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微笑》 卷一:001 像往常那样,那姬下班回到家后,先冲个澡,然后穿上纯棉睡衣,披散开头发,坐在茶几后面的双人沙发上,准备看一会儿电视新闻。她一边漫不经心地咬上一口下班回来的途中经过必胜客时买来的披萨饼,一边喝上一口刚刚用微波炉热好的鲜奶,同时用拇指按下遥控器开启键,打开了电视机,正在播报当地新闻节目的屏幕上忽然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孔,挂着得意的功成名就的微笑。一副睿智俊朗的面孔出现在特写镜头上。照相机的闪光灯唰唰闪电般闪个不停。只听女播音员以清脆流利的语速播报道: 为本省经济做出过杰出贡献的年轻富商达世雄先生与省政府有关部门领导结束了为期一个月的欧洲几国的商务考察,今日中午抵达机场时接受了本台记者的采访。。。。。。 等她定下神来,发现手上的那块披萨饼已经掉在了地上,心突突跳起来,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似的,一时的震惊使得她莫名其妙地哼了一声,将头扭开,拿起遥控器想闭掉电视。这时镜头切给了一位时髦的留着披肩发的手拿麦克风的女记者: 达先生,请谈谈此次出国考察的成果好吗? 阳刚气十足的声音说道:这次出国考察,主要的目的是为本省引进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大豆精加工和林业采伐设备,以使本省在这两个领域里的产品产量和质量均达到国际领先水平,并继而发挥同行业领头羊的作用。。。。。。 好大的口气,领头羊。那姬的一边嘴角鄙夷地翘起,可人乖巧的脸蛋更显妩媚动人,西施再生恐怕也会妒忌这位向来被熟人称作淑女的那姬。她的脸上露出这种笑容是颇为反常的现象,只有对某人怀有深仇大恨的人才会有的那种发自本能的下意识反应。而这种在特定情形下产生的不安惶恐的情绪,使得那姬一时换了一个人一样,若是照镜子看上自己一眼,恐怕连她自己都会感到陌生的。像曾经被蛇咬过的人,见了井绳都会产生条件反射心里,害怕得要命。 那姬无需去正眼看那个面孔,仅凭想象便可勾勒出完整的画像,因为她太熟悉那张面孔,曾经令她着迷,使她癫狂,叫她失去自我。她想象得出那张英俊的面孔一定流露出非凡自信的表情,就像一个月前他们定下的口头协议时他那副自得其乐踌躇满志势在必得的样子。那是那姬讨厌之至的一张名副其实的双面孔,她心想,在众目睽睽之下,会显得笑容可掬平易近人英气勃发;转过脸去再转过头来,就会换成另一幅面孔,像变脸演员那样,其娴熟的技巧与舞台专业演员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因其忽然阴云密布,阴森可怖,笼罩在他近旁的人身上,不会令人窒息而亡也会叫人大乱方寸,毛骨悚然,灵魂出窍。 这个人与那姬曾有过多少次缠绵悱恻的肌肤接触?她已经记不清了,而留存在她记忆中的,却是那些甜蜜苦涩的回忆,里面夹杂着多少欢乐和幸福。可是,那些把她一度吞没过的爱,早已成为过去时,每每想起,心头就涌上酸楚。因为她做梦都没想到,如今这个人,在外表华丽的躯壳掩盖下的灵魂,彻底成了魔鬼脱胎的化身。我竟然还幼稚地期望与他重续前缘来着。天哪,那姬在内心发出凄苦的感叹,我脑袋里一定灌进了不少混水。 002 一个多月来,每当想到这张面孔,代之以往使她心动的心情是一种难以抑制的鄙夷之情便油然而生,尽管她那姬十分清楚令她不安的原因所在,可是,她却宁愿相信那一切发生的事都是假的不存在的事实,甚至都不该发生在她的身上。可是天不随人愿,偏僻又那样安排她和他的命运在一起冲撞,把那些使她痛心疾首的事不由分说硬塞给她,就像要考验她的心志,而她呢,只好接受,别无选择,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全然不由她的意志为转移。因为驾驭不了自己的意志,所以她痛苦,她彷徨。现在甚至一想到这个人,她就汗毛倒立,好似一阵阴风吹到后背,身心透凉。恐惧感袭上心头时,又不知这恐惧从何而来,这时就好像个患有痉挛的病人那样,整个身体会抽搐到一起,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变得麻木僵硬。她勉强打起精神振作起来,并忽地想到,在虚拟的影像中他还会把我吃了不成? 接着她忽发幸灾乐祸的奇想,那架飞机若在中途突然失事,比如发动机出了故障,撞到耸入云端的山峰上,或遇到寒流等自然灾害什么的,致使那驾飞机中途失去控制,接着飞机尾部冒出一道黑烟,歪歪扭扭地撞到一座山上,或打着旋直接坠入波涛汹涌的大海里,然后轰然一响。。。。。。若听到这类消息,说不定一高兴,她启开一瓶上好的香槟,在品味着这个臆想的噩耗的同时,呷饮着美酒庆祝一番,再举杯向天,感谢老天成全了她的意愿,对善与恶最终都能做出及时有效的公证裁决。她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想出如此下作的念头聊以口口(此处删去两字)。 或许老天爷也拿这种人没有办法,就像老人说的那样,恶人通常都像猫那样有九条命,命硬得很,遇难不死。想着想着,她站起身,举起手中的遥控器,想要砸向电视屏幕里英俊潇洒的恶魔的影像。可转念一想,电视机无辜无罪,而且花了将近五万元买回的,砸坏了怪可惜的,再说,即使把这台电视机从这楼上摔到下面去,也摔不疼他,他丝毫都不会受到损伤,何苦多此一举?她现在多么希望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好把手中的遥控器直接砸向他那张脸上,破了他的相,要那张曾使她既留恋又痛恨恐惧的脸失去原有的神采和俊朗,不再有在梦中偶尔醒来时为之癫狂的浑身燥热难挨或吓出一身冷汗的感觉,那该会有多过瘾多痛快? 这些日子里,有个念头不断萦绕在那姬的脑际:以后有机会的话,趁他不备时,送他去见上帝。她有机会,会有很多机会。他已经回到这个城市,随时随地会派人来接她过去,履行一个月前他们商定好的协议,不,确切地说,是他单方面定下的不容你质疑违拗的协议,规定等他出国回来后就正式开始生效。可是,就在他临走的前一天他就有意履行该协议。她记得大概也是在傍晚这个时候,他派人把她接到他的住处。他身穿蓝色的睡衣,从那所宽大并如同宫殿般豪华的房间的浴房走出来,见到她就像见到一个应召女郎那样,漠然扫视了她一眼,一挥手,说: 不洗洗去么? 003 她呆站在他的面前,不知怎么的,竟然低下眼睑,腿打起哆嗦。过了片刻,心想我不能叫他看出我的胆怯,心里这么想着,她却振作不起来,样子一定像个做错了事的无知无识的小女佣,接着嘴上嗫嚅地说: 我。。。。。。我来事了。。。。。。 弦外之音是说,她不巧来了女人每个月都得经历的生理周期的烦心事,没法履行协议,或至少不是恰当的时候。而她望着他的眼神似乎也像是告诉他说,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那就等你回来时再履行也不迟。眼神茫然望着他的时候,她在心里责备自己这个时候不该显得那么胆怯,他吃不了我的。 即便找到个借口,她也没觉得自己会搪塞得过去,因为她知道一个身上带有邪恶气息的人,不会有大慈大悲的菩萨心肠,就像在八年前她刚刚上高一那一年的一个傍晚,从脏乱的小馄饨馆出来后,她在后面尾随着他,心情亢奋得不得了。朦胧的天空刚刚露出的星星都在向她眨眼微笑。自从一次意外遇到他之后,她像喝了迷魂汤似的,一直都期待着与他偷吃禁果。他们来到一个房间里,房间(跟现在这个气派迥然不同的房间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不可同日而语)狭小昏暗破旧,只有一张床一张学习桌和一把椅子。她没想到的是,一进屋他竟迫不及待地一把就把她揽入怀中,前胸后背被他那双在她看来形状美丽的手抚摸个遍;嘴也不停地吻着她,吻过了嘴,吻她的鼻子,她的眼睛,还有她的耳朵和脸颊。而她像迷失自我的女孩,闭着眼睛,体味着心仪已久的异性的触摸和爱抚,好像还半推半就轻声祈求过要他动作慢点,碰她可以,但不可以真的跟她那个,她认为他知道她说的那个指的是什么。可是他的那双手没有听从她的指挥,早把她的连衣裙剥掉,像剥掉熟透了的香蕉皮那样轻而易举。她那洁白的口口(此处删去两字)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她怀揣着矛盾惊悸新奇喜悦的心理预感到将要与一个异性身体jiao合在一处。静谧的房间回荡着急促的呼吸声,两个冲动的身体相互求所着对方,舞动在昏暗狭小的空间。 情窦初开的那姬,在好奇心作祟的当儿,更出于一见钟情而对这个大男孩产生过朝思暮想盲目而多情的神秘幻想。夜里,在家睡不着觉,望着天花板时,一直都怀想着心目中的这个大男孩,想他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浓浓的眉目,直挺的鼻梁,雕刻般的嘴,高大的身材,胖瘦适宜。。。。。。在幻想的兴奋达到极致的顶点时,恨不得把一切都交给对方,而一旦这个使她神魂颠倒的人真的要与她坠入爱河徜徉嬉戏时,她又出于少女羞涩的心理而在心中竖起一道无形的屏障,试图阻挡对方侵入未曾开垦过的那块神秘的处女之地。她既渴望着那神秘的销魂时刻的到来,又不想破坏爱神织就的薄薄的一层美奂的面纱,可是青春孕育的爱的力量最终会汇聚成一条势不可挡的洪流,终究冲破了她心中那道人为的堤坝,顺流而下,奔腾向前,一泻千里。 那只手没有停下来,好像知道她的半推半就和温柔的恳求是向它发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信号,所以继续施展着它的魔力,直到她那玲珑的玉体最终一丝不挂地赤口口口口口口(此处删去六个字)展露在昏暗的小屋。自从她懂得男女之事以来,她将自己的身体破天荒头一次交付给一个男孩子,她感到既惊慌又兴奋。而两个年轻的身体禁不住情魔的缠扰,终于像泥和水一样交融在一起。 被爱冲昏了头脑的那姬,万万想不到,自己从此陷入了难以自拔的情爱漩涡。更没有想到,她所憧憬的爱,竟然夹杂着仇恨和痛楚,并一直伴随着她度过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 004 一阵云雨过后,他们紧挨着身体并排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她想到英文家教艾米丽给她讲过的一个圣经里面的故事,说人类的祖先亚当和夏娃是上帝创造出来的,她觉得形容他们现在很贴切。于是她侧过身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胸脯上,略微抬起头来望着他说: 我是上帝从你身上抽下来的一根肋骨,你知道吗?见他闭着眼睛,那姬接着说,神使他沉睡,他就睡了;于是取下他的一条肋骨,又把肉合起来。神用那人身上所取的肋骨造成一个女人,领她到那人跟前,那人说:这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可以称她为女人,因为她是从男人身上取出来的。 他仍然闭着眼睛,反问一句:我是怎么来的? 她说:你是土造的。神把生气吹到你的鼻孔里,你就成了一个有灵的活人的。 达世雄接着那姬的话说:好像神还说过,那人独居不好,我要为他造一个配偶。 两人开心地笑起来,笑声飘荡在昏暗的空间,为狭窄的房间注入一丝欢愉的生气和爱的气息,给那姬的思维带来活跃,高兴他是她的知音,也知道这个典故。而高兴之余,她刚想去搂抱他的脖子,拟以热烈的亲吻代替她喜悦的心情。只见他转过身来,动作灵敏轻捷,又压在她的身上,紧紧盯着她的那双深邃的眼睛,似乎变成蓝色,宛如空旷无边的海洋,一会儿沉静如镜,一会儿波涛汹涌;一会儿冷若冰霜,交替变化,忽晴忽阴,难以琢磨。而就在仰望着令她着迷而困惑的面孔时,她接着又脱口说道: 我是你的肋骨了。爱它一辈子,好吗? 当时,她从心底说出了这句话,希望他能够理解,洪水来后,乘着诺亚方舟,共同驶向幸福的彼岸。可是,那个幸福的彼岸,对她来说,太遥远,简直遥不可及。 后来每当那姬想起这句幼稚的话,她真想打自己一个响亮的嘴巴,用以提醒自己收回幻想的想法,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事。那个彼岸根本不存在。 他连眼睛都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没说一句话,分明是在回避她那深情凝视着他的近乎祈求的眼神,而只是一味地运动着身体的下半身,激起她的激情,致使她收回天真的想法后,开始望着他的胸部,使她产生陌生好奇的感觉。同时,在两个活跃的身体淋漓尽致交融在一起的时刻,她感到下面开始隐隐作痛,也传递给身体一阵阵莫名其妙的快感,那里还源源不断地冒出很多黏黏的热辣辣的液体。 两个回合下来,她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像先前那样恐慌和惧怕,甚至没有痉挛和退缩,没有想立刻起身穿上衣服逃出那简陋的小屋。而这一想法在最初的一刹那还在脑海中闪过,后来竟然统统随着激情的澎湃消失在jiao合的乐趣中,欲擒故纵的心理在心里已不再作祟。结果也不知是哪里来了那么一股劲,她猛然翻过身来,爬到他的身上,好奇地端详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到他因获得了身心的愉悦而满意的表情。她以为他会深深亲吻她一下,露出大男人的蜜意柔情。可是他的表情几乎令她大失所望,那不是心满意足的神情,而似乎好像是占了某种便宜而幸灾乐祸的跟那个舍身救她于危险中的那个大男孩判若两人。 她没有计较他的表情,而继续轻轻地亲吻着那张薄薄的有如雕刻出来的紧闭着的精致嘴唇,像一只雌鸟喂食幼鸟那般轻柔,同时体味着欢爱后身体所发生的类似化学样的反应。一缕发梢从她的发迹脱落下来,随着她那一下下有节奏的亲吻,撩拨在他右边的脸颊上耳朵上和脖颈间,使她感觉到他的身体轻微痉挛似的抽搐一下,搂抱着她纤腰的手慢慢上下移动着。忽然他翻过身来,又把她压在了身体下面,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胛,动作粗鲁,左冲又撞,进入了她的身体。那姬感觉自己好像在清朗的天空下空旷的旷野散步时突然遇到暴风骤雨一样,一时间没处躲藏,没处遮挡,你只好迎着头与忽然变脸的天公较量似的。 005 天哪!她心里发出感叹,觉得自己像被人施了魔法一般,灵魂都出了窍,或许出于动物的生理本能,下身不由自主地配合起他那粗暴的动作来,接着觉得身体像柳絮飘浮在空中,地球的引力也奈何它不得,并且在心醉神迷恍惚迷乱之际,期望着老天把这感觉持续下去,一直就这样持续下去,持续到天荒地老,延续到海枯石烂。等回过神来,她只记得连续声嘶力竭的呻吟之后,便是一声不知是快慰还是怅然凄婉的喊叫,叫她朦胧地意识到,这就是书上描写的所谓高潮了,给她一种迷离感和新奇的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的蛮荒蒙昧的体验。 间歇中她去了洗手间,在那狭窄破旧灯光同样昏暗的洗手间里,发现自己的两条大腿内侧留有鲜红的血渍,也看到身体下身私处在两个人的身体在几个小时内竟接触过几次后而排泄到马桶里的液体变成了猩红色,引起她惶惑紧张的情绪。甚至回来躺到床上后,靠在他的身旁,她望着天花板,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不禁深深呼出一口气,仿佛觉得那身体方才对自己的身体既实施某种报复,又注入了惊奇和爱怜之情,暴虐时恨不得把她的肉体毁灭掉,温柔时风情万种呵护备至。她得到的,就是这种怪异感。 车行驶到四平市。那姬坐在高信义身旁,望着窗外街道两旁飘忽而过的楼房,听他简单说了那氏集团的现状后,轻声叹口气,拍拍她的手,接着以无奈的口吻说: 那氏集团现在就是这样,四面楚歌呀。你回来是件好事,集团总算是有救了。 那姬明白高信义说话的意图,是要求她要以大局为重,为了那氏集团,或者说为了爷爷,须尽一己之力,挽救那氏集团于破产危难之中。她茫然地注视着车窗外,不知自己能否有力量阻止方才高信义提到的那个目前主宰着那氏集团命运的人——达世雄——的收购兼并进程。 那姬将遥控器放到茶几桌上,瞟了一眼掉在地上的那块披萨饼,站起身走到宽大的落地窗前,打开一扇窗户,一股秋意已至的凉风吹到她单薄的身上,身体不禁打个寒战,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不小心后腰碰到跑步机把手上。她每天的生活三点一线——上班——下班——回家,周末下班时去超市采购回一周用的食品或日常用品,或懒得做饭时下班回来顺路去快餐店买一份外卖;业余时间一概不参与单位里同事们的活动;喜欢在跑步机上跑步,锻炼身体,强健筋骨,再做做健美操,保持良好的体型,虽然看上去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弱小女子。站在跑步机前,她忽然萌生个想法,一定要拥有个好身体,这样不但有精力去照顾好疼她爱她的爷爷,而且还想在适当的时候对那个人实施报复性的行动,在适当时机致那人于死地。因为在对他实施报复之后她至少要拥有逃脱现场的勇气和体力,不然什么好的想法只能想想而已,绝对不会付诸行动,并且,与此同时,她又突发奇想,去习练跆拳道或空手道等实用性和攻击性强的武术。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露出微笑。这笑从何来,她不十分清楚,但她明白,笑代表着多种含义。痛苦无奈可以使人发笑,幸灾乐祸也能使人发笑,笑,不仅仅是人们阐释的幸福。 006 此时,那姬脑海里惟一挥之不去的一件事情就是,刚才在电视上见到的那个男人会给她来电话,还想象得出他的口气会很委婉,不过态度会居高临下,名义上邀请她去共进晚餐,而实则却是为了履行那有约在先的“侍寝”的义务之实。 她转过身离开窗户,去饮水机接杯热水;手捧着纸杯又坐回到沙发上,目光茫然地环顾下房间的四周,像进了陌生的宾馆那样。电视机已经被她关闭,屋里显得静悄悄的,掉个针都能听到。那姬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是喜是悲是甜是苦是酸是辣,她只能感觉得到,却无法用语言说得清楚,貌似由来已久,不过在过去的岁月里没有惊恐,而现在却行将预示着她过上一种回避不开的波澜壮阔的生活,去接受他随时都会打来的她深知自己逃不过他的“邀请”的电话,要她去为他侍寝,好像成了她躲避不开的责任和义务。即使有能力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她也做不到,因为这座城市里还剩下她惟一一个亲人——爷爷。她不能撇下他不管,而回到这个城市,不也正是因为这惟一一个使她在这世上还有牵挂的人吗? 其实,在国外留学的几年里,她心里另外一个她无法忘怀的人就是电视里刚刚出现的那个人——达世雄。也正是这个人,在一个月之前提出“侍奉”他的协议时,把她那尚存的少女时代一直延续了若干个岁月的春梦彻底给毁灭了,其残忍程度和来势,酷似一场天翻地覆的自然灾害,山摇地动,催古拉朽,势不可挡。 乘坐了十几个小时的国际航班一着陆,那姬兴匆匆地走下旋梯,深深呼吸了一口本土空气,顿觉心旷神怡,十分畅快。因为真正爱她牵挂她的人在这块土地上,虽然在异国他乡就知道亲人生病的消息;也因为不久可能会见到或偶然碰到她一直都在心里深爱着并深爱过的那个人,虽然多年杳无音信,泥牛入海,可她毕竟要和他呼吸同样的空气,共享同一片蓝天,而且在她坐在飞机上时就曾设想过,说不定还会和他重续前缘。比如,他们可能在某个地方会不期而遇,然后相约在某个清风习习的夜晚,借着满天星斗的光亮,像多年以前那样,偎依在他身旁,坐在江边的椅子上,望着江水载着的明月和闪亮的星星,她会深情激动地说: 你想我了吗? 他说:想,日夜都在想你。 她又说:那你当时为何不辞而别? 他想了半响,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她依然没有得到她想得到的可能的回答,当然,幻想不变成现实,有答案也是虚的空的。于是,坐在机舱内怀着悠悠的心情,那姬想到了拉罗什富科说过的话:“我们惟有初恋才不由自主。”或许他说的对。初恋叫人无法释怀,更叫人回味终生。 一出首都机场的出口,那姬一眼就看到高叔叔(和她的父亲有着莫逆之交的朋友,从小和父亲一起长大玩耍,拜过把兄弟,义结金兰,情同手足。小时候,他把那姬当成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对她非常好,经常领她去公园游玩,电影院看电影什么的。)高叔叔站在前面,满脸堆笑,在向她招手。 007 这时她心想,如果高信义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站在那里,她又会是种怎样的心情?她想她肯定会不顾一切地奔跑过去,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搂抱住他那宽阔的臂膀,抬头望着他的脸,嘴上还会不由自主地说:亲爱的,我回来了。你知道我有多想念你吗?可是她那近乎病态的思念的恋人没有来机场接她。她的思念没有得到报偿。 那姬老早就听人说高信义为人精明,办事稳妥,又颇讲义气,脸上左边眉角下一条刀伤,据说就是为了帮助父亲斗殴挂的彩。爷爷那德虎十分器重他,在他一手开创的那氏德虎实业集团得到的重用简直超过了那德虎的亲生儿子那继成 。 坐上专程来接她的豪华林肯轿车上,高信义望着那姬,面带笑容,亲切地问道: 不想在京城转转,散散心吗,小姬? 不了,高叔叔,我没有心情。那姬轻声说道,眼睛余光留意到高信义慈祥地扭过头来望着她。 他若有所思地说:没想到,这么几年没见面,你已经出落成这么好看的大姑娘了。 几年留洋的学习生活,受到异国文化的熏陶,她确实与高信义过去眼中的那个稚气娇惯可爱的小姑娘判若两人了。现在的那姬,不是用简单的一句可爱所能形容的,而是柔媚中蕴涵着书卷气息的成熟女人了,就像她从机场出口款款走出来的那一瞬间,苗条的身姿,步履轻盈,落落大方,把高信义看得是目瞪口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微微晃晃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嘴里却自言自语地说: 和她妈妈年轻时一摸一样的美啊。。。。。。 等待有时好似苦乐参半的煎熬,喜事令等待的人焦急,悲事使等待的人烦躁。那姬眼下就是这种矛盾的情绪交织纠葛在一起,如坐针毡。电视里那个形象又浮现在脑海时,她觉得自己的脸上掠过一丝悲喜重叠的微笑,心想,他就会来电话的,他是那种言出必行的人,他的霸气和魔鬼般坚定的意志隐藏在他那斯文的光鲜外表下和阴暗恶毒的内心中。就在前几天,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闪电过后,一个头带狰狞的面具露出白色獠牙的影子,似鬼如魅,随着一阵阴风,来到她的床前,轻轻掀开她盖在身上的毛毯,扒下她身上的睡衣,紧接着那只手正要伸向她的心脏部位的时候,她猛然喊叫了一声,惊醒过来。也不知是哪里来了一股勇气,她跳下床来,上去就把那个面具撕下来,看见那个人,她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了:正是电视里那个人。过去的时日常和现在重叠。若在现实中,那姬不认为自己会有这个胆子。 我不是唐僧,他吃了也不会长生不老。 走出那个梦境,那姬自言自语地说,接着哼笑一声,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饮水机旁,拿起红色的专门用来喝咖啡的杯子,沏了一杯速溶咖啡。在她刚要转过身来时,她看到放在饮水机的木架下面歪斜地躺着一本《妇女之音》杂志,是上次去超市采购完东西后在收银台旁等待付款时顺便买来的。杂志上面刊登的内容均为哗众取宠迎合现代人低级趣味的庸俗文化,她深知在这类刊物中得不到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但却能得到一些实用的同事们用来打哈哈凑趣的不可或缺的八卦谈资。她本人并不喜欢看这类刊物,在国外那几年也是如此。在单位与同事们不进行更深入的交流,但她也不想让人把她看成生活在真空世界的人。生活可以不随波逐流,但也不要被这股流给冲走淘汰,所以在她的观念里,时尚并非生活的精华,可你又离不开它所传播出来的那些糟粕,正如一个人活着,像她现在这样,爱你身边的人也罢,不爱也罢,他们都是客观的存在,是你躲避不了的,除非你远离这个浮躁喧哗的世界,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孤岛去生活,否则的话,你不接受它也得适应它。其实,内心中的另一个那姬,一直都在不断地寻找着那个精神境界。可是,她找得到吗? 008 她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拿着杂志,回到沙发坐下,呷了一口滚烫的咖啡,觉得一股暖流从喉咙里经由食道流进胃里,感觉身体顿时温暖了许多。信手翻过几页杂志,迅速浏览一眼标题:《女人在小楼里梦想温暖》,《亲爱的,我们何时宽衣解带?》,《谁是我爱情里的永久居民》,《是谁劫了我的爱情?》,《预约性爱》。。。。。。她撇撇嘴,标题很诱人,兴许可以填补空虚的心灵,如果闲着没事看看这类文章的话。不过她发现刊物里有些健身操和营养食谱却别有一番实用价值。当她正在琢磨杂志上那些诱人的标题时,茶几上的手机铃忽然响起,在寂静的房间里听起来十分瘆人,心一颤,手一哆嗦,咖啡从杯子里溢出,洒落到翻阅杂志的手背上,杂志飞落到地上。 她拿起电话,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难道他换了电话号?犹豫了片刻,她按下接通键:喂? 电话里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声音:宝贝,你咋还不来呢! 接着她听到话筒里传来嘈杂的声音,那人像是在饭店。 请问找谁?她客气地说。 啊?你不是子衿吗? 一听是错拨的电话,那姬说声对不起,您打错了。她放下电话,我可不是悠悠你心的那个人,她自嘲地说,又顺手拾起方才掉在地上茶几旁的《妇女之音》杂志,往茶几上一放,猛然看到人物专栏上面出现一个熟悉的面孔,标题是:《年轻的睿智富商》,副标题——富有传奇色彩的青年豪俊——达世雄。右边一张彩照依然是那副踌躇满志功成名就的神采,比那辐射出流光溢彩的标题还要引人瞩目,仿佛天下所有的财富都由这个人支配似的。dang!(真讨厌!)看来我前世就与他有着扯不断的孽缘,连他的影子我都躲不过,这次她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声,不知自己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蔑视,要么就是好奇和蔑视的混杂物,说不清的感触,道不明的滋味。 她又呷一口咖啡,眼睛仍然盯着那张照片,眼神慢慢移到标题上,脑海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我对他的了解到底有多少?思索了半晌,答案是所知甚少,同时惊异自己买回的这本杂志,竟然在架子下躺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里面竟然登载了他的内容。于是她拿起杂志,身体朝后靠在沙发背上,摆个舒适的姿势,开始读起来: “达世雄先生是我们当今时代了不起的企业家,在短短不足十年的时间里,建造了他的辉煌的企业帝国,创造了传奇的企业神话,为社会和人类的物质和精神财富增添了他的一份光彩。” “为社会和人类”,好不肉麻的字眼,她不屑地露出鄙夷的微笑,想到该文的记者马屁拍得够响的。若说为社会似乎勉强说得过去,可是要说为人类,未免夸大其词,因为在她的眼中他已经不那么伟大那么高尚。假如他真的伟大高尚,就不会对我的家族实施灭顶之灾的报复,不会对我这样一个弱小女子心生芥蒂,所以说他非但不伟大不高尚,而且还很渺小,极其渺小,就跟躲在暗地里使用阴谋诡计的小人一样,对我的家族所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还嫌不够,还不就此罢休,又张开他那无形的魔爪把我拉扯到他的身边,准备继续行使他的淫威,摧残我的生活,我的存在。这个开场白一下子就把他提到常人望而生畏的高度,太过玄乎。 009 她似乎朦胧意识到,他的存在不仅仅是给她的生活骤然平添了阴暗的色彩,而且在她受过重创的精神伤疤上又会予以重重的一击,击打得她在今后能否招架得住,能否承受得了,思想上虽然早有准备,她并不晓得,因为她这颗脆弱的心仿佛一直都惊惧颤抖个不停。而她读到他创造的那个所谓的帝国,在她眼中更是阴森森的,血淋淋的,有着她的家族血汗,也由此产生蔑视他鄙视他以及凌迟了他也解不了心头之恨的念头。 放下咖啡杯,她却忍不住继续读到: “任何成功的社会精英都不是一蹴而就的。纵观近代国内外企业家的发展历程,那些放射出异彩光芒的企业家的背后都充满了心酸,睿智,勇气和胆略的创业史的经历。为社会做出过杰出贡献的达先生,在他成功的背后,有着颇多鲜为人知的故事,真可谓绚烂多彩,生动传奇。“ “大学时代的达先生,与人合伙开办了一家小咖啡店,当时就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初步显示了他那不可多得的经商才干。。。。。。” 一个星期六的傍晚,那姬身背书包,怀着忐忑的心情又走进了那座两层俄式楼房的咖啡馆,缓步走到洒满夕阳的靠着窗户的一个空位置。坐下来后,拿出假装要做的高中英语作业,放在桌上,又心不在焉地环顾欣赏一番墙壁上挂着的那些上个世纪的老照片,瞅了一眼那个岁数不大但却留着一绺胡子的外国留学生,闭着眼睛摇晃着脑袋,正坐在咖啡馆中央麦克风前弹唱着一首悠扬的民歌。收回目光之余,忽然瞥见了那个心仪的目标原来就坐在自己附近。哦,他近在咫尺,她热血沸腾起来。来过这里两次,不就是为了寻找这个人吗? 的确,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喝杯咖啡,更不是为了做作业,而是有个一直令她梦魂牵绕的人,就坐在距离她只有三米左右远的角落里,低着头在看着一本厚厚的书。他有时吸口香烟,有时喝口水,每个细小的动作,全部被她的眼角余光似录像机样录了下来,尤其他吸烟的样子,在她看来特酷。就这样低头装作看着英语作业,她的心早就飞到那个人的身边。不知怎么,心里一时激动,她竟然扭头朝窗外看去。明亮的窗户正好朝西,火红的太阳枕在一座高楼上,散发出灿烂刺眼的光芒。那姬闭上了眼睛,想到夜里做过的一个梦,梦见他把她搂抱在怀里,轻柔地亲吻着她的情形。 那姬希望他认出他来,跟她主动打声招呼。他专心致志地看着桌上的书,好像根本没有留意到她的到来似的,这使她不禁产生失落的情绪:没有魅力的女生才不被人欣赏。可是在同学当中,却有好多男孩子想尽办法接近她,想得到她的青睐,而且平心而论,他们也都是些很优秀的男生。难道他,是不喜欢我这类女孩子,还是把我给忘记了?要么他就是个同志!那姬心急火燎的,想到了他可能是个同性恋。我这是第三次来这里了,如果这次他还不搭理我,我就采取主动,决心主动上前与他搭话。来这里的路上她就下了这样的决心。看来,她只好这么做了。于是,她佯装咳嗽一声,同时清清嗓子,想引起他的注意,然后挪动一下椅子,也故意弄出声响,顺手拿起作业本,站起身走了过去。 010 对不起,能帮我检查一下做得对不对吗?她壮起胆子说,心里砰砰跳着,站在他的跟前,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脸上来了。 脸蛋滚烫,热辣,一定红得发紫了,不过她还是站在那里,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这种勇气。爱的力量是无穷的。见他桌上恰好放着一本英文原版书,像是企业管理方面的,哦,看来问对了,他真的懂得英文。如果他找什么借口搪塞我,我就开面见山问他是不是还记得我,又一个鬼主意浮现在她的脑海。在那个飘着清雪的晚上,她那单薄的身体披着他那带有烟草味的西服,慢慢行走在他的身旁。现在她又闻到了同样的气息。只见他慢慢抬起头来,盯着她看了几秒钟,说一声: 坐吧。 然后他接过练习册,随便翻了一番,放在他看的那本厚书上。 从小时候起,那家就为她聘请了两个外国家教定期去家里教她英语和俄语,一直学到初中毕业,她不但能流利地说两门外语,还能阅读这两门外语的原著。所以学校开的英语课程,在她来说,就等于看小儿书一样,轻松加愉快。每回英语考试,她在全学年的分数都名列前茅。 你饿吗?听到所问非所答的话,她先是一楞,两眼瞪着他,接着快速点了几下头,表示和他有同感。 她猜出他是要请她出去吃饭。于是他起身走到吧台说了几句那姬没有听清的话,像是吩咐了什么,接着转身朝门口走去,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好像特别自信她自然会尾随着他而去似的。果然,她被施了魔法似的,快速收拾起桌上的东西,鬼使神差地跟他出了咖啡馆的大门。 他们来到附近一家容纳不下十个人的小而脏乱的馄饨馆。他们前面那张桌子边上坐着两个大学生样的女孩,不断扭过头来看他们,还小声嘀咕着什么,他像没听见没看见一样,只是旁若无人地坐在她的对面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眼神中没有亲切感,没有似曾相识的迹象,但却有种她说不清的魔力。只要看上一眼,就会被他那眼神把你的魂魄吸过去,叫你六神无主束手无策,乖乖地任由他摆布。别瞅了,我投降。那姬被看得脸又红了。 那姬想找点什么话说,可搜索遍了枯肠也找不到适合这种场合这种情形的话来。于是便在内心责骂自己多么没有出息,怪老天给了她一颗聪慧的头脑,却未赐给她随机应变的能力,让她在任何场合,任何时候,对任何事情都能够驾轻就熟, 应付自如;就这样责怪着自己的时候,一个小服务员走上前来,他点了三碗坛肉,两碗馄饨,四张油饼,接着他又那样盯着她看,这回像似欣赏一幅画,不知自己这幅头像能给他带来什么灵感,更说不清他想从她的脸上得到什么,或看出什么。就这样被他看着,她觉得很不是滋味,脸红过之后又变白了。她的皮肤本来就白嫩白嫩的,再失去了血色,现在变得苍白了。她挺一挺胸,尴尬地冲他一笑,他报之一撇嘴,一扬眉,叫她迷惑不解了。 011 要的馄饨等很快上来了,他转移了盯视她的目光,如狼似虎自顾自吃了起来。她反过来开始瞧起他来,觉得他那吃相挺有意思,尤其是这回觉得自己反客为主,反败为胜,并且如此突然近距离地面对着这位使她梦魂牵绕的大帅哥,心里兴奋紧张之情绪早已填满了她的胃口,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 在减肥吗?他放下羹勺,盯着她的眼睛说。想吃就吃,身体需要。饿着肚子,刻意不进食,对身体损害极大,知道不? 她尴尬一笑,拾起羹勺,吃了几个馄饨,把那碗坛肉推到他的跟前。 是不好吃吗?他又说,瞟了她一眼,同时哼笑一声,摇摇头,像是不可思议的样子。 向来锦衣玉食的那姬立刻面露羞涩之情。 长那么大,那姬确实没有来过这样脏小的餐馆就餐,特别是瞧见带有豁口的瓷碗,还有那看上去永远也洗不净的铝羹勺,她的确没有了胃口。不过,真正吃不下的原因还是因为她突然就这样坐在他的面前,看着他这张英俊的面孔,恍若梦镜一般,欣喜之情难以言表,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如果这小餐馆没有别的客人,隔桌那两个女孩不在,那个服务员小姐不坐在门口守着,她真想站起来上前亲他一口,紧紧拥抱住他,像夜里拥抱着布娃娃那样。而那个布娃娃,说来也好笑,她当时把那布娃娃当做臆想的他,是出于人的本能还是怎么着,她说不清楚,反正后来她竟时常把那个娃娃放在下面,夹在大腿内侧,情不自禁地慢慢摩擦着,摩擦出异样的感觉,久而久之竟然成了习惯,并且每次体验过那种突发奇想的快感之后,她都十分莫名其妙。 看着我,就不饿肚子了?他稍微倾过身来,小声说道。 她一耸肩,伸下舌头,做个可爱的鬼脸,马上拾起羹勺。 出了馄饨馆时,夜刚要拉下帷幕。抬头望去,漫天的星斗已经挂在浩瀚的天际,闪烁着微光。多少个不眠之夜,她望着窗外天空的星星,曾浮想联翩,幻想着身边这个人。她一边数着那些闪闪的星星,一边为它们配对,以为世间万物都该成双成对,幻想银河系的星星都是有情有意的。深邃的夜空负载着另一个世界,一个她不熟悉的世界,那里有绚丽的梦,多姿的爱,多彩的生活,有她渴望已久的幻象境界。不过,无论多美的梦,不变成现实都是虚幻的,飘渺的。 他还是没有正眼瞅她。他说他就住在前面那座红砖砌的五层楼房,并附带上一句: 想去吗?口气听来是很随便的邀请。 她像做贼似地朝四周踅摸一圈,看看有没有熟悉的眼神在盯着她。于是鬼使神差般跟在他的身后走去。平时她深居简出,很少外出,每次出门爷爷都安排两个人(其实是保镖)陪同她,但那段时间她由于有了自己的心事,每逢周末都找借口出来,坚持不要爷爷给她插个尾巴。她哄着爷爷说,她以已经长大成人了,别总拿她当小孩子。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提高了警惕,向四周瞧了瞧,免得叫那些爷爷派来的盯梢的人瞧见,向爷爷打她的小汇报。她不怕爷爷,爷爷疼她爱她,简直吧她视若掌声明珠,但她不想要爷爷为她担心。 012 那姬跟着达世雄爬上黑咕隆咚的楼梯,来到又脏又小又暗的房间。听到关门声,她的心咯噔一下,还没等她稳定下情绪来,只觉得两只有力的胳膊在她的身后抱住了她。她曾百般欣赏的那个嘴唇先是贴近她的耳朵蠕动,接着游离到脖颈,还伴随着短促的呼吸。他的前胸紧紧贴在她的后背上,两只手既温存又粗鲁地抚摸着她胸前那刚刚发育成熟的隆起处。她感觉自己的两条腿酥软了,像刚挤出的面条,软绵绵地往下下沉,沉到中途被他一把抱起,放到靠窗的那张单人床上。。。。。。 “大学毕业后,达先生靠经营咖啡馆赚到的五万多元人民币兑换成美金,只身去了中东伊拉克。当时正值美军占领伊拉克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那里战后的时局相当紊乱,民不聊生,伊拉克民众敌视美军的情绪尚未得到缓解。驻伊美军也对当地居民怀有不同程度的不信任,彼此交往必然怀有戒心。达先生以敏锐的眼光和独到的嗅觉判断,在美军驻地附近开设一家中餐馆一定会给他带来丰厚的报酬。果不其然,在餐馆经营不到一年之际,他便在异国淘得第一桶纯金:五十万美元!” 这个冒险家到真的有胆量。那姬看到这里,也不能不为他感到高兴,而且从心里佩服他的勇气来。她读过一篇英文报道,说当时美军限制饮酒,他会不会暗地里倒卖走私的酒给美国大兵?若真的卖了,他怎么没被美军的军警给发现枪毙呢?那姬不无幸灾乐祸地想到。他有经营天赋,就像在她最初去那个咖啡馆见到的那样,虽没见到他与那些服务员说过什么,但咖啡馆的经营却忙而不乱,井然有序。 “光阴似箭,又过去了半年时间,在那个餐馆日进斗金、红红火火、如日中天之际,达先生突然做出常人匪夷所思的举措:出兑餐馆。此时,他的心中早已酝酿好的另一个目标,便是前往南非经营钻石生意。这是达先生腾飞达到财富巅峰最为关键的一步,同时亦是一步险棋。 “在真正攀登到财富顶峰过程中,达先生曾历尽了艰险和艰辛,斗智斗勇,死里逃生,冲破了重重障碍和险阻。初到人地两生的南非,他先是建立了一家进出口公司,从代理经销钻石销往世界各地开始,继之到收购钻矿,开办工厂加工钻石,把钻石生意做得有声有色。不到五年的时间里,达先生的钻石业务已经遍及五大洲,成为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几位钻石大王之一。此时达先生已成为名副其实不择不扣的钻石王老五,身价已今非昔比,财富超过十一位数字,甚至更多。” 一口气读到这里,那姬不敢相信她如今痛恨的这个人竟然富可敌国了。难怪他那么狂傲,那么不可一世。她感觉嗓子干涩,冒火一样,令人难挨。喝口咖啡,发现咖啡已经凉了。冰凉的咖啡入口后,仍然没有熄灭她心中火烧火燎的那颗心。恨他,巴不得他早早离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少了他,太阳照样会每天东升西落,地球照样会旋转。没有他,我的家族就不会遭受灭顶之灾,我就不会揪着心像现在这样生活。不能这样生活下去,她心想,一定要做些什么阻止他的野心。 013 那姬一直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自己早早晚晚会死在他的手里,因为他是个恶魔;有时,在夜深人静忽然从噩梦中醒来时,她还真希望他就躺在她的身边,她悄悄掀开被,用事先藏在枕头底下的那把锋利的尖刀,插进他的胸膛。有时觉得自己头脑里出现的那些幻想很好笑很滑稽,就像精神错乱的人。唉?神经病人表现出越轨的行为不受世俗法规的制约啊。她脸上露出诡谲的微笑,靠在沙发背上的身体轻微抖动一下,如释重负似的长吁一口气,好像忽地得到了某种灵感和启示似的。 “几年前,我们这位淘得满桶金的游子回到生养他的故乡后,迅速将其资金投入到国内各个商业领域,经营范围之广涵盖了建筑,交通,运输,煤炭,文化,农业以及木业等行业,可谓包罗万象,无所不有,成为国内乃至世界少有的商业年轻精英,其资本去年被美国《福布斯杂志》例为国内富豪榜前十名。笔者曾问过达先生,他何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建立起如此庞大的商业帝国,积累如此巨大的财富时,面对记者,平时一向少言寡语、低调做人的达先生略带腼腆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勇气,智慧加机遇。’诚然,在这张生气十足、英气勃发、俊逸洒脱的面孔背后,我们不难读出隐藏在其后的勇气和智慧。近来,世雄集团所进行的那些大胆投资和大手笔的兼并收购那些行将破产倒闭的公司和企业就是很好的证明。” 爷爷一手缔造的那氏集团据说还经营好好的,就被世雄集团给排挤出市场,如今奄奄一息,用高信义的话说,“求生不能,求死亦难,只好平天由命”了。在那姬眼里,高信义是那么一个精明的人,那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能说出这样丧气的话,那氏集团如何还能起死回生?那氏集团的各项业务,都受到世雄集团的打压排挤,确实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垂死挣扎的地步,这种情形她十分清楚。她现今所能够做到的就是期望饱经沧桑的爷爷多活上几年,好尽力孝敬他老人家,因为这个世界上她仅剩下他这么一个亲人了。 她眯缝起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一会儿标题旁那张照片,拿起凉了的咖啡,对准照片里那个人的嘴,朝上倾倒了一口,喝吧,别呛死。咖啡液体从那张精致的嘴角流下来,流到颚下,一直流到白色衬衫的领子。那姬脸上流露出得意的坏笑,好像报了不痛不痒的仇那般。你不是会吞吗?都给你,吞吧,吞个够,说着把杯里剩下的咖啡全部倒在那张照片的脸上。像做了一件惊天动的大事那样,那姬的心情有种说不出的快乐。那张脸被她给破相了。方才她把那咖啡想象成硫酸,痛痛快快地泼到那张自以为是的脸上了。她明白自己目前能做到的,能够发泄心中怨恨的方式,也不过如此了。这个人是她曾经第一个投怀送抱的男人,也是数年后,在她的人生中第一个使她痛恨的人。那姬坐在那里,望着眼前的照片发呆,接着又忍不住读了下去。 014 “如今的达先生,不但已是众所周知、家喻户晓、富甲一方的成功人士,也是一位乐善好施的慈善家。经他投资兴建的六所贫困山区小学,赞助民政部门经营的五所敬老院等均运营正常,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好评。” 那姬恍惚想起巴尔扎克曾说过这样的话:巨大的财富背后一定隐藏着罪恶。利用损人利己的手段得到财富的人,醒悟过来后,往往担心得到悲惨的报应,所以要做些行善积德的文章。有的人还没有等到功德圆满之际便东窗事发,罪恶败露,在通往财富的金字塔顶端之前便载了下来,摔得粉身碎骨一败涂地;而有的人却很幸运,得以向社会回馈那些血淋淋的财富,以使曾经一度不良的良心得到安宁。这个所谓的慈善家便是这种人,以貌似合理合法的手段一步步残忍蚕食掉了别人的果实,尤其是爷爷为之倾注了毕生精力和心血的那氏家族企业。我不信在那些令人艳慕耀眼的花环下你会笑到最后的。凡是都有因果报应,不相信你能躲得过去。那姬不认为金钱是什么好东西,在她的金钱价值观念中,有一定的储蓄,够花便可,多了会使人堕落,就像自己的爸爸,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达先生还很年轻,在距离到达财富巅峰的路途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程要走。我们期望国人精英中出现另一个创造出财富神话的比尔-盖茨,让世界的眼光投入到二十一世纪年轻的华人精英身上,并为之倾倒喝彩。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她将杂志放在膝盖上,忽然似心血来潮,想给那个“精英”拨个电话过去。可是去电话说什么?告诉他说自己身体”不便“?倘若采取先发制人的策略,他便会就此罢休?不过转念又一想,躲过了初一,却躲不过十五。还是顺其自然吧,那姬经过掂量,最终无可奈何地如是想到。她深知他做事说一不二的作风,撂下的话都掷地有声,怎么肯会为她的借口推掉他自己的约定?即便这一次的借口能够奏效,那么以后随时都能找到借口搪塞得过去? 那姬从高信义那里得知,那氏集团的命运现在紧紧掐在这个精英的手里,就像掐在小鸡的脖子上一样,只要他轻轻一捏,爷爷将近大半生的血汗建立起来的家族大厦立时便会轰然间土崩瓦解,成为瓦砾。目前奄奄一息的那氏集团的命脉就像躺在医院卧榻上的爷爷的生命一样,就握在她自己的手里,似乎整个那氏企业的重担都压在她的肩上,她倍感责任重大。想到这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神情就像秋后的花朵被一夜骤然而下的霜打了似的,顿时失去了原来的芬芳和妩媚。一丝愁苦的情绪像重重的浓雾,把她紧紧裹住,使她透不过气来。 那姬坐在窗前,透过淡蓝色的百叶窗的半寸宽的缝隙出神地望着窗外修剪得格外整洁的草坪。初秋午后的阳光洒在草坪上。略微有些泛黄的白杨树的树叶在风中瑟瑟发抖,因为窗户封闭得很严实,听不到沙沙作响的萧瑟声。她的眼睛扫视了一圈筑有围墙的花园,发现里面栽种的都是些白杨树,圆径有十五公分那么粗,不足五米高。为什么不栽种些松树呢?松树象征着不老,象征着百年,象征着天长地久。看来花园的主人没有百年规划。也好,说不定他有自知之明,不会拥有百年的基业,那也就没有百年的计划了。 不冲个澡吗? 一声浑厚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冲澡不过是个云雨来临前的一种暗示,所包含的弦外之音是不言自明的。 015 那天晚上在电视新闻节目中看到他出国考察回来,下飞机便接受记者采访,之后她曾断定他肯定会给她来电话,派人来接她,请她吃顿饭,再陪他共度一个缠绵悱恻的良宵,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释放出积攒了那么久的激情。可是,她等到半夜也没有接到他的电话。她斜靠在沙发背上,神态怠倦,觉得自己像被父母丢失的小女孩一样,在等待着家长前来认领。《女人在小屋里梦想温暖》,《亲爱的,我们何时宽衣解带?》,《是谁劫了我的爱情?》,《预约性爱》,杂志上那一串串诱人的标题掠过她的脑海。抵制的情绪被等待的时间给瓦解了。她深深吁出一口气,奇怪自己未被”约请“竟有怅然若失的感觉。我怎么变得没出息了?她在心里自嘲道。 她偶尔瞧上一眼那个沾满了咖啡渍的杂志上的面孔,仿佛能从那张面孔上得到什么使她茅塞顿开的启示似的,结果寂静的房间伴随着滴答作响的石英钟的节奏声,不知不觉地催她进入了梦乡。她做了个梦,梦到她成了他的新娘,他们手挽着手,伴随着庄严的结婚进行曲,步入教堂。他们交换了戒指,神父宣读着结婚誓言,之后问他爱她吗,他没有说话。那神父问了三遍,一声比一声高。神父的声音回荡在庄严肃穆寂静的教堂内。这时,她爷爷气势汹汹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说:咱不能嫁给这个禽兽!走!跟我回家!她惊醒过来,发觉自己睡在沙发上,心里不禁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怅惘。回想一番梦境的情形,她只是报之一笑,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那个情形只会发生在天真的少女时代的幻想中。那个时候,也真的没少做那样的美梦。那天夜里,她没接到他的电话,今天见了面,他也没有跟她解释那天没有约见她的原因。她心里奇怪自己为何还盼着他解释。 她没吱声,本来她就没想冲澡,如今她已经没有高中时期那种把自己最为美好的身体献给他的那些幼稚痴情的想法。想用这身体就将就着用吧,是纯的,天然的,非矫饰过的本我。当初,自从她把他在心里装得满满的时候起,她仍然嫌自己本来就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不够白,曾用了几吨新鲜的牛奶泡过自己的身子,照着镜子把油黑发亮的秀发做成大波浪形,参阅当季的画报,做成像影视明星那样流行的发型,再面对着镜子,演练各种各样的表情,心里估摸着在什么样的场合下,该露出什么样的微笑,甚至想像麦当娜那样,穿上一双高跟鞋,把世界都给征服了。后来想到当时所做的一切,多么滑稽可笑愚蠢啊。最为可惜的是浪费了那么多新鲜牛奶。罪过,罪过。 那姬听到他的脚步在朝自己这边走来,人还没到跟前,那股熟悉的男用香水气味已经捷足先得飘了过来。她仍然坐着没动,望着窗外的眼神失去了确定的目标。这时她感觉他的喘息从她的头顶发梢流泻下来,那股香水的味道混合着他的气息,更加浓烈了。陌生而熟悉的气味。 016 她轻轻嗅了一下那久违的馨香的体味,觉得像股甜美的液体顺着呼吸道注入身体里每个细胞,像早晨起床后喝的第一口咖啡那样的滋味,沁人心脾,舒爽宜人。搭在她的肩井上的两只手,起初很轻,继之开始揉搓起来。那是一种疏通了筋骨后身体神经系统散发出的舒适惬意感。心脏加快了跳动的频率,血管里的血液奔流起来。也许是多年没有异性接触的缘故?温馨惬意。感觉确实如此。自从他在她中学时代的生活中突然消失之后,她再也没接触过别的男人,尽管在大学和国外学习那些年不乏像样的男生接近她,但她总是不能向他们敞开心扉,容纳不了除了达世雄以外的任何男人。他一直被她装在心灵最深处。那两只养尊处优的漂亮的手有规律地环绕着胸前两边隆起的部位,来回抚摸着,上上下下,既轻柔又有节奏,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将两臂抬起,企图驱赶开那双扰乱了她心绪的手,但没有达到目的。那双手依然固执地自顾自地抚弄着,大有为我独尊的架势,使得她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任凭它们在那里玩弄肆虐。 好吧,你来吧。她放下阻挡着那两只手的胳膊,全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了,任由它们在自己的胸前乱舞着。如果把自己变成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头人,看他还能在我身上得到什么。她抑制住自己身上的快感神经,调整呼吸,抬起眼睛继续望着百叶窗外面花园有限的视觉范围。眼前视野里的一株白杨树,好像突然倾斜了一下,几片树叶斜飞着飘落下来,在地上打着旋,仿佛被卷在旋风中的蝴蝶,无奈地挣扎着。她坐着的凳子没有后背,她的双腿隆起,胳膊交叉放在膝盖上,下巴颏搭在上面,像侧身蜷缩在床上的睡姿。她想到平时做健美操锻炼腹部的动作:坐在一把椅子上,用肚子的力量使屈膝的双腿向上抬起,身体不靠椅背,双手轻扶在膝盖下方,这样可以感觉到肚脐周围的肌肉在收缩,尽管她的腹部从来没有像生过育的女人那样隆起臃肿。她就这样在脑海中想着这一节健美操的动作。那姬清楚自己逃脱不了他的魔掌,只好灵机一动,想出消极对抗的办法。 这时,她看到其中一只手伸到她的膝盖弯曲处的下部,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背上,之后她感觉自己飘浮起来又落了下去,身轻如燕,落到他的大腿上。他们的眼神不期而遇了。她盯着间隔不到二十公分的面孔,虽然和多年前一样的面孔,还是那样俊朗,但却没有丝毫的表情。那姬此时读不懂写在这张脸上的表情是开心惬意还是出于报复的心理,抑或由于达成了不平等的协议而幸灾乐祸,自得其乐,而且似乎那不是求欢的表情,而是玩弄你于鼓掌的神态,没有激情,没有渴求,像她自己一样,表情木然。她感到这个近在咫尺的人既令人讨厌又叫人恶心。这可是认识他以来头一遭的反应。他们的目光就这样注视了半晌,那姬先垂下了眼帘,她看不下去了。其实,她更知道,自己输给了他。 017 如果那眼神里还存有丝毫的爱意,她都会立刻主动拥抱过去,就像自己曾在那些不计其数的不眠之夜,幻想着他进入自己身体的美好瞬间,令她百般回味,爱不释怀。那个时候她就会想,假如他在身边的话,她会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深爱着的男女主角多年分离重逢之后,爆发出难以克制的激情,投入彼此的怀抱,柔情蜜意,卿卿我我一番,饥不择食地与对方融为一体,陶醉在饥渴的爱欲浪涛里。此时,她没有产生过去那种克制不住的冲动,因为如今,物换星移,人非往昔。自己已非同过去那个懵懂的少女,而眼前的这个人,亦非过去那个至少看上去还能多少流露出纯真的面孔的人,尽管没向她表白过一句柔情蜜意的话语和信誓旦旦的山盟海誓。 你穿的这件红色的睡衣,看上去很漂亮,他说。声音听来似赞美,却没有相应表情的配合。 下次我就不会再穿它的。你喜欢的,我会一概排斥的。她心想。 她的眼神离开他的盯视,游离到墙上一幅斜躺着的维纳斯油画上。裸露着的维纳斯的身体被众人欣赏,她可曾有过羞涩之心?画家喜欢以女人的身体展现柔美,借以寄托思慕的情爱。下面那只手伸进她的下身,好像在试探她的身体是不是有了化学反应。她没有挣扎,她清楚,挣扎也是徒劳的,更何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不要有反应,任何反应都不要有,叫他自讨没趣,慢慢就会对我失去兴趣。这岂不是自己求之不得的事吗?她猜测一会儿他会把自己抱到那个宽大的床上去,不过半天他也没有按她的想法的路线走,手还是在下面慢慢地移动着,手指灵巧,似拨弄着琴弦,又似舞动着琴键,那么专业娴熟,竟然大大超出她的意料之外。她的身体忽然激灵一下,像是触电一般,接着又蜷缩起来,像遇到火燎的毛虫。她闭上眼睛,咬紧牙关,不想把忽然的情绪变化显露出来,尤其是在他的面前。她紧闭着眼睛,试图去想些别的事情分散自己的精神,想到七岁那年,有一天她正在客厅里玩着那白色的毛茸茸的玩具熊时,她爸爸脸红脖粗,怒气冲冲地从屋里走了出来。她听到妈妈的哭泣声,知道爸爸又打妈妈了。他走到她跟前,突然踢了她一脚,用凶狠的目光盯着她,嘴上骂道: 小崽子,也不是他妈的好种!说完,他摇晃着身子,扬长而去。 她忍着要流没流出来的眼泪,手里紧紧抱着那玩具熊,刚想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时,姨妈过来抱起了她,哄着她说: 不哭宝贝,爸爸喝多了酒。 姨妈一边哄着她,一边用手揉搓着她的小屁股蛋,抱着她回到她的房间。 自打她记事起,爸爸就没好好跟她说过一句话,喝完酒后,还时不时拿她母亲和她出气。她不知爸爸为什么对待她像对待野孩子一样,竟然连一点亲情都没有。而在这个家里,和她最亲近的人就是姨妈和爷爷了。姨妈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在她幼小的心灵里比母亲还亲切;爷爷虽然喜欢她,可十天半月也见不到他一面,因为忙着那氏集团的业务。不过,每次爷爷回来都要给她买好吃好玩的东西。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但马上就克制住了。她不想让他看到这个微笑,叫他以为是他的劳作在她身上起了作用。可是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胸前飘忽着热乎乎的气息,紧接着压在一面的隆起处,像看过的一部电影中的小牛犊那样,在那里一拱一拱的。很卖力,比过去那个她所认识的青年达世雄更加卖力。 018 她坐在他的大腿上,头部向后仰过去,像平时自己做瑜伽伸展脖颈解除颈椎疲劳的姿势那样,感觉那张嘴在胸前十分卖力,那只手在下面不停拨弄着,上下齐动,双管齐下,进攻得越来越猛烈,她的身体禁不住微微颤动起来。我好没出息啊。觉得下面湿了,她在心里咒骂了自己一句。他停了下来,嘴离开她的胸部,抬起头。他累了,她心想,眯缝着眼睛斜视着,瞧见他看了自己一会儿,接着像是赶工似的,动作比以前更加娴熟和灵巧。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某个地方有一股巨浪要往下滚来,身不由己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脖子,身体开始蠕动,摩擦着他的大腿,但却紧紧抿着嘴,咬着牙关,拼命不叫那声音发出来。但是就在那股巨浪行将涌下来之际,她还是发出一声听来宛如哀怨中夹杂着兴奋的低声呼喊。他会马上把我抱到床上去的,说不定还会把我的双手捆绑在床头上。人都会变的,这个人一样会变,而且已经变得她几乎不认识的程度了。 朦胧中缓缓恢复了神智,那姬感觉自己像在和抱着她的这个男人在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拔河比赛,绳子上中间部位系着的红布条,眼睁睁地越过他那边的白线。她输掉了这场比赛。虽然她拼命挣扎着抵制着,用尽了最后一口气力,她还是败下阵来。但是他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较量,最终输给了对方也没什么可耻,至少她努力过了,并且用句聊以ziwei的话说,那叫虽败犹荣。尤其对方以手指灵巧的力道发泄他那蓄意已久的情欲时,她如何能够抗争得了魔鬼般的变态狂呢?她仍然紧闭着双眼,不去看对方的脸孔,因为她在心里猜想象那张脸一定挂着得意满足报复的笑容。 你原来可不是这样啊。多年不见,你不知道该如何配合了,放开搂抱着她的手,达世雄阴阳怪气地说。 美的你,她心想,宁愿配合个猫,配合个狗,也别想要我配合你了。情急之下,什么下作的想法都可以想的出来啊。这也许是被逼无奈的反应。 如果在床地之欢上配合他,她认为那等于自己在背叛自己的家族,为他毁灭自己家族的产业在推波助澜,同时她也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她,没有她以身相许答应他的要求,她的家族企业之大厦立刻便会倾倒,成为废墟。她从他的大腿上下来,一边朝洗手间走去,一边说: 下辈子都不可能。 说完,心里感到十分轻松,就像报了一箭之仇,又像逃脱了虎口的幸运儿,就像刚才被施虐的不是自己而是对方似的。快到洗手间门口时,她听到背后传来一声不以为然的声音: 好啊,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多阴损的话。 进了洗手间,回手马上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后背靠在门上,生怕他会像个尾巴一样紧跟着进来。深深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脸热辣辣,下身亦有微微痛痒的感觉。稍微舒缓下紧张的情绪后,她站到镜子前,看到自己紊乱的头发,好似酒吧里故弄妖冶发型撩拨男人情欲的陪酒女郎,红扑扑的脸蛋,喝过烈酒一样。望着镜子中的形象,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时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接着镜子里的那个映像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了,晶莹的泪花在眼圈里来回转悠着。她忍着,没叫眼中的分泌物流出来。 019 浴缸里的水还冒着蒸汽,那是他事先为她放好的水。她迈进浴缸里,慢慢蹲下去,同时憋足了一口气,整个身体连带头部都浸在水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露出头来,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头发往后拢一下,头靠在浴缸边缘。要是有胆量憋死在水里该多好,什么身前身后的事情,不都一了百了嘛。还是在高中时,姨妈就跟她说过,为她算过命,说她的八字很好,一生近贵,一辈子衣食无忧,什么都不缺,要什么有什么。她认为那是姨妈哄她开心才那么说的。她从来就不信卜命算卦那套迷信,命好也罢,不好也罢,对自己似乎都无所谓,凭自己掌握的两门外语,完全可以在社会上立足脚根,衣食无忧。假如算命真的那么准,自己何以会受到如此这般的屈辱? 小姬,你刚刚回来才几天,我本不该和你说这样的话,可是。。。。。。在那氏集团总经理的办公室里,高信义面带为难的表情对坐在对面沙发上的那姬说。我现在代理那氏集团的总经理的职位,你是知道的。目前集团的情况十分糟糕。这几年集团就像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简直是内外交困。购买过那氏集团股票的股民们都不抱有任何希望,多数人都在抛售集团的股票。集团的员工们走的走,跳槽的跳槽,所剩的业务骨干寥寥无几了。造成今天的局面,我想了想。。。。。。高信义停了片刻,吸口烟,似乎很难启齿的样子,继续说道:我想了一想,还是得找你谈谈,想请你出面去跟达先生交涉一下,我想他会给你面子的。 那姬听着高信义无奈的话语,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但她还是说: 高叔叔,您也知道,我学的专业是外语,对企业管理一窍不通,而且不感兴趣。既然我爷爷能把他一辈子的心血交给您管理,您就放心去做好了,我不想掺合进去。但是如果您认为我找达先生能起到什么作用的话,我可以尝试尝试。 听到那姬最后这两句话,高信义脸上立刻露出喜色,赶忙说道: 让他停止对那氏集团煤炭业务方面的收购,这样我们还不致于很快就倒闭。 高信义在去首都机场接她回来的途中,已经把那氏集团目前面临破产边缘的信息传递给了她。高信义是看着那姬长大的,知道她是个性格随和的女孩,心地善良,与世无争,待人接物礼貌得体。而且,凭他的判断,小那姬是挽救那氏集团于濒临破产的惟一稻草。只要她肯出马去找达世雄,那氏集团就会有救。另外还有个原因,就是他知道那姬在高中时代和达先生有过一段恋情,当时弄得那家沸沸扬扬,那老爷子为此曾大伤脑筋过。所以他认为挽回那氏集团的最佳人选非那姬莫属莫的。他可能认为,达先生能干出那么大的事业,必定是个通达事理的人,更不会不给过去的情人网开一面的。 那姬说:高叔叔,那就请您给他打个电话,我现在就去找他。 020 世雄会馆是座三十几层的高楼。过去,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她就曾背着家人来这里那所破旧的小二楼和他约会,是她和他曾缠绵过无数次的那个地点。由于政府的拆迁规划,这里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耸入云端。往事如烟,却成了抹不去的记忆。她不可思议地摇摇头。楼前的停车场前面一长条绿色的花坛郁郁葱葱,仿若绿洲一般。已进入初冬季节,那姬猜想那些花草一定是装饰用的塑料花,其鲜艳的程度与春天没什么两样。花坛后面有十几根旗杆,上面飘扬着十几个国家的国旗,其中中国国旗最大,矗立在所有旗子的中心。那姬心想,那些国旗大概代表着世雄实业集团合作的象征吧。她把车停在宽敞的停车场后,径直朝正门走去,经过门卫的盘查,在二十二层楼下了电梯。一位打扮入时的小姐像是秘书,起身问道: 您是那小姐吧? 那姬简短地说:是的。 达先生正在等您,请这边走。 秘书小姐敲了两下门,侧身推开门让那姬进去,说了一声“请”,随手关上了门。房间布置得很是气派,装璜既古色古香,又不失现代。 我猜想你会来找我的。请随便坐吧。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她才发现,一个人坐在一张大写字台的后面,低头在看着什么。她坐到距离那张写字台不远处的一张双人沙发上,把手包放在前面的木制茶桌上。她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又说道: 以后你来这里,不用事先打电话预约,随时都可以。你就把这里当做你自己的好了。 话说的很轻松,但传到那姬的耳朵里却使她感到很别扭。我可没把自己不当外人,她在心里跟自己说。她瞟了他一眼,见他还是没有抬头看自己一眼。 想喝点什么吗?咖啡?茶? 那姬脑海中闪过那一幕。咖啡?倒是想把一杯滚热的咖啡泼到你那张脸上。想到这里,她的内心油然而生一种复了仇雪了恨的快慰感。那姬见他仍然低着头在看自己的东西,不冷不热地寒暄了几句,不禁窝了一肚子的火直往上窜。不过她还是压抑住了,毕竟是来求人家的,怎么好发火呢? 对方继续说:哦,我忘了,你喜欢喝白开水。这可以看出,你的人生希望过得平淡,不希望有波澜,不希望有荆棘。很好,和你的性格很贴切。人生就是这样,如果你不想寂寞,不想默默无闻,你就得付出代价,有时甚至不惜丧失生命的代价。只有这样,你才能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是吧?不过,这不适合你,却适合我。你呢,生下来那天嘴上就叼个银勺,you were born with a silver spoon in your mouth(意思是生在富贵人家),而我呢,却晦气重重,born under an unlucky star(意思是生来就不幸)。尽管很不公平,可我没抱怨过什么,因为什么时候出生,出生在哪里,在哪家,父母是谁,我们都没有选择的权利,那是决定论范畴上的事情,对吧,那小姐? 那姬猛然发现,面前这个多年不见的人,过去还有些温良恭俭让的大气男孩,如今俨然一个礼贤下士的大贵族派头。听到阴阳怪气的唠叨,她再也忍耐不下去了,腾地站了起来。 021 达世雄! yes? 他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惊讶。 你生气了?哦,这可不好。我可从来不动气,哪怕把我祖宗搬出来骂个狗血喷头,我都不会动怒。这需要涵养,也需要磨练。你也是个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了,也该能看破红尘,情绪怎么会失去控制?他的语调依然不咸不淡。接着又说:哦?几年洋面包吃的,你比以前可漂亮多了,身材更婀娜,更丰满了。过去那个干瘪瘪的丑小鸭的影子不见了。 他啧啧两声,摇摇头,一只手支撑着下巴颏,眼睛上下打量着面带怒容的那姬,像牲口贩子在审视着眼前的牲口那般神情。 跟我想象的几乎一摸一样。真的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还有啊,你现在似乎在生气,脸泛红晕,与你苍白的皮肤匹配,可不怎么样。 那姬听到这些话,肺都要气炸了。可是她还是强压住内心的怒火,因为她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找他的使命。既然是来求人家的,就不得盛气凌人。这世上没有这种道理,明明是求人,却摆出傲慢的架势。在来这里找他之前,没加思索就答应了高信义,那也是出于各种各样的考量,但更多的是为了那氏家族企业着想的。再者,也想瞧瞧这位多年不见的“社会精英”,如今到底还是不是过去熟悉的那个男人。她的好奇心得到了印证:这个人已不是过去的那个达世雄。她的心里没有谱,张口求他也未见有绝对的把握。在物欲横流的今天,他们之间的感情(如果还有的话)的价值还能有几多?所以,既然是来求人,架子就得放下,还是继续做回自己,回归到多数人称之为“淑女”的形象吧。而她自己也十分清楚,即使自己想扮演个泼妇那样耍泼,她也真的做不到。她能高声说句话,不过像童话故事中被逼急的药咬人的兔子,其实对对方造成不了任何伤害的。可是,一来到达世雄这里,从接待小姐关门的一刹那,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来此的使命不是为了高信义,而是为了爷爷,尽管是逼上梁山的。这样一想,她的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我来是——她嗫嚅地说,声音柔和,想开门见山说出她来找他的目的。 正像忽然之间意识到的那样,虽然她不会接受那氏集团总经理的位置,但为了爷爷,自己就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因此不论付出多大代价,也不论是什么代价,她都得付出。既然他达世雄在前几年就已经向那氏集团开刀问斩了,她现在断定他肯定已经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个人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达世雄,接受她的请求一定会附带上相应的条件。她的判断最后验证时正确的。 刚说了三个字,就被他接过话去:打住。你来的目的,让我猜猜,看我说的对不对。 她事先万万没料到,最后他提出的条件竟然以她的身体和尊严为交换。这样的结果,是她始料不及的。她更想不到的是,今后等待着她的命运将会如同落佩的凤凰,连鸡都不如。在心里她忽然自嘲起来。在他的心目中,我原来的角色是凤凰吗?如果是的话,我可没有见到那颗梧桐树。 022 睡衣给你放在门口了,出来时穿上吧。 她躺在浴盆里,忽听到他的声音,才猛然想到她进来时好像没穿衣服。方才穿的那件睡衣在与他默默抗争的时候不知不觉从身上滑落下去了。她迅速从浴缸里站起身,水弄出哗哗的响声,迈出浴缸,赶紧靠在门上,生怕他闯进来似的。竖着耳朵仔细听一下,听到脚步声离开了门口,吁出一口长气,又转过身来,做贼样的,轻轻把门打开个缝隙,瞥见一件白色的浴衣放在一把凳子上,离门有两米多远,伸手够不到。他是有意在戏弄我,要看到我一丝不挂地暴露在他的面前。这个变态!说不定就躲在门边,像只猫那样等着出洞的耗子露头,逮住后再加以戏弄玩耍。可她也知道,他可不是吃素的猫,而是一只饿虎,正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她呢。 达世雄躺在那张大床上舒舒服服地睡去了。 那姬走出浴室,来到茶几旁拿起一只上面印有红色的英文d字母的纸杯,知道那是达字的英文缩写,就跟那接待小姐身后面墙上的字母是一个字体,一种颜色,是那种猩红色的,看了会令人联想到鲜红的血。那姬来到饮水机旁,拾起一袋速溶咖啡,倒入开水,端着杯子蹑手蹑脚地来到窗前。望到窗外的天色已经蒙蒙黑下来,下面街道上趱动的车辆像小虫在蠕动着。那所大学的围墙已经不见了,如今由低矮的树丛代替了。她喝了一口咖啡,脑海中顿时想起了他们偶然邂逅的经过。 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周末傍晚。那姬甩开了保护她安全的两个保镖,在公园里游荡累了,独自乘上公共汽车回家。中途在距离家尚有几站地远的地方,她在车里看到外面飘起了雪花。那姬喜欢下雪的天气,清爽的空气,飘飞的雪花,整个世界像是刚刚被老天造出来似的,馨香宜人。路上行人稀少,偶尔见到那么几个人影也是行色匆匆。她想到一则童话故事,里面一个天使就冒着这样的雪行走在路上。不过那个天使是行走在山路上,遇到高山和峡谷,天使会展开翅膀飞过。她伸展开双臂,学着那天使的样子,仰着头望着天空,雪花扑打在脸上,在人行路上飘飞着。当走在东方大学围墙处时,眼前突然出现两个人,其中一个上来就捂住她的嘴,不由分说就像抓小鸡那样把她拽到大墙的背后。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那两个人已经连拽带拉地把她的裤子撕扯下来,准备猥亵她。她被吓得腿发软,站都站不住了。她那里遇到过这样的突发事件?她瘫软在地上,闭上眼睛,无力挣扎,两只手捂住最后一道防线——短裤,下意识地忽然发出呼救的喊叫声。就在这时,她听到噼啪几声响,接着一声“滚!”。惊慌中她睁开眼睛,朦胧中见到前面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有如天神般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定睛一看,像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手里拿着她的裤子,说: 穿上吧,别冻着。 在他扭过身去的时候,她狼狈地穿上裤子。来到人行道上,她无声地走在他的右边,偷偷抬头一看,他好高啊,侧面轮廓分明,雕刻出来似的,那么好看,简直就是她小时候在画报上看到的童话中的王子! 023 冷吗?他说着,脱下自己身上的西服,披在她的身上。 女孩子在与情人在一起时,都喜欢情人无微不至的照顾,遇到刮风下雨的天气,都希望身边的情人尽些义务,哪怕是极微小的举动,也会使女孩子获得心里满足。那姬刚才受到惊吓,并没有感到冷。眼下有这么一个帅哥为自己献殷勤,女孩子共同拥有的虚荣心便飘忽起来,觉得喜滋滋的,甜蜜蜜的。要是有一面镜子照照,自己的样子一定很滑稽。她闻到西服上的烟草味道。好闻的味道。她看男人吸烟,觉得好玩,偷过爷爷的一包香烟,躲在房间里吸,第一口就把她呛得一边咳嗽一边流眼泪。感觉和体验完全是两码事。其实,平时一向讨厌男人身上烟味的那姬,这时却觉得他衣服上飘散出来的烟草味这么好闻。爱屋及乌。这突如其来的邂逅喜悦心情取代了惊恐。 人行道上,华灯初亮。漫天飞舞的雪花宛如神话中的各个小精灵,降临到人世间。春天下雪,她听老人说过,是瑞雪,预示着好兆头。没准还预示着我的生活会有美好的未来呢。这不,他,这个神话中的王子,不是出现在我的世界了?她想到这些,把刚才发生的惊吓和恐惧都忘到九霄云外,无影无踪了。一场惊险,换来一场惊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在心里竟自庆幸起因祸得福了。自打记事以来,心情可从来就没有这么舒畅过。离开家,离开家人安排的眼线,自由自在地活动,玩耍,该有多美好啊。那姬成年以来,头一次慨叹起生活的美好,看到飘洒的雪花各个都是有灵气的精灵。美丽的夜,流动的夜,浪漫的夜。爷爷平时就像弗洛伊德对待他的女儿那样,不愿意她抛头露面,因为他认为生活并非是孩子幻想的那般美好,要她尽量呆在家里不受风吹雨打。受到禁锢的心灵得到释放,惬意非常,恰似小鸟飞出了笼子,轻松愉悦。 一次她跟姨妈说,她向往过上一种无拘无束的生活,到一个有山有水人烟稀少的世外桃源去生活,在那乳密之乡,富饶之地,她会养一些鸡鸭鹅狗。夏天,到山上去放牧牛羊,去清澈的湖里游泳,躺在草地上望着蓝色的天空遐想;冬天,在白茫茫的雪原上滑雪,在湖面上凿个冰窟,用抄网抄上肥硕的鲤鱼,拿到山脚下事先挖好的雪洞里,点上一堆篝火,把抄上的鲤鱼烤在火上,身边偎依着心爱的人。。。。。。当然,身边一定要有个心爱的人,那才是生活,真正的生活,而且那一定是美如天堂的生活。 坏丫头,你这是青春期叛逆!姨妈望着她,听完她美轮美奂如醉如痴的憧憬,捏了一把她那尖俏的小鼻子,借用了一句电视里的台词,数落了她一句。 脚下的雪发出声响,听来单调乏味。可是,在她的耳朵里,却犹如优美动听的乐曲。人在不同的心境下,对周遭的事物会产生不同的心理反应。 她觉得自己遇到了这件意外之后,一下子长大成熟了。在自己身边行走的这个大男孩,不就是她思慕已久的恋人吗?我要恋爱了吗?想到最后,她的身体一阵燥热,和寒冷的天气形成鲜明的反差。 024 她忍不住又斜睨着眼睛偷看走在身旁的大男孩,真的那么帅气,可谓帅哥中的极品。这一生一世有这样的一个男孩陪伴在身边,到那个没有喧嚣的想往的世界生活,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她又设想自己做了家庭主妇,身边围绕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她陪他们玩耍,教他们读书,为他们讲故事;夜晚降临,安排他们就寝,翌日清晨,闻鸡起床,在做早餐的当儿把那些家禽牲畜顺便喂了饲料。饭好了,她叫醒孩子和自己的老公。饭后,老公开车上班顺路送孩子们去上学,之后她又开始一天的日常生活,做做家务活;接着捧上一本书,充实自己,陶冶情操。多么美妙而又稀奇古怪的设想。而真正的那姬,也正是这样的一个人,欣赏一切安逸美好的事物:生活简单化,情趣多样化。 偶遇这位“英雄救美”的男孩,那姬的心里泛起情感涟漪,真像进入了神话世界,自己当上了心中设想的那个王国里的公主,或女主人,生活中另一扇大门向她打开了,新的纪元开始了,未来的生活会五彩缤纷,时时刻刻都会洋溢着快乐幸福的光芒。脚下的雪,是天公特为她织就的一尘不染的洁白地毯,直接通往那神秘的世界。她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真想就这样跟他一直走下去,走啊,走,走到那想往的国度。可是,此时她还得停下脚步,虽然依依不舍。 她说:我到家了,前面就是。 那姬朝前面随便一挥手,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确切的住址,爷爷说那样不安全。还没有被迷茫的感情冲昏了头脑,没忘记爷爷嘱咐她的话。为了防止不法之徒盯梢,每次放学回来,接她的车都要在家门口绕好多道弯,最后才驶进大门。她脱下上衣,递给他: 谢谢你的上衣。 她站在男孩的对面,路灯下看到他的嘴角一抿,望着她说: 再见吧。 此时她真想像电影里的那些女孩,不顾一切地上前一下拥抱住他,跟他热烈地抱吻一番,再跟他说她喜欢上了他,想再见到他,甚至希望他是个被人陷害而在逃的无辜罪犯,她好携带上她所有的积蓄,与他亡命天涯。。。。。。但是,她知道自己没这个胆量,只可想想罢了,若是真做起来,至少眼下还为时过早。她没有糊涂到那种地步。她扭过身去,刚迈出一步就喊了一声: 我会去找你的! 接着朝一座楼房跑去。快到家门口时,她忽然想到,我不知道他的姓名,家住哪里,以后上哪里去找他啊?回过身来,发现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中。 连那姬自己都没想到,那次邂逅竟然使她春情荡漾,整整几个夜晚都没睡好觉,一颗少女的心为一个不知姓名的男孩跳个不停。诺大的城市,上哪里去寻找他呢?连续几天后悔和他临别时没有问清楚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她心烦意乱,茶饭不思,望着镜子中的映像,发现脸颊比原来消瘦了。姨妈问她,她也不说,最后她编造个托词说自己在构思一部小说,想不出情节,没有灵感,所以心烦意乱。躺在床上,眼巴巴地望着天花板发呆,不觉窗户投进晨曦的微光,她才合上眼睛。多少个夜晚都是在这样煎熬中度过的。而且,一闭上眼睛,就进入到一个幻境,令她陶醉不已。 025 一次,她看见一座岛屿,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蓝色的海洋。她和那个男孩坐在海滩上一个白色岩石上,眺望着碧波荡漾的大海。远处朵朵白帆,宛如白云倒映在海面上。几只海鸥盘旋在白帆船的上空。 多美的景色啊,她头枕在他的肩上,发出感慨。你说,将来我们要是有驾直升飞机,在天空俯瞰这一片大海,会不会更美呢? 他说:会的,你会有的。将来有了钱,我把这座岛买下,到时候你愿意什么时候来这里就来这里。 听到这里,她紧紧地搂抱住他的肩膀,抬头亲了一下他的脸。他一把搂住她的腰,慢慢把她的头放到岩石上,低下头来亲吻她的嘴唇。她迎合着他,把舌尖伸进他的嘴里,俩人急促的呼吸声奏起开始云雨的前奏曲。不知不觉中,感到他压在了她的身上,天当做被,地当床,两个身体很快自然而然地结合到一起。她把自己想象成深邃无底的蓝色海洋,上面的他有如浩瀚无际的蓝天,海天一色,融为一体,情到深处,波澜起伏,蔚为壮观。。。。。。 这样的美梦,在那个时候,不知做过多少。每次从梦中醒来,在睁开眼睛之前,她都要回味一番那梦中奇妙的幻境和幻景,每每赖在被窝里不愿起床。可是在梦幻萦绕挥之不去之际,她更加难以释怀的却是要使那些美梦成真,真真正正变成实实在在的现实。于是在做完美梦之后,她明白要找到那个日思夜想的偶遇王子,自己必须要付诸实际行动才能如愿以偿。可她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她这头温顺的羔羊,正朝着虎口走去。 你不过来睡一会儿休息下吗? 这一声把她从美妙的幻境带到现实中来。她没有应声,也没有立即转过身来,却竖起耳朵听到他翻身的声音。茶几上放着果盘,旁边有一把水果刀。她俯身拾起,同时转过身来,看到他右侧着身躺在床上,正好露出后背心脏的部位。她拿起一个苹果,用那把刀削去一块果皮,觉得刀刃很锋利。站起身来,轻轻朝他睡的床的方向移动过去。如果我现在一刀扎下去,送他到另一个世界里去,那就真的一了百了了,然后他去见他的上帝或下地狱,那就看他积的德多还是作的孽多了。她留心倾听他的呼吸很均匀,猜测他一定睡熟了。向前走了几步,离他有一米多远的距离停住了脚步。他就那样侧着身躺在床边,另一半床好像有意留给她似的。她站在床边,心想这一了百了的事现在了结了,似乎颇为容易,可是之后怎么可以安然离开这里?他那些如狼似虎的保镖且不说,恐怕单就身边那个接她来这里的姚刚都逃不过去的。那个姚刚平时呆在他的身边形影不离,你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会出现,像个幽灵,无处不在。只要达世雄在哪里,他就会随时随地出现在哪里。此时此刻他可能就守候在门口,或者隐蔽在什么地方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呢。说不定房间里什么地方安有监视器。但那姬心里非常清楚,那氏家族不除掉眼前这个人,就再不会有翻身之日。 026 就在那姬的身影晃动在达世雄的床边时,他枕头旁放着的手机响起。他一翻身拿起手机,说了一句: 好的,知道了。 放下电话,他看到那姬手里握着水果刀,立刻警觉起来。难道我真的被人监视着?她猜想道。电话为何来得如此及时? 哦?不是要削苹果给我吃的吧?达世雄眉目一扬,说。 那姬没想到他会开句玩笑。但做贼心虚,她的内心一阵慌乱,动作表情一定很不自然。在这紧急关头,她还是迅速恢复了常态,闪念一想,何不就此下个台阶,也好消除他的顾虑?于是,她把手里才削了一半的苹果扔了过去: 拿去吧。 随后只听他说道:你把刀尖冲下拿着,不是剥果皮的正确方式。 她斜眼一看,果然刀把握在手中,刀身朝里,刀刃向下,举起便可刺向目标的手势。 看来养尊处优惯了,连果皮都不会剥。 她听他的口气里有那么点点似责怪又似调侃的味道。她忽然想到她找他那天,他连头都不抬一抬地在那里唠叨的那些梦呓般的鬼话,灵机一动,顺口说了一句: 没办法,我就这命。 说完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很好受,转身刚想走开,却一把被他抓住手腕。还没等她缓过神来,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被他用力拉到床上,姿势一定很难看很狼狈。 糟了,他一定看出我有行刺的意图。那姬脑海立刻闪过这一念头。她曾想到利用神经失常的办法对他下手,可是翻找了那么多的资料,也没能找到适合她的办法。首先,神经病人要披头散发,说起话来要语无伦次,就这一点她就没法做到。经过反复掂量,她觉得装疯卖傻不是她行事的风格。可是就这样任他凌辱,她又心有不甘。后来终于她想出个折中的办法,对他的淫虐不加配合。除此之外,她还能想象出别的什么可以奏效的法子来吗?没有。无声的抵抗,不等于漠然接受。然而,这种事情若想漠然视之,对她来说又难如上青天。她是个正常的女人,对男女之事自然有本能的需求。多年没有接受别的男人之爱,是因为她心里装不下别的人。 他肯定会报复的,躺在他的身边她这样想道。但她判断错了,他的吻雨点般落在她的脸上,颈部甚至锁骨部位都没放过。他的左肘部支撑着身体,右手从她的上身抚摸到下身,时而温柔如对思念若渴的情人,时而粗鲁如性变态狂,粗鲁如对烟花巷中付钱找的妓女;有时她觉得他对自己爱怜备至,有时觉得他在拿自己的身体发泄着一种难以言状的愤懑情绪。她闭着眼睛,仿佛看到自己和身边这个人又回到当年那个破旧的只有一张床一个书桌和一把椅子的阴暗的小屋。 热恋的滋味有时比吸食麻醉品还令人上瘾。那姬在煎熬中苦苦等待了一个多星期,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爷爷外出几天办事。功课做完后,已经晚上九点多。她关掉了灯,将门反锁上,轻手轻脚来到窗口,顺着二楼的凉台,从白天准备好的梯子爬了下去。这是她从一部电影里学来的。她就这样避开了爷爷安排禁止她外出的眼线。夜晚天空晴朗,月光皎洁,她抬头看到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仿佛是在冲自己微笑,也像是在嘲笑她的行为。 她的爱人,也一定像她一样,在那个小屋里焦急地等待着她呢。她这样想道,以为天底下的情人在饥渴思念的时刻都会像她一样失去控制。 027 溜出了家门,上了一辆的士,直奔他家而来。那是她第二次来他的小屋。她背了一个旅行袋,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一进门她就扑进他的怀抱里,嘴上气喘吁吁地说: 我想死你了。 他把她连带身上的旅行包一起抱起来,放到床上。她顺从着他,配合着他,因为渴望他的爱抚,他的触摸。他蹲在床边,像是跪在她的前面,深情地望着她,什么都没说,既没显得兴奋,也没显得惊讶。他一边用嘴和手爱抚着她,一边跟她说: 你偷着跑出来的? 那姬点点头:我想你,天天都想着你。白天想,晚上想,夜里想,脑袋里装的都是你。“我们是情人了,不能停止不爱,是吗?”最后她深情而巧妙地借用了一个作家的一句话。 他的头埋在她的胸前,这时透口气,说: 是吗?挺好听的,是你说的? 那姬手抱着他的头,稍微松了一些:是杜拉斯说的,她还说过,“在这以后,在黑夜结束时,要拒绝已经太晚,想不再爱你已为时太晚。” 他又透出一口气:这就是你这些天准备的功课?口气听来像是在嘲讽。 她问道:你不喜欢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她不假思索地说:我不管。只要有你就行。 停顿片刻,她接着又说:你爱我吗? 她很认真地说出这句话,觉得也应该把对方的感受索要出来。他们在一起做过一次爱,但她并没从他的嘴里听到他说过他爱她。 那姬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复,一直到他离开这座城市去“淘金”之前,他们一直都这样,只要有机会,就在一起ml,爱得天昏地暗。他很少和她说话,拥有她并占有着她时,从来没表现出过分欢喜,就好像十分胸有成竹似的,把她看得很平常。她拱手送来的爱和身体,他接受得很坦然。 他沉思了半晌,说:吃饭是为了活着,活着不一定是为了吃饭。有爱不见得要在一起ml,ml不一定有爱。 那姬听到这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很是觉得奇妙。可想了一会儿,索性就不去想了。管它呢,有爱还不够吗?她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但她的第六感告诉她,他喜欢和她ml。而他的爱是出于情欲还是出于爱情,当时她判断不出。时过境迁,直到今天她也没有得到答案。这个问题在她的内心萦绕了许久许久。有时她想从他的嘴里得到真正的答案,可是转念一想,现在要这个答案还有什么意义吗?他说过的这些话,其实就是他的答案。但单纯的那姬并没有理解。 他对她很温柔,表情和蔼,动作文雅,像个绅士对待淑女那样,情意绵绵,使得她情窦初开以来破天荒头一遭的认识到,原来爱竟会这般的美妙神奇。事后,她特别惊异地回想到,动物求欢的本能原来是天性,只要你身临其境,用身心去体验,便可以如鱼得水,适得其所。她在下面扭动着腰肢,配合着他的动作,仿佛腾云驾雾飘然尘世的感觉,嘴上吟唱出动听的曲调,徜徉在飘渺的仙境似的。那感觉是纯真的,忘我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恰如天人合一的境界的交he,是别开生面福地洞天至福至乐的精神与肉体的交融。 028 安静的房间里,他们平躺在床上,只有书桌上那盏微弱的台灯发出昏暗的光亮,表明他们原来是身处现实生活中。她倾听着他那平稳的呼吸,一只手平放在他的胸口,像听诊器那样贴在那棵怦怦跳动的健康的心脏上。她把头枕在他的胸膛上,听到他的心跳声像海涛,他的呼吸像仲夏的海风,带有海藻的气味。她想起了希腊神话中那个美男子,恩底弥瓮,是个长眠的永生的永葆青春的年轻人。想到这则故事,她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我成了月亮女神塞勒涅。不过她确实在心里祈祷过上苍,希望他就这样长眠着,永生永世都保持着青春来着。 每想起那时的他,她的心也跟着砰然跳动,因为那是段欢乐的时光。可是,如今这个曾使她梦魂牵绕无法释怀的人,变了一个人,像喝了狼血,成了人面兽心的动物,变得她连当初所认识的那个人的影子都扭曲模糊了。当然,外表还是那个外表,她承认,比原来那个学生气十足的外表还要光鲜几倍,而且可能是因为那“富甲一方”的财富使他骤然变得身价百倍,压在她的身上几乎令她感到窒息。她还是闭着眼睛,好像这样就可以把现在这个人和过去那个人区别开来。闭上眼睛回想过去的那个人,是她愿意并主动把自己的“初夜”给予的那个人,而睁开眼睛看到的这个人却是叫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人,他的躯壳里现在装的是什么,心里想的又是什么,她揣测不出,也不敢去揣测,像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不用去探究,只站在那悬崖边上,你就会腿打哆嗦,望而却步。 多年不见,他身上有一个变化却是她始料所不及的,那就是他那公牛般的体质,之于她的身体,只有饥渴,没有餍足,远远胜过当初的那个彬彬有礼的青年。一次次的交he,在她看来显得悲怆,而在他的行为当中似乎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在她的内心里,她从来没否认自己厌恶他的身体,虽然现在都是被动地接受,却也从中获得无声无息生理上本能的满足。她想佯装成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也不愿意扭捏作态外加推诿,虽然在前戏开始之初她竖起一道无形屏障,有着心里隔阂。她愿意相信,他那么贪恋她的身体是因为那是多年不见而想用肢体表示激情的某种爱意和释放,可是她也清楚,在这种爱里确确实实夹杂着太多的沉重的宿怨,那是她的家族对他造成的沉疴,在他的心灵深处留下了磨灭不去的伤痕。尽管如此,她依然愿意相信,他对她的爱是真诚的,而不仅仅是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与她媾和的。想到这里,正在他匍匐在她的身上处于短暂的停歇之际,她忽然想到困扰她许久的一个问题应该要他澄清才是,于是身体一用力,翻过身来,骑在他的身上。把刚才传教士的ml方式变换个体位,立刻,她感觉自己像是占了上风似的,居高临下,带着坚定的口吻说: 我那次被人劫持,是不是你事先安排好的?为什么你出现得那么及时那么凑巧?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视着他的眼睛,看他是否想撒谎。她注视着他,期待着他,希望从他嘴里吐出一句她很久以来就想听到的一句话,哪怕是句她不想听到的假话。 029 你不觉得这样的问话证明你很不自信吗?他说,翘起一边嘴角,显出嘲弄的味道。 如此模棱两可的回答就跟他那同样望着她的读不出任何答案的脸上的表情一样。不但不自信,而且幼稚得可笑。那姬在心里痛恨起自己来。这种人,连一句假话都不肯说给你听。若他说那次她被人劫持,不是他策划的,即便她认为说的是假的,她都会开心,至少可以望梅止渴,或者解去心疑。说谎的行径虽然叫人不耻,但善意的谎言,在适当的时机说出来,会得到预期的效果。想到这里,一时觉得真的是骑虎难下,好没面子。 掷过去的球,被他轻而易举地弹了回来。他说的对,我从来没有自信过。可是尽管如此,她心里还想着要问一句,就是他到底爱不爱她。话到了嗓子眼,又咽了下去。又是个会被他嗤笑的天真幼稚的问题。我太愚蠢了,愚蠢到不可救药无以复加的地步。她眯缝起眼睛,望着他的脸,心想,一切都是这张脸惹的祸,都是从这光艳夺目又自信非凡的面容引起的。可她刹那间却在这张脸上看到了困惑不解的神情,似爱非爱,柔情与泄愤的混杂的神情。 人世间所有的爱,并非都能结成正果,也并非所有有过肌肤之亲的男男女女都能够功德圆满,步入结婚殿堂的。爱有糊涂的,聪明的,更有似是而非的,像他的表情那样,叫你捉摸不透。如果说我们之间有爱的话,那不过是我单方面臆想出来的,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我就像传说中的鬼,见不了光亮。更何况,上一辈挖掘的那条深不见底的沟壑,这辈子也别想逾越过去。她想到了这些,轻轻叹口气。叹气已成了她的一种舒解郁闷情绪的习惯。 他仰躺在床上,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她,说: 你这个样子很美。白净的肌肤,圆润的肩胛,柔美的胸部轮廓,纤细曼妙的腰肢,活像一幅古代春宫图上的美女。 他的双手压在脑后,眼睛注视着她,腰部以下颤动着,叫她联想到小时候跟爷爷去山里打雀时,坐在行驶在山路上的车里面,一上一下颠簸着。她本想以一个凤在上的姿势打压下他的狂傲气焰,没想到自己又被他占了便宜。她那柔弱平和的性格从小就不擅于与人斗志斗勇,虽然这并不表明她缺乏聪明才智。她刚想侧身倒向床去,结果被他一把抓住双臂,拉向他的胸前。她想就势从他身上滚落下去,但被他抱得紧紧的。过了一会儿,她不再挣扎了,因为身子已经不属于自己,支配不了了,没必要做无谓的努力。她逐渐放松了紧绷着的神经。他仍然在下面用着力,她又觉得自己像个古代中箭的勇士那样,骑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任由那匹马载着她向前赶路。她气若游丝,无力地匍匐在上面,奄奄一息神志迷乱,也不知道前面还要行走多少道路,经过多少山坡洼地荆棘密林。走吧,是路总归会有个尽头,她心想。 030 嗯,好香啊!那姬一边滚动着串着鲤鱼的铁签子,一边嗅着火苗上嘶嘶作响的鱼香味。我们也像鲁宾逊那样过上了原始生活了。啊,好美的生活呀。 达世雄坐在她的对面,后背衬托着平静的湖水;她的身后是一片松树林,树林那边是玉米地,右边五十米左右远的地方是一片瓜地。瓜地尽头处有个稻草搭的圆顶窝棚,近看像是蒙古包,远看像座小型的金字塔,周围是郁郁葱葱的瓜秧,微风吹过,飘来阵阵瓜香。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修建的一座人工湖,距离市中心有十多公里。前一天他们就约好来这里野餐,那姬在家撒个慌说学校组织郊游,兴许还要在外面过夜。她事先埋下了伏笔,以便和达世雄共度个良宵,体验一翻野外生活,所以他们把野营用的帐篷也带来了。他坐在湖岸垂钓,她坐在他的身旁,他钓上鱼,她把鱼从鱼钩上解下来,把不够标准的鱼又重新放回水里。早晨她就跟他说,钓上来的鱼不够三扎长就放生。她不愿意宰杀不成年的鱼。他钓了几十条鱼,都被她放回水里,因为没一条够上她规定的标准,都到了傍晚,太阳快落山了,达世雄才钓上一条活蹦乱跳的红色大鲤鱼上来,有两公斤那么重。 鱼呀鱼,不是我想吃你呀,是我的胃不争气,它需要你呀。那姬想到俄语外教娜塔莎在饭前一定要做个祷告,于是她顺口编了饭前祷告词,才动手吃。 接着,她眉飞色舞地翻滚着插着鱼的铁签子,闻到香喷喷的鱼香味,口水早都快要流出来了。 他撕扯下一块肉,送到她的嘴里:怎么样? 嗯,very delicious,她说,也顺手撕下一块放到他的嘴里。 哎,别光看着我,你也吃呀?她微笑着说。 好吃你就多吃点,不够吃我继续给你钓,他说。 她调皮地眯缝起眼睛,其实她多少有些近视:这还差不多,有绅士风度。她说着,把自己咬下一半的鱼肉送进他的嘴里。 哎呦,不好!她娇声娇气地喊了一声,开始用手捂住自己的肚子。 怎么了?他惊讶地问道,起身凑到她跟前。 这儿,对,就这儿,痉挛了,疼,疼得要命。 其实她知道,自己要来月经了。每次来月经前她都有剧烈的反应,而且,在这几天里,她特别想要他的身体。讨厌的生理反应。 不要紧吧?他慌张地蹲在她跟前,显得束手无策的样子。 这儿,你摸摸,就这儿,疼得厉害。她说着,拉过他的一支手放在她的小腹部位。这样好些,按压着这地方。 这时,忽然狂风大作,天空骤然阴云密布。乌云翻滚,黑压压一片,骤然低垂在湖面上。平静的湖水翻起几尺波浪。 糟啦!她喊道。 只见身后的帐篷突然被大风刮走,像春天放飞的风筝,飘在空中,飞过那片松树林的上空,眨眼之间不见了。还没等他们镇静下来,瓢泼的大雨铺天盖地从天而降。 骂的,昨天天气预报说没有雨呀,他发出抱怨声。快,起来去那个窝棚背雨去,说着就拉着她的手就要跑。 可她肚子疼的厉害,根本直不起腰。他蹲下身,一把抱起她,冒着大雨就朝窝棚跑去。 031 窝棚里面没人,大概看瓜园的人回家吃饭去了。两个落汤鸡样的人坐在窝棚里没多大功夫,暴风雨就停止了。外面,雨过天晴,火红的夕阳倒映在平静如初的湖面上,波光粼粼,景色如画,美不胜收。远看湖岸山坡,扶疏的树木,经过暴风雨的洗礼,更加青翠欲滴。那姬看到窝棚外面的自然美景,心中唤起了艺术美感,不仅感慨地说道: 啊,我把画笔带来好了,可以写生。可惜这瞬间即逝的景色,多美呀! 她一手捂着小腹,另一只手手指做成圆孔状,放在右眼上方,欣赏着外面的湖光山色。 带个相机来也行啊。 她又不无遗憾地说到,无奈地摇摇湿漉漉的齐肩的秀发。 他用手捋一下她那潮湿的头发,逗趣地说:这回你看上去可真像出水芙蓉了。 她莞尔一笑,又略微皱下眉头,好像疼痛又发作了。在她稍微用力手捂小腹的一瞬间,她发现他在看着自己的胸部。她低头一看,宽大的圆领t恤衫露出黑色的乳罩,像是一着急只系到乳房的一半,白白的乳晕鼓鼓地凸了出来,像还没蒸熟的馒头。她一下想到了《尤利西斯》里面摩莉的一段话:“这样他就能感触到我这对香气袭人的乳房啦。对啦,他那颗心啊,如醉如狂,于是,我说,好吧,我愿意,好吧。”想到这里,她顺手正了正t恤衫的领口。俺还没发育成熟呢,等将来熟透了再给你看哦。心里这样风趣地想着,脸上露出含羞的笑容,嘴上说“该掌嘴,该掌嘴”,用闲着的手拍了两下潮湿的白嫩脸蛋。 达世雄莫名其妙地瞧着她:嗯?怎么了? 她抬起头来,顽皮地说:没什么,下作的意识流,被我消灭在萌芽之中了。 刚才她忽地想到家教艾米丽为她朗读过的《尤利西斯》。艾米丽很喜欢看小说,对各种流派的文学作品似有研究。那姬从她那里得到不少有关文学方面的知识。 本来两个人打算来这里度过一个篝火夜晚,如今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把他们的郊游兴致一扫而光。回到他们搭建帐篷的地方,已经是一片狼藉了。他的手机没被风刮走,却被雨水浇湿,放在帐篷里的运动鞋没了踪影,钓鱼用具只剩下装鱼饵的玻璃罐,躺在那里,蚯蚓爬得满地都是。背包也不见了,还好,里面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只好乘兴而来,兴败而返了。 那姬小腹疼痛,他背着她走了一段路程。 她趴在他的背上说:我下了慢慢走吧。 他说:这里不好走,等过了这段泥土路,上了公路再说吧。 来的时候就走的这条土路,据她估计有五公里那么长。原本坑洼不平的泥土路经过暴雨袭击,变得更加泥泞难行,加上夕阳西下,黄昏已笼罩了大地,他摸着黑,借着微弱的月光,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着,好似前辈们进行着二万五千里的长征那么艰难。 她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又发出感慨:这要是有架直升飞机该有多好啊。 他喘着气,说:现在只要有钱,就可以买到。 她说:其实这样更好。 她一直都觉得,男人不能有钱,有钱就变坏。她爸爸就是个例子,有了钱,找女人,喝醉酒,打她母亲。 他问:你说什么? 我说这样挺好的。 为什么? 她嘻嘻一笑:乘坐人肉飞机多带劲!哈哈,哈哈! 他晃动几下身子,吓唬她要把她丢下去:混球! 032 一回到他那租来的破旧的小屋,她急忙去了洗手间。小便之后,接了盆清水,开始清洗下身。反正已经跟家里打好招呼,今天就不用回去了。她有个洁癖,每次大小事一办完,都要用清水清洗,不然感觉不舒服,连坐都坐不下。一抬头,看到塑料架上放着一块小镜子,她拿过来,放在下面,通过镜子的反射,看到下面,竟然吓了一大跳!好难看耶!很小的时候,看到那里只不过一条缝隙,现在怎么长成这样,还毛茸茸的,杂草丛生的样子。被开垦过的处女地哦。so terrible!她站起身,照照镜子,捋下耷拉下来的一绺头发,做个鬼脸。 走出洗手间,看到达世雄躬身坐在床边,在用纸巾擦拭脏兮兮的一只脚,走近一看,床铺下面地板上有几滴淤血。昏暗的灯光下,她看到他左脚脚心部位有一条两寸长的伤口,像是被刀割的一样,朝外翻着,里面还有泥土。看到这里,她不禁腿软筋酥,失声尖叫一声。他赤脚背着自己走了十多里路,一定是不小心踩到什么东西上了。她慌了起来,眼泪簌簌流了下来,后悔自己的恶作剧害了他。 那场暴风雨过后,她的肚子便不那么疼了,可她为了撒娇,还装肚子痛,想让他背着自己。而事实上,她确实感到相当困乏了。结果,路上她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悲痛地说:对不起! 他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嗯?此话怎讲? 他的电话又响起。他放慢了动作,其中一只手揽着她的腰部,另一只手去拾枕边放着的电话。她闭着眼睛,一半的脸枕在他的胸部,听到他的心房跳动声。可惜他没有心脏病。她看到书上说过,有些有心脏病的人,因一时兴奋过度,疾病突然发作,猝死在颠鸳倒凤的过程中。他的心率跳动得健康有力正常。她觉得他好像拿着电话在犹豫,又响了几声。她感觉到他的心脏忽然急促地跳动几下,像是突然受到惊吓那样。没想到他也有胆怯的时候。这个人是谁呢?什么人会使他瞬间失去定力而心惊肉跳? 他清清嗓子:喂?。。。。。。你好吗? 哦?是个女人的声音。不知怎么,她的心也忽然开始随着他的紧张,突突跳动起来。是醋意使然?一时成了丈二和尚,自己也摸不着头脑。只听手机里一个声音沙哑清脆的女人说: 电话都响了n遍了,怎么不接?在淘气吧?嗯? 她听到他的声音略显尴尬:让你猜着了。确实有个小妹。 对方:oh, my god! 真叫我说着啦? 一阵停顿。房间里鸦雀无声,静得吓人。 电话那边又说:不过嘛,可以理解。姐姐在这边,远隔着太平洋,我这远水解不了你的近渴哦。说说是哪类小妹妹,是什么样子的? 他干咳了两声,乜斜了那姬一眼,说道:此女?个头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相貌美而不艳。家境殷实,知书达礼,是个人称大家闺秀的淑女。。。。。。还要我说下去吗? 对方:打住吧死鬼,没人听你背书。说点正经的,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