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尔的前世今生》 第一章、血水中的十支香石竹花蕾 冬日残阳。 大学校园的香樟路,叠影重重。 斜斜的香樟树影,倒照在路旁一幢古朴的小平房上,微微的风,穿过窗帘,扬起女孩秀发如丝。 屋里已是一片昏暗,如同残旧的黑白照片,光线只是一丝留白的空隙。 女孩站在梳妆台前,用刀片割破了自己的中指,她的手指修长纤细,像一朵晶莹剔透的玉兰花,此刻正从花骨朵尖上渗出一颗朱砂,她把手垂下,加速了血液凝聚成滴的速度,坠入清水,发出碎玉般清越玲珑的声音。 她将自己的血液滴入透明的玻璃花瓶里,清水渐变而成殷红的血水,浸染着瓶中的花茎,迅速向上攀延,十枝红色的香石竹花蕾,在残暮之下,红到近乎妖艳。她的脸,若有似无的笑容,洇在幽暗的幕色之中分辨不清。 一切,诡异非常。 站在窗外的另外一个女孩透过翻飞起扬的窗帘一角,窥看着房中的一切,此时已是脸色发青。 关于这幢老房的种种传言:精神失常、幽灵附体、自杀、死亡…… 她惊怔得几乎无法移动自己的双脚,好似被牢牢钉在了原地,显然,房里的人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她闭上眼睛,定了定神,深深吸了一口气,快速挪动自己的脚步,猛敲房门。 一气呵成! 门打开了,房中的女孩对着她淡淡地笑,中指含在口中。 她强压住内心的不安,径自越过女孩,打开了屋里所有的灯:“梅尔,你疯了吗?不开灯,玩诡异、玩自残,是鬼都会被你吓出魂来,哦,不对,鬼本来就是魂了,天哪,干嘛说鬼?我究竟在说什么,跟你呆一起久了,非崩溃不可。” 她一边扯着头皮,一边毫无逻辑地说着,还不忘在柜子里翻找出酒精与创可贴。 梅尔收起笑容:“你不懂,我在书上看到,用血养的香石竹最具灵性。你看,现在这花蕾是不是特别红艳?再过几天,它们就会盛开出世界上最美的花朵。童世,你不用害怕!” 童世把她含在口中的中指拉了出来,认真地拿着酒精帮她清创伤口,并没有问她养这些花的目的,她总是做一些别人无法理解的事情,童世早就习以为常了。 “我知道,可是你的行为,很容易吓到别人的。头痛好些了没?不如,搬出这个房子好不好?这里死过人的,你真的不害怕?” “搬去与你同住吗?”她反问。 童世扫了一眼窗外的香樟树,极其不自然地说:“好啊!” 她觉察到了童世的回答干枯勉强,她知道童世不想与自己同住,又有谁愿意与自己这样一个恶梦缠身的人同住呢?她不怪童世。 梅尔望向门外,淡淡地说:“我喜欢一个人住,我从家里搬出来,就是想要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怎么可能搬去与你同住?” 童世眉心一舒,不置可否,把创可贴缠绕在她的中指上:“贴好了,记住,中指不能下水。” 她出神地看着自己的中指,它像一具孤独无言的木乃伊,伤痛,正被一层一层的白布包裹锁紧。她突然想起了‘尖叫的木乃伊’,19世纪末在埃及国王谷发现了一具身份不明的木乃伊,它的手脚被紧紧捆绑,它的面部因痛苦而扭曲,最令人心底发凉的是,这具木乃伊似乎企图向人们诉说一个埋藏了数百年的恐怖前生,它的尖叫声穿透几百年而来,毛骨悚然了每一个与之对视的人。它到底是谁?因何而死?它的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人间惨剧?在尖叫声的背后,随着它身上的包裹物一层一层被揭开,一个王子的悲惨前生被复原。 而自己,如果剖解了梦中的碎片,是否也能复原自己的未解的“前生”?从而不再恶梦缠身。 孤独感自中指散播至全身,渐渐地,梅尔觉得自己就是一具被时光遗忘埋藏在的阴暗角落里的木乃伊,身体不由僵直了起来。 她恍惚。 “童世,我从小就恶梦缠身,你会怕我吗?会因此而离开我吗?你说得对,我的行为已经吓到人了,自从搬到座房子,仿石从未来过,分手只是早晚。原本以为爱是可以超越一切恐惧的力量,可我所谓爱情,却比想像中脆弱了万分。如果连你也离我而去,那我将会成为一具孤独的木乃伊。”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童世安慰着,轻轻把她拥住。 一阵寒风吹入,撩起了她柔软如绸的长发,门外的世界,幽暗笼罩。 突然,一抹白光在门外闪过。 她瞬间睁大眼睛,恐惧漫上她的双瞳,她挣开童世的拥抱,慌张地追了出去。 校园的林荫道,直到尽头,空无一人。只有归巢的小鸟,发出鸣叫声,此时听来,甚为凄厉,她手脚无措,呆站在原地喃喃自语:“我又看到了另一个自已,她总是穿着白色的衣服。” 童世跟随在她的身后,听到她的话,怔在原地,小声地说:“你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不要吓我!我们先回屋里好不好?” 她并没有回答童世的话,只是用双手环抱住了自己。 最后一线幽幽之光,终于被黑夜吞噬。林荫道里的风有些阴冷,吹拂着一前一后两个女子,扬起她们长长的秀发,在风中如丝般地随风飘舞。头顶的树冠,已经开始稀疏散下水银般的细碎月色,落在地上,轻快地跃动。 终于,林荫道里缓缓走来一个男人的身影,打破了寂静的月色。 “梅尔,有人陪你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 她回头,黑夜模糊了童世的表情。本想要挽留,却因如此,无法开口。从小,她就很害怕看不清一个人的脸部表情,这会令她瞬间失语。 ************************************************* 梅尔半夜惊醒,腾空坐直起来,满身大汗,水样的眼眸中蓄满了恐惧,在黑暗里,散射着奇异的光。 她看了一眼躺在身边的男人,想要钻进他的怀抱获取安慰,临了,却只是用手轻轻拂了他额头上的那丝乱发,那个怀抱,再也不是一个安全的小世界。搬来这里一周了,今晚是他第一次来这里,没有交流,没有亲密,躺在床上,听得见彼此陌生的呼吸。 梅尔的心开始像有千万条小虫在噬咬,她无法控制住自己强烈的不安,某种欲望开始向她招手。 下床,赤足,眼神空洞一切,穿着白色长蕾丝裙,幽灵般穿过客厅,重新回到卧室时,手里多了一把剪刀。 而后打开衣柜,忙乱地翻找着什么。 床上的男人突兀地坐直起来,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睡,或许,从她碰触他额头的时候,他就已经醒来。 “告诉我,找红色的衣服是吗?这件可以吗?”说着,他的右手举起一件红色的毛衣,转头望向窗外,月色,美得诡异。 她依然沉浸在自己恐惧不安的世界里,内心乱流涌动,却面无表情。她木偶般走至他的面前,没有目光交汇,没有眼神交流,她接过男子手上的毛衣,退到卧室的一隅,跪坐在地上,开始胡乱地剪着红毛衣。 直至,满屋乱舞的绒线尘埃落定,像带血的残骸冰冷而寂静,在黑夜之中触目惊心。 她的心才安定了下来。 “今晚,是最后一件红色的衣服了,我再也不会回来。”男人淡淡地说,似乎,这句话已在心中百回千转了无数次,真正脱口而出的时候,已经不带任何悲喜。 她漠然地看着满地的毛线。 “你去看病吧!圣人也无法忍受你这种失智行为的精神摧残。每天晚上都恶梦缠身,醒了就剪碎衣物,你觉得这样正常吗?”他说,语气依旧平淡。 “强者自救,圣者渡人!不爱了,要分手,关圣人什么事?我既无法自救,你也并非圣人。从你认识我的第一天开始,我一直都是这样。”她被满地的红色残骸包围住,她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时空穿透而来。 男人摇摇头,苦笑,起身,越过满屋的狼籍。 她听到了“嘭”的一声,身子惊愕一顿,眼里恢复了些许生气,她循着声源的方向望去,大门早已紧闭。 他走了!消失在她最混乱不堪的时候。 爱情,如此不堪一击!来来去去逃不过:我爱你、我恨你、对不起、算了吧。 算了吧! 她望向窗外的明月,想要收藏起男人最后看她的眼神,才发现,没有!今晚,他们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原来不爱了、分手了,连抬头对望都会嫌麻烦。 明知是如此,心却还是不争气地扯痛起来。 梳妆台前的香石竹花蕾,在水银般的月色里,散发出一种绝世的冷艳。 她想起了母亲的眼神,凄然一笑。 她越过满地的红色,走至梳妆台前,用玉兰般洁净的双手,轻抚着香石竹,或许,花,将要盛开! 母亲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待一件古物,时而带着探究的意味,热切而又冰冷,始终带着距离,无论如何充满爱意,眼眸最深处仍有一丝无法掩盖的冷漠。这或许就是身为古物鉴定专家独有的眼神吧。毕竟,盯着“死物”久了,对着“活物”的眼神,总会有些呆滞冷淡。 可她从小一直想要摆脱这种眼神的注视。 母亲是爱自己的!爱得深入骨髓,爱得几乎带恨,她知道! 她缓缓坐在梳妆台前,伸手越过香石竹,打开一侧的抽屉,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一对蓝宝石耳环在黑夜里散发出奇特的光芒,璀璨迷人。 这是她十八岁的成人礼,也是母亲从小到大送自己唯一的礼物,母亲说,这是一对明朝时期的古物,能通古而知今。 月光下,瓶中的血水泛着红光,倒映在她的脸上。 她轻轻为自己戴上了蓝宝石耳环。 第二章、盛开的第一朵香石竹(一) 香石竹,在晨色中,悄悄盛开了第一朵,艳红绝美。 小鸟在窗外的桂花树上发出空灵的鸣叫声。 她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有一缕阳光自窗而入,照在临窗而靠的床上,她扫了一眼满地残破的红色毛线,听到小鸟在鸣叫,转头望向窗,轻轻挪动自己身子,向那缕阳光靠近。 假期的大学校园,显得格外冷清。屋外林荫道两侧的香樟树,树冠碧绿如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随风飘散着淡淡的清香。 清香和着阳光,披散在她的身上,她早已分不清空气里淡淡的香气是自香樟叶而来,还是窗外桂花的味道。阳光融入她的眼睛,却反射出幽幽之光。 她的眼眸冰冷、阴郁。 她起身,简单梳洗之后开门而去。 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风吹,卷起她丝绸般的长发,在冬阳的笼罩下,身上氤氲着一层光晕,与生俱来的古雅气质,伴着飘扬翻飞的香樟叶,尤如梦幻女神。 男友初见,惊叹:你是个连时空都能操控的人,何况我只是一个凡人。 男友说:你为什么不会笑,可是你不笑的时候,气场超强。 男友说:你是一个异人,整天阴阴郁郁的,难怪每夜都恶梦缠身。 男友说:我感觉不到你,你不是现世存在的一个人,你虚无到飘渺。 男友说:我不是圣人,我无法忍受你诡异的梦、骇人的行为。 男友没有说不爱,可是她却清楚,他不爱了。 走在冷清的校园路上,脑中交织回放着男友曾经说过的话,就是想不起他看自己时的眼神。如同,她永远也无法看清梦中那一男一女的面容。 路的尽头,一幢古朴的两层小洋房融入她的视线。 她扯断了飘飞的思绪。按响了门铃。 一位儒雅的中年男人开门,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露出整洁光亮的额头。 梅尔叫了一声陈教授,他微笑点头,把她让进屋。 “这位是西东大学哲学博士导师,我的老朋友!这次学术交流把他请了过来,我也脸上沾光啊。” “久仰郭教授,今天得见,实在是幸会。”梅尔鞠躬行礼,言辞恭敬,却无多余的表情。 “这位是我带的哲学研究生,梅尔。”陈教授介绍着。 阳光照在窗台上,反射出一层孱弱的白光,正好照在梅尔所处的位置,令她的脸看起来如脂似雪,格外苍白,眼眸更显冰冷孤独。梅尔的身上散射着独特的气息,周遭空气似乎冰结。 “先坐下再说吧!”郭教授面容和蔼,身驱微胖,眼光也是和融的。 “郭教授,我看过您《禅与生命的感悟》一书,您对佛学的造诣我由衷地景仰。”梅尔坐下,缓缓说道。 空气中凝结的气氛开始流动起来,陈教授转身走向茶水间。 “你的情况,陈教授已经略微跟我说过,你请说!”郭教授感受到眼前这个女孩身上的特殊气息,没有过多的客套,直入话题。 梅尔低头,注视着自己缠着胶布的中指。 “同一个恶梦,纠缠了我十几年,从小到大,我都生活在恐惧之中。梦里,一男一女,永远看不清他们的面容。无声无息,像黑白的照片,唯独那满地的鲜血,艳红骇人。女人的白衣上,只剩衣领是白色,其余的,全部浸润在血色之中,鲜红的血,一滴一滴,随着衣角不断不断往下流淌。血流不断地自她对面男人的身体喷射而出。” 陈教授拿了一杯水,轻轻放在梅尔面前。 她抬头看了一眼陈教授,停顿了自己的思维,低声说了:“谢谢。” “大约四年前,某一天,我第一次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地点我忘记了,从此,我经常在校园的门口、或是商场、或是回家的路上……昨晚,居然在宿舍的门外,那抹身影总是在不期而遇中快速消失,我永远也无法抓住具体细节,永远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有一个感觉却无由的强烈,那就是:那个“她”就是另一自己!我甚至觉得自己的世界里藏了一面镜子,总把另一个‘自己’反射出来,我试过一整天,举手触摸走过的每一寸空间,可是,我并没有触碰到镜子。对不起,我的表述有点零乱。” “没关系。”郭教授回答,梅尔所说的话令他感到全身发冷,却又喉咙紧张灼热,他拿起茶杯,啜了一口,脸上依旧保持着慈怀的笑意。 梅尔继续盯着自己的木乃伊般的中指,还想说些什么,却只是轻轻问道:“我的生命,是否藏着什么未解的密码而致一片紊乱?为什么会恶梦缠身?为什么会产生幻影?我的人生到底哪里出错?” “人生苦恼,无法自拔皆因:贪、嗔、痴。你对梦境里的一片过分执着痴迷,一味追求破解,然而,你须知尘世间的一切并非都有一个与之对应的所谓真相,浮世里,如何自处,关乎心境,无解之题,或许只是心魔作怪。你无法分清梦境与现实,因此而产生了一系列的颠倒心,它令你感到极大的痛苦与混乱。”郭教授认真地说。 梅尔抬头,迷惑地看着郭教授:“我该怎么办?” “佛教‘三学’:戒、定、慧,是谓解脱之方法。梅尔,尝试着放下心中的‘痴念’,尝试着放下‘执着心’。用心去发现这个世界的美好,用心去感悟生命的本质,才能从中苦难中解脱出来,达至万事皆通透。” “这个恶梦自我有记忆开始它就已然存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哪来的痴念执着?而现如今,即便有了痴念执着我也无法走出来了,可能,会继续‘痴’下去,直到解开梦境想要告诉我的一切真相,我不知道那些恶梦代表了什么,我只能称之为未解的‘前生’碎片,我坚信,它代表了一些我未知的真相,如若无法破解恶梦,我的一生一世都不会得到真正的安宁。我执着,不是因为我非执着不可,而是无法摒弃,这半年来,愈发严重了,每一个夜晚它都会不由分说地钻入我的梦里。”梅尔轻蹙着眉宇,说话的语速快了起来。 “既是如此,梅尔,我也无能为力。”郭教授摇头叹息:“佛曰:执着如渊,是渐入死亡的沿线;执着如尘,是徒劳的无功而返;执着如泪,是滴入心中的破碎,破碎而飞散。还望你早日走出心障。” 梅尔站了起来,向两位教授深鞠了一躬,转身走出陈教授的房子。 陈教授追了出来:“梅尔,如果心里有什么不痛快,欢迎你常来,记住,我是你的老师,我比任何人都关心你。” 梅尔回头,嘴角上扬,扯出一个笑脸。 ************************************************** 她走出校门,想要回家,才发现,今天并不是周末。 站在原地,想要笑,却发现,根本笑不出来。 考上研究生以后,借口学业繁忙,彻底从家里搬了出来,她告诉母亲,只在周末回家。 不想住在家里,并非想要疏离母亲,恰恰相反,是害怕母亲对自己疏离:自从上了大学,恶梦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发展到现如今,几乎只要有睡眠,恶梦就会钻进来。她清楚地记得:半年前的某一个晚上,梦醒之后,床边正好有一把剪刀,她拿起剪刀,把放在床边的红色连衣裙剪碎时心里那种无比安抚的快感。从此,她开始有了无法自控地用剪刀把红色衣物剪碎的行为,那种感觉,是一种生理需求的欲望,如同,身体某处发痒,自然而然伸手去抓挠就会获得巨大的满足一般。每次梦醒,只有剪碎红色衣物的行为才能平息内心强烈的不安。这种行为,在别人眼中是无法忍受的诡异行为,男友谓之为无法忍受的精神摧残!他的绝情离去,即是如此。她害怕母亲发现了,会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注视自己,她更怕母亲因此而担心、难过,或者,是最终的疏离。 或许,越是得不到宠爱的孩子,越是在乎,越会把少得可怜的爱珍惜如命,越会用讨好的心态谨小慎微地来索求父母对她的爱。可是,她早就没有父亲了!记得小时候跟妈妈回外婆的家,她问:妈妈,我的父亲呢?毫无征兆地,外婆一记耳光狠狠甩来!外婆从来就不曾喜欢过自己。小小的梅尔,脸颊发红,却不敢哭,她看到了母亲眼中隐忍着泪光,怯怯地走到母亲的跟前,低声说:“妈妈,是我不乖,我以后再也不敢问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哪怕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她用稚嫩的小手去擦妈妈脸上的眼水,母亲抱住她:“小梅尔,不是你的错。”那一刻,母亲的眼里有少见的温暖,小梅尔因此就笑了。自此,她再不问任何相关父亲的事,甚至,她遗忘父亲这个名词,她只要母亲眼里永远没有泪光,她只要母亲眼里那丝温暖之光,她只要母亲对着自己笑,其它的,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每每想起这些,她就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感情贫瘠的孤儿,对母亲的深爱,成了她生命的支柱。有时不禁疑问,自己究竟为何而活?如果世界上没有了母亲,是否还有活下去的理由? 她举手轻抚了一下戴在耳朵上的蓝宝石耳环。 冬阳,和暖如水,蓝宝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璀璨夺目。 她沿着香樟路,走回那座小屋。 打开门,走进卧室,靠坐在床上的窗户下。 随手拿法国哲学家西蒙娜·薇依的随笔集—《源于期待》一书。右手握着一支笔,时而,划下些句子,享受着难得的片刻安宁。 突然,头部一阵剧痛,她无力地倒靠在墙壁上,心绪开始烦躁不安 搁在床上的书,随风而动,快速地跃然翻页,一条条自己划下的红杠,横坚交错,变成一张蛛网,跳动罗列着书中的字,一句一句向她袭来。 曾经,梅尔用爱情当做信仰来对抗恐惧;曾经,她希冀过宗教能使自己脱离苦难。然而,全部破灭落败之后,她不仅混乱了宗教,爱情也在内心深处溶蛀了一个黑暗。它们与恶梦、不时出现的另一个“自己”,合力成一只巨大的魔手,正一步一步将自己推向地狱。 她感到头痛欲裂,书中一条条红杠下的句子却清晰地在脑中跳跃:在长期遭受不幸的人身上,存在着一种自身不幸的同谋性;在极度不幸中上帝可能完全不在场;我们在人间感到自己是个外来人,是个背井离乡者,到处流浪;渴求上帝,抛弃其余的一切,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拯救;剥夺极其必需之物,就会造成死亡……人们说,书的作者西蒙娜·薇依是伟大的神秘主义思想大师,其心灵之伟大像一束强光,可以照耀人心的阴晦;人们说,西蒙娜·薇依有着天才般的觉悟;人们说,西蒙娜·薇依犀透的文字表述总是可以使阅读者得到灵魂的洗礼。。。。。。 然而此刻,西蒙娜·薇依的句式却像一把把尖刀,胡乱地刺割着梅尔的大脑,使她感到崩溃。 她狠狠用力,将书本掷向窗外,开始大口大口喘息。 自己正在逐步失去自控能力!无论神学、哲学、亲人、爱人、老师、朋友,没有一个能救自己脱离恶梦的苦海。 她呆呆地望着梳妆台前的红色香石竹。 自杀吗?像三年前住在这里的那个女孩? 第三章、盛开的第一朵香石竹(二) 傍晚时分,窗外的鸟儿归巢鸣叫起来。 有人敲响房门。 梅尔零乱着头发,打开房门。她看到一个好看的男子,他的眼里透出一股犀锐之气,似乎瞬间就能穿透人的内心。 原本以为是童世,哪知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突然间有些失措,她拢了拢头发,继而安定了下来:“你找我?” 男子看着她,显然也感到意外:“怎么会有人?” “你的意思,我不是人?”毫无征兆地,她大声笑了起来,笑到眼里有泪,是啊,甚少在别人眼中,自己还是一个人,一个活人!她抬头看了一眼灰灰的天空,嘴角有一抹未及回收的笑意。 男子见她止住了笑声:“对不起,是不是我的话令你有所触动,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笑,但,还是对不起。” 她收起嘴角最后那抹笑意:“不关你的事。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我关门。” “我敲门,只是一种习惯,我并没有想到这间屋子会重新住进学生。三年前,我的女友住在这里。今天来……”男子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在窥探着她的反应。 “你在观察我?为什么?”她被他眼光穿透得有些不自在。 “我只是不想吓到你。”男子说着,眼里淡淡渗出伤痛,喃喃说着:“闲窗穿梦魂,碧草春离离。” “游云霭层霄,聚散安可期。进来吧,想必,你想进来看看。”男子念的是宋朝赵崇嶓的《故人》,她一时心软,把他请进了屋子。因为她知道,他的故人,指的就是在这座房子中自杀的那个女孩,如此看来,也只不过是个念念不忘爱人的失意之人。 “谢谢。” 他进屋,在客厅绕了一圈,走至卧室房门,最终没有进去:“几乎没变过,这里发生过什么,你知道吗?” “大略听过。你看也都看了,我有点累了。”她答道,不想与他攀谈。 男子未及回应她的逐客,他被卧室梳妆台前的香石竹吸住了眼光:“红色的水?从没见过,加入了什么特殊的养分?” “血!”她淡淡回答。 男子回过头,盯着她的眼睛。 “诚意的血,我的血。其它的,恐怕你也不方便问下去了吧。”她说。 “你是一个特殊的女孩。”他更加细致地观察了这间房子,血水养着香石竹,令人望而生畏,女孩的眼神,晦涩阴郁。这屋子里的人、事、物,连同空气中流转的特异空气,都像极了当年。 他调动了自己所有的警觉神经。 “先生,我开方便之门,是因为你是这个房子的‘故人’,可并不代表你可以肆意失礼。”她无法忍受他放大镜般却又是无形的审视。 “正正因为我是这个房子的“故人”,所以我有细微入致的感受,你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你的眼神告诉我……” “我的眼神于你何干?我才搬进来一周,你究竟想说什么?”她烦躁不安地问。 “既然听过这个房子的传闻,为什么还要搬近来住?”他未答反问。 她终于无法忍受他刑讯般的步步逼问,她走至门前,把房门全部敞开:“请你走!” “我叫康印,明天还会来。”他回头,坚定地说道。 “嘭”的一声,她把门狠狠灌上。 站在客厅,她无助地垂下双手。这是怎么了?轻易地动怒、情绪失控,难道真如童世所说,自己精神有问题? 她落莫地走进卧室,缓缓坐在梳妆台前,手指轻触香石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神空洞,毫无灵气,就像一个失了魂的木偶! 连一个初见的陌生人,都可以感觉到自己有问题。 自己应该怎么办?恶梦缠身,行为诡异,这一切,究竟何日是个尽头? 她双手横摊在梳妆台上,头轻轻斜靠在手臂上,无助而悲凉。 风,透过窗帘,轻轻吹拂着她的秀发。 夜幕降临! 屋子里一片阴寒,寂静、黑暗,唯有月光斜照在床上。 镜子里,闪过一个白衣女人的身影,眼神似有哀怜。 过了许久,她从恶梦中惊醒,感觉到肩部似有力道,那分明是…… 分明是一双手! 死寂的黑暗里,有一双手正放在她的双肩上…… 她霎时清醒了过来,脑中闪过关于这坐房子种种的灵异传言,虽说从未惧怕过,可此刻,心头还是划过了一丝惊悚,背脊发麻。 她不敢看镜子,选择慢慢回头。 突然,背后传来了声音:“梅尔,你醒了,趴在这里睡,门又没关,风直吹进来,很容易着惊的。” 是陈教授的声音,正是他用双手搭在她的肩上。 梅尔长长嘘了一口气,透过镜子,看到了窗外的桂花树在摇曳,还有身后站着的陈教授。 她自嘲般地扯开一个笑容,居然也会害怕,应该是别人惧怕自己才对啊!好友童世、男友仿石,凡是与自己亲近的人,无不惊骇自己的行为。长期生活在恐怖的梦境里,居然还会对这间屋子产生恐惧,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届。 她站了起来,把屋里的灯全部打开:“教授找我有什么事?” 陈教授关切地走到她的面前,握住她的双手:“你看你,双手冷得像冰一样。”说着说着,居然轻轻摩挲起来。 “教授,请自重。”她怒视着,挣开他的双手。 气氛有些紧张。 他讪讪地垂下自己的手,无视她的愤怒:“我路过,看你房门没关,里面漆黑一片,怕出什么事,所以就走进来看一下。梅尔,我一向都很关心、关注、关爱你的。今天早上,你跟郭教授说的一切统统都不是问题,那只是因为你失恋所致,我知道,你跟你男朋友分手了,女孩子嘛,经受不住失恋的打击,难免就会胡思乱想了!关键是,你需要重新找一个疼爱你的男人,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梅尔,我喜欢你很久了,这半年来,我每天夜里都梦见你呢!我早就想要向你表白了:我要照顾你,我要好好疼惜你、爱护你。只要你愿意,学术上,我会帮你打开一个全新的格局,不敢说让你扬名立万,但让你在学术界崭露头角却非难事。” 她听着他的话,抑制不住的恶心,下一刻,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她向洗手间狂奔去而去。 “我会给你时间,毕竟,你刚刚失恋。心理上,一时很难接受我的求爱。师母那方面,你根本不用担心,她长期在国外,我与她早就有名无份,我保证,我会很好地照顾你的。”他追在她的身后继续说道。 “滚!”她回过头,狠狠地、用尽力气喊道。 “慢慢来,你会看到接受我的种种好处。”他仍跟在她的身后。 她的眼光由愤怒逐渐变成了冰寒,向他直射而去。 看得他寒毛冷竖,最终却步:“好好,我先走,我这就走。” 他转身退出房间,临了,不忘轻轻把房门带上。 梅尔跌坐在洗水间门前,刚才那一声喊叫耗尽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如今,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躯壳。 大脑混乱,生理紊乱。 学术精进又如何?得罪教授怎样?学业无成又如何?反正,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在一步一步走向死亡,荣耀算什么?成功算什么?在残破的人生面前,毫无意义。 她缓缓起身,折回卧室,拿起剪刀,把一块红色的布剪得粉碎稀烂。 她所求的,很简单,就是能有一夜的安睡! 躺在床上,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第四章、盛开的第二朵香石竹(一) 养在红色血水中的香石竹,在晨光之中,怒放了第二支。 梦中,另一个“自己”说:只要按骥索图,就能得出圆满结局。 她惊醒,耳中回响着梦中的话,像弹跳的弹珠,来来回回,经久不散。 望向窗外,远处那栋陈旧的教学楼,密密麻麻裹着爬山虎的墙壁,在晨阳的照射之下,发出闪闪的绿光,鲜活动人。 又是充满阳光的早晨。 或许春天到了。 她随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黄历,翻开了今天的日期:2月3日,正月初九,立春。 立春晴,一春都晴。这是一句古谚。 晦涩的内心闪过一丝明亮的光,脑中残留着微弱的声音,此时还未散尽‘只要按骥索图,就能得出圆满结局’,她想,这句话是否有所暗语? 她躺靠在床上,放下黄历,抽出放在枕头底下的《周易》,胡乱翻阅起来。 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她开门。 童世脸带笑意,站在门外。 她呆呆地看着晨阳笼罩着之下的童世,面如桃花,眼眸洁净,让人怦然心动,纯洁美好的女孩子,就是指像童世一样的女孩子吧:“童世童世,童话世界!你的父母给你起了一个很好的名字,人如其名啊!” 童世歪着脑袋,微微一笑,扬扬手:“谢谢赞美我的同时,还不忘赞美我的父母。哪,你最爱吃的油条,快帮我拿保温瓶呀。” 她接过童世抱在怀里的保温瓶:“是豆浆吧?天气那么冷!” “色香味俱全的童世、童氏豆浆!” 童世一边说,一边把油话条放在客厅的玻璃几上,走到厨房拿了一个碗,重新接过她手中的保温瓶。 打开瓶盖,一股香浓的味道立即漫至鼻尖,童世深吸了一口,脸上有满足的的笑意:“近来,你瘦了很多,脸色苍白无血!我担心你早餐没吃,又怕油条没营养,所以早早的,自制了豆浆,你也知道天气这么冷,我的手都冻僵了!所以,你至少要乖乖地喝上两碗。” “这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她鼻尖发酸,轻易就想放弃自己的生命,怎能对得起童世。 她努力吸气,平复自己的情绪。 从童世手中接过碗,喝了一口,果然满口浓郁的豆香:“童氏豆浆真是暖心暖胃!” “谁娶了你,谁就会得到幸福,不像我……。”她低着声音说。 童世眼睛蒙雾,转头望向窗外。 “你不喝吗?”她问。 童世不大自在地摆摆手:“已经喝过了。” “从前,你自制豆浆,都会拿来跟我一起喝的,你说‘独食无味、分甘同味’。”她扯出一丝笑容:“那么现在,谁代替了我,和你‘对食’?” 童世内心一阵慌乱,神情极不自在。“对食”是指古代太监与宫女结成挂名夫妻,也指宫女同性恋。 童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认真地说:“我希望你永远都像现在这样,脸上带着笑容!” 像被打住了穴道一般,只有她自己知道,脸上的笑容是多么的僵硬。 她喃喃地说:“今天立春了。” 童世看她收住了笑容,怯怯地问:“你还爱仿石了吗?你们分手了?” “爱?不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留不住,他离我而去,轮不到我爱或不爱。只是我不知道,另一个人是谁?” “另一个人?” “他的新欢!” 童世眼神复杂,怜爱地看着她:“我不该问的,对不起!” “没事,事实就是如此。”她答。 “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童世收起保温瓶,抱在胸前,伸手去拉她。 童世的提议,令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她点头:“好吧,我们出去一趟,半月前,我预约了‘通灵大师’今天九点见面,现在八点,现在去还来得及,要不是你,我都忘记这个预约了!” 童世听着她的话,看到卧室里的床上放着《周易》,不禁皱起眉头,连连摇头:“不行的,梅尔,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什么破《周易》,什么烂‘通灵大师’,还有,还有,那瓶香石竹,好好地用清水养着不好,偏偏加入自己的鲜血?现在就把它给扔了,让它们统统都见鬼去吧。” 童世一边说着,一边冲进卧室。 她站在原地,并没有拦住童世,只幽幽地说:“香石竹不能扔!它们比我的性命还重要。” 童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她:“有什么东西比你的命还重要?梅尔,你醒醒吧,它们帮不了你的,我们回归正途,头痛呕吐我们去看大夫,心里难受我们去看心理医生。对症下药,不要苦苦纠结旁门左道了好吗?你的问题已经很严重了?” 她的眼光越过童世,盯着卧室里梳妆台前的香石竹:“就因为我自残,才说我有问题吗?又有什么关系,手指过几天就会自动痊愈!可是,童世你知不知道,这十几年来,恶梦一直缠着我,如果我找不到答案,除非死亡,否则永远也无法身心安宁。” 阳光从窗边退出,两个人,僵持在原地,一时寂静无比。 “你不懂!”她低声说,脸色苍白。 童世眼里有了怜爱,向她走去,轻轻握住她冷凉的双手。“我懂我懂,我陪你去,无论你做任何决定,我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 ****************************************************** 通灵大师的寓所。 简洁明亮,优美的钢琴曲在空气里轻缓灵动,一如大师的眼眸,清幽净澈,令人心神洁净。 梅尔透过整一面的落地玻璃,看到屋外的园子里,青葱翠绿,露珠在叶尖颤动着,晶莹欲滴。她似乎听到了风轻轻撩动绿叶的沙沙声,和着仿如幽泉涌动的音符,在阳光下撒播出银色的光芒。 音的透明,叶的青葱,风的抚慰,大师的眼眸,一切,仿如置身悠远的深山老林,令人身心飘渺无尘。 “对不起,让你等了半个月。”大师说着,把她领到一张布艺沙发床前:“请坐。” 她坐下,深靠在沙发里面,正好面对落地玻璃外面的清风绿叶。 大师帮她倒了一杯热水,摆放在她面前的玻璃几上。 他有一对深幽清澈的眼眸,带着温暖的气息,像阳光一样和绚,清爽的短发,透着英气逼人。 透过面前杯中热气腾腾的水雾,她仍然被他的干净明亮的气质所震撼,她觉得,对比之下,更显得自己阴郁冰冷。 原本以为大师是香烟缭绕着的异相老男人,却是一个好看的年轻男人。 梅尔淡然一笑,既选之,则信之,则来之,则安之。 “说吧,想问什么?”大师的声音似有磁力。 听着他的声音,她恢复了些许的信任度。 “想问‘前世’。”她答:“自有记忆开始,我就不间断地做着同一个恶梦,有时隔几月梦到一次,有时隔几年梦到一次。梦里,一男一女,我永远看不清他们的面容,我觉得他们像是记忆的碎片,我不知道那些碎片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我也不知道那些碎片究竟是属于谁的。它看似跟我毫无关联,实则不是,它严重地影响了我的生活,尤其是成年以后。我很混乱,所以我只能称之为‘前世’的碎片。我希望把它们拼接完整,让我明白那些碎片究竟是什么。大约从四年前开始,这个恶梦就频频出现,半年前的某一天,梦醒之后,我无法自控地做出怪异的行为,就是用剪刀把红色衣物剪碎,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息我内心的强烈不安,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这几个月来,这个恶梦已经无处不在了,只要有睡眠,它就会钻进来,更为可怕的是,它开始侵蚀我的身体,我头痛欲裂,伴随着呕吐不止!最为严重的是,这几年来,我还经常地看到另一个‘自已’,我不知道它是我幻觉出来的还是我的生活里有一面镜子。有时候,我很恐惧,有时候,又热切地想要抓住‘她’问个清楚,然而,她’总是眼转即逝,我永远也触摸不到她的身影。我不知道‘她’跟我的梦境是否有所关联,我也不知道我的人生为什么一片混乱,我甚至想一死了之。你能告诉我,我的梦境究竟代表了什么吗?”梅尔断断续续地说着,一直凝视着自己的中指。 “我帮你梳理一下好吗?令你内心感到痛苦与不安的是:第一,你从小到大都做同一个恶梦,尤其是近四年来更加频繁出现,到了现今,已是有眠必梦,它令你感到恐惧不安。第二,半年前,你开始了梦醒之后有失控的行为,必须剪碎衣物才能获得安定。第三,近期你身体不适,经常头痛,呕吐。第四,你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以致总看到另一个并不存在的‘自已’。我说得对吗?有没有说漏?”他注视着她。 她点头,继而强调:“衣物,必须是红色的!” 大师点点头:“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喝口水吧,舒缓一下情绪。” 她拿起手杯,喝了一口。 “那么,接下来,告诉我,你的梦中都看到了什么?”他问,仍然注视着她。 梅尔低下头:“梦里,一男一女,我永远看不清他们的面容。无声无息,像黑白的照片,唯独那满地的鲜血,红艳骇人。女人的白衣上,只剩衣领是白色,其余的全部浸润在血色之中,鲜红的血,一滴一滴,随着衣角不断不断往下淌,而她对面的男人,我看不清具体是哪个部位,一直在喷射鲜血,或许,女人身上的血,全部由他而来,女人或许根本就没流哪怕是一滴的血。”声音很低很低,这样的描述,每次都让她的内心莫名悲凉。 “好吧,我知道了,今天先到这里!你很憔悴,连续好几天没有休息好了吧?你必须好好睡一觉。” 梅尔抬头,看着他清澈明亮的眼眸:“我一旦睡着了,就会恶梦缠身,所以,如果可以,我宁可选择不睡。” “催眠!能令你心无杂念,好吗?”他问。 她点头,闭上了眼睛。 “深呼吸,闭眼,放松肌肉,左右摇摆……心无杂念,想象自己正处于一个黑洞中,全身重量一直往下沉……” 在那张温暖的布艺沙发上,梅尔沉沉地睡去。 大师为她盖上了一张毛毯,之后坐在一旁,拿笔在一个本子上写字,偶尔抬头看看安睡如婴的她,嘴角勾起的笑意,像一抹晨阳,温柔和暖。 音乐循环了一遍又一遍,树叶上的露珠早已被阳光吸纳,化做空气里湿润的因子。 梦里,好像听到了童世的声音。 梅尔皱着眉头,终于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看到童世正站在身旁,一脸担扰地注视着自己。 “对不起,原来你只是睡着了,你进来这么久,我怕出什么事,硬闯了进来,是我把你弄醒了。”童世有些愧疚地说着。 她没有理会童世。 眼光在大厅内四处搜寻大师。 而他,正带微笑注视着她。梅尔的天空,突然变得一片明朗:“大师,我睡着了,你相信吗?没有恶梦,没有鲜血,没有恐惧,有多久了?我几乎都忘记自己多久没拥有过这样酣甜无梦的睡眠了。大师,我居然可以安然而睡了。” 她的表述有些兴奋,站在一旁的童世,也不可置信地看向大师。 他的嘴角仍旧是一抹迷人的笑意,看着她脸上的微笑,内心升腾起一丝丝的怜爱,眼前这个女孩,上苍只要给她一缕阳光,她就立即变得鲜活动人,不爱笑并非她的天性,晦涩的心灵也并非与生俱来。睡眠,每个人每一天,鞠取所需,普通得犹如阳光空气水,可于她来讲,却是那般地珍贵难求。 “那么,请你明天九时再过来,要准时。” 他起身,微笑着送走了梅尔。 第五章、盛开的第二朵香石竹(二) 回到学校。 童世问:“你居然能在他那里睡得那么香甜,真是奇迹。大师有没有起乩?我真怕他乱来。” 她摇摇头。 阳光,只是瞬间闪进她的生命,不到一路的距离,已经消耗殆尽,阴郁重新漫上她的眼眸。 走到宿舍门口,童世问:“住在这里,会害怕吗?” “从来只有别人怕我吧,我这样阴冷的一个人,没什么好怕的。”她轻声答道。 童世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 “你不用担心,回去吧,这个房子,很好啊,我已经习惯了。”她看出了童世的担忧,说着安慰的话。 午后,转了东风。香樟树的叶子,随风脉动。 春天到,东风吹,吹得蝴蝶,蜻蜓满天舞,吹得鲤鱼,蜈蚣满天飞。 小时候,母亲陪着她们在院子里放风筝,她与童世总会开心地大声朗诵这个童谣。 走进卧室,梳妆台前的香石竹康乃馨已经盛开了两支,在殷红的血水中,美艳动人。 镜子里,一个佩戴着蓝宝石耳环的忧郁女孩,轻轻摩挲着盛开的香石竹,眼里有了少见的温暖。 她想念妈妈了。 突然做了一个决定,她抓起放在床上的外套,准备回家看妈妈。 在她打开房门的同时,屋外一个男人正欲伸手敲门。 男人尴尬地垂下双手。 梅尔忘记了他的名字。只依稀记得昨天临走时说今天还会来。 “我叫康印,你准备出门?”他似乎看透了她内心所想,再一次自报家门。 “是!所以,我没时间招待你,请回吧,而且,我们素不相识,以后请不要来打扰我了,好吗?”她锁上房门,侧身越过他,径直走向房前的香樟路。 “给我十分钟。”他的声音在梅尔的背后响起。 梅尔回头看了他一眼,停下脚步,最终折回屋前,拿出钥匙开门。 “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我没有兴趣与陌生人结交攀谈,如果你想跟我讲有关这个房子的故事,也大可不必,请说重点。”梅尔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到他面前。 “我只想问你,自从你上研究生之后,是否有异常的事情发生?尤其住在这里,是否有意想不到的事情?你是这么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孩子……” 她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上研究生之前,我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子了,不知你的异常所指何事?”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最后说道:“那么,如果,你感到有异常的事情、或是在这个屋子有令你感到痛苦的事情发生,请联系我好吗?这是我的名片,请相信我,我绝对没有恶意。” 他把一张名片递给她。” 她接过名片。 “不打扰你了,再见!” 她微微点头。 他转身离去,心态平和,已和昨天大不相同。 或许,人都有失控的时候,她理解。 名片:康印、警察。。。。。。难怪总觉得他的眼神特别犀锐。 警察?为什么要给自己留下名片?第一次见面,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类似拷问的话,第二次见面,却又欲言又止、表述模糊不清。他究竟想到传递给予自己何种信息?“如果,你感到有异常的事情、或是在这个屋子有令你感到痛苦的事情发生,请联系我好吗?”自己异不异常、痛不痛苦,与他何干?为什么要联系他呢?昨天之前,她与他,只是毫不相干的两个陌生人! 到底,他在探寻什么?查案吗? 自己与他唯一的关联,仅仅只是这座房子!难道!这座房子真存在什么未解之迷? 走出房门,她取消了回家的念头,决定去找负责宿舍管理的江阿姨。 梅尔现在所住的房子是一座单间小套房,年代算是久远,房子前是学校的香樟路,房子后面连着研究生宿舍大楼,距离不过20米,一个星期前,她还住在研究生大楼里。 大楼墙体的一侧,大大的红色“f”,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人们习惯将这幢大楼称之为f楼。 寒假,宿舍楼里人气稀薄。 门房里,一个中年妇女穿着厚厚的毛衣,坐在沙发里打瞌睡。对面的电视机,传出春节联欢晚会的嬉闹声。 阳光充沛的午后。 她向江阿姨走近。 江阿姨突然条件反射般睁开了眼睛。 梅尔的心咚咚跳了几下:“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江阿姨骄傲地摆摆手:“我清醒着呢,把守“f”楼近十年来,还没人能逃过我的法眼,就算闭着眼睛,我也照样闻得到别人的气息,只要有人靠近这幢大楼,我就会条件反射地睁开眼睛。总有些男的混进去,我啊,统统都知道,睁只眼闭只眼罢了,都二十几岁的人了,都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了。你呀,跟你的男友在这幢大楼里同居了将近半年!我全知道。”江阿姨有些得意地说着。 梅尔头皮发麻,只要一想到刚刚分手的男友仿石,内心就会呈现出一个巨大的黑洞,空空的、密集的,侵蚀五脏六腑。 她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江阿姨,我来,是想问你,我现在住的那座房子,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你不知道?”江阿姨很是诧异是盯着梅尔。 “我只听闻,里面死过一个女孩子,详情并不知道,所以,想问问你。” “你胆子真够大的!很久以前,那房子是教授住的。后来,建了这幢大楼,那房子没拆,就成了门房,我也住过。再后来,因为这大楼是新的,又都是单人的套间,条件好,我也就搬过来了,那座房子几乎成了空余,只有宿舍紧张的时候,才偶尔有学生搬进去住。几年前,有一个哲学研究生,长得可漂亮的一个女孩,就住在里面,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精神失常,不久之后,自杀了。后来,传闻里面闹鬼!至此,再没人敢搬进去住,就算偶尔住宿紧张,学生宁可去外面租房也不会住那座房子。梅尔,你为什么要搬进去?明明这大楼还有空余的套间呀,就算你的小男友留宿什么的,我也从没过问。” 梅尔不知道江阿姨为什么说着说着,又把话题绕到仿石身上,她无奈地闭上了眼睛,重新睁开:“江阿姨,我是问你,那女孩为什么要自杀?” “哦,那女孩,自住进那座房子以后,就总是做一些诡异的行为,比如,房里经常一整夜都亮着灯,还有半夜起来砍树,就是窗外的那棵桂花树,我亲眼见到的!还要时不时地嚎叫哭泣几声。后来,听说精神出了问题,学校都还来不及将她送回父母身边,她就自杀了,在客厅,割腕!” 梅尔觉得,那个女孩,像极了自己,因而,有了感同身受的悲哀,她低声问道:“其它的呢?”。 “没有了,我就只知道这些了。”江阿姨疑惑地盯着她看:“你是不是害怕了,不如,搬回来住。你自愿申请搬进去住,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为了方便与男友同居?” 梅尔无奈地摇头,无论什么话题,江阿姨最终都能绕到仿石身上:“不是的!我的腿两周前打球受伤,爬楼梯就痛,我宿舍在八楼,上上下下都要麻烦别人扶着,还是搬到平房方便一些。鬼神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她随口扯了谎。事实上,是因为半夜梦醒之后无法自控乱剪衣物的行为再也无法控制,她怕!万一被人发现,不但会吓到别人引发恐慌,而且还会被别人当精神病看待,因而搬出“f”楼与众隔离。况且,她从就来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住在哪里,根本没有区别。 “你的男友一副风流倜傥样,要看好他咯,我什么都知道的,我劝你,还是搬回来住吧。”江阿姨又说。 梅尔再次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内心暗自佩服江阿姨的“百绕神功”,无论说什么,最终都能绕到仿石身上去。 “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住习惯了,不打扰你看春节联欢晚会,我先走了。” 她不想再问下去了,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况,还总会被江阿姨戳到痛处。 江阿姨看着她落莫孤清的背影,本想喊住她,话到喉咙,却变成了低声的自言自语:“梅尔,搬回来住吧!或许,你会后悔。” ******************************************************* 当天夜里,风呼呼地吹着。 月光透过窗帘,开始摇曳在床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从左至右,逐渐漫上她洁净的脸庞。 眼睛紧闭,眉头紧锁,睫毛像细密的梳子,微微颤动着。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零乱。 突然间,一道黑影划过她的脸庞。 梅尔腾地坐立起来,睁开眼睛,神经质地冲出卧室,快速打开房门。 惊恐的眼瞳,在月色中,发出幽幽的蓝光。 屋外一片死寂,只有香樟树随风而动。 难道,刚刚的那抹照在脸上的黑影,只是幻觉? 她失神地关门,走回卧室,爬上床。 靠墙躲在窗户下,环抱双膝,紧缩着身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月光触碰不到的地方。 她拿起剪刀,眼神空洞地剪着一片红布。 红色的布碎散落在白色的床上,像玫瑰的花瓣,在月光下,浪漫得惊心动魄。 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恶梦而惊醒,还是因为刚才那抹若有似无的黑影。 月光,从床头移至床尾、最后消失。 她蜷缩在窗下,注视着梳妆台前的香石竹。 时间缓慢,似乎,黑夜永无尽头。 第六章、盛开的第三朵香石竹(一) 第三朵红色香石竹,盛开。 这一天,仍是阳光灿烂。 梅尔应约,独自一人去找大师。 屋外春意正浓,透过落地玻璃,蔓延而入温暖洁净的大厅内。 “多了一株桃花树。”她说,心间一动。 粉红的桃花,娇俏动人。 大师望向屋外:“好看吗?” 她微微一笑,更显容颜憔悴苍白。 “昨夜没睡?”他倒了一杯水,放到昨天放水杯的位置上,关心地询问。 她点头,走到沙发床边,轻轻坐下,也仍是昨天的位置。 只要站在这个大厅内,听着如水的钢琴曲,就能得到彻底的放松。在他面前,甚至可以暂时忘记痛苦。 一个人,沉溺在不良情绪当中久了,会逐渐分不清究竟是外来的,还是从生命之初就已烙上。只有在他清澈的眼眸中,梅尔才能看清自己,那些心灵上的晦涩,不是与生俱来。 “很好!”大师满意地说。她会顺着他的指引做事,他把水放在那个位置,不知不觉中,她就会坐在水杯前面,而不会坐到其它的位置上去。 梅尔不解,注视着他。 他微微笑着,眼前这个肌肤如雪般冰冷、眼眸蒙霜、内心惊恐的女孩,在不知不觉中,放弃了抵触与戒备,信任是两个人间必须建立的关系! 这也正是他努力的方向。 他在她的对面坐下,他轻松地问:“可以讲讲你的生活吗?” 她低着头想了一阵:“我生活在单亲家庭,我很爱我的妈妈。我是哲学研究生,平时喜欢看‘易学’方面的书籍。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就是昨天那位。”停顿,闭上眼睛冥想,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却是词穷。 “真巧,我喜欢看‘道学’方面的书籍。‘道学’与‘易学’,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说,哪一个更容易被世人所理解、或说应用?”他问,仍是阳光般的笑容。 “‘易学’!”她抬头看他。 “为什么?” 她的嘴角不经意间漫上一抹笑意:“它的名字叫做‘易学’啊,说明它很容易。” 他笑得灿烂眩目。 停顿下来的时候,他摇头说道:“非也,非也,还有一门学问,叫做‘玄学’,按照你的逻辑,说明它很玄乎!那你说,它跟‘易学’什么关系?” “‘玄学’最多只能算是‘易学’的一种哲学流派、或说技术手段。非要扯的话,‘玄学’与‘道学’也密不可分啊。”她不急不缓,慢慢答道。 “看来,很难让你落入圈套。也罢,无论是‘易’是‘玄’,一旦痴迷,个个黑着进,白着出,也未必有所建树。” 她终于笑出声来:“黑着进,白着出!经典。” “是啊,就像你我,风华正茂,黑发如丝的,一旦痴迷‘易学’投身而入,到白发苍苍之时,也未必有所建树。” 她用手拔开垂落的留海,因为笑,额头渗出了汗。 小小的动作,在他眼里,竟比屋外桃花还动人! “梅尔,生命如此美好!我们共同跨过苦难好吗?”大师收住了笑容,注视着她的眼睛。 梅尔认真点头。 “我要对你实施催眠!可是这一次,不是让你舒舒服服地睡,我会对你有所指令,或许你会因此而感到痛苦,愿意吗?” “好!” “那我们开始。深呼吸,闭眼,放松肌肉,左右摇摆……心无杂念,想像自己正处于一个黑洞中,全身重量一直往下沉……” 梅尔的意识开始模糊,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大师磁性的声音。 “你正在做梦!”大师小心地对着已经进入中度催眠状态的梅尔发出指令。 立即,他看到梅尔对他的指令有所反应,她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长长的睫毛闪忽乱颤。 “你看到了什么?”他问。 “血,红色的鲜血。”她闭着眼睛,幽幽地说。 “谁在流血?” “男人、女人。是男人!” “男人哪里在流血?” “脖子,被割破了。” “他们在什么地方?” “白色房子。” “你还看到什么?” “玩具。” “玩具放在什么地方?” “地上。” “地上还有什么?” “血,红色的鲜血……”她答,呼吸开始紊乱急促,手尖无规则地脉动。 她的答案已经陷入了循环,她正沉浸痛苦当中。 他断然决定停止催眠,唤醒她。 “我数到三,你就醒来!一、二、三,醒来!” 咚的一声,梅尔睁开眼睛,表情惊恐,呼吸急促,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水。 他走至她的身旁,拿起水杯递给她,轻声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你已经醒过来了,你看,外面,阳光明媚,花红叶绿,世界一片美好春色。” 她的内心无比地恐惧,双手无措地纠结着,没有顺着他的话望向屋外,也没有接过水杯,眼瞳惊措着快速转动,四散搜寻。 “想剪红色的衣物是吗?”他问。 她低下头,不置可否,双手继续不安地相互掐绞。 “不用怕!谁都会有内心不安情绪失控的时候,有些人选择大哭,有些人选择购物,有些人选择暴食,而你,只是选择剪碎红色衣物而已。在我眼里,很正常的,并非你所说的‘诡异’。只是,梅尔,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道具。听我说,先喝一杯水,然后,抬起头,你会发现你面前是一个美好的世界,红花绿叶,春风旖旎,它们能帮助你对抗想要剪碎红色衣物的欲望,摆脱在恶梦里产生的不良情绪。” 终于,她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抬头望向窗外,呼吸慢慢平缓安定,焦急的神色逐渐恢复正常。 空气里,由始至终,缓缓流转着优美的音乐。 “我与母亲,并不亲密。”她突然开口说话。 大师看着她,并没有插话,只静静倾听。 她看着屋外的桃花,继续说着:“我们深爱对方,却又像两只无法靠近彼此的刺猬。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的眼里,总有一丝挥抹不尽的冷漠,看我,就像看一件没有‘生气’的古物。是啊,她是古物鉴定专家。” “我的爱情。相伴三年,同居半年,如果爱情的本质就是相伴、同居,那么,我承认,那是我的爱情!可我不懂,爱情会那般碎弱、不堪一击?他说,他无法忍受我半夜梦醒诡异行为对他的精神催残,他还说,圣人也无法忍受!大师,你觉得那是爱情吗?或纵然那不是爱情,他因此弃我而去,我还是感觉到了伤痛。” “可明明,连你都不会苛刻我的行为,你的宽容,是照进我灰暗世界的一丝光亮,它让我感觉到非常温暖、心安。” “我的学业,一片糟糕。导师为老而不尊,唯有避而远之。” “我住的宿舍,传闻闹鬼。”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我全部的人生。” 大师脸上暖人的笑意随着梅尔的不断讲述,渐渐消退。不知几时开始,内心已被她的话紧抓成一团,微微发痛。 眼前的她,令人悲悯。 “人生,阴晴无常。上帝,偶尔不在生命现场。可是,我会陪着你,跨过种种不幸。”他对着她说道,眼里有种坚定的力量。 “大师,你帮我催眠可以吗?我只想好好睡一觉。”她收回放散的眼光,看着他。 “可以!但不是现在,现在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注视着她,表情有些严肃。 “梦,是潜意识的一种释放。刚刚对你催眠,你跟我讲述了你梦中见到的一切。你说过,自有记忆起,就偶尔会做这个恶梦。因而,我猜测,在你小时候,小到还没有形成具体记忆的婴孩时期,必定遭受过什么重创,这一伤害,最终以潜意识的形式,在梦镜中不断、反复地释放。梦中的无脸男女,或许只是某种符号的代表,但是梦镜中的红色,它无疑是血的形象又是恶的象征。你用剪刀剪碎红色衣物的行为,只是内心深处对于重创之后的一种本能抗诉。” 梅尔紧张兴奋起来,他的话,有似醍醐灌顶!她有强烈的预感,自己正在接近恶梦的真相。 “大师,那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她焦灼地问,感到全身的血液正在涌向头部,手脚微微发麻不适。 “或许你应该跟你母亲好好谈谈,向她求证婴孩时期究竟发过什么?”大师隐约觉得她与母亲之间,存在某些不为人知的隐情。 “头痛!心堵得难受。”她倒靠在床发上,脸色发青,感觉窒息。 “不要着急,放松情绪好吗?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大师绕过玻璃茶几,走到她面前,半蹲下,与之平视。 注视着他泉水般净澈的眼眸,思维迷失其中。 耳畔传来他磁性的声音,渐渐地,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最终,合上了眼帘。 大厅,是优美轻柔的摇篮曲。 他为她轻轻盖上一张绒被,睡梦中的她,呼吸吐纳极为安宁,肌肤洁白无瑕,纯净得尤如天使。 连时间的脚步都变得轻缓起来。 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台前,开始在电脑里面录入资料。 轻轻地,键盘嘀嘀嗒嗒的声音精灵般跳跃在安宁的午后。 夕阳入窗而来,披在她的身上,素白的脸颊逐渐晕开一抹红润。 她的手轻轻动了一下。 缓缓睁开眼睛,眼眸触碰到阳光,灵光闪动。 伸了伸腰肢,半眯着眼,身上暖暖的,手脚也暖暖的,连脸颊都温烫着,她从温暖的被子中伸出手,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微微一笑,自已是个温暖的人!甜美的睡眠,无梦。 阳光照耀在身上。 而又,身处何处? 她歪着头,望向一侧。 落地玻璃外的桃花,映衬在她的眼眸之中。 大师看到她醒来,放下了手头的事,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她转头,正好迎上他的目光。 顿时,春风拂人! “天,我从早上睡到现在?对不起对不起。”她终于清醒过来,发现已是黄昏的时候,内心满满的歉疚。 “没事,下午没有预约。我习惯整理资料或静静看书,你一直都很安静,所以,你并没有打扰到我,不用说对不起。” 她有些慌张,快速地把绒被叠好,整齐地放在沙发床的一角。他仍坐着不动,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浓了,看着她做的一切。 “我告辞了,明天九点再来,可以吗?” 她知道,大师的时间非常宝贵,一个预约都要等上半个月,自己却在他的工作室睡了足足一整天,肯定耽误不少要事。 “你只预约了我四个小时!我的意思是,明天,人要来,钱也要带,记住了?”他答。 “是!大师,那我走了。” 睡了一整天,她有少见的精神饱满。 走出大师的寓所,阳光已经退去。室内的温暖,对比着室外的寒冷。 一阵风过,她打了一个喷嚏,将手伸进衣袋里,紧紧握成拳头,她不舍让储蓄了一整个下午的温暖过快地消失掉。 抬头,看着缀在天边的红霞。 突然,眼角的余光中,一道熟悉的身影侵入。 快速望去,街道的对面,似真似幻,那是另一个自己吗? 她慌乱地闭上眼睛,摇摇头,企图将幻觉摇散。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 “她”仍旧站在原地! 梅尔不顾密集的车流,发了疯般追上去。一惊一乍之下,那抹身影却瞬时消失在人海里。 她呆站在车流中央,仰头看着华灯初上。 川流不息的车辆人海,令她觉得一片苍茫。 风呼呼地吹着。 最终,她坐上公交车,朝着家的方向而去。 第七章、盛开的第三朵香石竹(二) 梅尔的家,是两层高的小洋房,六十年代所建的老房子,房前,有一个大院子,里面种树栽花。小时候,她跟童世在芒果树下荡秋千;跟妈妈在院子时放风筝;跟小动物在花丛间玩捉迷藏…… 院子里透出了灯光,她加快了脚,一边从包包里掏出一串钥匙。 此刻,院子里。 一个中年女人站在衣架边收衣服,她容貌清秀,神态优雅,有一双特别的眼睛,专注而有力,似乎能开启时光之门,古物在它面前,“前生”无所遁形,瞬间就能被准确复原,唯有,两鬓染霜,与其气质极不相称。 她的背影,孤清而幽怨。 院门被打开,她转头,看到梅尔,竟微微有些无措。 梅尔轻唤:“妈妈。”说着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衣服。 “今晚我住家里。” 她触碰到梅尔冰凉的双手,愣了一下:“梅尔,你瘦了不少,生病了吗?吃饭了没?” “还没有,想念妈妈饭菜的味道了,我总觉得妈妈是天下最棒的厨师呢。”梅尔讨好地说,努力调动自己欢快的情绪,无论在外如何,回到家中,就要做一个乖巧的好女儿,不令妈妈担心。 “我现在就去做饭。”她转身走向厨房。 “妈妈,都八点了,你还没吃吗?”梅尔有些诧异。 “这半年来,你不在家,我一个人,早吃晚吃的,也没什么。”她淡淡地说。 梅尔看着母亲被风吹乱的头发,母亲是一个美人,却早生白发,带大一个小孩的辛酸、人生的孤单,全都写照在白发之上,一直以来,只要看到妈妈的白发,她就会心疼得难受。 梅尔的眼眸蒙起一层雾水,如果不是因为自已恶梦缠身,本应在家做个孝顺的女儿。 月朗星稀,天空练净无云,寒光点点。 饭后,母亲来到梅尔的房间:“今天不是周末,怎么突然回来了?” “因为想念妈妈啊!”梅尔答。 只是一瞬间,梅尔感受到母亲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漠。每次,只要意图向她亲近一步,她就会退缩冷却一分。 “我刚想去你房间找你。”梅尔收起试探的心境,变得客气。 “找我什么事?”母亲淡淡地问。 “还是妈妈先说找我什么事吧。” “那好,我先说。” 母亲坐在梳妆台的椅子上,梅尔坐在床沿边,台灯散射出柔和的橘光。 母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地说:“你那对蓝宝石耳环,现在就取下来,我要送去具体鉴定一下,如果真是明朝珍贵的古物,我准备把它捐赠给国家博物馆,你同意吗?” 梅尔一时失语,空气似乎凝固。 最终,扬起嘴角,生硬地扯出一个笑容。 “可以啊!妈妈说什么,我都会答应,妈妈决定的事情,肯定不会错。” 母亲依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不带任何情绪。 “只是,只是,我戴了它四年!” 梅尔觉得有某种力量,正在催生眼中的温热,她忍住,不让它们凝聚成滴。 她轻轻把耳环取了下来,这是母亲送她的成人礼,也是从小到大,送她的唯一礼物,梅尔珍之如命,有时候还舍不得戴上,今天,母亲轻轻一句话,就要将它收回了。 带着自己体温的耳环,拿在手中,却感到如此冰冷。 她走至母亲的身边,伸出手,递给她:“妈妈,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它们给我带来过一段很幸福的时光。这真是一对奇特的耳环,肯定是很珍贵的古玉器,有时候,我舍不得戴上,好好锁在柜子里,它们居然还会无无缘无故地消失,而又奇迹般地自动跑回来,第一次,我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紧张地找了一整天,都不敢告诉你,可是当天夜里,当我打开柜子的时候,它们居然好好地躺在里面,像离家出走的孩子,最终还是乖乖回来,我想,或者是它们不舍得离开我这个主人。”她絮叨说着,以此阻挡自己落泪。 母亲转身接过她手中接过耳环,又重新转回身子面对镜子,并无过多表情,不为她的话所动。 “对了,妈妈,突然想起,明天一早学校有个学术交流会,我还是回校比较好,免得耽误了时间。”她看着镜中妈妈的眼睛。 “你刚才不是说有事找我的吗?什么事?”母亲扯开梅尔的注视,转身站了起来,面向梅尔。 她依然看着镜子,看到的只是一个冷漠的背影。 她深吸了一口气,拿起床头的大衣,她实在无法在此种情况之下,与母亲共忆自己的婴儿期! 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在一个烛光盈盈的风雨夜,缠着母亲问:我小时候是怎样怎样的?我喜欢玩什么玩具?有谁抱过我?……然后妈妈笑意盈盈:你小时候的小手小脚丫就只这么这么大,你小时一睡醒看到妈妈就会笑,无齿的天使般的笑容,你小时候……,像天下所有母女亲密一般,那会是多么温馨的一幕。 可这,却成为了奢望。 “没事了!妈妈,天气冷,穿多一点,别着凉了。”她说,脸上是生硬的笑容。 她走出房间,妈妈并没有追送出来。 她站在房内,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发呆。 ******************************************************* 月光如水。 回到学校,已经超过十一点。 不知不觉中,她向“f”楼走去。 童世就住在一楼,里面亮着灯光,散射着温暖的气息。 房门紧闭着,里面传来男女欢笑的声音。 梅尔愣住,怯怯地往后退,最终坐到宿舍对面的石凳上,她不想破坏好友的愉快气氛。 此刻,她想起了仿石,或许他也正在跟其它的女子亲热。 抬头看着头顶的樱花,夜风徐徐,落叶缤纷。 石凳冰冷彻骨,她浑然不觉,秀发在风中飘扬起来。 终于,传来了门开的声音,她急促地站立起来,无由地紧张,跟童世交往的会是怎样一个男人? 来不及猜想。 下一刻,仿石说说笑笑走出来! 她瞬间失去了神志,身子了无知觉,开始一点一点往下坠,最终跪坐在地上。 跟在仿石身后的童世,看到梅尔的那一刻,笑容僵冻,她感到大脑焦灼而刺痛,一片混乱,似乎天塌下来了。 “怎么会这样,这么晚了,你怎么会过来?你过来干什么?你为什么要过来?” 童世奔跑向梅尔,想要拉她的手,梅尔触电般、条件反射地挣开。 “对不起,梅尔,对不起对不起……”童话无助地垂着双手,缓缓蹲下身子,眼里开始有泪滴渗出。 此刻,她根本听不清童世在说什么,只觉耳朵里一片嗡嗡声。 她大脑一片空白,内脏开始一阵一阵地绞痛,有刀子在狠狠地剜挖身上的肉,痛得无法呼吸,手紧紧地握成拳头,不断发抖。 仿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样倒好,这样最好。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童世,我们没有对不起她!我早就不爱她了,或许从来就没爱上她,认识你之后,我才学会分辨爱情。是你一直要我瞒着她,是你一直不让我跟她提出分手的,我们根本就没有对不起她。” 童世早已泪流满面,她没有理会仿石的话,附在梅尔的耳边,强迫她听清自己所说:“梅尔,你听我说,听我说啊!原谅我好吗?我想过把他让还给你的,可是,爱情不是物品,我做不到,我们真心相爱啊。” 她抬头看着眼前这一男一女,巨大的恨意像潮水般地不断往上汹涌而来,直至膨胀了整个身心,她的眼神发狠,一字一顿:“我,永远,也不可能原谅你。”“我们的友情就这么不值吗?我们一起上小学,一起上中学,一起上大学,一起考研,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我们说过要一生一世的,难道,这些都不足以抵消我范下的错误?我们情同姐妹,从小一起长大,在彼此的心中,无人可以取代,我们说过要相互扶持着直到终老的呀,梅尔,你不要恨我,你不能恨我……”童世泣不成声:“你不要恨我好不好?求求你不要恨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梅尔定定地看着童世:“从你选择背叛我的那一刻起,你早就知道了今天的结局,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童世举手擦了一下眼泪:“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我不可能把他还给你,我已经怀孕了,你听到了吗?我怀孕了!你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仿石站在一旁,当场愣住。 梅尔微微一怔,继而大声笑了起来,心间升起了毒念:“要我原谅你,除非,你死!孩子生下来,我会好好替你养活。” 说完这句话,身上好像恢复了力气,她缓缓站了起来,眼神阴冷。 恨一个人的力量,竟会如此强大,居然要死才能解决。 珍之如命付诸虚情假意,二十几年相知相伴的情谊换来了最为彻底的背叛。 人,可以包容种种苦难的千锤百炼,却无法承受信任之手拂之一弹。 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一面做着拯救自己的行为,一面把自己推向万丈深渊。 这种背叛,让人恨到尸骨无存。 梅尔幽灵般穿飘过仿石的身边,丢下瘫坐在地上忘记了哭的童世。 香樟树在夜风中,发出呼啸的声音。 20米的路,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终于回到宿舍。 打开房门,在黑暗中摸索着上床,直到瘫软在窗台下那寸与世隔离的小空间里,她才开始呼吸。 整夜整夜,她蜷缩在窗下,内心充满了仇恨,她感到体无完肤,鲜血淋漓,粉身碎骨。 死寂中,好像传来了门开的声音,接着,又有微弱的脚步声向着卧室靠近。梅尔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她闭上眼睛,伸手按下床头灯。 一切恢复平静,寂静得只有风声。 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切都只是幻觉吗?她已经无力分辨。 她的身体微微发抖,眼神呆滞,像一个电池耗尽的洋娃娃,直直盯着梳妆台前的香石竹。 第八章、盛开的第四朵香石竹 第四朵香石竹,盛开在阳光下。 阳光自窗而入,斜斜照在梳妆台上,明亮的镜子里点缀着春色怡人。 梅尔保持着昨晚的姿势,依然坐在窗下,她的头部开始一阵阵地绞痛起来,她觉得自己是一具见不得阳光的僵尸,阳光的入侵,让她不适、僵硬的肉身随着化作一缕青烟,思维剥离了躯体,变得虚无、飘渺,羽毛般飘荡在空气里。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 她看了一眼,是妈妈的电话,犹豫了一刻,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妈妈。”她轻轻叫着,声音飘浮。 “梅尔,是我。”传来大师磁性的声音。 “你妈妈在我这儿,九点半了,你怎么还没过来?我们都在等你。” “是,我现在去!”她呆呆地答道。 挂断电话,她木偶般地起床,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妈妈担心。 走出房间,梅尔看见房前立了一尊石雕。 康印,定定地站在香樟树下,一动不动。 下一刻,他也看到了梅尔,迎了上前,说道:“我在等你出来。” “很抱歉,我不想跟你讨论任何事情。”她的声音很低很低,此刻,她已经虚弱到了极致。 “昨晚,有人进入你的房子。”他说。 “我没看到!可能只是风声。”她平静地答,声音有点飘。 “你默许?”他惊诧地问,眼里有愤怒。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出去。”她像一阵轻风,从他身旁越过。 此时,他才注意到她的神色不对。 “你病了?去哪?我送你。” 她点点头,无力做任何抗争。 阳光,明媚照人。 康印开着车,梅尔坐在副驾上的,一路静默。 他偶尔抬眼,透过观后镜观察她,脑里始终都在度衡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我到了,谢谢你,我自己进去就好。”她看着观后镜中康印的眼睛,却又好像是在看着镜子里遥远的景物。 无法聚焦的眼神,像极了另外一个女孩。康印陷入了对往昔的追忆当中。 梅尔打开车门下车。 “如果有病,应该去看医生。”他最后说。 “好。”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去见母亲这个指令,其它的话,全都被她的大脑所屏蔽。 他盯着她的背影,一时发呆。 ****************************************************** 大厅依然播放着优美的音乐、温暖如春。 大师看到梅尔,微微一笑。 母亲背对着厅门。 她想要笑,可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扯出一个笑容来。 “妈妈。”她对着母亲的背影,轻轻叫着。 母亲回头站了起来:“你来了!病了吗?脸色比昨晚还苍白,怎么了?” 大师向她走去。 只隔了一个晚上,就如此憔悴不堪?甚至眼神涣散。 他不安地问:“怎么了?又是整夜色不眠?出了什么事?” 她愣愣地站着,话从脑中轻轻吹过,不留痕迹。 从昨晚开始,她就总是无法抓住别人的话。 “不要怕,这里有我,没有人能伤害你!”他的语气像是在哄孩子,很轻、很温柔,像涓涓暖流,终于注进她的心田。 她的眼里蒙起了一层水雾:“我没事!”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关心自己、对自己好! “谢谢你!” 她的精神有些恍惚,突然,伸手去触碰他的眼睛,他的眼眸为什么总是那么明亮而温暖?。 大师扬起嘴角,接触到她冰冷的手,心却微微地扯痛起来。 此刻的她,像是一个极度无助的小孩,她的眼里,饱含求救的信息,一夜之间,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布娃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安慰着:“你很安全,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这里没有任何人会伤害你,放松下来。”依然轻声说着,一边把她领到沙发床的位置。 而后,给她的母亲倒了一杯水。 三人安坐了下来,只有优美的音乐,缓缓流淌着。 她看看母亲,又望向着大师,她不明白妈妈怎么会在这里。 “对不起,梅尔,是我自作主张把你母亲请来的,我觉得你的问题很严重,一个人,长期做同样一个恶梦,不是小事,搞不好,会出人命!我们必须找出恶梦的根源来。”大师解释着说。 “大师,我没事,你不要吓到我妈妈。”她强迫自己凝聚精神。 大师注视着梅尔的母亲:“刚才,我已经把梅尔的状况粗略跟您说了,请您告诉我们,梅尔小时候,是否经历过什么特殊的事件。” 母亲神色开始不安,她喝了一整杯水,依然无法安定下来。 她闭上了眼睛,陷入痛苦的追忆与艰难的抉择中。 很久很久,时间似乎停滞不前。 “梅尔,我不是你的亲生母亲!”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她快速说道。 梅尔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听到母亲继续说道:“你两岁那年,家里发生了惨案,你的父亲杀死了你的母亲,而后自杀。就在你的面前,鲜血流了一地,隔天才被发现。当时,你才两岁多,邻居说小孩的哭声响彻了一整个晚上。后来,我抱养了你。”她的表述无悲无喜,说完,深深靠在沙发里。 梅尔注视着母亲,可是,母亲的眼神放空了一切,坚决不与她对视。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她问,心跳不断加速,血液在快速地往上涌。 她转头,看着大师:“我妈妈说的是真的?” 大师起身,走至梅尔身旁,轻轻握住她发抖的双手:“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我的梦,居然是真实的,男女主角居然就是我的亲生父母。”梅尔惨然,嘴唇开始发白。 “所以,你一直追问的梦恶,只是现实的重现。连带你经常看到的另一个‘自己’,都极有可能是潜意识中对生母的不断追忆而产生出来的幻觉。从这一点上来讲,你应该感到放松才对啊,心结打开了,你就不会再做那个恶梦!梅尔,凡事都应该努力看到其好的一面。” “我的问题全部都解决了,我的确应该感到开心才对的。可是,我的心很难受!”梅尔用力攥紧他的手,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这么多年来的折磨、压抑、苦思、疑问,瞬间就被解开。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是个贫瘠的孤儿,难怪永远也得不到别人的关爱。原来,那个梦,真实存在。 梅尔感到胸口燥热,一股腥鲜倾刻漫至口鼻,“卟”一声,鲜血喷涌而出。 “对不起。”她虚着气说道,大师白色的西装,盛开了奇异的鲜红梅花,意识逐渐模糊中,她好像看到了自己梳妆台前红色的香石竹正在盛开。 大师快速抓起她的手探脉搏,而后用听诊器测心率。 一阵慌乱过后,终于安定了下来。 母亲跪在地上,用双手抚摸着她苍白的脸:“梅尔,你醒来啊,妈妈对不住你啊!” 他为梅尔拿来一张毛毯,盖在她身上,而后,坐在一旁边,轻轻擦着梅尔嘴角的鲜血。 “阿姨,不用担心,她心率脉跳都很正常,只是晕了过去,一会就会醒来,她会没事的,她不希望你担心。”大师仍然细致地擦着梅尔嘴角的鲜血。 下一刻,梅尔睁开了眼睛。 恢复神志之后,她起身站了起来,虚弱地说:“大师,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妈妈,我先回学校。” 说完,木然地走出大厅。 母亲追在她身后喊:“梅尔……” 她转身:“妈妈,我没事,你不要担心,我需要一点时间消化刚才听到的一切,周末,我会回家吃饭。” 停顿了一下,又说:“谢谢你说出这一切,我永远都深陷泥沼无法自拔,你永远都是我的妈妈。” 她回到学校。 打开房门,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径直走向卧室,沾床就睡。 长长的睡眠中,那个侵扰了十几年的恶梦,终于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杂乱无章的梦。 梅尔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它们全部都消失了。梦镜像是漫过大脑沙滩的海潮,轻轻的,微风一卷,退潮而去,整个沙滩又是平整无痕,像是从未有过潮起。她以为是甜睡无梦,但是心间零乱与崩紧的感觉,如同遗在沙滩表面的沙贝,终有一丝梦迹可寻。 可无论如何,没有了恶梦缠身,就能一觉睡到天亮。 日上三竿!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 清新的空气弥漫着淡淡的花叶香,令人神清气爽。 阳光灿烂,春暖花开!她扬起嘴角微微一笑。能够睡到自然醒,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大师说得对,凡事都应该看到它好的一面。 第九章、盛开的第五朵香石竹(一) 她微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梳妆台前的香石竹,第五朵花已经盛开,它们沐浴在阳光中,娇美动人。 事实上,亲生父母的死并未带给她过多的震撼,毕竟,他们从未在她的生命中真正存在过,根本没有感情可言。对她来讲,这个困扰了自己十几年的恶梦,终将变成淡淡的回忆,深锁脑海中某扇尘封的角落,这是做为亲临那场恶梦的自己仅能做的一丝对先人的缅怀,倒无过多心痛或不安。 反而,她更心疼自己的妈妈,抱养了一个孩子,含辛茹苦的养育,耗尽了她一生的青春。那么,从现在起,更应该好好孝顺她才对。 既而,她想起了童世、仿石,微笑渐渐散去,内心恢复隐隐的伤痛,天空好像又有一层灰蒙蒙的尘雾。 此时,传来了敲门声。 她下床,披上一件厚厚的大衣,一边走,一边把零散的秀发扎拢起来。 开门。 康印站在门外,紧张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为什么这样问?”她把他请进屋子。 “已经十点多了,你从昨晚一直呆在屋里没出来过,我担心你出意外,昨天,你的神色很不对劲。不过,你今天的精神看起来很好。” “是的,我很好,谢谢你!” “找我有事吗?这几天来,你好像一直都在跟踪我,能直言为什么吗?”她问。 “终于有时间有精力跟我讨论这件事了?”他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对不起,前几天,我的精神一直都很糟糕,你也看到了。”她起身去倒水。 “昨天,算是我人生的重大转折点吧。我再也不会做那个恶梦了,我再也不会乱剪红色衣物了。”她把水放在他的面前。其实,一直以来,康印并没有为难自己,反而,能够感受到他的关心。 想起关心二字,她又不觉地升腾起一股恨意,为什么,偏偏是最最亲密的人来伤害自己。 康印并没有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在思考着如何将一切告诉梅尔,他的脸,渐渐变得严肃,眼里有犀锐的光芒射出。 她坐在他的对面,想起第一次与他见面的情形,一样的严肃,一样的眼神,像在“搜寻”着什么? “请说吧!”她喝了一口水。 “那好,我直说!或许你能帮到我。连续两个晚上,我都悄悄守候在你屋外。” 梅尔有些惊讶。 那么,曾经,一道黑影划过脸上,是他吗? 那么,前晚,好像有类似潜入屋里的脚步声,也是他吗? 究竟,自己正身处怎样未知的环境,他的一切,又与自己有着怎样的联系? 难道,恶梦过后,还会有接踵而至的未解之迷?否则又怎会连续两个晚上守在屋外? 梅尔无法想像下去。 就在她头脑充满问号的一瞬间,一道白影从她视线余光之中划过,梅尔一怔,恐惧迅速蔓上她的眼瞳。 她瞬间失聪,听不到康印说的任何话。 下一刻,她起身,狂奔了出去,校园林荫道里,只有寒风佛过香樟树的沙沙声,除此之别,一片寂静。 根本无人! 她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沉。 恶梦,不是解开了吗?怎么还会在阳光明媚的早晨看到另一个并不存在的“自已”。大师说过,另一个“自己”仅仅只是潜意识里追忆生母亲而产生的幻觉,恶梦之迷破解了,幻相也会随着消失!然而,为什么,自己会再次看到了? 她的头又开始了阵阵扯痛。 康印追了出来:“你怎么了?” “对不起,现在,我很乱,恐怕无法与你再谈下去。”她内心刚刚建立的自我堡垒再次坍塌,她感觉永远也找不到自我。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他问。 “除了他,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帮我。”她看到了大师明亮的眼眸。 以为解开了恶梦之迷,阳光就会打照进自己的生命,然而,另一个自己的出现,再次否定了所有的一切! 难道,自己的身上还有其它未解的密码? 天空,黯淡无光! 她双手紧紧抱头,以此抑制头痛欲裂。 “梅尔,你听我说好吗?或许你的痛苦与入住这座房子有关,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把话说完呢?”康印焦急地扯下她的双手,强迫她听自己说话。 “不可能,你误会了,我的情况你不知道,在还没有入住这座房子之前,我人生的苦难业已存在。或者说,我就是为了躲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才搬入这屋房子的,它不是我痛苦的根源,你走吧,我们说不到一处去。” 他苦笑着摇摇头,她的固执,与另一个女孩毫无异样。 “我并不是说这座房子有什么问题,而是,你周围的人有问题。” 她抬头看他:“你说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连续两个晚上都秘密守在你房外吗?知道我为什么几次欲言又止吗?那是因为,我在观察你跟陈教授的关系是否暧昧,或说暗中保护你,你异常的精神问题我怀疑与他有关,他不是什么好人,我不是凭空捏造的,你今时今日的一切症状都像极了当年的她。”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神情有些痛苦,递给了梅尔。 纸上记着一些非常零乱的字,像是一篇简短的日记:2007,立春,康印你在哪里?头痛!不要、救救我、陈教授、陈教授、陈教授…… 最后“陈教授”三个字,被无数的圆点包围着,是用笔不断戳插所致,黑点触目惊心。 梅尔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疑惑地看着他。 “四天前,我去探望她的父母,她母亲突然把这个交给了我,并且怀疑女儿的死因。是的,这是我女朋友生前写的,那年立春两天后,她就自杀了。” “人已经去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怀疑?” “四年前,中国向科索沃任务区派遣维和警察,我就是其中的一员,我被派驻科索沃,执行为期一年的维和任务,成了一名国际维和警察。在我外派的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女友大学毕业考了研究生,起初,我们正常联系,可渐渐地,电话越来越少,在我回国前夕,她突然跟我提出分手,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是因为彼此间的疏离,她说爱情是经不住时间考验的!还能说什么?远在科索沃,根本无法当面说清楚,或做任何挽留,分就分吧,我一赌气,真跟她分了手。” “回国的第一天,我急切地找到她,想当面问个清楚,就在这座房子里,当时,她的神情已有些不对劲了,梅尔,跟你现在的情况很相似,眼神,她的眼神已经变得很陌生,似乎涣散着无法聚焦,我劝她去看医生,可是她很固执,坚持说自己没病!我不忍旧事重提令她伤心,就没问她分手的原因,以朋友的身份每天抽出时间来陪她。没想到,两个星期后,她就自杀了,她自杀的时候,我正出差办案。” “没有遗言、没有遗书,没有任何的交代。”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怀疑她的死因,虽然,我们分手了,但在最后两周相处的时间里,我依然能感受到她深爱着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与我分手?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这些问题困扰了我好几年。几天前,她母亲想把她读过的书全部卖掉,从书本里,掉下了这一张纸。两位老人把这张纸交给我的时候,老泪纵横,求我查清女儿的真正死因。” 梅尔的心却一阵阵地绞痛起来,虽然这是别人的故事,但很奇怪,那是一种切肤之痛,或许,只有经受过神经痛苦的人,才能彼此共通。 “所以,当天你就急切地回到她住过的这座房子,因而遇到了我!” “是的,当时我很诧异,你的出现,好像让时光重新回到三年前,在你身上,我总能看到与她类似的因子。” “当年是如何认定死因的?”梅尔问。 “房门紧锁,屋内无失窃打斗的痕迹,刀片上没有任何第三者的指纹,又鉴于她生前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因而警方认定为自杀。” “现在凭着手中这张纸,你想着手调查,是吗?” “是!虽然它不是什么有力的指证,但至少,说明她的死因跟陈教授有关系。立春,正是她死前的两天!” “可是你也知道,以她当时的精神状况,存在着胡思乱写的可能。” “所以,我不敢贸然去找陈教授,只能暗中调查。” “你找不到突破口,就在我身上寻找。”她幽幽地说:“正因为我看起来与她很相似。” “我只能凭着直觉,对不起,我根本就找不到入手点。”他叹了一口气,既无奈又愧疚。 “那么,日以继夜跟踪了我两天,是否有进展。”她问。 “有,但我不确定!你能告诉我,前天晚上,是否有人进入你的房内,你开的门?还是?当时,漆黑一片!远远的,就看到有一道身影从你房门走过,过了一会,房内的灯就亮起来了。隔天早晨我问你,你不置可否的回答,曾令我感到愤怒,我认为,在黑暗之中,你自愿让一个男人进入你的房内,关系肯定暧昧!我指陈教授,我觉得那个身影就是他!但是,冷静下来之后,我调查过你们的关系,确信你跟他不存在任何牵扯。所以,今天找你,才敢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如果你是陈教授的人,我说这些,无异于打草惊蛇、自断后路,这也是我前几天总是欲言又止的原因。” “几天前的一个夜里,他的确进入过我的房间,企图,企图……”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表达。 “反正就是为老不尊!我断然拒绝了。但是这几天,也不见他前来打扰纠缠,或许,他放弃了吧。你说的前天晚上,我一整夜都没睡!确实听到有异常的声响,但当时我精神恍惚,根本就无法确定是风声还是脚步声。后来,我把灯打开了,一直到天亮。按说,他没钥匙怎么潜入我的房内呢?解释不通啊……” 突然,她的大脑像有一道闪电霹过,某些关于陈教授的细节在脑中不断回放:“不对啊!那天晚上,他幽灵般站在我的身后,那天,你走后,我明明‘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呀,他却说房门开着……”她低声喃语。 她努力冥想着,头部又开始一阵暴痛,她蹲在地上,剧烈干呕起来。 “你说什么?你没事吧?”他焦急地问。 “没什么,现在我的头好痛,我也无法确定!你知道,我的精神状况一直都很差,就在刚刚你敲门的时候,我还以为我的人生自此由阴转睛,但,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我又产生了幻觉!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一个连自我都找不到的人,她的话你能信?” “你听我说,去看医生好不好?”他就此收住话题。 原本猜测她的精神像当年的她一样,皆由陈教授造成,可是通过刚刚的对话,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也不便再打扰她,不能自私地强迫她去想、强迫她去关注不属于她的事故,这无异于叫一个身患贫血的人去献血,不是自私而是残忍,像她这样一个处身精神苦难中的女孩子来讲,需要的不是压抑强迫,而是关心关爱。 “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只有一个人能救我!”她幽幽答道。 “我现在就带你去。” “谢谢你……对不起……”她的语气零乱,有些愧疚,因为自己的精神实在很糟糕。 此时,香樟树的尽头,童世手里抱着保温瓶,由远而近向他们走来,她的眼睛微微有些红肿。 梅尔看到她,冷漠地回头。 童世进门,轻轻把保温瓶放在玻璃几上:“豆浆,你喜欢喝的,我放在这里,现在就走,无论你原不原谅我,请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你始终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一生一世。” 梅尔冲进屋内,快速拿起保温瓶,眼里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举手用力,扔向门外。 嘭的一声巨响! 童世狂跑出去,拾起摔碎的瓶子,蹲在地上久久不起。 梅尔锁门,走了出来,脸无表情。 “我们走。”她对着康印低声说道,坚决不看蹲在地上的童世。 他跟在她的身后,最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仍然蹲在地上的女孩,她的背影,悲恸着不断地颤抖。 他无法想像,梅尔虚弱得飘渺的身子居然蕴含巨大的力量。 或许,比起爱,恨更是一种坚韧的生命力! 两人坐在车上,沿着昨天走过的街景,一路向南,静默无语。 她眼里仇恨的火焰,渐渐平熄,阴郁重新漫布双眸,冷冷的、幽怜的,像一个绝世孤独的孩子。 车停。 “如果有相关的线索,第一时间打给我好吗?但,你健康更重要,去看医生吧!”他说。 “好,我答应,有任何相关发现,都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但是,晚上,别继续守了,天气那么冷,彼此保重。”她答。 下车。 第十章、盛开的第五朵香石竹(二) 梅尔刚踏入大师明亮的会客厅中,来不及问候,胃部突然涌起一翻江倒海的恶心,她冲进洗手间,剧烈呕吐起来,头痛欲裂! 大师跟在她身后,轻轻拍打她的背部,帮她顺气。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昨天,不是把纠缠了多年的恶梦根源揪出来了吗?就算一时难以接受,可也不至于变得更加糟糕才对! 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人一旦有了欲求,就会失去安然淡定。 而他,是那么急切地想要看到她的笑容,看到她拥有健康快乐的人生。 他开始焦虑! 梅尔回头,见到大师皱着眉头,居然无措,她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反复地说着:“对不起。” “你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说那么多对不起。”他舒展眉头,恢复了阳光般的笑容,心里升起痛惜怜爱。 她的表面,永远不着痕迹了无声息,像一个游走在主流世界之外的透明人,别人轻易无法步入她的内心,因而觉得她只是一个云淡风轻般的女孩,甚至冷漠不具情感!实则不然,她总是在无意识之下,表露出强烈的不安全感,她个人小小的、封闭的世界里,充斥着极为浓烈的情感。而一旦有人被她所接纳、信任,她全身心的感情依附就会表露无遗,对他人无意识的情感索求,甚至委曲求全,努力抓紧别人对她的哪怕是一丝的关爱,害怕失去,害怕被人嫌恶,害怕遭人遗弃,她的内心孤独而敏感。 因而,她会无由地、不安地反复对自己说“对不起”。 像一个永远得不到别人关爱的可怜的贫瘠的孤儿! 他靠近她,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梅尔,我永远也不会遗弃你,你不用害怕,不用说对不起。” 他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 时间好似静止了,她在他的怀中安定了下来。 “我们到大厅说,好吗?”他轻声说道,把她领到宽敞明亮的大厅,转身倒了一杯水给她。而后,按下播放键,音乐如泉水般缓缓流开,漫至大厅内的每一个角落。 “昨夜,我睡得很好,虽然会做各种各样零乱的梦,但起床的时候,没有剪碎红色衣物的行为,精神比往常好了很多。我以为,我好了!” “可是,就在早上,我又看到‘她’了,另一个自己!她依然存在,我很害怕,你说过,随着恶梦的悬疑被破解,‘她’就会消失,可为什么我还会出现幻觉?而且,而且……” “而且我开始心存毒念!我内心有巨大的仇恨无法化解。”她想起童世,眼眸蒙起一层迷雾。“大师,我是一个被时空遗弃的人!我迷失在所谓的苦难的世界里,永远也找不到真正的自己。”她幽幽地说。 “听一段忧伤的音乐,暂时忘记自己,好吗?”大师注视着她的眼睛。 大厅里,流转着绝美的钢琴曲。有时候,忧伤的旋律更是一种令人心动的美,令人暂时性地忘记自身的烦忧。 “哀伤凄绝,感人至深。”她的意识开始从自身转移至音乐。 “雪花纷飞的时代树下,虚幻而飘渺,时空尽头的你,是否感觉到浓浓的思念!这是《犬夜叉》里面的一首曲子,叫做《跨越时代的思念》——对剧中人物桔梗量身定做的曲子,仔细聆听,里面,有浓烈的哀思,你感受到了吗?” 她的眼里,凝聚成一片汪洋,她听到了! “里面的人物通过一口枯井,可以在500年的时空里来回穿梭,寻找自己的前世。什么时候,你想看这部片子,我陪你一起看,好吗?”他轻声问。 点头,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无法分清,是因为音乐而感动,还是因为他的话…… “可是,梅尔,现实世界里,并不存在前世,你明白吗?曲子再绝美,它也是虚幻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我们上一趟医院好吗?我会陪着你!” 明亮的双眸,坚定地注视着她。 有一刻的犹豫,最终,她点头。 “我一直怀疑,你不定时的呕吐、头痛,是生理病征,或许,跟心理无关。”他说。 ************************************************************** 医院。 核磁共振室里,梅尔躺在平台上,机器缓缓将她推进仪器里,寂静空旷的白色房间内,只有“嗡嗡”的声响。 放射科外,大师坐在走廊一侧,安静地等着。 二十几分钟,对于处身幸福的人来讲,只是弹指一挥间的须臾。但,对于躺在冰冷的仪器中的梅尔来讲,却好像过了一整个世纪那般久远。 终于,机器把她推了出来,“啪”的一声,停止了所有的运作。 她起身,走出单调白色的房子。 大师迎了上前,跟她到另外一间房子里取回包包、大衣。最为重要的是:拿脑部核磁共振检查报告书。 在脑外科,医生穿着白大褂,面无表情,专注地看着检查报告书,这一个群体,看多了生离死别,对任何事情,都显得波澜不惊。 梅尔也是一副淡然。只有大师一个人,内心紧张无比。 三人呈三角关系,对坐。 终于,医生抬起了头,看了她一眼,继而转头望向他:“根据检查报告,病人头部后颅窝内的小脑上长了一棵肿瘤,压迫神经,导致失眠多梦,头晕呕吐。初步估计为良性肿瘤,不排除病变的可能,若不及时切除,或会危及生命。” “为何会患这种脑瘤?”大师急切地问。 “原因未明。” “手术预后如何?”梅尔声音冷淡。 医生很少看到像她这样平静的病人,他将视线从他脸上移至到她的脸上,他甚至怀疑,生病的人不是她。 “这种手术,一般预后良好。” “什么时候可以进行手术?”大师问。 “越快越好,下午,你们办理各项入院手续,明天就可以安排手术将脑瘤彻底切除。”医生答。 “好,我们现在就去办理入院手续。”大师站了起来,他比她还紧张。 反而,梅尔依然坐着,她的关注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医生,明天手术同意书上,谁签名?” “一般来讲,必须真系亲属签名。”他答,这种情况下,还有病人关心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而且,从她淡然的神色看来,此人根本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他不由多看了眼前这个特殊的女孩子。 “那,如果没有真系亲属呢?可否由我本人来签?”她继续问。 “严格来讲不行,但,如果你能提供一位见证人的话……” “谢谢医生,我知道了。” “刚才问到患病的原因,我突然想起,几年前,有一个女孩子,也患这种脑瘤,无论性质、位置都与你女朋友惊人地相似。那个女孩患病是由于长期佩戴了由劣质矿物石加工而成的耳饰所致,起初只是高度怀疑,最后,耳饰送检,才确认下来。因此,她的家人还跟卖耳饰的商场打了一场久旷持续的官司,向对方索赔。有些矿物石辐射严重,如果长期佩戴在某一个特定的位置,可直接导致身体的病变。所以,你最好先检查一下,你的生活当中,是否存在辐射污染?小心谨慎为好,无论术前还是术后,都应该远离辐射源。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但是,你女朋友的身体要紧哪,可马虎不得。”医生看着大师,严肃地说道。 “是!我会仔细检查一一排除危险的。” 梅尔愣愣地看着大师,他转头对她展开笑容。 医师说她是他的女朋友! 他居然还回答:是! 梅尔突然哭笑不得,这医生表面无情严肃,却爱乱点鸳鸯谱。 “如此说来,我,我女朋友经常做梦,头痛、呕吐、精神萎靡,全是由她的脑瘤压迫引神经引起的,那,会产生幻觉吗?”他问。 她睁大了眼睛盯着他!什么,还真成了他的女朋友了? “幻觉?应该不会,但凡事总有例外,或许连续失眠,精神高度紧张,都有可能,无一定论。幻觉?她还产生什么幻觉?”医生开始变得有所疑虑。 “是的,经常看到另外一个‘自己’。”梅尔淡淡答道。 医生定定地注视着她,一刻之后,才说:“目前,还是先解决脑瘤的问题再说吧。” 临走的时候,医生拉住大师的手,暗自问了一句话:“你女朋友是否精神有问题?正常的话,怎么会看到另一个自己?脑瘤应该不会令她产生这种幻觉才对,而且她的淡定非常人所能及。” “谢谢,我们现在就去办理入院手续。”他答非所问。 两人走出医生的办公室,进入电梯下楼。 狭小的电梯间里,她站在他的前面,下一时刻,推入了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脑瘫患者,口鼻歪斜,还淌着口水。 他们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张轮椅给分隔开来。 他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眼前这么一副软弱的身躯,居然承受了无尽的苦难。 此刻,连他都无法确定,是否能真正帮她彻底走出灰暗的世界里的泥沼。 似乎,她的身上,被无尽的迷团所包围,解开眼前这个难题,只是为了扯出下一个难题,一环扣一环,永远都有存在着下一个迷团。 最初,是通过催眠引出她的婴儿期,以为问清楚了小时候发生过的事,就能解决她的人生苦难,哪知引出了她是孤儿的真相。 然后,以为破解了恶梦,就能解决她的人生苦难,哪知,她还继续头痛、呕吐、幻觉,好吧,核磁共振最终查出,原来患着脑瘤才是她一切苦难的根源。 之前的剥丝抽茧,都只是为了今天的水落石出。 但,真的水落石出了吗? 他的直觉告诉他,不是! 他有强烈的预感,就算脑瘫切除了,仍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某些东西缠住她的人生。今天查出了脑瘤,只是向真相迈进了一步,而真相又是什么? 那个幻觉中的人,究竟是谁?究竟,梅尔的身上还存在着怎样的未解迷团? 电梯咚的一声,到达底楼。 走出电梯,梅尔重重叹了一口气,回过头,看着他:“好像永无尽头,大师,会有终止的一天吗?”她同样也看到了绝望。 “会!你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医生指定了我是你的‘男朋友’,所以,我不会离你而去。”他答,脸上微微笑着,像阳光一们温暖。 他是她的依附,只能给她信心。 “事实上,我不知该跟你说什么,或许,你可以放弃我的,哪怕现在,此时此刻就走,我也永远对你心存感激,真的,大师!我没任何理拖着你不放的理由。当初我找你,只是问梦,梦解了,我们的关系也该划上句号了。”她认真地说。 “那不行,大师这个招牌很值钱的。你问的梦,我还解之不详、解之不尽,我必须负责到底,不能轻易就划上句号。” “梅尔,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没有句号,就算要划一个,也只是代表事件的结束,并不代表其它人与人之间的包括关系、情感的结束。”他的声音轻柔低沉,令人心动。 一时恍惚。 心间悄悄升起一道彩虹,五彩十色。继而,漫至脸颊,变成红晕。 听错了吗?他的意思…… 有些失措,她低着头,继续走路。 他跟在身后。 住院部。 宽敞明亮的大厅里,弥漫着特殊的消毒水味道。 人们排着队办理住院手续,梅尔漠然地走到了队伍的最后。 医院是一个让人反醒的地方! 各具表情的脸,各类可医或不可医的病痛,各种将愈或将死的人。身处其中,还分两种情况,患者或探者。患者一时长叹健康是福,探者露出悲悯感慨人生无常。前者产生万事皆空唯身体的通透,后者顿时升华出莫名的幸福感,由他人之不幸方可衬出自己生活美好。 然,与病痛相比,是否还有其它令人倍感折磨的事情,此刻,梅尔的表情已然恢复淡漠,较之脑海中种种无法释疑的迷团来讲,身体的种种不适疼痛根本不算什么!住院动手术,并没有在内心掀起任何波澜。 只有经历过心理折磨的人才能懂得精神摧残一个人力量! “不如,队我来排,你去旁边坐着休息好不好?”他对着她的背影说道。 “不用了,你陪在我身边,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队我自己排就可以了。你,不用总跟着我,不如,你先回去吧,你那么忙,已经浪费了你很多时间。” 她向前挪了一步。 他固守在她身后,并没有走。 医院大厅尤如一个乱哄哄的菜市场,形形式式的人都有,趁水摸鱼、挤人插队…… 至少,守着她,才会心安。 她知道他没走,就跟在自己身后。 两人相距的那十厘米,是一道由暖流筑成的屏障,把她与后面喧乱的世界分开,得以从容。 “原谅我的自私。”她回头,内心愧疚。 “如果真觉得愧疚,那么,用健康快乐的人生来还。”他笑着答。 “事实上,除了你,我不知道让谁来做我手术同意书的见证人。”她幽幽地说。 “你的意思是,手术同意书你要自己签?”他有些意外。 “是的。” “不告诉你妈妈?” “不告诉,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她昨天所说,因为她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并不是这样的,她是我的妈妈,永远都是!虽说一直以来我们都无法亲密无间,可是,怎么说呢……反正,外人很难懂的,总之,我爱她,从小到大最在乎的人就是她,直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改变过。不想让她知道我住院动手术,只是不想令她担心难过。” “梅尔,你真是一个好女儿!” 她淡淡一笑。 住院手续终于办妥。 两人走出医院大门。 初春的阳光总是分外的柔软。 “我回家一趟,收拾些衣物日用,下午入院。我会跟妈妈说我去旅游,这样,她就不会担心起疑了。虽说手术难度不大,但毕竟是开脑切除肿瘤,这一说法乍听上去,不免使人紧张担忧。” “那我明天再来看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大师,我还不是病人,只是,换个地方睡觉罢了,你不用记挂我,明天过来就可以了,请你做我的手术同意书的见证人。” 两人在热闹的街道上,东西各向。 第十一章、盛开的第五朵香石竹(三) 学校已经开学。 大师撑着伞,两人并肩步入学校。 香樟树在雨丝芬扬之中,显得翠绿动人。 来回过往的学生们,不断回头探视梅尔。 她疑惑着与别人对视,却只遭遇到闪缩的眼光。 自己成名人了?怎么回事? “不对劲,我住院的这半个月,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与我有关。”她停下脚步,看着大师。 “我们先去部里报到,顺便了解一下情况好吗?还有,我们重新要求搬回你以前住过的研究生大楼,不要再住那所老房子了,我听你说过,毕竟,死过人的房子住起来总会令人心生压力。” “我听你的。搬回大楼住也好,免得别人胡乱猜测,那些人看我的异常眼光,会不会就是因为我敢住在那座房子里?反正我不会再做恶梦,夜间也不会有异常的行为了,况且,我打算经常回家陪妈妈一起住,所以,还是搬回大楼比较方便一些。” “听话就是好孩子。”大师举手摸了一下她的假发,顺便缓解紧张的气氛。 学校研究生部办公室。 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看到梅尔,微笑着向她点头。 梅尔上前:“秦主任好,我病好了,我是来报到销假的。” “梅尔,你住院期间,部里发生了一件事,为了你能安心养病,毕竟你做的是脑部的手术,所以没有及时通知到你本人。” “秦主任,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元宵节那天,也就是2月9日,你的导师陈斯格教授涉嫌强奸,被警方带走,一直到现在都还在拘留所里,学校已经指派律师介入,他本人也请了律师介入案件。前两天得到确切消息,警方已将案卷移交检查机关,公诉人将会以强 罪对他提起刑事诉讼,短期内陈教授返校无望,学校决定为你们几位研究生更换导师。” “我考虑一下自己的意愿,也尽量听从学校的安排。”她觉得有些意外,又觉得一切不甚意外。这一切,与康印有关吗?与那个小盒子里的保险箱钥匙有关吗? 此刻,她很想打一通电话给康印,整个住院期间,为了不被外界打扰,手机一直关闭着,除了那天用手机打给学校请病假。 “陈教授的事,与三年前那个自杀的女孩有关吗?”她问。 “据说……一切猜测在还没判决之前,还是少议论为好。”秦主任欲言又止。 “秦主任,还有一件事,我想搬回研究生大楼住。” “这个没问题,那房子,确实不大好住人了。” 两人离开研究生部,走向梅尔住的那座小房子。 香樟路,比平时热闹了一些,过往的学生仍旧好奇地盯着她看。 她内心已是坦然,不再做其它理会。 大师侧头看她,什么换导师、什么强 、什么自杀,他只听她说过她住的房子传言闹鬼,其它一切根本毫不知情。 梅尔打开房门。 “大师,你一定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吧?你先帮我把屋里所有的物品收拾打包,打完电话,我会告诉你一切。” 说着,她从包包里取出了手机,拨通了康印的电话。 电话传来焦急的声音:“梅尔,你等我,有重要的事情未解决。” 未及细问,康印就挂断了电话。 屋外是细密的雨丝,她沉默着收拾屋里的东西,他帮着她打包,心里写满问号。 十五分钟后,康印赶到!全身湿透,头发零乱,一副很焦急的样子。 “急着找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问。 康印看到梅尔身后站着一个男人。 “这位是?” “我是她男朋友!”大师替她答。一个帅哥冒着风雨赶来见她,没有危机感才怪。 梅尔在家里告别了母亲,拧了一个旅行包,直奔学校。 她记挂着梳妆台前的香石竹,花,是她用血来养的,无可替代,无论身在何处,都想将它带在身边。 顺便带上几本书,用以打发住院期间空闲无聊的时日。 衣物、书本终于整理完毕。 她左手拉着旅行箱,右手抱着香石竹,站在门外,回头环视屋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感觉真像要去远行,有淡淡的离愁。 那么,自己将要奔赴的,会是一场生死之旅吗? 关门。 走上香樟路,午后的阳光,热烈温暖,伴着春风,安抚着行人。使人细胞苏醒,大脑清新。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尚未看完的《源于期待》,西蒙娜·薇依的书,它就总有令人醒脑的作用。 有一刻的犹豫,最终,她还是掉转了脚步。 重新拿出钥匙开门。 在卧室的书柜里翻找,就是不见《源于期待》一书。 梅尔皱着眉头,闭眼冥想。 突然,她急切地走向屋外,直接走到卧室的窗下,站在那棵桂花树旁。 立春晴,一春都晴。 书本仍旧好好的躺在桂花树下,只是,蒙了尘土。当天,随手一扔,直到现在才想起它来,正如: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你梅尔有些难过,人与人之间,物与人之间,亘古不变的关系,即是接受与遗弃。 她弯腰俯身。 书本上,沾了一根绳线头,已经分辨不出它原来的颜色, 灰灰的线,另一端,深埋在地下。 她轻轻将书拾起,细心地擦拭封面的尘土。 而后,看着那根灰灰的线头,用手一拉,会否树下埋藏了什么秘密?这是她的第一直觉。下一刻,她想起了江阿姨的话,曾经,另一个女孩,她在深夜砍树。 梅尔从屋里拿了一把铁锹,慢慢沿着绳线的牵引往下挖,又或许,只是一要普通的绳线,她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神经质的行为。 来不及自我嘲笑。 一个不锈钢小盒子横空而出。 没有任何装饰,翻盖式,手掌大小,四四方方,盒子身上绑着一根小绳线。 梅尔有些兴奋。 她将它拿起来,犹豫着,最终还是翻开了它的盖子。 里面放着一封折叠的信封,封面上,纤秀的字:光大银行的保险柜! 那是,那是,在这座房子中自杀的女孩的字迹…… 心跳在加速。 曾经,江阿姨看错了,她不是在砍树,她是在埋物! 梅尔不知所措,是否应该打开信封?此时,她的内心多了一分惊恐 光大银行的保险柜?什么意思?这八个字代表了什么? 最终,她拿起手机,拨打康印的电话,请他快速赶来。 走回屋子,把盒子擦拭干净之后,放在玻璃茶几上,静静地注视着,里面,究竟藏了一个女孩的怎样的“前生”,同住这座房子,是怎样一种缘分啊!偏偏由自己来发现了这个盒子?梅尔想起了“尖叫的木乃伊”,女孩的“前生”的秘密将会由谁之手解开? 康印终于赶到,隐约之中,有种焦急,他知道,她叫自己前来,只能有一件事,就是“线索”。 “你要出远门吗?”当他看到门口放着旅行箱,还有,那瓶浸在血水中的香石竹。 “是!康印你过来看。”梅尔神色凝重。 他盯着玻璃几上的不锈钢盒子:“这是什么?” “刚才,我无意中在桂花树下挖到的,这盒子,是你女朋友生前所埋,我认得字迹。” 康印觉得自己停止了呼吸!双脚僵在了原地。 梅尔拿起盒子,轻轻走到他身边,递给他:“别紧张,或许只是普通的遗物。” 他抖着双手,接过盒子,继而打开。 光大银行的保险柜? 他取出信封,搬开胶封,小心翼翼地,将开口扯宽,以期看清里面装着什么。 里面什么也没有,除了一把钥匙…… 两人不约而同地惊视彼此。 明白了! 这是一把光大银行保险柜的钥匙。 她会放什么重要的东西在保险柜? “我得去,我现在就去。”康印慌乱地说着。 “我不能陪你一起去,我现在要出一趟远门,或许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不用你陪我,有这把钥匙并不代表可以顺利地将保险柜打开,还必须办理一系列相关手续,今天怕是来不及了。” “那,彼此保重吧,我把它交还给你,算是,我与她之间的缘分,有始有终,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她能了却所有想要了却的心愿。” “谢谢你,梅尔。还有,请你保重身体,你看起来很虚弱。” “这瓶花?为什么要用血来养。”他在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回过头问,此时的语气不见了初次相见的窥探,而是,关怀之情。 “那是因为它很重要,再过三天,再过三天……。”看着阳光下娇美红艳的香石竹,嘴角有了幸福的笑容:“我跟你一起走吧,我也要出门。”梅尔结束话题,怀抱香石竹,单手拉着旅行箱。 关门。 两人一前一后,踏上了香樟路。 各怀沉重,分道扬镳。 第十二章、怒放的香石竹 十支香石竹,一夜之间,全部盛放。 梅尔睁开眼睛的时候,身处医院的病床之上,又是一天的清晨。 她转头,看了一眼放在窗台上面的香石竹。 不可置信的,她跳下床,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另外的五朵香石竹全部盛开! 惊喜,漫上心间。 香石竹沐浴在阳光中,不规则重重叠叠的花瓣,晶莹剔透,阳光穿射而过,红得令人眩目,风吹过,阵阵清香。 梅尔站在窗边,晨阳披身,若有所思,眼睛直视着远方,脸上透明柔软的绒毛洇着一层微微的光彩。 不知几时开始,身后站了一个人也浑然不知。 脸部微微焦灼发烫的时候,她才缓缓转身回头。 她有些意外,一刻迟顿之后,才轻轻地说:“大师,早。” “刚才,在沉思什么?”他扬起嘴角,霎时阳光普照。 “没有,我只是在看花,一夜之间,它们全开齐了。你怎么会那么来早?手术要到十点才进行。” “会害怕吗?”的声音很温情。 “不怕!” “我会一直陪着你,在你手术进行当中,我绝对不会离开,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他知道,这于她来说很重要。 对于心理缺失安全感的女孩子来讲,承诺就是一剂良药,而无论能否兑现。 “只有你知道我即将面临脑部手术,大师,我真是一个失败的人,我永远也得不别人的关爱。” “梅尔,你是我见过的全天下最美好的女子,你一定会得到幸福,你信我的话吗?” 梅尔转过头,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眼睛,此刻,它已蒙雾。 “这瓶花很特别,为什么水是红色的?”他转换了话题。 “我加入了自己的血,你看,是从这里流出的。”她伸出自己的中指,伤口仍未愈合。 “什么?”他惊讶地问。 “因为,我在网上看到,用血养的香石竹花蕾,会开出天下最美丽的花朵,我只是想要十支美丽的香石竹而已。” “我只知道,想要花开得好,并且延长花期,只需水中加入2%的硼酸就可以了。网上的话不足为信,关键是,它伤身,凡以健康为代价的任何做法都不可取,以后别拿自己的身体乱开玩笑了,知道吗?” “或许吧,可是,这花对我很重要,就算真的伤害身体,又有何惧,我认为值得呀。” “告诉我,这花究竟对你有什么意义?” “后天,是我妈妈的生日,我想送她十朵最最美丽的香石竹,仅此而已。” “你妈妈在你整个人生里面,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你爱她,胜于爱自己的生命。”他微笑,从没见过像她一样执着的女孩子,却又固执得令人动容怜惜。 “大师,你说后天,我能否下床行走?因为,我得把花快递给妈妈,如果不可以,到时候麻烦你,可以吗?” “放心,你妈妈会看到这十朵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香石竹。”他坚定地答道。 墙上的时钟,八点整。 开始有护士进进出出,为梅尔做各项术前检查。 她安静地配合着,不多问一句话。 他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不多说一句话。 有时候,心灵契合的两人之间,就算彼此对坐一天而不语,也不会感到气氛干涩难忍。他们就是如此,病房里,仍旧流窜着鲜活和融的因子。 时钟慢慢指向十点。 梅尔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自己的姓名,紧跟其后的见证人一栏,他也签下自己的名字,两个名字连在一起。 他想,会否由此刻开始,两人间的命运即将如名字般紧紧联系在一起?莫名的,内心由此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恐惧感,这种恐惧感不是由签下名字意味着承担责任而来,而是内心深处的不舍与怜惜,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将要如何去面对?像是灵魂暂时剥离而去,身体无主而不安。 梅尔缓缓走进手术室。 她想想起了童世,起了康印,想起那根灰灰的线,想起了那把钥匙…… 还有窗前那瓶盛开的香石竹。 而身后的他,却让她产生了莫名强烈的留恋情愫。 似有千根银丝,缠绕在身上,朝他的方向拖曳收拢,她觉得步伐沉重,如果没有坚强的意志控制自己,恐怕,早就被千丝万缕情愫的力量吸住,向他飞奔而去了。 好想在他身上汲取温暖与力量。 手术室的大门缓缓闭合。 门,总是将人无情地分隔,有时候是离别,有时候是生死。 ****************************************************** 等待,总是那么漫长,时间好似进入了冬眠。 他的心,却从未有过的惊醒着。 任何脑瘤切除手术都存在极大的危险,有些人,永远地睡在手术台上面,或死,或成为植物人,就算成功切除,也存在引发癫痫的可能性…… 这是主刀医师手术前对他说的一翻话。 几个小时的等待中,医生的这一翻话钻进脑中,存在心里,不断地在耳膜上弹跳,他已经无法做其它任何思考。 手术灯熄灭。 终于,大门被推开,主刀医师第一个走了出来。 他面容疲惫,表情严肃,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 “手术很成功。” 这句话如一道阳光,在他听来,是最明亮的一句话。 “辛苦了。”悬着的心开始松散下来,他的脸上升起一抹释然的笑意。 “耐心等候麻醉药效消失,恢复神志快则几个小时,几天的也有,几个月,几年,那是脑部神经受损,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医生说完,转身离去。 苏醒,仍是漫长的等待。 医院不让守夜,因此,他不安地离开了。 第十三章、凋零的香石竹 当天夜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窗台前那瓶红色的香石竹,一夜之间全部凋零。 晨阳照着凋零的枯花,苍凉而败落。 七点半,大师准时出现在了病房里。 她安睡在床上,呼吸匀称,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显出了可爱,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病服,洁净无暇的皮肤,像沉睡的天使。 “梅尔,快点醒来啊,日出了。”他俯身在她耳边柔声说道,望向窗外看阳光。 内心一震。 窗台上的花,怎么了? 一夜之间全部凋谢! 脑中立即闪过风水说,花枯花荣有时乃不祥之兆! 红楼梦,人尽皆知。怡红院里本应在三月开花的海棠却突然于十一月盛开,伴随前前后后一系列事件:宝玉失玉,元妃薨逝,接着贾府遭查抄,最后死的死、散的散、败的败、衰的衰。应了那句:忽喇喇大厦倾。 心跳开始加速! 梅尔虽然成功地切除了脑瘤,但如果她就此不醒呢?就算万事大吉,她醒来看到十朵香石竹全部枯萎,又会作何感想?这十支香石竹,可是用她的鲜血滋养着的呀。 只要关乎梅尔,他就会胡思乱想、神经多疑! 人真是很奇怪的动物,有着最为复杂的心理矛盾,有多重视,就会有多恐惧,有多想要得到,就会有多害怕失去。 他站起来,走向窗边。 必须在她苏醒之前,换上另外一瓶鲜艳的。 无论为风水之说,还是为宽慰安抚她的心。 就在他拿下整瓶香石竹的那一刹那,身后传来了幽弱的声音:“怎么会这样?” 他回头,惊喜,继而紧张,花还来不急撤下,愣愣地拿在手中,有些慌乱。 “怎么会这样?”她盯着他手中的香石竹,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的花,刺痛了她的神经。 记忆逐渐恢复…… 大脑浮现进入手术室之前的种种画面,继而,像极速扩散开来云卷风舒,记忆的天空,被全盘打开。 他随手放下花瓶,走到她身边。 “感觉如何?还好吗?”他轻声说道,企图转换花的话题。 “我很好!可是,花为什么变成这样了?难道?我昏睡了很多天?那么,我错过了妈妈的生日了?”她并没有放弃追问,显得有些慌乱紧张。 “没有没有,昨天做的手术,今天你就醒子,谢天谢地!手术非常成功。明天才是你母亲的生日,你没有错过,而且,还可以亲自将礼物送给她,只需要,换另外一束香石竹就可以了。”他小心翼翼地说着。 “那就是一夜之间,花全枯萎了?”她更加惊诧。 他点头。 梅尔看着他,渐渐垂下眼帘。 是的,花枯了,一夜之间。 “花枯了,或许,将有更大的灾难在等着我!可是,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我早就习惯了!大师,你说,上苍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连一个小小的心愿,小到,小到……,我只是想要送给妈妈十朵漂亮的香石竹,亲手培育而开的十朵香石竹,难道也不行吗?” 开始有眼泪顺着她洁净的脸庞滑落。 每一颗,都重重地滴落在他心破碎。 他觉得,碎掉的不是她的眼泪,而是自己的心。 他觉得痛,竟无语。 “家属,怎么搞的,你不知道她刚从鬼门关逃生回来吗?你该做的事情是令病人开心、安神。而不是令病人伤心,哭泣,还想不想她活命了?”护士站在入门处,不分青红皂白地厉声说道,以她的职业素养来讲,此时维护病人处于最佳状态,就是天责,只要医护人员在场,绝对不容许任何人做出有损病人健康的行为。没有对错,此时病人最大! “不关他的事。”她幽幽地说,并没有抬头。 “梅尔,我出去一下,等我回来。”他说,而后,径直走出房门。 护士小姐的一番话,把他叱醒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傍晚,医院门口不远处的一家鲜花店。 大师来来回回地徘徊在店门外,心事重重,不见了往日里的爽朗阳光。 他没有想到,他的主动出击,竟然掀开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原来,它才是梅尔悲剧人生的真正原因! 第十四章、香石竹之语 “小姐,请给我十支红色香石竹,要最美丽的花朵。”他终于还是走进了花店。 “先生要把它送给什么人呢?需要包成怎样的花束?每种花,都有它特定的花语哦。”女孩热情地招待着。 “那么,请告诉我,香石竹的花语是什么?”他淡淡问道,情怀有些落莫,怎样的花语,现如今,还与梅尔有关吗? 他自嘲般地勾起嘴角,笑得有些悲怆。 “先生,香石竹就是我们常说的康乃馨!是所有女性的神圣之花,美好典雅的典范。花语代表:母亲我爱您。红色:相信你的爱;粉红:热爱、亮丽;白色:吾爱永在、真情、纯洁……” 红色:相信你的爱! 错了错了,全部都错了。 包括梅尔的人生,就是一场严重的错误。 他的心一阵一阵地痛,上苍对待梅尔,实在残酷……。 红色:相信你的爱! 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拿起十支裸花,走近了医院。脑里、心里,全都是梅你悲凉的身影、无助的眼神。 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在伤害你,不要怕,我会陪在你身边…… 走入病房,她安然躺在床上。 窗台桌子上的那十支香石竹,一整天,都没人挪动过。 此时更显得残败、苍凉。 他轻声走到窗前,把整一瓶的香石竹拿到卫生间,倒掉了瓶里的血水,重新插上十支娇艳的花,摆在窗台前。 明天,是她妈妈的生日?她愿意用这十支新的香石竹送给她妈妈吗?事实上,送怎样的花,又有何区别?用心血养开的花,也无法融化掉横亘在母女之间的爱恨情仇!或许,送怎样的花,都毫无意义。 他决定不向她透露今天发现的一切! “梅尔,我回来了,你睡了吗?”他走到床边,缓缓坐下,犹豫着是否握位她的手? 一直闭着眼睛的她,睫毛在微微地颤动。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她轻语,依然紧闭着眼睛。 他站起来,俯身绕过她身上输液管,整个上身覆盖在她瘦小的身上,轻轻抱紧了她。 附在她的耳边说:“怎么会不回来呢?我算过了,大师此生,将会被一个叫做梅尔的人所辖制,走不了,逃不掉,你叫梅尔吗?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她的眼角渗出一滴晶莹的水珠,悄声滑落。 “如果能够这样抱着你,永远不要有明天,那该多好。”他呢喃着低语。 夕阳下山,夜幕降临。 病房里,只有走廊的光线照入。 门被悄声打开。 ****************************************************** “梅尔!”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梅尔霎时皱眉,睁开了眼睛。 大师轻缓起身,开灯,而后对着到访者微笑:“是你啊!梅尔说过,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一句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令童世眼圈瞬间泛红。 “不是,她再也不是了,大师,麻烦你请她离开。”梅尔面无表情。 童世站在她的床边:“你妈妈出国参加考古学术交流,今晚7点的飞机。临走前,把你交给了我,叫我好好照顾你,她亲手做了你最爱吃的炸油条,我带来了。” “东西放下,请你走!立即、现在。”她语气冷漠,结成了冰凌,尖锐得令人刺痛。 “你就那么恨我吗?” “是的!” 童世用手擦去眼泪,此时已是绝望。 住院、手术,全都瞒着自己,她恨自己,恨得伤身动神。 “这个,阿姨说交给你!我的每一次出现,都会令你动怒生气,梅尔,请你不要生气,好好保重自己,我尽量不再出现就是了,无论如何,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说过的话,一生一世都不会改变。” 她把手里提着的油条放在床头柜子上,而后在衣袋里掏出一封信,轻轻放在梅尔的床头。 之后,悄声离去。 大师呆站在窗前,显然,他还没反应过来梅尔与童世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内心却舒缓了一口气,她母亲出国了,意思是,不用为明天生日送花的事所烦脑。 可是,下一刻。 梅尔单手拿起放在床头的信封。 他看着梅尔拆开信封,竟然紧张到不知该说什么。 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呆呆地任由事件发展。 有时候,悲剧明明就在眼前,然而,你会发现自己失去了任何活动能力,不会思考、不会挪动,你已经无法抢救或者改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件在完整呈现,一刹那间的事情,于你眼中,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他清晰地听到信封被撕开的纸碎声! 慢慢的,她的手,抽出了一张卡片。 他伸手擦去额头渗出的汗水,尴尬转身面向窗外,原来是自己多疑了。 梅尔手里拿着一张粉红色的卡片,有一刻她想起康印,临别那天,他得到的也是一个信封。不同的是,他得到的是一把锁住秘密的钥匙,而自己得到的是妈妈对自己的关爱。 卡片上写着:梅尔,祝你健康,赶快好起来。落款是:爱你的妈妈! 为什么有时间炸油条、写卡片,却没时间来医院探望自己!她的鼻子有些发酸,内心却感动幸福得一塌糊涂。 油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她深吸了几口香气,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满足得像个小孩子。 “大师,我还不可以进食!油条给你吃,我妈妈亲手做的,很香脆。”她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多了些许跳跃的轻快。 “好!”他转过头来,脸上挂着笑容。 “大师,妈妈怎么知道我住院了?除了你,其它任何人都不知道我生病住院这件事啊。” “是我告诉你母亲的,今天我出去,就是去见她。我跟她说你生病住院了,我说手术非常成功,你醒过来了,所以,她并不担心难过!最难熬的一天一夜,大师一个人挺了过来,我告诉她的是好消息,所以,你不会怪我吧。” “大师,我妈妈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什么?从回来到现在,你的表情一直怪怪的,而且紧张兮兮。” “因为香石竹无故凋谢,我怕你会伤心难过,我已经重新换上了十支,你看,还好吗?”他转换了话题,把花瓶拿到梅尔的身边。 “还是放在窗台吧,香石竹喜欢阳光,在阳光下,它会开得更加美好。”她用手触碰了一下花朵。 原本,担心香石竹一夜之间凋谢的会是什么灾难的征兆,而且不能如心所愿送她十支最漂亮的花,哪知,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微微一笑:“母亲出国了,就算有花也送不出去啊。如果不是它早谢,反倒会生出白费心血的难过来,现在的一切,恰到好处。你买的花,怎么看都觉得比原来的好看!” 真是奇怪,原本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十支香石竹,寄托了所有关于母亲的美好的愿望,却不料,仅仅因为母亲的出国而变得云淡风轻了,好似,从来就不曾珍视过它们。 她闻到了淡淡的芬芳,自窗前的香石竹而来!新的花,丝毫不逊先前那十支。 明明是夜晚,可她却感到有细碎的光亮照进了自己的人生。 ****************************************************** 手术,貌似解决了梅尔所有的人生苦难,长长的睡眠之中,不再充斥各种杂乱无章的恶梦,不再有怪异的行为,不再头痛呕吐、也不再产生幻觉,毫无压力,每天睡到自然醒。 大师的陪伴,让她觉得自己每天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精神一天天好起来。 偶尔无聊的时候,她会看自己带来的书本。 香石竹,在窗台下,依然那般淡雅美丽。 元宵过后,开始了连绵的春雨时节。 梅尔向学校请了病假。 半个月,在风雨飘摇之中,很快就过去了。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 梅尔终于可以出院了。 那天,大师来接她,在病房里,两人忙着收拾整理。 他突然笑着问道:“你要去哪里?回家?回校?不如,跟我回家吧?” 她眨着大眼睛,歪着头笑着说:“好啊!三个地方同时去,你能办到吗?” “你确定要给我出难题?”他放下手中的东西,专注地看着她,嘴角是坏坏的笑意。 “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同时送我去三个地方,就算你会分身,我可不会。”她感觉到了陷阱气息扑面而来,低着声音辩解。 “将来,把我们的家安在学校里好不好?回你家、回我家、回学校就是同一事件了。”他向她走去。 她眼睛盯着天花板,装死。 “小心赢得口舌输了心。” “还敢威胁我!好吧,我认输,我确实无法做到同一时间送你去三个地点,我也不会分身。”他苦笑着摇头。 “可是,在医院呢,医生护士说的话就是真理,他们指定我就是你的男朋友,所以……在踏出这个医院前,我要行使一下男朋友的特权。” “你干什么?”她紧张地往后退。 他走到她面前,只是,只是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没干什么,只是抱一下而已,你以为我想干什么呢?” 她安静了下来。 “我想跟你在一起,一生一世,可以吗?”他在她耳畔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恢复了清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暂时不说这个问题,你回家住还是回校住?” “回家!不过得先回学校报告,还有顺便收拾一下东西。” “你母亲出国,一个人在家不怕吗?” “从来都是别人怕我,我有什么好怕的。我盼望这一天很久了!能像正常人一样,在母亲身边尽孝,是福分!何况我现在是光头丑八怪一个,恐怕连鬼神见了我都要绕路而逃了。” 他抚着她头上的假发,无尽的怜惜,因为手术,她的头发都被剔光了。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国家,那里的女孩子只需要落尽三千发丝,就能得到一个重生的机会。传说从来都是人们美好意识的一种集聚,闪着惩恶扬善的光芒,心胸坦荡的人,自然无惧鬼神之说。” “佛家的‘除却三千烦脑丝,终身伴佛青灯前’?大师,这个传说是你自己随口编的吧?很假很僵硬。”她很质疑。 大师摇着头把抱在怀中的她松开,温情氛围完全被她的话打散了:“聪明的女孩,应该懂得在适当的时候装傻。” 他站在原地,着看她轻快地收拾着旅行箱。如果,她的人生没有诸多的苦难,是否也会是一个开心快乐的女孩子,就像刚刚,少见的表情丰富,思维敏捷,而且还会捣乱装死…… 就是说,冰冷的她,他喜欢;活泼的她,他也喜欢。 就是说,自已不问缘由地喜欢她,而且不论怎样的她,他都能做到全盘皆收的喜欢! 真正的,当喜欢一个人到达全盘皆收而不问因由的境界的时候,是否可以称之为爱? “大师,你知道吗?自从手术后,我觉得我的人生彻底改变了,住院的这段日子,是我有生以来感觉最轻松自在的一段日子,如果我从不曾认识你,是否还能拥有今天的剔发重生?” 她想起了童世,如果那天没有她送豆浆给自己喝,那么她肯定不会有今天! “如果这个词没有过去式,但有未来式!诸如:如果我们吃完早餐再走,胃部肯定会舒服很多,你说呢?” “好!”她答道。 “准备好了吗?我们要出发咯!”他拿过她手中的旅行箱。 “嗯。”她用力点头。 他提着旅行箱,她怀抱着那瓶香石竹,两人肩并肩走出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梅尔坐在车上,回头望了一眼雨雾笼罩之下的医院。 第十五章、香石竹的真相(一) 学校已经开学。 大师撑着伞,两人并肩步入学校。 香樟树在雨丝芬扬之中,显得翠绿动人。 来回过往的学生们,不断回头探视梅尔。 她疑惑着与别人对视,却只遭遇到闪缩的眼光。 自己成名人了?怎么回事? “不对劲,我住院的这半个月,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与我有关。”她停下脚步,看着大师。 “我们先去部里报到,顺便了解一下情况好吗?还有,我们重新要求搬回你以前住过的研究生大楼,不要再住那所老房子了,我听你说过,毕竟,死过人的房子住起来总会令人心生压力。” “我听你的。搬回大楼住也好,免得别人胡乱猜测,那些人看我的异常眼光,会不会就是因为我敢住在那座房子里?反正我不会再做恶梦,夜间也不会有异常的行为了,况且,我打算经常回家陪妈妈一起住,所以,还是搬回大楼比较方便一些。” “听话就是好孩子。”大师举手摸了一下她的假发,顺便缓解紧张的气氛。 学校研究生部办公室。 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看到梅尔,微笑着向她点头。 梅尔上前:“秦主任好,我病好了,我是来报到销假的。” “梅尔,你住院期间,部里发生了一件事,为了你能安心养病,毕竟你做的是脑部的手术,所以没有及时通知到你本人。” “秦主任,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元宵节那天,也就是2月9日,你的导师陈斯格教授涉嫌强jian,被警方带走,一直到现在都还在拘留所里,学校已经指派律师介入,他本人也请了律师介入案件。前两天得到确切消息,警方已将案卷移交检查机关,公诉人将会以强jian罪对他提起刑事诉讼,短期内陈教授返校无望,学校决定为你们几位研究生更换导师。” “我考虑一下自己的意愿,也尽量听从学校的安排。”她觉得有些意外,又觉得一切不甚意外。这一切,与康印有关吗?与那个小盒子里的保险箱钥匙有关吗? 此刻,她很想打一通电话给康印,整个住院期间,为了不被外界打扰,手机一直关闭着,除了那天用手机打给学校请病假。 “陈教授的事,与三年前那个自杀的女孩有关吗?”她问。 “据说……一切猜测在还没判决之前,还是少议论为好。”秦主任欲言又止。 “秦主任,还有一件事,我想搬回研究生大楼住。” “这个没问题,那房子,确实不大好住人了。” 两人离开研究生部,走向梅尔住的那座小房子。 香樟路,比平时热闹了一些,过往的学生仍旧好奇地盯着她看。 她内心已是坦然,不再做其它理会。 大师侧头看她,什么换导师、什么强奸、什么自杀,他只听她说过她住的房子传言闹鬼,其它一切根本毫不知情。 梅尔打开房门。 “大师,你一定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吧?你先帮我把屋里所有的物品收拾打包,打完电话,我会告诉你一切。” 说着,她从包包里取出了手机,拨通了康印的电话。 电话传来焦急的声音:“梅尔,你等我,有重要的事情未解决。” 未及细问,康印就挂断了电话。 屋外是细密的雨丝,她沉默着收拾屋里的东西,他帮着她打包,心里写满问号。 十五分钟后,康印赶到!全身湿透,头发零乱,一副很焦急的样子。 “急着找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问。 康印看到梅尔身后站着一个男人。 “这位是?” “我是她男朋友!”大师替她答。一个帅哥冒着风雨赶来见她,没有危机感才怪。 梅尔一愣,继而回头看了他一眼,无奈地微笑。 康印并未过多理会:“我一直都在找你,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 “她,她生了点小病住院了,我陪着她,现在全好了。”大师再次替她回答,开始有了妒意。他跟她,很熟吗?她出院后的第一通电话就是打给他,他眼角眉梢写满焦虑紧张…… 梅尔的笑由无奈变成发自内心,成熟稳重的大师,居然也有失态的时候,像个任性的小孩子,又透着点小可爱…… 大师看着她的笑容,才发现自己乱了方寸,他转身,继续收拾屋子时的物品。 “找我什么事?”她问康印。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住院了,我真是自私,总是来打扰你。” “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拿到光大银行保险柜钥匙后,我跟我女朋友的父母办理了一系列手续,直到第二天,才打开了保险柜。里面居然全都是她收集来想要指证别人犯罪的证物,里面附了一张类似遗书的信,按照信中的表述:在她考上的研究不久之后的一个夜里,他的导师,就是那个禽兽陈斯格强jina了她,并拍下裸zhao,威胁强迫她长期与他发生关系。她想改变这一切,就偷偷保留了他强jian她的相关证据,郑重向他提出终止关系,并以手头撑握的强奸证据换回自己的祼照,那禽兽害怕了,满足了她所有的要求,就此不敢轻举妄动,事情也好像告了一个段落。可是罪恶的心啊!他害怕她还悄悄藏了些什么证据没拿出来,一旦被抖出来,人生、地位、成功、荣耀将毁于一旦,她的存在,变成了他人生的定时炸弹。他开始起了杀心,长期在她的饮用水中下毒,是那种侵害脑部神经的毒药,慢慢地,她开始产生幻觉,精神也出现了问题,有一天,她发现这一切,她选择不动声色,将他在水中下毒的行为偷偷录成影音资料,还保存了一小瓶相关样水,她预感到了死亡在向自己靠,把所有一切整理完好保存到光大行银的保险柜里,她说‘如果某一天我突然死亡,凶手肯定就是陈斯格!’。” “那她为什么不直接去告发陈教授?” “根据银行的资料显示,保险柜的启用时间是那年的2月9日,正是立春那一天,她死亡的前两天。或许她还来不及亲自告发那个禽兽就惨遭了不测,或许她想把相关的一切都告诉我的,但我当时出差办案去了,又或许,她根本不想告发,她只想安安静静的从此永远那个禽兽,她把钥匙埋在桂花树下,就是想亲手埋葬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校方说,那年的2月初,她以身体有病的理由申请了退学,当时,她正等着父母来学校接她回老家。或许,她的内心深处,正在祈盼一个新的未来,重新开始她的人生。但是,她的愿意还来不及实现,她的父母还来不及将她接回老家,在立春的两天后,她就死了,彻底地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他停顿,闭上眼睛深呼吸。 “然而,法律讲求的是证据,后期我女朋友有精神问题,医生证明了她看病、服用药物的事实。那个禽兽紧紧抓住这一点不放,只承认与她发生过关系,却否认强jian,并且强调,在她精神出现问题之前,就和她终止了不正当关系。他明显知道,与精神病人发生性关系,无论对方是否自愿,都会构成强奸。他也承认在她水里加入药物,但坚持说那是营养药物,是帮助她恢复健康的药物,而她保存下来的那小瓶样水,经历了三年,早就验不出什么来了。他为自己辩解:所谓的强jian、谋杀全部都是一个精神病人编出来的妄想别人伤害自己的故事。” 康印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所以,非但无法找到他谋杀的罪证,就怕,连强jian也告不倒他。毕业,我女朋友已经死了三年了,缺少了受害人最有力的指证,没有人证,这是案件的死穴,我最害怕的是,检察院以证据不足将案卷退回公安机关补充侦查,他连上法院受审判都不用,到时候凶手逍遥法外、我女朋友死不冥目。”“我简直就怀疑,他让我女朋友喝下有毒的水导致她神经受损,就是为了杀害她之后,又能把罪责推得一干二净的杀人连环计,这个禽兽、人渣……”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梅尔轻声问。 “求求你梅尔!帮我想想,还有没有其它环节,或你跟那个人渣接触过,有些什么,什么,哪怕是细小的一切……案卷送到检察院,起不起诉是有期限的。”康印语无伦次,他很着急焦虑。 梅尔闭上眼睛冥想,这次,她是真想帮他!之前,一直都在逃避康印,原因之一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老缠着自己说一些奇怪的话,另则,当时自己的精神状态也很糟糕,无论对待什么事情,都恍恍惚惚的,无法静下心来想。 现在,罪恶就摆在自己面前,她很想帮他,帮那个素未谋面,却冥冥之中似有牵连的另一个女孩子。 突然,她猛地睁开眼睛:“我记得,第一次你来找我,当时我很气愤,狠狠把门灌上!可当晚,陈教授却无声无息地站在我身后,当时我也吓了一跳,他说:门没关!康印,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还有另外一个晚上,我觉得有人把我的门打开了,而后我开灯,那声响就消失了,当时我精神恍惚,还以为是风声,现在想来,会不会是他偷偷进来,后被我的灯光吓到而退了出去呢?当晚,你也看到有身影在这座房子周围出现,你说过的,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我现在更加确定那个身影是他了。” “所以,或许可以这样理解,他一直拥有这坐房子的钥匙!”她说着,心在咚咚地跳,自己居然处身魔爪之下而毫不知觉。 “他拥有这座房子的钥匙,与三年前的犯罪有关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隐约之中,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她能破解出相关的线索来。 “所以,他一直能自由出入这座房子,所以,江阿姨!”突然间,梅尔喊了出来。 “江阿姨说过,看管宿舍的这十几年来,什么都逃不过她的法眼,就连你女朋友三年前深夜挖坑埋钥匙的细节她也看到了,所以……” “所以,她或许知道些什么,或许她就是一个强有力的人证。”康印兴奋说道。 “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她。” “大师,一起来好不好?”她转头对一直座在沙发上静静倾听的大师说道。 他点头。 三人走向f楼。 第十六章、香石竹的真相(二) 江阿姨仍旧在打瞌睡。 梅尔唤醒了她。 康印出示了警察证:“江阿姨,我想就陈教授涉嫌强奸一案,向您了解一些当时的情况。” “没问题。”她爽快地答道,并将他们三人请进了屋子。 “三年前,前面那座房子位了一个女孩子,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那是极漂亮的一个女孩,印象深刻。” “那么,请你将一些你看到的又觉得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告诉我,尽量详细一些。或是,你知道些什么,也都可以说出来。” “那女孩子,曾经在半夜拿着铲子砍窗前的那棵桂花树;还有,每次,他走之后,她总是开着灯到天亮,有一次,还拿了一把刀追出来。对了,有一次,她来我这里要求更换房锁,我说那是幢老房子了,换锁的话得上报学校批准才行,她很无奈地离开,说什么半夜总是进鬼什么的。还有还有,他经常在女孩不在的时候,进那座房子,具体都做了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他每次出来后都会往学校的药室走去,你们看,学校的药室就在f楼的左侧,我听别人说,他原本的专业是药剂学来的,后来怎么会在哲学方面有所建树,就不得而知了,聪明人吧……其它的,我要好好想想。”江阿姨很认真地回忆。 “你指的那个他?是谁。” “陈斯格教授啊!” “你确定他一直在自由地出入那座房子,并且在女孩患上精神病后也没有间断过,并且是在深夜。” “我确定,他是学校的名人,我对名人的关注度自然高些。虽然我不知道那女孩是不是自愿让他进进出出,可每次他走后,她的灯光会一直亮到天亮,从一点上来讲,肯定心理难受或是什么的,才会彻夜不眠吧,别看江阿姨与世无争的样子,事实上,我还知道,陈教授私生活极不检点,我们这幢楼里,就还有他进进出出的地方呢。” “他还在谁的宿舍进进出出?” “文学系研究生婷婷,也是漂亮女生。近来她的精神好像也不大好。这几年来,与他扯上关系的,何止她们两个,只是我无法确定她们是贪慕虚荣还是被他胁迫。” “江阿姨,可否跟我回公安局一趟,做一份正式的询问笔录,或者,我带同事过来找也可以。将来如果需要你出庭作证的话,也请你配合。” “此事如果真是强奸,出庭作证,义不容辞,这种人渣抓一个枪毙一个,抓两个枪毙一双。”康印此时已是热血沸腾,案件终于出现重要人证。 “对了,女孩自杀那天晚上,他也进入过房间。”江阿姨突然想起来,兴奋地说道。 “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这个线索有用吗?” “太有用了!简直就是重要发现。”康印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现在就跟我回公安局一趟好吗?” “没问题,我向学校说一声,现在就跟你走。”江阿姨一副慷慨赴义之色。 “康印,你也可以试着从‘婷婷’身上寻找突破口。根据心理学,一个人如果单独受到侵害,她会不敢声张,独吞苦果。可如果有人带头走出第一步、打响第一枪,那她就有跟上来的勇气了。假若她也受到了侵害,又肯站出来指证,那定他的罪就更有把握了。或许这些年来,就不止两位女孩受到伤害……不单单给你女朋友洗刷了冤情,更给这个社会敲响了警钟。把案子办得漂漂亮亮的,我支持你!”一直安静的大师突然说话。 “好!我会尽自己所能。”康印答道。 “那我们就此别过,我等你的好消息。”梅尔说道。 **************************************************************************************** 大师帮着梅尔将衣物用品从旧房子搬到了f楼的8楼宿舍套间。 终于忙完了一切。 准备回家的时候,突然下起了细细密密雨,风一吹,随意摇摆瓢泼。 大师撑着雨伞,不觉中另一只手圈住梅尔的肩膀,让她向自己靠近一些。 雨落在伞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落在树上,淅淅沥沥着,偶尔有树叶飘落,径上的碧草在脚上旖旎出清凉芳香。 远处横岭如黛,烟雾缭绕,身边的湖水碧绿清澈,岸边细柳剪水,和着细雨,漾起数不尽的圈圈涟漪。 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 斜风细雨不须归。此刻,他希望香樟路永无尽头。 “大师,牵着我的手,走过这一段好吗?” 梅尔闭着眼睛走路,玩起小时候常玩的游戏。她的心被这场雨涤尽了铅华,有重生般的澄清明净。 空气中的水分子将她的皮肤湿润得像玉瓷一样洁净而饱满。 他微微一笑,轻轻牵起她的手。 空气中有淡淡的草叶香弥漫。 “无论前面是深坑断壕,你也不能停下脚步迟疑,要信任我、坚定地跟着我走哦。” 他的话竟如催眠,梅尔闭着眼睛,进入了一个静谧世界,只有雨声风声呢喃,纯净无瑕的雨雾世界。 路,终于还是到了尽头。 出校园,上车,向西,朝梅尔家的方向而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 每一个收藏与推荐对我来说都是那么地弥足珍贵,你的肯定就是我的动力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