” 江云卿被这么大胆又直接的问句给问懵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说道:“香菱姑娘,你一个姑娘家怎好直接问男子这种话……” “有何不可…苏酥说了,向心爱的人表达爱意算不得羞耻之事,我一女子都敢问,你有什么不敢答的,江云卿,我喜欢你,从茶馆遇见那天就开始喜欢你了。” 江云卿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他虽现下算的上经商有道,可骨子里还是个迂腐古板的书生,这种直接大胆的表白,让他一时间如被雷炸过一般呆愣。 “江公子,莫不是是倾心于我家王妃吧!”香菱特地加重了王妃两个字,果不其然江云卿羞愧的低下了头,不敢跟她直视。 “是……”半晌,江云卿才缓缓抬头,艰难的开口,“我知道她是陵安王妃,我也知道我没机会了,可我从来没想着僭越,就这么在她身边就好,给她守着铺子,能偶尔见到她,知道她过得开心,我就无憾了。” 听着江云卿卑微的话语,香菱只觉得感同身受,江云卿对王妃,不正是自己对他这般么。同是天涯沦落人,香菱叹了口气说道:“江公子,我如今能大方的说出来告诉你,便是已经决定放下了,我劝你也放下吧,执着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跟人,只会让自己更加辛苦。我衷心的希望江公子能拥有自己的幸福。” 香菱说完眼眶微红,眸子暗了暗,再看向他时晶亮亮的,嘴角抿着微微上扬,即使心在刺痛,也想让自己看上去毫不在乎一样。 “对不起,香菱姑娘…江某配不上你的垂爱。”江云卿真诚的道歉,却被香菱白了一眼。 “江公子,咱们还是朋友对吧。那到我成亲之时你可要免费给我画新娘像。”看着香菱一副敲竹杠的模样,江云卿也放松下来, “好啊,到时候,你一定是这全东陵最美的女子。” “还是改日立个字据吧,我怕你后悔。”香菱打趣了他一句后,便转身离去,转身瞬间,两行隐忍已久的清泪顺着脸颊流下。而这些,都是不能被江云卿看到的。 第一百零九章 香菱表白 苏酥从内院跟江母聊天出来时,便看到眼睛红红的香菱,关切道:“香菱,你怎么了,哭过?” 香菱胡乱抹了把脸:“没事,就是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有点紧张而已。” “你…你跟江云卿?都说了…?” “嗯,都说了。说完我感觉自己好多了,知道没结果就应该学着放下。”香菱嘴上逞能,眼泪却又不自觉的流出来。 “你看我,真没出息!”香菱抬手拭泪,一副恨自己不争气的模样。 “胡说,才没有,我们香菱最棒了,你现在就是我的偶像,太酷了简直!”苏酥温柔的帮她擦眼泪,宽慰道。 香菱还在控制不住的抽噎,拉着苏酥的袖子问道:“苏…苏酥你说…我如果这辈子就喜欢这么一个不喜欢我的人,是不是再也嫁不出去了。” “胡说,我们香菱这么漂亮,王孙公子也配得起,遇不到喜欢的便不嫁,我养着你。”苏酥拍着胸脯跟香菱保证,“香菱你若是出嫁,我让王爷给你准备三条街的嫁妆,你若是不嫁了,我就给你间铺子,保你衣食无忧。” 刚刚止住的眼泪的香菱,听完这番话又被苏酥感动的涕泪横流,扑进苏酥怀里哭道:“哇呜呜…苏酥你对我真好…” 苏酥拍拍她的背,“不对你好对谁好啊,你是我来这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重要的好姐妹。好了别哭了,一会儿胭脂倾城来了,该笑话你哭的跟花猫一样了。” “嗯嗯,我去洗把脸。” 香菱洗过脸出来,胭脂倾城也到了,小姐妹多日不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几个大男人见状,只好去膳房帮江母的忙,乖乖打起下手。 胭脂带来了最近她搜罗的各种胭脂水粉,倾城也带了一堆零食跟漂亮衣服。 月色高照,苏酥两手空空的来,回府时足足带了一马车的战利品。 “全部搬到寝殿!”苏酥指挥门口小厮轻拿轻放, “是,王妃。” 陵慕轩今日早早回府,却不见苏酥身影,只好一个人在寝殿翻书,听到门外有声响,他皱眉抬着看着大包小包往寝殿搬的小厮。“见过王爷,这些是王妃吩咐要搬进来的。” “还有多少?” “还有三趟左右…” 陵慕轩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的跳,王府西苑寝殿,虽不算小,但是自从苏酥住进来以后,眼瞅着地方越来越小,到处都堆满了她搜罗来的稀奇古怪的东西,还不让下人乱动。 这殿内的空间越来越挤,她还打通了后面的偏殿专门用来放衣服首饰,美其名曰衣帽间。 “王爷!”苏酥从小厮后面奔过来,一下子跳起来挽住陵慕轩的脖子,甜腻的问道:“在府里乖不乖,有没有想我啊。” 一旁路过的小厮吓得差点站不稳,只好眼观鼻鼻观心,非礼勿视,想不到这苏侧妃的性格如此火辣大胆,怪不得盛宠不衰呢。 “叫旁人看了去不怕笑话。”陵慕轩稳稳接住跳上来的女子,宠溺的道。 “怕什么,我们是正经成亲的夫妻,又何须偷偷摸摸的。”苏酥一脸不在意,又捧着陵慕轩精致绝美的脸吧嗒亲了一口才心满意足的从他身上跳下来,蹦跳着跑进寝殿。 陵慕轩摸了摸脸,垂首无奈的摇摇头,嘴角微微勾起,抬手关上了门。 寝殿里,苏酥已经开始把吃的喝的摆了一桌,好不丰盛。看到陵慕轩连忙邀请他。 “王爷你还没用晚膳吧,用过了也不妨事,你看这是八宝鸭,还有樱桃乳酪,还有还有这个脆皮鸡肉,真的太好吃了,你快坐下来尝尝。” “你这出府一趟,像是本王饿了你许久。”陵慕轩打趣道。 “哪有,就是看到好吃的,就想着带回来给王爷尝尝,王爷每日忙着公务,一定不肯好好吃饭,总是随随便便对付过去了。近些日子,我瞧着又瘦了。” 苏酥一脸担忧,但是眼神深处,透出来这么一丝丝的羡慕,紧接着又说:“要是我吃了东西,肉都长到王爷那里该多好啊。” 就知道她没盘算好事,陵慕轩抬手弹了她脑门一下,说道:“除了吃的,这些都是什么?” “有胭脂送的螺子黛和水粉,还有倾城送的好看的成衣,这一包是方淮兄弟给我做的头饰跟首饰,这一包是江云卿给我搜罗的话本,这些是秦中元送的字帖,他嫌我写的太丑,嘱咐我多练练…” 苏酥掰着手指头给陵慕轩介绍这满地的战利品,陵慕轩不由得冲她由衷的赞叹道:“王妃今日收获颇丰。” “王爷莫要打趣我,你了娶我可是赚到了,我多会赚钱啊。”苏酥骄傲的扬起脑袋等着陵慕轩的夸奖。 “是是是,是本王捡到宝贝了。”陵慕轩笑了笑,或许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能真的开心起来。 酌影在后院采了支开的浓艳的梅花,兀自来到西苑寝殿,想来送给苏酥,却看到西苑门口值守的临风,眉挑了挑。他改从墙头跃下,抱着一捧红梅入了西苑。寝殿内,苏酥笑的花枝乱颤,正和陵安王拉家常,显是不需要他的出现,他嘴面上的落寞渐深,眼底亦有不知名的深意。听见利落的脚步声,临风转头,瞅见抱着红梅走出的酌影,忙上前警告:“酌影公子不是东陵第一弓箭杀手吗,我看莫不是那梁上君子,有大门不走偏偏翻墙!”“入东陵不久,一时忘了王府规矩,怎么着也得学点酸腐风骨充充门面,不然出去了给陵安王丢人。” “你算的什么陵安王府的人!”临风毫不客气的回怼他。 “你们王妃说过,我是她的朋友,今日之事,别跟她说我来过,不然你家王爷吃起醋来,我可担不起。” “你……你快些回去吧,我只当没见过你。”临风见他揶揄王爷,便不想跟他继续争辩,兀自噤了声,继续恢复成一开始那副目不斜视一脸严肃的模样戍守在西苑门口。 “多谢临风大人,那在下先告退了。” 第一百一十章 苏酥面圣 自从陵安王娶妻后,沉闷古板的性子便改变了不少。陵慕阳不免对这位传闻中的苏侧妃有些好奇,连带着对这位把东陵半数商人都整治的殚精竭虑的女掌柜身份也颇感兴趣。 若非如此,也不会在这多事之秋仍单独召她入宫了。 王府内,连福笑得和和气气,正和香菱拉家常,显是惊讶于香菱的头脑口才,他嘴边的笑容渐深,眼底亦有不知名的深意。 听见殿外利落的脚步声,连福转头,瞅见款款走进的苏酥,忙起身见礼:“听香菱姑娘说王妃去了烟雨斋,我还以为今日见不到王妃了呢!” “哪里,既然公公都亲自来请了,自然是先于一切要事。” “王妃别具一格,在东陵官眷中那是独一份儿,咱家也是很喜欢呢。” “公公谬言,哎,不知道公公今日过府,若不然定在府中等着公公。我是个粗人,不懂规矩,以后还需公公多多提点,以免冲撞了陛下和各位娘娘。” “好说好说,”连福先是被苏酥的恭维话逗得发笑,接着一愣,神情颇为感慨,可真是个伶俐机敏的女子。 苏酥见连福神游天外,咳嗽一声:“公公此时上门,可是陛下有吩咐?” 连福这才想起竟忘了正事,忙行了个礼,道:“陛下召王妃入上书房,还请王妃随我一同回宫。” 这话一出,香菱和苏酥同是一怔,陛下召见,下一道旨意足矣,怎会让连福这个大总管亲自来陵安王府走一趟? 苏酥眼底一闪,挥手道:“公公稍等,我去换套衣袍,随公公入宫。” 福笑吟吟点头,说了声不急,看着苏酥朝寝殿而去。 不一会,苏酥换了身月白色衣裙出来,头上斜斜簪了个玉簪,轻施脂粉,那叫一个清雅脱俗。连福心底赞叹,难怪陵安王硬将这么个小婢女放在了心上,这般长相和经商之才,在东陵倒也稀罕。 “王妃,随我走吧。”连福上前,和苏酥一道出了陵安王府朝皇宫而去。 陵慕阳从静贵人的芳华殿出来,享受了半日温香软玉,有了精神去打理正事。想着连福去陵安王府也有一个时辰了,哼了声,这个小小侧妃,他都派了内廷大总管去接,也不赶紧着入宫觐见。 殿外的小太监见陵慕阳面色和善,忙上前回禀道:“陛下,陵安王在殿外候着,求见陛下。” 陵慕阳一愣,随即黑了脸。被亲弟弟堵在妃子殿外,可不是件甚有脸面的事,自从洛家一事两人在上书房大吵后,陵安王还是头一次入宫求见,毕竟是一脉同胞,他不好撵走,只是不耐烦的摆摆手:“让他去御花园里等着。” 端了端步子,陵慕阳顶着轻快的步伐去了御花园,见到了这个一向头疼的弟弟,刚坐上石椅,在听到陵慕轩的请求时沉下了眼。 “皇兄,听闻您让连福公公请了苏侧妃进宫,不知所为何事。” 陵慕轩比数月前刚回东陵时又内敛了不少,却没了当初一往无前的锐气。陵慕阳看着变化明显的陵慕轩,冷冷道:“陵安王的消息得知的可真快啊。” 陵慕轩皱眉,据理力争,“皇兄,苏酥一介弱质女流,什么都不懂……” “东陵的官眷只有你的苏侧妃一个不成?连朕都见不得。” 陵慕阳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但如今一心想着护住苏酥,头一抬就要反驳,“皇兄,请准许下官与她一同面圣……” “陵安王!”陵慕阳面色不悦,“不过是与你的王妃闲谈几句,怎么,你如今也要左右朕吗!” “皇兄,苏酥出身低微,怕坏了规矩惹得皇兄恼怒。” 这句话对陵慕阳来说就是还是护着陵安王妃,前些时候才跟他大吵一架,如今又一心违逆他的意愿,怒从心中来,“你是东陵的陵安王,还是朕的兄弟,宫里的师傅没教过你,君臣之礼长幼有序吗。” 陵慕阳顾自起身,拍拍衣袖把陵慕轩晾在御花园,朝上书房而去。 陵慕轩立在凉亭里,神情复杂,半晌无语。 连福领着苏酥到了上书房,才知道陛下被陵安王绊在了御花园,这陵安王还真是护妻心切。 遂让苏酥先在上书房里坐着,他退下去准备茶点。 上书房内只剩苏酥一人,她眼睛四处晃,目光凝在了御桌上置放的那把剑上。 通体金灿灿的耀眼,苏酥起身不由自主朝那把剑走去,停在御桌前。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她离御座只剩半米之远,早已超了一个官眷该有的位置。 取下御剑,苏酥脸色沉静,眼缓缓眯起,握着剑身的手微微抖动,倏地抽出长剑,剑光掠过浮影,森冷的杀气顿时在上书房内弥漫。 几乎是同时,上书房的门被推开,陵慕阳一脚踏进,看着房内的场景,神情顿住,眼底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逆光下,着一身白衣裙的女子手握长剑立在御桌前,婀娜又肃杀的背影,一身气势,竟恍若那个消失于世间的人。 房门陡然被推开的声音犹若打破了尘封的静谧,陵慕阳负着手一步一步朝里走,眉头紧皱,神色沉下,连福静悄悄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这个姑奶奶,怎么跑到御座前,还把先帝的剑拿在手里把玩,嫌命长了不成! 在陵慕阳迈过房正中间的时候,御桌前立着的女子突然动了动。他眯起眼,看着那人骤然转过身,一副稀罕的咋呼模样。 “陛下,这把剑真是上品,看看,这锻造,这触感,简直是夺天之造化。不知陛下是从何处寻得,能不能赐给臣女?” 陵慕阳顿在原地,盯着苏酥此刻晶亮亮的眸子,敛了眼底的异色,笑了笑:“怎么,苏侧妃是嫌朕赐到陵安王府的赏赐少了?” “哟,王妃娘娘,您怎么到御桌那去了,还不赶紧着下来。”连福连走两步,忙对苏酥招手示意。 苏酥低头朝自己站的地方瞅了瞅,骇得一跳,忙不迭从台阶上跳下来,落在陵慕阳面前,就要叩拜,“臣女见这把剑如此好看,一时迷了心窍,冒犯了圣威,请陛下责罚……” 陵慕阳抬手,正好虚抬了她一下,“苏姑娘真性情,朕岂会怪罪,只是这剑乃先帝相赠,朕不便相送,连福,给朕从珍宝阁里挑两把好剑送到陵安王府去。” 连福响亮的应了声是,唯恐苏酥没听见。再说出什么造次的话来。 “陛下厚待臣女了,苏酥实在愧不敢当。”苏酥顺势起身,摸了又摸手中的长剑,将剑入鞘,才念念不舍不甘不愿的将剑递到连福手中,“哎,真是把好剑啊!” 连福嘴角抽动,瞥见陛下古怪的脸色,忙不迭将剑拿去偏殿收好。这剑在上书房摆了十年,若真被苏侧妃拐跑了,陛下生吃了他的心都有。 “别拘着,坐吧。”见苏酥眼巴巴的望着连福跑走的方向,陵慕阳顺了口气,朝一旁指了指,然后抬步朝御座而去,还没等他坐下,苏酥已经麻利的安坐在木椅上了。 陵慕阳眉头微皱,这般大咧咧又毫无尊卑的脾性,陵安王这般人当真会对她倾心? “朕今日召你入宫,乃有一事相商。” 这话说得有意思了,向来天子的决定臣子都只有受着的份,今日不仅让连福亲自请她入宫,还这么一番姿态,定不是好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选定正妃 苏酥心里盘算着小九九,脸上倒是一片惶恐惊讶,“不管殿下有何旨意,臣女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无甚大事,只是此事干系陵安王府日后府中安宁,朕特意邀卿入宫,问问卿的意思。” 王府安宁?苏酥扬了扬眉,“臣女愚钝,还请陛下明言。” “朕想为陵安王指个正妃……”陵慕阳瞧着苏酥的脸色,慢腾腾道:“卿看张家千金如何?洛家千金又如何?” 正从偏堂回来的连福被这话惊得不浅。 此话一出,苏酥脸上的神情凝住,她郑重朝陵慕阳看去,“陛下,此事何不问问王爷意见。毕竟许的是陵安王妃,是日后与王爷一同携手同行的人。” 苏酥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陵慕阳颇有些意外,抿了一口茶:“人生之路漫漫,一日长短争来无趣,朕相信你是个聪明人……应能明白朕话里的意思…” 苏酥目光微凝,陛下此意再明白不过。同为侧妃怎能争过正妃,洛昔燕张婉月若一同入王府,看来皇家从来没想过让她稳居王府,不过是把她当成暂时稳住陵慕轩的工具。 尽管她不是洛昔燕,苏酥心底也不是很舒服,眼底的冷意更甚。 陵慕阳对张家的重视天下皆知,让张婉月嫁入王府,便是为了消弱洛家一事对张家的影响,看来陛下又对洛家心怀愧疚,今日召她入宫不过就是告知一声。只是……若陵慕轩知道,他的亲兄长给他选妃人选都是为了顺应朝堂,不知会是何般心境? “陛下打算何时颁旨?”苏酥也不啰嗦,径直问。 陵慕阳见苏酥不再反对,满意颔首,“朕打算在七日后为陵安王册封正妃,正妃为张婉月,洛昔燕为侧妃,你出身低微,便还是居于侧妃之位,反正你有陵安王的宠爱,名分只是个噱头而已。你只管安分守己,我皇室便可双喜临门。” 陵慕阳话音刚落,上书房外小太监的声音隐隐传进。 “陛下,陵安王殿下求见。” 苏酥心下一顿,知道陵慕轩此刻就在殿外时顿时安心不少。 陵慕阳望了一眼苏酥,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你无需忧心,陵安王的宠爱你怕是独一份。好了,你回府吧,把陵安王也弄走,让朕清净些,反正他也不是来看我这个兄长的,我无力跟他辩驳了。” 苏酥神态倒是坦荡,起身行了个礼,退了出去,见到门口神情微焦的陵慕轩,什么都没说,就把他给拖走了。 上书房内,连福闻得上首半晌无言,抬头朝陵慕阳看去,微微一怔。 座上人神情莫测,目光悠长。 “连福,你说……苏侧妃这性子,可真是像她。” “但愿只是朕的错觉。”御座上浅浅的低吟声消散在上房。 御花园内,陵慕轩和苏酥沉默的朝宫外走,一路的宫女太监心领神会,齐皆绕着走,一路行来,偌大的皇宫,安静得诡异。 “怎么,你急急忙忙赶来,是怕我一个想不开,触怒了陛下,被他砍了脑袋?” “你那点小聪明,不是皇兄的对手。” “那你是怕我被陛下设计,英雄救美来了?”苏酥懒洋洋的说道。 陵慕轩神色微僵,没有回答。 “放心吧,陛下只是为你说了两门亲事”,苏酥停在花圃旁,摘了一朵盛开的花朵,拿在手里把玩。 见陵慕轩面色诧异,她指了自己。“在下还是区区侧妃,不过与我并列的还有洛昔燕,正妃之位是张婉月的。” 陵慕轩瞥见苏酥说这话时眼底的自嘲,顾自沉默不语。 “其中深意,王爷想必能猜的出来,陛下真是一位好兄长。” 陵慕轩环顾左右又朝回廊后看了一眼,拉着苏酥朝御花园外走去。 出了宫门,陵慕轩径直将苏酥拉上马车。 “这宫中耳目众多,你说话仔细着些。”他立侧妃,虽不是什么需要隐藏的秘密,可是在宫里由苏酥说出亦多有不妥。 “我知道,恐怕现在陛下也知道我不满了,那张婉月和洛昔燕心肠都不太好,日后难保不会为了些拈酸吃醋的小事中伤于我,我自然要先让自己蛮不讲理以用来自保。”苏酥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看着坦诚,眼底却有一片算计。 陛下可以利用王爷娶妻堵住百官和万民之言,她又为何不能利用张婉月的嫉妒之心在宫里掀出点波浪来。 不需要做太多,只是暂时转移一下陵慕阳的关注就好。 陵慕轩看了她半晌,顿了顿说道,“苏酥,静安侯已经认罪,担起了所有罪责,册封礼后,此事就会落定,不会再有任何人提起。” 苏酥听完,只是挑了挑眼,“挺好的,干净利落,你们皇家半分也没有卷在里面,大家都会认为当年的真相就是如此?” 被说中心事,陵慕轩沉默不语,苏酥兀自笑了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在马车内敲了敲,“停车。” 马车停下,苏酥看了一眼陵慕轩道:“府里闷,我去烟雨斋一趟。”,掀开布帘,径直跳了下去。 车外是熙熙攘攘的摊贩百姓,陵慕轩看着那袭月白色身影缓缓消失在人群中,再也难寻。 “走,去大理寺。”陵慕轩坐在马车里叹了口气,吩咐道。 烟雨斋里,苏酥换了一身淡紫色百褶裙,将头发高高束起,闻言道:“这几日红鸾心动销量如何?” 江云卿闻言看向她答到。 “这几日稳步上升,预定已经排到两个月后了。基本上只要有人成亲,新嫁娘的衣服都由烟雨斋来做。” 香菱取了大裘披在苏酥身上,“王妃,咱们烟雨斋这下可真是独树一帜了。” “你懂什么,树大招风。”说完,苏酥大踏两步进了后院,香菱知道苏酥入宫受了委屈,也不在意,嘴角一抿跟着苏酥跑了出去。 江云卿孤零零被扔在角落里,满脸狐疑,窗户被推开,秦中元一张欠打的脸出现在窗口。 “哟,被丢下了?别难受,哥哥陪你玩。” 江云卿抬头,神情冷冷静静的,随手从桌上抓了一把瓜子朝窗外扔去,“一边去,自己玩,别来招我。” 他又拍了拍手,慢悠悠踱步走了出去。秦中元额头抽了又抽,只觉这人真是十分不识好歹。于是便悻悻的走进来,将自己凑到江云卿跟前,八卦的问道:“江云卿,以前香菱姑娘来烟雨斋都是江公子长,江公子短的,怎么这几回来都不怎么理你了,你是不是哪里惹到人家了。” 江云卿皱眉,头也不抬的回怼到,“怎么,秦公子莫不是还寻了个的活计,闲来无事便打听旁人闲事。” 秦中元知道江云卿这是故意讽刺他,也不恼,就只淡淡的说,“如何,是不是被我戳破了心事,不过香菱这姑娘真不错,长的漂亮又能干,你到底对人家是什么感觉啊,别老吊着人家。” “你知道什么?”江云卿吼了一句,脸冷的吓人,秦中元吐了吐舌头,识趣的离开了。 苏酥在后院陪江母聊天直到暮色降临,才被香菱拉上了马车回王府去。 一进王府,小厮就跟她讲说陵慕轩在等着她用膳,她只回了句:“跟王爷说,我在烟雨斋用过了,身子乏,就先回寝殿了。”便直奔回寝殿。 小厮也纳闷,这王妃平日里都是恨不得一刻不停的黏在王爷身上,怎的今日态度急转直下,连用膳都不陪着了。 西苑门口,是早已等候多时的酌影,看到苏酥气势汹汹的脚步,他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王妃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跟陵安王闹别扭了。” 听到声音被吓了一跳,苏酥朝声响来源看过去才发觉院墙旁边的暗处,站着穿一身黑色衣袍的酌影,惊魂未定的拍着胸脯道:“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你来这里做什么!”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临风香菱赏月 “我…我听闻你今日去面圣了。”酌影目光担忧的望向她。 “陛下…可有为难你?” 听到酌影的关切,苏酥目光稍缓,敛下来方才因惊吓凌厉的眉眼,不在意的挥挥手,“无妨,毕竟我是陵安王妃,陛下对我还算客气。” “你别这么没戒备心,陛下此人心机深沉,多疑猜忌,万万不是你一个弱女子能匹敌的。”酌影看她毫不在乎,便提高了音量警告她。 “你跟王爷怎么都让我小心啊,陛下又不会吃了我,虽然不懂宫中的规矩但我待人处事有分寸的。”苏酥瞧见酌影面上着急了,便放下性子宽慰他。 “王爷也让你防备陛下?”酌影眉毛一挑,似乎好奇的问道。 “怎么,你是想从我这里打听王爷的事情吗?”苏酥突然警觉起来,戒备的看向酌影。 酌影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其实你大可对我放心,你跟陵安王救过我的性命,我不会有加害你们的想法的,至于那个陛下,他对我师父的恩情,我在涯下跟牢中,已经报完了,从今以后,我就只是我自己。不会在为他人卖命。” 苏酥听完酌影这一席话,心中不甚感动,“对,酌影,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还不错的人,只是心中被那些江湖道义所框架着 ,现在你有这个决定,作为朋友,我真心为你开心。” 酌影看着眼前笑意浅浅的女子,心中一股暖意流过,途经了他冰冷多年的四肢百骸,把他心房里最深处的一点光亮激发了出来。 “好了,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苏酥哈着哈欠,回身准备进寝殿。 酌影却吞吞吐吐的不自然,眼见苏酥要回身关门,他忙道:“明天!我明天还能再来见你吗?”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明天见。”苏酥挥挥手,便关上了殿门。 这一日晚,苏酥裹着江母亲手缝制的厚棉袄,躺在寝殿窗下的软椅上数星星。陵慕轩破天荒摆了张桌子在一旁,提着细毫作画,坐得笔直,认真地将苏酥懒散的模样勾勒出来。 香菱在殿外回廊上百无聊奈地嗑瓜子,不时朝上空扔几粒,然后伸长了脖子,用嘴去接,然后房顶上窸窸窣窣的声音随之而起。 脚步声陡然在院里响起,稳健不迫。香菱抬首,看见回廊上走来的男子,皆露出了释然之意。 “临风大人,你刚刚是从屋顶下来的?”临风眼角的余光瞥见张着大嘴吃惊不已的香菱,板着的脸便柔和下来,就见香菱以一种僵硬的姿态凝固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呆愣住。 回廊上有瞬间的沉默,然后陡然响起临风的声音:“香菱姑娘,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屋顶上的风景,会不会更好。” 只见临风大步向前提着香菱的领子朝上一跃,稳稳站到了屋顶上。然后……就没声音了,整个过程快得甚至不足一息。 殿内的陵慕轩和苏酥齐齐抬头望了屋顶半晌,见不起一点波澜,两人面面相觑,这临风,可真是个莽夫啊 ,怎么能拎着姑娘上了房顶呢! 陵慕轩笑了笑,起身用桌上的笔在画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撕下揉成一团朝苏酥抛去。 “王爷,临风莫不是看上香菱了。” “你觉得如何?”陵慕轩揉了揉发僵的脖颈,走近了苏酥问道。 苏酥挑了挑眉,“临风其实挺好的,除了武艺超群,长相也是上乘的。” 陵慕轩笑了笑,“原来王妃看人,把样貌放在第一位啊。” 苏酥听见这话,放下手里吃食朝陵慕轩看去,“王爷,要不然我是怎么看上你的呢。” 陵慕轩点头,神情未有异样,“原来本王这么久了,一直在以色侍人。” 没想到陵慕轩会说如此自嘲的话,苏酥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像个狡黠的狐狸。 陵安王府屋顶上, 香菱刚上来还有些站不稳,只好牢牢的扯着临风的腰带,把自己整个人都扒在临风身上,临风也不敢动,他还是头一回跟女孩子单独挨在一起,距离那么近,近的他都能在夜风拂过的时候闻到她丝丝清甜的发香,和甜腻馥郁的脂粉味道。 “香…香菱姑娘,你可以试着自己站一下。”临风咽了口口水,紧张的说道。 香菱垂眸瞥见自己的手扯皱了临风的衣袍,便慌忙的松开手,尴尬的解释道:“那个……不好意思啊,临风大人,我头一次爬到这么高的地方,一时间不太适应,腿都软了。” “那…要不然我们下去?”临风试探性的问道。 香菱摇了摇头,“不,再让我待一会儿。这上面的风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合上眼深呼吸了几口,慢慢让自己快要跳出嗓子眼儿的心脏稳定下来,然后缓缓睁开眼睛,陵安王府修葺的十分雄伟高大 ,在王府屋顶远眺,可以将整个东陵夜幕下的繁华尽收眼底。 “临风大人是不是平日里,想上到多高的地方就能上去 。”香菱兀自坐下。把手撑在膝盖上,托着腮好奇的问道。 “是”, “真好,我若是个男子,一定也像临风大人一般去习武然后有朝一日披甲上战场。那样就不会被买来卖去的为奴为婢,也能看遍这疆域辽阔的东陵,像个自由的,无拘无束的鸟儿一般 。 ” 听到香菱天真无邪的话语,临风感觉心塌陷下了柔软的一块地方,眼前这个女子,不懂朝堂弄权,也不知血漫疆场,只知道望着天上的一轮玄月,冲进远处的江山湖泊,大漠山川。 这般心思单纯美好的女子 ,他一个每日刀尖舔血,杀戮暴戾的人,配得上吗?临风想到此,不由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他担心自己若是招惹了她又保护不了她时,该是多么的沉重和无奈。 “临风大人,你怎么了?”感觉到身边的男子突然低气压,香菱关切的问候。 “没什么,香菱姑娘该回去了,更深露重,若是病了,王妃定是要怪罪下来。”临风恭谨的回话,香菱感受到他没来由的疏远,便只好应允。 “那好吧,临风大人,我下次如果还想看这样的夜景 ,你还能带我来吗?”夜空下,香菱的眼睛闪亮亮的 ,临风觉得此刻的香菱,比这天上任何一颗星星都要耀眼。 “可以,香菱姑娘以后只要想看,临风便带姑娘上来。” “谢谢临风大人。”香菱听到他的答允,笑的十分开心,便主动上前挽住了他的腰带和衣袖,临风身子一僵,努力克制自己的紧张情绪,面上神态自若的带着香菱纵身跃下,稳稳着陆。 “临风大人再见,别忘记我们的约定哦。”跑走前,香菱回眸一笑向临风喊到,临风楞楞的看着她,都忘记了回应,待到香菱跑远,院子里只有临风自己时,他只觉得心跳加速,身体周遭的奇经八脉像是被内力游走了一周一般,令他无法冷静下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夜访洛川 是夜,洛府内室, 洛川脱了衣袍正欲就寝,管家禀告的声音却在房门外响起。 “大人,有客人来访,正在书房等您。” 如此深夜,还有人上门叨扰?洛川眉头一皱,但也知道若不是重要之事管家也不敢唤他,只得重新穿上衣袍,吩咐管家几句,沉着脸朝书房而去。 书房内,洛昔燕裹着斗篷,素颜端坐,听见房外的脚步声,立刻起身迎上了前。 洛川推开房内,看见眼底有些惊惶的洛昔燕,亦是一怔。如今满东陵皆在寻她,今日怎么这般模样,还深夜前来洛府,也不怕被陛下的探子寻出端倪来。 “昔燕,你如今住在何处,深夜来此恐惹陛下猜疑,怎可如此鲁莽?”洛川耐下性子道。 洛昔燕顾不得他的态度,急忙开口:“前几日我听闻表兄为父亲平反,恢复了父亲通敌叛国的冤案,今日前来感谢。” 洛川愣了愣,没猜到洛昔燕居然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印象里的洛昔燕刁蛮跋扈,从不肯与人为善,看来是这段时间的苦日子磨炼了她的性格脾气, “昔燕,不曾想这才几日时间,你的变化如此之大,变得越来越成熟持重了,不过此事复杂艰难,非一日之功就能沉冤昭雪 。恕我直言,现如今你应投奔陛下,得一处安生护佑之所,想想册封大典上要如何说才能获得陛下的愧疚怜悯,也不必把心思都放在陵安王身上。” 洛昔燕听见这话,脱口而出:“表兄不知,陵安王如今与我已经是绝无可能了……” 话到一半生生止住,洛川脸色一变:“陵安王已经答允了你们的婚事,虽为侧妃,却也是一生的荣华富贵,莫不是你还有旁的顾虑,才不肯出现?” 洛昔燕瞥见洛川眼底的精明和疑惑,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自然些,道:“表兄,苏侧妃的婢女身份低微,又与北境皇子纠缠不清 ,我担心她留在王爷身边的目的并不单出,恐怕她会破坏王爷在朝堂之上的威望。再者……听说当年是张相爷亲入洛相府搜出了我父亲通敌卖国的证据,不知那些书信可还在……” 洛川神色一凛,眼眯了起来,“你此话何意?” “表兄勿急,昔燕只是觉得洛家的事过去了就算了,无需再掀开,这些证据留着也只会给有心人留下空子。烦请表兄时刻警醒着王爷,两位王妃的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昔燕就先告退了。” 洛昔燕朝洛川挤了挤嘴角,勉强笑了笑,浅浅行了一礼,快步出了书房。 她在金鳞阁内思索半晌,也只能想出这么个隐晦的办法来。如果陵安王妃是张婉月,就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洛家沉冤昭雪 ,册封大典定不会太平。 张相当年搜出的证据现在来看都是伪造的,只要这些证据还在,张家就难以洗刷冤屈,皇家的名声就可能保不住。 哪怕有一日张家做的事情被揭露,她也可凭此事在陛下面前利用皇家的愧疚得以保全性命。 洛昔燕望了一眼黑沉沉的夜色,轻叹了口气 消失在洛川府邸。 书房内,洛川遣了管家出去,坐在木椅上,手指轻叩。 这个洛家小姐倒像是一心谄媚皇家,甚至不惜抛下洛家荣辱。以洛昔燕的性子,若不是有了证据,也不会怀疑到张婉月身上去,难道洛家一事真与张家有牵扯。 洛川皱眉,猛地起身,端上桌上烛火,打开房门独自一人朝后院而去。 偌大的洛府,只能远远瞧见一抹明灭的火光在黑暗中兀自前行。 约摸走了小半柱香时间,停在后院一处不起眼的偏堂前,看模样这应该是平日放置杂物的房间。 他推开门走进去,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在黑夜里尤其刺耳,洛川将烛火放在木架上,越过一众破旧的器皿,行到靠里的石墙前。石墙不起眼一处缝隙 ,一叠信封出现在洛川面前,洛川急忙打开,看见里面摆放齐整的书信,舒了口气。 他朝不远处的烛火看了看,眼底明灭不定。要不要真依洛昔燕所言,毁了这些书信?让这些事情无端的结尾收场。 当初张相自戕,他连夜偷偷用了几封假信函偷龙转凤,留下了当年洛家一案的证据。 他皱眉半晌,然后猛地扣紧木盒,怎么能因为洛昔燕的危言耸听,就毁了洛家日后沉冤得雪的底牌。 他小心的放回信封,拿着烛火小心翼翼出了偏院,像是从来没来过一般。 半晌后,偏院房顶上陡现一抹剑光,临风立在房檐上,冷冷的看着洛川渐渐走远的背影。 清晨,苏酥起了个大早,她看了一眼倾城送来的帖子,好生收进袖子里,摆手对香菱说了声‘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然后坐上马车出了王府。 这个时候时辰尚早,街道上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早点的摊子冷冷清清的支着,还有陵安王府的马车哒哒哒走在街道上的声音。 因着年关将至,近晌午时东陵城街道上喜气洋洋,彩绸满挂,人群熙熙攘攘,很是热闹。她走过了长长的街道,行了足足半个时辰,终于停在一处茶楼前。 茶楼门口,香菱扶着苏酥正准备下马车进铺子,看见身后陡然出现的酌影,愣在了原地。 “你一直跟着我们?”香菱皱着眉质问到,她一会儿要去倾城那一趟,把这么一号人留在苏酥身边,她是真不放心。 不远处,酌影双手交叉抱着手肘望着苏酥,神情温温和和:“我跟了半晌,在王府里憋闷坏了,想了想这东陵城除了你还真没什么朋友,可否赏个脸算我一个,带我也凑个热闹?” 苏酥虽也感觉讶异,道还是将眼底的情绪深埋,扬起眉眼,朝酌影走来。 “可以,算你一个又如何 。香菱你去吧,我没关系的。” 苏酥转头宽慰了香菱,酌影听她一答应,便不等她走近,直接一个大步上了前,朝她招手,“王妃,我听闻你是东陵第一女掌柜。不如今日便带我见识见识如何!” “我还是头一次听人家把吃软饭说的如此清新脱俗,还有在外头的时候,不许叫王妃!” 酌影大笑,毫不迟疑茶楼里头走去,回首看着苏酥大喊:“小妹你可快些走,我听闻这里的茶点在东陵可是数一数二的。” 望着酌影的身影,苏酥感觉被占了便宜,平白无故多了个哥哥,苏酥眼底愤愤,一旁的小厮看到两人打扮不凡连忙上前讨好酌影。 “公子好眼光,我们品香楼的茶点全东陵也找不出第二家来,不过,公子兄妹二人可真是风姿不凡,气质容貌都是难得一见的好。” 听到这般的恭维话,酌影笑的更甚。一张阴狠的脸庞也柔和多了。 男子笑容灿烂,大气倨傲,女子清丽脱俗,灵动可人,惹得一旁的百姓纷纷侧目,猜测这是哪家达官贵人家的一双儿女,怎么这般的会生养。 临近响午,金鳞阁外,酌影衔着一根枯草站在马车旁张望,老半晌才听见身后苏酥悠悠的感叹声,“带你来也不是全无好处,起码你能保证我的安全!这地方饭菜好吃,就是给我留的阴影不少。” 待靠近酌影,她得意洋洋挑着眼,一脸得瑟,“你武艺如何,我听闻你已经达到宗师之境,是东陵第一弓箭手,一个打十个也没问题吧。” 她倒不含糊,耍起小心思来防不胜防,酌影瞥了一眼‘我就是把你的底细调查的清清楚楚’的苏酥,从马边揉了揉额角笑了笑道,“够用!” 听酌影毫不谦虚的承认,苏酥自上往下扫视了他一遍,“行了,别装了,走,进去吃好吃的。” 酌影咧开嘴笑,顺溜地跟上去,“苏酥,这青天白日的,想必姑娘们都在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来吃饭的,又不是来喝花酒,还讲究什么非晚上来不可。”苏酥懒洋洋道,继续朝里走。 酌影追上她,“我觉着这地儿不错啊,我就是说说,其实也没喝过花酒。” “没喝过吗?那有时间,咱们可以去春宵阁看姑娘,听曲,然后回烟雨斋喝两杯茶水,看看红鸾心动在东陵的销量如何了……我今儿个可忙着呢!” 当真便如苏酥所言,她带着酌影两人一日之内几乎玩遍了整个东陵有名的茶楼酒馆。繁华的街道熙熙攘攘,百姓明朗的笑容充斥于耳,直到夜幕降临,两人才从拥挤的人群中恋恋不舍地离开。 第一百一十四章 酌影投身王府 马车停在烟雨斋后面,苏酥拉着酌影行过几条街,越走越安静,灯火下只剩两人拉长的背影和沉稳的脚步声。 “想不想喝点?”苏酥兀自停下来,指着不远处昏暗的灯火问酌影。 酌影循着目光看过去,街道尽头有家破旧的小店,年纪有些大的老人在卖些自酿的酒水讨生活。 “你还来这种地方?”酌影调笑道,他以为贵为陵安王妃,起码平日里出入的都是些豪邸酒肆。 “你取笑我。”苏酥不理他,独自朝小酒馆走去,“走,我请你逛青楼,你请我喝酒。 酌影闻言笑了笑跟上去。 两人坐在几块木板搭成的小酒铺里,四面透着风,桌子斑驳老旧,但两人神清气爽,没有半点不适。 苏酥点了两壶桑葚酒,掌柜年纪有些大了,耳朵不中用,苏酥用手比划半天才明白。 “你尝尝看,这个小酒馆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不比东陵那些名号响价钱高的酒质量差。”苏酥给酌影斟了一杯,极力推荐道。 掌柜听到苏酥的夸奖喜滋滋拿了酒上来,替两人倒满,又转回去继续笑呵呵的忙碌起来。 “其实这平凡百姓的日子,也挺喜乐的。”酌影被这小老头一乐,抿了口酒,笑着感慨道。 “是啊,东陵的百姓都挺活得挺不错的。看看我们今天去的地方,人人安乐。”苏酥漫不经心问,“酌影,你想过这种日子吗?” 酌影想了想,“过不了了,我前半生杀戮太多,后半生赎罪还还不过来。” 苏酥却摇头道,“东陵杀手酌影已经被陛下派人杀了,现在的你,只要你想,就是个普通百姓。” 苏酥笑得温和而认真,酌影也执起酒杯定定的看向他“酌影,做你自己不好吗,不再背负那些罪孽深重,就安稳的过日子?” 酌影神色顿住,朝苏酥看去。他知道,苏酥带他来此是有话想对他说,如今陛下多疑敏感,陵安王尚且举步维艰,他能赖在王府每日见到她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一切都可以掩埋和遗忘?不可能,他只要还活着就安稳不了,喜乐不了。 酌影缓缓起身,俯身靠近苏酥,眼深如墨,瞳色分明:“若是我想留在王府,若是我就此加入陵安王麾下,那我就不必离开,你说,对不对?” 苏酥手里的酒杯落在地上,碰出清脆的响声。她甚至不敢迎上酌影的眼神。 “酌影,我……应该跟你说过…。” 酌影干涩的开口:“苏酥,别说了……” “酌影,你身在江湖,自由洒脱,是东陵最厉害的弓箭手,所以你没必要,为了一个心里没有你的女子。把自己置身危险之中,是不是?” 酌影猛地起身,踉跄地退后两步。 苏酥沉眼看向他,“你若留在王府,难保日后不会被陛下发现,陛下若真的容不下王爷了,那我又怎会独活。” 酌影看了面色冷寂的苏酥半晌,手死死攥紧破旧的木桌,“苏酥,我不能安稳生活,我得赎罪,赎那些因被陛下猜忌怀疑无辜丢了性命之人的罪。” “我知道。”苏酥眉色未动,“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留在王府也好,不留也罢,都随你。我只是觉得,你前半生为别人而活,太憋屈了,想告诉你人生,不止一条道走到黑这一种可能。” “苏酥,你要做什么?”酌影走近两步。 “若王爷无兵权无封地还会被陛下忌惮,那我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说罢,苏酥拿起桌上酒壶,一饮而尽,“不早了回府。”说完转身离去。 “苏酥。”酌影唤住她,上前低低地说道,“你的意思我好像听明白了,不过还需从长计议,兵行险着,苏酥,你若是个男子定是个征战沙场的将领。” 苏酥垂眉,藏尽眼底的疲惫不忍。 “这件事我只跟你说,不许对王爷透漏半个字。” 陵慕轩重情重义,这等犯上作乱的罪行,他是宁死也做不出来的。 这偏偏是皇家儿女生来就无法选择的。 苏酥萧索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酌影坐在酒肆里,食指打着圈摩挲着杯缘,面色凝重。 苏酥没有回西苑,她径直一人去了书房,没有走近,只是站在不远处的回廊,望着烛影摇曳的方向。 院子里不时会有仆从走过,但无人发现她,苏酥站在回廊阴影处,整个人像融进了夜色里。她其实也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想来这里,但总觉得应该来看看陵慕轩。 她站了很久,才看到屋里烛光熄灭,陵慕轩从书房走出来。 月光下,陵慕轩一身靛蓝色冠服,手里握着一把折扇,翩翩风流的贵公子模样。 临风迎上前,引着陵慕轩朝外走。苏酥在不远处凝视着他,一动不动,眼底平和得没有半点情绪。 突然,眼里的人停了下来,像是有所感应般,转身朝苏酥的方向望来。但是他所望的地方乌黑一片,什么都瞧不见。 “王爷,怎么了吗?”临风循着陵慕轩的目光看了看,小声警觉的询问。 “王妃可回来了。” “回来了,应该是回寝殿了。” 陵慕轩颔首,掩下眼底的波动,转身朝外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待他走远,苏酥从回廊后走出,敲了敲有些僵硬的腿,朝西苑的方向而去。 王府寝殿,陵慕轩换下穿戴的冠服,靠在躺椅上休憩。 苏酥进来时看到陵慕轩只着里衣,慵懒俊美的模样,笑着道:“王爷这般美貌,只能给我一人欣赏,还真是暴殄天物。” “哦?王妃的意思是本应该多娶几个?”陵慕轩面上的神情很是嘲讽。 “那还是算了,做人也无需太大度,不得漏财,有什么宝贝还是藏着掖着为好。” 陵慕轩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就你会说话。” 两人谈笑间,婢女将这今日苏酥采买的东西搬进了内室,道:“王妃,东西都在这儿了。” 苏酥点头,不经意瞥到白日里酌影把玩着的一方木盒可怜巴巴压在最底下,指了指,“这个拿给我。” “是,王妃。”见王妃有兴致,婢女连忙抽出来最底下的木盒递给苏酥。 苏酥噙着笑,俯身一看,几乎是立时间,她的笑容僵在了嘴角,不安的看向陵慕轩,木盒里头赫然躺着一只玉簪子,通体雪白,材质上乘,而且男子送女子发簪,在东陵一般是定情信物。 “那个,王爷,他给我这个盒子不假,我以为是感谢我带他喝花酒的呢,我确是不知,这里头是簪子…” 苏酥慌忙解释。像个偷吃被抓包的哈巴狗。 “嗯,本王信你。” 苏酥满头的问好,陵慕轩现在不应该是质问她的吗,毕竟是迂腐陈旧的古代,老婆出门跟男人喝酒还收礼物,这都能忍? “谷底时你没瞧上的人,没有理由回王府瞧上了,所以他对本王没有任何威胁,甚至可以说,当对手,本王还瞧不上他。” 还真是个自大狂,苏酥暗暗心想。她又突然想起晚上酌影的话“不过王爷,还有一事,酌影想留在王府里加入王爷麾下,王爷意下如何?” “昨晚你们聊过?” “嗯,他说眼下朝堂波谲云诡,他想赎罪,为那些无辜为陛下徒增的杀戮赎罪。” 苏酥说这话,眼神却直直的看向陵慕轩,想直接看到他的内心深处的想法。 陵慕轩略一沉吟,便缓缓开口:“酌影心思活络,若是能为我所用,也是好事一桩。只不过此时切不可被旁人发现,得让他彻底变个模样才行。” “王爷的意思是……给他整容?” 陵慕轩颔首,“我认识城外有个南临游历回来的郎中,擅长整骨易容之道,或许他可以让酌影自此在这世上不复存在。” “王爷原来早就想过要让他留在王府,我昨晚还傻傻的劝他去过平民百姓的日子。”苏酥感叹道自己的远见比陵慕轩差的真不是一星半点。 “他喋血半生,早已过不了寻常人的生活,我知道你的出发点是为他好,可他背负的太多了。”陵慕轩拢了拢苏酥耳边碎发,将她拥进怀里轻声安慰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册封大典 东陵皇宫, 册封大典倏然而至,东陵各王公贵族,宗室皇亲,朝廷大员,身着朝服,皆携嫡妻前往。宫门外的王侯家马车自清早起就堵了半条街道,陵安王妃册封之礼比陛下寿宴之时陵慕阳宴赏百官的场面更加盛大热闹。 头一晚下了大雪,整个皇宫银装素裹白雪茫茫,一清早儿,太监们就把中萃殿外的空地打扫得干干净净,红绸飘荡,彩灯高挂,一片喜气洋洋。 最近朝中事情太多,水灾,陵安王遇袭,薛贵妃惨死,相府接连出事,还有洛家一事悬而未决,陵慕阳也想借陵安王妃册封之礼冲冲喜, 中萃殿外的石阶上设明黄御台,是陵慕阳的位置。往下一阶,天子左手之下乃陵安王,其次便是各亲王侯爵;右手之下为嫔妃官眷位。石阶之下的广场上,长长的十几桌是公侯大臣携妻落座之处。 广场中间搭了个戏台,上面已有名角依依呀呀甩动袍角唱着戏词。今儿是喜宴,不可免俗地点上了一出鸳鸯谱。 此时,除了皇帝与陵安王,已座无虚席。 紧锁的上书房大门外,陵慕轩着王爷冠服,静静立着。一旁跟着的小太监听见不远处中萃殿若隐若现的戏曲声,原地转着不知所措,急的手心直冒汗。 这册封大典都快开始了,陵安王殿下还杵在上书房外干啥呢。 陵慕轩兀自立了半晌,倏然转身朝中萃殿而去,肩上袭着的雪白狐皮大氅抖散了一地细雪。 陵安王入座,免了百官行礼。他朝石阶下望去,张婉月一身正一品绯色衣裙,大气端方。中间的是失踪多日的洛昔燕的空座,再右边的苏酥则端着一壶酒跟一旁的香菱,敛眉垂目的兀自独酌。 苏酥眼底满是温煦,连带着她的周遭也是气氛和融。陵慕轩的眼在公侯世子中坐得冷峻安静的洛川身上停留了片息,然后拿起桌上的酒慢慢抿了一口,面容沉静。 望着御台上的空座,众臣渐渐有些狐疑,已到正席之时,陛下怎么还未出现? 芳华殿外,静贵人沉眼喝问一早被召进宫的太医院院判:“陛下龙体如何了?” 院判大人行礼回:“娘娘,陛下龙体无大恙,只是一时气血翻涌,才会导致晕厥。不知陛下在娘娘处可服用过什么大补之物?又或是药剂?” 静贵人眼神躲闪,随即面色如常的回道:“本宫这里不过是些寻常膳食,并无补品药剂。” “既如此,臣为陛下开一副凝神的汤药,休养几日就好了。只是今日的册封大典太过喧闹,陛下不宜……” 院判大人回的时候很是惴惴不安,普天同庆的大喜之日,陛下却不能出席参宴,着实不是好兆头。但他话还未完,陵慕轩已经撑着床榻坐了起来。 静贵人大喜,马上迎上前,“陛下,您可吓坏臣妾了,您多加休养,龙体重要,这宴会不去也罢。” “胡闹,这是朕的寿宴,宗亲齐聚,百官拜见,朕若是不到,皇家威信何在?”陵慕阳呵斥了静贵人一句,明黄色朝服上龙腾四海,衬得神情格外威仪。 静贵人眼眶红红的,委屈的瞥了陵慕阳一眼,“臣妾只是担心陛下龙体……” 静贵人刚欲开口便被陵慕阳打断,“好了,此事等册封大典完后再说。连福,大臣们想必等急了,我们走吧。”说完扶着连福的手径直朝中萃殿而去。 静贵人抹了把眼泪,却也不愿在册封大典这日拂了陛下的意,只得默默跟上。 陵慕阳的出现使得众人眼底疑虑顿消,一阵兵荒马乱地请安后,陵慕阳高坐御台上,和众臣一起观礼。 张婉月一身正红宫裙,头上佩着华贵精致的琉璃步摇,腰肩系着内廷前几日送来的凤佩,妆容精致,在婢女的搀扶下款款而来。身后跟着苏酥,跟着张婉月亦步亦趋,倒也中规中矩没出岔子的完成了册封礼。 礼毕,众臣起身,行礼歌功颂德。 这恢弘的声音响彻在中萃殿外,整个皇城隐约可闻。 金鳞阁内, “来人,替我更衣。” 装扮妥当的洛昔燕唤了一声,随即嬷嬷从房外走进。 “替我把那件狐狸大裘拿来,我想出去走走。” 嬷嬷站在她身后,未依言而动,反而拿起桌上的木梳,替洛昔燕细细梳弄起长发来。 “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洛昔燕不悦的皱眉,就欲起身,一双手却压在了她肩上。这双手很是熟悉,平时替她梳理头发,整理衣袍。 这是北冥渊给她伺候孕期的嬷嬷,说是照顾孕婴最为妥帖,但她却从不知这双平常苍老枯萎的手按着她时,竟能如此有力。 “洛小姐,奴才觉得您还是不去得好。”嬷嬷轻轻解下她的头饰,一件件重新放回梳妆台上。 金鳞阁外不知从何时起安静下来,空荡荡的,没有半点声音。 洛昔燕呆愣片刻后兀然抬眼,镜子中映出嬷嬷沟壑丛生满是皱纹的脸,她此刻脸上少了一贯的唯唯诺诺,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冷酷无情。 洛昔燕放在膝上的手微微颤抖,像是有生命被威胁着一般惶恐。 “主人派你监视我?” 她气势不减,还是质问出口。 “主人让我给您带句话,他说您今日若出了金鳞阁。以后便也不必回来了,从此以后,您想去哪都可以。” 洛昔燕手中的钗落在地上,她难以置信地望着镜中的嬷嬷,双手攥紧裙摆,指尖刺进掌心。 “嬷嬷,我就去这一趟,之后就死心了…这里的东西,嬷嬷随便挑。只求嬷嬷通融...”自幼时起她就爱慕陵慕轩,天天心心念念的都是陵安王府的王妃之位,没想到今日就是自己能名正言顺嫁给他的日子了,而她只想远远的看一眼,看一眼就好,只当是给从前的自己的心道个别。 都是无比的困难。 “小姐不必贿赂奴才。”嬷嬷后退一步,让洛昔燕抓着珠宝的手尴尬的顿在半空。面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只是奴才的命是主人从北境难民的死人堆里救回来的。奴才这一辈子,直到死,都只听命于主人一人。” “那这孩子呢,主人不要我回来了的意思,是连亲生骨肉也不要了吗?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就不怕我杀了他的孩子。”洛昔燕听见自己颤抖得冷沉的声音。 “小姐自便。” 洛昔燕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她没想到拿子嗣威胁都没有用,北冥渊到底是个心多狠的人啊。 “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想承认这个孩子?”洛昔燕咬着牙缓缓问道。 “小姐不是心里有了答案,又何必再问呢?奴才还请小姐谨记,这孩子是薛大人的,与主人无关。”嬷嬷声音压的低低的,回道。 “好一个北冥渊,好算计啊!”洛昔燕放声大笑,她猛地转过身,抓住嬷嬷的手腕,眼底悲凉难当,“好好!你们一个个都好得很,当真好得很!就我是个傻子,就我一个傻子啊!” 金鳞阁顶层,只能听见洛昔燕愤恨难当的哀戚声和绝望的哭喊。 第一百一十六章 陵慕轩拒婚 东陵皇宫, 中萃殿外,谈笑纷纷,大家都借着册封大典的机会笼络人脉,结交朝臣,见陵慕阳皱着眉似乎嫌眼前的场景太过于吵嚷,连福不轻不重咳嗽一声,石阶下安静下来。 众人抬首,只见陵慕阳站起身。 “众卿。”陵慕阳顿了顿,“今日是陵安王妃的册封大典,陵安王能成家立业,朕作为兄长亦对此事十分欣慰,今日在这册封大典上,朕还有一事要宣布,那便是月前季莫尧替洛家在御前喊冤一事,众卿作为东陵的基石,朕便势必要还众卿一个真相。大理寺少卿洛川何在?” 洛川从席位上走出,行到正中间,垂首跪下,“臣在。” “你审案月余,此事个中原委想必已经问清,你来告诉众卿,真相到底为何。” 洛川抬首,稍一停顿,朗声道:“回陛下,洛家一案,证实洛家将士的确为我咏州边防军所杀。静安侯在堂上招出数年前他误截假信,以为北境铁骑攻城,才会于深夜劫杀洛家将士于咏州边境之上,此罪他愿一力承担。” “可还有其他……?” “臣无能,除此以外,未查出隐情。” “不怪洛卿,此事已过十年,本是陈年旧案,现此案也算水落石出,洛家之事就此落定。传朕旨意,静安侯因一人之过累得东陵将士惨死,三日后问斩,那咏州之役的将士不知原由,误杀同胞,朕特赦其无罪。” 陵慕阳顿了顿,长叹一声,神色沉重,“三万将士身首异处非朕所愿,东陵百姓之痛朕感同身受,即日起,朕将为洛家正名,赐洛家孤女为陵安王侧妃之位,追封洛相忠义候谥号,以示皇恩!” 一场石破天惊的大案就这样轻描淡写地以静安侯问斩而尘埃落定? 众臣虽有疑虑,可在铁证前也无话可说,只得异口同声的三呼万岁感念皇恩浩荡。 洛川垂眼,放在膝上的手不知何时起已死死握紧,眼底一片冰冷的黑如墨染般晕开。 三万条人命,满城哀恸……到如今,一个区区的静安侯,施舍一般侧妃之位,追封的谥号,就想草草了事。 陵慕阳,你有什么资格为天下之主,主宰万民! 陵慕阳说完重新坐回到御座上,眉宇威严,“当年静安侯做的错事朕如今想来都甚为痛心,但洛相宅心仁厚,忧天下百姓之忧,朕一直铭记。所以,朕还要请上一个人。”他朝一旁的连福摆摆手,“让她上殿来。” 连福心领神会,尖细的声音响彻在中萃殿外。 “宣陵安王侧妃洛昔燕觐见。” “宣陵安王侧妃洛昔燕觐见。 苏酥朝石阶上望去,神情有些不安。陵慕轩由始至终垂着眼,没有半点动静。 众臣心底有了谱,八成这位新王妃是要叩谢皇恩赐她如此尊荣了。 哪知,连福的声音在殿外响了个遍,也没瞅见洛侧妃从石阶下上来。 众臣面面相觑,这种时候,总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吧…… 陵慕阳的脸色越来越沉,连福心底发憷,抹了抹汗,昂首再加了把劲。 “宣陵安王侧妃洛昔燕觐见!!!” 百官席上,有人毫无预兆地立了起来。 这等万籁俱静之时,一点动响都会惹得人人侧目。众臣抬眼,瞥见那人有些诧异! 陵慕轩从一品王公的宴桌上走出,着绯红朝服,面容凛然,一步一步走到石阶中间的广场上。 然后,万众瞩目之下,缓缓跪下,昂首,望着陵慕阳,朗朗之声,直冲云霄。 “皇兄,这洛家千金,我是万万不会娶的。” 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反应,或者说他们除了静默,不敢有半点儿反应。 “陵安王……你这是在干什么?”安静的大殿外,陵慕阳淡漠的声音突兀响起。他望着石阶上的男子,眼底深沉莫名,“朕宣的是洛家孤女。” 不知怎么,这一幕下,苏酥抿紧唇,如坐针毡起来。 “没错,陛下宣洛家女上前拜见,但是我并未找寻她,她今日也不会出现在此。”陵慕轩坦然回。 陵慕阳起身,行到明晃晃的御台前,一字一句问:“你说什么?朕派你寻找洛家孤女,你没去?” “臣从未找寻过洛家孤女,也定不会娶她为妃。” “荒唐!你是陵安王,应当以东陵社稷为重,怎能凭借儿女情长之事,在百官面前信口开河,愚弄于朕,朕纵使纵容你,这次也饶你不得!” 陵慕轩缓缓起身,展眉,“臣甘愿令罚。” 众臣一愣,这是什么情况,好好的册封大典,怎么陵安王反倒成了欺君罔上的罪臣了,而且陛下还未叫起,怎么就自顾自的平身了。 陵慕阳沉着眼,淡淡看着面色沉寂的陵慕轩。 “陛下,陵安王侧妃苏酥求见!” 平地一声雷,苏酥兀自起身,向四野望去,目光在皇亲贵族和文武百官面上逡巡而过,不去管他们精彩纷呈的表情,朗声而言。 陵慕阳颔首,示意她上前,苏酥轻提裙裾,款款而至,福神行礼后,道, “洛昔燕此前贩卖婢女,殴打虐杀手下,还曾当街行凶,若是犯下这等恶行,只是因为她是忠臣之后,便大加封赏,东陵王法河在!” 广场上安静下来,众人抬首齐皆朝陵慕阳望去。 陵慕阳神色一变,沉默半晌,双手负于身后,缓缓回:“东陵王法?你这女子好生胆大。你可有证据?”他望着苏酥,眼肃了起来,眯眼道,“若是没有确凿证据,诽谤朝廷官眷,可是要领罚的。” “陛下我这里有春宵阁鸨母与洛昔燕的往来账目。” 众臣摆好了姿势,伸长了脖子准备等苏酥说这洛昔燕如何作奸犯科,哪知她早已调查清楚,凭借一纸文书便把此事拨弄清楚,不带半点含糊。 陵慕阳重回御座上,沉声开口:“既然你早有证据,为何不早告发她。” “这几位女子,臣女皆为其赎身,如今早已有了自己的生活,洛丞相乃王爷恩师,丞相死后,只有一个孤女,得王爷照拂,所以臣女不忍将洛家赶尽杀绝,为了洛家,也是为了王爷。”苏酥立于石阶上,道。 “那你今日为何揭发她?你若真为洛家着想,便应该默不作声的看着这门亲事促成。”陵慕阳嘲讽道。 “那是因为,王爷不愿,只要是王爷不愿的事,那臣女就不愿,抗旨乃是死罪,臣女今日是不得已才揭发洛昔燕罪行。”苏酥顿了顿,墨黑的眼深不见底。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臣女始终相信这句话,所以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第一百一十七章 轩阳公主 苏酥此话一出,台下哗然一片,但还有几人惊愕万分,陵慕阳,陵慕轩同时转头看向苏酥,眼底的神色深不可测。 这句诗词,她是如何得知? 陵慕阳压下心底的波涛汹涌,面色如常的问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好诗,想不到苏侧妃还是位才女。” “回陛下,此诗句不是臣女所写,臣女只是喜欢。” 苏酥一脸茫然,但还是规矩的回话。 “何人所作?”陵慕阳焦急的问道,心中暗暗安抚自己这只是个巧合。 “是臣女幼年看过的一本书上的,名叫“白头吟”。全首应该是: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苏酥在文武百官极其家眷的面前,朗朗开口,幸亏当初父母逼着她学古诗词,正好因为这篇文笔美好,寓意也好,她全篇背诵了下来。 等苏酥背诵完毕,陵慕轩和陵慕阳已经呆愣在原地,这首诗,是当年轩阳公主嫁来东陵,与先帝的定情诗,没有人知道,先帝的寝殿里,墙壁上还有二人共同书写的手稿。 先帝仙逝以后,陵慕阳登基为帝,登基的前一夜,兄弟二人同去先帝寝殿缅怀,才得以看见屏风遮挡后的墙壁上,已经被摩挲的斑驳的字迹。 看来这许多年,先帝从来未曾忘却过轩阳公主。 只是他贵为帝王,无法真切的表达自己的情感,才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一人望着着墙壁上的白头吟思念远方的爱人。 “苏侧妃,你究竟何许人也。” 陵慕阳垂眼,帝王威压缓缓弥漫开来。 苏酥不言不动,只是盯着御台上得陵慕阳,半晌,声音莫名低沉。“陛下,若是我如实告知,今日王爷抗旨一事,可否作罢。” 陵慕轩猛的回头看向苏酥,苏酥却只回他一个无所谓的微笑。殊不知,两人的互动,在一旁的张婉月眼底,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心里。 “好,朕答应你。”陵慕阳凛然立于石阶上,如虹之声响彻于苍穹之际。 底下的王公大臣互相对视了一撇开头垂下,此时,御台上陵慕阳端起瓷杯抿了一口茶,认真的打量起苏酥。 陵慕轩心中一凛,陛下不会是想…… “大理寺洛川。”陵慕阳道。 洛川上前一步,躬身道,“臣在。” “此事关乎皇家,非一家之事,乃东陵国事,你将各位爱卿与各府命妇送回休憩。静贵人,朕将后宫暂且交给你了。” 静贵人起身,脸色苍白,却很是镇定,朝陵慕阳行了一礼,“臣妾遵旨。” 听到这话,众臣才算舒了口气,也对,现在牵扯的是皇家家事,亦是国事,让他们在此确有不妥。 各位大臣后妃命妇和一干家眷顷刻间退得干干净净,唯有张婉月和陵慕轩不动如山,他们身份特殊,陵慕阳也由得她留下。 此时,陵慕阳缓缓开口:“苏侧妃,你过来。” 苏酥闻言从冰冷的石阶上踏过,走至陵慕阳面前。 “朕问你,你确定诗句是你从书上看来的?” “是,的确是我幼年是所读之物。” 陵慕阳朝后靠了靠,望向陵慕阳:“朕可算知道你为何会对这样一个女子倾心不已了。”见苏酥神情疑惑,他接着道:“你说,此女子家乡并非东陵,那是否来自北境?” “绝无可能!”陵慕轩一怔,脸色微变,拱手答:“陛下所言,绝无可能,苏酥此前,只是我王府一个下等婢女。” 当今陛下多疑,苏酥又能背出当年母妃的诗句,知道此事者寥寥无几,在皇兄没有证据的情形下,他不能随便把苏酥牵扯进来。 “况且手书年岁已久,哪个宫女太监流传到宫外也未可知,如今想来此事还有蹊跷。皇兄还是查明后再决议吧。” “陵安王,你且回座。”陵慕阳摆摆手,望向苏酥, “朕的母后也作过此事,你可信?” 苏酥颔首,一双眼乌黑沉静,“臣女信。”说完,她看了看一旁担忧不已的陵慕轩,才转身道:“陛下,臣女斗胆一问,轩阳公主此前在北境,是否受过重伤,比如落水,坠崖?” “你是如何得知?” 陵慕阳诧异不已,缓缓说起深埋心底多年的秘密,“当初轩阳公主被迫到东陵和亲,轩阳公主曾跳了城门起誓,宁死不嫁。 被救回来后便性格大变,不仅同意和亲,还与先帝鹣鲽情深,只是生下他们兄弟二人后,便整日郁郁寡欢,最后甚至抛弃幼子,逃回北境。” “果然如此,那轩阳公主极有可能,是跟我来自同一个地方。” 陵慕阳闻言一滞,沉默下来,看向一旁的陵慕轩,御台之上,陵慕阳缓缓开口:“你来自何处?” 苏酥转身朝陵慕阳望去,笑了笑道:“陛下,你可相信有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情爱自由且忠贞,没有等级贵贱,只有爱和不爱,只要相爱,便可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番话,轩阳公主也也曾说过,虽语句不一样,意思却大差不差,陵慕轩同样讶异,他虽知道,苏酥天马行空,机灵古怪,但是他从未将她与母妃联系起来,如今听到这些,细细想来她平日的行事说话,倒真的与父皇口中母妃有几分相像,可是自从生了他们兄弟二人以后,轩阳公主便郁郁寡欢,从不展露笑颜,这又是何缘故。 思索间,陵慕轩看到陵慕阳一步步从御台走下,向着苏酥而去,直走到面前,才停下直视着她的双眼道:“你那个世界,在哪?” “我也找不到回去的方法,也许,再也回不去了。”苏酥喃喃道。 “那如果能回去,你是否也会像我母妃丢弃我父皇一般,丢弃下陵安王,独自回家乡。”陵慕阳眼神锐利,质问苏酥道。 苏酥被问的一怔,眼神飘忽不定,她从微信想过这些问题,如果有机会回去的话,那她该如何抉择,是留在陵慕轩身边跟相爱的人相守一生,还是毅然决然的回去,把在东陵的一切当做是一场梦,回去继续自己原本的生活,陪在父母身边,偶尔三五好友聚聚,但是没有性命攸关,尔虞我诈。 她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陵慕轩,发觉他也在看向自己,倏然心底就有了决定,她眼神坚毅,看向陵慕阳,缓缓道,“回陛下,若是有机会回家乡,我是一定会回的,不过我不会舍弃王爷,而且邀请王爷与我同往。” 第一百一十八章 陵慕轩烤肉 陵慕阳没有料想到苏酥会如此回答,显然吃了一惊,后厉声指责道:“荒唐,堂堂东陵的陵安王,朝廷命官,又岂是你想带走就能带走 ?” 苏酥随即恭谨的跪下,惶恐道,“陛下你说的如果,那臣女只能还陛下一个假设,但是事实上,臣女无法找到回家乡的法子,也无法从东陵皇城带走陵安王殿下,不是吗?” 陵慕阳冷哼一声,眯起眼睛打量着苏酥,道,“苏侧妃果真伶牙俐齿,怪不得,在猎场谷底,酌影都没有杀了你。” 苏酥神色自若,“陛下过奖,臣女只是相信,就算是杀手,只要心中还存一丝善念,便不会对无辜之人痛下杀手 。” 陵慕阳眼神一紧,马上换了副和煦的神色顾左右而言其他,道,“陵安王府如今有了女主人,既然洛家女至今未曾出现,那便由陵安王妃打理陵安王府,张婉月是朕身边知根知底的女子,张相又是两朝元老,苏侧妃可要记得从旁协助王妃,万不可因为拈酸吃醋的事情,让陵安王在公务上分心,知道吗?” 苏酥心下明镜一般,陛下这是借张婉月的手故意打压她,好让她长个记性,莫要忘记自己的卑微出身,在皇家眼里,她如同路边的石子一样卑微。 于是敛眉低眼,恭顺道:“是,陛下。” 得到苏酥的回答,陵慕阳摆了摆手,“行了,你们回去吧,朕今日也乏了。” “臣告退。” “臣女告退。” 行过礼,陵慕轩扶起苏酥,退出了中萃殿,张婉月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雍容华贵,春娟小心搀扶着,因册封大典特制的礼服繁冗沉重。张婉月没走几步,便开始气喘吁吁。 “王…王爷…臣妾有些不舒服…”张婉月虚弱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陵慕轩不满的皱眉回首。 “殿外就有马车,方才为何不坐?” 张婉月柔弱期期的答:“臣妾看王爷不上,便想陪着王爷走出皇宫。” “春娟,王妃身体不适,是你未曾体谅的失职之罪。若不想本王罚你,还不去叫马车过来接上王妃回府,本王同苏侧妃先走了。” 陵慕轩说完,便伸手揽过苏酥肩膀,大步离开。 春娟吓得忙去叫马车,张婉月独自一人,身着华丽服饰。被丢在空旷的宫道上,四周路过的宫女太监,无不侧目,像是欣赏一个笑话。 一个,才册封不过半日,便失宠了的女人的笑话。 张婉月面色极其难看,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眉毛也扭作一团,眼神由满满的不甘转为阴狠的嫉妒。 是了,成王败寇,她如今,才是名正言顺的陵安王府的女主人,她苏酥只是个侧妃,说白了就是妾室,有什么资格,有什么本钱跟她斗。 袖摆下的手狠狠的攥成拳头,直到指甲都陷进肉里,关节变成青白色,张婉月才听到春娟气喘吁吁跑来的声音,“王…王妃,马车…到了…您…快上去歇着吧。” 张婉月没言语,只是紧紧抿着嘴,看着面前奢侈豪华的马车,终是一甩裙裾上了马车。 春娟瞧着自家主子不开心,没敢再打扰,只默默坐在马车横缘上,安静了一路子。 出了宫门,苏酥小心的抬头看向一路上不知在想什么如此入神的陵慕轩,试探的问道:“那个…王爷,你想不想吃樱桃酥啊,前面就是。” 陵慕轩低头,就看到扑闪着大眼睛的小女子,一脸关切的看向他,随即笑了笑道,“饿了?” “嗯,今天典礼举行了一整天,天不亮,我就被拽起来打扮梳妆了。”苏酥扁扁嘴委屈的说。 陵慕轩揉了揉她额前的刘海,宠溺的说道:“那你还想吃什么?今天都给你买。” “真的嘛!那我还想吃肉,北市那家烤的肉,特别好吃,王爷我们一起去吧。”苏酥拽着陵慕轩的袖子撒娇道。 陵慕轩那受得了她撒娇,只得颔首答允,苏酥见状一路上又买了不少好吃的,说是过两天见到酌影给他吃。 话说酌影被陵慕轩秘密送去了郎中那里改头换面,已经都好久不见他了,没有他在西苑时常神出鬼没的吓唬她,苏酥甚至都开始感觉无聊了。 走到北市的烤肉铺子时,苏酥已经把自己吃了个七八分饱,陵慕轩还是头一次自己动手烤肉,于是盘子里的肉大多都焦焦的,有的甚至是碳黑色。 “看来王爷也有不擅长的事情嘛,我还以为王爷什么都会呢!”苏酥瞅准了时机,便使劲挖苦道。 “算了,别吃了,本王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什么都会。”陵慕轩有些失望地打量着眼前的作品,准备撤下来时被苏酥拦住,“哎,别扔,王爷,你看咱俩真的是天生一对,我这人呢,就喜欢吃有点糊了的东西,你烤的正对我的口味。” 苏酥把陵慕轩烤的肉,端到自己面前,大块朵颐起来,还不忘吹捧的夸赞他一番。 然后她又重新让掌柜的换了个炉盘,仔细的刷好油,把食物整齐妥帖的摆在上面,开始了新一轮的烘烤,这次烤出来的东西恰到好处的火候,鲜香四溢的气味,让陵慕轩也不得不感叹苏酥在烹饪方面的天赋。 “来,王爷,吃吧。”苏酥把自己烤的完美的肉跟蔬菜,仔细的给陵慕轩布好菜,邀请他品尝。 “果真不错,不愧是本王的女人。”陵慕轩这句夸赞,苏酥怎么听怎么别扭,不愧是他的女人,可以当烧烤师傅的女人吗 ? 陵慕轩的饭量,跟苏酥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直到苏酥又吃下两份烤肉后,才心满意足的扶着圆滚滚的肚子走出饭庄。 “嗝!好撑啊。”苏酥一只手挽着陵慕轩,另一只手不住的给自己顺气,幸亏下午路过倾城的铺子,进去把那件繁琐的宫装换下来了,要不然以她此刻的身量,裙子非给她撑破不可。 “没事吧,要不要找个郎中。”陵慕轩关切的问她。 “别!千万别!”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要是被百姓们知道,陵安王府的侧王妃,册封之夜,把自己给撑了个肚溜圆 ,还不知道要怎么嗤笑她。 “嗝!我没事…王爷…我就是一下子吃太多,撑着了,溜达一会儿就好了,要是为这事请了郎中,那还不把我尴尬死,人人都知道你娶了一个多能吃的女人。” 原来是顾及面子问题,陵慕轩没忍住的笑了起来,“没事,本王既然敢娶进门,就定是能养得起的,何须他人多嘴。” 第一百一十九章 张婉月邀宠 虽然嘴上安慰,苏酥抬眸却看到了他忍俊不禁的模样,撅着小嘴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遛食计划中。 直至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两人才行至王府门前,小厮看到陵慕轩手里提的大包小包的东西,惶恐不已,连忙上前接过,谄媚的说道:“哎哟,王爷您怎么还亲自拿这些繁琐的物品,吩咐一声送来府上就好了。” 陵慕轩递给他,吩咐把东西送到西苑,活动了下僵直的手腕,说道“无妨,难得逛一次街市,娘子喜欢,本王岂有不买之礼。” 陵慕轩说罢,便宠溺的看了苏酥一眼,正巧苏酥也抬眸看向他,两人默契一笑,饶是年纪轻轻的小厮,也很难对这期间的浓情蜜意视而不见。 说话间,临风从府里阔步走来,走至陵慕轩耳边,低语道,“王爷,王妃回来后,便从东苑搬了出来,要去王爷主殿。” 陵慕轩眼底一凛,冷冷道,“你没阻拦她?” 临风为难的说:“下官…拦了,但是王妃…说…说她是陵安王府的女主人,便一定要住在主殿。就算是陛下来了,此事也说不过去。” 苏酥都听在耳里,抬头看着陵慕轩紧皱的眉头,宽慰他道,“王爷,册封过后,张婉月就是正妃了,再住在东苑确实不合适,不过,看在王爷今日破费了的份上,我可以考虑在西苑收留王爷,不知王爷可否愿意。” “求之不得。”陵慕轩也不矫情,欣然同意了苏酥的邀请,便一同往西苑走去。 刚走至后院回廊,就遇到张婉月气势汹汹的走来,张婉月此时脱下头冠,还穿着册封大典的礼服,妆容也精致绝美,一看就是从下午开始就等待陵慕轩已久。 张婉月走近,用眼神狠狠的扫了一眼苏酥,冲陵慕轩福了福身,轻声道:“臣妾见过王爷,王爷,今日是臣妾正式册封陵安王妃的日子,按祖宗之礼来说,今夜算我们的新婚之夜,您今夜应当与正妃在一起。” “哦?”陵慕轩挑眉问道:“这里是本王的府邸,本王竟不知,自己去哪里安寝,还要被人安排?” 张婉月意识到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便柔声解释道:“王爷,臣妾并无此意,臣妾只是来与王爷商榷,毕竟…毕竟…”张婉月有些说不出口。 “毕竟什么?有话就说!”陵慕轩不耐烦的说。 张婉月绞着手帕,咬了咬下唇,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毕竟,王爷还从未与我同房,我如今是这王府的正妃,王爷应当…与我…” 张婉月毕竟是个大家闺秀,如此不知羞耻的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面上已经是红一阵白一阵了,就连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站在自家后院,邀请自己的夫君与自己行夫妻之礼。而且还当着妾室的面向夫君邀宠。这无异于,击溃了她倨傲尊贵的自尊心。 苏酥觉得此情此景,她好像不应该在这里看张婉月的笑话,但是一走了之,也不是这么个理。 她只得尴尬的站在原地,等待陵慕轩的回应。 陵慕轩低头沉吟片刻,重新抬头时眼里还是没有丝毫情感波动,他直直的看向张婉月,直看的张婉月心底里发毛。 “王…王爷…您怎么这样看着臣妾…” “王妃,本王今日政务繁多,想着送苏侧妃回西苑就回书房的,没成想在这正好碰上了你,既如此,也省的本王着人去通报你了,你也知道,洛家一案收尾工作迫在眉睫 ,洛川身在其中有许多不便之处,好多事情还得需要本王出面解决才好,本王说的这些,身为相府千金的你,应当是理解的吧。” 陵慕轩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张婉月哪怕是个傻子,也明白什么意思了,她是王妃,便要识大体,应当知道朝政比王府诸事都更为重要。她只得莞尔一笑,温婉道:“是,臣妾自小耳濡目染 ,知道父亲身为朝廷命官的职责 ,所以理解王爷的一切决策。” 陵慕轩如获重释般的拍了拍张婉月的肩膀,说道:“王妃理解就好,不愧为张相教养的女儿,就是较一般的女子识大体,懂是非。那个,苏侧妃,你也回西苑吧, 本王今夜还不知要忙到几时。” “是,王爷。”苏酥福身行礼,便教西苑婢女接过物品,转身离去。 张婉月看到苏酥走远,忙上前殷勤道:“那,王爷,臣妾等您忙完再安寝吧。若是饿了渴了,身旁连个端茶递水的人都没有。”说罢,便眨着一双杏眼,春情荡漾的看向陵慕轩。 “不必麻烦了,本王方才用过膳了,有临风在旁伺候着就好,今日册封大典规矩繁多,想必王妃也乏累了,快回寝殿歇息吧。”陵慕轩婉拒了她,张婉月也不好再舔着脸上前,只得道了声,“臣妾告退。”便悻悻离去了。 陵慕轩带着临风,踏着月色,来至房久无人来,温度冰冷刺骨,临风点上灯,又端进来一方火炉,加上木炭,直至一炷香的时间,伴随着木炭在火炉里噼里啪啦燃烧的声响,屋子里才渐渐回暖。 婢女呈上热茶,临风上前给陵慕轩斟了一杯,问道:“王爷今夜为何不直接拒绝王妃娘娘,去苏侧妃那安寝便好。” “临风,我若一意孤行,凭借自己的意愿行事,会害了她。”陵慕轩放下手中书卷,拿起茶碗抿了一口道。 “那张婉月,是皇兄赐给我的,为的是安抚朝堂局势,洛家一事,光靠静安候一人,无力担下所有的罪责 ,所以此案,大半的推波助澜之过,都推给了死去的张相。这,就是皇兄庇护张婉月的原因。” 临风心下大惊,“这张婉月,竟然为了坐上陵安王府的位置,不惜断送自己父亲为官多年的清誉。” “其实,她这样做,也是在为已经穷途末路的张家寻找出路,你以为,这种违背伦常的做法,仅凭她一个女子能想的出来吗?”陵慕轩不急不缓,慢慢引导着临风的思路。 临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张家这是想再寻一个靠山,可这靠山,为何不能是王爷,而是要大费周折的去找陛下。” 陵慕轩自嘲的笑了笑道:“可能是觉得本王既无封地,也无兵权,张家人不敢孤注一掷的,把整个家族砸在本王身上,风险太高,既然这样,不如做皇兄的一枚棋子,起码可保张家半生平安无虞。” 临风点点头,道,“下官懂了,所以王爷方才才会说,假意蒙骗王妃娘娘,是为了降低王妃对苏侧妃的敌意,只有王妃见您没有偏袒苏侧妃,这样苏侧妃才能在这王府里过的更好。”临风不免在心里给陵慕轩竖起大拇指来,这其中这么多的弯弯绕,让他处理早就一个头两个大了。 “不仅如此,本王担心张婉月还会向皇兄进言,这几日,皇兄已经对苏酥的身份十分好奇了,所以我要保护苏酥,不能让她引起宫里过多的注意。” “那,王爷以后该去哪里安寝…”临风为难的问道。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陵慕轩,不禁哑然失笑,偌大的王府,竟没有他这个王爷的容身之处。 陵慕轩叹了口气,无奈道:“明天着人将书房收拾出来,我们可能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要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是,王爷。” 陵慕轩抬头望向夜空,明月高悬,十分怀念在西苑,温香软玉在怀的日子,那时苏酥总会缠着他,给他讲今日自己在话本上又看了什么缠绵悱恻的故事,随还算精彩,不过文笔却不如她家乡的先生们写的好,那些先生写出来的故事,她能熬夜哭着看完。 这话搁别人身上,他是不信的,不过自从遇到苏酥,见识了她别致的膳食,超脱的经商手段和语出惊人的说话方式后,他现在觉得,她家乡的说书先生,或许真的可能,有催人泪下的效果。 陵慕轩想着,就侧身躺在苏酥平日铺的柔软舒适的贵妃榻,翻看起他平日处理大理寺公务时,她从不离手的话本来。 第一百二十章 静安候的威胁 东陵皇宫, “静安候。” 赵荃朝殿上的陵慕阳看去,拱手道:“老臣在。” 陵慕阳颔首,示意他起身,点头,神情严肃,“当年之事虽是跟群臣说是张相授意。但是还需要赵卿给此案一个结尾。” 静安候一怔,点头,“这一天老臣早就想到了,君要臣死臣又怎么能不死?” 陵慕阳笑了笑,嘲讽的开口:“ 赵卿是觉得委屈?” “老臣不敢。”赵荃转身朝陵慕阳望去,“陛下,请展开书信。” 陵慕阳闻言拆开信笺,沉声道:“静安候,你这书信上的内容可是真的?” 静安候昂首,“陛下,上面刻着的王印是北境皇室所有,是老臣的手下前几日在近郊截获的北境密报,上面写的是薛方录,薛大人的名讳。北境与我朝连连征战,邦交极少,薛方录此举,我东陵上下人人得而诛之。” 静安候慷慨激情的陈述完,转头朝陵慕阳望去,“臣呈上密保,那幕后之人的谋划必定功亏一篑,可臣今日来竟然是要背着冤屈,死后受尽天下骂名!” 静安候面色灰暗,望着神态自若的陵慕阳,喘着粗气等这位君王的反应。 当年洛家谋逆之事牵连甚广,轰动朝野,本应仔细审案,小心立证才是,没人深掘,没等寻到了证据,便草草结案,以致于如今破绽连连。 静安候见陵慕阳没反应,便稳了稳身子,面容瞬间颓老下来,朝陵慕阳深深一鞠,“陛下,老臣自知有罪,冤枉了洛相,实在愧对洛家满门,愧对陵安王妃。” 陵慕阳沉默片息,上前缓缓扶起刘太傅,一字一句道:“当年定下洛家谋逆之罪的不是静安候,是朕,侯爷不必如此。” 此话一出,连福心有戚戚。是啊,若不是陛下雷厉风行地将洛家连根拔起,洛氏一门,何至于顷刻间毁于一旦。 静安候抬眸,朝陵慕阳望去。 “陛下,当年先有谕令送到相府,相爷搜出的北境书信也是作假,根本没有证据定罪于洛家,洛相也没有叛国。” 陵慕阳长叹一口气,沉默良久,缓缓道:“洛相确无谋逆之罪,是朕误信假证,判了错案,朕还了洛家清白。但这还不够。”陵慕阳抬首,轻轻开口:“静安候,那三万将士亦是朕的子民。” 静安候抬头朝陵慕阳望去,眼底拂过一抹叹息,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陵慕阳神色微变,敛了面容,沉声回:“静安候,洛家之事已有定论,乃张相错截假信,才会让你误以为北境铁骑攻城,才会对洛家三万将士下了诛杀之命,此事陵安王妃张婉月已在御前招供。朕虽为你痛心,却也不能放任三万的东陵将士枉死,徒造杀孽。” “那三万将士自然无辜,老臣又何其无辜啊,不过也是别人手中的利刃……”静安候朝陵慕阳望去,面如死灰“堂审之时,季莫尧可曾说诛杀将士的消息是从何而来?” 一旁的连福闻言,摇头,“大理寺曾反复询问,季莫尧确定不知。” 静安候扬了扬眉,“陛下可想过,洛家之事乃绝密,张相爷远在千里之外的东陵皇城,他怎么会截获洛家消息,又马不停蹄的送到咏州?” 陵慕阳神情微凝,想了想,面容有些惊骇,“洛相当年遭人构陷才将洛家将士远调咏州,那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洛家家主……还有谁!” 随着静安候话音落定,殿外一阵死寂。这件事,知情的还有陵慕阳,那是洛相权倾朝野,陵慕阳刚登帝位,便如坐针毡。 只得联手静安候,借张相之手削弱洛家势力,本以为天子授意,此事过后便无人知晓,谁知多年后的大理寺,少卿洛川秘密将此事重新彻查,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让季莫尧在大殿上,在御前,当着文武百官,将此事重新抖落了出来。 静安候如今步步紧逼,不愿赴死,陵慕阳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如今左右为难,接连失了两个丞相,又倒下一个静安候,收押了靖边将军。 朝中动荡不安,百官人心惶惶,如今他跟陵安王也隔阂甚多,这个君王,倒真的让他当成了孤家寡人。 “陛下,臣不想死,臣老来得子,还想看着儿孙绕膝。臣为东陵操劳了一辈子,还未曾感受过,天伦之乐啊。”静安候猛地跪下,一遍又一遍叩首于地,老泪纵横。 殿内,只闻得见身着朴素将袍的老者哀戚的叩首忏悔声,连福叹了口气,愤怒地移过头,拂掉眼角泛红的湿意。 陵慕阳坐得笔直,紧紧握住龙椅,逼自己望着那老将,目光不移动半分。 这是他们赵家造下的孽,他们赵家的罪! 渐渐的,陵慕阳脸色苍白,不忍去看那青石的地板上渐渐现出的血迹。 连福终是不忍,弯腰,低身,半跪于地,生生托住赵荃的肩,将他缓缓扶起。 “侯爷,你先起来罢,陛下也是十分痛心,这满朝文武都等着问陛下要一个真相呢。” 安抚了静安候,将他扶至一旁,连福才抬首朝一直沉默的陵慕阳望去。 狡兔死,走狗烹。若当年忠君为国的张相也难以善终,那难保日后的他不会是同样下场,殿外内的气氛突然诡异起来。像是看到自己的结局一般的静安候,突然笑了起来。 陵慕阳知道此时的静安候在想些什么,看着他眼中对帝王的尊崇愈加淡去,他皱紧眉,这种时候他不能什么都不做。 “陛下!”陵慕阳刚欲开口,静安候却毫无预兆地走向前,行到座下石阶前,缓缓跪下,“臣可以赴死,只要陛下答应臣三件事。” 静安候一句话,简直石破天惊,让连福都瞠目结舌。 陵慕阳看着跪在地上的静安候,冷声斥道:“静安候,休得无理,就凭你也敢跟朕提要求!” 静安候垂下头,抚掌于地,头抵在石阶上,一字一句回:“陛下,您就不怕,臣鱼死网破,把当年的真相公布于众吗。” “你威胁朕?”陵慕阳缓缓开口。 静安候望着神情凝重的陵慕阳,心底有瞬间的不安和后悔,像是有什么失去了掌控一般。 “静安候!休得妄言!”连福神色冷沉,怒喝道。 “静安候神智不清,送去天牢收押,择日处斩。”陵慕阳疲惫的声音在御台上再次响起,“连福,随朕回上书房。” 几个御前侍卫冲进大殿,将静安候拖走。 连福瞧见陵慕阳转身朝御台下走去,行了两步,却停住,转过了身,望向静安候方才跪的方向,地上还有斑驳血迹。 “连福,朕是不是做错了。” 闻言连福一怔,忙慌乱的宽慰道:“陛下是天子,是百姓万民的倚靠,就算做了什么违心之事,也是迫不得已,实非为大局考量。” 连福这话说的漂亮,陵慕阳却并不买账,只冷冷哼了一声,背着手走出大殿。 大理寺, 洛川一身青衫,面色凝重,望着茫茫石阶上的人影,忽而抬头,眼底有瞬间的恍惚。 石阶上的人影越来越近,洛川恍惚回神,淡淡望了一眼,打了个哈欠朝偏殿走去。 陵慕轩脸色青白交错,停在原地,眸子颤了颤。 陵慕轩抬首,朝洛川望去,“是你把季莫尧找回来,让他为你作证的,是不是?” 他的声音雾霭沉沉,透着一股子疏离。洛川抬头,瞅着他,突然开口:“陵安王,你是来怪我,让你们陵家难堪了?” “你真是觉得如此吗?” 洛川的喝问声戛然而止,被这句话堵得不知所措,面目难堪。 第一百二十一章 洛川的信任 他心底比谁都清楚陵慕轩是个怎样的人,可偏偏这个事情让他无法再像从前那般面对陵慕轩,只得恶语相加,好让自己的心绪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我觉得如何还重要吗?陵安王殿下,你大概是不知道,背负通敌叛国之罪的洛家人,是如何过活的。”洛川眼眸深邃,一眼望不到底。 哪知陵慕轩默默看了他半晌,才吐出一句,“你怎知道本王不知,本王也在调查当年之事,只不过你操之过急,放出了季莫尧这个棋子。” 要是别人说这番话,洛川根本不信这种的言辞,认为只是一心推脱,但他看到眼前陵慕轩的神情,他心下一紧,他与他共事多年,无法逼着自己不再信任他。 那种不加掩饰的惊讶和荒谬十几年来如针刺一般扎于心间,淡淡温温的话语,因为太过认真,也因为说出来的那人是陵慕轩,是以格外让人信服,洛川眼底满是悲愤:“洛昔燕失踪之事,可是王爷故意为之?” “不是,”陵慕轩淡淡开口,“洛昔燕蓄意伤害苏酥,被本王禁足后愤然扬言不再需要陵安王府的庇护,不过三日,人便失踪了,本王派人寻便东陵无果。” “你的意思是,她出了东陵?” 陵慕轩摇头,道,“不像,我已经让临风在各个驿站港口官道上派人暗中调查,没有她出东陵的记录,她一个弱女子,若无人安排,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陵安王府暗卫的搜捕下离开东陵。” 洛川皱眉,此事越想越蹊跷,怎么洛家案一公开,洛昔燕就失踪了,莫不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人是谁,有何目的,想用洛昔燕做什么?洛川只觉得满脑子的问号,此事事关重大,他不能按常理思考,扶了扶额角,他求助一般的向陵慕轩望去。 陵慕轩看了眼洛川,只见他面色比纸还苍白,想必是近几日审问相关人员,殚精竭虑,只得叹了口气道:“洛大人,你今日且先回府休憩,待明日你养精蓄锐以后,我在大理寺等你,咱们再共同商榷。” 洛川不再逞强,浅浅行了一礼,便向门口走去,走至一半,突然回眸,看向陵慕轩。 “王爷,看顾好季莫尧,他是关键证人。” “放心”。 陵慕轩缓缓颔首,面色淡漠如常,季莫尧如今已经不再重要,今早他听闻,静安候已在天牢认罪画押,陵慕阳判了他择日处斩。看来洛家一案,已成定局,洛府虽沉冤得雪,却也元气大伤,风光不再。 虽主谋认罪伏法,却于陵慕阳无关痛痒,这可能,就是君王最想看到的场景吧,陵慕轩想,洛家倾颓,静安候伏诛,这下皇兄终于能稳坐皇位了。 可是帝王的猜疑无穷无尽,下一个又会是谁呢,或许,是他?又或者是通晓一切的洛川,他抬头看向天空,冷风萧瑟,东陵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常,更加刺骨些。 傍晚,余晖落下,连福缓缓推开上书房的大门,望见大门里走出的身影。忙迎上前,小心地为陵慕阳理了理有些褶皱的冠服,低声道:“陛下,静贵人差人来问,您好久都没去看她,今夜是不是……。” 陵慕阳颔首,一双眼比晌午时更加深沉晦暗,“哪都不去,回宫吧。” “陛下有旨,回宫。”随着连福尖细的声音响起,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天子寝宫行进。 一个时辰后,陵慕阳洗浴完毕,换了一身舒服的儒袍,走出了寝殿。他在御花园里漫无目的的走着,身后只跟着一个连福,不远不近的跟着。 许是前几日大殿上的事太过匪夷所思,再加上内宫的只靠一个静贵人掌管,宫人犹若失了主心骨一般惶惶不安,是以禁宫内格外安静。 陵慕阳一路走过中萃殿和御花园,遇见的侍卫宫娥都是远远跪在地上,不敢靠近。路过紧闭望月楼时,陵慕阳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遥想多日前薛贵妃在此献舞时的袅袅身姿,过了一会儿,陵慕阳才抬步离开。 连福悄悄瞥了陵慕阳面上一眼,却被他眼底的那股子冷沉骇得心一跳,不敢言半句。 路过静贵人寝殿外的时候,陵慕阳有片刻的怔忪,总算摆了摆手,连福行到他身边,“陛下?” “我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连福神情一凝,道:“已按陛下说的调查,宁妃娘娘的母家,是静安候赵荃大人的远亲。与静安候有关的还有惠贵人和芳才人。” 眼看陵慕阳的面色越来越凝重,连福不敢应言,惴惴不安立在一旁。安静了好半晌,他才听到陵慕阳低低说道:“静安候可真是为赵家打了一手好算盘。” 连福屏住呼吸,上前两步,回:“陛下,听闻静安候收押以后,这几日宁妃娘娘谁都没有召见,只在今儿个清早打发身边嬷嬷去太医院要了些金疮药。” 知道了。”陵慕阳摆手,望了一眼高耸的宫墙,终于转身朝禁宫深处走去。 连福陪着他一同走在冰冷的宫道上,平日里这座威仪荣光的皇宫此时只剩寂静清冷,就像沧海桑田一般,两天它精心打磨了几十年的人顷刻间散得干干净净。 陵慕阳不知不觉,走到了先太后轩阳公主的寝殿。大门被缓缓打开,里面的嬷嬷一身素净,行到他面前,神情凝重,“陛下,您来了。” 陵慕阳颔首,向着宫内走去。 一路行过回廊,静悄悄的,除了零星的几点灯火,满座宫殿,一个人都没有。连福心生冷意,忐忑地跟在陵慕阳身后。临近殿门,他乖觉地顿足,嬷嬷领着陵慕阳单独入了大殿。 平时恢弘的大殿内冷荡无比,轩阳公主时常落座的凤椅上空无一人,将陵慕轩带到正殿,就把他一个人留下,嬷嬷默默去了后殿。半柱香后,沉钝的脚步声响起,最后落在凤椅前。 嬷嬷拿回来一封书信,和一个奇特物品。 看到母妃遗物,陵慕阳当即叩首,额头砥地,“参见母妃。” “陛下,您快起来吧。”嬷嬷沉沉的声音传来,“都说知子莫如母,陛下,这话老奴深信不疑。” 陵慕阳抬头,朝嬷嬷望去,神情晦暗不明。 “您是自母妃来东陵起,就在她身边伺候的嬷嬷。” “是,奴婢伺候贵妃到她离开东陵的前一日。” 陵慕阳闻言细细打量面前的嬷嬷,他儿时与她十分亲近,忘了从何时起。或许是母妃的离去对她打击太大,她便自愿守在这荒芜一人的宫里,这么多年过去了,陵慕阳依稀还能辨认出她年轻时的模样。 “你可还记得她的脾气秉性。”陵慕阳鬼使神差的问道。 嬷嬷神情坚毅,悲悯的答到:“奴婢记得,贵妃娘娘古灵精怪,我从一见面就瞧着她,不属于这深宫,可是她跟先帝又是那么相爱,便只得身陷囹圄,困在其中。” 陵慕阳低头笑了笑,嘲讽道:“既如此,为何不想与父皇生儿育女。” “谁说的!”嬷嬷厉声辩驳,“不是这样的,陛下,贵妃娘娘当初身怀双生子,身量比一般的怀孕妇人都要大,这一胎,贵妃娘娘怀的辛苦万分,常常夜不能寐,吃了就吐,先帝看了也是心疼不已,奴婢不夸张的说,先帝曾动过念头,胎儿生长足月,让太医引产一个胎儿,只怀一个的话或许能让贵妃娘娘少受些罪。” 陵慕阳怔住,父皇当年,竟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可是谁人敢伤害龙嗣啊,这个想法太医不敢,陛下只好作罢,娘娘那些日子十分开心,每日都盼着双生子的诞辰,说她的心愿就是让您跟陵安王殿下无忧无虑的成长。就算日后做不成皇帝,也没多大的关系,还说,在她们那里,都是立贤不立亲。大可以做个闲散王爷,皇帝的苦日子给别人去当。” 陵慕阳今日头一次听到这些话,就像才刚对自己的母亲有了解一般,原来她是这样想的,原来她爱过他们兄弟二人。 那为何之后会性情大变,抛弃一切,回到北境,陵慕阳脑子里浮现一个身影,或许,她能解答他想知道的一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录音笔 陵慕阳走出轩阳公主的大殿,摩挲着手里的一小块物品和书信,沉思着走回了寝殿。 “连福!”他突然站住身唤道,连福本来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半天不敢言语,这突然被叫到被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跑上前去,恭谨道:“陛下,有何吩咐?” “明日,叫陵安王侧妃进宫一趟。” “是,陛下。” 陵慕阳说完,便兀自进了寝殿,吩咐宫人不必伺候,把人都打发走以后,才从怀中小心的掏出那封书信,仔细的展开。 一片空白,竟是一封无字书信,母妃这是何意,陵慕轩蹙眉思索,或许母妃当年留下这封信的时候身旁危机四伏,不能被别人发现,所以只得留下一些别人看不懂的东西,供他解读。 陵慕阳叹了口气,将母妃的东西好生收好,只解下了外袍,和着衣睡下了。 这一夜,陵慕阳辗转反侧,梦里都是些血肉横飞的恐怖场景,那些尸体一摞摞的重叠着,在他面前睁着血红的眼睛死不瞑目,他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这些人里,有丞相,有父皇,有母后,还有他的亲弟弟,陵慕轩。 啊! 陵慕阳在黑暗中惊醒,浑身冷汗,宫人听到他的惊呼忙冲进来查看,关切道。 “陛下…” 灯被重新点起来,驱散了一室的黑暗,陵慕阳惊魂未定的呆愣在龙榻上,大口喘着粗气。 “朕无事,都滚出去。”陵慕阳没好气的吼了一句,宫人吓得纷纷跪倒在地,连滚带爬的退出寝宫。 陵慕阳行至桌前,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浅浅抿了一口,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答案了。 晨曦初露,连福就匆匆出了宫,叩响了陵安王府的大门,笑咪咪的跟门口小厮说道,“去通报你家苏侧妃,就说陛下召见。” 陵慕轩昨夜在大理寺一夜未归,偏偏他不在王府的时候,宫里的总管一早就来相请,苏酥怎么想怎么觉得蹊跷,简单装扮一番后,便匆匆出门。 对着连福浅浅福身行了一礼,“公公久等了,不知陛下这么早要我入宫所为何事?” 连福面上依然堆着笑,上前一步拉起苏酥的手亲切将她往马车上引,边走边说,“苏侧妃娘娘,咱家也是陛下面上当差的,这圣意又岂是我等着下人等揣摩的?您说是不是?” 真不愧是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说话滴水不漏,苏酥讪讪的笑了笑,便随着连福上了马车。 马车刚驶出王府拐角处,香菱便匆匆出了王府,前往大理寺报信。宫里突然召见,定然不是什么好事,苏酥临行前让她立即前往大理寺,把消息带给陵慕轩,她此刻心急如焚,只盼着王爷能赶紧去宫里,把苏酥给毫发无损的带回来。 马车行至巍峨气派的东陵皇宫宫门前,连福跳下车,恭敬的将苏酥扶下马车。 “苏侧妃,您跟咱家这边走。” 连福一路带着苏酥,来至皇帝陛下的寝殿前,苏酥抬头看到殿门,便紧皱眉头,停下了脚步。 “连福公公,我是王爷的家眷,进陛下寝殿,恐怕不合规矩。” 苏酥冷着一张脸拒绝,连福也甚是为难,因为这的确不合规矩,陛下还是头一回,在自己寝宫,召见臣下的家眷。 连福上前推开门,陵慕阳着浅黄常服,显是刚整装完毕,陵慕阳转头,眼前的苏酥身着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花卉,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 出尘脱俗,陵慕阳脑子里顿时浮现起这几个字,他打开面前尚带热气的蒸盒,端出一碟子落云糕放在面前的桌上,“这是御膳房早上刚做的,朕让御厨用食盒密封,你过来尝尝,还是热的。” 殿外的苏酥眨了眨眼,有些不自在,咳嗽一声,“陛下,我又不是几岁的小姑娘了,你不必如此,有话直说便好。” 陵慕阳顿住手,朝苏酥望去,“朕知道你性子直爽,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写在脸上,但是苏酥,我是你夫君的兄长,说到底我们是一家人,你不必对我如此疏离。” “陛下。”苏酥沉下眼,正色道“臣女本不过是一介奴婢,怎好跟陛下攀亲戚。今日不是有事问我吗,陛下说吧。” 陵慕阳沉默下来,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苏酥见气氛有些冷沉,觉得自己话说的重了些,毕竟这是一朝天子,僵持不下对自己绝无好处,于是一把抓过桌上的落云糕,囫囵送进嘴里一口吞下,“陛下,这个真好吃,不愧是宫里的厨子,也给我带上些拿回去给王爷尝尝吧。” 见她吃了一个,还评价颇高,陵慕阳面色稍稍缓和了些,起身对连福说道,“你下去吧,朕有话单独对苏侧妃说。” 连福行了个礼,起身退了出去,整个大殿,只有陵慕阳和苏酥二人。 陵慕阳也起身离开,苏酥只得闷头吃起东西,过了半晌,才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陵慕阳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里东西缓缓放到苏酥面前。 只一眼,苏酥惊愕万分,面前是一封书信和一个物件,那个物件,她再熟悉不过,是一个方方正正,金属质感的录音笔。 现代的文明产物,怎么会出现在东陵皇宫里,联想到前几日陵慕阳和陵慕轩所说的事情,看来轩阳公主,她这个未曾谋面的婆婆,竟然也是穿越来的。 苏酥又打开那封信,信上空白一片,一个字也没有。怎么会这样,苏酥狐疑的想道,不过既然轩阳公主是现代人,那就不能按一般古人的想法来。 “陛下,请给我一支蜡烛。”见苏酥半天没言语,陵慕阳以为她也束手无策,见苏酥突然张口,连忙去台上拿燃蜡。 苏酥将信纸举起,放到烛火之上,陵慕阳吓得呼吸一滞,不过复又看见她面上凝重又认真的神情,终究还是没有阻拦,只静静的在一旁看着。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无字家书 烛火摇曳,苏酥小心仔细的移动着手中的信纸,想把整面信纸都烘烤均匀,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纸上竟然慢慢的显现出字来。 苏酥直等到字体完全显现出来,才把信递给陵慕阳。 吾儿亲启,轩阳并非北境轩阳,我乃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科学研究员。离开陛下和你们兄弟二人实非本意,北境势力近几年步步紧逼,我想是时候做个了断了,若有缘分,你们便能听到我录下的内容,若无缘分,唯愿吾儿此生安康,康健无忧。若再无见面可能,母妃也将日日祷告,保佑吾儿。 母妃 陵慕阳拿着信的手抖如筛糠,母妃的话令人不敢置信,她竟然说自己不是北境的轩阳公主,那她又是谁,真正的轩阳公主到哪里去了。 无数问题萦绕在他的脑海,陵慕阳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他痛苦的缓缓蹲下,不住扯着自己的领口,大口的呼吸。 多日的疲惫在想念母妃的这一刻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太累了,累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苏酥看他如此狼狈,想上前搀扶一把,却被他一把推开,跌落在地。 陵慕轩得知香菱送来的消息以后,便马不停蹄的往宫里赶,得知苏酥被陵慕阳带到寝宫时,更是心急如焚,于是也顾不得君臣之礼,谁料刚推开门,就看到眼前的一幕。 苏酥跟皇兄皆狼狈的在地上,苏酥一看就是被大力的推出去的模样,吃痛的捂着手肘,紧皱眉头。 “苏酥!” 陵慕轩上前,一把将苏酥拉起来,护到自己怀里,回过头冷冷的看向陵慕阳,缓缓开口:“皇兄这回不觉得过分吗?” 听到他的质问,陵慕阳缓缓扬首,默然的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 听到他不辩解反而笑,陵慕轩怒从胸中起,刚作势要上前,便被苏酥扯住衣摆,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只见苏酥朝他摇了摇头。 “这是怎么一回事?” 陵慕轩不解的问道。 苏酥挣扎着起身,将信递给陵慕轩,陵慕轩看过后亦是一脸的凝重。 “苏侧妃,朕还要问你几件事。”陵慕阳双眼无神的望向前方,口中喃喃道。 “陛下,请问。此时同样事关王爷,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酥坚定的看向陵慕轩。保证道。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陵慕阳艰难开口,“母后她……究竟是何身份…” “单从信上看,轩阳公主来自跟我一样的地方,她说她是科学研究员,那就是个科学家。” “科学家?” 苏酥一脸认真的点点头,“科学家,在我们那里是很受尊敬的职业呢。原来轩阳公主她,是个如此厉害的人物。” 听到苏酥的解释,兄弟二人释然了些许,突然,陵慕阳又问道:“你是如何让字显现出来的 ,朕看到的是封无字天书。” 苏酥淡淡扫了眼信纸,撇撇嘴道:“其实我本来也没想到的,但是我从小看多了电视剧,经验丰富 ,本来想着用火烤不行再浸到水里,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 。这个原理非常简单 ,只需要在写字的时候,用柠檬汁替换墨汁就可以了,带到柠檬汁干透 ,字迹就会消失。如果用火烤一下 ,柠檬汁遇热便会变色,这样字体就会重新出现了。” 听到苏酥的解释,兄弟二人这也明白了七七八八 ,母妃当时竟如此谨慎,连这种办法都想出来了 。 “陛下,我觉得真正的做的,是这个。轩阳公主留给你俩的东西。”苏酥说罢,便拿起桌上的录音笔,把所有按钮都按了一遍,全无反应。 看来年岁已久又无人使用,应该是没电了。 苏酥回头冲着陵慕阳行礼道,“陛下。单凭我一个人,是无法破译它的。我需要帮手。” “哦,你需要谁?”陵慕阳微一挑眉,似乎很不信任的样子。 “东陵烟雨斋,江云卿。” 苏酥朱唇微启,看着陵慕阳的眼睛说道。 “临风!”陵慕轩唤道。 “下官参见陛下,王爷,王妃娘娘。”临风推门而入,抱拳行礼。 “有什么就吩咐便是。”临风神情自若,宠溺的看着苏酥道。 苏酥也不矫情,干脆上前一大步,开始叮嘱道,“临风,你现在去王府找香菱,带上她一起去烟雨斋找江云卿,然后告诉她俩,务必,务必把出画的最后一个步骤能用到的东西,尽数带来,我有用处。” “是,王妃。”临风领了命便离开了,屋内只有面面相觑的三个人。 不一会儿,江云卿香菱赶到,果然,江云卿不明所以,猛的见到东陵天子有些诚惶诚恐,忙不迭的磕头行礼。 “东西带了吗?”苏酥最是急性子,受不了这些文人的繁文缛节,向前一大步便接过了香菱递过来的包袱。 果然是心细如发的香菱,不止带了手机,还带了她的太阳能充电器。 苏酥将充电器置于窗棂一旁,拉出线路接在录音笔上,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苏酥就尝试着按动录音笔的开关。 伴随着一阵欢快的开机音,录音笔被打开了。里面传出来一个温柔又威仪的女声。这是轩阳公主的声音。陵慕阳和陵慕轩此刻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错过母妃的任何一句话。 “阳儿,轩儿,你们如果有幸能听到这里的内容,那就证明,你们遇到了贵人,不管你是谁,我都感谢你,信任我的儿子们。 我其实只是个做研究的普通人,是在山里勘探研究陨石时候,无意中落崖才来到这里,知道自己是和亲公主的身份,我一度十分抵触,我总觉得婚姻大事,是应该要由自己来做主的,我甚至做好了逃跑计划,但是直到来东陵觐见的那天起,我突然就不想跑了,我甚至觉得 ,这宫墙晚上睡的话寒冷刺骨。 “这里人人都在讨论我如何不守妇道,说我在北境有个青梅竹马的相好,但我与此人从未谋面 ,我现在只想跟陛下好好的在一起,把剩余的日子过完。” 第一百二十四章 母妃的身份 直到录音笔放完,殿内静的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见,从轩阳公主低低的倾诉声里,在场的人都能感受到她是如何的迫不得已,如何的不想离开东陵皇城。 陵慕阳紧紧的抿着唇线,一言不发,陵慕轩则定定的看向苏酥,半晌才挤出几个字,“苏酥,此事你怎么看?” 苏酥定了定身,她心里的讶异不比他俩少,东陵竟然有人跟她一样是来自现代,并且这人,还是她的亲婆婆。 “我觉得,这才是轩阳公主真正的心声,一个母亲,是断然不会对自己的孩子撒谎,至于之后轩阳公主为何一心要回到北境跟了北境王,王爷,我有个大胆的猜想,不知道能不能说……”苏酥说罢,眼神向着陵慕阳瞟了一眼。 陵慕阳觉察到她的顾虑,于是摆了摆手:“你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苏酥听到陵慕阳这话,才松了口气,缓缓说出自己的猜想:“我觉得,既然这世上不止一个轩阳公主,那会不会是,陛下母妃跟真正的轩阳公主是共存在一个身体里的,是真正的轩阳公主拒绝和亲以死明志的时候,陛下母妃来到她的身体里,暂时替代了她,但她并没有完全消失,在陛下母妃诞子虚弱之时,她又回来了,重新接管了这副身体,但是她并不认识陛下,也对你们兄弟二人毫无感情,才会一心只想着逃离东陵,回归北境。也是在身体极度虚弱之时,轩阳公主才会变得反复无常,像换了个人一般,陛下母妃也是在这个时候留下的这些信物。” 虽荒诞无稽,但是此番话是由苏酥,一个同样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来说,倒是有了几分可信。 陵慕阳和陵慕轩此时,只能独自消化这晴天霹雳,原来并非是母妃将他们抛弃,而是因为这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选择离开。而他们作为亲儿子,竟然这么多年都对她避而不谈,甚至心生埋怨,此时殿内寂静无声,苏酥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种情况。 只得上前拍了拍陵慕轩的肩膀,陵慕轩回给她一个苦涩的笑。 陵慕阳淡淡开口道:“今日之事朕希望只有我们三个知晓。” 苏酥立马保证:“陛下放心,此事也关乎我跟王爷,我们断断不会说与旁人听。” 陵慕阳点点头,摆了摆手示意:“你们回去吧。” “臣弟告退。” 陵慕轩匆匆行过礼,就拉着苏酥离开了。出寝宫门时,看到了被连福拦在门外,正伸着脖子张望的江云卿和香菱。 见到二人出来,连福也松了口气,忙上前道:“苏侧妃,你这两个朋友真是关切你关切的紧,你在不出来,咱家就拦不住了。” 苏酥抱歉的对连福躬身道:“多谢公公,让您见笑了,我们即刻离开,您赶紧去照顾陛下吧。” 见苏酥平安无虞,江云卿忙上前问道:“苏酥,你没事吧,那个…陛下没怎么样你吧…” 苏酥看江云卿想说又忌惮着不敢说的模样就想笑,只清了清嗓子回他,“怎么,江云卿,你是觉得我已经倾国倾城到,连陛下都沉醉其中了吗?” “苏酥!”香菱急得忙上来捂着她的嘴,这可是在陛下寝殿门前,也就是她,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都敢说。 “好了,不闹了,一会儿我让香菱送你回烟雨斋,我今日就先不过去了。”苏酥说完,便转身上了陵慕轩的马车。 江云卿独自站在原处,喃喃道:“你自然倾国倾城,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 “江公子?”香菱坐在马车里左等右等江云卿还不来,只得探出头来看,才看到他一个人站在那里自言自语的样子。 “江公子,你说什么呢,快上马车啊!” “没什么,这就来。”江云卿回过神,快步走向马车,轻撩衣摆便上了车。 直到马车拐进回王府的巷子里,陵慕轩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王爷,你在想什么?”苏酥一脸好奇。 “本王在想,是不是母妃早就预料到你会来到我身边,所以才留下来那些话给我,好让你有朝一日,能给我们母子解开心结。”陵慕轩满眼温柔的望向苏酥,轻轻执起她的手道。 苏酥闻言笑的眉眼弯弯,双手搭上陵慕轩的脖颈,定定的望着他的眼睛说,“那王爷,你可要好好珍惜我哦,我可是王爷母妃亲自选定的儿媳妇呢。” 他望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唇落于她的额头,眼睛,鼻尖,最后,终于控制不住诱惑,吻上那让他朝思暮念的柔软之上。 两人忘记了时间,也忘记的周围一切,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他们,直到马车停下,车身向前一震,苏酥才恍然清醒,慌乱的推开陵慕轩,正襟危坐。 临风上前撩开锦帘,恭谨的迎着陵慕轩下马车,陵慕轩神态自若的走下去,回过身来拉苏酥时,却瞥见她整张脸,红的像番茄一般。 陵慕轩哑然失笑,她竟因一个吻羞涩成这样。想来自己在书房多日,已经跟她久不亲近了。 “你先回府吧,本王去一趟大理寺,晚上回来一起用膳。” 陵慕轩眼角眉梢带着笑意,俊美出尘,苏酥看的有些怔楞,不自觉的痴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发觉自己有着失态,便气急败坏的拍了一下陵慕轩肩膀急急跳下马车跑进王府。 飞雪未停,地上积了厚厚的白雪。大理寺牢前侍卫望见陵慕轩走过来,急忙掌着伞迎上前,欲引着他入府。“不用了,把伞给本王就好。”清冷的声音传来,侍卫一怔,朝陵慕轩望去,“王爷,这牢里湿冷,您的身份进去怕是…” 陵安王的身份贵重,若是出了一点纰漏,他九族上下都赔不起。“本王是这大理寺少卿。”陵慕轩眼神愈加威严,侍卫心抖了抖,远处临风取来大裘为陵慕轩系上,宽厚的大裘将里面月白色衣袍遮得严严实实。临风接过伞,在雪地里护着陵慕轩径直朝大牢深处走去。 侍卫慌乱之下,连忙上报侍卫总管,总管挑了几个身手好的侍卫远远跟在后头保护,自己则深一脚浅一脚地去请洛川。牢内深邃漆黑,唯有陵慕轩一人,墨黑的大裘拂过雪地,留下一地逶迤。他在伞下,神情温温淡淡。 行过牢房甬道,陵慕轩一身贵气,虽无侍卫开道,寻常囚犯也不敢声张。身后的侍卫瞧得这模样,舒了口气,只愿陵安王殿下早些逛完,顺顺安安随着他们出去。突然陵慕轩的身影突然顿住,大家循着陵安王的目光瞅去,僵硬地怔在了原地。 陵安王今日前来,竟是为了看季莫尧,这季莫尧在大理寺有洛川的庇护,从未受刑不说,还每日好吃好喝的对待,天刚落雪,洛川便吩咐下人给他送来了棉衣厚被子,此刻,正裹着被子呼呼大睡,俨然一副大老爷的模样。 “走吧。”陵慕轩的声音传来,侍卫抬眼,见临风大人掌着伞朝门口离去,急急跟上。 东陵皇宫, 静贵人心急如焚,陛下自从前几日面见了陵安王跟王妃后,便开始对后宫不闻不问,她忍了几日,还是来上书房主动打探来了。“陛下这些日子,龙体无碍吧。” 只见连福叹了口气,引着静贵人朝房里走去,“娘娘好好陪陛下说些话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 静贵人表忠心 上书房的门开了又合,连福留在了门外。静贵人一进房内,疾走几步跪在地上,期期艾艾道:“臣妾见过陛下。”“起来吧。” 陵慕阳声音淡淡的,静贵人未动,低着头,“臣妾不敢,臣妾没有给陛下分忧,实在是罪该万死。”上首响起一道格外冷淡的声音,“静贵人,抬头见朕。”静贵人闻言抬首,望见陵慕阳,心底一抖,这几日没见,没想到陛下眼底的冷沉之气更甚从前。“你要请罪的,只有此事?” 静贵人颤了颤,好半晌苦涩道:“臣妾大错,还望陛下看在臣妾为陛下尽心尽责的份上格外开恩。”“若不是看在你伺候有功,且从不过问朝政,朕恨不能贬你为庶人!”陵慕阳冷喝,话语森冷。 “你竟然是静安候的人,单这后宫与前朝勾结一点,朕让你赔命,判你全族一个满门抄斩亦不为过!”静贵人身子一软,忙叩首于地,“陛下,臣妾对您从无二心,虽犯下弥天大罪,臣死不足惜,只是忧心陛下,忧心我东陵皇朝,实不敢愧对良心啊。”御座上沉默半晌,嘉宁帝哼了一声,“静贵人有心了,你说说东陵现下有何好忧心的?” 静贵人抬首,脸色担忧,“陛下,北境卷土重来,东陵朝局不稳,内忧外患,没了两位丞相,臣妾实为陛下担忧。再言,陵安王殿下对陛下……”她顿了顿,适时地停住,陛下对陵安王早已起疑,兄弟之间必有一战,她就不信天子会乐见其成。“起来吧,朝堂之事,朕自有主张。你一个后妃就不必操心,朕该如何做?”陵慕阳的声音缓了缓,摆手。静贵人长出一口气,心中稍稍安定下来,起身又走进几步道:“陛下放心,臣妾日后为陛下马首是瞻。” 陵慕阳抿了口茶,继续道:“你觉得陵安王是皇家的威胁,那可有解决的办法?”静贵人被问得一怔,微一思虑才沉声道:“陛下,陵安王在东陵深得民心,皇室之威难以企及,贸然处置恐怕影响皇家声誉,除非陵安王后继无人,权势便会自行土崩瓦解,否则……此局难解。” 御座上沉默下来,半晌听到陵慕阳放下杯盏之声,“你难道不知,当年先帝最忌讳的便是手足相残吗,若陵安王出事,皇家难免不受天下怀疑。”静贵人惶恐的低头,忙道:“臣妾口不择言,望陛下恕罪。”她这么一说也不过是表表忠心,一副全为皇家打算的模样罢了。 见陵慕阳神色不虞,静贵人继续道:“陛下不必太忧心,朝臣定会鼎立助陛下稳住朝堂,陵安王并无兵马封地,绝成不了气候。”陵慕阳没能饶过相府,为的便是他对朝官和咏州边境的影响。如今陵安王功高盖主,怕是祸起萧墙。。“你的忠心,朕从不怀疑,再过几月,朕会封你为嫔,你暂且掌管后宫吧。”静贵人闻言,大喜,忙道:“臣妾定竭尽所能,好好代管后宫。”看来陛下确实对陵安王生了嫌疑之心,否则也不会问这些话,看来静安候一事陛下也是心有不舍,如今她得以晋升,在后宫有了盼头,静贵人自是喜不自甚。“好了,你下去吧。”陵慕阳摆手,重新翻看奏折。静贵人行过礼小心退了出去,隔了一会儿,连福端着参茶进来,搁在陵慕阳手边,听见他的冷哼声,便心下明镜一般,陛下对这静贵人,也是看不上眼的。连福见他脸色沉郁,心底一动,看来经过这么多事,陵安王终是失了圣心,若不是为了天下悠悠之口,陛下必不会再容忍。“陛下,老奴已经把她带来了。”连福小声禀告,陵慕阳摩挲着扳指,眼底微微一动,扬声道:“让她进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响起,一道人影走进上房,跪在不远处的下首,“张婉月见过陛下。”陵慕阳抬首,眼睛一闪,“起来回话。”数月不见,张婉月洗了一身矫揉造作的娇弱,冷漠安静了许多,眉宇间也狠厉怨愤了许多,只不过这一抹阴暗的情绪藏在眼底,不易轻易察觉出来罢了。 “张婉月谢过陛下”,张婉月抬头,目光灼灼。 “你可知你这王妃之位是你求来的。” “是…陛下,臣女如今得陛下开恩封赏,只愿报陛下天恩。”数月前她还是嫁入陵安王府的王妃,何等尊荣。如今她只是个受尽冷落的弃妇。这些日子她被困在王府小小的院落里,冷落凄凉,这一切全拜苏酥所赐。“朕相信你知恩图报,朕现在,给你一次机会,朕便保你继续做你的正妃,留在王府。”张婉月倏地抬头,“陛下?” 张婉月眼底带着惊喜,“谢陛下洪恩,陛下可要婉月做些什么?”“做朕在陵安王府的眼睛。”陵慕阳淡淡吩咐:“从今以后,陵安王跟那个苏侧妃的一举一动,朕都要知道。” “是,陛下。”“下去吧。”陵慕阳摆手,张婉月又行了一礼,退了下去。待上书房外脚步声走远,连福才开口道:“陛下,张婉月毕竟是从小倾慕于陵安王的人,她真的可信?”“此女之狠之能忍远超一般人,把她放在陵安王身边,日后定有用处。即便用不上,只要有她在,以那位苏侧妃的心性,必不会平安度日。”陵慕阳沉声说完,突然低低地咳嗽起来。连福急忙上前,替陵慕阳拍打后背,递上太医嘱咐药丸让他服下,半晌后陵慕阳的咳嗽声才止住。 连福担忧的望着脸色微白的陵慕阳,叹了口气。 洛家一事,陛下受了打击,而且这几月来,陛下频繁召见当年在军中的老臣,赐下不少恩旨给各地边境将领,为的便是稳固人心,免得这些人偏向陵安王,动荡朝堂。一顿忙乱下来,虽有太医为其调养数月,身子却大不如前。“陛下,您还是要听御医的,好好养身体,东陵的江山还要靠陛下撑着才行啊。”连福劝慰。陵慕阳摆了摆手,“放心,东陵江山一日不稳,朕绝不敢去见先帝。”陵慕阳喑哑沉冷的声音在上书房内低低回响,渐不可闻。 东陵城内冰雪和融,苏酥裹着锦被直睡到响午才悠悠转醒,起来后一如既往准备去烟雨斋巡视一圈,哪知在西苑外遇见了踟蹰不进的张婉月。 她顿了顿,掩下眸中异色,笑着上前迎接,“姐姐今日怎么来了。” 张婉月看见苏酥,瞥见她面上堆砌的笑意,微一沉默,道:“苏妹妹,王爷在你这儿吗。”苏酥顿住,脸上的笑意不经意浅了浅,低头,“王爷?不在啊,王爷的行踪从不向任何人透漏,姐姐怎么会前来问我。”“王爷自册封后,便从未见过我。妹妹,我不打算瞒着你,我其实,从未与王爷圆房,只求妹妹,莫要独占恩宠,作为东陵官眷,应当规劝王爷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规矩。” 柔顺羸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酥猛地抬眼,直直朝张婉月望去,她这是来规劝她独占恩宠的。张婉月被她盯的有些紧张,不自在别过眼,“妹妹怎么这么看我,我只不过是想为王爷开枝散叶而已,而且此事,陛下知道了也会有意见的。。”苏酥望了她半晌,突然大笑出声,声音讥讽,一,“王妃,我知道你想让王爷临幸你,可是就算我想帮忙,也得让王爷答应才行,如今他见都不想见你,王妃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吗。”张婉月望着她,一口气没上来胸口起伏不定,咬了咬牙道,“苏侧妃,莫要忘了尊卑。” 第一百二十六章 酌影归来 “尊卑有序,妹妹一直都放在心里,不敢忘记,要是姐姐没有别的事了,我还要出府一趟,就不奉陪了。” 苏酥的语气冷淡又疏离,一旁路过的小厮都侧目看起了热闹,张婉月当下面子有些挂不住,便只好先让自己缓和下语气说道: “苏侧妃,你我姐妹既同为王爷内室,那便就是一家人,一家人,那就应当好好相处,如今王爷妃嫔只有你我二人,若是咱们姐妹不和,传出去也会被人耻笑的。只有咱们和和睦睦的,这样王爷在朝堂之上也好心无旁骛的为国为民,所以往后妹妹说话只要别再夹枪带棒的,那姐姐自然是想着与人为善的。” 苏酥看她虚伪的客套起来,便也佯装共情道:“姐姐是大家闺秀,名门之后,说的话自然也好听,姐姐就仿佛是天上的仙女儿,而苏酥只不过是一介婢女,有幸得王爷垂怜,蒙姐姐不嫌弃称我一句姐妹,妹妹感恩戴德还来不及,怎敢夹枪带棒的为难姐姐,姐姐说这话真是折煞妹妹我了。” 香菱在一旁听着苏酥滴水不漏的把张婉月说给她的客套话又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心里甚是解气,只不过面上依然波澜不惊。 张婉月见她软硬不吃,只得作罢。 “既如此,妹妹出门就早些去吧,晚膳时分记得回来,毕竟咱们王府的声誉是顶重要的事。” 张婉月便就只是客客气气的嘱咐她两句,竟真的没阻拦的便带着春娟离开了。 苏酥长出了一口气,悻悻的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今日要用这王府家规,将我困在这里呢。” 香菱看她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不禁取笑道:“你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一个张婉月,就让你这般模样了。” “你不知道,张婉月可不是一般人,这王妃的位子,是她用自己父亲的清誉换来的。一个将骨肉至亲都丝毫不放在心上的人,其心之狠毒,绝非我等能与之比肩。”苏酥看着张婉月离开的方向,喃喃道。 “那你方才为何还与她争辩说,分宠之事。”香菱不明所以,既然张婉月不好惹,为何一提到王爷,苏酥就管不住情绪了。 “计谋是计谋,王爷是王爷,我自己如何提防小心都无所谓,只是我不能把王爷让出去,我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 ,看着王爷去宠幸别的女人。” 苏酥一脸坚定,香菱也不自觉跟着点了点头, “没错,苏酥,咱家王爷这么好看,可不能便宜了那个恶毒的女人。” “没错!”香菱精准说出来苏酥的心声,苏酥忍不住捏了把她粉嫩嫩的脸蛋儿。 出了府门,香菱揉了揉被苏酥捏痛的脸颊,叹了口气上了马车。跟着苏酥在街市上逛到暮色渐临,突然一辆马车从街道另一头驶来,停在她们不远处。 苏酥抬首,眉色一敛。 马车布帘被掀开,一个一身苍蓝色衣袍的男子,斜斜靠在马车里,朝她望来,“天色正好,不如一起去金鳞阁坐坐?” 这声音,是酌影! 自陵慕轩将他秘密送医后,三个月来,这还是苏酥头一次见酌影。阴狠凌厉的面容已经完全看不出来,眼前这张脸,多了几分和煦柔软,却是十分的俊朗。 他不再是酌影,陌生的脸,却是熟悉的神色。望着他眉间一如往常的肃杀冷峻,苏酥哼了一声,一副鬼心肠比谁都狠,然还装成没事人,邀她去金鳞阁! 酌影缓缓走到马车前,一跃跳上了马车。 “哎,你这人……”香菱被眼前男子的莽撞吓了一跳,话还没说完,布帘已经被人从里面放了下来。 马车里,酌影目光炯炯地瞅着神情安然的苏酥,突然朝她倾下身子,马车里气氛突然,苏酥反应迅速,抡起一拳就朝他脸上揍去。 砰地一声,这一拳显然是没砸到人,反而捶到了木板。酌影敏捷的头一偏躲开了。 “你这是做什么,看我如今比你家王爷更为俊俏,嫉恨了?现在后悔也不晚嘛…” 果然,就算脸改变了,自大狂这一点也不会变。 苏酥冷哼了一声,“你跟王爷比,我告诉你,你就算再换个十回八回,再对我无礼我鼻子给你打歪。” “谁怕谁,苏酥,就你这身板,我让你一只手,你也碰不到的的边儿。” 又是一声响,只听哎哟一声,街道上声音太嘈杂,香菱在布帘子外头竖着耳朵,硬是没听出谁占了上风。 她打了个哈欠,不去管身后闹腾得兵荒马乱的马车,径直指挥车夫挥着马鞭朝金鳞阁而去。 马车稳稳停在了金鳞阁前,楼里笙歌夜舞声传来,好不热闹。香菱敲了敲马车门,正准备扯着嗓子叫里面的两尊佛出来,这时马车布帘被掀开,酌影跟苏酥两人一前一后跳了下来。 香菱瞪大眼,望着酌影眼角的淤青,面色那叫一个变幻莫测,好半晌才找回自己声音,“那个…王妃,公子,咱们进去吧。”以东陵王妃的身份,公然在马车里斗殴,还是跟东陵最厉害的杀手,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酌影和苏酥倒是坦然得很,对望了一眼,朝金鳞阁里走去,刚踏进来就发现大堂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楼梯口,守着一排身着塞外衣饰的侍卫,他们手握弯刀,面容粗犷,神情冷厉,盯着大堂中的宾客们不怒自威。 二楼的房间内,古筝声连绵不断,参杂着女子断断续续的哭声。 两人都不是傻子,楼梯口的护卫一看便知是北境人。东陵谁都知道金鳞阁背后的东家是个北境商人,所以他们就算模样神情惊讶,显是被金鳞阁的作为惊得不浅,但这些人贼精,乖乖坐在位子上,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模样。 “小二,这二楼的是什么人……”苏酥唤来小二询问,只见小二支支吾吾半晌,实在不知该如何说,两个都是贵人模样,身份相当,他一个都惹不起,遂只好转头朝掌事的看去。 掌事的谄媚的跑来,满脸堆着笑道:“就是个婢女,从主家手里跑出来了,犯了逃奴罪。这主家有权有势的,就是当下被打死了,也是命苦。” “我也相中那间包厢了,掌事的,去给我安排一下。” 苏酥的声音一出,掌事的腿一软,欲哭无泪。里面的那位也不是个好惹的主,此刻正暴跳如雷的时候,哪里还能腾出来! “这位夫人,这里头的是承袭了静安候爵位的小侯爷……”金鳞阁掌事哆哆嗦嗦回。 虽是乘坐官家马车前来的,可她毕竟是个女子,跟侯爷抢一间房间显得多少有些不伦不类。 “撞门,轰走。”苏酥眼都未抬,云淡风轻道。 大堂上因为苏酥的声音彻底安静下来,楼梯口的侍卫听见这话,杀气腾腾朝苏酥望来,威猛的气势却在撞见她身旁那双阴狠淡漠的眸子时滞了滞。 苏酥瞅了瞅酌影,背着众人竖了竖拇指,神色飞扬。 正在此时,二楼的窗户被推开,不屑的男声突兀响起。 “你这女子倒是霸道,万事讲个先来后到,你凭什么赶我走?” 众人抬眼,窗边倚着的男子嘴角勾起,透着一股子促狭,眉宇间的倨傲一点不比苏酥少。 苏酥抬眼,一双眼漆黑透彻,温温和和开口:“敢问公子,可是东陵的朝廷命官静安候。” 那男子怔了怔,点了点头。 “那姑娘是不是东陵人?” 窗边靠着男子眉毛一挑,“是又如何?” 苏酥抬首望去,樱唇轻抿,“自古以来,官给民做主,官是父母官,民是百姓万民,你却在这里,打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你这种人,还配为父母官吗?” 苏酥说这话的时候,忒为豪迈张扬。堂中有些宾客一时忍不住,叫起好来。 先甭管一个女子在这里跟侯爷争地盘算不算古怪,他们怎么着也希望邪不压正! 第一百二十七章 落日余晖 那男子望了苏酥半晌,大笑起来,“好一个陵安王妃,不愧是名震东陵的女掌柜。你这脾性倒是直来直去。不过我手中有她的卖身契,她逃走,便是触犯了东陵国法,别说打,就算我即刻杀了她,也是使得的。” 他顿了顿,“你既然想为她强出头,本公子也不做那遮掩之人,王妃有话上来说。”说着,他便回身关上窗户,只留楼下苏酥一脸肃杀。 堂中宾客一听这话,倒吸一口凉气,这女子竟然是陵安王妃,陵安王自愿入大理寺为民申冤,想不到娶得王妃,也是生了一副侠肝义胆。 “你敢去吗?”酌影的声音在苏酥耳边低声说道。 “当然去,不去,那女子性命堪忧。”苏酥想也不想,便急急说道。 “好,我陪你去。” 话说着,酌影竟一把揽过苏酥的腰从大堂径直跃上二楼窗边,轻巧地落在包厢门前。 门打开,小侯爷稳坐正中,斟了一杯茶,抬手示意苏酥落座。 苏酥打量着不远处伏在地上不断颤抖的小小身影,紧皱眉头落了坐。 “小侯爷,府上家财万贯,定是不差几个婢女伺候,今日碰见就是缘分,不如抿行个方便,将这婢女的卖身契转给我如何?” 原本一个婢女的性命是不打紧的,送人或者放了都可以。但本公子现在改变主意了……”他勾了勾嘴角,自上而下的打量着苏酥,“陵安王妃倒是生的标志,听闻你之前也是婢女,是不是使了些花招爬上陵安王的床,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 苏酥神色未动,甚至不起一点涟漪。小侯爷大笑出声,抬手便要碰到她的脸颊。 酌影脸色一变,皱眉就要出手,却被苏酥扯住了挽袖。“放心,小侯爷不敢失礼。” 小侯爷被苏酥话语中的笃定怔住,靠近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敢?” 苏酥面上一派安然,“老侯爷赵荃,才刚刚认下洛家的案子,静待伏诛,你作为独子便开始在东陵无法无天,你可知,丢卒保帅的缘故,老侯爷已然倾颓,你若要顺利承袭,此刻该夹着尾巴做人 ,陵安王,是你现在还惹不起的人 。” 小侯爷脸色变幻莫测,一双阴恻恻的眼睛,盯着已经坐下的苏酥,只差在她身上瞧个对穿,见她神态一片坦然,小侯爷颓然耸耸肩,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王妃是个聪明人,不过我可不是陛下的棋子,陛下丢卒保帅,他这一生都欠我父亲的。”小侯爷开口,对陵慕阳的不满简直是溢于言表。 “你觉得是陛下?”苏酥挑眉问道。 小侯爷知道她想套话,佯装没听到,只是拂袖起身,说了句真是扫兴,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丢在桌上,带着人大踏步离去了。 苏酥展开书信一看,正是那名女子的卖身契。 女子见小侯爷离去,当即松了口气,沉沉昏了过去,身子一歪,砸在地上,沉重的一声闷响。 苏酥连忙让金鳞阁小厮带着女子去看郎中,郎中在帐子里救治半天,出来回话,所幸女子只是皮外伤多了些,调养即可痊愈,于性命无碍。 苏酥这才松了口气,虽不知老侯爷为人如何,这个袭爵的小侯爷可真不是个善茬。 大理寺内院,石桌上的棋局正在对弈,黑子落败,白子渐占上风。 “你的棋艺进步不少,想不到我如今连十招都过不了了。”洛川懒懒举着黑子,寻不到落子之处,笑道。 陵慕轩唇角微勾,“洛兄急于求成,不关心下子的过程,自然会输。” “过程没什么重要的,我向来只看结果。”洛川转悠着手中的棋子,挑了挑眉,“听说你送酌影去改头换面了。” 陵慕轩落下一子,眉眼淡淡,“是”。 “王爷,他可是要杀你的人,你当真信任他吗 ?” “信任,于你我而言,还重要吗?不为我用,便为他人用。”陵慕轩头也不抬,淡淡开口。 棋局已近尾声,白子大胜,黑子溃不成军。洛川将棋子扔回棋罐,“来,再下一局。” “洛川。”陵慕轩突然开口,“将来……我和皇兄,你会帮谁?” 青年的目光坦荡清澈,却又凛冽深邃,和十几年前大理寺公审堂中的少年早已不同。 洛川笑笑,眼中突然生出怅然之意。 “你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他起身,行到一旁,瘦削的背影瞧上去,有些冷清。 “王爷,答应我,不要成为第二个洛丞相。你还有苏酥,不能叫她置身险境。” 冷风吹过,洛川的话被吹散在风中,渐不可闻。 陵慕轩抬首,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轻颔首。 半生相遇,一世牵挂,我必不会让苏酥如此过这一生。 此时正是日落之时,陵慕轩望向远处苍山,眉角舒缓。 他本就生得俊朗,偏是东陵陵安王,尊贵威仪,满身上下带着温煦舒朗之意,落日余晖映在他脸庞上,衬着大理寺幽静典雅的内院,颇有意境。 “王爷,才几日不见,你是不是又好看了些。” 陵慕轩回头望去,苏酥浅笑嫣然,内院鲜少有人,她的声音格外通透。 她本来只是想顺道来大理寺看他忙不忙,若不成想,正巧赶上了这幅余晖美男图。 陵慕轩起身笑笑,靠在一旁的大树旁,向她张开双臂。 苏酥也不拘着,一溜小跑的一头扎进陵慕轩怀里,还用脑袋狠狠蹭了蹭他的胸口。 鼻间都是陵慕轩好闻的气味,苏酥贪婪的吸了几口,才抬头慢慢的说:“王爷,今天我见到酌影了。” “嗯,想来三月有余,他也该恢复好了。”陵慕轩的声音从胸腔闷闷的传到苏酥耳朵里。 两人隔得极近,陵慕轩一低头,正好瞧见她微挑的眉眼,瞳中的担心隐隐绰绰,瞧不真切。 他心底突然安定踏实下来,无论他和苏酥经历过什么,他们这一生的命途早就缠在一起,分不开了。 陵慕轩抬眼,开口问:“酌影何在?” “我让他回西苑去了。” 陵慕轩“哦”了一声,还未开口,苏酥的声音淡淡传来:“酌影如今倒是俊朗的紧,在西苑与我日日见面,王爷就不怕我把持不住?” 说这话的时候,苏酥眼微挑,带着一股子挑衅之意。 陵慕轩看她半晌,罕见的没有半点不悦,眼底微带笑意,朝自己脸上指了指,“论以色侍人,本王可不会认输。” 听到他如此自嘲,苏酥噗嗤笑了出来,“那王爷准备日后如何安置他?让他加入影子军吗?” 陵慕轩却摇了摇头,似乎另有打算,稍一沉思,便开口道: “你身边没个武功高强的人,临风和暗卫也不能时时刻刻保护你左右,让酌影先跟着你吧。他武功高强,你于他又有救命之恩,他定会尽心尽责的。” 听着陵慕轩沉朗的声音,苏酥勾起嘴角,眼眶却热了热,想不到他费心费力的收拢酌影这个江湖高手,是为了她的安危,想到这里,苏酥不觉又抱的他紧了些。 “怎么了。”陵慕轩宠溺的道。 苏酥埋首在他坚实的胸膛,声音闷闷的,“王爷,有你真好。” “这个想法,是方才有的吗?”知道她正感动着,陵慕轩打趣道。 “才不是,只是一直没说出来过。” 第一百二十八章 身孕 这几日苏酥食量未减,人反倒是清瘦了不少,香菱还是搜罗各种好吃的送回府里,但是苏酥好像对什么都没什么胃口,反应平平。 人也变得懒懒散散的,不爱动 ,酌影看了都叹气,他一个顶尖杀手还是头一次做人家保镖,贴身保护,但是被保护的这位,每天就只懒散的躺着,他在府里闷的骨头都软了。 还是香菱在烟雨斋闲话家常的时候 ,江母偶然听到,觉得这症状甚是熟悉,坚持着要香菱请个郎中给她瞧瞧。 香菱拗不过,只好照做,为了避开张婉月的耳目 ,带着郎中乔装打扮,天擦黑才敢来到王府给苏酥诊治。 苏酥屏退了所有人,只留郎中在里头,过了半晌。郎中才拿着赏钱千恩万谢的走出来,任由酌影引着他出府。 香菱狐疑的进屋询问:“苏酥,什么情况,郎中怎么不开方子就走了。” 苏酥笑的一脸幸福,让香菱走进点,待香菱走到眼前时,苏酥拿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轻声说道:“香菱,你要做干娘了。” “什么!”香菱惊呼出声又捂住嘴压低声音,“真的呀,太好了,王爷还不知道呢吧。” 苏酥颔首道:“嗯,他还不知,派人去大理寺递个话。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让王艳明早下了早朝直接回王府。” “好,我再摸摸。”香菱满脸开心,又凑了上去把手抚在苏酥肚子上。真不敢相信,这里头,竟有个小人儿在悄悄的长大。 天光大亮,陵慕轩下了早朝,罕见的没去大理寺,径直回府,苏酥已在王府里等着他。 “今儿个有什么事?非得让本王回府说。”已入了春,苏酥偏还半靠在暖呼呼的榻上,抱了杯暖茶,极惬意地窝着,比那宫里的娘娘活得还舒坦。 苏酥斜眼瞥他,看陵慕轩入内堂换了身常服出来才道:“没什么大事,便不能支使王爷了么?” 陵慕轩上前端起杯盏,抿了一口茶,抬了抬眼皮子,“怎么会,本王得见王妃召见荣幸之至,只是别卖关了了,快说。” “王爷,我有身孕了,郎中说,已两月有余。” 陵慕轩的神情惊愕,整个人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缓了好半晌他才消化完苏酥这句话的意思。缓缓开口道: “你的意思是说,本王要当爹了……” 苏酥寻了窗边的软椅开始晒太阳,朝窗外望去,院子里,香菱挽着袖子,正在替院中的花草浇水,面容沉静娴雅,一派大方。 苏酥收回目光,看着激动不已的陵慕轩揶揄他道:“王爷啊,你可是咱们东陵叱咤风云的人物,不至于听到妻子有孕的消息如此大惊小怪吧。” 陵慕轩瞥见她眼底的揶揄,掩不住眼底的欣喜:“苏酥,这是本王第一个孩儿,是我跟你的孩子,” 苏酥听到这话,眉眼微笑,“王爷想要男孩女孩?” 陵慕轩接口道:“男女都好,只要是你我的孩儿,本王都喜欢。” 说罢,陵慕轩微一沉默,“苏酥,你可知现下,皇兄忌惮我的势力。” “伴君如伴虎,自古帝王无情多疑,王爷,你是担心咱们的孩子?”苏酥望了一眼窗外,缓缓道。 陵慕轩一向只管百姓和案情动向,对于朝堂的事他干涉得极少,更不甚将这些话带回王府。见他不语,苏酥面色一变,沉吟片刻,眼底隐有惊讶,“难道秋狩之后,陛下又……” 整整一年,东陵发生了多少事,几乎完全改变了朝堂局势,陵慕阳如今既然想扫清一切障碍,那也不会独独放过他…… 陵慕轩听出苏酥话里的惊讶,回转头,挑挑眉安慰道,“没有,皇兄没再有什么大动作,但是子嗣的事情咱们要保密,我如今若先于皇兄有了子嗣,皇兄难免不会忌惮,而且张婉月还在,她现在难保不是皇兄的耳目,小心驶得万年船。” “王爷,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万事小心。”苏酥郑重的嘱咐道。 “对不起,都怪本王,让你如今怀着孩子,过的还是提心吊胆的日子。” 看着还在不住安慰自己的苏酥,陵慕轩感到心疼不已,上前揽过苏酥,把脸埋在她的发间轻轻嗅闻。 陵慕轩的鼻息,喷在苏酥脖颈上,麻麻痒痒的,苏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求饶道:“王爷,我怕痒……” “好了,洛川还在大理寺等我回去,你在王府好好休息,好好吃饭,本王得空就回来看你。”说罢,陵慕轩便在苏酥额上印下一吻。 “王爷不必担心,我有香菱照顾着,还有酌影保护,他可是高手。”苏酥故意说的神采飞扬,好让陵慕轩少担心些。 “嗯,好。”陵慕轩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西苑,径直向大理寺而去。 “王妃,王爷方才回来了。”春娟小声说道。 “什么!快,快给我梳妆打扮。”张婉月闻言惊坐起身,忙不迭的挑选珠钗。 “不……不用了……”看春娟支支吾吾的,张婉月当下心就凉了半截。 啪的一声把手中钗子丢在梳妆台上,笑容逐渐消失,“说罢,王爷是不是又去了西苑。” 春娟小声怯懦的说:“是……王爷回来后径直去了西苑,然后…然后就回大理寺了。” “王爷说什么了吗?”张婉月不死心的问道。 “并……并无。” 张婉月腾的一下站起来,把桌面上的妆奁首饰,通通扫到地上,还不解气,又丢了几个花瓶。 直到发泄的累了,才堪堪停手,气喘吁吁的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 “我日日夜夜都想着他,他为何看都不肯看我一眼,少时起就爱慕的人,怎么做了夫妻,日子会过得如此煎熬。” “王妃……”看她这样子,春娟在一旁忧心不已。 张婉月的眼神,由悲戚,逐渐转变成阴狠,一张清秀端庄的脸上,出现狰狞的表情。 “是她!那个苏酥!自从她出现以后,王爷就不曾给过我好脸色。她究竟有什么好的,一个低贱的奴婢,竟敢跟我同一天嫁进王府。还受尽恩宠。春娟,你知道吗?王爷还从未与我圆房呢!若有朝一日她有了孩子 ,母凭子贵,我这个王妃之位,只怕是坐不稳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理寺卿 春娟连忙上前给张婉月拭泪,轻声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王妃,那苏侧妃行事做派皆与常人不同,奴婢瞧着是个无福之人,她承宠那么久都没有动静,奴婢觉得,她不是那么好生养的。” 听到春娟这番话,张婉月才渐渐平息了怒气 ,恶毒的道:“没错,就算是她先怀上了,谁能保证生的下来养的活呢。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洛川刚踏进大理寺内堂,便瞅见了来回踱步的大理寺卿温甫。温甫一见他就迎了上来,“洛川,如何了?陛下可有下旨彻查洛家的案子?” 洛川被他一连声的追问闹得头昏,连忙点头,“陛下已经下旨彻查了,你放心。” 温甫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坐回椅子上,连灌了几口茶水。 洛川见他这模样,忍不住问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 ,问:“温大人,你为何如此重视洛家的案子?” 数月前,洛川入温府,言当年洛家之案有蹊跷,恳请他复查卷宗,他知洛川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便应了此事,哪知一查卷宗,还真寻出问题来。 洛川倒是个聪明的,案子被揭出来前就将当年涉案的人证给寻了出来,替他省了不少事,待过几日陵安王搜集证据重新开堂审理后,洛家的案子怕就能拨开云雾了。 “我只是这些日子查了大理寺之前封存的卷宗,觉得洛相一生正气,为民请命,何至于到老了犯下如此重案,才会复查。洛川,这案子如今既然是你审理,那些证人可得看顾好了。”温甫沉声道,肃着脸时颇有几分大理寺卿的气势。 洛川岂会听不明白,这是温大人在支持他,于是颔首,“这几人我都安排了衙差守卫,如今案子还不甚明朗,谁若动这些证人,不就有了心虚之嫌,等于自己坐实了诬陷的罪名。” “嗯,做的不错。” 听到温甫夸奖,洛川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一半,道,“多谢大人,您的恩情,洛川没齿难忘。” “哪里的话,洗刷冤屈还人青白本就是大理寺应做的事。”温甫正色回。 陵安王府, 陵慕轩照例还是在房外有小厮候着,酌影穿着一身夜行记衣走进。门口小厮见他出来迎上前道:“公子,殿下让您来后去书房一趟。” 酌影顿了顿,点头,跟着掌灯的小厮一路去了书房。 书房内燃着灯火,陵慕轩坐于桌前,正在翻看折子。软榻上置放着热气腾腾的糕点和温茶,酌影一进门,鼻子动了动,一言不发行到桌边吃起来,很是稳重,半点不见平日的散漫。 陵慕轩瞧得稀罕,挑了挑眉,“几月不见,连这性子都给磨出来了,看来还是将你放远些好,过几年再回来怕是会更好。” 酌影抬头,“王爷,要不等些日子再把我扔出去吧,我看你这王妃也没什么危险。” 陵慕轩原本也只是说说,酌影虽聪明,却太过懒散,心思不在升官一途上,平日里也是推一步才走一步。 “怎么,苏酥又欺负你了?” 酌影不服的点头,叹了口气,“算了,给钱的是大爷,我本就没有话语权 。” “北境的二皇子北冥渊,现在在东陵,他只是掳走过王妃,这个差事非你不可 。” 酌影听的心头一颤,竟还牵扯北境,他才藏掖了几日,此时见陵慕轩说起,想了想道:“那个北境皇子,我早年间接触过 ,杀伐决断,弑杀成性。想不到王妃也同他打过交道。” “北冥渊的事现在还没有真凭实据,所以现在还不能对他怎么样…”陵慕轩肃眉。见酌影沉默,他道:“你也爱慕苏酥?” 酌影被问的一愣,被说中了心事,只好挠头,有些赧然,“也不全是如此,她……她救过我的命,你也救过,所以我现在只想报恩。” “接着。”陵慕轩将腰间的陵安王令牌解下,扔到酌影手上,“这个你拿着,在东陵各处,都是通行证,谁也不能阻拦你。我把令牌给你,你全力保护苏酥,若真到了那一天 ,你带她好生的离开 。” 想起那个一直跟在身边的叽叽喳喳的丫头,陵慕轩郑重吩咐酌影。 酌影连忙点头,眼底豪情万丈,“王爷您放心,我定会寸步不离的护王妃平安无虞。” 说完随手提了一叠糕点,拿着令牌又窜回了西苑。 酌影一走,陵慕轩的脸色却沉了下来。书房内安静半晌,他凝着的眉头一直展不开,半晌后腾地起身,径直朝外走去。 房顶的临风被惊得一怔,看了眼天色,“王爷,这个时候您要出府?” “别让侍卫跟着,打开书房侧门。”陵慕轩吩咐一句,匆匆出了书房。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西苑大门被敲响。 守门的侍卫睡眼惺忪地打开院门,望着门口立着的陵安王,忒没出息软了半条腿,瞪大眼还没回过神,王爷已经消失在回廊深处。 陵慕轩一路行来,西苑的侍卫见是他,识相地假装没看见,一个个立得像根木头桩子。闻讯前来的香菱咧着嘴笑,早一步把苏酥寝房外的人全给撤了下去,吩咐百米内不准靠近,然后溜达着走远了。 苏酥休息的寝殿静悄悄的,不带半点儿声息。陵慕轩半点迟疑都没有,径直推开房门,行到床前,停了下来。 月色照进,熟睡的苏酥面容安静,一脸恬淡。 陵慕轩沉默地望着她,走上前去,手缓缓抚上她的小腹。 “苏酥。”陵慕轩听见自己格外温柔的声音在殿内回响。 房间里很安静,苏酥睁开眼时,陵慕轩已经斜斜靠在床头,明晃晃盯着她,眼中神情宠溺。 “王爷何时来的?”苏酥还没睡醒。一张口的声音甜腻沙哑。 陵慕轩眼中神情难辨,“本王想你了。” 噗嗤,苏酥不客气的笑了出来,此刻的陵慕轩,倒不像是个即将要做爹的人 ,活脱脱就是个做了噩梦来找娘亲安抚的小孩子。 “我也想你,不止我,还有孩子,我们都好爱好爱你。” 第一百三十章 平安扣 是夜,上书房, 陵慕阳坐在桌前的椅上沉思,连福小心翼翼走进来,立在御桌前。 “陛下。” 陵慕阳抬头,肃声问:“大理寺有什么消息?温甫究竟是如何查到静安候头上去的?” “陛下,老奴遣人去大理寺打探过了,里头的人说是洛川撺掇着温大人翻出了洛家旧案。”连福立在一旁,恭声回禀。 陵慕阳神情一沉,颇为意外,“洛川?是洛川扯出了这件事?” 连福点头,“是,听说洛川大人很是出力,不仅一力主张查清此案,还寻到了这件案子当年的人证季莫尧,陛下,咱们是不是要……”连福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糊涂!”陵慕阳呵斥,“这些人既已被洛川寻到,必在陵安王的监管之下,派人灭口,不是正好坐实了构陷的罪名。” 连福也想明白过来,连连点头,“是老奴愚钝了,陛下说的是。” 陵慕阳沉思到:“当年这件事是静安候打理的,看来是时候让静安候闭嘴了。” 连福点点头,道,“陛下放心,天牢的管事收了银子,只需知会一声便好。” 陵慕阳眉头微皱,“别人还好,以洛川的性子,知道赵荃死了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若他央了陵安王相助,此事怕会横生枝节……”” “陛下,不如我请洛川大人过府一趟?” 陵慕阳摇了摇头,“他是个认死理的,当务之急是要阻止陵安王介入此事,就凭一个静安候还查不到朕头上。” “陛下,陵安王殿下功高盖主,岂能轻易被陛下说服?” “此事不在陵安王,而在于那个苏侧妃,找出陵安王的软肋逼他不再插手,只要他不管,洛川不就成了多事之人。” 连福微一思索,苦恼下来,“陛下,全朝上下的人都知道,陵安王殿下把洛川看得跟亲兄弟似的,比寻常王侯府里的世子都要尊贵几分,况且他洛川孤家寡人一个,怕是没什么软肋,难道陛下想的不是洛川大人,而是陵安王妃?” 陵慕阳闻言冷笑一声,“哼,陵安王怕是忘了,朕才是他的血亲,只要我们手握那个女人,以陵安王的性子,必任我们舀捏。” 陵慕阳摆手吩咐,“那苏酥本就是东陵的婢女,要查她的来历应该不难,你去查查她可有亲眷,究竟是被哪家丢弃的,若是查不出父母,就寻出她进王府之前一起生活的亲朋好友,或许也可为朕所用。” 连福点头,略一拱手,“老奴这就吩咐下人去查苏侧妃的底细。” 房内归于宁静,陵慕阳合眼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心底隐隐不安。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洛家人早就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洛川为何会突然掀开洛家的旧案,他又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寻到当年的证据,又是如何打动季莫尧让他拼死作证。 细细想着,陵慕阳眯着眼,眼沉了下来,洛家的案子绝不简单,或许,陵安王也身涉其中。 陵安王府安静得很,自昨晚陵慕轩离去后,便静悄悄的,没人敢出声。早间张婉月冷着脸训斥了给她梳妆的婢女,底下人便战战兢兢的只顾着埋头干活。 苏酥自昨夜便一头扎进被窝猛睡,直到夜幕降临,才悠悠醒来。 房门被打开,外面守着的香菱和酌影皆是一喜,回转头,望见苏酥,怔了怔。 苏酥面上似乎更冷清了些,本就憔悴的眉眼愈加深沉,不过她眼底的沉郁一扫而空,瞧上去更雍华疏懒了。 “送些吃食到房去。”打着哈欠,苏酥摆摆手,径直朝寝殿而去。 酌影巴巴看了半晌,喏噎着回头,“香菱,你家王妃是不是梦游呢……” 香菱点头,眉微微皱起,有些无奈,“怀个孩子可真是辛苦,苏酥整日里无精打采,身子都要被拖垮了。” 无论外面因为洛家的案子起了多大风浪,苏酥每日只呆在这西苑,浇浇花,拔拔草,间或写两幅字,闲得很。 这一日她端着泡好的温茶去寝殿,半路上在院子里遇见了一直踟蹰不行的酌影,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 “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酌影听见她的声音,转过身,挠挠头,“不是,我今儿个是来给你送样东西的。” 苏酥瞥见他眼底的困乏,放了茶盅到一旁的石桌上,声音不容置喙,“休息会,喝口茶,你这样子瞧着像有好几天没睡了。说吧,你要送什么东西给我?” 酌影眼底微有笑意,颔首,跟着她走到石桌旁,把一把平安扣从袖子里掏出来,“我请东陵最好的师傅打造的,苏酥,这是我送你跟王爷孩子的礼物。这一生什么富贵才华都不重要,我只祝他平安就好。” 苏酥怔住,盯着他手里的平安扣,眼眉低下,笑意漾上嘴角,“酌影,谢谢你,有你每日在这西苑保护着,我真的安心多了……” “我知道。”酌影温声打断苏酥的不自在,笑道:“我可是东陵第一杀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贴身保护的,所以王妃,你这肚子里若是个男孩,不如以后拜我为师,由我教他武功。” “那你排队去吧,估计王爷亲自教养都来不及。”苏酥揶揄他道。 酌影笑了笑,“王爷教剑法,我来教骑射,这不冲突。” “那感情好,有你这句话,我就帮他先把这骑射师父拜了,以后万一我跟王爷有什么事,这孩子就托付给你了,香菱毕竟是女子,就怕她到时候自顾不暇。”苏酥端着茶盅的手紧了紧,迎上酌影的眼,温婉的眼里颇有些破釜沉舟的味道。 不愧是他酌影欣赏的女人,看着柔顺,性子倒是十成十的刚烈。 酌影嘴角微咧,拍了拍她的手,“王妃,你如意算盘打的响,若是个女孩呢。你还放心交给我吗?就算你放心,你家王爷能放心?” 他眯着眼,眼底透出聪慧的狡黠来,又道:“况且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你且先将孩子平安生养下来。我母亲当年,就是没能过了这一关。” 苏酥有些惊讶,她没想到酌影竟如此经历,母亲早逝,所以这一生才会受这颠沛流离之苦吧,想到这里,苏酥点头,道,“我原也对你有诸多好奇之处,就是怕直接问你你定会生气。” “怎么会。若不是真的信任我,你们不会想知道一个孤魂野鬼的过往的。”酌影自嘲的摇了摇头。 “能帮你跟王爷做些事,我很高兴。苏……”他顿了顿,却一鼓作气,“苏酥。” 苏酥猛地抬头,直直朝酌影望去。他一直是个安静得有些阴郁的男子,却突然在这一瞬间,眼底骤然像是生出了猛烈而绚烂的生机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酌影生平 “我不想叫你王妃,我能叫你苏酥吗?”酌影又喊了一遍,眼底有笃定的认真,“你想知道我的经历吗?” 苏酥看他半晌,抬手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递到他面前,笑了笑:“我想听。” “苏酥,你认识的我便一直是酌影,我给你说说。我成为酌影之前的事,母亲因生我难产而死,父亲五十多岁的年纪了,整日喝酒赌钱,六岁将我发卖给了人牙子,换了二十贯钱,在过了当奴隶的三年生活,被师父买走,拜在门下。我也是之后才知道师父是给朝廷培养鹰犬的,五年后,宫传来消息,让师父入宫,师父便带了我跟师兄来到东陵。” 酌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安静而沉定,却无法掩饰瞳中的哀痛伤感。苏酥瞧着这样的他,抿紧唇,二十出头的少年,罕见的有了坚毅刚绝的神情。 “一路上师父为了我们,太过劳累,生了病,但他,一直说他没事,说我已经没了双亲,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世上。进了宫,陛下给了一个名单,上面是一个朝廷命官,陛下跟师父说了很多,我一直在听,一直记在心里,我想着,一定要完成任务,好给师父面上争光。可是,在经过城外的大山时,我们遇上了那个要被杀的人,陛下给我们带的那些人见人就杀,那个官员跪下求我们放过他的妻女,他愿意跟我们走一趟,可是没人听他的,妻女就那么惨烈的死在他的面前,后来那个官员疯了,要跟我们玉石俱焚,引来很多高手,我们这边逐渐成下风,师兄慌乱中把我藏进了一个雪堆后,叮嘱我不要出来,我想陪着他,想要跑出来,可是师兄封了我的穴道……” 他缓缓抬首,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悲伤,“师兄说不能连我也死了。我藏在雪堆后,亲眼看着师兄被镪杀,亲眼看着陛下的人马被屠戮得一个不剩。” “后来,那些人走了,穴道冲开后我从雪堆后跑出来,哭着爬到师兄身旁,那些人走得不远,师兄怕他们发现我还活着,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快跑,活下去。师兄咽了气,却不肯合上眼,我知道他是不放心我。所以我开始逃命,朝大山深处里跑,跑了整整一天,跑得没有力气,跑得浑身上下没有知觉倒在了地上,在我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我看见了官兵。” “然后,我活了下来。从此,这世上没有了那个一直被护佑的小师弟,只有杀人不眨眼的杀手酌影。不是我杀人,便是人杀我。直到我遇到你们,你们真的是我的贵人。” 苏酥定定地望着酌影,几乎不能言语。十几岁的稚童,背负着喋血生涯一步步走到现在,他有多么难,好在……他遇到王爷,将他改头换面,过另一种人生。 “酌影……”苏酥轻轻开口,“你母亲和师兄若看见如今的你,一定会很欣慰。” “是因为我武功高强?杀人如麻?”酌影自嘲的苦笑。 “不是,是因为你安然长大,活了下来。还有,应该是我感谢你们这些贵人才对。”苏酥笑笑,道。 酌影怔住,看向面前巧笑嫣然的女子,然后用力地狠狠地点了个头,“你说得对,母亲和师兄会很高兴。” 两人都习惯了打打闹闹,这样突然敞开心扉的谈话虽温煦,却也陌生。苏酥平日里活泼开朗得很,现在对着酌影却反常的有些不自在。 她避开眼,突然想到一事,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酌影,有件事我之前没有跟你说。” 见酌影望向她,苏酥道:“张婉月,这个王府的女主人,你一定要防备她,比之那些真刀真枪来暗杀的,这闺阁女子拈酸吃醋的手段更为狠辣。” 酌影神色凝重起来,“王爷此前对我说过,先不要公开你有孕的事情,怕是防的就是这位王妃。” “张婉月此前,是到陛下面前自荐的王妃之位,此后又多次入宫,恐怕,早就已经是陛下安插在陵安王府的耳目了。” 陛下?酌影皱眉,这些日子,他早就怀疑陛下秋狩之后不会善罢甘休,毕竟除了丞相和已要赴死的静安候赵荃,当下最有可能危及帝位的就只剩下陵安王。 苏酥你放心,张婉月的事情你也不必忧心,如果她想要使什么手段害你,有我在她一定没机会。”他起身,“我去找王爷问问,看有没有新进展,你好好养胎,不用太过忧心。” 酌影说着,走了两步又返回来,端起石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后咧开嘴笑了笑,说了句“挺好喝的”才朝小径外跑去,不一会没了身影。 苏酥怔了怔,沉寂的面容突然有了一丝笑意。 “刚觉得他正经起来,几句话又打回原形。”苏酥咕哝道。 香菱自回廊走过来,给她身上盖了层绒毯,“苏酥,我这段日子接触下来,觉得酌影是个能信任的。” 苏酥沉吟片刻,回:“我在崖下就发现了,他虽然面上狠毒,但眼睛干净,不像穷凶极恶之人。” 香菱点头,“王爷是个聪明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能让酌影来贴身保护你跟孩子,定然也是对他放心的。” 苏酥摆手,微微皱眉,“王爷用意不仅如此,如今洛家的案子被掀开,陛下一定会有意加强大理寺的护卫,一来是为了混淆视听,二来是为了监视王爷。陛下秋狩时对酌影下了御旨,让他了结王爷性命,若是对酌影不管不顾,便将他的性命交付于陛下手中,那秋狩猎杀的便要真相便草草了事了。” 香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所以王爷现在要提防陛下,谨防陛下暗害......” 苏酥一脸凝重:“不仅如此,北境势力蠢蠢欲动,之前跟北冥渊交过手,他绝不会是仅仅看热闹的人,北冥渊一定插手了此事,如今东陵最大的是洛家一事,他倒希望王爷赶紧寻到证据,断了陛下的臂膀,所以想尽快沉下洛家的案子,好让陛下对王爷出手。” 香菱颔首,“不管怎么样。你跟王爷夫妻一心同体就好。” 见苏酥神色微凝,她笑了笑,宽慰道:“王妃,无需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天理昭昭,王爷对东陵百姓鞠躬尽瘁,百姓都看在眼里,定不会让王爷无故蒙冤。香菱相信你们,一定会苦尽甘来,幸福美满的。” 她家小姐已经做了这么多,哪怕是最坏的结局,只要她能陪着苏酥一起走下去,她都已经无憾了。 “看来酌影刚才的话不错,我这身边真是贵人不少。”苏酥笑笑,执起香菱刚沏好的茶,晃晃荡荡朝内院走去。 “香菱......”她背对着香菱,摆了摆手,嘟囔道:“你如今还喜欢江云卿吗,可是我觉得临风也不错,要不你考虑考虑,哎,可惜了,当初王爷还想替你们撮合指婚,还花了不少时间筹谋来着。” “苏酥!”香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酥回头。 “你以后的路会越走越远,越来越孤独,但是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陪你走下去。” 望着香菱脸上的笑意,苏酥眼眶有些发涩,胸口有团气上不去下不来,闷闷的。 “若有朝一日,这王府也不安全,我们就回烟雨斋养胎去。”苏酥释然的笑笑。 香菱重重的点点头:“嗯,没错,苏酥,你若是去烟雨斋,那江公子和秦公子定然是开心的,有我还有胭脂和倾城来照顾宝宝,定不比王府教养的差。对了,还有江伯母,江伯母饭菜做的那么好吃,你这孕期挑食的毛病也定能治好。” 第一百三十二章 洛川被算计 陵安王府, “这件事毕竟过去了多年,陛下有足够的时间来湮灭证据,这几日下官派人在天牢打探并无丝毫消息,下官猜老静安候赵荃已经不在人世,王爷,咱们该怎么办。” “今早陛下下旨,让洛川在十日内寻到证据,否则就要盖棺落定。”陵慕轩揉了揉眉角,道。 临风闻言猛地立起来,“只有十天!王爷,洛家的案子牵连甚广,怎么能不查出结果就匆匆定案?” “就是因为案子牵连甚广。”陵慕轩的神色也有些沉,如今又牵扯到北境战事,皇兄以朝堂不稳为由责令洛川尽快定案,朝中的老大臣也不敢进言。这件事比我们想象得更棘手。” 临风凝着眉,说道,“殿下,当年可以确定是静安候构陷了洛大人,贪墨了军饷,否则他也不会遣人将洛家亲族赶尽杀绝。” 听得赵荃不仅陷害洛家,更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陵慕轩翻看公文的手顿住,脸色难看,“此等奸臣,祸国殃民,死不足惜。告诉洛川,那批军饷还没出东陵,但目前无法确定藏在何处。” 临风转了几步琢磨片刻道:“这几日我仔细推敲过了,有几个地方最有可能,但如果贸然行事,只会打草惊蛇,惊动了陛下便不好交代了。” 正在此时,房外杯子滑落的声音响起,两人皱眉,朝门口看去。 张婉月端着茶盘尴尬地立在门外,见两人望来,面色有些苍白,纳纳解释,“王爷,我泡了一杯参茶,想为王爷解解乏……” 陵慕轩摆手,漫不经心,声色冷淡,“不用了,下去吧。” 张婉月眼眉低垂,咬咬唇,恭谨的行了个礼,退了下去,眼底却划过一抹光。 临风朝张婉月的背影看了半晌,转头望向陵慕轩,“王爷,您让她可以随意出入书房?”他这话很是不解。 陵慕轩嘴角略勾,“她是皇兄派来的,我挡住她,便是挡了皇兄。如今她是正妃,这王府还有什么地方是她去不得的。” 时间紧迫,无暇顾及这突然出现的插曲,临风点头,出了书房。 第二日,下了早朝,在大理寺与洛川议完事,陵慕轩在王府小径遇上了包裹的跟粽子一样的苏酥,她身后跟着一脸淡漠的酌影。 “王爷!”苏酥摇了摇手,便要跑上前。 陵慕轩挑眉,快步上前接住她“慢一点,怎么冒冒失失的。” “王爷,我听闻再过几日北境的使团又要来了,我有点担心,你刚才入宫有没有觐见陛下。毕竟我跟北冥渊有过节,使团再住在我们王府别院恐怕有失礼仪。” 苏酥因上次北冥渊的迫害还在后怕不已,这次他又要随着使团来的话,又要跟他见面了,如今她怀着孩子,更要万分现在。 “嗯,今早见过皇兄了,不过礼部侍郎匆匆拜会,不知谈了何事?”韩烨微微蹙眉,说道。 苏酥瞅他一眼,“能有何事,还不是为了能把北境使团推给王府,谁也不想接这烫手山芋!” “苏酥…对不起…我会尽力在皇兄那里将此事推出去的。”陵慕轩一怔,眸色深了些许。 苏酥见他如此,噗嗤一笑,“王爷无需为难,我说笑的,我身边有王爷和酌影保护呢,我根本不怕北冥渊的,至于张婉月,我准备等这孩子显怀了,再和王爷商谈去烟雨斋待产的事情。” 陵慕轩眉宇一展,身旁的酌影却隐隐动怒,碍着陵安王的身份,只冷冷道:“王爷,既然北境二皇子如此危险,为何还要将王妃置身其中!” 苏酥见这个二愣子酌影犟脾气上来了,急忙用胳膊肘一推,“酌影,我不过和王爷说笑两句…你别动怒…” 酌影一身的铜皮铁骨,就算站着不动,身子也像钢板一块。苏酥本就羸弱,胳膊一杵,便吃痛的跳开,一个没站稳,踉跄着朝地上倒去。 当然,酌影直挺挺立在这也不是吃素的,苏酥落地之前,他简洁有力的拉住她的臂膀,扶住了她。 不是俗烂的温香软玉戏码,苏酥只是搭着酌影的手立住,但这也足够让王府里外的婢女侍卫大吃一惊。 他们的陵安王清冷倨傲得很,这么多年也只把一个苏侧妃放在心上,又何曾看别的男子对自己女人如此行径还不生气的,看来这个侍卫倒是有些特别。 苏酥愣在原地,陵慕轩慌忙的推开酌影,看着苏酥,紧张的道,“没事吧,身子可有不舒服…” 苏酥笑笑,一把拂掉额上冷汗,“没事没事,就是吓了一下,睡一觉就好了。” 陵慕轩朝身后的侍卫摆了摆手,“去请太医入王府,酌影,护送苏酥先去府里医署休息,等太医诊断了再回西苑。” 苏酥瞅着自己离威武不屈模样的陵慕轩一脸严肃,只好苦着脸点头。 见她乖巧答应,陵慕轩眼中隐有笑意,扶着她小心朝医署走去。 酌影迈着碎步,小媳妇一样不远不近跟在他们身后。 小径上,原本跟在队伍最后面的两个婢女望着几人远去,谈论起来。 “你说,咱们要不要跟上去服侍?” “你傻了啊,王爷对这苏侧妃上心着呢,要不哪能眼巴巴的自己送到医署去,咱们当然不能跟着,你看那个北冷脸侍卫,一看不会揣摩上心,当着王爷对苏侧妃动手动脚的,迟早惹恼了王爷被教训!” “噢,你说的对,不过你说咱们东陵这么多贤惠端庄的大家小姐,王爷怎么偏偏看上她了?还宝贝的什么一样。” “谁叫人家有头脑啊!哎,以前咱们王府还盼着有个丞相家小姐,现在张小姐成了陵安王妃,就是独独不得宠,你说要是有个一子半女的……” 两人说着回转身,朝小径外走去,却猛不丁瞧见不远处的两个身影,骇得脸色苍白,慌忙行礼。 “奴婢见过临风大人,香菱姑娘。” “奴婢见过临风大人,香菱姑娘。” 香菱一身桃红裙裾,不知从何时开始,立在小径外的树后,神情淡漠,眸色深沉。 临风站在她身后,眼扫过地上的婢女,眉头皱起,望着香菱的眼底微有复杂。 “你们起来吧。以后再被我听到你们议论王爷王妃,小心姑娘将你们发卖了去。”香菱淡淡一句,抬步走过小径,朝医署的方向行去。临风急忙跟上。 地上跪着的婢女待他们走了,才忐忑不安地站起来,低头匆匆出了王府花园。 这般冷脸的香菱姑娘,着实太可怕了。身后还跟着临风大人,这临风大人不是专供王爷驱策的吗,看来这苏侧妃还真是不简单,连身边的婢女都有如此本事。 不远处的观景台上,张婉月立在二楼窗前,看着这一幕,嘴角逐渐抿起。 她早就猜到王爷和苏酥会鹣鲽情深,王爷时常背着她回来看望苏酥,如此偏差对待,她和苏酥怎么可能毫无芥蒂的如当初一般相处。被王爷忌惮,疏远,她就是要等着看,苏酥在把她害到这个地步后,自己能落个什么下场! 她关上窗户,心情低落地整理了衣饰,朝上书房而去。如今她每过十日入一次宫向陛下禀告陵安王府动向,为了得到陵慕阳庇佑,这桩事倒是不能省。 傍晚,连福将张婉月送走,重回上书房,见陵慕阳神情和缓,颇为惊讶,转念一想心里明了,看来陛下是知道这颗棋子的用处了。 也是,如今张婉月只要肯踏踏实实的给陛下做耳目,哪怕是为了这陵安王府正妃的位子而来投诚,陛下想必也是高兴的。 “陛下,看来这位的陵安王妃对了殿下的脾性。” 陵慕阳颔首,颇为感慨,“想不到当初阴差阳错的一步棋,到如今竟会有这般效果。” 连福一愣,“陛下是说陵安王妃带来了消息……” “当时朕欲将洛昔燕赐给陵安王为侧妃,张婉月秘密遣人进宫阻拦,朕之后更是促成了她的心中所想。朕知道此事时正是母后的身份被苏侧妃掀开的时候,便没有阻止,任由此事发酵,如今北境使臣即将来临,洛川便是这最后一步棋。” 第一百三十三章 张婉月的条件 连福闻言立刻上前谄媚道:“陛下高瞻远瞩,如此一来,就算洛川是陵安王殿下想保的人,怕是也不能驳了北境国书,让两国陷入交战之险中。更何况那北境二皇子性子毒辣,诡计多端,定然不会让那洛川得以善终,老奴提前恭喜陛下了。” 嘉宁帝案首,忽而神情一冷,“就算是舍了洛川,也比两国交战强的多。”他顿了顿,“今日大理寺里头有什么进展?” 连福恭声回:“陛下放心,洛家的案子已经过去这么些年,凭静安候的手段,理应全都拂干净了。” 冷哼一声,“若不是当年洛家的雄兵虎视眈眈,这件事又有张家介入其中,朕本不想遂了静安候的意,否则现在朕也必不留他这颗毒瘤至此,祸害东陵江山!” 连福见陵慕阳面容森冷,心底一怵,想到另一事,还是忍不住问:“陛下,再过几日北境的使者就要到了,您是打算把洛川去北境的事一起定下?” 陵慕阳颔首思索道:“以洛川的才干,若是到北境大展拳脚的话,实在太可惜了。” 复又顿了顿,罕见的沉默了片刻,摇头,“朕不会让洛川在北境得到重用,洛家满门忠烈,虽然他的兵法韬略不逊于任何将领,但是北境不可肖想!” “陛下的意思是……” “东陵跟北境难成盟友,他们若是愿意安稳几年 ,朕可用他们央求的忠烈的命交换,他们若是不愿,难道还敢同时和南临开战不成,朕有意将郡主送往南临和亲,到时候,东陵南临两国结了秦晋之好,北境还怎么敢轻举妄动 。” 陵慕阳神情张狂,连福连连称是,也舒了口气,退至一旁不提。 洛川每日在府邸和大理寺两边跑,越来越沉默,差点急白了少年头。陵慕轩瞧在眼底,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此事已过经年,所有证据都被湮灭。更何况他是陵安王,乃陛下手足,哪怕再怀疑,他也不能领着侍卫将东陵可疑的府邸全给掘开,去寻那军饷的下落。 是夜,陵安王府书房,陵慕轩正要就寝,内殿外响起侍卫支支吾吾的声音。 “王爷,王妃求见。” 张婉月被陵慕阳赐为正妃后,便自行安置到了正殿,但她向来知趣,从不在晚上来陵慕轩休憩的住所叨扰。 “让她回去,把女戒抄写十遍。”陵慕轩皱眉,一瞬的犹疑都没有,脱了外衣径直朝床榻走去。 “王爷,王妃说她可解王爷燃眉之急,还望王爷赐见。” 房门外的侍卫也是满头大汗,王爷对张婉月有多冷淡,王府内只要长了眼睛就能瞧出来。但王爷对苏侧妃的稀罕更是众所周知,最近苏侧妃身子有恙,整日里缠绵病榻,他们这些王府的下人又岂会不知王爷急在心里头,得了空就往西苑跑。 果不其然,内殿静了静,然后传来陵慕轩清冷的声音。 “让她进来。” 殿门被推开,张婉月款款走进寝殿,停在离床榻不远的地方,小心抬头朝前望去,陵慕轩着一件里衣,披着薄薄的玄色外衫,沉眼望着她。 “臣妾见过王爷。” 张婉月适时的低头,露出光洁的脖颈。一身桃红宫装,娇弱清丽,幽静的夜晚,别生风情。 陵慕轩眼都不抬,床榻处半晌无声,张婉月心底打鼓,惴惴抬首,瞥见陵慕轩淡漠的眉眼,一颗心沉到了谷底,面容苍白。 她做这种半夜求见自荐枕席的戏码,陵慕轩堂堂陵安王,以后怕是更不会瞧得上她。 以前她是丞相千金,大家闺秀,东陵人尽皆知的陵安王妃 ,能名正言顺陪在他身边,以朋友先处之,再自然过渡到谈婚论嫁。 可是她如今不过是一个可怜卑微的王府弃妇,还是陛下一个用来监视他的细作。入府半年后,张婉月再望着陵慕轩,心底忽的就生出了许多无力的悲凉感。 陵慕轩漫不经心地在张婉月温婉孱弱的面容上扫了一眼,冷漠开口:“前几日在书房外,你听到了本王和临风的谈话?” 张婉月稳住心神,点头,“是。” “你如何知道军饷的下落?”丞相府失势不过半年,如今她也是仗着陵慕阳的庇佑才得以保全性命。 若不是知道她认下洛相当初和静安候沆瀣一气,才得来的王妃之位,陵慕轩或许还会高看她一眼。 要不然她突然开口言说知道内情,不然陵慕轩根本不会让她入殿。 张婉月长吸一口气,“王爷如今想必也知道我和陛下联手过几次,王爷若愿相信我的话,便相信,若不愿相信……” “你且先说。”陵慕轩打断她的矫情,冷冷开口。 张婉月收了声,没有回答,只道:“若王爷肯答应我两件事,我一定将静安候藏军饷的地方双手相奉。” 条件?陵慕轩闻言不禁皱眉,“你有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第一件事,我希望王爷承诺保住我的命。”张婉月自嘲,“我帮了王爷,迟早会被陛下知道,到时肯定性命不保,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嗯,应当的,还有呢?” “第二件事很简单,王爷,请临幸我。让我尽快怀上子嗣,只要有了孩子,我自会告诉王爷那些军饷眼下究竟藏在何处。” 张婉月抬眼,目光灼灼,迎上陵慕轩墨黑冷沉的眼,挺直了腰背,半点不惧。 到如今她能失去的都已经失去了,若求不得陵慕轩半点垂怜,至少也要成为他甩不掉的人,用尽全力在东陵皇城中站住脚跟。这一生如此漫长,只要坐稳了正妃之位,总会有她苏酥色衰爱弛的一日。 “好,本王答应你,”张婉月敢放肆到这个地步,自然是有确凿的证据,就算是日后她才相告,离洛川破案的期限也还有一段时间,足够了。 陵慕轩颔首,应下她的条件,突然开口:“婉月,洛相是我父皇的臂膀,也是我东陵两朝元老,就算你告诉皇兄,他也会保你性命,为何来报于本王?” “王爷。”张婉月抬眼,眼底神色苦楚,“当初婉月背弃父亲命令,自愿嫁入王府,这份初衷到如今依然未变。只是王爷心里只念着苏侧妃,瞧不见婉月的心意。” 见陵慕轩沉默不语,她斗胆上前一步,问:“敢问王爷,若是没有苏侧妃的出现,您是否会垂青于婉月?” 陵慕轩猛地抬首,神情沉下来,冷冷朝张婉月望去。没有苏酥,他也断断不会爱上如此算计毒辣的女子。 “王爷,我确实背弃了您,可您有没有想过,我不过是替自己打算,这一切我身不由己,我只是太爱慕王爷了,只幼年在御花园惊鸿一瞥,我便再也忘不掉了,是我先遇到王爷的,苏侧妃才是那个横刀夺爱的人 。” “张婉月,本王要如何做,用不着你来教。”陵慕轩的声音淡漠而清冷,打断张婉月嫉恨愤慨的话,“苏侧妃值不值得本王想着念着,也与你无关。” 张婉月滔滔不绝的话戛然而止,她望着神情冰冷的陵慕轩,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 ,紧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兀自起身朝外走去。她从来没有像刚才一般难堪灰心过,满身的骄傲,被击的粉碎。 第一百三十四章 教导酌影 回寝殿路上,行至清冷幽静的王府回廊,张婉月终是明白,她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人,看她不过尘土。 书房内殿安静下来,陵慕轩靠在床榻上,揉着眉角,面上涌出疲惫之色。 张婉月得再不成体统,有句话是对的……皇兄若是知道他跟张婉月联手,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或许他会想着会念着张相之功,但终究一个陵安王妃的存在不敌世家加诸在皇家之上的血仇。 两日后,洛川入了陵安王府。 书房内,陵慕轩正在翻看各地密探送来的密信,见到他有些诧异,“你今日怎么来了?” 陵慕阳忌惮着洛川的调查,对他此时出入陵安王府可不怎么喜欢。 “再过几日洛家的案子就要定了,我让人查了几处可疑的地方,方,其中相府大宅和静安候在城郊的农庄都曾经修葺过。” “你的意思是军饷必藏在这几处之中?” 洛川点头,“这批军饷不是小数目,东陵皇城里天子耳目众多,若是修葺宅邸,秘密送些东西就很正常。只是静安候太过稳妥,竟在张丞相眼皮子底下搞鬼,只是,修葺这两处的时间是同一年,现在一时还无法确认出是在哪里。” “如果是修葺宅邸,只要仔细询问当时出入相府和别庄的匠人,一定会有线索,临风,你马上着人去查。”陵慕轩朝一旁立着的临风抬手吩咐。 临风神色也是一振,点头出了书房。 “只剩下这么几天时间了,未必能查得出来。”洛川见临风出了房门,才叹了口气道。 陵慕轩神色冷凝,“哪怕只剩最后一刻,也不能放弃,况且期限是皇兄一人定下的,洛家满门冤情何等重要,这等荒谬的圣旨,何需遵守。” 洛川朝陵慕轩瞅去,“王爷,当时在金銮殿上,是我太过于心急欠考虑了,此事一出,王爷也必受牵连遭千夫所指,洛家亦早就土崩瓦解。我何须再苦苦追寻这无谓的真相……” “你说错了。”陵慕轩搁下笔,“洛家一案,本就不是你不去查便能搁置的案子,若明知有冤情而不查,你我还配为大理寺官员吗。” “我只是怕,就算咱们查清真相,陛下的势力只手遮天,静安候在朝中的关系更是根深蒂固,若是玉石俱焚,对我们日后的计划是个阻碍。” 陵慕轩抬首,道:“洛川,皇位对我而言重要不过你洛家真相,本王比谁都清楚,你将来能帮我的,将远远超过现在我能赐予你的。” 洛川怔住,眼圈一红,继而明了的感慨道:“王爷,我明白了。” 他以前不明白为何陛下会忌惮陵安王,如今一步步走来,才算看得透彻。 能利落放弃最好的机会称王,或许看上去既愚蠢又过于重感情,但其实恰恰相反。陵安王的谋略远见,远在那位陛下之上。 他们或许只能看五十步,而陵慕轩计划所有事,都是从一百步开始。 见洛川神情微动,陵慕轩抬首问:“怎么,你还有事要?” 闻言,洛川才猛然回过神,颔首,“这几日,我查相府时,发现一件事很奇怪。” “何事?” “陛下派去洛相府的密探在查苏侧妃入王府前的过往,闻言苏侧妃入王府前是洛相府邸的婢女,陛下密探这次行事虽隐秘,却很急躁。” “苏酥?”陵慕轩挑了挑眉,“洛家的案子一直是本王在推动,但苏酥之前只是个下等婢女,在东陵无亲无故,他应该是想查出苏侧妃的把柄,看本王能不能受陛下所制,这也算正常。你让人暗中阻拦一下,别让密探得逞就是。” 以陛下的性子,将密探调动出宫,只是为了调查一个小小侧妃的把柄,好像有些反常。 但如今苏酥情况特殊,不得不防。 洛川点头,瞥见陵慕轩眼角的沉郁和疲惫,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算了,还是等案子落定后再仔细查这件事吧。 “今晚陛下设宴揽月阁,王爷可会去赴宴?” “去,皇兄在洛家之事上并无偏颇静安候,这件事本王应承了他的情,自然要去。明日你先行一步,本王去库房寻些收藏的孤本书册,明日作为作为贺礼奉上。” 此时已日落西山,洛川瞅着天色也不早了,朝陵慕轩行礼后便走出了书房,欲返回大理寺。 洛川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陵慕轩叹了口气,神色微黯。 近日东陵关于北境使团事情传的火热,苏酥面上瞧着没事,但只要真正熟悉她的人,都会察觉她的笑容浅了不少。北冥渊,只要一想到那个人的模样,苏酥就算是在梦里也会浑身战栗。 如今两个月的身量,还未发生变化,苏酥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出寝殿,一路行到西苑门口,望着远处的书房,沉默凝眼。 北冥渊……这几日不经意想起这个名字的次数好像多了起来,苏酥敛眉,摇了摇头,像把这个念头压下去,然后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酌影看着她心事重重的模样怔了怔,神情微有沉色,还是跟了上去。 空气有些微凉,但是沁人心脾,她凝着眼忍着烦燥的心绪多吸了几口。 酌影笑了笑,窜到苏酥面前,将石桌上的茶水一一饮而尽,道“苏酥,你要是实在无聊,我帮你乔装一下,我们可以溜出去玩一趟再回来。” 苏酥眼一挑,当即摇头否定:“不行,北境使团眼下应该进了东陵。眼下,借着使团,北冥渊的眼线也多了起来。”北冥渊秘密在东陵部署半年,还劫走了薛方录,若有什么阴谋诡计,王爷根本无从防备,她不能也不敢,将自己和孩子置于危险之中。 酌影不屑道:“你也太大惊小怪了,以我的功力,谁敢惹我啊,有我在,你大可以在东陵横着走!” 苏酥一脸慈悲的拍了拍酌影的脑袋,又给他倒了杯茶,语重心长的道,“酌影,你现在还不成熟,不知道江湖险恶,等过些年,得王爷调教,切不可如现在一般放肆张狂。” 这丫头竟然说他不懂江湖险恶?酌影失笑的看着苏酥,他一个刀尖嗜血的杀手,还是头一次被人如此教化。 第一百三十五章 张婉月的警告 苏酥难得有郑重的时候,但是看着酌影丝毫不将北冥渊放在眼里的模样,还是敛了嬉笑的眉色,悄然立直。 “酌影,我拿你当朋友,不希望你有事,北冥渊这个人,我不希望你跟他有正面对抗,就当是为了我,对北冥渊敬而远之,多加小心。” 酌影默然,这北冥渊之前究竟做了什么,才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苏酥此刻风声鹤唳。 “王妃。”迟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似是感觉到内的不寻常,香菱探了探脑袋,小声道:“天色已经很晚了,您要是不想去正厅用晚膳,我就跑一趟,跟王妃说您身体不适……” “不用。”苏酥抬首,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神情格外肃冷,“去正厅吧,总不能一直称病。” “是。”香菱瞥见苏酥的脸色,微微一惊,点头退了下去。 “我也去。”酌影上前一步,郑重道。 苏酥颔首,转身,望向西苑,深吸一口气,将眸中的异色尽数掩去,然后眼神复杂的离开了院子。 幽静的夜晚,唯余脚步声在回廊隐隐回响。 张婉月没有想到今日苏酥会这么容易就答应来正厅用晚膳,前几日苏侧妃和贴身侍卫的流言才传得沸沸扬扬,今日又带着这位冷面侍卫来用晚膳,如此做,将王府威严置于何地。 张婉月上下打量了一番酌影,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侍卫,模样倒真算得上俊俏。只不过眼神冷的骇人,就像是下一秒就开始杀戮一般。 晚膳过去大半王爷也没有出现,正厅除了婢女布菜的声音别再无言语,不过苏酥松了口气。只要张婉月不主动招惹,今夜总算是能平安度过。 就连一直黑脸的酌影,也因这诡异的氛围拂了一把冷汗,暗想着不来多好,他要被张婉月身边的宫女,用眼神儿给看对穿了。 一顿饭将将吃完,张婉月便抬手示意侍奉的宫女退下,待到所有人都退下去后,屋里便只剩酌影还纹丝未动。 张婉月斜睨了他一眼,笑了笑道:“苏妹妹这西苑是如何教的规矩,一个侍卫也如此不把规矩放在眼里?” 苏酥本觉得此等小事无伤大雅,却没想到张婉月竟想在这细枝末节上动文章 ,便只好站起身,盈盈行了一礼,颔首微笑道:“张姐姐莫怪,这侍卫是王爷派来贴身保护我的安全的,您也知道,这北境使臣来访,我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很。” 说罢,还作势用手轻抚胸口,一派柔弱病容。 张婉月确是不会心疼她的,任凭她做戏做的有多真,张婉月端起面前的杯盏,浅浅抿了一口,道:“妹妹还真是得王爷垂怜,只是这庭院深深深几许,王爷又常在大理寺鲜少回府,妹妹可要耐得住寂寞才好。” 酌影眸色一深,紧紧攥着拳头,苏酥觉察道他一闪而过的杀气。便不着痕迹的规避开酌影和张婉月之间的距离。 “姐姐这话,妹妹就有些听不懂了。酌影乃是王爷亲自指派给我的,王爷的决议,如今姐姐也有意见么?莫不是这庭院深深。姐姐也变得像那般长舌妇人一样,将捕风捉影之事当做了谈资?不过相信姐姐也不像那般庸俗之人,毕竟姐姐可是金枝玉叶的相府千金呢。” 苏酥不着痕迹的怼回去,既自证了清白,又骂了张婉月是长舌妇。 这下子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的做法,张婉月的话堵在嘴边,气的气喘不已,却也不好再开口,只能狠狠瞪着苏酥。 “姐姐,今夜看样子,王爷应是在大理寺睡下了。那臣妾也该回西苑去了,更深露重,姐姐早些休息。” 苏酥说了几句客套话,福了福身便向外走,张婉月却在她背后兀自开口。 “苏侧妃,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这道理你应该知道。” 苏酥被这话说的一顿,复尔莞尔一笑的回眸。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了。 张婉月本以为依照苏酥的性格,定能遭到她的反驳,到那时,她便能借题发挥,扣下她身边这个陌生侍卫审问一番。 没想到苏酥学聪明了,竟然不反驳也不否认。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想在取笑她的算计,张婉月的手用力 抓着桌边的烫金桌布,直到桌布褶皱,关节处泛了青白色才松开。 苏酥带着酌影回西苑的路上,香菱终于忍不住问道:“苏酥,张婉月那么说你,败坏王府名声,根本就不配做陵安王的女主人,你方才,怎么不同她吵回去。” 苏酥还没等开口,酌影便闷闷的看向苏酥说道:“因为我…因为我,你才对她百般退让,忍气吞声的吗?” 苏酥听到这里,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二人说道:“不是这样的,还有一层原因,张婉月是陛下的人,我们不能不防,而且酌影好不容易改头换面,不能这么快的就引来陛下的关注。所以以后哪怕张婉月再怎么挑衅,只要没有吃什么大亏,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这也是王爷教我的,大丈夫者,要能屈能伸。” 说罢,便温柔抚上自己的小腹,笑的一脸温柔和煦,“况且,我还要做个好母妃,不能让孩儿听到我吵架,我还要给他留个好印象呢。” 噗嗤一声,香菱笑出了声。她这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会为了不给孩子留下一个母亲蛮不讲理,整日吵嚷的初印象。而选择忍气吞声,夹着尾巴做人。 陵慕轩在大理寺伏案良久,刚落笔,便觉得腰背僵直,于是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高挂夜空的一轮明月,陵慕轩看着夜空,不知怎的脑子里就出现苏酥古灵精怪耍宝的模样,也不知道她身子如何了,孩子有没有让她太受罪,他不在王府也有没有好好用膳,好好休憩,半夜是不是又在熬夜看话本。 想到此,他低头自嘲的笑了笑,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活的像个老妈子,只想事无巨细的都想替她操心。 第一百三十六章 洛川接旨 东陵皇宫揽月阁,高耸入云,御台上纱幔飞扬,御台下着轻纱的舞女翩翩起舞,衣袂翻飞之间,犹如一只只轻盈灵动的蝴蝶。 十几位朝臣均落座在御座两旁的下首处,等着连福躬身将陵慕阳迎到御台之上,大家才又跪下拜见。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只见陵慕轩摆了摆手缓缓落座,缓缓张口道:“今日是家宴,众卿不必拘礼,在座的都是我东陵的栋梁之才,是于社稷有功之人,除了家宴,朕还要与众位爱卿商榷一番,北境使臣来东陵议和一事,众卿畅所欲言,让朕也听听大家的意见。” 御台上的人,面色如常,嘴角还挂着笑意,台下众臣这才放了心,纷纷落座继续品尝美酒,连福拍了拍手,宫女又重新上来,挥着水袖,殿内又重新成为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洛川自始至终面色凝重,偶尔抬眼看看陵慕轩,望到他身边围着一群阿谀奉承的人,便兴致平平的收回目光,将心思全部放在眼前的杯中物里。 酒过三巡,礼部侍郎李明德趁着酒意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行至御台下拱了拱手,道:“陛下,那北境多次打着议和的名头来我东陵探听虚实,实在是些蝇营狗苟之辈。” 陵慕阳看着台下年过半百,面须花白的老人,此刻义愤填膺的模样,不禁觉得有趣,于是执起面前酒杯,抿了一口问道:“哦,那不知李爱卿有何高见?” “臣以为,北境如此厚颜无耻,屡次挑衅我东陵边境。我东陵此刻兵强马壮,大可以与北境撕破脸皮,不再再往,大不了出兵一战嘛!” 真是个莽夫, 洛川兀自摇了摇头,轻笑一声仰头将烈酒入喉,这一幕刚好被御台之上的陵慕阳看到。 “洛爱卿,朕看你不太认同李爱卿说的话,那你可有不同见解啊。” 陵慕阳突然发话,殿内一片寂静,连李明朗也识趣的推至一旁,等着看洛川的笑话。 洛川摇晃着起身,仰头看向御台之上的陵慕阳,笑了笑,“陛下,臣是觉得东陵当真无可用之材了吗,竟让这么个莽夫到御前闹笑话。”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大家都在想,这平日低调谨慎的洛川难道是疯了不成,竟然在陛下面前口出狂言! 陵慕阳却也不恼,“那依洛爱卿所言,此事该当如何啊?” “陛下心中早已有定论,又何须询问洛川的意见。” 洛川不卑不亢,说出的话却直直指向陵慕阳,陵慕阳面色凝重,眼神一凛,只一瞬间,便恢复如常。 “洛爱卿快人快语,甚得朕心,不过这北境挑衅边境,也是因为我边境没有好的将领,既然洛爱卿有独到的见解,不如就去咏州边境,任咏州刺史,替东陵百姓,守好这边境安危。” 不远处的陵慕轩面色一沉,果然他此前猜的不错,洛家一案,即将告破之时,便是陛下对洛川下手之时。 陵慕轩战起身躬身行了一礼,“皇兄,洛大人只是一介文官,于大理寺也是不可或缺,边境线上流寇众多,恐怕不适合洛大人前去。” 陵安王这是为了个洛川公开对陛下叫板,御座下的朝官个个都噤若寒蝉,生怕这二位把矛头转向自己。 “陛下,臣领旨。”几乎是没等二位再争辩几句,洛川的声音便陡然响起,“臣甘愿去咏州任职,替陛下,和东陵百姓,守好边境。” 陵慕阳转头漠然的看了眼座下突然低眉顺眼的陵慕轩,不觉心情大好。 “洛爱卿不愧为东陵栋梁之才,朕相信,以洛爱卿的才干,不管去到哪里,都是一心装着东陵的好官。” 洛川恭谨的行礼,落座。 陵慕轩淡淡收回手,直起身来定定的看向独酌的洛川,而洛川却始终不敢与他对视一眼。 陵安王府,苏酥近日身子反应强烈,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眼见着人也消瘦了一圈,怕被张婉月发现,只能躲在西苑不出门,身边只留了几个信任的婢女。陵慕轩也久不回王府,这王府外头的流言也愈演愈烈。 “苏酥,这外头现在说什么的都有,大多都是说你跟酌影公子的关系不清不楚……” 香菱绞着手帕,为难的开口。 “大多?除了酌影还有谁?”苏酥斜斜的靠在窗边软榻上,早晨刚吐过一次,现下浑身都酸软的没有力气。 “还有……还有人说,除了酌影公子,烟雨斋的江公子和秦公子,也都是您豢养的男宠……”香菱索性闭着眼,将所听得的流言一股脑的都说出来。 苏酥被吓的怔在原地,过了半晌才慢慢开口,“这…说酌影的我能理解,江云卿的也勉强接受,但是秦中元!我要是豢养男宠会选秦中元那样的吗?” 听到她烦恼的竟是这个,香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你恼火这个。” 苏酥满不在乎的道:“是啊,我们王爷自己就已是冠绝东陵,我是疯了吗,豢养男宠,而且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吧,怎么编排的竟都是我们自己人。” “看来王妃对谣言颇有不满啊。”酌影带着笑意的声音由远及近,走到苏酥面前,将手中一包吃食递给她。 看到吃的,苏酥忙不迭的坐起身接过来,低头一看,是一整包的酸杏干。 光是看着,就要流下口水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正想吃些酸的。” 苏酥拿了一颗放进嘴里,酸酸的杏子香味,充盈着口腔,将胃里不适的感觉也压制了一些。 “以前有个雇主让我猎杀的目标,娘子刚好有孕在身,他去替娘子亲自上山采摘野杏,在山上被我射杀的。临死之前,说他娘子有孕就想吃酸杏,还托我将野杏带去给她娘子。” 香菱听的在一旁泪水涟涟,忙追问酌影:“那后来呢,你听到那人说的这些,放过他了没?” “自然是将他杀了,处理完之后我将酸杏放到他家门栓上,便离开了。” 香菱气的上前锤了酌影一拳,愤愤道:“你还有没有人性啊,人家都这么说了你还要杀了他。” “香菱。”苏酥忙出来打圆场。“酌影以前是个杀手,讲什么人性,每日活着为了杀人的人,心已经是麻木的了,早已不将人命看的贵重了。若不完成雇主交付的任务,死的便是自己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张婉月的拜访 酌影怔楞了一下,苏酥三言两句,竟道出了他早年间的心境。 是啊,不是我杀人,便是人杀我,江湖规矩就是如此,人命于他,不过是换酒钱的筹码,有那么几年,他甚至觉得,人命如蝼蚁一般,取便也取了,世间也不过是强者生存之道。 酌影笑了笑,“香菱姑娘,酌影以前冷血无情,但以后会试着感受人情冷暖,身后这箭,也只为了守护身边人。” 香菱虽还是气鼓鼓的,听到这话,联想到他的经历 ,心却软了下来。只咕哝了声,“那本姑娘看看你表现再说。” 酌影挑了挑眉道:“香菱姑娘如此嫉恶如仇,难道是被王爷身边那位临风大人同化了?” “你……”香菱又羞又恼,跺跺脚便跑走了。 “好了你别取笑她了,香菱最是个心肠软的,过几日她就忘了,今日王爷要去宫里赴宴,前几日说起时还心事重重的,我有些担心他。” 苏酥面色低落,看来是在为陵慕轩牵肠挂肚 ,酌影看在眼里,却也不得将陵慕轩的计划和盘托出,其实他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 ,但是苏酥眼下情况特殊,还是先瞒着她为好。 “你怎么了,酌影,你有在听我说话吗?”苏酥将杏子扔过去一颗,酌影晃过神来,的一把抓住,笑了笑,“有啊,我一直听着呢。” “才怪!你们男人就是敷衍!”苏酥气鼓鼓的,靠在软榻上感叹道。她本就是圆圆的脸颊,一生气,便更圆了,活脱脱像个粉嫩嫩的糯米团子。 “我听到了,担心你家王爷嘛,虽然有些吃醋。但我可以勉强帮你打听打听。不过,王爷命我时刻贴身保护你,寸步不离。既然我拿的是王爷的俸禄,恐怕要违抗王妃的命令了。”酌影瞧着她笨拙可爱的模样,没个正形的说道。 苏酥白了一眼,就知道他话后面紧跟着一个但是,说话间,西苑小厮进来通报,说王妃要来探望。 苏酥让张婉月在西苑偏殿稍等,自己则慌乱的爬起身来,把一整盘酸杏干推给酌影,赶忙喊了香菱来给她梳妆打扮,“怎么办啊香菱,我肚子大不大,会不会被看出来啊。” 苏酥紧张的问道,张婉月是陛下的人,她可不能在她面前漏了马脚。 香菱则面色镇定的去翻找了一通,找出一件翠绿色层层纱幔的衣裙,“放心,看不出来的,这衣服是我让方淮特别设计的,腹部有层叠的薄纱遮挡,任谁也看不出什么。” 苏酥感动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连连赞叹香菱的心细如发。她一早怎么就没想到 ,去定做一件无敌显瘦的孕妇装,好蒙骗大众的视野。 衣裙穿戴整齐,又配了一支翠玉钗子在发间点缀,脸上薄施脂粉 ,显得人十分温婉简约 ,淡雅出尘。 所以当苏酥款款走至偏殿时,张婉月眼底出现了一瞬间的讶异,她本就怀疑她这么久的时间,深居简出 ,是不是有了王爷子嗣,亦或是身染重症 ,想偷偷治好了,秘而不宣 。 今日一见,好像的确是自己想的太多,这个碍眼的女人,还是那么容光焕发,光彩照人 。 张婉月勾了勾嘴角,挤出一抹虚伪的笑意 ,迎上前去,亲昵的说道:“不请自来,妹妹不会觉得我唐突吧,这诺大的王府十分寂寥,要是咱们姐妹俩再不说说话,可就真显得没一丁点儿人气了。“ 苏酥也莞尔一笑,道:“姐姐说笑了,姐姐能屈尊降贵的来我这里,妹妹这里才真的是蓬荜生辉。姐姐若不嫌弃,留下来用晚膳吧。” “不嫌弃,看来今日我有口福了,之前老听王爷说你这西苑的厨子手艺堪称一绝,正想着见识见识呢。” “没错,西苑的厨子,都是我千挑万选得来的 ,是一等一的大厨师 ,手艺不亚于宫里的御厨。” “托妹妹的福,那我可得多尝尝 。” 张婉月的话说得漂亮,眼底却看不见丝毫感情,苏酥听闻她不推脱,便只好让香菱吩咐厨子,多做几个拿手菜招待王妃。 两人有说有笑的移至饭厅,婢女端着菜肴鱼贯而入,珍馐美味也一道道码到桌子上。 春娟上前布菜。想不到张婉月轻轻抬手制止了她,长叹一口气。 “怎么了,姐姐,可是身子不舒服?”早就知道她身体羸弱,怕她出了什么问题,苏酥紧张的关切道。 张婉月摇了摇头,故作姿态道:“我只是颇有感叹,自父亲自戕后,我整日吃斋念佛 ,不见荤腥,听闻近日北境连连挑衅,战事即将吃紧,说不定哪天就又要打仗了 ,妹妹久居王府,靠王爷垂怜度日,却如此奢靡浪费,我看了,真的是要替疆场将士们叹一声惋惜。” 苏酥这才看清张婉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深居简出 ,自然不容易被张婉月拿捏,想来自从册封大典到现在,张婉月还没来得及给她一个下马威呢。 “苏侧妃,王妃说话你要恭敬地听着 ,神游天外算怎么回事。不尊敬王妃吗?”春娟挺着胸脯走出来,对着苏酥狗仗人势起来。 说的急了。还有意推搡苏酥。苏酥行动不便,竟然硬生生的被春娟给推了一个踉跄 。 香菱眼看着这种情景,急得想上前去,但是被张婉月的婢女拦住。想冲出去要经历重重阻碍。只得急得大喊起来,:“酌影,酌影你快来!” 话音未落,酌影利落的推开门,门口是躺倒一片的张婉月带来的小厮,有几个,还疼的哀嚎不止。 春娟看着目露凶光的酌影,也不敢再叫人扣着香菱,只好使了使眼色,让侍卫放开她。 “王妃,你事吧。没事就好,被你吓死了。” “我没事,”苏酥说完,便起身向着张婉月走去。 “姐姐,您刚才有几句话说的不对 ,第一,我从未让王爷养着我 ,我名下有几套房产和三家铺子 ,实在是用不到王爷的养活,第二,别拿别人都当傻子 ,姐姐是这王府正妃,有些事为了王爷着想,便不该去做。不早了,姐姐回去休息吧。苏酥恭送王妃。” 第一百三十八章 气跑张婉月 张婉月动了动嘴,终究什么也说不出,的确,以苏酥的名头,此刻东陵皇城风光无两。 张婉月只得冷哼一声,带人走了出去。一脸凶神恶煞的下人,也在酌影的气场下,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般灰溜溜逃走。 三日后,北境使臣抵达东陵,带来了北境王君的满满诚意,一车接一车的贡品,驶进东陵。 这圣象空前绝后,百姓们纷纷都驻足观望,好奇的打量着服饰装扮特殊的北境使团。 陵慕阳派了一队人马将使团直接迎进皇宫,在中萃殿,为北境使团准备了盛大隆重的接风宴。 中萃殿,此时北境使团已经拜见过陵慕阳,晚宴开席。 陵安王是陛下唯一的兄弟,自然德高望重,携家眷出席晚宴也算情理之中,他来得不早不晚,但出现的时候身边伴着的人着实让人吓了一跳。 谁都没有想到苏酥会陪着陵安王出现在中萃殿,区区一个侧妃,甚至这位侧妃前几日和王府侍卫的流言才传得沸沸扬扬,今日又带着一起赴宴,如此做,定会让府里的陵安王妃难堪。 但不得不承认,若是抛开苏酥侧妃尴尬的身份,她和陵安王相携出现,郎才女貌,也算得上一双璧人。 北冥渊此刻坐在堂下一票侍从里面,灯下黑的位置没人注意的到他,此刻他正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苏酥。 好在宴会过去大半陵安王正妃也没有出现,宾客齐皆松了口气。 就连一旁默默酌酒的洛川,也拂了一把冷汗,暗想着不来也好,这儿庙小,实在容不下这两尊大佛。 哪知晚宴快结束的时候,张婉月还是到了。她一身正红宫服,眉眼盛然地出现在正堂,立时夺了满堂目光。 酒过三巡,陵慕阳神情稍稍轻松了些许,随口寒暄道。 “陵安王府,怎么还分两趟来。” “陛下,婉月来迟了,请陛下恕罪 。”张婉月款款福身请罪,神情真挚,将袖中的乐谱呈上,“听说陛下喜欢民间俗曲,臣妾寻了一本乐谱,望陛下能瞧得上眼。” 只是随陵安王赴宴,以张婉月的身份,她在此种境况下还肯来便是很给陵慕阳脸面了。 陵慕阳听着受用,接过乐谱,笑道:“王妃哪里的话,来人,赐座。” 连福领着张婉月入席,走了几步回过神,暗暗叫苦,以宾客的地位,能位列上席的就只有陵安王。 好在他年纪虽然一大把,但和稀泥装傻的功夫一点不逊,没事人一样把张婉月也放到陵慕轩身旁的座位,然后端着酒杯向宾客敬酒去了。 陵慕轩坐得稳如泰山,像见到普通臣子一般,朝张婉月颔首,敬了杯酒。 张婉月握杯去迎,却在和陵慕轩手中酒杯相碰的瞬间避开,神色比陵慕轩更加冷漠。 陵慕轩脸色微不可见的沉了沉,有些讶异,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大殿里依然很热闹,但众人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朝上席里瞅,瞅他们温文尊贵的陵安王,瞅那位传闻中的东陵第一女掌柜,这时间一瞅久了吧,就容易感慨。这才真真是一双镶金戴玉的璧人啊,这气势这相配的感觉简直就是金与玉,凤与凰! 方才才让他们稍稍感慨的张婉月早被抛到了脑后,没办法,苏酥的存在感太强势了,寻常人还真比不得! 苏酥不是个矫情人,张婉月的事再错也错不到陵慕轩身上。刚才她眼见陵慕轩的神情凝重起来,此时见他神色冷沉,顿了顿开口:“王爷……” “王爷。”话音刚起,一声娇弱的唤声在一旁响起,张婉月俏生生端着酒杯出现在一旁,行了一礼,然后施施然坐定后才朝苏酥望去,只轻轻点了点头,“我突然来此,是不是有些唐突了。” 苏酥是侧妃,张婉月如今是陵慕轩的正妃,确实不需要向苏酥行礼。 大殿内一时有些安静,陵慕轩皱眉,却没有呵斥于张婉月。 洛川看向陵慕轩,到嘴边的话止住,把玩着指间的酒杯,垂了垂眼。 难怪大堂的气氛如此古怪,原来是王爷这二位家眷来了。 洛川勾了勾嘴角,朝正好行到上席附近的连福看去,声音不高不低,“公公。” 连福一双眼就没离过这一亩三分地,洛川声音一起,他便应上了,“洛大人有何事?” 洛川笑道:“说来惭愧,今夜有些不胜酒力,御花园可有安静的休息之处,或许吹吹风可有缓解。” 不胜酒力?这统共也没喝上几杯吧,连福心底腹诽,却道:“自然有,咱家这就让人安排带洛大人去御花园休惬。”说完便让管家亲自领帝梓元去后园。 “殿下见谅,臣告退。”洛川起身,朝陵慕阳行了半礼,利落的朝御花园走去。 堂中一众宾客面面相觑,这般行径放在别人身上,保不准就会落个无理取闹的行径。可洛川这一起一走太顺溜,又是即将镇守边疆的刺史,陵慕阳也由着他去,只当正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酥艰难的维持着僵硬的笑容,望着洛川远去的背影露出艳羡的神情。 陵慕轩的神情一直温温淡淡的,让人瞅不出深浅。 但陵慕阳在吩咐完送一杯醒酒茶到御花园给洛川,回转身时不经意瞥见了陵慕轩和暖下来的神色,心下顿时明了。 等第二个首曲子结束,陵慕轩寻了个由头,离席来至御花园,看到洛川正仰着头赏月。 见陵慕轩走过来,洛川转了转眼珠子,喊过宫女吩咐了一句,才笑吟吟行到近处,道:“王爷,我府里头新得了几坛子好酒,就在柳树下面埋着,王爷若得空,不如改天和我一起去看看。” 陵慕轩一怔,瞥见洛川神秘的朝他眨眼,起身颔首,“好啊,早闻洛兄好酒爱酒,正好瞧瞧。” 洛川听见这话,正欲开口,正巧一个宫女从旁边走出,行到他面前,恭声道:“洛大人,陛下请您到大殿一趟。” 洛川眉头一皱,坏了兴致,但也抽不出身,朝陵慕轩匆匆行了一礼,让宫女让他再多说几句话就好。 第一百三十九章 张婉月复仇 洛川低头凑到陵慕轩耳边,小声嘀咕:“王爷啊,大家可是揣着脑袋在帮你。当年我受了洛相的好,如今全还在你身上了,你有啥话快说吧。我瞧着苏酥那个丫头是个有心气的,你早点跟那个死缠烂打的张婉月说清楚,也别耽误别人以后寻个好夫婿。” 语重心长的教育了陵慕轩半晌,洛川才停了嘴,然后他满意的拍拍手,哼着小调随宫女走远了。 临离开东陵了,做些善事,就当是给朋友积福了!再相见,不知何年何月。 陵慕轩以一种格外不沉稳的姿势转过头,但只是一瞬,他便调整好神色,转头朝假山后立着的女子望去。 大红的宫装裹着窈窕的身姿,漆黑的深夜,映得那身影浓墨凛冽。 陵慕轩稳了稳神才道:“婉月,你在偷听?”若不是要见他,她大可直接大大方方出现在他面前。 张婉月点点头,神色罕见的有些迟疑:“王爷,臣妾有话要对你说。” “是为了苏侧妃,她今日会跟着来是因为……” “和这些事没关系,苏侧妃古灵精怪,我知道你不过是顾着陛下的脸面。”张婉月顿了顿,又道:“苏侧妃纵然不错,臣妾身为太子妃,应当主理王府开枝散叶之事。” 陵慕轩神情凝住,到嘴边的话生生止住,声音微扬,“哦?你都已经想得如此长远了,苏酥性子大咧,王府交给你本王放心。” 张婉月皱眉,又听到陵慕轩问:“那你等在这里,究竟要说什么?” 张婉月抬头,墨色的眸子如一潭深水,静静望向陵慕轩。 “王爷,我要的不止这陵安王妃。” 这句话犹若平地惊雷,陵慕轩却只是微微沉了沉眼,并无丝毫意外。 “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嘛:”张婉月开口道。 陵慕轩朝窗边走去,停在桌前,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慢慢饮尽,半响后,他回转身朝张婉月望去。 “不错,本王猜到了。如果你要的洛家十年前的案子真相大白,难道你还为你父亲?” 陵慕轩顿了顿道:“婉月。我只想知道,你想要的更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嫁去王府的时候,还是那天在中萃殿前?” “都不是。”张婉月淡淡的声音响起,厚重无锋,陵慕轩也禁不住抬头望向她。 “从我爹将那封谕令洛家将士远赴北境的密信交给陛下后,到他自尽在宗祠,我想要的就只是一个公道 ,我弟弟惨死,张家一夜之间倾颓,这几年间,真可谓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 东陵昏君无道,诛杀忠良,皇室残暴,屠戮子民,科举舞弊致使天下士子受屈,河道贪污祸连万家百姓。王爷,陵慕阳早就没有问鼎天下执掌江山的资格,亦不配为东陵天子。” “张婉月!” 陵慕轩倏然抬头喝止,盯着张婉月,竟没有在她脸上找到任何别的情绪,就像她根本不是以张家仅剩的遗孤说出这些话,而是以一个普通的东陵百姓说处如此血淋淋让他无法辩驳的事实一般。 他握着折扇的手抖了抖,神情疲惫,“所以,你要用仇恨填满你的下半辈子吗?” 张婉月没有回答。 “婉月,为什么要如此?你明知道只要你不说出口,本王只会阻你,永远不会真正失去皇兄的庇护,为什么你会选在现在说出来?” “婉月,静安候毁你洛家,陛下屠你满门。你若要夺东陵天下,会夺得寸步难行,不必瞒你。你若能阻止洛川去北境的事。 “王爷放心,我张婉月想的清清楚楚 ,他日殒命,与人无尤。你若阻止不了,江山必易。” 张婉月孑身而立,眉眼盛然,如是道。 陵慕轩抿唇,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子上。 “婉月,你有没有想过,没了皇兄的庇护,你要如何保护自己的安慰 ” 想跟陵慕阳斗法,就必须要踩着先人的尸骨而过?吾辈若不死,你不可能为皇。”他一步一步走近颓然坐在地上的张婉月,俯身,眸色深沉,瞳中似有血红之色,缓缓开口:“婉月,别在这儿说,隔墙有耳。” 御花园半晌无声,安静得渗人。 半晌,张婉月抬首,道“你是东陵陵安王,我是张家千金,避不了两家冤仇,也避不开苏侧妃。” 她徐徐收声,迎向陵慕轩的目光,淡淡的话语却有着冲天的豪气,“王爷,我自幼爱慕于你,家族没落时你待我有恩,我张婉月欠你许多。哪怕将来我对垒朝堂,终我一生,我也不会拖累于你,伤你半分。” 她话语中的笃定不比刚才说要向陵慕阳复仇时来得少。陵慕轩定定看她,“婉月,你可想明白了。” “是。” 张婉月回的声音很轻,“王爷,嫁进王府前的时候就知道,有苏侧妃在,我们之间……是死局。” 一生博弈人生,无棋可解。所以王爷才会以友相交,绝不逾越一步。 陵慕轩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目光灼灼,“婉月,你爹被诛前,他给本王来信说,让我顾念好你,本王答应了丞相必说话算话,不再姑息陛下。我的命我…不值一提…” 陵慕轩抿唇,望向张婉月。 “王爷!”御花园外回廊上凌乱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侍卫连番呼喊,“王爷,出事了!” 陵慕轩皱眉,抬声问:“何事惊慌?” “回殿下,刚才宫里传来消息,赵荃赵大人在天牢里过世了。” 陵慕轩脸色一变,大走几步拉开,“胡说,无缘无故怎会突然亡故!” 听到质问,侍卫忐忑不安的低头回禀:“王爷,赵大人突发旧疾,太医赶到时已回天乏术,连福公公刚才已遣人去禀告了陛下了。” 陵慕轩回头,深深扫了张婉月一眼,未留下一句,匆匆出了中萃殿。 或许是天意,她终究不知道,若她输了,王爷到最后对她会不会有恻隐之心。片刻后,张婉月叹了口气,出了中萃殿。 春娟守在门外,抬眼无声询问。 第一百四十章 咏州病变 “小姐,您方才说的,奴婢都听见了,你真的要……” 春娟满眼担忧的望着张婉月怯怯的说,连王妃也忘了喊,只记得相府里的称呼。 张婉月只是戚戚一笑,抬眸看向她道:“从前我太执着,现在看开了,我于王爷,不过过眼云烟,那苏酥,才是他真正想要相守一生之人。既如此,我又何必强求,张家的女子,一身傲骨,陛下想用我来陷害王爷,我若还跟他联手,那便是将王爷越推越远了……” “可是小姐,陛下如果知道你要背叛他,会不会……”春娟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张婉月看在眼里,只是轻蔑一笑,“死有什么可怕的呢 ,我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死了说不定还能见到父亲,弟弟,还有……娘亲。” 说起娘亲,张婉月哽咽了一下,复又平息。扭过身子对春娟说道:“其实你我心里清楚,那苏侧妃不是坏人,我若……到那时,你便去苏侧妃院子里伺候着。我相信,有她在,定能护你周全。” 春娟已经哭的泣不成声:“不,小姐,我不去,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你忘了吗,奴婢自小就陪着你,你还从未跟奴婢分开过……只是如今真的要如此做吗,你现在帮着王爷的话,陛下不会放过你的,到那时…你可怎么办啊…” 张婉月抬手抚去春娟的涟涟泪水,宽慰道:“春娟,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我从未拿你当过下人。在我心里,你像我的家人,朋友一般。我自幼喜欢王爷,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我犯了错,害了父亲的名声,也差点害了王爷,所以我要悬崖勒马不再做陛下耳目,就算因此丢了性命,也能让王爷自此高看我一眼。所以不要为我担心,路是我自己选的。” 春娟左右环顾,怕自己失态的样子,被人瞧了去,惹的陛下起疑心。抬手胡乱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坚定的看向张婉月,这个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娇弱小姐,如今要做的是保护心爱之人的大事情。 春娟沉思半晌,重重的点了点头,“小姐,春娟不能不懂事,您是陵安王府的王妃,自然以王爷为重,王妃,咱们回府。” “回府。”张婉月释怀的笑笑,很开心春娟能这么快的想开。 陵安王的马车出了皇宫,径直朝王府而去。 马车内,陵慕轩神情凝重,苏酥端详他半晌,小声道:“王爷,张婉月她……” 话至一半,陵慕轩已经摆手,朝苏酥望去,“洛川已领旨,张婉月配合的很好,将来在咏州本王也定会保住他的性命。眼下就怕皇兄提早洞悉计划,到那时,张婉月性命堪忧。” 苏酥面色微变,握紧手,眼底是复杂的目光,一勾唇有些自嘲。 “张婉月原来如此深明大义,早知今日,她那些拈酸吃醋的小把戏我就不跟她计较了。” 陵慕轩眉毛一挑,“你何时为本王拈酸吃醋过?” “王爷不知?那些把戏应该是连张婉月都说不出口的吧,闺阁宅院,无伤大雅,磕磕碰碰在所难免。” “真是难为你了。”见陵慕轩朝她看来,苏酥笑笑,“这件事我谁也没有说过。王爷,可不许说出去。” “本王知道了。” 马车的速度渐渐缓了下来,陵慕轩抬手掀开布帘,大理寺近在眼前。 “王爷,到了。”车外侍卫的声音响起。 马车停下,陵慕轩走下马车,回过身来向苏酥摆了摆手,“本王还有事情要处理,你身子不方便,先回去便是。” 说完陵慕轩径直朝大理寺内而去,苏酥在大理寺门前侍卫的注视下神情淡然的回了车内。 皇宫深处,寝殿内灯火通明。陵慕阳早就收到了咏州军队抗议的消息,摔破了桌上的茶杯,将报讯的小太监拖出去打了三十大板。 殿内的下人全被赶了出去,连福立在一旁,瞥见陵慕阳坐在床边脸色沉暗,叹了口气小心劝慰,“陛下,季莫尧将军已经……” “一群混账东西,没了静安候就如此放肆,洛川就算不配镇守咏州,也是朕的旨意,他们居然敢反对抗旨,还要求朕释放季莫尧,简直该死!” 连福噤声,踏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连福最是了解陵慕阳,静安候活着的时候他万般不喜,忌讳多疑。可谁若真不把皇室的尊严放在眼底,连累皇权,就是触了他的底线。 “传朕旨意,咏州守将罔顾皇恩,治下无方 ,斩立决,其余咏州官员罚俸一年。”阴沉的喝令声响起,连福神情一震,领命朝外走去。 连福走出内殿,正巧碰上洛川急急赶来,两人在回廊外碰上了。 他拦住要入殿的洛川,面色为难,“洛大人,陛下心里头烦闷,下了圣旨不见任何人,大人还是改日再进宫请安吧。” 内殿里低低的咳嗽声响起,洛川神情担忧,道:“可遣了御医来替陛下把脉?” “御医刚走,陛下急怒攻心,前些时日才养好些,怕是又复发了。” “那还不赶紧让御医在宫内守着。”洛川关切的吩咐了一句,又道:“那洛川今夜先回大理寺待命,明日再入宫来见陛下,陛下的身体还要连福公公多多操心了。” 连福当即连呼“不敢当”,神色恭谨,“洛大人说得什么话,这是老奴分内之事。” 洛川颔首,朝灯火闪烁的内殿望了一眼,回了大理寺。 东陵皇城内因为咏州病变之事闹得沸沸腾腾,唯有陵安侯府戒备森严。此时已至深夜,王府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和平日的粗枝大叶大相径庭,书房内更是静默异常。 临风肩负长剑,在房门口立得笔直,平日淡漠冷峻的眼底煞气弥漫。 陵慕轩坐于上首,洛川坐在他身旁偏下的位置。 苏酥立在桌旁,温婉的眉眼沉定自然,正替陵慕轩细细的磨墨。 书房内从上到下,座无虚席,陵慕轩的目光在面前这些人身上逡巡而过,眉宇凛冽,肃然开口。 “出了陵安王府,你们要如平日一般,装作从来不识。这次会面之后,直至江山易主,本王不会再单独见你们。” “谨遵王爷令。” 书房内下首众人神色肃穆,恭声回。若有人在此,看见房中之景定会惊疑万分,一个小小书房内坐着的人,竟囊括的小半个东陵朝廷的势力。 王侯,尚书,太傅大人,新晋将领及其他三部官员十来人正襟危坐,恭声而回。 这些人都是近五六年内在朝中崛起的新贵,虽还未有位列内阁封爵拜候者,而他们却无异是东陵朝堂日后的支柱,年轻一辈的中坚力量半数于此。 或者瞧得更细致些太傅不同于平时面对众臣和陵慕阳时的市侩精明,此时他坐于陵慕轩下首,神情稳重,目光清明睿雅,隐隐是这些朝官的魁首。 “王爷放心,我们谨遵您的嘱咐,在朝中毫无交集。”太傅微微一笑,温声回:“日后自然也会如此。” “如此便好,老师本王自然信得过,依本王刚才所言,你们之前在朝中如何,日后也如何,无需做其他改变,回去吧。”陵慕轩抬首一挥,眉眼深沉凛然,贵气十足。 堂中众人颔首而起,躬身退了出去。 临风将这些人从王府后门悄悄送出,亲自让影子军护送他们回府。每个人似乎都和临风相识,离开的时候皆会点头示意。不一会,十来辆不起眼的马车匆匆消失在街道尽头。 太傅大人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临风恭谨的将他扶上马车。马车落下布帘前,低声叮嘱,“好好护着你家王爷。” 第一百四十一章 陵慕轩部署 临风点头,躬身抱拳:“太傅大人,临风领命,有我在,一定护王爷周全。” 太傅大人面色一板,“哎哟你这个孩子啊,还和十年前一样呆板,当心日后讨不到媳妇儿哟!”说完他撂下布帘,缩进了马车内,里头低低的笑声传出。 临风怔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子模样,面上神色未动,眼底却有几分笑意,警醒地在四周查探了一番,见没有任何异常,才入府让侍卫恢复了寻常的懒散。 太傅稳稳当当坐在马车里,闭眼听着夜晚街道上打更的声音,神情从容。 人人都知道他是东陵前途最光明的太傅,陛下恩师,却不知他早已入了陵安王麾下,他从来没想过人生会走上这样一条路,可到如今也不曾后悔过。先帝就算泉下有知,也会同意他如今的选择的吧。 洛家一案,疑点重重,几年时间,这份隐蔽在暗处的势力一点点壮大,到如今蚕食朝野,盘根错节,从不为人所知。 但就算如此。还是有人隐忍坚持,才华横溢,忠诚正直,来自东陵的每一处。原先他还想陵安王为了寻出这些合适的人究竟走过多少路程,付出多大代价,到如今才明白根本算不清。 而且越接近东陵最核心的势力,他便知这些出现在陵安王府中的新贵不过是陵慕轩一部分助力。 几年时间,他瞧得分明,陵慕轩为百姓做到了竭尽全力,矢志不移。没有封地,也没有兵权,做到如此地步,陵慕阳还是步步紧逼时,他便知道,这一日终于来了。 几年时间陵慕轩便办了东陵最为棘手的几个大案子,得尽民心,受众臣钦赞。天下人只知陵安王断案如神,嫉恶如仇,却不知为了这些,他在东陵这片疆土上早就无立身之地。 如陵安王这般执着和取舍,坚韧和刚强,为东陵新皇,实在是不为过。 马车驶向街道深处,深夜的冷风吹得周围树枝沙沙作响,打更声渐渐远去。 钱广进将回忆的思绪抓回来,缓缓睁眼,眼中的坚定更甚以往。 “大人,到了。”马车稳稳停下府邸门前,外头护卫的声音低低传来。 太傅眼底的锐利沉着一瞬间被尽数掩尽,他嘴角重新挂起一抹轻佻的笑容,又成了平日里那副精明得瑟的模样,深吸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挑起布帘,走了下去。 陵安王府, 送走了众人,陵慕轩在书房内挑灯翻看各地送来的密报。 洛川神色凝重,沉默半晌才道:“王爷,按照我们原先的部署,还不到启用他们的时候,为什么突然将计划提前?” 陵慕轩翻看密报的手顿住,神色倏地沉下来,扬声吩咐:“酌影,把门关上。” 外面守着的酌影应了声“是”,门瞬间被关上。 洛川听出了陵慕轩声音中的冷沉,疑惑地朝他看过去。 陵慕轩使了个眼色,苏酥款款走到洛川面前,道“洛川大人,我有了王爷的孩子。” 洛川闻言扫了苏酥一眼,神色一变,沉默良久,才道:“王爷,你是担心,陛下会拿这孩子作为筹码,要挟我们……” “皇兄登基九年…”陵慕轩淡漠地接下去,“皇兄至今却无子嗣,当年父皇有命,储君之位,我兄弟二人子嗣皆可考量,所以皇兄不会眼看着本王,生下第一个陵家的孩子。威胁他的皇位。” 洛川听得一惊,脸色也凝重起来。转头看向苏酥还未显怀的肚子。 书房内一时有些沉默,陵慕轩殚精竭虑几年,却在苏酥这里摇摆不定,陵慕阳也不会料到结果竟是走进了陵慕轩精心布好的局里。 “王爷…”苏酥顿了顿,“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打乱了你全盘的计划。” “当然不是,你跟计划同等重要,只要是本王在,便不会将你跟咱们的孩子置身于危险当中。” 陵慕轩抬首朝苏酥看去,眼中的坚定一如既往。 “苏酥,如果不是因为你在秋狩时救了本王,又留下了酌影这个重要证人,我根本来不及一步步蚕食朝廷,在这之前就会被皇兄连根拔起,连这些当年留在朝中的老臣也不会落个好下场。” 洛川神情一凛,暗暗点头。如今虽事态紧急,但是这一切的推动发展,好像都跟眼前这位传奇的王妃息息相关。 “王妃,你放心,若事情败露,洛川自会认下通敌谋反的罪行,保王爷一条性命,让他能看着你们的孩儿平安无虞的长大。” 洛川回过身来,眼神定定的看向苏酥保证道。 “多谢洛大人方才一席话,不过王爷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苏酥就不怕,有王爷跟我这样傲气的爹娘,相信这孩子也是个性子要强的。东陵朝堂波谲云诡,百姓苦不堪言,总要有人出来,为他们做些事情的。” 陵慕轩暗暗叹了口气,苏酥都明白的道理,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兄何时能懂,黎民百姓才是重握山河的鼎足之力。 “王爷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洛川问道。 “皇兄如此刚愎自负,这一次他将我们耍得团团转也未尝不是件好事。”陵慕轩微微一抿唇道。 “对他这种生性多疑的人而言,只要我们一动,朝堂必会大乱。” 陵慕轩转头看向洛川,“你准备一下,待咏州事了后,我们还要一同去拜访几位大人。” 陵慕轩落音未落,酌影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王爷,有人秘密送了一张字条入府。” 陵慕轩抬首,“哦?呈进来。” 酌影推开门,恭谨将字条放到桌前,又退了出去。 陵慕轩展开纸条,微微一怔,眯起了眼。 半晌,他将纸条交到临风手中,“散出去,让整个东陵在一夜之内都知道这个消息。” 临风接过纸条,洛川在一旁扫了一眼,神色大震,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饷藏相府城外庄。 临风小心将纸条妥帖的收至胸前,向陵慕轩点点头,利落转身走了出去。 苏酥也看到了上面的内容,神色复杂,“王爷,这是张婉月的字迹,她给出来的消息应该不会出错。你让临风把消息散出去,是为了牵制住陛下,让陛下不敢轻举妄动?” 陵慕轩颔首,“皇兄定下的破案期限快要到了,今夜,所有人的目光将会都聚在城郊,所以他不敢有任何异动。但消息散出去不全是为了他……” 洛川挑眉,狐疑的问道“那是为了谁?” 陵慕轩起身,行到窗边,望着泛白的天际,回转头,微微勾唇,“如果东陵局势不稳,洛川,你猜最想看到这个情景的那个人是谁?本王在等他来见我。” “王爷...说的...莫不是,北冥渊?” 洛川思索片刻后小心的缓缓吐出这三个字,苏酥听到后呼吸一滞,那个人,终于又要出现了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 陵慕阳召见 “别怕”,感受到苏酥因为紧张一瞬间紧绷的身体,陵慕轩上前两步将手放到她肩上安慰道。 苏酥抬眸看向眼前这个能让她一瞬间心安的男人,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嗯,王爷,我不怕他,不过是北境一个小小皇子,哪有王爷英明神武啊。” 看着苏酥佯装轻松的说笑,陵慕轩却心疼不已,洛川识时务的告退,陵慕轩上前将苏酥一把拥在怀里,合上了眼,连日的奔忙,早已使他疲惫不堪,只有在心爱的人面前才能,彻底的卸下防备,让内心深处脆弱的自己显露出来。 与此同时,大理寺牢狱。 季莫尧又兀自灌下了一杯浓茶,直挺挺坐在木椅子上,望着桌上的书有些心不在焉。 突然,走廊上脚步声响起,他猛地抬眼朝前望去。 洛川安排照顾他饮食起居的狱卒赵大年匆匆走进,神情凝重,行到季莫尧面前,小心翼翼开口。 “季将军,洛大人让小的告诉您一声,洛大人前去查探的事情,有进展了。” 季莫尧抬首,将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浊气慢慢吐出, 盯着狱卒,缓缓吐出一个字:“快说。” 赵大年走近几步,微弯身,小声回:“季将军,咏州守军反了,大家说是季将军若不回咏州,便是要弃城,也不迎洛大人这个新刺史上任。陛下很生气,下令斩杀了一个强出头的副将。” “谁?”季莫尧反射性的问,咏州将士,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过的弟兄,如今只是为他抱不平,便被陛下随意斩杀,见他不答,急的大喝道: “还不快说!” “是是。”赵年急忙点头,面容慎重而紧张,“季将军,您先别激动,小人听闻,此人叫,李槐。” 李槐?这个名字让季莫尧心沉了沉,他道:“你继确定吗。” “确定,就是这个名儿”,狱卒挠了挠后脑勺,思索片刻后笃定的道,“听说那李槐知道您被扣押大理寺后情绪十分激动,当即吵嚷着要上御前给你作证呢,后来知道您情况安好,才一直留在咏州待命,陛下前几日下了旨,说要让洛大人去当咏州刺史,镇守边境,李槐这不就急了,当即煽动其他将士,说您一日不回咏州,便一日不守城门。” “李槐……你糊涂啊……”季莫尧此刻心中郁郁不得疏解,快要憋疯了。 “李槐…李槐是我的副将,他去年年初才成亲,孩子还不满三个月,陛下怎么能,怎么能说杀就杀了呢。” 季莫尧深呼吸了几口,才断断续续的把话说完整,李槐因他而死,妻儿老小如今靠什么过活。咏州不比东陵富庶,若是家中无人维持生计,是真的要饿死人的。 沉寂良久,他才睁开眼睛,悲痛的道:“那李槐的一家老小呢?” 狱卒忙接话道:“季将军请放心,陵安王已经将她们安置到了咏州城外的农庄里,并给他们安置了家产,他们往后的日子,也算有个依靠了。” 听闻这话,季莫尧才如释重负,他重重的跪在地上,对着陵安王府的方向连叩了三个响头。嘴里念念有词道:“臣季莫尧今日受王爷大恩,来日,必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狱卒见他额头上的淤青血肿,忙不迭的上前搀扶起他来,“季将军,快快请起,眼下,您可要保重身体,洛大人说,大计划就快开始了。” 季莫尧皱眉,看着目光灼灼的狱卒,沉思半晌,眼底有光一闪而过,躬身道:“季莫尧愿听凭王爷差遣。” 狱卒激动的道,“有季将军这话在,洛大人定是欣慰的……” 东陵皇宫, 与此同时,一夜未睡的陵慕阳也得了军饷位置的消息,立在上书房里神色冷沉。 咏州刚闹过病变,洛家一案的军饷便传遍了东陵的街头小巷,连福在一旁也跟着愁眉苦脸的,觉得自洛家一案后,自家陛下着实没过几天舒坦日子。 他走近几步,忐忑道:“陛下,现在东陵流言满天飞,说当年静安候贪墨了军饷。您将审案权交给了张相,以张丞相的性子,必定是铁面无私,所以才酿成大错,如今百姓们求一个真相,天下文人也口诛笔伐,您看咱们要不要让陵安王去跟这些大臣声明一下,否则朝堂上便失了能制衡朝局的人,陛下,还是召陵安王入宫,让殿下制止洛大人和太傅大人……” 陵慕阳摆手,沉默良久,冷声吩咐:“传朕御旨,召陵安王府苏侧妃入宫见朕。” 连福怔住,吸了吸气,神色诧异。 “陛下?” “此事太棘手,就算派陵慕轩和洛川去制止也没用,他们不会答应的,百姓早会重提此事。连福,你亲自去陵安王府,把苏酥召进宫,就说朕要见她!” 陵慕阳声音里满是戾气,连福一抖,连忙领命退了出去。被逼到这个地步,就连陛下也急了。 陵慕轩也是一整晚没睡,妥善处置好军饷之事后才匆匆赶回大理寺,岂料刚沐浴完,大理寺侍卫便来报太傅至大理寺前求见于他。 看来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否则老师也不用特意跑一趟了。 陵慕轩摆手,“让老师去书房,本王想听听老师的建议,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何吩咐。” 侍卫领命去请太傅,陵慕轩揉了揉额角,朝书房而去。 正午之时,皇宫出来的马车无声无息停在陵安王府门外。连福被香菱客气请进王府,在院子里瞧见躺在藤椅上舒舒服服晒太阳的苏酥时,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去见了老祖宗。 瞧瞧,整个东陵都被搅合得人仰马翻,就她一个人过得最舒坦。 “哟,连福公公,您今儿个怎么来王府了?”苏酥远远朝连福摇手打招呼,“来,一块儿坐坐,今儿天道好,晒晒太阳舒服着呢。” 连福叹了口气,宫里宫外都焦头烂额了,偏生苏酥就像没发生过这些事一般,一张笑脸跟以前路边的裂口果子一模一样。 连福在宫里呆了几十年,也不是简单的,他行上前,笑得十分亲切,作揖道:“哎哟王妃啊,老奴哪里有时间和您晒太阳,您快随老奴一起入宫吧,陛下等着见您呢!” “哦?陛下要见我?” 苏酥懒洋洋抬了抬眼,唇一勾,“连公公,您不是在诓我吧,陛下怎么会想见我?我每日在府里头窝着,想着陛下哪日是不是看不过我了!” 连福面容一怔,脸上的笑容僵下来,不可思议地望着苏酥。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她就不怕传到陛下耳朵里去,苏酥也忒大胆了些? 瞅他怔愣半晌,苏酥突然噗嗤一声笑起来,“公公莫怪,最近看多了戏本,喜欢说些笑话,权当给公公解闷了。”连福尴尬笑了两声。苏酥从藤椅上慢腾腾爬起来,拢了拢袖口,向门口走去。 连福面色一变,急急跟上苏酥,出了陵安王府。 第一百四十三 季莫尧面圣 与此同时,大理寺内。衙差赵大年匆匆入了内堂向洛川和临风禀告。 “大人,东陵里谣传城郊相府的别庄里头藏着此前失踪的军饷,已经有不少百姓聚到府衙外,说当年死在北境的将士冤枉,恳请大理寺派衙差搜庄,寻个真相出来。” 临风看洛川一副运筹帷幄之中的模样,笑着问:“洛大人,事情可在你的计划之中?” 短短半日时间百姓就聚到了大理寺前,分明是有人起哄才能有如此立杆见影的效果。 洛川嘘了一声,眨眨眼,“一点末技,入不了临风大人的眼。” “哪里,王爷说过,洛大人是绝顶聪明的人。”临风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 “时间刚刚好。洛大人,烦请您去告诉外面的百姓,大理寺定不负众望,给他们一个交代。然后马上召集衙差,随咱们一起去城郊别庄。” “王爷果然睿智。”洛川思索片刻便恭谨的回了一声,风风火火朝前堂跑去。 不一会,大理寺府门被打开,洛川和临风便威风凛凛地领着大理寺大部分衙差浩浩荡荡朝东陵城郊而去,留下大理寺门前一众眼巴巴的煽动此次事件的百姓。 半柱香后,临风和洛川的马车停在东陵城郊别庄前,望着门口立着的护卫和禁军统领林海,神情冷沉。 “洛大人,临风大人。”林海抱了抱拳,不卑不亢,“这里乃相府私宅,如今相府上下查封,便是陛下所有,不知两位大人带着衙差前来,所为何事?” 洛川上前一步。朗声道:“林海,有人密报几年前失踪的军饷此刻就藏在这别庄里头,本官奉命要进去搜一搜,你且让开。” 一旁的衙差听完洛川的话就要上前,林海拦在前面,“洛大人,不过是些流言蜚语,洛大人是朝廷命官,怎能随意派人闯进来?” “林海!当年冤死的人皆是你我这般胸怀抱负,为国为民之人,若军饷真藏在别庄,那这就是给他们沉冤昭雪的证据 。洛大人奉陛下之命彻查此案,为何搜不得?”临风站立一旁,朗朗之声响彻在别庄前。 此时,已有不少百姓乘着马车跟在后头赶来。想看个实情不假,但更多的怕是生了看热闹的意思。 林海眯着眼,看了周围的百姓一眼,朝临风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临风大人,你家王妃刚刚去了上书房面见了殿下,这件案子结果如何还说不准呢。您呀,还是自求多福的好!” 洛川和临风瞅着这个神情嚣张的禁军副统领,弄不清他哪里来的底气,狗仗人势的东西 ,不过时间拖下去只会更不利。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洛川上前一步,肃声道:“林海大人,不必在此大放厥词,殿下向来公正严明,绝不会包庇于谁。你今日拦着我们进去,看来这别庄里头是真有宝贝啊!” 林海呼吸一滞,想起陛下事先吩咐的话,退让了一步,“洛大人,您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想护着相府的颜面罢了。张丞相于陛下,无异于棋子一颗。 “大人您若是真要搜,也不是不可,只是若搜不到军饷……” 见林海一脸挑衅,临风行上前,负手于身后,神情肃穆,“若搜不到军饷,临风愿一力承担后果,亲自入宫向陛下和陵安王请罪,脱下这一身官袍,被贬被庶民也无妨。” 临风此刻满身正气,生生夺了满场目光,当下便有百姓和家眷叫好起来。 洛川眼露赞许,微微点了点头,行到临风身旁,“再加上本官一个,本官从不无的放矢,若是寻不到军饷,本官定与临风大人同进退,亲自去向陛下请罪。” 林海是个正儿八经的炮仗脾气,一声喝下来气场十足。洛川被这一老一少气势一压,后退了一步,回道:“两位大人既然如此有把握,那我便让开路,让大家,来人,开庄!” 林海话音落定,别庄的护卫将庄门打开一道缝隙。洛川一摆手,和临风领着衙差进了别庄。 庄外,一众老百姓翘首以盼,只愿这二人真能寻出点东西来,否则朝廷便要失了两个好官了。 东陵皇宫。 季莫尧被连福恭敬地带到上书房外,轻呼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陵慕阳一身藏青常服,端坐在桌前品茶,见他进来,手微抬。季莫尧,行了一礼,坐到一旁,道:“多谢殿陵安王,天寒地冻,眼看着这身子骨是越来越不行了。”他说着端起茶抿了一口。 军饷藏在相府别庄的流言满城都是,陛下竟然还如此心安?皱了皱眉今日入宫可是有事相商?” 季莫尧点头,一脸诚恳,“殿下,现在满东陵城都在传失踪的军饷在相府别庄里头藏着。临风和洛川想必已经去城郊搜庄了,臣这些年在朝廷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陛下给老臣一点颜面,颁下谕令,让两位大人回来吧。还臣一个官衔,放臣回咏州去吧。” 陵慕阳望了他一眼,“东陵谣传?怕是实情吧,若是空穴来风,如今你也不会亲自来上书房说项。” 季莫尧笑了笑,“陛下,一件多年前的案子,翻出来了又能如何,洛大人也活不过来了。如今张府已经翻了案,何不就此定案,皆大欢喜?” 陵慕阳神色一凝,声音冷下来,“这话未免太过凉薄了,张家十几条人命难道只抵得了你“皆大欢喜”四字?季将军怕是来错了地方,不如回府想想如何向朕和满朝文武请罪。” 听见陵慕阳的嘲讽,季莫尧也不恼,慢悠悠抿了一口茶,将瓷杯轻轻放下,碰出清脆的声音,道:“陛下,老臣虽说岁数一大把了,倒是清醒得很,今儿个这皇宫还真是没有来错。张府的案子查就查吧,老臣担得起。只是既然是查旧案,不妨查到底,老臣这些日子在府里无事,想起另一桩案子来。”陛下,您说陵安王殿下知道后会如何做呢?” 陵慕阳猛地望向季莫尧,视线一冷,沉默不语。 “臣十几岁就跟在陛下身边,说句实在话,以往老臣真是小觑了殿下。论才智谋略,陵安王无法与陛下比拟。” “陛下可还记得当年的张丞相。”不管的脸色,季莫尧摸了摸胡子,继续说下去:“十年前,陛下本欲下旨处死的那家小儿,多亏了丞相才发现那小儿没有死,陛下,如今咱们东陵朝前途最盛的大理寺少卿洛川就是当年那个孩子吧。” “季将军,休得胡言。”陵慕阳放下手中的奏折,沉声冷喝,其实心底十分惊诧。 “陛下,何必讶异?臣查了洛川的过往,照料他长大的是张相府里的,否则您如何能将洛川大人正大光明地带进王府教养,甚至为其延请帝师启蒙?” “当然,陛下,老臣寻不出证据来证明洛川就是当年那个孩子 。可是咱们的陛下根本就不需要证据,只要老臣进宫将查到的线索告知陛下,以洛川和陵安王爷相似的年纪,和王爷对洛川的照顾,陛下只怕比我更相信这个事实。” 见陵慕阳渐渐目光冰冷,季莫尧微微一笑,起身行到木桌前,“陛下?” 正在此时,东陵皇宫上书房。 连福推开门,恭声朝苏酥道:“苏侧妃,进去吧,陛下在里面等您。”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上书房对弈 上书房内,陵慕阳立于御桌前,手里握着一把剑,正在仔细端详。 苏酥被连福指引着走进来,正好看到这幅场景。她瞥了一眼陵慕阳手中的碧玺剑,走上前行了一礼, “苏酥见过陛下。” 陵慕阳未转身,只淡淡摆了摆手,“苏侧妃不必多礼,起来吧。” 见陵慕阳站着,苏酥自然也不能独自落坐,她立在不远处,神情淡然。 “朕听闻你在府中霸宠媚上,娇纵蛮横”陵慕阳回转身,将剑拿在手中把玩,望向苏酥。 苏酥闻言眨了眨眼,笑道:“苏酥不敢,承蒙王爷不弃。才能身份卑微的在王府苟活。” “你说出来的话还真是和当年母妃如出一辙。连福!” 陵慕阳高唤一声,连福从外面走进来,恭谨侯在陵慕阳面前。 “把御赐的剑收到偏殿去,给苏侧妃斟杯好茶来。” “是,陛下。” 苏酥嘴角紧抿,看着连福将昭示无上尊荣的宝剑放进锦盒中后退了出去。 陵慕阳走到一旁坐下,朝桌上棋盘一指,“苏侧妃可愿陪朕下一盘?” 苏酥欣然应答,“是”,行到桌旁,轻撩裙摆,施施然坐下,“陛下有此雅兴,小女子当陪一局。” “一局如何让朕尽兴?”陵慕阳挑眉问道。 “陛下,疆场之上决战千里,片刻不慎便全军覆没,棋盘之上亦然,一局足以决输赢,断生死。” 苏酥从棋罐中执起一枚黑子,嫣然一笑道:“陛下身份尊贵,不如先行。” 陵慕阳在她眉眼间打量半晌,长笑出声:“敢在棋盘上让朕先下的人,朕已经十几年不曾听过了。好一个东陵第一女掌柜!” “苏酥资质平平,得王爷偶尔调拨,自知是没资格同陛下对弈的。”苏酥谦逊的回答。 陵慕阳执子落下,回得意有所指,“如今你的资格……足矣,母妃若在世,见你如今的经商之道,当欣慰无比。” 苏酥故意装傻充愣,垂下眉眼,不急不慢落下一子,低低的声音传出:“是啊,陛下,轩阳公主若知,我与她有同样的经历,又嫁给了她的小儿子,不知该有多开心。” 陵慕阳被这得了便宜又卖乖的话一怔,朝苏酥望去,见她缓缓抬首,瞳色漆黑莫名,“但陛下可知苏酥愿意早早嫁做人妇,陪伴王爷身侧,王爷满心为了东陵百姓,身旁却无满心是他的一个人。” 陵慕阳眉头微皱,“帝王子孙,得失自有天命,不提这些也罢。” 他说话间,宫女正好走进,将热茶斟到陵慕阳和苏酥面前后又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苏酥见陵慕阳被自己三言两句惹得拉下脸来,乖觉地顺着皇意开口:“陛下今日召苏酥入宫,怕不只是为了切磋棋艺的吧?” 此时棋盘上黑白双子对峙。白子列阵浑厚,不错半步,黑子杂乱无章,很是随意,却也未失山河。 陵慕阳拉上苏酥下棋不过是个借口,如今倒真生了对弈之心,落下一子,抬眼道:“你想必已经听到东陵近日的传闻了。” “陛下说的可是那洛家军饷的下落?”见陵慕阳点头,苏酥乖顺的道:“这件事如今尽人皆知,小女子自然也听说了。” 落子的同时她还不忘腾出手来作个揖,正色道:“苏酥恭喜陛下了。若寻出当年军饷,不仅可还洛丞相一个公道,还能充裕国库,这着实是件高兴事。待此事了结,苏酥跟王爷愿陪陛下庆祝一番,以示欢欣。” 这话说得漂亮,也着实堵得人心里头憋屈,别说是陵慕阳,便是其他性子好的人也听的出这话里有话。 陵慕阳眼底微沉,却按下脾气,“苏酥,朕今日召你入宫,确有一事,朕素来不喜绕弯子……” 陵慕阳话出半截,苏酥抬眼适时的接上,一副诚恳的模样,“陛下请言,若有用的到小女子的地方,小女子定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 陵慕阳神色满意,点点头,“苏侧妃很会审时度势。” 苏酥撇了撇嘴,陵慕阳复又开口:“苏酥,朕知道你身边跟着侍从是东陵第一杀手酌影。你想保着他,甚至瞒着阖府上下这都无可厚非,朕也能理解。但是……”他声音加重,“你是他的主子,朕也是他的主子,他师父跟了朕几十年,也算朕半个内臣,就算是看在他师父的份上,朕也不能留他。臣子功在社稷,于社稷无益者,何须在意。” 见苏酥沉默不语,陵慕阳边说边落下一子。白子瞬时切入黑子腹地,直捣黄龙。 他笑了笑,颇为意味深长,“女子终究是女子,你嫁入的是皇,便不能护他一世。他背着死囚的身份,你想陵安王受他连累吗…” “朕这几日想到一事,朕这几日下旨让洛川为咏州城的刺史,但哪怕咏州弹丸之地终究是皇家封地,如今你若听懂了朕的意思,也是时候将陵安王府交给你了。苏酥,朕现在遣人传个话,让张婉月从正妃寝殿里出来,你看可好啊?” 苏酥摩挲着手中的棋子,苦恼地看着棋局,头垂下,唇角微勾。 不愧是做了十几年皇帝的人,御心之术寻常人鞭长莫及。洛川去那个遥远的北境任职刺史,张婉月自愿沦为皇帝耳目。这陵慕阳的手,还要伸到她这里来。 若她是顺顺当当在王府长成的小婢女,如今怕是早就痛哭流涕跪倒谢恩了。 只可惜啊,她如今是陵慕轩的王妃,陵慕阳到如今也没瞅明白,她早就不是什么傻兮兮的小丫头。 “陛下,如此怕是不妥吧。”一粒黑子被随意地抛在棋盘上,恰好落在白子四周,没甚大用。 苏酥悠悠抬眼,“以张婉月那丫头的性子,王妃之位,她定会视若生命,我可不敢做她的主。俗话说得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世上,占多少便宜便会受多少罪。陛下啊,苏酥这一次怕是帮不了你,臣妾目光短浅,还是想已王府安宁为重。再说就凭苏酥一人之躯何敢与陛下一同谋权算计。” 陵慕阳做了十几年皇帝,这样夹枪带棒又正理十足的话还是头一次听见,不由面容一沉,“苏侧妃你……” 火还没等发,岂料苏酥突然笑着打断他,“陛下,苏酥自小性子如此,无人教规矩礼仪,甚至连女则和女戒都背不下来,今日所言若冒犯了陛下,陛下千万别恼。不过,陛下刚才说什么来着……” 她摸着下巴佯装想了想,“我想起来了,陛下说我这性子像轩阳公主一般!这话可说错了,苏酥和陛下母妃的性子南辕北辙,全然不一样。” 苏酥又慢悠悠搁下一粒棋子,“王爷言说当年和陛下对局,一次都没赢过,别人以为是王爷棋艺差,但是苏酥一早就知能在棋局上每次都只落败两子或是打成平局比赢棋更难。王爷不是赢不了,而是不能赢。陛下,您说可是?” 陵慕阳敛了怒色,意有所指道:“陵安王向来稳妥,知道何为君,何为臣,他这份自知之明,朕最是欣赏。” “真是如此吗?”苏酥兀自开口,声音有些轻,“陛下,苏酥有句话想斗胆问问您。” 陵慕阳朝她摆了摆手,道:“但说无妨。” 苏酥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坐得笔直,定定望着陵慕阳,“陛下,您连一个弄权祸民的静安候都肯护着,为何就不愿放过王爷呢?” 陵慕阳闻言握棋的手一僵,眼一沉,正欲开口,苏酥沉重莫名的声音已经响起。 “陛下自登基起,王爷就自愿放弃封地,不握兵权,在大理寺一待就是十年,王爷是您的亲弟弟,甚至尊容不比侯爵大人,不领兵,不入朝,活得就如普通的平民百姓一般。” 苏酥抬眼,神情悲凉又无奈,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铿锵凛冽。 “陛下,王爷从无不臣之心,只想保住东陵一地的安宁富庶。为什么他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愿留他一命,给自己的亲弟弟一条活路呢?” 上书房内,凛冽的质问声消弭在缭绕的茶雾中。陵慕阳落子的手僵住,缓缓抬眼,眉宇肃冷,沉默半晌后冷声道:“苏酥,朕看在你和母妃来自相同家乡和陵安王的情面上,才对你一再容忍,但是你现在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第一百四十五章 谈条件 堂堂一国之君,怎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隔着雾气,苏酥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棋局尚未结束,黑白双方厮杀惨烈,黑子步步被困,白子趁胜追击将之蚕食。 落下一子后,苏酥对着陵慕阳,轻声开口:“陛下,你真的认为天下在你一人掌控之中,便没有公理昭然的一日?” 陵慕阳神色肃杀,眼神凶冷。他登帝位十余载,即便是当年平定诸王登基称帝时,也不曾有过如此浓厚的煞气。 这女子,竟敢逼他至此!竟能逼他至此! 万籁俱静之时,上书房外略显焦急的脚步声突然响起,连福低低的声音传进来。 “陛下,洛川大人和陵安王身边的临风大人在城郊相府别庄里寻到了那批失踪的军饷,军饷已经被送到大理寺封存,朝官和百姓如今都已经知道了。” 这声音有些气短,连福顿了顿,透过房门忐忑问:“陛下可有何吩咐……” 房内气氛又是一沉,两人对视半空,陵慕阳眼神愈加阴鹫,他抓起桌上瓷杯朝门口砸去,怒喝:“滚,给朕滚下去!” 上书房外,连福听见陵慕阳的怒喝,心底头一次慌乱起来。陛下这脾气十几年没有发作了,这苏侧妃到底做了何事,竟能将陛下激怒成这般模样? 棋盘之上,陵慕轩盯了苏酥半晌,突然从棋罐中抓出一子,挡住黑子退路,步步紧逼。 他沉沉扫了一眼棋盘的局势,敛了怒色,不怒自威,“朕当然认为天下皆在朕的掌握之中,任何有其他意见的人,都会被扫清。” “不知陛下是否信佛,可听过“冥冥中自有天意”这句话?” 陵慕阳轻蔑的轻哼一声,“苏酥,你不是母妃,也没有嫁给皇帝,朕做了十余年皇帝,论威望尊崇在东陵远甚于你。即便你今日说出去什么,天下人也未必会信。” “是吗?”苏酥抬了抬眼,面色如常,“陛下,众口铄金,流言和猜忌是世间最可怕的利器,若是我将这件事传至东陵坊间,变成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您觉得文武朝臣当真会毫不动摇?” 见陵慕阳皱眉,她笑了笑,唇角微讽,意味深长,“一个利用妻女和下属的帝王,世人能有多尊崇?不如您来告诉我!” 若不是陵慕阳当年故意放任静安候,布下杀局,洛家又怎会轻易覆灭。 知晓了洛家的真相,陵慕阳当年做了些什么事,苏酥一猜便透。 陵慕阳神情一变,怒道:“放肆!苏酥,记清楚你的身份,就算是陵慕轩,也不敢在朕面前如此张狂!” “陛下!”苏酥抬首,神情兀地坚果刚毅,盯着陵慕阳突然开口:“我不是王爷!” “他待你为兄长,甘愿放弃权柄,我不会如此;他被指派边疆,血染战袍,落得一身旧疾,我不会如此;他为护东陵百姓,相信你还有为君王的恻隐之心,选择自证清白,我不会如此。” 苏酥缓缓起身,眸子盯着面前的棋盘。 此时棋局已近尾声,白子长驱直入,气势如虹;黑子情势危急,被逼四散,城池失守。 “王爷善棋,一生让你,不赢一次,他尊你为皇。我,绝不会如此愚忠”…… 苏酥眸子里浅浅的漩涡一圈圈的荡漾开来,似卷起惊涛骇浪,狂枭不羁,又似平静无波,幽静深邃。 苏酥将手中最后一粒黑子放在棋盘上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一字一句的说道。 棋盘上因这一个白子的落下陡生变化,潜龙苏醒,散于四处的黑子瞬间张弛有度,将深入腹地的白子死死围紧,不露一丝破绽,未留半点生机。 黑子胜,白子破。一击必杀,江山易主。 陵慕阳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居然输给了苏酥。 陵慕阳没有动怒,心底意外闪过的竟是这个女子,若是他的后妃,便是东陵之幸的念头来。 棋盘上胜负已分。 陵慕阳将棋子丢进棋罐,朝立于身前的苏酥望去,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一番。 “以朕为皇之道,苏酥,单你今日下的这盘棋,还有说的话,朕便留你不得。” 苏酥神色沉静,根本不为陵慕阳此言所动。 “但朕……也动不了你。一旦动你,陵安王必反,洛川挥军北下,东陵必乱。” 陵慕阳起身,和苏酥之间正好隔着一方棋盘的距离,他现在看苏酥,倒是真像看一个睿智的朝臣,道:“苏酥,陵安王与朕相争,东陵定乱。北境如今虎视眈眈,陷万民于水火之罪你担不起,朕亦不愿得见。” 陵慕阳做了十几年帝王,一步步走到今日,不仅能伸,亦能屈。动不得苏酥已是事实,北境十万大军威胁已成,他暂时动不了陵安王,只能安抚,以图他日之计。 苏酥挑眉,“陛下说得不错,鹬蚌相争只会让北境坐收渔翁之利,苏酥所要不多……”她拖长腔调,道:“希望陛下对当年洛相一案秉公而断……” “只是如此?” “当然不止,除此之外,还要归还王爷兵权和封地。” 苏酥说着,指尖放在棋盘上,将决定生死的黑子推向陵慕阳的方向,“只要陛下允诺,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陵慕阳微微眯眼。他刚才欲赐予苏酥陵安王府正妃之权,被她一口拒绝,此时她却反过来跟他条件…… 这是在告诉他,她想要什么自己会夺,根本不屑于他的恩赐。 好一个心高气傲的苏酥,她不尊他为皇,是个实在话,她不是第二个轩阳公主,更是实在话。 这女子,若非如此敌对,他真是满心满眼的欣赏。 陵慕阳神情微凝,双手负于身后。既不应允,也未反对,上书房内重新静默下来。 正在此时,安静了有一会儿的上书房房门外突然响起更急促的脚步声,这回连禀告都没有,天子的上书房就这样被直愣愣地撞了开来。 陵慕阳沉眼朝门口望去,来不及呵斥。连福已经跑到他面前,面容惊惶,声音比刚才回禀军饷之事时慌了数倍不止。 “陛下陛下……”他吞了一口唾沫,朝皇城宫门的方向指了指,“北冥渊将静安府小候爷当街斩杀了!” 陵慕阳这辈子听过不少笑话,没一次比这句更能逗人。饶是他的定力,都愣了愣,问了一句实在不符合他帝王之尊英明神武的话:“连福,你刚才说什么?” 这是着实匪夷所思和荒谬的口吻。 一旁的苏酥皱着眉,亦朝连福走近两步,忒威仪道:“胡说八道,北冥渊此次不是不在北境使团当中吗!” 若不是两人身份对立,刚才还剑拔弩张你死我活,陵慕阳几乎就要对苏酥这话忙不迭的附和了。 这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北境二皇子北冥渊,睿智无双,陵慕阳挑了这么多年没挑出半点差错。 就算他平日里想挑刺都挑不出来的人。就快要做北境皇帝的人了,怎么会头脑发昏突然在别国砍了别国侯爵,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的皇城宫门之前。 第一百四十六章 北冥渊当街行凶 连福对着两张怒气满溢的脸,哆嗦了一下,才躬身行礼哑声回道:“陛下,奴才没有胡说八道,宫门前的侍卫传话,说北境北冥渊在百姓面前杀了小侯爷。那尸首还在宫门前放着呢,侍卫们也没见过此等阵仗,不敢随意处置,这才来让老奴请示陛下。” 陵慕阳脸色铁青,一掌拍在棋盘上,棋子四散,落在地上滴溜溜转,“混账,竟敢在宫门前行凶,他胆子天大了!北冥渊人呢,还不给朕捉进宫来!” 连福一听这圣旨更委屈,“陛下,他北冥渊杀了小侯爷后直接回金鳞阁了。侍卫们不敢拦他,眼睁睁看着他进去了就没再出来 。” 苏酥听到金鳞阁一怔,神情微凝,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 这话一出,陵慕阳面容更是阴沉,他挥手,“先把赵小侯爷的尸首搬走,遣散百姓。”连福转过身,让身旁的小太监传谕令,自己仍守在陵慕阳身旁。 陵慕阳沉默半晌,回转头,“苏酥,静安候已死,如今独子也死了,洛家的案子不用朕插手洛川也能处置得当,洛家必得真相,你且先退下吧。” 这话惊得一旁的连福不浅,陛下是为了军饷一事才将苏酥召进宫软禁,怎么到最后不仅军饷没保住,还答应了要查清楚洛家的案子。 这个苏侧妃,果然跟传闻中的一样不简单啊…… “既然陛下肯答应苏酥的条件,小女子一言九鼎,必遵诺言。苏酥告退。”苏酥颔首,沉声道,微一福身,转身走出了上书房。 上书房外落霞万里,已近傍晚。苏酥顿住脚步。她和陛下方才的这一番棋局,无输无赢,要保王爷不被伤害,终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可是…北冥渊…为何在我每一次立定决心毫不犹豫想进入新的阶段时,你都会出现? 苏酥神情凛冽,微微沉眼,朝宫外而去。 上书房内,陵慕阳眉头紧锁。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是皇帝,总不能看着子民被当街杀害 ,一腔怒火全撒在了连福这倒霉催的身上,“给朕说明白些,赵小侯爷好好的,怎么会被北冥渊杀死,这两个人本应该毫无交集才对。” “陛下,奴才也不是很清楚,小侯爷好女色,偶尔干一些强抢民女的勾当 ,这不是刚承袭了他父亲的侯爵之位嘛,便有些得意忘形 ,就打起了金鳞阁婢女的主演意。那金鳞阁,就是北冥渊在东陵用来收集情报的产业 。” 这理由连连福都觉得站不住脚,回得底气不足。果不其然,陵慕阳面色一变,吼道“就因为一个婢女!当街杀了我东陵名门望族。他是一国皇子,不是大街上杀猪宰羊的屠夫,在百姓面前杀了朝廷命官,罔顾国法,简直该死 !” 连福低低的垂着头,面团似的受着陵慕阳的怒气。他跟在陛下身边最久,比谁都清楚陵慕阳对北冥渊是何态度,如今陵安王这事于他而言怕是比北冥渊在东陵中的势力越加壮大更让他感觉烦闷。 低低的咳嗽声响起,愈来愈猛。连福一惊,抬头见陵慕阳脸色通红,忙不迭去内殿取了药丸出来,跑上御座将药递到陵慕阳面前,关切的道:“陛下,您先别动气,车到山前必有路,事情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 陵慕阳就着茶水吃了药,调息片刻才稍稍缓下来。 连福柔和的轻拍着他的背,劝道:“陛下,这事北冥渊虽说失了妥当,可那赵小侯爷,素日里来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陛下下素得民心,若是解释得好,这事也不是不能解释的清楚 。而且,陵安王如今寻到军饷,反而将全城百姓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陵慕阳脸色微缓,瞥了连福一眼,“你倒是对陵安王评价颇高啊 。” 连福低眉顺眼,闻言吓得普通一下瘫倒在地 :“陛下说笑了,奴才只有陛下一个靠山,今日虽话说的多了也不过是为陛下解忧。” “哼。”陵慕阳摆摆手,走到窗边,望向大理寺的方向,静默半晌后缓缓开口。 “如今北境使团来访,这次的事情饶不饶他尚在其次。连福,你说说,这是有事瞒着朕啊,朕看恐怕还不是件小事!” 陵慕阳冷沉的声音传来,连福一怔,垂头没有答话。 大理寺内, 正在埋首整理卷宗的陵慕轩听见衙差的禀告,和一旁的洛川同时放下手中之事,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北冥渊简直胆大包天,小侯爷不知做了何事竟然招致杀身之祸 ?” 衙差忐忑回:“王爷,东陵现在都在传金鳞阁的北冥渊…乃是北境下一任君王…陛下也十分为难…都急的发病了 …不知道是该处罚好,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说着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学得活灵活现。 “怎么会这样?”洛川猛地起身,“那陛下如何了?” “病严不严重?” 我们都寻到证据了,马上就能将一干人等定罪,北冥渊怎么会突然杀了小侯爷 ,将自己置身于东陵皇城, “若是弄不清个中缘由,朕如何给此时宫门前聚集的百姓一个交代 ,思索片刻,他又温声道: “连福,朕看此次事件未必没有转机,军饷之事暴露在前,殿下杀他虽碍于国法,却也清理之中,这件事端看陛下如何裁决了。这里的卷宗我一人处理便是,你先去宗人府一趟,问问陵安王看到底出了何事?” 事急从权,陵慕轩到底久经朝堂,极快摸准了这件事的命脉。 连福马不停蹄的出宫,来至大理寺,一问这才知道,陵安王一大早已离去,想必去忙活军饷的案子了。 “多谢大人告知。”连福心下一定,颔首,拱手行了一礼朝外走去。 此时暮色降临,一轮明月高悬在头顶,匆匆出了大理寺,正欲登上马车,却被人唤住。 “连福公公且慢!” 连福顿住脚步回转身,望见大理寺衙外大树下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里,赫然坐着的人,正是陵慕轩。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军饷案高破 此时,太阳早就爬上了正空。城郊别庄内,临风和洛川已经领着衙差仔细搜查了两遍,别说是军饷,连一件值钱的物什都没发现。 临近正午,天气炙热,不少衙差累得大汗淋漓,叫苦连天。 林海得意洋洋立在院子里,瞧着脸色难看的两人,笑道:“洛大人,临风大人,丞相大人向来清廉,哪里会贪墨军饷,这不过是些宵小为了诋毁朝廷命官传出来的无稽之谈。幸好陛下英明,派我前来督导。” 见两人不语,林海越发猖狂,“如今这庄子也搜了好几遍了,结果也出来了。外头还有不少百姓等着两位大人的答案呢,您二位可得出去给大家说句公道话。” 他兀自行上前,一双细短眼倒吊着,朝院子外指了指,“两位大人若是不好意思,下官愿代两位大人出庄向百姓们说个明白。后庄有一条路,连着官道,两位可以直接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林海脸上堆满笑容,说的话里的嘲讽刺眼无比。洛川沉默地立在院子里,一眼都懒得看他,神情沉着,有条不紊地指挥衙差重新搜索第三遍。 临风性子急,难免有些沉不住气,不由带了一抹焦急。他倒不是在意自己的官途,只是怕辜负了王爷的嘱托,若是因他办事不力,导致事情败坏,那他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 洛川观临风如此模样,行到他身边,低声道:“临风大人。” 临风回过神,朝他看去。宽慰的拍拍他的肩,道:“你要相信王爷的推断,军饷定在此处。你再仔细想想王爷是如何交代的,或许我们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见洛川一脸沉静,临风突然被他感染,坚定的点点头,仔细去回想昨晚王爷传来的密信。 王爷说是探子在别庄小径和回廊上发现了大量拖拽痕迹,才会推断大批银两就被藏在此处。 拖拽……临风猛地抬眼,当年朝廷将大批军饷铸成金条来运送,也许过了这么多年,黄金早就不是金条了,或许变成别的更能瞒天过海。 可若金条已经全不再是金条,军饷又藏在了哪里?整个别庄根本没有可藏物品的地方。 临风朝院子四周望去,突然想起一事,王爷曾经说过丞相相是利用相府和别庄修葺的机会将军饷运了进来,如果那时运进军饷,那最好的隐藏办法就是…… 他长舒一口气,突然行到林海面前,扬起大大的笑脸,开口问:“林统领,我听说几年前相府别庄曾经大肆修葺过一次,可对?” 林海神情一凝,顿了顿才回:“临风大人说的不错,这庄子建了有些年头了,丞相年纪大,自然要不时休整休整。” “也是,相爷年纪大了,是该如此,林统领,不知可否告诉本官当年休憩了何处?是以何种方式。” 林海眼底突然露出些许慌乱,但仍强自镇定道:“临风大人,你要搜就搜,何必问这些与查找军饷无关紧要的事。” 洛川走过来冷喝一声:“林海,你若不据实以答,本官现在就让你尝尝大理寺刑具的滋味。” 想到大理寺那个有进无出的刑房,林海被骇得一凛,咬牙冷哼:“洛大人,下官只是为陛下办事,您向来有青天之名,怎能滥用私刑!” 洛川闻言挑了挑眉毛,“对着良善的普通百姓,本官自然是青天,对你这种为虎作伥嘴里没有一句实话的人,本官当什么恶人都甘愿。来人,将林海押起来!送回大理寺!” 一旁的衙差应声而动,林海身后的下属护卫立刻跑到他面前,盯着大理寺的衙差满是煞气。 院子里顿时僵持下来,突然一声咳嗽响起。临风朝林海看了一眼,抿着嘴突然笑起来:“林统领不愿意说就算了,本官也不勉强。”他朝几个衙差一指,缓缓道:“去,你们几个,把这间卧房给本官砸了!” 洛川一怔,朝修葺一新的别庄寝房看去,突然明白过来,朝衙差点了点头。 “住手!”场中唯有林海神色陡变,见衙差就要冲向寝房,他大喝一声,大踏步推开衙差挤到临风面前,脸色苍白。 “临风大人。”他声音低低的,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狠厉,“下官知道您是奉了王爷的命令,只是不知道在您心底是无权无势的陵安王重要,还是陛下更重要些。” 他靠近临风耳边,低冷阴狠,“您可得想仔细了,洛家的案子若是大白,张相府连带陛下的威望就垮了,您猜陛下,会不会会拿陵安王来下手呢!” 冷沉的话语如毒蛇吐信般在耳边回响,临风抬眼,微微一怔。林海没有说慌,他在这个小人得志的统领林海身上看到鱼死网破的阴毒和决绝。 当即声音一滞,指挥衙差的手就这么停在了半空。 林海敢在这个时候威胁他,一定有陛下的意思。究竟什么事能让陛下都如此忌惮,还会牵连王爷,临风狠狠皱眉,本就峻峭的脸格外严肃,他不能拿王爷的安危冒险,哪怕再想帮洛家讨回公道,也不能! 临风紧紧抿住唇,将半空中的手颓然放下,没有言语,朝后退了一步。 林海轻吐一口气,跳到嗓子眼的心妥妥放下林海代表的是陵安王府,只要他不再查下去,洛川跟大理寺定会顾及王爷颜面,不敢随意忤逆。 洛川见临风脸色难看,甚至有退让之意,心下一惊,猜到里头必有乾坤,正欲上前询问,院外小径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朝这边传来。 院中众人同时朝门口望去,皆是一愣。林海也怔在原地。 陵安王府的一等护卫酌影领着一队陵安王府禁军出现在小院门口,一队人马威风凛凛。酌影朝院中扫了一眼,径直走到临风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临风,恭声道:“临风大人,王爷有令,让您依这上面所说行事。” 林海心底一喜,暗想陛下虽身在宫里果然料事如神,现在有了陵安王手谕,洛川和临风更不敢异动。 临风接过,翻开折拢的密函,熟悉的字迹出现在眼前。他才看了一眼便微微一怔,定定端详好半晌,紧皱的眉头一点点松开。 林海刚察觉到不对,临风已经朝停下来的衙差挥手,“去,照我刚才说的,把寝殿砸了。” 衙差朗声应是,抽出佩刀朝回廊上跑去。 “临风,你敢!”情形瞬息陡变,林海口不择言,直呼临风名讳愤怒地朝他指去,一脸狰狞。 临风瞥他一眼,朗声道:“我有何不敢?彻查军饷案乃陛下所谕,谁敢挡就是欺君,格杀勿论!” 他这一声气势十足,酌影带来的禁军齐皆抽剑,挡在林海和皇宫侍卫面前,护住临风和洛川。闪亮的盔甲阳光下肃穆威严,骇得林海手下一时间不敢动弹。 林海脸色铁青,气得浑身颤抖,眼睁睁看着衙差挥着长刀一刀刀砍在寝殿的墙面上。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院内几十号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寝殿,眼睛随着长刀上下移动,心跳得贼快。半柱香后,一声狰鸣,其中面墙体被砍出半指来宽的缝隙,几乎是立时间,墙体断裂的声音从回廊上传来。 众人凝神看去,目瞪口呆,数不尽的细碎金条从缝隙处落下来掉在地上。太阳照射在地面,泛出金黄刺眼的光泽。 几年前失踪的巨额军饷,果然被藏在了相府别庄里,当年惨死的洛相一家总算有了昭雪的机会! 院内鸦雀无声,林海神色大变,转身就朝院外冲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兄弟对峙 酌影眉都没皱,手伸到背后摸出一支箭,几乎是瞬间,搭弓射箭,林海刚跑出两步,一支利箭直直插在他脚边,拦住他的去路。林海脸色苍白,踉跄一步骇得蹲倒在地。 洛川哼道:“做贼心虚,你这贼人当年必掺和到了军饷案里,来人,将他拿下,送到大理寺看管起来。” 衙差应了声“是”。 将姜浩从地上拉起朝院外押去。 他目眦欲裂,朝洛川吼:“洛川,你敢押我!你等着,陛下一定不会放过你,你们大理寺都别想好过!” 平日里大理寺审案断罪时,一众衙差早就习惯了洛川拿脑勺对着恼羞成怒的犯人,这回也不例外,懒得理他,直接把林海往院子外拖。 哪知洛川竟破天荒地回转头,盯着林海愤怒的一张脸正儿八经的瞅了半晌,直到衙差都起鸡皮疙瘩时,才平平静静道:“好,本官就在大理寺内好好等着。若犯下这等天诛地灭的罪行,还能在大靖朝里呼风唤雨,本官这大理寺少卿不做也罢。” 短短几句,肃穆端严。林海的嚣张被压得一滞,纳纳地说不出话来,一下子瘫软在地。 死到临头还叫嚣,一旁的衙差可不会顾及他的心情,冷着一张脸直接扯着他的领子朝外拖去。 林海这回彻底安静下来,只在快被拉出院子的时候猛地抬头朝临风看去,里面的毒辣阴狠让人不寒而栗。 洛川正好瞥见了这一眼,眉头微微皱起。虽然他相信王爷能处理好这等威胁,可是不可置信,竟然连一个小小的禁军统领也能嚣张到这个地步? “临风,做得好!”洛川走过来,重重在他背上一拍,朝回廊上仍陆续落下的碎金块看去,问:“你是如何猜到黄金被藏在这里面的?” 临风掩下神情,摸着下巴稍一思索,笑道:“军饷运送进来的时候这别庄正好在修葺,最好的掩藏方法就是镶进墙里头或是藏在当时正在整修的地方。我刚才将别庄逛了一遍,发现只有这个寝殿与别的墙体成色不同,那就必在这里头了。先前有人曾在回廊地板上发现过拖拽痕迹,我便猜想是当年运送进去时金条过于沉重,拖动时难免留下痕迹。” 洛川不免颔首,神情满意,评价道:“果然聪慧,临风啊,你日后倒是可以来大理寺谋职,来帮帮你家王爷跟我。”未等临风开口,他又道:“现在军饷被找了出来,洛家的案子也算大白,酌影已经回王府先行禀告殿下了,现在你随我去外头为等着的百姓做个交代。然后再到大理寺将军饷案的卷宗整理一番,定要在今夜之前送进宫里呈给陛下,及早将涉及此案人员定罪,免得多生事端。” 目前这件案子确实是当务之急,全部丢给洛川一人处理定会手忙脚乱。临风压下了想回王府问个清楚的念头,只好点头同意。 “把金子全部找出来,收好,带回大理寺封存。”吩咐了一句,洛川便和临风一起朝院子外走去,神色带了几分轻松。 他想起一事,朝临风手上的密函指了指,“临风,刚才王爷在信上究竟是如何吩咐你的?” 临风笑了笑,把手中的密函展开,上面利落地书了四个字,正气凛冽——邪不压正。 洛川恍然大悟,不禁感慨道:“不愧是陵安王,这份遇事坚毅跟果敢寻常人的确难以企及。” 临风点头,眼底露出明晃晃的钦佩,和洛川一起朝别庄外走。 半个时辰后,相府别庄的寝殿寻到军饷的消息以旋风之势朝东陵跟朝臣里头传开。 东陵皇宫内,陵慕阳被一杯杯续上的茶灌得脸色沉郁,但陵安王一直未曾露面,所以他也只能强忍不耐和陵慕轩磨蹭着。 又过了半柱香,陵慕阳的耐心终于渐渐耗光,他沉脸开口:“连福,宣陵安王觐见……” “是,陛下!”连福在一旁本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现下听到吩咐赶忙应承了出去。 只是陵慕阳话音未落,门外一阵嘈杂声突然响起。陵慕阳神情错愕,回转头朝上书房外望去。 门外,受吩咐来殿门外传话的小太监满脸急色的正在和门口侍卫拉扯。 这小太监少说也跟了连福十来年,向来性子沉稳,一早派去查勘军饷一事,怎会突然闯宫?陵慕阳心下一沉,不由转身朝连福摆摆手,“罢了,让他进来,怕是出了急事……” 连福眼底同样露出几许莫名之意,挥了挥手,“没规矩的东西,进来吧。” 书房外的侍卫得了命令让开路,那小太监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下子跪在陵慕轩面前。连福当即眼眉横立怒道:“没用的东西,出了何事,在陛下面前如此不成体统!” 小太监脸色苍白,连声道:“陛下,林海大人被大理寺的人抓走了……洛川大人说他此前多次阻拦查案,或许是共犯,正要领着衙差回去用刑呢!” 林海是内宫禁军统领,任何人未领皇命前定不能随意捉拿他,军饷的案子虽然被东陵的百姓给传成这样了。但洛川竟如此藐视皇权,问都不问一声就把人给拘走了,陵慕阳想到此处,神色数变,光凭洛川不可能如此,这背后分明,还有陵慕轩的助力。 陵慕轩哪里是去阻止临风和洛川胡来,看情形分明是酌影领了陵慕轩的命令跑去别庄给临风撑腰了!如今军饷被大理寺寻出来,别说林海只是个禁军统领,就算是候爵亲王怕也落不得善终的下场! 陵慕轩猛地起身,将桌上的杯盏扫落在地,朝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太监冷冷望去,咬牙切齿道:“陵安王,真是好手段啊!居然自己不出面,好让手下将别庄翻了个底朝天。” 陵慕阳本以为胜券在握,哪知骤变陡生。登基近十年,这还是第一次跟陵安王正面交锋。 他一个帝王何曾被人如此耍弄过,一时心气翻滚,脸色涨红,连仅剩的一点龙仪也懒得顾了,怒道:“连福,还不去宣陵安王入宫觐见!” 陵慕轩应召入宫,一袭白衣,风度翩翩,温润如玉。御座之上的陵慕阳见他缓缓而至,便起身怒道:“陵安王如今只做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实在太屈尊了。” 陵慕轩挑了挑眉,装傻道:“哪里,皇兄过奖了。” “哼!” 陵慕阳冷哼一声,怒道:“你我本为兄弟,你欺瞒朕,是想如何,坐拥这东陵江山吗?” 陵慕轩抬首,不理御座上人的咆哮,立在殿下沉声道:“皇兄,你问本王为何欺瞒你?静安候贪墨军饷,置将士生死于不顾;张相构陷忠良,欺瞒百姓,哄骗朝臣……桩桩件件都犯的是东陵死罪!皇兄保着这样的人,同这等祸国殃民之辈与虎谋皮,寒我东陵子民之心,这,就是父皇教授你的为君之道吗?” 陵慕阳气急了,伸出一只手指向陵慕轩,脸色铁青,声音阴冷如鬼魅,“好!好!陵安王,不愧是父皇的好儿子,一样的虚伪。你别得意,你以为这样朕就是你的手下败将了吗?没这么简单!” 上书房里争吵声震天,外面的连福默默不语。过了半晌,上书房的门开了,只见陵安王踏着大步离去,路过时看都没看他一眼。 连福连忙冲进书房,只见陵慕阳伏在御桌上,表情黯然,连福连唤了几声陛下,陵慕阳都未动半分。 良久,陵慕阳才缓缓起身,说了句:“摆驾,去静贵人那…” “哎!来人!摆驾!”连福边喊边殷切的扶起陵慕阳,向上书房外走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北冥渊皇城行凶 金鳞阁内,焚着馥郁清雅的熏香,北冥渊坐在软榻之上,嘴角噙笑,悠然自得。 这陵慕阳可谓是历朝储君的典范,做了十几年太子稳扎稳打的一步步登基,朝臣敬重,民心得尽。 连东陵先帝这样挑剔的帝王也从未言过他半点不是,而陵慕轩,就更没得挑,怕有人挑拨兄弟情分,说他功高盖主,自愿去做一个没封地没兵权的闲散王爷,一直夹着尾巴老老实实尽人臣本分,何曾有如此扬眉吐气的机会。 薛方录立于桌前,等着北冥渊的吩咐。洛川和临风,这两个人陵慕轩哪怕豁出了性命也会保住,他们的区区以下犯上又算得了什么? 北冥渊转头看了薛方录半晌,神色沉静,笑了起来,“原来薛大人今日一早来找我是为了这件事,你别急,且先坐下,时辰尚早,有何求可以与我慢慢说。” 这回答薛方录来时不曾想到,难道不是该北冥渊急着要他将一众人赶尽杀绝吗,怎么这话倒变成他来相求北冥渊了?他微微一怔,扬声道:“二皇子可是没听懂臣刚才所言?” 这一声失了先前的沉定,反倒有几分气短。 北冥渊抬眼,颔首,极是认真,“薛大人年纪虽大了,中气尚还十足,方才的话我自然听见了。我当初看重的就是薛大人的心思缜密,听闻你当年在朝廷助益良多,如今我倒愿意相信了。” 听到北冥渊的夸奖,薛方录抬眼看过去,温温淡淡道:“二皇子说得不错,薛某的确在朝中有几条路子。” 见薛方录没有否认,北冥渊心下一宽,狭长的桃花眼眯了起来,揶揄道:“薛大人,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薛某自然也知,少不更事犯了些错,让二皇子笑话了。您想要什么,不妨跟薛某详细说说,这是掉脑袋的大事,一句两句也说不清。” 北冥渊闻言收起笑意,朝一旁的木椅指了指,扬声道:“来人,给薛大人换杯参茶,备些上好的糕点来。” 房外的婢女应声走进,笑意吟吟请薛方录落座。不一会又端了热气腾腾的参茶和色香俱全的糕点进来。 薛方录瞧着这般模样的北冥渊心里头诡异,却也不好拂了他的脸面,强忍古怪之色坐到一旁。明明是他占尽先机,怎么却像被北冥渊牵着走一般。 薛方录才抿了一口茶,北冥渊就抬眸看了一眼天色,开口:“薛大人或许时间充裕,我却没有时间来等你把话说完,还请薛大人只说其中利害……” 北冥渊作势就要起身,还佯装扶了扶额角。 “二皇子莫急。”薛方录皱眉,终于开口,“二皇子如今我若帮您成事,您能不能将昔燕放了,让她去外头安心养胎。” 北冥渊拍了拍手,示意门外人进来。 门口候着的洛昔燕缓缓走进来,立在桌前。 北冥渊打量了一番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吩咐侍卫道:“差人将昔燕姑娘送到城郊别庄养胎,交给春娘照顾,说这是我的谕令,让春娘好生照顾着。” “是。” 侍卫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转身出了房间。 “主人,昔燕不愿离去,求主人收回成命。”洛昔燕一脸坚毅,当即跪下恳求道。 北冥渊面容和缓,向着薛方录笑了起来,“薛大人,昔燕姑娘自己不愿离开,我也没办法,你们之间的事情,你们自行解决吧,在下就先告辞了。” 洛昔燕还想唤住他,北冥渊却转过身摆摆手便离去了,薛方录有些尴尬,只好伸手朝桌上尚带热气的参茶和糕点指去。 “那个,你先坐,要不要吃些东西。” 洛昔燕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道: “薛大人这话客气了,您是主人的座上宾,我不过是他送你投诚的一份薄礼罢了。” 薛方录闻言慌乱了一下,忙上前表忠心道:“此事没同你商量是我不对,但是这也是我深思熟虑后才做的决定。你一个怀孕的女子,这金鳞阁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我这么做,是想保护你。” 洛昔燕轻蔑的挑眉,“保护我?你是想保护我肚子里的这个吧。” 薛方录叹了口气,“昔燕,就当我求你了,我要你好好活着,跟这孩子一起。我不是什么领军之才,只是得二皇子赏识。若东陵北境就此开战,沙场无眼,我也一把年纪了,总是担心哪一日会曝尸荒野。你我虽为露水夫妻,但还请你看在这段日子的情分上,带着孩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薛方录说着起身拱手,倒有几分诚恳求人的架势。 “薛大人,当初是你亲自向主人进言,主人才会将我送给你。若是没有这个孩子,你今日还会如此顾及我吗,你连你的家族国家安危都不在乎的人,会因为我一个女子豁出性命吗。”洛昔燕抬手敲了敲木桌,施施然道。 这话既未拒绝,也未答应,浑似打太极一般。将问题又全数丢回给了薛方录。 薛方录颓然落座,他不敢回答,他也是有私心的,私心就是因为洛昔燕长相酷似薛贵妃,可他不能说,因为就算是薛贵妃,也被他在争名逐利的道路上丢弃了。 他知道洛昔燕方才觉得自己被算计了,心里头不舒坦,但她毕竟是有孕在身,也不能一而再的相逼。 是以薛方录转了转念头,开始盘算该如何说才能让洛昔燕心甘情愿的应下此事。 洛昔燕漫不经心垂下好看的眼睫,掩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漠然。她对薛方录毫无感情,甚至现在更多的,是厌恶。 透过茶杯上空盘旋的雾气朝窗外东陵城的方向看去,轻轻叹了口气。房内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屋外一阵嘈杂的声音,不知金鳞阁哪位客人又在闹事。北冥渊推窗看去,一个婢女咬着唇,喘着粗气,朝一男子大喊,“退下,青天白日,皇城下,你怎能如此无礼!我家主人不会放过你的!” 男子身份不一般,且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手下几个侍卫对视一番,接收到主子的命令对那婢女步步紧逼。 男子挺直肩背,一步步走到婢女面前,一双眼死死盯住他,低声嘲讽:“你可知我是谁?” 见婢女不语,他朝四周聚拢的百姓扫了一眼,“公子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他怪笑一声,“就算你家主人阻拦,我也不怕,我今日,就是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将你剥个干净,我看你家主人要不要帮你掩住这件事。” “你说错了,她家主人有别的做事方式……” 男子被这句淡漠的话一惊,还未回过神寻找声音的来源,长剑出鞘声便在耳边陡然响起。 银白的剑光在眼角一闪。 他听到惊呼声此起彼伏,他看见不远处的百姓和手下的眼中有难以掩饰的错愕慌乱,就好像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一般。 他想说话,却突然发现如何用力也开不了口,脖颈处的冰凉刺痛一点点传至四肢百骸。 有温热的鲜血从脖颈上喷涌而出,煞是可怖。 她现在才终于明白过来,他甚至都还来不及回忆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就已经到了要死去的时候! 男子想抬手摸摸自己的脖颈,手臂却怎么都抬不上去,终究他失了最后一份力气,不甘地朝地上倒去。 他在这世间最后听到的话,是北冥渊略带笑意的那句——“下辈子,别再遇到我。” 夕阳斜照,东陵皇城,侯爵贵胄,血洒当场。 第一百五十章 陵慕轩被羁押 静贵人温柔贤淑,体贴入微,见陵慕阳恼火异常,便耐着性子抚琴吟唱。 直唱的嗓子有些喑哑,陵慕阳才从自己的愁绪里抬头,向她摆了摆手示意。 静贵人停下抚琴的动作,向陵慕阳款款而至,笑靥如花。陵慕阳将她拥进怀里深嗅一口。静贵人身上独有的檀香与花香的味道便沁入心脾。 “你说,他们为何要如此对朕。” 陵慕阳的声音闷闷的,从静贵人的腰腹部传来。 “陛下,您是天子,整个东陵都是您的,您又何必如此纠结,谁若惹的您不快了,就是犯了天大的死罪,陛下您是天,是天下百姓都要仰望的神明。” “你说的对,他们忤逆朕的旨意,本就是大不敬,朕何须跟他讲理守约,重情重义,连福!” 在寝殿外侯着的连福一听召唤便忙不迭的冲进殿内,恭谨道:“陛下,有何吩咐。” “将陵安王,暂且收押进天牢,待事情查明以后,再做处置 。” 连福面前一滞,不可置信的问道:“陛下,您…您的意思是……将陵安王?” “听不懂人话吗?还不快去!” “是!” 连福连滚带爬的跑出静贵人寝殿,将手在脑门上抚了一把,竟是一层薄薄的细汗,陛下真是气急了,竟然要收押陵安王,这静贵人也真是的,寻常后妃都是温声软语的劝和,安抚陛下的心绪,这位竟然火上浇油 ,劝的陛下对亲弟弟动了手。 陵安王还未回王府,便在大理寺被宫中侍卫带走了,此事秘而不宣,王府里还未有人知晓,只觉得王爷近日忙碌,顾不上家。 上书房外朝霞万里,陵慕阳顿住脚步。眯着眼看过去,风景如画,山河万里,可要坐拥这万里山河,终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可是陵慕轩……为何在朕每一次立定决心毫不犹豫斩除眼前的荆棘时,你都会出现? 陵慕阳神情凛冽,微微沉眼,朝上书房而去。 连福踏进上书房内时,瞥见陵慕阳眉头紧锁。心就跟着沉了沉,陵安王犯了事陛下将他罚进了天牢,他是皇帝,总不能追进里头骂,一腔怒火全撒在了连福这倒霉催的身上,“给朕查明白些,平白瞒的好好的,怎么出事了会传的东陵尽知?” “陛下,奴才也不是很清楚,相爷贪墨军饷,害死了洛大人一家子,那洛川不是洛大人远亲吗,百姓都在说这是大理寺洛大人在给洛相爷报仇!” 这理由连福都觉得有些站不住脚,但是百姓最爱捕风捉影的事情,事情传着传着,往往就变了质。 见连福回得底气不足。果不其然,陵慕阳面色一变,吼道:“证据全被洛川寻出来了,百姓皆知张相犯了案,朕都保不住他,静安候本就剩个抄家的结局,还需要陵安王做上这么一出!他是一国王爷,不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莽夫,不将朕放在眼里 ,罔顾国法,真是胡闹!” 连福垂着头,面团似的受着天子的怒气。他跟在陵慕阳身边最久,比谁都清楚陵慕阳在这件事上花了多少心血,如今陵安王这事于他而言怕是比张相在朝中的势力土崩瓦解更让他觉得烦闷。 低低的咳嗽声响起,愈来愈猛。连福忙不迭的查看,心下一惊,抬头见陵慕阳已经是脸色通红,忙去内室取了药丸出来,跑上御座将药递到他面前,“陛下,您先别气。” 陵慕阳伸手接过,就着茶水草草吃了药,调息片刻才缓下来,呼吸也终于不再那么急促憋闷。 连福轻轻拍着陵慕阳的后背,劝道:“陛下,这事陵安王虽说失了妥当,可好在静安候伙同张相贪墨军饷之事是先被揭发了出来,于陛下在百姓心中的威望无碍 ,陛下素得民心,若是解释得好,这事也不是不能压下去。” 听到这话,陵慕阳脸色微缓,瞥了连福一眼,“你倒是不忘了为他说话。” 连福低眉顺眼,“陛下疼爱陵安王,血浓于水,奴才不过是为陛下解忧。” “哼。”陵慕阳摆摆手,走到窗边,望向天牢的方向,“饶不饶他尚在其次。连福,你说说,到底是什么原因,值得他在东陵噗呲豁的出去,竟连一刻都等不了?他这是有事密谋着,蓄意瞒着朕啊,朕看恐怕还不是件小事!” “若是弄不清个中缘由,朕如何能放他出来?” 陵慕阳冷沉的声音传来,连福闻言一怔,垂头没有答话。看来这兄弟二人得嫌隙,已经是越来越深 。 大理寺内,正在埋首整理卷宗的洛川听见衙差的禀告,和临风同时放下手中之事,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陵安王做了何事?” 衙差忐忑回:“洛大人,东陵现在里都在传王爷不顾陛下情面,将军饷案弄得满城风雨,皇家威严近尽失……”他说着还学着连福宣旨时的模样,学得活灵活现。 “怎么会这样?”临风猛地起身,焦急的问道:“那王爷现在如何了?” “王爷,直接被押去天牢投案了。” “我们都寻到证据了,将张相定罪的证据,陛下怎么会突然收押王爷?”临风来回打着转自言自语。 洛川见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温声道:“临风,本官看此事未必没有转机,相府藏金暴露在前,陛下收押王爷虽碍于国法,却也清理之中,这件事端看陛下如何裁决了。这里的卷宗我一人处理便是,你先去天牢一趟,问问你家王爷到底出了何事?下一步该如何打算 。” 事急从权,洛川到底久经朝堂,极快摸准了这件事的命脉。 “多谢大人体谅。”听了洛川有条不紊的部署,临风心下一定,颔首,拱手行了一礼朝外走去。 此时暮临,临风匆匆出了大理寺,正欲登上马车,却被人唤住。 “临风大人!” 他顿住脚步回转身,望见府衙外大树下停着一辆马车, 王府护卫酌影正从里面走下来。临风回转身,精神一振,朝酌影跑去。 “酌影,王爷出事了,你快随我去天牢……” 临风拖住他就走,酌影却按住临风的手,沉声道:“临风大人,王爷出事前有吩咐您不能去天牢看他,也不能介入此事,此次之后,他若是还没出去便也是天定……” 临风回转头,眼底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这话听着怎么就像是全盘放弃了一般。不,王爷是他见过性格最为坚毅强韧之人,这种轻易放弃的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天牢交涉 “临风公子,王爷说了,静安候跟相爷犯了大罪,陛下最重也只是有朝一日被褫夺陵安王之位,无法立足这东陵江山,不济也能做个闲散亲王。他让您别急,切莫让苏侧妃巧出端倪。日后就算大计划成不了,也想尽力护她一世安宁。” 酌影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和一块墨绿色的令牌,恭恭敬敬递到临风面前,“临风大人,奴才遵王爷之令,在王爷从天牢出来之前,将王府所有暗藏势力托付于您。请您务必要保全苏侧妃的安危。” 临风面色凝重的接过来,声音有些发涩,“这道命令是王爷在什么时候说的?” “今日下午,陛下招王爷入上书房时吩咐的。” 洛川一怔,“我或许,想到办法了。” 临风承令。 一夜之间,舆论的势头又变了 ,大家开始纷纷讨论起王爷在牢狱里的生活 ,陵慕轩在东陵的威望甚高,只要东陵百姓也积极的参与进来,影响朝堂局势不在话下 与此同时,陵慕阳安抚了一众入宫询问之事的内阁大臣皇室宗亲后,终于不耐这种疲劳轰炸,轮番轰炸 。换了一身常服,领着连福亲自去天牢见陵慕轩一面。 当今天子没有儿女,天牢这个惩戒囚犯的地方,不少人有去无回,死在了里头,陵慕阳这一朝的天牢最是热闹不过。 但陵慕轩毕竟是陵安王,衙役正得知陵慕轩是陛下发落来后,腿软了不说,直嚷嚷着要把自己的屋子让出来供着他,可韩烨硬是挥挥衣袖在他怨愤的眼神中去了牢房。 入夜而来的时候,正弯着腰小心翼翼把天子领进牢房,小腿一直没出息地打着颤。好在陵慕阳此刻一副神游九州的模样,看他一眼都嫌浪费时间。 森冷的铁笼,冰峭的石板,一二点月光透进来,天牢的的牢房陈腐而灰败。陵慕轩作为含着天下间最贵的金汤勺出身的人,自小到大用的无一不是最最上等之品,百人供着,千人敬着,从来没进过这种低人一等的地方。 陵慕阳想着以陵慕轩的心气定当受不得这个委屈,可是当他站在铁牢外看着一身布衣端着白米饭也能下咽的陵慕轩时,眉毛挑了挑,颇为意外。 “掀了朕的朝堂,你倒还活得挺快活。”陵慕阳负手于身后,神情微嘲。 陵慕阳见他出现,气就不打一处来,不慌不忙放下碗,跪倒,“陵安王陵慕轩见过皇兄。” “说吧,为什么要如此做,将朕的威严之语不过,你到底在等什么,等你哪一天!万众瞩目之下?好将东陵的主人替换了去?陵慕轩,我太了解你了,你不是蠢才,这一切都是你,早早就计划好了 ,不说实话,你这个陵安王也就当到头了。” 陵慕阳单刀直入主题,凉薄的声音在安静的牢房内响起。久久不散 。 连福一怔,望着陵慕阳冷硬的背影,,心下一转,明白陛下这是在逼太子说实话。 “臣弟身为陵安王,大理寺少卿,密而不报,欺上瞒下,私自裁决 ,重罪于身,无话可说,不求皇兄宽恕,陵慕轩愿受责罚。”陵慕轩叩首于地,比面前的陵慕阳显得更坚决。 连福心底咯噔一响,知道陵安王殿下这回怕是触着陛下的逆鳞了。 “哦?听这话你是不想做陵安王了?”陵慕阳怒气满溢,向陵慕轩大吼道:“朕曾经对你寄予厚望 ,觉得你是可以辅佐东陵江山基业的好帮手 !” 陵慕阳兀自向前一步,直直的走进牢房,走到陵慕轩面前,声音森冷,“陵慕轩,你知道吗,父皇自小把你当储君养着,在我面前,每天上演你们浓浓的父子之情,难道也不想想朕当时的感受吗,一众辅佐于我的东宫属臣。都抵不过对你寄予厚望的父皇,还有尊你敬你的百姓!你是父皇钦定的储君,是东陵未来的主人,你做了些什么混账事,当储君之位是玩笑不成!” 陵慕阳是真动了怒,这一脚又凶又狠,直直的踹在陵慕轩的胸口上。胸口本就有箭伤,这一脚力道不小,吐出口血,陵慕轩脸色苍白,跪于地,垂头,背仍是挺得笔直。 陵慕阳皱眉,还未开口,陵慕轩低低的质问声传来,带了斩钉截铁的意味,“他贪墨军饷,构陷忠臣,屠戮妇孺。皇兄,他不该处置吗?” “就算该杀,大理寺不可斩,兵部可责,何需你一个小小王爷,亲手持剑割其喉!”陵慕阳拂袖,怒道。 半晌,陵慕轩才缓缓抬首,望向御座上的人。 “陛下悬崖勒马,事情方有转圜余地。” 陵慕轩目光灼灼,毫无预兆地开口:“我怕一旦人尽皆知了,皇兄就收不了场了。皇家的伪善的内里便会曝光在众人面前 。” 连福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望着跪在地上的陵安王,这话,未免胆子也太大了。 此刻牢房里死一般的安静陵慕阳扫了一眼跪在地的陵慕轩一眼,声音幽幽,有些冷,“陵安王,你在说什么糊涂话,静安候的案子和朕有什么干系。” “皇兄真的觉得真相是可以被瞒得住的吗,皇兄怕不是说谎说的太久,连自己都信了?” 地牢里只剩陵慕轩陈情的朗朗之声,面前更加映衬出陵慕阳此刻神色冰冷,他沉了沉眼眸,半晌才道:“你究竟是如何知道的?是洛相……” “不是。” “胡说,不是他与你通气那你是如何知晓的?”当年洛相刚发现这事便被静安候处理了,事后陵慕轩重翻旧案,他自然会怀疑是洛相当年出事前,向他透漏了什么。 “是父皇”陵慕轩清晰地吐出两个字,让牢房里外的人同时一怔。连福透过漆黑的长廊,借着月光看着铁牢里一脸讶异的君王。 “父皇早年间留下遗诏,立我为东陵君王,是皇兄伙同张相,密谋篡位,此时父皇早有察觉,故还有一份真正的遗诏,我本不想同你争什么皇位。”陵慕轩抬首,向眼前人直直的看去,“皇兄,是你,是你的冷漠和多疑,还有你对洛家的所作所为,让我不得不改变主意。” 第一百五十二章 张婉月御书房求情 “就算是朕做的,你又当如何?”静默的牢房内,陵慕阳看着陵慕轩,不容置疑的轻声道:“朕是天子,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东陵天下,为了皇家威严,你难道不知道吗?” “那洛相呢?”陵慕轩抬首,“他自先帝登基起就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殚精竭虑几十年。到最后还害死自家三万热血将士,更让三万将士至死不得昭雪,真相被永埋地底。皇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日他见到父皇会如何质问?” “朕是父皇的儿子,东陵的天子,为了朝堂安定做下些不得已的事情有何不可?只要你不说,你自会做一辈子安宁和乐的东陵陵安王爷,朕许尊贵一世。” 陵慕阳冷冷的瞥了跪在地上紧抿着唇的陵慕轩一眼,冷声开口。 “洛家案子的真相就是你不想与朕同行的原因?因为恨朕杀了洛相,利用静安候和张相,所以你连装样子也不想装了?想立即跟朕撇清关系?无用,妇人之仁的东西!” 陵慕轩不语,沉默地跪在地上。 陵慕阳躬身蹲下,藏青的披风拂在地上,露出里面明黄色的衣角。与陵慕轩的目光平行,盯着他良久后重新开口:“陵安王,你要知道,是你的兄弟做了皇帝。不是你,说出这话,你这个曾经的太子,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朕再问你一遍,陵安王之位,你当真不想做了?” 陵慕轩颔首,回:“陛下,是臣难当大任。” 陵慕阳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眼底满是失望。一阵低低的咳嗽声突然响起,他猛地起身,掩住嘴,脸上现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之色。 一旁的连福一惊,慌忙行上前扶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愤愤的喊到: “好,好一个仁德正义的陵安王,朕如你所愿。你不愿做东陵的陵安王,就给朕在这座铁牢里做一辈子阶下囚!” 他神色冰冷,说完拂袖转身出了牢房。身后的连福叹了口气,罕见的没有跟上陵慕阳的步伐,反而蹲在陵慕轩身边,叹了一句:“王爷,您说您这是何苦,陛下这些年就算错得再多,对您总没有半分不好,陛下他做了这么多,也是为了这东陵江山安定。哎!” 连福说完,便速速起身离去,留下一阵叹息声。 陵慕轩笔直地跪在地上,伏在地上的手死死扣进地板里,直到鲜血淋漓。 铁牢里,只剩他隐忍的面容被月色映的惨白。 陵慕阳深夜回了寝殿,一路咳嗽不止。天牢之地果然是皇家的克星,他才去了这么一趟,呆了不过半个时辰,却像老了十来岁一般。 连福关切的扶着他在龙榻上坐下,急着要招太医,被陵慕阳厉声拦下,“陵安王刚犯下大错,朕便招太医入宫,明日谏陵安王不恤君王的折子便要堆成山,朕看了头疼。你去取些药过来,秘密招任桓羽回京。” 连福一怔,低声应“是”。任桓羽数年前因欺君一事被陵慕阳贬至咏州。陛下这次重招他回京,怕是打定主意不让身体日渐衰弱之事让朝臣得知,看来陛下还是要强撑着这幅身子。 连福叹了口气,陛下是铁石心肠冷血无情,可陵安王却是真得合适做皇帝?这些个皇子到最后哪一个没成了权利跟计谋的垫脚石?洛家被冤枉谋反,是陛下暗中首肯;静安候扣押军饷,也是陛下暗中支持;朝臣都道陛下忌惮功高盖主,可心里头敞亮的,一对比就知陛下真忌惮的人是谁。当年陛下登基,直接掌控三十万铁军帅印,不给陵安王分毫兵权跟半块封地,陵安王也只不过是被派到大理寺任小小少卿,远离权利之眼。 这些年诸王瞧着势大,荣宠被分薄。只有他看得最清楚,陛下从始至终忌惮的人就只有陵安王。哪怕当年陵安王并未同意相府的亲事,而是大肆娶了个婢女,陛下也从来没有动摇过。陛下愤怒于陵安王的这股子韧劲,同时也因为他的心性,更加忌惮。这般感情,也只有在陵慕阳这样复杂的帝王身上才能瞧得出来。 连福一边想着,一边从内室取了药出来,扶起陵慕阳伺候他服下后,轻拍着他的背脊。 陵慕阳眉宇间犹带怒意,“混账,朕做下这些事,还不是为了东陵江山。他宁愿为些不相干的人请罪,也不愿体谅朕的苦衷!如今他竟连陵安王也不愿做了,不做更好,朕明日就召回任桓羽回宫,朕就不相信朕的身边无人可用了!” 陵慕阳咳得气喘吁吁,连福知他只是说些气话,拍着背劝道:“陛下,王爷品性仁和,不是谋权篡位之人,他如今骤知真相,自然是接受不了,这也是人之常情。王爷素来敬重于您,从无越矩之处,如今不过是在闹些脾气,咱们东陵江山还是要靠陛下安定。再说这次静安候罪行滔天,自寻死路,也怨不得陵安王。” 连福顿了顿,说了一句格外意味深长的话:“陛下,若是陵安王放弃江山,日后由陛下的皇子登位。有静安侯那等奸臣在,怕是新帝会受制肘啊!” 连福是看着陵慕阳长大的,情分不比寻常下人,自然是满心满脑的替他说话,再说,这话也正是陵慕阳此刻想听的。 陵慕阳眉色一沉,神情微敛。良久,冷冷吐出一句:“朕怎会不知,朕又岂能容他活到新帝登基。” 这声音戾气十足,杀伐决断,饶是在朝堂看惯了生死的连福,亦不由怔了怔。 陛下如今排异之心,不比当年除掉洛相少啊。当年陛下一念之间毁了洛家百年家族和三万洛家将士,也不知这次又会掀起何等腥风血雨? 正在此时,殿外有小太监细声禀告。 “陛下,陵安王妃求见。” “不见!让她回她的陵安王府宫!”嘉宁帝不耐烦的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 “陛下,娘娘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殿外,小太监看着青石板上脸色苍白的张婉月,浑身哆嗦得都快哭出来了。 大殿内,陵慕阳神情一冷。他这一日被陵安王威胁,被大理寺威胁,如今连个官眷也来威胁于他,他这个皇帝做的窝囊不窝囊! 陵慕阳猛地起身朝殿外怒喝:“她嫌朕不够烦!居然还敢在这闹事。陵慕轩身负重罪,有悖皇恩,落得这样个下场是咎由自取。连福,你去告诉她,她若是不想做这个王妃,朕明日就将她废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书房叮嘱香菱 殿内殿外不过隔着一道门,陵慕轩声音如雷,暴怒愤愤,这话分明是说给张婉月听得。殿下跪着的张婉月唇角紧抿,用力抓住裙摆,身子摇晃了两下。 一旁等在回廊下的春娟急忙跑出来扶住她,隐带哭声:“王妃,你别急,我去求求连福公公。” 张婉月显是被陵慕阳最后的一句话骇得不轻。她猛地捂住春娟的嘴,使劲摇头,生怕连这王妃之位也保不住了,“无妨,陛下此刻在气头上,咱们先回去。春娟,扶我起来!” 张婉月跪了半日,身上早就不剩半分力气,此刻只能软软的靠在春娟身上。 春娟眼眶泛红,望了一眼威严冷沉的天子寝宫,眼底划过一抹怨恨。她扶着张婉月起身,小心地离开了殿外。 这一幕被不远处马车里的苏酥尽收眼底,她冷哼了一声,便吩咐让人驾车离开。 寝殿内,连福透过门框瞧见这一切,见此刻陵慕阳神色微缓,他想开口,但有些迟疑,不知该如何开口。 陵慕阳见他支支吾吾了半晌,沉下脸来喝道:“如今连你也不把朕放在眼底了,有什么话就快说。” 连福小声道:“陛下,经过天牢的事,王爷受了伤,您也在气头上,怕是没发觉……” 陵慕阳不耐烦挥手,“没发觉什么?” “苏侧妃好像知晓了,刚在就在匝道里头。老奴察觉得晚,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陵慕阳一听这话,面上有些意外,没了刚才的强硬,罕见地沉默下来。他半晌后才道:“她方才都听见了?” 连福应“是”。 陵慕阳叹了口气,朝一旁靠了靠,神情有些颓然,“朕本不想让她知晓。” “老奴明白。” “下去吧。”陵慕阳挥手,神情疲倦。 连福却没走,担忧的看着他道,“陛下龙体要紧,又想了想道:“陛下,老奴还有事要禀。”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递到陵慕阳面前,“陛下,这是早些时候北境使臣遣人送进宫里头来的。” 陵慕阳敛了倦容,眯着眼挑了挑下巴,示意连福打开。 字条被展开,两人同时一怔。几乎是瞬间,陵慕阳扬手将纸条挥扫在地,神色阴鹫,手握在龙榻沉木上,生生抓出了木屑来。 连福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喘。他是真的被惊到了,不过不是被陛下,而是北冥渊送来的字条。 上面只有一句:待时机成熟必取东陵江山,陛下慎心。北冥渊上。 “好,好一个北冥渊,他当真不将朕放在眼里!”陵慕阳猛地起身,指向地上的字条,气得浑身颤抖,“就凭他一个北境二皇子,也想夺走朕守了十几年的江山,真是妄想!他以为他是谁!朕就是毁了这东陵天下,也绝不送到北境的手里!” 连福被陵慕阳话语中的森冷和无情怔住,缓缓垂下了头。 就凭北冥渊这句话,北境和东陵怕是必有一战了! 陵安王府虽说失了主人,却没大乱阵脚,临风回王府安排一应事宜后便守在了书房里。他端坐在木椅上,看着书房里整整齐齐垒得半人高的公文和用旧了的毛笔,鼻尖有些酸涩。 他自幼年起就被陵慕轩养在身边,这么些年了,从来没想过王爷有朝一日会锒铛入狱,他更没想到,陛下会如此忌惮王爷的势力。 他在城郊别庄收到谕令时以为王爷已经有了制衡陛下的方法,却不知那时王爷便生了玉石俱焚之心。他在王府多年,陵慕轩的睿智沉稳远超他所见,就算想破了脑袋他也猜不透陵慕轩会如此做的原因。 若不是坚持要帮洛家讨回公道,也许不会到如今这地步。 失了陵安王的大理寺也冷清清的,洛川叹了口气,懊恼地锤了锤脑袋,眉头紧皱。若不是他鲁莽行事,王爷也不会被陛下掣肘,更不会如今深陷囹圄。他日后,该如何面对苏侧妃和王爷那个未出生的孩子。 直至入了夜,香菱轻声叩响了书房的门。 “进来。”警觉的临风听到声音眼底才有了神采,坐得笔直,扬声道,敛了眉间的迟疑忐忑。 香菱大走几步行到桌前,躬身问道:“临风,王爷此事是不是特别难,我的意思是,王妃问此事还有转圜余地吗。在西苑后门,酌影发现了来探听的宫中侍卫。王妃让我来问你该如何处置。” “哦?现在人呢?”香菱既然说的如此从容,八成是已经把人给拦下了。 “那人已经被酌影打晕锁起来了,如今王府人人惶急,顾不上哪里多了一个刺客。”香菱说着将的信函递到温朔面前,“那刺客酌影已经审过了,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说没人给他下过命令,只知道王府出事,前来查探预备盗窃的小贼。” 临风接过审讯记录,匆匆扫了一眼。想到为何单单西苑被监视时,他神情猛地一变,露出诧异的神色。 香菱并未觉察什么,只觉得不明所以。 “香菱,你最近要看护好王妃,尽量少出西苑的门,在王府也尽量别露面。”温朔突然开口问。 香菱点头,“我定会保护好王妃的,从今日起,我便搬进寝殿偏殿,护着王妃。” “那你呢?”临风挑眉,带了点不怒自威的气势出来。 香菱一怔,半晌后垂首答:“我这条命都是王爷和王妃给的,他们的安危在我心中,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不,”临风沉着脸说道,“香菱,你的安危同样重要,请你也务必照顾好你自己。” 看着面前临风认真又执拗的面容,香菱不由得吞了口口水,紧张的问道:“临风,你怎么了,你是不是……” 没等她说完,临风看她的眼神又开始躲闪不及,慌乱的说:“那个,你别想多了,你若出事了,王妃定是不会饶过王爷,那王爷定不会饶过我,所以我这是为了自己着想,你懂我意思吧。那啥,你快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半推半赶的,香菱被请出书房,头一次觉得自己来的时候一头雾水,走的时候还是一头雾水。这临风,平日里跟着王爷怎么也学了些说话办事,怎么今日像个毛头小子般前言不搭后语。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审问刺客 香菱回到西苑,看苏酥还未睡,坐在窗边的矮榻上,身上披着绒毯,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香菱的脚步声,抬眼问了句,“都告诉临风了?” 香菱颔首,上前帮她拢了拢盖毯,才缓缓道:“嗯,告诉了,临风大人让王妃安心养胎,切莫插手此事,您的稳妥是第一位的,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安心养胎?”苏酥嘲讽的低头笑了笑,没有他我跟这个孩子还有什么稳妥可言。” 临风在王府十几年,行事稳妥,有他在王府就乱不了。苏酥舒了口气,起身吩咐:“备车马,去大理寺。” 香菱未问缘由,只管依苏酥的话行事。 半个时辰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大理寺后门外,苏酥一身轻便装束从马车里走下,行到大理寺门前,洛川闻讯赶来,苏酥上前几步行礼道:“多谢大人肯深夜见我。” “何必多礼,王爷之事我能略尽绵力,也不枉平日里王爷对我的帮扶。” 苏酥浅浅颔首,道“那刺客方才审过一次,他一句话也不说,是个硬骨头,怕是要多花些力气才行。” 洛川尚还年轻,王府骤失陵安王,大理寺一众属臣怕都指望着洛川,苏酥还真怕他撑不起来。 “洛川,如今大理寺是众矢之的,你万事小心,王爷的事,你不必自责,咱们一起想办法。 “多谢王妃。”洛川颔首,眼神坚定,不乱半点阵脚。 洛川见苏酥此刻神色沉稳,心里头便安定了些。他引苏酥从后门往府衙里走,亲自将她领到牢房前,撤了一众守卫后就离去了。 苏酥让香菱守在外面,一个人走了进去。 洛川看着苏酥的身影消失在牢房口,抬头看了一眼沉沉的天色,眼底浮过一抹挣扎,叹了口气。 漆黑的青岩石板尽头的铁牢里,从王府一路押解过来的刺客蜷缩在冰凉的木板上,瞪大眼望着牢房顶部的空隙。 一日时间,他就变成阶下囚,在阴暗的牢房里显得有些死气沉沉。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在安静的牢房中格外清晰。他从木床上爬起来,正好看见立在铁窗外面容肃冷的苏酥。 他面上有些诧异,又带了些好奇,渀佛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模样的女子一般,眼神从苏酥身上逡巡而过,一直盯着她看。 大概沉默了半刻钟,少女清冷的声音响起:“看你这样子,是不准备说实话了?” 刺客闻言怪笑一声:“奴才一介阶下囚,人都在王妃手里,要杀要剐还不是悉听尊便,难不成,您还想在奴才身上寻到什么真相?” 苏酥懒得和他耍花样,从袖中掏出一块石牌,隔着铁笼扔到地上。透过房顶小孔的月光,上面映出模糊的两个字——墨染。 “说吧,墨染大人,你为何出现在在王府,陛下又为何要监视我西苑,朝中这些事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王爷是不是因为我才会被陛下拿捏住?如果你说实话,我可以保你家人平安。”苏酥沉声开口,和平日里机敏灵动的模样大相径庭,肃杀之气迎面而来。 墨染神色一僵,盯着石牌看了半晌,摆摆手,神情苍老了不少,却依然道:“苏侧妃,我平日里还当你是个普通女子,看来是我看走眼了。你的确本事不小,你走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劝你一句,有时候真相是一把利器,伤人又伤己,掌握在了手里也只能扎手,不能救人。” 苏酥挑了挑眉,“能不能救是我说了算。墨染,过几日洛家案子会由洛川大人会同六部尚书会审,你是想等那一日在堂上说出来? 这石牌不过是你放出的的诱饵,用来拖延时间的,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苏酥打开牢房的铁门,锦绣白靴踩在冷硬的石板上,将地上的石牌踢开,“你猜我会不会在众人面前将你藏起来的身份公诸于众,只要我将矛头引到你的身上 ,你猜你的上级会不会祸及你的家人?”苏酥俯身,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突然抵在墨染颈上, “大人,你如此聪明,猜一猜现在我会如何做?” 墨染脸色一白,瞥见苏酥眼底的杀意,声音战战兢兢的,有几分气短,但还是强装镇定,道“苏侧妃,你敢!这里可是大理寺!温甫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苏酥突然大笑起来,“我有什么不敢,我这条命是自己的,自然是我想怎样就怎样,我是陵安王的王妃,你们现在算计的是我的相公,你说我敢不敢宰了你。只要能救得了王爷,我什么都敢做。” 苏酥眼底的执拗让人胆战心惊,墨染瑟缩了一下,“你杀了我,就永远别想知道真相!” “那就不知道算了,只要你死了,陛下也就知道我的本事了,自然这样的威胁也就没有了,我还需要知道真相干什么。” 苏酥轻飘飘道,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 冰冷的匕首划过颈间,一滴滴血滴落在地,格外瘆人。 墨染虽为死士,却被这女子的压迫感,不由得身子抖了一下,面上划过一抹匪夷所思,盯着苏酥,“苏侧妃,陛下不会伤害您……” “那又如何,他将王爷下了大牢,无论他对我有没有恶意,我对他的态度都不会改变。”见墨染眼底终于有了颜色,苏酥知道火候够了,垂眼开口: “我可以和你做个交易。墨染大人,我苏酥是个生意人,你应该也将我调查的清清楚楚,陛下不会不顾及你的一家老幼,我可以。你如果不配合,今晚我得手下就会易容成你的模样,去到你的老巢大闹一场,试问到那时,你的家人会不会有性命之忧呢?” 墨染面色大变,“你想怎么样?” 墨染是家中独子,因家境贫寒,选择了这份卖命的差事,他自己在外头无论如何都可以,但不能连累一家老小。 “墨染,事到如今,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我今晚就要了你的命,端了你们的老巢,让陛下杀了你的家人;二是你说出实情,我不会动你家一人。你若有罪,日后自会有东陵律法来治你。” 苏酥话音刚落的瞬间,外面响起淅沥沥下起小雨的声音。雨滴一点一点落在房顶,磨着人心。 墨染额间沁出冷汗,死死看着苏酥,却未从她眼中瞧出哪怕一点说谎的迹象。就好像只要他说一声“不”, 顷刻间,他的命,他家人的命,就真的保不了了。 半晌后,他惨淡一笑,突然感慨一句,“苏侧妃,你的狠厉倒是不比江湖人少。我只是好奇……陵安王究竟知不知道,他娶得娘子本性是个如何的女子!” 墨染说完,眼见苏酥皱了皱好看的眉头,他再问:“你当真说话算话,不会动我一家老小?” 苏酥冷淡地看着他,收起匕首,“本姑娘说到做到。你除了相信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好,我就信一次你。”思索片刻,墨染便颓然的走至一旁,掀开自己的衣摆撕了一截布条缠在颈上,行到一旁的木桌旁坐下。 良久,他看着苏酥缓缓开口:“几日前相府军饷的案子事发,陛下见你对洛家案十分上心,便派了人去查你的身世,好寻得一些线索让你罢手。” 苏酥神色一动,这件事果然和她有关。陛下一定是想查出什么东西好逼着王爷罢手,只不过她的身世怎么会让陵慕阳如此顾及?难道是因为轩阳公主。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刺客墨染 苏酥默不作声,听着墨染说下去。 “陛下动用整个营的暗卫,终于查出一些端倪。知道你自小是东陵皇城周边一个村落的人,父母双亡,只有一个赌鬼舅舅为了钱将你变卖到了相府。你那个赌鬼舅舅有个女儿,今年五岁。” 见苏酥神色一冷,他忙道:“王妃不必心急,我没有动她。那女子早就被人藏起来了,我也动不了。我不过是查出你的身份。便被派到陵安王府来监视西苑了。” 苏酥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话,明显怔了怔。身世,这怎么会是她的身世,是她来这里之前那个婢女苏酥的身世,没想到,成为婢女之前还有这样一段身世,也是个可怜人。 “你还知道什么,说。”“没有了,我就查到这些,之后王爷进了宫,下了天牢,我就一直在西苑守着,这就是我查到的全部。” 墨染朝墙上靠了靠,选了个惬意的姿势,看着苏酥开口:“苏侧妃难道就不好奇,陛下九五之尊,身份尊崇,为何会对你好奇心甚重,甚至亲自派死士监视你?陛下待你的不同,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就能瞧得出来,苏侧妃真的没觉得半分不妥?” 苏酥眼沉沉的,眼眉低垂,默不出声。她不蠢,陵慕阳待她不一般,她只当是因为自己与轩阳公主的身世相似,却没想过其中会有别的原因。 但这似乎也还未可至,才会让陵慕阳将她看的如此重要。 苏酥心底隐隐明白,墨染说出来的话,或许并不是她愿意听的。可她必须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陵慕轩下不明不白丢了性命 “你还查到了什么?”苏酥冷冷开口。 墨染察觉到苏酥情绪的变化,突然想知道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究竟会如何做? 他笑了笑,撑着木桌立起身,“其实当时我虽说查出了这些,可却猜不出有什么深意,直到昨日听了陛下的吩咐,我才恍然大悟,其实陛下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他望向苏酥,透出几许阴冷和幸灾乐祸,一字一句开口:“苏侧妃,你可得听仔细了,陛下对我说……孩子不能留。” 牢房外惊雷声骤响,震得墨染的面容格外森寒诡异。 苏酥睁大眼,负在身后的手猛地握紧,被这句话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瞬间他脑海中拂过无数理由和线索,终于明白了整件事的因由。 这个理由确实值得陛下扣押陵安王。陛下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孩子吗? 墨染盯着苏酥,细细打量她面上的表情,等着看她崩溃恐惧,心底快意而阴毒。 苏酥却未如墨染所想,只是冷冷瞥了一眼不远处似笑非笑的墨染,提起裙裾转身朝外走去,“墨染,若是堂审时你敢言半句,我必屠你满门。” 没想到苏酥会如此风平浪静,眼见着她纤细的身影走出了牢房,墨染猛地起身,向外喊道:“王妃,你就一点都不怨陵安王,到如今还要维护他,别忘了谁才是东陵之主。” 苏酥脚步顿了顿,没有回答,消失在地牢深处。 刚一走出墨染的视线,拐过了拐角,苏酥便无力的靠在了墙上,大口喘着气,双手死死抓着胸口的衣襟,茫然而无措。 她想过陵慕阳害王爷的千百种理由,却没想到真相会是如此。 当年陛下有令,无论兄弟二人谁有了长子,都会是东陵太子! 她用尽全力重新站起来,蹒跚地朝牢房外走去。 牢房外已经是狂风大作,瓢泼大雨。 苏酥刚出现在大理寺地牢口上,一阵寒风吹来,让她向后踉跄了两步。 守着的香菱见状来扶她,却握住了一双冰凉的手,香菱愣了愣,抬头看见苏酥格外惨白的脸庞,抿了唇,朝后退去。 “陛下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这孩子了。”陵慕阳在波谲云诡的朝堂呆了十几年,一手把持着侯爵王府隐藏势力,各家官眷的这些事,他不可能不知道。 听见苏酥悲切的声音,香菱的神色也有了些苦涩,轻声回:“没关系的,王爷那么厉害,定能保护好你跟孩子的。” “如果不是王爷出事,他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陛下如此狼子野心,他怎会容忍这个孩子降世。” 苏酥猛地抬头望向香菱,眼里是幽黑一片。 苏酥突然转身朝雨里走去,香菱从侍卫手里接过伞急忙追上去。 苏酥跟香菱冲进大雨,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侍卫觉察不妥连忙追上去,朝同僚道:“快去找洛大人……” 侍卫匆忙跑到大理寺内院,洛川知晓后只是摆摆手,道: “派几个人在暗中保护,别让人伤了她。王妃心里有数,不会乱来的。” 侍卫领命而去,洛川在院里站了半晌,才走进大理寺府衙内院。 东陵皇宫, 天牢里,陵慕轩素白的布衣上尚留着不久前被陵慕阳踹在胸口落下的血迹。临风沉默地立在铁牢外,不言语。 陵慕轩护着临风都十几年了,教他习字,教他诗书,教他仁德。临风就是陵慕轩一手养大的,两人的感情怕是比亲兄弟还要亲厚。 如今临风看着天牢里虚弱负伤的陵安王,纵使不会怨愤陛下,亦难回到毫无芥蒂的时候。 外面狂风漫天,牢房内却安静得吓人。陵慕轩背对着临风,双手背负,略带嘶哑的声音传来。 “苏酥如何了?”临风受他之令守着苏酥,如今他急匆匆一人来此,只有一个可能。 “王妃无恙,不过王爷,前几日酌影于西苑抓了个刺客,王妃使了些手段,刺客将陛下的计划和盘托出了。” 临风欲言又止,“王爷,都到这个份上了,您就算不想让王妃忧心,也时候该告诉她她面对的怎样的危险。若陛下真的一意孤行卷起皇位争斗,咱们也有个应对之策!” 北冥渊在东陵蛰伏多年,天知道养了多少兵出来。如今他敢在东陵横着走,还不就是靠着北境不知深浅的兵力。 临风的担心不无道理,天下之主的地位并无法动摇。更何况陵安王在东陵素得民心,到时皇权争斗,一切都未知。 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陛下要排除异己,北冥渊想要夺天下,除了战争,根本没有第二个条路。 若是连他都猜到了,王爷就不可能没看出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临风遇刺 临风望着陵慕轩萧索的背影,很是不忍,“王爷,先不管陛下这次能不能放您出去 。这些年您为东陵百姓做了这么多,若是不怕激起民愤,下官可以将您被关天牢的消息放出去。” “没用的,皇兄这次是铁了心的,又怎么会管百姓心中的想法 。”陵慕轩挥手,“照顾好苏酥,尽量别让他掺进这件事里来……”他顿了顿,低低的自嘲传来,“只不过如今怕是不想也卷进来了,都怪本王,未曾保护好她。” 临风听得酸涩,鼻间一酸眼眶一热,一个大男人像是要哭出来的模样 ,“王爷,下官定会豁出性命照顾好王妃的,您保重。” 见陵慕轩定定的站在那里 ,不再应答,临风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斗大的雨滴落下,深夜东陵的街道因为这场大雨空无一人,道路尽头走来一个少年。少年瞧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跌跌撞撞一路朝长街而去,他身后不远处跟着几个侍卫,却不敢靠近他,只敢小心翼翼守在暗处,一路小心的尾随。 长街上百余米,只有一家府邸——陵安王府。 临风走进这条街道,望着不远处灯火璀璨的王府,跌撞的脚步渐缓。 王府近在眼前,临风望着大门上高悬的古旧的牌匾,心下安定了不少,从天牢出来时,便觉得身后跟上了尾巴 ,奈何一路怎么甩都甩不掉,他心下便清楚,来人目标清晰,看来已经知道他的身份 。 陵安王府西苑书房,烛灯高燃。房外雷雨声不断,苏酥披了件外袍,抱着杯热茶,立在窗前,眼底看不出情绪。 王爷被关进天牢这件事太过突然,以他的心智手段,就算被陛下掣肘,也不会冒然做出什么两败俱伤的事来。 酌影坐在桌前,翻着朝廷诸侯的资料,一抬眼,望见苏酥清瘦的身影,咳嗽一声,“苏酥,你确定要依计划拜访这些人?” 苏酥闻声回头,瞥见酌影脸上的不解之色,伸手关了窗,走到他面前皱眉道:“王爷此次事情突然,虽然王爷在东陵百姓心中,威望甚高,但是朝堂上文武百官 ,还是得需要有人为王爷说句话 ……” 酌影摇头,喝了一口温茶,“既然你决定了,那我也只好依计行事 。” 见他松口,苏酥也舒了口气,她现在太需要有人支持她将事情一股脑的做下去,苏酥微一沉默后点头,“既然已经安排好了,明日就去见。” 这声音有些闷闷的,却仍然坚定。酌影颔首,未再言语,垂下头有些感慨。 他早猜到她会为陵慕轩做些什么,却没想到是要将手伸到朝堂之上。 回廊上突然响起一连串急切的脚步声,书房门被猛地推开,寒气伴着雨点吹进来。烛火闪烁了几下,将房内的人影拉长。 能在这个时候擅闯西苑书房的人可不多,苏酥瞅见酌影脸上的意外,回转头,看见门口的人,亦是怔住。 临风一只手扶在门上,脸色泛青,发丝散乱。他胳膊处的衣服被血染红,眼睛被头发挡住,雨水顺着发丝滴下来。 临风的身影此刻显得格外单薄,握住门板的手隐隐现出青紫之色,像是在努力隐忍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屋外跟着几个西苑侍卫,正小心翼翼地瞅着他,望着苏酥欲言又止。 “临风,你这是怎么了?伤的重不重 ,来人,去请郎中。” 临风贴在身上的外衣溅了一地水渍,他愣了半晌才努力适应书房里骤然的光亮。他抬首朝屋里扫来,目光落在房内的苏酥身上,突然怔了怔,“王妃,有人尾随我回的王府。” 看到这样的临风,苏酥一下就慌了,简直就是手足无措的慌。 “出什么事了?”她挥手让侍卫退下,连走几步,朝临风走来,还没靠近,就看到他狠狠攥紧了挽袖。 苏酥眉头一皱,上前将临风脸上的头发拂开,瞧见他冷峻的眼神,用手帕擦掉他脸上的雨水, “到底出什么事了,王府给你做主。”见临风不语,她又唤了一声:“临风?” 苏酥唤得小心翼翼,全然不似平时的她。一旁的酌影有些意外,他知道苏酥对临风好,但从来不知道会看得这么重? 苏酥温柔的面容近在咫尺,拂在额头上的手温暖舒然。 临风突然清醒过来,缓缓开口:“我去天牢见了王爷,出来便被人尾随着,快到王府时,那伙人突然动手,个个是杀招,奔着取我性命而来的。” 临风顾不得全身被沁透,心底酸涩得不行,轻轻道,“王爷,还在大牢里顾念兄弟之情 ,陛下却如此登等不及了。真是一场荒谬!荒谬 !” 临风说完便开始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 ,苏酥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还好闻讯前来的香菱的出现,才算阻了一场慌乱。 临风看见香菱,才将方才的情绪隐忍下来 ,忍了鼻音往苏酥身后一站,脸上有几分潮红和尴尬。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表现有多么不妥。 见他恢复了神智,苏酥这才舒了口气,这时倒有了指点江山的模样,挥手,“先别在这立着了,让郎中检查一下伤势 去泡个澡,免得受凉了,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临风许是觉得有些丢人,也不看香菱,一溜烟跑出去了,闹得苏酥哭笑不得。 见苏酥摊上了临风这么个大尊神,酌影和香菱只好离了书房腾出地方来让两人谈心。 出了书房,香菱一路将酌影送至门口。她正欲回去,却被洛铭西唤住。 “香菱。”酌影的声音落在大雨中,听得有些不真切,“你明日问问临风,今夜的刺客长得什么模样 。” 香菱一怔,“酌影公子是想?” “无事,我只是觉得今日状况有些不对劲,看是不是还出了其他什么事。” 香菱听他这么说才舒了口气,应下了这个差事。 酌影的身影匆匆消失在雨里。回到寝房,酌影裹着大裘,望着窗外,神情有些意味深长。酌影想起刚才书房里的一幕,揉了揉眉角。 半柱香后,临风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袍回了房里此刻只剩苏酥一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临风身世 临风泡了个澡,他脸上有了血色,整个人也精神起来。见苏酥在软榻上等他,他垂着头期期艾艾慢慢走近。 苏酥招手,恨铁不成钢,“快些过来,将今日的话都说清楚 ,我让下人退下去了,你还磨磨蹭蹭干什么,大姑娘似的!” 临风平日听见这话定会不疼不痒,笑嘻嘻耍无赖几句,今日却不愿被苏酥如此说。他精神一抖小跑着凑到苏酥对面坐下,沉默地望着她,不说一句话。 苏酥叹了口气,“是不是因为王爷被关进了天牢,你才怕成这样?” 临风一怔,藏起眼底的情绪,沉默良久,没有应答。 “不用担心。”苏酥拍拍他的肩, “我早就让那个墨染去天牢查探了,看时间也该回来报信了。陵慕轩是谁,东陵陵安王殿下,没人敢怠慢他,洛相事发在前,王爷素来得民心,陛下不会重罚于他。再说他身上还担着大理寺少卿,你在王府静心等消息就是,过几日陛下定会放了他。 有一点苏酥倒没说,有万民敬仰和爱戴,陵慕阳必不会舍弃陵安王,除非他是嫌自己家的好日子到头了。 临风点头,王爷的事不算重,也让他心底安定了些许。他看了苏酥半晌,突然一下反应过来,“王妃,我有话对你说,你好好听着,是王爷的原话……” 手里的茶杯温温热热的,苏酥心底微动,朝他看来,神情温和,笑了笑,“王爷有什么话,你说,我听着。” 临风长舒一口气,正欲开口,房门被叩响,墨染的声音传进来。 “王妃,我回来了。”不同于寻常的大咧,今日话语话语里有些凝沉。 想必是陵慕轩有消息了,苏酥微微蹙眉,扬声道:“进来。” 墨染推开房门,看见临风在此也是一愣,但也没瞒他,走近两人道:“王妃,我去天牢探了一趟,问了守牢的侍卫。陛下在天牢里大发脾气,王爷他………”他顿了顿,才道:“王爷胸口受了陛下一脚,听说吐了血。” 墨染这消息让两人同时一怔,临风猛地从木榻上立起来,急道:“墨染,你可问清楚了,王爷少时胸口被刺过一剑,后来落了病根,他真的是伤在了胸口?伤得重不重?太医有没有入天牢替他诊治?” 他焦急的一叠声地问,见酌影不知如何答才止住了话语,面上有几分讪讪。 苏酥眉角亦是一皱。当初在秋狩山悬崖下,王爷也是受了酌影一箭,旧伤才刚愈。 墨染见这二人一模一样地皱眉,一模一样地欲言又止,眉目间倒是很有几分相似。忙安抚两人道:“临风大人,王妃,你们别急,我问过了,陵安王素来身体康泰,又请了太医救治及时,最多休养半月就好。” 两人听到这话舒了口气,苏酥挥手让香菱退下,朝温朔道:“你是怎么遇到王爷的 ,在哪里?他的伤是怎么来的 !” “王妃也知道?”临风有些诧异。我见过他胸口的剑痕,穿胸而过,当时想必伤的不轻。” 临风点头,“那次王爷在王府休养了半年才好。”见苏酥颇为感慨,临风突然开口,“王妃,其年前不是我在破庙中救了昏迷的殿下,是殿下救了我。” 帝梓元一怔,“不是都说是你救了陵慕轩,才被他带回王府?” 当年若不是看在对陵慕轩的救命之恩上,聪明如先帝 ,他又岂会同意一个身份低贱的乞儿入住东宫,还对他青睐有加,完全当日后的股肱之臣来培养。 临风缓缓摇头,眼底有些追忆,是王爷带着我一路走到今天。” 临风回转头,看向帝梓元,声音嘶哑干涩,“我一介乞儿,自幼时就来到王府,记不清父母是谁,家乡在何处,记不得自己的名讳,没有名字,只知道王爷的安危最重要,甚至高过于自己的性命。” “去去,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没有性命便什么都没了。苏酥神色一敛,听着临风平淡无奇的声音,突然有些酸涩。哪家的父母,竟会舍得如此好的孩子!真是狠心。 “回王府两年之后,有一日我和其他侍从去庙会游玩,回来的时候发现有一伙盗贼将赃款藏在东陵城郊的破庙里。我见银子数目不小,便想从破庙偷些银子回去花花,哪知被王爷发现了。” “后来呢?”苏酥问。 “后来,王爷问我为何偷盗,我如实交代了。之后王爷说会为我寻个老师,让我读点书,日后好有出息。在抓捕那伙贼人时,有个贼人想杀我灭口,王爷正替我挡下了致命一剑。” 临风的声音一顿,“王爷当时奄奄一息,他们看闹出了人命,又是朝廷命官,怕自己事后受牵连,立时散了个干净。” 苏酥第一次听到和传了十来年的事实完全相反的真相,她突然想起秋狩山上毫不犹豫推开她的陵慕轩,神情有些怔忪,他总是如此顾念他人,却忘了自己。 “我那时看王爷满身是血,吓得大哭,要去喊郎中,却被王爷阻止了。他让我守在破庙里,哪里都不能去,一定要等到来找他的人。后来我才知道,殿下让我守在那里,是为了让寻他的禁卫军看到我一直守在他身旁,这样全天下就会以为是我救了陵安王的命,陛下才不会阻止他把我留在陵安王府。” 临风话音微停,这些年他一直以为这就是全部真相,如今想来,其实不然。 那一年或许陛下觉得陵安王无权无势已经构不成威胁,可以正大光明的不将他放在眼里,所以才会默认庙会之日将他引至破庙,所谓的被刺客掳但破庙应该也是陛下的安排。 那时陛下或许只想看他绝境中是否真的毫无准备,是否如他期盼的那样,此生不卷入朝堂,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因为他身份特殊,所以危险时连一个侍卫也没带在身边。 可是所有的计划被那群贪生怕死的贼人所破坏,陵安王受了重伤,命在旦夕。 陵慕阳身为东陵天子绝不会轻饶牵连进来的人,陵慕轩为了保临风,说他救了自己,撒下这个弥天大谎,才将人留在身边,真是用心良苦。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连福的慈爱之心 随着临风的话语停住。苏酥却觉得一直跟在王爷身后临风像是一夜之间陡然成熟通透起来了,她点头,认真的说道: “临风,既然你心里有数,王爷待你,如亲兄弟一般,你确实应该好好在他身边护他助他。” 临风点头,“王妃,我知道的,我这条命,都是王爷给的,我这一生,都会效忠王爷。” “对了,临风,你刚才进来时想说什么?”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苏酥想起刚才的事,提起来重问道临风。 临风沉默下来,半晌后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担心王爷,希望王妃能出出主意,如何能救王爷出来。” 当年陛下登基是如何让王爷放弃军权的他不知道,但如果王爷都已经被逼着做到这一步了,陛下还在苦苦相逼,那他真的感觉有些无力回天了。 他不能在现在这种状况下表现的惊慌失措,王府需要一个稳重的主心骨。 “你放心,陛下要王爷亲眼着看自己如何落败手下,暂时还不会动他。你回厢房休息,明早再回大理寺。” 她说着起身走到桌前,翻看酌影为她选择的明日要见的大臣名单。 临风却摇头,“王妃,我哪也不去,你做你的,我就在这,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您就知会一声。” 苏酥看他如此执拗,拿他没办法,便只能随他。 外面狂风暴雨,房内却是一片安宁。晕红的烛火下,苏酥托着下巴坐在木榻上望着名单册子,眼都不眨。 过了一会,房内响起临风略显疲乏的声音:“王妃,我听王爷说你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问得小心忐忑。苏酥拨动信函的手顿了顿,眼底现出追忆,很是柔软,“是啊,那里也很美,但是跟东陵大不一样,我的家人朋友都在那里,可惜……”她顿了顿,抚上了自己的小腹,“虽然我可能再也回不去了,但我真想让孩子也能看看那个世界。” “听说王爷的母妃也是来自你那个世界,那个世界有趣吗,有没有战争。” 听着临风的问题,苏酥才意识到,他也不过是个孩子,过早的杀戮和权谋,逼得他不得不成长的冷漠又无情。 苏酥沉吟片刻,缓缓道:“那里啊,没有战争,孩子们不用学武功傍身,每个人都有私塾上,路上也没有灾民流离失所。” 临风哑了声音,眼眶一酸。在苏酥看不到的地方,没有应答,神情黯然。王妃竟从如此美好的世界而来,也对,大概只有王妃这样见识过美好的人,才能将王爷从深渊里拉出来。 房间里渐渐听不到临风的声音,苏酥转头朝矮几一看,弯了弯眼。临风趴在桌上早已熟睡,他眉头微微皱起,嘴角却又带着笑意。 如今的孩子啊,真是难懂。 苏酥起身拿了毛毯盖在他身上,窗外晨曦照进,天亮了,波折的一日终于过去。 苏酥走至窗前,伸手推开窗户,望向天牢的方向,眼底的情绪一点点逸出。 第二日,苏酥一早就带着香菱出门去了。临风直睡到日上三竿才从桌上爬起来,揉着酸痛的脖颈,看了眼身上的毛毯,一步三回头地离了书房。 王府内院外,一呼万应的大内总管连福摆了一张笑得温厚的笑脸,眼巴巴地望着大门口,看见临风出来,眼底是明晃晃的欣喜。 临风把脸一板,态度自然是横眉冷对,只皱皱眉一个人下了石阶径直离开。 这态度已在连福期待之上,他舍了一张老脸小心翼翼跟在临风身后。 随了半天,临风凶巴巴的声音传来:“总管这是为何,临风身上可没有陛下要的东西。” “是是。”连福笑眯眯的,立刻便答:“老奴出宫半点事,正好借了道和公子一路。” 临风不自在地咳嗽一声,又道了一句:“陛下不会严惩王爷,等几日他就会回王府。你不必来此惺惺作态。” 临风说完便又沉默下来,觉得自己有时候真是讲话不过脑子,连福是陵慕阳身边的人,他对他放这种狠话,就怕是会连累王爷。 听着身后连福因为跟不上有些吃力的喘气声,他的脚步不自觉缓了缓。 到底是自小照顾过他的人,他有再大的气再多的委屈也发不出来。幼年随王爷入宫,多半时间都是连福在替忙碌的陵慕轩照看他,每次哭的撕心裂肺的时候,也只有连福温声细语的才能把他哄好。 连福见临风如此,嘴角的笑容越发柔和了。这小子是个硬骨头,能为了王爷连陛下都不顾。 难怪王爷肯为这小子当年欺君罔上,看如今这小子能为王爷做到这个地步,王爷啊,你总算没白将他养大。 “进来吧,再磨蹭下去天都要黑了。”懒洋洋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连福来回打转的脚步一顿,长舒一口气,走进院子。他行到临风面前,微微一笑,“小子,脾气怎的如此大。” 临风挑眉,连福第一次见他时,唤的便是“臭小子”,这次来却还是叫他“小子”。 “怎么?最近太过担心陵安王的安危吗?人都瘦了一圈。”见临风不语,她又道:“陵安王无恙。” 临风未答,却反问:“你既然知道我是王爷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连福不见外的在藤椅上坐下,还挪了个舒服的姿势,看向临风,“因为担心你。” 听到他如此说,临风脸上有些诧异。 “自陛下上次单独邀苏侧妃会面,我就知道,陵安王会有这么一天。” 临风点头,反问道:“那既然连福总管如此神通广大,可否告知下官,陛下下一步打算如何……” “如果我说了,你又当如何,为臣之道,王爷没教?”连福接过临风的话,“临风,王爷比你更了解陛下,对他而言,你跟王妃的安危,此刻比什么都重要。你们别去挡了陛下的路,陛下不会动你们的。” “陛下的路?你的意思是说……”临风朝北面的方向望了一眼,“那轩阳公主的遗志呢?陛下不会觉得忤逆不孝吗?” “临风,轩阳公主并非是陛下与陵安王的母妃,陛下真正的母妃,在生下陛下兄弟二人后就离去了,后来的轩阳公主,是个一心只有北境的和亲公主,所以她说出来的话,陛下也不打算遵守了。” “那陛下现在是要……” “陛下的意思,又岂是我等能妄加揣测,不过此事的转圜余地,当初是在苏侧妃那里。” “苏侧妃或许可以解开两家不死不休的结局。”连福闭眼,良久,才响起这么一句。 “不,王爷不会让王妃身险囹圄的。” 临风说完冲连福挥挥手,“回去吧,继续为你的陛下做事吧,不用知会我。” 连福立了一会儿,轻叹了一声,便走出了院子。 酌影在院外左顾右望,直往里瞅。直等到连福离去,才从院墙上一跃而下。 临风走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他抬步朝院外走,酌影沉默小心地跟在他身后。 临风的脚步顿住,温煦的声音突然响起:“酌影,所有事,总会有平息一日吧?” 酌影一怔,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甚至不怕死地唠嗑一句:“是啊,无论什么事,总会有结束的时候。这世上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得相信事在人为,人总不能被天欺了去。” 听完这席话,临风立在陵安王府大门外,如释重负,静静颔首。 第一百五十九章 任桓羽归来 国本为重,在陵安王被关的第五日,北境使团的来访,还是将陵安王之事推上了风尖浪口。 再怎么样,也得想想千里迢迢来东陵的北境二皇子啊!本就连失两位丞相和涉案诸侯,东陵君王兄弟不睦的消息,若是如此被传了出去,莫不是让别国钻了空子,觉得东陵朝堂不稳,有机可乘。 朝臣们终于找到了解救陵安王殿下的理由,一封封奏请陛下三思的折子在上书房里堆得有三丈高。 陵慕阳前些时候关着陵慕轩还真只是想晾凉他,磨一磨他的犟脾气,这几日却是实在自顾不暇。 上书房里堆积的折子他连翻都未翻,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不用猜也知道,整个东陵能让他焦头烂额的只有金鳞阁里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北冥渊。 连福匆匆走进上书房,抹了抹额上冷汗,“陛下……” “今天又是谁给陵安王求情?”陵慕阳立于窗前,手里端着杯茶,瘆人的目光扫来。 连福心底一怵,声音更忐忑了,低声回:“是招远侯。” 陵慕阳猛地将杯子掷在地上,粉碎的瓷片滴溜溜转,“去查,究竟是谁让朕的朝臣,一个个都来为陵安王求情的!” 连福战战兢兢的道:“是,是陵安王府的苏侧妃。提前拜会儿诸位大人。” “她到底想如何,散了朕的朝廷不成!这些公侯怎么回事,朕这些年的恩德还不够厚,一个小女子也让甜他们言听计从!怕不是陵安王一放出来,就上赶着表忠心,恨不能他能称帝才好!” 连福听到这话惴惴难安,不敢开口。自陵安王被拘禁,押于天牢的第三日起,陵安王府那个苏侧妃就开始秘密地和朝中老臣见面。 每一次都很隐晦,并且前几次陵慕阳布在京中的密探并未发觉,直到前日深夜,守在招远侯府的暗卫不小心见到苏酥深夜从候府出来,宫里才得以知道。 当下连福便觉得有异,将大半暗卫布在陵安王府外,这才查到苏侧妃每日秘密约见东陵休赋的公侯或老将,他一得到消息就禀告了陵慕阳。 许是前几日北冥渊送来纸条上的那句话刺激了陵慕阳,他眼都没眨就直接坐实了苏酥欺君罔上的野心,否则她好好的日子不过,见这些当初跟着先帝打江山的老臣做什么。 更令陵慕阳惊心的是苏酥见的还是一向对皇家忠心耿耿又手握兵权德高望重的臣子。 当然“忠心耿耿”四个字是他们和苏酥见面前陵慕阳认为的,现在这些人是不是还忠于他真是说不准,一想到此,陵慕阳心中便惴惴不安。 “招远侯安康侯,居然全敢私下去见陵安王侧妃……这女子的手段倒不低。”陵慕阳轻斥一声,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神情越发冷。 若这些人真向陵安王效忠,他可以仪仗的老臣就失了一半,且东陵驻兵就在招远侯执掌之下。 “陛下。” 连福进言:“奴才倒是认为不可如此轻信了苏侧妃,虽说暗卫在陵安王府折了不少好手才查到这些消息,但是苏侧妃约见的大半都是陛下可以信得过的从先帝起就忠心耿耿的老臣,若那个小女子只是以此来迷惑陛下,那陛下可就中了她的离间之计啊……” 连福说的情况陵慕轩岂会没有想到。偏偏苏酥聪明机敏,鬼主意多,虚虚假假真真实实,这些老臣里大半是效忠于他的臣子,其他全是平日里中立的老侯爵。 他动不得也不能放任不管,若苏酥真的动手,这些人定会成为掣肘他的棋子。 陵慕阳是个刚愎自用的君王,按理说这些人都是他重用了十几年的老臣子,不应如此简单就怀疑他们的忠诚。 可他天性里对陵慕轩忌讳太深,那先帝的一纸遗诏让他执念太重,否则当初也不会逼着陵慕轩放弃了封地和兵权。 当年先帝在时,陵慕轩在朝中威望和胜算他根本无法比肩,陵慕轩在朝臣心中更是“未来天子”,是毫不逊于当年先帝的存在。如今先帝已亡,当年记得这些事情的老臣还活着,若是苏侧妃携了当年这些重臣暗中许以重恩,这些人十有八九会倒戈,推举陵慕轩为新帝也说不准。 “连福,拟个名单出来,不管是真是假,这几日朕寻个理由将这些人调出东陵。”陵慕轩处事向来谨慎,不可能仅凭陵安王府的一番动作就诛杀王侯大臣,只能暂时寻个最稳妥的方法来处置这件事。 “陛下,这里面不少大人在朝里都兼任重职,若是他们突然被遣出东陵,朝堂里头怕是会乱啊。”连福小心道,心下也觉得陛下此举不太稳妥。如今本就是多事之秋,骤起波澜只会让皇室威信荡然无存,加上北境使臣虎视眈眈,实在不适合在这个当口出事情。 陵慕阳不在乎的挥了挥手,缓缓道:“这些历经几朝的老狐狸朕素来就不信,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当年陵安王安插在朝里的眼线。这些年朕提拔了不少新贵上来,就是为了可以取代老臣。朕本来还想打磨他们几年,如今事急从权,提前将他们拉上来顶起来也好。去拟旨吧!” 连福虽还是有些担心,但转念一想也是,这五六年朝廷出了不少新贵,都是陛下一手扶持上来的,绝对忠心于皇室。 他又想起一事,并未退下去,道:“陛下,今日守在任桓羽任大人驿站的暗卫来报,任大人出了驿站去了烟雨斋。” 见陵慕阳挑眉看来.连福想了想开口:“陛下,老奴去过那烟雨斋,就是普通买卖文房四宝的书斋,装潢的新奇了些,也许任大人也并不知,这书斋是陵安王妃开的呢。” “任桓羽的情报天下无二,还有他不知道的事?”陵慕阳冷笑了声说道。 任桓羽如此人才,都被发配到偏远的弹丸之地,您都不怕他跑了,如今只是踏进了陵安王家的铺子,您就紧张成了这样。 连福摸摸鼻子,没敢把心底的话说出来。 “任桓羽对东陵的忠心朕不怀疑.但他和陵安王走近也不是件好事。连福.去查查苏酥和任桓羽到底如何,有无交集,免得日后横生枝节。” “是。”连福应了一声.又道:“陛下,北境的使团原定三日后会和北境二皇子北冥渊一起正式入宫觐见陛下。” “让内务府在御花园备下宴席。” “是,陛下可要提前跟陵安王府知会一声……?”在连福看来陵安王出天牢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时间问题。 唯有这位北境皇子还是未知之数。更何况陛下对陵安王有戒心.怕是让这位二皇子拿来大做文章。 “张婉月最近怎么没了动静,不是答应朕做着朕的耳目吗?”陵慕阳神色有些迟疑。以他的性子.就算前几日情绪失控吓得张婉月不敢露面,心底也不会对张婉月半分有愧。 “探子说这几日陵安王妃足不出府.每日都在佛堂抄经祷告。陛下说的话,看来这陵安王妃是听进去了。” 陵慕阳琢磨了一下.缓缓开口:“这张婉月倒是不错,知道择良木而栖,也懂进退。” 连福听见陵慕阳这话.想得更远。张婉月和苏酥在王府水火不容,眼下陵安王出事,王府却较从前更为平静了,只是这平静的外表下,是否真的没有丝毫暗流涌动的迹象吗? “陛下英明,只是张婉月这种人未必值得陛下信任。” “可那苏酥,朕又不得不防……”陵慕阳神情一顿.犹疑半晌.沉眉道:“先派人去通知张婉月,让她留意那个苏侧妃,有什么动向随时告知朕,朕答应她,保陵安王性命无虞。” “是,陛下。”连福听见这话,当下便松了口气,忙不迭的恭谨回答。 不管陛下是不是哄骗张婉月的权宜之计,起码有人不必再日夜忧心陵安王的性命安危了。 第一百六十章 任桓羽被注意 任桓羽从驿站出来一趟,光是身边跟随的小厮跟随从就有四五个,名为跟随着方便侍奉,实则替陛下监视,但在外人看来,任桓羽的器宇轩昂昂首挺胸的模样,实在是贵气十足,分分猜测是哪家侯爵家的公子,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 任桓羽大摇大摆的走进烟雨斋,大手一挥就将铺子里所有时兴的文房四宝各买了一套,秦中元在一旁看的眼都直了,忙不迭的跟在后面,一张脸笑的沟壑丛生,谄媚道:“这位公子瞧着面生,是刚到东陵吗?不知怎么称呼?” “在下任,任桓羽,初到东陵,对你们这烟雨斋慕名已久。” “任公子,不知您可否婚配或者心仪之人啊?” 听见秦中元的问话,任桓羽轻笑了一声道:“并无婚配,怎么,你们烟雨斋女掌柜不是嫁给陵安王了吗?” 秦中元讪讪的笑道:“对不住啊任公子,我有些失礼了,我就是想问问,您若婚配了,或者是有心仪之人,可以去我们亭云阁和时雨轩看看,那里有最时兴的成衣和首饰,我们东陵的女子都喜欢。” “哦,是嘛,那可得去瞧瞧。”任桓羽面容温润,看上去也好说话,秦中元便认准了这个冤大头,准备使劲儿推销一番。 末了,还热心的帮任桓羽指了去亭云阁的路,才恭谨的将人送走。 陵安王府里,苏酥听到秦中元来汇报消息时面色淡淡,抱着一盅热茶躺在回廊下的木榻上,只顾盯着院子里落下的叶子,整个人很是疲懒,像是在听毫无于系的事一般。 自从陵安王被禁天牢后,苏酥就一直是这幅模样。酌影和香菱担心她,却想不到办法。只能每日每日和她说话。还让三家铺子的人,轮流上门跟她汇报铺子里有趣的事情,好让她强打起精神来。 酌影替苏酥剥了蜜橘放在手上.安慰道:“苏酥,陛下到底还顾及天下人的悠悠众口,不会伤害王爷分毫的。北冥渊一行人在东陵,不知在搞什么大动作,王爷暂时在天牢也算安全。” 苏酥漫不经心的吃了瓣橘子,闻言勾了勾唇.“陛下不过是腾不出手来,你当他真的在乎天下人想什么吗。” 酌影安慰的话被噎在喉咙里.只得换了个话题.“王爷如今还被关在天牢.看陛下的意思怕是不会轻放此事。你这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我们或许得想个计划。” 苏酥听到这话眼底才有了些许波澜.摇头.“只有王爷肯服软不再追查,陛下才能罢休。他关着王爷.怕不只是想给他一点教训。” 酌影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 苏酥神情一僵.闭上了眼.“猜的。” 酌影见她又成了这个模样,正欲想些有趣的话题。却听苏酥低低的声音传来:“酌影,等救出王爷,我想带孩子离开这里。” 酌影很是意外。现下东陵皇城里头一团糟,陵慕轩也还有大事没完成,苏酥也许是孕期情绪不佳,陵慕轩怎么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跟她远走高飞的。 “掌柜的,你说这任公子是不是你之前说的那样,人傻钱多。”苏酥听到秦中元这话突然轻笑出声。 她睁开眼.望向院子里,神色复杂:“这任公子,凭空出现在东陵,来我烟雨斋,只怕不是巧合。” “苏酥?”秦中元被她面上的神色一惊,腾的站起来,只觉得心下一沉。 “当今陛下,最会用人了,这时候这号人来烟雨斋,只怕陛下要对我下手了。”她安安静静说完这句话.扯了个笑容出来.突然起身。 酌影忙上前扶着她,问到:“你要出府?” “嗯,把三家铺子的人都集合起来,去烟雨斋一趟。” 胭脂倾城听闻苏酥让她们赶紧去一趟烟雨斋,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立马动身前去。 一会儿后.晒太阳晒得暖洋洋的苏酥眯着眼看胭脂倾城带着方圆方淮兄弟走出来,手里还抱着大包小包,挑了挑眉揶揄道:“哟.几日不见,大家倒如此客气,这是给我备的礼?” 胭脂煞有其事点点头,把包袱放在一边的酌影手里,自己则到另一边落座,缓缓道: “是给你提前备着的,女子孕期身量变化大,这里头是亭云阁给你做的直到生产都够用的衣服。” 苏酥扒拉了两下包袱里的衣服,看见里面的东西,做工精美,用料考究,神情一怔。 看得出来每一件都是用心制作。苏酥感觉自己眼眶一热,当即就有想哭的冲动…… “苏掌柜感动成这般模样可不多见啊?”江云卿走出来调侃她道。 苏酥知道江云卿说的是玩笑话,这帮人现在对她而言就是她的家人,有着一群时刻想着自己念着自己的人,对苏酥来说有着意义非凡。 她沉默半晌.突然抬头,“各位,如今王爷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背靠陵安王府已经不再安全,这最近大家都要高度警惕,有可疑的人前来打探都要互相知会一声,别被人利用了去。” 她静静道:“我不想把大家卷进来,所以从今日起,各家铺子,就归你们现在负责人所有,我得让你们,跟陵安王府,撇清关系才行。” 烟雨斋小院里静默下来,江云卿眼底有抹意外.这件事竟然如此严重的程度,他想默默看着她过的快乐安逸,现在她竟然要独自处理如此残忍的事情。 “我以为我经营好烟雨斋,就是在帮你,如今想来,真是讽刺,我做的一切,竟然在你遭受的磨难面前分文不值。”看着自责懊恼的江云卿,苏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如今的事情,他们的确帮不上她什么。 “江云卿,你别这么说,你们都不知道真相,这件事错不在你,是我,是我刻意瞒着你们的。” “我知道.苏酥。”江云卿垂眼.“我只是迈不过这道坎,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怕我们有危险。” 苏酥点点头,“所以啊,你们一定要好好经营铺子,开心的生活。” 江云卿一怔.沉默良久.只道了一句:“我知道了。” 这两年,苏酥和王爷背负着重担一步步走来.到如今都筋疲力尽,满身疮痍。或许交代清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对她而言才是最好的结局。 江云卿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起身朝院外走去.行了两步.停下来。 “苏酥,无论将来如何,你和王爷都要好好的。烟雨斋永远在东陵等着你。” 听到江云卿这话,苏酥没有回答,因为她知道,有些事,如果做不到就不能轻易许诺。 “那就这样吧,保重。”江云卿叹息一声.颔首,出了院子。 苏酥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怀念起很两年前她和香菱在深夜的茶馆听书,瞥见他在角落作画的日子。 她不愿意承认,或许她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最肆意开心的时间……便是那一年。 她每日每夜都想着把烟雨斋打造成东陵最有影响力的铺子,让自己配得上陵安王。 可终究,她要跟这一切告别。这三家铺子行过她人生的痕迹太重。苏酥觉得,人这一辈子,总得有值得怀念的记忆和人,这样才能走下去,不管未来如何,都要好好地走下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苏酥设计 苏酥从烟雨斋待到第二日晌午才回了王府,酌影乔装亲自去了一趟天牢。 陵慕轩听完他的禀告,沉默良久,只言一句:难为她了。 陵慕阳正式召见北境的使团和北冥渊前,下了几道让人瞠目结舌的圣旨。东陵好几位德高望重且素来对皇室绝顶忠心的老臣被陵慕阳以巡守的理由送出了东陵皇城。 还没等一干朝臣回过神,各部的年轻朝官就被陵慕轩以雷厉风行地架势提拔了起来。 不过区区数日,东陵朝堂上便成了世族和新贵鼎立的局面,好不热闹。 世族在东陵根深蒂固,影响朝廷已久。他们大多是当初跟随先帝建立东陵时的老臣子,这次被陵慕阳突然分薄了权利,自然不会乐意。 但陵慕阳占了大义,身披龙袍,皇命已下,容不得他们置喙,这些老公侯们只得满心愤慨地接受事实。 但不可否认的是,朝堂上的老臣对陵慕阳的戒心更甚从前。毕竟有洛家前车之鉴在,大家对于真相都是心知肚明,他们自然也怕哪一日为陛下忌惮后,便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再言,陛下将事情做绝,陵安王囚禁数日,当初两位皇子争储之势,不得不再次被一众老臣揭开,更如二十年前之景的现状也让朝臣一时不知该如何去选。 东陵朝堂前所未有的沉默下来,是以北冥渊面圣在这种时候便更受期待与瞩目。 明日便是北境使者在金銮殿面圣的日子。 日近黄昏,陵安王府里。苏酥换了一身常服正准备出府,临风在书房门口遇上了她。 “王妃这是要出去?”苏酥这几日一直按计划部署朝堂上的事,与大臣会晤面谈,忙得脚不沾地,还有时间出去? 苏酥点头,“嗯,有件事要去办。” 她这么一说临风便明白七八了,自从王爷被囚于天牢后,王妃还没去过一次。 “不过,王妃,现在这个时候合适吗?我怕陛下……”临风有些担心也是正常的,毕竟以陵慕阳的性格必定重重设防。 现在朝堂上的异变多半已经传到了王爷耳里,王妃在这种时候并没有因为王爷退让半分,多少会让王爷担心她的状况,这时候见一面也好。 临风还在想着,苏酥脚步突然顿了顿,转移了话题,“我见过的老臣全被陛下遣出东陵了?” 临风颔首,他正想问这个问题,有些奇怪,“王妃,你怎么知道陛下会如此之快的将这些人送离东陵?” 苏酥慢条斯理地系上大氅,拢过来遮盖了自己已经隆起的小腹,缓缓道:“明日晚宴之前,陛下便将张婉月要随王爷一同出席的消息传了出来,到时候我们就在府里等王爷回家。” “张婉月?您怎么会知道接下来陛下怎么行动。”临风神情愕然,他没想象到苏酥谋略,智慧竟然如此卓越非凡。 “陛下最好面子, 他不会在北境使团,尤其是北冥渊面前,表现出自己兄弟不睦的,他巴不得明日王爷配合点,演出一幕兄友弟恭的戏码才好。” 苏酥嘲讽的笑了笑,轻蔑道。 临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明白了,张婉月既然是陛下布在王爷身边的棋子,她的话陛下必信无疑,所以您跟张婉月现在……” 苏酥挑了挑眉,“没错,张婉月答应帮我,她现在是双面间谍,不光将我的假消息传给陛下,还将陛下的真消息传给我 。我本以为以张婉月对我的憎恨,她自然会以最快的速度将同盟的话传到陵慕阳耳中,但是如果他得知的是我秘密会见朝中大臣的消息,以他的刚愎自负,一定会将所有与我有过接触的人遣送出京,朝中忠于皇家的势力不用我动手,他就自损了大半。” 临风笑笑:“也幸得我们酌影大侠搜罗了不少这些老臣见不得光的事,否则他们也不会怕步上洛相后尘,同意和我秘密见面。如今这些人被贬,算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苏酥摇头,眯了眯眼,“这些老勋贵历经几朝,势力牵连甚广,聪明得很。他们怕是看出了陛下和王爷会有一场恶斗,不愿将自家家族卷进来,才会不干脆的领了闲差出东陵避祸去了。你且等着看吧,待日后结果一出,不论是谁,他们一准效忠得比谁都快。” “不过……若不是这次寻出张相藏金之处,陛下也不至于被乱了心神,如此急切,让我们计划得成。”临风看了一眼苏酥,道。 苏酥闻言微一沉默,眉头皱起,没有出声。 “可是王妃,之后你打算如何做,我们与陛下的争斗已经算是摆在了明面上,相信经过老臣异动之事,大半朝官侯爵都瞧了出来。以陛下的心狠手辣和心机城府,怕是不会再给我们第二次机会翻身了, “这件事等我回来后再说,你先王府里头等我。”望了一眼天色,苏酥回了一句转身朝书房外走去。 临风却唤住她,“王妃。”他迟疑了一下才道:“王爷看到您,定是极开心的,不过,王爷身上有伤,王妃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您有孕在身,不可大喜大悲,之前是王爷也不让我们告诉你,大家也是为了你好 。” “我知道。”苏酥顿下脚步,声音有些悠远,“临风,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去见他的原因。那个傻子,总是喜欢自己逞能,还以为能将她蒙在鼓里。” 而她,明知道他在蒙骗她,却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让他放心。 他是王府的顶梁柱,是她的夫君,哪怕他不想有不臣之心,也该保自己的性命。 如今棋局厮杀已到最后一步,她琢磨明白了陵慕阳和北冥渊的阴谋诡计,却惟独开始看不懂陵慕轩。 苏酥话音落定,朝前院而去。 待她走远,香菱正好入了书房,行了一礼朝临风道:“临风大人,我按照王妃的吩咐去查那个来烟雨斋的奇怪客人任桓羽,这几日他并没有出什么事。可还要细查?” 临风看着香菱神色微动,只摇了摇头,“不用了,也许是王妃多心了,烟雨斋我会派人去盯着的,也不必再费心劳神了,有什么异动,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 以临风的手段,他既让她放心,就一定是已经有了对策 ,听到这话,香菱觉得自己的心安了下来。 香菱点头,见临风转身出了书房,心底却不知为何生出奇妙的感觉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苏酥探视陵慕轩 这几日天牢里的官差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整一句话来说就是日子过得格外不舒坦。 这不,前脚大理寺少卿才走,陵安王妃还在里头,这陵安王侧妃又登府了。这天牢哪里是看管罪人的地方,这都成了陵安王的会客厅了。 “大人,要不您先把这个侧妃拦着,让她在内堂里坐坐再进去?”侍卫建议道。 牢头眼一瞪,愤愤道:“够胆拦她你就去?别拖上你家大人我!她可是东陵第一女掌柜。”连当今陛下也对她礼让有加,何况他一个天牢狱卒! “去,你领着这位苏侧妃去牢房,撤了守牢的侍卫。他们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咱们就不搀和了。” 牢头一屁股坐在藤椅上有气无力摆手,龟缩在内堂里做起了甩手掌柜。 他好歹也是东陵堂堂正正的四品官员,虽说身份不是顶顶尊贵,可真要躲着也不是不可。 “是。”侍卫叹了口气,领命而去。 苏酥一到天牢,直接被苦着脸的侍卫领到了牢房入口处,这侍卫驾轻就熟,显是这几日做惯了领人的买卖,临走朝苏酥行了一礼后挥退守卫径直躲开了。 苏酥看着恨不得驾着两只翅膀飞走的守卫们,摇摇头,暗想她家王爷一个人祸害了整个天牢的良善之人,着实有些不应该。 她行了几步,听到牢房里女子的声音,才明白这些守卫想插翅膀的原因。 苏酥想了想,做了一件不是很坦荡的事。她直接靠在墙上听起了墙角。 “王爷,我排除万难来这里一趟,你就为了和我说这个。”铁牢外,张婉月完全掩不住脸上的诧异。 “本王希望你能成全。”陵慕轩一身布衣,淡淡开口。 张婉月皱眉,悲戚戚开口:“王爷,陛下说你只要不再彻查当年之事,你就能从天牢出去,陵安王之位也会安稳,东陵的朝臣也不会有半句闲言。” “本王知道。” “那王爷为何还要一意孤行,难道你丝毫不在意整个陵安王府因为您一个想法,像当年洛家一般,满门皆覆灭吗?” 不远处的苏酥听见这句话,微微一怔,立直身子朝铁牢望去,只看见张婉月一脸决绝的表情。 陵慕轩只是不在意的笑了笑,并未回答,只言:“请婉月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成全本王。” 张婉月瞅他半晌,“王爷,值得吗?你跟陛下血仇难解,或许这一世也无法再过上从前那般锦衣玉食的生活了,你这样做,值得吗?” 铁牢里的陵慕轩突然朝不远处苏酥所站的方向望了望,随即笑道:“婉月你说笑了,只不过是因为本王喜好的女子非你这般的,所以才会前来请求你,与荣华富贵无关。况且,有她在,日子又怎会潦倒。” 张婉月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算了,我也是相府千金,金枝玉叶,你不愿要,我也不会强留于你身侧,失了我相府脸面。明日,我会向陛下进言,取消这桩婚事,你我和离,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陵慕轩起身诚心诚意朝张婉月道:“多谢了。” 张婉月藏起眼底的遗憾,豪爽道:“王爷不必如此,我欠你恩情,如此也是应该。怕是等不到王爷出天牢我就会离开东陵,日后恐难有再见之日。王爷还请珍重!” 张婉月说完,一鼓作气福了福身转身走了。她行了几步,瞧见角落的苏酥,笑了笑,没有言语,摆摆手算是见礼。 过了一会儿,石阶尽头的牢房里,陵慕轩听见熟悉的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回转头。 看见苏酥一身大氅,立在铁牢外。盯着陵慕轩瞧了半晌,她从身前解开大氅,向前走了两步:“王爷看我身量又大了些?” 陵慕轩眼底露出些许笑意,走过来,握住她递过来的手,扶着苏酥直接坐在草席上,扬眉,“女子怀胎最为辛苦,对不起,本王这时候该陪在你身边的。” 苏酥闻言笑笑,从袖口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她喝了一口,朝四周打量一眼,“我偷偷给王爷带进来的桑葚酒,我自己酿的,不过,这天牢还挺安静的。” “是啊,怕是全东陵就属这最清净了,你也想进来住两天?” “我在陵安王府舒服得很。怎么?王爷真不想出去了?连孩子的生辰也不参加?。”苏酥挑眉揶揄道。 陵慕轩靠在铁栏上,灌了一大口酒,“歇几日吧,这里自在。” “你怎么知道陛下定会放你出去?” 苏酥朝她指了指,“不放我出去,待北境打过来,东陵的天下就要改姓了,他可舍不得。” 苏酥失笑,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那日上书房,那些话我是说给陛下听的。” “苏酥,你也是说给我听的,我不该愚忠,这东陵该是贤者为帝。” “为什么不告诉陛下?” 陵慕轩沉默下来,又灌了一口酒。 “为什么当初故意将季莫尧送到洛川手中,为洛家作证?” “为什么留下酌影?” “为什么要自囚于天牢?” 天牢里,苏酥一声声地问,陵慕轩却半句不答,牢房里格外安静。 “你不是喜欢问人原因的性子。苏酥,你猜猜,为什么?” 苏酥被陵慕轩突然反过来的询问,也被他一双墨黑的眼睛盯住,一时有些怔然。“罢了,已经发生的事,你不愿回答就算了。” 她缓缓站起身望向陵慕轩,“王爷,你仍然会是东陵的陵安王,但我不想再只是东陵的陵安王妃了。” 陵慕轩神色动了动,握住酒瓶的手一僵。 苏酥沉眉,突然话锋一变,神色凛冽,“东陵弱肉强食,落后就要挨打,将来我若取了东陵天下,将东陵朝堂肃清。从今以后,王爷,我是东陵的苏酥。” 不受于朝,自封为王,苏酥的意思是就此干脆反了。他们之间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陵慕轩定定瞧着她,大灌了一口酒,“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苏酥移过眼,声音有些遥远,“王爷,我今日不想逼你做选择,这样的话,我跟陛下还有什么分别,你不欠我的,也不欠陛下的,以后你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了,我自己选的路,我自己来走。” 苏酥说罢将喝空的酒瓶扔在地上,重新披上大氅起身朝外走去。 陵慕轩也没拦她,只静静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 远走的脚步突然顿住,因为陵慕轩的声音传来:“苏酥,我的决定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以前不会,将来也是。所以不管是你还是皇兄。都不会左右我。” 苏酥听完便朝外走去,不一会儿,墨色的身影消失在牢房尽头。 隔了很久,仍然保持着这个姿势,他望着帝梓元消失的方向,神情默然,最后只轻轻回了一声,“可你是我的妻子,苏酥。” 一直清醒得比谁都看得清,你早就不是当年无忧无虑的苏酥,而是想执掌东陵天下的王者。看透了这腐朽的朝堂,也受够了北境的来犯,现在的你,想奋起反抗,给自己,给我们的孩子搏一条活路,这何错之有?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又见北冥渊 东陵皇宫,陵慕阳设宴款待北境使臣,朝臣侯爵皆携家眷出席,因张婉月呈上和离书,陵安王府再无正妃,只好由苏侧妃出面代替陵安王府。 看着面前的女子,北冥渊足足愣了片息之久。 此后经年,他再也不曾如此时一般惊讶过。因为属于他的时代,除了她,他再也不能遇到能与他比肩之。 这句诳之盖天下,却是事实。宴会刚一半,苏酥便觉得烦闷无比,去了御花园散心。 “过来。” 院内,突然出现的男子漫不经心瞥向面前的女子,轻轻吐出两个字。 明明带着命令的语气,可他此时的声音却分外慵懒随意,兼又带了一抹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酥被这一声惊的回头,身边的酌影也摸向了腰间的短刀,眉一挑猜怕是陵慕阳派来的杀手。 因为如此骇的内力和气势,就算是他也得小心应对。 “苏酥。”北冥渊低声一唤又沉默下来。 “北冥渊,你怎知我在御花园?” 听见苏酥一声问,立一旁的北冥渊眼中精光微闪,骤然明了的道:“你可记得,你我第二次相见谈心,便是在王府后花园。” 以他的身份,能将细枝末节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看来是十分上心的人了。听苏酥叫他北冥渊,酌影意料之中,这般风姿,实舍他其谁。 “你……这是几个月了。” “六个月……”听到苏酥的回答北冥渊垂眼,狭长的桃花眼眼波流转,看不清究竟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冷冷道: “我本以为你会在东陵大有作为,没成想,竟然躲起来给陵安王生孩子去了?陵安王如今下了大狱,你不如跟我回北境,我给陵安王的孩子当爹如何?” 不轻不重的一句玩笑话,苏酥听的面色一僵,垂膝旁的手握紧,她知道,北冥渊如今说的这话,依照他的脾性,极有可能不是空话 。 “……北冥渊,你说话放尊重点,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大有作为,你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吧,给我的孩子做爹,你也配?” “你再说一遍?”北冥渊眯着眼冷冷一扫,怒道:“不过一个夫君生死未卜的女子,怎配做我北境二皇子的王妃?更何况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孽种。” 见苏酥抬首要反驳,北冥渊眉一扬,“怎么?说的难道有错?我千里而来,以为再见到的是一个久负盛名的苏掌柜,不成想是一个听着大肚子,忍辱负重前来赴宴的人妇,苏掌柜怎么不想着给失望的在下给半句交代?” 北冥渊的话不可谓不重,苏酥眼眶泛青,犯了倔,她同样也不肯接受自己满心欢喜的选择只换得这么个下场,一时激愤开口:“如果二皇子今日来此就想说些这样无关痛痒的话,那苏酥告辞了……” “当初在陵安王府,我觉得你跟我一样,有野心,有能力,看来你此生最风光的事,就是以自己的名声换回一场婚事……”北冥渊一哼:“苏掌柜,不嫌膈应得慌?” 有些人天生有一种本事,嫌弃任何事物嫌弃得理所当然,且毫不违和,譬如北冥渊。 一旁的香菱和酌影俱被这句话噎得一呛,未等苏酥辩驳,北冥渊复又开口:“北境乃惜才爱才之地。譬如薛方录,薛大人如今就攀上我北境的高枝,如鱼得水,大展宏图 。现在陵慕阳便将视他如洪水猛兽,弃之羞之,整个东陵都觉得如此见风使舵阴险下作的做派,何能堪当大任?可是从前他在东陵,却从来不会堪当大用 ,甚至,走之前还给皇帝戴了绿帽子 ……” 北冥渊唇角一勾,声音更重:“真不知道,这东陵皇帝是胆子小还是心大,众目睽睽之下于家门内受辱,这是小事不成?就只是草草处死了一个贵妃,拿女人撒气的孬种。 ” 不愧是北境未来的掌权者,他一身风尘,才刚到东陵就已将薛贵妃遭遇的事查得清清楚楚。 苏酥脸色通红,想为东陵辩驳几句,却被这席话臊得半句话都说不出。 北冥渊说完,不再看苏酥,朝酌影抬首望来,琥珀色的眼底通透睿智,桃花眼微眯。 他敛了刚才教训苏酥的盛气凌人 ,微一抬手,“北境北冥渊,敢问阁下是……” 江湖规矩,凡朋友之间相交时,必会详细报上家族发源之地,以便旁知晓。有勇气如此的自介绍,天下少有,但巧的是,这个院子里就占了两个。 酌影面上没有半分意外,拱手相应,“在下东陵酌影。” 酌影乃东陵宗师级高手 ,他如此应,足矣。 北冥渊虽知苏酥身边这个侍卫非比寻常,却未料到竟是威震东陵的弓箭手酌影,一时颇有几分愕然。 “原来是酌影少侠,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北冥渊认真道。 世人皆知北冥渊广募天下英雄好汉,武林高手,用来收入自己的麾下。 不愧是北境未来的主人,说的话滴水不露。若不是他的身份天下无敢冒,酌影真不敢相信面前的男子不过看上去比自己年长几岁而已。 “二皇子言重,区区在下,不过是平庸之辈 ,无需二皇子挂怀。” 北冥渊朝故作谦逊的酌影看了一眼,道:“酌影少侠,若有兴趣详谈,可以随时来金鳞阁找我,在下随时恭候 。” 苏酥耳朵一竖,这是明目张胆的挖墙脚啊,她小心翼翼朝酌影瞅了一眼,看到酌影不为所动,才长出了一口气。 然后有所指的讽刺到:“久不出王府,难得出来,就遇上如此厚颜无耻的人,明目张胆的从别人手里抢人 ,二皇子这种做法倒不像是个皇子 。” “哦,那我像什么?”北冥渊不怒反笑道,回过身来认真的看向苏酥。 苏酥也不是扭捏的性子,仰头道一声:“像个强盗。” 她行了两步,朝身侧的酌影和香菱使了个眼色便随着宫女离开御花园。以苏酥护短的做派和刚强霸道的名声,这回在北冥渊的嘴下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苏酥肯悄无声息地忍气吞声才怪! 御花园里一时安静下来,夕阳渐落。自发现苏酥到宫里后,北冥渊的玩味心态便起来了,他仰头立在御花园里,冷风吹过颇有几分寒凉,这情景,让他不禁想念起北境的漫天大雪。 “哎,你说,这些日子,你觉着这个陵安王妃如何?”北冥渊兀自问道。 万籁俱静之时,男子低沉的声音突然上空响起,颇有几分伶俐嚣张之感。 树上的男子皱眉低头,微微一怔。 御花园中高树上,不知从何时起挂上一个玄衣男子,身形瘦长,眉目间却暗蕴锋利,如一把出鞘的利箭。 “怎么不说话了,墨染。”北冥渊又开口问道。 墨染沉了沉心绪,缓缓开口道:“苏姑娘是个聪明人,但,她是个好人。” “好人?呵哈哈哈哈哈哈”,北冥渊想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嘴角一扯大笑了起来。“好人就是蠢人,这世上没有聪明的好人,墨染,你说是不是。” “是,主人说的对。”墨染没有表情的回应让北冥渊觉得兴致全无,摆了摆手,便回了使臣居住的行宫。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战事起 苏酥怀着孕,宴会上只能装作不善饮酒,香菱却不推脱的豪饮了前来敬酒的侯爵官眷,最后任凭酌影搀扶着满身酒气回了陵安王府。临风本来还在王府里等她们,见香菱一入寝殿便滚在榻上睡着了,无奈地摇摇头只好离去,苏酥一人独坐在床边思索东陵朝局的现状。 按他们的部署,北冥渊以二皇子身份入东陵是第一步,立足朝堂揭露陵慕阳的真面目是第二步,平反洛家冤案让皇室失尽民心是第三步,这些事情已经全都按计划完成。这些年北境和东陵多有交战,陵慕阳的二十万铁骑驻扎在咏州边境牵制两国,东陵附近不过驻守着十万禁卫军。 反观北境,休养生息十年,在秘密训练的兵士早有二十万之众,陵慕阳就是因为摸不清北境深浅,才会对北境忌惮至此,否则也不会容忍北冥渊在东陵放肆。要夺帝位,根本没有不流血的方法。只有军队在东陵长驱直入,在边境铁骑和各地勤王之师回援之前攻破东陵,才是在重新崛起最稳妥的方法。战火重卷是百姓之灾,苏酥甚至所以不愿走到最后这一步,可是陵慕阳现在不愿放过王爷,自然,她就没了选择。正在这时,榻上的香菱醒了过来,她揉着额头问:“什么时候了?”苏酥看了一夜天色,道:“入夜了。香菱,现在朝堂格局已被打破。宫中暗卫已有异动,怕是陛下容不下陵安王府了,香菱,你做好准备了吗?” 香菱还是懵懵的,听到苏酥这么说,摸着下巴,思索片刻道:“王妃,不用担心,陛下若是对陵安王府出手对我们而言,时机只会更好。”苏酥挑眉。反问道:“这话是谁告诉你的?”“是临风。他说如今跟陛下若是开战,则师出无名。” 苏酥望向皇城的方向,叹了口气:“原本我还打算让陛下和王爷谈条件,不在受他掣肘,如今由陛下自己动手更好,彻底断了王爷的愚忠之心。到时候等宫中暗卫一出手,我们就离开东陵。你到那时将陛下容不得王爷派暗卫劫杀我们的消息传至天下,民心必倒向王爷。” “好,我已经吩咐江云卿他们将东陵之事安排好,还有倾城胭脂接应,以防万一。” 香菱说着抽出身上密折,递给苏酥,“这是东陵附近的兵部布防图,墨染遣人秘密送来的。” 苏酥颔首,和香菱开始讨论届时的逃跑路线。时至深夜,苏酥和香菱才商妥完所有计划,正准备宽衣休息。突然,王府北方上空一阵火光燃起,冲天而上,照亮了半个东陵皇城。两人一惊,走出寝殿,行到回廊上。苏酥望着火光冲起的方向,眉头一皱,“酌影。”酌影出现在回廊后,木头脸,背着一张弓,“王妃有何吩咐?”“去火势起处走一趟。”酌影应声离去,消失在回廊边。临风跑过来,脸色也不好看,“王妃,怕是出事了,起火的地方是……”苏酥蓦然颔首,“是北境使团入住的皇家别苑。”这场火势来势汹汹,帝梓元突然生出不安的感觉,竟一反常态有些担心那个有着狭长桃花眼的北境二皇子。三人回到书房,神色冷凝,等着酌影的消息。直到晨曦渐明,酌影才从城东回来。“王妃。”酌影一张万年不变的木头脸有了凝重之色,“别苑里不小心起了大火,火势太大,禁卫军刚刚才把火扑灭,里面住着的北境使者都没救出来。”苏酥猛地起身,沉声道:“你说什么?全都被烧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北冥渊的武功她是知道的,虽不是顶尖,可寻常人也近不得身,一场大伙怎么能轻取他的性命! 酌影艰涩地开口:“是,包括北境二皇子在内,全都死了,一个不留。”酌影话音落定,饶是以临风和苏酥的心性,也沉默了下来。这件事太严重了,严重到足以改变整个东陵的命运,包括陛下和陵安王两方。临风抬手在桌上敲了几下,突然开口:“梓元,宫里今晚有异动,别苑里的火会不会是……”他说着朝东陵皇宫望了一眼。苏酥摇头,“不会,陵慕阳还不会公然与北境为敌。退一步说,就算他想把王爷送上战场,让王爷死在北境,最妥当的方法也是联合其中一国,他不会同时杀了王爷跟北境宣战。你应该知道一旦别国使者亡于东陵皇城,会有什么后果。” 临风神色一凛,点头。东陵和北境本就邦交不稳,十几年来更是战火连连。如果北境未来太子死在东陵皇城,根本不作他想,只有一个后果——战争。而且是东陵扛起北境愤怒的无妄之灾。苏酥起身,行到窗边,冷沉的声音传来:“临风,跟我们的人说,不准动一兵一卒……”她顿了顿,格外郑重:“我们的计划怕是暂时要停止了。”临风怔住,沉默半晌,才应了一声:“好。”陵安王府的仇恨荣耀比起整个东陵的存亡,于苏酥而言,根本就不需要取舍,相信王爷在,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与此同时, 陵慕阳寝殿里,刚刚醒来的陵慕阳听到连福的禀告,低声咆哮:“不是让你盯着北冥渊的动向,怎么会发生祸连东陵的事!”“陛下,不是我们做的。”连福满头是汗,颤声回:“暗卫还未来得及到别苑,那里就起火了,等宫里的禁卫军赶到的时候,北境使者全都死了,一个活口也没留下来。”见陵慕阳脸色凝重,连福忐忑道:“陛下,会不会是陵安王府杀了使者,挑起咱们和北境国的战争,好坐收渔翁之利?”陵慕阳原本是想让东陵和北境开战,派陵安王名正言顺的去战场,战场瞬息万变,就算陵安王死在西北,天下百姓也无话可说。陵安王绝了后,对他不会再有半点威胁。哪知竟会突生异变,连北境的二皇子也死在了别苑里。 “不会。”陵慕阳摇头,“苏酥是陵慕轩一手教出来的,她不会让东陵走上亡国之路。去,敲响东陵皇钟,召所有大臣即刻赶赴金銮殿商议此事。”陵慕阳起身道,他在寝殿里行了两步,又吩咐了一句:“把陵安王从天牢里领出来,让他即刻入宫议朝。”晨曦之时,皇城上空的东陵皇钟被敲响,尚在睡梦中的朝臣匆匆奔赴皇宫,半道上闻了此事,个个面色冷凝,沉重异常。原本他们就只等北境跟东陵议和之事,现在可好,北境的皇子死在了东陵皇城,东陵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尽管再匪夷所思,这件事终究是发生了,且毫无转换余地。天子大臣勋爵公侯,再加上一个刚从天牢里放出来的王爷,在金銮殿上立了一响午,也只想出一个派遣使臣速去北境国都,解释火灾乃意外,东陵极力修好邦交之意。这几乎是现在唯一的应对之法。当然,想得长远些,还有一件事更重要。在使者拜访北境国都的同一日,陵慕阳颁下密旨,八百里加急送往咏州边境,令边疆统帅严守城池,谨防两国来袭。可是终究时不待东陵,十日之后,使者还未抵达两国边境咏州城,陵慕阳的密旨亦未送到边境统帅之手,北境军队叩关的消息就传到了东陵。 第一百六十五章 陵慕轩请皇命 东陵三十万铁骑毫无声息袭击边境,咏州主帅阵亡于边境,尸首无存。东陵西北国境两城同时失守,十五万大军溃败百里,咏州城一役死了十万将士。 失守的城池里来不及撤离的百姓惨遭屠戮,不过三日,便有上万之计。消息传到东陵时,得知老帅牺牲的消息的陵慕阳当场便砸了上书房里的玉玺。这场战争来得太快太突然,代价太大,如飓风一般让安宁了数年的东陵动荡起来。陵安王府,同时得了消息的陵慕轩收起密折,对一旁的酌影道:“不用再查了,还只过了这几日,连东陵的使者都还未抵达北境,两国就以为二皇子报仇的旗号燃起战火。如今看来,别苑的火极有可能是北境自己放的。”在一旁默默听着的陵慕轩一边起身一边道,“酌影,备好车马,我要入宫。”临风见苏酥匆匆朝书房外走,“王爷,你打算如何做?”.陵慕轩脚步一顿,“临风,我除了是我自己,还是东陵的王爷,陵安王。只不过,我对不起她们母子。”见陵慕轩走远,临风神情复杂。事到如今,东陵的未来早已不在陵慕阳或陵安王掌控之中。若两家不暂时放下旧怨,在北境猛攻之下,东陵只有亡国一途。上书房里,正在接受太医院院判诊脉的陵慕阳听到连福来禀陵慕轩求见,沉默了半晌,从榻上爬起来,叹了口气,摆手让他先等着。片刻后,连福进殿奉茶,看到上书房内,两张同样凝重的眼对视了良久,陵慕阳才开口:“陵安王,你想如何做?”“咏州主帅已亡,请陛下允臣掌帅边塞。”陵慕轩一点也不含糊,直接开口。 他和陵慕阳都是聪明人,十日之内,东陵连丢五座城池,死伤无数。这次北境来势汹汹,必是早有谋划,若是不齐心协力,一致对外,东陵必亡。若东陵保不住,他们的争抢就没有半点意义。沉默半晌,陵慕阳点头,“好,朕允。朕会允你带亲信一起入边塞。”陵慕轩颔首。凭他一人,也守不下来。“还有一事,请陛下应允。”“你说。” “请陛下派出十万大军横穿疆土,出兵北上。”陵慕轩一字一句开口。陵慕阳猛地抬头朝他看去,良久后,才眯着眼道:“哦?你不怕折损你辛苦囤积的兵力?”“若不能护国护民,养兵之意何在,将士天命就是守护疆土。”陵慕轩道,见陵慕阳仍不松口,他嘴角微有嘲讽:“陛下是怕这十万大军改道,直入皇城?” 陵慕阳佯装镇定的抿了一口茶,并未回答。他自然不能随便答应,若这十万军队攻进东陵皇城,不等北境打来,他这守着十几年的天下就亡了。“陛下放心,臣会带兵先赴北境,有我在陛下的大军中为质,洛川的人不会攻进东陵。”只要有陵慕轩在,洛川定不会异动。再说北境来袭,边境也无兵可援,陵安王的建议,已是上策。“好,朕答应你。你尽快取道北上,同御敌于国门之外。”陵慕阳挥手,应下此事。见目的达成,陵慕轩便行了礼退了出去。 刚出殿门口,就看到苏酥一身王妃冠服,正在等他。身后站着酌影和一身素衣神色凝重的香菱。两人数日前见面时还以为此生不复相见 ,哪知两国开战,生生扭转了此时的命途。“我要跟你一同去疆场!”陵慕轩了解苏酥,自然知道她现在入宫为何。 陵慕轩颔首,望向三人,“本王答应过你,此生荣辱与共 ,我本来也没打算将你留在东陵。”陵慕轩话音落定,连福从远处匆匆行来,朝几人行礼,“陵安王殿下,陛下招王妃入宫觐见。”苏酥深深看了陵慕轩一眼,便随连福入了大殿。只见陵慕阳半靠在榻上,不是刚才接见陵慕轩时的强势威严,反而有些颓废可怜。也是,数月之内连失城池,就是个铁打的人,怕也受不住。苏酥只站在内殿靠门的地方,垂着眼不愿靠近。陵慕阳看她良久,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可怜,终是朝她叹了一声:“你下去吧。”苏酥沉默抬首望了陵慕阳一眼,走近了几步。“苏侧妃已经知道当初洛家的事是朕一手造成的了。”陵慕阳缓缓开口。 苏酥猛地抬首,皱起了眉。虽然知道事实却没想到,会由一个君王亲自来将这话告诉她。“苏酥。”陵慕阳突然开口唤他:“朕是帝王,这一生无论做了什么事,从不言亏欠后悔二字,对陵安王亦是如此。”“朕对你别无所求,只因你像极了母妃,只希望你能保住性命,平安归来。”这怕是苏酥有生以来听到陵慕阳说过的最服软的话,她诧异抬首,朝榻上脸色苍白的帝王看去,一时有些不忍。陵慕阳不等她给出回答,继续道:“你知道为什么朕从来没有生过杀你之心,是因为你跟母妃的性格脾气都极度的相似,朕不想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念想。” 陵慕阳朝苏酥看过去,苏酥沉默地摇头。“因为对母妃,我兄弟二人多有亏欠 。”陵慕阳猛地坐起身,望向窗外的方向。 “朕也是人子,本该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可先帝一生都未相信于朕,至死都未立朕为太子,朕这个新皇在朝中举步维艰。当年我失去的,我全都想报复在亲弟弟身上 ,只为能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点 。”他回转头,灼灼看向苏酥,“朕纵使再冷血无情,可惟独对他下了暗杀令的那天,夜不能寐。告诉陵慕轩,若还有一点为人子的本分,就给朕活着从北境回来。”苏酥掩在袖子中的手握紧,施施然跪倒在地,以头磕地:“苏酥拜别陛下。” 苏酥行完礼,便不等御台上的人说话起身朝殿外走去。 一会儿后,连福从后殿走出,替陵慕阳端来汤药服下,轻声道:“陛下,王爷想必能明白陛下一番苦心。”喝下汤药,陵慕阳脸色红润了不少,望向苏酥远走的方向,摆摆手,“但愿如此。”与此同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横穿东陵边疆,秘密入了北境。驾驶马车的是一个面容俊郎的男子,他掀开马车布帘,高兴地朝里面道:“二皇子,我们终于回北境了。”车厢内,北冥渊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威严,“墨染,既然都回北境了,两国马上也打起来了,你还不肯解开我的穴道?”墨染为难地挠挠头,“殿下,君上吩咐了,您性子倔,不回到北境都城,绝不能解开您的穴道。”他说完小心翼翼放下布帘,全力急速朝北境都城而去。马车内,北冥渊长叹一口气,闭上了眼。此次墨染奉命潜入东陵挑起两国之战,他竟然是因为这么个原因,才被送到东陵皇城,枉他还以为墨染一直以来是自己的心腹,原来这一切,都是老头子的阴谋罢了,想来真是可笑! 第一百六十六章 排兵布阵 大军疾行八日后,在咏州城门分道扬镳,洛川领五万援军东驰而去。陵慕轩领剩下十万大军驻扎咏州。 送走陵慕轩的那日,苏酥在王府门口望了很久。酌影驱马上前,问道:“舍不得?” 苏酥未回他,只是突然道:“酌影,不知道等这孩子生下来,这战事能不能结束。” 酌影一怔,随即笑道:“你且安心待产,等这场仗打完了,我来给孩子办生辰礼。” 苏酥神色有些恍惚,“刚才送走他的时候,我总觉得这是我们最后一面了。” 气氛有些凝重。边疆将士阵亡惨死还有惨遭北境屠戮的百姓成了这十万驰援大军心上的重担。 酌影在苏酥肩上重重一拍,“苏酥,王爷会活着回来。你是陵安王妃,坚强些,这王府里上上下下都需要你。” 苏酥回转头,露出了这些日子来第一个笑容。她看着酌影,道:“酌影,谢谢你,这些日子多亏了有你在身边。” “好了好了,你再瞅一会吧,这一别,怕是至少半年都见不了。”酌影没接过话头,弯了弯眼,牵着缰绳回转头,看见不远处的临风,投了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临风舒了口气,朝他颔首,转身进了书房。 临风和酌影被陵慕轩留在了东陵,以防陵慕阳异动。洛川请了圣旨和他一同出东陵,这回陵安王却没有阻止。 洛川很是感动,觉得自己终于不再是在陵慕轩羽翼下保护的雏鸟了,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就突然有些感伤,洛川摇摇头,朝军前而去。 队伍中间,陵慕轩和洛川齐头并进。 陵慕轩转头看着少年的眉眼,声音隔着厚厚的盔甲传出来:“洛川,为什么还要留在我身边?” 洛川移过头,“王妃身边现在有很多人保护,可王爷的身边只有我一个。” 陵慕轩握着缰绳的手一顿,眼眶有些涩然,却带上了温和的笑意。 一入咏州境内,战争的恐慌感扑面而来。距离开战不过一月,北境大军已接连拿下五座城池。若再过百里,攻破咏州,便可长驱直入,直捣东陵腹地,咏州城和临关已是东陵最后的关口。 临近咏州城附近,越来越多的百姓携家带口朝东陵逃命,齐整而过的大军倒是让他们眼底生出了些许神采,但他们依旧没有放弃离城。 北境强兵压境,夺城即屠,他们被吓破了胆,实在不敢再留在这是非之地。 傍晚之时,陵慕轩一行入了咏州。守城的将领是季莫尧的副将唐文。季莫尧被陵慕阳软禁在深宫时,他依命护送百姓,退守咏州城,此时城内还有三万老弱病残。 陵慕轩几人安顿完十万大军,便和唐文一起入了刺史府。 刺史府书房内置放着附近地势的沙盘,正好适合布军排兵。 “王爷,洛大人。”如今有援军驰援,唐文舒了口气,他行到沙盘旁,指着咏州城对几人道:“北境前日已经攻下了漾城,按他们的行军速度和休整情况,末将猜最多三日,他们便会抵达咏州城。” “北境这次来攻漾城的兵士有多少?”陵慕轩沉眉问。 “二十万。”唐文声音黯了下来,加上陵慕轩带来的援军,咏州城也不过十三万军士,更何况北境合兵出击,不止咏州城这一处要守。 “无需自乱阵脚,咏州城地势艰险,易守难攻,可以一战。只要我们坚守住此城半个月,北境大军被拖在此处,反而有利于我们收复其他城池。” 陵慕轩仔细观察沙盘上的地形,接着道:“北境虽说兵强马壮,却地处漠北,风沙侵蚀,粮食不足,他们只适合短线作战,补给定会成为他们的致命伤,一旦战况拖延,战败是迟早之事。唐将军,你先说说咏州城附近有哪些城池需要增援?” 素闻陵安王善兵法,今日一听果真不假。大敌当前,这份气度谋略一点不输在疆场领军了大半辈子的老将军。 唐文听见陵慕轩的话,眼底满是赞服,回的却有些迟疑,“王爷,附近有两座城池需要增援。” 他朝沙盘左边指去,“一是西边据此一日之距的陵南城,此处和北境隔着雪山,因为常年冰雪,所以只设兵两万。如今北境来势汹汹,若北境人翻过雪山,就可绕过漾州和咏州城,直接攻入东陵腹地,不可不防。 还有以东据咏州城一日之距的凌云城,此城若是被北境攻破,咏州城必受北境铁骑夹击之祸,临关定会失守。” 北境三线作战,东陵将士疲于奔命,百姓惶惶不可终日,难怪不过一月时间,边境就被北境攻得连连败退,毫无还击之力。 安宁繁盛的东陵,照如今看来,已有灭国之灾! 唐文话音落定,房中有片刻的沉默。 “洛川,我去漾城。”陵慕轩突然开口,“给我三万人马,我一定把漾城守下来。” “王爷,如今漾城外可是有北境七万铁骑!”北境总共出兵三十万,二十万逼近漾城,七万守在咏州城下,还有三万极有可能去了临关城,北境想的也是双线夹击,攻破这两城早日踏进东陵腹地。 “不行。”洛川摇头道:“王爷,漾城不比咏州城有天险可守,城外皆是平原之地,本就凶险。陛下的驰援大军至少还要半月才能赶到,你若坚持要去,必须带足五万将士,否则根本守不住。” “洛川,漾城比咏州城更重要,百里之外有二十万铁骑,是北境老王君亲信率军,静安候数年前与他一战,兵力多于他一倍都没有讨到半点好处,我若不去,你要守下咏州城只会更难,更何况临关也需要增援。你给我三万士兵即可……”见洛川皱眉,陵慕轩拍了拍他的肩。 “我知道你担心我。洛川,你放心,我一定护好自己,也保住漾城,东陵大军没驰援之前,我绝不退半步。” 陵慕轩说得豪气干云,一扫这些日子来的颓势,意气风发。 洛川见陵慕轩来了疆场仿似重新活过来了一般,点头,终于拗不过应了下来。 “我去临关。”洛川将战旗指向沙盘上漾城之处,沉声道:“我在临关呆过一段时间,熟悉此城地形。唐文,给我一万兵力便可。” “你们这!”看着两人要的兵一个比一个少,唐文眼底有些焦躁。 “放心。”陵慕轩接着道:“我去漾城,日后说不定还可助你一臂之力。洛川,你现在只剩下九万人马,要在大军驰援前和北境二十万大军对抗,更难。” 书房里沉默下来,唐文拍了拍手,大声道:“好了好了,就这样定下了。晚上吃一顿,明早各奔东西,待挡住了北境蛮夷,咱们再回咏州好好相聚!” 陵慕轩和洛川被唐文脸上的质朴感染,心头忽然也勇气一股热烈的报国之情,点了点头算是允了他的提议。 第一百六十七章 陵慕阳的威胁 陵安王府,西苑,此刻守卫森严。院子里,苏酥悠然立在树下,看着不远处萧瑟的枝叶,心里想着不知道王爷此刻是不是又打胜仗了,有没有再跟将士们把酒言欢。 倏然,听见脚步声,回转头,瞧见是陵慕阳走了进来,心下便释然,是了,除了这天下之主,还有谁能在她西苑来去自如。“酌影说你近日进食不多?孕期女子,如何能这般怠慢。”陵慕阳有些担忧,一进小院便问。苏酥面容苍白疲乏,失了往日的张扬。她盯了陵慕阳半晌,毫无表情,“陛下,你从宫里出来一趟,难道就是为了关心我?”陵慕阳皱眉,道:“与陵安王的种种,是我不对。可是苏酥,你知道我作为一个君王,定然不会轻信任何人,否则东陵这些年开战争夺封地。东陵也需要更多的国土,只有这样江山才能日益强大。”“陛下,这是你的借口,东陵立国一百多年,不是照样存活下来了。东陵的子民只适合生存在自己的故土之上,他们根本就不想去掠夺!”陵慕阳神情一凝,喝道:“胡说,哪个男儿不想裂土封王,况且,陵安王野心勃勃。!”苏酥转头,知道如今一切已成枉费,她解释再多,此刻陵慕阳也听不进去。 问道:“陛下可知北境的大军攻到哪里了?”“漾城,等破了漾城和临关,便长驱直入。东陵军心已散,不堪一击。北境出兵三十万,不过,陵安王是立了军令状才离的皇城。朕相信他,苏酥,过不了多久,朕就会听到东陵军凯旋的消息的。” 陵慕阳一扫平日的清冷温和,眼底有着夺取天下的豪迈雄心。“可是到那时,你不会留王爷的,对不对?以后我都不能再见到王爷了吗?”“这场战争结束之前你不会再见到他。明日我让酌影送你进宫待产。”陵慕阳说完转身就走,苏酥急急唤住他:“陛下,你收手吧,就算你将我和孩子软禁宫里,也不可能如愿!” 陵慕阳脚步在门口一顿,转头看向苏酥。 “陵慕轩和洛川已经到了临关,北境二十万铁骑进犯,他二人必死无疑。苏酥,因为母妃的关系,我不愿动你,你还是东陵的陵安王妃,或许日后生了孩子,朕可以封你为妃,当做自己的孩子养大,陵安王的事,以后休要再提。”苏酥脸色苍白,靠在了一旁的枯树上,眼底悲凉,叹了口气。“陛下,等这孩子大了,你会怎么跟他解释,你设计杀了他的爹?侵占了他的娘,还让他认贼为父?” “放肆!” “那陛下杀了我吧,反正见不到王爷,这孩子的命我也不在乎了,更何况我自己的命呢?” “除了陵慕轩,还有你烟雨斋,那些人的命你也不管不顾了吗?”陵慕阳见苏酥面色不虞,嘲讽道。苏酥眉峰一动,望向陵慕阳的神情有些深沉。“我区区一个小女子,即便是陛下杀了我身边所有在乎的人,对您来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陛下会重视我到这个地步,不过是因为我是你弟弟珍爱的人罢了…陛下你不仅忌惮他,你还嫉妒他。” “是啊,我嫉妒他,他拥有的一切我都想抢过来。”见苏酥眼神冷冷望来,陵慕阳淡淡道了一句:“可到如今朕还没有嫡子。朕唯一爱过的女人,也被朕亲自赐死了,所以,这个孩子,若不是朕所出,朕宁愿他不存于世。”疯子,陵慕阳就是个疯子。 “陛下?”连福显是对陵慕阳此举有些不忿,不轻不重唤了一声,神色恭谨。陵慕阳回过神,轻咳一声:“连福,苏侧妃从前身份低微,鲁莽无知,待她入宫,你寻个嬷嬷教养着,别太过矫枉过正,失了皇家气度。”今日在西苑的话如果一经传出,苏酥便会成为后宫的眼中刺肉中钉和整个东陵的笑柄。“陛下你放心,苏酥在西苑养胎就好,您的后宫波谲云诡,苏酥应付不来。”苏酥皱眉,礼貌应道。知道苏酥脾气犟,陵慕阳点头,突然话锋一转,淡淡开口:“既然你不想去,那朕也不好强求,只是册封之事,还是要在生产前才好。” 说这话的瞬间,陵慕阳一扫刚才的慈祥宁和,整个人带出了隐隐的煞气来,他灼灼看着苏酥,手指轻扣在拇指扳指上,沉闷的敲击声漫不经心却威慑十足。苏酥眉角微动,这才是那个一手掌控东陵,一力排除异己的帝王,这些年安逸久了,倒有些忘记他曾是何等枭雄的人物。“若我不愿意呢。”苏酥抬眼,神色郑重,毫不退让望向陵慕阳:“王爷如今还在疆场征战,你就开始霸凌他的妻室,陛下如此行径,不怕让整个东陵百姓耻笑吗。”或许苏酥的声音太过决绝,陵慕阳隐隐觉得她如今这般模样,和过往十年的陵慕轩一般无二,陵慕阳眼一眯,摆手冷声道:“行了,此事日后再议,你且先好好养胎。朕得了空再来看你。” 陵慕阳说完便大步离开。酌影进屋时看到苏酥神色平和,仿若毫不在意陵慕阳这个君王的怒意,大门被轻轻掩住,苏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神色晦暗不明。“苏酥,饮口安神茶吧,这是香菱前几日亲手采摘的。”一盏幽香清淡的素茶被轻手轻脚放在面前的桌上,酌影低声道。 如今没有王爷的消息,本就焦急,陛下现在又来闹了一通,得想办法让苏酥恢复心情很是重要。果然,苏酥神色一缓:“嗯,香菱心思最是玲珑,她备的茶也是极好的。” 苏酥端起清茶抿了一口,突然道:“酌影,你说我把烟雨斋留在东陵是不是错了,现在反倒成了陛下威胁我的把柄,若是王爷在北境真的出了什么事,陵慕阳一定不会对这孩子罢休的。” 若他真想除掉这孩子,天下有谁可以阻止,不过是借了旁的的借口罢了。但苏酥可不敢深想下去,只是垂眼柔声道:“陛下终究皇威震天,陵安王不过当年风光,世人皆觉得我们如今区区只是蝼蚁安敢与陛下争锋?可我偏偏不信这个邪,我是向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若是逼急了,陵慕阳这等小人,我还真不将他放在眼里。”“你可不是什么蝼蚁,你是天上有地下无的苏酥,东陵的第一女掌柜。”酌影低喝,眼底渐有不忿之色。看酌影面色凝重,苏酥摆了摆手“‘罢了’,你且先退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好……”,酌影面色沉沉,本想安慰她几句,又怕说出来的话苏酥听了心情更不佳,最后只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带上门退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挑衅北境大军 陵慕轩左行漾城,洛川右上临关,其他将士留守咏州城。 是夜,洛川立在城头上,看着两支军队远走,望着萧瑟的城池,不知为何有些形单影只的感觉。洛川自请留了下来,负责三军军需调遣。 “放心,这场仗打不了多久,我们一定会凯旋。”陵慕轩上了城头,半月时间,温润柔和的眼底多了坚毅果然。 “那是自然。”洛川笑道,望向北境方向,“当今的北境国君倒是个有胆色的,就是不知道那北冥渊随了几分。” “北境只出兵二十万,北境国君,是个有野心的皇帝。他应该已经知道东陵将有内乱,此时最为不稳,才会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王爷,你放心,我一定会陪着你,守住咏州城,替被屠戮的百姓和阵亡的将士百姓血仇。” 少年在不经意间已经成长得可以倚仗,陵慕轩心底欣慰,拍了拍洛川的肩。 陵安王府西苑,酌影趁着夜色身穿一身墨色夜行衣,鬼魅般的出现在院落里。 “如何了。”苏酥趴在窗台,打着呵欠懒懒问道。 “办妥了,他们同意了咱们的要求。”酌影解下面罩,恢复成那般邪邪的模样,看到苏酥越发尖细的下巴,他叹了口气,走进寝殿拿出披风,贴心的给她盖上,“夜深了,别着凉了。” “听闻北境气候恶劣,常常风雪交加,不知道王爷如何了。”苏酥拧着眉头,想到。 “王爷会没事的,只是你如今,身子大,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酌影一直为苏酥担心不已,他从未照顾过孕期女子,只要一想到他此刻保护的是两条命,就更加警醒,恨不得把整个西苑都罩起来。 “我会的,我跟孩子都会平平安安的,我们还要跟王爷团聚呢。” 陵慕轩领兵驻守的第三日,北境二十万铁骑终于出现在漾城城墙下。 这次是北境二皇子北冥渊亲自领兵,未下军令,北境军队未犯进一兵一卒,三军齐整,士气如虹。 东陵九万兵力对北境二十万铁骑,即便是陵慕轩,也是场胜负未知之战。 “王爷,以北境领军的习惯,他应该会围而不攻,等我们士气丧尽再一击拿下。”城主府书房内,军师沉声进言。 陵慕轩摇头,“北冥渊不同于以往的北境将领,他不会按常理出牌,如果他不能在半个月内拿下漾城,北境在这场仗里就会拉长军线,就没了胜算。 吩咐下去,让将士们严阵以待,随时迎敌。告诫大家,我们绝不能先动,如今我军远少于北境铁骑,所以我们必须减少伤亡,以静制动,等待大军驰援,再一步步收回失地。” “是。”军师茅塞顿开,忙不迭的点头。 “我让你收集的东西如何了?张副将”虽说现在不能异动,但陵慕轩也不是任人挨打的性子,一早便根据漾城的城墙高险想出了与北境的交战之法。 “我已经让士兵们去挨家挨户地寻了,百姓们知道王爷要以此物抗敌,将家中所有全拿了出来。” 陵慕轩一怔,沉默半晌,才道:“张副将,漾城决不能破。老城主牺牲的地方,我们定当雪耻。” 副将重重应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眼底泪光闪烁。 城下北境大军中帐内,北境二皇子北冥渊一身盔甲,坐得笔直,看向地上跪着的传令小兵,“父王如何吩咐?” “已遵王君之令秘密增援临关,二皇子只需要在五日内拿下此城就好。” 北冥渊挑了挑眉,道,“很好,你回去告诉父王。洛川去了临关,他可不容易对付,切勿大意轻敌。” “是。”小将领命出帐。 北冥渊望向漾城的方向,眼底颇有些深意。 父皇将五万铁骑秘密调去临关,此处只剩十五万镇守。只要临关被攻下,漾城必受腹背之敌,破城之日指日可待。 至于守在漾城的陵慕轩,本就只有九万兵力,只要他一增援临关,他就立刻攻城。若他不增援,临关必破。 无论他怎么选,漾城都已到末路。 “陵慕轩,让我看看在疆场之上,你能有几分能耐?” 玩味的声音在中帐内响起,颇有几分喋血之意。 临关城头,洛川一身盔甲,手上握着的剑血迹未干。他赶到的前一日,北境人已经开始攻城,幸得守将沉稳,他又来得及时,才让临关的战局缓了下来。 只过两日,他带来的三万援军加原本的两万守军便亡了三万,而城外的北境铁骑,还有三万之众。 这已经是他们拼死换来的战果。 守城第三日,城头上,守将看着北境增援的三万骑兵时,终于变了脸色。 两万伤兵对阵八万士气高涨的铁骑,根本毫无胜算。 “大人,送信去漾城吧。如果再不向王爷求救,临关绝对守不了三日,东陵的援军还有十日才会到。” 洛川叹了口气,沉重地点头,“为今之计,只能如此了,副将,送信去漾城,告诉王爷,不管他的援兵何时赶到,我都一定会守到他来。” 整整两日,北境大军守在漾城下,不动一步,没有半点声息。陵慕轩站在城头,眉头越来越紧。 张副将行上城头,走到陵慕轩身旁,“王爷,这北冥渊会不会太小心了些,难道他准备将我们困死在城里,就这么干等着我们士气下落?” 陵慕轩摇头,“不可能,北冥渊一定另有打算。” 他微一沉吟,转头问道:“张副将,如果我把整个东陵的兵力交给你进攻北境,你现下会如何做?” 副将神色一正,立马将身子站的笔直,“自然是竭尽全力攻破北境的每一座城池,直到打到北境的皇城。” “北冥渊想的也定是如此,这次北境举国来犯,不会只想夺走咏州临关。他想拿下整个东陵,最该做的是积蓄兵力,以最小的伤亡攻进腹地,长线作战。而先攻下漾城最好的方式……” 陵慕轩脸色一凝,“就是会同临关的兵力,前后夹击。你猜,城下北境大军里没有二十万铁骑。” “王爷您是说北冥渊只是在漾城下用重兵震慑我们,他调援军去了临关?”听了陵慕轩的话,副将有些匪夷所思。 “没错。”陵慕轩长吐一口气,“不贪功,不冒进,纵观全局,北冥渊果然运筹帷幄。我低估他了,临关守不了半个月。” “王爷,可是城下至少有十五万大军,只要我们一出军驰援洛川大人,北冥渊一定会抓住机会攻打漾城。不出军,临关被破,我们一样要受腹背之敌。” 副将这时候脸色才是真的变了,他没想到,一个小小北冥渊,竟然将战局算的滴水不漏,不管他们有没有猜出布局,以东陵现在的兵力抗战两国,根本打不了这场仗! 城头上一时有些安静,城下黑压压的北境大帐一眼望不到底,瘆得人慌。 “张副将。” 陵慕轩的声音突然响起,“即刻点兵,一个时辰后,敲响战鼓,挑一万人出来随我出城叫战。” 这命令一下子让副将傻了眼,立马跪下,言:“王爷,一万人出城迎战?下面可是有十五万大军!王爷三思啊!” “照我说的去做。”陵慕轩转头,“北冥渊善攻于心,这次我让他也试试同样的滋味。” “是。”虽然还弄不清陵安王究竟想干什么,但副将知道他不是妄动之人,而且此事也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立时领命下了城头。 一个时辰后,漾城头战鼓敲响,城门骤开,陵慕轩一身盔甲,手握长剑,领着一万将士缓缓而出。 “在下东陵陵安王,北冥渊,你可敢与我一战!” 第一百六十九章 洛川牺牲 陵慕轩清朗之声在两军空地上响起,身后的一万将士同声齐呼。 “北冥渊,迎战!” “北冥渊,迎战!” 北境大帐内,听得外面惊天的喊声,北冥渊着实怔了一下。 以东陵在城内哦九万兵马,龟缩守城才是上策,陵慕轩居然敢出城挑衅。 副将跑了进来,恭声禀:“将军,东陵陵安王在外约战。” “哦,他领了几万兵马?”北冥渊问道。 副将小声回:“一万。” “一万?”北冥渊有些难以置信。 “是。二皇子,我们可要迎战?” “不用。”北冥渊摆手,“他不过是想激我出战,想一长东陵将士的士气。看来他并未猜出临关有了危险,否则也不会如此狂妄。临关还有三日就能夺下,在东陵的援军到来前,十日时间足够我们左右夹击,拿下漾城,不用理他,任由他去又能如何。” “是。”副将领命而去。 陵慕轩领着将士在城下叫阵,北境大帐里一点声息都没有。 半个时辰后,陵慕轩便鸣金收兵。 他一回城内,便唤来副将。 “张副将,你领六万大军,即刻启程去临关。” “可是王爷,那漾城怎么办?”张副将本就对刚领着一万人出城叫阵一事,被这位陵安王吓的不轻。 “北冥渊狼子野心,他妄想拿下整个东陵,才一步步走得太稳妥。从明天开始,我每日都会领一万军士出城喊战,他一定想不到城内只剩三万人。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张副将,此去临关有两日之距,你一定要加速行军,在城破之前赶到,现在就点兵出发。北冥渊想用十五万铁骑牵制我九万兵马不得动弹,我就投桃报李,反过来唱个空城计!” 张副将虽担心,却领命而去:“是,王爷,我今晚点兵后马上启程。” “张副将,一定要护好洛川。”陵慕轩交代道。 “王爷,放心!”已经走出院子的张副将远远应了一声。 “来人,马上让城中百姓开始烧制上次搜集的东西,我们其余的人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王爷方才不是说北境不会攻城?”一旁的侍卫狐疑的问道。 陵慕轩抬头,眼底带了一抹视死如归的煞气出来,“不错,在他觉察到我做了什么之前,漾城是安全的,但最多不过……五日。” 陵慕轩朝身旁几个侍卫看去,豪气一笑:“尔等可愿于我死守漾城。” 看着这个年纪轻轻就已名震天下的陵安王,士兵们完全折服,道:“末将妻儿老小皆在城中,自然当陪。” 临关城下,不出陵安王所料,一支三万左右的北境军队翻过雪山,出现在城下,朝临关发起猛攻。好在此处只是两方牵制兵力所在,北境的突袭未有奇效,以临关的兵力,拖住这支军队尚不太难。 临关此时已经恶战了数日,北境的攻势越来越猛。临近傍晚,两方死伤惨重,北境被迫休兵之时,洛川才领着死守城门的将士退回了城里。 一日之内,北境连攻三次,如今整个临关城内只剩下一万伤兵。北境也没讨了好,怕是也只剩下四五万将士。 军师替洛川包扎好手腕上的伤,劝道:“洛大人,您先回临关刺史府里休息,这里有我看着。” 洛川不放心,摇了摇头,声音低了下来,“不行,我走了士气就散了。再说你也受了伤,不能再下去。” 军师有些不忍。洛川已经守了两天,一直呆在城头上。如果不是他,临关只怕几天前就破了。现在将士一天比一天少,只剩下伤兵,如果今夜北境军队再攻,怕是守不住了。 “洛大人,您要不然走吧,您本就是东陵大理寺少卿,何苦为了我们丢了性命。”军师担忧的道。 “什么大理寺少卿,这里只有保卫家国的战士,没有什么尊卑有序,我不能辜负陵安王的嘱托,以后这种话别再说了,听到没!” “听见了,殿下!”军师眼眶泛红,转过身退了下去。 城头只剩洛川一人,他兀自叹了口气,缓缓道,“王爷,我知道你想东陵国泰民安,百姓不再经受战乱,若是我走了,临关的百姓就真的没有活路了,你既然相信我,那我洛川一定将临关守住。” 洛川说完,脸色陡然一变,惨白无比,额上薄薄的冷汗沁出来。他掀开盔甲,看着腰腹上暗红的血渍,咬着牙迅速将地上的绷带捡起来在腰上再狠狠缠上了几圈。直到血渍不再淌出来,才舒了口气。 这就是她一直留在城头的原因,只有这里血腥气最重,才能瞒住身上的伤。否则回了刺史府,军师他们一定会发现他腹上的伤,恐怕早就强行逼她离城了。 五万百姓,一城伤兵,都是东陵的百姓。就是死,也得守住这里。 洛川抬首朝漾城的方向的望去,眼底是从未有过的释然。 王爷,等这场仗打完,如果我还活着,一定会告诉你,我总算能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不用再接受你庇佑,也能助你东陵兴邦。 洛川缓缓靠在城墙边,喝着酒以减轻伤口的疼痛。 下半夜,城楼上的鼓声骤响。洛川猛地起身,城下黑压压的北境士兵卷土重来。他长吸一口气,将手边的空坛子砸下城楼,举起剑,领着仅剩的将士冲出了城。 整整半夜,临关城杀声震天,守兵越来越少,洛川领着将士且战且退,直到城门前。 天近拂晓,城门下,洛川一身盔甲染血,手握长剑,不退一步,身边的五千将士,只剩下百来个,远远望去,士兵的尸体堆积如山,便似一个堆成的坟冢。 朝四周望去,北境士兵前赴后继,一眼望不到头,只要他们这一百人败退,临关城就破了。 洛川腹部的绷带被血染红,伤口破开,一把断刀插进右腰,鲜血淋漓。 “洛大人……” “军师,你是临关城的希望,保住百姓是你的责任。回城,带百姓走!” 洛川猛地用剑鞘直接将军师推进城门里,手一挥,“关城门,剩下的将士守在城头,不准出城驰援,援军不至,城门不开!” 军师无力地看着洛川将自己关在城外,隔着一方城门,他视死如归的声音猛地响起。 “绝不认输,战到最后!” “绝不认输,战到最后!” “绝不认输,战到最后!” 年轻的声音在城外响起,声音此起彼伏,带着坚毅与果敢,城楼上剩下的伤兵呜咽难忍,颤抖着手重新敲响了征战的木鼓。 城外,洛川嘴角划过一抹笑意,手持利剑朝北境军队冲去。军师红了眼眶,他站起来,挥手道:“传令下去,让百姓从后城门尽快出城。” “是。”士兵领命而去,军师也一瘸一拐地去调集城中仅剩的将士。 一个时辰后,城头下马蹄声冲锋声渐渐停息,洛川守着的地方仍然没有让一个北境士兵冲过,但那百来将士,也只剩下寥寥数个。 突然,震天的马蹄声在官道尽头响起,军师抬首望去,眼底的惊喜掩都掩不住。 因为来军气势汹汹,他们身后是东陵的战旗。 北境军队早已疲乏不堪,听见城内动静,大骇之下急速撤军。 第一百七十章 南临出兵解困 临关城头上的伤兵回转头,望见东陵的旌旗,绝境逢生地欢呼起来。城门下的兵士立马拉开城门,让战意弥漫的援军朝城门外杀去。 军师跛着腿冲出城门,便看到潮水一般退去的北境大军,还有……洛川的背影。他此刻就立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中间,笔直坚韧,头微垂,手中长剑杵地,鲜血顺着长剑滴落在地。喧闹的临关城因为这样一副场景陡然静默下来。张副将生出不安的感觉,从马上跃下,朝洛川跑去。待奔到他面前,呼吸猛地一滞。洛川身披盔甲,脸上身上全是血渍,一动不动。张副将伸手抬了好几次,才将洛川的头盔取下来。 看见他的模样,军师踉跄一步,捂住嘴睁大眼。洛川已经面色苍白,双眼望向前方,一把长剑从腹部而过,早已没了声息。但他傲然立着的身影,却依旧袭着不屈的战意。哪怕是千军万马的北境士兵冲过,也不敢将他的躯体冲倒在地。洛川终是守住了临关城,守住了答应陵安王的誓言,尽管以生命为代价。军师走近他,双眼通红。他跪倒在地,声哑如泣:“洛大人,您看见了吗,临关城守住了。”远处的张副将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出漾城时陵安王的交代言犹在耳。可他却只来得及护住已经牺牲在沙场上的洛川大人!张副将从马上跃下,跌跌撞撞跑到洛川面前,跪倒在地。不知从何时开始,城墙上的伤兵城门口驰援的将士全跪倒在地,面带悲容,但更多的是敬意。他们眼底尊崇的,是为了一城百姓始终未退一步的洛川!“大人保重!”“大人保重!”“大人保重!”临关城里外,将士们悲愤豪迈的声音如临天际。一手握剑的洛川立着的身躯犹自带着逆天的杀意,就好像死亡并没有带走他守护这座城池的决心。那般场景,那道身影,那副盔甲,让人永生难忘。半日之后,张副将率军出战,逼退北境大军,并在将北境剩下的四万铁骑全数剿灭。数月来两国交战东陵溃退的颓势终于在临关城终止。漾城的战役结束时,已是第六日。漾城下的北冥渊久不得临关城消息,猜出陵慕轩调遣大军驰援,终于在两日前开始攻城。 三万守军对十五万铁骑,这场本该摧枯拉朽一边倒的战役却在陵慕轩的指挥下顽强地坚持下来。攻城第一日,城内按兵不动,待北境大军临近城墙开始攀爬时,陵慕轩让士兵在城墙上倒下滚烫的热油,再以长弩弓箭射击。北境大军猝不及防,损失惨重。 第二日,南临突然援兵东陵,派兵八万,直达漾城,自那日起,东陵士气高涨,北境一蹶不振。 北冥渊不得不每日亲自领兵出城迎战,之后三日,硬是以三万人马抗住了东陵越发猛烈的攻击。 到第七日时,又是一轮休战,陵慕轩回城主府将身上染血的战袍换下,重新部署城内兵力。“王爷,北冥渊开始急了,这两日的攻势越来越急,他应该是想在北境援军赶到前坚守住阵地。”陵慕轩点头,“他急了就好,以南临大军的能力,最多两日就能解决漾城困局,再守一日等他们自行撤退就好……”“幸得王爷布局缜密,先以大军解临关之困,诛灭北境助力,再回防漾城,看来洛川大人也该回来跟我们会和了……”副将话音未落,门外有小兵急急跑进,“王爷,张副将回来了!”“哦?他竟比我猜的还要快上一日。”陵慕轩笑笑,抬步朝书房外走去。一旁侍卫连忙跟上。陵慕轩刚出大门便顿住了脚步。刺史府外,张副将一身缟素,笔直地立着。他身后站了一条街的将士右臂都系了一条白绸,也是沉默异常。 “王爷,南临怎会出兵相助?难道是陛下?陛下怎么会短时间内谈下南临出兵,南临王向来不喜联盟,怎么会……”张副将狐疑问道。 “我也不知,不过,南临此次出兵确是雪中送炭。”陵慕轩沉吟道。张副将看向陵慕轩,“王爷,不管怎么说,临关之困已解。”陵慕轩像是猜出了什么希望,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却不敢相信。他想问个清楚,又生生忍住。仿佛极艰难,半晌才缓缓开口问:“洛川呢?”陵慕轩话音落定,张副将身后的将士退至两旁,让出一条道来。一名士兵一身素白布衣,捧着一副染血的铠甲,从道路尽头走来,张副将双手接过。一步步行到府门前,跪倒在地,将盔甲捧到陵慕轩手边,垂下头,“王爷,是我无用。我去迟了,我们赶到临关时,洛川大人已经……牺牲了。”府门前一阵静默,张副将担心地朝陵安王望去。 如今整个漾城的军心全靠王爷撑着,如果他再倒下了……陵慕轩未发一言,抱着盔甲,转身朝刺史府内走去。回转身的瞬间,陵慕轩的脸色苍白失色,但仍然挺直了背,努力让步伐看起来沉稳无比。陵慕轩一步步走回书房外的院落,直至不再剩一人,才突然停住脚步。 开什么玩笑!洛川分别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如今等回来的居然是一副冰冷的铠甲。“王爷……”张副将担忧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为什么不把他带回来?”陵慕轩极力隐忍,也能听得出颤抖之意。他站直身体,垂着头,瞧不清表情。“洛大人说他不能违背答应王爷的誓言,宁愿战死,也要守住临关。这是洛川大人的佩剑。”陵慕轩沉默地立着,接过佩剑,抱着盔甲的手关节冰冷泛白。他抱住洛川的盔甲,缓缓靠在一旁的枯树上,低垂着头,瞳色赤红。他一手捶在坚硬的石板上,手上鲜血淋漓。洛川,我居然亲手把你送上了疆场。明明是我答应了洛相,护你一世无忧,安于大理寺,却还是任由你卷进了洛家一案,让陛下将你视为眼中钉,逼得你不得不远离朝堂!洛川,为什么要这样死去?为什么! 为什么要背负不属于你的责任?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回来? 低低的哽咽声在院内响起,不是哭泣,却比哭泣更悲伤痛苦。张副将立在院外,颤抖着不忍再看,移过了眼。护送洛川盔甲回来的临关将士在刺史府外跪了一夜,久久不肯离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凯旋归来 第二日,晨曦微明,陵慕轩走出府门。 他一身银白盔甲,上面犹带着褪不去的血色,那是洛川的盔甲。 他行到石阶上,朝街道上一眼望不到头的东陵将士望去。 “都起来吧。”他一眼扫过所有将士,缓缓开口。 “洛川和死去将士们的英魂还留在东陵上空看着你们!这场战役才刚刚开始,北境屠我百姓,占我疆土。我东陵热血男儿,必将还东陵子民安宁山河,以告慰这片土地上的将士在天之灵!” 陵慕轩抽出腰上长剑,高举过头。 “今日立誓,我陵慕轩必将诛灭贼寇,保我山河,如违此誓,万劫不复!” 喋血的声音直冲云霄,府门前的将士皆跪于地,望着他们的统帅眼眶泛红,豪情万丈。 “愿随王爷,诛灭贼寇!” “愿随王爷,诛灭贼寇!” “愿随王爷,诛灭贼寇!” 豪情万丈的呐喊声在咏州城内响起,经久不息。 两日后,东陵皇城的陵慕阳也接到了洛川战死沙场的消息。他在御书房立了一夜。连福隔着门看了多次,终究不敢进门打扰 。 与此同时,咏州城即将迎来最后一战,整个边塞的东陵军队都因为临关城的胜利和洛川的牺牲斗志高昂,士气达致顶峰。 这将是东陵抗击敌军之路上最重要的岁月,也是最艰难的岁月。 南临军队一路北上,如鬼魅一般,长驱直入北境腹地,等北境全力抗击东陵军队时,等反应过来,已经连失五个重要城池,短短三日,北境王君便下令撤了兵,主动撤出战场。 北境一战,大获全胜,陵慕轩凯旋而归,毫无意义,陵安王又成了百姓心中的英雄,一路上百姓列队欢呼,礼仪排场如同迎接的是当今圣上也不为过。 陵慕轩先回了王府,西苑里,一切如旧,走进寝殿时,他听到了几声婴孩的咿呀咿呀声。 陵慕轩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又深呼吸几次,才压下自己狂跳的心脏,迈开长腿,向屋里走去。 他不知道,他此时此刻的紧张模样,被西苑墙头上的酌影,瞧了个真切。 酌影嗤笑一声,暗自想着若是自己以后做了人家父亲,可不能像陵安王这般没出息。 “苏酥”…… 陵慕轩轻唤一声,背对着他伏在案上的女子背影一顿,骤然转过身,大大的眼睛瞬间蓄满了泪,起身向他跑来。 陵慕轩一把环住撞进自己怀里的苏酥,日思夜想的人此刻切实的触碰到的感觉,很奇妙,他形容不出来,反正,纵使他经历过疆场朝堂,心早已不再年少,却还是面对自己深爱之人时,有了想哭的冲动。 “王…王爷,来,我带你看看我们的孩子。” 苏酥柔声道,牵过他的大手,向寝殿深处走去。 一把木质摇椅,上面铺着金丝软垫,一个手脚小巧的婴孩,此刻正在发出咿呀的声响。 那是他的孩子,他跟苏酥的孩子。 “这孩子,是何时出生的。”陵慕轩目不转睛的盯着孩子问。 “四月初七,傍晚。” 四月初七的傍晚,那不正是,洛川赴死的时间,陵慕轩这么想着,拉开了孩子的围兜,在婴孩右下腰腹的位置,有个不规则形状的胎记。 洛川当日的伤,就在这个位置。 “苏酥,你相信轮回转世吗?洛川他,并未离我们远去 ,对吗?” “王爷,洛川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逝者已矣,我觉得我们活着的人还是要带着希望活下去,孩子的名字还没有取,王爷,你定吧。” 陵慕轩思索片刻,抬起头来定定的看向苏酥,道:“这孩子我们叫他墨川好吗?” “好,陵墨川,好听。” 苏酥赞许道。 “苏酥,跟我说实话,南临的兵,是不是因为你才会驰援东陵。”陵慕轩看着苏酥,认真的问道。 “是,王爷,我没打算瞒着你,南临多港口多渠道,我有许多生意需要跟南临人打交道,南临王也多多少少知道我,此次我求他出兵,是因为我跟他做了一笔交易 。” “交易?什么交易?”陵慕轩听到“交易”两个字突然紧张起来,狐疑的问道。 “东陵不再安全,我打算把三家铺子转移到港口居多的南临,南临国君听说后,想要我的三个铺子做皇家出口资源,我给他设计了一份海航出口贸易之策。此计策可以帮助南临大大打开四国之间的经济往来,促进发展,还可以成立国与国之间的平安政策,互不侵犯,只经济往来。” 陵慕轩听到这个想法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赞许,苏酥这种想法,十分超前有远见,就算是为官几十年,也不一定能提出这般建设性国策,听闻南临国君善用能人且不愿开战,或许就是因为苏酥这个计策,才愿意对东陵出兵相助吧。 “苏酥,这次你是东陵的功臣,你知道你这个举措,救了多少百姓吗?”陵慕轩激动的抱住苏酥,感慨道。 “王爷,我在王府都听说了,北境一战,你运筹帷幄,以三万将士,拖住北境十万大军,给他们唱了一出空城计,就算是没有我去搬救兵,你也定能顺利脱困,解救百姓的!” “那也是因为,我有个如此厉害的王妃。” “那王爷可要好好珍惜我。” 苏酥仰头揽住陵慕轩的脖颈,毫不吝啬自己的仰慕之情,踮起脚对着陵慕轩的脸颊就是送上一个香吻。 陵慕轩满意的颔首微笑,苏酥这个吻,他已经阔别多时,在咏州时,在疆场时,他无时不刻,都在想念她,他此生唯一的爱人,幸好他回来了,回到她的身边,他以后,从此刻直到死亡,都不想再离开他片刻了。 陵安王府书房,香菱端着一盅补汤小心翼翼的推开了书房的门,门里,是临风单薄的背影,最近这段日子,王府大小事物都是他在操劳,还要收集边境的情报 ,帮苏酥拖住陵慕阳的监视,虽然年纪尚轻 ,却被这些事情操劳的 ,整个人看上去都沧桑了一些。 听到门口有动静,临风回过身来,对香菱笑了笑道,“王爷回来了,王妃可舒心多了?” “嗯,他们终于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了,那个…临风,之前王爷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香菱用手搅着袖口 ,羞怯的问道。 “啊?什么提议?”临风不明所以一脸懵的看向香菱。 香菱羞赧的剁了下脚,言道:“就是王爷说,将我指婚给你的事情,你到底有没有在考虑啊!” 临风整个人惊愕的怔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回答:“香菱……你…你这是同意要嫁给我了 ?” 香菱点点头,随即羞涩跑掉,只留下临风一个人站在原地傻笑,他想,还是王爷说的对,他这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薛方录颓败 自从陵慕轩给临风香菱赐了婚,临风便每日都挂着笑,憨憨的模样,惹得酌影每每都要取笑他一番。 婚期仓促,倾城和胭脂也每日忙着给香菱置办嫁妆,看到临风嘴笨,每每被酌影取笑了,支支吾吾半天还不了口,就替他急得慌。 苏酥含笑的看着这一幕,陵慕轩走 到了她的身旁,将她揽入怀中,唇边也浮 现出了笑意来。 苏酥从善如流的靠在他怀里,有些 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香菱,你感觉怎么样啊?”胭脂好奇的问道。 “什么怎么样?” “马上跟喜欢的人成亲的感觉。” “……还不错。” 香菱回答胭脂问题语气有些好笑。苏酥脸上的笑容更加大了,香菱是她来到东陵以后的第一个朋友,她是最最希望她能过得好的人。 苏酥蹭了蹭陵慕轩的肩头,“王爷,我有点累。” “累就睡吧,一会儿本王抱你回去。” 苏酥不知怎么,最近动一动就疲惫不堪,这一会儿就累了,明明上一胎还没什么感觉的,这一胎怎么如此辛苦,不过靠了陵慕轩一会就熟睡了过去。 等她睡熟,陵慕轩将她打横抱起,带到了寝殿里休息,贴心的给她盖上了锦被。 接着,负责婚礼事宜的嬷嬷,二话不说将香菱带去试喜服了。 “真是的!竟然一言不合就把 新娘子带走了!真是过分!” “就是就是!我们还要问好多问题的好不 好!”胭脂跟倾城愤愤道。 酌影一踏进院门就听见这些人气愤填 膺的声音,伸着懒腰走出门,悠哉悠哉的 靠在门框上,目光在她们身上一一略过去 ,眼角上挑,“怎么,这是也想嫁人了?” 胭脂倾城等人看了眼旁边淡淡站着的酌影,面色不变。“是呀,酌影公子不也没人作伴。” 下一秒,所有人都作鸟兽状四处纷逃走,只留下酌影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只见陵慕轩依旧靠在门框上,看着没只有他一个人的院子,啧了两声,摇头。 “大名鼎鼎的杀手酌影竟然被个小女子给拿下了,真是讽刺。” “陵安王何必挖苦我,我这是好男不跟女斗, 要不然胭脂那个丫头早被我吓哭了!” “嗯,是,酌影公子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那是” 酌影眨巴着眼睛,思考了几秒钟后 反应过来说道。“王爷!你说的反话吧!” 马车正在行走间,街边的店铺里传来一阵吵嚷声。 “我说这位公子,您就别再喝了,你已 经在小店儿里喝了整整一天了,赶快回家 去吧。” “放…肆!连你也看不起我, 你知道 我是谁吗?我曾经是三品的尚书大人薛方录,那时候我是多么的风光,人人见了我都要低 头哈腰逢迎巴结。哼,狗眼看人低。如今 我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早晚有一天我会东 山再起,荡平了你这小店。” “这位...薛大人是吧,您可不能这样啊,您上草民这小酒馆来喝酒,还赊账不给 钱,草民儿可没说什么。不过是劝你早回 家你怎么就要毁了我的小店呢?” “掌柜的,他说的不过是醉话,你跟 他一般见识做什么。再说了他平了你的小 店儿他上哪儿喝酒去,人家那些大酒楼谁 让他这么叫嚣,别听他胡说。”一旁的小厮满脸堆笑的解释道。 “混账!你们都瞧不起我,你们等着 ,总有一天我把你们这些对本官不敬的人 全都投到大牢里去。” “行行行,您有本事,我们都怕您成 了吧,好好喝您的酒去吧。真是晦气!” 小厮甩了甩手上的帕子,转身不再理会这个醉鬼。 温甫让车夫把车停下,走进了路边这个不起眼的破旧的小酒馆。 来人衣衫华贵,相貌堂堂,一进酒馆自然引起了小厮的注意。 温甫掏出了一锭十来两的银子扔给酒馆的小厮,身旁一个年近五十身材干瘦的老者,示意他将不相干的人全部请出去。 金银动人心,酒馆的掌柜挨桌给人们 赔罪,又赔了双份的酒钱,将多余的人全 都请了出去,仅剩下了酒馆中间醉醺醺的薛方录。 薛方录醉醺醺的抬头,看到温甫,不屑的道,“温太傅,我如今不是朝臣,我再也不用怕你们了。” “你醒醒吧,你现在已经不是尚 书大人,只是一个四处逃窜的通缉犯,连酒钱也付不起,只能在这个破败的小酒馆儿里苟 延残喘。”温甫在他对面落座,张口残忍的打破了他的幻想。 薛方录抬起头来,茫然四顾,神情有些惊愕。 “事到如今你可曾后悔过,可曾反省过 自己?”温甫缓缓的说道,语气带着怜悯和悲痛。 薛方录听到似乎有些激动,用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因为 陛下和陵安王,他们一点儿旧情都不讲。贪 污受贿的又不是我一个人,吏部衙门里就 没有一个人是清白的,为什么到头来只有 我一个人落到如此境地。”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到什么时 候你也只会推卸责任。你身为尚书俸 禄优厚,地位尊贵,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薛方录此时有些清醒了,抬头看着温甫定定的说:“难道就因为我错了一步我就活该 一辈子受穷被人瞧不起吗?我偏不,我一 定要金榜题名!升官发财,做大官,发大 财。让那些曾经嘲笑过我的人全部跪在我 的面前,像狗一样向我摇尾乞怜。” 也不知薛方录是清醒还是糊涂,说话颠 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 “看来你已经是不可救药了。”丢下一句话,温甫便摇了摇头离去了。 金鳞阁内,一片寂静,突然一声婴儿啼哭想起,乳母抱起孩子,轻声哄睡。 “别让他再哭了,烦死人了!”洛昔燕歇斯底里的喊叫起来,乳母忙不迭的抱紧孩子走去了一旁的侧厅。 薛方录一行人回到金鳞阁里休整,听闻陵安王大军大获全胜,陛下晚上要在中萃殿开个庆功宴。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只能做娘子了 薛方录回到自己先前住着的屋子里休 息了一会儿,思绪太乱了,索性就起来在 院子里面闲逛。刚走出两步,就听乳母来报,白天洛昔燕大吼大叫,以至于孩子收到惊厥,每每睡会儿就哭着惊醒。 “嘭”的一声门被推开,洛昔燕回头 ,惊讶的目光和薛方录对上。 “呵,是你回来了。”洛昔燕披头散发,素白着一张脸,未施粉黛,显得病态又憔悴。 薛方录两三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目光 克制的打量着她,“你今日怎么样?听乳母说你发了通脾气,人有没有受伤啊?” “我没有受伤,你想问的恐怕也不是这些吧”洛昔燕一脸讽刺的看着他,玩味道。 又说,“薛方录,你装什么啊?你每天过得这么虚伪不累吗?” 自从北冥渊离开东陵,她对于眼前这个男人,就连伪装都懒得再装了。 薛方录一怔,随后声音闷闷道:“你都 知道了啊,北冥渊被抓回北境了,你别妄想着他还会回来了。” 他低着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 我知道你当日来我房间是北冥渊安排的,有这孩子也并非你本意,先前遇到你时我带着对阿音的愧疚,所以让自己假装对这些视而不见。不过你也别把我当傻子,你心心念念的想着北冥渊能回东陵或者带你去北境,你醒醒吧,你如今能依附的只有我!”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这个样 子做什么。”洛昔燕抬眸一脸挑衅的看着薛方录,缓缓道。 “我想问问你,”薛方录抬起眼和她对 视,“你与陵安王当真是毫无关系?那为何北冥渊会将你留在身边?不过,如今看来,这一步是错棋,陵安王压根就不在乎你,要不然,怎么会连声过问都没有。” 洛昔燕也是被戳了痛处,听到薛方录拿陵慕轩和北冥渊取笑她,狠狠的盯着陵慕轩,像要用眼神刺穿他一般。 北冥渊当日被北境国君带回北境,临走连句交代都没有,薛方录知道一切事情都有已经尘埃落定了,他就飞快的跑回了金鳞阁,部署一切,销毁证据,想要战局看看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情况,再做打算。 洛昔燕神情黯淡了下去,她伤感的说 ,“薛方录你这种人……怎么会有人真心爱你。那个薛贵妃,被赐死的时候,你真的感到难过了吗,还是说,你只有对自己权利落空的失望感。” “大概吧,原来我还是.......注定孤家寡人一个。”薛方录灰色的眸子本就黯淡无光,这一刻又更加的灰暗了,他站在那儿,一瞬间变得很萎靡。 “都是我的错。阿音错信了我,我给不了她未来,却还是给了她不切实际的希望。” 他满眼的懊恼,若非他放松警惕了, 死的人就应该是他的。 “你道什么歉。”洛昔燕皱着眉,低 声说:“你若真的觉得愧疚意难平,就该冲进宫里,把陵慕阳杀了给她报仇才对,而不是在这里惺惺作态。” “不是的,我是真的愧疚。” 薛方录大声为自己辩解道,洛昔燕不知道,他现在压根儿没能力去改变什么,就连他此刻,作为东陵的叛臣都是写在通缉令上的。 “你不用自责的。”洛昔燕慢慢的想通 了,“自古痴情女子薄情郎,你当真以为她选择你的时候没有预料到自己的结局吗。她可能,比你自己更加的了解你。” “是啊,阿音她太了解我了,她知道我懦弱不堪,所以到死也没有对我抱任何希望。”这是薛方录内心深处不愿承认的事情,当时没有细想,是因为他以为阿音又回到了自己身边,他觉得有个精神寄托也好。 “是吗。”洛昔燕若有所思道:“我要 离开东陵,孩子留给你吧,夫妻一场,别弄的太难堪。” 洛昔燕向薛方录行了礼,薛方录明白她是 留不住的人,最终也只得叹息一声。 “好啊,昔燕。”薛方录最后一次这么叫她, 深深的看着她,“保重。” “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 宫里庆功宴结束的第二天,东陵皇城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洛昔燕混在人群里,轻而易举就出了东陵,一出去就立马跟上了去北境的车队,踏上去找那个心心念念人的路。 陵慕轩庆功宴上自请辞官,举国震惊,就连陵慕阳自己也是没有料想到的。 于是皱着眉反问道,“陵安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回陛下,没什么意思,臣经此一役,身心俱疲,无法胜任朝中要职,还望陛下成全。” 陵慕阳厉声道:“既如此,辞去大理寺官职即可,为何要辞官归隐。” 对于陵安王不在乎官职的态度陵慕阳十分的生气,“这岂是儿戏!怎么这么随便!” “陛下放心,臣已经深思熟虑很久了。” 陵慕轩的确是从去咏州之前就在想这件事 情了。 他又道:“我很早就想辞官归隐了,陛下贤明仁德,东陵有您百姓安泰,辞官不是儿戏。是臣与王妃商榷以后的决定,请陛下成全。” 陵慕轩说完,恭谨的行了个大礼。 “哎!” 晚宴结束,陵慕阳低低喊住陵慕轩,声音也压的低低的道,“其实陵安王你这个大理寺少卿当的很好,以前是朕愚昧,你是个为民造福的好官。” 陵慕轩勾唇笑了笑,没回头,手举过 头顶吊儿郎当的摆了摆。 “以后就麻烦皇兄了。” 陵慕轩交接完事务后即可动身回了陵安王府,苏酥在寝殿等他。 苏酥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着他,叹 了口气道:“怎么办啊,我现在已经不是 陵安王妃了。” 陵慕轩笑了笑,朝她伸出手,苏酥扑进他的怀里,仰头看着他,佯装长叹着气。 “怎么办呀陵慕轩,现在只能给你当 娘子了呀。” “要不要?” 苏酥问他,黝黑透亮的眼睛里仿佛 有璀璨星光。 陵慕轩笑起来,在她头上轻轻落下一 吻。 “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