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辞》 楔子 黄阳古道,西风斜阳,一个步履蹒跚的身影正歪歪斜斜地行走,不,或许不能称之为行走,挪动更为适合。 这是一个孩子,瘦弱的小脸上满布灰尘,看不出容貌,只剩下一双深陷的大眼,如秋水般深沉,却又带着一丝迷茫和涣散。 四天五夜,他没命地奔跑,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已经到了极限了,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但是,他却知道自己不能,脑海里始终摇晃着很多的身影,看不清容颜,只听见有人在他耳边不断地叫喊。 声音空洞而遥远,凄厉而绝望,脑子里亦是一片模糊,他只能机械地迈着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暗……。 叮咚,叮咚,一阵清幽的铃声在道上响起,突兀,但和谐,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车身古朴简单,木材打造,通体雕有花纹,似兽非兽,似花非花,在落日的照耀下,竟泛出金属的光泽,使得整个马车四周发出柔和而奇妙的光芒,非同凡响。 “少爷,前面有人”,说话的是一个长得粉嘟嘟,留有童子髻,书童打扮模样的人,眼睛正亮晶晶地瞪着地上的小身影,滴溜溜地上下打探个不停,大有跳下车一探究竟之意。 “日落前定要赶到白石村的,如果你想今夜睡在树顶上的话,不妨下车去看看,本姑娘可不奉陪”,一个稚嫩女声从车内响起,那童子瘪了瘪嘴,把脸扭开,似不屑回嘴样。 马车缓缓地驶过了那孩子的身边,铃声渐远。 突然“嘎,嘎”的一阵尖锐难听之极的声音响起,一只乌鸦凌空飞起,那孩子浑身一震,一丝清明从眼中升起,他突然发足劲,向那辆马车奔去。 只听见“啪”的一声,一只瘦骨嶙峋的小手扒在了马车的窗框上,“救我”孩子低哑着声音说道,“哼,凭什么?”,刚才的女声再次响起。 “可儿”,一道温润清雅的声音传了出来,车帘被一只粉嫩的小手卷起,一个梳着两条小辫子嘟着嘴巴的小女孩凶巴巴地望着那孩子。 “噫,脏死了,少爷,你看”,车厢内卧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十二三岁的少年郎,袖口绣满了精致的流云图案,上好狐狸毛衮成的衣领和袖边,温暖如阳,清风云淡。 如墨般的眸子盯着那孩子,说道:“你的理由是什么?”,那孩子微惊地张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带着暖暖气息,神仙般的人儿,他低下了眼睑,咬紧嘴唇。 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把左手递到窗下,展开手心,只见一个深墨色的貔貅玉佩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少年眼睛微眯,嘴角几乎不可见闻地往上,是个有意思的孩子。 “叫什么?”,孩子愣了愣,“桑青,我叫桑青”,少年随即勾了勾手指,说道:“走吧”。马车继续往前。 然而不同的是,有人的命运从此改写,宿命,终于开启了……。 九重天1 这里寸草不生,突兀的崖壁上伸出九块大小不一的平地,自下而上,呈梯田状排布。 陡峭的石壁上满是刀斧开凿的痕迹,这层层排列的地面竟是生生地从悬崖上横空开辟出来的,真可谓是鬼斧神工,前无古人了。 这里叫九重天。 每一层为一“天”,层层缩小,到了第九层,面积就只有第一层的一半大小了。 更令人称奇的是,平地上面建有密密麻麻很多房子,而房子的形状更是令人咂舌。 乍一看,有点象湘西地区的吊脚楼,下窄上宽,与地面接触的只有一根胳膊粗细的木桩,这个房屋都倚重在这个桩子上,稍有不慎,极有可能全部垮塌。 更绝的是,层数越高,支撑地面的那根柱子就越细,高矮不一,因此只要能够在地面上有一个支点,房屋悬在空中,上下错开,倒是一点也不拥挤。 因此层面越高的地方,虽然面积越小,然而房屋的数量也绝对不少于下层的房屋。 从远处看来,这个九重天就像是一只倒挂的蜂巢,样子奇怪得很。 不竟疑惑,这样的房子,能住人否? 晨钟暮鼓,秋风落叶,云熏雾绕,景色怡人,四周一片静霭祥和。 突听“轰隆,隆隆”的一声巨响从第二层传来,顿时尘土飞扬,弥漫空中。 “啧啧,可儿,你看,又不知道是哪个蠢蛋把房子弄塌了,吵死了,笨蛋,笨蛋”,一个眉清目秀穿着淡青色袍子的少年摇头晃脑,满脸讥讽地笑道。 “咯咯,就是说啊,今晚又有人要在凄冷寒夜中渡过了,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看星星了”,一个着淡黄色衫子,面容姣好的少女哧哧地说。 “还有,小启子,你看不腻歪吗?下三重的那些傻瓜几乎天天都会上演这样的戏码呢,你瞧那些睡在露天的人,都快冻成冰人儿了”。 原来,这些奇怪的房子的确是住人的,只是住在上面的人,需要极好的轻功,深厚的内力,灵活的身手。 倘若缺了一样,那么,天天弄塌房子的事件就会持续上演。所以住在九重天的人都是高手,高手,高高手。 层数越高,代表武功越强,代表地位越高。其实,这里高手如云,即使是下三重的人,随便拧一个出去,也绝非无为之辈,更别提中三重和上三重的人。 刚才说话的那对少年男女,正身处上三重的底层,离顶端仅有一步之遥,绝对能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沈可儿,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不要叫我小启子,我叫沈启”,“呵呵”,黄衫少女掩嘴笑道。“沈启,自以为自己叫神奇,笑死了,就叫小启子,小启子”,“沈可儿,你找死”。 青衣少年一展身形,右手握拳,直扑向那少女沈可儿,掌风中竟带有一丝凌厉之气,象是动了真怒。 沈可儿脸色一沉,身子竟凌空弹起,避开了那一掌,素手轻挥,三道暗芒呈品字形朝沈启射去。 这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却一直争吵不休,武功渐长之时,动手的凶险程度也与日俱增,现在竟有做性命相搏之意。 九重天2 突然间,暗芒被一股极为柔和的劲力托起,“噗,噗,噗”已尽数嵌入石壁之中。 沈可儿一怔,皱眉扭头,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立在她身后约三米远。 来人风姿独秀,貌若连壁,乌黑的头发被一条墨绿的发带束起,如蒹葭明月,周身竟似围绕着一层如珍珠般的柔和光芒,正是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年。 “哼,桑青,是你,多管闲事!”,沈可儿恨恨地盯着那少年,能够无声无息地进到自己三米内的范围,而不被自己发现,他的武功又进步了。 看来“笑春风”的武功心法果然非同凡响,桑青比自己还晚入门,却能够在短短十年的光景间,以超乎异常的速度晋升到九重天的顶端。 他的存在已经成为了九重天的神话,比起那位有如神祗般的三少爷也毫不逊色,所以他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少爷的贴身护卫。 刚想到这里,沈可儿猛然思及,桑青平日难得下来,突然出现在这里,莫不是少爷有什么事。 两年前,三少为参悟“倾城灭”,已闭关多时,其间仅有桑青一人随侍左右而已。 此时,桑青对沈可儿拱手一辑,“可姑娘,少爷明日出关,不日远行,请代为打点少爷的一应用品”。“ 什么。少爷要出关了?”,沈启纵身一跃,跳到桑青面前,“真的吗?太好了,少爷终于要出来了,闷死我了”。 桑青不动声色地往后移开两步,“是的,启少,少爷还吩咐要带上浮云,桑青告辞”。 说完,转身飘上石壁,其身形曼妙无极,人影一晃,霎时失去踪影。 “桑青,桑青,嘿嘿”,沈启口中喃喃自语道,“小启子,这个桑青比你有用多了,你呀,是大大不及的”。 “哦,是吗?这么了不起的人,刚刚好配你这个彪悍的女人,简直就是绝配!”。 沈可儿顿时脸上一红,“呸,乱嚼舌头,看我不禀明少爷,把你拔舌下锅子煮了”,随即一掌向他拍去。 沈启呵呵一笑,冲少女扮了一个鬼脸,身形一飞冲天,“哇哇,伟大的少爷出关了”,顿时也不见了踪影。 沈可儿悻悻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轻皱眉头,“少爷,他终于要出来了么,两年了,与世隔绝,可曾寂寞,可曾想过我,可曾……” 随即幽幽一叹,原地一转,一阵风起,也消失了。 尘落1 风吹竹林,芳草萋萋,林间深处传来箫声阵阵,一个淡紫色身影正斜倚在竹上。 白皙修长的手指映着碧绿的箫身,清灵无双,煞是好看。 此人身材修长,一身紫色柔亮的华贵长袍,白色的银狐毛勾勒着广袖滚边,衣带松松地系着长袍,简单地打了个结。 精致的五官,眉宇之间泛着淡然与平和之气,嘴角微微上扬,更添一份温润之意,这是一个像妖精一样美丽的男人。 “三少爷,长执大人有情”,人影一晃,桑青躬身一辑。 那男子眼中暗含激赏,“阿青,这两年你的武功进步不少,晚上应该没有再受噩梦侵扰了吧”。 桑青身体微微一僵,“多谢少爷挂心了”,那男子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 “怎么?还是想不起来?”,桑青低头不语,那男子挥了挥衣袖,“走吧”,随即转身离去。 衣袍之间,竟带出淡淡的一片紫光流彩来,蔓延开去……。 宽敞明亮的地面,四通八达的窗户,微风吹过,浓郁的茶香飘散在空气中,一片静霭之情。 中年男子一身白衣长袍,气质温润如玉,容貌俊雅,一见来人,眼中顿时泛起骄傲色彩。 他这个徒儿,自小就是人中龙凤,不仅文采武功,奇门遁甲,行兵布阵,样样都是各种翘楚,只是除了……。 “师傅,您找徒儿”。 思绪被打断,中年男子微笑道:“秋石,来了,坐”,待他落座后,徐徐道:“此次闭关,想必对倾城灭应有所参悟了吧?”。 沈秋石微微颔首,“是的,师傅,徒儿的确有所得”。 “嗯,好啊,这套武功心法终于后继有人了,为师很是欣慰。不过秋石,今天为师找你来却不是为此事,而是……”,中年男子脸上出现了一丝迟疑。 “师傅,但说无妨”。 “秋石啊,想必你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吧?”。 沈秋石眉间微颦,温声道:“是”。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说道:“反正你迟早都会知道,倒也无妨”。 “唉,想当年提起鸾台沈家,那是何等的精彩绝伦,三百年的家族,威名赫赫,无论在朝在野,在文在武,即使放眼如今的天下,又有谁比得过当年的沈家?” “可惜啊,可惜,当年为师赶到之时,满城瓦砾,尸骸累累,那景象真是惨不忍睹啊,若不是你被藏于石斛之中,想必也早遭毒手”。 “想我任无极纵横一生,却未能及时救助挚友性命,实为我终身之憾啊!”,转眼间,任无极已经老泪纵横。 沈秋石一脸平静,轻声说道:“师傅不必自责,人各有命,况且逝者已去,伤悲亦是无用”。 任无极微微一怔,“想不到秋石能够如此豁达,倒是为师的迂腐了”。 顿了一顿,“秋石,今天为师找你来,有两件事”。 “其一,是为桑青”,沈秋石微微低头道:“阿青?他怎么了?”。 任无极看了他一眼,“当年,你带桑青回来,我本不赞成,看你坚持,为师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但你又为何执意将笑春风的武功心法传给他,要知道笑春风是天下至高的武功心法,足以与倾城灭一较高下”。 “孩子啊,早些年,我原本想趁桑青不备,破他的内功心法。但是谁曾想到他竟天赋异禀,倒是个难得的武学奇才”,任无极颇有感触地摇了摇头。 “短短三年已有小成,再后来,你将他时刻带在身边,我投鼠忌器,待要动手之际,为时已晚,就算我现在有杀他之心,恐怕也绝非易事了”。 “秋石,他来路不明,你却授之以重,可不能养虎为患啊”。 沈秋石淡淡地道:“师傅不必过于忧心,徒儿自有考量”。 任无极看着他,心知这个徒弟表面看来温润无害,实则极为执拗。 当下一声叹息,再无多言。 尘落2 “其二,你已年满二十,好男儿志在四方,须走趟红尘历经历练,方能感知天地浩大,世事遗风”。 “为师这里有封信,托你带到中都齐梁,交给镇国大将军司徒无行,他是为师的师弟。这几日,你准备一下就起程吧”。 沈秋石微微一笑,“谨遵师命,徒儿明日就动身前往”。 任无极摆摆手,“明日起程太过于仓促,过几日吧”。 “无妨的,师傅,现成的婢子,书童,就连护卫都有了,明日即可动身”。 任无极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早些下去休息,让可儿给你打点好行李”。 沈秋石颔首道:“是,徒儿告退”。 翌日清晨,还是那辆泛着金属光泽的马车,沈可儿动作麻利地将收拾好的大包小裹放入车中。 沈启正抚摸着马头,眼睛不时往大门瞟去,桑青立在车旁,收敛呼吸,如入定一般。 一个人影出现在大门,正是沈秋石,他身着藕色长袍,整个人容光焕发,更加风采逼人。 正准备上车,只听见一阵碎碎的脚步声,“等等,石哥哥,等等”,一个容貌虽稚嫩,但却娇媚无比的少女跑出门口。 因一路疾奔,气喘吁吁,更平添了一份秀丽之色,“潮生”,沈秋石微微皱眉。 潮生是九重天长修大人付峻的小女儿,“石哥哥,这个给你”。 付潮生递过来一个小包裹。小声地说道:“这个是我亲手做的,在路上吃”。 沈秋石一言不发,也不伸手接过,潮生本来红扑扑的脸蛋霎时变得苍白,桑青微微一叹,从她手中接过包裹。 “那个,那个……”,付潮生忐忑不安地看了沈秋石一眼,喃喃地道:“石哥哥,你会去看她吗?会去吗?”。 随即低下头来,过了半响,仍未见动静,抬起头来,正看到沈秋石盯着她。 突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大声地问道:“你会去看她吗?会去看恒姐姐吗?会吗?”。 沈秋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一跃,没入车帘之后。 沈可儿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转瞬即没,马车缓缓开动。 只留下付潮生一人痴痴地看着,嘴里喃喃自语。 将军府1 齐梁西郊,矗立着一座高大巍峨的府邸,占地数百亩,楼宇阁台,美轮美奂,这是镇国大将军司徒无行的官宅。 说起这位大将军,老百姓都津津乐道,说他作战骁勇,保家卫国是个真汉子。 十三年前孤云山一战,名扬天下,四海臣服。 说他位高权重,执掌天下兵马,连皇帝老爷都对其敬重三分。 说他不喜繁华,不愿住皇帝赐给的位于城中心的豪宅,非要巴巴地跑到荒凉边远的西郊来。 说他畏妻如虎,从无姬妾,即使妻子死后数年,都不曾再娶,直到半年前冬至那日,竟娶一娇妻,从此宠幸无边。 说他膝下无子,只有一女晨昏定省……,总之林林总总,各式各样。 在齐梁城随便拧一路人,都能呱呱道来,所以,沈秋石一行人,很顺利地就找到了这种著名的大宅子。 “烦请小哥通传一声,就说故人来访”,桑青上前一步,把任无极临行前交给的信物递了前去。 那看门的小厮看到来人光彩照人,举止文雅,虽衣衫朴实,倒也不敢小觑了。 接过来后,即刻派人逐一往里通报,很快,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来人约莫四十上下,身量甚高,满脸精明干练之相,步履轻盈,下盘稳健,颇有武功底子。 边走边道:“快开中门,快快有请”,守门的小厮暗暗咋舌,是谁这么大面子,不仅开中门迎接,而且居然惊动了白欢大总管。 一时间,中门大开,白总管上前躬身道:“不知少爷到来,未曾远迎,请宽恕则个”。 沈秋石上前轻轻扶起白欢,言道:“白总管客气了,我等突兀来访,倒是唐突得很”。 白欢闻言,似十分欢喜,越发殷勤,连忙指使小厮赶快打扫客房,将马车安顿好。 随后笑道:“几位贵客远道而来,请先到雅乐轩休息片刻,待客房收拾妥当,再行前往可好?”。 停了停,又道:“老爷上朝去了,巳时才归,几位可先作休息,老爷回来后我自会禀明”。 沈秋石微笑道:“有劳总管,请带路”。 一路上,繁花似锦,蝶舞蜂飞,树茂成荫,就算是地上的小草,也都长得极其茂盛,果然江南风光。 未几,一座精致小巧的楼阁呈现眼前,屋檐上金光点点,描龙绣凤,乳白色的花朵点缀其间,分外好看。 进得厅来,自龙骨大梁,到桌椅板凳,无不透露出此间的华贵非凡。 更有墙壁上雕有巨大的乳白色花朵,花型若燕雀,顶梢如朱砂,红白相映,横梁之上,还描有湛蓝色与橘黄色相间的蝴蝶图案。 沈可儿左右看了看,娇笑道:“怎么堂堂大将军府竟满室温柔香,看来这位司徒大人倒很是怜香惜玉,你家的新夫人必定荣宠备至吧”。 白欢也笑道:“这里的确出自女子手笔,但却不是姑娘所说,姑娘聪慧,不妨猜上一猜”。 沈启闻言,“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沈可儿瞪了他一眼:“这有什么难的,这屋子虽然富丽堂皇,但也有些岁月了,断然不可能是你家的小姐”。 “哈,我知道了”,沈可儿拍手笑道:“是你家以前的将军夫人”。 白欢抚手道:“着啊,好个聪明人儿,不错,这里的确是我家夫人亲手布置的”。 “但有一点,那就是将军府从前只有一位夫人,现在也只有一位夫人,将来也是,夫人从来就只有一位,即使乌鸦飞上了枝头,也万万变不成凤凰的”。 沈可儿一愣,待要细问缘由,只见白欢大手一挥,竟不愿再说。 齐梁西郊,矗立着一座高大巍峨的府邸,占地数百亩,楼宇阁台,美轮美奂,这是镇国大将军司徒无行的官宅。 说起这位大将军,老百姓都津津乐道,说他作战骁勇,保家卫国是个真汉子。 十三年前孤云山一战,名扬天下,四海臣服。 说他位高权重,执掌天下兵马,连皇帝老爷都对其敬重三分。 说他不喜繁华,不愿住皇帝赐给的位于城中心的豪宅,非要巴巴地跑到荒凉边远的西郊来。 说他畏妻如虎,从无姬妾,即使妻子死后数年,都不曾再娶,直到半年前冬至那日,竟娶一娇妻,从此宠幸无边。 说他膝下无子,只有一女晨昏定省……,总之林林总总,各式各样。 在齐梁城随便拧一路人,都能呱呱道来,所以,沈秋石一行人,很顺利地就找到了这种著名的大宅子。 “烦请小哥通传一声,就说故人来访”,桑青上前一步,把任无极临行前交给的信物递了前去。 那看门的小厮看到来人光彩照人,举止文雅,虽衣衫朴实,倒也不敢小觑了。 接过来后,即刻派人逐一往里通报,很快,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来人约莫四十上下,身量甚高,满脸精明干练之相,步履轻盈,下盘稳健,颇有武功底子。 边走边道:“快开中门,快快有请”,守门的小厮暗暗咋舌,是谁这么大面子,不仅开中门迎接,而且居然惊动了白欢大总管。 一时间,中门大开,白总管上前躬身道:“不知少爷到来,未曾远迎,请宽恕则个”。 沈秋石上前轻轻扶起白欢,言道:“白总管客气了,我等突兀来访,倒是唐突得很”。 白欢闻言,似十分欢喜,越发殷勤,连忙指使小厮赶快打扫客房,将马车安顿好。 随后笑道:“几位贵客远道而来,请先到雅乐轩休息片刻,待客房收拾妥当,再行前往可好?”。 停了停,又道:“老爷上朝去了,巳时才归,几位可先作休息,老爷回来后我自会禀明”。 沈秋石微笑道:“有劳总管,请带路”。 一路上,繁花似锦,蝶舞蜂飞,树茂成荫,就算是地上的小草,也都长得极其茂盛,果然江南风光。 未几,一座精致小巧的楼阁呈现眼前,屋檐上金光点点,描龙绣凤,乳白色的花朵点缀其间,分外好看。 进得厅来,自龙骨大梁,到桌椅板凳,无不透露出此间的华贵非凡。 更有墙壁上雕有巨大的乳白色花朵,花型若燕雀,顶梢如朱砂,红白相映,横梁之上,还描有湛蓝色与橘黄色相间的蝴蝶图案。 沈可儿左右看了看,娇笑道:“怎么堂堂大将军府竟满室温柔香,看来这位司徒大人倒很是怜香惜玉,你家的新夫人必定荣宠备至吧”。 白欢也笑道:“这里的确出自女子手笔,但却不是姑娘所说,姑娘聪慧,不妨猜上一猜”。 沈启闻言,“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沈可儿瞪了他一眼:“这有什么难的,这屋子虽然富丽堂皇,但也有些岁月了,断然不可能是你家的小姐”。 “哈,我知道了”,沈可儿拍手笑道:“是你家以前的将军夫人”。 白欢抚手道:“着啊,好个聪明人儿,不错,这里的确是我家夫人亲手布置的”。 “但有一点,那就是将军府从前只有一位夫人,现在也只有一位夫人,将来也是,夫人从来就只有一位,即使乌鸦飞上了枝头,也万万变不成凤凰的”。 沈可儿一愣,待要细问缘由,只见白欢大手一挥,竟不愿再说。 将军府2 众人正品茶间,门外传来细细的脚步声,须臾,一位容貌绝美的女子出现在眼前。 光可鉴人的长发被一只古朴的簪子绾起,柳眉凤眼,肌肤如玉,身材婀娜。 “听闻府中来了贵客,老爷不在,我特来迎迎”,黄莺般的声音极其悦耳,真是一个可人儿。 “华夫人,老奴虽无才德,但自问还有能力照看宾客,就不劳夫人费心了”。 不知何时,白欢原本堆笑的脸,此刻正乌云密布。 “你放肆,敢对夫人如此不敬”,白欢冷笑道:“哼,夫人,凭她也配?” “我随老爷南征北讨,救老爷于万丈深渊,受群蛇吞噬之苦,生死之间,是何等壮烈,何等凛冽,就凭尔等也配我叫声夫人”。 那青衣侍婢气得脸色青白,正要开口之际,华夫人素手一拦,眼波流转,竟然笑道:“莫要在这里贻笑大方了,让客人见笑”。 “白总管既然如此说,那奴家就先告退了,还烦请白总管好生照看”,说完即转身离去。 众人面面相觑,这府中真是奇怪,就算白欢救过司徒无行的命,就算那个华夫人只是个姬妾,但说到底主就是主,仆就是仆。 就算是平日不和,也不至于来个当堂棒喝,白欢竟一点面子都不给这个将军府的现任女主人。 而这个华夫人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居然还能从容淡定,微笑离去,这个女人真是不简单啊,难怪司徒无行多年未娶,却迎她过门,给她无边宠幸了。 “让各位见笑了”。白欢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满脸笑意。 “客房已经收拾好了,下人会带各位休息,在下就不奉陪了,待今日老爷下朝回府,再为各位接风洗尘”。 众人正品茶间,门外传来细细的脚步声,须臾,一位容貌绝美的女子出现在眼前。 光可鉴人的长发被一只古朴的簪子绾起,柳眉凤眼,肌肤如玉,身材婀娜。 “听闻府中来了贵客,老爷不在,我特来迎迎”,黄莺般的声音极其悦耳,真是一个可人儿。 “华夫人,老奴虽无才德,但自问还有能力照看宾客,就不劳夫人费心了”。 不知何时,白欢原本堆笑的脸,此刻正乌云密布。 “你放肆,敢对夫人如此不敬”,白欢冷笑道:“哼,夫人,凭她也配?” “我随老爷南征北讨,救老爷于万丈深渊,受群蛇吞噬之苦,生死之间,是何等壮烈,何等凛冽,就凭尔等也配我叫声夫人”。 那青衣侍婢气得脸色青白,正要开口之际,华夫人素手一拦,眼波流转,竟然笑道:“莫要在这里贻笑大方了,让客人见笑”。 “白总管既然如此说,那奴家就先告退了,还烦请白总管好生照看”,说完即转身离去。 众人面面相觑,这府中真是奇怪,就算白欢救过司徒无行的命,就算那个华夫人只是个姬妾,但说到底主就是主,仆就是仆。 就算是平日不和,也不至于来个当堂棒喝,白欢竟一点面子都不给这个将军府的现任女主人。 而这个华夫人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居然还能从容淡定,微笑离去,这个女人真是不简单啊,难怪司徒无行多年未娶,却迎她过门,给她无边宠幸了。 “让各位见笑了”。白欢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满脸笑意。 “客房已经收拾好了,下人会带各位休息,在下就不奉陪了,待今日老爷下朝回府,再为各位接风洗尘”。 游园1 灯火辉煌的大厅,杯光盏影,侍童婢女川流不息,一碟碟美味,一盘盘佳肴陆续端上桌来。 人员流动虽多,但有条不紊,一应人员也都动作伶俐,显得平日训练极为有素。 未几,满桌海味山珍,美酒佳酿,弥漫在空气中。 其间,一身着深紫色长袍头顶金冠,面容威猛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道:“贤侄,远道而来,做叔叔的今日略备水酒,聊表心意”。 沈秋石也站起身来,举杯道:“师叔客气了,是我等冒昧打搅了”。 司徒无行笑道:“老白,把夫人和小姐请过来,都是自己人,无需避讳”。 一阵间,珠环佩响,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缓缓走来,虽年龄稚幼,但明眸善睐,眉目秀丽,举止之间更有一番风流体态,是个美人胚子。 没想到外表刚猛的将军,生的女儿竟如此娇美。司徒无行道:“来,静儿,到爹这里来,贤侄,这是老夫的女儿司徒静”。 司徒静抬头看了一眼,怯生生地言道:“沈师兄,小妹这厢有礼了”。 “司徒师妹言重了,是秋石打扰才对”,相互寒暄一番,稍会,华夫人也到了,宴会开始。 席间,司徒无行说道:“贤侄,此次下山意欲何往啊”? 沈秋石看了看桑青,微笑道:“师傅命我等游历游历,因他老人家有书信托付,这才来到齐梁,暂时还没有其它地方可去”。 司徒无行喜道:“既然如此,再过两日,就是老夫的生辰,贤侄不妨留下来,大家伙儿热闹热闹可好”? 沈可儿闻言不由拍手道:“甚好,甚好”。 她自幼在山中长大,虽途中下过几次山,但都匆匆折返,再加上她年龄又小,且偏爱热闹,乍听见有这等喜事,顿时喜笑颜开,忘记了礼数。 沈启对她做了一个鬼脸,“哼,少爷都还没有说话呢,哪轮得到你这个小丫头插嘴”。 沈可儿也自知失言,不由涨得满脸通红,破天荒地没有与沈启拌嘴。 沈秋石转头看向桑青:“阿青,你可有要事要办?”,桑青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既然师叔如此盛情邀请我等闲余散人,那就恭请不如从命了,打扰,打扰”。当晚,各自回房歇息,一夜无语。 翌日,和风暖阳,是难得的好天气,众人用完早饭后,白欢安排了一个聪明机灵的小厮带着大家四周逛逛。 沿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林荫小道,清风扶柳,楼台阁宇,风光如画,行至一池塘边,但见四周草青水绿,满眼雍翠,更甚他处。 于是众人驻足观望,那小厮也是百般伶俐,“这是老爷为过世的夫人开凿的塘子,夫人爱花,虽然小的那时甚为年幼,但仍然很清楚地记得”。 “当年这里可谓是锦花多色,七彩缤纷,可惜,自从夫人过世了,这里也就……,”。 “夫人是多好的人儿,长得跟天上仙女似的,怎就如此薄命”,话音未落,那小厮眼中竟泛起一层薄雾,可见先将军夫人有多么深得人心。 突然,池中跃起一尾红鲤,那小厮一怔,抬袖拭了拭眼角:“让各位贵客笑话了,小的太失态了,虽然现在这里没有那么多花了”。 “但是前几年老爷怕小姐一个人在家闷得慌,特地让人从沧州捎来了几十尾锦鲤,各色多姿,投食之时,群鱼争跃,煞是好看呢”。 游园2 正说间,一青衣婢女沿着池塘边走了过来,朝众人俯了俯身。 然后,对那小厮说道:“纪福,这几天你是不是偷懒了,没有给锦鲤按时投食,它们都是小姐的心肝宝贝,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哼哼,仔细你的皮”。 那纪福一听,登时脸都白了,连连摇头道:“墨莲姐姐,我可不敢偷懒,一日三餐我都喂得真真儿的”。 “倒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池子里的锦鲤好像越来越少了,也没有以前那么争食了,纪福也不知道这些小祖宗到底怎么了”。 墨莲听后,皱了皱眉,“哼,最好是这样,否则”,转身离去。 嘴里还在嘟嘟啷啷:“奇怪,这些锦鲤都跑到哪里去了,无端端不见了许多”,纪福连声答应着。 行至一片绿地,远远望去,芳草如茵,碧草青青,看得出来此间主人花了不少心思在上面。 纪福道:“这是为华夫人布置的,华夫人喜欢草地,常常在这里小憩”。 这说间,突然听见一阵奇异的响声,叮叮当当的,却又不如铃铛般清脆。 一只雪白通透的小白兔正趴在草地上吃草,脖子上挂着一个精致的铃铛,方才那声音正是小兔在跑动时,铃铛发出的声音。 一会儿,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跑到了沈可儿的面前,前爪趴在沈可儿的脚背上,轻轻摇晃。 可儿心里甚是欢喜,弯下腰去,刚想把兔子抱起来,眼前突然伸来一只白皙秀气的手将小兔提起,沈可儿抬头一看,却是华夫人。 只见华夫人身着一件玫红色的及地长裙,淡蓝色的披肩,头发被一只九凤金簪高高盘起,耳带一双明月铛,眉目如画,顾盼之间,风采照人。 那只小兔正乖乖地窝在她的怀中,咋一看,竟似月宫仙子降临人间。“各位贵客,妾身有礼了”,华夫人轻启朱唇,嫣然笑道。 沈可儿上前问道:“这是夫人养的吗”? 华夫人点头笑道:“对啊,它叫小乖,跟了我五年有余了,不过它脾气很坏哦,经常咬人,适才我怕会伤害姑娘,不得已抢在前面,没有吓坏姑娘吧,妾身真是失礼之极”。 沈可儿张大了嘴巴,沈秋石微笑道:“哪里,可儿年幼不懂事,是秋石管教无方,还望夫人见谅”。 华夫人抿嘴一笑,对众人轻弯一下腰,“那诸位请慢行,妾身告退了”,转身旖旎而去,身后一片风光。 呵,会咬人的兔子,沈秋石眼中闪过一道流光,桑青淡淡一瞥。 纪福弯了弯腰道:“诸位这边请,再过去就是千和轩了,那是老爷的书房,平时也会偶尔在那里会客”。 未几,众人行至一竹木搭建的小屋前,清幽雅致,四周栽种了数十棵枝繁叶茂的树木,不知名的硕大的乳白色花朵正怒放争艳,幽幽的花香围绕其间,显得别有风情。 桑青看了看那花,眯眼问道:“纪先生,这花是何品种,竟长得如此地繁茂”? 纪福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敢当,桑公子,就叫小的纪福就好,这种花小的也不太清楚”。 “倒是听府里的老人说,这是十几年前,夫人栽种的,您也知道,我们夫人向来是爱花的。” 桑青点了点头,“纪福,这种花好像不是中原所有”? 纪福笑道:“是啊,听说这是夫人家乡的花,我们夫人原是南疆苍夷族人,不过我也不知道此花叫做何名”。 桑青“哦”了一声,点头不语。沈秋石看了他一眼,“怪不得如此芳香异常,他乡异种的确非凡”。 谈笑间,远远走来一婢女,纪福迎上去道:“秋莺姐,又给老爷送安魂茶来了”。 秋莺是司徒无行房里的大丫鬟,跟随其多年,平日里端庄稳重,冷静温婉。 此时却双眉紧皱,面有忧色,“啊,纪福,你在这里做甚”? 纪福答道:“这几位是老爷的贵客,我奉白总管之命,带大家四处走走”。 那秋莺早就知道府里来了客人,眼瞧这沈秋石,桑青等人的模样,心里早就明白了几分,现在又听到纪福这样说,遂走上前几步与众人见礼。 纪福问道:“秋莺姐,你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么”? 秋莺叹了一口气,言道:“这几日老爷可能生辰将近,要忙的事情太多,这安魂茶已经喝下去三盏了,仍没有睡意”。 “这不,我才吩咐厨房已经熬了第四盏了,唉,还不知道成不成”? 纪福连连陪笑道:“辛苦,辛苦了”。 秋莺摇了摇头,端起茶碗,向众人告辞,转身走进千和轩。 时值已近傍晚,晚膳时分,纪福带众人前往用餐,各自歇下。 生辰1 农历六月十六,大吉,这天是镇国大将军司徒无行的五十岁生辰。 前几日有人已经早早地将贺礼抬进了将军府,现在府中到处堆满了宾客送来的贺礼。 金银玉器,绫罗绸缎,珊瑚珍珠,令人眼花缭乱,处处满目奢华。 白欢穿着一身崭新的绯色长袍,站在大门口迎宾,来贺寿的礼品鱼贯而入,竟延绵不绝。 正忙间,突闻锣鼓喧天,一队士兵抬着硕大的匾额走了过来,“圣旨到,镇国大将军接旨”。 白欢赶紧派人通知司徒无行,须臾,司徒无行穿戴整齐将传旨太监迎进大厅,跪下听宣。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大将军司徒无行,守疆卫土,秉性忠纯,朕心甚悦,特赐匾额一块,黄金万两,翡翠如意一双,南海明珠十颗,以彰其功勋,以贺其寿辰”。 偌大的红布“唰”的一声拉下,“贤孝忠勇”四个金色大字闪闪发光,仿佛昭示着这位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和尊崇,威名赫赫。 那传旨太监满脸堆笑,躬身上前道:“恭喜司徒大将军,连皇上都亲自书写匾额来给大将军贺寿,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啊,小的在此恭祝大将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司徒无行看着匾额上的大字,脸上也是连连得色,眉宇之间亦隐有一股骄纵之色。 “承公公吉言,皇上天恩浩荡,无行受之有愧,来人,赏”,白欢即刻奉上百两纹银,那公公一见更是喜笑颜开,连声道谢,高兴而去。 白欢看着那匾额道:“老爷,近几年皇上的恩宠越发隆眷,竟亲自提写匾额为老爷贺寿,老爷真乃第一人也”。 司徒无行得意地看了他一眼,微笑不语,双手背到身后。 “现在时辰尚早,我去千和轩看看书,吩咐秋莺给我端杯安魂茶给我”,白欢连声答应着。 申时,寿宴开始,将军府早已是高朋满座,灯火通明,沈秋石等人也早早来到大厅坐下。 沈可儿左顾右盼,觉得甚是稀奇,桑青低垂眼睑,白皙的手指摩挲着手中的酒杯,不知在想什么。 沈启突然叫道:“少爷,你看白总管是不是欢喜过头了,在那里坐立不安的,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少爷,你说好不好笑。”, 众人闻言,循眼望去,但见白欢脸色苍白,双手不住地搓着,双脚也不时地抖动。 “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啊”,沈秋石低声道,“阿青,你怎么看”? 桑青抬头看了一眼,轻声说道:“尚待片刻,应有分晓”。 正说间,白欢疾步向他们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沈公子、桑公子,两位请随小的来,有要事相商”。 白欢将两人带到偏厅,环顾四周无人后,这才开口道:“如此麻烦两位爷台到此,白欢实是出于无奈,若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情”。 “唉……,算来沈公子是我们老爷的师侄,也算是侄少爷了,所以这才冒昧请两位前来商议”。 沈秋石道:“白总管无需客气,如果沈某人能帮得上忙,在下荣幸之至”。 白欢叹了口气,喃喃道:“实不相瞒两位,我们老爷,老爷他失踪了”。 一语石破天惊,两人闻言身形一震,“师叔是何时不见的,府中都寻过了么?” 白欢言道:“今日辰时,我和老爷在大厅迎接了圣旨后,老爷说时辰尚早,要去千和轩看看书,还让秋莺丫头送去一碗安魂茶”。 “适才未时,即将开席,我派小厮去通知老爷更衣,岂知老爷已不在千和轩,四下寻来,竟找不到老爷的踪影,老爷不见了”! 桑青道:“这样看来,那秋莺应该是最后见过司徒老爷的人,白总管可曾派人询问过”? 白欢点了点头,“已经问过了,秋莺说今日巳时和午时都有送过安魂茶给老爷,还端了一些糕点给老爷食用,那时老爷都还在千和轩看书,倒也没见什么异常之处啊”。 沈秋石言道:“这样吧,白总管,此时不宜张扬,不如我等三人前往千和轩看看如何?”,白欢点头称是。 行至厅外,锣鼓声起,青衣花旦,武行短打正在忙碌地准备着,“白总管,今夜可有人唱堂会”? 白欢答道:“是的,桑公子,我们老爷爱听小曲儿,别说逢年过节,就是平常日子,都爱请些名角儿到府里热闹一番”。 “今天是老爷的寿辰,所以小的早早地就请了咱们齐梁城最有名的戏班风吟楼”。 沈秋石点了点头道:“哦,看来府中今夜热闹得紧啊”。 白欢一听苦相毕现,“可不是,本来是天大的喜事,现在老爷却无故失了踪影,唉”。 生辰2 走进千和轩,四周排排书架,桌椅书案,纸墨砚台整齐有序,一只毛笔正搁在砚台上,雪白的宣纸上点点墨迹,好像司徒无行正在书写什么。 此时,一阵清风吹过,空气中似乎有一种若有似无的味道,桑青眼光一沉,腥味,淡淡的腥味,但又不完全象血腥味,似乎还有一种奇异的味道。 这里一定曾经发生过什么变故,沈秋石和桑青相互看了一眼,心下了然。环顾四周,没有打斗的痕迹。 即使有敌入侵,以司徒无行的武功修为和临敌经验,也万万不可能一击就中,不发出任何响动就能束手就擒的。 窗下整齐地堆放着几口箱子,像是用来藏书之用的。 “师叔最近是在整理书房吗”? “是的”,白欢答道:“前几日,华夫人来到千和轩看到这里书籍太多,就找来几口箱子,让老爷将旧年用不着的书先收拾起来”。 突然,窗外人影一晃,“谁?”一道白光激射出去,只听见“啊”的一声,似少女的娇呼声。 桑青立刻回身,来人正是沈可儿,只见她身体微颤,适才桑青虽然撤回了掌力,但距离太近,一时不查,竟受了伤。 沈秋石跃出窗外,搭了搭脉,还好,尚无大碍,休息片刻就没事了。“可儿,你来此地所为何事”? 沈可儿嘴巴一撇,恨恨地瞪了桑青一眼,“少爷,松松不见了”。 松松是沈可儿自幼养大的,外形像老鼠,通体黝黑,双耳奇大,跳跃能力极强,能从高空坠落竟毫发无损,但体型娇小,可以放在手中把玩,是北原地区的异种,名唤噬血鼠。 更特别的是,这鼠儿酷爱吃毒物,所以周身都是剧毒,沈可儿一发现噬血鼠不见了,怕它胡乱咬人,惹出事端,即刻四下寻找。 终于在千和轩外寻获,刚想将它擒住,桑青就从屋内拍出一掌,她急忙躲避,但为时已晚。 沈秋石轻拍了一下沈可儿:“怎不看好,如果有人被咬了,岂非害了人家”。 沈可儿委屈地说:“少爷,我去赴宴之前,还特地把松松关进了笼子里,搁入衣柜中呢,谁知道它怎么跑出来,咦,松松呢?”。 今夜贺寿之人非富即贵,众人唯恐噬血鼠伤人,即刻寻找开来。 忽然一道黑影跳过,沈可儿眼尖,大叫道:“松松快回来”,直扑入屋内。 只见那噬血鼠正趴在窗下的一口箱子上,尖利的爪子使劲儿挠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桑青脸色微动,快速奔至,衣袖一挥,“咣当”一声,整个箱子都散落开来。“啊”一声尖锐的叫声响起,眼前情景令人遍体生寒,惧入骨髓,即便是沈秋石和桑青也都面面相觑,心下骇然。 箱子里装的是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具人骨,身形呈折叠状,想来是直接至腰椎处折断后,装入箱中。 刚刚桑青将木箱击散,这才全部滚落出来。这具骸骨所着衣衫完好无损,头戴冠冕,腰配玉带,但衣服下的血肉却全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付骨架子,白森森地泛着可怖的光泽。 细看之下,发现尸骨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印子,竟像是这个人被什么活物直接剥皮削骨似的,将所有的骨血都吞了下去。 “啊,是老爷”,白欢失声叫道。 “什么”,白欢手指颤颤地指着那副尸骨道:“这是老爷的衣裳,今天早晨为了迎接圣旨特地换的,而且还有老爷的扳指”。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那具骸骨的右手拇指上正带着一只翡翠扳指。 “这是去年中秋,老爷去宫里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皇上赏赐的,绝对错不了,想不到老爷竟然成了这个样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这事情绝不简单,沈秋石看了看地上的情景,且不论将军府戒备森严,镇国大将军名声远扬,普通人也不敢一捋虎须。 更何况司徒无行一身好武艺,一旦遇袭也不可能让人家不声不响地就杀害了。 再者究竟是什么东西暗害了他,怎可能在短短的一个时辰都不到的功夫里,连皮带骨地都给啃食了干净。 整件事都透着一股妖异的气息,迷雾重重。 出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件,寿宴自然无法举行。 有好事者四处打探,竟爆出镇国大将军生辰之夜,突然变成一副白骨,形态恐怖,情形骇人的惊天消息。 一时间朝堂之上,齐梁城中,流言四起,议论纷纷,喧上尘嚣,人心动荡不安。 更是惊动了当朝皇帝,并下令京畿总捕头南宫珏彻查此案,务必要给朝野上下和全城百姓一个交代。 紫鸢花1 好好的喜事变成了丧事,将军府撤下了红罗凌帐,换上了满堂素白。 司徒静穿着丧服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已经晕过去几次了。华夫人也一身缟素,愁容满脸,哭啼不休。 虽然大将军已经故去,但积威仍在,皇帝也下旨要厚待将军府的一干人等,所以前来大将军府里吊唁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这个镇国大将军果然生前死后都同样满身的荣耀,不由使人更生悲凉之意,彼时此景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啊。 沈秋石虽是将军府的客人,但也是司徒无行的晚辈,就作为将军府的人,帮忙答谢宾客。 正忙间,突见一中年文士走上前来,问道:“府里的总管是何人”? 白欢走上前去,只见此人中等身材,面目普通,唯有一双招子目光如炬,不可小看。 当下躬身答道:“小的白欢,忝居总管之职,不知阁下是何许人”? 那人答道:“在下南宫珏”。 满堂寂然,白欢闻言肃然起敬:“原来是南宫捕头,久仰大名”。 京畿总捕头南宫珏十六岁出任至今,武功高强,铁面无私,手腕强硬。 曾勘破滴血凤仙花、白玉童子等奇案,更先后将十九位皇亲国戚,达官显贵立斩于公正刀下。 最轰动的是其中一位是先皇的长女,当今皇帝的亲姑姑,咸宁长公主,所以更是名震江湖朝野,世人皆道包公再世,堪比青天,广受世人敬仰。 白欢虽是将军府的一个总管,但也对南宫珏的事迹如数家珍,说句久仰大名亦不是敷衍之举。 只是没想到这么一个传奇的人物,居然其貌不扬,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扔进人堆也不能混个脸熟啊。 “白总管,在下受皇命要彻查将军府一案,望总管知无不言,早日告破本案以告慰将军在天之灵”。 白欢躬身答道:“这是当然,南宫捕头请偏厅用茶,待我细细道来。不过小的还想邀请两位公子与在下一同前往”。 “只因事发当时,二位爷台也在场,如在下有所疏漏,他们二位也可以为小的提点提点,不知总捕头意下如何?”。 南宫珏点头应允,白欢小跑至沈秋石面前道:“沈公子,南宫总捕头来此查案,小的怕有所遗漏,误了大事,还斗胆请沈公子和桑公子一同前往,不知可否”? 沈秋石微笑道:“人命关天,该当如此,阿青,我们就陪白总管走上一遭吧”。 偏厅内,白欢从司徒无行接旨,再到千和轩看书,再到如何发现失踪,再到找到骸骨,事无巨细都详细道来。他本身口齿伶俐,思路清晰,讲起来也是有条不紊,甚是清楚。 南宫珏听完后,沉默不语,抬头望着屋梁,隔了一会问道:“白总管,这梁上雕刻的花朵可是紫鸢花”? 白欢闻言一愣,随即笑道:“南宫捕头果然学识渊博,不错,这正是紫鸢花”。 “这正是我们将军夫人最喜欢的花,当年夫人从南疆嫁到将军府来,老爷为了讨夫人欢心,特地命人从夫人的家乡移植过来的”。 “这屋子里的摆设是夫人一手操办的,也因此府里到处都有这种花的痕迹。哦,对了,千和轩外种的也是这种紫鸢花。”。 沈秋石看了看那图案,正是刚到之日在雅乐轩所见到的花,乳白色的花朵形似燕雀,头顶朱砂。 桑青低眉思索,嘴里喃喃念叨:“苍夷族,紫鸢花……”。 南宫珏点了点头:“白总管过誉了,旧年我曾随师傅去过南疆,也曾有幸拜访过苍夷族的族长乐离,这一晃已过去数年了”。 只是不知当年那个穿着素花衣衫,扶若杨柳的俏丽女子是否还在,是否早已为人妻,早已为人母了。 “南宫捕头,南宫捕头”,思绪一下子被打断,南宫珏不由一阵尴尬,居然在凶案现场走神。 正想报之歉意,突然心中一动,好像那个女子也很偏爱紫鸢花,当年她的衣袖不是绣满了这种花朵吗? “白总管,容在下冒昧相询,你家过世的将军夫人可是姓乐?” 紫鸢花2 白欢满脸讶然:“没想到南宫捕头连这也能知晓,真乃当世奇人”。 “我家夫人平日里甚少出门,且早已过世多年,见过我家夫人的人并不多,知道夫人姓乐的就更是少之又少”。 “实不相瞒,我家夫人正是苍夷族族长乐离的女儿,闺名一个仙字”。 南宫珏神色一黯,果然是她,那是个多么温柔,美丽,多才的女子,怎生如此年华就过世了呢? 白欢言道:“我家夫人自生下小姐后,身子一直未能大好,拖到小姐三岁时终于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撒手人寰了”。 南宫珏低声道:“原来她是病逝的”。 沈秋石闻言眉头一挑,目光转向了窗外,夏天已经来了。 桑青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房梁,在梦中经常出现的花朵,竟真是紫鸢花,看来以前的事情已经开始慢慢记起来了。 紫鸢花,原本看起来圣洁的花朵,此时看在眼中竟是如此的妖异万分,就像一只吸附在人身上的精怪,动人心魄。 为方便查案,南宫珏住进了将军府,就在沈秋石和桑青的对面。 互相辞别后,两人回到房中。“阿青,怎么看”? 桑青言道:“公子心中不是已经有眉目了吗”? 沈秋石答道:“目前看来只能说,白欢与将军夫人关系匪浅,既然司徒夫人甚少露面,白总管对她的来历怎么如此清楚”? “再者,夫人出身南疆的苍夷族,以及府中比比皆是的紫鸢花,阿青,南疆就在当年孤云山一战的附近”。 “听说师叔正是凭借与苍夷族族长乐离的交情才能够取得最终的胜利,成就战神之名”。 “但是后来没过多久,苍夷族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此音讯全无,没想到师叔娶得居然是苍夷族族长之女,还有”。 沈秋石盯着桑青看了许久,才缓缓说道:“记得当年我们相遇的地方也是在孤云山附近,你对紫鸢花似乎有种特殊的感情”。 “阿青,你也是苍夷族人吗?” 桑青低头不语,“阿青”,沈秋石眼中闪过微微的光芒,“我在前往白石村的路上遇上你”。 “那时,刚好孤云山一战结束,从南疆往西走就是白石村,除此之外别无他途,你必定是来自南疆,这点我早已知晓。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么?” 桑青的脸色有些微微发白,“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可以解决的”。 “三年前,天玄子已经告诉我,你当年的伤已无大碍,那时你已经五岁,足以记得很多事情,包括你的身世,不是吗?”“阿青,这十几年来,我当你是兄弟,你却总拿自己当外人”。 桑青闻言,心中一震,“不错,我确实识得紫鸢花,也知道苍夷族,司徒夫人正是我的姨母”。 “那时我虽年纪尚小,对她的印象比较模糊,但也决计错不了的”。 “紫鸢花在苍夷语中代表的是迷醉之意,而且久用成瘾,致人神智涣散,但也绝对不至于完全丧失意识,除非有” “有什么?”,桑青叹了一口气道:“我以前听先母说过,紫鸢花原本只有轻微的迷醉效果,吸入之后只能造成瞬间的昏迷,然一旦加入赤焰就会让人昏迷不醒,严重的可能会导致窒息死亡”。 “然赤焰原本是南疆另一大族瓦西族之物,但是将军府中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东西呢”? 沈秋石皱了皱眉说:“瓦西族?可是那能号令群蛇,令蛇能够口吐人言”? 桑青摇了摇头:“传言未免有些夸大,但瓦西族驭蛇之能当真天下无双”。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言道:“幼年我曾见过瓦西族人以笛音操纵群蛇,以蛇运物,用蛇伴舞,的确是让人匪夷所思”。 沈秋石点了点头,沉默不语,看来事情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惊变 花语鸟鸣,青天白云,失去主人的将军府显得格外的冷清。 司徒无行已经下葬,府中仆人奴婢遣散不少,一时间原本权倾天下的府邸,竟落得如此下场,不由让人唏嘘不已。 南宫珏这几日一直待在房里,出神地看着四周雕刻的紫鸢花,白欢上下打点,府中一应事项倒也不显得杂乱。 司徒静搬到了府里西北方向的小屋,环境清幽,竹林深深,那养有许多锦鲤的池塘也在附近,身边只留下两个服侍的丫鬟。听小姐说,是要散散心,想清净清净。 倒是那个华夫人这些天居然连面都没露,听下人说,她悲伤过度,已经卧床不起了。 白欢站在门口,与沈秋石和桑青等人正在辞别,“沈少爷,原本想请您一起来喜庆喜庆,哪知道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白欢叹了口气,兀自摇头。 沈秋石道:“此事实非你我所愿,希望南宫捕头能够尽快破案,以慰亡者”。 正说间,只见一小厮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嘴里还没命地大叫:“白总管,白总管,出大事了”。 白欢抢前一步,沉声问道:“出了何事”? 那小厮脸色惨白,双脚发抖,“小姐,小……姐,出……,事了”。 白欢闻言一惊,身形随即跃起,如离弦之箭奔去,身手极为矫健。 沈秋石看了看他离去的方向,目光闪烁,“走,阿青,看看去”。 池塘边,木屋外,众人刚赶至,只听见白欢一声惨叫,顿知必有异变。 闯入门内,只见满地凌乱不堪,桌仰椅翻,服侍司徒静的那两个婢女早已不见踪影,想来也是凶多吉少了。 白欢定定地立在床前,沈启身形一晃来到白欢身边,顿时“哇哇”大叫起来,床上躺着一个人。 看衣着打扮像是司徒静,但是她已经不能算是一个活人,就连死人也算不上,她也变成了一具骷髅,华衣白骨,与他的父亲死状一模一样,周身透着诡异的气息。 又一桩凶案发生了……。 又有那种味道,桑青摸了摸鼻子,空气中弥漫着与千和轩发生命案那晚一样的气味,看来凶手是同一个。 刚要开口,突然发现白欢脸上的表情极其怪异,似哭非哭,嘴里反复念叨:“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沈启刚想上前去拍拍他,突然白欢高声厉吼:“小静,小静,……”,随即撞破窗户,掩面奔去。 一时间,将军府又添命案,杀人凶手依然逍遥法外,府中上下人心惶惶,人人结伴而行,不敢落单, 更有胆小之人,收拾好行囊,连夜逃走,这更使得这两起凶案蒙上神秘诡异的色彩,将军府也日渐冷清,颓象毕现。 南宫珏终于走出屋外,来到凶案的木屋,四处走了走。 正看着四周的花木,“唉,怎么又没有”,一个苍老低哑的女声从旁边的竹林传了出来。 南宫珏循声走去,只见一老妇正蹲在地上寻找什么。 “老人家,你在找什么?”。 那老妇人抬起头来道:“老身的孙女这两天身子不舒服,想用一些竹笋煨山药,前几天我来看,这林子里尚有不少笋尖,按理说这几日应该就能冒出来,偏生也奇了怪,居然连一只竹笋都没有,唉。” 南宫珏也蹲下身来,“老人家经常来此采摘竹笋吗”? 那妇人说:“是啊,我们做下人的,生活本就简朴,恰巧这里有现成的食材,所以我就经常来看看,这位大爷,我可不是有心要贪图这些的”。 那妇人虽不知道南宫珏的身份,但心里也料想必定是府中的贵客,害怕上头怪罪下来,所以站起身来就匆匆地走了。 南宫珏闻言后,又抬头看了看四周的竹子,发现许多竹竿上都留有亮晶晶的粘液,伸手摸了摸,放到鼻下一闻,淡淡的腥味。 南宫珏眼前一亮。 往事1 秋风乍起,六七月份的光景,将军府内却瑟瑟冷清。 短短几天,两个主子接连离奇惨死,想想就让人胆寒。 沈秋石一行人因为司徒静的死,又暂时留在了将军府帮忙料理。而白欢却在一夜之间憔悴了很多。 才四十出头,两鬓已经染白,往日精明强悍的劲头儿早就不见了,满脸胡茬,双目无神,从早到晚就坐在那里发呆,嘴里一直不停地念念有词。 自从,白欢变得痴傻后,纪福就暂时代理了总管一职。 倒也不是他能力出众,而是因为偌大的将军府内,走的走,死的死,散的散,也就只剩下这么几个下人了,都是无家可归的人。 纪福平日里还算机灵,众人也算信服,所以他也就勉强代为打理。 “沈少爷,请去前厅用膳吧”,纪福躬身言道。 “纪福,白总管怎样了”? “唉,总管他还是那个样子,不吃不喝的,也难怪,他那么疼爱小姐,没想到小姐死得这般惨,他受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原本是个多么干练利索的人,唉”,纪福边说边用袖子抹了抹眼泪。 沈秋石和桑青对看了一眼,“既然这样,纪福,那我们现在就去探望下白总管吧”,纪福连声称是。 一行五人来到白欢的居所,四周的装饰布置虽不及主子的卧室起居,但也相差不远,可见这位总管在将军府握有实权,只可惜……。 白欢静静地坐在窗前,脚下放着一堆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黑乎乎的,散发出阵阵恶臭。 他望着窗外的草地,手中拿着一个铃铛,金光闪闪,细致精巧,桑青目光灼灼,这不正是华夫人养的小兔身上所佩戴之物么? 怎会在白欢的手上,纪福暗自思索。 但见白欢缓缓地转过头来,脸颊深陷,双眼突出,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反而呈黑青色。 纪福见状,“啊”的一声跳到白欢面前,想要伸手过去,却又迟疑不敢。 “几位请坐,地方狭小,还望宽宥”,白欢慢慢地说道。 “恕秋石冒昧,白总管是否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此言一出,众人一惊,沈可儿跳了起来,“少爷,您怎么知道白总管已经知晓凶手是谁”? 话音未落,只见黑影一晃,沈可儿怀中的噬血鼠突然“嘎”的一声怪叫,扑向白欢脚下的那团不明物体,轻嗅后一声怪叫,立刻开始大快朵颐,沈可儿连声召唤,那鼠竟毫不理睬。 沈秋石见状微微一笑,桑青言道:“白总管,你把华夫人怎样了”? 白欢不答,只静静地望着窗外,一时间屋内一片寂然。 往事2 过了半响,只听见房门“吱嘎”一声,一只脚缓缓地踏了进来。 众人抬头看去,南宫珏面容沉静,眉间紧蹙,衣摆下方竟染有斑斑血迹。 白欢仿佛早已料到南宫珏会来,头也没有回,只是淡声问道:“如何”? 南宫珏摇了摇头,“洗尘居内空无一人,满地血污”。 白欢闻言一叹,“我早已料到那贱人必定逃脱,只是没想到她心肠这般狠毒,为了灭口,竟将身边的人杀了个干净,哼哼,逍遥府果然阴险狡诈,为祸不浅”。 沈可儿眼珠一转,奇道:“逍遥府在哪里呀,很是厉害么”? 沈秋石看了她一眼,笑道:“可儿,先不要着急,听白总管慢慢道来”。 白欢缓缓起身,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又回到窗前坐下。 他看着从杯里冒起的白烟,默然无语,过了半响,突然道:“我是苍夷族的大祭司木都”。 众人闻言一怔,没想到外表平实无奇的白欢竟是当年赫赫有名的苍夷族大祭司。 十三年前,在南疆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乐木淡然,悲松孤洌’,讲的就是当年在南疆可以覆雨翻云的四个人。 苍夷族大祭司木都容貌俊美,风度翩翩,惊才绝艳,医术卓绝,怎会是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病老头? 白欢向众人望了一眼,惨笑一声,左手朝脸上一抹,大家眼前一花,一张人皮面具自白欢脸上揭下。 只见一文雅和润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虽然年纪已经不轻,面有病容,但昔日风采仍然可见,此人年轻时必是众星捧月的美男子。 纪福更是惊得目瞪口呆,没想到朝夕相处十几年的人,居然生得另一张陌生脸孔。 木都淡然地看了看众人道:“南宫兄,多年未见,你还是风采依旧”。 南宫珏答道:“大祭司,你我自南疆一别已有数年,你倒是变得不少”。 木都“嘿嘿”地干笑了两声,语气凄凉地说道:“如果不是为了仙儿,我又何尝会落得如此境地”? “这都要怪司徒无行这个老匹夫,没有将他挫骨扬灰真是太便宜他了”。 木都越说越激动,最后两句更是凄厉无比,让人听起来甚为惊恐,沈可儿已经害怕地躲在了桑青的后面。 恰巧此时一阵风吹过,将没有插好的窗户“啪”的一声关上,当下一片寂然。 木都握了握拳头,深吸了口气,“今日有南宫兄在场,我也不妨将十几年前司徒无行那厮做下的恶行公诸于众,还望南宫兄还我苍夷族人一个公道”。顿了一顿,木都继续言道:“我与仙儿自小一起长大,在我心中,早就把她当做我的妻子了”。 “我爱她,护她,只要她想要什么,我一定想方设法给她弄来,她调皮闯祸,我也替她遮掩补过。本来日子过得平淡温和”。 “哪知,在她十五岁那年夏天,族长差我外出办事,离开了南疆数月。此时仙儿无意中救得一个异乡人,照顾养伤期间,两人竟互生情愫,还暗许了终身”。 木都说道这里,不由更加悲愤交加,“我回来后,得知仙儿心中已有他人,除了懊悔,别无他法,只得每日流连于酒肆中,日日沉迷,却没想到又铸成一件大错”。 木都长叹一声,“这祸事就是来自司徒无行这个贼子”。 木都恨恨地咬牙说道:“因我意志日益消沉,不理族中事务,这才让这个贼子得逞”。 “那时,司徒无行正在南疆以西的孤云山领兵作战,围剿成郡王的叛军,当时他领兵五万,叛军却有八万之众,双方相持不下,对垒已有半年,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卖儿鬻女,饿殍遍地,已隐隐有蔓延至我南疆之态势”。 “此时,司徒无行派人向我族长提出想借道南疆,自西南方向从后包抄叛军,并许以重礼,希望我族能够暗中相助”。 “族长悲天悯人,宅心仁厚,原并没有将他的重谢放在心上,当时也没有立即答应下来”。 “然而恰逢当时,叛军中有一副将带小股人马突袭了我南疆最西面的显罗村,杀了我二十几个族人,掳走了数十名妇女”。 “族长登时大怒,原本想找我商议,但是当时我情场失意,斗志全无,再加上那奸贼又派人前来游说,族长便答应了下来”。 往事3 木都满脸悔恨,青筋爆起,“司徒老贼自我南疆借道,秘密包围了叛军,将其一举歼灭,本应即刻领兵折返”。 “却没料想,他借口大军需要休息整顿,竟在我南疆地界安营扎寨下来,族长虽也觉得不妥,但因对其有感激之意,一时也不便推脱”。 “此时,仙儿自动找到我,说自小便将我当做哥哥,对我并无男女之情,我知道已挽回无望,只得独自返回祭坛”。 “没想到,竟意外得知借道一事,暗自心惊,知晓大事不妙,当即派人四处查访”。 “却查出当时闯入我南疆烧杀抢掠的叛军副将竟是司徒无行指使手下军士假扮的,为的就是能够借道南疆”。 “我得到消息后,马上去找族长商议对策。哪知为时已晚,司徒无行已下令将族中上下数千人秘密屠杀殆尽,尸骨通通扔下了寒天涧,将我族在一夜之间夷为了平地”。 “哼哼,好一条歹毒的一石二鸟之计啊,既可以消灭了叛军,又可以将所有功劳都记在自己头上,从此荣华富贵”。 突听见“啪”的一声响,原本握在木都手中的杯子碎裂开来,尖锐的瓷片刺穿了手掌,鲜血顺着手腕流了下来,顿时将衣袖都浸湿了。 木都却犹自不觉,低声言道:“都怪我,如果我不是意气用事,放下族中事务不理,也不会害得族人白白丢了性命”。 “之后,我开始发疯似地寻找仙儿,我很害怕她也遭到毒手,却始终遍寻不着”。 “正在我担心不已之时,有人找上门来让我治病,我原本不想理会,但想想要减轻自己罪孽,便随他来到一座大宅子”。 “一看之下才发现病人竟是仙儿。原来她竟被司徒无行抓走,那畜生还强行娶了仙儿做她的夫人,仙儿不堪受辱,服毒自尽”。 “当时,我内心虽激动万分,但因此间干系重大,只得不动声色地开始为仙儿解毒。同时,也发现仙儿已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为了赢得更多可以和仙儿接触的机会,我故意延长解毒的时间,待仙儿清醒之时,问明缘由,果然是司徒奸贼的阴谋,为了他的富贵荣华,却白白地害了我族数千人的性命”。 “后来,为了防止仙儿再寻短见,我亦将怀孕之事告知于她,也得知那个异乡人在屠杀中与她失散,想来多半也被扔下了寒天涧”。 “自此,我二人对司徒无行恨之入骨,便开始商议复仇大计”。 “仙儿先让我改头换面,她再对那奸贼虚与委蛇,假意顺从,并借口思念故乡,让司徒无行特意将紫鸢花树从南疆移了来府中,以做好万全准备”。 “同时,籍适当的机会将我招入府中,成功担任总管一职”。 “为了获得他的信任,我不惜以身犯险,承受群蛇撕咬之苦,将他从死地救回”。 “嘿嘿,那奸贼做梦也想不到他最爱的女人和最信任的心腹都是时时刻刻想送他下地狱的人”。 “那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下手,偏偏等到现在才动手?”沈可儿忍不住插嘴问道。 “嘿嘿,小丫头,你懂什么,要杀司徒无行谈何容易,他武功高强,而且疑心甚重。” “我先要好好保护仙儿,后要护好小静,想要全身而退的话,必须从长计议,我必须等待最佳时机,确保一击必中,所以我只能慢慢地等,慢慢地等”。 “只是,没想到仙儿她始终心结难愈,生下小静后更是体弱多病,才三年就撒手人寰了”。 “我就只剩下小静了,为了小静,我更要加倍小心,可是我的小静,小静……,我真是有负仙儿重托啊”。 木都悲伤不能自持,原本只是低声呜咽,后来竟掩面痛哭起来,众人听到这段隐秘往事都低头不语,个中滋味心有所感。 人在局中1 过了许久,木都才堪堪止住了哭声,此时已是西风斜阳,华灯初上了。 好不容易等到木都的情绪稍微稳定了,沈启早就按捺不住性子,跳到他面前问道:“喂,你还没有说凶手是谁呢”? 沈秋石摇了摇头,说道:“你别着急,我早已知道凶手是谁了”。 南宫珏抬头奇怪地看了沈秋石一眼,轻皱眉头。 沈可儿更是好奇,“少爷,你知道了,快说说吧”。 沈秋石看了看桑青,点了点头,沈秋石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凶手就是”。 说来迟那时快,桑青出手如闪电般地扣住了沈可儿的脉门,“就是你”,沈秋石指着沈可儿说道。 “少爷,你怎么可以如此冤枉奴婢”,话音未落,沈可儿的眼泪如珍珠般地掉了下来,委屈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出声安慰。 纪福连声说应该是误会,就连木都也一时间怔住了。 沈启虽然平日里与她不和,但也说道:“少爷,怎么可能是可儿,我们是一道来将军府的啊,她怎会是凶手?”。 沈秋石摇了摇头,“你不是可儿,你是谁”? 沈可儿哭道:“少爷,奴婢真是可儿,不是凶手”。 沈秋石定定地看着她,“哦,是吗?你还不知道自己的破绽在哪里吗”? 沈可儿一听,停止了哭泣,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其一,刚才木都祭司提到逍遥府时,正常人的第一反应该是问逍遥府是什么?而你问得却是它在哪里”? “很显然,你早已知道逍遥府究竟是什么,只是害怕别人会发现它的所在”。 “尤其是害怕木都知道了所在,故在情急之下,这才如此追问”。 沈启不禁点了点头,缓缓地看向沈可儿,目光闪烁不定。 “其二”,桑青言道:“自我跟随公子后,可儿心中一直很不待见我,认为我抢了她的位置,故此心中对我怨恨颇深,刚才怎可能躲到我身后呢”。 “第三点”,沈秋石指了指地上的噬血鼠,“你大概不知这只噬血鼠是可儿从小养大的,动物对主人气息的敏锐度是极高的,它对可儿的命令从未有过违背,但你刚才却不能将它召回,岂非更令人起疑?” 沈可儿笑道:“既然如此,如果我不是它的主人,那这噬血鼠在怀中之时为何不咬我呢”? 桑青淡然一笑,“那是因为你身上必然有克制它的毒物,或者说你借助了可儿身上的某件物件,将噬血鼠暂时给迷惑住了”。 沈可儿闻言,顿时一阵咯咯娇笑,“既然诸位都那么聪明,那可猜得出我是谁?”。 桑青指了指地上那团几乎被噬血鼠啃食干净的东西,“认不出了吗?这就是你常待在身边的宠物”。 纪福闻言一惊,再看了一眼木都手中的铃铛,才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不会是华夫人养的那只小兔吧”。 “当然就是它”。 沈秋石答道:“还记得那日游园,我们众人行至草地时,这只小兔突然跑到可儿面前,当时我就觉得有些蹊跷”。 “可儿一向认床,那日刚到将军府,夜间肯定未能成寐,所以早上起来就没精打采的,一直拖拖拉拉走在最后”。 “那小兔从我们对面而来,穿过我们众人,未作任何停留,直直地蹦到可儿跟前,像是有什么牵引似的。” “现在看来,应该是这只噬血鼠,通常剧毒之物总会相互吸引,可儿是噬血鼠的主人,身上必然沾有气息,那小兔循着气味才跑到可儿脚下的”。 “就好比刚才噬血鼠闻到了那兔肉的味道,将其啃食干净”。 “这也正如凶案发生当晚,可儿明明将噬血鼠关入笼中,但它却受司徒无行尸骨的吸引而跑到了千和轩外”。 “我说得对吗?华夫人!”。 人在局中2 此言一出,只见沈可儿叹了叹气,随手一抹,一容貌绝美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正是华夫人。 “哼哼,真没想到,竟然在阴沟里翻船”,华夫人一脸叹息。 “那就不妨请你们再猜上一猜,我为何要办成沈可儿的模样呢”? 此时,木都慢慢地站了起来,沉声言道:“华夫人,这两起凶案都是你做下的,你就是凶手”! “之所以没有立即潜逃,却扮作沈可儿的模样,是因为你要拿回这样东西”,说罢将手中的铃铛举了一举。 “你任务失败,要是再把它弄丢了,你主子能够轻饶了你?逍遥府处置失败之人的手法,你可要尝试尝试”? 华夫人闻言,顿时脸色苍白,破口骂道:“兀你这贼汉子,快将引魂铃归还于我”。 木都阴森森地冷笑道:“你害死小静,我就要你偿命”。 华夫人大叫道:“我没有,我没有要害她,只是凑巧罢了,谁叫她非要住在那池塘边上,不关我事”。 木都并不理会她,转过头来,看着南宫珏,“南宫兄,给你看场好戏”,随即开始不紧不慢地摇起了那引魂铃。 华夫人脸色顿成死灰,面带惧色,双眼死死地瞪着窗外。未到一炷香的时间,隐隐传来“滋滋”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来到了屋前。 木都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华夫人,面露狞笑,沈启探身往外一看,顿时惊得跳了起来。 屋外的空地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大小不一的蛇,俱是通身碧绿,昂首吐信,不停蠕动,远远望去,竟似一大片被微风吹过的草地。 “府中上下皆知你酷爱有草地的地方,常常在草地上休憩,大家皆以为你亲近自然,只有我知道,你是为了就近监视这群怪物”。 木都言道:“此蛇名唤碧游,喜阴湿之地,多为群居,聚集在一起时,从远处望去像极了翠绿的草地,所以经常诱骗小鸟小兽前往,趁机捕食。此外,这种蛇也可在水中生活,擅长捕食鱼虾”。 “起初我也没有留意,前两个月,小静无意中跟我透露,最近池塘中的锦鲤日益减少,不见了许多,我便到池边仔细查看,发现池塘边的淤泥中有许多鱼虾的残骸,也很碰巧地捕获了一条碧游蛇”。 “此蛇出自南疆,为南疆瓦西族的三宝之一,而瓦西人驭蛇之能天下皆知,所以我当即怀疑你就是瓦西族人”。 华夫人闻言冷笑一声,并不言语,“再后来我就开始暗中调查你,一日夜间,见到你与一黑衣蒙面人在后花园见面,我当即隐身树后”。 “嘿嘿,没想到娇滴滴的华夫人竟是逍遥府的人,而且正密谋在司徒奸贼生辰那日,通过驾驭碧游将其偷运出府”。 “华夫人,哦,不,应该是瓦西族的圣女歌丽丝,在下说得可对?”。 华夫人身形一震,颤颤巍巍地抬起另一只手指着木都,半响说不出话来。 木都轻笑道:“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并不奇怪,自从我开始怀疑你是瓦西族的人后,又撞破了你和那黑衣人会面的事情,我就更加留意你的行踪”。 “终于在那奸贼生辰那日,我看见你鬼鬼祟祟地在千和轩外的紫鸢花树下埋了个东西,等你走后,我偷偷挖出来一看,竟然是瓦西族独有的赤焰,这也更加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想”。 “赤焰的提炼工艺极为复杂,因此也弥足珍贵,能轻易拿到这么多赤焰的人,在瓦西族中必定有较高的地位”。 “我一查之下,嘿嘿,才发现你就是瓦西圣女歌丽丝。” 歌丽丝恨恨地瞪着他:“不错,我看见府中种植了很多紫鸢花,千和轩外尤其多,我知道司徒无行有在晌午时分到千和轩看书的习惯,所以早几日我借口要清理旧书,在千和轩内堆放了几口大箱”。 “又在他生辰那日,将赤焰偷偷地埋在千和轩外的紫鸢花树下,要知道紫鸢花和赤焰一旦混合就会生成天下第一幻药”。 “到时,司徒老儿早就昏睡不醒了,我便可以将他装入早就准备好的木箱之中”。 “待大家发现司徒无行不见之时,必定引起慌乱,此处宾客众多,正好趁人多杂乱之际,将他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运走,岂知……” 说到这里,歌丽丝突然目露恐惧,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 众人皆知后来司徒无行的惨状,想必其中必有变故。 人在局中3 “岂知,平日里乖巧听话的碧游竟不听号令,一拥而上将昏迷的司徒无行连皮带骨地啃食地干干净净,可是这样?”,木都阴笑道。 歌丽丝顿时恍然大悟,“哼哼,原来是你搞得鬼,我就说怎会如此”? 木都轻声言道:“岂不闻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我看到你将赤焰埋入紫鸢花下,我心想真是老天开眼了,多年夙愿就要实现了,我族大仇即将得报了”。 “于是,我将计就计,以司徒无行生辰为名,亲自烧造了一套茶具,送给他做寿礼,并特意叮嘱秋莺丫头要以此茶具来侍奉司徒奸贼”。 “那又怎样”? “哦,原本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我在陶土里加了点极乐散而已”,木都吃吃地笑了起来。 “什么?极乐散,怪不得蛇儿不听召唤”,歌丽丝惨然摇头。 “极乐散是碧游最为喜欢的味道,司徒无行喝下了含有极乐散的安魂茶,早就注定成为碧游的美餐”。 “果不然,你召唤碧游前来运走司徒无行,群蛇却不听号令,争相啃食,最终将那罪大恶极之徒剥皮吞肉,成为一具白骨,哈哈哈,报应,报应”。 停了一会儿,木都又道:“自司徒无行死后,小静很不开心,她并不知道自己不是那奸贼亲生的,所以心里很难过,要搬到池塘边去”。 “我担心那里的碧游蛇,所以不同意。哪知她居然瞒着我,偷偷命人搬了过去”。 “我不忍看她这么难过,再说那边环境清幽,适合休养”。 “再者,小静身上也没有极乐散这样的引子,况且出了这样的大事,料想歌丽丝也不敢随便放蛇伤人,也就随她去了”。 “但是为以防万一,我仍在府中四处寻找碧游的踪迹,反正我大仇已报,留着这个祸害始终不妥”。 “只可惜,找遍了府中各处草地却始终不见踪影,仿佛这么多碧游蛇一下子都消失了”。 歌丽丝闻言,面露得色,“哼,自从司徒无行那件事后,我就一直觉得奇怪,碧游怎会如此失常,难道被人发现了”? “我当然不会再蠢到把它们藏在草丛中,我想来想去,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做梦都想不到”。 “你将它们藏在了竹林之中,对吧?”,沉默多时的南宫珏突然言道。 歌丽丝杏眼一瞪,“你是怎么知道的”? 南宫珏答道:“前日,我去司徒静遇害的屋子转了转,想看看有什么线索,行至池塘边的竹林,看见一老妇人正在找新鲜的竹笋给孙女熬汤,但是找了很久都没有”。“听老人说,平日里本应长有很多竹笋,偏生那几日居然一个都没有。我一听之下也甚觉奇怪,时下正值竹笋生长之际,怎会如此反常”? “于是,我不由仔细地打量了那片竹林,竟然发现几乎每根竹子表面都附有一层薄薄的黏液,略有腥味,很像是什么东西曾附着在上面爬行一样”。 “歌丽丝,你真的很聪明,找了个好地方。白天将碧游蛇驱赶入就近的池塘,夜间再将其藏匿在竹林中”。 “只可惜了司徒小姐,就与这群毒物比邻而居,可能误打误撞地碰上了,结果弄得如此下场,唉!”。 木都闻言,大叫一声,双目赤红,身子跃起,双手成爪,骤然就向歌丽丝扑了过去。 端倪1 “且慢”,身形一晃,原本站在门边的南宫珏闪电般地扣住木都的右手。 没想到平淡无奇的南宫珏竟露得这一手功夫,看来京畿总捕头之名绝非有假。 “南宫兄,你这是为何?难道你也被这个狠毒的女人迷惑了吗”? “木都兄此言差矣,此处乃天子脚下,如有穷凶恶极,罪不可赦之徒应交由朝廷刑部处置,怎可滥用私刑?木都兄将我朝典制置于何处?” 木都闻言冷笑道:“对了,我还忘了此处还有一条朝廷的走狗”。 南宫珏也不着恼,不紧不慢地说道:“木都兄请放心,南宫虽不才,但已忝掌京畿要案近二十年,虽手染鲜血,杀人如麻”。 “但这二十年来,自问从未做过一件苟且污浊之事,从未冤枉过一个无辜之人,也从未放过一个有罪之徒。南宫珏堂堂正正做人,不敢说颇有建树,但绝对对得起后代子孙”。 “今日,请大家为我做个见证,南宫以二十年声誉做保,定然查明此案的前因后果,一旦查清木都兄所言非虚,我必定还苍夷族上下一个公道”。 此番话,南宫珏说得大义凛然,铁骨铮铮,木都沉默半响,双手垂下。 “既然南宫兄如此说,那木都就此作罢,还望南宫兄言出必行,使得我族上下数千条冤魂得以安息”。 木都说完后,气息一弱,仿佛被抽空了一般,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想来多年心愿得偿,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顿时瘫倒在地,纪福连忙把他扶起坐在椅子上。 “对了,大祭司,在下有个问题想请教,还望不吝指点”,沈秋石拱手言道。 “你可是想问逍遥府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错”。 “唉”,木都轻轻摇了摇头,言道:“如果不是我报仇心切,如果不是我发现了歌丽丝就是逍遥府的人,我对逍遥府也是一无所知的,因为就连万通楼都没有准确的答复”。 “什么,你说万通楼都查不出来?”,南宫珏不由动容道。 万通楼号称万事皆通,其情报网络之强绝非虚言。上至是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从深宫内院,到民居陋室,无论是惊天大案,还是邻里之间的鸡毛蒜皮。 只要你出得起价,都能查个水落石出,所以江湖中人对于万通楼都是敬畏有加,不敢轻易得罪,谁身上还没有点私密之事儿,万一给泄露出来,轻则名誉扫地,重则命丧黄泉。 如今,居然会出现令万通楼都没法查清的事情,南宫珏动容也在情理之中。 “的确是真的,早年机缘巧合,我曾救过万通楼中一位身份极高的人”。 “他欠我一个人情,就调用了楼中最好的人手,启用了最高级别的调查标准,但始终无法查清逍遥府,只隐约查到逍遥府与当年的末叶教有关”。 “你说末叶教?”,沈秋石闻言挑眉问道。 “不错,末叶教早在二十年前就消失了,没人知道原因”。 “当年,末叶教主左宗天惊才绝艳,更练得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隐有成为武林霸主之势,没想到竟在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连左宗天也不见了,这也成为当年的一件悬案”。 南宫珏问道:“那万通楼又是如何得知逍遥府与末叶教存在关联呢?”。 木都怔了怔,答道:“原本也是不知的,没曾想万通楼派出去打探的高手中有一位正是楼中的第三把交椅裴珠,此人武功奇高,而且智计百出,是个顶尖儿人物”。 “此次打探归来竟精神错乱,满口胡言,疯癫之状让人胆寒。万通楼主当即请来‘枯医’柳一眉,查验之下发现裴珠中的居然是‘幻灭’”。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这幻灭不是当年左宗天用来控制教众和天下豪杰的毒物吗”? 南宫珏眉头越锁越紧,沉声说道:“当年,我刚刚执掌京畿,听闻左宗天不满末叶教被称之为邪教,通过幻灭控制了很多白道中人,让他们神智丧失,专挑亲近之人下手,做下无数恶事”。 “然后,再将毒解开,令其清醒,让受控者亲眼看到自己做出的事情,很多人当场崩溃,自杀者及疯癫者比比皆是,搞得江湖一片血雨腥风”。 “如若不是末叶教突然消失,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要遭殃啊,就是现在想来仍然是不寒而栗啊”。 端倪2 “哦,原来万通楼就是凭借‘幻灭’推测逍遥府与末叶教有关联”。 “不错,正是如此,因为逍遥府太过神秘,万通楼倾尽好手仍无法查知,如果不是因为裴珠无意间中了‘幻灭’之毒,恐怕连这一点也是查不出来的”。 “嘿嘿,至于逍遥府是干什么的?所谋何事?为何要将司徒无行偷运出府?所在何地?更是不得而知了”。 “哈哈哈”。歌丽丝一阵冷笑,“你们想要查出逍遥府,那简直就是做梦,等着吧,你们坏了逍遥府的大事,死期就快到了”。 南宫珏出手如风,片刻间就点了歌丽丝全身七十二处穴道,“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快说,你把真正的沈可儿藏到何处”? 歌丽丝眼波流转,目露媚光,“既然南宫捕头这么有本事,那你就去把她找出来,问我做甚?” 桑青盯了歌丽丝良久,言道:“你左手捏的是什么”? 歌丽丝娇笑道:“不就是个香囊啰,我制住那小丫头后,刚要把她关起来,她居然病急乱投医,将怀中的香囊当成暗器,企图偷袭我”。 “没想到,刚好我需要借助一样她的东西来迷惑那只毒鼠,正中我下怀”。 “嘻嘻,你这小子该不会是那小蹄子的相好吧,对别人的香囊这么感兴趣”。 桑青不理会她,径直走过去将香囊从歌丽丝手中拿过来,仔细看了看。 转身对纪福问道:“纪福,府中可有带‘香’字的建筑,可是三进三出的建制规格”? 纪福想了想答道:“除了你们居住的凝香园,就是以前小姐居住的月香阁了,这两处都是依照三进三出的规格所建”。 桑青点头道:“好,那请总管调派人手,前往这两处的第三层院落搜寻,应有所获”。 歌丽丝闻言大惊,“你是如何知晓的”? 沈秋石笑了笑,“我来答你,这个香囊是可儿心爱之物,自小从不离身,刚才你却说她将这香囊当成暗器投掷给你,不觉得奇怪吗”? “可儿心思向来缜密,她被你制住后,心知不妙,假意顺从,待到了囚禁地点,向你掷出香囊,为了给我们留下线索”。 “可儿性子活泼,这几日早将这府中上下布置,楼宇阁台都摸了个清清楚楚,她看清了你将她囚禁的地点,这才掷出香囊,企图借助你自己的手向我们示警”。 “更何况”,桑青接着说道:“这个香囊上本绣有五朵红梅,如今却少了两朵,必有缘故,适才我问纪福,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对了,顺便奉劝你一句,下次不要随便接别人抛来的东西。” 沈启闻言,“扑哧”一笑,歌丽丝气得脸色发白,嘴巴动了动,已说不出话来。 未几,沈可儿被带了过来,所幸歌丽丝并没有下毒手,除了因吸入药物神智有些模糊外,全身并无大碍。 循环1 已近深夜,白白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地上,仿佛似一层白霜布满地面。 木都叹了口气,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尘归尘,土归土,因果循环,各位,如今夜已深,请回吧,恕在下不能远送”。 话音未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哇”一股鲜血自木都口中喷出,射在对面的墙壁上,映衬在惨白的月光下,煞是吓人。 “哼哼,瞧你嘴唇发黑,你以极乐散入陶土烧造,极乐散的毒素早就顺着你全身经脉渗入到你的根骨和血肉中了”。 “刚才,你又强行提气要杀我,现在只怕已经是油尽灯枯,离死不远了”,歌丽丝笑道。 “呵呵,人生百年转眼过,如今我大仇得报,仙儿和小静又已不在人世,在世间我再无牵挂,为何惧死?”,木都一脸欣慰的神情。 “你虽不怕死,但是可惜啊,你就是死了,也没能和自己最爱的女人长埋一起,到头来,你还是个可怜虫”。 歌丽丝恨极木都坏了她的大事,故此处处出语讥讽,极尽嘲笑之能事。 木都表情一正,认真地说:“你错了,仙儿早就在我身边,现在正等着我呢”。 众人诧异,只见木都走至床边,按下床头的挂饰,只听见“哗啦”一声,地面顿时出现一个约莫两米的深坑。 坑内放置着一副棺椁,木都推开棺盖,一股发霉的味道顿时弥漫了整个屋子。 只见棺内躺着一具早已腐烂的人骨,穿着华贵的丝袍,头上插满珠翠。 “你们看,我说过的吧,仙儿早就陪着我了,我怎么可能允许让仙儿葬在司徒家的墓地里,冠上司徒奸贼的姓氏”。 “仙儿下葬当晚,我就去把她抱回了这里,我和她朝夕相处,整整十年,我每天晚上都和她说话,给她换衣衫,给她梳头发,就像当年在南疆一样,呵呵呵,我和仙儿从来就没有分开过”。 木都越说越疯癫,神情也越见迷茫,众人心下明白,木都爱慕乐仙儿数十年,早就情根深种,思恋成狂,以至于心生魔障不能自拔了。 沈秋石不由也心生悲悯,情之一字,果然缠人,不知道长眠于地下的阿恒可好? 已经过了五年,她的坟墓可曾安好?应该去看看了。 “我们走吧”,沈秋石当先跨出房门,南宫珏押着歌丽丝,沈启抱起沈可儿,桑青牵来坐骑和马车,一行几人扬长而去,各奔东西。 循环2 孤灯残影,凄风冷月,偌大的屋子只剩下一个苟延残喘的人,怀抱着一具枯骨,又哭又笑,时而喃喃自语,时而高声长歌。 当夜丑寅交替之时,从房中窜出一股火苗,很快呈蔓延之势,席卷了整个将军府。 府中本来就人丁凋落,走火之时,仅剩的几个下人收拾好细软,急忙逃命而去,只剩下空空的将军府,连个救火的人都没有。 须臾,这所穷奢极欲,金碧辉煌,地位尊崇的府邸很快就被吞噬在火海里,烧为一片焦炭了。 同年八月初,京畿总捕头南宫珏派人在昔日苍夷族所在地西南面的寒天涧打捞出无数尸骨。 尸骨上插着的箭头明显烙有‘铁骁卫’的字样,这正是当年司徒无行南疆平叛时所用的旗号。 同时,更意外寻获当年司徒无行与苍夷族长乐离签订的借道盟约。 南宫珏据实禀报,皇帝得知真相后,极为震怒,即刻下旨厚葬苍夷族人,又因将军府已被烧成灰烬,特下令将司徒无行的残骨挖出,曝晒三日,付之一炬后洒入乱葬岗。 江南雍河边,沈秋石一行四人正沿着河岸散步,沈启看到河边有一间酒肆,“少爷,我们歇会儿”,沈秋石点了点头。 落座后,沈启叫道:“掌柜,把你这里的特色菜肴都端上来,爷有的是银子”。 沈秋石好笑地看着他,桑青笑而不语,沈可儿瘪瘪嘴,“就你呱噪”。 菜肴端上来后,果然色香味俱全,诱人可口,沈启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吃得正高兴间,小二上前斟酒,沈启随口问道:“小二哥,这是什么肉啊,怎生如此鲜嫩可口”? 那小二笑答道:“客官真是识货,这可是本店的招牌,全兔宴,每种菜肴都是由兔肉所制,方圆十里再也找不出第二家来。” 沈启闻言,突然想起了在木都房间那团散发恶臭的腐肉,心里一阵恶心,来不及听完,就直接跑到角落里开始大吐特吐起来,过了许久,才勉强止住。 “少爷,我再也不吃兔肉了”,沈启一脸苍白地说。 沈可儿因被歌丽丝抓走没有看到当时的情形,也不觉得有其他,看到沈启这个样子,禁不住拍手叫好,当真笑颜如花。 公告 本故事完,谢谢欣赏,敬请大家期待奚乐堂《青鸾辞》的第二个故事《长生殿》。 因为这是堂的第一部小说的第一个故事,可能开始会比较慢热,但是请相信堂,今后的故事会越来越精彩,请大家一定要多多支持堂。 青鸾辞这部作品构思良久,故事环环相扣,情节跌宕起伏,看似离奇,但又在情理之中,堂堂为此几乎耗尽心力,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长生殿》的故事会比《碧游草》更加好看和精彩,气氛更加诡异,真相也在逐步揭开,请各位一定要关注哦! 一遇故人1 “江南烟雨,渔家小调,轻舟唱晚,莲叶青翠,阿哥划船把妹栽,摘得莲子把家还啰”。 一阵阵清脆的歌声自湖中心传来,吴侬软语,娇羞怡人,单听听这歌儿,人就已经有了七分醉意,果然江南好风光。 沈秋石带着桑青等三人,正驻足在湖间的小桥上,天正飘着零零细雨,幽幽的水雾自湖面四处蔓延开去,红花翠叶,清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 “少爷,江南真真儿是个好地方,景美,人更美,呵呵”,沈启一脸兴奋地说道。 “我呸,你又没有看见过那姑娘,怎知她美”? “嘿,就算是没有见过,肯定也比你这个母夜叉强”! 沈可儿闻言呼吸一窒,“你,你,你……”。 沈秋石温笑道:“好了,别闹了,莫要唐突了这美景”,两人闻言,相互瞪眼,都各自撇过头去。 桑青见状面露微笑,轻轻地摇了摇头,到江南了,那人的心情应该百味交集吧,昔日人面桃花中,而今人面早已不知所踪。 沿着河岸,行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就是尚本城。 这里虽然不大,却是江南重镇,南来北往的商旅众多,贸易发达,使得小小的一座城池每日都人来人往的,倒是热闹得紧。 众人找得一家名为“喜事多”的客栈住了下来,各自回房歇息。 寒月上梢,晚风拂面,夜已深沉,桑青望着对面仍然亮着灯的房间,“看来少爷的心结也没有打开,世人总是当局者迷,只是我又何尝不是?”,遂熄灯睡下,一夜无眠。 翌日天刚蒙蒙亮,只听见有人在窗弦轻叩,“阿青,跟我来”,桑青翻身而起。 因昨夜并未成眠,身上衣物倒也穿戴得整齐,只换了件外衫,匆匆洗了把脸。 刚打开房门,就看见沈秋石站在门前,身穿一件黑色长袍,袖边绣满了月白色的竹叶,手中拧着一个小包,上面还沾染了些水汽,一看便知道少爷是刚从外面归来,江南向来雾重。 桑青默默地跟在沈秋石的身后,两人展开身形,如苍鹰般地几个起落,已来到城外北郊。 四周山丘起伏,涓涓细流从林间流出,地面上开满了紫白相间的野花,平地中间有一个隆起的小包,四周砌了一圈厚实的砖墙。 碑上赫然刻着:“爱女付樱恒之墓”。 沈秋石轻轻地打开手中的包裹,里面都是些精致小点,有松子糕,茯苓饼,芝麻糖,虽然并非很精致,但看上去也很香甜可口。 “阿恒,这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罢”,桑青抬头望了望他,原来少爷昨晚一宿没睡,竟是在做糕点。 “阿恒,以前都是你做给我吃,现在也试试我的手艺如何”,沈秋石左手轻柔地抚摸着碑上的字迹。 五年前,是他亲手将付樱恒葬在这里,虽然离九重天太远,但他相信这里才是阿恒最后想要长眠之地。 整整五年了,他太想她了,就因为太想,以至于没有勇气来看她,来看这个当年自己亲手铸成的大错。 一遇故人2 斜靠着墓碑,就像仍然依偎在阿恒身边一样,沈秋石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嗯,还有阿恒的味道。 “阿青,你说一个人走错了一步,是不是步步都会错”? 桑青沉默了半响:“少爷,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路,人走多了才变成了路,每个人都在各行其道,谁能说自己走的就是对的,别人走的就是错的”。 沈秋石微微一笑,“阿青,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为什么要把笑春风交给你?你自小就很有趣,长大了越发有意思起来”。 桑青答道:“都是少爷提拔,否则阿青也没有今日”。 沈秋石摇摇头:“阿青,阿恒的事情我从未瞒过你,今日在这里,我就问你一句话”。 沈秋石目光闪动,“当年,阿恒临终之日,她究竟跟你说了什么?为何她通体雪白,体内竟滴血不剩?”。 桑青眼中划过一抹异色,嘴唇微动,过了半响,终究低头下来,什么也没说。 沈秋石眼光一黯,“我早就料到会是这样,阿青,你……”,他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四周树海涛声,瑟瑟清风竟有了一丝凉意,秋天快来了。 半响,两人都默默地站在付樱恒的坟前,沈秋石的眼中泛起了泪光,朦胧中又仿佛看见那个轻言曼语的女子,在灯下一针一线地缝制着自己的新衣。 栩栩如生的竹叶如锦花般开遍了整个眼帘,暮然回首一笑,百媚生。 突然,只听见一声“哈啾”,打破了周围的宁静,“谁?”,桑青身形直扑过去。 “青哥哥,是我”,一个脆脆的女声响起,一人影从坟后的石隙中站起,竟是付潮生。 只见她头发微乱,两颊潮红,嘴唇惨白,竟无半点血色。 沈秋石双眉一皱,“怎生是你”? 付潮生看向沈秋石,抿了抿嘴,猛然间扑到了他的怀中,哭道:“我,我终于找到你了,石哥哥,潮生在这里等了你好多天,我好害怕等不到了”。 沈秋石漠然地看着她,把她从自己的怀中拉出,付潮生两眼通红,大颗大颗地眼泪落下,“我就真的让你这么厌恶吗?我哪一点比不上阿姐”? “我瞒着爹爹偷跑出来只是想见见你,我想你一定会来看阿姐,我一直在这里等,等了好多天”。 桑青看着付潮生,原本娇嫩的脸上竟有了一丝风霜之色,看来她的确是吃了不少苦。 “阿姐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她已经死了,不会再回来了,而我一直在这里,就在你的身边,石哥哥,为什么你从来都看不到我,她不过是阿爹从外面捡回来的野种罢了,怎么你们都把她当做宝贝”? 桑青一听这话就知道要糟,只见沈秋石脸色一变,就要提掌劈来,立刻伸手将潮生拉到自己身边。 “付姑娘,不管怎么说阿恒姑娘都是你阿姐,你怎可如此说她”,桑青略带责怪的口气劝道。 付樱恒是九重天长修大人付峻在十年前从外面带回来的孤女,向来性格温婉,才识过人,对人待事极有主见。 更为难得的是她虽是孤女,但从不自怨自艾,进退有度,不卑不亢,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深得九重天众人的的喜爱。 付樱恒自幼陪伴沈秋石长大,两人情意深厚,任无极原本想将她许配给沈秋石,只可惜中途出了变故,有缘无分,天人两隔。 付潮生闻言一阵惨笑,“你们所有人都说她有多好,有多出众,只有我知道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妖怪,骗了你们所有人,哈哈哈……”。 话音未落,掩面而去,凄厉的笑声由近及远,顷刻就听不见了,没想到娇滴滴的付潮生竟有如此高明的轻功。 又逢故人1 从城外回来,就见到沈启和沈可儿在“喜事多”的门口连连张望,看到两人,沈可儿顿时喜上眉梢,即刻跑到沈秋石的面前。 “少爷,大清早的,您上哪去了,奴婢都快急死了”,沈秋石但笑不语。 四人刚在大厅坐下,就见到一身形婀娜的女子进的店来,“咦?这不是付二小姐吗?”沈启奇道。 来人正是付潮生,看样子应该是跟随他们而来,只见她眼巴巴地望了沈秋石一眼,低下头去,坐在了靠窗的桌子。 众人用完午饭,刚要起身,就看见付潮生正一脸窘样地对着店小二,“小二哥,我出来时匆忙,忘了带银子,过两天我再派人送来,付双倍价钱可好”? 那小二连连摇头:“姑娘,本店利小微薄,概不赊账,必须现付银钞”。 付潮生又再摸了摸身边的包裹,低下头来:“我确实没有带银子,这可怎生是好”? 那小二脸色一变:“我说,姑娘,你这是准备吃霸王餐了?长得倒是标致,却做出如此事情,哼,今日不给钱,就别想走出这里”。 付潮生自幼养尊处优,何时受过这等闲气,一听之下更气得满脸通红,再转头看看沈秋石毫无相助之意,心里越发苦闷。 正不知如何是好,只看见一只白皙的手递过来一锭银子,“小二哥,话不好这么说,许是这位姑娘真的忘了带盘缠,出门在外,谁还不有点困难”? 从门外走进一位身穿淡蓝色衫子的书生面带微笑地说道,那小二拿了银两,“这位爷,小的也实在是没法子,我们本小利薄,这位姑娘遇上了爷实在是她的造化”。 那书生并不理会他的奉承,“这银子付了饭钱外,应该还够这位姑娘的住宿,这里还有二两银子,给你做赏钱,好生安排好这位姑娘,”,那小二连连点头称是,称谢而去。 付潮生红着脸,慢慢地走近那书生,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味沁入鼻腔。 只见他一脸文雅笑容,头发墨黑,被一条深蓝色的发条松松绑住,眉目如画,似寒山带翠,春日暖溪,此人真生得一副好皮相。 “今日之事多谢公子,不知公子如何称呼?还望告知居所,他日潮生定当加倍奉还”。 “此等小事姑娘不必言谢,在下姓温,名有书”。 话还没有说完,付潮生不由失声叫道:“什么,你就是温有书,太医馆的首席医正?”此言一出,四周顿时纷纷响起阵阵议论声。 桑青抬头仔细打量着温有书,虽然太医馆医正的品级不高,不过区区从五品,但却深得当今皇帝眷宠。据说他医术通神,能够活死人,肉白骨,曾经治愈了皇帝多年的风疾之症,也曾单身前往瘟疫重灾区,救得淮州数万百姓的性命。 至今当地还建有生祠进行供奉,是当朝数得着的宠臣,只是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声名鹊起的神医居然是眼前这个举止斯文的翩翩少年郎。 温有书摇了摇头,“世间事多有夸大,在下只不过碰巧运气好罢了,不值一提。姑娘好生在此休息,在下告辞了”。 付潮生点点头,“大恩不言谢,公子恩德,小女子今后定有所报,告辞”。 温有书转身往店外走去,离开之时刚好与沈秋石等人打了个照面,不由温和一笑,出了门去。 又逢故人2 当晚,付潮生住在四楼左首第五间房,刚好位于沈秋石的楼上。 付潮生回到房中,躺在床上反复地想起今日所遇之事,不由暗暗埋怨沈秋石冰冷无情。 再想到自己不远千里前来探望,辞别老父,一路上更是受尽风霜之苦,却落得如此下场,一时间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良久,已近丑时,付潮生长叹一声,翻身起床,推开窗户,呆呆地望着空中寒月,内心更是酸楚不已。 突然,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出现在面前,面色惨白,双目呆滞,唇如墨黑,脖子下方竟透出隐隐的碧色,周身散发出一种无法言语的诡异之气,付潮生顿时花容失色,惨叫一声,奔出门去。 来不及行走,付潮生纵身一跳,奔至沈秋石房间,大力拍门,“石哥哥,石哥哥,快开门,快开门,我看见,看见……”,语调中竟充满了无边的惧意。 沈秋石刚打开房门,付潮生就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直接扑入了他怀中。 沈秋石顿时眉头紧蹙,刚想把付潮生从自己怀中拉出。 哪知,付潮生竟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腰身,还不断地发抖,像是受了巨大的惊吓。 “石哥哥,石哥哥,我看见了,看见了阿姐,我看见了阿姐”,付潮生的神智已经有些模糊,口中语无伦次地喊道。 沈秋石顿时哭笑不得,斥道:“胡闹,潮生,你阿姐已经过世了五年了,怎可如此荒唐?”。 哪知付潮生仍然没口子地叫道:“是真的,我看到阿姐了,她的样子好可怕,她,她就在窗外”。 此时,桑青,沈可儿等人也都穿着妥当,走出房来。 听闻付潮生的叫声,沈可儿嗤笑道:“付二小姐,阿恒姐姐已经死了这么久,早就化为尘土了,我看你只是在梦里见到罢,哼,没事扰人清梦”。 沈启也一脸茫然,桑青一言不发,飞身纵上四楼,探身往窗外查看,并运起“笑春风”的武功心法,将整间客栈上上下下都仔细搜寻了一遍,然后返回房中。 “如何?”,桑青摇了摇头,“付姑娘房内没有什么发现,而且我已经搜寻了整间客栈,况且……”,桑青迟疑道。 “但说无妨”。 “况且,付姑娘住的是四楼”,沈秋石顿悟。 “喜事多”是尚本城内有名的客栈,其建筑规格都比普通的客栈更为宏伟,楼层甚高。 而付潮生住的是四楼,离地至少十余丈,况且窗外除了一棵枯死的老槐树外,空无一物,就算有人想从窗外窥探,也没有可以落脚之处。沈秋石微怒道:“潮生,你真是胡闹,今后不准再拿你阿姐说事,否则就莫怪我不讲情面”。 付潮生停止了叫喊,表情怪异地盯着沈秋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看到了阿姐,她刚刚就在我的窗外,我没有说谎,石哥哥,你总是这样”,话音未落,哭着掩面而去。 桑青目光复杂地看着付潮生的背影,沉默半响,说道:“少爷,夜深了,歇息吧”。 青青子衿成梦影1 第二天一大早,沈秋石等人收拾好行李,用过早饭后,准备动身离去。 桑青环顾了四周并没有发生付潮生的身影,可能经过昨晚的事情后,心里颇难为情,不再纠缠,现在没有看到她,倒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付好房费,准备好干粮,一行人刚准备动身离开,只见一厨师模样的人走了进来,“掌柜,可有看到我放在后院中铁铲,平日里放在那里也没人动,今日要用它来清理灶底的炭灰,怎生就找不见了”? 掌柜抬起头来言道:“哦,今儿天刚亮,有个姑娘就把你那铁铲借走了”。 “不止是这样,店里的铁镐,铁钎,铁铲,还有虎儿她娘通水渠的铁棍都被她拿走了,没想到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居然一下子拿走这么多大家伙,也不知道干嘛,真是怪事年年有”。 站在一旁的店小二也点头答道:“可不就是,刚刚那姑娘还问我,这尚本城内哪家能够做法事,说是要去驱鬼,噫,大清早地问这个也不怕忌讳,呸,呸”。 沈秋石闻言一震,颤声问道:“是哪位姑娘?”,那小二瘪瘪嘴,“可不就是上次吃霸王餐的那姑娘么,我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 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眼前一花,沈秋石和桑青就双双跃起,奔出门外,顿时不见了踪影。 两人使尽全力,一路疾奔,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来到了北郊,然为时已晚,眼前的景象让人触目惊心。 付樱恒的坟已经被挖开,泥土四溅,四周的墓砖散落得到处都是,棺木已被打开,破碎的盖板被扔到一边。沈秋石一看之下,心中大痛。 疾步奔至棺材,探身一看,里面虽然凌乱,但仍能一眼看出棺中并无尸骨,沈秋石顿时头脑一片空白,一时间便怔怔地站在那里,手脚冰凉。 桑青摇摇头,没想到付潮生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居然敢来挖阿恒的坟。 一瞥之下,一把抓起藏在草丛中的人影,“大爷饶命,饶命,小的是被逼的”,桑青沉声道:“快说,是谁带你来的?”。 那人十五六岁的光景,头顶光亮,还点着香疤,竟是个小和尚。 现在早已吓得面如土色,连连磕头,颤颤巍巍地指了指身后,“小的是城西十里何休寺的知客僧,今日寅时刚开门洒扫,就被一个姑娘直接抓到这里,让我给这座坟茔做场法事”。 “然后,又逼我帮她把这座坟挖开,阿弥陀佛,小僧自打娘胎起就从未做过此等事情,虔诚礼佛,没想到今日将修行毁于一旦”,当下更是嚎啕大哭了起来。 桑青一听,心下讶然,这付潮生居然绑架了一个和尚来给付樱恒做法事。 然后,再把坟冢挖开,看来昨晚的事,对她打击甚大,以至于心智都有些失常了。 青青子衿成梦影2 沈秋石初到此地时,心慌神乱,不知所措,听了那和尚的话登时觉醒。 低声问道:“小师傅莫要惊慌,适才带你来此的姑娘现在何处”? 那和尚答道:“刚刚还在这里,待打开棺椁后,那姑娘就好像疯了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然后就跑到后面去了”。 付樱恒的墓靠山面水,风光极美,那和尚所指的后面正是山丘后面。 两人互看一眼,身形向山坡掠去,很快就看到了付潮生。 只见她头发披散,神智散乱,双手沾满泥泞,正用双手不停地在地上挖着,坚硬的石块已经将纤细的手指磨得血肉模糊。 她却竟浑然不觉,犹自发狠地用力,环顾四下,到处都被付潮生挖得坑坑洼洼的,满目苍夷。 沈秋石极为害怕付樱恒的尸骨已被付潮生毁于一旦,乍一见到她,浑身僵硬,竟不能自持。 桑青目光一沉,走上前去,轻声问道:“付姑娘,你在作甚”? 付潮生歪歪地抬起头来,认真地说道:“我在找阿姐啊”。 沈秋石闻言一震,顿时快步上前,一把将付潮生从地上提了起来,厉声问道:“你把阿恒怎样了,快说”。 付潮生诡异一笑,“你是说付樱恒吗?哼哼,天才知道她在哪里,你看,我翻遍了这里所有的地方,连一根骨头都不见”。 沈秋石一听之下,勃然大怒,“你胡说,明明是我亲手将她下葬的,怎会没有?快把阿恒交出来。”, 付潮生阴恻恻地说道:“我没有骗你,你应该很庆幸我没有找到她”。 “石哥哥,如果我找到了,哪怕只是一根骨头,我都要将她挫骨扬灰,或者是拿去喂狗”。 沈秋石急怒攻心,使尽全力一掌拍出,付潮生“哇”的一声吐出大口鲜血,身子顿时有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直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桑青见状,急忙按住沈秋石又将拍出的掌力,“少爷,不可,付姑娘终究是她的妹子”。 付潮生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微声说道:“石哥哥,你真可怜,事实摆在眼前,你还在骗自己”。 “这坟中根本没有她的尸骨,付樱恒不见了,哈哈,我早就说了她是妖怪,我看见过,看见过……”。 刚说到这里,付潮生气息一弱,顿时接不上来。 桑青走上前去,轻轻地按住她的脉门,一股极为柔和的内力从指间传送过去。 付潮生猛然抬头看了看桑青,眼中露出极为怪异的申请,盯了半响,付潮生惨然一笑。 悄声在桑青耳边说道:“我告诉你哦,我曾经看到过阿姐,她在,嘻嘻,吸食人血哦,嘘,你不可以告诉石哥哥哦,否则他一定会打死我的,哈哈哈”。 谁家女儿照灯花1 回到客栈,将付潮生安顿好,桑青还请来了大夫为她诊治。 付潮生虽伤重,因尚未伤及要害,故暂无性命之忧,但需卧床静养数月,方可痊愈。 两人回到房中,沈秋石靠窗坐下,默然不语。 桑青端了杯清茶轻轻地放到他的手中,过了半响,沈秋石才道:“阿青,这件事你怎么看”? 桑青看着沈秋石,叹了一口气,“少爷,其实你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又何需再问阿青?”。 沈秋石苦笑道:“阿青,刚才我仔细检查了四周,竟没有半点痕迹”。 “就算是阿恒,阿恒她早已化为泥土,也应该有迹可循。当初是我亲手检验了阿恒的尸身,亲手送她下葬的”。 “怎会只剩下一座空坟,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桑青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少爷,我也仔细查看了现场,的的确确没有阿恒姑娘的尸身”。 “棺椁内虽凌乱,但绝不污浊,显而易见,阿恒姑娘的确不在这座坟茔中”。 “现在想来,极有可能在阿恒姑娘下葬后,必然发生什么事,使得阿恒姑娘的尸身竟似凭空消失了一般,只剩下这座空坟”。 沈秋石闻言,不由地握紧了手掌,究竟是谁,在五年前移走了阿恒的尸身,为什么要这样做,阿恒的尸骨究竟在哪里? 抬眼间,仿佛那温柔的少女正充满深情地凝望着自己,顿时百般滋味,涌上心间。 第二天一早,艳阳高照,云淡天高,是个好天气。 付潮生因伤重需要呆在屋中静养,沈秋石等人到大厅内用早饭。 “少爷,您打算到哪儿去啊,我想先做好准备,免得耽误您功夫”,席间,沈可儿问道。 沈秋石想了想,答道:“不急,晚两天再做决定也不迟”。 几人正说间,突然从门外窜进来一个乞丐,嘴里还大声嚷嚷,“银子,好多银子”。 掌柜见状,急忙命店小二将他连推带攘地撵了出去,那乞丐嘴里仍然兀自叫嚷着不停。 旁边正用饭的客人言道:“咦?这不是黄二吗?他怎这番模样”? 那店小二往地上“呸呸”了两声,“可不就是,谁叫他爱赌钱,把老婆,房子都输给别人了,只落得讨饭的下场,这种人,活该,呸”。 那客人接道:“哦,原来如此,但他怎会变得如此疯癫了”? “小的也觉得奇怪,前两日见他,可不是这个样子的,谁知道他中了什么邪,哼,一大早的就遇到这事儿,真是晦气”,店小二说完就转身走了。 谁家女儿照灯花2 桑青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乞丐离开的背影,沈秋石冲她点了点头,桑青站起身来尾随而去。 刚走至巷口,就看到那黄二正被人推攘倒地。 走上前一看,想来是他腹中饥饿,来这包子铺买吃食,不知何故被买包子的推倒在地。 桑青沉声道:“他也是来买包子的,难道因为他是乞丐,你就如此恶言相向”? 那店家闻言,顿时苦着一张脸,“这位客官,不是小店瞧不起他”。 “而是,他居然用此种物件来,存心是想寻小的晦气不是?”,边说边指着地上的东西。 桑青弯腰拾起,白白的,两侧圆润,一端极为锐利,桑青眯了眯眼睛,这个东西竟是人骨! 难怪,店家要黄二轰出来。 抬眼间,只见那黄二仍坐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那包子铺,垂涎三尺,嘴里还在嘟囔:“我有的是银子,要买包子”。 桑青掏出两文钱,从店家处购买了两个包子,“想吃包子?那你得告诉我,你的银子从哪里得来的”? 黄二眼睛发直地看着眼前的包子,一把扑上来,把包子抢入怀中。 黄二脸上露出极为诡异的笑容,“公子爷打听银子的事儿,莫非也想发发财,看在您请我吃包子的份上”。 “嘿嘿,城东十里,到处都是银子,但是要小心,不要被鬼抓走哦”。 城东十里,是乱葬岗。 此刻,沈秋石等人正站在这里,四下的景象极为诡异。 乱葬岗上,几乎所有的坟茔都被掘开,凌乱的白骨散落一地。 白森森的骨骸在烈日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偶尔吹过一阵阴风。 即使在青天白日之下,也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森冷气息。 饶是沈可儿一身武功,但仍害怕得瑟瑟发抖。 就近的几座新坟也都毁于一旦,棺盖翻转,墓中陪葬之物被扯落得乱七八糟。 沈启走上前去,大着胆子往里一瞧,“少爷,这棺材中并没有尸体啊”。 恰在此时,不远处的枯枝断落下来,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沈启顿时面如土色,再不敢言语。 其时,周围一片寂然。 沈秋石和桑青对望了一眼,当下查看起来,很快就有了结论。 看来这乱葬岗不知遭遇了何事,竟有人将坟中尸骨尽数挖出。 更为怪异的是,最近刚下葬的坟茔中,所有的尸体都不翼而飞。 谁家女儿照灯花3 回到客栈中,众人皆低头不语。 下葬了整整五年的付樱恒的尸骨不见了,乱葬岗中刚下葬不久的尸体也不见了。 白骨零零落落地撒得到处都是,付潮生口口声声地说看到了付樱恒,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过了良久,沈可儿看了看众人,站起身来,一反常态,轻声言道:“我去给付姑娘送饭”。 须臾,她竟使得轻功直接从四楼一跃而下,也顾不得客栈中其他人的眼光。 急忙开口说道:“少爷,付姑娘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桑青失声问道。 “嗯”,沈可儿点了点头。 “适才我问了店里的伙计,他说,付姑娘是跟在我们后面出门的,一直就没有回来”。 沈秋石暗忖,潮生伤重,很难长途跋涉,如果跟在自己后面,应该有所察觉才对。 此事处处透着玄机,现在,居然连付潮生也失踪了。 华灯初上,“喜事多”人来人往,煞是热闹,端菜吆喝声,客人们嬉笑敬酒之语到处都是。 唯独中间一桌子人,面对着满桌的珍馐美味,竟无一人动筷,正是沈秋石等人。 那传菜的小二把热腾腾的菜肴端了上来,看到如此光景,不由地小心翼翼地问道:“客官,可是饭菜不合胃口,要不小的给您更换些”? 沈秋石微微一笑,言道:“无妨,小二哥放下即可”。 那伙计看到沈秋石神色和润,容貌俊美,气度不凡,心知此人绝非寻常人家,不由地言道:“客官,明天就是咱们尚本城一年一度的盂兰灯节”。 “不是我自夸,到时满街张灯结彩,热闹喜庆得很,是我们这里难得的喜事儿,我们喜事多还提供诸多美食给大家免费品尝呢”。 沈可儿一听此言,喜上眉梢。 她本年幼,江湖阅历不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让她心中委实有几分惧意。 现在听闻即将举行盛大的花灯节,脸上顿时多了几分喜色。 沈秋石看了桑青一眼,点了点头,言道:“也好,那咱们就一起去瞧瞧”。 8点左右还有一更,敬请关注! 谁家女儿照灯花4 盂兰灯节,尚本城内锦衣华灯,缤纷彩绸,大街小巷,人来人往。 城中街市更是热闹非凡,有卖泥人儿的,有卖糖果烧饼的,有卖糖炒栗子的。 最多的当属猜灯谜换花灯的,更是把个原本就不太宽敞的街道挤得满满的。 据说,尚本城的盂兰灯节有个习俗,流传了百年之久,深得城中人的信服。 节日当天,尚未出阁的闺女如果猜中灯谜,就将获得的花灯放入城西的姻缘河中,来年就能嫁得好郎君。 因此,这满大街都是年轻的女儿家,芙蓉俏影,灯照花容,轻纱拂面,暗香游动, 一行四人都在这人流中慢慢前行,沈秋石和桑青都是翩翩佳公子,容貌自是上上之选。 沈启也是个清秀小生,沈可儿娇美可爱,一行人吸引了四周无数爱慕的眼光。 沈秋石神色自若地打量着周围的布景,一边看着可儿高兴雀跃地不同的小摊选购环佩珠钗,各色小吃,不时发出阵阵雀跃之声。 子时来临,夜色越来越浓,四周的花灯越发明亮了起来。 桑青走到一家买花灯的店铺,那店主看到此人貌若谪仙,风骨俊秀,心生喜爱。 遂殷勤地上前搭讪道:“这位客官,小的这里可是这尚本城内有名的老字号,这灯扎得可结实,包您用到明年没问题,只要您猜出了灯谜,这花灯就归您了”。 桑青微微一笑,伸手接过灯谜,展开一看,是一首七言诗。 “垂髫童子溪前花,九月鹰飞任雨洒,一朝祸事冲天起,从此天涯两处离”。 桑青看后脸色大变,当下环顾四周,但除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什么都没有。 时值已近丑时,灯市减散。 回到客栈中,沈可儿仍然兴奋不已,兀自到处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唯有桑青低头不语,似有无限心事般,沈秋石见此,走上前来问道:“阿青,出了何事?”。 桑青一愣,随即讪笑,先行告辞回房去了。 沈秋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轻摇了摇头,回到自己房中坐了下来,望着忽明忽暗的烛火怔怔出神。 忽然一阵风过,将窗户吹了开来,沈秋石站起身来,走到窗户前将它关上。 刹那间,突觉异样,猛然回身,幽幽的烛光下映衬着一张惨白的脸,赫然是付潮生。 一个死了五年,并由自己亲手下葬的人。 离奇的屋子1 沈秋石心中顿感骇然,更多的当是疑惑,身形一动,刚要看个究竟。 哪知付樱恒竟如鬼魅般地飘出两丈远,通体雪白,一头乌丝早已变白,灰暗无光。 眼睛里不再透露昔日的柔情蜜意,而是满含阴毒,殷红如血,浑浊不堪。 沈秋石见状,心中大痛,不由地退后两步,“阿,阿恒,你究竟是怎么了”? 付樱恒定定地看着他,也不答话,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 一阵风过,将烛台吹灭,房内一片漆黑。 过了良久,沈秋石突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现在已是丑寅交替,夜已深沉,四下早就万籁寂静。 房间内本有两个人,但却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正是沈秋石自己的。 而对面的付樱恒,却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就算是武功登峰造极的人,这么长时间不呼吸,也不可能做得到。所以。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付樱恒并不是个人。 或者说,并不是一个活人。 沈秋石当下心念一转,运起“倾城灭”的内功心法,出手如闪电,一招“飞花湮灭”向付樱恒扑了过去。 付樱恒诡异地一转身,身形顿时滑开数丈,右手挥出,一股夹杂着浓浓血腥和腐臭的掌风击来。 两掌相碰,沈秋石身形一震,微退了半步。 而付樱恒的身子却一下子被猛然地撞击在墙上,“噗”的一声,呕出数口鲜血。 沈秋石当下极为懊悔,刚想上前扶她起来。 哪知,付樱恒突然狂性大发般地直扑了过来,嘴里还发出“霍霍”的声音。 沈秋石右脚向左前方踏出一步,反手扣住她劈过来的左手,而自己的左手点中付樱恒的枕骨穴,付樱恒顿时身形一滞。 沈秋石握住付樱恒的左手,触手冰凉,略带粘稠,更是没有半点温度,心下一惊。 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见付樱恒惨白的面孔下布满青色的血管,骨瘦如柴,四肢僵硬,嘴角残留着刚才喷出的血液,竟是青紫色的。 正思忖,身后突然袭来一股极为强劲的掌力,“倾城灭”的内功心法顿时生效,将那外力柔和托起。 陡然反扑过去,只听得“啵”的一声,刚才挥出的力量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秋石心里一凛,刚才他已经使出“倾城灭”四成的功力,却被轻易化解,看来对方武功不凡。 8点还有一更,敬请关注!谢谢! 离奇的屋子2 沈秋石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站着的黑衣人,全身上下裹在斗篷之中。 “啧啧,已经快二十年没有见过倾城灭了,真是很怀念啊,你是鸾台沈家的人吧”,一个雌雄难辨的声音尖锐地响起。 沈秋石心下震惊,鸾台沈家已被灭门近二十年,倾城灭是沈家的不传之秘。 这个黑衣人居然识得倾城灭,还一语道破他就是沈家的人,说不定与当年沈家被灭门的真相有关。 沈秋石心如电转,当下运起倾城灭八成的功力,双手拍出,使出杀招“满城西风起”向那黑衣人劈去,想将这黑衣人一举拿下。 只见那人“嘿嘿”的一笑,随即右手向后摆出一个极为怪异的姿势,左手画了一个圈,随意拍出,沈秋石顿时感到胸口一滞。 却见那黑衣人已经高高跃起,在空中诡异地一转身,如鹰隼般直接向地上的付樱恒扑了下去,将她捞起来后,直接从窗口跃下。 “哼哼,倾城灭果非浪得虚名,小子,年纪轻轻就练到了第六重,除了当年的沈云桥,你也算得上是个人物”,话音未落,身形早已闪到十米开外。 “白衣浮云”沈云桥正是沈秋石的伯父,沈秋石多年来早就暗中打探当年发生的事情。 此时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怎肯就此罢休。 当下一声清啸,桑青早已察觉沈秋石房中有不寻常的动静,听到召唤立马纵身跃起,跟随沈秋石而去。 一路狂奔,尽管两人已倾尽全力,奈何那黑衣人也非泛泛之辈,况且天色已晚, 片刻过后,那黑衣人早就失去踪影。两人慢下脚步,才发现此刻深处不知名的山峦之中,四下漆黑一片。 两人均是艺高胆大之辈,倒也觉得无妨,只是此番出来,竟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不觉有几分憾意。 “算了,阿青,看来今天定是无所获了,我们四下走走看吧”。 桑青点了头,四下望去,此处地势低洼,无法看清周围环境。 于是,纵身跃上旁边的高树,极目远眺之下,发现西南方向好像有一座极为巍峨的建筑。 以至于至少相隔约五里远的距离,也隐约能看见其轮廓,桑青将看到的情况告知了沈秋石。 一阵沉吟,沈秋石道:“阿青,既然咱们已经来到这里,就前去查看一番吧”,两人提起身形,往西南方疾奔而去。 离奇的屋子3 未几,两人已经来到一座高大的建筑前,墙高约三十丈,但极为宽广。 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且全都用青石砖砌成,冷硬坚固,在黑暗中隐约闪烁着银灰色的光泽。 从远处看去,像极了一只伺机待动的野兽,正等待着猎物的落网,更是平添了几分凄厉之气。 两人脚步甚快,沿着这个屋子仔细查看,但也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才回到原点。 两人惊奇地发现这所屋子竟是圆形的,与岭南地区客家人修建的围屋有几分相似。 但细看之下,自墙根处起沿着地面被一种不知名的银色金属均匀地分割成了十二个区域。 从高处往下看,十二条银色的金属线自墙体向外蔓延开去,整个地面就像是一张撒开的网。 更令人怪异的是,这座圆形建筑只有一扇门可供进出,虽大门紧闭但也无人把守。 门外贴有一副对联,上联是:莫入此门,下联是:有进无出,横批为:不信试试。 沈秋石不由微微笑道:“好大的口气啊”。 桑青走上前去,摸了摸那扇漆黑如墨的大门,表面极为凹凸不平,还有些湿润,黏黏的,凑到鼻下,顿时能够闻到一股腥臊之味。 桑青皱了皱眉,沈秋石问道:“阿青,可有什么发现吗”? 桑青愣了愣,张了张嘴,随即又摇头道:“少爷,阿青只觉得似有不妥,但一时间又说不上来,今日天色已晚,我们暂时先寻别处休息可好?”。 沈秋石闻言,又望了望那座院落,点了点头。两人当下四处查找。 很快的,在离那座院子西北方向约十里的地方,找到了一家村落,两人顿时喜出望外,前往借宿。 那家人只得老两口,见来客容貌俊朗,谈吐不凡,更给了不少银两,当下欢喜得紧,赶紧将客房收拾出来让两人住下。 此时正是寅卯交替,天色已经开始发白了。 就在同一时间,听的一声“咯吱”的声音,那扇墨色大门突然打开了,顿时一股森冷之气从里冒出,随即又“砰”的一声关上了。 无人进出。 今晚8点还有一更,敬请关注,谢谢! 七色樱花络1 翌日中午,那家主人早已将饭菜准备好,清粥野菜,还有几个看不出颜色的馍馍,并不是富裕人家。 见到沈秋石和桑青走了过来,忙招呼他们坐下。 那老头子搓了搓手,为难地说道:“两位客人,实在对不住,原本给我们这么多银两,我们应该好生招呼才是”。 “但是,这年头,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啊,唉!”旁边的老婆子接嘴道。 桑青温言道:“无妨,老丈,我和我家公子半夜打扰,承蒙收留,感激不尽”。 那老头闻言有些脸红,连连摆手,“不瞒这位客人,以前我们栖霞村虽不富足,但也不至于如此落魄”。 “唉,十几年前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座院子来,就在我们村子西北方向大约十里远,原本也是相安无事的”。 “哪知,自从五年前,我们村的人就陆续失踪了好多”。 “尤其是年轻人,明明还好好在家的,哪知一转身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再也找不着了”。 “我那可怜的儿子,就是这么没的”,话音未落,那老婆子已经在旁边泣不成声。 那老丈连声呵斥道:“老婆子,勿要在那里哭了,也不怕被人笑话”,嘴上虽这么说,但那老丈脸上也浮现出痛楚之意。 “难道你们就没有派人到处找找?”,桑青问道。 那老丈摇摇头,言道:“找了,当时村长也带了二十几个年轻人去找,哪知道这么多人进入了那座院子,就再也……没有人出来”。 “若不是当时隔壁的小柱子突然肚痛,留在了外边,这才留得性命回来报讯”。 “从此,我们再也不敢派人去查,再也不敢接近那座凶宅了”。 “经过那次事件后,村里的青壮力基本都丧失殆尽,我们村的日子也越过越难了”。 沈秋石闻言点了点头,“那但凡进入那座院子的人都从此消失了吗”? 那老婆子止住了哭泣,拭了拭眼角,长叹了一口气道:“那倒也不是的”。 “后来,还是有不死心的想要进去找人,但没隔几天却突然死在了那院子外面。有的浑身冰冷,僵硬如铁,有的却又被火烧成焦炭,难以辨认”。 “那次幸存下来的小柱子也想探个究竟,结果却如同被什么妖物吸光了血一般,浑身干瘪惨白,煞是吓人”。 沈秋石闻言一震,“什么,被吸干了全身的血液”? “正是的,那情景太惨了,当时就吓晕过去好些人,从此之后就真的再也没有人去过了”。 那老丈摇了摇头,说道:“那也不是的,就在最近,前两天,后面王婶家的胖妞就去过”。 沈秋石急声问道:“那她可有回来”? “回来了,毫发无损的,大家都很好奇,问她里面有什么”? “她说里面很漂亮,有很多好看的花草,就象画儿里一样”。 “这怎么可能?”那老婆子插嘴道,“这么多大人都有去无回,死得那么惨,这孩子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 “于是,大家都猜想许是那胖妞到别处去玩,回来害怕被她娘说,这才编出故事骗人的”,那老头也在旁边连连点头。 七色樱花络2 用完午饭,两人走出屋外,青山碧水,微风扑面,如此好风景却硬生生地被那座凶宅糟蹋了。 正走间,前方跑来一群小孩,追着一个小女孩,还不停地用石子和泥土砸她。 那小女孩边跑边回头,不小心踩滑,正好“噗通”一声栽在了两人面前。 桑青弯下腰把那孩子拉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她身上的泥土。 那群孩看到有大人在,嬉笑间,也就一哄而散了。 那小女孩长着一张圆圆的脸,胖嘟嘟的,脸上还兀自留有泪痕。 “小妹妹,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啊”? 那小女孩撅了撅嘴巴,略带哭声道:“他们都说我撒谎,我真的没有,我真的去了那座宅子”。 “那宅子里面真的很漂亮,我还看到很漂亮的仙女姐姐,是她把我送出来的”。 “他们都不相信我,连娘都说我撒谎,叔叔,胖妞说的都是实话啊”。 原来眼前这孩子就是那老丈所说的胖妞,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两人原本要去找她,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沈秋石蹲下身子,对胖妞微微地笑道:“胖妞,别哭了,叔叔相信你是个好孩子,没有说谎”。 “叔叔这里有锭银子,送给胖妞买糖吃,好不好?”胖妞闻言,顿时高兴地跳了起来。 连连摆手道:“我娘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两位叔叔能够相信胖妞,真的太好了”,这是个知书达礼的孩子。 桑青笑道:“胖妞,那你在宅子里面看到了什么呀,告诉叔叔好吗?”那胖妞点了点头,三人席地而坐。 原来,胖妞是午后趁她娘小憩的时候,偷偷爬到村里运粮草的车里去的。 她在院子里看到很多漂亮的花草,小鱼小鸟,景色很是漂亮。 后来她还迷路了,幸亏一位漂亮姐姐送她出来的,还送了她一条彩色的手织丝带。 胖妞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那根丝带,上好的宜州丝,七色樱花络子,很是漂亮。 胖妞骄傲地说道:“我都没有给娘看,哼,这可是我的宝贝”。 沈秋石眼睛死死地盯着胖妞手中的丝带,那是阿恒生前最喜欢编制的样式。 七色樱花,阿恒说最是漂亮不过了,她就曾经给自己编过很多条这样的带子。 绝对不会有错的,只有她才会编织这样的带子,可是怎么会这样?难道阿恒真的没有死吗? 按下内心的震惊,沈秋石从怀中拿出一块极为精致的玉佩。 上好的陇山玉,外镶琉璃,大红的剑穗,极为华贵,一看就知道是个好东西。 “胖妞,叔叔用这块玉佩跟你换好吗”? 胖妞抬头看了看那玉佩,眼睛里放出迷恋的光芒,又转过头看了看手中的丝带。 “既然叔叔相信胖妞,而且又拿这么漂亮的东西跟我换,就给叔叔吧”。 情义两重天1 两人回到房中,默默不语,过了良久,沈秋石才抬起头来,“阿青,今夜子时我想去看看,如何”? 桑青点了点头,“阿青,无论如何,我都要弄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阿恒她……到底怎么了,她到底在哪里”? 当下商议后,又给了银两给那老两口,请他们雇了辆车,派人前往尚本城中给沈启和沈可儿送信,以免他们挂心。 深夜子时,两条黑色人影向那凶宅奔去,自是沈秋石和桑青两人。 来到大门前,仍然没人把守,四下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光亮。 只有头上明月发出的惨白月光,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有水流动的声音,但并不真切。 这里荒山野岭,周围并没有河流小溪经过,怎会有水声? 两人明白这里必有古怪,当下对视一眼后,心生警惕。 “嘎吱”一声,偌大的门应手推开,随着两扇门缓缓打开,里面的景象一览无遗。 借着苍白的月光,只见整个院子都空荡荡的,四周的房间紧闭,环环相扣,形成圆环状。 大院正中摆放着一只很大水缸,深如墨绿的水,在白色的月光照射下竟然隐隐地透露出红光。 两人慢慢地靠近那水缸,只见水中波浪翻起,上下荡漾,似有活物在这缸中一般,更有一股极为怪异的味道散发出来。 桑青提起三成功力,往水面猛击一掌,顿时一物从水中跃起,向他直扑了过来。 桑青飘身闪过,只听“啪”的一声响,这个活物直接撞在了放置在一旁的大石块上,竟将那石块撞裂开来,变成两块,好大的力气。 沈秋石全身戒备,朝那物望去,原来是一条鱼,长有两颗头,两条尾巴,八条鱼鳍。 此鱼遍体通红,如血欲滴。 更为怪异的是,这条鱼长有象猛禽一般的牙齿,白森森的露在外面,模样极为可怖。 适才一撞,已经将它左边的脑袋全数撞得粉碎,剩余右边的一头,尖牙咬得咯咯作响,更发出怪异的呼声。 几乎同一时间,巨大的水缸内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水纹不断翻滚,借着月光一看,那水的颜色竟变得鲜红若血。 漫漫的血浪开始涌出缸外,水缸内不断传出“吼吼”的雷霆之声,似有什么东西即将破浪而出。 沈秋石和桑青顿时打起十分精神,目不转睛地望着水缸,即将发难之际,突然有一物落入水缸中。 是一只山羊的幼崽,一眨眼的功夫,那只小羊即被那水中的怪物拖入水底。 整个水面顿时恢复平静,水色变得碧绿如青,连一个涟漪都不曾有。 可又有谁曾料想,如此平静的水面下竟隐藏着这么可怖的怪物? 情义两重天2 两人艺高胆大,原本倒也不怕那水中的怪物。 但是深夜到此原本是要查探究竟,如若因那怪物引来了敌人,就会打草惊蛇,无功而返。 这只小羊崽来得及时,看来是有人在暗中相助。 沈秋石环顾了下四周,目光顿时被右前方的一抹身影吸引住了,整个身子一僵。 白衣水袖,碧衫罗裙,面若芙蓉,温婉若水,当真是付樱恒。 真的是当年那个眉间含黛,宛若清风扶柳般的女子。 桑青看着付樱恒,目光闪烁,眉目微蹙,真没想到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见面。 沈秋石望着付樱恒,感觉恍若隔世般,迷茫,疑惑,震惊,害怕,到喜悦,再到狂喜,各色神情不断地在脸上变幻着。 即使他向来镇定自若,处乱不惊。 即使他被誉为九重天近百年来的武学奇才,个中翘楚。 即使他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的神话,锻造了一个又一个的传奇。 但此时,他只是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而这个普通的男人正面对着他最深爱的女人,这个女人与他阴阳两隔整整五年。 现在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就是神也会震惊不已,何况他只是人。 沈秋石慢慢地移动自己的脚步,寂静的深夜,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在不断地加速,“嘣嘣”地跳得格外有力。 沈秋石慢慢地伸出自己的手,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出他难以自持的心情。 三米,两米,一米,一点点地接近付樱恒。 就在要触摸到的时候,付樱恒突然如鬼魅般地往后飘移,轻轻地滑到一边,静静地看着他,神若秋水。 沈秋石惊诧地看着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只听见一声低沉的叹息,“走吧,快走”。声音虽显生硬但其中也夹杂着紧张,不安与焦急。 沈秋石呆呆地立在原地,一个白色的物体射了过来,他却浑然不觉,竟是痴傻了一般。 桑青左脚往前一踏,反手一抄,将那东西接住。 刚要开口相询,猛见付樱恒脸色陡然变青,脸上布满了青黑色的血管和经脉。 身体僵硬,目露凶光,双手成爪向沈秋石扑了过去,指间带风,刚劲凶猛,似做搏命之斗。 掌风刚碰到沈秋石,“倾城灭”的内功心法应体而生,自然流转,将付樱恒的掌力卸去大半。 但因沈秋石神智未清,无法躲开,只得生生地承受住余下的劲力,一道血箭夺口而出。 桑青大踏步上前,出手如风,点了沈秋石的听宫和率谷两穴,沈秋石顿时身形一软,被桑青接入怀中。 付樱恒看到沈秋石受伤,眼睛里似划过一道奇异的光芒。 然后双手抱头,身体竟有些不受控制,口中不断发出“嚯嚯”的声音,随即掩面疾奔而去。 桑青看着付樱恒的背景,深吸了口气,然后低下头来看着沈秋石,沈秋石一脸伤痛,双眼紧闭,“阿青,怎么会变成这样”? 顿了一顿,沈秋石低声问道:“阿青,刚才阿恒把什么东西交给你”? 桑青摇了摇头,慢慢摊开手掌,是一张纸条。 上面潦草地写了一行字,“明日子时,苍梁山顶,盼君一聚,妾叩首以上”。 情义两重天3 沈秋石席地而坐,气行周天,伤势已无大碍。 此时已经是寒月高空,四下一片死寂。 两人正准备离去,庭院中的大水缸再次血浪翻滚起来,只听见幽幽的一声“咯吱”,地面竟缓缓移动起来,周围景象顿时一变。 原本平波不起的庭院顿时极度炎热起来,火蛇肆虐,红光漫天。 滚烫的热浪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两人的衣袂及发丝都已经开始慢慢变黄,烧焦的味道越来越浓烈。 如果再呆上一时三刻,两人必将被烧成焦炭。 桑青心如电转,忆起那老人曾说过,进入这座院落的人,有的浑身犹如烈火烘烤一般,化为焦炭,莫非就在此处? 但是,也有人浑身寒冷如冰,冻为干尸。 而胖妞却说这里美如仙境,看来这座院落果然有些古怪。 四周的空气越来越热,吸入肺部的热气已经开始顺着喉咙而下,身体也开始自内而外的疼痛起来,时间已经不多了。 此时,院中机关开始启动,沙石漫天,毒针暗器齐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油味儿。 周围的景象仿佛已经开始融化,眼前模糊起来。 沈秋石左右看了看,瞧见西南角的屋檐下悬挂着一口巨大的钟,这里既不是寺庙,又人迹罕至,挂着这样一口大钟干什么呢? 但见这大钟四周的花草仍然郁郁葱葱,并没有像庭院中其它地方的花草早已化为灰烬,乍看之下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来不及细想,沈秋石拉了拉桑青的衣袖,指了指西南角,两人纵身跃了过去。 刚刚踏到地面,只听见轰隆隆的响声从地下出来,地面顿时开始下沉。 须臾,两人已经沉入地下近十米开外,此时地面的烈火及浓烟已经将出口完全封闭住了。 桑青眉头紧锁,情形非常不对,现在两人已经被火焰完全包围了,沈秋石也一脸凝重。 此时,耳边由响起了“咯吱咯吱”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心知要遭,好狠毒的陷阱。 如果来人在仓皇之间还能够躲过外面的烈火,暗器,飞沙的话,侥幸留得性命。 设计此机关的人就再引诱人来到此处看起来无害的地方。 实则是用火焰将人封入地下,然后再将头顶的大钟放下,将人整个关闭起来,以烈火烤之,最终化为一团焦炭。 就在那口大钟要落下来之际,电光火石之间,桑青右脚向前半步,左手捏指成诀,运起“笑春风”中的“扶柳含笑”,将沈秋石送出了坑外。 随即响起轰隆一声,那大钟牢牢地扣在了地面上,顷刻之间就燃起了熊熊烈火。 原来,那钟身竟也涂满了厚厚的火油,一遇火苗,火势顿时冲天而起,整个都烧了起来。 沈秋石飘身在外,立刻感到不对劲儿,原来烈火滔天的院子竟连半点火星都没有了。 除了那口燃着浓浓火焰的大钟,四下已是寂静一片。 就跟刚才进门时一模一样,仿佛所有的火焰都一下子被吸到了大钟上一样。 情义两重天4 沈秋石望着燃烧着的大钟,心知桑青此时处境定然十分凶险,甚为焦虑。 当下运起“倾城灭”十成功力,向那口钟拍去,哪怕只要能够挪出一丝缝隙,就可能为桑青留下一线生机。 令人称奇的是,沈秋石这用尽全力的一掌拍出,居然如泥牛入海,那口大钟居然纹丝不动。 沈秋石心中大急,直接以肉掌摁在钟身,使出全身气力,只听见肉被火烤得滋滋作响,一双白皙秀气的手掌已经血肉模糊。 沈秋石犹自不觉,正当他准备再次提气时,手掌处竟传来阵阵凉意,隐隐有晶莹剔透的光芒透出。 细看之下,原来那口钟的外壳只有薄薄的一层,外面涂满了火油,但除去这一层,里面包的竟是冰块,在火光的映衬下发出明亮的光泽。 刚才如果不是沈秋石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来推动这口大钟,又怎能知道这其中的玄机? 沈秋石惊喜交加,当下振奋精神,向冰块猛击过去。 一道裂缝自上而下裂了开去,覆盖钟身的冰面在掌力的作用下,已经开始开裂了。 似乎危机即将过去了,只要桑青还活着,定然能够将他救出。 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在此时发生了,因为冰层的下面并不是冰块,而是一堆黑黑的物体。 沈秋石细看之下,顿时悲愤交加,是火药。 冰层的下面竟是满满的火药,数量之大,足以炸平这整座院落。 桑青因自己深陷险境,性命垂危,此时离去岂是大丈夫所为,沈秋石心下暗忖。 唯今之计,只有在冰层消融之前,放手一搏,或许两人才能够逃出生天。 沈秋石心一横,牙关一咬,经脉逆行,使出“倾城灭”中的杀招“逆天改命”,功力斗涨数倍。 一鼓作气,提身沿着那大钟的周身,将覆在上面的冰块硬生生的挥落开去,火顿时被冰熄灭,化为阵阵青烟。 沈秋石小心翼翼地移开剩余在地面的火药,洞口露出。 因为坑内积累了太多的浓烟,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过了好一会儿,仍然未见到桑青的身影飞出,也没有听到应答声。 沈秋石跃入坑中,四处搜寻桑青的身影。 很快,在角落上看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正是桑青。 沈秋石慢慢地走近他,害怕自己最担心的事情会发生。 抬眼处,一双淡然的眸子正盯着他,还好,桑青平安无事。 桑青看着沈秋石,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他果然没有背弃自己,终究是来了。缓缓抬起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示意沈秋石刚才没有出声,是因为自己的嗓子暂时已被浓烟熏哑,无法示意。 况且浑身毫无力气,也没有办法施展轻功出去。 沈秋石眼前一润,弯下腰来,轻轻将桑青托起,纵身跃上地面。 月华如水,景色如初,但两人死里逃生,却早已经过万般磨难了。 情义两重天5 两人回到地面稍作休息后,正准备离开。 桑青的目光突然被一物吸引了,就在刚刚被沈秋石打碎的冰块中,静静地躺着一张牛皮卷。 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文字,桑青弯下腰捡了起来,这是一封书信。 写这封书信的人曾经很有名气,非常的有名。 他曾以弱冠之龄举一人之力在一夜之间扫平燕湖七十二寨。 他曾担任过皇家锻造坊的首席铸器师,从他手中诞生的件件都是精品,万金难求。 他曾制造出会自动耕地的木牛,会自动运载粮食的木马,会飞天遁地的木鸟。 他曾为名动江湖的天下第一名妓林飘飘砸下十万两黄金,转眼便将她送给了一文不值的乞丐。 然而最让人轰动的是,他制造出了天下第一暗器“红梅映雪”,至今仍名列江湖中人最梦寐以求的十大宝器之首。 江湖曾传言,谁要是能够得到“红梅映雪”,谁就可以成为江湖的主人,令群雄雌伏。 他叫衣无尽,一个惊才绝艳,聪明绝顶的人。 还有,他失踪了二十年,而且是在他最如日中天的时候。 没人知道原因。 这封书信字迹潦草,泪迹斑斑,显然是衣无尽在写这信的时候,心情极为复杂和悲痛。 信中这样写道:“衡历三十二年春,吾与挚友箴言同赴洪城追查末叶教秘密提炼毒药以图更大之阴谋”。 “刚有些眉目,孰料箴言叛我,竟向左宗天密告,时吾已遭其暗算,虽奋而反抗,但终被末叶邪徒所制”。 “而后,将吾囚禁于此,建造璇玑殿。箴言与吾同生共死十余载,吾竟为至亲好友出卖,天下焉有生死情义”? “吾万念俱灰,再无征战江湖之斗志,穷吾二十余年的心血,终成璇玑”。 沈秋石轻轻地摇了摇头,衣无尽少年成名,一代英豪,能够让他以挚友相称之人当非泛泛之辈,但是却从未听说过有叫做箴言的人。 原来,他二十年前突然从江湖上消失,乃是因为这个叫做箴言的挚友暗算他,才被末叶教囚禁于此,建造璇玑殿的。 情义两重天6 “此处为璇玑殿中的烈火阁,阁内布满各类机关消息,一旦触动,飞沙走石,烈焰焚身,此为一重”。 “若能避开退入西南角处,则第二重机关顿开,将来人困入地底,而后再以浇有火油之大钟扣牢将其烧为灰烬”。 “然,吾心底始终存有世间当有生死情义,故此留下一线生机”。 “倘若两人同行,一旦陷入地底十米,烈焰即将洞口封住,纵使轻功了得之辈也只能接力而上”。 “如果能在火钟落下之前,其中一人能够牺牲自己,将另一人送出地面,即可为他们赢得先机”。 “再者,逃出之人如能够不顾火钟之危险,不离不弃,能忍受肉身焚烧之苦,奋力劈开表层,借冰层之便将外层火焰熄灭,两人就可逃出生天”。 “如若逃出之人弃友而去,或者不敢忍受皮肉之苦,则外层火焰融化冰层之后,必然引爆炸药,届时两人即将灰飞烟灭,神形具毁”。 “能够读到吾之此信者,必为重情重义,气薄云天之人,能于烈火阁留得性命之人当是大丈夫也”。 “吾之有缘人也,无尽之心愿终究了之,天下终有不负之人”。 “璇玑殿为吾心血,然其过于霸道,望有缘人尽快离开,否则丑时一过,寅时到来,则悔之晚矣”。 看到此处,沈秋石和桑青对看了一眼,不由一笑。 幸好,他们不离不弃,是对好兄弟。 幸好,他们能舍生取义,留下一线生机。 幸好,他们没有背弃朋友,坚持到底。 看来这里机关重重,暗藏杀机,应该尽快离开,两人也不再做停留,辨明方向后相携而去。 夜色更加深沉,连月亮都隐去了面容,寅时来到了。 “咣”的一声,黝黑的大门打开了,院子中传来“咯咯”的转动声。 “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无人进出,只是院中所有景象都变了,此院非彼院。 碧海迢迢夜夜心1 回到借住的农家,两人思及今晚所遇之事,长夜难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传来鸡鸣声,天亮了。 走出门外,天空湛蓝得有些发紫,连一丝云彩都没有,像极了雍州出产的鹦鹉蓝。 路边的小草带着点点霜气,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美好。 今天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沈秋石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一棵李子树,现在正是李子成熟的季节,红通通的李子煞是诱人。 一只蚂蚁正在上面慢慢地爬着。 “阿青,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沈秋石叹了口气,低下头来。 “我现在既希望马上能见到阿恒,但我又担心得很,阿恒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年,是我亲手将她收殓的。当时她气息全无,已无半点生机”。 “况且她身中绛雪吟的剧毒,无药可解……”,说到这里,沈秋石表情复杂地看了桑青一眼。 “阿青,当年阿恒临终前最后见的人就是你,你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桑青目光闪动,别开脸去,“我也不太清楚,等到今夜子时,见到阿恒姑娘不就全都明白了吗”? 沈秋石沉默半响,终究无言,只是缓缓地转过身去走开了。 桑青盯着他的背景,表情有几分凄然。 今晚,真相即将大白了吗? 碧海迢迢夜夜心2 子时,苍梁山顶。 沈秋石和桑青两人如约而至。 初春时节,白天虽然阳光充足,但到了晚上仍有几分凉意。 颇有些强劲的山风吹得四周的树海呼啦啦地作响,空旷的回声充斥着山顶。 冷漠而孤寂,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子时刚过一刻,远处突然出现了一抹纤细的身影,一眨眼的功夫,已到面前。 付樱恒穿着一件极薄的白衫子,身形瘦削,脸色苍白。 已经没有白日里所见的青筋突起,虽容貌憔悴,但仍然依稀可见昔日的绝代风华。 付樱恒在离他们约莫五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慢慢地抬起了左手,又暮然垂了下来,嘴巴动了动,但终究没有说出只字片语。 沈秋石恍如隔世般地看着付樱恒,眼角温润,哽咽道:“阿恒,你近来可好”? 付樱恒闻言,呆了呆,表情似哭非笑,流露出淡淡的悲伤。 “阿秋,真没有想到我们分隔了五年零二个月又十七天,居然会以这种方式见面,真是造化弄人啊”! 付樱恒说得极慢,语调也极其平缓,声音极为生涩,仿佛好久都没有说过话了。 “阿秋,我时间不多了,今天约你来是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付樱恒顿了顿,“今后,你可千万不要再去那璇玑殿了,昨晚你们实在是太过于冒险了”。 “一旦里面的机关消息都启动了,就算是大罗神仙都出不来”。 “幸亏,你们能全身而退,否则,我,就将成为千古罪人”。 付樱恒说到这里不由地掩面而泣。 碧海迢迢夜夜心3 沈秋石心下焦急,不由地言道:“阿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付樱恒拭了拭眼角,突然话锋一转,“阿秋,实不相瞒,我本姓左,是末叶教主左宗天的长女,我叫左瑶绮”。 “当年,末叶教突遭大难,我身负重伤,被付峻大人带回九重天,还收我为义女”。 沈秋石闻言后不由地“啊”了一声,桑青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过了一会儿, 左瑶绮接着说道:“在九重天的日子,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义父教我识文断字,教我武学内功,待我极好”。 “更重要的是,我遇见了你,阿秋”。 “本来,我以为可以一直这样幸福地生活下去”。 “直到有一天,这一切都改变了……”。 左瑶绮幽幽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言道:“当年我虽年幼,但已经足以记得很多事情”。 “况且,自我十五岁后,当时的种种情景就开始在我脑海里不断地重复”。 “那天的情形真的很怪,我还记得一大早,我照例去阿爹房间给他请安”。 “却发现他居然一宿都没睡,屋子里一团糟,东西散落得到处都是”。 “自我阿娘去世后,他生活作息变得极有规律”。 “而且,他还告诉我,人生第一重要的大事就是睡觉,又怎么可能整夜未眠呢”? “更重要的是,我娘亲的画像落满了一地”。 “画中的娘亲都穿着同一件衣衫,金边描绣,黄蓝相映,全身上下绣满了云朵,紧胸水袖,裙摆下更是缀满了琳琅环佩,那模样好看极了”。 左瑶绮思及当日所见情形,嘴角微微翘起。 “可是,我很肯定阿娘她并没有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在她的衣柜中也不曾见过”。 “还有,我阿爹并不会画画,那这么多阿娘的画像究竟是谁画的呢?” 桑青定定地看着左瑶绮,眼中露出迷茫的色彩。 “那天,我去见阿爹,他开始只是盯着阿娘的画像,嘴里好像还在反复地念叨什么白云深处待天寒”。 “后来,我唤了好几声,他才转过身来”。 “当时,他的眼神却奇怪得吓人,那种感觉就好像是透过我正在看另外一个人似的”。 “过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 碧海迢迢夜夜心4 “就在那天晚上,教中发生了大事”。 “一夜之间,所有的丫鬟仆役都失去了踪影,除了白象尊者常毅外,其他三大尊者也都不见了”。 “平日里熟悉的面孔也都消失殆尽,但是,整个院落并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就连摆放在环廊上的花盆都是完好无损的”。 “四大护教尊者都是绝顶高手,绝不可能被人毫无防备无声无息地掳走”。 “所以,我可以很肯定这些人都是自愿离去的,并没有半点挣扎”。 “但是,这又怎么可能”? “教中之人不仅对阿爹都忠心耿耿,南征北讨多年”。 “况且,他们也都曾服用过“幻灭”,如有二心,必定生不如死”。 沈秋石皱了皱眉头,看来“幻灭”果然是一种极为歹毒的药物。 末叶教不仅用它来控制江湖中人,还用来控制教中众人,的确颇有几分邪气。 左瑶绮继续言道:“当时我心里害怕得紧,就到处找阿爹”。 “刚走到阿爹的房外,就看到他直直地躺在地上,常叔叔正跪在一旁”。 “过了半晌,他才告诉我,阿爹他,中了绛雪吟,已经没得救的”。 沈秋石闻言,失声叫道:“什么?绛雪吟,这不是当年你所中之毒么,怎会”? 左瑶琦微微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惨笑,“不错,阿秋,当年我所中之毒的的确确也是绛雪吟”。 “而且,这也是我心甘情愿的,因为……” 左瑶琦咬了咬牙,面带苦楚地说道:“我绝对不能让疼爱我的阿爹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 “我不甘心,阿秋”。 “所以,当年,我利用了你,让你误认为我是因为你才中得毒”。 “我是不得已的,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可能会有机会查到当年的真相”? 沈秋石缓缓地要了摇头,目光晦涩不明,似哭似笑地望着左瑶琦,言道:“那我究竟应该怎么称呼你?是叫阿恒呢?还是叫左小姐呢”? 碧海迢迢夜夜心5 左瑶琦闻言心中大痛,心知沈秋石已对自己失望透顶。 “阿秋,我知道你现在会很恨我吧”。 “是啊,有谁能够忍受自己最心爱的人欺骗了自己整整五年”。 “而且,还以为自己害死了挚爱的人,这种内心的折磨的确会让人发疯的”。 桑青走上前去几步,望着左瑶琦,刚想张口说话,只见左瑶琦对他摇了摇头。 “阿秋,对不起,但我也希望你能明白,在这个世上,我最爱的人,始终只有你一个”。 “当年,我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你可知我心中有多痛”? “在我心里,早就把你当作了我的丈夫”。 “我今生唯一会嫁的人,可惜只是造化弄人罢了,你我始终有缘无分”。 沈秋石依旧沉默不语,慢慢地转过头去,眼角隐隐透着泪光。 左瑶琦见状,不由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阿秋,你可能不知道,我自小就深谙药理”。 “尤其是对毒药的配制,我向来独有天赋,这点末叶教内都是上下皆知的”。 “不过,他们都不知道的是,绛雪吟其实也是我一手配制的”。 “但配好的药只有我阿爹手上才有,而我阿爹却是中绛雪吟而死的”。 “当晚全教上下如此诡异,怎么不叫我起疑”? “所以,我一直怀疑这跟末叶教内部的人有关”。 “那日,我们去白石村拜望舅爷,恰好被我发现了绛雪吟的踪迹,这不是很奇怪吗”? “绛雪吟,我再也没有配制过,而原本该在阿爹手中已经配好的药,却在他死后,也全都不见了”。 “所以,我想,谁手中有绛雪吟,谁就可能是害死我阿爹的凶手”。 桑青听到这里,不由地微微点了点头。 左瑶琦眼中充满了悲伤,低声哽咽道:“阿秋,当时,情况很危急,你并不知道那本《山水集》上涂有绛雪吟”。 “只是,因为你自幼喜好水墨才会去翻看”。 “而我,却对绛雪吟极为熟悉,再者,也是怕你中毒”。 “虽然,我知道解救之法,但恐再也无法找到凶手”。 “所以,我才假装比你先拿到那本书,假装中毒身亡”。 碧海迢迢夜夜心6 沈秋石望着远处的树,依旧偏头不语。 左瑶琦低下头来,“你果然还是无法原谅我么”? “呵呵,以你的个性是受不了我的欺瞒吧,我知道的”。 “但是,阿秋,我不后悔”。 “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的”。 沈秋石闻言,缓缓地转过身来,低声言道:“终究,我们之间的所有情谊”。 “无论多么深厚,多么刻骨铭心,也抵不过一个仇字”。 左瑶琦摇了摇头,断然说道:“不是的,阿秋,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发现了更为惊人的秘密”。 “我甚至怀疑,当年那本《山水集》也是一个陷阱,一个要把你置之死地的陷阱”。 “究竟有谁知道你最想得到一本《山水集》”? “有谁知道你那天要去舅爷家”? “那本书又为何这么凑巧地摆在了你的面前,而且还沾满了剧毒”? “阿秋,你不觉得奇怪吗”? 桑青惊问道:“难道当日是真的有人想要谋害少爷?只不过被你碰巧发现了”? 左瑶琦点了点头,“我当时也的确这么想的”。 “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曾无意中还发现了一件事,本来也没有特别地留意”。 “但经过了在舅爷家发生的事情后,我这才想了起来”。 沈秋石沉声问道:“究竟是何事”? 左瑶琦面带微笑道:“阿秋,还记得你过十八岁生日时,因为嬉闹,喝多了酒,直接跳进了湖里,浑身都湿透了的事儿吗”? “我担心你酒后受凉,我特地去了趟碧水阁给你取衣衫”。 沈秋石听到当年的趣事,不由得脸色一缓,微微地露出笑意,“不错,当时你去了一个多时辰”。 “我还在想怎么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去碧水阁的路虽然不近,但来回也不过就一盏茶的功夫罢了”。 左瑶琦点头答道:“不错,本来不需要这么久,但是就在那晚,我碰到了一件事情”。 “当时,已近深夜,我路过流云苑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听声音好像是长执大人和我义父”。 “当时,长执大人说,待你过了十八岁就可以将”倾城灭“和”笑春风“这两套武功心法都传授给你”。 “但是,我义父却认为不妥”。 “他说,这两套心法同时修炼可能会导致走火入魔”。 “还说起当年,若不是你父亲沈崇溪和你的伯父沈云桥因同时修炼这两套武功致使邪性入侵,武功尽失的话,沈家也许还不至于满门尽灭”。 碧海迢迢夜夜心7 “但是,长执大人却执意不听,坚持要将这两套心法传授给你”。 “后来,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担心被人听见,就先后离去了”。 “我从花架后面走出时,背后竟是一身冷汗”。 “明明同时修炼”倾城灭“和”笑春风“是有害无益的,为什么长执大人非执意这么做不可呢?”。 “后来,我私下找我义父假装求教,旁敲侧击地想问个明白,但义父始终含糊其辞,不肯透露半分”。 “我别无它法,只能告诫你不要同时练就这两种武功”。 桑青闻言恍然大悟,拍手言道:“怪不得,少爷坚持要将笑春风传授给我,原来是你的缘故”。 左瑶琦点了点头,“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我不能将具体的缘由告诉阿秋”。 “况且,长执大人待他有如子侄,我怎可贸然妄言,只能跟他再三告诫,切不可同时练习这两种武功”。 沈秋石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么说,是我师傅想要害我了”? “是他让我同时修行这两种功夫,就是为了让我走火入魔,武功尽失”? “那他为何当年在废墟中发现我时不把我杀掉,还需要费尽心力将我养大,教我武功,就为了让我最后这样死去”? “那岂不是太费力了?你编个故事也要有个样子才行”。 左瑶琦眼见沈秋石动了真怒,不由得柔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阿秋”。 “你年幼之时遭遇惨痛,至今不明因果,不知仇人是谁”? “你是沈家唯一的遗孤,当年沈家如日中天,想打主意的人自然不在少数,我是怕你有所闪失”。 沈秋石不由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四下一片寂静,连一声虫鸣都听不到,凄冷的山风越发强劲起来,直吹得众人的衣衫呼呼作响。 桑青见两人都默默不语,低咳了一声问道:“阿恒姐姐,哦,不,左小姐,那自从你中了绛雪吟到最后假死,再到下葬之后,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又怎会变成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 这个问题也正是沈秋石最为关注的,听桑青这么问,沈秋石不由地侧耳聆听。 碧海迢迢夜夜心8 左瑶琦有些恍惚地叹了口气,“自从我中了绛雪吟后,为了找到真相,我不敢直接解毒,唯有拖住伤势”。 “但是,此毒极为霸道,每日毒素在我体内不断沸腾,让我周身剧痛,不能自持”。 “所以,我将自己体内的毒血换出一部分到别人的体内”。 “然后,再从这个人身上汲取新鲜的血液,来克制我体内的毒液发作”。 “因我不想害人太多,只得每隔三日找到一人,换取部分毒血”。 桑青闻言不由点了点头,“怪不得潮生说曾经见过你吸食人血,还说你是妖怪”。 左瑶琦苦笑道:“我可不就是妖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但是,即使是这样,绛雪吟的毒却超乎我的预料,渐渐地失去了控制”。 “这时,我这才发现,这并不是我当年配制的绛雪吟”。 “而是在原来绛雪吟配方的基础上,改制的另一种新毒药”。 “可见,这背后必定有一位极为高明的用毒奇才”。 “只是很可惜,我发现得太晚了。” “到了最后,我体内的毒再也不受控制,就算是换完全身鲜血也无济于事”。 “换完全身鲜血?那不是需要很多新鲜的血液”? “难道,那村子里被人吸干了血的事情,就是你做的”? 沈秋石死死地盯着她问道。 “不错,的确是我,我也是不得已的”。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沈秋石摇了摇头,带着陌生的表情看着左瑶琦,“真不敢想象,你居然如此狠毒”。 “你就是这样不择手段,害取人命的吗”? 左瑶琦看着沈秋石,心中一阵酸楚。 “阿秋,或许这样做很残忍,但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告诉你,那就是……”。 “更重要的事情”? 沈秋石愤怒地打断她的话。 “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你告诉我”? “阿恒,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忍狠毒”? 碧海迢迢夜夜心9 左瑶琦紧紧地闭上眼睛,“阿秋,我的时间不多了”。 “你一定要仔细听我说,我真的有要紧的事情告诉你”。 “这件事,关系到更多人的生命”。 “不错,我既然不能化解绛雪吟的毒,所以就横下心来,将全身血液放干,用血蛊秘术将我体内最后一滴精血封入一只小坛内”。 “这样,即使我的身体已经死亡,但只要有这样一只藏魂坛在,我就能不生不死,永世不灭”。 沈秋石痛心地看着左瑶琦,“阿恒,为了报仇,你竟变成这副模样”? “你真的太可怕了,你这样倒行逆施,不怕会遭到天谴吗?” 左瑶琦闻言,突然发出阵阵惨笑,凄厉的笑声划破了漆黑的夜空,丑时就要来临了。 “天谴?我已经遭到天谴了”。 “因为,我中计了,哈哈哈”。 桑青皱了皱眉头,“中计?中了谁的计?”。 左瑶琦低声地说道:“我将精魄用血蛊之术封入藏魂坛中,哪想到竟被逍遥府的人盗取,逼我就范,沦为了他们的傀儡”。 “一旦我反抗,他们就打碎我的藏魂坛,让我灰飞烟灭,再无轮回之路”。 “逍遥府?又是逍遥府?”沈秋石问道。 左瑶琦“啊”了一声,“你们也知道逍遥府”? 两人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桑青道:“我们也只是略知皮毛而已”。 左瑶琦点了点头,言道:“不错,即使我已经身为逍遥府的驭尸掌教,不要说见过府主”。 “就连与我地位相当的另外六位掌教也不曾谋面”。 “更无从知晓总教的具体位置”。 沈秋石心中一动,问道:“那你可知歌丽丝此人”? 左瑶琦闻言一惊,“歌丝丽”? “我只知道,她是逍遥府中的驭蛇掌教”。 “听说前一段时间任务失败,已经被天下第一神捕南宫珏捉拿”。 顿了一顿,左瑶琦突然叫道:“莫非,你们就是破坏她计划的人”。 两人点了点头,左瑶琦脸色更加苍白。 嘴里喃喃自语道:“天意,真是天意,罢了,罢了”。 碧海迢迢夜夜心10 过了良久,左瑶琦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抬起头来。 “既然如此,依逍遥府的狠毒作风,应该不会放过你们的”。 “唯今之计,只能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们可知逍遥府为何要逼我就范”? 桑青想了想,答道:“莫非是与你所掌握的血蛊秘术有关”? 左瑶琦点了点头,言道:“不错,有了我的血蛊秘术,就能制造大量阴尸”。 “有了这批不死的力量,要做什么事情,还不是手到擒来”? “阴尸?莫非这与最近乱葬岗内的盗尸案有关?”沈秋石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 “不错,只要是刚下葬不久,尸体尚未腐烂的,就能使用血蛊秘术将他变成阴尸,受人操控,形同傀儡木偶”。 “除非,将他的藏魂坛打破,否则终生不得自由”。 “逍遥府就是看中我的这个本领,这才引我入局,控制住我的藏魂坛,逼我为他们所有,制造出大批阴尸”。 桑青“哦”了一声,“那为何你能够如此行动自如,不受操控呢”? 左瑶琦答道:“这是因为我是自愿将精魄封入藏魂坛的,而他们是被迫的”。 “更何况,这血蛊秘术本就是由我施展的,我定然要高出一筹的”。 “但是,在一天之中,我也只有两个时辰是自由之身”。 “其余时候也如同阴尸一般,有如木偶”。 “所以,上次在璇玑院中才会对你们动身”。 沈秋石点了点头,“你恢复神智是否是在子时和午时,这两个时辰里”? 左瑶琦点了点头,答道:“不错,这也正是为什么我会出现在你们住的客栈和这里的原因”。 “那日午时,曾经有个小孩子闯入了璇玑院中,刚巧给我遇上了,我将她送出院子,还送了她一根七色樱花络”。 “你说的可是这根”? 沈秋石从怀中摸出那日从胖妞手中换来的樱花络子。 “不错,就是这根,真是天意,你居然能够拿到这个络子”。 左瑶琦从沈秋石手中拿了过来,轻轻地解开,露出了一张薄薄的纸。 这张纸卷成一个小条,被编在了彩线之中,如果不细看,绝对是难以发现的。 碧海迢迢夜夜心11 “这是璇玑院的总图,里面的机关消息都标得非常清楚”。 “有了这张图,要想攻破这个院落就易如反掌”。 “在这个院子中央,有个殿阁,叫做长生殿”。 “里面全都是那些阴尸的藏魂坛,只要将这些坛都打破焚烧,即可破了阴尸大军,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那阿恒,你呢?如果被逍遥府的人知道了,他们一定会对你不利的,甚至也可能会摔碎你的藏魂坛”。 左瑶琦摇了摇头:“一个人总要为自己做错的事情付出代价,不是吗”? “我一开始就做错了,付出这样的代价很应该”。 “况且,我一天中只有这两个时辰,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事情”。 “其实,我活得比死人还惨,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阿秋,我累了”。 沈秋石虽然气恼左瑶琦的欺瞒,但心中始终爱她极深。 要眼睁睁地看到她即将身形俱灭,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 正在踌躇间,只见左瑶琦浑身开始发抖,脸上青筋开始浮现。 只听见左瑶琦大声疾呼:“阿秋,丑时将至,我必须要走了”。 “记得,一定要捣毁长生殿,消灭阴尸”。 “否则,会有更多的生灵涂炭,接着这封信,看完后你就明白了”。 话音未落,人影早已远去。 人生叹短箫声长1 看完了左瑶琦留下的信件,两人皆惊疑不定。 没想到,逍遥府竟然有这么大的野心。 秘密勾结三年前被贬出京的琅琊王善荀,意图谋反篡位。 而逍遥府给予琅琊王的承诺就是一支百战不死的队伍,阴尸大军。 当年,琅琊王的暴戾是天下皆知的。 而当今圣上以仁孝治国,因景曜帝幼年丧母,由琅琊王的母妃婉贵妃抚养长大,故此对琅琊王只是谆谆善诱,希望他能及时醒悟。 然琅琊王却对景曜帝的宽宥熟视无睹,更加变本加厉。 私造兵器,囤积钱粮,垄断私盐,走私弹药,样样死罪。 最终,显庆七年二月,群臣激愤,集体上书弹劾要求将其绳之以法,史称庚子哗变。 景曜帝为平息众怒,才将这作恶之徒贬黜外地。 真没想到,这个贼子竟死性不改,与逍遥府狼狈为奸。 如若让此等残暴之人等上皇位,势必造成百姓莫大的灾难。 届时,必将民不聊生,饿殍遍野,白骨成山。 两人深知此事干系重大,立刻动身进京。 找到南宫珏,将此事与他和盘托出。 南宫珏见信后也不敢擅自做主,立即禀明刑狱三司,并会同驻守京畿的钺骁卫共同勘察此事。 另一方面,由沈秋石和桑青带领一批武功高强的禁卫军,按照左瑶琦所留下的璇玑院的地图,一举捣毁了所有的机关消息。 这才发现,原来,璇玑院是按照十二个时辰,被划分为十二个地域。 每一时辰交替之时,由位于院中大水缸之内的双头八鳍铁齿豹鱼负责轮转。 此鱼原为北海异种,力大无穷,可将水缸之内的水按照水槽的指示进行推移。 同时,此水缸也与地面分布的水银线相关联,推动整个院落按照不同的时辰进行变化。 时而如烈火滔天,时而如冰雪酷寒。 时而如人间仙境,时而如狂沙漫天。 变化无穷,异常险恶,不知害得多少人死于其中。 人生叹短箫声长2 璇玑院中,大水缸之下即是左瑶琦所说的长生殿。 走入地穴之中,约莫二十米处,豁然开朗。 眼前出现了一个瓮形的大洞,洞壁之上有条条坑槽,其上堆满了无数碗口般大小的白色小坛。 在火光的照耀下,发出阵阵惨白的怪异光芒。 每个坛内都是一个死人的精魄,以公鸡之血养之。 从而,操控此人的肉体,不死不灭,永远堕入行尸走肉之道。 沈秋石望着壁上密密麻麻的藏魂坛,不禁更加憎恶逍遥府的罪恶。 同时,也极为担忧左瑶琦的未来生死,拿着火把的手微微颤抖。 桑青见状,心下了然,不由暗叹一声。 运起“笑春风”的内功心法,以一招“清风扫落叶”将所有藏魂坛各个击破。 再将早已准备好的火油洒落在上面,点燃火折子。 四周顿时一片汪洋火海,烈焰滔天。 翌日午时,两人在苍梁山顶与左瑶琦见面。 左瑶琦满脸欣慰地看着沈秋石和桑青两人。 “阿秋,太好了,我的罪孽终于可以结清了”。 “否则,我就算是堕入阿鼻地狱,也不得安生”。 话音未落,身影已经斜斜倒下。 沈秋石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把她抱在怀中。 连声问道:“阿恒,你这是怎么了”? 左瑶琦嘴角微微上扬,低声答道:“阿秋,不妨事的”。 “我的藏魂坛已经被逍遥府的人震碎了,我是不成的了”。 桑青也疾步上前,“阿……,恒姑娘,别这么说”。 “我和少爷一定带你遍访名医,定要将你治好的”。 沈秋石眼带泪光,连连点头。 左瑶琦笑了笑,“没用的,傻孩子”。 “我本来就应该是早死的人”。 “这五年来,我受制于逍遥府,做下了许多罪不可赦的事情”。 “现在死了,对我才是一种真正的解脱”。 人生叹短箫声长3 喘了口气,左瑶琦又转头对沈秋石说道:“阿秋,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我还有两个心愿希望你能够帮我完成”。 沈秋石嘶声言道:“好,阿恒,你说,我一定帮你办到”。 左瑶琦扭头看了看桑青,垂下了眼睑。 “第一件事,想请你们一定要查清当年末叶教被灭门的真相”。 “我这一生若不是受此事所累,也到不了如此下场”。 两人闻言对看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左瑶琦欣慰地笑了笑,“还有,第二件”。 “阿秋,我好想再听听你的箫声,真的很好听”。 蓝天白云,碧草青青,苍梁山顶,箫声阵阵。 左瑶琦合着沈秋石的箫声,轻轻地哼起了幼时的歌谣。 “小妹子哟,在做啥呢,爹娘在唤你啦,快回家啰喂”。 “阿秋,我好高兴,我终于要回家了”。 “去见我的阿爹,去见我的阿娘”。 “好好照顾好你自己,保重”。 “还有,阿青,你自己也是”。 显庆十年三月,景曜帝下旨将意图谋反的琅琊王善荀腰斩与北口街市。 重赏京畿总铺头南宫珏,擢升其为监察都御使,领刑狱三司。 同时,下旨褒奖沈秋石及桑青。 因两人皆为布衣,并无功名在身,故特敕封两人为“护国神相”。 代天子司牧四方,典查各州刑狱,平反四方冤情,所到之处,如圣上亲临。 从此,白浪秋石,浮影桑青,一举成名,天下皆知。 曲终 林间小路,夕阳斜照,幽幽的竹林深处传来阵阵箫声。 凄厉婉约,缠绵悱恻。 沈秋石一袭白衣,衣袖边绣满了青翠的竹叶。 “阿恒,你向来偏爱绿竹,你常说做人当做竹君,秉直而不骄,忠正而不屈”。 “这里,四处都是你最爱的竹林,芳草青青,你一定会很喜欢吧”。 “听到阿秋为你吹奏的曲调了么”? “这是你最爱听的《春溪流》,好听吗”? 竹林的另一侧,一抹青色的身影斜靠在一棵松树上。 手里抱着一个骨灰坛,“你,听到他为你吹奏的歌儿,高兴吗”? 远处,残阳似血,乌云漫天。 天,就快变了。 公告 本故事完,谢谢欣赏,请继续支持奚乐堂! 希望大家能喜欢堂的第三个故事《芙蓉醉》! 堂的故事有些慢热,但堂会不断改进,完善前后逻辑思维。 堂一向认为:只要每天都在努力,不断地提高自己,哪怕是每天进步地比蜗牛还慢,但只要心脏不停止跳到,那么到了盖棺论定的那一天,堂可以自豪地告诉自己的后代子孙,这一辈子,咱无憾了! 《芙蓉醉》的故事,延续之前的风格,以侦探形式,抽丝剥茧,直到最后,真相才见端倪,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谢谢!鞠躬! 序曲 显庆十年九月,白浪秋石,浮影桑青携手典狱司右史公孙明,告破轰动京城的人皮画舫案,将枭首铁云鹤腰斩于街市。 同年十二月,两人万里奔赴北域终寒山,力战神龙蛟,取得避寒珠,使得崇圣仁孝皇太后沉疴得愈。 显庆十一年六月,沈秋石和桑青暗访凉州牧,发现其银曹、粮曹在牧守李中章的授意下,与番邦大胆勾结。 多次偷运银粮出境,以次充好,高价买进劣质废料,牟取暴利,证据确凿。 遂用御赐铁券将一干人犯立地处决,后上报天听。 备受圣上宠幸的李贵妃惊闻兄长已被正法,从此对两人恨之入骨。 显庆十二年七月,黔西南,惊现吃人案,当地百姓四处杀戮,争抢白骨,还妄言可以长生不老。 两人遂前往勘查,发现竟是十二年前被江湖中人剿灭的噬骨教死灰复燃。 两人商议后,将消息告知当今武林盟主风信棠。 召集白道高手全力围剿,决战于幽罗池,一举攻破噬骨教大本营。 双方激战中,桑青身负重伤,性命垂危。 幸得“闻弦知意”柳破竹的及时救治,然仍伤及固本,需长期休养。 两人决定挂印归去,从此不再过问红尘中事,白浪秋石,浮影桑青绝迹江湖。 美人如玉1 一根细细的银针扎在白皙的手臂上。 细看之下,四周密密麻麻布满了针灸留下来的细孔,数目之多,让人咋舌不已。 “唉,阿青,虽然金针飞渡能够减轻你的伤势,但终究不能治愈根本”。 布衣老者一边施针,一边说道。 “柳兄,能够稳住伤势,阿青已经不胜感激了,至于最后结果如何,就听天由命吧”。 榻上躺着的人正是桑青。 自从幽罗池一战伤重后,他一直缠绵病榻,脸色苍白。 原本浓密的青丝也隐隐有了灰白的痕迹。 一旁坐着施针的老者精神矍铄,面容肃正,眼中隐隐透着精光。 正是“闻弦知意”柳破竹。 柳破竹一身以医为痴,对医术有着狂热的依恋。 为了取得能够治愈蚺惑症的水央花,离开刚新婚不久的娇妻,远涉千里,此一去就用了四年时间。 待他返回家乡才发现爱妻早已病逝,家产也被没入公家。 这个打击让他万念俱灰,萌生退隐之意,隐居于黔西南的小安村。 适逢,沈秋石和桑青二人深入险地,力挽狂澜,攻破邪教,拯救当地百姓于水火。 柳破竹感动于沈桑两人的义举,再加之桑青伤势古怪,激起他的高傲之气,遂答应为桑青医治。 离开了小安村,跟随两人来到江南合镇一个叫做周家庄的地方。 每日为桑青施医救治,转眼已经过去了两年时间了。 沈秋石依旧一袭白衣,面有忧色地望着桑青。 “柳兄可知这世上可有能治愈阿青的人或药物”? “当年,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定要生擒秦柏言那厮的话,阿青也不会因救我而遭暗算”。 “我,我,真的是难辞其咎啊”,沈秋石语带哽咽。 柳破竹闻言,眯了眯眼,答道:“这两年,我在给阿青治疗的过程中,发现阿青体内除了有噬骨教的毒和碧焰掌的伤势之外……”。 顿了一顿,继续言道:“还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似毒非毒,若说它不是毒吧,又时常会影响阿青的伤势”。 “如果没有这个,阿青的伤势绝对不至于这么难以治愈”。 桑青闻言,眉头轻颦,微微笑道:“不妨事,少爷不必自责”。 “能否痊愈但凭天意吧,柳兄已经尽力了”。 柳破竹转头看了看桑青,嘴巴动了动,眼光复杂地看了桑青一眼。 长声一叹,慢慢收起了针灸包,打开门,走了出去。 美人如玉2 翌日清晨,和风暖阳,才三四月份光景,周家庄门前的采菱河沿岸早已经是花红柳绿,垂柳依依了。 三两只鸭子在河里嬉戏,岸边还有一些年轻的姑娘家用木槌拍打着衣服,时不时地窃窃私语。 哪家的小哥长得英俊,哪家的少爷生得儒雅。 嬉闹之间,多少女儿家羞红了脸,待嫁的心事总是很缠绵。 远处,外出打渔的小船儿慢慢回港,泛着金光的河面激起涟漪阵阵。 一片大好春光,江南风情。 沈秋石扶着桑青轻轻地靠在河边的柳树上。 “看,阿青,这寻常人家的日子就是过得惬意自在,与世无争,宁静自在”。 桑青静静地看着对面的河岸,闻言笑了笑:“是啊,少爷,远离了江湖,觉得这天都高出许多”。 “可惜啊,这世上太多的人醉心于名,于利,活得压抑拘束。” “要不死于仇杀,要不死于非命,能全身而退的人是少之又少”。 “反不如这里的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碗米饭,三两碟小菜,荡漾在这青山绿水之间”。 “倒是悠闲自在得多”。 沈秋石点了点头,望着岸边的柳树。 正是燕子筑巢的时节,树梢上一窝刚出生的雏鸟正嗷嗷待哺。 沈秋石蓦然地眯了眯眼睛,小鸟的叫声没有唤来自己的父母,倒是招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正沿着树干慢慢地滑向了鸟窝,仰着头,吐着芯子,张开了血盆大口。 “阿青,看来你也没有说对”。 “即使在这个看起来与世无争的地方,也有杀戮,也有行凶者,也是不平静啊”。 “其实,只要是在这人世间,无休止的争斗就处处存在,到哪里也逃不过”。 桑青闻言,眼神一黯,双手慢慢收拢,低下了头,默默不语。 “沈夫子,快来啊,瞧,我这里有刚捞上来的新鲜草鱼”。 话音未落,一个浓眉大眼,四肢粗壮的小伙子大踏步地来到了两人面前。 美人如玉3 他头上带着一个斗笠,身披雨蓑,裤脚高高挽起,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大的鱼篓子。 “沈夫子,这篓子鱼送给你,新鲜着呢”。 “我给你挑的都是个顶个儿的好,又肥又大,给你家兄弟好好补补身子”。 “一个大老爷们,整天病恹恹的,那怎么成”? 沈秋石摇了摇手,言道:“大树兄弟,这可不行”。 “平日里,你就对我们哥俩极为照顾了,昨儿送米,今儿送菜的”。 “你们也要过日子,都不宽裕,这些东西,我们真的不能收”。 那青年姓周,名大树。 自幼长得人高马大的,为人热情耿直,爱打抱不平,是这周家庄远近闻名的好小伙儿。 周大树一听到沈秋石的这番言语,顿时脸露不悦之色。 大声嚷道:“夫子莫要这么说”。 “自从你们来了,庄子的孩子们才能上学堂,才能读书认字”。 “不像我,就一粗人,斗大的字儿不识几个”。 “如果不是夫子,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个儿名字咋写呢”。 “再说了,你家的老爷子还经常给庄里的老人孩子看病,都不收诊金和药钱”。 “比起来,我这点鱼差得远了去了”。 “你要是还推脱,那就是看不起我这个粗人”。 桑青闻言微微一笑,“夫子就收下吧,这是大树兄弟的心意”。 他长相原本极为俊美,加上常年卧床病榻之间,越发显得纤细精美了起来。 刚才一笑,顿时晃花了周大树的眼。 眼前的人儿莫非是天上的神仙,长得这般的美貌。 一时之间竟看痴了。 沈秋石见状,不由好笑。 这几年阿青长得越发好看起来,这庄里暗中痴念他的姑娘比自己都多,只是他这身子……唉。 想到这里不由地眼神一黯。 轻咳一声,沈秋石拱了拱手,言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大树兄弟”。 周大树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盯着一个男人瞧了半年,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嗫嚅道:“长得这样好看,可惜是个男的,要是个姑娘家该多好啊”。 声音虽然低,但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早就听在耳里。 沈秋石偷偷地看了桑青一眼,顿时笑意无边。 桑青则红着一张脸,苍白如玉的脸上隐隐地透出血色,煞是好看。 大树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急忙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青兄弟,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一粗人,你,你……”。 看着周大树急得抓耳挠腮,不住地跳脚,像极了穿衣服的猴子。 桑青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大树见到桑青笑了,心中顿时一宽。 美人如玉4 为了缓解刚才的尴尬,周大树又讪笑道:“夫子,现在季节正好,天气也适合,你应该带着青兄弟四处走走,踏踏青,看看花,多好”。 沈秋石闻言暗忖:“这两年虽然退隐江湖,闲下来的时间倒是挺多”。 “但是,因为阿青伤势一直不见好转,心思也不在这上面”。 “当下,阿青已经慢慢好了起来,趁现在气候还不错,倒是可以到处走走先”。 桑青抬头望了沈秋石一眼,心知少爷这两年为照顾自己,着实劳累了不少。 原本他的性子就桀骜不羁,窝在这样一个地方,也难为他了。 遂笑道:“大树兄弟,这附近可有什么好的去处”? 周大树见桑青出言相询,顿时豪情万千。 一拍胸脯道:“青兄弟,你可算是问对人了,这方圆十里就没有我周大树不知道的地儿”。 “呐,从咱们庄向南五里地有一个张家庄,现在正是看梨花、杏花的季节,那漫山遍野的,白的,红的,黄的,可好看了”。 “再从咱们庄往北走,半里地就有一个果香谷,那里面到处都是熟透了的果子,有紫梅,檀果,树茄,又大又甜,特别好吃”。 “还有,打咱们这西面儿,东面儿出去,都有不少好地方,好景致,你们读书人一定喜欢的”。 沈秋石笑了笑,又望了望桑青。 “阿青,可有想去的地儿,咱们瞧瞧去”。 桑青微微皱了皱眉,“呵,听大树兄弟说了这么多,这里我又不熟,一时之间还想不到,要不,就由夫子作主,可好?”。 沈秋石闻言笑了笑,轻轻扣了扣手掌,暗自思索。 周大树见状,突然神秘一笑,“既然两位这么为难,那不如让我给你们哥俩做回主儿如何”? 桑青拍手答道:“哦,如此甚好”。 周大树很小心地往四周瞧了瞧,压低声音说道:“从咱们庄乘小船沿着这采菱河往西南走大约十里水路”。 “那里最近突然多出了一座好大的宅子,里面种满了芙蓉,各色各样的,满园芬芳啊,可好看了”。 “不过,现在才三四月间,芙蓉花开在九月,这园中的主人也不知道有什么奇妙的法子,竟能够使得芙蓉花在这个时节开了花,真是神奇得很”。 “所以,我们庄子的人都说,保不准儿,那院子里住的就是芙蓉仙子,随便施一个法术就让芙蓉花在这个季节绽放呢,呵呵。” 姓施名夷光1 第二天一早,两人收拾妥当,雇了隔壁王山家的小船。 一路上和风薄雾,蝶舞莺飞。 初春的江南,春意盎然,沿岸的青草郁郁葱葱。 不少柳树的枝条上刚冒出新芽儿,碧莹透绿。 上面还带着一丝清晨的露珠,娇嫩欲滴。 沈秋石和桑青一面欣赏这沿途的风光美景,一面与王山闲侃几句,更是自在惬意。 自从两年前桑青重伤后,两人从未有过如此轻松愉悦的心境。 看来,春日踏青,的确是人生一大乐事,当浮一大白。 未几,周大树之前所说的院子就到了。 此时已经出了采菱河的地界,来到了一片更为宽阔的河面。 那座院子就在河岸的左边,地势较高,很容易就看见了。 还未来得及靠岸,一股极为浓烈的花香即刻迎面扑来,竟让人不禁有些生厌。 没想到一向以清雅高洁著称的芙蓉花竟能散发出如此强烈的味道。 看来此处的花种定非凡品。 两人上得岸来,细看之下,这院子占地极广,一眼望不到头。 朱红色大门,门户紧闭,左右还立着两个威武的大石狮子,煞是威风。 沈秋石笑道:“阿青,看来这倒是像是哪个达官贵人的府邸,好大的气派啊”。 桑青闻言,点了点头。 两人正在打量间,突然听见“吱嘎”一声,大门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一位青衣小婢,梳着双髫,面容清秀,落落大方。 那婢子走到两人面前,伏了伏身,娇声言道:“二位爷,婢子萱草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桑青温笑道:“姑娘严重了,听闻此间繁花似锦,景色怡人,我等慕名前来,打搅了此间主人”。 萱草看了桑青一眼,微微惊讶,心里赞叹好个美男子,脸上却不动声色。 掩口笑道:“二位爷台过誉了。山野之地,屋简地偏,哪来的繁华之说”。 “我家主人得知两位前来,特地命婢子出门相迎”。 “两位请随我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微微地点了点头,随那萱草走进府内。 进门就见一个宽阔的庭院,整齐的砾石方砖,典雅大方。 四周幽亭廊桥,青竹碧草,院子中间有一汉白玉砌成的池塘。 里间种满茜草莲,甚是清雅。 可见此间主人匠心独运,颇有品位。 抬眼处,只见好几重院落,由近及远,蔓延开去。 随意一瞥,竟有五六重之多。 看来这家主人出身也定然极为显赫富贵。 萱草将两人引入一厅中,就躬身告辞而去。 两人环顾四周,这件厅堂虽然不大,但是却布置得极为精美,富丽堂皇,美轮美奂。 地面上铺的竟是琼州窑烧制的珀沁函。 据说将此函铺在地面,则整个屋子冬暖夏凉,四季如春,干湿适宜,能够养颜固本。 更有人传说可以青春永驻。 但因其材料难得,工艺早已失传,世上所剩无几,更鲜少人见过。 听说,当年永徽大帝想寻找一些珀沁函来为自己最宠爱的柳贵妃建造的含元殿铺设,但终因极为难得,最后无功而返。 如今,竟在此间遇到。 如果不是早年沈秋石因机缘巧合见过珀沁函,恐怕也是不能识别的。 没想到,如此珍稀的珀沁函竟铺满了整个屋子。 姓施名夷光2 抬眼望去,周遭的墙壁上挂的都是当代名家的手笔,随便一副就价值万金。 海底紫檀木做的桌子,上面摆满了金银器,珍珠翡翠,玛瑙宝石,琳琅满目,华贵之极。 两人也非出身贫贱,见过不少皇家贵胄,也曾造访过皇宫。 面对如此情景,心里也不免咋舌。 究竟是怎样的人家,敢这样将如此众多的宝物就如同废弃物般地随随便便地丢在这里? 此间主人究竟是何等人物?何方来头? 直叫人瞠目结舌,匪夷所思之极。 正疑惑间,突闻一阵极为淡雅的香风袭来。 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脚步轻盈,毫无内力,来人竟不会半点武功。 须臾,两人眼前一亮,一群粉衣婢女远远地簇拥着一白衣女子缓缓走来。 远望去,那女子竟周身笼罩在一团光芒中,通体雪白透亮。 两人一见,不由愕然,好美的女子。 这些年来,沈秋石和桑青走南闯北,也算是阅美无数,竟从未曾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 世间再找不出任何词语来形容。 唯恐说辞不当,亵渎了如此美人儿。 那白衣女子走上前来,两人这才看了个仔细。 这女子在白色外衣上罩了件极为轻软的透明色的薄纱衣,远远看去,竟象周身发出的光芒一样。 桑青眼尖,顿时认出这是由寒川雪蛏所吐出的丝织成的。 百毒不侵,刀剑不入,正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宝物。 只是没有想到,此等难得一见的珍宝竟穿在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女子身上。 只听见一个极为酥软带着苏南一带地方口音的声音言道:“两位贵客,奴家这厢有礼了”。 苏南方言原本就温婉细腻,如今从这样一个大美人儿的口中说出,更是平添几分艳色,令闻者顿时心神一荡。 沈桑二人连忙回礼道:“姑娘严重了,我等冒昧来访,还望海涵”。 那女子微微低头,娇声言道:“两位公子莫要这么说,今日驾临寒舍,真是令此间蓬荜生辉,奴家求之不得”。 “就算是平日相请,也不知两位是否赏脸呢”。 言语之下,流转之间,一种自然而然的风流韵态流散开来……。 两人闻言,心中顿时一凛。 此女子虽不会武功,但绝非寻常。 如此富丽堂皇,奢华之极的大宅,在她口中竟成了寒舍。 虽有几分谦逊之意,但更多的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华贵之气和惑人媚态。 仿佛她说这里是寒舍,在她眼中就真是寒舍一般。 桑青微微侧了侧身,轻言道:“在下桑青,这位是我家少爷,沈秋石,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 那女子闻言,也伏了伏身子,答道:“沈公子,桑公子,奴家姓施名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