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女修真记》 第1章 回到过去 傅灵佩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变化。 当她满心喜悦地手持贺礼,降下飞剑,来到傅家正门,郑重步行而入以恭贺老祖元婴之喜的时候,发现傅家大门空无一人。本该守在门口的小厮毫杳无踪影,大门黑洞洞地敞开着。远远地,空气里似隐隐传来一股铁锈的气味,傅灵佩内心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这股气味,她太过熟悉。 她急急地几步便跨入了门槛。白衫飘飞,鲜血晕染了袍摆,点点猩红,衬着绝艳的面容、明媚的眸光,更是增添了无边的艳色。 满地淋漓的鲜血。一个青衣小厮横躺于地,眼睛暴突,看着洗练的天空,神色诧异,似是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已经断气,似是不幸来临之时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永远地结束了生命。另外一个趴在路旁,一只手掌前驱,似是要逃离。视线所极之处,躺了好几具傅家家丁的身躯。 顾不得本家不得飞空的规定,她连忙唤出青吴剑,一道白练哗地飞出,踏剑便往清脩居飞去。 一路飞过,尸体满地横陈,傅家人的鲜血厚厚地积了一层,似是要把整个地面淹没一样。傅灵佩哽咽难言。傅二、傅三,甚至是一直较弱弱的傅八,那一群学堂老友,甚至是一贯骄傲的堂姐们,全都脸色灰败,倒在血泊里。大伯、二伯等族伯,有的甚至都已经看不出原型,只能从一星半爪地熟悉感里确认是谁。 傅灵佩第一次深深恨起自己因修炼而格外敏锐的五感,眼前一片模糊。顾不得收敛尸身,她直接降下飞剑,来到清脩居门外。看着格外静谧的居所,屋旁自己幼时所栽的松苣已经长得郁郁葱葱,繁茂无比。她却胆怯了,不敢进屋。 一步一步地跨入正厅,仍然是熟悉无比的红木大椅,一左一右安静地陈列着。龙脑香炉也在染染熏烟,一切如常静谧。但墙上父亲挚爱的行舟图却如泼墨般红星点点,地面也溅上了星星点点的红色液体,让人触目惊心。内里空无一人。 傅灵佩大舒一口气。许是,逃脱了呢? 她几个快步,往正房而去。轻轻推开房门,蓦地屏住了呼吸,眼前顿时模糊一片,泣不成声。 一张雕花红花梨床边,一个温婉秀美的女子侧身而躺,嘴角溢血,胸口大片大片氤氲的红色血迹,如泼墨一样染满了身上白底绣青的长裙、床边。双目圆睁,似有无数担忧,心痛,怨愤、惊痛,竟是不肯瞑目。原本的纤纤十指,,一片青灰之色,直直地伸向地面,似是有何未了心愿、无法放手。地面一青衫男子,扑倒在地,右掌直直往床边指着,背后一道长长地贯穿伤几乎把身体劈成了血肉模糊的两半。 “爹!娘!”傅灵佩心头剧恸,几乎无法喘过气来。眼前的男子身影太过熟悉,以致她根本没有任何错认的侥幸心理。 她颤抖着,双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几乎丧失了全身的力气。往前走了几步,一个趔趄,便跌倒在地。强忍着,却还是无法抑制,眼泪从眼眶滚滚而出,无声抽泣。 父亲应是料知危险,来通知娘亲逃走,没想到却一起丧命于此。凶手显然修为不弱,更有一巨*器,形似镰刀,直接从背后袭击,让她父母二人当场毙命。 顿了一会儿,她缓了缓心情,正准备站起将父母尸身收敛,却突然听见后山重地传来一声巨响。 “老祖!”她顾不得再想其他,取出一个储物袋,将父母尸身轻轻放入,便急切往后山疾驰。一路袍袖飘飞,衬着血染的白色,凄艳又绝望。 才堪堪到后山,看到眼前一幕,她不禁怔住,顿了顿,才举步向前。 傅元霸一改平日的灰布长衫,着一身红色襕袍,正与吴家老祖吴云对战。楚家老祖楚湘双手背负,显然正从旁掠阵。傅元霸新晋元婴,本不是乌云这老牌元婴真人对手,身上赤色袍子已经是条条缕缕,遍布伤痕,原本喜庆的红色带着不详的绝望,显然不久便要不支倒地。 但是让傅灵佩怔住的,却是与吴楚两家子弟站在一起的一对男女修士。 男修清俊修长,一身白衣,仙姿飘飘,端地是一副好皮相,即便在修真界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此刻正眸色沉沉地往这边看来。是沉痛,是快意,还是苦涩?傅灵佩读解不出,也不想理解。 女修清丽如莲,也是一身白衣,弱质纤纤,极为惹人怜爱,此刻正眸光点点,欲语还休地看着她。远远看去,真真是好一对璧人。正是傅灵佩的双修道侣沈清畴和傅家本家之女傅灵飞。 “你们,你们,你们怎么敢?!”傅灵佩几个腾步上前,目眦欲裂。“傅家满门上下,甚至几岁孩童,竟皆被灭的干干净净。傅家人的血,可铺满了你脚下的土地?!傅灵飞,傅家可曾亏待于你?!你可对得起教导你的师傅、养育你的家族?!” 傅灵飞满脸茫然之色,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仿佛仍然是天真少女不解世事。她看了眼沈清畴,正待启口说话。 沈清畴却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再说。 傅灵佩看着眼前熟悉的白衫男修,依然是让她沉醉的容颜,高鼻深目,五官俊逸深刻,依然是茂林修竹般的站姿,似是清流云高,不染尘埃。 不染尘埃?笑话!她厌恶地转过了眼,飞身往傅元霸之处而去,似是连再看他一眼,再与他多说一句,都嫌污了眼、脏了嘴。 “别过来!”傅元霸见此,急了,手上更是拼命。傅家上下,仅余二人,万万不可在此断了根。也罢,时也,运也。 乌云见其拼命,不由慢了下来。修士向来惜命,不到万不得已,自然不会全力施为。何况楚家一旁虎视眈眈,他也不可太过卖力了不是? 傅元霸见此,袖袍一卷,傅灵佩不由自主地往外飞去。 吴楚两家金丹修士纷纷踏上飞行法器,急欲追来斩草除根。 傅元霸积蓄已久,也不再吝惜灵力,全身越鼓越胀。 “快跑,他要自爆!” 不过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元婴修士自爆的威力,可不是常人能挡。除了远远站着,并未去追的傅灵飞和沈清畴尚完好无缺外,甚至是吴云和楚湘的元婴修士因距离太近,全力施为之下,也受了不小的内伤才保存下来。其余吴楚两家精英,经此一役,全军覆没。 傅灵佩听着远远传来的自爆声,不禁泪如雨下。她明白老祖此举,是为了保存这傅家唯一硕果仅存的根系,不愿意傅家一族从此断了根,而傅灵飞,大概在她站在吴楚那两家那边时,便没人再当她是傅家之人了。 她擦干眼泪,朝傅家方向拜了三拜,以作告别。便打算先逃得性命,再图其他。 “哪里逃?!”却是吴云楚湘两元婴修士追来。 傅元霸估计至死都预料不到,就因为他的最终一搏,导致吴楚两家精英怠净,乌云楚湘暴跳如雷。原本倘若只有金丹修士的追击,还有逃脱的一线生机。现如今乌云楚湘不惜耗费全身灵力,不顾内伤便追击而来。这却与他的初衷不符了。 傅灵佩此时已然是生路断绝,不过她并不打算束手就擒。逼出舌尖精血,血遁。正是她在一个秘境获得的遁法秘术。 可惜金丹与元婴,犹如一道天堑,无法跨越。傅灵佩不过初初逃了一会,浑身精血也已然快燃烧干了。吴云和楚湘仍然不依不饶地缀在身后,无法摆脱。她不由笑了笑,脸色惨白,只遗憾地想,老祖,可惜了,傅家怕是今日,真的要灭族了。 “咦?”一道喑哑的磁性的声音传来,尾音轻轻勾着,光听声音便让人沉醉。“原来你在这?”傅灵佩眼前突然出现一道身影。一身赫赫红衫大裳,被半空凛冽的强风吹得猎猎作响。黑压压的长发并不束起,瀑布般直垂而下。一双眼睛似天上星子,灿然有神。高高的鼻梁下,薄薄的唇线似笑非笑地勾着,似是眼前之物有趣,惹起了他兴趣一样。 原来是天剑派出了名的浪子丁一。此人做事全凭心情,喜怒由心,嚣张跋扈,不过谁让人家有个护短的师傅?一般人也都不敢惹他,只默默吃了闷亏便罢了。好在他虽小错不断,大错却没犯,倒也安安全全地活到现在。 傅灵佩虽一贯看不过他吊儿郎当的做派,却也一直敬而远之,后来他如期升入元婴,更是与她差距甚大,自然也交集甚少。 “有趣,有趣。傅家满门只有你这个活口,待你强大以后,又是一出狗血大剧,我可得好好护着你,不能让你中途夭折了。“丁一坏坏地笑着,又冒出了傅灵佩无法理解的词。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懂他的意思。 “啊——”傅灵佩没想到吴云和楚湘竟敢无视一旁的丁一,似是杀红了眼,直接偷袭了过来。 她一个金丹修士又如何能躲过两个元婴修士的联手袭击。丁一也是一愣,急忙挥袖去救却已然来不及。设下的防护罩直接被破。一拳一掌带着惊涛骇浪般的灵力直接印在了她的胸口,让她五脏损毁,神魂俱灭。她迷离地看去,却见红衣绯绯,丁一一脸不可置信,歉疚地看着她,眼圈泛红。手中却与吴云楚湘战在了一起。 原来我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幕,居然是与你。对不起,似乎,牵累了你。傅灵佩楠楠地看着远远地天空,失去了意识。 傅灵佩再次醒了过来。胸口仍然隐隐作痛。 她从来没有觉得一切如此荒唐。似乎一大片迷雾遮住了她的眼睛,不可置信。时至今日,她仍然无法理解。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发生又如何进行到这一地步。她所信赖的,背叛了她;她所依存的,已然覆灭;她不过眼的,却对她日行一善。仿佛她以往的世界都是个错误,是颠倒的糊涂、大写的错误。 她一直麻木地躺着,身体上的痛感无法解除她内心的焦灼,周围的一切不过眼不过心。她脑海里仍然回转着当时发生的一切,转不过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门后进来的身影却让她呆住了。母亲?怎么会是母亲?她不是已经不在了么?莫非,这只是个一场噩梦?一场异乎寻常真实的噩梦?那这又如何解释那历历在目的一切,又有哪个梦能如此栩栩如生,连细节都鲜明无比? 傅灵佩终于从恍惚中走出来,看着眼前的床顶,细碎丁香绿纱帐,包括这张大床,床旁的青花绿釉瓶,都是她儿时最熟悉的一切。自从她测出灵根资质上品以后,就离开这幼时房间,进入宗族学堂,房间也顺时换了更靠近灵脉的家族中心。 “小五,身体好些了么?你也别怪你大伯,你私闯宗祠,如果不是你大伯及时发现,你在阵法里能讨得了好么?幸好困阵还没有变成杀阵,不然母亲怕是见不到你了。”廖兰轻抚着傅灵佩的额头,说道。 傅灵佩突然想起一事,儿时还没有修炼之初,因为好奇淘气的缘故,曾经被大伯责罚,缘由却是不记得了,只记得伤筋动骨的疼痛还留着。当时因为没有修炼,她尚且承受不了灵丹的药性,本来只要几息就能治愈的皮肉伤,却让她老老实实地躺了一个月才下地。那么,她是回到儿时尚未修炼之初? “母亲,小叔家流落在外的女儿找回来了么?”傅灵佩问道。“小五,你从哪里得来这个消息的?这个还没传开呢,你个小机灵鬼。”廖兰不疑有他,接着说道,“但是你小叔临终拜托的友人已经传回消息,说近日会将其送回,也就这几日的功夫啦。” 果真如此,傅灵飞将来到傅家。那么,傅家覆灭也都是确有其事了。一切不是噩梦,而是即将发生的真实。那么她重回过去,必然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改变傅家凄凉地结局。那一切就等着傅灵飞的到来。那时应该本家和分支所有适龄的孩子都要聚集在一起测灵根,且先休息养好身子再图其他,她想。 “母亲,小五累了,你陪我睡会再走好么?”傅灵佩放松下来,眼下却舍舍不得母亲离去。“好好好,你这孩子。”廖兰挪了挪位置,也陪着躺下来。房间里突然悄无声息,却温情脉脉,傅灵佩终于放下心头纠结之事,睡着了。 第2章 测灵根 一个月后,傅家青植苑。不复一贯的冷清,熙熙攘攘站满了七八岁左右孩童,叽叽喳喳满是新奇地讨论着这次的测灵根之事,对未来充满期待。 傅灵佩也站在这一群孩童中间,沉默不语。她知道这一次仅有八个孩童能测出灵根,冠以灵字辈,其余二十多个只得黯然离去,或者努力成为修仙者奴仆,连侍从都算不上;或者等年满十八从父母身边独立出去,进入凡世,在那立地生根、开枝散叶,等微薄的几率子孙后代再出有灵根者才能重入家谱。可以说,在这样的家族传统下,即便是凡人,离开去俗世的也少,已经习惯修真氛围习惯灵气充裕的环境,并不愿意回到凡世去当一个乐天知命的富家翁。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来了一个腰系银涛带,脚蹬乌云靴的中年男子,沉着一张脸,闷闷的“哼”了一声,恰似惊雷在每个孩童耳边炸响。嗡嗡的叽喳声骤然隐没,全苑静的仿似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傅灵佩一看,此中年男子正是常年呆在本家处理诸多杂事的管家傅漕,修为在练气八层,前世对灵佩极好,却是面冷心热之人。 “这就开始吧。”傅漕并不寒暄多话,仍然是一张关公脸,手一挥一抖,苑中所有孩童还没感觉到异样就被分成几列,整齐排好,端的是仙家手段。“且自左向右依次来验,验时将手放置着五行盘凹槽处。” 孩童们依次往前,傅灵佩却是排在靠后位置,一时间还轮不到她。她四处张望,却是不见傅灵飞,果是要到最后时刻才能赶来。却说这些孩童,本是天真烂漫之时,对于成为飞天入地的仙人正是满怀期待,却在测灵根之时一连几个都没有通过,五行盘一直沉寂不显。验过的孩子被小厮领走之时还是抽抽搭搭一时间无法接受梦碎的事实。前排几个孩童便犹豫踟蹰不敢上前。 傅漕略催了催,不由怒道:“倘若连承认现实、接受挑战的勇气都没有,即便是测出灵根,仙路也走不远!修仙修仙,修的是心,修的是一往无前的勇气!” “我来!”随着一声略清脆的响声,一个头戴幞头,眼神明亮、容貌秀气的男孩走上前来。傅灵佩定睛一看,正是大伯父家的老大,行二,一切还是按照记忆里的一切发展。 只见五行盘倏地亮起盈盈的青色,光柱在到达极盛的时候停在约三分之二处。“好好好,单木灵根,资质70,上秀!”苑中一片哗然。单灵根,吸收灵气不像多灵根杂乱,直接过滤入体,修炼速度快,在金丹之前无瓶颈,是稳妥的金丹修士。虽灵根资质70,但已是极为难得。 这一幕似是鼓励了剩下的孩童,开始鼓起勇气继续。却是也陆续出了几个有灵根的,却是废灵根,资质不显,三四灵根,无望筑基。 直到轮到三姐,二伯家女儿测灵根之时,五行盘才开始又亮起明亮的光芒,亮金色鲜亮,黄色略黯淡,“金土双灵根,灵根资质七九,金主杀伐占五十,不错不错。中上秀!”三姐也笑着走入测出灵根的那一排孩童。 渐渐地也轮到傅灵佩了。且见她穿着翠绿的罗纱裙,梳着垂髫,大眼琼鼻樱桃嘴,已可见将来的秀美绝伦。虽只是六岁孩童,却独有静谧的姿态,在一群仍显懵懂的孩童中格外不同。果是这一切和记忆中的种种完全符合,除了她自己的存在以外,一切都没变。傅灵佩默默伸出手,果然看见五行盘开始急剧的亮起来,红色翼翼发亮,显得一抹绿挨挨挤挤的可怜,将五行盘的整个盘面占满。傅漕欣喜若狂,“火木双灵根,接近满灵根资质,火九十,木五!上秀!” 接下来没有太多惊奇。直到最后一个孩童已经测完,傅漕正准备将五行盘收走之际。“且慢!”来了。傅灵佩心想,终于来了,傅灵飞。为什么你能坐视傅家倾覆甚至助纣为孽?这一世,必然不如你所愿。 第3章 傅灵飞到来 傅灵飞被一个男子牵着手一步步走进来,这时,她还仍然只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梳着孩童常见的双丫髻,头发枯黄,风尘仆仆,看上去可怜的很。但是在这之后傅灵飞却越长越清丽,恰似一朵白莲,楚楚婉约,也常有惊人之语,身边总是众星拱月般围着一些资质不错的男人。 不过,现时现刻,一切的起点,傅灵飞还不起眼,资质不显,四灵根,五行缺木,虽资质达85,却因灵根太杂也得不到家族的重视培养。不过傅灵飞气运惊人,每每在外出历练中有所斩获,甚至后来在一个秘境她一人逃出,并得到了洗资质的天品灵草天麻叶练成了五转玉还丹,洗掉了最差的水土灵根,得到金火灵根,资质因洗灵根掉了一点为八二,之后便更是一日千里,追上了自己。前世,虽傅灵飞屡屡针对自己,却不曾被自己放在眼中,更没想最后会站在外族阵营灭傅家满门。不过,今世,有她傅灵佩在,傅灵飞前路必不能入前世这般顺畅。她暗想,虽家规所限,同族可以竞争,却不得互相残杀,一旦发现轻者逐出家族,重者绝杀。现如今她还没有实力,且先耐心等待时机到来。 这时所有有灵根者已经测出,排成一排,等候指令。不久时,傅漕再次出现,袖口一甩,取出一金边秀文纸,念道,“你们乃傅家二十三代灵字辈修士,且赐名:行二,傅灵越;行三,傅灵诀……直至念到:行九,傅灵飞。之后会有专人带你们进入傅家族学,正式踏入修者行列。不论将来你们有何造化,且记傅家家训,同族可相争不可相残,一旦发现轻者逐出家族,重者就地绝杀。最后一句,虽前路多舛,仍需勇猛精进!”说罢,轻烟步一摆,即消失于众人之前。 约莫一盏茶时间以后,另有小厮过来,引领他们进入族学。一路穿花拂柳,走了许久才到一个围苑门前。只见四周绿树阴阴,屋檐飞雕,苑门前立着两个憨态可掬的石狮子,端的可爱。整体清新自然,却另有童趣。抬头看,匾额处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浩然居,银钩铁画,气势蕴藉。 “此处便是浩然居了,以后你们起居坐卧都在这浩然居内,一人一舍,每日有族内前辈授课,洗漱皆由自己打理。每日辰时在浩然居内的齐修舍集合授课,切记。”言罢,就俯首一礼,亦径自离去,不曾多言。 剩下孩童们均面面相觑。“今日我们都累了,先各自挑选住处、梳洗休息吧。”傅灵越,即二哥扬声道,均陆陆续续各自散去。 傅灵佩仍是挑了之前的住处,推开门一看,一桌一椅一床,并不有多余的物件。修士讲究苦修,精舍里的摆设无比素简,傅家更是要求孩童们不盈于外物,一心修仙,所以在生活琐事上是能简则简。傅灵佩就床盘腿坐下,精心坐禅。现如今还不能引气入体,需在明日领取傅家派发的通脉丹之后,再引起入体更事半功倍。这通脉丹所需靡费,但是傅家还是尽力在每个孩童入道前争取一人一颗。 “小五小七,我们四处转转吧,先认认路去,免得明天抓瞎迟到啦。”外面清亮的声音响起,三姐活泼的笑声传来。也好,虽然前世记忆在,知道各处地方,但是还是需要再熟悉一遍,也顺便跟记忆对下号。 傅灵佩推开门,只见院子里已经站了几个,连傅灵飞也娇怯怯地站在角落。“走吧!”三姐俨然是孩子王,带着他们笑嘻嘻的四处转。食府在苑东侧,四开大门,内里现在空无一人。齐修社坐落于正中方位,离住舍和食府都不算远,梁柱四合,陈设简单,内里不过一桌几个蒲团,非常清减。 “好啦,我们明天辰时这里集合,可别晚了,不然授业前辈可是会不高兴的。散了吧!”于是纷纷散开。傅灵佩期间也并不太多话,不时关注小九傅灵飞,发现即便在这个年龄,她俨然已与周围稚童不一样,并不多话,默默关注周围的环境习性也融入自己的举止行为,成熟清醒得并不像一个孩子。傅灵佩不禁想起以前那时候的自己,当时还沉浸在优秀的资质和新鲜的环境里,天真烂漫、又踌躇满志,常常得罪人又不自知,在这群体里并不算融洽。 回到自己的卧室,傅灵佩细细思索接下来的路,想着想着,因孩童的稚嫩的身体不自觉的睡着了。 第4章 学堂纠纷 第二天,傅灵佩早早就醒了,就着房内的热水管打开阀子洗了洗脸,便出门觅食去。以至于当她走到学堂时,舍内还空无一人。不禁自嘲的笑了笑,幼时的自己何时会如此?每每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赶到,也被修业前辈说过无数回。今世却是改了很多。傅灵佩随意挑了个蒲团坐下,拂了拂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盘腿坐下,静静等候他人到来。 大约快一刻过后,轻巧雀跃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伴随着叽叽喳喳的哄闹声,一群人挤进来。“我说怎么食府不见你,原来你来的这样早!”三姐爽利的声音传来。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起早了,睡不着就先来了。”傅灵佩不由轻笑,原本冷清的面容似芙蓉初绽,一下子鲜妍明亮之极,不由让周围的人看呆了。“五姐,你可真好看!”“是啊是啊,我都不敢坐旁边啦。”傅灵佩不由抿住嘴角,她自付不过是黄毛丫头而已,如何能出众。却不知里面的灵魂却是熟透了的,装在稚嫩的身躯里,青春与成熟交界,眸子沉静,风姿凛然,别有冲突之美,兼有前世金丹修士的傲然,平时不苟言笑也罢了,一笑便如春风化雨,已可见倾城之色。 “不过是垂髫小儿罢了,谈什么美貌,笑死人了。”这时,一群十三四岁少年也熙熙攘攘的走进学堂,只见一粉衫少女袅袅娜娜走在人前,脸似满月,眼波流转,已是初见少女风情,倨傲地一拂袖,“起开,你坐了我的地儿了。”却是对着傅灵佩说。傅灵佩暗哂,年少气盛又何必与她纠缠,小儿嬉戏罢了。于是站起换了旁边的蒲团再坐。 “你没听到么。这一片都是我们的,你,去那里。”粉衫少女身后的一个黑面男子指着角落的一个蒲团,气势凌人。“哎,你们前辈了、了不起啊,凭、凭什么,我、我们先来的。小五,不、不要让,不、不然还以为我们好欺负呢。”三姐鼓起勇气,虽然害怕,仍然挺着胸膛力争,右手还扯着傅灵佩的袖子,以免她挪位。“是啊是啊,五姐姐,你别走。”旁边人也气愤地纷纷附和。 “就凭我们修为必你高,就凭你们叫我一声前辈!你们说,究竟凭什么呢。”突然一个细眉眼女子敲着手中的鼓铃,似笑非笑地看着一群只到他们身高一半的孩童,突然说道。“这样,你们也别坐了,就站在后面看着我们修炼吧,反正你们都还未引气入体,坐蒲团也是浪费。就前辈们辛苦辛苦帮你们消受了吧。” “你们,你们真是欺人太甚!”孩童们气鼓鼓的,有的甚至眼红红的,像是要打起来。傅灵佩暗叹,也罢。虽学堂前辈与后辈关系一直如此,团体分明,不过也不能太让人小瞧了去。 “修士,从来不争一时,只争一世!前辈现时修为必我们高,不过是多喝了几年黄粱水,多走了几年修真路,没甚稀奇。如此心性,营于一时高低外物,谈何大道!”傅灵佩侃侃而谈,小巧的瓜子脸上似是盈满了光,灵气逼人。 少年们脸都黑了,居然一时间被镇住,不过是个还未炼气入体的小丫头,居然口出狂言,顿时羞恼至极。“虽说修士不争一时,不过修真界向来以修为论资排辈,大话谁不会说。小丫头,这样,我给你们两年时间,到明年的族内大比,你只要胜过她,练气六层,我就给你磕头认错,族内一年份分发灵丹我交于你;你输了,我也不要你磕头,你就给我端茶倒水随叫随到,灵丹也归我。赌不赌?!”粉衫少女随手一指,却是一个不起眼的姑娘,一身灰衫,表情喏喏。 傅灵佩一看,她还记得这姑娘,在她身死的时候还在筑基初期徘徊,性子懦弱。“好,一言为定!不过有个条件,在这期间,不得与我们为难,让我们安心修炼。”“那是自然!定盟!周围所有人见证!”粉衫少女与傅灵佩击掌为盟,声音脆响。 此事就此定下,傅灵佩扫了人群一眼,发现傅灵飞也红着小脸,似是为之前的事气愤又似是激动。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草木皆兵,想岔了。当务之急是将自己修为提高,只有修为越高,才能在危机到来之时有参与的力量。不过,也不能完全放任不管,好歹几次傅灵飞夺得巨大好处的地点还好好的存在记忆里,等能力够了去截个胡,以免她用这壮大起来的力量为祸家族。 第5章 引气入体 “嗯哼!——”举重若轻的一声轻响,只见一身穿青灰色长衫长者缓步走来,他面目在修仙者中并不算出色,唯独一双眼睛在缓缓扫过周围的时候,湛然有神,似是被一眼看透似的。 傅灵佩明白,这学堂发生的一切,都在其神识监控之下,也早就被他知悉。在修仙者看来,学堂里的纠纷矛盾,不过尔尔、无关性命;而修仙世界的弱肉强食绝对要更残酷更现实,他们提前有所经历,也是极好。所以更是不会插手,而每个人也都是如此经历过来。 授业师傅,半年一轮,大部分是由筑基已久金丹无望的族内长者担任,为家族培育新鲜血液以葆生机,并获取家族内部资源以支援直系后辈修炼。授课师傅因性格经历原因教授方式多变随机,每半年都得重新熟悉一次,不过这也使更多小辈们找到更适合自己的修炼方式。据傅灵佩记忆,这长者叫傅青艋,也是不羁型的,讲到哪算哪,常有神来一笔。 “通脉丹,通奇经八脉,可助你们打好修仙基础。新员一人一颗。”说罢,傅青艋长袖一抖,却是八个玉盒纷纷停在新员们面前,这一手探物诀举重若轻,愣是把他们镇住了。新员们纷纷取过玉盒,各自找蒲团盘腿坐好。 “各自服下,按大周天以炼化药力。造化多少全靠你们自己。”说罢,便闭上双眼不再多言。 不多时,这一届新修士已经全部服下。傅灵佩也依言将灵丹吞下。刚一吞下,灵丹便整个化为玉液,从喉咙直转而下,以摧枯拉朽之势行遍全身。顿时,通经拓脉之痛袭来,傅灵佩心道,来了。连忙端坐,五心向天,以强大意志控制体内药力沿十二道筋脉顺时运行一周天,炼化灵丹药力以不浪费一分一毫。体内似听见噼啪作响,在经脉被强大药力冲的坑坑洼洼之时又一路拓宽修补,隐秘的淤堵之处也被通开。如果说之前的经脉不过是泥水洼微薄细弱,之后却是大湖大河,宽阔沉稳。 只听周围纷纷传来痛呼的闷哼声,很多孩童已经无法忍受这种痛苦,纷纷睁开眼停了下来。不过是幼儿,又有多少的忍耐力能承受这长时间遍布全身的噬心苦楚?虽在选拔之前亲辈再三叮嘱坚持,却还是纷纷败下阵来。现在仍然苦苦坚持的,场中不过三人而已,傅五傅灵佩,傅九傅灵飞,和傅二傅灵越而已。连傅三也未完全坚持得住,停了下来。 全场都静穆无言,盯着这中间三人。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傅灵飞和傅灵越也纷纷停了下来,各自睁开双眼。看见傅灵佩满头汗水,仍在坚持,傅灵飞不由骇然。原以为这种万蚁钻心之痛,能坚持半个时辰已是极限,却没想到这看起来娇怯怯柔弱弱的小丫头却是最能捱。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周围的人,包括上一届的修士从一开始的惊骇到后面的麻木。傅青艋也不由睁开眼睛,看看这创了纪录的小丫头,内心惊奇无比。 这时的傅灵佩,却管不了那么多。已经不知道运行了多少大周天,药力已经炼化的近似于无,可是一直耳熟于心的归元经却不受控制的运转起来,在体内越转越快,只听“啵”的一声,一直压制着就差一线的封口似乎捅破了。 炼气入体,成了。身周顿时排出无数黑色污渍,臭不可闻。傅灵佩只觉身体一下子轻的要飞起来,眼清目明。 傅青艋不由抚掌大笑,大感欣慰,天佑我傅家,有资质又能耐得起蹉磨,此子,必成大器!“快快回去更衣,今日不必再来!”说罢,也欢喜地离去。只剩下在场其余人,似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又看着空空的上首,只得泱泱离去。 傅灵佩则在睁开眼之时就被这恶臭折磨的跳起,顾不得招呼,直接快步离去,回到自己住处。 换上干净的衣物以后,傅灵佩不由细细思量。以前从没有孩童能坚持到完全炼化药力,而成人的话通脉丹已是无用,所以也从不知道此丹完全炼化后,结合修炼心法能将原本对所有人难之又难的炼气入体这一关直接捅破。还记得前世的自己服下通脉丹以后坚持的时间还没傅九长,经脉也只稍稍的拓宽了一小部分,完全不似现在无遮无掩、无脉不通,对今后修炼灵力大有裨益。而当时做到引气入体,以她的95双灵根资质,还用了三个多月。此乃大幸,对她以后的修炼之路也是大有好处,再好不过! 不过对于傅灵佩而已,此时远远不是松懈之时。她仍然静坐床上,不眠不休的修炼起归元经来。 第6章 归元入海 天光大亮,又是一日。 傅灵佩从打坐中醒来,不禁喜不自胜。此次修炼,更是感受到经脉通畅的好处,灵力流转如意,毫无滞涩之感,不过是一夜功夫,却胜过以往三四天的勤练不缀,照此速度,不出两月练气二层便指日可待。长此以往,省了多少功夫。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最缺少的就是时间。想到日后的灭门大祸,吴楚两家的元婴修士,更觉不能懈怠。 接下来的日子,按部就班。每日辰时准时出现在学堂前,听傅青艋讲经论义,传授《归元经》。而年长之人也因之前约定,并没有再为难这些小辈,整个学堂气氛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说起归元经,是傅家每个修士在练气入门之时都会传授的经书,一气归元以入海,以中正平和、打好基础为要,并不追求修炼速度,所以当时傅灵佩直接以归元经练气入体时,没人感到意外,这并不是不传之秘,在傅家更是人手一本,常有长辈会提前释要于后辈,天资聪颖之辈更是一通百通。 也正是归元经并不以修炼速度见长,所以在散修看来十分鸡肋,在门派看来又尚属二流,也只有傅家这种二流家族得不到更好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基础功法。 但是在傅灵佩看来,其实不然。归元经性平和,夯基础,使得升级需要的灵力更多,反而难以晋级。散修本是资质不显,资源又缺,自然对之感觉鸡肋。但是同样的,因归元经练就的灵力浑厚,在斗法上常常比人多出一截,使得她在同修为面前常常立于不败之地,也使她前世多次逃出生天。而基础打好后,后期修炼任何功法也是事半功倍。所以即便她重来一世,仍然选择了这四平八稳的功法做底,夯实基础。 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过去了。一个半月后。 傅灵佩神清气爽的走入学堂,面上笑容似有似无,却是心情极好的样子。来的更早的众人,看着眼前尚不过七岁女童,映着斜射入的朝霞,脸似芙蕖,眼如深潭,点缀着欢快的雀意,衬着因修仙而越发白嫩的脸,只觉看到画中人走出,不禁让人忽略年龄,神韵难描难述。众人不由屏息,整个学堂一片寂静。 “你居然已经练气二层?!怎么可能!”尖锐的声响突然打破了这一片寂静,带着不可置信。 “正是如此。”傅灵佩神态自若地坐到自己的蒲团上,声音清脆却自信。原来在这日以继夜的修炼中,比预期更早的,傅灵佩就踏入了练气二层,省却了很多功夫。想想前世这时,自己还在为入门徘徊,更觉努力没有白费。 而与她一同入学的却还没有一个入门,纷纷羡慕尊敬的看着她,俨然他们一代第一人。而傅二傅三也表情肃然,端着身子坐在蒲团上,努力坚持,继续尝试引气入体。傅灵飞却是不服,不相信自己还不如一个小丫头。但是她资质虽好,灵根却太杂,在引气之时常常还没有走满一周天灵气就已散轶,短时间还达不到入门,一时间也无可奈何。她不由抚了抚脖子上的玉坠,想着回去问这玉坠里的老前辈有没有什么办法。 而之前打赌的少年少女们,却开始不安起来,照这小丫头逆天的速度,两年内六层也未必不可能,顿时有点急了。要是输在这样一个垂髻小儿手里,脸却是丢大了,出去也是无光。纷纷互相传音,想先制造点阻碍来影响她晋级。 “不必,愿赌服输,我傅聪箜还不需要靠这卑劣手段来取得胜利。”却是粉衫少女阻止,“何况,三层到四层可是一个坎儿,不是那么好过的。你们且稍安勿躁,各自修炼去吧。” 这所有一切傅灵佩都不清楚,她再一次争分夺秒心无旁骛地进入修炼当中,她知道真正有所妨碍的不过是将来;而现在却是一切在授业师傅的神识监控之下,她,是安全的。现在她要争取的是两年后的族内小比胜出,让自己更强大。 第7章 休沐 流光似箭,一晃眼已大半年过去了,对于修仙者来说,这时光真是短的不能再短。 “小五,出来啦。今天难得放假,不用去学堂,你就不要老窝着不动嘛。”正是傅三那一把清亮的一嗓子在门外响起。“我们大家约好都去后山烤鱼,天天吃这里的饭菜都吃腻歪了。” 傅灵佩想着最近的修炼,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修为停留在三个月前就进入的练气三层一直没有动静,明明灵力已经到达顶峰,却似遇到了瓶颈,毫无动静。以至于在傅二和傅九都先后连续冲入练气三层的此时,她依然无法突破到四层。她回忆前世,虽然印象不算深刻,却也记得是在修炼的一个晚上灵力冲顶自然而然就突破的,并无甚太大难处。 也罢,就出去散散心,一直纠结在这上面死磕,也不是办法。傅灵佩暗想,推开菱花门,直接走了出去。 “啊,小五,还以为你这次又不参加呢?终于舍得出门啦?”傅二笑眯眯的问,浓眉大眼,爽朗洒脱。身后却是傅十一,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大家。傅灵飞也在,也是笑眯眯的样子,梳着双丫髻,脱去面黄肌瘦的底子,肌肤白皙,笼烟眉含情目,娇怯怯惹人怜爱非常。 “那我们这就去与二哥他们会和,他们在浩然居门口等我们呢。然后再去后山烤鱼野炊打打牙祭。”一行人直接跑去苑门口,带着放风的雀跃。然后径直去了后山。 后山在傅家建立之初就被圈入家族范围,平日也只有傅家家族弟子前去,妖兽早就被清理干净,只有一些凡兽,对于他们小辈来说也并无危险,所以长辈也并不禁止前去。 小修士们在平日里都是忙着修炼,但是毕竟还是孩子心性,长时间沉闷的修仙里也颇觉苦闷。所以难得有个沐休,都跟占了大便宜似的咧着嘴,蹦蹦跳跳地跑到后山林中的小溪旁玩耍。正好碰见学堂里大一届的族兄族姐们,他们也各自自在的吹风,摆弄着自己感兴趣的玩意儿。 小修士们突然感觉到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之前对其上敬而远之的感觉都散去很多,顿时觉得亲近许多,也加入了他们。而傅二那帮男孩子们当仁不让地跑去狩猎,只分配女孩子们捡拾柴火,以待炊烟。傅灵佩人虽出来了,却还牵挂着自己修为的事,并不曾放怀,也不愿意加入捡柴拾火的行列,径自躺在一颗树枝上,想着心事。 “哎,你怎么不去?”之前那个细眉眼女子,也就是傅聪琮不禁好奇的问道,暗想,这小丫头人小却常常摆出一副严肃的大人脸,若不算之前的赌约,形容还是很可爱的。 “没什么兴趣,不去。”傅灵佩淡淡敷衍。 正说着,却是傅二他们满载而归,修士的手段,对付凡兽还是绰绰有余的,即便他们很多都还只是练气初级。傅灵佩纵身一跃,也下了树。 “既是我没有帮到什么忙,这猎物我就帮你们处理了吧,烤烤东西我可还算不错。”傅灵佩有些过意不去,便道。前世在还没进入辟谷期的时候,每次出去历练,不耐烦吃那硬邦邦的干粮,这烤肉手艺是练出来了。 “也好,让我们都看看小五的手艺如何。”“那我们可有口福啦,能吃到五姐的烤肉。” 傅灵佩拎起兔子、鱼之类的,走到溪边,拿出小刀,利索的开膛破肚,没过几分钟就全部处理好了。众人都惊叹不已,纷纷称就算将来她不去修仙,就凭这手艺随便找家酒楼,也绝不会被饿死。来到火堆边,随意选了跟枝桠削成棍状,串起几只,架在火上,随意翻转,不多时便有酥香的气味散出。 还没来得及撤下棍子,就被抢走了,一群馋猫似的,要她再接再励。傅灵佩不由摇摇头笑笑,重新拿了一串烤了起来。也不知究竟烤了多久,这帮馋猫终于吃饱了,傅灵佩才终于解脱出来,就近找到一桩大树,就着这烤兔肉填这饥肠辘辘的身体,斜倚听风,好不惬意。一直以来焦灼的心,在这一刻终于放下了,傅灵佩感觉到无比的平静,不由睡着了。此时身体却在不自觉地运行起归元经,一周天、两周天……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各自嬉戏的众人纷纷停下,感觉到灵气的波动,看下傅灵佩,却见她身周灵气盎然,却是要突破的样子。不由咽下喉中惊呼,欣羡地看着,却也不去打扰。周边的少年们内心却是五味陈杂,大有前浪死在沙滩上的觉悟。 仿佛过了许久,傅灵佩终于醒了过来,却发现周身灵气充盈,竟然已是突破的迹象。细细思量,恍然大悟。原来之前被高悬于顶的未来逼迫得她日以继夜的修炼,身心早就到了一个极乏的状态,心态上也过于急功近利,越急越不行,才导致一直停留在练气三层。这次偶然的放下,心态平静,反而在睡梦中自然而然的突破了,却是应了一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傅灵佩看着身前打坐的众人,明白他们是在为她护法,以免有意外之事惊扰,内心顿感温暖。她重回这世,不久是为了这些可爱的族人们么? “好啦,日已西垂,我们都散了吧,大家都回去罢。”众人各自三三两两的散去不提。 却说傅灵飞,看着傅五又一次将她们的距离拉开,又是羡慕又是不忿。自觉天资真是一道天堑,把人分出三六九等,甚是不公。不过,她自觉自己是女主,虽一时落后,将来必然崛起。先扮猪吃老虎,慢慢筹措,总有一飞冲天的时候。 第8章 坊市(一) 在浩然居的日子是极为安逸的,一切都安静而又有条不紊的前行,包括傅灵佩的修为,也在一整年的勤奋之下顺利的进入了练气六层。 在这些时日里,傅灵佩尝试着放松自己一直以来紧绷的心态,尝试放下记忆里遍布的血色和痛楚,在努力修炼之余,也偶尔四处走走,与朋友们嬉戏玩耍。可能是心态上有所调整,反而修为一日千里,原来预计要到族比之前才能到达六层,却提前两个月就突破了。修为越到后期,灵力需求量越大,傅灵佩知道暂时自己是无法突破到六层了,想了想即将到来的挑战,决定在剩下来的两个月里将现在能学习的术法再练一练,以使族比之前自己能重新熟练起来,做到如臂使指。 傅灵佩在脑海里挑了挑,发现基础术法里以自己并不多的灵气量其实能用的不多,火球术,火龙弹,火墙术这等火系法术却是最适合,施起来必然是事半功倍。但是火法虽破坏力强,但是续航能力却弱,也更耗费灵力。需要找个费灵少的术法配合才行。啊有了,就它了,青丝缠!这个属于木系术法,可以草木种为引,只需耗费一点灵力催发生机,属于缠绕术的一种。配合火法必然不错。还要一门步法,不过现如今自己不过是个幼童,还是以习傅家的轻烟步更适合,避免更多麻烦。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傅灵佩日日练习火法和青丝缠绕术,每次灵力耗尽之后再打坐恢复,发现长此以往,丹田吸收和释放灵力的速度变快了。以往当傅灵佩正式练习术法之时,已在门派里,总是存着灵力避免不测。修仙者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用尽灵力的,所以很少有人会发现此种好处,即便发现,敝帚自珍还来不及,又哪里会传开。所以直到此时,傅灵佩才察觉其中好处。 对于傅灵佩这个曾经的金丹修士来说,基础术法上手并没有什么难的,火法很快就得心应手了,包括轻烟步,也被她稍作改动,更灵活更隐蔽。甚至初初达到六层初期的灵力也涨了一截,也是无心之喜了。 接下来,还缺一个草木种。用来施展缠绕术的木种,不能是凡物,不然在斗法过程中还没缠到人身上就断了,那就闹笑话了。傅灵佩想着,要从哪里弄来这结实一点的滕蔓种呢,傅家是没有的,后山更都是凡物,没有任何有灵犀的植物。那就这次沐休去山下的坊市看看,那里应该能淘到。 直到沐休那一日,傅灵佩原定自己去的计划却赶不上变化。傅三拉着傅八傅九也缠着要一块去,现如今傅八俨然是傅三的小跟班,傅九却道从未见过修仙者的坊市,想要去见识下。以傅三的热心,自然是一同跟着了。 傅灵佩无奈,一贯冷着的脸,却无法对着傅三起作用。对于傅三的热情更无法推却,只能苦笑着一并允了。 众人走到门房,傅灵佩拿出早在傅青艋那里求取的玉笺,门房验过,就让她们出去了。 一行小丫头们叽叽喳喳,对于出门这件事是兴奋又好奇,连傅灵佩也受到感染,偶尔也会插上两句。傅灵飞也脱去一派怯怯的样儿,这看看那看看的,很是新奇。到了山下,傅灵佩嘱咐她们不要乱跑,跟着她。很快就到了一条繁华的闹市街上,路上没有一个修真者,来来去去的都是些没有修炼的凡人在叫卖。 “咦,这里是坊市么?”傅灵飞忍不住问道。 “不是,你们且跟我来。”傅灵佩神神秘秘快走几步,来到一个胡同口,其他三人探目一望,却是没路了。“你们运起灵力,再看。”其他人纷纷依言,发现前面若隐若现的一圈灵光,远方迷雾起虚虚实实看不真切。傅灵佩拈指打出起寰式,运起灵力往灵光处一弹,迷雾纷纷散开,露出一条小路。 傅灵佩微微一笑,道:“这手势你们记住了,修真界所有坊市都是用此手法进入,大隐隐于市,才是坊市建于此处的道理。” 傅三莞尔,笑道,“小五你懂得可真多。你说你修炼的快也就罢了,人长得美也是爹妈给的,没办法。可这些都懂,让我们这等无地自容了。”傅八也连声附和。 傅灵佩却是知道傅三并无他意,敞开于怀的羡慕,是心地磊落纯净,这样的人在修真路上只要不是遇到无可避免的灾祸,常常能一路走下去。所以傅三前世虽然最后陨落在覆门之祸里,但以她资质论、当时修为却是与自己差不多的。傅灵佩自知,前世自己虽不通庶务,也不耐烦人情,但是论心地坦直是比不过三姐;更何况今世,她修行以来,心思却是为避祸而百转于心,更是无法做到通直,能达到如今的修为走在众人前面,不过是两个原因,一是曾有的境界在那,二便是勤奋和先知先觉了。 心念微闪,傅灵佩脚步却没有慢下来,只招呼着赶快跟上。 众人走过短短的一段小路,眼前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幢一幢的建筑矗立,门匾各异,显示不同的用途。店家也并不做招呼,虽来往人数不少,却都来去匆匆、并无多言。与刚刚脱离开的人来人往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9章 坊市(二) 这座坊市,坐落于元枢城东部,距离傅家不过三四里路,对于修仙者而言,真是抬脚就到。 坊市隶属于天一派,规模并不算大,每隔二十年都会重新轮换管事,一般管事修为都在金丹期,平时处理各种杂务。但是据传另有元婴期修士坐镇,不过一般都在清苦潜修,无事并不露面。在坊市内部,不允许杀伐斗殴、杀人掠货,如若期间有修士不遵守规则,执法小队会迅速赶来,就地格杀。所以在坊内,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但是出了坊市范围,就不会再管。 “我出来之前授业师父让我先去琳琅阁跑一趟,帮他取样东西,一起吧?”傅灵佩问道。“再者,琳琅阁是我们傅家所开,对傅家修士都是有内部折扣的,先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挑选一二。” “也行,先去琳琅阁好了,反正我们也没什么目的,不过是出来四处走走逛逛。”傅灵飞却是应答的很快,傅灵佩不由看了她一眼,暗叹,果然不论女孩还是女人,对于购物总有着有非比寻常的兴趣。 傅三也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应和道,“我把之前每月的月例和爹爹给我的零花也都捎上了,就等着今日啦。”傅八也附和的点点头。 一行人沿着街道一路往东,不一会来到一栋木坊面前,屋檐两边高高翘起,做高飞状,整体非常简单肃净,装饰也简单,只在门口挂了匾额“琳琅阁”。进内,一个形容精干瘦小的中年男子立刻迎了上来,修为估摸不过练气七八层左右,“请问贵客需要点什么。” “我帮人来取下定好的物件,这是凭证。”傅灵佩取出一个玉笺,递给男子。 “请稍等,这就去取来。”男子脸色一肃,径自走到后楼。不多会走出一个白胡子修士,,却是琳琅阁驻店掌柜。 傅灵佩知道一般掌柜修为都在筑基期,也都是傅家的前辈。连忙快走几步,垂手作揖道,“见过前辈,晚辈是傅家二十三代傅五,傅灵佩。旁边是三姐、八妹和九妹。” “好,好,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却见他抚着胸前的美髯,连连点头。“这是青艋要的,你且收好。”说罢,便递过来一个储物袋,袋口加了禁制,非本人无法打开。 “多谢前辈。”傅灵佩接过袋子,收在袖口。 “小丫头们,你们想要什么样的,先挑好,到时候给你们打个折。”说着,笑眯眯的招来之前的男子,让他介绍。 “这里有藤木种子么,要那种结实耐用的。”傅灵佩忙问,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今天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这个倒是有,前阵子收到一个二品黄叶藤种,您看合适么?” 傅灵佩心里暗暗犯难,黄叶藤虽属二品,催发以后困人结实度是还可以,可惜不耐火,倘若对战之时她一个火球术还没近前,藤木就直接软下来了,也就失去了意义。“再看看罢。” 另外的三人却是分别快快的选好了东西,傅三是买了一叠符纸和一支符笔、兽血,恰好把她囊袋里的八十下品灵石用的精光,还说要回去练习制符。傅八看中了一对铃铛,样子很精致小巧,却只有极其细微的音攻效果,对于练气三层以上就不管用了,所以虽是法器也不算贵,五十下品灵石也够付。让傅灵佩惊讶的是,傅灵飞却买了一盒飞针,飞针类法器制作繁琐,还每个都需要炼化法阵在里面,所以即便内部购却也达到两百五十多块下品灵石,却见其眼睛眨也不眨地直接付帐,显见是手头不紧。 傅灵佩顿觉前世的自己那般傻气,一直对傅灵飞的异样视而不见。论理小叔已经过世,当时傅家去找据说是尸骨无存,整个从秘境里就没有出来。修士财产都会随身带着放在储物袋里,所以自然是没有所谓遗产了。托孤的拜把兄弟也是听从小叔以前说过有女儿流落凡世,特意寻回,直接送来。小叔已逝,并无父母额外贴补,仅靠月例不过每月两块下品灵石,攒两年年也不过四十八块而已。 前世一直以来傅灵飞都没灵石紧缺过,在这群小孩子面前更是掉以轻心、少有遮掩,那这横财从哪里来呢?前世的自己怎么就从来没察觉其不同寻常之处呢?傅灵佩暗暗思量着,总是需要打探清楚才是。她杵着等了一会,却是什么都没买,一是价钱低的以她眼光自是看不上,二像飞针那样的上品法器自己手头也不够。制符她前世也不擅长更没兴趣,所以就干脆罢手了。再一会,看她们都买齐了,便跟管事稽首告别,就出门去了。 第10章 坊市(三) 四人沿街走了一会,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正说着,经过一座形貌奇特类似于蒙古包的建筑,墙壁并不采用传统木质的结构,却用透明的冰晶石做成一面朝外的墙,使得经过修士一目了然。抬头一看,匾额是用琉璃黄的冰晶石做成一个蛋形,上面刻着仙宠苑三个字,倒是妙趣横生一目了然。 傅三傅八和傅九都说着要进去逛逛,但是傅灵佩前世早就逛过,对其中的新鲜之处也是了如指掌,加上还有藤种之事未解决,便道,“我要先去四处淘换看看有没有得用的藤种,到时候在坊市门口集合。”言罢,又不放心,叮嘱道,“你们千万不要与其他修士起冲突,万事小心。”说罢,就先提步离开。 傅灵佩一路看过去,街边的店铺都没有合用的藤种,要么耗费灵力过大,要么大部分藤木类都怕火近前,与她预期不符。不由想着,不如去散摊处看看。 散摊在坊市的最西边,管理人员特意划出一块给修士租赁,各自交易。或是以物易物,或是灵石购买,只要摊主看得上或者议定就可自行交易。而很多修士也会特意逛逛这散摊,以期捡漏。但是这漏也不是什么好捡的,要靠经验和眼力。常常有修士假装家道中落,故意将做了手脚的寻常物件称作家传宝物,等着人上门。即便有人花了大价钱买回去发现不过是寻常,也只能大呼上当,却不能回找摊主,只能责怪自己眼力不济。 傅灵佩就慢慢的在这一个小摊一个小摊的看过去,都只是寻常的植株,或者符箓。不由叹息,准备离开之际,却停了下来。一块皱巴巴的灵布随意摊着,上面东西杂乱无章地铺陈,可见摊主并没有耐心细细理会。抬头看,却是一个胡子拉杂的中年男人,大概筑基修为,头发随意的披着,并不挽起,身上的衣衫也是灰扑扑的不起眼,可见对琐事并不擅长。他只低着头做打坐样,并不招呼。 傅灵佩蹲下来,细细看了看。以她经验,这些杂乱东西都是来自一个洞府,可见是摊主处理了其余的剩下的一些小物,不过一把玉梳、一对珍珠耳坠,一个玉色的琉璃珠等等,神识一扫,并没有灵力,似是女修之物。意外之喜是,傅灵佩在角落处看到数十颗黑色种子,似乎氤氲着火灵力,她暗暗思忖,应是火篦藤,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傅灵佩特特挑出种子,再随意的将玉梳和耳坠、琉璃珠等拢在一起,笑眯眯地道,“前辈,我就要这些了。玉梳和耳环、琉璃珠,虽是凡物,不过雕工很好,我很喜欢,算作添头给我可好?” 摊主却一改冷漠,道,“火篦藤是我在一个活火山口找到,并不寻常,不过也只有十多颗,不占丫头你便宜,算作100颗下品灵石。其余首饰,是我在一个洞府获得,虽无甚特别,却也是灵玉所制,算你10颗下品灵石。” 傅灵佩却是惊了一惊,心想,怪道人不可貌相,原以为这男子必是老实,却欺我年少无知、狮子大开口。忙分说,“前辈,火篦藤虽常常长于火山口,但是这藤种您没有将其封存玉盒,火灵力已经丧失不少,功效却是大打折扣;二来,也不过是二品藤木,按照满功效算也不过50下品灵石,倘若不是我,您放到个十几天也是没人要的。这样,我算作40下品灵石,加上这些首饰,因我实在喜欢,也不要您送了,5块下品灵石。您看,可以就成交。不可以的话,我们也就罢了!” 说罢,起身装作要走。却听,“哎,小丫头,别走别走呀。这就成交!” 傅灵佩才又蹲下,将灵石递给摊主。摊主却是一边摇头一边笑嘻嘻说道,“小丫头果然识货。”也将东西递给了傅灵佩。傅灵佩正要收入储物袋之际,一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五姐,这珍珠耳坠小妹甚是欢喜,可否割爱?” 傅灵佩抬眼看,却是傅灵飞。只见她虽极力装作淡定,眼睛却微微蹙起,似是紧张又似是喜悦,盯着她手中的珍珠耳坠。 傅灵佩却突然想起一事,幼时自己也是在这坊市买到一对珍珠耳坠,但是后来见傅九实在喜欢,想到不过一凡物,随便去凡人铺子就可以买到并不稀奇,所以就给了她。后来果然见她时时带着,直到最后一次见她也还戴在耳边,当时还以为是欢喜这耳坠,现如今想想却不寻常。傅灵飞的性子她后来才看得明白,不过是趋利而已。何以会对一个再寻常不过、随处可见的耳坠如此在意,甚至片刻不离身?莫非这珍珠耳坠有大用?不论自己的推测对也不对,有这种可能,是绝对不能再让了。 傅灵飞极力掩去内心激动,只是装作欢喜地看着这耳坠。耳边传来老前辈的催促,想到老前辈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心里更是对这耳坠势在必得。却不知傅灵佩壳子里已不是真正的小萝莉,不是她忽悠两句就能到手的了。识海里也暗暗问道,“前辈,这耳坠有何用,为何一定要到手?”“暂时不知,不过内里似乎有一股气息,不太寻常,要到手细细研究才是。”只听声音比平时略尖,显见老前辈也是有点按捺不住。 第11章 冲突 “抱歉,九妹,我也实在欢喜,无法割爱。”说罢,傅灵佩就收入储物袋中,不再露于人前。 “五姐,这样吧,你多少灵石买下,我双倍给你,如何?”傅灵飞紧抿着唇,瞥了摊主一眼。 摊主接收到,却不动声色。暗想,这姐妹相争的把戏不知看了多少,甚是无趣。忙不迭挥挥手,说道,“既然已经钱货两讫,就速速离开,不要杵在这儿耽误我营生。”只严肃着脸,掩映在满脸胡子里的眼睛却突显出来,琥珀似的黑黝黝深沉沉,却让人忽略了那邋遢的形容。 四人只得慢慢走开。偏傅灵飞还不死心,拉上傅三的胳臂,撒娇似的摇了摇,说道,“三姐,你帮我劝劝五姐呢,珍珠耳坠哪里都有呀,就让给小妹我吧,我愿意出双倍。我真的好喜欢那对呢,跟我娘亲的很像。”说着,眼圈有点红红的,衬着肤白,却显得委屈似的。 傅三左右为难。帮吧,都是姐妹。不帮吧,傅九双亲不在,又很似可怜。想了想,还是正色道,“小九,世间万物种种,不能因为你欢喜,便似拥有强行占有的理由,可对?如若小五肯,那自然是千好万好。可如若这也是小五的心头之好,也不能强人所难罢。” 傅灵佩暗暗点头,心想果然傅三姐就是傅三姐,磊落公平。傅灵飞摆出那楚楚可怜的样儿,便以为这世界便要为她让步?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她傅灵佩却不吃那套。“傅九,不必纠缠三姐。机缘不到,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莫要强求,便拉出你那母亲来做说课也是无用。”说罢,笑了笑,意味深长地朝着傅灵飞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傅灵飞打了个机灵,似是全身上下的秘密都被看透了似的。她心里暗暗嘀咕,觉得这小丫头甚是邪门,好像能看穿她似的。硬生生地吓住,不敢多说。住在她识海里的老前辈,却是“嗤——”了一声,看她还有些恍惚,便也不再多言。 四人一改来前热烈的气氛,一路安安静静的出了坊市。也许是看到一行人不过是群不满十岁的孩子,不会有多少家底财物,那些惯爱劫道的散修也未曾出现。也一路安安静静地回到傅家,各自散开。 傅灵佩将傅青艋交代的东西交予他以后,也直接回房了。打开房间禁制,从储物袋里拿出这珍珠耳坠,翻来覆去的看,也没看到什么出奇之处。练气六层的话神识还不能透出体外,也无法探看。想到坊间流传的小说里常有滴血认主之事,咬破指尖,滴了快一碗,都没见动静。不由暗骂一句“坑爹”。折腾了一宿,也没发现什么所以然来。只能悻悻地重新放回储物袋,安慰自己是机缘未到,绝不肯相信是自己不如傅灵飞;也或者是自己猜测错误,不过就是一凡物罢了。至于玉梳和琉璃珠,傅灵佩只是草草看了眼,并不见灵光闪烁,想来一个筑基修士能闯的修士洞府,也未见得多厉害,一时间也看着不出奇,便也放到一边,不再多想。 却说傅灵飞,在回房以后,也是折腾了半天没能精心打坐,只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偏离了轨道,胸口空空的,怅然若失,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脑海中似乎有个声音告诉她,珍珠耳坠原本注定属于她,只是中途被截了胡,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又想想傅灵佩小小年纪不过九岁就已经练气六层,天之骄子,在书里这样的设定往往都是被主角踩在脚下的女配,前期越风光,后期就越凄惨。心里不由又好受了很多,她自信以自己的穿越身份,女主又舍她其谁?自己虽然现在还在练气四层停留,但是未来谁又能说得准呢?想着,不由又自信起来。但是潜意识里,却已经把傅灵佩分作需要踩踏的一边了。 两个月时间倏忽而过。傅灵佩与授课师傅告了假,便不再去齐修社,只日日在院内打坐,修炼术法,直到灵力用尽再打坐。青丝缠绕术已经修炼的收发由心,结合火法和轻烟步,虽只是基础术法,却也妙用无穷。灵力也在缓慢而有序的增长着。以傅灵佩自己想来,自己虽并不对之前的赌约感到十二万分的重视,却也不希望阴沟里翻了船输了。以金丹修士之名,在这里要是输了,即便他人不知,自己也是要无地自容的。于是只静心继续练习不做他想。 很快便到了族比的时间。 这一日,正是天光大亮之际,骄阳似火,已是夏日炎炎。虽修仙者灵力自带冬暖夏凉之功效,但是也仍然觉得心浮气躁。齐修社内,所有学员齐聚一堂,直挺挺地站着,听授课师傅讲解关于族比的规则。 第12章 斗法台开启 傅家族内小比,旨在激励子弟上进,每三年举办一次,仅练气期子弟参加,报名自愿。规则自由,也并不算正式,不正式排名,修为相同者两两斗法,胜出者奖励五十灵石。对于练气期而言,也算是小小横财一笔,所以参加的不在少数。当然,小比也被不少傅家人作为解决矛盾纠纷的一个途径,在比斗当天,修为低的可越级挑战修为高的,修为高的不可拒绝必须接受;但是修为高的,不得主动寻衅修为低的。 “诸位切记,尔等都是傅家子弟,在斗法之时应点到为止,不得狠手致残,伤人根基性命,如违反此条者,将废除修为、逐出家族。”傅青艋强调再三,看众人都神情端肃,才道,“比试是在青植苑的斗法台上,好了,去吧。”于是放人离开。 傅灵佩正想叫傅三一起走,才抬起手准备招呼,却发现傅灵飞挽着傅三的手,似有意似无意地隔离开她,说的兴高采烈。不由摇头,感到好笑。如此显而易见的排挤,如果她真是小孩子,难免会心情低落,在今日斗法台上怕是会受些影响。不过,傅灵飞怕是想岔了,修士立身,从来都是以修为为本,有什么不忿,斗法台上见也就罢了,在这里做这些小动作未免小家子气了些。 正想着,傅三却招手道,“想什么呢,快跟上。”并对着傅灵佩爽朗一笑。 “来了。”傅灵佩跟上众人。索性青植苑并不远,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还是当日灵根测验之地,却是大变样了。青石地板上架起一座圆柱形石台,占地约百米,离地三尺左右,其上三人,中间却是一个美髯公,长眉长须,脸却是如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白净,鹤发童颜,一身青衣,再寻常不过的姿势,却有股凛然的气势。 傅灵佩认出正是前世将她卷出阵法,当时已经晋级元婴期的族长傅元霸,内心不由震动莫名。她眼前似乎弥漫起一片血色的大雾,血肉横飞的地狱之景几乎让她目眦欲裂。 “嘶——”拳头握地太紧,以致指甲陷进了肉里,痛楚让傅灵佩一瞬间清醒。是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老天让她回来了,她会努力改变即将发生的着一切,不会再让傅家的血与肉浸润这片土地,不会再让宵小之辈引狼入室。想着,她不由看了傅灵飞一眼。 这时,傅灵飞也正好转过头来,两人的眼睛在这一刻对上了。傅灵飞被震住了,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有无比的愤怒,有极尽的仇恨,亦夹杂着无边的痛楚,一瞬间向她袭来,似要把她卷入这黑不见底的深渊。“呔——”一声,识海里的老前辈发了一声,让她清醒了过来。她再看过去,却发现傅灵佩好好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在与身边的人说话,仿佛是自己魔怔了一样。自己看错了吧,她不由暗嘲,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不过那个眼神此后多年一直印在她的心间挥之不去,让她在对着傅灵佩的时候不自觉总是紧绷着头皮,多做提防。这却是傅灵佩始料未及之处。 “人都来齐了,比试开始!”正是站在族长旁边的一位灰衣老者,筑基期修为,一拂袖,开启了斗法台阵法,三人迅速飞退出斗法台,坐到旁边的座椅上。 第13章 族内小比(一) 斗法台上,此时若隐若现地笼罩着一个圆形的灵光罩,恰似一个倒扣的碗状,这就是傅灵阵了。此阵法效用在于傅灵二字,不管阵内斗法多剧烈都无法波及到阵外,可以让阵外之人无后顾之忧的观看斗法。旁边站着一个筑基初期修士,白面无须,文士模样,双手负在背后,应是比试的主持修士,有判定胜负,如有不对及时制止的职责。 “第一试,练气七层对阵。”一声话落,只见一妙龄少女柳腰款摆,不见如何动作,就直接出现在斗法台上,身姿甚是曼妙,五官却只得清秀。傅灵佩暗叫一声好,正是傅家人人可习得的轻烟步,却被这少女演练的极为精妙,“烟”字精髓尽得,看她应该是下了极大的苦功夫。另对阵一约莫二十多岁男子,却是老老实实地一步一步踩着台阶走上了斗法台,着青衣,只一极简的缎带束发,脸似圆盘,嘴边若有若无地带着憨厚笑意,站定,只拱手道,“请!” 少女出手迅速,只一记裂金斩横空劈出,气势惊人。憨厚男子却不慌不忙,只做厚土盾,似慢实快,恰好挡住了这分金一击。一攻一守,泾渭分明。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却已对了十几招,势均力敌。 “裂金斩以强对强,以攻代守,气势逼人,应是女子胜出。”旁边传来语声。 “我看不然,那位修士虽成守势,却密不透风、尤有余力,是胜是败尤未可知。”只听两人争辩起来。 傅灵佩听着,不由一笑,以她眼力,场上貌似难分难解的比试却是已胜负已明。这笑却被旁边的傅三收入眼帘,好奇地问道:“小五,在你看来,谁能胜出?” “自是男子胜。”傅灵佩顿了顿,又轻声道,“裂金斩虽分金裂玉、气势逼人,但是颇为耗费灵力。场上女子久攻不下,已有急切之感,攻势更是如雨直下,看似对方一直被压着打。但是你再看,男子虽左支右绌,但是每每都支撑下来,他吝啬每一分灵力,计算的却恰到好处,防护罩更是每次在对方攻势已尽的时候被破,看似狼狈。这种种只为给对方错觉,让她觉得下一次必然胜出,所以每一次都加大灵力输出。此消彼长,胜负已明。” 说的傅三连连点头,只能惊叹道,“真不知你如何能看出这些个,看来我不仅是天赋不如你,连眼力也是差了一大截。” 刚刚说罢,场上原先还斗得难分难解的两人,却已经停手。正是女子败了。只见她两腮微红,气喘吁吁,已是灵力用尽、筋疲力竭之状,只得拱手道,“却是我输了。”说罢,赧颜一笑,便也跳下台来。 主持修士连忙说道,“傅匡紬胜。”说罢,便在手头的本子上划了一道。 接下来的比试却没出现太大的亮眼之处,傅灵佩看了一会,发现没甚看头,便闭目端坐一旁静心打坐起来。其实以门派十年一轮,大开山门收徒的频率,留在傅家的子弟也就最近这九年培育出的子弟,最高不过十层,也就二十来人,不过半日便比完了。 而最近这一届,最高不过是练气六层,也就是傅灵佩,还达不到小比的最低资格练气七层,今日他们不过是来见识见识,涨涨经验罢了。只是傅灵佩与人早有约定,要与之前的灰衫女子比上一场,便一直没有离场。 算算时间差不多,傅灵佩便收手站了起来。发现果然差不多接近尾声,场上却是傅聪箜,仍然着一粉衫,纤腰一束,黑发如瀑,以一玉钗松松挽起,娇俏妍丽。正是千叶飞花之术,满场落叶飞花,美丽却蕴藏着凌厉的杀机。对手左支右绌,身上已被刮了好几道血口,衣衫凌乱,已呈颓势。果然不过一息,对方便举手认输。傅聪箜看也不看对方一眼,仍然端肃着脸,俏脸微绷地朝傅灵佩看了过来。 傅灵佩已是心领神会。轻烟步一摆,瞬间便上了斗法台。下面一阵嘘声。 “傅灵佩,练气六层,请战傅聪闵族姐!”傅灵佩拱手朝台下一揖,大声道。众人只见一娇俏小儿,仍然梳着双髻,着常见的青色长衫,素简以极,全身上下不见装饰,只绷着脸,一双眼睛却如一泓深潭,往人群中看过来。 “傅聪闵,练气八层,应请!”只见一灰衣女子拔地而起,直落台上,身形已是二八少女,容貌只得清秀。傅灵佩定睛看去,发现她之前的喏喏之态已是尽去,反是泰然,显见这两年她也一直在成长。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惧。傅灵佩想道,便摆了个起手式,灵力微吐,不见如何,一排火球便迅疾攻去,比之常人作法快了一倍不止。 第14章 小比(二) 傅灵佩这一手,刚刚亮出,众修士看在眼里,不由骇然。 施法速度,与灵力运行和法诀手势的快慢都息息相关。一般注重施法的修士通过极为勤奋的训练也是能做到比一般人快一点的,但是快了一倍,这却是极为罕见的。这需要修士极端的掌控力,对法诀深刻的理解能收发由心,并且灵力运转在体内要极畅,这三者结合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傅灵佩更是摒弃了帮助施法的手势,以心念带动灵力,俗称默法,没有浸润几十年的功力,就能做到这点,在常人看来,这便是无法企及的天赋了。 “哦,有趣有趣,这届可出了个好苗子。”傅家家族端坐椅上,不由捋着白须,欣慰地说道。两旁的傅家修士也是赞叹不已。 台下众人连连惊叹,却不影响台上对战之人。傅聪闵反应却也不慢,轻烟步使出,不见丝毫烟火气,只几个错步,似虚还实便躲开了火球,举重若轻之态,也能让人能看出在步法上下了很大功夫。方站定,给自己套好了盾,又一排火球连发,迅猛袭来。轻烟步已是来不及使出,傅聪闵只得侧身,迅疾在肩膀上套了小盾,用肩膀顶了上去。也亏得她及时反应,火势尽时盾才破,万幸只被火星烧了个小洞,并没有受伤。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想办法破了这个局。傅聪闵心想,傅灵佩以快打慢,自己完全被掌控了节奏。不如拼着受她一记,也得转圜这个局面。傅聪闵又顺手套了个盾,也不管袭来的火球,打出一连串复杂的手势。 这时,却见傅灵佩狡黠地一笑。傅聪闵顿时一个机灵,暗道,“不好!”火球在落她身上之际,夹杂其中的黑种,迅速抽枝发芽,将她捆了个结实。 傅灵佩正准备上前之际,只觉背后一凉,轻烟步错开,直觉躲了开来。却见傅聪闵笑眯眯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再定睛一看,藤蔓里哪里是什么傅聪闵,不过是一截木头罢了。 这时整个台上弥漫了层层叠叠的水汽,阵外看来已经是模糊不清了。傅灵佩被包裹在这层层水汽里,只觉得灵力运转变慢,只叹自己自恃重生便有了自傲之意,大意失了先机。练气八层,已经可以修炼叠浪手了,这叠浪手一施展,便是漫天水雾,在她的水域里,自己的手段便打了折扣。何况傅聪闵的灵力,要几倍于己,怎么看都是死局。不过,这也不代表自己就要束手就擒! 傅灵佩运起轻烟步,步法精妙,整个人如烟如雾,借周围的水灵力为基,似乎与其化为一体。这时傅聪闵发现在整个水域里,自己的掌控之下,居然无法精确捕捉到她的痕迹,每每发现,傅灵佩已经如鱼儿一样逃走,滑不留手。过了一会还是如此,便开始急了。叠浪手,耗费过大,自己也是勉力施展,如果不能及时将她拿下,等自己灵力耗尽,便也是砧板上的鱼了。 心绪不稳之下,一处波动过大,却让傅灵佩主意到了,轻轻一弹,火篦藤便隐在那处,迅疾缠绕起来。当时傅灵佩的灵力几乎已经耗光,在水域里施展轻烟步耗费的灵力更多,倘若这一击不得手,那么败的便是她了。傅灵佩不由百感交集,内心震动,只呆呆地杵在那里。 只听“啊——”一女声响起,周围水灵力一散而空,台上顺时清晰可见。阵外众人只见傅灵佩一人站在角落,台中一个人形的藤茧矗立在那,只云里雾里的知道是,傅灵佩胜了。 果然主持修士判,”傅灵佩胜出。“正要叫傅灵佩解开藤蔓,却被身后的一股灵力制止了。 族长飞身上前,从身侧的储物袋拿出一阵盘,在傅灵佩身周五行防护阵,只交代道,“此子在此突破,切勿打扰。”便径自离去了。 战斗突破!众人心头不由一阵黑压压的线,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在他们还苦哈哈的修炼时,人家随随便便比个试就能突破了。不由纷纷摇头离开,只留有傅三那一届小的们还在一边等待。 不过多久,空气中灵力震荡,一窝蜂的往斗法台涌去,几乎形成了一个小的漩涡。练气六层有这样的突破之景却也少见,主持修士暗叹,此子必成大器! 傅灵佩却是情绪翻涌,脑海中全是重回一世以后的经历在反复的播放。与傅聪闵的比试,恰如当头一棒,打醒了她!自重生以来,虽自己不觉,其实一直带着高人一等的自傲在看待世情,对同期也颇为自傲。殊不知,世间种种,有胜于你之人不止千千万万。如果不及时醒转,长此以往,必然会折损半途。观古往今来,机缘重重的修士并不少见,但是常常走到最后的,却都是警醒之人。 想罢,只觉得灵息透彻、心神通明,浑身灵气翻涌,却是突破之状。连忙坐地,五心向天,吐纳起来。只影影约约觉得有人在给她布阵。 待她清醒,发现果然已经是练气七层。周围扫视,发现傅三他们一干人等都静静坐在一旁打坐,知道她们是放心不下在此等候,心内微暖。 主持修士见其起身,便交予她五行阵,嘱咐她是族长所授,以后修行路上切骄切燥。 傅灵佩看着前世陪伴她良久的阵盘,不由感怀万千。前世也是族长授予,在她外出历练之时,帮他躲过多次危机,直到筑基期一次外出,遭遇萧悟兽才损毁,却也让她逃出生天。 第15章 愿赌服输 小比自此结束,傅灵佩领了灵石便与众小结伴而回,踩着夕阳的余晖,去食府大快朵颐了一顿,心情十分松快。 回到精舍,疲累的感觉顿时扑面而来。傅灵佩看着眼前的床就恨不得立刻躺上去再也不下来,再顾不得其他,扑到床上便沉沉地睡去。月光如水,整个屋舍浸润着轻轻的呼吸声,静谧安好。 待傅灵佩醒来,已是天光大亮。正准备起床,突觉一股恶臭袭来,原来是昨天晋级以后排出的杂质。难道昨天她就带着这一身的臭味四处游走,还自我感觉非常好良好?不禁一阵恶寒,满头黑线。 直到走到齐修社,傅灵佩的双颊还绯红一片,颇有些不好意思。众修抬头一看,却见一个俏丫头,眼波如水,双颊绯绯,一改之前板正的小脸,颇有些羞涩扭捏之态,只都猜到她必然已经察觉昨日的情境,不由爆笑出声。一时间齐修社内满是欢声笑语,打破了一直以来的寂静。 “哟,这是看昨日赌约胜了,正春风得意呢?”突然一声尖锐的声音传来,回头一看,仍然是那细眉眼女子,正挑眉嗤笑。上届修士们一字排开,似笑非笑地看着屋内众小。 “那你们,是打算赖账咯?”傅二清脆的音嗓在屋内响起,抱胸反呛了回去。众人都不忿地声援。 细眼女子正打算反驳,却被傅聪箜扬手一拦,制止了。 “多说无益。”傅聪箜顿了顿,从身侧取出一个储物袋,递过来,“愿赌服输。一年份灵丹我这暂时没有,全部帮你兑换成灵石并多出十块,一共是八十块下品灵石,你点点。”说罢,有些为难的蹙了蹙眉。 傅灵佩接过袋子,内心雀跃,又是一笔进账。 傅家并没有专用炼丹师,平时派发灵丹都是在外购买,每月也不过是练气的蕴藉丹三颗罢了,且灵丹大多是下品灵丹,蕴含杂质太多,无法炼化便会残留经脉之中,虽然炼气期服用并不明显,但是在后期进阶的时候会是一大阻碍,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去排出毒素。所以家族在派发月例的时候也会特地交代要求尽量少服,但是很多修士资质本身较差、修炼太慢,也许不等他筑基便已经元寿已尽,无奈何只能服用灵丹加快修炼速度,以求机缘筑基。或者看周围同龄修士修炼速度较快,心态失衡,无法安之若素,便服用灵丹加快速度,这样的情况家族是不会管的,个人选择,个人命运。 傅灵佩前世修炼并没有这世快,因心不静加之常常偷溜,所以修炼速度也只能排到堪堪前三而已,甚至常常排到傅灵飞之后。为了不落后太多,忍不住将这下品蕴藉丹吞服也是常有之事。等到后来进阶金丹的时候,才常感力不从心,只能四处游历花费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才寻找到非源草,求门派炼丹师练成排毒丹,最后进阶金丹成功。所以今世傅灵佩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服用这下品灵丹了,一直都弃之不用束之高阁。所以对于傅聪箜将灵丹换算成灵石这一举动,反而更趁她所愿。 傅聪箜一直以来粉润的肌肤却惨白惨白的,紧抿着嘴角似乎欲言又止。学堂内鸦雀无声,只一双双眼睛注视着她。她眼一闭,似舍身取义般撩起裙摆便想跪下。 “哎,停停停!”傅灵佩这才如梦初醒,制止了她向下的趋势,忙摆摆手,说道,“族姐,万万不可!不必如此!赌约之事不过你我一时意气用事,灵佩并无他意,收了这灵石就算赌约完成,如何?” 傅聪箜却脸一板,挥开傅灵佩的手,直挺挺地跪地磕头起身,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似是心里预练了无数遍一样。傅灵佩阻之不及,也是愣在原处,不知该作何说法。原以为不过是孩子口角之争,给个台阶下就没事了,没想到她却如此较真。 傅聪箜跪罢,起身之时,只道,“我傅聪箜愿赌服输,不需你虚情假意!”说罢,挥袖便走。身板挺直,却尤带一分凛冽与不可攀折的骄傲。身后一群人愣了愣,也连忙跟了上去。 学堂内声息皆无,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傅灵佩内心震动,眼神里却带着动容,却并无懊悔。事至此步,皆出自本心,不过是个人性情罢了。 傅聪箜的烈性,不输于任何人,这是她的骄傲和担当。可以敬佩,却无须惊奇。傅灵佩暗想。我必不能输她!她握拳起誓。 第16章 大选前 此后一切如常。自傅聪箜扬长而去之后,学堂内两拨人见面便互不搭理、泾渭分明,各自相安无事。但是却也分明有什么在悄然改变,在堂所有修士偷奸耍滑的明显变少,修练气氛前所未有的高涨。 傅灵佩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修炼中。依然是日日打坐,日日循环,只一心争取早日巩固练气七层的修为。其实以她九岁低龄,便已达到练气七层,即便是在大宗门内门里也是属于拔尖的。可是她内心的紧迫感和危机感,却催促着她不断努力、努力,前行、前行。 这一日,距离小比结束已满一月。 薄暮的晨光穿透窗棂,在室内洒下一地清辉。傅灵佩放下双臂,收敛起修炼了不知道多少周天的灵力,停止了修炼。轻轻吐出一口气,伸了伸懒腰,就着暖暖的微光细细思量接下来的计划。再过几日,便是这玄东地界各大仙门招收弟子的日子了。 玄东地界,整片大陆呈不规则圆形,东部环海,西部挨着凤羽森林,修炼资源在整个修真界算是十分贫瘠。自千年以来,整界事务就被三大门派联合把持。这三大门派分别是天元派,归一派,和驭兽宗。天元派兼收并蓄,重法修,也就是杂修,丹、器、阵法都有所涉猎。归一派,又称归一剑派,宗内绝大部分都是剑修,终身修一剑,目下无尘。驭兽宗,顾名思义,就是以灵兽为伴生,与法修的兽宠又有不同,一身修为与灵兽息息相关,所修术法也多是驭法。其余中小门派不等,也在夹缝中顽强生存。 傅家一直以来不过是二流家族,并无太大建树,只得依附天元派,只作为天元派附属家族定期上交物资以求获得门派承认和保护。同样,每年仙门招收弟子之时,傅家也有两个举荐名额,可以无需通过门派试练便直接进入内门。 傅灵佩靠在窗前,看着窗前的一颗亚崧,愣愣地似是出神。想到前世的自己在此时仍然懵懵懂懂,对未来毫无计量,随波逐流。因天赋尚算不错便接受了家族的安排,通过这唯二的举荐名额与傅灵飞一起直接进入了天元派内门。而傅三、傅二两个却是觉得天元派与他们理念不合,更喜欢剑修为主的归一派,自行报名参加了归一派的入门考试,最终进得内门。其余人等因当时自己并没有留意却也是模糊不清了。 傅灵佩想想,今世仍然打算选择天元派,天元派自由的氛围更适合她,何况她也没有打算当一个纯剑修之类的,法修显然更适合。不过今世自己可不会再用傅家的推荐名额了,虽然这样快速有效,但是天元派的入门试练对修士来说也是颇为难得、有所增益,她并不打算错过。何况,她自信,她绝对不会被刷下来,那去试试以免遗憾也好,就让另一个名额留给傅家其他更需要的人吧。 既然下定决心,傅灵佩便做起了准备。先去山下坊市采购了一些丹药,辟谷丹倒是八个灵石便能购得一大瓶,但是恢复灵力的中品复灵丹却要十五个灵石一颗,上品更是有价无市。傅灵佩暗暗庆幸,还好比试和打赌为她赢得了一些灵石,不过也只能少少地购置了五颗复灵丹以备不时之需,就这样灵石也已经去了大半。剩余灵石都被她换成了灵符,包括神行符,金刚符等辅助用灵符。她本想搜罗张静心符的,可惜逛遍了整个坊市也未寻得,只能怏怏放弃。至于法器之类的,因为价格太高,直接被她抛之脑后,价位低的都很鸡肋,并无大用;何况以她现在灵力,法器也是驭使不了几次便告罄。 傅灵佩极力精打细算,也不过只买了少少的几样东西,灵石却只余了三四颗。果然是辛辛苦苦二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傅灵佩不由苦笑地摇了摇头,回了傅家。只觉囊中羞涩,灵石不趁手,看来等进了门派得赶快找个营生,不然这日日坐吃山空的日子可不好过。 接下来的几日,学堂里颇有些不平静,就连原来分明的两拨人也偶有交集,似乎放下了以往的壁垒,谈论起门派大选的事情。各人也各自都有自己的奔头,一切都火热的刚刚好。可是傅灵佩却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意,修仙必然伴随着失意与孤独,并不常常是坦途,被刷下来进不了大派的也大有人在。选上了,固然兴奋,代表日后的路要好走的多;可被刷下,也不代表绝望,总有些崛起的传奇。 第17章 离开傅家 很快便临到了门派大选当天,日头晴好,天空一碧如洗,衬得人心情也不由亮堂起来。 傅灵佩前日早早便结束了打坐修炼,狠狠地睡了大一觉。第二日醒来,眼看时日尚早,发了会呆,又静不下心修炼,看着微希的晨光,叹了口气,只觉时间难熬。想了想,今日试练,虽则面貌如何不影响大局,但总还是应整理容衫,振作精神为好。 傅灵佩换下惯常的青灰色长衫,特特选了件嫩黄霓衫,只在头上松松地梳了单髻,因觉得太过素净,便将上次购得的玉梳,珍珠耳坠从储物袋中取出带上。她顺势拈指施了个水镜术,只见面前映出了一张白净俏丽的脸,虽则还略显稚嫩,却已初见风情。肌肤白皙似吹弹可破,唇不点而朱,只一双眼睛静若深潭,似死水微澜。黄衫素裹,碧玉斜插,耳坠明珠,将浑身的沉郁之气冲和了大半,突突地添了几份温婉,不再那么引人注目。傅灵佩不由再叹了口气,俏脸绷着,老气横秋的想,脸还是那张脸,内里却是新瓶装老酒,装不了青春娃娃啦。只面瘫着,撤去了水镜术,背着双手,去与众人回合。 堪堪才到门口,发现齐修社前竟然已经集齐。人人脸上带着期待,向往着讨论着修仙大宗门的气象,气氛很是热烈。傅灵佩不自在地侧着脸,加快步伐,便想悄悄融入人群。不料想却被眼尖的傅三发现了。 “哟,这是谁啊?我家小五,哈哈!今天终于知道换下你那青鸦鸦的长衫啦,格外活泼、别样不同!可真是温柔可爱,一朵娇花!”傅三笑嘻嘻地道,乐的摇头晃脑,清亮的嗓门似是惊起了道旁的一群荆鸟。 傅灵佩不由满头黑线,深深觉得自己换衣那一番动作实在多余。脸刷地通红,困窘地想,这回可真是老黄瓜刷绿漆,晚节不保了。 众人也纷纷打趣,只觉得今日的傅灵佩却是格外好亲近,去掉那一层冷脸,这才有点同龄人的样子,倒很是有趣。就连傅聪箜等人也是斜眼细细看了会,回头哼了一声,也不多言。 只傅灵飞一人站在傅三身后,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傅五耳边不断震颤的明珠,见傅灵佩看向她,掩饰地低下了头。傅灵佩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思不属,也若有所思。 等了一会,却见傅青艋从远方似慢实快地踱步而来。站定,对众人叮嘱一番,不过简言两句,便慎重地从身旁储物袋中取出一碧油油的芭蕉型叶子,灵力一吐,绿色便倏地涨大。 过了一会,待绿意涨到一丈长,傅青艋便有点吃力的停了下来,揩了揩额头的汗,招呼众人上来。 众人都站上灵叶,只觉脚下并没有叶子软绒绒的感觉,却硬邦邦如踩在地上的实感,万分惊奇。待傅青艋吩咐坐下后,灵叶便腾空而起,往东而去。 傅灵佩也如众人般依言端坐灵叶之上,抚着叶子的脉络,只觉感慨万千。这灵叶飞行器属于傅家唯一的能够一载多人的飞行灵器,自傅家建立伊始便传承至今,万分珍惜,也只有门派大选或者家族重大聚会之时才会请出一用,平时都由族长保管,不做他用。前世傅灵佩也是由这灵叶送入天元派,今日一见,甚是亲切。 不过多久,傅青艋便降下灵叶,待众人站定,便收起灵器,只吩咐道,“前面便是各大宗门大选之地。我等不便近前。你们各自往前行一里便到。这里不得私自斗殴,有大修士坐镇,所以你们在此绝对安全。记住,勇猛精进,谨慎思量,以后的修仙路,都由你等自行前行!傅家不再干涉,只望众人能在力有所极之时,回护傅家一二。”说罢,只定定看了一眼便拂袖而去,并不做小儿垂泪之态。 众人听罢,鼻子微酸,虽略有不舍之意,但很快便被前方所寄予的巨大期待所盖过,只觉踌躇满志、豪情漫天。少年人的失意常常持续不了多久,便会被未来所引,只觉天地都是他的,虽自大也可爱。 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傅灵佩依然与傅三、傅灵飞等人携行。这世,傅灵飞因见傅灵佩选择门派试练,自觉要一较高低,也不肯再使用这推荐名额,这两个名额反而被傅八和上届的细眉女修士给分了去。其实以修为论,傅灵佩已是练气七层,傅灵飞不过是四灵根、虽有奇遇,也不过初初练气四层,此时除非有压箱底的手段,不然与傅灵佩是万万不可比的。 一里路对于修士而言简直是呼吸就至,很快众人眼前便出现一座险峻的高山,云遮雾罩,不甚清晰。连忙运灵力于目,才发现那不过是普通的障眼法。打出一串手势,云雾排开,自动分出一条小路,修士们几个提步,便走了进去。 傅灵佩与其余傅家诸人也随后而行。才一进去,便被眼前之景惊得张大了嘴巴。 第18章 各奔前程 才一进去,眼前便是一大片的广场,四根汉白玉所铸的通天柱矗立在广场周围,柱身通体光洁,别无他字,直挺挺地立着,气势凛然。一块青玉字碑树立正中,正对着从小路走进的修士,银钩铁画,气势天成,上书,”天堑可跃”,下书,“仙修竟成”。只看得人热血沸腾,豪情漫天。 与之气势截然不同的是,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和闹哄哄的气氛。广场上的修士一改平时清冷的作态,像凡人界的闹市一样,扯着嗓子为门派招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广场周围,一张张的桌台整整齐齐地绕了一圈,也都团团围着一群修士在咨询。只正中间桌台边空出一个真空地带,所有人等都自觉躲避开,只在边上打转。 “哇,好热闹啊。”傅二不自觉感慨,双眼晶亮。 “是啊,真想不到……”傅三楠楠道。只觉眼前闻所未闻,颠覆她对修仙之人一贯的印象。 “所以说,修仙,也逃脱不开五谷轮回,也逃脱不开世情伦理。”傅灵佩若有所指道,只深深看了傅灵飞一眼。 傅灵飞莫名,为什么这眼神似有深意,好像做了逃脱开世情伦理了的事了?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自己看错了,便也放下不提。 一行人似是被周遭气氛感染,跃跃欲试。逛了一圈,发现扯着嗓子吼的,基本上都是二三流小门派,希望能吸引一些人气,招收一些修士回去充实门派势力。一些灵根资质不显又务实的修士也会在打听过后,选择更适合心意的加入,显然是宁*头、不做凤尾的心思。 正当众人互相讨论之际,又一群人从外边遥遥跨入,一律着浅色蓝衫,几个纵步便走到中间的桌台边。这行人不论男女,背后均背着一个剑匣,肩挺背直,气势凌人。 “这便是归一派的前辈了。万般心思不如专修一剑,兄台,我决定了,我要入归一派!”旁边传来一道声音,语音里对着归一派推崇备至,欣羡无比。 “这归一派,我是入定了!“傅三嘹亮的嗓子响起,周围纷纷看来,她也不管,只觉前方才是她的去处。 傅灵佩点点头,果然与前世一样,剑修中通性直,一往无前,对于傅三爽直的性格来说再合适不过。不过,傅二呢? 才扫视周围,却发现傅二行动更快,整个人不在旁边,赫然已经跑到桌台的人群前报名了。不由抚额,果然。这行动力,不愧是傅二。 “我是要参加这天元派的,想来这中间空出的地方就是这三大派的报名台了,我且在这里等上一等,你们呢?”傅灵佩问道。 其余人都纷纷说已经想好了去处,一连几个辞别离开,各奔前程。只傅八、细眉眼女子、傅灵飞和傅聪箜一同在这空地上等着。周围也同样有很多对三大门派有意之人,等在一旁。均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显是实力不低。傅灵佩在这中间也发现了不少前世认得的同门之人,其中甚至有专门与她作对的管亦枚。此人不知为何,前世屡屡在细枝末节上与自己过不去,大事节上却又不曾妨害与她,所以她只觉烦不胜烦,却又不能下狠手。后来等她金丹以后,更是没有交集。 “今日,轻翼真人来的可真早!看来今日归一派是势必要收拢更多好苗子了!”一声大嗓门突地响起,震得在场所有人耳膜都震了震。转头看去,只见一清秀男子漫步而来,唇红齿白,一副少年模样,身后跟着的一群人均着白衫,宽袍大袖,飘飘洒洒。在场修士均呆了呆,实在是人不可貌相,清秀的少年郎长相却配了这样洪亮的嗓门,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你们天元派也不晚啊,现在就差御兽宗了!”轻翼笑了笑,挑了挑眉道。 “不过是略晚来一会,两位真人便说笑起来!“只听一声清脆的笑声传来,众人再看,却是一粉衫宫装女子领着一众清灰长衫的摄步而来,每人身后都跟着一二灵兽,端地热闹。 三人显然颇为熟悉,留下身后一众修士,独自说笑起来。身后众子弟无奈,只派一人端坐一桌,摆上铭牌,等候众修报名。 不过一瞬,三桌后面已经排起了长队,显是等候已久。傅灵佩连忙快走几步,也排了进去。却发现傅家只傅灵飞一人牢牢跟在她身后,原来另外两人已经拿着信物找到负责人,先行离开队伍了。傅聪箜却是排在驭兽宗,一言不发。果然是喜欢收小弟的性子,傅灵佩不由好笑的摇摇头,便正色等待起来。 修仙者效率果然飞快,不过一会,便轮到了傅灵佩。 第19章 门派大选(一) 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一根一尺来长的棒子,内里中空,只觉似金非金,似玉非玉,滑入手中却别有温润的手感。傅灵佩输入灵气,很快棒中光华大盛。 “傅灵佩,骨龄九,练气七层,过!”说着,少年修士憨厚的脸笑了笑,顺手在手中的册子上划了一道,看着傅灵佩的眼色似是看到一株极品灵植,十分露骨。 傅灵佩不禁好气又好笑。心中自然明白,论资质天资,以她九岁幼龄已然练气七层,便证明天赋过人。而对于主持修士而言,只要后面的试练表现不要太差,都能入得门内。而他若招到一个好苗子,门派自然会赐下厚赏。 “傅灵飞,骨龄九,练气四层,过。”傅灵飞听着明显低八度的声音,内心不忿,只暗暗发誓,待她崛起之时,必让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尝尝看不起她的下场!表面却仍然温顺地和傅灵佩站到一边。 一轮下来,除了一个修士因骨龄太高修为太弱被淘汰以外全部合格。不过这也在众人意料之中,能有信心报得这三大宗门之人自然资质不差。而大宗门对灵根资质虽有所重视,但是对个人心性更重,毕竟在后期的大修士里,有天资纵横之辈,但是更多的却是心性强韧之人。所以如傅灵飞这样的四灵根也是能过得初检的。 “今日报名,初检合格者共三百五十六人。接下来还有两关,全部闯过才能入我天元门。”见所有过检者已经站到一边,之前与归一、御兽两派聊得很热火的少年修士立刻收起满脸的笑容,严肃道,洪亮的声音如震雷般再度响起在所有修士耳边。 “第一关,进入九尾连宫阵取得十颗夜冥石。此阵,由我们天元与归一、御兽两宗联合设立,所有报名修士将一起进入阵法参加试练。十日后,你们就会自动出阵,若手持十颗夜冥石,那第一关便算过。此玉牌将每人一个,凭此牌激发阵法进入,如若在阵内,遇得生命危险可捏碎此牌提前出阵,但是这样的话便失去资格,将提前淘汰。”说着,似是不耐烦,将手一摆,唤来身后一美貌女修,让她分发玉牌。 很快玉牌便发完了。同时归一和御兽两边报名修士也已准备完毕。 “请诸位与我来。”女修分发完毕,便对着众人道,脸上一丝笑容也无。也不待众人反应,便迈起步法,似慢实快地往东侧疾驰。 反应快的便立刻缀在女修身后,迈着各自的步法,各显身手疾驰而去;反应慢了半拍的,再抬头看,却哪里有人影,只不知所措、后悔莫及。原来考验在这一刻便已开始,掉以轻心之人,将在一开始便淘汰。 傅灵佩却是立刻便反应过来,暗道,好险。脚步也一刻不错地迈起轻烟步,如烟无形,轻巧地跟在那女修身后。略回头看,却发现傅灵飞咬着牙也跟在她背后,只脸上已微见汗水,显是有点力不从心了。傅灵佩微感遗憾,对于她而言,傅灵飞能直接淘汰是再好不过了。前世傅灵飞机缘逆天,入了天元门不久后便受元婴修士青睐直接拜入其门下,而后取得六品炼丹师资格,更是受到门派重视。后灵根得到淬炼,更是修炼速度一日千里。到自己死时,她已经是金丹后期接近圆满了。 不论前世如何,即便前情未清,但是她傅灵飞帮助吴楚两家覆灭傅家一族却是显而易见之实,所以今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傅灵飞有崛起机会。这样转念一想,又觉得放在眼皮底下是再好不过,可以顺藤摸瓜查明事实,杜绝惨事再生。想罢,便伸出手去,握着傅灵飞的手,传输灵力,帮她减缓压力、一起疾走。 傅灵飞不由鄂然,在她一直以来的感觉来说,她总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傅五对她的不友善甚至是提防。现如今主动帮助她,不由让她怀疑自己的判断来,内心混乱不已。 跑了大约一盏茶时间,女修便停了下来。只见她仍然白衣如雪、不沾风尘,连呼吸都不曾有改变。与身后缀着的那一串上气不接下气的众修相比,真乃鹤立鸡群,截然不同。突然,她看了眼傅灵佩,见其小小年纪,虽额间有汗,却仍气定神闲,手中还握着身后族妹的手心,不由暗暗点头,内心赞赏。 这实在是个美丽的误会,傅灵佩未曾想到,自己有意无意的举动竟给他人造成她温柔善良的错觉,导致入门伊始许多修士都打着旗号让她帮忙,让她烦不胜烦。 “先各自休息一会,再等一等,如果一刻钟以后还没有人跟上来,作淘汰处理。”女修淡淡地道,“机变不足,耐力不佳,持力不稳,如何入得我天元门。“ 其余人等面面相觑,暗暗咋舌,纷纷庆幸自己及时跟了上来。不然,出师未捷身先败,多凄凉多寡淡。 再等了一会,果然不见人烟。女修起身,对天空弹出一青色灵力弹,轰鸣作响。蓦地,远方也遥遥地出现轰鸣作响,隐有呼应。听罢,女修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金色灵符,打出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手势,厉声嗤道,“起阵——!” 只觉一阵地动山摇之感后,傅灵佩突然觉得身周很安静,转头一看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就明白了,自己已然进入阵中。 试练,已经开始。 傅灵佩定了定神,仔细打量左右,发现身周已经全然不同,从一片平坦的青石路面变成了大块大块的青草地。只见四周绿草萋萋,远处一座森林若隐若现,美景如画,平静祥和。 以傅灵佩对阵法的粗浅了解,应该是通过小挪移阵将所有参与人员挪到了附近的山林谷底。可现今,要取得夜冥石还毫无头绪,呆在原地只会被直接淘汰。 想罢,傅灵佩也不耽搁,直接取出罗盘,选中东方,发现朝向正是之前所见到的那片森林。她往脚上拍了神行符,为保险起见又给自己加了金刚符,才运起轻烟步,往前方的森林直射而去。只见小小身影如烟似雾,很快便要接近森林。 傅灵佩正要迈步跨出绿地,脑后蓦地感觉一凉,直觉不好,不假思索往旁边错步一跨,只见一个灰灰的长毛兽从后扑来,形似鼹鼠,个头不大,尖锐的长牙露在唇外,看着十分狰狞。傅灵佩看着不禁头皮发麻,只觉鸡皮疙瘩四起。对她来说,这世界有二是最难直视的,一是滑腻腻的软体长蛇类,二便是眼前这鼠类了。现如今让她近距离接触这油乎乎灰扑扑的鼠兽,委实刺激了些。 眼前的灰鵚鼠,正处于练气大圆满,一贯凶悍好斗,对于闯入其领地之人尤为敌视,最喜纠缠不休。不过也正因其领地意识强烈,只要走出这片绿地,它便不会追来。对于现如今练气七层的傅灵佩来说,要逃离此地并不困难。但是正当她打算转身施法迅速离开的时候,眼睛却不经意地划过灰鵚鼠的脖颈,不由瞪大双眼。只见眼前这灰鵚鼠的领口系了一个小小的灰扑扑的口袋,在这一体的灰溜溜毛发里不太起眼,但是却正正是现在修真界最流行的储物袋! 傅灵佩不由抚额,只觉头疼。她迅速明悟到,这储物袋出现在灰鵚鼠身上并不是偶然,必然是那三大宗门之人挂上去的。不论如何,她都得取得眼前的储物袋夺得内里的夜冥石,不然之后也未必能寻得机会。不过若是要硬碰硬以实力取胜的话,以这灰鵚鼠的大圆满修为,她自忖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做到。但是先如今不过只是第一天,如若实力不得保存,之后的日子便难熬了。只能取巧了,看来。 傅灵佩动作不慢,一边暗自思量,一边运起轻烟步绕着灰鵚鼠旋转起来。灰鵚鼠眼珠错也不错地盯着眼前围着它滴溜溜转的修士,动作顺势便慢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傅灵佩迅速催落火篦藤,灵力微吐,火篦藤便迅速伸展开来,不过一瞬,便将这灰鵚鼠困得结结实实。 不过毕竟是练气圆满,才初初缠绕上去,藤蔓似已承受不住出现了裂痕。傅灵佩见机得快,迅疾一道火灵力发出,恰恰好切断了储物袋的系带。灰鵚鼠不由怒吼,挣断了藤蔓。 傅灵佩见势不妙,迅速以大半灵力化出一道驭物掌,卷起储物袋直接就跑,只留下一串清凌凌的笑声。灰鵚鼠追出一段路后,便不再追。 傅灵佩一路疾驰,进入森林以后,不辨方向地跑了一段才停下来。眼见身后已经没有灰鵚鼠的怒吼,才渐渐慢了下来。她全身灵力在勉强使出驭物术以后便已用去大半,之后一路狂奔,早已经接近枯竭、浑身疲乏。眼见四周没什么危险,立刻抛出五行阵护法,便毫无形象地坐地大喘,心还在扑通扑通地狂跳。手心微抖,力竭取出一颗中品复灵丹,摸索下才心疼地吃了下去。 不过一会,傅灵佩才消化了小半药力,灵力恢复只得一半,便不得不停了下来。 只见阵外,一年约十六七岁,练气八层修为,肤白粗眉、鼻略塌、唇稍厚的少年修士正笑眯眯地看着她。手持一扣阵符,正打算发出。“在下吴仁頻,见到小修士你在此打坐,似有难处。所以特地前来问问,看看能否帮上一帮。”一脸憨厚的模样。 如若傅灵佩果真是□□岁小丫头,涉世未深、仍然天真,也许真能相信这番言辞。可惜,她芯子里却早就熟的掉渣,自然不会因为这区区的一番话就放下警惕。何况倘若真有善意,也不会在她调息未毕之时特意打扰,想是来一探虚实,看她有无收货,毕竟现在还只得一日,真的争斗起来恐怕最后会便宜了别人。 “吴前辈,晚辈青城傅家傅灵佩。刚刚无意间闯到一只磨獠猪的领地,那只猪长得实在太大太可怕了。晚辈害怕极了,没控制住就一路逃到了这里来。”傅灵佩耷拉着头,装作惊魂未定的样子,拍了拍胸口。身体却暗暗蕴转灵力,蓄势待发。 “傅小修士且开一开阵法,让我进去帮你调息调息。如果不及时缓解枯竭灵力,可是会影响以后修炼的根基的。”吴仁頻作出一副关切的样子,仍带着憨厚的笑容。 “多谢前辈关心,不过不用了。晚辈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前辈若有事的话,可以先行离去。”傅灵佩断然拒绝,做出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内心却暗暗叫苦,这五行阵之前都在靠灵石运行,如若遇袭,必须修士亲自主持。就靠自己一半的灵力主持阵法,还是太过勉强。 正僵持间,却听一轻轻的脚步声似远实近地传来。傅灵佩转头一看,却是一位熟人。 第20章 门派大选(二) 不,确切的说,是两位熟人。只见傅灵飞与管亦枚两人正有说有笑的一路过来,看上去甚是和谐。 傅灵佩不禁头大,她们两人怎么凑一起了?一个无事也要搅三分,一个纯白莲花一朵刚强亦柔弱,说起来都与她不对付。 “五姐,你们这是?”傅灵飞歪着头,梳着双髻,看上去正是纯真可爱的年纪,颇为好奇地看着对峙的两人。管亦枚这时亦不过是十三四岁少女,生得杏眼桃腮,明媚妍妍,练气六层,修为不弱,也在一旁环胸而视。 “在下吴仁頻,正好在此偶遇傅修士,特地上前问候一番,看看有没有为难之处需要帮忙。”吴仁頻也只憨憨一笑,一副颇为可靠的模样。 傅灵佩并不插话,只暗暗加速灵力运转,炼化药力,以期让自己灵力恢复得更快一些。 “五姐,既然无妨的话,不如干脆撤去阵法,结伴而行。大家一起取得夜冥石之后平分,如何?”傅灵飞见此阵势,思索一番,只觉傅五之前必定大动作了一番,此时可能没有完全恢复。趁此机会倒不如让她打开阵法,这样她灵力不足,自己也可谋划一番。 傅灵佩不由恼怒。不论往后如何,现如今她们二人还是同出傅家,外人看来自是一体。虽两人之前偶有龃龉,但却无大的矛盾。此时她傅灵飞非但不与她站一起,还劝她出阵,显然是另有打算。那就看看到底是谁棋高一着了。 管亦枚在旁边翘起嘴角,似笑非笑,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 吴仁頻也并不打算就此分道扬镳,笑笑道,“吴某修为尚算不错,也可助诸位一臂之力。” 傅灵佩见此,顺势撤去五行阵,手中握着一打灵符,以防吴仁頻暴起伤人。不过现今情况,除非是完全看不清形势之人,不然是不会在此时就争斗开来的。而傅灵飞此人却一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何况,她们还没到生死相决之时,自然也不会当着外人撕破脸皮。至于管亦枚,虽一直不知道为何前世她总是与自己过不去,但是也一贯滑不留手,自不可能前情未明之时作何动作。 果然之后的一切皆如傅灵佩所想。修士在没有足够的利润之时,一贯冷静惜命。 四人皆不动声色,吴仁頻更是面不改色,讨论起接下来的路线来。 “我之前从西边绿草地过来,那边查探过,并无异常。可见这夜冥石还要落在这森林里。我们不如四人分头走,如果遇到可疑之处再发讯汇合。”傅灵佩说道,要尽快在这十天里凑齐十块夜冥石,还是各自分头寻找效率更高。 “可是……”傅灵飞略迟疑,四人之中她修为最低,一人的话显然风险重重。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两两分组,吴某与傅灵飞小修士一组,你则与管修士一组,这样还可两两照应。”吴仁頻见此,连忙道。 “甚好。”管亦枚点头表态。傅灵佩亦点头。 在四人萍水相逢,并不相交、互不信任的基础上,同出傅家的两人肯定不能分作一块,吴仁頻与傅灵佩先前又隐有冲突,却与管亦枚毫无瓜葛。如此分配很合适。显见这憨憨的一张脸下,心思颇为细腻。 既已确定下来,也不多言,各自分头即走。傅灵飞看了眼傅灵佩,咬了咬嘴唇,也转身与吴仁頻离开。 傅灵佩却看也不看她,直接与管亦枚转身就走。管亦枚前世虽与她不太对付,却也不曾真正害她性命。 两人走了一路,发现格外平静,也没什么出奇之处。倒是傅灵佩却发现了几株灵植,年份不够,也就没有采摘。 管亦枚毕竟年纪还小,忍不住嘀咕起来,“这夜冥石也不知藏在何处,简直是耍人嘛,哪里找得到……” 傅灵佩不禁微微一笑,也不知管亦枚少时竟然如此活泼。正要挖苦两句,却发现眼前出现一抹白影一闪而过,忙道,“跟上!”迅速使出轻烟步,不过几跨步,便发现那白影却是一只粉嫩嫩大兔子,约与她一般同高,正欲图一蹦一蹦地逃离开去,见她跟了上来,一阵惊恐,浑身抖抖索索的。 傅灵佩定睛一看,果然又是一个储物袋。右手也不停下,连忙发出一道传讯符。 “哇,好可爱!”管亦枚却忍不住凑上前去。 “别上前!”说时,却来不及了。那大白兔子,红红的眼珠子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下来,一股微甜的香气从眼泪里散发开来,将两人裹住,两人顿时僵住。 傅灵佩只觉又回到了前世傅家灭门那一日,鲜红的血一路铺陈了满眼,目眦欲裂、几欲发狂。浑身灵力乱窜,却觉得一股清流从头顶慢慢灌入,让她蓦地清醒。转头一看,还是在原处,那兔子却屁股一撅一撅地正要逃走。 顾不得径自怔怔的管亦枚,她将火篦藤弹射出去,落入土中,迅速将这迷幻兔缠绕了起来。 正要取得它脖颈上的储物袋,旁边一股劲风袭来。傅灵佩就地一滚,闪了开来。转头一看,却是吴仁頻出手。 看来这个合作就此便要解散了。傅灵佩暗自叹息,果然修真之人不可尽信啊。 “这储物袋让给吴某可好?”嘴里说着,手上动作却不慢,憋住了鼻息,径直飞冲向大兔子。 傅灵佩见状,顾不得多想,灵力微吐,火球术连发,迅速朝吴仁頻攻了过去。 好快的施法速度!吴仁頻见此,连忙几个腾跃,离开了火球的范围,却也离那大兔子远了些。半惊半疑,原以为这修士年岁尚小,看这一出手时机却掌握的很凑巧,原本可以手到擒来的储物袋却离他远了。 傅灵佩琢磨,当务之急是唤醒管亦枚,两人联合,不然仅凭自己剩下大半的灵力,从吴仁頻口中夺食也颇为困难。左掌再次迅发了一串火球,右手拈指打出一股灵力,从管亦枚中枢略入便收回,将她惊醒了过来。只见她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似乎还沉浸在之前的环境里不可自拔。 “管修士,且助我一助!”傅灵佩蕴灵力于喉间,声音骤然如雷,让管亦枚倏地清醒了过来。看着那被捆得紧紧的大兔子,她顿时明白吴仁頻见利起意,想要独吞。 管亦枚攥了攥拳头定了定神,连忙趁傅吴两人对阵之际,几个腾步走到大兔子身边,伸手轻轻一撩,便将储物袋拿了过来。 吴仁頻不愧是心思玲珑之辈,见事不可为,便全力一掌,灵力如排山倒海般将傅灵佩推开,几个纵越扬长而去。 傅灵佩一时措手不及,被这狂乱的灵力推得远远地,追之不及。 “五姐,吴修士接到传讯便迅速赶来,我没追上他,没想到……“却是傅灵飞及时赶到,只见她气喘吁吁、额间冒汗,显然是跑得狠了。头发也耷拉着。 “无妨。我们都各自分一分。”傅灵佩摆手。 管亦枚打开储物袋,往外一倒,却是五颗夜冥石。 “既然这样的话,我与管亦枚两人都分作两颗,你之后才赶来,修为也最低,算作一颗,有异议么?” “这样分,极好。”傅灵飞抿了抿嘴,说道。“不过之后我们还是不要分开了吧,毕竟如果有其他突发状况,还好互相照应。” 傅灵佩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原以为她对这分法不满会自行退去,没想到却仍愿意留下来。照这分法,说不定最后她根本凑不齐这十颗夜冥石。 管亦枚摊了摊手,表示接受。 于是三人一行在森林里继续寻找那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夜冥石。 一路与各路兽类斗智斗勇,大概还剩下三天的时候,管亦枚已经凑齐了十颗夜冥石,傅灵佩也早就已经齐活了,只傅灵飞还差几颗。 傅灵佩回顾这几日的经历,只觉满头黑线,心中暗暗吐槽这出题修士的恶趣味和脑回路。 他们曾在一个安在楸树枝桠里的鸟巢中看到了一个储物袋,然后与呋鸟狠狠打了一架后拿走了。之后又追着一个穿地鼠跑了很久,终于在它的巢穴里找到了像是被它供奉着的储物袋,这几天的经历总结出来,那真是满心血泪,三人一路围着兽类围追堵截抢袋子。 最令傅灵佩不堪回首的是,她们居然在一个巨型屎壳郎的排泄物里看到了一个储物袋的系带口!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们得拨开硬邦邦的排泄物,再拉出袋子打开,才能拿到她们梦寐以求的夜冥石!当时三人都懵逼了,虽然都很想装作没看到继续赶路,但是想想一路走来上蹿下跳多不容易啊,就没舍得迈步。互相僵持着面面相觑许久,谁都不愿意先伸手。 傅灵佩只觉顶冒黑烟,囧字一脸。 管亦枚心里狂暴粗口,再次问候了出题者全家。 傅灵飞只觉头顶乌鸦正“一会排成一个人字,一会排成一个丁字”飞来飞去。 最后还是傅灵佩,极力绷住一张面瘫脸,运起灵力封住口鼻,摘下路边树枝挑弄了半天,居然那么硬!只能心一横驭灵力于树枝一搅,刺啦,搅豆腐般,这漫天的屎尿齐飞,衬得这长天共一色!其他二人见势不妙,直接遁走。唯独她,傅灵佩,被此情此景打击太过呆在了原地,全身被淋了个稀里哗啦。古人说诗情画意花瓣雨,她这算什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开创先河! 虽然有灵光罩护体,屎尿没有直接加诸于身,但是对于傅灵佩这前金丹后练气小天才来说,仍然是如遭雷击,半天说不出话来。 管亦枚和傅灵飞二人迅速闪回,目睹此景,皆目瞪口呆,忍俊不禁。 巨型屎壳郎发现自己垒了半天弄得好好的粪球被挑开以后也非常生气,追了她们整整大半日。众人正经打不是打不过,但是想到那种碰一碰就四处喷粪的场景实在头皮发麻,傅灵佩更把这一日作为巨大的噩梦,丢在记忆深处,不愿再多做回想。 之后傅灵佩便一直冷着脸,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倒也在与其余修士半途相逢的时候吓退了许多。 管亦枚和傅灵飞也自觉离她远远地,隐有一丈。不过偶尔忍不住窃笑一番,左右谈笑,傅灵佩只做没有听见。 正走着,对面却来了一行人,三男两女的组合,看上去甚是轻松写意。 “站住!” 第21章 门派大选(三) 只听一声喝响,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脸上一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骄横之色。 “三位妹妹,对不住了!夜冥石留下,人可以走,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们能不能这么全须全尾地走出去咯!”说着,与旁边的两男挤了挤眼,裂开嘴,恶意地笑了开来。 另外两女也趁势走了上来,五人一字排开,双手环胸,看着实力不弱。 傅灵佩细细打量,心情端凝起来。遇到这种情况,她早已有所预料。 最后几日,劫道的必不会少。有修士一开始便不打算找夜冥石,只等最后几日再打劫其他修士,或者临了还没凑够数的,也会起其他心思,毕竟这个时候的修士或多或少手头都是有点存货的。这群人打量着,实力不差,其中练气八层就有两个,练气七层一个,两女子一个六层一个五层。 硬碰硬不划算,更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们不过三人,打起来必然有所损伤;可是就这么让她们乖乖交出来,却也是万万不能。 “三才阵。”傅灵佩想了想,聚音成线传音过去。 管亦枚轻微点头,显然已经领会傅灵佩之意。 傅灵飞却是懵里懵懂,不过她自恃有老前辈指点,是以不惧地点头称是。 傅灵佩手中唯一的阵盘不过是族长赐予的五行阵,只有防御功能,在数倍于几的敌人面前,破阵是分分钟的事,所以不可取。 三才阵的话,以修士为基,生生不绝,在此种情况下才有坚持下去,反败为胜的可能性。傅灵佩原先担忧傅灵飞因为接触修真时日尚短,不曾习得,见她点头才放下心来。 三人一个腾挪,形成了以傅灵佩居中在前,管亦枚和傅灵飞分居两翼的阵势。 对面一看,顿时好气又好笑。原以为不过是三个小丫头,吓唬一下,便会乖乖交出夜冥石,没想到却打算顽抗到底。 那粗脸汉子怒吼一声,“咄——”一声,拈指发出一道金刃袭来,练气八层的修为灵力不弱,金刃凌厉非常,速度极快便袭至面门。傅灵佩腰一旋,脚一错,便躲了开来,双手摆动,便是一排火墙气势汹汹奔腾而去。 汉子没料到她施法速度那么快,好一阵手忙脚乱。其余四人见此,也不再袖手旁观,纷纷各使身手,攻了过来。 傅灵佩这时不由暗暗庆幸,这是炼气期对决,有法器的实在少数,全如自己般赤手空拳以法术对战。三才阵,将三人气机联合,对阵各自为战的五人,支撑了一段时间还未曾落败。只见四处灵影纷飞,法诀四溢,斗得不可开交。三才阵三人互相支援,防守的密不透风。 “啊……”只听傅灵飞惨叫了一声,手臂上已然被对面的一道灵力刃割破了一道口子。她毕竟修为太弱,灵力不够,很快便左支右绌,措手不及。 三才阵若少了一环,很快便会被各个击破。傅灵佩只能不时闪身过去帮忙抵挡,只觉分身乏术,很快便感觉到身体内灵力在飞速消失。 傅灵飞也是一副力竭样子,气喘吁吁。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待灵力耗尽之时便是出局之时。 还是太过勉强。傅灵佩暗自叹息,三才阵内若是短板太弱,对方以强攻弱,也是无可奈何。看来只能放弃了。 “一会听我口令,各自散开。”傅灵佩传音道。 “夜冥石在此,这就让与阁下!”傅灵佩迅速朝远方用力抛出一个储物袋,人迅疾朝相反方向弹射而出,轻烟步一使,如烟如雾,似慢实快。 傅灵飞与管亦枚也迅疾散开,三人各自朝不同方向夺命狂奔。 对面五人愣了一楞,留下一女子去接住储物袋,另外四人两两散开、各自追去。 说来也巧,傅灵飞因年小力弱,反而无人关注,跑了一段,发现身后无人,便停了下来。想了想,还是不甘心,便径自返回,沿着傅灵佩的方向奔去。 傅灵佩在转身遁逃之时,便不曾抱有侥幸心理。那储物袋不过是个幌子,也不过是争取一息时间,力求阻得他们一阻。这时候也顾不得心疼,取出一颗中品复灵丹便吞下,手里还拿着灵石,以弥补即将消耗殆尽的灵力。 一颗又一颗灵石灵力被吸收殆尽,化为齑粉,复灵丹也跟嗑药似的吃了大半。一个追一个逃,大概持续了小半日。傅灵佩精疲力竭,只觉面上无光,她前世怎么会能想到,终有一日,她堂堂一金丹修士会落到被两个练气期修士追的落荒而逃的境地?果真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滩。 再转头一看,那粗野汉子和一瘦高男子仍然缀在身后,只能哀叹其毅力惊人。 殊不知,那两人也早就后悔不迭,如果早知道这小丫头如此能跑,铁定不会追上前来。一个不过练气七层修士,耐力和灵力都惊人的长,现如今,也是骑虎难下,花去的灵石和灵丹也已经不少,若不抢回夜冥石,也真觉得亏得慌。 于是一个追,一个逃,可苦了后面跟着的傅灵飞,要不是靠她识海里的老前辈跟全自动雷达似的自动指点方位,早不知道追丢了多少回。 傅灵佩突觉眼前之景十分熟悉,蓦地灵机一动,扭身一转,便往西南方的一个小溪跑去。她记得前面小溪里可是有只铁嘴鳄,之前探查过,发现灵息很恐怖,大概是快筑基了,自觉挑战难度太大,便悄悄遁走了。 快接近小溪之时,眼见铁嘴鳄已经近在眼前,傅灵佩装作灵力不济,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后方两人见此,也不由大吁了口气,再跑下去,他们二人也要弹尽粮绝了。等会逮住这丫头,必然要狠狠招待一番,才不枉这番追逃。两人暗暗发狠。 是时候了。傅灵佩灵力一收,一个腾跃便跳到了铁嘴鳄的背上,双脚似粘在背上动也不动。铁嘴鳄不由大怒,不断晃动身子想要将人从背上摔下来。傅灵佩迅速发出一串火球向后方两人袭去。 粗汉子大怒,也不及思考,便金刃一道道密不透风往傅灵佩全身袭来。 傅灵佩见此,不由狡黠一笑,朝他们二人眨了眨眼,一个腾挪,那一道道金刃便全部落在了这皮粗肉厚的铁嘴鳄身上。 “吼……”铁嘴鳄大怒地吼叫,顾不得傅灵佩的离开,抡起强而有力的后尾往二人扫去。恰如秋风扫落叶,二人躲之不及,初初撑起防护罩,便遭此重击,纷纷吐血,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飞去。 傅灵佩见机得快,立刻弹出一粒粒火篦藤,密密麻麻地织起了大网将二人捆了个结实。 修士的身体,如果不是专门的体修,也就比凡人的武林高手稍强一点,还是比较脆弱的。这二人被火篦藤捆了个结实,手指都无法拈指施法,一时间倒也挣脱不得。 眼见铁嘴鳄正迈动着沉重的身体一步步前来,二人又不甘心捏碎玉牌放弃出阵,忙不迭讨饶。 “姑奶奶,哎,姑奶奶,我是有眼不识泰山,您就当我是个屁,放了吧,啊?”那瘦高儿尖锐的声音都快失了调。 傅灵佩坏坏一笑,想着,好歹出口闷气。 一扯藤蔓,将两人一路拖曳拉拽就蹭着路面迅速离开了铁嘴鳄的领地。只听一路呼痛的惨叫不绝于耳。 傅灵佩一直以来的闷气都散得干干净净以后,才停了下来。踢了踢藤茧,说道,“滋味如何?” “哎,哎,姑奶奶所赐,太舒服了哎呦!您可着来!” 傅灵佩只觉这瘦高儿也是个妙人,审时度势、能屈能伸,这样的人将来也不知能走到哪一步。 “哎,你叫什么名字?”傅灵佩再轻轻踢了踢,问道。 “小的王二虎。”粗汉子答道。 “不是问你。” “姑奶奶,小的竺甘。”瘦高儿似难以启齿,支吾出声。“天竺的竺,甘草的甘。” “这名字……你爹娘可太有才了!”傅灵佩忍俊不禁。 不过就这么放过他俩也不行,不然岂不是人人以为她可欺? “嗯,这样吧,你们各自放开储物袋禁制,让我把夜冥石给拿走。”傅灵佩调皮地点了点腮,道:“还有两日半,能不能过关就看你们各自造化了。” 二人灰头土脸地答应了,只觉这偷鸡不着蚀把米的滋味太难熬,之前辛辛苦苦找着的也给赔了进去。 傅灵佩不知道这次教训,让本来惯于投机取巧的二人收山不干,也避过了原本早早被灭的命运。 她笑眯眯地拿起夜冥石,塞到自己的储物袋里,点了点,自己原本就有十五颗,加上他们的十一颗,已经有二十六颗了,实在绰绰有余。倘若最后傅灵飞凑不满的话,就支援她点好了。 还是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到三日后直接传送出去为好。傅灵佩想到之前经过的一个山洞,被一丛藤蔓遮住,倘若不是上次误入自己也发现不了,很是隐蔽,就决定去那边安静呆几天。 却说傅灵飞,日以继夜的追逐着傅灵佩的脚步,对于她练气四层的修为来说,实在吃力。不过在一路中,也顺利凑满了过关的夜冥石。 第22章 门派大选(四) 傅灵佩凭借记忆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山洞,洞口不过一米大小,郁郁葱葱的藤蔓从上自下将其遮掩得严严实实,以神识来看也看不出异样。不由满意地拍了拍手,弯腰进了洞内,布下五行阵,便席地坐了下来。 刚刚坐下,不由长叹了口气。身体已经极度疲累,多日来的不眠不休,已让精神达到极限,灵力也几近枯竭,傅灵佩看了看储物袋,不由苦笑,之前准备地复灵丹已经一颗不剩,灵石也不过仅剩一颗而已。看来只能靠打坐慢慢恢复灵力了。 傅灵飞此时正在附近徘徊,万般纠结。对于珍珠耳坠的执念恰似一道紧箍咒,让如着了魔,使她万万无法安下心来。 原来她打算打斗中趁机顺走傅灵佩的耳坠,可是没想到这丫头十分警醒,并不让她近身。何况时机不凑巧,此时再去,即便得手,也是明摆着告诉傅五是自己动手。 也罢,再看吧。不顾识海前辈的催促,她也找得一处地方,拿出之前重金购得的隐逸幻踪阵盘布下,安心等待出阵的那一刻。 很快三日时间便一瞬而过。 山林突起大雾,傅灵佩只来得及收回阵盘,便被一道灵力牵引,直接被粗暴的抛出了大阵。 待傅灵佩落地,晕眩之感过了一会才完全消去。四周看去,原先的三百多人如今似乎不满一半,大部分人都一脸欣喜,但是也有一部分人脸色黯然,神色恹恹。 “五姐。”却是傅灵飞,神色欣喜地看着她,“太好了,我们都过了。”开心地摇了摇傅灵佩的手。 傅灵佩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是啊,我们都过了。” 另一边,管亦枚也朝她看了过来,看起来一身狼狈,气色却还不错。见傅灵佩看来,只翘着下巴,瞥了一眼,便转过头去。 傅灵佩莫名,摸了摸鼻子,不明白哪里又得罪了她。 “没有满十颗夜冥石的,留在原地,自动出局。满十颗夜冥石的,站到我身后。”依然是之前的女修,抬起手比划了下。 很快有人专门来验收储物袋,另外又剔除了六个想要浑水摸鱼的修士,最后仅留下一百六十个过关的修士。 “今日就到这,随我到临时驿站休息一晚。第二日辰时,再到这集合,过第二关。” 一夜无话。 第二日辰时。傅灵佩到时,发现广场上已经聚满了人,几乎所有人都到了。 “五姐,你已经来啦,我在驿站门口等了很久,怎么也不等等我。”傅灵飞小跑着过来,脸耷拉着,看起来颇为委屈。 “我今日睡得有些晚,想来你先走了,所以就直接动身来这了。”傅灵佩摸了摸眼前的小脑袋,心想,看谁装的过谁。 “辰时已到。”今日换了一个男修,五官端正,身板挺直,背着双手,仍然是白色弟子服,却传出了粗犷的气势来。“第二关,问心路。一日内走出,才算过关。” 傅灵佩蓦地精神一震,对于她来说,她想要参加门派试练,就是为了这问心路。她两世为人,虽秉前后世,但却未免多思多虑,于修仙并无多大好处。问心路,只有三大宗门在招收弟子、大开山门之际,才会同时开启。测试修士心性,对巩固心境,具有莫大帮助。 很快,眼前云雾蒸腾,众人面前出现一条笔直入天的长阶,宽约两丈,尽头被隐入厚厚的云层,神识无法穿透。 傅灵佩一拂衣袖,几个纵步便上了天梯。其余人见此,也纷纷踏了上去。 不过一会,广场上除了天元门的主持修士,已经空无一人。 傅灵佩初初踏上天梯,觉得并无异样,青玉石板路,硬邦邦冷冰冰。也不多想,便径直前行。 不过一会,周围就寂静无声,似乎天地间也不过只得一个她而已。原先还颇为热闹的熙攘声皆消失不见了。傅灵佩不以为意,前世寻找非源草的时候,整整十年都是在冰原上度过,空无一人,整日对着的不过是凛冽的寒风和雪兽。所以对于寂寞,她太过熟悉,并不难捱。也不知走了多久,一日,两日,一年?两年?整日对着一成不变的阶梯和不是漫过脚面的云层,傅灵佩对时间概念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一刻不停的前行、前行。 直到一日,路边突然出现了绿绿的小草,可爱活泼,让人忍不住驻足。傅灵佩一直浸润着孤寂清寒的心也温暖了起来,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待要触及,便警醒了过来。风景虽好,却不可耽,修仙路孤寂苦楚皆有,唯有勇往直前才能找到出路。定了定神,继续迈步前行。 走着走着,眼前笔直的阶梯变成了前世住惯的洞府,一桌一椅,熟悉莫名。桌旁熠熠微笑的,正是沈清畴,他不过袖手站着,便透出一股曼曼亭竹的气质来。此时正对着傅灵佩,脉脉含情地笑。傅灵佩看了一会,才道,“你不是他。他从来不会这样笑。” 继续前行,出现一排亭台楼阁,屋檐飞翘,正是傅家,一股沁入骨髓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傅灵佩似被一根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转悠起来,眼眶湿润。正厅、学堂、卧室,她一一地看了过来,渐渐忘了周遭的一切,似是融入了这一切。 廖兰迎了出来,拍拍她的肩:“小五,今日怎么又调皮了?跟你三姐打架了?弄得这样脏。” 傅灵佩撒娇地抱了抱母亲的手臂,笑嘻嘻地道,“我今日可是大大胜了她一番!你就别怪我啦。喏,你瞧,我的手都受伤了。” “下次可不许这样了。那是三姐让着你。”说着,心疼地吹了吹。 “母亲,你还在,真好。”傅灵佩突然说,蹭了蹭身旁温暖的怀抱,只觉内心悲伤莫名,眼泪似不听使唤地蹦了出来。她说不清内心的悲伤从何而来,却无法抑制,只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我的小乖,不哭了啊。下次,下次莫要再打架了。”廖兰似是乱了方寸,又是哄,又是劝。 “假的就是假的,就算我假想一万遍,也成不了真的。”傅灵佩喃喃道,“我的母亲,她绝不会叫我小乖,只会称我小五或傅五。我的母亲,果敢坚强,她绝不会说不要打架,只会认为弱者才会怯懦于争斗。” “我万幸的是,我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有挽救父母亲族命运的机会,不需要沉溺于这微弱的幸福。我的将来,需要自己去创造。再见,美丽的梦境。” 眼前种种突然碎裂成块,傅灵佩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条冷冷的硬硬的长阶。她闭了闭眼,又重新跨了出去。不过一步,发现已经重新站在了广场上。眼前站着之前的主持男修,笑嘻嘻对她拱了拱手:“恭喜师妹。” “谢谢师兄。”傅灵佩连忙揖礼。环视一圈,发现自己并不是最快的,广场上已经站了不少修士,正泰然自若地聊天。 傅灵佩深知,问心路上,心思纯粹者,是最好过关的。而她心思重重,百转于心,若不是问心路只为炼气期弟子而设,她毕竟前世有金丹修为,不然怕是更不好挣脱。不过这一趟走来,却仿佛一把拂尘,扫去了那些细碎的尘埃,让她更静更清。她练气期是不会再有瓶颈了。 等了许久,眼见天都要黑了,才见到管亦枚和傅灵飞一前一后地出现。两人脸色都不甚好看,似青似白。傅灵佩并没有上前,只静静地站在一旁。 “夜已寐。其余人等,心性不过关,淘汰。”只见广场上突然闪现一道身影,正是大选当日出现的清秀男修。 他顿了顿,扫视广场上人群,“此次共一百零八人过关,可入得我天元门。恭喜诸位。这就与我出发。”说罢,右手一指,一粒核桃似的小舟出现,很快便吹气般涨大到十丈大小,舟身外刻满了晦涩的符文,灵光熠熠,气势逼人,显见是攻防一体的战舟。战舟在整个玄东修真界却是唯二的,另一舟却在归一派。 众修士只觉身受鼓舞,深感门派实力强大,脸上更是按捺不住的向往和自豪。 傅灵佩见此,亦嘴角微弯。她深知,门派这战舟驭使起来,虽攻防出色,但所费甚靡,上品灵石更是耗费不少,平日里也就是存着当摆设的,每每招收弟子的时候拉出来现一回,再放回仓库。就这,掌门也觉得深为肉疼,不过为了展示实力,凝聚新弟子的心,这传统自古便一直沿袭下来。 很快,所有人都进入舟中。原以为在外看,这战舟已是极大,内里更有空间之术,扩展开来,已经如傅家一般大小。住舍、演练场,甚至有灵植园,恰似一个小型门派了。众人惊叹连连。战舟速度极快,不过一盏茶时间,便停了下来。 “诸位,我们已入天元门地界。各自下船,入山门。” 众人站定后,领头男修随手一招,将枣舟收入袖中,点点头,便匆匆离去。 眼前是一条百米长阶,直上连入山门,整座山门若隐若现地隐入云层。整条长阶以青金玉所制,这青金玉在炼器时,加入一点便能增加器物硬度,在外也是极好的上品炼器材料。天元门财大气粗地铺了一整条阶,近百米,这暴发户气质,实在是震撼了一干人等。 特别是几个散修出身的少年修士,简直垂涎欲滴,恨不得想要抠下来一块。 傅灵佩好笑地摇摇头,这青金玉长阶乃是开派祖师所建,当时财大气粗的老祖举手一挥整整铺了一百米,声称要考验入门弟子的心性。可惜到了现在,却成了门派的负担,每日门口轮值的整整有二十人,其中三个金丹,日防夜防,深怕让人挖了一块去。 很快众人便过了长阶,到了天元派大门口。 第23章 天运之子 领头修士很快便与守门修士交接完毕,重新带着众人进入山门。 跨进门,发现眼前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富丽堂皇、穷奢极欲,不过是寻常可见的青石板路一路铺陈,简单大气的建筑群错落有致,一弯九转,与门外的青金石阶相比,虽少了贵重之材,却质朴亲切。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安心,众人提得老高的心都不由放了下来。 很快,便到了一个环形大殿,木质匾额,上书,“执事堂”。 堂内虽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却秩序井然,并不喧闹。人人轻声细语,神情舒缓。 领头修士并不多言,几个快步来到一个黑面老者面前,递出凭证交接,而后转身道,“这便是执事堂了。诸位平时领取月例,发布、领取任务皆可来此。”顿了顿,又道,“一一上前领取铭牌,此牌作为诸位身份象征,可参与门内贡献点交易,轻易不可遗失。倘若等阶修为有所变动,也请记得及时来执事堂更换铭牌。” 说罢,众人一一上前领取各自身份铭牌,静默无声。 傅灵佩化灵力为刃,轻轻在指尖划了一道,鲜血滴落,很快碧青色玉牌便化作了温润的暖黄。再弹出一股灵力沁入玉牌,牌上一行小字隐隐浮出,清晰可见,“傅灵佩,天元派三百七十三代弟子,练气期。贡献点:0。”她摸索着手中玉牌,眸中暖意融融,只觉万分怀念。 修士的效率很高,很快众人都领取到了属于自己的身份铭牌,互相兴奋地就近攀谈起来。傅灵佩静静地站在一旁,并不多做交谈,一贯清冷的气息似是冰雪渐融,春意微微。 “这便随我去宗门大殿。” 一座巍峨的大殿矗立,两层封顶,整面墙壁以一整块汉白玉精心雕制,黑瑙做顶,琉璃做瓦,古朴厚重又新鲜活泼,似是梦中的仙境一样。门前两座石像,黑石貔貅,青碧饕餮,张牙舞爪,气势凛然。整座建筑浑然一体,与天同道,与地同生,和谐地隐于天地之间,自然又鲜明。 众人不由屏住了呼吸,似是被眼前之景震慑住了一样。似有所感,却又无法言说。 傅灵佩同样屏住了呼吸,在她而言,即便已经多次见过,仍然无法免俗。这种超脱于世的美丽,常让人感动莫名,让她有种潸然泪下的冲动。此前种种不甘、苦痛、挣扎,似是被轻轻地抚过、熨平了一样。越来越平静,越来越欣悦,越来越振奋!逐渐地,她似乎忘却了一切,心如止水又若有所思。 “啊,她这是?!” “这边还有一个!”众人面面相觑,尚且不明所以。 只见人群中间,一东一西,一前一后,两个年岁甚小、姿容秀丽的女修,头顶上空微现灵气漩涡,越滚越大,却是要突破的征兆!尤其是一个头戴玉梳、耳坠明珠的女修,脸容尚且稚嫩,修为却已在练气七层,眼看便要突破八层! “各自速速散开!”领头修士大声喝道,神色间却稀松平常,见惯不惯地抛出防护阵盘,将二人分别隔离开来。 “哈哈!今次有二子突破,甚好甚好!”突地,人群上空出现一个白眉道人,仙风道骨,闲适地盘腿坐卧于一把蒲扇上,慢慢一捋长长的髯须,欣慰道。 “悟性、机缘都是极佳,不错不错!”一身黑衣窄袖,与天元门人截然不同的服饰,短小精悍、獐头鼠目,却腰背挺直,双手背附,眼神清正。 “此二人皆为女子,与我有缘,归我紫潃峰了。“一声甜甜的女声传来。众人不由看呆,只见一青年女修自空中飘飘而来,身披长带,一身红衣,鬟髻高耸,秀丽的长眉直入耳际,一双眼波盈盈若水,妩媚非常。 “妩清,一把年纪,羞也不羞。你那紫潃峰都多少弟子了,我们天都峰前几次可都是颗粒无收,怎么着也该轮到我们了!”几个闪身,一少年扮相修士清凌凌直立剑上,脸圆圆、眼圆圆,菱嘴微嘟,却鼓起胸膛,声声赫然。好一片平坦坦,众人不由掩目,只觉天已灰,人已毁,一软萌少女怎地生生错了性别! “娘娘腔,你那武曲峰,一群体修,整日流臭汗挥大棒,怎生适合我们这些娇滴滴的女修!”妩清眼睛小垂瞥了他一眼,掩嘴轻笑。 “你这为老不尊的婆娘!” “你这男女不分的囊货!” 说着,两人便控制不住如市井凡人一样大吵了起来,很快便升至高空斗在了一起。只见红纱漫天,大棒起舞,斗得是不可开交。还好,斗前他们都随手布下了隔离阵,并未波及以下修士。 “看来一时间,他们两人人是不会停下的。” 白须老者摇摇头,黑衣男子叹口气,便放手不管了。眼见傅灵佩和傅灵飞二人一时间还结束不了,不愿再等,几个跨步便消失在了殿门前。 领头修士双手环胸,优哉游哉地想着,看来今日这二人是一步登天,直接拜入峰主门下了。每次大选总有那么一两人在殿门前有所获益,让各大峰头抢破了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身后众人羡慕地看着中间二人,明白她们必然是获得了重大机缘。也不敢多言语,只静静地等在一旁,心中百味陈杂。 突地,其中一人气机到顶,灵气漩涡蓦然不稳,倏地注入底下之人百汇穴,一瞬间云收灵散。练气八层!却是傅灵佩,她静静地内视体内,若有所失,只觉远远不够,潜意识感觉应该更高、更多才对,但是就在她想要努力一搏之际,灵力却在一瞬间被吸走打断了。 倏地,她看向身后,傅灵飞也在突破。气息节节升高,五层、六层,直到七层,才渐渐停止下来!众人骇然! 领头修士也是一惊,自有这宗门大殿以来,有悟修士最多不过提升两层,而且小关口通常都是无法直跃的。这傅灵飞却打破了这一既定历史,显见是机缘缠身,天运之子! 傅灵佩也是知道这段历史的。看到傅灵飞的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她缺失的那一点去了哪里。显然是被气运浓厚的傅灵飞压制吸走,此消彼长之下,她为傅灵飞创造了连连突破的条件!甚至因此一事,她必将比自己更受天元派众峰修士重视。毕竟,资质好的修士常有,但是天运之子却是千年一遇,他们往往能逢凶化吉,虽前期也许泯然众人,但是常常后发先至,越级连升,更能修炼到顶峰。一个门派只要出一两个大修士,那么,便可屹立千年不倒。 气运之说,虽虚无缥缈,但是据说大神通修士修炼到后期,可以通过修炼瞳术,以微观之。而对于修士来说,运势,却是最微妙又最举足轻重的。常有天资纵横之辈,半途夭折;而天资平平之辈,却一路修仙到后期。 “愿不得,愿不得……”傅灵佩喃喃道,那么前世种种,便可解释了。为何她傅灵飞一个四灵根,能在后期早早便超过自己到达金丹后期;为何她傅灵飞每逢秘境,即便全军覆没也能一人逃出生天;为何她傅灵飞灵宝层出不穷,灵丹妙药挥手即来! 心念既动,原先便不稳的灵力□□起来,傅灵佩脸呈灰败之色,深深钻入了牛角尖无法自拔,只觉生生无望,护族无望,境界眼见便要跌落。旁人目光仍落在连连突破的傅灵飞身上,并无人在意傅灵佩的不寻常。 突地,自百汇穴始,一股清流直下,让傅灵佩清醒了过来。她一阵后怕。若非及时清醒,心境不稳之下,境界低落是板上钉钉之事。而若此,天元派高层眼皮底下,落得个嫉贤妒能、心性修为太差的印象,又如何能再次拜入前世师傅门下?何况,她傅灵佩既能重生,必有缘由,所谋之事尽力就是,但求不愧于心罢了。虽此次气运压制之下,以自己成全了傅灵飞,但焉知以后还有如此便宜之事?不必自己吓自己,这样以后还如何护得傅家。各人机缘不同,不必强求。 想罢,便再次运起灵力,巩固修为。 暗处的神识见此,也点了点头。此女能及时修正,却也不错。 一个时辰之后,傅灵佩和傅灵飞同时收回灵力。 众人只觉等得心力交瘁,心中甚是凄凉苦楚。修炼不及人也便罢了,还得眼瞅着不让走。均低头蔫脑,气息不振地跟在领头修士后头进殿。 傅灵佩和傅灵飞对视了一眼,神色莫名地也跟进了殿内。 傅灵飞心中更满是欣喜,之前略低落的心态一扫而空,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女主体质,厚积薄发。拼命按捺住上扬的嘴角,做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 殿内陈设古朴,走了几十步,眼前便豁然开朗。只见一中年男子端坐于上,清癯慈和,笑眯眯地看着新晋修士们。两边分布了十来把椅子,稀稀散散地做了七八个人。之前所见的四人赫然在列。 “尔等既然已入我天元门,切记仙路漫长,切骄切燥……”上首男子训诫了一大堆,缓缓道来。 眼见过了许久还不见停止的趋势,旁边一胖乎乎圆滚滚的修士连忙道,“掌门既然训下,尔等还不照办!”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领头修士见此机会,连忙从袖中递出一玉简,却是众人灵根资质和试练表现的记录。 很快,根据记录与各自兴趣,众人自荐或提名,纷纷定好了各峰去处。 第24章 入天剑峰 天元派七峰,分别为天丹、天器、天符、天阵、天剑、天体、天媚,名字直白,让人一目了然。创派老祖创派伊始曰“大道至简”,便干脆直接以意为名,一直沿袭至今。后天媚峰有一届出了个惊世女修,在坐镇天媚峰之时,觉得此名不衬,认为虽则媚术在天媚峰自有传承,但是却只是极小一支,便改为了“紫潃峰”,并以强大武力让其余峰主也纷纷改了口。 历届新晋修士在分派峰头时,均以修士个人意向为主。不过也会有出类拔萃之辈或得到某些峰主青睐,直接点名,要求入峰,这便是一步登天,直接进入内门了。不然便通通是算作外门弟子,只有在门派小比中前十名才有机会进入内门,或者在筑基以后直接成为内门弟子。外门弟子每两月都必须完成一项任务。而内门弟子份例高,任务时间却只有半年一次,可以有大把时间修炼。 这届修士中,直接进入内门的不过十分之一,不算傅灵佩和傅灵飞的话,正好是十人,六男四女。令众人印象深刻的是,其中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子,意在天体峰,乐地那男生女相的峰主是乐得合不拢嘴,连连大呼“终于摆脱万年和尚峰了”,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 管亦枚更是直接被妩清点作记名弟子,直接进入了紫潃峰,只待她升入筑基期便直接收作入室弟子,这却是与前世相符。 如今只剩下傅灵佩和傅灵飞还没有定下去处。 “你们二人,可有心仪的去处?”掌门笑眯眯地问道。 “晚辈,”傅灵佩看了上方一位青衫修士一眼,道,“想去天剑峰。” 青衫修士端坐于椅,背负阔剑,身姿挺拔。一双剑眉斜飞入鬓,重瞳重重地撇了过来。那一眼,淡漠荒凉,让人倒吸一口凉气,似是世间万物都不在他眼,不在他心。 “不可。”青衫修士神色冷肃,断然拒绝。 傅灵佩心口剧震。来前她设想了种种情况,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世她的师傅会拒绝于她。 “为何?”她忍不住问道,胸口起伏不定。 “心性不稳。”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傅灵佩顿时明白了,之前殿外她心态失衡、险些走火入魔之景定是被殿内之人收入眼里,以师傅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必然觉得她过分软弱,心性狭隘,是以并不愿意要她。 “破而后立,比起一帆风顺的人生,能及时醒悟,晚辈认为,这份心性已经够资格进入天剑峰。”傅灵佩咬着嘴唇,神色坚定,并不气馁。“过刚易折,刚柔并济,也并非不适用于天剑一脉。” “也可。”青衫修士顿了顿,又道,“不过你必须从外门弟子做起,否则,我天剑峰不会收你!” “哎,瞧你这孤拐的性子!“妩清摇理了理鬓角,懒懒地靠向椅背,口中却道,“他天剑峰不收,我紫潃峰还巴不得呢。丫头,直接来我这,直接就是内门弟子,要拜我为师也可!” “是啊是啊,随你挑!你爱入哪峰就入哪峰!” 听着,一旁众人纷纷羡慕地看着傅灵佩,神色激动地恨不得立时帮她做了决定。管亦枚亦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傅灵佩,若非这一路的合作尚算愉快,她非得冒出两句话酸酸这傅灵佩。 傅灵佩却抿紧了嘴,似是个锯嘴葫芦并不说话,微翘的嘴角倔强地抿成一条直线,直直地看着青衫修士。显然是不改初衷。 “晚辈也愿入天剑峰。”傅灵飞细细的声音突然响起,娇弱地像是一朵花。 “可。”青衫修士这回却利落地答应了。 傅灵飞抬头轻轻撇了傅灵佩一眼,似是歉疚,又似得意。 傅灵佩惊讶于傅灵飞的选择,前世傅灵飞并没有这顿悟的机缘,跟自己一样凭推荐入了内门,却是选择的天丹峰,后来不知道贡献了什么重要的宝物以后被元婴修士看中收入门墙。今世在她重生而来的时候,似乎也改变了傅灵飞的命运,让她更早地进入高层的视线,甚至为了与自己互别苗头,傅灵飞竟然选择了天剑峰。 也罢,今世种种磨难牵绊,不过是重生的馈赠,她甘之如饴。“外门就外门,终有一日,我将重入师傅门墙。”傅灵佩握拳起誓。 拜见完毕后,众人便各自散去。 傅灵佩、傅灵飞与另一十七八岁长相普通的男修都被分在了天剑峰,便一起结伴而行。出了大殿,初初经过一个池塘,正要过桥,对面便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 为首女子年岁尚小,不过十一二岁,却已是练气十层,修为不弱。只见她着粉绿纱裙,弯弯柳叶眉,双丫髻上的铃铛叮铃铃叮铃铃地一路脆响。到了三人面前,便停了下来,眯着细条狭长的眼眸扫视了半晌。周围众星拱月般地围了一群年岁相差不大的修士。 “你们,便是傅灵佩,傅灵飞?”她顿了顿,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也不怎么样嘛。” “是啊是啊,哪能与大小姐您相提并论?您的天资卓绝岂可与这般人等相比?” “她们二人长相粗陋,怕是污了大小姐您的眼睛!” “是啊,给您提鞋都还不配呢。“ “你,你们……”傅灵飞小脸通红,跺了跺脚,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傅灵佩不由撑了撑额头,大感头痛。怎么就惹上这小霸王了呢? 眼前之人,正是那话唠掌门的心肝宝贝,穆灵兰。在娘胎里便天材地宝地养着,生下来更是单金灵根,资质98,实在逆天!若不是小儿心性,尚不能坚持修炼,说不定此时都已经筑基了。以她元婴修士是我爹,金丹修士是我娘的背景,自小便是备受娇宠,性子更是娇蛮任性、无法无天。倘若引起她的兴趣,实在是一件麻烦事。 “你们名字也有灵字,我不喜欢,赶快给我改了。不然……”她嘟了嘟嘴,很是不快地说道。 “抱歉,姓名乃父母所赐。长者赐,不可辞。”傅灵佩正色道,虽然这样会得罪掌门之女,以后免不了麻烦,但是有些原则却不能退让。 “是啊,是啊,你这人真是好生无礼!”傅灵飞亦气鼓鼓地说道。 “你们怎么敢对大小姐这样说话!”突然人群中窜出一个瘦猴似的男修士,叉着腰,“你们可知你们眼前是谁?就敢这样说话!” “不论是谁,即便是掌门亲至,我这姓名也不能更改。”傅灵佩更是斩钉截铁。“请让让,我等还需去天剑峰报道。” “我若不让呢?”穆灵兰瞪着眼睛。 “起!”傅灵佩直接翻手一掌飞出,灵力四溢之下,之前暗暗洒下的火篦藤便迅速缠绕在穆灵兰的身上。 既然已经不可能善了,那便战! 穆灵兰触不及防之下,却被缠了个正着。在天元派里,还没有哪个修士有这个胆子来如此对她,高阶修士她也聪明地从来不去招惹,所以此等待遇让她一时间呆了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旁边众人惊叫,纷纷想办法去解除这藤蔓,一时间场面混乱了起来。 “碰——!”只听一声闷响,傅灵佩的藤蔓寸寸断裂,露出一张穆灵兰气的通红的小脸。 傅灵佩摇头,果然困她不住,这小祖宗身上必然有无数保命符箓、珍贵器件,还是得趁此机会速速离去才是。 “都给我上!”“走!”只听两声娇斥同时响起,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 傅灵佩趁此重新往火篦藤注入灵力,将其化成一道长长的藤蔓,一端握在手中,同时注入灵力,将拥挤的人群直直散开,轻烟步一起,混乱之下,竟让她滴溜溜地跑出了包围圈。 傅灵飞却还在身后十几米,还未完全跑出包围圈。至于一直同行的男修,却早在起冲突之时,默默地溜了。 “真是对你不起了,我就先走一步啦。”傅灵佩暗暗嘀咕,内心颇有些幸灾乐祸,几个迅步,便打算离开。 才冲了十几米,眼前却出现了两个筑基后期修士,身着锗红金边长袍,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坏了!傅灵佩暗叹倒霉。怎么惊动了执法堂,看来无法善了了。 “你们帮我把她抓住!我重重有赏!”穆灵兰气急败坏地对着这二人说道,脚步不停地赶来。 “门内斗殴,尚未致伤,情节较轻,各拘思过崖面壁一月。”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们可知我是谁?哎,哎,要干什么?”穆灵兰不过几个回合便被拿下,双手被傅,只拿着眼睛拼命地瞪来瞪去。 傅灵佩早早地站在一边,表示乖乖合作。其余人等也都蔫头耷脑,明白此次惩罚逃脱不了。 执法堂执法,向来不近人情。任你说破了天,也是没用。所以天元派立派近万年,依然屹立不倒,也与执法严明有莫大关联。掌门只管宗门事务,执法却是另一股力量,相互独立制约。 思过崖。崖内阴风阵阵,没有灵气,无法修炼。所有人等分为男女,分别关入两洞。 穆灵兰吃了这亏,只静坐于地,狠狠地瞪着傅灵佩和傅灵飞,内心暗暗发狠,出去以后必然是让她们加倍偿还。旁边一应女修还在嘘寒问暖。 傅灵佩却内心好笑,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穆灵兰,却是与她万万不能讲理。只下定决心,出去以后必定马不停蹄闭关,不等进阶筑基不出关。 傅灵飞坐在角落,恨不得轻轻将自己掩了去,让穆灵兰忘却她的存在才好。她才知道对方是掌门之女,心里有点暗恨傅灵佩多事,改名便改名罢了,不过是一名字罢了,改了还能不是自己? 第25章 你就是傅灵佩? 一个月的日子甚是难熬,思过崖内常年不见天日,又无法修炼,若不是每日都有饭食送上来,怕是连日子都忘了。 所以在执法堂来宣布一个月□□期结束,话音刚落的时候,傅灵佩便如兔子一样窜了出去,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傅灵飞也随后跃出,反是穆灵兰一群,因人口基数大,反而慢了不少。 傅灵佩直接往执事堂而去,先把月例取领了再说。不过显然她闭关修炼的打算是不可能了,成为外门弟子,每两月便有任务指标要完成,想来只能在完成任务以后尽量减少外出时间了。 很快便到了执事堂,依然还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样子。 “天剑峰新晋外门弟子傅灵佩,特来领取本月月例。” 依然是那日的黑面修士。他抬头定定地看了眼傅灵佩,“你就是傅灵佩?” 傅灵佩不由黑线,莫非这边也听说了她的名字? “是,晚辈就是。” “拿好。”黑面修士随手扔过去一个储物袋,看着眼前只略比桌台高上那么一点的小丫头,白生生娇俏悄地在立他面前轻声道谢,想起家里差不多年纪的女儿,内心怜惜,“你,可千万小心。” “前辈的意思是?”傅灵佩不解,莫非穆灵兰已经安排好人找她麻烦了?不能吧,哪能这般快呢? 黑面修士却不肯再说。眼见问不出什么,傅灵佩也只能怏怏往天剑峰而去。 天剑峰,整座山峰似一把锐气纵横的长剑,直插入云,陡峭笔直,只有一条小路直通峰顶。在还不能御剑飞行的练气期,傅灵佩靠着轻烟步走了许久眼看便要登顶。 “哟,这不是死活都要进我们天剑峰的小天才傅灵佩么?”显然,一群人堵在路口蓄谋已久。一个獐头鼠目、眼神闪烁的男修大声道。“也不知是不是我们峰主太俊俏了。“说着挤了挤眼,哈哈大笑起来。 “啪”地一声,旁边一个二十多岁,国字脸的粗壮男子狠狠挥手拍了下那男修的脑袋,“峰主笑话,岂是你我能开得!记得明日自去领罚!” “你便是傅灵佩?”他又问。 傅灵佩只觉这句式颇为耳熟,这月内听到这话已经好几回,几乎回回没好事。 “是,我便是。你待如何?”傅灵佩负手道,心想,果真是流年不利,命犯太岁。 “哟,不过是个黄毛小丫头而已,毛还没长齐,口气便这般大。”一着白衣宽袖门派弟子服的女修站了出来,身躯玲珑有致,眼波含媚,身体几乎柔弱无骨地附在那粗壮男修身上,口中啧啧有声,“月前便该报道,如今已是晚了一月,该交的供奉没交上,你可知错?” 供奉?什么供奉?傅灵佩不解,想来是见她得罪了穆灵兰,所以特地寻她晦气来了。 “灵佩不知供奉一事,是以不愿给也不能给!诸位且让让!”说着就想拨开眼前人物,径自离去。 门派禁止同门相残,所以傅灵佩也不怕他果真与她动手。不过倘若真动起手来,免不了再进思过崖一月,傅灵佩却是万万不想再进那鬼地方了。 “你这身无四两肉的黄毛丫头,要下嘴我还嫌牙酸。不过,如果想进这天剑峰,还得问问我吴天霸手中的剑,答不答应!”之前那粗壮汉子一身门派长袍,肌肉将长袍撑的鼓鼓的,不伦不类,看上去颇为滑稽。不过他也不以为意,径直撩起下摆,手中举着重剑直直地在路口划了条线。 “你要过这条线,要么,赢过我手中的剑;要么,就跪下来磕头,叫声”大爷”,不然,从哪来,滚哪去!”说着,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声如雷。 傅灵佩不由大怒,士可杀不可辱,看来这场仗是无可避免了!不过,也不能白打,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要我与你战上一场,也不是不可。不过,倘若我赢了呢?”傅灵佩挺着胸膛,俏脸微红,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怎么可能?”周围想起此起彼伏的笑声,似是在笑傅灵佩自不量力。 “你可知道他是谁?他可是天剑峰练气期外门弟子前十,排行第八的吴霸天,练气十层,你说他会输?哎呦,哎呦,笑的我肚子都痛了。”嘲弄声不绝于耳。 “倘若你输了呢?”傅灵佩清亮的双眼看过去,不管周遭的笑声和嘲弄,直直地要一个答案。 “随你定!”吴天霸双手环胸道。 “那好,我也不要你给我磕头认错。只要接下来的三年里,我所有任务都由你代我完成。我若输了,便跪下磕三个响头,叫声爷爷,承认错误,之后三年月例全部归你。”傅灵佩掷地有声,一脸正色,深深的眸子映着路边的野衢,亮的惊人。一时间众人失语。 “好,一言为定!”二人击掌为誓。 一群人与傅灵佩便浩浩荡荡地来到这半山腰的演练场。 门规所限,同门之间不得私自斗殴,但又怕矛盾激化,宗门特意人性化地在每个峰头的半山腰都设立了一个演练场,为修士解决私人恩怨之用。 傅灵佩与吴天霸各自报名,交纳十块下品灵石,签下赌约,与主持修士见证,这便是板上钉钉,不可反悔了。 主持修士开启斗法台,然后便闪到一边作壁上观。 傅灵佩与吴天霸几乎同时飞身上台,拱手道,”请!“ 吴天霸一改之前的轻浮之色,神色间郑重无比,摆出一个攻势。显然,他也不如外表表现的那样狂狷。 傅灵佩也郑重起来,心内盘算。自己这练气八层突破之后还未巩固,便被关入思过崖内一月不得修炼,很多适用的术法还没来得及修炼,便要对阵练气十层的老牌修士。何况对方修剑,法器和灵力都胜于自己。必胜的把握并没有,好在经脉强韧通畅,归元经修炼的灵力想来不会弱于吴天霸太多,加上曾经的金丹期眼界还在,术法虽这具年幼的身体还未修炼,但是记忆还在,想来不会太难。 总有机会的。她安慰自己。 几个呼吸之间,双方便已经你来我往对了十几招。吴天霸不愧是一力修剑的,劈、砍、挑、刺,信手拈来,加上剑气锋锐,灵力充沛,傅灵佩一时耐他不得,只能运起轻烟步连连闪躲。 吴天霸也觉对方甚是难缠,眼见每每要击中,却都在她不过几个精妙的错步中落空,眼力和时机把握纯熟老辣地并不像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孩童。 火篦藤想必对方早有打探,在谨慎的防范之下显然毫无作用,傅灵佩便也弃在一边不用。 她一边闪躲,一边一心二用地将脑海中得用的术法使了出来。浮云追月掌,她眼前一亮,突然想起前世游历之时偶然获得的半本掌经,虽缺漏了金丹期掌法不受重视,但是练气期却是有的。这掌法以柔克刚,以巧胜力,用在此处却是妙极。以灵力入指掌,她一遍一遍地运起掌法,身似浮云,配合着轻烟步,贴合着袭来的剑法,指掌之间变换万端。 旁观修士不由屏息凝神,心中骇然。只见满场黄衫腾挪变幻,目不暇接,掌力由一开始的青涩、漏洞百出到后来的运转如意、行云如水。这傅灵佩竟敢在对战中如此托大,用不甚熟练的掌法对敌,甚至以吴天霸为磨砺之石,一遍一遍修正练习掌法!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很快的,众人笑不出来了,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傅灵佩的指掌变化越来越圆融,灵力似是融为一体,以虚打实,以慢打快,腾挪之间身形优美,一举一动似是暗合了某种韵律,让人沉浸于其中,神为之夺。 吴天霸的锋锐也消失殆尽,失去了一往无前的锐气,渐渐受制于人。他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暴跳如雷。暗想,不能再被这小妮子牵着鼻子走了,必须一力以破之!剑锋一转,以全身灵力注入,气势滔天,一整套流云剑排山倒海般倾泻而出! 傅灵佩暗叫不好,一力降十会,此番吴天霸倾尽全力一击,浮云追月却是没法化解。该如何是好 只能兵行险着了。她侧身,在肩膀上套了两个防护盾,不退反进,直接以肩膀承受了这一记剑势。 “啊!”众人不由惊呼,这一剑气势汹汹,衬着小姑娘的薄弱身姿,像是要被直接劈开一样。 “你输了。”傅灵佩嘴角溢血,却灿烂的笑了起来,满是快意和轻松。一抹夕阳的余晖,映着明媚的笑靥,鲜妍活泼,只觉此姝不似人间所有。 吴天霸一脸呆滞,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全身就被藤蔓拢得严严实实,喉间被一细白的手指指着,灵力吞吐不定。 “招不怕老,够用就好。“傅灵佩拍了拍手,笑嘻嘻地道,“接下来三年的任务,就拜托吴修士你了。”拱了拱手,便扬长而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形式逆转。 战斗结束了。吴天霸面色灰败,神色颓然,半天回不过神来。最后一剑因用尽灵力,他一心取胜,便忘却了提防身周,一时不备被火篦藤包围,兵败如山倒。 傅灵佩原先牵挂的宗门任务意外之中解决了。现如今一心无累,直接去天剑峰报道以后,取得洞府,叩开洞府后,便打算直接闭关。 总得闭他个三年五载才是。她心想。 第26章 意外之喜 到得洞府门前,以玉牌叩开阵法入内,环顾四周,陈设清简,不过一桌一椅一榻而已。 傅灵佩感受了下此间灵气,发现比傅家本支灵气浓度约厚了一倍,这还只是外围而已,不愧是宗门,可惜与之前金丹期的洞府灵力,却是差了不少。不过对练气期,却也足够了。 取出之前分发的储物袋,看了下,果然还是一个月十颗下品灵石,中品蕴藉丹三颗,比之傅家的那点月例真是好太多了。傅灵佩并不打算服用这蕴藉丹,对她来说,现如今还是稳扎稳打更合适,她修为增长不慢,练气期瓶颈尽去,短期内并无虞。 不过,还真是穷啊。她不由地叹口气,数了数,身上不过十二颗灵石,加还剩下的一张神行符。灵丹的话因为并不打算服用,打算闭关结束后拿去卖点灵石。这样,也还是连一把法器都买不起。 修士修士,越修越穷,这脸比兜干净的日子,什么时候能是头啊。她不由怀念起曾经鼓鼓的储物袋。 唉,不想了。不过,在闭关之前,还是得搞清楚一事才行。傅灵佩嘀咕着。 在门派试炼当日,她原本被迷幻兔所惑。后在宗门大殿,她心境未稳,险些走火入魔。当时百汇穴都感觉有一股清流直下,让她及时醒转过来。想来事出有因。 傅灵佩身上并无特殊之物,除了这次大选之时佩戴的玉梳和珍珠耳坠以外,其余一切如常。傅灵佩取下,贴在额心,一一以神识观之,发现还是通身晦暗,一如凡物,并无异样。不过,她并未死心。 她先将玉梳放入储物袋,缀着珍珠便开始如常修炼。一日后,并无异常。 “咦,不该呀。”她十分纳罕,曾经寄予厚望的耳坠,竟然毫无异样,一无所获。于是又将耳坠放入储物袋,头插玉梳继续修炼。很快便如进入了无人之境一样,归元经自转,心无旁骛地入定修炼起来。 直到身体极度疲乏,傅灵佩才醒转了过来。此时身子已是饿的浑身发软,她吞了颗辟谷丹,将就应付了下透支的肚子。 推算日子,发现这一入定,便已是三日。三日?三日!她不由狂喜,忍不住笑眯了眼。 心神空明之境,对于修士来说,是属于像飞升那样的极小概率事件。一般修士打坐修炼,极少能进入这般物我两忘的极端修炼状态,这种状态,在外历练时因需要保持绝对的警醒,是不可取的。但是在相对安全的洞府内,一旦进入心神空明之境,吸取灵力提升修为要比平时状态快了近三倍,这相当于修炼一月便有三月的功效,凭空比他人节省了许多时间。她如何能够不欣喜若狂? 何况这静心作用,不唯独对提高修炼速度有益。心境不稳,心魔来袭之时,更有清心凝神的效用。虽是细微,但对信念坚定的修士来说,这细微一点便能改变许多事情。在外历练之时,更是能提高修士对幻术幻阵的防护力。这玉梳实在是不可多得,可遇不可求的奇物!甚至元婴修士看到也会心动!不过,如何会在一个筑基修士就能探查的女修洞府里? 算了,不必多想,既然到手,便是有缘。 不过这玉梳外表看去平平无奇,修士以法力神识都无法探查出来,伪装精妙,倒也不怕被人识破。 傅灵佩细细端详,却在玉梳的齿缝间发现一个极微极微的符号,小小的七半莲,突然想起传说中曾经有个九品炼器师,脾气古怪,但是炼器手法独到,出他之手必然有个莲花标记,莫非,这就是? 她突然有种被仙器砸中的不真实感。 摇头晃掉这个不靠谱的想法,还是如常将玉梳斜插发髻,只是以一个黑带串在梳尾,卷在发髻,避免掉落。珍珠耳坠也从储物袋里取出佩戴好,便开始修炼。 果然是很快便进入了空明之境,她心无旁骛地修炼起来。 于是傅灵佩就开始了每三日吃一粒辟谷丹,再修炼,再吃辟谷丹的日子。虽然常常□□地醒来,但是这一切,对于她来说并不难忍。她能感受到修为的迅速提高,她能感觉到既存的希望,她能感受到她的努力并不是徒劳。 三日复三日,练气之前的瓶颈对于她来说完全不存在。在这开挂似的修炼速度加成下,等她三年完成闭关、结束修炼之时,比预计的更快便到了练气十二层大圆满。 练气期每三级为一层,越到后面需要的灵力越是海量,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才能完成突破。正常说来,大部分门派修士都是需要二十多年的积累才能从练气期一层到练气十一层圆满,这已经是三大宗门修士的资质才能如此。而更多修士,却只能止步于筑基之前,永远无法跨过这道门槛。修真,是一个非常残酷的过程,有的时候不论你多努力,也无法改变毫无希望的未来。这才是绝望。 所以对于傅灵佩从修炼伊始,只用了五年半便已经到达练气圆满,这种速度实在是骇人听闻。大部分宗门的精英修士也是无法做到这一点。当然,天才每一届总是能有一两个的,至于气运之子,因为无法预测她的人生轨道,所以从来不做比较。 傅灵佩见再闭关也无法再有进益,便知道,这次闭关也只得如此了。修炼,无法一蹴而就。筑基的契机,并不在闭关,除非是像穆灵兰这样的单灵根天才,不然,筑基、金丹对大部分人来说仍然是需要克服的一道门槛。虽然她曾经是金丹修士,但是重生以来的新思新想与她之前并不一致,甚至,因为她曾经的体验,更加困难。 她决定先去执事堂看看,算算时日,三年已过,吴天霸帮忙的期限也到了。既然无法直接筑基,不如先外出历练一番,寻摸个外出的门派任务。 她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便打算信步而出。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再一看,门派弟子服因是三年前所领,早就不合身了,袖子和脚都露出了长长的一截,显得很是困窘。之前因一心修炼,也并不留意这些,加上有涤尘符,随手一拍,便从里到外变干净了。 啊,我也是个十四岁的姑娘了,她有些微的赧然。施出水镜,发现此时已经很接近自己重生之时的长相了,眉眼已经长开,青涩渐去。 翻了翻储物袋,发现内里已然没有合适的衣物。她叹了口气,决定一会还是重新去执事堂领一件,毕竟那个是份例,不需要额外花费灵石。看来还是得尽快找个一技之长养活自己。 她掩面奔逃而出,此等窘境,着实让她无颜见人。虽则她现如今并不爱那些红妆绿抹,也常常忽视仪表,但是起码的整洁和合身对她来说还是必要的。 虽然她已经极力加快速度,轻烟步使得是出神入化,如烟似雾,但是仍然有眼尖的修士瞥见了这一幕。 很快,一个流言便传遍了天元门上下。据说,今日天剑峰峰主流落在外的女儿,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乞丐,穿着破衣烂衫上来认亲,可惜峰主冷面冷清、六亲不认,于是只好掩面哭走。 当傅灵佩穿着刚刚领到的极为合身的白袍,听到来执事堂交接任务的修士们此言时,嘴角不断抽搐,内心只觉天雷滚滚、狗血阵阵。 天元门众修士仅凭她一件不合身的衣物便能脑补出这么一段丰富的茶余饭后故事,这强大的八卦能力实在让人叹而观止。对不起了,师傅,让你背了黑锅。她暗暗合十,想到师傅常年冰冻的冷脸,内心却不由又有些幸灾乐祸。师傅,谁让你不收了我呢? 看着那边仍然聊得热火朝天的修士们,傅灵佩暗暗掩目,八卦的主角就在你们面前,你们都认不出来。不过,转念一想,认不出来也好,那丢脸的一幕,她并不愿意任何人记得。 旁边众修士直觉到一道冰凉的视线从旁边传来,内心不快,便打算抬头一叱。刚刚抬起头,便不由呆住了。 只见一年约十三四岁的白袍少女正亭亭玉立在一桌台之前,掩目微笑。肤若凝脂,唇若丹朱,小巧的鼻子俏皮地翘着,黑鸦鸦地睫毛根根分明,顽皮的笑意似是要跑出来。不过略抬眼,黑黑的瞳仁神秘幽深,似是要把人的灵魂勾走。似笑,又非笑,只那么闲适地一站,衬着一身白袍,意态极妍,倾城绝艳。 原本欲出口的话,却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了。内心暗暗惊奇,如此绝伦之美,这天元十美榜如何没有入列?原也是该高居榜首才是。内心不由振奋,决定回头便去打听清楚,这位师妹究竟出自何峰、何人门下?如此年幼便有这般修为,原也不该籍籍无名才是。 傅灵佩见没有闲话可听,便转过头来,递出玉牌,对这年轻执事道,“我要领取门派任务。这是我身份玉牌,请核对。” “你便是傅灵佩?” 又来?傅灵佩想道。 第27章 再遇 “是,我便是。你待如何?”傅灵佩忍不住回了同样的话,只心内好奇。 据她所知,穆灵兰在她闭关的第二年里便已经筑基成功,现如今正在外游历。应该不当是她为难自己吧?再者,三年闭关不出,就她个人而言,就算是有再大的传闻,也应该早就湮灭了。 “这是吴天霸师兄寄存于此的东西,说是这三年您的所得。”白面修士面无表情的说道,递过来一个储物袋,对她的回答只做没听见。 “哦?”傅灵佩挑眉,只觉这位吴师兄粗矿的形貌也变得可爱起来。“那就劳您代我说声谢了。”也不看手中储物袋,抛了抛便径直塞入袖口。 “可有适合外出完成的任务?”傅灵佩顿了顿,想了想每两月必领的期限,又道,“不必太过难为的长期任务。” 执事眉头紧锁,隐隐见抽了抽,面上却还是端着,“这样的任务一旦挂出,便会被接走。现如今却没有那么合适的,倒是有个驻守任务还算简易,只是需要驻守半年,而后半年可以不做门派任务,空闲时外出历练便可。只是所派之地,灵气稀微,事务繁杂,虽简易却没什么人肯去。”说着,递过来一根玉签,标志着任务的要求和奖励。 奖励并不多,不过是一月三十下品灵石。 傅灵佩皱着眉掂量了半晌,她如今当务之急是赶快筑基。现如今虽十一层大圆满,灵力不缺,却缺个契机。所以灵气低微,倒无所谓。不过半年驻守任务,无法外出,却与她寻找契机有碍。但是能空出半年时间不必担忧任务,却也不错。也罢,就它了。 “好,我接了。”傅灵佩并不是犹豫之人,交接完玉签。既然已经落定,便准备回转去准备些事务直接出发。 “五姐。”一道娇柔的声音传来。随着话音的落下,傅灵佩惊奇地发现周遭的男修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整整衣帽,一脸兴奋,双目放光。 在她印象中,能让周遭男修出现此种无脑行为的,便只有傅灵飞了。算算她现如今应该已是十三有余了。 她感慨地转头看去,果然远处一席白衣,袅袅娜娜地走过来一少年女修,清丽如莲,楚楚动人,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端地惹人怜惜。身后跟着一个面目俊俏的年轻筑基男修,正说说笑笑走过来。在傅灵佩印象里,一直不能理解的是,以傅灵飞只能算得清丽有余,稍嫌寡淡的五官,为何身边总能围着一群资质不差的男人,各个哭着喊着要与她做双修伴侣。并且纷纷一改平时的理智,时时卖痴。 傅灵佩皱了皱眉,果然,气运之子便是如此不能以常理推断?这般资质,竟然速度修为丝毫不慢,竟然已然到达练气十层了。 “五姐,好久不见。”傅灵飞柔柔一笑,恰似一朵白莲缓缓盛开。周围一片抽气声。 “女神笑了,笑了!” “青莲出水,纤纤弱质。” “傅家双姝,当真是绝色倾城啊。”一副酸书生样的男修,摇摇手中的扇子道,“能目睹此二人间绝色共聚一堂,实在是人生无憾矣。” 傅灵飞蹙了蹙眉,略有些不愉,在傅灵佩不曾出现的三年里,作为天剑峰的小师妹,她真真是众星拱月。加之姿容甚美,修炼速度远超常人,也常常是众多男修追捧对象。今日傅灵佩出现,却是把她风头分了出去,未免不是滋味。 “五姐,这个任务,小妹看了许久,今日才想来接,不想晚来一步,可否,就让与小妹?”傅灵飞眉眼低低,无限委屈的样子。 傅灵佩不禁愕然。这任务报酬不高,事情不少,对于内门弟子来说,实在是得不偿失。不过却是自己能接到的比较适合的任务,傅灵飞如此说来,怕是想要为难自己?那可不行。让谁也不能让与傅灵飞。 她面色淡淡,双手背负,冷冷道,“不可。”一双黑眸定定地看向傅灵飞处,沉沉如海。衬着一身宽袖白袍,神色清冷莫辨,一时间倒也镇住了众人。 “一个外门弟子,见到内门师姐,不拜见也就罢了。师姐看中这个任务,是看得起你,你如何还敢拒绝?”旁边男修却英雄救美来了,看着身旁女子凌凌略蹙的眉眼,心头一热,呛声道。俊俏的白面,眉眼凌厉地盯着傅灵佩,只觉得让身旁女子不开心,便已是大大的恶。 傅灵佩内心暗暗翻了个白眼。果然围在傅灵飞身边的男人,都是脑子不清楚的囊货。 面上却不显,“论修为,我是练气十一层,九妹是练气十层,我为先。论规矩,门规里并未要求外门弟子要向内门弟子拜见。论家族辈分,我行三,九妹行九。要不,”傅灵飞似笑非笑地看了下傅灵飞,“九妹,您先拜见我这族姐,我再拜见您这内门师姐如何?” “你,你——!欺人太甚!”男子一时间憋住,无从反驳。袖袍一摆,脸色铁青。 “五姐,庞仑师兄只是与你开玩笑,你可千万别介意。”傅灵飞一脸着急,急急地摆手,脸色煞白。“实是我之前已经看中了,觉得与我有缘,所以才——”不好意思地瞥了瞥傅灵佩。 “既然九妹之前看了许久都没接,显见这任务与你无缘。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傅灵佩不耐烦再见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拱了拱手,“告辞。”转身便走。 傅灵飞握紧双拳,定定看着傅灵佩离去的方向,眸光闪闪,心中不忿。傅灵佩在众人面前如此不予她面子,实在欺人。却不想,若非她先起他意,又如何会被当众拒绝? 傅灵佩将这种种抛之脑后,不是她不愿意对付傅灵飞,实在是前世所知了了,傅灵飞在傅家灭族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并不知晓,何况今世两人除了口角之争,傅灵飞并没有真正做出有害家族之事。以她性格,尚不能直接出手,与傅家人无法交代,不论暗中查明再图其他。 她一路走,一路想着既然是需要驻守东起之地,那处修真资源匮乏,人生地荒,不如先置办些物事,以免到时候抓瞎。脚尖一转,便直接下山来到天维坊市。 天维坊市位于天元派山下天启城内,是整个玄东地界都比较有名的坊市之一,隶属天元派,常年有天元派元婴修士常年驻守,上又有天元派修士坐镇,所以安全性很高,极少有人敢来捣乱。 坊内常年人流不息,白袍遍地,但是其他门派修士或者散修也多喜欢来这淘货。毕竟天元派属于杂修大派,符、丹、阵、器都有涉猎,品种齐全的很。 傅灵佩看着眼前熟悉的情景,一早被傅灵飞搅得极差的心情终于回暖了些。她直接汇入了眼前的白袍大军,信马由缰地走,看到感兴趣的便停下来问一问,倒也是买了不少零零碎碎的小玩意。 傅灵佩数了数月例,还剩下三百来颗,这么一会,却已然花了六十多颗了。不由抚额,这心情一差便喜欢乱花灵石的毛病今世竟也是跟了过来。想想要出门游历,总是需要一个代步的飞行器,如今自己已然练气十一层圆满,攻击全靠手,实在是不够看。若是价格合适,还需淘换一个攻击法器才是。包括疗伤灵丹、回灵丹之类,一些符箓,灵石只有不够的。 想了想,之前吴天霸叫人代给的储物袋还没看,打算一会便找个僻静之处盘算盘算资产。心内嘀咕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怎么看路的?”一个粗野汉子,满脸糟胡子,正凶神恶煞地看过来,待看清她的脸,立刻变得色眯眯的,因表情转换得太快,整张脸显得分外扭曲怪异。“美女,不如跟了哥哥我,我便原谅于你。嘿嘿——”说着,淫邪地笑了起来。 “走啦,”旁边一个瘦弱的男修伸手拉了拉,看着周围渐渐围上来的白袍军,不由缩了缩肩,脸色青白,退开半步,以示无辜。 傅灵佩呆了呆,想着哪里来的愣头青,来天潍坊市来调戏天元派女修,也不怕惹了众怒?这样的愣头青,却好好活到了现在,也是奇事。 她好笑地摇头。天元派白袍修士都摩拳擦掌,打算先揍了这不开眼的男修再说,竟敢在这调戏天元派女修,这挑衅到了家门口,哪里还能忍得下去?守坊市的元婴修士也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收回了神识。 “让我来。”傅灵佩拨开眼前的同门,笑嘻嘻地说道。既然是这般不开眼的修士,不如亲自揍他一揍,也好出口一早淤积的恶气,动动许久未动的筋骨。 明媚的笑靥绽开,生机勃勃,朝气蓬勃,衬着头顶的日光也暗了一暗。周遭人等不由屏息,生怕惊扰了这活泼泼的姝色。白袍同门们,更是惊讶于这样的一个女修竟然毫无听闻,纷纷打探,打着近水楼台的主意。 “好,好,你来……”眼前的男修也惊艳于此,一脸痴呆。 傅灵佩不由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卷起袖子,狠狠地直接一拳打了过去。只听啊一声,男修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前便黑了一圈。 “再来,再来,妹妹挠得很舒服,哥哥一点都不痛!”他笑呵呵地。却把傅灵佩气了个仰倒,直接一拳又一拳地揍了上去。只听拳拳到肉的声音噗噗地不间断响起,男子只摊着身体躺在地上,无赖的笑。 旁边众人不由侧目,只觉眼前娇滴滴的女修这般残暴,当真是人不可貌相,身上不由冷冷地抖了抖。 傅灵佩打累了才停下,身下男子已是没一块好皮肉,却仍然笑嘻嘻地撩拨,“来呀来呀,继续继续,哥哥太舒服了!”一脸享受的样子。 傅灵佩不由满头黑线,想起前世听说过有些男子就喜欢被虐,显然这稀有品种是被她碰到了?不由好气又好笑,再打吧,也没什么意思。不打吧,这不干不净的,实在是…… “有趣有趣。”只听一声公鸭般的少年嗓音传来,傅灵佩转头看去,是他? 第28章 艳艳红衫正年少 眼前少年年未及弱冠,却生得端丽非凡,形若好女。鼻若远山,眉似青黛,薄唇微弯,仿佛天生带笑。最浓墨重彩的,却是那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斜飞入鬓,眼中似有星辰遗落,带着少年的天真与不解世事的游离。一袭蓝衫,腰间一束,折扇轻摇,一副风流纨绔样。 却是浪子丁一。不过这时候,他还不是浪子,还不曾倚红偎翠,还只是个瘦条少年。但是即便青涩年华,却也已经显出泠泠如秋水,让人见之忘俗的嶙峋之美了。 此时他似笑非笑,轻摇羽扇,做出一副纨绔之态,衬着清凌凌晶灿灿的眸子,反让人忍俊不禁。 围观人群不由屏息,坊市安静了一瞬又熙熙攘攘起来。众人不由一叹,难道现在绝色遍地走,今日这小小的坊市,已然一连碰到两个,莫非现在不稀罕了? 傅灵佩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恍惚又看见了那一身艳艳红衫的浪子丁一,回想起身死神灭的那一瞬间,回想起那一地浓稠的艳红,眼眶微湿。是啊,重生回来的最美事,不就是以为永远诀别的仍然鲜活,一切仍有希望改变么?甚好,甚好。 丁一似有所感,回望了一眼,眼前少女姿容绝艳,黑黝黝的眸子深沉如海,脸上却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神情凄然。不由愕然。暗想,莫非是被小爷这身皮囊给迷住了? 他做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踱步向前,抬起眼前少女的下巴,凑近耳边轻声道,“这位妹妹,我们是不是见过?”公鸭般的嗓子刺啦刺啦的甚是刺耳,丁一却不以为意,还轻轻朝眼前晶莹润白的耳朵吹了口气。 “是啊,我们见过的……”傅灵佩喃喃道。定了定神,敛了敛脸上神色,回复了过来。朝丁一隐秘地眨了眨眼,看着对面愣住的少年,联系起只会被捉弄的前世,只觉畅快。` 丁一没料想对面的少女如此彪悍,竟然不按牌理出牌,直接反调戏回来,一时间倒是呆住,不知如何回复是好。想他堂堂筑基后期修士,倒也不怕一练气女修报复,可是这,又是如何? 莫非,真是小爷这皮囊太好,他不由摸了摸下巴。 “哎哟,小妹妹,怎么不打了?来呀来呀,哥哥我还等着呢!”一旁被人忽略许久的粗汉却不甘地又叫了起来。 “这边这位美人,你看见了没?”傅灵佩指指丁一,笑睨了一眼道,“他可是精通此道,绝对能让哥哥你浑身舒坦!” 说罢,扬长而去。不顾身后被缠住的丁一,笑眯眯地径自去采购所需物品。可别怪我,相信你那层出不穷的创意,必然能让他大开眼界。 丁一征征然看着傅灵佩大步流星的背影,只觉妙极。此女虽行为彪悍,但颇有意趣,可堪一逗。 傅灵佩转了一转,便进入坊市最大的多宝阁内。多宝阁一共三层,越往上越珍贵,练气修士所需一般都在一层就能找到。 “掌柜,你这可有适合练气修士的飞行法器?”傅灵佩也不多看,反正自己囊中羞涩,太贵的也确实买不起。 修真界里,法器是最低阶的,往上还有灵器、灵宝、仙器三种,各分为上品、中品、下品三种。灵宝在现如今的玄东地界,也不过几大宗门的大修士手中还留有一些,仙器更是见所未见,只有在远古修真界流传下来的记载里才有一二。譬如傅灵佩现在的清心玉梳,虽然妙用甚大,也不过是上品法器而已,尚算不得灵器。不过就算如此,这等清心法器也是极罕的。 一般修士购买飞行法器,都默认是单人的。多人飞行法器价值要番上几番,所以傅家的灵叶飞行灵器才属珍贵,不过也还比不得天元派的战船,那是前人留下的灵宝,有价无市。 掌柜是一个筑基中期的中年修士,面目和善。待看清傅灵佩的面容,愣了一愣便如常展开待客的笑容,“请姑娘稍待。”说罢,便径自走到后堂,取出三个一尺来长的桐木盒,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傅灵佩面前的桌台之上。 “请看。”掌柜首先揭开最左边桐木盒,只见一把盈盈若水制式飞剑静静躺在其间,“这是最受修士欢迎之物,中等法器,既可御风飞行,亦可千里御敌。三百八十灵石。” 傅灵佩看着不为所动,虽然这把飞剑看似功能齐全、长相凌厉,掌柜没说却不代表她不明白,这种制式飞剑因出炉快,且一次铸多支,效率高出产快,但却有个致命缺陷,只可支持短途飞行,且速度极慢,在逃命或者长途赶路之时,还不如自己的一双腿有用。至于攻击之力,也是颇为鸡肋。真真算不上如意之物,只有那些对于佩剑有股别样执着的新晋男修才会选择此物。 掌柜见其神色淡淡,便继续介绍下一个。他打开第二个盒子,傅灵佩见道此物,不由赞叹了一声。只见一朵白玉莲花座幽幽地盛开其间,衬着黑沉沉的幕布,显得格外圆润剔透,精美绝伦。 “此乃白玉莲台,上等法器,输入灵力之时,莲瓣微绽,站坐皆可,人于其间更是美轮美奂,恰如百花仙子。女修多有偏爱,需八百灵石。” 傅灵佩听此,皱了皱眉,想到储物袋中紧巴巴的灵石,一时赧颜,依然摇了摇头。若下一个依然不如意的话,只能去散货区淘淘了。 掌柜见此,并不生气,仍然打开盒盖,介绍起下一个来。下一个却是一支羽钗,也是秀美雅致,因采了三阶雀鸟的一支翠羽所制,所以所耗不菲,也要八百灵石。 “没有更合适的了么?”傅灵佩不由怏怏,沉着一双黑眸道,“并不需要太贵的,三四百灵石即可,外表其次。” 看来飞行法器比自己所想更贵,想起前世一直伴随着自己的师傅所赐的翠冠,大感费心良苦。 掌柜想了想,似是下定决心,从袖中再取出一个桐木盒来,郑重地打开。 傅灵佩被其表情所感,也看了过去。不由呆住了。她看到的是什么?莫非看错了?再度揉了揉眼睛,她才确认。盒内是一只软绵绵的包子,白嫩嫩,圆滚滚,尖尖顶上似是还冒着热气。 “姑娘这法器是我们这一个前辈第一次练手之作,用了上好的白灼木和青芦雕才制成,飞行速度不逊于羽钗,灵力所耗也少,虽说造型奇怪,但是,”掌柜一脸尴尬,揭开白团子的尖尖盖,“倘若飞行累了,也可以躲在内里休息。且有防御功能,可抵金丹修士一击。” 傅灵佩细细察看,发现材质却如掌柜所说,是上好炼材,可惜炼制手法粗劣,只挥发了这等材质一二。若找人重新提炼下,更能提高这法器品质。可是,该是何等恶趣味人,才能将好好的一个飞行法器制成一个白胖包子? 见傅灵佩犹豫,掌柜立刻张口道,“三百灵石。”心内钝痛,材质所费也不只一千灵石了,想到老祖的顽劣性情,大感头疼。 之前的修士都毫不犹豫拒绝了,情愿选择飞剑也不愿将就于它,这法器已然搁在手里十几年不动,唯有这小修士还犹豫一二,他不由暗暗咬牙,今日无论如何也得让这小丫头买了去。 傅灵佩不答。 “两百五十灵石!”掌柜咬牙。 傅灵佩还是摇头。 “两百灵石!”掌柜简直面红耳赤了。 “成交!”傅灵佩击掌,脆生生地应了下来。这等材料,若不是累于这造型,如何这般便宜?虽说想到她坐在一个白胖包子上面的场景让她头皮发麻,但是既能跑长途远路,速度不慢,还有防御功能,这等外观,实在不值一提。 两人都快手快脚成交,生怕对方改了主意。很快,傅灵佩便把白胖包子往储物袋里一塞,转头走人。 掌柜也长吁了一口气。每每把这白包子揣袖里,若有修士愿意,请他一看,看了不知多少,终于给推销出去了。 傅灵佩一路心情尚算轻松,已经解决了一大出行问题,还省了一笔灵石,想想还缺的一些杂货,不如去散摊处看一看。 熟门熟路地来到东市区,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规划出一整块散摊。与傅家山下的坊市不同的是,每个四四方方的摆摊上摆着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摊主默默坐于桌后的椅上,将要出售的物品陈列于桌上,并在旁边的求购单上写上可换购的物品。 交易双方都安安静静,并不喧闹。 傅灵佩慢慢地一路走一路看,也换得不少符箓和有用的小物。千里遁形符也换得两张,不过因为价格昂贵,将三年月例获得的灵丹也换了大部出去。 丹药在散摊是极受欢迎之物,很少有修士会有剩余并愿意将丹药换出去,以物易物的话,多数摊主是愿意换的。所以傅灵佩将急需之物也买了大半,就差一个攻击的法器便可打道回府了。 可惜虽然物品繁多,法器在散摊却是不多见的。傅灵佩逛到最后一个摊也不见得合用的,只有叹了口气,打算就此回府。 “我这明明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怎么你……” 第29章 包仙子 傅灵佩应声望去,坊市东北角落,一个少年修士脸色涨得通红,不顾一旁散落的摊品,正气鼓鼓地与人辩论。 “你上次卖与我的,就是这个黒木疙瘩,”一个年约二三十的国字脸男修显然也是气的不轻,举起手中黑色块状物体扬了扬,“我已找了许多人鉴定过,不过是块玄铁罢了,你如何与我说是祖传矿物?”。 “那我问你,玄铁可是矿物?”摆摊修士有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起来一副可信模样,眼珠却滴溜溜地转啊转,抬起头杨声道,“诸位说,那祖传玄铁,是不是祖传矿物?可有售假?” 国字脸男修说他不过,气急,撸起袖子居然似凡俗之人动手便欲打将过来,被身边同伴拉住劝阻了。 逛散摊需要眼力,被众多传奇熏陶长大的修士,常常会期望好运加身,能淘到个惊天之物从此以后虎躯一震灵御八荒,所以走眼和被忽悠也是常有之事。这少年修士吃准了修士心理,将一些寻常之物改容换貌以后再售,自称家道中落,需变卖家产,摆下阵势愿者上钩,倒也勾得不少愣头青上当。虽则做法不可取,但是也脑子灵活。旁人也说他错不得,只能自认倒霉便是。 少年得意一笑,道,“我这摊上,似假实真,你辩别不出,便当蒙羞自退。”他顿了顿,又道,“诸位尽可皆辨上一辨,但凡辨出一物,我这摊中这物分文不取送与他。不过,倘若辨不出,便需奉上上百灵石一次。” 傅灵佩抱臂看了一会摊中之物,颇觉意趣,对着摆摊修士说道,“说话算话?” 少年见是一个美貌女修,年岁不大,倒也不怕她上前来。 “姑娘,你可别去,贾茂这可是家传手艺,一般人可是辨不出的。”旁边修士见只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女修,貌美无匹,不由怜惜地劝道。 “是啊是啊,这贾茂可是自小便跟着他爷爷摆摊,这份改容换形的手艺可是祖传的,养活了祖孙三代呢。”旁边一个白发苍苍的摆摊修士也劝阻道。 “贾茂自小滑头,还没见谁能从他手里占便宜呢。姑娘你可要想好。” …… 虽然周围众人纷纷劝阻,傅灵佩却已打定主意要辨上一辨,只回身拱手作揖,恭敬道,“多谢诸位,不过我意已决。” 见到眼前似芙蕖娇艳却坚定不移的神情,众人不由恍惚。这般容貌,却是这般孤拐性子,多劝也是无义。只能纷纷叹了口气,打算一会若是她输得太惨,怎么也得与贾茂说上一说。 傅灵佩不过几步便走到摊前,抱臂细思。 贾茂看着眼前鲜妍妍水灵灵的脸蛋,不由晃了晃神,突生不忍之心,道,“姑娘,你可要想好。规矩已定,可不容反悔。不过你现在若反悔还来得及。” 傅灵佩错愕地看了他一眼,想不到这贾茂还有怜香惜玉之心,口中却道,“哦,是吗?不必,这就开始吧。“ “此一,黑色铁环木,现不过100年龄树心,放入飞剑法器,可增加锋锐之气。可对?”傅灵佩不待他回答,接着道,“此二,玄冰莲心籽,生于极北冰川之地,五十年花开随机,十分珍贵,以此加入修魂丹可增强药效,滋养神魂的绝佳药引。可对?”不看一边已经头顶冒汗的贾茂,接着又道,“九索龙环鞭,以蛟龙化形所褪之皮加入萃铁玄晶所制,柔弱无骨又无坚不摧,中品灵器,可对” 周围众人不由愣愣地看着眼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少年女修,只觉生活又给他们上了一课。眼前之物,早就被贾茂炮制地面目全非,傅灵佩却娓娓道来,举重若轻。可见柔弱未必无骨,年少未必无知。 贾茂这时已是急得满头大汗,知道是碰上了行家,他不料想,这女修不过短短几息便已经将他的摊子看了个底朝天,并且选了最贵的三个,而且都猜对了!这可是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攒下来充门面的东西,如何能让人一窝端了? 可是大话已经放下,这可如何是好。他心里如油锅煎了又煎,嘴巴喏喏动了动,想要否认,却又没底气。 傅灵佩看着眼前几乎急得头顶冒烟的少年修士,嘴角微牵,戏谑道,“人间处处高楼在啊,少年。” “不过,今日就暂且放你一马,我也不要你多。你将这九索鞭给予我就是。”傅灵佩随手一指,莹白的指尖在阳光下润洁如玉,几乎晃花了人眼。 贾茂听罢,满头黑线,只觉面前人物忒的无耻,说了不要多,就拿了摊上最值钱的物事。其余所有加起来也没这九索鞭值钱,若不是需要撑门面,他今日无论如何都不会拿出来。不过也不敢多做纠缠,连忙默默地递将过去,只希望眼前这踢馆的麻烦赶快离开视线,永不再来。 傅灵佩顺手接过,塞入储物袋,不作告别,直接轻烟步一使,如雾般便从众人面前消失。 旁边众人还在呆楞中,突见眼前白衣少女倏时不见,才恍然。国字脸男修更是开怀大笑,点头称快。只有常年的老街坊摊修既为贾茂肉疼,又不免敬佩于少年女修的眼力,议论纷纷。 傅灵佩因储物袋中多了个中品灵器,只觉烫手,急急遁走,往坊市内门派驻阁而去。想当初,灵器还是她到筑基后期以后才偶然在一个秘府获得,还不过是个下品灵器,便已经招来诸多眼红之士。若不是贾茂太过自信,认为无人能从那一片青绿团团鼓鼓的表象上认出这九索鞭,自己也不会得此利器。想必这把灵器,应该是几代流传下来,作为镇摊之宝而用的。 傅灵佩规规矩矩地在阁内清修了半天,才跟着坊内门派弟子一起回到了天元派。 取出吴天霸所予储物袋,发现内里居然有零零碎碎两百多块灵石,和二三十个炼材,显然吴天霸所得之物是一分不昧地留了下来。傅灵佩不由感慨,物有相反,人有两面,不可以偏概全才是。 果然不错,不愧是灵器,无坚不摧,眼前练气顶峰修士全力一击都纹丝不动的洞石,不过用这九索鞭轻轻一鞭便印下了深深的痕迹。想必,即便是筑基修士,这力道也是无可阻挡。傅灵佩不由暗暗点头。 可惜,灵器对她来说还是太过勉强,用一次全身灵力便几乎消耗殆尽,看来只能作为生死关头扭转乾坤之用了。这把灵器却是能一直用到金丹期,十分得力。 傅灵佩在洞府内呆了七天,用整整七天时间将飞行法器和灵器认了主。白胖包子虽然造型雷人,手法粗糙,但是飞行速度却相比一般飞行法器要快上一倍。且输出灵力也并不吃力。不过七天也不过将飞行法器运转如意,这灵器却还生疏,只得勉强驭使。 七天后,傅灵佩如期前往东地。 乘着白包子,傅灵佩稳稳端坐于包尖上,白衣飘飘,仙姿绝色,恍若天人。当然,不算那……白胖包子的话。以至于经过她边上的原本行色匆匆的修士都需经历“啊,哦,哈”这三部曲,才狂笑而去。傅灵佩再再想不到,因她当时的一念之差,这”包仙子“的称谓,却是跟了她足足一生,以致她后来换了更好的飞行法器,也时不时被人提起,从未忘却。 一路疾驰,因着这白包子法器的亮相被一路狂笑的傅灵佩终于在日以继夜地赶路中到达了目的地。才一落地,不待看周围,直接顺手将法器收入储物袋中。眼见白包子已经被妥善放好,再不外露,傅灵佩才有心情细细观看起眼前建筑。 墙面是硬朗的青石面铸成,大开大合,三层石楼,中门大敞,气象粗犷。两个练气修士守在门卫,显然是接待人员。傅灵佩连忙上前,取出身份铭牌,对方核实过便递与她通行令牌,告知她天元方位,便直接放行。 傅灵佩前世并未来过这边,对此地也是一知半解。只知此地是三派联合驻守,每派均有金丹修士坐镇,此次她过来,却是听筑基前辈分派任务。一路走马观花,发现院落以品字形排列,内里虽青石嶙峋,却别有硬朗端肃之美。 “前辈,天剑峰外门弟子傅灵佩,特来报道。”傅灵佩恭敬地取出铭牌交接。 眼前筑基修士已是中年,胡子拉杂,头发也如鸟窝似的垮在头上。随手揉了揉耳朵,看了下眼前身份铭牌,见无异议,便指着左侧的院落道,“正好,前几日也来了个女修,你们合住一院罢。”说罢,也不管她,径直忙乎起来。 傅灵佩见此,也识趣地默默退开,往左侧院落而去。大步流星,衣带飘飞,不过一会,便到达了院落。 正待推门,却听见“吱呀——”一声,眼前门被推了开来。 傅灵佩抬眼一看,还道是谁,竟然是傅灵飞。只见她梳着堕马髻,耳坠明珠,身上却是白色霓裳,与宽大的门派制袍不同,纤腰一束,袅娜旖旎,清凌凌小花一朵。 不由惊讶,记得之前她接任务之前,执事明确地跟她说道,是只需一人,那么傅灵飞又是从何而来? 第30章 三百灵气楸 “五姐……”傅灵飞柔腻腻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傅灵佩都不用看就知道傅灵飞脸上的表情必然是惊喜交加。 她几乎同时挂上与对面如出一辙的表情,“傅九,你如何来此?执事不是说……” “原以为这次必然无法同五姐一道了,不想两日后执事突然通知我说,此处有修士外出未归,正好缺人,我便填补上了。”傅灵飞截断话头,语速很快,手顺势地摸了摸耳边的明珠。 两人说话间,一并往院内行去。院内三个房间,依然是方方正正的建筑风格,大气肃穆,正中一间稍大,东西各两厢。 “正中那间是穆师姐住所,她来的比较早,所以筑基前辈让她先负责指派我们两人的事务。现在她还在矿洞没有回来,明日辰时她准时出门,届时你提早到她门外等待就是。到时会给你排班布置任务。我们的筑基师兄嫌麻烦,所以有事找穆师姐就好。”傅灵飞俏皮地吐了吐舌,笑道,“我如今住左边厢房,五姐就住右边罢。” “多谢九妹指点。正好,我一路赶来也实在累了,今日稍作洗漱休息,养足精神明日再见。”傅灵佩挥挥手,头也不回直接作别。虚以委蛇实在非她所愿,不如回房休息更便宜些。 留下欲言又止的傅灵飞,定定地看着她背影,眸光闪烁。 到得房间,傅灵佩紧绷了半个月的神经舒展下来,往床上一扑,也顾不得梳洗,便睡了个昏天地暗。精神的疲惫光靠打坐是无法完全恢复的,所以修士虽然可以坚持长时不睡,但是在安全的环境里,还是需要睡眠调息一二的。 第二日,晨光熹微,天色尚早,傅灵佩便醒转了过来。想到日日奔波,昨日居然不做梳洗便睡了过去,不由唾弃自己。忙忙地彻底清理了自己一番,方才觉得舒坦。而后走出房门,来到正厅,揖手等待。 等了许久,才见到一个年约二十许,练气十二层的青衣女修缓缓而来,五官不算出色,眼眉上挑,看上去不是很好相与。 “晚辈接了此地任务,特地前来请示穆师姐。”傅灵佩拱手作揖,神色恭敬。练气十二层一般是指服食筑基丹失败以后小几率进入的状态,比练气十一层更进一层却还达不到筑基的境界。 “你,便是傅灵佩?”穆师姐顿了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模样倒是不错……” 听到这个熟悉的句式,傅灵佩顿觉不妙。师姐姓穆,莫非…… “玉简拿去,先把此地情况摸清。你负责甲子、乙丑、丁寅三洞,今日就上工吧。每日上交一百五十斤锡铁矿于我,记住少一斤多一斤都不可。”这穆师姐正待离开,突然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傅灵佩道,“对了,叫我穆舞葶。” 此穆师姐莫非与穆灵兰有关?可惜,来前并未打听清楚。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也不是胆小怕事之人。 傅灵佩想罢,也安定下来。将玉简贴在额心,一连串信息划过识海。 原来此处竟是大型锡铁矿出产之地,三十多年前当时被一小门派发现,因自知无力保住,便上报三大门派,换得巨额物资。锡铁是何物呢?修真界炼器材料分天、地、玄、黄四品,黄阶最低,天阶最高。这锡铁矿便是地阶炼材,在整个玄东修真界也是极为珍贵,一百斤矿石方能提炼出一两锡精铁,不论什么法宝只要加入一点锡精铁,就能大大提升其稳固性和延展性,不易断裂。尤其是修真界最受欢迎的飞剑,众所周知,斗法过程中飞剑易断,倘若在铸器过程中加入一点,便能大大增加其使用寿命。 三大门派得知此地情况后,情知没有任何一派能独占此地,便议定由三派秘密联合开发,每派占三层产出,秉着自己吃肉还得给人留点汤的原则,另外一层分给散修联盟。这个稳固的利益关系便一直持续到现在。 三派和散修联盟都各自派出一个金丹修士坐镇,常年闭关清修,非有重大事务不会出现。而大部分事务都有门下筑基修士主办。练气修士则负责每日将锡铁矿收好清点上交。 锡铁矿藏总共开出二十个洞穴,三大派每派得六,散修得二,规定每洞有百个青年凡人武夫。按照工作强度来说,一个练气修士负责两个洞口,恰恰会占去一整日来回。需每日清早赶到事务堂领取挖矿铁锹,为其注灵,再到各洞门口分发。如果没有这个灵气楸,凭借凡武的力量根本无法挖得动锡铁矿。而且即便如此,锡铁矿因硬度大,耗费半天可能也只能挖到五两左右。 若普通十一层练气修士,往往两个矿洞的铁锹注灵以后已经枯竭,要再包揽一个坑洞,需要时间回复灵力再注入,这势必浪费半天时间。何况以单人半两锡铁的话,一百人不过五十斤,若有人当天旷工不来的话,必然是达不了标的。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傅灵佩一路往事务堂而去,一路脑中盘算,一时间也找不到办法解决。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去取灵气楸注灵才是。 事务堂依然是四四方方的建筑,房门紧闭,着各派弟子服的练气修士静静在一旁等待,傅灵佩见时日还早,也加入了等待的人群。 “吱呀……”不一会大门迎风便敞,众人鱼贯而入。 傅灵佩也依次跟入,堂内出乎意料的清减,甚至连门面上的装饰都一丝一毫皆无,只在东南西北四角各摆了一桌一椅,桌上摆了个桃木雕的铭牌,草草书写了各派名称。 傅灵佩一眼便见到了昨日所见得筑基男修,仍然是标志性的拉杂胡子,不修边幅。他一脸似睡非睡,眼皮耷拉着,手中却不差分毫地在分派各项事务。 很快便轮到了傅灵佩。 “傅灵佩,甲子、乙丑、丁寅三洞,三百灵气楸。” 尽管傅灵佩说得并不大声,但事务堂并不算大,修士均耳聪目明地听到了。纷纷侧目,看着眼前女修,不过十三四岁,制式白袍,已呈艳色芙华之态。不由议论纷纷,目露惊诧不信之色。 “三百!三百!?” “不是她太狂妄,便是有人故意为难,果然美人事多,啧……啧……” 眼前邋遢男修也诧异地看了眼前女修一眼,见其明目澈来,神色笃定,虽知必有情由,也未多加干涉,直接递过储物袋去。 “三百灵气楸,今日晚间送来。” “喏。” 傅灵佩将眼前所有言语丢之脑后,取过储物袋,运起轻烟步直接往事务堂外而去。因步伐过快,猎猎狂风,带起衣带飘飞,黑发如墨,直如画中仙、云中雾,飘渺不可追。 “咦?”一白衣男修还不待看清眼前之人,便已经擦肩而过,只余一股淡淡清香轻轻飘过鼻尖。轻轻咦了一声,只觉眼前之景似曾相识,却百思不得其解。 摇了摇头,只觉自己魔怔了,好笑地走了进去。 第31章 顺利过关 甲子洞,位于乙丑和丁寅两洞之间,距离两洞直线距离皆不远,傅灵佩思忖罢便直接往甲子洞而去。 不过须臾,便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一个普普通通的铜边木牌,简简单单用篆书雕刻“甲子洞”贴在洞口之上,标记了下洞府名。山头一片光秃秃,草木皆无。黑黝黝的洞口大开,防护罩静静地开着,洞旁简单搭起一顶清帐,内里一张长木桌,旁无他物。 左右还是静悄悄,凡武估摸还需要两刻才能赶到。傅灵佩将灵气楸全部取出。黑乎乎的铁楸密密麻麻地地堆置了一桌子。 她打算先测算下,半点不停歇就直接往十个铁楸同时注入灵力,发现所需大概是她的二十五分之一灵力,全部灵力也只够两百五十个铁楸而已,何况在外不比洞府,总是需要留存一些灵力以防不测。 若是事先服用复灵丹的话,边注灵边吸收药力还是能在凡武来临之前将灵气楸注满分发下去的。 她不由叹了口气,想到俗世有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说法,没想轮到她也不能免俗,看来重生也不是万能啊。看看自己,除了修为比前世高些,略略知道几个信息,也未变成算无遗策的鬼才,甚而今也未有太大建树。 看来只有辛苦点,用笨办法了。 凡武挖矿,灵气楸作为工具,内里设置简单的转灵阵,将灵力转换成凡武能用的锋锐之气。灵气楸内的灵力是一点一点转换的,一个灵气楸注满,就是一天的满量了。所以傅灵佩打算先将两百个灵气楸注满,分发到乙丑和丁寅两洞。 注灵是非常快的,一刻以后两百个铁楸已经全部注满。傅灵佩将其另外放置。感受了一□□内灵力,已经大部分空了。凡武还有一刻钟便会到来,她略打坐了一会,因她经脉通畅,恢复速度较之常人快上不少,一会也恢复了些许。见已经能听见远方隐约传来的说话声,加紧速度,将另外一百个铁楸注入了一半灵力。 刚刚注完,便有一个中年模样,方脸黑膛之人赤着膊上来,大概是先天武者的境界,也不敢抬头,只垂首作揖道,“拜见仙师。小的是甲子洞凡武头武,特来领取工具。” “一百灵气楸在此,晌午饭前你将其全部收取上来交予我重新注灵后,再分发下去。这半年可要麻烦你一二了。”清凌凌的声音响起,白皙如玉的手指尖指了指桌前还未收起的工具,不待他回答,一个旋身便不见了。 “不敢当不敢当。”黑脸头武诚惶诚恐道。仙师大部分都视凡人如草芥,眼前女修口中客气,看来这半年日子要好过些了。还不待他抬头,眼前一片空旷,哪里还有女仙师的身影。 另外两洞距离对于凡人来说可能要半天时日日,但是对于傅灵佩而言,也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等她到得另外两洞之时,各洞头武均在桌外恭敬地垂首等待。一会功夫傅灵佩便交代完毕。 事毕后,她重新回到了甲子洞帐篷内,抛出五行阵盘,打坐复灵。 此处出产锡铁矿臧,天生地养,空气中灵力大部被锡铁吸收,不说跟天元派相比,比之傅家本支也是大有不如。虽说傅灵佩比之常人,灵力储存到运行速度都超出许多,但是她此时灵力都不足平时一层。等到中午注灵后,仍然又用了近两个时辰才全部回复圆满。 怪道他人都认为三洞府任务难以完成!若不是她灵力储量超出常人,恢复速度也快,这回可不是交不成任务,让人耻笑?傅灵佩摇摇头,看看日已西垂,已接近卯时,便起身去收取锡铁矿了。 万幸的是,今日并未缺人,凡武全部来齐,所以满打满算一百五十斤肯定是有,至于穆灵葶说的一斤不多一斤不少,傅灵佩是嗤之以鼻的。 …… 事务堂内。夕阳西垂,堂内却还是亮白如昼,凡间价值千金的夜明珠,却似石头瓦当一样随意地嵌在屋顶。 堂内人流如织,来来往往、任务交接,相互熟识之人轻声寒暄,恰似凡间闹市,熙熙攘攘,喧闹非凡。这大概是此地每日最热闹之处,最喧哗之景了。 傅灵佩急色匆匆地行来,不期眼前如此热闹,愣了一愣,感觉似是从清冷的地底回到了人间一般。早上未见的傅灵飞也正在与穆灵葶旁笑谈,神色默契,谈笑嫣然,身边惯常围了几个男修。 她们,竟如此投契?傅灵佩疑惑,不由怀疑起穆灵葶为难她的缘由来。傅灵飞当日也是与她一起,跟穆灵兰作对的,倘若穆灵葶为了穆灵兰为难于她,如何还能与傅灵飞谈笑自若,看似交情莫逆? 心内疑惑,脚步自然慢了下来。 古来一直有灯下看美人的传统,傅灵佩这一慢悠悠地行来,白袍宽大,意态风流,常说美人不自知,才最动人,此时便是如此。一时间事务堂内静了一静,才重新热闹起来。 穆灵葶傅灵飞两人似有所感,同时却下话头,往外看来。原来是她,怪不得! “你负责的三洞,完成情况如何了?”穆灵葶似笑非笑地说道,语调不轻,显然是有意想让他人知晓。“你初到此地,怕是不知,练气修士负责两个矿洞便是极限,你自请三洞,怕是……” “真是太狂妄了!” “小女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一旁人都议论纷纷,一些辰时见过傅灵佩的也不由侧目而视。 傅灵佩不由瞪大双眼,直视眼前女子。看着她眼中戏谑之色,不由好气又好笑。前世她经历顺畅,虽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跋扈之气,却也不会颠倒黑白,信口开河。所以自是很难理解眼前女子的心态,不明白这般作为除了让她出口气又有何用? 她自是不明白,这世间,有清高自持之性,便也有这般以欺人为乐之人。他们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唯一要解释的话,也只是她喜欢,她高兴,她看你不顺眼而已。 “五姐,你一向资质过人,修为进阶极快,平日里,”傅灵飞顿了顿,似是有些难以启齿,煞白着小脸,担心地道,“可到这边可不必太过勉强,不如小妹帮你一把才是……” 傅灵佩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原以为这回傅灵飞不会跳出来了。被这傅九阻着阻着,倘若她不出来蹦跶蹦跶自己还都不习惯了。她当真以为周围的人都是平日里被她迷得晕头转向的那些傻子么?这话里话外好像是在表示关心,但是心眼通透的不都明白这是暗示在她平日张狂任性么? 不过,这回,你可要失望了呢。傅灵佩淡淡一笑,轻轻递过去一个储物袋,“三百灵气楸,如数奉回。” “你可别逞强。”穆灵葶的脸似是僵了僵,才伸手接过去。打开一看,却是三百数,没错。脸色便不由不好起来。 “此处一百五十二斤锡铁矿。”傅灵佩将锡铁矿直接倾倒在桌前的大型木陨秤上,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五十二斤。 事务堂内一时间鸦雀无声,不知道是惊骇于那重重叠起的一百五十二斤锡铁矿,还是惊骇于白衣女修暴力倾倒引起的粉尘扑面。 穆灵葶的脸更是青白交加,嘴角抽搐,半晌才回话,“我记得当日说是,一百五十斤,一斤不多,一斤不少。” “请问师姐,有任务明确规定不能多出么?”傅灵佩揖手,一贯黑沉的眸光亮的惊人,耀耀夺目。 “无。” “请问师姐,有任务明确规定一个洞府必须出产五十斤么?” “也无。” “请问师姐,任务是否规定一个洞府一日只需出产四十八斤便算合格?” “是。” 一时间,穆灵葶似是神为之夺,竟然一板一眼地照实回答了。待她回过神来,顿觉面子挂不住,上挑的眉眼都似耷拉下来,面黑如锅底,一时只想拂袖而去,但想到师兄交代,又不敢耽误门派事务。只能气鼓鼓地收起秤上的锡铁矿,理也不理面前女修了。 事务堂内修士愕然一瞬,不由哗然大笑。 傅灵佩见手中事务已经交接完毕,回转身便打算抽身离去。眸光往人群中撇去,不由一呆。 原以为自己看错,揉了揉眼,竟真是他。此时她心中滋味难辨,苦涩难言。 依然是白袍长衫,青玉束冠,他双手负在身后,静静地看着她。眉目如画,如雕如琢,似茂林修竹,长身玉立。明明周围熙熙攘攘,他却似独立于空间里,承载在岁月里,温温润润,如清灵之月。 傅灵佩不由叹息了一声,还是如此,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可惜前世,她就是被这温润清高的表象欺骗了,明明是条千年蝮蛇,却披了层上好人皮,自己也便真当他是人了。想到过往的柔情蜜意,想到最后璧人双双的样子,她不由作呕。 沈清畴,相见真不如不见。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傅灵佩拂袖欲走。 沈清畴定定地看了眼前女修,只觉莫名熟悉。见她欲走,不由想唤。 “沈前辈!”只听傅灵飞柔腻的声音再次响起。 原来,你们竟然这般早,便认识了。 第32章 鼠灾人祸 傅灵飞一脸惊喜地看着眼前男子,姿态妍妍,含羞带怯,粉脸绯绯,眼中情意绵绵。周边的男修一脸不忿地看着沈清畴。 沈清畴却还是一贯的清清冷冷,似是对周遭都无所感,对傅灵飞略点头示意,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桌台前。 是了,此时他还未与她结缘,还未加入傅家,虽已筑基中期,但尚属散修联盟的一员,看这样子他是散修联盟在此主持琐事的筑基修士。 场中女修莫不含羞带怯地看向沈清畴所处,他却视而未见、气定神闲。手中一个一个地交接任务,不厌其烦,气质温文,更让在场女修心折。 是了,前世自己先是被他皮囊所惑,后为其温文吸引,结篱双修后虽察觉其温文下的疏离清冷却更为其所动,直至万劫不复。何其愚蠢! 看着傅灵飞目露痴迷,沈清畴恍若未闻,傅灵佩撇过眼,负手信步而出。 与我何干,她嗤笑道。现如今还是提升修为境界为大。 看着白衣女修扬长而去的背影,沈清畴蹙了蹙眉,紧紧抿着嘴,也不解自己内心的烦躁从何而来。 之后的日子,便一直平静如水地过去了。穆灵葶大概是因困窘之故,倒是消停了好一阵。偶尔见到傅灵飞与沈清畴二人,傅灵佩也只作不见,只日日在住舍---事务堂---三洞之间循环往复,时间排的满满,一时间倒也无暇顾及其他。 明日,半年之期便要到了。傅灵佩完成了这日的打坐,想到明日便可脱离这些繁琐事务,不由伸了伸腰舒舒筋骨,站了起来。这八年来,练气十一层圆满的修为到顶,虽停步不前,但是通过日日的注灵养气,倒是让她对于灵力变化更得心应手,通身灵力也得到提炼,较平时更为纯粹了。表现最为明显的,便是她施法速度更快了。 可惜,灵气聚顶,只差一线,就是无法突破。她长吁了口气,安抚了下内心的烦躁感。 咦,不对!甲子洞深处,隐隐传来“轰轰轰”的响声,夹杂着哭号和惨叫。糟糕,洞内还有很多凡武没有出来!她皱了皱眉,内心强烈的不安让她无法忽视,还是去探查一二罢。 傅灵佩朝空发出一枚警讯符,眼见它爆开,迅速驭起灵力,轻烟步使出,便往洞口窜入。不过一会,声响越来越大,洞内强烈的回音使之无限放大,呼号、惨叫和撕咬之声阵阵,让人头皮发麻。傅灵佩不由再次往腿部注入了一份灵力,往声响处疾驰而去,身影快若疾风,几乎不可见。 一路横七竖八地躺了很多凡武的尸体,身上一片血肉模糊,没一块好肉。她顾不得多看,继续往声响处前去。洞内转弯处,还有一些生还的凡武,他们背靠墙面,挥着手中的灵气楸极力抵挡扑上来撕咬的妖兽,但是仍然不敌。眼前黑色鼠类妖兽密密麻麻铺了一地,不断攒动。 傅灵佩的出现似乎吸引了这群妖兽,它们更加躁动,立刻放弃眼前的猎物们,往她身上扑去。前赴后继,奋不顾身。 “快走!”傅灵佩撑着防护罩,看着剩余人等,“趁现在!”木犀鼠的注意力现在都在她身上,修士对于这些妖兽是大补,暂时它们不会放弃她。 凡武们看着眼前的白衣女修,目露感激地快步离去。顾不上为眼前倒地平时也有说有笑的兄弟们收尸,心内凄凉。 见都走了,傅灵佩才专注在眼前的木犀鼠身上。鼠群来势汹汹,数目不可胜数,以她如今的修为,尚无法全身而退。来路已经堵满,现如今看来只有继续往下走,看能否寻找道另外的出路了。 于是,傅灵佩便一路顶着个锅盖一样的灵气罩,原先还需要调息的火墙术几乎瞬发,硬生生烧出了一条路,看上去倒是霸气十足。她迅步疾走,越往下,越触目心惊。一路铺陈的凡武尸体堆满了坑洞,显然前方已经没有活口了。那些尚在尸体身上啃咬的木犀鼠们,一看到她便全部往她扑去。 看着眼前木犀鼠殊无灵智的双眼,傅灵佩很是心惊。这般狂乱状态,为何似曾相识?倒像是被什么物件所引而来。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灵力总有耗尽的一刻。 正想着,却一步踏空,傅灵佩眼前一片漆黑。突感觉前方凉风袭来,大感不妙,身一矮就势一滚,躲了过去。看样子是陷入了阵法。是何人会再次设阵? “傅灵飞?”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周围一片寂静。 傅灵佩冷静下来,细细思索,应该是幕阵加攻阵双叠,阵法虽精妙,但是设阵之人时间仓促、灵力有限,也未完全把握到位。虽然她是个阵法盲,但是架不住她前世还是个金丹修士,见识过不少,有破绽便可破之! 被动挨打,可不是她的作风。 傅灵佩脚踏九宫十步,腾环往复,就是这里! “咄!——”以灵力为刃,全身灵力狂勇,往前方破去。 眼前一亮,却是傅灵飞惊慌失措的脸。 “果然是你。”傅灵佩笑笑,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五姐,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刚刚想在外面破阵帮忙,可是……”傅灵飞泫然欲泣地看着她,似是万分委屈。 “此处只得你我二人。不必再装了。”傅灵佩不愿意再听下去,径直打断了她。 “确实是我。”傅灵飞这才收起脸上的表情,冷冷道。“傅灵佩,你不是也不喜欢我么?” “不装了?想必我这珍珠耳坠,也是你志在必得之物吧?所以设下此阵,想要耗光我的灵力,再不费吹灰之力拿走。” “是。这本该属于我。” “那,为了引我而来,今日这木犀鼠暴动,也是你之故?”傅灵佩不由厉色起来,“你我恩怨,你千不该万不该,将凡俗之人牵扯进来!” “我本意并不是如此……”似是想起阵外的断根残枝,傅灵飞脸色却突地煞白起来,语气都弱了下来,“我没想到,区区一颗清嗅草,却让这木犀鼠如此暴动,我本来只为了招一两个出来吓吓他们,你便会来察看……” “愚蠢!”傅灵佩怒不可遏。清嗅草会让木犀鼠群发狂,见人就攻,可不是一只两只便能了了的。 似是被傅灵佩骂醒,“你又有多好?整日一副清高的样子,又有谁在你眼里?今日之祸,皆因你而起!若不是你不肯把这耳坠让与我,我又如何会做出这等事来?” 傅灵佩简直被她的强盗逻辑给折服了。不让,便是有罪?那倘若她看上别人的道侣,若别人不乖乖相让,便是十恶不赦?噢,不是倘若,曾经的她已经做过。 “既然如此,那便亲自来取。”傅灵佩心念一起,火球瞬发,不愿再忍。此处,倒是个好地方。便在今日,清理门户,这等心术不正,留着也是祸害。 两人瞬间战作一团。洞内空间狭小,并不适合施展。一时间火法瞬发连弹,傅灵飞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但是傅灵佩没有预料到的是,每每傅灵飞眼看便要被击中,却常常被什么东西东绊一下,西阻一下。而傅灵飞使用的步法虽高明,却还没有练到家,这应该不是她本人原因。 难道气运之说,就这般玄妙?不过,我偏不信!傅灵佩愈发加紧攻势。 “唧唧唧唧……”远方轰隆隆的传来耳熟的奔跑声,很快便到近前。 傅灵佩大感不妙。莫非那群木犀鼠又跟来了? “你的清嗅草没有毁去?” 傅灵飞面色惨白。 傅灵佩秒懂,狠狠瞪了她一眼,也顾不上再打,转身便跑。 两人夺命狂奔,再顾不上互相攻击。眼见离洞口越来越远,进洞越来越深,眼看快要到头。 死路。两人面面相觑。 傅灵佩看懂了她的意思,“联合”。点头默认。之前打的难分难舍、你死我活的人,在这一刻,却联手对付起眼前的鼠群来。 可是眼前木犀鼠数目太多,蚁多咬死象,两人战了许久,终于力竭,手上的动作便渐渐慢了下来,体内灵力几近枯竭。复灵丹也吞了数枚,但是仍然无法弥补消耗。 傅灵佩气喘吁吁,看着旁边的傅灵飞一眼,她满身凌乱,浑身血迹,也好不哪去。 突然远处,似有白影闪现。傅灵佩一个机灵,想到之前的警讯符,莫非有修士来救她们了? 傅灵飞也看见了,两人不由心生希望。 很快,白影便近前了。是沈清畴。傅灵佩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他来。门派警讯符招来的,居然是散修盟的人。 看着眼前两个气喘吁吁,满身狼狈的女修,沈清畴不由蹙了蹙眉。一贯洁癖的他,似是看见了不洁之物一样,转过头去,冷冷道,“跟我来。”便欲提步离开。 “轰隆隆……”脚下的泥土突然塌陷下去。傅灵佩一个没站稳,正待提气,却被身后一挤给推了下去。 还是太大意了。傅灵佩心叹,抬头,却正好看见傅灵飞还来不及收回的得意,笑容僵在那里。 她突然感觉手被紧紧攥住,转头,沈清畴?!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塌陷的泥土掩埋了进去,一时间失去了意识。 第33章 噬灵蝶 傅灵佩蓦地惊醒,眼前一片漆黑,视物不见。感受了一下全身上下,除了轻微的擦伤,居然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见此,她一个轱辘正待爬起,却发现手无论如何收不回来,被一物紧紧地拽住。 莫非?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莫非沈清畴在下坠过程中一直拽着她的手不放?为何当时他会奋不顾身来救? 她摇摇头,不愿在想。世事如此,他们也再无可能,何必多想图惹心烦。 身边殊无声响,傅灵佩伸出另一只手便想将其掰开,熟料,握地太紧,掰了半天也未成功,却把沈清畴给惊醒了。 “傅灵佩?”沈清畴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带着确认。 “你知道我?” “自然。东守事务堂内,又有谁人不知?”看不见沈清畴的表情,却听他轻轻笑了声。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为何救我?”傅灵佩想问便问了。 “我亦不知。想救,便救了。”只听“啪”地一声,眼前一团亮光闪现,却是一盏照明灯浮在身前,随着灵力输入,愈发明亮,衬着沈清畴清冷的眸光似乎也带了微暖的味道。 不似傅灵佩被血迹和污泥污了的袍子,沈清畴身上却纤尘不染,灯光映衬下,仿若谪仙。 傅灵佩似被眼前惑人的清眸闪了眼,顿了顿,才转过头去,观察四周。这是一个巨大的溶洞,天顶极高,空空落落,奇怪的是,洞内一丝灵力也无,只有黄色错落的大石头满布。在地底出现这样一个这样大的洞穴,却未被元婴探查清楚,实在奇怪。 “恩……”略显痛楚的闷哼声传来,傅灵佩转头一看,却见沈清畴一手撑着心口,脸现痛楚之色。 “你受伤了?”傅灵佩探手过去,掐诀探查,发现沈清畴浑身骨骼似被重物砸下,略有错位,显然痛楚以极。不由想到自己浑身上下的轻微擦伤,心情微妙。想到之前他仿若没事的样子,不由斥道,“又逞强了?如何让这般爱洁?受伤严重,本不应该将力气使在不相干的地方。” 说完,才觉自己这般熟稔的语调不该。抿了抿嘴,才接着道,“此处不应久留,没有灵力无法补充,我们且走先。” “你知道我,之前是在换衣?”沈清畴的脸蓦地红了,困窘地表情难得一现。“你怎么知道,我,爱洁?”还这般熟稔,他疑惑。 自然是我与你这多年的道侣生活。傅灵佩暗自嘀咕,却不愿再与他说,闷不吭声地扶着他便走,心道,看在之前你护我的份上也带你一带。出这口,便各走各道。 沈清畴见她脸色不好,便不再多说,跟着她越来越快的步伐,不由驭起灵力。 突地,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地深紫色小点往他二人扑来。 “噬灵蝶?!”傅灵佩不由呼叫出声,一贯沉静的脸绷得紧紧的,如临大敌。“快,停下灵力,掩住口鼻,使龟息*。” 噬灵蝶乃是修真界十大奇虫之一,排行第八,以噬灵二字为要,形似蝴蝶,与美丽外表对应的却是极度凶残的本能,只要是含有灵气的物事,无物不吞,堪称修真界蝗虫。它们每次出现都是成群结队,即便是元婴修士遇见它们,也得大喝一壶。 一个练气修士一个筑基修士,对他们来说塞牙缝都不够,实在是不够看。 索性傅灵佩前世寻找非源草的时候曾与一神秘人物结伴而行一阵,受益良多。那结伴之人不露行藏,却无物不晓,一日晚间打坐之时,曾聊过此虫,说道此虫有个特性,只爱活物,不爱死物,仅凭灵气识物,若当真如此时运不济便见到了,便龟息*一使,往地上一躺,装死也过去了。 所以,现如今,两个大活人,一男一女,都四仰八叉在地,口鼻俱掩,大使龟息*,打算死马当活马医,装死过去。頻论什么倾城风姿,此情此境,若是熟人在此,必定笑掉大牙。 不过对于傅灵佩而言,风姿是能当灵石用,还是能当法宝使?当弃则弃,留得性命才是。 噬灵蝶啃掉了之前的灵气灯后,在上空转了又转,发现已经没有香甜的灵气了,便又成群结队地走了,钻入之前的黄泥大石头里。 两人等了一会,黑漆漆里,安静许久,才又站起身来,怕惊动那群灵蝶,干脆连灯也不点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又响起来,傅灵佩不由翻了翻白眼,又换? 一时的危机短暂度过,傅灵佩不由动起脑筋来,总不能空入宝山而回,这噬灵蝶若是使用得当,可是一大杀手锏,比她之前的九索鞭可得用多了。 “我有个主意,你我合作,若取得噬灵蝶卵,二人各取一半,如何?” 沈清畴清冷的声音传来,“我七你三。”筑基的威压沉沉而来。 傅灵佩不由咬牙,“五五开。别忘了,你受着伤,主意还是我出。” 沈清畴沉默了半晌,才道,“让我去掏卵,我是不干的。” “自然,脏活我来,你只需安静地做个灯塔就行。” 于是两人,分作两处。沈清畴万万后悔,情愿去干掏卵工,也比这灯塔强得多。只见他一会站起,放出灵力,一会躺下做龟息死人,到得最后,干脆一直躺在地上,时不时放个灵力再装死,只觉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一群噬灵蝶被搅得团团转。 此时傅灵佩已经走到那黄泥大石头处,因洞内漆黑,无法视物,一时间无从下手。突地一拍脑门,果然一叶障目,此黄泥石,既然可以做噬灵蝶的巢穴,可能别有奇用,不如一起带回。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掏了人家的老窝,直接塞入灵兽袋。 “嗡……”才塞入袋中,远处噬灵蝶便发出剧烈的振翅声,急吼吼地赶回。傅灵佩见此,连忙就地一扑,龟息装死。可怜一群毫无灵智的蝶虫不知所措,不知所寻之人就在眼皮底下,只四处忙慌地找老窝。 傅灵佩与沈清畴便互相配合着,终于汇合到一处,往洞口走了一段,终于出了这处洞口。 一瞬间扑面而来的灵气清新如雾,让人不由深吸了几口气。回头看了眼洞口,虽然不知为何噬灵蝶不出之前的溶洞,想来应该是别有原因。 重新浮起一盏灵气灯,沈清畴这回也是浑身灰扑扑的了。他泰然自若地重新取出一件白色外衫换上,不再避讳眼前之人的眼光。 “继续合作?” “不,你我还是就此分道扬镳。”傅灵佩不愿再牵扯不清,取出之前得到的黄泥石,将虫卵取出,分作两堆,径自取了一堆。又道,“之前说是噬灵蝶卵五五开,这黄泥石算额外贴头,我拿了。” 沈清畴并不拿眼前之物,定定看了她许久,才道,“你我二人合作,不是更为稳妥之法?接下去,是否有更多危机,你也未可知。” “对有意接近我之人,我一向戒心很重。”傅灵佩不留情面,“之前一路你处处忍让与我,便是你的伤,也不如你所表现的那般严重。为了让我放心,你可谓用心良苦。” 沈清畴苦笑了下,“被你发现了?看来我功夫不到家。” “不,是太到家了。之前我再三让你躺下站起,有意试探你的伤势。你却不说,依言而行。不也是为了让我发现你忍让与我?”傅灵佩皱了皱眉,不解道,“为何如此处心积虑接近我?” “是,我是有意接近你。”沈清畴挑挑眉,一贯清冷的神色却似被什么化开了一样,暖暖融融,“那你觉得,一个男人,接近一个女人,还会出于什么理由?”他低低地笑,眸中有直白浅显的欢喜,有意地让傅灵佩想否认都难。 “第一次见你,你急匆匆而去,我只觉似曾相识。第二次见你,你不畏不惧,坚强独立,让我欢喜。这一次,见到你的警讯符,我不敢停歇,便直接前来。见你坠谷,我急切追随,不顾生死。为瓦解你的警惕心理,我装作重伤,这一切的一切,若还不能让你明白我的心意,那我便太失败了。”沈清畴低叹一声抬头,眼中是不容错辨的情意,讳莫如深的晦涩。 “可惜,我不信。”傅灵佩冷冷道。“你说得再多,我都不信。也许你的情意都能骗过自己,却无法再蒙蔽于我。”最后一句,浅浅地低了下去。 傅灵佩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而行。 沈清畴清冷的眸光更亮了,定定地看了半晌,收起眼前的蝉蛹,才追了上去。眼前女修可真是块难啃的骨头,简直无处下嘴。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攥紧手指,想道。 眼前不过一条小路,越走越开阔,灵气也越来越浓,几乎粘稠得如有实质。比之傅灵佩前世的金丹期洞府也不让。傅灵佩几乎忍不住要坐下打坐了。不过想到还未突破的修为,吸收再多灵力也是无用。 听见身后隐隐传来的脚步声,知道沈清畴还跟在身后,傅灵佩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过他的目标未达成前,暂时不必担心他。也不做理会,跨进眼前的浓雾。 仍然是一处溶洞,天顶处一根又一根的柱状石笋垂下,蔚为奇观。却是钟乳石洞。一路走到最深处,一根极粗极粗的石柱倒垂,底下却是一个小盆状的圆潭,正慢慢地一滴下落,眼看便要满了。 第34章 奴名念娇 万年石钟乳?这么一滴随随便便就可以在拍卖会上拍出几万下品灵石的万年石钟乳?而且还有这么一盆? 即便在前世,傅灵佩也一直是个苦哈哈紧巴巴的金丹修士,未曾有过一掷千金的豪迈之气。所以突然这么一盆万年石钟乳出现在眼前,换算成下品灵石简直是满山填海不可计数,不免激动得眸光闪闪。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灵力融入了万年石钟乳的气息,似乎连运转也活泼了些许。 不过可惜,带了个尾巴。 尾巴前后脚便跟上前来,看着眼前的一盆万年石钟乳,也不由惊诧万分,瞪大的双眼一瞬间破坏了清冷的气质。 “这是?” “不错,确实是万年石钟乳。”傅灵佩点点头,认同了他的疑惑。若非前世排毒丹太过难练,她在采得非源草以后,硬是去拍卖所一掷千金拍了一滴万年石钟乳增加炼丹成功率,不然也不会轻易认出眼前之物。 未待她话音落下,沈清畴迅疾左手一招,玉扇平甩,便欲制住她。 就知道靠他不住。傅灵佩直接抛出早就准备好的爆裂符,破了迎面一招。两人瞬间斗作一团。 沈清畴越打越心惊。依他本意,作为筑基修士,迅速压制住她,再分润一层,便已算不错了。可是眼前女修举手投足之间,似是对他攻击习惯了如指掌应对得法,加上之前确实受了不轻的伤,在不欲伤她的前提下倒一时间也制她不住。 “你却是拿准我不欲伤你。”沈清畴此话的情绪未明。 “不敢。”傅灵佩讽刺一笑,手下也未停,但即使事先猜到,却没想到他出手会那么快,毫不犹豫。果然,前世的自己,太过愚痴,以至于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枕边人是什么样。 以为他不染俗事,清高自持,以为他外物不萦,纯良善厚。不,大错特错。明月光?不,是污水沟吧。 她眸光沉沉,喜怒不变,白皙的脸颊被晕黄的光衬着,更显得艳色逼人。 “我心悦你,与我参与争夺,并无冲突。”沈清畴沉沉地目光看着眼前的女修,眯了眯眼,似是被眼前的艳色夺去呼吸,手顿了顿,冷冷的眸光似要把周边冻住,“你如何会如此天真?这个世界,原本便是如此。”说着,身边的气息更冷,出手越发凌厉起来。 不,不是天真,不过是笃定你另有所图,在未达目的之时暂时不会伤我罢了。傅灵佩暗忖。 正僵持间,一道白色的光影从二人中间略过,落入了前方的石盆里,溅起一地“水花”。 糟糕!二人迅速回转,已是挽救不及。原先还有满满一盆的玉液瞬间只得小半,并且还在持续减少中。 两人迅疾向前,双手不约而同地紧紧揪住盆外的蓬松大尾,一把提起,想要看看究竟是何物,居然敢虎口夺食。 一匹狼?!练气中期? 只见一只约成人怀抱那么大的离风狼正嗷嗷叫唤,浑身皮毛雪白,异常漂亮,嘴巴还吧咂吧咂似是回味,黑乎乎的圆眼珠正滴溜溜地转着。 “嗷——,别杀我,别杀我,纯属路过,路过。”一阵尖利的女音突然响起。 “母的?” “会说话?” 两人同时喝问出声,面面相觑。 “我这雪白高贵的皮毛,这圆圆的身段,这大大的黑眼珠子,这高高的鼻头,这红红的大嘴,哪里不像个母的?!你们说,哪里不像?!”母狼简直是出离愤怒,破锣般的嗓子刺啦刺啦地简直刺破天际。她拼命扑腾着,四个爪子乱蹬,想要挣脱背上的束缚。 突地顿住,黑眼珠呆呆地看着一旁的沈清畴,直愣愣的。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念了一段,母狼如梦初醒,直往沈清畴身上扑,傅灵佩简直拉她不住,便顺势放手。 “公子!公子好俊!公子贵姓?奴家叫狼念娇,公子可以叫奴娇娇。公子缺灵兽么?奴家又乖巧又机灵,打家劫舍,噢不,养家糊口是把好手!公子收了奴,奴定鞍前马后服侍公子您!奴还会打猎洗衣做饭,暖床叠被,样样都行,门门都会!”狼念娇诞着脸,扒着沈清畴的衣服不放,原本白白的长衫立刻黑了一片。 连带沈清畴的脸,也乌黑乌黑的。 傅灵佩抱胸,看着沈清畴难得一见的狼狈,忍不住“噗嗤——”一笑。只觉眼前这母狼,甚妙。对她半糟蹋半截胡的行径,一时间倒也气平了很多。 “归你了!”沈清畴狠狠地拉下眼前的狼爪,长衫也不要了,脸上似是青筋直跳,直接朝傅灵佩抛来,“五五分!” “□□,我六你四!”傅灵佩幽幽伸出食指,摇了摇,明摆着趁火打劫。 “成交!” 话落,傅灵佩顺势接了过来。 蓦地,一阵鬼哭狼嚎似的惨叫响起,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日月无光。 “不要啊,公子!公子,不要啊!奴愿做你的枕边花,怀中草,你可千万不要抛弃奴啊!奴不愿跟着这个丑八怪,日日对着,奴饭也要少吃两桶啊!” “清蒸,还是红烧?” “主人,主人你真是貌美如花沉鱼落月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美如天仙气死西施羞煞貂蝉出尘脱俗玉洁冰清如花似玉……” “闭嘴。” 戛然而止。 傅灵佩逼出一滴指尖血,以血作符,划了道同心契,道,“你自己选,要生,还是要死?” 同心契是现今修真界最通用的结契符,结下此契,即默认灵兽认他为主,永不背叛,主死兽死。 “我狼念娇此生必然要为主人尽心尽力鞍前马后誓死效忠!”狼念娇一脸正直,表情严肃。 “嗯?——”傅灵佩用眼神示意,狼念娇连忙放开束缚,任这同心契进入识海。 契成。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能说话了吧?”傅灵佩挑眉问道。 “想我狼念娇自小冰雪聪明兰质蕙心七窍玲珑大巧若拙精明强干……” “原因。” “我也不知。” 傅灵佩简直要被气笑了。这话唠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何时能说话?” “刚刚。” 沈清畴看过来一眼。傅灵佩明白他也猜到了。 傅灵佩默默地看了狼念娇一眼,心道,你一个低品灵兽离风狼,喝了这么多万年石钟乳,开了个嘴炮,也殊是不易。 二人将小盆底的石钟乳倒了个底朝天,将将灌满了二十瓶,沈清畴取了其中八瓶,剩余傅灵佩一股脑装在了腰间的储物袋里。 “你看,糟蹋了我们这么多万年石钟乳,你要清蒸呢,还是红烧呢?”傅灵佩不舍地看着尚湿漉漉的泥土,感觉心还在抽搐,不由恨恨道。 “美丽的温柔的主人,我愿将功赎罪戴罪立功以赎我待罪之身……”狼念娇腆着脸,扯着破锣嗓道,抬起前爪拉了拉傅灵佩的衣摆,挥了挥爪,一扭一扭地示意跟着她走。 两人相视一眼,紧随其后。弯弯曲曲的路走了大约一日,期间,穿过小洞,趟过地下河道,歪歪扭扭,若非有人带路,他们二人是绝计到不了此地的。 那,也就见不到眼前之物了。 傅灵佩突然觉得,也许这种虚无缥缈的气运也关照到她了。 眼前依然是个地下洞穴,一边寒冰极冻,一边炎极酷热,一阴一阳,一冷一热。奇妙的是,洞穴深处,均有一颗火种,正熠熠生光。正是修真界八大奇火排名第三的阴阳双生火——冰清火和离原火。 冰清火温雅,适合炼丹练器,能大大提高炼丹练器的成功率,提升品质;兼之阴柔,女修得之,更能温养肌肤容貌,使容色更上一层。离原火爆裂,虽炼丹炼器远逊于冰清火,但却能极大提高斗法能力;兼之阳刚,更增添曜日之气,为男修所偏爱。 似乎此处,二人是没什么矛盾了。 可是,傅灵佩却更想要离原火。 她取出一把符箓,催动灵力一股脑儿地往沈清畴处砸去。人瞬间往炎热处弹去。 沈清畴未料到会再起波澜,虽符箓如隔靴搔痒,但架不住量多,一时间倒也应付得手忙脚乱。 狼念娇在一旁,却是急急忙慌地跑上前去,不顾破锣嗓子直刮耳,“公子公子,奴家来帮你!”嚷着便欲往他身上扑去。被沈清畴冷冷一掌拍飞。 一时间狼飞符跳,热闹非凡。 还未接近离原火,傅灵佩就感受到眼前炎炎之气扑面而来。即便自己贴了层灵气罩,炽热的感觉仍然要将她烤焦了似的。 看来,是不成了。她遗憾地一叹,不过未免不甘,总要一试才是。忍着皮肤烧灼的痛楚,她便欲伸出手去够。 “啪”一声,却是沈清畴及时赶来,拍下她手掌。下颌绷得极紧,看也不看她,见她自动退出炎极圈外,方洒落五行龙门阵,盘腿调息。 傅灵佩见事果然不成,便自寻往寒极处而去。也掏出五行盘,吩咐念娇看守,盘腿调息至最佳处,便欲炼化此清灵火。 她拈指打出一连串眼花缭乱之手势,默运炼化之法,逼出一口心头血,往眼前清焰喷去。顺势抽出全身灵力层层包裹,丝丝缕缕渗入,企图慢慢驯服。 “扑——”虽说清灵火性稳,那也是对离原火而言,对于傅灵佩练气十一层的修为来说还是太过勉强。 之前抽出的灵力在进入冰焰的那一瞬间便被烧的丁点不剩,心头血更是直接失去联系。冲击之下,她不由喷出一口血。 傅灵佩擦擦嘴角,不由苦笑。果然,任何成功,来不得半点侥幸。不过即便是陷阱,既已摆在眼前,那也还是需要踩上一踩。此时退缩,那还修什么仙?!不如回家种地卖红薯去。 她重新盘腿调息,将灵力和精神调到最稳。沉下心,不再贸然加入心头血,一点一点抽丝剥茧般将灵力浸润在冰焰的外层。待铺满了外层,欲往里渗透时,又一声“扑”地传来,再次与灵力失去联系。 看来,这回又失败了。 第35章 驭灵火筑基 清灵火,生于阴极寒冰之处,虽则形为火,实则冰焰,熔金炼铜,无有不成。加之持稳,是炼丹炼器的最佳灵火。 灵火亦分天地玄黄四品,清灵火属天阶上品,除了吞云火、雾煞火以外,与离原火并列第三。但是实际用途之上,却更广。天时地利人和之下,方能有此火生成,整个修真界,有此火的,也无有第二。 同样的,与它珍贵程度相匹配的,却是极度的难以驯服和炼化。以傅灵佩练气十一层圆满的修为炼化,已是极度勉强。而离原爆裂,更是九死一生。 傅灵佩一连试了两次,都失败了。索性第二次未加心头血,并没什么损失。 此时也并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坚持罢了。 于是傅灵佩不断地调息养灵,继续与这火种纠缠。此前不断注灵的好处出来了,对灵力的细微把控,让她能很好地把握时机缠绕上去,调节灵力剂量和角度,以适应冰焰的脉动。 灵力一点一点地渗入浸润火种,越来越渗入。在失败了无数次后,终于,“轰——”地一声,焰光大涨,将傅灵佩整个包容进去。 雪狼神色大变,待要扑上前去,却发现眼前女修一脸平和,似是感受不到眼前火焰的灼人热焰。连忙后退直至感受不到眼前温度,暗道,“好险,简直吓死狼了!狼可不想做这买一送一的买卖。” 周围温柔的火焰包裹着傅灵佩,让她舒服地如沐温泉。 不过还不到松懈的时候,她凛起神情,再次逼出一口心头血,以灵力裹着,往清灵火焰心送去。许是感受到熟悉的灵力,焰心并无抗拒,温顺地将其包裹了进去。 大功告成!此时炼化已完成大半。傅灵佩吁了一口气,看了看一旁的沈清畴,见其眉间紧蹙,神色紧绷,显然是已经到了关键之处。 不再多看,傅灵佩宁心静气,将火种往丹田送去。 “轰——”只觉一阵火热的灵力瞬间布满全身,灵力激荡,眼见便要控制不住。傅灵佩拈指暗压,想要按捺住暴动的灵力,奈何清灵火此等高纯度火灵力,岂是练气修士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弹压得住的?经脉几乎被暴涨的灵力撑爆,裂痕寸寸。 没办法了。只能孤注一掷。 傅灵佩运起归元经,不顾全身乱窜的灵力,一意冲击起筑基的瓶颈来。原本需长时间水磨功夫的瓶颈在无数强劲的灵力激流之中,在一次又一次不懈的冲击下,终于松动了。 “啵——”浑身一股清气流淌,温流脉脉,只觉新世界大门打开。傅灵佩不敢松懈,继续坚持。原本狂躁的灵力随着她一遍又一遍的梳理,渐渐温顺起来。经脉裂口处也似是被一道温流抚平,重新润泽坚韧起来。 傅灵佩能感觉到清灵火种与自己的火灵根极为相宜,不断淬炼着、淬炼着,使之纯粹坚定,简直似一颗树样蓬勃,一颗顽石一样坚韧了。这般收获对她以后的修炼道路,却是极为深远,有着莫大的好处。 筑基一层!二层!三层!直至筑基中期,灵力的激涨,才停了下来。 傅灵佩豁然睁开双眼,不期碰见对面沈清畴凝视的双眸,是审视还是欣悦?傅灵佩一时间竟辨不出。 不过显然沈清畴也从中受益良多,修为已经从中期到了筑基后期,浑身灵力还未收敛,显然没有完全巩固下来。 她率先移开眼,翕了翕嘴,“之前多谢。”傅灵佩也不知自己是谢他之前的阻止,还是之后的守护。 “不必。” 一时间两人都静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嗷,主人,你终于醒了——”破锣般的嗓音蓦地响起,顿时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雪狼正待眼泪汪汪地往眼前女修身上扑去,却临时换了个方向。 “嗷——好臭!”她一爪在前,蒙着鼻子,毛绒绒的脸上赫然是一脸嫌弃。 傅灵佩这才意识到,筑基以后洗精伐髓的杂质排出,可不是练气小突破所能比。扫视全身上下,宽袍上那一层油腻腻黑乎乎的污垢,闻起来简直奇臭无比,显然是除尘诀也拯救不了她了。 想到这,脸腾地红得似要蒸腾出水气一般。 沈清畴看着眼前红彤彤的小脸,褪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眼中不由流出细碎的光,低低地笑了起来。 惑于眼前冷月清风般男子的笑,傅灵佩一时间心情一荡。待回过神,不由暗骂自己,两世为人,竟然还控制不住本能,果真是男色误人。 傅灵佩连施了两个除尘诀,将身上黑乎乎的污垢去除,鼻尖似乎还残留着若隐若现的气味,不过一时间显然也无计可施。而后泰然自若地脱下罩袍,便打算换上唯二的翠绿长衫。 “你!——”沈清畴一时躲闪不急,连忙背过身去,耳尖简直红的滴血。 傅灵佩这才意识到,前世惯常如此,以致自己太过泰然,也把这习惯带了过来。反省此前种种,莫不如此。不由暗暗叹息,千思万虑,要真正做起来,却也不易。 她凛了凛神,道,“既已事毕,我们各自分道扬镳,如何?”脸上的表情,却如一开始那般的不动顽石了。 沈清畴愣了一愣,不解为何原本似要化冰的关系,突然又恢复了原样。 似是被两人间僵持的气氛所感,雪狼动也不动地窝在一旁,再不敢乱窜了。 “为何?” “我回门派,你自便。”傅灵佩说罢,朝着雪狼招招手,便打算离去。 未果,再看,雪狼扒着沈清畴的袍角,正嘤嘤不舍,显然是不愿离去。 再唤,才一步一挪,哀怨地看了眼傅灵佩,似她是那强行拆散二人、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凄风苦雨的很。 傅灵佩不由满头黑线,生平第一次后悔起收了眼前之物作灵宠。 沈清畴也摇摇头,显然是头疼不已。 “你莫非忘了?你我仍在地下,找路的话,尚需你这灵兽,你说我跟是不跟?”耳边轻轻传来沈清畴熟悉的嗓音,傅灵佩顿时僵直在地。被之前所扰,她却是真的忘了。 傅灵佩有些着恼,也不再说,任凭身后的脚步声规律地响起。 二人一狼默默走了许久,傅灵佩一路默默记下眼前路线,东歪西绕地,才算出了地下。 囿于地下昏暗的环境,乍见这刺眼的光线,傅灵佩不由眯了眯眼,适应了好一会才睁开。 “啊——”她抬头,不小心撞上沈清畴的下巴,不知他什么时候靠的这般近了。 傅灵佩心中一荡,身体里一股异样攀升,只觉眼前之人甚是可亲,忍不住便想要靠近。 沈清畴见眼前之人眸光柔软,神情亲密,控制不住地拥她过来。看着眼前莹润的樱唇,忍不住便亲了下去。 嘤咛一声,傅灵佩双手不自觉地缠绕于颈,辗转反侧,姿态柔绵,似是作过千百次似的。 二人一时间难分难舍,良久,两人才停了下来。 傅灵佩气喘吁吁,眼前一片迷蒙。 “不对!”她蓦地清醒。不对,她怎会对如此戒备之人这般亲近?心中油然而生的异样感又从何而来? 她抬眸,同样在对方眼中见到诧异的神色。 二人均是戒心慎重之人,本不该如此。 傅灵佩默默退去,待离得一段距离,发现主导着全身的异样感已然消失不见。 双生火种?!定然是了。傅灵佩了悟到。 一旦她与沈清畴离得太近,相依相生的两个火种,必然会不自觉靠近对方。二人均已将此火种入丹田,合二为一之下,自己也难免深受影响。 “就此告辞。”傅灵佩拽过一旁狼宠,不顾雪狼的满脸死灰之色,驭起白胖包子,几乎是落荒而逃。 留下沈清畴看着她的身影,站了许久。 “哎哟哎哟,乐死狼了!”雪狼毛乎乎的一张脸,几乎笑得挤在一起。“这包子是怎么回事?实在是有辱我倾国倾城的绝世美貌!你的品味也真是……” “闭嘴。” 在一路的吵吵闹闹中,傅灵佩很快找准路线,重新回到了之前的东守之地。 因为矿洞凡武的死亡和自己的失踪,也需要重新交接下任务,再回门派。 傅灵佩重新取出玉牌,见守卫愣愣地看着她,想到之前的身份信息,便明白了。 “如此,我是天元派傅灵佩,麻烦你通报一声,我派内自会有人来接。”傅灵佩明白,身份玉牌内的练气修为却与如今的筑基中期对不上了,守卫不敢放人。 很快,大门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显然是来人不少。 打头的,却是之前的筑基师兄,身后穆灵葶和傅灵飞一路相携而来。筑基师兄一脸肃穆,穆灵葶却一脸兴奋,只傅灵飞神色苍白。 “傅灵佩?”见眼前翠衫女修,清凌凌站立,虽形容憔悴,却难掩柔光,风流婉转。筑基男修顿了顿,才道,“你可知罪?”语气却不自觉缓了下来。 “知罪?”傅灵佩不解,看到傅灵飞眉眼闪避,顿时明白,“不知灵佩身犯何罪?” “经天剑峰内门弟子傅灵飞所报,你用清嗅草引起木犀鼠暴动,共计五十八人死亡,十人致残。”筑基师兄玩味地说着,“你,可有话说?” 傅灵佩不由静了下来,凌厉的眉眼似刀锋般射向眼前的傅灵飞,让她不由一缩。 人恒无耻,竟此以极!实在是大开眼界。 第36章 八卦叠起 一时间,整个大门安静地连跟针掉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跟在三人身后瞧热闹的一些修士,包括守卫也安静了下来,看着对峙的两行人。 “你筑基了?!”一道尖锐的女声打破了此时的寂静,穆灵葶不可置信,脸色刷白,嘴里喃喃道,“怎么可能,不过十日不到,你便筑基了?” 周围人等这才发现之前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傅灵佩也算是事务堂内比较有名的人物,姿容绝艳,修为不弱,一力管三个矿洞,一直独来独往,不与他人深交。但是失踪之前一次交任务之时,分明还只是练气十一层圆满,不过短短时日,便已经筑基。 不,不止筑基,已经筑基中期了。筑基男修暗忖。 众所周知,修士除非有特殊的灵诀,否则只能判断出修为在他之下的修士境界,之上的话便只能凭借威压和个人经验了。 “不,是中期。”傅灵飞突然开口道。她一脸晦暗,听着识海中老人的话,明白是自己弄巧成拙了。 众修士不由哗然,简直是肃然起敬。 这般大晋阶,显然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想必傅灵佩另有奇遇。 众人眼神不由刷刷刷地来回扫视,恨不能把眼前女修看得个彻彻底底清清楚楚。敬慕?也许有,但更多人似是见到了活生生的励志传奇,恨不能看个够本以后也可作谈资。也许经此事后,会有一些修士再次燃起四处寻宝的乐趣。 傅灵佩不为所动。清灵火已然炼化入体,即便是被人发现,也无法再剥离出来为他人所用,所以即使被大能探得,她也无惧。傅灵飞此举,不过徒劳。虽将自己摆在众人眼光下,不过这亦是迟早之事,并无不可对人言。 现如今还是解决眼下为要。 傅灵佩上前两步,正视傅灵飞。眼前女修白衣袅袅,恰似丁香一朵,花开自然。不过,显然是内虚心弱。 “你如何得知此事?”傅灵佩直直盯视,气魄狂张。 众人在场均心内一悸。好强的气势! 傅灵飞一时气为之夺,嘴唇喏喏半晌才道,“我,我见凡武奔命,便入内一探,”说着说着,突然顺畅起来,抬眼直视道,“进入洞内才发现你正手持一截清嗅草,引得木犀鼠暴动不已。因不欲与你战斗,才悄然退出。” 突地,她发现人群中一抹熟悉的白影,声音戛然而止。 傅灵佩转眼看去,发现沈清畴已然到达门外,正默默站在一旁,静静看戏。虽则当时他也在场,不过,她并不对此抱有期待。 “也就是说,你是在我之后进洞?”傅灵佩不紧不慢。 “是,那又怎么样?”傅灵飞言辞闪烁。 众人见她如此,不由心生疑惑。 “那这,你又作何解释?” “你早年流落俗世,大概不知道,修真界有追根溯源之术。”她笑笑取出一块碎布,仍能看出白色底色,只是其上血斑点点,“这布你应该认得出来吧?那日你我联手对敌之时不小心从你身上扯了一丝。噢,还有,阵法被我所破之后,这碎裂的阵盘我也帮你带了回来。如若你跟在我身后,又悄悄退出,我从何处取得这些物什?” 她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傅灵飞煞白的小脸,道,“幸而我留了一手,你说,我要是施以追根溯源术,结果会如何呢?” 周围众人看着傅灵飞的脸色,哪还有不明白的,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穆灵葶也趁势放开了傅灵飞的手,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那,那又如何?焉知你不是暗中取了我的衣物陷害于我?这阵盘,我们同属傅家,你取得我的阵盘也是极有可能。”傅灵飞胸脯起伏,显然心绪不稳,强辩道。 “既然这些你都肯不认,那么这个呢?”傅灵飞取出一颗剔透的晶石,状若五芒星,“修真界留影石难得,但是留音石却是一颗下品灵石一个,需要我放上一放,好让诸位听听我这好堂妹的天籁之音?” “不必了。”傅灵飞顿觉大势已去,面若死灰。眼下,显然已经无可辩驳。 “不过一群凡武罢了,死便死了。”傅灵飞突然抬眼,撕去柔弱的情态,不再掩饰。“我们修士,可有为凡武抵命的规矩?” “确然没有这个规矩。”傅灵佩似笑非笑,“不过,我的好堂妹,你大概忘了,私设阵法,加害同门,诬陷于我,这林林总总,也够你去执法堂一趟了。” 一直以来簇拥着傅灵飞的那群男修也纷纷止步不前,脸色铁青,诧异地看着傅灵飞,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心目中纯洁的丁香女神,会做出这等事来。 “至于尔等,我不信你们看不出这之间种种矛盾!”她不再看向傅灵飞,看着眼前的领头师兄道,“我一届修士,与凡武为难作甚?发出的门派警讯符也未曾有人前来,是何道理?傅灵飞说在我之后进洞,又有谁见?这般漏洞百出的言语,傅灵飞说是,便是了?为了一个行踪未明的外门弟子,不值当与前途远大的内门弟子为难?” 她顿了顿,又道,“我与诸君殊无交情,尔等不愿提及,可以理解。可师兄你,作为主持此地的天元派筑基修士,是否可以公平一二?!” 说得筑基男修面色窘迫,额头青筋直跳。“师妹!”他打断道,“若我不信,如何会给你说话的机会?” “那就请师兄秉公办理!此间事务,请师兄传达执法堂,傅灵佩但求一个公道!”傅灵佩步步紧逼。 “自然如此。” 傅灵佩见此事已了。便待进门。突然,似想起什么,对上傅灵飞惨白惨白的面色,轻笑道,“对了,这世间并未有什么追根溯源之术,若有,也该是仙器,开启的话,嗯,想必代价极大!” “真是好一出大戏!” 只听一阵“啪啪啪”的拍掌声传来,所有人等不由再次转向,目光扫向声响传来之处。 傅灵佩视线对上,不由一怔。 是丁一一行人。他身后跟着的一名褐衫男修,不过二十来岁,形容清秀,正抚掌大笑,显然是眼前之景取悦于他。 不过傅灵佩留意的,却是丁一。 不过半年多未见,依然眉目如画,神情却已全然不同。眼前男修,一身黑色宽袖大袍,额间一条发带随意飘洒,任瀑布长发恹恹垂荡。原先上翘的唇线,却紧紧抿着,显得薄唇愈发无情。星光黑眸,却晦涩如海,似有无数恹恹氤氲蒸腾,正眼看去,却如一片死水,波澜不起。原先飞扬跳脱的少年之气已经全然不见,满脸漠然,似是死灰般了无生趣。 他,是怎么了?由何如此颓败?傅灵佩疑惑。 显然丁一也认出了眼前女修。这般容色,让人想忘记也难。他神色不变,与身后几人径自穿过围观人群,旁若无人地向内而行。 一时众人摄于这般风采,皆愣在了原地。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雪狼喃喃道,只觉跟着眼前主人实在是大大的好事一桩,福利日日有,美男天天见! “等等!”正要擦肩而过之时,傅灵佩忍不住叫住了他。 “何事?”却是那活泼的褐衫男子接话。丁一静静地看着眼前翠衫女修,面如死水,不起微澜。 “此物,送与你。”多谢你前世回护。傅灵佩静静递过两瓶万年石钟乳,眸光若水。 此后,我们两清了。 众人不由鼓噪起来。只觉眼前八卦甚是难得,今日这一出一出,实在过瘾。褐衣男修不由肘击了下一旁的丁一,挤眉弄眼,好不促狭。 丁一不知作何想法,看着眼前剔透的玉瓶,心神恍惚,愣了愣才接了过来,随手塞入储物袋中,恹恹地走了。 傅灵佩情知被误会了,不过,也无妨。以后他们二人再无交集,惟愿此物以后他或可得用一二,也值当了前世一臂之助。看着周围欣喜八卦的表情,她好笑地摇摇头,便欲转身入门。 不期然撞上沈清畴暗沉沉的眸子,她顿了顿,才信步而入,招过神情怔怔的雪狼,将身后所有抛诸脑后。 傅灵佩先去事务堂将手头事务交接完毕,想到还有三日门派执法堂才会派人前来接傅灵飞回门受审,便决定这三日都猫在住舍内修炼不再外出。 不过,尚有一事未清。 取出五行阵设下,她盘腿而坐,取下珍珠耳坠,置于手中细细打量。筑基之时,她突感此物异动,不过,当时因为沈清畴就在一旁,她也就未细看。 究竟为何呢? 傅灵佩翻来覆去了许久,也未看出个名堂来。 筑基之时,灵气灌顶,这珍珠耳坠隐有晦泽。莫非,与灵气量有关?她抽取全身灵力,如泉涌去。半晌,坠子殊无反应。看来不对。 还有不同寻常之处是…… 对了!清灵火!傅灵佩突然想起,不由轻扶额头,只觉自己果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她唤出丹田内清灵火种,用灵力层层包裹,小心翼翼地靠近珍珠耳坠。 不过一会,一层珍珠色渐渐剥落,盈盈水光透出,色泽殷红的水滴状耳坠渐渐显露。随着火灵的不断输入,色泽愈发浓郁剔透,动人心魄。 火曜玉? 第37章 得宝献宝 众所周知,火曜玉产于火山、岩溶洞那等温度极高之地,色美又略带温养容颜之效,属于玄极上品的炼材,一般都是直接炼作女修的玉坠、耳坠等装饰佩戴,极受欢迎,但是也算常见,不算难得。 即便眼前这对火曜玉色润妍极、剔透盈盈,但也不过是上上品,市面上仔细找找还是能找见的,显然还未珍贵到需要傅灵飞设阵抢夺的程度。 莫非,只是个养颜美容之饰?不,不对。想到傅灵飞之前执拗的表情,傅灵佩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修真界岁月绵长,女修爱美,为此研究出的养颜美容之物不要太多,并不算得奇珍,还不值当花费如此代价来取得。 转眼看,珍珠色泽褪去后,眼前殷红如血的滴水耳坠如蒙光去尘一样,她不由再生滴血认主的想法。 沁红的血珠一碰到火曜玉,便迅速融了进去。火曜玉愈发嫣红剔透,隐隐透出艳极之美。 傅灵佩觉得体内与眼前的珠玉似有了一丝极细微的联系。 不过显然还不够。她毫不吝惜,割腕取血,连连十几滴精血下去,才感觉这联系才稳固了。 蓦地,一片极盛的红光轰然乍现,布满了整个室内。 傅灵佩不由庆幸起自己的好习惯来。提前设下的五行阵,光透不出,不然这般动静,必然会引起他人探视。 还不待反应过来,傅灵佩便晕晕乎乎地进入了另一个灰蒙蒙的天地。极窄的空间,不过四四方方的一块灵田,三米长三米宽,成人三步便可走完。田地中间一口井,环境逼仄,天空也压得极低。 这是哪里?傅灵佩心念一动,又回到了原来的房间。 尝试了几次,傅灵佩才确定,这便是传说中的须弥境。不过,这个须弥境怎么好像有点小? 她自然不知,前世傅灵飞在识海中老前辈的帮助下,不过滴一滴血就轻轻松松地认了主,也不需跑来跑去,累个半死不活,就得了个自成天地、五行俱全的小世界,与这一田一井完全不可比。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傅灵佩暗暗嘀咕。 料想这火曜玉也不过是障眼法,必然加入了空间法器的须弥石,现如今须弥石是按两算,一两就需数十万上品灵石,还常常是有价无市。 现如今手头也没有得用的种子,只能等回到门派以后,收集些灵药种子,将这空间利用起来,也或许能练练副业,将这炼丹的手艺捡起来? 傅灵佩思来想去,为之后做了许多打算。 一旁被忽视许久的狼念娇,一脸哀怨地看着她,见她不搭理,更是满地打滚耍赖起来,“此处不好,娇娇一点儿都不喜欢,没有高床软卧,没有美男可看,实在太无聊啦!” 傅灵佩再一次后悔起自己的一时冲动,看着满地乱滚的娇娇小狼,满头黑线。 “那你想如何,”傅灵佩忍不住加重语气,两个字是从齿缝挤出,“娇娇?” “我们去找今日见到的那个绝色男子吧!”显然雪狼还念念不忘,一脸垂涎,“实在是难得一见倾城绝色……” 我就知道这样!傅灵佩忍不住腹诽。直接将她塞入之前开发的小空间里关禁闭,眼不见为净,顿时感觉耳边清净不少。 精神松懈之下,突然鼻尖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这才想起,自己披了一身臭皮走东串西,也不知有多少人掩鼻而过。不由心内抽搐,只觉一世英名一朝尽丧。 想到此便再坐不住。就着室内的引水管和木盆,狠狠地擦洗,搓了许久,才觉清爽。换上里衣,门派袍服已毁,也只有那翠衫可选了。 之后的两日,对于傅灵佩而言,便是不断重复着打坐,修炼,再打坐的过程。 第三日,天光未亮。住舍内小院便有嘈杂之音传来。 想来是应该来了。 傅灵佩整整衣衫,便神清气爽地步出房门。 果然三个锗红金边长袍修士一脸正色,正倚门而待。居中一人相貌不凡,英姿勃发,已经金丹期,更是神情端肃,冷若寒冰。 自前日事败后,傅灵飞便被幽禁于此,等待提审。 不过一会,傅灵飞便被引领而出,一脸惨白,身姿楚楚地走了出来,低首道,“见过各位前辈。”抬头,待见到傅灵佩,脸更是白了一白。 “拜见前辈,晚辈天剑峰傅灵佩,特请前辈捎上一稍。”傅灵佩落落大方地提了出来。想必这等要求,一个门派的也不会拒绝。 金丹男修扫视了两人一眼,不甚在意地拂身而去,只口中道,“可。” 傅灵佩运起轻烟步,迅速跟上眼前身影。很快便到了东守门外。 门口已经站了另一拨人。 傅灵佩望去,却是前几日所见,丁一依然是一身黑袍,静静站在门外,眼神迷离、神思恍惚,只身上的绝望似是更重了,阴沉沉黑压压地似是一分活气也无。身后众人也不敢开口,一片静默。 他抬眼,不期然看见前日送物的女修,愣了一愣。 傅灵佩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便只转头当做没见,与众人一齐跳上了金丹修士带来的飞毯,迅疾而去。 人生多歧路,唯有坚毅前行,才是正道。 “走吧。”丁一呆了良久,下颌收紧,似是决定了什么,偏头吩咐道。 金丹修士主持的飞行灵器速度极快,一路风驰电掣,不过两日便再次站到了山门前面。看着眼前熟悉的青金石阶,傅灵佩只觉分外亲切。 作揖告别三人,看着傅灵飞一张蔫搭搭的小脸,傅灵佩不由恶趣味地心情大好,一路行来,满面春风。引得路边擦肩而过之人惊艳以极,频频回顾。 来到执事堂内,依然是人来人往,一派热闹之像。 这次依然是那个黑脸修士轮值。他微笑地看着傅灵佩,一脸恭敬之色。 显然眼前少女已与三年前不可同日而与,这般年岁已然筑基中期,显然不容小觑。以修为论,也不过是平起平坐罢了。 傅灵佩心情甚好地打了个招呼,二人寒暄了几句。顺势换过内门弟子的身份玉牌,领着先前半年的任务奖励,悠悠闲闲地踱步走远了。 这时旁边一个圆脸圆眼的少年修士一脸惊艳,凑过来问道,“前辈,这位小师叔你可认识?” 黑脸执事笑笑道,“你不知道她?前日你嘴里不还念念叨叨她的事情么?” “没有呀,我前日不还是在说……”显然少年修士有些迷茫,突地一拍掌,圆眼睁得更大,双目放光道,“她就是那个傅灵佩?!十日不到从练气十一层到筑基中期的传奇修士?!” 说着,不由激动地望着远去的背影,只觉那背影简直闪闪发光。 这时后面一个青衫修士也上前来,一手摇了摇手中扇子,一派风流自得,“果真不愧为天元派新生代第一人,美人榜第一傅灵佩!” 傅灵佩自然是不知身后这番谈论的,她大步向前,此行她另有目的。 很快,便再次站到宗门大殿前。 看着眼前依然恢弘的美丽建筑,她按捺住迫切的心情,长吁了一口气。 但愿,此行一切顺利。 傅灵佩对殿门之前的筑基守卫拱手道,“见过两位师兄。天剑峰傅灵佩,特来此地,求掌门一晤。” “可有凭书?” 傅灵佩一脸为难,显然难以启齿,“这……” “且进吧。”突地,殿门无风自开,一道和善的声音传来。 既然掌门允许,傅灵佩施施然飞步而入。 “天剑峰内门弟子傅灵佩,拜见掌门!”傅灵佩俯首作揖。 “不必多礼。”穆亭云依然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端坐于殿中。 傅灵佩抬头,才见穆灵兰正一脸冰冷地站在掌门背后,对她怒目而视。 “我记得你,小丫头。”穆亭云抚着胸口美髯,笑眯眯地问道,“来此所为何事?” 傅灵佩默了一默,再次俯身道,“此事事关重大,请屏退左右!” “你!”穆灵兰怒不可遏,冲动地便想抡拳上来。现如今她已然是筑基后期,修为殊为不弱。 “兰儿,退下!”穆亭云声音蓦地拔高,不欲她动手。 显然穆亭云威慑力极高,穆灵兰停下身子,不甘地“哼”了一声,跺了跺脚,便气鼓鼓地转身离去。 “弟子在东守之地附近,发现一座大型灵石矿脉。”傅灵佩肃脸正色道,从袖中取出一分玉简,“此乃刻录地图。” 灵石矿脉便在双生火种地下千尺,若非这灵石矿脉的支撑,想必这双生火种也无法真正孕育而出。当时她虽有所怀疑,却不好细查,幸好问得狼宠念娇才真正确定此事。因此返回路上,她便细细记录路线。 “此话当真?!”穆亭云一时坐不住,站了起来,神情激动。 “千真万确。” 穆亭云收起惯常的和善笑容,接连发出两道门派传讯,才重新放松坐了下来。 他眼神温和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女修,心怀大慰,直接道,“此事倘若属实,那便是大功一件。” 顿了顿,又道,“我且代表门派,许诺你三件事。一,奖励门派贡献点三十万。二,门派藏经阁三楼你可入内观阅两个时辰,抄录一份带出。三,宗门仓库可任你选取三件灵器。” 傅灵佩却直接作揖道,“晚辈愿以这最后一项,换取一个承诺。” 穆亭云挑眉,诧异道,“哦?什么承诺?” “惟愿换取一个自由择师的机会。”傅灵佩铿锵掷地。 穆亭云瞬间明白了眼前女修的意图。看着傅灵佩坚定的神情,神色不由缓和了下来。 不过还是个孩子,可真执着。 他笑了笑,摇摇头,取出一个传音玉简说了几句,便道,“且让你当面对他说。” 不一会,一个青衫修士负剑走了进来。正是傅灵佩前世的师尊楚兰阔。 他定定地看了眼前的少女,神色复杂,显然已经认出了她。 “是你,要拜我为师?”楚兰阔不解道,“缘何如此执着?” “唯缘而已。”傅灵佩坚定地道,闪也不闪地看着眼前之人。 “也罢。即有此韧性,便给你个机会。”楚兰阔亮出手中的剑。 “你只需过我这一关。” 第38章 列入门墙 “且随我来。” 楚兰阔几个迅步,袍袖翻飞、神姿飘逸,直接来到大殿外的广场上。穆亭云也负手一旁,静静凝视。 广场上,正一片空空荡荡,渺无人烟。唯有之前的两个守卫眼神灼灼,看向这边。 “前辈,请!”傅灵佩拱手示意。 楚兰阔竖起手中的剑,气势节节升高,直到顶势,一剑击出,若惊涛拍岸,气势恢宏。手中再划,身姿回旋,再击,再出!重重叠叠,似要裂天劈地!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可真是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四州! 楚兰阔的剑,一往无回,气势如虹。人立其间,直若浮船翻飞,飘摇不定。别说区区筑基,便是金丹,也极难保持身形。 不过这可其中却不包括傅灵佩。对此气机,她太过熟悉。顺着扑面而来的气息,她左摇右摆,唯脚尖轻点不离其位,一派举重若轻。 索性,考虑到她的筑基修为,楚兰阔只出了两分力。 “好,好,好!”穆亭云在一旁,抚掌大笑。显然门派后继有人,他大感欣慰。 真可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楚兰阔顺势收手,瞬间便风平浪静。 他清冷的面上难得的带了一丝笑意,眼眸回暖,寒霜之气似是消散许多,正正地对着眼前执拗的少女修士道,“极好。”顿了一顿,又道,“此乃天剑峰嫡传”碧海听涛剑”,你记住了么?” “弟子记住了!”傅灵佩明白这是师尊认下她了,不由笑了起来,十分欢快。 “那,便舞上一舞!”楚兰阔戏谑地看着眼前的丫头,显然是希望看她出糗。毕竟碧海听涛剑,属于天极中品剑诀,属于天元派开宗立派便传下来的剑诀,非嫡传不可习得,难度也是极大,第一次能看清便是极为难得了,何况要舞! 此时,大殿已经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同门修士,纷纷抱臂观望,显然是不愿意错过这难得一见的场面。 这宗门大殿前不仅有最近声名鹊起的传奇修士傅灵佩,更有天剑峰难得一晤的冷面峰主楚兰阔,加上之前的惊艳剑法,实在让人心生期待。 “敬喏。”傅灵佩颔首。 正要习惯性抽剑,才发觉重生后落魄许久,连把飞剑都未曾混得,她不由眼巴巴地望着师尊。 “也罢,拿去!”楚兰阔摇头笑笑,便打算在储物袋里寻摸把飞剑送给徒弟。 不料神识一扫发现袋中空空,这才想起之前为了升级自己的本命飞剑,俨然已把所有家当扫空。不免露出一脸尴尬之色来。 “唉,”穆亭云一旁见此情境,不由大摇其头,这楚兰阔冷面寡言,看似光鲜,可惜浑身上下除了那把剑值点钱外,还真是穷的叮当响。面上有光,内里饥荒,手头又疏,可真真是个典型的剑修。 不免怜悯地看了傅灵佩一眼,慷慨解囊递了一把飞剑过去。 想起师尊的一贯德行,傅灵佩不免汗颜。看着眼前飞剑盈盈若水,也不矫情,顺手接了过来。 随着一个像模像样的起手式,傅灵佩渐渐找到了感觉。 前世傅灵佩因是火灵根,与碧海听涛诀并不吻合,学的却是师尊在外历练得来的烈火剑,地阶上品剑诀,也尚算不错。她因性子问题,不似师尊是个纯粹的剑修,剑诀于她不过是攻击手段,所以倒也并不遗憾。 虽未练过,但对碧海听涛诀也并不陌生,依样画葫芦,总还是会的。何况,这剑诀总有相通之处,碧海听涛,一是因势利导,二是一剑无回,气势万千。 只见少女修士,人立其中,神色肃然,手中长剑盈光若水,一剑一剑堆叠,一开始尚有青涩,直到后来,越来越快,越来越盛,精髓竟已得之一二。 楚兰阔一时征然。原本不过是戏谑之举,希望她戒骄戒躁,未料…… 犹记得当年他学剑之时,师尊说他是剑修天才,也花得半日才演练熟练,而其后更是花了整整半年才领悟其精髓一二。 他自然不知,傅灵佩有前世这几十年做底,这碧海听涛诀更是见其演练了不下百次千次,自身烈火剑也练得极为精到,此前种种都为此奠定了基础。有此情况,是自然而然。 “功底扎实,不拘泥于形式,难得难得。你们天剑峰,可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弟!”穆亭云不免欣羡道。 围观人群更是心中翻起惊涛骇浪。此前,虽一些人来的晚了一些,没看到楚兰阔的出剑,但是看到的人之中,修为差些的根本无法看清,修为高些的即便看清也无法记住,更不要说演练和把握了。 果然我辈不能望其项背也!纷纷叹服。 听到周围议论纷纷,傅灵佩不由老脸一红。 她却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绝对不是练剑的天才,练剑,需要一心向剑,而她心思过杂,并不适合这种纯粹的剑修。对于剑道修为,顶天也到不了极境。 “掌门,剑……”傅灵佩正要将其返回。 “就当我这做师叔的,送予你的拜师礼罢。”穆亭云挥挥手,一脸悻悻然。 “走吧。”楚兰阔定了定心绪,唤出碧水剑,示意傅灵佩上前。 傅灵佩时隔多年,又再一次站在了熟悉的碧水剑上,不由心绪万端,百感交集。看着眼前的一袭青衫,孤清背影,下巴微紧。 她想起曾经几十年的照拂,几十年的指点之义,不由眼眶微湿。 师尊虽性格清冷,但却是粗中有细。她前世一向疏漫,若非师尊几次匡扶指点,也或者,修不到金丹。可惜…… 想到前世师尊失踪未明三年,之后魂灯惧灭的时日,她攥紧拳头,暗暗发誓,今世必定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否则,她的重生,终究缺失一块。若非如此,她又何必如此执着,一定要拜于师尊门下?若不位列门墙,又如何提前预警,阻止一切发生? 所有种种,她并不后悔。用那三件灵器,来换得一个师尊存活的机会,她觉得,太值得了。 此间种种心绪,不过倏忽而过。 宗门大殿距离天剑峰,不过一息。 楚兰阔不过一瞬便到得天剑峰顶,落在了洞府前面。他收起飞剑,拂袖待走,却见小徒弟眼眶红红,不由暗自摇摇头。 果然,还是个孩子罢了! “灵佩,且随我来。”他打出一道符印,洞前光晕攒动,当先伸展开一道小路,楚兰阔当先而入。傅灵佩随后跟上。 一切依然是熟悉的模样,一路走来,似乎一切都没变。 师尊的喜好,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啊。傅灵佩暗暗叹服。也只有师尊才能十年如一年的清苦。前世的自己是万万受不得这般常年清修的,因此常常来吵扰师尊。 不过也许正是这般清苦,师尊才更喜欢挑些阳光爽朗的徒弟。而非此时郁郁的自己。她不由苦笑。 “且在此等候,与你的师兄师姐们好好见见。”楚兰阔当先坐到正中木椅上,发出一道传讯玉简。 不过一会,门口便传来了动静。 只见当先到来的,却是一个穿着门派白袍的青年男子,长发束冠,脸庞圆圆,身子圆圆,未语先笑,看上去十分好相处。 “这是你大师兄,魏园。” 魏园此前应该是提前得知了消息,笑眯眯的作揖,一脸憨态可掬,“以后小师妹有什么事,尽可告知于我,师兄必定为你解决!” “别听他的,这人就是个成了精的老狐狸,平时还好,一有事啊,跑的比谁都快!”一个黄衫女修大跨步地走了进来,看起来甚是豪爽。 “我是你二师姐,秦绵。”她拍拍胸脯。 傅灵佩看着她,只觉万般亲切。前世傅灵佩年纪最小,常受她照拂,两人感情十分不赖。也不知最后师尊与她都相继离去,她会何等伤心。 “二师姐好,我是傅灵佩。” “你的事迹我们早已有所耳闻,可真为我们天剑峰争光,甚好,甚好!”秦绵大喇喇地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洞府。傅灵佩分明看见师尊的眉毛动了动。 还未待开口,前方又来了一人。依然一身门派白袍,却穿得清俊潇洒,姿态不凡。傅灵佩知道,必定是三师兄朱玉白了。 朱玉白此人,亏得长了一副英俊潇洒的面相,也颇受天剑峰女修欢迎,却偏生极为内向,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 果然,见眼前一个俏生生水灵灵的美艳女修站在面前,朱玉白脸刷得便红透了,连忙低下头去,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三师兄朱玉白。”秦绵见不得眼前之人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这是新来的小师妹傅灵佩,你好歹打个招呼!”说罢往朱玉白胸前拍了一掌。 见眼前朱玉白窘迫地说不出来话的脸,傅灵佩不由噗嗤笑了。这二人还是这般有趣! “来,这是你大师兄的礼物。”魏园取出一个玉瓶,一脸肉痛地递了过来。 “二师姐的。”秦绵抛过来一个玉钗,显然是平时得用的法器。 “给。”朱玉白迅速伸出手递过一个铃铛,迸出的一个字似乎已花了全身力气,长吁了一口气,脸更是红得发紫。 于是傅灵佩捧着大师兄给的丹药,二师姐给的玉钗,三师兄给的铃铛,心内暖意融融。连周身的空气,似乎也欢快了许多。 见到大家如此,甚好。 “怎么,小师妹,啊不,四师妹还没来?” 正说着,一道女音便传来,“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二师姐,不过晚上片刻,我们这小师妹,就等不得了?” 前方正转过来一个淡绿裙衫的女修来,年岁与傅灵佩差不多大,杏眼桃腮,只脸上的神情殊为不善。 第39章 入藏经阁 她斜眼睨着傅灵佩,啧啧了两声,冷笑道,“这便是我们名震天元的小师妹?果真是名不虚传,架子大得很。不过是略略等上一等,又有何不得了?” “小姝,别淘气!”却是楚兰阔的声音沉沉地响起,喜怒不辨。 众人这才想起,因眼前的便宜师妹太过清奇,却把师尊抛在了一边,忙不迭揖手敬告,“见过师尊。” “唔。各自散去吧。”楚兰阔挥了挥袖,一副头疼的样子,“灵佩,修炼有何不解之处,自去寻你大师兄和二师姐解惑,至于……” 他看了眼朱玉白,蓦地打住了,“一会你跟着魏园去下藏经阁三楼好好挑本功法。行了,都回吧。记得半月来这一次。” 说罢,便闭上眼,一副闭门谢客的模样。显然是被齐聚一堂的徒弟们闹得头疼。 至于傅灵佩,在见到陆篱姝的那一瞬间便愣住了。前世,在她的记忆里,在她的生命中,并不曾出现过这样一个人。趾高气昂,目空一切的神情,与年少时的自己,又何其的相像! 她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样。 不,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傅灵佩否决了这个想法。她重生回到过去,便代表历史并非牢不可破,未来也已经出现偏差。原本该是练气期的自己,已然筑基中期。原本该拜入丹峰混的风生水起的傅灵飞,却在执法堂受审。 她该庆幸,陆篱姝的出现,不正正是告诉她,未来可以改变?傅家的命运,师尊的命运,都有扭转的可能。 但是看着相携走出,显然相处融洽的四位,仍免不了微微酸楚。 不过,要有所获得,总要有所舍弃才是!傅灵佩微微含笑,一瞬间心神通明,原本越阶升级还略显躁动的灵力,却瞬间稳固起来。 留下身后的楚兰阔,静静看着新收的小徒弟,心内赞许,嘴角上翘。似冰雪化融,群芳盛开。 傅灵佩直接跟了上去。惹来了陆篱姝的一顿白眼,她也不以为意。 倒是秦绵不满地看了眼陆篱姝,松开她的手,厉声喝道,“长幼有序,你身为四师姐,气量却如此之小,如何使得?” 陆篱姝顿时眼眶红了,豆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滚,要掉不掉,衬着红红的鼻尖,极是可怜。 她忍不住又瞪了傅灵佩一眼,“我为何要容让于她!”正说着,一双兔子似的红眼珠子扫了过来,“她这般厚颜无耻,硬要列入师尊门墙,谁知道是不是居心叵测?” 傅灵佩听罢,顿时好气又好笑。原本,她不欲与一个心理年龄只有十岁不到的小丫头争辨这些,倒是落了下层。可见她扯到师尊,便容不得她不开口。何况,过于隐忍,也不过让人轻慢,欺上头来。 “那你便以为,师傅有眼无珠,让一个居心叵测之人做他徒弟?”傅灵佩漫不经心道,“或者,你是怕我天资容貌远胜于你,将来势必压你一头?” “你……”陆篱姝显然词穷,脸色憋得通红,“哼”了一声,也不作别,直接拂袖而去。 “让你见笑了。”魏园出来打圆场,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四师妹就是这样的性格,有口无心,你以后便知道了。” “无事,孩子罢了。”傅灵佩老气横秋道。 魏园和秦绵忍不住笑了。连朱玉白也一脸忍俊不禁。 秦绵忍不住后脑勺一掌拍了上来,“得了。你才多大!” “走,跟着大师兄去藏经阁好好看看,挑本好的。”魏园笑嘻嘻地领路。 傅灵佩作别二人,也慢悠悠地跟上了。 天元派功法,向来讲究有缘者得之。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所以,但凡挑选功法,师傅都不会事前告知,甚至闭口不谈,以免思虑太多,反而干扰徒弟机缘。傅灵佩前世曾经有过一次挑选功法的经历,只不过那时是在藏经阁二楼,记忆模模糊糊,只觉奇妙。 藏经阁一楼展阅的,都是常见的修真游记,各种入门法诀、心法。凭门派身份玉牌和一千贡献点,便可随意阅览一个时辰,刻印一份一百灵石。藏经阁二楼,便是修士筑基、金丹,每逢进阶可免费进入,功法也更高深。平时的话,非十万贡献点不可进入。 此时,因掌门谕令,她可进入藏经阁三楼,那楼所列,莫不是天元派创派以来所搜罗的天阶功法,甚至上古所传,亦有罗列。至不济也有地阶上品,若无对门派重大贡献者,不可进出。所以傅灵佩亦是满心期待与欣喜。 二人一胖一瘦,一憨厚一灵秀,双双负手,一路走来,倒也十分夺人眼球。 眼见不断有遁光飞过,又倒退回来,像是观赏列猴,即便是对常人目光习以为常的傅灵佩都忍不住了,奇怪问道,“大师兄,大家都怎么了?为何……” 魏园呵呵一笑道,“小师妹,你可不知道,你现在可是我们天剑峰,噢不,天元峰的名人!外门弟子,年不过十三,便一跃筑基中期,也不过只有单金灵根的穆灵兰可比!不过人家可是掌门之女,娘胎里便在修炼,资源不缺,金丹前又无瓶颈,本身便非凡人!不过,师妹你倒也不相上下。” 他上下扫了扫,又道,“何况之前你与师尊在宗门大殿那一出,可传遍了整个天元上下。” 傅灵佩再次感慨起整个天元上下一力的八卦之心了,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不到,便已经是春风拂地,满堂花开了。 不由自叹不如。一路顶着各色眼光,傅灵佩依然面不改色,顺利到达了目的地。 眼前一幢三层小楼,黑漆木质,四四方方,不见雕饰,不见奇物,不过一扇大门朝外敞着,简单地简直不像是一个大派的门面。 不过傅灵佩并不以为然,初初站在门前,便觉一股古朴厚重之感便扑面而来。 藏经阁外松内紧,机关重重,金丹修士守门,据传言另有大修士坐镇。自创派以来,常有自命不凡之士夜闯藏经阁,却从未成功过。 “小师妹,且与我来。”魏园见她跟上,便走入了门中。 一张质朴的长桌后,一金丹修士闭眼团坐。见到来人,双眼倏地睁开,一双黑眸,正气凛然。 魏园已是金丹初期修士,与守门修士平辈,只略略打了个招呼,便道,“这是我天剑峰新晋嫡传弟子,傅灵佩。此次前来,是奉掌门谕令,入藏经阁三楼观阅,此乃手谕。” 金丹男修一张方正脸庞,细细查探眼前手谕,确认属实,也不搭话,双手打出一串繁复手诀,眼前便出现一个闪光的传送法阵。 傅灵佩亦不是扭捏之辈,只轻轻与魏园点了点头,飞弹出玉牌与法阵一融,便从容入阵。 法阵很稳,她只觉轻轻晃悠了两下,便已到达了目的地。 眼前似乎已经不在藏经阁内了,空间极大,不见常见的陈列橱柜。空中玉简漂浮,数目不算多,算算也不过三十来个,一个个被玉色光晕包围,静静漂浮。 傅灵佩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不愿仓促行事,便静下心来,席地而坐,五心向天,调息起灵力来。 渐渐气机圆融,微微灵力散入空中。她不自觉进入空灵境界。 眼前浮现出一团又一团的光雾,她轻轻前行,好奇地触碰,大部分光雾都一触即走。只有一两个围在身边,嬉戏幽游,似是期待她的选择。 不是,不是,都不是。傅灵佩遍选不着,不由着急。 眼前所有,皆不是她心之所钟,总觉得欠缺了什么,一股灵力迸发,空气一阵激荡。原先围着她的光雾也逃离了开来。 傅灵佩觉得一团乱麻的心,再一次静了下来。非我所钟,宁缺毋滥。 突地,她隐隐感觉,前方不远处,一物在诱惑她,让她契合非常,魂梦牵绕。她起身向前,向前,终于抓住了! 傅灵佩蓦地一个机灵,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已然出来,手中握着一个润泽剔透的玉简,再次站到了方脸金丹修士的面前。 “恭喜小修士!”他伸手一招,傅灵佩手中的玉简自动飘出,往他身后的暗格飘落,咔咔两声,不过一会,一个一模一样的玉简边出现在他手中。 “复印一份,三十万下品灵石。” “三十万?”傅灵佩不由瞪大双眼,对于从未见过此等大财的穷修来说,这数字堪比天堑,简直不能忍,“不是免费的么?” 对方无辜地看着她,似是在看个傻子,并不答话。 想到之前迷迷糊糊中感受到的契合度,傅灵佩不甘放弃,简直势在必得。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提醒她,绝不容错失。前世她的功诀,也不过只有这般感觉的十分之一。 她咬牙,“可否用物资相抵?” “三十万门派贡献点。” 恭喜你,傅灵佩。她颓然想到,刚刚到手的贡献点还未焐热,便竟皆去也。 这留不住财的运道,莫非冥冥之中,是得罪了谁? “请前辈,”她递出身份玉牌确认,简直咬牙切齿了,“点收!” 方脸修士依然木着一张脸,轻轻一点,傅灵佩这曾经万丈高楼的富修,不过当得一瞬,便又被打回了原型。 她一路苦哈哈地抱着玉简,似是捧着个极大的宝贝,简直一刻不放地回到了重新分配的洞府。 她的洞府依然选在师尊之下一处,灵气浓度极高,比之前的金丹洞府,也不差多少。 不过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取出玉简,额头一贴,不由双目睁大,万般不解。 “南明离火诀?” 南明离火诀是上古修士传下的天阶上品功法,从筑基到元婴期的功法俱全,不过属于功本残页,化神之后的功法缺失。倘若收集完整的话,这功法的等级还得往上升上一升,都可位列传说中的仙品了。 可是!这南明离火诀流传失轶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所需资质极高!需单火灵根,资质九八以上方可修习! 这,可如何是好?! 呵呵,这契合度?! 傅灵佩简直冷笑连连。 第40章 功法强劲 古时修士,灵气极盛,可谓是金丹多如狗,元婴满地走,不像现如今这般稀罕。受其滋养,灵根资质高者也是不胜枚举。 南明离火诀,作为一套能修到飞升的功诀体系,也是位列修仙大派的顶级功诀之一,轻易不可学去,为单火灵根者趋之如骛。可现如今,要找出这般天资高绝者,常常千年无一。于是,这南明离火诀,便渐渐落没了,鸡肋了。最后被天元派获得,宝贝似的放在了藏经阁三楼。 偏生傅灵佩抄录的,也就是这个鸡肋!她灵根资质虽说属于上秀,火属灵根九十,却还有个木灵根掺和,既不是单火灵根,资质也差了那么一点,如何练得? 傅灵佩心内却还在为那无辜丢失的三十万门派贡献点肉痛,若真是得了个得用的天品功法,倒也值得,可如今这般,不上不下,更觉膈应。 不过膈应归膈应,总得想办法解决才是。她不让自己哀怨太久,收了收心,便重新静坐思虑。 此等境况下,让她就此放弃这个功诀,去选择前世次二等的烈火诀,却是万万不可取的。虽说是南明离火诀残本,筑基到元婴的心法却一应俱全,内还附了一套与心法相配的剑诀,极为精妙。若让她弃精妙择粗疏,再思及那丢失的三十万贡献点,更是万般不愿。怎么也得够本才是。 她盘点盘点,发现以现有条件,还是有几分可能的。 清灵火日日淬炼,从纯度来说,自己的火灵根应该比普通修士的火灵根高了些许,长此以往,应该更加精纯才是。这般纯度,即便资质差了那么一星半点,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吧? 再想着多出的木灵根,却也有现成办法,以天麻叶练成九转玉还丹,到时候洗掉木灵根,也就罢了。至于天麻叶哪里来…… 让她从傅灵飞手里抢东西,傅灵佩却是万般愿意的。虽则平日不会故意打乱自己的修炼计划去截胡,不过既然能成就自己,顺便再损害一下傅灵飞的利益,她便乐意之至了。 天麻叶还需十年成熟,秘境也需十年后再开。还可好好计划。 不过还是先确定这猜想为好。 有事情,找师尊。傅灵佩想了想,便重整衣衫,往记忆里再熟悉不过的洞府而去。 门前扣关,很快便被放了进去。 “事关功诀?”楚兰阔负手站立,如松如竹,见她一脸郁郁,便猜出了她此行目的。 “是,师尊。”傅灵佩揖手道,“徒儿之前已经选得功法,但是准备修炼之时,才发现力有不逮。” “哦?”楚兰阔挑眉,示意她继续。 不过天元派功诀不可私自传阅,师傅所授,不可传与他人。尤其是傅灵佩这般取自藏经阁三层的功法,更是绝对禁止传阅流通的,即便是师傅也不可索要观阅。如被发现,将废除修为,幽于门派,惩罚极厉。 “此功诀对灵根资质要求甚高,灵佩固有此惑。”傅灵佩取出一个空白玉简,以神识将南明离火诀的前言刻录,递交给了楚兰阔。 楚兰阔看后,思虑半晌,才点头道,“既然此功诀中意与你,便是与你有缘。想必你筑基修炼,还是可行的。不过倘若金丹前这问题不解决,怕是会阻挠你进阶。你若执意练此功法,还需慎重一二。” 见傅灵佩一脸倔强,显然不会轻易放弃,他叹了一声,几步来到傅灵佩面前,双手掐诀,覆于傅灵佩百汇穴。 “咦,你有奇遇,灵根纯粹,倒也适宜……”楚兰阔略皱了皱眉,很快便舒展开。“至于你的木灵根,晤……我来想办法。” “徒儿已有对策,请师尊不必劳心。” 傅灵佩听到灵根适宜,不禁眉眼舒展,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放下。虽说先前已有猜测,但如今得到证实,却更让人安心。 楚兰阔知这小徒弟素来有主意,见其一脸正色,显然是胸有成足,也就不多作干涉,只口中道,“如若勉强,还是通知为师相助于你。” 傅灵佩双眼晶亮,心中温暖,嘴角微翘道,“喏。” 天色已暗,星光点点、漫天抛洒,衬得傅灵佩心情越发疏朗开阔。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悠悠回了洞府。 刚到得洞府,傅灵佩才想起,雪狼娇娇还被关着禁闭。想来,那要什么没什么的须弥境,也该让她那闹腾的性子受了不少罪。连忙放出她,只见娇娇斜睨了她一眼,蔫蔫地跑到一边,团成一团生闷气去了。 傅灵佩见此情景,不由好笑地摇摇头。 还学会冷战了?这骨气见长啊。也不理她,团坐一边,便开始研究起新得的功法来了。 南明离火诀不愧是仙品剑诀,傅灵佩击掌惊叹。 立意精妙,字字解惑,深入浅出。 很快她便照法诀修炼了起来。甫一修炼,便觉大有不同。经脉行运,与火灵力格外贴合。吸收灵力更比之前的烈火诀快了三倍,灵力也在一遍一遍的运行中,快速精纯壮大。倘若原先她的火球术只有一分的攻击力,那么经过南明离火诀锻炼出来的火球,攻击力更大了两倍不止,灵力也带了一丝清灵火的灼烧之气,极难扑灭。 她能感觉到浑身充满着火灵的温暖和力量,蒸腾与强势。 不过与之相对的,木灵根却气息奄奄的,显然金丹期前不解决此事,必会对她根基造成伤害,极难进阶。不过显然一时间也难以解决,傅灵佩便也放下担忧,静静修炼起来。 一夜修炼。 当傅灵佩步出洞府的时候,只觉青草漫碧,天蓝水清。 在玉梳的加成之下,她一夜南明离火经的修炼,能抵得前世的六倍。以这样的速度,也许,不过三年,她便能冲击筑基后期。这样,距离她的目的,便更近了一步。 命运,还是掌握在强者手中的。 傅灵佩吸了口气,便打算去山下坊市一逛,购些灵草种子。唤过雪狼娇娇,她仍然爱答不理。 “傅灵佩,且与我一战!”突地,斜侧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转头看去,细眉长眼,粉衫飘飘,正是穆灵兰。此回她孤身前来,一众小跟班倒是一个未见。轻抬着下巴,斜睨着傅灵佩,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这副神情,倒与雪狼娇娇如出一辙。 傅灵佩极力保持正色,眼里却忍不住流露好笑的神色来。 “你——!”穆灵兰顿时怒了,张了张嘴,还未出口。 一道破锣嗓便打断了她的话,“嗷——,这小妞,真美!” 沉寂了一晚的雪狼现时精神抖擞,显然已经原地满血复活。“细细的眉毛,长长的眼睛,美,实在是太美了!”一边说,还一边摇着头,煞有其事的样子。 傅灵佩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娇娇,原来不止是好男色,亦好女色。只是,她这好女色的标准,却是照着自己的模样来。 一众热爱八卦的围观修士,也顿时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穆灵兰脸色倏地变得通红,瞪着傅灵佩道,“你便是怕了,怯懦应战,也不需教唆你的灵兽如此羞辱与我!”一时说着,手中的弯刀便飞了过来。 上品灵器!弯刀回旋,气势凌厉地朝傅灵佩杀将过来! 傅灵佩神色一凛,从腰间抽出九索鞭,灵力一抖,整个鞭身便充斥着爆裂的火灵力,看上去气势惊人。也好,她筑基后还未与人对敌,不如就拿它试试这九索鞭!先前灵力太少,现如今却没有这个顾虑。 “天剑峰门下,从没有怕这个字!”傅灵佩扬声应道,声音郎朗。一手出鞭,迅雷不及掩耳。 “小师妹,说的好!”秦绵及时赶来,环胸而视。 连带朱玉白也人立其旁,昂扬若松,目光灼灼地看着场中战况。 不过即便如此,围观者众,也多数还是不看好傅灵佩的。虽则傅灵佩传奇崛起,不过从练气到筑基中期,也不过一月不到,如何能斗得过已然筑基后期的穆灵兰?怕是连术法都未来得及练吧? 纷纷摇头,似是不忍看这貌美女修惨败的样子。嘘声一片。 傅灵佩却完全不为所动,镇定对敌。 只见场中,一翠衫女修,莲步飞烟,腾挪闪移,手中红光闪烁,鞭影重重!衬得双颊绯红,芙光绝艳,一时让众人看呆了。 不过傅灵佩自是不知,她手一抖一提,弯刀便被卷了过来。 穆灵兰提气一纵,双手掐诀,便欲收回弯刀。不料才到半空,漫天火球便刷刷袭来,填满了整个空间,红光焰焰之中,已无落脚之地。 默法瞬发!她瞪大了眼睛,不过这等基础火球术,怎么能破得了她的灵力罩?未免太小看于她,她不以为意,便打算直接以身冲过火球。 “滋——”还不她反应,灵气罩似乎漏了洞,被这密密麻麻的火球灼成了个蜂窝。 穆灵兰忙不迭连补了三层灵力罩,才制止了火势蔓延之势。不过显然来不及了,她已然是烟熏火燎,灰头土脸。 此时傅灵佩却已收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显然不打算再战。 穆灵兰倏地满脸通红。此番,她一筑基后期,竟然输给了筑基没多久的修士!还是这般干脆。 周围一片鸦雀无声,显然也是未有料到。 就连傅灵佩自己,也未想到会如此干脆利落。天品功法,果然不同凡响! “嗷,嗷,美女快快投入娇娇的怀抱,让娇娇好好安慰安慰——”雪狼的声音划破寂静,还在一旁不知死活地臭贫。直欲气地穆灵兰吐血三升。 她跺了跺脚,含羞带怯地撇了雪狼一眼,也不管那弯刀,径直走了。 咦—— 怎么感觉,有什么不对? 傅灵佩回想着穆灵兰离开时的一眼,只觉十分不谐。是她想多了么?怎么,那眼神,似是,为情所怯? 她顿时浑身寒毛直竖。 第41章 脑残粉 不管穆灵兰那一眼究竟作如何想,现如今她人已远去,弯刀却还在傅灵佩手里。 傅灵佩掂了掂这弯刀,显然这上品灵器平时也极为得用,祭炼得灵光晕晕。要是被她拿去典卖了,想必即使是那富得流油的掌门,也还是会肉疼下的。 思及穆亭云之前送她的灵剑,傅灵佩于是还是大度地决定,且帮她留着,不拿去换灵石了。 虽然,她很穷。 “小师妹,你可真厉害!”秦绵一脸激动,呼呼一掌拍来,掌风劲劲,显然力气不小。 朱玉白也一脸与有荣焉,双目放光,脸也不红了,双眸晶晶亮地看着傅灵佩,一脸敬佩。 亏得傅灵佩早有准备,一个闪身躲开,笑眯眯抱拳道,“二师姐三师兄,灵佩还有事,就先行下山了。” “娇娇就拜托二位帮忙照看了——” 她摆摆手,人却已经走得远远的了。 要是被二师姐缠住,怕是短时间内脱不了身。 想到二师姐那特殊的癖好,傅灵佩不由抖了抖。思及被无良丢下的灵宠,她的罪恶感不过略略停留了会,便很快消失了。 傅灵佩来到山门外,见无人注意,才重新唤出了飞行法器。 白胖包子造型一出来,傅灵佩每每见到,还是想要扶额叹气。 这包子炼材不错,若是加些贵重器材,好好祭炼一番,怕是能升成灵器。可惜这造型,大方向却是改不了了。若是改成灵器,那不是得一直用着了? 包子倒也极为得用,不费灵速度快,唯独…… 可惜,穷修是没有选择的。 必须人前藏着!若让人瞅见,她这般威武的女修,脸面往哪摆? 傅灵佩再一次下定了决心。 一路乘着这包子,傅灵佩速度倒也极快。很快便接近了坊市附近,远远地已经能看见坊市的影子了。 咦?那是—— 傅灵佩见一抹熟悉的淡绿裙衫,迟疑地停了下来。她怎么好像看见陆篱姝了? 不错,确实是她。不过,陆篱姝显然十分狼狈。一身裙衫破破烂烂,身上已经出现了几道血口子,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流血。显然是猝不及防被袭,连传音符都未来得及发。 对面两个男修一脸凶神恶煞,一边粗俗地开着玩笑,一边拼命下死手。若非陆篱姝手头几个保命法器不弱,怕是早就被拿下,横尸野外了。 似有所感,陆篱姝转头看来。见是傅灵佩,脸色倏地更白,眼神黯淡下来。怎生是她?天要亡我。 此番心理傅灵佩却是不知道的。此时她正狠狠瞪着那两男修,火冒三丈。 岂有此理!天元派下截杀天元弟子,何况还是她师妹,岂非欺我天元无人? 也不多作耽搁,灵力一吐,漫天火球便浇了过去,瞬间就破了防。 看着那两人哀嚎扑地,却怎么也灭不了火,最后蜷曲不动的身影,傅灵佩再一次感慨起南明离火诀的厉害来。经过这般功诀锻炼过的火灵力,腐蚀性极强,又岂是两个小小练气修士能扑灭得了的? 陆篱姝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女修,她原先还嫉妒、不忿于傅灵佩,认为她之前不过是运气好提前筑了基罢了,自己虽然只是练气圆满,却也并不比她差多少。现如今被她所救,这般差距,却是无论如何比不了。何况,自己之前那般不逊,傅灵佩却还是救了她。果然还是…… “师妹!” 陆篱姝一脸欢快地抱住了眼前翠衫女修的大腿。 这—— 画风转变太快,傅灵佩明显愣住了。 而后的一段路,傅灵佩便再也甩不脱这缠人精了。 “师妹师妹!……” “师妹师妹!……” “闭嘴!疗伤!”傅灵佩终于忍不住,蹙眉打断了眼前之人的喋喋不休。 陆篱姝一脸受伤,嘴巴抿紧,泪眼汪汪地看着傅灵佩,好不可怜。 “好吧,你说。”傅灵佩顿时感觉似是欺负孩童,罪大恶极,扶了扶额头,挫败道。 心中万分后悔,不应该现身的。偷偷救了走了就是。 可如今,唉……悔之晚矣。 她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叫做脑残粉的生物。 陆篱姝跟了一路,重新进入了天潍坊。 傅灵佩见她身上的伤口已然在灵丹的药效下止了血,却还是一身褴褛。便提议先去天衣阁一趟。 “师妹,这个这个,这个适合你!”陆篱姝也不给自己挑,却一个劲地为傅灵佩选。 天衣阁不愧是天潍坊市最好的法衣阁,可惜最好也意味着最贵,看着眼前美丽飘渺的法衣,傅灵佩还是决定再去门派领件弟子服更适宜。 “我暂且不用,你先紧着换上一换。”傅灵佩显然不愿在这之上多做纠缠,吩咐陆篱姝赶快取了法衣换过。今日目的,已经被打乱多次,时间紧迫。 陆篱姝见她脸色不耐,便也乖乖地取了法衣入内换上。出来仍然是水灵灵小花一朵,傅灵佩赞赏一笑,便欲上前付账。 “修士大恩!”不料掌柜深深一俯,一脸正色,“您救了我们陆家家主之女,这些,便聊表谢意。”递上了一大堆法衣,从灵器到法器皆有,深深浅浅,极为美丽,正是之前陆篱姝为她挑选的。 傅灵佩不由错愕,陆家?不会是她想的那家吧? 陆家属于修真世家第一大家,不过平素低调,不为人知。看着陆篱姝崇拜的星星眼,傅灵佩满头黑线,顿时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高深莫测?实在不像,应该只是同姓罢了。 盛情难却之下,傅灵佩挑了一件素淡的法衣,上品法器,其上深深浅浅的淡粉桃花,十分可心。陆篱姝趁她临走之时硬是塞了一件红色长裙衫,一水的红,殊无杂色,华贵端丽。声称与她气质相符,见她拒收,便眼眶泛红,泪光闪烁,要哭不哭的样子。傅灵佩见此,不得不就收了下来。 “你还要跟到几时?”傅灵佩忍不住停了下来,无奈地看着陆篱姝。 “师妹,我之前遇险……”陆篱姝拉着她的袍袖摇了摇,哭丧着脸,显然不愿离开,盛情邀约。“不如一起我们一起回去吧?” “也罢。且与我来,不许多言。”傅灵佩无奈,便打算先去将灵种和炼丹炉搞定。 二人逛了一周,在灵植店里淘了各色灵种,尤其是练气筑基得用的低级灵种。 这些灵种并不值钱,所以傅灵佩不过花了二十个下品灵石,便淘换了一大袋。想到一时间也种不出来,傅灵佩便打算买些低级的灵草,回去先练练手。 不过得用的灵草,即便是最低级的灵草,也需要一二十年份才长成。最低级的蕴藉丹,一炉便需要五棵十年通焕草和两棵二十年的无云草才能练成,按照一颗通焕草两颗灵石,一颗无云草三颗灵石的算法,便需要十六块下品灵石一炉。 傅灵佩听着掌柜的介绍,不禁傻眼。 她如今,浑身上下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两百六十三颗灵石,还是加上了之前的东守任务所得和之前所剩下的。最值钱的万年石钟乳却不敢见光。 这般算来,单单十炉蕴藉丹,便要去掉一百六十块灵石,所剩不过一百多块,如何再买得起一个炼丹炉?即便是最低阶的炼丹炉,怕是也要两百来块吧? 她之前究竟是出于什么自信,要帮陆篱姝付那法衣的灵石的?也许是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睛? 她闭了闭眼,不愿承认自己被晃了眼,道,“先给我十份的量。” 掌柜看了眼前翠衣女修一眼,明白她是要学炼丹,暗暗摇了摇头。 这世道,修士要炼丹的多了去了,也未见能有哪个人单靠自己能练出什么名堂来。炼丹又岂是这么好学的?一个门派倾尽门派之力,也才能培养出一个四品炼丹师。整个玄东地界,最高的炼丹师,也不过五品,还是天元派天丹峰峰主。 不过显见他也不会与送上门来的生意过不去,默默包了十份蕴藉丹的量,递了过去。 傅灵佩伸手接过,蹙眉走出了灵植阁。 陆篱姝见她脸色不好,便也不敢多言,默默跟了一会,忍不住道,“师妹,你想学炼丹?” 傅灵佩不答,她还在认真盘算,如何去弄个炼丹炉,开始她的炼丹大业。 之前的意气风发,让她险些忘了如今的一穷二白。究竟还是底蕴太浅,一颗灵石便能难倒她。莫不如,下次爹爹和娘亲探望她的时候,问他们要些? 傅灵佩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 想她虽如今潦落,可好歹也曾经是个堂堂的金丹修士,让她伸手问父母要灵石,却是万万不能的。 既然正道不行,那么,便也只能另寻他法了。 “你可有此地的黑市令牌?”傅灵佩突然转身问道。 陆家既然能在这天潍坊开天衣阁,想来也是门路不小。相信黑市令牌不难弄到。 “师妹想要?”陆篱姝一时笑的阳光灿烂,高兴以极,“我身上就有,之前父亲给了一块。天潍坊的黑市十天开一次,明日正好是开市时间。到时我带师妹一块进去。” “那这次,便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傅灵佩满意地笑了。 第42章 一日一年 傅灵佩回到洞府的时候,雪狼还未回来,想来是在外玩得乐不思蜀了。 耳朵仍然嗡嗡嗡地缠绕着陆篱姝叽叽喳喳的声音,只觉浑身无力。让她面对这等女修,简直是比她与伏狸兽大打一架还累。她决定,以后还是与陆篱姝保持距离为好。 不过今日还有事情未毕。 傅灵佩拎着白天淘换的灵种,闪身便进入了须弥境。 四四方方小小一块黄泥地,普普通通并不出奇。傅灵佩毫无炼丹经验,想着现时还是要从最简单的蕴藉丹开始练手,便只种下了通焕草和无云草的灵种。 灵田太小,三米长三米宽,通焕草种了五十株,乌云草种了二十株,便已经满满当当挤挤挨挨了。 傅灵佩种完,看看灵田中央的一口井,想了想,便拈了个春风化雨诀,一股柔和的灵力一卷,井中荡漾的泉水绵柔地抛洒,浇灌着这底下一片灵土。 这—— 傅灵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井泉刚刚浇完,之前种下的灵种,不过一瞬间就破土而出,舒展出可爱的绿芽儿,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筋发芽。 以神识观之,长势极快,植株却并无不妥,生机勃勃,药效也并未有遗失,甚至,更饱满更盎然。 “这般——”她几乎要语无伦次了。静了静,想到一种可能,莫非,这灵土或者井泉,有催生作用? 想到这种种变化,却是这井泉浇灌的时候立刻生效的,莫非还是出在这口井上? 傅灵佩重新招了个玉瓶出来,使出一招驭水诀,抽取了一瓶泉水。放置鼻尖感受,灵气十足。 灵泉水?她突然想到,灵脉深处,灵气浓度到一定极处,便会化气为液,成为灵泉水。此灵泉水妙用无穷,可炼丹,可催生,亦可给修士直接服用,以作恢复灵力调养灵息之用。不过灵泉水极为罕见珍贵,即便是巨型灵脉矿,也未必能有那么一小摊。 想到她能有那么一大口井,也许…… 她兴匆匆地滴了一滴,含入口中,等待着那即将充溢全身的灵力,内心十分雀跃。 许久。 咦——? 毫无反应。 傅灵佩挫败地放下手中的玉瓶,她就知道。世界上哪里有这般好事,即便有,想必也轮不到她。 不过,看着一会已经再长出一小截枝干来的灵草,她不由释怀了。这般运道,她该知足。有此等利器在,又何愁炼丹不成。也怪不得,前世傅灵飞的炼丹天赋那般惊人,有这等挥霍不尽的灵草练手,便是朽木也该练出来了。 不过还是需要弄清楚,到底哪般情况。 于是,傅灵佩花了一整夜时间研究。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井泉与这泥土,缺一不可。单有这井泉,灵种只如浇了普通雨水,并不会暴长;单有这黄泥土,也还是如常。 依照通焕草和无云草的涨势,傅灵佩初步推断,这灵草如若日日浇灌,便是一日一年。这样的话,不过十日,便能收取五十株通焕草,二十日便能收取二十株无云草。这般,十炉蕴藉丹的草药便又凑齐。 这样一来,只要她本身不是太废,草药不愁,这炼丹师品级自然也能练上去了。 看来不论这须弥境所为何来,但适用于炼丹师却是显而易见。这般一个随身灵植园,可以催生灵草又不损其药性,可不是炼丹师梦寐以求? 傅灵佩既想炼丹,又得到这般神物,心情自然极度明媚。 不过一夜的折腾,加上之前一整个白天的魔音穿耳,以她强悍的神经,也有些疲惫。看天色还早,便又重新打坐调息起来。 天刚蒙蒙亮。 傅灵佩修炼才刚刚进入状态,便被洞府外不依不饶的扣关声惊醒。 她一路沉着脸,走出洞府,想着不论来人是谁,这般早来打扰她修炼的,都得狠狠教训一顿。 待见得眼前杏眼桃腮,粉光致致的陆篱姝,她不由哀叹一声。又是这小祖宗!原本打算抬起的手,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了。 “师妹,我来寻你去黑市。”陆篱姝一脸兴奋,眸光晶亮。 “这般早?”傅灵佩不解,看看天色。 黑市不是要到巳时才开么?现如今,不过卯时罢了。 “一早静不下心修炼,便想来找师妹聊聊天。” “……” 合着,她就是个陪聊对象? 与这陆篱姝呆一块,傅灵佩的内心显然丰富不少,连郁郁之色也散去些许。 见既然修炼不住,二人便联袂下了山。 天潍坊也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不时可见白衣白袍的天元派修士来来去去,间或一些散修,着其他门派弟子服的修士却也不少。 二人随性逛了一会,眼见时间差不多。陆篱姝便带着傅灵佩再次来到了天衣阁,不过这次走的却是后门。她取出两件连帽斗篷,分了傅灵佩一件,示意她一会披上。 这陆篱姝办事还是极为牢靠的,只可惜有时……想到她先前的一些举止,傅灵佩打住,不愿再想。 这斗篷,想必是陆家的压箱货了,化神之下神识不透,修士的修为也无法被探知。傅灵佩立刻舍弃了之前准备的大路货,迅速披上了身,仅仅露出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眸光深不见底。 陆篱姝却盯着眼前师妹的脸,觉得还是不太保险,便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一顶幕篱,遮住了眼前的潋滟眸光。她拍拍手,这才舒心。 “好了,走吧。”通过后门一道不起眼的小路,想来是陆家到黑市的捷径,不过一会便来到了黑市门口。 黑市位于天潍坊外,不出十里的一栋小楼内。小楼极为普通,不过一扇门,两边各守着一个筑基后期修士。来来往往的修士都如傅灵佩二人一般打扮,黑色斗篷包住全身,待得检阅令牌后,便一声不吭入内,毫无交流。 傅灵佩看着眼前不起眼的小楼,心内感慨。前世,她是到了金丹期才来过此地,而且也仅有一次。不想,今世却这般早便来了。不论世事如何变迁,这里倒是一直未变。 陆篱姝亮出一个四方桐木令。眼见无误,守卫便直接放行。 “两位这边请。”引路的,却是一个练气女修,生得极为娇俏。 “寄卖之处何在?”傅灵佩问道,声音喑哑莫辨。她知道一个窍门,将灵力置于喉间,自然便男女莫辨。 对方显然没料到有人会当天寄卖,愣了一愣,才引傅灵佩往另一处而去。 陆篱姝见此,点头示意,便先去了拍卖大厅等候。 傅灵佩跟着走了一会,便来到了转角处,小小一个房间,没门有窗,却陈设了许多阵法,阵势极为严密。她扣了扣关,道,“寄卖。中上品的炼丹炉灵器优先置换,至不济灵石也可。” 房内无人答话,窗口蓦地打开,“扑”地伸出一道木质长板。 傅灵佩见机,将手中玉瓶放上,内里盛了一滴万年石钟乳。 房内沉默良久,才扔出一个号码牌,一道喑哑的嗓音刺破空气,“八号,佣金十之一。” 傅灵佩早知如此,也不惊讶,顺手接过号牌,触手冷硬,便跟着引路女修离开,径直去了拍卖大厅。 大厅极为广阔,一排排的座椅整齐地放置其中,间隔很大。座椅四周高高竖起挡板,修士喜静,这挡板,不仅能隔离出单独的空间,虽不能阻隔他人神识窥探,不过却也聊胜于无了。 青碧色粗壮藤木从顶处垂落,半空中隔离出一个个木质包厢,浮空而立,自然雅致,修士神识不透。显然这等包厢便是为黑市贵客而设,多是大人物所得,直接凭黑市金令传送进入,大部分时间都空着。今日却有两个包厢号牌亮着,想必有大人物莅临。 大厅里面已经有许多修士静坐其中,全部一副黑衣黑篷打扮,显然不欲与人认出。 傅灵佩一时间也分辨不出陆篱姝所在,便随意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正对视线最前方,是一个石台,一会拍卖便是在这石台上举行。 她环视左右,果然在右手边发现一个叫价按钮,输入灵石数,便可直接显示。这一设计,减少了修士亲自叫价,被熟识之人认出的风险。 不过略略等了一会,一个中年金丹修士便出现在了台上,圆圆脸眯眯眼,一团和气。 “今日感谢诸位参与。”他对台下拱了拱手,笑道,“想必诸位也不愿听我老袁多作废话,这便开始我们今天的第一件拍卖品吧。” 一抬手,一个美貌的练气女修莲步轻移,手中端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托盘,上呈一把羽扇,青光潋滟。 老袁神色一肃道,“如诸位所见,第一件拍卖物品,便是这上品灵器青罗羽扇!这扇面,取自金丹期青鸾尾翅上的羽毛炼制而成。这青鸾尾翅,由青鸾毕生灵力滋养,一日之内可发出青鸾绝技一次,对于木灵根修士增幅极大。现六千灵石起拍!”他轻敲了桌边的一个铜缶。 众所周知,青鸾拥有凤凰亚种血统,虽传至现今已经稀薄地看不见,不过战斗力仍比同期修士强大许多。尤其金丹期的青鸾,已经拥有小神通,更不是那么容易制服的。 第一件拍卖品便如此珍贵,傅灵佩不由对后面的拍品期待起来。看来此次黑市拍品,质量不低。 “六千!”“七千!”…… 显然,在座修士都是识货之辈,纷纷竞价起来。 不过修士竞价,也不过虚虚按得几个数字,所以整个大厅内,仍然诡异地静悄悄。 傅灵佩对此显然兴趣缺缺。 很快,这青罗羽扇便被一个筑基后期修士以一万八千灵石收入囊中。 傅灵佩见此,不由咋舌。这青罗羽扇虽贵,却也不值这许多灵石。不过转念一想,千金难买心头好,倘若是自己,也未必能免得了俗。 第二件,却是一支千符笔,上品灵器。此符笔以噬暴象的象牙为基,加入清辉矿精所制,能大大提高绘制符箓的成功率和符箓品质。这能提高成功率的符笔常有,但同时能提高符箓品质的却极其罕见。 果然,千符笔一出,便引起许多修士参与争夺,家族的、门派的,甚至是符修个人,也都参与竞价。灵石价格节节升高。很多修士顾不得暴露身份,更是激动的直接叫起价来,顿时场面火热起来。 不过悬浮包厢内却还是一片寂静,显然看不上这些,并不曾出价。 最后千符笔以两万三千灵石的高价被一个金丹修士拍得。 原先,傅灵佩未来之前,也觉得自己还算富有。不过现下看来,却有些傻眼了。 她这一滴万年石钟乳,冲破天也不过一万一千灵石的上限,再被黑市抽取十之一的佣金,如何能抵得一个炼丹灵炉? 修士,能不能再加一滴?! 第43章 火漓剑黑乌炉 也罢,倘若事有不谐,也只有随机应变了。 事后再想法脱身就是。傅灵佩捏捏眉心,安慰自己。 接下来的几件拍卖品,更是五花八门。傅灵佩倒是涨了许多见识。 不过,当筑基丹和结金丹一出,全场的气氛已然到达了至高点,似乎是一滴油溅入,便要沸腾的程度。 修士们竞价显然已经竞出真火,不顾旁边的灵石钮,亲身上阵,你争我赶,吵杂热闹,如凡俗闹市。灵石更是如山如海地掏了出去。 不过显然这一切,都与傅灵佩无关。这些,她并不急需,因此倒也不以为意。只静静等待。 蓦地,傅灵佩坐正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正前方。 一把火属性飞剑呈了上来,剑光如水,剑气如虹,红色火灵力若隐若现,吞吐不定。为剑下红布一衬,更是清极,艳极。 上品灵器,火漓剑!取自麒麟山脉岩洞石心炼制而成,对火灵根修士增幅极大。 终于见到她得用之物,傅灵佩不由激动了。这把飞剑,与她的南明离火剑属性相称,她能感觉身上的火灵力也比平时活跃。而之前得自穆亭云处的,为水属性中品灵剑,并不十分适用。 仍然是六千灵石起拍。周围修士可能因之前厮杀太狠,大伤元气,对此兴趣不大,也不过寥寥几人在竞价。傅灵佩见有希望拍得,便也加入了进去。 不过…… “八千!” “八千一。” “九千!” “九千一。” 每每傅灵佩多加一百灵石,便直接被碾压了。 这时,包厢前的号牌突然亮起,显然对方也有意加入。 “一万二!”一上来便财大气粗地加了三千灵石,志在必得之态极显。 底下一些零零散散竞价的修士纷纷偃旗息鼓。 能在黑市拥有包厢,莫不是修为极高便是来头极大之辈,为了一把火属灵剑,犯不着惹上这等人物。 傅灵佩也识相地放弃了。对她而言,也未有那般迫切。一来灵石不趁手,二来之前竞拍,也不过抱着侥幸心理。既然事已不成,也不必强求。 “一万三!”突地,坐在第二排右边的一位修士号牌亮起,当仁不让。 “一万四!” “一万五!” …… 二人似乎是斗气似的,谁也不让谁。火漓剑,很快便默不作声地飚上了两万灵石的价格。 全场一片死寂。 “竖子敢尔!” 突地,包厢内爆出一道怒喝,一股金丹期威压直接往底下竞价之人扫去,这般挑衅显然让他无法容忍,愤怒以极。 “嗯哼——”一道冷哼传来,消去了这股威压。 黑市自有规则,幕后更有元婴修士镇压,如何能容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势压人?不过出门之后的事,他便不会再管。 一惊一乍之间,在座修士已然是心惊肉跳,生怕上面的祖宗一气之下,殃及池鱼。 唯独之前竞价的黑衣修士仍然身姿笔挺地端坐着,完全不为所动,似是包厢内之人的怒气,与他毫无影响。 傅灵佩也不禁蹙了蹙眉。决心一会拍卖结束,便速速离去,避免沾惹是非。两人这般对峙,想必都不是省油的灯,怕是坊市结束之后会队上一场。再逗留此地,殊为不智。 最终,火漓剑仍然被底下的那黑衣修士以两万三千灵石拍去了。 此后的拍品便在全场默默的情况下,被一修士以极低的价格捡了个漏。 很快,便轮到了傅灵佩的万年石钟乳。此物虽然难得,不过也偶或有修士拿来换取,所以倒也不会引起极大惊疑。 “接下来,是第八件拍卖品,万年石钟乳一滴!此物珍贵,想必在座诸位也都已经了解,袁某也就不再多作赘述。寄卖者要求,优先换购炼丹灵炉,倘若没有,那么便也六千灵石起拍!”否一击。 全场情绪顿时被带动了起来。 此等奇物,炼丹有奇效,元婴修士也可瞬间恢复法力,与人斗法危难之时饮下,相当于捡回一条性命。倘若没有遇到也就算了,既然遇到,那无论如何还是得去争上一争。 不过在座会随身携带炼丹灵炉的,多数还是炼丹师。炼丹师待炼丹炉,便似第二条身家性命,平时看得极为紧要,旁人连摸一下都不行,更不要说拿出来将换了。 一时间场面安静了下来。 正当众人满心期待跳过这个环节,直接以灵石竞买的时候,中央台子上蓦地灵光一闪,出现了一个黑不溜秋的物件,黑乎乎圆滚滚,其貌不扬,却是丹炉的形状。 显然是在座有修士不愿路面,直接通过座位旁的小传送阵将此直接传送了过去。 那袁姓主持修士见此,也是楞了一愣,才拿起旁边的玉笺,神识一探道,“这位修士愿意以上品灵器,黑乌炉换取,不过他要求,要两滴万年石钟乳才可。” “上品灵器?这黑不溜秋的样子,灵光全无,哪里像灵器,还是上品?”台下修士有人不满,直接嚷嚷道。“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快别耽误大家时间,直接灵石拍卖吧。” “……” 傅灵佩看着那黑乎乎的丹炉,也有些无语。想必即便是真,有修士愿意拿出来换,也是过于嫌弃这外表了。不过她确实急需丹炉,不愿再多耗时间,既有希望,还是愿意一试。 她取出玉笺,以神识刻录,也传送到了台上。 “此位修士不愿露面,托我等帮她一鉴。不过她先有此言,此次成交,佣金由黑乌炉所有者负责。”袁修等了一会,见对方同意,便请出了黑市鉴宝师。 不一会,一位个子不高,略有些驼背的筑基后期修士径直来到台前。他手中提着一个华丽的金色工具箱,重重地放在了台前。 “这是我们的三级鉴宝师,家学渊源,从无打眼。”老袁退居一边,郑重介绍道。 鉴宝师哐啷哐啷地打开工具箱,取出一个柄状圆头的工具,其上嵌着一块透晶石,眼睛凑前看了又看。而后拿出小锤子,敲敲打打了半天,才点头道,“确实是炼丹炉,上品灵器!” 下面仍然嘘声一片。不过这次没有人再站出来反对了。黑市的名声在此,即便是不满或者不信,也不敢明面表现太过。 台上一片安静,袁姓修士负手而立,显然在等她答复。 傅灵佩心中自是信的。黑市这么多年来的口碑从无作假。 不过虽说她还有许多万年石钟乳,却不敢露白。顿了一顿,露出万分为难之色,以近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师傅就给了我两滴,这……”咬咬牙,一番为难作态,才又拿出了一滴,传送了过去。 心内却万分庆幸,出门之前,出于小心多分了一滴在瓶中。 很快,那黑乌炉便传回了她面前。她来不及多看,便塞入了储物袋。 之后的拍卖会,傅灵佩已无心再看。不过最后一件拍品,还是让她瞪大了双眼,只觉不输此行。 离缘印。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因果类灵器。此印,不过一截拇指大小,通身黑润不透,看去极不起眼。但是却有暂时隔离禁制,分离因果的效用。虽然极短,不过也是难得一见。 离缘印在经过包厢和黑衣修士一番激烈厮杀之后,仍然为那黑衣修士以志在必得之态拍得,耗费三万灵石。 自此结束。 众修士不待片刻,纷纷四散离开。 傅灵佩左右观望,并未发现陆篱姝,待收到传音玉简,才知道陆篱姝有事先回门派了。起身走动几步,便发现了异样。黑袍一角,有一个极细极微的灵力印记。 林鹤祥纹?追踪印记! 糟糕!还是被人盯上了! 她思前想后,也不知哪里露出了什么破绽,想来就是在她起身那一刻便被盯上了。 现时追究这些也无意义。 傅灵佩装作毫无察觉,混入人群,从容走向门外。 刚刚跨出门口,灵力一吐,那祥纹便被她直接摧毁,隐约听得幕后黑手的一声怒斥,傅灵佩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唤轻烟步一使,便欲往天潍坊冲。 不妙,前方和天元方向被堵!三个筑基后期修士同时攻来,气势汹汹。中间男修也只露出一双眼睛,极为那恼怒地瞪着她。 傅灵佩见此,一个矮身,侧滑躲过,黑袍扬起一个曼妙的弧度,如行云流水。 眼见一时甩不脱追兵,离天潍坊和门派也越来越远,神识扫过,左前方不远处的街面上隐隐有人在交手,傅灵佩不禁计上心来。 不如,就将水搅浑!对不起了,前方诸位。 傅灵佩加快速度,往前方奔去。速度太快,扬起幕篱一角,轻纱漫天,流光飞舞。 越近,发现眼前身影越熟。那不是之前大出风头的黑衣男修? “大哥,交给你了!”她鬼使神差地笑嘻嘻说了句,便打算从他身旁溜走。 后方三人听罢,一言不发打将上来。 黑衣男修只觉眼前一晃,便多了三个敌人。眼见不敌,也不愿再打,直接朝傅灵佩方向追来。显然打算要坑一起坑了。 “啊——”一道水刃发来,傅灵佩轻身躲过,头顶的幕篱却不小心被甩了下来。一双水光潋滟,黑白分明的眸子便显现于人前。清极,艳极。 她转头看了眼呆愣住的男修,正欲唤他,这才正式看清了他的双眼。 不过只是几眼,便已经记住的双眼。 曾经星光漫天,现在却沉如黑海。 “是你?” “是你。” 第44章 联手对敌 傅灵佩一眼便认出了他,即便披着一身黑的行头,只露出一副眼睛。 丁一。 这样的双眸,即使沉如黑夜,暮霭深深,也依然风姿无二,此世再无人拥有。 显然,丁一也认出了她。 傅灵佩撇撇嘴,暗道这种情况下认亲,可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何况,也未见有多熟。眼见身后的人流汇成了一股,凶神恶煞地追来,她哀叹了一声。浑水是搅浑了,不过,自己也脱不了身了…… 心内念头转了无数个,却都不得用。 眼见身后越来越近,丁一眼神一凛,一把拽住傅灵佩的手,硬声道,“跟我来。”左手唤出一个栗枣小舟,二人腾空而起,扯着她奔逃起来。留下身后一串咬牙切齿的尾巴,苦追不舍。 七歪八扭地绕出了很长一段路。两人都未有说话,一时间除了身后不时传来的喝骂, 傅灵佩静静看着身前,黑衣凛凛,身姿笔挺,不过是一身普通的黑面斗篷,却也被眼前男子穿出风流湛湛的韵味来。 看来,在黑市一掷千金的,也是他了。莫怪总有异样的熟悉感,这人,总有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荒诞感,疏荒,又不羁。 看来是,太过嚣张惹的祸。她不由幸灾乐祸地轻笑了声。 索性那包厢里的金丹修士没追来,正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傅灵佩看着眼前不声不响便出现在半空的金丹男修,呆了呆,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样的嘴炮潜质。 对方一身流光法袍,金光闪闪,符文流动。腾空站在一把飞剑上,正双手背负地看着夺命狂奔的二人。显然已是等候多时。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敢跟我孟宣骄抢东西!”他双指并拢,一道水龙剑气,气势滔天地席卷而来。 丁一修炼晋阶极快,现如今已然筑基圆满,浑身灵力充盈不定,随时都有升金丹的可能。不过毕竟还未金丹,与眼前修士的气势比起,恰如风中飘摇的小舟,摇摆不定。 不过,傅灵佩分明听到了他一声轻笑,愉悦又轻快。似是等待已久,他一个回旋,并不接袭来的攻势,直接腾空而落。 还未站稳,傅灵佩便感觉到了周身灵压已经全然不一样了。 阵法? 孟宣骄也随后落地,发现了不对。还未待反应,眼前便出现了一把冲天巨剑,凌空而斩!挟裹着盎然的剑气,是归一剑派北斗真君成名剑气,“千流归一”! 他双目圆睁,才想到一种可能,不禁目眦欲裂,大喝一声,“你,好大的算计!” 丁一并不答话,掩于雾中,拈指凌空,森罗幻象,纷纷往眼前孟宣骄而去。 孟宣骄不辨真假,浑身灵力鼓涨,剑气横扫,与眼前剑气对上,一边口中喝道,“简青,你出来!我知道是你!”说着又怒起来,“卑鄙小人,眼见师尊青睐与我,便暗下杀手!待我破阵而出,必要将你斩于剑下!” 另一边的傅灵佩,在落入阵中之时,便判断出,此乃七杀七幻阵。前世她游历之时,曾在一本游记上见过此阵描述。非雾非幻,阵由心生,幻象种种不过是内心七情六欲所致。最怕什么,便来什么。 此阵杀阵与幻阵相合,属六品,现如今会布置此阵的,玄东界她也未见其二。可见丁一于这阵法一道,浸淫颇深。前世却未听说,今次若不是机缘巧合,怕也不得而知。 这人,倒是瞒得深。 傅灵佩闭目静心,眼前种种,过眼不过心,幻象尽去。 丁一志不在她,必不会举阵对付她。不过修士向来冷情,倘若事有不谐,想必也不会相助于她。只保全自己才是。 七杀七幻阵果然不同凡响,不过半刻,孟宣骄便已力竭,嘘嘘喘气。 丁一并指,化气为剑,指尖隐隐竟有剑意迸发,直接往眼前金丹修士而落。 “抓住你了!”孟宣骄突然一笑,凌空拍落,万道剑气顺着泄露的一丝灵力反弹回来,显然还留有余力。 “噗——”丁一嘴角溢出一道血丝,显然是受创不浅,一双黑眸却更加幽深了。五指连弹,四方连动,阵法再一次将他掩护了起来。 只留下孟宣骄不甘的吼叫。 他还是太过小瞧于他。孟宣骄素来骄傲,跋扈示人,却也好端端修到金丹。这修真界,果真都不是省油的灯。 丁一擦了擦嘴角,觉得眼前面巾太过碍事,便摘了下来。刚刚吐过血的脸,白如宣纸,却衬得双唇,妖艳似血。 他转头看向阵法另一边,盘腿端坐的曼妙身姿,轻笑了笑。 “你我联手,干掉孟宣骄,我便送你出阵,如何?” 傅灵佩愣了一愣,是丁一传音,低低的,充满磁性。她这才意识到,不过短短半年,原先那个少年修士竟已成长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男人了。 “成交。”傅灵佩轻声道,她知道他能听见。 刚刚说完,傅灵佩便觉眼前景色一变。看着眼前骂骂咧咧的孟宣骄,不由心中啐骂了一句,才扬起精神应付起眼前人来。 “怎么是你?”孟宣骄看着眼前一声黑衣修士,不大看得上她,“简青呢?让他出来,藏头露尾的算什么好汉!” “乾一,离三,坎六,兑二,破!” 傅灵佩沉默,并不答话,只依言脚踏九宫八卦,以阵为引,加阵之力为己身,气势节节升高。体内灵力充盈,到顶点之时,拈指连弹,仍然是基础的火球术,火灵极盛,四周充斥着极炎的高温,连空气也发出哔啵的爆裂声。 孟宣骄一时不察,灵力罩顿时被腐蚀出许多小洞,身周的火球火灵极盛,一时水浇不灭,手忙脚乱起来。 招不在老,有用就好。傅灵佩见此,漫天的火球火墙再度袭来。在阵法的加持下,灵力简直无穷无穷,空气中火灵全部抽取,整个地面空间瞬时成了一片火海。 孟宣骄飞入半空,不耐阵法之力再压,又掉落下来。一层一层的灵力罩被破,再补,再破。抬头看去,哪里还有之前黑衣修士的身影? 一刻钟后,在这二人无耻的风筝放法之下,原先还豪情漫天,不可一世的孟宣骄灵力耗尽,憋屈而死。他至死也未想到,他会死在两个筑基修士的手中,连仇人也未弄清。 “可以了吧?”傅灵佩对着眼前空气道,“孟宣骄已死,万望遵守诺言。” 原先还漫天充斥的迷雾和火海蓦地消失,似是不曾出现过一般。 眼前清晰可见的,不过是一条羊肠小道,一棵树冠葱郁的歪脖子树,和路旁低矮的山丘。碧草葳蕤,只那抹黑色无比鲜明,鲜亮的似是天地间的一抹重彩。 丁一正懒洋洋地倚靠在歪脖子树旁,脸色白的近乎透明,唇色妖异,一头黑瀑似的长发,在打斗中散开,缭乱地倾泻下来,有股惊人的美,不经意的散开。 他懒懒地摇着手中的碧草根儿,也不看她,只身子挺成一个僵硬的弧度,似是随时防备暴起伤人。 还不待傅灵佩告别,不远处又传来熟悉的追击喝骂声。 那帮人居然还没走! 傅灵佩心中忍不住暗骂了声贼老天。 阵法的灵气灌顶,虽让傅灵佩得以灵力大涨,活生生耗死了堂堂的金丹修士,却也让她身体极度疲乏,浑身上下再也榨不出一滴灵力来。即便有万年石钟乳这等灵物,却也无法逆天到再以一敌三。 而丁一受创在前,主持阵法也颇耗心力,也是无心再战。 眼见追兵越来越近,丁一蹙了蹙眉,顾不得许多,灵力一卷,绕上傅灵佩的手,飞身后退。 “晤——别动!”丁一左手按着傅灵佩不断挣扎的脑袋,喑哑道。 小山旁却有个天然洞穴,洞口被自然垂下的一层层藤蔓遮住,极为隐蔽。显然丁一在阵法设伏之时,便已给自己留好后路,设了隐灵阵。 不过大约他没计算到,还会多出一人。 洞穴极小,一人团坐还稍嫌紧凑。再多个傅灵佩,便太挤了。 二人侧身相对,紧紧相贴,近乎零距离地挨在了一起。傅灵佩双手相抵,极力拉开距离,即便这样,身后的岩石也极紧地贴在后背,蹭的生疼。 凑得太近,以至于呼吸相闻。 傅灵佩尴尬地侧过头,软软的发梢轻轻滑过喉间,他的黑眸紧了紧。 “怎么会没有?他们俩刚刚就是在这消失不见的!”悉悉索索的声音还在附近徘徊,显然一时间不会离开。 傅灵佩心一惊,不敢再动,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不再动弹。 听到脚步声渐渐离得远了些,傅灵佩忍不住长吁了口气。 柔软的,芬芳的女体,带着天然的热度,与眼前硬硬的,起伏不定的胸膛一触即分。她这才发现手下抵着的胸膛滚烫,忙不迭放下手,却被身后冷硬岩石的弹压,投入了眼前之人的怀抱。 不期然撞上眼前之人的双眸,黑沉沉,底下却似有火山奔涌,转一转,又沉寂了下去。明明不动如山,偏生只觉艳色无边。 傅灵佩困窘地闭了闭眼眸,双颊绯红一片。覆面的黑巾,似也感染上这般热度。鸦青色的睫毛一扇一扇,似是撩到了人的心里。 “来了——” “来了——” 二人蓦地转头,不意间,双唇轻轻滑过,贴在了一起。 傅灵佩瞪大了眼睛。 第45章 炼丹神器 从极白到艳红,不过一瞬。 不过,即便如此,依然美得惊人。一双丹凤眼,黑沉沉雾霾霾,似是要滴出水来。丁一愣了愣,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磁性的嗓音低低回旋,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和嘲讽,“原来如此。” 傅灵佩只觉浑身“轰——”的一声,滚烫滚烫。 在黑市外见到丁一之时,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如此一幕。 “拜你所赐。”傅灵佩忍不住反唇相讥。 “哦?”依然是漫不经心的语调。眼前的温香馥郁,似是也不能动摇他一分一毫。 “今日种种,莫不是你早就设定好了?”傅灵佩一时忘了此时情境,胸口起伏不定,嗓音低低,却越说越顺,“从黑市起,你的目标,便是那孟宣骄了吧?所以故意处处与他作对,激怒于他。与旁人交手,也只是你为了拖延时间,引他出手。至于这七杀七幻阵,也是你算计好了布置在这的。这孟宣骄至死也认为是简青动手,即便他身上有血缘至亲所施的溯源法诀,也只会认定凶手是简青。这一桩桩一件件,可真是好算计。” 傅灵佩简直要佩服了,“不费一兵一卒,便去了两个肉中钉、眼中刺,想必你,很得意吧?” “是很得意。”丁一视线落在眼前起伏不定的柔软上,意味未明。 “我无辜卷入——” “你无辜?”丁一掀起嘴角,扯出了个嘲讽的曲线,声音仍是低低的,似是情人之间的呢喃,他凑近眼前白皙细腻的脖颈,若有似无地道,“若非你傅大小姐想要浑水摸鱼,自行脱身,否则,怎么会卷入我这趟浑水来?” “别忘了,孟宣骄,可是咱们联手杀的。” 傅灵佩一时语塞。 是,是她的错。她不该把前后世的情绪延续,将两世的丁一混淆,不该就此认定丁一无害,才一而再再而三不多做思考。 她忍不住狠狠推开眼前硬邦邦,结实的男体。未料,石洞太小,反而一个趔趄,正式跌入了他怀中,肉贴肉,胸贴胸,严丝合缝,再无一丝缝隙。 丁一抱着眼前的暖玉温香,只觉触手滑腻,纤腰一握。黑眸再一次沉了下去。 “第二次。” 傅灵佩羞恼,想退开身,不料却被抱得更紧,简直要嵌进身去。不由挣扎起来。 “不要再动,不然,我可不保证。” 耳边喑哑的声音响起,傅灵佩感受到身下的硬度,不由僵住了。 抬眸看去,眼前男修,双颊泛红,发丝凌乱,眸光若水,隐忍地眼底泛红,艳光逼人。 傅灵佩不由第一次赞同起娇娇的话来。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不要再这样看我。” 丁一的眼神突地冷了下去,眼睛闭了闭,双手放了开去,身上的热度却还是未褪。 暖玉温香,佳人倾慕? 丁一忍不住嗤了声,紧了紧双拳。侧脸的线条,像块石头那样坚硬,不可逾越。。 一时间,山洞内完全安静了下来。气氛冷得像冰,冻住了。 傅灵佩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暗暗运行起灵力来,慢慢地,身体的疲乏被抚平,不再有灵力枯竭的阵痛之感。不过,这般姿势,却没有打坐快。 许久。 “走吧——”丁一突然道,“他们已经回来了两次,不会再来。怕是放弃了。” 他袍袖一卷,一双如冰似玉的手露出,便要带她出去。 “不必。”傅灵佩冷冷道,身子以一个奇诡的姿势,钻了出去。 丁一愣了愣,也随后跟了出去。 长时间的蜷缩,傅灵佩身上的斗篷已然褶皱不堪。她想了想,便顺手摘了下来,放入储物袋中。 二人一时间静默无语。 日已西垂,青碧蔓延。 傅灵佩一袭翠衫,融入山间,更衬得肤光胜雪,眉目如画。只原先还略带暖意的双眸似是冰雪不化,只见漠然。 “后会有期。” 他双手拱了拱,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漫不经心道。视线滑过那不点而朱的红唇,又迅速撇开。 “后会有期。”傅灵佩却不愿再呆下去,唤出白包子,直接腾空而去。碧绿的纱裙漫天,黑发如瀑,暖阳倾泻下来,一圈暖黄的晕光,似是增添了些暖意。 丁一眼睛眯了眯,似被光晕所刺,轻轻哂笑了下,也袖着手,慢慢离开了。 傅灵佩回到门派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陆篱姝正静静地站在她洞府前,显然等候已久。 看见她,双眸瞬间闪亮,傅灵佩几乎能看见她的尾巴摇了摇。 “师妹!”她试图再次扑过来,被傅灵佩轻巧地躲过,瞬间泪眼汪汪起来,“我不该丢下师妹一个人回来的!嘤嘤嘤……” 傅灵佩满头黑线。 陆师姐,你这样在我洞府门前哭真的好吗? 不管她是满腹沉重还是欢愉雀跃,都已被这脱线的师姐搅和得只剩下哭笑不得。 她几乎能看见洞外探头探脑的脑袋了。 “师姐,我很好,很安全!”为避免造成更大的八卦,傅灵佩忙不迭地安抚道,只觉十分无奈。 终于送走了歪缠的陆篱姝,傅灵佩长出了一口气,精神极度疲惫,便狠狠地躺在塌上睡了一觉。 第二日。 傅灵佩醒来时天已大亮,神完气足。看状态良好,便决心开炉炼丹。 取出之前黑市所得,再一次认真仔细地看清了眼前之物。 黑乎乎圆滚滚毛糙糙。整一只凡人间随处可见的香炉。炼器师许是懒得在这外形上多下功夫,随便在泥水里滚了一滚就出来了。 再丑,它也是上品灵器。 傅灵佩暗暗安慰自己,逼出一滴指尖精血,便往黑乌炉弹去。 “咦——”精血不融,直接顺着毛糙糙的外壳滑了下去。为何? 莫非真的打了眼?傅灵佩心中顿时冒出不好的预感来。 于是之后的一个时辰里,傅灵佩翻来覆去,也没折腾出个名堂来。 黑乌炉还是那个黑乌炉,不见任何动静。 她突然想起曾经听过的一个古法细说,古时造器,有“开封”这个说法。法宝未明之时,需以灵火煅烧,才能重新启封,投入使用。 不过这个,不是古物,大约,也没用……吧? 傅灵佩不愿就此放弃,毕竟为了这个黑乌炉,她付出了两滴万年石钟乳的代价,惊心动魄地干了回架,甚至…… 想到之前种种,她脸色不由僵了僵。 姑且死马当活马医一回。 傅灵佩手一招,体内的清灵火便被她推出了体外,整个洞府的气温瞬间直线上升,不过这与她无碍。 黑乌炉置身于清灵火中,却似沸水滴入了滚油一般,反应剧烈。冰雪化融般,那一层黑乎乎毛糙糙的外壳慢慢化成了一股一股的黑浆,直泻而下。 这—— 看着眼前渐渐成形的银色镂纹丹炉,精致小巧,飞凤呈祥覆于整个炉身,傅灵佩不由神为之夺。 简直是巧夺天工!凤凰精工细巧,盘旋其上,连羽翅上的绒毛也清晰可见。高昂着头,睥睨天下。一股远古的气势扑面而来,炉身小巧,却古朴厚重。 若她没有判断错误的话,不仅仅是她打了眼,黑市也绝对打了眼!卖丹炉的若是知道,怕更是要悔青了肠! 这绝对不止是上品灵器,是灵宝!是整个玄东界都找不出几只的灵宝! 傅灵佩都快舍不得用它来炼丹了。甚至连靠近一步都觉得是亵渎。 这,却是她着相了。 她不由笑了笑。 世间种种,虽等阶分明,但既能为她所用,便拿来一用又有何妨? 傅灵佩弹出一滴指尖精血,这次很顺利地就融入了丹炉,再没有制掣。 看来那黑乎乎的泥浆应该是起到迷惑之用,能隔绝神识和精血。她取出一个玉盒,小心翼翼地将黑泥也装了进去,虽一时间想不到用处,不过想来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也好。 这般灵宝,光用精血认主还不够,还需要以自身灵力融灵祭炼整整四十八周天温养才行。于是接下来,傅灵佩便一遍一遍地以灵力温养,一整日的时间过去,终于成了。 眼前丹炉已经大变了样。银白渐染,晕红的火灵力缭绕,精美绝伦。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之前购得的蕴藉丹的材料,一字排开。 傅灵佩在炼丹方面,确确实实是没有任何经验的新人。索性这些基础丹方和技法,在修真界十分普及。只是个中天赋人人不一,所以修成炼丹大师的少,横死腹中的多。 于是傅灵佩仗着清灵火,须弥境和黑乌炉三宝,自付比之众多修士已经强了许多,便也开始练起丹来。 第一步,温炉。傅灵佩对灵力的掌控力极强,细微到任何一丝脉动都能及时察觉。是以,第一步温炉,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并不难。清灵火种不愧是修真界十大奇火之一,置于灵炉之下,很快便能感觉到炉内温度在均匀又极快的升高,到达一个临界点。 就是现在!傅灵佩拈指连弹,一株株通焕草被置于炉中,迅速融化成一团药液。 糟糕!成也萧何败萧何,清灵火温度太高,还不待傅灵佩反应过来,通焕草瞬间便烧得只剩药渣了。 一份已经挥霍殆尽。 傅灵佩并不急切,失败才是常事,若是一次成功,她才觉得稀奇。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下一次实验。 第二份,在傅灵佩可以调控的温度下,通焕草成功地化成了一团药液,待无云草放入之时,却因温度太低,融化太慢,两者无法彻底融合,只能成为一份无用的药渣。 第三份,瞅准时机,两种灵草都融化搅和在了一起,在精炼药液提纯的路上,傅灵佩火势一猛,又给烧没了。 索性,傅灵佩底气足,在一连糟蹋了四份灵材的情况下,终于炼制成功了一炉。 五指掐诀,打出一连串收丹指诀,傅灵佩伸手一招,三颗蕴藉丹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清香,飞了过来。却有一颗上品,丹上一道细细的金纹丹晕,另外两颗均是中品。 傅灵佩不由疑惑,以她这新手能耐,若说出了一炉满丹十颗下品蕴藉丹,她也还能信得。第一回,却能出一个上品?丹药但凡上了上品,上有丹纹,便不能作普通丹药来看了。这上品蕴藉丹,便是筑基期也能服得,价值却也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道理了。 清灵火稳而收,在溶解植株中只要控温得当,便不会出现问题,此其一。在整个炼丹过程中,药性未曾挥发,全部融满在灵炉里,一丝一毫都未流失,这才是最后成丹药性足、品阶高的重要原因。上品灵丹不易出,否则市面上的上品灵丹也不会如此稀缺。 她一时间也不急着再开炉,盘腿打坐修炼起来。待灵力恢复,便又重开一炉。 许是她领悟力好,或者对炼丹别有天赋,不过几回探索与失败,便让她对融草和炼丹生出了别样的心得。火灵力是她天生的触角,沾染着灵草,细微之处也犹如明镜一般,何时放置何时融药何时凝丹,她把握得分毫不差。 再一次开炉之时,她已能很明确的感知,这一炉,只会更好,不会更坏。 果然,居然是满丹十颗!其中五颗上品,五颗中品,下品仍然一个皆无。这般成绩,只有在浸淫了蕴藉丹上许多年的炼丹师身上才会出现的成绩,居然一个初初学习炼丹的学徒便给做到了! 自然,傅灵佩还不知道这结果有多骇人,虽然她隐约知道自己天赋不差,炼丹效果也比一般人好上一些。不过有多好,好的程度,对她原先完全不关注的这一行当,却是一知半解了。 她对火灵力的感知敏锐度,却是与生俱来的。以细微处见脉动,在炼丹过程中,以火灵为引,感知植株的一切异动。 精确把握时机,在整个炼丹过程中,极为重要。所有炼丹师,都是靠着一炉又一炉丹药的成败总结,才得出最精确的时间,而不似傅灵佩这般,直觉感知,这实属天分。 前世她活得粗疏,也不曾发现自己的优点。今世有重来机会,却不愿意再浪费天赋。 于是,接下来,傅灵佩一口气便把剩下的四炉蕴藉丹全部练了出来,单单中品蕴藉丹便有二十一颗,上品蕴藉丹更有惊人的三十一颗。除了一炉外,其余全是满丹。实在惊人。 炼丹是个费时费神的活儿,傅灵佩炼完,发现日头已西,便先去了须弥境一趟。 原先黄澄澄的泥土已然被一片绿意取代,长势喜人。她浇了浇水,看没什么异样便又出去了。 一夜修炼无话。 次日。 丹品阁内。 “掌柜可在?”一道略低沉的女音响起。 一长须男子正在清点今日收成,听罢,便放下手中事务,直接迎了出去。 “修——”他正要露出标志性的待客笑容,待看到前方逆光而站的身影,半句话卡在喉咙里,顿时失语。 一袭宫纱,白底粉桃。纱裙以流线针织,垂顺飘逸,行走间桃花似有若无,飘飘欲仙。纤腰一束,自在风流。不见如何作态,只静静一站,便让人移不开眼去。偏眼前女修毫无自知,脸色平淡,只一双眼睛幽若深潭,引人一探。 掌柜静的一静,半晌才找回了声音。咳了一声道,“修士,请问需要什么丹药?” “你这,可收丹药?” “收。请问修士——”掌柜拱了拱手,暗自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炼丹师?这么年轻?不可能。 “你且一看。”傅灵佩随手丢来两个玉瓶,稳稳地落在眼前铜木桌上,“这般品质的蕴藉丹,不知如何计较?” 掌柜一听,不过是蕴藉丹,倒也不以为意。轻轻取过其中一个玉瓶,打开一看,“中品蕴藉丹,药性收敛不错,市面四颗下品灵石一颗,若收的话,我们作三颗下品灵石,共计二十一颗。” “这——“掌柜的眼睛倏地瞪大,“上品!”他似乎不信,重新看了看,闻了闻。确实是上品蕴藉丹,金纹清晰,丹晕天成。上品蕴藉丹并不多见,何况是这般大一瓶。 “敢问,这蕴藉丹,是否都修士所炼?”掌柜神色倏地郑重起来。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傅灵佩眯眼道,“是或不是,影响你收购么?” “不,这到不是。”掌柜深深一俯,“倘若是修士所炼,我们或可长谈一番。” 傅灵佩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丹品阁之所以发展到现今的规模,便是长期招揽炼丹师以作客卿,平时只需炼丹,待遇极佳。看样子,也是想要招揽于她。 可惜,她不愿。 她是个修士,不论何时还是以修炼为主,炼丹不过是为了谋生,并不愿花大半的时间在这上面,以免荒废修为。 “是我所炼。不过,不必了。”傅灵佩摆摆手,明白了他的意思。 掌柜见她意态坚决,倒也不多纠缠,口中道,“上品蕴灵丹市面上是十五块下品灵石一颗,我们收购价则是十三块灵石一颗,此内三十一颗。共计四百六十六棵下品灵石。” 傅灵佩见此,尚算公道,直接换成了二十份材料,揣着找的零头,走了。 天潍坊距离天元派不过一刻时间,傅灵佩来回一趟也并不费事。很快,便又回到了那条青金石阶。 青灰蔓延,天空一碧如洗。 傅灵佩一步步跨过长阶,素粉绯绯,轻纱曼舞,一阵风过,披帛的黑发四散。迎着光,那张素面的脸,光洁玉透,眸子黑白分明,唯一浓色的,便是那一抹嫣粉的唇,波光潋滟。 女人之美,美在仪态,美在不自知。 她走到山门前,取出身份玉牌,却迟迟不见有人来接。 傅灵佩转眼望去,守门的两个筑基修士正一脸呆滞地看着她,不由十分不悦。 却说傅灵佩重回一世,自觉已是金丹老嬷嬷了,女性意识早已弱化到不见。之前的门派白袍已经褴褛,还未着领;翠裙已是穿了几日,今日出门前,特意挑拣了番,自觉地选了之前那件素色的。 美人重妆,在皮更在骨。原本便有十分的美丽,在这新衣的装饰下,更是突出十分。 也难怪,这些见惯姝色的修士却也要愣上一楞。 不过傅灵佩长久以来的心思都在修炼上,许久都未见得对自己瞧上一瞧,距离上次端详自己,大约是大选前那一次了…… 见此情境,不由冷哼了一声。 其中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男修顿时一个激灵,待反应过来,薄皮便红透了,忙不迭接过玉牌,确认无误,便直接放了行。 见旁边之人还未反应过来,不由恨恨地拍了一掌道,“别看了!人都走了!” “你道她是谁?”见那人还回味无穷的样子,“她便是那傅灵佩!” “什么?傅灵佩!”那人回过神来,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睛倏地睁大,“啊,坏了,误事了!”他一溜烟的往前跑,对着那清秀男修道,“你先帮我替上一替,我去去就回!” 傅灵佩脚程不慢,很快便到了天剑峰顶。正要回洞府,远远地却听见声响,似是有人在喊她。 “傅前辈,傅前辈,请留步!”她转头一看,正是那守门修士之一,显然追赶得狠了,正呼哧呼哧地大喘气。 “所为何来?”傅灵佩不解道。 “前辈见谅。”他从袋中递出一物,长长的黑木匣子,不过一寸宽,很是精致。“有人递至山门,说是前辈您遗落下的。原物归还。” 傅灵佩顺手接过,触手冰凉,百思不得其解,“对方可有姓名留下。” “那人行藏神秘,只留下此物,注明归前辈您所有,旁的什么也未说。”守门修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色红晕未褪,又有加深的意思。 “也罢。”傅灵佩挥挥手,“多谢修士。” 人便消失不见了。 洞府内。 黑木匣已经打开。 一把长剑,静静地躺在匣子里,红光缭绕,若有若无。清极,艳极。 第46章 提亲? 火漓剑! 正是之前丁一不惜一切代价拍下的火漓剑,现时正静静地躺在她面前,剑光如水,喧嚣不见。 傅灵佩一脸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眼前之物。 这,又是为何? 要说丁一是专为她拍下,她却是不信的。目标达成后,不愿再留在身边碍眼,倒是颇有可能。若只为见花献佛,那未免也太过贵重。转手卖出,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为了偿还之前所赠?礼尚往来? 傅灵佩思来想去,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想不通,那便不想了。 想到自己送出的那两瓶万年石钟乳,傅灵佩倒也收的心安理得。神识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检查了遍,并没有发现什么神识暗记,便也不矫情,直接滴血祭炼了。 确实是一把好剑!之前所觉并没有错,此剑与她极为相和。傅灵佩挥袖,只觉火灵在剑中跳舞,收发由心。不过,剑,还是要出鞘才是。 于是,傅灵佩拎着火漓剑,去找师傅取经了。 “嗷——,主人,我好想你!” 傅灵佩刚出得洞门,眼前便倏地扑来一道白影。大约是这些日子练多了,她极为灵活反射性便躲了开去。 抬头一看,正是雪狼娇娇。一身皮毛养的油光水滑,雪白丰润,看来这些日子过得极为滋润。诞着一张毛脸,还想往傅灵佩身上扑一扑蹭两下。 “走开!” 雪狼被推了一个趔趄。 “师妹——” 熟悉的声音传来,傅灵佩再反射性一个回旋,躲开了扑来的不明物体,自嘲自己这飞身的功夫倒是已经炉火纯青。 “走开!”娇娇不爽。 不过几日不见,怎么主人身边就多了丑女。心情一点都不明媚,哼! “你才走开!” 陆篱姝见这雪白皮毛也甚不顺眼,只觉其厚脸没皮,两人干脆滚做一堆,撕扯起来。 趁着这二只正推来阻去无法围追堵截的空挡,傅灵佩悄悄地拎着剑,麻利儿的,溜了。 扣关而入。 楚兰阔依然一副冷面冷心的神情,待得看到小徒弟,眼中才融开了一丝暖意。 还不待傅灵佩说话,便几步前来,袍袖一卷,碧水剑出,带着傅灵佩直接来到了天剑峰崖顶。 天剑峰众修士多居于峰顶,平时各自为要。唯天剑峰后崖尤为险峻,为众多修剑士青睐,在此练剑,传承至今。后崖处有块剑影壁,修剑大成者,多有剑意锋锐之气溢出,于壁上多有刻画。所以,平时练剑者,多在这后崖处。人人处处,切磋也有,独自揣摩也有。 楚兰阔见傅灵佩提着一把火灵剑来找,便知她有意练剑。 特特老鹰拎小鸡一般,把她带到了此处。往人群一丢,只道了句,“在此揣摩!”便一个人负手来到剑影壁前,当雕像了。 傅灵佩被那么当空一丢,初时还有些懵懂,待得自然落地,便明悟到了师尊的用意。 任何一个强大的剑修,都不是靠口口传授,便成长起来的。 剑修,历来是一力降十会的粗暴打法,剑修之剑,纯粹,有力。在成为一个合格的剑修之前,必要学会劈、砍,劈到极处,砍到精要,才可以进行下一步。 宗门大殿前,她那一番比划,师尊肯定已经看出她具有一定劈砍功底。否则必然会让她如前世那样,先独自练习劈砍一万多下,再来此处的。 可真是昂扬的朝气。 傅灵佩环视着周围穿着门派白袍的同修们,感觉到了久违的放松。 一直以来,遥远的未来紧咬着、鞭策着她,让她一刻不敢松懈,让她经常郁郁寡欢。此时,置身于这些纯粹的,只为了追求剑道,而一刻不歇的少年甚至老年修士里,她突然放松了。 心念通达,则为道。 她的周身,似是刮起一阵微风,柔柔的,并不起眼,却极熨帖,滚烫的灵力静寂,只觉身体内有什么,被打开了一样,让她说不出的轻松。 筑基后期的瓶颈,破了。只要灵力积累量达到,她便能自然而然进入筑基后期。这对于常人千难万难之事,却只在她的一个舒缓下,做到了。所以修士修仙,常有不可琢磨之机缘。这等机缘,与悟性有关,与天时地利人和有关,种种,无可预知。 旁边在比划,在斗剑,在了悟的修士们都没有发现。 唯独,那个剑影壁前的雕像,却发现了。他极其难得地抿嘴笑了笑,即便是笑,这弧度也极其微小地让人察觉不到。 这徒弟,果然收的不错。心念通达,甚好。 傅灵佩擒起手中之剑,剑指前方,气沉丹田,道,“起剑!” “起剑!”一个白衣修士缓步走来,筑基后期,举起手中长剑,剑指前方。 两人迅速便战在了一起。不用任何灵力,没有任何花巧,只是最简单的,对劈,对劈,对劈!速度快,而烈。 对方并没有因为傅灵佩是个女子便小瞧于他,也不曾让力一分。在这剑修的世界里,让,是对对手最大的亵渎!剑修不分男女,只论剑道修为。 对劈!对劈!对劈! 傅灵佩不知战了多久,只觉酣畅淋漓。这样只作用于*,抛却灵力的执剑,让她摒弃一切杂念,让她一往无前!她不断调整剑尖所向,不断调整劈砍部位,这具还未曾磨炼的身躯微微颤抖,但她的斗志却无比高涨! 这二人的对战,并不曾引起他人注意。这等磨砺,在这崖顶,每日都要来个上百回,并不值得在意。 “哐啷——” 傅灵佩这具身躯毕竟还太过稚嫩,在修炼之时,虽有灵气灌体,这拿剑上阵肉搏,却还是头一次。身体已到极限,手已经颤抖的握不住剑,在一次袭来过程中,被劈砍落剑,气势被压,只能认败。 二人如完成再寻常不过的一场劈斗,并不多言,各自转身调息。 傅灵佩已是气喘吁吁,额间冒汗。一身素粉裙衫也已汗津津,皱巴巴,随地而坐,毫无形象。那红粉仆仆的脸,却更朝气蓬勃,艳光照人。这时,反而现出她年轻的活泼来。 不过在此地闷头练剑的剑修,大多专注己事,目不外视,或盘腿体悟,或与人对战。虽非达到除剑之外,皆红粉骷髅的境界,却也不会格外在意一个坐地的女修。 傅灵佩盘腿调息,将灵力注入全身经脉,润泽身体,许久才缓解了肌肉的疲惫和酸痛。 再战! 傅灵佩再一次站起,与场中人劈斗。 这具身体太过年幼,只能一点一点地去磨,去突破极限,直到慢慢适应,直到慢慢变强! 等到任何时候都不会因为外力,而丢失自己手中长剑,那么,这一步,便是熬出来了。 傅灵佩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姑娘,这般苦痛,她甘之如饴。 所以剑修,在初期,都是寂寞而痛苦的。真正的剑修,都是千磨万励而出,一剑既出,九死无回!不过这般纯粹的剑修,傅灵佩未见过几个。 师尊,却算得一个。可惜…… 她不愿意再想下去,现而今,便是抓紧所有时机,让自己变强。 她机械地劈砍,一点一点地突破自己的极限,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耐受力加强。 楚兰阔在一边,也惊异于这个孩子的韧劲。 不过还是个孩子,却已经表现出比成年男修还更强的执着和耐力,假以时日,必定不同凡响!他不由庆幸,没有再一次将这个孩子拒之门外。有悟性,有耐力,又愁何事不成? 于是,傅灵佩以后的日子,便极为规律了。 日日清晨,于崖顶练剑劈斗半日,之后便回洞府修炼,偶尔开炉炼炼丹。日子过得颇为安逸舒心。 不过,也有不舒心的,那便是: “师妹!”一扑。陆篱姝。 “小师妹!”一掌。秦绵。 “与我一战!”人型娇娇。穆灵兰。 傅灵佩不知自己这世,为何女人缘特别好?为何,身边都围绕着这些不靠谱的女修。莫非,她这女人的身,罩着雄霸之气,虎躯一震,便百美来朝? 在每日的围追堵截与斗智斗勇中,傅灵佩的闪身功夫却是越变越好,灵力也涨的益发快了。 话说秦绵此人,样样都好,唯独有个嗜好,却是让傅灵佩不堪其扰。 这一日,秦绵英明神武地站在崖顶必经之道,等候傅灵佩的再一次练剑回来。打算这一回,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躲过去。 想到小师妹面无表情地穿着那毛茸茸的“兔女装”的样子,她便热血沸腾。 她杵啊杵,杵了许久,都不见小师妹下来。顺手拉过一个练剑经过的修士,问道,“傅灵佩可还在此?” 那人茫然地看着她,“傅灵佩是谁?” 秦绵忍不住白了一眼。打算靠人不如靠己,亲自上去一趟。 才到上面,却发现那硬邦邦的美师妹,已经不在了。 走在天剑峰小路上,发现无数人正一脸兴奋地往宗门大殿而去。 秦绵随手拉过一个面熟的,才问清,原来此事还与她这小师妹有关。 她也颠不颠地跑到了宗门大殿前。 只见,一队蓝衫剑修,身姿笔挺,领头一个元婴修士,正笑眯眯地对着穆云亭大掌门说话,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天元七峰峰主也都在场。 傅灵佩亦垂首站在楚兰阔身后,仙姿楚楚,一副乖顺的样子。 “什么?提亲!” 第47章 踢馆 宗门大殿外一片寂静。 提亲?! 为谁?!傅灵佩?! 在场的天元弟子们,都是听得一知半解,便匆匆来了宗门大殿。 这高岭之花,自己无论如何都攀折不上,却也万万不想看到其流落别派。自古肥水不流外人田,虽则高攀不起,不过留着观赏,也要比种到别人田里来好的多。更何况天元男修,历来都对归一剑修横挑鼻子竖挑眼,历史上小师妹小师姐被拐跑的辛酸史更是数不胜数。 修剑修久了,自有那么一股昂然气质,即便五官不出色,那气质也是极为出挑阳刚的。 而秦绵的心是崩溃的,对她来说,刚刚得到的玩具,还未好好玩耍,便要被抢了,简直是出离愤怒。她也忙不迭地站到了楚兰阔身后,平日笑嘻嘻的脸此时绷得紧紧的。 穆亭云一直笑眯眯的脸皮僵了僵,扯着嘴角笑道,“诸位,入内详谈!”便引着归一派一行十多人率先进了大殿。天元七峰峰主,对外倒是一致,一派泰然自若的高人模样,也随后跟了进去。 归一派,作为玄东界三大派之一的剑修大派,历来战力强大。此次领头的蓝衫修士,明晃晃的元婴修为,一身气势如出鞘之剑,正是归一派涉外长老刘黑石。 这刘黑石,一张四方脸,五官平淡,但一向脸厚心黑,在归一派那一帮直耿耿的剑修里,却是好竹出歹笋,出了名的滑头。这次代表归一派来访,也不知所为何来。 身后一群弟子均着蓝衣弟子服,一字排开,乍一眼看去倒是个个修眉俊目,年纪不大,修为却不低。 “穆掌门!”刘黑石笑眯眯地拱了拱手道,“刘某此次前来,是奉剑尊之命,之前我们两派协议,不知是否可行?” 穆灵佩在东守之地发现的巨型灵石矿,已经探知属实。在历来贫瘠的玄东界,这般的巨型灵石矿极少,三大派各有一个,都是立派时占据,其余多数还是中小型灵石矿。 世上无不透风之墙。 天元派高层权衡利弊,独吞风险太大,一被发现便是众矢之的,于未来发展无益。于是在得知消息后便第一时间传讯其余两派。散修盟历来处于弱势,知不知道也没两样,从来都只有一层分润。 此次天元派料得先机,占据先知和道义之位,那么,利润分层,必占大头。天元之意,要求分得四份。剩余五份,由归一和驭兽宗各自分去。中间扯皮来扯皮去,也还一直未定。此次归一派刘黑石亲自前来,也正是为这事。 结盟! 归一派支持天元四层的分润,但是天元必须支持归一派三层分润。 穆亭云心里是一万个愿意,三大派同气连枝,不愿打也打不起来,从来都是今天你跟我结盟,明天我跟你结盟。不过这口,却不能这么快就松,怎么也得从归一派中捞出点好处来才行。 于是便出现了刘黑石上门一幕。他此行前来,便是落实此事。一个元婴剑修,战力强劲,诚意也够,他自信结盟必是板上钉钉之事。 刘黑石这一问,在座七峰峰主都是人精,哪里还不知道他所为何来。 穆亭云打了个哈哈,笑着道,“刘长老,先别急,这事嘛,好商量。”笑眯眯地摸着胸前的美髯,慢条斯理地说道。“至于,你刚刚说的,提亲,是……?” “哈哈,既然我派有结盟之意,为表诚意,特意挑选了派内精英弟子来作交流。”刘黑石打了个哈哈,显然得颇为自豪,“若贵派女修有合意的,两方情投意合,我等也愿成人之美,直接提亲。就比如那边那位女娃娃,是叫傅灵佩吧?我看就合适。” 他看了眼傅灵佩,显然早先便已清楚,所以之前点名询问,直意提亲。傅灵佩在场中女修之中,确实出挑,年岁不大,修为却高,显见资质或悟性极好。 在座天元男修,包括七峰峰主却都一股恶气丛生。谁还没个黑历史,金尊玉贵着长大的心爱小师妹,出去游历一回,便被归一的男修骗去的不在少数,辛酸泪更是没少流。 傅灵佩在一旁,低眉顺眼,就似泥塑木雕的菩萨。可惜,这般姿容,即便是一动不动的木美人,也是颇惹人眼热的。 “交流?”天体峰的周晨曦虽生得一副唇红齿白的少年样,却是个暴碳脾气,张口就来,“来者是客,我等不好好招待,却要说我天元怠慢不周了。来升,去,与他们好好交流交流。” 周晨曦身后走出一个肌肉遒劲的壮汉来,筑基圆满,一生的腱子肉,即便是门派白袍都遮不住。他抱拳,姿态谦恭,口中直道,“我来升,是天元最不济的,诸位请剑一观!” 言下之意,便是胜了我,也没什么了不起。输了,那说明你归一,也不过尔尔。 归一派虽是揣着信条来谈联盟,顺便可能的话,再拐几个女修回去,给阳盛阴衰的门派增添点人气。自然也不肯示弱了。 “请!”一个蓝衫剑修翩翩走出,衣带当飘,俊彦白皙,被那来升那一身粗犷,更是衬得天上有地下无,翩翩佳公子一个。修为在筑基后期,看样子战力不弱。 在场女修心就偏了。 “等等,既然要比,不若我们定个彩头,如何?”刘黑石眉眼弯弯,拂袖阻止场中二人,一副无害模样,“三局两胜,就以十年后邀月秘境的名额为基,如若我们输了,就给出十个名额,倘若,你们输了……“ 他又笑了笑,“也给出十个名额于我们,如何?” 穆亭云不由心中暗骂这贼头,果真有备而来。 天元先作挑衅,倘若不赌,那么便属不战而退,以后的三派盟会上又有什么面目去面对其余两家?可是倘若应下,他环视左右,精英弟子闭关的闭关,游历的游历,在场不过二三。又如何敌得过这精挑细选的归一剑修?剑修一脉,原就战力强悍,超出同期许多,现如今…… 不过,也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二人抱拳示意,便战在了一处。 来升属体修,体魄强健,浑身钢筋铁骨,喜好以硬碰硬,拳拳到肉。一双肉掌更是全身功夫所在,几可媲美灵器,虎虎生风,看上去气势强盛。 那白脸剑修,一身轻身术法殊为不弱,穿花拂柳,身姿潇洒。手中长剑肆意挥洒,轻灵飘逸,花架子十足,功夫也不弱。 两人一时间战得难分难舍。 傅灵佩看着场上对战,面上淡然,心中却颇为不静。 这邀月秘境,便是她原定攫取天麻叶之地,倘若这十个名额被归一拿去,那天元便只剩下另外十个名额,同气连枝,秘境中便处于弱势,殊为不妥。她观这来升,虽出手强劲,但恐后继乏力;而那归一剑修,却留有余地。十有*要输。 果然,过得一会,来升出拳势软,动作慢了下来。那归一剑修却一改避让之态,出剑迅疾,一时间剑光飞影,游走龙蛇,来升挡得很勉强。 “唰——”一声,剑指喉间,来升输了。 在场天元男修一片静默,只觉自尊碎一地,拼都拼不起来。唯女修,双颊绯绯,眸光闪动地看着场中之人,春心萌动。 “天元一派,不过如此。”突地,一道清亮的嗓音响起。 同样一件归一派制式蓝衫,此人却能穿得松垮到肩,手执金玉折扇,颇为自得的扇着,一副风流之态,洋洋得意的神情挂在脸上,却把那张眉目清秀遮得只剩下骄奢之气。 看来这归一剑修之中,亦有不走寻常路之辈。 “陆弦澈,退下!”刘黑石十分头疼,一路千叮咛万嘱咐的,这小祖宗又冒出来坏事。要是盟约不成,让天元与驭兽宗联合,怕是回去得挨削,剑尊才不会管这是不是他亲孙子捣的乱。 陆弦澈不满地看了眼刘黑石,到底还是摄于对方的元婴修为,气鼓鼓地回了原来队列,只一双眼睛还贼溜溜地往傅灵佩身上转。看得傅灵佩手底发痒,只想揍人。 “还有两局。”刘黑石转头,又是一副笑脸,“谁来?” “我。”却是朱玉白,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大殿,静静地站在一边角落,上前一步,一身白衫,眉目俊朗,芝兰玉树,毫不逊色。 “请!”归一派队列中,又站出一位男修,手柄执剑,抱拳示意。 也不多话,二人都是剑修,身法利落,均是硬剑,相比之前,却多了几分看头。白衫翻跃,蓝衫回旋,又都是眉目俊俏之辈,看去也颇养眼。 归一剑法,讲究万流归一,莫如一剑,可惜这剑法若是初期,却还是散漫无聚气,杀伤力要弱些。之前与来升对战之人,化散为活,倒也是解决之法。 此人身法莫测,剑出诡谲,倘若遇到的是别人,那人也便栽了。 可惜他遇到的,却是朱玉白。朱玉白虽女色上颇为羞涩,实则心思单纯,于修剑上极为有进益。虽修为不过筑基后期,剑气早已灌体,甚至有一分凛冽的剑意慢慢成形中。 剑意初成,境界便高上一层,同期内剑气直接压制。所以即便对方再神秘再诡谲,万变不离其宗,仍然能一剑破之。 傅灵佩看了一会,便觉已无悬念。 果然不过一会,场中便静了下来。那人抱拳认输,倒也干脆。 此际,便是一胜一负,打平了。 “怎么,你归一派这精挑细选的精英,倒也输了嘛!还不如我归一随便来的一个师弟!”秦绵负手在后,幸灾乐祸朝着陆玄澈道。 “你——”陆玄澈显然气急败坏,折扇一收,指着秦绵的鼻子。 “我如何?”秦绵笑眯眯地呛道,“收起你的贼眉鼠眼,我师妹可是你能肖想的?” “我要挑战于你——!”陆玄澈气急败坏地一跃,立在场中,指着秦绵道。 刘黑石阻止不及,不由扶额。完了。 “你的对手是我。”傅灵佩迅如疾风,亭亭立在场中,眼井无波,“之前你屡屡回望于我,想必是想与我一战,可对?” 陆玄澈看着眼前之人,娇艳无双,不由呆住了。 “丁一,果真好艳福。”他喃喃道。 第16章 .4.1 丁一?怎么会牵扯上他?思极此前相处,要说丁一倾慕与她,傅灵佩却是万万不信的。何况那般行事周密,连一向的跟班都甩开了未带,又怎会与他人提及? 场中女修,亭亭玉立,一袭素淡粉桃裙,肩挺骨直,不似菟丝缠绵,更似青曼碧竹,自有恣意风流之态,更有名花娇艳之色。陆玄澈一时看痴了。 傅灵佩抬眸看去,陆玄澈一副色迷心窍的猪哥样,贼溜溜的眼睛只往她身上刮,直让她怒从心起,手心发痒。 “师妹,狠狠地揍他!”秦绵的声音一贯豪气,这般生机勃勃的绕梁之音,也让其余天元峰主会心一笑,只穆亭云扯着嘴角想笑未笑的样子,颇为滑稽。 “请!”一话既落,傅灵佩也不待他回答,轻烟步一使,如烟似雾,身姿曼妙。衣带当飘,轻烟纱舞,直让在场男修心中一荡,顿生旖旎之情。 她出手如电,九索鞭一抽,便是一鞭直直打将过去,毫不容情。看这声势,若是打实了,怕也不好受。 不过陆玄澈痴呆归痴呆,却及时醒悟了过来,身法精妙,将将躲了过去。 全场顿时一声哀叹,显然这一鞭的落空,让他们失望不已。 秦绵更是激动地攥紧了拳头,恨不得以身替战。不过她却不敢胡乱出声打气,以免影响师妹发挥。 傅灵佩更为认真起来。 陆玄澈虽吊儿郎当,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却也不算弱鸡,身法殊为不弱。看他样子,显然还存着怜香惜玉之心,只肯躲闪,不肯出击。 不过傅灵佩可不是那等心软之人。火球术瞬发,一整排火球刷刷袭来,陆玄澈忙不迭左闪右躲,从容已失。 天阵峰峰主见此,立刻飞出几个阵旗,瞬息间设了个五灵防护罩,以免战况波及周围修士和大殿陈设。 傅灵佩有感,更是肆无忌惮,现如今她已是筑基中期,区区几个火球术并不费什么灵力,何况,她的火球术带着清灵火的特性,焰心温度极高,破坏力极强。 不过一会,阵内火球漫天,映衬得整个大殿红彤彤一片。陆玄澈此时已无下脚之地,再不出招,那么便再无反击之力了。 不,他不能输!陆玄澈的眼光拐过刘黑石黑沉沉的眼睛,落到对面红光映衬之下更为娇艳的脸蛋。他不愿输! 一剑如叠浪,千剑汇一!陆玄澈冷着一张脸,除去那吊儿郎当的神情,眉目俊秀地仿佛让刘黑石再一次看见了那高高在上的剑尊。 怎么会?刘黑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纨绔陆二少么?这一剑,虽还稚嫩,竟已有万剑归一的雏形,假以时日,剑意必成! 场中的傅灵佩也感受到了直面而来的压力。那一件,带着气象万千、排山倒海之势朝她而来,在漫天火海中硬生生劈出一条生路。 不过,她也不怕! 傅灵佩并不避让,反而蹂身而上,火漓剑再出,换下九索鞭,剑尖而上,早已耳熟能详的南明离火剑诀却似在心内字字而过。 破! 对方剑意毕竟还未成形,显见平时练习也少,剑势稚嫩,还未对付得了这日日劈砍的韧劲。傅灵佩长啸一声,只觉胸臆通达,四肢百骸如融汇贯通一般,剑气如虹,未曾练过一次的南明离火剑却如百次千次一般直泻而出。 再破! 一股气劲冲散了陆玄澈的剑势,他半张着嘴,面色煞白,一副不可置信、打击颇深的样子。 傅灵佩趁胜追击,再次祭出九索鞭,一缠一绕,陆玄澈便被卷了过来,捆了个结结实实。 傅灵佩手心发痒,恨极他之前那双色眯眯的眼睛,全无尊重。以痛打落水狗之势,灵气蕴掌,左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专门打脸。 很快,陆玄澈的脸便青青紫紫,肿了起来,此次,便是真真正正的猪哥脸了。 他还处于呆愣状态。他自付剑术高强,在玩伴中未有一败,就连祖父也多有赞誉,称他悟性极强,此生他除了败于丁一之手外,还未想过,此次会败,还是败在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修手上。 这般比试,不喊认输,旁人也无法阻止。 天元男修看得更是解气,只觉大快人心。长期小师妹被追走的郁结,似乎在那一拳一拳的“扑扑”声之中,渐渐消逝了。 “小师妹,打得好!”秦绵更是兴奋地挥拳,只觉这小师妹太合她意了! 至于归一派那帮,全都静默一片,平日里陆玄澈嚣张跋扈,看其落了难,既有幸灾乐祸之心,更有门派被羞之耻。刘黑石更是嘴角抽搐,直想喊停。 渐渐地,厅内只听到那机械般的扑扑的皮肉声,虽说不伤筋动骨,想必也深受苦楚。 看着傅灵佩神情严肃、拳拳到肉的狠劲,不少男修不禁浑身发冷地抖了抖。这小师妹果然名不虚传,暴力非常。之前油然而生的旖旎之情顿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美人诚可贵,生命价更高!瞧这陆玄澈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不少人都直接打了退堂鼓,这倒为傅灵佩省了许多事。 陆玄澈倒是个汉子,这般被打,却也硬挺着不喊认输,只一张脸色涨得通红。 傅灵佩打了一会,手也酸了,觉得甚没意思,看着那张猪哥脸,便停了手。 “承让。”傅灵佩收起九索鞭,抱拳一拱,看也不看他,一个飞身便到了楚兰阔身后。 此际形势已明,无需再作计较。 “承让承让了啊!”穆亭云喜气洋洋地看着刘黑石,提醒他赌约之事。再一想这女娃娃,只觉越看越顺眼,手缓缓地捋着白须,显然心情极佳。 “客气客气。”刘黑石也笑眯眯地拱手道,如若忽略他偶尔抽搐的眼角外。 “你可知,我爷爷是谁?” “……” 在场众人一脸呆滞。连归一派那列修士也是面如锅底。 输了就哭鼻子找娘这般行径,偏被他说得理直气壮,天经地义。 此时,陆玄澈又恢复了一贯牛气冲天的表情。 一张红红紫紫的猪哥脸,流露出风流倜傥的神态,轻摇折扇,踱着方步,殊为滑稽。 殿内一阵阵闷笑传来。连归一派那帮俊修们也双肩一耸一耸的。 “我是不知。”傅灵佩冷冷道,只觉无比厌烦,“与我何干?” “归一剑尊,陆云天是也。”陆玄澈一脸得意,“此次前来,便是为你我提亲,以结两派盟谊。” “不错。”刘黑石也赞同道,朝穆亭云拱手道,“此行,却是剑尊亲自交代而来。万望穆掌门应允。” 穆亭云顿时目瞪口呆。 在他印象里,归一剑尊,这个玄东界数一数二的元婴后期剑修,寄情于剑,冷心冷情,别无挂碍。就连徒弟,也不过收了俩,除了眼前这直系嫡孙陆玄澈以外,便是那半路捡回的单雷灵根满资质天才丁一了。 不过此人万事不涉,历来清高自诩,如何会管得这儿女□□? “此间儿女之事,门派亦无法做主。傅灵佩在此,不如……” 穆亭云心内暗骂,天元难得出了一个好苗子,你们眼热便想拐回门派,想得倒是挺美。不过身为掌门,不好直接回绝,落了剑尊面子,便将话锋转到私人□□之上,由傅灵佩亲自回绝,倒是不错。 “不可——”楚兰阔上前一步,一张玉雕铁削的脸冷气直冒,硬邦邦地回绝道。“儿女之事,小徒自有分寸,不劳剑尊操心。” 楚兰阔仍然是一袭青衫,宽袖大袍,直挺挺而立,言谈间却显现出一股不容错辨的强硬来。 傅灵佩怔怔地看着眼前熟悉的背影,眼眶有些湿。 她这般强硬入门,不料师尊却还是待她如初,有事袭来,便毫不顾忌为她出头。 其实这般情况,由她亲自回绝,是最不伤门派和气之法。 她一个小小筑基修士,即便拒绝了,剑尊也许会不高兴,为了面子却未必真的会为难于她。师尊强自出头,本是为了她,以免她得罪剑尊。只是这样一来,却是他硬落了剑尊面子,矛盾转移到他身上了。 刘黑石看着眼前硬邦邦完全不会回旋的楚兰阔,头疼极了。 在他看来,此次提亲,不过都是陆玄澈这小兔崽子搞出来的名堂,若是直接让傅灵佩拒了,那他回去也有话说。这楚兰阔硬是跑来掺和,性质便大变样了。 剑尊的尊严,便是他归一的尊严! 刘黑石的气势瞬间全放,元婴期凛冽的剑意朝楚兰阔直泻而来,威压四临,离得近修为弱些的弟子几乎被压弯了腰。幸得天元高层出手,才缓解了压力。 唯楚兰阔站姿如松,一切如常,那渊渟岳峙的身影,如山不可压,如海不可却,无端端让人信服。 刘黑石原以为以他元婴初期的剑道修为,压制住楚兰阔是绰绰有余的。未料他竟牢牢顶住了那般威势,毫无动摇,甚至有反压趋势。 这般威势,怎还是金丹圆满?此子若突破,必是天元一大战力。 见事不可为,刘黑石顺势收回,转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与穆亭云打了个哈哈,“既如此,我等也不好强人所难,此事就此作罢。” 瞪了眼还欲再言的陆玄澈,眼睁睁看着他吞下嘴边的话,笑脸道,“我等赶路疲乏,不如晚间再谈?” 穆亭云也笑眯眯地接道,“也罢。尔等稍事休息,晚间再谈。”挥挥袖,示意大弟子安排。 于是刘黑石等一行人便顺势在天元住了下来。 晚间。 一场盛大的晚宴便安排在宗门大殿,为归一众人接风洗尘。灵果灵酒如不要钱一般呈了上来。 不论实际交情如何,这宴上众人却都是笑脸盈盈,推杯换盏。穆亭云更是脸都笑成了花一般。 显然此次结盟,已经是达成大半。至于归一付出什么代价,看这灵果灵酒便知道,能让这抠门掌门舍得这笔花销,想必归一派也是大出血了。 傅灵佩也被秦绵叫了出来,脚边趴着那雪狼娇娇,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灵果。 她略略呆了一会,便觉无聊。尤其对面坐着那陆玄澈,也不知回房敷了什么灵药,脸上已经好了大半。却还是色性不改,眼光痴迷地看过来,只让傅灵佩心内窝火。 “我先行一步。”傅灵佩不愿再呆,示意雪狼跟上。 娇娇却不愿放弃这大饱眼福的机会,扒着秦绵的袍子继续吃吃喝喝。秦绵一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傅灵佩无奈,也只得先行一步,打算直接回洞府。 月光如水,一阵风过,黑压压的枝桠发出细细碎碎的风声。 “是谁?!” 傅灵佩蓦地转身,神色凛冽,对着身后黑压压的一片厉声道。 来人一身黑衣,脸全部裹在厚重的斗篷里。 无声无息。 49|16.4.1 月光如水,柔柔地披泻下来。 傅灵佩身上似是披了一层轻纱,白生生的小脸更是盈光如雪,如梦似幻。 身后长长的走廊,檐下,黑压压的一片,静静地似蛰伏着一只野兽。 傅灵佩握紧九索鞭,右手摆出一个防卫的姿态。只有近处另一个呼吸在缓缓流淌。 “是谁?”她道。 黑暗处慢慢走出一个男子,身形高大,全身浸在斗篷里,只一个精致的下巴悄悄透了出来,被月光浸地几乎透明,薄薄的唇,抿出一个微翘的弧度,妖异魅惑。 “不过几日未见,傅姑娘便不认得我了,倒是薄情。”低低的磁性的嗓音回旋,来人轻轻笑了笑。 “是你!”傅灵佩仍然戒备,紧攥着手中的九索,浑身绷得紧紧的。 “傅姑娘认出在下,甚好甚好。”丁一喉间透着隐隐的欢快。“在下有件要事,想要麻烦姑娘一二。” “你我殊无交情,”傅灵佩猛地打断他,不愿掺和,“你怕是找错人了。” “噢,是吗?那孟宣骄……”他顿了顿,又轻声道,“这归一派可正在前方宴饮呢。” “你威胁我?” “不,这怎么叫威胁呢?”低低的声音,浑似情人间的呢喃,却让人凉透似的毛骨悚然,“不过是我们之间的秘密罢了。” “你大概忘了,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傅灵佩冷笑了下,又道,“我不必受你制掣,大不了鱼死网破。” “有趣有趣。”丁一笑笑,轻轻地拍了拍掌,话锋一转,“那我们之间,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傅灵佩心忖,看丁一这藏头露尾的样子,怕是事情不小,自己身上还一堆麻烦事,实在不必多添烦扰。开口便要回绝。 “不必急着拒绝,姑且听上一听,如何?”丁一见她神情,便知她要拒绝,连忙道。低低的斗篷在脸上罩上一层阴影,“只需姑娘帮我寻个旧人,寻处僻静之所,并无他事,既不损你天元利益,更不害你一分一毫。事成之后,我欠你一个人情,随时恭候差遣。” “旧人?何人?”傅灵佩不由疑惑。 “归一派吴岚,我寻他一叙旧情罢了。”丁一双手拢在袖中,随意地站着,又接着道,“你应该见过他,今日大殿之上,与你们天元体修对战的那位便是了。” “你倒是耳聪目明。”傅灵佩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清凌的月光洒在黝黑的眸子里。“也罢,且在此等候,注意来人。” 傅灵佩并不是优柔寡断之辈,直接作出决断来。 前世丁一虽接触不多,给人印象自来是鲜衣怒马、恣意风流,不过倒也未曾听说有甚不堪之事。今世虽神秘不解之处许多,到底姿态还算坦然。 一个未来元婴修士的人情,还是很值得投资的。 “等等,”丁一上前一步,“倘若他不信,且把此物给他一观便是。” 傅灵佩伸手接过,指间不经意间碰到,冰冷的温度似是从手心传了过来,与手中坚硬的铭石一般,几要把她冻结。 她愣了一愣,便施施然转身往那觥筹交错的大殿走去,步态间肆意洒脱。 丁一怔怔地站了许久,才重新回到了那一片屋檐下,与黑暗融为一体。 大殿内,仍然是一派热闹之景,似之前的静谧完全被驱散了一般。 “哎,你怎么又回来了?”秦绵见众人的目光都似被门外引去一样,转头见到她,恍然大悟,惊讶地问道。 傅灵佩作无事状,移步坐回之前的位置,摸了摸雪狼顺滑的白毛,才轻轻道,“无事。” 抬头看见正对面的陆玄澈还是一脸痴迷,不觉厌恶地皱了皱眉。移开视线,却在大殿一侧发现了吴岚,他静静坐在一边,自斟自饮,倒也自得其乐。 倘若她亲自相邀,却是太过扎眼;如若飞音传讯,大殿内元婴大能必能察觉,也殊为不妥。傅灵佩转头,看见一旁正享受地趴在地上,等她顺毛的娇娇,不由计上心头。 血契动,傅灵佩神识传音道,“娇娇,拜托你一事。东侧角那个自斟自饮的美男子,看见了没有?” “看见了。”娇娇一脸兴奋,毛毛都开始飞扬起来了。“主人想要我去给你勾搭回来么?” “……” 傅灵佩满头黑线,每次与娇娇对话都让她语塞。“不是,你冲过去,在他身上腻上一腻,把他衣衫弄脏了便行。” “嗷——”娇娇听罢,立马兴奋地扑了过去,也不顾探究傅灵佩此行究竟是为何。 吴岚正畅饮爽快间,却见一抹白影往眼前扑来,连忙反射性闪躲。可离风狼的速度却也不是寻常筑基修士能躲开,何况如此之近,毫无防备之下顿时被扑了个正着,蓝衫上两个狼爪印,赫然清晰。 “嗷——”娇娇还在无赖的打滚,不顾对方的目瞪口呆,享受地闭上了双眼,一脸媚态,衬着那毛绒绒的脸,颇为滑稽。 “快,壮士!抱住娇娇,嗷——嗷——嗷——” 破锣般的嗓子,造成的影响,堪比元婴大招。 众人不由都停下手中杯盏,嘴巴张大,看着这雪狼的大发雌威,只觉大开眼界。 傅灵佩不由掩额,妄图与这丢脸的雪狼撇清关系。没想到这娇娇威力之大,竟能做得如此彻底。 吴岚顿时涨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只觉丢脸之极。他死力想扯下正在身上赖着不走,碾来碾去的母狼,哪料这娇娇难得放风一次,使出浑身解数扒着不放,若不伤她,一时间倒也拉不下来。 傅灵佩看时机差不多了,便绷着脸站了起来,大声喝道,“娇娇!”一边威胁地瞪了她一眼。 狼念娇浑身一抖,对她这主人倒还有几分敬意,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爪子,慢慢往傅灵佩而来。口中却还喊着,“壮士,且等一等,我去去就来!” 说得吴岚浑身一个机灵,忙不迭窜出了大殿,似是奔逃的兔子。 傅灵佩见此,也作掩面状,丢脸以极般,飞快得奔了出去。 众人看这情势直转而下,纷纷收起目瞪口呆之状,重新打了个哈哈继续推杯换盏起来。 且说傅灵佩,她及时奔出殿外,跟了一会,见距离大殿足够远,便传音道,“吴修士,且等一等。” 吴岚早觉身后气息,倒也不以为意,听得一声女音,才错愕地停了下来。见是殿中女修,亭亭玉立,气息一紧,左手攥着,防备的绷紧。 傅灵佩轻烟步一错,便轻飘飘地站在他面前,口中道,“有人托我,约你一叙。” 也不愿多话,直接将手中之物丢了过去。 吴岚接过一看,顿时神色一凛,“请尽快带路。”神情急切。 傅灵佩见此,直接转身,往那长廊而去。吴岚紧随其后,倒也不慢。 “便是这里。”不过略略一会便到达了目的地,傅灵佩顺势停下脚步。吴岚打出一个隐秘的手势,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才轻轻走出。 “还需麻烦傅姑娘,再寻一处僻静之所。” “那是自然。” 傅灵佩一路警醒地带着二人往那天剑峰后崖而去。 天色已晚,后崖处一改白日的喧嚣,杳无人烟,跃步间只闻得三人低低的呼吸声,安静的诡异。 “到了。”傅灵佩伸手一指前方,峭崖险峻,四面开阔,确实是个谈话的好地方。而后便负手而立,不愿再向前。 丁一见她小心,嘴角轻轻勾起,似是见到什么愉悦之事一样。 吴岚错愕地看了他一眼,见一切如常,便只当自己看走了眼,低垂脖颈,静静跟随。 丁一顺手抛出个阵盘,三人身影顿时如镜面水雾,渐渐隐去。再看去,后崖处便空无一人,神识不可见。 四品隐灵阵?! 傅灵佩不由瞪大双眼,有此物在,又何处不僻静?随便找个犄角疙瘩便可以了。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 她负身过去,表示避嫌。只风中隐隐传来剑尊,游历等字眼,声音压得极低,听不真切。 傅灵佩放空心神,不愿再背负他人秘密,一时倒也闲散。 夜风习习。 傅灵佩不过呆的一会,便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显然是有意放重,让她察觉。 “好了。”她回头,吴岚已经不见。 丁一已经摘下斗篷的帽子,正静静地看着他,一双眸子,似是映照了整个星空,静谧如海。 傅灵佩呼吸不由滞了滞,才回过神来,不由暗自嗤笑自己,倒也与狼念娇一般了。一时间,倒也理解了娇娇的狂浪。 两人都未多话,静静地飞跃,直下山崖。 丁一已经重新把帽子带回,似是一个影子,姿态俊逸,却深沉无息。 “也罢,就此别过。”傅灵佩指指天剑峰下小路,不去想他之后如何出去。想必,他有办法进来,自有办法出去。 “抓住你了!” 突地,斜刺间冒出一个人影,一声衣衫松松垮垮没个正形,正是那陆玄澈。 夜色深沉,他却仍轻轻摇着折扇,当中一跨,便挡住了二人去路。 “不枉我在此等候许久!”陆玄澈一脸抓奸在床的愤怒之色,对着心心念念的傅灵佩,狠狠道,“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人!竟敢与我抢——” 丁一忍不住“嗤”了一声,不待他话落,双手一错,一把金刀便刺了过去。 陆玄澈“啊”地一个跃身,便避了开去。 丁一嘴角一弯,似是正中下怀,手一扬,灵力泼洒,陆玄澈还未竟声,便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你把他——”傅灵佩急了,陆玄澈虽惹她厌恶,却也还未到致死之地。 “你关心他?”丁一的声音倏地绷紧,露出的唇线抿得笔直,“放心,这快活散不过让他昏睡一个时辰罢了,并无其他影响。” “……” 傅灵佩无言,看着呼呼大睡的陆玄澈,眉眼间却伸展开来。 丁一的声音更冷,“此物收好。”他丢过来一物,却是之前的凭证。 “以后倘有要事,凭此物来归一找我,无有不应。” 傅灵佩摩挲着手中之物,冰凉的棱角触着手心,一时间静默无语。 丁一看着眼前之景,声音却又低柔了下去,“此际,却是我对你不起。” 傅灵佩疑惑地看去,对他这突然的道歉感到极为莫名。 “这……,是为何?” “归一派,为陆玄澈提亲,却是因我而起。”他似是难以启齿,“若非陶亮多嘴,将你在东守赠我之事传扬,引起陆玄澈注意,他也不会留意于你。他历来喜欢与我争夺,你,便是他志在必得之物。” “我……”他张了张口,自嘲道,“不过他心性天真,倒也不坏。” “那你此行,原本不必亲自前来,”傅灵佩不由猜测道,“却是与我道歉?”说着,又立马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念头。她并未那么天真。 丁一回头看了一眼,神色掩在斗篷中,并不真切。 挥袖,如燕翅直下,径自走了。 傅灵佩见此,也便径直回了洞府。 一夜修炼。 第二日,她初初来到崖顶,摆出架势,便要继续那劈砍之功。 “师妹师妹!” 一阵活泼跳脱的声音传来,傅灵佩瞬间如魔音穿耳。 完了,今日怕是…… 她拔腿就跑,打算今日便回洞府静修。 陆篱姝的脸从远即近,带着兴奋之色,“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傅灵佩不听。 “师妹,你那同族出的,叫什么来着……” 傅灵佩停下脚步,“怎么了?” “叫什么来着……”陆篱姝还在回忆。 “傅灵飞!” “啊,对,傅灵飞!”她重重一拍掌,一双眼晶晶亮,“今日执法堂传来消息,闭思过崖五十年,不得修炼!” 傅灵佩闭了闭眼,嘴边轻轻歪出一个惬意的弧度。 如此,甚好。 50| 16.4.1 傅灵佩这几日的心情极好。 即便是秦绵又拿些奇奇怪怪的衣裙过来,她也不恼。看见陆篱姝,还会难得的停下打声招呼。娇娇在大发花痴,她甚至还会轻笑出声。 这看见太阳便会笑,看见云朵便展眉的傅灵佩,反而让其余人等极为不适,只觉毛骨悚然。尤其是秦绵,更想念之前硬邦邦的冷面师妹。现在的师妹,太……奇怪了。 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人事,傅灵佩的容忍度突然变高了起来。一直冷冰冰的面瘫脸,也出现了难得的人气。 这日,她练完劈砍,内心哼着小曲,脸上却依然挂着一层不变的暮色,溜溜达达便往洞府走。 这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看见来人为止。 陆玄澈,双腿一叉,与凡人间的开山路匪一样,杵在道路中间,衣摆湿润,显然等候时间不短。 一身金光闪闪的法袍,其上数阵相叠,桑丝织就,与脸上那股子天上有地下无的睥睨之气相配,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土财主的骄奢之气,简直是写满了“快来劫我”四个大字。 起码傅灵佩挺想体验一把劫匪的感觉的。 “你来做什么?”傅灵佩对着那金闪闪的法袍,移开视线,不忍直视。 “那日,你还未给我个交代!”陆玄澈依然气呼呼的,鼻尖似还冒着热气,手中的折扇扇地更猛烈了。 “交代?我跟你之间,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么?”傅灵佩嗤的笑了声。 “怎么没有?”陆玄澈挺着胸膛,竭力展示身上那贵重的家当,“你……你,身为我未来的道侣,竟然半夜私会男人,如何对我得起?” “……” 傅灵佩无语。忍不住好奇地看着眼前男修,恨不得撬开他的脑袋看看,是否与常人有异,否则为何总有这般奇葩的念头?她何时与她定下了? 陆玄澈被她看得手足无措,原先清秀白净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煮熟的鸭子。 “宗门大殿之上,你我二人不就说清了么?我暂无找寻道侣之心,”傅灵佩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大红脸,嘴边却毫不容情,“何况,即便是有,也绝不是你。” “为何?”陆玄澈的脸一下子煞白,像是想通了什么,恶狠狠地道,“那日那人,是丁一对不对?我就知道……” “丁一?”想到丁一那日言行,傅灵佩便知他不欲让人知晓他来了天元派,虽不知为何,却下意识地隐瞒道,“我与他不过只是故人罢了,并无其他。何况,他又怎会出现在我宗门大阵之内?” “你,与他……”陆玄澈果然心思单纯,竟然毫不怀疑便接受了这般说辞,忘记追问黑衣人之事。脸上又开始欢快起来了。 “虽我与他不可能,不过,”傅灵佩顿了顿,卖了关子,“不过你嘛,更不可能!” 她轻轻地甩了甩鞭子,威胁意味极浓。 陆玄澈忍不住缩了一缩。想到自己已然跌到底的男子气概,便又硬挺起胸膛来,“我,我,不会让的。除非,除非,你让我送你!” “嗤——”傅灵佩不愿再与这拎不清的计较,九索鞭带着急遽的灵力挥了过去。 陆玄澈下意识地一跳,躲开了。 傅灵佩随即跃出,扬长而去,裙带飘飞之间,身姿如画。 陆玄澈一时,痴了。 傅灵佩很快便回到了洞府。 稀奇的是,雪狼娇娇竟然乖乖地呆在洞府,并没有去外面闲逛。 傅灵佩一挑眉,诧异地问道,“今日,如何这般乖巧?” 娇娇一脸蔫蔫地趴在角落,幽幽地道,“我,是不是很丑?”说着,把身体拗成一个扭曲的姿势,毛乎乎的脸挤在一块,爪子托腮,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傅灵佩,显然是希望听到否定的答复。 “是。” “……” 娇娇无语,恹恹地趴了回去,背身而对,不肯再理这无良主人。 傅灵佩轻轻地笑了笑,便把这事放在了一边。娇娇向来自愈能力超强,想来很快便会生龙活虎。 她再次进入须弥境,将已经成熟的通焕草和无云草收了起来,换成炼制培元丹的黄孜草和乾冰草。此次已经集满了二十炉蕴藉丹的草药。现如今她炼制蕴藉丹已经毫无难度,几乎炉炉满丹,颗颗上品。 这般成绩,倘若让其他炼丹师知道,怕是要惊掉了眼珠子。 同为一品炼丹师,即便是专为门派炼制蕴藉丹这般低品丹药,浸淫此道二十年的,也未必能有这般成绩。据传现世炼制蕴藉丹成绩最好的,便是天元派丹峰峰主诸行云了,他的最高纪录也不过是满丹上品八颗,而傅灵佩却是炼丹两月,便几乎炉炉上品满丹了。 傅灵佩虽对炼丹这行当不算了解,却也知道这颗颗上品并不寻常。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点,是以也并未向任何人透露,甚至包括她极度信任的师尊。修炼快,尚可说是资质高,机缘好。历来修真出天才,倒也算不寻常之中的寻常。但这初学炼丹便能到这般境地,只会让人起疑心,杀人夺宝罢了。 去坊市换购灵石之时,傅灵佩也仅仅拿出一半的上品蕴藉丹来,至于中品,她更是摆出一副孤傲的姿态,随口解释句“丢了”。反让人不敢得罪。炼丹师中总有这般脾气古怪,追求技艺之人,倒也不突兀。 傅灵佩手头已经有三千多的下品灵石,终于摆脱了赤贫户的处境。但在老牌的筑基修士眼里,却仍处于垫底的地位。 不过现如今她已经知足了,手有技艺,灵石不愁。更何况暂时她对灵石并无需求,再练这二十炉的蕴藉丹,便可尝试炼制筑基期可服的培元丹了。 虽说上品蕴藉丹几可媲美筑基期丹药,不过毕竟是几乎,药效也差了那么一点,傅灵佩并不愿意将就,便把没卖出的留了大部分给娇娇,少部分给了陆篱姝。 且不提陆篱姝的受宠若惊,欣喜若狂。作为一个灵宠,娇娇不过练气后期,虽速度极快,逃命功夫一流,不过比之傅灵佩来说,却还是差了不止一丁半点。倘若外出游历,得遇强敌,她怕是没有余力照顾到她。况且娇娇生性贪懒爱玩,并不愿时时刻刻修炼,所以必要傅灵佩盯着才肯修炼一会。 不过现如今她正处于郁闷期,傅灵佩便也不去招她了。 她步出须弥境,心中还想着黄孜草三十年一熟,乾冰草五十年一熟之事,抬头却发现娇娇已然恢复。正精神奕奕地昂扬着脑袋,身前一股灵气团,陷入了修炼之中。 今日这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如此自觉,不需要她催,便自行修炼了? 傅灵佩好笑地摇摇头,只觉倒也是好事一桩。只是,便不知道这热情,能保持多久了。 她重新布置好五行阵,盘腿静坐,炼制起蕴藉丹来。 傅灵佩早就发现,炼丹便是淬炼灵力的过程,虽总量未有增加,火灵力在她体内却格外通泰好使,似是那掺杂的一点点微不可见的杂质都被淬炼得通透了。 是以,开炉炼丹,非但不会拖后她的修为,更反而让她能巩固修为,为以后的修炼进阶铺路。 同样的火灵力,她在总量上的优势自通脉丹淬体后便有,但是开炉炼丹,让她灵力纯度却更有进益。施法速度更快,控法能力更强。 所以,傅灵佩愿意经常性地开开炉,炼炼丹,不单单是为了提升技艺赚灵石,更是为了巩固修炼得来的火灵力,让其更圆转如意。一举数得。 蕴藉丹的炼制对于如今的傅灵佩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温炉,融合,收丹,一气呵成。 原先一炉所需的半个时辰,更是缩减了一半时间,火候却不差分毫。此次只有一炉是九颗上品,其余均是满丹十颗上品。 傅灵佩满意地看着眼前一溜的玉瓶,嘴角微翘。看着一旁还在专心致志吞吐灵力的娇娇,原本只不过一分的好奇,却涨到了十分。 不过,见其还未结束修炼,也未作打扰,直接抽了一瓶上品蕴藉丹丢到她盘起的毛发里,将其余的收起来,打算明日再分些给陆篱姝。 明日,噢不,早上还得去练剑呢。傅灵佩想着,连忙打坐恢复起几乎枯竭的灵力来。 日正当空。 天剑峰后崖处依然热闹非凡。 傅灵佩拎着火漓剑,正打算挑个顺眼的继续斗剑。未料,这次楚兰阔却不再打算杵在剑影壁前当雕塑了。 他依然一言不发,神情严肃地站到傅灵佩面前,定定地看着她。只看得傅灵佩菊花一紧。 “师……” 话还未完,楚兰阔便拎着傅灵佩的衣领,腾空而起,未几步,随手一扔。 傅灵佩灵活地旋了个身,才免于屁股着地的狼狈。 倘若真摔个四仰八叉,她这堂堂金丹修士的威风往哪搁。她似模似样的拍拍手,似要拍去灰尘一般。只暗自怪道这万棍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师尊,也不知道事先说一声。 再一看,师尊那张冷肃的阎王脸已经消失了。四周空旷旷一片。 这是…… 傅灵佩这才想起,原来,是这里。 这世,自己倒是极快。 她忍不住翘了翘鼻子,极为得意。 51| 16.4.1 四周一片空旷。 除了头顶那片郎朗的天,和脚下结实的土地,别无他物。连无处不在的风,似乎也停止了流动。一片死寂。 傅灵佩左手拎着火漓剑,右手正习惯性地要去摸九索鞭。脑中突地闪过师尊那张冷脸,她不由浑身凛了凛,手也缩了回去。 此次若是不通过,想必会被削得很惨。想到之后的水生火热,傅灵佩全身绷紧,神识谨慎地环视周围,摆出一个防卫的姿势,等待着阵起。 是的,阵起。 天剑峰内门弟子修剑历来重根基,所以第一便是硬功,劈砍为主。当师傅认为你可以通过第一步的时候,那么,第二步便来了,熬剑。 所谓熬剑,又从何说起呢? 师傅认为时机成熟之时,便会设置一个四方剑阵,将各种模拟剑气封入,而后将徒弟赶入,放剑气攻击。这般日日夜夜的熬,直到徒弟能应付自如,师傅认可,才算通过。 这阵内的日日夜夜,徒弟只能以剑应战,不可借助其他手段。且攻来剑气常常出其不意,毫无规律可言。在阵内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长时间不得休息,日日夜夜的对剑,是以称熬剑。 不过,倘若师傅不上心,或者囊中羞涩,这剑阵便是轻轻拿起轻轻放下了。毕竟,摆阵的材料,可都是稀品,挺金贵的。 楚兰阔自然不会如此。 虽然练剑练得两袖清风,却绝对不是悭吝之人。在他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大手笔之下,却每年都会额外存下一笔花销,以作设阵之用,再急需也绝不会动用。 显然此次楚兰阔已经蓄势已久,也许在宗门大殿见到那一剑,便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不打一声招呼,便拎着小徒弟的后衣领,轻飘飘地将其丢入剑阵,打算过熬剑关。 若非傅灵佩曾有经历,不然怕是到现在都还云里雾里。 楚兰阔倒也心宽。在他看来,提醒不提醒也没甚差别。剑修,都是揍出来的。风里雨里熬出来的剑修,自有股硬邦邦的韧劲和皮实。那温室里出来的软绵绵徒弟,他楚兰阔却不需要。 傅灵佩站了一会,正待换个姿势歇歇脚,却蓦地捕捉到不寻常的气息。 来了! 一道青光倏忽而至,快如闪电,不过一瞬便已经到达傅灵佩面前。 此时闪躲已经来不及了,何况她并未打算闪躲。傅灵佩提起手中剑,脚步一错,便硬碰硬撞了上去。还太过稚嫩的剑势直接便被打散。 青光去意未绝,仍然带着骁勇之气撕空而来。 “喝——”傅灵佩毫不退让,再一次提剑前冲,砰砰砰三声,这剑光才全部消散,点点遁入空气,消失于无形。 傅灵佩的手微微发麻。她运灵于掌,细细调整,以免一会剑气来袭之时,手却滞涩,拖了后腿。之前偶然发出的南明离火剑,果真是神来一笔,之后却再也找不回那般状态。 还是太过高估自己了。傅灵佩不由苦笑,眸光却发亮。这些时日的顺畅,让她常有一种漂浮感,此时才重新落了地。 还未待她反应,又一股剑气来袭,此次却清灵如云雀,飘摇不定。 傅灵佩不能再采用硬碰硬的方法了。以重对巧,只有在占据上风的时候才能采用。一力破十会,也都是力占绝对优势才可成形。 傅灵佩腰肢款摆,轻烟步起,以一个常人不可能扭曲的姿态从剑势中钻了过去。衣裙翻飞之际,衣角便被割裂开来,逶迤于地。 不过,剑气在有人控制之下,未被打散是不会自动消失的。傅灵佩脚尖未落地,剑气便又一次从一个角落袭来,诡谲万端。 “剑者,退避是错,防卫是错,骄傲更是错!”一道冷冽的嗓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是楚兰阔。 是了。忘却脑中的技巧,忘却曾有的经验,剑修,唯一修的,便是永不后退的勇气,永不败亡的意志!只有不断向前,才是正道!以攻对攻,以攻代守!剑修,可以厚重,但绝不能懦弱! 傅灵佩放空了脑中一切,心中一片空明。只留眼前吞吐不定的剑影。 她再次提步上前,火漓剑起,一道排浪般的气势往前而去。清灵之剑气消逝! 果真如此!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傅灵佩便日日不得歇,夜夜不得眠,即便精神疲惫得似乎往前一步便要倒下,仍然需要应付着时不时攻来的剑气。 剑气万端,此阵竟已封融大半。楚兰阔对徒弟确实阔绰,这般剑阵所耗,没有个百万灵石是摆不出来的。由此也可见楚兰阔对傅灵佩的重视程度。 不过,也确实效果惊人。 傅灵佩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着。不过二十多日,她已经不需要神识辅助,只要剑气袭来,便能直觉判断去势,做出恰当回应。 一身衣裙褴褛,为了避免干扰判断,长发被乱糟糟地扎了个髻,全部堆在头上,远远看去却似个鸟巢,还是失败的。 傅灵佩自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形象,即便是知道,她也没时间打理。一道又一道袭来的剑气,几不间断,已经让她无暇他顾了。她的身体已然疲惫到极点,唯独一双眼睛,却亮的反常。 再次机械地将袭来的剑气打散,傅灵佩擦了擦额角的汗,脚已打颤,手也发麻,现如今她不过靠一口气强撑着。这世的熬剑过程,却比前世严厉许多,可见楚兰阔对她期待甚高,全程并未有一丝放水,似是不把她逼到绝境绝不放手。不过,她能感觉到她的反应在变快,出剑更敏捷。 傅灵佩,熬出来了。 楚兰阔看着阵中已然毫无形象的小徒弟,微微笑了。眼中的冷意渐渐漾开,疏离孤傲也似淡去了一般,暖意春融,鲜花始盛。 一步步看着一块璞玉在他手中被打磨成了稀世珍品,楚兰阔心情自然是骄傲的。 不过,还是需要一个惊喜。 楚兰阔恶趣味地想着,万年古井无波的心似乎生出了捉弄徒弟的心思。他拈指一骈,一道剑气迸发,往傅灵佩而去。此番包含他十分之二的实力,且看她造化了。 傅灵佩尚不知她那无良师父正设了道难关于她,还在与那极力耷下的眼皮作斗争。 不好!一股凉意直泛背脊。 傅灵佩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一道霸道凛冽的剑气破空而来,是师尊的剑气! 真是好大一个惊喜! 傅灵佩顾不得多想,执起火漓剑,聚起全身灵力,身上气势节节升高,以九死无回之势往前破去!她又一次进入了之前意境,心极静,剑滚烫,气势万千地攻去! “嘭——”一声!剑气破开! 一股极强的气劲爆开,飞沙走石。 傅灵佩也被这气劲掀翻了开去,灵力已尽,身疲体乏,最终还是以一个难看的狗啃之势落地。 半世英名尽丧。 傅灵佩脸轰地红了,只想趴在地上装死。 可惜,却是不成。她强迫自己爬了起来,维持着一张面瘫脸,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虽然拍不干净。盯着鸡窝头,竭力保持一副轻松自若的样子。 “……” 噗哈哈哈哈—— 一阵浑厚的笑声蓦地迸发,带着隐隐的灵力传出老远,状若癫狂。傅灵佩不由呆了。 这——,是师尊的声音?莫不是,被人假冒了吧? 远处坐镇宗门大殿,正闭目养神的穆亭云也听到了,他脑中过了下楚兰阔哈哈大笑的神情,不由浑身恶寒,直觉摇头。这应是,听错了吧?嗯,肯定是。于是他继续八分不动地闭目养神去了。 其余熟悉楚兰阔的,也多是这般态度。 唯有傅灵佩知道,这是真实。看着阵法散去,眸中仍笑意满满的师尊,傅灵佩只觉世界玄幻了。 这世界上,有比一张冰块脸,却在你面前笑得一脸春花烂漫更惊悚之事么? 显然没有。 傅灵佩一路风中凌乱地往崖下走,衣裙破烂,鸟窝堆头,几乎人人侧目。 才到得洞府门前,一道白影带着飓风扑来,伴随着凄厉的叫喊;“主人,主人,你这是怎么了?是谁这么对你了?让娇娇来,娇娇替你去!” “……” 一阵乌鸦飞过。 傅灵佩顿时语塞。果然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娇娇显然是误会了,而这误会却让她荡漾无比,恨不能以身替。亏得傅灵佩还感动了一下,直到听到最后一句。 她挥袖掸开身上扒着的狼爪,一个闪身便入了洞府。 娇娇也呆了一呆,带着满脸的兴奋,跟了进去。 嗷嗷,娇娇要听八卦! 傅灵佩换好衣服,浑身清爽地打算补眠。精神实在太过疲惫,连调息都不顶用了。不过……还有个麻烦要处理。她头疼地看着在身边转来转去的雪狼,连开口的力气都欠了。 对不住了,娇娇! 她抓起毛茸茸的爪子,不顾破锣般的哀嚎,直接将她传送进了须弥境。 终于清静了。傅灵佩想着,便直接睡死了过去。 月凉如水,房内一片静谧。 傅灵佩静静地躺着,小脸埋在一头黑瀑似的长发中,只露出尖细的下巴。唯独体内的清灵火还在忠实地淬炼着灵根,带来微温的暖意。 一夜无话。 傅灵佩伸了伸懒腰,才想起关禁闭一夜的娇娇,忙不迭放了出来。 她预先堵住了耳朵。 果然—— 她再一次深切的理解了鬼哭狼嚎的意义。 娇娇涕泪横飞地跑了出去,委屈至极,打算抛下这无良主人,投奔基友的温暖怀抱。傅灵佩并不担心她会说出这须弥境的事,娇娇小事离谱,大事还是拎得清的。 也就不去管她,如常地拎着火漓剑,打算先去后崖练剑。 “喂,站住!” 不过显然有人不想让她安生,在其门口蹲守。 是穆灵兰。 她一脸爱怜地摸着趴在怀中嘤嘤哭泣的娇娇,转头看见她,又立刻变作怒目金刚。其变脸之快,简直让傅灵佩叹为观止。 “怎么,来做正义使者来了?” 傅灵佩环胸,看着哭得凄切的娇娇,倒也难得的泛起了歉意。直到她看到一颗狼脑袋一个劲往穆灵兰胸前钻的时候。 穆灵兰并无所觉,一边心疼地抚着怀中哭泣的雪狼,一边恨声道,“娇娇这般温柔善良,你如何又把她弄哭了?” “……” 傅灵佩一时语塞。 温柔善良?好色贪懒才是。 “我要与你一战!”穆灵兰放下娇娇,正待抽出弯刀,之前傅灵佩已经物归原主。 奈何娇娇见眼前温暖已失,哭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一头狼做出这般姿态,倒也是难为她了。爪子拉着穆灵兰的衣角,重新扑了上去。 好样的,娇娇! 傅灵佩见此,连忙开溜。 “接着!”身后传来一阵风声,傅灵佩下意识伸手接住,一个储物袋?还是金光闪闪的土财主风格?怎么这般眼熟?让她有不妙的预感。 “陆修士临行之前托我转交于你。”穆灵兰恶意地一笑,“还说,让你等他!” “……” 果然。 路灵佩头皮发麻,随手收入袖中,摇摇头不愿再想,轻烟步使得更快了。 天剑峰后崖。 今日傅灵佩来的并不早,场上已经有许多人在练剑了。 而楚兰阔也已然站了一会。一张脸绷得紧紧的,冷气更是直冒,冻得身前空了一大块,剑影壁前更是空无一人,唯耳尖微微泛红。 莫非,是在为了昨天那孟浪的大笑而羞赧?傅灵佩暗自猜测。再看去,仍是冷若冰霜,殊无二状,她不由否决了这般想法。 “见过师尊!” “晤……”楚兰阔顿了顿,又道,“今日可入剑池。” 天剑峰有二宝,一为剑池,二便是那剑影壁了。 剑影壁竖在天剑峰后崖,为天元派修剑高人常年练剑留下的剑气,人人皆可参悟。 而剑池内却是剑气纵横,池内常年灵草浸润,一边以药力炼体,一边以剑气淬体。虽不似体修一脉,却能极大地增强剑修体魄。 如若没有经过熬剑这一关,剑池这关却是无论如何都坚持不下来的。甚至有修士在经过熬剑的日练夜练之后,入得池内不过一刻,也撑不住地跳脚出池。如此这般的话,在剑道修为上不会有多少进益,也会被无形放弃。 楚兰阔并未给傅灵佩喘息时间,在熬剑一关打磨过后,便立刻勒令傅灵佩去剑池修炼。显见,他对傅灵佩有极大的信心。他相信,她的毅力会给他带来极大惊喜。 傅灵佩接过剑池令,拱了拱手,也不迟疑,直接往剑影壁后而去。 剑影壁后有个机关,可以直通剑池。至于剑池真正位于何处,便是只有天剑峰峰主才知道的机密了,就连掌门都不清楚。 倘若天剑峰峰主不幸陨落,那么便只能由其余六峰峰主令联合掌门令开启宗门最高权限,取得机密卷宗,再交予新选出的天剑峰峰主,其余人是没有资格探看的。 一阵机械的嗡嗡声中,傅灵佩到了。 空间是封闭的,黑黝黝的墙壁光滑如镜,并无出口。中央那白气蒸腾的池子占地极广,却是整个空间内最显眼也是唯一之物了。 果然符合剑修的一贯风格,并未摆上任何摆设,除了那池子,便是孤零零的墙壁,直奔主题。 池内白雾浓稠,隐隐约约间能看到不少人正端坐于内。 傅灵佩也不扭捏,直接上前。 刚刚来到池边,“哗——”地便跳出个男修,抱着腿正哇啦哇啦地叫唤,袍子下摆湿了小半片。显然是受不得剑池,腿刚刚下去,便跳将了出来。 傅灵佩暗自摇摇头,这一个,怕是修剑无为了。即便是前世的她,也是端坐池中,受了一日夜的淬炼,才忍不住出池的。 池内隐隐绰绰地坐了许多男修,闭目淬炼,多数神色痛楚,额间冒汗,女修却是一个皆无。 听到新来的涉水声,也无人好奇,顾自修炼。显然身体的痛楚,已经让他们无暇他顾了。 不过,也有意外。 池内最深处,一个男修却未闭眼。一双极大极亮的眼睛四处探看,睫毛忽闪忽闪着,带着天真的好奇,向傅灵佩看来。 他已经大半个身子都浸在了池内,只露出一个宽阔的肩膀,神色间却是一片平静,似乎毫无感觉。 傅灵佩倒也未多作端详。 剑池内大部份位置已经有人,唯独一些浅水角落还留着。不过,显然她不会满足于此。 傅灵佩忍着刺骨的疼痛,慢慢地往更深处走。 剑池之所以厉害,便是这绵绵不绝的剑气,带着草药的霸道,淬炼修士的身体,从肌至里,慢慢改造。而这改造过程中,如针扎十指一般的苦痛却是绵绵不绝,处处时时不断。 这般慢性的折磨,一时可忍得。长时间的话,便会消磨人的意志,让人痛不欲生,急欲摆脱。 便在傅灵佩慢慢挪步的时候,又有一个修士蹦出了剑池。 这位倒是没有失礼地呼痛,只运转灵力间,看到了傅灵佩已经跃过了浅水,在往更深处而去。 看着眼前女修平静的甚至于享受的脸,他不由地诧异出了声,“女的?” 一语惊起千层浪。 闭目强忍的众男修们纷纷好奇地睁开了眼睛,之前那个大眼睛修士甚至天真的朝她眨了眨眼笑。 果真是女的? 倒不是女修下剑池稀奇,毕竟天剑峰毕竟还是有一些师妹的。 眼前女修,一脸平静地走着,速度虽慢,却真真实实在往深水处挪。脸上的表情毫无苦痛,芙蓉娇艳般的小脸,甚至能让人看出享受来。 只让人觉得,她只不过是走在寻常的池水里。 这,还是个女的? 众人骇然。 52|16.4.1 “哼,女修!” 一个尖锐的讥诮声响起,带着强烈的不屑和鄙薄。这态度却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 女修,在大部分男修的眼中,都是柔弱而纤细的。 她们可以如菟丝花,却绝不能似常青藤,可以可怜可爱,但绝不能坚韧强势。而现实,也或多或少印证了这一点。绝大部分女修在耽于情爱之时,心思不纯,修为变慢,所以越到高阶,女修便越少。 此时傅灵佩的表现,却颠覆了他们一贯的印象。崇拜强者的本能,让他们肃然;但轻鄙女修的习惯,却让他们矛盾。 “继续走不要停!”看着傅灵佩还在往深处挪,那讥诮声还在继续,“一会跌倒了哥哥我来扶你!”说着,狂浪地笑了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艳事。 池内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声。 不过绝大部分人都聪明地并不掺和,径自闭目修炼,对他们来说,修炼才是第一。 大眼睛修士,则继续睁着无辜的眼睛,静静看着,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傅灵佩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完全不为所动。 身体处于极端的痛楚之下,她没精力也没心情与这些人瞎掰扯,她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说胜了又如何?在修真界,拳头才是一切。 剑池的水,温温热热,但这温热里蕴含着无处不在的刺骨剑气,正一个劲地往她的肌肤钻,从小腿,到大腿,直至腰间。此时,她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几乎是在一寸一寸地挪。肌肤内无处不在的痛楚,让她想要停下来,可是她的意志却又让她坚持向前。 只是,这些透彻肌肤的皮肉痛,又怎比得过她曾经遭遇的倾族之祸,锥心之痛?所以,即便是捱,傅灵佩也能平淡地捱。也或者,曾经的经历,让她对痛苦有更大的包容力。 一刻,两刻,三刻…… 时间过去很久,又似乎不久。 剑池已然一片死寂,只有池内潺潺的流水还在噗噗轻响,伴随着那细微的,前行的脚步声。 之前或讥笑或不看好的修士纷纷闭住了嘴,呼吸一阵紧似一阵。蒸腾的白雾遮住了他们的脸色,却无法掩去那开始急促的呼吸。 “啊啊啊”三个暴躁音持续响起,池边同时跳出三个修士,均是一副健硕身材,全身湿哒哒地在往下淌水,极度狼狈。脸色似青似白,无一不颓然。显然是之前情绪不稳,一时控制不住便跳了出来,此时却悔之晚矣。 剑池只有在第一次下池的时候才会起作用,第二次进入,便只是普通的池水了。 他们也不急着离去,干脆盘腿坐在一边修炼,看看这让他们功亏一篑的女修士究竟能坚持多久。 此时傅灵佩已经挪到了大眼修士的附近,接近了剑池最深处,不过她还未停下。 她的目标,是更远更深处。 她还能忍。 即便是一直泰然的大眼修士也忍不住露出了愕然的表情,眼睛睁得大大的,更像年画上的娃娃了。 傅灵佩的身体已经麻木。周身无处不在的剑气,割碎着肌肤,淬炼着皮肉,意图往更深处钻,似要把她打碎了重造。 她还能忍。 傅灵佩告诫自己,嘴唇一圈深深的印子。她死挺着,眼睛挣得通红,几乎爆出血丝,额间豆大的汗,一滴一滴地落入下方的池水,溅起轻轻的水花。 她已经超过了所有人,来了一整片的无人之处。 物极必反。这边水域,幽静若深潭,波澜不起,白雾消散。 傅灵佩才刚刚挪了小半寸,一股更深刻更尖锐的剑气便透体而入,横冲直撞,全身上下的皮肉几乎被冲的溃败。皮还跗骨,肉已消散,松松垮垮地挂在那身硬骨上,在噼噼啪啪地破碎中重建,痛楚剧烈地传遍全身,傅灵佩再也忍不住地闷哼了一声,浑身颤抖起来。 她还能忍。 傅灵佩红着眼,挣着筋,几乎是搏命般继续往前挪,一步一步。 她已经无法感觉到身体的存在了。漫山遍野的疼痛向她袭来,她不敢张口舒缓,怕一张口就是求救,嘴唇在极致的痛楚中被咬破,殷红欲滴。 身后众人,看着眼前女修笔直的背影,肃然起敬。 不过一袭普普通通的门派长袍,湿漉漉地粘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线条。衬着那挺直的背脊,纤长如玉的颈子,明明是娇艳的风情,却偏偏壮烈地让人眼含热泪,无法再起任何旖旎之思。 此时,已无男女之别!本不该有男女之别! 池内众人亦不再看,纷纷闭目,继续自己的淬炼。他们终其一生,都会记着这样一个背影,在漫漫的修仙长路上鞭策着自己,绝不放弃,绝不妥协。 傅灵佩已到达极限了。 她距离剑池核心处就差了一寸,却怎么也挪不过去了。这般成绩,自天元宗创派始,不过三人达成,创派老祖算一个,楚兰阔算一个,不过他们两人都是到得核心处才停下的。而傅灵佩便排在第三位了。 傅灵佩估算了下,倘若再坚持继续前行,那么她便会皮骨崩开,无可挽回。她可惜地看了一眼,便不再多想,直接盘腿坐下。 池水直接漫过了她的肩膀,仅露出一个脑袋。 刺骨的剑气再一次袭来,傅灵佩忍不住一个哆嗦,连忙运起灵力,温养起经脉来。 剑主杀伐,侵体而破,池内的草药随即浸润肌理,温养体肤。在这不断地破和立的过程中,皮肤越细密,肌肉越紧致,骨骼越坚硬。虽然外表并无异样,纯以体能来说,爆发力和耐久力都变强了。 越是靠近核心,效果越明显。 一天,两天,三天……十五天,十六天……一个月过去了。 傅灵佩仍然不动如山地坐在那处,纹丝不动。周围空无一人,极为显眼。 剑池内罕见地出现了一群泡完赖着不走的人,里三圈外三圈,似是观猴似的,时不时盯着那池中的傅灵佩看两眼。 甚至有机变的人修在一旁开赌,赌这傅灵佩究竟是半个月,还是一个月,还是半年才会出剑池。 半个月的已经输了。不过他们倒也不恼,却仍然不肯离去,在剑池便徘徊。 那一批的修士大部分已经出池,只有大眼睛修士也还在坚持。此时,他也没有那日的轻松,一张白脸绷得紧紧的,再没有那股可爱,反倒显出修士的坚硬来。 他张开眼,那少女的身影仍然杵在面前,虽只露出一截毛绒绒的脑袋,却异常坚定,不动如山。 嘴唇不由抿紧,颊边两个浅浅的酒窝便冒了出来。他忍不住哼了声,继续闭上眼睛。不过很显然,此时的他已经有些勉强了。长时间的剑气侵体,让他的意志薄弱,神情恍惚,若非撑着一口气,怕也从池里跳出来了。 又是一个月。 只听“啊——”的一声,那大眼修士像只兔子一样蹦了出来,身条纤细,还是少年郎的模样,一声白衣紧紧地贴在身上,显得无辜又可爱。 他回头看看,傅灵佩还在那。眼睛抠了抠,直接席地而坐,也不走了。 若有人现在进剑池,必定十分奇怪。 池内白气蒸腾,却空无一人,唯独一个黑融融的后脑勺对着大家。池边左三圈右三圈地围满了打坐的修士,时不时还伸长脖子看看,再闭眼,再看。 角落还立着个缺脚桌子,不知是从哪个犄角疙瘩里临时拿出来的。一个尖嘴猴腮的修士端坐其后,惊堂木一拍,时不时吆喝两声,一脸春风得意。 一个月,两个月…… 等的人都绝望了。 这剑池,莫非不是大家熟知的剑池? 已经有一些人先行退去了。毕竟谁也不会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花费那么多时间,只为求一个结果。 蓦地,池中那颗脑袋动了。 池边的观赏人群不由激动地喊道,“动了动了,要出来了”。大眼修士也忍不住伸长脖子,忘记神识要更清楚方便。 …… 众人面面相觑,收起一脸喜色,继续打坐修炼起来。 又过了一个月,距离傅灵佩入池已经五个月了。 围观群众已经找到了新的消遣。在修炼之余,小范围的切磋交流,聊聊天吹吹牛,整个剑池整的跟热闹的坊市一般。 谁也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许久没有动静的深潭里。 “哗——”一声,池中传来一阵剧烈的水声,一个白影蓦地站到了池边。 是傅灵佩。 她湿漉漉地站在池边,衣裙半湿,黑发丝丝缕缕贴在颊边,恰如出水芙蓉,清新却媚人。 傅灵佩正满意着,感受此次剑池的加持,只觉肌理硬实,内里充满着爆发力,即便是法器,怕也破不了防。正得意着,浑身充满了力拔山、气盖世的豪情。比之前世,那真是一个天一个地。这般体格,叫做体修,怕也有人信。 蓦地地看到周围热闹的情境,傅灵佩愣住了,半天都回不过神来。这,是怎么回事? “终于醒了醒了。”一群人简直是手舞足蹈,普天同庆。要不是憋着一口气,谁高兴闷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纷纷蜂窝般聚往那缺脚桌边,挤得简直无处下脚。 “你好,我叫金灿灿。” 一张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带着狡黠的笑意。 金灿灿?! 傅灵佩顿时想到了陆玄澈。 53|16.4.1 金灿灿一点都不金灿灿。 他一身制式白袍,老老实实地梳了一个道髻,几绺黑发调皮地垂落下来,衬着吹弹可破的肌肤,湿漉漉的大眼睛和嘟嘟的红唇,只让人想狠狠地捏一把。 傅灵佩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金灿灿白嫩的小脸上顿时一道红印子,显眼地像是二月的花。 金灿灿立刻不高兴了,对他来说,唯二不能忍之事,一是被人比下去,二便是被当做奶娃娃。这傅灵佩却两样都占了,他从有点恼变成极度不高兴,高高翘起的嘴和板着直直的脸,却仍然没什么气势。 “小爷我的脸——”金灿灿腰一插,眼瞪得大大的,正要说来。 “你可认识陆玄澈?” 傅灵佩忍不住问道。她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发现十分碍事,便直接运起灵力,自然烘干,身上的白袍也一瞬间清清爽爽了。 “……” 这神来一笔把金灿灿问懵了。 他原本打算大打一架,证明自己已经是个响当当男子汉,让对方不要小瞧自己。现如今冥思苦想,也未想到这陆玄澈是何人,无辜的大眼睛直愣愣的,反显得更小了。 傅灵佩看他呆愣楞的,决定先解决另一个小麻烦。 她看着另一边蜂拥的人群,目光在几个人身上跳了跳,辨别着什么。 “哎,我的我的。”一个身穿黄袍,头发邋遢,胡子拉杂的壮汉扑将过去,取了赌资,兴奋地喊道。 “就是你了!”傅灵佩眼睛一亮,神色笃定,暗想道。她“唰”地抽出九索鞭一卷,也未如何用灵力,光凭一股子蛮力便把那人卷了扔到池里。 “扑通——”声大起,水花四溅开来。 傅灵佩看了看双手,感受着皮下活跃着的巨大力量,十分满意。 对方胡乱挣扎着,猝不及防之下喝了几口水,才站起身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着,“哪个王八糕——” 那个“子”咽在嘴里,愣是没吐出来。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白袍女修,顿时大感不妙,却还硬梗着脖子,直挺挺地站着。 “你说,要不要我来扶你一把呢,师兄?”傅灵佩的声音冷飕飕地,她点着手中的鞭子,眼神却似淬了剑,她轻轻地笑道,“师妹我可是很温柔的。” “那倒不必。”壮汉虽大感不妙,却秉持着输人不输阵的道理,踩在池中,犟着脖子硬笑道,“不过倘若师妹你坚持,那师兄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啪啪啪——”一阵叫好声,金灿灿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对峙的两人,唯恐天下不乱地鼓起了掌。 一边忙着领赌资的也不抢了,纷纷停了下来,打算先随便找个地儿看戏。 倒是那设赌的精瘦汉子又趁机开起了赌局。也亏得脑子灵活,不过这回,傅灵佩与那乔飞的赢率却是八比一,可见众人还是看好傅灵佩赢的。 “倒也是条汉子。可惜,犟错了地方。”傅灵佩不管身后那群八卦之人如何,只看着乔飞,语气凉凉的,倏地拔高,“且让我替你母亲管上一管。” 话音未落,她九索鞭再次祭出,此次却用上了十层十的力气,仍未用上灵力,一鞭甩去,似慢实快,带着呼呼的风声,劲气十足。 乔飞摆好防卫姿势,抽出长剑,打算怎么也得打上一打。虽然眼前师妹彪悍地让他自愧不如,不过一直以来根生蒂固的偏见却让他怎么也无法就此屈服。 只是傅灵佩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九索鞭滑溜灵活,在这不大的空间里,更是如鱼得水,遇上那束手束脚的长剑,倏地一卷,连着乔飞,硬是被傅灵佩靠着一股子蛮力硬生生地拉了出来。 一阵哗哗地水声过后,池边躺着一个僵直的身体,被那长鞭缠得紧紧的,舒展不开。 傅灵佩笑眯眯地走到他面前,手中还扯着九索鞭的另一端,“还要我扶你么?” “扶,怎么不扶?”乔飞仍然硬挺着。 傅灵佩诡异地笑笑,不待呼声起,抡起拳头,细白的拳头并不遒劲甚至略有些纤弱,一拳便揍上了乔飞的肚子。 不过一拳!不见任何烟火气的一拳! 乔飞的眼睛倏地睁得极大,嘴唇颤抖,侧躺着蜷缩在了一起,鞭子深深地嵌入肉里也不自知,“哼哧哼哧”地喘着,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旁观众人脸皮不由地抖了三抖,看着都觉得痛。忍不住看着那直立的婀娜背影,暗暗咋舌,这女修究竟是淬体淬到什么境界了,不过一拳,便打得筑基修士这般模样? “还要我扶么?” “不,不用了。”简直是气若游丝。乔飞只觉五脏六腑无一不疼,见眼前的姑奶奶还要再来一拳,忙不迭回道。 傅灵佩抽回了鞭子,看着蜷缩在地的男修,轻轻道,“你若是硬挺着,我倒也高看你一眼。不过,现在么……” 她嗤了一声,恼得乔飞羞愧欲死,顿了顿又道,“我今日便给你一个教训!让你记住,全天下的女修,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乔飞自此以后,却得了惧女症,看到女修便退避三舍,到了另一个极端,这倒是傅灵佩始料未及。不过即便知道,她也不怎么会在乎就是了。 剑池内一片死寂。 连金灿灿也忍不住抖了抖,暗自嘘叹,怎么这一刻,连小爷都被唬住了呢!看着傅灵佩收鞭欲走,连忙一蹦三跳地跟了上去,“等等小爷!” 傅灵佩脚步未顿,直接拿着剑池令出去了。留下身后黑压压一群男修,长长嘘了一口气。 “陆玄澈是谁?”金灿灿终于忍不住问了。密闭的传送空间里,只有他的眸子闪闪发光,一片澄澈。 “嗯,是个奇人。”傅灵佩想到陆玄澈那一身金光闪闪的装束,忍不住笑了。之后不论金灿灿如何追问,她都闭目不答了。 很快,便重新回到了剑影壁前。 此时已是深夜,夜空如洗,繁星烁烁。后崖褪去白日的喧嚣,一片静谧。 傅灵佩腰缠九索,背负火漓,身后跟着犹自不满的金灿灿,正打算大步回洞府休息。 不过走得几步,她便一愣。 眼前一袭青衣,似是在剑影壁前站了许久,几成了一座雕像,衣摆上浸润着微微的水汽,清清冷冷的似是融入了黑夜,疏离清淡,万事不扰。 “师尊?”傅灵佩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你一直在这等?” 楚兰阔有些出神,听得身后的脚步声,才回过身来,也不答她,神识扫过,满意地点头赞许道,“不错。”周身的冷意似也散开了些许。 “拜见峰主。”却是金灿灿清亮的声音。 “晤。”楚兰阔挥挥袖,不耐烦应付,“去吧。” 金灿灿识趣地转身,也不纠缠傅灵佩,直接飞身下了崖。 傅灵佩也转身欲走,却被一言定在了原地。 “听说,你现在正在炼丹?”楚兰阔沉沉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不过傅灵佩知道他不太高兴。 楚兰阔一直期望她做一个纯粹的剑修,不再移情他事,所以必然不会赞同自己的选择。可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她并不是剑修的好苗子,心境不够纯粹,对修剑也没有那么执着。 像朱玉白这般心思单纯,秦绵这般耿直坦荡,才更适合,也更能走到剑修的极致。而她,充其量也只能做到修剑,而不是剑修。 “是的,师尊。”傅灵佩紧抿着唇,露出一道倔强的弧线来。 楚兰阔看着,便知道小徒弟是不会改主意了。 也罢。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玉简,轻轻递了过去,温润的玉简在夜色中几乎微微发光了,“这是为师偶然得到的丹方,你且拿去参悟参悟吧。” 等傅灵佩伸手接过,楚兰阔喉间叹息了一声,亦不再多言,直接踏剑而去了。夜色中,青衣飘飞,唯身形依然站得笔挺,似一把长剑,直入云霄。 傅灵佩定定看着楚兰阔的背影,心头略涩。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辜负了师尊的期待。可是,他仍然愿意待她如初,并不曾放弃她。他明知她会拒绝,也不曾要求过她,甚至给她找寻丹方。 不过,没有人能替别人做出选择,傅灵佩心想,师尊亦不能。 她一路郁郁地下了崖,回到洞府。 娇娇竟然乖乖地呆在角落,一反常态地在修炼。虽说半年未见,傅灵佩却也觉得不过一瞬,再看去,娇娇的灵力充盈,竟然已到瓶颈,也许不要半年就可以突破了。 傅灵佩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原本她预期要见到的,是一个不曾有丁点进步的雪狼。娇娇想必半年来都日日苦修,才能这么快便练气圆满。 莫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想到离开前夜,娇娇也是一反常态。傅灵佩早已泯灭成灰的好奇心再一次被挑动了起来。她想着明日,不论如何,都得把娇娇挖起来问个清楚明白才是。 傅灵佩先入了须弥境。 果然这灵草距离她上一次浇水没太大变化。剑池这半年的特殊环境,无法如常浇水,这灵草的生长速度便和正常时间一致了。 里面的空间依然十分逼仄,她不愿久呆,浇完水便也出来了。 傅灵佩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剑池半年日日夜夜地熬,虽然肌理皮肉熬出来了,但精神已是极度疲惫。于是她决定今晚放个大假,休息一夜。 不过,还有一事未解决。傅灵佩顺手一抽,打算先将玉简过一遍再睡。手移动的时候猛然磕到一物,傅灵佩奇怪地捞了出来。 是那个金光闪闪储物袋。 金色龙纹边绣精致非常,布料也加了亮闪闪的金粉,十分附合陆玄澈的审美,甚是扎眼。她盯了一会,觉得眼睛略涩,便又塞回了原处,以求眼不见为净。 土财出手,想必阔绰得很。不过,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为避免过多纠缠,还是不受为妙。 傅灵佩心想着陆玄澈其人,倒也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确实不能一概而论。 她笑笑地摇了摇头,郑重地取出了师尊给她的丹方玉简。 这玉简与寻常不太一样,一改四四方方的制式玉简,呈长条形尺状,玉质通润有光,一看便不同寻常。傅灵佩仔细看了下,在玉简的右下角看了一个半月形的标记。 莫不是? 傅灵佩突然想到了玄东记里有一记载:五百年前曾有半月道人,一手炼丹术举世无双,是世间唯一的七品炼丹师,之后再无炼丹师可相提并论。世人趋之若鹜,奉上各种天材地宝,只为求得他出手一次。后传他为情所伤,销声匿迹了。 不可能吧?傅灵佩一边极力否认着猜测,一边又迫不及待地贴于额头,神识验过。 果真不是。 傅灵佩苦笑了下,倒也未见有多失望。从小浸淫于各类修真传奇,即便是两世为人,仍免不了产生侥幸心理,在获得某样不同寻常之物便会生出超常期待。 而传奇之所以为传奇,便是因为它罕见。 虽然每个人有做梦的权利。不过傅灵佩没有时间,她的危机迫在眉睫,不论是师傅的,还是家族的。 玉简内,只略略提了本人一些经历,极为模糊,但从那一凛半爪内也可推断出此人并非半月道人。 年岁不对。 玉简内提供了从练气到元婴的大部分丹方。不过是粗粗简单地罗列,但是每个丹方上,都有详细的注解和感悟,对于傅灵佩而言,这才是真正的宝物,给她仍然懵懂的炼丹路上指了一盏明灯,少走许多歪路。 傅灵佩之前握有的,不过是藏经阁一层最基础的丹方,人人都可兑换的大路货。只粗粗列出草药配比,旁的一概皆无,全靠摸索。 可是炼丹师的成就,都是靠无数的灵草堆积起来的,摸索过程中失败的越多,代价就越大,有这样一个详细的感悟,却能为傅灵佩省却无数功夫。 傅灵佩万分感激。在这个炼丹师敝帚自珍的年代,要得到这样一份系统的丹方,若不是机缘巧合,便是代价极大。 楚兰阔自己的剑都还是扣扣索索升上去的,倘若卖掉此丹方,想必手头要阔绰许多。不过,以他目下无尘的性格,只在有需要时才会想起挣些许灵石回来花销,自然也是想不起来要卖的。 傅灵佩内心暖融融的,抱着玉简,不知不觉睡去了。 第二日醒转,已是晚了。 傅灵佩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发现本想逮的娇娇已经撒欢出门,不知野哪里去了。她稍作洗漱,浑身懒洋洋的劲还没去,一摇三晃地出了门。 后崖处,楚兰阔并不在。 傅灵佩也不以为意,径自拎着火漓剑,便打算继续捡起遗漏了半年的习惯——斗剑,好检验检验这半年来的成果。 谁料今日,她站了许久都不见人来,甚至周围隐隐地空了一圈。 这是为何? 她不解地蹙了蹙眉,看着后崖处依然白衫飘飘、人声鼎沸的场景,一切如常啊,怎么就没人应战呢? “我来!”一阵清亮的嗓子蓦地想起,只见金灿灿回身一旋,白衫绕了一个漂亮的圆弧,举着一把黑漆阔剑,蹦到了她面前。 这是傅灵佩第一次见到金灿灿的剑,与他软绵的长相不同,这把黑漆阔剑是把重剑,宽约有半个他的脸那么大,长及肩。 他站在傅灵佩面前,洋洋得意地举着那么一把重剑,自觉雄纠纠气昂昂,显然对挑战傅灵佩感到极为兴奋。 “起剑!”傅灵佩见此,尊重地点头,举起火漓剑向天。 “师妹师妹!” 正待金灿灿兴奋地提起阔剑,要进行期待已久的比试,却被斜刺里冲出的一道绿衫裙打断了。 这绿衫裙径直往傅灵佩身上扑。 傅灵佩忍不住皱眉,陆篱姝可不像那么没分寸的人,从未在她练剑期间打断过她。 她收起剑,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之人,止住了她再度前扑的动作,硬声道,“出了何事?” 陆篱姝收住了脚步,一张小脸因急切而奔得红彤彤,几缕黑发跳到额间,她伸手捋了捋,才道,“师妹,你那什么,什么族妹……” “傅灵飞。” “傅灵飞她——” “她怎么了?”傅灵佩忍不住再问。 陆篱姝一脸难以启齿的神色。 54| 16.4.1 傅灵佩略有些不耐地看着她,一双黑眸深若幽潭。 陆篱姝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舌头也捋直了,一点不打顿地说了出来,“傅灵飞她在幽闭期间仍不安分不小心掉入思过崖后崖失踪了!” 傅灵佩拄着剑,食指笃笃笃地敲着剑柄,口中道,“你是说,她失踪了?” “嗯,失踪了。”陆篱姝用力地点头脑袋,后脑勺支楞的小辫子也一甩一甩的。 “后崖啊……”傅灵佩口气淡漠,过地一会,重新一挥火漓剑,指着一旁的金灿灿,喝声道,“起剑!” “你,不去看看么?” “现时不必了。”傅灵佩连头也没回,一剑便挥去,带着万钧的力量,夹着呼呼的风声。 “多谢陆师姐。”语声夹在凌厉的风声里,有些不真切。 陆篱姝看着,不知怎的,觉得今天的师妹让她有些害怕,“师,师妹,那我就先走了!”身子似奔逃的野鹿,一跳一跳地便跑了。 金灿灿觉得十分吃力。 对面的傅灵佩似是金刚附体,一张小脸绷得极紧,眼中郁色沉沉,每每出剑,都用尽全身的力气,巨大的力量在双剑的撞击中一股股地传了过来,震得他手掌发麻。 金灿灿一直以为自己并未差眼前女修多少,在她未来之前他已经呆了有两半个月,前后也不过相差半个月的时间而已。 不过虎口间隐隐传来的痛感却提醒他,还差得远。在一次又一次的斗剑中,他几乎是被傅灵佩压着打,毫无反击之力。 不过金灿灿并不想认输,一双眼睁得更大,白脸绷直,带着不常见的肃然。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大半日过去了。 周围斗剑的都停了下来,看着正中对峙激烈的两人。金灿灿的手几乎抖得握不住眼前的重剑,虎口磨得通红。傅灵佩却仍无所觉般攻来。 “哐当——”金灿灿的剑终于握不住,掉了下来。剑身重重地掉落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傅灵佩这才如梦方醒般停了下来,看着金灿灿气喘吁吁汗如雨下的样子,皱了皱眉,面色尴尬地道,“对不起。今日,是我过分了。“ 她不说也就罢了,一说,金灿灿顿时炸毛了。一张娃娃脸绷得紧紧的,气鼓鼓的嘴上似是能挂两个油瓶,“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小爷我不需要你相让!”重新举起阔剑,“再来!” 傅灵佩顿时哭笑不得。今日确实是自己失态,之前的郁郁被搅散,看着场中暴跳如雷的金灿灿,只觉他此时分外可爱。 “可是,我累了。” 傅灵佩摊手,表示自己已经后继乏力,挥了挥袍袖,也不管他便径自下山了。 留下金灿灿一人抱剑跳脚。 傅灵佩想了想,还是转去了思过崖,取出身份玉牌核对过,说明情况后,守卫便放行了。 思过崖。 云烟弥漫,高耸入云。 傅灵佩负手站在后崖边,心神凝重。 思过崖下深不见底,一层层云雾缭绕,神识不透。思过崖深千丈,后崖之下全是禁灵区,修士跌落就没见有活着出来的。据传大部都是直接摔成肉泥,不成人形。即便存活下来,也无法穿过那一大片的禁灵区。灵力无法使用的修士,又如何出得那峭壁悬崖,逃出生天? 傅灵飞跌入后崖之下,十有*是活不成了。不过,傅灵佩想到她那诡异的气运,也不敢就此笃定。 明日,便回去一趟吧。 崖边的风清而冷,傅灵佩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见天色不算太晚,决定先去坊市一趟。 “三十年黄孜草二十灵石一株,五十年乾冰草三十灵石一株,紫玉花三十五灵石一朵。” 一炉培元丹需要六株黄孜草,两株乾冰草和一朵紫玉花,傅灵佩盘算了下,这一炉培元丹便需要两百一十五颗灵石,她手头可动用的还是上次赚得的三千多颗灵石,其余都是不可变卖之物。上品蕴藉丹显然不可再拿出来了,不然便太过引人注目了。 傅灵佩忍不住叹息起来,炼丹师果然是灵石堆积起来的职业。 她颔了颔首,面上不显,“且帮我拿三十年黄孜草六十株,五十年乾冰草二十株,紫玉花十朵。这是灵石。”这样便只剩下一千灵石不到一点了,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再帮我拿十年五菱花八株,千叶草四株。” “好嘞,三千零八十灵石。”灵植阁掌柜笑眯眯地道,“您是我等贵客,抹去零头,承惠三千灵石。” 傅灵佩无奈笑笑,分算好灵石,便带着仅剩的六十多块灵石和一储物袋的灵草回了山门。 夕阳已垂,行路坠坠,傅灵佩自觉两袖清风,财物来去匆匆,而她依然是一贫如洗。 “这小妮子还在修炼?”傅灵佩进得洞府,发现娇娇仍如昨日,在专心修炼。不过今日她显然兴致不高,并不打算盘问灵宠之事。继续抽出昨日玉简,细细研读。 培元丹,为筑基期所服灵丹,有固体培元之效,在提升筑基期修为灵力之时有显著功效。略有些家资的修士都会经常性购得培元丹来服用,以加快修炼速度。 傅灵佩虽自觉这世境界不慢,但吴楚两家元婴修士正虎视眈眈,傅灵飞失踪,沈清畴不明,傅家覆灭因素仍然不定。何况丹药虽有丹毒遗害,但倘若服用的都是上品灵丹,那么这遗毒便是几近于无了。 既能加快速度,又能赚得灵石,何乐而不为呢? 丹方上略略提了句培元丹的配比,与傅灵佩所知是无差的。 唯独小字却额外提示,紫玉花,虽为药引,性温却弱,倘若黄孜草后乾冰草前放置入炉,却会因为提炼不纯而使得成丹品质不高。所以为避免药性不纯之故,紫玉花应在最前。 这却与炼丹界对药引的公认看法不一样了。药引,乃调和之用,调和前后不融为融,所以公认都是时间排在中间为好。 不过傅灵佩却愿意一试。炼丹师,最不该怕的,便是失败。中规中矩地照本宣科,固然失败几率小一些,却也会因为胆怯而错过改良的机会。 黑乌炉在傅灵佩丹田内将养了小半年,再次取出时,只觉更为得心应手,连一开始略微的涩感也消失不见。白银泻地,流火缠身,凤舞其上,实在精致美丽。 “去!”不过傅灵佩才不管这些,当用则用。她拈指一点,先温炉,过不得一会,黑乌炉盖一开,一株紫玉花便顺势入了炉。清灵火稳,不过一会紫玉花便化成了水,静静地躺在炉底。见此,傅灵佩便又赶忙将黄孜草和乾冰草先后投了炉。 “嘭——”地一声,炉内扑扑作响,一股恶臭传了出来。 傅灵佩不由叹气——两百多灵石打了水漂。 她也不急着再开炉,细细思索其中问题,必是黄孜草还未尽化,便又投了乾冰草,导致药性无法完全融合,方才炸了炉。 若非这黑乌炉够结实,不然的话…… 傅灵佩不由后怕。现如今,她可再损失不起一个炼丹炉。 思虑再三,将玉简内字字句句吃透了,傅灵佩才重新又开了一炉。 此次很顺利,至乾冰草完全融化之时,三者已经融为了一体。药液的一股清香淡淡地传了出来,并不明显。 傅灵佩不由暗喜。 她一力维持着清灵火的灼烧,感受着火灵的跳动,待觉时机成熟,立即打了个成丹诀。 成了! 傅灵佩手一招,看着那圆润润还清香扑鼻的八枚培元丹,只觉十分亲切。虽则不过都是下品,却低得三十五灵石一颗,这一炉,回了本还略有赚。 培元丹的炼制成功,意味着傅灵佩已经步入了二品炼丹师的行列。二品炼丹师,在天元派虽不算少,却也不多。地位,却能相当于金丹期修士了。 傅灵飞喜气洋洋地将这些培元丹全部收入了玉瓶,打算下次下山便去换些物事。 后来又开了两炉,不过培元丹毕竟是培元丹,出上品的几率要小上不少,后面两炉即便已经掌握了诀窍,傅灵佩也不过只出得了五颗。其余的,傅灵佩便打算下次全部去换成材料。 傅灵佩取出一颗上品培元丹,晶莹剔透,丹晕横尘,倒有些不舍得吃了。 她嗤笑了声,也还是如常服了下去。 不过一瞬,一股灵力从丹田爆开,极浓极纯,在体内乱草。傅灵佩身姿端坐,运转起南明离火诀,开始吸收起这股灵力来。 一周天,两周天…… 当傅灵佩完全消化完这股灵力之时,已是天光大亮。她隐隐地感受□□内灵力的浓度,发现不过一夜,竟抵得十日不眠不休的打坐。 不愧是上品灵丹! 傅灵佩心情美妙,懒懒地伸了伸腰,拉拉筋骨,便打算今日拎着娇娇回傅家一趟。 娇娇依然不在洞府。 她感受了下,还在附近,莫非这妮子,是在跟她置气? 不该吧? 傅灵佩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走出了房门,一边神识传音过去,“娇娇,回来,且与我出门一趟!” 这般神识传音,是只属于契约灵兽与主人之间,不可为旁人窥探的。 不过一瞬,娇娇便满脸心不甘情不愿地奔回了洞府。跟着她的,还有穆灵兰。 看着这二人如连体婴似的,傅灵佩不禁按了按额头,有些头疼。 实在怕这小祖宗要跟去,她忙不迭地一卷,将娇娇投入灵兽袋,也不顾白包子露于人前,以夺命的速度踏着奔逃了出去。 只留下身后的一阵嚣张的笑声,久久不散。 傅灵佩到得山门外,才将娇娇放了出来。她显然极度生气,撅着屁股,背朝着傅灵佩也不吭声了。 倘若她叽叽喳喳地闹腾,傅灵佩也许不会理她一理,可娇娇难得傲娇起来,傅灵佩却起了兴致逗她一逗。 不过—— 她很快就后悔了。 看着面前再一次滔滔不绝的话唠娇,傅灵佩偷偷地把耳朵堵了起来,只觉人生最可恨之事,便是明知前路有坑,还坚决要跳! 傅家离天元派并不算太远,傅灵佩乘着白包子,也不过用得一天便到达了本家。 傅家黑漆牌匾静静地高悬大门之上,与她离开之时姝无二致。 青衣小厮正要迎上前去,初初抬头,便被眼前女修惊呆在了原地。 一袭普普通通的白袍,一半发松松地绾了个髻,碧玉梳斜斜插入,另一半瀑布般地垂泻直下。眸若深潭,唇似朱丹,清清冷冷,却让人移不开视线。 傅灵佩略有些恼怒地瞪了眼前小厮,见他还未回神,便不再理。领着娇娇,走入门房,取出玉牌登记,让门房报备管家。 一会傅漕便匆匆地迎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将其引入了府中。 “你傻啊你,这是我们傅家五小姐,你也敢直愣愣地看!”留下身后一串的叫骂声。 到得傅府,傅灵佩反而不急了,悠闲地略走了一段,待得知父母并不在府内,一起外出游历,便决定先去拜访老祖。 傅漕看着眼前的傅五小姐不过年纪轻轻,便已筑基中期,不由心内激动,不时地捋着胡须,大点其头。 “巧了,今日老祖正在和苑厅接待客人。”傅漕手一摆,做了个引字。“五小姐,请跟我来。” 傅五静静地跟着走了不过一瞬,眼前便出现了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四角飞檐,大气庄重。上书,“和苑”。 “五小姐请。某就不进去了。” 傅五依言。娇娇倒也识趣,一时间两人极静。 傅元霸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与另一人相谈甚欢。 显然是提前得到消息,见到傅灵佩,慈爱地笑着,挥了挥手让她前来近坐。 傅灵佩却怔怔地站在原地。 一瞬间,冷意从背脊慢慢地冒出,无可挣脱。 怎么会是他?! 她不敢置信。 55| 16.4.1 眼前男修,依然是一袭白衣,与分别时差距不大,不过修为却已到了筑基圆满,比前世的进阶还要快得多。 他单静静地坐在那,便已是一副画,清风朗月,不惹尘埃,似能涤荡世人心中之恶。 不过傅灵佩知道,这些都是假象。 眼前之人,不过是披着一副人皮的恶魔。而真正的恶魔,都有一副迷惑人心的皮囊。 此时他转过头来,静静地注视着傅灵佩,眸光若水,似是世间万千,不及眼前一人。 倘若是寻常女子见了,怕是立刻沉溺进这般温柔里了。可惜,她不会。 傅灵佩漠然地撇过头,轻轻踏进门内,身后跟着雪狼娇娇。 她拱手敬道:“拜见老祖。” 傅元霸上次见到傅灵佩,还是族内小比之时,那时她不过还是一个小丫头而已。此时见到一个少年女修亭亭玉立地站在面前,已然是个大人模样,修为却已到了筑基中期。不由老怀大慰。 “好好好,甚好。”傅元霸忍不住大笑起来。“灵佩这般出息,果真是我傅家之福。”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傅元霸指着对面端坐的男修,正要开口。 “沈清畴沈修士,我们见过的。”傅灵佩忙不迭打断傅元霸的话,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清畴。 她原意是在提醒老祖,沈清畴既先结识于她,又来傅家做客,怕是所图不小。 但是却万万没想到,才一开头,便被猪队友给坑了。 “啊,沈美男——” 一阵凄厉的嗓子响起,娇娇一跃一扑,顺利地扒在沈清畴身上,一脸享受再不肯下来。 傅元霸看的一脸呆愣。看样子,这二人交情不浅?不然这灵兽怎这般热情? 沈清畴倒是一脸处变不惊,提起袍摆向傅元霸行了个晚辈大礼,宽大的袖口划出优美的弧度。 “在下之前与傅修士确实是见过的。可——”他顿了顿,一脸无奈地看了看她,眼神宠溺,口中却道,“一不小心惹恼了她,傅修士怕是还在生在下的气,所以也未敢告知老祖。” 傅灵佩被那一眼看得浑身发毛,鸡皮疙瘩起了一地。 这世的沈清畴出人意料之处甚多,连谎话都是信手拈来。只是这样一来,怕是老祖会误会他们二人的关系,即便之后自己告知实情,效果也会大打折扣,以为只是小儿女吵架了。 “好好好,”傅元霸笑眯眯的捋着胡子,来回看了看眼前二人,只觉赏心悦目之极,“惯不得沈修士此次前来,送了傅家这么一份大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大礼?什么大礼?”傅灵佩不解道,眉皱得极紧。 “此次沈小修士是代表散修联盟,来与我们傅家谈合作的。原先我还奇怪,怎会挑上我们傅家。”傅元霸看看傅灵佩的表情,怕女孩子面皮薄,便也不再打趣,“既然你二人原是旧识,那便说得通了。” 傅灵佩大感不妙。 沈清畴此人,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走一步看十步,此举怕是别有用意。若非自己临时回傅家,阴差阳错之下得知此事,不然怕是…… 她心内盘算着沈清畴此行目的,打入傅家?获得信任?转了无数个念头,一时间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她舒展了下眉,脸上便现出一抹笑来,“只是,今日灵佩回来,却有要事秉告老祖。”说着眼睛却往沈清畴看去。 沈清畴见此,倒也知情识趣,拱了拱手自请离去,为二人腾出空间来。 只娇娇还一个劲地鬼哭狼嚎不肯下来。被傅灵佩一瞪,便委委屈屈地团到一边。 “你这灵兽,倒也有趣。”傅元霸好笑地摇了摇头,挥袖吩咐道,“来人,送沈修士回客房。” 一个青衣小厮无声无息地进来,引着沈清畴便离去了。 看着那一袭白衣渐行渐远,傅灵佩才凛了凛神,郑重行拜礼,“拜见老祖。” 行拜礼,在修真界,历来不可随意,跪天跪地跪师尊,无事不可行此大礼。傅灵佩拜礼一出,傅元霸便立刻明白,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儿戏之。 他的脸色立刻变得极为严肃,挥袖示意身后小厮全部退出。又设了个隔离阵,才示意傅灵佩道来。 “灵佩此来,原只为一事。”傅灵佩再次拱手道,“傅九傅灵飞,在天元门期间,因意图残害同门,被禁闭思过崖五十年,掉落后崖,生死不知。” “残害同门?”傅元霸想到那个娇怯怯的小丫头,有些不敢置信,“此事属实?” “是。”傅灵佩目光直直地对着傅元霸,半步不退。“在东守期间,傅灵飞意图谋害于我,谋害不成,便试图嫁祸,此事已由天元门执法堂彻查清楚。” “倘若……傅灵飞侥幸逃出生天,回族投奔,请老祖务必通知于我,再作裁定,可否?” 傅元霸闭了闭眼,神情凝重,再看傅灵佩双眸坚定,毫无闪躲退缩之意,便知她所说属实。 他捏了捏太阳穴,又道,“既如此,那另一事是什么?” “此事,事关沈清畴修士。”傅灵佩抿了抿嘴,侧脸几乎绷成一条直线,双眸冰冷,“沈清畴此人,野心极大,对我傅家……不怀好意。” “可有证据?”傅元霸听罢立马坐直了身子,一双眼不放过傅灵佩脸上的任何表情。 傅灵佩知道老祖并不会无条件相信她。 沈清畴此人做事周密,极为小心。傅灵佩前世与他生活几十年都毫无察觉,固然有她被爱蒙蔽的主因,可也与他行事密不透风有极大关系。此际一时也毫无证据,可是总要一试,起码这样,老祖他才会对沈清畴有所提防。 “此事隐秘,灵佩并无确实证据。”傅灵佩为难地摇了摇头,“一切出自直觉。” 傅元霸顿时哭笑不得起来。他摸了摸下巴,才慢悠悠地道,“此事,我会再作斟酌。沈清畴这次前来合作,可谓诚意满满,为我傅家带来一大笔资源,不过你一句直觉,老祖也不好开口拒了此事。” “不过,我等也会早作提防。”傅元霸顿了顿,才接着道,“你与他……” “老祖放心,我与他只是偶然遇见。别无交情!”傅灵佩说的斩钉截铁,一点儿女情丝都未见。 傅元霸见此,才彻底信了傅灵佩殊无他意。拄着额头,挥了挥袖,示意傅灵佩也回房休息。 傅灵佩见机,连忙拱手告退。 原先她打算将傅灵飞之事告知老祖,便直接离去的。可沈清畴在此,她不放心,就决定先住下几日观察再说。 于是接下来的几日,但凡沈清畴与傅元霸相商合作之事,她便没眼色地跟随,傅元霸倒也乐见其成,一时间倒也了解个七七八八。 原来散修联盟最近在搜集一种叫七味黄莲的灵草,需要极大量,这般药草,属于玄级天阶,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联盟内已经全部搜刮完毕,便想与其他家族合作。 现在挑选的家族中,傅家便属于其中一家。 只需每三个月固定提供七味黄莲草,便有大笔灵石进账,换作修炼资源也是一大堆。为打消疑虑,沈清畴甚至提出支付一半定金,这样算来,即便失约,傅家也亏的不是不太多。 历来财帛动人心。 傅元霸最终还是与沈清畴达成了合作,彼此签下契文合约。 傅灵佩郁郁地站在一边,感叹终归还是人小力弱。倘若之前提出反对的是金丹修士,怕是老祖怎么也会郑重考虑,推脱掉此次合作。 “事既已毕,沈某就先行告辞了。” 沈清畴一边拱手告辞,一边死力拉下袍边的一个爪子,面上却还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只额间的青筋出卖了他。 傅灵佩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 娇娇果真是个活宝,就这么帮她出了一口恶气。这沈清畴一身的洁癖,连沾了点灰尘都要立即换衣服的德行,忍受着娇娇的日日痴缠,怕也不好受。 “哎,沈老弟,不如今晚留下,待喝杯水酒再走。”傅元霸一脸热情地挽留道。 “不必了,沈某一会还有事要办。”沈清畴拱手作辞。 “也罢。”傅元霸叹了口气,高声道,“管家——” 傅漕随伺一旁,连忙站了出来,对着沈清畴躬身道,“贵客请与我来。” “晤。”沈清畴负手,慢慢走远,唯独袍边还留着一道道皱褶的狼爪印。 傅灵佩见他走远,想到门派之事,便也打算告辞。 傅元霸见她神色,也知她心事,忍不住笑着挥袖道,“快走!别再这里杵着碍眼。” 傅灵佩也笑嘻嘻地挥挥手走了。 城外。 “是你?”傅灵佩乘着白胖包子,看着眼前之人,惊讶道,“你未走?” “是,我未走。”沈清畴拦在她面前,白袍冠带,泠泠如月。“我在此等候于你。” “等候我?”傅灵佩简直忍不住嗤笑了。“莫非你看不出,我处处针对你?” “我心悦你。”沈清畴一字一句地说道,眸中含着盈润之光,抬脚便想靠近。 “看来我傅家是个香馍馍。”傅灵佩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之人,一只手轻轻搭在火漓剑上,身体紧绷。 “你,知道了?!” 沈清畴神色一僵。 56| 16.4.1 “你,知道了?”沈清畴神色一僵,瞬间便又恢复过来,“傅家是不是个香馍馍我不知道,不过你应该猜出我此行确实是为了你而来。” “为我?”傅灵佩冷不住扶额,这是骗傻子呢。 “傅家?”沈清畴轻轻一笑,语气凉凉的,似在玩味,神色间说不出的鄙夷,“自然不是。” 那一抹波动却被傅灵佩捕捉到了,她不由疑惑道,“傅家于你……”虽体内灵火在躁动,但是奇异的是,她的心极稳,毫无波动。 “你缘何对我如此戒备?”沈清畴有些不解地摇头道,“年少慕艾,心不能自控,原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至于傅家,于我并无差。” 一双眼略带着苦涩,静静地看过来,若傅灵佩仍正当年少,怕是要就此陷了进去。 “你若非想要告诉我,此次你与傅家合作,只是为了我?”傅灵佩简直要嗤之以鼻了。 “自然。”沈清畴斩钉截铁。 “可若非我突发奇想回家一趟,也不会获知此事。那你所谓的为我,岂非打了水漂?”傅灵佩反唇相讥。 “既然你拒绝我的示好,那我便只能曲线救国了。”沈清畴一脸天经地义的表情,“事到如今,就恕我直言了,原先散修盟里属意的并不是傅家,而是吴楚两家,只是这般一来……” 傅灵佩忍不住皱了皱眉。前世并未听说这般事,可沈清畴的意思却也明白。此事若是落到吴楚两家头上,既有元婴老祖撑腰,再得到资源扶助,那么这三足鼎立之势势必瓦解,傅家危矣。 可这一切焉知不是他沈清畴幕后牵线?傅家不但必须接受合作,还得拜谢他的好意。真真是好算计。 此时的傅灵佩,并不殆以最恶的意图揣测沈清畴。 真真是,可惜了。 傅灵佩看着眼前依然白衣飘飘,气质出尘的男子,心中沸腾的杀意慢慢冷却了下来。 不过,还是手心发痒,且先揍一顿再说。 傅灵佩瞬地抽出腰间九索,一鞭便抽了过去。风声呼呼,气力极大,显见毫不容情。孰料沈清畴一个闪身便躲了过去,身法轻灵,着实精妙。 “我不愿与你对峙,更不愿伤你。”沈清畴一脸莫名,对他而言,傅灵佩实在太难理解。 世间男女,莫不都会对爱慕自己之人手下留情,多作怜惜。唯独这傅灵佩非但油盐不进,还直接使出了功夫。 傅灵佩一连抽了几鞭,都奈何不得沈清畴。而清灵火对上那离原火,只怕会立刻叛变,既不能杀,又伤不了,便决定先缓缓。 她冷不丁地收回鞭子,轻轻笑了下,“好了,不过与你开个玩笑,可别当真。此次合作,就劳烦沈修士多多关照了。” 说着,便捞起身后的娇娇,趁机离开了。 芙蓉艳开,春光乍暖,怕也不过如此了。 沈清畴一时怔在了原地。待得回过神来,佳人业已远去。他神色莫辨地站了许久,自嘲地笑笑,便也径自离开了。 且说傅灵佩一路疾驰,带着个不情不愿的娇娇,奔了许久。她想了想,还是给傅元霸发了个传讯,告知他吴楚两家之事。 虽三家各有提防竞争,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吞并别家壮大自己,但三足鼎立已久,若无外力,怕也不会轻举妄动。许多事,老祖怕也心里有数。 果然,还是太弱了。傅灵佩再一次感叹。 原先还存着破坏合作的心思,现如今都淡了。形势迫人,不进则退,别说是破坏,维护尚且不及。倘若事有不谐,散修盟转头就与吴楚两家合作,傅家却是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沈清畴这般说辞,是威胁还是告知,还是两说。不过傅家没的选择。天元派也只会保护傅家不受其他大的势力胁迫,但这种家族之间的小倾轧,它却是不会管的。 傅灵佩一路神色不定。 娇娇倒也识趣,见其心情不好,便也灰溜溜地团在一边,不敢去触霉头。 到得洞府时,已是深夜。人声全无,白日的喧嚣褪去,世界似已进入安睡。 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傅灵佩深吸了口气,浮躁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娇娇,你来。”她轻轻招手,看着雪狼乖乖地趴到身边,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既已跟了我,那么便该知道,我此世不平,常有险途,只恐将来顾不到你。所以,若是可以的话,平日还是多多修炼为好。” 看着娇娇还茫然的眼神,傅灵佩忍不住笑了。这小妞,除了在美色上特别灵光以外,其余却是七窍通了六窍,迟钝得很。 娇娇看着眼前主人的笑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丑成这样还敢笑—— 傅灵佩挥挥袖打发走灵宠,自去打坐修炼不提。 此后的日子,便十分规律了。 傅灵佩早上练剑,其余时间或打坐修炼或开炉炼丹,过得好不充实。 娇娇倒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日日晚间勤炼不辍,一到白日便不知所踪。不过傅灵佩倒也不去管她,做主人的,总不能事事都管,总要让人家有点小秘密不是? 上品培元丹不愧为上品,傅灵佩的修为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着。不过也正因如此,即便傅灵佩后来炉炉满丹,大半上品,中品之类的全部换成灵材,这般循环下来也不过刚刚够用。灵石仍是一分未得。筑基期修到她这般囊中不过一百下品灵石不到,却也是极为少见的。 五年后。 天剑峰后崖。 “快快快!再晚要来不及了!”一群修士乌泱泱便往天剑峰后崖而去。 新来的一位长眉细眼男修忍不住拉过旁边的师兄问道,“大家这是干嘛呢?这么热闹?” 那人忙不迭扯挥手,身形却未停下半分,“快跑!一会到了你便知道了!” 于是这长眉细眼男修就跟着一起跑。 不过一瞬间,便发现后崖练剑处,里三圈外三圈地围着一群修士。上空甚至有一些修士踏剑而立,全都全神贯注地看着中央。整个空间一反奔跑的喧嚣,反而极静。 定睛看去,圈内不过二人。 其中一个青衣男修,长身玉立,浑身上下不见丝毫配饰,面目冷峻,气势迫人。手中长剑碧水泠泠,正是起剑式。 另外一人,细眼男修正待细看,却冷不丁地倒吸口气。 对面却是一位女修,一袭红衣泻地,黑发如瀑散散垂在腰间,耳间的一对红玉坠轻轻摇晃,直衬得肌肤如雪,红唇艳艳。最浓墨重彩的,偏是那双眸子,深沉若幽潭,偏让人一眼见去便再拔不出来,如痴如醉。 旁边师兄忍不住敲了下他脑袋,轻声道,“你道傅师叔也是你能肖想的?快收收你的口水。” “傅师叔?” “你新来的不知道,傅师叔啊,”那师兄忍不住摇头晃脑起来,极度自豪,“可是我们天剑峰一绝,寻常男修等闲不是对手。对面的可是我们天剑峰峰主,是傅师叔的师尊。每月一日,这二人对练,我们天剑峰弟子,只要在门派的,便不会错过。你且看着吧。” 场中人动了起来。 衣袂如风,傅灵佩手持火漓剑,剑蕴离火,一剑便极旋而去,带着猎猎的风声,气势如虹。 楚兰阔将修为压制,见势袭来,仍然不动如山,不过轻轻一挥,原先骇人的气势便被消弭殆尽,剑势尽去,举重若轻之态,让周围人为之一叹。 傅灵佩并不气馁,再次举剑,气势层层拔高。南明离火剑之意在于蓬勃生发,在于爆裂毁灭,即生则毁,一往无前! “去!”傅灵佩清叱一声,执剑而去,红衣漫天,只这蓬勃的美,却带来致命的危机。 围观的忍不住屏息。 这一剑,一往无前,气势万千,带着无边的怒意,足以燎原! 楚兰阔常年不化的眉眼舒展开,嘴角微翘。显然眼前弟子的进步让他感到愉悦。 不过,这还不够!他脚步一错,碧水剑斜刺,轻轻一点,对面的燎原火势便似命脉被制,如从未出现过一般,悄无声息地散落在空气里。 傅灵佩此时已无余力,这般一剑,已经极尽她的灵力,不过,今日也尽够了!她忍不住得意地笑了笑,起码师尊被迫挪了一步。这前五年日日对剑,师尊可从未挪过位置。 “不错!”楚兰阔挥了挥袖,人已远去,留下语音,“下月再来……” “喏。”傅灵佩手持火漓,拱手敬喏。 “看到了么?那一剑,你能接住么?” “傅师叔可真厉害。不过峰主更厉害!” 围观人议论纷纷,有的甚至就地参悟起来,显然所获不少。 傅灵佩见此,倒也习以为常,微微一笑,便径直离去。 红衣猎猎,风流恣意,一时倒也看呆了不少人。 不过,天元派上下都知道,这傅灵佩,却是活生生一朵霸王花,看着可口,下口却极易崩了牙。已有无数见色起意之辈前赴后继地倒在了追求路上,被教训的鼻亲脸肿无颜见人。 傅灵佩却乐的轻松。但凡有人送上门来找揍,总不好拒绝人家好意。 这五年的时间并未荒废,在这日日修炼之中,她的修为已经顺利进阶筑基后期,甚至快接近圆满。现如今她也不敢升得太快,以至于要压制修为,避免无法进入邀月秘境。 这日早上,她刚刚出了洞府。便见到许久未见的陆师姐像只兔子一样一惊一乍地蹦了过来。 “师妹,师妹,不好了不好了!” 傅灵佩忍不住捏了捏那红扑扑的脸,戏谑道,“怎么个不好了?” “秦师姐和朱师兄,打起来了!” 陆篱姝一脸惊惶。 什么? 打起来了? 57| 16.4.1 打起来了? 想到翌日种种,傅灵佩便忍不住抚掌大笑。 早该如此了。 “走,我们看热闹去。” 傅灵佩袍袖一招,示意陆篱姝带路。一身红衫旖旎飘飞,在阳光下几乎晃人眼。 不过一会,便到了目的地。原来是在天剑峰东侧,此处绿草茵茵,繁花遍地,还有一处白练倒挂,风景极美,却是天剑峰弟子谈情说爱的首选之地。 这朱玉白和秦绵二人约在此处,倒也颇有意思。 傅灵佩抚着下巴,心中调侃道。 “是那了吧?”傅灵佩指着不远处,不少白衣弟子围成一圈,果真是天元派无所不在的八卦人群。哪里有八卦,哪里便有他。 “嗯,对。”陆篱姝点头肯定,只下唇还轻咬着,显然还略有不安。 “不必担心,这二人——”傅灵佩忍不住摇了摇头,也不见如何动作,便也混入了人群,环胸而视。 对面的金灿灿正蹲着百无聊赖,看见她,一双眼睁得极大,兴奋地伸了伸手打招呼。傅灵佩装作视而未见。此人若是理他,必然会纠缠不休地打上一架。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实在是不堪其扰。 秦绵仍然穿着她偏爱的黄裙,只腰间一道细编流苏一束,静静地垂了下来,裙边略略绣着几只小黄鹂,若隐若现,颇有意趣。不说话间倒也颇是温婉佳人一个。她手中牵着一个白衣女修,纤纤弱质,楚楚可怜,正一脸仰慕之色地看着对面的朱玉白。 朱玉白一身门派长袍,长身玉立,修眉俊目,被这绿水青山一衬,更是风流潇洒,只一张脸习惯性地涨红。 “朱师弟啊朱师弟,你这样可不行。”秦绵一脸打抱不平地道,“前几日,我同贾纤师妹找你,她特意送你的玉腰带,你不也欢欢喜喜地收下了么?” “怎地今日约你,你又推三阻四?”秦绵说着,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师姐我为你介绍的,有多少个了?怎地你竟一个都看不中?” 朱玉白略张了张口,看秦绵还在滔滔不绝,便又闭上了。 “贾纤师妹多好,又漂亮又温柔,”秦绵正待还说,一旁的贾纤拉了拉她的衣袖,摇摇头。 “也罢,我也不逼你。就问你,你当日既欢欢喜喜受她玉腰带,怎地今日——” “你当真希望我接受她?”朱玉白突然打断秦绵,脸色从通红到煞白,不过一霎。 秦绵却是神色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朱玉白面色一喜,正要张口,却被贾纤打断:“朱师兄,这一切都怪我,你不要怪秦师姐。秦师姐也不过是为了我才出头,如若你当真不喜欢我,我……”说着便嘤嘤哭泣起来。 秦绵却似被惊醒,挺着胸膛硬声道,“当真!”却几乎涩地张不开嘴。 “好!好!”说着,朱玉白神色激动,便要伸手牵过那正哭泣的贾纤。 “哟,这么热闹,唱大戏呢?” 傅灵佩拨开两边,施施然地走到场中。一声红衣,显眼地让人想忽略都难。 围观人群顿时热血沸腾,今日之事,扯了天剑峰两大嫡传弟子还不够,连近日来声名鹊起的傅师叔也有望掺一脚,实在刺激刺激。 “师妹,你别掺和。”秦绵硬邦邦道。 “再不掺和,你这傻大姐就要被人横刀夺爱了。”傅灵佩突地恶趣味上来,也不顾周围人惊呆的眼珠子,手轻轻地往朱玉白身上一搭,笑眯眯地朝着贾纤道,“你说是不是,贾姑娘?” 这贾纤与那人太像,直接勾起她不好的回忆,不削她一顿,实在是不解气。 贾纤的脸倏地煞白,哭泣声也渐渐弱了。 “师兄,你也不好。明知道秦师姐傻,还陪着她一起傻。”傅灵佩也不想陪他们玩了,手放开朱玉白僵直的身子,将呆愣的秦绵直直往他身上一推。 朱玉白顺势搂了过来,十指紧扣,熟练得似练习过千遍万遍。秦绵整个人都懵了。 “这样才对嘛!”傅灵佩笑着拍了拍掌,一张脸娇艳欲滴,“贾纤姑娘,我师姐傻不代表我好欺负,你那点小心眼糊弄糊弄我师姐还行,别到我面前来现知道么?” “你,你怎么这样说,我与秦绵师姐一见如故,我对朱师兄那是……”贾纤脸色惨白,哭得梨花带雨。 “你也别跟我掰扯这些,想必你是打着我师姐的名义送了玉腰带吧?不然我那师兄也不会欢欢喜喜地收下。你略施小计便让这二人差点为你闹僵,我那朱师兄脑子也不太灵光,差点就上了你的贼船。”说着傅灵佩冷飕飕地看了眼朱玉白,只看得他一凛。 小师妹越来越彪悍了,怎么办。 秦绵听着,往日里糊里糊涂的线头,那些被自己忽略的违和之处,却越来越清晰明朗。 秦绵此人,一根肠子通到底,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当下便挣脱了朱玉白的手,跑到贾纤面前,看着眼前依然楚楚可怜的小脸,想到往日那些交情,不由啐了声,拔下发间的一支玉钗,狠狠地掷在地上。不过是普通的凡玉,跌在地上,一下便摔成了几截。 “此后,别再来天剑峰找我!”秦绵也说不出什么恶狠狠的话,只瞪了她一眼,转身便走。贾纤灰败着脸,欲留未留,神色复杂。 “哎,我那师兄,练剑倒是一把好手,可惜啊,追女人不行!”傅灵佩特意扬声道,戏谑道,“朱师兄,你说是也不是?”抬了抬下巴,示意朱玉白快去追。 索性朱玉白也没榆木脑袋到底,直接飞身追了出去。 傅灵佩此际,似是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心情大好,挥着袖子便欲离去。 陆篱姝忍不住跳了出来,一双杏眼睁得大大,满满的敬慕似是要流淌出来,“师妹,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二人……” “这个嘛,秘密。”傅灵佩捏了捏她的鼻子,逗得陆篱姝直跳脚。 她袖着手,晃悠晃悠地往后崖而去。 今日还未练剑呢。 要说傅灵佩如何知道,确是这几年相处发现的。前世,她一门心思地沉浸于爱慕沈清畴的泥潭里,根本不曾留意过这些。只是后来秦绵常有郁郁寡欢之时,而朱玉白也一直未有伴侣,两人相处无二,唯独对贾纤三缄其口。此次一见,便全部连上了。 有我这明察秋毫的师妹在,宵小之流休得跳脚。 她忍不住得意地摸了摸鼻子,而后继续正色地练剑去了。 时间幽幽如流水,修真无岁月。 即便傅灵佩拼命地压制住修为,在邀月秘境即将开启之际,她依然顺利到达了筑基大圆满。浑身灵力跳跃不定,随时都能晋升金丹。 索性后来的四年里,傅灵佩不再服用培元丹,她炼制出的培元丹,有一小部分拿出去换了灵石,现如今倒也是小富婆一个,灵石已有上万了。炼丹术也顺利地升到了三品,只等金丹期后,便去考个资质回来。 傅灵佩再一次盘算起,此次要去邀月秘境所带之物。清心丹、回灵丹、解毒丹、瘴气丹,还有丹方里列出的一些毒丹以备不时之需,她通通炼制了出来,都是上品。 同时分了一份给秦绵,秦绵如今也不过是筑基圆满,仍是希望去秘境冲一冲。朱玉白却是已经顺利晋阶金丹。 符箓的话,楚兰阔给两个徒弟分别备了封印剑气的符宝,其余的一些普通符箓,除了清心符和破界符,想必也无大用。傅灵佩也就未备。 武器,便是九索鞭和火漓剑了,这二者结合,灵活机变有,攻击破坏亦有,虽则她剑意还未通略完全,但对付大部分筑基修士却也绰绰有余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傅灵佩狠狠地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第二天一早便去了宗门大殿门口集合。 此时已有许多筑基修士到达了,放眼望去,多数都是筑基后期,筑基圆满也有三四个。都三三两两分作几堆,熟悉的聚在一起聊天,气氛倒也不如何紧张。 此次邀月秘境,天元派获得归一派的十个名额,总共就有三十位筑基修士前去,于是每峰都出了四到五个,名额倒要比之前的宽裕许多。 傅灵佩看看左右,一个熟识的都未见,其余不过混个面熟,名字却是叫不上来的。甚至有几个追求未果被她教训的也在其中。 傅灵佩不过站得一会,便已有几波人上前打了招呼。她不由得诧异,这世她并未刻意经营,怎地人缘却也不错? 人都有仰慕强者的天性,这与人缘却是两码事了。 不过一会,远远地看见秦绵过来,傅灵佩正待打招呼,却发现旁边跟着朱玉白。 两人正絮絮地讲着话,朱玉白倒也没有再动不动红脸了,只是两人神色间还略有些别扭。秦绵静静听着朱玉白唠叨,一时间竟有些羞涩之意流露出来。 傅灵佩忍不住好笑,这二人果真龟速,这几年过去,也还停留在互喊一声师弟、师姐,而后相视一眼再脸红不语的状态。 待他二人离情依依过得一会还未完,傅灵佩便决定去做那拆散鸳鸯的棒槌了。 “师姐,这里!”她举起一只手,促狭地眨了眨眼看着二人。 这几年的门派生涯,已让傅灵佩身上的戾气减少了许多,渐渐地性格也活泼了些,熟识人之间偶或开开玩笑也是常有之事。 秦绵这一向大大咧咧的人竟然脸红了。她含笑带嗔地看了朱玉白一眼,道了声别,便也往傅灵佩处走。 两人并着站了一会,发现天剑峰来的并不多,除她们二人外,也不过一个中年男修,静静地站在另一处。 “嗯,都来齐了,那便出发吧。” 58| 16.4.1 所谓秘境,一般都是由上古流传下来的。 上古大能利用空间之术,在异空间内开辟出一块地方供门派使用,一般都是训练弟子之用。时日久远,门派零落之下,秘境被湮没在历史中,直到偶然的机会被后世发现。 邀月秘境便属于其中一个。一千年前,邀月秘境被一个散修误打误撞偶然发现,后被三大门派把持,每个门派固定二十个名额,散修联盟获得了十个。这习惯便一直沿袭至今。 此秘境每三十年开一次,只能由筑基修士进出,年份久远或者比较珍惜的灵植早已采光,灵器法宝也未见得,也就筑基修士能得用一些。所以宗门也权当筑基历练之所,未见有多重视。地图更是去的宗门弟子人手一份。不过即便如此也未必能保证一定全身而退,在秘境里被人寻仇或者杀人夺宝,门派是不会管的,这是公认的规则。倘若直系亲属或者师傅硬要追究,那也是个人出面,与门派无关。 总之一句话,生死有命,努力奋斗。 傅灵佩正站在努力奋斗的边缘,额间青筋直冒,忍着上首的苦口婆心、唠唠叨叨。秦绵却是能捞一刻是一刻,与那朱玉白眉目传情,你一眼我一眼,柔情四溢,只看得傅灵佩鸡皮疙瘩四起。这女汉子柔情起来,可真真是要人命。 此次轮到紫潃峰峰主妩清带队,她本不愿多话,准备带着一众弟子直接出发去邀月镇。没料到穆亭云却突然出现,唠唠叨叨到现在——只听得妩清连揍人的心都有了。 眼见妩清要按捺不住,穆亭云这才挥挥手意犹未尽地道,“那就祝诸位一路顺风。” 底下长吁了一口气。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妩清的飞行灵器竟然只是一块简简单单四四方方的白布,摊平了有十几丈宽,纯白如雪,却连个边角的绣纹都没有,与她身上极尽繁复的宫装截然不同。 傅灵佩扯着秦绵,直接席地一座,倒也坦然。一时间无事,抬目四顾,咦,怎么是她? 贾纤在东侧一个角落里静静坐着,修为不过中期,头发高高地扎成一束,看起来倒有些不同,正往这边看来。两人视线一对,均一愣。 傅灵佩点了点秦绵,告诉她多做提防,便也不再在意此人了。不论她筑基中期跟去秘境所为何事,倘若只是为了捣乱寻仇,那就别怪她辣手摧花了。 邀月秘境地处玄东界中部,离得天元派倒也不算太远,以妩清元婴期的修为,不过是一刻便到了。 一众人纷纷下了白练,看到归一派与驭兽宗已经列队在等,均穿着门派长袍。只一边零零散散的站了一些散修,服装各异,还有的全身连帽斗篷遮得严严实实。 此次归一损失了十个名额,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归元一行人。 傅灵佩泰然自若地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一身白袍,融在人群里,倒也不显眼。 “何武师兄,吴楠师兄,你们来的真早。”妩清甜甜的声音响起,似要把人骨头都酥了似的。 男人总是无法对一个既美又甜的女人生气太久的,即便归一派的何武来前对天元派多有怨言,看见眼前这样的一张脸,气也从九分散成了一分。 “无妨。”何武整了整袖子,一张整肃的脸微微散开,看了看周围,“人差不多来齐了吧,那我们这就开始?” 吴楠一向沉默寡言,只颔首同意。散修盟手中并无秘境之匙,历来只派发名额,无人牵头。 三人列分三位,同时抛出一块铁片,铁片黑黑的很小一块,并不如何出奇。灵力一鼓,铁片便慢慢地融合在一起,在强光中变成五芒星样式。 “去!”妩清娇斥一声,便把五芒星往眼前掷去,强光四射。 “轰”地一声,原先还空荡荡的地方,顿时隐隐绰绰地出现一层薄透的雾,青山碧水若隐若现。 “开——”灵力再鼓,硬生生开出一条道,晃了晃,便稳定了下来。 妩清袖着手,神情却严肃起来:“只有十日,十日不出,此道不开,你们今生便再出不来了。切记万事小心。” 道路不宽,只容得二人并行,归一先,天元后,驭兽再三,之后才是散修。 修仙者行动快,不过一会便轮到了傅灵佩,正待她欲走,突觉背后一凉,回头看去,却又无甚异样。 “走吧。”秦绵扯了扯她,傅灵佩才强自忽略心内异样,迈步走了上去。 还不待站稳,傅灵佩先往身上套了个灵力罩,一手握鞭,摆出了个防卫的姿态。邀月境以历练为主,修士进入后便随机分配,所以有气运惊人的,直接就送到灵花灵草面前;也有倒霉的,便是像她这般,差点直接送到妖兽嘴里! 真真是霉运参天! 看着眼前张着大嘴迎面扑来的黑犀狮,傅灵佩心内吐槽,面上却八分不动,灵力微吐,九索鞭绷直,呼呼地甩了过去! “啪——”一鞭,极大的劲道立刻抽得眼前这黑犀狮龇牙咧嘴,一头长毛更是根根直立。 黑犀狮果然皮粗肉厚,她平日里能开山裂石的一鞭,也不过只抽得它动上一动,筋骨未伤。甚至还激起了黑犀狮的凶性,直接扑将过来。 傅灵佩见此,连忙就地一滚,躲过了一扑。 再来!傅灵佩心内发狠,原本还打算能不动用灵力便不动用的打算,在第一个照面便破功了。火灵急速窜上九索,再一鞭又利索地抽了过去。 蛮力加清灵火的破防力,直接打得黑犀狮皮开肉绽,长毛幽幽地烧起来,疼得黑犀狮直打滚。 趁他病要他命!傅灵佩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直接火漓剑一出,便取了黑犀狮的头颅。原本还威风凛凛的筑基后期妖兽,不过得一个照面,便被利索地结果了。 傅灵佩随手一卷,将这妖兽尸体收入了专门的储物袋,打算回去后再处理。 她这时才有时间端详周围,对比宗门派发的地图,发现降落之处是在邀月境外围靠东。一片绿草茵茵,灵草也多数是那一二十年生的,还不值得采摘。 不过,外围怎么会有黑犀狮呢?傅灵佩左右想想,还是不对,妖兽多为守护兽,应有遗漏之处。 再细细地搜罗了一遍,才终于一个小土丘旁找到了一株青碧嫩叶般的青蔓草,极其不起眼地混在草丛里,涨势极低,也不过那么一株。青蔓草属于玄极上品灵植,可供炼制断续丹,断续丹对于肢体残缺有奇效,即便是对金丹期也有一定作用,在市面上常常供不应求。对妖兽来说更是良药,可以让其骨骼更□□,皮毛更厚实。 傅灵佩拿出玉铲,将青蔓草小心翼翼地挖出封在了玉盒内,打算回头种在须弥境里,亲自炼制断续丹。断续丹对于修真者来说是必备之物,可惜市面上一颗便要到八千灵石一颗,还常常有价无市,她也未曾备得。 能取得青蔓草,便算是开门红了。 不过傅灵佩此行另有目的,天麻叶关乎她此后的修炼前程,不能轻慢。她心内盘算着,天麻叶属阴极水性,应在溪流之处,据地图提示,邀月境不过一处有条小溪,却在外围与内围交接处,靠近东边,距离此处还不算太近。为避免有人捷足先登,她不能耽搁。 傅灵佩一路目不斜视,即使看到一些尚算值些灵石的灵草,也未曾俯下身去拾得一拾,倒真是做到了超然物外的境界。路上偶尔遇见修士,在对方发现她之前,她便远远地躲开。 人多是非多,即便是同门,她此时也懒得理。 不过看着眼前一幕,傅灵佩仍然忍不住停了下来。 莫非是小树林里好办事? 她忍不出嗤了一声,心头一阵火起。 不远处,一位紫衫女修被缚在树干上,身上衣衫半褪,褴褛如丝,猛烈地挣扎中,一身白肤隐隐绰绰中更是诱人至极。一个黑色头颅正在其身上蠕动,身后还有一个在排队等候。 散修?也做不了准,哪都有败类。要做坏事,哪还能穿着门派服呢。 傅灵佩紧攥着拳头,忍不住暴喝了一句粗话,撸着拳头就上了。一鞭甩过去,那黑头颅便被挑到了一边。再一挑,那绳索便松了下来。 紫衫女修站了起来,容貌只得清秀,皮肤却极白,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可惜破的太多,怎么遮都还是春光大泄。*若隐若现间,另一人倒是看痴了。 她神色有些不善地看着傅灵佩,口中道,“你这人怎么回事?” ——? 傅灵佩懵了。 莫非她纡尊降贵,浪费宝贵的时间来管得这档子事,却是你情我愿的? 黑头颅晕晕乎乎地站了起来,揉了揉额头的血印子,咋咋呼呼地道,“怎么了怎么了?”抬眼看到傅灵佩,一双眼顿时眯了起来,“这小娘子倒也貌美,哎哎哎——” 耳朵被那紫衫女子一拎,便哎哟哎呦地叫唤了起来。 傅灵佩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只觉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过她时间有限,也没法陪这些人好生玩上一玩,便遗憾地迈起轻烟步走了。 总算那溪流不算太远,再走了一个时辰,便到了。 眼前小溪,是真的小,一眼便能看得到边。溪边毛狸草长得到处都是,随着风晃悠悠地摇。 如果天麻叶在此处,便只会在溪边了。 傅灵佩神识一寸一寸地扫,待到溪流的上游,便看见了一株黑黢黢的灵草,四叶无花,头上一揪像是狗尾巴草,在灵草里算是极丑。 傅灵佩忍不住笑了起来,明媚的颜色,在小溪边,像是开了朵花。 就是它!天麻叶! 不能再耽搁了,她快走几步便上前欲摘! 正待她要碰到那株天麻叶之时,一股极凉之意从背后袭来,带着幽幽的诡谲。 傅灵佩就地一滚,躲过一击,却离天麻叶远了。 一道黑影迅如疾风,朝天麻叶扑了过去。 59| 16.4.1 傅灵佩这一滚,毛狸草压扁了无数,绿色的汁液染得白袍上星星点点,溪边湿漉漉的泥土也黏得身上到处都是,脏兮兮灰扑扑。凤凰变草鸡不过一瞬。 不过她也顾不得这些,轻烟步一纵便向天麻叶而去,九索鞭随即甩出,凌厉的风声之下,去势极快,恰恰在那黑影到达之前卷住了它。 “喝”一声,傅灵佩揪着股暗劲便往回一甩。 这半人高的黑色小兽凄厉地喊了一声,被虎口夺食的愤怒让它全身毛发虚张,还未落地,一道冰凌便啪啪啪地往傅灵佩射来,来速极快,几乎可与傅灵佩的默法瞬发相匹敌。 傅灵佩腾身而起,躲过了一波,未料这冰凌竟会拐弯,直接追着自己,只得抽出火漓剑,火灵抱旋一剑出,冰凌立刻粉碎。 傅灵佩知道碰到硬点子了。会发法术的妖兽,都是天赋兽,觉醒一门小神通,这等小神通却要比修士修炼出来的术法更得心应手,比纯粹靠着坚硬的身体来打斗的妖兽要难缠得多。 果真是冲昏了头,她忍不住暗骂了声,天品灵草怎会没有守护兽。眼见面前虎视眈眈的冰吼兽,弓背蹑足,头上一只犀角,冰凌正是从那角上所发,虽因环境所限修为只到筑基圆满,却显见不凡。 不过,修真无坦途,想要获得,怎能不付出。 傅灵佩趁隙丢了个阵盘,护住天麻叶,便不再顾虑,抽出火漓剑,灵光晕晕之下,一剑便砍了过去。 一剑如生发,火意蒸腾,傅灵佩的灵力如流水直泻,南明离火剑所费灵力不少,。 冰凌如遇天敌,还未近前便融化了,剑出如山,冰吼兽见来势汹汹,一个纵越便打算跳将出去。 来的正好!傅灵佩左手一鞭,冰吼兽直接撞上了等候已久的鞭风,一只眼睛顿时被抽得鲜血淋漓。 有利必有弊,天赋兽虽有天生小神通,但身体却比不上专门炼体的妖兽,相对要脆弱得多。傅灵佩这一鞭,顿时抽得冰吼兽皮开肉绽,龇牙咧嘴。 不过即便如此,天麻叶这等可以让妖兽直接提纯血脉的天品灵草,冰吼兽又如何肯轻易放弃。这一鞭,抽得它立刻狂躁起来。浑身灵力鼓动,犀角直接涨大了一圈,显然在酝酿大招。 傅灵佩不愿放过机会,火漓剑再斩! “叮——”一声,一阵清脆的铃声在耳边响起,傅灵佩忍不住甩了甩头,眼前一阵迷蒙,头脑发晕。糟了!中了暗算,她强撑着先往身上套了几层灵力罩,去势不缓,一剑下去,冰吼兽顿时被劈成了两截,横尸当场。 同时,冰吼兽之前的全力一击也到了。一座巨大的冰山如泰山压顶般砸了下来,来势极快。 斜刺里,阴诡的银针若隐若现。 冰山虽块头极大,但是去势已尽,倒也不足为虑。傅灵佩心内急闪,一鞭缠住冰山一角,直接蹬了上去,顺势躲过了袭来的银针。 银针?傅灵佩再一次看去,只觉十分眼熟。这不是…… 一个黑色身影同时往天麻叶窜去,速度极快,即使是连帽斗篷遮掩之下,仍看得出身形窈窕。 “嘭——”地一声,眼前白光一闪,黑影倒飞了出去,狼狈落地。 傅灵佩轻烟步一纵,掐诀一指,便直接入了阵内。她取出玉铲,小心翼翼地挖出天麻叶封入玉盒。 封好的同时,阵法被破。 傅灵佩顺势收回玉盒放入储物袋,脚尖一纵,便跳出了攻击范围。 天麻叶到手,南明离火诀的隐患被除,回去她便能着手炼制五转玉环丹了。傅灵佩忍不住长吁了口气,一直吊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傅灵飞,不用躲了,我知道是你。”傅灵佩好整以暇道,复灵丹还在静静恢复体内消耗过半的灵力。 黑影原本气急败坏的形容突然诡异地停了下来。一只灰白的近乎透明的手伸了出来,摘下了帽子。 傅灵佩禁不住吓了一跳。 半面修罗半面玉。 傅灵飞的一半脸,毁了。青筋暴突,肌肉纵横地盘旋在左半边脸上,被另一边的肤若凝脂衬得更是可怖。原本常年含情脉脉的双眼,充斥着疯狂和可怖,似是随时都会精神崩裂一般。 “怎么,认不出来了?”嘶哑的声音响起,傅灵飞亢奋地说着,“这都是拜你所赐,我亲爱的堂姐。那日我孤注一掷跳入后崖,你万万想不到我能逃出生天吧?哈哈哈——” 嘶哑的声音惊起了远方的鸬壶鸟,在天空徘徊不定。 “代价就是这摔烂的半边脸和身子。没有灵力,等我出来,时间已经耽搁得太久了。”她神经质地摸着左边脸,如情人般柔缓。 傅灵佩愣了一愣。她知道傅灵飞有多重视她的容貌,倘若她提前预知逃脱的代价,还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么? “据我所知,我们并不是能叙旧的关系。”傅灵佩却不是那等同情心泛滥之人,冷冷地打断了她。 “堂姐,求求你,求求你把天麻叶给我吧!只要等我元婴,元婴了就可以重塑身体,我的脸——”傅灵飞的眼睛迸射出极盛的光芒,神色尤为疯狂。 “绝无可能!”傅灵佩不愿再多作纠缠,她与傅灵飞已是结仇,毫无和解的可能,“有此结果,皆你自己一步步走出,与人无怨。” 傅灵佩轻身一纵,躲开袭来的银针,伸手便是一剑。 上品复灵丹不愧为上品,不过一会灵力便已经恢复了一小半,傅灵飞不过筑基初期,对付现在的她,却是绰绰有余了。 傅灵飞倒也有两把刷子,腾挪闪移间,分毫不差地躲了开来,只是每次闪躲间都会微微地顿上那么一顿。 傅灵佩手下并未容情,一剑快似一剑,仅凭蛮力便压得傅灵飞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傅灵飞很快便跟不上速度了,一个不防,肩膀便被刺了个对穿,鲜血渗透进黑色的斗篷,看得并不真切,唯独脸色更狰狞灰败了。 就是现在!傅灵佩运起南明离火剑,灵力翻腾,直接刺了过去。 “噗——”地一声,一阵皮肉相接的声音传来,火漓剑直往心脏而去。 傅灵飞的眼睛一瞬间睁得极大,纠结的肌肉抽搐了起来。 不好!耳后一阵寒意袭来,傅灵佩直觉侧滑,躲开了致命一击。不过并未躲得彻底,肩膀仍然被那袭来的剑锋刮得染血,身体半麻。 来人好强的剑法! 可惜了,就差那么一点。 傅灵佩不无遗憾。 黑衣斗篷修士自后偷袭,直接越了过去,接过傅灵飞软软的身子,给她喂了粒灵丹,便轻轻地将她放在了地上。 “你竟敢如此伤她——东西交出来,饶你全尸!”刻意喑哑的声线传来。 傅灵佩忍不住苦笑了声。傅灵飞这般可怖模样,尚能有人不离不弃地守护,世事果真……奇妙。 她此时半边身子酥麻,对方不过那么轻描淡写地一剑,便已造成这般威力,可见功力远在她之上。逃是逃不过了,可是,要让她就此认输,却也万万不能。 傅灵佩紧紧握着手中的火漓剑,似是握住了整个希望。 此时,她心反而静了下来。 以攻代守,一剑出,南明离火,生!再剑出,灭!傅灵佩沉浸在玄妙的境界里,离火,火离,生生不灭,循环往复,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平平地一剑刺出,气势并不如何汹涌,却让人不知如何招架。 男修施了个拖字诀,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剑意毕竟还是稚嫩,傅灵佩初初领悟,还是打不过这多浸淫了许多年的剑修。 此命休矣!傅灵佩已是灵力用尽,浑身无力,脸色惨白地看着眼前直刺而来的长剑,不甘地闭上了眼。青色的剑穗一晃一晃,似晃花了她的眼。 “哐——”一声,双剑交击之声传来,傅灵佩睁开了双眼。 她腰间被一只大手搂着,热热的气息似乎要通过薄薄的布料传过来。从傅灵佩的角度看去,只看到连帽斗篷下尖尖的下巴,瘦削精致。 她被腾空带着退了几十米。 来人轻轻地放下她,重新抽出长剑,迎战了上去。 傅灵佩顾不得探究,立刻从储物袋中取出万年石钟乳,往口内滴了一滴,才感觉好受了许多。灵力恢复得极快,不过一会便已经恢复到全盛状态。此前对战中,被对方压着打,根本找不到时机服用,差点被硬生生拖死。 现在的筑基圆满,这么厉害了么? 傅灵佩错愕地看着前方对战的两人。剑意凛然,气势滔天,几乎可与金丹修士相若。 不,这就是金丹修士!傅灵佩的眼睛倏地睁得极大,心内震惊。此前她没有机会好好观看,此次看来,这般气势,不正是金丹修士所有?可是,金丹又怎么可能会混得进来?从外在修为看,那两人是筑基期无疑! 不过,此人怎这般熟悉。 傅灵佩静静观看了一会,发现救命恩人的身形却是越看越熟悉。 究竟是谁呢? 她一时间竟想不起来,手不自觉的卷着九索,眉蹙得极紧。 60| 16.4.1 小溪边。 深深浅浅的绿意蔓延开来,毛狸草被劲风刮得左右摇晃。 剑气纵横间,往来如电,斗篷的一角掀起一个剧烈的弧度,又疾风骤雨般落下。同样的黑衣斗篷,二人似是生死仇敌般,出剑无情,不死不休。 傅灵佩静静地站在一旁观战,浑身迹痕点点、血迹斑斑,纤瘦的腰笔直地挺着,似是没有任何事物能压垮一般。 傅灵飞无声无息地躺在战场的另一边,生死不知。 “嘭——”一声,剧烈的剑击声响起,似飓风狂卷,飞沙走石。原本还斗得你死我活的人骤然分开。傅灵佩趁机跳到救命恩人旁边,手中紧紧攥着火漓剑。 “师侄,你还是这么小心。”突然,对面喑哑的声音响了起来,一手捂着胸口,显然受创甚剧。 那人一声不吭,尖尖的下巴一度收紧又放开。 傅灵佩心中一片狐疑。 “吴岚倒是让你打发出来了。可惜……”喑哑的声音再起。“你以为就凭你这么点小打小闹,就能摆脱得了?” “闭嘴。”雌雄莫辩的声音似在齿缝间挤了出来,那人的手攥紧,剑尖再次竖起。 “哈哈哈哈——”对面疯狂大笑,笑声凄狂,“你也不过是个可怜虫!可怜虫!”舌尖喷出一口血,卷起一边的傅灵飞,夺路而逃。 傅灵佩正待要追,却被侧边的一只手拉住了,指骨洁白如玉。刚刚还气势凌人的身躯似受了重伤一般,竟连站也站不稳,只能靠拄着剑勉强支撑。 傅灵佩看过去,只见到那半边冰冷的面具,并一个尖尖的下巴。 “你打不过他的。不必再追了。”依然是雌雄莫辩的声音,他慢条斯理地取出灵丹,吞了下去。傅灵佩认出那竟是九露玉丸,需要五级炼丹师才能炼制,所需材料极度珍贵,玄东界早已失传。 此人盘腿坐下,竟丝毫不忌讳傅灵佩的存在,放心地疗起伤来。 傅灵佩见此,也只好在一旁静静地护起法来。不论这人是谁,终究救了自己一命。 不愧是传说中的疗伤圣品,不过一会,那人便如常地站了起来,之前的虚弱只不过是昙花一现。 他默默地朝傅灵佩点了点头,手攥清锋,便转身欲走。黑色的衣摆扬起微弱的弧度,翩跹轻灵。挺直的身躯,即便完全覆在黑色的斗篷之下,仍能感觉到刚劲有力。 “丁一?”傅灵佩试探性地问道。 那人顿了顿脚步,并未回答,只轻轻摆了摆手。 “我知道是你。”傅灵佩朗声道,“之前人情,你我便一笔勾销吧。此后如有需要,我傅灵佩无有不从。” 救命之恩大过天,即便猜到丁一可能处于极大的麻烦之中,以她的能力卷进去会极度危险,可她仍然不能当做没发生过。 那人幽幽地叹了口气,才转过头来。轻轻揭下面具。 面具下,却是另一张脸。 圆脸圆鼻子,唯独下巴尖尖,额头一点美人尖,丹凤眼狭长,眼睛一眯,竟透出与脸截然不同的潋滟来。 傅灵佩顿时一呆。待她回过神来,面前人已不知去到哪儿了。她懊恼地敲了敲手中的鞭子,半晌才放下此事,沿着小溪一路往内围而去,重新探索起秘境来。 不过天麻叶这等天品灵草毕竟少见,傅灵佩走了一路,也不过摘了一些玄黄品阶的灵草,年份够的便挑一些直接摘了,不够的还放在那继续种着。毕竟她有须弥境,玄黄阶的也并不稀奇,略种段时日便也出来了,没必要与其他修士争。 越往里走,遇到的妖兽就越厉害,不过比起之前的冰吼兽还是略差了一截,傅灵佩权当是练手,装妖兽的储物袋很快便挤挤挨挨的了。 邀月秘境整个地势都是外低内高,整体似个倒扣的碗状,密密的树林铺了一路。 在凡人界便有逢林莫入的说法,林中常有险物出没,凡人对付不来。修真界却是倡导遇林一探,傅灵佩紧要之物已经得到,便也悠闲下来,在密林里简直是如鱼得水,一路走,一路收,收货倒是不少。 三日后。 傅灵佩摘下一株符鵚草,根须上还散落着一些新鲜的泥土,她轻轻收好,将其放入已经满满登登的储物袋。 “嘭——”一声巨响,前方不远处猛地爆出一朵橙红的焰火来,十分显眼,久久不散。 天元派的联络信号!恐有同门遇险,傅灵佩撇下还未摘得的灵草,轻烟步起,直接往前方纵越而去。 不过一瞬,便快到达目的地。 她轻轻放缓脚步,神识往前方探去。倘若信号弹落入有心人手中,设下陷阱,吸引天元派门人前来,她一头冲过去,便是让人瓮中捉鳖了。 一排笔直的栗杨,掺杂着几颗歪脖子树,枝叶稀稀拉拉。风过,便吹得哗啦啦地响。 两拨人正对峙着,一灰一白,梗着脖子,谁也不服谁。正中间似扑着几个人,隐隐有紫色衣裙露出。 天元派?驭兽宗? 怎么就杠起来了? 两方都有熟识的人,傅灵佩也不躲了,拍了拍身上已经被涤尘诀弄干净的白袍,穿过栗杨,走了过去。 听到后方刻意传来的脚步声,灰衣白衣都齐刷刷地转头看着来人。 青天碧树里,白衣女子简简单单地走来,手间还执着一把火光盈盈的长剑,便似一幅画,走入人梦里。 可惜这幅画现在没人欣赏。 “傅灵佩,你也要来掺一脚?”一袭粉衣宫裙,长长的黑发被束成一个堕马髻,缀着白莹莹的珠串垂了下来。脸娇娇俏俏,偏此刻正横眉竖目地看着来人。正是那许久未见的傅聪箜。 “堂姐,别来无恙。”傅灵佩粲然一笑,娇艳无双。她笑眯眯地站到白袍那一堆,轻轻拍了拍秦绵的肩,看了看她旁边的贾纤,才侧着脑袋问道,“怎么了这是?” 秦绵正要张口,却被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 “我来告诉你。”傅聪箜明显是驭兽宗这边的领头人,修为倒也不慢,已经是筑基后期了。她站前一步,指着地上横陈的尸体,“我驭兽驷如花师姐,刘天、刘地师兄横死在此,我们碰到他们之时,你们天元的这位师兄正要离去。” 她指了指一个圆脸黑膛的修士,傅灵佩见过,是天器峰的师兄,罗和。 罗和一脸不忿,正要顶回去,却被傅灵佩一个眼神按住了。 “所以,你就此认定我们天元派的杀了人?”傅灵佩细细地观察着扑倒之人,灵力一卷,轻轻地将其翻了过来。这三人,却是见过的。 正是傅灵佩一开始想仗义却没仗义上的那群人。之前在密林里大玩情趣,那女修还神气活现的。 此时依然是一袭紫裙,却双目紧闭,面色灰败,一身皮似是不着力似的松松披在骨上,好像随时就要掉下一般。旁边躺着的那两个男修,也正是三人行中的另两个。死状都一样,十分凄惨,身上的储物袋也不见了。 “你觉得我们这位师兄能够一气弄死三个?”傅灵佩忍不住嗤笑道,“是你们太看得起我们天元派,还是太看不起自己了?” 傅聪箜毫不退让,“是或不是,不是你说了算!这位修士的储物袋,让我们查上一查,一切便清楚了!” 修士的储物袋,事关私密,倘若随随便便就被翻查一番,不仅仅是个人屈辱,更是门派脸上无光了。 “我天元从无怕事之人!”秦绵忍不住上前一步,一把长剑便要递了出去。 傅灵佩见机得快,直接一剑荡开,拉住这直肠子的师姐,口中道,“贵派之人死于非命,我们万分痛切。只是这般死法,我曾在一本典籍中见过。抽血融髓,这种邪法,死者会皮枯跗骨,在玄东界失传已久,一向用来治疗心脉受损之人,十分阴损。我罗和师兄神完气足,脸冒红光,完全没有必要,也没有能力能做到这个地步。” 傅灵佩觉得自己简直是苦口婆心了。 傅聪箜向来护短,又认死理,若不解释清楚,恐怕真要打起来,那倒不妙了。 心脉受损的话,不会,那么巧吧傅灵佩说着,却口干舌燥起来。 “我之前,看见一个黑衣人走过去的,然后这位师兄才来……” 突然,角落里一个弱弱地声音响起。 傅聪箜看过去,却是驭兽宗一个灰衣弟子,形容瘦小,脸似胡桃,正怯懦地向她看来。 “你——”傅聪箜的脸刷得红了。 “看来我们的冤屈洗刷清楚了。”秦绵正待说话。 “小心——”一道黑影掠过,双手一卷,秦绵便似被一道看不见的绳扯着往远处飘。 贾纤提身一纵,双手狠狠地抱住了秦绵的双腿,双脚被拖着滑出了几步,地上划出了两道深深的痕迹。 傅灵佩随即一道火刃发了过去,听得一道“噗”的声音,似有什么东西被割断了一般,秦绵才飘乎乎地坠了下来。被贾纤顺势接住了。 秦绵神色复杂地看着贾纤,嘴张了张,半晌才吐了句“谢谢”。 贾纤却神色如常,只脸色略略发白,轻轻捋了捋发束,“之前的,对不起。” 傅灵佩不再关注这二人纠葛。她看得很清楚,那黑衣人正是之前救了傅灵飞之人。 看来,果真是为了傅灵飞。 一切与她有关。 想到之前黑衣人已受重伤,还徘徊在暗处,而那三人却因此意外身亡。即便傅灵佩不是那等妇人之仁的,依然有些歉疚。邪法不是她发明,但傅灵飞却为她所伤。 她一个纵越便跟了上去,口中抛下一句“别跟来”,跟着黑衣的痕迹,一路纵跳。 还未到半途,便被拦了下来。 看着那半边铁面具,傅灵佩似笑非笑。 “终于愿意出来了,丁一?” 黑衣一凛,慢慢地,揭下面具来。 白的肤,红的唇。妖娆如火。 61| 16.4.1 密林深处。 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开得到处都是,微光透过枝桠,留下细碎的剪影,浮光碎金。 丁一本就极白的肤色,被若隐的碎光一照,竟透出十二分的苍白来。黑沉沉的眼眸,点亮了天边的浮色,郁郁翻滚间,一股生机正悄然透出。 他两指随意地拈着面具,轻轻地旋转了下。 傅灵佩正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对着他,显然揭破他的身份让她得意洋洋。 丁一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喉间含着十分的愉悦,“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傅灵佩轻轻靠向身后粗壮的树干,脚尖翘了翘,一时间倒也不急着去追了。“吴岚我可还是真真切切记得的。上次被你夜半叫去说了回话,第二日便听说他连夜走了。” 丁一摇摇头,低低的笑声回荡在密林里,听得傅灵佩耳尖一痒。 她忍不住摸了摸耳垂,不无好奇:“你此次前来,与那师叔有关?” “你不是他的对手。”丁一看出了她的想法,断然拒绝。 “可她与我族妹傅灵飞有关联,我无法不在意。”傅灵佩直直地盯着眼前的黑眸,接着道,“而且我看得出,你此行目标,应该也是他。不如,我们合作?” “哦?”丁一摊了摊手,嘲弄道,“那说说看,你又能给我什么帮助?美人计那一套,在我师叔那却是行不通的。” “至于我嘛——”丁一上下地打量了一下,神色欢快得似乎回到了少年时代,带着微不可察的天真,“你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傅灵佩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嗔目间流露出的风情几乎让人腿软。丁一不自在地侧了侧身。 “这点伎俩,你还激怒不了我,”傅灵佩慢悠悠地道,“你,和你那师叔都是金丹期了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混进来的,但是想必动用不了超越筑基的力量。你我联手奋力一搏,还是有把握的。” “眼神确实利索。”丁一挥了挥袖,却不欲她掺和,“此事是我归一派内之事,与你无关。” “倘若我执意要跟呢?”傅灵佩不依不饶,下巴微微抬起,倔强无比。“我欠你一条命。” 丁一的神色一瞬间温柔下来。 傻姑娘。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拂了拂袖口,漫不经心道,“此前不过是顺手之劳,不必太过在意。” “我欠你一条命。” 丁一简直无奈了,真没见过这么轴的姑娘,“也罢,你跟我来。” 傅灵佩一路迅捷如风,轻烟步使得极为利索,不远不近地缀在丁一的身后。中途,还趁机给秦绵发了个传音,告诉她集合门派之人,邪修作祟,尽量避免落单。 邀月秘境越往内,妖兽就越厉害。两人一路经过了好几个妖兽巢穴,穿过长长的木林地带,凭借着极高的轻身法术倒也一路平安地到达了目的地。 “这儿?”傅灵佩惊讶地看着前方光秃秃的岩石群。这里已经到达了邀月秘境的最内围,这片极大的岩石群落是整个秘境的最高点。她一个眼神抛了过去,疑惑地看着丁一。 “是的,就这儿。”丁一看着周围,满意地点了点头。趁着傅灵佩毫无防备,手臂一扯一推间,便将傅灵佩推了过去, 一点余温,似乎还残留在指尖。丁一略捻了捻手指,收入了袖管。 “阵法?”傅灵佩看了看周围,与之前景色看去毫无差别,这才反应过来。“八荒困龙阵?” 八荒困龙阵,是七级阵法师才能摆出的阵法,需要极强的计算能力,因地制宜,取九宫八卦之位,设下困龙阵,元婴以下一旦进入此阵,便极难出去。此阵难就难在,即便是一个小小的石头不一样,所需要的计量都要全部重新推翻重算。天元派那白须老头,研究阵法研究了一辈子,也不过只是个五品阵法师而已,在整个玄东界,已算是数得上的。 “是,”丁一赞赏地看了眼傅灵佩,才解释道,“此地黄岩俱有,地势高凸,设八荒困龙阵却是再合适不过了。你先呆上一呆。我去设法将他引来。” “看来你早有计划。”傅灵佩忍不住幽幽地道,有这八荒困龙阵在,又何愁事不成。自己果真多此一举了。 丁一却已经带着面具不见了。 傅灵佩看看周围一层不变的巨大黄岩,放平了心态,盘腿端坐下来,静静等待即将到来的战斗。不知为什么,她对丁一此行充满了信心,毫不怀疑。 一天一夜。 两天两夜。 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天了,距离秘境关闭只有四天。 丁一还未前来。傅灵佩忍不住睁开了眼,即便是念着静心咒,她也无法安然打坐了。她忍不住无聊地数起了周围的岩石。 突地,远方传来一阵巨响,是击剑的声音,傅灵佩听着太熟悉了。 来了! 她直接站了起来,往身上套好灵力罩,左手执鞭,右手仗剑,摆出一个随时进攻的姿态来。 “嘭——”一道黑影直直落在前方的地面上,激起一大片粉尘。 另一道身影紧随其后,肩上还负着一道长条状物体,剑出如电,直接向地上的黑影刺了过去。 傅灵佩见势不好,火漓剑指,直接撞歪了那气势汹汹的一剑。九索鞭趁机一卷,将地上的丁一卷了过来。 看着眼前这手脚扭曲,神色呆滞的丁一,傅灵佩简直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是他?她毫不怜惜地把这破布娃娃似的丁一丢在了地上。 “出来!”傅灵佩沉沉地低吟了句,一边手中不停。她又重新操起了火法,一排排的火球瞬发,刹那塞满了眼前的空间,往黑衣人烧去。 “也只有你能一眼认出我了。”丁一突地从旁站了出来,笑得一脸欠扁。双掌不停,操纵着阵法,心随意动。 那黑衣人才知道跌入了陷阱。回头一看,丁一还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正笑嘻嘻地向他看来。 障、眼、法!他咬牙切齿,撑着灵力罩,火焰已经塞满了眼前空间,灭了生,生了灭。他又要应付眼前阵法,又要应付时不时的乱剑和火焰,顾及着背上的人儿,一时间手忙脚乱。 八荒困龙阵,取八荒*,千变万化,攻守随心,有丁一这等持阵之人,对付一个被压制了灵力的金丹期,实在不难。傅灵佩抽冷子打了一会,便无聊地收了手。 黑衣人越打气力越短。阵法在抽取他的气力精神以养自身。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师侄,你就不好奇,这几年来,吴岚为什么不与你联系么?”喑哑的嗓子刺啦刺啦地刮得人耳痛。 丁一的手突然缓了下来。 黑衣人知道他动摇了。“你以为你打发一个小小的吴岚出去,他就不知道么?” “一只小小的蚂蚁,自以为强大地能同命运抗衡,从希望到绝望,这出剧实在太有趣了。也不知道,那人愿意看多久。” 丁一侧脸绷得极紧,双眸冷冰冰地看着对方,一言不发。手中控制着阵法的攻击缓了下来。 “唉,别别!”黑衣人忍不住咳了一声,“我只有一个请求。你答应了,我便把我知道的一切告诉你。” “说。” 黑衣人轻轻放下背上之人,看了一眼,神色留恋,今日他显然躲不过了。“帮我护她周全。” 傅灵佩静静地站在一边,并不干扰丁一的选择。 不过倘若他今日答应下来,那么此后,她便只能与他为敌了。虽然他救过她一命。 傅灵佩忍不住叹了口气。 可惜了,她还是挺喜欢与他做朋友的。 “不必了。”丁一嗤笑了声,眸光直直地看着那黑衣人,并不向傅灵佩瞥过来一眼,“我要知道什么,还是靠自己去查吧。这女人,实在让人看得生厌的很。” “既如此——”黑衣人浑身灵力鼓涨,斗篷撑起了一大圈,“那便一起走吧!”说着哈哈的大笑起来,笑声癫狂。 “不好,他要自爆!” 傅灵佩心念想着,还未及反应,便被狠狠地抱住了。抱得太紧,以至于紧紧地嵌进眼前的身体,几乎要融为一体。她急切地往两人身上套了一层又一层的灵力罩,包子也放了出来。 丁一条件性反射地搂过一旁的傅灵佩,一面急退,手中掐诀,妄图用八荒困龙阵的力量将自爆的压力困在极小的空间里。 “嘭——” 还是爆炸了。 傅灵佩被这近处的气旋直接弹晕了过去。 丁一承受着正面的爆炸压力,手反射性抱得更紧,看着眼前毛茸茸耷拉下去的脑袋,不由苦中作乐地想到,这可真算是牡丹花下死了。想着,便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两人以近乎连体婴的样子落入了底下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地道里,头挨着头,肩碰着肩,亲密缠绵。 一个黑色的不明物体也随后哐哐哐地跌入了地道中。 这是哪里? 傅灵佩涩涩地动了动手指,双眼倏地睁开。黑白分明的眸子,在一片黑压压的光线里,亮得晃眼。 一整条通直的小道,溜溜地不知通向哪里。 62| 16.4.1 四周一片漆黑。 傅灵佩略抬了抬头,便忍不住“嘶——”了一声,浑身上下的骨头似是散架了一般。尖锐的疼痛让她迅速清醒。 她想起了之前发生的自爆。 居然活下来了? 灵力运转一周,发现浑身上下除了些皮肉擦伤,居然完好无损。傅灵佩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手一撑地便想站起来。 掌下异于平时的触感,让她忍不住轻轻按了几下,硬邦邦又带点弹性的温热,这是…… 当她意识到的时候,指间的那一点温热迅速传遍全身,似是着了火一般,浇也浇不下来。 傅灵佩的脸*辣的,一时间僵在了那里。 手下传来了闷闷的笑声,胸膛起伏的震动感传来。 傅灵佩倏地收回了手指,手忙脚乱间又摔了下来。脸重重地磕在了丁一的肩膀上,柔软挤着坚硬,期间还蹭了蹭。 她忍不住一僵,不敢再动。身下已是一块炙铁,火热一片。 丁一忍不住轻轻咳了两声,脸颊发烫,连呼出的气体都带着热气。胸口的钝痛也压不住身体的反应。他难受地挪了挪身体,身上的软玉也跟着蹭了蹭,反倒更激动了。 正待推开,触手间柔滑雪腻,一时倒有些舍不得。 软玉温香,古人诚不欺我。他忍不住自嘲地笑道,可惜…… 他艰难地放开双手,置于脑后枕着,看着那黑乎乎毛绒绒的后脑勺,一双黑眸眼波潋滟。口中却道,“躺得还舒服么,傅姑娘?” 傅灵佩埋在丁一的胸口,直窘得恨不得永远趴着不起来。真真是羞煞人也。 不过,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 傅灵佩板着脸,黑暗中一张脸红红的,看不真切,声音却恢复了清冷,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般般,就是太硬了些。” 一边竭力站起来,但是地道极窄,人只能弓着背,无法站直,一时颇为滑稽。 丁一看这眼前那团黑乎乎的影子,心内一股柔意泛出来,压也压不下去。待身上热意褪去,他无奈地继续躺平,口中磕着灵丹,默默运起灵力调息起来。 那场自爆的余威虽大部由阵法承受,但是无可避免地还是波及到了他本身。整个背面已经溃烂,摔下去之后两人份的重量,加上之前并未好透,他内伤极重,倘若要完全恢复,恐怕还需要半年修养。 傅灵佩这才有心思细细打量,地道四壁被打磨得触手光滑,这么多年依然保持完好,若非金丹自爆打穿了整个岩石地面,误打误撞之下两人掉入了地道口,此处怕是还会继续掩埋不见天日。可是在邀月秘境中心,有这样一个明显人为的地道,却掩藏的这般好,实在不同寻常。 傅灵佩有心一探,回头一看,丁一仍然躺着,便知此次他受伤不轻。心内歉疚,若非护着她,怕是他能更从容些。一时间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只默默地盘腿坐在一旁,护法去了。 相对无言的时间并不太久,丁一不过一刻便重新坐了起来。行动间已无异样。 傅灵佩便知他又服了那九露玉丸,一股子仇富的心理不由翻了出来。这等神药,若她得了,必然日日供奉,夜夜膜拜,怎他如此不当回事左服一个右服一个,真真叫人——羡慕。 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好了?” 丁一有心捉弄捉弄她,一手捂胸作微微气喘状,气若游丝道,“胸口还是极痛,你且帮我揉揉看罢。” 傅灵佩学着秦绵啪地一掌便拍了上去,用力不小,直拍得丁一摇晃了下身子,口中道着,“可还需要?” 丁一忍不住苦笑,这小妮子果真泼辣。背部的伤口被扯到,一瞬间痛感几乎淹过全身。他若无其事地舒展了下肩膀,拉过傅灵佩,让她好好地站在身后,手中抛出一物,叱了声“去——”,一阵咔哒咔哒声便有规律的响起。 “做着玩的,傀儡罢了。”似是猜到傅灵佩要问什么,丁一说道,浑不在意。 “……” 傅灵佩已经无力再说了。 傀儡在玄东界早已失传,这丁一,总有这些层出不穷的好东西,而且在她面前还毫不遮掩。当真是不怕她半路劫财? 确实是不怕的。她衡量了下两人实力,不由叹了口气。 一时间除了傀儡的声音,便再无旁的声响了。 “你那师叔——”傅灵佩忍不住问道,“你不要紧么?”修真界对同门残杀都有极强的惩戒律条,若是被查出来,便是靠山再大,也还是不顶用的。 “无事。”丁一凉凉的声音响起,傅灵佩一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他已经叛门而出,此次,我便是奉命而来。原本……”他自嘲地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又断掉了。 但是傅灵佩听出了那么点不同。 是物伤其类还是单纯的缅怀,她判断不出。傅灵佩略张了张嘴,又闭上了。眼下自己的事情一大堆,实在再无力开解他事。何况,丁一也不是那么婆婆妈妈之人。 正想着,那咔哒咔哒声又由远及近而来。 “走吧。”丁一也不多言,半弓着身子,便前头引路了。 地道呈外紧内松型,越往下走,空间便越大。两人从一路弯着身子到已经能挺直腰杆走路了。 路上还是黑漆漆的,傅灵佩这才想起要点个火。还未待她动手,前面却幽幽地升起了一盏莲灯,做工极其精致,莲心一点火,不大,晕黄晕黄的灯光照下来,眼前却纤毫毕见。 “你的后背?”傅灵佩这才发现丁一后背的斗篷深深地晕染出一整块濡湿的地方,不像是水。即便是九华玉露,也只能医得体内的创伤,像这种背上这等皮肉伤,却还是需要直接外敷的药散的。 “无妨。”丁一也未转头,摆了摆手便径直前行,身姿笔挺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傅灵佩见此,便也默默跟上。 走了许久,才到尽头。 地道口,却是一个穹顶大厅,四壁光秃秃,什么装饰也没有。 “这里。” 一座巨大的门挡在他们二人面前,十分显眼。大门直接与高约三丈的穹顶相连,硬生生地矗立在中间,生怕来人不知道此处有异。 与大厅极其简单的风格不同,创建此地的人显然把极大的心力放在了这扇门上。四边雕花,镂空精致,飞天玄女刻画得栩栩如生,几句上古篆文。下面便是一个门把,雕成饕餮的模样,整体华丽繁复。 “那上面……”丁一不由摸了摸鼻子,作为修真界少见的文盲,这上古的文字,对他来说便是天书了。 看着丁一少见的羞赧模样,傅灵佩忍不住笑了笑。 “如入此门,生死不论。邀月遗宫,有缘得之。”傅灵佩静静解释道,晕黄的光落入黑眸中,似是点亮的星子,让人炫目。 门轻轻一推便推开了,“吱呀——”的声音在地底传出老远。 “走吧。”丁一率先走入,神色警醒。他的小傀儡仍然尽职尽责地在前方探路。 依然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傅灵佩看去,两壁刻着邀月遗宫的历史,主人公都是一个鬟髻高耸却面目模糊的女子。 正待细看,眼前却被一双温热的大手遮住了。傅灵佩忍不住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似是蝴蝶般轻轻扫过掌心,惹来一颤。 “别看,壁画上刻了迷心阵。”丁一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傅灵佩点了点头示意知道。 丁一顺势收回了手掌,那异样的感觉似乎还留在掌心流连不去。他攥紧了拳,抿着唇继续走,凤目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傅灵佩眼观鼻鼻观心,越往里走,道路两边便出现越多的尸骨。 这些尸骨形态各异地躺在路上,大部都已是年代久远,衣服都风化了,或略剩了些残布遮了遮骨头架子。 傅灵佩甚至在一旁看到了一些天元弟子牌。想到此处从未传回的消息,她不由有些毛骨悚然,莫非,进入此处的,都未回转? 她不由看了眼丁一,两人目光相触,立刻明白了对方的猜想。下脚不由更加谨慎。 不过,死人财还是要发一发的。 傅灵佩目光一转,原本还沉郁的气息立刻散去许多,她将遗漏的储物袋都捡到了身边,打算一会与丁一分上一分。 “啪——”一个骷髅头猛地朝她倒了过来。 傅灵佩捡袋子捡得太开心,不小心踩断了一根腿骨,原本还好好地靠在墙边的尸骨顿时一倾。 丁一手已经伸出,以免这姑娘太害怕跳将出来。 傅灵佩若无其事地伸出一指,将那骷髅头好好地安了回去。 …… 说好的软妹纸呢,亲? 丁一无语。 倒是那倒落的尸骨激起傅灵佩的灵感,她这才发现那些年代久远的尸骨旁遗落的法宝,虽然多数残破,但是多数用料却是现今修真界找都找不到的珍惜材料,拿回去好好提炼提炼,随便卖一件一年资源便不愁了。 于是,穷惯了的傅灵佩便似泥腿子掉进了钱眼里,所过之处,寸草不剩。 “小心!” 傅灵佩还未察觉,便被带到了沟里。 63|16.4.1 长长的甬道内,不过一盏孤灯静静地停在半空。晕黄的光轻泻而下,笼罩着两人。 钟灵毓秀,风姿清华。 散落的骨架密密麻麻地铺了一地,几乎没有下脚之处。有的还算完整,有的却已经呈半风化状态,略略有丝微风过,便激起一层灰。 即便傅灵佩已经倍加小心,还是会不小心踩到一些。她把那些还算完整的骨架全部整整齐齐排在一边,打算回去的时候一并找个地方好好安葬了。 丁一静静地跟在身后,审慎地看着周围。 此处一片修罗地,仅仅靠这迷心阵显然不能让那么多修士陨落。 傅灵佩一路捡一路搬,渐渐清理出一条小道来。 随着越来越深入,两人速度已经慢了下来。前方尸骨已成山,层层叠叠。 “小心!” 丁一的声音太急切,还埋头苦干的傅灵佩反射性一个侧身,躲过了袭来的一道黑影。 踩下去一阵脆响,她一个站立不稳,终于成功把自己带到了沟里——看着眼前呼啸来去不断变换身形的黑色幻影,傅灵佩呆了呆。 外面丁一的声音迷迷糊糊听不真切,傅灵佩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周遭层层叠叠挤挤挨挨的黑色幻影身上。 富贵险中求,挫折锻人心,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如果她没有认错的话,这个黑影应该是怨魂。 怨魂,生于阴极之地,因死前怨气极大而形成怨魂,此魂与独立生魂并不相同,没有意识,也并不完整,全由怨气组成,遇见生人便会攻击,没有神识,不生不灭。一般修士遇见,都会被硬生生耗死在这里。 她终于知道前方那些皑皑白骨是从哪里来的了。 囿于怨魂攻击,逃脱不得,最终殒命于此。才刚刚踏入遗宫,希望无限,转眼便丢却了性命,又怎能甘心?怨气越积越多,恶性循环之下,便形成了眼前接天连地的怨魂墙。只要他们想继续探索此地,必然会撞上这些怨魂——这是遗宫主人设置的第一个关卡。 傅灵佩手反射性地攥紧手中的九索鞭,火灵倏地附上,打算硬生生开出一条路,去与丁一会和。 于她而言,火灵根修士对上怨魂是有先天优势的,更何况她的火灵是被清灵火淬炼过的。虽然没法消灭这等怨魂,但是开出一条路来却是没问题。 默法瞬发,一整排火球充斥在她身周,她九索连甩,前方怨气如开海,排出一条路来。傅灵佩轻烟步出,灵巧地像是一朵烟云,倏忽穿过缝隙。 不过怨魂太多,层层叠叠,傅灵佩不得不连连甩动九索,加上需要维持周身火球的灵力输出,灵力消耗得极快。 傅灵佩不由苦笑了下,还是有些高估自己了,这些怨魂累积起码已有数千年,数目极多,一边排开立刻又一边合拢,速度极快。 她趁隙滴了滴石钟乳。才觉得好过许多。 继续。 眼前黑如凝雾的怨魂墙突然出现一道电光,哗啦啦如撕开的幕布一般往两边裂开,丁一冷峻的脸出现在傅灵佩面前,黑色的斗篷几乎与身后蒸腾的怨气融为一体。 他一手电光劈下,怨魂便散薄了一层。 冷眉肃目,却恍若天人。 傅灵佩这才想起,丁一属单雷灵根天才,除却那一手极强的剑术,雷术更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天雷除晦,一切魑魅魍魉无所遁形,何况是这连鬼物都不算的怨魂?三下五除二,原先还觉得颇难对付的怨魂墙便散了许多。 “走!” 丁一双手直直伸过来,拉过傅灵佩的双手紧紧扣住,扯着便往甬道深处走。骨节分明,指骨间轻微的薄茧在走动中摩擦,傅灵佩顿觉手指热热的,手心微痒。 在这无边的黑暗中,莲灯早已被召回,傅灵佩微微垂首掩住*的脸。 这羞赧是来自于自视太高的自审,还是双手相扣之下难得的女性自觉,她却分不清了。 傅灵佩倒也没有忘记发出一道火墙,减轻两人的压力。 这掩于幽魂之中的散财,这回却没时间再捡了。她可惜地看了眼,便不再留意,两人很快便到达了甬道的尽头。 “等等!” 丁一顿住脚步,右手连连掐诀,显然在准备大招。傅灵佩干脆招出了一道火墙,将四周都牢牢护住。 “嘭——”一声,一道惊雷平地起,雷光直往左侧一处击去。四周却如连锁反应一般,“噗噗噗”地响起一连串的响声,好像有什么被破掉了。 “四象囿魂阵。”丁一的声音响起,眸光若悲。“这些修士陨落在此,四象囿魂阵便将其怨气收集起来,以待来人。” 傅灵佩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倘若此阵不破,继续放着,那么怨气还是会再次聚集,将会有更多误入此处的修士死于非命。 若非此次丁一是雷灵根,阵法大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出得去的。 万年雷击木。万年火霆金。 两人不由互视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甬道口处通着一个极窄的密封房间,四周空无一物。墙壁上嵌着数颗夜明珠,衬得地底都黑如白昼。唯独正中的两样东西极为显眼,用禁制封住,静静地飘在二人面前。 正正好适合二人,这般天材地宝,即便是用来炼制本命法宝也是极为罕见的。 万年雷击木,即使是只有这么一小截,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此物通体焦黑,成年男子手臂粗细,灵光晕晕,显见不凡。雷击木,生长于雷灵之地,常年为天雷所击,却还好好活到了万岁,最后被修士所采。这等雷灵之地也不是那么好进的,若不是雷灵根大修士,根本进不得。雷灵根修士罕见,雷击木更是千年难遇,更何况是这万年份的。 万年火霆金。生于火山底,被滚烫的岩浆熔炼万年。活火山,常年喷发,待喷发完毕便休眠。这火霆金却必须一直由活火山底的岩浆熔炼,这一熔炼便需万年,火灵根修士比之雷灵根修士多出不知多少,这一大块的火霆金价值却是极品灵石都换不到,正正好适合傅灵佩灵根。 他们刚刚通过这怨阵甬道,就如此通人性地摆出了刚刚好适合这二人的奖励,若非主持遗宫之人还健在? 这个可能性刚刚出现在脑子里,便被否决了。岁月绵长,再怎样的修士经历万年时光侵袭,也不该还继续存活,不然早就飞升了,又岂会留在这贫瘠的玄东界? 应该是有什么探究法阵,可以作出相应反应。 这等奖励,两人也没什么争议。 拂袖一招,雷击木和火霆金便分别收入了囊中。 傅灵佩这才发现两人还维持着双手紧扣的姿势,不自在地往回扯了扯,一扯,扯不动。 丁一眉毛紧蹙,似无所觉。 她不由瞪了一眼,暗劲一甩,径自将其甩了开来。 丁一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脸春风盛,万点桃花开。那些徘徊不去的阴霾似是一下子消散了不少。 傅灵佩呆了一呆才回过神来,暗啐了声,没事笑那么好看干嘛。闷头便走。 过了小房间,眼前不再是长长的甬道,一片开阔地,栽着三三两两的树木,苗圃在另一处,里面栽种着许多灵草。泥土还散发着阵阵清香。尽头是一间茅草房,倒颇有田园意趣的感觉。 不过二人却不敢大意,事出反常便有妖。 傅灵佩再看去,眼前便似蒙了层迷雾,不那么真切了。 “屏气凝神。”丁一低沉的声音响起,“噬心阵。” 噬心阵? 傅灵佩不由一凛,噬心阵比幻阵要恶毒的多,幻阵惑人心,噬心阵却比幻阵更高一级,让人沉浸在幻境中不可自拔,体内精血全部供应给阵法运转,不用几息,便万蚁噬心而亡。只要有一次意志不坚定,便不可回转。即便是元婴修士遇到这等阵法,也需慎之又慎。 “我需在此计算阵筹,破阵只能由你来。”说着,丁一递过来一只灵虫,宝宝胖胖,晶莹剔透,“滴血认主。” 灵犀虫? 傅灵佩看了看丁一,对方神情自若,下巴微侧,显然在等她回复。他层出不穷的小玩意儿让她惊奇,可见奇遇不少。相比之下,她这般重生回来,也没甚好骄傲的。 灵犀虫,历来都是一对。两人随身携带灵犀虫,认主后,只要在百里范围内都能自如谈话,而且绝不会为阵法所阻,任何大能都无法探知。不过除了两人对话,也无甚他用。而且一人一生只能认主一次,限制颇多,多为有情男女私语之用。所以在现今的玄东界,要寻到这般一对灵犀虫,也是极难。 不过,用在此处,却是极好。 傅灵佩也不以为意,直接取过滴血认了主。将其收入灵兽袋。 “听到了么?” 丁一磁性的声音直接在耳际响起,似是在耳边喃喃低语。傅灵佩忍不住老脸一红,心里想道,怪不得都是情侣在用,这般直接在耳边私语,可不要撩的人春心萌动?还好她脸厚心黑,不会被带歪。 不过到底是脸红了。 丁一静静地看着她,眸中似是落入星光,沉霭蒸腾。 “听到了。”傅灵佩点头示意,“你说,我做。” 64| 16.4.1 院内不过一座清减的草庐,一树,一圃。 白袍袅娜,正在那左东右西毫无规律地前后疾走,仔细看去,隐隐暗合了九宫八卦的至理。 另一黑袍男子长身玉立,黑眸深邃,盯着眼前虚空,双手不断弹动,口中念念有词却听不真切,偶或看到那丝白色身影才似有股暖意滑过。 丁一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明明冷峻低沉,傅灵佩却硬是听出了那么点缱绻之意。 她得集中注意力,才能勉强不被那好听的声音带偏。 傅灵佩脸色端凝,不断地随着指示前后挪移,一步不敢错位。白袍翻飞,脚步形似凌乱,却暗含韵律,拥有别样的美感。精神的极度紧张之下,额头都开始冒汗了。 “左离位三,破!” 傅灵佩反射性弹出一道火灵力,往丁一指示的地方打去。 此次破阵,却是无声无息。除了傅灵佩打出的那道火,连声响都未出,噬心阵便破了。 有个阵法大师随行,果真方便。 傅灵佩忍不住感慨。相较前世探秘之时,屡屡狼狈不堪,使劲浑身解数才能脱身而出,此次却是轻松过了份。只略略热了热身,没有伤筋动骨便轻易出了阵。 不过这算阵能力可真是强悍。她曾经起了好奇之意,略有涉猎,便被那繁杂的计算给吓了退去。这么年轻的阵法大师,七品,还是八品?若是传扬出去,归一那帮剑疯子不得供着? 前世丁一却是藏得极好,从没人听过这点。 她都忍不住佩服这个年轻人了,含笑抱胸看去。 奇遇也便罢了,这等能力未有付出却也到不了如今这般地步。 “怎么,看上我了?”丁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唇角微微勾起。 还未待傅灵佩反驳,便张开双臂,无赖的模样又端了出来。到底颜色好,即便是无赖,也赏心悦目:“趁现在哥哥我心情好,给你占点便宜就是。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傅灵佩嗤了声便转过头去,刚刚才起的一点敬佩之意立刻便被这没个正形的模样给打了个七零八落。 她当先一步往远处草庐而去。 丁一笑着摇摇头,眼中的丁点笑意不过一会便没了,几步便赶了上去。 “让我先行。” 丁一扯过傅灵佩,当先一步跨入了庐内。黑色的袍摆因走得太急,卷起了一个飞扬的弧度。 傅灵佩愣了愣,也随后跟了进去。 没有什么意想之中的陷阱。很安全。 草庐内陈设极简。两个蒲团,一张挂像,挂像上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个宫装女修的背影,手持碧萧,未露正脸却已觉得必是倾城绝色。 设置关卡的修士想必未多动脑筋,与之前一般模样——两样通关奖励依然用禁制包裹着静静漂浮在半空。 不过这回,傅灵佩却认不出眼前之物了。 “此乃梧桐神木,禁灵宝珠。” 丁一轻轻的耳语响起,尾音勾缠。傅灵佩的耳朵唰地便热了,不由恼怒地瞪了瞪他。 这么近,还要动用灵犀虫。 看着那泛红的耳尖,丁一忍不住笑,看她要恼,便也憋住了。只喉间隐隐传来笑意。 凤栖梧桐,所以梧桐神木自来带有凤凰涅槃火的一丝火属性,极适合火灵根修士。有这等灵材在,虽只有一截,傅灵佩本命法宝随意熔炼下也要比旁人强出许多。 禁灵宝珠却是可以储存灵力的灵器,玄东界也不过几个大能修士手中还有,炼制手法未知。平时修士可以将自己灵力输入宝珠储存起来,战斗的时候随时补充灵力,相当于多了条命,十分实用。 这邀月遗宫也不知什么来历,这等奖励随便拿出去一两件,修真界便会抢破头。就连大能修士也会动心。 若是心性不稳之人,看到此等物件,便是原本没有独占的心思也要动摇了。 傅灵佩不由看了眼身旁之人,仍然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心里的紧张不由松懈了下来。 丁一此人,便是原先不了解,这一路行来也确切知道,他虽然随性,偶尔还性情阴晴不定,到底心性上却是过关的。对外物的得失,比常人要超脱许多。即便她自己重活一世,自问也做不来他这般洒脱。 “我取梧桐神木,禁灵宝珠归你,可否?” 丁一未回答,手中却直接收了禁灵宝珠,做了个呈请的手势。 傅灵佩袍袖一卷,梧桐神木便到了手。触手极烫,与她火灵力一触,便是一震。眉头一蹙,下手便有些犹疑。现下有些犯难,来此之前并未想到会获得如此神物,没有准备专门放置的盒子,若是直接以玉盒符封,怕是这神木火性会被遗失一部分。 “收着。” 丁一轻轻递过来一个黑漆木匣。 黑色袍袖下,十指更是纤白如玉,真真是无一处不精致。 这黑漆木匣却与梧桐神木极为相宜,雕镂精致,想必也是价值不菲。 傅灵佩张了张嘴,便想道谢,谁料出口,便被堵了回去。 “不必言谢。我这是要收息的。”丁一负手挑眉道,“此后,但凡我有所差遣,你随叫随到即可。” “就这破盒子,便想让我随叫随到?”傅灵佩啐了他一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中却已经认可,为丁一三番四次所救,便是为他办事,只要不违背原则道义,也是理所应当。 何况,丁一此人,值得一交。 “我先去苗圃一趟,你可同去?”傅灵佩牵挂着之前隐约所见的苗圃,想着若是有灵草,那便生长了万年,移植到自己的须弥境也是一大好处。 丁一却不耐地摆摆手,示意她自去。一个人径自在草庐内转来转去,对着那张美人像研究。 傅灵佩忍不住“哼”了声,才转身去寻那苗圃了。 苗圃不远,青翠一片。 傅灵佩走到近前,才发现之前的设想太过美好。 苗圃内并没有什么万年灵草,不过是铺了一地的杂草。莫非是有的灵草时间长了便自动凋了、残了,而后苗圃便杂草丛生? 傅灵佩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苗圃不大,地上还依稀残留着一些分隔。这等分隔,通常用来分隔开不同属性灵草的。 只是,找出曾经种过灵草的证据又有什么用呢?这些灵草又不会重新冒出地里来跟她打招呼,傅灵佩不由叹了口气。也是,有多少灵草能长到万年,经历得起万年的时光摧残呢? 若是到了万年,怕早已成精,也不会乖乖地等在这里被自己采。 傅灵佩十分遗憾地准备离开。 耳边的火曜玉坠却无风自动起来,急切的情绪一览无余。 须弥境? 傅灵佩不由疑惑起来。须弥境自到她手,便一直安静如死物,毫无波澜。今日如何会有这般反应?莫非,这苗圃有古怪? 神识扫过,毫无异样。 她随着感应,一寸一寸地挪,直到东侧的一个角落,耳坠才动得更厉害,若非它没有手脚,按这激动的样子怕是要自行飞去了。 于是傅灵佩干脆当起了真正的泥腿子,取出火漓剑,勤奋地挖起土来。 未避免弄坏里面的东西,她的动作不敢太大。火漓若有灵,看到主人这般对待,怕是要当场哭死过去。 “你在做什么?” 一阵悦耳的声音传来,却是傅灵佩此时万万不想听见的。 丁一略侧着头,好奇地看着眼前拼命挖土的女修,神色犹带天真。 傅灵佩却万万不敢真的当他天真。 一路行来,丁一行事有章有法,谋定而后动,此时她这番作态,被其收入眼中,怕也是料到一些事了。 也罢。 “此处有一物,于我有大用。”傅灵佩无奈地摊摊手,放下火漓剑,神色坦然。 “哦。” 哦是什么? 傅灵佩愣了一会,见他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做,不由挑眉问道,“你不好奇吗?” 丁一神色间却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眸光沉痛,只看得人心头一软。 这次他动用了灵犀虫,磁性的声音在傅灵佩心间回旋,“无妨。” 无妨。 谁都有秘密,谁都有不欲对人说之事。 傅灵佩窒了一窒。自她有生以来,视线所及,所有人都在用亲身经历告诫于她,不可轻信他人,机缘到时,各凭手段,如有必要,死生不论。 此时丁一的不探究,却让她震动。常年冷硬的心,悄悄被撬开一个缝,暖风呼呼地刮进来。 丁一,果真与这世上之人不同。 她微微笑了起来。 绿意蔓延,黄泥遍地。 即便此时她白袍染土,双手沾泥,却依然灿若朝霞,美艳不可方物。 丁一忍不住眯了眯眼,似是被眼前盛景所刺,负手转过头去。 “我在草庐等你。” 他走了,傅灵佩不由长吁了口气,自在了许多。手中加快速度,在火曜的越加激动之下,“叮——”地一声,挖出了一个蓝盈盈的宝石。 宝石不过小指尖那么大,除了蓝的格外纯粹外,看上去毫无异样。 傅灵佩也认不出这是什么,见火曜玉激动地从略摇一摇到不停摆动,便知于它有用。索性也就不再探究,直接往须弥境一投。 须弥境自那蓝宝石投入的一瞬间,便云烟翻滚,不断地震动起来。内里如移山倒海般的震动,却撼动不了傅灵佩。 她一无所觉地来到草庐。 丁一仍然在细细端详着眼前的那幅画,连她走到近前也未察觉。 “可有发现?” 丁一略点了点头,又连忙摇头。 却把傅灵佩弄晕了。 “画中应有出路,就在这儿。”丁一点了点女修的衣摆处。 “只是——”他一脸神色赧然地看着傅灵佩。 傅灵佩顿时秒懂。 衣摆处若不细看,确实看不出有一处细微的花型有疏漏。花型虽然简单,却画法清奇,若来个愣头青随便画上那么一笔,怕是前路便被堵了。 这在远古时代是很流行的小游戏,俗称“补眉”,本从闺房意趣而出,后有些恶趣味修士也会设下此法为难下后人。不过后世不知什么时候便没落了。 这丁一看似十项全能,但在这等画画识字方面,却…… 不过,她会。 傅灵佩忍不住挑眉,朝丁一得意地一笑。 丁一无奈地默默鼻子,认下了。 傅灵佩在储物袋内略找了找,才意识到今世因疏忽许久,连个眉笔都未得。笔么,更是一支没有。一时愣在了那里。 旁边默默递来一支笔。 ——眉笔? 傅灵佩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莫非,他已有定情的道侣?不然怎会随身携带这等物事。 傅灵佩内心纷乱。 65| 16.4.1 草庐内。 傅灵佩随手接过眉笔,细细地在一旁描补。很快女修裙摆处,花型渐渐成形。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原本纷乱的心,在这一笔一划中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学阵之初,这笔用来描画却是极妙。”丁一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听着不知怎么有点别扭,“你们喜用的笔头太软,我……用不惯。” 傅灵佩恍若未闻。 待她最后一笔描完,便顺手将眉笔递了回去。 指尖一触即分。 眼前原先还是静态的画,却似活了一般,画上的女修几乎是要透纸而出。 “咔咔咔——”一阵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草庐地面上冒出了一个黑黢黢大洞。 莫非是还要再钻一回洞?设计者想法甚是奇妙,傅灵佩心中腹诽。 丁一重新拿出那个咔哒咔哒的小傀儡,扔了下去。 洞下极深,过了许久小傀儡才回转过来。 丁一点头示意了下,便当先跨了进去。黑色的斗篷在这样的情况下十分碍事,丁一早就脱了下来,一身黑色劲装,宽肩窄臀,冷峻硬朗。 洞口不算太大,其下是个地道,一级一级的小台阶。两人走得极为小心。 莲灯温柔的光重新照耀着前方的路。 黑色小道内一时间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夹杂着偶或的呼吸声,规律而静谧。 “小心!”前方突然蹿出来一个黑影,傅灵佩情急之下抓住了丁一的袖子,把他一把扯了过来,手中一道火球瞬发而至。 黑影“唧”了声便倒伏不动了。原来是只硕鼠。 傅灵佩吁了一口气,却正好撞见丁一回转的视线,黑眸深深浅浅,似是有什么压抑着要爆出来。 “你——”傅灵佩才要开口,一片黑影便压了过来。丝滑的绸缎轻轻地覆在她的面上,微凉轻软。 丁一十指紧紧扣住傅灵佩的后脑勺,因太过用力指骨骨节都突了出来。他猛地压了过去,带着十二分的狂态和势在必得的决心,往那微微张开的樱唇吞了过去。 略贴了贴,柔软馥郁,芬芳甘甜,一如料想的那般,他直接沉醉了进去,忘却了今夕何夕,不愿轻易离开。舌尖微微一撬,带着风卷残云的气势勾住了那条俏皮的小舌,狠狠地缠住不放。 傅灵佩在他靠近的一刻便呆住了。身子被紧紧地揽住,贴在身前遒劲的肢干上,滚烫的热度似要把她烤熟了一般。 原本已经恢复平静的心,此时更是乱成一锅粥,搅也搅不清。 “这里还有些灰,你没擦掉。”丁一的声音呢喃着在耳边响起,似要让人酥软了般,轻轻地吻过眼前娇嫩的肌肤,蜻蜓点水,眼神专注,仿佛上天入地,唯有一人。 傅灵佩忍不住嘤咛了一声。齐刷刷的睫毛颤抖着,像蝴蝶般撩过丁一温柔的眉眼。 不,不对! 傅灵佩突地一把推开了丁一。 眼前之人哪里还有平日的沉郁,一双眼波含媚,柔得似是要滴出水来。此时还未清醒,正茫然地看着她。 傅灵佩略闭了闭眼,身体的温度渐渐褪了下来。 面颊微热,不过,却是恼的。 “你——”她张了张嘴,把即将出口的指责收了回去,毕竟她未拒绝在先。傅灵佩头痛地捏了捏眉心,才压抑着道,“对不起,我不是你身边那些花红柳绿,也无意成为她们。” 说罢,便晃过丁一,径直前行。 丁一错愕地睁大了眼睛,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 他蓦地轻声笑了笑,“怎地?吃醋了?花红柳绿——”他嗤了声,“我怎么不知道?” “那便当我出口无状,对不起。” “我并不是玩笑话。”傅灵佩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莲灯静静地停在她上方,黑暗中五官照得极为清晰。她郑重地说道,“此生,我无意于情缘。你若无意,那最好。若有意,那只能说声对不起。” 丁一的神色却隐在半阴暗里,一时看不出来。 傅灵佩说完,便继续前行,态度极为坚决。 空气一片死寂。气氛绷紧的似要随时断裂。 半晌,才听到丁一的声音,低到几乎微不可见,“也罢。”神色间这几日生出的欢快又沉寂到了深处,再不可见。 傅灵佩虽有察觉,却终究不愿深究。 此世重生,一为家族和师尊命运,二只为修仙长升,情之一物,她曾经沉溺过,唯有苦涩。今世却是不想再轻易涉猎了。 还是做朋友,更好。 洞底虽长,终有尽头。修仙者脚力惊人,不过小半日,便已经到达了另一处。 此次傅灵佩执意先进。她不愿再依附任何一个人,也无意再成为谁的短板。 还是一座大厅,穹顶极高。四壁挂满了飞天人物像,看得出仍是同一人。只是这里的画里,那人已经回过身来。起居一静一动皆充满了神韵,即便是傅灵佩这个女修也看呆了。 “闭眼。”丁一的声音轻轻在耳边响起,他动用了灵犀虫。“此处邪门,壁画有惑心之术,不宜久看。” 傅灵佩依言闭上了眼睛。之前隐隐所觉的不对劲感这才远离了她。 “也是阵法?”傅灵佩不由问道,灵犀虫在这种情境之下果真好用。 “是,也不是。”说着,丁一的声音沉吟了下去。他徘徊了一周,才轻声道,“倘若我没猜错的话,此处应该是门派传承之地。” “传承之地?”傅灵佩忍不住睁了睁眼,又闭了上去。不过就这一会,也足够看清丁一的神色,如果他没有怔怔地看着她的话。 “此话何解?”此处全是美女像,哪里像是神圣的门派传承之地。 “这美女壁画是障眼法,需要先破除才能正式进入传承之地。”丁一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想,设下此阵之人,心内必是极为珍爱此女。所以才能将其描画得这般栩栩如生。你看,坐卧起居,都有描摹。就像是生活在此处,静静陪伴他一般。” “所以他应该不想我们破坏这些画像。如果我们暴力突破,想必会直接失败。”傅灵佩拍了拍手,明白了丁一言下之意。 这邀月遗宫,在之前大手笔的奖励之中,就能看出,此门派非同小可,应该是远古时期大门派,不知什么原因被埋在了这个秘境里。或许是门派迁移,也或者干脆被灭门了。 有得到一个古修门派传承的机会,谁都不想错过。 可是,这障眼法怎么破呢?这些画明明是真的。 傅灵佩只想到了一个火烧的办法,但是这火一烧,障眼法是破了,可画也坏了。 她忍不住拄着脑袋想道,重生果真不是万能,也没给她带来过人的头脑。譬如,比之眼前之人便大有不如。 丁一神色从容。 只脸上却一副笑模样也没有了,气息郁郁,黑眸暗沉,似乎又回到了她曾经所见的样子。 傅灵佩心搐了搐,便不再看过去。 “你打算以阵破阵?”傅灵佩只想到这个可能。 “是。” 丁一显然兴致不高。他摸出四象罗盘针,不断地摆弄,好一会,才停了下来。下颔收得极紧,薄唇轻抿着,形成一道倔强的弧线。 他手中抓着一把阵旗,唰唰唰几下,东南西北一大块地便插好了。再在边边角角放了一些傅灵佩认不出来的灵材,拈指连弹,一会一阵劲风袭来,似是有气流暗撞,隐隐有什么破了般。 四处看去,画也还是老样子,不过那隐隐的魅惑感已经没了。 这就好了? 傅灵佩有些不敢相信。 这般轻松?她都有些想去学阵法了。不过想到自己那糟糕的算阵天赋和让人头大的复杂计算,她还是决定好好在炼丹这条道路上混下去。起码,炼丹还有出头之日。 “走吧。” 丁一静静地侧身等待,一双目光沉沉地向傅灵佩看来。 前方有座大殿,连着这座大厅。一路娟纱飘扬,翘壁飞檐,精美绝伦。 傅灵佩静静地跟了上去。 “哟,来了两个小家伙。”一道轻快的声音响起,带着愉悦的笑意。 一道颀长身影,穿着一身样式奇特的长衫,浑身绣满缠枝花,长发披肩,正静静地负手站在大殿中间。眉目俊秀,唇红齿白。 神识? 能够幻化身体的一抹神识?这该多么强悍,以现今修真界的最高修为,怕是做不到此步。 傅灵佩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再次看去。 果真如此。 她不由看了丁一一眼。两人都得到了肯定。 “嗯,今日居然进来了三个小家伙。”那声音又悠悠响起,带着说不出的诡异。“甚好,甚好。” 三个? 傅灵佩这才看见角落中蜷缩成一团的傅灵飞。 她显然伤势尚重,神色凄婉,正怨毒地看向傅灵佩。 “拜见前辈。”傅灵佩和丁一施了个后辈礼。 “晤。”那抹神识十分不耐地挥了挥手,神色诡异,“两女一男,甚好甚好——” 说着,便张狂地大笑了起来。 傅灵佩顿觉毛骨悚然。 66| 16.5.1 说是大殿,却也不大,比起天元派那个宗门大殿却是小多了。 陈设精致华美,一套金漆木质桌椅摆在了正中,桌上略摆了砚台,符笔等小玩意。即便万年过去了,依然鲜亮如初。 傅灵飞脸色惨白,一手捂着胸口,显然伤势还未好,蜷缩在角落里,半死不活。另一半已毁的脸被掩盖在黑发下,乍一眼看去倒也楚楚动人的很。一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傅灵佩,带着刻骨的怨毒。 傅灵佩自一开始抛去一眼后,便不再看她。一袭白袍,意态风流。与丁一双双玉立在大殿中央,接受那抹神识的注目。 “敢问前辈,这是何意?”傅灵佩不由问道。 传承之地,自有其规矩,择人也不该由性别决定。那人言语中透露的信息,却让傅灵佩有不祥的预感。 “看起来,你们交情甚笃。”那人另起话头,也不理会傅灵佩的发问。一只手轻轻抚了抚袖口的缠枝花,一脸惆怅怀念。“等了上万年,才等来了你们三人。” 许是许久未与人搭话了,那人逮到机会,反而唠唠叨叨个没完,题外话说了一堆。 此时距离秘境关闭只有两日半了,扣除一日的回城时间,若是多耽搁一会,便多一会风险。 可—— 眼前之人脾性古怪,若是贸然打断其话语,怕是会坏事。 傅灵佩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转头看去,丁一却微侧着脸,神情专注。 她的心也随之慢慢静了下来。听着听着,倒也能总结出些信息来。 邀月宫原是上古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大派,传承久远。却在万年前卷入当时的修真界浩劫,门人十不存一。最后为了保存实力全派远迁,走之前将传承之地打入地底。 不过此前没有任何一个修士能成功进到这传承大殿,这人却是等了有万年之久。 傅灵佩不由有些怜悯。 这等岁月,莫说只是一抹神识,便是一个完整的人,在这常年的孤寂和等待中,又怎能不疯狂。只是有些话唠罢了,已算是意志坚定了。 不过傅灵佩很快便收回了前言。 此人,早已疯魔。 “噢,我叫齐玉衡,邀月宫的护法长老之一。”他郑重地自我介绍道。略点了点傅灵飞,“这丫头倒是机缘极好,直接通过我们邀月的一条密道,一路骨碌骨碌地滚了进来,也未受什么苦楚。” “我真的等得太久啦,许多事都记不清了。”齐玉衡摸了摸鼻子,一副茫茫然,口中喃喃自语道,“第一个千年,我告诉自己,即便来的修士不合规矩,心性上佳资质却差,那我也让步。第五个千年,我告诉自己,随便来一个修士,我都能接受。可是这都过了万年了……” 齐玉衡神色诡异地笑了笑,“我此前以心魔起誓,势必要让来人痛苦万分、纠结半生,才能泄我心头之恨。” 傅灵佩心道不好,却被那人威压压得死死的,毫无反抗之力。豆大的汗一点一点地滴了下来,未知才是恐怖。即便是想转头,给丁一使个眼色,都做不到。 “噢,不要不要,这样不乖。”齐玉衡轻轻地摇了摇手指,一脸温和,清秀的眉眼看上去十分无害。“你们二人明明彼此有意,你,说的就是你,你却拒绝他的示好。这样吧,我成全了你,好不好?” 傅灵佩眼睛倏地睁得极大,他全程都看到了?成全,成全什么? 齐玉衡几步向前,轻轻拎起一旁之人,也不见如何使劲,一甩,便将他甩到了傅灵飞处。 丁一就如个傀儡娃娃似的,一声不吭地轻易被他按在了傅灵飞的身旁,反抗不能。 “怎么样?你觉得合适么?”齐玉衡笑眯眯地凑到了傅灵佩眼前,“你看这两人,多般配呀。一个貌似罗刹,一个面容俊美,般配,实在太般配了。”他抚掌大笑,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之事。 “来,我们一起来给他们助点兴。” 他温柔地拉过傅灵佩的手,看似柔和实则强硬地拖着她往前走,跌跌撞撞地来到了丁一和傅灵飞面前。也不见如何动作,手中便多了两粒朱紫色的灵丹,清润剔透。 “这阴阳和合散,在以前的邀月宫可是极受欢迎之物,双修道侣结篱之日才能领取一颗,有催情之用,滋味可实在*。”齐玉衡忍不住笑了一通,才接着道,“关键是服下去后,此生只能与第一次交合之人双修,若与旁人双修,必定爆体而亡。这等神物,让他们两人生受,实在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他一边可惜,一边轻轻地摇着头,手慢慢递过去,便想要往二人嘴里塞。 傅灵佩的眼睛顿时瞪得极大,心内的恐慌似要把她淹没。 怎么会?她怎地,对他…… 她抬眸看去,丁一神色不变,只脸色略略有些发白,一双玉色的眸子死气沉沉地朝她看来,薄唇几乎被咬出了一道血印子。 傅灵飞却在一旁拍掌大笑,几乎笑岔了气:“傅灵佩啊傅灵佩,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啊,太吵了!”齐玉衡随手一指,傅灵飞的笑声便被哽在了喉中,一阵大咳。“这样吧,这个药,你来喂。”他幽幽地转过身,解除了傅灵佩身上的压制,把那两粒紫丹递给了她。 傅灵佩却浑身寒毛直竖。 她明白,此时她所有行为都在这人神识之下,若逃避或耍花样,肯定有更可怕之事发生。她手颤抖得几乎都握不住,不过是轻轻两粒药,却烫得连她的心都开始剧烈地收缩。 傅灵佩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走到近前,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下去。手中的丹药却撒了。她神色惶恐地看了眼齐玉衡,连忙捡了起来,拍拍掌心,往丁一和傅灵飞口中一人塞了一颗。 做完这些,她几乎虚脱了,毫无形象地摊在了一旁,目光凄婉地看向丁一。 丁一垂目,长长的睫毛在惨白的肌肤上形成了小型的扇影,不肯看她。脸色却开始渐渐地泛红起来,一滴一滴的汗重重地坠到了地上,十指紧紧扣地,握得太紧以至于连青筋都暴了出来。 傅灵飞却得意地看了她一眼,身子柔弱无骨地往丁一身上贴,眼神挑衅。 傅灵佩见此情景,眼睫轻颤,转过头去不欲再看,嘴角往下撇了撇。 “好好好!”齐玉衡见此情境,忍不住抚掌大笑,神情快活,因太过兴奋,声音都变了调。 “那些画像——”丁一似是强忍着极端的苦痛,嘴唇干得几乎起皮,神色却依然平静,一字一句道。他没有推开身上傅灵飞的勾缠,顿了顿又道。 “不过晚辈没有给人看活春宫的习惯,相信前辈也不愿这些污糟事来污了您的眼。倘若前辈您还想要您的那些画像完好如初,最好还是让我们单独呆在这。前事已定,我们也无法反抗了不是么?”手却不受控制地揽上了眼前柔弱无骨的身躯,用力一撕,黑色的长袍顿时成了两片,白生生的肌肤露了出来。 “也罢也罢。丫头,你在这看着,可好?”齐玉衡笑眯眯地对着傅灵佩点点头,咯咯咯笑了一阵。他显然心情极好,对丁一的威胁也不恼,摆了摆手便往前院而去。缠枝花的衣角一闪而过。 傅灵佩见他身形已经完全消失不见,这才回过头对丁一略点了点头示意。看到他现在模样,不自在地撇过头去。 丁一双唇紧抿,也不说话,袖中腾地飞出一套阵盘,将整个大殿防护了起来。 隐匿阵? 傅灵佩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个低品隐匿阵,极易破解,仅能隐匿身形,隔绝神识探视,声音却能如常传出。也正因如此,才能降低齐玉衡的戒心,不会多加怀疑。此人过于自负,必做不出窥探之事。况且从他表现来看,因存世过久,这抹神识早就心智失常。 丁一毫不客气地扯开身上已经神志不清的傅灵飞,往地上一掼。任她躺在地上继续呻/吟。 傅灵佩并未趁机下手,此时还需她遮掩一二。 只是—— 想到她那过人的气运,仍有些可惜。 “你,还好么?”傅灵佩想到他之前所服,虽然被她趁摔跤的机会成了别的,不过为了避免失真,还是具有催情效果。她无意间炼制出来,却还未让人试过药效。 丁一不理她。 傅灵佩便也只当是药效太差,沉默了下来。 两人神识一寸一寸地在殿内找寻,希图找到一些克制之法。这等传承之地,不可能让一抹神识完全做了主,何况,单单一抹神识,要存世万年而不散,必有依托。 “这里!”丁一沉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傅灵佩忍不住捏了捏耳垂,*辣的,几步上前。 一个黑色木块大喇喇地置于桌面,四四方方,约有成人拳头那么大,纹理细腻,边角圆润,显然是经常被人握在手心把玩。 万年养魂木,还是这么一大块? 市面上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一块的养魂木都能炒出一万上品灵石的天价。 傅灵佩暗忖道,莫非这齐玉衡缺心眼,还是天真地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干脆就放在眼皮子底下,没人能看得出来? “这么一块养魂木,难怪……”丁一抬手拿起桌上的养魂木便是一道雷击。 傅灵佩忍不住“哎”了一声。虽然可惜,不过那齐玉衡寄居之物必然也只有这等奇物了,靠近还能感觉到一丝神魂气息。 雷电是至刚至阳之物,对于阴魂神识这类魂体具有极大的杀伤力。雷击养魂木,虽则养魂木会大受影响,需要养许久才能恢复,不过却能重创齐玉衡,改变他们如今境地。 只听一阵惨叫,齐玉衡暴怒的声音传来,直接破阵而入,神色疯狂。 “尔等草芥,如何敢,如何敢——”说着,便暴跳如雷地攻过来,不过雷击显然伤害颇大,神识所幻之身虚幻了许多,身形几已无法维持。 “你确定还要继续?” 丁一抬高了手中的养魂木,晃了晃手示意,另一只手上紫色的雷光若隐若现,似笑非笑地看着来人。 “我活着,也没甚意思。” “不过一死!” 齐玉衡一脸疯狂。 67|16.4.5.1 齐玉衡神情癫狂,身上的缠枝花不断扭曲,甚至出现了丝丝裂纹。 “死?” 丁一挑了挑眉,似是听到什么好笑之语,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凉凉地说道:“死多容易啊,眼睛一闭,就过去了。可你挣扎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死透,还留着这么点神识苟延残喘,是为了什么?” 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跟刀子似的,“你等候了万年的使命,就这么轻易放弃了?还有你的君卿呢?你就这么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外面?” 外面张张壁画,君卿二字几乎力透纸背,可见含着怎样的刻骨思念。 齐玉衡一脸茫然,原本暴怒的情绪像潮退一样消失得一干二净。 是啊,他等了那么多年,怎么能这么轻易去死。他不过是一抹神识,带着原主的执念,活了那么久就是要让邀月传承下去。还有他的君卿,君卿—— “邀月邀月,君卿君卿……”齐玉衡口中来回倒腾着,从狂乱到平静,慢慢恢复成最初见的那人。 傅灵佩静静地站在一旁,眼波如水。 “既如此,那我们来做个交易。”丁一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养魂木,示意道,“这我就先保管着罢。” “你说。”齐玉衡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复杂地盯着面前两人。 有勇有谋,当断就断,心性资质都不差,倘若是在最早的一千年就出现,想必他会欣喜若狂。可惜,人是会变的,记忆也会模糊。他越怀念以前的日子,就越痛恨那漫长的等待。 可惜,他只是一抹神识,不能违抗主人的执念。 “你已经耗不起了,要等到下一个进来,也许还要万年。你邀月遗宫缺传承之人,而我们也想一试。既能了却你的使命,亦能帮你结束这等漫长等待。岂不是一举两得?”丁一的神情几乎是欠揍的。 “传承之人?也不独你们两个。那边不还有一个么?”齐玉衡像是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丁一,他以为他会答应?好事全在他们那边。 傅灵飞痴痴地笑着,双手虚抱,好像真的有人在与她缠绵一般。两条大腿在地上挨挨蹭蹭,衣襟被她自己扯了开来,高耸几乎呼之欲出,即便是傅灵佩这个女修看了,都脸红心跳。 她不由疑惑地看了眼丁一,他们两人吃的都是一种丹药,为何傅灵飞行为就如此失常,而丁一不过是略皱皱眉便无事了? 莫非这催情效果对女修更烈? 丁一看也不看地上那摊,一掌便挥了过去。混合着雷电的浑厚灵力在傅灵飞身上走了一遭,激得她浑身打颤。 对于这等视人命为草芥之人,他毫无怜悯之心。原本,他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傅灵飞的神智有一瞬的清醒,怔怔地看着眼前三人,似是还未反应过来。自她在思过崖底逃脱后,识海内的老前辈便失踪了,前路无人指点,修炼比之往常艰难了许多。而唯一一个爱她护她之人,却死于眼前两人之手,她恨,恨毒了他们!她全身抽搐着,只觉丹田剧痛,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正从身上剥离开来。 她忍不住“啊——”地惨叫了一声,终于意识到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的修为,没了。 那么她这一世,究竟是为了什么,走到这一步的。傅灵飞的眼神放空,很快又被之前的丹药所磨,神志不清了。 傅灵佩神情复杂,心中却不由松了口气。 傅灵飞的丹田被废,若无机缘,绝无可能回到修仙路上了。 “现在只有两个了。” 丁一神情冷酷,下巴微抬,示意齐玉衡看去。 “好好好,手段够狠够辣,我喜欢。”那人拍了拍手,坏笑道,“可是按规定只能有一人得到传承,你,要怎么办?” 两人均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 大派传承,讲究的是有缘者得之,但是历来也不会只有一门传承,不然怎么能叫大派?既有如此机缘,又怎能不尽力争取,难道还等着机缘自动送上门来? 齐玉衡梗着脖子道,“如果我坚持呢?” 丁一嗤了声,拉过傅灵佩,手心滚烫得几乎握不住。“那便只能放弃了。可惜了,邀月终究与我等无缘。”转身作势欲走。 齐玉衡急了,连连叫住二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拈指打出一连串眼花缭乱的手势,“罢罢罢,算我输了一筹。”此时想通了,他倒也坦然起来。 一阵熟悉的咔咔咔声响起,原本静止不动的大殿正面,整个一面墙慢慢地往左移开,其后露出了一个小房间。 房内没有任何摆设,无窗无门,唯独地上一个阵法,即便在一片黑暗中都熠熠生光。。 傅灵佩一眼看去,便觉晕眩,只觉玄奥无比。 再看丁一,那一地的微光衬着玉白的肤色,交相辉映,浑不似人间。他神情专注地看着地上的法阵,眸光却亮的惊人。 齐玉衡得意地拄着下巴,说道,“这便是我们邀月最大的秘密了。你们进入阵内,我来施法。” 傅灵佩有些犹豫,她对阵法一无所知,对齐玉衡更是毫无信赖。 “走吧。”丁一却十分坦然,手中不停,径直朝养魂木打了个诀,速度太快,傅灵佩没有看清。举着对齐玉衡晃了晃,“你不介意吧?” 齐玉衡满脸黑线,做都做了还来问上一句,岂非多此一举?这等缚魂术,只能持续三日,三日内他受制于丁一,一损俱损。为使他投鼠忌器,这小子倒也费尽心思。 这偏门的法术也能弄来,能耐却是不小。 二人静静地站在法阵中央,黑白之间泾渭分明。 随着齐玉衡越来越快地掐诀,微光繁盛,渐渐眼前一片强光,视线内一片白茫茫。傅灵佩突觉手心一烫,便被紧紧地握住了,那人虎口边的茧子磨着她细白的手心,微微发痒。 还未待她挣脱,眼前一晕,便似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空间。 原先还牵着的手却不知去了哪里,傅灵佩有些失落,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随即便摆正了姿态。 这才是属于她自己的挑战。她不能胆怯,只需坚定。 眼前一片红。铺天盖地。 傅灵佩一身白袍,纤瘦的腰,恰如细竹,不屈而顽强,插在这漫天的红光里。 火意连天,腾挪跳跃。 除了火,还是火。 她轻轻闭上眼,感受这难得的机缘。 火,热情,爆裂。火,温柔,绵长。是寂灭,也是新生。 傅灵佩不自觉地抽出火漓剑,在这漫天的红光中舞动了起来。南明离火剑,越来越纯熟,原本还生涩的剑意却似催发了一般,运转如意,毫无滞涩之处。 另一处,雷霆紫光。 丁一静静地站在原处,昂着头,接受着雷电的淬炼。一寸一寸,从头颅,自脚底,一身黑衣已被他脱了个精光,浑身热气蒸腾,遒劲的躯干上细细密密地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紫色电光,俏皮可爱,却带着可怖的破坏力。 忍受着皮肉几乎皴裂,骨内钻钉的痛楚,丁一舒展了下身躯,好让那紫光更彻底地铺展开。 他尚有许多事未完,还有很多路要走,绝不能在此放弃。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边露出一抹笑意,快活地像个孩子。 时间很长,又似很短。 她回来了。 傅灵佩怔怔地看着周围,还是那个微光法阵,那个小房间。 手中握着一枚玉简,半晌才反应过来,神识扫过,不由欣喜若狂。 南明离火诀的完整版!再没有缺章少页,从化神到炼虚直到飞升的法诀全部囊括再内。最最让她心动的,便是与南明离火诀配套的本命法器的制作方法! 现今存世的,能有本命法宝配套的修真功诀实在太少,几乎所有修士的本命法宝都是自行炼制,与功法不能百分百配合。 原本她只打算将火漓剑炼上一炼,现如今有更好的选择,自然欢喜。 此法器所需材料皆珍惜无比,不过最难得的火霆金和梧桐神木她都已经有了,之后的一些材料略略花些时日收集,相信倒也不算太难。何况据她所估计,一旦这法器制作成功,她的战斗力将提升一半。同阶中只要不是碰到丁一这等能人,几能立于不败之地! 第二大好处,便是那火意空间了。对火意的长时间参悟,让她之后的晋阶更有把握。她已经能肯定,此次秘境出去,解除灵根隐患后,她便能直接闭关升金丹。甚至金丹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受意境干扰。 傅灵佩笑眯眯地将玉简收入了储物袋。 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环视四周,才发现那齐玉衡不在,丁一却也不在。 还未回来么,她不由嘀咕道。 话还未落,旁边倏地出现一道身影,傅灵佩有所感,转头看去。 眼前一具男体,猿臂蜂腰,宽肩窄臀,关键是赤条条什么也未穿! 傅灵佩一时楞在了原地,脸唰地涨得通红,眼睛不知往哪儿摆。 她不由闭上眼睛,口中斥道,“还不穿上!”脑中却幽幽地浮现着那活色生香的一幕,肌肤白皙却极为有力,不会让人觉得瘦弱。胸前两点红缨,臀似瓣玉,腿间—— 腿间雄纠纠气昂昂,与他那俊秀的面容极不相似。 傅灵佩暗暗地念着清心咒。世间男色惑人,惑人,惑人…… 还是惑人! 不顶用。 旁边毫无动静。这不像丁一的作风。 傅灵佩不由睁开眼,却被唬了一跳。 丁一极俊的脸凑得极近,朱色的唇更是鲜艳欲滴。 原本黑沉沉的双眸,猩红一片,殊无神智。 他—— 难道那催/情/药起作用了? 傅灵佩凌乱了。 68| 16.4.5.1 傅灵佩怔怔地立在黑暗中,看着眼前男修遒劲赤/裸的身躯。因为煎熬太久,肌肤密密地沁出了一层汗,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慢慢地滴落下来。 小屋无门无窗,黑黢黢一片。 地上一层微光,静静地洒在眼前年轻的肌肤上,透着玉润的光,圣洁诱惑,美的惊人。 精壮的倒三角身材,瘦削却修长,宽肩窄臀,猿臂蜂腰,即便眉目精致得如同雕刻,却依然充满阳刚之气,不容错辨。 当皮相之美到达了一个极致,即便做些不合时宜的,甚至是下流的动作,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何况丁一只是茫然地站着,一双丹凤眼湿漉漉的,眼角一点微红,艳色逼人。 色不迷人人自迷。 傅灵佩仍然免不了地呼吸漏了一拍,心扑通扑通跳得前所未有的剧烈,像要从胸膛跳出来。直到此时,她才肯承认,即便修仙多年,男女之欲,她仍然无法免俗。 丁一只觉得浑身燥热,像是有人在他体内放了把火,烧得他神智全无,无法自控。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张脸,像是隔着一层大雾,看得不真切。他忍不住近前跑了两步,死死抓住,紧紧按在了怀里。在这半生压抑、常年如履薄冰的生命里,他只能在此人身边才能获得半丝欢愉。丁一不愿意放开,起码此时不愿。 傅灵佩的脸被狠狠地按在了赤/裸的胸膛之上,动弹不得。腰臀上的两只手臂像块烙铁一样,紧紧地环绕着,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空隙。她柔软的高耸被按得极紧,蹭着那硬硬的丝滑触感,带来微痒的电流,不自觉地挺立了起来。她的脸倏地涨得通红,皮肤下的血液像是被传染了一般,突突地流淌,热得要爆炸。 在一片黑暗中,一切都不真实了起来。 傅灵佩一直以来摇摆不定的心却静了下来。 罢了。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事该如此,无可逃避。双手环了上去,如缠枝花藤,轻轻地抱住了眼前炙热的年轻的身躯。 像是受到了鼓励般,丁一的双手往身前的柔软滑去,衣衫半解,雪白的肌肤几乎晃花了他的眼。高耸丰腴,一点嫣红明晃晃的几乎耀花了他的眼睛,呼吸更加沉重。炽热的气息喷在胸口,傅灵佩忍不住瑟缩了下,却被低头一口吞了进去。大口的吞进再吐出,傅灵佩忍不住闭上了眼,轻轻吟哦出声。 湿漉漉的唇舌一路往下,带起微凉的痒,一丝丝,却缠绵不尽。 身下一阵微凉,傅灵佩不由一抖。 黑暗和眼前男体造成的迷雾突然散开。 傅灵佩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不,不对。 即便想明白了,她也并不愿就此献身。何况,此处并不安全,齐玉衡随时会出现。 想到之前的孟浪,傅灵佩一把便推开了身下忙碌之人。起伏的高耸半露,一动便是一荡,带着惊人的淫/靡之色,一点嫣红湿漉漉地挺立着。细微的风过,便敏感的一缩。 傅灵佩敛好衣襟,慢慢冷静下来。手一抖,便从储物袋里扔出一件斗篷,往眼前之人身上一披。 “帮帮我,难受。” 丁一神色间茫然而错乱,不明白眼前之人为什么不让碰了,眼底猩红一片。 他执拗地拉着眼前之人的手,轻轻按在胸口。像是柔软的花瓣,拂过一寸一寸的肌肤,一路往下。胸膛汗津津地一起一伏。 斗篷太短,略略遮了半个身子,露出纤长有力的大腿。神秘的三角地带半含不露,一块高高的突起。不过惊鸿一瞥,傅灵佩的脑子里便想忘也忘不掉。 她僵硬地顺着一路往下,柔滑的手包裹住硬硬的突起,像是极致柔软的冰蚕丝,包裹住炙铁,美妙到极致,傅灵佩由着他不断地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热热的液体喷薄而出。 傅灵佩拿出一块布,擦了擦手,便将其撇在了一边。 丁一神智渐渐清醒了过来,看着身上一片狼藉,玉白的面上隐隐泛起一丝红。此前记忆依然清晰,身上还留有抒发过的畅意,只觉神清气爽。 他施了个涤尘诀,从储物袋里掏出常备的黑衣,慢悠悠地穿了起来。手间的动作坚定妥帖,像是浮空的桥一下子落到了河堤,有了重量。 “我会负责的。”丁一神色郑重,仔细看,还能看出一丝羞赧。像是回到了曾经年少的时光,单纯而热烈。 “不必——”傅灵佩摆了摆手,拒绝道。 丁一双眸一暗,沉重蔓延开来,两人间的气氛一时僵住了。 傅灵佩负手站到他面前,神色镇静,定定地看着他道,“我本不是吃了点亏便要死要活的女子,你万万不必因此而勉强自己。” 见丁一要反驳,又摇摇头接着道:“你我之间纠缠不清,已是定数。可我尚有许多未尽之事待解决,此时与你一块,却是对你对我都是牵累。” 说着,神色渐渐柔和下来,轻轻地说道,如情人腻语:“我们做个约定,可否?若百年之后,你意仍然如此,那我们,便在一起。” 丁一的一双黑眸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恹恹之色已是去了大半,似微波涟漪,一圈一圈地荡开来。 “也好,那就百年。我尚需解决一事。这百年间,若遇上便当做不识,若我不幸陨落,你无需悼念。若百年之后,我……”他苦涩地笑了笑,“我行为有异,你便当从无此事。” 语带凉意,却让傅灵佩笑了笑。 此间事,就此定了下来。 傅灵佩一直飘摇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地。前几日的颠簸不定,原也与她性格相背,终于结束拉锯战,只觉浑身一轻。 两人掐指一算,虽则时间过去好似很久,实在也不过大半日功夫。还剩下一日功夫赶回。 不过…… 还是需要先去找找此间主人,齐玉衡。 几乎是毫无悬念的,在大厅漫漫的壁画前找到了他。他的魂体几乎透明的维持不住身形,一阵风过,便弯弯扭扭的。此时正痴痴地盯着画上女子,神情恍惚。 “前辈。”两人上前揖手。 “晤。你们出来了。”齐玉衡这才转过头来,见到他们,一脸欣慰,“不错,不错。邀月有你们二人传承,倒也是幸事一桩。” “之前是我想岔了。原也不怪你们。我不过是一抹主人的一抹执念,现在执念消失了,那我也差不多走到尽头了。”他神色幽幽地道,看不出欣喜,一片麻木。 “只是有一事,你们记住。我有个一大仇人,你们若遇不上便罢了,若是遇上了,务必帮我出口恶气。” 仇人? 傅灵佩和丁一不由面面相觑。这仇人要是还存世,该万把岁数了,修为早就飞升了。哪里还轮得到他们教训呢?躲还来不及。 齐玉衡这回却不呆了,一看二人神色便知,冷冷道:“这仇人应该不在这世上了。不论他是飞升还是陨落,都会有传人存世。你们若是遇到会使沧浪诀之人,速速揍上一顿再说。” “喏。” “还有一事,我走之后,便帮我把君卿的画像都烧了吧。世间污浊,还是让她干干净净地走。我留了这么多年,真是够本了。莫沧,你终究还是输了!”他哈哈大笑起来,神识越发不稳,像是随时要散成碎片。 “敬喏。” “啊,还有一事忘了说了——” 傅灵佩忍不住满头黑线,这人怎唠唠叨叨个没完。 返回通道需要一日,现如今只剩下不过大半日,若是一路紧赶慢赶倒也来得及,却是再耽搁不得时间了。 “殿中有个机关,其下藏着我们邀月遗宫的秘藏,若可以,你们一并拿走了罢。”齐玉衡狡黠地眨了眨眼,一脸得意,“不过,怕是你们时间不够了。” 好欠揍的老头! 傅灵佩手心发痒。磨磨蹭蹭唠唠叨叨,非得耗费大半时间来给他们做选择题,就为了捉弄他们一把。 “此后的邀月,便真真正正地埋入地底,不见天日了。”齐玉衡喃喃道,神情不无遗憾,微带怀念地笑了。 神识慢慢地散落,星星点点,钻入地底,飞入高空。 傅灵佩不由怅然。世间最绝情之事,不过是时间。 谁也抵不过时间。 傅灵佩随意地扔出了几个火球,壁画便着了起来。漫天的红光飞舞中,两人视线对在了一起。 丁一神色怔忪,眉间微微蹙着,眼神却放空。 是走,还是留? 秘藏是邀月宫特意留给后人的,想必玉简收藏不少。可若再不出去,怕是就要被困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傅灵佩一时陷入了两难。 不过,富贵险中求。我辈修士,绝不能怯于历险。在这样一份大的机缘,轻易言弃,却不是她的作风。 “你的意思是?”傅灵佩问道。 “留。” 丁一神秘一笑。 69| 16.4.5.1 “殿中机关?” 傅灵佩轻声道,十指不自觉地敲着剑柄,眉头紧蹙:“若有机关,那也应在此处。”她拍拍那张金漆木质大桌,其他地方都是光滑一片,连道缝隙都没有,实在是没有活动的地方。 丁一的眼神冷不丁落在那跳动的十指上,纤白如玉、剔透润洁,喉间忍不住一紧。口中应道:“应是如此。” 拂袖一挥,沉重的木桌在灵力作用下快速地往旁边移开。 一小块深色的毛毡挡住了其下的地板。 再挥开。 傅灵佩神识一寸一寸地扫过,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能看出什么端倪来么?” “不能。”丁一顿了顿,神识扫过,不过是寻常的石板地,其下就是泥土了。 食指轻轻敲了敲,发出“咚咚”的敲击之声,极为寻常。 “奇怪,此处既无法阵,又无机关痕迹……”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像是陷入了沉思。 傅灵佩自顾检查,不再发出声响以免惊扰。 神识一寸寸扫过,没有任何异样,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板地,可越是如此,才越不普通。 一时间,殿内陷入了沉寂。 傅灵佩见殿中已是查找不到什么了,便径自走入那个黑暗中的小房间。依稀间屋内的气味还未散去,勾出一室暧昧。她的脸色微微发烫,即便当时想得再如何坦然,再面对之时,仍然不能免俗地感到尴尬。 除了微光法阵,别无他物。 徘徊了一阵,还是没有线索,傅灵佩轻叹了一声,只能放弃,负手步出了小屋。 丁一还在静静思索,双手环胸,精致的下巴抬出一个微妙的弧度。见到傅灵佩的神情,轻轻笑了笑,喉间一个滑动,带出愉悦:“看样子,一无所获?” “确实如此。”傅灵佩不由想到一个可能,“莫非是齐玉衡临了了还要耍一耍我们?” 但是她立刻又摇了摇头否决道,“不像。” “秘藏是真。不过……”丁一突地一拍掌,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双黑眸像是落入了星子,亮得惊人,“消息有误!” 消息有误? 傅灵佩立刻反应过来,这样便说得通了。 这便是凡世所说的灯下黑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她习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事实很简单。 齐玉衡那句“机关”,便是一个小陷阱。两人将着力点放在找寻机关上,方向就错了。机关术略略懂得之人都知道为了机关活络,必须留有缝隙,以做活动关节。推开金漆木桌后,那块毛毡太显眼,四四方方,降低了两人戒心,其下更是块完完整整的石板地,没有缝隙。 在大部分人的印象中,珍宝暗藏才是正理。放得这么明目张胆,还摆了个毛毡,明摆着告诉大家,此处有古怪,反而会让人不信。 修士生涯漫长,脑子好使活络的太多,似那等直肠子的却少。多数修士在历练中练出了一身心眼,习惯性多思多想,以免阴沟里翻了船。 所以两人一开始想的没错,秘藏应该就是在毛毡下的石板地上。 不过,该如何着手呢? 傅灵佩拔出火漓剑,打算来个暴力挖取。满地撒网,总是能捞到一条的。可是这样,浪费的时间便太多了。 只见丁一取出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小物件,敲敲打打了一阵。 傅灵佩停下本来的打算。 此时才觉得忽略了什么,对了,傅灵飞! 原本半死不活躺在附近的傅灵飞不见了。 她是如何出去的呢? 以她丹田已废的状态,储物袋是打不开的,自然也无法用遁形符了。傅灵佩杵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此时也顾不得她了,一个无法修炼之人,在她而言,已是天差地别。即便丹田重新复原,也已经是拍马不及了。 不必介怀。傅灵佩强令自己忽略内心的那一处不安,看着眼前之事。 不过一会,丁一便停了下来,指着东侧一处画上两个圆圈之处说道:“就是此处了。”说着便丢过来两个倒三角式的小巧锡铁铲,递了一把给她,示意她一起挖。 灵力喷薄,锡铁铲便像切豆腐般往下一铲,石板地便轻轻松松的被挖了一块出来,丢在一旁。 傅灵佩本打算委屈下火漓剑,见有趁手的工具,便也接了过来有模有样地挖了起来。 于是两个修士哼哧哼哧地干起了锄地的工作。 一时间黑白交替,袍袖翻飞间卷在一起又各自分开。因小圈离得极近,腾挪之间很是不便,两人的头脸凑得极近,呼吸相闻。 丁一的视线不由落在那朱色的唇上,眼神黯了黯,如幽火蔓延。不一会便低下头,紧抿着唇,手下动作未停。 锄地的工作不过略略干了一会,便被丁一阻止了。 “差不多了。” 再挖怕是会破坏底下之物。锡铁铲毕竟是死物。 傅灵佩愕然地看着眼前之人,手指纤长不瘦弱,但也看不出强壮,却能徒手板石块。现今修仙界,多数修士身体虽有灵力滋养,但是却还未到能穿金裂石的地步,何况此处的岩石应不是普通之物,硬邦邦极难断裂。 炼体的么? 丁一不以为意,丢掉了手中之物,对上那愕然的神情,挑了挑眉略有些得意,才道:“此等作为也不过一次两次,多了也是吃不消的。”还得多亏了这次雷灵之地的雷电淬体。 “好了。” 徒手再起了一块石头出来,丁一指了指眼下的洞口道。 洞挖的并不大,底下六个小巧的匣子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一处。匣子非金非玉,却能隔绝神识探视,显然之前没有发现异样也是这匣子的原因。 时间耽搁不起了,傅灵佩驭物术一使,一排匣子便整整齐齐地飞到两人面前。 “这些,你能解么?”匣子外禁制缭绕,一排排古字密密麻麻地呈不规则状排列,若是强行打开,怕是会立刻损毁。 “解是能解,不过……”丁一忍不住苦笑,摊了摊手道:“我的古文造诣怕是拿不出手,这些字应该就是关键。只怕一时半刻是解不开的。” “晤——”傅灵佩沉吟了一会,才慢慢说道,“既如此,那我们便各安天命罢,一人三个,你看如何?” “喏。” 待两人匆匆分过,时间所剩已经不过半日了。原本尚需一日的行程,此时往回赶,却有些来不及。 “跟我来。” 丁一扯过傅灵佩的双手,大步疾走。触手间柔滑细腻,手略震了震,便又握地极紧。 “你——”傅灵佩略扯了扯,扯不开。不由有些着恼。 “不必介怀。等出了这个秘境,你我便当做各自不识,如此,也不过半日了。”丁一的声音低沉,脸面重新掩入了斗篷之中,侧面看去却辨不清。 “到了。” “此处是?” 两人七弯八绕出了地底,待傅灵飞将尸骨收了埋好后,时间所剩已经不过两个多时辰了。周围极静,显然已经没有修士再在内围逗留。 傅灵佩惊讶地看着周围,此处离邀月遗宫不远,芳草萋萋,繁花遍处,并无甚出奇。虽猜到他必有后着,仍不免有些担忧。 不过倘若事有不谐,也还能用万里遁形符挽救一二。此处秘境绝无万里,至于这遁形符到时候会遁到何处就不敢保证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傅灵佩是不会采取这个法子的。 丁一拈指一弹,眼前的障眼法已经去掉,露出树下一个小小的法阵。 “传送阵?” “来此地之时,未免意外,我提前在此设了个传送阵,直接能到秘境出口。” 传送阵由于地域的位置计算繁杂,现存的阵法师在计算位置之时着实弱了些,所以要列一个传送阵往往需要极长的时。一个最简单的短距离传送阵便需一个阵法师算上一年之久。这丁一委实了得,来此处不过几日,便已把位置算好了。 傅灵佩满腹疑虑,却仍按捺下来。既然已经选择相信,就不该再多做无谓的猜测了。 此人本事不小,也委实神秘,虽两人之间有约在先,不过修士生涯漫长,一时的心动不过是一时,她早已过了天真单纯的年纪,光靠冲动便觉能牵扯一世。百年时间,对双方未尝不是一个缓冲。 “好了。” 傅灵佩回过神来。 她脚踩实地,四周略望了望,对着脑中地图,辨认出来果真已经到了外围,此处已偶或能听到修士声音,距离出口亦不过几里路,抬脚就到。 阵法,果真是必备之物啊。好用得很,傅灵佩再一次心内感慨。 “就此告辞吧。”她神色泰然间便想作揖告辞,却没料手还紧紧地握在丁一手中。 “你——” 话还未出口,便被一把抱住了,热烈的,压抑的,甚至是矛盾的。 这一抱,却让傅灵佩话梗在了喉里,手顿了顿,才放了下来,落在黑色绸缎般光滑的背上。 “不过百年。”丁一轻轻放开眼前之人,眸光深沉,转身便走。猎猎的狂风扬起黑色的衣角,萧萧瑟瑟。 傅灵佩站了一会,不由自嘲了一声,怎地也学起那凄凄切切的劲儿来了。 路上三三两两的修士结伴而行,如傅灵佩这般孤身上路的却是极少,不过活到今日,能有眼力见的,都知道单身修士不好惹,倒也没有不开眼的野猫上来找茬。 傅灵佩一路顺利地出了秘境。 “秦绵师姐,怎地还未出来?” 傅灵佩环顾四周,都未发现熟悉的身影,心内有些不安。 70|16.4.5.11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天元派大部分筑基修士已经出来了,正恭恭敬敬地站在妩清身后。神色间顾盼飞扬有之,垂头丧气亦有之。傅灵佩静静地站着,只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出口处。 归一派和驭兽宗分列两旁,也都各自站在领队身后。三个阵列,整整齐齐,衣衫一致,乍一眼看去倒是气势非凡。 与出来之后便毫不停留,不过三三两两的散修相比,宗门弟子确实要幸福多了。偶或有尾随而去行为不轨的,也见着许多。散修不易,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傅灵佩也没什么闲心为他人操心便是了。 她眼神略瞥了瞥,并没有在人群中发现丁一的身影,猜测他已暗中离去,不会与归一派汇合,便也不再上心。 傅聪箜衣裙楚楚地站在驭兽宗前方,在那一群灰扑扑的御兽宗弟子服中,十分娇俏。傅灵佩看去,两人正好视线相对。 傅聪箜当空翻了个白眼,下巴微微抬起,挑衅地看了她一眼,便转头不再看她。 傅灵佩不由好笑,她这堂姐果真气性大,居然还在介意那日之事,倒也是青春正年少啊。她微微地感慨。 还有一刻钟邀月秘境便要关闭了。 此时几乎所有能出来的都已经出了来,通道口要过上许久才能见到有人影穿出。 傅灵佩目光炯炯地盯着秘境出口,此时还未见到秦绵的身影,心内的不安感越来越盛。 今世已有许多事与前世不同了。 前世她并未进邀月秘境,今世进了;前世傅灵飞以天元弟子的身份进了秘境,今世她却只能藏头露尾地以散修名义进去,现而今又失踪了;前世的贾纤与秦绵此时还好好的,并未闹翻,今世却…… 傅灵佩越想心里越没底。原本以为师姐必然如前世一般毫发无损地出来,现而今也不敢那么笃定了。 她万万不想秦绵因今世她的改变而受到什么伤害。 秘境只能进出一回,出去后再进,便不行了。此时傅灵佩也只能在此默默等待,俏脸如霜,气压低得连一旁的人也不自觉远离。 远远地两个人影出现,其中一个身形极为熟悉。 “师姐!” 傅灵佩忍不住惊呼,快走几步迎了上去。 秦绵背上负着一人,白袍染血,形容极为狼狈,见到傅灵佩前来,安心地笑了笑,正欲说话,却一口血喷溅了出来。 “师姐,先别说话。” 傅灵佩忙不迭地扶住她,塞了一颗离震丹,这疗伤丹为二品,却难度极高,此前她手中也不过两颗而已。 “她,她——”秦绵一口气未尽,话还未出口,便晕了过去。 傅灵佩连忙接过她的身子,轻轻扶住。此时才有余光放到一旁。 妩清已经着手救治了,不过她脸色显然不怎么好,情势不大妙。 秦绵背上之人正是贾纤,不过她显然更惨,衣袍褴褛如丝,狼狈不堪,一身的血几乎流不尽般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一身白袍已如血,面色更是如白纸一般,血色皆无。此时正处于神智昏迷中,软绵绵地倚着妩清。 妩清手掌贴在贾纤后心,力图输入灵力助她化开灵丹。神色间郑重无比。 过了一会,妩清无奈地收手。 伤势暂时不会恶化,命是保住了。不过,前途也毁了。她怜悯地看了眼前之人一眼。 邀月秘境只是个小秘境,死生皆由自己,门派向来不管,不过今日之事却是有些特殊。妩清边想着,神色便凛冽起来,“对一个小丫头下这么狠的手,若让我查出是谁如此害我门人,必让他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元婴一怒,便如排山倒海,无尽的威压散开。索性她还知道分寸,倒也未伤得人。 “何师兄,吴师兄,秘境里有魔修肆虐,我门人已受其害。”她神色沉痛。出声之间,不论是打算走的散修还是列队等候的各门派弟子,都被定在了原地,逃脱不得。 “魔修?”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妩清负手而立,指尖点了点贾纤道,“此女便是被魔修活生生吸干精元,手段残忍之极。我辈当不能容。” 杀人性命,原是寻常之事。但是夺人精元以自用,却是逆天之举了。这等行为在正道是人人喊打的。 不寻求正途提升修为,却夺取他人先天精元以巩固自身,如屠猪狗,更让人无法容忍。 不过,显然此时排查已是晚了。 直到秘境关闭,都未查出魔修何在。 魔修功法不同,在元婴修士之下无所遁形。显然对方也十分谨慎,早就出了秘境,混入离开的人群里,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又如何寻得踪影? 在妩清一路风驰电掣地带领之下,大约都知道事情不好,众人大气不敢出、死气沉沉地回了门派。 秦绵在赶路中间略略醒过一次,还未说上句话,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显然是累得狠了。 傅灵佩一路都在琢磨所谓魔修之事。 前世的邀月秘境风平浪静,并未听说有魔修之事传出,今世却出现了。这个改变,说明世事已经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慢慢地,她的先知也要失效了。 那么,这个魔修,哪里来呢? 傅灵佩不由想到了傅灵飞,不过一瞬,便立刻否定了。 自嘲自己居然草木皆兵起来。即便是之前,傅灵飞单凭自己也无法伤到秦绵和贾纤两个筑基修士。何况此时,她丹田已废,如何能在那等情况之下伤到二人。除非是有另一批人混了进来,搅浑了这淌池水。 “尔等先回吧。今日已晚,不若明日再谈。”妩清挥了挥手,让他们自便。 傅灵佩忍不住上前几步,“那秦师姐——” “不必担忧,我自会寻丹峰峰主治疗,你且放宽心自去吧。”妩清再度挥袖,今日之事显然让她极度烦扰,不愿再多话,直接卷起二人走了。 傅灵佩在原地站了一会,看看天色,已是不早,便决定明日再去拜会师傅,以免滋扰。 月明星稀,微风习习。 邀月秘境里那十多日的奔波,在这细细的凉风中,显得有些不真实。傅灵佩袖着手,吹着风,慢慢地往洞府走,一直以来绷着的弦却是放了下来。 吾心安处是吾家。 “师尊?” 洞府前,杵着一个青衣身影,清清冷冷,许是站了许久,鬓边微湿。 “晤。回来了就好。”楚兰阔难得地放松了脸色,嘴角微微牵起,看起来心情尚不错。 “拜见师尊,幸不辱命。”傅灵佩拱手作揖,心内微暖。不过想起尚躺在丹峰的秦绵,心情又沉重了下来。“师尊,二师姐她——” “何事?”楚兰阔转过了身,停下了脚步,原打算再去二徒弟那去看看的。 “二师姐……”傅灵佩才要开口,便被楚兰阔扬手制止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张传音符,听罢,神色便变了。他对着傅灵佩略点了点头,示意她回房消息,便直接腾剑而起,往远处遁了。 看样子,师尊是知道了。 傅灵佩有些恹恹的,转身进了洞府。 秦绵此次虽然失却了些部分精元,却影响不大。而贾纤,却是不好了。此后最多维持生命,要再修炼,却是不能了。 人果真是自私的。即便到了此刻,傅灵佩仍然庆幸,伤的是贾纤,而不是秦绵。 “嗷,主人——”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娇娇活泼的声音蓦地在寂静的黑夜里响起,傅灵佩反射性一躲。 娇娇有些委屈地看来,浑身的毛都开始蔫蔫的了。 “真不错,中期了。”傅灵佩环胸赞赏道。 这过去的几年里,娇娇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每日乖乖打坐修炼,倒也让她很快突破了筑基,在她去邀月秘境之时,陷入了沉睡,要突破中期。她便拜托了两位师兄帮忙照顾。 不过显然,娇娇更喜欢那一位——穆灵兰。看着娇娇后脑勺一个可爱的一个小揪,上面扎着粉色的小花,傅灵佩面无表情地想道。 穆灵兰自成年以后便收起了那些粉嫩裙装,每日只做清减打扮,浑似活得像个苦修士。却把所有打扮热情,粉嫩的东西都往娇娇身上挂,让傅灵佩十分莫名。 “还是那么丑。” 娇娇有些傲娇地走开了,晃着毛茸茸的尾巴,身形敏捷地盘到一边打坐,不再试图往傅灵佩身上扑。 被娇娇这一打岔,傅灵佩原本闷闷的情绪却散了不少。 她也盘腿坐到床上,打算先去须弥境看上一看。之前在秘境里,虽有些好奇,不过终究不便。 心念一转,傅灵佩便又回到了须弥境。 噢,长大了。 傅灵佩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从原来巴掌大的地方,变成了三个巴掌大的地方——总算有可以落脚的地方了。 原本不过三米长三米宽,中间一口井,现如今却直直扩大了三倍。 一个可以升级的须弥境! 傅灵佩这才有灵宝砸到脑袋的真实感。虽然须弥境升级,她现在也不知要什么契机,不过总是有个努力的方向了。想到此后的一片灵草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她便微微笑了。 殊不知,还有的熬——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总没有白来的好处。 71| 16.4.5.11 即便是长大了的须弥境,那也不算大。不过相比之前,傅灵佩已很是满意了。 黄孜草和乾冰草还是原样,绿绿地冒了一层毛尖,十多天的生长,并未让它发生变化。十日秘境游,傅灵佩一直不敢掉以轻心,是以井泉也未能淋上一滴。 扩展出的土地,光秃秃地坦露着,看起来有些可怜。 傅灵佩并不想空着。 手头的黄孜草和乾冰草种子虽还有,可对于现今的她已经用处不大,其余种子也还未有机会收集。 她决定先做个试验。 修真界无数先辈的尝试,都得出了一个共同的结论:灵草一旦采摘封存,虽药性能靠玉盒封符保持完整,但重新移栽后要保证存活,却需花费更大的代价,十分不划算。 但此次升级过后,傅灵佩却直觉有些异样,并对那神奇的井泉生出不常有的期待。 井泉直接以适宜灵草的灵气灌顶,却又不损其药性,这一过程本已是用修真常理说不通了。 那么,推翻常理来看,也许着井泉对灵草移栽也有用呢?这个设想,直让傅灵佩心内痒痒,不试验一番却是不死心了。 她决定先拿一株寻常的灵草做个试验。 取出一株悠悠草,先挖了个坑种了进去,轻轻浇了几滴井泉。 一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悠悠草还是原样,不见凋零,却也没有生机勃勃。 傅灵佩拄着下巴,静静思索。寻常灵草,若曝入空气中,不过一刻钟也该蔫黄了。可这株悠悠草还能保持原样,说明井泉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再滴几滴试试。 傅灵佩斟酌着一滴一滴地试,生怕浇得太足了,会起反作用。 悠悠草越发青翠,生机开始从根部焕发出来。 成功了! 即便是自诩淡定的傅灵佩,心内也忍不住开出了花。 井泉有此功能,那么移栽便轻而易举了!甚而一些珍稀灵植也可以用此方法取种培育。 这功能实在太实用了! 傅灵佩忍不住腹诽,傅灵飞前世有此宝贝,难怪混得不赖。自己当初却还傻乎乎地让给了她。她却不知道,傅灵飞在识海老人的帮助下,一开始便得的完整版须弥境,而她离那一天,还远了点。 于是这半夜里,傅灵佩便将在邀月秘境里获得的灵草全部分拣分拣,把尚能一用的灵草通通移栽到须弥境,浇上井泉,剩余的土地立刻填得满满当当的,甚而还略有不够。 青蔓草和天麻叶另外圈了块地,小心翼翼地防护起来。 剩余的低品灵草,傅灵佩打算明日去天元坊市卖了去,包括那些妖兽尸体。 至于那匣上禁制,十分精妙,并不为她所长,一时半会也解不开,傅灵佩便也抛开不想了。 傅灵佩心念电转间,便出了须弥境。 此时已是深夜,万籁俱寂。 娇娇仍在吐纳修炼中。 傅灵佩一身水汽蒸腾,长发随意地披散着,人如玉,面如霜,门派长袍已被她换作了一袭红衫,懒懒地倚在床头。 她心内盘算着明日之事,慢慢地便睡了过去。 许是一直担忧秦绵的伤势,这一晚休息得并不算太好,傅灵佩醒来之时仍觉疲乏,不由伸了伸懒腰。 她整整衣衫,带上难得乖巧的娇娇,自去了师尊洞府前。 一路行来,许多面熟之人热情地打招呼,对她的顺利归来感到十分高兴。 傅灵佩不由心内微暖,虽修真界大多以利益为先,却也有许多可爱可敬之人,对他人抱有适宜的善意。今世自她重生而来,感受到不少情谊,受到许多帮助,原本的满腹愁怨和尖锐仇恨也在慢慢淡化。修真不独有孤苦,不独有无边怨恨,更有相互扶持,默默关心。 一味的善与恶,原本也极少。 想着,心内通透无比,如一支羽毛轻轻拂去尘埃,顿时松快了许多。 傅灵佩只觉心境更上一层楼,体内的灵力突突地,像是随时要突破一般。 不好! 她施了个诀,压制住蠢蠢欲动的灵力。 五转玉还丹炼制成功以后,才能升金丹,不然那木灵根将会让她前功尽弃,再无仙途可言。 扣关。 并无人应答,傅灵佩猜到师尊应还在丹峰未回,便转身欲去一趟。 “小师妹!小师妹!” 魏园的声音远远传来,只见他身形微胖,动作却丝毫不慢。 “好久不见,大师兄。”傅灵佩略转过身轻轻笑了笑,算打招呼。 魏园摆了摆手才道,“不必多礼。师尊让我来告知于你,这几日不必前来请示,他另有要事。丹峰的话也先不必去,等秦师妹醒了再说。” “那你可知秦师姐的伤势,到底如何了?” “具体我也不清楚,朱师弟在那守着。师尊嫌麻烦,让我先回去了,让你也不必去。”魏园即便忧心忡忡,脸上却还是那副笑模样。“不过秦师妹想必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大碍的。你也不必太过忧心。” “多谢师兄。”傅灵佩兴致仍不算高,略拱了拱手,便打算先去坊市一趟。 秦绵师姐那有朱师兄守着,师尊看着,自己去了也是添乱,还是先解决眼下事为好。她打发娇娇自行去玩,便转身走了。 天元坊并不太远。 傅灵佩的白包子那次金丹自爆中发挥了一次余热,便已经坏了。她一路慢悠悠地乘着火漓剑,凉风习习,倒也自在。 可惜火漓剑并不是专门的飞行法器,速度要慢上不少,不过到底也在中午之前到了。 傅灵佩一袭红衣猎猎,行走间步态潇洒。面似芙蕖,艳若桃花,此时正是颜色最好之际。一路走来,却看花了许多人眼。若非她筑基圆满的修为撑着,又年轻,一看便是宗门精英弟子,才压下了许多蠢蠢欲动之心。 傅灵佩第一步仍去了灵植阁。 掌柜一见是她,立刻放下了手头事务,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傅道友,许久没来了。” 傅灵佩略点了点头示意,神情肃然,依然面无表情。随手丢了个储物袋过去:“此次去了趟邀月秘境,你清点一下。” 掌柜不敢怠慢,拿出算筹一个个对了起来。都是低品的灵草,不过胜在数量巨大,一时半会倒也忙了个手忙脚乱。 “承惠您,六千灵石。” 傅灵佩心内估了估,倒也差不离。 不过此次,她并不是为了换灵石而来。 “这些草药,你看你这可还有?”傅灵佩递了个玉简过去。其内包含了五转玉环丹她还未收集到的一些灵草,不过三四样,再寻常不过,并不稀奇。其中她还增添了许多断续丹和其他丹方所需灵草,以免被人看出端倪。 掌柜笑了笑。 “巧了,您要的,我这大部都有,就还缺端瑜草。不过这草也不算难得,你可去别处问问看。” “很好。你算下差价,不够再补。我还需要些灵樱草和曼地花的种子,不过你若有百年灵樱草和两百年曼地花就最好。” “可——”掌柜有些为难,“种子倒还有一些,不过价钱上……”一旦上了玄阶上品,便是种子也开始贵了许多,亦不好买,更何况那百年灵樱草和两百年曼地花。 就是那六千灵石也不过购得一些种子罢了。 傅灵佩忍不住蹙了蹙眉,果真是修为越高,花销越大。好不容易累积的一点家底,不过买些灵草就没了。即便是她这个炼丹师,亦都是出大于入了。 “那先把其余的算一算罢。” 傅灵佩倒也不强求,反正金丹还未到,灵华丹是金丹期才能服用的丹药,修士在到达金丹之后,灵丹已减少许多,又格外珍贵,一月才吃得起那么一颗。傅灵佩有空间在手,本已比许多寻常修士强出许多。 “玉简所列灵草,需花费四千六百灵石。灵樱草种一粒五百灵石,曼地花种一粒一千灵石。不知您要多少?”灵樱草种要等三百年成熟后才会结种,而所需年份却只要百年,还未等结种便被采了,育种的也极少,是以珍惜。曼地花种更是需要五百年才会结种,更是难得。 傅灵佩略作思索,取了一万灵石出来,剩余的决定以培元丹抵。娇娇那边已经留有足够的培元丹,若其他人需要也可再炼。不过她仍然不敢拿出太多,只丢了一瓶五十粒过去。 “其余这些全部换作种子。”傅灵佩指指储物袋内的一万灵石和那瓶灵丹。 掌柜错愕地看了她一眼,这般大手笔在筑基修士里也还是少见的。不过他与傅灵佩打交道日久,知她是个颇有天赋的炼丹师,实力不凡,倒也未有太过惊讶。秉着闲事莫理的原则,掌柜默默地准备去了。 傅灵佩花去一笔,自觉心情舒畅。小心放好那二十粒灵樱草和十粒曼地花种,右转去了多宝阁。 她现如今已经一囊如洗,并无余钱,是以一路目不斜视地走到柜台前。 掌柜已经换了一批。不过仍然是憨态可掬的模样。 “请问修士……” “你这收妖兽么?” “收的。” “清点下。”傅灵佩很爽快地丢下储物袋,顺便递了个玉简过去,一些本命法宝的材料还需收集,只觉处处需灵石。“这些,如若您这有,麻烦一并换算下。” 妖兽虽多,不过都不算太过值钱,所以也不过堪堪换了八千灵石。傅灵佩玉简上的材料却多而琐碎,其中更有一些珍惜之物,多宝阁身为天元坊最大的宝器阁,兼有承接炼器的业务,竟也凑了十之七八的材料。 但是,问题来了:傅灵佩没有那么多灵石傍身。 这些材料若是凑齐,问明掌柜,所费需要六万灵石。傅灵佩拍马不及。若是考虑拿一些万年石钟乳换,倒也是手到擒来之事。可是,这样一来,她便也暴露了。 该如何是好呢? 傅灵佩蹙着眉,一时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来。 “修士,您这还要么?”掌柜见机便知,倒也没有摆什么脸色,只拱了拱手问道。 “要!” 傅灵佩咬牙应道。 72| 16.4.5.11 要么? 自然是要的。 依照傅灵佩原本的打算,出了邀月秘境之后,她便要直接着手炼制五转玉环丹了,去处灵根隐患之后再闭关突破金丹。 可是既然在遗宫处获得了本命法宝的炼制之法,事情又是两说了。 为长远计,升金丹还是要往后压一压。 众所周知,本命法宝的提升有两个途径。一个便是融入灵材提升品质,不过这个并不太容易。灵材既要符合本命法宝的需求,又不能破坏原有平衡,还需炼器大师才能做到。第二个途径,便是随着修士修为的升阶而升阶。所以本命法宝越早炼制越好。在修士升金丹之前,若能将本命法宝炼好蕴入丹田,那么升金丹之时,本命法宝必然会随之上升一个品阶。 大部分有底蕴或有后盾的修士,都会在筑基期提前把本命法宝炼制好了。虽然与功法配套的极少,但是提前纳入丹田,也是不错了。原本傅灵佩便打算将火漓剑略提炼提炼直接就作本命法宝了,毕竟上品灵器在大部分修士中也算是极好了。 不过既然有更好的选择,傅灵佩也不愿退而求其次。只是把时间稍稍压后一些罢了,她还等得起。 现如今,待解决之事有三。端瑜草,灵石,和剩下的炼材。 端瑜草只是普通灵草,并不难得。是以傅灵佩并不担忧。 与南明离火诀配套的本命法宝是套剑,一共七把,可分可合,练到后来还可形成剑阵,威力极大。不过所费也靡,材料所需繁杂琐碎,能在多宝阁能找到十之七八,已是大幸。要价六万灵石,已算公道。 可惜的是,便是一枚灵石都能难倒英雄汉,更何况是六万。傅灵佩原本打算慢慢收集,却未料多宝阁如此能耐,竟一下就能集齐七八。为节省时间,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买下来。 说起来,傅灵佩也不算穷,可惜她手头比较值钱的既不可露白亦不能套现。 那么,这个巨大的缺口哪里填呢,傅灵佩反复思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那便只能:借! 至于问谁借,却是个问题。 师尊楚兰阔,历来是个有出无进的,手头疏散不留横财,若真要问他借,怕也只能干瞪眼。。 其余人,如穆灵兰这等修二代,虽掌门有财,但要她临时拿出那么一大笔,却也是极难。何况两人历来是面不和心也不和,虽然近年来因为娇娇的缘故关系有所缓和,但也还未到能随意出借那么一大笔灵石的地步。 陆篱姝?虽不知道出自哪个陆家,但不过一个筑基初期的小修士,想必家族也不会在其身上投资太多。 傅家?也就爹爹和娘亲肯如此慷慨了。不过他们二人都是手头疏松之辈,常年在外游历,修为也还不过筑基,除却偶尔捎回的只言片语,也不常联系,想必也没有太多灵石可以资助自己。何况傅灵佩并不愿将自身负担加在他们二人身上。 其余人等,傅灵佩一个个数过去,大部分都跟自己这般,身家已经全部化为法器修为。多的也没有,撑不起这六万的缺口。 钱到用时方恨少! 傅灵佩心内像是揣着一窝的蚂蚁,焦灼不定,脸上却还面无表情,颇能唬人。 掌柜在一旁等了会,见倒也未催。 傅灵佩一脸从容,微微笑了笑,从储物袋中取出身份玉牌一晃,“我乃天元天剑峰嫡传傅灵佩,有此为证。这些材料你且帮我留着,押金便是这八千灵石。三日之后来取,你看可否?” 掌柜作了作揖,脸色有些为难道,“这,本店从无赊欠的先例……” 傅灵佩抿了抿嘴,她在说服人方面向来不算擅长。不过天元坊市的店面掌柜都会给本派修士一些面子,今日且让她仗回势,况且她的请托并不算为难,对多宝阁来说更是有益无害。 “那便再加上这把九索灵鞭作押金!”九索鞭一把便被拍在了柜台上,火灵环绕,颇有些唬人。 “倘若我三日后不来,你既得了八千灵石,更有这上品灵器,不亏反赚了。我一峰嫡传,又岂会出尔反尔?”说着神色便凛冽起来,手指轻轻敲着剑柄。 掌柜的眼睛一亮,态度也软化下来:“也罢。这八千灵石和九索灵鞭我便收下,这些材料我帮道友你保留三日。” 傅灵佩听罢,粲然一笑,一时间色若春晓,满室花开。 两人迅速定了约,立好契。 傅灵佩怀揣契约,生怕对方反悔,急匆匆地走了。 掌柜也暗自得意,这大笔订单,不论是来还是不赖,他都有的赚,不亏。嘴角翘了半日。 二人各得其所,皆心情愉悦。 傅灵佩一路匆匆,思来想去,这笔大数目要三日内凑到,还得靠大师兄。 魏园此人,向来活络,三教九流,无所不交。惯常笑眯眯,十分亲切,但却有点蔫里坏。平生有个奇特的爱好,那便是赚灵石。旁人要从他口袋中掏点灵石出来,却是千难万难,堪为修真界葛朗台。 除了这点爱好,他对待师弟师妹却是极好,立身也正。 不过,傅灵佩自有对付他的法子。 心念既定,傅灵佩便一路风驰电掣地回门了。 因时间紧迫,火漓剑也难得地超越极限,几乎发出尖锐的破空声。所耗时间,倒比早上短上不少。。 等傅灵佩到时,魏园已经等在她洞府外了。 “小师妹,急着找我,可是有事?”魏园笑眯眯道,圆圆的眼睛歪成了一道月牙,看起来颇为可亲。 傅灵佩捋了捋一路奔波四处逃散的发丝,轻声笑了笑,也不回答,先引着他入了洞府。 洞府内极为清减,傅灵佩也不尴尬,直接引了魏园便在桌边坐下。 一杯灵茶也无。 傅灵佩这才觉得这世活得竟是极为粗糙,连个男修都不如了。 “小师妹,这下可以说了吧?”魏园一脸好奇之色。傅灵佩自拜师以来,一直忙忙碌碌,与秦绵和朱玉白相处时间还算多,与他这个大师兄相处却要少得多,今日传讯找他,也不知所为何事。 “魏师兄,今日灵佩找你,却有要事。”傅灵佩抿了抿嘴,神情却极为自信,一双眸子熠熠发光。。 魏园眼神缩了缩,这小师妹姝色照人,这一眼看去,居然连自己也呆住了,了不得了不得。 “说罢。” “有笔交易,不知道魏师兄肯不肯做?”傅灵佩也不待他回答,接着道:“不瞒师兄你,灵佩炼丹却有一手。只是不耐烦打理琐事,所以想与师兄合作一二。” “你这,是缺灵石了吧?”魏园不愧有双厉眼,一眼便看穿了傅灵佩的用意,神色玩味。“说罢,你要多少,一百?两百?师兄无有不应的。”他拍着胸脯道,神色间十分豪迈。 一百?两百? 傅灵佩有些无语。知道他抠,却不知道这么抠,果真不负他魏抠抠的外号。 “师妹确实这回手头有些不趁,不过这却是一直以来的想法,搁在心里已是许久。”傅灵佩丢出一个玉瓶,里面同样装了五十粒培元丹,她相信魏师兄的人品。 “师兄尽可品评一二。” 魏园转了转手中玉瓶,漫不经心地打开瓶塞,原本圆圆的眼睛顿时瞪得极大:“这都是师妹你炼的?” 傅灵佩自信地一笑,这五十粒与给灵植阁的不一样,都是极品,灵植阁那不过是上品罢了。“是,确实是灵佩所制。师兄,这回可信了?” “是,是,师兄有眼不识泰山,小师妹勿怪。”魏园拱手赔罪,神色肃然,“此事,小师妹还是勿要宣扬。让我知道也便罢了——” “师兄你就是爱操心的命。”傅灵佩摆摆手打断他,好笑地道:“若不是对师兄你信任,我也不敢告知于你。” 魏园的脸色不由微微涨红,心内却像是灌了一杯温茶,通体熨帖温暖。 “说罢,这是要师兄帮你扩展销路?” “是也不是。师妹于这些商卖并无兴趣,只想安安静静炼个丹而已。恰巧得知师兄于这一块颇有意趣,便想此后也都交于师兄代卖。至于分成嘛——”傅灵佩眨眨眼,“师兄如何说?” 倘若傅灵佩一开始便摆足了架势,或者直接讨论起分成的话,魏园自然不会客气。在商言商,不过傅灵佩直接让魏园开口,饶是他脸皮再厚,此时也说不出太亏的价码了。 罢了,毕竟是小师妹。 魏园心内安慰自己,一拍大腿,笑道:“不若这样吧。师妹只需炼丹,销路结算都由我来。材料费不论是你还是我提供,都从利润里扣除后再你我五五开。” 傅灵佩挑眉。她这累死累活地开炉,也就五五开?什么时候炼丹师这么不值钱了? 不过这大概在魏园师兄看来已是网开一面了。 想到对方对灵石的狂热和抠门本性,傅灵佩自觉已经原谅他了。不过,价还是不能让的。 两人展开了一番激烈的唇枪舌剑,最终在傅灵佩的坚持下,定下了三七开的分成比例。 经此一役,傅灵佩终于觉醒了体内消逝已久的女性本能——杀价。 不过,与魏园谈生意,正是大伤元气啊。她感慨道。 既然大方向已定,其余便可以放上来了。 傅灵佩哐哐哐往魏园身前丢了一连串玉瓶,可都是这十年来累积下来的灵丹,极品占多数,少量上品。 作为金丹修士,魏园自己还开了两个店铺,就在天元坊市内,不过一下子这么多极品丹药,仍让他看直了眼。此际,他才对傅灵佩的能力有了一个更全面更客观的认识。 “现下,我们来谈谈合作的诚意吧。”傅灵佩狡黠地笑了笑,“师妹有个不情之请——” 不情之请?魏园顿生不妙之感。想要拔腿就跑,却被傅灵佩揪住了衣角,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师兄,师妹现在手头有点紧,这些灵丹,不如做抵押,只要师兄给我六万灵石就好了。之后以功抵债……”傅灵佩也有些说不下去了。 六万?怎么不去抢!魏园心内哀叹,每一颗灵石拿出去,都像是要割了他的心头肉一般。何况是六万,六万刀! 但是看着眼前小师妹信任的眼神,脚步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迈不动。 “师兄——”傅灵佩再扯了扯,像只迷途小鹿。 魏园闭了闭眼,神情哀恸。一把卷了桌上的瓶瓶罐罐,丢下一个储物袋便像阵风一样走了。头也未回。 傅灵佩拍拍手,搞定! 捡起储物袋高兴地抛了抛。嘴角的笑容缓缓绽开。 果真今世,魏师兄还是这般可爱。虽口内不愿,但只要撒个娇,略略缠一会,便会心软了。对师弟师妹们诸多照顾。有这么点小癖好,仍然无伤大雅。 解决一桩事,傅灵佩只觉浑身轻松。 接下来便是端瑜草了。这个太简单,傅灵佩直接去执事堂发了个任务,奖励便是五粒上品培元丹。想必,很快便会有消息。 “秦绵已醒,速来。” 师尊的传讯,声音清冷,一如往常。 不过,傅灵佩知道,他怒了。语气僵硬,便是怒气的前兆。 傅灵佩直接转了个弯,径自往丹峰去了。 丹峰并不远,与天剑也不过只隔着两个峰头的距离,傅灵佩脚踏火漓,不过一会便到了。 朱玉白等在路上,看见傅灵佩前来,脸色也并不好。 只略略点了头示意她跟上。 “秦师姐,可还好?” 朱玉白不吭声。 傅灵佩心内不由咯噔一下。 73| 16.4.5.11 天丹峰与天剑峰截然不同。 若天剑峰是一柄直插入云的长剑,那么天丹峰便是摊开的大饼,还是分成一块一块的,虽也是座山峰,却圆滚滚扁塌塌,占地面积极大。 从峰底便极尽利用土地,开发出一块又一块的灵田,其上种着各种灵草,田边一排小屋一式一样,种着专门照料灵草的守田人,很多外门弟子也会来租用些灵田来种。 到处一片绿油油,生机盎然。 不过这片生机盎然影响不到傅灵佩和朱玉白。 两人默默地行了一会,便到达了丹峰主殿。 不同于楚兰阔的简朴利索,丹峰峰主似乎偏好繁复奢华,建筑群连绵起伏,一片雕梁画栋,金琉碧瓦。阳光洒下,似是九重宫阙,旖旎非凡。 朱玉白显然与守殿之人颇为熟识,只略略说了两句,便带着傅灵佩直接进了去。 两人一路无言。 傅灵佩心内惴惴,十分不安。 以她当日判断,秦师姐原不该有事才对。可看朱师兄反应,却又不像,莫非此后又起反复?问他,他又不答,这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性子,恨不得傅灵佩亲自捶他一捶。 “便是这了。” 朱玉白摆了摆手,示意傅灵佩进去。 傅灵佩轻扣了扣,便直接推开了门。 屋内空无一人,只一张琉璃床上丝被略皱,像是刚刚躺过人的样子。 “朱师兄,没人。”傅灵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朱玉白神思不属,好半天才回道,“那应还在贾师妹处。你且随我来。” 两人默默转过一个回廊,不过一会儿便到了另一处地方。 “秦师姐,贾师妹。” 傅灵佩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傅灵佩走得太急切,红衫飘飞。回头见朱玉白还愣在原处,不由奇怪道:“朱师兄,你不进来么?” 朱玉白摇摇头,眉头紧蹙,紧抿着唇一脸执拗。 傅灵佩见此,便也不去管他了。 屋内沿袭了丹峰的一贯风格,轻纱床,柳叶窗,处处纱幔,风情旖旎,充满了女子闺房的缠绵气息。 “秦师姐,你可还好?” 傅灵佩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看她面色比起之前已是好上许多,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朱师兄也真是的,话都不说明白,害我担心许久。” 秦绵仍是旧时模样,一袭轻纱黄裙,身形窈窕,只脸色略还有些苍白,看起来倒是无大碍了。 “让师妹担心了。多谢你当日的离震丹,如无此丹,怕是我也恢复不了那么快。”她轻轻拍了拍傅灵佩的肩,安慰道。 “贾道友她还好么?”傅灵佩视线触及纱床,那处隐隐绰绰间躺着一人,无声无息,像是僵硬的木头。 “她——”秦绵神情复杂,上前轻轻撩开纱帐,“她怕是好不了了……” 傅灵佩视线所及,忍不住愣在了原地。 这哪里还是昔日的楚楚佳人!明明只是个老妪罢了。 贾纤原本柔腻细白的肌肤,皱巴巴地耷拉下来,橘皮似的,像是水分被熬干了一般,薄薄地附在骨上。似乎已经老到岁月都嫌弃的地步,唯独眉目依稀间还能看到过去柔美的样子,可怖的老人斑已然爬满了露出来的所有部位,脖子、脸、甚至是手。 现在她正安静地阖眼休息,呼吸若有似无。 世间没有哪个女子不爱惜自己的容貌。何况,贾纤原本便是个美人,追求者甚众。即便是傅灵佩今世这般,若说她不知晓自己姿容超凡,那也是假话。 何况,贾纤的样子,看上去很不妙。 世间最让人不忍之事,莫过于将军白头,红颜枯骨。 “她还未醒。”秦绵幽幽道,“若不是当日她推开我,那么,今日在这躺着的,便是我了。” “她竟肯这般对你——”傅灵佩不由愕然。原先贾纤救秦绵那次,她便觉得异样了,却未想到…… “我们都没想到她会这样,不是么?”秦绵毫无之前的精气神了,耷拉着肩膀轻声道:“她说,她喜欢朱师兄,不愿见他伤心。倘若我死了,他肯定就再也不会开心了。” “于是,她就代我去死。”秦绵几乎有些神经质地展开双臂,指着床上之人,“谁要她帮忙!谁要她帮忙!……” 似乎是傅灵佩的到来刺激了她,秦绵呜呜地捂脸哭泣起来。原本的傻大姐一下子不见了,一条人命几乎压垮了她。 傅灵佩失语,久久说不出话来。视线落在那张脸上,那人正阖眼安睡。 这便是朱师兄不愿进来的真相? 或者,她一开始便也错了? 秦绵不过刚刚醒来,就来到了贾纤房中,情绪大起大落之下,直接晕厥过去了。傅灵佩扶着她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 朱玉白仍然守在房外,神情冷凝。似乎这个朱师兄,也一下子成熟了起来。 “朱师兄,你先在此守候。我再去照看下贾师妹。” 傅灵佩再次来到贾纤房中,静静坐在一旁,看着眼前安睡的脸。眉目依稀,美人迟暮。 她沉默许久,才轻声道:“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 “还是没办法瞒过你。”贾纤此时看起来有些可怖,已经老得不像样了,嘴巴开阖间牙齿稀稀拉拉的。她轻轻笑了笑,皮就皱巴巴地叠在了一起。 “你又是何苦?”傅灵佩忍不住叹息。“我原本该感谢你救了我秦师姐的。” “秦绵真的很幸福很幸福。她既有朱师兄默默喜欢她,又有你这个好师妹关心她,她还有个好师尊。” 贾纤慢慢说道,声音很平缓:“我有什么呢?我的爹娘忽视我,后来被一个老道养大,老道死了之后,做了几年散修,终于进了天元门。一直是靠的自己,身边的男人也不过看中我的皮相。只有朱师兄,只有朱师兄,帮助我不含任何目的。那天……” 似乎许久没有人安安静静听她说话了,或者到如今,也没什么不能说了。贾纤突然回忆起来,她突然想把所有的事都倒出来。 她原本姓程,一个凡世农夫家的女儿,家里实在太穷了,但是越穷越想要生儿子。不料前前后后生了五个孩子,都是丫头。她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排行第三,自小便无人管教。爹娘被生活勒着脖子狠狠地挣命生活,压根就想不起这中间的丫头。她饥一顿饱一顿地长到了五岁。有一天,村里来了个老道,会变戏法,她看得很入迷,就跟着老道跑了。老道的心眼很好,教她识字,给她买新衣服,还教她修仙。所以她就跟了老道姓贾,反正那个家她是不打算回去了,虽然她不恨自己的爹娘,可是也不爱。 “可是你知道么?不过是一株还算不上品阶的灵草,他们便把老道打死了,打死了!”此时贾纤的脸色才呈现出悲苦之色。 有一天,老道很晚都没回来。她便去找,找了一天一夜,终于在城外的乱葬岗上找到了他的尸体,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了。她抱着哭了一天一夜都没把他哭回来,于是她找了个深山老林好好安塟了老道,那年,她七岁。 散修的日子很难熬,何况还是个刚刚踏入练气的孩子。 她一路坑蒙拐骗,颠沛流离,好好地长到了十岁,熬到了天元门大选,略微使了点手段找了门路便进了天元门。 “你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么?那年我不过十岁。”贾纤露出一个得意地笑,在老迈的脸上更是触目惊心。 “我十岁已经长得很不错了。在外那几年的经历告诉我,一个女孩子,特别是长得不错的女孩子,总要比常人来得有优势。我搭上了一个天元的内门弟子,他家族势力很大,给我弄来了一个推荐的名额,我就进来啦。” 一瞬间,她的神色亮的惊人。 “可是,我还只是个孩子呢。”她故作俏皮地撇撇嘴,“那人恬不知耻地便要我伺候他,可是,我不愿意了。就趁着他一起出门的时候,给他下了药。哇!那妖兽过来的时候,我都吓死了。砰砰砰,血流得满地都是。然后他就一动不动了。” 傅灵佩静静地看着贾纤。神色有些怜悯,却被她看到了。 “你在可怜我?”她咯咯咯地笑着,十分惊讶:“可是我不觉得我可怜。我走的每一步,我都心甘情愿。” 此后,她便慢慢地在天元门安生立命起来。身边一直围绕着形形□□的男子,不过那些人都是为了一亲芳泽,别有目的。她很不喜欢,可是她已经习惯了利用这些达到目的。 所以她虽然只是三灵根的资质,倒也修得不慢,竟然在二十五岁的时候便到了筑基初期。 “那一天,我在外游历,与人结成小队。没想到队里的三个男修都联合起来,要淫辱于我。我不从,他们便干脆给我下药。没料到朱师兄从天而降,救了我。即使我衣冠不整,他也没有趁人之危,而是温柔地给我披了件衣服。当时我就想,就他啦。”贾纤温柔地道,脸上露出一个少女般梦幻的笑,像是陷入一个极美的梦境。 傅灵佩无言。 这也确实是朱师兄的风范了。不过,贾纤所处,一路走来,也委实险恶了些,生活没有温柔待过她,不过一个普普通通但凡有点良知的修士,也都会这般做。而她却把他当做了救命稻草来爱慕敬仰。 “可是,朱师兄有心上人了。”贾纤委屈地瘪瘪嘴,本来就瘪下去的嘴更难看了,可她仍然不自觉,仍然做出一副少女姿态:“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于是,我就想办法接近秦绵。可是这秦绵也太蠢了,整日里打抱不平,无忧无虑乐乐呵呵的,真的看着很不顺眼。然后,我略施小计,她就帮我啦。” “可惜碰见了我。”傅灵佩笑道。 “是啊,可惜被你撞破了。” “我不过只想要她一个朱师兄罢了,她为什么不让给我,她都有这么多了。” “所以,即便代价是你的命?” “是,即便是我的命。”贾纤大笑了起来,稀拉的牙齿嚇嚇嚇地透着风,眼神疯狂:“我多想要成为她啊,所以我跟着她,与她做朋友。可是,这一切都被你毁了。” “所以,我想了一个主意。这样,她就再也摆脱不了我啦。”贾纤痴痴地笑着,神情安静,一如婴儿。“我为她死了,她与朱师兄就再也不可能啦。哈哈哈哈哈——” “可是,这样值得么?” 傅灵佩百思不得其解。修士修仙,修的不是心,不是透彻如琉璃么?贾纤这般,很快便要香消玉殒了,只为了在秦绵和朱玉白之间种下隔膜,值得么? “值得,怎么不值得。”贾纤的眼睛亮的发光,“你觉得修仙最重,可我不爱那些。我只想要我喜欢的人记得我,珍视我。既然我得不到,那我就毁了,谁也别想得到。” 傅灵佩轻轻摇了摇头,果真世间百种米养百种人。她不能理解贾纤的选择,却仍然感激她救了秦绵。虽然她的动机不纯。 “我想,即便是只有那么一分,你也还是喜欢秦师姐的吧。”傅灵佩了然。 秦师姐虽然天真,但不愚蠢,坦率仗义,相处久了没有人会讨厌她。 贾纤却挣扎起来,神情狰狞。 “不,我不喜欢她——”慢慢地,竟然呜咽起来,双手蒙在眼上。半晌不说话。 “我只是渴望成为她——” 也许每一个痛苦挣扎的灵魂都渴望纯粹。即便靠近了,会被刺伤,会想占有,但仍然无法抗拒。 傅灵佩轻轻为她掖了掖被角,让她一个人呆着了。 “明日,我再来瞧你。” 傅灵佩慢慢走着,她与贾纤互不理解,她不能理解贾纤的爱恨情仇,贾纤亦不能理解她的问道之心。不过,她却仍然敬佩她,感激她。 傅灵佩面色沉重,沉吟许久。 经过秦绵的房间时,看到朱玉白仍然静静地守在门外,心里不由想起了贾纤,不由有些难过。不知道是为了贾纤的痴,还是朱秦二人的前路。 她忍不住叹口气,此际,又回到了原点。贾纤,仍然成为两人心中的一个结,且比过去更深更重了。 “秦师姐想必一时半会醒不来。师尊呢?” “师尊在与丹峰峰主讨论。极力想办法救上一救。”朱玉白眉头紧蹙,挥挥手让她自便,神色间颇为苦恼,“既你已经瞧过了,无事便回罢,我守着就是了。” 傅灵佩见此,直接去了执事堂。 之前怀中隐隐传来动静,她的端瑜草应该已经到手了。 那边已经等着了,一个年轻女修,眼睛敞亮,毫无阴霾,与贾纤截然不同。傅灵佩忍不住盯了一眼,才轻声道,“是你接的任务?” “是的,傅前辈。”那人恭敬地取出一个玉盒,“我这有三株端瑜草,不知前辈是要——” “就三株吧。”傅灵佩心情不算太好,也不愿废话,直接丢了一瓶十五粒培元丹过去,取了便走。红衣经过,如摩西分海,执事堂有一瞬间的凝滞。 “今日傅前辈心情好像不太好。” “傅前辈就算是心情不好,也依然美艳无双啊。” “今日我等真有眼福。” 傅灵佩迅步飞扬,很快执事堂一切都被抛诸身后。 她的心,仍然一半牵在丹峰,一半落在这端瑜草上。 洗灵根之事,不能再拖了。 她匆匆回到洞府。 此次炼丹,至关重要,原料也不多,只够炼上两炉的,未免旁人打扰,她直接关闭了洞府传讯。谁也进不来,除了娇娇。 傅灵佩打算先练几炉离震丹作练手。 离震丹难度极高,属于三品丹药了,所以成功率要远远低于培元丹。果真不出所料的失败了。 一炉废丹。 她不由深吸了口气。心情顿起涟漪,颇不平静,果然还是被今日之事影响到了。 一时间也不急着开炉,傅灵佩盘腿修炼了一阵,直到心如止水,才重新开炉炼丹。 此次直接成功了,一炉离震丹,虽然没有满炉,但是七颗中品,两颗上品,已经很不错了,是她最好的成绩。 傅灵佩重入须弥境。 天麻叶正好好地生长着,娇翠欲滴,她小心翼翼地采了下来,放入玉盒,而后便直接回了洞府。 抛出五行阵,此时便是娇娇也无法打扰到了。 傅灵佩骨子里向来有股狠劲,不成功便成仁。 她并不是喜欢瞻前顾后的性格,既已下定决心,便一门心思走到头。 此际,炼五转玉环丹也是如此。 其实,倘若找丹峰峰主炼,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将身家性命依托旁人,如非必要,她是万万不愿的。何况九转玉还丹也还在二品丹药范围内,只是炼制的人少,并不比离震丹难。她有师尊送来的丹方,把握还是有七八分的。 既有七八分把握,自然可以闯上一闯。何况,她的炼丹术,很不错。 傅灵佩重新开始温炉,慢慢地调动火灵力,感受着炉内的温度。到差不多了时,拈指一开,一株株药草便挨着顺序慢慢地投入炉内,很顺利的融合在了一起。炼过那么多炉丹以后,傅灵佩自有心得,即便是新丹方,即便从未炼过,她上手的速度和成功率也比旁人高出许多。 这也是她敢自行炼制五转玉环丹的原因。 轮到天麻叶了! 傅灵佩眉间一蹙,极小心地分开一半,还剩一半可以再炼一炉。 投入!炉内的火顿时旺了起来。 噗噗作响,很快天麻叶也融成了一滩水,与之前的灵药融为了一体。一股清新慢慢地传来,傅灵佩不由微微一笑,慎重地打了个成丹诀。 “嘭”一声传来! 傅灵佩的笑还未展开,便僵在了脸上。 74|16.5.11 一股酸臭味传来。 傅灵佩暗叫不好,弹指一观,这一炉果真是废了。 黑乎乎的渣滓还静静地躺在黑乌炉内,卖相并不好看。 傅灵佩的心像是煮酸了的灵泉,还在咕噜咕噜地冒泡。 现在灵草只剩下一炉的分量,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傅灵佩察觉心境不稳,连忙抱元守心,默念静心咒,过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而后不由咧嘴苦笑,枉费她自诩看得开,在关乎身家性命之时仍是免不了慌乱。 她脑子里开始一帧一帧地回放之前的画面,清晰无比。 顺序,没错。 融丹,没错。 那么,便只有成丹的时候了。 因太过心急,成丹诀的时机没有把握好,打得早了一会,还未水到渠成便强行融丹,自然只有废炉的结果了。 找到原因,傅灵佩也没有急着再炼。 她重新打坐修炼起来,待灵力运行了一个大周天,身体和精神都恢复到最完美状态时,才重新开炉。 心如止水,全神贯注。 傅灵佩心跳都放得很缓,拈指打诀,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曾错乱。她身心完全沉入眼前的丹炉之中,只觉极度平静,再无任何事务能干扰到她。 一味一味的灵材按次投入黑乌炉,时机恰到好处,带着熨帖的温度,再度融汇在了一起。黑乌炉银灿灿,精美绝伦,衬着玉白的纤纤十指,动作有条不紊,呈现出极致的韵律。 傅灵佩不敢掉以轻心,以火灵为媒,关注着炉内的火候。一颗一颗的汗渐渐滴落下来,她顾不上。 时机成熟!收丹诀! 十指如风,打出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手势。 无风而过,清香自来。 丹成! 傅灵佩伸手一招,看着眼前浑然天成、丹晕自华的五转玉环丹,粲然一笑。 五转玉环丹,主药为天麻叶。天道平衡,天麻叶稀少而珍贵。向来逐水而居,无种自生,也许会长在一个犄角疙瘩的小溪边,也许会在渺无人烟的海边长成。修士遇见,全靠气运。 成丹永远只有一粒,不论品相如何。 无数杂灵根修士趋之若鹜,不过大多数人,也都是只闻其名,终其一生却未曾找见。若非傅灵佩重生,提前预知,怕也不会得来那么轻易。 她手中这粒,碧绿清润,浑似一个工艺品,剔透美丽,无一丝赘余,浑然天成。正是极品灵丹! 傅灵佩看着,不免目眩神迷,几乎都不忍吃下了。 她慎重地取出一个玉瓶,将五转玉环丹放了进去。定了定神,重新盘膝而坐,恢复灵力。 炼丹之时尚不觉得如何,炼完后一阵虚脱感便传来。因之前精神太过凝聚,事成后心力心神一放松,便觉疲惫。 夜凉如水。 傅灵佩从入定中醒来,只觉逝去的气力又回来了,神清气爽。 见娇娇正抓耳挠腮地在阵法周围打转,不由轻笑了笑,撤去五行阵,招她过来。 娇娇这回倒是没有拧巴着,尾巴一摇一摇地便过来了。 “自我回来,一直忙着,倒不曾好好问过你。”傅灵佩摸了摸手下温软的皮毛,十分惬意。“这些日子,你这般勤奋,可有什么缘由?” 娇娇俯下身子,好让傅灵佩摸得更舒坦。它不由舒展四肢,耳朵都舒服地耷拉下来,口中懒洋洋地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娇娇要勤奋,有什么好奇怪的。” “是么?”傅灵佩挑眉,似笑非笑,她却是不信这懒货变得这么自觉会没有原因。口中便胡乱猜测道:“莫不是看上的壮士,你他打不过,便打算直接武力压制?” 娇娇眼皮微掀,不屑地瞟了一眼。 哦,看样子不对。 再猜:“是不是有人笑你丑,所以你打算等厉害了再打回去?” 娇娇立刻跳了起来:“你丑,你全家才丑!”神情激动,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连身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看来是这个原因了?” “不是。”重新趴了下去。 “那是什么?”傅灵佩难得有兴致刨根挖底一回,可惜娇娇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猜了许久,娇娇都不理不睬。 傅灵佩也没辙了。 罢了,她既不愿意说,那便打住不问了。 谁能没有点心事呢?就连这心不比针尖大的娇娇也有秘密了。傅灵佩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时间,谁也不说话,洞府内静谧而温馨。 “其实,是也不是。” 突然娇娇的破锣嗓响了起来,刺啦刺啦地直刺耳朵,打破了一室的安详。“景秀真人的麒火狼嘲笑我,前阵子被我揍了一顿。” 娇娇兴奋地指手画脚。 “娇娇之前一直在地穴长大,陪伴的只有一些鼹鼠之类的,可惜都是些蠢物,也不会说话。跟了主人,才觉得生活有滋有味的。有美人可看,有兽可聊,就是……” 她瘪了瘪嘴:“以前也不觉得修为低是什么坏事,天大地大,快活就好。可是到了这里,才知道人分三六九等,兽也分三六九等。”声音渐渐低落了下去。 傅灵佩这才知道,她忽略了娇娇多久。 她离开寂寥的地底,跟着自己来到嘈杂的人世。除了一门心思的臭美和占点美人便宜,其实心智并不比幼童高多少。 天元门即使门派氛围再和善,那也还是修真界。 修真界以修为论资排辈的习俗根生蒂固的。娇娇不过是一届低品离风狼,跟着自己的时候不过是个练气期,除了嘴皮子能说些,也并不比旁的灵宠强。 而能与她交流的灵宠——但凡能开口说话,修为就要高出不少。 受歧视受欺辱也是常有之事。 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娇娇也在迅速成长。而自己却忽略太久了。 傅灵佩心内叹息一声,轻轻揉了揉眼前毛茸茸的狼头,心内酸涩,却没有开口安慰。 成长,总是要伴随着各种波折。门派已算是个相对祥和的净土了。娇娇能提前知晓和经历这些,未尝不是好事。倘若有朝一日离开自己,也要好过得多。 “何况……”娇娇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主人你修炼的那么快,娇娇不努力努力,怕是要跟不上了。” “再说你虽然丑了些,但我娇娇向来有情有义,自不会嫌弃你的——”前爪用力地拍着胸膛,一副舍身成仁的壮烈样。 莫非她还得感恩戴德不成?! 傅灵佩难得冒出的欣慰感动种种情绪一下子烟消云散。 这娇娇—— 怎么能让人感动不了一秒,就想再揍她一顿呢? 有她那么美的姑娘么? 傅灵佩未免不服。 重重推开趴在腿上的狼头,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任其自便。 温馨一刻结束! 傅灵佩鼻尖嗤了一声。 看时间并不算太晚,便打算先把心头牵挂之事解决了——洗灵根。 这个隐患一日不除,长剑便高悬于顶一日,仿佛随时会落下。 五转玉环丹一入口,便化作沸腾的火力,直转而下。似一股劲风,转入丹田,刮得她几乎坐不住。 傅灵佩开了内视,丹田内的火灵根茁壮成长,侧边一个小小的绿绿的突起,也还战战兢却顽强地存活着。 药力滑过,围绕着灵根一点一点地渗入,直如刮骨钢刀,一寸一寸地刮着。木灵根幼嫩的根基,似是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血肉成粉,痛不可抑。 仅靠一把小刀,便想要起出整个地基,但是小刀太钝太小,只能一点一点地磨。 磨得傅灵佩一片恍惚。 她像是一下子被拉回了记忆里最惨烈的那一日,眼前一片血红。 这是她今生的魔障。 傅家满门被灭,道侣背叛,族妹勾连,悲剧的人生如重峰,朝着她一寸寸地压过来,压得她直不起身,抬不起头,只能弓着背走。 不过是洗个灵根,傅灵佩便如着了心魔:这是她今生的债,亦是她心心念念不肯忘却的执着。唯有以力颠覆,才能摆脱旧事,重获新生。 傅灵佩的汗慢慢地滴了下来,脸上似青实白,挣着筋犟着不肯认输。下唇咬得鲜血淋漓。 她似乎分裂成两个,一个飘在半空,看着底下的自己受着煎熬,虚幻麻木;另一个真实地受着分裂的苦痛,记忆的回佪。 不,不对! 傅灵佩的双眼突地瞪得大了,眼底的血红慢慢恢复了澄澈。 神智一下子归位。 剧痛猝不及防,却让她更加清醒。 今日种种,不过只是为了洗灵根罢了。 从此以后,木灵根便再不能束缚她。 “轰——”一声,似是无形火燎,傅灵佩只觉浑身一轻。 成了。 极品五转玉环丹的药效果真霸道无匹,不仅将她体内残留的木灵根都祛除了去,更让她火灵根资质有所提升。 傅灵佩手头并无工具测算,但仅凭感觉,也知这火灵根必然距离满资质不差多少了!南明离火诀运转地更加如意,几乎是心随意动,再无滞涩之感。 灵力突突的,似是要直升金丹。傅灵佩连忙按捺下去。 一切都是值得的。 经过这般煎熬,傅灵佩大起大落之下,便直接睡死了过去,嘴角却还微微翘着,眉间也似被抚平了一般。 天光大亮。 娇娇仍然不见踪影。 傅灵佩略略梳洗了一番,便去多宝阁将那预定的灵材取了回来。忽略掌柜那微不可察的可惜神情,傅灵佩心情倒是极好。 剩余的一些炼材并不算珍惜,只是有些琐碎。 她打算去宗门的材料库换取。这些需要用到贡献点,虽然她贡献点不算太多,但是应该还足以应付。若再换不到,便还是挂任务去。 傅灵佩一样一样地盘算过去,只觉一片阳光坦途,心内敞亮无比。 脚步不停,直接转来了丹峰。 此次没有朱玉白陪同,颇等了一会才让进门。 “师尊!” 还未走到头,一道青色身影便站到了她面前。傅灵佩连忙垂首敬称。 楚兰阔神情漠然,脸上带着千年不化的寒冰,冷冽而凌厉。他静静地负手而立,宽大的袍袖垂下来,柔软的线条却遮不去那凛冽的剑意,像是随时要出鞘一般。 “晤。” 看来,师尊心情很差劲。 傅灵佩的头垂得更低,不敢轻掠虎须,以免撞上枪口。 “你在秘境,可看到不寻常之事?” 不寻常之事? 傅灵佩蹙了蹙眉。在秘境之时,若要说不寻常—— 那个救走傅灵飞的剑修金丹算不算? 还有邀月遗宫之事,要不要说呢? 傅灵佩一时有些琢磨不定。 她生存至今,也未曾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人所有事。生来便已经被周围环境训练处的警惕心理,却不是那么容易消却的。 75| 16.5.11 午后的阳光直泻,带着温暖的诗意,有些微的不真实。 一个红衣热烈,一个青衣淡漠。 傅灵佩下定了决心,便也觉得事无不可对人言——唯独隐瞒了丁一之事。他此行隐秘,不欲为人知,还是不作透露为好。 她讲述了自己如何艰难脱困,后驭兽宗三人身亡引起冲突一事。再被那黑衣人袭击,一路追踪无意间落入地道,进了邀月遗宫,至于所行所获,师尊不问,她便不说。 再说,便要露馅了。 “与他们分开之后的事情,徒儿并不清楚。”傅灵佩眉眼低垂,揖手道。 楚兰阔盯着眼前低垂的脑门,眼神略紧了紧。 “这样看来,魔修一事,还是要与归一剑宗通气为好。”楚兰阔半晌才道。 归一? 傅灵佩一脸疑惑,莫非她露陷了?怎么就与归一派扯上关系了? “怎么,就许你瞒着不说?” 楚兰阔忍不住敲了敲眼前的脑袋,微恼道:“你师尊脑子可还没生锈,多少也是能猜到一点的。” 傅灵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了摸后脑勺,神色窘迫。 “你且自便吧。” 楚兰阔头也不回,袖着手慢悠悠地走了。青色的宽袍划出一道柔软的弧度,浸在光影里,平添一丝暖意。 傅灵垂首略站了一会,见师尊的背影已经离得老远,才转身继续往目的地而去。 “师姐又在贾师妹那?” 朱玉白仍然静静站在门外,似是要站成一座愁苦的石像,脸都是硬的。 就在傅灵佩以为他又要不回答了,才点头称是。 她脚步不停地走了过去,朱玉白被远远撇在身后。 傅灵佩心内微涩。 事情在她的干扰下,滑出一个轨道,却又倏地全部被拉回到原点,甚至这两人的坚冰比过去更甚。 扣门。 “请进。” 秦绵的声音。 “秦师姐。”傅灵佩点了点头,才跨入门内。 贾纤仍然在床上躺着,不见声息。 秦绵静静地坐在一旁,眉间一缕轻愁。若说是照顾也不算,毕竟她自己都未好完全。眉目疏朗,像是恢复到了之前一般的乐天。 “昨日,让师妹见笑了。”秦绵拱了拱手,搔了搔后脑勺,颇有些不好意思。 “无事。师姐今日起色好了许多,不过还是需要多休息。”傅灵佩拍了拍她的肩,见贾纤仍然如之前一般僵躺着一动不动,便轻声劝道:“秦师姐,你在此也不是办法。不如先回去歇息会吧。” “我还是在此更好一些。不然这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很。” “师姐,听我的。”傅灵佩难得露出了坚持的一面,推着眼前已经瘦了许多的黄衫女子,“眼下你只有赶快养好身子,才对得起贾师妹的一片苦心。这里有我,去吧,啊。” 连哄带骗地才把秦绵撵走了。 “好了,你可以醒了。” “嚇嚇。”贾纤重新睁开了眼,喉头发出细微的笑声,漏风似的。形容却是今日比昨日更可怖,眼窝都深深地陷了进去。“你这秦师姐也太轴了——” “她轴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傅灵佩有些想逗她:“怎么,有些后悔了?不想面对一个纯真女子的愧疚?” 贾纤似是听到什么好笑之事,笑地几乎咳嗽起来,脸上的皮耷到了一起:“后悔?我从不会后悔,做便做了。后悔是懦夫才做的事——” “那你躲什么?还不肯睁开眼睛。” “只是觉得烦罢了。” 但凡睁开眼,便尽是些怜悯之色。她贾纤何曾需要他人怜悯,求仁得仁,她为了获得,必然有所牺牲,不过是极为正常之事罢了。 “说起来,你与我却是极为相似。”贾纤倒是有些闲话家常的意思了。 “相似?跟你?”傅灵佩好笑地耸了耸肩,一脸不以为然,似是不信。 “你我都生活在恐惧中——”贾纤诡异地笑了笑:“我恐惧被人抛弃,渴望被爱。而你——”她卖了个关子。 “虽然不知道你在恐惧什么,不过,你的不安,并不比我少。” 傅灵佩的笑僵在了脸上。 贾纤说的是对的。 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没想到两个照面便看出了这么多。 她不由有些可惜,如此聪慧的女子。 “你——” “不必太过惊讶。” 贾纤得意地眨了眨眼,若这动作是由一个娇俏女子做来,应是十分可爱的,此时由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妪做来,便有些惊悚了。“我在外摸爬滚打十多年,从一届散修走到如今,便是有些不济,但察言观色却是一流。”她幽幽地叹息:“不然早就是枯骨一堆,也祸害不到你师兄师姐了。” 傅灵佩静静地看着眼前之人。 红颜枯骨,美人迟暮,真真让人鼻酸。连骨头略动一动都会卡拉卡拉地响,酥脆得干脆连站也站不起来。贾纤真的是太老了,即使是凡人到了耄耋之龄,也没有老成这样的。 她不由地轻声道,不知道是对谁说去。 “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诸行云给我看过啦。说我精元俱损,至多活个二三十年罢了。”贾纤此时却极为洒脱。 傅灵佩只觉此人奇特。 她对性命毫不吝惜,却对许多人不屑一顾的情爱颇为执拗。明明聪慧过人,却又爱钻牛角尖。 傅灵佩不能说她不对,却又不能赞同她。 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这两日,与你聊得却是最为痛快。大概是面具戴得太久,便再也摘不下来了。我都快忘了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样了。”贾纤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傅灵佩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眼前之人发亮的双眸渐渐暗了下去,精气神似被抽离身体,原本便枯败的脸色更是一度一度地灰了下去。 回光返照罢了。 傅灵佩收回手,忍不住倒抽口气。 油尽灯枯,已是无可挽回。 “你——” 贾纤的眼睛幽幽地望过来,似乎是用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慢慢地阖了上去。 “老道,今日我不要梳道髻,太丑啦。我要梳……”之后的话傅灵佩怎么也辨不出了。 贾纤眼眸内最后一丝微光都暗了下来。 即便两人相交不深,傅灵佩仍忍不住红了眼眶。 贾纤从底层一路走来,自有其骄傲和烈性,又向来自负美貌,怎肯以这样的形象再苟延残喘地活个二三十年? 便是再多活一日,她都觉得煎熬。 她那一眼,便是求自己不要施救,不必呐喊。 傅灵佩懂了。 在某一瞬间,她确实与贾纤心意相通了。 “哎哎哎,你怎么回事?” 一个白须老头推门进来嚷嚷道,正是丹峰峰主诸行云,一改往日的慈眉善目,正吹胡子瞪眼地瞧着她。 “若不是我发现的早……”诸行云掰开贾纤的嘴,便想灌药进去。 此时她只是个凡人,而且身体极度微弱,稍有差池便会不行,连灵丹都承受不了,只能用些稀释后的药汁。 “峰主!”傅灵佩来不及说,一个九索鞭打将过去,趁其不备打翻了药碗。 “嘿,你这女娃娃——”诸行云转脸待骂,“若不是我认识你师尊……” “贾师妹不想活了。”傅灵佩声音不大,神色凄苦。 “……” “你怎知道?” 她不是还没醒么? “褚峰主!”傅灵佩垂首向前,挡在床前,神态坚决:“贾师妹是自尽的,一看便知。” 诸行云也不是蠢人,顿时明白了。 “原来如此。”他沉吟许久,神识扫过,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有上前。 只能这般躺着,骨头都老得站不动了;又被打回凡人,吃喝拉撒全靠别人,便是他自己也未必能有求存的*。何况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呢? “哐——”极大的推门声传来。 秦绵脸色惨白地站在二人面前,怔怔地看着躺在床上之人。 朱玉白也静静地站在一旁,面色复杂。 “师姐,便让她好好走完这最后一程罢。” 并没有什么葬礼。 修真之人并不讲究葬礼。 傅灵佩怀揣着贾纤的骨灰,静静地回了洞府。 此时,她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开解秦朱二人。秦绵之死,便是在他两人之间打上了一个死结,若没有契机,怕是永远这样了。 或者等秦绵想明白的那日。 但是以傅灵佩对她的了解,怕是极难。 何况此事发生在她结丹之前,最怕的便是结成心魔,于结丹有碍。不过一时间,显然也无法可想。 善良的人,注定背负更多。 傅灵佩打算待她金丹过后,便带着贾纤的骨灰回到她死前心心念念的小城镇,与那贾老道葬在一起,也算是了了她的心愿吧。 活着的人,永远要为活着最准备。 比如,傅灵佩。 她再一次来到执事堂,不过此次,她是来兑换材料的。升金丹已经刻不容缓,但是本命法器的材料还差了十来样。她决定来兑换处先看看能换到些什么。 “朱糍釉,明离石,水月铜,就差这三个没有了。”方脸修士红着脸递过来一个储物袋,傅灵佩递过身份玉牌,打算用贡献点兑上一兑。 “滴滴滴——” 一阵声音想起来。 方脸窘迫地看着她:“贡献点里面只有三千,一共需要一万三千零六,还差一万零六。” 傅灵佩方了。 她这些年攒下的贡献点都去哪了?怎会只有那么三千? “不能吧。你再查查。”傅灵佩重新递了过去。 “确实不够。”方脸修士的脸简直红得要滴血了。 虽然她任务做得不算多,但不至于就这么些吧? 奈何玉牌清清楚楚,便是她再不信也无法凭空变出那一万多的贡献点来。 怎么办? 怎么结个丹就那么不顺利。傅灵佩简直要哀叹了。 “我来吧。”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一片白色袍袖从身后穿过,十指如刀刻,夹着一块玉牌,递到了方脸修士面前。 美人果真是美人,便是偶尔不顺,也会有人英雄救美。 方脸修士摇摇头便接了过去。 傅灵佩转头一看,喉间要出口的拒绝便堵在了原地。 怎么是他? “怎的,不认识了?”那人轻轻笑了笑,笑声清越。 “自然不是。” 傅灵佩有些郁闷。 今日被他接济的话,日后怕是麻烦了…… 76| 16.5.11 正是许久未见的金灿灿。 少年细条型身材已然不见,身材高大,体格健壮,还是梳着一把简单的道髻,背后一把阔剑。十指大约是练重剑练惯了,粗糙如刀刻,与那张嫩生生的娃娃脸很不相称。此时一双大眼睛歪成了个月牙,正笑眯眯地看着傅灵佩。 小修士长大了。 小麻烦要变成□□烦。 傅灵佩一时间有些难以抉择。 欠人钱财与人消灾,欠金灿灿的,怕是被黏上了甩都甩不脱。 而方脸修士还在默默地等候她的指示。 “朱糍柚和水月铜我都有。明离石我也知道在谁那。以后打架不许推三阻四,要随叫随到。” “成交!” 傅灵佩承认自己的节操在那一瞬间被扔到清拢海里喂海兽去了。 虽然她内心的小人还在欢乐地转圈圈,脸上神情却是极为严肃的。 傅灵佩与金灿灿击了击掌作为订约,便心安理得地刷了他一万三千的贡献点,并直接笑纳了递过来的朱糍柚和水月铜。 在接过储物袋的一瞬间,傅灵佩的罪恶感在心底咕咚冒了个泡,便沉下去了。不过陪着打打架,便有这般收入,在她看来,便宜却是占大了。 大不了,以后不嫌他了。傅灵佩皱皱鼻子,暗暗想道。 金灿灿看着她爽快地答应,一瞬间觉得自己便是那个上赶着做买卖的傻子。有点亏。 不过想到往后日日有架打的日子,心里不免又美滋滋。 “明离石的消息呢?” “先与我打上一架再说。” 金灿灿刚刚从外游历归来,修炼速度不慢,已经到了筑基圆满,不过看样子距离升金丹还有一段距离。其实身心都有些疲累,倒也不是那么缺架打,只是看到傅灵佩,便反射性生出了打架的*。 “此处不便,明日后崖见。” “谁赖谁小狗。” 傅灵佩不答,这话要是正儿八经地回,实在破坏形象。眉毛挑得老高,“那明离石——” “算了,怕了你了。”金灿灿见无架可打,便打算摆摆手走了:“天器峰那个干瘦老头的三徒弟那有。” 说着,人渐渐走远了。 一说天器峰的干瘦老头,傅灵佩便明白了。 天器峰峰主,田波光。 此人也是个奇人。一手炼器术在整个玄东界无人能出其右,但同时与他炼器术一样出名的,便是他的好色。 明明已经是干瘪老头子一个了,却最喜调戏美人,且专挑有道侣的调戏。常年有男修打上门来,指明要与他一决生死,可惜大部分都败于他层出不穷的灵器上。 自命风流而不下流,也算天元一景。 他的三徒弟吴江,傅灵佩倒是有些印象。 吴江与他师傅截然不同,沉默寡言,认真做事。除了修炼便把时间都放在了炼器上,前世她还曾找他打过一些法器,为人还是比较可靠的。 傅灵佩的行动力不错,脚步一转,很快便到了天器峰。 天器峰的温度明显要比其他峰高出许多,其下是一座地火脉,创派之时以石地囚龙阵给困在峰下,建造了一座座炼器炼丹室,以供炼器炼丹之用,按照品级收租费。 傅灵佩打算去碰碰运气。 她没有吴江的传讯符,无法直接联系到他,不过,天器峰总有人有。 “请问吴江前辈在里面么?”傅灵佩直接来到了地火室的接待厅。 此时正有两个修士守着,一练气一筑基,正百无聊赖地唠嗑,傅灵佩听了一耳朵,讲的正是那田峰主的风流韵事,夹带黄腔,倒是聊得不亦乐乎。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傅前辈,真是不巧,吴前辈刚走。”开黄腔被抓个正着,显然两人有些尴尬,其中那练气修士搔了搔头回道。 “那可有联络方法?” 两人有些为难。 看样子有戏。 傅灵佩递过去一人一粒上品培元丹。 两人眼前一亮,互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那练气的便说道:“联络方法倒是没有。不过吴师兄每次炼完器,都会在天器峰的镜湖那坐上一坐。你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傅灵佩听罢,又陀螺似的直取镜湖,连个招呼都未来得及打,便似一阵风刮过,走了。 只留下那二人喜滋滋地收了灵丹。上品培元丹呢!对于他们来说,一个月都磕不上一回的灵丹,用天剑峰人人都知道的消息来换,实在是赚大了。 傅灵佩不知身后两人的想法,只一门心思地往镜湖走,生怕那本命法器长腿跑了。 镜湖果真不负其名,风过,波澜不起。堤边杨柳青青,确实是个散心的好去处。 一道身影静静坐在湖边的大石上,一袭灰袍皱巴巴脏兮兮地披在身上,那人却不以为意,定定地看着湖水,许久未动。 傅灵佩不由放慢脚步,不愿打扰。 不过金丹修士的耳朵却不是那么好瞒的,即便在门派,再专注也还是会留一些注意力在外的。 吴江转过头来,五官端正,并不出奇,却透露出一种憨厚来。 “你是?” “晚辈天剑峰傅灵佩,来此却有要事想拜托吴前辈。”傅灵佩拱手作揖。 “何事?”吴江的耐心显然不错,对着一个不认识修士的请托倒也未恼。 “前辈请看。”傅灵佩拿出一枚玉简,将套剑的炼制之法刻了半部上去。 她相信,这个饵足够了。 吴江痴迷炼器,这本命法器炼制之法高端独到,她不信打动不了他。 作为一个金丹修士,吴江的炼器术虽比不上田波光,却已比大部分人强多了。 傅灵佩不敢奢望田波光亲自出手,不过想来吴江还是可以打动的。何况,明离石在他那。一个高端炼制法,换一个明离石和一个出手机会,想必他不会拒绝。 “这,你从何处得来?”吴江漫不经心地接过一看,神色立刻变得激动起来,声音都变了,两眼放光地看着傅灵佩,似乎她便是那稀世奇珍。 傅灵佩嘴唇亲抿,神色为难。 吴江立刻明白自己太过鲁莽。机缘之事,不语他人,他再不通人事,却也知道。他打了个哈哈,挥了挥手揭过此事:“无妨无妨。” 脸上兴奋之色却还挂着。 傅灵佩立刻打蛇随棍上:“晚辈想请前辈出手,炼制此宝。” 吴江眉头蹙了蹙,“可是这——” “前辈不必担心,材料晚辈已经备妥,只有明离石还差一些,还请前辈割爱。”傅灵佩不好意思地一笑,摸了摸鼻子。 “三日后,你带着材料过来,开炉炼器,你看可否?”吴江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神情憨厚,“只是,这方法与现世不同,似是古时的冷元法,我需与师尊讨论一番,所以……” 傅灵佩闻弦歌而知雅意,直接递了份完整的过去。 吴江看着那玉简,眼睛都拔不出来了,此时连应付一下傅灵佩的心思都不肯了,丢了个传讯符,便挥挥手,让傅灵佩自行离去。 傅灵佩解决了一大心事,步伐轻快地便往洞府走。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便极为简单了。 她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生活。 每日早上,天剑峰后崖练剑,而后炼丹给魏园拿去充实店铺仓库,修炼倒是不敢了。实在灵力太满,生怕一不小心便升了金丹。这担忧若是让那些金丹无望之人听到,怕是生啃了她的心都有。 自从邀月秘境出来以后,傅灵佩还未与人对招,此时再与金灿灿对剑,便觉分外不同。有剑意之剑,为意剑,要比形剑高出不知多少。 若说原本她的剑自带火意,现如今,便是火山火海,蕴含寂灭无常之意。 一剑出,便极难招架。 傅灵佩的筋骨常常还未打开,金灿灿便已败下阵来。可惜,这货牛脾气上来,撵着不走,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倒也进步神速。 可惜楚兰阔一直未来,傅灵佩原还想让师尊指点一番的。 三日很快便过了。傅灵佩与金灿灿告个假,便先往天器峰处去了。 “来田心殿。” 傅灵佩每每听到这个名字,都忍不住寒毛直竖。 田波光爱好与众不同,便是连这取名天赋,也异于常人。 她一路疾驰,索性天器峰峰主府直接便在底层,大约是要坐镇地火脉的缘故,自不会太高太远,很快便到了田心殿。 田心殿处处纱幔,装点得如梦似幻,若是忽略那稍高的温度,倒与田波光醉卧美人膝的爱好极为相符。 殿前站着两个风韵女子,丰乳肥臀,莺声燕语。见到傅灵佩来,忍不住斜了一眼。 “站住!你从哪来?” 傅灵佩不由苦笑。这二人却是田波光不知道从哪里拐来的,整日里争风吃醋,这下子却把自己也作为假想敌拦在了外面。 不过她也不欲得罪二人。 枕头风可是很可怕的。万一吹起来田波光不让吴江给自己炼器了怎么办。 “晚辈天剑峰弟子傅灵佩,特来找吴江前辈。”她轻轻强调,“未有道侣。” “哦——”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发出意味深长的一声,笑了笑,便让傅灵佩进去了。 傅灵佩不由庆幸这田峰主一如既往的品味,信步走了进去。 77|16.5.11 红粉菲菲,轻纱曼舞。 傅灵佩略略走了几步,便到了正厅。 正厅陈设靡丽,精巧细工,一派旖旎之气扑面而来。 吴江仍然一身灰袍,显然正在等她。 “吴前辈。”傅灵佩连忙快走几步,拱手作揖。 “傅师妹,你真是交了大运了。”吴江神色激动,十分兴奋:“师尊对那炼制之法十分感兴趣,决定亲手帮你炼制本命法宝。” “当真?”傅灵佩的眼睛一瞬间瞪得极大,简直不敢置信。 “千真万确。”吴江拍拍胸脯,一脸向往:“师尊已经多年没有开过炉了,今日托小友之福,吴某竟能大饱眼福,实乃幸甚。” 傅灵佩忍不住笑歪了嘴角,连眼睛都眯成了一弯月牙。 她原本只想借个瓦罐,最后却得来玉樽,怎能不喜出望外呢? 田波光已有四五十年未曾开过炉,上一次据说还是归一派剑明真君亲自登门拜访才勉强炼制了次,其余大部时间都在红粉里厮混,也不知是怎生修炼到元婴的。 不过,要说傅灵佩完全不奢望,倒也不尽然。 在交出炼制之法的当日,她也曾想过或许田波光会感兴趣。毕竟以万年火霆金和梧桐神木为主料,手法又与当今截然不同的炼制机会,对练器大师来说也是极为难得的。 但是她所设想的最好结果,也不过是吴江炼制,田波光从旁指点罢了。未曾想他竟会亲自开炉。这样一来,她的本命法宝必然能更上一个台阶。 傅灵佩按捺住雀跃的心情,侧过身来等吴江带路。 吴江倒也不呆,引着她往炼器室而去,一边走还一边叮嘱道:“师尊……,有些奇特,若有什么不妥之处,万望谅解。” 端方的脸上便有些窘意露出来。 傅灵佩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 田波光性喜渔色,倒也不是什么密事,却让这一本正经的徒弟为难了。 不过傅灵佩却不怎么担心,能做到一峰之主,修到元婴,便是有些奇特的嗜好,轻重还是明白的。 “师尊,傅师妹来了。” 傅灵佩进入了一个与外在风格截然不同的房间。没有那些旖旎的纱幔,陈设极简,正中一个二人高的炉鼎,双耳蟠龙纹,隐泛灵光,不似凡物。 一个干瘦老头,头发乱糟糟地堆成一团,着一袭翠绿长袍,杵在鼎旁,让人无法忽视。 “参见峰主。”傅灵佩施了个全礼,落落大方地站着,脸色变也未变,似乎眼前翠绿的一坨便是清风明月,再正常不过。 “晤。”这态度倒是让眼前这师徒二人极为赞赏。 田波光只觉眼前一亮,眼前女修肤白貌美,艳色逼人,长相十分对胃口。 不过,可惜他向来兔子不吃窝边草,何况还是颗嫩草,简直无处下嘴。想着,便忍不住摇摇头,露出万分的可惜来,眼睛却还贼溜溜地在傅灵佩身上打转。 “你来自哪一峰?”逗逗小丫头还是可以的。 “天剑峰嫡传傅灵佩。”傅灵佩被那露骨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连忙祭出保命符——冷脸师尊。 “那个倔驴子?” 想到楚兰阔那张常年寒冰不化的冷脸,田波光忍不住抖了抖。原本还剩下的三四分兴趣像是被冰渣冻住了一样,瞬间消失地一干二净。 吴江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一幕,师尊虽生冷不忌,不过对门派弟子还是十分爱护的,分寸把握不差,不然照他性子早就被掌门削了。 “材料都备齐了吧,这就开炉。” 田波光的神色一凛,眼睛转向正中的大鼎,气势大放,之前的嬉皮笑脸尽去,倒有一分的高人形象出来。 “吴江,你把明离石也拿出来。” “喏。” “喏。” 一大堆材料堆成小山一般,在大鼎旁静静安置。 开炉! 田波光拈指一弹,一股极强劲的火焰蔓延开来,屋内的温度迅速上升,烘得人浑身暖洋洋。 傅灵佩早就退到一边,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一幕。 田波光体内灵火明显不是凡物,虽然比不得自己的清灵火,但想必也相去不远。 他锻材速度极快,似乎所有灵材都了然于心,无需思考。小山似的灵材被一份份抛入炉内,迅速锻化成液,动作间如行云流水,毫无滞顿,自成一体。 技近于道。 傅灵佩不由看痴了,体内灵力隐隐沸腾,似有所感。 梧桐神木和万年火霆金是最后放入的。许是材料珍稀的缘故,煅烧时间也是之前那些灵材总耗时的三倍,整整两个时辰! “灵融!”田波光爆呵一声,声若沉雷,“现在!” 傅灵佩不敢怠慢,直接打出一股灵力融入眼前炼炉。这个炼制方法不同现世所有方法,为提高本命法宝与本人的契合度,在锻炼一开始便需要主人的参与,三段工序便要三次配合。 灵力在炉内回旋一周,渐渐渗入了灵材所化的液体里。 傅灵佩感觉灵力与那液体有了一丝细微的联系。 锻液第一步完成。 许多炼器师在这一步便会止步,而高明的炼器师在锻液这一步,不论出现怎样繁杂、或见所未见的灵材,都能分毫不差地完成任务,显然田波光就属于这一类。 接下来,便是第二步,锻形。 傅灵佩的本命法宝是七把火属飞剑,各有侧重,合则为大剑,劈砍重势;分则为轻灵小剑,若体内灵力和神识足够强,则可组成剑阵,灭敌于无形。与她的南明离火诀相得益彰,组合起来完全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田波光不愧为炼器大师,意念指使间,十分神妙,一把又一把的飞剑在同一时间慢慢地锻炼成形,看着便气势十足。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 田波光额头开始冒汗,七把套剑毕竟工程量极大,即便是元婴修士要一气呵成,也觉疲累。 傅灵佩不由庆幸。 若是吴江来炼制,恐怕不得不分成两段时间凝练。不是同一时间成形的飞剑,使用起来的连贯性怕是要打折扣了。 一时间屋内静得像是空气都凝滞了。 傅灵佩和吴江都忍不住屏气不敢大声呼吸。除了正中央那七把轻灵小剑还在滋滋地发出声响。 “融血!” 傅灵佩连忙逼出一滴心头血,一分为七,合着火灵力往中央弹射而去,似慢实快! 同一时间,锻形完成! 渗入,渗入!傅灵佩感觉与套剑的联系增强了许多,像是一个心念电转,便能驭使似的。 不过,还未完成。 田波光眼神深邃,盯着眼前的一式七剑,十指快速地化灵为引,神识一分为七,在那套剑上刻录法阵。 干瘦的身躯,在那一笔一划中,像是脱去躯壳,拔高拉长,连那翠绿的长袍都显得不那么可笑了。 寻常炼器师神识一分为二、为三都已是勉强,田波光却能一分为七,实在惊人。 这七剑同时成形,法阵同刻,才能达到同根相生、同体相连的最完美效果,这也是田波光起意要亲自炼制的主因。材料难得,炼制方法特殊,他觉得若此次成功,对升入元婴中期有莫大作用。 这是属于他自身的机缘,田波光不能不重视。 傅灵佩在此刻才真正意识到她对自己本命法宝炼制难度的低估。若是让吴江来炼制,也许会成功,但是效果却要大打折扣,小得太多。 即便她自恃前世已到金丹,历练不少,但在许多事情上仍是欠缺眼光的。比如这七剑便是一例。生命长远,修士更是不能盲目自大。 神识刻录耗时许久,傅灵佩仍然站得笔直,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一幕,生怕错过一分一秒。 “再融!” 傅灵佩再次逼出一滴精血弹去,混着火灵力在剑上沿着刻好的法阵线慢慢流转,只觉与眼前的七剑联系越来越紧密。 炼制成功! “好好好!” 田波光看着眼前灵光致致的套剑十分满意,不过浮在半空,便已觉不同凡响。线条完美,锋锐逼人,可衬得上他平生得意之作。 上品灵器! 傅灵佩心内激动不已,双眸晶晶亮。 她的预期原本不过是中品灵器罢了,因为套剑炼制不易。到时候升金丹之时再上升一个品质便会到上品灵器,她已经很满足了。 如若以火漓剑为本命法宝,因与功法没有十层十的匹配,未必能带动上升。 但是这套剑阵成形便是上品灵器的话,与自身功法相合,升金丹后变为灵宝的几率极大,甚至可以说是十拿九稳。 现如今,拥有灵宝的,玄东界不过一些大修手中还有。何况是一套七剑! “吴江,去,与她试试!” 傅灵佩一个心念电转,七剑便合体为一,剑身并不厚重,只比寻常飞剑略长,剑身刻有锋锐阵,浮空阵和聚灵阵。寻常飞剑不过一个锋锐一个浮空便罢了,聚灵阵一刻,灵力损耗要减少许多,十分实用。 显然田波光还是花了许多心思在剑上的。 傅灵佩一跃,便到了院中。 吴江早就等在那了。 他憨厚地一笑:“师妹小心了!” 手中一根长棍便忽了上来,显然是见她筑基修为,特意压制了修为。 不过金丹修士即便是压制修为,也要比同修为修士要强上许多。 一棍疾来,带着无边的森寒之意,无穷无尽,毫无着手之力。寻常筑基圆满修士完全招架不住,显然吴江也想看看这七剑的威力。 傅灵佩抿嘴一笑,胸有成足。 不过一剑! 漫天的火海压去,森寒尽消,犹有余力地往吴江当头落。 傅灵佩并未出动七剑,只出了其中一剑,轻灵而凌厉,不容小觑。 吴江挥袖一拂,才躲开了当头一剑。 “啪啪啪——”田波光拍手叫好,叫停了二人。 这使剑修士的实力不错,剑更是锋锐无匹,与火灵力极为相合,剑随意动,灵巧非凡。 田波光细细回顾,品味着此次炼器的心得,招了吴江过去便要交代一二。 见傅灵佩也跟了过来,不由吹胡子瞪眼,不耐地挥挥手:“走吧,走吧!” 傅灵佩见此,也明白此时不宜久呆,恭敬地道了声谢,便退了开去。 此际,大事已了。 可以升金丹了。 傅灵佩脚下生风,不一会便到了洞府。 炼器时间并不算短,大半个白日过去,此时已是月上西楼。 傅灵佩想了想,若是闭关修炼的话,娇娇却是无暇照顾,便给穆灵兰发了个传音,让她帮忙照看一二。 然后给老友们一一传音过去,告知他们自己要闭关。有事无事都勿扰。 原本师尊处应该亲自上门,但是傅灵佩体内灵力沸腾,已经不适合再拖下去,便也只传音道了声。 一切准备完毕,开启洞府阵法,设下五行阵。 傅灵佩正式闭关。 78| 16.5.11 日升月落,时日绵长。 陆篱姝从春花开,等到梅花落,也未等到傅灵佩出关。而娇娇白天穆灵兰,晚上忙修炼,倒也没多少脑袋瓜来放主人。 洞府内已是静静地积了一层灰。 傅灵佩仍然静静地盘坐在蒲团上,外表看去似是泥塑木人,整日整日的没有变化。 她耐心十足,仍在一遍一遍地梳理火灵力,花费了不知道多少时日,终于理顺。灵力不再突突地仿佛随时要沸腾要爆裂一般。 感受着满溢的几乎要冲顶的火灵力,傅灵佩运转起南明离火诀,一遍又一遍。 南明离火诀比寻常功法高明之处,还体现在升阶之时,借力打力,将深藏体内无人知晓的暗穴打开,使灵力经脉运行之时更畅通,灵力储存量更多。 通过南明离火诀修炼得来的金丹修士,要比寻常修士灵力储量多上三分之一。原本傅灵佩的灵力在通脉丹的作用之下便比同阶修士多出一截,若升入金丹,即便只是初期,灵力厚度也可与寻常金丹中期修士一较长短了。 快,更快! 傅灵佩调动灵力,往体内的第一个暗穴冲去。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 刺痒的感觉连绵不绝地传来,傅灵佩眉头紧蹙,几乎要坐不住。 作用在体内的苦痛,往往要比外部加之的更加难忍。 傅灵佩咬紧牙关,仍然坚持冲击着。在她过去的生命里,比这难熬的痛苦也不止这么一桩,毅力早就练出来了。 只听一声轻轻的“啵”,暗穴通了。 傅灵佩并不被喜悦冲昏头脑,仍然秉着这股冲劲继续。 第一个通了,后面还有三个关窍要冲,不能放松。火灵力在长时间的梳理中,顺服而不失爆裂,作用于冲窍中,事半而功倍。 不过三个多月,剩余的暗穴已经全部打通了。 还有剩余的一些,要待元婴再破了。 傅灵佩长吁了口气,不敢掉以轻心。这所有不过只是奠基,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 火灵力在这些时日的淬养和提炼中,纯度越来越高,几乎凝成实体。 索性傅灵佩有过一世的经验,毫不迟疑、驾轻就熟地压缩起灵力来。 灵力从筑基到金丹,是量到质的变化。 浑身充盈满溢的灵力,随着傅灵佩一点一点地压缩,纯度越来越高,体积越来越小,再不断地抽取空气中的灵力以作填补。 重复的压缩,再压缩,直到小到不能再小。 一滴液化的灵力如鱼入深海,流入丹田。 全身充盈的灵力,不过只化得那么一小滴。 最关键的一步,终于是跨过了。 此后的过程,便是这般如此如此这般地重复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液化的灵力再次满溢了丹田,撑得丹田鼓鼓的,无法再增多那么一丝。 傅灵佩闷哼一声,一股极大的劲道四面八方地传来。这次的动作不再柔和缓慢了,恰似激流的海浪拍岸,液态的灵力不断地滚淌,旋转,像是被一个无形的大手拢成一团,慢慢地捏成一个丸子。 丹田剧变,惊涛骇浪起。 傅灵佩不为所动,不顾剧痛仍尽了十二万分的力道,碰撞搓揉,百般使劲。 无形的砰砰声在体内不断响起,傅灵佩忍不住抖了抖,慢慢地静了下来。 金丹成! 云收雨歇,原本的剧烈一下子平和缓淡起来。 一粒金灿灿的丹丸悬在丹田内,滴溜溜地转,带着躁鼓的灵力。 此时,距离傅灵佩闭关已有三年。 天剑峰一如往常,风平浪静。 后崖处人来人往,练剑练得热火朝天。 突地,一大块乌云飘到了天剑峰,直往傅灵佩洞府上方而去。 这是? 楚兰阔十分诧异,踩着碧水剑便直接来到了傅灵佩洞府附近。他有些疑惑于自己眼见,怎的这像是劫雷?金丹期也有劫雷? 自小徒弟闭关升金丹之后,他时不时便瞟上两眼,所以黑云是他第一个发现的。 确实是劫雷,“轰隆隆”一道紫电直转而下,往洞府劈,动静也不小。 一时惊动了许多人。 莫非有人升元婴?天元派已是许久没有出现元婴修士了。 可这声势却又弱了些,实在不像。 穆亭云也坐不住了,直接腾空来到此地。 见楚兰阔冷着脸站在一旁观看,才恍然大悟地说道:“莫非是你那小徒弟升金丹?”见其不答,径自啧啧两声道:“果真是不同凡响,区区金丹也要降下劫雷。” 楚兰阔心内急切,脸上却还是面无表情。 历劫之事,从来只能靠自己,旁人无从插手。 不一会,便聚集了许多人。 傅灵佩的师兄师姐都已来齐,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雷电中飘摇的洞府出神。 更多修士则是看热闹不怕事大,毕竟天道雷劫除了金丹升元婴之时,寻常见不到。 原本一个修士升金丹,实属寻常,除了关切之人,旁人并不会关注,也不会惊动许多人。 但是金丹历雷劫,却是极为少见,出现此种情况,一为天道不容罪恶滔天之辈,一则为前程远大之人,有升为大修士的可能性。 外面热闹,傅灵佩却是一丝半缕都感受不到的。 她万万想不到前世未曾有的待遇,今世提前享受到了——雷劫。 在当空那坨乌漆抹黑的云里,她感受到的,是雷劫的肃杀和蓄势待发。 她不曾有任何准备,事已至此,也再来不及,只能迎面而上。 第一道紫雷急转直下。 傅灵佩给自己套了几层灵力盾,擒着九索鞭,直接一鞭挥了过去。 雷电乃至刚至阳,又岂是区区九索鞭能对付得了的?只听“滋滋滋”声不断,九索终于撑不住,断成了几截,蔫蔫地掉在了地上。 这时的雷电也耗尽了大部分去势,慢慢往下落。 傅灵佩顾不得心疼,不退反上。在等待雷电击落那一瞬间,她萌生了一个主意——雷电灌体! 她吞下一颗极品复灵丹,仰直身体,撤去灵力盾,打算直接接受雷电淬炼。这个想法很疯狂,但是她估摸过,在剑池锻体的身体强度,完全可以让她接受紫雷的一次淬炼而无太大影响,化被动为机遇,硬炼筋骨皮。 傅灵佩身上衣裙破破烂烂,丝丝褴褛,几乎衣不蔽体。 紫电在体外乱窜,造成巨大的伤害,肌肤几乎寸寸而裂,又被不断修补。 破而后立,傅灵佩能感觉到筋骨在不断地痛苦中被打熬,慢慢变强。紫雷淬体,果真非凡。 第二道雷很快便下来了。 九索鞭已毁,傅灵佩无法,只得手执火漓剑迎雷而上。 她不愿意被动等待,一剑出,花红似火,往那漫天的紫色浇去。 只灭了一点。 傅灵佩不以为意,一剑快似一剑,紫雷在不断的下坠中,竟已被削去大半。 她冒险截留了一部分,紫光闪烁,比之前那道却是强上许多。 太强了!傅灵佩没忍住一个趔趄,口中鲜血喷出,摔倒在地。身上被刮了许多道口子,血迹沾染着红袍,丝丝缕缕,看上去十分惨烈。 修复的力度赶不上破坏的力度,若是再来一道,今日便玄了。 傅灵佩往口内塞了颗离震丹,挣扎着站了起来,身上默默运着灵力企图尽快修复,以迎接接下来的考验。 洞府外众人并不出声,只静静地看着眼前一幕。 红色火灵力坚强执拗地与紫雷缠斗,晕染了半边天,不愿放弃。 楚兰阔的手紧紧地握住,硬硬的指甲几乎要戳破掌心一层皮。身上寒意蔓延,愣是硬生生冻出了一块无人区。 陆篱姝口中喃喃自语,不时地转来转去。秦绵神情焦急地看着眼前,娇娇更是尾巴直摇,心内不安…… 第三道雷几乎是猝不及防地打了下来。 一道比一道粗,一道比一道声势浩大。 傅灵佩忍不住苦笑了声,这道劫雷蕴含着天之极道,毁灭酷烈,实难躲过去。 “卡拉拉——”一声巨响,烟尘弥漫,眼前洞府竟被劈成了两半,整齐的切口往两边裂开。 只余一个红衣身影静静站着,腰板挺直,裙子丝丝缕缕地贴在身上,血透过残破的衣裙渗了出来,形容狼狈,却透出一股子坚韧,直面眼前的天道至雷。 周围的人全部沉默了。 穆灵兰紧抿着唇角,眼神定定地看着她,第一次放下了陈见,承认眼前之人是真正的强者。 天不容她,她便要挣出一片天来! 何况今世她堂堂正正,并无鬼祟之意,无愧于天地! 正气凛然,浩浩汤汤地喷薄而出。 紫雷也似是气势被压,略顿了顿,又毫不犹豫地劈了下来。 火漓剑已是半毁状态,显然不能再用。 本命法宝若是受损,更会拖累修士直接历劫失败。傅灵佩一时无更好的办法。 她神识一扫,储物袋内一黑黢黢冷冰冰的铭石静静呆在角落。 就是它了! 心内默念一声对不起,掏出便往外丢出。骈指为剑,一股参天的火意往劫雷而去。 生死存亡之际,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雷电先为火灵所阻,灭去了一分,而后歪歪斜斜地往铭石劈去,黑色的石头寸寸碎裂,掉落在地上,露出嫩黄的石心。 果然! 她赌对了。 这块铭石原是丁一作为信物交给自己,而后被她丢在一边。 冷硬滑腻,与传说中的雷石极像。雷石产于雷灵之地,长年为雷电所侵,有吸附雷电之用。超过其容纳量,便会碎裂成泥,石心如嫩蕊,色黄。 劫雷劈歪,落在地上,激起了好大一个坑。再后继无力,直接消失于地底。 云收雷散,一只巨大的火凤在傅灵佩洞府上空徘徊,长久不散,长长的尾羽翩跹间落下点点红光,美得惊人。仙乐飘飘,引吭高歌。 此后,天元派一直便有个传说—— 傅灵佩乃天眷之士,火凤来朝。 她却是嗤之以鼻的,这劫雷加身,九死一生,还让她衣不蔽体地暴露了一回——若非她已不是少女心,岂不是要羞煞得再不敢见人? 还是师尊靠谱。 想到当日师尊凭着大冰块脸赶人的场景,傅灵佩不由俏皮地笑了笑。 79| 16.5.11 二十九岁的金丹修士,在整个玄东界是极为少见的。 不过也不是没有。 每个门派,每代里,总有那么一两个天才修士的。 但升金丹历雷劫,却已是百年都未听说过的传说了。 况且这雷劫天象还是一只火凤,而不是随便一个不成气候的阿猫阿狗,这足以让天元弟子津津有味地吹上许久——毕竟门派荣誉感在任何地方都是通用的。 傅灵佩却未放在心上。 她尚有许多事未完成,并无那个闲心去想这害她险些九死一生的雷劫。虽然对于火凤的出现,心内终归有那么一丝的得意。 不过得意不可长久。修仙路上半途夭折的天才修士不知凡几,不过区区一个天象,也不代表未来便是坦途,仍需戒骄戒躁,踏实前行。 傅灵佩还拎得清。 原来的洞府已经被雷劈成两半,不能住人,灵气密度对金丹期来说也已有所欠缺。在楚兰阔的坚持下,直接利用峰主特权分派了一个空缺已久的金丹期洞府给傅灵佩,距离峰主洞府并不远。 连执事堂都未报备,楚兰阔便赶着小徒弟去闭关了。 待换下褴褛红衣,穿上硕果仅存的唯一一件门派法袍之后,傅灵佩重新端坐在蒲团上静心打坐,调养起身体来。 劫雷淬体,好处巨大,能直接让她筋骨皮肉的强度更上一层楼,不是体修,却已有筑基体修的体格强度了。 但同样的,伴随着风险,劫雷也让她狼狈不堪,还需灵丹花些时日细细调养。 索性,受伤只在皮肉,傅灵佩调养了几日便已经大好了。 该打坐修炼,稳定境界了。 不过在此之前,傅灵佩还有事确认。 在她全力升金丹之时,隐约感觉到须弥境有异动,不过之后被劫雷所阻,无法在第一时间探知。 傅灵佩心念一转,便入了须弥境。 看着眼前景象,她不由呆了呆。 须弥境又空出了许多,一片光秃秃地面向天空。 之前已经扩张过一次了,现如今再一次绵延,比之从前又扩大了三倍。大约是最初灵田的九倍大,为她自己所用,种些金丹期灵草却是足够了。 原本还稍显局促的空间一下子变得没那么松快了些。 傅灵佩不由大胆地做了个猜想:若依照这个趋势,升元婴之时须弥境还要再随之扩大,那么之后她的灵草完全可以不愁,除了一些天生无根之草无法培育外,她完全可以做到自给自足。 省了一大笔。 想到那时的前景,傅灵佩仿佛看到了无数灵石在招手,不由笑眼眯眯起来。 虽然要闭关,这些空余的土地却还是不能浪费的。 此前三年闭关升金丹,没有及时浇水,原本的灵草长势并不快。 傅灵佩将之前购得的灵樱草和曼地花种也全部种了下去,施了个春风化雨诀,便出去了。 还需一个傀儡,若能每日帮她浇些灵草便好了。 傅灵佩不由想起不知何处的丁一来。 现今玄东界傀儡术失传,只有丁一还懂得,下次若是碰到,问他买个——应该也无妨吧? 想必一个专门浇浇花草的傀儡,还是,不难的吧? 傅灵佩有些不确定。不过心内却还是愉快地决定了。 须弥境之事已经探知清楚,傅灵佩随即便出了去。 空间虽扩大了些,但是一块黄土地绿油油,再怎么喜欢,整日对着也甚是枯燥,何况那天空也太逼仄了些。 还有一事。 傅灵佩心念一动,七剑便腾地出现在了眼前。 她料想的果真没错! 雷劫既出,她这金丹虽升得艰难,但所谓破茧成蝶,这金丹便也比寻常金丹强上不少。 而作为本命法宝的七剑,直接上升一个品阶之事,更是十拿九稳。 下品灵宝!而且是一式七份! 灵宝在现今的玄东界是极罕见极珍贵之物,若让旁人知晓,一个初初进入金丹的修士便能有灵宝在身,而且是一式七份,怕是红眼病都要犯了。 不过,她不怕。 傅灵佩心内得意,脸上还是面无表情。 本命法宝不可抢夺,一旦离开主人,便是废铁一堆,想必也没有多少人会吃力不讨好地对付她,就为了抢一堆废铁回去。 傅灵佩决定取个名,务必要优雅动听,冷艳高贵,才配得上这七剑的身份——不过作为一个取名废,她显然毫无自觉。 七把飞剑,均红光泠泠,剑气如虹,一看便不是凡物。 “就叫你七剑吧,剑大,剑二,剑三……嗯,剑七。” ——如若本命法宝有灵的话,怕是会吐血。 傅灵佩皱皱鼻子,强自想着:“七”乃轮回之数,十分吉利又应景。便决定丢下不提。 诸事已毕。 傅灵佩便安安心心地坐下,径自打坐修炼了。 一切都已是驾轻就熟的活了。 在玉梳的作用下,傅灵佩慢慢地进入了空灵境,修炼速度比之从前快上不少。 空气中的火灵力不断地被抽取,进入丹田,绕上丹田那颗金丸子,一圈又一圈,原本松散的金丹渐渐紧实平滑起来。 鼓噪的灵力储量似海,与筑基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金丹与筑基,虽不算天壤之别,但是这条界线,寻常却也不可逾越。从灵力储量来说,便是一个天一个地了,再论对术法的理解,更是天差地别。 常有传奇志怪里,主角能越阶挑战,能以筑基挑金丹,金丹挑元婴,这些在真正的修士眼里,不过是创造出来的神话。除非辅以其他手段,比如阵法,才有可能。之前傅灵佩与丁一联手,又设下大阵,才斩杀了那金丹。若无天时地利人和,仅凭丁一一人,这胜率也不过是五五开。 单以自身修为,这几率是更微小不可见。 修真无岁月。 这一闭关便是大半年之久,待境界完全稳定下来,傅灵佩才真正出了关。 她径直先去了执事堂。 执事堂仍然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并不为个人所影响。 仍是第一次的那个黑脸修士在接待。 傅灵佩难得地笑了笑。 此次他的姿态放得更尊敬了,拱手敬道:“拜见傅师叔。”言语间恭敬也颇为疏远。垂着头,伸手递了个储物袋过来。 对他而言,不过二十多个年头,原先还能俯视的丫头便已经长成了需要仰望的存在,岁月于他是静止的,除了年岁的日渐增长,修为却仍然停滞不前。他不能亦不敢再用之前的语气来对待一个将来有可能成为大修士的存在。 傅灵佩不由心内叹息,虽感念之前他的提点,不过世事皆如此,也无需因此影响自身心情。 她掂了掂手中的储物袋,心情尚算不错,嘴角微翘着出了执事堂。 大半年过去,劫雷之事已是淡去不少。 修士各有生活奔忙,何况傅灵佩一路匆匆,倒也没有多少人在意这活生生的传说再次出现。 傅灵佩打算先去坊市一趟,雷劫之下,火漓剑和九索鞭都已损毁,她想去看看还有没有挽救一二的机会。 不过—— 傅灵佩无奈地看着身后亦步亦趋的陆篱姝,不由叹了口气。 今日怕是安静不了了。 自执事堂出来,便被陆师姐逮了个正着,听到她要去坊市,更是要坚持同行。 看着眼前湿漉漉的杏眼眨巴眨巴的,傅灵佩瞬间一溃三千里,心先软了大半。 “走吧。” 她刚想抽出火漓剑代步,手便尴尬地停在了半路。 火漓已毁,赶路的话,若是轻烟步的话倒也不需费上多长时间。不过陆篱姝也要去,那么用轻功代步便不合适了。 可让她驾着本命法宝,即便是下品灵宝,也太过招摇了。 陆篱姝狡黠一笑,挥手招出一朵莲花座来——洁白如玉,仙气飘飘。 “师姐,不如与我同坐?” 陆篱姝神色不露半分,心内却暗喜,终于能跟师妹同坐一处啦,心间欢快地像是有只黄鹂在唱歌。 傅灵佩老脸一红,直接一跃跳上了莲蓬,脸上却还装作若无其事道:“走吧。” 于是一路,便是这样了: “师姐师姐……” “……” “师姐师姐……” “……” 傅灵佩的脑袋旁似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嗡,嗡嗡。不过她倒也不烦,相反还觉得相当可爱。 即便她一路安安静静不答话,陆篱姝也能顺嘴下去,而且绝不冷场,嘴炮功能显然极为强力——也不知,她与娇娇谁强? 一会是天体峰师兄喜欢紫潃峰的哪位师妹啦,一会是哪两位师妹起了争执,要抢谁啦。一会是田峰主又看上谁家道侣啦,那道侣打上门来,又灰溜溜走了之类的八卦。 傅灵佩面无表情,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得津津有味。 在陆篱姝的言语里,傅灵佩仿佛发现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修士生活波澜起伏,有滋有味,与她这等无味之人截然不同。 莫非她也有隐藏的八卦属性? 傅灵佩一路暗啐自己,一边却忍不住不听。 天元坊市不远,很快便到了。 陆篱姝如今也已是筑基中期的修士了,在傅灵佩一路的极品灵丹供养下,修为进展极快。 傅灵佩先去了多宝阁一趟。 掌柜仍然是之前那个圆圆身材圆圆脸的筑基修士,一副和气生财的样子。 显然之前那一笔大交易,让他对傅灵佩仍然记得很清楚。 他快走几步迎了上来:“傅道友,噢,不对,傅前辈,许久不见,恭喜恭喜!”一边心内咋舌,这女修前次所见还只是筑基修士,再见,便已是金丹前辈了。 如此年轻便有如此修为,非池中之物。 虽然修士的容貌不能单看外表,但是靠养颜丹保持下来的容貌,再年轻也终究不同,比之真正的年轻,少了许多鲜活灵劲儿了。 掌柜迎来送往,靠的便是这眼力。他看出傅灵佩骨龄极小,显然是宗门极力培养之人。 “掌柜不必多礼。”傅灵佩顿了顿,见陆篱姝四处逛看,便不再管她,又接着道:“此行却是有事托付。” 若今日傅灵佩,仍是筑基修为,掌柜想必不会慎重对待。 他长揖一礼,恭敬道:“前辈请说。” 傅灵佩满意地翘了翘嘴角。 修士修为才是立身之本,更是大开方便之门的通行证:“我这灵器已经损坏,不知可还能修复?” 说着,取出断成几截的九索鞭和灰扑扑的火漓剑,置于桌上。 陆篱姝也走了过来,神情期待地看着掌柜。 “这——” 看着眼前毁得不能再毁之物,掌柜额头都冒汗了。 这不是糊弄人么? 这些都便可以直接回炉重造了。 他遗憾地摇摇头,拒绝道:“这两者都是在极大的毁灭力量之下造成的损毁,已经无可挽回了。” “真的无法修复了么?” 傅灵佩不由遗憾,心中肉疼的很。 九索鞭缠人可是一绝,她本命法宝为做杀手锏也不能常用,平日用火漓剑极为趁手实用,陪伴多年早已有了感情,用起来也十分趁手,就这么弃了实在可惜。 “不能。”掌柜斩钉截铁,神情坚决。 突地,他的眼神落到火漓剑上,被一个细小的徽记吸引住了。 “这是?——”口中疑惑,神情僵住了。 “怎地?” 傅灵佩不由再度升起了希望。 陆篱姝也走了过来。 “这剑上,似是被加了个蹀躞阵?” 傅灵佩的眼睛不由眯了眯,牙齿忍不住磨了磨。 远处的丁一,只觉背脊凉飕飕的。 80| 16.5.11 “蹀躞?”陆篱姝眼睛瞪得圆圆的,显然也听说过此阵。 “你确定?” “是,蹀躞阵。如若晚辈没看错的话,这蹀躞阵是后来刻录上去的。刻阵之人手法精巧,使之与原来灵剑融为一体。不过,这里,”掌柜指了指徽记边的一个极细微的翘脚,“此处原可避免,也不知道此人留个破绽是何意。” 傅灵佩咬咬牙,何意?当然是等她发觉!然后嘲笑她有多眼瞎! 蹀躞阵,为六品追踪阵。此阵早就湮灭在历史长河里,大部分修士听过但从未见过,便是见了也不知何物,只以为是特殊徽记——譬如傅灵佩。 掌柜见多识广,倒是还能认出一二。 只有一些上古之物上还有残留的蹀躞阵可观摩一二,数量也极少。 玄东界阵法界还未听说有人能破解蹀躞阵的要义,而这火漓剑是新的不能再新的灵器。傅灵佩所认识的人中也只有一人能做到。 蹀躞阵,据传原只是一对道侣的情趣之乐,可在分开之时互相查探对方在何处。为了美观,这对道侣更是加了许多无用的干扰元素,破解难度极大。 后来蹀躞阵普及开来,家人道友也用作探知游历地点,以防不测。最后却多数被仇家利用。确认仇人何处,使得修真界有一阵子人人自危。后来一个大能的孙子也因此陨落,他一怒之下联合整个修真界对其封杀,蹀躞阵才渐渐失传了。 至此,傅灵佩才明白,为何在门派夜宴之日,丁一能那么准确地找到自己;又为何能在秘境,及时救自己于危难。 这人,竟如此无礼! 行踪被人探知,怎么想都气闷。 傅灵佩原本对丁一的好感十分去了八分,现还有两分在飘摇。 “师妹,这是……”陆篱姝不解地问道,待看到傅灵佩脸上的神情,话语便隐了去。 也不知是谁,能让师妹露出这又气又怒又好笑的神情,生生平添了几许人气。 陆篱姝心中好奇,脸上却不显。 “那依你之见,确是不能修了?” 掌柜沉吟半晌,才道:“既有蹀躞阵拢和,说明还没有坏到底,修也是能修,不过这修的话——”他顿了顿。 “请说。” “若真要修好,代价并不比重新买一把要划算。” “那便修吧。”傅灵佩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眼睛眨也不眨地就决定了。 她还要拿着这把剑去找丁一算算总账! 远处的丁一总觉今日耳朵热热的,不自觉地摸了摸,摇摇头又继续手中之事了。 傅灵佩先付了两千灵石的定金,约好一月之后来领,便与陆篱姝去了天衣阁。 “陆叔叔,把这里好看的法衣都拿出来瞧瞧!” 今日的天衣阁,极是热闹,女修三五成群地都在内挑衣服,莺声燕语,一眼看去颇为养眼。小二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陆篱姝语调欢快,声如黄莺婉转悦耳,许多正专注选衣的女修都抬头看去。 女人扎堆的地方,总免不了互相比较,即便是修仙之人,也无法幸免。 待看清眼前之人的容貌,都不由滞了滞。 天衣阁内一瞬间极静,而后才又各自恍若无事地继续挑选,眼角却还是不自觉地往那刚刚步入阁内的两个女修身上瞟。 确切的说是那个白衣女修,此时正亭亭玉立地站在正厅,如竹如兰。 松松的一个堕髻简单地挽起,剩下黑发如瀑布般直泻而下,玉梳斜插,火曜石耳坠红得耀眼,成了浅淡画面中唯一的亮色。面无表情,眸若点漆,只有看到身旁女修,才有些人气。 年纪轻轻,修为已晋金丹,差距太远,更是无从嫉妒和比较起了。 一旁的绿裙女子,玲珑可爱,口中正念念有词,看去倒也鲜亮活泼。 至于掌柜,早就过去恭敬地候着了。 仍是那个掌柜。 傅灵佩略点了点头示意,才道:“选简单肃净的呈上即可。”以免麻烦。 陆篱姝的嘴角立刻耷拉下来。女子爱美之心,怎么到了师妹这里,便要打个折扣。本是倾国色,奈何偏要作那蒙尘的明珠——虽然师妹怎么穿都好看。 掌柜不敢怠慢,直接呈上了十来条裙装。 一色的肃净浅淡,天青碧、海水蓝、水柔粉、丁香紫等等,□□做得水润清透,雅致怡人。一排下品灵器,显然掌柜的把好货都拿出来了。 傅灵佩一眼便看中了那条天青碧色裙。 纤腰素裹,裙角衣领处均绣着浅淡的云纹,清爽又大气,十分不错。她直接取了过来,放在一边。 另一件,她思忖一会,便拿过丁香紫的衣裙。 胸下一串流苏细巧,收紧后更像是含苞的丁,造型别致,绣边水纹是一株一株的丁香花,行走间丁香似绽非绽,却又不会过分张扬,秀丽雅致。颜色温柔,能淡化一些她的沉郁之气,某些场合很是用得上。 “这两件,你算上一算。” 掌柜略扫了一眼,陆篱姝正朝他挤眼睛,连忙揖手回道:“前辈,青碧罗衣和紫衫罗裙均为下品灵器,但因颜色不讨喜,一直放着卖不出去。前辈既然要的话,只需五千灵石即可。” 五千灵石?还是灵器? 傅灵佩扫了眼身旁的丫头,好笑地摇摇头:“掌柜无需如此。三千灵石,便是连这一件都买不下来。”顿了顿又道:“我陆师姐向来淘气,你无需顾虑她。” 掌柜怔了怔,才接着道:“前辈误会了。在商言商,陆丫头虽是我傅家之人,但也还没有全力干扰到我等做生意的原则。” 一言惊起一群鸥鹭。 阁内正竖着耳朵听的女修瞬间沸腾了。 “掌柜掌柜,这么便宜,她既不要,那我等便要了!“ “给我给我!” 女人的战斗力,不论是任何时空任何地点,对着打折品时,都是不可小觑的。 傅灵佩一看要糟,连忙拂袖一卷,便放入了储物袋。 金丹修士的威压放出,混乱的天衣阁顿时静止了。 “既如此,那我便收下了。” 傅灵佩丢出一个储物袋,里面有五千灵石,再想到之前给陆篱姝的那些极品灵丹,一时倒也心安理得。 掌柜的那些话她却是不信的,衣裙虽有过时之说,但是下品灵器的价格却是不能低估的。 陆篱姝既有心投桃报李,那她便收了。 “师姐,还有这个,也不错。”陆篱姝塞过来一件红色长裙,垂度极好,极纯粹的红,热烈而奔放。但又与她之前弄坏的那件有所不同,裙脚错落着云龙盘纹,美艳而霸气。 “非你莫属。”陆篱姝俏皮地眨眨眼,一副她不接便不走的样子。 傅灵佩大感头疼,顺手接过放进储物袋,便直接出了大门。 “阁内仅剩下的两件打折品已经全部卖出。不过今日在我天衣阁购买法衣之人,只要满上三件,可再加送一个红缨香袋。”掌柜连忙整整之前被揪乱了的衣襟,笑眯眯地道。 女修们立刻转怒为喜,那所谓打折明显是亲友价,她们也确实贪不着。而红缨香袋有养颜护肤之功效,十分受欢迎,意外得来倒也不错。 一时间又和乐融融起来。 傅灵佩远远听着,不由笑了笑,商家便是明明占了你便宜,却还能让你觉得物超所值。掌柜也却是能人,一般人也做不得。 “走吧。” 两人一路乘着白莲回了门派。 傅灵佩看看天色还早,师尊必还在剑影壁前,便决定也去后崖一趟。 陆篱姝另有要事,先走了。 “拜见师尊。” 楚兰阔惯常一身青衣,负手而立,对着剑影壁细细体悟,形容冷冽,面无表情。转头见是傅灵佩,脸色才略略放缓。 “甚好。”神识扫过,周身气机融合,显然境界已经稳固了。 他至今所收一共五个徒弟,魏园与朱玉白已经位列金丹。而傅灵佩,这个执拗的一根筋的小徒弟,更是意外之喜,已经迎头赶上。 “出剑!”不见如何动作,楚兰阔便站到了斗剑场。 周围瞬间空出一大块空地。 楚峰主与傅灵佩又要对决了! 不过一会,这个消息便传遍了天剑峰上下,无数修士都踩着剑往后崖飞。许久未见这二人对战,何况傅灵佩如今已经晋升金丹。 金丹对上金丹圆满,想想都令人期待! 傅灵佩也十分意动。 她也想看看,她如今的剑,有多利! 不过,本命法宝还是不动用的好,不然不过一会,她有灵宝的消息便又会传遍天元上下了。在这里,是没有秘密的。 火漓剑在修,她翻检翻检,居然只能找到穆亭云送与她的那把青云剑,水属性飞剑。 聊胜于无! 一个纵跃,便跳入场中。 执剑向天:“师尊,请指教!” 楚兰阔神色定定,抬手做了个请字。 傅灵佩一剑击出!南明离火出,由生至死,由鲜活到寂灭,剑意无形似有型,似是一只翱翔九天的火凤,直扑而去,气势汤汤,铺天盖地。 此时,才真正感觉到金丹的力量,如排山倒海,喷薄而出。与筑基那区区一地相比,正如溪流比之浩海,傅灵佩全力施为,畅快无比。 在场众人目不暇接,震撼地几乎说不出来。 原本筑基之时,众人觉得或可一鉴,努力努力兴许有追赶上去的可能。 可此次,只觉剑意浩瀚无边,连追赶都找不到方向,似乎要迷失在这无边火海里。 楚兰阔神色一紧,双脚极退,碧水剑轻描淡写地一点,来势汹汹的攻击便似被打了七寸,疲软下来。 傅灵佩并不气馁,一剑快似一剑,沉浸在这火意无边的剑势里,似乎又回到了邀月的火灵地。 无我无他,只有剑! 楚兰阔挥剑卸去来势,渐渐地也感到对面来剑的分量。 傅灵佩的剑意渐渐成熟,竟进入纯剑修的剑明境!进步飞快! 他决定加把火,碧海听涛诀,出! 除了入门考验以外,这是唯一的一次对着傅灵佩真正使出碧海听涛诀!水诀!至柔之水,润下无物,又绵延万里! “砰砰砰——”水与火,碰撞出极致!截然不同!绵延对爆裂,生对死! 傅灵佩恍然大悟!世界上没有完全割裂的东西,正如水对火,起发生源,自有其意。 “师尊,多谢。” 傅灵佩主动收回灵剑,垂首恭敬道。 达者为师。 “三日后,金丹典礼。” 楚兰阔背着双手道。 脸上难得地绽开了笑意。 81| 16.5.11 这日。 天朗气清,风和日丽。 傅灵佩结束了一晚的修炼,懒懒地伸了伸腰,松松筋骨。 看到娇娇还在一旁围着她转圈,毛茸茸的尾巴摇来摇去,傅灵佩不由奇道:“今日怎么不出去玩了?” 雪狼细长的眼睛一下子瞪大:“在等你呀。” 傅灵佩百般疑惑,这一日不放风便一日不舒坦的娇娇会想着等她?太阳打西边出来都不会。 “师妹师妹——”秦绵和陆篱姝的声音。 傅灵佩连忙打了个诀,放两人进来。 原本冷清的洞府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简直让傅灵佩适应不良。 “你们怎么一大早都来了?” 傅灵佩话刚刚出口,便意识到今日的违和感从哪来了。连着两日的修炼,她竟然把金丹大典给忘了。 “我就知道你会忘。”秦绵笑开来,举着手中的妆奁晃了晃。 陆篱姝拄着下巴,趴在桌前,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来吧。”秦绵手一按,傅灵佩便不由自主地坐了下去。 “不,不用了吧?”傅灵佩有些不自在地说道,这么多年没有妆扮过了…… 秦绵的眼睛一瞪,敲了敲傅灵佩的额头,咬牙切齿道:“别告诉我,你要这么素面朝天地去!这可是金丹大典,你要露脸的!” 看着傅灵佩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秦绵简直痛心疾首:“这样的一张脸,瞧瞧,多美!”她掰过傅灵佩的脸,拿出一面梨花镜,“你竟然敢就这么暴殄天物?天天一身白袍,就这么跑来跑去的,你不厌,我们都看厌了!” 陆篱姝在一旁狂点头,作赞同状:“秦师姐说的太好了!” 两人的念叨,似是狂雨如注,打得傅灵佩蔫蔫的,耳边直嗡嗡作响。她忙不迭点头:“好!妆!妆!你们怎么高兴怎么来!” 秦绵和陆篱姝对视一笑,眼中透着彼此皆知的得意。傅师妹就这点好,不耐烦唠叨。 傅灵佩贡献出一张脸,闭着眼睛,只期望这二人早完早好。 过了许久,傅灵佩几乎都睡着了,才听到两人一声:“好了。”她长吁了口气,连妆面都未看,便被催着换衣服。 今日大典,还是以端庄为要。 傅灵佩换上了天青罗裙,纤腰素裹,头发披散着,看时间差不多,便在二人陪伴下出了门,身后跟着一头皮毛如雪的离风狼。 金丹大典在天剑峰的后崖举行。 傅灵佩过去,眼前已是人山人海。似乎所有的天元门弟子都到了,后崖被挤得满满当当的。 一座高台已经搭建好,上面还空无一人,其上清微天元始天尊像、禹馀天灵宝天尊像、大赤天道德天尊像立在正中。 三人便混入人群,打算先等上一等。三人一狼,倒也不突兀。 人群里,正有人口沫横飞地向旁人讲述着傅灵佩的传说。 “傅师叔先进的天剑峰外峰,当时才练气七层,便可以一个打十个练气后期了!” “傅师叔在东守之地,力镇鼠灾,还揪出了一个邪魔外道,把她打得可惨了!” “傅师叔……” “傅师叔……” 傅师叔灌了一耳朵的传说,只觉自己应该身高八尺,三头六臂才能符合那些人口中的形象才对。这哪里是修士?明明是神仙了。 自古流言离谱,不可尽信,世人诚不欺我。 陆篱姝和秦绵在一旁呵呵直笑。 不一会,便见楚兰阔降下飞剑,身后跟着一众天剑峰弟子,魏园朱玉白也在其中。 “恭喜楚峰主!”有弟子见到楚兰阔,便自觉分出一条道来。 楚兰阔今日一身峰主服,白袍金边,袍边细细绣了一圈飞剑,走动间隐隐流光闪烁,衬得那张冷峻的脸,都显出些微的喜色来。他身姿挺拔,步履从容地走到台上,稳稳地坐在中间高椅上。 似乎是楚兰阔的到来,带动了高台的人气。不一会,便陆陆续续地有真君到来,出场方式不一,到得高台都施施然坐了下来。 刨去未在门派的两位峰主,七峰峰主包括楚兰阔在内便来了五位,几乎已经来齐了。 金丹大典,每个天元弟子结成金丹后都会举办的。但是七峰峰主来不来却是看心情而定。像傅灵佩这般,峰主在门派的都来的,便属于门派看好的后辈修士了。 田波光也来了,他摇着手中的折扇,今日也换了门派的峰主服,白袍金边,袍边是一只只小黑炉子。他懒懒地靠在座位上,有气无力地拱了拱手:“楚师侄,你可真是收了个好徒弟。” 楚兰阔神色不变,似乎这是稀疏平常之事:“多谢师叔谬赞。” 穆亭云打了个哈哈,拍了拍掌道:“今日却是个好日子!既然人已到齐,那便开始吧!”他朝楚兰阔点了点头。 今日是天剑峰弟子金丹大典,自然由天剑峰主持。 楚兰阔却是不理这些俗事的,一径交给了魏园。 魏园早有准备,径直拂身一礼道:“弟子遵命。”手略扬了扬,庄严飘渺的乐声,便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他早前便从陆篱姝和秦绵那得知傅灵佩已在台下。便直接道:“金丹大典开始!” 陆篱姝和秦绵一左一右地伴随,傅灵佩走中间,慢慢地往高台走。人群似是感受到了什么,默默地分开了一条道。 傅灵佩只觉眼睛湿湿的。 她重新走回这条路,却历经了两世。身似琉璃,旁人只看她浩浩扬扬,却不知她内里沧桑。她一步一步地走,像是抛却那些沉珂的曾经,迎向温暖的现在。 高台上,楚兰阔的眼里难得地露出温和的笑意。 天青碧罗裙,在这如洗的蓝天之下,既渺小,又坚韧。 纤腰一束,青装素裹,黑发如瀑,直泻而下,露出光洁的额头,红润的双唇,肌肤若雪,眸若深潭。秋水为神玉为骨,姝色冷艳,至美绝伦。 今日的傅灵佩像是会发光,浑不似人间能有。 众人都看呆了。 便是高台上的众峰峰主也难免一滞。 今日,是她的腾飞之地。 台下早已一片静谧,像是被凝固了一般。许久才恢复如初。 傅灵佩眼观鼻鼻观心,发现本该牵引之人怎么发起呆来。不由瞟了瞟魏园,只看得他一愣。 魏园轻笑了笑,摸摸鼻子,唱道:“加冠——” 修士练气入门,筑基奠基,金丹便属成人了。加冠,便是修士的成人礼。 一个弟子手呈黑漆木盒上来,一顶剑冠,一支素簪和一把玉梳整齐地陈列。 所谓剑冠,形似飞剑横陈,首尾相连成一个冠形,是天剑峰金丹修士代代相传的传统。 傅灵佩此前未束发,便是如此。 楚兰阔身形稳健,慢慢走到一旁,取过玉梳,缓缓梳了几下,熟练地绾了一个单髻。动作舒缓,并不曾弄痛傅灵佩一分一毫。剑冠覆其上,素簪插上,满意地看了看,便又回到了座位。 傅灵佩心内安稳,再度站了起来。 魏园见此,又道:“礼拜——” 傅灵佩神色郑重,先拜天,再拜地,最后对着正中央三具神像行跪拜全礼。修仙之人,为道教三清天尊门下所传,礼应有所一拜。 而后回转身来,对着楚兰阔再度郑重拜下去。师傅授业解惑,比之父精母血之恩不遑相让,额头贴地道:“多谢师尊多年教导之恩。” 楚兰阔神色柔和,一掌放在傅灵佩头顶,郎朗道:“天剑峰弟子傅灵佩,十岁入天元,十五筑基,今二十有九,金丹已成。无上大道,尔需且行且慎,切骄切燥。” “人心好静而欲常牵之,若能遣其欲而心自静。尔需记,坚守初心,义而顺,文而静,宽而有辨,疏朗开阔,自不会常囿往事不净,心烦扰之。今日赐尔道号,静疏。” “多谢师尊。”傅灵佩再度叩首。 师尊这番话,许是放了许久,今日才郑重告诫自己。 从此后,傅灵佩便是静疏真人了。 “留光——”魏园唱诺。 这便是天剑峰的另一传统。 金丹修士,剑意已成,在大典之时便需在剑影壁前划下一道剑势,堪称留下天剑峰希望之光。 待到元婴,还需重新再覆盖一层。 取代代相传之意。 傅灵佩慢慢地走到剑影壁前,取出青云剑。 意念起,全力击出一剑,剑意带着她全部的感慨,似凤舞九天,直往壁前而去,“嗤拉——”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礼成!” 自此,傅灵佩,便是天剑峰的静疏真人了。 人群慢慢散去。 傅灵佩还怔怔地站在台上,楚兰阔拍了拍她的肩膀,也先走了。 “傅师叔,傅师叔——”一个陌生的弟子飞奔而来。 “你是?” “晚辈是天元门守门弟子。”那人气喘吁吁的,想是跑了许久,“今日师叔金丹大典,有人指定师叔收取此物。” 说着,递来一个木匣子。雕工细巧,端地精致。 “可留有姓名?” 傅灵佩只觉似曾相识。 82| 16.5.11 傅灵佩信手接了过来。 盒子在手中并不重,相反极轻。 “是那人亲手托付于你的?”她把盒子在手中轻轻地抛了抛,嘴角微翘。收礼物,本来便是件开心之事,但是那人嘛——心眼上满是窟窿,她可不敢乱接。 守门弟子略抬了抬头,眼睛触及真人的面上便像被刺了眼,连忙又垂头道:“是快马驿站送来的。” “快马驿站?”傅灵佩疑惑地挑眉:“这是何物?” 守门弟子也是一呆,真人竟然不知。 他这才想到,近年来傅真人一直在闭关,闭了关以后直升金丹,却是极可能不了解的。 “傅真人有所不知,快马驿站是近十年来新出的一个托运承办驿站,每百里便有一个驿站,可以接受修士委托,将货物送到指定人手中,又快又安全,信誉保障,从无失手。而且只收取一定的手续费。”守门弟子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比手画脚起来,“弟子曾经寄过几次物品到家中,十分可靠。” “哦?”傅灵佩十分惊奇,这快马驿站前世却一直未听说过,莫非只是昙花一现?也不对,即便是昙花一现,自己也该知道才是。 果然已经有许多事不同了。 “啊,忘了,”守门弟子一拍额头,又从袖中递来一个盒子,也是黑漆梨花木,其上雕着一朵牡丹,十分精致。“还有一物。” 这次傅灵佩更惊讶了。 看样子,今世她的人缘不错嘛? 她伸手一招,抛过去一粒培元丹,便让那人退去了。 傅灵佩揣着两个盒子悠悠地往洞府走。 她决定试一试灵犀虫。也许那人还在百里范围内。 “你在哪?”她轻轻问道,灵犀虫触角微翕。 “你终于想起我来了?”丁一低低地回了句,笑意在喉间流淌。 傅灵佩不为所动,一张俏脸冷如冰霜:“你、在、哪?!”三个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丁一在另一边几乎能想象得出傅灵佩此时的表情,他愉快地笑了笑,嘴角微翘,像是偷了腥的猫,一脸得意。 “礼物收到了吧?你会喜欢的。”他决定转移话题。 “敬谢不敏。”傅灵佩冷冷道,几乎想操着家伙跑到那人面前,打翻他得意的笑脸。 丁一皱了皱眉,灵犀虫也蜷了蜷身体,他轻轻一哂:“看样子是被你发现了。” “是,万分感激你的蹀躞阵。”傅灵佩眼睛眯了眯。对一个修士来说行踪被人掌控,总是不那么舒服的。 “不谢。” “……” 傅灵佩再一次被他的无耻击败了。任何人在这等情况下都应该有被戳穿揭破的羞耻心吧?他却依然谈笑风生,脸皮之厚,真是她平生仅见。 “你在哪!”傅灵佩再次问道。 “此处你过不来,多有不便。”丁一不由皱了皱眉,他顿了顿又道:“何况我一会便要回门派了。” 说的好像她有多想见他似的! 傅灵佩直想揣着七剑去打他一顿,虽然未必打得过,但是出口气还是行的。 “你!”傅灵佩再一次被噎住了。 “恭喜傅真人金丹大成。”懒洋洋的语调一下子变得极正经起来,萦绕在耳边,仍能感觉到对方发自内心的真诚和喜悦。 “……” 傅灵佩原本鼓噪的怒气,像是被一棵绿茅草轻轻一戳,便戳破了,一时不知回什么才好。 两人一时静默了许久。 “我要走了。”丁一轻轻道,一声轻微的叹息声仍被傅灵佩捕捉到。 时光太短,而他需要做的事太多。 “多谢。”傅灵佩回道,不知是多谢他的几次搭救,还是多谢他的贺礼。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过了一会,便再无声音传来。 原本蓄力许久的质问就这么虎头蛇尾地落幕了,傅灵佩脸色一时青一时白,暗暗地唾弃自己,平时说得挺溜,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从天剑峰的后崖到金丹洞府,一路走来,天元弟子每遇见这位新晋的金丹真人,都纷纷停下问好,一边死垂着头,生怕惹毛了这一看就心情极差的静疏真人。傅灵佩如阵风似的嗖嗖地刮过,留下一地耷拉的脑袋。 “静疏真人这是怎么了?” “静疏真人脸色好差,不知道是谁惹到她了?” “静疏真人……” “静疏真人……” 显然对于这位新晋的金丹真人,众人都抱有十二万分的期待和好奇。 等她走后,仍议论不休。 傅灵佩这阵风直接刮到了洞府,站在桌前杵了一会。 两个盒子静静地放在桌上,一左一右。 傅灵佩决定先看牡丹镂刻的。 轻轻打开盖子,一个缠枝花玉瓶,雕刻地十分精致,静静立在匣内。 看来是丹药。傅灵佩轻轻开盖,神识扫过——极品养颜丹! 太珍贵了。 极品养颜丹所需药材都是上千年的珍惜灵草,便是傅灵佩要用空间自己种植,那些种子也是较难收集的。不过,也不是不能收集到。只是傅灵佩还未有心思放到这一块。 一颗,便抵得终身了。 永远维持最盛时光的容貌,红颜不老,对于女修来说是莫大的诱惑,足以让许多人奋不顾身。市面上出现的养颜丹,最多仅能维持五十多年,药效一过,便需要接着吃,而且也不算便宜。多吃了也会慢慢有抗药性,最终还是难免衰老出现。 黑市里难得出现一粒极品养颜丹,便能拍出一百块上品灵石的天价。按照一块上品灵石等于一千块中品灵石,一块中品灵石等于一千块下品灵石的换算的话,也已是不少了。何况上品灵石根本没有人能舍得出来换,常常有价无市。拍卖一些珍稀之物的时候,都只能用上品灵石了。 傅灵佩取出匣内的黄宣纸,其上龙飞凤舞的一个贺字,她一下子便认出来了。 沈清畴?! 居然是他送的?前世相伴几十年,便是不认得也认得了。此人行文端谨,唯独最后一笔习惯性往上勾一勾,不熟悉之人自然看不出来。 她悻悻然把养颜丹放回了匣子,这人送来,还是吞进肚子里的,再好她也不敢收。重新盖上匣子,放在了一边。 今世已与前世有许多不同了。前世这极品养颜丹,沈清畴却是没有送给过她,也不知便宜了哪个小妖精。不过看起来倒也诚意十足,挺能忽悠小丫头。 傅灵佩自恃年龄尚小,属于金丹期里的低龄儿,便也理直气壮地决定将这丹药退回。大不了将来自己种自己练,反正她不急。 视线落在了左边的匣子上。 熟悉的镂纹,也是四四四方方一个小盒子,与之前那般长长的剑匣也不太一样。 傅灵佩随手打开了。 一枚玉简,一个,白玉包子?! 再美,也还是包子啊。 ——傅灵佩有些哭笑不得。 莫非丁一他以为自己喜欢那白包子的造型,便特地再送了一个包子?怪不得他说自己会喜欢。真的,好、喜、欢! 她撇撇嘴,拿起旁边那枚玉简,打算看看他要说什么。 开篇一大片的白话废话,傅灵佩直接跳过。 白玉包,上品飞行灵器,最多可载五人,属多人飞行器,傅灵佩忍不住点点头。速度卖了个关子,不过既是专门飞行灵器,想必慢不到哪里去。 真是瞌睡便遇上枕头,从这方面来说,傅灵佩还是喜欢的。 玉简内说,包子内刻了防御阵,最多可抵得元婴修士一击。此时傅灵佩才开始真正重视起来。元婴修士与金丹之间又更隔了许多,她之前的白包子在金丹自爆中尸骨无存,但是也帮她挡上了一挡。但是防御力要从金丹上升到元婴,便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加一了。此物完全可以当一个极好的防御灵器用了。何况便是一般的防御灵器也做不到能抵元婴修士一击。关键时刻,便能救得一条性命。 性命与行踪被控,孰轻孰重,傅灵佩立马舍弃了那么点不快。何况神识扫过,发现再没看到那蹀躞阵的徽记,便决定愉快地收下了。 防御与飞行结为一体的飞行灵器,可载多人,这要是拍卖的话,便是造型被人厌弃,却也能拍出个百万灵石出来。 不过,还有一段小字部分在最后。 “邀月遗宫,禁制已有眉目,勿念。” 勿念?怎么能不念? 傅灵佩不由眯了眯眼睛。这禁制她之前试过,完全无法着手。所以那三个匣子还静静地躺在储物袋内蒙尘。 丁一告诉她已有眉目,不就是想让她念着么? 罢了,一切随缘。下次见到他,必然先揍上一顿解解气再说。 清清神,傅灵佩便决定先把那白包子灵器祭炼了。 良久,一个白玉包子润润地发着光,涨成了一个小阁楼大小,把洞府内撑的满满当当的。她心念一动,白包子突地从中间往两边裂,一叶一叶的包子皮如同花开一般往外绽,场景虽滑稽,但白玉般的质感却也带来一些美感。 傅灵佩突觉这主意甚妙。不管这形貌如何,到时她只需坐在那包子皮内,乖乖地做个包子馅儿,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别人也看不到她是谁,她惬意地赏花品酒,都无人管。而不需与以前一般,孤零零地站在那包子尖上,生怕人看不到。 换个角度看问题,她便觉得这包子也十分顺眼了。 “傅师妹!” 傅灵佩信手收了包子。便打诀放人。 是魏园。 “魏师兄,稀客稀客。”她笑嘻嘻道。 魏园不由瞪了这小滑头一眼。 这世界,果真欠债的,是大爷。 83|16.5.11 欠债的大爷,此时正优哉游哉地品茶。 魏园看着她,便如看到那狼奔而去的灵石,心痛得很。 “现在总是空闲下来了吧?” “确实如此。”傅灵佩晃了晃手中的杯盏,“师兄莫不是催债来了?” “……” 这般直白的话便是魏园这等脸皮堪比城墙之人听了也被噎住了。 傅灵佩总算有点心虚,摸了摸鼻子道:“不知师兄,灵佩还欠多少未还?” 魏园顺着台阶直溜而下,从储物袋中翻出一个账本,拿着个金玉小算盘噼里啪啦地打,口中还念念有词:“极品蕴藉丹一共三十瓶,极品配灵丹一共六十三瓶,……” 傅灵佩听着那一连串的数字,脑门都快炸了,连忙挥挥手:“师兄,你只需告诉我现在还欠多少灵石。” 说起灵石,魏园便精神抖擞,涮了涮小算盘道:“欠款六万,灵丹总计三万八千灵石,现还欠两万两千下品灵石。”顿了顿,又道:“这算我等第一次合作,师兄也便不抽成了。” 说起灵石,魏园便两眼发亮,圆圆的脸上恰似嵌着一双黑玉盏灯在幽幽放光。 傅灵佩不由抖了抖,浑身泛起鸡皮疙瘩。盘算了下须弥境内的一些灵草,包括上次邀月秘境还遗留未卖的,炼个十天半个月应该差不多够还了。 “大师兄,我们一月一结,如何?每月的今日,灵佩便在此等候大师兄的到来。”傅灵佩笑眯眯道:“此前一直修炼,也未有时间炼丹,耽误师兄生意,十分抱歉。” 魏园一听,也觉合理,便点头同意了。见这洞府清汤寡淡,不由念道:“师妹要不要购一些意趣之物,这——”言下之意实在不像个女修洞府。 傅灵佩嘴角不由抽了抽,现如今怎么连大师兄都觉得她不像个女的了? 她自觉姿容甚美,虽不太照镜子,但是这十分容貌,爹生娘给的,变不掉。 傅灵佩有神一般的自信,自认粗布麻衣也风流袅娜。若让秦绵、陆篱姝之流听见,怕是先要狠捶一顿,女人不是容貌便可,还要生活有情趣。 可惜这玩意,她一分没有。 看魏园还要唠叨,傅灵佩十分头疼。 不过,对付大师兄,她有法宝:“大师兄,灵佩最近缺灵石你又不是不知。不如……”她眨眨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透着希冀。 “……” 魏园只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深恨自己多嘴了那么一句。再看,那双毛绒绒的大眼睛还在乌溜乌溜地看着他。 手管不住地自觉往储物袋挪,想要取些灵石来喂食眼前的小麋鹿。 傅灵佩看逗得差不多了,才哈哈大笑了一声:“师兄不必如此!灵佩确实要再借一笔修把剑,记在账上可好?” 魏园不由长吁一口气,只要不让他自掏腰包就好,自觉逃过一劫,拍拍厚实的胸脯,口气便豪迈起来:“师妹,你说!师兄无有不应!” 就等你这句话。 傅灵佩嘴角微翘,狡黠地笑道:“只要三万!” 魏园的心像是被雨雪风霜浸过一样,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踏进了小师妹的陷阱。 ——多么痛的领悟。 只要三万,便是一百都心疼!想他魏园何时能让人掏出一丝一厘来? 话既已放出,为了自己大师兄的面子,打落牙齿也得和血吞。 魏园心内已自我唾弃一百遍,手却还是扣扣索索地拿出个灵石袋扔了过去。 傅灵佩笑眯眯地接了过来,大师兄果真好用。 “还有……” “还有?!”魏园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看着大师兄如临大敌的样子,傅灵佩不逗他了,正色道:“师兄,我现在要炼云尘丹,但是百年灵樱草和两百年曼地花手头没有,还需要师兄去帮我收集。” 魏园再长吁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这心跳忽上忽下的,可真让胖子吃不消。 还好就这么一个小师妹。再多来几个,便可以直接躺地了。 “行。那我收集好了便拿过来给师妹你。” “若是可以的话,玉环草,脩原草和苜蓿花的种子若有,师兄也一并收一收,成草也可。”傅灵佩受到养颜丹的启发,决定自己也炼一些出来,自用送人卖灵石皆可。 毕竟,这养颜丹可不便宜。 种子?魏园狐疑地看了看小师妹。 傅灵佩一片坦然,大大方方地对视。 魏园不由摸了摸鼻子,罢了,追根究底不是好师兄,就随小师妹玩去吧。 室内安静许久。 傅灵佩眼神示意门口,你还不走? “……” 过河拆桥没人比小师妹拿手了。 魏园确信没有别的交代,便摇着圆圆的身子晃悠悠地走了。 傅灵佩此后的日子,便十分规律了。 半日练剑,半日炼丹,晚上再打坐修炼。 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剑意被锤炼地纯粹而热烈。 偶或与朱玉白打上一场,胜败已是五五开。 朱玉白此人亦是练剑的好苗子,又比她多修炼了十几年,剑意更是磨得玩转如意。两人能打得旗鼓相当,便靠了傅灵佩那浑厚的灵力和南明离火诀的厉害了。傅灵佩手中更是把水属灵剑,并不趁手。若是正经拿本命灵宝打上一打,怕是朱玉白也不是其对手。 这日。 傅灵佩练完剑,便收到了魏园特遣人送过来的灵樱草和曼地花。 不愧是魏师兄,这百年灵樱草和两百年曼地花不过半月,便已经集到了十五炉的量。 要知道修为越高,灵草便越难收集。到了元婴期,甚至经常是十年百年地吃不到一颗灵药,全靠打坐修炼的水磨功夫。 傅灵佩喜滋滋地拎着储物袋,回了洞府。打算用着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冲击一下四品炼丹师的境界。 自金丹升级后,清灵火的品质便更上了一层楼,对火灵力的理解也要比筑基高出一个阶段,在她感觉,原本便已二品近三品,更是直接就升到了三品炼丹师的境界。 傅灵佩腰背挺直,坐得正正的。 双手一招,黑乌炉便重新唤了出来。 她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炼几炉离震丹。 很顺利,炼丹过程中如行云流水,完全没有之前的滞涩之感。满丹十颗,八颗极品,两颗上品。 便是丹峰峰主诸行云来炼制此丹,最高纪录也不过如此。比之结丹前的最好几炉,七颗中品,两颗上品好上太多。 此时,她才真正确定自己的实力——三品炼丹师。对于天元门来说,一个三品炼丹师加之如此年轻的金丹修士,便能抵得一个元婴修士的分量了,倘若她愿意广而告之的话。 离震丹治伤,便是对金丹修士也有大用。 傅灵佩见此,又重新炼了两炉,这次一共出了十八颗极品,两颗上品,全部满丹。 这成果,若是那些玄东界的炼丹师知道,怕是会直接崩了牙。这等出极品的概率,便是曾经的半月道人转世,也不过如此了。 傅灵佩重新打坐运转了下南明离火经,补满了用去的灵力,才重新开炉。 这次,她要挑战的,便是这金丹期灵药——云尘丹。 云尘丹是四品丹药,金丹期服用,有修炼灵力,祛尘敛净之功效。 升到金丹,修士或多或少都会吃得一些灵药,极品云尘丹更有祛除体内杂质的作用。虽比不得专门的排毒丹,但对于向来只服用极品灵丹的傅灵佩来说,也尽够了。 一粒极品云尘丹,便能抵得十日不眠不休的苦修,兼之祛尘之效,金丹修士更是趋之若鹜。 而云尘丹到得极品,一粒便抵得三四千灵石了,傅灵佩挑这个炼,一是为了自己服用,二便是为了尽快还清债务了。 云尘丹由百年灵樱草和两百年曼地花炼制而成,药引是任意一种灵液。 傅灵佩早就打算好了,既然不求属性,那灵液她是应有尽有。须弥境内的井泉,虽然对修士没什么作用,但是对灵草却是极好的,她早就收了一玉瓶在储物袋中,随取随用。 温炉! 融合! 两株百年灵樱草,井泉一滴,一株两百年灵樱草,按着顺序慢慢地放进去,聚拢成液。傅灵佩全神贯注,不敢懈怠一分一毫。这等成材,要价不小,废一炉,便是亏五六千灵石不止了。 一股极清的幽香传来。 傅灵佩不为所动。 火灵跳动,似是她的眼,感受着炉内一点一滴的变化。 液成! 傅灵佩不慌不忙地打了个成丹诀,手稳地像是炼过千次百次一般。 丹成! 傅灵佩伸手一招,三颗极品,三颗上品,两颗中品! 第一次炼云尘丹便成功,而且出了三颗极品! 古往今来,这都是极少见的。 天赋如此。可惜傅灵佩此前并没有参与过炼丹师的交流,炼丹全靠玉简自行摸索,并不知此事惊人。 她细细回忆思索,只觉此次炼丹极顺,像是所有的步骤都耳熟于心。怕是进入了极难得的炼丹空明境。可惜此境可遇不可求,要再次进入也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不过有这次成功经验在,傅灵佩只要细细揣摩,这云尘丹对她来说便不成问题了。 云尘丹的炼制成功,标志着傅灵佩确实已经进入了四品炼丹师的行列。 这么年轻,不过二十九岁的四品炼丹师,还是金丹修士,未来具有无限可能。 之后,傅灵佩又陆续炼制了几炉,慢慢地开始出现满丹,极品灵丹也越来越多。 于是,这剩下的十几日,傅灵佩暂时中断了练剑,无事便炼丹,灵力不足时打坐,每每用尽后再修炼,加之玉梳的作用,修为增长倒也不比平时慢。 一月过后。 将所有灵丹交予魏园,只剩下两瓶二十粒极品云尘丹,刨除炼丹材料的收集,按照她七层的分成利润,欠债终于还清。 傅灵佩不由长吁口气。 “师妹,累了吧?”魏园笑眯眯地看着此行收到的玉瓶,心情愉快。 师妹可真是个宝。 他几乎可以想到此后灵石源源不断的情景了,此前一批的极品灵丹已经帮他的店铺打下不少名气,这极品云尘丹,怕是更要把店铺的客源质量提高一倍。 “自然。”傅灵佩有感而发,这高强度的炼丹,便是再感兴趣,也会感到心里疲累。 “师妹,此为最近收到的玉环草种,其余还未收到,若有便尽快给你送来。” “多谢师兄。”傅灵佩顿了顿,接着道:“师兄,此后我便不会这般炼制了,你可以继续收着灵樱草和曼地花,但是我一月最多开十炉。” “师兄明白。”魏园有些遗憾,不过也能理解,并不是所有修士都如他这般对灵石狂热的。修士最重还是自身修为,师妹天资纵横,自该好好修炼才是。 不过魏园提了个建议:“现如今,熟客皆知我店内有个厉害的炼丹师,一些偏僻的灵丹也会找上掌柜,不知你是否有兴趣?” 傅灵佩明白他的意思。 偏僻的灵丹,代表她能掌握更多偏僻的丹方,绝对有利无害。 “那便这般吧,一月最多承接三份,需自备上两份灵草。”傅灵佩缓缓道,眸中透着自信的神采。 “晤。”魏园挥挥手,不欲打扰到小师妹,也颠颠地走了。 一月之期已满,傅灵佩重新取回了火漓剑。 此后的傅灵佩,又恢复了之前的规律生活。 半日练剑,其余时间打坐修炼,偶尔吞颗云尘丹,修为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进步飞快。偶或开开炉挣些灵石,加了许多偏门丹方,储物袋内各种稀奇古怪的灵丹极多,生活却是无比惬意。 这样,一去,便又是十年。 84| 16.5.11 天空碧蓝,澄澈如洗。 一只玉润的白包子在空中悠悠地飞,时不时湮没在云层里,若隐若现。 傅灵佩静静地端坐,被那一层层如玉的包子皮罩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自觉十分舒坦。 娇娇懒洋洋地蜷在一旁,眯着眼享受主人偶尔的顺毛。 距离此前已有十年。 这十年内,傅灵佩日复一日地修炼,灵力增长极快,前些日子便到了金丹前期的顶峰,只待冲击金丹中期。 可惜在门派内,她无论如何努力,都感觉不到一丝冲击中期的契机,瓶颈卡得死死的,找不到突破点。傅灵佩耐着性子多修炼了一个月,可惜还是毫无起色。。 而娇娇的修为也已到了筑基圆满。 继续一味地闭门苦修也不是办法,傅灵佩便决定外出游历,带上娇娇一起出去寻找进阶的契机。 正好傅家本家有场喜宴,庆贺大伯再添麟儿,特特传讯于她。 她既没有特地目的,便决定先回傅家一趟。 傅家不算太近,靠着这飞行法器,傅灵佩一路悠悠地赶路,细细领略各处的风土人情。 心境疏朗,不再囿于日复一日的枯燥修炼,她反而感到瓶颈有了一丝细微的松动。 不过,路途再远,也有到的一日。 这日,傅家难得地两扇正门大开。一串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红幔垂梁,喜气洋洋。门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热闹地紧。 守门的青衣小厮这小半日的迎客,几乎把嘴都笑僵了,想着之后的奖励,便只能打起精神来,笑容满面地继续欢迎客人。 突地,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厮拉拉另一人的袖子,示意他往外看。 那人才转眼,便看到门前“轰——”地一声落下一个白色不明物体,声势极大,溅起一层浩浩扬扬的灰尘。 全场不由静了静,连寒暄声也停止了。 一只巨大的白玉包子? 小厮忍不住重新拭了拭眼睛,生怕自己瞧错了。 ——还是一只巨大的包子。 莫不是有人来砸场的? 小厮习惯性地捏了捏手中的示警符,打算看来势不对,便立刻激发。 一瞬间的静止场面立刻恢复了,甚至更喧闹,像是滚油入沸水,纷纷对着白玉包子指指点点。 傅灵佩端坐在包子内,一时也不急着出去。 一只手扯着娇娇的耳朵狠狠地转了转,直听得娇娇哎呦哎哟的交换,见傅灵佩不为所动才委屈地道:“我之前看到一个美人,所以——” “所以便直接扑将出去,让你主人我被人直接一袖子丢到这里来了?”傅灵佩犹自不忿:“原以为你在门派历练多年也应知些轻重,有些眼色,哪料一出门便给我惹祸?” 娇娇自知有愧,一身毛都耷拉下来,一向精神万分的模样透露出几分的可怜样。 傅灵佩看它这般模样不由心内一软,原本也不过是个幼兽,懂得些道理,却仍需历练,无需苛责太过。 不过,再可怜,也还是要教训的。 不然,这一路上不知道要再起多少波折。 傅灵佩毫不手软,娇娇的眼泪从一滴滴的追求美感再到飞流直下涕泪横飞,不时抽噎两声,一副受教的样子。 傅灵佩忍不住要笑,口中却道:“知道了?” “知道了。” “以后要有些眼色,不能惹的别惹,知道么?” “知道了。” 看着雪狼毛乎乎的脸硬是挤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傅灵佩忍不住想笑,脸上却还是面无表情。 想到之前碰上的那个高阶修士,行色匆匆,不过一个照面,其面如冠玉,唇若朱丹,一副男生女相的模样,媚态天成。索性性格不算酷烈,不然她跟娇娇便是性命不交代在人手里,也非得脱层皮不可。 元婴修士。 一个不属于三大门派的元婴修士,应该是隐世不出之辈。傅灵佩暗自琢磨。 这么一耽搁,这么个大包子便放在傅家门口杵了很一会,待傅灵佩想完要出来之时,边上已经围了许多人,都把它当做个稀奇物件细细观赏。 既来之则安之。 傅灵佩自问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施了个诀,整了整衣襟往外迈去。金丹修士的气势散开,围着包子的人不自觉地便被往旁边推开。 白玉似的包子皮似莲花般缓缓往外绽开,若忽略那形状,倒也十分有意境。 一位金丹期女修亭亭玉立在那片片绽开的白色中,正往外走。行走间丁香似绽非绽,若有似无,风过,细巧流苏缓缓飘摇,仙气十足。再抬头,一双黑眸若深潭,划过,便让人不由浑身一凛,不敢再看。 身后一只皮毛雪白的离风狼正垂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人一狼十分显眼。 众人不由默默地分开一条道,傅灵佩如摩西分海,直接来到了大门前。 青衣小厮年纪尚小,双双愣在了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待看到美人满面寒霜,才垂下头,讷讷不言。 “哼——”傅灵佩忍不住冷哼一声。 守门小厮如此松懈,若是敌人来个美人计怕是要直接中计,傅家的大门轻易便要被打开了。 “哟——,好大的威风。”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静疏真人。” “傅聪箜,是你。”傅灵佩忍不住微微一笑,见到故人总是开心的,即便那故人总是话中带刺。 不过,她也不是面团子,谁来都能想捏就捏的:“堂姐多年未见,倒也长进不少。”一脸似笑非笑。 言下之意是,比起她来,几乎没长进了。对于傅聪箜这般心高气傲之人来说,刺激也不小。 “你——” 傅聪箜脸色瞬间涨红,不过看到周围人来人往,决定不跟其一般见识,挥了挥手袖子,丢了个玉牌确认身份便进了去。 傅灵佩也随后跟入。 两人一狼,似慢实快,不一会便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待她远去再看不见,大门外才重新爆发出热烈的讨论声。 “刚刚那位美人,便是傅家现在最出名的那位?” “对对对,看样子是了。十岁入天元,二十九便结金丹的静疏真人。” “啊,真是又美又威风。” “傅家出了一位这么年轻的金丹真人,真是祖坟冒青烟,又能兴旺个好几百年咯!” “也不知吴楚两家什么反应。” 众人不由议论纷纷,一时间门外人声鼎沸,宾客们反倒不急着进门了。 守门小厮不由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只得继续端着张笑脸张罗。过了好半晌,热烈的讨论才停了下来。 傅聪箜与傅灵佩向来不对付,到得第一个分岔路口,便各自分道扬镳了。 屋舍内处处张灯挂彩,一步一曲,红绸铺陈,丫鬟小厮更是守在每个路口,尽职尽责地为每个客人指路。 宴席一时半会还开不了,傅灵佩便打算四处逛上一逛。 “小五!”一阵清亮的男声传来,傅灵佩转头看去。 眉目清秀,神采飞扬,不是傅二又是谁? 他一身归一蓝衣,玉立在一片花树前,天真烂漫,朝气蓬勃,直让傅灵佩感慨。到得这般年纪这般修为,也只有傅二能一直如初了。 身为单木灵根天才,傅二显然境界不慢。再看其浑身灵力圆融,已是筑基圆满,随时可以结丹了。 单灵根在金丹期前并无瓶颈,与傅灵佩这等后天单灵根不可比。 “二哥。”她还是采用旧时称呼,双手作了个揖,面上微微地带出一丝笑来。 “之前远远看去,我还不敢认。”傅二显然也十分开心,一张嘴几乎要咧到后脑勺了。“小五现如今看上去活泼了许多,甚好甚好。” 傅灵佩不由皱皱鼻子。原来她以前那么沉闷? “小五!”人未到声先至。 傅灵佩再看,一个笑容爽朗的女修扛着一把阔剑,风姿飒爽地走来。看见是她,便不断的挥手打招呼。 果然。 阔剑注重大开大合,十分适合傅三的性格,因心性率直,法门得当,虽资质不如他俩,也到了筑基后期接近圆满的境界了。 “三妹,你来的倒也不慢。”傅三笑眯眯地说道。 “哪能与你相比。”两人在归一派时显然经常相聚,口气十分熟稔。 “三妹,你现在的名气可都传到我们归一派了!真为我们傅家长脸!”傅三一阵哈哈大笑,阔剑也随着一阵抖动,“不过你可要小心了,自成丹天象一出,我们归一派很有几个金丹前辈看你不顺眼,打算要来与你约战!” 傅灵佩:“……” 无妄之灾。 虽然她挺喜欢打架,不过这等意气之争,还是远离为妙。何况现如今还是早日突破为主。 “时间差不多了。”傅三拍拍傅灵佩的肩,示意她先行。虽则他们三人不介意,不过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我们直接去正厅吧,喜宴应该要开始了。” “晤。”傅灵佩沉吟,原本还想去故居瞧上一瞧的,看样子也来不及了。 罢了,爹爹娘亲想必也在正厅守着了。 “走吧。”傅灵佩当先而行。傅二傅三随后。 修仙者的路程总是很快的,凡人需要一刻钟的路程,三人不过几息便到了。 宴会场所也是一派喜气洋洋的场景,一个大厅整整齐齐排了上百桌,已经坐满了大半,半数是傅家本家和旁支之人,还有半数应该便是这外来的宾客了。 “来,来,小五!”傅家大伯正在招呼宾客,一脸喜气洋洋,神色赞叹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今日可是双喜临门,我傅元茂喜得麟儿,傅家又出一位金丹!” “恭喜恭喜!” “令侄女果真出色,不知……” 傅灵佩神识扫过,发现爹爹娘亲都坐在主位。原本以他们的地位是坐不得主桌的,应该是她的缘故,族内也重视起他们夫妇来了。 傅元茂领着傅灵佩便往主桌走。 傅灵佩歉意地看了看福二傅三两人,看来今日是叙旧不成了。 正走动,门外却来了一人。 一袭白袍,行走间如竹如兰,恰如清凌之月,不染尘埃。 又是他! 简直是阴魂不散,傅灵佩的好心情一下子去了大半。 85| 16.5.11 正厅内红绸满布,十分喜庆。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 傅元茂一脸喜气洋洋,朝沈清畴拱了拱手,转头对傅灵佩介绍道:“这位便是近来助我们良多的沈真人了。” 而后指指傅灵佩:“这位是我们傅家近来最年轻有为的后辈修士了,傅灵佩。” “幸会。”傅灵佩挑挑眉,似笑非笑道。真正是何处不相逢。 可惜现如今傅家还与散修联盟有合作,倒也不能当众给他难堪。 “许久不见,傅真人一如往昔。”沈清畴面色冷淡,嘴唇轻抿,对傅灵佩点头示意,便径自越过她,直接坐到主桌。 “你们这是——”大伯神色诧异。 “我二人却有过几面之缘。”傅灵佩神色不变,低头摸了摸娇娇脑袋,见她乖乖地不乱动弹,便也直接往主桌走去。 “爹!娘!”见到熟悉的面孔,傅灵佩原本被破坏的心情好了许多。 廖兰难得见到女儿,连忙招呼她在一旁坐下。 母女两絮絮叨叨,似有说不完的话。 傅青渊也一脸慈爱地看着她。这个女儿自幼独立,修炼后更是不常烦扰他们,常常各自忙碌,一年也见不了几面。入了天元门后更是如此,往往几年都见不到一回,偶尔传回讯息,也只道安好,从来报喜不报忧。 不料一眨眼的功夫,她便凭借自己能力结了丹。他心甚慰啊。 傅灵佩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感觉又回到了最初被呵护在父母羽翼之下的日子,无比欢快。 沈清畴手中轻轻执了一杯茶在慢慢品,视线偶尔扫过对面,眸光紧一紧,神色却浅淡,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嘴角保持了一个微微上翘的弧度。 “小五!” 一阵豪迈的声音传来,傅灵佩抬头看去,却是族长傅元霸已到了桌前。 他今日难得的穿了与大伯一样的锗红长袍,眉眼带笑,看上去心情极好。 身后跟着一溜傅家本家的几位叔伯兄弟,各自在家族内地位不低。 “族长。”傅灵佩站起身,略屈屈身子打个招呼。 现如今他们都是金丹修为,便是不行礼也可。不过傅灵佩向来敬重这位族长,前世更是为掩护她而自爆,行动间便更不肯有丝毫的怠慢。 “好好好!”傅元霸拍拍她的肩膀,十分欣慰。雷阵般的笑声几乎传遍整个大厅:“我就说你是我们傅家最有出息的!果真不出我所料!” “族长过誉了。” “小沈啊,今次你能亲自前来,我傅家感到万分荣幸!”傅元霸向沈清畴略拱了拱手,一脸笑意。 “哪里,族长言重了。”沈清畴连忙站了起来,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目光微微往傅灵佩处落下,一瞬又移开了。“散修盟与傅家向来互惠互利,贵府大事,怎能不来?” “好好好,元茂啊,人来齐了我们便开宴吧。” “是,家主。”傅元茂招了招手,傅漕点头明白,便吩咐开宴。 修仙者的喜宴,与凡人俗世的喜宴相比,并无什么区别。 只是灵材高级了些。酒是百年灵果采摘的纯酿,菜色都是自带灵气的食材,甚而有一些高级的妖兽肉。 看来这次傅家果真下了血本。 周围大快朵颐的模样,傅灵佩不由暗忖。她略伸了伸筷子,一块黑菇便入了喉。刚刚咽下,便觉有一丝灵气溢出,较好地维持了灵气与口感的平衡,厨师水平极高,看样子也是另外请来的。 果真就只为了一个孩子的白日宴?傅灵佩有些不信。 便是家主的孩子,也不该如此慎重其事才是。何况不过是个族伯的孩子。 莫非还是为了她? 毕竟傅家原本只有一个金丹圆满的傅元霸撑着,后台尤虚,底气极弱,在吴楚两家的虎视眈眈之下,简直是夹缝中生存。若非早年吴楚两家看不上傅家,兀自争斗不休,被傅家捡了个便宜休养生息;而此前的一位老祖目光独具,力排众议向天元派投诚,不然傅家早就被灭了。 。 而傅灵佩以二十九入金丹,又是天元派一峰嫡传,明面上傅家的势力便增了一分。但是傅家又不能以此名义办宴,免得显得太过张狂,便假借傅元茂再添一子之事大办宴会,告知众人傅家实力,以免旁人蠢蠢欲动。 这些流水席上的灵酒灵菜,便是实力的象征。 傅灵佩觉得自己猜到真相了。可是金丹期早已满十年,现在才办,怎能恰好掐准了她的行程,知道她会参加? 既她已成材,为傅家张目也是应该。 傅灵佩便端坐席上,接受旁人一轮又一轮的敬酒。索性果酒运转南明离火诀便能大部消化掉,一时倒也不怕醉。 “小五,来看看你的小侄子。”一位面如满月的貌美女子走了过来,眉间显示岁数不轻了,可依然皮肤紧致,似熟透的蟠桃风情万种。一双剪水眸柔情似水,眼光扫过来,便似能让人骨头酥溶了一般。 她手中正抱着一个胖团团的红衣小子,不过丁点大,大眼珠子黑黝黝地,正好奇地看着她,口中还时不时地吹出泡泡来,十分可爱。 “婶子。”傅灵佩略略点了点头以作招呼。 这是大伯的妻子苏媚,傅二的母亲。平日接触不多,不算熟悉。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个筑基修为的修仙女子与俗世的大家闺秀却没什么两样。 傅灵佩忍不住伸手逗了逗今天的小主人公,从储物袋中取出早前就打好的长生圈,雕工精致,通体圆滑,上刻一个简单的防护法阵,遇到攻击时不用灵力也能激发,能抵得筑基修士一击,对于一个小婴儿来说也尽够了。 “多谢多谢。”苏梅神色感激,那股柔弱似乎沁入了骨子里,生完孩子也不见丰腴,我见犹怜。 “婶子不必客气。” “多谢沈真人今日特地拨冗前来参加小儿的百岁宴。”苏媚盈盈一礼,眼光波光粼粼地看去。 沈清畴面色平和,赠了一块玉,也看不出是什么功效,苏媚让丫鬟收了下去。 “来来来,臭小子给我也抱上一抱,粘粘喜气。” 傅元霸脸上笑容倏地放大,眼角的细纹都绽开来了。他轻轻地环过小婴儿,眉开眼笑的,十分乐呵:“我与这孩子有缘,一见便欢喜。今日我托个大,便赐其名为锦鹏!锦绣前程,鹏程万里,傅锦鹏!” “多谢族长。”傅元茂和苏媚双双弯腰谢过。 傅灵佩在一旁悠悠地看着其一家乐呵,心内微暖。族长还是如此,对傅家子弟大都爱护有加。 她抬眼,冷不丁撞上沈清畴的双眸。 那双原本澄澈的眼眸似是有暗夜翻滚,暮霭沉沉。沈清畴一愣,朝她轻声笑了笑,端起一杯酒盏,示意满上。 傅灵佩假装未看到,转过头便与母亲廖兰说话。 沈清畴暗自一哂,微微倾了倾杯盏,喝尽手中酒,神色玩味。 “我等先行一步。”苏媚大约有些累,眼波流转间往傅灵佩处点了点头以作辞别。 步态间婀娜袅娜,抱着傅锦鹏略走了几步,便交给身后的乳母,回厅后的客房先休息一会。 傅灵佩一边端着杯果酒慢慢地啜着,一边暗自点头。 这等风情连她看了也觉怜惜,怪到大伯平日里如珠如宝。虽则这苏媚的性格太过安静她一向喜欢不起来,但是也不妨碍她欣赏这等美姿仪。 沈清畴轻轻笑了笑,神色间略带讽刺,被傅灵佩看到:“怎的,沈真人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今日却是傅真人第一次搭理沈某,不甚荣幸。”沈清畴眉头轻蹙:“前次贺礼,被真人退回,莫非是沈某送的不合心意。” 傅灵佩掀了掀嘴,轻轻一笑:“非也。只是灵佩历来不敢吃来路不明之物,沈真人的好意心领了。” “也是。”沈清畴点点头赞成,便不说话了。 “你怎么做事的?!” 一声惊雷乍起。 直惊得一个粉衣丫鬟连连跪地求饶。只见傅元霸的一身锗红长袍被溅了一大块酒渍,尤其两腿中间非常明显,看去十分尴尬。这酒渍味散开,略带一股微甜的香氛,明显是璎珞果酿制,便是涤尘阵也不抵用。 “诸位,傅某先行告辞。” 傅元霸一看再也呆不住,见厅内几乎已经招呼的差不多,连忙披上件斗篷,招过傅元茂让其继续维持宴会,对傅灵佩和沈清畴略点头示意,便快步往厅后去了。大约喝得有些高,脚步有些晃。 “继续饮宴。”傅元茂继续招呼大家,一时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倒也不受影响。 “爹,娘亲和弟弟呢?”傅二大约有些急事,形色匆匆地走了过来,身上也溅了些酒渍。 傅元茂指了指厅后道:“你娘刚刚有些疲累,先去后厅客房休息了。你弟弟也被乳母抱着一同去了。” 傅二对座上众人郑重地一揖到底,之后也步履匆匆地往后厅而去。 傅灵佩见其神色,蹙了蹙眉,这傅二向来彻朗,怎脸色不太好?正想着,身前便又有一人立着,便站起执杯与来人一口干了,口中还道:“日后还需刘家多多关照一二。” “哪里哪里。”来人一脸笑,搓了搓手道:“傅真人羞煞我等了。” “嘭——”一声,后厅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似是大型的术法撞柱传来的声响。 “有敌来袭!” 也不知何处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傅灵佩不假思索便往声响之处而去。后厅不远,一息不到,便到了目的地。身旁还跟着沈清畴,娇娇也紧随其后。 这—— 整个客房的大门似乎被一股巨力轰开,门栏要掉不掉,形同虚设。 傅三站在门前,白皙的脸涨得通红,正恶狠狠地往屋内看,胸膛起伏不定,似随时要爆发一般。 两具白花花的身体还在纠缠着,一双白嫩的玉足高高挂在身前男人的脖子上,那男人还在一耸一耸地不停,大手用力抓揉着眼前少妇的胸口。 苏媚神色惊恐地看着门前的大儿子,几乎要晕厥过去。 傅灵佩不由目瞪口呆。 大厅内的人都到了,挤在门前看着眼前一幕。眼睛瞪得老大。 ——居然是傅元霸和苏媚! 几乎惊掉了众人大牙。 动静太大,便是傅灵佩要掩,也来不及了。 86| 16.5.11 “媚娘,你真美!我都快死在你身上了!”傅元霸一边耸动,一边狠狠掐着掌下的胸脯,口中淫声乱语不断。 “家主,家主……”苏媚眼神惶急,声音虚弱。双手极力试图推开眼前之人,奈何修为不够,力气太小,身上的男人似一座大山般压着她,完全不为所动。 “啊——”傅二忍不住吼了一声,双手紧紧揪着头发,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眼此刻充满了血丝,狰狞而疯狂。 “灵越——”苏媚绝望地看着他。 此刻,就连傅灵佩也僵在了原地。 眼前的一幕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傅元霸此时似是没了神智一般,完全没有在意到周围的环境,口中却能准确地呼喊出苏媚的小名——媚娘。 这不是下药能解释的事了,最起码说明,他心内对苏媚不是没有想法的。 何况除了床上一片狼藉,看不到苏媚有任何挣扎的迹象,便是衣衫的扣子也是好好地解开丢在一旁的。倘若其中一人没有神智,另一人不配合的话,这衣衫应该是片片凌乱或者直接被撕烂了的。 傅灵佩不过一眼,便明白了此前情景。 起码这二人,确实不清白。 至于期间缘由,她却不得而知了。此刻,她的心内是复杂的。 这时,该看到的都已经看到,便是要再掩,也掩不住了。事情发生从傅二发现□□到众人围观,好似很久,实际不过一瞬间。 “啊,你们两个奸夫□□!”傅元茂分开两旁,兀自跑到床前,一把将傅元霸扯了开来。 饶是傅灵佩动作再快,一件斗篷将将遮住了傅元霸的下身,但是周围要看的,也已经看清楚了。 此时傅元霸再无之前在厅内的神气了,一身白花花的肉甚至连最丑陋的部位也被曝光得清清楚楚。 “大伯——” 傅灵佩忍不住喊道。周围尚有许多势力,不宜闹大,不然傅家声名将一落千丈。 “贤侄女不必阻我。”傅元茂神情冷冷地看着房中两人,苏媚瑟瑟发抖,手无力地攥住一旁的被褥,堪堪遮住身上的要紧部位,即便如此狼狈,依然极美。 “我今日要是咽下这口气,我便是那乌龟王八蛋!” 傅二怔在了原地,原本愤恨的神情褪去,神色茫然,像是被眼前一幕刺激了般,呆呆的。 傅灵佩朝一旁的傅漕使个眼色,示意他将周围非傅家之人带走。 “诸位——”傅漕领会,连忙出列,对着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众人道:“傅家今日尚有家事处理,诸位不如先行离去,改日我等再登门拜访,如何?” 众人心中可惜,不过话已放下,若再继续呆着,便是得罪傅家,更不能再厚着脸皮继续看下去,只能慢悠悠地往门外走。 即便如此,傅家家主的丑闻,必定也会以风一般的速度传遍全城,声望大降。 傅元霸被硬硬的地面一冻,才恢复了些神智,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看着眼前怒气蓬勃的傅元茂:“元茂,你怎么在——” 此时他才看清周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张了张口,涩声道:“我——” 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只问你一事,傅锦鹏,究竟是不是我的种?”傅元茂看也不看地上的傅元霸,几步走到床前,看着苏媚,神色狰狞:“是不是?!” 苏媚忍不住一抖,仿佛眼前再不是对她千娇百宠的夫君,而是一头狰狞的恶兽,嘴唇抖得几乎不成调:“是,是……” “我再问一遍,是或不是?” “我,我不知道。”苏媚顿时崩溃了,抱着头嘤嘤哭泣,肩膀一抽一抽的:“我不知道,不要问我。” “哈哈哈哈!”傅元霸仰天大笑一番,看着地上犹自症愣的家主,幽幽道:“怪不得今日你一身红衫,怪不得你要亲自取名。你莫不是把我当傻子耍?” “二弟,是不是上我的妻子特别爽?那身皮肉很舒服?不然你怎么能这么一睡再睡呢?” 傅灵佩不能多言,只静静地与傅青渊和廖兰站在一处,心内五味陈杂。她万万想不到自己一向敬仰的家主,曾经为她舍命的族伯会做出如此毫无廉耻之事。 傅元霸:“……” 他略缓了缓,慢慢地拿过之前脱在一旁的衣袍,把披风也系上:“你不用再逼媚娘,这一切是我的错。” “媚娘?媚娘!叫得这般亲密!”傅元茂双拳攥得极紧,恨不得一把将眼前之人打扁:“那傅灵越呢?我的宝贝大儿子呢?” 傅元茂神色扫过傅二苍白的脸,略闭了闭眼,似有不忍:“那他又是谁的种?” “也是我的。”傅元霸缓缓道,眼睛不再看向任何人:“我与媚娘一见钟情,不过那时她已经嫁于你为妻。我一时情难自禁,便……” “此后便一直如此了。” “傅元霸,你究竟还有没有一分廉耻?”傅元茂神色凄狂,指着眼前之人:“奸逼兄妻,你这个家主当得可还安稳?!傅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自该下台。” “你所求的,不就是如此么?” 傅元霸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一步一步连环计,将我绕进这个陷阱,身败名裂,这一切不都是你的安排么?” 他顿了顿又道:“你给我敬的那杯混有合欢散的酒,到丫鬟不小心泼洒了,再到引人安排神智不清的我到苏媚歇息的房间,这一环一环都安排得妥妥帖帖。就连这个喜宴,也是你一力要设的,前前后后你一力承办,不就是为了我这个家主位么?” “不过,我好奇的是,一向鲁莽的你,又是如何想到这般连环计的?” 傅元茂神色一瞬间僵住了,而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了起来:“若是你日日年年,都被这桩耻辱压着,不得翻身,整日整日都琢磨着怎么报复,你也能想出来的!我只是没有想到,居然连傅灵越都不是我的儿子!” “原来你知道的这般早,我倒是低估你了,这么能忍——”傅元霸缓缓道。 “我若是早早嚷出来,岂不是被你们这对奸夫□□直接捏死了都没人知道。”傅元霸神色诡异:“我也不要这劳什子家主,只要你身败名裂,丢了这家主之位,一向爱面子的你,如何忍得?” 他哈哈大笑起来。 “你、你们——”傅二眼睛瞪得几乎要爆出眼眶,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荒唐的一幕,脚一步一步往后退,摇着头。 终归是疼过这么多年的儿子,傅元茂张了张嘴,但是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傅元霸兀自垂头,不知如何面对这便宜儿子。 “哈哈哈哈!我傅二妄生为人,无耻之尤,无耻之尤!”傅灵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咳嗽,似乎是呛到了。 笑声凄厉,傅灵佩傅三等人均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这三人都极端自私无耻,唯独无辜的,便是傅二和那小婴儿了。 “枉我一向自豪,母亲贤惠,父亲慈善,未料都是一副恶毒无耻心肠!今日,这父精母血,我都还给你们!”傅灵越灵力一动。 傅灵佩大感不妙,灵力一弹便想阻止,人直往傅二那边去。 傅灵越早就料到会有人阻止,脚步往后一错,便躲了开去。同时溅出的,还有一大篷血。 “你——!” 来不及了。丹田已破,神魂尽毁。父精母血甚至是这世生命,他都干干净净地还了。 谁也无法阻止一颗死灰的心。 傅二一向单纯澄澈,行动超前,这是他的优点,今日,却成了他致命之处。 他无法承受自己的出生是这般的污浊,无法接受自己亲生父母的无耻无廉,更无法接受一直养大他的父亲这般的冷酷。 “小五,还是你好。” 傅二灿然一笑,双眼静静地看着头顶的雕栏,仿佛看到了最澄澈的蓝天,再也不动了。 傅灵佩似乎又看到了玉树花前的那个朗朗修士,眼泪不自觉地就掉了下来。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了的。 她手脚抖着连塞了五六颗极品离震丹,没用,还是没用。 “二哥,二哥……”傅三趴在傅二身上哀哀哭泣。 旁观者不由鼻酸。 傅灵越天资不错,本该是傅家另一顶梁柱,不料却毁在了今日,性子过分纯粹,一旦遭遇污点,便是破裂的结果。 “你们满意了!”傅灵佩神色恼怒,看着傻愣愣的三人。 苏媚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衣不蔽体地爬过来,抱住傅灵越的身体哀嚎,再也没有之前的楚楚可怜,涕泪横流:“越儿,你醒一醒!越儿,你醒一醒!这不是真的,对不对?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一边说,一边摸着傅灵越的脸。 傅元霸和傅元茂此时都怔在了原地,怎么也不明白事情如何会走到这一步。 他们的儿子,死了?! 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愣愣地看着躺在冰冷地面的傅灵越,原本便清秀的脸,苍白晦暗。 “你们满意了?非得这样么?”傅灵佩神色恼怒:“傅元茂,这是你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他的性子你不知道?为了你的一时快意,你满意了?!” “你们就这么逼他?” 傅灵佩一腔愤恨不知往何处撒。 看族人还各自默默地站着,神色莫辨。 傅灵佩略整了整情绪,他们都垮了,她还不能:“今日各自散去,明日重开宗祠,另选家主。” “谁?!” 傅灵佩冷不丁呵斥一声,人便如离弦的箭往外射去。娇娇也紧随其后,一紫一白,奔地飞快。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帘。 一道黑影滑过,速度极快。 傅灵佩紧追不放。 像是有一块石头压在胸口,急欲找到发泄口。 傅二,绝不能白死! 87| 16.5.6.11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 黄昏的雾霭慢慢地笼罩着大地。 除了听见自己细微的呵气声,和身后娇娇偶尔传来的轻微的呼吸声,周围静地吓人。他们已经行到了一片空旷的白原地,四野无人,便是跟踪也极难。 傅灵佩神识紧紧锁定着前方黑衣人的身影,不敢有丝毫松懈。 她远远地缀在那人身后。 黑衣人身形壮硕,人高马大,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衫,连面布都拢着,形容鬼祟。金丹前期修为,一身轻身功夫殊为不弱。 傅灵佩静静地缀在他身后,轻烟步使得炉火纯青。 自她升入金丹以来,比之筑基,轻烟步更少了份烟火气,浸入这沉沉的雾霭里,似是天然的屏障,无声无息,几不可见。 出乎傅灵佩意料的是,娇娇在一旁跟着她,似乎仍然犹有余力;这对于一个筑基期的离风狼而言,实在不可思议。四蹄落地,身形优雅,甚至比之她更隐蔽,一呼一吸自成韵律。 黑衣人显然是个谨慎之人。 他数度停留,并专往那平原之地或四处无遮拦之处而去,十分小心,防追踪的经验十足。可惜傅灵佩不是一般人,轻身功夫远胜于他,便是跟得太远了,略提一下也追上去了。 黑衣人再三确定没有追随之人,脚步一转,便往西南方向而去。身形更是快如闪电,行动间气息悠长,看来是专门练过的。 傅灵佩也随之转弯。 紫衫融入无边的黑夜,浸得她漫过一丝寒凉。她按捺住心中十分的怨愤和惊怒,安静地缀着。 今日事发太巧,绝对有人推波助澜。 傅灵佩需要找出真相。而这黑影,是唯一的线索,她不能轻易放弃。 许久。 便是连傅灵佩都感到吃力了,以她可媲美金丹中期修士的灵力竟也感觉有枯竭的时候,那人还在不眠不休地跑。 她连忙往口中滴了一滴石钟乳,以免一会事发突然,躲避不及。 平原广袤,一轮弯月静静地悬在半空。 一株鸦青色的云松下,一身鹤衣的八卦道人负手而立,背影正对着傅灵佩,面目看不清,一身修为如渊沉海。 黑衣人垂着头,拱手而立,似在汇报什么,一边说还一边点头。 八卦道人静静地站着,蓄势待发。 傅灵佩不敢离得太近。 她知道自己碰到了硬茬子,连忙把神识收拢在身侧,不敢透出一丝一毫,眼睛也不再直盯着中间二人。并示意娇娇也跟着学,一人一狼敛息凝神,蜷在半身高的草丛里。 似泥雕木塑,等了许久,才看到那八卦道人转头。 傅灵佩忍不住瞪大双眼——吴云道君! 吴家家主,老牌元婴修士,修为虽停滞在元婴前期不动,但也不是现今的傅灵佩可以对付得了的。前世也灭杀过傅灵佩。 便是须弥境在手,但是在这些元婴修士眼中,仍是有迹可循的,甚至有可能暴露她的底牌却不得成功逃脱,傅灵佩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心内却是如海翻腾,今世与前世有所不同,但是吴楚两家处心积虑对付傅家,却是板上钉钉之事! 那么,今日之事,也是吴家搞得鬼?可是这般隐秘之事,他们又是如何得知? 傅灵佩暗自思忖,声息更是敛得通体不透。 “哟,瞧我看见了什么?”一道戏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微凉的寒意。 傅灵佩一个腾身,便待逃跑。不料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灵力涌来,生生把她定在了原地。 又一个元婴修士! ——是楚湘,楚家老祖,元婴初期。 傅灵佩心内急切,脸上却还一副淡然。只默默掐诀,试图摆脱定身。 “一只跳蚤而已,没甚稀奇。” 这一番动静显然惊到了吴云,他双脚一踏便来到了傅灵佩附近。 对了,他们还不认识自己。 还有机会。 傅灵佩强自振作,挤出一张笑脸:“两位前辈,我乃天元门掌门之女穆灵兰,纯属误会,误会。” “哦,掌门之女?”吴云和楚湘面面相觑,这般身份倒是要好好斟酌了:“可有凭证?” “有,有,有,可是……”她眼珠一转,示意自己手脚被制。 楚湘挥一挥袖,便解开了眼前之人的桎梏。 一个小小的金丹初期,量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傅灵佩装作在储物袋中寻物,想要寻摸个穆灵兰之物应付应付过去——逃跑是不现实的。 “主人,我这有一物。”娇娇的声音在傅灵佩脑中响起。 她用软软的鼻子碰了碰傅灵佩的双手,口中还咬着一块青玉牌。 “这——”傅灵佩心中大定,认出来这是穆灵兰之物,想来是穆灵兰为方便娇娇常来常往,特意央求执事堂做的副卡,这等副卡,刻有铭牌身份,除了不可用来储存贡献点或者交易贡献点外,相当于另外一个身份玉牌了。 便是自己的洞府娇娇也有一张。她抛去个赞扬的眼神,便将这青玉牌递了过去。 灵光晕晕,上刻穆灵兰身份所属峰头修为。 这十多年的时间,穆灵兰也结丹成功了。 “晤——”楚湘略点头,却是如此,青玉牌不可伪造,不过,主卡呢? “主卡何在?” 傅灵佩不由羞赧地笑了笑:“主卡因爹爹怕我胡乱花销,扣起来了。” 这也说得通。 特别是一些女修,手中留不住灵石,何况门派贡献点这般重要之物,实在不宜胡乱花费,有长辈帮忙看着也是常有之事。 “你看到什么了?刚才?” “因见到前辈再此训练晚辈,灵兰便不敢上前了。”言下之意是,那么远,便是神仙也听不到。 吴云这才满意了,挥挥手让她自便。 傅灵佩对这两位前世今生的大仇人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挺直背慢慢地离开,生怕被瞧出什么端倪来。 “留下她!她便是傅灵佩!”突地,身后传来一道宏亮的声音。 傅灵佩不由暗啐了一声,转身便逃。 正是黑衣人!他赶了上来。在傅家探听消息的时间里,他不止一次地见过这位傅家将来的顶梁柱。 此时正值争分夺秒之际,招出包子来也无济于事。她轻烟步一使,打算能逃一点是一点。 两个元婴修士联手的力量又岂是她一人能承受得来的? 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从身后传来,便是傅灵佩有所防备,灵力罩盖得跟乌龟壳似的一层又一层,还是“噗噗噗——”直接碎裂开来。 她直接被打飞了出去,胸口*辣地疼,一口血溅了出来。 对方也掉以轻心,不过区区一个金丹初期修士,只出了几分力,反倒留得傅灵佩一命。 傅灵佩感受了下全身,不由苦笑。 虽然伤势不算重,不过经脉有随时破碎的可能,对方的灵力侵入体肤,进入经脉,便是她天雷淬体,还是无法直接与元婴修士抗衡,何况一来便是两个? 若是动用灵力,便会经脉尽碎。 傅灵佩不由暗呼自己大意。孤身追击,固然是怕错失良机,更是为了枉死的族兄,她心内愤恨,一时犹豫便错过了最佳的逃离时间点。 她心念电转,打算动用须弥境,先应付过去此前难关——否则,若是命都没了,无法修炼,留着须弥境又有何用? “很坚强嘛——”楚湘摸了摸下巴,玩味地笑了笑。 挥袖再一拂,像是要拂去一只碍眼的蚂蚁,一股比之前更强大的灵力向她压了过来。 “嗷嗷嗷——” 娇娇猛地窜出,背弓得像是一把弦,白毛根根竖起,元婴期八层的力量全部往她身上砸去。 她轻身一卸力,咽下口中喷涌的鲜血,长长的尾巴一收一放,便开始夺命狂奔。 傅灵佩只觉腰间一紧,便腾空而起,落在娇娇的背上,连忙揪住眼前白毛,身前之景如流星赶月,飞快地往身后倒退。 ——这是? 傅灵佩再一次惊讶。这等速度,便是她也跨不出来。娇娇平日里懒洋洋的,竟能跑得如此之快? 后方的两位元婴修士不知怎的,也没有追上来。 一个坐着一个跑着,两人跑了不知多久,才停了下来。 “咳咳咳——”娇娇再也跑不动了,一个前趴,便跌了下来。浑身雪白的皮毛灰扑扑脏兮兮的,一块一块地僵在那里,身上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血迹,斑斑点点,狼狈不堪。全身还在起伏不定地大喘。 还未开口,便喷出一大口血。 傅灵佩不能动用灵力,直接被跌了下来,直摔得七晕八素。 “念娇,你怎么了?——” 傅灵佩不顾胸口一阵一阵传来的痛楚,连忙跑过去,顾不得灵力动用之下经脉的割裂痛楚,从储物袋中取出了装有离震丹的玉瓶,往雪狼口中连塞了两粒。 “没……没用的。看……看样子……我今日……是要与你分别了。” 娇娇大喘气地说道,边说口中还在还大口大口地喷血,眼神迷离地看了傅灵佩一眼,有不舍有欣慰。 “你别说话了,不会有事的。” 傅灵佩的声音涩得像是要刮破喉咙,双手微微颤抖,抚着娇娇的身子,此时才看清,那斑斑点点的血,正是娇娇自己的。此时正慢慢地从雪狼身体内往外渗——这是激发潜能后,身体崩溃的先兆。 “往日里……总是看你不……不顺眼,未料……此时……竟还有些……舍……舍不得。”娇娇的瞳孔涣散下去。 “我……舍不得……好……遗憾……” 傅灵佩的双眼模糊,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渗入青青的碧草地,流入雪狼灰乎乎的皮毛里。 这一日内,接二连三,让她再受不住。若非她执意要查明真相,原本娇娇不会死的…… “咦,这小家伙,怎么了?” 一阵清朗的声音传来。 月白的长袍分毫不差地披在眼前之人身上,他静静地走过来,袍摆无风自动,唇红齿白,一双眼媚态天成。 傅灵佩揩了揩眼泪,抱着娇娇的身子转过身来。 88| 16.5.6.11 月色如水。 离风狼灰扑扑的皮毛一揪一揪地耷拉在身上,黯淡无光。 傅灵佩双手虚抱,不敢用力,怀内的身体似乎在一点一滴地冷却。 “唉——”那人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正是此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元婴修士。 此时他正定定地看着傅灵佩,确切的说,是她怀中的娇娇, “见过前辈。” 傅灵佩见到来人柔和的目光,不由微微升起一丝希望。对方修为高深,或许有救娇娇的方法? “给我罢。”他伸出手来,便是指尖也透出一股媚意。 傅灵佩抱着的手不由紧了紧,随即又松了下来。 那人见傅灵佩还在犹豫,不由不耐,随手一挥,灵力微吐,迅如疾风,“噗噗噗”地打在傅灵佩肘关节的穴上。 傅灵佩手一松,娇娇便滑落了下来,待要去接却被阻止了。 ——也罢,死马当活马医,或许能求得一丝生机。 灵力微托着离风狼停在两人前方,徐徐地往月华最盛处移去。 他张口一吐,一颗圆形的玉白色珠子便升到半空,月华自上而下,如轻烟笼罩。 妖丹?! 傅灵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是妖修? 一个化形妖修,修为必是化神以上了。亏得他掩饰的好,之前还以为是个隐世的元婴修士。 可是妖修不都生活在万里之遥的十万大山内,破不了这个屏障,进不了玄东界么? 傅灵佩不由屏息,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一双眸子却还看着前方的灵宠。 既然对方是妖修,那么想必对于娇娇便没什么危险了。傅灵佩心内不由安定下来。 玉白色妖丹停在雪狼上空,一道银色月华连着一起将小小的离风狼也拢入其中。灰扑扑的皮毛似是被一只刷子涮过一般,慢慢地呈现出莹润洁白,身上渗血的口字也在慢慢地收敛,进而消失。 傅灵佩瞪大双眼,眼前一幕完全超出她的眼界,神乎其技。 这世上还没有哪一种灵丹或者功法,能有这般立竿见影的效果。 娇娇像是重新被注入了一股生机,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过来。 不一会,原本耷下的头颅昂了起来,身体略动了动,才发现自己浮在半空,细长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周围,一时间还回不过神。 半空中的妖丹盈润的光似乎黯淡了些,那人张口一吸,便收了回去。 “多谢前辈。” 傅灵佩连忙屈身行了个大礼。她心内万分感激。 ——即便是妖修。 娇娇显然已经好了许多,四蹄踏地,毛茸茸的尾巴还在一甩一甩的。此时斜着细长眼,看着眼前来路不明之人。 “你要与我走么?” 那人理也不理傅灵佩,负手而立,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眸色柔和地看着那一小坨白毛。月白长袍便是连一丝系带都系得整整齐齐,纹丝不乱。即便如此,浑身仍透出那么一股挥之不去的媚意。 “我么?”娇娇奇怪地抬起一爪,指指自己,怎么会让她跟着他走? 手脚忍不住又要往那人身上挂,却被傅灵佩一眼瞪了回去。 “是你。”看着娇娇,那人眼神柔了下来,轻轻笑道:“吾名狐九卿。” “噢,我不去。”娇娇老老实实地摇摇头,心内奇怪。 每每遇到这人,便会莫名生出一股亲近的*,总想往那人身上磨一磨蹭一蹭。她已经许久不曾如此了,转头看了看一旁垂手恭立的傅灵佩:“我还有主人。” “哼,主人——”狐九卿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好奇什么?”娇娇抓抓脸,眼前之人一上来便救了她,还告知名字,让她跟他走,莫非是看上娇娇我天生貌美?她不禁有些洋洋得意,自觉身如明珠翡翠,终等到了绽亮的一天。 “你看上我,也无用。”娇娇咬咬牙拒绝了眼前一大块肥肉,十分心痛。“我是要跟着主人的。”一边睨向傅灵佩邀功。 狐九卿:“……” “没、有!”两个字几乎是从口中挤出来一般。 “若非此次施救及时,你……”狐九卿似不愿再想,摇了摇头道:“我以我自身内丹梳理你浑身气脉,不然你以为你在耗尽潜力后岂还能好起来,还恢复得这般快?同源之力,我以源补源,你自然就好了。” “同源?!”傅灵佩忍不住惊讶道。 狐九卿这才愿意施舍一眼给身旁的女子,才看到便忍不住闭了闭眼转过头去,似是眼睛受到了创伤和玷污一般,口中嘀咕了句“真丑”。 ——傅灵佩信了。 从审美角度来说,却是如出一辙。 她忍不住眨眨眼,只觉今日之事波折四起,匪夷所思,大脑一时间有些懵。 “我天狐一族乃神赐之属,世间罕有,怎出了你这么一个异类?认人为主,你还有没有一点血性?”狐九卿伸出十指,痛心疾首地点着眼前的狼脑袋。 娇娇抓耳挠腮,自觉欠了眼前之人一顿,便乖乖认训。 天狐? ——娇娇不是狼么?还会嗷嗷叫的。 “我可以帮你解除这血契,你跟我走。” 娇娇犹豫了下,仍然执意摇头。 “你本来还需八百年才能成年,阴差阳错之下吞了万年灵物强行开智,可惜幼体发育不全,智力欠缺,传承断绝,身上的幻形封印不到化形便无法突破,若不跟我走——怕是等不到化形的那一日了。” 狐九卿语气放柔,意有所指地斜了眼傅灵佩,与娇娇蔑视她时的眼神几乎如出一辙。 ——傅灵佩再一次信了。 这般像,不是同族是什么? 原来如此,那万年石钟乳让幼年的娇娇强行开智,所以她才能说话。那地穴中的奇珍异宝,莫非也是天狐族特意留在那处,为了娇娇的将来成长的?不料最后却便宜了自己。 傅灵佩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而事实也确实相去不远。 狐九卿几乎是循循善诱了。 若非天狐子嗣艰难,他又怎耐烦理会这个这开智都只开了一小半的智障小崽子? 娇娇:“……” “不要。” 娇娇软硬不吃,心道:老娘跟着主人,日子逍遥又快活,管这劳什子的传承不传承作甚? “狐性本淫,特别是幼生期的小崽子,虽然她强行开智,心智成熟了一半,但还是本能支配占据上风。” 狐九卿见说不通,便转向了傅灵佩,企图从此处突破。 “你应该发觉了吧?她发育未全,无法自控,除了一张嘴皮子利索点,也没什么好处。最喜欢的便是往美人身边凑,若能成事最好,不能也无妨。想必过去给你造成过许多麻烦。不如,你让她跟我走。” “我这还有许多人类修士用得上的……” 狐九卿觉得自己从没这般苦口婆心过,若不是担忧这小狐崽的情绪,早就打昏了傅灵佩直接掳了走了,哪还用这般麻烦? 傅灵佩:“……” “娇娇没有这般没用。她已经好了很多了,何况此次多亏了她。”傅灵佩顿了顿,看着一旁娇娇骄傲扬起的背脊,忍不住笑了笑,“我尊重娇娇的选择。” “娇娇?这是什么名字!”狐九卿简直出离愤怒! 对于骄傲高贵的天狐一族,认个人类为主已经够耻辱了,居然还起了个这般俗不可耐的名字,实在是奇耻大辱!狐九卿平生崇尚优雅,对这般接地气的名字完全忍受不能——这甚至超过了他对娇娇认主的反感。 月白长袍随着他激昂的情绪,无风自动。他恨不得抹杀掉眼前碍眼的一人一狼。 傅灵佩携着娇娇不由躲远了些,她现在不能使用灵力,经脉在刚刚强行打开储物袋之时便已经到达了极限。 狐九卿不由心酸。 想到此前他感应到族人所设的阵法被破,花了许多年,千辛万苦地从十万大山出来,便是为了找寻这个流落在外的狐崽子。 不料急匆匆地到达地穴,已经找不到幼崽的身影。 这才想起路上碰到的那个熟悉的气息。 天狐一族自有感应,低阶对高阶有孺慕心理,何况他媚术大成,便是无心,那灵兽也无法抗拒地投怀了——所以他当时也未下狠手。 只是当时心上有事,便未多想,此时响起,又连忙急匆匆往回赶。 远远地便被一股熟悉的血液所引,沿着一路追踪,才找到了失落的天狐幼崽,但是居然已经奄奄一息了——还是一个认人为主,被其驯服的天狐幼崽! 天狐有个后代容易么? 天狐生有九尾,历来高人一等,属神之后裔——居然随便阿猫阿狗的名字都敢往头上套? 他忍不住气笑了,气劲更是不受自控地往外狂飙,风吹地满地的草都折了半身。 一股暗香袭来,傅灵佩神智不由恍惚,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 一个激灵,又清醒了。 “吾以天狐族长之位,赐尔名为狐肆。肆无忌怠,任意八荒。” 娇娇看着狐九卿的神色,端正肃然,不由受其感染,垂下头颅道:“是,此后吾名胡肆。” ——不过,小名娇娇。 娇娇忍不住腹诽。她还是喜欢轻松一点,恣意一点的生活。 “此次,你受伤颇重,日后切不可勉力,再伤及本源。不过因祸得福,直接领悟了成年后才能使用的神通术法——幻境。只是此次以后,需好好休养,暂时不可动用灵力,不然,后果将不堪设想。”说着,忍不住又瞪了瞪低眉顺眼装不存在的傅灵佩。 “你自行选择,若跟着我,十万里大山内,天狐九尾至尊一族将来必有你一席,万兽朝宗,族内有传承之地,你可直接获得传承,要比之你在此好上不知多少倍。”狐九卿打算再努力一把。 “若在此,你二十年内再不得动用灵力,好好休养,才能恢复。至于真身,还是需等你化形之后,否则,你将永远只是一直离风狼。” “娇娇你……”被狐九卿一瞪,傅灵佩连忙改口:“胡肆你不如——” “我自小便在这片土地长大,十万大山没去过,暂时也不想去。”娇娇不待傅灵佩说完,便打断了,神情间难得的郑重,“今日多谢你来找寻,让我胡肆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孤家寡人,尚有族人亲眷在世。只是我在外野惯了,还想再玩一阵。” 眼光一撇傅灵佩,皱了皱鼻子,心内想着——为了主人,牺牲好大,回去必让她找十个八个美男来陪着。 “也罢。”狐九卿见其主意已定,也不再劝。 天狐族人向来随心所欲,不受管辖,便让她选择自己喜爱的生活吧。 可惜现在是无功而返了,若不是当日事出紧急,也不会把胡肆遗落在外,现如今,要再找回,也难了。 他随手打了个诀,一道金光往娇娇的识海而入。“这才是我天狐一族的至高法诀,你先炼着。” “若以后有意回来,便与我传音联系,我还要在此游历一番。”狐九卿难得出闸,也不打算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 他扫了眼傅灵佩,警告之意颇浓,神色冷酷,便是如此,这媚意仍是泄了一丝出来。 傅灵佩好笑地撇了撇嘴。 ——果真是只狐狸,天生的尤物。 狐九卿丢来一只储物袋,“这是胡肆接下来所需,由你保管。她的九尾需要加入这些东西熔炼才能成形。如若有不解之处——” 狐九卿顿了顿,又摇摇头苦笑。 “告辞。” “前辈且慢。”傅灵佩唤住他,再次一揖到底:“晚辈尚有一事相求。” 狐九卿:“……” 他十分不耐,但还是打算听上一听。 “请前辈帮我与胡肆解除血契。” 狐九卿这才正色看了她一眼。 这倒是个不同的,不贪不躁,极好。 一个天狐的助力,原本握在手中,她却选择了随缘。 天狐的媚术与幻术可是任何人修都比不上的。傅灵佩却能主动要求去除血契,若将来娇娇要自行离去,她也无法阻止。 傅灵佩神色坚定。 狐九卿这才一笑,还算不错。 十指连弹,灵力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弧线,组成一道徽记,往傅灵佩和胡肆身上弹去。 傅灵佩感觉体内有什么在剥离一般,有些怅然若失,又十分轻松。 “好了。”狐九卿想想,又觉傅灵佩这个人类小辈不错,便弹出一物,一个灰色物体便往她身边而去。 “收着罢。”狐九卿的声音越飘越远,“若有朝一日,你来十万大山,凭借此牌,尽可畅通无阻。” 娇娇安静地蹲在一旁,看着那人远去的衣角,心理却生出了一丝不舍。 “娇娇,胡肆——”傅灵佩忍不住挥了挥手,好笑道:“回神啦,走远啦。” “晤。”娇娇兴致突然低落下来。难得碰到个同族,这么快便走了。 傅灵佩心念一动,打算去须弥境休养,才刚将娇娇送入,身后便察觉到动静。 一阵青草被碾压在脚底的声音。 来人是故意让她知道他的到来的。 “别动。”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膀,捂着她的嘴道:“吴云和楚湘已经往这过来了。” “你——”傅灵佩静了下来,此时不宜激动。 89| 16.5.6.11 月上中天,细细的蔓草随风摇曳。 来人浓重的影子似乎要把她也盖了过去。 一具身体挨得极近,白色的袖袍掩住了傅灵佩的半边脸,仅露出一双黑沉的双眸,热气从手掌间传递过来。 傅灵佩不自在地挪了挪,忍不住苦笑。屋漏偏逢连夜雨,前有追兵不懈,后有豺狼环视,灵力也不能动用。此时她便真正是砧板上的鱼,稍微蹦跶个几下就要完了。 ——又是你,沈清畴。 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出声,身后的大手才撤去了。 “你待如何?”傅灵佩的声音微而轻,带着一股冷意,若非此人,她完全可以借助须弥境躲上一躲。 “随我来。” 沈清畴仍穿着之前的白袍,月色下更如谪仙一般,逍遥飘渺。发丝轻轻拂过傅灵佩的双臂,他扯过她便跑,行动间恰如灵蛇出洞,悄无声息。 索性此前的淬体,让傅灵佩体力远超一般修士,即便是不动用灵力,也跑得飞快。 这里是,冰湖方向? 傅灵佩恍然大悟。 若她没料错的话,此处是天枢城外的一片冰湖,四周寸草不生,湖水冷彻入骨。 以前也常有修士来打探过,但是却从来没有发现什么,久而久之,众人便只当是地貌奇特再也不来了。 沉入湖底掩住气息,也不失为躲避追踪的一个好办法。 吴云楚湘被此前娇娇的幻阵爆发困住,现如今要真正找准方向还需一些时间,而这个时间也够她躲入湖中了。 ——倘若她可以动用灵力的话。 “下湖。” “……” 傅灵佩为难地看了湖面一眼,冰寒刺骨,若没有灵力护体,她怕是一会便被冻僵了。 不能再犹豫了! 前路还有一线生机,若是真被追上了,除非那位狐九卿大能再回来搭救,不然她今日便是在劫难逃。 傅灵佩一个憋气,甩开沈清畴的手腕,如鱼游入水,扎入了湖中,丁香色的裙摆散落在水中,像是绽开的鱼尾。 沈清畴神色莫测,盯着傅灵佩下水之处无声地笑了笑,而后也跟着潜入了。 灵力密密地在身周结成了个气泡,将他与冰湖水排开,看到前方不远处的一抹淡紫,他轻松地跟了上去。 冰寒刺骨。 傅灵佩忍不住搓了搓双臂,继续下潜。 体内的离震丹还在慢慢化开,药力渐渐温养起刺痛的经脉。不过离震丹对经脉的恢复作用不大,聊胜于无了。 “需要一臂之力么?” “……”沉默。 “真倔啊。”沈清畴不由摇摇头,此刻反而有闲心聊起天来。“一直便想不明白,为何你总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 “说起来,我也三番四次救过你了。” ——呸,居心不良。 “送你礼,你也退回。” ——黄鼠狼给鸡拜年。 “为了你,还特意赶回参加喜宴。” ——也不妨碍你看戏看得起劲。 傅灵佩心内暗啐,脸上还是一径的面无表情、高贵冷艳,只继续努力下潜。 越往下越冷。不过真的要感谢那雷劫,让她身体的耐受力好上许多,金丹修士的憋气时间也比凡人强上许多,一个时辰的话,想必那两人应该走了吧? “若说我对你不起,思来想去,也未曾有。”沈清畴也不气馁,还在继续:“可否为我解惑?” 傅灵佩只当是耳边风,指了指嘴巴,歉意地笑了笑。 现如今动弹不得,还是不撕破脸为好。 此时,潜水深度几乎是傅灵佩的极限了。体内的温度在慢慢下降。 不过,还不够。 还需继续。 傅灵佩的身体几乎冻得麻木了,手脚机械地下潜,大脑也开始昏昏沉沉地——此时距离湖面已有几十米了。 就在她快撑不住之时,体内一股暖意散了开来。 清灵火缓缓散出火灵力,温暖了全身。 傅灵佩不由长吁了一口气:搏对了! 灵火自动护体,她只觉又活了过来。湖水四面八方地挤过来,她这才感觉到身周的压力,不过对于几乎可媲美筑基期体修的她来说,这点压力还在可承受范围内。 清灵火摇曳,傅灵佩又感觉到了那股冥冥之中的吸引。 沈清畴也不由看了过来。 海藻般的黑发在水中舒展开来,没有灵力壁的遮挡,紫裙紧紧地裹在侬纤合度的身上,在水下的微光里,像是精灵般诱人。 他喉咙一紧,眼神忍不住滑了开来,又落了回去。 傅灵佩一无所觉,仍然向着那幽幽深处继续探路。一门心思盘算着之后如何自然地与沈清畴分开。 “你若非,已有心仪之人?”沈清畴冷不丁冒出一句。 “与你何干!”傅灵佩终忍不住,回了一嘴。冰湖水只往她嘴里灌,呛得她连声咳嗽,止都止不住。 ——坏了! “出来!” 蓦地,湖面上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量传了过来。整池的湖水震荡不停,傅灵佩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直往一处倒去,不受控制。 一股暗流无声无息地出现她身后,还来不及反应,傅灵佩便被吞了进去。 ——带着一把跩住她脚的沈清畴。 “咦?”吴云的声音带着疑惑,明明察觉此处有动静的。怎么毫无人烟。他转了个身,又去别处了。 …… 许久。 “醒了?”一阵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傅灵佩才睁开眼睛,便被眼前一片水蓝蓝的光亮刺得闭上了眼。过了一会,才睁了开来。眼前已经不再是那一片昏暗的冰湖底了。 “这是何处?”傅灵佩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动弹不得。 “别白费劲了。”沈清畴凉凉的声音传来,“我们被一股暗流卷入,也不知传到了何处。你当时被震晕了,没有灵力护体,直接摔在了冰层之上,现如今是——” “瘫了?” 傅灵佩细思极恐,全身上下唯独眼珠还能转,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沈清畴脸色一僵,顿了顿,直让傅灵佩一颗心高高吊起才道:“不必太过忧心。便是你瘫了,我也能照顾好你。” ——呸! 傅灵佩心内再次恨了一声,这已是今日的第二次了。 她定了定心情,这才发现神识完好,内视一番,发现不过是身体内肌腱受损,才导致暂时动不了,过几日便好了。 “多有得罪。” 沈清畴蹲下身来,双手一抄,傅灵佩便被牢牢地抱在了怀里:“此处不宜久留。” 紫色的裙衫上还有些水渍残留未干,带着褐色的泥样溅在了沈清畴一尘不染的长袍上,他忍不住厌恶得蹙了蹙眉,抿着唇紧了紧怀中温暖的女体,往地宫入口处走。 傅灵佩没得选择,只能被乖乖抱着。 侧眼看去,视线正好落在那细柔的长发上,沈清畴的侧脸偏柔和,不如丁一那般冷峻,反而带了点柔软的圆弧。 ——越是漂亮,越会骗人。 她鼻尖轻轻地喷出了“哼”的一声,几乎微不可察。沈清畴不由皱了皱眉。 神识放开,四周的一切都落入眼帘。 眼前一处水晶般的宫殿坐落在正中央,四壁均是由冰晶所制,晶莹剔透,美轮美奂。一片深蓝的海水笼罩在周围,被一个气泡般的隔离阵隔开。 避水阵?这偌大的避水阵要运转起来,每年的消耗应该十分之大,硬生生在水底隔离出一大块的真空地带。 沈清畴此前所说不宜久留却是对的。他们之前所呆之处,正位于避水大阵的边缘,有吸灵作用,若长期呆在那处,浑身灵力便会被吸干已供大阵运转。 他们已经渐渐接近水晶宫入口了。 “把我放在入口的墙边吧。”傅灵佩冷不丁说道。 “我现在这般模样,怕是帮不了你什么忙,还会耽误你。” “我不怕。”沈清畴轻轻说道。 “……” 傅灵佩有些不耐,这人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 “可是我不愿做他人的累赘。” 怀中女修难得柔软地倚靠着他,脸上却不自觉地泻出了一丝不耐和冰冷。沈清畴紧抿着唇,眸内晦暗一片,谁也看不清。 一时僵持了下来。 半晌,沈清畴才又绽开一个笑容,宠溺地笑道:“也罢,真拿你没办法。不如就在此等你好了再走罢。” 傅灵佩忍不住佩服此人的面皮,水滴不穿,石打不烂。她的拒绝,似是清风过耳,点滴不剩。 他轻轻地把傅灵佩放下,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斗篷,细心地帮她垫在身后。而后取出一个白色丝垫,端端正正地坐着,施了个涤尘阵,浑身又是纤尘不染了。 傅灵佩闭目养神起来。 心内犹自盘算着傅家之事,此时已是深夜,傅家重选家主的话她必然是赶之不及了,也不知到时是什么结果。吴楚两家虽敢暗中截杀自己,却也不敢明面上大动干戈,所以傅家暂时还是安全的。 只是三家此前还一直相安无事,又是何事激化了矛盾呢?吴楚两家是早知此事在推波助澜,还是只是适逢其会?而身旁之人,是否又参与其中呢? 线头密密麻麻地缠成一团,傅灵佩大感头痛。不由瞥了一眼过去,沈清畴还端坐在洁白的丝物上,便是在这种境地,他仍坚持要保证自己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何事?”沈清畴十分敏锐。 傅灵佩忍不住一顿,才道:“也不知你这爱洁的毛病是怎么来的。” 对她来说,虽则干净整洁十分必要,但在很多情境下也可以舍弃,没必要过分执着。而沈清畴却对白色有着异乎寻常的偏执,不论何种境地都极力保持一声白衫,连个灰点子都不能有。 沈清畴愣了愣,不意这问话从何说起,眼睛略眯了眯,似是回忆般轻声道:“大约是少时……”他抿了抿唇,露出一个奇怪的神色,顿了顿又道:“少时常在灰泥尘土里打滚,长大后便再受不得一丝一毫的脏污了。“ 前世傅灵佩敬之,爱之一叶障目,事先便为他想好了理由,把爱洁与品行高洁对等,亦从不曾问过,今日才得知这么一段过去。 果真,前世盲目地很。 “你少时,很苦?”她不由问道,无法想象此人跌落尘埃的样子。 沈清畴自嘲地笑了笑:“一届散修,父母双亡,亲族俱无,便是衣不蔽体也是常有之事。”说着似又陷入了回忆里,双眸暗色翻涌,扫过傅灵佩,便让她忍不住寒毛直竖起来。 “你……” “不说我了,你呢?”沈清畴拍拍手,站了起来。 “我?我什么?” “你的过去。” “我的过去你不是都清楚了么?”傅灵佩有些奇怪。 沈清畴点了点头,却道:“天资纵横,少时便已经超脱常人,十岁入天元,筑基、结丹,尽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过,我却不信这是全部。这样的环境,养出的性格,绝不是你这般的。” 傅灵佩有些愕然,仍是忍不住起了攀谈的兴致,好奇地问道:“我的性子?我的性子该是什么样的?” “敏锐又粗糙,冷静又偏执,戒备心很重。”沈清畴似乎是在想如何措辞,慢慢地道:“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照外人看来,你顺风顺水,父母慈爱,师门强力,性格应该是开朗又自傲的。实际却不然。” 傅灵佩心内附和,这确实是她前世性格。 “但实际上你对人对事都缺乏热情,拒绝的多,接受的少。对许多事能保持冷静取舍,对一些事又十分冲动偏执,比如你执意要拜楚真人为师。” 傅灵佩有些心惊。这人如何能对这些事都如数家珍,对她了如指掌? “不必惊讶。”沈清畴似是能看透她的想法,“若是你如我这般日日夜夜都无法忘怀,你自然会知。” 幽幽的语气似是一条毒蛇,慢慢地钻入傅灵佩的皮肤。她忍不住一抖,打了个寒颤。 ——以后,还是离得更远一些为好。 “着凉了?”说着,像是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摇摇头否决了。 是的,修士怎么会着凉呢? 两人又静了下来。 傅灵佩体内的离震丹还在慢慢地起着药效,行遍全身,对经脉作用不大,对这麻木的身子却有极大效用。 一日后。 也或许是这具打熬出来的身体恢复力远超常人,原本预计需要好几日的养伤,一日便好了。 “好了,走吧。”傅灵佩手脚终于能动了,拍拍手便站了起来。 虽然灵力只能动用一小部分,但是一直呆在这水晶宫外也不是办法。 出路,也许在里面。 而机缘,更不能放过。可惜,又与沈清畴碰在了一起。现如今实力不如人,傅灵佩自觉能屈能伸,只能继续夹着尾巴做人了。 至于何时——能暗中阴上一把,她也是极其愿意的。 “晤,走吧。” 沈清畴负着双手,也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90| 16.5.6.11 水晶宫的大门也是一整块冰晶所制,晶莹剔透,幽幽地泛着蓝光。 正中一朵曼陀罗开得极艳,雕工细腻,花冠像是一团热烈的火,几乎要将周围的这一切烧光,与冰冷的门面形成极大的反差。 沈清畴推了推,没推动。 双掌注灵,还是没动。不由蹙了蹙眉,还欲再来一次,却被傅灵佩阻止了。 “我来。” 傅灵佩想到一个可能。 她双掌用力,直接使出蛮力,用力一推! ——门开了。 轰隆隆沉重的推拉门,在一股纯*的力量之下,被傅灵佩硬生生推了开来。 沈清畴的耳尖不由地红了,一脸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果然。 傅灵佩拍拍手,她的设想对了。 冰湖在元枢城那么多年,为何从来没有人到达过此处呢?细想下,唯独与此前所有修士不同之处,便是她了——没有动用灵力,全靠淬体的那点力量在支撑。 到达一定深度,而不靠任何一丝灵力,两个条件同时满足,暗流才会出现——沈清畴不过是借了她的光,适逢其会罢了。 虽然被借这个光,她不是十分愿意。 沈清畴默默地看了紫衣女修一眼,额头青筋跳了跳,脸上却还是一派如常,当先走了进去。 一座广场,全部以冰晶制成,便是地板,也是滑溜溜地剔透,能清晰地照见人影。建筑这座水晶宫的主人似乎对纯粹有着极度的偏执,大殿内更是装饰也都由一水的冰晶雕刻,一色的曼陀罗花细细地点缀,显得不会太过单调。 也正因如此,既美得如梦似幻,却也冷得惊人。 要到广场的另一头,必须经过一座九弯十曲桥,桥不算长,不过十几米的距离。每隔三米,便有一个弯转,各自立着一只曼陀罗花灯,精致美丽。 桥下一弯清水,还在汩汩流淌,风过便发出叮铃铃的流水声。 不过傅灵佩知道,其中没那么简单。尤其是那弯清澈的池水,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无害。她的神识不过初初扫过,便觉得一阵头皮发麻,背脊发凉。 沈清畴低垂着头,看了看一旁的脑袋,头顶一个细细的螺旋倔强地坦露着本性,他摆了摆手道:“我先来罢。” “不必如此。”傅灵佩硬声道,“一起吧。” 她既不愿做此人的附庸,更不愿再承此人的人情,不如各自奋斗罢了。 沈清畴好笑地摇头,便不再做坚持。 桥上亦是一整块冰晶所制,前路清晰,并不存在迷雾幻境之类的,桥下溪水潺潺,安宁的像是一副极美的画,静静地躺在那里。 但傅灵佩控制不住地浑身发凉,谨慎地略走了几步,发现并无异样,一颗心更是吊得老高。 她走的很小心,灵力能动用的有限,能省一点是一点。 “唰——”一道暗劲从斜刺里传来。 傅灵佩腰板一压,浑身柔弱无骨般一折,便躲了过去,两腿迅速后退。 沈清畴也一并退了回来。 定睛看去,视线内空无一物,神识也无扫不出来什么。 “这是……”傅灵佩不由疑惑。从来没见过此等情况,阵法不似阵法,却似乎有什么不详的气息。 沈清畴抚了抚额头,颇有些难为:“我也不知。不过此处不宜久留,尽快穿过才是。” 傅灵佩随手往前方扔出一物,正是沈清畴之前给她垫着的斗篷,一边口中道:“你不介意吧?” 沈清畴不由苦笑:“……” 斗篷被劲风展开,哗啦啦地快速往前方遁去。 果然,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又冒了出来,黑色的斗篷似是被一个无形之物咬碎吞噬一般,瞬间便消融在了空气里。 这回却是看清楚了,无数细细的透明的活物密密麻麻地扑在了斗篷上,让其瞬间分解了。因数量太大,速度太快,就像是瞬间消失了一般。 两人的神色都凝重起来。 “如果我没想错的话,”视线扫过桥边的溪流,傅灵佩的神情无比严峻,“这怕是吞拿鱼了。” 吞拿鱼为修真界十大异物,在上古的修真界随处可见,而玄东界却已经失踪了很久,没想到就在此处见到了。 吞拿鱼在阳光下会发出微微的银光,可此处并无阳光,身形透明,神识肉眼都极难辨,所以常常是让人防不胜防。 桥边清澈的溪流里,怕是全是这个玩意了。傅灵佩想到万一掉入这个小池,浑身布满吞拿鱼,瞬间被吞噬得干干净净的模样,不由得头皮发麻。 “也不知,噬灵蝶与这吞拿鱼何物厉害些。”她轻轻嘀咕道。 “你把噬灵蝶培育出来了?”沈清畴好奇地看向她。 “无。” 傅灵佩面无表情地回道。 噬灵蝶所需灵力太多,要培育的话代价太大,自取到那日她便一直单独留在一个灵兽袋里,至今,虫卵还只是那个虫卵。 好物也不是人人都消受得起的,也许要等她再厉害些,才能驾驭了。 先解决眼前难解之局吧。 吞拿鱼有个嗜好:偏爱血食。 若有血食的话,便是充满灵气的人修也可以暂时放弃。 可现在当务之急,哪里可以取得血食呢?她来此之前先是在门派里呆了十年,之后又一路游历直接到了傅家,也未曾有过猎兽之举,自然储物袋中没有新鲜的兽类了。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沈清畴那头了。 “你那——”傅灵佩还未出口便被打断了。 “我这也并无血食。”沈清畴摇摇头,顿了顿又道,“不过,也并不是全无办法。” 还不待傅灵佩反应,撩起裤腿一刀便往自己腿间割去,动作既快又利,神情平淡,连眉都未曾皱上一皱。 一块不够,又重新再拉了一道。 眉也未皱,拎着手中鲜血淋漓的生肉道:“这样差不多了吧?修士的血肉怕是更能吸引它们。” 傅灵佩不由点头道:“够了。” 神情还是愣愣的。 这才反应过来沈清畴做了什么。一分犹豫都未曾有,对自己也这般下得去手,倒是难得的狠人。从拿定主意到做,不到一秒。 寻常人对于自己,总是会有一分两分的犹豫,难能下得去手。可沈清畴偏不,神色稀松平常,手中的刀却已经利索地割了下去。 这却是当下最快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对这个枕边人,她果真一点都不了解。傅灵佩不由怅然地叹道,难怪前世她输的那么惨。 沈清畴神色坦然,给自己细细敷了层生肌膏,止住了血,放下裤腿,便又是翩翩佳公子一名了。 至于缺失的血肉,就要等自己慢慢长回来了。索性修士对这等皮肉伤,好得要快得多。 “走吧。”沈清畴站起身,双手用力一震,两块血淋淋的肉便分别往桥边左右处投去,快得几乎出现了破空声。只听细微的哗啦拉声,隐约间两大团密密麻麻的吞拿鱼,立刻分作两堆往血食而去。 同时! 兔起鹘落,傅灵佩仅凭轻功一越,便顺利到达了对岸。 沈清畴大约是腿略受了影响,比她晚了一步,一个趔趄,差点便摔在地上。身后空气隐约出现了急促的破空声。 那是成群结队的吞拿鱼因速度太快而发出的声音,血食已经消耗殆尽! 傅灵佩手仍然安静地负手站着,既不帮忙,亦不援手。 沈清畴双眸一暗,两腿一蹬地,身子便如离弦的箭,飞快地便过了桥,看看躲过了身后扑来的凶残有灵。白色的袖口还沾染着之前溅到的红色血点,哗啦啦地响。 吞拿鱼被隐形的壁障挡住了,过不来。 傅灵佩看着身后清澈的池水,只觉这沈清畴便与这池一般,看似见底,实则深沉。转头撞上沈清畴的双眸,坦然而无惧地看着他。 “可真是无情呢。”沈清畴凉凉的声音响起。 “有点。”傅灵佩微微点了点头,知道此前见死不救的姿态惹恼了他。 “亏得我不舍你受伤,只能以身侍鱼了回。” ——不阴你算好的了。 若非是那两块腿肉的帮助,傅灵佩在过桥时难保会一脚踢过去。 两人并肩而行。 傅灵佩背挺得笔直。 略走了会,便到达了一处真正的池子,碧蓝的水,还未凑近,便似冷得要把人冻住了一般。 七色莲! 傅灵佩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沈清畴神色莫辨。眼前之物,堪称得上天材地宝了,便是元婴修士都会打破头颅。 七色莲,生于极冰之水,万年开花,花开一月便谢。莲子呈七色,对于打破壁垒有大用,而金丹修士以莲子入药,可提升结婴丹效用,使结婴的几率提升到到八层,便是元婴修士,也可提升一个境界。 而这七色莲正是花期,微蓝的莲瓣莹莹如玉,正缓缓绽开着,不似凡物,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送上门来的机缘,两人都不想错过。 两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的心思。 “你——” “怎么,你觉得如今,我还需要让与你?”沈清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你的真心,确实只值那么点。”傅灵佩淡淡笑了笑,眼风都未给他一个,两人蓦地交起手来。她仅凭*的力量,一拳一拳地过去,一时间倒也还未落下风,瞬间便交了几十回手。 “你既把我的真心喂了狗,见死不救,我又何必上赶着呢?”许是顾及身后的冰莲,沈清畴也不敢用出十层的灵力。 “……” 傅灵佩一时噎住了。 此时反省,才发现自己不由犯了许多人都会犯的错,自恃握有对方真心,何况这真心也未必真心,便以为可在利益相关之事上占有上风。而沈清畴之前的一再退让,也助长她了这个错觉。 “停!” 傅灵佩往后一跃,率先跳出了战斗。 “怎么,你要让与我?”沈清畴不由笑道,说着自己也不信地摇起头来。 “也不知沈真人也这般天真。” 傅灵佩一边讥诮地翘了翘嘴,丢过去一物。 沈清畴莫名地接了过来。 91| 16.5.6.11 冰晶宫殿。 一池碧水,唯中央一朵七色莲盈盈绽放,玲珑剔透。 沈清畴轻轻抛了抛手中的碧玉小瓶,挑眉问道:“这是何物?” “一见便知。” 傅灵佩做了个请字,双手背负,直直看来。 沈清畴倒也不胆怯,直接拨开瓶塞,一股清香盈鼻,他不由一怔,神识扫过,便愣了一愣。 “好丹!这是——”沈清畴不由诧异。 “极品云尘丹。”傅灵佩自信地一笑,一双黑眸在四周冰晶的映衬下,更是熠熠生光:“由我亲手所炼。” “此话当真?” 沈清畴蹙了蹙眉。这般年轻的三品炼丹师,而且能练出这么一整瓶三十粒极品云尘丹,在整个玄东界的修真史上亦是罕有。何况傅灵佩这般年轻便结了金丹,又何来时间炼丹? 可据他所知,她亦不是信口开河之人。 “千真万确。”傅灵佩颔首,神色从容。 “你拿了这七色莲子,不也要找丹师炼制的么?据我所知,散修盟还未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炼丹师,不如你把这交予我,我来炼制如何?” “口说无凭。”沈清畴掸了掸袖子挑眉道:“我如何知道你不是信口胡说?你要拿了这七色莲子便耍赖,我也没地儿哭去。” “既如此,不如便定个契吧。”傅灵佩歪歪脑袋,这才露出青年女修的一点天真来:“何况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是么?” “晤。”沈清畴点头赞同。 傅灵佩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黄契纸,这还是魏园之前给她留剩下的,所费不菲。 黄契纸无风自动,展开便是一副半人高黄底书卷,浮在半空,气势颇为不凡。 傅灵佩神色郑重,骈指以血,一挥而就:“今天枢傅家傅氏灵佩,特下此约……” 手一推一摆,黄契纸便换了个,来到了沈清畴面前。 他神色淡然,一手捋袖,虚空落草,染血的字便点点如朱漆,落在了眼前纸上。字字如银钩铁画,风骨傲然。 血染红字,金纹框就,黄契纸腾地发出一道金光,无火自燃,瞬间就烧没了。 此际,契成。 由天道监督,谁都不可轻易违抗,若有相违,必定仙路坎坷。 “好了。”傅灵佩拍拍手,微微笑道:“这样,你可放心了吧。现下便讨论如何分上一分。” “这七色莲,一株七莲子,我就吃点亏,莲子取三,莲藕归我,如何?” “万年莲藕又岂可而戏。”沈清畴摇摇头,似笑非笑:“傅真人算盘打得精,可我也不是蠢人。” “炼丹师出手,必是三炉取一炉灵材作为手工费,便是炼废了,你也只能吞下这苦果。不过,傅某在此,却可保证,必有一炉成,便是只出一颗丹,你也赚了,元婴不愁。” “只出一颗丹?”沈清畴玩味地拄着下巴道:“这能出一瓶极品云尘丹之人,只出一颗我却是不信的。” 傅灵佩耸耸肩:“所以,你自是有赚无亏。” “莲藕却又另当别论了。不若,这莲藕我只取三之一,其余便当做谢礼罢。” “成交!”傅灵佩咧了咧嘴。 口中透露出三品炼丹师的实力,沈清畴便是有什么想法,在成丹未得之前,也只会想法保她,由此她的安全便可得到保障。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原本傅灵佩预计过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莲藕一半一半,而此际得到三之二,却是大赚了。这万年七色莲的莲藕,便是随便用作法器,也是极好的良材。 两人一同涉水,池水寒彻入骨,比之此前的冰湖水,更是冷上许多。摘这等灵物,必须立在冰池水中,浮空却是会惊动七色莲,让它不自觉躲开的。 傅灵佩初初下水,便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果真能孕育出这等天材地宝之池水,又岂是凡物。 “你的腿——”傅灵佩看了看沈清畴冷硬的侧脸,还未出口便被打断了。 “不必,一起吧。” 傅灵佩摸了摸鼻子,原本想让其上岸等着的话便噎了回去。 寒气钻入腿骨,便是傅灵佩这等淬体之人也有些受不住,只能加快脚步。沈清畴大约还是被此前腿伤所限,反而落后了一步。 傅灵佩从不是惜花之人,双手一伸,七色莲蓬便被摘了下来。她摇了摇,七颗莲子便轻轻巧巧地落入掌中,被其迅速封入玉盒,以免药性遗失。 她晃了晃盒子道:“我先收着,等日后炼成灵丹,自会通知于你。” 沈清畴神色不变,略颔了颔首以示赞同。 胖胖的莲藕,如玉洁白,一截一截十分可爱。傅灵佩摸了摸,触手盈润,都有些不舍得下手了。 不过,总是要分的。 “啪嗒——”声音清脆,便是万年的莲藕,也还是一般脆,傅灵佩不费吹灰之力便掰断了。 她顺手便递了一截短的过去,莹白的莲藕衬得纤纤十指更是晶莹如雪。 “喏。”傅灵佩晃了晃。 沈清畴这才接了过来,自嘲地笑笑,一言不发地往回快走。 傅灵佩反而慢悠悠地涉水,一只手懒懒捋着白胖莲藕下的长须,另一只手却暗中收着这冰池水。 此前她便特意与须弥境内的娇娇通了个气,让她在地上刨个巨大的坑,打算用来灌这冰池水。指尖所及,行动之处,冰池水便可自动往须弥境的指定地点灌。 为避免沈清畴疑心,她不敢灌得太急,便是如此,出池的时候水面也矮了那么一层。 “走吧。”堪堪出池,傅灵佩拎了拎湿透的纱衣,略使了点灵力烘干,便继续往莲池右边走。 前方是一座莲屋,十二瓣,每一瓣都是冰晶精心雕就,一座精致的透明阁楼便生在那莲瓣上,两层,翘脚边檐,美得便像是仙山楼阁,不似凡间。 两人经此前一役,反而静了下来。 沈清畴也不再试图搭话,大约他也明白了过来,语言的撩拨,并无法撼动这铁石一般的心肠。 傅灵佩还沉浸在冰池养莲的设想中,一路闷声不吭。 七色莲子若是能成功培育出来,即便是万年一熟,在空间中,也不过是万日,三十年,以修真漫长的岁月来说,完全等得起。 不过,她知道成功几率不算高,并不敢抱太大的期望,却仍打算回去试上一试。 “叮铃铃——”一阵脆响,屋檐上垂挂的小铃铛在两人步入阁之时晃了起来,似乎在提醒此间主人一般的欢快。 两人惊了惊,均提起万分的小心,一同跨入了门槛。 “……” 面面相觑。 平安无事。 与此前的危机四伏相比,这里却像是一方净土。双层阁楼,处处都有一股闺阁之气。楼下是个书斋,可惜年代久远,一层一层的书架已经厚厚地积了层灰,书也早就化成了底下的尘土,被风一扬,便飘飘洒洒,只一些边角纸屑还残留,还未触碰,便成了彻底的飞灰。这等纸质书,在修□□里,倒是极少。由此看来,这处主人倒也奇特。 见下层再探不得何物,傅灵佩便继续往上进发。 沈清畴随后。 一处女子闺房,纱幔绯红,颜色已经淡褪了一些,不过大约是淬炼了朱砂翘,倒现今还好好地垂着。碧玉梳妆台,细细的曼陀罗花围了一圈,浓烈而精致。 一只朱钗轻轻地掷在一旁,像是主人匆匆出走的模样。 此外再别无他物,收拾得干干净净。 “是否有可疑之处?”傅灵佩神识一寸寸地扫过,可惜此处被扫荡得太过干净,除了一些家居,便什么都没有了。 傅灵佩顺手取过朱钗,把玩了下,发现并无奇异,便打算再放回去。 “你留着吧。”沈清畴挥了挥袖,一脸不会与她争的模样。 “……” 傅灵佩默默地收入袖中。倒不是她在意一只朱钗,只是在触手间,她似乎摸到了一个与她碧玉梳上一般的半月莲标志。 两人如无头苍蝇一般找了一圈,也未发现异样之处。 “不,不对。”傅灵佩皱了皱眉,快步走到那梳妆台前。“此处应有古怪。” “怎么?”沈清畴不解,看来看去还是那个曼陀罗花,花开极艳,好看是好看,却并无太大区别。 “之前所见的曼陀罗,你不觉得与此有何不同么?” “有何不同?”沈清畴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一般模样。 傅灵佩:“……” 大约是世间男子对这等花饰之类的粗疏无感,无法分辨这细微的区别。傅灵佩指着一处花瓣道:“曼陀罗花呈筒形,这处却舒展了一些,花叶也由一片长一片短变成了一般长短。” 沈清畴:“……” 仍是一脸茫然。 傅灵佩也不打算做这方面的授业良师,见其不通,便也不再管他。围着梳妆镜敲敲打打,在一朵细蕊处摸到一丝极微的突起,她灿然一笑,顺手便按了下去。 “咔啦啦——”一阵闷响,梳妆台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往左移,露出一个黑洞洞的路口。 92| 16.5.6.11 阁内。 梳妆台已经挪至一边。 黑黢黢的洞口光秃秃地露了出来,里面漆黑一片,光透不出。一排台阶直往下去。 傅灵佩不由心内好奇。 此处通道位于莲绽阁二楼,看趋势一路直下,为何在一楼却看不到这样一条密道的包裹,也不知隐于在何处。若非是另一个空间开辟?想想又不可能。 “你先还是我先?” “自然是你先。”傅灵佩好整以暇地环胸而视,笑眯眯道:“这小路是我先找到,当记我一功。而你灵力还饱满,套个灵力罩探路要比我合适多了。” 沈清畴微微一笑,神情戏谑:“还以为傅真人又要敢当身先了。”一边撩起袍摆便往下跳。 莲灯一盏,静静地照亮眼前的路。 “咚咚”两声便落在了实地。 “下来吧。” 黑黢黢的洞口不大,甚至可以说相当窄。 要让一个成年男子在里面周转,还有些勉强。沈清畴的身体本算不得十分强壮,却也把这小道填得满满当当,身上白色的袍子有意无意都会蹭到墙面,一路这眉头紧皱着就没肯松开。 傅灵佩身形窈窕,倒是正适合这样的小道,跟在其后,毫不费力。 与这女子闺房一般,这小道也像是特地按照女子身量来设的。 “怎么了?” 沈清畴突然停下,宽厚的肩膀挡在傅灵佩面前,一时间停了停,她不由问道。 “你不觉得奇怪?” “晤,此处是有些古怪,也不知是何人设下的。”傅灵佩十指敲了敲剑柄,眉也蹙了蹙道:“继续。” 小道弯弯曲曲,总体还是一路往前的,路上渐渐只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到了么?” “还未。”沙沙沙的脚步声,蹭着地面发出刺耳的磨地声。 许久。 “果真如此。”沈清畴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傅灵佩,神色笃定。 “晤,确实如此。”傅灵佩看了看此前留下的剑痕,正色道。 他们转了许久,看似前进,却又回到了原处,类似于凡间的鬼打墙一般,怎么走都出不去。 “幻境?”沈清畴白色的袍子在暖黄的灯光下,似乎增添了几份柔和,即便沾染了许多飞灰,却还似个翩翩浊世佳公子一般。 傅灵佩摇摇头否定了,虽说她阵法涉猎不深,但毕竟前世那么多年的经历还在,所见幻境不知凡几。 幻境所限,需要阵基,此处却不合五行之道,感觉也不对。不过若非她有清心玉梳,也不敢这般肯定。 “我猜是幻心石。”傅灵佩点点头,还是有些不那么确定。 幻心石现今也不算多见,多是古法传下的。 历来修士得到幻心石,便是小指甲大的一块,都爱若珍宝。以幻心石作阵基,便是随意再套个幻阵,阵法就天衣无缝了,便是大能来也要喝上一壶。而此处却十分简朴,似乎幻心石是被直白地摆出来影响修士感官,此举未免太过暴殄天物。 “若是幻心石……”两人不由面面相觑,那走法便完全不一样了。 幻心石并不是阵法,所以不能用对付阵法的方式来。 但凡是阵法,就会有漏洞,以强对强,强硬破阵也是可以出阵的。但是幻心石不同,在懂的人眼里,自然是轻而易举,找准方向,便可摆脱影响。而不懂的人眼里,却是千难万难,摸不着头绪。 显然这困住的两人对幻心石都一知半解,空有一脑袋的理论知识,一时间却也找不到突破口。 “你呢?有什么想法?” 沈清畴皱着眉,掸了掸衣袍上蹭到的飞灰,似乎这飞灰的存在比找不到出路更让他发愁一般,口中慢悠悠道:“既如此,便慢慢找吧。” “……” 看来是指望不上了,傅灵佩幽幽地叹了口气。 心念一动,一头雪白的离风狼便出现在了二人中间。 “嗷呜——”娇娇在须弥境呆得百无聊赖,她本就不是十分能耐得住的性子,见傅灵佩拉她出来放风,立马开心地嚎了一嗓子。 傅灵佩不由好笑地摸了摸眼前毛茸茸的脑袋。这狐狸做狼做久了,倒养出了一身狼的习性。 娇娇一出来便十分兴奋,撒欢地想跑。待看到周围一片黑黢黢的窄小样子,唯独一盏小灯照着便有些不满意。抬头看到面前熟悉的美男子,才高兴了。 细长的眼睛立马拉的老大,直瞅瞅地盯着不肯放,黑溜溜的眼珠子似是能发出光一般。 ——知我者老大也! 她也就不怨傅灵佩带她到这乌漆抹黑的地方来了。 沈清畴被娇娇直直的目光看得发毛,好似身体无所遁形地被扒光了一般,不自在地扯扯袍子,背过身去。 傅灵佩好笑地看了眼此前景象,只觉娇娇真乃大杀器也! 不过还是正事要紧。 她弹了弹娇娇的耳朵,提醒她适当收敛些:“娇娇,此处可有异样?” 傅灵佩此时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既然狐九卿说到娇娇的幻境天赋,或许也能找出些破绽来? 天狐九尾,在修真异兽榜上前十,也不是靠吹出来的名。 “是有些奇怪。”娇娇前后略跑了阵,不过一会便得出了他们二人观察许久才发现的事实。 “跟我来。”她略嗅了嗅鼻子,弓着身子,颀长的身子便在这狭长的甬道里跑动了起来,比之两个还有些束手束脚的人修,真正是如鱼得水。 “哎,等一等——”傅灵佩还未来得及阻止,娇娇便一头撞了上去。 黑黑的冷硬的墙面,像是天然凹进去一般,把娇娇包裹住吸了进去,瞬间不见了。 显然此处有玄机。 傅灵佩也不作犹豫,直接闭着眼便一头撞上去了。 不过只是一个简单的障眼法罢了,不料却困住了两个金丹修士。 脚稳稳地蹋在实地上,傅灵佩还未观察眼前,便看到娇娇在对她挤眼睛。 “走——”傅灵佩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做了个口势,示意娇娇打头带路。 还是一样的漆黑羊肠小道,没有沈清畴的那盏莲灯更是黑得浓稠的化不开。娇娇却完全不受影响,跑得飞快,以至于傅灵佩要使出十分力气才跟得上。 沈清畴身量较大,在这个狭窄的甬道里完全没有这一狼一人的灵活,略花了一些时间才到了这头。 此时傅灵佩和娇娇已经拐过转角,到得前面去了。淡紫衣裙一闪而过,沈清畴不由眯了眯眼,也顾不得衣衫凌乱,飞灰乱蹭,蹭蹭蹭便快速跟上去。 “就是这了——” 傅灵佩笑眯眯地摆摆手,对着身后跟来的沈清畴说道,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嘴角微微翘着,看似心情既好。 沈清畴狐疑地眯了眯眼睛,看娇娇眼珠咕噜咕噜地又斜睨过来,他连忙转眼。 显然这甬道也是承上启下的作用,靠着娇娇对环境的天生直觉,轻而易举地便绕了出来。下方一片碧蓝莹莹地发着光,直刺得人想流泪。 傅灵佩扯过娇娇,微微一笑,也不打招呼便跳了出去,嘴巴伮了伮。 ——藏好了么? ——藏好了。 一人一狼相伴已久,便是去了血契,光靠眼神也能交流大半。 傅灵佩和狐肆在那打机锋,沈清畴也一跃跳了下来,此时的雪袍已经灰灰一片,便是脸上也沾染了一些脏东西,那股子清风明月的派头一下子跌了不少。 “傅真人好一番过河拆桥!”沈清畴一边理衣冠,眼睛却如电般射过来。 傅灵佩神色不变,淡定道:“沈真人从何说起。” 心内却明白。此前甬道玄妙,沈清畴大约对幻心石也有些想法,却被娇娇和自己利用先天优势甩了开去,提前得了手。这机缘天定,沈清畴大约也只能酸上两句罢了。便是自己不认,他也别无无法,除非硬来。可惜,他还要求着自己炼丹。 再且,他并不知这幻心石有拳头大一块,不然的话不论如何也得分上一分了。 娇娇真是好样的!想到之前娇娇大口一张,顿也未顿就将幻心石吞了进去,耽搁都未曾耽搁一分半秒。果真是长能耐了!这幻心石对天狐修炼有大用,既被她所得,万万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沈清畴挑眉,似笑非笑,却也不说话了。 傅灵佩便也坦然地继续往前走,沈清畴也慢悠悠地走到一旁,两人再次并排。 此处应是阁楼之下,蓝盈盈的极北冰晶铺了一地,论纯度还要比那宫殿要纯上许多。也不算开阔,沈清畴要低下半头才能过得去。天花板也是大块的冰晶所雕。 越往前走也越冷。 “这是——”傅灵佩不由呆住。 一整块的冰晶人像雕刻得栩栩如生,宫纱鬟髻,明眸善睐,真真是仙姿绝色。 “老大,这长得真像你,一样的丑!”娇娇破锣般的嗓音响起,打破了这凝滞的气氛。 傅灵佩不由回过神来。 眼前雕塑却与自己一般无二,唯独神气间看上去却要开朗疏阔许多,一看便知是个爽气的女子,嘴唇要比自己略厚一些,身上的衣饰却不是现今流行之物。 沈清畴神色莫辨。傅灵佩站在这冰晶像前,恰似姐妹花一般,几欲耀花了人眼。他不由双眼微垂,又抬头道:“莫不是你与此处有渊源?” 渊源? 傅灵佩却想不出来,为何这处会有一个雕像,与自己长得一般无二。要说没有,却也不对。 也许此前她的想法是错的,并非是因为体修的缘故,而是她的血缘,功法,或许这是先人所列? “丁真人……” 一阵细细的语声传来,傅灵佩忍不住抬头看去。 另一头,丁一长身玉立,一双凤眼微阖,意味不明地看过来。玉白的面色,在深青色长衫的衬托下,竟去了一分妖艳,多了许多沉稳。 身旁俏生生立着一粉桃女子,芙蓉面,眼梢自然上挑,此时正双眸含嗔地看向丁一,媚色惊人。 便是傅灵佩自恃姿色过人,也不得不承认,此女的面容并不十分出挑,但眼风扫处,便让人心惊肉跳。 “丁真人,你认识她?”女子好奇地问道,神色天真,眼中却带了丝警惕。 傅灵佩不由笑了笑。 “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 93| 16.5.6.11 四周一片澄澈透蓝,一座雕像,两方人。 沈清畴侧脸看去,傅灵佩嘴角微翘,脸上虽轻轻带着笑,不过他却能敏锐地感觉到,她,似乎不大高兴。 对面的男子,他在东守之地曾远远见过一面。 便是他自恃皮相甚美,也不得不承认,面前那张脸,比之自己也丝毫不差。凤眸高鼻薄唇,肤色虽白皙,却也不失男儿气概。金丹后期修为,进阶倒是极快。 “丁真人艳福不浅嘛。” 傅灵佩戏谑地笑道,话出口便有些后悔。这等听起来拈酸的话,实在不像她的风格。 女人,在与男人略接触了几次,便自觉能占据这人的大部心房,而后便难免有些拈酸怕醋的行为。要说傅灵佩对丁一有多大在意,那也不尽然。可便是不那么在意,好歹也曾有过百年之约,考虑过此人作为道侣的可能性,再见到此人外出行走还不忘红袖添香,难免一下子有些介怀。 不过,一瞬便放开了。 “比不得傅真人。”丁一声音凉凉的,笑不到眼底。 傅灵佩有些莫名,看到身旁安静的沈清畴,才明白对方话从何处来。 “沈清畴。”她随意地指了指介绍道。 “秦蝶衣。”对面桃粉女修柔糯的声音响起,眼睛亮亮地看着傅灵佩:“姐姐,你真美。” 一派天真。 ——姐姐? 傅灵佩有些呆,想想算上前世年龄,大约也能当得上这句姐姐,便大度地受了。 “你才姐姐,你全家姐姐!”未料娇娇有些不服,灵兽的感觉总要敏锐的多,她直觉秦蝶衣对主人有些敌意,毛发都须张了起来。 秦蝶衣的笑便僵在了脸上,神色尴尬地看着傅灵佩。 “噢,对不住,娇娇平日便有些不着调,说话太直容易得罪人。万望海涵。” 秦蝶衣:“……” 太直?这不明摆着说她刚刚倚老卖小么? 丁一静静地抱臂看着,目光时不时落在傅灵佩的发间,靛青长衫绣着一圈竹纹,长身玉立,远远看去便似一幅画。 “幸会。”沈清畴负手而立,笑得一派光风霁月。 “幸会。” 丁一眼神落在那中间的雕像上,眼睫微垂,轻声道:“看来此处与傅真人有莫大渊源,也不知……” “丁真人从何处而来呢?”傅灵佩突然问道,就之前所看,似乎没有别的出口。若是能从丁一来处出去,倒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我与丁真人是在青釉森林里,嗯,”秦蝶衣接了话头过去,顿了顿,像是被卡住了一段,“然后被突然传送过来的。” 这“嗯”字尾音长长地拖着,余韵悠长,只让人无限遐思。软糯的声音,配着那不时扫过的眼风,傅灵佩自问若她是个男人,也很难把持。 丁一神色不变地看来,双唇紧抿,看到傅灵佩无谓地摊了摊手,眸色不由沉了一沉。 “传送?”沈清畴清冷的声音响起,他支着下巴问道:“那传送阵还在么?” “到这里,那股力量便消失了。也不是传送阵。”丁一摇摇头道:“我们找了许久,也未找到将我们传过来的力量,我猜测应是空间乱流。” 空间乱流? 傅灵佩不由上下打量了一番,这空间乱流也能传送到此处来? 空间乱流非比寻常,若身处其中,不死也得残,看这两人全胳膊全腿的,气运实非常人可比。 “我想,出去之法,应还落在傅真人身上。”丁一眼神落在傅灵佩身上,定了定才道。 秦蝶衣在一旁看得心里七上八下,她直觉这冷冷的男子对眼前貌美女修是不同的,可硬要她说不出哪里不同,她却说不出来。 “傅真人也不知方便不方便说。”秦蝶衣俏皮一笑,眨了眨眼睛,一副天真烂漫。 言下之意却是傅灵佩知道出去之法,却不愿与人分享了。 丁一眼神凌厉地扫过来,很快便又消失了,却让秦蝶衣吓了一跳,再看去,又还是那般沉默,便只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别说我不知道,便是我知道,又有什么义务告诉你呢,好、妹、妹?”傅灵佩绕着秦蝶衣走了一圈,拍拍她的肩膀,笑眯眯道。她可不是什么好脾气之人,若真惹了她,也不是那么轻轻翻过的事。 “怎么样?有线索么?”她看看丁一,不知为何,对于此人层出不穷的点子,她有十二分的信心。 可惜了,她不爱抢别人窝里的玩意。傅灵佩不由可惜地瞟了他一眼。 丁一被她那眼神撩得心里毛毛的。 沈清畴神色淡淡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三人的作态,眼底意味不明。 丁一再次取出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工具对着雕像测算,大约是冰晶的缘故,倒不再如上次那般直接上去敲敲打打了。 秦蝶衣好奇地就近看,偶尔视线落在那冰凌般的侧脸,便不由桃粉绯绯。 傅灵佩上次已经见过这些也就不再好奇,与沈清畴站在一旁看着,手时不时地轻抚着娇娇的脑袋。 一时除了细微的悉索声,周遭再次安静了下来。 “这里。” 过了一会,丁一抬起头来,视线落到傅灵佩身上,像是有一把毛刷柔柔地滑过一般。他指了指雕像的右手,“周围一片平坦,冰晶也无甚稀奇,唯独这座雕像有些可疑。如若我没看错的话,此处有个小型的九阴溯源阵。” 九阴溯源阵? 傅灵佩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食指一弹,一滴朱红色的精血便直入右掌凹处,慢慢地渗透进去。 此间,便需等待时间的校验了。 九阴溯源阵,血脉之法,只有相同血脉的后代,才能以血开启。强力突破,便只会阵毁人亡。而雕像上之人,与傅灵佩这般相信,要说她二人毫无关联,旁人是不信的。 这溯源阵,自然少不得傅灵佩以血验一验了。 沈清畴看了眼傅灵佩,视线在这二人之间来回游移。 这二人间若有似无的默契让他明白,他们绝不是表面这般毫无牵扯、泛泛之交,最起码,也是比较熟悉的朋友。 秦蝶衣的视线也不由落在近处。 傅灵佩细嫩的皮肤在透蓝的冰晶下,似是白的要透出血管一般,吹弹可破。乌鸦鸦的睫毛微微垂着,形成一片蝶翼似的扇影,一扇便似要把人的心撩出胸膛一般。 便是她万般不愿承认,傅灵佩的姿色也要远远高出她许多的。 “轰隆隆——”一声巨响,秦蝶衣才回过神来,脸色一红。居然看情敌给看呆了,转头过去,便又碰上娇娇鄙夷的眼神,不由气结。 雕像嗡嗡地颤动起来,动静越来越大,四人不由散开来。一人一角对峙。 只听“咔咔”声不断,不一会一个冰晶制的大平台凭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也不知从何处而来。 傅灵佩率先带着娇娇跳了上去。 平台很稳,踩上去很踏实。 丁一与沈清畴几乎同时而至,分站两旁,视线交集,又迅速分开。秦蝶衣幽幽柔柔地站到丁一身旁,起伏的胸口几乎要贴到他身上。 傅灵佩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心情竟波澜不惊。 丁一双眉蹙了蹙,不自觉地往一旁侧了侧避了开来,更靠近傅灵佩一些。眼神撇过,秦蝶衣不由抖了抖,不自觉地远离了一些。 “怎么,吃醋了?”丁一磁性低沉的声音再次在耳边缭绕,傅灵佩只觉耳朵痒痒的,又是灵犀虫! 有一把好嗓子,确实能占上许多便宜。这勾人的嗓音,若是一个怀春少女,心怕是会立刻软如春水了。 傅灵佩眼神斜睨,嘴角一撇,却道:“我们各玩各的,互不耽误。” 她向来有些好强和自傲,便是重生了,有些东西也是骨子里不变的。便是她不要的东西,她也不愿让人摘了去,何况这丁一她之前还有些兴趣。不过也有例外,若是那东西不纯了,她也不介意推给别人。 丁一却蓦地绽开了一笑,凤眼微眯,心底不知在盘算些什么。唯独脸上的一抹笑,映着那抹碧蓝,却比春花还要繁盛,深深地印在另外三人眼里。 娇娇更是瞪圆了一双细长眼,哀叹生不逢时。 ——主人的男人不能碰! 这两人之间的对话,旁边二人却是不知的,只默默地等待这平台不知带着四人去哪。 短距离空间挪移! 傅灵佩按捺下不稳的身子,仅仅抱着娇娇,待平台落了地,忙不迭地跳了下来。 “这——”秦蝶衣忍不住倒抽了口气。 便是傅灵佩也忍不住叹一声,她这运道。 一座大殿空落落的,四壁全雕满了曼陀罗花。天花顶亦是那升仙的女修,与傅灵佩长得一般模样。 许多东西已经遗失,唯独两根透明的石柱还杵着。 一朵冰焰,一块万年冰玉髓。 “你来了。” 一道透明的神魂出现在了傅灵佩身前,正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傅灵佩惊骇地发现,她动不了了! 透明的双指缓缓地贴近傅灵佩细白的双颊,似是要掬在怀中一般。 “放开她!” “放开她!” 两声呵斥同时出口,沈清畴和丁一不由面面相觑。 94| 16.5.6.11 一抹神魂,几近透明。 凑近了看,依稀能看见五官深邃,笑起来一个酒窝便若隐若现,仿佛让人要落入那醉人的漩涡里。 傅灵佩动也不能动,反倒坦然了。 丁一和沈清畴的双双喝止,那神魂似乎感受不到,眼中漾出柔柔的笑意来,一只手轻轻擦过傅灵佩的脸,抓握不住。他虚虚地抱着,神情有些痴。 “傅云舒,我等了你好久。” 口中呢喃着,眼睛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傅灵佩,只看得傅灵佩既酸楚,又骇然。 “一千年?还是两千年?……” 那人摇摇头,似乎想不通,又接着道:“我都数不清等了多久啦。你走时明明说,很快便回来的,我怕离开了你便找不到我了,就一直等一直等,皇天不负有心人,你终于回来了。” 傅灵佩麻木地听着,直觉那傅云舒便是她那不知几辈的老祖,也不知给这人灌了什么*汤,让他痴守了那么久,看她阁楼收拾得干净利落的模样,也不像是要回来的样子。 秦蝶衣心内羡慕,只觉这傅云舒是世上最幸福之人,有人这般千年等候,也不知修了多少福运在身。视线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眼前的青衣男修身上,宽厚的肩膀一如初见般可靠,可惜,她不由地看向了傅灵佩,嘴角苦涩地咧了一下。 “云舒,这里你喜欢么?” 那人欢快地转了一个圈:“我把这冰玉宫全部刻上了你最爱的曼陀罗,每逢我想你,我便刻上一朵。你看看,有多少朵啦?你开不开心,开不开心?” 傅灵佩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开心。” “不,不,你不是她!”那人双手乱挥,凑近看了过来:“云舒从来不会说开心,她总是不开心,你不是她,你是谁?!” 那人眼神仿佛突然好使了一般,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傅灵佩的汗都不由滴了下来,来人便只剩下一抹神魂,那威压也够她喝一壶了。 “你不认识我了么?”傅灵佩幽幽道:“这么久未见,你连我的脸都认不出了。”说着,神色便有些黯然,双目低垂。 “不,不,云舒,我错了!” 那人虚虚握了握傅灵佩的肩膀,好似感觉不到那份虚无,神情热切道:“你这么久未见到我,自是开心的!” “你看,这冰焰,是我留给你的。” “还有,这冰玉髓,我存放了许久许久,之前有几个跟你长得有点像的人进来,还想冒充你,被我一掌就送去见了阎王。当我是老糊涂了,真是。” “你看,我还好好地给你保留着。你喜不喜欢?” 说着,那石柱便慢慢升起,冰焰和冰玉髓都被他指着浮到了傅灵佩的面前。 傅灵佩听到那几个长得像的,便猜到肯定是傅家之人了。更不敢掉以轻心,心内思忖了一番,神色有些冷淡道:“不是让你不要去弄这些玩意了么。你怎么又去了?” 她估摸着这傅云舒应该不常给他好脸色,便也决定接着下去,即便对那两物她心内垂涎无比。 “云舒不生气。”那人连忙虚抱过来,拍拍她的肩膀道:“你看这冰焰,是我特地从极北寒冰之处的地心采得,在冰宫孕育了好久才得到这么大的一颗火种,好不好看?” “还有这万年冰玉髓,存了这么久,不知道有多少了。我随便放了一点在莲池中,七色莲就养出来了。” “你平生最爱冰晶,说它纯粹,最喜寒凉,说它清净。” “你走了这许久,我便把此地全部改造成这般模样了。好不好看?” 傅灵佩听着鼻尖微酸。 她未曾有过这般的守候,便是前世与沈清畴的感情,她奉献居多,盲目上心,却也未到这般痴迷,连修为自身都不顾。可看到眼前之人犹带炽热的眼神,她便有些不忍。 “好看。” “那给你,好不好?”一片赤诚,傅灵佩视线不由落在别处,几乎不忍心说话了。 “不要犹豫。”突然耳边传来丁一的声音,他显然看出她的不忍,轻声道:“你若不取,那人恼了的话,或许我们都会葬身此地。” “何况,这也不是你发善心的时候。” “我知道。”傅灵佩心内答道,她也未曾想过要拒绝,只是心内有些起伏罢了:“时间太久,这人显然已经有些偏执过度了。” 只是,对于一个痴情之人,女子总是会有些不忍的。 “好。”傅灵佩定定地看着那人,笑了。 “噢,噢,噢!”那人极度欢快,沿着大殿转圈,像是个天真未泯的孩子。不过傅灵佩不敢掉以轻心,便是孩子,这也是个手握权杖的孩子,足以把他们一棒打死了。 傅灵佩不知其余人心内如何作何想,不过这两样本也是她傅家儿女因缘之物,便是全由她取了,他们也不能说些什么。 神魂跑着跑着,却越见透明了,一晃一晃地几乎要消散了去。 “云舒,真好。” “晤。” “云舒,收了吧。” “晤。”傅灵佩暗暗叫苦,这两物浮在半空,她却动也不能动,如何收得起来。 “云舒,云舒,云舒……” 一连串的云舒喊得傅灵佩头疼。不过也只能接着应对下去。 “你是谁。” 那神魂几乎快散得差不多了,像是回光返照般反而神智清楚了起来,深深的酒窝也收了回去,正冷冷地看着傅灵佩。 傅灵佩愣了愣,恭敬颔首道:“晚辈傅灵佩。” “姓傅?” “是。” “过去多少年了?” “晚辈未知。” “原来,她终究在外许了别人。”那人神情反而平淡下来,叹了一声。“吴名程寄海。” “是,前辈。” “若有一日,你去沧澜界,帮我给程家带上一句话:寄海不孝,将永沉海湄。” “是,前辈。” “此二人,谁为你相好?”程寄海突然露出个顽皮的笑,酒窝若隐若现。 “……”傅灵佩的头埋得更深了。 “都不是。” “哦,可惜了。”程寄海点点头,不无遗憾。 “如花美眷,逝水流年,终不复终不复——” 轻轻的叹息声回绕在大殿内,程寄海神魂渐散,慢慢地失落在空气中。 四人一狼愣了一会,才感觉到轻松许多,傅灵佩就把眼前之物收了起来,一秒钟都未耽搁。 此次取得之物,傅灵佩早有成算,冰玉髓既可用作七色莲,便打算埋到须弥境内养上一养那摘下的莲藕,至于其他效果,还需再查上一查。 那冰焰,与她清灵火承袭一脉,她打算用来提升清灵火品质,让其更上一层楼。也或者,对她灵根资质还能再提升一提。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傅灵佩此次东风,说顺也顺,全拜这先祖傅云舒所赐,便是丁一沈清畴等人也不能多言。 秦蝶衣不免羡慕她的运道,轻声嘀咕了几句。 “可是,这出去之路,还未找到。”这当下最大的问题,还未得到解决。 “且与我来。”丁一笑笑,做了个跟上的手势。 七弯八拐,便到了一处角落。 “丁真人正厉害!”秦蝶衣双眸闪闪,一脸敬佩道:“这般偏僻你也能找到!” 眼前一个辉光法阵,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符文列在地上,可此处是个死角,也不知丁一如何发现的。法阵复杂的很,傅灵佩看得眼花缭乱。 “这是传送阵?”傅灵佩不由问道:“长距离法阵?” 短距离的她坐过,并不曾有这般复杂。 “晤,大约是的。我没有此处的坐标对比,所以也摆不了短距离传送阵,更算不出要去到哪里。”丁一眉头蹙着,一会便展开来:“不过,这法阵完好,想来设在此处,也是便利这程前辈来去。所以,应该,没有问题吧?” “那走吧。”众人赞成。 此际已是无路,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这般了。 “你们谁有极品灵石?一共要四块。”丁一为难地抚了抚额头,这长距离法阵所需能量巨大,若没有极品灵石,万一耗灵力耗到一半,便支撑不住了,也不知会传送到何处。 “极品灵石?”傅灵佩只能摇摇头,前世今生她都未曾见过。 秦蝶衣也摇了摇头。 沈清畴却默默地提了两块出来。 “好,齐全了!”丁一也扔了两块出来。 傅灵佩不由愣了一愣,这扔极品灵石如扔萝卜白菜是什么感觉,她也想要豪气一把,可惜囊中除了些灵丹,倒未曾有灵石充裕的一日。 “走吧。” 法阵嗡嗡嗡地启动,一阵地动山摇之后,傅灵佩终于有脚踩实地的感觉了。 她揉了揉额头,强按捺下晕眩之感,此处看去,才发现正处在一个黑漆漆的山洞腹地了。 “走吧。” 他们重新把幻阵设置好,便出了来山洞。 此处一片海风习习,暖暖地吹来,连空气中都带着湿气。娇娇喜欢极了,撒欢地转着圈,口中“嗷呜嗷呜”直叫。 “莫不是他界?”沈清畴环顾了四周,只觉此处完全不同,玄东界并不曾有过这般地貌。 “沧澜界?” 95| 16.5.6.11 傅家。 基本上能说的上话的都来了,甚至现如今已经是仇人的傅元霸和傅元茂,两人也位列席上。 傅元霸一头黑发已成银丝,法令纹深深地刻在脸上,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神色愁苦,精气神似被抽去了大半。 傅元茂微眼帘微垂,双手规矩地摆在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余人多是青字辈的,大多修为不过筑基圆满,此时均端端正正地坐着围了一圈。 傅青艋环顾了下周围,清了清嗓子道:“已然四日过去,静疏真人怕是另有要事耽搁,来不了了。” 此次主持家主另选之事,由傅青艋主持,此人虽然不羁,但是手段老练,众人也多是服气的。 傅青艋对此前之事,却是十分气愤的。 且不说傅二曾在他手下学习过一段时间,从垂髫小儿到小少年时期都由他看顾。更何况傅二秉性纯良,资质过人,不出意外将是傅家另一位金丹修士,现如今却折在一桩旧怨里,原本的远大前途没了,傅家也损失巨大。 傅元霸以金丹圆满修为被褫夺家住位,起因是私德有亏,但若要再另行处置也还过犹不及。毕竟他在位那么多年,对家族贡献颇多,在座没人能否定。 傅家力量薄弱,吴楚两家虎视眈眈,也经不起再损失一位金丹了。 傅青艋见众人不接话,气氛不高,便继续道:“既如此,我们便自行选择,家主事关重大,不可再耽搁了。” 傅青艋也是没办法,傅家现在一团乱麻,此次事件出后,在天枢城内简直成了大笑话,但凡族人外出皆被指指点点,颜面无光,声名更是一落千丈。另选家主,尽快整顿,才是正理。 而傅灵佩身为傅家第二位金丹,继任家主原是顺理成章之事。 只是她身为天元派天剑峰嫡传弟子,万不可能抛下门派弟子,长期坐镇傅家。何况这般年轻的金丹修士前途远大,也不能任其囿于方寸之地,耽误其前程。 “尔等可有人选?” 室内静谧一片,许久都未有人答话。 此时接手,便是临危受命,责任重大,况且历来也未曾有过筑基修士担任家主之事,在座众人便是有心也不敢。 傅元霸微微抬头,原本豪迈的声音变得低沉疲惫,他抚了抚满头银丝:“不如便让傅青渊做这家主吧。” 此言一出,便似一锤定音,旁人也都纷纷点头赞同。 傅元霸担任家主时日已久,便是出了通奸一事,仍是积威甚重。他的话,还是有分量的。 而傅青渊做家主,身后有傅灵佩所倚靠,他修为境界在同辈中亦不弱,性格宽厚,虽平时处事低调不显,但手腕亦不俗,作为中兴守成还是够的。 唯独修为欠缺了些,但因傅灵佩的存在倒也不那么重要了。 于是,在所有人的一致赞同下,傅青渊便如赶鸭子上架一般,继任了傅家家主一位。 傅元霸则顺势退了下来,不过仍镇守后山,主持傅家大阵。 另一边,傅灵佩一行人正新奇地四处逛看着。她并不知道傅家选了她父亲傅青渊做为傅家家主,便是知道,怕也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此界,却与玄东界完全不同了。 便是风土人情,亦是截然不同。 “老大快看快看!”娇娇眼光直勾勾地盯着对面走来的女修欢快地叫着。 此地女修个个露脐削肩,露出雪腻的双臂和精致的蝴蝶骨,臂环点缀,薄纱轻覆,露出大片白花花的胸脯和小腿,看去是个个销魂,风情万种。 待看见沈清畴和丁一二人,更是眼波便直飘了过来,眼里似是有缠人的钩子。 便是傅灵佩自恃胆大,也不免看得羞臊。 此处气候炎热,太阳直射,一排排的大树参天,直溜溜的枝干挺立着,树叶亦是大枝大叶,形似手掌,风过便沙沙沙地一路响。 傅灵佩走了一会,常年微凉无汗的身子竟然细细密密地布了层汗,脸上亦是红粉菲菲。 娇娇更是不叫唤了,舌头拉的老长,也不顾自己美少女的风范呼哧呼哧地喘气。 难怪此处像她这等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修极少,多数都着装清凉,坦胳膊露背的不在少数。 海滩边更有一群妙龄女子在一些奇怪的伞型物下舒展身体,消散暑热,衣服短小地堪堪遮住重点部位,甚至有些还遮不住,一动便战战巍巍,便是傅灵佩同为女人,仍不免看得脸红心跳。 沈清畴的眉头紧蹙,眼睫微垂,眼风都未扫去一个,只一双耳朵尖露在发外,微微发红。 丁一神情双手背负,自在泰然地走,倒似是见惯了这等景象,稀松平常的紧。 “丁真人,这些人可真大胆……”秦蝶衣也不由吐了吐舌头,一副俏皮的模样。玉白的肌肤染上了一层绯粉,眼波柔得似要滴出水来。 丁一默默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不再答话。 “此间可真是大逍遥,大自在!” 傅灵佩忍不住叹了一声。 便是她看得脸红心跳,却也能看出此间女子束缚要比玄东界少了许多,大街上就敢大胆热情地搭讪喜爱的男子了。民风开放,热情洒脱。 “如何,你也要试上一试?”丁一眼神瞥过来,似笑非笑道。 “有何不可?” 傅灵佩倒真的起意要入乡随俗一番了。她促狭地笑笑:“若是我天元的师兄们知道有这等玄妙之处,怕是都会乐不思归了。” 沈清畴:“……” 丁一双唇紧闭,决意不参与此等话题。 “我决意去试上一试,尔等同行?”傅灵佩顽心大起,正看到路边一间木屋,上书“麻衣阁”,便决定去看上一看,若看到中意的,倒也不吝买下。 “姐姐……”秦蝶衣跺跺脚,似是不依,神色间却有些意动。傅灵佩不耐烦理她,便带着娇娇先行。 沈清畴和丁一忽然互视了一眼,也慢悠悠跟了上去。 秦蝶衣脸色倏地白了白,快走几步也上前去了。 “客官可需要些什么?”一个店小二颠颠地跑了过来,肤色黧黑,精瘦精瘦的。待看到傅灵佩一行人,不由愣了愣,低垂着眼道:“前辈怕是外来的吧。” “噢,这般明显么?”傅灵佩笑眯眯的。 “客官有所不知,在本界呆久了的,都不穿得……”小儿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看了他们一眼便接着道:“沧澜界地处无边海,气温湿热,本界修士多穿短打,不像诸位穿得,额,这般严实。” 原来叫沧澜界。 “小二可否给我等介绍介绍这沧澜界何等境况?”傅灵佩递了枚中品灵石过去。 “不不不,前辈万万不可。”未料小二却忙不迭地摆手。 傅灵佩便有些奇怪了,这小二不过是练气修为,一枚中品灵石对他们来说应是比较珍贵的了,缘何能拒绝得这般干脆利落? 小二摇摇头道:“前辈不需如此。非我等清高,实在灵石非我等所能拥有,于我也是无用。” “哦,为何?”沈清畴也走上前来。 小二被眼前几人的脸晃得有些眼晕,连忙微垂着脑袋道:“沧澜界与别处不同。我等往来交际全靠仙团点,衣食住行也离不开仙团点。” “仙团点?”傅灵佩歪歪脑袋,好奇道:“跟门派贡献点一般么?” “门派贡献点?”小二也有些懵:“门派贡献点是何物?” 傅灵佩:“……” “此界没有宗门么?” “宗门?”小二有些疑惑,摇头道:“我等只听过家族。以前偶尔也会有一些外界修士误打误撞过来,想拿这物套些话,可惜与我无用。近些年外界修士来的倒是少了许多。” 慢慢听来,傅灵佩渐渐捋清了其中信息。 沧澜界与玄东界截然不同,此界由九九八十一个大海岛与无数个小岛组成,浮于无边海上。他们现在所在之处的,便是一座小岛。 在此界,没有宗门,只有修真者联盟,以云、傅、程、陆四大家族组成的仙团为金字塔,联合着无数各型各色、或大或小的仙团组建了联盟,仙团可通过联盟大厅领取任务,完成任务后再获得仙团点,同时提升仙团等级。 所有修士流通之物都需要仙团点才可买,高等级的仙团在联盟内换购折扣更多。此处并无灵石的用武之地。 傅灵佩若想要购得一些事物,只能去赚仙团点,但这仙团点也不是那么好挣的,作为外界修士,若加入其他仙团,一受排挤,二便是获得的仙团点也常会因为本地修士的排挤而少得可怜。 “那便是我需要些丹药,也只能先去赚取了仙团点再购了?”傅灵佩不由有些心塞。 这劳什子仙团点,听起来可真够麻烦的。 “确实如此。”小二点点头,眼前女修赏心悦目,他便是不收费,也愿意多唠嗑一番。 傅灵佩忍不住扶额,现如今却麻烦了。 经脉损伤极其麻烦,而她此前还未好,本打算着出了冰宫便去休养的主意这回也泡汤了。灵石不能用,那她的沁脉丹便泡汤了。此丹药为四品丹药,便是她经脉全好,也还炼制不出。 小二看其为难,便有些心软:“前辈们可先去联盟大厅看上一看,再做决定。此处岛屿虽小,但是联盟大厅却是每个岛上都遍布的,最中间最气派的屋子便是。” “多谢。”傅灵佩随手丢了一物,便先扬长而去:“我等先行一步。” 待四人一狼走远了,小二才揩了揩额上的汗,这行人气势可真足,尤其是那身青衫的男子,靠近便觉得要呼吸不过来一番。 他漫不经心地打开手中玉瓶,顿时一愣:居然是一瓶十粒上品蕴藉丹!他连忙看看左右,小心地收了起来。只心内暗暗祈祷这行人万事顺利。 傅灵佩一行人慢慢往岛中央而去,不过因为辨路的关系,走得并不十分快。 越往岛中央,修士便越来越多了。 “哎哎哎,快走快走!灵韵仙子来了!” “哪里哪里?” “今日运道真是不错,让我碰上了仙子一回!” 突然,像是被一股狂风卷过一般,原本在大路上走得好好的修士都自觉地退到一边,往后看。时不时的人群中还爆出痴痴的笑声。 傅灵佩等人也随大流地退到一边。 “不知是何人要来?”丁一笑眯眯地与旁边一个圆脸男修说道。 “一看你就是外来的吧,连我们沧澜双姝都不知道。现在来的这位啊,可是傅家现在最炙手可热的天才修士,傅灵韵,年仅三十便已经金丹中期了,长得,更是美得——”说着便转头拍拍丁一的肩膀,视线落到傅灵佩的脸上,不由呆住了。 “哎,你——”那人伸出一指,指了指傅灵佩,敲敲脑门:“你——” “我,我怎么了?”傅灵佩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来了来了!”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兴奋的情绪似是会传染一般,分列两旁的修士都神色敬慕地看着远方。 傅灵佩抬起头来,远远的一行人,大约十五六个金丹修士,骑着一行坐兽快步地过来。前方一座红顶幔车,由四皮毛皮雪白的都挑不出来一点杂色的逡马驾着,便是连四蹄也是一点乌色都无,神骏非凡,一路烟尘滚滚而来。 风过,纱幔便吹了起来。 露出了一张倾城绝艳的脸。 那是—— 丁一、沈清畴和秦蝶衣都惊讶地转过头来,看向傅灵佩。 傅灵佩不由双眼瞪大。 那人,与她长了一张极为相似的脸。除了眼角更挑一些,唇型更厚一些外,其他殊无二致。 “你,若非也姓傅?” 那圆脸终于把话说完整了。 96|16.5.6.11 联盟大厅果真是最大最显眼的,傅灵佩一行人一眼便认出了。 穹形顶盖罩住了占地面积非常广的建筑群落,圆圆顶上一个塔尖矗立其上,直参入天,赤砖做墙,琉璃做顶,看上去便华丽非凡,又奇特又气派。 傅灵佩从没见过此等风格的建筑,印象十分深刻。 厅内正中央一块巨大的透明水晶屏,不断滚动着各种任务信息,刷新速度极快。一格一格的冰晶墙分割开一个个窗口,每个窗口前都排了很长的队伍。 先前惊鸿一瞥的女子却不见了人影。 傅灵佩可惜地收回视线,看到身后那一路跟来的圆脸修士,不由有些头疼。 “真人可还有事?”她做了个请字。 “不知傅真人仙乡何处?”圆脸诞着脸问道。 傅灵佩:“……” 圆脸也看出傅灵佩的不郁之色,连忙打住,转而介绍起联盟大厅来。 他早已看出眼前这群人非沧澜本界之人,应是异界之人。只是此女姓傅,又与那沧澜双姝之一的傅灵韵长得这般相似,其中必是大有渊源,而且年岁不大,修为却不低,其余人等也是个个不凡,他便想结个善缘。 “诸位恐怕还不知,仙团点只有仙团做了任务才能得到,旁的路径是没有办法取得的。如果以物易物,在我界是不允的。大部分的修士材料或者成品,都可在联盟大厅旁的商阁内找到。我界修士,都以能加入四大仙团为荣,傅氏逡云团,程氏非花团,云氏千月团,和陆氏玄机团。” “那傅灵韵便是傅氏逡云团的了?”傅灵佩好奇地问道。 “是。傅灵韵是傅家近年来最声名鹊起的天才之一,与程氏程无趋,云氏云秋霜和陆氏陆璇玑并列四大天才。现在是逡云团的第七团乙三梯队队长。” “梯队?”傅灵佩蹙了蹙眉,这些又是哪里来的名词,虽然并不妨碍她理解。 “是,逡云仙团下有十个团,一团最强,十团最弱,每团人数不等,第一团团长是化神长老傅心宗道君,手下全是元婴修士,人数大约在三十多,只有遇到最难任务时才会出动,极少出手。除了第一团其余九团每十年都需考核一次,考核后再重新派名次,待遇依次往下。这便是一个大团的规模了。傅程云路四大仙团规模都差不多。” “这傅灵韵这般厉害也只是第七团的一个小队队长?” “这般已是极厉害的人物了。傅氏其余队长最低修为都是金丹圆满,以她金丹中期便能当上小队队长,说明她战斗力不弱。” “哦。”这傅氏团的综合实力怕是比玄东界的大宗门实力都要强上好几倍了。 圆脸见其神色平淡,倒是有些摸不准此人性格了。她对傅氏好似兴致不高,莫非不是流落他界回来寻根的? “若是要建团的话,不知需要些什么条件?” 圆脸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看了眼傅灵佩,见其形容严肃才明白过来她是当真的了。连忙端正了神色才道:“仙团建立很简单,只需满五人,团长满金丹就可以了。” “不需要旁的?” “不需要。” 傅灵佩有些愕然,这样的话,那仙团不是满地开花了? 圆脸看看她脸色,连忙补充道:“仙团建立后,实力不够的话也会被吞并或者欺侮,白白便宜了他人。每年还需上交一部分的仙团点用于联盟维护,任务也会抽取百之一仙团点,每年还会要求完成一定的任务量。” “难道你们不反抗?”秦蝶衣听罢问道。 圆脸似是听到什么好笑之事:“为何要反抗?这仙团点交易十分公平,我们只需花费努力,赚足自己的修炼资源并不会特别困难,虽说要些额外交些点数,却也比再此之前的岛岛混战、互相倾轧要好太多了。” “那些是什么?”丁一突然插话问道,抬手指了指水晶屏幕上一些奇怪的钮来扭去的符号。 “我也想问。”秦蝶衣抚掌笑道,点头附和。 “哦,那些呀,是联盟始祖一手建立大联盟的时候提出的,以字母划分等级。s级最高,e级最低。比如逡云团便是s团,任务难度五星的便需要a级或往上的仙团才可以接,任务越难,奖励也越多。” “原来如此。”丁一点点头,嘴角翘了一个弧度,“这大厅也是那位老祖提议的?” “确实如此,马陆老祖惊才绝艳,常有些奇思妙想,这些便都是他一力支持才建造出来的,沧澜界但凡有此大厅,都可随时接到任务,交接也完全通过大厅,方便快捷。发布任务也极为快速,不过发布需要消耗仙团点。” “那老祖现在如何了?”丁一神色有些奇怪,唇抿得紧紧的,有些紧张之色。 圆脸修士朝天际拱了拱手道:“老祖当年一手整合了战乱不断的沧澜,使沧澜修真界秩序大定,八十一大岛和小岛都恢复了和平,功劳巨大。只是再后来便失踪了。” “失踪?”丁一双指点了点下巴,十指如玉,骨节分明。 “距今应有万把年了。我等也不过从传下来的片言只语中知道,马陆老祖当年创立修者联盟后,便四处游历去了,再后来也就不曾听说过他的消息了。”圆脸不厌其烦地回道,但凡提及这始祖,便一脸正色,十分崇敬。 “哦。”丁一长长地叹了口气,神色间有说不出的怅然。“原来已经万年了。” 圆脸看他兴致不高,便也闭嘴了。 “不知可否告知,我们要在何处报名?”傅灵佩再问。 圆脸笑了笑,指了指侧边一个通道,说道:“走到头,有一个小房间,但凡要创立新团,都需在那处报备。” 顿了顿又道,“虽则创立仙团没有限制,但是每日放出的名额有限,一般来说,整个沧澜界每日也只有三个军团令放出,而且每人只有一次机会报名。一次不过,便不能创立新团,只能加入别团。” “若是运气不巧,强者全部在一日报名,那么不过的几率很大。也有当天只有一团报名的,那便直接创立成功。毕竟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考核便是团体考核,每个团需出四人。”他好笑地扫了扫这几人道:“从这点来看,你们需要全员出动了。这考核,为团体对抗,以积分高低为胜负标准,报名当日晚间,会全部传送至联盟总厅,胜出积分前三才能获得军团令。” “多谢道友解惑。”傅灵佩一揖到底,心内感激。 “客气客气。”圆脸修士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脸上都快堆出一朵来花,挤了挤眼,自我介绍道:“我是马云涛,若几位修士有何疑难不解,尽可询问于我。” 说着便递过来一个传音符。 傅灵佩顺手接了过来。 “告辞。”他拱手道:“我还需交接一下任务,有缘再见。” “有缘再会。” 傅灵佩转头看看身旁几人,不由清了清嗓子,想听听他们的想法。 “你们如何说?”她问道。“我原本便是为游历出的门派,既然来了,也是机缘。” 何况,还有这傅灵韵之事,姓氏和排行都同,脸又极度相似,她自然需要查一查此处的傅家与玄东天枢城傅家的关系。 当务之急,还是把治伤的灵丹够上才是。 “你受伤了?”却是丁一问道,低沉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带着微微的哑,眉头微蹙。 “经脉损伤,需要沁脉丹一用。”迟早要知道的,傅灵佩便坦然地告诉了他,何况若这多宝修士有灵丹的话,她自然可以交换一番。 “晤——”丁一神色一凛,双眸泄出些微的担忧之色:“九露玉丸倒还有一些,只是这些对经脉无用。” 此前两人意念交谈不过一瞬,秦蝶衣拄着下巴,十指如玉,柔糯糯地道:“不知姐姐可有想法?” “此处修真界不知物产如何,但是看样子要比玄东界好上许多。街上的金丹修士比例不算低,十个中便有两个。但想来外来修士并不好混,我想先自己创个仙团,做些任务换点仙团点再说。” 傅灵佩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若与人合作她自是愿意,但是要加入别的仙团任人颐指气使如非必要她还是不愿的。 “你们作何打算?” “我加入。”丁一双手环胸颔首道。 秦蝶衣见此,也举手表示赞同。 沈清畴依次。 自此,这个仙团便在一个小岛上由于一个女修的一个意念便建立了,四人一狼,组成了最初的雏形,他们也未曾想过此后竟然会声名鹊起,名声大噪。 四人站在厅内,长袖长衫裹得严严实实,形貌俱十分出众,气度不凡,引来许多人侧目,指指点点。 “走吧。” 傅灵佩深吸了口气,双手背负漫步而去。 她并不是优柔寡断之辈,既然已经决定,那便立刻执行。 紫色的长裙漾出一圈柔美的弧线,流苏轻轻地垂泻,增添了一丝柔意。 丁一嘴角微微翘起,眼波放柔,撞上沈清畴递来的眼神,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通道不算大,一盏一盏的辉灯嵌在天顶上,发散出幽幽的凉意,让傅灵佩此前的一身燥热也静了下来。 “咦,你是——”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傅灵佩撞入一双冷情的眼,黑得极度漂亮,却一点人气都无。 傅灵韵正冷冷地看着她,下巴微抬,一身玄色大袍,气势凛人。 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金丹,正是此前门外那批人,此时正惊愕地看着两人。其中一人嘴巴微微张开半天没有收回,显然那道声音正是由他发出。 “让开!” 97| 16.5.6.11 狭窄的通道。 辉灯静静地照耀着两张相似的芙蓉面,隐隐对峙着。 傅灵韵双眸如纯净的琉璃,美而冻人,似万千不在其眼里,便是见到傅灵佩这等相似的脸庞,也未曾激起一丝涟漪。 她缓缓收回了视线,下颔收紧,稍厚的唇似吐珠,冰冰凉凉地都要把人冻出一层冰皮子:“让开!” 似乎眼前只是一只微末低贱的虫子,蔑视而不屑。 身后一众金丹纷纷垂下头颅,眼观鼻鼻观心,不欲掺和进去,脑中却补了无数个狗血而荡气回肠的故事。 形势比人强。 傅灵佩垂下眼睫,双手紧攥,往一旁微退几步,站到了一旁。手却被一截深青衣袖顺势截住了,轻轻地覆着,带有万钧的力量。 丁一转头,歪头看着她,嘴角翘起带出一丝顽皮的笑意,白皙的肌肤似是被这辉灯镀了一层光,衬着薄而冷的唇也似带了丝暖意。眼中星光万点,似是安抚,又似是了然。 傅灵佩心中一暖。 傅灵韵眼神瞟过,看了看这对子,嗤笑了声,挥了挥衣袖也迈开步子走了出去。玄色的大袍似是只落鹰,扑啦啦远离了。 身后一众金丹也昂头,随之而去,好奇的眼神不时略过傅灵佩的脸。 沈清畴双手背负,神情漠然。秦蝶衣微微撇过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吧。” 傅灵佩微微点了点头,率先挣开了手,大步往前。微暖的温度还残留在手心,久久不散。 “报名。” 小房间内不过一个金丹期老头,长眉长须,正端正地坐在椅后。看到这行人进来,指了指桌前的一叠纸。 “填。” 这是类似黄契纸的一种契纸,名曰“镇约”,填下便默认信息为真,不可再改,是小契约的一种,成本低廉,适合量产。虽然束缚能力没有黄契纸那般强,但是也不可轻易违背,否则道心有瑕。 四人均抽了一张镇约契出来,默默地在一旁填写个人信息,房内响起一阵整齐的唰唰声。 傅灵佩率先写好,交给了老头。 转头看见丁一,便忍不住噗嗤声笑了出来。 他双颊立刻飞起绯红,连耳尖都红得透透的,眉头蹙得极紧,手中握着一支微毫,一个劲地垂头写着,一笔一划极慢。字如蚯蚓,歪歪扭扭,让人不忍直视。 “需要帮助么?”傅灵佩忍不住逗逗他,丁一难得的窘迫让她升起一股恶趣味。此时她倒万分感谢这灵犀虫的便利了。 “不需要!” 恼羞成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傅灵佩忍不住歪了歪嘴角,眸中跳着雀跃的欢意。正好对上了沈清畴和秦蝶衣莫名地注视,她摸了摸脸,拉平忍不住翘起的唇角,心内却哼起一段欢快的曲子。 “好了。”丁一也交了上去,双颊的热度还未褪下。 “你叫静疏?”老头问道,视线落在傅灵佩脸上,有些狐疑。 “正是。”此地,傅灵佩不想用傅姓,以免行动受制。 人的名树的影,傅家树大招风,但是自己未必与其一路,未免遭受其敌家仇害,不如就撇开罢了。何况静疏是其道号,镇约也不能说错。 不过未免她有些天真,就凭着那张与沧澜双姝近似的脸,便没有人会真的把她当做旁人。 老头神情肃然,骈指当空,划出一道又一道的弧线,很快,镇约契纸自燃了起来。 “如此,一个时辰后在此集合,送你们去总厅。” “多谢真人。”四人拱手告退,干脆便回到大厅,找了个僻静处打坐起来。 “此后,叫我静疏。”傅灵佩说道。 “可是,你这张脸……”秦蝶衣有些怀疑。 傅灵佩挥挥手道,“先叫着吧。”她以为也不是人人认得那双姝的,能省点事就省点事。 “拿着吧。”丁一抛来一张银制面具。 “谢了!” 傅灵佩心喜,立刻戴了上去。 小巧的面具薄如蝉翼,恰恰遮住了大半张脸,仅仅露出一个精巧的下巴和点朱似的双唇,两眼间形似一只银色的千叶蝶,衬着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更多了丝迷人的风韵。 傅灵佩满意地笑笑,此面具轻巧舒适,带上只感觉是另一层肌肤般,毫无妨碍,又可隔绝神识探视。 丁一顺手也取了只出来,覆在面上。 依然是一只银色面具,与傅灵佩脸上相似,唯独眼间却是一只雷豹,与那妩媚截然不同的霸气,平添了许多阳刚之气。 沈清畴:“……” 秦蝶衣:“……” 两人对视了一眼,分明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娇娇在一旁,黑眼珠骨碌碌地直转,视线在两人之中游移。 “之后的考核,你们有什么建议么?”傅灵佩双唇一碰,轻轻问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毕竟是新的地界,人生地不熟,对手的路数和功法想必也与玄东界不同,不如到时再随机应变。 “不如各自擅长的说一说吧。”秦蝶衣提议。 傅灵佩颇有深意地看了眼,当先便道:“火法。” 沈清畴有些为难,支着下巴道:“都会一些,符法要比旁的精一些。” 丁一:“阵法。” 秦蝶衣:“幻术。” “也不知等会会考些什么?”秦蝶衣一脸迷茫。 傅灵佩抚了抚娇娇柔软的肚子,轻声道:“我猜便是团体战了。至于怎么比,倒是一时猜不出。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不过我们这既然有会阵法师,便要比旁的多上一线机会,何况蝶衣的幻术与阵法相叠,想必要容易的多。” “不如想想,倘若通过了,我们的仙团叫什么名字呢?”傅灵佩再一次想起取名的事儿来,心内不忿,总想证明自己在取名这块不是那么废。 丁一:“随便。” 秦蝶衣:“蝶彩。” 沈清畴:“……” 傅灵佩不由鼓了鼓腮帮子,几乎能养条鱼了。索性面具将其遮了下来,便是做鬼脸,她也不担心损了自己的威严。 “面具团怎么样?”傅灵佩再一次不死心。 “不若叫熹光吧。”丁一轻轻地哂笑了下,“晨光熹微,阳华渐起,渺小而生,却充满希望。” 傅灵佩不由承认自己果真没有取名的天赋,垂头拍了拍掌,心内却松垮许多。即便面对着对面的沈清畴,也坦然了。既是已到异界,过去种种,也可先暂且不提,先共过难关吧。何况,他还需她帮忙炼丹,暂时也不会有冲突。 “走吧,差不多了。”沈清畴率先站了起来。 于是四人一狼又重新回到了那个狭窄的小房间里。 此时已经有三队在等着了,都是金丹期修为。见傅灵佩一行人进来,发现只有一个金丹后期,三个都是初期,便不由长吁了口气。 “且与我来。”老头按下桌前的一个深色小木人,房间后墙便咔咔咔往左移了开来。 一个多人传送阵出现在众人眼帘。 “去吧。” 老头挥了挥手衣袖,长长的摆子几乎要打到自己的白须,他不以为意。 “你——”他指了指傅灵佩。 “我?”傅灵佩诧异地指了指自己。 “你的狼收起来。” “哦。” 傅灵佩带着面具,只能朝娇娇安抚地眨了眨眼,装作收入灵兽袋的模样将其放入了须弥境,好歹不似灵兽袋一般黑乎乎一片。 不久。 傅灵佩只觉脚下一动,便稳稳地踏在了地上,待眩晕感过去,便细细打量四周。 “真美啊。”秦蝶衣深吸了口气,舒展了下身子,朝着丁一笑道,双眸媚色逼人:“丁真人,是么?” 一个岛屿,浮空在海上,一眼望去,其下是清澈的海蓝之色,白色的鸥鹭不时地飞过,咸咸的海风吹过,空气中都充满着湿意。 风虽烈,却暖,傅灵佩不由想起此前囊中羞涩而未能淘换的清凉装了。这一身的厚重,重重包裹,细密的汗珠一出,便缚在身上,行动间也不便了许多。 不过一会,原本的四支小队变成了十二支,清一色的金丹期,四十八人围在一块地方。相比较而言,他们的队伍以修为论,却是垫底的了。 大部分小队都是金丹后期居多,偶尔有一些中期的掺杂在里面。 “哎,你们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后期便想要来拿仙团令?”一个袒胸露背的光头男修踱着走了过来,对着秦蝶衣大声道:“要不,妹子,来我们团吧?” 说罢便哈哈大笑起来。周围也响起了一些起哄声,气氛一下子变得火热起来。 秦蝶衣气苦地瞪了他一眼,跺了跺脚便躲在了丁一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袖:“丁真人,你看他——” “不必多费唇舌。”丁一轻盈地转了个身,躲开了秦蝶衣伸来的手。 “战场上见真章。” “哟呵,小子挺狂啊。”光头说着便要拍上一掌来,却被一道袖风蹭地挡了回去。 “谁?!”他狂怒着,便想要发飙。 98| 16.5.6.12 “不得喧哗!” 小岛上凭空出现一人,虚虚地立在半空,一袭灰袍乌发,端方有度,身上的气息深沉如海。 元婴修士! 岛上的十二支金丹队伍立刻安静了下来,只有海风还在呼呼地吹过耳廓,鸥鹭扑翅南飞。 “我联盟总厅所在,尔等不得私斗!否则,将立刻被执法团带走,取消建团资格。”那人神色平淡,视线却扫过光头和丁一这处,暗含警告。 见底下之人神色肃穆恭敬,才满意地一笑,接着道:“吾乃今日建团令资格赛的负责人。建团令最终获得者取积分前三。” “第一关,寻宝。” 长袖一招,一块巨大的幕布舒展开来,呈现在半空之中。 幕布上栩栩如生地绘有各种物件,有灵株炼材,也有对修真之人毫无用处的凡物,有沧澜界特有之物,零零种种几百来件,每一件后都标记着各自的积分。 不过一瞬,便消失了。 底下顿时跟炸开了锅似的,议论纷纷。 “你记住了么?” “那么快,哪记得住啊?” “该死,这不是耍我们玩呢?” 也有胸有成竹,隐隐含笑着的。 傅灵佩一行四人面色平淡,静静地看着这帮人讨论得如火如荼。 这一关考的,便是细心和眼力。 时间太短,傅灵佩也不过将植株草物堪堪记住大半,有一些应该是沧澜的特有植株,她便漏了一些。其余的种类因涉猎不多,记起来费时费力,便先放到一边。 事实证明,这是对的。否则,仅凭这么短的时间,那些陌生的物件也不知能记下多少。 元婴灰袍做了个下按的动作,见亢奋的情绪又渐渐平静了下来,点了点道:“诸位稍安勿躁。以一炷香时间为限,这岛上方圆百里尔等尽皆可寻,一炷香后在此集合。” “开始!” 原本还静静站着的人纷纷如鹞子般飞射出去,场上瞬间便空了。 唯有傅灵佩一行还站在原地不动。 “如何?” “还是分散开吧。”傅灵佩道:“我东,丁一西,蝶衣南,沈清畴北,四个方向,有事传讯。这是我记住的植株。” 在此前静立之时她已经将其刻录了下来,袖口一抖,玉简便分发到了四人手中。 同时,手中也收到了一份玉简,她朝着丁一微微一笑,笑意掩在了面具之下。 有个思维同步的伙伴确实不错。 很快,沈清畴和秦蝶衣的玉简也各自到了四人手中。 修真者记忆力超强,握着玉简不过一会便记全了,脑中清清楚楚。一会找寻起来便也事半功倍。这么四人一凑,基本上已经囊括了幕布上的大部分物件,甚至丁一那份还将积分也列得清清楚楚的。 “这几个,千万注意,积分很高。”丁一指了指他特意列出的几个,逡玉,贝海螺,紫霞佩,魔兰草。 其余人点头称是。 “既如此,一炷香后集合。各自保重。” 基于广捞鱼多撒网的原则,傅灵佩提议分开找寻,一人一个方向,便不容易浪费人力。何况此处不得私斗,只要找准了到手了跑,便不怕事后抢夺了。 唯一不利之处,便是碰到成群结队的,在同时发现一个物件之时,便没有争夺的优势,只能退避。 不过,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还是分散开来更有利些。 傅灵佩一路疾驰,神识一寸一寸地铺陈开来。若非为了公平,不许灵宠帮助,她还可召出娇娇帮忙。 可惜…… 现如今只能靠神识和强健的体魄了。 “啊,一束银桥花,两分。” “一支玉殿笔,三分。” “……” 一路过去,傅灵佩专走偏僻的小道,倒也极少遇见旁人,偶尔碰见,也是各自评估一番再各自分开,未有不开眼的上来打斗,毕竟时间紧迫,没有时间浪费在争斗上。 大约是女子心细的缘故,在许多容易被忽略的犄角疙瘩处,傅灵佩找到了不少所列之物,心内渐渐松快一些了。。 慢慢的,她已经集齐了五六十样物件在手中,积分已经攒到了一百五十三分。可是,物件渐渐便少了起来,能找到的大部分都已经被找寻了出来。 主持比赛的元婴修士,并未说过总共有多少物件,她偶尔也会碰到几个一模一样的,这样她便无法估出他人积分,只能尽其所能,多找一些是一些。 已经碰到了好几拨往回赶的修士了,傅灵佩掐指一算,一炷香也约莫不剩多少,便打算往前再走一些就打回。 “这是——,魔兰草?”傅灵佩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一株细细黑黑的不起眼小草长在一株大树旁,形似杂草,大约是太小太不起眼了,竟然被人忽略了过去。 魔兰草可是一株便值得三百积分! 傅灵佩的双眼放光,在她眼中黑黑不起眼的小草似乎被镀了层灵光一般,可爱得不行。 她装作不经意地往大树旁走去,头还昂着,似乎在看树上的叶子。 ——旁边总是还有来来去去的人。 见她抬头,旁边人也纷纷抬头看,神识寸寸扫过。咦,什么都没有? 说时迟那时快,傅灵佩倏地蹲了下来,就地一滚,挖了便跑,顾不得那一蓬乱溅的泥土。 总算有人反应过来:“魔兰草,魔兰草,她采的是魔兰草!” 可惜反应的太晚了。 此处不得私斗,那帮人即便气得跳脚,也不敢追击。只能继续在周边找上一找,以期是否能找到些漏网之鱼。 傅灵佩双手朝后摆了摆,银色的面具遮住了大部表情,唯独一双菱唇翘得极高。 这般一来,她便有四百五十三分! 傅灵佩看看时间差不多,干脆便往回赶。凭借一副能媲美筑基体修的身体,虽不动灵力,倒也不算太慢。 时间刚刚好。 另外三人已经站在外围好整以暇地等着她了——毕竟不动灵力还是要慢一些的。 “多少?” “四百五十三。”傅灵佩略有些得意,嘴角翘了翘,便是再自忖成熟稳重,在这般时候,她却还是有些炫耀的心理的。 “哦。” “哦。” “哦。” 三个几乎同时出口的“哦”字,让傅灵佩翘起的嘴角立刻拉平。她收起雀跃的心思,装作不在意地抚了抚袖口,流苏簌簌地动了下:“莫非你们也?” 秦蝶衣眼波一转,俏生生地笑了笑,本便挺翘的胸口更是挺得老高:“丁大哥有两千三百一十分。”真人也不叫了。 “沈真人八百五十六分。” 傅灵佩:“……” “你呢?”她垂死挣扎。 秦蝶衣为难地嘟了嘟嘴,颇有些不好意思:“小妹一百三十分。” 傅灵佩长吁了口气,有个垫底的就好。 想到此前的沾沾自喜,她便不由老脸一红,顿觉越活越回去了。索性面具遮住了一时的窘迫,她便顺势接了下去:“我是找到了一株魔兰草,还以为已经不错了。未料想二位倒是厉害。” 沈清畴好笑地摇摇头应道,唇间一抹和煦的笑:“侥幸找到了一块逡玉和一块紫霞佩罢了。不如丁真人远矣。” 丁一摆摆手,口中却道:“也没甚,不过是找到了两个贝海螺,两块紫霞配,一块逡玉和两株魔兰草罢了。”嘴角坏坏地歪着,朝傅灵佩眨了眨眼睛,黑眸泛出一阵笑意来。 傅灵佩原本还泛红的脸顿时热得可以煮鸡蛋了。 ——此人端地无礼!竟然嘲笑她! 她连忙撇过头去,装作看风景。 一炷香已过。 大部分人已经来了,一个团队一个团队的泾渭分明,互相轻声地交流着此次的成果,絮絮的声音传遍全场。 主持的灰袍修士重新出现在了半空,目光如有实质般扫过人群,看人没来齐,冷不丁哼了一声。 “时间已过,人员未齐的团队出列!直接淘汰!” 场上顿时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他袖袍一卷,三支金丹队便被直接扫到了一旁,才反应过来,待转头要闹,看其脸色,便又灰溜溜地各自垂下头去。 “好了。” “剩下便是九支队伍。”主持修士十指一动,原本还在各自储物袋好好呆着的物件,似是获得了什么命令一般,纷纷破口而出,飘在半空,每物身上都隐隐泛出一丝金光,细小的徽记若隐若现。 “这便是我积分高的原因了。” 丁一低低的声音在傅灵佩耳边扬起,解释道:“在我找到第一个符愿石的时候,便发现此物上有一个小型的牵引阵,以此为引,我另外刻了一个呼应阵,靠着这个,便把周围能找到的大件先给拿走了。” 原来如此。 不独运气的缘故,丁一在阵法上的造诣是她平生仅见的高明,原本玄东界怕是无人能出其右了。 傅灵佩服了。 “现如今积分排名如下:现如今第一名,是熹光小队,三千七百四十九分;第二名,是旭日小队,一千九百分;第三名……” 分数一出,全场哗然。 第一名和第二名差距太大,自联盟创立以来基本差距都在百分以内,这样却几乎是翻翻了。 “不对,这绝对是作弊了吧!” “老子不服!” “怎么可能?!” 甚至有一些金丹小队往四人方向撵来,隐隐围成了一个圈,威慑力量十足。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此次寻宝关,绝对公平!诸位不必担忧。” 主持修士怜悯地扫了一眼傅灵佩一队,可惜这怜悯并无实质的好处。他轻轻摇了摇头,又接着道:“第二关,夺宝。” 傅灵佩顿时有些不妙的预感。 这次确实玩大发了! 积分遥遥领先,既有好处,亦有劣处。此后一关只要积分不是太离谱都能过,但是,同样的,熹光小队,也成为了一个明显的靶子,何况他们一看便知是外来修士,沧澜排外的话,或许全场都会阻碍他们。 不过,同样的,这样才好玩,不是么? 傅灵佩轻轻勾起嘴角,双眸漾起旺盛的斗志,似火红的烈焰。 丁一嘴角是如出一辙的笑意。 沈清畴双眸眯了眯,眼睫垂下,看着袖口的一道灰迹。 既如此,那便战! 99| 16.5.6.12 “夺宝关规则如下:第一,除本身法宝外,不得携带灵宠、符箓、阵盘等外物。第二,此关将放出十只犀角独眼兽,一只犀角抵得三百积分,但取角之时不得打伤打残犀角独眼兽,犀角不完整不得分。第三,不得远距离驭物取角,必须在犀角独眼兽三米内才可取角。取得后允许抢夺,时间仍为一炷香。” 此话落下,全场哗然。 傅灵佩忍不住也撇了撇嘴,既要不伤其性命,又要取其爱若性命之物,实在是……婊气冲天啊。 也难怪傅灵佩犯难,犀角独眼兽生来便为金丹圆满期妖兽,一生极难进阶,生性凶残,攻击性极强。唯独一身硬皮术法难侵,刀枪不入,攻击多以犀角冲撞和甩尾,四肢健壮有力,奔跑起来速度冲力极快极大。头顶独角,为其一身精华所在,爱若珍宝,要近身取之,真是难之又难。 除非是专门的金丹期体修,还有一战之力。 “尔等想必都清楚了。那么,便随我来吧。”灰袍元婴一个凌空摄步,往岛中而去,脚步有意放慢,以免身后跟丢了。 若非这又是一个考验? 傅灵佩不想浪费灵力在这上方,三选一,直接抽身便跳到了丁一的剑上:“走!”飞剑似流星腾空而起,划破半空,轻松地缀在灰袍身后。 沈清畴和秦蝶衣也后发而至,并排而行。 “还真不客气。”丁一低低地笑起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若丁真人不愿的话,沈某倒是不介意为静疏排忧解难。” 静疏都叫上了。 丁一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轻笑了声。 “不必不必。”傅灵佩摆手,拒绝道。 秦蝶衣抚了抚身下的紫鹃兰飞行灵器,不无低落地道:“若非姐姐嫌弃我了?” 傅灵佩攥了攥袖口,不由叹了一口气。原本只是一个极随意的选择,却惹出了这点子话来。 不过这朵小花现如今也是熹光团的一员,不能不重视:“丁真人是金丹后期,灵力最充盈,现在又不知要去到何处,若是太远,你们换着载我如何?” 言下之意,别抢别抢——老娘一个一个临幸过来。 此话一出,顿时惹来三人的白眼。 傅灵佩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话语间,前方停了下来。 “便是此处了。”灰袍长袖一卷,就支小队三十六个金丹修士全部被送到了下方的一个球形建筑里。 站到底下才发现又是一个奇特的地方。 四周环形,一道一道的座椅整整齐齐地陈列着,圈成一个首尾相合的球型,座椅一级一级上升,此时已经有许多人安坐着,看到他们进场便爆出一阵剧烈的鼓掌声。 他们就在这个球型的正中央,一座巨大的广场中,四周透明的水晶琉璃,将他们与外界隔绝。 其他的八只金丹队均伍热情地朝外挥挥手,甚至有男修脱了上半身衣物舒展着双臂绕场一周,引起一阵沸腾才回。 “古罗马斗兽场?”丁一轻轻地嘀咕了句,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啊?” “没什么。” “这是为何?”傅灵佩有些懵,她原本以为这夺宝应该找个清静之地的。 看这样子……清静不起来啊…… 丁一点了点下巴,双眸微眯,轻声道:“此道琉璃水晶屏上刻有无数隐形加固阵和防护阵,所以斗法再激烈也影响不到外面的观众。想必这门票是对外出售的,这样既能保证夺宝的公正和趣味,又能为联盟总厅带来额外的盈利。” 观众?门票? 又在说些奇怪的词了。傅灵佩不禁摇头道:“这般说来,我辈修士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表演给那些人看了?” 她不由有些恼怒。 修士又非玩杂耍的,怎能如此儿戏?! 但再看看周围的其余小队却都似乎乐在其中,十分不解。 沈清畴也是一般模样,十分不习惯周围如此之多的热情目光,头微微地垂下,以期挡住那些露骨的视线。 可惜徒劳。 他和秦蝶衣皆是面目出众之辈,触不及防之下被丢入了这球型罩内。罗衣轻绸,一个是翩翩佳公子,修真界都少有的美男;一个是媚色逼人的桃粉妖姬。 两人均长衫飘飘,与另一边能少一些是一些的穿衣风格截然不同,顿时让周遭目光全部聚焦在了他们身上。 傅灵佩和丁一两人却早早地用面具遮了脸,倒是逃脱了一劫。 她颇有些不适应。此地风土人情截然不同,含蓄隽永被直接热烈所取代,便是取个建团令也是如此。 不过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若是直接脱颖而出,仙团的第一战,便站稳了脚跟。 “这便是此前所见的那名女修?”一道低哑的声线响起。 观众席上连灯光都照不到的角落里,傅灵韵静静地靠着椅背,玄色大袍被脱着放在一边,露出玲珑的身段,神情冰冷,不容小觑。 她视线却放在了那场中的紫衣女修身上,意味不明。 “确实是的。”旁边一人点头哈腰道。 “你退下吧。”傅灵韵有些不耐地摆摆手。她倒要看看,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喏。”那人头也不敢抬,恭敬地后退出去。 傅灵佩还不知道自己正被人盯着准备刨个底儿朝天。 水晶琉璃“唰——”得开了个道。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修穿了一袭露肩长裙出现在场中,笑眯眯地朝外鞠了个躬,两大坨雪肉便突兀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她自在地捋了捋肩膀,两点褐色在裙下若隐若现。 傅灵佩有些呆。 这等豪放做派不论前世今生她都未曾见过。今日种种,真是大开眼界。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囿于玄东界的一亩三分地,实在太没出息。 傅灵佩一边叹息,一边热血沸腾。 沈清畴的脸色泛出隐隐的粉色,不自觉地掩了掩衣襟。 丁一不由“咳”了一声,带出隐隐的笑意来。 倒是秦蝶衣,却似发现了新世界,双眸晶亮。 那美貌女修自如一笑,不见羞赧,双手捏起裙摆,再次鞠了个躬。形似一朵娇花,既娇又艳。口中灵力叠发,声似黄鹂:“诸位许久不见!今日又是我玉汀兰主持。” 她双手挥了挥,待场下再次爆起欢呼,几乎要把球型的天花板都冲开了一般。才重新道:“此次共有九支金丹队进入夺宝关!大家想不想看?比斗想必会十分精彩!” 又是一阵哗哗的掌声。她做了个按下的姿势: “那么,正式开始!” 原来是个报幕的。 场下顿时传来激烈的欢呼声。 那女修怎么来,便又怎么匆匆去了,留下一地的馨香。 “咔啦啦——”一阵机械声响起,中间地板突然裂开,高台突起,四四方方的栅栏里,是十只犀角独眼兽,正不安地刨着地,试图冲出这栅栏。 喧哗四起。 栅栏倏地打开,犀角独眼兽四散开来,迅速往外冲去。地板似乎被震裂了一般,“咚咚咚”地响声震天。 傅灵佩一行四人趁众人注意力还在栅栏之上便时跑到了东侧一个角落,瞅准了一只无人的犀角独眼兽。 四周隐隐传来的窥探让他们精神紧绷。 秦蝶衣有些担忧,不安地问道:“怎么办?” 现下场面混乱,不过一会他们腾出手来,便会对付他们。 “不必惊慌。”傅灵佩扫过眼前:“九支队伍未必肯出全力对付我们,也未必齐心。人人都想要夺那三枚令牌,我们正好浑水摸鱼。” 在这等混战中,有着同样目标的队伍不可能精诚合作。他们互相提防互相戒备,又希图踩下对方上自己位,怎么肯花全部力量来对付他们。 除非,他们不想夺令了。 可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不想建仙团的,也不会来此处了。 “虽然规则所限不能用阵盘,但是,没有说不能当场设阵。”丁一狡黠地一笑,团体赛中阵法师的作用极为重要。 “所以,需要诸位不啬援手。” “自然。”傅灵佩答应得飞快,她是见过丁一阵法师的实力的。 “喏。” “喏。” 这便默认了听取丁一统筹的地位了。 “此次,我估算过,要稳稳立于不败之地,我们必须取得三支犀角才可,不过两支想必也差不离了。”傅灵佩轻声道。 “确实如此。”沈清畴颔首,“不过,犀角独眼兽体力强悍,谁来近身对付?” 他们没有考虑最后再从他人手中夺取的可能性。 毕竟三人都是金丹初期,唯一一个丁一是金丹后期,若是直接与人硬碰硬,风险极大。现如今场上有十只犀角兽,除却自己有八只队伍,一时间对方多半拿不下来。他们不如趁隙先取一只才是。 正面对着他们跑来的犀角兽,倒是不错。 “这只,我一人即可。”丁一的野心显然更大。 “你们三个,对付另外一只。”他指了指另外一只无人抢夺的。 “也罢。” 即便傅灵佩不认同,仍默认了他的遣派。 “此处,我来近身搏斗。”傅灵佩视线不再留意丁一那处,他既然出此言,想必有较大把握。现在,是想办法处理自己的目标:“你们二人掩护。” “天哪——”场外观众,一直关注这支队伍的修士,不由惊呼了一声。 显然对于他们大胆的举动十分惊讶,一颗心紧紧揪起。 俊男美女的组合,总是让人多灌注一份心力的。 场上其余小队却不为所动。 在其看来,这般做法,便是成功了,也必定损失巨大。到时候再抢过来自己也可少费些气力,省却许多功夫。 此间不过一会,格局便已定。 因为还没有任何一支队伍得到犀角,还不到混战之时。众队都使出浑身解数,竭尽全力地与犀角独眼兽纠缠。那妖兽十分凶悍,摇头摆尾,冲撞叠出,若不是专门修体的,十分够呛。 显然场上修体的,几乎没有。 “蝶衣,幻术掩护。” 傅灵佩轻声嘱咐道,此时也不再吝啬那少的可怜的灵力,轻烟步一错,身体如烟似雾,迅速往犀角独眼兽而去。 罗蝶衣收起一贯的笑容,神情肃穆,双指拈诀,媚态尽敛,反有种不可侵犯的凛冽感。 沈清畴在一旁,双指隐隐弯曲,以备不时之需。 犀角独眼兽抬头似感觉到了什么,顿了顿,又垂下头去,几乎要打盹了。 一阵轻烟似的桃花瘴往犀角兽罩去,把傅灵佩也掩了进去。 傅灵佩欣喜,未料这般有用。 她手执火漓剑,灵力附其上,削金断玉,不堪锋锐。利索一剑出,堪堪要到犀角兽头上,却被犀角兽的直觉探知,敏锐地躲过了。 它四蹄未稳,看看周围一如往常,情绪却渐渐暴躁起来。 罗蝶衣的诀捏的更快了,更浓的桃花瘴包围了那一处角落,挡住了周围若有似无的窥探。 沈清畴一指出,全神贯注,竟然画起符来!金色毫光若隐若现,灵力若隐若现!四阶清心符!显然这符是用作犀角兽上的。一点出,符光便往桃花瘴而去,贴在了犀角兽上。 “快看,竟然是凌空作符!”座上之人一阵喧哗起来。 凌空作符需要极大的悟性和冷静,若是灵力稍微有些不济,便会断。符法不到一定境界,完全不敢尝试,而且那人还那么年轻! 傅灵佩在方寸之地腾挪转移,身体柔弱无骨,硬是躲过了无数攻击,便是如此,也还是擦过了几次,只微微蹭过,锻炼过的身体便划出了几道血痕,体内隐隐作痛。 便是清心符来,犀角兽仍凭着天生的直觉躲过了傅灵佩的攻击。 不能继续下去了! 犀角兽越来越清醒,罗蝶衣已经控制不住了。傅灵佩见势不妙,硬扛着几下攻击,腾身一把坐到了犀角兽身上,直擒着犀角不放。手中的剑却换成了本命灵宝之一,锋锐更甚火漓,一剑便削了过去。 “噢,灵宝?!” 傅灵越的身体不由坐直,刚刚施展过瞳术的眼还微微泛红。 100| 16.5.6.12 半晌,傅灵韵又懒洋洋地靠了回去。 指节半抵着下巴,眉头略蹙了蹙又舒展开来,发出意味不明地一声“嗤——”,视线却仍然紧紧落在傅灵佩身上不放。 场上的战斗已经渐趋白热化。 犀角兽再勇猛再强悍,在被众小队分而化之又以四敌一之下,势头也渐渐衰弱下来。 “哞——”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中,旭日小队的一个黑肤修士率先拔得头筹,将犀角斩落下来,举在手中激动地朝场外挥了挥。 全场发出剧烈的欢呼声。 丁一不为所动地看着眼前,预估着时机。 爆裂的雷光将身前的犀角兽密密地绕了一匝,他心内默默数着,一,二,三,着!身似鹞落,迅速往犀角兽踏去! 此时的犀角兽已经被雷光缠绕了一会,全身麻痹,动弹不得,恰如砧板上的肥肉。 不过既是砧板上的肉,那便人人取得了。 “当——”一声,清脆的击响传来,随之而起的是一串粗豪的骂响。 丁一嘴角一翘,余光都未扫过那欲暗下黑手之人,身体却连续不停地往犀角兽处踏去,剑光一闪,也不见如何,一只犀角便轻松已到手,似闲庭信步,游刃有余。 全场静了静,而后顿时爆出巨大的欢呼声! 能以一己之身便取得犀角之人,在整个沧澜界的历史上出现的也屈指可数!甚至有些人神情激动地站了起来! “哦,有趣。” 西北角一处静静坐在角落的,是程家这代出名的天才程无趋。今日听到线报说傅灵韵急色匆匆赶来,他正愁无事,便也跟了下来。 此时视线正玩味地落在丁一身上,拄着脑袋懒懒地眯着眼,不知思索些什么。 另一边,傅灵佩也得手了。 灵宝锋锐,傅灵佩的七剑便是便是不动用灵力也比火漓剑利上许多,她为确保万无一失,火灵附着其上,更犹如砍瓜切菜一般,犀角轻易便被剐了去。 犀角独眼兽痛得当场便抽搐不已。 傅灵佩不无怜悯地看了一眼,顺势退了下来,一手持着犀角,灵宝已被暗中换成了火漓剑,轻烟步一使,便往沈清畴和秦蝶衣处退去。 不好! 踏突觉背脊一凉,腰身一折一挪,似灵活的飞鱼般躲了开去。一只圆碟状的灵器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来人显然打着趁她得手之后便打劫的主意。 不过,碰到了个硬茬。 傅灵佩手执火漓,一剑便击了过去。 剑意滔滔,火势漫天,直接便将来人覆了进去。圆碟状的灵气在原地滴溜溜地转,火烤一般,边沿也蜷缩起来。身子却往后急跳,往沈清畴秦蝶衣那处去。 “噫,居然不是个花架子——”傅灵韵手指点在一侧椅背上,顺势抚了抚袖口,十分好奇:“也不知是哪个叔伯流落在外的种,这样的话,就有些麻烦了啊……” 口中为难,神情却跃跃欲试。 “走!”才一落地,傅灵佩口中便喝道,身子似离弦的箭一般往丁一那处电射而去。 沈清畴脚尖一点,随扈在后。秦蝶衣双指连弹,一道桃花瘴往近处一裹,猝不及防之下,周遭暴起了声声喝骂。 趁着这桃花瘴,三人与丁一顺利地汇合在了一起,继续退回了东侧角落。 “幸不辱命!”傅灵佩挥了挥手中的犀角,一笑便牵动了胸口的伤势,忍不住咳了几声。 “拿着!”丁一丢过来一个玉瓶。 莫非是那九露玉丸? 那她就不客气了。 傅灵佩笑眯眯地看了眼,所料不错。不过她如今的伤势用离震丹就够了,不必暴殄天物。她又笑眯眯地把她塞到了自己的储物袋中,重新取了一粒离震丹吞了下去。 丁一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倒也不计较,口中道:“你三人掩护,我来设阵。” “唰”地一声,手中出现十几面阵旗,朝三人点头,神情严峻。 现在的形势,十分严峻。 如若他们三人挡不住这一波的攻击,没有阵法的加持,必然挡不住这般多人的连番进攻。犀角被抢也就罢了,更可怕的是,夺宝关并没有对于性命的限制,所以,便是在这斗法台上被杀,也不会有人前来阻止。 傅灵佩紧紧地握了握手中之剑。 周围已经隐隐地围了一圈人。 现如今整个场上的犀角已经被瓜分掉,而唯一拥有两支犀角的,便是他们了。何况他们修为参差不齐,又是外来修士,不抢他们抢谁? “看样子,是个硬点子。”旭日小队的队长心内暗估,打了个手势,让队员们稍安勿躁:“不要掉以轻心,先做做样子,让旁人先试试水。” 另外一队的光头修士却不管了,他早就瞅那小白脸不顺眼,直接一棍打了上来,气势汹汹。 这一动,似乎是牵动了某根线一般,原本还按捺不动的人纷纷攻了上来。 “三才归一!” 丁一十指连弹,阵旗不断地插入预定的线路,口中喝道:“清畴为主,静疏、蝶衣做辅,三才归一,生生不息,源远流长!” “阻止他!”一人突然喊道,正是刚刚欲偷袭丁一而不得的那位:“此前正是被其阵法所扰,此人阵道造诣极高,快阻止他!” 此话一出,原本扑向沈清畴三人的攻势拐了个弯,全部往丁一身上而去。 “你的对手是我!” 沈清畴双手一指,一卷拂尘便腾地出现在了半空,往那几人卷去! 本命法宝出! 竟然也是灵器?! 现在灵器已经这么不值钱了么? 傅灵佩今世是第一次看见沈清畴的本命法宝,前世,他的本命法宝是一只玉碟。 看样子,今世,他的际遇也不同了。 拂尘雪白,黑玉般的檀柄衬着雪白的长须,沈清畴执着这柄拂尘,无情无绪,清俊的面上是泠泠的冷意。 一卷一放,来人全部被掷了回去!攻势滴水不漏地被挡了下来。 拂尘舞动,恰似九天凌雪,一挡一收,卷起了漫天疾风。细密的长须带着爆裂的离原火,风助火势,火趁风威,直往来人而去! “快退!”便是旭日小队的队长也火烧眉毛般的连连后退,才躲了开来。 傅灵佩和秦蝶衣的压力顿时小了许多。 不愧是灵宝! 在座观众都楞楞地看着角落一如泠泠秋月般的男修,一身雪白,唯独一发、双眸、一拂尘,还有有丁点的黑色点缀,打斗间行云流水,似九仙落凡尘,将攻势几乎都挡在了外。 光头恼怒地吼了一声,脸颊涨得通红。 奈何不了这个小白脸,真是憋屈! “换!” 傅灵佩脚踏七星,蝶步而移,直接换到了沈清畴的位置。 三才之意,在于锋锐和稳固,沈清畴以一己之力挡住了全部攻势,看似惊人,但是所耗极大,加之实力差距,虽然一时逼退了人群,但也只是一时而已。 此时,最重要的是拖延时间,等候丁一阵法完成! 此际,为傅灵佩为主。 她也不再吝惜灵力,火灵飞舞,灵宝现世! 七剑,剑泓若水,合成一柄大剑,执在一只如玉剔透的手中,来人看不清面庞,身姿曼妙,却另有千磨万击还坚韧的风骨,一剑出! 火凤鸾鸣,凤舞九天! 熊熊的火势朝外喷薄而出,来人不由自主地往后极退,身上的灵力罩似乎被瞬间爆破! “好一对双生火!”程无趋不由抚了抚掌,只觉今日大开眼界,不虚此行。不过是小小的建团令,便见识到了这般人物,个个精英,假以时日,比之自己也丝毫不差。 一剑出,再退避三千里! 可惜此处没有三千里,另外的八支金丹小队退到相对的另一处角落,面面相觑,未料到这参差不齐的小队,竟然是这般硬的点子! 观众席上几乎是疯了一般的鼓掌呐喊,这一日,实在大开眼界! 两件灵宝! 不过是两招,居然便逼退了那般多的同修为修士! “是谁?!谁抢了老子的犀角?!” 一声怒吼,似是油泼入水,混在一处排外的金丹队顿时乱了起来。 犀角在取得后,不得归入储物袋,只能执在手中,这便是主持的趣味性了。 在此前的混乱中,有人浑水摸鱼,把原本旁的队伍手中的犀角摸了过来。原本合抱的团体顿时便乱了起来! 傅灵佩此时的灵力已经告罄,退了下来,仍然有沈清畴抵上。 秦蝶衣的幻术在团体战中很有用,可惜,攻势并不凌厉,不适用在此处,只能在旁策应。 “阵成!” 一道金光迭出,与上顶琉璃罩交相辉映,反射着东侧一角,耀目以极。 观众一席上几乎同时闭了闭眼睛。 “四象归元阵!” “妙极!妙极!” “用在此处,可真是铜墙铁壁,无处下嘴啊!” 傅灵佩忍不住笑了笑,心内泛起一股连自己都辨不明的得意。 这下,便是十拿九稳了。 沈清畴再次掸了掸袖口,拂尘上的灰也似被一阵清风,吹走了。 “看,另一支犀角!” 却是秦蝶衣,娇俏地歪着脑袋笑了笑,挥了挥手中的犀角。 她却是凭着幻术,偷偷地摸了一支。 此际,便是定了。 101| 16.5.6.12 琉璃罩。 傅灵佩一行人优哉游哉地躲在乌龟铁壳一般的阵内,看着远处的混战。 四象归元,同气连枝,以四人为阵基,生发不息,除非是元婴修士来攻,才可破阵。 而场内的金丹修士便是别想了。 显然他们也明白了此间是块啃不动的硬骨头,便也识趣地放弃了,各自加入了那帮混战的人群,以期能多获得一支犀角。 “走吧。”傅灵韵轻声道,卷起一侧的大袍,披在身上,信步走了出去。 没有悬念了。 “你觉得此女,比起我,如何?” 暗影无声。 “也是,问你,能问出什么呢?”她自嘲地笑了笑,头也不回地离去。 暗处的影子,抬了抬头,默默地看了看前方挺直的背影,跟了上去。 “真巧。” “是巧。” 程无趋笑眯眯地摇了摇手中的白玉扇:“今日的比赛,真精彩。” “是精彩。”傅灵韵看着不知从何处冒出的程无趋,难得地歪了歪嘴角:“也不知是何人与你通风报信。” “自然是我的心。”程无趋眨眨眼睛,眸中似盛载着一弯桃花,满得要扑出来:“傅真人莫非不知?” “心?!”傅灵韵暗暗嗤了一声,只装没有听到,信步往外走出。 程无趋敲了敲玉扇,也跟了上去。 一炷香过。 只听一声磬响,场中还在混战的人似是被按了停止键一般,立刻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玉汀兰再次出现在了场中,此次却换了一身火红的长裙,唯独后背一块挖空,连臀沟都若隐若现。 她躬了躬身,灿笑道:“诸位,今日的比赛精不精彩?” “精彩!” 观众席上人头攒动,不待玉汀兰发言,激动地对着场内大喊:“熹光!熹光!”声声汇成一股洪流,带热了整个气氛。 玉汀兰按了按手,场外才渐渐稀了下来。 “看来熹光小队此次要声名鹊起了!”她笑眯眯地来到傅灵佩一行前,眨了眨眼,挑逗之意甚浓。行动间长裙如水一般贴在身上,腹谷沟臀皆曼妙无比。 玉汀兰轻佻地再次朝着沈清畴眨了眨眼,待看到沈清畴的脸色由白渐粉,才心满意足地回到台前,挥了挥手中玉笺:“好了!今次宣布最后夺得建团令的名次。冠军:熹光小队!四千六百四十九分!” 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响起,伴随着不歇的呐喊:“熹光!熹光!” 傅灵佩有些傻眼。 此界慕强风如此盛行,便是她身处其中,也不免飘飘然。 “亚军:旭日小队!积分:两千五百分!” 掌声弱了许多。 依照惯例,前三名的积分最多不差一百分,此次却是差了两千多分!实是开创先河!何况此次获胜之人,修为参差不齐,却硬是凭着强悍的意志,不惧地先夺了两支犀角,所谋甚大! 一剑一拂尘,更是惊艳无数! 更兼之能当场布阵! 众所周知,布阵所需计算量极大,要依据当时当地的情况,重新设置变量,差一毫一厘都会失败。而对方却能在极短的时间计算好一切,成功布出四阶四象归元阵,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这是何等的天资卓绝! 轮到第二名,便是不那么起眼了。 连欢呼声都稀稀拉拉的。 旭日小队的队长却仍然风度翩翩,嘴角一抹笑挂着,唯独一双眸子垂着,看不出情绪。 “季军:天无队!积分:两千四百八十分!” 更稀拉的掌声。 冠军,亚军,季军? 傅灵佩百思不得其解,轻轻摇了摇头,虽理解其间意思,这名词却是第一回见。只觉此地界处处怪异,时时不同。 抬头却碰见了丁一的双眸,不由一愣。他眼中极难得地出现了欢快的影子,浮现出若隐若现的笑意。比之此前的不进心里,这笑却轻松真实了许多。 “领令!” 玉汀兰手一招,三面建团令便出现在了她手中。 地面隆起一块奇特的小坡,中间最高,左边稍矮,右边最低。 亚军和季军已经分别站到了一左一右的高台,只剩下中间的位置。 ——这不耍猴么? 四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半天不动。 “有请冠军!”玉汀兰鼓掌再请。 还是不动。 玉汀兰不由尴尬地一笑,款摆腰肢,来到四人面前,眉眼之间带出些媚意来。 “不如,这位道友前去?”视线落在了沈清畴身上。 看来这世道,不论到了何处,对女修而言,仍然皮相美最吃香。 沈清畴一愣,难得地出现了懵懂的模样,嘴巴张得圆圆的,傻愣愣的模样更是激起在场女修士的满腔怜爱之情。 丁一静静地看着眼前一幕,双手背负,万事不理,银色的面具在琉璃色下闪着微光,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秦蝶衣眼睫低垂,眼观鼻鼻观心。 傅灵佩更是转头,假作不知。 沈清畴无奈地一笑,宠溺的眼神几乎让玉汀兰当场酥了,他轻身一跃,便直接出现在了高台之上。 一阵爆破般的掌声响起,简直突破天际,伴随着整齐的:“熹光!熹光!” 领令仪式很快便结束了。 沈清畴擦了擦手掌,只觉那恶心的滑腻感挥之不去。 想到玉汀兰发令之时,两眼放光,特意伸出小指搔了搔他的掌心,便恨不得立刻回到住舍大洗特洗一番,清尘涤灰,去除浑身的痒腻感。 不过,显然还不成。 “且与我来。” 一个白胡子老道穿着褐色短打,两截瘦瘦的小腿还露在外面,对他们三团招了招手。 “拿着建团令。” 一行人乖乖地跟着这个精瘦的老头来到了联盟大厅的总部。 不愧是总部,比之分部要大上不知多少,建筑群和商铺更是绵延不断,一眼看不到头。排队之人更是多不胜数。 老头指了指一个空窗口,让其去排队。 沈清畴似是握着一个烫手山芋,直接把建团令交到了傅灵佩手中。 “我?”傅灵佩指指自己。 “自然是你。” “团长非你莫属。” “……” “为何?” 看着眼前具是一副懒洋洋不愿意动弹的人群,傅灵佩不由无力地垂肩,顿时理解了穆亭云的苦处。 既是自己提议,那便一肩挑了吧。 “建团。”傅灵佩轻轻递过建团令。 “名字。” “熹光。” “团徽。” “……”傅灵佩有些莫名。 团徽是什么? 丁一磁性的嗓音从后响起,似低沉的鸣钟:“这个,可否?”他递了一物出来,一个大五芒星,围绕着四颗小的五芒星,红色做底,方方正正。 既不算美,也不算特别,在修真界,真是极为平凡的了。 未料那窗口处立刻跳了起来,“你,你”了半天,又坐了回去。 “这五星团徽已经被注册了。若是故意捣乱,便自回吧。”那人气咻咻地道。 丁一施施然收回手中之物,眼中带了丝笃定,“这五星应是联盟老祖所创吧?” “是。老祖威名不可亵渎。”那人语中带冰:“尔等若继续如此不敬,便自回吧。” “实在对不住。” 丁一拱了拱手,看了眼傅灵佩,轻声道:“你随意想个图案吧。” 图案? 傅灵佩略想了想,回头对沈清畴道:“借羊毫一用。” 沈清畴愣了愣,才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支羊毫,精致细巧,笔杆上一朵白玉莲,雅致秀美。 她如何得知他有羊毫? 傅灵佩不以为意地取出一张白纸,随意几笔,便勾出一座青山,光秃秃一片,唯唯几颗小草露出了一点草尖。几颗星子当空,一轮红日堪堪露出小半边。 “这便是熹光。” 不过一会,一个铁灰制的牌子便被丢了过来。“徽章。” 傅灵佩取了过来,发现不过一会这徽章便与她所绘一般无二,甚至色彩也与她设想无差。 “多谢。” “此后凭徽章来发布或者接取任务,团员信息也都录在徽章中。”那人看了看傅灵佩装饰,又介绍道:“任务失败会扣分,团队等级下滑,所以接任务前无比三思。” “好了,这边去吧。” 此前的精瘦老头又不知从何处出现,他恭敬地揖道:“每日成功建团,联盟总厅可提供一日住宿。诸位,可随小老儿同行?” “自然。”傅灵佩听罢,只觉正如及时雨一般,正愁当日住舍,连忙颔首同意。 另外两队也是同样模样。 一路穿梭,经过无数袒胸露背之人,不论男女,傅灵佩已可做到脸不红心不跳,视若无睹。 “此处便是了。” 一处小建筑群落,一座一座前后分得极开。 傅灵佩选了一座小建筑,白石为墙,红砖做顶,圆弧翘檐,异域风情极浓。一座大厅连着四座小屋,可分可合。将老头所与的洞府令一抛,一阵光晕便似从内而开,一道隐隐的光门往两处而开。 才踏入此间,便觉一股浓郁的灵气升腾而上,比之她在玄东界的金丹洞府竟要浓上三倍不止。不由深吸了口气,连毛孔都觉舒畅无比。 “不知,此处平日可住人?”她叫住老头。 老头狡黠一笑,这才露出点奸商的模样来,眼角的细纹几乎可以夹死飞虫:“道友有所不知,此处要住,一日需要仙团点一百点。” “如若需要,尽可通知小老儿。” “是,去吧。”傅灵佩无奈地挥挥手,仙团点现如今她还摸不着看不见,如何能得知这兑换比例是多少? 不过想来应该不低,这联盟的宣传方式倒也是极妙。 住过一日这般浓郁的灵气,有实力的便会想长租。 “既如此,我们便散吧。” 傅灵佩朝着杵着不动的三人,挑了挑眉。 径自选了个正对面的房间,挥了挥手,便进入了。 自从参与傅府喜宴以来,今日还是第一回得到休息。 傅灵佩取出五行阵,刚刚想将房内掩护起来——毕竟是人家地盘,不敢随意掉以轻心。 一阵扣门声规律地响起。 她挥了挥袖子,门便应声而开。 “是你?” 102| 16.5.6.121.1 墙壁透出一股白玉般的质感。 一股植物的清香袭来,充溢着整个室内。 傅灵佩坐在玉制长桌旁,银色面具随意地抛在桌上,一双眸光若水,静静地向他看来。 丁一滞了滞,才涩声道:“是我。” 拂袖一挥,门又应声关上,倾泻的流光被阻隔在外,只留室内一盏辉灯幽幽地亮着。 一个阵盘抛了出去,将整个洞府防护地严严实实。 九环宫锁阵? “你?!”傅灵佩忍不怒道,怒气蔓延,薄薄的一层肌肤透出微微的粉色。 在他人洞府摆出这般阵势,实在挑衅之至! 不过她又忍了忍,唇抿得极紧,几乎呈一条线:“你意欲为何?” “不为何。” 丁一神色冰冷,身上的深青长袍换成了一袭雪白,一双凤眸似有情若无情,略过桌上玉白的指尖,跳到姝色的容颜,闲闲地转了一圈。 “这番作态来我洞府,打量我好气性么?”傅灵佩气得胸脯起伏,手指死命地攥了攥,才忍住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气。 “傅真人气量不小。”丁一冷笑道,“道友也更不少。” “比不得丁道友四处窥探。” 此言一出,傅灵佩有些后悔,看了看丁一刷白的脸,却仍倔得撇过头去。 “窥探?” 丁一冷冷道,巨大的威压从前方压了过来,傅灵佩一时居然似感受到了元婴的威势,动弹不得。 他靠近桌前的女修,两指捏住那细冷冷的下巴,滑得几乎脱不开手。 “你认为是窥探?”他凉凉道,一双凤眸危险地眯了起来。 傅灵佩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股气性,撇头躲开,继续道:“若非火漓剑毁,想必我至死都不会知道丁道友居然有这么一手。蹀躞阵用得这般熟练,也不知究竟在几个姑娘身上试验过了。” 丁一气急,眼前的姑娘既不肯受他的真心,还要把他的真心往地上碾两脚。 见她双唇一张,还要说出气死人的话,嘴便忍不住凑了过去,含住了柔软馥郁的唇珠。 既软又香,他轻轻舔了舔,便含住狠狠地吸了住,不带丝毫的怜惜,恨不得将眼前之人揉碎了塞入身体,揣着带走。 傅灵佩今世哪里受过这个,直恨得一张嘴,便想咬下去。檀口一张,一抹灵活的舌尖便趁势探了进去。 丁一掐住眼前之人的下巴,迫其张开不许合上,唇舌便似捕食的恶兽,粗鲁地探进探出。一手覆上柔弱无骨的腰间,紧紧地抱住,紧得几乎要嵌入自己的骨肉里,不肯让其离开一分一毫。 傅灵佩强势的反抗慢慢地融入眼前之人的执着里,软化了下来。 罢了! 她闭上眼,执拗的推卸松了下来,手轻轻搭在眼前人的颈上,细细地摩挲。柔软的黑发搔着她细白的脖子,她忍不住嘤咛了一声,轻轻抖了抖。 丁一感受到眼前之人的软化,攻势渐渐温和了下来,舌尖轻轻一触,又分了开来。 过一会,便又啄了上去。 轻缓的吻,似春风柔柔滑过眼前之人精致的眉眼,挺翘的鼻尖,又落到了红红的唇间。男子大约总有无师自通的本事,越来越纯熟,舌尖流连不去。 良久。 丁一才肯放开,微微喘息着,一层绯色漫上了眉间,上挑的丹凤眼似是氤氲得能掐出水来,秋水泠泠地往她看来,带着一抹媚色。 只看得傅灵佩心神一荡,几乎把不住。 她半晌才回过神来,忙不迭推开眼前宽阔的臂膀。 腰间却被紧紧握了住,一勒,狠狠地贴住一块炙铁磨了磨。一跳一跳的,几乎像她要跳出胸口的心。 一阵低哑的几乎要挑起人深处最深层欲望的低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别动。不然我可不保证——” 语间透出一股威胁,震动的胸口,起伏间磨着她的柔软。 傅灵佩顿时愣了住,松垮的衣襟似是兜不住,硬硬的像是亟待抚摸。 罢了。这般也不知是谁吃亏。 她不敢动了,只静静地被抱在怀间。 过了好半晌。 颈间细微的喘息才渐渐静了下来。 丁一深深地看着傅灵佩,微哑的声音从喉间鼓出,“没有旁人,只有你。” 傅灵佩半晌才明白,这话是回她之前所提。 “可是,为何——”傅灵佩有些不解。 “为何是你?”丁一冷不丁笑了笑,微歪的眉眼带着一丝得偿所愿的得意,怀内坐着袅娜风韵的身体,握着眼前柔弱无骨的手:“只是明白了一些事罢了。” “以后,待我们真正能在一起之时,我便告知你一切。”丁一唇间泛起一丝暖意:“所有的,一切。” “那时,你便会明白,为何是你。” “蹀躞阵所刻之时,我还未曾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丁一似是回忆到什么,好笑地摇了摇头:“不过,拜直觉所赐,便是心意未明,仍不愿失了你的行踪。” 傅灵佩忍不住发怒,任何一个修士都不愿被人掌控行踪。嘴才张,便被贴住了。 丁一轻轻含了含,看眼前的唇重新透满了红润的七色,才满意地道:“别急着否定我。起码,这一举,也避免了许多不幸。” “可是——”傅灵佩嘴张了一张,又合上了。 确实之后她也为其所救了一次,何况之后这蹀躞阵又被毁了,她冷哼了一声,头一撇,便打算放下此事不理了。 丁一看了看,便明白她不再起意追究了。 吊起的心不由放松了下来。 手覆在眼前之人的腰间,略抚了抚,另一手撑着脑袋,犹带天真,歪着问她:“我这样,好看么?” 傅灵佩还有些下不来台,瞥了瞥,也不能唯心说不好看,便瘪着嘴不肯张。 “比之沈清畴,何如?” ——难怪要穿一身白色。 “怎么样?”丁一不肯罢休。 “各有千秋。” “……” 丁一不由瞪了这不解风情的女修一眼。 傅灵佩有些好笑,怎的不论多成熟的男修一到这般情况便孩子气了。 她这才正色推开身后的大掌,站了起来。 面对面看着眼前之人,神情轻缓,眼间却透出一丝危险:“今日为何这般气冲冲而来?” “还一来,便设了这九环宫锁阵?” ——要问罪了。 丁一也顺势站起身,一身谪仙般的白袍硬是被穿出一股子风流气来。袖袍摆着,踱步过来,丹凤眼蒙上了一层雾,侬煞煞地看过来。 “怎地?” 傅灵佩一瞪。 “只是气不过罢了。”丁一一哂,摇摇头,趁势从背后抱住了傅灵佩的腰,头轻轻地蹭了蹭,似是撒娇又似是不安:“为何你会与他一同冒险,为何……” 他顿了顿,语声中带出一股别扭来:“为何,你会知道他有羊毫?” ——为何,举手投足间的熟悉和掩不住的默契? 丁一抿了抿唇,一瞬间也不说话了。 傅灵佩张了张口,哑口难言。 难道要告诉他,她曾经与沈清畴是一世的夫妻,所以熟悉默契? 难道要告诉他,她是重生的? 嘴一瞬间涩住了,张了半天说不出话。 丁一等了半晌,也未等到回答。头慢慢得直起来,掰过眼前瘦削的肩膀,定定地看着她。 见她表情,冷不丁地放下手来,自嘲地一笑。 “我亦不是死缠烂打之人,你放心。”摆摆手,便欲走。 傅灵佩伸出一指,扯住了雪白的衣角,闷闷的声音传来:“我与他并无瓜葛,以后也不会。” 对,今世既无瓜葛,许有仇怨。 她此时不愿放开眼前之人,心内有一丝柔软。那么便当做前世已逝,瞒下来,也无旁人知晓。 虽然心内惴惴,但仍然坚定地看去,似出云破月,心内亮堂。 丁一这才转身,眉眼舒展,辉光下,目光柔软得要命。。 ——傻姑娘,便是你与他有什么,只要不成事实,他抢也要抢过来! 傅灵佩暗自叹息了一番,这百年之约,这般行事,莫不是破了? “百年之约——”她轻声提到。 丁一愣了愣,语声幽幽:“你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若非还想抵赖?”颇有些无赖。 话锋一转,又道:“沧澜界,我们便放下这约定,何如?” 神色盖上了一层郁色。 且让他放纵一回罢。 傅灵佩点点头:“在这沧澜界,便放纵一回吧。” 想到玄东界那些仍未完成的危机,心内也不由沉了沉。 不过,还需瞒着沈清畴一番。想到还未查明的过去,她不由做了这个决定:“不过你须应我,不得在沈清畴面前泄露一丝半毫!” 丁一的心凉透了。 “为何?” “我与沈清畴有一些宿怨未解,若等哪一日,解开了,我们便正式在一块。”她的神色肃穆,冷得像块冰,凿也凿不开。 丁一冷冷哼了一声,又是他? 不过这目光却不似有任何暧昧,唯有冷漠的防备。他放下心来,却不打算就这么干脆地应下。狠狠心甩了甩袖,开门便离了开去。 “这阵盘你好好用着。” 丁一高高的声音响彻在厅内,似是提醒又似是警告。 沈清畴神色莫辨地看了室门一眼,又收了回来。身上已是又换了一袭袍子,手心擦得通红。 “喏。”傅灵佩低低地回道,目光柔软。 秦蝶衣神色苍白,手指叠了又叠,还是一团乱。默念清心咒,修炼起来。 九环宫锁阵,顾名思义,便是以九道要义,护住宫室,以傅灵佩自身修为主持阵法,便是元婴要攻破也要颇费上一番功夫。兼具有隐形和防护隔离的双重效果,十分实用。 丁一赠她此阵,怕是看着她除了那套傅元霸所赠的五行阵盘,便毫无其他得用的了。 却是细心。 傅灵佩灵力微吐,九环宫锁阵盘运行如意,直接被她祭炼了。双指连弹,再次将房内拢住了。 此时才静了下来。 “娇娇。”傅灵佩一招,一只雪白的离风狼便威风凛凛地出现了去。娇娇不由舔了舔爪子,颇有些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怎么,无聊了?”她抚了抚雪白的皮毛,“我让你挖的坑怎么样了?” 此前一直没有时间探看。 “自己去看看呀。”娇娇颇有些得意。 103| 16.5.6.121.1 须弥境内。 南侧角落挖了一个大坑,约莫两米长宽,絮絮地积了一层碧蓝的水,大约有一米深的模样。 “怎么样?”娇娇举了举自己的爪子,爱惜地舔了舔才道:“娇娇的狼爪子都快磨破一层皮了都,可真真是不容易。” 傅灵佩冷不丁轻轻拍了一掌下去:“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狼呢,小狐肆?” “干得不错!”她点了点下巴,看了半晌又慢悠悠道:“不过……” “不过什么?”娇娇却是个急性子。 “……有点丑……” 娇娇一个趔趄。 斜眼看去,果真是一个大泥坑。 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撇过头去,毛茸茸的长尾翘得老高。 “好啦,多亏有你。” 傅灵佩深谙打一棒子给一甜枣的原则,摸了摸娇娇软绒绒的脑袋,顺手便施了个固土诀——这个诀所有修士都会,对于在外随便挖个洞便可当做住处的修仙者来说,固土诀必不可少。 不过一会,大泥坑就镶了层黄色的边,硬邦邦的。 “脱裤子放屁。” 娇娇低声咕哝道。 待看见傅灵佩眼角眉梢都带着的欢意,不由好奇地问道:“老大,你今日心情不错呀。有什么好事,说出来跟娇娇一起乐呵乐呵。” “……” 傅灵佩脸色不自觉绷紧,颇有些被人识破的窘境,忙不迭背过身去,先往种满了灵草的田地上施了春风化雨诀。 ——赶明还是得问问丁一那有没有得用的傀儡。 看着这与她出门前长势一般无二的灵草,傅灵佩暗想。 处理完这些灵草,傅灵佩注意力便转到了这粗糙的泥坑上。 她掏出此前在冰宫得到的万年冰玉髓,一块蓝盈盈的冰玉,剔透润泽,轻轻一晃,便有釉色的水泽感透出,软软的手感犹如糯果。 内里才是真正的万年冰玉髓,一滴便抵得五六百颗极品灵石。而这么大一块,傅灵佩估摸了下,内里大约也有十来滴。 这等玉髓,若是变异冰灵根修士得了,极有大用,便是从元婴到化神的大境界也可跨过去。放到黑市拍卖,更是天价。 可惜,她周围既没有交好的冰灵根修士,更不打算放到黑市去,毕竟实力低微,不可贸然露富。她便打算舍个几滴,滴入这简陋的泥土坑里,再造出一个冰玉池。 若是能成功的话,何愁七色莲子不够。 毕竟七色莲才是当务之急,更实用。 傅灵佩灵力微吐,凝成一道细刃,一刺,冰玉便破了个小洞,手用力挤压,一滴一滴的冰玉髓便从破口而出。 一滴,两滴,三滴…… 傅灵佩生怕不够,硬生生滴了六滴进去。 冰玉软糯的皮子又缓缓地合上了,破口也消失不见。傅灵佩掂了掂,又放回了玉盒封存起来,重新置入储物袋。 泥土坑内碧蓝的水,此时透出一层隐隐的莹光来,稍稍靠近,便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冰寒,比之冰宫那个池子,又冷上了数倍不止。 傅灵佩抽出那大半截莲藕,轻轻一弹,便入了泥土坑。 白胖胖一支,半浮半沉在水面上,憨态可掬。 傅灵佩重新施了春风化雨诀,对着这新造的“冰玉池”,落了好一阵的井泉。 看着娇娇在一旁好奇地转来转去,不放心地叮嘱道:“此物与我十分重要,可别拿去刨了吃。” 娇娇默默地收回了爪子。 看看没有什么遗漏之处,便携着娇娇一同又回到了客舍。 “我修炼去了。” “你不是二十年内不能动用灵力?”傅灵佩奇道,她还记得狐九卿之言。 “之前在地道里得来的幻心石,太有用啦。”娇娇得意地摇摇尾巴,也不知是不是傅灵佩错觉,那破锣嗓难得的不刺耳了。 “以这幻心石为媒介,我可以慢慢抽取月华,恢复体内灵力。”她犹自兴奋地在地上打了个滚:“此界修士真豪迈真性情!娇娇爱得很!” “……” 傅灵佩不由扶额。 怕是爱的那一抹露骨吧? 她轻轻摇摇头,唇间带着自己都未曾发现的一抹笑,暖暖的。 还有一物未明。 傅灵佩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之前在冰宫个楼内取得的朱钗,赤色一点钗头,一道细微的半月莲标志隐在触手间。 祭炼。 此次祭炼却是极为简单,不过一会便成了。 傅灵佩看着赤色渐染,朱钗覆上了一层火曜玉的剔透感,款式简单却通透。 这—— 她不禁有些呆。 一支会绾发的朱钗! 各种各样或简单或复杂的发髻,堕马髻、垂髻等等,只要你想,朱钗都能绾出来!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特意耗费珍贵的炼材,专门炼制一支会绾发的朱钗来? 想到程寄海那满腔的爱意无处抒发,傅灵佩不由猜测,莫非正是程寄海托人炼制了送与傅云舒的,所以那人走时并未一并带走? 不论傅灵佩内心如何翻涌,她确实得了一支了不起的朱钗! 前无古人,想必后也无来者了。 傅灵佩只得强自安慰自己,此后每日都将有多种发型等待自己挑选,不必再为那脑后三千烦恼丝浪费时间。这般一想,此前的失落倒也平复了几分。 她心念一动,头上草草梳就的发髻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打散了去,脑后似有一股微风盘旋,不过一瞬,一个凌云髻便梳好了,松松地垂着。 傅灵佩施了个水镜术,只见镜中女子发髻松松地垂着,恰到好处的分绺衬着清冷的面上也透出了一股慵懒的妩媚感来。 她暗自点头。 确实方便了许多,也不知这半月莲徽记的炼器师,究竟是何人。 耗费如此之巨的精力来设计和炼制这样一支朱钗,只为了绾绾发,也不知那女修究竟是何等之人了。 便叫你绾钗吧。 夜色如水。 傅灵佩就着屋内的热水阀好好地洗浴了次,只觉体内的疲乏也似被驱散了大半,披着绵软的里衣,重新盘腿坐到了塌上。 服了一颗离震丹,一点点蕴养着体内暗伤,浓郁的灵气滋养着她受创甚重的经脉,一直以来细碎的痛楚也缓解了许多。 一夜无话。 傅灵佩再次睁眼之时,日头已上中天。 “走吧。”她拍拍娇娇的脑袋。 门一开,便见对门之人,正斜斜地倚着门框,一只脚支棱着,似在等人。 一袭靛蓝长袍,衬得肤色更是如玉般,一丝毛孔都不见。黑发沉沉,随意地扎了一绺披在身后。见是她,嘴角便咧开了一个欢快的弧度。 “今日,真是光彩照人!” 丁一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翘得老高。只见眼前之人一袭青衫隐隐,纤腰一束,却难得地梳了个复杂的发髻,一绺发不听话地垂在腮边,增添了几分慵懒之意。 他手指忍不住伸了出来,将那绺发往耳后一别,不经意间碰到了脸颊白嫩的肌肤。 傅灵佩不由脸一红,看看左右还未有动静,便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宜喜宜嗔的一双明目,透出的那股子风情,直让人看得都快酥了一般。 “这登徒子!”心内暗啐。 丁一不由道:“以后,万万不许你在旁人面前如此。” 还是面瘫脸最好。 手指轻轻碾了碾,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一股柔腻,挥之不去。 “你们可真早。”秦蝶衣软糯的声音从西侧传来。 傅灵佩一愣,竟忘了留意周边,也不知她看到了没有。 “看样子沈真人倒是睡了个好觉。”丁一恍若无事地调侃道,一手把面具覆了上去。 “背后不说人,丁真人,你说是不是?”沈清畴视线落在丁一身上,恍若实质般,嘴角带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却是丁某不对,沈真人原谅则个。”丁一不甚诚心地抱拳道,一掌拍了上去,搂过沈清畴的肩,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走吧。”傅灵佩不耐烦留下来看他们过招,“先去联盟总厅看看有甚任务可接,尽快赚取一些仙团点。如何?” “自然。”秦蝶衣一脸兴奋地拍拍掌:“我很喜欢此处的衣物。” “我也喜欢我也喜欢!”娇娇在一旁跳脚撒欢。 ——你是喜欢此处不穿衣服的人吧。 傅灵佩望天。 一行人来到大厅,那精瘦老头显然等候已久,见到他们,便迎了上来。 “不知可要续租?” 傅灵佩有些为难,但又实在不愿放弃这般灵气浓厚之地,何况此处还比较安全。 “我熹光团初建,还未有仙团点。不知可有其他方式代替?” 老头一脸为难之色。 104|16.5.6.121.1 联盟大厅。 正中央大型的琉璃色攒花灯倒挂,剔透的白石做地,光可鉴人,气派非凡。 精瘦短打老头搔了搔脑袋,看着这一行人,满脸为难之色:“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联盟内有谁可以为尔等担保。” 傅灵轻轻摇头,此处人生地不熟,哪里能找到人担保。何况便是这担保人,想必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做得,为了一个住处欠一个人情,委实不划算。 “多谢。”她递回洞府令,让那老头自去。 “你们呢?”傅灵佩转身,问问其余之人。 “我一时也无事可做,便跟着你吧。”丁一走上前来,靛蓝的袍子走动间泛出若隐若现的的流光来,趁另外两人不注意,朝她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直挠得人心里痒痒的。 傅灵佩不由握紧了拳头,昨日的亲密又泛上心头,唇间酥酥麻麻的感觉挥之不去。她抚了抚袖口的竹纹,状似不在意地接着问道:“那你们俩呢?” “我,我自是要跟着姐姐你的。”秦蝶衣绕着指尖的一绺黑发道,双睫低垂,收起潋滟的媚色,反倒让人有种楚楚的怜惜感。 “先去那处看看罢。”沈清畴似乎察觉不出此间的暗嘲汹涌,指了指前方,神色淡淡。 约莫有二十多个流线型的长形物件一字排开,列在正厅两侧,大大的四四方方的水晶琉璃屏上远远看去便有许多字符跳动。 一会便陆陆续续的有不少修士前去,取出徽章,对着朝外的一个小口插入,手在水晶琉璃屏上或滑动或轻点,一会便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离开。 据那精瘦老头介绍,此处便是专门接取任务的。 不需人员接待,自行选择任务接取,十分方便,而交接任务却需排队在正对大门的窗口处才可。 傅灵佩学着之前修士,取出熹光团的徽章,对着那露出来的接口插了进去。 咦,怎么没反应? 琉璃水晶屏上还是一行“沧澜欢迎您”的字样在滚动,并未看见那一页页滚动的信息。 旁边伸出一只纤长的手,将那徽章拔了出来,翻了个个又重新插了回去,脑袋被胡乱揉了一把:“芯片要正对下方才行。” “你怎么还在这?”傅灵佩并不领情,不客气地斜睨过去。 丁一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看穿她的外强中干一般,眼波暧昧地流转,看得傅灵佩一阵羞恼,才大笑着往一旁空着的机子而去。 沈清畴和秦蝶衣都已经各自拿着团员徽章在一旁试了。 当初傅灵佩成立仙团的初衷便是为了这仙团点。 但是又不想加入其它仙团受约束,受限去做一些不想做而不得不去做的糟心事,他们四人才决定成立个仙团自己玩。 要说有多少雄心壮志,那自然是没有的。 个人完成任务后获得的仙团点,修者联盟会抽取一部分作为佣金,而仙团上层也会抽取百之一二作为仙团的管理资金,而这个抽成比例就由仙团自己拟定了。 所以经营得好的仙团上层人员,便是镇日里呆在洞府不出去做任务也能有足够的仙团点来保证修炼。 熹光团就他们四人,暂时也没有扩大的欲望,毕竟此地只是客居。于是这部分交予仙团上层的抽成,团长傅灵佩就慷慨地设置为零了。 简而言之,自负盈亏,概不负责。 要是有好的团体任务,傅灵佩也不介意四人一起去分一杯羹。毕竟看样子,这沧澜界背靠大海,资源要比贫瘠的玄东界丰富许多。虽然儿不嫌母丑,但是要是有掘金的机会,谁也不会往外推不是?何况修炼本身便需要耗费资源。 傅灵佩无师自通,手在那琉璃屏上翻页,心内暗暗惊叹。此处的修真竟然已经扩展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如此便利了。 与之相比,玄东界大约还处于远古时代,刚刚发家。 琉璃屏上干干净净,个人信息栏上工工整整地映着静疏的名字,包括修为所属仙团等等,包括那大大的零点。 熹光团,现在还只是最低级仙团——e级。 她指尖顿了顿,又点进任务那一栏。 “唰”得出来密密麻麻几千页的任务,而且几乎每一秒钟都会有新的跳动出来,每一秒钟又会有旧的失踪。 傅灵佩看得十分头大,却又新奇无比。 索性还有可选和不可选两个选项,她福至心灵地点了下,发现就她现在的熹光团而言,排名估摸在万名开外,能选取的任务都在c级以下,不可选取的任务直接便是灰蒙蒙一片,点都点不出来。 这样,便只剩下大约百来页了。 而且可接任务里,还细心地分好了类:雇佣任务,打斗任务,采集任务等。 采集任务! 傅灵佩双眸一亮,真是瞌睡就遇枕头。 以她现在状况,实在不太适合接打斗、雇佣之类的任务,毕竟身为一个修仙者却只能动用少部分灵力,在自身实力大打折扣的情况下,能不打斗还是尽量不打斗的好。 何况,她可是有满满一储物袋的灵草。 这沧澜界背靠大海,多数修炼物资都是从海上来,想必灵草要相对稀缺些。 果不出她所料! “通焕草十年份三十株,三十仙团点。” “黄孜草三十年份五十株,两百仙团点。” “曼地花两百年份十株,一千仙团点。” “……” 看样子仙团点比灵石值钱,按照之前玄东界的灵石价来说。 傅灵佩生怕手不够快,但凡看见自己有的,便迅速接了下来,十指纤纤跳动在琉璃屏上,似穿花蝴蝶一般,格外好看,也格外犀利。 “咦,灵樱草的收集任务怎么立刻就没了?” “啊,晚了一步!” 沧澜界各处稍慢了那么一步的修士,就看着收集任务处的可接任务像是被人刷屏一般,从百来页缩水成了……几十页…… 不过他们倒也不怀疑是被人接走了,毕竟这么多灵草,早就是一个大仙团的实力了,大仙团又怎么会舍得拿出那么多灵草来交任务换仙团点,必然早就给团里的炼丹师拿去练手了,哪会捂在手里那么久。 他们哪里能猜到此处出了一个异界客,拥有可以量产灵草的须弥境——但凡可以量产,在她眼里便不那么值钱了。 只都认为是联盟的任务机器抽了。 毕竟这也是有先例的,于是捧着手里还热乎乎的灵草在一边等啊等……最终也没等来任务的再次出现。 “啊,接不了了。”傅灵佩可惜地看了还剩几十页的采集任务,她能接的任务数量已经到达了上限。 悻悻然把徽章拔了出来,看看其余三人还在琉璃屏上兴奋地点来点去,便打算自己去排队交任务了。神识在储物袋内扫来扫去,把要交任务的归归类,重新放了个储物袋,便大胆地去排队了。 每个队伍都排得老长,傅灵佩随便找了个队伍缀在了后面。看样子还有一阵才会轮到她,便百无聊赖地四处看了起来。 ——毕竟自来到此界,就一路急匆匆,连这联盟总厅,也只匆匆扫了一眼,未曾好好观察过。 总厅正对大门,也就是正对着傅灵佩处,壁挂着一个格外巨大的水晶琉璃屏,比之她刚刚点来点去的的要大上不知多少,长宽各占据了整个墙壁的三分之二,十分醒目。 其上滚动着好几个板块,正中间沧澜界大事记字体加粗加黑,其下滚动着一条又一条在傅灵佩看来,属于天元门人爱八卦的那类性质的……事件……? 她说不太准。 比如陆家家主被踢爆有私生女流落在外,十八年后入宗祠相认;比如傅灵韵昨日与程无趋两人密会,好事将近……此类种种。 前方排队之人想来也对此等事件十分感兴趣,纷纷对着这些风流艳事挤眉弄眼,聊得不亦乐乎。甚至那傅灵韵与程无趋夜会之事,也被说得有鼻子有眼,似乎亲临现场一般。 不过—— 傅灵佩听得津津有味。 左侧一栏,是沧澜界前一千名仙团位次。前十大仙团由巨大板正的字体排在最前列,十分醒目,极有脸面,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其下便是密密麻麻的仙团名字,挤挤挨挨地排在一起,不过对于沧澜界修士而言,便是排到千名末尾,大抵也是十分自豪的。 仙团的排名,以完成任务的积分为算。 一年一排,一年之后积分清零,竞争十分激烈,前十更是有修者联盟发下的海量资源奖励,最重要的,这对沧澜界修士来说,更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这前十的大仙团,已经有近百年没有动过了,除了偶尔第四跑第三,第十与第九换换这类的情况之外。 右侧便是实时发布的一些s级任务,但凡完成一项s级任务,便会联盟通告。 傅灵佩观之,只觉此界修士别有一股奇特的气质,非关衣着,只关乎荣誉——怕是让他们在这大屏幕上呆上一日,他们死也情愿。 105| 16.5.6.121.1 琉璃小窗。 其后隐隐坐着一个端庄秀美的女修士,修为不过筑基后期,神色平淡,大约是说得太多了,便有些敷衍。 “交任务。” 傅灵佩将熹光团的徽章和特意整理出来的一个储物袋,轻轻递了过去,圆玉小窗下纤纤十指被琉璃灯照得近乎透明。 女修头也不抬,直接扯过徽章便插入接口,因速度太快,显得有些粗鲁,另一只手使劲捶了捶后颈,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的琉璃屏。手还未放下,便僵在了那里。 “这么多任务,你交哪个?”看着琉璃屏上一长串一页又一页的已接任务,一双秀美的眸子瞪得老大,因太过惊讶,声音有些尖利:“静疏真人你……” 她顿了顿,抬头见其一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裙装,仿似明白了,不无怜悯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要知道任务完不成是要扣积分的。” 傅灵佩神听出那声线下的好意,优美的唇型微微翘起:“都交。” 一派坦然不惧。 女修这才恍恍然打开储物袋,口中还嘟囔着:“这分要是扣了,多少年都补不回来。” 一堆小山似的玉盒静静地呆在储物袋内。 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这……是……,莫不是她想的那样? 傅灵佩不耐地敲敲窗口:“可以交任务了么?” “可以,可以。”女修忙不迭点头,颇有些诚惶诚恐。 时间过了许久。 后面排队之人等不及走了一茬又一茬,傅灵佩岿然不动地站在小窗前,双手环胸,神游天外。 秀美女修闷头清点,任务一条一条地点过。琉璃屏上那一页又一页的任务也几乎快清完了。 心内激动不已,自她来到此处,便不曾见过这般大手笔之人。 傅灵佩的仙团点像是吹了气球一般,蹭蹭蹭不断上涨,熹光团的积分也在不知不觉中往上跳。 “快看,快看!这都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联盟大厅内的修士像是被什么惊动了一般,卷起了一阵阵的波浪。 傅灵佩不由抬头,莫名地看看左右——并无异样。 而丁一、沈清畴和秦蝶衣分别占了一个窗口,老神在在地等着。见她看过来,秦蝶衣还轻轻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 身后的一众人等均无奈地等待着。 “怎么了?”她左右看看,问道。 “你看,左边左边!”一个黑肤方脸修士惊叫。 “左边怎么了?”有人问他。 “你看最末尾,熹光!熹光!你看到了么!” “这有甚稀奇。一千名的仙团不是经常变动的么!真是大惊小怪。”那人一脸不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日,我看了一场,便是这熹光的建团战!”旁边有一人轻声道,女修的声音细细柔柔的,十分悦耳。 “真的假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女修白了他一眼,以着与声音不符的豪迈作态大力地挥了挥手,胸口还在剧烈的挑动,几乎要跳出薄薄的布料。她大咧咧地拉了拉领口,反而拢地更松,又道:“昨日的比赛可真是百年难见的精彩!” “若是这样的话,那不是一天就从万名开外跳到了千名以内?!” “不……不会吧……?” “看,还在跳!” “第九百九十九名!” “九百九十八名!” “九百九十七名!” “九百九十六名!” “……” 全场哗然,也不去管什么交任务不交任务了,只管专心致志地一齐盯着左边千名团上小小的“熹光”二字,每往上跳一跳,他们的心便忍不住跟着跳。 真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这样的速度往上攀升,是哪里来的大仙团重新建的小分团么? 等到七百多名,熹光两字终于停了下来。众人不由长吁口气,面面相觑——究竟是哪里来的强人。 其他联盟大厅所在之处,也都发生着同样的事。 熹光二字,在本人毫无预料之中,一夕之间真真正正打响了名号,进入了沧澜界众修士的眼帘。 其实这一切,不过是个美妙的误会。 四个异界客,为了尽快挣到仙团点,都不约而同地采取了轻省的活——采集任务。 采集任务在沧澜界修士看来并不十分划算,除非是特别缺仙团点,不然极少有人去做,以致于累积了许多下来,也正因少有人接,仙团点和任务积分要比寻常任务丰厚一些。 而这群异界客,特别是傅灵佩,手头都有着相当不少的灵草,换算成仙团点和积分,也就相当惊人,误打误撞之下,竟然把熹光团冲到了千名以内,引起了他人围观。 也不是说沧澜界修士不知道这个冲名次的方法,若是大团想要冲排位,也未必拿不出这等灵草来,只是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团体积分一年便清零,将库存的灵草用来交任务,还不如培养团员以增强实力。毕竟实力才是永久的。 “哎,那不是,那不是……”之前那个细柔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指着沈清畴的方向噎了半天才出来话。 那女修队也不排了,蹭蹭蹭跑出队伍,来到沈清畴身旁。 这一身标志性的雪白长袍,和大喇喇露出来的清俊脸庞,一下子让她注意到了。 她视线一扫,便看到另外三个窗口前熟悉的人影。 “你们,你们不是——”话还未出口,便被沈清畴打断了,他伸出一指,抵着下唇嘘了嘘,头微微侧过,轻声笑道,眼里似有光:“帮我们保密,好不好?“ “好,好,好……”女修呐呐地点头,细细的声音柔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她定了定神,矮下身子,雪白的两片几乎敞亮亮地落入眼帘:“我不会出去乱说的。” 沈清畴眼神落了落,迅速收了回,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赧颜一笑,似清渠出水。 女修眼神都直了,随即递了个传讯玉简来。 “今晚无事,若是修士有……”她柔媚地笑了笑道:“有任何需求,尽可传唤于我,我自然是,万事皆依着你的。” 沈清畴笑笑接了过来,安抚地指了指她原来的位置,示意她继续排队去。 那人倒也不再纠缠,只丢了个眼波,便袅袅娜娜地回到了原来的队伍。 “好了。” 傅灵佩看戏看得正起劲,突然听的一声,连忙转过头去。 熹光团的徽章已经递了回来,伴随着那个空落落的储物袋:“静疏真人若有什么疑问,尽可在外面的任务机子上查询,包括军团积分和个人仙团点。” “多谢。” 傅灵佩揣着徽章,重新来到了那台机器旁。 “看样子收货不小。”丁一低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也插入团徽,顾自看着琉璃屏上的积分,嘴角微微翘起,显然心情不错。 “彼此彼此。”傅灵佩头也不回,手在琉璃屏上轻点,查询着此次得来的积分。这次任务,几乎让她大半灵草都用尽了去,除了一些无法培育的,基本上也不剩下什么来。 熹光团,积分已经达到了三百多万,排名在七百十二位,b级团。 个人仙团点却已经有两百万了。 傅灵佩心内盘算,此前看到的极品润脉丹一颗便要十八万点积分,下品不过两万积分,差距甚大,便是这么多也不够换几颗极品的。果真灵草与成丹相比,成丹价值要贵上十几倍。可惜,这上面没有灵丹换仙团点的任务,不然她便不需要付出这般多的灵草了。 “怎么样了?”丁一把头凑过来,专注地看着琉璃屏上的信息,脸颊挨得极近,呼吸几乎都喷到她脸上。 傅灵佩斜睨了他一眼,见他不为所动,伸出一指把凑近的脑袋弹开。 丁一笑嘻嘻地躲了开来。 “你俩也好了?”她转身问道。 沈清畴和秦蝶衣联袂而来,有说有笑的。 “自然。”秦蝶衣兴奋地挥了挥手中的徽章,“可以去买衣服了!” 娇娇偷眼望了望左右两边的美男子,细长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打定主意一会跟着老大坚决不乱跑。 “看样子,大伙儿都下了血本!”她意会地看了看场中。 此次熹光团的三百万积分,全是靠着低级的收集任务刷来的,积少成多,连她在内的四人想必耗费不少材料。 “自然,我袋中的灵草都差不多告罄了,不过本来我也不会炼丹,在此处还不如换成仙团点有用些。”秦蝶衣神采飞扬地说道,等不及地招手道:“姐姐,我们这便去购些衣物,这一身,可热死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你们……”丁一和沈清畴纷纷摇头,相视一笑,见是对方,又瞬间别开了头。 秦蝶衣神色黯了黯,立刻又笑了起来,挽着傅灵佩的手,径自在前方开路,走出了联盟大厅,来到一旁连绵的几排商铺。 联盟大厅内,修士们还在对熹光团的崛起议论纷纷,聊得津津有味,丝毫不知他们海聊的对象刚刚就从他们身后溜了去。 毕竟昨日看比赛的还是少数。 傅灵佩随着秦蝶衣,自在地走。在沧澜界,她还未真真正正地逛上一逛,除了之前在海滩边的一座风情小屋见识了一番这边的衣物外。 “蝶衣,我要先去这”万丹阁”一趟。”正好面前一幢汉白玉建筑,内里一格格的成丹整整齐齐地对着门外。 “先随姐姐。”秦蝶衣按捺下雀跃的心情,随傅灵佩进了去。 傅灵佩一行人信步而入。 万丹阁十分敞亮,一格格灵丹整整齐齐码好陈列在柜台,对应着相应的名称,十分有序。 修士穿梭来去,不过大约是明码标价的缘故,虽然人数很多,但是效率也奇快。 “小二,此处可有极品沁脉丹?” 傅灵佩看了一周,也未找到自己想要的丹药,便朝着一旁空闲的小二招手问道。 小二一副机灵样,年纪不大,看到这一行人服装奇异,倒也不怯,直接迎了上来:“客官,极品沁脉丹,本店还有两粒。不过……” “不过什么?”傅灵佩上前一步。 “不过被我定了!” 一阵郎朗的声音传来,转角处走来一位男修,一袭青衫摆,桃花眼弯弯,玉扇摇摇,唇边一抹笑。见傅灵佩看来,便轻轻眨眨眼,风流自显。 走到众人面前,一俯身: “在下,程无趋。” 106| 16.5.6.121.1 程无趋? 总觉有些耳熟。 傅灵佩转眼看去,一时间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却见丁一朝她使了个眼色。 是他?程氏? “这位便是我沧澜界排名第三的程氏非花团新一代天才修士程无趋了。”小二兴奋地介绍道,一脸与有荣焉。 “真人您要买的极品沁脉丹也是程真人所订。” “程真人大名,久仰久仰。”丁一上前一步拱手作揖,宽边的袖口卷起一道飒爽的弧度。 “不敢不敢。” “只是不知……”丁一顿了顿,又道:“程真人可否割爱?” “熹光团一战成名,今日又大手笔登了峰,实在是让人敬佩。”程无趋话锋一转,并不接话:“只这极品沁脉丹我已经订了约有十来天,原不该拒绝,但程某一个挚友也等着急用——” “既如此,静疏也不愿强人所难。”傅灵佩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了:“只是,若可以的话,此间有两颗,不知可否割爱一颗?” “必不会让程真人吃亏。” “这……” “程真人若有为难之处,尽可与静疏商量,力所能及,在所不辞。”傅灵佩再次垂首。她的伤不想再拖了,身在异界,实力不能完全恢复,实在不妥。 程无趋手顿了顿,连忙扯起一抹笑来:“静疏真人这就见外了。这样,程某就让与真人一颗,便当结个善缘罢了。” 傅灵佩意会。 修真之人的善缘不是这么好欠的,以后程无趋若有难处寻求帮助,力所能及之时她也不会推脱。 “多谢程真人割爱。”丁一连忙上前两步,恰好挡住了程无趋的视线。 程无趋无趣地摸摸鼻子,视线落到了秦蝶衣之上,双眸亮了亮:“不知这位是?” “秦蝶衣。”大约是长相都属风流一脉,秦蝶衣反而不是太待见这个程真人。 傅灵佩不去管这些人的眉眼官司,招过小二打算先把此事落实了。 握着徽章,傅灵佩接入插口,十八万仙团点还没有焐热就去了。 “怎么,心疼了?”丁一戏谑的声音传来。 傅灵佩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哪都有你。” 手接过玉瓶,打开一看,确实是极品沁脉丹,一道青灰丹晕赫然在目。她心满意足地收入囊中,即便覆着面具,仍能觉出其下欢快的气息。 转头一看,程无趋正亦步亦趋地跟着秦蝶衣,介绍这万丹阁内的丹药,颇有一掷千金之势。 可惜的是,秦蝶衣不领情。 她转了一圈,才摊了摊手,眉眼弯弯道:“程真人十分抱歉,蝶衣还是没有看中的,实在劳烦您了。” 看程无趋还要跟上来,连忙小跑几步,来到正四处观看的沈清畴一旁,轻轻挽起他胳膊,嘴巴一嘟:“沈哥哥,好了没有?” 沈清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不太明白这姑娘突然吃错了什么药。 另一只手下了暗劲想扯开这姑娘,未料其胳膊虽纤细,手劲却着实不小,扯半天也扯不下来,欲哭无泪地看着袖子: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件白袍。 程无趋见此,倒也不再贴上去,笑眯眯地摇了摇扇子:“看样子,秦真人和沈真人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脸欣羡,看似倒也风度绝佳。 沈清畴想矢口否认,却看见秦蝶衣拼命地朝他眨眼睛。 他朝丁一那撇嘴:怎不去找他? 秦蝶衣惶恐地摇摇头:不敢。 也罢,这一路下来,倒也有些情谊,就帮她摆脱了这登徒浪子。 他微微一笑,整个万丹阁都似被点亮了一般:“程真人谬赞了。” 左边被牵住的手臂却整个都僵着,只觉一片黏腻腻的挥之不去,心里暗暗想道:今日必须多洗几次才是。 丁一和傅灵佩不约而同地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环胸看戏。 “既如此,程某便先告辞了!”程无趋取过玉瓶掂了掂,摇摇扇子,朝四人略挥挥手便先离去了。青纱摆走动间,便似流光飞舞,十分飘逸。 傅灵佩轻轻嘘了口气。 ——终于将这沁脉丹之事解决了。 “姐姐,这回好了。我们去买衣服!”秦蝶衣不顾那铁青的脸色,连忙跑到傅灵佩身边,摇了摇她的手,欢快地叫道。 “你与他,真是一对?”傅灵佩有些狐疑。 也或许,两人在这一路共患难中,处出了你侬我侬的情意也不一定? “姐姐说笑了。”秦蝶衣好笑地挥挥手:“若不是那程真人缠得太紧,我也不会找沈真人做当挡箭盘。你看他的脸……” 说着便咯咯咯地笑了。 傅灵佩回头看去,只见沈清畴眉头紧蹙,左手似是僵了一般,脸色颇有些不郁。 她不由有些幸灾乐祸。 “好了,不提这个了。”秦蝶衣摆了摆手,指着前方一处,“这莫不是法衣铺子?” 只见街道尽头有一座占地颇大的商铺横陈着,正对联盟大厅。 一大块水晶琉璃做门面,从外看去里面一目了然。琉璃窗口处陈列着一件人偶,套着薄薄的布料,搔首弄姿间,却又别有意趣。 铺内男男女女颇有几人,不过多数男修还是陪着女修来的。 “走,进去吧。”秦蝶衣满脸放光,似是豪情万丈。 傅灵佩被逗笑了,不由也起了十分的兴趣。 “你们自己进去吧。”看着铺内来来去去的人流,沈清畴不由皱了皱眉。“我便不去了。” “哎哎哎,来了不进去,多不好。”秦蝶衣不顾其脸色,硬扯着他便进了门。 “你看你这每日每日的白色,你不烦,我也看烦了。不如试试旁的?” 丁一经过两人,一派泰然地跨入铺内。 内里别有洞天。 四面墙的边角落全部绘上了首尾相连的缠枝花,整体漆成了敞亮的玉白色,透着微微的盈润。头顶正中垂下一串水晶琉璃灯,闪着幽幽的黄光。 一件件法衣光明正大地挂在一溜排的锡铁架上,大喇喇地放在外面供人挑选。四处散落着软垫的座椅,椅上已然坐着三四个男修不耐地翘腿等候。 看见沈清畴和丁一进来,不约而同地露了个笑。 这些衣裙色彩丰富,款式多样,长短也不一,只看得人目不暇给。 不过相同的,都是布料极少。漏了上面漏下面,遮了前面露后面,能少一些是一些。 男修的衣装不过占据了一处小角落,龟缩在一旁,多数是短打,或者极轻薄的长袍摆衫,衣领扣到顶,一丝不露,无风也自动,想来所费不靡。 秦蝶衣兴奋地四处看,只觉眼睛都没处使了一般,啧啧称奇。 在玄东界还未曾有这样选衣的,便是摆,也不过只摆个几件出来镇镇场子。 另一只手还攥着傅灵佩的袖子:“姐姐,你看这件,好看么?” 傅灵佩瞥了一眼,够薄。 “好看。” “这件呢?” 够短。 “好看。” “……” 不一会,便挑了一堆。 秦蝶衣似乎一下子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几乎要把这阁内的衣装给包圆了。 “姐姐,你不选一件么?”秦蝶衣转头,奇怪地看着她。 傅灵佩脸倏地一红,若非面具遮着,怕是早就露馅了。 之前想得坦然,临了却不免有些迈不动步。 ——还不如个小丫头。 她心内暗啐一声,抬眸却撞上了丁一的眼眸,清泠泠一片静静地看着她。 原本便有些绯红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便是面具也遮不住了。 罢了,也没什么放不开的,想到满街的胳膊大腿,她吐了口气,挺着胸,挑了几件早就看得眼热的——也或许女人再是口是心非,在漂亮衣物上总是难以割舍的。 何况,满街的胳膊腿都露着,在心仪之人面前也总免不了争口气地比上一比的。 “姐姐的眼光真好。”秦蝶衣惊呼一声,艳羡地看着傅灵佩手中的衣物。 一条削肩挂脖长裙,一水的宝蓝,高贵典雅;一条两截式的深紫小衣,俏皮可爱;一件纯白的抹胸宫裙,蓬蓬的,虽有些奇怪,偏有十分的意趣…… “怎的,喜欢?” “嗯嗯。”秦蝶衣狂点头,双眸放光。 “不给。” “哼,小气。”秦蝶衣撇撇嘴,一会又推着傅灵佩来到一个小隔间前:“姐姐,你试穿看看。” “不用……了……吧……”傅灵佩笑得尴尬。 “这位真人,我们羽衣阁在整个沧澜界都是首屈一指的法衣店,此处为总店,法衣是最全最好的,并且设有专门的更衣室,可以隔绝神识探视。前来选购的修士都喜欢在更衣室先试上一试的。”一个笑容和煦的筑基女修迎上前来,殷勤道。 “试,必须试。”秦蝶衣皱皱鼻子,斩钉截铁道。 只要想到傅灵佩一改常年的面无表情,在她面前穿着布料极少的裙装,便觉此前种种不可语人的憋屈得到了某种程度的释放。 “就穿这个。”她抽了那件深紫的两截小衣,往傅灵佩手中一塞,而后用力一推,原本便不十分坚决的傅灵佩便顺势被推了进去。 愉悦地拍拍手,正好对上丁一不赞成的眼神。 秦蝶衣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只觉冷飕飕的。 “姐姐,好了吗?” 等了许久,里面都不见有人出来,秦蝶衣跺跺脚,颇有些难耐。 “好了。” 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更衣室的门缓缓开了。 全场顿时静了静,视线不由都落到刚刚从更衣室走出的女修身上来。 一个紫衣丽人施施然走出了更衣室,静静地走了出来。 两截短小的衣裙,紧紧地包着胸臀两处,其余皆明晃晃的露在外头。 一身赛雪的肌肤,几乎晃花了人的眼。 紫色胸衣,边缘是首尾相连的缠枝团绣,紧紧地包裹胸前的一团雪腻,像是情人缠绵的手指,挤出深深的沟壑,胸脯高耸,半遮半露。一点碎钻在其中,直勾的人眼神馋得便想往那沟渠陷。 短短的一截紫色,蔓延到腰间,露出一截馥软的小腹,细白柔软,毫无赘肉,手可一握。 翘挺的臀部,包在那一抹紫色纱幔里,走动间,身后长长的纱摆便轻轻飘飞起来,露出纤长白嫩的腿,袅娜婀娜地像让人陷入一个梦里。 唯独可惜的是,那张脸覆在一个银色的面具下,只露出一双剪水明眸和微微上翘的双唇。 “你的身材,可真不赖啊……”秦蝶衣拄着下巴,喃喃道。“该翘的翘,该突的突,居然挺有料的……” “是吗?”傅灵佩有些羞赧,手不自觉地往上拉,拼命想把胸衣拉上一些。一动,白嫩的乳波便一跳,反而按捺不住。 沈清畴眼神直直地,手不自觉地往前伸,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原本还悠哉悠哉坐着的男修不自觉地换了个姿势,全场静得吓人。 “可真是碍眼。”秦蝶衣趁势伸了过来,还未待傅灵佩反应过来,脸上的面具便被揭了下来。 一张倾城绝艳的脸露了出来。 秋水为神玉为骨,皓齿明眸,唇若朱丹,衬着这一身雪肤光华,尤物天成。 “你怎么……”傅灵佩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道斗篷遮了住,扯了便走。 丁一神色冷峻,侧脸的线条几乎崩成了一条线,唇抿得极紧,冷厉的气息似乎要把周围都冻裂开来。 “你放开我。”傅灵佩恼怒地甩手,手中箍着的力道却更加大。 人群不自觉分开一条道。 “别惹我。”沉沉的声音似乎从齿间蹦出了一般。 “你放开她。” 沈清畴突地挡在二人面前,一贯云淡风轻的脸上却带起了抹凝重,不郁地看了过来。 107| 16.5.6.121.1 羽衣阁内。 众人还停留在那一瞬间的震撼中,半晌回不了神。 “与你何干?” 丁一冷冷地看着眼前之人。 沈清畴依然是一身碍眼的白色长袍,常年清和的脸上竟然染上了凝重。 他握了握手中的拂尘,半步也不肯退让:“她不愿意。” 丁一冷不丁嗤笑了声,薄唇在银色的面具下翘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见沈清畴杵着不动,一时间反倒也不急着走了,拽过傅灵佩,细细地将斗篷理好慢条斯理地打了个结,见遮得差不多,胸口沸腾的酸意才慢慢平复下来。 “那你,又凭什么?”丁一反问。“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 “……” “够了!” 傅灵佩不愿意再听这两人对峙下去。 冰雪铸就的容颜,浮出一丝不耐,她双指拈不小心被秦蝶衣扯下的面具重新带了起来。 周围传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 傅灵佩恍若未闻,垂头看着胸前打得好好的蝴蝶结,顿了顿,又重新解了开来,斗篷落了下来,露出那一身欺霜赛雪的肌肤,和窈窕玲珑的身段。 众人不由倒吸口气。 “你——”丁一气急,眼珠子都红了。 傅灵佩定定地看着他,一双深眸便是掩在面具下仍然漂亮的惊人:“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她将深色的斗篷往他面前递了过去,露出的十指指尖白得似玉:“你似乎想错了。” 丁一一下子噎住了,指尖紧紧地捏着斗篷的一角,力气用得过大,甚至发白。 傅灵佩轻轻摇了摇头,重新回到了更衣室。 过一会,才重新穿着那件青色竹纹裙出来。 “你选好了么?”她问秦蝶衣。 “好了。” “你们呢?”仿若无事。 沈清畴手中拎着随意选来的两件白色薄衫,晃了晃。 “结账。”她换过小二。 不过五件衣物,却也去了近三万的仙团点,不过傅灵佩这几件都是下品灵器,拥有一定的防护能力。 秦蝶衣大约是很难取舍,买了大约有近十六七件,索性一些不过是法器,但即便是这样,好不容易攒下的仙团点竟也去掉了大半不剩多少了。 看时间差不多,便信步走出了羽衣阁。 人影刚刚消失在店铺门口,店内众人便忍不住长吁了口气。 “此姝貌美绝伦,非一般人能驾驭啊,你看那气势,啧啧。”那人刚刚叹完,便被女伴拍了一掌。 “这两男争一女的戏码,都好久没有见到了,可惜没打起来……” “你们不觉得刚刚那人,有些眼熟……” “物有相似人有相同,有甚稀奇。” 不论身后之人如何谈论,傅灵佩是不得而知了。 四人此时的气氛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傅灵佩在最前慢悠悠地走,沈清畴和秦蝶衣并排,唯独最后丁一却是收起一贯的笑眯眯,冷如冰寒如雪,靠近之人无不恨不得立刻远离。 便是连一贯活泼的娇娇也夹起尾巴不敢乱掺和。 此时也没有什么心情继续逛了。 “我要去找那老头续租。”傅灵佩说着,脚步便往联盟大厅去。 “我一时也无处可去,不如在此租个一年半载罢。”秦蝶衣说道。 沈清畴颔首,显然也是这等意思。 丁一默默地超过两人,靛蓝的袖袍走过的时候几乎带着冷风,呼啦一下就卷到了前方。 ——他已经先去找那续租老头了。 傅灵佩忍不住摇头叹气。 “劳驾,先租一年。” 傅灵佩等人终于在一个拐角的小窗口找到了先前的精瘦老头。 “喏。”老头恭恭敬敬地拿过徽章,刷过:“路你已经知道了吧?还是此前的住舍,正好还未租出,自行前去便是。” 傅灵佩手中持着刚刚交出又回来的洞府令牌,看着前方摇曳的靛蓝衣摆,双唇微微抿起。 “此次闭关疗伤,可能耗时许久。”傅灵佩特地交代:“若有要事,你们自便。” 原本便是硬凑在一起的队伍,仙团既然已经建立,也不必一定囿在一块同出同进的。 “哼!”一阵冷哼,丁一的住处传来巨大的碰门声。 傅灵佩不由好笑。 ——今日才知这人竟这般孩子气。 她挥了挥手作别,径自往此前选定的房内而去。 九环宫锁阵盘重新布下,傅灵佩看看屋内摆设一如之前,这才觉得安定下来。 不过,还有一事尚待解决。 “你确定,要与我生份了?”傅灵佩动用灵犀虫,语声幽幽道。 过了半晌,才听到丁一低低的声音传来:“岂敢。” 一声微微的叹息,像是要钻入她心里:“我总是强不过你。” 傅灵佩忍不住笑,带着不自知的一点甜蜜。 突然,门口传来隐隐的扣关声。 “开门。” 傅灵佩放开指令,丁一便闪身进了来,靛蓝的衣袍像是鲛人的鱼尾,一闪便没了。 “你……”他惊疑地看着她。 傅灵佩狡黠地一笑,俏皮地眨眨眼:“好看么?”她轻轻旋了旋身,两截式的深紫小衣紧紧地裹着曼妙的身子,鼓鼓的胸口似是要勾人的魂魄。摘下的面具随意抛在一旁。 “你猜到我要来?” “自然。” 傅灵佩迈开步子,双臂轻轻搭在丁一的双肩,绕过脖颈,贴着他的耳朵吐气如兰:“我都先与你低头了,你还能不来么?” 丁一简直迷惑了。这般的傅灵佩他从未见过,俏皮,可爱,带着刻意勾人的余韵:“你之前不还……” 傅灵佩指尖轻轻滑过眼前之人的喉结,看它忍不住上滑了一下,才轻轻挪开,退开两步,正色道:“羽衣阁内,我自是不愿做你们的争端的。何况——” 她顿了顿又道:“我此生不会做任何人的附属品,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我的生命和道路都由我自己主宰,包括我穿什么衣物。” 脸色近乎于冷情了。 丁一的心如浸在了冰火两重天内,酸涩甜蜜兼而有之。既欢喜她愿过后找他解释,又怨怼她不肯做出让步。一时间僵在那里。 “这样好看么?”傅灵佩翻脸如翻书,重新踮着脚尖,似灵猫一般,走到了他面前。 “你不喜欢?”她蹙眉问道,不应该啊?水镜术内便是她自己看来也是极美的。 丁一看着眼前之人,一步一迈间似是繁花盛开,浑身似雪的肌肤包裹在深紫色的花苞里,姿容绝艳,诱惑至极。 “自是喜欢的。”丁一忍不住叹气,头疼地欲捏捏额头,却碰到了冰凉的面具。 傅灵佩轻轻揭开他的面具,对上了一双暗沉的眸子,内里翻涌着激烈,像是随时要爆发出来一般。她抚过那高耸的鼻梁,停在了那紧抿的薄唇上,轻轻踮起脚尖,嘬了一下。 正待退后,腰间却被一股力量拉住,往前一拉,便扑在了眼前炙热的胸膛之上。绵软撞在那硬硬的胸膛之上,让她疼得紧。白嫩的乳/波跳了跳,似乎要弹出那薄薄的一层紫。 丁一这个角度看去,一览无余。深深的沟壑,似乎要把他湮没了一般。他恨不得埋入那一层高峰之中。 他狠狠地揽住眼前之人,火热的大掌落在细细的腰间,滑嫩的肌肤几乎握不住。垂下头愤愤地亲了下去,叼住眼前之人的舌头,狠狠地吸,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息那一腔喷薄的怒火,慢慢地动作柔了下来,怒气融化在那美妙的唇舌交融里。 一只手探入薄薄的布料,紫色的抹胸勒得傅灵佩嘤咛一声,高耸间一粒硬硬的果子顶在掌间,丁一使劲地捏了捏,便变幻出各种模样。他轻轻往下一拉,一抹白嫩便弹跳了出来。 “真美……”丁一叹道,樱粉的色泽俏生生地立在那一处雪峰上,还在晃荡。 “我在羽衣阁内,就想狠狠地捏一捏,看看这手感如何。”他凑近耳边,声音比平时更喑哑,粗粝地虎口滑过那一粒,让傅灵佩忍不住跳起来。 “你穿着这身从更衣室出来,当时,我便想把你狠狠压在身下,好好疼爱。”丁一几乎恶狠狠地说道,手劲大得在那白肤上留下一道道的红印。 一阵低吟婉转,傅灵佩放柔身段,任他作为。 “你说,我怎么还能让你穿着出去?”一双眸子眼底泛红,滴出水来一般:“你答应我,就只在室内,只穿给我看,好不好?” 他突然停下手间动作,矮下身子,轻轻嘬上那一层雪峰上的殷红,口中啧啧有声,一只手还钻入另一边狠狠揉捏。 傅灵佩眼波如水,嘤咛了一身,身子似乎不是自己的一般。 前世种种,她与沈清畴虽有双修,却也不过是遵照古籍,不曾有过这样的激烈。这滋味……却是难当。 视线落在胸前不断动作的黑色头颅上,心柔软的不可思议。 “好不好?”丁一抬起头,吐出那一抹嫣红,任其在空中瑟缩地抖了抖,脸上的神色几乎是恳切了。 “好。”傅灵佩终于妥协。 她也不甚欢喜那些人的淫邪之色。 “喜欢么?”丁一伸出一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指尖黏腻腻的一层。 傅灵佩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她从未曾尝过这般滋味……却是销魂。 忍不住轻轻推了推眼前之人,才发现除了嘴上一抹亮亮的色泽,衣冠还算整齐。唯独自己…… 丁一看了看身下之人,紫色的小衣脱得几乎挂在了一边,便是下半截也被轻轻推到了一边,浑身肌肤泛起了一层粉,小脚趾颗颗圆润,此时正蜷缩在一起,浑身还在一阵阵地抽搐着。 他依依不舍地帮她重新拉好衣物,手滑过白腻的肌肤,顿了顿。 轻轻揽过眼前之人,下巴抵在她□□的双肩上,嘴里苦笑道:“原本我以为,便是穿成这般,我也不会在意。” “我不喜欢那些人看你的眼神。”他抬头看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你是我的。” 傅灵佩好笑地拍拍他的肩:“我是我自己的。” 这是原则。 虽然她答应了不会再穿这般的衣物,也委实暴露了些,但是不代表他便能以道侣或者任何其他的名义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 “好。” 丁一妥协。 108| 16.5.6.121.1首 一室清辉。 丁一已经回到了自己洞府。 傅灵佩默念了会静心咒,才重新平静下来。 取出之前在万丹阁获得的玉瓶,拔出瓶塞,轻轻一倒,一粒灵丹合着一股幽幽清香便出了来,她仔细看了看没问题,便直接口一张,服了下去。 极品沁脉丹的药力极强,才一服下便迅速化了开来。 一股热力从丹田升起,慢慢扩散到四肢百骸,原本隐隐作痛的经脉似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过一般,从下而上熨帖起来。 傅灵佩缓缓运起灵力,带动着药力一点一点地往经脉渗透,慢慢修补着已经隐隐有些裂痕的脉络,使之渐渐愈合稳固起来。 充足的药力,在一个大周天过后,还有许多残余下来。 此时的经脉已经修复的差不多了。但是傅灵佩仍未停下,继续以灵力裹着药力在经脉内四处游走,一点一点地增强经脉的耐受力。 极品沁脉丹难出,比之普通的沁脉丹,药力要强出不少,在修补经脉方面有奇效的同时,更能同时强化经脉的耐受力,使之比从前更能承受一些挫伤。不过这等效果也只有在第一次服用时才见,所以傅灵佩万万不敢浪费。 两日后。 傅灵佩长出一口气,终于好了。 身上隐隐作痛的感觉也完全消失了,举手投足之间充满力量。 她睁开眼睛,看见娇娇仍在一旁乖乖地守着,不由心底一暖,抚了抚她脑袋,小声嘀咕道:“也不知你何日能金丹?” 娇娇晃晃脑袋:“待我炼化出一尾来便能正式结丹啦。” “那你有需求的话务必要与我说。”傅灵佩仍是待孩子的态度。 “我可不会客气。”娇娇突然裂开嘴,促狭地笑了笑:“那日你与丁美人……” 傅灵佩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当日到了洞府后她便将娇娇放到了须弥境。未料这小狐狸竟然也能从中看出个一鳞半爪来,竟然现在来打趣她。 她连忙伸出一指嘘了嘘:“可不要告诉别人。” 娇娇无趣的就地一趴:“也不知娇娇我何时能有美人相伴呢。” “有我还不够么?”傅灵佩心忖道,好歹她也算大美人一个。 娇娇不屑地撇了她一眼,她这才想起天狐一族异于常人的审美。 傅灵佩拍拍她脑袋,说道:“罢了,我也不拘着你。你尽可在这庭院内玩耍,若是丁一或秦蝶衣出门,你也可跟着这二人出去玩耍一通,只是,”她顿了顿,又道:“不能惹祸。” 秦蝶衣心地还是不错的。 “为什么沈美人不行呢?”娇娇有些好奇:“你一直这般防备他,为什么呢?” “晤……”傅灵佩顿了顿,不知如何解答,前世之说虚无缥缈,只道:“有些旧怨未查清,你先远着些吧。”神色肃穆。 娇娇不解地摇着尾巴出去了。 傅灵佩又去须弥境巡视了一回。 不过两三日,冰池内莲蓬之上已经冒了一点绿意出来,灵力轻轻探去,生机饱满,看样子,是活了。 想到此后源源不断的七色莲子,傅灵佩不由开心地翘起嘴角,重新施了个春风化雨诀,又出去了。 “你可在洞府?”她想了想,再次动用了灵犀虫。 “自然在。”丁一轻声道,喉间带着微微的愉悦:“怎么,想我了?” “……” 傅灵佩无语,半晌才道:“你可有家用的傀儡?” “家用?”丁一狐疑地嘟囔了句,倒也未曾问下去,只道:“傀儡倒是没有家用的,都是作来探险挖矿,只偶然得到两具人偶,要试上一试么。” “人偶?”傅灵佩好奇道:“也好,待我过来一叙。” “恭候大驾。” 丁一开了洞府禁制,静静等待。 “这便是你说的人偶?”傅灵佩一脸黑线。 只见其府内立着两只奇怪的兔子,一粉一黑,长长的牙齿露在门牙外,别有一股,大约算是……猥琐的气质? “这哪里是人偶?” “别小瞧了他们。”丁一拍拍一只粉兔子的耳朵,吩咐道:“佩佩,打滚。” 粉兔子一蹦一跳的,就地打了个滚。 “……” 傅灵佩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丁一正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双凤眸弯得似月,显见十分愉悦。 “叫佩佩,嗯?”她轻轻揪了揪他耳朵,“看样子你还整日里肖想我给你端茶倒水逗乐打趣了?” 丁一假装哀哀叫唤,手却一把将眼前的身子搂了过来,狠狠亲了两下嘴儿,直到那粉粉的双唇变得红润润的,才接着道:“不,你误会了。我每日里都让小丁抱着佩佩睡。”他指了指黑兔子。 “……” 傅灵佩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眉目间的风情让他没忍住又拉过去狠揉了一把,直揉得人气喘吁吁才道:“好了,不逗你了。” 他掐了个诀,粉兔子才重新换了个模样。一个灰扑扑的人偶重新出现在他手中,小小的一个身子,一只手便可握住,没有五官,他递了过去:“寻常端茶倒水之类都可以,你可以留个神识印记,我已经撤去了,指令自己设,至于长相嘛,你随意。” 想了想他又加了句:“不能是男人,比我帅的都不行,最好年纪大一些。” “管得宽了些。” 傅灵佩笑嘻嘻地接了过去:“谢了!”顺手掐了掐眼前之人的脸蛋,只觉触手温滑,皮相果真不错。 “这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怎么感谢我?”丁一诞着脸凑了过去。 被傅灵佩一掌按了回去。 “走了!”她挥挥手,功成身退。 回头送他颗七色莲子便当回敬了。 丁一轻轻摇摇头,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久久不散。 傅灵佩重新回到了洞府,携着人偶去了须弥境。 不过人偶只能做简单的一些操作,听取一些简单的指示。所以春风化雨诀是不可能会了。她另外想了个办法,拿出了三个大瓮,也不知是何时搁在她储物袋中的,并将大瓮用井泉灌满。人偶便每日拿个水瓢从这处浇到那处,虽然没有春风化雨诀浇得那般均匀,倒也不错了。 至于人偶的形象—— 她决定还是原样放着就好,没脸就没脸。反正也就娇娇和她看到罢了。 此间事了,她决定闭关,融合冰焰。 与其余三人皆通了声气,并拜托帮忙照顾下娇娇,傅灵佩便正式闭关了。 她神色郑重地取出此前得来的冰焰。 一朵极冰之焰跳动在指尖,蓝色的火焰温度低得手都快冻僵了。 心念一动,之前祭炼融合在体内的清灵火便出现在了体外,冰焰的气势立刻被压,瑟瑟地缩成了黄豆大小。 傅灵佩微微一笑,这次融合成功的话,清灵火的品质还将上升一个台阶。 世间野生灵火,按修真界十大灵火来排,清灵火与离原火可排得第二。 可真到现实世界,初始地位并不是终点。那些初始只得黄阶的灵火在不断地融炼其余灵火之后,也会有超出清灵火的存在。不过融炼也有限制,融炼之火不得比持有火种的品阶高,不然便会出现□□,甚至有可能走火入魔而亡。 清灵火初始便比世间大部分灵火都高阶,所以存世灵火只要是一脉相承,便皆可熔炼。 不过,世间之人能遇上一颗火种便已是不小的机缘了,真正能将低等灵火融炼到高阶的,便是修真史上也不过一二。 此次融炼完,想必对灵根淬炼也有好处,不知她的灵根资质到时能提升多少。 傅灵佩现如今也不过是摸着石头过河,虽知融炼有极大好处,但此前典籍却未有如何熔炼的法门传下一二。 她用灵力将冰焰轻轻裹着,慢慢往清灵火处送。 融炼融炼,顾名思义第一在融。 还未碰上,火种间便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力,火星四溅,火势瞬间蔓延开来,几乎要将洞府掀翻。若非九环宫锁阵早前设着,这般大的动静早就冲破了门禁。 方法不对? 傅灵佩蹙眉。 这样直接硬碰硬,看来是不妥当。冰焰虽然品阶比不上清灵火,但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直接让清灵火粗暴地吞下,想来是做不到的。若是清灵火损伤了,她怕也是会受重伤,这反而得不偿失了。 于是傅灵佩决定换一种方式来。 她将清灵火重新收归丹田。 灵力却还是润物细无声地往冰焰内渗透,一点一点、一丝一丝由外及里地将冰焰包裹。 这个时间极为漫长。 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等到了冰焰对她的灵力极为服帖,不再抗拒的时刻。 时机成熟! 傅灵佩重新将清灵火招出体外,若是在体内熔炼,怕是直接会爆体而亡,她不会做这等冒险之事。 她默默地以灵力抽出一丝冰焰,冰焰顺服地被抽了出来,而后迅速抛入清灵火! 清灵火暴起一丈,以排山倒海的气势直接压制了那一丝冰焰,两者很快便融合在了一起。清灵火轻轻地摇了摇,像是餍足了一般,幽蓝的光似也深了一些。 傅灵佩见没问题,便继续下去。 融炼的过程极为枯燥乏味,每日重复着这般动作,不过傅灵佩却十分安然,她能通过与清灵火的联系感受到它在一天天壮大。 半个月后。 冰焰已经只剩下了极少的几丝。 傅灵佩干脆直接全部投入了清灵火,就凭这么几丝想必也引起不了什么火花了。果然,清灵火在一次小小的爆发中,重新裹住了冰焰,很快两者便融炼完毕了。 那一抹幽蓝色的火焰,像是沉入了一层暮霭,蓝的几乎可以滴出水一般,纯粹而饱满,靠近却能感觉到其内极大的力量。 成了! 傅灵佩微微一笑,将其重新收回了丹田。 甫一入丹田,清灵火便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浓郁的灵力倏地散了开来。 不好! 灵力太多,撑得傅灵佩身体几乎要爆炸了一般,难受之极。 融合进阶过的清灵火,还未完全驯服,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中散了出来,延伸到她四肢百骸。 傅灵佩连忙按下心思,运起了南明离火诀,一遍一遍地梳理灵力。 可惜灵力太多,身体消化不了,继续下去,只会被撑得爆炸。 傅灵佩只能奋起一搏。 灵力在体内按着大周天的路线缓缓运行,而后精纯为丝丝缕缕缠绕到金丹之上,小小的一个金丹渐渐长大壮实起来。 她继续不慌不忙地抽取灵力,丹田虽涨得难受,却还是有条不紊地坚持了下来。 一月,两月,三月……半年,一年。 一年过去了。 傅灵佩欣喜地睁开了眼睛。 她,金丹中期了。 金丹初期到中期,虽是一个小小的门槛,却也拦住了许多金丹修士。 傅灵佩此次灵火升级,灵力暴动,却是因祸得福,直接一步迈入了中期,省却了数十年的打磨功夫。不过也亏得她此前积累深厚,到了初期瓶颈,不然也是两说。 她伸了伸腰,施了个涤尘诀,才觉周围一亮。 就着室内的热水阀,狠狠地冲浴了一番。 重新取出那日所购衣物,傅灵佩选了那件削肩长裙,一水的宝蓝,看上去便高贵典雅。裙摆垂度极好,只微微露出美丽的锁骨和两只细白的手臂来。 这等暴露,她觉得十分适宜。何况这料子,上身便觉凉快清爽许多,似乎沧澜界的燥热也被赶走了一般。 “吱呀——”一声,门开了。 傅灵佩走出了洞府。 天蓝蓝,气清新。 109| 16.5.6.121.1, 晴空万里,一碧如洗。 傅灵佩深吸了口气,毫无仪态地伸了伸懒腰,只觉苑囿在室内一年的浊气被呼了出去,浑身轻松畅快的很。 一年之期早已过了,这联盟如此人性化,竟没有来催缴。傅灵佩略想了想,决定先去大厅看看。 “哦?有人帮我交过了?”傅灵佩诧异地道。 “是的,真人。” 还是那精瘦老头,仍然是常年不变的一身短打,他拱了拱手道:“已经多缴了一年。” “不知是何人帮缴的?” “是丁真人。”老头说道,脸上带着一抹笑意。 “好,多谢。”既然这处事了,傅灵佩略拱了拱手,便回到了大厅。 沧澜大事记上,还是那些鸡毛蒜皮的八卦,唯独不同之处,其上的人名换了一茬又一茬。 傅灵佩略扫了扫,也就不再关注,径自来到一侧的水晶琉璃屏旁,将徽章插了上去。 先刷出来的,仍是个人信息,仙团点除却之前的花销,还剩下近一百九十万,一时间她倒是不缺的。 傅灵佩轻轻点过,来到仙团界面,眼睛不由瞪得老大。 ——她不过闭关一年多,怎么熹光便升为a级团了?排位已经上升到了四百多位?那几人究竟做了什么任务,使得这任务积分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直窜? 可惜这些界面上不得查询,傅灵佩只得悻悻然作罢。 倒是在任务界面上,看到一些指定由熹光团接取的任务,时效都在一月内。 “怎么,惊讶了?”一阵磁性的嗓音从后而来,傅灵佩熟悉的很。 “是有些。”傅灵佩转过头来,果然看到了带着银制面具的丁一,他一身黑色劲装,衣料却是沧澜界特有的轻薄绡纱,薄薄地一层贴在肌肤上,更衬得宽肩窄臀,猿臂蜂腰。 身后还跟着一只皮毛雪白的离风狼。 此时正静静地站在那看着她,薄唇微歪,一双眸子酝酿着愉快的气息。 丁一看着眼前,却见一身着宝蓝长裙的女修,堪堪露出削窄的双肩和性感的锁骨,细白的手臂垂在身旁,正缓缓向他走来,裙摆微微摇曳,腰肢纤细,胸臀不露,却别具诱惑。 “也不必太过吃惊。”他轻笑了声:“这一年来,我们三人各自散开做了些任务,不知不觉就升上去了。” “不知不觉?”傅灵佩诧异道。原来等级这么好升? “想什么呢?”丁一扯过她的手,十指相扣,细细摩挲。“这任务的积分,若是接取的战斗任务一直不失败,五次后便会翻倍。你又不在,我就只能无聊地去做一些任务来打发打发时间了。” 傅灵佩抽了抽手,没抽回来,不由有些恼:“这还在外面呢?” “此处风情不同,你要避讳之人亦不在,何必拘泥?”丁一岿然不同,手轻轻扯着她便欲走出大厅。 “老大!”突然一阵破锣嗓惊天地泣鬼神地响了起来,离风狼抽抽噎噎地扑过来,抱着傅灵佩的大腿不放。 “……” 这反射弧也未免太长。 联盟大厅内排队交任务的不由纷纷将视线扫了过来。 只见一男一女正手牵着手,形容亲密地站在一块说着小话,虽看不到脸,但仅凭露出的便已能觉出美来。女子脚下一头离风狼正咧着嘴鬼哭狼嚎,场面颇有些滑稽。 “娇娇,好了啊。”傅灵佩尴尬地看了看周围,俯下身摸摸她的脑袋,安抚道,心里想着不过一年不见,这娇娇竟然想她到这般地步,也是稀奇。 “嗯?”丁一眼神扫过,娇娇忍不住抖了抖,抱着傅灵佩的腿居然不哭了。 傅灵佩新奇地看了看娇娇:她竟然也有制得住的人? “怎么啦?想我了?” 娇娇抽抽搭搭,却不敢叫出声来了,看了看丁一脸色,连忙点头:老大再不出关,她便要被这貌美心狠的给玩死啦。 “想,想了。” “走吧。”傅灵佩心情极好,拍了拍娇娇的脑袋,站起身来:“先去购些东西。” 丁一笑眯眯地随着她,捏了捏柔弱无骨的小手:“也好。你来此不过几日,便闭了关,不如先四处逛逛。” “其余人呢?”傅灵佩见扯不出来,便也不再做无用功,任他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放心,沈清畴外出做任务去了,大约有半月未回来了。秦修士也在外出任务去了。” “秦修士?”傅灵佩有些惊讶,“怎么还秦修士秦修士地叫着?你们……不熟?” 丁一似是看穿她一般,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自然不熟的。若是熟了,某人怕是要直接让我坐上冷板凳了。” “……” “我与她不过萍水相逢,在森林里碰上了,见她被皮袖兽追,便出手帮了她一把,没料两人被卷入冰宫,后面你也见到了。”丁一颇有些无奈。 “萍水相逢便让人对你……”傅灵佩要出口的话迅速收了回去,此事虽都心知肚明,但也不该是她来说。 “怎么,吃醋了?”丁一轻轻凑过来,靠的极近,趁她不备便轻轻偷了个香便笑呵呵地跳开,只手还相连着。 娇娇气愤地看着他。 ——亏她以前还以为这是个美男子,拐骗老大还不够,还压榨小狼! 傅灵佩轻轻触了触唇,脸一下便红到了耳根,便是面具遮着也还看得出来。她忙不迭拾了个话题:“不过一年,你竟然已经金丹圆满了?” 她看了看他身上鼓噪的气息,有些疑惑:“要升元婴?” 言下之意那么快。 丁一双唇抿了抿,愣了愣才重新笑道:“自然不会,现时,我还不能升。” “可是……”傅灵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气息不稳,灵力鼓噪,何况单雷灵根不怕雷劫,随时都可以升,为何会说不能。 “确实不能。恐怕要等我回了玄东界才行。”丁一苦笑道,手顺势过来揉了一把,原本扎得好好的倭堕髻被顿时变得毛乎乎的。 傅灵佩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还好她有绾钗。心念一动,发髻又重新柔顺了。 丁一神奇地看了她一眼。 “到了。” 傅灵佩指指前方,“千草阁”。 “你要换灵草?”丁一恍然看她一眼:“炼丹?” “自然。” 千草阁不愧是号称沧澜界最大最齐全的灵植阁,傅灵佩大肆采购了一番,将炼七色莲子的材料全部买齐了,每样七份,还收了许多不常见的灵种,甚至包括前世她寻了多年的非源草种子。 原本换得的仙团点一下子便去了大半,只剩下了二十多万。 傅灵佩怅然地叹了口气——沧澜的灵草灵丹价格都不菲,不过却省却了许多找寻的功夫,方便快捷了不少。 两人手牵着手,四处逛了逛,便又回了住舍。 “对了,多谢你帮我缴了租费。”傅灵佩丢了三瓶极品云尘丹,便是他结丹圆满,应该也得用……的吧? “不请我进去坐坐么?”丁一收了起来,也未看上一眼,对着紧闭的房门笑嘻嘻道。 “……”傅灵佩无奈地睨了他一眼,顺手将门推开。 娇娇正要跟进去,却觉得背脊凉飕飕的一片,连忙抬头,接到了丁一的视线,她后退了两步,哈哈笑着道:“老大,我还要再中庭玩一会,你们先,你们先。” 丁一这才满意地笑了。 傅灵佩好笑地看了这一人一狼,先进了房间。 “啪——”一声,门便合上了。 “怎么了,有何事?”傅灵佩顺手揭下面具,放在桌上,回转身子似笑非笑道:“我还有一些事未完,不如你之后再来?” “明知故问。”丁一轻轻环过眼前的身子,叹了口气,身子微弯,下巴便落在了眼前薄薄的肩上,“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一口气像是从心里,从长久的岁月里呼了出来。 “一年罢了。”傅灵佩任他拥入怀中,轻声道。这闭关中,她心无旁骛,却是一点都没想到此人的。 “小没良心的。”丁一素来知道此人德行,蹭了蹭她的脖子,直到她呼痒咯咯直笑才停了下来。 此时怀中溢满,才感觉生命被填补了最重要的一块。 丁一忍不住心内苦笑,她于他已是不可或缺,便是他努力修行也不过是为了挣得自由,对于长生的执念并不强,现在又多了个她。可惜,她却是一副随时可抽手的模样。 “对了,娇娇怎么好似怕你?”傅灵佩有些好奇,这天狐自遇见开始便一副无法无天的模样,索性还算知趣,倒也没捅出大祸来,却也不见她怕谁怕成这样。 丁一挑了挑眉:“想知道?” “就不告诉你。”他捏了捏眼前皱紧的鼻子,看着嫣红的唇瓣微微嘟起,便忍不住亲了上去。轻轻地磨了磨,便将舌尖探了进去。 傅灵佩嘤咛一声,手便环上了眼前之人的颈子,另一只手顺势摘了那碍眼的面具,露出了令人惊艳的眉眼来。 一双丹凤眼眯起,唇舌狠狠叼着不肯放开,另一只手狠狠搓揉着,直把这具女体搓揉得似团水一般,柔弱无骨地挂在那刚健的身躯上。 “你……”傅灵佩含嗔带痴地斜睨了他一眼,却让丁一更激动地搓揉着手中一团软绵,眸底似是激起了惊涛骇浪,要把眼前之人吞吃进去一般。 宝蓝色的裙子被掀起了大半,露出了白皙如玉的双腿,横陈在塌上。 傅灵佩夹紧双腿,不欲却碰到了一股阻力,似娇花欲狂乱,她的身体几乎不受自己控制一般轻轻抽搐了一下。 “疼……”她亲亲地蹙了蹙眉,有些微不适。 丁一不理这猫似的叫,一只手狠狠抬起,拽着她的脑袋再次狠狠亲了上去,一只手还在那处细细研磨。 “还疼么?”他轻轻的。 傅灵佩的脸顿时起了层粉泽,体内一股一股的热意让她几乎虚脱了一般。他不由爱怜得亲了亲。 “对不住。”丁一隐忍地皱眉,一滴滴的汗落在了雪白的双丘上,一只手抓着她触到了一处炙铁。“我忍不住。” 丝软裹着,丁一长出了一口气,眼睫微垂,轻轻喘息起来,鼻尖的气喷在了傅灵佩的颈上,让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许久。 傅灵佩愤愤地看了他一眼,指尖黏黏的一股气味挥之不去。 丁一歉意地笑笑,帮她衣衫拉好,身后的系带系上,施了个驭水诀,细细帮她洗了干净。 “衣裙很美。”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傅灵佩挥袖,将他狠狠推了出去:“登徒子!” 丁一看着紧紧阖上的门,看着旁边娇娇一脸看好戏的神情,抚了抚额头,用起了灵犀虫:“你不也享受?” “呸!”傅灵佩难得的喷了声,却被自己惊诧了一番。 ——恼羞成怒却不好。 她思来想去,却觉今世感情与前世不同,前世她对沈清畴是迷恋,却从未有过这般热烈的感觉,她一时分辨不出,却知自己是万般享受的。 罢了。 自己十分愿意。修真之人对于此等,本该看淡了的。何况,她也不吃亏。 “这几日我要闭关炼丹,勿扰。”傅灵佩决定先把心心念念的七色莲子炼了,好歹先还了沈清畴的债再说。 须弥境内一片祥和,之前种下的灵樱草和曼地花却早就超了年份许多,炼制云尘丹却是年份太大了些,傅灵佩任其继续长着。到了千年份,这些灵草的价值就不一样了。 不过也不是所有灵草都是时间越长越之前,灵樱草和曼地花等到了千年,可以作为其他的辅料,炼制元婴期的定魂丹。虽然现在用不上,却也值钱的。 而一些到了千年,反而会过年份,无用处了。 傅灵佩把一些灵草理了理,能用的先采了下来封入了玉盒,超年份又不能用的也先拔了出来。 又把值钱在千草阁购得的一些灵种撒了下来,尽职尽责的人偶立刻取了井泉去浇水了。 冰池内莲藕已经细细地长出了几片叶子,虽不大,灵气却很充足。 许久,才重新出了秘境。 这次却是要炼制七色莲子了。 110|16.5.6.121.1, 七色莲,莲心微苦,万年成熟,花开一月便谢。 以七色莲子入药制成的通天丹,对于金丹升元婴,甚至元婴之后的小进阶,都有破除瓶颈之奇效。 虽然这等效用并不是百分百,但是能有提高百之六这等几率,已是能让大多数修士去拼上一拼了。 一颗莲子,若是成功出丹,也只能出得一颗通天丹。至于品质,那自然是听天由命了。 通天丹,虽为四品灵丹,但是一般四品炼丹师并不敢接。 炼制程序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是简单。 但是卡住众多炼丹师的,却是一开始的炼化。 万年莲子,非一般灵火能熔炼,甚至很多炼丹师连破皮都达不到。若非傅灵佩本身拥有那排名第二的修真奇火清灵火,也不敢托大与沈清畴定下契约。 而此次融炼了冰焰后,清灵火的品阶更上一层楼,对炼化七色莲子这等事来说更是一点难度皆无。 炼化完七色莲子,剩下的步骤就很简单了,傅灵佩完全不担心。 所以这通天丹的炼制对于傅灵佩而言,难度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极为简单。 除了第一炉傅灵佩因为火势把握有些失衡导致废了一炉外,后面的六炉都成功出了丹,甚至出了三颗极品,三颗上品,连一颗中品都未得。 若非对七色莲子的完美融化,想必品质也不会这般高。 而这等成丹的品质,若是让其他炼丹师知道,怕是连起比试的心都没了。可惜傅灵佩并不知,也不打算告白于天下,毕竟她有只灵宝丹炉,如非必要,还是不露于人前的好。 傅灵佩基于与沈清畴的协议,他有着四颗莲子的所有权,便打算将一颗极品丹,与两颗上品但都交予他,想必这般他也该满意了。 另外的两颗极品,她打算分别交予师尊和丁一,这二人都助她良多,对他们也正好得用。至于那颗上品通天丹,她还未想好,或者卖了,或者送与旁人也未可知。 毕竟,她还有二十多年便可以重新收一茬,现在修为不过也才中期,离圆满还远着,到时候再练也来得及。 傅灵佩满意地拍拍手,将这些通天丹各自分配好,重新放置了一番。 还有一丹,一直未曾有心思炼制。 极品养颜丹。 她现如今是四十岁的金丹中期,在任何地界也属于天才修士一类了。在金丹修为中仍属花骨朵,正处于最鲜妍的年纪,妖娆与青涩相合。 不过此前,她却是没有心思考虑这些的, 但自来沧澜界,呼吸着湿润的海风,满眼里沁着张扬的生命力,加之与丁一定情,却不由地想要为自己炼制养颜丹来。 毕竟,现时的她,正处在容颜极盛的年纪,再老一些或再小一些,都没有此时合适。 傅灵佩平日活得再不讲究,但对于自己的容颜,却也不希望就这么随风而去。既然是有条件,那自然是不愿意就这么白白错过的。 玉环草,脩原草和苜蓿花种早前傅灵佩便让魏园帮她收集过,这些年过去,须弥境内灵草接了一茬又一茬。这些灵草的年份早就到了千年,她整整种了十来份的量。怎么样,都该出那么一颗极品丹来了。 傅灵佩重新定下心来,默念了静心咒,再一次炼制起了养颜丹来。 许久。 终于出了一颗极品。 傅灵佩看着手中粉光晕晕的养颜丹,一道深粉色丹晕横在期间,不由微微笑了。 养颜丹炼制相对繁琐些,反而出极品的几率要比之通天丹小一些。十来份的灵草量,也不过堪堪出了六颗极品养颜丹,其余多数是上品。 不过便是上品养颜丹,放到市面上去,也是不菲的。 可惜傅灵佩对沧澜界还一知半解,除了知道通过仙团点来换取些灵材,其他便一无所知了。 有光的地方便有暗,要说完全能阻止以物易物,傅灵佩是不信的。 只是,身为一个外界修士,还未得到某些团体的信任,她是轻易涉不得这些去处的。 不过,现今她也不缺修炼资源就是了。 等重新炼制了些云尘丹,傅灵佩这次闭关,不过持续了十五日,便又告一段落了。 “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待傅灵佩再一次推开门,来到中庭,便看到丁一席地而坐,地下平铺着一块雪白的毯子,毯上还放着一些器皿,分别装着灵酒灵果等,十分逍遥。 娇娇静静地趴在一旁,见她出来便摇了摇尾巴,而后又十分知觉地往她房内跳,口中还吼着:“老大,春宵一刻后值千金!千万要珍惜!” 蓬松的尾巴迅速消失在视线,傅灵佩都未来得及拽回,她可惜地叹了口气。 丁一一身靛蓝色纱袍,绡纱质地,十分轻薄透气,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正静静地坐在地毯上,一只脚随意地伸着,一只脚支起,手中握着个酒杯,搭在支起的腿上。 “你这是?”傅灵佩一脸懵,看了看他的模样。这架势也不似一天两天的,却正对着自己的门口。 顿了半天,才吐话出来:“守着我房门作甚?” “任务做得有些无趣,现如今又不能升元婴,便在此处守望一番。”丁一十分坦然,重新取了酒樽斟过,递了过来,青铜色的酒杯古朴,酒液清冽,指骨纤长有力。 傅灵佩瞬间想起前些日子这长指在她那处兴风作浪的场景,心内顿时羞不可抑。脸上却还面无表情,唯独一双耳朵红得透透的。 她强装镇定地盘腿坐到地毯上,裙摆遮住了细白的小腿,接过酒杯豪气地一饮而尽。 才入喉,一股热热的灵气流便顺势而下,来到丹田,傅灵佩连忙运气导了一圈,灵气才渐渐消散在丹田,只觉那灵力稍稍增加了那么一丝丝,虽不明显,却十分柔韧。 顿时双眼发亮:“好酒!” 怕是千年灵果酿制,也不知这人从何处得来,总有那么些好物。 “你喜欢?送你。”丁一丢来一个紫檀葫芦,葫芦似常年浸在酒里一般,泛着淡淡的酒香味,闻之欲罪。 傅灵佩不客气地收了下来,直接往储物袋一放。 丁一看着眼前女子一张白细的脸似是被酒液所侵,渐渐泛上了一层粉润的色泽,双眸晶亮,樱唇渐染,诱人至极。身体不受控地轻轻凑过去亲了亲唇角,将那一圈酒渍舔了个干净,才又重新坐了回来。 傅灵佩迷茫地看了看他,似是没有反应过来这人今日怎这般就结束了。 “怎么了?”薄唇微微翘起,丁一坏坏地笑了:“不满足?” 傅灵佩:“……” 用手背镇静了下脸,连忙甩过两个瓶子去:“接着!” “这是什么?”丁一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人的动作,心内软得不可思议。一边接过,一边好奇地打了开来。 “极品通天丹?”笑顿了顿,才又重新绽开来,将瓶塞塞回,挑眉问道:“这便是你闭关所炼?” “自然。”傅灵佩自信一笑,她在丹道上的造诣虽不算得十分高深,但在年轻一辈也是少有,比起眼前的阵法大师,虽有所不及,但想必也差得不远。 “看样子我可是找到了个宝。”丁一啧啧两声,又重新丢了回来:“你留着罢。我升元婴还不需。”言语中颇为自傲。 “我还有。”傅灵佩蹙了蹙眉,才道:“往日里受你良多,总希望能回报一二。这你也要拒绝?” 丁一看她神色坚持,想着先帮她存着也好,便依言收回放入了储物袋,一只手伸过来,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跟我还撇得这么清?” 不待她恼,便又打开了另一只瓶子,眉头瞬间蹙得极紧:“极品养颜丹?” 他抬头看了看她:“这是何意?” 一脸不解。 傅灵佩伸出一指摇了摇,嘴角轻轻翘起:“我是已经服了的。这颗给你。” “我?”丁一愕然地摇摇头,几乎要跳起:“我可是个男人。” “可是……”傅灵佩伸手,轻轻滑过眼前的脸部轮廓,白玉似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毛孔,不由促狭地眨了眨眼:“你这张面皮,可是要羞煞天下女人的。” “何况,我挺喜欢你这张脸的。万一以后老了看不到,想想还真是有些不太舍得。” 丁一一把攥过那只不老实的手,狠狠拉了过来,凑过去重重碾了碾那双樱唇,直到它红得似樱桃般诱人,才轻声道:“我可是希望与你长长久久的。” 拿过那颗养颜丹,喉间一股咕噜,便迅速吞了下去,只脸上还一脸嫌弃的模样。 傅灵佩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只手还支在腮边,心内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甜意。 这股甜意,从上至下,从里到外,让她极美。 不过,还是要做正事的。 “走吧。”傅灵佩重新站了起来,伸出一手要拉他起来,口中问道:“他们二人还未归是么?” 丁一搭住那只小小软软的手,顺势站了起来,将其握在手心轻轻捏了捏。另一手一挥一弹,原本还放得颇有些凌乱的灵果灵酒重新各归各位,连着毯子回到了腰间的储物袋。 “他二人还未有讯息传回。”丁一扣住那手,不让她动弹,径自前行,靛蓝的衣摆轻轻扬起:“走吧。龟缩了许久,不如出去看看。” “正有此意。” 两人相视一笑,便往那接任务处而去。 两抹蓝,在行走间不经意地卷在一块,又轻轻分开,深深浅浅,似是一副泼墨重彩的画。 任务机前。 两人凑得极近,几乎脑袋挨着脑袋。 “你看要选哪个?”丁一滑过可接任务,往下翻。 直接忽略到那些指定任务,二人并不想让人知道此行目的地。 “这个吧。” 傅灵佩随意指了指,b级任务,想来对于两人来说不算难,她此此也不过想四处走走,顺便巩固下中期的修为,打斗却是最适宜的。 这个任务是去中鬟岛,采一种比目鱼的眼珠。 丁一看了看眼前再次覆在面具下的容颜,促狭地笑了。 比目鱼? 有意思。 111|16.6.28.1 中鬟岛上。 传送阵旁人来人往,商铺林立。 突地,又一阵白光蒙蒙亮起,一旁游走的几个眼神登时直直地盯着,两脚随时准备着抢生意。 只见一行约四五人蓦地出现在传送阵上,略停了停便要往外走。其中两人形容最为出色,同样身着蓝色,女子婀娜袅娜,男子意态风流,皆是修长的身材,站在一起十分登对。便是带着面具,也仍能觉出不凡来。 两人有说有笑地相携走来,举动并不如何亲密,眼波相对处,偏有些缠绵缱绻的意味。 王二常年混迹在此,练就了一双利眼,一眼就看出这二人不是什么普通人物,连忙迎了上去,诞笑作揖,一张脸挤得只剩下一张面盘了:“拜见前辈,晚辈王二,中鬟岛小的熟门熟路,不知前辈可有需要?” “哦?说来听听,此处可有什么有趣好玩的?”丁一颔首,也不避讳旁人眼光,轻轻将傅灵佩被吹乱的发丝捋到了耳后,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想必二位来此处是为了中鬟的特产比目鱼。”王二视线一触,便落在一旁,不敢直视这二人的亲密,一边引路一边道:“比目成双对,日出隐而日落出。所以若是要捉这比目鱼,却是要昼伏夜出才行。” “接着说。” 王二略弯着腰,一脸恭敬地模样:“比目鱼的修为多在金丹后期,若是一条对之倒也不难。只是比目鱼但凡出现,必是一雌一雄,成双成对而出,心意相通,若是二位贸贸然对上,倒也要颇费一番功夫。” “那照你所说,可有什么好办法?” 王二听到这二人中的女修突然发了一声,这声音以女修的标准来看不够婉转,没有黄莺啼鸣的清脆,却别有一股低沉的韵味,让人听了十分舒服。 他伸手将两人引到一间店铺:“若要成功获得比目鱼,有三样物事是必备的:避水珠,嗅衣和藤瞿网。避水珠的功用自不必说,在沧澜界这片海占了大部的地界,是必不可缺的。而比目鱼鼻子非常灵敏,在很远处便能嗅到人修的气味,远远躲开。所以这嗅衣便是披在身上,隐蔽自身气味,以免比目提前避开。藤瞿网是为了防备比目鱼的小神通,以身化水,逃之夭夭,若是在这网中,它怎么都逃脱不去了。” “以身化水?”傅灵佩有些好奇。 “是,这是比目鱼的小神通,防不胜防。” “倒是有趣。”丁一点点头,脑后随意梳起的发髻松松地垂下,一绺落了下来,随着点头便轻轻晃动。 他转头笑道:“不如便在此处买了?” “也行。”两人都不是磨叽的性子,既承了王二的介绍,便直接在这店铺中逛了一圈。避水珠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选了个极品的,毕竟还不知何时才能离去,这避水珠在此处却是有大用的。极品避水珠能在水下持续十个时辰,要耗费将近六万的仙团点,虽则她点数不算太充裕,不过应付此次还是够的。 藤瞿网都是一般模样的,傅灵佩也不纠结,随手选了一个。 大约是此处修士更追求自我的缘故,便是这嗅衣,也翻出了不少花样,花色纹饰□□不同。不过因着要隐蔽气味的缘故,嗅衣大体都是将头脸身子全包住的,类似轻纱的斗篷式样,披在衣裙外,格外飘飘欲仙。 傅灵佩特特地选了件轻纱羽衣式的白,披在宝蓝色长裙上浑然天成,衬得很。 到底是女人。 丁一不由笑了笑,顺手捡起了旁边一般模样的男款,不过却选了件黑色的,团花纹细细地圈了边,披在身上自然地垂坠下来,帽子松松地垂下,脸上罩了一层阴影,堪堪露出薄薄的唇线和下巴。 “好了?” “好了。”傅灵佩看着那徽章中堪堪只剩下那么八万多的仙团点,一阵肉疼。不过除了这藤瞿网是一次性的,另两件却是十分实用,其他场合也或可用上,今次不买下次也还是需要,便也不多想了。 “比目鱼最常出现在中鬟岛的一个副岛旁,人称听心岛。听心岛上常年有一股烟云拢着,据传这比目鱼因鼻子灵敏老远就能嗅到烟云中最爱的听心草味,所以常常会围在这附近不去。晚上的海比较危险,所以中鬟岛都有专门的小船接送,只需付上一百的仙团点就能乘上一个来回,比较安全。”王二笑眯眯地道:“每日酉时可在东侧等待,两位可需我引上一引?” 傅灵佩抬头看了看,日头正盛,还是正午,要到酉时还需半日,这中鬟岛并不大,两人四处逛上一逛也并不费什么时间,便摇头拒绝了。 “不必了,我二人自便,今日多谢。” 丁一倒也未再给上一些什么灵石之类的了,在此店消费想必王二便能获得一笔抽成,沧澜界处处都是仙团点,灵石也不那么得用。 “告辞。” 两人一高一矮,披着同样款式的嗅衣,一黑一白,缓缓走在这中鬟岛上。 沧澜界的树但凡长成,便是参天,树干笔直,树叶欣欣然往天空舒展,枝叶都比玄东界大一些,有的形如手掌,有的长如镰刀,稍稍刮开,便有浓厚的汁液滴落下来。 一条弯曲的大道环岛一周,道旁三三两两矗立着一些商铺,各色物品都有。 傅灵佩趁机买了些不常见的物事,比如会发出猫叫的海螺,能在水底发光的秋秋草等,都不算贵。 “看着我作甚?”她喜滋滋地收入储物袋,一转头却正好对上丁一凝视的眼睛,常年氤氲的郁色已然散去,正充盈着愉悦,让她心内一软。 “自然是你好看。”丁一多盯了会,直到看到傅灵佩的一双耳尖也红彤彤的,这才满意地移开视线。 “……” 傅灵佩转头。 他们终于找到了王二之前说的东侧码头。入水处停着几艘船,船身不算大,但还算轻便,大约能容纳十几人。 一座小木屋搭在一旁,露出一个小窗,此时已经陆陆续续有几个在买票了。 “两张去听心岛。” “好嘞。”两张白色的纸张递来,盖着一个红色的印章,似模似样的,丁一顺手接了过来,递了一张给傅灵佩。 转身,却碰上了另一对情侣,男的显然是体修,粗犷健硕,暴突的肌肉一块块的,又穿了件紧身的短打,显得更是魁梧。女的紧紧依着男修,柔弱无骨似的攀着,看见丁一回头,便可惜地叹了声,视线却不错地看着他,嘴里轻轻嘀咕道:“可惜带了面具。” 话音还未落,那男修就憨憨一笑,接了句:“露露看他还不如看我,那身弱鸡似的身板怎能与我的比。” 弱鸡式的身材? 傅灵佩听了忍俊不禁地笑了,唇微微翘起,好笑地睨了他一眼。 丁一恍若未闻,只转头对她,灵犀虫使出:“是不是弱鸡,你不是知道了么?要不要何时再试试?”声音低哑,似羽毛般轻轻拂过耳朵,让她忍不住微微抖了下。 “好啊。”傅灵佩眨了眨眼,一脸戏谑。笃定他还不敢真正动她。 “回去再收拾你。”丁一口中狠狠地喝了句,手却伸过来,将傅灵佩的嗅衣重新整了下,拍了拍才满意地收了回去。 “……” 傅灵佩不接话了。 在面皮子的厚度上,她今世想必永远都不会及得上眼前之人的死皮赖脸了。 突地,丁一往一旁微微压肩,侧开,躲开了身侧袭来的双手,一双眸子锐利地看了过去。 “啊呀,没有看到,真可惜。”还是那露露,这回不悦地嘟起嘴,瞪了那体修一眼。 “这位道友,这便过了吧?” 傅灵佩上前,虽然没有感觉到杀气,对方明显也只为博取佳人一笑,但却实在无礼。不说他们带上面具便是为了避开旁人,偷袭只为揭开面具,便是脾性差的直接打上一架也并不为过。 “敝姓孟,这是我的道侣白露,她只是有些好奇,所以……”体修憨憨一笑,一只手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发。 “我们没有义务满足你道侣的好奇心。”丁一冷冷地回道。 “真小气。”白露嘟着嘴,一脸不郁之色,嚷嚷道:“看一看又不会少块肉。” 与这么个脑回路清奇又被宠坏了的女子没什么好谈的。 傅灵佩扯过丁一,两人另行找了个地方休息,等酉时来就上了船。 才一进船舱,又碰到了那一对子,正旁若无人地互相喂食,颇为恩爱的模样。 看到他们二人,白露竟然站起身,高兴地挥了挥手,指了指一旁的空位,招呼两人坐下,十分热情。 “……” 丁一不理那二人的招呼,紧扣着傅灵佩的手,拉她坐到了一对明显是父女的身边,一个金丹一个筑基,看样子是碰运气去的。 “哼!”白露有些下不来台,跺了跺脚,又坐了回去。 傅灵佩好笑地开口,用起了灵犀虫:“看样子你这男色,便是带着面具都无法遮掩住。” “……” 丁一无言以对。 船行的很稳,在夜色中幽幽地前进。 “前辈,你们也是去捉比目鱼么?”那女儿艳羡地看着傅灵佩,何时自己猜能到金丹呢? “你们呢?” 见不过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娃,傅灵佩倒也没有不耐。 丁一静静地坐着,恍若未闻。 “我爹爹带我去摘一些听心岛的草药,我们两个还捉不到鱼呢。”声音有些爱娇,看样子与这父亲感情十分好。小怜的脸色略有些苍白,倒似是受了不小的伤。 她父亲抚了抚女儿的黑发,才道:“小怜之前与我一起下海,受了伤,需要听心岛的一味卢叶在摘下的那一刻内做药引,我这做父亲的,少不得要劳累一番了。” “原来如此。”傅灵佩点头,轻声道:“祝你如愿以偿。” “多谢前辈。”小怜知礼地点头。 对面传来一句不屑的冷哼。 傅灵佩头也未抬,不去理会那还未长大娇惯坏的女修,也不知怎生混到金丹的。 “你理她远一点。” 丁一好笑地看她,懒懒地靠着身后的座椅,一手把玩着傅灵佩的指尖:“夫人有命,自当遵从。” “……” 再一次被打败了。 112| 16.6.28.1 听心岛,虽称之为岛,其实是不算合格的。 只能算作大一点的陆地礁石,歇歇脚用的。 物产并不丰富,一眼便几乎能望到头,除了特产的听心草能引来一群比目鱼畅游,还有一些凌草外,真是贫瘠得很。 可便是这些比目鱼,却成了中鬟岛的一大产出。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说的便是这些比目鱼了。 比目鱼难抓,一只鱼便只得一只眼珠,那一只眼珠更是其精华所在,为情侣所推崇备至。 成双的比目鱼珠,玲珑剔透,水润的琉璃色,单单看便是极美了。 交给炼器坊随意炼制,便是一个极好的情侣挂件,只要带着,不论相隔多远,都能知道对方是生是死。 完美的比目鱼珠,若是刻上蹀躞阵,不论多远,便是隔了界,都能看到对方在何处,有本事的甚至能顺利找到隔了山南天远的另一半。 以这比目鱼珠研磨成的珠粉刻录的同心契,若是对方背叛或者离心,甚至能让负心的一方大伤元气,修为毁去大半,终身不得晋阶。虽然在修真界这等痴人极少,但是纵观历史,这等痴男怨女倒也出了几对的。 最后一个功能用到的人极少。修真岁月漫长,谁也不能保证最后一定能保持初心,合则来不合则去,对于沧澜界这等崇尚恋爱和人生自由的地界,更是一万年也出不了几个。 可是在沧澜地界,对于深陷在热恋中的情侣们,拥有一对比目鱼珠所制的各种各样的挂饰,却是人人心向往之的,这也造成了这类任务的层出不穷,自己捉不了,市面上又是供不应求,便只能高额悬赏了。 所以,便不是情侣,也有许多修士专以抓比目鱼为生。 “每日此时,可以乘船返航。” 船家对着已经下岸站稳了的诸位喝了一声,船身便应声而出,带着返航的几位修士涉水而回。 “前辈,我们先走一步。”一路相谈甚欢,小怜对着两人揖手,脸色有些苍白,但十足的礼敬。 “告辞。”傅灵佩淡淡地一笑,转身便离去了。 两道修长的身影,一黑一白,缓缓地走在海岸边,掩在夜色里,便是这般贫瘠的听心岛,却仍似走在玉阶琉台之上,让周围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其身上。 两人间的气氛,安安静静地,虽无话语相对,却自成一番天地,好似没有任何人能□□去。 小怜向往地看了两人一眼,才携着父亲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哎,我们一起呀。”突然一道袅袅的声音传来,正是之前一直被忽略的女修,她扯着体修的手,快速地跟了上去。 傅灵佩丁一的脚步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 “哎,你们俩怎么回事?等等,我们也是捉鱼的,一起吧。”不料那女修颇有几分本事,不见如何,便出现在了二人面前,看样子是学过什么体术的。 “我叫白露,这是我大哥孟秀。” 孟秀憨憨地一笑,摸着后脑勺,眼神宠溺地看着这女修。 “对不住。”丁一淡淡道,执起傅灵佩的手扣住,扬手晃了晃,才道:“我二人不希望有人打扰。” “……” 傅灵佩不由狠狠瞪了旁边人一眼,她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虽然她确实不喜欢白露。 若是对方知趣,自然该摸着鼻子退却,可显然这白露并不是那么会看眼色的。 她妖妖娆娆地走过来,低垂的领口下,高耸的峰峦几乎要破衣而出。一旁的孟秀看得眼珠子都要直了。 丁一淡然地看着对方,似乎眼前不过是一团空气,毫无异动。 傅灵佩怜悯地看了那孟秀一眼,显见这憨货的头顶绿得都要冒油泛光了。 “不若,一起?”白露要凑过来,眉眼挑逗,明送秋波,一双玉团儿便想贴过去。 傅灵佩环胸,冷眼看着。 丁一身前却起了一股强烈的劲风,黑色的嗅衣翻飞,把白露生生阻在了那里。 他淡淡地说道:“不过是一团腌臜肉却自以为金镶玉,也敢在小爷面前丢丑?”那模样似乎又回到了傅灵佩以前所见的纨绔一般。 转头又对着孟秀:“还不快把你家娘们绑了,害怕帽子不够绿么?”话语直白得几乎让那孟秀的脸瞬间绿了。 白露万万想不到自己以往所向披靡的魅力临到这脸都看不真切的男修面前不仅打了折扣,还被嫌弃到了地里。不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憋了半天都未说出来话。 “走吧。”孟秀扯着她手,让她走。 白露不肯。抬头却发现那两人已经失却了踪影。 另一头,傅灵佩却打趣道:“这送上门来的艳福也不要?” 心内却是欢喜的。 丁一却忽而转头,指尖弹了她额头一记:“就知道看笑话。”沉沉的语音带着宠溺,转而微不可见的叹了声:“既有最好的,又如何看得旁人。” “……” 说得傅灵佩的心像是被一片落叶轻轻扫过了一般,酥酥麻麻的痒。她连忙转头:“下水。” 夜空一片星子,岸边毛毛草随风摇曳。 两道身影无声无息地便下了水,湖面轻轻激起一丝涟漪。 避水珠在入水那一刻便起了作用,傅灵佩只觉胸腔一轻,水在身侧似被自然排开一般,呼吸自如。不过她仍在身上罩了层灵力罩,海中也不知有些什么,谨慎为要。 宝蓝色的裙摆在水中自然散开,像是朵摇曳的花,摆动间两条纤长的腿若隐若现,白生生的。 两人自然地往下沉了沉,到差不多合适,便停了下来,呆在一处水草处,静静等待。 比目鱼嗅觉灵敏,行动也十分敏捷,须等到近处,再抓才适宜。 比目鱼眼珠的品相分四种,瑕疵,微瑕,普通,和完美。若是从死了的比目鱼身上取得的,便是瑕疵,这等珠子是没什么用处的。活捉后若是有些毁损,便是微瑕,更好一些的便是普通了。最好的,就是比目鱼在一开始便被活捉了,没耗费它什么灵力,那得到的比目珠便是清透如琉璃,品相完美。 傅灵佩领的这个任务,要求便是要一对品质普通的比目鱼珠,任务奖励的仙团点有二十五万点,还是极为可观的,若非她要另外购置避水珠和嗅衣,也不需额外耗费多少。 许久。 除了身侧游来游去的一些无知无觉的凡鱼,一些有灵息的在经过两人掩藏之处便有意识地躲了开去。 傅灵佩换了换姿势,重新等待起来。 “下次来,还是穿裤装吧。”冷不丁耳侧轻轻传来语声,傅灵佩转头,却见丁一在她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 傅灵佩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此时的形象。 裙摆极大,在水中展开,若是在身后,细长的腿连到里裤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也不知他在身后都看了多久了,想到此处,便是在清冷的水里,脸也一下子热辣辣的,身子连忙蜷缩起来,将裙摆压住。 “我也就罢了。”丁一凑近过来,声音喑哑,说话间呼吸喷在她耳后的一块敏感地带,让她忍不住一缩,耳尖发烫:“其他人看去我可是不依。” 长长的手指伸过来一点,便按住了双腿间柔嫩的所在,刺得里裤都往里嵌了嵌,才轻轻抽出,无赖地抱着她:“都是你勾我。” “……” 傅灵佩才欲反驳,却觉前方水流一动。 来了! 两条身长不过一掌的小鱼,浑身鳞片雪白,唯独鱼尾一点红,快速地往他们方向游。眼似琉璃,浑身泛着盈盈的光泽,相依相伴而来。 两人一顿,静静地等待起来,呼吸都屏住了。 十丈,九丈,八丈……两丈,一丈! 起! 傅灵佩和丁一倏地分开,分两侧包抄而去。 丁一掐指,一串紫色雷光组成的雷网铺天盖地的袭去,不料这比目鱼鱼尾一摆,便灵活地逃了开去,直接往后退。 傅灵佩此次想试验清灵火的威力,一道火墙便凭空出现在两条鱼儿面前,幽蓝的火焰在水中静静灼烧,声势并不大,却凭空让这附近的水域温度上升了几层。 比目鱼还未靠近,便惊觉危险,尖叫了两声,折身而回,见逃脱不能,身形突地从巴掌变成了两米长的巨鱼,口一张,牙齿锋利地似是立刀,若是被咬一口,怕是身骨俱断,再看不出此前的丝毫秀气可爱来。 口一张,一道水箭喷涌而出,不约而同地往傅灵佩射去。 看样子,是柿子要挑软的捏,这比目鱼是二对一,打算从傅灵佩侧强冲过去了。 可惜,傅灵佩不但不软,反倒硬的很。 抽出七剑之一,一剑便分金错水地刺了过去,南明离火诀便是在这水中依然爆裂无比,火势熊熊结合着升级过的清灵火便烧了过去。 气势万钧! 丁一趁势展开了藤瞿网,一手落雷术,落得附近水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紫色雷光,却巧妙地躲开了他们两人。 附近的凡鱼躲之不及,纷纷翻了鱼腹,腾上了水面。 比目鱼前有火势,侧有雷光闪烁,只能继续无奈地转头逃窜,却被早等在那的丁一一网端了去。 两人配合无间,不费多少力,便将寻常修士奋斗半天都抓不着的比目鱼搂到了手里。 “可惜,掌握得不算好。只够普通的。”傅灵佩看了看网中的两条比目鱼,互相依着,雪白的鳞片大约是碰到清灵火熏得有些黑,重新变回了巴掌大,一双琉璃似的眼珠软软地看向她。 “够交任务了。”丁一掂了掂道,看她神色:“要取了这招子么?” 傅灵佩眼闭了闭,排开多余想法,原也不该是妇人之仁的时候,比目鱼虽情比金坚,小时形容可爱,但升阶全靠修士血肉,两者本就是对立,没什么好怜悯的。 “自然。”她颔首,在储物袋找了半天也未找到合适的,剑太长,用来做这细活并不合适。 转头一看,却见丁一手中已经取了一对珠子在手中,另一只两指拈着细窄的匕首。 小小的琉璃珠,大约拇指大,中间一条幽蓝的色晕横着,果是普通品质。 丁一丢了过来,让她装好,另一手却将死去的鱼身丢入储物袋:“回去煮鱼汤给你吃。” 鱼汤? 傅灵佩蹙眉:“你还未戒口?” 她早在筑基时,除了一些灵茶灵果,却已经不再入口这些了。 “为何要戒?”丁一稀奇地看来,不赞成地摇头:“美食实乃人生一大乐趣,若只知修炼,那修仙又是为何?只为了长寿么?” “自然是为长生,为力量,为人生不为人所迫。” 丁一走上前来,叹息地抚了抚她的头顶:“仅仅这些自然是不够的。人生苦短,虽修仙将这过程拉长了许多,我们却还需要去挖掘自己喜欢的物事。” “……乐趣么?” 傅灵佩恍然,一会便又摇头:“差点被你晃了进去。修炼,便是我的乐趣了。我并不以为苦。” 丁一见说服不了她,便也不打算在言语上继续。 个人追求不同,他爱美食,却也不打算强迫她也去爱,不过,邀请她品上一品,想必还是能够的。 “还继续么?”傅灵佩问。 “自然。”丁一笑眯眯道:“我要个完美的。” 于是两人换了个地方,重新等待起来。 这处被交锋搅得水波震荡,想必一时半会不会再有比目鱼再来了。 不过之后,两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待到天亮,却再也未等来一对。只能悻悻地回到岸上,等着明日继续下水一趟了。 傅灵佩悠闲地坐在一处沙滩上,手中随意地转着一株毛绒草,静静地吹着海风。 丁一却忙忙碌碌地架起了锅子,之前捕获的比目鱼已经被他放了进去,与一些野菌菇和一些奇特的作料咕噜咕噜地煮了起来,散出一股浓郁的醇香来。 傅灵佩不由好奇地瞥过去。 “嗯,好香啊!”突地,一道娇娇的声音传来,转角处出来一人。 113| 16.6.28.1 又是白露。 此时这袅袅地走过来,双手交叉落在小腹前,一改烟视媚行的作态,竟有些良家。 不过,那孟秀竟然不在身边。 傅灵佩抛下手中的毛绒草,一屁股将锅子旁的地儿给占了,另一手支在膝上,看着这人上前。 白露眼睛不错地盯着丁一,缓缓上前,视线里几乎将傅灵佩忽略个彻底。 丁一见又是这恬不知耻的女子,再看身旁傅灵佩正言笑晏晏地看着二人,不由浑身一凛,顺手挥出一道劲风,想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人。 未料这白露竟有两下子,身体柔弱无骨弯曲成一个正常人不可扭到的弧度,躲了开去。 “你来此作甚?”丁一见此,仍一手慢条斯理地加了最后一味调料,才收手。 白露见此,也不再靠近,在附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不肯口中道:“两位道友,想必是外界修士。 傅灵佩不无好奇地接话道:“不知你是从何得知?” 他们二人早已入乡随俗,单从着装来看,应是看不出来的。 白露垂首,黑色发辫轻轻绕在指尖转了转:“你大约还不知道我是谁,我乃抚生团现任团长之女,要查些事自然是简单的。你们熹光团,最近声名鹊起,已不是秘密。” 抚生团? 傅灵佩倒有些头疼了,这个是排名二十大仙团里面第十七位的,实力也不是一般,专长在打探消息上。还好之前两方虽然有些龃龉,倒未曾伤到人性命。 不过,他们熹光团,这么有名了? 她心内疑惑,一年闭关未出,竟有时移世易的感觉。 “不知白道友来此所谓何事?那孟道友,又去了何处?”既然对方来头这般大,能不冲突还是不冲突的好。 “咯咯咯……”那白露好笑地捂嘴笑起来:“那憨货你提他作甚?早被我打发走去忙些别的事了。” “至于我来此何事嘛……”眼波流转,往丁一身上徘徊不去,就差明示了。 “鱼汤好了。” 一个莹白色的玉碗轻轻递来,一层奶白的汤汁浓郁醇香,还未靠近便惹人食指大动。丁一笑眯眯地看着她,眼风都未分给白露一个,只一手呈着等她接过去。 “我……” 傅灵佩想说不吃,但看着那殷切的目光和浓郁的香味,便有些说不出口。 “怎么,不想吃?”丁一委屈地看着她,耳朵几乎耷拉下来:“我熬了许久的。” “既是姐姐不愿吃,那便妹妹代劳好了。”白露不甘寂寞地走上来,却又被一股劲风阻了回去。 妹妹?谁是你妹? 傅灵佩心内暗啐,任谁被情敌一口一个的姐姐都不会高兴。她连忙接了过来,不意碗沿极烫,手一抖,汤便要翻出来。 却被丁一接了住,牢牢地握着碗底,指尖泛出微微的红色,似觉不出烫来,只口中道:“我帮你端着,你吹吹再喝。” 傅灵佩几乎错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只大型犬,正翘着尾巴摇啊摇的,满脸求表扬的表情,不由笑了笑,手轻轻拍了拍他头顶,毫不客气道:“装什么大尾巴狼,手上的灵力罩假的呀?还烫么?” 丁一见被拆穿了,也不恼,只笑嘻嘻地团着碗,让她趁热喝。 傅灵佩端起汤匙欲喝,见白露还眼巴巴地看着,这才想起还有个不速之客。 “白道友不如自便?恕鱼汤有限,无法割爱。” 她还是留了一些口德的,没有直言说男人不可分割,便是给白露留了一线面子了。一手端着汤匙舀了一勺,入口润滑,香浓无比,一双眼顿时晶晶亮。 “好喝。”傅灵佩的一双耳朵立马便竖了起来,口中却不饶人:“若将来有朝一日你落魄了,也还有门手艺养活自己。” “……”丁一无奈地摇头笑。 白露在一旁,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一口气闷在心里发不出来。 她自降世以来,身边便从无反对之音,男色上向来所向披靡,孟秀更是对她千依百顺,却未料在此碰了个硬钉子。 她还偏不信了,这世上还真有不偷腥的猫! “熹光团皆是外界之人,你们莫非不想回到原来的地方?”她原本打算藏着最后当底牌的,见此却不忿地丢了出来。 “你知道?”傅灵佩汤也不喝了,抬头问道。 丁一也转头看了过来。 白露头抬得高高的,得意洋洋,“我确实知道,不如,这位修士陪我一夜,我便告知你们如何?” 丁一的脸都绿了。她当他是什么?鸦? 傅灵佩更是一股怒气直升,不论前世今生,她所经历的,除了沈清畴那一桩外,还从没有自己欢喜之物被人觊觎了去的,便是烂在手里也不会让与旁人。 白露有些瑟缩,似乎感到眼前两人的怒火,却仍强撑着道:“不过一夜而已,你,你又不吃亏……” 傅灵佩几乎笑了,与这脑瓜子不灵光之人也没什么好理论的,平白拉低了两人的水准。 罢了,明着起冲突也不甚划算,不如暗里筹谋,让这等人吃个痛快的教训才是。 两人视线一对,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丁一抛出一个阵盘,连连掐指念诀。不一会,白露面前两人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她四处搜寻了下,都未找到这二人,不由狠狠啐了一声,扭着臀灰溜溜地走了。 此时,丁一和傅灵佩两人就在原处,只是一个简单的联营阵而已,幻阵和迷踪阵相叠加,以白露对阵法的粗劣了解,却是怎么也找不到阵脚的。 两人喜滋滋地分了鱼汤,灌了个饱。 傅灵佩抚了抚吃撑的肚子,不由叹道:“原来口腹之欲也会让人这般满足。” “你若欢喜,便是让我常常下厨也无碍。”丁一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吃饱了抚肚的小猫,只觉分外可爱。 傅灵佩看着这人高马大之人,细细地将锅碗瓢盆之类的全部放入储物袋,不由觉大开眼界。这等将厨具随身携带的行为,她实在见所未见。 “先弄到一对完美的比目鱼珠才是。”丁一顿了顿,又道:“放心,我已经在那白露身上撒了萦纡粉,丢不了,必是要想办法知道这回界之事。” “干得不错。”萦纡粉无色无味,是一种植株碾成的粉,洒在要追踪之人身上,只需一只赤蝶就可以全程跟着了。 傅灵佩之前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不然也不会那么优哉游哉地坐在那喝鱼汤了。 “你打算怎么奖励我?”丁一赖皮地凑了过来,顺手便将傅灵佩抱了个满怀,狠狠揉了揉。 傅灵佩气喘吁吁地从胸前抽出了他不老实的手,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想点旁的?” “佳人在旁,若我做那正人君子,才亏得慌。”他嘟囔了句,“怪只怪你太招人了,刚刚在水下,我就……” 却被傅灵佩阻止了未尽之语。 毕竟是在外,她这次不打算放任他,八分不动地打坐修炼。 丁一蹲在一旁等了一会,见她不理他,便也只能灰溜溜地到一旁打坐去了。 很快到了夜晚。 因为有之前的经验打底,两人配合无间,轻易便得了一条完美品相的比目珠。 琉璃色的珠子荧荧泛光,便是只做一个摆设,也是极美。傅灵佩这才能理解那些女子对于比目珠的推崇,不论从寓意还是外观上,比目鱼珠都是让人不能轻易割舍的。 “给我吧。”丁一伸手要了过去,“回头爷送你个好的。”口头禅都带出来了。 “还捉么?”傅灵佩问。 “不了吧。”丁一嘴角一翘,坏坏地感觉重新流露了出来:“我们去逮条大的。” 傅灵佩心领神会地跟了上去。 从私心上来说,不论是白露之前的多番觊觎,还是为了她口中的消息,傅灵佩都极为赞成给这天真的女修上个一课。 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状况。 傅灵佩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幽蓝的水域里,一道粗犷的身形压着身下白白的身体不断地耸动着,口中粗语不断:“骚娘们,哥哥干得你爽不爽?” “爽……”白露舒展着身体□□,声音并不克制,配合着身上的起伏:“哥哥,噢,快点!你……你真棒!露露噢……好爽……!” 又一顶绿帽子。 傅灵佩不由为那孟秀默哀。 白露身上的男子并不转过头来,只能看到一个侧影,可便是这侧影也确实不是孟秀。 眼前突然一阵暗。 丁一的手掌遮了过来,声音低低响起:“别看,脏了眼。” “等着吧。”他突然轻笑了一声:“看样子,有好戏看了。” 傅灵佩扯下眼前的大手,略眯了眯眼,才适应了水下的昏暗。 前方两人还在不知疲惫淫声乱语地干着事,另一侧却有一道身影似箭一般飞来。 这次,却是熟悉的。 孟秀。 伴随而来的是一声暴喝:“奸夫□□!” 丁一低笑了声:“这回倒是硬气了一把!”拉过傅灵佩,两人顺势退入迷踪阵。 水悠悠一晃,便失去了两人的身影。 而前方,却是如火如荼的捉奸大战。 不过白露身为被捉那一方,显然是不怎么在乎的。她轻轻推开身前的“好哥哥”,从储物袋中取了件衣物,慢悠悠地穿了起来。白生生的乳明晃晃地在两人面前,毫不遮掩。 傅灵佩伸出一手,挡住了丁一的视线,声音有些恼:“不许看。” “好,不看。”丁一的声音充满了愉悦,喉间低低地笑了声。 傅灵佩手似被烫了一般,却仍岿然不动,见白露差不多了才放下手,一张脸从面具下红到脖颈。 丁一不再笑她,眼放到了前方的好戏上。脑中却不断盘算着,怎么才能混水摸这个鱼。 孟秀的脸涨得通红,虽知白露向来不够检点,但是亲眼见和没亲眼见的区别是很大的。结实的胸膛起伏不定,鼻尖几乎冒烟,一只手指着白露:“你,你……” 便是如此,他也不舍得打这白露一掌。 “怎地?”白露却有些不饶人,“你又不是第一次认识我?” 孟秀气恼之下,一拳便往旁边的奸夫抡了过去。 “你敢?!” 白露目眦欲裂。 “反了你了!” 114| 16.6.28.1 孟秀只管闷头打去,闭嘴不答。 白露跺了跺脚,身子一闪,便来到了拳影前方,嘴里不饶人道:“你打呀,你打呀,你敢打么?!” 孟秀的拳头硬生生折了个弯,刚刚碰到白露的肩边转了过去,继续往那奸夫而去。即便到这个地步,还是不愿伤到白露。 奸夫刚刚穿好衣服,斗大的拳影便铺天盖地而来。 不过,他也是个金丹修士,岂是那么容易就被伤到的,身影一折便躲了开去,不过还是比平时慢了一些,腰侧被拳风扫到,刮出了一层血肉。 他眼神冰凉地看向两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换来孟秀的再一拳。体修的拳头岂是好挨的,他正待躲开,却不知为何灵力不畅,又滞了滞。这次却是正中胸口,灵力罩噗噗连破,胸口一块都被打得凹陷了句,吐了口血,便昏死了过去。 “你打死他了!”白露伸出一指,在那修士鼻下比了比。 “是,那又怎么样?”孟秀似乎到了爆发的临界点,憨厚的脸上狰狞之色还未褪去,唬得白露连连退了两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金丹中期,孟秀却是实打实的金丹圆满。 “你这样,我爹爹不会放过你的!”她色厉内荏地退后了几步,意图拉开距离。却突地听到一阵“啊”的惨叫,白露身后窜出一道莹白的比目鱼,口中咬着一个白生生的手臂。 白露半边身子都溅满了鲜血,惊恐地看着那只比目鱼,面无人色。 怎会只有一只?还有一只呢? “露露,别怕,我来帮你!” 孟秀见此,一个提气便到了白露身旁,挡着她正对着比目鱼。 白露眼神复杂地看着这肌肉纠结的男修,在她身前左支右挡地阻止着比目鱼的撕咬。 不料这比目鱼似疯了一般,全然不顾身上的拳头,一只琉璃似的眼珠恶狠狠地盯着白露,只往白露撕咬过来。 孟秀一时阻之不及,白露便被露在了比目鱼的身前。她惊恐地尖叫起来,失却的一臂无法完成掐诀的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比目鱼恶狠狠地扑咬过来。 她抛出一物,不过为了避免误伤孟秀,只能再往前了几步。 “不好!”傅灵佩起身欲阻,白露死了他们便无法得知如何回乡了。 “等会。”手却被丁一扯住,示意她继续看。 傅灵佩安静下来,静静看着事态发展。 果然,白露手中并非凡物,乃是一个符宝,还未到到得很远便轰然爆开,周边的水域都被撕了开来,因为离得不远,气浪将两人的迷踪阵都破了开来。 过了好一会,搅浑了的水才重新清澈了下来。 傅灵佩和丁一见那两人太专注,没有留意到这边,便又窝回了原处。 比目鱼首当其冲,身体炸得一块一块的,血肉横飞。而白露因为离得太近,身受重伤,躺在了水底,那原本便昏迷着的奸夫更是被炸成了两半,显然是活不成了。 唯独孟秀见机得快,及时躲了开来,除了满头满脸的狼狈,倒是没受什么伤。 “原来是你?对不对?”白露突然尖叫了一声,愤怒地看着孟秀:“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对不对?” 孟秀闷着头,不说话,神情复杂。 “你说话啊!为什么不说?!”她神经质地喝了声,一只手还在乱晃。 孟秀突然昂起头,脸上的神情却完全不同了:“是。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我特意引你来听心岛,便是为了此时。我知道你按捺不住,每日必然要找人睡上一觉。很早前我便在你身上下了萦纡粉,所以不论何时我能顺利找到你。捉奸之时,我终于找到机会把另一只比目鱼的血抹在了你衣衫上,你心神不稳之时必然不会注意。而这比目鱼便以你为生死仇敌。也只有你死在自己的符宝之下,团长才不会知道这一切。” 他的神色里有着诡异的兴奋感,恨不得将这些说与天下人听,可惜却只能说与一个将死之人,不免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谁让你不知检点,便是在抚生团,也有那么多你的裙下之臣,你把我当什么?”他激动地斥责道。 “每次仙团里,若有兄弟拍着我的肩,意味深长地朝我笑,我便知道,他们又把你睡了,暗地里不知道嘲笑我这个活王八多少次了,我头顶的绿帽子几乎堆成山了。” 白露咯咯咯地笑了,冷不丁咳出一口血来,用残存的一臂揩了揩嘴角,几乎笑出了眼泪:“荒唐,荒唐!” “这一切,不是拜你所赐吗?孟秀?”她转过头去,不想再看这人一眼:“当初你眼巴巴地拿着这如玉诀,求我练,我便练了。” “你说这功法美容养颜,平时练一练也无妨,我便听了。你说这功法练了,于你我双修都有益,我便信了。你敢说你把如玉诀给我的时候不知道它的功用?” 白露惨淡地一笑,“怪只怪我当初太信你,太相信你对我的心,也太盲目地……爱你……”最后两个字微不可闻,除了她自己,没人听见。 也或者,到现今的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心意了。 “你信我?”孟秀讽刺地笑道:“你不过是喜欢看一个傻子被你耍得团团转的模样!你这个大小姐,骄横跋扈,又怎么会有心?” 白露突然不想争辩了。 她生来便千娇百宠,任性妄为,又生得貌美娇俏,自有些大小姐脾气。 对于眼前的憨大个,她原本只觉好玩,闲时逗弄逗弄,看他红脸,不料逗弄着逗弄着却上了心,不然凭她父亲的本事,团中的青年才俊不是任她挑?她如何又会与一个资质一般的傻大个结为道侣? 不过,她想,他是不会信的。 她懒懒地躺在那里,只觉心灰意懒。 “若不是你太过寡廉鲜耻,你我又如何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孟秀说着,铜铃般的眼竟落下了泪来。 “你给我如玉诀的时候,便该知道会有今日。为了你的进阶,你把我生生变成了一个人尽可夫的浪荡子,一个活生生的炉鼎!” “你在床上吸取我灵力靠我进阶的时候,怎么就不想到这些都是你浪荡的妻子从旁的男人那边吸来的?”白露惨淡地笑了:“如玉诀炼了,我便回不了头了。一日无人供我吸取灵力,便一日如蚁噬心,我被你活生生地逼成了一个浪荡的娼妇!” “便是这样,我也不敢与我爹爹说,生怕他一怒之下,把你毙于掌下。”她诡异地笑了:“你说,你是不是该感谢我,你一个资质愚钝的修士,竟然靠着道侣升到了金丹圆满?”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孟秀捧着头,不肯相信:“如玉诀是我从廖清辉那里得来的,他不会骗我的。他说这只是美容功诀,平时练一练对女子很好。我为了讨你欢心,巴巴地得了来。” 他越说越顺,不肯信:“这些不过是你寡廉鲜耻的借口!借口!” “那你怎么解释,刚刚那人堂堂一个金丹后期,被你一个拳头就打晕打死了?”白露有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既然选这个时机来对付我,便知道我在刚刚吸完功力之时,不论是他还是我,都比平常弱上许多。” “我真是看错了人,原本以为,你起码有一颗纯善的心,现在看来,却连面对自己的担当都没有,哈哈哈!”白露笑着笑着,便咳出了一大块血来,眼看就快要不行了。 “你胡说,你胡说!”孟秀似乎被激起了凶性,眼睛暴突,攥着拳头,便想要上来掐死这人。 走了几步,才醒了过来:“你是想激怒我,好杀了你,你那无所不能的父亲便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了,真狡诈,我才不上当。” “真可惜……被看穿了呢……”白露的语音渐渐断断续续地,说得有些费力。“恨只恨真情错付……想我白露……骄横一世……临了却……” 孟秀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了些,眼神晦暗地看着眼前之人。 脑中突然间忆起了少时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双髻垂髫,一双大大的眼睛,樱花般的唇,穿着一袭洁白的轻纱,站在高台之上,好奇地看着被晒得一身黧黑的他,对着一旁的男子爱娇地问道:“爹爹,这个小子是谁?” 那时的她,是仙女。他娶到了仙女,欣喜若狂。是哪一日变了呢,常年被人奚落攀高枝的自尊的煎熬,还是那本薄薄的书皮? 时间太久了。 他记不清了。能记得的只是那些屈辱的夜晚,那些细碎的白露以为他未曾见到的床笫之欢,记得白露后来的放浪形骸,无色不欢。 “啊——”孟秀突然睁大了眼睛,一柄锐利的剑气透胸而出,睁大的眼睛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剑气他曾经在抚生道君处见过。 终究,还是她更胜一筹。 “我……你……”他的眼眸慢慢阖上,竟然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这样……也好……” 遒劲的躯体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多谢……真人……相救……”白露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为了骗孟秀走近,她耗费了太多力气,而最后的袖里剑气,更是勉强发出,这一次却是直接散了她的修为功力。 两人默默从掩处走出。 傅灵佩蹲下身,喂了她一粒极品离震丹。 “原来……是你们……”白露瞥过来一眼:“百团……大战的……前十……到时你们……就知道了……” 说着,嘴角翘起,竟笑了起来,却清澈得再无一丝狐媚或骄矜之气,慢慢地阖上了眼睛:“尘归尘……土归土……但……愿……” 最后一句太小,却听不清了。 “她自尽了。”丁一肯定地说道。 “是。”傅灵佩不由唏嘘一声。之前在发觉孟秀有做手脚的同时飞讯于白露,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她仍然受了重伤,之后更是传音告诫他们不要插手,直到现在这一步。 傅灵佩却有些明白了白露。 她的烟视媚行,和种种不守常规,不过是对孟秀的报复。她曾经爱他,后来恨他,却又不能完全忘情,直到今日的爆发,拖着凡人之躯继续活下去,向来顺风顺水惯了的,又怎么肯再接着活下去。 在她断了一臂,明白孟秀的安排后,怕已是萌了死志。 “好了。”丁一摸摸她的头:“别多想。不过是一个大小姐和闷瓜子作天作地作出来的事,不值得可惜。” 男人就是冷情。 傅灵佩不由迁怒地瞪了他一眼,:“现在线索也有了。回吧。” 丁一不由摸了摸鼻子。 这尸体,两人却不敢处理的。便是那储物袋,也还规规矩矩地放在原处。 毕竟这抚生团团长可不是简单的人物,虽然凭借追根溯源术只能看到白露死于那次自爆,但是毕竟说不清。 重新回到了听心岛,天色已经大亮,船只还没来,不过两人却没什么心情继续捕鱼了。 丁一重新设了联阵,拿出了那对品相完美的琉璃珠,一个人在角落拿出了一堆工具捣鼓起来。 傅灵佩看了一会,十分无趣,便又自觉地盘腿打坐起来。 酉时三刻。 返航船已经到了岸边。 丁一收回阵法,拉着傅灵佩的双手一个提气便到了船上。 “喏,拿着。”丁一丢过来一个手串,示意她带上。细细的链子上坠了一个琉璃色的珠子,优雅而精致,珠子上似有流光浮动,隐隐的暗纹藏在暗处。 他的耳尖有点红,见傅灵佩还愣在那里,便扯过了她的手,缓缓地套上了:“不许摘。” 琉璃色的珠子在暗夜下发着微光,衬得一截皓腕白似美玉。 “不摘。”傅灵佩嘴角翘了起来:“我不摘。” 这比目珠上,一串暗纹,正是蹀躞阵。 115| 16.6.28.1 酉时三刻。 烟波浩渺,夜色渐渐暗了下来。 一艘小船行在海上,星子点缀着夜空的一角,稀稀拉拉的。 船舱不算大,此次却足足坐了十几个人,傅灵佩略坐了坐,不耐这逼仄的环境,与一旁的小怜父女打了招呼,便与丁一重新回到了甲板上。 甲板上空无一人,海风习习。 嗅衣的飘带被吹得往外舒展开来,黑白相错,在夜色中像是扑拉扑拉的鸬鸟,亲昵缠绵。 小怜不由艳羡地看了两人一眼,又低下头去。 “快看,那是什么?”傅灵佩指了指前方。 水天相接之处,一道青灰色的背脊直直地露出水面,似一座小山一般,快速地朝这个方向而来。 远远便带起的骇浪,让这小船几乎要翻了一般,灵力罩开始闪烁起来。 “糟糕!” 船长突地来到甲板上,看着眼前景象,一张笑眯眯的圆脸倏地惨白起来。他腾在半空,灵力融音,大声喝道:“鲲鱼来袭,诸位做好准备!” 船舱里原本坐得好好的十几人腾地出现在甲板上,人人惊惶。 “鲲鱼?!完蛋了!我们这一船人也不够它啃的!” “船长,不如打开灵力罩,让我们各自奔命去吧!” 船长向来随和的气质变得凛冽起来,断然拒绝了登船之人弃船的要求。且不说这个船只是个灵器,便是四散了,逃过鲲鱼的一时抓捕,在这茫茫大海生路也不过百之一二,还不如抱船死守。他已经发了传音符,若是速度快的话,驻守道君过来,他们只需撑得一会,便能得救。 他喝道:“诸位说笑了!若是弃船而逃,便是逃离这鲲鱼之口,茫茫大海中,妖兽千千万,谁也逃不过去!不如与我等奋力一搏,我已经传信给流云道君,我们撑得一阵,他想必会赶来!” 中鬟岛的船长也不是谁都能当的,有联盟作保,修为和威望都是一等一,沧澜本界修士都极为相信他的判断和人品。 见散逃无路,众人也都不再废话,各施神通,腾空而立。 只待那鲲鱼到得近前,便要会上一会。 傅灵佩和丁一也趁机混入了人群里,各自腾空而起。 这鲲鱼的身子整个沉入了水面,唯独一截小山似的背脊露在外面,离船身也不过半里远,速度极快,声势极大。 “敢问船长,这鲲鱼可是那上古传说中的北冥之鱼?”丁一突然问道:“可这,也忒小了些。” 即使到这个时候,他仍然是笑嘻嘻的。 船长此前也留意过这两人,只觉气度非凡,乍一听到此话,仍不免愣了一愣,脸上却一派严肃地道:“这是元婴期妖兽,伪鲲鱼。” “注意了!”他神情严肃:“若是让这鲲鱼将船毁了,那么,我们都要丧命在这海上了。” 这船为灵器,船身上涂满了让妖兽避开的遮于汁,而且灵力罩可以承受元婴期修士一击,十分难得。但是也经不起鲲鱼的几次啃咬。若是船破了,那真的就只能等死了。 船上修士多数为金丹后期,金丹圆满不过船长和丁一两人,对上这鲲鱼,胜算极小。 不过,也不能让这鲲鱼靠近船只,毁了灵力罩。 “随我来!”船长身先士卒,打开灵力罩,第一个飞了出去。 傅灵佩和丁一两人对视了一眼,自知事态严峻,也随着众人纷纷出了去,唯独小怜一个筑基期的女修跟着去也无用,就被众人默认留在了甲板上。 她焦急地看着半空中的父亲,暗自祈祷顺利过了这一关。 可是鲲鱼,便是只得一个伪字,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此时已是极近。 身体约有百丈,泰半浮在水面上,黑溜溜的眼珠冰冷地对着众人,钢凿般的牙齿张开,光一个嘴便有一间房子那么大,猩红的血肉还留在齿缝间,没有完全消化干净。 可以想象若是一个不慎,被这钢牙一个咬合,便是金丹体修的身体也扛不住。 它停了会,似乎是在打量。 元婴期妖兽的威压扑面而来。 众人并不敢先攻击,生怕第一个祭了这鲲鱼的五脏庙。 傅灵佩此时已经唤出了七剑,一式七样,连成一套环着身体,光晕四射,颇为不凡。除了刚刚出炉那日,七剑还是第一次现于人前。 幽幽的灵光顿时引起了众人注意。 天哪,这…… 七件灵宝!对方什么来头?! 再一看,这七剑与主人联系密切,是本命法宝,原本还想浑水摸鱼的心顿时歇了去。 丁一也讶异地看了她一眼,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本命法宝,不由暗暗地靠近了她,以免被心怀嫉恨之人偷袭了去。 鲲鱼动了。 它口一张,一道水箭便轻飘飘往上空之人而去,水箭带有强烈的腐蚀性,不过是几个水点子,被溅到的几人便是套了几层灵力罩也未逃脱开去,落在肩膀上,便是一阵轻烟冒起,皮肉顿时破了个洞。 被重点关照的丁一和船长更是连连闪退,即便如此,还是滴到了几滴,身上的灵力罩噗噗噗地瞬间破了几个洞。 不行! 不过是一个水箭,一个回合,众人便受不住了! 继续下去,也只有败亡的命!怕是等不到救援! 丁一看了看身旁的女修,心道万万不能让她有所损伤,原本打算藏拙的心理便行不通了。 “诸位听我一言!”他突然喝道:“我乃熹光团凌渊真人,有一阵法,需众人齐心,方可共度难关!” 身为在场唯二的金丹圆满还是足以唬人的。 鲲鱼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天真的残忍,看好戏似的看着眼前的小人物们跳来跳去的挣扎,猫捉老鼠似的东吐一口,西吐一口,把众人往一个圈里逼。 “听我号令!”低沉的音色在夜空中散开,却敲入了每一个人心底:“以此女为轴,离三,巽四,震一,兑二,坎三,起!” 除了船长和丁一,全部按照九宫八卦列位,围着傅灵佩绕了一圈。 “十三围合阵!”这计算却是丁一按照此际地形算出的最佳排阵式,以所有修士灵力为媒,互相支应,千变万化,而轴心,责任最重,却也最安全。 傅灵佩看着一旁策应之人,未免心绪浮动。 这种被人放在心中,珍之重之的感觉却是初次,前世便是她与沈清畴两人相得之时,亦不曾有过。也或者,那此前的感情,也不过是某人的一场经营罢了。 甜蜜是甜蜜。 不过她还是更喜欢在前方奋斗的感觉。 鲲鱼不耐烦继续等,一个跳跃,巨大的身子便出了水,头大身子小,一连串的水箭从口中爆出! 合! 十三人灵力同连,往傅灵佩处传输而去。 傅灵佩只觉体内几乎要被撑爆了一般,连连拈指掐诀,一道道酷烈的幽蓝火墙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绵延不断,水箭迅速被吞噬干净。 不过,傅灵佩不甘于此,基础的火球术,在升级过的清灵火加持下,带着强烈的腐蚀性铺天盖地地往鲲鱼而去。 鲲鱼感到这火球的威力,也没有强接,尾巴一摆,如飓风般一退十几丈,眼前凭空出现一道七彩色圆珠,将这火球全部吞了进去,而后嘴一张,圆球就被它吞了进去。 看来这是鲲鱼的本命法宝。 它龇了龇嘴,神情摆到一半,便僵住了,忙不迭地把圆珠吐了出来,圆珠扑扑地冒着烟,七彩色凭空黯了一些。 看着它平素最喜欢的圆球变丑了,它不由暴跳如雷,鱼尾一甩,迅速变大直往众人拍来,势头十足。 船长丢出一个塔型法宝,迎风而长,直直往那鱼尾坠去。 “嘭——”一声,鲲鱼不痛不痒地继续甩甩脑袋,鱼尾上连一道印子都没有,继续往前。 眼看着十三围合阵便要破了。前排的一阵慌乱。 傅灵佩祭出七剑,合为一把阔剑,灵力不断地泻出,一指,电光火石间便往那鱼尾斩去!南明离火诀所到之处,火凤翱翔,皆化于无! 众人惊讶地看着那一剑! 滔天的剑意,森森而去! “嘭——”一声,鲲鱼凄厉地叫了一声,鱼尾上一道极大的口子,血肉都翻了出来,一股泄出来的血几乎要将身下的水都染红了一般,蒸腾的火焰带着腐蚀之意,还在往伤口里钻。 它怨毒地看着傅灵佩,长舌一吐,便想将她卷过来,却被阵势挡了下来。 傅灵佩微微喘息着,手微微发抖。 不由有些遗憾,这样的一剑,是她平生最大的本事了,鲲鱼也不过只伤了层皮肉,实在难缠。 她只能再发出一剑了! 丹田已经隐隐作痛。 “居后策应!” 丁一在一旁静观许久,突然一动,颀长的身影便迅速往鲲鱼方向腾空而去,行得太急,几乎能听到衣衫猎猎作响。 傅灵佩几乎不假思索地发出连续几道火墙,揽住了鲲鱼的退路。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丁一的剑! 紫极清光!细长的剑身,盈盈若秋水,却散出浓重的杀气! 剑身缠绕着紫色雷光,几乎爆裂开来一般。 也是一件灵宝! 不过一剑! 滔天的剑意席卷而来,能看见化为实质的紫色雷龙在期间盘旋蒸腾,直参入天! 气势恢宏,雷龙奔腾呼啸而过,卷起成堆的海水,轰地爆裂开来,白色的浪花卷得到处都是。鲲鱼庞大的身躯几乎也掩了进去。 “再起!” 丁一再次挥出惊天一剑! 两条雷龙盘旋奔腾。 傅灵佩心领神会,连忙汇集众人之力,灵力汩汩而来,一剑再出!火凤激射,与那雷龙缠绕在一块,汇成一股,往前方而去! 鲲鱼躲闪不急,浪涛翻滚,浊浪滔天,便是神识也一时看不清。 良久。 海面才平静了下来。 “结束了?”有人不敢置信地问道。 “我们居然胜了?!” 一人未损,居然胜了! 死里逃生的众人不由欢呼起来。 便是再稳重,在这九死一生之局,也觉庆幸无比。 小怜抱着父亲更是又哭又笑,激动不已。 万幸丁一在旁发现了鲲鱼的弱点,唯独眼下一寸皮,是最软之处,头先一剑正中!第二剑与傅灵佩一剑结合,爆出巨大的威力,直入罩门。 鲲鱼翻腾了许久,还是死了。 幽蓝的海域,已被其体内泼洒的血液染红了大半。 巨大的身躯浮在海上,唯独一双眼珠还睁着,似有愕然之色,横行霸道了一生却终结在此。 元婴期妖兽的身躯处处是宝,从皮到骨肉,便是血液虽已经撒了大半,也是作符作阵的高级原料。 不过在场众人都未动,恭敬地看着前方并列的两人,齐齐拱手一揖到底:“多谢熹光力挽狂澜,救我等于万劫不复!此鲲鱼,我等分毫不取,来日若有需求,愿效犬马之劳!” “不必如此。我等先取,你们再分。” 傅灵佩踏剑而去,祭出七剑,附灵而上,一剑落,鲲鱼便被整齐地分作了十几段。 它的尸身太大,足足比听心岛都大了两倍,便是作了十几段,每段也极大了。傅灵佩选了三块鱼腹的肉,单单空出了一个储物袋来装。 这些是为了给留守的娇娇的,元婴期的妖兽血肉于她是大补,这么多足以吃上许久,她便不客气的笑纳了。 鱼骨取了脊柱中端最硬的一段,和十来颗牙齿,其他她便没有再取了。 丁一取了最重要的内丹,连着尾巴上的鱼皮一起剥了下来,接了一些血液,也便回了甲板上。 “你们杀了鲲鱼?” 突然,远方一道无形的威压迅速而来,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蓦地落在甲板上,看着众人热火朝天地分鱼,不由好奇地问道。 “启禀道君,多亏熹光团的静疏真人和凌渊真人,我等才能侥幸生还。”船长没有参与分取战利品,快走几步拱手报道。 “熹光团?”流云道君捋了捋白须:“噢?” 此后便不言了。 不过心里却默默地记住了这个仙团。 海面上一片红褐色,已经没有什么风景可看了。 傅灵佩和丁一早就回了船舱坐下。 以前的熹光团,建团之时虽有一部分的观众观看,不过仍是少数人才认可的实力。 真正走入众人眼帘却是那次快速地名次晋升造成的冲击,但却是有不少侥幸的成分的。可这次的惊天一战,以金丹战元婴,以弱胜强,却真正展示了熹光团的实力,两人的剑道实力,虽然还入不得真正高层的眼帘,却已经在众多普通修士中传扬开来。 熹光,真正的一战成名。 小怜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两人离去,心内澎湃不已。见识过这样的力量,又如何甘于平凡! 此后,她也要做那样的修士,做这样的强者。 至此后,金怜在沧澜界一步一步修炼,最后成了一方大能,又是另一话了。 傅灵佩两人却是把这一切都抛之脑后了。 坐着传送阵,两人回了联盟总厅,交了任务。正待要回房消息,却被叫住了。 “请问两位是静疏真人和凌渊真人么?” 一个一身短打的年轻男子,金丹初期修为,来到两人面前,垂首问道。 “是,我等便是。不知有何贵干?” 丁一上前一步。 “我家小主人有请。”来人做了个请字。 “不知你家主人何方神圣?”傅灵佩有些不郁,藏头露尾的,谁耐烦搭理。 “尔等一见便知。” 傅灵佩充耳不闻。 丁一无奈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让她别急。人却转头,眼神凌厉。 来人不由身子抖了抖,才道:“我家主人,姓程。”心内暗暗叫苦,主人原本让他卖个关子,却被他一小子兜了底。也不知回去要不要受罚。 “程无趋?”傅灵佩点了点下巴,颔首道:“带路。” 此间姓程的,她不过认识这一个程无趋,和一个早就驾鹤西归的程寄海。想来能做出此事的,也唯有程无趋了。 而程无趋此时静静地等在室内。 这房间是他们程家在联盟总部这座大岛上购得的一处房产,今日他刚接到中鬟岛的线报,便先来到了此处,更让人候在了联盟大厅。 若是晚上一步,说不定他的打算便泡汤了。 “两位真人别来无恙?” 见这对戴面具的双双来了,他快步迎上几步,拱手作揖。 “所谓何事?”傅灵佩直接开门见山。这几日在外,临了又打了那么一丈,精神有些疲累,便不愿再虚以委蛇了。 “静疏真人快言快语!”程无趋挥了挥手玉扇,脸上泛起了笑,桃花眼粼粼:“却有要事相商。” 傅灵佩颔首,之前的灵丹相当于从此人身上硬抠下来的,虽然自己也付了仙团点,也确实欠了人情。不过她也不打算为了这人情置自己于险地。便拿话堵他:“若是静疏能力所及,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程无趋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不知真人可听说过百团大战?” 百团大战? 傅灵佩不由看了丁一一眼,打起了精神。 丁一也恍然看来。 看来回乡的切入点在此了。 此文原创首发尽在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其余都是盗版,请尽量支持正版! 116| 16.6.28.1 百团大战,是沧澜界自联盟创始z之时就有的传统,据传也是由马陆老祖所兴,一直沿袭至今。 每年的仙团排名虽然在不断波动,但每隔十年便有一场盛事,前一百名仙团各出十名金丹修士参加团队比试,获得前十的仙团除了极大的物质奖励外,还可以各自获得十枚禁地令牌。 为了保证各自仙团的名次,每到这个时候,便会有如程无趋这类人,拉拢金丹期强者临时入团来打排位赛的了。 虽然之前他存有交好之意,但却还未想好要不要邀请二人参与,毕竟这等事情至关重要。 但此次与鲲鱼的扬名一战,却让他下定了决心,力邀二人暂时加入他们非花团,参与百团战。 “不知这禁地令牌有何用处?”丁一拄着下巴,笑眯眯问道。 程无趋摇了摇手中玉扇,笑道:“这个禁地是马陆老祖那辈留下的,据传要留于有缘人。所以每隔十年我们青年一辈都会去禁地试试碰碰运气,沧澜现在存世的大能之中,很多都是在禁地获得了机缘,出来后一飞冲天修为扶摇直上的。所以能够进入禁地,对于我等来说是莫大的荣耀。” 他顿了顿,又说道:“据传界门传送阵也在禁地里,但是因为没有人闯进去过,所以……到现在也还只是个传说。” 传送阵? 傅灵佩顿时明白了白露此前所言何意了。 只是这万年来都没有人能闯进去,他们又如何能保证一定能进得去?她虽然自恃重生之人,但是前世今生已经有许多事已经不同了,便是沧澜界她也是因缘巧合误闯进来的。 不过总是要试上一试才是。不说玄东界的傅家,便是师尊身陨之时也不算太久,容不得她耽搁了。 “两位意下如何?”程无趋摸摸下巴,问道。 “这排位赛强者如云,生死由天,可是要豁出性命去的,程真人莫非以为一颗沁脉丹就能买了我静疏的命去?”傅灵佩嘴角讽刺地翘了翘,虽然她已下定决心了,不过总不能让他那么便宜了去。 “两位真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但凡无趋能办到,一定不会亏了您二位。”程无趋再次揖手,十分恳切。 傅灵佩看了眼丁一,示意他来谈。 丁一无奈地摇头笑了笑才上前道:“我二人也不是狮子大开口的,也不用程真人付出太多,只是这禁地令牌,需得给我们留几个。” 不是狮子大开口?禁地令牌,不是一个,还是留几个? 真当是大白菜呢,一撸一大窝呢? 程无趋半晌都说不出话来,除了自己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厚颜之人,能把这冠冕堂皇的话说得这般流畅。 不过,他面上也没带出来:“且容我思考两天,不过要几枚令牌还需真人给个确数才是。” “我还需与另外两个伙伴商量,不知程真人是只需我们夫妻二人呢,还是我们熹光团其他人也一并参加?” 夫妻二人?傅灵佩呆呆地看着丁一,她怎不知他们何时成为夫妻了? 丁一笑眯眯,心内着实不放心程无趋这花心大萝卜,他还是防着点的好,语中带出了夫妻,想来怎么都会悠着点。 程无趋却不知这人心内的一番计较,正色道:“若是可以,还请那位沈真人也加入,至于秦姑娘么……”言下之意,却还是不够格的。 “给我两日时间,到时答复程真人。”丁一拱了拱手,扯着傅灵佩两人便告辞离去了。 回到住舍,还未进入房内,丁一便一把抱住了傅灵佩,感受着怀内的充实,满足地叹了口气。 傅灵佩扯了扯,没扯动:“别这样,还在外头呢!” “你的意思是若是没人就随便我怎么样么?”丁一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也随之震动。 因为搂得极紧,柔软的胸口蹭着硬挺的胸膛,有些微隐秘的疼痛。 傅灵佩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眼波潋滟,几乎让人丢了魂去:“你这老不正经的!” “我就对你不正经了,怎么着?”丁一丢开面具,嘴角的笑邪气勾人,肆意地咬住眼前白玉般的耳朵轻轻舔了舔,待看到耳尖微动,渐渐红起来了,才肯罢休。 “至于我老不老,你以后再来知道。” 傅灵佩也不知这身子怎一下子敏感起来,软得猫在人怀里,气喘吁吁的。面具半遮着,唯独一双唇晶莹薄润,诱人采撷。 丁一忍不住垂头叼住,狠狠吸了吸,薄薄的唇略贴着离开了半寸:“让你老勾我!” 傅灵佩冤枉。 她气急,使力推开身前强壮的身体,正待反驳,却正对上东侧的一双眼睛,双目盈泪。 是秦蝶衣。 她愕然地看着两人,脸色苍白,半晌才反应过来,声音急促而低微:“打扰姐姐和丁大哥了。” 而后便似有怪物在后头追一般,“嘭——”的一声,便关上了门。 “都怪你!”傅灵佩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是,是,是,都怪我。”丁一低声下气地道,“今日是我鲁莽孟浪了,不过早清楚早好,这样一来,也以绝后患了。” “看来你倒是很清楚明白女人的心思。”傅灵佩听着,似笑非笑道。 “除非我是傻子。”他无奈地摊摊手,“夜月辉光,不论我如何遮掩,总是会有识货的。这你可不能怪我。” 傅灵佩看着他欠扁的模样,却气不打一处来。想起前世那些他招惹的狂风乱蝶,此前并未与其定情,想着倒也无所谓的很,但此时却颇有些不是滋味。 冷不丁哼了一声,狂风大卷,把丁一往外一推,人便迅速入了室内,设下阵法。 丁一被这无妄之灾砸得有些懵。 只觉这醋坛子连莫须有的醋都吃,不由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回了房,此后更是打定主意要与旁的女人离个十万八千里才好。 “老大,你终于回来了!” 娇娇探头探脑道,看那煞星没来,长吁了一口气。 “晤,最近挺乖。”傅灵佩打量了娇娇一番,浑身的灵力圆融,已是筑基圆满,随时可升金丹,不由起了心思。 百团大战离真正开始还要三个多月,如果娇娇能及时升入金丹,带入进去作为灵宠倒也是一大助力。 “给你样东西。” 傅灵佩将后来又处理过的碎块鱼肉丢了出来,一块便有瓷盆那般大小,连连放了十来块才罢休。储物袋内还有许多,一座小山似的,短期内根本吃不完。 娇娇的口水几乎都要出来了:“老大,这妖兽肉好浓厚的灵力,哪里来的?” “这你别管。你看看吞了这肉,能不能升金丹?” “老大,自得到那颗幻心石,不断炼化后,我的修为也在不断上升,若是吞了这肉,嗯,加上我族内秘术,必能升阶。” 傅灵佩听罢一笑:“那便归你了。速去闭关,尽快升金丹。” 娇娇咧嘴一笑,一脸爱娇地蹭了蹭,才屁颠屁颠地去消化那堆鱼肉了。傅灵佩又将狐九卿留在储物袋中她得用之物丢入娇娇怀中,让她自取,便不管了。 盘腿坐下,取出传音符,犹豫着是否要通知沈清畴,若是他被困此处不得回,对于她傅家来说倒是幸事。 思来想去,还是未定,便决定先放一边。 不过,秦蝶衣处还是要问上一问的,若是她要回去,禁地令牌便尽力争取多拿一个。 今日十分疲累,她倒头便睡了过去。 月上中天。 沉沉的夜色弥漫,傅灵佩静静地睡在塌上。 “姐姐!姐姐!”突地,一阵扣关声响起。 傅灵佩睁开眼睛,朦胧的睡意一下子褪却了:“秦真人?” “是,姐姐,是我。” “所为何事?”傅灵佩拈指打诀,放了人进来。一指默默掐诀隐在身侧,身体紧绷,暗暗地防备着。 深更半夜不请自来,不得不防。 秦蝶衣反常地一身黑色纱裙,露出两截纤白的小腿,翠玉臂环,长发绾成一个髻,浑身上下有别于常的利落。听到这话,上挑的眼却露了点笑意过来:“久睡不着,想与姐姐谈心。” 傅灵佩见此,倒也不想露怯。 她纵身一跃,身姿如轻烟飘渺,一摇便到了屋顶,此处仍在阵法范围内,不怕人叨扰。 “今夜月色甚好,不如便月下对酌吧。”她取出了两只碧玉杯,将之前从丁一处得来的灵酒一人斟了一杯,对着秦蝶衣举杯:“可否?” 秦蝶衣突然笑了,雾色的月都无法遮去这般笑容,去了那层矫作的媚气,反倒明媚得似二月里的春光。 “愧领!”她腾身一跃,也跳到了屋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声叹道:“好酒!” “我却是不如姐姐多矣。”就着熹微的月色,秦蝶衣看着眼前之人,轻曼洒脱,风流袅娜。一滴清酒,盈在唇间,便是她身为女子,都要心动。 就如文人相轻,美人间也是极难做朋友的,何况是看上同一个男人。 秦蝶衣原本也是想争的,可看到之前那幕,却死心了。 原本以为丁一天生冷情,对谁都一样,却不料终究不一样的。见过这般笑容和亲昵才明白,此前冷清,原来只是不是自己而已。 早该死心了。 傅灵佩不语,默默地干了一杯,这时她说什么都是不对的。她突然明白了秦蝶衣的心情,辗转反侧,半夜欲找人倾诉,可找来找去,此处也不过只得她这个情敌而已。 “不如喝酒。” “对,不如喝酒。”秦蝶衣原本有许多话想说,此时却也不想说了。 一腔痴恋,说与旁人,又有何意义? 唯有随着这酒纳入喉,流走。 “你这般,却顺眼多了。”傅灵佩言下有意。 “却是如此。”秦蝶衣笑道:“为了讨人欢心,便假作较弱,望盼得怜惜一顾,却是不像我了。” “看来你早知我本性?” “我又不是那些粗野的臭男人!”傅灵佩笑道。 女人最懂女人。这秦蝶衣初时还装得似模似样,娇娇弱弱纯白小天真,可惜后来约莫是神思不属了,便露了破绽,明明是个肆意任我的性子,却非得装个善解人意,多累不是。 “今日的装扮,才是你。” 秦蝶衣嗤笑一声:“世间男子爱较弱,我便扮作娇弱;不过我还是欢喜现在的自己多一些。爱便爱,恨便恨,无需计较那么多!” “今日,便和解了?”她笑道。 “有不和么?”傅灵佩蹙眉,故作不解。 突地,两人哈哈大笑,才觉对方真实性格甚和胃口。 “那姓丁的,就归你了!我不跟你抢!”秦蝶衣豪迈道。 “你便是抢又能抢得过来么?”傅灵佩讥诮道:“本也不属于你!” 秦蝶衣忍不住掐了一把对方,哈哈大笑,一把长发直直地扎起,摇曳在身后。 半晌,才安静下来。 傅灵佩问道:“我们之前得知沧澜有处禁地,许有回界的阵法,你若是需要,我们取得令牌分与你一个。” 秦蝶衣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幽幽道:“不必了。此处对女修束缚甚少,我在此十分惬意。我本也一届散修,无根无着,在玄东也了无牵挂,不如便在此游历。” 说着,便高兴起来:“此处衣着甚和我意,男修也是热情洋溢,甚好甚好!” 上挑的眉眼眯起,不经意间媚态毕露。 傅灵佩忍不住笑:“看来你在此处却是如鱼得水。罢罢罢!我等若是有缘,自会再聚。”说得好似回乡已是十拿九稳一般。 两人一夜絮絮,偶或静静喝酒,原本极大的一壶灵酒居然被慢慢斟干了。 待丁一第二日出屋来找,却发现两个醉鬼躺在屋顶。 昨夜有感,却未料两人这般能喝,他掂了掂一旁的葫芦,果然干了。 抱起傅灵佩,便安置到了自己屋,至于秦蝶衣,想来都是金丹修士了,在屋顶睡一晚都不妨事,便继续放着了。 “醒了?” 傅灵佩醒来,头痛欲裂。便是修真了,宿醉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太阳穴上被一把力道轻轻地按着,她躺在丁一怀里,过了一会,才懒洋洋道:“劳您费心了。” 屁股上却被重重拍了两下,她几乎要跳起来:“你干什么!” “干什么?”丁一冷冷道:“幸亏此处安全还算到位,不然我看到的不该是两个醉鬼,而是两具醉尸了!” “你能不能有点警惕心?”他恨铁不成钢地道。 傅灵佩缩了缩脖子,知道理亏:“兴之所至嘛!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打我,打我……” 说半天没说出来。 “我不仅打!”丁一翻过她来,扑上去狠狠啃了上去:“我还咬呢!” 傅灵佩忍不住惨叫一声,还好有隔音,不然怕是要见不了人了。 可真狠,怕是要出血了,她揉揉屁股,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行了。”丁一挥挥手,看这倔姑娘应该得了教训,便正色道:“我已与沈清畴联系过了,他说此前也有人与他接洽,不过不是非花团,他当时并未答应,说要与我们商议一番,今次却是说要我们一起。几日后便会归来。” “你说了?”傅灵佩惊讶道。 “自然。”丁一一副看傻子的模样:“你以为照你那沈真人的手段,若想回玄东,怕是早就打听清楚了。为避免赛场遇到强敌,还不若与我们一起了!” “他不是我的!”傅灵佩恼怒道,错开了重点。 “是,是,是,只有我是你的。”丁一腆着脸上前狠狠揉了揉眼前的脑袋,直到发髻乱七八糟的才解气。挥手道:“接着睡吧。” 傅灵佩却是睡不着了,爬了起来出了房间,看屋顶的秦蝶衣不见了,料想也是回屋了,便也回去打坐不提。 此处灵气充溢,两月的打坐修炼,南明离火诀使得毫无滞涩,傅灵佩受益匪浅,修炼起来更是事半功倍。 金丹中期的修为不仅得到巩固,更是进益了不少,金丹又大了一小圈。 这日,傅灵佩正在修炼。 突的,空中灵气不稳,风卷残云般往外而去。她倏地睁开眼睛,神识往外探去。 娇娇?! 娇娇端坐中庭,身体一鼓一吸,长尾无风自舞,白毛更是灵光剔透起来。大团大团的灵力正往她身上灌去,一时间联盟大厅内的住舍离得近的都受到了影响。 她要升金丹了? 灵兽升阶,每一阶都有雷霆加身,傅灵佩与娇娇已无灵兽契约,无法帮她一起抵挡,若是强硬帮助,这雷劫便要重上一倍,娇娇反而受不住,一时间不由急得团团转。 这也是她关心则乱。 天狐九尾一族,又岂是那么容易就凋了的。 “丁一,帮我!”她突然想起这对雷电颇有手段之人,灵犀虫一动。 “莫急,我早就帮你那灵兽设置了九天引雷阵,若是娇娇承受不住,便可以将这雷电引入地下,不会有事。”丁一正经不了半天,又逗她:“是不是觉得你这丁哥哥甚是能耐?若是感动,你丁哥哥也不拒绝以身相许……” 傅灵佩几乎能想象他的表情,自定情以来,他便越来越没脸没皮,原本还绷着的姿态更是丢到了十万八千里。她啐了一声:“做梦!” 不过心里却极暖。 此人常在她未及之处便默默做了许多事,若不是将她挂在心上,又如何会这般行事? “你若愿意的话……”她不由又说了句。 此时她却是不惧献身的,可惜丁一却总在最后停了住。 丁一停了半晌,才喑哑地道:“待我们禀过师门双修后再……”说着,声音便隐下去了。 傅灵佩想到最近一次他实在忍不住了便让她帮含着的情景,便不由脸红心跳起来。 两人在暗自调情,而娇娇却在外一次又一次地被雷劈得死去活来,索性丁一帮忙建的引雷阵每到关键时候就起作用,而金丹的雷劫又不算太强,也有惊无险地过了。 她一身皮毛灰扑扑懒洋洋地躺在了地上,忍不住又把舌头露到外面喘了起来。 金丹成! 终于。 她有些得意。 耷拉着的脑袋落在地上,被一只柔柔的手扶了起来,塞了一粒灵丹:五转玉环丹。 “娇娇,你怎变成这般模样了?” “怎么了?”药力在体内循环,不愧是七品疗伤丹,那被雷劫损伤的身体很快便好了一半。娇娇昂着脑袋,惨叫了起来:“啊,怎么这么小了!一点都不威风!”说着便哭了起来。 破锣般的嗓音哭起来简直惊天动地。 娇娇哭得稀里哗啦,伤心无比。 原本威风凛凛的身体缩水了一大半,就是爪子也变得小了好多。她抽抽噎噎的,一点都不满意。 傅灵佩却极喜欢。 只见眼前一只小小的灵狐,皮毛雪白,油光发亮,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水,抽抽噎噎地哭,可怜可爱无比,唯独那破锣嗓还是原样。 “看来狐九卿说的也不对嘛,你现在的模样虽与天狐不像,但做个灵耳狐也是不错。身子虽小,但是看上去也不赖。”她忍不住摸了一把。 不料娇娇哭得更伤心了,抽抽搭搭地说:“都怪那幻心石,原本我要到化神才会变样的,消化了太多幻心石,却更接近我的原型了。一点都不威风……” “别哭了。”轻轻淡淡的一句话,却让娇娇一下子住了嘴,差点噎住。 乌溜溜的眼珠也不敢转了,泪要落不落地看着丁一。 傅灵佩爱心顿起,连忙将娇娇往怀里一抱,轻声哄她。 丁一不善地看着那狐狸死命地往那一团柔软处钻,便觉十分不顺眼。吓得娇娇更努力的钻。他安抚地笑了笑,龇嘴道:“还不给我,出,来?!” 娇娇抬起脑袋,一蹦跳了下来。一咕噜回了傅灵佩的房间。 傅灵佩瞪了她一眼,想到还有事要问,便也跟着回了去。 丁一不由苦笑着回了房。 娇娇升阶后,出了一门本命小神通幻境流光,更有天狐九尾的魅惑之术,虽不过皮毛,也足以应付许多情况。傅灵佩便决定让它假作灵宠,一同去参加百团大战。 两月后。 百团大战正式开始。 此文首发尽在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其余都是盗版,请尽量支持正版哟~ 117| 16.6.28.1 联盟大厅。 傅灵佩、丁一和沈清畴三人依约前来。 往常人来人往的厅内却不过稀稀拉拉两三人在交接任务,清冷的很。 程无趋早就等在一旁,见三人前来,连忙迎了上来,手中执着一把青木檀玉扇,灵光晕晕,隐隐有华光流动,看来这才是他真正的法宝。 他玉扇一合,敲了敲手心道:“今日得幸有三位助阵,程某感激不尽。” 视线落下,不由被那白糯糯一团吸引,灿然笑道:“这小狐狸可真精神。”作势欲点一点它鼻头,却被娇娇躲开了。 娇娇团成一团,继续呆在傅灵佩的肩上,毛茸茸的长尾绕颈一圈,脑袋歪着,心内奇怪。 ——这美男子,自己怎一点都不稀罕了? 抓抓脑袋,兀自纳罕。 歪着的脑袋十分可爱。 程无趋还想探手,看着眼前三位如出一辙的沉默,不由摸了摸鼻子:“那便随我来罢。” 傅灵佩颔首,跟了上去。 百团大战自设立以来,便是在一个中空的飞羽岛上创办的,要通过特殊传送阵才能进去。 傅灵佩只觉眼前一晕,便到了目的地。 还未站稳,热闹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周围宽敞明亮,一点都没有地下的憋闷感。 虽说是一个大岛挖空而建,可这未免也太大了,几十丈高的圆弧穹顶笼罩,顶上还似模似样地嵌入明石,远远看去,便似夜空中的星光,正中一颗却是明髓石,约有成人男子的两个拳头那么大,照得整个比赛场地亮堂得犹如白日。 若是哪天哪位修士穷得过不下去了,去把它挖下来,想来这之后的修真资源却是够了。 不过,沧澜界人视之为朝圣之地,却万万不敢亵渎的。 傅灵佩也就想想罢了。 场上已经站了许多人,熙熙攘攘的。熟人之间正在相互攀谈,不过这前十的仙团之间还是泾渭分明的。 “随我来。” 程无趋将三人带到一个檀木方桌前,对着端坐的一个方脸修士道:“晤寐真人,此乃我非花团的另三位修士,特来登记,万望通融。” 方脸修士抬头,视线落在三人身上:“便是这三人?” 程无趋连忙作揖,恭敬道:“便是这三人。” 原本在比赛中戴面具是不被允许的,若是找来几个身量一样体型相似的男女修士换上一样的衣衫一样的面具,便是每场替换着上场都无人知道,对比赛的公正性却是挑战。 在程无趋想来,这不以真面目示人,要么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么有强劲的仇敌,或者是丑陋不堪。不论是哪一样,要人摘下面具却有些强人所难。 他自认是个善解人意的,便提前与联盟打过招呼,凭着程氏非花团这么多年来的声誉,联盟那倒也通融,不多做为难。 晤寐真人颔首,递来三个铜牌,牌上一朵白玉莲半含不露:“非花团赛令,诸位拿好。” 傅灵佩掂了掂,分量极轻,做的倒十分精致,跟着便随大流地将令牌别在了身前,一目了然。 ——此时她一袭鹅黄装,手踝脚踝处以丝带轻轻系起,形成微喇,便似那花中仙子,一头长发未免碍事绾成了女冠式,利落又清爽。 沧澜界的裙装多以薄绡制,若打斗起来裙摆飞扬,好看是好看,却难免会大露春光,为她所忌讳,这鹅黄衣似裙非裙似裤非裤,十分合她意。 四人走入场中,连着程无趋,缓缓向非花团的队列而去。 还未到得近前,一道粗噶的嗓音却响了起来:“哟,这都是谁呀?” 一个金丹圆满的修士站了出来,环胸看着四人,面容清秀,颧骨略高,板着的脸看起来便有些刻薄。 程无趋没有回答,却转头对三人道:“这是我族兄沈无夜,也是此次参赛的非花团团员。” 顿了顿又说道:“承蒙诸位不弃,无趋忝为此届队长,这三位却是我另外请来的强援,实力强劲。” “这位是静疏真人,这位是凌渊真人,这位便是沈真人了。” 程无趋介绍道。。 傅灵佩却一下子看明白了。 看来这非花团也不太平,除了程无趋,还有两人是与他一拨的,他们三人既然应程无趋所请,自然也算他一拨。另外四人隐隐以那程无夜为首。 又是一起权力之争。她有些不妙的预感。 “强援?”程无夜嗤地冷笑了一声,“你推了族内那些兄弟姐妹,就招了这几个过来?两个金丹中期,一个金丹圆满?” 程无趋不答,玉扇摇得欢快。 他更信任自己的判断。 “让小爷我来看看,这面具下是什么魑魅魍魉,藏头露尾的,有什么见不得人?”说着便要上前来。 却被程无趋喝住了:“程无夜,你不要太过分了!” 齿缝间颇有些切齿,“若对我有意见,结束之后自报与家主,现在,这儿还轮不到你做主!” 一双桃花眼倏地厉了起来,瞪着余下几人:“不论平时如何龃龉,万望以家族为重,我们誓要夺取前十,进入禁地!谁敢从中捣乱,一律剔出族谱,扫地出门!” 这是最严厉的惩罚了。 况且若是此次胜了,虽然禁地令牌需要交予家族分发,但是他们既然参与了,略活动活动还是有极大希望获得进入禁地资格的,何况还有族内的奖励。 “是!”齐齐应声。 便是连程无夜也闭了嘴,毕竟若因起了内讧,失却了前十的位置,不说家族惩罚,自己呕也得呕死。 “倒还有些手段。”丁一轻声笑道。 傅灵佩点头,若是一味柔善,队伍就不好带了。 沈清畴看着两人的默契,双眸眯了眯,半晌无话。 离比赛开始还有段时间。 “程真人。” 傅灵韵走了上来,身后乌泱泱地跟着逡云团的一众人,修为多在金丹圆满,气势不凡。 她对程无趋拱了拱手,视线落在傅灵佩身上,一脸似笑非笑:“这便是你这几日拉来的帮手?看来此次倒是要多谢你承让了。” 前十仙团多年间互相对立,便是青年一辈遇上,性子烈的甚至都要动起手来。 傅灵韵过来,本来便出乎程氏众人的意料,毕竟以往这大小姐看到旁人都是冷眉冷眼,傲的很。 傅灵佩不知这些,但她却能察觉出那毫不掩饰的冲她而来的敌意,和轻蔑。 逡云团那又有一位女子上前,长得不过中人之姿,在傅灵韵的光环之下,更是黯淡无光。她指着傅灵佩咯咯笑了一阵:“这位修士莫非是羞于见人,才带了面具?藏头露尾的,也不知是做什么勾当。” 不待她回答,又自言自语道:“也不对,这般修为却被程真人强加了进去,想必是收用过了,床上功夫应该十分了得。也不知程真人这风流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不然我们灵韵师姐可不会答应。”言语十分泼辣。 傅灵佩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自她降生以来,或有挫折,却从未有人如此折辱过她,手一抖,便要出手教训。 却被程无趋伸手阻了去。 这明摆着是个陷阱,若是赛前动手,直接就被取消资格,也不知傅灵韵为何这么做,她可不是这样的性格,不过此时不是深究的时候,他万万不能让她得逞。 傅灵佩狠狠瞪了她一眼,此番受辱必定奉还,她可不是平白受气的。 “这嘴里不干不净,也不知道你爹娘如何教养的。”突地,一道磁性的嗓音响起,尾音勾缠,听得在场人心里一颤。 一袭黑色轻绡纱,恰恰好地凸显出宽肩长腿,丁一上前一步,纤长的手指轻轻落在面具上,玉石般的质感与银色交相辉映,让人视线无端便落在了指间上。 他轻轻摘下面具,明石的辉光下肤色如玉,脸庞精致,高鼻薄唇,唇角勾起一抹笑,自有一股风流肆意在期间。 郎艳独绝。 在场众人一片屏息,呼吸都慢了一拍。 万万料想不到这面具下竟是这样一张脸,美得超脱性别。 丁一扯过傅灵佩的手,眸光温柔:“我追这位姑娘已久,只不知她何时才会松口。”他转过头来,一双眸子凛冽地看向之前那人,直看得她面红耳赤,才冷不丁吐出一句:“既有珠玉,何用瓦当?” 竟然将程无趋当作瓦当了。 他不由好笑又好气。 “我亦如此。”沈清畴也上前,站在傅灵佩另一侧,风姿如竹,远超常人。 许多暗中关注之人不由愕然,纷纷猜测这中间女子该是何等人间绝色,才能让两个同样出众的男子如此。 挑衅的女子更是脸色煞白,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傅灵韵拍拍她的肩膀,让她退后,顿了顿才道:“诸位见谅,家中小辈不懂事,不过小儿玩笑罢了。”其实她年纪也不大,不过辈分却高了许多。 傅灵佩扯开丁一的手掌,上前了两步,冷冷道:“这小儿怕是比静疏还大了许多,静疏如今四十又一,尚不敢自称小儿,不知这位年龄几何?” 118|16.6.28.1 · 此文首发尽在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其余皆为盗版,完整版还请支持正版~~ 飞羽岛。 一个长须长眉,仙风道骨的老道倏地出现在半空,当空而立,元婴后期的威压往场中一放即收。 场中修士有感,互相攀谈的喧哗声立刻便停止了,纷纷回归各自阵列,老老实实地垂头听讲。 “今日,沧澜界第一千零八届百团大战开始!” “规矩诸位也都知道,本君就不多说了,还是按老的来:不得作弊,中途不得换人,死伤勿论。如有违背,立刻取消整队参赛资格!”老道神情严肃。 “现在,比赛正式开始!” 他连连掐指拈诀,一身衣袍无风自动,双掌往下一按,场上凭空冒出十个十丈高塔,灵光四溢,排排矗立在众人面前,几乎连着穹顶。 “第一关,拈花一落!” 场上瞬间议论纷纷。 百团大战以往的赛程,来来去去不过那几个花样,早就被人研究透了。今次却出现了新的名字,想必之前的准备全部打了水漂,哪里还能保持原样,嗡嗡嗡的议论声再起。 老道似乎已经提前预料到了,不以为意地继续道: “十队为一组,每组积分排名前二的方可进入下一赛程,在宝塔各层都会有落枝花出现,采得后需得顺利插入位于塔尖的繁花束才算成功,繁花束需得与各自仙团相应,乱插不得分。一枝落枝花积一分,塔中不限生死,各凭本事,三个时辰后揭晓成绩。” 话音一落,底下便轰然炸响。 不说这登塔途中采集落枝花的难度,一百人在一个塔中抢摘,便是采到了还得有实力保证顺利到达塔尖,塔尖还需有人留守,否则所属仙团的繁花束若是被人破坏了去,那就哭都没地方去了。 往年的赛制也多为积分制,却大多简单粗暴,打赢了就可以晋级,现如今加上这些花啊草啊的,难度简直是翻番了几倍,可以看出联盟甚至是对团体大混战是持鼓励态度的。 规则的复杂性,必然导致漏洞和无数钻空子的出现,便是实力强劲的仙团也有可能提前阴沟里翻了船。 许多人开始哀嚎。 群情激动。 可是联盟并不因此而改变赛制,态度强硬而坚决。 傅灵佩苦笑。 这比赛考验的,不仅是武力值的强大,更是团队的默契、凝聚力和信任度。但对非花团,这个明显存在着两方阵营的团体,这些却都欠缺。 取得了落枝花,是集中保管,还是个人保管?中途由谁掩护,谁冲刺?谁先去塔尖护住繁花束?若有人不服命令拖了后腿,又该如何是好?若是其他小队联合敌对,那又如何对付? 种种皆是问题。 看来之前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不过,便是如此,她亦不能退却。 程无趋看着另外的九人,收起一惯的嬉笑,正色道:“不论平时如何龃龉,今次万望各位配合命令,听从指挥。否则,我等结局难料。” “若是你指挥不当呢?”程无夜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人,挑衅道。 他从不觉得自己比程无趋差,族中长辈却更看重这个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后辈,有好的机会也多是给程无趋,不就是生得比他好,比他会拍马屁么?他凭什么占据这么多资源,在新生代里独占鳌头? 这里,可是实打实的需要硬功夫。 程无趋挑了挑眉:“若是因我之故失败,我自会承担责任。” “承担?你承担得起么?” “自然。”程无趋突然一笑,顺手一招,一面流光镜便呈现在人前,一片灵光闪烁,比他手中的玉扇看上去更珍惜。上品灵宝! 程氏族人惊愕,程无夜更是脸色一白:“族长竟然把这传给你了?” “不过是暂时借来一用罢了。”程无趋又收了回去,这是程氏镇压海泽的灵宝之一,族长暂借给他,回头还要还的。 他张口,声音朗朗:“这关虽然难,但是能难倒我们非花团么?更何况,我们难,别人也难!路是走出来的,不要一开始就自乱阵脚。” 傅灵佩不由点头。 这程无趋平日里没个正形,关键时刻还镇得住,有些难得。 不过,这样的面服心不服,就是过了第一关,后面的关卡也难过。面和心不合,令不行禁不止,是大忌。 “不知,这十组怎么分?”傅灵佩问道。 “不必担心。为免提前碰上,上届的前十仙团,会每组分一个,以免两王相撞。”程无趋见她问到了点子上,轻声介绍道。 “既如此,我倒是有个提议。” 丁一上前一步道:“我们不如分成三组,我,静疏和沈真人一组,你和你的两位族人一组,程无夜和他的另外三个族人一组。” “若是各自为政,很容易被各个击破。这宝塔我看了下,其上虽有空间阵法,但并不复杂,我猜这面积不会太大,呈环形,我们分为三组,可以互相支援,机动性强,而且能尽可能保证获得的落枝花高于别队。” 傅灵佩颔首,这想法却与她不谋而合。 若是十人走在一块,虽然安全保证了,但是这落枝花的数量想必就低了,三三四的组合灵活机动,又能保证有分歧的不在一个队,不起龃龉,便不会减弱力量。若有人中途打劫,更能立刻汇合,甚至反抢。想来,另外的九组团员联合的危险极小,一来时间未必够,二来非花团积威甚重,未必有人敢来啃这块硬骨头。 “不过,就这么干巴巴地找花,十分无趣。”丁一双指敲了敲剑柄,一双黑眸熠熠生光:“不若,我们立个彩头?” “什么彩头?”程无夜道。 “这三组也来个竞赛如何?”丁一顿了顿,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邪气:“以到得塔尖之时,各组最后获得的落枝花数量为准,哪个组最多,之后的赛事便听谁指挥。”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傅灵佩不由斜睨了他一眼。 丁一收起笑容,一脸正色。 自一开始,他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他不会将自己的命运交给旁人。 非花团不是铁板一块,他反而更称心。有缝隙,才有空子可钻,否则其余的七人若是拧成一股绳,他又怎么可能揽过指挥权?只要有绝对的实力让人信服,那么指挥权便只能是他的。 为了禁地令牌,而今又赌上了傅灵佩的尊严,他,输不起,要确保万无一失,那么便要确保指挥权在他自己手里。 不论是程无趋,还是程无夜,他都信不过。 傅灵佩瞬间懂了。 心上像是有一根羽毛轻轻拂过,痒痒的酥酥的。 沈清畴抿着唇,一双眸子暗沉,作势掸了掸袖口,神情淡漠地看着眼前的机锋。清冷的似乎一切与他无关。 程无趋和程无夜看着这横空出世的小白脸,不由黑了脸。 不过是一个外援,竟然想抢指挥权? 可是人既然提到这份上了,便是为了程氏一族的面子,也不能不应战,否则就是胆怯。 “赞成。” 两人异口同声。 原本互相看不惯之人,竟然在这一刻达到了高度的一致。 老道见下面议论之声渐渐弱了下来,才挥袖一展,一道白卷立在半空,一手瘦金体赫然纸上,将分组细细罗列了出来。 “诸位都看明白了的话,便请吧。” 非花队在第三组,逡云团第五组。 傅灵佩往另一处看去,却正好对上了傅灵韵看来的视线,冰冷嘲弄,不由咧嘴恶意地笑了笑,看样子,这女子像是知道些什么。 前十的强队都分开了,不过不代表就可以掉以轻心了。 傅灵佩一行各施手段,几乎是与其余非花团成员同时到达了第三座塔下。身后还有一群人正赶来。 程无夜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傅灵佩,心想这小娘皮看来是有些真本事,难怪程无趋一力邀请。 “走!”几乎是同时,三组分成三个方向弹射而去。 因为他们速度极快,是第一波人,前面还未有人扫过,便占了先机。 丁一预料不差,宝塔内虽有空间扩容术,但是增的也有限,内里不过方圆十里,对修士的脚程来说不过是十来息的时间。 不过显然此处有隔绝神识探测的作用,傅灵佩的神识不过在体外方圆一丈的距离,未免错过落枝花,速度便慢了下来。 “娇娇,你用鼻子闻闻看?” “老娘是狼,噢不对,是狐狸又不是狗。”娇娇给了她一个大白眼。 找了许久,都没找到落枝花的影子,身后之人已经极为接近了。 “娇娇丢个幻境。”傅灵佩又说。 “你确定?”娇娇昵了她一眼,一只狐狸脑袋昂着,忍不住叹了口气,一派老气横秋地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你先用光了,等到后面危急时刻我要帮不上忙怎么办?” 简直是苦口婆心。 傅灵佩不由满头黑线。转过头,不再听这升了金丹就开始化身碎嘴婆子的天狐,继续搜寻。 身后之人已经赶了上来,有意无意地把他们三人围了起来。三人中就有两个金丹中期,柿子要捡软的捏。 119|16.6.28.1 &nb宝塔底层。 &nb除了偶尔传出的油灯哔啵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纷纷散开神识寻找落枝花,塔内静得似乎一根针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nb傅灵佩蹙着眉,看着眼前的一片空旷之地。 &nb没有,还是没有! &nb别说花了,连根草影子都没有。 &nb不,不对,肯定还有哪里被自己忽略掉了。 &nb她心内忐忑,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喇叭形的袖口都被揉皱了。 &nb傅灵佩的视线不由落在袖口上,她今日的裙装便似那一朵娇嫩的玉兰,微微绽开。 &nb对了,花! &nb她终于明白了! &nb他们所有人都被误导了!都进了一个误区! &nb这是一个文字陷阱,让人以为那落枝花就如世间常见的花草一般,于是人人都只会去找那些真实的花。但是,整个宝塔内,并没有什么鲜妍的花朵。若按照这个方向,是怎么找都找不到的! &nb此关应该按照字面意义理解。 &nb她的视线落在了铜花灯上,精致的雕花刻艺浑然天成,根部一截蔓蔓展开的花枝自然地连到塔壁,灯油还在静静地灼烧。 &nb花,枝都有了。 &nb那么这个落字,是出自何方? &nb她视线游移开来,不再一直盯着铜花灯看,装作四处搜寻的模样,以免让旁人探得她的异状。 &nb——肯定不是将花灯粗鲁地砍下来,否则这宝塔要修缮也很麻烦。 &nb是灯油! &nb傅灵佩装作不经意地经过铜花灯,一股隐隐的花香盈鼻,若是不仔细留意,绝对会忽略过去。 &nb果然如此。 &nb她微微一笑,正要传音过去,却发现另外两人都向她看了过来,眼神一片清明,之前的迷茫一扫而尽。 &nb她领会地颔首。 &nb周围还有些修士在来来去去地寻找,甚至有些带上了各自的灵兽,若是贸贸然取之,必然会引起动静。这谜底揭开的时间能拖长一刻是一刻。 &nb“娇娇,帮我!” &nb傅灵佩传音过去:“以幻术掩饰我们三人行动,务必让旁人察觉不到。” &nb她再各自传音,丁一和沈清畴轻轻点头以示赞同。 &nb周围若有似无的视线落在非花团三人身上,只见其中一名女子肩上立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狐狸,皮毛油光水滑一片雪白。白毛狐狸懒洋洋地伸了个腰,又团到了脖子上。 &nb一切如常。 &nb毫无异样。 &nb傅灵佩竖起一指,三人几乎发力,灵力分叉开,带动着各自往身边的数盏铜花灯底座一弹,灯油便被弹了起来,在半空中急遽下落,还未落地便化作了一枝火红的团簇花,枝上还带着青翠的绿叶,恰似浓厚的水晶琉璃,触手冰凉。 &nb这才是真正的落枝花! &nb三人一卷一收,十支落枝花便收入了囊中。 &nb一百米内十来盏铜花灯全部被灭。 &nb周围的人却还似一切如常,看不出这些异状。 &nb一次性将这么多人笼罩进幻境,施展起来十分吃力,娇娇的额头开始滴落汗水,她甩了甩脑袋,口中龇牙道:“快些!老娘要撑不住了!” &nb傅灵佩并未耽搁,看见非花团另外两组成员犹自迷茫着,便决定自己为他们也代劳了。 &nb三人飞身过去,沿着弧形的塔壁一路收过去,在娇娇的帮助下简直如虎添翼,毫无阻碍轻易就将底层的落枝花包圆了,一共四十三支。 &nb正好娇娇的幻境也到了极限。 &nb三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宝塔第一层,其余人便陷入了黑暗。 &nb铜灯全灭。 &nb这灯一灭,一些人还在迷糊,另一些人却立刻明白了过来。 &nb程无趋和程无夜各占一隅,显然两人都不是蠢人,立刻便明白了过来,纷纷使出轻身法术,急速往第二层而去。 &nb顿时熙熙攘攘间,人人都挤挤挨挨地往楼道上踏。 &nb“我们去至高层。”丁一突然道,“至上而下。” &nb傅灵佩明白这是为了避免早期与人对上,尽可能把能取的先取了。 &nb沈清畴身法不停,口中却提出质疑:“另外两组人若是与人起了冲突,我们便援之不及了。” &nb这确实是个问题。 &nb虽然非花团排名前十,但也不是说就是无敌了。 &nb比如这组中有一队在仙团中排名十六,也不是那么好惹的。缺了三人,仅凭七人事情还是有点玄的。 &nb“不必担心。”丁一嘴角微微翘起:“我早就安排好了。” &nb语气斩钉截铁。 &nb既如此,那便照做。 &nb宝塔共有七层,他们直接就去了第六层,依三人预测,第七层塔尖位置不大,十个繁花束占据的话,落枝花便是有应当也不会太多,不如先把能采的先采了。 &nb宝塔呈锥形,一层比一层窄小,第六层的落枝花比第一层便少了许多。 &nb一层一层地扫过,恰如狂风扫落叶,落枝花被三人全部兜了个底儿空。 &nb第四层清完,三人身上的落枝花已经有一百二十二支了。只要保存好,绝对是独占鳌头,稳赢不输。 &nb第三层…… &nb三人对视了下,决意不去参与,便躲在这第四层,等待与人群汇合。倘若现在就下去参与争夺的话,势必立刻被人发觉,引起群情激愤,群起而攻之。 &nb双拳难敌四手。 &nb不如在人群上来之时,顺势混入大流更安全。 &nb“娇娇,你还能施法么?”傅灵佩怜惜地摸了摸小狐狸耷拉下来的皮毛,之前在第一层幻术用尽支撑不住之时便让她服了一颗极品复灵丹,想来现在应该有些力气了。 &nb娇娇为难地道:“若是还如之前一般,将那么多人瞒住,恐怕是做不到了。”粉粉的小鼻尖掩藏在软绒绒的毛发里,皱了皱。 &nb“不需如此。只要在他们有人上来的那一息将我们掩藏好即可,不用之前那么多人。” &nb“那,我就勉为其难,试上一试吧。”娇娇斜睨了她一眼,下巴一抬,高傲得很。 &nb却被傅灵佩狠撸了一把毛,揉得乱乱的,得意还未持续多久,两只小耳朵便耷拉了下来,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nb“瞎嘚瑟。” &nb“……” &nb不一会,楼道那处就有衣袂飘飞的悉索声音传来。 &nb“来了,注意。” &nb丁一叮嘱道,神色严肃。另一只手擒着隐灵阵盘,若是娇娇没有成功,势必只能用阵盘抵上一抵了。不过阵盘所设的阵法总有些灵力波动和异样,宝塔内本身又自带阵法,若是重叠上去,难免会引起他人主意,此时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nb程无趋和程无夜各自带着其他人先一步踏了上来,神情郑重。身后又缀着无数修士,生怕落后于人。 &nb非花团初到第三层,视线一扫,便发觉视觉通明,并无人捷足先登,铜花灯还燃烧得好好的。 &nb迅速便散了开来,分作两端,去取那落枝花。 &nb第二层乱斗中,他们一队取得了三支,一队取得了两支,成果并不算好。神情不由凝重起来。 &nb傅灵佩三人在娇娇的掩护下,顺利地混入了人群中。 &nb并往着人少之处奔。 &nb——若是再能夺几个也是不错。 &nb傅灵佩轻烟步一使,如烟雾般猝不及防,剑指处直接将一个青衫修士面前的铜花灯一弹,一支落枝花便卷入了手中。她微微一笑,柳腰一折,双脚在墙面一踏,借势往十米外再扑,兔起鹘落之间,又是一支。 &nb她见好就收。 &nb人往场中而去。 &nb在人人都往塔壁上抢花之时,广场正中是没什么人的,危险性也要低一些。不过即便如此,傅灵佩也不敢掉以轻心,一手擒着七剑,本命灵宝的光晕闪烁,不容人忽视。 &nb这架势,便是修为只在金丹中期,也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nb“你也不抢了?”她笑道,之前她便看到丁一虎口夺食,连连夺了三支才肯罢休。 &nb“吃了肉,若是连点汤都不给人留,那就太残忍了。”丁一嘴角微翘,一脸蔫坏。 &nb“……” &nb上面可是连肉渣滓都没了。 &nb傅灵佩不由心内吐槽,脸上却还是一贯淡定,只视线时不时地分与两方,生怕与旁队起了什么冲突。 &nb“别看了,这里落枝花不少,暂时还不会起冲突……除非有人知道我们就是那个鬼子。” &nb“鬼子?” &nb“晤,就是那种穷凶极恶专喜欢跑人家里扫荡的玩意儿。”丁一搔了搔脑袋。 &nb“哦。” &nb傅灵佩早就习惯了这人口中偶尔冒出的一些怪词,不以为意。 &nb沈清畴抢了一支,便不肯再去抢了。 &nb身上的雪袍在抢花过程中被数十来人蹭来蹭去,他实在待不下去,一脸嫌恶地回到场中。 &nb三层的铜花灯也空了。 &nb第四层。 &nb第一个到的,仍然是程氏非花团。身后不甘示弱地缀着旁人。 &nb他们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片昏暗:“糟了,被人捷足先登了。” &nb程无趋的脸色不由难看起来:“继续上!” &nb脚步不停往上直跃。他心内一直存有的不妙预感似乎实现了。 &nb——有人在他们之前,把四五六层的落枝花都给搬空了。到处一片黑茫茫。 &nb到第六层,原本相安无事的,终于开始乱了。 &nb连续三层,铜花灯都灭了,就是一盏都没有留下,彻彻底底地了空,而罪魁祸首却不知所踪。 &nb似乎人人都可能是,又可能不是。这时候,除己队之外都是敌人。连续几盏明灯被放了出来,众人脸上一层阴霾挥之不去,气氛安静得像是绷紧的弦,大战一触即发。 &nb“谁?!” &nb随着一声惨叫,一个修士被击中倒了下来,储物袋被人趁隙卷走。各种术法漫无目的地全场爆了出来。 &nb“走!” &nb丁一弹指,传音过去,程无趋和程无夜相视一眼,便随三人身后往第七层而去。也有聪明的,提前便做了准备,也跟着一起往第七层而去。 &nb最后一步,才是关键。 &nb——或许,还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nb第七层,果真面积不大。 &nb一踏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从一到十,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排的繁花束。 &nb所谓繁花束,便是沫沫球,软绵绵,带着烟水绿的水晶质感,可以供花束插嵌,拗出各种造型。 &nb而联盟提供的,便是一个半人高的球形繁花束,现时正明晃晃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nb第一批上来的不过三四十人,多是脑子清醒的聪明人,及时抽身,没有卷入下面的混战。 &nb程氏非花团全员都上了来。 &nb一些队不过上了两三人,一时间只得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由这十人走过,来到了属于非花团的繁花束前。 &nb丁一抛出在来前便特意刻好的五品龙昆碎玉阵,往繁花束下一抛,连连弹指,还不待人反应过来,一个攻防一体的阵法便设好了。 &nb灵光晕晕,将繁花束和众人都围在了里面。 &nb暂时安全了。 &nb“还有两个时辰。” &nb丁一敲敲剑柄,微笑着看外程无趋和程无夜两队:“看来,此次是我们赢了。” &nb程无趋和程无夜面面相觑。 &nb程无夜按捺不住地问道:“莫非之前……” &nb“对,确实是我们。”沈清畴淡淡道,忍不住反讽了句:“我们这些吃白食的外援,也是有点真本事的。” &nb程无夜不由一脸尴尬。 &nb之前在第三层见到这三人施施然站在广场正中,什么都不干就光看着其他人在那拼死拼活地抢花,实在看不惯,他就抱怨了几句,没料到竟然被当事人给听到了。 &nb傅灵佩灵力微吐,袖手一杨,一大篷的落枝花便如箭矢般往繁花束射去,密密麻麻地占据了大片的江山,只留了些微缝隙在外面。 &nb***************** &nb此文首发尽在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其余皆为未经作者授权的盗文,完整版尽在正版,谢谢支持! 120| 16.6.28.1 此文首发尽在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其余皆为未经作者授权的盗文,完整版尽在正版,谢谢支持! 来人一身褐衣短打,脸庞清癯无须,身后跟着一群清一色的褐衣金丹修士,硬生生从人群中分开一条道来,一双眼睛不笑也眯。 人群一阵喧哗。 这便是此组中排名第二的队伍,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排名十六的褐羽团,这眯眯眼就是此次的领队,路修。 “丁兄!”他拱手笑道:“幸不辱命!” 丁一几步上前,一改懒散的模样,郑重揖气!若非尔等护佑,我非花团也不会这般顺利便上来了。” 程无趋和程无夜这才恍然。 在最下几层,数次抢夺落枝花之时遁入险境,最后却会无损脱身,周围或多或少都有褐羽团影子,原以为是运气和实力相叠,现在想来,却是得了褐羽团的暗中相助。 顿时不由愕然地看着这小白脸与那路修谈笑风生。 ——他究竟是何时与那路修谈下合作的? ——此子心力了得,不走寻常路,自己败于此人,倒也不冤。 这才真正服从了丁一的领队资格。 傅灵佩也顺势明白了他此前所说的早有安排是何意了。丁一却是在找到谜底的同时就已经找好了合作对象,给另程无趋和程无夜找了个现成保镖。 积分排名在前二都能出线,褐羽团为了保住晋级资格,与非花团合作却是有益无害的。 “无趋,无夜,你们将之前获得的落枝花全部交给路修士。”丁一转头吩咐道:“我们之前便已经谈妥了,帮助褐羽团获得第二名能够顺利晋级。” “喏。”程无趋颔首,接过程无夜递来的落枝花,归一归大约也有十七八支。加上褐羽团本身的,肯定尽够了。 路修不禁抚掌大笑:“丁兄果真快人快语!路某感激不尽。” 正要接过,却被丁一一把阻了,他中途截过,灵力一卷,抛了抛,才笑眯眯道:“路兄是不是忘了什么?” 眼神斜过虎视眈眈的人群,挑了挑眉。 路修赧然一笑,搔了搔后脑勺,一脸憨厚:“丁兄还信不过我?那便再等一个半时辰罢。我等互为支援。” 眼神却恶狠狠地扫向周围的人群。 这结盟却是光天化日,生怕人不知了。人群一片哗然。 “非花团和褐羽团联手,咱们都各自散了吧!”突然,人群中有人说道。 “是啊,是啊,咱们拿什么跟人家比?” “……” 纷纷一片灰心丧气的模样。 原也如此。 虽然一组有十支队伍,但是在各自争夺落枝花之时互有损伤,到六层更是卷入混战有所误伤,加之实力也与那两支队伍相差甚多,若要联合攻击又人心不齐,生死不论之下谁敢尽全力? 原本也只是抱有侥幸心理,既然此时已经没有希望,倒也不愿在此丧了性命。 路修见人群散了,便也挥了挥手作别,寻到了褐羽团的繁花束,十人直挺挺地围了一圈,将繁花束保护在里,一色的衣服气势凛然。 两个时辰对于修仙者来说极为短暂。 丁一的阵法除了震慑最终也没派上用场。 ——并没有毫无眼色之人来前来抢夺。 “轰隆隆——”一声,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脚下一阵不稳,就被宝塔抛了出去。 十座宝塔倏地由大变小,缩了回去。 白须修士袖手一挥,便收了回去。神识扫过,却带上了笑:“真是后生可畏。” 顿了顿,才开始报道:“第一组,玄极,抚生。第二组,无渊,秋叶。第三组,非花,褐羽团……” 竟然真就出了几匹黑马,原本仙团不过排名□□十的名次,却成功晋级。 而同样的,前十名中也有滑铁卢的,比如黑岫团,此次直接淘汰了去,甚至损了两名团员,此时正如丧考妣地垂头站着。此役一出,在沧澜界的脸面和声名必然大跌。需要许多年的努力才能恢复过来。 “二十个名额已出。”白须修士顿了顿,又道:“前三积分遥遥领先,联盟将在下一关额外奖励。” 额外奖励? 这可是往届都没有的。 “不知这额外奖励是什么?前三名积分可否公布?”突然,一道清脆的嗓音响起,恰如这黄莺出谷,婉转悦耳。 一个女子穿花拂柳而来,站在白须老者面前,轻声问道。一袭白色长裙,垂坠的面料几乎泻地,胸高腿长,一双眼波盈盈若秋水,娇柔到了极致,眼波扫处,便觉怜惜万千。 这是一个将楚楚可怜发挥到了极致的女子。 若与之相比,傅灵飞便似那地上泥,完全不可相提并论。男子的视线纷纷落在其身上,她一皱眉,便想披荆斩棘为其抚平一切。 傅灵佩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觉无一处不美。 甚至连丁一和沈清畴都失神了一瞬。 “自然!”主持老者捋了捋胡须,声音似出云破月,赫然炸响在耳尖,破开死寂,众人才恍然醒了过来:“第一名,非花团:一百二十二分!” 语声一出,全场哗然。也不再顾着看那美丽女子了,议论纷纷。 “一百二十二?怎么可能?” “作弊的吧?” 几乎都是不信的,相比较许多组三四十就可以稳稳晋级之人,这一百二十二相当于将好几层都包圆了,有哪个团有这般的实力呢? ——他们没有猜错,确实是被包圆了。 老者双掌下压了压,才缓缓道:“整场比赛都在我神识观测之下,这个分数取得是合理的,不存在作弊行为。”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第二名:逡云团,九十五分。第三名:玄机团,八十三分。” 因为第一名的分数太惊人,反而第二第三名就没人在意了。 “额外奖励,在下一关公布。现在各自散去,我们将有专人待各位回去休息。明日辰时,在此集合。” 老者说完,便兀自消失不见了。 “非花团?” 那娇柔女子施施然走过,带起一片香风,视线滑过丁一和沈清畴,落到程无趋身上,“程无趋,是你?” 话音才落,又摇了摇头否定道:“必然不是。你几斤几两我还是知道的。” 程无趋不由苦笑,眼神远远避开眼前女子,放空道:“秋霜仙子好久不见,一见便挖苦哥哥我。”话语中却未作任何透露,颇多提防。 丁一是他们暗藏的牌面,并不愿现在就透露出去。 云秋霜咯咯咯笑了一阵,一只手轻轻掩住嘴,眼波流转,只让人心中一荡,一举手一投足便充满了迷人的韵味,直让人流连忘返。 “看来非花团这次要得第一啦。都不肯告诉妹妹我……”语音落下,人寞寞地飘走了。 程无夜还在痴痴看着,后脑勺却挨了程无趋一掌:“别看了!人都走了!” 正要发怒,思及云秋霜,又发起愣来。 程无趋不耐管他,敛了敛神色,才对傅灵佩三人介绍道:“此女便是沧澜双姝的另一位,云氏云秋霜。你们若是遇上她,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莫非……是媚术?”丁一迟疑道。这种不由自主的感觉虽然不过一瞬,却也不同寻常。 “丁真人看出来了?”程无趋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道:“无趋曾经吃过此人的亏,表面看似柔情似水,实际却是一肚子心眼,不好对付。” 傅灵佩暗笑道:怕是风流种子撞上了硬钉子,没有得手。不过这媚术却与女人无碍,她倒是不怕的。 “散了吧。”她不耐地挥挥手,聚在这里发傻么? 侍者都已经在一旁等候了一会了。 一夜无话,打坐休息。 第二日辰时。 场中人已经比之昨日少了许多,四周却竖起了许许多多的黑色琉璃片制的器件,飞在半空。 “这是什么?”傅灵佩盯了那飞来飞去的玩意,不由好奇道。 程无趋笑了笑才道:“百团大战,从第二轮开始就有现场直播了。沧澜界各地,只要在联盟大厅,就能在大屏看到比赛的具体情况。” 说着又挤了挤眼:“你们三位此次必能扬名立万!” 傅灵佩不由暗地里撇了撇嘴。 他们只是过客,便是名气冲宵,也没什么用。 “诸位都很准时啊。” 白须老者换了一身绛色长衫,当空而立,满意地点头道:“今日,实行第二轮,淘汰赛。” “不过在这之前,想必大家都很关心,第一轮前三位的额外奖励。”他扫了一圈,才接着道:“第一名:在淘汰赛中,在抽签之后,可以有两次重抽的机会。” 重抽机会?还是两次? 不论底下之人心内如何叫嚣,面上还是一片平静。到底是进了前二十的,倒也没有当场哄闹跳脚。 非花团却是大喜。 这两次重抽机会,却是可以有极大可能避免提前遇上强敌,暴露实力,保存各自体力。 特别是丁一沈清畴和傅灵飞的底细,虽然有心人要查也能查出一些,但到底不是土生土长的沧澜人,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就是暴露也暴露的有限。法术攻击手段等都有些特异独到之处,出其不意下却能收到奇效。 “第二名:重抽一次。” “第三名:若是出现平局,此局便无需再比,自动胜出。也仅有一次。” 这次的额外奖励,若不是碰到气运极差之大,这重抽的机会,几乎是可以绝对胜负的。 众人的视线纷纷或明显或隐晦地落在这三团身上,尤其是非花团,更是承受着背都快洞穿了一般的灼热视线。 不过,联盟的威信却是极强,没有任何人敢提出异议。 “淘汰赛的规则:二十队进十,胜者进入胜者组,败者进入败者组,胜者组十进五,败者组进一,而后六进三,入决赛。” “淘汰赛,开始!” 两个高挑女修推出一个木匣来,木匣用特殊材料制成,可以隔绝元婴以下神识探测,保证抽签的绝对公平。 非花团因为有两轮重抽权,所以是放在第一位的。 “谁去?”程无趋问道,眼睛看向丁一。现在丁一才是真正的指挥者,论理应该是他去才对。不过,他还不想暴露真正的指挥。 丁一唇角微勾:“这些琐事,还要我去么?” 把程无趋直气了个仰倒。他在非花团历来是众星拱月的,在丁一的毒舌中却只是个跑腿干杂事的跑堂,虽然结果吻合他意,却到底有点炸毛。 “哎,你这不懂事的,我家丁老大都吩咐了,还不去?”娇娇狐假虎威地跳来跳去。 程无趋委屈地看了眼无良的一人一宠,认命地跑腿去了。 “非花团,对逡云团!”女修高声唱道:“要不要重抽?” 傅灵佩傻眼,这么多的选择,为何程无趋第一轮就抽了傅家这么一难啃的骨头? 莫非这程无趋,是传说中的乌云手,常年乌云罩顶? ——她突然有不妙的预感。 “重抽!” 程无趋脸涨得通红,他还不信了,下一回还能抽到这样的? “非花团,对玄机团!” “……” 全场一片嘲笑声。 这都是什么运气?专抽那排名前四的? “还要重抽么?”女修怜悯地看着他。 丁一悔恨,这犊子居然第一轮就…… 这黑手,居然能忒么这么黑!比他以前魔兽一个团的霉运小王子“阿克西里”还要黑!他简直欲哭无泪,恨不能以身替,可惜抽签途中不能换人。 程无趋目光惨淡地看着那匣子,顿了顿没回话。 “还要重抽么?” 女修再问了一便。 傅灵佩心内也似绷起了弦。 121| 16.6.28.1 此文首发尽在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其余皆为未经作者授权的盗文,完整版尽在正版,谢谢支持! 这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各岛上的联盟大厅里,人头攒动,挤挤挨挨地几乎下不了脚。后续有一些赶来的,根本挤不进去。 甚至有些修士从储物袋中取出小几坐下,手中磕着灵瓜,边跟旁边人唠嗑边自在逍遥地看着前方的水晶琉璃屏。 屏上正映着飞羽岛的广场,晋级的二十支队伍正赫然其上。 “这程无趋可真是霉运罩顶!这连抽三回,竟然把前四的仙团都给摸了一遍!哈哈哈哈!” “现在这非花对千月,可有好戏看了!” “这非花团的两位新来的美男子可真俊,这等出众的容貌,怎么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那白衣的是熹光团的沈真人!至于旁边那个嘛……倒是不知。” “原先还觉得程无趋公子算得沧澜排得上号的俊俏,在这两人映衬下,却是萤虫对月光,黯淡无光啊!” “你们女修光重男人那张脸皮,能吃还是能顶用?我说,我还是支持秋霜仙子的千月团!” “……” 互有支持,聊得热火朝天。 另一边。 白须老者随手一指,十座高台瞬间拔地而起,从上空看去,便似十个佛手莲一般,莲叶舒展。 “第一轮淘汰赛正式开始!” 二十组队伍,倏地提气纵越,跳上了高台,两两相对。 非花团和千月团,因抽签的机会,被排在了第一个擂台之上。 傅灵佩端详四周,发现这高台同样舒展了空间扩容术,看去本不过数丈来去十分逼仄之地,置于其中,却觉凭空多了几百丈,千月团还在视线所及的最远处,隐隐以云秋霜为首,正向这个方向推进。 显然是艺高人胆大,打算直接硬碰硬了。 “丁真人怎么不说话?我等还在听候指示。”眼前千月团越来越近,程无夜不由急了。 “还需要什么指示?”丁一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她既上得门来,我们照样打回去就可。” 竟然是什么战术都没有,打算就这么囫囵着袖子上去了。 “各自小心。”看见程氏族人还在默默地看着,他不由心软地多叮嘱了句。 “……” 他们不是要听这个! 程无趋无奈,恨不得大哭一顿,既哭这黑且臭的手气,更哭这不靠谱的指挥。 粗糙的战术,得过且过的态度,前景十分堪忧。 程无趋不由深深后悔之前的赌约。可惜,大丈夫言语当诺,此时也再悔改不得。 只能握紧了玉扇,摆好架势,先将眼前汹汹来袭的地势应付过去。 傅灵佩却是没多想,在她与此人多日的相处下来,只学会了一件事:男人的心思你别猜。 她只管握紧了七剑,随时准备迎战。 千月团不愧是排名第二的仙团,清一色的金丹圆满,轻身功法使得极好,很快便到了近前。 阵势整齐,前二推进的,肌肉遒劲,体格健硕,明显是金丹体修。后面却是法修,手中执着各样的法器,多数是上品灵器,唯独云秋霜手中空空如也。 “无趋哥哥,看如今你们一盘散沙,不若就直接让了妹妹我,也好过吃些苦头?”云秋霜突然摆了摆手,轻笑道。 金丹体修却趁机一跃,仗着一身好体格,跳入了非花的包围圈。 “可惜要让妹妹失望了,无趋还想多挣扎一会。”程无趋摇摇玉扇,脸上挂着从容的小,脚步一错,便躲了开来。 同时散开的还有程氏那些修士。 毕竟是金丹修士,便是指挥罢工了,也不是那么就容易就被擒住的。 不过几息,千月的两个金丹体修就已经与非花的两名队员交起手来,一时半会也分不出胜负。 “既如此,小妹就不客气了!”云秋霜神色一凛,双手一招,眼前便出现了一把乌木古琴,琴上灵光晕晕,竟也是灵宝! “呔——”傅灵佩七剑一合,灵力微吐,便往云秋霜处招呼:“与她废话这般多作什么?”烈火熊熊,眼看就要烧到云秋霜身上。 云秋霜喟然不动,轻拢慢捻抹复挑,铮铮铮的琴音直穿入耳,声声凄厉,挑动心弦。 傅灵佩气血翻涌,只作不闻,继续执剑向前,势要一剑逼退这厮。 只听“当——”一声,七剑竟被架住了! 傅灵佩一愣,这可是灵宝,七剑的锋锐可不是寻常灵器能比,定睛一看,云秋霜身后却跳出一人,手上一副暗色手套,双掌一合,竟把这剑架住了。 不过到底还是被割伤了,浓稠的血滴滴往下落。 云秋霜眉一蹙,嫌恶地看了眼那墨滴般的鲜血,架琴一退,便顺势退回了千月团的正中。 十指灵纤,跳跃在乌木琴上,琴音如泣如诉,时而尖利,时而柔缓,让人心跳竟和着琴音砰砰砰直跳。 身后的五位灰衣法修和着琴音踏起九宫八卦步,身姿充满韵律,琴音袅袅,似直接在人心头弹唱。一位阵修四处游走,手中阵旗随动。 程无夜等人不由僵在了原地,脸色如痴如迷,手脚渐渐慢了下来。 傅灵佩也被琴声定住了,似乎陷入了一片鲜血围合之地,已经忘却了许久的噩梦重新袭来。她仿佛站在了一地尸骨中,看着父母殒命,老祖舍身,却什么也改变不了,直至最后死亡。 忽而又与一俊秀郎君梦中定情诉情,心内甜如蜜。 不,不对! 傅灵佩心内挣扎,却听琴音如震,那一丝清明几乎又要被压下去。 百汇穴却突地传来一股清流,直泻而下,直让她被琴音攥住的心挣脱了出来,傅灵佩眼一睁,愤怒地看着云秋霜。 此女可恶! 傅灵佩轻轻按仍隐隐作痛的心口,深深恨道。 此间从被诱到清醒不过一瞬,场中非花团一方除了傅灵佩,沈清畴和程无趋三人,其余竟然全都神智被迷,面上忽悲忽喜。 三人一档一格,将那两名金丹体修拦了下来。 “哦,居然还有这么多?” 云秋霜抬眸,惊讶地看来。 竟然还有三人清醒着? 此次她的媚术连着琴音本就加强了十分,加之配合了许久的媚幻合和阵,便是元婴修士定力不好的也会被迷住一瞬。 未料非花团却还有三人醒着?原本想着程无趋是个人物,又与她有过交集,清醒也是正常,却不料竟还有两个遗留。 这媚幻合和阵需要以她为轴,五人配合,不可中断,否则必然反噬。 现在千月团场上能动的,不过两个体修,一个暗卫和一个阵修。暗卫的手已经被那把剑废了一半,实力大打折扣。要是硬着对上,也是难缠。 她心念电转,拨转琴弦的手却激烈起来。 只听琴音嘈嘈,被控住的程无夜等人突然漫无目的地动了起来,朝着周围发招,不一会便伤了几个。 因为准头不佳,倒没受什么大伤。 为了保存实力,千月团的几位修士并未加入混战。 另一边看着这场战役的,却纷纷摇头,原本还看好非花团的,也开始唱衰。 这一开始就损了七个金丹修士的战斗力,怎么也看不到反败为胜的可能性。何况千月团的阵法师还在不断地布阵,等他阵成之时,那边是结果奠定之时。 不过,怎么可能等他阵成呢? “起!” 三个人影倏地跳起,从三处往云秋霜合围而去! 千月团能活动的四人因为要警戒满场乱窜的身影,不由放松了对云秋霜的护卫,见三人合围,反射性跳起! 刚刚跳起,内心却不由道:糟了! 可是却来不及了。 一道身影风驰电掣般闯入这空档,一拳便打向云秋霜的脑门,拳上紫极雷光,哔啵闪烁,威势凛然。 正是丁一! 他装作被迷的模样在附近晃荡,终于找到了时机! 这个时机取得太巧,早一刻,那四人还未脱离,晚一刻,便会被反应过来之人阻了。 云秋霜被拳风扫过,不由脑袋往旁一歪,躲了开去,却露出了一侧纤细的颈。 丁一顺势化拳为劈,雷灵力狠狠钻入云秋霜脖颈,让她瞬间被麻痹,手指慢了一拍。阵破!人晕! 另外五人瞬间噗噗噗地口吐鲜血,阵法反噬,胸口大恸,灵力紊乱,完全不得用。 而原本乱跑乱窜的六人却清醒了过来。 十对四,毫无悬念。 “服了!”程无趋上前击掌,一张脸笑得桃花遍地开。 “原来你说的随便打,是拿我们当诱饵。”程无夜刚刚清醒想生气,却又忍不住嘴角上翘。 千月团的媚幻合和阵在团体战中历来所向披靡,十分厉害,不过却也有明显的弱点,但凡阵起,便不能中途停止。只是这弱点在往日,也不十分重要。毕竟能在这阵法中保持清醒,万中无一。 若不是期间有四人清醒,仅凭程无趋一人,必输无疑。 而傅灵佩,丁一和沈清畴俱是心智坚毅之辈,又岂会轻易被媚术所迷? 所以丁一才不布置任务,原本其余人在他看来,若是保持不了清醒,也不过就是当个诱饵,牵制住这媚幻合和阵罢了。 外面的世界却一片哗然。 直转而下的剧情,让人愕然无比。 原本以为必输无疑的战役,却在最后一刻戏剧化地反败为胜,甚至有些人还未反应过来。 胜的那么轻易,就像是原本便打算好了的。 “那个黑色的俏郎君是谁?太俊了,啊!啊!啊!对云仙子这么狠辣无情,我喜欢!”这是发了花痴的。 “云仙子这么柔弱,居然让那臭小子给一掌直接劈了!实在是男人的耻辱!”这是打抱不平的。 不过大多数还是在议论这几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是谁的。 “我,我知道了!他们是熹光团的!我的八大爷七大姨家的表哥家的堂弟告诉我,说非花团请了熹光团的外援……” “在媚幻合和阵下还能保持清醒,实在了不起!” 不知不觉间,丁一和沈清畴竟然有了许多的拥护者。 不过场内的他们是不知道的。 非花团众人跳下高台,却被醒来的云秋霜截去了道路,她脸色还有些苍白,盈盈的眼波柔情似水,落在了丁一的脸上:“你,叫什么名字?” 丁一莫名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云秋霜的巴掌脸瞬间粉扑扑的,不由垂下了头,一抹羞态动人心:“我乃千月云秋霜,道号沁雅。” 丁一再度莫名地看了她一眼:“有事?” ——莫非这姑娘是另外的□□爱好者,还要来找打? 云秋霜粉光致致的脸瞬间白了一白,嘴唇轻抿,周围之人一阵心怜,不由怨起丁一的不解风情来。 “秋霜只是……”她为难地看了下他才道:“只是觉得公子人才难得,想结识一下罢了。” 傅灵佩忍不住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这到处招蜂引蝶的臭男人! 丁一接收到这怨气,心内大喊无辜,胜利的心情一下子垮塌了一半。看着这拦路虎不由心情极差,转头冷冷道:“若是朋友,丁某一届白身,怕是高攀不起。若是旁的,丁某已有心仪之人。” 唇角微微勾起,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云秋霜脸色更差,她自小以来,师兄师弟们包括团里的长辈们都是爱护有加,男人堆里更是无往而不胜,未料却在此被当众打了一巴掌,颜面无存。 ——总有一天,必让你趴服在我脚下! 122|16.6.28.1 此文首发尽在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其余皆为未经作者授权的盗文,完整版尽在正版,谢谢支持! 六进三的赛场。 “非花团,对乌涂团!” “玄机团,对千月团!” “逡云团,对无渊团!” 丁一拍了拍程无夜的肩膀,大加赞许:“你小子手气不错,下次还你来!” 相比较程无趋抽啥啥黑的手气,程无夜岂止是不错,他得意地看了眼缩在一旁的程无趋,幸灾乐祸地笑了。原本还带有的刻薄像却被笑容一展,消融了许多。 乌涂团,虽属难得的黑马,原本仙团排名不过八十又九,但整体实力并不算强。而前面几关他们恰好碰上的队伍实力偏弱,阴差阳错之下,就脱颖而出了。 而他们,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相比之另外的四个仙团都是实打实地打上来,他们冲上前五实力占四,运气却占了五。 “这把,怎么打?”程氏族人虚心求教。 “随便打。” “……” 众人只得认命。 不过就算是随便打,在实力完全占优的情况下,乌涂团出再多的战术,也是无用。 “一会你尽情出招,不要顾忌。我为你策后。”突然,灵犀虫一动,傅灵佩讶然地看着他。 “为何?”她蹙了蹙眉。 “你不是缺练手的机会么?”他挑了挑眉。 “……” 竟然是直接把赛场上的敌对修士直接当做练手的了。这心该有多大才是。 不过,显然傅灵佩不这么想,她赞许地看了眼丁一,眼神柔软:“那就多谢凌渊真人如此善解人意了。” “那你打算怎么谢我?”尾音勾缠,眸中便带出了那么点意思来。 “呸!流氓!”想到之前一次弄了半天才出来,害得手酸得要命的经历,傅灵佩一张芙蓉面瞬间涨红,耳尖尖一点烫得要命。连忙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唉,我只是想你给我捶捶背捏捏肩罢了。你都想哪去了?”丁一笑嘻嘻逗她。 “……”傅灵佩既羞且怒,与丁一呆久了,连思维都容易跑偏。 沈清畴莫名地看了眼傅灵佩,视线不由落到了丁一笑眯眯的脸上。却被丁一冷不丁转头瞪了一眼。他不由嗤笑一声,抿着唇不动了。 比赛正式开始。 非花对乌涂。 就算是黑马,但能闯到前五,也还是有一定水平的。 虽说是实力碾压,但即便是蚂蚁也还有抗争之心。 非花团内丁一袖手旁观,凭空少了一人,乌涂团压力便小了很多。 不过很快,他们的侥幸心理就收了回去。 程无趋一把玉扇,行动间风流写意,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手上却极辣。玉扇不愧是灵宝,其内封着风雷之力,轻轻一扇,便有一人如遭痛击,大失准头。 不过这玉扇耗灵极大,程无趋不过用了两三回,便换了软鞭,继续作战。 沈清畴一把拂尘如雪,不过金丹中期的修为,拂尘一出,离原火爆,让人不敢轻掠虎须,这火势一看就极烈,没有人敢真正吃上一记。 不过最显眼的,却是中间那个黄衫女修。 手中擒着一把似水长泓剑,身周六色一样的灵剑防卫,剑剑都是上品灵宝!剑出,红光映天,火凤翱翔,直往眼前席卷而去! 她一剑快似一剑,层层叠叠,滚滚而去! 乌涂团的金丹们原本便被这左一扇子又一拂尘再一飞剑打得七零八落,阵不成阵。加上其余人的不依不饶,痛打落水狗,更是苦不堪言。 原本的满腹踌躇更是被打得七零八落,十不存一。 要待投降,又未免面上过不去。要打吧,又打不过。而可恶的非花团又跟耍猴似的,招招挠痒,却又不肯一刀斩落。那可恶的女修更是直接干脆把他们当了练剑的靶子,剑意如飞鸿,层层而上,生灭之道,竟在那一剑一剑中,慢慢地透出来。 虽然还未成形,威力却赫赫滔天。 场外。 “非花团的那女子,是谁?好生厉害狂妄!” “狂妄?你要是有七个本命灵宝,那你肯定更狂妄!” “不,我更喜欢那白衣郎君,仙姿朗然,俊逸不凡。一手拂尘使得出神入化。” “……” 大约是其余擂台多是年少成名的本地修士,众人目光反倒落在了这几个名声不显的陌生修士身上。 兼之这三人举手投足尽皆不凡,实力突出,反倒在沧澜界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这些,擂台上的几人却是不知道的。 傅灵佩沉浸在这生灭的剑意之中,只觉得原本模糊一片的东西在眼前渐渐散开,就快要抓住。她的眼前再无胜负,再无敌人,再无禁地,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有眼前的剑! 是了! 生是道,剑是道,剑修是道,丹修亦是道! 道即众生,众生即道! 哪里有什么剑修!哪里有什么丹修! 心若宽广,何处不成大道!大道三千,待等我取! 她的心倏地放了开来,虽然以前曾自我安慰不过一法修,偶尔练练剑,偶尔练练丹,但未尝能想明白。此时心底一片透亮,前路宽广! 一剑落! 红莲出,火凤出,毕方出! 火意融剑,不再是纯粹的剑,亦不再是纯粹的火,结二为一,心随意动,往擂台上席卷而去! “唉——”一声,白须修士叹了一声,将还未分出胜负的另外十九人一卷一放,丢出了擂台外:“此子悟道,比赛之后再续!” 对于修仙的好苗子,他不吝于保护。 擂台中唯余傅灵佩一人,柔韧的身体,不屈的背脊,执着剑,浑然忘我一剑一剑而出!举手投足,富含着韵律,暗合着一丝先天之道。 不论是比完了的,还是没比完的,纷纷停了下来,看着傅灵佩,内心似有所感。 飞羽岛内,各岛的联盟大厅,原本还絮絮的话语全部静了下来,都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的人一剑一剑向天而击,似大海中毅力不动的磐石,似高山上的不老松! 甚至那偶或关注的元婴修士,原本调笑的态度也静止了下来,肃然地看着那手中之剑! 本我,非我! 非我,本我! 剑意通明! 大道三千,无枝可依,无约可束! 所有的滞涩,都是窠臼!所有的不前,都是怯懦! …… 傅灵佩醒了过来。 她怔怔的,脑中似乎还攀着那一丝道,心中一片通明,尘埃尽去。这一次悟道,让她灵力凭空暴涨,只差一息,就可进入金丹后期。 不仅如此。 这丝先天感悟,对于她进阶后期和元婴,都有着莫大的好处。 甚至可以说,她通往元婴,已是一片坦途! 道之一字,玄之又玄,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摸不到这门坎,而傅灵佩不过区区金丹中期,却已提前踏入了这道门!如不出意外,顺顺利利下去,必是一个铁板钉钉的元婴修士,甚至化神可期。 她一个趔趄,这才发现浑身灵力用尽。 丁一见势,如鹰展翅,重新跳入擂台。如鹰展翅,一把将其拥入了怀中,带了下来。 心中一片惶恐,她太好,好得让他想藏入怀中,揣在口袋,小心盛放,不让旁人窥得一丝一毫。 可惜他不能。 他爱的,就是这般的她,光彩夺目,百事不折。 “多谢静疏真人!恭贺静疏真人!” 蓦地,全场修士齐声作揖,抱拳敬道。 “多谢静疏真人!恭贺静疏真人!” 各地联盟大厅的观众也纷纷起身,齐声作揖,再无之前话语中的随意,语出恭敬。 他们亲身看到这番道之演示,对自身修为多多少少都有进益。 修道者,虽有生杀予夺之力,有劫道夺宝之事,但对于“师”之一道,却是万万不敢怠慢的。虽傅灵佩当不得这一师,却实实在在地做了小半个引路人,至于个人之后成就,亦是基在此基础上。 自此,熹光二字,真真正正响彻沧澜! 便是元婴修士又如何? 多的是元婴修士无法成功悟道,升入化神,而傅灵佩此一番悟道,虽不过一丝,却通过这水晶琉璃屏传递到沧澜各个角落,只要看到了关注的,都有所获益。 这普世之事,暗合天道。 原本她重生一世,已是违反天道,虽然如今不显,将来必有所殇,此次,却是补足了这后患。 此时傅灵佩还软软地趴在丁一硬实的胸膛,手指一分力气也使不出。 而其余擂台上被打断的比赛重新开始了起来。 乌涂团,作为距离傅灵佩最近的直面人员,更是受益匪浅,此番更是机灵地顺坡下驴,干脆了当地认了输。 既免去了输得难看,又赚回了道义。 何况对于他们来说,能进前十已是烧了高香,得到禁地令牌,已然心满意足。 不一会,六进三名单,出。 “最后,进入决胜关的,是程氏非花团!陆氏玄机团!傅氏逡云团!” 千月和无渊败了。 “明日辰时再来!各自散去罢!”白须修者看了眼傅灵佩,笑了笑,才袖着手慢悠悠地走了。 傅灵佩此时已缓了许多,只是腿脚仍有些无力,被丁一强硬地按在了怀里。 “今日多谢真人,日后必有所报。”云秋霜带着千月团一干人,走到了傅灵佩面前,眼神定定地看着两人。 过了会,才恍然道:“原来如此。你中意之人却是她。” 今日种种,对向来不可一世的她打击颇大,脸色倒现在还未转过来。她突然道:“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 丁一莫名地看了她一眼。 傅灵佩隐在身下的一手捏着手下的嫩肉还狠狠地转了转,才轻声笑道:“只要锄头挥得好,哪有墙角挖不倒。云真人貌若天仙,自是无惧。” 语中凉凉的寒意却让丁一忍不住抖了抖,腰间还在隐隐作痛。 见又是这不识相的女修,不由没好气地说道:“让让。”扶着傅灵佩便要走,行动间周到熨帖,爱若珍宝。 云秋霜被他一激,好胜心却上来了,不顾身后团员的劝阻,上前不依不饶道:“你果真对我无意?”竟是十分不信。 “果真无意。”丁一烦不胜烦,不由顿下脚步,想着此次说清楚一劳永逸的好。 “即便她貌若无盐?” “即便她貌若无盐。” “为何?”她茫然不解,她过去的生命里只告诉她美貌无往不利,却不曾想有人能无视她却选择另一女子。“世人爱俏,为何你……” “红颜枯骨,埋骨他乡之时也不过一柸黄土。”丁一神情肃然,转而柔柔地看向怀中女子:“我心悦她,不过欢喜她独有的灵魂,独立坚强,善之有度,恶之有方。” “不过这些也只是虚言,不过是恰恰好她进了我的心,搬不走了。不论她貌若天仙还是丑若无盐,我丁一只独爱这一瓢饮。旁人再好,于我也毫不相干。” 这样一个俊逸男子,对着众人侃侃而谈,脸上泛起无限爱意,自带柔光。原本便十分的貌,此时更是恍若天人,几乎要踏入人心底。在场的女修没有不羡慕她怀中之人的,恨不能以身代之。 傅灵佩更是心绪翻涌,这般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一个男子当众表白,带着十二分的真意捧出他的心,当众晾晒,任一女人都不能阻挡。 涓涓的细流淌过她的心,一瞬间柔软得不可思议。 云秋霜心内酸涩难当。 她身边围绕之人形形□□数不胜数,却无一不是因了她的美貌,此时难得出现一个不困于外在的俊逸之才,爱的却是旁人。她如何不酸不恨。 云秋霜原本不过是不服气,此时却志在必得。她誓要抢了来,这样的情感这样的人才,方配得上她。 她却不知,若是能抢了来,那这感情,自然也就不珍贵了。 丁一不料自己作茧自缚,原先不过是想让这女人知难而退,却激起了人的嫉妒和贪欲。人类的原罪,不过是起于嫉妒和贪欲。特别是一个女子的。 他见说得差不多,便揽着怀中之人,缓缓地跟着侍者走了。 围观之人也纷纷散去。 见他们走了,傅灵韵才迎了上去,走到云秋霜身边,对于这个并列的女子,她向来十分看不惯,认为她矫揉造作,假得很。 “想不到云大仙子也有这么一天?”她晃了一圈凑近道:“啧啧啧,倒贴都被人拒了,明日,云仙子的事必是传遍沧澜上下,哈哈哈哈!” 她心中快意至极。 傅灵佩与她长相类似,云秋霜败于此人之手,相当于败于自己。她如何不得意? 却说傅灵佩。 她难得安安稳稳地倚着丁一,回到了自己的房内。至于此时沈清畴的表情,她却是顾不上了。 “好了,放手。”傅灵佩欲退开,却被一把捉了住。 丁一右手一挥,房门嘭地就关上了,差点被撞上跟来的程无趋的鼻子,他无奈地揉了揉鼻子,走开了。 “哎,你……沈……”还未出口,嘴儿就被封住了。 “不要跟我提他!”丁一狠狠地咬住那馥软的唇,磨了许久,直到眼前女子气喘吁吁,才气道。另一手揭开面具,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芙蓉脸,剪水双眸水汽蒸腾,想来是被他亲得狠了。 这难得的柔弱样,却让他更想狠狠地把她压在身下,任意施为。 丁一双手拢着,一手用力地扣住腿弯,另一手轻轻地环着,将眼前的美人放在了床榻上,人便不客气地覆了上去。 “我不喜欢你与我提他!”丁一叼着那菱角似的唇瓣,舌尖伸入,卷住那一截灵蛇般的,毫不容情地吮了起来,似乎要把之前那股不安全部释放出来:“你只能属于我。” 傅灵佩忍不住喊了声疼。舌|根被卷得太深,隐隐有丝疼痛。她无力地推开,浑身却被揉得软成了水,忍不住嘤咛了一声。 “我不喜欢那些男人看你的眼神,你是我的。”他忍不住强调,此前高台上那些不安似乎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手更用劲了。 傅灵佩不肯屈服,虽然身子软得要命,但是仍然硬挺着说道:“不,我是自己的……” 这倔丫头! 丁一忍不住擒着那白腻的下巴,迫她张开嘴儿来,舌尖再度勾缠起来。只亲得她意乱情迷,才抬起头来,滑过精致的蝴蝶谷,白皙的肌肤上,瞬间留下了一连串的红印子。 流下一串濡湿的痕迹,良久,他才抬起头来,眸底一片艳红:“若能把你拧巴着揣在心口,该多好。” 傅灵佩手一推:“想得挺美。” 人还未起,又被压了住:“嗯?”他又垂下头去,身下一片馥软芬芳,让他爱不释手。 123| 16.6.28.1 室内一股奇特的麝香味还在,床榻上凌乱一片,湿漉漉的。 傅灵佩脸色酡红,眸底水汽还未完全散去,双唇微微肿起,像是狠狠被□□过了一般。她恼怒地看着丁一,还气他之前的莽撞,胸脯半露,起伏不定。 殊不知这样的情态却让丁一更想欺负她。他只觉一股热流又往下腹行去,刚刚纾解过的欲/望又激了起来。 傅灵佩视线落处,立刻又移了开来:“还不快走!” “走,走去哪儿。”丁一低低地笑道:“你这狠心的丫头,吃干抹净就不想认账了?” “……” 傅灵佩原本便热热的双颊更是烫得要冒烟了:“这是我的房间。莫要呆太久了,旁人起疑。” “哈哈哈……”丁一笑得一阵阵的,一只手忍不住覆在傅灵佩的发髻上揉了揉:“静疏你太天真了。你以为别人的眼睛都是摆设么?我们俩的事,怕早不是秘密了。” “那沈……”傅灵佩迟疑道:“他也知道了?” 丁一环过她身体,将下巴轻轻搁在颈间,笑吟吟的,一双丹凤眼更是眯得似弯月牙:“他见我第一眼,就知道我对你志在必得。我亦如此。不过经此一记,他应该更为确定才是。” “你——”傅灵佩气急,欲指责他,却发现又无从说起:“你故意如此!” “故意?我何须故意?”丁一推开她,神情不善地盯着她,嘴角带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除非他是木头,但从你我定情起,他但凡对你有意,就不会不知。”情人的眼角眉梢,掩不住。 “是我失策!自来沧澜便被情意糊了脑。”傅灵佩不由有些迁怒。 丁一的脸立刻阴了下来,胸内之前还滚烫的心似乎被一桶冷水浇得透凉,他冷冷地笑了笑,只觉之前的情意缱绻似乎都是一场笑话。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错误?”他突然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傅灵佩想到之后的打算,有些心灰意懒地挥了挥手:“你不懂。你先回去吧。” 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冻住了。 丁一僵在原地,过了半晌,冷冷地哼了一声,迈开步子走了。 门“嘭——”地一声弹了弹,合上了。 傅灵佩坐了一会,脑中一片凌乱。 丁一在与她交往中,无遮无掩,更是对沈清畴之类的万千提防,这段关系她原本想瞒着众人,以图后事,却被丁一搅黄了。甚至之前火漓剑上的蹀躞阵,也再次联系了起来,想起他的霸道来。 一忽儿又想,他也未曾当人做过出格之事,这种种暧昧情状原本也比较难以完全遮下来,怪只该怪自己守不住,情难自禁才如此,又如何怪得旁人? 情之一字,却是难缠。 傅灵佩想了一会,想不清,便决定先放一放。起码,要冷上一冷,不然以后若是又有这样不如丁一意之事,他又会采用其他方式达到他要的目的。 起码,丁一在这事上不是完全无辜。 她知道自己是迁怒了。虽然想通了,却还不打算这么轻易妥协了去。 丁一回到自己房内,心内一片冰凉。想到那张酡红脸上还带着缠绵的余韵,眼神却冰冷得像是天山的雪,生生在两人之间划开了一条道。 对比之前的缠绵缱绻,更让他不能接受。 丁一又气又怒,待要恨她的冷心冷肺,却又舍不得。用力往塌下一躺,眼睛盯着房内的一盏辉灯,一颗心顿时又酸又软。 他狠狠地翻了个身,打算明日冷一冷她。 傅灵佩默念起清心咒来,重新回忆起之前擂台上所得,慢慢地沉浸在一丝天道感悟里,竟然没心没肺地重新打坐修炼起来。 第二日。 十人都在门外大厅集合。 程无趋看着丁一白皙的肌肤下那一点淡青,不由拿手肘撞了撞,挤眼笑道:“过了吧,这!” 语声虽小,但是在场诸位不都是人精,纷纷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丁一脸一板,十分不悦地看了他一眼,笑意不到眼底,视线直接略过傅灵佩,恍若未视般率先走了过去,带起的风吹动了一丝黑发,直使得眼下那一簇细微的青黑色更显眼。 傅灵佩一愣,装作不在意般捋了捋袖口,也往赛场去了。 “你……”沈清畴快走几步,跟她并肩而行,半晌才接了下去:“你与他……”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看样子是我自作多情了。原本以为,你我,总是成的。” 他轻轻按了按胸口,空空的感觉挥之不去,冥冥之中总有种感觉告诉他,事情不是这样的。 傅灵佩抿了抿唇,并未答话。 身后的众人不由面面相觑,程无夜一巴掌拍了上去,对着程无趋冷哼了声:“都怪你这把不住门的!” “哎……”程无趋委屈地瘪了瘪嘴,自他那日抽签后,声望就一日不如一日了。连程无夜都敢随便呼上来了。 赛场不远,很快就到了。 决赛场。 傅灵佩甫一入场,便觉不同。 原本空出的场地,四周一圈拔地而起,一列列座位上已经坐满了修士,看见非花团进来便大喊:“非花!非花!非花!”热情的呼唤几乎要把赛场都掀翻一般。 间而是“静疏”“凌渊”之类的呼声夹在其中。 程无趋轻声解释道:“决赛当日,飞羽岛是对外开放的,门票费一律用作联盟的建设。” 她淡道:“原来如此。”神色间却无一点波澜。 三队已经齐齐聚在了一处,互相间泾渭分明。只经过傅灵佩处,才略略点头,以作谢意。 “今日之战,是决胜之战!”白须修者完全不为周围的热闹所动,仍然缓缓道,声音并不高亢,却句句落在了人耳里:“三团两两比试,连胜者为今日冠军,如若都赢一局输一局,则以比赛时间为准,总赛时间越短,则为冠军,以此类推。“ “明白么?” “明白!” 很简洁明了。 还是抽签,不过此次抽签,由主持修士来。他对着正中红木匣一指,一张红帖便拈在了指间。他端肃着脸,手一展便念道:“第一局:非花团,对逡云团!” 话音未落,傅灵韵沉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逡云团行使重抽权!” 众人此时才想起来,逡云团作为第一关积分第二,有一次重抽权,而此前一次都没有用到过。 众所周知,这决胜关也是在一日内比完。 第一个比赛的两队,虽有一个多时辰的休息时间,但是这等强队之赛,需要集中精力,灵力耗费也极大,之后再赛,状态必然没有第一次好了。 逡云团把这重抽的机会一直留到了现在,若第二次重抽,能顺利避开第一轮,那么对上疲兵,胜算就要高得多。 白须修士依言重新取了一张,展开来,眉间一动,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顽皮地笑了:“非花团,对逡云团!” “……” 一片静谧,瞬间爆出大笑声。 自程无趋那日借抽签之事扬了第二种名以后,傅灵韵也同样地受了这“优待”。 不论傅灵韵内心如何作想,第一轮比赛,正式开始了。 两队同时一跃,跳入了正中莲台。 可巧,选的落脚点不远,直接便撞上了。迅速退开一丈,两两相对。 “今日,我们换个战法!”傅灵韵突然说道,淡紫的纱衣一动,雪白的臂膀和长腿都露在外。 程无趋眼神一动,看着她笑嘻嘻道:“什么战法?说来听听!” 两人竟然都停在那里,互相喊起话来。 傅灵韵小指勾了勾腮边的黑发,粲然一笑道:“我要她!”手指指向了对面带着蝶翼面具的女修。 傅灵佩一愣,有些莫名:“要我?” ——不是在比赛么? “我家静疏卖艺不卖身!”程无趋摇着玉扇,一本正经道:“要不换个吧?我怎么样?” 傅灵韵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轻启朱唇:“可敢与我一战?” “呃?”傅灵佩还在状况外,她不由指了指自己:“你的意思是,团体战变为单人战,你与我,单挑?” “那你可敢?”傅灵韵步步紧逼:“生死不论,你若非,怕了?” “静疏无惧,一战定输赢!”傅灵佩取出七剑,七把鸿光若水的长剑绕在身旁。 她手一指,七把变作了一把,执在手中:“来战!” 众目睽睽之下,傅灵佩既不愿失了脸面,更是跃跃欲试。对这长相相似、实力相当的傅姓女子,她有着不弱的好奇心。 何况,这样的单人战,可以减少其余人的消耗,对之后的战斗,十分有利。想来傅灵韵作为逡云团此次十人队长,也有这般考量。 两队另外九人纷纷退开。 丁一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只能静静退开,这种单人约战在历来的擂台赛中也曾出现过,联盟并不限制。他无法制止,却对那句生死不论心惊肉跳。 傅灵越长腿一蹬,人便飞上了半空,单手一招,一只巨大的弯弓凭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弓身火红,似有无形的火力晕染,一看便不凡。 观众席上已是一片惊呼:“火凰弓!”中级灵宝,弓弦一震,便能隔空灵射,防不胜防。 傅灵佩浑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寒意直起。这是遇上强敌的警示,她几乎兴奋得颤抖,黄衫黑发,无风自动。 傅灵韵手一勾弦,暗弦无声,以火灵为箭,铺天盖地便往傅灵佩而来,箭箭如日起,势不可挡。 傅灵佩不退反上,七剑再散,将浑身围了个滴水不透,迎着火箭,轻烟步一错,便跳出了包围圈。 她轻轻一笑,七剑再合,擒在细瘦的手间,显得更大:“咄——” 一剑起,火凰漫天,游走龙蛇,避无可避! 再剑叠浪,清灵火起,破开一室寂静,直往半空烧去! 傅灵韵眼见无处可逃,双脚一踏,身形如梦似幻,瞬间化为尘烟,落到了地上。 观众席上不由惊呼:“两人身法几乎一模一样!” 若除去那衣衫,身形身法远远看来竟像是一人! “轻烟步使得不错。”傅灵韵提气一跃,两人正面冲上,手上已瞬间过了十几招。 “彼此彼此。”傅灵佩笑眯眯道。看来这傅家与玄东界必有联系。 傅灵韵弓弦如雨落,招招狠辣,似乎眼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没有留任何余地。 傅灵佩不由收起笑颜,这状况与她所想,倒是不太一样。对方不仅不欢迎她,甚至希图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杀了她!既然心存恶意,为何不在团战中趁机下黑手,这般光明正大,又是为何? 不过不论什么原因,她的命,可不是那么好取的! 傅灵佩七剑盘桓,来袭的灵箭全部被打了落去,没有一支能突破防御,灵力如流水般泄入灵宝,消耗十分大。 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 傅灵韵的火凰弓,耗灵也极大,原本以为狂风暴雨般的袭击能将其一波打落,未料却僵持不下,成了骑虎难下之势。 124|16.6.28.1首 沧澜傅家。 一个两鬓斑白的元婴修士静坐半晌,才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灰衣管家:“哦?竟有这事?” “千真万确。”管家躬了躬身,垂头道:“此人不仅会我傅家家传轻身法术,而且与我族小辈傅灵韵模样近似,甚至修为要更胜一筹。” “模样近似……”那人杵了杵下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自言自语道:“这样一来,也就是说与云舒老祖的模样相似……这样啊……” “待比赛结束,你将这小辈邀请过来一叙。” “是,家主。” 却说飞羽岛内。 观众席上之人纷纷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擂台中那两个女子,同样的容貌绝世,一站一卧,站着的那个更清冷出尘些。 作为沧澜双姝之一的傅灵韵,在大部分人眼中都是高不可攀,天资纵横之人,今日却败在一个无名之辈手下,而这个无名之辈却长了一张相似的脸,这样想来,内里却十分有趣了。 傅灵佩冷冷地看着傅灵韵的狼狈模样,半晌不说话。 傅灵韵却似突然回过神来,指了指傅灵鹏道:“去给暗冥止血接骨。”待看到傅灵鹏依言而去,才微不可见地舒了口气。 她缓缓站起身来,手中杵着长弓,腿微微发抖,背却挺得笔直,蹙着眉说道:“我为何要告诉你?只要有我傅灵韵在一日,你的目的,就别想实现!” “我的目的?”傅灵韵抚了抚下巴,指尖刚刚溅到的一点血简直触目惊心。她好笑地说道:“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什么目的?要不,你给我解释解释?” “哼!”傅灵韵冷冷哼了一声:“今日我除不了你,不代表永远也除不了你!” “既如此……”傅灵佩轻声笑了笑,突厉声道:“那我便今日结果了你!”话还未落,七剑骈天一落,一股滔天的剑意便往前滚滚而去,合着赤色的火凰,往傅灵韵扑去。 傅灵韵双眼不由瞪得极大,她灵力用尽,竟只能眼睁睁看着火势扑来而移不开! 此时才后悔起之前的言语无状,不过向来顺风顺水惯了的她,又怎会料到如此? “不!”暗冥双眼睁着,人欲往前扑,却软倒在地。 突地,一道身影窜出,扛起傅灵韵一个提气便跳出了火势包围圈,他玉扇插在脑后,袖子撸得老高,竟然是程无趋! “你——”傅灵佩气怒:“程无趋,你,竟敢如此!” 程无趋迅速将傅灵韵交还给傅家人,跳了回来,腆着脸对傅灵佩道:“静疏息怒息怒,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什么从长计议?你看不到她口口声声要杀我?”傅灵佩怒极反笑,声音反倒降了下来,轻声道:“不过也不怪你。我不过是个外来户罢了,死便死了,也不影响全局。” 心内却一阵凉意。原以为经过这几日的共同战斗,他们已经是朋友,果然,她还是太天真了。 利益面前,没有朋友。 如果今日她在擂台上杀了傅灵韵,逡云团损失了一个天才,那么非花团便要与逡云团正式交恶,所以今日不论何种情况下,但凡她要对傅灵韵下杀手,程无趋必然会跳出来阻止她。而他想必也一直保持警惕,否则之前那招之下是完全来不及救人的,没见傅家人靠那么近都没来得及出手么? 相反的,如果傅灵韵要杀她,程无趋不会出面。 认清了这个现实,她反而吁了一口气,脸色奇异地平淡了下来。 程无趋心内一紧,眼前疏离的傅灵佩让他无所适从。他苦涩地开口:“我——” “不必如此。我不会怪你。” 但也不会原谅。 今日之后,分道扬镳。 她手一紧,十指被紧紧地扣在了一个大掌中,丁一神色冷漠,手却极度温暖。她心内一暖,手却扯了扯,没扯出来,便随他去了。 程无趋目光落在那交握的双手上,苦涩地笑了笑,他张了张口,想辩解说不是如此,却发现连自欺都无力。 那冷漠像是在两人之间架起了巨大的横沟,做了,便回不去了。 他垂着头,回到了程氏一族人中。 “胜负已分。非花对逡云,非花团,胜!”一股柔和的灵力拂来,两方人马便被分了开来。 傅灵佩蓦地觉得背后传来一阵寒意,恰如跗骨之毒,回头一看,沧澜傅氏均垂头丧气地站在另一头,她愣了愣,却被丁一察觉了:“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摸了摸后脑勺:“好像刚刚有人在看我。” “……” 丁一无言。 一个时辰后。 “第二轮,比赛开始!” “非花,对玄机!” 此时的非花团,不复之前的说笑,气氛冷凝。 “一会,听我号令!”丁一执起一手:“陆氏玄机,以阵法为重,十人人人皆可成阵,万不可掉以轻心!不过纵然是千变万化,亦万变不离其宗,尔等只需听从命令,便不会有失。” 傅灵佩此时灵力不过恢复了一半,不过对上玄机团,以人阵对人阵,这点灵力还是够的。何况对于阵法领域,她对丁一有着盲目的自信,在她心里总有种感觉,不论是遇见谁,在阵法上丁一绝不会输。 事实也确实如此。 不论是对方摆出何种阵势,都会被丁一提前识破,立阵以对,牢不可破的人阵瞬间被破,只得再换阵型。 玄机团自立团以来,便是以阵师一脉自居,其变化万端的人阵更是出了名的难缠,任何仙团碰到都要喝上一壶,除非实力能完全碾压,否则必输无疑。不料今日却出师不利,遇上了更高明的阵法师,被从容地以阵破阵,毫无办法。 差不多了。 丁一笑了笑,指间一挥:“三锥阵!起!”非花团瞬间排作三个锥形阵,以丁一为圆心,向前突进。 陆氏玄机还未成型的阵法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全面溃败。 结果,毫无悬念。 玄机团垂下了一贯高贵的头颅,低头认输。 “拜见凌渊真人!” 玄机队领头人陆清明快步上前,恭敬揖手道,同时递出一张青铜令牌过来:“凌渊真人阵法高深,此乃玄机团客卿令,我等在陆氏玄黄岛扫榻以待,等候真人到来,切磋技艺。” 言下之意,是想招揽丁一了。 丁一摇了摇头拒绝道:“若是切磋交流,乐意之至。客卿嘛,凌渊还是不喜拘束。” 陆清明见此,也不好多做为难,只交代他务必过去交流一番,便回到了队列。 第二轮比赛。 玄机团似乎把之前被压着打的憋屈全部发泄到了逡云团身上,在傅灵韵完全不在状态的情况下,玄机团胜。 自此,非花团两战两胜,玄机一胜一负,逡云两负。 白须老者对于这么快就能结束比赛似乎十分高兴,捋着胡子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快满溢出来了:“今日决胜关,结束!” “第一千零八届百团大战,冠军得主程氏非花!亚军得主陆氏玄机!季军得主傅氏逡云!” 观众席上顿时爆出一阵强烈的欢呼声:“非花!非花!……” 非花团许久未曾获得的第一,今日,却回到了手上。 程无趋不由眼眶泛湿,心内无比的激动欣喜。 转头,冷不丁看到傅灵佩冷漠的侧脸,不由一愣,原本的狂喜便打了折扣。他讪讪地笑了笑,心内滋味难辨,上前领奖。 一大袋的物资奖励,储物袋被塞得鼓鼓囊囊的,程无趋也没看,随手塞入了怀中。 十个禁地令牌,这才是重中之重。除了这决胜关的三队,其余的队伍在各自比赛结束后,联盟已经派发了。 “给我罢!” 一张精致白皙的双手摊在了程无趋面前,傅灵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晃了晃:“三个!” 程无趋原本的喜意一点都没了。他取出三个禁地令牌,缓缓地递过去,还未到手便被斜侧里的一只手抢了过去。 丁一掂了掂,笑说:“谢了!”笑不达嘴角。 拉过傅灵佩的手,便从广场处出了去,沈清畴慢吞吞地跟着,将身后的一切热闹和荣誉都抛在了脑后。 “你们……”程无趋话还未出口,人影便不见了,只余话在风中飘:“……你们不想知道禁地在哪么……” 像是叹息,微不可闻。 程无趋慢吞吞地走回了队列,重新挂起了笑,从容地对着观众席,像是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傅灵佩三人走到传送阵旁,却发现早有一人等在了旁边。 一身灰色短打,留着络腮胡的金丹修士,他见到傅灵佩,一揖到底:“逡云傅青荣,奉家主之命,特邀静疏真人去傅氏小住几日。” “家主之命?”傅灵佩神色淡淡:“不知所为何事?” 她对沧澜傅氏确实有极大的好奇,甚至能肯定与玄东的傅氏必有渊源,之前还有的亲切感,经过傅灵韵之事,却消失了大半。 “晤……”那人为难地沉吟了一番,却不说话,只坚持地看着傅灵佩,不肯移脚。 看来这傅氏,她必是要去一趟了。 “你……”她视线转到丁一身上。 丁一孩子气地转过头,不理她。 “我自去玄黄岛,不随你去了。” 傅灵佩不由一怔。 125| 16.6.28.1首 此文首发尽在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其余皆为未经作者授权的盗文,完整版尽在正版,谢谢支持! 卿空岛。 “今日天色已晚,诸位就先在此休息一晚。” 傅青荣垂首后退,姿态恭敬。 一栋独立小楼静静地立在苑中,金乌已落,月还未出,檐脚的飞鸾直欲扑天而上,栩栩如生。 傅灵佩在苑中略站了会,才抬脚往小楼走。 另外两人已在小楼内的正厅等了会,气氛凝滞,谁也不理谁。 “各人一间。” 不待两人说话,傅灵佩便走了过去,飘起的裙摆露出白生生的脚踝,纤细可爱,与那直挺着不肯轻易弯下的颈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丁一视线落在那脚踝上,心里一阵猫爪似的痒,昨日的冷待与冲突又泛上了心头,心像是被人捏着在沁凉的冰水和滚烫的岩浆里来回地涮,又酸又苦。视线落在沈清畴身上,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了一声,甩袖子走了。 沈清畴手指揪着腰间的一块镂佩,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眸光一片深邃,像是要将人卷入黑夜里。 傅灵佩随便选了间便推门进了去。 房内布置得清新典雅,一盆植株落在镂花的窗边,绿绿的叶子舒展着,散出阵阵的清香。 今日连着两场比赛,几乎透支了她的大部精力,她将娇娇自须弥境放出,草草梳洗过,身体一沾床,便睡了过去,安安稳稳。 丁一在隔壁旁内转辗反侧,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一忽儿心内发狠,要冷她多日,一忽儿又想起她可爱可怜之处,恨不得立刻拥她入怀,轻怜□□一番。 这纠结的滋味,也许只有被硬生生躺皱了的被单才能理解一二了。 一夜无梦。 傅灵佩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就着房内的热水管匆匆洗了个澡,正要出门,转念一想又回头换了那套淡紫小衣。 施了个水镜术,见镜内女子细腰长腿,均俏生生地露在外,胸口一片嫩白,更是勾魂。 傅灵佩脸见了,到底是不好意思,忙忙将中鬟岛上购来的白色嗅衣披上,那一片白生生的肌肤立刻好好地掩在了长长的嗅衣之下,唯独走动间,衣摆飘飞,露出一截纤长如玉的小腿,腿部的弧线漂亮的惊人。 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傅灵佩的脸红了红,才推开门。 房外一片静谧。 没有那经常吊儿郎当坏笑着的俊俏郎君,厅里空空落落一片。 傅灵佩怔了怔,心内不知什么滋味,转头就出了小楼。 傅青荣站在楼外不知多久,见她出来,连忙快走几步作揖道:“见过静疏真人!不知昨夜休息得如何?” 笑容拿捏得恰到好处,不过分热情亦不轻慢。 “此间甚合我意,休息得尚算不错。”傅灵佩顿了顿,才道:“不知那……” “凌渊真人还未出来,沈真人已被小厮带着四处逛一逛了。我卿空岛虽不大,却也有一些特殊景致。” “罢了。”傅灵佩叹息:“你在此,是有何事?” 傅青荣颔首道:“家主一早便吩咐青荣在此等候真人,不知真人现在可有时间与我一同前去一晤?” “带路吧。”傅灵佩沉吟道,随着傅青荣的脚步一路往西苑走。九曲回廊,虽与玄东傅家从大处并不相似,但回转处总有些似曾相识的意味来。 沧澜傅家十分富庶,百步便有丫鬟护院等待命,修为最弱的也有筑基,防守严密。见她由傅青荣带来,均垂首恭送不言。 “你排青字辈?”她突然问道。 “回真人,是的。”傅青荣诧异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两人一前一后,傅青荣一路介绍过去,傅灵佩有意探查,倒也相谈甚欢。 “真人,到了。” 傅青荣突然停步,指了指前方:“真人自去,我等无命令不得擅自进入。” 傅灵佩看去,前方一座湖心亭,四角飞檐,檐上均雕着一只火凰,一副冲天模样。 亭内一个元婴修士正一手执黑一手执白,垂着头自己与自己下棋,青丝垂落,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湖心亭与所在之处并无栈桥垂落。 傅灵佩灵力微吐,轻烟步写意般使出,整个人似烟如雾,邈不可追,却又瞬息出现在了那人面前。 “哈哈哈哈!”傅家家主猛然爆出大笑,一拍大腿:“果真是我傅家轻烟步!小辈,你出自哪一支?” 一张雌雄莫辩的脸出现在了傅灵佩面前,皮肤仍光滑细腻一如少年,两鬓却已透出微霜,脸上显出慈爱的神色来。 傅灵佩垂首,行大揖礼:“拜见真君!晚辈乃玄东傅家灵字辈,傅灵佩!” “玄东界?”傅心原一脸深思,指尖微微点着下巴:“你如何来?你祖上是哪一位?” “晚辈与友人历练途中,误入一个传送阵,便被传送了过来。”傅灵佩眼睫微垂:“轻烟步亦是我玄东傅家家传之法,祖上……” 她蹙了蹙眉,沉吟道:“静疏确实不知。” “不知?”傅心原惊讶地看了过来,元婴期的威压如山一般压了过来,声音拔高了起来:“家族立身,祖先为上。你如何能不知祖上是谁?” 傅灵佩不由垂下头颅:“静疏确实不知。傅家宗谱上,祖上隐去并未冠名,若有提起,也只以云隐两字代替。” “云影……云在天空隐在心……”傅心原见其所言不假,便收回了威压,重新挂起了亲和的笑:“若我所料无差,你傅家必是千年前所建,子弟入门必由通脉丹和归元经为起点,可对?” 傅灵佩颔首:“确实如此。” “晤,我明白了。千年前……”他轻笑了笑,一阵怅然浮在了脸上,半晌才道:“千年前却有发生一事,导致我沧澜傅家嫡脉一支分了出去,之后不知所踪。” 傅心原抬头,望向眼前的女修,尘封的记忆像是被撬开了一角,他觉得有些无力:“你可愿,认祖归宗?” “不知是我一人,还是一族?”傅灵佩脸色现出为难来:“若是我一人,父母亲族尚在,自不可如此。若是玄东一族,静疏还需与家主商量。” 她没有透露玄东界的情况。 傅心原没好气地挥挥手:“此事你不必担忧,我来安排。你且去吧,千年之事,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傅灵佩一头雾水地退了下来。 想来这所谓千年之事,应该只是家主才知的秘辛,只是傅心原要来安排,说的是认祖归宗之事么?怎么听来,又不太像呢。 再次回到湖心亭外。 傅青荣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青衣灰帽小厮,在这一路已经遇见了不少,傅灵佩不以为意。 “拜见真人!”那人连连弯下身子,一副谄媚之态:“小的奉命在此等候,不知真人是要回去,还是要四处逛逛。” 傅灵佩沉吟了下,想到对此地还是一无所知,便说道:“你便带我四处走走,介绍一番罢。” “喏。” 一路穿花拂柳,傅家将整座的卿空岛都占了下来,建了连绵的建筑群落,所有的傅家人若不在外游历,便都在此定居。 卿空岛面积不小,大约是中型岛屿那般,与中鬟岛类似,作为傅家的坚实堡垒。 小厮的口才很好,傅灵佩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是一些家长里短之类的傅家琐事,也能翻出一番花样来。 花木扶疏,这样的江南春柳,居然也能在傅家见到不少,相比之那些大叶植物,这些需要更精细的呵护,沧澜傅家的财力可见一般。 不过,怎么越来越静了。 那几乎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护院此处都没有了,难得的空旷地,却种满了一大片黑色的曼陀罗花,风过,黑色的花冠便此起彼伏,一股暗香传来,美而妖,充满着不祥的气息。 不,不对。 傅灵佩神识放开,四处探看,却并无异样。 不过,她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后背一片凉飕飕的,寒意四起,傅灵佩暗暗唤出七剑,另一手拈了火诀,暗暗戒备着。 小厮还在那喋喋不休:“这曼陀罗,是沧澜特有的植株,但是唯有我傅家,才能培育出黑色的曼陀罗……” 说着,还继续往前引。 “站住!”傅灵佩突然大声喝道:“谁让你引我来此?” “啊,被发现了。” 小厮帽下的唇角一勾,人却如大鹏展翅,往后一跃,逃入了曼陀罗花海,瞬间不见了。 耳后一阵寒意袭来,傅灵佩腰瞬间往后一折,几与地平行,躲过了这穿心一剑,七剑横斩过去,“铿锵——”一声,短兵相接之下,来人之剑立刻被斩落了下来。 傅灵佩这才看到此人打扮,与之前的小厮并非一人,人更高更魁梧一些,头脸全部用黑布包裹住,这黑布亦有隔绝神识的作用,竟无法探知此人身份。 那人见识不妙,提气便逃。 傅灵佩又岂会上第二次当? 四面火墙拔地而起,瞬间将那人困在了中间。滋滋的火焰几乎让最外围的曼陀罗都蔫搭搭地垂下了花冠,萎靡不振了。 那人不由咧了咧嘴,露出的眼睛带出恶意的笑。 “啊,你在干什么?” 突然,一阵高亢尖锐到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傅灵佩一愣,手上顿了顿,火墙的火势顿时黯淡了下来。 “哪里跑!” 傅灵佩不理那高亢的尖叫,灵力鞭一卷,欲逃脱之人瞬间被卷了回来。 “天哪,天哪,黑色曼陀罗!” 一个女子一身火红轻纱,露出半臂的黑色曼陀罗标志,看着几乎已经倒伏大半的曼陀罗,不由尖叫起来。 不一会,原本还算静谧的花海地,瞬间包围着许多人,一脸如丧考妣地看着中间的曼陀罗花。 “你,你竟敢!”第一个出现的女子冲到了她面前,指尖几乎要戳到她鼻上。 “我怎么了?”傅灵佩看着倒伏的黑色花冠,不解道:“这曼陀罗还没死呀?” “曼陀罗最是娇贵,尤其是这黑色的曼陀罗,受不得一点寒冷一点炽热,常年需要人看守着,你这一手火灵倒是很酷,不过呢……,却几乎杀死了这大半数的黑色曼陀罗。” 突然,一个面熟的女子走了上来,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傅灵佩眯了眯眼,一手灵鞭一扯,那人便一个闷哼,蜷缩在了地上,清灵火不断地烧灼着,像是要钻入他的皮肤,让他痛苦难捱。 “你不跟着你的主子,特意来找我,莫不是要来兑现赌约的?”她欢快地笑了:“不愧是傅家人,遵守承诺地很。” 原来正是那日与她定下赌约之人,若她不出现在傅灵佩面前,傅灵佩也不会去特意寻她,不过既然撞上枪口了,她还非得要这三个响头了。 126|16.6.28.1首 “慢着!” 傅灵佩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两位邢训堂修士:“若是我能救活这些曼陀罗花呢?” “哦?你能救活这些曼陀罗?”领头的元婴修士,容长脸,厉眸扫过,周围还在窃窃私语之人便一静。他这才真正把注意力放到傅灵佩身上,视线触及那张脸,愣了愣才道:“若是你能救活,那又另当别论。” 周围还不曾散去的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她说她能治愈这些曼陀罗花?真的假的?” “怎么可能?”之前还幸灾乐祸的女子五官顿时揪在了一起,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声音尖锐:“你以为你这样说就有用了?这黑色曼陀罗百年成熟,百年花开,需极灵之地培育,冷不得热不得,你以为随随便便来一个花匠就能成了?” “何况便是我傅灵若再无知,也是知道的,”她看了看四周,“这大片的花海花费了我傅家上上下下多少人的心力才培育出来,珍贵无比……” “闲话休说。”领头修士甩了甩袖子,冷冷打断她,转向傅灵佩:“当真可以?” “自然。”傅灵佩淡笑道,另一手从墟秘境里唤出了一个小罐,里面装了点稀释过的井泉水:“此物是我偶然从一个仙府得来,对植株极好,现如今只得这么一点……” 她现出小罐的底端,不过一小个底面堪堪遮没,接着道:“不过用来救这些曼陀罗却是绰绰有余了。” 说着,不待那两元婴修士反应过来,单手便施了个春风化雨诀。 十指纤纤如灵玉,沾着那一点雨露,当真是赏心悦目。更赏心悦目的是,那一洒之下,原本还蔫蔫搭搭的黑色花冠像是吸饱了天精地华,花叶瞬间舒展开来,黑色浓郁得像是要滴出墨来。 “这……”便是见多识广的元婴修士也被这一手给惊住了,容长脸不由目光灼灼地看向她,略点头施了一礼:“本君傅心平,道号平岚。不知……小友可否将此物割爱?” 傅灵佩无奈地耸耸肩:“此物只得那么一点,都用了。若不是为了脱身,我才不会……”她作了个肉疼的表情,顺手将空了的罐子丢了过去。 傅心平连忙小心翼翼地接住,抖了抖,当真是涓滴不剩了。 “那,现在,我们可以来算算这账了么?”傅灵佩挑挑眉,灵力鞭已经撤去,原本还活蹦乱跳的黑衣人已然如一滩烂泥躺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她蹲下身,慢慢揭开了黑巾,唔,不认识。不由遗憾地叹了口气,看向周围。 神色不一,却都一副惊讶的模样,看不出异样。 傅灵佩双眸扫视了一圈,最后才定在邢训堂修士身上,嘴角微微翘起:“若单论最后的结果,现在是,我,你们傅家家主请来的尊贵客人,先被一个无名小厮引了过来,其心险恶。后被这黑衣人偷袭在后,引我出手,破坏你们的重要物品,此其二。若我今日没有这灵汁玉露,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一环扣一环的,若说没有傅家人掺和,我都不信。不知公正严明的邢训堂,你们,可否给我一个交代?”她话锋一转:“若是之前这么不明不白地扣押了,以后还有谁敢上你们傅家来做客?” “这事既然发生在我们傅家,自是要查的。”傅心平满面正色:“不若你将他给我带回去,我傅家自然给你个交代。” “也好。”傅灵佩甜甜地一笑,笑还未到眼里,脚尖一踢,黑衣人便“嘭的——”一声落在了赭红衣衫前,溅起了一片尘土。 那人“啊——”的痛呼一声,又立刻昏死了过去。 “你——”另一个元婴修士欲上前,却被傅心平阻止了。 容长脸拉得老长,小友也不叫了:“你这是何意?” “这人的修为,我拿了。”傅灵佩收回笑,冷冷道。 她那一脚,暗劲旁出,直接废了黑衣人的丹田。 沧澜傅家,傅灵佩对此既一无所知,更毫无人脉,暗害她之人虽有些猜测,但对其手上势力却终究不谙,若非那家主对她有些善意,她也不会继续留在此处。 看那黑衣人的表现有恃无恐,怕是就算进了邢训堂,也未必能查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反而直接被放跑了,还不如干脆狠辣一些,废了他的丹田,震慑那些在暗处针对她的牛鬼蛇神。下次那人要再找人对付她,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既如此……”傅心平沉吟道:“那我就带他回转,改日必给你一个交代。”说着,便挥袖走了,赭红的袖口当飘,显然余怒未消。 “你们……还要看多久?” 傅灵佩转头,已是一脸笑,完全看不出她之前还谈笑宴宴间就狠辣地废了一个人的丹田。白色的嗅衣轻轻飘起,身后的曼陀罗花随风摇曳,细腰一束,风流袅娜。 “不,我们这就走,这就走。”众人脸色一赤,不由暗骂自己怎么就看花眼了,忙不迭抽身后退。 “慢着!”声音幽幽的。 “怎,怎么了?”有人气息微弱。 “不是说你。”傅灵佩快走几步赶了上去,手搭在了一个女子的肩头:“莫非,你忘了什么?” “忘,忘了什么?”傅灵若只得清秀的脸上已是一片煞白,双唇喏喏的,似乎眼前之人是从极渊之处出来的恶魔,怕得浑身颤抖。 “不必担心,你尚且不过是个小儿,我怎会为难于你?”傅灵佩嘴角讽刺地弯着:“只不过那日你的话语,我还历历在心,赌约,是不是该履行了?” “什么赌约?”那身着火红轻纱的女子突然站了出来,偕着傅灵若的手不甘示弱地道:“你救活曼陀罗我等自然感激,但也不代表你可以轻易凌/辱我傅家之人!” 嘴上倒是厉害,一下子就把赌约上升到了对傅家的侮辱,将傅灵佩放在了傅家的对立面。 原本还待走之人不由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傅灵佩。 “凌/辱?”傅灵佩莫名地瞥了她一眼,不明白这人的逻辑:“若是当日我与傅灵韵输了,你会不让我磕这三个响头?” “还是说,她傅灵若就这么金贵,为了保住她的膝盖,就可以破坏你们傅家一言九鼎的传统?”她笑语嫣然,明明这般咄咄逼人的话,却偏生让周围的人生不出一丝闲气。 “你……”那女子手指了指,又无力地放了下来,退开了一步。 傅家的诚信,她还挡不起。 “嗯?”傅灵佩静静地看着傅灵韵,却让人感到万钧的压力。 傅灵若脸色更白,腿一软,便跌了下去,狼狈地跪在了地上,重重磕了下去,声音微弱:“姑奶奶我错了,我不该满嘴喷粪!” “姑奶奶我错了,我不该满嘴喷粪!” “姑奶奶我错了,我不该满嘴喷粪!” 三遍。 周围原本还有的小声议论全都停止了,唯有叶片被风吹过的沙沙声还残留着,一片屏息。 傅灵佩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叹了一声:“回吧。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下次要耍手段,就堂堂正正地来,否则,凭空让人瞧不起。” 原本她也可以轻轻放过,可这层出不穷的阴私手段却让她烦不胜烦。 沧澜傅家根深叶茂,人员复杂。不论她最后认不认祖归宗,都还需住上一些时日。唯有深刻的教训,才能让人记住。 杀鸡儆猴,不失为很好的方法。至于这笨头笨脑撞上来的傅灵若,在这前前后后的事上,虽然不过是个马前卒,但也并不无辜,所以也就别怪她了。 傅灵若作为可以参加百团大战的傅家金丹,原本家族地位也不低,今日却在此丢尽了脸面,不由心中恨急,人却一个咕噜就爬了起来,瞬间不见了。 “还不走?” 傅灵佩笑眯眯地看向来路,一株烟青色树木:“傅管家看戏看得爽不爽快?” 烟青色树木圆直的枝干动了动,树叶刷刷刷响了一阵,不过一瞬,便去了伪装。 却是那傅青荣。 他神色微僵,苦笑道:“还是瞒不过真人。” 傅灵佩负手而立,心内一阵苦笑,脸上却还是淡淡:“带路吧。” “喏。” 傅青荣这才心服口服,真正弯下了腰,姿态唯恐不够恭敬:“真人请随我来。” 一路穿花拂柳,却是极快。 仍然是那座湖心亭,绿水蓝天,一派悠然。傅灵佩原本烦躁的心一下子静了下来,嘴角扬起笑,身体却一下子跃了出去,白色的轻纱飘在幽静的湖上,带出一丝凉意。 “拜见老祖。” 傅灵佩带起笑,脑袋微歪,带着一丝孩童式的顽皮:“不知静疏今日表现,可还算入眼?” “入眼,入眼。”傅心原抚掌大笑,满意地看着眼前之人:“你果真不负我的期望。只是……你是何时看出的?” “唔……”傅灵佩沉吟了下,才斟酌道:“在走到僻静之处时,静疏已有感觉不对了。不过知道是家主,却还是等那邢训堂修士出来以后才猜得一二。” “哦?”傅心原一双眼笑成了个月牙,心情畅快,乐呵呵道:“怎么说?” “在湖心亭外,由傅青荣换作了小厮,静疏原本以为是傅管家日理万机,所以换了别人来。但是那小厮言谈活泼,不似静疏路上遇见的护院丫鬟那般规矩,甚至透露了一些族人八卦,傅家能发展至此,本不该规矩如此松懈,此其一。” “黑色曼陀罗如此珍贵,位置偏僻也是应该。但小厮引我至此,却一个守门人都没有,守卫如此松懈,若是傅家随随便便就能让人引开,早就败落了。此其二。” “邢训堂来得太过及时,几乎是事件初发,就及时赶到,此其三。至于之后,那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原来如此。”傅心原一脸赞赏,连连点头:“我傅家有此大才,如何不兴!” ——有勇有谋,手段心机都不缺,当机立断之能亦不差,而看之前查的资料,对他人亦有义气关怀,如何不能说天佑我傅家! 他不禁朗声大笑。 “只是……”傅灵佩有些犹疑,心一狠,到底是问了出来:“今日之事,是否为家主推波助澜?若是静疏想不到解决之法,是否会……” 是否会被刑讯关押? 127| 16.6.28.1首 此文首发尽在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其余皆为未经作者授权的盗文,完整版尽在正版,谢谢支持! 傅灵佩抿了抿唇,没搭话,只低垂着头,眼睫微垂,一副沉默拒绝的姿态。 这也是傅心原太过天真了。 向来是一山不容二虎,何况这两人已有旧怨在前,又有利益冲突在后。若要傅灵佩此时保证不去找她麻烦倒是可行,但是若之后傅灵韵又欺上头来,她如何能不回击? 若如此,人家还当她是任人揉捏的软骨头了。 傅心原忍不住叹了一声:“也罢。” 这原也是他强求,他捏了捏鼻梁,一副头疼的模样 “只是静疏还有一事不解。”傅灵佩背过身去,看着湖心一片静谧,疑惑道:“天凰血脉若是真正出世过,为何沧澜界能保持万年平静?” 是否这强制改造过的血脉,有什么不足之处? 若是真的天凰血脉,早该修到化神,为何存世的沧澜傅家不曾听说过有这般之人?或者傅家有不二的保密法门,所以外人干脆就无人知晓? 可是天凰血脉的天生媚骨,又岂是那么好遮掩的。 许多化神大能,一眼就能看穿。而为了早日升仙,但凡出现,必然会引起许多人争夺,又怎会如此相安无事? 疑团越来越多,傅灵佩一时理不清。 “看来不告诉你,你是不会罢休了。” 傅心原收起之前的疲色,正色道:“天凰血脉,当天之幸,我傅家虽然凭借一些手段有强制激发血脉的法门,可最终不过只得真正天凰血脉的十之一二罢了,算不得纯正,不过即便如此,也比寻常修士要强上许多。既然改造并不完全,自然也就没有天生媚骨这一说法了。但是奇异的是,但凡哪一代有人改造过,那几代里傅家人的气运会强上许多。” “傅家至万年以来,一共也不过出现两人类似云舒老祖。一人在五千年前,外出游历寻求突破之时陨落,魂灯俱灭,当时元婴圆满,还不到化神。另一人便是出自千年前。”傅心原顿了顿,看了眼傅灵佩才接着道:“她不到元婴,后来也……陨落了。” 莫非千年玄东界傅家的迁界之事,与这“天凰血脉”有关? 不过……看样子,傅心原是不会说了。 “没料到这一代,一来便来了两个。原本我们定下的,是灵韵。可你来了。我独排众议,这个考验也是无奈为之,否则如何服众?” 竟然是解释了。 傅心原突然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是运气,这血脉传承,最好的时机便是金丹中后期,修为低了承受不住,修为高了又不管用。你从外界因缘际会而来,又被我等发现,岂不是承天之幸?” 傅灵佩笑笑,不说话。 她心内仍是存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在天凰血脉这事上,傅心原并没有和盘托出,尚有隐瞒,但所幸还能觉出他并无恶意,甚至可以说,对她他还是和善的。 两人静静地站着,看了会湖塘。 “家主……” “……” 傅心原默了,眉头一皱道:“还有何事?”这解释了半日,他也烦了。 “静疏叨扰半日,若是无事,这就……告退?” “走罢。”傅心原挥挥手,想了想又吩咐道:“这几日若是无事,便不要出门了,三日后,青荣自会来接应你去禁地接受传承。” “喏。” “回吧。” 傅灵佩瞥了他一眼:“今日不逛了。” 傅青荣头垂得更低了。 一路无话。 两人的脚程极快,远远地便看见翘檐小楼前,一个黑衣男子倚门而立,手中还抛着什么物件,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正是丁一。 傅青荣知趣地后退,拱手道:“小的告退。” “去吧。” 傅灵佩看也不看他,挥挥手,人便往前去了。 还未到近前,脸便挂起了笑,明媚得像是春日的阳光:“今日——”你去哪啦? 还未出口,眼前便有一物掷了过来,傅灵佩唬了一大跳,连忙接了过来,原本要出口的话就给忘了。 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十分熟悉:“这……你解出来了?”她高兴地道,翻来覆去地看着,几乎爱不释手。 原来这就是邀月遗宫里他们两人分得的禁制盒,当时没有解开,却不料这时丁一给了她一个惊喜。 “是。”丁一神色淡淡的,仍然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眼中却还透出一些得意来。 视线落到眼前人的身上,淡紫色浅浅地透出嗅衣,微风浮动中,偶尔露出的一截雪腻的肌肤像钩子似的,勾得人心里痒痒的。他声音凭空低了两度,哑哑的:“你今日,便穿了这个出去?” “怎么了?”傅灵佩放下盒子,低头看了看,遮得很好,没什么呀? “没什么。”丁一艰难地移开视线,盯着门上的一处雕花:“禁制我今日突得灵感,已经解开了。你不若把之前的拿出来,我一并帮你解了。之后再看有没有各自适用的。” “多谢。”傅灵佩从储物袋中取出压了箱底许多年之物,递了过去。指尖触及丁一,烫得惊人:“你怎么了?” 丁一抿了抿唇,还未说话,便被一道声音阻了回去。 “静疏,你在这啊,正好,我找你有事。” 一身白衣的沈清畴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专注地望着她:“不知那通天丹你可完成了?” 傅灵佩一愣。 自七色莲子炼制出来以后,还未曾有机会单独交给沈清畴,不料他却挑了这个时机来要丹。 她不由把视线落在了一旁的丁一身上,人却笑盈盈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玉瓶,递了过去:“幸不辱命,一颗极品,两颗上品,想必尽够了。” 丁一脸色倏地刷白,紧紧地攥着盒子,因太过用力手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他冷冷地看着那言笑晏晏的两人,心内一股酸意不断地往上冒。 沈清畴见此瞬间笑了起来:“静疏好丹术。”另一手接了过去,目光柔软得像是一泓秋水。 傅灵佩收手。 丁一却不见了。 “告辞。”她急匆匆而去,连挥手都来不及,就跟着走了。 沈清畴神色莫名地抚着玉瓶,嘴角却悄悄地弯了起来。 傅灵佩一路跑,心内幽幽地泛出一丝急切来。 黑色的衣角一晃而过,瞬间消失在弯折的长廊里,她喝道:“你站住!” “我们谈谈!” “谈什么?”丁一淡漠地看着她,重新走了回来,颀长的身材随着迫近给人带来极强的压力,脸上一点生气的模样都没了,像是一滩死水。 恐慌瞬间揪住了傅灵佩的心,她喘了口气,指了指房门:“那里说。” “也好。”丁一玩味地笑笑。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傅灵佩的房间。 她重新设下了阵盘,确定没有人能闯进来,才指着茶几道:“坐。” “不必了。”丁一环胸,人懒懒地倚在房门上:“就这样说吧。” “我……”傅灵佩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 “通天丹……”还未出口,便被丁一阻了。他好笑地摇摇头:“难道你要告诉我,你这通天丹不是为他而炼?” “是为他炼的。”傅灵佩急道:“可话不是这么说……”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之前为什么不肯告诉沈清畴我俩的关系?”丁一思前想后还是不解。 傅灵佩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她的沉默似乎激怒了丁一。 他的神色瞬间冷酷了起来:“要我来告诉你,你那心底阴暗的秘密么?” 他凑近她的耳边,声音轻轻的,带着残酷的意味,往日里好听的嗓音听起来却这么刺耳:“你不肯告诉他,是因为你希望他以为你单身。单身有什么好处呢?想来沈清畴对你这块肥肉还是极有意思的,你单身了才好与他接触嘛,是不是?你为了自己的目的,便还想与他虚与委蛇一番……” “啊,对了,虚与委蛇,我这个词用的对吗……”丁一咧了咧嘴角,笑意却达不到眼底:“或者也许会假戏真做?还是戏假情真?你为了自己的意图,便放下身段与你厌恶之人做戏,可真让我恶心。” 他脸上一片冷酷。 傅灵佩的眸中泛起一片雾气,愣愣地看着眼前之人,心内一片凉意——不知道是因为他说中了她心底最龌龊的想法,还是因为眼前之人对她的失望。 “世间要达成目的的办法千千万,你却选择了最差的一条路。沈清畴是什么人?竟然重要到能由得你瞒着恋情,作践自己,也许将来还要把自己倒贴上去,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么?还是说,不论对我,还是对他,你都这么明里拒绝暗里勾搭?” 语言里的恶意几乎凝成了实质,话一出口丁一便后悔了。 他知道她并不是这样的人,但直冲上来的怒气,却让他忍不住刺探。 傅灵佩垂头,不答了。 丁一说中了她原本的打算。她虽然对沈清畴冷着厌恶着,却又想挖出真正导致傅家灭门的原因,于是瞒着他,想凭着单身钓着他,也或许将来还会…… 她想不下去了。 此时才真正觉得自己的卑鄙和残忍,这些想法,她原本还未完全想透,却在这里被丁一洞悉了去,一下子戳破了。而之后的那些话里的痛意,她完全能明白,也知道他的言不由衷。 丁一面容沉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傅灵佩心内苦涩难当。 要怎么说?难道要告诉他,前世她与沈清畴是道侣,而这道侣却与族妹联手灭了她的家族? 不说重生之事荒谬至极,便是相信了,又有多少男子可以接受自己的情人以前曾经属于旁人? 她冒不起这个险。 “对不起。”唇角被咬出了一个深深的牙印,傅灵佩整了整脸色,重新抬起头来:“这个想法,我放弃。至于其他,恕我不能说。” 她的脸色带出一点祈求的倔强来。 丁一颓然地闭上眼。 半边侧脸看去,便似一块冷硬的石头,一点情绪都没了:“你应该更爱自己一点才对。” 他幽幽地道。 傅灵佩的泪突然控制不住地滴了下来。 自她重生以来,身后便似有个恶鬼在一直催着她,促着她,让她一刻不停地向前奔跑。为了挽救家族倾覆,便是将来有一日要真正委身于沈清畴探得情报,她也会肯。 却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要更爱自己。 她所受到的所有教育,都是先有宗族,再谈其他。宗族面前,没有任何人的命运可以抵过。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会累,也会撑不住。 此时此地,却有人突然告诉她,可以任性一点,可以不那么拼一点,心内压抑多年的躁郁像是被疏通了,一下子释放了出来,眼泪滴滴地止不住。 丁一心内揪成一片,抬起手想要帮她拭去眼泪,却又迅速收了回去。 他还在耿耿于怀,放不下,却又忍不住。 “罢了。我不逼你。”他叹息道:“我们来看看这盒子里有什么。” 傅灵佩揩了揩眼泪,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今日怎如此多愁善感? 视线落在了那一字排开的六个盒子上。 盒子并不大,她灵力一吐,精致的盖子便全部整齐地飞到了一旁。 灵力微吐,去了禁制的盒盖轻易地便被揭了开来,整整齐齐地落在了一旁。 “这是……”她迟疑道。 竟然是六个嵌金玉瓶,一般大小,瓶身的雕花极为精致,整整齐齐的放在盒内,排成一排。 128| 16.6.28.1首 “你不知道?” 傅灵佩诧异地抬头,却正好对上了丁一的眼睛,细长的眼尾挑起,眼睫微微垂下,唯独脸颊还隐隐发红。 她不由垂头,发现因为坐姿的关系,嗅衣微微掀起,露出胸前一片令人血脉偾张的起伏,连忙整了整衣襟,瞪了他一眼。 丁一冷不丁暗咳了一声,视线转开,眼睛瞪大,辉光下反有种天真的稚童之气来:“我怎会知晓?” 他理直气壮地指了指玉瓶底的一圈米粒大的字:“这些字我认识它,它不认识我。” “……” 傅灵佩这才留意到那一圈凹凸不平的小字来,若是不留意,完全可以当做是瓶底的花纹,字字联结,却似那古时的花体字,还是……反的。 难怪她一开始看不出来。 反倒是丁一,因为不认识花体,反倒真当做一个个字来了。 “拿张纸来。”傅灵佩伸出一掌,白嫩的手心摊开,晃了晃。 丁一默默地抽了一叠。 “笔。” 傅灵佩将纸摊开,一个字一个字地解起来,速度极慢,偶尔还停顿半天。 一时间,除了纸笔接触的唰唰声,房内静得吓人。 丁一百无聊赖,目光不由落在那沉静端坐的女子身上来,侧脸端着,鼻尖还有些微红,眸光随着答案的解开亮亮的,这时才表现出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活泼来。 他心内一阵苦,却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乱糟糟一团。 过了很久,直到丁一都快坐得发僵。 “好了。” 傅灵佩将笔抛给他回来,将纸摊开,放到了他面前,腮边露出一抹笑来,有些讨好地看着他:“你看。” 字体写意,便是拿那细细的笔芯来写,风骨犹存。 不过,让丁一惊讶的,是纸上的内容,之前的那些沉重的心思像是一下子驱散了似的:“这……” “对,你看得没错。”傅灵佩突然笑起来:“鸾凰,金乌,雷龙,霸下,自左到右各一瓶,其余两瓶是早已失传的点方剂。” “这些神兽血液……” 上古时代,神兽不像现如今,还是有许多的。 但是要猎那么一头,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难怪那人说这是邀月遗宫的库存。这么几瓶子,从价值上来说,几乎可以和玄东界三个宗门的宗门库存相等了。 而点方剂,在流传至今的修真册子上,有特意提到过,这是一种万能溶剂,不论是何种样的物事都能相融。比之那神兽血液,更是珍贵得多。甚至可以说就算是一人一草,你要将其融在一起,也是可行的。 所以上古时期,曾经有段时间出现过一种丹药,人丹。 这人丹就是加入点方剂炼成的,以人为主,将其连皮带骨投入丹炉,活生生炼成丹药,供人服食,人丹修为高的话,甚至可以直接让一个筑基修士直接步入元婴。 不过因为点方剂难得,而且这种晋升也有极大的隐患,在修真界极力打压之下,这人丹才渐渐消失了,点方剂也慢慢失传。 至于这神兽血液,两人修为还比较低,但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这几个瓶子,随便泄露哪一瓶,都将为他们引来杀身之祸。 傅灵佩指尖点了点翠玉瓶,也不扭捏:“鸾凰,金乌,归我。点方剂一人一瓶。” “自然。”丁一颔首,这属性与傅灵佩相合,她拿走再正常不过。 两人快快地分好了玉瓶。 一时间竟然无事可做,房内顿时静了下来。 丁一微不可见地叹了声,人便站了起来。 袖子却被一股力道扯住了,微弱,却执拗。他垂眸看去,玉雕似的手指,在黑色的袖子下,衬得更是纤细,连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傅灵佩执拗地看着他,一双眸子如洗练过的天空,澄澈清晰:“我们谈谈。” “好。” 丁一的心突然软了下来。 “我承认,你说的都对。”傅灵佩突然道。 “在冰宫之时,我与沈清畴两人同时遇见了七色莲,当时我已经受了伤,并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如果他要独吞,我亦是无法。” 她突然苦笑了笑,坦然道:“这应该属于女人的直觉,我能察觉出他对我的不同来。潜意识里,我也利用了他对我的这一点不同,与他周旋,用我的炼丹术与之达成交易,最后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子。所以我需要将炼制的一大半通天丹给他。” “唔。”丁一沉吟着,脸上却并没有惊讶,似乎早就猜到了一般。 对着旁人剖析自己,需要极大的勇气。 傅灵佩此时站在这个黑衣男子面前,尝试着离开赖以生存的重壳,露出柔软的内在,周围似有凉风嗖嗖地吹在身上,冷得让她想蜷缩起来。 不过,她仍然极力控制住了颤抖,站得笔直:“所以。你说的没错。虽然我自己不愿意承认,但在这方面,我确实是个卑鄙的人。我想岔了。你瞧不起我,恶心我,也是应该。” “我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豁达,这阴暗的心思,藏着掖着,连我自己都不敢承认。你厌恶或者恶心我,也是寻常。当年师尊为我所取的道号,静疏。疏朗开阔,我却一条也没做到,白白辜负了他的期待。” 她紧张地咬了咬唇,缓缓却坚定地展开双臂:“你看,这样的我,你还欢喜么?” 眼眸似被一层雾气洗过,更清亮耀人,如尘埃尽去的鲜妍花朵,镀上了一层亮丽的柔光,让人移不开眼。 这样的迷人。 丁一突然缓缓绽开了一抹笑,笑意从嘴角染到眉梢,原本的阴郁和疏离像是日光下的雾气,一下子蒸发了。 “欢喜,怎能不欢喜。”他手一带,就将人卷到了怀中,紧紧地搂住,下巴驻在那瘦弱嶙峋的肩膀上:“我欢喜极了。” “是我想岔了。以后,我必不会如此。”她喃喃道,声音里却透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清澈。眉间一片澄明。 傅灵佩试探着脱出重壳,却被温柔以待,身上背负的重担似乎一下子轻了许多。 两人静静地相拥,沉浸在此刻的温情中,没有那些激情缠绵,但此刻的心,却前所未有的近。 “我与沈清畴……” 她将之前沈清畴的交集娓娓道来,他出入傅家谈合作,包括那一对双生火等等。说到傅家那兄奸弟妻的丑闻,脸才红了起来,薄薄的一层粉泽从头到颈,甚至有延升下去的趋势。 丁一忍不住亲了亲:“接着说。” “我以为那日之事,不论沈清畴参不参与,他起码是知情的。此后我跟踪黑衣人,却被吴云楚湘所伤,更为他所救,若非你出现,也或许他还会继续施展他的魅力,妄图将我纳入那裙下之臣。只是,其中还有许多说不通之事。” 比如说,沈清畴对她,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若是真情,那出现在傅家,或许是走曲线救国的路子。若是假意,那究竟是与傅家有何渊源,傅家灭门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她有这个感觉,若是弄不清楚,怕是这灭门之祸能阻得了第一次,却阻不了第二次。 丁一:“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傅灵佩:“……” 丁一挠挠脑袋:“好像是不太适用这里。” 证据链不足,无法排除。 “好了,别愁了。我送你个东西。”丁一手一翻,一只蠕动的小虫子出现在了掌心,灰灰的身子,极小极不起眼,还在一前一后地爬。 “这是长耳虫?”傅灵佩惊讶地看着,手指忍不住点了点那小小的身子,触手软绵绵滑腻腻的。 “我还以为你们女子都怕虫。”丁一低低地笑了笑。 “怕倒是不怕,只是摸起来总有些肉麻。”傅灵佩不由好奇道:“你从何处得来这个玩意?” 长耳虫极难抓到,虽然比不得灵犀虫珍贵,但是在修真界探听也是一绝。 它探听之时,会自动生出一双小小的灰色翅膀,很少会有人会注意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灰色虫子。只是,若是被发现了,也是一捏就捏死的。 “跟那对灵犀虫一起,从一个遗迹得来的。可惜长耳虫没有几只,而且比较娇弱,我都随便放着的。”丁一赧然地笑笑。 “不,不对。”傅灵佩一双手轻轻地缠上眼前的脖颈,牙齿龇了龇:“你是不是用来对付过我?” “冤枉——”丁一蓦地瞪大眼,十分气愤:“你怎么能这么想?” 打死不能认。 傅灵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嘴唇轻轻碰了碰,一脸笑:“真的?你现在说出来,我绝对不为难你。” 丁一将虫子递了过去,一脸坚决:“没有就是没有。快滴血认主。” 傅灵佩看着这灰不溜秋的虫子,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指尖弹出一滴血,沁入那小灰脑袋里,没有任何阻力,便被纳了进去。 神识内顿时有一道,与这长耳虫联系了起来。 “以后叫你小灰。” 丁一在一旁笑。 傅灵佩恼羞成怒,狠狠地拧了一把,明明不疼,丁一却哎呦哎呦叫了半天。 见她不理,才抓了那手,按住:“揉揉。” 一揉就揉个没完了。 傅灵佩回过神来,看着塌上湿淋淋的一片,不由瞪了他一眼,含嗔带痴的模样,激得丁一腹下再一热。 “你怎么又来?” 傅灵佩视线不由落在那再次鼓起的地方,揉了揉手,还酸着呢。 丁一讪讪一笑,将袍子遮住那处,手搭在那一把柔腻的胸口,装作无意地拍了拍,像拍孩子似的:“睡吧。等你睡了我再走。” “……” 傅灵佩有些无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可是修士,不打坐修炼睡什么呢。 掀开那手,很快又缠了上来。 两人一个忘了,一个随他,反倒真甜甜地睡了一觉。至于丁一中途的几次又痛苦又幸福地醒转,只有他自己消受了。 最终他也没走,赖了一晚。 第二日。 丁一:“早啊。” 一脸欢快地朝沈清畴挥手。 沈清畴:“……” 看着傅灵佩的房门,双眸暗了暗,又回去了。连个眼神都没丢给他。 丁一不以为意,欢快地哼着荒腔走板的歌,走了。 129| 16.6.28.1首 禁地。 面前是一座小山,相比较修真界经常高耸入云的山脉来说,这充其量算个土坡。 这“土坡”光溜溜的,岩壁打通,竟然按了扇门,门上刻着无数的法阵,层层叠叠,远远看去,便颇觉不凡。 “土坡”前,密密站了一群人。 傅灵韵和傅灵佩两人相看两相厌,隔得远远的,便能感觉出浓厚的不谐气息。 傅心原捏了捏眉心,头疼地看着这两长得相似的后背。 傅灵韵身后串了一串人马,跟班和她那一团的团员,都鞍前马后地嘘寒问暖,加油打气。 傅灵佩一旁却只孤零零地站了一人。 不过就是这一人,却几乎吸去了所有在场女修的目光。 傅灵佩忍不住蹙了蹙眉:“你今日就不能穿得低调点?” 只见丁一一身艳色红衫,连那髻上的丝绦都是红色的,更是衬得那一张脸得天独厚的俊俏。 他挺着胸膛,声音低低的,却含着十足的委屈:“我这不是为了给你加油鼓气么?再说,就算我穿得一身灰扑扑,她们该看还是看。” 傅灵佩一哂。 “来,给你沾沾喜气。”丁一笑嘻嘻地说道,伸手摸了摸眼前的脑袋,只觉触感极好,让人摸了还想摸。 “行了。”傅灵佩别开头:“差不多要开始了。” 视线却落在了傅灵韵身后那一对中年男女身上,看样子是她父母,修为不弱,均是元婴,长相不差,只是……总有那么些奇怪。 傅灵佩看了一会,便不看了。 “时辰已到。” 傅心原抛出一个菱形桐匙,看似平平无奇,一股灵力托着缓缓送入门上,桐匙严丝合缝地嵌了进去。 一阵沉重的“哐啷啷——”声传来,大门,开了,露出一道黑洞洞的缝,似有阴冷的风隐隐吹来。 “去吧。此路踏上,前路由己。” 傅心原闭上眼,人却对着这山,不动了。 “我不会让与你。” 傅灵韵突然快走几步,恶狠狠地丢了句,人便迅速消失在了门后。 傅灵佩不由好笑地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才刚刚踏入,身后的门便迅速地合上了。 傅灵佩被吓了一跳,四周一片漆黑,拿出夜明珠或者莲灯,都无法照明。她不由放弃,在黑暗中走了许久。 一天,两天…… 一月,两月…… 一年,两年…… “踏踏踏踏……”日复一日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相伴,潮涌而来的孤独感泛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傅灵韵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早就不见了。 也或者……被黑暗吞噬了? 不,她不会屈服。 她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着,这不过只是家族的一个考验,考验而已。 一切不过是环境,一切不过是梦魇。 傅灵佩慢慢平静下来,原本还渐渐浮上来的烦躁也压了下去,竟然开始享受起这暗夜里的独行来。 “哦?你这小辈不错。” 突然,一个雌雄莫辩的声音传来。傅灵佩顿时眼前一亮,人便出现在了一个宽阔的白玉广场上。 傅灵韵早就站在了正中,此时正扬起眉毛看着她得意地笑。 看来人家早有准备。 傅灵佩嘀咕了句,人却恭恭敬敬地福了个身:“拜见前辈。” 心内却叹了句妖孽。 可不是妖孽么? 眼前男子白须白眉,五官只得清秀,唯独一双眼,眼尾上挑,狭狭长长,媚到了极致。 傅灵佩一直觉得狐九卿那样的,算媚。 却不料今日见了这人,才知一山还有一山高。 眼尾不过轻轻瞟过,心就酥麻麻得一颤,虽然只是生理上的,傅灵佩仍觉得不适,只得更加垂下头去。 “等等,你头上的钗子,从何而来?” 那人突然急切地问道,还不待傅灵佩反应过来,头上的绾钗便被生生拔了去,满头的青丝瞬间垂落而下。 傅灵佩心头一痛,绾钗上的神识印记就被人生生抹了去,不由吐出一口血。 她不由骇然。 此人看去全无灵力,却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人神识印记抹去,修为似比那化神还要高出一步。 那人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傅灵佩的狼狈,只轻轻地着迷地抚着手中那钗,竟然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儿既剪云髻,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 眼波儿媚,原本便雌雄莫辩的声音竟似有女子和音似的,柔婉清丽。 傅灵佩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作声。 那人唱了一段,便停了。 揩了揩眼角的泪,往后一弯,人便倚在了身后的鎏金大椅上,喜怒不定的视线落在了傅灵佩低垂的脑袋上,披散着的长发上还有一支碧玉梳还颤巍巍地插着:“你不是她。” “是。晚辈不是。” “那这钗,你从何而来。” “晚辈无意间在一池底冰宫处得来。”傅灵佩老老实实地答道,虽然眼前之前似乎与那云舒老祖有些关系,但她若贸贸然去套近乎,怕是得不着好。 何况,看起来这人,也不太正常。 “池底冰宫……那里,是不是有个长得很丑的男人,叫程寄海?” “……” 傅灵佩不由满头黑线。这程寄海也算是难得的美男子了,莫非这又是那云舒老祖的一处情债? 历来也只有情敌,才会将情敌贬到泥里了。 不管傅灵佩如何想,她面上还是老老实实地:“是。不过晚辈走时,程前辈已经真正消失了。” “那……她呢?”沉吟了许久,才轻轻地问了出来。 “云舒老祖在万年前便已经不知去向了。” “哈哈哈哈,程寄海啊程寄海,我们俩最终谁都没落着啊,我在这守着,你在那守着……”这人狂笑了一番,笑得几乎岔气了一般。 “就为了一个马陆,就为了一个马陆……”过一会又喃喃道:“云舒……你好狠的心。” 傅灵佩几乎麻木地听着。 又是一个失意伤心人。只是这傅家老祖傅云舒也不知是怎生的女子,竟然能勾得这两个同样出色之人为她守了近万年,接近一世了。 “前辈……” 傅灵韵原本还得意洋洋,自觉自己快了一步到了这里,却不料这前辈却一直与那傅灵佩说话,不由心内恐慌,忙叫唤了句。 这一句却正好撞在了枪口上,原本便是无事要搅三分的性子,何况此时心情正差。 “哪来的冒牌货,还敢在爷我面前现——” 话还未说完,一道巨大的长尾当空一击,便落在了傅灵韵的胸口,将她当场击昏了过去。 傅灵佩一愣,冒牌货? 什么意思? 130| 16.6.28.1首 那人依然好好地斜躺在那张大椅上,仿佛之前的长尾只是幻觉一般。 他斜睨着傅灵佩,却正好看到了她来不及掩饰的惊诧表情,不由怒道:“怎么,爷的尾巴不美么?” “美,美,美……”傅灵佩连忙堆起笑,不迭声道。 那人这才放过她,一手轻抚着绾钗,另一手杵着下巴,幽幽道:“这钗,自马陆送给云舒后,她便日日不离身……当日我们几人一同闯荡,过得多快活……马陆这小子,没有心的,日日想着回去,又如何会多看云舒一眼,偏云舒还拿这钗当宝……” 万年来一直囿在此处,此人连叙事都是颠来倒去的。 傅灵佩却难掩好奇,不由问道:“那前辈怎会在此?”明显看得出此人是实体,并非神识神魂之类的,若他是化神妖修,能活到如今怕也是寿元将近了。 许是真的太久无人与他聊天了,见傅灵佩问话倒也不恼,目光触及那相似的脸,更是放柔:“自马陆失踪了,云舒便疯了。先是设下陷阱与我打赌,我怜她便假意输了,不料她却设下了天罗婆娑阵,将我困在此处,让我做他傅家的守护兽。我狐八远堂堂九尾天狐,为了她抛家弃族,连那劳什子族长都不做了,传给了小九,居然让我做一只看门狗……你不知道她有多美……她哀哀哭泣着,我便应了……” 狐八远? 傅灵佩一个激灵。 不会……那么巧吧…… “那这天凰血脉也是云舒老祖亲自吩咐您的?”傅灵佩见其面色还好,再问。 “是也不是……”狐八远这才露了俏皮的地笑:“万年时光难打发,怎么我也得找些乐子才是……我太想她了……便吩咐傅家有长相相似的,便送到这里来。原本也只要单火灵根就行了,可惜旁的长相,爷不喜欢,看都懒得看一眼。” 他撩起眼皮,懒懒地看着她:“近前来。” 傅灵佩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人却不受控制地往前走,近到椅子前乖乖地跪了下来。 狐八远轻轻抚了抚她柔滑的发顶,口中柔情万种:“你是这么多年里最像她的了……想不想变成她?我可以给你改造成完全的天凰血脉。” 傅灵佩一阵恐惧袭来,嘴唇嗫喏着,却说不出拒绝来。 “不,前辈……明明我先来的……”傅灵韵醒了过来,听了个句尾,手覆在胸口上,气还未喘匀便接话道。 傅灵佩不由吁了口气。 狐八远不耐地转头,视线落在傅灵韵的脸上,像是刺了眼连忙闭着眼转过头去,口中却轻柔地说道:“若不是爷今日心情好,不然刚刚就送你下去见阎罗了。” “可是为什么?” 傅灵韵不甘地问,犹自挣扎。 “不如你去问问你的爹娘?明明是个冒牌货,还得意洋洋地送到爷面前来,以为爷是外面那帮蠢人,看不出来?”狐八远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漫不经心地说道。 “冒牌货?”傅灵韵一下子摊到了地上,眼神狂乱,口中还喃喃道:“怎么会是冒牌货……我自小便是如此……” 突然,她抬头看到傅灵佩温顺地跪在一旁,那些惶恐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出口:“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搞的鬼?……” 傅灵佩仍然垂着头,恍若未闻。 狐八远却不耐得挥了下袖子:“聒噪。” 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 傅灵韵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你杀了她?” “没有,我怎会杀了云舒的后代呢……”嘴角却弯了起来,露出个残冷的弧度:“你还未告诉我,要不要改造成完全的天凰血脉呢?” “晚辈原本是想的。” “意思是现在不想咯?” “是。”傅灵佩垂头,姿态坚决。 “呵呵。真有趣。”狐八远掩了下嘴笑道:“来这里的,莫不是都想要恢复你们先祖曾经的风光,未料你竟是个例外的……” “晚辈不敢。” “为何不敢?” “前辈心理明白。”傅灵佩抬头,直视那双极媚的眼睛。 狐八远这才坐正了身体,神色悠远地看着她,像是透过她看到另一人似的:“你……果真像她。” “晚辈不敢。” “也只有你敢这般顶撞我。”他露出个怀念的神情,转念又嘲讽地笑了笑:“傅家人除了云舒之外竟各个都是蠢的。你这个小姑娘都能看出来的事,他们却看不穿。” “晚辈,不过是无欲则刚罢了。”傅灵佩缓缓说道,她虽不是沧澜傅家之人,却还是不愿人以这般轻慢的态度来说起傅家。她本来对着天凰血脉便有重重疑惑,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前辈画的大饼太美味,自然人就捧着不肯放了。” “有趣。”狐八远许是许久没有人与他这般说话了,反倒好整以暇地往后一靠,闲闲地聊起天来:“你怎么看出来的?” “晚辈可否站起身来。”傅灵佩肩膀挺得笔直:“这样说话,晚辈不太习惯。” “可。”狐八远手指一点,远处的一只藤椅便飘到了近前,他指了指:“坐。” 傅灵佩站起来,躬身才坐下:“看到前辈就知道了。” “哦,为何?”狐八远微笑地看着她,一瞬而来的风情简直要把她扑没了一般。 傅灵佩却仍淡淡:“前辈被此地囚了万年。” “妙,妙,与她一般会猜度人心。”狐八远抚掌大笑:“我自愿被囚,自是不舍得对付云舒,可对你们傅家之人却没必要留情。你在那黑暗里品尝的孤独,可怕么?这远不及我往日的万分之一。我如何不恨?” “可惜我答应了云舒,非但不能对你傅家之人出手,还得匡扶你傅家万年繁荣。云舒啊云舒……你真是到死都在算计我……” 他喃喃道,神情似恨似怨。 “所以前辈便想了个法子,哄着傅家专门送来面皮相似、天资极高之人供前辈玩乐。” 狐八远咧了咧嘴:“虽然这天凰血脉虽然不尽不实,但是确实提高了她们的修为和修炼速度,如何不好?” “只是这所谓的天凰血脉,却是以燃烧寿元转嫁气运为代价的。所以此前的两代凰女都活不过三百岁。傅家却因此又得千年繁荣。”傅灵佩轻声道。 “唔。此话甚对。我既舍不得对云舒下手,可怨气不得纾解也十分难过,对这些长相相似之人,我的怒气才得以抒解。既匡扶了傅家万年繁荣,又不伤得性命,岂不是一举两得?”狐八远洋洋得意。 “前辈此举自是没错。”傅灵佩颔首,谁又有错?云舒老祖若不是为傅家万年计,也不会算计这狐狸;这狐狸怨气不得纾,找点乐子又能怪谁? 傅灵佩身为云舒后人,既得利益之人,自然没有资格去评判老祖是对是错。 只是苦了那些无辜女子,以其天资,只要心性不是太差,按部就班地修炼也自可成为傅家顶梁柱,只可惜被横插了一杠子,命运多舛,中途陨落。 狐八远突然愣了许久,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绾钗。待看到傅灵佩还恭恭敬敬地坐在椅上,似乎才想起来有这么一人。 他突然扬唇一笑,带着一股恶意:“罢。你既来此,便是有缘。这天凰血脉,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傅灵佩人站了起来,不慌不忙地福了福身:“晚辈还有一物,请前辈一观。” “哦?何物?” 狐八远提起了兴致:“拿来看看。”岁月漫长,反正这事也不急在一时。 傅灵佩取出一个灰色令牌,牌上一只狐狸栩栩如生,天生九尾。她垂头,呈了上去。 狐八远惊得站了起来:“天狐客卿令?你如何得来?”人却立刻站了起来,手微微抖着接了过去。 傅灵佩将娇娇从须弥境招了出来。 娇娇揉了揉眼睛,一脸睡意懵懂地看去,却发现眼前有个人类长得极为好看,身上有股好闻的气味,白色的小身子便忍不住扑了过去,蹭了蹭,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立刻僵住了。 “这是……”狐八远嘴唇嗫嚅着,抚了抚身前的白色小狐狸,那双黑溜溜的眼睛还在观察他。 万年了。 他几乎万年没有见过族人,困在这该死的地方!今日却意外遇到族内小辈,心内似悲似喜,眼神却柔软了下来:“你是谁的孩子?”天湖一族族人稀少,自然便十分团结。 “……” 娇娇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她一个在外长大的孩子哪里知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高兴地翻了个身子,蹭了蹭,继续睡。 傅灵佩轻笑道:“前辈可还满意。” “你想要什么?”狐八远戒备地看着她。 “客卿令晚辈自天狐族长狐九卿处得来,他一并将狐肆托付给我。”傅灵佩却转身提起了往事,自娇娇出现到狐九卿之后便戛然而止。舔了舔嘴唇,才道:“晚辈不想要什么?只是这天凰血脉之事……” 她敬而远之,只求放过。 狐八远却误会了,哈哈笑道:“既你我有此缘分,那我便不为难于你。原本之前所给的改造血脉之事半真半假,不然也不能骗过你族人这么多年。只是这改造一事,十分难,需忍常人所难忍之事,中途放弃,便会爆体而亡。” “真能改造?” 狐八远却沉吟道,脸上却真诚了许多:“这改造也不是一蹴而就之事,人修流传至今,或多或少体内都有些许洪荒残留,我这法子,人人可用,只是所费极大,效果未必佳,但绝无后患。在上古之时,许多有家底之人都会采取,为血脉端融法。” “傅家一族,若我所料不差,为天凰血脉的截留者,只是传至你这一代,应该十分稀少了。血脉端融法第一层激发,便需鸾凰之血一整瓶,点方剂一瓶,还有其余灵草若干。成功的话,便能有初步的天凰之血脉。以后每次进阶,都需这些材料,所以进阶极难。不过便是第一层,对你来说,也是够用了。” “第一层?” 傅灵佩疑惑地问。这些对她来说前所未闻,十分不解。 “是,第一层。第一层的天凰之血,不仅能让你对火灵力的亲和力提高一倍,修炼速度加快,”狐八远突然促狭地挤挤眼:“对女子更有极大的好处,能正式改造胴体,使其肌肤如玉剔透,与之双修,嘿嘿,更是……,这好处,怕是要你的道侣才知了。” 傅灵佩一脸木然。 为何这狐狸,认了亲之后,反而一脸猥琐了? 131| 16.6.28.1首 浓郁的铁锈味充斥在鼻端,挥之不去。 法阵从堂皇的金色,到粘稠的暗红色,透出一股奇诡来。血液一遍一遍地刷洗过凹槽,流入正中那玉雕美人身下,一点一点地变淡。 一只白毛小狐狸睁开乌溜溜的黑眼珠子,不错眼地盯着法阵中人,四蹄紧紧地抓着身下的肩膀,紧张地几乎要扣入肉里。 狐八远绕着法阵游走,两手掐诀,速度快得几乎只能看见一片残影。一株又一株的草药被不断地丢入凹槽,融入那暗沉的血液里,为阵中之人不断地吸收。 傅灵佩静静地坐着,双眼微阖,似乎摒弃了一切杂念,体内灵力照着狐八远给她的运行路线不断地行运,一圈,两圈…… 身下似有那熔岩灼烧,从肤及里,寸寸地钻入骨头。 初时还不明显,只有隐隐的钝痛。 一周天。 傅灵佩一派平静、安然地坐着。 二周天。 傅灵佩的眉间便蹙了起来,嘴唇微微颤抖。 三周天。 傅灵佩双唇咬出了血,淋漓地往下落,眼前一阵发黑。底下的血液汩汩地钻入腿,穿过腿骨,腰椎,像是万千的蚂蚁钻了进来,悉悉索索,烫得人要站起来。 四周天。 傅灵佩的眼睛猛地睁开,往常黑白分明的眸底一片暗红,几乎要滴出血来,指尖刺破了掌心,一滴一滴的血液混入底下暗红的血液,继续往上钻,腰椎被打通,往上往上,破入脊椎,进入丹田。 她只觉肺腑内似有岩浆流淌,既烫又痛,不可抑制,忍不住闷哼了声。 五周天。 傅灵佩脸上青筋叠起,狰狞地起伏着,脑子已经开始浑浑噩噩。 狐八远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血脉锻融法一共十周天,在万年前能撑过去的,也不过三四个,最后个个都成了大能升仙了去。这丫头坚强是坚强,看样子却是造化不能了。可惜啊可惜。 娇娇急得蹄子不断在狐八远身上跳,不过却不敢轻举妄动,这法子只有自己撑过了才算。 六周天。 傅灵佩几乎完全失去了意识,唯独一点清醒还留在识海,不断地催动着熔炼过的血液按路线运行。 她想,不行,我得想些什么。 她仿佛回到了前世灭顶之灾的那一刻,满地的浮流飘血,断臂残肢。翩翩君子与楚楚女子如一对璧人,朝她露出了噬人的笑。 她想起今世暗室里,那些不可示人的缠绵缱绻,俊俏的郎君和美丽的女郎甜蜜定情。 不,我不能输在这里! 傅灵佩强撑起一丝意志,锻融的血液冲入肺腑,填入心脏,激得她浑身如涮糠般抖着。 她忍不住苦中作乐地想着:原本还以为剑池锻体,天雷淬体已是极限,这融血才是不可逾越的极致! 狐八远心惊地看着她,眼神由不看好,慢慢地换成了赞叹。 七周天! 八周天! 九周天! 傅灵佩原本便披垂着的头发一绺一绺地贴在身上,如涌泉般的汗混着血液,浑身狼藉。人已经坐不住了,蜷缩在阵中,唯独那腿还牢牢地贴在地上,嘴唇上已没有一块好肉,嚼得像是破烂的血肉。这哪里还是那仙姿玉色的女子,明明是地狱归来的修罗。 可即便如此,脸上却还现着一抹微不可查的笑容,透过那青筋叠出的脸。 其实她已经几乎失去意识了,唯有一口气还伸着。 “我不能倒!时间倾覆,回溯往生!这一切的一切并不是让我倒在此处,我还有许许多多未完的心愿,仙路漫长,我还有许多风景未看,还有许多山岳待攀!如何能倒!” 那股气不肯下,直往上蹿,像是要戳破天际! 傅灵佩的眼阖不上,心倒不了。 娇娇看不下去了,两只爪子遮住了眼,口中却发出呜咽声,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狐八远双眸发亮,有生之年,有生之年竟能再见此境重现!他便是死,也瞑目了。 不好! 鸾凰血不够了!狐八远忍不住一拍脑袋,怎会不够? 阵法底下的血液已经干了,只剩最后一条不足寸长的还在往那身下流,眼看就要失败! 他这才想起,时岁已经过去万年之久,再好的保鲜法阵再好的玉瓶,那血液的药力也会流失掉一部分。而最后一周天所需的浓度,灌顶大法,几乎要与之前的持平。 哪里还能再有一瓶鸾凰血一瓶点方剂? “年岁误我!” 狐八远悲哀地看着阵中之人,是他错了。 “不!”娇娇跳脚:“老大储物袋里还有还有!” 可是傅灵佩已经没有多余的意识再来取出那么一瓶了。 狐八远却张狂大笑,灵力一吐,原本还好好悬在腰间的储物袋便被他擒入手中,神识抹过,很快便找到了那所需之物。 傅灵佩忍不住再吐了口血。意识已经处于崩溃边缘。 再倒! 暗红汇成了洪流,以之前的几倍速度往阵中之人钻去。 皑皑白骨,血流作舟。 傅灵佩眼前一片血红,陷入了无端地抽搐中。储物袋神识被抹,到底影响到了她,便似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她圆睁的双眼阖上,意识开始一片灰暗。 狐八远暴喝一声,灵力发聋振聩,环绕在这十里广殿。 惊醒了那远处倒伏的华服女子,按着胸口,站了起来,目光闪烁地看向东侧。 暴喝绕入那暗沉头颅,激起了最后一点血性:到底还是插手了。 十周天! 成! 血融入头颅,破顶,转一圈! 傅灵佩浑身抖如筛糠,似滩烂泥,躺在了阵中许久。身下的裙摆,和着淋淋落落的血液,像是开出了一朵花。 “老大!”娇娇要扑去,却被一把揪住了尾巴。 “别去!”狐八远咳了一声,一头青丝成雪:“她既过此关,一会便会恢复过来。” “八爷爷……”娇娇迟疑地看着那头长发:“你怎么了?” 狐八远轻轻地抚了抚那蓬松柔软的身子,眼中怀念,笑却清澈起来,去了那数不尽的怀念,竟似一个清清秀秀的少年:“无妨。不过是插手天道,天谴罢了。” 这个天谴,对于这个修为高深,却早已垂垂老矣的修士,却似一记重锤,直接抽走了那精气神。 “反正,我亦不过是百年寿元了。”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弹了下那泫然欲泣的白毛额头,看向了似乎怎么也看不到的天空:“外面的天空,不知道还是不是那样……” “真好。” 还不待娇娇反应过来,广袖一挥,便将这些人全部送了出去:“人老了。果然怕寂寞了。” 竟然一会,便舍不得了。 狐八远重新倚在了那鎏金大椅上,雪白的青丝寸寸灰,手中把玩着那支绾钗:最终,还是做了赔本的买卖,算你狠,傅云舒…… 不过,坑了你两个后代,倒也不枉我这万年的孤独。 但愿,从来不相识。 眼慢慢阖上了。 腮边是一滴泪,和着释然的笑。 娇娇刚刚到外面,便觉心内一空,像是有什么失去了一般,臊得她想哭,小小的身子便扑到了昏迷不醒的傅灵佩身上,哀哀哭了起来。 禁地外等待的人群,忍不住唬了一大跳。 那两女子,一站一卧,加上一只白毛狐狸,看上去都不太好的模样,不是接受传承么?怎一副狼狈模样。 丁一看到娇娇这般情状,傅灵佩又人事不省地卧着,心内一个咯噔,人便迟疑地迈不开步子,一只手抖得握不住,强自镇静下来,几步走过去,拎开狐狸,便把那女子抱在了怀中:还好,有气。 那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五转玉露丸便似不要钱地连塞了三四粒。 傅家之人多数还是心内一喜的——对于他们来说,还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更亲一些。 “不是我。”傅灵韵脸色苍白,神情复杂地看着众人,身子微微颤抖:“不是我。” 语调绝望,像是一直以来的信念都被摧毁了一般。 转而凄厉地看向地上之人:“都是她耍的阴谋诡计,都是她!前辈不认我,都是她的错……” 傅灵佩人事不省地躺着。 一对元婴期夫妇沉着脸,站了出来,暗沉的黑影覆在地上,怒气勃发。 “你待如何?!” 丁一缓缓地放下怀中女子,生怕她不适,还将衣服垫了垫颈子,才站了起来。 站到了傅灵佩身前,遮住了底下小小的身子,渊渟岳峙,似山岳一般不可动摇。 娇娇的小身子紧张地弓成了弯月,只待一有不对,就带着老大逃走。 “交出她我便饶你不死!”傅心挺冷冷道,元婴期威压排山倒海般涌来。 丁一灿然一笑,一点阴霾都无:“除非踏过我的身体。”语调平淡无奇,稀松平常,却让人无法忽视声音里的坚持。 气势节节升高,与那威压对峙,丝毫不落下风。 他突地嘴角一翘,扯出个嘲讽地弧度:“傅家之人若是这般输不起,何必让我家静疏也参与这个游戏?也不知靠什么发展到这般大的家族?莫非是赖皮?啊失敬失敬。” 他拱拱手,头一转,朝向了一旁的女子:“输了就找爹妈出头,可真有脸。啊,不对,我错了,太抬举你了。你哪里还有脸,风骨全无,腌臜至极,白白玷污了这张面皮,真是玷污了我家静疏的清誉,实在耻辱。” 他摇摇头。 傅灵韵的脸更是白得透纸,之前在禁地憋屈的耻辱感又泛了上来,怒发冲冠,也不思量,抽着长弓,人便要打上来。 上当了! 当她意识到,身子急退,却来不及了。 从扑打到被捉住,不过一瞬间。 丁一嘴角歪了歪,露出个俏皮的笑,灵力趁势一卷,两位元婴还未反应过来,雷鞭便将傅灵韵卷住拉到了近前,雷光吞吐,卷在颈间:“还要打么?” “住手!” 突的,远远传来一声怒吼,傅心原便停在了两方中间。 “这是怎么了?”他怒道,对着傅心挺一阵恨铁不成钢:“之前不是说好了的?怎么现在又想欺负小辈!出尔反尔,回去自领灵鞭五十!” 而后又对着丁一慈祥地笑笑,便似看那女婿似的:“对不住对不住,临时有事回了趟洞府,事了便往这赶,未料却还是晚了一步。多谢小友今日仗义相助。” 伸手不打笑脸人。 家主出马,自然也打不起来了。 丁一不甘地撤去雷灵鞭,嘀咕了句什么,没人听清,掌力一弹,便将傅灵韵往前一掼,一点劲都没留。 人却立刻蹲了下去,将地上的女子轻轻地拥入怀中,施了个涤尘诀,直到那浑身的脏乱都消失了,才停下手。 傅灵韵狼狈地一个趔趄,在暗冥的帮助下才没跌倒,人却如失了魂似的:“都是她,我才没有得……” “你确定?” 突的,一道低沉的女音响了起来,傅灵佩轻轻推开丁一环着的手,人缓缓站了起来。 恰似一个冰雪人儿,浑身竟透出玉似的剔透感来,腰肢更细,一双眸若点漆,更如那玉石剔透得很。唯一缺憾的是,那双唇还残破的凌乱的咬碎红肿着,却更让人移不开眼。 原本的傅灵佩,便是绝世少有的好容貌,但也不会让人心生钩子。现如今,却似更添了层柔光,或站或走,更吸得人挪不开眼,傅灵韵站在一旁,便似那路边的野草,完全失了风采,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她。 “你确定是因了我的缘故?” “自,自然……”傅灵韵气势被夺,喃喃道。待看到暗冥收回的眼神,不由更气了。 “若不是你,前辈自然是会选我的。” “你还不肯承认真正的原因?”傅灵佩突然笑道,眼波流转间几乎让在场众人看呆了眼:“便是没有我,狐前辈也不会选你。” 傅心原都一愣,心内暗道这后辈了不得,人却自然接话了下去:“为何?”莫不是傅灵韵这丫头没分没寸地得罪了里面的前辈? “这便要问傅灵韵真人的好父母了。”傅灵佩笑嘻嘻转过头:“你说是不是?” 傅心挺眉一蹙:“瞎说什么?”人拉着傅灵韵就要走。 没拉动。 傅心原心内却狐疑起来,两人是一辈的,从小便熟识了,看这模样倒像是心虚。 “爹爹,为什么,里面的前辈说……我是假冒货?”傅灵韵艰难地问了出来。她对父亲太熟悉,这心虚的模样以至于她无法再欺骗自己,把责任往傅灵佩身上推。 “灵韵,没什么的。”苏如抚了抚女儿的头:“不要相信。” “不要相信什么?”傅灵韵突然大叫了一声,脸上磨骨般的痛楚又一次袭来,她捧着脸,哀哀叫唤。一直以来折磨她许久的痛苦在心绪的起起伏伏中,再一次袭来。 “快吃。”苏如从袖中取出一粒朱红色丹丸,便要让傅灵韵吞下。却被傅心原劈手截了下来。 “你们——!”他惊怒地看着这两人:“易骨丹!” 傅灵佩不由一愣。 易骨丹十分鸡肋,自发明出来后,便被弃置一旁。丹方也失传了许久,若不是她从师尊那得来的丹方里提到过一次,怕是也无从知晓,不料竟会在此出现。 在婴孩初生之时,设下换容阵,配合每月一次的易骨丹,便能一直维持着设阵之人想要的容貌。 但是此阵十分危险,不说婴童初生之时十分脆弱,极易夭折,便是易骨丹服用初期,若是顶不过那阵痛,也会前功尽弃,导致毁容。更残酷的是,还会每月经受一次换骨痛苦,才能维持住容貌。 换骨之痛,将如蛆附骨,伴随终生。 最残酷的是,便是自己后悔了,不想要那般容貌了,也不能断了易骨丹,否则立刻骨断人亡。 傅灵佩万万没有想到竟是这般,原本以为不过是高深的易容术罢了。 转念一想,若只是易容术,怕是连傅家那些大能也无法骗过,可惜便是白吃了这般苦痛也无法蒙过里面那只狐狸。 傅灵韵痛得在地上打滚,再也维持不了她在傅家的体面。 周围一干人等,包括她的团员部下,却都愕然地看着这一幕。有知晓易骨丹功用的,更是互相传音,很快便都明白了,不由议论纷纷起来。 “难怪每隔一月,她便要休息一日。” “看她以后还怎么傲,总是仗着自己长得美,就看不起人。” “别这么说,她已经够可怜了。” “……” 傅心原暴怒,到底是从小看着的晚辈,叹了声:“服下吧。” 哀痛的□□声很快便平了下来。 “你的脸……” 突然,有人一声尖叫。 原来,傅灵韵原本算得绝色的容貌因为骨头的歪歪折折,竟成了个四四方方圆圆尖尖的不规律型,别说美了,看去勉强分得眼睛鼻子嘴巴,连人都算不上了。 “灵韵……”苏如尖叫了声,便抱住了她:“你怎么了?” 傅灵韵施了个水镜术,此时反倒冷静地看着里面的容貌,眼睛挤成了不规律的豆子,鼻子塌了,嘴巴歪了,她露出了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不都是拜你们所赐么?我的好爹爹好娘亲?你们现在满意了?” 似乎要把一辈子的话说完:“自小,你们便告诉我,禁地的传承必定属于我,我照着你们的期望一点点长大,一丝一毫都不肯懈怠。你们按照自己的想法,随意雕琢我,我不怨。我想,你们是我的父母,都是为了我好。” “我养了只小兔子,你们帮我杀了,说玩物丧志,我就再也不敢靠近小动物。我从小没有朋友,唯一的小伙伴你们怕耽误我修炼,也给远远地遣走了。这丹药,你们告诉我说是为了治我的胎里疾病,我多感动啊,想着你们为了我的病四处寻药,多不容易。现在你告诉我,原来都是假的!为了你们的期望,你们竟然情愿让我忍受这一月一次的刮骨之痛,我还像傻子一样,对你们感激涕零。” 傅灵韵神经质地挥挥手:“多么伟大的父爱母爱!” 她突然笑出了泪花来:“爹爹,娘亲,你看我,我现在怎么活?我自傲的容貌原来并不存在,你们自小便耳提面命的血脉传承我也失败了,没有朋友,没有爱人,连亲人都是……你们说好不好笑?一切都是空中楼阁,我的人生,就是一场大笑话,为了满足你们的欲望,真是可笑,可笑……” 傅心挺在一旁,拳头紧握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如却痛苦失声,紧紧地抱着这个女儿:“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只是想给你最好的一切……是娘亲错了,娘亲错了……” 傅灵韵失声痛哭,完全崩溃。 傅灵佩在一旁却看得凄然,鼻子酸酸的。 她原以为傅灵韵是知情的,却不料她竟是无辜,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 世间有千千万万种父母,无情的少,多情的多。可最怕的,就是这等打着为了你好的幌子,摆布你生命,控制你生活。 傅灵韵甚至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之前狐八远施与她的第二掌,想来是为了给她教训,让她不得再恢复容貌。难怪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情,竟然不过是轻轻两掌就放过了。 “不必多想,与你无关。一切不过是他们咎由自取。”丁一低沉好听的声音突然想起,手被轻轻握住,一股暖意传来。 “你不出现,也会走到这一步。” “我明白。”傅灵佩回握了一记,心中却突然思念起远方的亲人来。她的父母,从不会如此,互相尊重,每每遇见,便是浓浓的暖意。 “灵韵!” 突然一阵凄厉的叫声传来。 132|16.6.28.1首 此文首发尽在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其余皆为未经作者授权的盗文,完整版尽在正版,谢谢支持! “哎,你——” 傅灵佩刚刚打开门,身后一直亦步亦趋跟着的身影便蹿了进去,她阻止都阻止不及,不由无奈地摇摇头,瞥了眼身后的白毛小狐狸:“你不进去?” 娇娇想着丁一之前的那冰冷一瞥,不由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道:“不,不去了。我想着还是外面的春光好,还要,逛逛,逛逛。” 小小的身子一个跳跃,眨眼就消失在了面前。 傅灵佩不由暗笑,人进了门,却板着脸环胸而视,看着那嬉皮笑脸之人:“看你都将她吓成了什么样!” 丁一却没理她,自在地像是回到了自己的房内,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把视线落到了眼前之人身上,笑嘻嘻道:“她知趣得紧,自然不会在这个关头跟进来。” 傅灵佩好气又好笑地环胸看他:“那你就确定,我一定会配合?” 丁一凤眸不由一挑,视线便落在了眼前因为主人挤压显得更丰满的胸口,灵力一甩,眼前丰软馥郁的女体便一下子到了怀中。他满足地叹了口气,紧了紧才道:“之前在外面,可真是把我吓了好大一跳,你出来的样子,真是……” 他似乎不愿回忆,摇了摇头:“你摸摸看,现在还跳得厉害。”说着,一手便握住了那白嫩的柔荑,往胸口放去。 傅灵佩随他抱着,身子不自觉地放软,手下是一颗跳动炽热的心,心下顿时柔软得一塌糊涂。 之前她虽然是晕过去了,却还有一部分意识留存,在最最危险关头,他不曾退却,反而站了出来,冒着可能失去生命的危险面对那对元婴夫妇,在整个修真界,便是真正的双修道侣,能做到的,又有多少? 不过——这感动只持续了几秒。 “你在干什么!”傅灵佩恼怒地抬头看他,却只看到那尖尖的下巴,连忙一手捏开偷偷伸入胸前的那只大掌,不让他再动。 “唔,大了。” 丁一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手趁势又罩了上去,狠狠抓了把,一手软腻馥郁,丰软的肉似乎要从指缝流出来,一只手几乎掌握不住,俏尖尖还立了起来,顶着他的手心,他弹了下,直到感觉到傅灵佩忍不住缩了缩,才凑近耳朵,低低笑道:“这天凰血脉厉害在哪里我是不知道,不过这儿——,我很满意。” 热热的气息喷在耳朵,磁性的嗓音像是带着钩子,钩得傅灵佩脚下一软,人一下子便从头红到了脚,像是只蒸熟的虾。 不过,她心内是不愿意服输的。 挺了挺胸,丝毫不肯示弱,眼皮往下一撩,勾起了一抹媚人的笑,神情似喜非喜,像是暗夜里夺人魂魄的妖精,手指缓缓地滑下,自那薄薄的衣料下,勾过胸口的豆子,划过坚实的胸膛,到小腹,隔着衣物便握住了那块炙热的鼓包,捏了捏,不由笑了:“怎这般激动?” 丁一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下身撅了撅,示意她继续。人却弯下来,脑袋拱到了那一片山峦起伏之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察觉不出的粗哑:“你从禁地出来,我便如此了。”那腰一只手几乎可以握住,胸口原本便是本钱十足,现如今更是让人完全脱不开眼去,高高的鼓鼓的,走路微不可见地颠着,害他忍不住激动了半日。 皮肤原本便白皙,此时更是透出一股云雕玉琢的质感来,触之却更柔软更有弹性,比之从前,更添了股媚意。 他有些委屈地说道:“你这般模样,太勾人了。真不想放你出去,那些男人的眼神……”脑袋却还在乱拱。 傅灵佩身子被拱得一个不稳,身子一软,两人便跌落在了地上。 青石板地上凉凉的,却与身上那具滚烫的男体形成了极烈的对比。她心一横,手环住了那颈子上,十指青葱,男人身上黑色的衣领衬得那露出的一截臂膀更是白得耀眼:“可是……”她嗔了他一眼,眼波媚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这样的我,你不欢喜?”修长的腿一勾,便挂在了那宽胯上,要掉不掉的。 丁一被激得垂头一阵乱啃,气息更是乱了,手用力往下一拽,原本便轻薄的衣服瞬间被拉了半拉下来,露出那白晃晃的玉质雪肤,惊心动人的起伏的曲线,和那中间两点嫣红。 傅灵佩一头黑丝凌乱地垂着,半遮半掩地躺在地上,红唇微微嘟起,既美又艳。再美的梦境,都不曾有过这样的仙妍美人,而此时这个美人却软软地躺在身下,原本的清冷理智更是被那层泛上的粉泽冲走了大半,嘴唇翕张,端的撩人。 丁一的理智瞬间便去了大半,气息喘得急,不过他也不是那等孟浪的鲁男子,神识在储物袋里一搜,重新取了个酒壶出来,长长的尖嘴提着,嘴角一歪:“今日我们便来玩些不一样的。” 傅灵佩半眯着眼,眼中一层雾气氤氲着,视线落到了那酒壶上,还有些回不过来神:“不一样的?” 丁一看着她憨态可掬的模样,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另一只手却将酒壶一倾,细细的带着果香味的酒水便落了下来,随着灵力密密地落在了身下的柔软上,傅灵佩被这一激,忍不住抖了抖。 腰线凹下去,带着起伏的血脉偾张。。 一时间,静谧的室内,只有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和舔舐□□声。 醇香的酒液流淌得到处都是,整室的果酒香味,合着说不出来的味道,良久不散。 “真甜。”丁一缓了缓,薄薄的唇上沾染着不知名液体,晶莹一片。一双眸子不错眼地看着身下女子的媚态,舌尖还伸了出来回味地舔了舔,青石板下一片湿漉漉的:“玉体生香,津液甘甜。这天凰血脉果真……” 傅灵佩还未回过神来,只愣愣地点了点头,惯来冷淡的脸上还带着未曾散去的余韵。 丁一轻轻笑了笑,嘴角得意地翘起,躬身将女子抱起,轻轻放在一旁的踏上,顺手施了个涤尘诀,一切又清清爽爽了。 傅灵佩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之前自己的缠人,不由脸一红,转过了身去,声音还有些哑:“你,还好么?”之前他……光顾着她了,听说男子憋着,不太好。 丁一顺势躺了下来,舒开双臂一搂,将她掰了过来,拍了拍才道:“睡吧。这几日你累了,就不闹你了。” 明日,再找补回来。 他夹了夹腿,试图将那雄赳赳气昂昂的那块地方掩起来。可惜那么大一块,正正好戳着傅灵佩的腰腹,怎么都躲不开。 傅灵佩心内一暖,不过,她瞥了那地方一眼,嘴角轻轻勾起:就让他憋着吧!反正……她今日,是累了。 丁一捕捉到这抹笑,不由恨恨抓了把那高耸的柔软,直到听到她轻轻的嘤咛一声,才歇了气,心下狠狠道:明日必让你伺候个痛快! 手下却还不自觉地轻轻拍着,声音柔软:“睡吧。”轻柔地就像拍着一个婴儿,怀中是无上的珍宝。 傅灵佩这几日确实是累得很了,血脉改造耗费了极大的精力,眼睛随着规律的拍子慢慢地阖上了,长长的睫毛在辉光下形成一片扇子型的剪影。 丁一忍不住伸手撩了撩,掌下一阵痒意,无奈地看着天花板,嘴角带着抹苦笑,身体诚实地紧绷着。 第二日。 傅灵佩恨恨地推开身上不知疲倦的男人,胸口小腹处一股麝香味,黏黏腻腻的感觉挥之不去,嘴唇红肿,两腿间似乎还残留着那烫热的感觉:他,他怎能…… 想到之前他迫着自己合拢双腿不断地弄了那么久才出来,不由心下一阵着恼。 丁一诞着脸抱了住,帮她把衣襟合拢,才笑了句:“红蕊滴露,我这银枪既洗不了你那海棠,也只能就着过过干瘾了。” 傅灵佩脸瞬间红了,指着他:“你,你怎能——” “怎能如此不知廉耻?”丁一代她说了出来,伸出手拨开那指头,握在手中把玩了下,姿态漫不经心,唯独一双眼睛含着笑:“对着你,我便控不住,如何正经得起來。” 手顺势将她弄乱的头发拨到身后。 傅灵佩气结,敢情还怪她? 手恨恨一推,施了个诀,待浑身清爽了,又重新就着热水管冲了一遍,才回过头来,一整衣襟,却正好对着那好整以待的眼睛。她眼波一转,流露出几分挑逗来:“可还满意?” 输人不输阵。 丁一之前纾解过,倒也不难熬,只无奈地往身下一瞥:“别逗我了。今日不如去打上一架,如何?” “唔……不错。”傅灵佩点头,确有此意。她这天凰血脉对身体的改造在昨晚的荒唐中已经彻底明白,身体柔韧度更好,肢体更修长,连胸口都丰润了许多,恢复力也比往常好上许多,相对的……也更敏感。 她脸红红的。 不过其他的,还需要实战验证。 她有种感觉,体内的肌肉似乎与以前……不太一样了。或者说,比人修更紧实细密,举手投足间比往日更多了分力量的在握感。 “何处打?”傅灵佩环视了下,此处是客居,看起来也不甚牢固,若是打坏了也不妙。 丁一笑眯眯地抖了抖手中之物,一截小指般大小的木牌子,不如何出奇,甚至连灵力都未有标记:“这是之前问傅青荣取的,傅家有处演练场,傅家子弟都在那处约战。我们便去那吧。” 傅灵佩笑了。 丁一果然知她甚深,早就备好了。 在傅家演练场,不破坏客居之物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震慑。她凭空出现,在傅家人眼中尚属外人,最终却得了这天凰血脉的机缘,大多数人其实内心是不服的。 而此次,却是向傅家人展示实力。 修真界,唯有修为实力才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而此届更是将崇拜强者的风气发展到了极致。 她去演练场,必然有不服气之人与她挑战。到时候,只需将其打趴下,那么想必也不会有多少人会对她有意见了。 毕竟,不论如何,他们玄东傅家与沧澜傅家同气连枝,断不了的根。她既受此恩惠,不论最后合不合家,若何时沧澜傅家有难,她却是无法独善其身,超然物外的。 “走吧。” 两人相携而出。 才刚刚出房门,却撞上了沈清畴从外而来,他一愣,目光复杂地落在那相携的手上:“你们,这是要出去?” 丁一唇角扬起了抹笑,带着丝不易觉察的炫耀:“自然。你可要……一起?”语气中却是不那么情愿的。 沈清畴摇头,视线落在门檐上的一点花纹上:“不了。我还有些事。” 说着,便匆匆地回了门。雪白的袍角,一眨眼便消失了。 丁一笑笑,却被傅灵佩揪了一把:“何必去挑衅呢?” ——这般孩子气。 丁一双眸亮晶晶:“哼!” 人却先去了,他之前已经探过路,两人一路穿花拂柳走来,很快便到了一块凹地——傅家唯一的一块巨大的天然演练场。 进门就是两个金丹修士守门。 丁一出示了凭证,便挥挥手让进去了。 场内极大,露天,规划出一块一块的演练场,有些已然征用了,一些还空着。 但唯独正中一块场地上,周围挤挤挨挨地围了一圈人,时不时地爆发出叫好声。 傅灵佩略站了会,便明白正中对战之人里,有一人是刚刚出关,是实打实的傅家金丹第一人——傅青空。 傅灵韵虽名气大,占得却是那张脸的便宜——实力不过金丹中期,比寻常厉害些,但是比这人却要差上不少。 听周围人之言,若不是他闭关,这百团战必是他打头。 傅青空修为金丹圆满,看起来随时都会晋阶元婴,此前闭关便是如此。可惜差一些,未成。此次出关,便是为了寻求突破的契机。 一手木术使得炉火纯青,绵绵生发之意浩浩不绝,攻势并不太凌厉,但却稳,稳得毫无破绽,能直接将对战修士缠到灵力用尽。 不过,就傅灵佩看来,他还未使全力,这缠字诀不过是为了让对手面上好看,姿态倒是极好。 她看了会,那一招一招你来我往互相喂招的打法实在提不起劲,便有些不耐地敲了敲剑柄。却被丁一看了出来,他低声道:“不若,我们先对上一局?” 傅灵佩眼前一亮。 丁一真正出手的机会不多,向来藏着掖着,说起来她还未真正与他交过手,不知其实力如何。不过,总是比自己强上一些的。 想起他层出不穷的小手段,傅灵佩腮帮子鼓鼓的:“可是,不许你用阵法!” 丁一点头:“好。” “那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都不许。” 丁一无奈地摊手:“那……什么是不乱七八糟的?” 傅灵佩嘴角翘得老高,一向老成的脸上却透出了点稚气来:“唔……我们来比剑吧!做回你的老本行。” ——归一派的弟子,如何能不会使剑? 不过傅灵佩想了想此人,竟然与归一那帮子穷剑修不同,这也会一点,那也会一点,剑倒是极少用,也不知如何被那剑尊收为徒弟的。那陆剑尊,在玄东可是出了名的不苟言笑,正直正经,一向认为剑修去干旁的便是下九流,不走正道。 丁一目光放柔,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好。” 两人选了个偏远的斗法台,交了十块中品灵石,便一跃跳到了台上。 一个黑衣阑珊,一个蓝裙袅袅,目光相对,却别有一股缠绵缱绻之意,实在是不像来比试的。 不过,这出众的皮相,却把周围一些人的眼光吸了过去。 即便是这么偏远,也聚拢了一些人来。有些人还算恭敬,毕竟看过了百团大战,到底对其实力有些了解。但也有些好打不平的,毕竟傅灵韵之事已经传开,再怎么样也是从小一起长大或者看到大的,不免有些先入为主的迁怒。 傅灵佩却是不理会台下那些观众的心事。 伸手一招,七剑便被招了出来,合成一把,剑指向天:“战!” 战意赫赫,蓝色的裙摆无风自动。 丁一敛起了一贯有些吊儿郎当的笑,神情肃然,肩背挺得笔直,手执着一把紫光缠绕的细窄长剑,剑指向天:“战!” 两人间的气氛立刻变了。 奔腾的战意一忽儿上,直接碰撞出火花。 傅灵佩双眸一亮,斗志被激得高昂起来。 ——这才是对手! 她毫不留手,第一招便若游龙出海,一道汹涌的火意合着连绵的剑意,直冲而去。 火意在半空化作了一道游蛇,灵动却蕴含着极大的破坏力。汹涌的温度,便是隔着斗法台的灵力罩,仍让周围之人唬了一跳。 南明离火诀,生发! 丁一笑了笑,一双黑眸印着阵阵的火光,像是燃起了熊熊的火焰。脚步一错,雷光点点,直接便撞了上去!一剑挥去,雷光点点,化作了一张大网,将火蛇一搂一甩,火蛇凌厉的攻势便被轻描淡写卸了去,化作零星的火光,消失在了半空。 周围人不由“哇”了一声。 能来此观战的,多数都是金丹期修士,眼力还是有的。 那火蛇来时,夹杂着生发剑意,连绵不绝,若是换作自己,无论如何都接不下来。却被对面那小白脸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去,越是淡描写意,越见功力深厚。 原本还聚集在另外一些台子上之人也被那剑意闪了眼,纷纷停下比试,聚拢了来。 “再来!”傅灵佩扬天一笑,嘴角带着无尽的畅意。 一剑破长空,火意滢滢若秋水,几乎让旁人闪了眼,翩若惊鸿直击而来,那些繁复的表象,都化作了剑中绵延的死寂,一股沉沉的寂霭散了开来。 似乎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可化作尘埃。 丁一蹙了蹙眉,似遇到了什么难题,人立着不闪不避。挺拔的身形,似是座山岳,任其雨打风吹,我自岿然不动。 死寂的剑意已经挥到了鼻前,他幽幽叹息了声,一手挽起剑花,原本还薄弱的紫光,如开天辟地的一股清气,越来越盛,越来越盛,盛到几乎盈满了所有人的眼帘,再容不下其他。 远处的傅青空似有所感,停下了手中的招式,凝眸看来。 紫极清光,天地浩然之气,阳阳飒飒,瞬间便压过了那抹枯寂,摧枯拉朽般席卷而去。 死寂一扫而空。 傅灵佩避无可避,只得迎头而上。 一剑,两剑,三剑……整整十一剑,才抵消了其中的罡烈。 傅灵佩忍不住清啸了一声,虽然她敌不过,但是这么酣畅灵力的出剑,却让她浑身畅快。 天凰血脉第一层带来的好处,她亦感受到了。 这般强力的碰撞,剑意绵绵不绝,她的身体却完全没有不适之处,甚至连一点滞涩都没有。火灵力运转如意,不因强力的打斗而减弱变慢,体内似乎有股燎原之力,化在全身,随时供她使用。 虽然灵力总量并没有变多,但是火灵力的精准度却提高了很多,若说她以前这样的高强度打斗能坚持一个时辰的话,现在她却能坚持一个半时辰,相当于续航能力加强了更多。 不过,即便如此,傅灵佩仍能感觉丁一没有尽全力。 他的剑意,比她更纯粹,她说不出来,不是雷电特有的驱邪之意,不是正气,剑意并不如何凛冽,却在用时可媲美万千气象,如正午的阳光,通透,温暖,却避无可避。 所以她的寂灭剑意,完全不是对手,瞬间便被盖了过去。 傅灵佩停下了手中之剑,使用了灵犀虫:“你这是领悟了剑道第三境?” 剑道分为四境,一为形境,二为意境,三为心境,四则是天人境,现如今玄东界最高剑道修为便是丁一的师傅归一剑尊,也不过心境,第四境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心剑常常许多元婴老祖终其一生,都到不了,可谓难晋。 可丁一不过金丹圆满…… 傅灵佩有些难以置信,可眼睛不会欺骗他。 丁一沉吟了下:“自那日邀月秘境后,我便明白了,我手中之剑,从心而出,为守。” 守境。 傅灵佩:“……” 她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并不想听。 邀月之时,丁一不过金丹初期而已。果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傅灵佩此时才堪堪勘破那一层薄薄的纸,真要到得心境,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此时,擂台周围已经是挤挤挨挨都是人,不过到底是见识有限,虽能看出这黑衣男子要比蓝衣女子更胜一筹,却还不知对方已然是进入了剑修天才都未必能到得的第三境——心境了。 不过——也还是有识货的。 傅青空被之前那一剑晃了眼,难得地下了狠手,迅速地了结了此前的比赛,此时正围在傅灵佩和丁一的斗法台下,撑着下巴细细思索。 见傅灵佩停战,眯了眯眼,脸上却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他提高声量,拱了拱手:“青空斗胆,挑战这位——”他顿了顿,才想起并不知道此人姓名,不由往一旁扫去。 “凌渊真人。”旁人一看是傅青空,连忙告诉他,并分开了一条路让他过去。 毕竟熹光团此时名气已是极大,兼之傅家人又对那傅灵韵和傅灵佩之事津津有味地叨了一遍又一遍,对傅灵佩身边那位俊俏郎君更是特地打听过,虽则了解不深,但名字却是知道得十分清楚的。 他重新正色:“青空斗胆,愿挑战凌渊真人!” 却把傅灵佩气了个仰倒。 ——她原意便是愿者上钩,没料对方没看上她,却看上了她男人。 不过想想,这强者见猎心喜,也是应有之意,她被丁一碾压了,对方瞧不上她,想要挑战更强,本也理所应当。 但,这却与她初衷不符了。 傅灵佩不由露出个俏皮的笑容,嘴里却挑衅道:“青空师兄,若想要与凌渊一战,必要先过我这关!” 这却是有些不知死活的意味了。 ——尤其是斗法台下几乎都是傅青空的支持者。 133|16.7.21 此文首发尽在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其余皆为未经作者授权的盗文,完整版尽在正版,谢谢支持! 傅家演练场。 此时所有的斗法台上十分罕见的空无一人,唯独东侧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却挤挤挨挨的几乎无法下脚,有一些修士干脆踩着飞行法器腾在半空。 傅灵佩的事迹,在沧澜傅家几乎已是耳熟能详。而傅青空作为现今傅家的金丹第一人,两人的对战,对于傅家青年一代来说,更是十分难得、不容错过,所以其中还有有一些修士是接到传讯后匆匆赶来的。 丁一早早地便找了个视野绝佳的位置,环胸而立。一双凤眸微微眯着,全身注视着场中的打斗。 傅青空和傅灵佩已经是战了很一会了。 火法和木术一个性烈而爆,一个温和而静,这两人竟然也战得难分难舍。 不过对于台下众人而言,这样的结果却是大大出乎意料的。 单从修为来看,傅青空已是金丹圆满,浑身灵力鼓噪,随时都可突破升元婴的;而傅灵佩不过一个金丹中期修士,若以常理推断,灵力的储存量要比之少了一半,时间一点点过去,两人却是战了个旗鼓相当,一点都不见灵力捉襟见肘的模样。 原本还唱衰的众人纷纷偃旗息鼓。 周围一片寂静,人人屏息凝神。 傅青空的一手千叶飞花使得炉火纯青,千般叶万般花,如梦似幻,纷纷扬扬地洒落而下,布满了整个斗法台,看着极美,却暗藏杀机。 傅灵佩即使极为小心,仍是被那花叶触了一触,无形的灵力做刃,几乎瞬间便隔开了薄薄的一层肌理,见了血,雪白的臂膀上一道红痕极为刺眼。 她腰肢一折,轻烟步使出,立刻穿过那些无处不在的花叶,脚步不停,手中的火球叠发,几乎形成了一片火海,千叶飞花瞬间便被清扫而空。 傅灵佩这才舒服一些,视线落到那一处划伤上,心下暗惊。 千叶飞花在玄东傅家亦有,并不算得十分高明,在傅青空手中威力却增强了不止十倍她自剑池和天雷锻体,最近又经天凰血脉的改造后,她自问那一身钢筋铁骨,不比金丹体修差,却被那么一道不起眼的灵力花叶给直接破开了。 若是这些花叶都落实了,怕是全身都会被割得七零八落。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 傅灵佩神情凛冽,一张芙蓉面绷得极紧,执着本命灵宝,重新一剑而出! 七剑灵宝的光晕几乎耀花了人眼。 南明离火诀! 层层叠叠的火意生生不绝,再次在半空中化作一个巨大的火凤,高亢地啼叫一声,便迅速往傅青空而去。 傅灵佩再一次感受到天凰血脉在体内蒸腾的沸意,连绵的火灵力几乎喷薄而出,剑意化作的火凰,似乎带有一丝神韵,灵动的劲儿竟让它似乎有了灵性,自行拐弯追随对手。 不过,傅青空又岂是浪得虚名之辈。 一张常年和煦的脸倒是收回了笑,眸子闪着明明暗暗的光,手上凭空出现一支竹笛,竟又是一件灵宝! 竹笛置于唇下,轻轻一吹,狂风乍起,漫天的花叶瞬间化作一个巨大的气旋,与当空而来的火凤相撞!原软绵绵的木灵力在他手中,竟然带了十二分的冲劲,将火凤瞬间冲开,而后势头不减,向傅灵佩直撞而去,几乎要将其卷入漩涡! 场下顿时爆出一阵惊呼,似乎都揪起了一颗心。 丁一拳头不由攥紧,按捺下冲上去的欲望,他不信她会就这么输了。 傅灵佩当时却已到了最难的边缘。 金丹圆满确实不是那么好挑战的。 从修为到斗法经验,这傅青空都超出她一截,作为一名老牌的金丹修士,他对木灵力的掌控细微到极细,木灵力在他手中,可攻可守。 漩涡几乎要触及她的衣角,割裂她的皮肤。傅灵佩却镇定得出奇,心静了下来,周围一片静谧,心似乎进入了另一个境界,身前一切都缓了下来。七剑在她手中,不过平平挥出,不带一丝烟火气,那汹涌的火灵力全部都封入了剑中。 这一剑,毫不出奇,没有一点花俏,却别有一股亘古的气息传来。 花叶立散,云破日出。 原本还来势汹汹的气旋瞬间消失不见,唯有一女子当台而立,脸上带着奇异的表情,静立不语。连那傅青空也停止了攻击,身上的气息不稳,似有晋级元婴的趋势! 周围之人也静了。 傅灵佩沉浸在那一剑的玄妙之中,原本堪堪触及的心境在那生死攸关的一瞬间,向她打开了大门:“我之剑,由繁化简,为从一,曰純。” “以后,便叫你从一。” 傅灵佩看着手中火色盈盈合七为一的灵剑,心道。 火意滔天,不论是火凤鸾凰亦或是火蛇毕方,通通不过是外在繁复,内里实同。她勘破这一层,以繁化简,重回最初,最简单,才最纯粹。 “承让。”一声低低的女音响起,打破了一地寂静。傅灵佩扬起笑,对着那呆愣当场的傅青空拱手道。 这心剑一出,结果便没有悬念了。 剑修同阶之下无敌,也只在第三境才可如此说。 傅青空周身的气息已然被重新控制了下来,嘴角带着一丝感激:“今日多谢静疏真人,日后如有需要,任由驱使。” 竟是做下了承诺。 不过场下之人也并不惊讶。这一对战,对傅青空亦是受益匪浅,看他之前模样,竟是已经勘破了元婴那一关滞碍,随时可以升元婴。若不是此次他亦在傅家入禁地的十位人员之中,怕是要直接去闭关了。 修真讲究因果,傅灵佩对他既有如此帮助,傅青空自然也不可等闲视之。 “无妨。”傅灵佩挥了挥手,若有需要,她也不会矫情,但现如今,她最重要之事,便是入禁地,回玄东:“我等告辞。” “告辞。”傅青空粲然一笑,他既输了,又有此机缘,自然不会再缠着丁一斗法了。 场下众人却是心境来了个大起伏。 原本寄予厚望的傅青空竟然输了。 这玄东来的傅家分支竟然出了这么个生猛女修,踢爆了他沧澜傅家金丹修士的颜面,实力碾压之下,更是复杂难言。 不过,更多的是佩服。强者,不论在何处,都是受人敬仰的。 傅家众人纷纷低下高昂的头,垂首恭送。 动作整齐划一,场面静谧肃穆,倒让傅灵佩唬了一跳,不过一会她便笑了——今日之目的,达成了。 “走吧。” 丁一笑眯眯地走了过来,伸出了一只手。 傅灵佩趁势握了上去,相携而出。 两人走得并不快,慢悠悠地将来路逛了一遍,丁一才开口道:“恭喜。” 傅灵佩笑笑,嘴角的弧度却几乎可以上天了——这世于她,确实宽容许多。剑道第三境,竟然也被她达成了。 这人背影有些熟悉。 傅灵佩看着那道灰色身影,心里嘀咕。那身影似是从小楼而出,正往另一侧分支小道里走。 “怎么了?”丁一见其面色,不由问道。 “无妨。”傅灵佩捕捉不到那快速滑过的讯息,便摇头道。 说话间,已经到了客舍。 只见沈清畴正袖着手要往房内走去,见二人回来,似笑非笑道:“你们这是回来了?”一双眼还惆怅地瞥了眼傅灵佩。 却被丁一捕捉到了,他晃了晃交握的双手,嘴角微翘,志得意满地笑着:“我二人四处逛了逛,便回来了。”颇有些示威的意思。 傅灵佩无奈地斜了他一眼,眼波含笑,这才朝着沈清畴道:“沈真人若是无事,我等便告辞了。” 沈清畴神色一黯,不甚诚心地拱了拱手,人也往房内而去。竟是连作别的样子都不肯了。 “这便满意了?”傅灵佩无奈地看着丁一,神色却带着不自觉的宠溺。 丁一笑嘻嘻,一双凤眸几乎眯成了月牙儿:“满意,满意,最满意不过了。” 二人回屋,各自静修不提。 很快,便到了集合的日子。 傅心原欣慰地看着底下一众傅家子弟,十名金丹修士以傅青空为首,正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听他训示。 傅灵佩三人也早就到了,缀在那队伍后面,气定神闲地站着。 “今日,是我沧澜一大盛事。沧澜禁地内的传承非同小可,但是同样的,亦是凶险万分。我辈修士虽说与天挣命,当进不当退,但亦该有审时度势壮士断腕之心,若是力有不逮,当需急流勇退。” 傅心原双鬓微霜,脸上的笑亦是慈爱的,以他千年的寿元来说,这些金丹修士不过都是小娃娃,是傅家的幼苗,未来的希望。 134| 16.7.21 花海漫地,姹紫千红。 百团大战的十个队伍已经全部来齐,各自站在领队身后安安静静地等待禁地开启,队伍间泾渭分明,互有提防。 “启!” 突的,一道沉沉的声音响起,灵力如丝,一道又一道的灵力从四方而来,织成巨大的灵网往花海而落,东南西北处腾空出现四位元婴修士,出手如风,手势快得几乎看不清。 “落!” 一个金色五芒星蓦地落入灵网中央,激起一道巨大的白光。在场人不由闭了闭眼,再睁开,花海之上便凭空出现了一道青色灵力门,过了一会,才稳定下来。 “你们根据名次,依次而行,一次只得过一人。若是中途要放或者危难之时,可以捏碎禁地令牌传送出来。不过且记,这令牌激发需要五息。十五日不出,此门便会关闭。尔等就会再也出不得了,切记切记。” 灵力化入声音,字字落在耳边,让人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傅灵佩听到那五息,不由苦笑了下。 难怪这联盟之人要强调五息,对于修真者来说,一息便已是一个世界了,何况是五息?如果在关键时候要保命,必须要挣得这五息的时间,但是要放弃的话,必然已是危难之时,对方或者境况强于你,一息都难。 不过,也有困于某处出不来,用这令牌传送出来倒是极好。 “聊胜于无。”丁一拍了拍她的肩膀,使着灵犀虫轻声道:“据我看来,这门上应该是附着一个随机传送阵,所以若是到得里面我们分开了,也别急。等我来寻你。” 傅灵佩却有些不愿意,手指绕了绕腰间挂着的比目珠:“有这个也找不到?” 她,是不愿意做那乖乖等着男人来救的软弱女修的。不如两人一起寻,还快些。 丁一眼里便流出了点笑意来:果真是对阵法一窍不通啊,看来。 “还未进入禁地,我也不知里面什么情况,但是里面若有八品隐离阵的话,不论是灵犀虫还是比目珠,都是无法使用的。” 何况,这很有可能。按照他最近看过的对马陆的记载来看,对方的阵法造诣也殊为不弱。 若只是为了留下一个传承,为避免后世之人利用各种方式联系或作弊,马陆极有可能会设下隐离阵。 “唔——”傅灵佩的两指仍在那细细的素绳上缠绕,沉吟一会仍道:“我们虽是为了跨界传送阵才来此,但既然有大机缘也不想放过。若是将时间耗在你寻我,我寻你上,必然耽误时间。既然是传承,必然也是闯关了,我不信到最后一关,我们还遇不上。” 说着,便笑了。 自信而明媚的笑,眼角眉梢流露的风情,和着那道道灵光和满山满岛的花儿,形成了一副绝美的画,瞬间扑入眼帘。丁一自很久很久之后,仍然能记得这一幕,心上似乎被人刻了深深的一道,便是再难之时,也无法磨灭。 他滞了滞才重新牵起嘴角,脸迅速凑了过去偷了个香,待看到傅灵佩的耳尖都红透了才低低笑道:“依你。” 傅灵佩斜昵了他一眼,视线收回之时,却扫到周围一圈或明或暗的视线,不由一阵羞恼,脸上极烫——此人竟如此不看场合。 不过仍是面无表情,浑身一股肃杀之气,直到那些视线收回了才肯作罢。 不论如何,总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的。 在两人的打情骂俏间,很快便轮到了傅家。 傅灵佩肃着脸,也不看那不断赔小心的黑衣男子,径直跨过了那道门。 一阵天旋地转之下,便到了目的地。 毫不出奇的溶洞,与在筑基期找到万年石钟乳的那个溶洞极为相似,只是面积更大更阔一些,倒挂的冰凌几乎要触到头顶。 傅灵佩唤出从一,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溶洞内虽大,视野却并不开阔,时不时便会出现一些石灰柱子,影影憧憧,暗角处似乎随时都会蹦出妖兽或人来。而且此处地形复杂,洞套洞,便是道路分叉又多,竟是一个天然迷宫了。 傅灵佩不敢掉以轻心,有多少前程大好的修士便是陨落在那份粗枝大叶上?她将娇娇也从须弥境放了出来,摸了摸毛茸茸的脑袋任其跳到肩上:“警戒算你一份。” 娇娇懒洋洋地蹲着:“奴家是狐狸,不是狼。” “丁——”傅灵佩话还未说,便被打断了。 娇娇连忙站直了身体,一双黑豆眼四处瞄,妄图作出威风凛凛的姿态,口中急得跳脚:“我来就我来,别叫别叫。”莫把那煞神再叫来。 竟是连个名字就能降服了。 傅灵佩心内佩服,丁一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自己曾经旁敲侧击过无数回,都未能得知原因。那俩的嘴便似被蚌咬住一般,一点都不肯透露。 不过心却放了大半。娇娇这狐狸,虽然平时不靠谱的时候多些,但是大事上倒是没有含糊过。有她帮着一并警戒,自己要稍微轻松一些了。 毕竟,就算是狐狸,那鼻子也要比人类灵敏得多。 走了许久,两人一路斗斗嘴倒也不寂寞。才刚刚转过一个拐角,却有一人从左侧溶洞拐口走出。 竟然是程无趋。 羽扇轻摇,见是傅灵佩,一双标志性的桃花眼乐得眯了起来,眸中明晃晃的欢乐便泄了出来,脸笑成了朵花。 他挥了挥扇子,人便迎了上来:“静疏真人,真是太巧了。” 傅灵佩:“十分不巧。” 程无趋:“……” 一句话便憋得他无话可说。程无趋的扇子摇得更欢了,跟在傅灵佩身后,她往左便跟着往左,她往右便跟着往右。 傅灵佩:“你还要跟多久。”语气不耐。 “我们合作如何?”程无趋脸大的不像话。 “合作?”傅灵佩讥诮了一声:“我有点不放心。”若是为了利益,又把她卖了,她可没地方哭去。 程无趋无奈地笑,笑得有些渗人:“此处岩洞森森,洞套洞,环套环,形若迷宫,光凭一人之力走出迷宫,耗时太长,等你找到突破口,说不定十五日已过。”说着,耸肩摊手:“你还有别的选择么?” 傅灵佩虽知他话不错,却总有些不得劲。之前她以他为友,才会对程无趋那般做十分失望,不然单纯论利益,她也不会有那么大反应。 现在想起来,他不过是选择了家族罢了,也没什么好值得怨的。话都对,理也顺,可她偏偏有颗倔驴的心,不那么好拐弯,双唇紧紧抿着,就是不说话。 程无趋见她模样,伸手递过来一只空白玉简,示意她接着:“我的诚意。”竟然是直接将脑中记得的已探明区域画了路线图出来,地图简明,一目了然。 若是傅灵佩直接拿了这地图走,不理会他,程无趋也是无法。 不过,显然他摸准了傅灵佩的七寸。 傅灵佩见他诚意十足,一时便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在这递来的玉简上以他们相遇的点发散开来,将另一部分探明的地方也刻了路线图出来。地图两厢拼凑起来,却也有一些大概的脉络可循。 便是这大概的脉络,已可见出去的曙光。 整个溶洞的路线并没有太大的规律,布局也是杂乱无章,便似一个低龄学童的随手涂鸦,天马行空。不过抛去那些复杂的排列,以孩童最简单的思路来看,逢单选中,逢双选左,通过的概率大一些。 三个溶洞路口。选中间。 六个溶洞路口。选左边。 …… 两人一狐,在溶洞内走了一会,都未曾碰到死路,想来这规律还有些用处。 傅灵佩却突然想起一事,抿了抿嘴,才道:“你可知,傅灵韵她……”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程无趋好似对那傅灵韵有些特别。 程无趋的脸色有些暗淡,一忽儿又阳光灿烂起来:“我们自小都是听过对方名声的,偶尔也会有合作几次。傅灵韵此人虽然向来孤傲,但……我也不曾想过,她会这么早便陨落了。” 语气便有些滴落下来。 傅灵佩却有些奇怪,程无趋虽然有些低落,却也并没有那种失去心上人的伤心,他之前不是要寻傅灵韵做道侣的么?不过她也不是那么八卦之人,非要寻根究底,留了个话头,便也不讲了。 一时间,洞内除了细微的脚步声,连娇娇都不说话了。 气氛死寂。 “小心!”突地,一道暗影从斜侧里蹿了出来,和着一根极细的毫毛银针,无声无息地袭来。 来人修为极高,金丹圆满,黑巾覆面,一身黑衣劲装,显然不欲她知道真面目。手中一面铜镜,有极强的定身效果,一照,傅灵佩不察之下,身子被带累得滞了滞,差了一息的功夫,那根银针几乎当面而来。 针头泛着琉璃色的毫光,显然是淬过毒的。 娇娇背耸得极高,一根银白色长尾突地伸长,便要将银针扫开。 却不料有人比它更快。 135|16.7.21 程无趋苦笑了下。 虽世人说他怜香惜玉,不过他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在不影响自己的前提下,他倒也不介意做那些护花之事,若是对自己有碍,他却是半点都不会沾。、 今日也不知怎的就头脑发热去挡了银针,还好那毒…… 他抖抖索索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玉瓶,瓶塞一抖,一粒色泽艳粉的灵丹抖入掌间,手一覆便吞入喉中。 傅灵佩不由一愣:这等颜色的灵丹,向来都是特殊用途的:类似于桃花瘴,或者,催情丹。这种艳粉,通常都是茹香草才能炼出的。 “劳烦静疏真人帮我守上一守。”程无趋脸色泛上一层红,手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咬着牙道。 一双桃花眼水汽蒸腾,汗一颗一颗地滴了下来,神色狰狞。 傅灵佩见此,站起身将之前丁一赠与的九环宫锁阵盘抛了出来,选了个近处的位置盘腿坐了下来,以免离得太远怕照应不及。不论如何,他是为救她所伤。 “再远一些。”程无趋的喘气变得急了些。 傅灵佩神色一变:那药,有问题? “再远一些!”程无趋急了,眸中水光粼粼:“再远……一些!” 傅灵佩见他神情急切,连忙退到了阵法的最边沿处,心内却盘算着:这反应不对!程无趋这模样完全是中了,中了□□的模样! 程无趋撑着最后一丝理智看她距离自己十几丈远,才吁了一口气,体内的热度便要将他烧没了一样,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原本坐着好好的模样就摊在了地上。 傅灵佩在远处观察,越看越心惊。这果真是与之前丁一中了那催情丹的模样相似,也不知那幕后之人是如何想的。莫非是那云秋霜? 可从那黑衣人的手段看来,对自己的出手习性亦是了如指掌,不然也不能暗算了自己去,云秋霜与自己不算熟稔,便是能打听些消息,也不过是市面上有限的,要安排人偷袭,只为了这□□好让自己失了神智最后失了身子,离间她与丁一,未免有些太大材小用。 毕竟入这禁地,一人一令,找机缘都来不及了,来埋伏她实在得不偿失。 “云舒……”突然,程无趋喊了一声。抬起头来,眼神迷离地看着傅灵佩,眼神缱绻爱恋。 傅灵佩忍不住蹙了蹙眉:云舒?傅云舒? 这不是傅家老祖,早就作古了的那位么?程无趋与之比起来,不过一介小儿,连人都未见过,怎突然喊起这个名字?还……这般痴迷? 程无趋还断断续续地念着,一声一声,像是自心底传出来一般,神智已然是不清醒了。 傅灵佩转身看向阵外:溶洞迷宫还未走出,她却已在此处耗费了将近三个时辰了,又不能丢下程无趋就走,势必只能等他劲过了去。 想来应是不难。想到之前他吃下的那颗灵丹,傅灵佩忖道。 果然,不到半柱香时间,身后的□□声停了下来,那一声声叫魂似的云舒也断了。 程无趋脸色通红,整了整衣冠,才唤道:“对不住。” 傅灵佩等了一等,才转过身来,手顺势打诀将阵盘收了回来,意味不明地看了看他:“云舒老祖,你倾心于她?” 傅云舒等,属万年前之事,若要说他程无趋一个小屁孩会认识那万年前的风云人物,她是不信的。可这情根深种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 这直接的言语却让程无趋顿了顿。他脸色有些不好:“你……听到了?” “是,我听到了。这药,又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吃了解药了么?”傅灵佩心内满腹疑问,脚步却一点不耽搁地往前走。 程无趋扇子也不摇了,耷拉着脑袋蔫蔫的跟着:“银针上的毒是千年前联盟内部传出的一种奇毒,中毒者将在一刻钟内全身抽搐,灵力尽废而死,十分歹毒。关键此药无解。当时传出之时,死了许多人。后来联盟紧急招募丹师,集思广益,最后终于研制出了一种丹——情丝绕。这丹就是我之前服下的粉色丹丸,可解那奇毒,可惜,这丹药却有一个副作用。情丝绕服下之后,半柱香内会失去神智,心中最深的执念和妄想就会浮现,在这半柱香内任人宰割。” “不过这情丝绕也极为难得,若非有次我外出历练之时无意得来,见它颜色特别便留在了储物袋内。不然今次……怕也是在劫难逃。” “今日……多谢。”傅灵佩神色郑重地看向程无趋,眸光真挚。 不论之前因为何事,两人起了龃龉,但是程无趋这一挡完全未考虑后果,显然是从心内也认同他们的朋友之谊的,之前却是自己求全责备了。 不过,这奇毒一出,之前的猜想又要推翻了。毕竟,情丝绕导致的迷心作用,却与那□□不是一码事。云秋霜的手未必能伸到这么长。 程无趋却不知她心里那些猜测,只笑了笑,还有些赧然,脚一拐,逢三,入了中间那门,又缓缓道:“你就不好奇?” “好奇。”傅灵佩颔首,脚不停:“不过好奇的话,你就会说么?” 程无趋侧脸看去,只能看见那放柔了的脸部线条,和长长密密的睫毛。他不由叹了口气,心内闷了许久的事,在这个昏暗的溶洞里,突然有了倾吐的欲望:“我……并不识得云舒道君。” 他有些难以启齿,不过到底还是说了:“在我十岁之时,我无意间找到了我程氏族人的一个废弃地下暗室,得了一些灵物,还有……一幅画。” “一幅画?那副画上之人,是傅云舒?” “是。落字云舒,我当时年幼,只觉画上之人美得世间少有,便放在身边时时赏玩,夜夜陪伴。慢慢的,不知不觉里,就入了眼,上了心。随着年岁渐大,寻常女子便不再放入眼中。”程无趋顿了顿,苦笑了下才道:“不过,我也知道这是虚妄,没可能的。所以我便作那花花公子,四处留情,不过终究,没有一个人能留住我。她们,都不及她。” 傅灵佩第一次听到这般耸人听闻之事:如何能因为一幅画,便爱上一个虚妄之人?不看那性格,只为一副皮囊?何况,这虚构出来的人,要多完美有多完美,活生生的人如何能与梦境相媲美? ——此人,果真是个奇葩。 “所以,当时,我是想娶傅灵韵的。反正娶谁不是娶,还不如娶个长得像的。”程无趋十分坦然。 “不过,人没看上你。”傅灵佩忍不住道,再粗枝大叶的女子在这块也十分敏感,一个男子对己有心还是无心,都看得真真的。所以傅灵韵喜欢暗冥,却不喜欢这地位相当、长相出众的程无趋。 “是。”程无趋摸了摸鼻子。 “那你救我……”傅灵佩笑了笑道:“估计我这皮囊,也占了几分优势吧。” “若说没有,那是假的。不过我们怎么说也并肩作战过,好歹还是战友。”程无趋重新摇起了扇子:“之前阻止你杀傅灵韵,最主要还是因为我看出你与沧澜傅氏有些渊源,若你杀了傅灵韵便是结下仇怨,恐对你不利。” 傅灵佩心下微暖,想不到此人还有一颗细腻的心。 但是,还有一事,要问上一问:“那副画的主人,是否名为程寄海?” 程氏程氏,还有傅云舒,这纠葛想来也不会有别人了。 “你怎么知道?”程无趋瞪大了一双眼。 傅灵佩看了看前方,唔,走左,口中却将那冰晶宫之事删删减减说了一些,语气却不免有些伤感。 “他托我带一句话,给沧澜程氏。”傅灵佩神色凝重:“寄海不孝,将永沉海湄。”程寄海为情弃家,自觉无颜归宗,任尸骨落入无边海。 两人一时无话。 溶洞已经看得到头了。 逢三,走中。 傅灵佩一跨入,人便晃了晃,眼前之景一变,从溶洞便作一道雾蒙蒙的长阶。 程无趋也随后出了来,刚要说话,另一处不远,也出现了两人。 傅灵佩不由眯了眯眼。 只见一黑衣男子,身材颀长,姿容俊俏,正低着头,与一娇柔女子说话,神情掩在雾里,看不真切。女子却有些弱不胜衣,身子微微倾着,似要靠在那人身上。 两人离得极近,神态似乎十分亲昵。 傅灵佩的牙几乎咬得蹦脆响,寒意几乎要将一旁的程无趋给冻僵了。 那两人,正是丁一和云秋霜。 程无趋不无怜悯地看向了丁一,不过心内还是有些佩服他的:凌渊真人一脚踏两船,可惜这船,撞上了! 丁一只觉身前一冷,抬起头来,不由一愣。 云秋霜却柔柔地看向傅灵佩,喊了声:“姐姐……” 136| 16.7.21 此文首发尽在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其余皆为未经作者授权的盗文,完整版尽在正版,谢谢支持! “起开!” 傅灵佩胸腔内一股无名火烧得旺,灵力一抖,一道火灵鞭便破空而出,倏地往那两人中间打去。火光盈盈之下,原本还浓郁的雾气一下子如冰水初融,尽散了去。 丁一一脸笑眯眯地岿然不动,丝毫不担心那火灵鞭打到自己。 云秋霜被唬了一跳,“啊呀”一声,便往另一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即便这个时候,那倒地的姿态仍极为优美。 傅灵佩眼尾都没扫去一个,鞭尾一卷,绕在黑衣男子的腰间,一甩,便将丁一卷到了身边。 丁一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也不作反抗,就任其扯到了身边。 云秋霜抬起头,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身子不稳,脸色楚楚:“姐姐你……” “别乱攀亲戚,我爹娘只得我一个。”傅灵佩神色淡淡,口中却毫不容情:“再说了,这姐姐我可真当不起。静疏还小,怎么一个两个奶奶辈的都想当我妹妹,奇了怪了。” ——奶奶辈? 程无趋在一旁简直要拍掌大笑,嘴真损。 云秋霜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你,你——”她你了半天没你出来。 论理,她一个金丹圆满百来岁也算得年轻,不过从傅灵佩嘴里说出来,听着怎么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原本她称其姐姐,也只是想放低姿态,没料对方根本没按常理出牌,直接就使上了暴力,这嘴仗也打得粗暴直接,一点都不温柔婉转,与她平日里遇上之人完全不同。 “丁哥哥,你看,她还是错怪我们了,不然也不会怪我们……”云秋霜跺了跺脚,嗔怪地瞥了一眼丁一,那眼波含媚的风情直让一旁的程无趋直了眼。 丁一注意力似完全被一旁女子吸引了去似的,任她悄眉眼做给了瞎子看,头都没抬,一只手拉过傅灵佩的手指摩挲,垂着头口中漫不经心道:“静疏也没说错。” 云秋霜气结。 什么叫没说错?合着说叫她奶奶没错?任哪一女子被人指着鼻子这般说话,心里也不会舒坦。 ——更何况,这话还出自情敌和爱慕之人口中。 “丁哥哥,你之前……我们……”说话断断续续的,似乎难以启齿。 “丁哥哥?我们?”傅灵佩不善地看了眼一旁杵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丁一,拳头有些痒。虽然她信两人没什么,不过听起来却十分不顺耳。 丁一原本还陶醉在她吃醋可爱的小模样里,见云秋霜说话不清不楚,便有些急了。 一张脸线条凌厉,极冷:“第一,我如今也不过四十又三,当不起你一声哥哥。第二,之前与你也不过是半途碰上,你鲁莽冲出为我挡灾,还不幸受了伤,我感激,虽然我并不十分需要,不过还是将你带到此处,这已是仁至义尽。第三,你我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也没有,凌渊也没有啃老草的兴致。” “你!”云秋霜的唇颤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向来受人追捧,却在丁一这儿接二连三地碰了钉子,原以为豁出去救了他,能得他软上一软,而后言语挑拨一番,待得这两人闹不和,到时她便可趁虚而入。 未料这两人完全不按套路来,一个粗暴,一个嘴损,任她一番婉转计谋,全打了水漂。 程无趋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原以为静疏真人嘴已经够损的了,可与这凌渊比起来,可真是小巫见大巫,完全不在一个级数上!这表决心表态度也真够坚决,前情几句话便交代得明明白白干脆利落,难怪能抱得美人归! 他忍不住啧啧两声,玉扇摇得更勤快了。 傅灵佩听罢,不由扬起唇角,赞许地看了眼丁一,直看得他心痒痒的,才道:“云真人想来伤势不轻,才老是站不稳。老胳膊老腿儿的也经不起折腾,不如就在此歇息罢。” 丁一笑睇了她一眼,携着她便要往那长阶去。 雾气聚合,再一次将人包起来,不过几米远,便有些看不真切了,和着声音隐约传来:“管她作甚,总想往我身上扑,打量我不知她打算?多少年的剧也不这么演了。” 云秋霜有些愣愣地呆在原地:敢情这人之前就一直在那看着她在那一个劲地献殷勤,跟看耍猴似的? 脸一阵青一阵白,只觉平生的脸面都丢尽了。 程无趋不无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傅灵佩自是不知那云秋霜作何想法的,即便是知道,也不甚在乎。此人觊觎自己男人,便是再好的性子也不愿意与她虚以为蛇,何况她性子,一向不怎好。 不过到底有些意难平,挑挑眉道:“丁真人这狂蜂浪蝶一波又一波的,可真够不省心的。”忒能找事。 丁一有些委屈,原本见到傅灵佩便欢快竖起的双耳有些耷拉下来:“这……怎能怪我?” 他就是静静站着也有上赶着来的买卖。 “那你靠她这般近作甚?”终于说出来了。 “哈?”丁一有点懵,他挠了挠头:“什么时候?你是说刚才?我当时还纳了闷了,怎么她突然凑近来说话,正要躲开,一抬头就看见你了。” 傅灵佩勉强接受这个理由。 她眼里,揉不得沙子。但凡丁一要与她长长久久,便该提前知道。 “好啦,不生气了。”丁一看她气鼓鼓的腮帮子,觉得可爱得不行,手忍不住便上去捏了一把:“下次再遇上这事,我就离得远远的,成不成?” “祸水。”傅灵佩忍不住嘟囔,嘴角却翘起来了。 程无趋一脸蛋疼地跟在两人身后,硬是被灌了一耳朵的打情骂俏,不敢吱声。 浓雾的长阶走着走着便到了尽头。 尽头处,是一面巨大的岩壁,无法通过。 岩壁上曲曲绕绕着三十六个方块字体,浮雕般突起,嵌得并不牢固。字体看起来,却又缺笔少画的,不过泰半能认出一些来。 傅灵佩不由摇头:这关看似简单,实则艰难。这些字体如婴童涂鸦,错字大片,也不知要组成什么词句才对。这词句,还得一次性做对才行,便是错一个字,都会立即失败。 她转向程无趋:“你们这禁地相传万年,此关应当知晓如何破吧?” 程无趋苦笑:“第一关是拼字游戏,万年传下的记录里,每一次进来都需重新解,次次谜底不同。这歪打误着凑对了的,都是祖坟冒青烟。不过我手气嘛……” 他顿了顿,一摊手:“你们都知道。所以,还是不要指望我了。” 傅灵佩无语,再次抬眸看去,却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由把希望放到了一旁不吭声的丁一身上。看去,却有些惊讶。 丁一经常笑眯眯懒洋洋的神情不见了,侧脸还是那般精致,却带了点恍然的意味,整个人沉入一种奇怪的情绪里,像是怀念,又像是唏嘘,傅灵佩说不清,却不喜欢。 丁一忍不住往前迈了几步,背影孤清,似乎要沉入浓浓的雾气中。 傅灵佩扯了扯他的衣角,轻声道:“你怎么了?” 沉沉的声音似乎要破开这迷雾,传至心底。 丁一这才反应过来,手一紧,握住掌中那馥软的小手摩挲了下,才缓缓道:“这关,我会解。” 提气一跃,便跳到了半空,灵力含入掌中,以手拨弄,方块字便轻轻巧巧地浮动起来,顺着某一种规律慢慢地拼在了一起。 十指纤长,在岩壁上跳跃,像是一曲早就谱好的诗,带着不知名的韵律,毫无滞涩胸有成足,落手坚决无悔。 也确实胸有成足。 不过几息的时间,丁一便重新跳了回来,拍拍掌:“好了。” 原本还一点规律皆无的三十六字,一下子规整好了,排成整整齐齐的两列:“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身后的岩壁巨大而荒落,衬得这孤零零的两列,更是孤清。 字句里的伤感,便是傅灵佩这不甚了了的人,都能感知到。她不由抬眸,却撞见丁一一双眼,眼中沉黝黝一片,晦涩得看不清。他低低地笑了声:“故园,无此声吗……” “走吧。” 岩壁中间无声无息地开了一条缝,堪堪容纳两人,丁一拉过傅灵佩的手,率先走了进去,脚步有些急切。 程无趋在一旁看得莫名,不过到底还是追了上去。 才刚刚离开岩壁,咔啦啦的声响再次响起,岩壁像是鼓动的橡皮人,缝隙再一次慢慢变小,眼看便要合上,却凭空出现一道影子,就地一缩一滚,便蹿了进来。 不过,这些,傅灵佩三人是不知晓的。 在刚刚踏出岩壁之时,三人又再一次分散了开来。 看来,这传承路,不允许两人同行。不然凭空一人占了另一人便宜,也直接到了最后一关,也无法涮选出更好的人选来。 傅灵佩定定地看着眼前凭空出现的灵物,有些愣:这莫不是闯了第一关得来的奖励? 一颗蓝盈盈的珠子浮在半空,被一层水透一般的膜包裹着。体内灵力在不断躁动着,叫嚣着,似乎一齐喊着想要想要。傅灵佩只感觉熟悉无比,在邀月秘境处挖得的一颗珠子,还不及这个一半大,当时却已让须弥境激动了老半天。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截了下来。 触手冰凉,水膜一下子便消失了,连带那冰润的手感。珠子落入手中,衬得那玉雕的手指都蓝莹莹的。她按捺住体内躁动的饥渴,强制把珠子放在了盒中封印起来:须弥境内还有一些药草没有□□,七色莲更是好好地在池中长着,若是贸贸然放入,把她的药草和七色莲给弄没了,她朝哪处哭去? 不若等回去之后,好好规整规则,再放到须弥境里。反正就算是扩展空间,她在这也用不上。 继续往前。 一片黑暗笼罩着,神识透不过,连莲灯都不起作用,身周是一片哑的 突然旁边出现一道气息,熟悉的磁性的嗓音响起:“静疏?” 手被握了住。 傅灵佩却感觉浑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你是谁?” 来人低低地笑了声,黑暗里带着一点勾人的意味:“你说我是谁?” 手还捏了捏傅灵佩的掌心。这是丁一常做的小动作。 “丁一?”傅灵佩狐疑道。 视目不见,身旁之人气息熟悉,做不了假。她原本还挑高的神经慢慢放了下去:“你如何来得这里?” “你来得,我便来不得?”丁一笑了笑,气息有点热,喷在她的耳廓上,让她忍不住缩了缩:“也不知怎的,就到了这里。听到声响,便觉得是你。你说我们,是不是特有缘?” 黑暗里,傅灵佩撇了撇嘴:“怎么走?” “随我来。”有些冰的手指,牵着她慢慢往前。 周遭太黑了。浓墨一样的黑,像是要把人湮没一般。只剩下牵连的双手,还有一点知觉。人像是行走在一座孤岛,一片静谧。 傅灵佩默默地数着:“一步,两步,三步……” “你真可爱。”那人突然笑了笑:“数到几了?” 脚下有点湿漉漉的,冰凉从脚底丝丝缕缕地蹿了进来,傅灵佩忍不住有点哆嗦:“此处变冷了些。” “晤。没错,过了这片湿地,我们便出去了。”声音笃定。 傅灵佩意味不明地笑,从一轻轻滑落手中,黑暗中一道惊鸿一展,和着冷冷的讥诮:“你到底是谁?!” 137|16.7.21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那人却还在笑,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眼前锋锐的长剑:“这样便认不出我来了?我是与你日夜相对的情郎啊。” 傅灵佩也笑了:“他的手,永远是热的,与你不同。”说着,一剑便挥了出去,火光划破长空,在这极夜里也亮的耀眼。 毫不容情。 对方啊呀一声,也不惊慌:“真是失策,被认出来了呢。”一点都没有被识破的窘迫感,身子疾退,一下子消融在这黑暗里。 傅灵佩的剑落空了。 这一片黑暗,是对方的保护色,他可进可退,可攻可守,此地完全是他的控场。 或者说,“它”。 傅灵佩精神高度紧张,警惕着随时可来的攻击。之前与它虚以为蛇一番,原以为能探得对方是谁,能有这般高超的伪装,却不料发现竟是个石物,温度极低,心跳也人类相差仿佛。 来了! 身畔一阵寒风掠过,傅灵佩一个侧身,躲了开来,火球瞬发,瞬间布满了身侧,凝聚成一大团,往寒风来处袭去。 没有。 扑了个空。傅灵佩遗憾地叹了口气,从一化七,七把本命灵剑组成了一道剑墙,围着身周不断地打转,防卫得滴水不漏。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被动挨打不是她的作风。 傅灵佩目光扫过,四周的黑暗里暗影重重,像是藏着翻腾的魔鬼,随时都能扑来噬人。 若是耗,她也耗不起,禁地不过十几日便要关了,她需要最后一关的传送阵。既如此,那便只能冒险了。 傅灵佩的眼睛不自觉眯起,手一翻,一个玉瓶便凭空出现在了掌中,圆圆润润的瓶身上雕花精致,她嘴角翘着,抖落瓶塞,一股清甜的气味便散了开来,融入大片的黑暗里。 她作势要喝。 一股劲风从斜侧里袭来,傅灵佩猝不及防之下,手一个不稳,玉瓶便要掉落在地。她忍不住低头来拾,一股寒意从耳后袭来,傅灵佩不及多想,身子一侧,轻烟步使出,人便到了一旁。 一只白骨臂膀凭空出现,没有身子牵连,骨掌摊开,接住掉落的玉瓶,动作里带着十分的急切。 傅灵佩眯了眯眼:果然还是忍不住了么! 人顿也未顿,七剑化一,从一直接斩了上去! 心剑而出,平平无奇,那手骨却避无可避。周遭传来一阵微不可察的嗤笑声,傅灵佩不理,从剑落到了手骨上,毫无反抗,一下子便散成了一堆碎骨。 玉瓶已经不见了。 傅灵佩这才笑了笑,嘴角微微翘起:“还不出来?” 眼前的黑暗似乎支撑不住了一般,一股一股变淡,视野开始清楚,直到能看到角落里瘫坐在地的一具骸骨,身上还披着黑衣,缺了一只臂膀。黑洞洞的眼眶向着她,下骸骨一动一动的,有些渗人:“你是如何做到的?” 它现在动不了了。 一股阴毒的寒意从缺了手臂的肩膀处往骨头缝里钻,它的灵力用不了了。 傅灵佩笑眯眯,却不打算为它解疑。 玉瓶里是一整瓶的万年石钟乳,这等天材地宝任是哪个都忍不住,何况是这等死物。不过在她拿出作势要喝的时候,便偷偷地在底部抹上了一层她曾经无意间炼出的毒丹粉,对人修无甚用处,但是对死物化灵却是剧毒,慢慢渗入,切断灵体与本体的连接。 那只骨臂平日里便是碎了,对它也不影响,重新装一装就是了。可惜它在接到玉瓶之时,太急了,以灵力使了移形换影的术法,毒丹粉也通过灵力移到了主体上。 其实当她拿出装有万年石钟乳的玉瓶之时,这便是个阳谋,对方看得出来,可惜万年石钟乳对它修行太重要了,它不得不抢。或者说,它自负到觉得不会输。傅灵佩再故意露出破绽,假装要夺回,更能降低对方的警戒心理,不会对到手的玉瓶检查。 “还不现身?”傅灵佩对着白骨,挑了挑眉。 白骨的下骸骨卡巴卡巴地击了两下:“你看出来了?” “废话。” “罢了。”白骨见此,也不挣扎了,没有原身的支持,它很快便会散去。像是抽去了主心骨,啪嗒啪嗒几声原本还坐得好好的骨头全部散架,摊了一地。 一面普普通通的铜镜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镜面上烟气蒸腾,不断地想往里冲,却又被阻隔在外,急得不行。 “原来你才是真身。”傅灵佩垂下身子,拾起了镜子,圆圆的极为小巧,镜把上刻着熟悉的曼陀罗花。她抚了抚镜面,才转向那烟气:“镜子我收了。” 烟气急了,半空中化作一张嘴型:“求真人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傅灵佩笑笑:“你确实是眼瞎。我的脸,你不觉得熟悉么?还是说,你早就把你万年前的主人给忘了?镜灵!” 烟气顿住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绕着傅灵佩的脸呼啸了几圈,半晌才惊奇道:“你也姓傅?你是主人的后代?既然是后代,那更该放了我。快快让我进去,我给你当牛做马!” “不急。你先给我回答几个问题。” “好好,你快点。时间太长了,我会散掉的。”镜灵嗓音清脆,似乎还犹带天真。 “你主人身前也在此呆过?怎没有把你带走?” 镜灵将烟气汇成一个女子的模样,可爱地歪了歪脑袋,想了一会才道:“我记得主人追来这里,与一个长得很俊俏的男人说了几句话,那修士叫,叫什么来着,姓马还是姓卢?哎呀,时间太久了,瞧我这记性,记不清了。后来一气之下,就把我忘在这里自己跑了。” ——很俊俏的修士? 傅灵佩十指无意识地敲了敲剑柄,过了会才问道:“那修士是不是叫马陆?” “啊,对了,就是叫马陆!”镜灵硕大的脑袋点了点,“对,没错,就是叫马陆!” “吵架的内容还记得么?” “咦……不太记得了……”镜灵眨了眨根本不存在的眼睛,看到傅灵佩面色沉下来,连忙快速道:“我就记得主人不高兴地跑来,拉着马陆说什么要不要她,回家不回家之类的事,后来被坚决地拒绝了,她才不高兴地跑了。” 傅灵佩玩味地笑笑:“看来你对云舒老祖的事挺清楚的嘛。” “没……没有!”镜灵急切地反驳道:“那时我刚刚萌出灵识,还有些懵里懵懂的,也没有跟主人沟通过,她并不知道我的存在,不然怎么会轻易抛下我。” 语气里还有些埋怨。 “那关于马陆老祖的事,你又记得多少?” 镜灵不安地摇摇头:“没多少了。我被抛下后,就一直呆在这里,偶尔看见那叫马陆的修士都是匆匆来去,只是他虽然总是笑眯眯的,但是看上去却一点都不快乐。偶尔会对着路边的花花草草说话,将这里建成了现在这样。” “没有别的了?”傅灵佩不善地盯着它。 “没,没别的了!”镜灵突然叫道:“啊!对了!有一天,马陆突然高高兴兴地进了里边,脸上喜气洋洋、容光焕发的,好像是他一直寻找的事有眉目了。再后来,就一直没见他出来过。” “哦?”傅灵佩沉吟道。没出来过? “是,是的。”镜灵小心翼翼道:“可以给我解毒,让我进去了么?” “对不住。”傅灵佩嘴角翘起了个残酷的弧度:“没有解药。” “你骗我?!”镜灵怒不可遏,烟气腾地爆开,化作一张利嘴,便要暴跳如雷地咬上来。 傅灵佩轻笑:“我之前只说你先回答几个问题,可没说一定帮你解。何况,你这万年里修炼地这么好,误入此处的修士,怕是都被你吃了吧?” 她指指那散落一地的尸骨。 傅灵佩之前那一片湿地里边隐隐绰绰地踩到了一些枯骨,有所警觉。交手过程中察觉到的戾气,更说明了这镜灵本性残酷,并没有后来伏小做低的可爱天真。 此地空旷寂茫,按部就班的修炼,哪里有吞噬修士骨肉修炼来得快? 如果不是它太过自负,自己无意间炼制出来的毒丹能对付它,躺在这里的枯骨,怕也有自己的一具。 离了本体的灵物,只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毫无杀伤力。便是这烟气,也不过是看着唬人,虚张声势罢了。 傅灵佩轻飘飘一个火球烧去,便散了。 她抚了抚手中的铜镜,心内欣喜:这铜镜,便能抵得这沧澜一行了!何况还有那能扩容空间的蓝珠! 这是一面辅助性的攻击灵宝,拥有空间属性。 不论是沧澜界还是玄东界,拥有空间属性的灵宝要比纯攻击性灵宝更珍贵难得。 这面铜镜,能在短时间内创造出一片独有空间,便如那镜灵将她拉入黑暗里一样。 她与人斗法之时,趁人不备将其拉入这铜镜空间,在这空间里,她的能力将扩大五倍,而对方的实力却要降低一半,以她现在的灵力储存量,同阶修士可以困住十来息。这十来息,能做的事情太多了。虽然元婴修士困不住,但是金丹修士里除了丁一这样的不以常理推断之人,其他人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一直以来,她的斗法手段十分单一,除了剑还是剑,这铜镜,作为隐藏手段,却能起到出其不意之效。 傅灵佩先滴了血认了主,就将镜子收到了丹田,打算出了禁地再慢慢炼化。 灵力微吐,化作大掌,便要将那落在地上的玉瓶收起来——毕竟那是一瓶万年石钟乳,十分珍贵。 不好! 身后传来一道寒意,来势汹汹。 傅灵佩啐了一声:又来! 头往后一仰,腰身一折,惊险却时机恰好地躲了这势在必得的一击,轻烟步迈出,回身一旋,转过身看向那偷袭之人。另一边驭物术不停,将玉瓶顺势收入储物袋中。 眼前仍然是黑衣黑裤短打,黑巾覆面,金丹圆满。 傅灵佩不由一哂:这还没玩没了了。 不过,她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杀意,身形也与此前偷袭之人不同,气息更是有异。 对方是个老手,而且对杀她势在必得。 傅灵佩原本与那镜灵斗智斗勇,便已耗费了许多灵力和精神;再趁她取玉瓶精神松懈那一瞬间出手,时机拿捏得恰恰好。 不过,傅灵佩自来这禁地之时,便未曾敢有一丝一毫松懈。 何况,她可不是一个人。 傅灵佩诡秘地笑了笑,顺势放出了一只娇嫩的小狐狸——娇娇。一只手滴了一滴石钟乳在口中,失去的灵力迅速地恢复了起来。 娇娇原本在须弥境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唤了出来,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揉了揉眼睛,反射性地跟着傅灵佩的声音放出了幻术。 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色瞬间就变了。 他此时正脱光了衣服,自在地沐浴在一处露天的温泉池中,两只手分别搂着一个绝色女子,温泉池下还有一名女子在身下伺候,脑袋一动一动的,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腹下一直窜上了背脊。池中还有许多女子嬉戏,赤/裸交/欢。 手里是水滑凝脂,怀中是软玉温香,他一时间乐不思蜀,原本还有的一丝清明把控不住,瞬间便抛在了脑后。 …… 娇娇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一幕——作为幻境的缔造者,她是能看到那人脑中的场景的。 她不由歪了歪脑袋,黑豆般的眼珠子都不动了,原来她只是让对方想下最希望出现的场景,不料竟然来了场成人教育,瞬间便觉世间对她开出了一扇新的大门。 ——竟然还可以这样那样! 她心内惊叹。 傅灵佩却是不知道这一切的,她奇怪地弹了弹白狐狸的脑袋,脑袋上粉粉的一层泛了上来:“我去了,你控着别让他醒了!” 娇娇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小声嘟囔了句,一只毛爪子提了起来,紧紧握住。 黑衣人原本还时不时皱起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傅灵佩见他安稳下来,提气一跃,便跳了过去,灵力一挥,黑巾便掉了下来。 她不由大吃一惊:竟然是他?! 138| 16.7.21 眼前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方阔的棱角,眼睛微微闭起,脸上还带着淫/笑。 傅灵佩见过他也不过两次,一次是百团大战里,他接住了受伤的傅灵韵;另一次便是之前在禁地外排队的时候了。 长相不出众,实力也平平,相对金丹圆满的修为来说,傅灵鹏并不起眼。 ——莫非,还是为了傅灵韵? “你在干什么?”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傅灵佩抬头看去,傅青空一身月白摆,施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他视线游移在昏迷不醒的傅灵鹏和傅灵佩之间,神色不定。 傅灵佩却好笑地翘起了嘴角,此次傅家人的运气都不错呢,居然进第一关的,自己碰见的就有两个了:“你看不出来么?傅灵鹏形容鬼祟,欲偷袭于我,却被我反制住了。” 她点了点傅灵佩的黑衣装束,面巾也滑落在一旁,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行事的模样。 “可我身为此次领队,有求全之责,必须带他回去复命,由傅家本宗查明事实,不能任你私下处置。” 傅灵佩可惜地叹了口气,虽然斩草要除根,但是傅青空此人她暂时还不想得罪,理由也是正经,不若换个法子:“既如此,我也不强求。只是还需弄明一事,之后再让你将他带回。放心,必还你一个囫囵着的傅灵鹏。” 傅青空不置可否,人立在一旁,看她要如何做。 “娇娇,你的天狐媚术可否让他说实话。”傅灵佩传音道。 “晤,我试试。”娇娇也正经起来,黑豆眼睁大,瞳内泛出一圈一圈的幽光,触之便觉诡异。 傅灵鹏冷不丁皱了皱眉,呓语了一声,娇娇急急催促道:“你快些,我支撑不了多久。” 傅青空在一旁蹙眉看着这两人一狐,神情疑惑。 傅灵佩不去管他作何想,蹲下身子,在傅灵鹏耳边轻声问道:“你来杀我,是要为傅灵韵报仇还是接了傅心挺苏如夫妇的命令?”前者为私怨,后者为命令。 “都,都不是。”傅灵鹏闭着眼,神色舒缓。 都不是? 傅灵佩暗暗疑惑,难道傅家还有其余人要对付她? “那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照理这第一关难过,他是进不来的。 “我一直,一直跟在你身后。” 傅灵佩神情凝重。 “快,快些,我要支撑不住了!”娇娇额头上豆大的汗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把白毛都得湿漉漉的了。 “是谁派你来的?”最后一个问题。 “是,是,啊……”傅灵鹏痛得抱头在地上打滚,神情狰狞。 “别问了!”傅青空突然阻止道。 “是谁?!”傅灵佩挥开傅青空的手,厉声喝道。 她有预感,解开这个结,那之前所有的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傅灵韵与傅青空不是真正对付她的幕后黑手,只不过是机缘巧合才走到了她的对立面。而傅灵鹏身后之人才是处心积虑对付她,或者说,也许一并对付她玄东傅家之人。 傅灵鹏一个激灵,口齿都在抖,似乎脑中有两股力量在争夺:“是,是心……” 不好! 傅灵佩迅速捞起娇娇小小的身子,轻烟步使出,人迅速往后退了几十米。 傅青空见机更快,退得更远。 “嘭——”的一声,血肉四溅,红红白白的撒了一地,脑浆与血块溅得到处都是。地上是一具无头尸体,颈上空空的,看着十分渗人。 两人不由面面相觑。 傅灵佩更是没有想到,不过是想弄清楚真相罢了,若是等傅青空提着这人回去,她那时已到了玄东,也不知何时才能理清其中内情。 却未料傅灵鹏身后之人竟然如此狠毒,在其脑中下了禁制,一旦他想到或提到幕后之人,便会脑部自爆。 傅灵佩有些讪讪地,心虚地拱了拱手:“对,对不住。我也没想到……不过是想问个话罢了,没想到……” 傅青空却挥了挥手:“不怪你。我原以为不过是心挺真君与你之间的个人私怨,现在看来还有另一股势力掺和……”他沉吟着不说话了,脸上伤感之色未去。 傅灵鹏年岁与他差不多,从傅家分支选出来的,来学堂时年岁已晚,就并入了灵字辈,平时私交不多,平日里沉默寡言,但修为竞技都很努力,不料今日却命陨在此,虽属咎由自取,但也有他阻止不及的责任。 傅灵佩虽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之前答应了傅青空要将傅灵鹏囫囵着还给他的,但既然事已至此,她也就很快振作精神,抚了抚掌下萎靡不振的娇娇才道:“静疏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青空真人从禁地出去后,必然是要结婴的。结婴之后,若是不妨事的话,能否帮静疏暗中查访下,是谁派遣傅灵鹏来对付我,或者我玄东傅家的?” 傅灵佩扬起笑,眼神直直地盯着他。这便是要将他在傅家演练场的承诺坐实了,将傅青空欠她的人情直接用了。毕竟道家讲究因果,傅青空结元婴既受傅灵佩的一臂之力,那么必须还她一次,才算了结这段因果。 何况傅青空在沧澜,便与她在玄东傅家的地位不二致,查起事来也要方便的多。 “喏。”傅青空郑重点头:“若是查到,如何通知你?” 他自然是知道她此行为何,若是她找到跨界传送阵,他即便查到真相,又如何通知她? 傅灵佩神秘一笑:“我自会寻你。“ 两人交换了信物,将傅灵鹏的尸体火化了,骨灰用青瓷罐装起,傅青空便离开了。 傅灵佩此时才有时间处理娇娇的问题来。 她心疼地抚了抚那蔫搭搭的耳朵:“受伤重么?” 娇娇撅了撅屁股,脑袋往后一转:“疼。”可怜兮兮地蹭了蹭她:“鲲鱼肉吃完了。” 傅灵佩似笑非笑:只说疼,不说重,还有心情撒娇要东西,看样子是即便是伤,也是小伤。 不过她仍然不放心地塞了粒离陨丹,见她活蹦乱跳地收了鲲鱼肉才笑道:“赏你的,今日表现不错。” 娇娇不理她那些褒奖的话:“快快,收我回须弥境!” 傅灵佩有些无语。 自天狐升金丹以后,娇娇便开始了嗜睡、嗜吃的征兆,也不讨厌须弥境了,整日里昏昏欲睡,一日里倒是有十个时辰在睡,还饿得极快。对美人的执着却排到了第三位。 傅灵佩曾经担忧地问她,娇娇却说狐八远告诉她因为早产,爱睡爱吃都是正常,在慢慢恢复才会如此,等到了元婴就好了。 所以,平日里傅灵佩也不去打扰她,任她胡天胡地的睡个够。 再一次将娇娇收回了须弥境,傅灵佩整了整路线,继续往前。大约是破了镜灵的障碍,前路一片平坦,好走许多。 想想,虽然那镜灵说马陆并不知道其存在,但就她看来未必,甚至这镜灵本身也被马陆巧妙地设置了一番当做是对来人的考验,收走了许多性命,想来其他人也各有各的关卡要过。 傅灵佩一路疾驰,脚不停歇,很快便到了一处断崖处,前方白雾蒸腾,断崖另一边是一座险峰,峰顶是巨大的琉璃色水晶罩顶,影影绰绰地看不清。 自到了这禁地,神识就完全不管用了。 “怎么,不过去?”耳边声音极浅,傅灵佩连忙转头,唇却碰到了软软的一片。她忍不住脸一红:此人怎随时随地要捉弄人? 丁一确实早就等在那了,原本只想逗逗她,不料意外之中却收获了一个吻。他忍不住嘬了嘬那馥软的两瓣,才轻轻放开,嘴角翘得老高:“才不过一会,你就这么猴急。莫急,等回去爷……” 他又凑了过来:“再满足你。” 原本不过耳尖尖一点红的女子,瞬间从头红到了尾。 傅灵佩不由啐了他一声,想到之前那暗室的私磨缠绵,更是不自在,大白天光的……她瞪了他一眼,才把视线落到断崖下。 “你有什么想法?”她问道。 断崖之上,连一只飞鸟都没有,寂静得不同寻常。 “晤……你听说过弱水么?”丁一摩挲着下巴。 “弱水三千?”傅灵佩迟疑道:“那不是古籍里才有的么?现实里从没有听过有修士遇到过。” “一样的意思。”丁一负着双手,看着前方蒸腾的云雾,神色有些恍惚:“马陆此人,好新鲜好玩,所以他才将沧澜界改成了如今的模样。而这断崖下,必然有什么东西能让这飞鸟不浮,雅雀皆落的。所以,如果贸贸然踏剑过去,我等必然直接掉落悬崖,不得脱身。” 确实如此。 傅灵佩看着她随手抛出的浮空小物件,像是受了不知名的吸引直直掉落,颔首道:“确实如此。那要过去,可就难办了。” 她看了看对面的琉璃顶,显然那边才是第二关。 “你有什么想法?” “那回去,你再帮我弄一弄。”丁一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她。 傅灵佩的脸瞬间红了,眼波如水,都快漾出来了。 139|16.7.2600XX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 不愿意充值的宝宝们,可以打开网页版评审得币,看视频的时候随便点点,一周的看书钱就有啦~ 不高兴麻烦的,充值也很方便,网页直接可以支付宝充,没有手续费什么的,一天一根冰棍钱就可以看很多了,不费~ 写文不易,请尽量支持正版! 只听一声喝响,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脸上一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骄横之色。 “三位妹妹,对不住了!夜冥石留下,人可以走,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们能不能这么全须全尾地走出去咯!”说着,与旁边的两男挤了挤眼,裂开嘴,恶意地笑了开来。 另外两女也趁势走了上来,五人一字排开,双手环胸,看着实力不弱。 傅灵佩细细打量,心情端凝起来。遇到这种情况,她早已有所预料。 最后几日,劫道的必不会少。有修士一开始便不打算找夜冥石,只等最后几日再打劫其他修士,或者临了还没凑够数的,也会起其他心思,毕竟这个时候的修士或多或少手头都是有点存货的。这群人打量着,实力不差,其中练气八层就有两个,练气七层一个,两女子一个六层一个五层。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 硬碰硬不划算,更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们不过三人,打起来必然有所损伤;可是就这么让她们乖乖交出来,却也是万万不能。 “三才阵。”傅灵佩想了想,聚音成线传音过去。 管亦枚轻微点头,显然已经领会傅灵佩之意。 傅灵飞却是懵里懵懂,不过她自恃有老前辈指点,是以不惧地点头称是。 傅灵佩手中唯一的阵盘不过是族长赐予的五行阵,只有防御功能,在数倍于几的敌人面前,破阵是分分钟的事,所以不可取。 三才阵的话,以修士为基,生生不绝,在此种情况下才有坚持下去,反败为胜的可能性。傅灵佩原先担忧傅灵飞因为接触修真时日尚短,不曾习得,见她点头才放下心来。 三人一个腾挪,形成了以傅灵佩居中在前,管亦枚和傅灵飞分居两翼的阵势。 对面一看,顿时好气又好笑。原以为不过是三个小丫头,吓唬一下,便会乖乖交出夜冥石,没想到却打算顽抗到底。 那粗脸汉子怒吼一声,“咄——”一声,拈指发出一道金刃袭来,练气八层的修为灵力不弱,金刃凌厉非常,速度极快便袭至面门。傅灵佩腰一旋,脚一错,便躲了开来,双手摆动,便是一排火墙气势汹汹奔腾而去。 汉子没料到她施法速度那么快,好一阵手忙脚乱。其余四人见此,也不再袖手旁观,纷纷各使身手,攻了过来。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其余都是盗版盗版! 傅灵佩这时不由暗暗庆幸,这是炼气期对决,有法器的实在少数,全如自己般赤手空拳以法术对战。三才阵,将三人气机联合,对阵各自为战的五人,支撑了一段时间还未曾落败。只见四处灵影纷飞,法诀四溢,斗得不可开交。三才阵三人互相支援,防守的密不透风。 “啊……”只听傅灵飞惨叫了一声,手臂上已然被对面的一道灵力刃割破了一道口子。她毕竟修为太弱,灵力不够,很快便左支右绌,措手不及。 三才阵若少了一环,很快便会被各个击破。傅灵佩只能不时闪身过去帮忙抵挡,只觉分身乏术,很快便感觉到身体内灵力在飞速消失。 傅灵飞也是一副力竭样子,气喘吁吁。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待灵力耗尽之时便是出局之时。 还是太过勉强。傅灵佩暗自叹息,三才阵内若是短板太弱,对方以强攻弱,也是无可奈何。看来只能放弃了。 “一会听我口令,各自散开。”傅灵佩传音道。 “夜冥石在此,这就让与阁下!”傅灵佩迅速朝远方用力抛出一个储物袋,人迅疾朝相反方向弹射而出,轻烟步一使,如烟如雾,似慢实快。 傅灵飞与管亦枚也迅疾散开,三人各自朝不同方向夺命狂奔。 对面五人愣了一楞,留下一女子去接住储物袋,另外四人两两散开、各自追去。 说来也巧,傅灵飞因年小力弱,反而无人关注,跑了一段,发现身后无人,便停了下来。想了想,还是不甘心,便径自返回,沿着傅灵佩的方向奔去。 傅灵佩在转身遁逃之时,便不曾抱有侥幸心理。那储物袋不过是个幌子,也不过是争取一息时间,力求阻得他们一阻。这时候也顾不得心疼,取出一颗中品复灵丹便吞下,手里还拿着灵石,以弥补即将消耗殆尽的灵力。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请支持正版,其余网站都是未得到授权的盗版! 一颗又一颗灵石灵力被吸收殆尽,化为齑粉,复灵丹也跟嗑药似的吃了大半。一个追一个逃,大概持续了小半日。傅灵佩精疲力竭,只觉面上无光,她前世怎么会能想到,终有一日,她堂堂一金丹修士会落到被两个练气期修士追的落荒而逃的境地?果真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滩。 再转头一看,那粗野汉子和一瘦高男子仍然缀在身后,只能哀叹其毅力惊人。 殊不知,那两人也早就后悔不迭,如果早知道这小丫头如此能跑,铁定不会追上前来。一个不过练气七层修士,耐力和灵力都惊人的长,现如今,也是骑虎难下,花去的灵石和灵丹也已经不少,若不抢回夜冥石,也真觉得亏得慌。 于是一个追,一个逃,可苦了后面跟着的傅灵飞,要不是靠她识海里的老前辈跟全自动雷达似的自动指点方位,早不知道追丢了多少回。 傅灵佩突觉眼前之景十分熟悉,蓦地灵机一动,扭身一转,便往西南方的一个小溪跑去。她记得前面小溪里可是有只铁嘴鳄,之前探查过,发现灵息很恐怖,大概是快筑基了,自觉挑战难度太大,便悄悄遁走了。 快接近小溪之时,眼见铁嘴鳄已经近在眼前,傅灵佩装作灵力不济,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后方两人见此,也不由大吁了口气,再跑下去,他们二人也要弹尽粮绝了。等会逮住这丫头,必然要狠狠招待一番,才不枉这番追逃。两人暗暗发狠。 是时候了。傅灵佩灵力一收,一个腾跃便跳到了铁嘴鳄的背上,双脚似粘在背上动也不动。铁嘴鳄不由大怒,不断晃动身子想要将人从背上摔下来。傅灵佩迅速发出一串火球向后方两人袭去。 粗汉子大怒,也不及思考,便金刃一道道密不透风往傅灵佩全身袭来。 傅灵佩见此,不由狡黠一笑,朝他们二人眨了眨眼,一个腾挪,那一道道金刃便全部落在了这皮粗肉厚的铁嘴鳄身上。 “吼……”铁嘴鳄大怒地吼叫,顾不得傅灵佩的离开,抡起强而有力的后尾往二人扫去。恰如秋风扫落叶,二人躲之不及,初初撑起防护罩,便遭此重击,纷纷吐血,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飞去。 傅灵佩见机得快,立刻弹出一粒粒火篦藤,密密麻麻地织起了大网将二人捆了个结实。 修士的身体,如果不是专门的体修,也就比凡人的武林高手稍强一点,还是比较脆弱的。这二人被火篦藤捆了个结实,手指都无法拈指施法,一时间倒也挣脱不得。 眼见铁嘴鳄正迈动着沉重的身体一步步前来,二人又不甘心捏碎玉牌放弃出阵,忙不迭讨饶。 “姑奶奶,哎,姑奶奶,我是有眼不识泰山,您就当我是个屁,放了吧,啊?”那瘦高儿尖锐的声音都快失了调。 傅灵佩坏坏一笑,想着,好歹出口闷气。 一扯藤蔓,将两人一路拖曳拉拽就蹭着路面迅速离开了铁嘴鳄的领地。只听一路呼痛的惨叫不绝于耳。 傅灵佩一直以来的闷气都散得干干净净以后,才停了下来。踢了踢藤茧,说道,“滋味如何?” “哎,哎,姑奶奶所赐,太舒服了哎呦!您可着来!” 傅灵佩只觉这瘦高儿也是个妙人,审时度势、能屈能伸,这样的人将来也不知能走到哪一步。 “哎,你叫什么名字?”傅灵佩再轻轻踢了踢,问道。 “小的王二虎。”粗汉子答道。 “不是问你。” “姑奶奶,小的竺甘。”瘦高儿似难以启齿,支吾出声。“天竺的竺,甘草的甘。” 140|16.6.27OOXX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 不愿意充值的宝宝们,可以打开网页版评审得币,看视频的时候随便点点,一周的看书钱就有啦~ 不高兴麻烦的,充值也很方便,网页直接可以支付宝充,没有手续费什么的,一天一根冰棍钱就可以看很多了,不费~ 写文不易,请尽量支持正版! 只听一声喝响,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脸上一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骄横之色。 “三位妹妹,对不住了!夜冥石留下,人可以走,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们能不能这么全须全尾地走出去咯!”说着,与旁边的两男挤了挤眼,裂开嘴,恶意地笑了开来。 另外两女也趁势走了上来,五人一字排开,双手环胸,看着实力不弱。 傅灵佩细细打量,心情端凝起来。遇到这种情况,她早已有所预料。 最后几日,劫道的必不会少。有修士一开始便不打算找夜冥石,只等最后几日再打劫其他修士,或者临了还没凑够数的,也会起其他心思,毕竟这个时候的修士或多或少手头都是有点存货的。这群人打量着,实力不差,其中练气八层就有两个,练气七层一个,两女子一个六层一个五层。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 硬碰硬不划算,更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们不过三人,打起来必然有所损伤;可是就这么让她们乖乖交出来,却也是万万不能。 “三才阵。”傅灵佩想了想,聚音成线传音过去。 管亦枚轻微点头,显然已经领会傅灵佩之意。 傅灵飞却是懵里懵懂,不过她自恃有老前辈指点,是以不惧地点头称是。 傅灵佩手中唯一的阵盘不过是族长赐予的五行阵,只有防御功能,在数倍于几的敌人面前,破阵是分分钟的事,所以不可取。 三才阵的话,以修士为基,生生不绝,在此种情况下才有坚持下去,反败为胜的可能性。傅灵佩原先担忧傅灵飞因为接触修真时日尚短,不曾习得,见她点头才放下心来。 三人一个腾挪,形成了以傅灵佩居中在前,管亦枚和傅灵飞分居两翼的阵势。 对面一看,顿时好气又好笑。原以为不过是三个小丫头,吓唬一下,便会乖乖交出夜冥石,没想到却打算顽抗到底。 那粗脸汉子怒吼一声,“咄——”一声,拈指发出一道金刃袭来,练气八层的修为灵力不弱,金刃凌厉非常,速度极快便袭至面门。傅灵佩腰一旋,脚一错,便躲了开来,双手摆动,便是一排火墙气势汹汹奔腾而去。 汉子没料到她施法速度那么快,好一阵手忙脚乱。其余四人见此,也不再袖手旁观,纷纷各使身手,攻了过来。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其余都是盗版盗版! 傅灵佩这时不由暗暗庆幸,这是炼气期对决,有法器的实在少数,全如自己般赤手空拳以法术对战。三才阵,将三人气机联合,对阵各自为战的五人,支撑了一段时间还未曾落败。只见四处灵影纷飞,法诀四溢,斗得不可开交。三才阵三人互相支援,防守的密不透风。 “啊……”只听傅灵飞惨叫了一声,手臂上已然被对面的一道灵力刃割破了一道口子。她毕竟修为太弱,灵力不够,很快便左支右绌,措手不及。 三才阵若少了一环,很快便会被各个击破。傅灵佩只能不时闪身过去帮忙抵挡,只觉□□乏术,很快便感觉到身体内灵力在飞速消失。 傅灵飞也是一副力竭样子,气喘吁吁。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待灵力耗尽之时便是出局之时。 还是太过勉强。傅灵佩暗自叹息,三才阵内若是短板太弱,对方以强攻弱,也是无可奈何。看来只能放弃了。 “一会听我口令,各自散开。”傅灵佩传音道。 “夜冥石在此,这就让与阁下!”傅灵佩迅速朝远方用力抛出一个储物袋,人迅疾朝相反方向弹射而出,轻烟步一使,如烟如雾,似慢实快。 傅灵飞与管亦枚也迅疾散开,三人各自朝不同方向夺命狂奔。 对面五人愣了一楞,留下一女子去接住储物袋,另外四人两两散开、各自追去。 说来也巧,傅灵飞因年小力弱,反而无人关注,跑了一段,发现身后无人,便停了下来。想了想,还是不甘心,便径自返回,沿着傅灵佩的方向奔去。 傅灵佩在转身遁逃之时,便不曾抱有侥幸心理。那储物袋不过是个幌子,也不过是争取一息时间,力求阻得他们一阻。这时候也顾不得心疼,取出一颗中品复灵丹便吞下,手里还拿着灵石,以弥补即将消耗殆尽的灵力。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请支持正版,其余网站都是未得到授权的盗版! 一颗又一颗灵石灵力被吸收殆尽,化为齑粉,复灵丹也跟嗑药似的吃了大半。一个追一个逃,大概持续了小半日。傅灵佩精疲力竭,只觉面上无光,她前世怎么会能想到,终有一日,她堂堂一金丹修士会落到被两个练气期修士追的落荒而逃的境地?果真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滩。 再转头一看,那粗野汉子和一瘦高男子仍然缀在身后,只能哀叹其毅力惊人。 殊不知,那两人也早就后悔不迭,如果早知道这小丫头如此能跑,铁定不会追上前来。一个不过练气七层修士,耐力和灵力都惊人的长,现如今,也是骑虎难下,花去的灵石和灵丹也已经不少,若不抢回夜冥石,也真觉得亏得慌。 于是一个追,一个逃,可苦了后面跟着的傅灵飞,要不是靠她识海里的老前辈跟全自动雷达似的自动指点方位,早不知道追丢了多少回。 傅灵佩突觉眼前之景十分熟悉,蓦地灵机一动,扭身一转,便往西南方的一个小溪跑去。她记得前面小溪里可是有只铁嘴鳄,之前探查过,发现灵息很恐怖,大概是快筑基了,自觉挑战难度太大,便悄悄遁走了。 快接近小溪之时,眼见铁嘴鳄已经近在眼前,傅灵佩装作灵力不济,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后方两人见此,也不由大吁了口气,再跑下去,他们二人也要弹尽粮绝了。等会逮住这丫头,必然要狠狠招待一番,才不枉这番追逃。两人暗暗发狠。 是时候了。傅灵佩灵力一收,一个腾跃便跳到了铁嘴鳄的背上,双脚似粘在背上动也不动。铁嘴鳄不由大怒,不断晃动身子想要将人从背上摔下来。傅灵佩迅速发出一串火球向后方两人袭去。 粗汉子大怒,也不及思考,便金刃一道道密不透风往傅灵佩全身袭来。 傅灵佩见此,不由狡黠一笑,朝他们二人眨了眨眼,一个腾挪,那一道道金刃便全部落在了这皮粗肉厚的铁嘴鳄身上。 “吼……”铁嘴鳄大怒地吼叫,顾不得傅灵佩的离开,抡起强而有力的后尾往二人扫去。恰如秋风扫落叶,二人躲之不及,初初撑起防护罩,便遭此重击,纷纷吐血,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飞去。 傅灵佩见机得快,立刻弹出一粒粒火篦藤,密密麻麻地织起了大网将二人捆了个结实。 修士的身体,如果不是专门的体修,也就比凡人的武林高手稍强一点,还是比较脆弱的。这二人被火篦藤捆了个结实,手指都无法拈指施法,一时间倒也挣脱不得。 眼见铁嘴鳄正迈动着沉重的身体一步步前来,二人又不甘心捏碎玉牌放弃出阵,忙不迭讨饶。 “姑奶奶,哎,姑奶奶,我是有眼不识泰山,您就当我是个屁,放了吧,啊?”那瘦高儿尖锐的声音都快失了调。 傅灵佩坏坏一笑,想着,好歹出口闷气。 一扯藤蔓,将两人一路拖曳拉拽就蹭着路面迅速离开了铁嘴鳄的领地。只听一路呼痛的惨叫不绝于耳。 傅灵佩一直以来的闷气都散得干干净净以后,才停了下来。踢了踢藤茧,说道,“滋味如何?” “哎,哎,姑奶奶所赐,太舒服了哎呦!您可着来!” 傅灵佩只觉这瘦高儿也是个妙人,审时度势、能屈能伸,这样的人将来也不知能走到哪一步。 “哎,你叫什么名字?”傅灵佩再轻轻踢了踢,问道。 “小的王二虎。”粗汉子答道。 “不是问你。” “姑奶奶,小的竺甘。”瘦高儿似难以启齿,支吾出声。“天竺的竺,甘草的甘。” 141| 16.6.27OOXX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 不愿意充值的宝宝们,可以打开网页版评审得币,看视频的时候随便点点,一周的看书钱就有啦~ 不高兴麻烦的,充值也很方便,网页直接可以支付宝充,没有手续费什么的,一天一根冰棍钱就可以看很多了,不费~ 写文不易,请尽量支持正版! 只听一声喝响,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脸上一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骄横之色。 “三位妹妹,对不住了!夜冥石留下,人可以走,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们能不能这么全须全尾地走出去咯!”说着,与旁边的两男挤了挤眼,裂开嘴,恶意地笑了开来。 另外两女也趁势走了上来,五人一字排开,双手环胸,看着实力不弱。 **************************************************************** 傅灵佩细细打量,心情端凝起来。遇到这种情况,她早已有所预料。 最后几日,劫道的必不会少。有修士一开始便不打算找夜冥石,只等最后几日再打劫其他修士,或者临了还没凑够数的,也会起其他心思,毕竟这个时候的修士或多或少手头都是有点存货的。这群人打量着,实力不差,其中练气八层就有两个,练气七层一个,两女子一个六层一个五层。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 硬碰硬不划算,更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们不过三人,打起来必然有所损伤;可是就这么让她们乖乖交出来,却也是万万不能。 “三才阵。”傅灵佩想了想,聚音成线传音过去。 管亦枚轻微点头,显然已经领会傅灵佩之意。 傅灵飞却是懵里懵懂,不过她自恃有老前辈指点,是以不惧地点头称是。 傅灵佩手中唯一的阵盘不过是族长赐予的五行阵,只有防御功能,在数倍于几的敌人面前,破阵是分分钟的事,所以不可取。 三才阵的话,以修士为基,生生不绝,在此种情况下才有坚持下去,反败为胜的可能性。傅灵佩原先担忧傅灵飞因为接触修真时日尚短,不曾习得,见她点头才放下心来。 三人一个腾挪,形成了以傅灵佩居中在前,管亦枚和傅灵飞分居两翼的阵势。 对面一看,顿时好气又好笑。原以为不过是三个小丫头,吓唬一下,便会乖乖交出夜冥石,没想到却打算顽抗到底。 那粗脸汉子怒吼一声,“咄——”一声,拈指发出一道金刃袭来,练气八层的修为灵力不弱,金刃凌厉非常,速度极快便袭至面门。傅灵佩腰一旋,脚一错,便躲了开来,双手摆动,便是一排火墙气势汹汹奔腾而去。 汉子没料到她施法速度那么快,好一阵手忙脚乱。其余四人见此,也不再袖手旁观,纷纷各使身手,攻了过来。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其余都是盗版盗版! 傅灵佩这时不由暗暗庆幸,这是炼气期对决,有法器的实在少数,全如自己般赤手空拳以法术对战。三才阵,将三人气机联合,对阵各自为战的五人,支撑了一段时间还未曾落败。只见四处灵影纷飞,法诀四溢,斗得不可开交。三才阵三人互相支援,防守的密不透风。 “啊……”只听傅灵飞惨叫了一声,手臂上已然被对面的一道灵力刃割破了一道口子。她毕竟修为太弱,灵力不够,很快便左支右绌,措手不及。 三才阵若少了一环,很快便会被各个击破。傅灵佩只能不时闪身过去帮忙抵挡,只觉分身乏术,很快便感觉到身体内灵力在飞速消失。 傅灵飞也是一副力竭样子,气喘吁吁。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待灵力耗尽之时便是出局之时。 还是太过勉强。傅灵佩暗自叹息,三才阵内若是短板太弱,对方以强攻弱,也是无可奈何。看来只能放弃了。 “一会听我口令,各自散开。”傅灵佩传音道。 “夜冥石在此,这就让与阁下!”傅灵佩迅速朝远方用力抛出一个储物袋,人迅疾朝相反方向弹射而出,轻烟步一使,如烟如雾,似慢实快。 傅灵飞与管亦枚也迅疾散开,三人各自朝不同方向夺命狂奔。 对面五人愣了一楞,留下一女子去接住储物袋,另外四人两两散开、各自追去。 说来也巧,傅灵飞因年小力弱,反而无人关注,跑了一段,发现身后无人,便停了下来。想了想,还是不甘心,便径自返回,沿着傅灵佩的方向奔去。 傅灵佩在转身遁逃之时,便不曾抱有侥幸心理。那储物袋不过是个幌子,也不过是争取一息时间,力求阻得他们一阻。这时候也顾不得心疼,取出一颗中品复灵丹便吞下,手里还拿着灵石,以弥补即将消耗殆尽的灵力。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请支持正版,其余网站都是未得到授权的盗版! 一颗又一颗灵石灵力被吸收殆尽,化为齑粉,复灵丹也跟嗑药似的吃了大半。一个追一个逃,大概持续了小半日。傅灵佩精疲力竭,只觉面上无光,她前世怎么会能想到,终有一日,她堂堂一金丹修士会落到被两个练气期修士追的落荒而逃的境地?果真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滩。 再转头一看,那粗野汉子和一瘦高男子仍然缀在身后,只能哀叹其毅力惊人。 殊不知,那两人也早就后悔不迭,如果早知道这小丫头如此能跑,铁定不会追上前来。一个不过练气七层修士,耐力和灵力都惊人的长,现如今,也是骑虎难下,花去的灵石和灵丹也已经不少,若不抢回夜冥石,也真觉得亏得慌。 于是一个追,一个逃,可苦了后面跟着的傅灵飞,要不是靠她识海里的老前辈跟全自动雷达似的自动指点方位,早不知道追丢了多少回。 傅灵佩突觉眼前之景十分熟悉,蓦地灵机一动,扭身一转,便往西南方的一个小溪跑去。她记得前面小溪里可是有只铁嘴鳄,之前探查过,发现灵息很恐怖,大概是快筑基了,自觉挑战难度太大,便悄悄遁走了。 快接近小溪之时,眼见铁嘴鳄已经近在眼前,傅灵佩装作灵力不济,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后方两人见此,也不由大吁了口气,再跑下去,他们二人也要弹尽粮绝了。等会逮住这丫头,必然要狠狠招待一番,才不枉这番追逃。两人暗暗发狠。 是时候了。傅灵佩灵力一收,一个腾跃便跳到了铁嘴鳄的背上,双脚似粘在背上动也不动。铁嘴鳄不由大怒,不断晃动身子想要将人从背上摔下来。傅灵佩迅速发出一串火球向后方两人袭去。 粗汉子大怒,也不及思考,便金刃一道道密不透风往傅灵佩全身袭来。 傅灵佩见此,不由狡黠一笑,朝他们二人眨了眨眼,一个腾挪,那一道道金刃便全部落在了这皮粗肉厚的铁嘴鳄身上。 “吼……”铁嘴鳄大怒地吼叫,顾不得傅灵佩的离开,抡起强而有力的后尾往二人扫去。恰如秋风扫落叶,二人躲之不及,初初撑起防护罩,便遭此重击,纷纷吐血,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飞去。 傅灵佩见机得快,立刻弹出一粒粒火篦藤,密密麻麻地织起了大网将二人捆了个结实。 修士的身体,如果不是专门的体修,也就比凡人的武林高手稍强一点,还是比较脆弱的。这二人被火篦藤捆了个结实,手指都无法拈指施法,一时间倒也挣脱不得。 眼见铁嘴鳄正迈动着沉重的身体一步步前来,二人又不甘心捏碎玉牌放弃出阵,忙不迭讨饶。 “姑奶奶,哎,姑奶奶,我是有眼不识泰山,您就当我是个屁,放了吧,啊?”那瘦高儿尖锐的声音都快失了调。 傅灵佩坏坏一笑,想着,好歹出口闷气。 一扯藤蔓,将两人一路拖曳拉拽就蹭着路面迅速离开了铁嘴鳄的领地。只听一路呼痛的惨叫不绝于耳。 傅灵佩一直以来的闷气都散得干干净净以后,才停了下来。踢了踢藤茧,说道,“滋味如何?” “哎,哎,姑奶奶所赐,太舒服了哎呦!您可着来!” 傅灵佩只觉这瘦高儿也是个妙人,审时度势、能屈能伸,这样的人将来也不知能走到哪一步。 “哎,你叫什么名字?”傅灵佩再轻轻踢了踢,问道。 “小的王二虎。”粗汉子答道。 “不是问你。” “姑奶奶,小的竺甘。”瘦高儿似难以启齿,支吾出声。“天竺的竺,甘草的甘。” 142|16.6.27 昏黄的璃灯静静地浮在房中,色调柔和而温馨。 面积不大,整个房间的墙上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全部都缺笔少画,看似都是主人随想随写,十分凌乱,毫无规律。 一张书桌,一张红木椅,毫不出奇。 但奇特的是四周乱七八糟摆放的软绵绵凳子,上面铺满了小碎花的绸缎,因为时代久远,绸缎的颜色都褪了许多,像是一阵风吹过,就能立刻风化了似的。 不过,一开始冲入傅灵佩眼帘的,或者说,惊恐的,是从天花板倒掉着的一具骸骨,浑身的血肉已经消弭,下颔微张,眼睛黑洞洞的,长长的臂骨抠入天花板,骨骼与常人不同,漆黑如墨,泛着溜光。 傅灵佩踏进来,那骸骨还随着风微微一动,翕张着的下颔骨像是对着她嘲弄地笑,诡异而阴森,与房内的温馨相比,更让人毛骨悚然。 何况,这万年的尸骨,如何仅凭那一臂抠入天花板内,而万年不腐,倒吊着不落下来? “这是……”傅灵佩不由转头看向一旁的丁一。 却不由呆住了:“你……怎么了?” 丁一仍然是笑嘻嘻的,嘴角翘着,一双眸子却暗沉沉一片,哀戚如夜,昏黄的灯光映入眼中,像是盈着一滴泪。他静静看着满墙的字,声音低低的,不知道说给谁听:“没什么……原来他,终究没成功……” 神情怔忪,半晌才回过神来。嘴里喝道:“还不出来么?” 傅灵佩莫名地看着他:这是与谁说话? “啪啪——”一阵拍掌声,一道残影静静地走了出来,身姿挺拔,姿容俊逸。 “你便是马陆?” 若他是马陆,傅灵佩就能明白,为何傅云舒会弃程寄海和狐八远这等人才,转而喜欢此人了。 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只是静静站着,气韵风华就与旁人不同。脸已是世间少有的俊俏,浑身透着股满不在乎的劲儿,眼皮轻轻撩起,便似看到了人的心里。 若一个女子平日里越是受尽追捧,便越爱这样的坏,这样的满不在乎。想要去征服,去触碰。傅云舒自来便是天资娇女,天资纵横又倾城绝艳,看见这样的男子,起了好胜心,追逐过程中更是慢慢被吸引,因而爱上。 傅灵佩不由垂下双睫:此人身上的那股劲儿,倒与前世的丁一有着惊人的相似,对世间的一切都有脱离感,世间种种于他不过是一场戏,戏散场了,就散了,没什么好留恋的。 马陆眼光瞥过这一双小儿女,落在了一旁的男子身上,笑了:“是,我便是,同类。” “你终于来了。”他双手背到了身后,静静地看着丁一。 “你猜到我要来?” “不,不,易间数术,我学得还不精。只是一缕残魂还留着,时间过得太久,便忍不住找个同类聊聊天。”马陆一脸云淡风轻,身旁是那个倒吊着的骸骨,也似是一脸笑意。 “这具骸骨,是你?” “不错。”马陆走到那个软软的椅子面前,坐了下去,双手合着,脚翘起,下巴指了指对面:“坐。”明明只是个魂体,触摸不到实物。 丁一闷不吭声,拉着傅灵佩的手,一屁股坐了下来,软软的垫子一下子就陷了进去,激起了漫天的灰尘。 傅灵佩忍不住咳了起来,眼里似含了水。 马陆一哂:“这是你的妞?” 也不待丁一回答,又重新捡起了之前的话头:“那具骸骨是我,帅么?” 丁一:“……” “好吧。”马陆耸了耸肩,“任是生前如何,死后的样子也都不算好看。” “那你可以告诉我等前情么?傅云舒的尸骨,怎也会在此,那三元落地阵,又是怎么回事?” “哟,你知道这个?不错,不错。”马陆拍掌大笑,赞许地看着眼前男子:“晤,从哪里说起呢。时间隔得有点久,有些记不清了……” 傅灵佩不敢打断他说话,此人有些癫。 “你既然能来此,便该知道,我与你来自一个地方。” 丁一看了眼傅灵佩,示意他说下去。 “具体怎么来,已经记不清了。初时,我是很兴奋的,有个年轻英俊的身体和厉害的修为。沧澜界那时是整天乌烟瘴气地斗,斗来斗去死了很多人。我不喜欢。人命珍贵,哪容这么轻贱?” 他笑容有些腼腆:“后来我结识了一些兄弟,联合起来整顿了番,你看,沧澜界就成现在这样了。不错吧?” 丁一颔首,确实生机勃勃,不错。 “那时候……”他脸上有些怀念:“程兄、陆兄等等,我们都很好。还建了个五星团。” “那我的先祖呢?” “你的先祖?”马陆的视线这才真正落到傅灵佩身上,端详了一会,才似想起来:“噢,傅云舒那丫头啊,她不是在外面么?”他朝外指了指,带着丝漫不经心。 “她,是为你而死。”傅灵佩站了起来,一字一句道。 “是。”马陆摊了摊手:“我又没求她。” 仍然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嘴角带着不羁的笑。 丁一握住傅灵佩的拳头,示意她不要激动。看她又坐了下来,才接着道:“你那三元落地阵,是为了回去么?” “是……”马陆脸上露出了怀念,此时的表情才有些真实,不像之前都是浮了一层的面具:“对此地,我不过是个过客。我的父母兄弟,都在那里。我心爱的女人,也在那里。” “所以,有一日,在古籍的□□里翻到了此法,我欣喜若狂。以天凰血脉为祭品,我将打开跨界之门,回到原来的地方。真是美妙的期待,那段充满希望的日子,我活得有滋有味的。” “每时每刻都想回去,想得发疯。你看到那个鸟巢了么?倦鸟归巢,我就不应该呆在这。你能理解的,对么?” 马陆唇边绽着一抹笑,温和而平静,却让傅灵佩冷意直窜。他看向丁一,像是要寻求认同。 “所以,你便劝服了傅云舒,让她配合你设了圈套,困住了程寄海和狐八远,就为了让你回家?”丁一摇了摇头,他并不赞同。 “是。这丫头太傻了,她前来与我告白,我就将一切都告诉她了。我说,我在这里一点都不快活,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囚笼,每时每刻都是煎熬,我想念家乡的一切,我告诉她那里有巨大的铁鸟,有千里传音的盒子,有各式各样好玩的物事。” “你还告诉她,有这个三元落地阵,可以帮你达成愿望,是不是?” “是。”马陆露出了个调皮的笑,有些得意:“她爱我,她愿意为了我付出。她让那两个傻瓜蛋乖乖听话,在那里一步不出,你说,她是不是很厉害?” “你说的没错,她是很傻。”傅灵佩突然开口,神色冰冷:“老祖很自私,所以她任性地困住了那两位前辈。同样的,她也太傻了。她居然相信你告诉他的话,你告诉他,你会带她走的,是不是?你用那边的新鲜事物吸引她,她向往那边的世界,又爱你,所以愿意为你忍受百年煎熬,但是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你在骗她。” 马陆惊奇地看着她:“你比她脑子聪明多了。” “不,她只是一叶障目,太爱你了。”傅灵佩不相信一个能将程寄海与狐八远玩弄在指掌间的女人会是个蠢人。 “那么,你为什么还在此处?”丁一瞥了眼顶上的尸骨:“只剩了这么一抹可怜的残魂,看样子,也快要消散了。” “成也萧何败萧何。”马陆一脸愿赌服输的样子:“没想到这丫头最后关头醒悟了,拼着最后一点力量,将这法阵中断了。所以你看,三元落地阵反噬了,我这骨头都黑了。当时呀,全身的血肉一点一点的融化,往下掉,我太疼了,就想爬高一点,离那法阵的地面远一点,所以就挂在那了。” “不,你错了。”丁一突然站了起来,走了几步,看向来路的一片黑暗:“她是醒悟了,她意识到你不会带她走,就决定把你留在此处与她作伴。所以你看,就是我们要带她的尸骸回去,她也不肯。” 马陆怔了怔,没回话。 丁一却紧着说:“你之前说整顿沧澜,怕最大的意愿仍是为了那数不尽的功德。虽然结果是好的,但是你的出发点,也不过是为了三元落地阵的成功,有功德之光加持,你觉得一定会成功对不对?” “啊,被你发现了。”马陆笑笑,也站了起来。他不再费劲地保持着坐下的姿势,仍然笑嘻嘻的。 “可惜,不论傅云舒最后反不反悔,你的愿望,永远不会实现。”丁一怜悯地看着他。 原本一直笑眯眯的人却一瞬间被激怒了:“你凭什么这么说?”身上的衣衫,像是被风鼓了起来:“难道你就不想回去?” “你太想回去了,所以你潜意识忽略了一点。古籍上,还有一段小字:此法偶得,余尝试之,死物可求,生物难过。”所以,就算你打开了跨界之门,你作为生命体,也过不去。 马陆像是被抽去了精气神:“你怎么知道。” 丁一垂下眼睫:“我也曾经研究过。”傅灵佩这才看了他一眼。 马陆垮着肩,过了会整了整衣冠,笑里带了点苦:“你比我幸运。” “不,我比你清醒。”丁一的目光软了下来,落到了傅灵佩乌鸦鸦的发上。 “也比你幸运。” 傅灵佩心中是滔天骇浪。 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转向一旁的男子,黑发随手绾了起来,脸颊精致,线条却硬朗,最出色的,是那一双眸子,平日里水波不兴,但凡看向她,便像是遗落了万千的星光。 这星光,将她也迷惑了:“你也想回去。” “不。只是无聊罢了。”丁一再一次攥紧她的手:“丁一两世为人,历来无父无母,忝为师尊所养,后命名为一,取自孤独之意。” “两世为人?” “是。我不曾与你说过。”丁一摩挲着掌中的柔软,眸中一片沉寂,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我自降生以来,便有前世记忆。前世与马陆是来自另一个空间,与此间不同,那处没有修仙,只有凡人。但是凡人也有凡人的活法,热热闹闹的。可惜我自小无父无母,跌跌撞撞长大,还未及成年,便因卷入一桩事死了。再一睁眼,便从母胎里刚刚出来,可惜命运总是相似的,当日便又被抛弃了。之后的事,你便知道了。” “所以,丁某无牵无挂,在何处都一样。只是现在,我有了你。” “嘿!你们这么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未免也太不将我放在眼里了吧。”马陆阴测测地笑,房内似是起了一股冷意。 143|XXOO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 不愿意充值的宝宝们,可以打开网页版评审得币,看视频的时候随便点点,一周的看书钱就有啦~ 不高兴麻烦的,充值也很方便,网页直接可以支付宝充,没有手续费什么的,一天一根冰棍钱就可以看很多了,不费~ 写文不易,请尽量支持正版! 只听一声喝响,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脸上一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骄横之色。 “三位妹妹,对不住了!夜冥石留下,人可以走,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们能不能这么全须全尾地走出去咯!”说着,与旁边的两男挤了挤眼,裂开嘴,恶意地笑了开来。 另外两女也趁势走了上来,五人一字排开,双手环胸,看着实力不弱。 傅灵佩细细打量,心情端凝起来。遇到这种情况,她早已有所预料。 最后几日,劫道的必不会少。有修士一开始便不打算找夜冥石,只等最后几日再打劫其他修士,或者临了还没凑够数的,也会起其他心思,毕竟这个时候的修士或多或少手头都是有点存货的。这群人打量着,实力不差,其中练气八层就有两个,练气七层一个,两女子一个六层一个五层。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 硬碰硬不划算,更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们不过三人,打起来必然有所损伤;可是就这么让她们乖乖交出来,却也是万万不能。 “三才阵。”傅灵佩想了想,聚音成线传音过去。 管亦枚轻微点头,显然已经领会傅灵佩之意。 傅灵飞却是懵里懵懂,不过她自恃有老前辈指点,是以不惧地点头称是。 傅灵佩手中唯一的阵盘不过是族长赐予的五行阵,只有防御功能,在数倍于几的敌人面前,破阵是分分钟的事,所以不可取。 三才阵的话,以修士为基,生生不绝,在此种情况下才有坚持下去,反败为胜的可能性。傅灵佩原先担忧傅灵飞因为接触修真时日尚短,不曾习得,见她点头才放下心来。 三人一个腾挪,形成了以傅灵佩居中在前,管亦枚和傅灵飞分居两翼的阵势。 对面一看,顿时好气又好笑。原以为不过是三个小丫头,吓唬一下,便会乖乖交出夜冥石,没想到却打算顽抗到底。 那粗脸汉子怒吼一声,“咄——”一声,拈指发出一道金刃袭来,练气八层的修为灵力不弱,金刃凌厉非常,速度极快便袭至面门。傅灵佩腰一旋,脚一错,便躲了开来,双手摆动,便是一排火墙气势汹汹奔腾而去。 汉子没料到她施法速度那么快,好一阵手忙脚乱。其余四人见此,也不再袖手旁观,纷纷各使身手,攻了过来。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其余都是盗版盗版! 傅灵佩这时不由暗暗庆幸,这是炼气期对决,有法器的实在少数,全如自己般赤手空拳以法术对战。三才阵,将三人气机联合,对阵各自为战的五人,支撑了一段时间还未曾落败。只见四处灵影纷飞,法诀四溢,斗得不可开交。三才阵三人互相支援,防守的密不透风。 “啊……”只听傅灵飞惨叫了一声,手臂上已然被对面的一道灵力刃割破了一道口子。她毕竟修为太弱,灵力不够,很快便左支右绌,措手不及。 三才阵若少了一环,很快便会被各个击破。傅灵佩只能不时闪身过去帮忙抵挡,只觉□□乏术,很快便感觉到身体内灵力在飞速消失。 傅灵飞也是一副力竭样子,气喘吁吁。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待灵力耗尽之时便是出局之时。 还是太过勉强。傅灵佩暗自叹息,三才阵内若是短板太弱,对方以强攻弱,也是无可奈何。看来只能放弃了。 “一会听我口令,各自散开。”傅灵佩传音道。 “夜冥石在此,这就让与阁下!”傅灵佩迅速朝远方用力抛出一个储物袋,人迅疾朝相反方向弹射而出,轻烟步一使,如烟如雾,似慢实快。 傅灵飞与管亦枚也迅疾散开,三人各自朝不同方向夺命狂奔。 对面五人愣了一楞,留下一女子去接住储物袋,另外四人两两散开、各自追去。 说来也巧,傅灵飞因年小力弱,反而无人关注,跑了一段,发现身后无人,便停了下来。想了想,还是不甘心,便径自返回,沿着傅灵佩的方向奔去。 傅灵佩在转身遁逃之时,便不曾抱有侥幸心理。那储物袋不过是个幌子,也不过是争取一息时间,力求阻得他们一阻。这时候也顾不得心疼,取出一颗中品复灵丹便吞下,手里还拿着灵石,以弥补即将消耗殆尽的灵力。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请支持正版,其余网站都是未得到授权的盗版! 一颗又一颗灵石灵力被吸收殆尽,化为齑粉,复灵丹也跟嗑药似的吃了大半。一个追一个逃,大概持续了小半日。傅灵佩精疲力竭,只觉面上无光,她前世怎么会能想到,终有一日,她堂堂一金丹修士会落到被两个练气期修士追的落荒而逃的境地?果真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滩。 再转头一看,那粗野汉子和一瘦高男子仍然缀在身后,只能哀叹其毅力惊人。 殊不知,那两人也早就后悔不迭,如果早知道这小丫头如此能跑,铁定不会追上前来。一个不过练气七层修士,耐力和灵力都惊人的长,现如今,也是骑虎难下,花去的灵石和灵丹也已经不少,若不抢回夜冥石,也真觉得亏得慌。 于是一个追,一个逃,可苦了后面跟着的傅灵飞,要不是靠她识海里的老前辈跟全自动雷达似的自动指点方位,早不知道追丢了多少回。 傅灵佩突觉眼前之景十分熟悉,蓦地灵机一动,扭身一转,便往西南方的一个小溪跑去。她记得前面小溪里可是有只铁嘴鳄,之前探查过,发现灵息很恐怖,大概是快筑基了,自觉挑战难度太大,便悄悄遁走了。 快接近小溪之时,眼见铁嘴鳄已经近在眼前,傅灵佩装作灵力不济,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后方两人见此,也不由大吁了口气,再跑下去,他们二人也要弹尽粮绝了。等会逮住这丫头,必然要狠狠招待一番,才不枉这番追逃。两人暗暗发狠。 是时候了。傅灵佩灵力一收,一个腾跃便跳到了铁嘴鳄的背上,双脚似粘在背上动也不动。铁嘴鳄不由大怒,不断晃动身子想要将人从背上摔下来。傅灵佩迅速发出一串火球向后方两人袭去。 粗汉子大怒,也不及思考,便金刃一道道密不透风往傅灵佩全身袭来。 傅灵佩见此,不由狡黠一笑,朝他们二人眨了眨眼,一个腾挪,那一道道金刃便全部落在了这皮粗肉厚的铁嘴鳄身上。 “吼……”铁嘴鳄大怒地吼叫,顾不得傅灵佩的离开,抡起强而有力的后尾往二人扫去。恰如秋风扫落叶,二人躲之不及,初初撑起防护罩,便遭此重击,纷纷吐血,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飞去。 傅灵佩见机得快,立刻弹出一粒粒火篦藤,密密麻麻地织起了大网将二人捆了个结实。 修士的身体,如果不是专门的体修,也就比凡人的武林高手稍强一点,还是比较脆弱的。这二人被火篦藤捆了个结实,手指都无法拈指施法,一时间倒也挣脱不得。 眼见铁嘴鳄正迈动着沉重的身体一步步前来,二人又不甘心捏碎玉牌放弃出阵,忙不迭讨饶。 “姑奶奶,哎,姑奶奶,我是有眼不识泰山,您就当我是个屁,放了吧,啊?”那瘦高儿尖锐的声音都快失了调。 傅灵佩坏坏一笑,想着,好歹出口闷气。 一扯藤蔓,将两人一路拖曳拉拽就蹭着路面迅速离开了铁嘴鳄的领地。只听一路呼痛的惨叫不绝于耳。 傅灵佩一直以来的闷气都散得干干净净以后,才停了下来。踢了踢藤茧,说道,“滋味如何?” “哎,哎,姑奶奶所赐,太舒服了哎呦!您可着来!” 傅灵佩只觉这瘦高儿也是个妙人,审时度势、能屈能伸,这样的人将来也不知能走到哪一步。 “哎,你叫什么名字?”傅灵佩再轻轻踢了踢,问道。 “小的王二虎。”粗汉子答道。 “不是问你。” “姑奶奶,小的竺甘。”瘦高儿似难以启齿,支吾出声。“天竺的竺,甘草的甘。” 143|16.6.27 另一处。 程无趋欲哭无泪地看着断崖山涧,一筹莫展。 云秋霜慢慢地从后赶来,看到程无趋一脸郁闷,咯咯咯笑了,笑得钗横鬓乱:“怎么,过不去了?” “那你就有办法?”就算是再怜香惜玉,在此时,程无趋也没什么心思了。 “有。”云秋霜敛了敛身上的媚态,面向那片云雾:“不若你先告诉我,丁真人和那女子去哪了?” “怎么?还不死心?我怎不知,你云仙子也有会死缠烂打的一天?”程无趋摇着玉扇,一双桃花眼忽扇忽扇的:“不若你考虑考虑我,我也不差的。” “癞□□想吃天鹅肉。”云秋霜笑嘻嘻地斜睨了他一眼,像是情人间的打情骂俏:“你告诉我,我便想法子与你一同过去。” “晤……”程无趋沉吟了会,料想此时说也不打紧:“他们二人,早就过了断崖,已经去了许久啦。你再不行动,就追不上了。” “早就过了?”云秋霜反而笑了:“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一手挥出,一只青竹制的半拱桥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长度极长,但是分量很轻。云秋霜杨起笑:“你看这不错吧?我云氏曾有先祖误打误撞过了第一关,但是却步在第二关的断崖前,后来便苦心孤诣地做了这座竹桥,我云氏每个族人来前都会带着,只要过了第一关,第二关便不是难事。我只需提着一头,另一头让它自然落在另一边,我们便可以踏桥而上了。” “不错。”突然,有一清朗的声音传来,傅青空抚掌大笑:“云仙子兰心慧质,愿与我等分享,实在慷慨仁义。” 云秋霜脸一白,原本邀请程无趋,就是以防他在她上桥之时使坏。此时又多了一个傅青空,她拒绝不得,岂不是平白多了一个竞争者?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她的脸更是由白转黑。 沈清畴、陆天明也赶了上来,也不知今次为何这么多人能破了第一关来此,却都眼不错地看着她,其中的威胁意味再迟钝的人都能明白,何况是她这种人精。 云秋霜几乎笑不出来:“一起,一起。” “云仙子慷慨大义。”众人抱拳。 于是,一行人一个接一个地塌上竹桥,排成一列,云秋霜居中,就是有再多的心眼子,也不敢使出来。 ********************************************************************* 傅灵佩和丁一并不知已有许多人赶了过来,依照修仙者的脚程,也不用太久。 此时他们正与马陆对峙着。 马陆阴森森地看着两人:秀恩爱死得快! 丁一并不买账,一点不客气:“那么,你又想怎么样?且不说你现在不过一缕残魂,连神识都算不上,又能耐得我何?” 马陆愣了愣,才道:“难道你就不想要此处的传承了?” 丁一冷哼:“你愿给便给,不愿给便罢。” 这油盐不吃的模样反倒让马陆恍惚了下,他笑了声,很快便收回了:“与那时的我还真像。” “不像。”傅灵佩淡淡道:“一点,都不像。” “随你怎么说。”马陆朝丁一招了招手:“我等了万年,好不容易才来了一个同乡,这禁地也是为此才设的。” 傅灵佩有些涩然。 此人对于另一处空间的执念已然疯魔,便是对来自同一处之人,不论好坏也会引为上宾,从某种角度看,不也是个痴人?只是这样的执念,对于傅云舒程寄海等人却是莫大的不幸了。 丁一放开傅灵佩的手,示意她在原处等,人便跟着马陆来到了书桌旁。 马陆指了指墙上,丁一领会,揭开上面悬挂的字画,露出墙面上的一个黑色圆形纽。手一按,“卡啦卡啦”声响起,书桌下露出了一个等身的洞口,黑黢黢的,似要噬人。 “下去。”马陆笑了笑:“下面,是我一生的传承,还有财产。” “我亲爱的同乡,这都是为你准备的。你会满意的。”勾起的唇角,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妙的事来,带着抹甜意。 丁一静静看了他一眼,神情莫辨。朝傅灵佩摆了摆手告别,人便一步踏入了黑暗里。 不论下面是什么,他,都接受。 傅灵佩紧了紧手,便闷不吭声地端坐一旁,抛下九环宫锁阵,静静等待起来。 “呵呵,有趣。”马陆神识放开,看着竹桥上一个接一个过来之人,眯了眯眼。重新翘起了脚,坐到一旁的软座上,见傅灵佩不搭理她,忍不住道:“你就不担心他?” 傅灵佩淡淡道:“没什么好担心的。丁一向来心里有数,若是他过不了,我去,也是于事无补。”她对他有信心。 “还真是无情。”马陆撇了撇嘴。 “不及你。”傅灵佩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说完,不论马陆再说什么,都不再张嘴,打坐恢复起灵力来。 地道很短。 丁一走了不过十几步路,便到了一个灯火通明之处。 琉璃色的莲花灯,嵌在正中间的顶上,照得房里一片热热闹闹的。 房间不大,东西很少。 最显眼的,是正中一张圆台,一只成人大小的手印深深地陷了进去。丁一扫了一遍,只觉得这手印有些奇怪,便顺从心里的催促,将手一一对应地按在了手印之上,严丝合缝。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黑洞,丁一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卷了进去。 这才是大修士的能耐。 丁一晃了晃脑袋,止住了不断的眩晕感。看看周围,脚下是蓝色的水球,头顶是无边的星空。 突然间,水球崩裂,星空散开。一切都回到了最原始的时候。 桑田沧海,世事变幻。 由混沌到自知,由未明到半明。 丁一散开了意识,让其随风而走,化入水里,火中,最后汇聚到天边的惊雷。紫色的电光开天辟地,渐渐地汇聚成海,原本的混沌充斥着最纯正的雷罡之力。 活泼的,好动的,爆裂的,破坏的,种种,种种。这是一片雷之海,灵魂徜徉其间,无比的自在。 不知过了多久。 一双眼睁了开来,紫色一闪而没。 丁一又回到了那个房间,手还贴在那手印上,但是那股吸力却没了。 雷电的奥义在脑间流淌,此前,应该只是将他的神识暂时性地卷入那个境界罢了。 丁一神色平静,只眉间的一抹喜色还未散去。 此次了悟,相当于直接将雷电的本源塞入了他的脑海里,假以时日,等他吃透了,了结隐患,化神之前再无瓶颈。 这才是真正的传承。 那些所谓的寻宝,也不过只是为了扫平修仙路上的小障碍罢了。 “出来吧。”丁一淡淡道。 “晤,又被你发现了。”马陆笑嘻嘻。 “为什么放弃?”丁一疑惑道:“你原来不是想要夺我的舍?”他还一直提防着,不料此人一直没动静。 “啊呀,真聪明。”马陆抚掌:“我哪里露出了破绽?”他好奇地歪着脑袋。 “猜的。”丁一抚了抚袖子,直接倚在了书桌前:“只是我不明白,你如果要夺舍,何必等这万年,舍近求远地非要寻个同乡?” “不不不,你搞错了。”马陆摇摇头:“我本意只是找个同乡聊聊,只是你资质太好,我想说不定这雷灵根修到飞升我就找到回家的路了?所以夺舍只是临时起意罢了。” “那又为什么放弃了?” “外面那丫头,一心等着你,还跟那些人对峙。”马陆脸色复杂,像是回忆起什么,翘了翘嘴角:“总归是云舒的后代,我……” 丁一一听,人便忍不住蹦了起来,待要跑上去,却被马陆拦住了,他指了指墙角,施了个手诀,墙角便“哗啦啦啦”开了一个小洞,他抬抬下巴:“喏,这是我这么多年的珍藏了。你拿去吧,便宜你,总比便宜了外面那帮小子的好。” “哎,看见他们,总感觉看到了那些讨人厌的熟人,我就不去了。”马陆袖着手,残魂又不见了。 丁一定睛一看,那角落里却有一个玉扳指搁着,想着应该也是个储物空间,卷了起来,先丢在怀里,人便跑了上去。 上面的气氛,已然十分紧绷。 傅灵佩人站得笔直,肩背挺着,从一剑竖在半空,站在了九环宫锁阵里,犟得不肯让开一步:“谁要过来,先过我这一关!” 程无趋急急地揩了揩额上的汗:“哎,我的姑奶奶,你悠着点。” 傅青空负手站在一旁不发话,保持中立。毕竟是一族之人,总要给些面子,偌大的机缘在此,中立已是偏帮了。 云秋霜席地而坐,白皙的长腿露了出来,膝上是一架琴,手已然搭在了弦上。 沈清畴神色莫名地看着她:“就为了丁一?”值得么? “与她废话作甚,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云秋霜一张俏脸绷紧,杀伐之意四起。 昏黄的光下,小小的静室内,对峙的双方气氛陡然恶化!战争一触即发! “真热闹。” 从黑暗里,一张惊心动魄的脸露了出来,一半隐在灯下,只一双眼,厉色逼人,落到那黄衣女子身上,一下子便又放柔了。 一道劲瘦的身影走了出来,像是一只猎豹,随时都能扑人。 在场众人不由一惊:这气势,与之前在禁地前见到的,简直判若两人! 沉沉的威压从丁一身上散出,如有实质,这里多数都是金丹圆满,竟然也被压得喘不过气,就像眼前不是同境界修士,甚至比那元婴初期都要强! “你,成功了?”傅灵佩是在场唯一不受影响的,她勾起唇,带着点欢快地问。 “自然。”丁一转身对着另一方,散去威压:“传承就在地下,你们尽可一试。”不过,领略到多少,就各凭本事了。 说着,人便让了开来。 几人看了他一眼,甚至那云秋霜脸上飞霞,也都不敢多套近乎,急急忙忙地往下跑。 沈清畴却慢悠悠地跟着他们。 144|16.6.27 “你不去?”丁一不耐地拧了拧眉。 “不去。”沈清畴似笑非笑:“静疏都不去,想来这所谓的传承应该是你虚晃一招了。大头给你得了,就是要剩也剩不了什么。何况,我还得跟着你找到传送阵呢。” 丁一瞥了他一眼,暗道此人倒也敏锐,领悟那雷电之力便几乎耗尽了那手印的大部分能量,剩下来的不过一点点,不够启动的。可惜没有时间与他计较了,不然丢他在此处倒是极好。 丁一加快了脚步,要在那些人反应过来之前先去到传送阵那。 傅灵佩被他拉着手,一路疾奔,很快便再次来到了那座曼陀罗高台前。 “就是这了。” 丁一绕着高台走了一圈,一路走,灵力如梭,弹在各处曼陀罗花的不同部位,傅灵佩看得眼花缭乱,也真难为他都记下了。 “好了。” 三人还未反应过来,高台上一阵白光一闪,身子便一轻,一路往下落。 追来的几人只能远远看到那几人身影瞬间消失在高台之上,敲敲打打,也找不出什么机关来,只能放弃回去,这是后话不提。 傅灵佩刚刚踩到实处,还未站稳,一只手便被紧紧拽住了。脸不由一热,索性黑暗中看不出来。只影影绰绰能看到前方一片雪白的衣角。 “传送阵是那人告诉你的?”傅灵佩使了灵犀虫,心内还是有些抵触提及那人名字。 丁一低低应了声,情绪不算高昂:“他其实……说起来也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哪里可怜?一己之私,害人不浅。”傅灵佩忿忿道。傅云舒毕竟是在家老祖,她虽不赞成,但也总还是维护的。 “若不是他,沧澜界哪里有现在这般繁荣。所以阵法虽然反噬,倒还让他留了一缕残魄活了这些年头。而且因为你的缘故,也放了我一马。说起来,我觉得,他不过是怀念过去罢了,对你先祖,还是有些感情的。” 傅灵佩不答话了。对错哪里能分辨的这么清楚,何况,都付出了代价,只是无辜之人还是无辜。 两人间一时静了下来。 这一番对话外人却是听不到的。 沈清畴跟着两人一路绕走,高台之下别有洞天,人工挖出的地道不短,但是光线昏暗,时不时的,白衣便蹭到了灰,让他揪着眉走了一路。 “到了。” 一个传送阵赫然呈现在三人面前,暗夜辉光,金线流淌。 这个阵法显然还是完好的,隐隐蕴着自然法则,让人望而生畏。傅灵佩眼睛一触及,便有些头晕。 丁一的一双眼,却似融入了那金色的耀光,亮的惊人。上一次见到他这个神情,还是在冰宫那个残破的传送阵那。 “等一等。” 他摆了摆手,阻止另外两人动作,一手拿出玉简,对着阵法便刻录了起来。 这个传送阵的计算太过庞杂,线条复杂,便是他,也刻录了有一炷香时间,额头隐隐冒汗。 “好了。”丁一笑了起来,颇有些心满意足的意味,看到沈清畴,伸了伸手:“极品灵石。” 傅灵佩垂头装死。 沈清畴看了看他:“几颗?” 丁一指了指凹槽处:“六颗。一人三颗。” 傅灵佩继续装死。 极品灵石!那可是传说中的东西,跟这两人一比,原本还沾沾自喜觉得挺富有的自信便被打击到了地底。 沈清畴丢了三颗过来,轻飘飘,只嘴角有些抽搐,看样子不是不肉痛的。 丁一掂了掂,自己另外再从储物袋中取了三颗,一一插在了凹槽处,法阵一亮,周围的空间便似被压缩了一般。 傅灵佩只觉一阵天摇地晃,过了一会,人才缓过来。 脚下是熟悉的土地,周围一片旷野,青草萋萋,随风摇曳,那洒下来的光,也温温柔柔的,分外和煦。 她忍不住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青草的清香扑鼻,不再有炙热的温度,气候宜人。 她,终于回来了。 阔别多日,不过只是一年多的光景,却恍若隔世。 傅灵佩睁开眼,只看到一抹白色的衣角,消失在极远处。 她看了眼近旁之人:“他是去到何处?” 丁一没好气答:“我怎知道?”语气里边带出些醋意来。 傅灵佩好笑地睨了他一眼,看四野无人,便凑近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唇角,又迅速退了开来:“多年老陈醋都吃,真是不羞。” 鹅黄裙衫,袅袅立在一片青翠的绿意里,风流恣意,唇边的一抹笑,带着轻松写意,抬臂,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腹,盈盈一握,让丁一忍不住想要摩挲一番。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随手抛出一个隐匿阵,将眼前人一卷,便压在了身下,一只手掌火热地贴在那白莹莹的腰腹间,烫得傅灵佩忍不住一抖,眼里便有些嗔怪:“怎又如此?” 丁一凑到她耳边,不甘地咬了咬她的耳朵:“老陈醋吃得太酸,要拿些甜的塞一塞。” 傅灵佩忍不住推开他的脑袋:“脏。” 暗道里那些灰,也不知道沾了多少,他也不嫌。 丁一顺势退了开来,四肢自在地舒展开,看着天边正要斜落的夕阳,一只手伸到一旁让傅灵佩枕着,静了会,突然叹了口气:“好日子不多了。” 傅灵佩不爱听这个,翻了个身,支着下巴直直地看他:“禁地里,你还没说清楚。你说你前世的世界与这不一样?” “是。那里的人都是凡人,没有灵力,应该就是你们所说的末法时代。不过人类太聪明了,没有灵力,但是科技力却发展到了极致,创造出了可以载人飞行的铁鸟,所以就算没有灵力,人也可以飞在空中。可以千里传音的铁盒子,随时随地都可以联系。我们可以下海,可以飞天,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一种极致。” “那你呢?” “我?”丁一也侧躺着,支着下巴看她,女子的侧脸在夕阳的余光中,美得像诗:“我没什么可说的。一生乏善可陈,自小在孤儿院长大,哦,孤儿院就是我那里的国家特地设立了来抚养孤儿的地方。” 他抿了抿嘴,像是想到不愉快之事:“后来……后来一次意外醒过来,就到了这里。我记得那些记忆,所以不是那些无知幼儿。出生没多久,便被抛弃了。后来被我师尊捡回去……” 丁一突然不说话了。 见傅灵佩还眨巴着眼在听,笑了起来:“后来就是你见到的这样了。”手忍不住痒痒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被傅灵佩一把拍了下来,她重新翻个身:“真好。” 回来了。 “与我分开,就这么开心?”丁一阴阳怪气道。 “不,从此地开始,才是最终,不是么?” “是。确实如此。”丁一一双眼焕出光彩:“确实如此。”在沧澜界,不过是偷来的欢喜。哪里有脚踏实地来得踏实。 “晤,对了,我在马陆那得了一个玉扳指,我先理理,你看有得用的,就先拿去。”丁一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捂了一会的戒指,戒指内是一个半月莲记。 他不以为意,指尖逼出一滴精血,落在了戒指上,瞬间便沁了进去。 咦?没动静? 丁一不信邪,又连滴了五六滴血,戒指才泛起了灵光——这才算真正认主成功了。 看来这玉扳指不是寻常之物。 丁一将神识探了进去,不由一呆。 “怎么了?”傅灵佩见他呆住了,疑惑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不,不是不对。是太对了。”丁一恍惚地转向她:“玉扳指里的东西,堆得跟小山似的。”而且空间,超级大。 看起来乱糟糟的。 不过,显然丁一高兴得太早了。 他神念一动,一堆瓶瓶罐罐就全部落在了眼前的草地上,砸得草都陷进去了几层。 傅灵佩也有些吃惊,嘴张得老大,看起来有些傻。 不过看到那些玉瓶占了一大半,便闭上了嘴:“这些瓶子里的,应该不能用了。” 于是两个金丹修士,就那么蹲着,分拣起来。 玉瓶,丢!再丢!还是不能用,继续丢! 到得最后,月上中天,小山被减负了,只剩下那么百来件东西得用的。 多数是炼器灵材,天材地宝,丁一看了一眼,见傅灵佩没什么兴趣,便全收了起来,这等灵材,不到化神,完全用不到。何况两人都不会炼器,也是白搭,只能拿出去换。 最后归归拢拢得用的,不过十来样。 两瓶鸾凰血,三瓶点方剂,一瓶霸下之血,还有两枚炼丹玉简,倒是阵法之简挑挑拣拣有五六枚,炼器玉简三枚。炼丹玉简看样子是马陆随便收的,但是能被一个化神以上的修士收藏,也不同凡响了。至于阵法之简,直接就被丁一收入了囊中。 这些玉简若是复制出去拍卖,怕是天价了。 至于传说中的混沌之心,苍龙之角,傅灵佩是毛都没见着。 不过,这也是她贪心。起码天凰第二层的材料,居然被阴差阳错地凑齐全了。 还有一本册子。 羊皮册子,很奇怪的是,修真界几乎都是玉简传书,很少有这种手写体了。一水的蝌蚪文,傅灵佩看了一眼便眼花了。 丁一倒看得津津有味。 145|16.6.27XXOO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 不愿意充值的宝宝们,可以打开网页版评审得币,看视频的时候随便点点,一周的看书钱就有啦~ 不高兴麻烦的,充值也很方便,网页直接可以支付宝充,没有手续费什么的,一天一根冰棍钱就可以看很多了,不费~ 写文不易,请尽量支持正版! 只听一声喝响,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脸上一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骄横之色。 “三位妹妹,对不住了!夜冥石留下,人可以走,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们能不能这么全须全尾地走出去咯!”说着,与旁边的两男挤了挤眼,裂开嘴,恶意地笑了开来。 另外两女也趁势走了上来,五人一字排开,双手环胸,看着实力不弱。 傅灵佩细细打量,心情端凝起来。遇到这种情况,她早已有所预料。 最后几日,劫道的必不会少。有修士一开始便不打算找夜冥石,只等最后几日再打劫其他修士,或者临了还没凑够数的,也会起其他心思,毕竟这个时候的修士或多或少手头都是有点存货的。这群人打量着,实力不差,其中练气八层就有两个,练气七层一个,两女子一个六层一个五层。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 硬碰硬不划算,更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们不过三人,打起来必然有所损伤;可是就这么让她们乖乖交出来,却也是万万不能。 “三才阵。”傅灵佩想了想,聚音成线传音过去。 管亦枚轻微点头,显然已经领会傅灵佩之意。 傅灵飞却是懵里懵懂,不过她自恃有老前辈指点,是以不惧地点头称是。 傅灵佩手中唯一的阵盘不过是族长赐予的五行阵,只有防御功能,在数倍于几的敌人面前,破阵是分分钟的事,所以不可取。 三才阵的话,以修士为基,生生不绝,在此种情况下才有坚持下去,反败为胜的可能性。傅灵佩原先担忧傅灵飞因为接触修真时日尚短,不曾习得,见她点头才放下心来。 三人一个腾挪,形成了以傅灵佩居中在前,管亦枚和傅灵飞分居两翼的阵势。 对面一看,顿时好气又好笑。原以为不过是三个小丫头,吓唬一下,便会乖乖交出夜冥石,没想到却打算顽抗到底。 那粗脸汉子怒吼一声,“咄——”一声,拈指发出一道金刃袭来,练气八层的修为灵力不弱,金刃凌厉非常,速度极快便袭至面门。傅灵佩腰一旋,脚一错,便躲了开来,双手摆动,便是一排火墙气势汹汹奔腾而去。 汉子没料到她施法速度那么快,好一阵手忙脚乱。其余四人见此,也不再袖手旁观,纷纷各使身手,攻了过来。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其余都是盗版盗版! 傅灵佩这时不由暗暗庆幸,这是炼气期对决,有法器的实在少数,全如自己般赤手空拳以法术对战。三才阵,将三人气机联合,对阵各自为战的五人,支撑了一段时间还未曾落败。只见四处灵影纷飞,法诀四溢,斗得不可开交。三才阵三人互相支援,防守的密不透风。 “啊……”只听傅灵飞惨叫了一声,手臂上已然被对面的一道灵力刃割破了一道口子。她毕竟修为太弱,灵力不够,很快便左支右绌,措手不及。 三才阵若少了一环,很快便会被各个击破。傅灵佩只能不时闪身过去帮忙抵挡,只觉□□乏术,很快便感觉到身体内灵力在飞速消失。 傅灵飞也是一副力竭样子,气喘吁吁。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待灵力耗尽之时便是出局之时。 还是太过勉强。傅灵佩暗自叹息,三才阵内若是短板太弱,对方以强攻弱,也是无可奈何。看来只能放弃了。 “一会听我口令,各自散开。”傅灵佩传音道。 “夜冥石在此,这就让与阁下!”傅灵佩迅速朝远方用力抛出一个储物袋,人迅疾朝相反方向弹射而出,轻烟步一使,如烟如雾,似慢实快。 傅灵飞与管亦枚也迅疾散开,三人各自朝不同方向夺命狂奔。 对面五人愣了一楞,留下一女子去接住储物袋,另外四人两两散开、各自追去。 说来也巧,傅灵飞因年小力弱,反而无人关注,跑了一段,发现身后无人,便停了下来。想了想,还是不甘心,便径自返回,沿着傅灵佩的方向奔去。 傅灵佩在转身遁逃之时,便不曾抱有侥幸心理。那储物袋不过是个幌子,也不过是争取一息时间,力求阻得他们一阻。这时候也顾不得心疼,取出一颗中品复灵丹便吞下,手里还拿着灵石,以弥补即将消耗殆尽的灵力。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请支持正版,其余网站都是未得到授权的盗版! 一颗又一颗灵石灵力被吸收殆尽,化为齑粉,复灵丹也跟嗑药似的吃了大半。一个追一个逃,大概持续了小半日。傅灵佩精疲力竭,只觉面上无光,她前世怎么会能想到,终有一日,她堂堂一金丹修士会落到被两个练气期修士追的落荒而逃的境地?果真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滩。 再转头一看,那粗野汉子和一瘦高男子仍然缀在身后,只能哀叹其毅力惊人。 殊不知,那两人也早就后悔不迭,如果早知道这小丫头如此能跑,铁定不会追上前来。一个不过练气七层修士,耐力和灵力都惊人的长,现如今,也是骑虎难下,花去的灵石和灵丹也已经不少,若不抢回夜冥石,也真觉得亏得慌。 于是一个追,一个逃,可苦了后面跟着的傅灵飞,要不是靠她识海里的老前辈跟全自动雷达似的自动指点方位,早不知道追丢了多少回。 傅灵佩突觉眼前之景十分熟悉,蓦地灵机一动,扭身一转,便往西南方的一个小溪跑去。她记得前面小溪里可是有只铁嘴鳄,之前探查过,发现灵息很恐怖,大概是快筑基了,自觉挑战难度太大,便悄悄遁走了。 快接近小溪之时,眼见铁嘴鳄已经近在眼前,傅灵佩装作灵力不济,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后方两人见此,也不由大吁了口气,再跑下去,他们二人也要弹尽粮绝了。等会逮住这丫头,必然要狠狠招待一番,才不枉这番追逃。两人暗暗发狠。 是时候了。傅灵佩灵力一收,一个腾跃便跳到了铁嘴鳄的背上,双脚似粘在背上动也不动。铁嘴鳄不由大怒,不断晃动身子想要将人从背上摔下来。傅灵佩迅速发出一串火球向后方两人袭去。 粗汉子大怒,也不及思考,便金刃一道道密不透风往傅灵佩全身袭来。 傅灵佩见此,不由狡黠一笑,朝他们二人眨了眨眼,一个腾挪,那一道道金刃便全部落在了这皮粗肉厚的铁嘴鳄身上。 “吼……”铁嘴鳄大怒地吼叫,顾不得傅灵佩的离开,抡起强而有力的后尾往二人扫去。恰如秋风扫落叶,二人躲之不及,初初撑起防护罩,便遭此重击,纷纷吐血,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飞去。 傅灵佩见机得快,立刻弹出一粒粒火篦藤,密密麻麻地织起了大网将二人捆了个结实。 修士的身体,如果不是专门的体修,也就比凡人的武林高手稍强一点,还是比较脆弱的。这二人被火篦藤捆了个结实,手指都无法拈指施法,一时间倒也挣脱不得。 眼见铁嘴鳄正迈动着沉重的身体一步步前来,二人又不甘心捏碎玉牌放弃出阵,忙不迭讨饶。 “姑奶奶,哎,姑奶奶,我是有眼不识泰山,您就当我是个屁,放了吧,啊?”那瘦高儿尖锐的声音都快失了调。 傅灵佩坏坏一笑,想着,好歹出口闷气。 一扯藤蔓,将两人一路拖曳拉拽就蹭着路面迅速离开了铁嘴鳄的领地。只听一路呼痛的惨叫不绝于耳。 傅灵佩一直以来的闷气都散得干干净净以后,才停了下来。踢了踢藤茧,说道,“滋味如何?” “哎,哎,姑奶奶所赐,太舒服了哎呦!您可着来!” 傅灵佩只觉这瘦高儿也是个妙人,审时度势、能屈能伸,这样的人将来也不知能走到哪一步。 “哎,你叫什么名字?”傅灵佩再轻轻踢了踢,问道。 “小的王二虎。”粗汉子答道。 “不是问你。” “姑奶奶,小的竺甘。”瘦高儿似难以启齿,支吾出声。“天竺的竺,甘草的甘。” 145|144.143.142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其余都是未得授权的盗版,请尽力支持正版! 夜已深。 浅浅的雾气升了上来,带着点湿润。月光透过隐匿阵,隐隐绰绰,朦朦胧胧的。 傅灵佩看着眼前低垂的脑袋,丁一正翻着那本羊皮册子,半晌没有说话。 “写了什么?”傅灵佩不无好奇。 “算是马陆的个人日记?”丁一沉吟了会,才道:“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记事,不值当什么。只是讲述了万年前修真界的一些见闻,还有一些对雷术的见解。能让我少走许多弯路。” 傅灵佩这才有点惊讶:“马陆也是雷灵根?” “也不算,他的灵根是变异雷火双灵根,雷灵根为主。所以,这本册子对我来说极为有用。对了,我记得你有个玉梳是有半月莲标识的,这些都出自马陆之手,他是个极厉害的炼器师。” 傅灵佩呆了呆,才喃喃道:“这么说来,傅云舒的许多东西,包括那个绾钗,碧玉葫芦,都是出自马陆之手?那他,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 若是无情,又怎会耗费心血做那绾钗出来。若不是对傅云舒有所了解,又怎会特意取给她做了一个只有绾发功能的钗子?这里面耗费的心血,不比一个灵宝低。可若是有情,又怎会任她在高台之上,受尽百年苦熬? 丁一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不必多想。” 他收起羊皮册,重新枕了下来,身下是翠碧的青草,一轮明月当空:“这份记录给我扫清了许多疑惑,阵道和器道从来不是割裂开来的,现今存世的许多炼器师为何到不了高阶,就是阵法修为不够,至多在法器上刻录三个叠加阵法便算了不得了。我倒是可以往此努力一把。” “不过,更有用的,是这个玉扳指。”丁一伸出了手,碧玉滴翠,带在纤长而分明的指骨间,显得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这玉扳指最厉害的,不是其储物空间大,而是可以储存一部分雷灵力在戒腹,我斗法之时,随时可以取用。”丁一神情郑重。 傅灵佩这时才有些羡慕:斗法之时可以随时取用本源灵力,相当于多了一条命,凭借丁一的阵法修为和心剑境界,越阶挑战也不是不可能。 “难怪你那滴血认主要比我这玉戒麻烦的多。”她语气有些酸溜溜,腮帮子鼓鼓的。 丁一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只觉触手滑腻,肌肤生香。他轻轻一带,傅灵佩便被他拥入了怀中。不由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你要?那就给你。” “不要。”傅灵佩不过是酸一把,哪里真会接受。耳朵被那凑近的气息一下子烫得有些红,粉粉白白,精致诱人。 丁一忍不住上前嘬了一口,嘬完不满足,又轻轻碰了那樱花瓣的双唇才结束。 两人静静拥了会。 “起来吧。”丁一突然道。 “你要走了?”傅灵佩率站了起来。 “是。此地不宜久留。”丁一眼神留恋,似乎要将眼前女子的脸深深刻入心底:“这个你拿着。” 他递过来一个古铜色令牌,其上有一只奔跑的骏马:“你若是有急事,可携着令牌去快马驿站找我。” “快马驿站?”傅灵佩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这才显出一些童稚来:“这是你开的?” 丁一嘴角翘起,未免有些得意:“不是。” “那你得意什么?”傅灵佩刮了他一眼。 丁一不由摸了摸鼻子,讪讪地:“吴岚,你还记得么?” 傅灵佩想了会才从脑海中挖出这号人来:“是你归一上门踢馆那次,你夜半会的那人?他不是失踪了么?” “我之前便是让他去做了这件事,是他开的。”丁一神色端凝:“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找他。” 傅灵佩看他面色,便明白此事想来非同小可,想来与他那难言之事有些关系,便也认真应下。 “那么,告辞。”丁一眼光放柔,站了一会,才重新披上黑色斗篷,整个人便似浸入黑沉的夜里,像是一只孤雁。 “告辞。”傅灵佩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神色淡淡,只攥紧的拳头揭示着她内心并不如表现的平静。 丁一转身刚走了几步,脚步却又快速回转,狠狠将她抱住:“你这没良心的!” 傅灵佩轻笑:“终有再会的一日。” 丁一挫败地败下阵来:“连句好听的都不给。”两手捧着那张玉做的面容,指腹滑到唇间,摩挲了下,狠狠地亲下去,直到那唇珠红得滴血,这才罢休。 “走了。” 他神清气爽地迈开步子,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像是一尾鱼,瞬间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傅灵佩在原地怅然若失地站了会,整了整衣冠,直到情绪再一次恢复古井无波,才收起隐匿阵盘,放出包子状的飞行法器,朝着傅家方向而去。 ——说起来,自傅家那件丑事爆开以来,她阴差阳错的,还一次都未回去。 傅家。 一年多前,傅元霸兄奸弟妻之事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爆开,声望便一日不如一日。加上吴楚两家的排挤,地位和势力更是一缩再缩。傅灵佩当日追踪敌人一去未回,唯二的傅元霸又从家主位下来,傅青渊修为已到筑基圆满,到底差了些,不能服众,令行不下效,使得傅家更是雪上加霜。 就是守门的小厮,也不那么直得起腰板,看来总有些气短。 这日,轮到傅三力在外守门。 他站了一清早,从左脚换到右脚,傅家连只鸟都没进过,冷冷清清的,便有些无聊地倚着门眯眼打瞌睡起来。 远远的天空上,一坨白白的东西飘了过来,越来越靠近傅家。 傅三力睡得正起劲,却被一股大力拍醒了:“还不给我醒来!” 他不由委屈地揉揉脑袋,咕哝着:“站了一上午,连鸟毛都没看见,有什么好守的!” 眼睛一撇,却看到了一只巨大的包子落在地上,包子皮正像莲花瓣一样往外绽开,不由揉了揉眼睛:真有人来了? “别傻愣着,跟我上前!是傅五小姐,静疏真人回来了!”拍他的,正是一年前守门的小厮,他已经升为班首,忙不迭地领着这愣头青往前。 傅三力心里一阵激动,便跟着班首往前走:是傅家现今最负盛名的静疏真人!据说真人极厉害! 刚刚走到包子面前,却愣住了,有些呆傻:怎没人跟他说,这静疏真人还极美! 他言辞笨拙,只在那一瞬间真正明白了何谓真正的沉鱼落雁,仙姿玉骨。之前还觉得极漂亮的小翠小花完全不值一提。 只见一个女子一身红色长衫,雪肤红唇,一头黑发随意地绾了个髻,松松地垂在脑后,一双眼流光溢彩,明明不苟言笑,却让人挪不开视线。 正是连夜赶回来的傅灵佩,她在包子内便换了这身红衫,最显眼最夺人眼球,对她来说,正好。 好歹要让那些蠢蠢欲动之人知晓,她,傅灵佩,回来了。 不然任是哪些阿狗阿猫都敢来招惹傅家了。 傅灵佩一步一步,走得慢,而稳。身上金丹中期的威压放开,傅家四周或明或暗的暗探全部缩回了头。 “拜见五小姐!”班首一年不见,却成熟了许多,只脸上还微微泛红,眼睫垂着。 “拜,拜见五小姐!”傅三力有些结巴,吃力地垂下头,不敢再看。 “还需谨慎才是。”傅灵佩轻飘飘地带下一句:“门户之事非同小可,不论何时何地都不可懈怠。” 一句话说得傅三力面红耳赤,这话明摆着是对他说的,看样子真人是看到他偷懒打瞌睡的样子了,不免有些惴惴。 “是,真人。”他喏喏道。 说话间,傅灵佩便跨过了门槛,管家傅漕已然等在门口,见她到了面前,不敢怠慢,拂了拂身:“拜见五小姐。” “管家不必多礼。”傅灵佩率先带头往清脩居而去:“那日之后,事情如何了?你且与我说一说。” 傅漕颇有些老泪纵横的意思,感叹道:“不太好。” 他顿了顿,有些唏嘘:“当日我等等您不来,只能重选了家主,大家都推您的父亲,只是毕竟修为不算高,场子镇不住。您回来就好,那些魑魅魍魉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继续上门来,正是欺我傅家无人了。” 傅灵佩叹了口气:看来还需呆一阵子,才能回门报道了。 说着,便到了清脩居的门口,门内人来人往的,原本清幽的居室一下子热闹了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 “五小姐不必惊讶,毕竟现在,您的父亲已经是家主了,平日里总有些琐事要处理。后山,仍是由元霸师叔坐镇。”傅漕拱手道。 傅灵佩拧了拧眉:这么多琐事,如何能静下心来修炼? 不悦地甩了甩袖子,人便踏进了厅内,正遇上了傅青渊正与人谈事。 146| 144.143.142 清脩居的正厅,摆设至今都没变过。 傅灵佩看过去,甚至能说出当日的鲜血是如何溅到中间的泼墨上,哪一方青砖上印着数不尽的血。人静静地站在一旁,只等那两人谈完。 可这身猎猎红衣和金丹期的修为又哪里是那么好忽略的,来人稍作了会,便先告辞了。 “爹爹。”傅灵佩上前拂了一拂,直到傅青渊叫起才抬起头来,一张嘴微微嘟起,不自觉地带出些女儿娇态来:“你可真忙。” 傅青渊能生出这么绝色的女儿,脸自然是不差的,一双眼几乎与傅灵佩一模一样,此时正宠溺地看着多日不见的孩子:“太皮了。你刚刚这么站着,人家不自在不就立刻走了?” 傅灵佩顺势坐到了另一旁的八仙椅:“爹爹如今坐了家主,威势倒是有了。可是,女儿在一旁听了一耳朵,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小事,爹爹不如把这些庶物都丢给管家处理,何必亲力亲为。不然你又何时能晋阶金丹?” 傅青渊有些头疼,女儿回来是好事,可这一回来就说个不停也是脑门儿疼:“现在傅家正处于多事之秋,我哪里敢有丝毫懈怠,不然有将一日若衰颓于我手中,我哪里对得起傅家的列祖列宗?” 傅灵佩有些不赞成:“傅漕叔叔本事极大,他擅长庶务,你让他处理这些再合适不过。何况身为一家之主,你当务之急是提升修为,在修真界任何手段都是虚的,唯有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你说的,爹爹都懂。只是……罢了罢了,不与你说这些,你难得回来一趟,可惜你娘亲最近闭关了。” “闭关?”傅灵佩奇道:“娘亲上次见才筑基后期,是要结丹了?” “胡沁什么呢?”傅青渊没好气地说道:“自那日,你大伯之事后,你娘亲也不知怎地得了启发,回来就说要闭关,出关想必是要圆满了。” 傅灵佩情绪有些低落:“那日之后……老祖,不对,大伯他们现在到底如何了?” 提到这茬,傅青渊眉头紧锁,也不免叹了口气,平日里对外还得为尊者讳,对着自己女儿倒是不必端着:“小三当日去了之后,苏媚便疯了。而后家主易位,一连串事尘落定之后,你二伯就失踪了,不过族里的魂灯还亮着,我料想可能是出去散心了。留下一个小婴儿被你大伯带到后山抚养,现在他轻易也不出来,只在后山镇压着护族大阵。” “说起来,我傅家声名一落千丈,原本与我们交易的散修联盟也终止了合作,吴楚两家小动作也是频频不断,不过也不知为何,他们动起手来总有些顾忌似的。” 傅灵佩冷笑:“自然是要顾忌的。现如今玄东承平,再没有绝大把握之下,他们也不敢轻易挑起大战,不过爹爹你得尽快升到金丹,不然我傅家终究力量太小,迟早也会被吞。” 说着,她从储物袋中取出十几个玉瓶来,一一摆好:“爹爹,这里面都是我给你跟娘亲准备的灵丹,其中的结金丹我偶然得了两粒,可以助你们提高结丹的几率。另外还有两粒极品养颜丹,你与母亲一人一粒。至于一些其他零零碎碎的修炼丹药,你们用得上。” 傅青渊肖似她的眼睛立刻水蒙蒙的:女儿这么能干这么孝顺,好感动。 不过:“这养颜丹你娘亲有就是了,给我,有什么用?”他一个大男人。 傅灵佩撑着下巴,瞥了他眼角的一点点细纹:“要是将来人家说老夫少妻,你也不嫌?一个糟老头子,要配上娘亲这么个大美人有点说不过去吧……” 傅青渊眼立刻瞪大,连忙一把收了,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怎么说话的!”开玩笑,他现在也是玉树临风,一朵梨花压海棠。 “还有这些,”傅灵佩又丢了一个储物袋来,这是她之前在门中十年里断断续续炼制的一些筑基期灵丹,多数是极品上品的培元丹,大概有五六十瓶,早就收好了放在一边:“这些培元丹品质比较高,你可以作为家族奖励发放下去,我傅家还是要尽快多出些高阶修士才好。” 不然便是避开了此次灭门之祸,也还是会有下一次。 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傅青渊神色郑重地收了起来,人顺势站了起来,深深一拂:“多谢静疏真人。”良久才起身。 傅灵佩端坐着,受了这礼。这是一个家主对她的郑重谢意,她不能推却。 “还是我女儿能干。”傅青渊才站起,便笑嘻嘻地捏了捏女儿的脸,一脸没个正形。唉,小孩子长大了就不好玩了,这么多年来聚少离多,小时候多可爱的孩子,现在就这么严肃,跟个老头子似的。 傅青渊有些心疼。 傅灵佩不由翻了个白眼:怎么觉得爹爹当了家主脸皮厚了许多?往常他可不会做这些动作。 殊不知,平日里只管修炼,朗月清风不沾俗物的傅青渊现如今常常要板着张脸做事,把脸皮子练出来了,私下里就更不喜欢拉着脸,随意了很多。 “爹爹!”傅灵佩拍掉那只手,揉了揉被弄疼的脸,嘴不由嘟了起来:“女儿还有正事!” “好好好,你说。” 傅灵佩脸色郑重起来:“原本此事应该与大伯说,不过他现在也不是家主了,女儿便与你说了吧。这一年多来,女儿是去了另一个界,沧澜。” 傅青渊眼睛闪了闪,也敛起满脸的笑意,严肃了起来。 “看来爹爹是知道的。沧澜傅家,势力极大,我玄东的傅家应该是流落在此的分支吧?”傅灵佩看他神色,有些笃定。 “这些是你大伯告诉我的,家主都知晓一些。我族谱上,第一个名字为云影。”傅青渊眉开始拧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为难之事:“云在天空影在心。千年前的秘事,我等不知。不过我玄东傅家是逃难而来的,可以说当时算是丧家之犬,到了玄东界才又开始凭着一些财物重新立足,到现在这个地步。所以……” “来不及了。”傅灵佩打断他:“沧澜那边已经知道我们这一支的存在。” “不过——他们现在过不来。而且那边的家主,对我们还是友善的。” 傅青渊不由长吁了口气,摆摆手道:“前代有言,交代我等不要寻根。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虱子多了也不愁。” 既如此,傅灵佩也就不多说,只有选择地交代了一些自己在沧澜的经历,和沧澜傅家之事,包括自己的天凰血脉一层。 傅青渊听罢,咂咂嘴,原本还俊美的脸顿时一点气质都没了,活脱脱一个大叔像:“我女儿可真能耐。” 傅灵佩挖了挖耳朵,爹爹这盲目信女的样子前世都看尽了,今世没想到还变本加厉。 她想了想,也没什么要说的,就加了句:“爹爹对那散修联盟的沈清畴还是要多加提防,此人奸猾。” 没料到傅青渊一拍桌子就要跳起来:“是不是这混小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脸红脖子粗,看起来就像要与人撸袖子打架。 傅灵佩忙忙摆手,阻止他冲动:“不是不是,你想太多了。你女儿我这么厉害,寻常人哪占得了我便宜。”何况,这占便宜的另有其人。 “只是这人鬼祟,怕对我傅家不利,所以爹爹你小心为好,不要轻易上了他的当。还有平日里也派人多多留意吴楚两家,看他们是否与那沈联系,一有异动,记得通知于我。”说着便要站起来。 傅青渊眼巴巴地看着她:“女儿,你这是要回门派了?”交代这么多。 傅灵佩无奈地摇摇头,真不想承认这卖乖的中年美男是她爹:“明日再回。” ——啊?那还是要回? 傅青渊耷拉着脸,嘴角翘得可以挂油瓶。索性他底子好,皮肤白,眼珠黑压压,这样也不难看。 傅灵佩撑着额,无视身后一直跟着的中年卖萌小尾巴,自在地回到了幼时的房间,哐地关上了门:“爹爹,女儿累了,明日再走。” 中年尾巴收起了颓丧的脸,重新板着脸回到了正厅,想着乖女儿说要修炼,唤过傅漕琐事自行处理,便回了自己房间,认真修炼了一整日。 第二天,天蒙蒙亮便又跑到女儿门前站岗,把傅灵佩吓了一大跳。 她睡了个大饱,连日来的疲倦都一扫而空,伸了个懒腰开门,便撞见了诞着一张脸等着的傅青渊。 “爹爹,你如何在此?” “自然是要与你共进早餐。”傅青渊心酸得很,女儿幼时修炼,本来相处机会就少。少时去了门派,常年不回,更是碰不上,如今难得要住上一日,又要走了,怎么都得创造机会吃个饭。 可怜天下父母心。 傅灵佩忍不住笑了笑,虽然有些嫌这爹爹没个正形,心里却是极暖:“爹爹你还进那些五谷杂粮?” “怎么?”傅青渊摆了个吹胡子瞪眼的样子,胡子没有,瞪眼倒是似模似样的:“做爹爹的跟女儿吃个饭还不行?凡人家可是日日吃的。” “行行行。都听爹爹的。”傅灵佩绽起了笑,两人开开心心地用了一顿灵谷餐,滋味极好。 而后傅灵佩挺着饱饱的肚子上路了。 ——傅家之事,还不是迫在眉睫。 147| 144.143.142 最近天元门门主穆亭云有了个新想法。 秉持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原则,他将天元派守大门的全部换了一遭,各峰出了名的俊男美女被一一点过,每三月一轮,誓要将门脸精神发扬光大。就算是那些在外游历之人也排在内,回派以后是要补的。 不过相对的,这些守大门的,贡献点也比别的任务高了一倍。五人,一个金丹,两男两女四个筑基相搭配,同样的,就是脸要好看。 这日。 金丹师叔在大门旁的静室打坐,另外的两男两女端端正正地穿着统一的门派袍服分列两旁,站了很久都没有访客,便有些懈怠。 其中一个眉细细,脸尖尖的女子忍不住捶了捶腿,抱怨道:“最近要么来的是歪瓜裂枣,要么就干脆没人来。可真是无聊。”而且连打赏都变少了。 另一圆脸女子侧了她一眼,抿着嘴不说话,只腰杆还挺得笔直。 “怎么,我说得不对?”这一眼偏偏被她看见了,往日里掐尖要强的性子便起了来:“宗主让我们这些人来,不就图个门面好看?我这等容貌做个守门的,可真是屈才……” 另外两男见是女子纷争,纷纷闭紧了嘴,鹌鹑似的。 “才的话还真没看出来,至于脸嘛——”圆脸女子特意拖长了声调,在她身上来来回回扫了一遍,便不说话了。美女素来有任性的机会,可这日日聒噪抱怨,只会让人厌烦。想来她是没见过那位师叔,不然哪敢这般自傲。 “方圆你——”细眉女子要炸。 “别说了,有人来了。”突然,被后面的男子打断了,只见青金石阶上缓缓走来一人,红色长衫,阔步而行。 很快便走到近前,抬起头,才真正看清模样。众人不由倒抽了口气。 雪样肌肤,玲玉为骨,眸若点漆,长发松松一髻,端的是绝色倾人。原本还颇为自得的细眉女子脸一瞬间白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枉她自觉容貌极佳,可遇上眼前这个,却连地上的泥都不及。 场面瞬间静了一静。 “傅师叔。”方圆迎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做了个揖:“请出示身份铭牌。” 傅灵佩好笑地扫了一周,一边取出铭牌递过去,一边问道:“看来我们天元的门脸提升了不少。”看样子是要与归一看齐了。 “师叔折煞我等。”方圆垂下头,信息核对无误后,又将铭牌递了回去,扯了扯那呆愣住的细眉女子,直到她也醒神让开,才退了开来,垂首作揖:“师叔请。” “师叔请。”另两名男子也退开。 傅灵佩收回铭牌,一脚便踏入了门,迅速离去。 “这位傅师叔,是那位?”一男子比了个剑的姿势。 “是。我上次见她还是金丹初期,不过一年,就升了中期,实在可怖。”另一男子声音轻飘飘的。 “做女子,当如是。”方圆一改端凝的脸,一双眼晶晶亮,脸上起了一层粉:“这位师叔才是我等女子的榜样,又美又威风。” “……” 傅灵佩并不知道这些人对她的议论,只一心往天剑峰走,一路红衣招摇,不自觉闪了很多人眼。许多弟子纷纷停下脚步,对其恭敬问好,很快天元上下便知那新一代传奇傅灵佩回来了。 不过是离去一年,傅灵佩却觉得已是隔了许久,对天元的一草一花都想得紧。她将娇娇也弄醒了,任她踩在肩头,一路疾驰。 她走得不慢,很快便到了天剑峰顶。 “师妹!”一个笑嘻嘻的绿衣女子跳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傅灵佩的胳膊:“师妹师妹,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陆篱姝。 傅灵佩头疼地看着这就差挂在她身上的不着调小师姐:“陆师妹你怎知我回来了?” “嘻嘻,这消息已经传遍啦,师姐我特地在这等着,感不感动?”陆篱姝杏眼桃腮,别有一股俏皮风情,比几年前看起来是成熟了许多。 “不感动不感动!”一道粗噶的声音响起,娇娇在傅灵佩肩头上乱蹦乱跳,不悦地看着这女子霸占了老大的一整条胳膊。 “这是娇娇?”陆篱姝惊愕地看着眼前小小一团,愣是从那破锣嗓和斜眼找到了一丝熟悉:“娇娇你吃错什么药了,怎么长成这样了?” “你才吃错药!你全家吃错药!”娇娇气怒,她自变小后便一直不爱这副模样,只觉以前的模样才是威风凛凛。一个发狠想故技重施,将陆篱姝扑倒在地,可惜她忘了,她现在不过小小一只,在不使用灵力的情况下,是完全达不成的。 陆篱姝去被吓了一跳,手一缩,将那小狐狸抱了个满怀,揉了一把,待还要说话,哪里能见到傅灵佩的身影,不由撅了撅嘴。 傅灵佩趁那两只战成一团之际便偷偷落跑了——她一向不太会与这等软绵绵的女修相处。 她先去了峰主府。 门口仍然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垂髫道童在门口的遒枝树下扫落叶。 她三步并做两步走过,扣关,半天无人应答。 一个起落便来到了道童前,还不待她回答,那垂髫小儿便吓得丢掉了手中的扫帚,一双眼睁得大大的,几乎有眼泪出来了:“妖,妖怪!”半天不敢动弹。 傅灵佩疑惑地看看左右:哪里有妖怪?不以为意,只脸继续板着,一点表情都没有:“楚峰主去哪了?” 小儿抽抽噎噎地:“妖,妖怪,你休得对,对峰主无礼!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说着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傅灵佩无语,这才明白他口中的妖怪是谁,看了看身上,除了这身红衣显眼一点,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啊。 “哈哈,师妹,你这一趟出门回来,就变成妖怪了!稀奇,稀奇。”一阵豪迈的笑声传来。 傅灵佩无奈地转头:“秦师姐……”语气无奈。 秦绵大步走来,张着嘴巴还一个劲儿地在笑,待看到傅灵佩的脸,愣了愣又笑:“师妹这一趟出门,是更妖孽了,你还穿了一身红衣,难怪小南要以为你是妖怪了。” 朱玉白无奈地在一旁看着她,见傅灵佩看来,脸红了红才拱手道:“小师妹别介意。” 小南长大嘴,惊讶地看着红衣女子:这妖怪是那个闻名不曾见面的天剑峰第一小师妹? 傅灵佩挥了挥手:“不妨事。”脸却转向垂髫小儿:“我师尊在哪儿?” 小南连忙低下头,脑袋上两个宝宝尤为明显:“楚峰主在后崖,他现在每日都去那里参悟剑术。” 傅灵佩忍不住揉了一把过了过手瘾,才收回,转向秦绵和朱玉白两人:“同去?” “自然。”秦绵恢复了昔日的爽朗,与朱玉白也不避讳了:“我本来便是来寻你的。” 傅灵佩促狭地笑笑,一边走一边道:“看来我这一年时间错过了许多事,你们二人复合了?小南是师尊新收的弟子?” “想什么呢!”秦绵一巴掌拍过来,筑基圆满的掌风对傅灵佩来说不痛不痒,傅灵佩仍装作疼痛的模样,龇牙咧嘴道:“可不是如此嘛。” “小南是最近新晋的弟子,被派到了天剑峰,师尊看他伶俐,便做了个扫地童子,徒弟的话师尊最近是不打算收了,只是偶尔指点下。”秦绵避重就轻。 “那你们呢?好事相近?”傅灵佩眨眨眼,打趣道。 “师妹误会了。”朱玉白搭话,做了个求饶的动作,一身白袍显得极为俊俏,生硬地转了个话题:“倒是师妹,不过出去一年,修为便到了金丹中期,而且看样子……快到中期顶峰了。” 朱玉白心性纯正,脑中除了剑就是秦绵,在楚兰阔的几个弟子中是除了傅灵佩之外修为升得最快之人,现在也已经金丹中期冲后期了。 傅灵佩瞥了两人一眼,敛起了唇边笑意转而讲述自己沧澜的见识了。 天剑峰后崖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此时接近正午,已有许多同门执着剑往下跑,待看到这三名峰主嫡传,纷纷停下问好。 傅灵佩一路脸都笑僵了,才到得目的地,揉了揉脸向四周看去。 果然,留影壁前,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静静矗立,脸立如刀,双眼微阖,像是感悟着什么,神情冷峻得像是一座石雕,冻得周遭一片空寂。 突地,像是感应到什么,楚兰阔睁开双眼,却正对上了傅灵佩欣喜的面容,他眨了眨眼,眼里便泛上了一层人气,瞬间活了过来。 傅灵佩勾起唇角,人一跃便跳入了演练场,朝着留影壁,手执火漓,剑指向天:“请战!” “喏。” 楚兰阔嘴角微微翘起,泛出一丝笑意。 恰似冰雪初融,春暖花开。 148|147.146.1.1 天元门。 “你知道么?剑峰嫡传静疏真人回来了!” “这还要你说?我早就知道了! “现在正在剑峰后崖正与楚峰主切磋呢!” “真的?那还等什么?快走快走!” 弟子们奔走相告,各个角落都发生着类似的对话。 天剑峰后崖,更是人满为患。左三圈右三圈,层层叠叠,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剑峰弟子除了闭关的,几乎都来了。其余峰头也来了许多,就连半空中,也有许多踩着飞剑等各种飞行法器的修士在观战。奇异的是,虽然人多,整个后崖却寂静无声,人人凝神专注地看着场中,若有所思。 傅灵佩一身红衣猎猎,手执一柄秋虹如火,一剑一剑去,剑意如叠浪,喷薄的烈焰合着无匹的霸道,向青衣男子而去! 周遭的温度被这烈焰凭空提升了许多,离得近的甚至觉得皮肤有烤焦的感觉。 楚兰阔又恢复了泥雕冰塑的模样,一步踏出,直往那火势最旺剑意最盛之处而去!火红的光映着那冰雕般的脸也似有了人气一般。 碧水剑出,火收云寂。 不过是轻轻一点,原本还无可匹敌的火势,就被灭的一干二净。水盛而火衰。剑意浓厚如云重,傅灵佩原本得意洋洋的剑就被这么一点,弄没了。 不过众人却不敢小觑。 那样的冲天剑意,凛冽的威势,若不是对面之人是一个浸淫剑道多年,有眼力有经验之人,是无法找到其弱点并轻易击溃的。 对于天剑峰峰主楚兰阔,剑峰弟子有着盲目的崇拜,虽只得金丹圆满,但其实力到现在都没有人能完全摸清,遇强则强。 傅灵佩突然唇角一样,喝道:“师尊,小心了!” 轻烟步一踏,人若杨柳扶风,与楚兰阔堪堪靠近,平平无奇的一剑便出了来,说不出哪里厉害,却避无可避,厚重若疾风,飘逸若流水。至简至纯!一丝微茫的大道之力似乎蕴含期间。 远远的一声“咦”字传来,原本还坐镇宗门大殿的穆亭云瞬间落入人群,站到了最前面,专注地看着那一剑。 穆亭云的到来似乎拉开了一个序幕,往日里极难遇见的各峰峰主也下饺子似的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人群中央,怔怔地看着那一剑。 金丹期的修士有些还在茫然四顾,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些峰主都一一而来。有一些却纷纷睁大眼睛,生怕错过眼前的一幕。至于筑基期修士却是彻底的茫然了。 楚兰阔终于感觉到了对面传来的压力,微微一怔,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一双眸子泛起极亮的光,人如流星极退,碧水剑直直向天,毕全身于一役:“徒儿,试试这一剑!” 剑意如秋水漫天,至柔至刚,将天边的艳阳衬得几乎失色,无形无色,无边无际,心之剑,曰相济! 心剑碰撞,无形无质的气流席卷了周边的一切,崖边的几棵百年大树瞬间被拔了跟去,轰然倒塌,烟尘弥漫。各峰峰主脸色凝重,纷纷施了防护罩将身周的弟子们防护起来! 良久,烟尘才散去。 傅灵佩捂着胸口微微喘气,灵力在这一剑中已经用磬,虽败,心内却极畅快,不由笑了起来! “不错。”楚兰阔嘴角也轻扬了起来,收起碧水剑,双手背负,看着小徒弟,双眸赞许:“终有一日,你将超过为师。” “哈哈哈!我天元后继有人!后继有人!”穆亭云突然抚掌大笑。对他而言,有什么比能看到杰出后辈更值得高兴的呢?他虽然知道傅灵佩能耐,却不知她这般能耐,连心剑都突破了,那一丝大道之力他没看错的话,假以时日,必出一位大修士! 田波光也晃着折扇,啧啧啧地绕着傅灵佩走了一圈,嘴里念道:“可惜了可惜了……”而后摇摇头走了。 傅灵佩茫然地看着他:可惜什么? 楚兰阔却满头黑线地看着这不着调的师叔,抿了抿唇。 “别担心。田师兄心里有数,他有分寸。”穆亭云拍了拍楚兰阔的肩膀,却被躲了开去,手停在半空尴尬地看着这不给面子的师弟,讪讪地收了回去。 楚兰阔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经过傅灵佩,视线又落在一旁的秦绵和朱玉白身上:“你们三人随我来。” 于是三人乖乖地跟着师尊走了。 各峰峰主也散了,人群恍然地出了声,也纷纷开始散去。 徒留留影壁上,一道深深的剑痕,是之前两段剑气纵横、迸发而至留下的交错剑意,许多人干脆在那细细参悟,有所得后便回去闭关,出关之后都进益不少。 傅灵佩三人随着师尊的脚程回到了他的洞府,一如既往地清冷。 楚兰阔端坐正中,脸上难得地去了些冷意:“静疏此行,看来是颇有收获。” “可惜还是输给了师尊。”傅灵佩嘴巴撇了撇,作出一副郁色,脑袋微微垂着。 楚兰阔无言地看了眼小徒弟的黑脑勺,心想着怎地几日不见便调皮了许多,还敢打趣师傅。 “师妹,改日与师兄切磋几招!”朱玉白眼神亮亮地看着傅灵佩,有些见猎心喜。 “极好。你们师兄妹却是需要多多切磋,方有进益。”楚兰阔颔首,看傅灵佩脸上掩不住的欢愉,又换了口气,严肃起来:“剑道之路,一步一坎坷,从来不是坦途。师尊走到今日,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从未懈怠过。你突破心剑,足见你悟性极佳,但万不可骄矜,须知不进则退。” “喏。”傅灵佩原本还有些轻飘的心一下子落在了实地,平静下来。突破心之境的修士玄东虽少,但也还是有的,何况她现在不过金丹中期,不走到最后,谁又知将来如何?修仙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万不可有骄奢之心。 原本还浮躁的灵力一下子便圆融了起来。 楚兰阔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才转向朱玉白:“你虽然还未突破心之境,但所去不远,平日里可尽与你小师妹切磋,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朱玉白一张白皙的脸顿时红彤彤,看着傅灵佩一脸兴奋。 傅灵佩不由低下头,朱师兄这燃起烈焰的眼神有点可怕…… “至于你……”楚兰阔视线落在了一旁反常安静的秦绵身上,沉沉地:“心孽不除,意念不达,你……”说着,便打住了,眼神沉重而不快。 “罢了。”他撑了撑额头,有些头疼:“若无他事,便自退吧。我每日会去后崖,你们若有疑惑,可自去留影壁前找我。” 秦绵怏怏地垂着头,拱手走了。朱玉白也急急地随着她的脚步跟了出去。 楚兰阔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却看到傅灵佩还恭恭敬敬地站着:“还有何事?” 傅灵佩笑眯眯地抬头,从储物袋中取出早就备好的礼物,呈在手上:“师尊,请看。”雅致的玉瓶衬得手更加玉润洁白。 楚兰阔一拂袖,玉瓶便卷在了手中,灵力弹开瓶塞,眉目舒展开来:“极品通天丹?你找到七色莲子了?” “确实如此。”傅灵佩眉毛翘翘,生动灵巧。 楚兰阔轻轻叹了口气,脸色清淡,却仍能看得出动容之色:“师傅感念徒儿心诚,可惜……这通天丹与我无用。” 傅灵佩急了:“怎会无用?师尊用它,定可顺顺利利结成元婴。” 楚兰阔难得地笑了笑,笑里有一丝无奈,缓缓来到近前,揉了揉之前便想揉的黑脑袋:“师尊纠结之处,不在此。你留着自用也好。” “不。”傅灵佩瘪瘪嘴,难得露出一丝稚气,执拗道:“徒儿已有了。何况师尊现时无用,总有有用的一日。留着备用无妨。师尊若是不收,又将徒儿拳拳之心放在何处?” 楚兰阔忍不住敲了敲她脑门,才重新坐了回去:“也罢。”既然徒弟坚持,先帮她收着吧,待她需要,再交还给她好了。 “这一瓶……”他将盛有通天丹的玉瓶收了起来,摊开另一只瓶塞:“养颜丹?”楚兰阔惊愕地抬起头:“胡闹!师傅堂堂一个大男人,哪里需要这个?” “师尊仪表堂堂,当得这一颗养颜丹。先不说这是徒儿一番心意,何况师尊自己不用,也可交予心仪女子……” “胡闹!师傅也是你能打趣的?”楚兰阔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出去一趟学会了胡沁的徒弟,也不知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收回去……” 还未说完,顿了顿又收回了手,塞到了储物袋:“也罢,师尊留着。” 傅灵佩不由瞪大眼:师尊这是有心上人了?看这模样也不会是自己用,不知是送与谁?脑子里不由地转悠起来,是那妩清真君么?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哪个苗头。 楚兰阔看她模样,哪里不知道这徒儿的心里想些什么,脸便有些红,不耐地挥挥手:“去吧去吧!” 傅灵佩促狭地眨眨眼,看师尊一张冰块脸红起来,好笑地退了出去。路上遇见那还在扫地的南山小道童,顺手摸了两把包包头,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了洞府。 洞府内与出走前别无二致。 清减,极简。 娇娇懒洋洋地蜷在一个角落里打了个哈欠,看她回来,微微张开眼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傅灵佩好笑地摇摇头,施起了涤尘诀,很快洞府便又重新恢复了光洁,干净清爽。 她随意地往床上一躺,惬意地叹了口气,连日从傅家忙不停蹄地赶回又打了一架的疲惫才从骨头缝里都冒了出来。 不过,她还不想睡。眼睛瞥了瞥那已经睡得不省人事的娇娇,使了使灵犀虫,果然没动静。看来那人已经离得远了,也不知是不是回到了门派,是否安好。 傅灵佩杂七杂八地想了一堆,也不知想些什么,过了一阵,又坐了起来,心念微动,人便重新出现在了须弥境中。 一年多未曾进入,许多灵草已经过了最佳采摘时间。人造冰池内的七色莲长出了小小一片莲叶,距离莲子长出还有许多时日。兢兢业业的人偶跟着死板的指令在一点一点地浇水。 傅灵佩取出小玉铲,将一些还能用的灵草采摘下来,用玉盒封存起来。至于另外一些过了年份,不能用的,随便找了个储物袋放了起来,打算一会出去处置掉。不是所有的灵草越老越好,千年份万年份的灵草虽然珍贵罕见,但是也只有一些特定的才行,不然便会药性相冲,反是剧毒。 许多毒丹就是用此提炼而成。 丹药一道极广大,分量配比,药草年份,甚至放置顺序变动,出的丹便不同了。傅灵佩现时还没有时间和多余的精力去研究这些,对她来说,遵循前人道路按部就班地炼出合用丹药来提升修为,便是她现阶段炼丹的常态,她不能亦不愿去开拓新的丹方,也或许当她有闲暇,才会真正考虑这些。 她不是纯粹的丹修,亦不是纯粹的剑修。此前在沧澜的浮空岛上,斗法台上,她已想透彻了,条条道路通罗马,谁能说这不适合她呢? 傅灵佩一干就是半日,才将那些灵草分类挖好。剩余的,要么没成熟,要么还希望它长一长,有些灵草是越老越珍贵,她就继续留着了。 重新将种子撒进去,傅灵佩看着清清爽爽的一片黄土地,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 这才拿出之前在沧澜禁地得到的一个蓝珠子,丢到了半空。 脚下的土地不稳,须弥境开始震动,远方雾蒙蒙一片往后退,傅灵佩还未细看,便被挤了出去,重新坐到了床上。 她不由晃了晃脑袋,才将之前的眩晕感去掉。支着下巴细想了想,须弥境属于另一空间,升级之时,空间法则起效,自己属于外来之物,被排开也是正常。那些灵草因为长于须弥境土地,已成一体,所以影响不大。 想通了,便将此事抛了开去,双手怀抱着,真正地睡着了。 149|147.146.1.1首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其余都是未得授权的不完整盗版,请尽量支持正版~谢谢~ 天元门执事堂。 苏浮修为刚刚筑基,就给上面送了点灵石托了人调到了执事堂。原本看执事堂平日里只需派发派发任务、玉牌之类的,任务轻松又有实权,很是羡慕。不料刚来他就后悔了。执事堂事务繁琐,平日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简直就没有歇息的时候。常常是日出站到日落,方可休息。 修炼常常只有晚上才能空出时间,反倒平白耽搁了修为,跟他原先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就连前几日静疏真人回门与天剑峰峰主的一战,据传十分精彩,许多门人聊起来都有所进益,他不由懊恼不已。 这日,他刚刚招待完一个啰里啰嗦挑挑拣拣的弟子,桌前便伸来了一只纤纤玉手,玉雕剔透,手里是一枚身份铭牌。 苏浮愣了一愣,才接了过来:“前辈是要接任务还是……”刚刚抬头,便失了声。眼前女子一身白袍,艳色倾城,他张了张嘴,声音有着不自觉的激动:“傅,傅真人所谓何事?” 旁边跳出一个活泼的绿衣女子,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悦地撅了撅嘴:“我师姐也是你能看的?” “对,对不住。”苏浮忙不迭垂下脑袋,心里对执事堂的十分怨气一下子尽去,激动不已:他近距离与静疏真人说话了! 傅灵佩好笑地摇摇头:“陆师姐,休得无礼!”见陆篱姝不服气地在一旁站着,才又接着道:“我已晋升金丹中期,请帮我修改下铭牌上的信息。” 苏浮连声“哎哎”地答应着,一张俊秀的脸皮上不自觉漫上一层兴奋的红光,索性他还记得程序,从袖中取出一个透管,往傅灵佩身前一晃,见显示确认中期无误,便将里面的信息改了过来。 嘴里还不停地赞叹着:“前辈真正了不起!十一年就能从金丹初期升到中期,真是我天元弟子的榜样!”他确实是这么想的,静疏真人的容颜绝艳虽然出名,但更出名的却是其从外门一跃为嫡传,幼龄筑基,二十九金丹的传奇事迹。苏浮更是将其竖为榜样,往日里更是听不得旁人说静疏真人的酸话。 傅灵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师侄谬赞了。”顿了顿又道:“只是最近可有什么炼丹任务可以接一些。” 在外游历一年多,之前欠下的任务还是要补齐的。 苏浮搔搔头,突然想起一事,一边从袖中取出一张白契纸一边道:“前辈先看看这个。” 傅灵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苏浮紧张地搓了搓手,示意她展开,傅灵佩这才静静看下去:“这……” 她瞪大了一双眼:穆亭云果真是个老不羞! 竟然想到让她去做那看大门的,说是让来宾都来看看他天元弟子的风范,好为下一次的招收新人做门面? “这是掌门的意思?” “是。这份调令在几个月前就发到了执事堂,若是前辈近些日子不来,我们也会通知您的。” 傅灵佩不由叹气:“没有别的选择了?” 虽然金丹修士可以在大门旁的静室打坐,但是若是来宾有金丹修为的,她还是需要出面接待的。这时间都不定,一看就要看三个月,与她想回门安安分分修炼的初衷完全不符。 “真的没有旁的选择了?!”傅灵佩又问了一遍。 苏浮抿了抿嘴,又取出了一张白契纸:“前日掌门下发,说若是前辈执意坚持,还有一个选择。” 傅灵佩蹙了蹙眉,再接过展开:让她带孩子? 她不由头都大了,平生最怕麻烦,若是让她去拔剑砍人,她一万个愿意,跟那些蔫蔫唧唧的小孩打交道,她只觉头皮发麻。不由再问:“就这些了?” 苏浮摊了摊手,无奈道:“掌门说,让前辈您二选一。” 言下之意很明白,要么看大门,卖脸;要么带孩子,传道。 傅灵佩恨恨龇了龇牙,这穆亭云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利用她彻底了。倒也光棍,大掌一拍:“就这个了!” 白契纸上明白写着“传道”二字。 以后每隔一日,傅灵佩都需去传道堂为新进门的弟子传道两个时辰,持续半年,其余时间自便。 对她来说,这个任务是定时定量的,要比那不定时来人的守门任务来得靠谱。 苏浮收起白契纸,郑重在其身份铭牌上点好,连着一个小储物袋一并递来:“前辈收好,这是您这一年的份例。” 傅灵佩袖子一卷,看也未看就收在了一边,拍拍一旁站着的陆篱姝道:“走吧,去后崖,让师妹看看你这一年进益。” 陆篱姝耷拉着脑袋:“哦。”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 人一走远,执事堂这才恢复了熙熙攘攘的喧闹声。 这时才有人凑上来:“你小子好福气。” 苏浮得意地拍拍胸口:“那是,今天不洗手。”举起碰到傅灵佩铭牌的右手,一脸陶醉。脑袋猝不及防地被拍了一下:“还不接着干,没看有人排着队嘛。”苏浮这才又开始笑着接待下一位修士,只右手放在一旁,怎么也不肯去摸旁的东西了。 傅灵佩不快地来到后崖,正要与陆篱姝对试一番,却正好看见楚兰阔在留影壁前,对着之前留下的剑痕深思。 连忙拉着陆篱姝上前揖手:“师尊。” “晤。”楚兰阔转头,思维慢了半拍:“如此。” 见是陆篱姝,才颔首道:“你在此参悟。”指指昨日残留的剑痕,“想必会有所得。” 陆篱姝垂着头应下,前几日比剑她与娇娇打得不可开交,等听到消息,早就错过了,十分遗憾。 “且随我来。”楚兰阔视线落到傅灵佩身上,示意她随他走。随即走了几步,对着崖下的皑皑白云,楚兰阔随手施下隔音罩:“你今日去执事堂了?” 傅灵佩诧异地抬头:“师尊怎知?” 楚兰阔并未回答,直接道:“莫要怪穆掌门,此事是我主意。你一年外出,就直接从金丹初期到中期顶峰,很快便要突破到后期,修为进阶太快,还需夯实基础,以免之后会有隐患。不论是去门厅守卫,还是去传道堂教导弟子,磨一磨你这清冷性子,也是不错。” 傅灵佩从侧面看去,只能看到师尊坚毅的线条和紧抿的下巴,冰冰冷冷。 不由心下喟叹,感动不已。 不论前世今生,师尊对她,从来都是如此,不曾变过。前生她开朗却激进,多亏师尊多次引导,才能顺利修到金丹。今生明明修为进益极快,师尊却还生怕她行差踏错一步,事事为她考虑如此。 想到此,傅灵佩更是暗暗下定决心,万万不可让师尊再重蹈覆辙。 “你这丫头,想什么这么入迷,去吧。”楚兰阔看着小徒弟光洁的脑门,忍不住屈指弹了弹她脑门,直到听到嘎嘣一声,才心满意足地背着手,下山去了。 傅灵佩摸着额头,摇摇头跑到崖上演练场,自去与人斗剑不提。 第二日。 金乌渐渐上,朝霞万里。 傅灵佩看了看还封闭的须弥境和闷着睡觉的娇娇,整了整衣袖,踏了出去。 一路清晨露水携凉风,很快便到了位于执事堂附近的传道堂。 传道堂建筑是一整座八宝踏罗楼,檐脚为八,暗合极道八荒之意;堂前悬匾,匾旁一道太极阴阳挂高悬于上,走近便觉一阵清凉之意。 傅灵佩神识一探,便发觉堂内已是密密麻麻的人头,筑基练气都有,虽以新一届孩童多一些,却也坐了许多的的成年,甚至一些已是满头白发。 她不由叹了一声,这些没有真正师承之人,也不过靠这传道堂的讲义来摸索前路,甚至有熬白了头,也还在努力之人。看到他们,她才感觉不论前世今生,她都不算真正吃得苦之人。起码,她的修炼路上,前有家族,后有师尊,并未曾真正一无所有。 不过,若是她不努力,这些都将化为泡影。 傅灵佩一凛,板着脸走了过去,一身的金丹气势不加掩饰地放了开来,轻烟步一踏,直接落在了正中的讲台上。雪白的衣袍瞬间舒展开来,占据了整个圆台。 不过一桌一蒲团。 金丹威压一放即收,傅灵佩看所有弟子皆恭敬垂头,才执起一旁的否击了下桌上玉碗,碗中清泉发出叮咚脆响:“今日之讲堂,由我天剑峰嫡传,傅氏灵佩所主持。每隔一日由此时开始,若有兴趣,可自行前来。” 女音不那么清脆,却字字落入堂下弟子耳中,齐声应道:“喏。” 于是傅灵佩开始道来一些对于修炼的理解,她并没有讲什么高深的道法,全程深入浅出,一些修炼中的小窍门,法术运用的细微之处等等,不曾藏私,全部娓娓道来。 她事前想过,这些弟子修为尚低,要真正对道法有所深究也是不太可能,不如讲些实用的术法和修炼窍门才更得法。 堂下弟子胆大的,渐渐开始抬起头来。想要看看天元这鼎鼎大名的女修士是何模样,却只能隐隐绰绰地捕捉到一层白雾,看不真切。 连忙又沉下心来,听着听着往日里的滞涩便豁然开朗,一直想不通之处也瞬间通泰。那些艰涩难懂的术法不再艰涩难懂,渐渐地,整个传道堂内再听不到悉悉索索的挪动之声,就是那些极小的孩童也听得津津有味。他们发现,今天的授课师傅讲的,他们居然能听懂了! 一时间,静的只有那把略略低沉的女音,在堂内流淌。 傅灵佩在讲述过程中,亦在不断地印证着自己往日的经验,对自身的修炼更是一种巩固。她这才恍然大悟,师尊让她来此,不仅仅是磨炼心智耐性,更是让她的修为沉淀下去,不再浮空。 她渐渐享受这种感觉了。 一个半时辰过去了。 堂内还是鸦雀无声。傅灵佩停下讲课,拍了拍掌,看到众修士都抬头,才道:“今日讲道先到此,还有半个时辰,是预留给你们提问的。平日里有何不解之处,大可在此提出来,切不可怯懦而闭门造车。” 话音一落,瞬间便举起了许多只手,傅灵佩吓了一跳,原本以为这些人也会害羞一些,赧于当众提问的,没想到却是截然相反。这却是她不知了,来执事堂之人皆是前路靠摸索居多的,修仙路难,既有机会释疑,又怎会轻易放过。 傅灵佩点了一个看起来机灵的小丫头,两个小揪,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十分可爱。 小丫头站起,像模样像地打躬作揖:“前辈多谢,莫语有一问。” “问。” “晚辈三属灵根,木为主,水金附生,往日发木法最是便宜,但是火法却需要木法的三个施法时间,依理木生火,无法缩短施法时间么?” 傅灵佩颔了颔首:“莫语此问,却是牵扯到灵力的转化了。众所周知,我们修士施灵根之法有依托,最快最轻省,但是若是要施自己不相干的,便要难许多,至于那些相克的术法,更是难上加难,譬如水灵跟发火法。灵力转化,为天生至理,要缩短施法时间,别无捷径,只有练习,勤能补拙……” ……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了。 自由提问时间却让堂下众人更是受益匪浅,很多人发现平日里自己的不解之处,旁人也有。也有一些将来或可遇到的难题,也都纷纷记了下来。傅灵佩在解疑过程中,亦在不断加深道法理解,三人成师,虽她修为境界高,但也还有些许疏漏,是不曾补足的。 而这个过程,却是补足的过程。 傅灵佩嘴角轻扬,发了声“散了”人便踏出了讲堂。 堂下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发现讲堂之上的白衣前辈走了,纷纷站起,带着心满意足的笑离开了。 这日后,来听傅灵佩传道之人,越来越多。 传道堂内原本便挤挤挨挨后来更是盛不下,弟子们来得越来越早就为了占取一个好座位,来晚一点,便挤不进去了,只能在堂外听。 便是这样,堂外之人亦是整整齐齐地排排坐了许多,修真之人耳力好,除了需要露天,倒也不影响。只是堂外之人无法发言罢了。 傅灵佩从最浅显基础的开始讲,慢慢深入,从筑基讲到金丹,便是一些弟子不懂,也都纷纷记录在玉简内,时时翻新。 甚至有些金丹修士无意间经过,好奇地听了一些后,也开始次次不落地来听讲堂,傅灵佩每到此时,也会特地挑一些听道之人上台讲述自身见解,以他人见己身,补不足。 发展到后来,这传道堂变成了一座大的修士经验交流会。 便是傅灵佩不在,也有一些金丹修士自愿上台讲道,与座下交流,许多甚至有进益后直接闭关去了。至于那些低阶弟子,更是次次不落,带了空白玉简,不论听得懂听不懂都记了下来,总有一日或可用到。 傅灵佩带头讲道,不藏私的落落大方,竟最后在天元门掀起了一次道术的大交流,并从此传了下去,天元门的传道堂,从此后成为除了归一剑池,御兽兽苑外的最让人向往之地。 这是后话不提。 傅灵佩半日讲道,半日练剑的习惯,便一直坚持了下来。半年后任务结束,她也不曾断了下来。 在天元门的日子,总是快的。 须弥境比之前又大了三倍,一眼看去,竟有十来亩田地的大小,用来种一些灵樱草和曼地花是绰绰有余了,傅灵佩闲时开开炉炼丹,因为不急着提升灵力修为,云尘丹一粒未动,除了偶尔赠出去的一些,和提供给魏园师兄分灵石的,倒也攒了有二十来瓶极品云尘丹了。 极品养颜丹因为需要千年灵草,时间终究还是不算够,傅灵佩后来又开了一炉,得了九粒,师兄师妹各送了一粒,其余都给魏园拿去卖了,分得了很大一笔灵石。 若单纯从灵石量来说,傅灵佩如今也是迈入小富阶段,不算云尘丹卖得的灵石,单从极品养颜丹卖得的上品灵石,也分到了五百颗上品,相当于五百万下品灵石了。 当然,与丁沈那两人可以轻轻松松拿出极品灵石的大富来比,傅灵佩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很是欣慰了。 三年过去了。 当傅灵佩的灵石数到达千万下品灵石大关的时候,傅灵佩的修为水到渠成地从中期突破到了后期。她闭关都未曾闭关,等一夜过去,出现在人前,她便已是金丹后期修士。 年龄之轻,在整个玄东界,亦是寥寥那么两三个的。 这三年来,灵犀虫始终一动未动,傅灵佩一直未曾联系到丁一,他便像消失在了世间一样,一丝一毫的消息都没有。 这日,外界突然传来一个消息:名不见经传的沈清畴,被散修联盟盟主卢傲天收作了关门弟子! 龙傲天此人,作为玄东界唯六的化神修士之一,也是跺一跺脚修真界就会震一震的大人物。 其余的五人,两位分别在天元和归一,一位在御兽。常年不出现在人前,低阶弟子完全不得见。驭兽宗虽只有一个化神修士,但那修士却有一个化神修为的灵兽不容小觑,三派并列。 这消息一出,纷纷哗然。玄东界都在议论那沈清畴究竟是什么人,真正是撞了大运,竟会被这样的大人物看在眼中,收作了关门弟子。 傅灵佩听到这个消息,心内却起了滔天骇浪。前世沈清畴不曾有过这番际遇,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竟让他攀了这个一个高枝,若他正要对她傅家不利,傅家倾族之祸便迫在眉睫! 不,她想了下,还不至如此。 散修联盟向来弱势,做事也相对谨慎,虽然傅家不过是二流家族,但有许多族人分散在各个门派,沈清畴就是对傅家发难,也得等站稳了脚跟才对,不然前头刚刚收徒,沈清畴便仗势灭族,那卢傲天万万不会容他。 当务之急,还是要提升自己在天元派的地位。 虽然她有成为大修士的资质,但毕竟还不是大修士,天元派就算再护短,也还是要掂量掂量一位化神修士的分量。 傅灵佩再一次感觉到了命运之手的分量。她以为可以从容了,却发现命运比她所以为的,更强大。 收徒大典在一月后的云中城举行,请帖已经发至天元门,并特特邀请了傅灵佩前去。 作为中立的散修盟,天元派虽然不算很瞧得起,但外交上却是不能蔑视的。 穆亭云自收到这个请帖,便陷入了焦虑中:莫非傅灵佩的天才之名已经强盛至此,让散修盟特地指名让她一同前去?这苗子可是好苗子,若是中途被其他门派不轨伤到,该如何是好?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可他作为一派掌门,单单出席一个收徒大殿,未免太看得起散修盟了,也会显得天元门过于低姿态。 于是他把主意打到了各峰峰主。 不幸的是,七峰峰主里,只有三位在派内。田波光十分积极,却被楚兰阔拦了下来。丹峰峰主虽在,但一味丹正值参悟的紧要关头,闭关不出,根本联系不上。唯一剩下的,便是楚兰阔了。 穆亭云无法,只能拍拍楚兰阔的肩:“你去。” 傅灵佩是万分愿意的,此时已经距离师尊外出游历失踪的时间很近了,在这时让她离开师尊身边去道贺,却是万万不能的。 何况有楚兰阔这一个不逊于元婴修士又兼一峰之主的带领,既能显示天元派的重视,又不会过度,恰恰好。 楚兰阔原是一个冷清之人,对这些交际虽不喜欢,但亦不会失礼。 他看了看小徒弟讨好的笑容,抿了抿唇,点点头:“我去。” 此事,便就此定下了。 一月后。 楚兰阔带着他的碧水剑和小徒弟,就这么上路了。 碧水剑虽不是灵宝,但在楚兰阔的不断提升下,亦是上品灵器的巅峰,速度又快,傅灵佩踩着师尊的剑,一路优哉游哉地,不过花了大半日的时间,便到了散修盟总部,云中城。 云中城极富散修特色,城内修士来去匆匆,自由热烈的气氛充溢其中,偶尔也会有一些面相凶恶之人匆匆来去。酒馆妓馆四处开花,傅灵佩从城门到这一路上,便见了不下四五个了。 熙熙攘攘,热热闹闹。 傅灵佩在散摊上买了一些新奇的玩意,有海地的角螺,盛酒的大葫芦,等等。楚兰阔也不催,等徒弟停,他便停,耐心倒是难得的好。 突地,前面出现一个白纱覆面女子,身段窈窕,傅灵佩眯眼看去,背影看去十分眼熟,连忙追去,却发现一个转角不见了。 150| 147.146.1.1首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写文不易,请尽量支持正版! 独栋小楼,疏月阁前。 楚兰阔看着小徒弟和眼前男子,眉心不自觉一拧:“静疏这是……” 傅灵佩这才反应过来,回身敬道:“此人正是此次收徒大典的对象,也是徒儿的旧识,沈清畴沈真人。” 沈清畴一身月白长袍,发髻以一支清减的竹钗绾起,看去便似那不染凡尘的流月。他朝楚兰阔垂首作揖:“拜见楚峰主。” 楚兰阔袖子一拂,一点灵力及时地托住了沈清畴拜下的身子:“沈真人既与小徒有旧,不必太过客气。” 沈清畴也顺势站起,视线便在傅灵佩身上转了一圈,而后才抬头看向楚兰阔:“峰主见谅,我与静疏多日不见,还有些事想聊一聊。” 话既已说到这样,楚兰阔便也不好多作阻拦,何况他们现如今是代表天元,想来在这风口浪尖,散修盟也不敢做些什么小动作,否则便是得不偿失。他摆了摆手,青色的衣袖负在身后,人便径直往疏月阁去了。 傅灵佩抿了抿唇,眼有些冷:“沈真人不知所谓何事?你我之间,似乎还没有到可以叙旧的交情。” 沈清畴一怔,脸上才有些恍然大悟起来:“你我另寻个地方说话吧,此处不便。” “不便?”傅灵佩嘴角翘了翘,她环视了周围一圈,栋栋小楼隔出足够的距离,隐私也够了:“我倒觉得此地甚好,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我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可以作为谈资的大事。” 说着,便随手施了个隔音结界。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沈清畴摇了摇头,眉微微蹙起,打破了那不萦外物的清冷:“你我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哦?不该是这样?”傅灵佩好奇地看了看他:“那该是哪样?” “清木扬兮,兰佩从兮。有美一人,畴素寐之。”沈清畴口中缓缓道来,定定地看着她,似乎要从她眼中探究什么。 傅灵佩听到这句,心里便掀起了滔天骇浪。这句话,是前世沈清畴与她定情之时所说之词,之后一直被她珍之重之放在心间,一刻不敢或忘。 此时此地,被他说出来,像是有一股冷意悄悄地爬上了背脊,让她毛骨悚然——莫非,他想起了前世记忆?不然,怎会说他们不该如此,在沧澜明明放弃之后又跑到此处来说些有的没的? 傅灵佩强制按捺住几乎要崩溃的防线,不自觉地挺直背脊,脸上还是一径的冷意,像是被冒犯了的灵猫:“沈真人请自重!” 沈清畴的手几乎着迷地凑近她的脸,想要捧住眼前这种芙蓉面:“自重?”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你这个寡廉鲜耻的□□,既和我好了,又勾搭上丁一那浪荡儿,真是,真是……” 往日里从不曾骂人的找不出什么词来说,卡住了。 傅灵佩一连退了几步,心里乱糟糟的,只面上却不能塌了:“你胡说些什么?沈真人!我敬你一分,可不是让你这么侮辱我的!” “那这句情话,你作何解释?”沈清畴突然捧着头,痛得叫了一声:“自沧澜回来,我这脑子里边时不时闪着你与我琴瑟相得的画面,这不是事实?你明明,明明与我有过双修大典,明明有!” “你得癔症了。” 傅灵佩肯定地告诉他,高悬的心放了点下来。 看样子沈清畴脑子里只依稀记得一些前世两人相处的画面,不然如何会不知她傅家尽灭,他投靠吴楚,又与傅灵飞冷冷看着她死的事实?否则他又哪里来的底气,来指责她寡廉鲜耻? 这样说来,难怪她刚刚看到他便觉得有些违和。 沈清畴受不完整记忆所苦,又不甘放弃她,便来找她胡搅蛮缠。可惜此时在他人地盘上,她无法出手,不然绝对要灭了这厮,谁知他以后会不会想得多起来,又对傅家不利? 傅灵佩看着他,粲然一笑,笑里带着不自觉的魅惑,沈清畴的头疼似乎也被这笑治愈了,他不自觉地放下了手,怔怔地看着她。 傅灵佩指指自己:“沈真人必是得癔症了。莫不是放不下我这张脸皮,想据为己有,便日想夜想、想着想着想出了毛病?还定情,还双修……”她掩嘴笑道,半点不容情。 只有这样,才能制止沈清畴往另一面想。 这字字句句都像坚硬的石头,落在了沈清畴的脑子里,让他原本便混乱的记忆更是打成了结。嘴里的反对都开始微弱起来:“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不论你如何想法,事实却是如此。沈真人,莫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傅灵佩的脸在沈清畴眼里近似冷酷了,他原本出门前梳得好好的道髻被他揉得乱七八糟,向来一丝不苟的袍子也被弄褶了,半晌才冷静下来。 冷冷地看了一眼傅灵佩,才走了。 这一眼,却看得傅灵佩遍体生寒。她不由缩了缩肩,才袖着手慢慢地回到了小楼,此际心情沉重得很。若沈清畴真正恢复记忆,也不知会对她要做的事造成什么影响。 可惜,现在时机不对,杀不了他。 傅灵佩默念了十几遍静心咒,才重新平静下来:事已至此,不可回避,只有自己尽快提升修为,变得强大,才能真正避免祸事。何况大家都在规则里,沈清畴一人短时间内也无法撼动局势。 想着,便慢慢入了丁,打坐修炼起来。 一夜过得极快。 傅灵佩还修炼得起劲,门外便传来了扣关声。 楚兰阔用剑柄敲了敲徒弟的门:“徒儿,时辰不早了,该去参加大典了。” 咚咚的声音将傅灵佩唤醒了,她昨日知道今日有事,便不敢进入深层修炼,此时很快就地站起,施了个涤尘诀,看看身上门派弟子服并未失礼,便径自开了门,走了出去。 “师尊。” “走吧。”楚兰阔难得地穿了一身剑纹白袍,一头黑发以剑冠束起,眉目便更凌厉地露了出来,刀削斧凿,配着一身的冷气,除了身后的傅灵佩敢跟着,就是接引修士也恨不得离得三丈远。 收徒大典设在散修盟总盟的宗务大殿。 散修盟想必能来的都来了,三位元婴真君已经位列席上,最正中的一个位置还没人坐,想来是为卢霸天留着的。 最前方一字排开三张紫檀木大座,最右边已经有人,身后两名弟子端端正正地站着。。 楚兰阔先对东道主贺喜后,看到紫檀木座上之人,微微点头示意:“雾纱真君。” 雾纱真君作为驭兽宗派出的使者,年岁已近千岁,但仍处元婴初期,晋级希望不大,平日里边帮忙处理些宗务,驭兽宗出使十个有九个都是他。此时看到楚兰阔那张冷脸,倒也不以为意,笑着打了声招呼:“楚峰主风采一如往昔。” 待看到傅灵佩那张脸,愣了愣便拉起了笑:“想必身后便是你天元门最近声名鹊起的天才,静疏小丫头吧。”以他年龄,喊傅灵佩小丫头倒是绰绰有余。 楚兰阔颔首,招过傅灵佩:“徒儿,去拜见雾纱真君。”脸上还是寒气直冒,只眉眼间隐约有些得色。 傅灵佩依言行礼:“拜见真君。” 雾纱真君看了眼身后两个弟子,原本还觉出息,可这傅灵佩一出现,便觉得哪里都差了些,不由暗叹了口气,脸上却还是慈爱地笑:“好,好。” 楚兰阔选了最左边从容落座,一手搭着椅背,两眼放空,发起呆来。 傅灵佩从善如流地站到师傅背后,肩背挺得笔直,目光从中间空座游移开来,双眼微阖,长睫一扇一扇地静静想着心事。 忽听“咚——”一声沉响,随着一位修士高声唱道:“收徒大典开始!” 傅灵佩这才醒过神来,看到一旁座位还空着,定了定神,远远地,沈清畴一身靛青长袍,袍边绣着散修盟核心修士才能标记的梵云龙纹,翠玉冠,郑重向这边走来。 一位国字脸,粗眉络腮胡的修士哈哈大笑着腾空而来,直接落入散修盟最中的大椅上,无尽的威压排山倒海而来。 化神修士! 傅灵佩手撑着前方的座椅,才勉强站直。 索性卢霸天只是为了震慑和下马威,很快便收回了化神威压,喜气洋洋地看着前方的弟子。待视线落到下方正中,蹙了蹙眉,而后又扬起了笑。 楚兰阔等人亦纷纷站起打了声招呼才重新落座。 沈清畴已经到达大殿正中,站定任众人打量,风采翩翩引得来贺之人称赞不已。卢霸天摸着腮边的胡子,一脸得色,这弟子资质极高,悟性又佳,实乃良材美玉,他散修盟又将添一大将! “哈哈哈,卢前辈,小侄来晚了!”随着一声洪亮的嗓门,一行五六人,正向大殿走来。 为首的,是个元婴修士,一张四方脸,平淡不出奇,笑意融融——正是许久不见的刘黑石。 傅灵佩却一眼都没有看他,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刘黑石身后的男子身上。 151| 150.149.1.1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写文不易,请尽量支持正版~ “哈哈,刘贤侄,你们倒是来得巧!” 突地,殿内爆出一道浑厚的笑声,卢霸天欣喜地看着这一群蓝衫修士,虽语气里是打趣,但只要是个不缺心眼的都能听出其内的不满来。 刘黑石打了个哈哈,走到近前,恭敬地垂首做了个揖:“道君勿怪,我等早早就出发了,只是路上遇到了些事,才晚了些……” 至于这路上这事,难辨真假,卢霸天只要不想撕破脸,便不会深究。 “哦?”卢霸天听着,既然归一派已经给出理由,面子上好过,便也不打算揪着不放了:“贤侄请坐。”他指了指台下的正中大椅。 刘黑石笑着脸朝左右各打了声招呼便当仁不让地坐了下来,丁一一行包括那白衫女子纷纷位列其后,不再交谈,只认认真真地看着仪式开始。 傅灵佩这才有空暇观察那女子模样。 原本只是远远一瞥,只觉极美,纯净到了极点,一双眼不染尘埃,恰似那高山雪莲,不容玷污。 现在才发觉出一点不同来,修真界女子因为养颜丹的缘故,面容能保持青春,但终究无法逆天,年轻的岁元和年长的岁元在眉间和气质上就会有细微的区别。 此女子修为不过金丹初期,眉间的倦意在她冰雪般的气质里却更为触目惊心。 她似乎察觉旁边的视线,转头触上傅灵佩的视线一怔,冷着脸又转过了头去。 傅灵佩突然察觉到那隐隐约约的熟悉感从哪里来了,此人如出一辙的冷漠与师尊极为相似,她突然有些微好奇来,心念微动,使了使灵犀虫。 ——咦,没动? 她的眉不由自主地拧成了一个结,再催使,还是没动。 ——究竟发生什么了? 傅灵佩不由看向丁一,却只看到他绷紧的侧脸,至今为止,他甚至没有朝她看过一眼来。那么灵犀虫的异状,究竟是为何?丁一那只,怎么了? 她的心突然如坠冰窖。 这种情况的发生,只有丁一主动让灵犀虫陷入沉睡,或者封印了才能解释。毕竟灵犀虫已经封入丹田,外人无法对其做些什么,除非携带者主动。 傅灵佩沉下心来,让自己不要再将思绪无谓地缠绕在这,目光落到殿中的收徒大典上——仪式已经进行到一半,卢霸天正对着沈清畴训话以正门庭,并赐道号“慕远”。 “仪礼,成!” 话音刚落,沈清畴的目光却向傅灵佩处落下,嘴角挑衅般地翘起,朝着卢霸天大礼跪拜:“师尊,徒儿有个不情之请。” 卢霸天蹙了蹙眉:“讲。” 傅灵佩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手一下子抓住了身前的椅背,力道大得指尖几乎要嵌进木头里。这剧烈的情绪连楚兰阔都察觉到了,他微微侧着头轻声道:“徒儿?” “没事……”傅灵佩定了定神道,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 沈清畴嘴一张一翕,声音不算大,却清澈如溪流,瞬间传遍了整个大殿:“徒儿想向天元派静疏真人提亲,求师尊成全。” 傅灵佩不由握紧了拳头,他果然说了,真……卑鄙。 如果一个化神修士凭着不要脸面强硬求娶,天元派未必会保她。毕竟,就为了她这个还未长成的天才,凭空得罪一个仇敌,怎么样都不是一个划算的买卖。而如果沈清畴将她娶回,散修联盟却多了一份力量,怎样都不亏。 卢霸天未必会拒绝,顺水推舟的可能性极大。此人外表豪迈粗俗,实则胆大心细,否则也无法将散修联盟从不成器发展到现在的势头。 卢霸天看着跪下的徒弟,摸了摸下巴的胡子,突然笑道:“哦?静疏真人?是哪个女娃娃?” 对于化神修士来说,一个金丹期的后辈就算天才名声再响,也不会那么放在心里。 “可曾来此?”视线如有实质地落在了楚兰阔和他身后的傅灵佩身上,不待人回答,眼睛一亮:“可是她?” “正是。” “徒儿你的眼光不俗,两人可真可谓是珠联璧合,天造地设的一对!”卢霸天哈哈大笑,几步走下台阶,对着楚兰阔道:“楚贤侄,卢某就腆着脸做了这媒,你看可行?” 嘴里说着可行,身上的气势却极重沉沉往楚兰阔身上压去,容不得拒绝的样子。 整个大殿都静了下来,没有人敢捋化神修士的虎须。 楚兰阔蹙了蹙眉,脸上神色不变,仍然是一贯的冷然,似乎眼前不是一个化神修士,只是寻常。 他拂了拂袖站了起来,恭敬地做了个揖:“晚辈本不愿拒绝前辈,只是晚辈曾经应过徒儿,将来她的道侣需她自己愿意。所以,不妨问一问我的徒儿。” 一下子将求亲的事件定性为小儿女的邦交,若是真被傅灵佩拒绝了,他散修盟也不好拿着借口强娶。 可即便如此,眼前层层的威压传来,也不是那么好受的,楚兰阔闷哼了一声,揩了揩嘴角的血丝,再次作揖:“还需得徒儿应下才是。” 眼前的身影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像一座山岳挡在她面前,坚定地不可动摇。傅灵佩的眼一下子起了一层雾,不论前世今生,师尊总是如此,帮她挡去外来雪雨风霜。 可是,她现在长大了。 傅灵佩上前一步,拂身大礼:“望前辈知悉,此事却是师尊与静疏的约定,静疏的道侣,只能由自己决定。” “哦?小小女子,竟然这般倔强?”卢霸天拍了拍眼前女子瘦削的肩膀,拉过一旁的沈清畴,指了指他:“慕远身为我的徒儿,资质极高,修为也与你一般已是金丹后期修士,至于脸也是十分俊俏,你哪里不满意?还是你天元,看不起我散修盟?” 说着,眼睛便眯了起来,威胁之意甚浓。 傅灵佩几乎要被扑面而来的威压压得一个趔趄,心内一哂,头却抬起头来:“前辈非也。静疏的道侣……” 话音未落,却被一道声音打断,丁一施施然走了出来,步态仍是懒洋洋地,袖着手看着场中央,只有傅灵佩能看到他指尖被攥得一点白:“还真是有趣。莫非这散修盟就是要靠着欺压女子来得到这么一个绝代佳人?” 脸上还是满不在乎的笑,目光放肆地在傅灵佩身上走了一圈,又挑衅道:“果真是绝色,难怪慕远真人放不下。” “你这小辈真无礼,归一的?”卢霸天这次的化神威压一点都不打折不顾及地往丁一身上去,若是让其落实了,丁一怕是直接要被压趴在地上,丢个大脸。 刘黑石暗骂了声小祖宗,脸黑了半边,像是火烧屁股一样瞬间弹跳了起来,手顺势抛出一个防护罩罩住丁一,诞着脸对着卢霸天拱手笑道:“前辈切勿见怪,此人是我归一剑尊的关门弟子丁一,万望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哦?”卢霸天思忖了一番,剑尊那人自己可惹不起,嘴角也拉起了笑,赞赏地看向丁一:“现在的小辈,可真了不得,啧啧。” 若是将这娃娃弄折了或怎么样,那护短的老不死可不是要打上门来,威压顺势收了回去:“小娃娃,可别多管闲事。” 丁一笑了笑,笑容张扬毫无顾忌:“前辈多虑了。只是在下一向怜香惜玉,最看不惯强取豪夺之事。何况,慕远真人若真是有心,应私下求得静疏仙子的首肯,再请前辈您提亲这才算得有诚意,对得起这么一位倾城佳人,诸位,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原本这故事的中心一男一女均是天资极高容颜超绝之人,现如今又加了那么一位出众男子,更是让人看得津津有味。听到丁一的问话,一些人就随着点头:“对,对。” 待看到卢霸天的脸色,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纷纷跟鹌鹑似的低着头当做没这回事。 “你——” 沈清畴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在他的记忆里,傅灵佩可是他的双修道侣,现实中却与这丁一勾勾缠缠,本就十分厌恶,见他上来,更是气得胸膛直起伏。 “我怎么?”丁一不饶他,只嘴角还挂着笑:“风度,风度……”提醒沈清畴要保持一贯的风度。 沈清畴被冲昏了的脑袋才似清醒了一般。他暗自忖度了番,若是当场挑战丁一,他之前也见过其战力,自己是必输无疑。 便直接不管他,朝着卢霸天道:“师尊……”还是要他师尊做主的样子。一双黑眸眼巴巴地望着卢霸天。 卢霸天却不能再继续蛮缠下去,毕竟散修盟实力还弱,再继续未免有以大欺小的嫌疑,还有一旁铁定要帮着的老不死徒弟,只能自己放弃,不由挥了挥手阻止沈清畴说下去,不耐道:“慕远若是真欢喜,不若先将女娃娃追到再说。” “多谢前辈体谅。”楚兰阔不失时机地借坡下驴。 卢霸天看周围人还恭恭敬敬地站着,挥了挥手:“诸位近日多辛苦,晚上还有夜宴,若是不急,尽可留下来喝杯水酒。卢某还有要事,就不多陪了。” 此事便告一段落。 傅灵佩的艳名从此远播,这一段往事更是被人传得绘声绘色,当丁一和她两人正式双修,更是成为一段佳话,这是后话不提。 此时,卢霸天刚刚走,一些要留下之人便随着接引修士纷纷离开。 152|151.150.1.1 散修盟。 总务大殿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下子散了许多。 “好久不见,一别……已经有八十年了。” 莫愁眉间一抹轻愁,淡得一下子就看不见了,视线落到楚兰阔身后的傅灵佩身上,扫了一眼就笑了:“楚哥哥,这就是你的小徒弟?” “正是。”楚兰阔颔首。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我们……已经老了啊。”莫愁耳边的明珠随着她说话还一荡一荡的,眉眼清丽,肌肤白皙,若是不仔细看,还是二八少女的模样。 她顿了顿,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只红玉钗,钗头一只凤凰御天,精致得巧夺天工。手一伸便递了过来,插到傅灵佩头上,拍了拍她的的肩,唇一笑便是一个梨涡,破了那清冷的气质:“我与你师尊旧识,年长一些,也就忝为你长辈了。这是我早年你师尊赠我的凤头钗,现如今便给了你吧。” 红玉剔透,映衬得女子更有种惊心动魄的艳丽,莫愁像是想到了什么,笑有些淡:“果真是极适合的。” “多谢前辈。”其实叫前辈也不合适,但傅灵佩一时想不出要叫什么,只得作揖谢过。心里却是不断嘀咕这女子究竟是谁,为何前世不曾听师尊提过? 楚兰阔动了动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啊呀,姑姑。”丁一笑嘻嘻凑上前来:“我们一路同行这么久,怎不见你给我些礼物。”蓝色的衣摆滑过,傅灵佩手里突然被塞了一个东西,她暗暗握住,假作不知,只继续镇定地看着眼前。 莫愁嗔笑道:“你个小滑头,你师尊那里的给你,你就受用不尽了,何必来我这老婆子这里讨嫌。” “姑姑,你一点都不老,谁敢说你是老婆子!”丁一笑眯眯地,耳朵却被一旁的刘黑石给拎住了:“剑尊出门前说让你少说少做,你倒是一点没少掺和。” 丁一哎哎哎地叫,乖乖被拎到一旁听训,一双眼还不住地往这里瞅。 莫愁也不在意,一双眼秋水盈盈地看着楚兰阔:“楚哥哥,你这就要走?我们这么久未见,不如今晚先在散修盟散一晚?” 楚兰阔沉吟了一会,才道:“也好。”眉间是散不去的冰霜,微微蹙着。 “哎,我也不走了,刘黑胖,你再拧,再拧我耳朵跟你急!”丁一一甩袖子就摆开了刘黑石的控制,跑到莫愁身边:“姑姑,你不走,我就不走。” 姑姑? 丁一无父无母无亲族在世,莫非是重新找回的亲人来寻他了?那又为何与师尊相识?傅灵佩心内忖度,面上不动声色,抬眸却正好撞上莫愁凝视的眼睛,冰凉凉一片,转而又是浓郁的哀戚,化也化不开。 “走吧。”莫愁随口一句,楚兰阔便随着一起去了待客居,后面立刻哗啦啦跟上一群人。 接引修士将一众人重新引到那一片独栋小楼那,告知了晚宴开始时间,便自行退去了。 归一一行人来得晚,直接选了一旁的小楼入住——原本住在那的并未参加所谓的晚宴,直接退房便走了。 莫愁却是孤身一人,直接住了疏月阁,就在傅灵佩的旁边。 傅灵佩刚刚进房,便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来到隔壁门前,敲了几声便被迎了进去。她哂了一声,原来师尊也是慕艾年纪,看样子,也许好事将近了? 前世之事,果真不同。 或者说,这只是冰山一角,她那时沉浸自以为的世界里,不曾关注过其他。 不过现在,傅灵佩的注意力并不在追究师傅的□□,重新布下九环宫锁阵,摊开手,一枚白丸便露在了眼前。这是丁一之前趁隙给她的,她细细地看了遍,才在最角落处找到一个黑点,一按,白丸变作了两半。 一枚拇指大的玉珏藏在期间,傅灵佩不由真正拧起眉:看来丁一身周有人在监视他,让他连传讯都不能。传讯符但凡使用,总有些灵力波动出来,并不适合。 那么灵犀虫,也是这个原因? 可是灵犀虫那般隐蔽,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察觉?除非是借助了法宝。 傅灵佩灵力一弹,玉珏便腾空而起,一道微弱的光没入她的眉心,玉珏瞬间化为齑粉,了无痕迹。 一行字却深深地刻在了傅灵佩的心间,只有两行:“长夜路漫,灵犀勿扰。比目藏之,萍水相逢。信我。” 傅灵佩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眶微湿。 ——他的人生如漫漫长夜,不知何时将脱。为避免牵连到她,不得已将灵犀虫封印,并嘱咐她将比目珠藏到无法找寻之处,若有人问起,就说他们二人不过萍水相逢。最后两字,却是他无奈之下的,最后一点挣扎。希望她信他。 傅灵佩的心像被石头击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却沉得可以背负起两个人的将来。 她想,不论将来如何,不论何种传言,她都需信他,信他会跋涉过千山万水漫漫长夜,再一次来到她身边。 可是,他背负的,究竟是什么? 傅灵佩妄图揣测,可是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丁一除了孤儿出生不太如意外,却有个化神剑修的师尊极为护短,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来的长夜,哪里来的孤苦?可他一开始设阵杀了的金丹修士,到那快马驿站等等,这些做法,却全然不是一个在安全翅翼之下的样子。 那么,他怕到一丝联系都不敢透露的,是什么? 傅灵佩弹指将白丸烧掉,直至一点痕迹未露,仍是没有一点答案。 她重新打坐修炼起来,即便是那么一会,她都不想放过。 不知多久,门前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徒儿,该走了。” 傅灵佩恍然,收起九环宫锁阵,开门踏了出去。 眼前是一对璧人,楚兰阔和莫愁齐齐地看着她,见她出来,楚兰阔唇角扬了扬:“夜宴已经开始,我们走吧。” 夜宴设在露天席地的一块高台之上,星月当空,凉风习习,一桌一桌的珍馐佳酿,虽然不过是低阶灵酒灵果,却也足以难得饕餮一番。 傅灵佩一行三人刚刚到,便发现只有归一派一旁还有余桌。长长方方的桌子,只空了三张,像是提前统计过了一般,多一张不多,少一张不少。 三人依列立席。 傅灵佩站在两人身后,最后入座,巧的是,右手边正好是丁一。 晚间夜宴,他换了一身红衣,倜傥纯粹的红,也唯有他能穿出那一股慵懒风情,高调而恣意。黑发松松垮垮地垂下,胸口的衣襟敞开,恰恰好露出一截锁骨,性感得要命。此时正拎着酒壶在喝,在座不论男女都有些挪不开眼睛。 世间上,总有些人,即便他不高调,也总吸引着人的注意力。何况,他还执意高调。 傅灵佩有些心惊,此时的丁一与她前世死前所见的那个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丁一,是那么相像。 她慢慢落座。却被一把拽住了袖口的袍子,丁一迷醉地嗅了一口,放浪形骸:“如斯美人,不若暖床。”说着便低低笑了起来,便是这笑声,流淌在这黑夜里,也带了勾人的意味。 楚兰阔的脸一下子涨红,啪地便站了起来:“竖子无礼!” 却被一旁的莫愁拉住了:“楚哥哥,丁真人不过是顽皮了些,他醉了,不会拿静疏怎么样的。” 傅灵佩的脸微红,索性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扯衣袖,人便站了起来,冷哼了一声:“丁真人莫非是仗着你那好师傅的势,狗嘴里尽吐不出象牙来?”既然你要演,那就随你演! 丁一眯了眯眼,脸上一点酡红:“狗嘴里怎么吐得出象牙,要不,你示范下,我再吐给你看?” 傅灵佩:“……”突然不知道怎么接了。 她哼了一声,只得愤愤地接着坐了下来,眼一转,却正对上刘黑石好奇的眼光,傅灵佩心里颤了颤,眼却一点没挪,假作无意收了回来,还不忘恨恨地瞪了丁一一眼。 丁一笑了笑,支着下巴眼睛便没挪开美人,眨也不带眨的,做足了一副风流纨绔样。 突然,一个白衣影子从中插了过来,正好遮住了他的视线。 却是本该在正中对众人招呼的沈清畴。今日,是他的主场。 傅灵佩不由蹙了蹙眉,低声道:“你来此作甚?” “追求你。”沈清畴的声音仍然清澈:“我的记忆也许是种预示,你终将属于我。” 傅灵佩一阵腻烦,眉不受控制地跳了跳,这人怎么不知道收敛呢?要不是找不到好时机,必然一剑杀了他。 不过沈清畴今世,却是救了她多回,她做不到忘记前世的仇恨,却也不能因为一个未知的理由杀了此人。最关键的是,她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打蛇不成反遭噬的例子她见过太多。 “哎哎哎,你闪开。我与她,可是……”丁一想要推开沈清畴,手却软绵绵地没有推动。 “你这风流浪子,与我何干!”傅灵佩气急道,胸口也气得直起伏着。她知道,丁一此举是为了打消沈清畴的疑惑,她顺势配合。 毕竟沈清畴知道之前他们在沧澜定情之事。以她忍不了丁一的滥情为由分开,只要对她还存在念想,只要有一分可能,他就会相信。 而且此事他也不可能朝别人求证,自然也不可能说出去她与丁一之事。 两人的关系直接撕撸开来,就是有人来查,也查不出什么。 果然,沈清畴眼里露出一丝喜色,还不待他说话,刘黑石就强制带着喝醉的丁一回去了。 傅灵佩垂下眼睫,眼里露出一丝萧瑟来,被沈清畴捕捉到,他笑了笑,低声道:“我必不会如此。” 153| 151.150.1.1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 第二日。 傅灵佩还记得两派辞别交错而过时,丁一的眼神,如暗夜幽潭,明明波澜不惊,却让人觉得惊心动魄。以至于沈清畴在她耳边说着不日将来门派拜访的混账话时,她都忘了拒绝。 莫愁却没有跟着归一派走,傅灵佩有些好奇:“莫前辈与他们不是一起的么?” “哦……”莫愁脸上突然浮了一层哀色,正要回答,却被楚兰阔清脆的一声格塄声阻止了。 他狠狠弹了下徒弟的脑门:“走吧。”显然这一声,是为了阻止莫愁说些什么。 傅灵佩摸了摸脑门,有些气鼓鼓:“师尊,我不是小孩了。”她不好意思地看一眼莫愁,却发现她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莫愁过了一会才道:“这也没什么。我以前的道侣是归一剑派之人,他叫苏陵。所以归一派之人对我多有照顾。” 傅灵佩却直接抓到了那两个关键字“以前”。 那么说,这个道侣,是分了?亦或者,死了? 她不敢再说,生怕让这冰晶般的人儿再触景生情。 “楚哥哥、静疏,那这便告辞了。”三人行到云中城的城门口,莫愁做了个揖,人便似丢了魂似的,走了开去。 “你先回门去吧。”楚兰阔拧着眉吩咐道。 “师尊你不回去么?”傅灵佩看着他。 “我还有些事。” 傅灵佩突然绽出一抹花似的笑,狡黠道:“师尊必是要送莫前辈回去对么?静疏也不回。”她知道此时的自己有些胡搅蛮缠,不过距离前世师尊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她实在放心不下。 楚兰阔看着眼前快要走出神识范围的白色身影,蹙了蹙眉:“罢了,跟上。”碧水剑出,直接带着傅灵佩踏剑而上。 远远地缀在了莫愁的身后。 莫愁失魂落魄地飞了三天,到底也没有发现身后的尾巴。 中途楚兰阔打发了好几拨见色起意或者劫道的散修,基本上都是一剑破之的狠劲,傅灵佩这才真正见识到师尊剑术放开的威力,对水剑的境界,更是比她超出不少。 这一路见闻,印证着自己的剑法,傅灵佩的心境修为正在隐隐上升,这倒是意外的收货。更让她欣喜的是,这一路的劫匪,让她与师尊直接发了一大笔横财。 ——她终于知道,师尊平日里难得出门,却常常一出门能用很久的灵石哪里来了。 “前方是流云城。”楚兰阔看着前方慢慢映入眼帘的青石城,缓缓道。心念一动,碧水剑便载着两人落到了地上。 傅灵佩愣了一愣,才发现此处前世来过的,熟悉得像是隔日刚刚见过。。 流云城在整个玄东界都不显,就连城墙都要比的旁的低矮破旧一些,不过——她前世却在此流连了许久,据传师尊是在这附近消失的。 她突然心里有股不详的预感。 不论之前的轨迹有多么不一样,今世师尊还是来这里了。 傅灵佩不由有些慌,拉了拉师傅的袖口:“师尊……此处不详,我们回去吧。” 楚兰阔好笑地瞥了她一眼,脚步却是一点没停:“不可。此处距离莫愁的洞府只有一点距离了,我看她安好便回。” 看到傅灵佩煞白的脸,不由担忧道:“不若……你在此等候一番,我去去便回。”他指了指城中的一间客居道。 莫愁的衣角在前方的胡同口一闪,便消失了;紧接着的是一声熟悉的“啊”,很快便没声响了。 楚兰阔一急,也顾不得傅灵佩了,轻身法一下子加快,瞬间便到了胡同口。 傅灵佩也随之跟上。 眼前是一条死胡同,哪里有莫愁的影子。 两人不由面面相觑,楚兰阔头疼地拧拧眉心,看着傅灵佩道:“徒儿,师傅现在顾不上你。你不若找个客栈先留下来,等师傅回转。” “师尊不必多言,莫前辈与师尊多年交情,徒儿也不能干看着,何况徒儿现在已经金丹后期,亦有一战之力。”傅灵佩的目光落在了胡同角上,那里是一片艳红的指甲,像是生生从指上剥离一般,其上还粘连着血肉,周边是一圈暗红。 这是,莫愁的指甲。 傅灵佩认得出来,女人对于女儿家的打扮,总是要细心些。 “师尊,此处……”她点了点,“莫愁前辈是一瞬间被掳走的,不会太远。何况,要一瞬间消失,必然在附近就有藏身之所。” “你说得对。”楚兰阔捋了一把额头,冷静了下:“这胡同口的屋子,必然有一间是贼窝。只是不知……这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了。” “师尊,一间间搜吧。”傅灵佩意味不明地看着眼前的胡同:“我看,最可能的,还是这挨着胡同口的第一家。” 楚兰阔也不是蠢人,只是平日的心思都放在了剑上,加上现在有些关心则乱,被傅灵佩一点立刻便反应了过来:要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将一个金丹修士掳走藏起来,也只有第一间才有可能。 里面必然有隐匿阵。 两人说起来倒是很长,实际不过一瞬,立刻便跳到了墙上,轻飘飘落入了墙内。 这么巧,便听到了一阵猥琐的声音,里面的人正是“分赃不均”,显然那老大看到莫愁貌美,想要独占,另外四人不甘,吵着也要分一杯羹。 偶尔还传出嘴巴被捂住的支吾声。 看来就是这里了。 想来是对方看莫愁孤身一女子上路,还有些失魂落魄的,便下了手。听着这帮子人话里话外不是第一次干这个的,经常结伙掳女子来采补,倒是个个采补得金丹圆满了。 傅灵佩的神色凝重起来。 他们现在处在人家的地盘,也不知有什么阵法护佑,更何况对方手里还有莫愁,胜算不高啊。 看着撕撸着袖子就想蛮干的师尊,傅灵佩不禁难耐地摇头:莫非师傅前世就败在这群败类手里? 她扯了扯师傅的衣袖,指了指墙外,拉着他便先退了出去。 “怎么?”楚兰阔挑眉,扬了扬手中剑:“这群家伙,我一剑一个!” 傅灵佩暗暗地翻了个白眼:以前怎么不觉得师尊那么可爱呢? “师尊的剑是厉害。”她耸了耸肩:“可是……若是那帮子人用莫前辈要挟师傅呢?你是不是就袖手投降了?” 楚兰阔难得地露出一丝窘迫:“那怎么办?”他确实是有些急,莫愁……他欠她良多。 “师尊看我。”傅灵佩指了指自己,嘴角咧得大大的。 楚兰阔一怔:“徒儿你?很好呀,莫闹。”他揉了揉她脑袋,硬是转不过弯来。 “师尊误会了。”傅灵佩有些无奈,叉腰挺胸:“徒儿不美么?” “胡闹!”楚兰阔显然意识到了,厉声打断她,“胡闹!” “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傅灵佩昂着脑袋试图说服他:“我假作被他们掳走,中途救上莫前辈,你我之间里应外合,必然能脱身。” “若是你失手呢?不可!”楚兰阔执意。 “师傅,莫前辈被掳已经有一会了,虽然那帮人暂时因为分赃不均不动她,但是难保一会……何况徒儿能保证,必有脱身的法子,娇娇,出来。”傅灵佩唤出了娇娇,在天元的三年间,傅灵佩的不断供应下,娇娇已经生出了两尾,轻易不太出现在人面前。 不过师尊的话,是不要紧的。 “九尾狐?”楚兰阔沉吟道,“可以一试。”傅灵佩若是被掳,娇娇随身带着,到时结合幻阵救出莫愁,里应外合,必然能成。 于是,傅灵佩换上一身最显眼的红衫,在胡同口慢慢地溜达了一圈,走几步,还拿着帕子呜呜咽咽地哭,泪盈盈,眼红红的,外人看着好不可怜。 傅灵佩一边哭,心里暗暗叫苦——辣椒抹得太多了!眼疼。 也不知师傅怎么会随身带这些的。 很快,她的卖力演出有了回报。随着一声抑扬顿挫的“啊”字,傅灵佩如愿被掳了。 一切按照计划顺利地进行着。 那帮人直接将傅灵佩与莫愁关在了一屋,大概是想不到两个被灌了去灵散之人还有余力逃脱,直接心大地就在屋外的院里吵了起来——对他们来说,能遇见这样一个绝色便已了不得了,老大还想要占两个,实在不可原谅。 傅灵佩唤出娇娇,娇娇的利爪极为了得,左一爪右一爪的,就将两人的绳索解了开来。顺便给两人一人喂了事先准备好的一颗解毒丹,虽然这颗丹药能起的作用有限,起码两个原本手软脚软的姑娘可以站着走路了。 这一切进行中,莫愁都安静地跟着,除了眼睛眨了眨,配合异常默契。 娇娇的幻阵极为了得,两人开了门,走出房间,互相搀扶着要经过四人,那老大突然蛮横道:“我不管,这两人都归我!我玩剩下了,再给你们玩!” 另四人不服,便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 法术飞腾,直接朝两人飞来。 莫愁惊得叫了一声,两人的行藏立刻便露了馅。五人反应过来,突地连气同枝,直接往发声处发出五道法术,腾地破了幻阵。 娇娇一个趔趄,差点跌下傅灵佩的肩膀。 两人一狐,瞬间便出现在了五人面前。他们怪叫一声,蓦地明白必然是后来之人坏事。眼神不善地往傅灵佩处看来。 此时楚兰阔才刚刚到达院门口,一股通天的剑意往院中落,另一手发出两道灵力鞭,往她们二人卷来! 来不及了,太远。 傅灵佩看着那五人有志一同看着她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莫愁往外推,自己带着娇娇站定。 送佛送到西吧。左右,她还有须弥境。 那股力道太大,瞬间将莫愁推得老远,正好赶上了灵力鞭,被卷到了楚兰阔身边。 碧水剑斩落! 院里是无尽的烟尘滚滚,直接余下了三具尸首。 傅灵佩细细的脖子被卡在了那老大寸劲的虎口里,一白一黄的对比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你放开她!”楚兰阔余怒未休。 154| 151.150.1.1 完整版尽在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首发晋(晋)江(江)!请支持正版~~ “够了吧。” 楚兰阔眉几乎拧成了一道峰,原本便凛冽的气质冷得几乎骇人:“何苦折辱一个女子?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老大眼睑的一条疤动了动:“哦?你拿什么保证。” “就凭我天元派天剑峰楚兰阔之名足以。”楚兰阔弹出一枚黑乌令,正是那天剑峰峰主令,造不得假。 “你就是那楚兰阔?”老大的眼眨得更厉害了,心理暗恼流年不利,怎么惹到这么个煞星,一只手还死死掐着傅灵佩不肯放,像是紧着护身符一般。 “如假包换。”楚兰阔将莫愁好好安在一边,抛了个防护阵盘,人便立到了院中:“我楚兰阔言出必行,诺出必践。” 楚兰阔之名,在整个玄东界也是极响的,除了他的不近人情和战斗力强大外,刚正不阿也是众所周知。只是不知为何年少结丹,在金丹却一卡卡了近百年,为人所不解。 “此话当真?” “当真。”楚兰阔的眼一闭,似乎是不忍,瞬间便退去:“将我徒儿放了,我便放你走。” “哈哈哈,料想不到向来刚正不阿的楚峰主竟然也会徇私。”那老大狂笑,颈间的手一下子便有了松动。 “就是现在!” 傅灵佩耳边惊雷乍起,她手肘一个用力,直接顶到了身后男子的下颔,他猝不及防之下,卡在喉间的手往后一缩。 傅灵佩趁势腰身一矮,一道剑芒突射而至,直袭那老大的面门,他一个手忙脚乱就放松了对怀中女子的控制。一旁唯一逃生的弟兄早就蹿到一边,趁乱向后逃窜了去。 此时傅灵佩的力气已经尽了。人无力地颓到地上。娇娇毛发须张,第二尾蓦地伸长一卷,将她拦腰一截,直接就往楚兰阔处丢。 楚兰阔发出那寸剑芒的同时,人便往前跃,直接接住了被抛过来的徒弟,一个旋身便将她安全地放在了地上,手一翻,一粒离陨丹便置到了傅灵佩的口中。 娇娇十分机灵,身形小巧,很快便躲过那老大情急之下毫无章法的袭击,来到了傅灵佩身边,背弓得高高的。傅灵佩勉强保持坐姿,身体内一点灵力都无,只得任药力在体内一点点化开。 “停!停!停!你说过放过我的!”老大举着一只手,犹带天真。 楚兰阔不为所动,一言不发,碧水剑便一剑斩去!一往无前,柔波万里。 原本还不可一世的男子瞬间被席卷了个干净,一声叫都未出,便躺在了地上,眼睛睁得溜圆,似是不可置信。 还有一人刚刚跳上墙,后心便被一道剑芒击中,直接落了下来,激起了一地的尘埃。 此时,楚兰阔才回转身来,剑势激起的风还未息,白袍猎猎,脸上还是平静如水。 三剑斩落五个金丹圆满,在金丹里,是无人能出其右了。与元婴修士也不遑多让。 傅灵佩笑了笑,脸还有些白,打趣道:“师尊之前不是说要放过他?” 楚兰阔淡淡瞥了她一眼:“这你也信?”一手隐在袖口里,微微颤抖,发剑太急,灵力抽得太快,丹田还隐隐作痛,到底有些太急了些。 另一手覆到她百汇**,探查了一番:“这散灵药倒也不需特意解,一日后药性便自动消失,多等一日吧。” “至于身上的伤,”红衫当中裂开,傅灵佩拢了拢,还是有些白皙的肌肤露出来,红痕衬得极为明显,楚兰阔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倒不是大事。”有离陨丹就够了。 傅灵佩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懒懒地环住娇娇应了声。 莫愁亭亭站着,眼眶发红,冰晶般的泪一颗一颗地落,让人心颤:“对不住,静疏。我非有意,只是那法术离得太近,吓了一跳,情急之下才如此。” 傅灵佩挥了挥手:“无妨。”虽然心里还免不了嘀咕两声,到底也不放在心上。 楚兰阔的脸色却有些沉,一手收起阵盘,让莫愁出来:“行走在外,切不可任意。我不是次次都来得及。” 莫愁垂着头不说话了,一截细白的颈子露出来,髻边的蝴蝶簪摇曳生姿。一指的指甲整个剥离开来,颇有些可怜。 楚兰阔抿了抿唇,到底不好再说,看着这宅子:“今日便先在此歇一晚吧,等明日你们灵力恢复再说。” 说着,先将那尸首一把火化了去,可惜的是,那五人皆是散修,平日里多余的灵力都用来买了灵丹,连法器都不是太好,三人也不太看得上眼,随便捡了分了分。 一夜无话。 傅灵佩醒来后,发现身上的灵力已经运转自如了,稍稍打坐修炼了一个周天,便出了房门,来到院中。娇娇昨晚就被收入须弥境养伤,声称没事别打扰她炼尾巴。 院中已是站了楚兰阔和莫愁两人,在低低地谈笑,远远看去十分登对。 傅灵佩一时犹豫,要不要前去以免打扰,好歹师尊是老树开花,总不能让她在里面跟个搅屎棍似的。 莫愁眼尖,一下子看见她,招了招手:“静疏丫头,一会你与师尊来我洞府做客,我与你们接风洗尘。” 楚兰阔脸还有些白,一边解释道:“莫愁洞府就在城外二十里外的雾拢山上,很近。你若是精神不济,就在此处寻个客栈修炼几日,等我归来。” 傅灵佩拧眉,想到前世之事,到底不肯放下心来:“徒儿闲着无事,倒不如去莫前辈洞府玩一玩。”鼻头拧着,颇有些俏皮。又担忧地看了师傅一眼,心想着莫非师尊还未好全,怎脸色还有些不谐? 莫愁亲昵地捏了捏她鼻子:“你呀……” “放心,必定让你不虚此行。” 嘴角的笑,灿烂无比。 傅灵佩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只觉自己这搅屎棍做得实在硬实,可惜即便如此,她还得腆着脸继续做下去,也唯有对不住这两人的一番心思了。 “走吧。” 楚兰阔第一个走了出去。 果然极近。 按照三人的脚程,出了城不过十几息,便到达了雾拢山。 说是山,其实与修真界那些常常高耸入云连绵千里的山麓比起来,这里不过一个土丘。 莫愁的庄子便坐落在这土丘的正中间一块低洼地上,三面环山,一面朝水,十分幽静。庄内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哑仆。 楚兰阔看到那哑仆便笑了:“刘婶,好久不见。” 哑仆呐呐地做了个揖,一脸笑。 莫愁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很温柔:“刘婶陪着我很多年了。苏陵在时就常常忍不住馋,最喜欢刘婶的手艺。” “是。”楚兰阔有些唏嘘:“一别八十年了,你这里……却还是原样。” 说着,三人已到了正厅。 “你们在此稍坐一坐,我让刘婶给整治一桌。”莫愁朝傅灵佩笑了笑:“不要拘束,随意些。我与你师尊是多年的老交情了。” “多谢莫前辈。”傅灵佩点点头:“我自是不会客气的。” 莫愁离开了。 一时厅内只剩下师徒二人,傅灵佩才将担忧问出:“师尊,可还未好全?” 楚兰阔嘴角隐隐有些笑意:“之前的剑芒后发而至,采取的是灵力爆破之法,这法在体内便需爆破,对经脉丹田都有些负担,不过也只需多调养个几日便好,无需担忧。” 傅灵佩张了张嘴,没说话,只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瓶极品的离陨丹和两瓶子万年石钟**,推了过去:“师尊,你先收着,治伤。”石钟**对恢复灵力有奇效,想来对着丹田灵力有些好处。若有紧急之事,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楚兰阔一愣,待要拒绝,看到徒弟一脸倔强的模样,轻咳了声,厚着脸皮收了——反正极品养颜丹都收了送人了,这些也无妨。 而后从储物袋中郑重取出一个桐木匣子,递了过来,口中道:“这是最近为师偶然得到的一块极品梵天铁,你回去凑一凑,也许能把你的本命灵宝升一升。” 傅灵佩眼立刻睁大,黑眼珠在长睫毛下极亮:“梵天铁?”匣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手掌大小的一块精铁,望之便不凡。周身火盈盈,黑铁里一丝一丝的红透出纯正的火意。 这样一块梵天铁,即便是手指大小,也要十万块下品灵石,何况这么一大块?再凑三件灵材,她的从一剑就可以再上升一个品质。 傅灵佩快快合上了匣子,笑眯眯地收到了袋中,师尊难得大方一回,当然不能错过。 不过:“师尊你哪里来的灵石?” 楚兰阔摸了摸鼻子,望天:“没用灵石。” 傅灵佩不由有了个大逆不道的猜想:“劫道来的?” 瞬间便被啪地打了下脑袋:“小丫头整日里想些什么呢?师尊拿宝贝跟掌门换的。”一脸肉疼。 傅灵佩笑嘻嘻,身后像是有个尾巴在晃:“多谢师傅。”看来这宝贝挺难得。 “你们聊什么呢?” 莫愁换了一身装束,红衣绫罗,头上是一圈翠玉冠,唇上一层艳红的胭脂,人立刻便妖艳许多,眼角的一颗痣都显得喜气洋洋的。 傅灵佩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随便聊了些旧事。莫前辈这样极美。”她想只要是女子,精心打扮恭维一番总没错。要让师尊这榆木疙瘩来,怕是十棍里也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白白辜负了美人恩。 果然楚兰阔一脸平静,好像莫愁换与不换都一样。 “酒席摆在这有些败景,我另外寻了处地方,你们随我来。”莫愁一扫愁容,在前方带路。 九曲十八弯,来到了一处湖前。 果真是极美。 碧水青山倚靠,一弯新月湖,湖心有座四角飞檐亭,檐脚上兰心慧质地系了铃铛,风过,便有轻轻的叮铃声,隐隐散入湖心。 亭上三张长桌,三人依次盘腿坐下,桌前的菜式不多,三样素食,一样兽荤。一盘果子,一个酒壶。和着这习习的凉风,难得偷个浮生半日闲,惬意得很。 傅灵佩叹道:“莫前辈可真会享受。” “人生漫长,总要找些打发时间。”莫愁幽幽一笑,举起了手中杯:“共饮。” “饮!”楚兰阔举杯,一口便干了,放下杯子,一手拈著,尝了一口:“只有刘婶能烧出这个味来。” 傅灵佩酒略沾了沾唇,想着要保持清醒,又不能拂了莫前辈的面子,便将酒液传入了须弥境里。 155| 154.153.1.1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 一片沉寂。 连滴水的声音都能听得真切,空气里有一股新鲜的泥腥气。 傅灵佩习惯性地想要调用灵力,却发现体内空空如也,原本充盈的火灵力像是被什么卷走了一般,涓滴不剩。 唯有一身被淬炼过的筋骨还算强健。 她盘腿静坐,心内默默运起南明离火诀,企图恢复灵力——可惜周遭的灵力像是被什么禁锢住一番,尝试了许久都是徒劳,就连丹田内的那朵清灵火都黯淡无光。 莫非此处,是禁灵之地? 对于修士而言,禁灵之地是死地,除了体修能勉强生存;但体修要提升修为,也需灵力不断淬炼,取相辅相成之道。普通的修士失去灵力,便譬如失却手脚,惶惶度日。 傅灵佩强自静下心来思考。 禁灵之地虽罕见,但也不是没有。 但真正的禁灵之地灵力不存,一片荒土,连跟草都未必能长出来。但此处空气潮湿,说明附近有水源,头顶上隐隐有股泥土气息和草木清香传来,与禁灵之地不符。 可傅灵佩确确实实感受不到一点灵力的存在,不论是体内,还是体外。 这只有一个解释——此处是人为的禁灵之地。 傅灵佩掐指算来,从她失去意识到醒来,最多不过半个时辰,若她没猜错的话,她现在正位于那座湖心亭下。 虽然她阵道不通,却也知三面环山一面水是天然的屏障,以此为基可以化出无数阵法来,而且牢不可破。 以天地为基,这是大阵法师的范畴了。这个禁灵之法便是她灵力圆满之时,也破不了。 既破不了,傅灵佩便也歇了这个心。 只是茫茫一片黑,神识也被禁锢在周身一尺内,毫无用处,想到师尊下落不明,她不由有些急,不顾娇娇之前的警告,仍然执意将她唤了出来。 小狐狸刚一落地,就要跳脚骂,却被周遭的黑暗吓了一跳,骂声便没出得了口,小眼珠斜睨,狠狠瞪了一旁的老大,可惜视野黑暗,这番狠劲全丢给了瞎子看,只得忿忿传音道:“我就知道每逢出来就没好事,怎么,要我干什么?” 傅灵佩一把攥住了她的尾巴,拎了起来:“你看得见么?”她记得之前在被吴楚两家元婴追的时候娇娇在黑暗中视力就极好。 “自然,本姑娘是谁?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九尾天狐是也。”娇娇尾巴翘得老高。 “你现在两尾。” “你……”娇娇待跳脚,发现这又不太适合自己,只得忿忿往傅灵佩怀里钻,一只小爪子搭在她鼓鼓的胸口才甘心:“你别看了。此处有幻阵,黑暗不过是障眼法。” “此处禁灵,你可能施法破除?” “废话,本姑娘……”娇娇昂着头,还要高谈阔论,却被傅灵佩打断了:“十块鲲鱼肉。” “成交。” 娇娇神情顿时严肃起来,一张狐狸脸板着,眼睛瞪得溜圆,颇有些肃穆的意味。一爪提,两尾竖,腾空而绘,毛绒绒的爪子和尾巴却透出一股玄奥来。 傅灵佩觉得不过是一睁眼的功夫,眼前的黑暗就像潮水一般褪去,瞬间光明起来。 她这才看清,哪里是一大片的空间,不过是比凡人间的茅厕还大一些的监牢,四面都是灰石墙,砌得牢牢实实的,神识透不出去,只右上角一个极小的窗子,透进来一些微光,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被投进来的。 “嗷~真累。”娇娇掩嘴哈了口气,伸伸懒腰,这一次破除障眼法她直接用的本命法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吃力,嘴里叨着亏大了亏大了,习惯性地斜睨一眼傅灵佩叮嘱她:“别忘了我的肉。” 四蹄一软,仰天便躺了下去,四蹄朝天,露出柔软的腹部。 也真是难为它了。 傅灵佩眼神一软,手一招,便将娇娇收回了须弥境,放到她经常睡觉的窝里。 此时,她才真正有时间细细端详此处空间。 灰石墙上隐隐刷了一层泥浆似曾相识。傅灵佩突然想到她曾经见过,她的黑乌炉上剥离下来的那些泥浆还被她细心地放在一个罐里收着。就是这泥浆拥有阻隔神识的作用,以致她根本无法探得外面的动静。 对方算计得极好。 没有灵力的情况下,原本对傅灵佩极为轻易就能解决的墙壁和地板几乎牢不可破。 不过,也只是几乎。 经历过天池淬体和金丹雷劫,傅灵佩本身筋骨皮肉的强度已经达到了体修的筑基后期,后又因天凰之血改造,力量上更是上了一层楼。虽平时不显,一直使用术法,但到此时却不会一筹莫展。 傅灵佩看了看身上,衣衫虽因之前躺着有些凌乱,但还完好,只腰间的储物袋失踪了。 不由暗暗庆幸在这趟出门前,将值钱的玩意全部塞到了玉戒中,玉戒隐形,对方根本搜不到,所以损失除了那么一万下品灵石和几瓶装门面的灵丹,不算大。 她在储物袋中找了找,才知道一个得用的东西,一把宽背长刀,还是之前在那帮“采花贼”那里缴获来的,重而利,用来挖墙倒是不错。 不过现在时机不合适,看天光还是白昼,虽修士不需休息,但夜晚光线不好,精力总是要比白日懈怠一些,何况挖墙动静不小,还需娇娇的天赋幻术配合,还要等她恢复过来才好。 于是傅灵佩既不能打坐,又不能挖墙,只得继续躺回原来的姿势——以免来人一时兴起来检查一番。 傅灵佩的顾虑没有错,她才刚刚躺在地板上没多久,便听到墙外一阵规律的脚步声传来,在她外面顿了顿,又继续向前,停在了隔壁。 “还未醒?”那人粗噶的声音传来,像是许久都未曾讲话了一般,刺啦刺啦地割得人耳膜生痛:“莫非是我的药下得重了?” 过了会,只听见一阵翻来覆去的衣物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一个痛楚的闷哼声传来,半晌又没动静了。 傅灵佩却一惊,她认出那声音正是出自楚兰阔。 莫非师尊是关在她隔壁?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等娇娇恢复好,她只需将隔壁的墙壁打个洞来,就可以跟师尊汇合了。 只是师尊怎到现在都不醒? 莫非还是那酒的关系? 是了,自己当时为了保持清醒,特意没有喝酒,反倒醒得早,对方也没想到,不然对她的束缚不会那么少。想来那酒和菜里药物相互作用,光吃菜也会晕,但药性肯定浅,她不过一个时辰就醒来了。 而师尊明明实力比她强些,却要醒得更晚一些。 “哼,再睡一会吧。醒来,天就换了。”那粗噶的声音冷笑了一声,又慢慢地走了,脚步走得不快,相反步子还有些沉重,并不像修真高手。 傅灵佩附耳听了一会,发现隔壁没动静,便又躺着歇息。 等晚上,等晚上就好了。 她闭眼眯了一会,却突然发觉隔壁衣衫悉悉索索的声音又出来了,还伴随着微微的轻喘声,和闷哼。 傅灵佩越听越熟悉。 那声音,与丁一……那时的声音极像。 不……不会吧……师尊这是…… 傅灵佩还未想下去,便听到一阵“咚”的声音,像是一人猛地撞到墙的声音。 “离……我远点!”一声暴喝响起,声音微喘,带着沉痛。 “楚哥哥……我也不知怎么了……”一道女音媚得几乎滴出水来,“只是热。” 傅灵佩在一旁越听越不对。 师尊似是中了媚药,而莫愁也同囚禁在一块,那么那个粗噶的嗓音,是……刘婶?刘婶做的菜,备的酒,三人全部被迷晕关在此处,她图的,是什么?天换了,是指什么? 那酒菜合在一起,不仅消灵,还催情。 傅灵佩只能暗暗祈祷师尊撑过去,一边将娇娇重新唤出,从玉戒中取出复灵丹给那紧紧阖着的嘴里硬塞了一粒,只暗暗祈祷她快快恢复。否则此时出手,难保真的全部陷在此处。 “楚哥哥!”突地一阵凄厉的叫声:“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楚兰阔的声音里有丝凛冽的清醒:“莫愁,你是苏陵的道侣。” “苏陵苏陵苏陵!你永远只知道苏陵!”莫愁叫了一声:“楚兰阔,你可对得起我!对得起我那未出世的孩子?” 一阵静音。 只听到一滴一滴的液体滴落声。 楚兰阔未答话。 傅灵佩在隔壁都不敢大喘气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对不住苏陵。” 楚兰阔的嗓音里,有千年不化的沉痛。 156| 154.153.1.1 一片静悄悄。 傅灵佩躺在青石板上,一只手还搭在娇娇软绵绵的毛发上,支棱着耳朵听对面的动静。 又是一阵衣物的纠缠声,楚兰阔突然静了一声:“够了。” 声音不高,却冰得没有一丝温度,语音里的拒绝就是隔了一墙仍能听得清清楚楚。 莫愁轻笑了声,像是放弃一般:“楚兰阔,你总是这样,你总是这样,冷冷冰冰,毫无温度。” “我不美么?你为什么总是不喜欢我?”她自言自语道:“我都这样低三下四地求你了,你就是中了药,也不肯碰我,你是嫌我脏?嫌我嫁过人?” 楚兰阔没有声音。 莫愁的喘息声又剧烈了起来,一阵膝行的衣物与地面的摩擦声传来:“你摸摸我,我只求一夜……这样也不行么……” “不可能。”楚兰阔的声线仍是冷静的,即便说着拒绝的话:“除非,我死。” 莫愁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和着咯咯的笑声,像是突然被挑动了某根神经:“你我还有苏陵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你知道苏陵爱我,你为了维持你的兄弟情谊就将我推给苏陵,我不怨你。” “不,从一开始我就对你无意。” “那你送我的凤玉钗怎么解释?” 楚兰阔又一阵闷哼声传来,液体一滴一滴低落的声音更急:“那是苏陵送你的,与我无关。” “可他说……” “与我无关。”只是他碍于苏陵的拜托,便没有拆穿他的假借名义。 “难怪……他见我日日带着,便欢欣雀跃。”莫愁像是想通了,陷入了回忆:“你说要是人都长不大,该多好,这样我就不会爱上你,向你告白,又被你无情拒绝。若是我坚持坚持,不拿苏陵气你,转与他双修,也或许会与你有可能。” “绝无可能。”楚兰阔喘了一声,斩铁截铁,明明语气有些急,却仍透出一股坚决和冷酷来。 “我的世界,唯剑而已。” 除剑之外,别无其他。男女情爱,更与他无缘。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自苏陵死后,你就一直对我照顾有加,此次又送我极品养颜丹,若不是想着我,又怎么会对我这么好……”莫愁的声音低低的,很快又升高起来。 傅灵佩在一旁听了急切,师尊怕是采用了些极端手段保持清醒,坚持不了太久。只天还未暗,娇娇还没恢复,只能强制按捺下来。 楚兰阔的声音还是一派平静,除了偶尔的喘息,好似眼前的一切都动摇不了他:“是我对不住你。若非那次峰摇雪山的变故,苏陵舍身救我,他还会好好地回来,与你和孩子好好活着。” “他临终将你托付于我。”语声里这才有些人气,带了点怅然。 “托付?!”莫愁不信:“不,不对。我对苏陵太了解了。他自小便知我对你心意,必是临终留下话来要你与我结篱,只是你不愿。” “你不愿!你不屑我的真心,我负气与苏陵在一起,你又视而不见。我有了孩儿,终于想静下心来,道侣却又因你而死,孩子也一并没了。是你对不起我……是你对不起我……” 莫愁掩面哭得呜呜咽咽的,傅灵佩在一旁听着有些愣。 这才是事实的真相。 师尊常年背负着兄弟为救他而死的过去,将自己圈禁在过去的负疚感中,周身常年冰雪不化,心结重重,才迟迟结不了婴。 旁人不知,傅灵佩又如何不知,楚兰阔貌似冰冷,实则有一颗柔软的心。 也正因如此,他更难走出去。 他天生讷于表达自己,什么事都死死扛着不与别人说,若今次不是她因缘巧合撞上,怕是永世都不知晓这一段过去。他将自己困在峰摇雪山的往事里,困在金丹圆满境界里,陪着他的兄弟,不肯迈出一步。 负疚感压得太重,以至于师尊把苏陵的道侣当做自己的责任来顾,一路护送,才肯安心。却不料遇到这般变故,要让他真与莫愁发生了什么,以他宁折不弯的脾性,清醒过来只怕会自我了断。 莫愁哭了一阵不哭了,仍不肯放弃:“楚哥哥,你这么难受,不如让莫愁帮你……” “够了。” 一阵清晰的利刃划开皮肉的声音,伴随着莫愁的尖叫传了过来。 傅灵佩几乎跳起来,师尊做了什么?恨不得立刻将墙壁打穿了过去。 “楚兰阔啊楚兰阔,你好得很!到这个地步竟然也要推开我。枉我特意着红衫绫罗打扮了一番,将今日当做……” 女音柔柔的,却含了一丝冰冷:“放心,我不会让你死。你就在这儿守着吧,守到哪一日,你想开了,我再放你出去。” 莫愁突然就撕破脸了,喂药吞食的声音在寂静中极为明显。 “我的徒弟呢……她与这些……无关,你……放过……她。” “放心,她死不了。” 而后是一声“吱呀”,细碎的脚步声从内往外去,隔壁监牢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细微的喘息还不断。 傅灵佩挑了挑眉:还真是她?莫愁? 她先是假意自己也受害,将自己与师傅关在一处,媚药下在酒中,合着酒里的散灵药一起,若师尊将错就错两人滚在一处,若师尊要负责的话,她就得偿所愿。若是要自戕,也可及时阻止。 可惜师尊是个有原则甚至有些旧式的顽固性子,情缘用伤害自己的代价保持清醒也肯碰她。 而后她干脆恼羞成怒,将师尊困了起来。 想来这也是前世师尊失踪十几年的原因,至于为何后来魂牌破碎,也许是莫愁改了想法,或者干脆师尊不堪寂寞,直接自戕? 过了一阵,喘息声开始急促起来。 傅灵佩脸红红,只得闭耳不听,以免师尊尴尬。 157|156.155.1.1. 细碎的光点从小窗泻了进来,隐隐绰绰。 傅灵佩就着那细碎的光走到墙边,一手搂着小白狐狸,敲了敲:“师尊?” 楚兰阔抿了抿唇,竟有些紧张:“徒儿刚醒?”一张脸掩在黑暗中,即便是红也看不真切。 “是啊,师尊。怎么了?”傅灵佩假作不知,心想着师尊脸薄,还是就此瞒下为好。 “没,没什么。”楚兰阔咳了一声,才道:“徒儿先等一等再走。” “等为师将此地打探清楚再走无妨。” “打探清楚?”傅灵佩抚掌笑道:“那师尊是愿意与徒儿一起走了?” “不,徒儿自去。”楚兰阔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一只手搭在拱起的右腿上,衣襟还有些散乱:“只是师傅有一事相托。” “徒儿怎能留师尊一人在此?”傅灵佩懊恼,一会得想个法子将师尊打晕了带出去才是,不然白白与一个疯女人耗着岂不是又走了前世的老路? “若是你出去之时,遇到莫愁请留她一命。”楚兰阔语气不疾不徐,接着道:“这是为师欠她的。” “师尊怎知我就一定能胜过她?”傅灵佩有些恼,虽说她自认不会输,但毕竟地利不在她,何况若不是这人,他们又怎么会被关在此处? “徒儿无需自谦,莫愁升金丹也不过是勉力为之,对上你没有一敌之力。”楚兰阔微微叹了声:“莫要冲动,等我明日刺探过莫愁,你再走。” “师尊可愿与徒儿说一说这前情旧事?你又如何猜到莫愁会明日再来?”傅灵佩重新盘腿坐下,靠在墙边,看娇娇乌溜乌溜的眼珠子乱转,忍不住谈了下她脑门。 娇娇忿忿地看了她一眼,不满地拿尾巴对着她,屁股翘得高高的,两只耳朵竖了起来——冷面师傅的风流韵事,想想就激动。 楚兰阔沉吟了会才道:“此事说来话长……徒儿还是休息吧。” 竟是不愿多费唇舌了。 傅灵佩无奈,看看墙壁,决心先留着,等明日探得消息后,再敲碎了带走那个冥顽不灵的老顽固。 感受下空气中的灵力,发现仍然一无所动,自己又不能修炼,只能重新躺下装死。 白日睡得太多,闭了眼也睡不着。 傅灵佩手里抚着白狐柔软的皮毛,翻了个身,重新坐起靠墙:“师尊睡了么?” 隔壁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楚兰阔双手枕在脑后,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松快,也或许,亏欠的太久,这一日到来,反倒让他轻松起来——可惜连累了小徒弟。 “还未。何事?” “师尊今日……”傅灵佩迟疑了会,还是决定不问了。 楚兰阔笑了笑,月色如水,一点点透过小窗,心内一片安谧,反倒让他难得地有了些谈性:“便不是今日,也会有明日。可惜这次连累了徒儿。” “师尊快别这么说。”傅灵佩翻了个身,身下是硬硬的石板地:“若非此次徒儿跟来,也不知师尊会被困在此处。”前世怕是就这么被一困困了十几年。 “只是莫愁她……” “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楚兰阔轻声道,声音里满是旧日的时光,竟陷入了回忆里:“我们三人父辈关系很好,从幼时便常在一起,苏陵开朗活泼,我自小便喜欢与他在一处玩。莫愁她……以前还是个善良可爱的女子,后来我们本来说好了一起拜入归一派,我却阴差阳错地被我师父,也就是你祖师收入门下,来到了天元门,与他们两人分开。” “我自来对剑痴迷,亲缘淡薄,男女情爱更是不在心中。唯有苏陵与我算是少时挚交,常有来往传书。” 傅灵佩知道,楚兰阔的父母不过是个小小的练气散修,早在她拜入师尊门下之时已经逝去。 “二十筑基后我便出门历练,途径归一与苏陵相聚,莫愁也跟他来了。那时,莫愁已经出落得十分貌美,我亦知苏陵倾心于她,一直当是弟妹看待,也许是不像他对其他女子那般拒人千里之外,反倒让莫愁误会了。在我历练回门后,竟然直接找上门来,与我说……” 楚兰阔咳了一声,才道:“当时我便直言拒绝,她当时哭着回去,不久便传来她与苏陵双修的消息,我自觉尴尬,便假托闭关没去。” “后结金丹而出,恰巧苏陵也已结丹,我二人便相约外出历练。莫愁当时正与苏陵闹别扭便留在此庄不肯去。” 傅灵佩好奇道:“他二人不是归一弟子么,为何在这山中定居?” 楚兰阔愣了愣,像是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我亦不知……莫非是此处清幽适合定居?”他就差说出谈情说爱四字了,何况门派弟子也没有强制规定要时时刻刻在门内的。 傅灵佩扶了扶额,只觉师尊果真是万事不萦于心,虽门派弟子不需时时刻刻在门内,但似这般正式在外长居的也极少。 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当时我二人去了扶摇雪山,雪山深处有座上古遗留的仙人洞府,我们二人侥幸破了法阵进去,却不料深陷其中。在逃脱之时,苏陵以身帮我挡了一灾,当即陨落。我只得带着他的遗物去寻莫愁,不料那时莫愁已有身孕,大起大落之下孩子便没了……” 楚兰阔的语气里痛惜之意浓得便是傅灵佩隔了一墙仍能听得真真切切。 “我若是晚一些,苏陵的骨血或许便能存活下来。我可以收他为徒,好好抚养他,看着他长大成人。所以,这是我欠她的,我躲不了。” “若我不与苏陵去扶摇雪山,苏陵或许不会死。若我不去仙人洞府,苏陵也不会为救我而死。若我晚一些去报讯……”这些假设,在接下来的八十年,日日夜夜折磨着他,让他的心一刻不得解脱,不得安宁。 所以,他的剑,不纯粹了。 他,有愧。 楚兰阔闭了闭眼,似乎还能看见苏陵爽朗的笑在眼前晃。 傅灵佩侧着头,看向隐在暗处的墙,心内有些沉。 若是这样,她执意带走师尊,也不妥。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打了一个死结,莫愁因孩子和道侣的死对师尊耿耿于怀,又爱又恨,师尊对莫愁无意,却又愧疚万分——这个僵局不解开,师尊永远只会蹉跎在金丹。 她闭了闭眼,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保住两人性命再说了。 一夜无话。 傅灵佩再次睁眼,已是白日。 娇娇委委屈屈地缩在她手旁,睡得七荤八素的。 隔壁静悄无声。 傅灵佩轻轻敲了敲墙:“师尊?” “晤。”一阵懒懒的声音传来,随着衣物的摩擦声,楚兰阔的声音有些低沉:“徒儿醒了?” “嗯,醒了。” 楚兰阔眯眼看了看窗口,混沌的意识这才苏醒,昨晚的一切浮现出来,整理衣袍的手顿了顿,不禁有些赧意——昨天一连串的事件让他精神疲乏,月色又太美,卸了人的心防,让他婆婆妈妈地絮叨了很久。 对方又是小徒弟,总还有些不自在。 他不自觉地清了清嗓子才道:“一会莫愁会来,你还是装作老样子吧。” 傅灵佩撇了撇嘴,看了看身上的青衫,重新躺了下去:“遵命。” 楚兰阔唇角轻轻扬起,发现今日的心情竟要比昨日好了些。零碎的日光中,那抹笑久久不散,直接撞入了来人的眼帘。 莫愁轻轻推开墙上的暗门,眼被室内的昏暗一触眯了眯,正好见到了这抹来不及敛去的笑,心又开始砰砰砰地乱跳。她手轻轻掩在胸腔,按捺下去激动,眼里却散出了狂热,不错眼地盯着楚兰阔唤出了声:“楚哥哥……” 话还未完,楚兰阔的笑便收了回去,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莫愁原本还雀跃的心一下子扑通掉了地:“我原本以为,你今日想通了。” “你多虑了。”声音缓缓:“你我之间,从前绝无可能,往后更是如此。”楚兰阔站起,背过身去。 莫愁的眼泪含着,几乎要落下来:“是因为那位静疏真人?” “荒谬!”楚兰阔蓦地喝道,摇着头,只觉是滑天下之大稽:“她是我徒弟!我怎会与她……”他说不下去了。 这种可能想一想都觉得是玷污。 “你为了她吼我?”女人的心向来毫无道理,尤其是一个嫉妒之人。 莫愁原本便觉得傅灵佩过人的美貌是个巨大的威胁,对她能正大光明站在楚兰阔身后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不过她还有一分理智,知道若是伤了傅灵佩,楚兰阔必是不会与她善罢甘休,所以才将她丢在了一边。 不过,现在却顾不得了。 既然没有可能,不如,毁了她。 楚兰阔手动了动,突然转过身来,叹道:“莫愁,你太偏激了。世界上的情感,不独有男女之爱,还有师徒之谊。”一双眼,仍然是静水无波,却似能涤荡一切。 莫愁原本还激荡的心静了下来,她抚了抚肩上的发从容坐下,而后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长桌,指着对面:“坐。” 嘴角的梨涡再一次显现出来。 楚兰阔依言坐下,宽大的袍子落在地上,雪白的衣摆浸在阴影里。他不以为意地瞥了一眼才道:“看来这禁灵之地对你倒是无用。”他储物袋虽然还可用,使出却需要极大的气力,绝没有那么轻松。 “否则,怎敢将你留下。”莫愁的眼角轻愁不去,取出两盏酒盅,一壶清酒,斟了两杯,拂袖一饮:“请。” 楚兰阔一哂:“前车之鉴,恕楚某不敢再饮。” 莫愁笑了笑,一只手撑着长桌,艳红的袖子落了下来,露出洁白如玉的手臂:“不过是许久不见,谈谈心罢了。放心,同样手段,我不会用第二次。” 楚兰阔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仿佛眼前不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而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物件:“饮。” 他举杯翻了翻酒盏,示意已经饮过。 傅灵佩蹲在另一旁的监牢里,耳朵静静覆在墙壁上,听着动静。一旁是如出一辙的小狐狸,雪白的耳朵贴在墙上一动一动的。 听到师尊饮下酒,不由地翻了翻白眼,接着听下去。 “此处,应在湖心亭之下吧?”楚兰阔冷不丁问道。 莫愁的手不自觉地僵了僵,才弯起了唇角:“为何这样说?”重新各自斟了一杯。 “这禁灵之阵,取山基,水脉,围三绕一,中心一点,恰恰引到此处。”楚兰阔划了个圈,指了指头顶:“说起来,这阵设得倒是极巧。想来是与你无关了。” “哦?为何不能是我?”莫愁似笑非笑。 “这阵,非大师不能设。取天地之材,因地制宜之法,我想,与你和苏陵都无关。”楚兰阔说着,思路越来越清晰:“我一直未曾想过,你二人为何会常驻此处,灵气虽有些,但比不得宗门,原以为是取此地僻静。” 他顿了顿,才道:“现如今看来,是为了这禁灵之地。” 楚兰阔抬起双眸,细碎的光点落入眼中,亮得惊人:“所以,这禁灵之地是你们建庄之前便有的?” 莫愁拍掌笑了:“原以为楚哥哥不耐烦动这些弯弯绕绕的脑子,不想,竟然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不错,我与苏哥哥偶然误入此处,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出了来。为了摸清这禁灵之处,才设了庄住在此处。” 她有些恶狠狠得:“若不是你,我与苏哥哥也不会分开。可是……” 莫愁看了看眼前冷峻的脸,依然是她痴迷的模样,不自觉地出手要抚上去,却被躲了开来,声音不自觉又软了下来:“可是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无法忘记你,楚哥哥。若是那个孩子还在便好了,他已经六个多月了,我已经能听见他,感受他。” 说着,泪便落了下来。 莫愁胡乱擦了一把,即便这动作有些粗鲁,可配着红红的眼眶,和打湿的睫毛,仍是美的:“那么一大块的血肉从我身上掉下来,我好痛啊……都是你的错,原本我都想好好地跟苏哥哥过日子了,生个我们的宝宝,抚养他长大,可后来都被你毁了,都被你毁了。” 瞬间泣不成声。 楚兰阔垂下眼,沉默不语。 一旁的傅灵佩有些按捺不住,指甲几乎要抠入墙里,才隐忍下来——世间之事哪里能这样算? 虽莫愁无辜,可师尊亦不过受命运所弄,以至于他承受了超过他应该承受的错,这份苦,又能怪谁? 过了会,泣声才停了下来。 莫愁揩了揩眼角,见楚兰阔仍是一脸漠然,重新倒了一杯酒饮下:“今日我才知你这般能言善道。” “这是要打听如何出去么?” 楚兰阔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奇特:“你多虑了。” “怎么?觉得我爱你,就该神魂颠倒?”莫愁咯咯咯笑了一通:“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就算是跟苏哥哥在一起,我有时也会暗暗希望他早些死了,好与你在一起。不过真当他死了,我又伤心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坏。现在又把你囚在此处,我知道你不会跑。不过……人心难测。” “晤,算了,我告诉你吧,便是跑你也跑不了的。”莫愁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莹白色的石子,在昏暗里仍光泽盈盈,石上是一圈一圈的阵纹:“此乃石心阵,若无此石,便如暗夜行走,永远只会困在此处。” 还未待楚兰阔看明白,她手一翻,又将白石收回了储物袋。嘴角翘起:“让我猜猜看,你这是要为了你那徒弟?” 楚兰阔沉吟,突地抬起眼来:“你的目标是我。” “可是,我不喜她。” 莫愁伸出手,十指如青葱,细白纤长,她静静地看着手:“我不喜她占据你一丝一毫的注意力,我不喜她长得比我美,我不喜她修为比我高,我最不喜的,是她还年轻。” “放心,我现在不会伤她。毕竟怎么说,她还是你徒弟,囚个两日再说。别告诉我,你心疼了。”莫愁眼尾挑起,大有他说心疼便去废了傅灵佩之意。 楚兰阔面色不变,只静静地看回去。 莫愁扯了扯嘴角,拂拂衣袖,推开暗门,走了出去。红色的罗衣随着走路摆成了一朵花。 傅灵佩听到动静,连忙点点娇娇,重新施起了幻术。莫愁在门前停了停,见还是老样子,又走了。 许久。 大约有半日过去了,傅灵佩才重新坐了起来,敲敲墙:“师尊。” “在。”楚兰阔看着眼前的长桌,坐了不知多久,才恍然道:“到晚上你将墙打穿了过来罢。你的小狐狸还有些用处。” “师尊的意思是?” “明日,她还会来,我现在没有灵力,凭我一人之力怕是奈何不了她。若要取到白石,还需你的配合。”楚兰阔的声音很平静,像是想了许久。 “师尊你……”傅灵佩迟疑道。 “我留在此处,总归,是我欠她的。”最后的声音渐渐轻得听不见。 傅灵佩握了握拳,才道:“师尊为何如此?你明知她这样是错的。” “错?”楚兰阔笑了笑,声音像是暗夜里流淌的河:“那对错谁来评判呢?”莫愁觉得这样做幸福,他觉得被困此处反倒轻松,对错的标准从来很模糊。 傅灵佩倔强地抠着墙——不管怎么样,她总不能见着师尊走老路。 万事不到绝望之时,就不能轻言放弃。 于是,这一晚,在小狐狸的幻术掩护下,傅灵佩千辛万苦地在墙角挖了个洞出来,并不算大,但是她团巴团巴着也能穿过去。 刚一落地,拍拍衣衫,傅灵佩就看到了正中的长桌。 楚兰阔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长桌前看着她,一只手摩挲着手中的杯子,眼里微微带了些笑意。 傅灵佩拂了拂身:“师尊。” 楚兰阔高大的身躯站起,便将小窗口的光挡去了大半,脸隐在暗处,大掌抬起。唬得傅灵佩忍不住退了一步:“师尊!” 楚兰阔轻声笑了,这才落下,帮徒弟发髻上蹭到的灰泥掸了掸才道:“太马虎了。” 傅灵佩听到笑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师尊怎么像是开朗了些? 楚兰阔指指前方:“坐。” 傅灵佩这才坐了下来,手放得很规矩,眼前的师尊爱笑了些,却让她颇有些毛骨悚然。 楚兰阔这才意识到什么,敛起了笑,递过来一个令牌:“峰主令要麻烦徒儿带回去了。”像是交代遗言般,将天元峰上下包括魏园朱玉白等徒弟之事都嘱咐了一通。 傅灵佩几乎炸毛般跳了起来,气结:“师尊!” “听话。”楚兰阔的声音还是轻的,语气里的郑重却任谁都能听得真真切切的。 傅灵佩甩了甩袖子,脸拉了下来:“师尊不必拿架子压我,徒儿不会带话的。你为了莫愁一人,竟然要将我与众位师兄师姐的师徒情谊丢到一旁?将天元的多年培育之恩抛之脑后?不是师尊您说的,这世界不独旧时恩怨么?那我们这些人又算得什么?你要了却你的亏欠,可曾想过我们?就打算这么耗在这里?”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 楚兰阔如遭重击,愣了半晌,才心灰意懒道:“就当师傅有负天元,有负你们。师傅一人力小,也担不了那么多。” 他心结不解,升不了元婴,最终也还是会逝去的。 傅灵佩无奈,她知道之前一番言论是胡搅蛮缠,师尊对天元付出良多,对天剑峰上下算得兢兢业业,对徒弟更是爱护有加,要说欠,也应该是他们欠师尊的——只是很显然此时师尊钻了牛角尖,出不来。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先将白石弄到手再说。 傅灵佩闭嘴不言,任那令牌落在长桌上,自己在那处洞旁打坐静思,以备明日之事。 楚兰阔叹息了声,重新收起峰主令,放在怀中,看着小窗口透出的一点月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尊。”已是深夜,监牢内一片黑黢黢,月色也被阴影遮住,透不出一星半点来。 “晤。”楚兰阔也没睡,声音很是清醒。 158| 156.155.1.1. 完整版尽在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 莫愁一身粉衫,施施然走了进来。 见楚兰阔已经坐在桌前,嘴角的梨涡便现了出来,手指弹过,暗门蓦地弹上,速度快得傅灵佩根本没看清。 她拂了拂袖子,坐到了长桌前:“今日这么早,等我?” 楚兰阔垂着眼没有回答。 莫愁不以为意道:“还饮么?”重新从储物袋中取了一壶出来。 “不了。”楚兰阔这才抬起头,定定看着她:“饮酒误事。到底要怎样,你才会放弃?” 莫愁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消息忍不住大笑起来,身体颤颤巍巍地扶着长桌:“放弃?” “我怎么会放弃?我这一生已经这样了,修为不得寸进,道侣孩子一个皆无,唯独就一个你……还有些兴味,我怎么能放弃?” “若是放弃了你,那我活着……还真是无趣极了……你一日不从,我便关你一日。等到我死了,你也跟着我一起下去可好?”声音不大,似是喃喃自语。 莫愁随手给自己斟了一杯仰脖饮了下去。 傅灵佩愤愤地对着墙,不敢往两人看去,修士的感觉敏锐,若是视线落到莫愁身上,不小心被发觉异样就前功尽弃了。 楚兰阔脸上不由浮现尴尬之色——被徒弟看见这事,总有些过不去。 他头疼地拧了拧眉心,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 莫愁浅浅笑了笑:“为何这般看我?有话便问。” “什么时候放了我徒儿?” “老调就不要重弹了。自然是等我关到心里舒坦为止。”莫愁眨眨眼:“不过若你愿意与我共度一夜,我倒是愿意明天就放。” 傅灵佩在一旁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暗地里“呸”了声不要脸。她那冰清玉洁的师尊如何能够让这样一个女子玷污了去? 楚兰阔抿了抿唇,不理那调笑话:“我还有一问。前几日的绑架是你……” “是我。”莫愁可惜地叹了口气:“被你看出来了?我原本就知道那处有个贼窝的。” 楚兰阔不由神情激动起来,蓦地站起,撑住长桌:“你任自己陷入贼窝,究竟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让我受伤,好受不住药力?” 莫愁啪啪地拍了两下掌,点头道:“没错!我当时并未失去意志,原本也不会被捉,只是为了引你过去才行此险招,若你冲动行事,受的伤略重些,或许我们现在已经做了半路夫妻。可惜这一切都被你徒弟破坏了,后来我本想将计就计,将你那宝贝徒儿留下,不料你二人默契倒是足……” “谁?!”她突然喝了一声,人转过身去,眼睛瞪大,身体却软软垂了下去,慢慢阖上的眼帘前隐隐浮现着一个青色的袅娜身影,声音弱了下去:“是你……” 意识便沉入一片黑暗里。 傅灵佩一手持着截来的大刀,看见师尊不由赧然笑了笑:“敲得重了些。”莫愁后脑勺那一记她生怕敲不昏一个金丹修士,是用了近十成力量的。 靠着师尊吸引她全部注意力,猝不及防之下才偷袭成功。 “不错。”楚兰阔惊异地看着她,徒弟这一身不亚于体修的力量,寻常男子也敌不过。 一手伸过去,却发现莫愁的储物袋被她压在了身下。楚兰阔脸一红,手又收回了去,只一双眼瞅着小徒弟眨也不眨。 傅灵佩乖觉,摸了摸鼻子认命地将手探入莫愁身下,摸到储物袋递了过去:“给。” 楚兰阔顺手接了过来。 很寻常的储物袋,袋口有一圈细碎的小花点缀增添了些女气,他不以为意,神识缓缓探入,许久,额上的汗滴了下来。 冰霜似的脸上竟罕见地增添了一层人气。 傅灵佩大气不敢出,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不敢打扰师尊施法。 随着时间的流逝,莫愁在地上躺得并不安稳,眉蹙得极紧,像是随时都会醒来一番。傅灵佩只得重新蹲下来,牢牢看着她,打算等她醒来再给她一记。 ——在修真界,储物袋的神识不是那么好抹去的。 若是储物袋的主人不在了,那么其上的神识停留一刻后也会自动流逝。 但若主人还活着,那耗费的精力就要高出许多了。 楚兰阔金丹圆满已久,修为一直无法晋阶,空余的时间除了参悟剑道,便是专门修炼神识,所以他的神识范围极广,要比寻常的元婴初期还要厉害些。 但即便如此,要抹去一个金丹初期的神识,也耗费了许多功夫。若是化神要来抹去金丹修士的神识,不过是一瞬。 索性此处虽禁灵,但对神识却是无碍。 许久。 小窗外的光渐渐暗了下来,天色将夜。 傅灵佩已经连着两次将莫愁从将醒未醒的状态敲昏了,以至于她脑后一个偌大的包鼓了起来——至于等她醒来后要如何的歇斯底里,却不在傅灵佩的关心范围内了。 “好了。”楚兰阔揩了揩额间的汗,一手递过储物袋,脸色有些泛白。 傅灵佩接过,瞥了眼地下的莫愁,嘴角溢血,人却还未醒。 她关切地看了眼师傅,一边灵力往储物袋探:“师尊,你可还好?” 楚兰阔席地坐了下来,神识用得过度,只觉头疼欲裂,他指腹暗压着太阳穴处,声音疲惫喑哑:“接下来,便看你自己了。徒儿,你先出去吧。” 傅灵佩吃力地在一堆绫罗绸缎和瓶瓶罐罐里翻,终于找到了那块白玉般的石头,勉力取出握在手中:“师尊果真不与我同走?” 白石刚刚入手,便觉浑身一轻。 灵力瞬即游走一圈,再不受此处的束缚。心里计算着,此处必是前世师尊殒命之处,让她就这么放着师尊一人自己离去是不可能。可既然师尊囿于旧事不肯离去,她不如将两人都打包带走——一边扛一个,她还是扛得动的。 何况,她现在灵力充盈,而莫愁和师尊都无法动用灵力了。 到别处两人再犟着去好了。 想着,嘴角便翘了起来,眼里漾起了活泼细碎的光。 “不走。”楚兰阔懒懒地靠着,只觉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他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徒儿放心,莫愁不会杀我。” 至多不过是恼羞成怒罢了。 傅灵佩嘴角弯起,一手驭物术使出,地下的莫愁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高高托起,粉色的衣带腾在本空,睡得正香。 “师尊不会想徒儿也如此待你的。”语气凉凉的,带着一丝戏谑之意。 楚兰阔原本还懒懒垂下的眼立时便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傅灵佩,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一般:“徒儿,你——”怎敢如此? 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师尊放心,我会把莫前辈也一并带出去的。”傅灵佩不愿多费唇舌,人直接过去搀起楚兰阔,手上力道不算大,却坚定。 楚兰阔见她如此不由苦笑了下,缓缓推开傅灵佩,往外走。身躯挺直,白袍在这些时日里有些脏,却不掩其风华。 傅灵佩自灵力恢复过来,感官便灵敏了许多,灵力在墙角一弹,暗门便开了,一间小门直晃晃地开着,外面是渐渐暗沉下来的光线。 驭物术托着莫愁先出去,楚兰阔在前,傅灵佩殿后,肩上是一只雪白的二尾狐狸。 “师尊?” 前面白色的身影突然顿住了,傅灵佩刚刚踏出门外,却发现一道灰扑扑的身影狗搂着背,挡在了三人前方。 是刘婶。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傅灵佩唤出从一,合为一把,执在手中。 眼前的刘婶再无一丝一毫的和蔼慈善,老而瘦,脸上的笑容像是僵硬的面具,法令纹深刻地像是刀刻过了一般,在一片灰暗中显得阴森而刻薄。 “刘婶。”楚兰阔缓缓道:“你要拦我?” 刘婶桀桀笑了一阵:“苏陵是你与这贱人所害,我怎么会任你们就这么离去?” 驭物术上,莫愁嘤咛了一声,似要醒来。 傅灵佩此时倒也不惧,只眼还看着刘婶,她修为不过筑基,但出现在此处,怎么想都有些古怪。 楚兰阔目光落在刘婶的脸上,老人斑爬满了的一张脸,再找不到往日的一丝痕迹,他叹了口气:“刘婶,苏陵为救我而死,与莫愁无关。” 刘婶冷冷笑了笑:“怎会无关?那日他们争吵的内容,我可听得真真切切的。都是这个贱人,她口口声声说让苏陵去死,死了就可以与你在一起了。苏陵一气之下就和你出去,可怜我一个老婆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楚兰阔不禁晃了晃,神思有些恍惚,记忆似乎又回到了苏陵身死的那一刻——那时虽然艰险,但还不到绝境。 他张了张口,嘴里有些涩意:“此话当真。” 莫愁此时已然醒了,她揉了揉后脑勺,一个翻身落了下来:“却是如此。”看来之前的对话她都听在了耳中。 “当时确实是我让苏陵去死,也是我说要与你在一起。那时还太年轻,我原本便不是情愿嫁给苏陵,口角之下义愤所言,我没想到……” 楚兰阔握了握手,却发现手有些抖。 记忆里以前还有些模糊的场景突然清晰了起来。 自来到扶摇雪山,苏陵便有些反常,一路闷闷不乐的,开朗活泼被郑重所取代,当时自己还打趣他说有了道侣变稳重了不少。 仙人洞府也是苏陵夜里乱逛误打误撞之下发现的,可寻常修士哪里会每夜乱逛? 而在探索仙人洞府之时,苏陵更是哪里危险便往哪里去,拉都拉不住,哪里有一丝惜命的表现? 而当他发现此处艰险,非金丹所能探,回转途中,苏陵却执意要再探一探,延误了最佳出府时间;更是在两人快要逃出仙人洞府之时,苏陵突然停顿了下,而后毅然决然地推他出去,以身挡住了袭来的一击,并托他照顾遗孀,以此遂了莫愁的愿望。 整个探索途中,苏陵的反复无常和闷闷不乐,似乎都得到了解释。 他曾经忽略的一切违和怪异,都说得通了。 楚兰阔不禁将视线落在莫愁的脸上,心里是长久不见的豁然开朗,心头压着的巨石像是被轻轻撬开了,轻得随时可以蹦出来。 体内的灵力隐隐有所松动,顽固地封在修为上的那一层瓶颈随时可以捅破。 傅灵佩看着沉枷尽去的师尊,双眼含笑。 没想到竟然能在此处有这样的收获,困住师尊许久的枷锁松动了——经此一役,何处不通达? 虽然这样想,未免对不起那死去的苏陵,可若非他太过自私,只想到自己与莫愁,肆意挥霍自己的生命,将殒命之责压在师尊身上,又怎么会让师尊背负了这么多年不属于他的责任? 生命,原就该由自己负责才是。 傅灵佩重生一世,再没有觉得比生命更值得尊重的了。 那边,莫愁还在与刘婶对峙。 莫愁一身粉衫,明明是暖融融的色调,却让人无端地觉得一冷,她喟叹了一声:“我没想到,刘婶你与苏陵的感情这般要好。” 刘婶讽刺地笑了声:“苏陵是我自小看着长大,与我亲生的无异。” 莫愁笑了:“你不过是个下人,原本还是个哑巴,苏陵再尊重你,也仍然把你当做下人看待。” “是,刘婶我就是个下人,上不了台面,勉勉强强靠着主子给的丹药修到了筑基初期就到头了。可你不也被我骗得团团转的?你看看你的手臂,臂上是不是有一道粉煞?” 刘婶猖狂地笑:“这粉煞我自苏陵殒命之时便开始培育了,用了将近五十年培育成功,三十年才真正种到你体内,今日才成功。可惜了,你魅力不够,不然你若与姓楚的行了房,他也会被成功种上。” 莫愁抬起手臂,手臂内侧靠近手掌边却有一道粉色的印子,很浅,若是不注意完全会忽略过去。她惊道:“你!你疯了!” 159| 156.155.1.1. 傅灵佩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变化。 这日,她满心欢喜地降下飞剑,准备恭贺老祖元婴之喜。才到得大门,才发现反常地空无一人。 本该守在门口的小厮杳无踪影。大门黑洞洞地敞着。远远地,空气里传来一股铁锈般的气味。 傅灵佩内心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这股气味,她太过熟悉。 她急急地几步跨入了门槛。白衫飘飞间,鲜血晕染了袍摆,点点猩红,衬着绝艳的面容、明媚的眸光,更是增添了无边的艳色。 满地鲜血淋漓。 一个青衣小厮横卧于地,双眼暴突,看着洗练的天空,神色诧异,似是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断气,永远地结束了生命。另外一个趴在路旁,一只手掌前驱,要逃离却未得。 视线所极之处,躺了好几具傅家家丁的身躯。 再顾不得本家不得飞空的规定,傅灵佩连忙唤出青吴剑,踏剑便往清脩居飞去。 傅家一片满目苍夷。在高空中,傅灵佩看得更清楚明白。 一路尸体满地横陈,傅家人的鲜血似要把整个地面淹没一样,浓浓地积了一层。 傅灵佩哽咽难言。 傅二、傅三,一直娇怯怯的傅八,那一群学堂老友们,包括一贯骄傲的堂姐,全都姿态各异地倒在了血泊里。大伯等族伯长辈们,有的甚至已经看不出原型,只能从那一丝微妙的熟悉感里确认。 傅灵佩第一次深深恨起格外敏锐的五感。 拂袖一招,驭物术使出,傅灵佩便将这满地淋漓的尸身先暂时搁在了储物袋中,以待事后好好安葬。 很快便到达了清脩居门外。她降下飞剑,看着眼前熟悉的居所。自己幼时所栽的松苣已经长得郁郁葱葱,繁茂无比。 有别于常的静谧。 傅灵佩却胆怯了,不敢进屋。 但仍需一探。 熟悉的红木大椅,一左一右安静地陈列着。龙脑香炉也在染染熏烟,一切如常。唯独墙上父亲挚爱的行舟图却如泼墨般红星点点,地面也溅上了星星点点的红色,让人触目惊心。 厅内空无一人。 傅灵佩大大地舒一口气。兴许是逃脱了,她控制自己往好的方向想去。 她几个闪身,迅疾往正房而去。 轻轻推开房门,傅灵佩不由屏住了呼吸,眼前顿时模糊一片。 雕印红花梨床边,一个温婉秀美的女子侧身而躺,嘴角溢血,胸口大片大片氤氲的红色,如泼墨一般染满了长裙、床边。双目圆睁,似有无数担忧,心痛,怨愤、惊痛,竟是不肯瞑目。原先细白的纤纤十指,一片青灰之色,直直地伸向地面。 一青衫男子,扑倒在地,右掌也直直伸向床前,背后一道长长地贯穿伤几乎把身体劈成了血肉模糊的两半。 “娘亲!爹爹!” 傅灵佩心头剧恸,几乎无法喘气。眼前的身影太过熟悉,以致她根本无法产生任何的侥幸心理。 傅灵佩双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几乎丧失了全身力气。 略略往前走了几步,一个趔趄,便跌倒在地。细细的,抑制的哭声还是从指间流泻出来,眼泪滚滚夺眶而出。 她已能猜出这所有事实。 父亲料知危险,便来通知娘亲逃走,却没想到会一起丧命于此。凶手修为不弱,更有一巨大法器,形似镰刀,直接从背后袭击,让她二人当场毙命。 她缓了缓心情,正准备站起将父母尸身收敛,却突然听见后山重地传来一声巨响。 “老祖!”傅灵佩顾不得再作犹豫,重新取出一个储物袋,将尸身轻轻置入。而后急切地往后山疾驰。一路袍袖翻飞,衬着血染的白色,凄艳又绝望。 才堪堪到得后山,傅灵佩便怔住了。顿了顿,才举步向前。 傅元霸一改平日的灰布长衫,着一身红色襕袍,正与吴家老祖吴云对战。楚家老祖楚湘双手背负,显然正从旁掠阵。 傅元霸新晋元婴,本不是乌云这等老牌真君对手,身上袍子已经是丝丝缕缕,遍布伤痕,看样子不久便要不支倒地。 但是让傅灵佩怔住的,却是与吴楚两家子弟站在一起的一对修士。 男修清俊修长,一身白衣,仙姿飘飘,端地是一副好皮相,即便在修真界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他此刻正眸色沉沉地往这边看来。是沉痛,是快意,还是苦涩?傅灵佩既读不出,也不想解。 女修清丽如莲,也是一身白衣,弱质纤纤,惹人怜爱。此刻却眸光点点,欲语还休地看着她。 远远看去,真真是好一对璧人。正是傅灵佩的双修道侣沈清畴和傅家本家之女傅灵飞。 “你们如何敢?!”傅灵佩几乎目眦欲裂。 “傅家满门上下,甚至几岁孩童,竟皆被灭的干干净净!” “傅灵飞,傅家人的鲜血,可曾铺满了你脚下的土地?!傅家可曾亏待于你?!你可曾对得起教导你的师傅、养育你的家族?!” 傅灵飞满脸茫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仿佛仍然带着少女式的天真,不解世事。 她看了眼沈清畴,正待启口说话。沈清畴却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再说。 傅灵佩看着眼前熟悉的白衫男修,依然是让她沉醉的容颜,依然仙姿俊逸,站姿如茂林修竹般,似是清流云高,不染尘埃。 不染尘埃?笑话!她厌恶地转过了眼,飞身往傅元霸之处而去,似是连再看他一眼,再与他多说一句,都嫌污了眼、脏了嘴。 “别过来!”傅元霸见此,急了,手上更是拼命。傅家上下,仅余二人,万万不可在此断了根。 也罢,时也,命也。 吴云见其拼命,不由慢了下来。修士向来惜命,不到万不得已,自然不会全力施为。何况楚家虎视眈眈,他也不可太过卖力了不是? 傅元霸见此,袖袍一卷,傅灵佩便不由自主地往外飞去。 吴楚两家金丹修士纷纷追来,急欲斩草除根。 傅元霸积蓄已久,也不再吝惜灵力,全身越鼓越胀。 “不好,快跑!他要自爆!” 不过,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元婴修士自爆的威力,可不是常人能挡。除了远远站着的傅灵飞和沈清畴尚完好无缺外,甚至是吴云和楚湘这等元婴修士都因距离太近,也受了不小的内伤。其余吴楚两家精英,经此一役,全军覆没。 傅灵佩听着“嘭”的一声,不禁泪如雨下。 她明白老祖此举,是为了保存这傅家唯一硕果仅存的根系,不愿意傅家一族从此断根。而傅灵飞,大约在她站在吴楚两家那边时,便没人再当她是傅家之人了。 傅灵佩擦干眼泪,朝傅家方向拜了三拜,以作告别。打算先逃得性命,再图其他。 “哪里逃?”却是吴云楚湘两元婴修士追来。 傅元霸估计至死都预料不到,就因为他的最终一搏,导致吴楚两家精英怠净。 倘若只有金丹修士追击,傅灵佩尚有逃脱的一线生机。 乌云楚湘暴跳如雷,不惜损耗全身灵力,不顾内伤追击而来。 傅灵佩此时已然是生路断绝。不过她并不打算束手就擒。逼出舌尖精血,施展血遁大法。 金丹与元婴,犹如一道天堑,无法跨越。 傅灵佩不过初初逃了一会,浑身精血也已经快燃烧干了。可是吴云和楚湘依然不依不饶地缀在身后,无法摆脱。她不由笑了笑,神色惨白,只遗憾地想,尚有许多未尽之事,而傅家,怕是今日真的要灭族了。 “咦?”一道喑哑的磁性声音传来,尾音轻轻勾着,光听便已让人沉醉。 “还有个活口?” 眼前突然出现一道身影。一袭赤色长衫,被凛冽的强风吹得猎猎作响。黑压压的长发并不束起,随意披散。一双眼睛似天上星子,湛然有神。高耸的鼻梁下,薄薄的唇线似笑非笑地勾着,似有情若无情。 原来是归一派出了名的浪子丁一。 此人做事全凭心情,喜怒由心,嚣张跋扈,不过谁让人家有个护短的师傅?一般人也都不敢惹他,只默默吃了闷亏便罢了。好在他虽小错不断,大错却没犯,倒也安安全全地活到现在。 傅灵佩一贯看不过他吊儿郎当的做派,一直敬而远之。后来他升入元婴,更是与她差距甚大,交集自然也几近于无了。 “有趣,有趣。”丁一坏坏地笑道,“傅家满门尽灭,只留你这个活口。待你强大以后,想必又是一出狗血大剧。我可得好好护着你,不能让你中途夭折了。”口中又冒出了傅灵佩无法理解的词。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懂他的意思。 “啊——” 却是吴云和楚湘杀红了眼,无视丁一保护的姿态,直接袭了过来。 傅灵佩一个金丹修士又如何能躲得过两个元婴修士志在必得的联手偷袭。 丁一急忙去救却已然来不及,匆忙间设下的防护罩直接被破。一股惊涛骇浪般的灵力直接印在胸口。 傅灵佩猝不及防,看着胸口破落的大洞,正呼呼灌风。一时间有点木愣愣的,忍不住轻轻笑了笑道,“果真是,有点冷。” 丁一眸底翻红,与吴楚二人战在了一起。 傅灵佩静静地闭上了眼睛,看着远方的天空,失去了意识。 对不起,似乎连累了你。 傅灵佩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变化。 这日,她满心欢喜地降下飞剑,准备恭贺老祖元婴之喜。才到得大门,才发现反常地空无一人。 本该守在门口的小厮杳无踪影。大门黑洞洞地敞着。远远地,空气里传来一股铁锈般的气味。 傅灵佩内心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这股气味,她太过熟悉。 她急急地几步跨入了门槛。白衫飘飞间,鲜血晕染了袍摆,点点猩红,衬着绝艳的面容、明媚的眸光,更是增添了无边的艳色。 满地鲜血淋漓。 一个青衣小厮横卧于地,双眼暴突,看着洗练的天空,神色诧异,似是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断气,永远地结束了生命。另外一个趴在路旁,一只手掌前驱,要逃离却未得。 视线所极之处,躺了好几具傅家家丁的身躯。 再顾不得本家不得飞空的规定,傅灵佩连忙唤出青吴剑,踏剑便往清脩居飞去。 傅家一片满目苍夷。在高空中,傅灵佩看得更清楚明白。 一路尸体满地横陈,傅家人的鲜血似要把整个地面淹没一样,浓浓地积了一层。 傅灵佩哽咽难言。 傅二、傅三,一直娇怯怯的傅八,那一群学堂老友们,包括一贯骄傲的堂姐,全都姿态各异地倒在了血泊里。大伯等族伯长辈们,有的甚至已经看不出原型,只能从那一丝微妙的熟悉感里确认。 傅灵佩第一次深深恨起格外敏锐的五感。 拂袖一招,驭物术使出,傅灵佩便将这满地淋漓的尸身先暂时搁在了储物袋中,以待事后好好安葬。 很快便到达了清脩居门外。她降下飞剑,看着眼前熟悉的居所。自己幼时所栽的松苣已经长得郁郁葱葱,繁茂无比。 有别于常的静谧。 傅灵佩却胆怯了,不敢进屋。 但仍需一探。 熟悉的红木大椅,一左一右安静地陈列着。龙脑香炉也在染染熏烟,一切如常。唯独墙上父亲挚爱的行舟图却如泼墨般红星点点,地面也溅上了星星点点的红色,让人触目惊心。 厅内空无一人。 傅灵佩大大地舒一口气。兴许是逃脱了,她控制自己往好的方向想去。 她几个闪身,迅疾往正房而去。 轻轻推开房门,傅灵佩不由屏住了呼吸,眼前顿时模糊一片。 雕印红花梨床边,一个温婉秀美的女子侧身而躺,嘴角溢血,胸口大片大片氤氲的红色,如泼墨一般染满了长裙、床边。双目圆睁,似有无数担忧,心痛,怨愤、惊痛,竟是不肯瞑目。原先细白的纤纤十指,一片青灰之色,直直地伸向地面。 一青衫男子,扑倒在地,右掌也直直伸向床前,背后一道长长地贯穿伤几乎把身体劈成了血肉模糊的两半。 “娘亲!爹爹!” 傅灵佩心头剧恸,几乎无法喘气。眼前的身影太过熟悉,以致她根本无法产生任何的侥幸心理。 傅灵佩双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几乎丧失了全身力气。 略略往前走了几步,一个趔趄,便跌倒在地。细细的,抑制的哭声还是从指间流泻出来,眼泪滚滚夺眶而出。 她已能猜出这所有事实。 父亲料知危险,便来通知娘亲逃走,却没想到会一起丧命于此。凶手修为不弱,更有一巨大法器,形似镰刀,直接从背后袭击,让她二人当场毙命。 她缓了缓心情,正准备站起将父母尸身收敛,却突然听见后山重地传来一声巨响。 “老祖!”傅灵佩顾不得再作犹豫,重新取出一个储物袋,将尸身轻轻置入。而后急切地往后山疾驰。一路袍袖翻飞,衬着血染的白色,凄艳又绝望。 才堪堪到得后山,傅灵佩便怔住了。顿了顿,才举步向前。 傅元霸一改平日的灰布长衫,着一身红色襕袍,正与吴家老祖吴云对战。楚家老祖楚湘双手背负,显然正从旁掠阵。 傅元霸新晋元婴,本不是乌云这等老牌真君对手,身上袍子已经是丝丝缕缕,遍布伤痕,看样子不久便要不支倒地。 但是让傅灵佩怔住的,却是与吴楚两家子弟站在一起的一对修士。 男修清俊修长,一身白衣,仙姿飘飘,端地是一副好皮相,即便在修真界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他此刻正眸色沉沉地往这边看来。是沉痛,是快意,还是苦涩?傅灵佩既读不出,也不想解。 女修清丽如莲,也是一身白衣,弱质纤纤,惹人怜爱。此刻却眸光点点,欲语还休地看着她。 远远看去,真真是好一对璧人。正是傅灵佩的双修道侣沈清畴和傅家本家之女傅灵飞。 “你们如何敢?!”傅灵佩几乎目眦欲裂。 “傅家满门上下,甚至几岁孩童,竟皆被灭的干干净净!” “傅灵飞,傅家人的鲜血,可曾铺满了你脚下的土地?!傅家可曾亏待于你?!你可曾对得起教导你的师傅、养育你的家族?!” 傅灵飞满脸茫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仿佛仍然带着少女式的天真,不解世事。 她看了眼沈清畴,正待启口说话。沈清畴却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再说。 傅灵佩看着眼前熟悉的白衫男修,依然是让她沉醉的容颜,依然仙姿俊逸,站姿如茂林修竹般,似是清流云高,不染尘埃。 不染尘埃?笑话!她厌恶地转过了眼,飞身往傅元霸之处而去,似是连再看他一眼,再与他多说一句,都嫌污了眼、脏了嘴。 “别过来!”傅元霸见此,急了,手上更是拼命。傅家上下,仅余二人,万万不可在此断了根。 也罢,时也,命也。 吴云见其拼命,不由慢了下来。修士向来惜命,不到万不得已,自然不会全力施为。何况楚家虎视眈眈,他也不可太过卖力了不是? 傅元霸见此,袖袍一卷,傅灵佩便不由自主地往外飞去。 吴楚两家金丹修士纷纷追来,急欲斩草除根。 傅元霸积蓄已久,也不再吝惜灵力,全身越鼓越胀。 “不好,快跑!他要自爆!” 不过,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元婴修士自爆的威力,可不是常人能挡。除了远远站着的傅灵飞和沈清畴尚完好无缺外,甚至是吴云和楚湘这等元婴修士都因距离太近,也受了不小的内伤。其余吴楚两家精英,经此一役,全军覆没。 傅灵佩听着“嘭”的一声,不禁泪如雨下。 她明白老祖此举,是为了保存这傅家唯一硕果仅存的根系,不愿意傅家一族从此断根。而傅灵飞,大约在她站在吴楚两家那边时,便没人再当她是傅家之人了。 傅灵佩擦干眼泪,朝傅家方向拜了三拜,以作告别。打算先逃得性命,再图其他。 “哪里逃?”却是吴云楚湘两元婴修士追来。 傅元霸估计至死都预料不到,就因为他的最终一搏,导致吴楚两家精英怠净。 倘若只有金丹修士追击,傅灵佩尚有逃脱的一线生机。 乌云楚湘暴跳如雷,不惜损耗全身灵力,不顾内伤追击而来。 傅灵佩此时已然是生路断绝。不过她并不打算束手就擒。逼出舌尖精血,施展血遁大法。 金丹与元婴,犹如一道天堑,无法跨越。 傅灵佩不过初初逃了一会,浑身精血也已经快燃烧干了。可是吴云和楚湘依然不依不饶地缀在身后,无法摆脱。她不由笑了笑,神色惨白,只遗憾地想,尚有许多未尽之事,而傅家,怕是今日真的要灭族了。 “咦?”一道喑哑的磁性声音传来,尾音轻轻勾着,光听便已让人沉醉。 “还有个活口?” 眼前突然出现一道身影。一袭赤色长衫,被凛冽的强风吹得猎猎作响。黑压压的长发并不束起,随意披散。一双眼睛似天上星子,湛然有神。高耸的鼻梁下,薄薄的唇线似笑非笑地勾着,似有情若无情。 原来是归一派出了名的浪子丁一。 此人做事全凭心情,喜怒由心,嚣张跋扈,不过谁让人家有个护短的师傅?一般人也都不敢惹他,只默默吃了闷亏便罢了。好在他虽小错不断,大错却没犯,倒也安安全全地活到现在。 傅灵佩一贯看不过他吊儿郎当的做派,一直敬而远之。后来他升入元婴,更是与她差距甚大,交集自然也几近于无了。 “有趣,有趣。”丁一坏坏地笑道,“傅家满门尽灭,只留你这个活口。待你强大以后,想必又是一出狗血大剧。我可得好好护着你,不能让你中途夭折了。”口中又冒出了傅灵佩无法理解的词。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懂他的意思。 “啊——” 却是吴云和楚湘杀红了眼,无视丁一保护的姿态,直接袭了过来。 傅灵佩一个金丹修士又如何能躲得过两个元婴修士志在必得的联手偷袭。 丁一急忙去救却已然来不及,匆忙间设下的防护罩直接被破。一股惊涛骇浪般的灵力直接印在胸口。 傅灵佩猝不及防,看着胸口破落的大洞,正呼呼灌风。一时间有点木愣愣的,忍不住轻轻笑了笑道,“果真是,有点冷。” 丁一眸底翻红,与吴楚二人战在了一起。 傅灵佩静静地闭上了眼睛,看着远方的天空,失去了意识。 对不起,似乎连累了你。 傅灵佩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变化。 这日,她满心欢喜地降下飞剑,准备恭贺老祖元婴之喜。才到得大门,才发现反常地空无一人。 本该守在门口的小厮杳无踪影。大门黑洞洞地敞着。远远地,空气里传来一股铁锈般的气味。 傅灵佩内心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这股气味,她太过熟悉。 她急急地几步跨入了门槛。白衫飘飞间,鲜血晕染了袍摆,点点猩红,衬着绝艳的面容、明媚的眸光,更是增添了无边的艳色。 满地鲜血淋漓。 一个青衣小厮横卧于地,双眼暴突,看着洗练的天空,神色诧异,似是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断气,永远地结束了生命。另外一个趴在路旁,一只手掌前驱,要逃离却未得。 视线所极之处,躺了好几具傅家家丁的身躯。 再顾不得本家不得飞空的规定,傅灵佩连忙唤出青吴剑,踏剑便往清脩居飞去。 傅家一片满目苍夷。在高空中,傅灵佩看得更清楚明白。 一路尸体满地横陈,傅家人的鲜血似要把整个地面淹没一样,浓浓地积了一层。 傅灵佩哽咽难言。 傅二、傅三,一直娇怯怯的傅八,那一群学堂老友们,包括一贯骄傲的堂姐,全都姿态各异地倒在了血泊里。大伯等族伯长辈们,有的甚至已经看不出原型,只能从那一丝微妙的熟悉感里确认。 傅灵佩第一次深深恨起格外敏锐的五感。 拂袖一招,驭物术使出,傅灵佩便将这满地淋漓的尸身先暂时搁在了储物袋中,以待事后好好安葬。 很快便到达了清脩居门外。她降下飞剑,看着眼前熟悉的居所。自己幼时所栽的松苣已经长得郁郁葱葱,繁茂无比。 有别于常的静谧。 傅灵佩却胆怯了,不敢进屋。 但仍需一探。 熟悉的红木大椅,一左一右安静地陈列着。龙脑香炉也在染染熏烟,一切如常。唯独墙上父亲挚爱的行舟图却如泼墨般红星点点,地面也溅上了星星点点的红色,让人触目惊心。 厅内空无一人。 傅灵佩大大地舒一口气。兴许是逃脱了,她控制自己往好的方向想去。 她几个闪身,迅疾往正房而去。 轻轻推开房门,傅灵佩不由屏住了呼吸,眼前顿时模糊一片。 雕印红花梨床边,一个温婉秀美的女子侧身而躺,嘴角溢血,胸口大片大片氤氲的红色,如泼墨一般染满了长裙、床边。双目圆睁,似有无数担忧,心痛,怨愤、惊痛,竟是不肯瞑目。原先细白的纤纤十指,一片青灰之色,直直地伸向地面。 一青衫男子,扑倒在地,右掌也直直伸向床前,背后一道长长地贯穿伤几乎把身体劈成了血肉模糊的两半。 “娘亲!爹爹!” 傅灵佩心头剧恸,几乎无法喘气。眼前的身影太过熟悉,以致她根本无法产生任何的侥幸心理。 傅灵佩双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几乎丧失了全身力气。 略略往前走了几步,一个趔趄,便跌倒在地。细细的,抑制的哭声还是从指间流泻出来,眼泪滚滚夺眶而出。 她已能猜出这所有事实。 父亲料知危险,便来通知娘亲逃走,却没想到会一起丧命于此。凶手修为不弱,更有一巨大法器,形似镰刀,直接从背后袭击,让她二人当场毙命。 她缓了缓心情,正准备站起将父母尸身收敛,却突然听见后山重地传来一声巨响。 “老祖!”傅灵佩顾不得再作犹豫,重新取出一个储物袋,将尸身轻轻置入。而后急切地往后山疾驰。一路袍袖翻飞,衬着血染的白色,凄艳又绝望。 才堪堪到得后山,傅灵佩便怔住了。顿了顿,才举步向前。 傅元霸一改平日的灰布长衫,着一身红色襕袍,正与吴家老祖吴云对战。楚家老祖楚湘双手背负,显然正从旁掠阵。 傅元霸新晋元婴,本不是乌云这等老牌真君对手,身上袍子已经是丝丝缕缕,遍布伤痕,看样子不久便要不支倒地。 但是让傅灵佩怔住的,却是与吴楚两家子弟站在一起的一对修士。 男修清俊修长,一身白衣,仙姿飘飘,端地是一副好皮相,即便在修真界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他此刻正眸色沉沉地往这边看来。是沉痛,是快意,还是苦涩?傅灵佩既读不出,也不想解。 女修清丽如莲,也是一身白衣,弱质纤纤,惹人怜爱。此刻却眸光点点,欲语还休地看着她。 远远看去,真真是好一对璧人。正是傅灵佩的双修道侣沈清畴和傅家本家之女傅灵飞。 “你们如何敢?!”傅灵佩几乎目眦欲裂。 “傅家满门上下,甚至几岁孩童,竟皆被灭的干干净净!” “傅灵飞,傅家人的鲜血,可曾铺满了你脚下的土地?!傅家可曾亏待于你?!你可曾对得起教导你的师傅、养育你的家族?!” 傅灵飞满脸茫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仿佛仍然带着少女式的天真,不解世事。 她看了眼沈清畴,正待启口说话。沈清畴却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再说。 傅灵佩看着眼前熟悉的白衫男修,依然是让她沉醉的容颜,依然仙姿俊逸,站姿如茂林修竹般,似是清流云高,不染尘埃。 不染尘埃?笑话!她厌恶地转过了眼,飞身往傅元霸之处而去,似是连再看他一眼,再与他多说一句,都嫌污了眼、脏了嘴。 “别过来!”傅元霸见此,急了,手上更是拼命。傅家上下,仅余二人,万万不可在此断了根。 也罢,时也,命也。 吴云见其拼命,不由慢了下来。修士向来惜命,不到万不得已,自然不会全力施为。何况楚家虎视眈眈,他也不可太过卖力了不是? 傅元霸见此,袖袍一卷,傅灵佩便不由自主地往外飞去。 吴楚两家金丹修士纷纷追来,急欲斩草除根。 傅元霸积蓄已久,也不再吝惜灵力,全身越鼓越胀。 “不好,快跑!他要自爆!” 不过,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元婴修士自爆的威力,可不是常人能挡。除了远远站着的傅灵飞和沈清畴尚完好无缺外,甚至是吴云和楚湘这等元婴修士都因距离太近,也受了不小的内伤。其余吴楚两家精英,经此一役,全军覆没。 傅灵佩听着“嘭”的一声,不禁泪如雨下。 她明白老祖此举,是为了保存这傅家唯一硕果仅存的根系,不愿意傅家一族从此断根。而傅灵飞,大约在她站在吴楚两家那边时,便没人再当她是傅家之人了。 傅灵佩擦干眼泪,朝傅家方向拜了三拜,以作告别。打算先逃得性命,再图其他。 “哪里逃?”却是吴云楚湘两元婴修士追来。 傅元霸估计至死都预料不到,就因为他的最终一搏,导致吴楚两家精英怠净。 倘若只有金丹修士追击,傅灵佩尚有逃脱的一线生机。 乌云楚湘暴跳如雷,不惜损耗全身灵力,不顾内伤追击而来。 傅灵佩此时已然是生路断绝。不过她并不打算束手就擒。逼出舌尖精血,施展血遁大法。 金丹与元婴,犹如一道天堑,无法跨越。 傅灵佩不过初初逃了一会,浑身精血也已经快燃烧干了。可是吴云和楚湘依然不依不饶地缀在身后,无法摆脱。她不由笑了笑,神色惨白,只遗憾地想,尚有许多未尽之事,而傅家,怕是今日真的要灭族了。 “咦?”一道喑哑的磁性声音传来,尾音轻轻勾着,光听便已让人沉醉。 “还有个活口?” 眼前突然出现一道身影。一袭赤色长衫,被凛冽的强风吹得猎猎作响。黑压压的长发并不束起,随意披散。一双眼睛似天上星子,湛然有神。高耸的鼻梁下,薄薄的唇线似笑非笑地勾着,似有情若无情。 原来是归一派出了名的浪子丁一。 此人做事全凭心情,喜怒由心,嚣张跋扈,不过谁让人家有个护短的师傅?一般人也都不敢惹他,只默默吃了闷亏便罢了。好在他虽小错不断,大错却没犯,倒也安安全全地活到现在。 傅灵佩一贯看不过他吊儿郎当的做派,一直敬而远之。后来他升入元婴,更是与她差距甚大,交集自然也几近于无了。 “有趣,有趣。”丁一坏坏地笑道,“傅家满门尽灭,只留你这个活口。待你强大以后,想必又是一出狗血大剧。我可得好好护着你,不能让你中途夭折了。”口中又冒出了傅灵佩无法理解的词。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懂他的意思。 “啊——” 却是吴云和楚湘杀红了眼,无视丁一保护的姿态,直接袭了过来。 157.第 157 章 细碎的光点从小窗泻了进来,隐隐绰绰。 傅灵佩就着那细碎的光走到墙边,一手搂着小白狐狸,敲了敲:“师尊?” 楚兰阔抿了抿唇,竟有些紧张:“徒儿刚醒?”一张脸掩在黑暗中,即便是红也看不真切。 “是啊,师尊。怎么了?”傅灵佩假作不知,心想着师尊脸薄,还是就此瞒下为好。 “没,没什么。”楚兰阔咳了一声,才道:“徒儿先等一等再走。” “等为师将此地打探清楚再走无妨。” “打探清楚?”傅灵佩抚掌笑道:“那师尊是愿意与徒儿一起走了?” “不,徒儿自去。”楚兰阔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一只手搭在拱起的右腿上,衣襟还有些散乱:“只是师傅有一事相托。” “徒儿怎能留师尊一人在此?”傅灵佩懊恼,一会得想个法子将师尊打晕了带出去才是,不然白白与一个疯女人耗着岂不是又走了前世的老路? “若是你出去之时,遇到莫愁请留她一命。”楚兰阔语气不疾不徐,接着道:“这是为师欠她的。” “师尊怎知我就一定能胜过她?”傅灵佩有些恼,虽说她自认不会输,但毕竟地利不在她,何况若不是这人,他们又怎么会被关在此处? “徒儿无需自谦,莫愁升金丹也不过是勉力为之,对上你没有一敌之力。”楚兰阔微微叹了声:“莫要冲动,等我明日刺探过莫愁,你再走。” “师尊可愿与徒儿说一说这前情旧事?你又如何猜到莫愁会明日再来?”傅灵佩重新盘腿坐下,靠在墙边,看娇娇乌溜乌溜的眼珠子乱转,忍不住谈了下她脑门。 娇娇忿忿地看了她一眼,不满地拿尾巴对着她,屁股翘得高高的,两只耳朵竖了起来——冷面师傅的风流韵事,想想就激动。 楚兰阔沉吟了会才道:“此事说来话长……徒儿还是休息吧。” 竟是不愿多费唇舌了。 傅灵佩无奈,看看墙壁,决心先留着,等明日探得消息后,再敲碎了带走那个冥顽不灵的老顽固。 感受下空气中的灵力,发现仍然一无所动,自己又不能修炼,只能重新躺下装死。 白日睡得太多,闭了眼也睡不着。 傅灵佩手里抚着白狐柔软的皮毛,翻了个身,重新坐起靠墙:“师尊睡了么?” 隔壁传来浅浅的呼吸声。 楚兰阔双手枕在脑后,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松快,也或许,亏欠的太久,这一日到来,反倒让他轻松起来——可惜连累了小徒弟。 “还未。何事?” “师尊今日……”傅灵佩迟疑了会,还是决定不问了。 楚兰阔笑了笑,月色如水,一点点透过小窗,心内一片安谧,反倒让他难得地有了些谈性:“便不是今日,也会有明日。可惜这次连累了徒儿。” “师尊快别这么说。”傅灵佩翻了个身,身下是硬硬的石板地:“若非此次徒儿跟来,也不知师尊会被困在此处。”前世怕是就这么被一困困了十几年。 “只是莫愁她……” “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楚兰阔轻声道,声音里满是旧日的时光,竟陷入了回忆里:“我们三人父辈关系很好,从幼时便常在一起,苏陵开朗活泼,我自小便喜欢与他在一处玩。莫愁她……以前还是个善良可爱的女子,后来我们本来说好了一起拜入归一派,我却阴差阳错地被我师父,也就是你祖师收入门下,来到了天元门,与他们两人分开。” “我自来对剑痴迷,亲缘淡薄,男女情爱更是不在心中。唯有苏陵与我算是少时挚交,常有来往传书。” 傅灵佩知道,楚兰阔的父母不过是个小小的练气散修,早在她拜入师尊门下之时已经逝去。 “二十筑基后我便出门历练,途径归一与苏陵相聚,莫愁也跟他来了。那时,莫愁已经出落得十分貌美,我亦知苏陵倾心于她,一直当是弟妹看待,也许是不像他对其他女子那般拒人千里之外,反倒让莫愁误会了。在我历练回门后,竟然直接找上门来,与我说……” 楚兰阔咳了一声,才道:“当时我便直言拒绝,她当时哭着回去,不久便传来她与苏陵双修的消息,我自觉尴尬,便假托闭关没去。” “后结金丹而出,恰巧苏陵也已结丹,我二人便相约外出历练。莫愁当时正与苏陵闹别扭便留在此庄不肯去。” 傅灵佩好奇道:“他二人不是归一弟子么,为何在这山中定居?” 楚兰阔愣了愣,像是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我亦不知……莫非是此处清幽适合定居?”他就差说出谈情说爱四字了,何况门派弟子也没有强制规定要时时刻刻在门内的。 傅灵佩扶了扶额,只觉师尊果真是万事不萦于心,虽门派弟子不需时时刻刻在门内,但似这般正式在外长居的也极少。 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当时我二人去了扶摇雪山,雪山深处有座上古遗留的仙人洞府,我们二人侥幸破了法阵进去,却不料深陷其中。在逃脱之时,苏陵以身帮我挡了一灾,当即陨落。我只得带着他的遗物去寻莫愁,不料那时莫愁已有身孕,大起大落之下孩子便没了……” 楚兰阔的语气里痛惜之意浓得便是傅灵佩隔了一墙仍能听得真真切切。 “我若是晚一些,苏陵的骨血或许便能存活下来。我可以收他为徒,好好抚养他,看着他长大成人。所以,这是我欠她的,我躲不了。” “若我不与苏陵去扶摇雪山,苏陵或许不会死。若我不去仙人洞府,苏陵也不会为救我而死。若我晚一些去报讯……”这些假设,在接下来的八十年,日日夜夜折磨着他,让他的心一刻不得解脱,不得安宁。 所以,他的剑,不纯粹了。 他,有愧。 楚兰阔闭了闭眼,似乎还能看见苏陵爽朗的笑在眼前晃。 傅灵佩侧着头,看向隐在暗处的墙,心内有些沉。 若是这样,她执意带走师尊,也不妥。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打了一个死结,莫愁因孩子和道侣的死对师尊耿耿于怀,又爱又恨,师尊对莫愁无意,却又愧疚万分——这个僵局不解开,师尊永远只会蹉跎在金丹。 她闭了闭眼,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保住两人性命再说了。 一夜无话。 傅灵佩再次睁眼,已是白日。 娇娇委委屈屈地缩在她手旁,睡得七荤八素的。 隔壁静悄无声。 傅灵佩轻轻敲了敲墙:“师尊?” “晤。”一阵懒懒的声音传来,随着衣物的摩擦声,楚兰阔的声音有些低沉:“徒儿醒了?” “嗯,醒了。” 楚兰阔眯眼看了看窗口,混沌的意识这才苏醒,昨晚的一切浮现出来,整理衣袍的手顿了顿,不禁有些赧意——昨天一连串的事件让他精神疲乏,月色又太美,卸了人的心防,让他婆婆妈妈地絮叨了很久。 对方又是小徒弟,总还有些不自在。 他不自觉地清了清嗓子才道:“一会莫愁会来,你还是装作老样子吧。” 傅灵佩撇了撇嘴,看了看身上的青衫,重新躺了下去:“遵命。” 楚兰阔唇角轻轻扬起,发现今日的心情竟要比昨日好了些。零碎的日光中,那抹笑久久不散,直接撞入了来人的眼帘。 莫愁轻轻推开墙上的暗门,眼被室内的昏暗一触眯了眯,正好见到了这抹来不及敛去的笑,心又开始砰砰砰地乱跳。她手轻轻掩在胸腔,按捺下去激动,眼里却散出了狂热,不错眼地盯着楚兰阔唤出了声:“楚哥哥……” 话还未完,楚兰阔的笑便收了回去,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莫愁原本还雀跃的心一下子扑通掉了地:“我原本以为,你今日想通了。” “你多虑了。”声音缓缓:“你我之间,从前绝无可能,往后更是如此。”楚兰阔站起,背过身去。 莫愁的眼泪含着,几乎要落下来:“是因为那位静疏真人?” “荒谬!”楚兰阔蓦地喝道,摇着头,只觉是滑天下之大稽:“她是我徒弟!我怎会与她……”他说不下去了。 这种可能想一想都觉得是玷污。 “你为了她吼我?”女人的心向来毫无道理,尤其是一个嫉妒之人。 莫愁原本便觉得傅灵佩过人的美貌是个巨大的威胁,对她能正大光明站在楚兰阔身后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不过她还有一分理智,知道若是伤了傅灵佩,楚兰阔必是不会与她善罢甘休,所以才将她丢在了一边。 不过,现在却顾不得了。 既然没有可能,不如,毁了她。 楚兰阔手动了动,突然转过身来,叹道:“莫愁,你太偏激了。世界上的情感,不独有男女之爱,还有师徒之谊。”一双眼,仍然是静水无波,却似能涤荡一切。 莫愁原本还激荡的心静了下来,她抚了抚肩上的发从容坐下,而后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长桌,指着对面:“坐。” 嘴角的梨涡再一次显现出来。 楚兰阔依言坐下,宽大的袍子落在地上,雪白的衣摆浸在阴影里。他不以为意地瞥了一眼才道:“看来这禁灵之地对你倒是无用。”他储物袋虽然还可用,使出却需要极大的气力,绝没有那么轻松。 “否则,怎敢将你留下。”莫愁的眼角轻愁不去,取出两盏酒盅,一壶清酒,斟了两杯,拂袖一饮:“请。” 楚兰阔一哂:“前车之鉴,恕楚某不敢再饮。” 莫愁笑了笑,一只手撑着长桌,艳红的袖子落了下来,露出洁白如玉的手臂:“不过是许久不见,谈谈心罢了。放心,同样手段,我不会用第二次。” 楚兰阔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仿佛眼前不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而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物件:“饮。” 他举杯翻了翻酒盏,示意已经饮过。 傅灵佩蹲在另一旁的监牢里,耳朵静静覆在墙壁上,听着动静。一旁是如出一辙的小狐狸,雪白的耳朵贴在墙上一动一动的。 听到师尊饮下酒,不由地翻了翻白眼,接着听下去。 “此处,应在湖心亭之下吧?”楚兰阔冷不丁问道。 莫愁的手不自觉地僵了僵,才弯起了唇角:“为何这样说?”重新各自斟了一杯。 “这禁灵之阵,取山基,水脉,围三绕一,中心一点,恰恰引到此处。”楚兰阔划了个圈,指了指头顶:“说起来,这阵设得倒是极巧。想来是与你无关了。” “哦?为何不能是我?”莫愁似笑非笑。 “这阵,非大师不能设。取天地之材,因地制宜之法,我想,与你和苏陵都无关。”楚兰阔说着,思路越来越清晰:“我一直未曾想过,你二人为何会常驻此处,灵气虽有些,但比不得宗门,原以为是取此地僻静。” 他顿了顿,才道:“现如今看来,是为了这禁灵之地。” 楚兰阔抬起双眸,细碎的光点落入眼中,亮得惊人:“所以,这禁灵之地是你们建庄之前便有的?” 莫愁拍掌笑了:“原以为楚哥哥不耐烦动这些弯弯绕绕的脑子,不想,竟然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不错,我与苏哥哥偶然误入此处,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出了来。为了摸清这禁灵之处,才设了庄住在此处。” 她有些恶狠狠得:“若不是你,我与苏哥哥也不会分开。可是……” 莫愁看了看眼前冷峻的脸,依然是她痴迷的模样,不自觉地出手要抚上去,却被躲了开来,声音不自觉又软了下来:“可是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无法忘记你,楚哥哥。若是那个孩子还在便好了,他已经六个多月了,我已经能听见他,感受他。” 说着,泪便落了下来。 莫愁胡乱擦了一把,即便这动作有些粗鲁,可配着红红的眼眶,和打湿的睫毛,仍是美的:“那么一大块的血肉从我身上掉下来,我好痛啊……都是你的错,原本我都想好好地跟苏哥哥过日子了,生个我们的宝宝,抚养他长大,可后来都被你毁了,都被你毁了。” 瞬间泣不成声。 楚兰阔垂下眼,沉默不语。 一旁的傅灵佩有些按捺不住,指甲几乎要抠入墙里,才隐忍下来——世间之事哪里能这样算? 虽莫愁无辜,可师尊亦不过受命运所弄,以至于他承受了超过他应该承受的错,这份苦,又能怪谁? 过了会,泣声才停了下来。 莫愁揩了揩眼角,见楚兰阔仍是一脸漠然,重新倒了一杯酒饮下:“今日我才知你这般能言善道。” “这是要打听如何出去么?” 楚兰阔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奇特:“你多虑了。” “怎么?觉得我爱你,就该神魂颠倒?”莫愁咯咯咯笑了一通:“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人。就算是跟苏哥哥在一起,我有时也会暗暗希望他早些死了,好与你在一起。不过真当他死了,我又伤心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坏。现在又把你囚在此处,我知道你不会跑。不过……人心难测。” “晤,算了,我告诉你吧,便是跑你也跑不了的。”莫愁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莹白色的石子,在昏暗里仍光泽盈盈,石上是一圈一圈的阵纹:“此乃石心阵,若无此石,便如暗夜行走,永远只会困在此处。” 还未待楚兰阔看明白,她手一翻,又将白石收回了储物袋。嘴角翘起:“让我猜猜看,你这是要为了你那徒弟?” 楚兰阔沉吟,突地抬起眼来:“你的目标是我。” “可是,我不喜她。” 莫愁伸出手,十指如青葱,细白纤长,她静静地看着手:“我不喜她占据你一丝一毫的注意力,我不喜她长得比我美,我不喜她修为比我高,我最不喜的,是她还年轻。” “放心,我现在不会伤她。毕竟怎么说,她还是你徒弟,囚个两日再说。别告诉我,你心疼了。”莫愁眼尾挑起,大有他说心疼便去废了傅灵佩之意。 楚兰阔面色不变,只静静地看回去。 莫愁扯了扯嘴角,拂拂衣袖,推开暗门,走了出去。红色的罗衣随着走路摆成了一朵花。 傅灵佩听到动静,连忙点点娇娇,重新施起了幻术。莫愁在门前停了停,见还是老样子,又走了。 许久。 大约有半日过去了,傅灵佩才重新坐了起来,敲敲墙:“师尊。” “在。”楚兰阔看着眼前的长桌,坐了不知多久,才恍然道:“到晚上你将墙打穿了过来罢。你的小狐狸还有些用处。” “师尊的意思是?” “明日,她还会来,我现在没有灵力,凭我一人之力怕是奈何不了她。若要取到白石,还需你的配合。”楚兰阔的声音很平静,像是想了许久。 “师尊你……”傅灵佩迟疑道。 “我留在此处,总归,是我欠她的。”最后的声音渐渐轻得听不见。 傅灵佩握了握拳,才道:“师尊为何如此?你明知她这样是错的。” “错?”楚兰阔笑了笑,声音像是暗夜里流淌的河:“那对错谁来评判呢?”莫愁觉得这样做幸福,他觉得被困此处反倒轻松,对错的标准从来很模糊。 傅灵佩倔强地抠着墙——不管怎么样,她总不能见着师尊走老路。 万事不到绝望之时,就不能轻言放弃。 于是,这一晚,在小狐狸的幻术掩护下,傅灵佩千辛万苦地在墙角挖了个洞出来,并不算大,但是她团巴团巴着也能穿过去。 刚一落地,拍拍衣衫,傅灵佩就看到了正中的长桌。 楚兰阔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长桌前看着她,一只手摩挲着手中的杯子,眼里微微带了些笑意。 傅灵佩拂了拂身:“师尊。” 楚兰阔高大的身躯站起,便将小窗口的光挡去了大半,脸隐在暗处,大掌抬起。唬得傅灵佩忍不住退了一步:“师尊!” 楚兰阔轻声笑了,这才落下,帮徒弟发髻上蹭到的灰泥掸了掸才道:“太马虎了。” 傅灵佩听到笑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师尊怎么像是开朗了些? 楚兰阔指指前方:“坐。” 傅灵佩这才坐了下来,手放得很规矩,眼前的师尊爱笑了些,却让她颇有些毛骨悚然。 楚兰阔这才意识到什么,敛起了笑,递过来一个令牌:“峰主令要麻烦徒儿带回去了。”像是交代遗言般,将天元峰上下包括魏园朱玉白等徒弟之事都嘱咐了一通。 傅灵佩几乎炸毛般跳了起来,气结:“师尊!” “听话。”楚兰阔的声音还是轻的,语气里的郑重却任谁都能听得真真切切的。 傅灵佩甩了甩袖子,脸拉了下来:“师尊不必拿架子压我,徒儿不会带话的。你为了莫愁一人,竟然要将我与众位师兄师姐的师徒情谊丢到一旁?将天元的多年培育之恩抛之脑后?不是师尊您说的,这世界不独旧时恩怨么?那我们这些人又算得什么?你要了却你的亏欠,可曾想过我们?就打算这么耗在这里?”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 楚兰阔如遭重击,愣了半晌,才心灰意懒道:“就当师傅有负天元,有负你们。师傅一人力小,也担不了那么多。” 他心结不解,升不了元婴,最终也还是会逝去的。 傅灵佩无奈,她知道之前一番言论是胡搅蛮缠,师尊对天元付出良多,对天剑峰上下算得兢兢业业,对徒弟更是爱护有加,要说欠,也应该是他们欠师尊的——只是很显然此时师尊钻了牛角尖,出不来。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先将白石弄到手再说。 傅灵佩闭嘴不言,任那令牌落在长桌上,自己在那处洞旁打坐静思,以备明日之事。 楚兰阔叹息了声,重新收起峰主令,放在怀中,看着小窗口透出的一点月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尊。”已是深夜,监牢内一片黑黢黢,月色也被阴影遮住,透不出一星半点来。 “晤。”楚兰阔也没睡,声音很是清醒。 160.第 160 章 领头修士很快便与守门修士交接完毕,重新带着众人进入山门。 跨进门,发现眼前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富丽堂皇、穷奢极欲,不过是寻常可见的青石板路一路铺陈,简单大气的建筑群错落有致,一弯九转,与门外的青金石阶相比,虽少了贵重之材,却质朴亲切。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安心,众人提得老高的心都不由放了下来。 很快,便到了一个环形大殿,木质匾额,上书,“执事堂”。 堂内虽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却秩序井然,并不喧闹。人人轻声细语,神情舒缓。 领头修士并不多言,几个快步来到一个黑面老者面前,递出凭证交接,而后转身道,“这便是执事堂了。诸位平时领取月例,发布、领取任务皆可来此。”顿了顿,又道,“一一上前领取铭牌,此牌作为诸位身份象征,可参与门内贡献点交易,轻易不可遗失。倘若等阶修为有所变动,也请记得及时来执事堂更换铭牌。” 说罢,众人一一上前领取各自身份铭牌,静默无声。 傅灵佩化灵力为刃,轻轻在指尖划了一道,鲜血滴落,很快碧青色玉牌便化作了温润的暖黄。再弹出一股灵力沁入玉牌,牌上一行小字隐隐浮出,清晰可见,“傅灵佩,天元派三百七十三代弟子,练气期。贡献点:0。”她摸索着手中玉牌,眸中暖意融融,只觉万分怀念。 修士的效率很高,很快众人都领取到了属于自己的身份铭牌,互相兴奋地就近攀谈起来。傅灵佩静静地站在一旁,并不多做交谈,一贯清冷的气息似是冰雪渐融,春意微微。 “这便随我去宗门大殿。” 一座巍峨的大殿矗立,两层封顶,整面墙壁以一整块汉白玉精心雕制,黑瑙做顶,琉璃做瓦,古朴厚重又新鲜活泼,似是梦中的仙境一样。门前两座石像,黑石貔貅,青碧饕餮,张牙舞爪,气势凛然。整座建筑浑然一体,与天同道,与地同生,和谐地隐于天地之间,自然又鲜明。 众人不由屏住了呼吸,似是被眼前之景震慑住了一样。似有所感,却又无法言说。 傅灵佩同样屏住了呼吸,在她而言,即便已经多次见过,仍然无法免俗。这种超脱于世的美丽,常让人感动莫名,让她有种潸然泪下的冲动。此前种种不甘、苦痛、挣扎,似是被轻轻地抚过、熨平了一样。越来越平静,越来越欣悦,越来越振奋!逐渐地,她似乎忘却了一切,心如止水又若有所思。 “啊,她这是?!” “这边还有一个!” 众人面面相觑,尚且不明所以。 只见人群中间,一东一西,一前一后,两个年岁甚小、姿容秀丽的女修,头顶上空微现灵气漩涡,越滚越大,却是要突破的征兆!尤其是一个头戴玉梳、耳坠明珠的女修,脸容尚且稚嫩,修为却已在练气七层,眼看便要突破八层! “各自速速散开!”领头修士大声喝道,神色间却稀松平常,见惯不惯地抛出防护阵盘,将二人分别隔离开来。 “哈哈!今次有二子突破,甚好甚好!”突地,人群上空出现一个白眉道人,仙风道骨,闲适地盘腿坐卧于一把蒲扇上,慢慢一捋长长的髯须,欣慰道。 “悟性、机缘都是极佳,不错不错!”一身黑衣窄袖,与天元门人截然不同的服饰,短小精悍、獐头鼠目,却腰背挺直,双手背附,眼神清正。 “此二人皆为女子,与我有缘,归我紫潃峰了。“一声甜甜的女声传来。众人不由看呆,只见一青年女修自空中飘飘而来,身披长带,一身红衣,鬟髻高耸,秀丽的长眉直入耳际,一双眼波盈盈若水,妩媚非常。 ”妩清,一把年纪,羞也不羞。你那紫潃峰都多少弟子了,我们天都峰前几次可都是颗粒无收,怎么着也该轮到我们了!“不过几个闪现,一少年扮相修士清凌凌直立剑上,脸圆圆、眼圆圆,菱嘴微嘟,却鼓起胸膛,声声赫然。好一片平坦坦,众人不由掩目,只觉天已灰,人已毁,一软萌少女怎地生生错了性别! ”娘娘腔,你那武曲峰,一群体修,整日流臭汗挥大棒,怎生适合我们这些娇滴滴的女修!“妩清眼睛小垂瞥了他一眼,掩嘴轻笑。 ”你这为老不尊的婆娘!“ ”你这男女不分的囊货!“ 说着,两人便如市井凡人一样大吵了起来,很快便升至高空斗在了一起。只见红纱漫天,大棒起舞,斗得是不可开交。还好,斗前他们都随手布下了隔离阵,并未波及以下修士。 ”看来一时间,他们二人是不会停下的。“ 白须老者摇摇头,黑衣男子叹口气,便放手不管了。眼见傅灵佩和傅灵飞二人一时间还结束不了,不愿再等,几个跨步便消失在了殿门前。 领头修士双手环胸,优哉游哉地想着,看来今日这二人是一步登天,直接拜入峰主门下了。每次大选总有那么一两人在殿门前有所获益,让各大峰头抢破了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身后众人羡慕地看着中间二人,明白她们必然是获得了重大机缘。也不敢多言语,只静静地等在一旁,心中百味陈杂。 突地,其中一人气机到顶,灵气漩涡蓦然不稳,倏地注入底下之人百汇穴,一瞬间云收灵散。练气八层!却是傅灵佩,她静静地内视体内,若有所失,只觉远远不够,潜意识感觉应该更高、更多才对,但是就在她想要努力一搏之际,灵力却在一瞬间被吸走打断了。 倏地,她看向身后,傅灵佩也在突破。气息节节升高,五层、六层,直到七层,才渐渐停止下来!众人骇然! 领头修士也是一惊,自有这宗门大殿以来,有悟修士最多不过提升两层,而且小关口通常都是无法直跃的。这傅灵佩却打破了这一既定历史,显见是机缘缠身,天运之子! 傅灵佩也是知道这段历史的。看到傅灵飞的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她缺失的那一点去了哪里。显然是被气运浓厚的傅灵飞压制吸走,此消彼长之下,她为傅灵佩创造了连连突破的条件!甚至因此一事,她必将比自己更受天元派众峰修士重视。毕竟,资质好的修士常有,但是天运之子却是千年一遇,他们往往能逢凶化吉,虽前期也许泯然众人,但是常常后发先至,越级连升,更能修炼到顶峰。一个门派只要出一两个大修士,那么,便可屹立千年不倒。 气运之说,虽虚无缥缈,但是据说大神通修士修炼到后期,可以通过修炼瞳术,以微观之。而对于修士来说,运势,却是最微妙又最举足轻重的。常有天资纵横之辈,半途夭折;而天资平平之辈,却一路修仙到后期。 “愿不得,愿不得……”傅灵佩喃喃道,那么前世种种,便可解释了。为何她傅灵飞一个四灵根,能在后期早早便超过自己到达金丹后期;为何她傅灵飞每逢秘境,即便全军覆没也能一人逃出生天;为何她傅灵飞灵宝层出不穷,灵丹妙药挥手即来! 心念既动,原先便不稳的灵力暴乱起来,傅灵佩满脸灰败之色,深深陷入了牛角尖,只觉生生无望,护族无望,境界眼见便要跌落。旁人目光仍落在连连突破的傅灵飞身上,并无人在意傅灵佩的不寻常。 突地,自百汇穴始,一股清流直下,让傅灵佩清醒了过来。她一阵后怕。若非及时清醒,心境不稳之下,境界低落是板上钉钉之事。而若此,天元派高层眼皮底下,落得个嫉贤妒能、心性修为太差的印象,又如何能再次拜入前世师傅门下?何况,她傅灵佩既能重生,必有缘由,所谋之事尽力就是,但求不愧于心罢了。虽此次气运压制之下,以自己成全了傅灵飞,但焉知以后还有如此便宜之事?不必自己吓自己,这样以后还如何护得傅家?各人机缘同,不必强求。 想罢,便再次运起灵力,巩固修为。 暗处的神识见此,也点了点头。此女能及时修正,却也不错。 一个时辰之后,傅灵佩和傅灵飞同时收回灵力。 众人只觉等得心力交瘁,心中甚是凄凉苦楚。修炼不及人也便罢了,还得眼瞅着不让走。均低头蔫脑,气息不振地跟在领头修士后头进殿。 傅灵佩和傅灵飞对视了一眼,神色莫名地也跟进了殿内。 傅灵飞心中更满是欣喜,之前略低落的心态一扫而空,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女主体质,厚积薄发。拼命按捺住上扬的嘴角,做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 殿内陈设古朴,走了几十步,眼前便豁然开朗。只见一中年男子端坐于上,清癯慈和,笑眯眯地看着新晋修士们。两边分布了十来把椅子,稀稀散散地做了七八个人。之前所见的四人赫然在列。 “尔等既然已入我天元门,切记仙路漫长,切骄切燥……”上首男子训诫了一大堆,缓缓道来。 眼见过了许久还不见停止的趋势,旁边一胖乎乎圆滚滚的修士连忙道,“掌门既然训下,尔等还不照办!”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领头修士见此机会,连忙从袖中递出一玉简,却是众人灵根资质和试练表现的记录。 很快,根据记录与各自兴趣,众人自荐或提名,纷纷定好了各峰去处。 161.第 161 章 “是,我便是。你待如何?”傅灵佩忍不住回了同样的话,只心内好奇。 据她所知,穆灵兰在她闭关的第二年里便已经筑基成功,现如今正在外游历。应该不当是她为难自己吧?再者,三年闭关不出,就她个人而言,就算是有再大的传闻,也应该早就湮灭了。 “这是吴天霸师兄寄存于此的东西,说是这三年您的所得。”白面修士面无表情的说道,递过来一个储物袋,对她的回答只做没听见。 “哦?”傅灵佩挑眉,只觉这位吴师兄粗矿的形貌也变得可爱起来。“那就劳您代我说声谢了。”也不看手中储物袋,抛了抛便径直塞入袖口。 “可有适合外出完成的任务?”傅灵佩顿了顿,想了想每两月必领的期限,又道,“不必太过难为的长期任务。” 执事眉头紧锁,隐隐见抽了抽,面上却还是端着,“这样的任务一旦挂出,便会被接走。现如今却没有那么合适的,倒是有个驻守任务还算简易,只是需要驻守半年,而后半年可以不做门派任务,空闲时外出历练便可。只是所派之地,灵气稀微,事务繁杂,虽简易却没什么人肯去。”说着,递过来一根玉签,标志着任务的要求和奖励。 奖励并不多,不过是一月三十下品灵石。 傅灵佩皱着眉掂量了半晌,她如今当务之急是赶快筑基。现如今虽十一层大圆满,灵力不缺,却缺个契机。所以灵气低微,倒无所谓。不过半年驻守任务,无法外出,却与她寻找契机有碍。但是能空出半年时间不必担忧任务,却也不错。也罢,就它了。 “好,我接了。”傅灵佩并不是犹豫之人,交接完玉签。既然已经落定,便准备回转去准备些事务直接出发。 “五姐。”一道娇柔的声音传来。随着话音的落下,傅灵佩惊奇地发现周遭的男修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整整衣帽,一脸兴奋,双目放光。 在她印象中,能让周遭男修出现此种无脑行为的,便只有傅灵飞了。算算她现如今应该已是十三有余了。 她感慨地转头看去,果然远处一席白衣,袅袅娜娜地走过来一少年女修,清丽如莲,楚楚动人,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端地惹人怜惜。身后跟着一个面目俊俏的年轻筑基男修,正说说笑笑走过来。在傅灵佩印象里,一直不能理解的是,以傅灵飞只能算得清丽有余,稍嫌寡淡的五官,为何身边总能围着一群资质不差的男人,各个哭着喊着要与她做双修伴侣。并且纷纷一改平时的理智,时时卖痴。 傅灵佩皱了皱眉,果然,气运之子便是如此不能以常理推断?这般资质,竟然速度修为丝毫不慢,竟然已然到达练气十层了。 “五姐,好久不见。”傅灵飞柔柔一笑,恰似一朵白莲缓缓盛开。周围一片抽气声。 “女神笑了,笑了!” “青莲出水,纤纤弱质。” “傅家双姝,当真是绝色倾城啊。”一副酸书生样的男修,摇摇手中的扇子道,“能目睹此二人间绝色共聚一堂,实在是人生无憾矣。” 傅灵飞蹙了蹙眉,略有些不愉,在傅灵佩不曾出现的三年里,作为天剑峰的小师妹,她真真是众星拱月。加之姿容甚美,修炼速度远超常人,也常常是众多男修追捧对象。今日傅灵佩出现,却是把她风头分了出去,未免不是滋味。 “五姐,这个任务,小妹看了许久,今日才想来接,不想晚来一步,可否,就让与小妹?”傅灵飞眉眼低低,无限委屈的样子。 傅灵佩不禁愕然。这任务报酬不高,事情不少,对于内门弟子来说,实在是得不偿失。不过却是自己能接到的比较适合的任务,傅灵飞如此说来,怕是想要为难自己?那可不行。让谁也不能让与傅灵飞。 她面色淡淡,双手背负,冷冷道,“不可。”一双黑眸定定地看向傅灵飞处,沉沉如海。衬着一身宽袖白袍,神色清冷莫辨,一时间倒也镇住了众人。 “一个外门弟子,见到内门师姐,不拜见也就罢了。师姐看中这个任务,是看得起你,你如何还敢拒绝?”旁边男修却英雄救美来了,看着身旁女子凌凌略蹙的眉眼,心头一热,呛声道。俊俏的白面,眉眼凌厉地盯着傅灵佩,只觉得让身旁女子不开心,便已是大大的恶。 傅灵佩内心暗暗翻了个白眼。果然围在傅灵飞身边的男人,都是脑子不清楚的囊货。 面上却不显,“论修为,我是练气十一层,九妹是练气十层,我为先。论规矩,门规里并未要求外门弟子要向内门弟子拜见。论家族辈分,我行三,九妹行九。要不,”傅灵飞似笑非笑地看了下傅灵飞,“九妹,您先拜见我这族姐,我再拜见您这内门师姐如何?” “你,你——!欺人太甚!”男子一时间憋住,无从反驳。袖袍一摆,脸色铁青。 “五姐,庞仑师兄只是与你开玩笑,你可千万别介意。”傅灵飞一脸着急,急急地摆手,脸色煞白。“实是我之前已经看中了,觉得与我有缘,所以才——”不好意思地瞥了瞥傅灵佩。 “既然九妹之前看了许久都没接,显见这任务与你无缘。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傅灵佩不耐烦再见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拱了拱手,“告辞。”转身便走。 傅灵飞握紧双拳,定定看着傅灵佩离去的方向,眸光闪闪,心中不忿。傅灵佩在众人面前如此不予她面子,实在欺人。却不想,若非她先起他意,又如何会被当众拒绝? 傅灵佩将这种种抛之脑后,不是她不愿意对付傅灵飞,实在是前世所知了了,傅灵飞在傅家灭族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并不知晓,何况今世两人除了口角之争,傅灵飞并没有真正做出有害家族之事。以她性格,尚不能直接出手,与傅家人无法交代,不论暗中查明再图其他。 她一路走,一路想着既然是需要驻守东起之地,那处修真资源匮乏,人生地荒,不如先置办些物事,以免到时候抓瞎。脚尖一转,便直接下山来到天维坊市。 天维坊市位于天元派山下天启城内,是整个玄东地界都比较有名的坊市之一,隶属天元派,常年有天元派元婴修士常年驻守,上又有天元派修士坐镇,所以安全性很高,极少有人敢来捣乱。 坊内常年人流不息,白袍遍地,但是其他门派修士或者散修也多喜欢来这淘货。毕竟天元派属于杂修大派,符、丹、阵、器都有涉猎,品种齐全的很。 傅灵佩看着眼前熟悉的情景,一早被傅灵飞搅得极差的心情终于回暖了些。她直接汇入了眼前的白袍大军,信马由缰地走,看到感兴趣的便停下来问一问,倒也是买了不少零零碎碎的小玩意。 傅灵佩数了数月例,还剩下三百来颗,这么一会,却已然花了六十多颗了。不由抚额,这心情一差便喜欢乱花灵石的毛病今世竟也是跟了过来。想想要出门游历,总是需要一个代步的飞行器,如今自己已然练气十一层圆满,攻击全靠手,实在是不够看。若是价格合适,还需淘换一个攻击法器才是。包括疗伤灵丹、回灵丹之类,一些符箓,灵石只有不够的。 想了想,之前吴天霸叫人代给的储物袋还没看,打算一会便找个僻静之处盘算盘算资产。心内嘀咕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怎么看路的?”一个粗野汉子,满脸糟胡子,正凶神恶煞地看过来,待看清她的脸,立刻变得色眯眯的,因表情转换得太快,整张脸显得分外扭曲怪异。“美女,不如跟了哥哥我,我便原谅于你。嘿嘿——”说着,淫邪地笑了起来。 “走啦,”旁边一个瘦弱的男修伸手拉了拉,看着周围渐渐围上来的白袍军,不由缩了缩肩,脸色青白,退开半步,以示无辜。 傅灵佩呆了呆,想着哪里来的愣头青,来天潍坊市来调戏天元派女修,也不怕惹了众怒?这样的愣头青,却好好活到了现在,也是奇事。 她好笑地摇头。天元派白袍修士都摩拳擦掌,打算先揍了这不开眼的男修再说,竟敢在这调戏天元派女修,这挑衅到了家门口,哪里还能忍得下去?守坊市的元婴修士也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收回了神识。 “让我来。”傅灵佩拨开眼前的同门,笑嘻嘻地说道。既然是这般不开眼的修士,不如亲自揍他一揍,也好出口一早淤积的恶气,动动许久未动的筋骨。 明媚的笑靥绽开,生机勃勃,朝气蓬勃,衬着头顶的日光也暗了一暗。周遭人等不由屏息,生怕惊扰了这活泼泼的姝色。白袍同门们,更是惊讶于这样的一个女修竟然毫无听闻,纷纷打探,打着近水楼台的主意。 “好,好,你来……”眼前的男修也惊艳于此,一脸痴呆。 傅灵佩不由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卷起袖子,狠狠地直接一拳打了过去。只听啊一声,男修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前便黑了一圈。 “再来,再来,妹妹挠得很舒服,哥哥一点都不痛!”他笑呵呵地。却把傅灵佩气了个仰倒,直接一拳又一拳地揍了上去。只听拳拳到肉的声音噗噗地不间断响起,男子只摊着身体躺在地上,无赖的笑。 旁边众人不由侧目,只觉眼前娇滴滴的女修这般残暴,当真是人不可貌相,身上不由冷冷地抖了抖。 傅灵佩打累了才停下,身下男子已是没一块好皮肉,却仍然笑嘻嘻地撩拨,“来呀来呀,继续继续,哥哥太舒服了!”一脸享受的样子。 傅灵佩不由满头黑线,想起前世听说过有些男子就喜欢被虐,显然这稀有品种是被她碰到了?不由好气又好笑,再打吧,也没什么意思。不打吧,这不干不净的,实在是…… “有趣有趣。”只听一声公鸭般的少年嗓音传来,傅灵佩转头看去,是他? 首发晋江文学~ 162.第 162 章 如果从太空里俯瞰东林,这是一颗美丽的星球。星球表面那些蓝色的海水和一望无尽的绿色原野,还有那些苍白的令人心悸的矿坑,被透过高空微粒洒下的恒星光芒照拂,会透露出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朦胧美感,就像是一张一放很多年的油画,蒙着历史的尘埃。 然而对于东林区的居民和孤儿们来说,这个星球有的只是石头,除了石头之外,什么都没有。哪怕是那些绿色的原野,在他们坚毅渐成麻木的眼光中,也只是一些覆在财富和光荣历史上的青色草皮,他们的目光只习惯于透过这些草皮,直视那些东林人最渴望的矿脉。 从行政规划来说,东林是二级行政大区,和首都星圈那三颗夺目的星球以及西林大区拥有完全一样的行政等级。但是在联邦人民们的心里,遥远的东林,实际上已经是被遗忘了的角落。除了在联邦政府成立六百年的庆典上还能看到东林的名字,很多时候,对于那些生活在富裕文明社会里的人们来说,东林已经不存在了。 东林大区只有一颗星球,东林星,这似乎是废话,其实又不是废话,因为东林大区名字的由来,便是因为东林星,由此可见,在极为遥远的过去,这颗孤单悬于三角星系最外方的星球,对于整个人类社会而言,拥有怎样重要的意义。 然而自从东林大区的各种品型的矿石被采掘完毕之后,东林星便成了一个渐渐荒芜的星球,这里只有石头,没有矿石,只有石头。 …… …… 有能力离开东林的人们,早已经离开了这里。凭借着专业的技能和积蓄的财富,通过首都星圈或西林大区的亲人担保,他们成功地获取得了户籍转移证明,乘坐着因为能源短缺而越来越少的航班,离开了这个越来越没有生机的地方。 能够拿到户籍转移证明的人毕竟是少数,半废弃状态下的星球,依然要维持很多人的生活。在一个物质文明相对发达的社会里,温饱早已经不再是人类需要担心的问题,东林星上的人们依然安稳的活着,社会综援依旧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货币依然平稳的流通,这个世界里依然有公司,有机场,有食品加工厂,机甲维护站,电脑联络中心,甚至还有一个军备基地。 应该有的,可以有的,东林区全部都有,只是依然掩不住一股淡淡的老味儿,死味儿从每一条街道,每一幢建筑,每一个无所事事,端着咖啡,看着电视的人们脸上渗了出来。 数千年的矿石采掘,为联邦社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支撑,就像是一条为平原输送养分的大河一样,然而当这条大河渐渐干涸,变成了一条充满了臭气的小溪沟时,联邦社会反哺回来的支援,却明显有些不够——因为人类从来都不仅仅是能够活着,便能感觉到幸福的。 东林的人们在数千年的历史中,培养出来了坚毅、吃苦耐劳的精神,远古时期连绵而至的矿难,也并没有让他们有丝毫的退缩。然而眼前的这一切,却让他们感到了浓郁的悲哀和无奈。无矿可挖,无事可做,从某一个角度讲,连矿难都没有的人生,绝对不是东林人想要的生活。 吃苦耐劳的东林人,在联邦社会里有东林石头的称号,如今的东林人,变成了愈发沉默,愈发冷漠的石头,把自己塑成了雕像,杵在自己习惯的圈椅和家中的沙发上,似乎永远不会再动。 …… …… “愚民的人生,有肥皂剧就够了。”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副局长鲍龙涛,沉着一张脸,走在钟楼街的凉风之中,看着那些表情麻木,在街角酒馆里喝酒的居民,在心里这般想着。 鲍副局长也是东林的石头之一,他的脸像石头一样不苟言笑,对于钟楼街一带出没于黑暗中的帮派势力,拥有无穷的震慑力。当他在钟楼街上巡示时,那些在黑市里出卖野牛肉的贩子们,只会以战舰的速度望风而逃,配合着他一身黑色制服煞人的风姿,以及身后七名下属,颇是拉风。 然而鲍龙涛忽然想到今天身边还跟着三位记者,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里系好了领扣,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转过身来,对着那名手执话筒的女记者,堆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像是一块石头忽然绽开了老皮。 “钟楼街的治安向来良好……”鲍龙涛不想给这位女记者留下轻浮的感觉,尽量平静地讲述。这是一次由河西州长办公室下发的任务,鲍副局长不敢怠慢。 感觉到了局长的不适应,那几位警务公共关系科的下属很自然地把话接了过去,开始与记者们进行交谈。鲍龙涛在心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在东林大区已经任职十三年了,距离联邦政府援东条例规定的年限还差七年,可是他实在已经无法忍受再在这个满是死寂味道的地方再呆七年,难道要自己和那些失业的矿工们一样,天天靠看电视打发时间? 然而联邦条例十分严格,虽然在东林区升职格外的快,但必须达到一定的年限才能调回首都星圈或是西林大区,虽然鲍龙涛也认识几个大家族的外围成员,可是要让那些行事谨慎的家族,替他这个小局长出手,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能性。 这便只有在政绩上下功夫,今天鲍副局长亲自领着记者来钟楼街,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 …… 鲍副局长脸上的一丝惘然并没有保持多久,便被震惊的神情充满! 以至于那名女记者好奇的问话,他也没有听见,他那双想要杀人的目光,直接掠过了女记者的肩头,投向了钟楼街四条支道的出口处! 记者们也注意到了鲍副局长的失态,因为鲍副局长的脸色太过难看,一片铁青,就像是河里被青苔盖了数十年的石头,随时可能化身成为某种恐怖的怪物。 记者们顺着鲍龙涛的目光望去,顿时也发出了吃惊的吸气声音,尤其是那位女记者,更是失态地掩嘴轻呼了一声。 凉风吹拂在钟楼街平直安静的街面上,在这一刹那间,却响起了无数细碎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并不整齐,也不像是鼓点响起,然而太过密麻,一时间竟不知有多少人出现。 下一刻,这些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了钟楼街上,四个巷口里同时涌出来了一大堆人,迅即占据了人行道和街口的大部分地方,声势十分惊人,不止是街上的行人和几位警察记者变了面色,甚至连那些沉迷于咖啡和酒精里的东林居民们,也诧异的望向了窗外。 更准确的说,四个巷子里涌出来的是一群少年,这些少年最大的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模样,甚至有的少年脸上还脏一块净一块,也不知有没有十岁。 这些少年的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但却有一条特别统一,特别令人心惊胆颤,因为他们都穿着黑色,黑色的夹克,黑色的t恤,黑色的衬衣,有一小子看模样是家里实在没找着黑色的衣服,竟是寻了一件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满是黑黑矿灰的青色工作服! 一百多个不知来历的少年,穿着黑色衣服,看着滑稽却依然给人无穷压迫感的少年们,就这样走到了钟楼街的正中间,走到鲍副局长和那几名记者的身前。 鲍副局长下意识里踏前一步,恶狠狠地盯着少年当中最头前的那个人,因为他认识对方。 女记者下意识里退后几步,小心翼翼地偷窥着那些少年的脸色,不知道这些黑衣少年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自己的人身安全能不能得到保障。 “大白天的,不上学,你们来这儿做什么!”鲍副局长十分严厉地吼了一声,往常他一声吼,钟楼街的帮派领袖都要屁滚尿流,谁知道今天这些少年们脸上竟同时露出轻蔑的神色,理也不理他。 领头的少年明显拥有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睁着那一双大大的眼睛,毫不退缩地看着鲍龙涛,说道:“我们有请愿的权力!” “请愿?”听到这两个字,本来躲在鲍副局长身后的女记者顿时精神为之一振,伸出那张化妆的极为精致的脸,颤着声音问道:“什么目的?” 领头的少年没有马上回答记者的问题,而将手中的拳头一举,只见黑衣的少年群里面,顿时伸起了七八幅标语,上面用油漆写着一个个的大字,十分醒目。 “坚决反对地域保护主义!” “坚决反对电视信号管制!” “我们要看联邦二十三频道!” “我们要看简水儿!” 最小的那个男孩儿擦了一把脸上的污垢,扯着嗓子,无比悲愤地喊了几句口号,只是声音太过清涩,面容太过正太,所以倒是充满了可爱和可笑的感觉。 …… …… 女记者本以为自己抓到了一个极佳的新闻素材,然而当她看到那些标语上面的诉求之后,顿时傻了眼,有些莫名所以地看着鲍副局长问道:“这……这……这些孩子是些什么人?” 鲍副局长此时已经陷于发飙的临界状态,从那些荒唐的标语上收回目光,咬着牙低声狠狠咒骂道:“一群王八蛋孤儿!” 第二章一百个黑衣少年的背后 有人的地方不见得会有江湖,但一定会有聚居地,这便是城市。东林区最大的城市就是河西州首府。在这个城市里,除了那些时常可见的醉汉之外,最多的便是从事黑事贸易的小商人,在阴影中警惕注视巡警的黑暗人物,还有……孤儿。 东林曾是联邦社会最富庶最发达的矿星。不论是在怎样的文明中,从事采矿工作的人们总要承担更多的风险。虽然晶矿自动掘进机的发明,电脑无差漏覆盖控制,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采掘业的安全,然而星球内部复杂的矿脉变动,以及那些怎样也无法通过计算预知的地质变动,依然在这数千数万年的岁月里,葬送了不少矿工的性命,这些矿工的孩子,则成了流连于东林区城市街道上的异类。 无父无母,无父有母,不一样的人生造就了这些孤儿们不一样的心理,联邦政府全额负担了他们的生活及学习费用,却没有办法不让这些孩子们天天逃学。不到合法饮酒的年纪,在体内芯片的监视下,他们不能像矿工大叔们一样饮酒度日,他们也不可能去从事黑市的贸易,虽然政府有配给的食物,然而这像小猪罗一样毫无光明的生活,并不能完全消耗他们体内旺盛的荷尔蒙,所以暴力,模仿冷酷,争夺地盘,一切随之而来…… 鲍副局长用阴沉的语气说出来的王八蛋孤儿,指的就是这样一群人,这样一群令州长办公室和警察系统无比头痛的人。 虽然在成功地进化成黑帮之前,这些少年孤儿们还有许多的路要走,单纯的模仿也不会让他们有太大的杀伤力,可是孤儿这个敏感的身份,实在是令人有些难办。尤其是当东林矿产渐渐枯竭之后,这一批孤儿基本上都是因为十年前最后一次矿难而形成,而那次矿难给东林区所带来的影响…… …… …… “我们要看简水儿!” “简水儿!” 警笛声不停响起,负责钟楼街一带治安的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接到了副局长愤怒的指令,用最快的速度前来支援,将超过一百名的孤儿们隔离在了街道的中心。 然而面对着手持警棍和盾牌的警察们,钟楼街黑衣少年孤儿们没有丝毫畏惧,叫嚣仍然在持续,只是那些被写在破油布上的标语被举的歪歪斜斜,或许是这些孩子们感觉到累了? 最可笑的是,那名年龄最小的孤儿似乎喊口号也喊累了,只是一味地重复着简水儿简水儿这三个字,似乎这三个字有什么魔力一般,偏生又有气无力…… “给我认真点儿喊!”孤儿的首领急了,瞪着那双清亮的眼睛,揪着小家伙的耳朵。当警察包围了钟楼街,他才感觉到了一丝后怕,只是……既然许乐已经说了,今天有记者在,那个姓鲍的肯定不敢做什么,那么他一定不敢做什么吧?许乐什么时候判断错了的呢?一想到那个名字,孤儿首领顿时将腰杆挺的更直了一些,把胆气放的更壮了一些,脸上的表情也更悲愤了一些,对着警察封锁线后方的摄像机镜头高声喊道:“我们要看二十三频道!” 一百个请愿的少年郎,同时悲愤起来,在街头与联邦政府对抗,却只是为了看电视,这是……何等样荒谬的场景啊。 …… …… 然而鲍龙涛并不认为这是一出闹剧,也不认为这是何其荒谬的事情。因为从听到二十三频道和简水儿这个名字之后,他就知道,这群野孩子今天是玩真的了。 当州长办公室没有办法抵挡住河西电视台几位董事的哀号和暗中威胁之后,鲍龙涛就知道这一天必将到来。事实上,当州长办公室的命令下达到警局,通过电信安全条例,寻找到一个借口,暂时停止了联邦23频道在整个河西州的信号接收后,州长办公室以及警局相关部门已经收到了一千多封抗议信。 这些抗议信的内容和今天孤儿们的要求都是一样的,他们都要看二十三频道,要看那出在首都星圈刚刚播出两个月的电视剧,最主要的是,他们要看简水儿…… 163.第 163 章 忽然一个寒颤,鲍龙涛从走神里醒了过来,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女记者正不停地对着摄像机在说些什么,摄像机的镜头越来她的肩膀,对准着那些义愤无比的孤儿们,女记者的眼角里流露着一丝幸宰乐祸的笑容。 新闻部和制作中心的关系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鲍龙涛在心里有些郁闷地叹息了一声,河西电视台的那些长官们为了保护自己电视台的收视率,不惜花了这么大的代价,用了这么荒唐的理由,暂时停止了联邦23频道的播出,谁想到同一个电视台,却直属大区委员会管理的新闻,却时刻想着从背后捅他们一刀。 不是东林人,不知道电视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联邦23频道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如鲍龙涛先前那句恶毒的评语一样,愚民的人生,有肥皂剧就够了,渐趋死寂冷清的东林公民们,已经习惯了自己生活的无趣,却不妨碍他们有从电视里追寻美好,幻想美好的自由,而这种自由对于他们来说,是生活里的油盐酱醋,无法缺少的。 简水儿……一向冷酷的鲍副局长唇角忽然泛起了一丝温暖的笑容,便是街中心这些令他厌恶的孤儿竟也不是这么可恶了。只是转瞬间他的笑容就凝结了起来。 这些可恶的孤儿今天让自己的颜面大为受损,今天这一幕如果真的上了新闻,新闻部与制作部之间的矛盾,肯定会闹到州长办公室甚至是委员会,那自己会不会被当作替罪羊? 鲍龙涛的眼睛微眯,缓缓地在这些亢奋喊着口号的孤儿们脸上滑过,似乎想要寻找到一些什么——这些孤儿怎么可能知道今天自己带着记者参观的行程?他们闹这样一出究竟是为什么?难道真的就是为了简水儿这个名字?简水儿对于这些孤儿来说,就像是遥远星界的小仙女儿,可是也不足以支撑这些孤儿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事情好像有些有趣,总感觉像是有人在幕后操控了这一切,如果孤儿们的身后真的有那个人,那个人难道能够准确地知道新闻部与制作部之间的斗争,确保今天钟楼街的乱像能够登上新闻? 鲍龙涛警惕了起来,目光落在了满脸通红的孤儿首领脸上,他知道这个十六岁的野孩子是个狠角色,叫做维哥儿,可是维哥儿肯定不敢当着自己的面这么嚣张。 忽然间他心头一动,顺着维哥儿有些闪烁的眼神转过头去,投向了钟楼街下某一片阴影处。 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 第三章他比烟花寂寞 东林区河西州首府钟楼街,并没有真的钟楼。 之所以这条大街会有这样一个充满复古味道的名字,只是因为联邦军方第一次进驻东林星球时,犯了一个弱智的令人心碎的……重力测估错误。 当年战舰坠落的地点便在这里,炸出来的烟花映得无数军人脸上阴晴不定,而第四军区长官则是叹息了一声:“老子此时的心情,比烟花还要寂寞。” 这位第四军区长官所携带的复古风大钟,伴着烟花的美丽从破损的战舰里落了出来,狠狠地砸在了矿星的地面上。战舰毁了,那个大笨钟却没有毁,还在行走,这无疑对于联邦政府和军方的能力是一个最无情的嘲笑。 事实证明,第四军区长官的叹息并没有文艺腔太过浓郁的问题——联邦管理委员会对此次事故异常愤怒,非常愤怒,在军队中进行了整风运动,撤了不少人的军职,并且严令将那个仍在行走的大笨钟,放在了原处,以作为对所有公务人员的警醒。而这位第四军区的长官被发配到了西林区的边陲防区,在寂寞中潦倒此生。 无数年过去了,那个大笨钟早已经被酸雨腐蚀成了碎片,如今也不知道葬身于东林星的那个垃圾场内,然而钟楼街的名称却一直留了下来。 …… …… 今天的钟楼街没有烟花,也不寂寞,反而与往常不一般,充满了愤怒而忍不住笑意的抗议声,破烂的标语在人群里时隐时现,喝多了咖啡而兴奋的东林居民加入了进来,喝多了烈酒而暴躁的酒鬼们也加入了进来,顿时让第二警察分局维持秩序的力量显得有些捉襟见肘,混乱的场面,开始向真正荒诞的实验戏剧方向发展。 鲍龙涛一脸冷鹜地站在封锁线后方,并不担心这些东林居民敢冲过来,虽然东林人实在已经是无聊的够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发泄情绪的方法,从而显得过于亢奋,虽然那条封锁线,只是黄色的薄胶带……然而联邦是一个法治的社会,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是可以挑战,而什么是不能挑战的。 令鲍副局长微感心忧的,只是先前的那个猜测,今天这些该死的孤儿们出现的太巧了,所选择的闹事理由也显得过于可爱,一旦新闻媒体加入,事后州长办公室也不能把这些孤儿们如何,一切的一切,在混乱的背后,总隐藏着让他有些警惕的秩序。 “简水儿!” “我们要看简水儿!” 示威的声音还在持续,清嫩的嗓音已经嘶哑了,却掩不住其间的得意与兴奋。 鲍龙涛早在第一时间内下了决定,通知了州长办公室,请求上级联邦部门派来谈判专家,而没有选择强硬的对抗……一方面是因为有记者在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次确实是州政府有些理亏,最后是因为他小心谨慎的天性开始发挥作用。 并没有过太长的时间,州长办公室,联邦无线电管理委员会,以及警察总局公共关系处理科的官员们,都赶到了钟楼街游行的中心地带,开始试图就此事说服东林区的居民,然而无论怎样的说辞,都不能解释电视屏幕上没有了那个淡紫色头发的身影的事实。 也没有官员会承认,这个保护河西州电视台制作部的愚蠢决定是自己下的,只是将这个问题归结为了技术原因。总之谈判一直在持续,而那些孤儿们则在鲍龙涛阴沉的眼光中,悄悄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就在孤儿首领维哥带着那帮骨子里极为强硬的孤儿们遁入人群后不久,整个钟楼街爆发出了一阵欢愉无比的喝彩声! 一阵欢呼,谈判结束,一声嘀响,咖啡店里的超薄卷轴电视被重新打开,钟楼街一片安静,无数的警察抹去了额头的冷汗,女记者得意地翘起了唇角,官员们在心里痛骂着愚蠢而没有骨头的州长。 今天晚上八点正,23频道携带着简水儿的动人脸颊,重回河西州首府,这真是一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啊。 …… …… 东林的夜空总显得诡异,黑灰的天穹上漫射着淡淡的暗红光芒,看上去有些像那些修行者念兹不忘的地狱之门场景。然而对于这个星球上生活的人们来说,这个场景已经看了无数年,早已经习惯,绝对不会多看两眼。 看不到满天的繁星,只有那么几颗在倔犟地闪着,似乎有些不甘心自己十分努力才洒到陆地上的星光,就这样被石头一样的东林人给忽视了。 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钻进了街灯下的阴影,熟练无比地避开了信号查探器,穿过了钟楼街旁的一条小巷,来到了一棵青树的下方。 青树在一处小青丘上,四周没有灯光,衬着远方夜穹的背景色,就像是一幅被修剪的极精致的剪纸画。 画面的正中青树下方坐着一个人,看身影应该是位少年,他盘膝坐着,膝上事物耀出来的淡淡光辉,将他的身影勾勒的格外孤单。 …… …… “乐哥……为什么总一个人孤伶伶的?”来到青丘下的两个身影中,较小的那个讷讷地开了口,只是嗓音还有些嘶哑,明显是下午喊口号时,说了上千遍简水儿所造成的。 另一个人自然便是孤儿的首领维哥儿,他看着青树下方那个少年孤单的背影,忍不住吸了口气,赞叹道:“真是比烟花还要寂寞……” 这句无数年前第四军区长官的叹息,早已成了整个东林区居民永不会忘的名言,以至于维哥儿这样不学无术的家伙,居然也会拿来形容人。 维哥儿和那个小家伙往青丘上跑去,将将跑到那个寂寞身影的后方,却发现那个被他们称为乐哥的少年,肩膀忽然抽动起来,似乎是在无声地哭泣。 维哥儿面色惨淡,走到那个少年的身前,问道:“许乐,怎么了?” 那个孤单的少年并没有抬起头来,只是看着膝上的便携超薄电视屏,看着屏幕上那个紫头发的女生,在淡淡光芒的照耀下,泪流满面。 许久之后,片尾旋律响起,这个叫许乐的少年抬起头来,眯着那双诚恳老实的眼睛,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和唇边的口水,用异常认真的语气说道:“简水儿……实在是太……漂亮了!我将来……一定要……娶她当老婆!” 当十五岁的许乐,用颤抖的声音,诚恳认真却又无比仓惶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时,想必自己也没有想过这句话有丝毫实现的可能性。一个远在偏僻东林大区的孤儿,可以对着膝上的超薄屏幕上的那位联邦紫发小女神发花痴,用这种掷地有声的宣言来抒发内心强烈的情绪,但终究不过是青春期的生理问题在作怪。 穷人可以有幻想的权利,幻想的勇气,只是阶层之间天大的差距,不是靠个人的努力就可以拉近的。更何况少年许乐除了穷之外,并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资本,他这一生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够去首都星,哪怕仅仅是去旅游…… 少年许乐长的并不好看,当然也不能说丑陋,只是和一般的少年一样,有一张略显青涩稚嫩,无比普通的脸,无法貌若神祇,也没有白玉一样瘦弱可怜可爱的身躯,只是个普通人。 他脸上最有特色的便是那双眼睛,在如墨一般的浓墨下,微微眯着,显得有些小,着实可惜了那双漂亮的眉毛。尤其是当他在思考某些事情时,眼睛会眯的更加厉害,本来诚恳拙朴的眼神便会流露出一丝痴痴傻傻的感觉。 当然,如果有人能够往那双瞳子的最深处望去,想必会在那两抹痴意的后方,看到几分东林人特有的磐石般的坚毅和肯定。 164.第 164 章 第一卷东林皆石 应有碣石一般的风骨,应有沧海一样的胸怀,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第一章钟楼街的游行 如果从太空里俯瞰东林,这是一颗美丽的星球。星球表面那些蓝色的海水和一望无尽的绿色原野,还有那些苍白的令人心悸的矿坑,被透过高空微粒洒下的恒星光芒照拂,会透露出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朦胧美感,就像是一张一放很多年的油画,蒙着历史的尘埃。 然而对于东林区的居民和孤儿们来说,这个星球有的只是石头,除了石头之外,什么都没有。哪怕是那些绿色的原野,在他们坚毅渐成麻木的眼光中,也只是一些覆在财富和光荣历史上的青色草皮,他们的目光只习惯于透过这些草皮,直视那些东林人最渴望的矿脉。 从行政规划来说,东林是二级行政大区,和首都星圈那三颗夺目的星球以及西林大区拥有完全一样的行政等级。但是在联邦人民们的心里,遥远的东林,实际上已经是被遗忘了的角落。除了在联邦政府成立六百年的庆典上还能看到东林的名字,很多时候,对于那些生活在富裕文明社会里的人们来说,东林已经不存在了。 东林大区只有一颗星球,东林星,这似乎是废话,其实又不是废话,因为东林大区名字的由来,便是因为东林星,由此可见,在极为遥远的过去,这颗孤单悬于三角星系最外方的星球,对于整个人类社会而言,拥有怎样重要的意义。 然而自从东林大区的各种品型的矿石被采掘完毕之后,东林星便成了一个渐渐荒芜的星球,这里只有石头,没有矿石,只有石头。 …… …… 有能力离开东林的人们,早已经离开了这里。凭借着专业的技能和积蓄的财富,通过首都星圈或西林大区的亲人担保,他们成功地获取得了户籍转移证明,乘坐着因为能源短缺而越来越少的航班,离开了这个越来越没有生机的地方。 能够拿到户籍转移证明的人毕竟是少数,半废弃状态下的星球,依然要维持很多人的生活。在一个物质文明相对发达的社会里,温饱早已经不再是人类需要担心的问题,东林星上的人们依然安稳的活着,社会综援依旧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货币依然平稳的流通,这个世界里依然有公司,有机场,有食品加工厂,机甲维护站,电脑联络中心,甚至还有一个军备基地。 应该有的,可以有的,东林区全部都有,只是依然掩不住一股淡淡的老味儿,死味儿从每一条街道,每一幢建筑,每一个无所事事,端着咖啡,看着电视的人们脸上渗了出来。 数千年的矿石采掘,为联邦社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支撑,就像是一条为平原输送养分的大河一样,然而当这条大河渐渐干涸,变成了一条充满了臭气的小溪沟时,联邦社会反哺回来的支援,却明显有些不够——因为人类从来都不仅仅是能够活着,便能感觉到幸福的。 东林的人们在数千年的历史中,培养出来了坚毅、吃苦耐劳的精神,远古时期连绵而至的矿难,也并没有让他们有丝毫的退缩。然而眼前的这一切,却让他们感到了浓郁的悲哀和无奈。无矿可挖,无事可做,从某一个角度讲,连矿难都没有的人生,绝对不是东林人想要的生活。 吃苦耐劳的东林人,在联邦社会里有东林石头的称号,如今的东林人,变成了愈发沉默,愈发冷漠的石头,把自己塑成了雕像,杵在自己习惯的圈椅和家中的沙发上,似乎永远不会再动。 …… …… “愚民的人生,有肥皂剧就够了。”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副局长鲍龙涛,沉着一张脸,走在钟楼街的凉风之中,看着那些表情麻木,在街角酒馆里喝酒的居民,在心里这般想着。 鲍副局长也是东林的石头之一,他的脸像石头一样不苟言笑,对于钟楼街一带出没于黑暗中的帮派势力,拥有无穷的震慑力。当他在钟楼街上巡示时,那些在黑市里出卖野牛肉的贩子们,只会以战舰的速度望风而逃,配合着他一身黑色制服煞人的风姿,以及身后七名下属,颇是拉风。 然而鲍龙涛忽然想到今天身边还跟着三位记者,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里系好了领扣,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转过身来,对着那名手执话筒的女记者,堆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像是一块石头忽然绽开了老皮。 “钟楼街的治安向来良好……”鲍龙涛不想给这位女记者留下轻浮的感觉,尽量平静地讲述。这是一次由河西州长办公室下发的任务,鲍副局长不敢怠慢。 感觉到了局长的不适应,那几位警务公共关系科的下属很自然地把话接了过去,开始与记者们进行交谈。鲍龙涛在心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在东林大区已经任职十三年了,距离联邦政府援东条例规定的年限还差七年,可是他实在已经无法忍受再在这个满是死寂味道的地方再呆七年,难道要自己和那些失业的矿工们一样,天天靠看电视打发时间? 然而联邦条例十分严格,虽然在东林区升职格外的快,但必须达到一定的年限才能调回首都星圈或是西林大区,虽然鲍龙涛也认识几个大家族的外围成员,可是要让那些行事谨慎的家族,替他这个小局长出手,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能性。 这便只有在政绩上下功夫,今天鲍副局长亲自领着记者来钟楼街,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 …… 鲍副局长脸上的一丝惘然并没有保持多久,便被震惊的神情充满! 以至于那名女记者好奇的问话,他也没有听见,他那双想要杀人的目光,直接掠过了女记者的肩头,投向了钟楼街四条支道的出口处! 记者们也注意到了鲍副局长的失态,因为鲍副局长的脸色太过难看,一片铁青,就像是河里被青苔盖了数十年的石头,随时可能化身成为某种恐怖的怪物。 记者们顺着鲍龙涛的目光望去,顿时也发出了吃惊的吸气声音,尤其是那位女记者,更是失态地掩嘴轻呼了一声。 凉风吹拂在钟楼街平直安静的街面上,在这一刹那间,却响起了无数细碎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并不整齐,也不像是鼓点响起,然而太过密麻,一时间竟不知有多少人出现。 下一刻,这些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了钟楼街上,四个巷口里同时涌出来了一大堆人,迅即占据了人行道和街口的大部分地方,声势十分惊人,不止是街上的行人和几位警察记者变了面色,甚至连那些沉迷于咖啡和酒精里的东林居民们,也诧异的望向了窗外。 更准确的说,四个巷子里涌出来的是一群少年,这些少年最大的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模样,甚至有的少年脸上还脏一块净一块,也不知有没有十岁。 这些少年的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但却有一条特别统一,特别令人心惊胆颤,因为他们都穿着黑色,黑色的夹克,黑色的t恤,黑色的衬衣,有一小子看模样是家里实在没找着黑色的衣服,竟是寻了一件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满是黑黑矿灰的青色工作服! 一百多个不知来历的少年,穿着黑色衣服,看着滑稽却依然给人无穷压迫感的少年们,就这样走到了钟楼街的正中间,走到鲍副局长和那几名记者的身前。 鲍副局长下意识里踏前一步,恶狠狠地盯着少年当中最头前的那个人,因为他认识对方。 女记者下意识里退后几步,小心翼翼地偷窥着那些少年的脸色,不知道这些黑衣少年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自己的人身安全能不能得到保障。 “大白天的,不上学,你们来这儿做什么!”鲍副局长十分严厉地吼了一声,往常他一声吼,钟楼街的帮派领袖都要屁滚尿流,谁知道今天这些少年们脸上竟同时露出轻蔑的神色,理也不理他。 领头的少年明显拥有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睁着那一双大大的眼睛,毫不退缩地看着鲍龙涛,说道:“我们有请愿的权力!” “请愿?”听到这两个字,本来躲在鲍副局长身后的女记者顿时精神为之一振,伸出那张化妆的极为精致的脸,颤着声音问道:“什么目的?” 领头的少年没有马上回答记者的问题,而将手中的拳头一举,只见黑衣的少年群里面,顿时伸起了七八幅标语,上面用油漆写着一个个的大字,十分醒目。 “坚决反对地域保护主义!” “坚决反对电视信号管制!” “我们要看联邦二十三频道!” “我们要看简水儿!” 最小的那个男孩儿擦了一把脸上的污垢,扯着嗓子,无比悲愤地喊了几句口号,只是声音太过清涩,面容太过正太,所以倒是充满了可爱和可笑的感觉。 …… …… 女记者本以为自己抓到了一个极佳的新闻素材,然而当她看到那些标语上面的诉求之后,顿时傻了眼,有些莫名所以地看着鲍副局长问道:“这……这……这些孩子是些什么人?” 鲍副局长此时已经陷于发飙的临界状态,从那些荒唐的标语上收回目光,咬着牙低声狠狠咒骂道:“一群王八蛋孤儿!” 第二章一百个黑衣少年的背后 有人的地方不见得会有江湖,但一定会有聚居地,这便是城市。东林区最大的城市就是河西州首府。在这个城市里,除了那些时常可见的醉汉之外,最多的便是从事黑事贸易的小商人,在阴影中警惕注视巡警的黑暗人物,还有……孤儿。 东林曾是联邦社会最富庶最发达的矿星。不论是在怎样的文明中,从事采矿工作的人们总要承担更多的风险。虽然晶矿自动掘进机的发明,电脑无差漏覆盖控制,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采掘业的安全,然而星球内部复杂的矿脉变动,以及那些怎样也无法通过计算预知的地质变动,依然在这数千数万年的岁月里,葬送了不少矿工的性命,这些矿工的孩子,则成了流连于东林区城市街道上的异类。 无父无母,无父有母,不一样的人生造就了这些孤儿们不一样的心理,联邦政府全额负担了他们的生活及学习费用,却没有办法不让这些孩子们天天逃学。不到合法饮酒的年纪,在体内芯片的监视下,他们不能像矿工大叔们一样饮酒度日,他们也不可能去从事黑市的贸易,虽然政府有配给的食物,然而这像小猪罗一样毫无光明的生活,并不能完全消耗他们体内旺盛的荷尔蒙,所以暴力,模仿冷酷,争夺地盘,一切随之而来…… 鲍副局长用阴沉的语气说出来的王八蛋孤儿,指的就是这样一群人,这样一群令州长办公室和警察系统无比头痛的人。 虽然在成功地进化成黑帮之前,这些少年孤儿们还有许多的路要走,单纯的模仿也不会让他们有太大的杀伤力,可是孤儿这个敏感的身份,实在是令人有些难办。尤其是当东林矿产渐渐枯竭之后,这一批孤儿基本上都是因为十年前最后一次矿难而形成,而那次矿难给东林区所带来的影响…… …… …… “我们要看简水儿!” “简水儿!” 警笛声不停响起,负责钟楼街一带治安的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接到了副局长愤怒的指令,用最快的速度前来支援,将超过一百名的孤儿们隔离在了街道的中心。 然而面对着手持警棍和盾牌的警察们,钟楼街黑衣少年孤儿们没有丝毫畏惧,叫嚣仍然在持续,只是那些被写在破油布上的标语被举的歪歪斜斜,或许是这些孩子们感觉到累了? 最可笑的是,那名年龄最小的孤儿似乎喊口号也喊累了,只是一味地重复着简水儿简水儿这三个字,似乎这三个字有什么魔力一般,偏生又有气无力…… “给我认真点儿喊!”孤儿的首领急了,瞪着那双清亮的眼睛,揪着小家伙的耳朵。当警察包围了钟楼街,他才感觉到了一丝后怕,只是……既然许乐已经说了,今天有记者在,那个姓鲍的肯定不敢做什么,那么他一定不敢做什么吧?许乐什么时候判断错了的呢?一想到那个名字,孤儿首领顿时将腰杆挺的更直了一些,把胆气放的更壮了一些,脸上的表情也更悲愤了一些,对着警察封锁线后方的摄像机镜头高声喊道:“我们要看二十三频道!” 一百个请愿的少年郎,同时悲愤起来,在街头与联邦政府对抗,却只是为了看电视,这是……何等样荒谬的场景啊。 …… …… 然而鲍龙涛并不认为这是一出闹剧,也不认为这是何其荒谬的事情。因为从听到二十三频道和简水儿这个名字之后,他就知道,这群野孩子今天是玩真的了。 当州长办公室没有办法抵挡住河西电视台几位董事的哀号和暗中威胁之后,鲍龙涛就知道这一天必将到来。事实上,当州长办公室的命令下达到警局,通过电信安全条例,寻找到一个借口,暂时停止了联邦23频道在整个河西州的信号接收后,州长办公室以及警局相关部门已经收到了一千多封抗议信。 这些抗议信的内容和今天孤儿们的要求都是一样的,他们都要看二十三频道,要看那出在首都星圈刚刚播出两个月的电视剧,最主要的是,他们要看简水儿…… 鲍龙涛看过那出叫做全金属狂潮的电视剧,也知道那个饰演战舰上校指挥官的简水儿是怎样能够撩动人心的人物,那张精致像画儿一样的可爱小脸庞,那头时而微乱时而柔顺的淡紫头发,那个娇小的身躯穿着标准的英武制服,那些眯眼偏首时的稚嫩神情,多像自己的女儿啊,只是比自己的女儿还要更可爱一些…… 忽然一个寒颤,鲍龙涛从走神里醒了过来,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女记者正不停地对着摄像机在说些什么,摄像机的镜头越来她的肩膀,对准着那些义愤无比的孤儿们,女记者的眼角里流露着一丝幸宰乐祸的笑容。 新闻部和制作中心的关系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鲍龙涛在心里有些郁闷地叹息了一声,河西电视台的那些长官们为了保护自己电视台的收视率,不惜花了这么大的代价,用了这么荒唐的理由,暂时停止了联邦23频道的播出,谁想到同一个电视台,却直属大区委员会管理的新闻,却时刻想着从背后捅他们一刀。 不是东林人,不知道电视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联邦23频道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如鲍龙涛先前那句恶毒的评语一样,愚民的人生,有肥皂剧就够了,渐趋死寂冷清的东林公民们,已经习惯了自己生活的无趣,却不妨碍他们有从电视里追寻美好,幻想美好的自由,而这种自由对于他们来说,是生活里的油盐酱醋,无法缺少的。 简水儿……一向冷酷的鲍副局长唇角忽然泛起了一丝温暖的笑容,便是街中心这些令他厌恶的孤儿竟也不是这么可恶了。只是转瞬间他的笑容就凝结了起来。 这些可恶的孤儿今天让自己的颜面大为受损,今天这一幕如果真的上了新闻,新闻部与制作部之间的矛盾,肯定会闹到州长办公室甚至是委员会,那自己会不会被当作替罪羊? 鲍龙涛的眼睛微眯,缓缓地在这些亢奋喊着口号的孤儿们脸上滑过,似乎想要寻找到一些什么——这些孤儿怎么可能知道今天自己带着记者参观的行程?他们闹这样一出究竟是为什么?难道真的就是为了简水儿这个名字?简水儿对于这些孤儿来说,就像是遥远星界的小仙女儿,可是也不足以支撑这些孤儿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事情好像有些有趣,总感觉像是有人在幕后操控了这一切,如果孤儿们的身后真的有那个人,那个人难道能够准确地知道新闻部与制作部之间的斗争,确保今天钟楼街的乱像能够登上新闻? 鲍龙涛警惕了起来,目光落在了满脸通红的孤儿首领脸上,他知道这个十六岁的野孩子是个狠角色,叫做维哥儿,可是维哥儿肯定不敢当着自己的面这么嚣张。 忽然间他心头一动,顺着维哥儿有些闪烁的眼神转过头去,投向了钟楼街下某一片阴影处。 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 东林区河西州首府钟楼街,并没有真的钟楼。 之所以这条大街会有这样一个充满复古味道的名字,只是因为联邦军方第一次进驻东林星球时,犯了一个弱智的令人心碎的……重力测估错误。 当年战舰坠落的地点便在这里,炸出来的烟花映得无数军人脸上阴晴不定,而第四军区长官则是叹息了一声:“老子此时的心情,比烟花还要寂寞。” 这位第四军区长官所携带的复古风大钟,伴着烟花的美丽从破损的战舰里落了出来,狠狠地砸在了矿星的地面上。战舰毁了,那个大笨钟却没有毁,还在行走,这无疑对于联邦政府和军方的能力是一个最无情的嘲笑。 165.第 165 章 “我……我也这么认为的。”一直跟在维哥儿身边的那个小家伙儿,偷偷地看了许乐一眼,发现乐哥的眼光还是停留在超薄晶屏的光芒中,对着光芒里最后定格的那幅充满紫色意味的头像发痴,壮着胆子说道。 许乐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那个小家伙儿,笑着说道:“强子,你才十岁,知道个屁!” 说完这句话,许乐站起身来,回头靠在了青树的树干上,轻轻在超薄晶屏旁边摁了一下,一阵极其动人的滑盖声音响起,整张晶屏缩进了一根细细的圆轴之中。 他轻轻抚摸着圆轴光滑的金属表面,眉毛里透着一丝心痛,说道:“这可是高仿的n98,市面上至少值四千块钱,便宜你小子了,李维,东西是给你,但如果将来要修,我可还得收钱的。” “别装这副女人模样。”李维气恼地抓了抓头顶的淡金色卷发,一把将那个圆轴晶屏抢了过来,说道:“你没看今儿鲍龙涛那脸色,我们这一百多号人冒这么大的风险,还不值当这个破电视?” 许乐呵呵笑了两声,没有再争执什么,打了一下李维的肩膀,说道:“还是老规矩,将来有事儿,我再来麻烦你。” 李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有些不解地看着许乐那张普通的脸,看了许久许久之后,忍不住开口说道:“这两年白天你都在哪儿混?为什么总躲着我们?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在街上混,怕将来走黑道……但学校也一直对咱们敞着大门的,说实话,这十年里,政府对咱们也算是不错了。” 许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学校里的功课丢了好几年,我们还有谁能跟得上。” 李维也没有指望能够说服他,恼火地骂了几句,说道:“我就是怕你丫将来变成自闭症。” 一听这话,许乐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似乎像是听到了人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东西你不试试?” 很明显,那个只有十岁的小家伙没有听明白两个少年间的对话,明明是一个很漂亮,很贵,很好的圆轴晶屏,先前在树下电视信号接收也很好,还有什么要试的呢? 然而李维听到这句话后,脸色却变得凝重了起来,右手握着那个细细的金属圆轴,大拇指小心翼翼地推动了一处不易发现的小金属片。 …… …… 嗤嗤!一阵怪异的响声在青树下响起,淡淡的蓝色电弧就像夺魂的美丽线条般,从细金属轴的前端射了出去,电离了空气,在青树下绕了一个半米左右的圆弧,重新回归了轴尖! 蓝色的电弧一出现,顿时将那个小家伙吓的蹲到了地上,抱紧了脑袋,很明显在过往的生活里,街道上的孤儿被这种武器欺凌的极惨。而李维的脸色也有些微微发白,傻傻地望着许乐,颤抖着声音问道:“这么厉害?这还叫电击棍吗?” “只是看着吓人,冲击力还不如军方制式的一小半,主要是改造起来花的功夫太厉害。”许乐皱着眉头说道:“这玩意可只能和街上那些流氓打架时用,你要让二局那些人看见了,可不得了。” 李维一把将那个圆轴抱在了怀里,不可置信地望着许乐,说道:“我还以为顶多能冒个电火花……你……你他妈太有才了。” 小强此时也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用看着天使一样的眼光,看着树下许乐的身影。虽然他们都是孤儿,没有太多的文化,但也知道,将市面上最漂亮的轴缩电视晶屏改造成威力如此之大的电击棍,需要怎样的能力! “嘿嘿,我是天才啊……”许乐挑了一下他那双浓郁的墨眉,却没有流露出什么轻佻的感觉,反而更显得这少年格外真诚与老实。 李维最后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问道:“许乐,这东西你做出来肯定费了很大的代价,难道……你真的就只是为了看简水儿?” 许乐用比他更认真的语气说道:“当然。” 李维有想打人的冲动,最终却只是骂了一句:“你这个白痴。” …… …… 目送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消失在城市边缘的黑夜里,许乐放下心来,将身后休闲衫的帽子掀了起来,将自己的头脸全部蒙在了黑暗之中,这才下了青丘,离了青树,循着另一条道路,向着河西州首府另一处居住区行去。 然而少年今天回家的路并不顺利,就在罗兰街口外的街灯下,他被拦住了。 “这帽,遮不住你的脸……我想,四年前我们就见过。”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副局长鲍龙涛在街灯下的身影显得格外阴沉和可怕,他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矮了两个头的少年,看着遮住少年面容的帽子,冷冷说道。 第五章一根夜风中的手指 “许乐愿意见你,是因为矿难后,你妈养了他两年,他感恩着……但你自己要清楚,他是个最不喜欢惹麻烦的人,有些话就要烂在肚子里。”已经回到钟楼街公寓楼下的李维瞪了小强一眼,心里也有些担心,毕竟这小家伙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儿,万一说漏了嘴总是不好。 小家伙瘪了瘪嘴,似乎是要被李维凶狠的眼神吓哭了,虽然李维的双眼永远是那样的清亮明圆可爱,但是在钟楼街混的孤儿们都清楚,十六岁的首领真正发起狠来,是怎样的心狠手辣。 李维手中的那个金属轴已经不知道放到了何处,此时正握着一瓶啤酒往肚子里灌,坐在路灯下哼着小调,看上去颇有几分得意。小家伙畏怯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两年乐哥都很少回钟楼街了,他究竟在干啥?” “谁知道呢?不过这小子打小就喜欢玩手艺,谁会想到会这么狠,还记不记得那年咱俩看见的那件事情?”李维将啤酒一口灌下,啧啧赞叹。 “我那时候才五岁,早忘记了。”小家伙儿舔了舔嘴唇,看着李维手里的啤酒,似乎有些好奇。孤儿们在东林大区的生活无忧,只是要想办法找到含酒精的东西,确实有些困难,黑市上的酒太贵了。 “对啊,那时候我也才十一岁,许乐才十岁。”李维将啤酒瓶扔进了不远处街灯下的垃圾堆,深深地吸了口气,少年略显稚嫩的面宠上,多出了几丝麻木,“如果不是十年前那件事情,只怕我们现在都还在学校里,说不定已经考取了职业证书,去河西大学……甚至……甚至是去首都星当交换学生。” 街灯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拉的长长的,覆在了远处的垃圾堆上,一只黑猫在阴影里走过,散开的黄色瞳孔不安地发现,今天又没有老鼠的出现,一切都显得是这样的孤单与死寂。 …… …… 十年前那场矿难,造成三百多名矿工葬身地底,最可怕的是矿场的坍塌波及到了临时公寓区,不少前去探亲的家属也不幸身亡,不知多少家庭因之破裂。 这次事件震惊了整个联邦人类社会,在科技发达的当下,如此惨重的死亡悲剧,让无数官员落马。首都国土安全委员会的直属部门官员,河西州州长,在媒体的压力下纷纷引咎辞职。有三位官员被判处刑罚,甚至连东林大区负责安全事宜的副事务卿也被判处了四年□□。 联邦政府和司法系统的反应不可谓不迅疾剧烈,然而终究无法挽回那些生命,此次矿难事件,给东林大区本已处于停滞边缘的采矿业带来了最后的沉重一击,晶矿联合公司就此倒闭,交由联邦政府托管。 此次事件的影响颇为深远,却很少有人想到对那些孤儿们来说,这一生的影响才是无比巨大的。 …… …… 白天在钟楼街进行集会示威的孤儿们,都是这起矿难事件的受害者。李维如此,小家伙如此,许乐也是如此。 许乐是这群孤儿的其中之一,更准确地说,他是孤儿当中的一个另类,在那些年里,他从未对看上去光鲜亮丽的黑帮头目投去任何羡慕的眼光,他只是喜欢在街角的杂货铺里看别人修理电器。 他的人看上去并不如何魁梧有力,阴险暴戾冷酷,相反脸上一直带着浓浓的笑意,无论怎样困难的环境,似乎都无法让他有丝毫的厌烦。 ——但很奇怪的是,那些好斗的孤儿却没有谁敢招惹他,甚至隐隐约约,三条街巷里的孤儿们都有些尊敬他,这种尊敬很大程度上来自于李维对许乐发自内心的尊重。 五年前,因为政府一次偶然性起的打击,隐藏在阴影之中的一个黑帮,被迫进入孤儿们占据的钟楼街后方街巷,并且用他们的冷血与强悍,成功地夺取了这个废弃已久的街区,短短两个小时时间,便有三名年龄最大,最有勇气抵抗的孤儿死于这场清洗之中。 平日里看上去很嚣张的孤儿们,在成功地进化成为那些阴暗势力之前,其实只是一些虚有其表的小狮子。 一直不参加社团活动的许乐在那一天失踪了,然后一直无法深入河西首府下层街区的警察力量和军备区支援,忽然通过一个地下管线渠道,进入了钟楼街后方一大片的土地。 死了很多人,孤儿们又回到了自己的地方,三名死去孤儿的仇也报了。却没有人知道,在那个冰冷的雨夜里,一向木讷却又乐天的许乐,在垃圾场外,用一根废弃的机甲肘尖液压管,戳死了那个帮派最后逃出来的首领。 除了趴在废弃工厂食堂夹层石板里瑟瑟发抖的李维和小家伙,那一年,李维十一岁,小家伙五岁,许乐刚满十岁。 …… …… “四年前?”将脸藏在衣帽里的许乐重复了一遍面前这个中年男人的话,快活地笑了起来,确认了对方是在诈自己,而不是知道了自己心中最为恐惧的那个记忆,“四年前我在参加州教育办公室主持的入学补考。” 鲍副局长冷漠地看着面前的少年,知道对方肯定和今天下午的那出闹剧有关,只是他也无法确认自己的判断,一个少年怎样才能够掌握警察局内部的行程安排,他又是怎样知道那些属于上层间的矛盾和斗争? “我需要知道你的背后是谁。”鲍龙涛认为自己冷漠的语气恰到好处,问的点也特别准确,当然,他也不认为这些在钟楼街混的孤儿们会不知道自己是谁。 然而当许乐听到这个问题后,却忍不住低头苦笑了起来。他耸了耸肩膀,就像看不到面前如黑狗一样盯着自己的中年男人,走到了明亮的街灯下,准备回家睡觉。 鲍龙涛的手握住了手中的警棍。 少年许乐伸出一根细长而稳定的手指。 他指了指街灯后方的黑暗处,说道:“这里一共有五个电子监控器,你隶属警察系统,不是法官,更不是管理委员会的人,你没办法洗去录像,所以我劝你不要试图对我动手……有什么想说的,请去先□□明,我会配合调查的。” 鲍副局长眼睛里闪过一丝寒意,身体僵了僵,半晌后说道:“临检,我要读你的芯片。” 许乐转过身来,依然没有摘下帽子,诚恳地说道:“第二警察局副局长明天就会被州长骂成狗屎,说不定还会因为今天的□□上电视新闻,谁会相信他还会有心思在凌晨,亲自出马,对一个无害的瘦弱少年进行临检?” 那根一直指着黑暗中电子监控设备的手在安静的夜里缓缓摇着,许乐低头诚恳说道:“我是一个好人,相信我,我所说的这一切,都是在为您考虑。” 鲍龙涛忽然觉得这个不知身份的少年冷静或者说诚恳的有些可怕,眼睛里的疑色也是越来越浓,握着警棍的手越来越紧。 第六章他不是特工 166.第 166 章 第一卷东林皆石 应有碣石一般的风骨,应有沧海一样的胸怀,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第一章钟楼街的游行 如果从太空里俯瞰东林,这是一颗美丽的星球。星球表面那些蓝色的海水和一望无尽的绿色原野,还有那些苍白的令人心悸的矿坑,被透过高空微粒洒下的恒星光芒照拂,会透露出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朦胧美感,就像是一张一放很多年的油画,蒙着历史的尘埃。 然而对于东林区的居民和孤儿们来说,这个星球有的只是石头,除了石头之外,什么都没有。哪怕是那些绿色的原野,在他们坚毅渐成麻木的眼光中,也只是一些覆在财富和光荣历史上的青色草皮,他们的目光只习惯于透过这些草皮,直视那些东林人最渴望的矿脉。 从行政规划来说,东林是二级行政大区,和首都星圈那三颗夺目的星球以及西林大区拥有完全一样的行政等级。但是在联邦人民们的心里,遥远的东林,实际上已经是被遗忘了的角落。除了在联邦政府成立六百年的庆典上还能看到东林的名字,很多时候,对于那些生活在富裕文明社会里的人们来说,东林已经不存在了。 东林大区只有一颗星球,东林星,这似乎是废话,其实又不是废话,因为东林大区名字的由来,便是因为东林星,由此可见,在极为遥远的过去,这颗孤单悬于三角星系最外方的星球,对于整个人类社会而言,拥有怎样重要的意义。 然而自从东林大区的各种品型的矿石被采掘完毕之后,东林星便成了一个渐渐荒芜的星球,这里只有石头,没有矿石,只有石头。 …… …… 有能力离开东林的人们,早已经离开了这里。凭借着专业的技能和积蓄的财富,通过首都星圈或西林大区的亲人担保,他们成功地获取得了户籍转移证明,乘坐着因为能源短缺而越来越少的航班,离开了这个越来越没有生机的地方。 能够拿到户籍转移证明的人毕竟是少数,半废弃状态下的星球,依然要维持很多人的生活。在一个物质文明相对发达的社会里,温饱早已经不再是人类需要担心的问题,东林星上的人们依然安稳的活着,社会综援依旧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货币依然平稳的流通,这个世界里依然有公司,有机场,有食品加工厂,机甲维护站,电脑联络中心,甚至还有一个军备基地。 应该有的,可以有的,东林区全部都有,只是依然掩不住一股淡淡的老味儿,死味儿从每一条街道,每一幢建筑,每一个无所事事,端着咖啡,看着电视的人们脸上渗了出来。 数千年的矿石采掘,为联邦社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支撑,就像是一条为平原输送养分的大河一样,然而当这条大河渐渐干涸,变成了一条充满了臭气的小溪沟时,联邦社会反哺回来的支援,却明显有些不够——因为人类从来都不仅仅是能够活着,便能感觉到幸福的。 东林的人们在数千年的历史中,培养出来了坚毅、吃苦耐劳的精神,远古时期连绵而至的矿难,也并没有让他们有丝毫的退缩。然而眼前的这一切,却让他们感到了浓郁的悲哀和无奈。无矿可挖,无事可做,从某一个角度讲,连矿难都没有的人生,绝对不是东林人想要的生活。 吃苦耐劳的东林人,在联邦社会里有东林石头的称号,如今的东林人,变成了愈发沉默,愈发冷漠的石头,把自己塑成了雕像,杵在自己习惯的圈椅和家中的沙发上,似乎永远不会再动。 …… …… “愚民的人生,有肥皂剧就够了。”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副局长鲍龙涛,沉着一张脸,走在钟楼街的凉风之中,看着那些表情麻木,在街角酒馆里喝酒的居民,在心里这般想着。 鲍副局长也是东林的石头之一,他的脸像石头一样不苟言笑,对于钟楼街一带出没于黑暗中的帮派势力,拥有无穷的震慑力。当他在钟楼街上巡示时,那些在黑市里出卖野牛肉的贩子们,只会以战舰的速度望风而逃,配合着他一身黑色制服煞人的风姿,以及身后七名下属,颇是拉风。 然而鲍龙涛忽然想到今天身边还跟着三位记者,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里系好了领扣,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转过身来,对着那名手执话筒的女记者,堆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像是一块石头忽然绽开了老皮。 “钟楼街的治安向来良好……”鲍龙涛不想给这位女记者留下轻浮的感觉,尽量平静地讲述。这是一次由河西州长办公室下发的任务,鲍副局长不敢怠慢。 感觉到了局长的不适应,那几位警务公共关系科的下属很自然地把话接了过去,开始与记者们进行交谈。鲍龙涛在心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在东林大区已经任职十三年了,距离联邦政府援东条例规定的年限还差七年,可是他实在已经无法忍受再在这个满是死寂味道的地方再呆七年,难道要自己和那些失业的矿工们一样,天天靠看电视打发时间? 然而联邦条例十分严格,虽然在东林区升职格外的快,但必须达到一定的年限才能调回首都星圈或是西林大区,虽然鲍龙涛也认识几个大家族的外围成员,可是要让那些行事谨慎的家族,替他这个小局长出手,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能性。 这便只有在政绩上下功夫,今天鲍副局长亲自领着记者来钟楼街,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 …… 鲍副局长脸上的一丝惘然并没有保持多久,便被震惊的神情充满! 以至于那名女记者好奇的问话,他也没有听见,他那双想要杀人的目光,直接掠过了女记者的肩头,投向了钟楼街四条支道的出口处! 记者们也注意到了鲍副局长的失态,因为鲍副局长的脸色太过难看,一片铁青,就像是河里被青苔盖了数十年的石头,随时可能化身成为某种恐怖的怪物。 记者们顺着鲍龙涛的目光望去,顿时也发出了吃惊的吸气声音,尤其是那位女记者,更是失态地掩嘴轻呼了一声。 凉风吹拂在钟楼街平直安静的街面上,在这一刹那间,却响起了无数细碎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并不整齐,也不像是鼓点响起,然而太过密麻,一时间竟不知有多少人出现。 下一刻,这些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了钟楼街上,四个巷口里同时涌出来了一大堆人,迅即占据了人行道和街口的大部分地方,声势十分惊人,不止是街上的行人和几位警察记者变了面色,甚至连那些沉迷于咖啡和酒精里的东林居民们,也诧异的望向了窗外。 更准确的说,四个巷子里涌出来的是一群少年,这些少年最大的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模样,甚至有的少年脸上还脏一块净一块,也不知有没有十岁。 这些少年的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但却有一条特别统一,特别令人心惊胆颤,因为他们都穿着黑色,黑色的夹克,黑色的t恤,黑色的衬衣,有一小子看模样是家里实在没找着黑色的衣服,竟是寻了一件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满是黑黑矿灰的青色工作服! 一百多个不知来历的少年,穿着黑色衣服,看着滑稽却依然给人无穷压迫感的少年们,就这样走到了钟楼街的正中间,走到鲍副局长和那几名记者的身前。 鲍副局长下意识里踏前一步,恶狠狠地盯着少年当中最头前的那个人,因为他认识对方。 女记者下意识里退后几步,小心翼翼地偷窥着那些少年的脸色,不知道这些黑衣少年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自己的人身安全能不能得到保障。 “大白天的,不上学,你们来这儿做什么!”鲍副局长十分严厉地吼了一声,往常他一声吼,钟楼街的帮派领袖都要屁滚尿流,谁知道今天这些少年们脸上竟同时露出轻蔑的神色,理也不理他。 领头的少年明显拥有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睁着那一双大大的眼睛,毫不退缩地看着鲍龙涛,说道:“我们有请愿的权力!” “请愿?”听到这两个字,本来躲在鲍副局长身后的女记者顿时精神为之一振,伸出那张化妆的极为精致的脸,颤着声音问道:“什么目的?” 领头的少年没有马上回答记者的问题,而将手中的拳头一举,只见黑衣的少年群里面,顿时伸起了七八幅标语,上面用油漆写着一个个的大字,十分醒目。 “坚决反对地域保护主义!” “坚决反对电视信号管制!” “我们要看联邦二十三频道!” “我们要看简水儿!” 167.第 167 章 “我们要看简水儿!” “简水儿!” 警笛声不停响起,负责钟楼街一带治安的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接到了副局长愤怒的指令,用最快的速度前来支援,将超过一百名的孤儿们隔离在了街道的中心。 然而面对着手持警棍和盾牌的警察们,钟楼街黑衣少年孤儿们没有丝毫畏惧,叫嚣仍然在持续,只是那些被写在破油布上的标语被举的歪歪斜斜,或许是这些孩子们感觉到累了? 最可笑的是,那名年龄最小的孤儿似乎喊口号也喊累了,只是一味地重复着简水儿简水儿这三个字,似乎这三个字有什么魔力一般,偏生又有气无力…… “给我认真点儿喊!”孤儿的首领急了,瞪着那双清亮的眼睛,揪着小家伙的耳朵。当警察包围了钟楼街,他才感觉到了一丝后怕,只是……既然许乐已经说了,今天有记者在,那个姓鲍的肯定不敢做什么,那么他一定不敢做什么吧?许乐什么时候判断错了的呢?一想到那个名字,孤儿首领顿时将腰杆挺的更直了一些,把胆气放的更壮了一些,脸上的表情也更悲愤了一些,对着警察封锁线后方的摄像机镜头高声喊道:“我们要看二十三频道!” 一百个请愿的少年郎,同时悲愤起来,在街头与联邦政府对抗,却只是为了看电视,这是……何等样荒谬的场景啊。 …… …… 然而鲍龙涛并不认为这是一出闹剧,也不认为这是何其荒谬的事情。因为从听到二十三频道和简水儿这个名字之后,他就知道,这群野孩子今天是玩真的了。 当州长办公室没有办法抵挡住河西电视台几位董事的哀号和暗中威胁之后,鲍龙涛就知道这一天必将到来。事实上,当州长办公室的命令下达到警局,通过电信安全条例,寻找到一个借口,暂时停止了联邦23频道在整个河西州的信号接收后,州长办公室以及警局相关部门已经收到了一千多封抗议信。 这些抗议信的内容和今天孤儿们的要求都是一样的,他们都要看二十三频道,要看那出在首都星圈刚刚播出两个月的电视剧,最主要的是,他们要看简水儿…… 鲍龙涛看过那出叫做全金属狂潮的电视剧,也知道那个饰演战舰上校指挥官的简水儿是怎样能够撩动人心的人物,那张精致像画儿一样的可爱小脸庞,那头时而微乱时而柔顺的淡紫头发,那个娇小的身躯穿着标准的英武制服,那些眯眼偏首时的稚嫩神情,多像自己的女儿啊,只是比自己的女儿还要更可爱一些…… 忽然一个寒颤,鲍龙涛从走神里醒了过来,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女记者正不停地对着摄像机在说些什么,摄像机的镜头越来她的肩膀,对准着那些义愤无比的孤儿们,女记者的眼角里流露着一丝幸宰乐祸的笑容。 新闻部和制作中心的关系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鲍龙涛在心里有些郁闷地叹息了一声,河西电视台的那些长官们为了保护自己电视台的收视率,不惜花了这么大的代价,用了这么荒唐的理由,暂时停止了联邦23频道的播出,谁想到同一个电视台,却直属大区委员会管理的新闻,却时刻想着从背后捅他们一刀。 不是东林人,不知道电视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联邦23频道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如鲍龙涛先前那句恶毒的评语一样,愚民的人生,有肥皂剧就够了,渐趋死寂冷清的东林公民们,已经习惯了自己生活的无趣,却不妨碍他们有从电视里追寻美好,幻想美好的自由,而这种自由对于他们来说,是生活里的油盐酱醋,无法缺少的。 简水儿……一向冷酷的鲍副局长唇角忽然泛起了一丝温暖的笑容,便是街中心这些令他厌恶的孤儿竟也不是这么可恶了。只是转瞬间他的笑容就凝结了起来。 这些可恶的孤儿今天让自己的颜面大为受损,今天这一幕如果真的上了新闻,新闻部与制作部之间的矛盾,肯定会闹到州长办公室甚至是委员会,那自己会不会被当作替罪羊? 鲍龙涛的眼睛微眯,缓缓地在这些亢奋喊着口号的孤儿们脸上滑过,似乎想要寻找到一些什么——这些孤儿怎么可能知道今天自己带着记者参观的行程?他们闹这样一出究竟是为什么?难道真的就是为了简水儿这个名字?简水儿对于这些孤儿来说,就像是遥远星界的小仙女儿,可是也不足以支撑这些孤儿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事情好像有些有趣,总感觉像是有人在幕后操控了这一切,如果孤儿们的身后真的有那个人,那个人难道能够准确地知道新闻部与制作部之间的斗争,确保今天钟楼街的乱像能够登上新闻? 鲍龙涛警惕了起来,目光落在了满脸通红的孤儿首领脸上,他知道这个十六岁的野孩子是个狠角色,叫做维哥儿,可是维哥儿肯定不敢当着自己的面这么嚣张。 忽然间他心头一动,顺着维哥儿有些闪烁的眼神转过头去,投向了钟楼街下某一片阴影处。 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 第三章他比烟花寂寞 东林区河西州首府钟楼街,并没有真的钟楼。 之所以这条大街会有这样一个充满复古味道的名字,只是因为联邦军方第一次进驻东林星球时,犯了一个弱智的令人心碎的……重力测估错误。 当年战舰坠落的地点便在这里,炸出来的烟花映得无数军人脸上阴晴不定,而第四军区长官则是叹息了一声:“老子此时的心情,比烟花还要寂寞。” 这位第四军区长官所携带的复古风大钟,伴着烟花的美丽从破损的战舰里落了出来,狠狠地砸在了矿星的地面上。战舰毁了,那个大笨钟却没有毁,还在行走,这无疑对于联邦政府和军方的能力是一个最无情的嘲笑。 事实证明,第四军区长官的叹息并没有文艺腔太过浓郁的问题——联邦管理委员会对此次事故异常愤怒,非常愤怒,在军队中进行了□□运动,撤了不少人的军职,并且严令将那个仍在行走的大笨钟,放在了原处,以作为对所有公务人员的警醒。而这位第四军区的长官被发配到了西林区的边陲防区,在寂寞中潦倒此生。 无数年过去了,那个大笨钟早已经被酸雨腐蚀成了碎片,如今也不知道葬身于东林星的那个垃圾场内,然而钟楼街的名称却一直留了下来。 …… …… 今天的钟楼街没有烟花,也不寂寞,反而与往常不一般,充满了愤怒而忍不住笑意的抗议声,破烂的标语在人群里时隐时现,喝多了咖啡而兴奋的东林居民加入了进来,喝多了烈酒而暴躁的酒鬼们也加入了进来,顿时让第二警察分局维持秩序的力量显得有些捉襟见肘,混乱的场面,开始向真正荒诞的实验戏剧方向发展。 鲍龙涛一脸冷鹜地站在封锁线后方,并不担心这些东林居民敢冲过来,虽然东林人实在已经是无聊的够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发泄情绪的方法,从而显得过于亢奋,虽然那条封锁线,只是黄色的薄胶带……然而联邦是一个法治的社会,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是可以挑战,而什么是不能挑战的。 令鲍副局长微感心忧的,只是先前的那个猜测,今天这些该死的孤儿们出现的太巧了,所选择的闹事理由也显得过于可爱,一旦新闻媒体加入,事后州长办公室也不能把这些孤儿们如何,一切的一切,在混乱的背后,总隐藏着让他有些警惕的秩序。 “简水儿!” “我们要看简水儿!” 示威的声音还在持续,清嫩的嗓音已经嘶哑了,却掩不住其间的得意与兴奋。 鲍龙涛早在第一时间内下了决定,通知了州长办公室,请求上级联邦部门派来谈判专家,而没有选择强硬的对抗……一方面是因为有记者在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次确实是州政府有些理亏,最后是因为他小心谨慎的天性开始发挥作用。 并没有过太长的时间,州长办公室,联邦无线电管理委员会,以及警察总局公共关系处理科的官员们,都赶到了钟楼街□□的中心地带,开始试图就此事说服东林区的居民,然而无论怎样的说辞,都不能解释电视屏幕上没有了那个淡紫色头发的身影的事实。 也没有官员会承认,这个保护河西州电视台制作部的愚蠢决定是自己下的,只是将这个问题归结为了技术原因。总之谈判一直在持续,而那些孤儿们则在鲍龙涛阴沉的眼光中,悄悄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就在孤儿首领维哥带着那帮骨子里极为强硬的孤儿们遁入人群后不久,整个钟楼街爆发出了一阵欢愉无比的喝彩声! 一阵欢呼,谈判结束,一声嘀响,咖啡店里的超薄卷轴电视被重新打开,钟楼街一片安静,无数的警察抹去了额头的冷汗,女记者得意地翘起了唇角,官员们在心里痛骂着愚蠢而没有骨头的州长。 今天晚上八点正,23频道携带着简水儿的动人脸颊,重回河西州首府,这真是一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啊。 …… …… 东林的夜空总显得诡异,黑灰的天穹上漫射着淡淡的暗红光芒,看上去有些像那些修行者念兹不忘的地狱之门场景。然而对于这个星球上生活的人们来说,这个场景已经看了无数年,早已经习惯,绝对不会多看两眼。 看不到满天的繁星,只有那么几颗在倔犟地闪着,似乎有些不甘心自己十分努力才洒到陆地上的星光,就这样被石头一样的东林人给忽视了。 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钻进了街灯下的阴影,熟练无比地避开了信号查探器,穿过了钟楼街旁的一条小巷,来到了一棵青树的下方。 青树在一处小青丘上,四周没有灯光,衬着远方夜穹的背景色,就像是一幅被修剪的极精致的剪纸画。 画面的正中青树下方坐着一个人,看身影应该是位少年,他盘膝坐着,膝上事物耀出来的淡淡光辉,将他的身影勾勒的格外孤单。 168.第 168 章 第一卷东林皆石 应有碣石一般的风骨,应有沧海一样的胸怀,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第一章钟楼街的游行 如果从太空里俯瞰东林,这是一颗美丽的星球。星球表面那些蓝色的海水和一望无尽的绿色原野,还有那些苍白的令人心悸的矿坑,被透过高空微粒洒下的恒星光芒照拂,会透露出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朦胧美感,就像是一张一放很多年的油画,蒙着历史的尘埃。 然而对于东林区的居民和孤儿们来说,这个星球有的只是石头,除了石头之外,什么都没有。哪怕是那些绿色的原野,在他们坚毅渐成麻木的眼光中,也只是一些覆在财富和光荣历史上的青色草皮,他们的目光只习惯于透过这些草皮,直视那些东林人最渴望的矿脉。 从行政规划来说,东林是二级行政大区,和首都星圈那三颗夺目的星球以及西林大区拥有完全一样的行政等级。但是在联邦人民们的心里,遥远的东林,实际上已经是被遗忘了的角落。除了在联邦政府成立六百年的庆典上还能看到东林的名字,很多时候,对于那些生活在富裕文明社会里的人们来说,东林已经不存在了。 东林大区只有一颗星球,东林星,这似乎是废话,其实又不是废话,因为东林大区名字的由来,便是因为东林星,由此可见,在极为遥远的过去,这颗孤单悬于三角星系最外方的星球,对于整个人类社会而言,拥有怎样重要的意义。 然而自从东林大区的各种品型的矿石被采掘完毕之后,东林星便成了一个渐渐荒芜的星球,这里只有石头,没有矿石,只有石头。 …… …… 有能力离开东林的人们,早已经离开了这里。凭借着专业的技能和积蓄的财富,通过首都星圈或西林大区的亲人担保,他们成功地获取得了户籍转移证明,乘坐着因为能源短缺而越来越少的航班,离开了这个越来越没有生机的地方。 能够拿到户籍转移证明的人毕竟是少数,半废弃状态下的星球,依然要维持很多人的生活。在一个物质文明相对发达的社会里,温饱早已经不再是人类需要担心的问题,东林星上的人们依然安稳的活着,社会综援依旧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货币依然平稳的流通,这个世界里依然有公司,有机场,有食品加工厂,机甲维护站,电脑联络中心,甚至还有一个军备基地。 应该有的,可以有的,东林区全部都有,只是依然掩不住一股淡淡的老味儿,死味儿从每一条街道,每一幢建筑,每一个无所事事,端着咖啡,看着电视的人们脸上渗了出来。 数千年的矿石采掘,为联邦社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支撑,就像是一条为平原输送养分的大河一样,然而当这条大河渐渐干涸,变成了一条充满了臭气的小溪沟时,联邦社会反哺回来的支援,却明显有些不够——因为人类从来都不仅仅是能够活着,便能感觉到幸福的。 东林的人们在数千年的历史中,培养出来了坚毅、吃苦耐劳的精神,远古时期连绵而至的矿难,也并没有让他们有丝毫的退缩。然而眼前的这一切,却让他们感到了浓郁的悲哀和无奈。无矿可挖,无事可做,从某一个角度讲,连矿难都没有的人生,绝对不是东林人想要的生活。 吃苦耐劳的东林人,在联邦社会里有东林石头的称号,如今的东林人,变成了愈发沉默,愈发冷漠的石头,把自己塑成了雕像,杵在自己习惯的圈椅和家中的沙发上,似乎永远不会再动。 …… …… “愚民的人生,有肥皂剧就够了。”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副局长鲍龙涛,沉着一张脸,走在钟楼街的凉风之中,看着那些表情麻木,在街角酒馆里喝酒的居民,在心里这般想着。 鲍副局长也是东林的石头之一,他的脸像石头一样不苟言笑,对于钟楼街一带出没于黑暗中的帮派势力,拥有无穷的震慑力。当他在钟楼街上巡示时,那些在黑市里出卖野牛肉的贩子们,只会以战舰的速度望风而逃,配合着他一身黑色制服煞人的风姿,以及身后七名下属,颇是拉风。 然而鲍龙涛忽然想到今天身边还跟着三位记者,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里系好了领扣,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转过身来,对着那名手执话筒的女记者,堆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像是一块石头忽然绽开了老皮。 “钟楼街的治安向来良好……”鲍龙涛不想给这位女记者留下轻浮的感觉,尽量平静地讲述。这是一次由河西州长办公室下发的任务,鲍副局长不敢怠慢。 感觉到了局长的不适应,那几位警务公共关系科的下属很自然地把话接了过去,开始与记者们进行交谈。鲍龙涛在心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在东林大区已经任职十三年了,距离联邦政府援东条例规定的年限还差七年,可是他实在已经无法忍受再在这个满是死寂味道的地方再呆七年,难道要自己和那些失业的矿工们一样,天天靠看电视打发时间? 然而联邦条例十分严格,虽然在东林区升职格外的快,但必须达到一定的年限才能调回首都星圈或是西林大区,虽然鲍龙涛也认识几个大家族的外围成员,可是要让那些行事谨慎的家族,替他这个小局长出手,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能性。 这便只有在政绩上下功夫,今天鲍副局长亲自领着记者来钟楼街,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 …… 鲍副局长脸上的一丝惘然并没有保持多久,便被震惊的神情充满! 以至于那名女记者好奇的问话,他也没有听见,他那双想要杀人的目光,直接掠过了女记者的肩头,投向了钟楼街四条支道的出口处! 记者们也注意到了鲍副局长的失态,因为鲍副局长的脸色太过难看,一片铁青,就像是河里被青苔盖了数十年的石头,随时可能化身成为某种恐怖的怪物。 记者们顺着鲍龙涛的目光望去,顿时也发出了吃惊的吸气声音,尤其是那位女记者,更是失态地掩嘴轻呼了一声。 凉风吹拂在钟楼街平直安静的街面上,在这一刹那间,却响起了无数细碎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并不整齐,也不像是鼓点响起,然而太过密麻,一时间竟不知有多少人出现。 下一刻,这些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了钟楼街上,四个巷口里同时涌出来了一大堆人,迅即占据了人行道和街口的大部分地方,声势十分惊人,不止是街上的行人和几位警察记者变了面色,甚至连那些沉迷于咖啡和酒精里的东林居民们,也诧异的望向了窗外。 更准确的说,四个巷子里涌出来的是一群少年,这些少年最大的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模样,甚至有的少年脸上还脏一块净一块,也不知有没有十岁。 这些少年的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但却有一条特别统一,特别令人心惊胆颤,因为他们都穿着黑色,黑色的夹克,黑色的t恤,黑色的衬衣,有一小子看模样是家里实在没找着黑色的衣服,竟是寻了一件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满是黑黑矿灰的青色工作服! 一百多个不知来历的少年,穿着黑色衣服,看着滑稽却依然给人无穷压迫感的少年们,就这样走到了钟楼街的正中间,走到鲍副局长和那几名记者的身前。 鲍副局长下意识里踏前一步,恶狠狠地盯着少年当中最头前的那个人,因为他认识对方。 女记者下意识里退后几步,小心翼翼地偷窥着那些少年的脸色,不知道这些黑衣少年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自己的人身安全能不能得到保障。 “大白天的,不上学,你们来这儿做什么!”鲍副局长十分严厉地吼了一声,往常他一声吼,钟楼街的帮派领袖都要屁滚尿流,谁知道今天这些少年们脸上竟同时露出轻蔑的神色,理也不理他。 领头的少年明显拥有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睁着那一双大大的眼睛,毫不退缩地看着鲍龙涛,说道:“我们有请愿的权力!” “请愿?”听到这两个字,本来躲在鲍副局长身后的女记者顿时精神为之一振,伸出那张化妆的极为精致的脸,颤着声音问道:“什么目的?” 领头的少年没有马上回答记者的问题,而将手中的拳头一举,只见黑衣的少年群里面,顿时伸起了七八幅标语,上面用油漆写着一个个的大字,十分醒目。 “坚决反对地域保护主义!” “坚决反对电视信号管制!” “我们要看联邦二十三频道!” “我们要看简水儿!” 最小的那个男孩儿擦了一把脸上的污垢,扯着嗓子,无比悲愤地喊了几句口号,只是声音太过清涩,面容太过正太,所以倒是充满了可爱和可笑的感觉。 …… …… 女记者本以为自己抓到了一个极佳的新闻素材,然而当她看到那些标语上面的诉求之后,顿时傻了眼,有些莫名所以地看着鲍副局长问道:“这……这……这些孩子是些什么人?” 鲍副局长此时已经陷于发飙的临界状态,从那些荒唐的标语上收回目光,咬着牙低声狠狠咒骂道:“一群王八蛋孤儿!” 第二章一百个黑衣少年的背后 有人的地方不见得会有江湖,但一定会有聚居地,这便是城市。东林区最大的城市就是河西州首府。在这个城市里,除了那些时常可见的醉汉之外,最多的便是从事黑事贸易的小商人,在阴影中警惕注视巡警的黑暗人物,还有……孤儿。 东林曾是联邦社会最富庶最发达的矿星。不论是在怎样的文明中,从事采矿工作的人们总要承担更多的风险。虽然晶矿自动掘进机的发明,电脑无差漏覆盖控制,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采掘业的安全,然而星球内部复杂的矿脉变动,以及那些怎样也无法通过计算预知的地质变动,依然在这数千数万年的岁月里,葬送了不少矿工的性命,这些矿工的孩子,则成了流连于东林区城市街道上的异类。 无父无母,无父有母,不一样的人生造就了这些孤儿们不一样的心理,联邦政府全额负担了他们的生活及学习费用,却没有办法不让这些孩子们天天逃学。不到合法饮酒的年纪,在体内芯片的监视下,他们不能像矿工大叔们一样饮酒度日,他们也不可能去从事黑市的贸易,虽然政府有配给的食物,然而这像小猪罗一样毫无光明的生活,并不能完全消耗他们体内旺盛的荷尔蒙,所以暴力,模仿冷酷,争夺地盘,一切随之而来…… 鲍副局长用阴沉的语气说出来的王八蛋孤儿,指的就是这样一群人,这样一群令州长办公室和警察系统无比头痛的人。 虽然在成功地进化成黑帮之前,这些少年孤儿们还有许多的路要走,单纯的模仿也不会让他们有太大的杀伤力,可是孤儿这个敏感的身份,实在是令人有些难办。尤其是当东林矿产渐渐枯竭之后,这一批孤儿基本上都是因为十年前最后一次矿难而形成,而那次矿难给东林区所带来的影响…… …… …… “我们要看简水儿!” “简水儿!” 警笛声不停响起,负责钟楼街一带治安的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接到了副局长愤怒的指令,用最快的速度前来支援,将超过一百名的孤儿们隔离在了街道的中心。 然而面对着手持警棍和盾牌的警察们,钟楼街黑衣少年孤儿们没有丝毫畏惧,叫嚣仍然在持续,只是那些被写在破油布上的标语被举的歪歪斜斜,或许是这些孩子们感觉到累了? 169.第 169 章 丁一嘴角的漫不经心像是瞬间被冻住,原本平静的双眸一下子暗嘲汹涌,带着剧烈的热度向傅灵佩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那眼神如有实质,一寸一寸地滑过她的眼、鼻到唇,又回到了她潋滟的双眸。 眼里一下子有了笑意,嘴角微弯,像盛着最烈的酒。 旁人不知,起码,傅灵佩是醉了。 她不由用手轻轻按住胸口——那里,一颗心不听使唤地越跳越快,怎么都按不下。 三年未见了。 她下意识地长吁口气,缓解那剧烈的心跳,自嘲着,自个儿今日竟然和小姑娘见了情郎一般不顶事。 即便如此,泛起薄薄一层雾气的眸子却胶着着不肯放开,像是被磁石牢牢吸住了一般,迈不动脚。 眼前红衫儿郎,姿容绝世,最难得,是一双眼,明明晦涩暗抑,却带着浓厚的情意,向她扑来。他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虚化成了布景,看不分明。 丁一略顿住的脚步,却被身后人察觉,只见他回头不知说了些什么,又慢慢迈过步子,向傅灵佩走过来。 一步一步,极稳。 黑发被风掠过,发梢微微荡起又落下。眼角眉梢带起的笑,明明还是那般的漫不经心,却让人觉得,分明有什么,不一样了。 丁一袖着手,一步一步地走来,眼交错,挪开,黑发带起微微擦过她的肩头,人慢慢走远了。 傅灵佩还未回神,袖子便被轻轻扯了下,她无意识问道:“怎么了?” 神思却还停在之前交错的一眼里。 “没想到师妹你也会犯痴。”秦绵抚掌大笑,明明容颜秀美,却偏生笑得促狭张狂:“此人便是现在最炙手可热的男修,英雄榜金丹第一,凌渊真人。这人可是真正了不得,先不说是那归一剑尊的关门弟子,那张脸,啧啧……” 秦绵不顾朱玉白的黑脸,接着道:“真正是多少女子都比不过。这玄东界的女修,不论老的少的,筑基还是金丹,大部分都倾慕于他,让多少男子都暗地里恨得咬牙切齿。可惜,人家脸长得好也就罢了,战斗力还极强,一手雷术使得出神入化。之前有个男修不服气,当场挑战于他,被他当场打了个满地找牙。不过……” “不过什么?”傅灵佩忙道。 “这人吧……不能太好,过满则溢。此人长得妖孽,有个厉害的靠山,偏生自己本事又大,便难免有些劣根性,真正称得上纨绔风流。” 傅灵佩嘴角不由抽了抽。 秦绵见她模样,决定亲自点醒小师妹,以免一不小心让这人祸害了去:“你可别不信。你看到刚刚包围他那群人了没?十来个拥着,其中有半数都是模样俊俏的女修,听说人每日都换一个,比换衣服还勤快。再说纨绔,那是真嚣张,那莫语阑最是温文,平日里与人斗好声好气,偏生与他不对付。” 傅灵佩垂眼,沉默不答——她既无法反驳师姐,将过往诉诸于口,却又不信他果真纨绔风流。 若真是纨绔,那浓重的眉眼,又是哪里来? 秦绵见小师妹又恢复了一脸严肃,自觉教育到位,不会再让她失足在那轻薄浪子手中,不由轻快地拉着她,继续穿过营地,往后山而去。 傅灵佩突道:“师姐还未说那英雄榜是怎么回事。” 前世兽潮规模小得多,这所谓的英雄榜,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英雄榜?”秦绵不由一拍脑袋,拉着她往营地正中走去:“你看我这记性!这英雄榜便是与这手环配套一起提出的,为的,是激励各修士奋勇杀敌。积分最高者,为榜首。之前那位凌渊真人便是榜首。” 营地正中,是一座汉白玉石雕貔貅,身上驮着一个高约三丈的展示碑,其上“英雄榜”三字铁画银钩,一股威赫之气扑面而来,气势极强。 另一面,是真正的英雄榜单。 上榜只有三十名,每个名字后都有一行正楷显示着积分,因积分的跳动,有些名次还在或前进或后退。 天峰山下,几乎汇聚了大部分玄东界的修士,万名不止,而其中只有三十名可以上榜,可想而知竞争有多激烈。 傅灵佩不由佩服这想出点子的修士来。 ——谁说修真者没有欲望? 相较于那些凡人骤短的寿元而言,修真者确实不那么急切,他们的欲望可以用更长的时间去满足,却不代表这些欲望就没有了。 在凡人眼里,他们这些修士静可沉戟烂柯,动可挪山移海。却只有他们自己才真正知道,修士,不过是另一种寿元长些的人类罢了。 欲望在心,常使得他们不断求索攀登,进而求得道长生。有人求名声显达,威加海内;有人求宗门常平,家族常青;有人求恩爱长久,情谊永存。各人欲望不同,但大道三千,包罗万象,谁又说一定要摒情弃爱方能成仙? 傅灵佩心内一片空明澄澈。 三年与煞气的近距离拼杀,虽让她战斗力增强许多,但灵力含了一丝燥郁煞气,初时不显,若不及早除去,却可能影响往后进阶。但此时的一番求索,却真正了却了这深层危机,进一步巩固了其修为基础,完全是意外之喜。 秦绵和朱玉白在一旁,还未感觉如何,就发现身旁的小师妹气息微变,原本还显在外的一丝凌厉完全收敛,气息圆融起来。 凑近便让人觉得身心平和愉悦。 秦绵不由眨了眨眼,泛起了一丝笑——这小师妹,果真非比寻常,就这么一会竟也让她悟出了点东西出来。 两人静静地等在一旁。 傅灵佩过一会便反应过来,等意识到,嘴角也忍不住杨了起来。 倒真是意外之喜,不由更加欢喜地看起那英雄榜来。 这英雄榜,对于金丹期来说,恰恰好。也正因玄东大部修士都在此,更容易打出名堂来——从某点来说,这也是一种公平。上得英雄榜,旁人才真正认可你的实力。否则,不论平日里在门派内名气多么响亮,叫嚣得多么厉害,但毕竟没有真正的依据,旁人不会认。 而这次兽潮,对金丹修士而言,未免不是一个真正扬名的机遇。 元婴不会参与进来,筑基里虽说也有强人,但毕竟修为尚弱,猎杀金丹妖兽还勉强,也只有金丹修士才可上榜一观。 榜上前十人的名字最为醒目,渲染鎏金色,远远看去便泛着莹光,而榜首更是重中之重,“丁一”两字放得极大,正正压在第二名莫语阑上方,积分凭空高了一倍。 看到这个英雄榜,傅灵佩也才真正明白穆亭云让她参与的目的——他天元门,前十排名中,竟然只得一个朱玉白?! 英雄榜上前十,大部分被归一派包揽,只留了天元朱玉白、驭兽洛樱和散修盟沈清畴三人孤零零地挂落榜上。前三十也是归一占了大壁江山。 虽说归一派是剑修门派,同等修为里剑修常能以弱胜强,但他堂堂天元门,竟然只出了那么一位前十? 也难怪穆亭云火急火燎还慎重托付给她了,她顿时明白了掌门言下之意——要掰回颜面,她傅灵佩,必须能得第一,且要大比分牢牢压下丁一才行!不然等这兽潮结束后,那些报名的修士就都要往归一跑了!门派的传承要想不断代,生源还是很重要的。 傅灵佩不由头疼地捏了捏眉角。 ……宗主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吧? 且不说丁一了,这榜上之人,各个金丹圆满,在各自门派内都属佼佼者,更何况,兽潮进行一年,那些人就杀了一年,她如何能翻本? 找元婴妖兽杀么? 傅灵佩有点方,一下子感觉不好了。 ……罢了,既然之则安之,尽最大努力就是。 转身,扯着秦绵的袖子:“走了。” 秦绵大咧咧一点都未曾发现小师妹不过站了那么一会,脑子里就囫囵过这么多东西,只乐呵呵地拉着她一路往山顶去。朱玉白倒是发现了,但他转念想着,师妹毕竟是女孩子有些心事在所难免,便也真正错过能安慰傅灵佩的讯息——积分一年一清零,不然换防的人怎么办? 天峰山顶已经削平,距离兽潮最近处凭空竖起一座高台,高台之后是一堆连绵的建筑群落。 秦绵到了此处,开始真正安静下来,也不敢转头乱看,只领着傅灵佩和着朱玉白来到东侧的一个小房间内,出示各自紫环后,才被指点着去碎玉厅找。 碎玉厅靠得很后,环境清幽,是座独栋的小楼。 傅灵佩一路看去,只觉此处确实很符合师尊的性格——冷清得根本没人来。 “进来吧。”门无风而开。 秦绵笑嘻嘻地拉着傅灵佩,朱玉白随后,三人相携而入。 “师尊。” “晤,你们都来了。”楚兰阔负手而立,见他们进来才转过身来,待看到傅灵佩,又瞥开了眼,转而看下秦绵,嘴角翘了:“你很好。” 秦绵眨眨眼,眼眶有点湿,深深躬身道:“有劳师尊牵挂。”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蹉跎在筑基圆满不得晋阶的心酸一下子都泛了上来,还劳累师尊记挂许久实在不该。 楚兰阔轻轻拍了她的肩膀,欣慰道:“无妨,你……受苦了。”说着,目光落到朱玉白身上:“你也不错。” 朱玉白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嗫嚅了会,双膝落地,行了大礼:“徒儿,徒儿有事要秉告师尊!” “你且说来。” 傅灵佩在一旁看着朱玉白,笑嘻嘻。 “徒儿,徒儿与秦师姐,情投意合,意欲结为道侣,互相扶持。”朱玉白说到这,居然顺溜了起来,“求师尊恩准。” 170.第 170 章 第二日。 傅灵佩还记得两派辞别交错而过时,丁一的眼神,如暗夜幽潭,明明波澜不惊,却让人觉得惊心动魄。以至于沈清畴在她耳边说着不日将来门派拜访的混账话时,她都忘了拒绝。 莫愁却没有跟着归一派走,傅灵佩有些好奇:“莫前辈与他们不是一起的么?” “哦……”莫愁脸上突然浮了一层哀色,正要回答,却被楚兰阔清脆的一声格塄声阻止了。 他狠狠弹了下徒弟的脑门:“走吧。”显然这一声,是为了阻止莫愁说些什么。 傅灵佩摸了摸脑门,有些气鼓鼓:“师尊,我不是小孩了。”她不好意思地看一眼莫愁,却发现她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莫愁过了一会才道:“这也没什么。我以前的道侣是归一剑派之人,他叫苏陵。所以归一派之人对我多有照顾。” 傅灵佩却直接抓到了那两个关键字“以前”。 那么说,这个道侣,是分了?亦或者,死了? 她不敢再说,生怕让这冰晶般的人儿再触景生情。 “楚哥哥、静疏,那这便告辞了。”三人行到云中城的城门口,莫愁做了个揖,人便似丢了魂似的,走了开去。 “你先回门去吧。”楚兰阔拧着眉吩咐道。 “师尊你不回去么?”傅灵佩看着他。 “我还有些事。” 傅灵佩突然绽出一抹花似的笑,狡黠道:“师尊必是要送莫前辈回去对么?静疏也不回。”她知道此时的自己有些胡搅蛮缠,不过距离前世师尊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她实在放心不下。 楚兰阔看着眼前快要走出神识范围的白色身影,蹙了蹙眉:“罢了,跟上。”碧水剑出,直接带着傅灵佩踏剑而上。 远远地缀在了莫愁的身后。 莫愁失魂落魄地飞了三天,到底也没有发现身后的尾巴。 中途楚兰阔打发了好几拨见色起意或者劫道的散修,基本上都是一剑破之的狠劲,傅灵佩这才真正见识到师尊剑术放开的威力,对水剑的境界,更是比她超出不少。 这一路见闻,印证着自己的剑法,傅灵佩的心境修为正在隐隐上升,这倒是意外的收货。更让她欣喜的是,这一路的劫匪,让她与师尊直接发了一大笔横财。 ——她终于知道,师尊平日里难得出门,却常常一出门能用很久的灵石哪里来了。 “前方是流云城。”楚兰阔看着前方慢慢映入眼帘的青石城,缓缓道。心念一动,碧水剑便载着两人落到了地上。 傅灵佩愣了一愣,才发现此处前世来过的,熟悉得像是隔日刚刚见过。。 流云城在整个玄东界都不显,就连城墙都要比的旁的低矮破旧一些,不过——她前世却在此流连了许久,据传师尊是在这附近消失的。 她突然心里有股不详的预感。 不论之前的轨迹有多么不一样,今世师尊还是来这里了。 傅灵佩不由有些慌,拉了拉师傅的袖口:“师尊……此处不详,我们回去吧。” 楚兰阔好笑地瞥了她一眼,脚步却是一点没停:“不可。此处距离莫愁的洞府只有一点距离了,我看她安好便回。” 看到傅灵佩煞白的脸,不由担忧道:“不若……你在此等候一番,我去去便回。”他指了指城中的一间客居道。 莫愁的衣角在前方的胡同口一闪,便消失了;紧接着的是一声熟悉的“啊”,很快便没声响了。 楚兰阔一急,也顾不得傅灵佩了,轻身法一下子加快,瞬间便到了胡同口。 傅灵佩也随之跟上。 眼前是一条死胡同,哪里有莫愁的影子。 两人不由面面相觑,楚兰阔头疼地拧拧眉心,看着傅灵佩道:“徒儿,师傅现在顾不上你。你不若找个客栈先留下来,等师傅回转。” “师尊不必多言,莫前辈与师尊多年交情,徒儿也不能干看着,何况徒儿现在已经金丹后期,亦有一战之力。”傅灵佩的目光落在了胡同角上,那里是一片艳红的指甲,像是生生从指上剥离一般,其上还粘连着血肉,周边是一圈暗红。 这是,莫愁的指甲。 傅灵佩认得出来,女人对于女儿家的打扮,总是要细心些。 “师尊,此处……”她点了点,“莫愁前辈是一瞬间被掳走的,不会太远。何况,要一瞬间消失,必然在附近就有藏身之所。” “你说得对。”楚兰阔捋了一把额头,冷静了下:“这胡同口的屋子,必然有一间是贼窝。只是不知……这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了。” “师尊,一间间搜吧。”傅灵佩意味不明地看着眼前的胡同:“我看,最可能的,还是这挨着胡同口的第一家。” 楚兰阔也不是蠢人,只是平日的心思都放在了剑上,加上现在有些关心则乱,被傅灵佩一点立刻便反应了过来:要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将一个金丹修士掳走藏起来,也只有第一间才有可能。 里面必然有隐匿阵。 两人说起来倒是很长,实际不过一瞬,立刻便跳到了墙上,轻飘飘落入了墙内。 这么巧,便听到了一阵猥琐的声音,里面的人正是“分赃不均”,显然那老大看到莫愁貌美,想要独占,另外四人不甘,吵着也要分一杯羹。 偶尔还传出嘴巴被捂住的支吾声。 看来就是这里了。 想来是对方看莫愁孤身一女子上路,还有些失魂落魄的,便下了手。听着这帮子人话里话外不是第一次干这个的,经常结伙掳女子来采补,倒是个个采补得金丹圆满了。 傅灵佩的神色凝重起来。 他们现在处在人家的地盘,也不知有什么阵法护佑,更何况对方手里还有莫愁,胜算不高啊。 看着撕撸着袖子就想蛮干的师尊,傅灵佩不禁难耐地摇头:莫非师傅前世就败在这群败类手里? 她扯了扯师傅的衣袖,指了指墙外,拉着他便先退了出去。 “怎么?”楚兰阔挑眉,扬了扬手中剑:“这群家伙,我一剑一个!” 傅灵佩暗暗地翻了个白眼:以前怎么不觉得师尊那么可爱呢? “师尊的剑是厉害。”她耸了耸肩:“可是……若是那帮子人用莫前辈要挟师傅呢?你是不是就袖手投降了?” 楚兰阔难得地露出一丝窘迫:“那怎么办?”他确实是有些急,莫愁……他欠她良多。 “师尊看我。”傅灵佩指了指自己,嘴角咧得大大的。 楚兰阔一怔:“徒儿你?很好呀,莫闹。”他揉了揉她脑袋,硬是转不过弯来。 “师尊误会了。”傅灵佩有些无奈,叉腰挺胸:“徒儿不美么?” “胡闹!”楚兰阔显然意识到了,厉声打断她,“胡闹!” “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傅灵佩昂着脑袋试图说服他:“我假作被他们掳走,中途救上莫前辈,你我之间里应外合,必然能脱身。” “若是你失手呢?不可!”楚兰阔执意。 “师傅,莫前辈被掳已经有一会了,虽然那帮人暂时因为分赃不均不动她,但是难保一会……何况徒儿能保证,必有脱身的法子,娇娇,出来。”傅灵佩唤出了娇娇,在天元的三年间,傅灵佩的不断供应下,娇娇已经生出了两尾,轻易不太出现在人面前。 不过师尊的话,是不要紧的。 “九尾狐?”楚兰阔沉吟道,“可以一试。”傅灵佩若是被掳,娇娇随身带着,到时结合幻阵救出莫愁,里应外合,必然能成。 于是,傅灵佩换上一身最显眼的红衫,在胡同口慢慢地溜达了一圈,走几步,还拿着帕子呜呜咽咽地哭,泪盈盈,眼红红的,外人看着好不可怜。 傅灵佩一边哭,心里暗暗叫苦——辣椒抹得太多了!眼疼。 也不知师傅怎么会随身带这些的。 很快,她的卖力演出有了回报。随着一声抑扬顿挫的“啊”字,傅灵佩如愿被掳了。 一切按照计划顺利地进行着。 那帮人直接将傅灵佩与莫愁关在了一屋,大概是想不到两个被灌了去灵散之人还有余力逃脱,直接心大地就在屋外的院里吵了起来——对他们来说,能遇见这样一个绝色便已了不得了,老大还想要占两个,实在不可原谅。 傅灵佩唤出娇娇,娇娇的利爪极为了得,左一爪右一爪的,就将两人的绳索解了开来。顺便给两人一人喂了事先准备好的一颗解毒丹,虽然这颗丹药能起的作用有限,起码两个原本手软脚软的姑娘可以站着走路了。 这一切进行中,莫愁都安静地跟着,除了眼睛眨了眨,配合异常默契。 娇娇的幻阵极为了得,两人开了门,走出房间,互相搀扶着要经过四人,那老大突然蛮横道:“我不管,这两人都归我!我玩剩下了,再给你们玩!” 另四人不服,便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 法术飞腾,直接朝两人飞来。 171.第 171 章 第一卷东林皆石 应有碣石一般的风骨,应有沧海一样的胸怀,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第一章钟楼街的游行 如果从太空里俯瞰东林,这是一颗美丽的星球。星球表面那些蓝色的海水和一望无尽的绿色原野,还有那些苍白的令人心悸的矿坑,被透过高空微粒洒下的恒星光芒照拂,会透露出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朦胧美感,就像是一张一放很多年的油画,蒙着历史的尘埃。 然而对于东林区的居民和孤儿们来说,这个星球有的只是石头,除了石头之外,什么都没有。哪怕是那些绿色的原野,在他们坚毅渐成麻木的眼光中,也只是一些覆在财富和光荣历史上的青色草皮,他们的目光只习惯于透过这些草皮,直视那些东林人最渴望的矿脉。 从行政规划来说,东林是二级行政大区,和首都星圈那三颗夺目的星球以及西林大区拥有完全一样的行政等级。但是在联邦人民们的心里,遥远的东林,实际上已经是被遗忘了的角落。除了在联邦政府成立六百年的庆典上还能看到东林的名字,很多时候,对于那些生活在富裕文明社会里的人们来说,东林已经不存在了。 东林大区只有一颗星球,东林星,这似乎是废话,其实又不是废话,因为东林大区名字的由来,便是因为东林星,由此可见,在极为遥远的过去,这颗孤单悬于三角星系最外方的星球,对于整个人类社会而言,拥有怎样重要的意义。 然而自从东林大区的各种品型的矿石被采掘完毕之后,东林星便成了一个渐渐荒芜的星球,这里只有石头,没有矿石,只有石头。 …… …… 有能力离开东林的人们,早已经离开了这里。凭借着专业的技能和积蓄的财富,通过首都星圈或西林大区的亲人担保,他们成功地获取得了户籍转移证明,乘坐着因为能源短缺而越来越少的航班,离开了这个越来越没有生机的地方。 能够拿到户籍转移证明的人毕竟是少数,半废弃状态下的星球,依然要维持很多人的生活。在一个物质文明相对发达的社会里,温饱早已经不再是人类需要担心的问题,东林星上的人们依然安稳的活着,社会综援依旧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货币依然平稳的流通,这个世界里依然有公司,有机场,有食品加工厂,机甲维护站,电脑联络中心,甚至还有一个军备基地。 应该有的,可以有的,东林区全部都有,只是依然掩不住一股淡淡的老味儿,死味儿从每一条街道,每一幢建筑,每一个无所事事,端着咖啡,看着电视的人们脸上渗了出来。 数千年的矿石采掘,为联邦社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支撑,就像是一条为平原输送养分的大河一样,然而当这条大河渐渐干涸,变成了一条充满了臭气的小溪沟时,联邦社会反哺回来的支援,却明显有些不够——因为人类从来都不仅仅是能够活着,便能感觉到幸福的。 东林的人们在数千年的历史中,培养出来了坚毅、吃苦耐劳的精神,远古时期连绵而至的矿难,也并没有让他们有丝毫的退缩。然而眼前的这一切,却让他们感到了浓郁的悲哀和无奈。无矿可挖,无事可做,从某一个角度讲,连矿难都没有的人生,绝对不是东林人想要的生活。 吃苦耐劳的东林人,在联邦社会里有东林石头的称号,如今的东林人,变成了愈发沉默,愈发冷漠的石头,把自己塑成了雕像,杵在自己习惯的圈椅和家中的沙发上,似乎永远不会再动。 …… …… “愚民的人生,有肥皂剧就够了。”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副局长鲍龙涛,沉着一张脸,走在钟楼街的凉风之中,看着那些表情麻木,在街角酒馆里喝酒的居民,在心里这般想着。 鲍副局长也是东林的石头之一,他的脸像石头一样不苟言笑,对于钟楼街一带出没于黑暗中的帮派势力,拥有无穷的震慑力。当他在钟楼街上巡示时,那些在黑市里出卖野牛肉的贩子们,只会以战舰的速度望风而逃,配合着他一身黑色制服煞人的风姿,以及身后七名下属,颇是拉风。 然而鲍龙涛忽然想到今天身边还跟着三位记者,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里系好了领扣,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转过身来,对着那名手执话筒的女记者,堆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像是一块石头忽然绽开了老皮。 “钟楼街的治安向来良好……”鲍龙涛不想给这位女记者留下轻浮的感觉,尽量平静地讲述。这是一次由河西州长办公室下发的任务,鲍副局长不敢怠慢。 感觉到了局长的不适应,那几位警务公共关系科的下属很自然地把话接了过去,开始与记者们进行交谈。鲍龙涛在心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在东林大区已经任职十三年了,距离联邦政府援东条例规定的年限还差七年,可是他实在已经无法忍受再在这个满是死寂味道的地方再呆七年,难道要自己和那些失业的矿工们一样,天天靠看电视打发时间? 然而联邦条例十分严格,虽然在东林区升职格外的快,但必须达到一定的年限才能调回首都星圈或是西林大区,虽然鲍龙涛也认识几个大家族的外围成员,可是要让那些行事谨慎的家族,替他这个小局长出手,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能性。 这便只有在政绩上下功夫,今天鲍副局长亲自领着记者来钟楼街,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 …… 鲍副局长脸上的一丝惘然并没有保持多久,便被震惊的神情充满! 以至于那名女记者好奇的问话,他也没有听见,他那双想要杀人的目光,直接掠过了女记者的肩头,投向了钟楼街四条支道的出口处! 记者们也注意到了鲍副局长的失态,因为鲍副局长的脸色太过难看,一片铁青,就像是河里被青苔盖了数十年的石头,随时可能化身成为某种恐怖的怪物。 记者们顺着鲍龙涛的目光望去,顿时也发出了吃惊的吸气声音,尤其是那位女记者,更是失态地掩嘴轻呼了一声。 凉风吹拂在钟楼街平直安静的街面上,在这一刹那间,却响起了无数细碎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并不整齐,也不像是鼓点响起,然而太过密麻,一时间竟不知有多少人出现。 下一刻,这些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了钟楼街上,四个巷口里同时涌出来了一大堆人,迅即占据了人行道和街口的大部分地方,声势十分惊人,不止是街上的行人和几位警察记者变了面色,甚至连那些沉迷于咖啡和酒精里的东林居民们,也诧异的望向了窗外。 更准确的说,四个巷子里涌出来的是一群少年,这些少年最大的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模样,甚至有的少年脸上还脏一块净一块,也不知有没有十岁。 这些少年的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但却有一条特别统一,特别令人心惊胆颤,因为他们都穿着黑色,黑色的夹克,黑色的t恤,黑色的衬衣,有一小子看模样是家里实在没找着黑色的衣服,竟是寻了一件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满是黑黑矿灰的青色工作服! 一百多个不知来历的少年,穿着黑色衣服,看着滑稽却依然给人无穷压迫感的少年们,就这样走到了钟楼街的正中间,走到鲍副局长和那几名记者的身前。 鲍副局长下意识里踏前一步,恶狠狠地盯着少年当中最头前的那个人,因为他认识对方。 女记者下意识里退后几步,小心翼翼地偷窥着那些少年的脸色,不知道这些黑衣少年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自己的人身安全能不能得到保障。 “大白天的,不上学,你们来这儿做什么!”鲍副局长十分严厉地吼了一声,往常他一声吼,钟楼街的帮派领袖都要屁滚尿流,谁知道今天这些少年们脸上竟同时露出轻蔑的神色,理也不理他。 领头的少年明显拥有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睁着那一双大大的眼睛,毫不退缩地看着鲍龙涛,说道:“我们有请愿的权力!” “请愿?”听到这两个字,本来躲在鲍副局长身后的女记者顿时精神为之一振,伸出那张化妆的极为精致的脸,颤着声音问道:“什么目的?” 领头的少年没有马上回答记者的问题,而将手中的拳头一举,只见黑衣的少年群里面,顿时伸起了七八幅标语,上面用油漆写着一个个的大字,十分醒目。 “坚决反对地域保护主义!” “坚决反对电视信号管制!” “我们要看联邦二十三频道!” “我们要看简水儿!” 最小的那个男孩儿擦了一把脸上的污垢,扯着嗓子,无比悲愤地喊了几句口号,只是声音太过清涩,面容太过正太,所以倒是充满了可爱和可笑的感觉。 …… …… 女记者本以为自己抓到了一个极佳的新闻素材,然而当她看到那些标语上面的诉求之后,顿时傻了眼,有些莫名所以地看着鲍副局长问道:“这……这……这些孩子是些什么人?” 鲍副局长此时已经陷于发飙的临界状态,从那些荒唐的标语上收回目光,咬着牙低声狠狠咒骂道:“一群王八蛋孤儿!” 第二章一百个黑衣少年的背后 有人的地方不见得会有江湖,但一定会有聚居地,这便是城市。东林区最大的城市就是河西州首府。在这个城市里,除了那些时常可见的醉汉之外,最多的便是从事黑事贸易的小商人,在阴影中警惕注视巡警的黑暗人物,还有……孤儿。 东林曾是联邦社会最富庶最发达的矿星。不论是在怎样的文明中,从事采矿工作的人们总要承担更多的风险。虽然晶矿自动掘进机的发明,电脑无差漏覆盖控制,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采掘业的安全,然而星球内部复杂的矿脉变动,以及那些怎样也无法通过计算预知的地质变动,依然在这数千数万年的岁月里,葬送了不少矿工的性命,这些矿工的孩子,则成了流连于东林区城市街道上的异类。 无父无母,无父有母,不一样的人生造就了这些孤儿们不一样的心理,联邦政府全额负担了他们的生活及学习费用,却没有办法不让这些孩子们天天逃学。不到合法饮酒的年纪,在体内芯片的监视下,他们不能像矿工大叔们一样饮酒度日,他们也不可能去从事黑市的贸易,虽然政府有配给的食物,然而这像小猪罗一样毫无光明的生活,并不能完全消耗他们体内旺盛的荷尔蒙,所以暴力,模仿冷酷,争夺地盘,一切随之而来…… 鲍副局长用阴沉的语气说出来的王八蛋孤儿,指的就是这样一群人,这样一群令州长办公室和警察系统无比头痛的人。 虽然在成功地进化成黑帮之前,这些少年孤儿们还有许多的路要走,单纯的模仿也不会让他们有太大的杀伤力,可是孤儿这个敏感的身份,实在是令人有些难办。尤其是当东林矿产渐渐枯竭之后,这一批孤儿基本上都是因为十年前最后一次矿难而形成,而那次矿难给东林区所带来的影响…… …… …… “我们要看简水儿!” “简水儿!” 警笛声不停响起,负责钟楼街一带治安的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接到了副局长愤怒的指令,用最快的速度前来支援,将超过一百名的孤儿们隔离在了街道的中心。 然而面对着手持警棍和盾牌的警察们,钟楼街黑衣少年孤儿们没有丝毫畏惧,叫嚣仍然在持续,只是那些被写在破油布上的标语被举的歪歪斜斜,或许是这些孩子们感觉到累了? 最可笑的是,那名年龄最小的孤儿似乎喊口号也喊累了,只是一味地重复着简水儿简水儿这三个字,似乎这三个字有什么魔力一般,偏生又有气无力…… “给我认真点儿喊!”孤儿的首领急了,瞪着那双清亮的眼睛,揪着小家伙的耳朵。当警察包围了钟楼街,他才感觉到了一丝后怕,只是……既然许乐已经说了,今天有记者在,那个姓鲍的肯定不敢做什么,那么他一定不敢做什么吧?许乐什么时候判断错了的呢?一想到那个名字,孤儿首领顿时将腰杆挺的更直了一些,把胆气放的更壮了一些,脸上的表情也更悲愤了一些,对着警察封锁线后方的摄像机镜头高声喊道:“我们要看二十三频道!” 一百个请愿的少年郎,同时悲愤起来,在街头与联邦政府对抗,却只是为了看电视,这是……何等样荒谬的场景啊。 …… …… 然而鲍龙涛并不认为这是一出闹剧,也不认为这是何其荒谬的事情。因为从听到二十三频道和简水儿这个名字之后,他就知道,这群野孩子今天是玩真的了。 当州长办公室没有办法抵挡住河西电视台几位董事的哀号和暗中威胁之后,鲍龙涛就知道这一天必将到来。事实上,当州长办公室的命令下达到警局,通过电信安全条例,寻找到一个借口,暂时停止了联邦23频道在整个河西州的信号接收后,州长办公室以及警局相关部门已经收到了一千多封抗议信。 这些抗议信的内容和今天孤儿们的要求都是一样的,他们都要看二十三频道,要看那出在首都星圈刚刚播出两个月的电视剧,最主要的是,他们要看简水儿…… 鲍龙涛看过那出叫做全金属狂潮的电视剧,也知道那个饰演战舰上校指挥官的简水儿是怎样能够撩动人心的人物,那张精致像画儿一样的可爱小脸庞,那头时而微乱时而柔顺的淡紫头发,那个娇小的身躯穿着标准的英武制服,那些眯眼偏首时的稚嫩神情,多像自己的女儿啊,只是比自己的女儿还要更可爱一些…… 忽然一个寒颤,鲍龙涛从走神里醒了过来,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女记者正不停地对着摄像机在说些什么,摄像机的镜头越来她的肩膀,对准着那些义愤无比的孤儿们,女记者的眼角里流露着一丝幸宰乐祸的笑容。 新闻部和制作中心的关系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鲍龙涛在心里有些郁闷地叹息了一声,河西电视台的那些长官们为了保护自己电视台的收视率,不惜花了这么大的代价,用了这么荒唐的理由,暂时停止了联邦23频道的播出,谁想到同一个电视台,却直属大区委员会管理的新闻,却时刻想着从背后捅他们一刀。 不是东林人,不知道电视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联邦23频道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如鲍龙涛先前那句恶毒的评语一样,愚民的人生,有肥皂剧就够了,渐趋死寂冷清的东林公民们,已经习惯了自己生活的无趣,却不妨碍他们有从电视里追寻美好,幻想美好的自由,而这种自由对于他们来说,是生活里的油盐酱醋,无法缺少的。 简水儿……一向冷酷的鲍副局长唇角忽然泛起了一丝温暖的笑容,便是街中心这些令他厌恶的孤儿竟也不是这么可恶了。只是转瞬间他的笑容就凝结了起来。 这些可恶的孤儿今天让自己的颜面大为受损,今天这一幕如果真的上了新闻,新闻部与制作部之间的矛盾,肯定会闹到州长办公室甚至是委员会,那自己会不会被当作替罪羊? 鲍龙涛的眼睛微眯,缓缓地在这些亢奋喊着口号的孤儿们脸上滑过,似乎想要寻找到一些什么——这些孤儿怎么可能知道今天自己带着记者参观的行程?他们闹这样一出究竟是为什么?难道真的就是为了简水儿这个名字?简水儿对于这些孤儿来说,就像是遥远星界的小仙女儿,可是也不足以支撑这些孤儿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事情好像有些有趣,总感觉像是有人在幕后操控了这一切,如果孤儿们的身后真的有那个人,那个人难道能够准确地知道新闻部与制作部之间的斗争,确保今天钟楼街的乱像能够登上新闻? 鲍龙涛警惕了起来,目光落在了满脸通红的孤儿首领脸上,他知道这个十六岁的野孩子是个狠角色,叫做维哥儿,可是维哥儿肯定不敢当着自己的面这么嚣张。 忽然间他心头一动,顺着维哥儿有些闪烁的眼神转过头去,投向了钟楼街下某一片阴影处。 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 第三章他比烟花寂寞 东林区河西州首府钟楼街,并没有真的钟楼。 之所以这条大街会有这样一个充满复古味道的名字,只是因为联邦军方第一次进驻东林星球时,犯了一个弱智的令人心碎的……重力测估错误。 当年战舰坠落的地点便在这里,炸出来的烟花映得无数军人脸上阴晴不定,而第四军区长官则是叹息了一声:“老子此时的心情,比烟花还要寂寞。” 这位第四军区长官所携带的复古风大钟,伴着烟花的美丽从破损的战舰里落了出来,狠狠地砸在了矿星的地面上。战舰毁了,那个大笨钟却没有毁,还在行走,这无疑对于联邦政府和军方的能力是一个最无情的嘲笑。 172.第 172 章 高台之上,玉骨光洁。 明明还算明亮的光线里,却有一股寒意从背脊直接往上蹿。 两人都怔住了。 半晌,丁一才张嘴,声音有些涩:“如果她是傅云舒,那么就说得通了。” 傅灵佩疑惑地看向他:“怎么说?” “之前我所言的三元落地阵,所需条件为兽,男,女。祭祀所要达成的目的越大,所需要的兽、男、女的资质要求越高。”丁一声音沉沉的,像是来自暗夜:“说到这,你应该明白了。兽,便是你之前所见的天狐狐八远,男则为程氏寄海,女便是傅氏云舒。这三人修为应在化神以上,祭品必须是里面最特殊之人,向来便是这天凰之体了。” “程寄海自囿冰宫,狐八远被困你傅族禁地,与这傅云舒的天元落地阵遥遥相对,气机相连。” “可是程寄海也是活了许多年才死,狐八远更是活到了现在。” “天凰为核,兽、男只是作为天元落地阵的辅支,自然不会伤筋动骨。只要他们在这百年内不走出所圈之地,这个阵法便成功了。三元落地阵,三元缺一不可,取程寄海的痴,狐八远的怨,以傅云舒受百年熬骨之痛为代价,激发此阵。若非我看过典籍,也不会明白竟然有人真的丧心病狂到把这阵摆了出来。” “可是我们并不曾在冰宫和傅族禁地见过所谓的分支阵法。”傅灵佩还是有些想不通。 “三元落地阵的辅阵,并不复杂,甚至十分寻常,随便刻在何处都行。在百年阵成之后,辅阵便会自动消失。程寄海和狐八远都未曾想过,所以自然也不自知做了这三元落地阵的支脉。”丁一并不快活,眼睛还直直地盯着地上的暗线。 傅灵佩有些唏嘘:“若是如此,能让傅云舒心甘情愿献祭,又与这禁地有关,莫不是马陆……” 丁一忍不住拧了拧眉:“事情未定,不必先做结论。且看吧。” “这阵法还启用着么?” “晤。别踏上去。”丁一绕了一圈,手中出现一个小锤子:“虽然万年已过,但是难保还能用。容我先毁了再说。”三元落地阵,这等邪门阵法,早就不该存世了。 “就凭你那小锤子?”傅灵佩惊疑地看着那黑不溜秋的小锤子,不过比巴掌大些,看上去没什么出奇的,凡物一个。 “可别小瞧我这锤子。虽然没有灵光,但是可硬实了。敲敲打打不在话下。”丁一不由屈指弹了弹她脑门:“此处设阵之人肯定未曾想过会有人闯入,便是闯入,他阵法早就完成了,所以也没有叠加防护阵。单单一个三元落地阵,不难破解。” 不过,说是不难,也只对丁一这等对阵法有极深造诣之人才行得通。这三元落地阵后,有覆灭阵命门,连着禁地中枢,若是一个不慎,禁地也会直接毁了,到时候被压在底下,谁都逃不出去。 只见丁一眼眸眯起,抛起锤子当空一点,锤子便如有神助,叮叮咚咚地在东南西北四个角上各磕了一点,速度快得肉眼看起来几乎是同时落下。 真的只是一点,密密麻麻的线交织下,那磕痕恰恰好就截断了四条主线,一分一毫都不曾偏移开来。 只听“哔啵——”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从中断裂一般,高台只略微震了一震,就停了下来。那暗色的纹路渐渐由深变浅,慢慢地消失在半空。 高台上一片光洁如新,唯有一副玉骨还姿态诡异地坐着。 傅灵佩愣了愣:“这便好了?”还没有感觉,这阵法就被破了? 丁一:“好了。” “走吧。”说着,便想率先绕过那玉骨往前行。 “且慢。” 傅灵佩阻止了他,慢慢地踱到骸骨面前,长揖叩首,对着那玉骨深深一拂,头轻轻触到那冰凉的台面:“先祖在上,傅氏灵佩误入此处,请受我一拜。” 周围一片沉寂,只有这黄衣女子虔诚的模样,垂下的眼睫,黑鸦鸦一片,像振翅的蝶翼,留下一片暗影。傅灵佩抬起头,正对上玉骨黑洞洞的双眼。似有错觉,那干咧咧的下巴咧了一下。 她并不以为意,也不转头,却是对丁一说的:“先祖在此,虽说是心甘情愿,但我做晚辈的,也不好任她曝尸于此。待我收一收,再带回祖祠安葬。” “你确定要带着她回去安葬?”丁一突然道,嘴角微微翘起,讥诮地看着那具骸骨:“她都自愿做祭品死在此处了,不论是不是与马陆有关,想来她是甘之如饴的。你带她回去,你确定她愿意?” “叶落归根。”傅灵佩不为所动,淡淡道:“你不懂。” 云舒老祖一生悲剧,中途为了一个男人弃族在此,但在她最后关头,仍是苦心孤诣地安排了狐八远护了沧澜傅家万年之久,作为傅家后代,傅灵佩看不得她曝尸于此。 “是,我不懂……”丁一轻轻叹了一声,声音极轻。 “啊——”的一声轻呼,傅灵佩伸出的手遇到了阻碍,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前方。 一圈又一圈的盈光泛在骸骨身前,不让她靠近。这圈光,像是骸骨主人的意志,即便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仍然偏执地不愿来人移动,誓死守在这里。 傅灵佩呆了一呆。 人死如灯灭。 虽然修仙者不同凡人,傅云舒的修为怕是就差一步就飞升了,更要比凡人强上许多。可即便如此,眼前一幕仍然是让人费解而……动容的。 丁一轻轻走到一旁,手静静地搭在她的肩膀,叹了口气:“她执念若此,便是死后,也不愿离去。你还要执着于叶落归根么?” “不了……”傅灵佩愣了半晌:“便让她在此罢。” 她转身走了。 却不小心踩到一个玉戒,细细一圈缠着曼陀罗花,玉质剔透,典雅而美丽。傅灵佩俯身捡了起来:“这……”之前看得那么仔细,也没看见过呀。 “我开始相信死后有神灵这句话了。” 丁一笑了一声,“应该是你磕头那会便从这,”他指了指骸骨的小指那,有一圈不明显的印子,“掉了下来。而后因为你执意要靠近收敛尸骨,她感念你心诚,便将此递到你脚下。” 玉戒想来之前是隐匿着的,没有那圈盈光,这隐匿阵想来不会破了。 傅灵佩端详着掌中的玉戒,靠内依然是那半月莲记,与她之前所得的玉梳、绾钗是一套。 “别看了,滴血认主。” “你不要?”傅灵佩看他。 丁一耸了耸肩:“这么娘们兮兮的玩意,我才不要。何况,这是你先祖的遗物,自然是归你。” 傅灵佩也不矫情,从指间逼出一滴精血,滴入玉戒。 水蓝的一圈瞬间泛出了一层灵光,衬得纤长的指更是白得透亮,一瞬间,又隐去了。丁一视线落在那指间,嘴角翘了翘:“如何?是不是储物戒?” 储物戒在修真界失传已久,相传也只有几个修真界大拿有,而且空间都不过一个房子那般大,有隐匿功能的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是。”傅灵佩的眼亮了亮:“空间很大,大约有正常储物袋的五倍大小,可以装得下十只鲲鱼,也就是十间房子。”不过,也因此,储物戒角落里,那零零碎碎的一些玩意,就显得有些可怜了。 傅灵佩干脆将其倒了出来,一一放在地上:“你看看,有没有合用的。”她指了指地上。大约有十几个玉瓶,和几个小木盒。 丁一也顺势蹲下身来,拿起一个玉瓶,瓶塞一抖,脸忍不住一僵:一股恶臭传了出来。看来是时间太久,这个玉瓶的保险法也不顶用,灵丹早就失效腐烂了。 傅灵佩在一旁笑。她得了这个玉戒就心满意足,毕竟可以隐藏起来,重要的物品都可以放在里面。平时就用那些个储物袋好了。 一连几个玉瓶都是如此。 丁一轻笑了笑:“看来你这祖先来此之前,都将那些贵重的物件都放在你们傅家了吧。不然留着也是便宜别人。” 最后一个瓶子有些特别,丁一神色郑重地看了下底端花纹,这保鲜阵与之前得来的那几瓶珍贵血液一样:“你看下,翻译。” 傅灵佩接过,细细端看:“不是鸾凰血,此间说是傅云舒自身的血液,若傅家后人中有天凰血脉得以激发,到第三层时可以作为最好的点方剂,唯傅家之人才可用,不然会爆体而亡。” “排异反应?”丁一咕哝了声,丢了过来:“看来你这祖先死前也还想着你们,也算难得了。” 傅灵佩收进了玉戒,连同之前的珍贵灵物,一瓶点方,一瓶金乌,万年石钟乳十来瓶,全部移了进去。 还有三个盒子,巴掌大,古朴厚重。 丁一也不高兴慢慢开了,索性没有什么复杂的禁制,灵力一划,全部开了出来。两人愣住了:这都是些什么? 一个团徽,大五芒星和着四个小五芒星。 一枚青金色的半月形碎片,暂时看不出有何用处。 一个玉葫芦,从灵光来看应该是上品灵宝,暂时也看不出用途。 “归你了。”傅灵佩挥挥手,“快收起来。” 丁一笑眯眯:“这葫芦你不要?” “不喜欢。” 说起来,能被珍而重之地收起来,作为大修士的遗物,不是有纪念意义,就是功效了得。特别是这碧玉葫芦,已然是上品灵宝了,在整个修真界都不会有更高一层的法宝了,虽然不知是何功效,但是想来也不会差。 “那好,归我。” 丁一目光柔柔的,之前的郁气似乎一扫而空,沉甸甸的心也舒展了些许。将东西全部收入囊张,便拍拍衣摆,站了起来。 “走吧。”玉葫芦认主不是一朝一夕,还是得找个空闲的地方再说。 傅灵佩看了一眼身后的骸骨,恭恭敬敬地后退,又转身走入前方长长的甬道。 这条甬道依然黑黢黢一片。 “应该快到最后了吧?” 丁一道:“晤。我猜如此。” 唯有脚步声在甬道里回响,傅灵佩手一暖,被牵住了,丁一静静道,原本高昂一些的情绪又落了下来:“快到了。” 他指了指前方。 前方已是一片昏黄色,在黑暗里尤为显眼。 没有什么机关,门之类的阻挡,坦坦荡荡地露于人前。 傅灵佩一脚踏入,便吃了一惊。 这…… 高台之上,玉骨光洁。 明明还算明亮的光线里,却有一股寒意从背脊直接往上蹿。 两人都怔住了。 半晌,丁一才张嘴,声音有些涩:“如果她是傅云舒,那么就说得通了。” 傅灵佩疑惑地看向他:“怎么说?” “之前我所言的三元落地阵,所需条件为兽,男,女。祭祀所要达成的目的越大,所需要的兽、男、女的资质要求越高。”丁一声音沉沉的,像是来自暗夜:“说到这,你应该明白了。兽,便是你之前所见的天狐狐八远,男则为程氏寄海,女便是傅氏云舒。这三人修为应在化神以上,祭品必须是里面最特殊之人,向来便是这天凰之体了。” “程寄海自囿冰宫,狐八远被困你傅族禁地,与这傅云舒的天元落地阵遥遥相对,气机相连。” “可是程寄海也是活了许多年才死,狐八远更是活到了现在。” “天凰为核,兽、男只是作为天元落地阵的辅支,自然不会伤筋动骨。只要他们在这百年内不走出所圈之地,这个阵法便成功了。三元落地阵,三元缺一不可,取程寄海的痴,狐八远的怨,以傅云舒受百年熬骨之痛为代价,激发此阵。若非我看过典籍,也不会明白竟然有人真的丧心病狂到把这阵摆了出来。” “可是我们并不曾在冰宫和傅族禁地见过所谓的分支阵法。”傅灵佩还是有些想不通。 “三元落地阵的辅阵,并不复杂,甚至十分寻常,随便刻在何处都行。在百年阵成之后,辅阵便会自动消失。程寄海和狐八远都未曾想过,所以自然也不自知做了这三元落地阵的支脉。”丁一并不快活,眼睛还直直地盯着地上的暗线。 傅灵佩有些唏嘘:“若是如此,能让傅云舒心甘情愿献祭,又与这禁地有关,莫不是马陆……” 丁一忍不住拧了拧眉:“事情未定,不必先做结论。且看吧。” “这阵法还启用着么?” “晤。别踏上去。”丁一绕了一圈,手中出现一个小锤子:“虽然万年已过,但是难保还能用。容我先毁了再说。”三元落地阵,这等邪门阵法,早就不该存世了。 “就凭你那小锤子?”傅灵佩惊疑地看着那黑不溜秋的小锤子,不过比巴掌大些,看上去没什么出奇的,凡物一个。 “可别小瞧我这锤子。虽然没有灵光,但是可硬实了。敲敲打打不在话下。”丁一不由屈指弹了弹她脑门:“此处设阵之人肯定未曾想过会有人闯入,便是闯入,他阵法早就完成了,所以也没有叠加防护阵。单单一个三元落地阵,不难破解。” 不过,说是不难,也只对丁一这等对阵法有极深造诣之人才行得通。这三元落地阵后,有覆灭阵命门,连着禁地中枢,若是一个不慎,禁地也会直接毁了,到时候被压在底下,谁都逃不出去。 只见丁一眼眸眯起,抛起锤子当空一点,锤子便如有神助,叮叮咚咚地在东南西北四个角上各磕了一点,速度快得肉眼看起来几乎是同时落下。 真的只是一点,密密麻麻的线交织下,那磕痕恰恰好就截断了四条主线,一分一毫都不曾偏移开来。 只听“哔啵——”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从中断裂一般,高台只略微震了一震,就停了下来。那暗色的纹路渐渐由深变浅,慢慢地消失在半空。 高台上一片光洁如新,唯有一副玉骨还姿态诡异地坐着。 傅灵佩愣了愣:“这便好了?”还没有感觉,这阵法就被破了? 丁一:“好了。” “走吧。”说着,便想率先绕过那玉骨往前行。 “且慢。” 傅灵佩阻止了他,慢慢地踱到骸骨面前,长揖叩首,对着那玉骨深深一拂,头轻轻触到那冰凉的台面:“先祖在上,傅氏灵佩误入此处,请受我一拜。” 周围一片沉寂,只有这黄衣女子虔诚的模样,垂下的眼睫,黑鸦鸦一片,像振翅的蝶翼,留下一片暗影。傅灵佩抬起头,正对上玉骨黑洞洞的双眼。似有错觉,那干咧咧的下巴咧了一下。 她并不以为意,也不转头,却是对丁一说的:“先祖在此,虽说是心甘情愿,但我做晚辈的,也不好任她曝尸于此。待我收一收,再带回祖祠安葬。” “你确定要带着她回去安葬?”丁一突然道,嘴角微微翘起,讥诮地看着那具骸骨:“她都自愿做祭品死在此处了,不论是不是与马陆有关,想来她是甘之如饴的。你带她回去,你确定她愿意?” “叶落归根。”傅灵佩不为所动,淡淡道:“你不懂。” 云舒老祖一生悲剧,中途为了一个男人弃族在此,但在她最后关头,仍是苦心孤诣地安排了狐八远护了沧澜傅家万年之久,作为傅家后代,傅灵佩看不得她曝尸于此。 “是,我不懂……”丁一轻轻叹了一声,声音极轻。 “啊——”的一声轻呼,傅灵佩伸出的手遇到了阻碍,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前方。 一圈又一圈的盈光泛在骸骨身前,不让她靠近。这圈光,像是骸骨主人的意志,即便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仍然偏执地不愿来人移动,誓死守在这里。 傅灵佩呆了一呆。 人死如灯灭。 虽然修仙者不同凡人,傅云舒的修为怕是就差一步就飞升了,更要比凡人强上许多。可即便如此,眼前一幕仍然是让人费解而……动容的。 丁一轻轻走到一旁,手静静地搭在她的肩膀,叹了口气:“她执念若此,便是死后,也不愿离去。你还要执着于叶落归根么?” “不了……”傅灵佩愣了半晌:“便让她在此罢。” 她转身走了。 却不小心踩到一个玉戒,细细一圈缠着曼陀罗花,玉质剔透,典雅而美丽。傅灵佩俯身捡了起来:“这……”之前看得那么仔细,也没看见过呀。 “我开始相信死后有神灵这句话了。” 丁一笑了一声,“应该是你磕头那会便从这,”他指了指骸骨的小指那,有一圈不明显的印子,“掉了下来。而后因为你执意要靠近收敛尸骨,她感念你心诚,便将此递到你脚下。” 玉戒想来之前是隐匿着的,没有那圈盈光,这隐匿阵想来不会破了。 傅灵佩端详着掌中的玉戒,靠内依然是那半月莲记,与她之前所得的玉梳、绾钗是一套。 173.第 173 章 此处的战斗显然刚发生不久,本来就不算葱郁的树木更是被撞得七零八落,散在地上。 傅灵佩随即一落,便踏入了包围圈,眉心微蹙,脸上却还是淡着:“你二人怎会在此?”话音还未落,便一剑当空劈了过去。 凌厉的剑势破空而至,瞬间就将挡在面前的两只二阶狮吼兽劈作了两半,血液都来不及飞溅出,便利落地掉在了地上,轻描淡写的样子瞬间就让一旁的孟娇睁大了眼。 ——果真是,名不虚传。 脸不由白了白。 丁一一手落雷术随后补上,嘴角微翘:“偶然在此,便碰上了。” 眼神相对,傅灵佩立刻明白丁一口中所言的“偶然”并不是真的那么偶然,但现在也不是深究之时,只得转过头,一边出剑一边问道:“孟娇,另外两人呢?” 孟娇似乎还未回神,恍了下才道:“孙师兄闹了些别扭,提前便与我们分开了。马师兄……”她脸白了白,视线落到前方树杈上的一抹白色:“马师兄已经……” 还未出口,声音便带了哭腔,垂头埋到莫语阑的怀里:“已经被这些妖兽给……给……” 泣不成声。 傅灵佩握剑的手紧了紧,动作却未停,她知道孟娇这话不尽不实,必然隐去了许多信息,但紧要关头却不得分心,只得先放在一边,对付眼前才是。 现如今四人被百来头狮吼兽围着,不过三个金丹修士,却要面对二十来头的三阶妖兽,并许多二阶妖兽,若不是丁一及时设了环匿阵,怕是这地界的所有妖兽都会蜂拥而来。 顾名思义,环匿阵是困阵与隐匿阵的结合,适用于大型战斗,类似于关门打狗。 不过,看样子这环匿阵也是临时设置,持续时间不长。 若在指定时间内无法解决这些狮吼兽,到时阵法撤去,惊动整片地界的妖兽,到时便是想逃也逃不了。 可是以丁一的阵法造诣,肯定有更好的选择,为何会选一个这么繁复的解决办法呢? “还有多久?”傅灵佩问道。 “一个时辰。”丁一立刻便明白过来,接话道。 两人并肩而战,傅灵佩出剑横扫,丁一便落雷补上,彼此间配合默契,虽三阶妖兽还未伤到,二阶一阶却簌簌落了不少。 “莫师兄美人在怀,倒是自在逍遥;可怜师弟我还在苦苦支撑,不知何时得脱。”丁一突然叹道,红色的袖摆卷起又落下,紫色雷光时不时闪现。 莫语阑好脾气地笑了笑,轻轻推开孟娇:“仙子站好。” 另一手抽出窄剑,出战应敌。 三人出手如电,狮吼兽的攻势一时间被止,慢了下来。 孟娇在一旁站着,泫然欲泣。不过这些狮吼兽攻势密集,非她现在所能敌,只能在一旁尽量蜷缩起来保护好自己。 傅灵佩又一剑过去,不带任何烟火气,却被瞬间躲开了,三阶狮吼兽的智力明显要高出许多,不再一味地冲在前面,只指挥着小弟上前消耗三人灵力。 “可还有复灵丹?”她叹息道。 右手一招,一道灵符便出现在了面前,正要传讯,却被丁一一道阻止了。 “怎么?” “你要找你那些队员来?”他不赞同地看她,另一手抛来一个玉瓶。 “有何不可?”傅灵佩又一剑出去,微微喘了下,驭物术一使便将玉瓶接了过来,看也不看,便弹出一颗往口中吞了下去。” 复灵丹的药力瞬间便被化开来,慢慢地补充着消耗的灵力。 “傻丫头,我这环匿阵可不是虚设的。”丁一突然传音过来,低音柔和,黑眸泛起零星的笑意,长发扬起,紫光又一次往前方落去。 “且不说你叫这些人过来,行路匆匆是否会遇险;再说,你觉得凭你我的本事,还对付不了这些蠢物?” “你……”傅灵佩恍然。 这环匿阵,为她而设?若是不考虑眼前这些狮吼兽的数量和一个时辰的限制,倒是一个极佳的刷分场所。 “若是你赢了那个赌约,不如答应我,我也不要你一年伺候,只需半年便好。”嘴角的笑意无端多了丝邪恶。 傅灵佩很想呸回去,不用看她就知道这人又动了弯脑筋,也不知吃什么长大的,脑子里折腾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有些初时还生涩,很快便…… 想着,白皙的脸上便泛了一层绯粉,连到脖根。从侧面看去,便似玉雕的菩萨被染上了俗欲。 丁一看得心神一荡,手不由顿了顿,一只三阶狮吼兽瞬间便瞅准时机扑了过来。 他暗骂了声,旁人只见白光一闪,原本还不可一世的三阶兽瞬间被劈成了两半,似乎那厚皮是纸糊的一般。 “丁师弟果然非同一般,莫某甘拜下风。”莫语阑嘴角噙笑,嗓音温厚如潺潺溪流,让人听之可亲。 “师兄言重。”丁一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莫语阑的剑,起手无回,剑剑不落空,出剑毒辣,角度刁钻,与他温厚的形象相去甚远。其中更蕴含着一种势,虽未达到心剑之境,却也相去不远。 傅灵佩见此,亦明白这英雄榜第二是怎么来了。 若要与此人打,必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莫语阑这人出招缜密,角度刁钻,让人防不胜防。那把窄剑,更是特别,无法用神识锁定,修士与之对战,天生便有弱势。 “金丹修士各领一队,你怎么会与他走到一处?又来到此处?你的队员呢?”这处可是她天元派负责地域。 傅灵佩传音过去。 既然之前他敢传音,便说明此处无监视之人。 “莫非你不知?此处不远,便是你天元与我归一负责地域的交界之处,我与莫语阑有些私事要解决,便约在了那。一到便听到此处有求救声音,我人修在此有守望相助之责,自然要过来看一看了。” 傅灵佩闭嘴不言,真正专注眼前。 ——还有许多疑惑,但此时并不是详谈之时。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真正与这些活物战斗起来,傅灵佩才知这三年来她的进步有多大。 虽说狮吼兽在妖兽中地位不高,先天禀赋只是其一身粗厚皮囊,凡铁难伤,攻击更是简单的扑咬厮打,但一口钢牙却尖利得连灵器都能咬断,加之长尾如鞭,配合起来一卷一咬,也不是轻易便能对付的。 尤其这么多狮吼兽群起而攻之,手忙脚乱之下,寻常修士常常只有束手被咬的份。 傅灵佩却不这样。 每每在长尾疾至,交错织成一张大网、卷来之时,她便已轻盈转开,不差一分不差一秒,时机判断得极为精到。 腾挪转移,配合着轻烟步,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甚至不需思考,身体便会自然而然地找到最佳角度,不浪费一丝灵力,一剑落下,便带走一只妖兽的性命。 干脆利落,却又赏心悦目。 粉衫渺然,衣袂飘飞,合着那张冷肃却又明艳无双的脸,却似那画中人,一举手一投足,都暗合了一丝天地至理,富含韵律,明明所做皆是杀伐之事,却偏生让人觉得理该如此,不可亵渎。 周身伏地,皆是血腥。 狰狞的狮吼兽更是不惧生死,纷纷扑来,二阶以下,却都不合她一剑之敌。 孟娇历来自恃貌美才高,作为天丹峰最受宠的师妹,此时也难免自惭形秽。就连莫语阑也侧目而视,直到被丁一冷冷瞪了眼,才讪讪移开视线。 不过一会,狮吼兽的尸体便扑了一地,傅灵佩手上紫环更是微微发烫起来。 在三人的合力之下,一二阶的狮吼兽已是去了一半,傅灵佩一人独占其六。 随着时间过去,她更是发觉,丁一在有意无意地让她,只在一旁从容压阵,甚至有意无意地将妖兽往她身边赶,连攻势都和软起来,最后一击基本上都是由她发出。 这紫环的计分毕竟不是那么人性化,通常最后一击由谁发出,便默认积分归谁。这也是现今兽潮来临之时,许多小门派为了输得不那么难看,也会用这种方式培养那么一两个进入前百的。 不过,傅灵佩虽然感激,却不喜欢。 正要阻止,却被丁一传音打断:“我非旁人,不是么?” “不。”傅灵佩神色郑重,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但是不能接受。修者独立,若是事事依你,我如何成长?真正能长久的感情,是彼此相依。我与洛樱的赌约,合该由我自己完成才是。” “何况此际,已是你破例帮我创作了条件。”这般多的妖兽,平日里轻易不敢尝试,只有兽潮十日一次之时才有这般情况。 丁一瞥了她一眼,暗自叹息。 倔强的丫头。 可惜,他就是喜欢她这样的性子。 “也罢,依你。”一手落雷术大开大合,不再留手。 三人合力之下,低阶妖兽更是被清得飞快。 三阶狮吼兽互视了一眼,长尾直竖,毛发根根竖起,原本便大的嘴巴更是拉得老长。 傅灵佩头皮发麻:不好! 狮吼兽一旦到了三阶,有些只是皮更粗牙更利,有一些却出现了另一种天赋——音攻狮吼,所谓的狮吼兽名字也是由此得来。 它们轻易不会张口,一旦狮吼,便是不死不休,在一刻钟内不结束战斗,狮吼兽便会很快虚弱下去,任人宰割。 二十多只狮吼兽,便是只有一半发展出音攻天赋,也够一个元婴修士喝一壶了,何况只是金丹修士。 174.第 174 章 第一卷东林皆石 应有碣石一般的风骨,应有沧海一样的胸怀,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第一章钟楼街的□□ 如果从太空里俯瞰东林,这是一颗美丽的星球。星球表面那些蓝色的海水和一望无尽的绿色原野,还有那些苍白的令人心悸的矿坑,被透过高空微粒洒下的恒星光芒照拂,会透露出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朦胧美感,就像是一张一放很多年的油画,蒙着历史的尘埃。 然而对于东林区的居民和孤儿们来说,这个星球有的只是石头,除了石头之外,什么都没有。哪怕是那些绿色的原野,在他们坚毅渐成麻木的眼光中,也只是一些覆在财富和光荣历史上的青色草皮,他们的目光只习惯于透过这些草皮,直视那些东林人最渴望的矿脉。 从行政规划来说,东林是二级行政大区,和首都星圈那三颗夺目的星球以及西林大区拥有完全一样的行政等级。但是在联邦人民们的心里,遥远的东林,实际上已经是被遗忘了的角落。除了在联邦政府成立六百年的庆典上还能看到东林的名字,很多时候,对于那些生活在富裕文明社会里的人们来说,东林已经不存在了。 东林大区只有一颗星球,东林星,这似乎是废话,其实又不是废话,因为东林大区名字的由来,便是因为东林星,由此可见,在极为遥远的过去,这颗孤单悬于三角星系最外方的星球,对于整个人类社会而言,拥有怎样重要的意义。 然而自从东林大区的各种品型的矿石被采掘完毕之后,东林星便成了一个渐渐荒芜的星球,这里只有石头,没有矿石,只有石头。 …… …… 有能力离开东林的人们,早已经离开了这里。凭借着专业的技能和积蓄的财富,通过首都星圈或西林大区的亲人担保,他们成功地获取得了户籍转移证明,乘坐着因为能源短缺而越来越少的航班,离开了这个越来越没有生机的地方。 能够拿到户籍转移证明的人毕竟是少数,半废弃状态下的星球,依然要维持很多人的生活。在一个物质文明相对发达的社会里,温饱早已经不再是人类需要担心的问题,东林星上的人们依然安稳的活着,社会综援依旧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货币依然平稳的流通,这个世界里依然有公司,有机场,有食品加工厂,机甲维护站,电脑联络中心,甚至还有一个军备基地。 应该有的,可以有的,东林区全部都有,只是依然掩不住一股淡淡的老味儿,死味儿从每一条街道,每一幢建筑,每一个无所事事,端着咖啡,看着电视的人们脸上渗了出来。 数千年的矿石采掘,为联邦社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支撑,就像是一条为平原输送养分的大河一样,然而当这条大河渐渐干涸,变成了一条充满了臭气的小溪沟时,联邦社会反哺回来的支援,却明显有些不够——因为人类从来都不仅仅是能够活着,便能感觉到幸福的。 东林的人们在数千年的历史中,培养出来了坚毅、吃苦耐劳的精神,远古时期连绵而至的矿难,也并没有让他们有丝毫的退缩。然而眼前的这一切,却让他们感到了浓郁的悲哀和无奈。无矿可挖,无事可做,从某一个角度讲,连矿难都没有的人生,绝对不是东林人想要的生活。 吃苦耐劳的东林人,在联邦社会里有东林石头的称号,如今的东林人,变成了愈发沉默,愈发冷漠的石头,把自己塑成了雕像,杵在自己习惯的圈椅和家中的沙发上,似乎永远不会再动。 …… …… “愚民的人生,有肥皂剧就够了。”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副局长鲍龙涛,沉着一张脸,走在钟楼街的凉风之中,看着那些表情麻木,在街角酒馆里喝酒的居民,在心里这般想着。 鲍副局长也是东林的石头之一,他的脸像石头一样不苟言笑,对于钟楼街一带出没于黑暗中的帮派势力,拥有无穷的震慑力。当他在钟楼街上巡示时,那些在黑市里出卖野牛肉的贩子们,只会以战舰的速度望风而逃,配合着他一身黑色制服煞人的风姿,以及身后七名下属,颇是拉风。 然而鲍龙涛忽然想到今天身边还跟着三位记者,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里系好了领扣,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转过身来,对着那名手执话筒的女记者,堆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像是一块石头忽然绽开了老皮。 “钟楼街的治安向来良好……”鲍龙涛不想给这位女记者留下轻浮的感觉,尽量平静地讲述。这是一次由河西州长办公室下发的任务,鲍副局长不敢怠慢。 感觉到了局长的不适应,那几位警务公共关系科的下属很自然地把话接了过去,开始与记者们进行交谈。鲍龙涛在心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在东林大区已经任职十三年了,距离联邦政府援东条例规定的年限还差七年,可是他实在已经无法忍受再在这个满是死寂味道的地方再呆七年,难道要自己和那些失业的矿工们一样,天天靠看电视打发时间? 然而联邦条例十分严格,虽然在东林区升职格外的快,但必须达到一定的年限才能调回首都星圈或是西林大区,虽然鲍龙涛也认识几个大家族的外围成员,可是要让那些行事谨慎的家族,替他这个小局长出手,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能性。 这便只有在政绩上下功夫,今天鲍副局长亲自领着记者来钟楼街,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 …… 鲍副局长脸上的一丝惘然并没有保持多久,便被震惊的神情充满! 以至于那名女记者好奇的问话,他也没有听见,他那双想要杀人的目光,直接掠过了女记者的肩头,投向了钟楼街四条支道的出口处! 记者们也注意到了鲍副局长的失态,因为鲍副局长的脸色太过难看,一片铁青,就像是河里被青苔盖了数十年的石头,随时可能化身成为某种恐怖的怪物。 记者们顺着鲍龙涛的目光望去,顿时也发出了吃惊的吸气声音,尤其是那位女记者,更是失态地掩嘴轻呼了一声。 凉风吹拂在钟楼街平直安静的街面上,在这一刹那间,却响起了无数细碎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并不整齐,也不像是鼓点响起,然而太过密麻,一时间竟不知有多少人出现。 下一刻,这些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了钟楼街上,四个巷口里同时涌出来了一大堆人,迅即占据了人行道和街口的大部分地方,声势十分惊人,不止是街上的行人和几位警察记者变了面色,甚至连那些沉迷于咖啡和酒精里的东林居民们,也诧异的望向了窗外。 更准确的说,四个巷子里涌出来的是一群少年,这些少年最大的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模样,甚至有的少年脸上还脏一块净一块,也不知有没有十岁。 这些少年的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但却有一条特别统一,特别令人心惊胆颤,因为他们都穿着黑色,黑色的夹克,黑色的t恤,黑色的衬衣,有一小子看模样是家里实在没找着黑色的衣服,竟是寻了一件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满是黑黑矿灰的青色工作服! 一百多个不知来历的少年,穿着黑色衣服,看着滑稽却依然给人无穷压迫感的少年们,就这样走到了钟楼街的正中间,走到鲍副局长和那几名记者的身前。 鲍副局长下意识里踏前一步,恶狠狠地盯着少年当中最头前的那个人,因为他认识对方。 女记者下意识里退后几步,小心翼翼地偷窥着那些少年的脸色,不知道这些黑衣少年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自己的人身安全能不能得到保障。 “大白天的,不上学,你们来这儿做什么!”鲍副局长十分严厉地吼了一声,往常他一声吼,钟楼街的帮派领袖都要屁滚尿流,谁知道今天这些少年们脸上竟同时露出轻蔑的神色,理也不理他。 领头的少年明显拥有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睁着那一双大大的眼睛,毫不退缩地看着鲍龙涛,说道:“我们有请愿的权力!” “请愿?”听到这两个字,本来躲在鲍副局长身后的女记者顿时精神为之一振,伸出那张化妆的极为精致的脸,颤着声音问道:“什么目的?” 领头的少年没有马上回答记者的问题,而将手中的拳头一举,只见黑衣的少年群里面,顿时伸起了七八幅标语,上面用油漆写着一个个的大字,十分醒目。 “坚决反对地域保护主义!” “坚决反对电视信号管制!” “我们要看联邦二十三频道!” “我们要看简水儿!” 最小的那个男孩儿擦了一把脸上的污垢,扯着嗓子,无比悲愤地喊了几句口号,只是声音太过清涩,面容太过正太,所以倒是充满了可爱和可笑的感觉。 …… …… 女记者本以为自己抓到了一个极佳的新闻素材,然而当她看到那些标语上面的诉求之后,顿时傻了眼,有些莫名所以地看着鲍副局长问道:“这……这……这些孩子是些什么人?” 鲍副局长此时已经陷于发飙的临界状态,从那些荒唐的标语上收回目光,咬着牙低声狠狠咒骂道:“一群王八蛋孤儿!” 第二章一百个黑衣少年的背后 有人的地方不见得会有江湖,但一定会有聚居地,这便是城市。东林区最大的城市就是河西州首府。在这个城市里,除了那些时常可见的醉汉之外,最多的便是从事黑事贸易的小商人,在阴影中警惕注视巡警的黑暗人物,还有……孤儿。 东林曾是联邦社会最富庶最发达的矿星。不论是在怎样的文明中,从事采矿工作的人们总要承担更多的风险。虽然晶矿自动掘进机的发明,电脑无差漏覆盖控制,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采掘业的安全,然而星球内部复杂的矿脉变动, 乱章乱章乱章 175.第 175 章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 一片沉寂。 连滴水的声音都能听得真切,空气里有一股新鲜的泥腥气。 傅灵佩习惯性地想要调用灵力,却发现体内空空如也,原本充盈的火灵力像是被什么卷走了一般,涓滴不剩。 唯有一身被淬炼过的筋骨还算强健。 她盘腿静坐,心内默默运起南明离火诀,企图恢复灵力——可惜周遭的灵力像是被什么禁锢住一番,尝试了许久都是徒劳,就连丹田内的那朵清灵火都黯淡无光。 莫非此处,是禁灵之地? 对于修士而言,禁灵之地是死地,除了体修能勉强生存;但体修要提升修为,也需灵力不断淬炼,取相辅相成之道。普通的修士失去灵力,便譬如失却手脚,惶惶度日。 傅灵佩强自静下心来思考。 禁灵之地虽罕见,但也不是没有。 但真正的禁灵之地灵力不存,一片荒土,连跟草都未必能长出来。但此处空气潮湿,说明附近有水源,头顶上隐隐有股泥土气息和草木清香传来,与禁灵之地不符。 可傅灵佩确确实实感受不到一点灵力的存在,不论是体内,还是体外。 这只有一个解释——此处是人为的禁灵之地。 傅灵佩掐指算来,从她失去意识到醒来,最多不过半个时辰,若她没猜错的话,她现在正位于那座湖心亭下。 虽然她阵道不通,却也知三面环山一面水是天然的屏障,以此为基可以化出无数阵法来,而且牢不可破。 以天地为基,这是大阵法师的范畴了。这个禁灵之法便是她灵力圆满之时,也破不了。 既破不了,傅灵佩便也歇了这个心。 只是茫茫一片黑,神识也被禁锢在周身一尺内,毫无用处,想到师尊下落不明,她不由有些急,不顾娇娇之前的警告,仍然执意将她唤了出来。 小狐狸刚一落地,就要跳脚骂,却被周遭的黑暗吓了一跳,骂声便没出得了口,小眼珠斜睨,狠狠瞪了一旁的老大,可惜视野黑暗,这番狠劲全丢给了瞎子看,只得忿忿传音道:“我就知道每逢出来就没好事,怎么,要我干什么?” 傅灵佩一把攥住了她的尾巴,拎了起来:“你看得见么?”她记得之前在被吴楚两家元婴追的时候娇娇在黑暗中视力就极好。 “自然,本姑娘是谁?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九尾天狐是也。”娇娇尾巴翘得老高。 “你现在两尾。” “你……”娇娇待跳脚,发现这又不太适合自己,只得忿忿往傅灵佩怀里钻,一只小爪子搭在她鼓鼓的胸口才甘心:“你别看了。此处有幻阵,黑暗不过是障眼法。” “此处禁灵,你可能施法破除?” “废话,本姑娘……”娇娇昂着头,还要高谈阔论,却被傅灵佩打断了:“十块鲲鱼肉。” “成交。” 娇娇神情顿时严肃起来,一张狐狸脸板着,眼睛瞪得溜圆,颇有些肃穆的意味。一爪提,两尾竖,腾空而绘,毛绒绒的爪子和尾巴却透出一股玄奥来。 傅灵佩觉得不过是一睁眼的功夫,眼前的黑暗就像潮水一般褪去,瞬间光明起来。 她这才看清,哪里是一大片的空间,不过是比凡人间的茅厕还大一些的监牢,四面都是灰石墙,砌得牢牢实实的,神识透不出去,只右上角一个极小的窗子,透进来一些微光,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被投进来的。 “嗷~真累。”娇娇掩嘴哈了口气,伸伸懒腰,这一次破除障眼法她直接用的本命法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吃力,嘴里叨着亏大了亏大了,习惯性地斜睨一眼傅灵佩叮嘱她:“别忘了我的肉。” 四蹄一软,仰天便躺了下去,四蹄朝天,露出柔软的腹部。 也真是难为它了。 傅灵佩眼神一软,手一招,便将娇娇收回了须弥境,放到她经常睡觉的窝里。 此时,她才真正有时间细细端详此处空间。 灰石墙上隐隐刷了一层泥浆似曾相识。傅灵佩突然想到她曾经见过,她的黑乌炉上剥离下来的那些泥浆还被她细心地放在一个罐里收着。就是这泥浆拥有阻隔神识的作用,以致她根本无法探得外面的动静。 对方算计得极好。 没有灵力的情况下,原本对傅灵佩极为轻易就能解决的墙壁和地板几乎牢不可破。 不过,也只是几乎。 经历过天池淬体和金丹雷劫,傅灵佩本身筋骨皮肉的强度已经达到了体修的筑基后期,后又因天凰之血改造,力量上更是上了一层楼。虽平时不显,一直使用术法,但到此时却不会一筹莫展。 傅灵佩看了看身上,衣衫虽因之前躺着有些凌乱,但还完好,只腰间的储物袋失踪了。 不由暗暗庆幸在这趟出门前,将值钱的玩意全部塞到了玉戒中,玉戒隐形,对方根本搜不到,所以损失除了那么一万下品灵石和几瓶装门面的灵丹,不算大。 她在储物袋中找了找,才知道一个得用的东西,一把宽背长刀,还是之前在那帮“采花贼”那里缴获来的,重而利,用来挖墙倒是不错。 不过现在时机不合适,看天光还是白昼,虽修士不需休息,但夜晚光线不好,精力总是要比白日懈怠一些,何况挖墙动静不小,还需娇娇的天赋幻术配合,还要等她恢复过来才好。 于是傅灵佩既不能打坐,又不能挖墙,只得继续躺回原来的姿势——以免来人一时兴起来检查一番。 傅灵佩的顾虑没有错,她才刚刚躺在地板上没多久,便听到墙外一阵规律的脚步声传来,在她外面顿了顿,又继续向前,停在了隔壁。 “还未醒?”那人粗噶的声音传来,像是许久都未曾讲话了一般,刺啦刺啦地割得人耳膜生痛:“莫非是我的药下得重了?” 176.第 176 章 应有碣石一般的风骨,应有沧海一样的胸怀,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第一章钟楼街的□□ 如果从太空里俯瞰东林,这是一颗美丽的星球。星球表面那些蓝色的海水和一望无尽的绿色原野,还有那些苍白的令人心悸的矿坑,被透过高空微粒洒下的恒星光芒照拂,会透露出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朦胧美感,就像是一张一放很多年的油画,蒙着历史的尘埃。 然而对于东林区的居民和孤儿们来说,这个星球有的只是石头,除了石头之外,什么都没有。哪怕是那些绿色的原野,在他们坚毅渐成麻木的眼光中,也只是一些覆在财富和光荣历史上的青色草皮,他们的目光只习惯于透过这些草皮,直视那些东林人最渴望的矿脉。 从行政规划来说,东林是二级行政大区,和首都星圈那三颗夺目的星球以及西林大区拥有完全一样的行政等级。但是在联邦人民们的心里,遥远的东林,实际上已经是被遗忘了的角落。除了在联邦政府成立六百年的庆典上还能看到东林的名字,很多时候,对于那些生活在富裕文明社会里的人们来说,东林已经不存在了。 东林大区只有一颗星球,东林星,这似乎是废话,其实又不是废话,因为东林大区名字的由来,便是因为东林星,由此可见,在极为遥远的过去,这颗孤单悬于三角星系最外方的星球,对于整个人类社会而言,拥有怎样重要的意义。 然而自从东林大区的各种品型的矿石被采掘完毕之后,东林星便成了一个渐渐荒芜的星球,这里只有石头,没有矿石,只有石头。 …… …… 有能力离开东林的人们,早已经离开了这里。凭借着专业的技能和积蓄的财富,通过首都星圈或西林大区的亲人担保,他们成功地获取得了户籍转移证明,乘坐着因为能源短缺而越来越少的航班,离开了这个越来越没有生机的地方。 能够拿到户籍转移证明的人毕竟是少数,半废弃状态下的星球,依然要维持很多人的生活。在一个物质文明相对发达的社会里,温饱早已经不再是人类需要担心的问题,东林星上的人们依然安稳的活着,社会综援依旧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货币依然平稳的流通,这个世界里依然有公司,有机场,有食品加工厂,机甲维护站,电脑联络中心,甚至还有一个军备基地。 应该有的,可以有的,东林区全部都有,只是依然掩不住一股淡淡的老味儿,死味儿从每一条街道,每一幢建筑,每一个无所事事,端着咖啡,看着电视的人们脸上渗了出来。 数千年的矿石采掘,为联邦社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支撑,就像是一条为平原输送养分的大河一样,然而当这条大河渐渐干涸,变成了一条充满了臭气的小溪沟时,联邦社会反哺回来的支援,却明显有些不够——因为人类从来都不仅仅是能够活着,便能感觉到幸福的。 东林的人们在数千年的历史中,培养出来了坚毅、吃苦耐劳的精神,远古时期连绵而至的矿难,也并没有让他们有丝毫的退缩。然而眼前的这一切,却让他们感到了浓郁的悲哀和无奈。无矿可挖,无事可做,从某一个角度讲,连矿难都没有的人生,绝对不是东林人想要的生活。 吃苦耐劳的东林人,在联邦社会里有东林石头的称号,如今的东林人,变成了愈发沉默,愈发冷漠的石头,把自己塑成了雕像,杵在自己习惯的圈椅和家中的沙发上,似乎永远不会再动。 …… …… “愚民的人生,有肥皂剧就够了。”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副局长鲍龙涛,沉着一张脸,走在钟楼街的凉风之中,看着那些表情麻木,在街角酒馆里喝酒的居民,在心里这般想着。 鲍副局长也是东林的石头之一,他的脸像石头一样不苟言笑,对于钟楼街一带出没于黑暗中的帮派势力,拥有无穷的震慑力。当他在钟楼街上巡示时,那些在黑市里出卖野牛肉的贩子们,只会以战舰的速度望风而逃,配合着他一身黑色制服煞人的风姿,以及身后七名下属,颇是拉风。 然而鲍龙涛忽然想到今天身边还跟着三位记者,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里系好了领扣,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转过身来,对着那名手执话筒的女记者,堆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像是一块石头忽然绽开了老皮。 “钟楼街的治安向来良好……”鲍龙涛不想给这位女记者留下轻浮的感觉,尽量平静地讲述。这是一次由河西州长办公室下发的任务,鲍副局长不敢怠慢。 感觉到了局长的不适应,那几位警务公共关系科的下属很自然地把话接了过去,开始与记者们进行交谈。鲍龙涛在心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在东林大区已经任职十三年了,距离联邦政府援东条例规定的年限还差七年,可是他实在已经无法忍受再在这个满是死寂味道的地方再呆七年,难道要自己和那些失业的矿工们一样,天天靠看电视打发时间? 然而联邦条例十分严格,虽然在东林区升职格外的快,但必须达到一定的年限才能调回首都星圈或是西林大区,虽然鲍龙涛也认识几个大家族的外围成员,可是要让那些行事谨慎的家族,替他这个小局长出手,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能性。 这便只有在政绩上下功夫,今天鲍副局长亲自领着记者来钟楼街,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 …… 鲍副局长脸上的一丝惘然并没有保持多久,便被震惊的神情充满! 以至于那名女记者好奇的问话,他也没有听见,他那双想要杀人的目光,直接掠过了女记者的肩头,投向了钟楼街四条支道的出口处! 177.第 177 章 然而鲍龙涛并不认为这是一出闹剧,也不认为这是何其荒谬的事情。因为从听到二十三频道和简水儿这个名字之后,他就知道,这群野孩子今天是玩真的了。 当州长办公室没有办法抵挡住河西电视台几位董事的哀号和暗中威胁之后,鲍龙涛就知道这一天必将到来。事实上,当州长办公室的命令下达到警局,通过电信安全条例,寻找到一个借口,暂时停止了联邦23频道在整个河西州的信号接收后,州长办公室以及警局相关部门已经收到了一千多封抗议信。 这些抗议信的内容和今天孤儿们的要求都是一样的,他们都要看二十三频道,要看那出在首都星圈刚刚播出两个月的电视剧,最主要的是,他们要看简水儿…… 鲍龙涛看过那出叫做全金属狂潮的电视剧,也知道那个饰演战舰上校指挥官的简水儿是怎样能够撩动人心的人物,那张精致像画儿一样的可爱小脸庞,那头时而微乱时而柔顺的淡紫头发,那个娇小的身躯穿着标准的英武制服,那些眯眼偏首时的稚嫩神情,多像自己的女儿啊,只是比自己的女儿还要更可爱一些…… 忽然一个寒颤,鲍龙涛从走神里醒了过来,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女记者正不停地对着摄像机在说些什么,摄像机的镜头越来她的肩膀,对准着那些义愤无比的孤儿们,女记者的眼角里流露着一丝幸宰乐祸的笑容。 新闻部和制作中心的关系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鲍龙涛在心里有些郁闷地叹息了一声,河西电视台的那些长官们为了保护自己电视台的收视率,不惜花了这么大的代价,用了这么荒唐的理由,暂时停止了联邦23频道的播出,谁想到同一个电视台,却直属大区委员会管理的新闻,却时刻想着从背后捅他们一刀。 不是东林人,不知道电视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联邦23频道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如鲍龙涛先前那句恶毒的评语一样,愚民的人生,有肥皂剧就够了,渐趋死寂冷清的东林公民们,已经习惯了自己生活的无趣,却不妨碍他们有从电视里追寻美好,幻想美好的自由,而这种自由对于他们来说,是生活里的油盐酱醋,无法缺少的。 简水儿……一向冷酷的鲍副局长唇角忽然泛起了一丝温暖的笑容,便是街中心这些令他厌恶的孤儿竟也不是这么可恶了。只是转瞬间他的笑容就凝结了起来。 这些可恶的孤儿今天让自己的颜面大为受损,今天这一幕如果真的上了新闻,新闻部与制作部之间的矛盾,肯定会闹到州长办公室甚至是委员会,那自己会不会被当作替罪羊? 鲍龙涛的眼睛微眯,缓缓地在这些亢奋喊着口号的孤儿们脸上滑过,似乎想要寻找到一些什么——这些孤儿怎么可能知道今天自己带着记者参观的行程?他们闹这样一出究竟是为什么?难道真的就是为了简水儿这个名字?简水儿对于这些孤儿来说,就像是遥远星界的小仙女儿,可是也不足以支撑这些孤儿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事情好像有些有趣,总感觉像是有人在幕后操控了这一切,如果孤儿们的身后真的有那个人,那个人难道能够准确地知道新闻部与制作部之间的斗争,确保今天钟楼街的乱像能够登上新闻? 鲍龙涛警惕了起来,目光落在了满脸通红的孤儿首领脸上,他知道这个十六岁的野孩子是个狠角色,叫做维哥儿,可是维哥儿肯定不敢当着自己的面这么嚣张。 忽然间他心头一动,顺着维哥儿有些闪烁的眼神转过头去,投向了钟楼街下某一片阴影处。 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 第三章他比烟花寂寞 东林区河西州首府钟楼街,并没有真的钟楼。 之所以这条大街会有这样一个充满复古味道的名字,只是因为联邦军方第一次进驻东林星球时,犯了一个弱智的令人心碎的……重力测估错误。 当年战舰坠落的地点便在这里,炸出来的烟花映得无数军人脸上阴晴不定,而第四军区长官则是叹息了一声:“老子此时的心情,比烟花还要寂寞。” 这位第四军区长官所携带的复古风大钟,伴着烟花的美丽从破损的战舰里落了出来,狠狠地砸在了矿星的地面上。战舰毁了,那个大笨钟却没有毁,还在行走,这无疑对于联邦政府和军方的能力是一个最无情的嘲笑。 事实证明,第四军区长官的叹息并没有文艺腔太过浓郁的问题——联邦管理委员会对此次事故异常愤怒,非常愤怒,在军队中进行了□□运动,撤了不少人的军职,并且严令将那个仍在行走的大笨钟,放在了原处,以作为对所有公务人员的警醒。而这位第四军区的长官被发配到了西林区的边陲防区,在寂寞中潦倒此生。 无数年过去了,那个大笨钟早已经被酸雨腐蚀成了碎片,如今也不知道葬身于东林星的那个垃圾场内,然而钟楼街的名称却一直留了下来。 …… …… 今天的钟楼街没有烟花,也不寂寞,反而与往常不一般,充满了愤怒而忍不住笑意的抗议声,破烂的标语在人群里时隐时现,喝多了咖啡而兴奋的东林居民加入了进来,喝多了烈酒而暴躁的酒鬼们也加入了进来,顿时让第二警察分局维持秩序的力量显得有些捉襟见肘,混乱的场面,开始向真正荒诞的实验戏剧方向发展。 鲍龙涛一脸冷鹜地站在封锁线后方,并不担心这些东林居民敢冲过来,虽然东林人实在已经是无聊的够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发泄情绪的方法,从而显得过于亢奋,虽然那条封锁线,只是黄色的薄胶带……然而联邦是一个法治的社会,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是可以挑战,而什么是不能挑战的。 令鲍副局长微感心忧的,只是先前的那个猜测,今天这些该死的孤儿们出现的太巧了,所选择的闹事理由也显得过于可爱,一旦新闻媒体加入,事后州长办公室也不能把这些孤儿们如何,一切的一切,在混乱的背后,总隐藏着让他有些警惕的秩序。 “简水儿!” “我们要看简水儿!” 示威的声音还在持续,清嫩的嗓音已经嘶哑了,却掩不住其间的得意与兴奋。 鲍龙涛早在第一时间内下了决定,通知了州长办公室,请求上级联邦部门派来谈判专家,而没有选择强硬的对抗……一方面是因为有记者在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次确实是州政府有些理亏,最后是因为他小心谨慎的天性开始发挥作用。 并没有过太长的时间,州长办公室,联邦无线电管理委员会,以及警察总局公共关系处理科的官员们,都赶到了钟楼街□□的中心地带,开始试图就此事说服东林区的居民,然而无论怎样的说辞,都不能解释电视屏幕上没有了那个淡紫色头发的身影的事实。 也没有官员会承认,这个保护河西州电视台制作部的愚蠢决定是自己下的,只是将这个问题归结为了技术原因。总之谈判一直在持续,而那些孤儿们则在鲍龙涛阴沉的眼光中,悄悄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就在孤儿首领维哥带着那帮骨子里极为强硬的孤儿们遁入人群后不久,整个钟楼街爆发出了一阵欢愉无比的喝彩声! 一阵欢呼,谈判结束,一声嘀响,咖啡店里的超薄卷轴电视被重新打开,钟楼街一片安静,无数的警察抹去了额头的冷汗,女记者得意地翘起了唇角,官员们在心里痛骂着愚蠢而没有骨头的州长。 今天晚上八点正,23频道携带着简水儿的动人脸颊,重回河西州首府,这真是一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啊。 …… …… 东林的夜空总显得诡异,黑灰的天穹上漫射着淡淡的暗红光芒,看上去有些像那些修行者念兹不忘的地狱之门场景。然而对于这个星球上生活的人们来说,这个场景已经看了无数年,早已经习惯,绝对不会多看两眼。 看不到满天的繁星,只有那么几颗在倔犟地闪着,似乎有些不甘心自己十分努力才洒到陆地上的星光,就这样被石头一样的东林人给忽视了。 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钻进了街灯下的阴影,熟练无比地避开了信号查探器,穿过了钟楼街旁的一条小巷,来到了一棵青树的下方。 青树在一处小青丘上,四周没有灯光,衬着远方夜穹的背景色,就像是一幅被修剪的极精致的剪纸画。 晋江首发,乱章~ 178.第 178 章 应有碣石一般的风骨,应有沧海一样的胸怀,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第一章钟楼街的□□ 如果从太空里俯瞰东林,这是一颗美丽的星球。星球表面那些蓝色的海水和一望无尽的绿色原野,还有那些苍白的令人心悸的矿坑,被透过高空微粒洒下的恒星光芒照拂,会透露出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朦胧美感,就像是一张一放很多年的油画,蒙着历史的尘埃。 然而对于东林区的居民和孤儿们来说,这个星球有的只是石头,除了石头之外,什么都没有。哪怕是那些绿色的原野,在他们坚毅渐成麻木的眼光中,也只是一些覆在财富和光荣历史上的青色草皮,他们的目光只习惯于透过这些草皮,直视那些东林人最渴望的矿脉。 从行政规划来说,东林是二级行政大区,和首都星圈那三颗夺目的星球以及西林大区拥有完全一样的行政等级。但是在联邦人民们的心里,遥远的东林,实际上已经是被遗忘了的角落。除了在联邦政府成立六百年的庆典上还能看到东林的名字,很多时候,对于那些生活在富裕文明社会里的人们来说,东林已经不存在了。 东林大区只有一颗星球,东林星,这似乎是废话,其实又不是废话,因为东林大区名字的由来,便是因为东林星,由此可见,在极为遥远的过去,这颗孤单悬于三角星系最外方的星球,对于整个人类社会而言,拥有怎样重要的意义。 然而自从东林大区的各种品型的矿石被采掘完毕之后,东林星便成了一个渐渐荒芜的星球,这里只有石头,没有矿石,只有石头。 …… …… 有能力离开东林的人们,早已经离开了这里。凭借着专业的技能和积蓄的财富,通过首都星圈或西林大区的亲人担保,他们成功地获取得了户籍转移证明,乘坐着因为能源短缺而越来越少的航班,离开了这个越来越没有生机的地方。 能够拿到户籍转移证明的人毕竟是少数,半废弃状态下的星球,依然要维持很多人的生活。在一个物质文明相对发达的社会里,温饱早已经不再是人类需要担心的问题,东林星上的人们依然安稳的活着,社会综援依旧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货币依然平稳的流通,这个世界里依然有公司,有机场,有食品加工厂,机甲维护站,电脑联络中心,甚至还有一个军备基地。 应该有的,可以有的,东林区全部都有,只是依然掩不住一股淡淡的老味儿,死味儿从每一条街道,每一幢建筑,每一个无所事事,端着咖啡,看着电视的人们脸上渗了出来。 数千年的矿石采掘,为联邦社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支撑,就像是一条为平原输送养分的大河一样,然而当这条大河渐渐干涸,变成了一条充满了臭气的小溪沟时,联邦社会反哺回来的支援,却明显有些不够——因为人类从来都不仅仅是能够活着,便能感觉到幸福的。 东林的人们在数千年的历史中,培养出来了坚毅、吃苦耐劳的精神,远古时期连绵而至的矿难,也并没有让他们有丝毫的退缩。然而眼前的这一切,却让他们感到了浓郁的悲哀和无奈。无矿可挖,无事可做,从某一个角度讲,连矿难都没有的人生,绝对不是东林人想要的生活。 吃苦耐劳的东林人,在联邦社会里有东林石头的称号,如今的东林人,变成了愈发沉默,愈发冷漠的石头,把自己塑成了雕像,杵在自己习惯的圈椅和家中的沙发上,似乎永远不会再动。 …… …… “愚民的人生,有肥皂剧就够了。”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副局长鲍龙涛,沉着一张脸,走在钟楼街的凉风之中,看着那些表情麻木,在街角酒馆里喝酒的居民,在心里这般想着。 鲍副局长也是东林的石头之一,他的脸像石头一样不苟言笑,对于钟楼街一带出没于黑暗中的帮派势力,拥有无穷的震慑力。当他在钟楼街上巡示时,那些在黑市里出卖野牛肉的贩子们,只会以战舰的速度望风而逃,配合着他一身黑色制服煞人的风姿,以及身后七名下属,颇是拉风。 然而鲍龙涛忽然想到今天身边还跟着三位记者,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里系好了领扣,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转过身来,对着那名手执话筒的女记者,堆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像是一块石头忽然绽开了老皮。 “钟楼街的治安向来良好……”鲍龙涛不想给这位女记者留下轻浮的感觉,尽量平静地讲述。这是一次由河西州长办公室下发的任务,鲍副局长不敢怠慢。 感觉到了局长的不适应,那几位警务公共关系科的下属很自然地把话接了过去,开始与记者们进行交谈。鲍龙涛在心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在东林大区已经任职十三年了,距离联邦政府援东条例规定的年限还差七年,可是他实在已经无法忍受再在这个满是死寂味道的地方再呆七年,难道要自己和那些失业的矿工们一样,天天靠看电视打发时间? 然而联邦条例十分严格,虽然在东林区升职格外的快,但必须达到一定的年限才能调回首都星圈或是西林大区,虽然鲍龙涛也认识几个大家族的外围成员,可是要让那些行事谨慎的家族,替他这个小局长出手,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能性。 这便只有在政绩上下功夫,今天鲍副局长亲自领着记者来钟楼街,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 …… 鲍副局长脸上的一丝惘然并没有保持多久,便被震惊的神情充满! 以至于那名女记者好奇的问话,他也没有听见,他那双想要杀人的目光,直接掠过了女记者的肩头,投向了钟楼街四条支道的出口处! 记者们也注意到了鲍副局长的失态,因为鲍副局长的脸色太过难看,一片铁青,就像是河里被青苔盖了数十年的石头,随时可能化身成为某种恐怖的怪物。 记者们顺着鲍龙涛的目光望去,顿时也发出了吃惊的吸气声音,尤其是那位女记者,更是失态地掩嘴轻呼了一声。 凉风吹拂在钟楼街平直安静的街面上,在这一刹那间,却响起了无数细碎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并不整齐,也不像是鼓点响起,然而太过密麻,一时间竟不知有多少人出现。 下一刻,这些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了钟楼街上,四个巷口里同时涌出来了一大堆人,迅即占据了人行道和街口的大部分地方,声势十分惊人,不止是街上的行人和几位警察记者变了面色,甚至连那些沉迷于咖啡和酒精里的东林居民们,也诧异的望向了窗外。 更准确的说,四个巷子里涌出来的是一群少年,这些少年最大的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模样,甚至有的少年脸上还脏一块净一块,也不知有没有十岁。 这些少年的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但却有一条特别统一,特别令人心惊胆颤,因为他们都穿着黑色,黑色的夹克,黑色的t恤,黑色的衬衣,有一小子看模样是家里实在没找着黑色的衣服,竟是寻了一件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满是黑黑矿灰的青色工作服! 一百多个不知来历的少年,穿着黑色衣服,看着滑稽却依然给人无穷压迫感的少年们,就这样走到了钟楼街的正中间,走到鲍副局长和那几名记者的身前。 鲍副局长下意识里踏前一步,恶狠狠地盯着少年当中最头前的那个人,因为他认识对方。 女记者下意识里退后几步,小心翼翼地偷窥着那些少年的脸色,不知道这些黑衣少年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自己的人身安全能不能得到保障。 “大白天的,不上学,你们来这儿做什么!”鲍副局长十分严厉地吼了一声,往常他一声吼,钟楼街的帮派领袖都要屁滚尿流,谁知道今天这些少年们脸上竟同时露出轻蔑的神色,理也不理他。 领头的少年明显拥有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睁着那一双大大的眼睛,毫不退缩地看着鲍龙涛,说道:“我们有请愿的权力!” “请愿?”听到这两个字,本来躲在鲍副局长身后的女记者顿时精神为之一振,伸出那张化妆的极为精致的脸,颤着声音问道:“什么目的?” 领头的少年没有马上回答记者的问题,而将手中的拳头一举,只见黑衣的少年群里面,顿时伸起了七八幅标语,上面用油漆写着一个个的大字,十分醒目。 “坚决反对地域保护主义!” “坚决反对电视信号管制!” “我们要看联邦二十三频道!” “我们要看简水儿!” 最小的那个男孩儿擦了一把脸上的污垢,扯着嗓子,无比悲愤地喊了几句口号,只是声音太过清涩,面容太过正太,所以倒是充满了可爱和可笑的感觉。 …… …… 女记者本以为自己抓到了一个极佳的新闻素材,然而当她看到那些标语上面的诉求之后,顿时傻了眼,有些莫名所以地看着鲍副局长问道:“这……这……这些孩子是些什么人?” 鲍副局长此时已经陷于发飙的临界状态,从那些荒唐的标语上收回目光,咬着牙低声狠狠咒骂道:“一群王八蛋孤儿!” 第二章一百个黑衣少年的背后 有人的地方不见得会有江湖,但一定会有聚居地,这便是城市。东林区最大的城市就是河西州首府。在这个城市里,除了那些时常可见的醉汉之外,最多的便是从事黑事贸易的小商人,在阴影中警惕注视巡警的黑暗人物,还有……孤儿。 东林曾是联邦社会最富庶最发达的矿星。不论是在怎样的文明中,从事采矿工作的人们总要承担更多的风险。虽然晶矿自动掘进机的发明,电脑无差漏覆盖控制,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采掘业的安全,然而星球内部复杂的矿脉变动,以及那些怎样也无法通过计算预知的地质变动,依然在这数千数万年的岁月里,葬送了不少矿工的性命,这些矿工的孩子,则成了流连于东林区城市街道上的异类。 179.第 179 章 鲍副局长脸上的一丝惘然并没有保持多久,便被震惊的神情充满! 以至于那名女记者好奇的问话,他也没有听见,他那双想要杀人的目光,直接掠过了女记者的肩头,投向了钟楼街四条支道的出口处! 记者们也注意到了鲍副局长的失态,因为鲍副局长的脸色太过难看,一片铁青,就像是河里被青苔盖了数十年的石头,随时可能化身成为某种恐怖的怪物。 记者们顺着鲍龙涛的目光望去,顿时也发出了吃惊的吸气声音,尤其是那位女记者,更是失态地掩嘴轻呼了一声。 凉风吹拂在钟楼街平直安静的街面上,在这一刹那间,却响起了无数细碎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并不整齐,也不像是鼓点响起,然而太过密麻,一时间竟不知有多少人出现。 下一刻,这些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了钟楼街上,四个巷口里同时涌出来了一大堆人,迅即占据了人行道和街口的大部分地方,声势十分惊人,不止是街上的行人和几位警察记者变了面色,甚至连那些沉迷于咖啡和酒精里的东林居民们,也诧异的望向了窗外。 更准确的说,四个巷子里涌出来的是一群少年,这些少年最大的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模样,甚至有的少年脸上还脏一块净一块,也不知有没有十岁。 这些少年的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但却有一条特别统一,特别令人心惊胆颤,因为他们都穿着黑色,黑色的夹克,黑色的t恤,黑色的衬衣,有一小子看模样是家里实在没找着黑色的衣服,竟是寻了一件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满是黑黑矿灰的青色工作服! 一百多个不知来历的少年,穿着黑色衣服,看着滑稽却依然给人无穷压迫感的少年们,就这样走到了钟楼街的正中间,走到鲍副局长和那几名记者的身前。 鲍副局长下意识里踏前一步,恶狠狠地盯着少年当中最头前的那个人,因为他认识对方。 女记者下意识里退后几步,小心翼翼地偷窥着那些少年的脸色,不知道这些黑衣少年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自己的人身安全能不能得到保障。 “大白天的,不上学,你们来这儿做什么!”鲍副局长十分严厉地吼了一声,往常他一声吼,钟楼街的帮派领袖都要屁滚尿流,谁知道今天这些少年们脸上竟同时露出轻蔑的神色,理也不理他。 领头的少年明显拥有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睁着那一双大大的眼睛,毫不退缩地看着鲍龙涛,说道:“我们有请愿的权力!” “请愿?”听到这两个字,本来躲在鲍副局长身后的女记者顿时精神为之一振,伸出那张化妆的极为精致的脸,颤着声音问道:“什么目的?” 领头的少年没有马上回答记者的问题,而将手中的拳头一举,只见黑衣的少年群里面,顿时伸起了七八幅标语,上面用油漆写着一个个的大字,十分醒目。 “坚决反对地域保护主义!” “坚决反对电视信号管制!” “我们要看联邦二十三频道!” “我们要看简水儿!” 最小的那个男孩儿擦了一把脸上的污垢,扯着嗓子,无比悲愤地喊了几句口号,只是声音太过清涩,面容太过正太,所以倒是充满了可爱和可笑的感觉。 …… …… 女记者本以为自己抓到了一个极佳的新闻素材,然而当她看到那些标语上面的诉求之后,顿时傻了眼,有些莫名所以地看着鲍副局长问道:“这……这……这些孩子是些什么人?” 鲍副局长此时已经陷于发飙的临界状态,从那些荒唐的标语上收回目光,咬着牙低声狠狠咒骂道:“一群王八蛋孤儿!” 第二章一百个黑衣少年的背后 有人的地方不见得会有江湖,但一定会有聚居地,这便是城市。东林区最大的城市就是河西州首府。在这个城市里,除了那些时常可见的醉汉之外,最多的便是从事黑事贸易的小商人,在阴影中警惕注视巡警的黑暗人物,还有……孤儿。 东林曾是联邦社会最富庶最发达的矿星。不论是在怎样的文明中,从事采矿工作的人们总要承担更多的风险。虽然晶矿自动掘进机的发明,电脑无差漏覆盖控制,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采掘业的安全,然而星球内部复杂的矿脉变动,以及那些怎样也无法通过计算预知的地质变动,依然在这数千数万年的岁月里,葬送了不少矿工的性命,这些矿工的孩子,则成了流连于东林区城市街道上的异类。 无父无母,无父有母,不一样的人生造就了这些孤儿们不一样的心理,联邦政府全额负担了他们的生活及学习费用,却没有办法不让这些孩子们天天逃学。不到合法饮酒的年纪,在体内芯片的监视下,他们不能像矿工大叔们一样饮酒度日,他们也不可能去从事黑市的贸易,虽然政府有配给的食物,然而这像小猪罗一样毫无光明的生活,并不能完全消耗他们体内旺盛的荷尔蒙,所以暴力,模仿冷酷,争夺地盘,一切随之而来…… 鲍副局长用阴沉的语气说出来的王八蛋孤儿,指的就是这样一群人,这样一群令州长办公室和警察系统无比头痛的人。 虽然在成功地进化成黑帮之前,这些少年孤儿们还有许多的路要走,单纯的模仿也不会让他们有太大的杀伤力,可是孤儿这个敏感的身份,实在是令人有些难办。尤其是当东林矿产渐渐枯竭之后,这一批孤儿基本上都是因为十年前最后一次矿难而形成,而那次矿难给东林区所带来的影响…… …… …… “我们要看简水儿!” “简水儿!” 警笛声不停响起,负责钟楼街一带治安的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接到了副局长愤怒的指令,用最快的速度前来支援,将超过一百名的孤儿们隔离在了街道的中心。 然而面对着手持警棍和盾牌的警察们,钟楼街黑衣少年孤儿们没有丝毫畏惧,叫嚣仍然在持续,只是那些被写在破油布上的标语被举的歪歪斜斜,或许是这些孩子们感觉到累了? 最可笑的是,那名年龄最小的孤儿似乎喊口号也喊累了,只是一味地重复着简水儿简水儿这三个字,似乎这三个字有什么魔力一般,偏生又有气无力…… “给我认真点儿喊!”孤儿的首领急了,瞪着那双清亮的眼睛,揪着小家伙的耳朵。当警察包围了钟楼街,他才感觉到了一丝后怕,只是……既然许乐已经说了,今天有记者在,那个姓鲍的肯定不敢做什么,那么他一定不敢做什么吧?许乐什么时候判断错了的呢?一想到那个名字,孤儿首领顿时将腰杆挺的更直了一些,把胆气放的更壮了一些,脸上的表情也更悲愤了一些,对着警察封锁线后方的摄像机镜头高声喊道:“我们要看二十三频道!” 一百个请愿的少年郎,同时悲愤起来,在街头与联邦政府对抗,却只是为了看电视,这是……何等样荒谬的场景啊。 …… …… 然而鲍龙涛并不认为这是一出闹剧,也不认为这是何其荒谬的事情。因为从听到二十三频道和简水儿这个名字之后,他就知道,这群野孩子今天是玩真的了。 当州长办公室没有办法抵挡住河西电视台几位董事的哀号和暗中威胁之后,鲍龙涛就知道这一天必将到来。事实上,当州长办公室的命令下达到警局,通过电信安全条例,寻找到一个借口,暂时停止了联邦23频道在整个河西州的信号接收后,州长办公室以及警局相关部门已经收到了一千多封抗议信。 这些抗议信的内容和今天孤儿们的要求都是一样的,他们都要看二十三频道,要看那出在首都星圈刚刚播出两个月的电视剧,最主要的是,他们要看简水儿…… 鲍龙涛看过那出叫做全金属狂潮的电视剧,也知道那个饰演战舰上校指挥官的简水儿是怎样能够撩动人心的人物,那张精致像画儿一样的可爱小脸庞,那头时而微乱时而柔顺的淡紫头发,那个娇小的身躯穿着标准的英武制服,那些眯眼偏首时的稚嫩神情,多像自己的女儿啊,只是比自己的女儿还要更可爱一些…… 忽然一个寒颤,鲍龙涛从走神里醒了过来,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女记者正不停地对着摄像机在说些什么,摄像机的镜头越来她的肩膀,对准着那些义愤无比的孤儿们,女记者的眼角里流露着一丝幸宰乐祸的笑容。 新闻部和制作中心的关系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鲍龙涛在心里有些郁闷地叹息了一声,河西电视台的那些长官们为了保护自己电视台的收视率,不惜花了这么大的代价,用了这么荒唐的理由,暂时停止了联邦23频道的播出,谁想到同一个电视台,却直属大区委员会管理的新闻,却时刻想着从背后捅他们一刀。 不是东林人,不知道电视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联邦23频道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如鲍龙涛先前那句恶毒的评语一样,愚民的人生,有肥皂剧就够了,渐趋死寂冷清的东林公民们,已经习惯了自己生活的无趣,却不妨碍他们有从电视里追寻美好,幻想美好的自由,而这种自由对于他们来说,是生活里的油盐酱醋,无法缺少的。 简水儿……一向冷酷的鲍副局长唇角忽然泛起了一丝温暖的笑容,便是街中心这些令他厌恶的孤儿竟也不是这么可恶了。只是转瞬间他的笑容就凝结了起来。 这些可恶的孤儿今天让自己的颜面大为受损,今天这一幕如果真的上了新闻,新闻部与制作部之间的矛盾,肯定会闹到州长办公室甚至是委员会,那自己会不会被当作替罪羊? 鲍龙涛的眼睛微眯,缓缓地在这些亢奋喊着口号的孤儿们脸上滑过,似乎想要寻找到一些什么——这些孤儿怎么可能知道今天自己带着记者参观的行程?他们闹这样一出究竟是为什么?难道真的就是为了简水儿这个名字?简水儿对于这些孤儿来说,就像是遥远星界的小仙女儿,可是也不足以支撑这些孤儿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事情好像有些有趣,总感觉像是有人在幕后操控了这一切,如果孤儿们的身后真的有那个人,那个人难道能够准确地知道新闻部与制作部之间的斗争,确保今天钟楼街的乱像能够登上新闻? 鲍龙涛警惕了起来,目光落在了满脸通红的孤儿首领脸上,他知道这个十六岁的野孩子是个狠角色,叫做维哥儿,可是维哥儿肯定不敢当着自己的面这么嚣张。 忽然间他心头一动,顺着维哥儿有些闪烁的眼神转过头去,投向了钟楼街下某一片阴影处。 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 第三章他比烟花寂寞 东林区河西州首府钟楼街,并没有真的钟楼。 之所以这条大街会有这样一个充满复古味道的名字,只是因为联邦军方第一次进驻东林星球时,犯了一个弱智的令人心碎的……重力测估错误。 当年战舰坠落的地点便在这里,炸出来的烟花映得无数军人脸上阴晴不定,而第四军区长官则是叹息了一声:“老子此时的心情,比烟花还要寂寞。” 这位第四军区长官所携带的复古风大钟,伴着烟花的美丽从破损的战舰里落了出来,狠狠地砸在了矿星的地面上。战舰毁了,那个大笨钟却没有毁,还在行走,这无疑对于联邦政府和军方的能力是一个最无情的嘲笑。 事实证明,第四军区长官的叹息并没有文艺腔太过浓郁的问题——联邦管理委员会对此次事故异常愤怒,非常愤怒,在军队中进行了□□运动,撤了不少人的军职,并且严令将那个仍在行走的大笨钟,放在了原处,以作为对所有公务人员的警醒。而这位第四军区的长官被发配到了西林区的边陲防区,在寂寞中潦倒此生。 无数年过去了,那个大笨钟早已经被酸雨腐蚀成了碎片,如今也不知道葬身于东林星的那个垃圾场内,然而钟楼街的名称却一直留了下来。 …… …… 今天的钟楼街没有烟花,也不寂寞,反而与往常不一般,充满了愤怒而忍不住笑意的抗议声,破烂的标语在人群里时隐时现,喝多了咖啡而兴奋的东林居民加入了进来,喝多了烈酒而暴躁的酒鬼们也加入了进来,顿时让第二警察分局维持秩序的力量显得有些捉襟见肘,混乱的场面,开始向真正荒诞的实验戏剧方向发展。 180.第 180 章 散修盟。 总务大殿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下子散了许多。 “好久不见,一别……已经有八十年了。” 莫愁眉间一抹轻愁,淡得一下子就看不见了,视线落到楚兰阔身后的傅灵佩身上,扫了一眼就笑了:“楚哥哥,这就是你的小徒弟?” “正是。”楚兰阔颔首。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我们……已经老了啊。”莫愁耳边的明珠随着她说话还一荡一荡的,眉眼清丽,肌肤白皙,若是不仔细看,还是二八少女的模样。 她顿了顿,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只红玉钗,钗头一只凤凰御天,精致得巧夺天工。手一伸便递了过来,插到傅灵佩头上,拍了拍她的的肩,唇一笑便是一个梨涡,破了那清冷的气质:“我与你师尊旧识,年长一些,也就忝为你长辈了。这是我早年你师尊赠我的凤头钗,现如今便给了你吧。” 红玉剔透,映衬得女子更有种惊心动魄的艳丽,莫愁像是想到了什么,笑有些淡:“果真是极适合的。” “多谢前辈。”其实叫前辈也不合适,但傅灵佩一时想不出要叫什么,只得作揖谢过。心里却是不断嘀咕这女子究竟是谁,为何前世不曾听师尊提过? 楚兰阔动了动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啊呀,姑姑。”丁一笑嘻嘻凑上前来:“我们一路同行这么久,怎不见你给我些礼物。”蓝色的衣摆滑过,傅灵佩手里突然被塞了一个东西,她暗暗握住,假作不知,只继续镇定地看着眼前。 莫愁嗔笑道:“你个小滑头,你师尊那里的给你,你就受用不尽了,何必来我这老婆子这里讨嫌。” “姑姑,你一点都不老,谁敢说你是老婆子!”丁一笑眯眯地,耳朵却被一旁的刘黑石给拎住了:“剑尊出门前说让你少说少做,你倒是一点没少掺和。” 丁一哎哎哎地叫,乖乖被拎到一旁听训,一双眼还不住地往这里瞅。 莫愁也不在意,一双眼秋水盈盈地看着楚兰阔:“楚哥哥,你这就要走?我们这么久未见,不如今晚先在散修盟散一晚?” 楚兰阔沉吟了一会,才道:“也好。”眉间是散不去的冰霜,微微蹙着。 “哎,我也不走了,刘黑胖,你再拧,再拧我耳朵跟你急!”丁一一甩袖子就摆开了刘黑石的控制,跑到莫愁身边:“姑姑,你不走,我就不走。” 姑姑? 丁一无父无母无亲族在世,莫非是重新找回的亲人来寻他了?那又为何与师尊相识?傅灵佩心内忖度,面上不动声色,抬眸却正好撞上莫愁凝视的眼睛,冰凉凉一片,转而又是浓郁的哀戚,化也化不开。 “走吧。”莫愁随口一句,楚兰阔便随着一起去了待客居,后面立刻哗啦啦跟上一群人。 接引修士将一众人重新引到那一片独栋小楼那,告知了晚宴开始时间,便自行退去了。 归一一行人来得晚,直接选了一旁的小楼入住——原本住在那的并未参加所谓的晚宴,直接退房便走了。 莫愁却是孤身一人,直接住了疏月阁,就在傅灵佩的旁边。 傅灵佩刚刚进房,便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来到隔壁门前,敲了几声便被迎了进去。她哂了一声,原来师尊也是慕艾年纪,看样子,也许好事将近了? 前世之事,果真不同。 或者说,这只是冰山一角,她那时沉浸自以为的世界里,不曾关注过其他。 不过现在,傅灵佩的注意力并不在追究师傅的情事,重新布下九环宫锁阵,摊开手,一枚白丸便露在了眼前。这是丁一之前趁隙给她的,她细细地看了遍,才在最角落处找到一个黑点,一按,白丸变作了两半。 一枚拇指大的玉珏藏在期间,傅灵佩不由真正拧起眉:看来丁一身周有人在监视他,让他连传讯都不能。传讯符但凡使用,总有些灵力波动出来,并不适合。 那么灵犀虫,也是这个原因? 可是灵犀虫那般隐蔽,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察觉?除非是借助了法宝。 傅灵佩灵力一弹,玉珏便腾空而起,一道微弱的光没入她的眉心,玉珏瞬间化为齑粉,了无痕迹。 一行字却深深地刻在了傅灵佩的心间,只有两行:“长夜路漫,灵犀勿扰。比目藏之,萍水相逢。信我。” 傅灵佩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眶微湿。 ——他的人生如漫漫长夜,不知何时将脱。为避免牵连到她,不得已将灵犀虫封印,并嘱咐她将比目珠藏到无法找寻之处,若有人问起,就说他们二人不过萍水相逢。最后两字,却是他无奈之下的,最后一点挣扎。希望她信他。 傅灵佩的心像被石头击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却沉得可以背负起两个人的将来。 她想,不论将来如何,不论何种传言,她都需信他,信他会跋涉过千山万水漫漫长夜,再一次来到她身边。 可是,他背负的,究竟是什么? 傅灵佩妄图揣测,可是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丁一除了孤儿出生不太如意外,却有个化神剑修的师尊极为护短,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来的长夜,哪里来的孤苦?可他一开始设阵杀了的金丹修士,到那快马驿站等等,这些做法,却全然不是一个在安全翅翼之下的样子。 那么,他怕到一丝联系都不敢透露的,是什么? 傅灵佩弹指将白丸烧掉,直至一点痕迹未露,仍是没有一点答案。 她重新打坐修炼起来,即便是那么一会,她都不想放过。 不知多久,门前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徒儿,该走了。” 傅灵佩恍然,收起九环宫锁阵,开门踏了出去。 眼前是一对璧人,楚兰阔和莫愁齐齐地看着她,见她出来,楚兰阔唇角扬了扬:“夜宴已经开始,我们走吧。” 夜宴设在露天席地的一块高台之上,星月当空,凉风习习,一桌一桌的珍馐佳酿,虽然不过是低阶灵酒灵果,却也足以难得饕餮一番。 傅灵佩一行三人刚刚到,便发现只有归一派一旁还有余桌。长长方方的桌子,只空了三张,像是提前统计过了一般,多一张不多,少一张不少。 三人依列立席。 傅灵佩站在两人身后,最后入座,巧的是,右手边正好是丁一。 晚间夜宴,他换了一身红衣,倜傥纯粹的红,也唯有他能穿出那一股慵懒风情,高调而恣意。黑发松松垮垮地垂下,胸口的衣襟敞开,恰恰好露出一截锁骨,性感得要命。此时正拎着酒壶在喝,在座不论男女都有些挪不开眼睛。 世间上,总有些人,即便他不高调,也总吸引着人的注意力。何况,他还执意高调。 傅灵佩有些心惊,此时的丁一与她前世死前所见的那个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丁一,是那么相像。 她慢慢落座。却被一把拽住了袖口的袍子,丁一迷醉地嗅了一口,放浪形骸:“如斯美人,不若暖床。”说着便低低笑了起来,便是这笑声,流淌在这黑夜里,也带了勾人的意味。 楚兰阔的脸一下子涨红,啪地便站了起来:“竖子无礼!” 却被一旁的莫愁拉住了:“楚哥哥,丁真人不过是顽皮了些,他醉了,不会拿静疏怎么样的。” 傅灵佩的脸微红,索性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扯衣袖,人便站了起来,冷哼了一声:“丁真人莫非是仗着你那好师傅的势,狗嘴里尽吐不出象牙来?”既然你要演,那就随你演! 丁一眯了眯眼,脸上一点酡红:“狗嘴里怎么吐得出象牙,要不,你示范下,我再吐给你看?” 傅灵佩:“……”突然不知道怎么接了。 她哼了一声,只得愤愤地接着坐了下来,眼一转,却正对上刘黑石好奇的眼光,傅灵佩心里颤了颤,眼却一点没挪,假作无意收了回来,还不忘恨恨地瞪了丁一一眼。 丁一笑了笑,支着下巴眼睛便没挪开美人,眨也不带眨的,做足了一副风流纨绔样。 突然,一个白衣影子从中插了过来,正好遮住了他的视线。 却是本该在正中对众人招呼的沈清畴。今日,是他的主场。 傅灵佩不由蹙了蹙眉,低声道:“你来此作甚?” “追求你。”沈清畴的声音仍然清澈:“我的记忆也许是种预示,你终将属于我。” 傅灵佩一阵腻烦,眉不受控制地跳了跳,这人怎么不知道收敛呢?要不是找不到好时机,必然一剑杀了他。 不过沈清畴今世,却是救了她多回,她做不到忘记前世的仇恨,却也不能因为一个未知的理由杀了此人。最关键的是,她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打蛇不成反遭噬的例子她见过太多。 “哎哎哎,你闪开。我与她,可是……”丁一想要推开沈清畴,手却软绵绵地没有推动。 “你这风流浪子,与我何干!”傅灵佩气急道,胸口也气得直起伏着。她知道,丁一此举是为了打消沈清畴的疑惑,她顺势配合。 毕竟沈清畴知道之前他们在沧澜定情之事。以她忍不了丁一的滥情为由分开,只要对她还存在念想,只要有一分可能,他就会相信。 而且此事他也不可能朝别人求证,自然也不可能说出去她与丁一之事。 两人的关系直接撕撸开来,就是有人来查,也查不出什么。 果然,沈清畴眼里露出一丝喜色,还不待他说话,刘黑石就强制带着喝醉的丁一回去了。 傅灵佩垂下眼睫,眼里露出一丝萧瑟来,被沈清畴捕捉到,他笑了笑,低声道:“我必不会如此。” 傅灵佩睫毛动了动,沉默了,只心里是嗤之以鼻的。 这番动静全场都收在眼里的。一旁的莫愁看了一会戏,才对着楚兰阔笑道:“真像我们那时呢。” 楚兰阔眼里露出一丝遗憾来:“若是苏陵……” “楚哥哥不必多说,是他命该如此。”虽然这么说着,莫愁话里却还有些微的怨。 “不说这些了。喝酒。” 莫愁笑着举起了酒盅。 玉白的指上,指甲却渲染了一层艳红,美极。 181.第 181 章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请小天使们支持正版! 酉时三刻。 烟波浩渺,夜色渐渐暗了下来。 一艘小船行在海上,星子点缀着夜空的一角,稀稀拉拉的。 船舱不算大,此次却足足坐了十几个人,傅灵佩略坐了坐,不耐这逼仄的环境,与一旁的小怜父女打了招呼,便与丁一重新回到了甲板上。 甲板上空无一人,海风习习。 嗅衣的飘带被吹得往外舒展开来,黑白相错,在夜色中像是扑拉扑拉的鸬鸟,亲昵缠绵。 小怜不由艳羡地看了两人一眼,又低下头去。 “快看,那是什么?”傅灵佩指了指前方。 水天相接之处,一道青灰色的背脊直直地露出水面,似一座小山一般,快速地朝这个方向而来。 远远便带起的骇浪,让这小船几乎要翻了一般,灵力罩开始闪烁起来。 “糟糕!” 船长突地来到甲板上,看着眼前景象,一张笑眯眯的圆脸倏地惨白起来。他腾在半空,灵力融音,大声喝道:“鲲鱼来袭,诸位做好准备!” 船舱里原本坐得好好的十几人腾地出现在甲板上,人人惊惶。 “鲲鱼?!完蛋了!我们这一船人也不够它啃的!” “船长,不如打开灵力罩,让我们各自奔命去吧!” 船长向来随和的气质变得凛冽起来,断然拒绝了登船之人弃船的要求。且不说这个船只是个灵器,便是四散了,逃过鲲鱼的一时抓捕,在这茫茫大海生路也不过百之一二,还不如抱船死守。他已经发了传音符,若是速度快的话,驻守道君过来,他们只需撑得一会,便能得救。 他喝道:“诸位说笑了!若是弃船而逃,便是逃离这鲲鱼之口,茫茫大海中,妖兽千千万,谁也逃不过去!不如与我等奋力一搏,我已经传信给流云道君,我们撑得一阵,他想必会赶来!” 中鬟岛的船长也不是谁都能当的,有联盟作保,修为和威望都是一等一,沧澜本界修士都极为相信他的判断和人品。 见散逃无路,众人也都不再废话,各施神通,腾空而立。 只待那鲲鱼到得近前,便要会上一会。 傅灵佩和丁一也趁机混入了人群里,各自腾空而起。 这鲲鱼的身子整个沉入了水面,唯独一截小山似的背脊露在外面,离船身也不过半里远,速度极快,声势极大。 “敢问船长,这鲲鱼可是那上古传说中的北冥之鱼?”丁一突然问道:“可这,也忒小了些。” 即使到这个时候,他仍然是笑嘻嘻的。 船长此前也留意过这两人,只觉气度非凡,乍一听到此话,仍不免愣了一愣,脸上却一派严肃地道:“这是元婴期妖兽,伪鲲鱼。” “注意了!”他神情严肃:“若是让这鲲鱼将船毁了,那么,我们都要丧命在这海上了。” 这船为灵器,船身上涂满了让妖兽避开的遮于汁,而且灵力罩可以承受元婴期修士一击,十分难得。但是也经不起鲲鱼的几次啃咬。若是船破了,那真的就只能等死了。 船上修士多数为金丹后期,金丹圆满不过船长和丁一两人,对上这鲲鱼,胜算极小。 不过,也不能让这鲲鱼靠近船只,毁了灵力罩。 “随我来!”船长身先士卒,打开灵力罩,第一个飞了出去。 傅灵佩和丁一两人对视了一眼,自知事态严峻,也随着众人纷纷出了去,唯独小怜一个筑基期的女修跟着去也无用,就被众人默认留在了甲板上。 她焦急地看着半空中的父亲,暗自祈祷顺利过了这一关。 可是鲲鱼,便是只得一个伪字,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此时已是极近。 身体约有百丈,泰半浮在水面上,黑溜溜的眼珠冰冷地对着众人,钢凿般的牙齿张开,光一个嘴便有一间房子那么大,猩红的血肉还留在齿缝间,没有完全消化干净。 可以想象若是一个不慎,被这钢牙一个咬合,便是金丹体修的身体也扛不住。 它停了会,似乎是在打量。 元婴期妖兽的威压扑面而来。 众人并不敢先攻击,生怕第一个祭了这鲲鱼的五脏庙。 傅灵佩此时已经唤出了七剑,一式七样,连成一套环着身体,光晕四射,颇为不凡。除了刚刚出炉那日,七剑还是第一次现于人前。 幽幽的灵光顿时引起了众人注意。 天哪,这…… 七件灵宝!对方什么来头?! 再一看,这七剑与主人联系密切,是本命法宝,原本还想浑水摸鱼的心顿时歇了去。 丁一也讶异地看了她一眼,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本命法宝,不由暗暗地靠近了她,以免被心怀嫉恨之人偷袭了去。 鲲鱼动了。 它口一张,一道水箭便轻飘飘往上空之人而去,水箭带有强烈的腐蚀性,不过是几个水点子,被溅到的几人便是套了几层灵力罩也未逃脱开去,落在肩膀上,便是一阵轻烟冒起,皮肉顿时破了个洞。 被重点关照的丁一和船长更是连连闪退,即便如此,还是滴到了几滴,身上的灵力罩噗噗噗地瞬间破了几个洞。 不行! 不过是一个水箭,一个回合,众人便受不住了! 继续下去,也只有败亡的命!怕是等不到救援! 丁一看了看身旁的女修,心道万万不能让她有所损伤,原本打算藏拙的心理便行不通了。 “诸位听我一言!”他突然喝道:“我乃熹光团凌渊真人,有一阵法,需众人齐心,方可共度难关!” 身为在场唯二的金丹圆满还是足以唬人的。 鲲鱼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天真的残忍,看好戏似的看着眼前的小人物们跳来跳去的挣扎,猫捉老鼠似的东吐一口,西吐一口,把众人往一个圈里逼。 “听我号令!”低沉的音色在夜空中散开,却敲入了每一个人心底:“以此女为轴,离三,巽四,震一,兑二,坎三,起!” 除了船长和丁一,全部按照九宫八卦列位,围着傅灵佩绕了一圈。 “十三围合阵!”这计算却是丁一按照此际地形算出的最佳排阵式,以所有修士灵力为媒,互相支应,千变万化,而轴心,责任最重,却也最安全。 傅灵佩看着一旁策应之人,未免心绪浮动。 这种被人放在心中,珍之重之的感觉却是初次,前世便是她与沈清畴两人相得之时,亦不曾有过。也或者,那此前的感情,也不过是某人的一场经营罢了。 甜蜜是甜蜜。 不过她还是更喜欢在前方奋斗的感觉。 鲲鱼不耐烦继续等,一个跳跃,巨大的身子便出了水,头大身子小,一连串的水箭从口中爆出! 合! 十三人灵力同连,往傅灵佩处传输而去。 傅灵佩只觉体内几乎要被撑爆了一般,连连拈指掐诀,一道道酷烈的幽蓝火墙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绵延不断,水箭迅速被吞噬干净。 不过,傅灵佩不甘于此,基础的火球术,在升级过的清灵火加持下,带着强烈的腐蚀性铺天盖地地往鲲鱼而去。 鲲鱼感到这火球的威力,也没有强接,尾巴一摆,如飓风般一退十几丈,眼前凭空出现一道七彩色圆珠,将这火球全部吞了进去,而后嘴一张,圆球就被它吞了进去。 看来这是鲲鱼的本命法宝。 它龇了龇嘴,神情摆到一半,便僵住了,忙不迭地把圆珠吐了出来,圆珠扑扑地冒着烟,七彩色凭空黯了一些。 看着它平素最喜欢的圆球变丑了,它不由暴跳如雷,鱼尾一甩,迅速变大直往众人拍来,势头十足。 船长丢出一个塔型法宝,迎风而长,直直往那鱼尾坠去。 “嘭——”一声,鲲鱼不痛不痒地继续甩甩脑袋,鱼尾上连一道印子都没有,继续往前。 眼看着十三围合阵便要破了。前排的一阵慌乱。 傅灵佩祭出七剑,合为一把阔剑,灵力不断地泻出,一指,电光火石间便往那鱼尾斩去!南明离火诀所到之处,火凤翱翔,皆化于无! 众人惊讶地看着那一剑! 滔天的剑意,森森而去! “嘭——”一声,鲲鱼凄厉地叫了一声,鱼尾上一道极大的口子,血肉都翻了出来,一股泄出来的血几乎要将身下的水都染红了一般,蒸腾的火焰带着腐蚀之意,还在往伤口里钻。 它怨毒地看着傅灵佩,长舌一吐,便想将她卷过来,却被阵势挡了下来。 傅灵佩微微喘息着,手微微发抖。 不由有些遗憾,这样的一剑,是她平生最大的本事了,鲲鱼也不过只伤了层皮肉,实在难缠。 她只能再发出一剑了! 丹田已经隐隐作痛。 “居后策应!” 丁一在一旁静观许久,突然一动,颀长的身影便迅速往鲲鱼方向腾空而去,行得太急,几乎能听到衣衫猎猎作响。 傅灵佩几乎不假思索地发出连续几道火墙,揽住了鲲鱼的退路。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丁一的剑! 紫极清光!细长的剑身,盈盈若秋水,却散出浓重的杀气! 剑身缠绕着紫色雷光,几乎爆裂开来一般。 也是一件灵宝! 不过一剑! 滔天的剑意席卷而来,能看见化为实质的紫色雷龙在期间盘旋蒸腾,直参入天! 气势恢宏,雷龙奔腾呼啸而过,卷起成堆的海水,轰地爆裂开来,白色的浪花卷得到处都是。鲲鱼庞大的身躯几乎也掩了进去。 “再起!” 丁一再次挥出惊天一剑! 两条雷龙盘旋奔腾。 傅灵佩心领神会,连忙汇集众人之力,灵力汩汩而来,一剑再出!火凤激射,与那雷龙缠绕在一块,汇成一股,往前方而去! 鲲鱼躲闪不急,浪涛翻滚,浊浪滔天,便是神识也一时看不清。 良久。 海面才平静了下来。 “结束了?”有人不敢置信地问道。 “我们居然胜了?!” 一人未损,居然胜了! 死里逃生的众人不由欢呼起来。 便是再稳重,在这九死一生之局,也觉庆幸无比。 小怜抱着父亲更是又哭又笑,激动不已。 万幸丁一在旁发现了鲲鱼的弱点,唯独眼下一寸皮,是最软之处,头先一剑正中!第二剑与傅灵佩一剑结合,爆出巨大的威力,直入罩门。 鲲鱼翻腾了许久,还是死了。 幽蓝的海域,已被其体内泼洒的血液染红了大半。 巨大的身躯浮在海上,唯独一双眼珠还睁着,似有愕然之色,横行霸道了一生却终结在此。 元婴期妖兽的身躯处处是宝,从皮到骨肉,便是血液虽已经撒了大半,也是作符作阵的高级原料。 不过在场众人都未动,恭敬地看着前方并列的两人,齐齐拱手一揖到底:“多谢熹光力挽狂澜,救我等于万劫不复!此鲲鱼,我等分毫不取,来日若有需求,愿效犬马之劳!” “不必如此。我等先取,你们再分。” 傅灵佩踏剑而去,祭出七剑,附灵而上,一剑落,鲲鱼便被整齐地分作了十几段。 它的尸身太大,足足比听心岛都大了两倍,便是作了十几段,每段也极大了。傅灵佩选了三块鱼腹的肉,单单空出了一个储物袋来装。 这些是为了给留守的娇娇的,元婴期的妖兽血肉于她是大补,这么多足以吃上许久,她便不客气的笑纳了。 鱼骨取了脊柱中端最硬的一段,和十来颗牙齿,其他她便没有再取了。 丁一取了最重要的内丹,连着尾巴上的鱼皮一起剥了下来,接了一些血液,也便回了甲板上。 “你们杀了鲲鱼?” 突然,远方一道无形的威压迅速而来,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蓦地落在甲板上,看着众人热火朝天地分鱼,不由好奇地问道。 “启禀道君,多亏熹光团的静疏真人和凌渊真人,我等才能侥幸生还。”船长没有参与分取战利品,快走几步拱手报道。 “熹光团?”流云道君捋了捋白须:“噢?” 此后便不言了。 不过心里却默默地记住了这个仙团。 海面上一片红褐色,已经没有什么风景可看了。 傅灵佩和丁一早就回了船舱坐下。 以前的熹光团,建团之时虽有一部分的观众观看,不过仍是少数人才认可的实力。 真正走入众人眼帘却是那次快速地名次晋升造成的冲击,但却是有不少侥幸的成分的。可这次的惊天一战,以金丹战元婴,以弱胜强,却真正展示了熹光团的实力,两人的剑道实力,虽然还入不得真正高层的眼帘,却已经在众多普通修士中传扬开来。 熹光,真正的一战成名。 小怜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两人离去,心内澎湃不已。见识过这样的力量,又如何甘于平凡! 此后,她也要做那样的修士,做这样的强者。 至此后,金怜在沧澜界一步一步修炼,最后成了一方大能,又是另一话了。 傅灵佩两人却是把这一切都抛之脑后了。 坐着传送阵,两人回了联盟总厅,交了任务。正待要回房消息,却被叫住了。 “请问两位是静疏真人和凌渊真人么?” 一个一身短打的年轻男子,金丹初期修为,来到两人面前,垂首问道。 “是,我等便是。不知有何贵干?” 丁一上前一步。 “我家小主人有请。”来人做了个请字。 “不知你家主人何方神圣?”傅灵佩有些不郁,藏头露尾的,谁耐烦搭理。 “尔等一见便知。” 傅灵佩充耳不闻。 丁一无奈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脑袋,让她别急。人却转头,眼神凌厉。 来人不由身子抖了抖,才道:“我家主人,姓程。”心内暗暗叫苦,主人原本让他卖个关子,却被他一小子兜了底。也不知回去要不要受罚。 “程无趋?”傅灵佩点了点下巴,颔首道:“带路。” 此间姓程的,她不过认识这一个程无趋,和一个早就驾鹤西归的程寄海。想来能做出此事的,也唯有程无趋了。 而程无趋此时静静地等在室内。 这房间是他们程家在联盟总部这座大岛上购得的一处房产,今日他刚接到中鬟岛的线报,便先来到了此处,更让人候在了联盟大厅。 本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请小天使们支持正版! 182.第 182 章 应有碣石一般的风骨,应有沧海一样的胸怀,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第一章钟楼街的游行 如果从太空里俯瞰东林,这是一颗美丽的星球。星球表面那些蓝色的海水和一望无尽的绿色原野,还有那些苍白的令人心悸的矿坑,被透过高空微粒洒下的恒星光芒照拂,会透露出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朦胧美感,就像是一张一放很多年的油画,蒙着历史的尘埃。 然而对于东林区的居民和孤儿们来说,这个星球有的只是石头,除了石头之外,什么都没有。哪怕是那些绿色的原野,在他们坚毅渐成麻木的眼光中,也只是一些覆在财富和光荣历史上的青色草皮,他们的目光只习惯于透过这些草皮,直视那些东林人最渴望的矿脉。 从行政规划来说,东林是二级行政大区,和首都星圈那三颗夺目的星球以及西林大区拥有完全一样的行政等级。但是在联邦人民们的心里,遥远的东林,实际上已经是被遗忘了的角落。除了在联邦政府成立六百年的庆典上还能看到东林的名字,很多时候,对于那些生活在富裕文明社会里的人们来说,东林已经不存在了。 东林大区只有一颗星球,东林星,这似乎是废话,其实又不是废话,因为东林大区名字的由来,便是因为东林星,由此可见,在极为遥远的过去,这颗孤单悬于三角星系最外方的星球,对于整个人类社会而言,拥有怎样重要的意义。 然而自从东林大区的各种品型的矿石被采掘完毕之后,东林星便成了一个渐渐荒芜的星球,这里只有石头,没有矿石,只有石头。 …… …… 有能力离开东林的人们,早已经离开了这里。凭借着专业的技能和积蓄的财富,通过首都星圈或西林大区的亲人担保,他们成功地获取得了户籍转移证明,乘坐着因为能源短缺而越来越少的航班,离开了这个越来越没有生机的地方。 能够拿到户籍转移证明的人毕竟是少数,半废弃状态下的星球,依然要维持很多人的生活。在一个物质文明相对发达的社会里,温饱早已经不再是人类需要担心的问题,东林星上的人们依然安稳的活着,社会综援依旧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货币依然平稳的流通,这个世界里依然有公司,有机场,有食品加工厂,机甲维护站,电脑联络中心,甚至还有一个军备基地。 应该有的,可以有的,东林区全部都有,只是依然掩不住一股淡淡的老味儿,死味儿从每一条街道,每一幢建筑,每一个无所事事,端着咖啡,看着电视的人们脸上渗了出来。 数千年的矿石采掘,为联邦社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支撑,就像是一条为平原输送养分的大河一样,然而当这条大河渐渐干涸,变成了一条充满了臭气的小溪沟时,联邦社会反哺回来的支援,却明显有些不够——因为人类从来都不仅仅是能够活着,便能感觉到幸福的。 东林的人们在数千年的历史中,培养出来了坚毅、吃苦耐劳的精神,远古时期连绵而至的矿难,也并没有让他们有丝毫的退缩。然而眼前的这一切,却让他们感到了浓郁的悲哀和无奈。无矿可挖,无事可做,从某一个角度讲,连矿难都没有的人生,绝对不是东林人想要的生活。 吃苦耐劳的东林人,在联邦社会里有东林石头的称号,如今的东林人,变成了愈发沉默,愈发冷漠的石头,把自己塑成了雕像,杵在自己习惯的圈椅和家中的沙发上,似乎永远不会再动。 …… …… “愚民的人生,有肥皂剧就够了。”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副局长鲍龙涛,沉着一张脸,走在钟楼街的凉风之中,看着那些表情麻木,在街角酒馆里喝酒的居民,在心里这般想着。 鲍副局长也是东林的石头之一,他的脸像石头一样不苟言笑,对于钟楼街一带出没于黑暗中的帮派势力,拥有无穷的震慑力。当他在钟楼街上巡示时,那些在黑市里出卖野牛肉的贩子们,只会以战舰的速度望风而逃,配合着他一身黑色制服煞人的风姿,以及身后七名下属,颇是拉风。 然而鲍龙涛忽然想到今天身边还跟着三位记者,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里系好了领扣,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转过身来,对着那名手执话筒的女记者,堆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像是一块石头忽然绽开了老皮。 “钟楼街的治安向来良好……”鲍龙涛不想给这位女记者留下轻浮的感觉,尽量平静地讲述。这是一次由河西州长办公室下发的任务,鲍副局长不敢怠慢。 感觉到了局长的不适应,那几位警务公共关系科的下属很自然地把话接了过去,开始与记者们进行交谈。鲍龙涛在心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在东林大区已经任职十三年了,距离联邦政府援东条例规定的年限还差七年,可是他实在已经无法忍受再在这个满是死寂味道的地方再呆七年,难道要自己和那些失业的矿工们一样,天天靠看电视打发时间? 然而联邦条例十分严格,虽然在东林区升职格外的快,但必须达到一定的年限才能调回首都星圈或是西林大区,虽然鲍龙涛也认识几个大家族的外围成员,可是要让那些行事谨慎的家族,替他这个小局长出手,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能性。 这便只有在政绩上下功夫,今天鲍副局长亲自领着记者来钟楼街,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 …… 鲍副局长脸上的一丝惘然并没有保持多久,便被震惊的神情充满! 以至于那名女记者好奇的问话,他也没有听见,他那双想要杀人的目光,直接掠过了女记者的肩头,投向了钟楼街四条支道的出口处! 记者们也注意到了鲍副局长的失态,因为鲍副局长的脸色太过难看,一片铁青,就像是河里被青苔盖了数十年的石头,随时可能化身成为某种恐怖的怪物。 记者们顺着鲍龙涛的目光望去,顿时也发出了吃惊的吸气声音,尤其是那位女记者,更是失态地掩嘴轻呼了一声。 凉风吹拂在钟楼街平直安静的街面上,在这一刹那间,却响起了无数细碎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并不整齐,也不像是鼓点响起,然而太过密麻,一时间竟不知有多少人出现。 下一刻,这些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了钟楼街上,四个巷口里同时涌出来了一大堆人,迅即占据了人行道和街口的大部分地方,声势十分惊人,不止是街上的行人和几位警察记者变了面色,甚至连那些沉迷于咖啡和酒精里的东林居民们,也诧异的望向了窗外。 更准确的说,四个巷子里涌出来的是一群少年,这些少年最大的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模样,甚至有的少年脸上还脏一块净一块,也不知有没有十岁。 这些少年的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但却有一条特别统一,特别令人心惊胆颤,因为他们都穿着黑色,黑色的夹克,黑色的t恤,黑色的衬衣,有一小子看模样是家里实在没找着黑色的衣服,竟是寻了一件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满是黑黑矿灰的青色工作服! 一百多个不知来历的少年,穿着黑色衣服,看着滑稽却依然给人无穷压迫感的少年们,就这样走到了钟楼街的正中间,走到鲍副局长和那几名记者的身前。 鲍副局长下意识里踏前一步,恶狠狠地盯着少年当中最头前的那个人,因为他认识对方。 女记者下意识里退后几步,小心翼翼地偷窥着那些少年的脸色,不知道这些黑衣少年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自己的人身安全能不能得到保障。 “大白天的,不上学,你们来这儿做什么!”鲍副局长十分严厉地吼了一声,往常他一声吼,钟楼街的帮派领袖都要屁滚尿流,谁知道今天这些少年们脸上竟同时露出轻蔑的神色,理也不理他。 领头的少年明显拥有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睁着那一双大大的眼睛,毫不退缩地看着鲍龙涛,说道:“我们有请愿的权力!” “请愿?”听到这两个字,本来躲在鲍副局长身后的女记者顿时精神为之一振,伸出那张化妆的极为精致的脸,颤着声音问道:“什么目的?” 领头的少年没有马上回答记者的问题,而将手中的拳头一举,只见黑衣的少年群里面,顿时伸起了七八幅标语,上面用油漆写着一个个的大字,十分醒目。 “坚决反对地域保护主义!” “坚决反对电视信号管制!” “我们要看联邦二十三频道!” “我们要看简水儿!” 最小的那个男孩儿擦了一把脸上的污垢,扯着嗓子,无比悲愤地喊了几句口号,只是声音太过清涩,面容太过正太,所以倒是充满了可爱和可笑的感觉。 …… …… 女记者本以为自己抓到了一个极佳的新闻素材,然而当她看到那些标语上面的诉求之后,顿时傻了眼,有些莫名所以地看着鲍副局长问道:“这……这……这些孩子是些什么人?” 鲍副局长此时已经陷于发飙的临界状态,从那些荒唐的标语上收回目光,咬着牙低声狠狠咒骂道:“一群王八蛋孤儿!” 第二章一百个黑衣少年的背后 有人的地方不见得会有江湖,但一定会有聚居地,这便是城市。东林区最大的城市就是河西州首府。在这个城市里,除了那些时常可见的醉汉之外,最多的便是从事黑事贸易的小商人,在阴影中警惕注视巡警的黑暗人物,还有……孤儿。 东林曾是联邦社会最富庶最发达的矿星。不论是在怎样的文明中,从事采矿工作的人们总要承担更多的风险。虽然晶矿自动掘进机的发明,电脑无差漏覆盖控制,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采掘业的安全,然而星球内部复杂的矿脉变动,以及那些怎样也无法通过计算预知的地质变动,依然在这数千数万年的岁月里,葬送了不少矿工的性命,这些矿工的孩子,则成了流连于东林区城市街道上的异类。 无父无母,无父有母,不一样的人生造就了这些孤儿们不一样的心理,联邦政府全额负担了他们的生活及学习费用,却没有办法不让这些孩子们天天逃学。不到合法饮酒的年纪,在体内芯片的监视下,他们不能像矿工大叔们一样饮酒度日,他们也不可能去从事黑市的贸易,虽然政府有配给的食物,然而这像小猪罗一样毫无光明的生活,并不能完全消耗他们体内旺盛的荷尔蒙,所以暴力,模仿冷酷,争夺地盘,一切随之而来…… 鲍副局长用阴沉的语气说出来的王八蛋孤儿,指的就是这样一群人,这样一群令州长办公室和警察系统无比头痛的人。 虽然在成功地进化成黑帮之前,这些少年孤儿们还有许多的路要走,单纯的模仿也不会让他们有太大的杀伤力,可是孤儿这个敏感的身份,实在是令人有些难办。尤其是当东林矿产渐渐枯竭之后,这一批孤儿基本上都是因为十年前最后一次矿难而形成,而那次矿难给东林区所带来的影响…… …… …… “我们要看简水儿!” “简水儿!” 警笛声不停响起,负责钟楼街一带治安的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接到了副局长愤怒的指令,用最快的速度前来支援,将超过一百名的孤儿们隔离在了街道的中心。 然而面对着手持警棍和盾牌的警察们,钟楼街黑衣少年孤儿们没有丝毫畏惧,叫嚣仍然在持续,只是那些被写在破油布上的标语被举的歪歪斜斜,或许是这些孩子们感觉到累了? 最可笑的是,那名年龄最小的孤儿似乎喊口号也喊累了,只是一味地重复着简水儿简水儿这三个字,似乎这三个字有什么魔力一般,偏生又有气无力…… “给我认真点儿喊!”孤儿的首领急了,瞪着那双清亮的眼睛,揪着小家伙的耳朵。当警察包围了钟楼街,他才感觉到了一丝后怕,只是……既然许乐已经说了,今天有记者在,那个姓鲍的肯定不敢做什么,那么他一定不敢做什么吧?许乐什么时候判断错了的呢?一想到那个名字,孤儿首领顿时将腰杆挺的更直了一些,把胆气放的更壮了一些,脸上的表情也更悲愤了一些,对着警察封锁线后方的摄像机镜头高声喊道:“我们要看二十三频道!” 一百个请愿的少年郎,同时悲愤起来,在街头与联邦政府对抗,却只是为了看电视,这是……何等样荒谬的场景啊。 …… …… 然而鲍龙涛并不认为这是一出闹剧,也不认为这是何其荒谬的事情。因为从听到二十三频道和简水儿这个名字之后,他就知道,这群野孩子今天是玩真的了。 当州长办公室没有办法抵挡住河西电视台几位董事的哀号和暗中威胁之后,鲍龙涛就知道这一天必将到来。事实上,当州长办公室的命令下达到警局,通过电信安全条例,寻找到一个借口,暂时停止了联邦23频道在整个河西州的信号接收后,州长办公室以及警局相关部门已经收到了一千多封抗议信。 这些抗议信的内容和今天孤儿们的要求都是一样的,他们都要看二十三频道,要看那出在首都星圈刚刚播出两个月的电视剧,最主要的是,他们要看简水儿…… 鲍龙涛看过那出叫做全金属狂潮的电视剧,也知道那个饰演战舰上校指挥官的简水儿是怎样能够撩动人心的人物,那张精致像画儿一样的可爱小脸庞,那头时而微乱时而柔顺的淡紫头发,那个娇小的身躯穿着标准的英武制服,那些眯眼偏首时的稚嫩神情,多像自己的女儿啊,只是比自己的女儿还要更可爱一些…… 忽然一个寒颤,鲍龙涛从走神里醒了过来,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女记者正不停地对着摄像机在说些什么,摄像机的镜头越来她的肩膀,对准着那些义愤无比的孤儿们,女记者的眼角里流露着一丝幸宰乐祸的笑容。 新闻部和制作中心的关系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鲍龙涛在心里有些郁闷地叹息了一声,河西电视台的那些长官们为了保护自己电视台的收视率,不惜花了这么大的代价,用了这么荒唐的理由,暂时停止了联邦23频道的播出,谁想到同一个电视台,却直属大区委员会管理的新闻,却时刻想着从背后捅他们一刀。 不是东林人,不知道电视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联邦23频道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如鲍龙涛先前那句恶毒的评语一样,愚民的人生,有肥皂剧就够了,渐趋死寂冷清的东林公民们,已经习惯了自己生活的无趣,却不妨碍他们有从电视里追寻美好,幻想美好的自由,而这种自由对于他们来说,是生活里的油盐酱醋,无法缺少的。 简水儿……一向冷酷的鲍副局长唇角忽然泛起了一丝温暖的笑容,便是街中心这些令他厌恶的孤儿竟也不是这么可恶了。只是转瞬间他的笑容就凝结了起来。 这些可恶的孤儿今天让自己的颜面大为受损,今天这一幕如果真的上了新闻,新闻部与制作部之间的矛盾,肯定会闹到州长办公室甚至是委员会,那自己会不会被当作替罪羊? 183.拍卖会 孟秀只管闷头打去,闭嘴不答。 白露跺了跺脚,身子一闪,便来到了拳影前方,嘴里不饶人道:“你打呀,你打呀,你敢打么?!” 孟秀的拳头硬生生折了个弯,刚刚碰到白露的肩边转了过去,继续往那奸夫而去。即便到这个地步,还是不愿伤到白露。 奸夫刚刚穿好衣服,斗大的拳影便铺天盖地而来。 不过,他也是个金丹修士,岂是那么容易就被伤到的,身影一折便躲了开去,不过还是比平时慢了一些,腰侧被拳风扫到,刮出了一层血肉。 他眼神冰凉地看向两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换来孟秀的再一拳。体修的拳头岂是好挨的,他正待躲开,却不知为何灵力不畅,又滞了滞。这次却是正中胸口,灵力罩噗噗连破,胸口一块都被打得凹陷了句,吐了口血,便昏死了过去。 “你打死他了!”白露伸出一指,在那修士鼻下比了比。 “是,那又怎么样?”孟秀似乎到了爆发的临界点,憨厚的脸上狰狞之色还未褪去,唬得白露连连退了两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金丹中期,孟秀却是实打实的金丹圆满。 “你这样,我爹爹不会放过你的!”她色厉内荏地退后了几步,意图拉开距离。却突地听到一阵“啊”的惨叫,白露身后窜出一道莹白的比目鱼,口中咬着一个白生生的手臂。 白露半边身子都溅满了鲜血,惊恐地看着那只比目鱼,面无人色。 怎会只有一只?还有一只呢? “露露,别怕,我来帮你!” 孟秀见此,一个提气便到了白露身旁,挡着她正对着比目鱼。 白露眼神复杂地看着这肌肉纠结的男修,在她身前左支右挡地阻止着比目鱼的撕咬。 不料这比目鱼似疯了一般,全然不顾身上的拳头,一只琉璃似的眼珠恶狠狠地盯着白露,只往白露撕咬过来。 孟秀一时阻之不及,白露便被露在了比目鱼的身前。她惊恐地尖叫起来,失却的一臂无法完成掐诀的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比目鱼恶狠狠地扑咬过来。 她抛出一物,不过为了避免误伤孟秀,只能再往前了几步。 “不好!”傅灵佩起身欲阻,白露死了他们便无法得知如何回乡了。 “等会。”手却被丁一扯住,示意她继续看。 傅灵佩安静下来,静静看着事态发展。 果然,白露手中并非凡物,乃是一个符宝,还未到到得很远便轰然爆开,周边的水域都被撕了开来,因为离得不远,气浪将两人的迷踪阵都破了开来。 过了好一会,搅浑了的水才重新清澈了下来。 傅灵佩和丁一见那两人太专注,没有留意到这边,便又窝回了原处。 比目鱼首当其冲,身体炸得一块一块的,血肉横飞。而白露因为离得太近,身受重伤,躺在了水底,那原本便昏迷着的奸夫更是被炸成了两半,显然是活不成了。 唯独孟秀见机得快,及时躲了开来,除了满头满脸的狼狈,倒是没受什么伤。 “原来是你?对不对?”白露突然尖叫了一声,愤怒地看着孟秀:“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对不对?” 孟秀闷着头,不说话,神情复杂。 “你说话啊!为什么不说?!”她神经质地喝了声,一只手还在乱晃。 孟秀突然昂起头,脸上的神情却完全不同了:“是。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我特意引你来听心岛,便是为了此时。我知道你按捺不住,每日必然要找人睡上一觉。很早前我便在你身上下了萦纡粉,所以不论何时我能顺利找到你。捉奸之时,我终于找到机会把另一只比目鱼的血抹在了你衣衫上,你心神不稳之时必然不会注意。而这比目鱼便以你为生死仇敌。也只有你死在自己的符宝之下,团长才不会知道这一切。” 他的神色里有着诡异的兴奋感,恨不得将这些说与天下人听,可惜却只能说与一个将死之人,不免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谁让你不知检点,便是在抚生团,也有那么多你的裙下之臣,你把我当什么?”他激动地斥责道。 “每次仙团里,若有兄弟拍着我的肩,意味深长地朝我笑,我便知道,他们又把你睡了,暗地里不知道嘲笑我这个活王八多少次了,我头顶的绿帽子几乎堆成山了。” 白露咯咯咯地笑了,冷不丁咳出一口血来,用残存的一臂揩了揩嘴角,几乎笑出了眼泪:“荒唐,荒唐!” “这一切,不是拜你所赐吗?孟秀?”她转过头去,不想再看这人一眼:“当初你眼巴巴地拿着这如玉诀,求我练,我便练了。” “你说这功法美容养颜,平时练一练也无妨,我便听了。你说这功法练了,于你我双修都有益,我便信了。你敢说你把如玉诀给我的时候不知道它的功用?” 白露惨淡地一笑,“怪只怪我当初太信你,太相信你对我的心,也太盲目地……爱你……”最后两个字微不可闻,除了她自己,没人听见。 也或者,到现今的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心意了。 “你信我?”孟秀讽刺地笑道:“你不过是喜欢看一个傻子被你耍得团团转的模样!你这个大小姐,骄横跋扈,又怎么会有心?” 白露突然不想争辩了。 她生来便千娇百宠,任性妄为,又生得貌美娇俏,自有些大小姐脾气。 对于眼前的憨大个,她原本只觉好玩,闲时逗弄逗弄,看他红脸,不料逗弄着逗弄着却上了心,不然凭她父亲的本事,团中的青年才俊不是任她挑?她如何又会与一个资质一般的傻大个结为道侣? 不过,她想,他是不会信的。 她懒懒地躺在那里,只觉心灰意懒。 “若不是你太过寡廉鲜耻,你我又如何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孟秀说着,铜铃般的眼竟落下了泪来。 “你给我如玉诀的时候,便该知道会有今日。为了你的进阶,你把我生生变成了一个人尽可夫的浪荡子,一个活生生的炉鼎!” “你在床上吸取我灵力靠我进阶的时候,怎么就不想到这些都是你浪荡的妻子从旁的男人那边吸来的?”白露惨淡地笑了:“如玉诀炼了,我便回不了头了。一日无人供我吸取灵力,便一日如蚁噬心,我被你活生生地逼成了一个浪荡的娼妇!” “便是这样,我也不敢与我爹爹说,生怕他一怒之下,把你毙于掌下。”她诡异地笑了:“你说,你是不是该感谢我,你一个资质愚钝的修士,竟然靠着道侣升到了金丹圆满?”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孟秀捧着头,不肯相信:“如玉诀是我从廖清辉那里得来的,他不会骗我的。他说这只是美容功诀,平时练一练对女子很好。我为了讨你欢心,巴巴地得了来。” 他越说越顺,不肯信:“这些不过是你寡廉鲜耻的借口!借口!” “那你怎么解释,刚刚那人堂堂一个金丹后期,被你一个拳头就打晕打死了?”白露有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既然选这个时机来对付我,便知道我在刚刚吸完功力之时,不论是他还是我,都比平常弱上许多。” “我真是看错了人,原本以为,你起码有一颗纯善的心,现在看来,却连面对自己的担当都没有,哈哈哈!”白露笑着笑着,便咳出了一大块血来,眼看就快要不行了。 “你胡说,你胡说!”孟秀似乎被激起了凶性,眼睛暴突,攥着拳头,便想要上来掐死这人。 走了几步,才醒了过来:“你是想激怒我,好杀了你,你那无所不能的父亲便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了,真狡诈,我才不上当。” “真可惜……被看穿了呢……”白露的语音渐渐断断续续地,说得有些费力。“恨只恨真情错付……想我白露……骄横一世……临了却……” 孟秀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了些,眼神晦暗地看着眼前之人。 脑中突然间忆起了少时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双髻垂髫,一双大大的眼睛,樱花般的唇,穿着一袭洁白的轻纱,站在高台之上,好奇地看着被晒得一身黧黑的他,对着一旁的男子爱娇地问道:“爹爹,这个小子是谁?” 那时的她,是仙女。他娶到了仙女,欣喜若狂。是哪一日变了呢,常年被人奚落攀高枝的自尊的煎熬,还是那本薄薄的书皮? 时间太久了。 他记不清了。能记得的只是那些屈辱的夜晚,那些细碎的白露以为他未曾见到的床笫之欢,记得白露后来的放浪形骸,无色不欢。 “啊——”孟秀突然睁大了眼睛,一柄锐利的剑气透胸而出,睁大的眼睛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剑气他曾经在抚生道君处见过。 终究,还是她更胜一筹。 “我……你……”他的眼眸慢慢阖上,竟然露出了一抹释然的笑:“这样……也好……” 遒劲的躯体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多谢……真人……相救……”白露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为了骗孟秀走近,她耗费了太多力气,而最后的袖里剑气,更是勉强发出,这一次却是直接散了她的修为功力。 两人默默从掩处走出。 傅灵佩蹲下身,喂了她一粒极品离震丹。 “原来……是你们……”白露瞥过来一眼:“百团……大战的……前十……到时你们……就知道了……” 说着,嘴角翘起,竟笑了起来,却清澈得再无一丝狐媚或骄矜之气,慢慢地阖上了眼睛:“尘归尘……土归土……但……愿……” 最后一句太小,却听不清了。 “她自尽了。”丁一肯定地说道。 “是。”傅灵佩不由唏嘘一声。之前在发觉孟秀有做手脚的同时飞讯于白露,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她仍然受了重伤,之后更是传音告诫他们不要插手,直到现在这一步。 傅灵佩却有些明白了白露。 她的烟视媚行,和种种不守常规,不过是对孟秀的报复。她曾经爱他,后来恨他,却又不能完全忘情,直到今日的爆发,拖着凡人之躯继续活下去,向来顺风顺水惯了的,又怎么肯再接着活下去。 在她断了一臂,明白孟秀的安排后,怕已是萌了死志。 “好了。”丁一摸摸她的头:“别多想。不过是一个大小姐和闷瓜子作天作地作出来的事,不值得可惜。” 男人就是冷情。 傅灵佩不由迁怒地瞪了他一眼,:“现在线索也有了。回吧。” 丁一不由摸了摸鼻子。 这尸体,两人却不敢处理的。便是那储物袋,也还规规矩矩地放在原处。 毕竟这抚生团团长可不是简单的人物,虽然凭借追根溯源术只能看到白露死于那次自爆,但是毕竟说不清。 重新回到了听心岛,天色已经大亮,船只还没来,不过两人却没什么心情继续捕鱼了。 丁一重新设了联阵,拿出了那对品相完美的琉璃珠,一个人在角落拿出了一堆工具捣鼓起来。 傅灵佩看了一会,十分无趣,便又自觉地盘腿打坐起来。 酉时三刻。 返航船已经到了岸边。 丁一收回阵法,拉着傅灵佩的双手一个提气便到了船上。 “喏,拿着。”丁一丢过来一个手串,示意她带上。细细的链子上坠了一个琉璃色的珠子,优雅而精致,珠子上似有流光浮动,隐隐的暗纹藏在暗处。 他的耳尖有点红,见傅灵佩还愣在那里,便扯过了她的手,缓缓地套上了:“不许摘。” 琉璃色的珠子在暗夜下发着微光,衬得一截皓腕白似美玉。 “不摘。”傅灵佩嘴角翘了起来:“我不摘。” 这比目珠上,一串暗纹,正是蹀躞阵。 孟秀只管闷头打去,闭嘴不答。 白露跺了跺脚,身子一闪,便来到了拳影前方,嘴里不饶人道:“你打呀,你打呀,你敢打么?!” 孟秀的拳头硬生生折了个弯,刚刚碰到白露的肩边转了过去,继续往那奸夫而去。即便到这个地步,还是不愿伤到白露。 奸夫刚刚穿好衣服,斗大的拳影便铺天盖地而来。 不过,他也是个金丹修士,岂是那么容易就被伤到的,身影一折便躲了开去,不过还是比平时慢了一些,腰侧被拳风扫到,刮出了一层血肉。 他眼神冰凉地看向两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换来孟秀的再一拳。体修的拳头岂是好挨的,他正待躲开,却不知为何灵力不畅,又滞了滞。这次却是正中胸口,灵力罩噗噗连破,胸口一块都被打得凹陷了句,吐了口血,便昏死了过去。 “你打死他了!”白露伸出一指,在那修士鼻下比了比。 “是,那又怎么样?”孟秀似乎到了爆发的临界点,憨厚的脸上狰狞之色还未褪去,唬得白露连连退了两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金丹中期,孟秀却是实打实的金丹圆满。 “你这样,我爹爹不会放过你的!”她色厉内荏地退后了几步,意图拉开距离。却突地听到一阵“啊”的惨叫,白露身后窜出一道莹白的比目鱼,口中咬着一个白生生的手臂。 白露半边身子都溅满了鲜血,惊恐地看着那只比目鱼,面无人色。 怎会只有一只?还有一只呢? “露露,别怕,我来帮你!” 孟秀见此,一个提气便到了白露身旁,挡着她正对着比目鱼。 白露眼神复杂地看着这肌肉纠结的男修,在她身前左支右挡地阻止着比目鱼的撕咬。 不料这比目鱼似疯了一般,全然不顾身上的拳头,一只琉璃似的眼珠恶狠狠地盯着白露,只往白露撕咬过来。 孟秀一时阻之不及,白露便被露在了比目鱼的身前。她惊恐地尖叫起来,失却的一臂无法完成掐诀的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比目鱼恶狠狠地扑咬过来。 她抛出一物,不过为了避免误伤孟秀,只能再往前了几步。 “不好!”傅灵佩起身欲阻,白露死了他们便无法得知如何回乡了。 “等会。”手却被丁一扯住,示意她继续看。 傅灵佩安静下来,静静看着事态发展。 果然,白露手中并非凡物,乃是一个符宝,还未到到得很远便轰然爆开,周边的水域都被撕了开来,因为离得不远,气浪将两人的迷踪阵都破了开来。 过了好一会,搅浑了的水才重新清澈了下来。 傅灵佩和丁一见那两人太专注,没有留意到这边,便又窝回了原处。 比目鱼首当其冲,身体炸得一块一块的,血肉横飞。而白露因为离得太近,身受重伤,躺在了水底,那原本便昏迷着的奸夫更是被炸成了两半,显然是活不成了。 唯独孟秀见机得快,及时躲了开来,除了满头满脸的狼狈,倒是没受什么伤。 “原来是你?对不对?”白露突然尖叫了一声,愤怒地看着孟秀:“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对不对?” 孟秀闷着头,不说话,神情复杂。 “你说话啊!为什么不说?!”她神经质地喝了声,一只手还在乱晃。 孟秀突然昂起头,脸上的神情却完全不同了:“是。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我特意引你来听心岛,便是为了此时。我知道你按捺不住,每日必然要找人睡上一觉。很早前我便在你身上下了萦纡粉,所以不论何时我能顺利找到你。捉奸之时,我终于找到机会把另一只比目鱼的血抹在了你衣衫上,你心神不稳之时必然不会注意。而这比目鱼便以你为生死仇敌。也只有你死在自己的符宝之下,团长才不会知道这一切。” 他的神色里有着诡异的兴奋感,恨不得将这些说与天下人听,可惜却只能说与一个将死之人,不免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谁让你不知检点,便是在抚生团,也有那么多你的裙下之臣,你把我当什么?”他激动地斥责道。 “每次仙团里,若有兄弟拍着我的肩,意味深长地朝我笑,我便知道,他们又把你睡了,暗地里不知道嘲笑我这个活王八多少次了,我头顶的绿帽子几乎堆成山了。” 白露咯咯咯地笑了,冷不丁咳出一口血来,用残存的一臂揩了揩嘴角,几乎笑出了眼泪:“荒唐,荒唐!” “这一切,不是拜你所赐吗?孟秀?”她转过头去,不想再看这人一眼:“当初你眼巴巴地拿着这如玉诀,求我练,我便练了。” “你说这功法美容养颜,平时练一练也无妨,我便听了。你说这功法练了,于你我双修都有益,我便信了。你敢说你把如玉诀给我的时候不知道它的功用?” 白露惨淡地一笑,“怪只怪我当初太信你,太相信你对我的心,也太盲目地……爱你……”最后两个字微不可闻,除了她自己,没人听见。 也或者,到现今的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心意了。 “你信我?”孟秀讽刺地笑道:“你不过是喜欢看一个傻子被你耍得团团转的模样!你这个大小姐,骄横跋扈,又怎么会有心?” 白露突然不想争辩了。 她生来便千娇百宠,任性妄为,又生得貌美娇俏,自有些大小姐脾气。 对于眼前的憨大个,她原本只觉好玩,闲时逗弄逗弄,看他红脸,不料逗弄着逗弄着却上了心,不然凭她父亲的本事,团中的青年才俊不是任她挑?她如何又会与一个资质一般的傻大个结为道侣? 不过,她想,他是不会信的。 她懒懒地躺在那里,只觉心灰意懒。 “若不是你太过寡廉鲜耻,你我又如何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孟秀说着,铜铃般的眼竟落下了泪来。 “你给我如玉诀的时候,便该知道会有今日。为了你的进阶,你把我生生变成了一个人尽可夫的浪荡子,一个活生生的炉鼎!” “你在床上吸取我灵力靠我进阶的时候,怎么就不想到这些都是你浪荡的妻子从旁的男人那边吸来的?”白露惨淡地笑了:“如玉诀炼了,我便回不了头了。一日无人供我吸取灵力,便一日如蚁噬心,我被你活生生地逼成了一个浪荡的娼妇!” “便是这样,我也不敢与我爹爹说,生怕他一怒之下,把你毙于掌下。”她诡异地笑了:“你说,你是不是该感谢我,你一个资质愚钝的修士,竟然靠着道侣升到了金丹圆满?”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孟秀捧着头,不肯相信:“如玉诀是我从廖清辉那里得来的,他不会骗我的。他说这只是美容功诀,平时练一练对女子很好。我为了讨你欢心,巴巴地得了来。” 他越说越顺,不肯信:“这些不过是你寡廉鲜耻的借口!借口!” “那你怎么解释,刚刚那人堂堂一个金丹后期,被你一个拳头就打晕打死了?”白露有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既然选这个时机来对付我,便知道我在刚刚吸完功力之时,不论是他还是我,都比平常弱上许多。” “我真是看错了人,原本以为,你起码有一颗纯善的心,现在看来,却连面对自己的担当都没有,哈哈哈!”白露笑着笑着,便咳出了一大块血来,眼看就快要不行了。 “你胡说,你胡说!”孟秀似乎被激起了凶性,眼睛暴突,攥着拳头,便想要上来掐死这人。 走了几步,才醒了过来:“你是想激怒我,好杀了你,你那无所不能的父亲便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了,真狡诈,我才不上当。” “真可惜……被看穿了呢……”白露的语音渐渐断断续续地,说得有些费力。“恨只恨真情错付……想我白露……骄横一世……临了却……” 孟秀不自觉地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了些,眼神晦暗地看着眼前之人。 脑中突然间忆起了少时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双髻垂髫,一双大大的眼睛,樱花般的唇,穿着一袭洁白的轻纱,站在高台之上,好奇地看着被晒得一身黧黑的他,对着一旁的男子爱娇地问道:“爹爹,这个小子是谁?” 那时的她,是仙女。他娶到了仙女,欣喜若狂。是哪一日变了呢,常年被人奚落攀高枝的自尊的煎熬,还是那本薄薄的书皮? 184.决绝与重聚 第一卷东林皆石 应有碣石一般的风骨,应有沧海一样的胸怀,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第一章钟楼街的游行 如果从太空里俯瞰东林,这是一颗美丽的星球。星球表面那些蓝色的海水和一望无尽的绿色原野,还有那些苍白的令人心悸的矿坑,被透过高空微粒洒下的恒星光芒照拂,会透露出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朦胧美感,就像是一张一放很多年的油画,蒙着历史的尘埃。 然而对于东林区的居民和孤儿们来说,这个星球有的只是石头,除了石头之外,什么都没有。哪怕是那些绿色的原野,在他们坚毅渐成麻木的眼光中,也只是一些覆在财富和光荣历史上的青色草皮,他们的目光只习惯于透过这些草皮,直视那些东林人最渴望的矿脉。 从行政规划来说,东林是二级行政大区,和首都星圈那三颗夺目的星球以及西林大区拥有完全一样的行政等级。但是在联邦人民们的心里,遥远的东林,实际上已经是被遗忘了的角落。除了在联邦政府成立六百年的庆典上还能看到东林的名字,很多时候,对于那些生活在富裕文明社会里的人们来说,东林已经不存在了。 东林大区只有一颗星球,东林星,这似乎是废话,其实又不是废话,因为东林大区名字的由来,便是因为东林星,由此可见,在极为遥远的过去,这颗孤单悬于三角星系最外方的星球,对于整个人类社会而言,拥有怎样重要的意义。 然而自从东林大区的各种品型的矿石被采掘完毕之后,东林星便成了一个渐渐荒芜的星球,这里只有石头,没有矿石,只有石头。 …… …… 有能力离开东林的人们,早已经离开了这里。凭借着专业的技能和积蓄的财富,通过首都星圈或西林大区的亲人担保,他们成功地获取得了户籍转移证明,乘坐着因为能源短缺而越来越少的航班,离开了这个越来越没有生机的地方。 能够拿到户籍转移证明的人毕竟是少数,半废弃状态下的星球,依然要维持很多人的生活。在一个物质文明相对发达的社会里,温饱早已经不再是人类需要担心的问题,东林星上的人们依然安稳的活着,社会综援依旧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货币依然平稳的流通,这个世界里依然有公司,有机场,有食品加工厂,机甲维护站,电脑联络中心,甚至还有一个军备基地。 应该有的,可以有的,东林区全部都有,只是依然掩不住一股淡淡的老味儿,死味儿从每一条街道,每一幢建筑,每一个无所事事,端着咖啡,看着电视的人们脸上渗了出来。 数千年的矿石采掘,为联邦社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支撑,就像是一条为平原输送养分的大河一样,然而当这条大河渐渐干涸,变成了一条充满了臭气的小溪沟时,联邦社会反哺回来的支援,却明显有些不够——因为人类从来都不仅仅是能够活着,便能感觉到幸福的。 东林的人们在数千年的历史中,培养出来了坚毅、吃苦耐劳的精神,远古时期连绵而至的矿难,也并没有让他们有丝毫的退缩。然而眼前的这一切,却让他们感到了浓郁的悲哀和无奈。无矿可挖,无事可做,从某一个角度讲,连矿难都没有的人生,绝对不是东林人想要的生活。 吃苦耐劳的东林人,在联邦社会里有东林石头的称号,如今的东林人,变成了愈发沉默,愈发冷漠的石头,把自己塑成了雕像,杵在自己习惯的圈椅和家中的沙发上,似乎永远不会再动。 …… …… “愚民的人生,有肥皂剧就够了。”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副局长鲍龙涛,沉着一张脸,走在钟楼街的凉风之中,看着那些表情麻木,在街角酒馆里喝酒的居民,在心里这般想着。 鲍副局长也是东林的石头之一,他的脸像石头一样不苟言笑,对于钟楼街一带出没于黑暗中的帮派势力,拥有无穷的震慑力。当他在钟楼街上巡示时,那些在黑市里出卖野牛肉的贩子们,只会以战舰的速度望风而逃,配合着他一身黑色制服煞人的风姿,以及身后七名下属,颇是拉风。 然而鲍龙涛忽然想到今天身边还跟着三位记者,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里系好了领扣,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转过身来,对着那名手执话筒的女记者,堆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像是一块石头忽然绽开了老皮。 “钟楼街的治安向来良好……”鲍龙涛不想给这位女记者留下轻浮的感觉,尽量平静地讲述。这是一次由河西州长办公室下发的任务,鲍副局长不敢怠慢。 感觉到了局长的不适应,那几位警务公共关系科的下属很自然地把话接了过去,开始与记者们进行交谈。鲍龙涛在心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在东林大区已经任职十三年了,距离联邦政府援东条例规定的年限还差七年,可是他实在已经无法忍受再在这个满是死寂味道的地方再呆七年,难道要自己和那些失业的矿工们一样,天天靠看电视打发时间? 然而联邦条例十分严格,虽然在东林区升职格外的快,但必须达到一定的年限才能调回首都星圈或是西林大区,虽然鲍龙涛也认识几个大家族的外围成员,可是要让那些行事谨慎的家族,替他这个小局长出手,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能性。 这便只有在政绩上下功夫,今天鲍副局长亲自领着记者来钟楼街,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 …… 鲍副局长脸上的一丝惘然并没有保持多久,便被震惊的神情充满! 以至于那名女记者好奇的问话,他也没有听见,他那双想要杀人的目光,直接掠过了女记者的肩头,投向了钟楼街四条支道的出口处! 记者们也注意到了鲍副局长的失态,因为鲍副局长的脸色太过难看,一片铁青,就像是河里被青苔盖了数十年的石头,随时可能化身成为某种恐怖的怪物。 记者们顺着鲍龙涛的目光望去,顿时也发出了吃惊的吸气声音,尤其是那位女记者,更是失态地掩嘴轻呼了一声。 凉风吹拂在钟楼街平直安静的街面上,在这一刹那间,却响起了无数细碎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并不整齐,也不像是鼓点响起,然而太过密麻,一时间竟不知有多少人出现。 下一刻,这些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了钟楼街上,四个巷口里同时涌出来了一大堆人,迅即占据了人行道和街口的大部分地方,声势十分惊人,不止是街上的行人和几位警察记者变了面色,甚至连那些沉迷于咖啡和酒精里的东林居民们,也诧异的望向了窗外。 更准确的说,四个巷子里涌出来的是一群少年,这些少年最大的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模样,甚至有的少年脸上还脏一块净一块,也不知有没有十岁。 这些少年的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但却有一条特别统一,特别令人心惊胆颤,因为他们都穿着黑色,黑色的夹克,黑色的t恤,黑色的衬衣,有一小子看模样是家里实在没找着黑色的衣服,竟是寻了一件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满是黑黑矿灰的青色工作服! 一百多个不知来历的少年,穿着黑色衣服,看着滑稽却依然给人无穷压迫感的少年们,就这样走到了钟楼街的正中间,走到鲍副局长和那几名记者的身前。 鲍副局长下意识里踏前一步,恶狠狠地盯着少年当中最头前的那个人,因为他认识对方。 女记者下意识里退后几步,小心翼翼地偷窥着那些少年的脸色,不知道这些黑衣少年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自己的人身安全能不能得到保障。 “大白天的,不上学,你们来这儿做什么!”鲍副局长十分严厉地吼了一声,往常他一声吼,钟楼街的帮派领袖都要屁滚尿流,谁知道今天这些少年们脸上竟同时露出轻蔑的神色,理也不理他。 领头的少年明显拥有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睁着那一双大大的眼睛,毫不退缩地看着鲍龙涛,说道:“我们有请愿的权力!” “请愿?”听到这两个字,本来躲在鲍副局长身后的女记者顿时精神为之一振,伸出那张化妆的极为精致的脸,颤着声音问道:“什么目的?” 领头的少年没有马上回答记者的问题,而将手中的拳头一举,只见黑衣的少年群里面,顿时伸起了七八幅标语,上面用油漆写着一个个的大字,十分醒目。 “坚决反对地域保护主义!” “坚决反对电视信号管制!” “我们要看联邦二十三频道!” “我们要看简水儿!” 最小的那个男孩儿擦了一把脸上的污垢,扯着嗓子,无比悲愤地喊了几句口号,只是声音太过清涩,面容太过正太,所以倒是充满了可爱和可笑的感觉。 …… …… 女记者本以为自己抓到了一个极佳的新闻素材,然而当她看到那些标语上面的诉求之后,顿时傻了眼,有些莫名所以地看着鲍副局长问道:“这……这……这些孩子是些什么人?” 鲍副局长此时已经陷于发飙的临界状态,从那些荒唐的标语上收回目光,咬着牙低声狠狠咒骂道:“一群王八蛋孤儿!” 第二章一百个黑衣少年的背后 有人的地方不见得会有江湖,但一定会有聚居地,这便是城市。东林区最大的城市就是河西州首府。在这个城市里,除了那些时常可见的醉汉之外,最多的便是从事黑事贸易的小商人,在阴影中警惕注视巡警的黑暗人物,还有……孤儿。 东林曾是联邦社会最富庶最发达的矿星。不论是在怎样的文明中,从事采矿工作的人们总要承担更多的风险。虽然晶矿自动掘进机的发明,电脑无差漏覆盖控制,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采掘业的安全,然而星球内部复杂的矿脉变动,以及那些怎样也无法通过计算预知的地质变动,依然在这数千数万年的岁月里,葬送了不少矿工的性命,这些矿工的孩子,则成了流连于东林区城市街道上的异类。 无父无母,无父有母,不一样的人生造就了这些孤儿们不一样的心理,联邦政府全额负担了他们的生活及学习费用,却没有办法不让这些孩子们天天逃学。不到合法饮酒的年纪,在体内芯片的监视下,他们不能像矿工大叔们一样饮酒度日,他们也不可能去从事黑市的贸易,虽然政府有配给的食物,然而这像小猪罗一样毫无光明的生活,并不能完全消耗他们体内旺盛的荷尔蒙,所以暴力,模仿冷酷,争夺地盘,一切随之而来…… 鲍副局长用阴沉的语气说出来的王八蛋孤儿,指的就是这样一群人,这样一群令州长办公室和警察系统无比头痛的人。 虽然在成功地进化成黑帮之前,这些少年孤儿们还有许多的路要走,单纯的模仿也不会让他们有太大的杀伤力,可是孤儿这个敏感的身份,实在是令人有些难办。尤其是当东林矿产渐渐枯竭之后,这一批孤儿基本上都是因为十年前最后一次矿难而形成,而那次矿难给东林区所带来的影响…… …… …… “我们要看简水儿!” “简水儿!” 警笛声不停响起,负责钟楼街一带治安的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接到了副局长愤怒的指令,用最快的速度前来支援,将超过一百名的孤儿们隔离在了街道的中心。 然而面对着手持警棍和盾牌的警察们,钟楼街黑衣少年孤儿们没有丝毫畏惧,叫嚣仍然在持续,只是那些被写在破油布上的标语被举的歪歪斜斜,或许是这些孩子们感觉到累了? 最可笑的是,那名年龄最小的孤儿似乎喊口号也喊累了,只是一味地重复着简水儿简水儿这三个字,似乎这三个字有什么魔力一般,偏生又有气无力…… “给我认真点儿喊!”孤儿的首领急了,瞪着那双清亮的眼睛,揪着小家伙的耳朵。当警察包围了钟楼街,他才感觉到了一丝后怕,只是……既然许乐已经说了,今天有记者在,那个姓鲍的肯定不敢做什么,那么他一定不敢做什么吧?许乐什么时候判断错了的呢?一想到那个名字,孤儿首领顿时将腰杆挺的更直了一些,把胆气放的更壮了一些,脸上的表情也更悲愤了一些,对着警察封锁线后方的摄像机镜头高声喊道:“我们要看二十三频道!” 一百个请愿的少年郎,同时悲愤起来,在街头与联邦政府对抗,却只是为了看电视,这是……何等样荒谬的场景啊。 …… …… 然而鲍龙涛并不认为这是一出闹剧,也不认为这是何其荒谬的事情。因为从听到二十三频道和简水儿这个名字之后,他就知道,这群野孩子今天是玩真的了。 当州长办公室没有办法抵挡住河西电视台几位董事的哀号和暗中威胁之后,鲍龙涛就知道这一天必将到来。事实上,当州长办公室的命令下达到警局,通过电信安全条例,寻找到一个借口,暂时停止了联邦23频道在整个河西州的信号接收后,州长办公室以及警局相关部门已经收到了一千多封抗议信。 这些抗议信的内容和今天孤儿们的要求都是一样的,他们都要看二十三频道,要看那出在首都星圈刚刚播出两个月的电视剧,最主要的是,他们要看简水儿…… 鲍龙涛看过那出叫做全金属狂潮的电视剧,也知道那个饰演战舰上校指挥官的简水儿是怎样能够撩动人心的人物,那张精致像画儿一样的可爱小脸庞,那头时而微乱时而柔顺的淡紫头发,那个娇小的身躯穿着标准的英武制服,那些眯眼偏首时的稚嫩神情,多像自己的女儿啊,只是比自己的女儿还要更可爱一些…… 忽然一个寒颤,鲍龙涛从走神里醒了过来,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女记者正不停地对着摄像机在说些什么,摄像机的镜头越来她的肩膀,对准着那些义愤无比的孤儿们,女记者的眼角里流露着一丝幸宰乐祸的笑容。 新闻部和制作中心的关系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鲍龙涛在心里有些郁闷地叹息了一声,河西电视台的那些长官们为了保护自己电视台的收视率,不惜花了这么大的代价,用了这么荒唐的理由,暂时停止了联邦23频道的播出,谁想到同一个电视台,却直属大区委员会管理的新闻,却时刻想着从背后捅他们一刀。 不是东林人,不知道电视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联邦23频道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如鲍龙涛先前那句恶毒的评语一样,愚民的人生,有肥皂剧就够了,渐趋死寂冷清的东林公民们,已经习惯了自己生活的无趣,却不妨碍他们有从电视里追寻美好,幻想美好的自由,而这种自由对于他们来说,是生活里的油盐酱醋,无法缺少的。 简水儿……一向冷酷的鲍副局长唇角忽然泛起了一丝温暖的笑容,便是街中心这些令他厌恶的孤儿竟也不是这么可恶了。只是转瞬间他的笑容就凝结了起来。 这些可恶的孤儿今天让自己的颜面大为受损,今天这一幕如果真的上了新闻,新闻部与制作部之间的矛盾,肯定会闹到州长办公室甚至是委员会,那自己会不会被当作替罪羊? 鲍龙涛的眼睛微眯,缓缓地在这些亢奋喊着口号的孤儿们脸上滑过,似乎想要寻找到一些什么——这些孤儿怎么可能知道今天自己带着记者参观的行程?他们闹这样一出究竟是为什么?难道真的就是为了简水儿这个名字?简水儿对于这些孤儿来说,就像是遥远星界的小仙女儿,可是也不足以支撑这些孤儿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事情好像有些有趣,总感觉像是有人在幕后操控了这一切,如果孤儿们的身后真的有那个人,那个人难道能够准确地知道新闻部与制作部之间的斗争,确保今天钟楼街的乱像能够登上新闻? 鲍龙涛警惕了起来,目光落在了满脸通红的孤儿首领脸上,他知道这个十六岁的野孩子是个狠角色,叫做维哥儿,可是维哥儿肯定不敢当着自己的面这么嚣张。 忽然间他心头一动,顺着维哥儿有些闪烁的眼神转过头去,投向了钟楼街下某一片阴影处。 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 第三章他比烟花寂寞 东林区河西州首府钟楼街,并没有真的钟楼。 之所以这条大街会有这样一个充满复古味道的名字,只是因为联邦军方第一次进驻东林星球时,犯了一个弱智的令人心碎的……重力测估错误。 当年战舰坠落的地点便在这里,炸出来的烟花映得无数军人脸上阴晴不定,而第四军区长官则是叹息了一声:“老子此时的心情,比烟花还要寂寞。” 这位第四军区长官所携带的复古风大钟,伴着烟花的美丽从破损的战舰里落了出来,狠狠地砸在了矿星的地面上。战舰毁了,那个大笨钟却没有毁,还在行走,这无疑对于联邦政府和军方的能力是一个最无情的嘲笑。 事实证明,第四军区长官的叹息并没有文艺腔太过浓郁的问题——联邦管理委员会对此次事故异常愤怒,非常愤怒,在军队中进行了整风运动,撤了不少人的军职,并且严令将那个仍在行走的大笨钟,放在了原处,以作为对所有公务人员的警醒。而这位第四军区的长官被发配到了西林区的边陲防区,在寂寞中潦倒此生。 无数年过去了,那个大笨钟早已经被酸雨腐蚀成了碎片,如今也不知道葬身于东林星的那个垃圾场内,然而钟楼街的名称却一直留了下来。 …… …… 今天的钟楼街没有烟花,也不寂寞,反而与往常不一般,充满了愤怒而忍不住笑意的抗议声,破烂的标语在人群里时隐时现,喝多了咖啡而兴奋的东林居民加入了进来,喝多了烈酒而暴躁的酒鬼们也加入了进来,顿时让第二警察分局维持秩序的力量显得有些捉襟见肘,混乱的场面,开始向真正荒诞的实验戏剧方向发展。 鲍龙涛一脸冷鹜地站在封锁线后方,并不担心这些东林居民敢冲过来,虽然东林人实在已经是无聊的够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发泄情绪的方法,从而显得过于亢奋,虽然那条封锁线,只是黄色的薄胶带……然而联邦是一个法治的社会,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是可以挑战,而什么是不能挑战的。 185.我应了你 夜已深。 浅浅的雾气升了上来,带着点湿润。月光透过隐匿阵,隐隐绰绰,朦朦胧胧的。 傅灵佩看着眼前低垂的脑袋,丁一正翻着那本羊皮册子,半晌没有说话。 “写了什么?”傅灵佩不无好奇。 “算是马陆的个人日记?”丁一沉吟了会,才道:“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记事,不值当什么。只是讲述了万年前修真界的一些见闻,还有一些对雷术的见解。能让我少走许多弯路。” 傅灵佩这才有点惊讶:“马陆也是雷灵根?” “也不算,他的灵根是变异雷火双灵根,雷灵根为主。所以,这本册子对我来说极为有用。对了,我记得你有个玉梳是有半月莲标识的,这些都出自马陆之手,他是个极厉害的炼器师。” 傅灵佩呆了呆,才喃喃道:“这么说来,傅云舒的许多东西,包括那个绾钗,碧玉葫芦,都是出自马陆之手?那他,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 若是无情,又怎会耗费心血做那绾钗出来。若不是对傅云舒有所了解,又怎会特意取给她做了一个只有绾发功能的钗子?这里面耗费的心血,不比一个灵宝低。可若是有情,又怎会任她在高台之上,受尽百年苦熬? 丁一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不必多想。” 他收起羊皮册,重新枕了下来,身下是翠碧的青草,一轮明月当空:“这份记录给我扫清了许多疑惑,阵道和器道从来不是割裂开来的,现今存世的许多炼器师为何到不了高阶,就是阵法修为不够,至多在法器上刻录三个叠加阵法便算了不得了。我倒是可以往此努力一把。” “不过,更有用的,是这个玉扳指。”丁一伸出了手,碧玉滴翠,带在纤长而分明的指骨间,显得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这玉扳指最厉害的,不是其储物空间大,而是可以储存一部分雷灵力在戒腹,我斗法之时,随时可以取用。”丁一神情郑重。 傅灵佩这时才有些羡慕:斗法之时可以随时取用本源灵力,相当于多了一条命,凭借丁一的阵法修为和心剑境界,越阶挑战也不是不可能。 “难怪你那滴血认主要比我这玉戒麻烦的多。”她语气有些酸溜溜,腮帮子鼓鼓的。 丁一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只觉触手滑腻,肌肤生香。他轻轻一带,傅灵佩便被他拥入了怀中。不由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你要?那就给你。” “不要。”傅灵佩不过是酸一把,哪里真会接受。耳朵被那凑近的气息一下子烫得有些红,粉粉白白,精致诱人。 丁一忍不住上前嘬了一口,嘬完不满足,又轻轻碰了那樱花瓣的双唇才结束。 两人静静拥了会。 “起来吧。”丁一突然道。 “你要走了?”傅灵佩率站了起来。 “是。此地不宜久留。”丁一眼神留恋,似乎要将眼前女子的脸深深刻入心底:“这个你拿着。” 他递过来一个古铜色令牌,其上有一只奔跑的骏马:“你若是有急事,可携着令牌去快马驿站找我。” “快马驿站?”傅灵佩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这才显出一些童稚来:“这是你开的?” 丁一嘴角翘起,未免有些得意:“不是。” “那你得意什么?”傅灵佩刮了他一眼。 丁一不由摸了摸鼻子,讪讪地:“吴岚,你还记得么?” 傅灵佩想了会才从脑海中挖出这号人来:“是你归一上门踢馆那次,你夜半会的那人?他不是失踪了么?” “我之前便是让他去做了这件事,是他开的。”丁一神色端凝:“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找他。” 傅灵佩看他面色,便明白此事想来非同小可,想来与他那难言之事有些关系,便也认真应下。 “那么,告辞。”丁一眼光放柔,站了一会,才重新披上黑色斗篷,整个人便似浸入黑沉的夜里,像是一只孤雁。 “告辞。”傅灵佩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神色淡淡,只攥紧的拳头揭示着她内心并不如表现的平静。 丁一转身刚走了几步,脚步却又快速回转,狠狠将她抱住:“你这没良心的!” 傅灵佩轻笑:“终有再会的一日。” 丁一挫败地败下阵来:“连句好听的都不给。”两手捧着那张玉做的面容,指腹滑到唇间,摩挲了下,狠狠地亲下去,直到那唇珠红得滴血,这才罢休。 “走了。” 他神清气爽地迈开步子,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像是一尾鱼,瞬间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傅灵佩在原地怅然若失地站了会,整了整衣冠,直到情绪再一次恢复古井无波,才收起隐匿阵盘,放出包子状的飞行法器,朝着傅家方向而去。 ——说起来,自傅家那件丑事爆开以来,她阴差阳错的,还一次都未回去。 傅家。 一年多前,傅元霸兄奸弟妻之事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爆开,声望便一日不如一日。加上吴楚两家的排挤,地位和势力更是一缩再缩。傅灵佩当日追踪敌人一去未回,唯二的傅元霸又从家主位下来,傅青渊修为已到筑基圆满,到底差了些,不能服众,令行不下效,使得傅家更是雪上加霜。 就是守门的小厮,也不那么直得起腰板,看来总有些气短。 这日,轮到傅三力在外守门。 他站了一清早,从左脚换到右脚,傅家连只鸟都没进过,冷冷清清的,便有些无聊地倚着门眯眼打瞌睡起来。 远远的天空上,一坨白白的东西飘了过来,越来越靠近傅家。 傅三力睡得正起劲,却被一股大力拍醒了:“还不给我醒来!” 他不由委屈地揉揉脑袋,咕哝着:“站了一上午,连鸟毛都没看见,有什么好守的!” 眼睛一撇,却看到了一只巨大的包子落在地上,包子皮正像莲花瓣一样往外绽开,不由揉了揉眼睛:真有人来了? “别傻愣着,跟我上前!是傅五小姐,静疏真人回来了!”拍他的,正是一年前守门的小厮,他已经升为班首,忙不迭地领着这愣头青往前。 傅三力心里一阵激动,便跟着班首往前走:是傅家现今最负盛名的静疏真人!据说真人极厉害! 刚刚走到包子面前,却愣住了,有些呆傻:怎没人跟他说,这静疏真人还极美! 他言辞笨拙,只在那一瞬间真正明白了何谓真正的沉鱼落雁,仙姿玉骨。之前还觉得极漂亮的小翠小花完全不值一提。 只见一个女子一身红色长衫,雪肤红唇,一头黑发随意地绾了个髻,松松地垂在脑后,一双眼流光溢彩,明明不苟言笑,却让人挪不开视线。 正是连夜赶回来的傅灵佩,她在包子内便换了这身红衫,最显眼最夺人眼球,对她来说,正好。 好歹要让那些蠢蠢欲动之人知晓,她,傅灵佩,回来了。 不然任是哪些阿狗阿猫都敢来招惹傅家了。 傅灵佩一步一步,走得慢,而稳。身上金丹中期的威压放开,傅家四周或明或暗的暗探全部缩回了头。 “拜见五小姐!”班首一年不见,却成熟了许多,只脸上还微微泛红,眼睫垂着。 “拜,拜见五小姐!”傅三力有些结巴,吃力地垂下头,不敢再看。 “还需谨慎才是。”傅灵佩轻飘飘地带下一句:“门户之事非同小可,不论何时何地都不可懈怠。” 一句话说得傅三力面红耳赤,这话明摆着是对他说的,看样子真人是看到他偷懒打瞌睡的样子了,不免有些惴惴。 “是,真人。”他喏喏道。 说话间,傅灵佩便跨过了门槛,管家傅漕已然等在门口,见她到了面前,不敢怠慢,拂了拂身:“拜见五小姐。” “管家不必多礼。”傅灵佩率先带头往清脩居而去:“那日之后,事情如何了?你且与我说一说。” 傅漕颇有些老泪纵横的意思,感叹道:“不太好。” 他顿了顿,有些唏嘘:“当日我等等您不来,只能重选了家主,大家都推您的父亲,只是毕竟修为不算高,场子镇不住。您回来就好,那些魑魅魍魉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继续上门来,正是欺我傅家无人了。” 傅灵佩叹了口气:看来还需呆一阵子,才能回门报道了。 说着,便到了清脩居的门口,门内人来人往的,原本清幽的居室一下子热闹了许多。 夜已深。 浅浅的雾气升了上来,带着点湿润。月光透过隐匿阵,隐隐绰绰,朦朦胧胧的。 傅灵佩看着眼前低垂的脑袋,丁一正翻着那本羊皮册子,半晌没有说话。 “写了什么?”傅灵佩不无好奇。 186|185.184.1.1 第一卷东林皆石 应有碣石一般的风骨,应有沧海一样的胸怀,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第一章钟楼街的□□ 如果从太空里俯瞰东林,这是一颗美丽的星球。星球表面那些蓝色的海水和一望无尽的绿色原野,还有那些苍白的令人心悸的矿坑,被透过高空微粒洒下的恒星光芒照拂,会透露出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朦胧美感,就像是一张一放很多年的油画,蒙着历史的尘埃。 然而对于东林区的居民和孤儿们来说,这个星球有的只是石头,除了石头之外,什么都没有。哪怕是那些绿色的原野,在他们坚毅渐成麻木的眼光中,也只是一些覆在财富和光荣历史上的青色草皮,他们的目光只习惯于透过这些草皮,直视那些东林人最渴望的矿脉。 从行政规划来说,东林是二级行政大区,和首都星圈那三颗夺目的星球以及西林大区拥有完全一样的行政等级。但是在联邦人民们的心里,遥远的东林,实际上已经是被遗忘了的角落。除了在联邦政府成立六百年的庆典上还能看到东林的名字,很多时候,对于那些生活在富裕文明社会里的人们来说,东林已经不存在了。 东林大区只有一颗星球,东林星,这似乎是废话,其实又不是废话,因为东林大区名字的由来,便是因为东林星,由此可见,在极为遥远的过去,这颗孤单悬于三角星系最外方的星球,对于整个人类社会而言,拥有怎样重要的意义。 然而自从东林大区的各种品型的矿石被采掘完毕之后,东林星便成了一个渐渐荒芜的星球,这里只有石头,没有矿石,只有石头。 …… …… 有能力离开东林的人们,早已经离开了这里。凭借着专业的技能和积蓄的财富,通过首都星圈或西林大区的亲人担保,他们成功地获取得了户籍转移证明,乘坐着因为能源短缺而越来越少的航班,离开了这个越来越没有生机的地方。 能够拿到户籍转移证明的人毕竟是少数,半废弃状态下的星球,依然要维持很多人的生活。在一个物质文明相对发达的社会里,温饱早已经不再是人类需要担心的问题,东林星上的人们依然安稳的活着,社会综援依旧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货币依然平稳的流通,这个世界里依然有公司,有机场,有食品加工厂,机甲维护站,电脑联络中心,甚至还有一个军备基地。 应该有的,可以有的,东林区全部都有,只是依然掩不住一股淡淡的老味儿,死味儿从每一条街道,每一幢建筑,每一个无所事事,端着咖啡,看着电视的人们脸上渗了出来。 数千年的矿石采掘,为联邦社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支撑,就像是一条为平原输送养分的大河一样,然而当这条大河渐渐干涸,变成了一条充满了臭气的小溪沟时,联邦社会反哺回来的支援,却明显有些不够——因为人类从来都不仅仅是能够活着,便能感觉到幸福的。 东林的人们在数千年的历史中,培养出来了坚毅、吃苦耐劳的精神,远古时期连绵而至的矿难,也并没有让他们有丝毫的退缩。然而眼前的这一切,却让他们感到了浓郁的悲哀和无奈。无矿可挖,无事可做,从某一个角度讲,连矿难都没有的人生,绝对不是东林人想要的生活。 吃苦耐劳的东林人,在联邦社会里有东林石头的称号,如今的东林人,变成了愈发沉默,愈发冷漠的石头,把自己塑成了雕像,杵在自己习惯的圈椅和家中的沙发上,似乎永远不会再动。 …… …… “愚民的人生,有肥皂剧就够了。”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副局长鲍龙涛,沉着一张脸,走在钟楼街的凉风之中,看着那些表情麻木,在街角酒馆里喝酒的居民,在心里这般想着。 鲍副局长也是东林的石头之一,他的脸像石头一样不苟言笑,对于钟楼街一带出没于黑暗中的帮派势力,拥有无穷的震慑力。当他在钟楼街上巡示时,那些在黑市里出卖野牛肉的贩子们,只会以战舰的速度望风而逃,配合着他一身黑色制服煞人的风姿,以及身后七名下属,颇是拉风。 然而鲍龙涛忽然想到今天身边还跟着三位记者,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里系好了领扣,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转过身来,对着那名手执话筒的女记者,堆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像是一块石头忽然绽开了老皮。 “钟楼街的治安向来良好……”鲍龙涛不想给这位女记者留下轻浮的感觉,尽量平静地讲述。这是一次由河西州长办公室下发的任务,鲍副局长不敢怠慢。 感觉到了局长的不适应,那几位警务公共关系科的下属很自然地把话接了过去,开始与记者们进行交谈。鲍龙涛在心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在东林大区已经任职十三年了,距离联邦政府援东条例规定的年限还差七年,可是他实在已经无法忍受再在这个满是死寂味道的地方再呆七年,难道要自己和那些失业的矿工们一样,天天靠看电视打发时间? 然而联邦条例十分严格,虽然在东林区升职格外的快,但必须达到一定的年限才能调回首都星圈或是西林大区,虽然鲍龙涛也认识几个大家族的外围成员,可是要让那些行事谨慎的家族,替他这个小局长出手,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能性。 这便只有在政绩上下功夫,今天鲍副局长亲自领着记者来钟楼街,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 …… 鲍副局长脸上的一丝惘然并没有保持多久,便被震惊的神情充满! 以至于那名女记者好奇的问话,他也没有听见,他那双想要杀人的目光,直接掠过了女记者的肩头,投向了钟楼街四条支道的出口处! 记者们也注意到了鲍副局长的失态,因为鲍副局长的脸色太过难看,一片铁青,就像是河里被青苔盖了数十年的石头,随时可能化身成为某种恐怖的怪物。 记者们顺着鲍龙涛的目光望去,顿时也发出了吃惊的吸气声音,尤其是那位女记者,更是失态地掩嘴轻呼了一声。 凉风吹拂在钟楼街平直安静的街面上,在这一刹那间,却响起了无数细碎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并不整齐,也不像是鼓点响起,然而太过密麻,一时间竟不知有多少人出现。 下一刻,这些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了钟楼街上,四个巷口里同时涌出来了一大堆人,迅即占据了人行道和街口的大部分地方,声势十分惊人,不止是街上的行人和几位警察记者变了面色,甚至连那些沉迷于咖啡和酒精里的东林居民们,也诧异的望向了窗外。 更准确的说,四个巷子里涌出来的是一群少年,这些少年最大的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模样,甚至有的少年脸上还脏一块净一块,也不知有没有十岁。 这些少年的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但却有一条特别统一,特别令人心惊胆颤,因为他们都穿着黑色,黑色的夹克,黑色的t恤,黑色的衬衣,有一小子看模样是家里实在没找着黑色的衣服,竟是寻了一件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满是黑黑矿灰的青色工作服! 一百多个不知来历的少年,穿着黑色衣服,看着滑稽却依然给人无穷压迫感的少年们,就这样走到了钟楼街的正中间,走到鲍副局长和那几名记者的身前。 鲍副局长下意识里踏前一步,恶狠狠地盯着少年当中最头前的那个人,因为他认识对方。 女记者下意识里退后几步,小心翼翼地偷窥着那些少年的脸色,不知道这些黑衣少年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自己的人身安全能不能得到保障。 “大白天的,不上学,你们来这儿做什么!”鲍副局长十分严厉地吼了一声,往常他一声吼,钟楼街的帮派领袖都要屁滚尿流,谁知道今天这些少年们脸上竟同时露出轻蔑的神色,理也不理他。 领头的少年明显拥有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睁着那一双大大的眼睛,毫不退缩地看着鲍龙涛,说道:“我们有请愿的权力!” “请愿?”听到这两个字,本来躲在鲍副局长身后的女记者顿时精神为之一振,伸出那张化妆的极为精致的脸,颤着声音问道:“什么目的?” 领头的少年没有马上回答记者的问题,而将手中的拳头一举,只见黑衣的少年群里面,顿时伸起了七八幅标语,上面用油漆写着一个个的大字,十分醒目。 “坚决反对地域保护主义!” “坚决反对电视信号管制!” “我们要看联邦二十三频道!” “我们要看简水儿!” 最小的那个男孩儿擦了一把脸上的污垢,扯着嗓子,无比悲愤地喊了几句口号,只是声音太过清涩,面容太过正太,所以倒是充满了可爱和可笑的感觉。 …… …… 女记者本以为自己抓到了一个极佳的新闻素材,然而当她看到那些标语上面的诉求之后,顿时傻了眼,有些莫名所以地看着鲍副局长问道:“这……这……这些孩子是些什么人?” 鲍副局长此时已经陷于发飙的临界状态,从那些荒唐的标语上收回目光,咬着牙低声狠狠咒骂道:“一群王八蛋孤儿!” 第二章一百个黑衣少年的背后 有人的地方不见得会有江湖,但一定会有聚居地,这便是城市。东林区最大的城市就是河西州首府。在这个城市里,除了那些时常可见的醉汉之外,最多的便是从事黑事贸易的小商人,在阴影中警惕注视巡警的黑暗人物,还有……孤儿。 东林曾是联邦社会最富庶最发达的矿星。不论是在怎样的文明中,从事采矿工作的人们总要承担更多的风险。虽然晶矿自动掘进机的发明,电脑无差漏覆盖控制,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采掘业的安全,然而星球内部复杂的矿脉变动,以及那些怎样也无法通过计算预知的地质变动,依然在这数千数万年的岁月里,葬送了不少矿工的性命,这些矿工的孩子,则成了流连于东林区城市街道上的异类。 无父无母,无父有母,不一样的人生造就了这些孤儿们不一样的心理,联邦政府全额负担了他们的生活及学习费用,却没有办法不让这些孩子们天天逃学。不到合法饮酒的年纪,在体内芯片的监视下,他们不能像矿工大叔们一样饮酒度日,他们也不可能去从事黑市的贸易,虽然政府有配给的食物,然而这像小猪罗一样毫无光明的生活,并不能完全消耗他们体内旺盛的荷尔蒙,所以暴力,模仿冷酷,争夺地盘,一切随之而来…… 鲍副局长用阴沉的语气说出来的王八蛋孤儿,指的就是这样一群人,这样一群令州长办公室和警察系统无比头痛的人。 虽然在成功地进化成黑帮之前,这些少年孤儿们还有许多的路要走,单纯的模仿也不会让他们有太大的杀伤力,可是孤儿这个敏感的身份,实在是令人有些难办。尤其是当东林矿产渐渐枯竭之后,这一批孤儿基本上都是因为十年前最后一次矿难而形成,而那次矿难给东林区所带来的影响…… …… …… “我们要看简水儿!” “简水儿!” 警笛声不停响起,负责钟楼街一带治安的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接到了副局长愤怒的指令,用最快的速度前来支援,将超过一百名的孤儿们隔离在了街道的中心。 然而面对着手持警棍和盾牌的警察们,钟楼街黑衣少年孤儿们没有丝毫畏惧,叫嚣仍然在持续,只是那些被写在破油布上的标语被举的歪歪斜斜,或许是这些孩子们感觉到累了? 最可笑的是,那名年龄最小的孤儿似乎喊口号也喊累了,只是一味地重复着简水儿简水儿这三个字,似乎这三个字有什么魔力一般,偏生又有气无力…… “给我认真点儿喊!”孤儿的首领急了,瞪着那双清亮的眼睛,揪着小家伙的耳朵。当警察包围了钟楼街,他才感觉到了一丝后怕,只是……既然许乐已经说了,今天有记者在,那个姓鲍的肯定不敢做什么,那么他一定不敢做什么吧?许乐什么时候判断错了的呢?一想到那个名字,孤儿首领顿时将腰杆挺的更直了一些,把胆气放的更壮了一些,脸上的表情也更悲愤了一些,对着警察封锁线后方的摄像机镜头高声喊道:“我们要看二十三频道!” 一百个请愿的少年郎,同时悲愤起来,在街头与联邦政府对抗,却只是为了看电视,这是……何等样荒谬的场景啊。 …… …… 然而鲍龙涛并不认为这是一出闹剧,也不认为这是何其荒谬的事情。因为从听到二十三频道和简水儿这个名字之后,他就知道,这群野孩子今天是玩真的了。 当州长办公室没有办法抵挡住河西电视台几位董事的哀号和暗中威胁之后,鲍龙涛就知道这一天必将到来。事实上,当州长办公室的命令下达到警局,通过电信安全条例,寻找到一个借口,暂时停止了联邦23频道在整个河西州的信号接收后,州长办公室以及警局相关部门已经收到了一千多封抗议信。 这些抗议信的内容和今天孤儿们的要求都是一样的,他们都要看二十三频道,要看那出在首都星圈刚刚播出两个月的电视剧,最主要的是,他们要看简水儿…… 鲍龙涛看过那出叫做全金属狂潮的电视剧,也知道那个饰演战舰上校指挥官的简水儿是怎样能够撩动人心的人物,那张精致像画儿一样的可爱小脸庞,那头时而微乱时而柔顺的淡紫头发,那个娇小的身躯穿着标准的英武制服,那些眯眼偏首时的稚嫩神情,多像自己的女儿啊,只是比自己的女儿还要更可爱一些…… 忽然一个寒颤,鲍龙涛从走神里醒了过来,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女记者正不停地对着摄像机在说些什么,摄像机的镜头越来她的肩膀,对准着那些义愤无比的孤儿们,女记者的眼角里流露着一丝幸宰乐祸的笑容。 新闻部和制作中心的关系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鲍龙涛在心里有些郁闷地叹息了一声,河西电视台的那些长官们为了保护自己电视台的收视率,不惜花了这么大的代价,用了这么荒唐的理由,暂时停止了联邦23频道的播出,谁想到同一个电视台,却直属大区委员会管理的新闻,却时刻想着从背后捅他们一刀。 不是东林人,不知道电视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联邦23频道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如鲍龙涛先前那句恶毒的评语一样,愚民的人生,有肥皂剧就够了,渐趋死寂冷清的东林公民们,已经习惯了自己生活的无趣,却不妨碍他们有从电视里追寻美好,幻想美好的自由,而这种自由对于他们来说,是生活里的油盐酱醋,无法缺少的。 简水儿……一向冷酷的鲍副局长唇角忽然泛起了一丝温暖的笑容,便是街中心这些令他厌恶的孤儿竟也不是这么可恶了。只是转瞬间他的笑容就凝结了起来。 这些可恶的孤儿今天让自己的颜面大为受损,今天这一幕如果真的上了新闻,新闻部与制作部之间的矛盾,肯定会闹到州长办公室甚至是委员会,那自己会不会被当作替罪羊? 鲍龙涛的眼睛微眯,缓缓地在这些亢奋喊着口号的孤儿们脸上滑过,似乎想要寻找到一些什么——这些孤儿怎么可能知道今天自己带着记者参观的行程?他们闹这样一出究竟是为什么?难道真的就是为了简水儿这个名字?简水儿对于这些孤儿来说,就像是遥远星界的小仙女儿,可是也不足以支撑这些孤儿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事情好像有些有趣,总感觉像是有人在幕后操控了这一切,如果孤儿们的身后真的有那个人,那个人难道能够准确地知道新闻部与制作部之间的斗争,确保今天钟楼街的乱像能够登上新闻? 鲍龙涛警惕了起来,目光落在了满脸通红的孤儿首领脸上,他知道这个十六岁的野孩子是个狠角色,叫做维哥儿,可是维哥儿肯定不敢当着自己的面这么嚣张。 忽然间他心头一动,顺着维哥儿有些闪烁的眼神转过头去,投向了钟楼街下某一片阴影处。 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 第三章他比烟花寂寞 东林区河西州首府钟楼街,并没有真的钟楼。 之所以这条大街会有这样一个充满复古味道的名字,只是因为联邦军方第一次进驻东林星球时,犯了一个弱智的令人心碎的……重力测估错误。 当年战舰坠落的地点便在这里,炸出来的烟花映得无数军人脸上阴晴不定,而第四军区长官则是叹息了一声:“老子此时的心情,比烟花还要寂寞。” 这位第四军区长官所携带的复古风大钟,伴着烟花的美丽从破损的战舰里落了出来,狠狠地砸在了矿星的地面上。战舰毁了,那个大笨钟却没有毁,还在行走,这无疑对于联邦政府和军方的能力是一个最无情的嘲笑。 事实证明,第四军区长官的叹息并没有文艺腔太过浓郁的问题——联邦管理委员会对此次事故异常愤怒,非常愤怒,在军队中进行了□□运动,撤了不少人的军职,并且严令将那个仍在行走的大笨钟,放在了原处,以作为对所有公务人员的警醒。而这位第四军区的长官被发配到了西林区的边陲防区,在寂寞中潦倒此生。 无数年过去了,那个大笨钟早已经被酸雨腐蚀成了碎片,如今也不知道葬身于东林星的那个垃圾场内,然而钟楼街的名称却一直留了下来。 …… …… 今天的钟楼街没有烟花,也不寂寞,反而与往常不一般,充满了愤怒而忍不住笑意的抗议声,破烂的标语在人群里时隐时现,喝多了咖啡而兴奋的东林居民加入了进来,喝多了烈酒而暴躁的酒鬼们也加入了进来,顿时让第二警察分局维持秩序的力量显得有些捉襟见肘,混乱的场面,开始向真正荒诞的实验戏剧方向发展。 鲍龙涛一脸冷鹜地站在封锁线后方,并不担心这些东林居民敢冲过来,虽然东林人实在已经是无聊的够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发泄情绪的方法,从而显得过于亢奋,虽然那条封锁线,只是黄色的薄胶带……然而联邦是一个法治的社会,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是可以挑战,而什么是不能挑战的。 令鲍副局长微感心忧的,只是先前的那个猜测,今天这些该死的孤儿们出现的太巧了,所选择的闹事理由也显得过于可爱,一旦新闻媒体加入,事后州长办公室也不能把这些孤儿们如何,一切的一切,在混乱的背后,总隐藏着让他有些警惕的秩序。 “简水儿!” “我们要看简水儿!” 示威的声音还在持续,清嫩的嗓音已经嘶哑了,却掩不住其间的得意与兴奋。 鲍龙涛早在第一时间内下了决定,通知了州长办公室,请求上级联邦部门派来谈判专家,而没有选择强硬的对抗……一方面是因为有记者在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次确实是州政府有些理亏,最后是因为他小心谨慎的天性开始发挥作用。 并没有过太长的时间,州长办公室,联邦无线电管理委员会,以及警察总局公共关系处理科的官员们,都赶到了钟楼街□□的中心地带,开始试图就此事说服东林区的居民,然而无论怎样的说辞,都不能解释电视屏幕上没有了那个淡紫色头发的身影的事实。 也没有官员会承认,这个保护河西州电视台制作部的愚蠢决定是自己下的,只是将这个问题归结为了技术原因。总之谈判一直在持续,而那些孤儿们则在鲍龙涛阴沉的眼光中,悄悄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就在孤儿首领维哥带着那帮骨子里极为强硬的孤儿们遁入人群后不久,整个钟楼街爆发出了一阵欢愉无比的喝彩声! 一阵欢呼,谈判结束,一声嘀响,咖啡店里的超薄卷轴电视被重新打开,钟楼街一片安静,无数的警察抹去了额头的冷汗,女记者得意地翘起了唇角,官员们在心里痛骂着愚蠢而没有骨头的州长。 今天晚上八点正,23频道携带着简水儿的动人脸颊,重回河西州首府,这真是一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啊。 …… …… 东林的夜空总显得诡异,黑灰的天穹上漫射着淡淡的暗红光芒,看上去有些像那些修行者念兹不忘的地狱之门场景。然而对于这个星球上生活的人们来说,这个场景已经看了无数年,早已经习惯,绝对不会多看两眼。 看不到满天的繁星,只有那么几颗在倔犟地闪着,似乎有些不甘心自己十分努力才洒到陆地上的星光,就这样被石头一样的东林人给忽视了。 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钻进了街灯下的阴影,熟练无比地避开了信号查探器,穿过了钟楼街旁的一条小巷,来到了一棵青树的下方。 青树在一处小青丘上,四周没有灯光,衬着远方夜穹的背景色,就像是一幅被修剪的极精致的剪纸画。 画面的正中青树下方坐着一个人,看身影应该是位少年,他盘膝坐着,膝上事物耀出来的淡淡光辉,将他的身影勾勒的格外孤单。 天空碧蓝,澄澈如洗。 一只玉润的白包子在空中悠悠地飞,时不时湮没在云层里,若隐若现。 傅灵佩静静地端坐,被那一层层如玉的包子皮罩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自觉十分舒坦。 娇娇懒洋洋地蜷在一旁,眯着眼享受主人偶尔的顺毛。 距离此前已有十年。 这十年内,傅灵佩日复一日地修炼,灵力增长极快,前些日子便到了金丹前期的顶峰,只待冲击金丹中期。 可惜在门派内,她无论如何努力,都感觉不到一丝冲击中期的契机,瓶颈卡得死死的,找不到突破点。傅灵佩耐着性子多修炼了一个月,可惜还是毫无起色。。 而娇娇的修为也已到了筑基圆满。 继续一味地闭门苦修也不是办法,傅灵佩便决定外出游历,带上娇娇一起出去寻找进阶的契机。 正好傅家本家有场喜宴,庆贺大伯再添麟儿,特特传讯于她。 她既没有特地目的,便决定先回傅家一趟。 傅家不算太近,靠着这飞行法器,傅灵佩一路悠悠地赶路,细细领略各处的风土人情。 心境疏朗,不再囿于日复一日的枯燥修炼,她反而感到瓶颈有了一丝细微的松动。 不过,路途再远,也有到的一日。 这日,傅家难得地两扇正门大开。一串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红幔垂梁,喜气洋洋。门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热闹地紧。 守门的青衣小厮这小半日的迎客,几乎把嘴都笑僵了,想着之后的奖励,便只能打起精神来,笑容满面地继续欢迎客人。 突地,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厮拉拉另一人的袖子,示意他往外看。 那人才转眼,便看到门前“轰——”地一声落下一个白色不明物体,声势极大,溅起一层浩浩扬扬的灰尘。 全场不由静了静,连寒暄声也停止了。 一只巨大的白玉包子? 小厮忍不住重新拭了拭眼睛,生怕自己瞧错了。 ——还是一只巨大的包子。 莫不是有人来砸场的? 小厮习惯性地捏了捏手中的示警符,打算看来势不对,便立刻激发。 一瞬间的静止场面立刻恢复了,甚至更喧闹,像是滚油入沸水,纷纷对着白玉包子指指点点。 傅灵佩端坐在包子内,一时也不急着出去。 一只手扯着娇娇的耳朵狠狠地转了转,直听得娇娇哎呦哎哟的交换,见傅灵佩不为所动才委屈地道:“我之前看到一个美人,所以——” “所以便直接扑将出去,让你主人我被人直接一袖子丢到这里来了?”傅灵佩犹自不忿:“原以为你在门派历练多年也应知些轻重,有些眼色,哪料一出门便给我惹祸?” 娇娇自知有愧,一身毛都耷拉下来,一向精神万分的模样透露出几分的可怜样。 187|186.185.1.1 月色如水。 离风狼灰扑扑的皮毛一揪一揪地耷拉在身上,黯淡无光。 傅灵佩双手虚抱,不敢用力,怀内的身体似乎在一点一滴地冷却。 “唉——”那人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正是此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元婴修士。 此时他正定定地看着傅灵佩,确切的说,是她怀中的娇娇, “见过前辈。” 傅灵佩见到来人柔和的目光,不由微微升起一丝希望。对方修为高深,或许有救娇娇的方法? “给我罢。”他伸出手来,便是指尖也透出一股媚意。 傅灵佩抱着的手不由紧了紧,随即又松了下来。 那人见傅灵佩还在犹豫,不由不耐,随手一挥,灵力微吐,迅如疾风,“噗噗噗”地打在傅灵佩肘关节的穴上。 傅灵佩手一松,娇娇便滑落了下来,待要去接却被阻止了。 ——也罢,死马当活马医,或许能求得一丝生机。 灵力微托着离风狼停在两人前方,徐徐地往月华最盛处移去。 他张口一吐,一颗圆形的玉白色珠子便升到半空,月华自上而下,如轻烟笼罩。 妖丹?! 傅灵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是妖修? 一个化形妖修,修为必是化神以上了。亏得他掩饰的好,之前还以为是个隐世的元婴修士。 可是妖修不都生活在万里之遥的十万大山内,破不了这个屏障,进不了玄东界么? 傅灵佩不由屏息,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一双眸子却还看着前方的灵宠。 既然对方是妖修,那么想必对于娇娇便没什么危险了。傅灵佩心内不由安定下来。 玉白色妖丹停在雪狼上空,一道银色月华连着一起将小小的离风狼也拢入其中。灰扑扑的皮毛似是被一只刷子涮过一般,慢慢地呈现出莹润洁白,身上渗血的口字也在慢慢地收敛,进而消失。 傅灵佩瞪大双眼,眼前一幕完全超出她的眼界,神乎其技。 这世上还没有哪一种灵丹或者功法,能有这般立竿见影的效果。 娇娇像是重新被注入了一股生机,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过来。 不一会,原本耷下的头颅昂了起来,身体略动了动,才发现自己浮在半空,细长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周围,一时间还回不过神。 半空中的妖丹盈润的光似乎黯淡了些,那人张口一吸,便收了回去。 “多谢前辈。” 傅灵佩连忙屈身行了个大礼。她心内万分感激。 ——即便是妖修。 娇娇显然已经好了许多,四蹄踏地,毛茸茸的尾巴还在一甩一甩的。此时斜着细长眼,看着眼前来路不明之人。 “你要与我走么?” 那人理也不理傅灵佩,负手而立,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眸色柔和地看着那一小坨白毛。月白长袍便是连一丝系带都系得整整齐齐,纹丝不乱。即便如此,浑身仍透出那么一股挥之不去的媚意。 “我么?”娇娇奇怪地抬起一爪,指指自己,怎么会让她跟着他走? 手脚忍不住又要往那人身上挂,却被傅灵佩一眼瞪了回去。 “是你。”看着娇娇,那人眼神柔了下来,轻轻笑道:“吾名狐九卿。” “噢,我不去。”娇娇老老实实地摇摇头,心内奇怪。 每每遇到这人,便会莫名生出一股亲近的欲望,总想往那人身上磨一磨蹭一蹭。她已经许久不曾如此了,转头看了看一旁垂手恭立的傅灵佩:“我还有主人。” “哼,主人——”狐九卿不屑地哼了一声:“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好奇什么?”娇娇抓抓脸,眼前之人一上来便救了她,还告知名字,让她跟他走,莫非是看上娇娇我天生貌美?她不禁有些洋洋得意,自觉身如明珠翡翠,终等到了绽亮的一天。 “你看上我,也无用。”娇娇咬咬牙拒绝了眼前一大块肥肉,十分心痛。“我是要跟着主人的。”一边睨向傅灵佩邀功。 狐九卿:“……” “没、有!”两个字几乎是从口中挤出来一般。 “若非此次施救及时,你……”狐九卿似不愿再想,摇了摇头道:“我以我自身内丹梳理你浑身气脉,不然你以为你在耗尽潜力后岂还能好起来,还恢复得这般快?同源之力,我以源补源,你自然就好了。” “同源?!”傅灵佩忍不住惊讶道。 狐九卿这才愿意施舍一眼给身旁的女子,才看到便忍不住闭了闭眼转过头去,似是眼睛受到了创伤和玷污一般,口中嘀咕了句“真丑”。 ——傅灵佩信了。 从审美角度来说,却是如出一辙。 她忍不住眨眨眼,只觉今日之事波折四起,匪夷所思,大脑一时间有些懵。 “我天狐一族乃神赐之属,世间罕有,怎出了你这么一个异类?认人为主,你还有没有一点血性?”狐九卿伸出十指,痛心疾首地点着眼前的狼脑袋。 娇娇抓耳挠腮,自觉欠了眼前之人一顿,便乖乖认训。 天狐? ——娇娇不是狼么?还会嗷嗷叫的。 “我可以帮你解除这血契,你跟我走。” 娇娇犹豫了下,仍然执意摇头。 “你本来还需八百年才能成年,阴差阳错之下吞了万年灵物强行开智,可惜幼体发育不全,智力欠缺,传承断绝,身上的幻形封印不到化形便无法突破,若不跟我走——怕是等不到化形的那一日了。” 狐九卿语气放柔,意有所指地斜了眼傅灵佩,与娇娇蔑视她时的眼神几乎如出一辙。 ——傅灵佩再一次信了。 这般像,不是同族是什么? 原来如此,那万年石钟乳让幼年的娇娇强行开智,所以她才能说话。那地穴中的奇珍异宝,莫非也是天狐族特意留在那处,为了娇娇的将来成长的?不料最后却便宜了自己。 傅灵佩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而事实也确实相去不远。 狐九卿几乎是循循善诱了。 若非天狐子嗣艰难,他又怎耐烦理会这个这开智都只开了一小半的智障小崽子? 娇娇:“……” “不要。” 娇娇软硬不吃,心道:老娘跟着主人,日子逍遥又快活,管这劳什子的传承不传承作甚? “狐性本淫,特别是幼生期的小崽子,虽然她强行开智,心智成熟了一半,但还是本能支配占据上风。” 狐九卿见说不通,便转向了傅灵佩,企图从此处突破。 “你应该发觉了吧?她发育未全,无法自控,除了一张嘴皮子利索点,也没什么好处。最喜欢的便是往美人身边凑,若能成事最好,不能也无妨。想必过去给你造成过许多麻烦。不如,你让她跟我走。” “我这还有许多人类修士用得上的……” 狐九卿觉得自己从没这般苦口婆心过,若不是担忧这小狐崽的情绪,早就打昏了傅灵佩直接掳了走了,哪还用这般麻烦? 傅灵佩:“……” “娇娇没有这般没用。她已经好了很多了,何况此次多亏了她。”傅灵佩顿了顿,看着一旁娇娇骄傲扬起的背脊,忍不住笑了笑,“我尊重娇娇的选择。” “娇娇?这是什么名字!”狐九卿简直出离愤怒! 对于骄傲高贵的天狐一族,认个人类为主已经够耻辱了,居然还起了个这般俗不可耐的名字,实在是奇耻大辱!狐九卿平生崇尚优雅,对这般接地气的名字完全忍受不能——这甚至超过了他对娇娇认主的反感。 月白长袍随着他激昂的情绪,无风自动。他恨不得抹杀掉眼前碍眼的一人一狼。 傅灵佩携着娇娇不由躲远了些,她现在不能使用灵力,经脉在刚刚强行打开储物袋之时便已经到达了极限。 狐九卿不由心酸。 想到此前他感应到族人所设的阵法被破,花了许多年,千辛万苦地从十万大山出来,便是为了找寻这个流落在外的狐崽子。 不料急匆匆地到达地穴,已经找不到幼崽的身影。 这才想起路上碰到的那个熟悉的气息。 天狐一族自有感应,低阶对高阶有孺慕心理,何况他媚术大成,便是无心,那灵兽也无法抗拒地投怀了——所以他当时也未下狠手。 只是当时心上有事,便未多想,此时响起,又连忙急匆匆往回赶。 远远地便被一股熟悉的血液所引,沿着一路追踪,才找到了失落的天狐幼崽,但是居然已经奄奄一息了——还是一个认人为主,被其驯服的天狐幼崽! 天狐有个后代容易么? 天狐生有九尾,历来高人一等,属神之后裔——居然随便阿猫阿狗的名字都敢往头上套? 他忍不住气笑了,气劲更是不受自控地往外狂飙,风吹地满地的草都折了半身。 一股暗香袭来,傅灵佩神智不由恍惚,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 一个激灵,又清醒了。 “吾以天狐族长之位,赐尔名为狐肆。肆无忌怠,任意八荒。” 娇娇看着狐九卿的神色,端正肃然,不由受其感染,垂下头颅道:“是,此后吾名胡肆。” ——不过,小名娇娇。 娇娇忍不住腹诽。她还是喜欢轻松一点,恣意一点的生活。 “此次,你受伤颇重,日后切不可勉力,再伤及本源。不过因祸得福,直接领悟了成年后才能使用的神通术法——幻境。只是此次以后,需好好休养,暂时不可动用灵力,不然,后果将不堪设想。”说着,忍不住又瞪了瞪低眉顺眼装不存在的傅灵佩。 “你自行选择,若跟着我,十万里大山内,天狐九尾至尊一族将来必有你一席,万兽朝宗,族内有传承之地,你可直接获得传承,要比之你在此好上不知多少倍。”狐九卿打算再努力一把。 “若在此,你二十年内再不得动用灵力,好好休养,才能恢复。至于真身,还是需等你化形之后,否则,你将永远只是一直离风狼。” “娇娇你……”被狐九卿一瞪,傅灵佩连忙改口:“胡肆你不如——” “我自小便在这片土地长大,十万大山没去过,暂时也不想去。”娇娇不待傅灵佩说完,便打断了,神情间难得的郑重,“今日多谢你来找寻,让我胡肆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孤家寡人,尚有族人亲眷在世。只是我在外野惯了,还想再玩一阵。” 眼光一撇傅灵佩,皱了皱鼻子,心内想着——为了主人,牺牲好大,回去必让她找十个八个美男来陪着。 “也罢。”狐九卿见其主意已定,也不再劝。 天狐族人向来随心所欲,不受管辖,便让她选择自己喜爱的生活吧。 可惜现在是无功而返了,若不是当日事出紧急,也不会把胡肆遗落在外,现如今,要再找回,也难了。 他随手打了个诀,一道金光往娇娇的识海而入。“这才是我天狐一族的至高法诀,你先炼着。” “若以后有意回来,便与我传音联系,我还要在此游历一番。”狐九卿难得出闸,也不打算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 他扫了眼傅灵佩,警告之意颇浓,神色冷酷,便是如此,这媚意仍是泄了一丝出来。 傅灵佩好笑地撇了撇嘴。 ——果真是只狐狸,天生的尤物。 狐九卿丢来一只储物袋,“这是胡肆接下来所需,由你保管。她的九尾需要加入这些东西熔炼才能成形。如若有不解之处——” 狐九卿顿了顿,又摇摇头苦笑。 “告辞。” “前辈且慢。”傅灵佩唤住他,再次一揖到底:“晚辈尚有一事相求。” 狐九卿:“……” 他十分不耐,但还是打算听上一听。 “请前辈帮我与胡肆解除血契。” 狐九卿这才正色看了她一眼。 这倒是个不同的,不贪不躁,极好。 一个天狐的助力,原本握在手中,她却选择了随缘。 188|187.186.1.1 应有碣石一般的风骨,应有沧海一样的胸怀,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第一章钟楼街的□□ 如果从太空里俯瞰东林,这是一颗美丽的星球。星球表面那些蓝色的海水和一望无尽的绿色原野,还有那些苍白的令人心悸的矿坑,被透过高空微粒洒下的恒星光芒照拂,会透露出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朦胧美感,就像是一张一放很多年的油画,蒙着历史的尘埃。 然而对于东林区的居民和孤儿们来说,这个星球有的只是石头,除了石头之外,什么都没有。哪怕是那些绿色的原野,在他们坚毅渐成麻木的眼光中,也只是一些覆在财富和光荣历史上的青色草皮,他们的目光只习惯于透过这些草皮,直视那些东林人最渴望的矿脉。 从行政规划来说,东林是二级行政大区,和首都星圈那三颗夺目的星球以及西林大区拥有完全一样的行政等级。但是在联邦人民们的心里,遥远的东林,实际上已经是被遗忘了的角落。除了在联邦政府成立六百年的庆典上还能看到东林的名字,很多时候,对于那些生活在富裕文明社会里的人们来说,东林已经不存在了。 东林大区只有一颗星球,东林星,这似乎是废话,其实又不是废话,因为东林大区名字的由来,便是因为东林星,由此可见,在极为遥远的过去,这颗孤单悬于三角星系最外方的星球,对于整个人类社会而言,拥有怎样重要的意义。 然而自从东林大区的各种品型的矿石被采掘完毕之后,东林星便成了一个渐渐荒芜的星球,这里只有石头,没有矿石,只有石头。 …… …… 有能力离开东林的人们,早已经离开了这里。凭借着专业的技能和积蓄的财富,通过首都星圈或西林大区的亲人担保,他们成功地获取得了户籍转移证明,乘坐着因为能源短缺而越来越少的航班,离开了这个越来越没有生机的地方。 能够拿到户籍转移证明的人毕竟是少数,半废弃状态下的星球,依然要维持很多人的生活。在一个物质文明相对发达的社会里,温饱早已经不再是人类需要担心的问题,东林星上的人们依然安稳的活着,社会综援依旧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货币依然平稳的流通,这个世界里依然有公司,有机场,有食品加工厂,机甲维护站,电脑联络中心,甚至还有一个军备基地。 应该有的,可以有的,东林区全部都有,只是依然掩不住一股淡淡的老味儿,死味儿从每一条街道,每一幢建筑,每一个无所事事,端着咖啡,看着电视的人们脸上渗了出来。 数千年的矿石采掘,为联邦社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支撑,就像是一条为平原输送养分的大河一样,然而当这条大河渐渐干涸,变成了一条充满了臭气的小溪沟时,联邦社会反哺回来的支援,却明显有些不够——因为人类从来都不仅仅是能够活着,便能感觉到幸福的。 东林的人们在数千年的历史中,培养出来了坚毅、吃苦耐劳的精神,远古时期连绵而至的矿难,也并没有让他们有丝毫的退缩。然而眼前的这一切,却让他们感到了浓郁的悲哀和无奈。无矿可挖,无事可做,从某一个角度讲,连矿难都没有的人生,绝对不是东林人想要的生活。 吃苦耐劳的东林人,在联邦社会里有东林石头的称号,如今的东林人,变成了愈发沉默,愈发冷漠的石头,把自己塑成了雕像,杵在自己习惯的圈椅和家中的沙发上,似乎永远不会再动。 …… …… “愚民的人生,有肥皂剧就够了。”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副局长鲍龙涛,沉着一张脸,走在钟楼街的凉风之中,看着那些表情麻木,在街角酒馆里喝酒的居民,在心里这般想着。 鲍副局长也是东林的石头之一,他的脸像石头一样不苟言笑,对于钟楼街一带出没于黑暗中的帮派势力,拥有无穷的震慑力。当他在钟楼街上巡示时,那些在黑市里出卖野牛肉的贩子们,只会以战舰的速度望风而逃,配合着他一身黑色制服煞人的风姿,以及身后七名下属,颇是拉风。 然而鲍龙涛忽然想到今天身边还跟着三位记者,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里系好了领扣,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转过身来,对着那名手执话筒的女记者,堆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像是一块石头忽然绽开了老皮。 “钟楼街的治安向来良好……”鲍龙涛不想给这位女记者留下轻浮的感觉,尽量平静地讲述。这是一次由河西州长办公室下发的任务,鲍副局长不敢怠慢。 感觉到了局长的不适应,那几位警务公共关系科的下属很自然地把话接了过去,开始与记者们进行交谈。鲍龙涛在心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在东林大区已经任职十三年了,距离联邦政府援东条例规定的年限还差七年,可是他实在已经无法忍受再在这个满是死寂味道的地方再呆七年,难道要自己和那些失业的矿工们一样,天天靠看电视打发时间? 然而联邦条例十分严格,虽然在东林区升职格外的快,但必须达到一定的年限才能调回首都星圈或是西林大区,虽然鲍龙涛也认识几个大家族的外围成员,可是要让那些行事谨慎的家族,替他这个小局长出手,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能性。 这便只有在政绩上下功夫,今天鲍副局长亲自领着记者来钟楼街,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 …… 鲍副局长脸上的一丝惘然并没有保持多久,便被震惊的神情充满! 以至于那名女记者好奇的问话,他也没有听见,他那双想要杀人的目光,直接掠过了女记者的肩头,投向了钟楼街四条支道的出口处! 记者们也注意到了鲍副局长的失态,因为鲍副局长的脸色太过难看,一片铁青,就像是河里被青苔盖了数十年的石头,随时可能化身成为某种恐怖的怪物。 记者们顺着鲍龙涛的目光望去,顿时也发出了吃惊的吸气声音,尤其是那位女记者,更是失态地掩嘴轻呼了一声。 凉风吹拂在钟楼街平直安静的街面上,在这一刹那间,却响起了无数细碎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并不整齐,也不像是鼓点响起,然而太过密麻,一时间竟不知有多少人出现。 下一刻,这些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了钟楼街上,四个巷口里同时涌出来了一大堆人,迅即占据了人行道和街口的大部分地方,声势十分惊人,不止是街上的行人和几位警察记者变了面色,甚至连那些沉迷于咖啡和酒精里的东林居民们,也诧异的望向了窗外。 更准确的说,四个巷子里涌出来的是一群少年,这些少年最大的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模样,甚至有的少年脸上还脏一块净一块,也不知有没有十岁。 这些少年的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但却有一条特别统一,特别令人心惊胆颤,因为他们都穿着黑色,黑色的夹克,黑色的t恤,黑色的衬衣,有一小子看模样是家里实在没找着黑色的衣服,竟是寻了一件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满是黑黑矿灰的青色工作服! 一百多个不知来历的少年,穿着黑色衣服,看着滑稽却依然给人无穷压迫感的少年们,就这样走到了钟楼街的正中间,走到鲍副局长和那几名记者的身前。 鲍副局长下意识里踏前一步,恶狠狠地盯着少年当中最头前的那个人,因为他认识对方。 女记者下意识里退后几步,小心翼翼地偷窥着那些少年的脸色,不知道这些黑衣少年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自己的人身安全能不能得到保障。 “大白天的,不上学,你们来这儿做什么!”鲍副局长十分严厉地吼了一声,往常他一声吼,钟楼街的帮派领袖都要屁滚尿流,谁知道今天这些少年们脸上竟同时露出轻蔑的神色,理也不理他。 领头的少年明显拥有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睁着那一双大大的眼睛,毫不退缩地看着鲍龙涛,说道:“我们有请愿的权力!” “请愿?”听到这两个字,本来躲在鲍副局长身后的女记者顿时精神为之一振,伸出那张化妆的极为精致的脸,颤着声音问道:“什么目的?” 领头的少年没有马上回答记者的问题,而将手中的拳头一举,只见黑衣的少年群里面,顿时伸起了七八幅标语,上面用油漆写着一个个的大字,十分醒目。 “坚决反对地域保护主义!” “坚决反对电视信号管制!” “我们要看联邦二十三频道!” “我们要看简水儿!” 最小的那个男孩儿擦了一把脸上的污垢,扯着嗓子,无比悲愤地喊了几句口号,只是声音太过清涩,面容太过正太,所以倒是充满了可爱和可笑的感觉。 …… …… 女记者本以为自己抓到了一个极佳的新闻素材,然而当她看到那些标语上面的诉求之后,顿时傻了眼,有些莫名所以地看着鲍副局长问道:“这……这……这些孩子是些什么人?” 鲍副局长此时已经陷于发飙的临界状态,从那些荒唐的标语上收回目光,咬着牙低声狠狠咒骂道:“一群王八蛋孤儿!” 第二章一百个黑衣少年的背后 有人的地方不见得会有江湖,但一定会有聚居地,这便是城市。东林区最大的城市就是河西州首府。在这个城市里,除了那些时常可见的醉汉之外,最多的便是从事黑事贸易的小商人,在阴影中警惕注视巡警的黑暗人物,还有……孤儿。 东林曾是联邦社会最富庶最发达的矿星。不论是在怎样的文明中,从事采矿工作的人们总要承担更多的风险。虽然晶矿自动掘进机的发明,电脑无差漏覆盖控制,在很大程度上保证了采掘业的安全,然而星球内部复杂的矿脉变动,以及那些怎样也无法通过计算预知的地质变动,依然在这数千数万年的岁月里,葬送了不少矿工的性命,这些矿工的孩子,则成了流连于东林区城市街道上的异类。 无父无母,无父有母,不一样的人生造就了这些孤儿们不一样的心理,联邦政府全额负担了他们的生活及学习费用,却没有办法不让这些孩子们天天逃学。不到合法饮酒的年纪,在体内芯片的监视下,他们不能像矿工大叔们一样饮酒度日,他们也不可能去从事黑市的贸易,虽然政府有配给的食物,然而这像小猪罗一样毫无光明的生活,并不能完全消耗他们体内旺盛的荷尔蒙,所以暴力,模仿冷酷,争夺地盘,一切随之而来…… 鲍副局长用阴沉的语气说出来的王八蛋孤儿,指的就是这样一群人,这样一群令州长办公室和警察系统无比头痛的人。 虽然在成功地进化成黑帮之前,这些少年孤儿们还有许多的路要走,单纯的模仿也不会让他们有太大的杀伤力,可是孤儿这个敏感的身份,实在是令人有些难办。尤其是当东林矿产渐渐枯竭之后,这一批孤儿基本上都是因为十年前最后一次矿难而形成,而那次矿难给东林区所带来的影响…… …… …… “我们要看简水儿!” “简水儿!” 警笛声不停响起,负责钟楼街一带治安的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接到了副局长愤怒的指令,用最快的速度前来支援,将超过一百名的孤儿们隔离在了街道的中心。 然而面对着手持警棍和盾牌的警察们,钟楼街黑衣少年孤儿们没有丝毫畏惧,叫嚣仍然在持续,只是那些被写在破油布上的标语被举的歪歪斜斜,或许是这些孩子们感觉到累了? 最可笑的是,那名年龄最小的孤儿似乎喊口号也喊累了,只是一味地重复着简水儿简水儿这三个字,似乎这三个字有什么魔力一般,偏生又有气无力…… 189|187.186.1.1 不,这不对! 她告诫自己,发昏的脑子终于抽出一丝理智来,待瞥到沈清畴的袖口有些凌乱,不由定下心来,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是一片清明。 傅灵佩抬头,泰然自若道:“哦?沈真人说的傅清和莫不是我?可是……”她朝天峰山的方向拱了拱手:“可是长者赐不可辞,师尊赐予十三的道号是静疏,傅静疏。” “你莫不是发癔症了?”说着,担忧地看向沈清畴。 心里却暗道好险,差点就露陷了。 沈清畴此人历来喜欢谋定而后动,若他真的肯定自己是傅清和,不会急着找自己确认,只会暗地里查证,现如今他出其不意,只是想诓骗自己,说明他还未完全恢复记忆。 这却是可以利用的一个点。 沈清畴狼狈地摇头,像是失落,眼里的光都弱了下来,他自嘲地一笑:“无事,这是慕远弄错了。” 傅灵佩却不肯放过他:“沈真人刚刚所言”这一世”是指什么?”她蓦地醒悟道:“莫不是沈真人有两世记忆?” 沈清畴讪讪笑:“静疏哪里的话。只是梦里总出现一个女子在对我笑,待见了你,便总想着你了。” 傅灵佩不由叹了口气:“真可惜,还以为沈真人是宿慧之人。” “那傅清和长相与我相似?” “一模一样。” “性情如何?” “温婉和顺。” 傅灵佩心道放屁。前世她虽糊了心眼,但温婉两字与她还是搭不到边的。 “看来沈真人果然是得癔症了。”傅灵佩道:“不然沈真人为何总想到与我长相相似之人,且不说静疏既不温婉也不和顺,性格更是糟糕到暴戾乖张,平日里对沈真人更是没好言语,莫不是沈真人对静疏情根深种,才得了此癔症?” 傅灵佩一脸你真可怜的模样看着他,只把沈清畴气了个仰倒。心里却对着这些无法连成片的记忆产生了怀疑,莫不是……真与傅灵佩所说那样? “不,不会。”沈清畴也不再执着于要傅灵佩开口了。 他缓缓道:“也罢,你既然不信,我便不说了。终有一日我会让你相信,你我是宿世的姻缘,你注定属于我。”已经有几件事,验证过了这“梦”的真实,沈清畴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傅灵佩可惜地叹了口气,也是她天真,沈清畴又岂是会因为他人几句话便改变主意的?只是他今生对她的执着,莫不是得不到的妄念在作祟? 她嗤了自己一声,不论起因如何,现实是,她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时间更紧了。她需要在沈清畴彻底回想起来以前,将前世傅家覆灭的真相查明。 不过,若是他在此地陨落,不,傅灵佩让自己打住念头,且不说今世被他救过多次,虽说有乘人之危的嫌疑,但毕竟也因此救了师姐一救,若要这么粗暴地将他杀了,也是不对。毕竟前世傅家覆灭之事,他究竟为何掺和,掺和了多少,都未查明。 “别管以后了,先将此地探明白了再说吧。” 傅灵佩话音刚落,只觉脚下一陷,人便直往下坠。还未坠下,只觉一道大力从腰间发起,身子便被直往上抛。她连忙灵力蕴身一跃,沈清畴已然不见了。 看来,之前是他及时发现不对,舍身救了她。 傅灵佩视线落在空荡荡的草地上,神情复杂。另一处传来一声清啸,她一惊,轻烟步便使了出来,人往反方向电射而去。 洛樱茫然地站在原地,见是她孤身一人前来,不由一瞪:“他人呢?” 傅灵佩苦笑道:“失踪了。莫真人呢?” “也不见了。” “你见到他失踪的过程了么?” 洛樱显然还有点恍惚:“没有,我们离得不远,我一转身他就不见了,也没见莫真人发出声响。” 她的脸色有些白,显然还想不明白,究竟是何物能够让一个金丹修士消失得无声无息。 “小心!” 洛樱还未回过神来,只见傅灵佩焦急的表情,这才感觉脚下轻了很多,身体失重般轻得要命。 “真衰。”她不由道。 体内的灵力被瞬间抽走,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身体徒劳地往下直坠。 这回,傅灵佩看明白了。 绿地上蓦地出现无数绿色的枝蔓,扯着洛樱的脚直往下坠,地面悄无声息地咧开了一道缝,像是地面凭空出现一个巨口,要将人活埋。 一切都进行得静悄悄。 她握紧了拳,视线落到一株三叶型的小草上。嘴里道:“还不出来?” 190|189.188.1.1 应有碣石一般的风骨,应有沧海一样的胸怀,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第一章钟楼街的□□ 如果从太空里俯瞰东林,这是一颗美丽的星球。星球表面那些蓝色的海水和一望无尽的绿色原野,还有那些苍白的令人心悸的矿坑,被透过高空微粒洒下的恒星光芒照拂,会透露出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朦胧美感,就像是一张一放很多年的油画,蒙着历史的尘埃。 然而对于东林区的居民和孤儿们来说,这个星球有的只是石头,除了石头之外,什么都没有。哪怕是那些绿色的原野,在他们坚毅渐成麻木的眼光中,也只是一些覆在财富和光荣历史上的青色草皮,他们的目光只习惯于透过这些草皮,直视那些东林人最渴望的矿脉。 从行政规划来说,东林是二级行政大区,和首都星圈那三颗夺目的星球以及西林大区拥有完全一样的行政等级。但是在联邦人民们的心里,遥远的东林,实际上已经是被遗忘了的角落。除了在联邦政府成立六百年的庆典上还能看到东林的名字,很多时候,对于那些生活在富裕文明社会里的人们来说,东林已经不存在了。 东林大区只有一颗星球,东林星,这似乎是废话,其实又不是废话,因为东林大区名字的由来,便是因为东林星,由此可见,在极为遥远的过去,这颗孤单悬于三角星系最外方的星球,对于整个人类社会而言,拥有怎样重要的意义。 然而自从东林大区的各种品型的矿石被采掘完毕之后,东林星便成了一个渐渐荒芜的星球,这里只有石头,没有矿石,只有石头。 …… …… 有能力离开东林的人们,早已经离开了这里。凭借着专业的技能和积蓄的财富,通过首都星圈或西林大区的亲人担保,他们成功地获取得了户籍转移证明,乘坐着因为能源短缺而越来越少的航班,离开了这个越来越没有生机的地方。 能够拿到户籍转移证明的人毕竟是少数,半废弃状态下的星球,依然要维持很多人的生活。在一个物质文明相对发达的社会里,温饱早已经不再是人类需要担心的问题,东林星上的人们依然安稳的活着,社会综援依旧发挥着极其重要的作用,货币依然平稳的流通,这个世界里依然有公司,有机场,有食品加工厂,机甲维护站,电脑联络中心,甚至还有一个军备基地。 应该有的,可以有的,东林区全部都有,只是依然掩不住一股淡淡的老味儿,死味儿从每一条街道,每一幢建筑,每一个无所事事,端着咖啡,看着电视的人们脸上渗了出来。 数千年的矿石采掘,为联邦社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支撑,就像是一条为平原输送养分的大河一样,然而当这条大河渐渐干涸,变成了一条充满了臭气的小溪沟时,联邦社会反哺回来的支援,却明显有些不够——因为人类从来都不仅仅是能够活着,便能感觉到幸福的。 东林的人们在数千年的历史中,培养出来了坚毅、吃苦耐劳的精神,远古时期连绵而至的矿难,也并没有让他们有丝毫的退缩。然而眼前的这一切,却让他们感到了浓郁的悲哀和无奈。无矿可挖,无事可做,从某一个角度讲,连矿难都没有的人生,绝对不是东林人想要的生活。 吃苦耐劳的东林人,在联邦社会里有东林石头的称号,如今的东林人,变成了愈发沉默,愈发冷漠的石头,把自己塑成了雕像,杵在自己习惯的圈椅和家中的沙发上,似乎永远不会再动。 …… …… “愚民的人生,有肥皂剧就够了。”河西州第二警察分局副局长鲍龙涛,沉着一张脸,走在钟楼街的凉风之中,看着那些表情麻木,在街角酒馆里喝酒的居民,在心里这般想着。 鲍副局长也是东林的石头之一,他的脸像石头一样不苟言笑,对于钟楼街一带出没于黑暗中的帮派势力,拥有无穷的震慑力。当他在钟楼街上巡示时,那些在黑市里出卖野牛肉的贩子们,只会以战舰的速度望风而逃,配合着他一身黑色制服煞人的风姿,以及身后七名下属,颇是拉风。 然而鲍龙涛忽然想到今天身边还跟着三位记者,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里系好了领扣,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转过身来,对着那名手执话筒的女记者,堆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就像是一块石头忽然绽开了老皮。 “钟楼街的治安向来良好……”鲍龙涛不想给这位女记者留下轻浮的感觉,尽量平静地讲述。这是一次由河西州长办公室下发的任务,鲍副局长不敢怠慢。 感觉到了局长的不适应,那几位警务公共关系科的下属很自然地把话接了过去,开始与记者们进行交谈。鲍龙涛在心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在东林大区已经任职十三年了,距离联邦政府援东条例规定的年限还差七年,可是他实在已经无法忍受再在这个满是死寂味道的地方再呆七年,难道要自己和那些失业的矿工们一样,天天靠看电视打发时间? 然而联邦条例十分严格,虽然在东林区升职格外的快,但必须达到一定的年限才能调回首都星圈或是西林大区,虽然鲍龙涛也认识几个大家族的外围成员,可是要让那些行事谨慎的家族,替他这个小局长出手,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能性。 这便只有在政绩上下功夫,今天鲍副局长亲自领着记者来钟楼街,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 …… 鲍副局长脸上的一丝惘然并没有保持多久,便被震惊的神情充满! 以至于那名女记者好奇的问话,他也没有听见,他那双想要杀人的目光,直接掠过了女记者的肩头,投向了钟楼街四条支道的出口处! 记者们也注意到了鲍副局长的失态,因为鲍副局长的脸色太过难看,一片铁青,就像是河里被青苔盖了数十年的石头,随时可能化身成为某种恐怖的怪物。 记者们顺着鲍龙涛的目光望去,顿时也发出了吃惊的吸气声音,尤其是那位女记者,更是失态地掩嘴轻呼了一声。 凉风吹拂在钟楼街平直安静的街面上,在这一刹那间,却响起了无数细碎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并不整齐,也不像是鼓点响起,然而太过密麻,一时间竟不知有多少人出现。 下一刻,这些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了钟楼街上,四个巷口里同时涌出来了一大堆人,迅即占据了人行道和街口的大部分地方,声势十分惊人,不止是街上的行人和几位警察记者变了面色,甚至连那些沉迷于咖啡和酒精里的东林居民们,也诧异的望向了窗外。 更准确的说,四个巷子里涌出来的是一群少年,这些少年最大的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模样,甚至有的少年脸上还脏一块净一块,也不知有没有十岁。 这些少年的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但却有一条特别统一,特别令人心惊胆颤,因为他们都穿着黑色,黑色的夹克,黑色的t恤,黑色的衬衣,有一小子看模样是家里实在没找着黑色的衣服,竟是寻了一件不知道多少年没洗过,满是黑黑矿灰的青色工作服! 一百多个不知来历的少年,穿着黑色衣服,看着滑稽却依然给人无穷压迫感的少年们,就这样走到了钟楼街的正中间,走到鲍副局长和那几名记者的身前。 鲍副局长下意识里踏前一步,恶狠狠地盯着少年当中最头前的那个人,因为他认识对方。 女记者下意识里退后几步,小心翼翼地偷窥着那些少年的脸色,不知道这些黑衣少年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自己的人身安全能不能得到保障。 “大白天的,不上学,你们来这儿做什么!”鲍副局长十分严厉地吼了一声,往常他一声吼,钟楼街的帮派领袖都要屁滚尿流,谁知道今天这些少年们脸上竟同时露出轻蔑的神色,理也不理他。 领头的少年明显拥有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睁着那一双大大的眼睛,毫不退缩地看着鲍龙涛,说道:“我们有请愿的权力!” “请愿?”听到这两个字,本来躲在鲍副局长身后的女记者顿时精神为之一振,伸出那张化妆的极为精致的脸,颤着声音问道:“什么目的?” 领头的少年没有马上回答记者的问题,而将手中的拳头一举,只见黑衣的少年群里面,顿时伸起了七八幅标语,上面用油漆写着一个个的大字,十分醒目。 “坚决反对地域保护主义!” “坚决反对电视信号管制!” “我们要看联邦二十三频道!” “我们要看简水儿!” 最小的那个男孩儿擦了一把脸上的污垢,扯着嗓子,无比悲愤地喊了几句口号,只是声音太过清涩,面容太过正太,所以倒是充满了可爱和可笑的感觉。 191|189.188.1.1 随着吞天草的死亡,遍布在一大片泥土里的根须迅速枯死。 傅灵佩手中的紫色茎叶水分被立刻抽干,蔫蔫地垂下了脑袋,靠着这吞天草撑出的一大片空间也坍塌下来,泥土从四面八方推挤而来。 即便是金丹修士,若是被困在这地下几百米,层层重压之下,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四人都被卡在了泥土里,不上不下,套着灵力罩依然感觉到胸腔被挤压得厉害。 洛樱原本便没恢复,此时更是白得像纸,大喘着气道:“上去?” “不行!” 傅灵佩只剩一双眼睛还能动,她极力忽视胸口传来的一阵一阵的压力,泥土还在不断地向她挤来。 “平阳真君只说,让我们等待机缘,地上没有,此处说不定便是突破口了。” “没错!”莫语阑赞同,他气色要比洛樱好上很多,显然灵力恢复了一些:“我赞成傅真人的!” 说着,两人眼神一触,似乎都明白了什么。 傅灵佩若无其事地撇过眼,幸灾乐祸地看向那历来纤尘不染的沈清畴,果然见他厌恶地看着不断挤压上来的泥土,雪袍上已是蹭了不知多少黄土。 “沈真人以为如何?” 沈清畴忍耐地看向她,没好气道:“快些离开才是!”像是不甚厌烦,一振灵力,拂尘扫过,围绕他四周的灵力被洞开一块。 莫语阑出剑如电,也顺势将周围的泥削了个干净,簌簌抖落的泥土溅起,沈清畴的白袍瞬间变成了灰袍。 不待他发怒,莫语阑便当先提跃:“随我来!” 傅灵佩反应不慢,灵力一振,周身挤挤挨挨的土便被震开来,硬生生破出了一个空间,她见洛樱有些吃力,炙云鞭一甩,将她周围的土方都打裂,卷着她便跟了上去。 洛樱此时灵力只稍稍恢复了一些,但要在这重重重压之下开道,还是有些勉强。 “多谢。”声音轻微,几乎是含在喉咙口的,却被傅灵佩听见了。 “客气!” 洛樱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转向前方熟悉的身影,还是那般风流云高,可自始至终都未曾留意过她一眼。 傅灵佩卷着一个人,跟着莫语阑一边要开道一边要防备四周不断挤压过来的泥土,自是没时间管她伤春悲秋的心思。 见莫语阑又拐了个弯,不由头疼道:“莫真人,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 “我之前被困,迷迷糊糊间见到这里有个门,困在那里发呆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去撞撞运气……” 话还未说完,眼前果然出现了一道门。 他得意地转向赶来的傅灵佩:“傅师妹,你看是不是?” 沈清畴神情莫辨地看了他一眼,也在门前站定,还顺手施了个涤尘诀,瞬间便又恢复成了之前那个干干净净的沈真人。 “莫真人果然心细如发,还有两分运道。” 傅灵佩一边叹着,一边将洛樱往地上一放,却见门前三米处,那些土都过不来,挤挤挨挨地将四周都填满了,昏暗中,唯有门前的一盏廊灯还幽幽地亮着。 她这才放下心来,仔细地端详眼前这道门。 非金非铁,触之冷硬。与冰宫繁复的曼陀罗花相比,此处的门简洁地厉害,就一块铁疙瘩展平了嵌在土里,连个把手都无,称之为门还有些抬举了它。 可整座地下,又怎会有一道这样的门立在此处?门后,又是什么? “这……怎么进?”莫语阑的得意没过一秒,就换成了尴尬。 没有任何下手的地方。 不论用灵力还是蛮力,这“门”都推不开拉不出。 众人一筹莫展,唯有沈清畴还一脸淡然,仿佛眼前之事没有比他弄脏的袖口更重要。 莫语阑斜眼看他,本来这人与他师弟抢道侣他便看不惯了,现下看着更是不顺眼:“沈真人这般淡定,是否另有高见?” 沈清畴:“……” “高见没有,愚见倒是有一条。”沈清畴似笑非笑:“一叶障目。你们以为长得像门,就真的是门了?” 傅灵佩颔首:“确实如此。我之前便觉得奇怪,这门就这么立在此处,未免有些太晃眼了些。徽记法阵一概皆无,那些泥土又是怎么挡住的?拉也拉不动,推也推不开。所以……” “所以这门就是个障眼法!” 莫语阑也明白过来,击掌道。 “对也不对。”傅灵佩见洛樱还懵懂,接着道:“门是真的,土也是真的。设计此处的人心思也是极巧,来到这里的人,大多都被这所谓的门吸引去了注意力,反而将真正该注意的地方忽略过去了。” 葱白似的玉指拂过矗立着的“门”,滑过泥塑的粗糙的墙,落到左上角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地方。若不是傅灵佩特地指出,还没人能从那粗糙的颗粒里察觉到一个微微凹下去的槽。 “便是这里了。” 傅灵佩嘴角扬起了笑,笑在幽蓝的光里有种夺魄的艳丽,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我比较过这一整片的泥墙,只有此处,泥土的黄色略浅一些,颗粒也要比旁的粗糙些。” 若不是傅灵佩特意指出来,光凭那么浅的浮色,还真没人去注意到这么细微的区别。 整面墙由粗糙的土粒糊成,像是被一只巨大的刷子随意刷过几道就算了,起起伏伏不规整凹凸的地方多了去了,何况还有这么显眼的一座门杵在眼前,谁会特意去观察旁边? 虽说修真者神识纤毫毕现,但也没有凡人所想那么神奇。 洛樱不由自主地向一旁看去,果然见到沈清畴眼里沉醉的光。她的心顿时苦得像是刚刚从黄连里捞出来一样。 “话虽如此,可找到这个凹槽又有何用?”洛樱不自觉道。 “不知道诸位知不知道罗指?” “不巧在下正好知道。”莫语阑将剑重新插入剑鞘,走上前来,挑衅地看了眼沈清畴:“所谓罗指,是上古修真者利用小五行术在洞府门前设的五行术法,只有精通五行术法之人才能破。” 沈清畴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 “哎,你不会说这个地方是罗指?”莫语阑惊讶地摇头:“这不可能。且不说罗指形似圆盘,奥义天成,可这凹处不平,粗糙无比,哪可能是罗指?” 莫语阑的话也没错。 傅灵佩点头赞同,却也无意解释,只对着凹处细细观察。 “不如慕远真人来解释一番?” 沈清畴袖着手,目光落在被无形隔开的泥墙上:“静疏所言无差,你的解释也对,却忽略了一点。罗指虽多是上古修真者在洞府前使用的,却并不绝对。此处更是被后人演变过了,相对要简易一些,也更好破解得多。不然光五行齐备,我们四人便过不了关。” “确实如此!” 傅灵佩退了回来,对着其余三人,脸色难看:“与沈真人所说一样,此处的罗指确实由人后来改过,这里变五行为一行,只是……这一行,却是土行。” 之前的一切便说得通了。 此处为地下,有天然土行做基,也难怪那些土过不来。 可偏偏这四人里,没有一个有土灵根的。 其余人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修真者可以发出自己灵根以外的术法,但那其实是一种转化,一种拟态,譬如没有火灵根的,在野外却可以发出一些火球煮汤之类的,但即便转化成了火灵力,但实质本身的灵力根源是不会便的。 而“罗指”,只看根源。需一个具备土灵根的,发出纯粹的土灵力沿着这罗指内部运行一周天,才可破关。 可真是……流年不利。 傅灵佩叹了一声,看向其余人:“你们可有法子?” “……” 众人默。 “我有一个想法。”却是洛樱,她左指掐诀,唤出了一只涂龟。“不知,这土灵兽可否代替?” 傅灵佩眼前一亮:“自然可以!” 她怎么就忘了,这驭兽宗上下一心奉以为荣的宗旨,就是“老子自个儿不行用灵兽堆也堆死你”!平均一个驭兽宗金丹,三个灵兽是起码的,何况这洛樱作为驭兽宗金丹第一人,手头的灵兽还能少得了? “来!”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洛樱指挥着涂龟慢慢地将土灵力输入土“罗指”,根据傅灵佩所言小心运行一周天后,一道浅色的光晕转了一转,整个土墙便似被激活了一般。 最中间的“门”闪了闪,便凭空消失了。 露出一道黑黢黢的洞来,一人高。 接下来的路,谁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四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傅灵佩一哂:“我先吧。” 说着,当先跨入了黑洞,一条静谧的小道,伸手不见五指,她唤出莲灯,也只能照出身前一尺的路,神识也探不出去,仿佛整个天地都被幕布掩住,透不进一点光来,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 走了几步,便到头了。 傅灵佩灵力一弹,眼前的东西便轰然倒下,激起一大片尘土。 她早有感觉,憋住了气,反倒是洛樱一阵一阵的咳嗽声传来,像是呛了一嘴的尘:“傅,傅真人,你……” 傅灵佩嘴角微微翘起,半点不带耽搁地跨了出去,一片白光蓦地出现在眼前,她不由地闭了闭眼睛。 “哇!”一阵惊叹声响起,莫语阑的嘴张成了个“o”型,温文尔雅的气质破坏个干净,竟显得有些傻气。 “这,这是……”洛樱也睁大了眼睛。 眼前出现的一切,完全颠覆了他们的想象。 192| 189.188.1.1 这里明明是地下,昏黄十里不见人的地下。 眼前却一片明朗,顶上甚至有一片青天,一轮旭日高挂,清风十里,湿润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眼下是一片青翠的原野,风吹草地见牛羊的原野,只是见得却是那……满地的虎头猪。虎头猪一只只地遍布在这片青翠里,与狰狞的外表不同,个个都垂着脑袋,在那乖乖地吃草。 “看来,是没找错地方了。”洛樱喃喃地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切。这一跨,究竟是跨入了什么地界,为何如此得匪夷所思?连那虎头猪也乖顺起来,反倒有种隐隐预约的违和感。 “总觉得……此处不是我们能解决得了的。”莫语阑心里也有些不得劲。 沈清畴却笑了:“怎么,你怕了?” “谁怕了?”莫语阑挺起胸膛:“我们比一比,谁杀的猪多!” 沈清畴:“……” 洛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傅灵佩更是扶额,见莫语阑还没反应过来,不由叹气,亏得第一面还觉得他是谦谦君子,几日下来才觉这明明就是个活宝嘛,偏生长了副欺骗世人的好皮囊。 莫语阑挠了挠后脑勺,心道有什么不对么,怎一个两个都这般模样。 沈清畴怜悯地看他:“莫真人要去杀猪,我倒是不反对。只是这比试,还是算了吧。” 比一比谁杀的猪多……杀猪的……屠夫! 莫语阑这才反应过来,一张脸顿时涨得有如猪肝色,几乎要冒烟。他忍不住道:“光笑我有什么用?一会要过这片草地,你们还不是要杀猪。” 虎头猪,那也是猪啊。 他委屈地想。 傅灵佩憋笑着道:“也不是一定要杀。” “此话怎讲?”洛樱难掩好奇。 “最近这些日子,我抓了不少虎头猪回来。”傅灵佩看着那还在闷不吭声吃草地虎头猪道:“这虎头猪无魂无魄,明明是个死物,偏生具有极强的攻击性,还有一定的战斗判断力。可死物怎么还会有判断力?” “你们怎么想?” 莫语阑忍不住再挠了挠脑袋:“莫非是没死透?”声音微弱,便是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个理由。 沈清畴又轻笑了一声。 ——这死小白脸! 莫语阑想要撸袖子,却被傅灵佩郑重按了下去。 “可不就是没死透吗?”她缓缓道,声音淡却稳,让人不由得不信服。 “我就剖了一具,没想到在里面找到了这个。”她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圆润剔透的黑色琉璃珠,约小拇指大小,日光透过来,还有种盈盈的美。 “漂亮吧?谁能想到这么漂亮的东西,是从这么个身子里长出来的?”傅灵佩指尖一转,黑色的琉璃珠又收了回去。“造出这虎头猪的人,将这子珠留在了其体内,代替早就散没了的三魂六魄支使其行动,所以这明明早就是死物的,却有一定的判断力和攻击性。” “而母珠,必然是留在那人身边,若有事,那么这些成千上万的虎头猪便是他最听话的部下,肯为他舍生忘死。” 洛樱听着,眼里不由露出愤怒来。对她来说,灵兽是伙伴,妖兽是仇敌,要么杀要么活,全然不能想象为什么会有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你还未说,怎么不杀这些……”洛樱顿了顿又道:“就到对面呢?”她一指对面的茅屋,看样子,那才是真正他们要找的地方。 傅灵佩摇摇头:“别急。” 她抬头看了看顶上的日头,渐渐要爬到正中,金色的光猛烈地照下来,让人突觉有些热意泛上来。 “等。” 傅灵佩盘腿坐了下来拍拍身旁的地面,示意其他人坐下来。 “等?”莫语阑一个蹿起,将正要坐下的沈清畴挤到了一旁,一屁股坐了下来:“等什么?” “等日上中天。”沈清畴端地好涵养,也不生气,施施然地走到傅灵佩另一边坐了下来。 “沈真人所言极是。”傅灵佩颔首,看着身前一无所觉的那些虎头猪们道:“不知你们是否听过凡人界的苗族?苗女善蛊,这子母珠与这子母蛊的原理是一样的。” “魑魅魍魉,蝇营狗苟最惧的,就是这正午最烈的日光,浩然正气,无惧外邪。那时,便是这些虎头猪最虚弱之时,子珠里的邪物自然会隐没藏好,那时我们再过。” 此处的旭日,也许并非真实。但时辰,却是对的。 阳光普照,便是在地下,这些邪物也会相对虚弱些,再配合其他手段,要悄无声息地过,还是不难的。 沈清畴的眼里泛起了一丝笑意,这笑意浅淡,一下子便隐没了。脸上的神色便有些怔忪,像是陷入了梦里一般。 “到了。” 傅灵佩的两字似隔了一层纱,半天才传到他耳里。 沈清畴不由晃了晃脑袋,也记不起自己想了些什么,见其他人已经跃出老远,便也跟了上去,雪白的袍子在半空中飞出一道弧线,美而脆弱。 虎头猪蔫搭搭地垂着脑袋,趴在绿地里,完全无视那些从身边走过的几人。黑洞洞的眼睛茫然地睁着,乍一眼看去,有些惊怖。 四人却恍若寻常,配合着隐匿阵,静悄悄地走过那些可怖的妖兽。 一里路对于修真者的脚程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即便他们有意放慢脚步,也不过几息,那个茅草屋已经近在眼前。 眼看便要到了,傅灵佩忍不住长舒了口气。 随着“啊蛇——”一声尖叫,洛樱跳着脚不管不顾地往茅草屋冲去,一手长鞭呼呼地乱打。 像是惊醒了什么,原本沉默无声的虎头猪纷纷站起了身子,无数的眼珠漠然无声地看向傅灵佩一行人。 隐匿阵失效了。 对于这样无魂无魄之物,除非无意,任何幻术都只是一层浅纱,只需一个照面,就会被看穿。 傅灵佩顾不上追究责任,也不再留手,炙云鞭当空排起一道烈火往虎头猪方向一推,人便往茅屋窜去,正好跟在洛樱身后进了屋舍。 莫语阑和沈清畴还在外,成千上万只虎头猪已经围了上来,发起了攻击。 蚁多咬死象,任何一个金丹修士,面对这样七八百的三阶妖兽,无数只低阶妖兽,都不敢拍胸脯说自己能撑到最后。 茅屋内简简单单,除了一个蒲团,还是只有正对着的一扇门。 看来只有通过这道门,此处的危机才会接触。 可是……时间来不及了。 任是沈清畴和莫语阑拖时间,茅屋在无数只虎头猪的冲击下,仍然支撑不到两息,便塌了。 无数的茅草嘭地落在了地上,溅起了无数的灰尘。 傅灵佩的眼一瞬被灰尘遮住了。 一道长长的影子从阴诡处窜出,眼看就要击中! 193|189.188.1.1 在傅灵佩一行陷入虎头猪的包围之时,楚兰阔的居所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不知这位……前辈所为何来?”楚兰阔恭敬地拂了拂身,眼前之人修为看不透,但气机圆融,境界明显在他之上。 只是玄东界有数的几位化神都在修补法阵,这位……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楚兰阔不确定地看了看眼前的俊俏修士,眉眼端清,却偏偏让人觉得无处不媚,浑然天成,若是定力差一些的怕是当场便要失态。 “你便是天元派天剑峰峰主?”那人也不回答,反倒直接走到了正位坐下,一派天经地义的模样。 “正是在下。”楚兰阔也不恼,随之坐到了次座,又问了一次:“不知前辈所为何来?” “嗯,根骨不错,心性也佳,勉勉强强能做那女娃娃的师傅。” 狐九卿仍是没有回答,一双眸子眼角上挑,直将楚兰阔里里外外看了个透彻,才点头道。 “前辈认识我那小徒弟?”楚兰阔直觉想到了傅灵佩,也只有她才能认识这么多奇奇怪怪之人。 “一面之缘。” “可惜晚辈那小徒弟不在身边,倒让前辈白来了一趟……” “她去了何处?”狐九卿的眉毛上挑,那一挑就像是挑在了人的心尖上。 楚兰阔浑似没有看到,只道:“请恕晚辈无法告知。” 语气清冷。 狐九卿轻轻笑了声,声音魅惑:“看着我。” 眸中原本还黑白分明的瞳孔瞬间放大,占据了整个眼,一眼望去黑洞洞似要被吸进去一般。 楚兰阔不受控制地抬头,眼神渐渐迷离起来,一贯无波的面上起了一丝涟漪,正要张口,却悚然一惊,很快便清醒了过来。他犹自挣扎,额间的汗一滴一滴地沁入地上的青砖石里,眉心高高隆起,试图要聚拢起涣散的神智。 心内惊骇,自结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等无法抗衡的情况,心里暗叹这一声“前辈”果是没叫错了。 也只有化神,才能让他毫无抗衡之力。 狐九卿却起了兴趣,眼里的兴味渐浓,见楚兰阔一张脸都涨红了,便撤了术法,轻声道:“不错,我天狐九媚之术你也能凭借意志逃脱,人修中倒是少有。” “前辈过誉了。”楚兰阔垂眸,敛下波澜。 “现下你应该明白我所为何来了吧?” “前辈想来是为了我徒儿身边的小天狐而来,只是……现如今你我立场相对,怕是不合适……”楚兰阔脸现为难。 狐九卿冷哼了一声:“立场?什么立场?” “你我都心知肚明,玄东承平已久,我大荒儿郎的爪子是钝了不少,趁我不在,拿你人修做了次磨刀石;可你人修也不是好惹的,干脆来了个顺水推舟,也顺便磨了磨安逸的后辈,想来那些蠢物的皮肉筋骨你们使得还算利索。既然都有共同的目的,何来立场相对?” 这话也不错。 从高层来看,双方利益共同,除了低阶打生打死,也不是什么生死大仇。 楚兰阔拱了拱手苦笑道:“前辈有所不知,最近出了一批妖兽,十分奇特,晚辈的小徒弟便是被派去调查此事的。” “哦?奇特?”狐九卿视线漫不经心地瞥向搭在扶手上的指尖。 “前辈请看。”楚兰阔也不赘言,直接从储物袋中抛出一具虎头猪。 这猪他们元婴一人留了一头在身边以作研究,这头猎来还没多久,气息虽有些弱,但还活着。从外表看来,短短的一段时间,虎头与猪身连接处已经近乎完美,显然制造出这虎头猪之人的手艺越来越纯熟了。 “这是我们最近猎得的。” 狐九卿一怔,原本还漫不经心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他坐正身子,将神识一寸一寸地扫过胡乱挣扎的猪身,怒道:“世道猖邪!竟然出了这么个败类,如此折辱我大荒妖兽,实在该死!” 怒极之下拍了一掌,椅子的扶手与地上的猪身瞬间一同化作了齑粉。 “如此活着,还不如死了。”声音轻柔,眼波含情,不知何处而来的一阵风,卷着这些尘灰散向了远处。 “小狐肆也是跟去调查了?” 楚兰阔一愣,料想这胡肆该是娇娇的名字,才道:“确然如此。” “带路。” 狐九卿站起身,眉眼的风流全化作了雷霆怒气。 “喏。” 楚兰阔颔首,脑后的青绸飘起又落下,长睫微垂,将所有情绪都包拢了住。 ——看来这便是破易道君所言的一线生机。 甚好。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傅灵佩自是不知道她师尊正带着救星前来,便是知道,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她一个提气跃过崩塌的茅草,躲过了袭来的长鞭,仍然跳到了依然矗立着的门前。 是的,门。 即便整个茅草屋十不存一,只剩南边角落还留了一点残壁,可正对着众人的那扇门仍然直挺挺立着,立得好好的。 她背朝立门,眼前仍然是那一身艳红的女子,长鞭赫赫,身周的三只灵宠正对着她张牙舞爪。 “是你。”傅灵佩叹道,从一化七,围在身前,袭来的妖兽皆不合一剑之敌,身前很快便落了一地的尸身。 洛樱眼里透出一丝疯狂:“没想到被你躲过去了,还真是命大。” 莫语阑头大地一剑劈落一只虎头猪,回头喊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内讧!”说着,还瞪了沈清畴一眼。 沈清畴莫名地瞥了他一眼,一卷拂尘,继续将眼前的虎头猪打落。 可数目太多了,即便他们左遮右挡,仍然无法挡住源源不断汹涌而来的兽群,只能眼睁睁看着虎头猪一头又一头地冲进了茅屋废墟。 傅灵佩无法,只得唤出娇娇和灰兔子,让其帮忙应付,只专心对付眼前的洛樱。 孰料洛樱竟呆立不动,傅灵佩求之不得,抓紧时间用神识将身后之门一寸一寸地扫过,只留了一分心力留意。 “你!……” 洛樱的长鞭刚刚执起,又“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眼中的疯狂之色更浓,捧着脑袋闷声叫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与她争夺一般,无法自控。 傅灵佩蹙了蹙眉,猜测得到了证实,心里便不知是什么滋味了。 “娇娇,一息之内,你可否将洛樱的三只灵宠控住?” 娇娇递来了个没问题的眼神,一跃躲过袭来的虎头,长尾一卷,便将袭来的头颅硬生生拽了下来,蹲在灰兔子的脑门上,施起了幻术。 傅灵佩无声无息地跃起,趁那三只妖兽一个晃神,炙云鞭起,卷着洛樱的腰身便跳回了门前,一张清心符贴在了她后心,到底心存不满,任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也没去扶。 洛樱闷哼一声,眼便睁了开来。 清心符起了作用,眼底的疯狂退了去,一片清明。 那三只原本还嘶吼着要扑来的灵宠瞬间安静了下来。 傅灵佩蹲下身子,拍了拍她脑袋:“醒了?”声音轻柔,却透出十足的危险。 洛樱神情复杂,脸上浮起了愧疚之意,一贯爽脆的声音也弱了下来:“对不起。” ……若不是她心智不坚,怎会被虎头猪身上所附的邪物所侵扰,所蛊惑。 现而今想起来,在吞天草之时,她就未曾恢复过来,后来知晓沈清畴与傅灵佩的关系,更是心思浮动,暗藏嫉妒。而到了此处,这一分的嫉妒被引诱成了十分,做出了这等事来,惊动了虎头猪,更是趁隙伤人,简直是猪油蒙了心,真真是再无颜见人。 “既然对不起,那就将这里好好守住。” 傅灵佩也不客气,若非之前洛樱有艰难挣扎的迹象,她绝对是击杀而不是救人了。她可不是那爱做善事的的光头和尚,现如今人手短缺,总需争取出时间来让她将这扇门弄明白,不然时间一长,他们都得交代在这里。 “自然。” 洛樱站了起来,只觉肩背酸痛,不由苦笑了声,带着三只灵宠与娇娇、灰兔子将傅灵佩连着门围了个严严实实,任是一只蚊子都进不来。 “这才对嘛!”莫语阑的神识一掠,见两人又恢复了旧日模样,心中大慰。手中的剑更是舞得滴水不漏。 傅灵佩松了口气。任从一在周身浮动,身子缓缓蹲了下来。 门边的墙壁早就没了,光秃秃地立着。傅灵佩的手指拂过立门左侧的一个截面,果然在那里摸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凹槽,手掌般大小。若不是茅草屋提前塌了,这凹槽嵌在茅屋墙壁与大门的连接处,怕是任她怎么找也找不到这处地方了。 傅灵佩忍不住轻笑了声,看来洛樱这发疯,倒是发对了。 凹槽里的图案……莫名的熟悉。 傅灵佩不由将眼神落到还在蹦跳的小狐狸身上,光秃秃的两条尾巴一甩一拽,便是一只虎头猪的陨落,十分血腥。 凹槽里的动物,比她多了七条尾巴。 ——九尾天狐! 傅灵佩蓦地想起一物,神识在玉戒中一探,一道四方青木令便出现在了手中,正是狐九卿初次见面便给予她的客卿令。 她福至心灵,将客卿令往凹槽一按,只听一阵令人牙疼的“咔咔”声,门往旁边开了。 “嗷嗷嗷,开了开了!” 娇娇早就打得不耐烦了,见立门往旁边移开了,一个扑身便想进去,却被傅灵佩拎着长尾巴拽住了。 “老大!”她哀怨。 傅灵佩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喊了声“走了”,便伴着灰兔子一蹦一蹦的身子当先跨了进去。 莫语阑沈清畴和洛樱几乎是同一时间冲了进去,那些虎头猪原本还打得起劲,见讨人厌的气息没了,不解了一会便又慢吞吞地趴会了原地。 刚刚跨过那扇门,傅灵佩脚下一空,人便往上一跃,直接踏在了从一剑,缓缓往下落。 灰兔子就没那么好的运道了,沉重的身子一颠直往下落,“哀哀”的叫从三瓣嘴里出来,反倒给他添了别样的生气。 傅灵佩一笑,炙云鞭卷住那沉重的胖兔子,只觉脚下的吸力也变重了许多,干脆一个收手,便将他与娇娇一并送入了须弥境——接下来还不知是怎样的龙潭虎穴,不若就让他们在里面休养生息吧。 傅灵佩无良地拍手,也不去管娇娇的叫骂跳脚,任从一落了地。 或者说,水面。 眼前是一片空旷的洞府,傅灵佩落脚之地正是一片镜湖,幽蓝的水起了一层涟漪。 “哎哟!”随着莫语阑一声惨叫,一阵“噗通”声响了起来。 傅灵佩忍不住扶额——这莫师兄真的不是专门来搞笑的么?那些称他为芝兰玉树、君子温润的究竟是瞎了眼还是瞎了眼? 只见莫语阑无辜地用本就湿透的袖子抹了抹,还是一脸水,这才想起有踩剑这回事来,一个腾身出了水面,施了个涤尘诀才道:“你们看的,都不是真实。” 便是洛樱原本还沉重的神色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沈清畴当先落到了洞府最前,踩到了实地上。 傅灵佩随后,炙云鞭蓦地出手,带着赫赫火影往前方空气击去,声势迫人,声音极冷:“还不出来?” “阁下鬼鬼祟祟,窥伺已久,莫不是无颜见人?” “姐姐,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呢。”排山倒海的气势将一道袅娜的身影逼出,傅灵飞一双眼波光盈盈地看来,见到沈清畴面上便是一亮。 掩嘴一笑道:“沈真人也来了。” 傅灵佩一愣——怎是她? 那这些虎头猪莫不是她弄出来的?她暗自摇头,以她对傅灵飞的理解,她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只是不知,这背后是谁了…… “看来二位,倒是旧识。”傅灵佩扫了那同样的白衣二人组,缓缓说道。今生没有她的介入,这二人兜兜转转居然也认识了。也不知,是怎样的因缘? “姐姐说笑了。”傅灵飞咯咯笑了起来:“沈真人这般的人中龙凤,任是谁人能不知?” “这位妹妹,收起你那乱转的眼珠子,小心我把它摘下来当球踢。”洛樱泼辣的声音响起,她当先站了出来。 “你又是谁?”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洛樱是也。” 傅灵飞有恃无恐:“没听过。” 194|193.192.1.1 傅灵飞的求救没有换得沈清畴一丝一毫的动容,眼睑无波,从容淡定,仿佛眼前不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逝去,而只是一株草、一朵花,与他毫无关碍。 从一不愧为灵宝,琉璃色的剑身和着烈焰破空而去,竟有种凛冽的美,这美与执剑人放在一处,更让人心悸。 “你不救?” 洛樱看向沈清畴,轻声道:“她在向你求救呢,慕远真人。” “救?我为什么要救?”沈清畴嘴角含笑,艳艳红光映在他的眼底,似是映上了无边的热烈。 洛樱跳动的心,却彻底冷了下来。 她曾经误以为他眼中的风景绝美,却不料一切只是错觉,这人冷心冷肺,除了他愿意的,旁人何尝能得他一顾? 莫语阑在一旁摸着下巴,决意还是退一退莫管闲事的好。 这里的言谈不过一瞬,傅灵佩的剑却已到了近前。 傅灵飞花容失色,哪里还有往昔的一丝娇柔淡雅,脸上涕泪纵横,见沈清畴一丝一毫地插手意味都无,终于放弃,一只手握着胸前的哨子拼命猛吹,另一手丢出一打符箓来。 噼里啪啦,电闪雷鸣,水花四溅,这一打的极品符箓立刻便化作了轻烟,只略略阻了一阻从一剑的去势。 莫语阑都为她暗暗肉疼,这么一打符箓下去,可是十几万灵石都打了水漂。 ——可就是这么一阻,却生生为她挣出了逃命的契机。 当时傅灵飞几乎都绝望了,在她看来,这位族姐历来彪悍,以一当十不在话下,虽则自己是女主命堪比小强,可对上这族姐却次次不得劲,回回都惊险万分才能逃出生天,实在憋屈。 哨子招出了活命的契机。 一道灰袍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两人之间,从一这般锋锐的灵宝却被硬生生停在半空,再进不得。不过凛冽的剑势和气劲频发,猝不及防之下仍将傅灵飞刮成了个血人。 那人不由“咦”了一声。 “小姑娘有点意思。”他道:“这剑不错,剑法更不错。” 傅灵佩伸手一招,重新将从一剑执在手中,眼一眯,便认出此人便是那次救走傅灵飞之人,修为深不可测,面容模模糊糊,显然施了障眼法。 “前辈何意?” “吾名慕九。”那人挥挥袖子:“今日这人我保下了,尔等自退吧。” 傅灵佩恭敬地拂了拂身道:“慕前辈有所不知,此人多年前从我天元派禁地私自逃出,实乃我天元逆徒,还请前辈给我天元派一个面子。” “面子?”慕九冷笑一声:“我不杀你便已是给了你天元面子。” “啊,我的脸……”傅灵飞像是才反应过来,捂着脸惨嚎了起来,左脸颊上一道极长的伤疤赫然在目,她再一次破了相。 “杀!杀了她!”她怨毒地看着傅灵佩,神情疯狂,再无法忍受有这么一个绊脚石不断地出现在她面前。 “我要你给我杀了他。”傅灵飞一字一句,坚决道。 莫语阑神情一凛,几步便站到了傅灵佩身旁,拱手道:“晚辈归一派莫执真君嫡传弟子莫语阑。” “晚辈驭兽宗岫岩真君嫡传弟子洛樱。” “晚辈散修盟盟主嫡传弟子沈清畴。” 三声几乎是同时发出,傅灵佩一怔,心内却是一暖。 他们这时站出,亮明身后之人,便是为保她。一个小小金丹修士对方可以不放在眼里随手杀了,可他们四人齐上,背后所代表的师承和门派,慕九便不得不重视,除非他不想在玄东混了。 除非他能保证出手没有任何痕迹,可修真界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谁能保证杀了就能将线索湮灭干净了? ……可傅灵佩算漏了,这世上有在规则之内生存的,必然就还有那规则之外求存、最不耐烦约束的随性之人。 慕九不是唯一,却是其中之一。 他冷冷地瞥了四人一眼,转过头问:“你确定要杀了……她?”他手指转向傅灵佩。 “本君已经救过你两次,现下你只有一次机会了。你确定要将这次机会用在此处,让本君替你杀人?” 傅灵飞已经冷静下来不再尖叫了。 她缓缓地走向前,环佩叮当,清脆悦耳,明明一副娇柔模样,偏偏一道血痕贯了左颊,反显得更为狰狞。一双眼还怨毒地盯着傅灵佩,见她容颜比之往常更盛三分,体内的恶念和嫉妒再禁不住,通通冒了出来。 “确定!再确定不过。” “我要你将她扒皮拆骨挫骨扬灰受尽世间苦楚再死,让她恨不得从未来到这世间!” “毒妇!”莫语阑忍不住跳了起来。 “毒?”傅灵飞不自觉抚了抚破相的左脸,笑了起来。 “我这位好姐姐可也不是什么善茬。左一个男子爱她,右一个男子喜她,若不是她平日里太正经,我还以为……”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咯咯笑得很欢。 傅灵佩却全然不在意这些,只一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灰袍男子,他身上的气息太过危险,若他真听了傅灵飞的吩咐对付她,今日这关,怕是难了。 从一剑不由握得更紧,身子绷得紧紧的,不论如何,总不能坐以待毙。 “不不不,小丫头你搞错了。”慕九摇摇头,双手背着:“本君可以杀人,却从不会折辱人。” 话还未落,宽大的袍袖瞬间鼓起,一股浑厚的土元之力当空便向傅灵佩压来,平静的湖面瞬起万丈波澜。 傅灵佩原本就高度警惕,一个提气,直接纵身躲了过去。 慕九也不急,掌心随手一摆,比之前更精纯的土元之力更快更重地压了过来,恰似一座厚重的山岳,怎么躲也躲不过去。 慕九的攻势并不急切,甚至可以说和缓,可傅灵佩的大脑却不断地在朝她示警,让她一刻不敢放松。 越是危险,越是冷静。 从一剑起,傅灵佩心与剑合,再一次进入了心之镜。 寂灭与生机相伴,火灭风静,从一的琉璃色也几乎与这无处不在的长风水气融在了一块,平平无奇,却奥义无穷。 平平一剑出。 慕九忙不迭后退,凭直觉让开了这一剑,手却被“撕拉”化开了一道。 他新奇地看了看手臂上的血口,道了声:“有趣。”究竟有多少年没有人能伤过他了,不料今日却在一个小金丹那破了功。 “有趣。”他再次道了声,看向傅灵佩的兴味更浓。 “再来!” 傅灵佩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一剑已是她生平所能使出的最大招数,却只给慕九造成了一道血口子,还很快就愈合了。 愈合? 她不由蹙了蹙眉,脑中似乎滑过什么,但慕九的攻势又到了。此次他再没有留手,似乎想看看这小金丹能再带给他什么奇迹。 莫语阑从旁迭出的一剑被慕九的袖风甩开,洛樱的灵兽和长鞭也不顶用,沈清畴的拂尘却破过袖风,轻轻一转,卷着傅灵飞飞了出去。 傅灵佩全身心应付着慕九的招数,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洛樱却破口大骂道:“好你个沈慕远!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搭理这么个破烂玩意儿!” 莫语阑也怒不可遏。 沈清畴的手指像是拂过什么脏东西一般,忙不迭将傅灵飞丢在了一边,伸手一招,拂尘洁白的长毛一卷,就将傅灵飞的脖子给紧紧地捆住了。 “你!”傅灵飞喜转怒,瞪他。 “前辈!你再不住手,这位真人的脑袋,可就不保了。”沈清畴笑道。 可他也料错了。 慕九连眼风都没抛过去,手上的动作完全没停,口中道:“你随意,这第三件事完毕,我与她生死便毫无干系。” 排上倒海的掌力袭来,漫天的山影,傅灵佩击碎了这座那座,却终究还是被击中了。一道浑厚的灵力直接落在了她胸前,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从胸前的衣襟掉了出来,落了地。 傅灵佩不禁闷哼了一声,一口血待要喷出来,又被她咬着牙咽了下去,五脏内腑都绞作了一团,疼得嘴唇发青,竟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若不是有东西挡着,怕是这一下,她就直接见了阎王去了。 ——竟然是化神。 傅灵佩苦笑一声,若是元婴还有逃出生天的希望,化神…… 又一道土灵力发了过来。 慕九连真正的招数都没使出来,只用最基本的术法便将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傅灵佩要提气,丹田一痛,一道灵力都发不出,人不由自主地往下落,竟逃脱不出。不由闭眼,莫不是这一世……到头了。 还未落地,手却一暖,人被拥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傅灵佩睁眼,正好对上丁一精致的侧颜。 紧抿的唇线,挺直的鼻梁,眼若星辰,却带上了不常见的凝重。她一张嘴,一口血终于忍不住,喷了出来,将胸前的紫色染成了重紫。 “别说话。”丁一头也未垂,一手怀着她,另一手不断掐诀,意图将那袭来的土灵力消没。 傅灵佩却能感觉到放在她腰后的手掌在微微颤抖,掌心些微濡湿,让她的腰间有些凉。 “丁师弟,你终于来了。”莫语阑长舒了口气。 沈清畴却愣在了原地,一个不察,被傅灵飞挣脱了开来。 195|194.193.1.1 全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请支持正版! 丁一仍然是一身惯常黑袍,仅仅露出一张白玉般的脸,尖下巴丹凤眸,薄唇紧抿,明明是风流薄情的相,偏看向怀中女子时不经意露出的温柔,让人望之便心颤。 洛樱愣了半晌,才喃喃道:“丁真人,原来……”原来他们俩,才是一对。她不由嘲讽地看向沈清畴,却见他一抹笑淡漠地挂在唇边,紧握的手掌却泄露了他的内心。 心里不知怎的,便有些快意。 莫语阑捋了捋湿漉漉的长发,不由地吁了口气,心落到了实处。 丁一却完全没有他面上显得那般沉静,掌心还在微微冒着汗,于他一个金丹来说,直接对上一个化神大能的压力让他再无法保持一贯的平静。 他将傅灵佩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一旁,另一手一指,咕噜噜便不知从何处滚出一个人来。众人一看,正是之前半途就失踪了的陆玄澈,头发此时结成了一团乱草,还黏着许多草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起来很是吃了些苦。 他落了地,龇牙咧嘴地叫了声,瞪了眼丁一,见他不理,便一咕噜滚到了傅灵佩身边盘膝坐了下来。 “看着她。” 陆玄澈嘴角翘得老高,神情别扭:“这还用你说。” 丁一头也没回,也没理这别扭的二世祖,缓缓站到了傅灵佩面前挡住了她,恭敬地拂了拂身:“拜见前辈。” 此时的傅灵飞已经挣开了沈清畴的束缚,人往后跃,落到了慕九身后,神色不定地看着另一边,眼在丁一脸上落了落,又移了开来。 慕九面色不定,看了这几人一眼,突然笑了一声:“……狐九卿。” 傅灵佩一口气没提上来,不由咳了一声,灵力带着九花玉露的药力慢慢行遍全身,正要说话却被丁一接了话头去:“前辈要真想留下我等性命也是不难,只是不知你那故人要知道你做了这事,还肯不肯见你?” 丁一说这话也不是无的放矢。 他在告知莫语阑“门”所在之处后,便去寻那陆玄澈,以五行数术寻起人来要比漫天找人容易得多。 原来陆玄澈终究是化神大能之孙,有一些压箱底的宝贝,强撑着硬是没被送到吞天草心处被吞噬,却被丁一寻到了,一路拖了过来。到底路上耽搁了些时间,跟着莫语阑一路留下的暗记跟了上来,却是比傅灵佩要晚了一会,但通关的客卿令还是看明白了,这里又见慕九神色不对,便明白这令牌主人对他来说……很重要。 不论是情还是仇,总有可利用之处。 果然慕九的脸一怔,突然嘴角又露出个嘲弄的笑:“见我?他怎肯……” “慕前辈!你答应过的!”傅灵飞眼见双方竟然聊起天来,心中顿生不祥之兆,猛然打断道。 “前辈一诺千金,怎可轻易毁诺?” “小丫头,我还未说话,你怎知我要毁诺?”慕九话音未落,一道浑厚的张力凌空祭出,正中傅灵飞胸口。 傅灵飞“砰”的一声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她不信地抬头,看向慕九:“前辈,你……” “本君生平最恨两种人,数典忘祖为一,颐指气使为二。很不幸的是,小丫头你都占了。” “放心,本君答应过的,不会不作数。”说着,他转向傅灵佩,明明面目模糊,偏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注意全在她身上。 “丫头,既你是故人之交,便自我了断吧。” 丁一冷不丁笑了声,一只脚倚在另一只脚上,手拈了一根草在随意地转着,闲适的样子仿佛眼前不是一位大能,而是最寻常的一位家翁。 “小子,你笑什么?” “前辈莫不是以为,你让人自裁,两害相权取其轻,你那故人就不会怪你了?” 慕九沉吟了会,也不急着动手,便背着手好笑道:“那照你的意思是不杀了?想得挺美,可惜……” “本君既不想做违诺之人,却也不想得罪我那故人,小子,不若你告诉本君,有何好办法?” 丁一嘴角含笑,眼里却不由地泛上了一层光,这光让他一身黑袍都浸润得熠熠生辉起来。 “既是如此,不如交由天定。” “怎么说?” “据晚辈所知,前辈不久前得了一面镜子,此镜为上古失传已久的上品灵宝明世镜。” “大胆!竟敢窥伺本君!”慕九惊怒交加,一挥袖子,漫天的重重峰影当空便压向丁一,看起来是动了真怒。 对于任何一位化神,他的游历和所得若是随随便便就能让人叫破了,岂不是太失败了些! 不过索性他还记挂着丁一说的两全法,没有尽全力。 丁一没有动,直挺挺地立着硬受了这一击。他苦笑地擦了擦嘴角,忍住胸口有如大风箱在鼓吹的剧痛道:“前辈!请听我一言!” 慕九见他乖巧不动,心里的气不觉消散了些。 “讲。” “此事由来,还要怪你身边这位女子。” 丁一下巴点了点傅灵飞,嘴唇泛白,唇间的血渍未完全擦净,更显得一张脸有种惊心动魄的瑰丽来。 他见傅灵飞愣愣地看着,便有些厌恶地转过头来:“晚辈的一个友人,偶然间从这女子口中得知她救你时,你手中有一面镜子不肯放,此镜照不出人影,却面有荧光,晚辈由此推断而出,能让前辈如此宝贝之物,必然只有传说中的明世镜了。” 此言一出,傅灵飞立刻便白了脸。 将他人隐秘随意宣扬,在修真界乃是大忌。虽然她不记得有这回事,可这等情况下,她完全无从辩驳,不然丁一又如何知晓? 何况她的第三次机会已经用了…… 果然,慕九看她的眼神便像是在看死人。他“晤”了一声,示意丁一继续。 “众所周知,明世境内自成一方小世界,入此不得脱者十之*,前辈大可将我等投入这方幻世里,此后死生由己。若得脱,便是我等命大,而不得脱,也是本事不如人,怪不得旁人。”丁一缓缓说道。 若是让化神亲自出手,十死无生,可若用这明世境,却还有一二分的逃脱可能。 慕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明白他的计较,心里却也觉得这是个极好的主意。丁一将这阳谋摆得明明白白,反倒让他没什么为难的兴致。 这样一来,就算是那人前来,也怪不得他。 “极是。”慕九颔首,五指一招,一个铜镜的镜把便落到了手中,与他五大三粗的手指对比看起来颇为违和。 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他指尖一点处,原本还盘膝而坐的傅灵佩瞬间被一道灵力一扯,直接便被拉入了镜中,只有眼波处残留的一点惊讶被丁一收入了眼中。 “前辈……”丁一垂头,掩住眼底弥漫的血色,道:“求前辈赐我一道。” “师弟!”莫语阑不赞成地喊道,却只换得不管不顾的一个后脑勺,陆玄澈也要跳起,却被丁一轻轻的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痴儿。” 慕九静静看了他一眼,才道:“既你执意,我也成全了你。”指尖一点,丁一只觉一道柔和的灵力拂过,人便被拉扯着往境内去了。 洛樱默默地看着事情发展,见沈清畴无动于衷,不由道:“你不去?” “自然,是要去的。” 他缓缓地走了出去,一身白袍如青竹翠松:“晚辈愿往。” “便是你不去,我也得让你去。”慕九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还没有谁,能威胁于我,还是用……” 他将脸转向傅灵飞:“用这么一个玩意威胁。” 傅灵飞一凛,她再不会看眼色,也明白慕九对她动了杀机,不由动了动嘴,急中生智道:“晚,晚辈愿与沈真人一同前去!” “哦?你也要去?” “是!晚辈愿去!”傅灵飞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生路,急道:“何况前辈原本答应要将傅灵佩杀了,却只将她丢入了明世境,这诺言只兑现了一半,另一半不如就将晚辈也丢入明世境,以此作抵消如何?” 慕九怜悯地看了她一眼。 傅灵飞没明白,旁观的几人却看明白了。 若说这明世境的威名,在座中大概也只有傅灵飞不清楚了。 内里自成幻境,真实的让人完全分辨不出虚幻。许多人入了这明世境,便再也脱不出来,最后纷纷化作了这明世境的养分。 而最终能脱身的,寥寥无几,却无一不是意志坚定之人。 傅灵飞的福缘是有,可要说意志,那是真只有一丁点,要进了这明世境,脱身就是妄想了。 所以,她当做救命稻草的稻草,实际上只是飘于海上的浮萍,只要扯着,便会一路坠到底。 慕九这人的脾性,这一会旁人也看明白了,狂妄孤拐,但若是不主动惹他,也不会将别人如何。 “既如此,你二人不如也一同去了吧。” 他一挥袖,两人纷纷化作一道轻烟,直入了明世境,再看不见。 洛樱冷眼看着,却发现心里再无一丝波澜。莫语阑却哭丧着脸,蹲下身子直嚷道“完了完了”,见陆玄澈呆呆地看着,不由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就拍到了他脑门上。 “你们……”慕九正要说话,一阵地动山摇之感便从上而至,两道身影从上而下,立在了静湖中央。 一道白袍杳然而至,面上的媚意全化作了森然,斜挑的眉眼怒意滔天:“好你个圭耀!居然将我大荒儿郎做了这般模样!” 一道灵力卷着一只虎头猪往地下一掼,溅起了一地的尘土,由此可见其怒意。 青色的身影眉眼如万年的冰雪不化,视线落到三人身上,蓦地开口道:“我的小徒儿呢?” 慕九全然不理他,手一挥,去了障眼法,露出了一张脸,剑眉斜插入鬓,唇略厚,小麦色肌肤,却另有一番粗犷美。他欣喜地看着狐九卿道:“你……来了?” “你还未回答我的话!圭耀!” “你身为玄龟一族护法,却干此勾当,该当何罪?” 圭耀脸上的笑垮了下来:“你来此,便是为了向我兴师问罪?” “不然,该当如何?”狐九卿的怒意让他眉眼的媚意去了三分,却多了分凛冽之美,让其余人不由目眩神迷。 楚兰阔却不管这些:“我的小徒弟呢?” 慕九似乎这才将注意力放到一边,将其上下打量了番,眼里的警惕才略松了松:“哪个?” 196|194.193.1.1 慕九苦笑。 一向硬气的头颅也不自觉温顺地垂了下来,将之前九死一生得来的明世境递了过去:“尊者。” 恭顺的姿态,意味着臣服。 狐九卿这才满意地颔首,他天狐一族在妖兽中历来位尊,即便同是化神亦有血统压制,这土龟倒是识时务。 他接过明世境直接递给了楚兰阔:“此物由你保管,有本君族人消息,尽快告知。”狐九卿心里也明白,入了这明世境,外力便不再能干涉了,就算他是化神也一样。 说完怒瞪了一眼慕九:“你随我回大荒认罚。” “罚?”慕九低低地笑了声,头昂了起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他道:“尊者要如何罚我?尊者避而不见多年,今日怎就不避讳了?” 声音苦涩。 楚兰阔与其余人纷纷尴尬地转首回避。 这话语里的信息不由得人不多思。洛樱更是心里咋舌,这后来的尊者再如何俊美,那也是男人啊。可…… 她想起偶然坊间听闻的分桃断袖,心里蓦地明白了什么。 狐九卿面色却泛起了一层绯红,像是炸了毛的猫几乎要跳起来:“谁,谁避而不见你了!你胡沁什么?要不是……要不是你妄想,我怎会……” 说着,一正脸色,发觉那几个小辈都支棱着耳朵在听,心里气怒:“你还未交代,你那禁术如何得来?枉顾族群性命,你想要干什么?” “我妖兽儿郎可以死,死于战场,*天灾皆可,却万万不能死得如此憋屈。” 慕九阔唇抿了抿,眼里露出一丝凉意:“谁让那豪猪与烈虎的族头嘴里对你不干不净,活该我拿他们儿郎出气!” 狐九卿了然,天狐媚术,不论男女都绝色无双,那两小族族长必然是背私胡诌了些不太好听的荤话,被这脑子长包的土龟给听到了,又因自己交代过不能找族头麻烦,便撒气地找了这些小妖兽。 他这些年被人说得还少了? 何况看上眼了露天席地闹一回也是常有,根本无所谓这些背人的荤话,反倒不甚在意。 他板着脸:“那这禁术你自何处来?” 慕九垂头:“自一个女娃娃处得来,我便做了些试验。不过这女娃娃现如今也被我丢到了明世境里。” 狐九卿冷哼了一声:“你犯了错处,虽有缘由却不可不罚,如此便自废百年功力,百年不得朝见。” 这个惩罚不可谓不重,对慕九来说百年功力不值一提,但又一个百年不得见,仍让他沉闷许久。 慕九躬身拜了下去:“喏。” 久久没有站起身来。 此事就这么定了,狐九卿带着慕九径直离去,留下楚兰阔怀揣灵宝,领着剩余的两位金丹就这么回了天峰山营地。 *********** 明世境内。 苏妍再一次半夜醒了过来,愣愣地盯着头顶的帐篷发呆。 自五年前在池塘边跌了一跤后,她便总做同样的一个噩梦,梦里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但那铺了一地洗也洗不净的浓稠血液和无尽的残肢,却清晰无比。 只今日的梦,却有些不同…… “小姐醒了?” 苏妍窸窣的翻身声音惊醒了青柳,她从外塌起身,见小姐又睁着眼不肯入睡,便从桌上倒了杯一直温着的蜜水,递了过来。 “什么时辰了?”苏妍坐起身接了过来,露出一截纤细的皓腕,饮下蜜水,才觉得干涩的喉咙舒服了些。 “寅时了。” 青柳微垂着眼睫,眼前仍不自觉残留着之前一幕。自前年小姐及笄以来,少时俏丽的眉眼越发艳丽,便是她自小常伴左右,也常常看呆了去。 苏妍没好气地看着青柳又在发呆,干脆掀起被子,下了塌。 中衣素白,一条绫带掐腰一束,更显得腰细腿长,胸脯鼓鼓。青柳一边赞叹不知将来要便宜了哪家郎君,一边轻击了下床头的铜铃。 绿杨掀开帘子,身后一排小婢捧着水盆巾帕等物事安静有序地走了进来。 青柳将杨枝刷细细地置了细盐递过去,苏妍净完又取过瓷盅漱了漱口。 水温正好。绿杨绞了绞帕子递过去,一边道:“小姐今日可是又做噩梦了?”苏妍这噩梦虽然没有与人分说,但自小服侍的青柳和绿杨却是清楚的。 苏妍垂下眼睫,将面细细擦净,便坐在梳妆镜前任巧心施为。巧心有一双巧手,任一新奇发髻到她手中都能绾得极好。 “小姐今日不若梳个倭堕髻?上次陆家小姐便绾了个,奴婢看着极好。”陆家小姐与苏妍并称上京双姝,可在青柳看来,那所谓的双姝不过是那些书生凑趣,陆荣彦美则美矣,却美得过于匠气,□□这般浑然天成,绝艳无双。 苏妍摇了摇头。 她明白身边这些丫头们的心思,不过是看着自己太过低调,出门多带围帽,自是不如陆荣彦的名号响亮。 可她志不在此。何况便是真的夺了第一美人的名号,又有何用。 ……这些,都不是她要的。 苏妍笑道:“简单些便好。” 巧心不自觉地撇了撇嘴,只觉自从被夫人派到了小姐处,便如明珠暗投,百回里只有那么一回能显出她的本事能耐来。手里却半点不耽搁,随意梳了个单髻,留出薄薄一层刘海,非显出那双含情目来才罢休。 脑后的一截青丝如瀑布直下,发髻虽不繁复,却也别有一番楚楚。 绿杨将雪花膏细细地抹在苏妍脸上,便罢了手退到了一边。只心里赞叹,苏妍清透的面上白玉无瑕,连一丝绒毛都看不见,施粉都嫌污了颜色,也难怪小姐不爱那些妆粉胭脂。 青柳取了件轻粉绸衫要替苏妍套上,却被阻了。 “取前日针织房做来的束衣短打来。” 绿杨看了眼,也不多言,垂头从隔间的紫檀木斗橱里取了件玄色短打,正是照苏妍如今身段所制,上身极熨帖。就是太熨帖了,腰身束紧,腿脚都处收起,浑似一个灯笼,偏这个灯笼美人不自知,执着把软剑就去了演武场。 青柳带着一个丫鬟也跟了去服侍。 苏妍到的不是最早的,她的嫡次兄竟然也在,苏家崇文,但偏偏这个次兄爱好武艺,极疼她,小时经常与她玩在一块。 苏妍诧异看他:“次兄到得挺早。” 苏沐向来性格明朗活泼,今日不知怎的有些沉郁,手中的剑使得是虎虎生风,似要发泄什么怒气一般。听向来乖觉的亲妹来了,就收了剑道:“来一把?” 苏妍使剑天生是个好手,自幼时见这次兄舞剑,便仿佛丢了魂似的,任如何难的招式看一遍就会,使几次就精,苏沐曾叹她这妹妹“当身而为男建功立业”才是。 青柳她们见两人喂招是司空见惯了,更不懂剑中杀机,只觉小姐舞剑甚美,便不错眼地看她与二公子的你来我往。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苏妍的剑,似流光飞雪,一举手一投足皆赏心悦目,暗合韵律,却剑剑暗藏杀机,苏沐不过略打了一会便举了白旗:“停停停!末儿!哥哥今日不成了。” 青柳们不自觉撅了撅嘴。今日二公子竟然坚持不到一刻钟就认输,比之往日还不济,实在…… 一时心内自豪,不免目眩神迷地看着女公子舞剑,心思沉浸在那浑然天成的剑势里。 苏沐也撇了剑,随意地瘫坐在地上,靠着一排兵器看亲妹子使剑,再一次感叹生错了性别,不然他苏家将再出一位不二名将。 “末儿!可惜当今世道,要求女子贞静淑婉,你这样的,怕是那外面的郎君不敢消受!”苏沐大笑:“还好有那国相的幼儿,不然妹妹你怕是要留在家中让哥哥我荣养一世了!” 因苏妍排行最末,母亲生她时有些损了身体,父亲便不许再生,便给小女儿取了乳名“末儿”。 苏妍全身心沉浸在舞剑里,对苏沐的调笑听而不闻。她这哥哥素来不着调,说话荤素不忌,不为父亲所喜,但在她看来确实难得的伟丈夫。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傅灵佩舞剑毕,接过青柳地雷的巾帕揩了揩额中之汗,才瞥向一旁毫无正形的二哥道:“二哥今日是怎么了?火气那么大?” 苏沐张了张嘴,脖子竟是憋红了,过会才喏喏道:“一会你去瞧瞧母亲,若是……自好安慰一番。” “母亲?”苏妍奇道。“母亲怎么了?” “你去了便知。”苏沐只觉不太好说着父母之间的龃龉,仍有些闷。 见苏沐脸上泛着运动过后的好气色,原本便艳若桃李的倾城之色更添了一层艳光,竟觉耀目,不由笑道:“哥哥收回刚才的话,便是我妹妹凶若雌狮,想必也是不愁嫁的。” “哥哥说笑了。”苏妍瞪了这没正行的哥哥一眼,自回去沐浴洗漱不提。 一番动作下来,时辰也差不多了,绿杨便取了一件轻粉绸衫替她罩上,并一双鱼珏缀在腰间,便算扮好了。 比起那些闺阁千金动辄一坐一个时辰的描眉画眼,此后苏妍的丫鬟们实在太轻松了。 苏妍看了看身上的粉绸,不自觉蹙了蹙眉,但这齐胸襦裙却是母亲欢喜的,便也没说什么,带着丫鬟们便往秋水苑而去。 还未到门口,便听到一阵巨大的瓷器碎裂声,并着一道怒极的声音:“滚!” 苏妍从未听过素来温柔娴静堪称现今女子典范的母亲这般的愤怒,不由顿了顿,又连忙加快脚步。 母亲的奶嬷嬷李大家的早就等在门口,见她过来便犹如找到了主心骨:“小小姐,你可来了!” 苏妍脚步不停直接走了进去,一边道:“怎么回事!” “老爷,哎,老爷……”奶嬷嬷老泪纵横,话还未出口,便哽咽了。 “嬷嬷有话当说。”苏妍心内震惊,她父亲苏哲远向来与宁秋夫妻恩爱,二十多年未曾红过眼,母亲更是被宠得不喑世事,朝野上下多少闺阁妇人羡慕她母亲的运道,今日怎就闹成这般? 还未进正厅,正好撞上从里间匆匆出来的一个中年男子,风仪绝佳,气度不凡。只是此时正皱着眉,一脸不快。 苏妍拂了拂身道:“父亲安。” 苏哲远头疼地摆摆手:“你先去劝劝你母亲,此事我意已决,无可更改。” “父亲……”苏妍正待再说,苏哲远已经远去了,青色身影溜得飞快。 “李嬷嬷,你先与我说一说。”到了此时,苏妍反倒不急了,听着里面传来的哭泣声和仆从的安慰声,她静静走到一边,远离门帘处。 “小小姐,”奶嬷嬷未语泪先流。 “老爷,老爷他瞒得小姐好苦啊!他多年前便在外置了一门外室,平日里都当作夫人看待,还生了个女儿,如今那女儿只比小小姐你小一岁,今日便要接进来。” “什么?此话当真?!”苏妍如遭巨震,心里第一个便是不信。 苏哲远历来官声不错,对母亲子女都极好,家中更是连一个通房妾室都无,二子一女皆由母亲所生,怎么就突然冒出一个外室,还有个那么大的女儿? 李嬷嬷想着便替自小看大的小姐难过:“之前老爷逼着小姐,要将那外室的女儿记在小姐名下,也算嫡出……” 苏妍的心,像是落在了冰窖里。 随之而来的,便是对母亲的担忧,连忙快走几步,掀开门帘,只见往日雍容保养极佳的女子竟显了老态,此时已经不哭了,呆呆地坐在长几上,鬓发凌乱。一旁的侍俾都跪在一旁,喏喏不敢言。 “母亲。”苏妍走了进去。 宁秋呆愣了会,才发觉是小女儿进来,忙揩了揩脸上的泪,整理下仪容道:“末儿。” “母亲……”苏妍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对素来沉浸在幸福中的母亲而言,父亲的背弃和隐瞒才是伤她至深的,甚而还要将外室之女记入嫡出名下,入族谱,更是对她巨大的打击。 “末儿勿忧。”许是为母则强,素来无忧的女子对上自己的孩儿仍然打起了一份精神来。 “此事,我会与你父亲掰扯开,不会让那不知哪来的野垢污了你的眼。” 时人男子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若苏哲远只是纳了妾之类的,或许宁秋会伤心,却绝不至如此绝望。但置外室,在外当当家夫人养着,便是对正头妻子的绝大侮辱。 “母亲,末儿无事。只是还需保重身体……” 话还未落,一个青衣小厮垂躬快步走了进来,正是苏哲远身边的亲信小竹。他作揖道:“拜见夫人。” “你来作甚?” 宁秋见到这小厮便没了好脸色,她当家多年对这小厮一家历来宽厚,可老爷置外室这人必然是帮着张罗的,却愣是一点消息都没漏,把她当傻子瞒了这么多年,真真是好得很! “老爷吩咐过,奴才已经将那母女带了过来。” 宁秋气得猛地一拍案几:“他莫不是要逼死我,给那小娼妇让道?!告诉他,他做梦!” 显然是气急了,连风范仪态都不顾了。 苏妍忙忙伸手帮母亲顺气,一边对还要再说的小竹道:“也许我对付不了那对母女,但对付你一个签了死契的家奴,还是绰绰有余的。” 小竹心中一凛,嘴角苦笑,真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这事老爷办的,他要继续办差就不能说,却不料得罪了这最厉害的小姐。 心内叫苦不迭,躬身趴了下去。 “你们都死的!还不扶我母亲去安歇,至于那对儿,哪来往哪去!”苏妍示意两边趴着的奴婢上前搀了宁秋回卧榻,眼神却指示小竹带她去会一会那对儿母女。 不论如何,总要看一看,是何等样的佳人,能让父亲这般珍之爱之,隔得老远生怕母亲害了。 197|196.195.1.1 “姐姐!” 苏碧莲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难堪半天下不去,她虽一直被苏哲远置在外面,却也是按照小姐的规格娇养着的,对着一向心里嫉妒的苏妍示好本就已经心里憋屈,被这番奚落,更是羞愤欲死。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还未走到头,焉知你将来有没有狠狠跌跤的一天?”吴碧莲暗暗啐道,那抹粉色身影已是走远,声音放得又低想来是听不见了。 未料想,苏妍自小舞剑习武,眼耳要比寻常人强出不少,幼时还未此所困扰,现而今却觉得是项难得的长处。 她缓缓转过身来,远远朝苏碧莲笑了笑,见苏碧莲心虚地脸发白,才满意地走了。这世间对女子严苛,此事根子坏在父亲那里,要真与一个养在外门的小妇养的计较,才是跌了份。 还未走到扶疏轩,紫蝶便迎了出来:“小姐,宁家二小姐下了帖子,三日后茂春园诗会,要您务必出门一聚。” 苏妍挑了挑眉毛:“哦?诗会?” 宁国公府的茂春园算得上京一大盛景,位于京畿郊外,即便是初春时节,各等样花都侍弄地热热烈烈地开了满园,颇负盛名。而这诗会,更是在她母亲那一辈便办了,这么多年下来早就成了上京闺阁千金的“镀金”之地。 只是这诗会她自来不喜,十回里去那么一回还是少的,偏这舅舅家的二妹妹热情,回回都要催请。她蹙了蹙眉,一边走向另设的书房,一边思忖道,此次家中事务,少不得还是要找外祖家出面描补描补…… “将回帖送至宁国公府,之前得来的一匣子宫花也一并拿去给外祖家的几位姐姐妹妹分了吧。” “喏。”紫蝶垂首,退了出去。 青柳和绿杨也一并退了出去,小姐在书房之时并不喜欢奴婢左右伺候,他们一惯都是到廊下等着的。 苏妍在椅上坐了许久,直到脑中一片静凉,才重新站了起来。 “走吧。” 到饭点了。 虽然主母今日不问事,可苏家上下早就被苏妍调理干净,是以前院后院的饭飨来往都未出差错,除了苏沐吃饭时摔了回筷子外,一切如常。 苏哲远当日没回来,秋水苑的灯亮了一夜。 第二日仍是未回。 不论李嬷嬷如何唠叨,苏妍仍然老神在在地安排家中事务,安抚母亲,那股子沉稳劲任谁来都要夸上两句。 三日后,茂春园。 门前车水马龙,裘衣华盖,络绎不绝。 苏妍到得不早不晚,带着一顶帷帽,着了一身浅紫裙衫便在青柳和绿杨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行动间衫边一圈紫丁香时现时隐,明明也是莲步轻移,偏那姿态便与那些个贵女不同,意态潇洒,一下子便被门口迎客的宁大奶奶给认出来了。 宁大奶奶作为国公爷的长孙媳妇,能在茂春园迎客,便是给了来往娇客的面子。 她笑着迎了上来:“末儿倒是来得早,二妹妹一早便开始念叨了。”一边说着,一边唤了一旁的侍俾让领着表小姐进去。 苏妍自来是知道这宁大奶奶滴水不漏的作态,也只笑笑,帷帽的声音清清爽爽:“表嫂辛苦。” 茂春园不愧为上京久负盛名的园林之一,十步一景,百步一楼,于幽静处别有意趣,道路两旁姹紫嫣红,鲜花盛开,甚至一些绿树上也结了亦真亦假的绢花,看去便觉有别料峭的寒春,反倒有些热烈出来。 不过苏妍却一路走,一路眉头紧皱。 ……外祖家,显然豪奢太过了。 坤朝建国不过三代,宁国公府以军功起家,助坤□□建不世伟业,得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爵位,但自国公爷前年中风偏瘫在床,少了这三代的睿智老者压着,现如今的大舅舅便有些得意忘形了。 大半年不曾前来,这茂春园竟又豪奢了一层。 只听一路行来,都是娇娇女子的赞叹声,甚至有女言:“皇家御花园竟也无此意趣。”她心里的不得劲便更重了。 “到了。” 池渊阁临水,二楼又将窗阁尽去,只留了些栏杆,站在上面便有凌虚御风之感,最为诗社那些女子所推崇。 苏妍远远便见到一袭鹅黄衫子的宁珏众星捧月般站在二楼,便也涉步而上。 “终于把你给盼来了,妹妹出门一趟可真是千难万难。”宁珏见是她,便笑眯眯地迎了上来,拉着苏妍的手道。 “宁家姐姐,这位妹妹是谁?”一个进京不久的俏脸女子打趣道:“只是这里只有我们这些闺阁女子,怎的这位妹妹还带着帷帽呢。” 宁珏点了点那女子的鼻子,显然与她交情不错,摇头道:“非我这位妹妹喜欢带帷帽,只是怕摘了……” 说着,顿了顿,见旁人都好奇地看她,才接着道:“你们都自惭形秽。” “难道还能有陆姐姐美不成?”也不是人人都买这宁珏的帐的,陆荣彦作为兵部尚书的嫡女,有实权,身边自然也围拢了一些女子以她为首。 也难怪有人质疑,苏妍与陆荣彦双姝并称之名,是自及笄那日传扬开来的。 只她素来低调,也只得几位来往亲近之人才亲见其容貌,往日里出行俱是带着帷帽,低调不显,诗才俱无,与陆荣彦动辄带动上京潮流不同。 近些日子来更是时有诋毁之言,称其这些年不肯露脸“是妄得虚名”,要去了这双姝之名。这也是苏妍那些贴身侍婢前几日不平言语的由来。 便是陆荣彦自己,心里也是有些不得劲的,听宁珏这么说,更是起了一较高下的心思。她貌美才高,向来受追捧惯了,对于与这么一位不肯露面的“丽姝”同列,自也不是那么舒坦。 便也笑着说:“也别这么说,苏家这位妹妹不常见人,怕是有些羞涩,只我们这些常年在外混着的,面皮子要厚一些。” 脸上的笑靥,与眼角描画的紫色螺黛相得益彰,更显得貌美非凡,光彩照人。 苏妍心内从来是无可无不可的,带帷帽也只为了省却些麻烦,却不料竟然引来了这陆才女的绵里藏针,心理便不免有些好笑。此话一出,不论摘与不摘,她都是面薄,显得其他人都皮厚。 对女子而言,皮厚可不是什么好词。 果然,原本还无所谓的一些女子看来的眼里便带了钩子。 苏妍叹了声,果然还是不出门好些。 她不爱出门的缘由也是来此,对于这些闺阁女子所聊的妆粉穿戴、家长里短,不知为何,她天生提不起兴致。便是诗才之类,亦觉得无甚乐趣,反倒对舞刀弄剑颇有心得。 宁珏作为今日的主持者,自然是不能放任自家表妹受欺辱的,脸上的笑便有些僵:“陆姐姐严重了。” 苏妍却全然不在乎,她来此另有要事,不能与以前一般来告知一声就离开,便也施施然找了个临湖的桌子坐了下来,只口中道:“诸位多虑了,苏某不过是嫌日头太晒了些,此处登高,风寒水凉,拿这帷帽遮一遮,也是不错。” 果然,话音刚落,一阵风便径直刮过无遮拦的阁楼,帷帽的纱轻轻飘起了一些,恰恰露出一截下巴和嫣红的唇瓣。不过这么一点,却能看得分明,肌肤清透无暇,如玉洁白,下巴弧度美好,精致细巧,双唇更是如那最美的樱果,引人采撷。 便有人忍不住往那陆荣彦方向看。 宁珏拿这个倔强的表妹没法,只吩咐侍俾呈了一盏荷露饮给苏妍,一边道:“主人在此,都看我那呆鹅妹妹作甚,既然人来得差不多,不若诗会就开始了罢。” “那苏妹妹,不如一并参与?”陆荣彦开口道。 苏妍摆了摆手道:“尔等自便吧,苏某自小不擅诗文,在此处吹风饮露便已是一大快事了。” 陆荣彦听罢,这才满意了,坐了回去,与那群女子论诗。 宁珏组建的这个诗社中成员也却有几分诗才,不过一会便出了诸多佳句,只是有才之人素来桀骜,非要评点个高低出来。 宁珏沉吟了会,才道:“今日天心湖另一边,恰有另一场游园会,只我们这处是女子,便隔了开来,以免冲撞。另一处却是晋王借园举办的,参与之人皆是少年俊才,不若让他们点评一二?” 苏妍这才明白了什么,她讳莫如深地瞥了宁珏一眼,这才觉得今日她的妆是那桃花妆,眼波含水,比之平时要娇艳许多。 再看周围女子羞羞答答的模样,便知这诗会是假,实质…… 她不由摸了摸鼻子,假作不知,朝着外面的天心湖看。苏妍眼力好,留意一番,果然在湖对岸见到了许多少年冠衣,虽面目不清,但青春洋溢。 不过年少慕艾之心人皆有之,也不是什么错处。此间对男女大防虽有,但也没那么严格,诗文唱和,隔湖看一看也是有的。 果然宁珏招了侍女过来,让其向对面略交代几句话,过一会侍女便领着“才女们”的成果向对岸去了。一群人也干脆下了楼,在湖边流连,苏妍懒洋洋的,本没什么兴趣,也被宁珏拖着一并去了。 只那帷帽却一直不肯摘下。 湖虽大,总是有数的。对岸的少年才俊们显然也早就知道此处有女子诗会,见到那粉调蓝绸,更是把握机会。 走着走着,这男男女女便隔得不远了。 绿柳扶疏,少年男女隔着薄薄一层相看,也有家中订了亲的趁此机会见一见,以免盲婚哑嫁的,有见到中意的,便免不了红了脸。 陆荣彦处得的注目是最多的。 不过少年才俊中,亦站着最出众的一位,温润如玉,长相极为清涓,看着便觉得舒坦清朗,那正是上京四公子之首的国相家幼子,沈誉。 宁珏用手肘轻轻推了下苏妍,笑道:“看沈公子那般模样,莫不是在找你吧?” 沈国相早年与苏哲远是同窗,两家交情极好,常有来往,沈誉心悦苏妍更是自小便展露的,两家长辈都有结亲之意,若不是苏妍极力反对,怕早在及笄之时便定下亲事了。( 网) 198|196.195.1.1 “这位郎君好生俊俏,比起那上京四公子也不惶多让呢。” “岂止,这般相貌真真是仙君下凡,与沈公子并列一处,姐妹们今日可真是大饱眼福……”尤其是身上那股旺盛的未曾驯服过的野性生命力,与那红衣一道,将他与周围那些上京的贵公子明明白白地区分开来。 闺阁千金常年养在深闺,哪曾见过这般风流人物,不由纷纷粉面含春,娇羞低头。 其实这两方相距已经不远,只都故作矜持着站住,不靠近,又舍不得远离。 更有一些女子大胆些,对着那方出众的男子指指点点。 宁珏得意地翘起嘴角,呶呶嘴道:“看来你们消息都还没妹妹我灵通,此人正是上个月刚刚回京述职的辅国大将军之子,丁漠。” “丁漠?那小霸王?”有人显然是听过那名头的,吃了一惊:“不是说那小霸王身高七尺虎背熊腰长得五大三粗不堪入目么?怎是这般一个翩翩少年郎?” 脾气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刁蛮啊。 苏妍一时怔忪下来,望着前方的人影发呆,心底里不可辨的熟悉与喜悦感却像小气泡似的在汩汩地往外冒着泡。 她按了按胸口,心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不能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苏妍只能这么安慰自己道。 “妹妹,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宁珏张了张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苏妍这才回过神来:“……没什么。”脸有些烫。 宁珏凑到耳边轻声道:“莫不是看那红衣郎君看入迷了?也是,沈公子那般品貌你都不欢喜,原来你竟是喜好这一口的。” 苏妍:“……” 竟然无言以对。 陆荣彦在一旁哼了一声,嘴角微微勾着,眼波流转间,青山绿水一衬,更显得秀美俏丽,倒让对面一些俊才们看呆了。 原这些少年举子或权贵二代们,也不似旁人想的那般清高,整日里吟诗作对,偶尔也是会谈论谈论女人的。何况这对面站着的二十来个妙龄女子,个个都声名俱佳,品貌不俗。 陆荣彦站在人群中更是出众的天鹅,自然是要被论一论的。 “妙,妙极,今生若是能娶陆家女为妻,从此红袖添香,廖某此生无憾矣。”一呆子痴痴道,说着捅了捅身旁的红衣少年:“你说是不是,丁公子?” 丁漠倚着假山,本就有些提不起劲,见廖晓剑执意要他看,便随意瞥了一眼,漫不经心道:“晤。” 廖晓剑也是随父初来上京,自觉与丁漠同病相怜,往日里总爱寻他一块玩耍,对他也算有些了解。 见他态度便知他看不上,不由愤愤道:“你再仔细看看,就那最出挑的,哪不好了?”居然还看不上。 丁漠:“清高自傲,一庸脂俗粉尔。” 再不肯评价,正要收回视线,却不意落在一旁的一道带着帷帽的身影上。 浅紫裙衫,静静站在那垂杨之下,别有一番气度。 他一怔,过了会才道:“宽衣博带,魏晋风流……”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这位妹妹倒像是哪里见过的”,但考虑到她闺誉,到底还是没说。 “嘿,你说谁呢?” 廖晓剑好奇地随着他视线看过去:“你是说那边那位带帷帽的姑娘?” “倒却是有些不同。”他声音有些大,惊动了在一旁的白衣沈誉。 沈誉转头,见是他们,对着丁漠露了个矜持的笑容,又转过头去,只手中的扇子轻轻敲打着手心,似在思考些什么。 丁漠眯了眯眼,总觉得这人自己……看不惯。 廖晓剑有些羡慕地说:“国相家的公子就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还是一双眼睛两只耳朵?”丁漠挑了挑眉:“对面那位带帷帽的姑娘,你可知是谁家小娘子?” 廖晓剑一摊手:“我也是初来乍到,上京的千金们我就认得兵部陆家的。” 丁漠:“如此。”却仍不错眼地盯着苏妍看,心里那怪异的熟悉感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另一边诸位千金们也都注意到了辅国将军家的小公子那热切的眼神,心里是又羞又喜,总觉得是向自己看来,陆荣彦的下巴更是翘得老高。 刘秀兰向来以陆荣彦马首是瞻,见此免不了捧上两句:“自然还是陆姐姐最出挑,诸位莫多想了。” 宁珏不干,今日本是她做主场,自然不肯被陆荣彦一行给压了气焰。更何况她原本便不太看得上陆荣彦你天上地下唯我独美的傲气,正要扯苏妍,却被她一个巧劲给脱离了开来。 “二姐姐,不知那品诗之事如何了?” 苏妍轻轻地摇头,不愿作他们争战的筏子,干脆转了个话头。 宁珏气鼓鼓地瞪了她一眼,到底是自家表妹,不好过分为难,也就带着众人往一旁的凉亭走。凉亭里早就提前备好了荷露饮和各色糕点,坐着等消息倒是极好。 苏妍对这诗文唱和之事本就没什么兴趣,这茂春园她小时也是逛惯了的,便提出去别处走一走。 宁珏拍拍她手,嘱咐道:“既如此,除却这天心湖这一带,都还静谧。” 苏妍颔首,明白宁珏是跟她说就天心湖被借出去不宜靠近,其余地方随她走动,便跟其他姑娘告辞,带着青柳慢慢散步去了。 茂春园,除百花一景,还有一景,是最令人称道的。 那就是亭竹苑。 碧绿的竹子根根分明挺直,一丁点都不带歪的,看去便亭亭如君子,最常为那些文人所推崇,夏时更是消暑的好去处。只现在还是初春,气候还带着股寒凉,这亭竹苑自然是没什么人去的。 所以苏妍想当然地便想去亭竹苑,也只有那处是个清净地了。 “嘿,你是谁家小娘子?” 突然,一道琴音似的好听嗓音传来,苏妍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之前那个俊极了的男子正蹲在路旁一道茂盛的树上,垂头向她看来,靠的近,那双凤眸更是璀璨迷人。 青柳也吓了一跳,枉费之前还觉得这位公子俊俏,不料竟然是个好色之徒,登徒子!她叉腰道:“哪里来的狂徒,还不快快退去!” 丁漠嘴角笑嘻嘻,一道暗劲无声无息地往苏妍的帷帽上袭来。 苏妍神色一凛,脚步一错,直接便躲了过去,身手利落,看得出来是经常练的。 丁漠不由“咦”了一声,掌风迭出,苏妍顿时滴溜溜地转了几转,竟分毫不差地躲了开去。 “公子到底想做什么?”苏妍怒道。 “好奇。” 又一道掌风毫不留情地刮过,苏妍的帷帽终于撑不住,落了下来。 199| 196.195.1.1 灰色的帷帽在地上滴溜溜地转了个圈。 丁漠一时怔忪,愣在了原地。阳光透过细碎的叶子,落在眼前人的身上,给她增添了无尽的鲜活。 眉似远山,唇若朱丹,但最出彩的,是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像是藏着无尽的心事与神秘,引人一探。 “你……” “呸!登徒子!” 青柳这才反应过来,叉腰啐道,面上愤怒,心里却暗暗着急。小姐虽然功夫了得,但到底是女儿家,与人这般打斗是要吃亏的。 可又不敢惊动人来——不然不用半日,这上京上下便要传她家小姐私会男子,到时才不好收场。 丁漠向来懒洋洋上翘的嘴角这时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狐疑地看着眼前女子,忽略不知打哪儿来的一点酸涩,张口道:“这位小娘子,我们莫不是在哪儿见过的?” 声音里,微微带了一点哑,好像有什么要从胸口喷出来一般,怎么按也按不下去。 苏妍怒极,一张脸红扑扑,黑眸亮晶晶的,也不多话,“唰”地一掌拍出,掌风直接朝丁漠胸口击去。黑发被劲风鼓起,轻轻拂过丁漠的肩膀,与一截脖颈,让他心底的那一点痒,就这么生了根发了芽。 丁漠趁势往旁边一侧,躲过袭来的掌风,一边惨叫连连:“小娘子好狠的心,竟然要谋杀亲夫!” 苏妍拿他的厚脸皮一点办法都没有,见越打他越起劲,干脆收了掌,冷冷道:“谁是你娘子?辅国将军府的小公子果然不同凡响,这口舌之能也是登峰造极。” 丁漠笑眯眯道:“小娘子莫急,这口舌之能嘛……” 正要说,见苏妍俏脸绷紧,心里一凛,硬生生转了个话题,差点就闪了舌头:“小娘子还未告诉我,是哪家的姑娘……” “哪家的姑娘都与你没关系。”苏妍一看这人嬉皮笑脸的作态,心里便一阵烦乱,不及思考,直接打将了出去:“让开。” “不让。”丁漠笑眯眯。 “小娘子既有这国色天香之姿,为何偏偏要锦衣夜行,实在是暴殄天物。” “与你何干。” 两人一来一往,一掌一拳,口中不停,手下更是在短短的时间里对了无数招。 苏妍越打越心惊,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的武学天赋,自小不论什么招数只要看过一遍就会使,内家功夫一年堪比人五年,这么多年练下来,若要认真对起来,便是苏沐在她手中也过不了两招,而苏沐的武功在国子监的武学这一门里,却是数一数二的。 可这丁漠不仅丝毫不落下风,看起来还甚有余力。 难得能与这般的对手对战,苏妍越打越畅快,忍不住想要清啸一声。 殊不知丁漠心内也惊奇不已。 他的武功自小由辅国将军亲自教授,整个大将军府内,就算是他父亲亦是他手下败将,可这小娘子一看便是教养良好,养在深闺,为何却有这么一身好武艺? 两人从调笑到认真,竟是在这竹林外战了一场,若不是此处人迹罕至,怕是早就引来了人。 “香,真香!”丁漠再一次从苏妍肩旁交错而过,少女的幽香浮动,忍不住嗅了嗅鼻子笑嘻嘻道。 只眉眼淘气,让人生不出恶感来。 苏妍不由暗自唾弃自己,心道:“原本还不屑许多人光看中自己的脸了。现如今轮到自己,原也是那肤浅之人。这郎君这般好看,我竟一点都生不起气来,徒呼奈何。”手里的动作却一点不乱。 青柳早就躲到一个遒劲的树干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两人,暗暗祈祷:“小姐小姐可千万不要吃什么亏啊。” 可惜这两人武功太好,出手太快,以至于青柳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越看,她心里的念头越转到了别处。反觉得那丁公子顺眼了许多,美男子总是有优待的,何况那丁漠还不是一般的美男子,活脱脱一个神仙转世,与小姐两人站在一处,一个红衣锦绣,一个紫衣翩然,看起来十分登对,衬得这满地的绿树翠竹都亮堂了许多。 “怎么办,沈公子不错,翩翩浊世佳公子,还对小姐情有独钟了这么多年;这丁公子武艺高强,长得也极好,平日里还能陪小姐过过招。到底该选谁呢。”青柳掰着手指,竟然开始帮她家小姐头疼起来。 苏妍耳力极佳,不由又好气又好笑。 眼里的笑意刚刚蹿上来,便对上了一双极亮的凤眼,丁漠似笑非笑道:“对你情有独钟的沈公子,莫不是那国相幼子,弱不禁风的沈誉沈公子?” 弱不禁风的弱字,透出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丁漠也不知道为何就是看不惯那沈誉,只能归咎于两人天生不对盘。可对眼前的美娇娘,他心里的那点痒,就化作了五分贱,总贱兮兮地想要去撩拨她,看她生气,看她脸儿红彤彤,。 苏妍惊讶看他:“你也能听见?” 话音未落完,掌势就慢了半拍,直接被丁漠手掌一带,困在了树旁。她不由抬眸,正好对上了一张放大了的俊脸,那脸上的笑不再漫不经心,眼里透了十二分的认真,正灼灼地看着她。 丁漠双手撑着树干,恰恰好将她拢在了身前,低垂着头,这个角度看去,他的眉峰锋利如刀,唇薄如纸,却偏生眉眼柔和了一段气,温柔而宠溺。 “你还未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小娘子。” “苏家。”像是被迷惑了一般,苏妍喃喃道:“……礼部尚书苏哲远之女,苏妍是也。” 丁漠的脸凑得极近,呼吸的热气几乎喷到了她脸上,一双薄唇带着凛冽的唇线吐出了两字:“如此。” “如此?” 苏妍没明白,不解抬头,柔软的唇瓣却正好滑过细腻的带着点冰凉的……薄唇。 那丝冰凉唤醒了她一丝神智,苏妍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的距离有多么暧昧,蓦地用劲,一把推开这恬不知耻的狂徒,用手背狠狠地擦了擦唇,怒道:“你——” 丁漠却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欢快,穿过层层树叶,融在一片暖阳里。任是谁听了,都能听出那一点促狭和阴谋得逞的得意来。 青柳在后面看得入迷,竟忘了守护小姐的本职,心中更是怦怦乱跳,小姐难得露出点柔软娇态,被丁漠的红衣完全地罩住,一刚一柔,画面实在太美,让她手软脚软,竟生不起一丝阻止的想法来。 “青柳,我们走!” 苏妍恨声道,自她降生以来,向来被父母兄长呵护长大,还未曾见过如此狂徒,果然是自小在关外长大的野蛮人,半点规矩都不懂。 ……其实,她心里隐约也有那么点心虚,她恼,不仅仅是丁漠,更是自己。这一切归根结底不过是她态度不够坚定所致,只心底的那抹熟悉感时不时地冒出来,让苏妍总无法对他那么生硬。 “小姐……” 青柳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色发白地跑上前来,隔开了两人,帮苏妍将之前打乱的鬓发和衣衫全部正好,眼圈渐渐红了:“小姐……” “无事。” 苏妍轻轻拍了拍翠柳的手,渐渐冷静下来,突然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你情我愿之事,被男子轻薄了一口,难道就要像其他女子一般去上吊以自证清白? ——按世间礼法,苏妍这般已是不洁净,要么出家避世,要么干脆嫁给丁漠,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可突然苏妍两个都不想选。 这叛逆来得如此迅速却声势浩大,将一直禁锢着她的东西冲垮,苏妍只觉浑身一轻,脑中通明一片,她若有所思道:“理该如此。” 世之陈规陋习,是为禁锢本我,而她的本我,绝非如此。苏妍隐隐觉得,她真实的本性,要比她以为的,还要强大,现时正被幽锁在一处角落,积蓄着力量,等她寻回。 丁漠像是发觉了什么有趣之事,嘴角的笑半天都未散去。 “怎么,苏姑娘竟是这般不负责任之人,用完就丢?” 见苏妍拍拍屁股就要走,丁漠不干了。 “那还要怎样?”苏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嘴角弯成了一个讥诮的弧度,刚刚之事虽是她自己被迷惑了,可这迷惑人的男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心道,嘴里便不客气了:“东西不好,不丢留着过年?” 丁漠冷不防咳了声,东西不好?这小娘子可还真敢说。 ……这莫非是嫌弃他的小嘴儿不香甜? 他有点委屈。作为一个接吻初哥,他连砸吧砸吧嘴的滋味都没享受到,就这么被嫌弃了……简直不能忍。 “别委屈了,丁公子。吃亏的是我,不是你。不过今日之事,还希望止步于你我,不落到他人口中。”苏妍郑重道。 丁漠敛了敛神,眼角垂下:“自然。” 女子闺誉要紧,虽然他不怎么在乎,但此处不同于漠北,入乡随俗才是正理。 “告辞。” 帷帽在之前的打斗中被掌风波及,劈成了两半,苏妍只得无奈放弃,就这么敞着脸回去了。 索性与那天心湖离得不远,青柳伴着苏妍很快就到了附近。远远便见到宁珏仍带着一众女子坐在凉亭内赏景论诗,也不想过去凑热闹,便招了招手。 一旁守着的丫鬟见到她,眼睛都直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小,小姐是……” 这小丫鬟是外园的粗使丫鬟,来了宁家没多久,是以也认不出这人便是那上京双姝之一的表小姐。 苏妍摆摆手:“你去帮我给珏表姐带句话,我今日有些乏就先回去了,明日再亲自登门拜访。” 200|199.198.1.1 绿柳垂杨,花木扶疏。 那一抹紫衫远远地站着,姿态格外不同,其他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不如叫苏妹妹一同过来与我们赏景吟诗?”刘秀兰突然开口道,嘴角含笑,眼里却带了点挑衅出来。 就这么杵着不肯过来,必然是…… 她与陆荣彦对视了一眼,嘴角都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如出一辙的笑意。 其余人也瞬间懂了。 “是啊是啊,苏妹妹就这么站在那,旁人看了还以为我们都排挤她呢……”有人立刻接道。 “快别这么说,苏妹妹必然不是这个意思。”也有人与宁珏是一帮的,看不过眼说道。 但其中更有那对这“上京另一姝”长相好奇的,也跟着起哄起来,陆荣彦他们是比不上了,可这么一位谁都没见过,却生生压了她们一头,她们是十分不服气的。 宁珏蹙了蹙眉,心里盘算着,话既然说到这份上,苏妍便是再不愿,她也只得强压着她过来了。不然今日这诗会,可真是要得罪一批人了。 ——女子重闺誉,那“排挤人”的,哪里是什么好名声。 不过她还是装作为难的样子,迟疑道:“这……” “可苏妹妹向来不喜人多……” “我看苏妹妹不是不喜人多吧?”刘秀兰眼珠一转,瞥见陆荣彦脸上若有似无的笑,心下一喜,更直接道:“莫不是看不上我们这些子俗人?” “还是……”她掩嘴一笑道:“还是在我们陆姐姐面前自惭形秽,不肯过来?” 宁珏脸冷了下来,一边叫过翠缕,正要吩咐她将表小姐带过来,之前苏妍吩咐的丫鬟便已经到了近前。 她躬身道:“二小姐,表小姐说今日乏了,就不过来了,明日再登门拜访。” 此话一落,原本还不十分笃定的人瞬间笃定了:这苏妍必然是其貌不扬,不敢前来了。 刘秀兰在一旁拈着帕子直笑,直笑得宁珏脸色越来越沉。 “翠缕,去把表小姐请过来。” “可……”翠绿犹疑道。 “哎,别呀。我看你那丫头去,苏妹妹怕是跑得更快,不如我们一同前去好了。” 刘秀兰忙不迭站了起来,阻止道。一向讲究莲步轻移的她走路竟然快了许多,直往那紫衫女子所在的地方碎步跑去,裙摆的幅度都变大了许多。 身后嘻嘻哈哈地跟着一票美娇娘,看样子,竟然都是打算前去看热闹的。 宁珏这时反而不急了,嘴角的笑意深了些许,赞许地看了眼翠缕,施施然跟了上去,只打算一会看一看那陆荣彦的脸是不是还挂得住那骄傲。 另一边原本还在昂首挺胸努力吟诗作对展现自己倜傥风度的青年俊才们,纷纷错愕地看着一窝蜂往前“竞走”的贵女们,道:“前面是出了什么事?” ……怎这些贵女们都忘了矜持,走得这般快?裙摆都快飞起来了。 “走,跟上!” 一群人也浩浩荡荡地跟了上去——若真有事,也可帮上一帮嘛。 他们坚决不承认自己是想在众女子面前展现一番自己的男子气概,顺便与那些贵女们好来个近距离接触。 于是两帮人,虽然目的不已,却都不约而同热血沸腾地往前冲,距离越来越近。 苏妍莫名地看着前方卷土而来的两群人,只觉烟尘都比平时高了些,不由撇过头问身后的青柳。 “青柳,你看这些小娘子和郎君们,都是怎么了?” 青柳努力瞪大原本就不大的眼,只觉是旷世奇观,惊叹道:“……奴婢不知。” “苏,苏妹妹,” 刘秀兰跑得气喘吁吁,见苏妍撇过头去,便以为她急着要跑,忙道:“别,别跑。” “怎么了?”苏妍转过头来:“刘姑娘?” 柔和的阳光恰好穿透层层绿叶的缝隙,映在她白皙如玉的面上,给她添了一层细碎的浮光。潋滟眸光,衬着雪的肤,红的唇,那么随意一站,便成了人间最盛的景。周围一切花红柳绿,在极致的美面前,都被褪成了一片黯淡。 如若有神,该当如此吧。 整个场面都静了静,过半晌才有声音响起。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一男子喃喃道。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得褒姒一笑了……” 沈誉苦笑地看着周围的同僚,今日一过,怕是要有许多人要来与他争了,想着,脸上便带了点狠色出来,正好对上丁漠的眼神。 他一愣,温和地笑了笑。 丁漠无趣地转过头去,廖晓剑梦游似地拍拍他的肩:“原以为陆姑娘便是极致……今日才知,我是井底之蛙。我要改志向,这位姑娘才是我的洛神!” 丁漠不悦地蹙了蹙眉:“换一个。” “换什么?”他仍痴痴地看着,脑袋却被丁漠硬生生转过来:“换一个洛神。” “不!”廖晓剑据理力争,却被丁漠一巴掌拍服了,委屈地瘪了瘪嘴,不敢再提。 正当这些青年俊才们为苏妍的容貌所摄之时,那些原本带着看好戏心态的小娘子们也愣住了。 当美突破性别,距己太远之时,便再生不出嫉妒了。 青柳了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得意地向陆荣彦瞥去,见陆荣彦脸色苍白,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心里更是欢畅。要不是这陆美人往日里总明里暗里地支使着小喽啰在外说小姐“其貌不扬”,不堪并列双姝之名,她才不致如此。 今日被打击了吧,活该! 这双姝之名,陆荣彦该自惭形秽才是。 苏妍莫名地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群,只觉脸上几乎要被那视线灼穿,不快道:“刘姑娘有何事要说?” 刘秀兰得意的笑刚刚展开,就僵在了脸上,扭作了一个扭曲的表情:“你,你怎会……”她先前的种种设想都成了大笑话,口出的狂言和嘲讽不日也会被当做她轻狂的证据。 刘秀兰忍不住转头慌乱地朝陆荣彦看,却正好对上她怒极的眼神,不由道,因为急切,声音尖利到刺耳:“你,你才不可能是苏家的姑娘!” 苏妍有趣地眨了眨眼:“哦?那你说我是谁?” “若苏姑娘像你这般美,怎么会不爱出门!你必然是冒名顶替的!”刘秀兰越说越肯定,还点了点头。 苏妍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张脸因为生动此时更有种夺魄的艳:“可笑。” “世间女子万,怎可能都一般性情?有重名,便有不重名的。有重利,便有那不重利的。恰巧好,苏某对出门没什么兴致罢了。” 说着,一挑眉,转向陆荣彦:“你说是不是?” 苏妍心里清楚地很,这刘秀兰不过是马前卒。 “啪啪啪——”宁珏抚掌大笑:“苏妹妹说得好。”今日之事,真真是大快人心,看陆荣彦脸都要青了的模样,她心里畅快极了。 这么多年打交道下来,宁珏真是受够了这陆荣彦的傲慢,和无形中总流露出来的高人一等。 “沈某可作证,苏姑娘所言非虚。”沈清畴站了出来。 这话一出,陆荣彦的手指几乎要掐断了,她这才明白过来,之前沈清畴的目光真正是落在谁身上的,她之前的得意看在有心人眼里,怕是一场巨大的笑话。 丁漠冷哼了一声,他笃定这沈清畴就是没按好心,这话听着,不就是在告诉别人他与苏妍交情匪浅么? 心里顿时就像被塞了一团猪油,腻得慌。他忍不住气鼓鼓地瞪了苏妍一眼。 直把苏妍瞪了个莫名其妙,她摸了摸鼻子道:“刘姑娘若是没事,苏某就先走了。” 刘秀兰扯了个僵硬的笑,只知今日是丢了个大脸,一意牵头之事还得罪了陆荣彦,不由气弱道:“……无事。” 苏妍正要告辞,却被宁珏拉到一边。 此时,寂静被打破,两方人纷纷小声议论着,少年们也退开了一隅,不再跟上来。 宁珏忙忙使了几个眼色,让平日里交好的几位姑娘帮忙招待,领她们回之前的天心湖凉亭,一边拉过苏妍小声道:“你今日来是何事?” 这也就是她对苏妍了解了。宁珏心里明白,若不是真的有事,苏妍就不会等在这里,肯定是呆一呆就回转了。 苏妍神色一凛,拱手道:“二表姐,妹妹今日来确实是有事相托。” “何事?”宁珏脸色也严肃起来。 ……苏妍自小便极少让两家费心,今日来,又是为了何事? “此事说来话长。”说起亲身父亲之事,苏妍仍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匆匆将苏哲远置了外室,要将外室之女置于母亲名下之事说了一遍。 宁珏不敢置信,她对姑父印象一向很好,怎这般疼爱妻子之人也会纳外室,还一养养了这许多年。 “你要如何?” 苏妍从袖中取出封信,封口用油蜡封得好好的,她垂下眼睫,脖颈微微低下,身板却挺得笔直,透出股倔强来:“你将此信交由外祖母,她会知道如何做的。” 宁珏颔首,将信收入袖中:“你且放心。” 至于为何不交给宁珏的父亲,宁秋的同胞兄弟,现任国公世子,两人都心知肚明。 苏妍此时才觉得宁国公府没落了,后继无人,宁国公又偏瘫在床,只有一向强硬的国公夫人身体还算健朗,可以帮上一帮。 201|200.198.1.1 苏妍带着翠柳并两个二等丫鬟绕过照影壁,远远地正好见到苏哲远一行人停在垂花门前,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脸上还带着笑。 她不由停住了脚步。 袖口的娟纱轻轻拂过掌心,将之前抠出的伤口磨得刺痛,她忍不住笑了,唇边的笑意冷得让经过的小厮丫鬟们都不由打了个寒颤。 “小姐……”翠柳担忧地看向她。 苏妍摆摆手:“无事。” 一双眸子却不由眯了起来,缓了缓才重新提步向前去。身姿窈窕,长腿婀娜,迈动的速度并不快,却让翠柳与另外两个小丫鬟小碎步才跟得上。 “父亲。”苏妍躬了躬身。 苏哲远一愣,这才看到身后的嫡女,脸便不由有些发烫,将牵着吴玉的手放下,背到身后,挺起胸道:“原来是末儿回来了。今日的诗会如何?” 苏妍垂眸道:“还算不错。” 对话毕,一时间两人竟然都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苏哲远到底是常年混在官场上的,立马打了个哈哈,招手唤过身后的苏碧莲,亲昵道:“莲儿,来,见过你大姐姐。” 苏碧莲顺势福身:“大……” “姐”字还未出,却发现膝盖就这么僵在那里,成了一个半蹲的姿势,再直不起来了。苏碧莲惶然地抬头,却正好对上苏妍厌恶的眼神,那眼神自上而下,将她浇了个透心凉。 仿佛,眼前是最不值一提的蝼蚁,随时都可捏死。 “父亲搞错了。”苏妍柔柔地笑,缓缓道:“末儿自小便只有两个哥哥,又哪里来的妹妹呢?” “你——”苏哲远话还未出来,便被扑通一声打断了。 吴玉双膝利落地磕在冷硬的青石板上,那声脆响让人忍不住替她肉疼。 苏妍丝毫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一幕。 “大小姐,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你妹妹吧。”吴玉身子筛糠似地抖着,见吴碧莲还张着嘴说不出话,膝盖也僵硬地弯着,更是吓得不住磕头道:“你妹妹年纪小还不懂事,平日里就被我宠坏了,我这就在这里跟你赔不是!” 说着,便“咚咚咚”地磕起头来,不一会额头便青了一片。 可悲又可怜。 一旁的丫鬟小厮们拼命垂着头,心里哀叹,主子们的笑话岂是那么好看的。青柳更是揪紧了心,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吴玉不断地躬身磕头,发丝凌乱地贴在腮边,明明已是半老徐娘的年纪,可腰身款款,泠泠地抖着,透出些雨打芭蕉的纤弱美感来。 苏妍有点明白苏哲远为何会看上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女子,还将她置在了外宅。 只是……她究竟想干什么?以为这么磕下去,苏哲远就会怪罪于她? 苏妍面色古怪地看着眼前一幕,心里只觉得荒谬至极。 可她错估了男人——即便这个男人是这十多年来对她爱若珍宝的父亲。 “大胆!” “你大胆!苏妍!”苏哲远只觉得怒气不断地从下泛上来,手控制不住地举起来,唰地就往苏妍扇去。 苏妍愣愣地看着那蒲扇似的大手,只觉脚步沉得像灌了铅,早就化作身体记忆的武功招式不翼而飞,脑中一瞬而过的是这十几年来父女相处的点滴。 年幼之时,无微不至的关怀。生病之时,不眠不休地陪伴。生辰之时,精心挑选的礼物。 ——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么?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难道还比不过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外室? 苏妍不信。 她心里泛起了倔,绝不信苏哲远会真的打她,只直直地立在原处,倔强地瞪大眼,看着扇来的巴掌。 随着一声清脆至极的“啪”声,所有人都惊呆了。 青柳叫了一声“小姐!”眼圈便红了。她家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吴碧莲半蹲着身子,垂下了眼皮,收起了眼里滑过的幸灾乐祸和得意。 “父亲!”苏沐刚刚从照影壁前转过来,正好见到苏哲远打苏妍的一幕,怒吼了一声。“你做了什么?” 他一把推开拦路跪着的吴玉,跑到了苏妍旁边:“末儿,你怎么样?” 苏妍的脸一向白皙剔透,皮肤更是嫩得几乎可以掐出水来。苏哲远怒极的一巴掌落下,左边的腮帮子一下子就肿了起来,鲜红的掌印赫然脸上,五指根根分明,看起来很是有些严重。 苏沐梗着脖子道:“父亲,你怎么能这样?!为了这不知哪里来的不三不四的女人,就这么对末儿!” “都胡说些什么?哪里来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碧莲她也是你妹妹。” 苏哲远看到苏妍的脸,也有些后悔了。不管怎么说,这个女儿从小养在身边,金尊玉贵地长大,还从没受过委屈,没曾想,竟然是自己给了她一巴掌。 “妹妹?”苏妍气笑了,直直走上前来,对上苏哲远歉疚的眼神。 刚刚那一巴掌,好似将她心底的什么东西打没了,只是还是酸的:“父亲说,这不知哪个腌臜里来的东西,是我妹妹?” “末儿!都是谁教你的这些话?女儿家家的!教养嬷嬷呢?拖出来打!” 苏哲远怒极,视线落到那红肿的脸上,又不欲与她起争执,只红着眼要入内寻教养嬷嬷的晦气。 苏府的垂花门前还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外院与内院的交界处,一些下人眼神若有似无地刮来,苏哲远想了想,按捺下怒气,招过一旁的小竹道:“你先将二小姐和吴姨娘安排到西跨院去。” “慢着!” 苏妍手一挥一挑,也顾不得留手,便将小竹推到一旁,将吴碧莲与跪着的吴玉丢作了一堆,不论她们究竟无不无辜,她总是迁怒了。何况,她们若无辜,那她与母亲便不无辜?谁人不无辜?只能怪这该死的世道! “二小姐?吴姨娘?谁同意了?母亲喝过她敬的茶了?还是父亲您擅自主张?” 苏哲远说不出话来。他从来不知道向来沉静的大女儿除了一副出众的容貌外竟然这般伶牙俐齿。 “父亲!内帷不修,诸事不举!你越矩了。” 朝廷重礼法,不能修身齐家的朝臣向来得不到重用,这私置外室,只要不摆在明面上,偷偷的,也没什么人会真的计较。 所以苏哲远这么做,苏妍一开始虽难受,却也不至到如今的失望痛心。 只是今日,却不能善了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了一巴掌,若是还让这苏碧莲进了门,往后苏府上下,任是谁都要低看她一眼。 低看她,便是低看苏府的女主人,她的母亲。 苏妍万万不会让此事发生。 这外室要进门,需得正室同意方可。不然便是男主人千肯万肯,也是不作数的。苏哲远直接跳过宁秋,便是逾越了这世道的方圆,在那些御史眼里,可要比那置外室的罪众多了,透露出去,不咬下来一层皮不会罢休。 ——毕竟现如今世道还算太平,圣上英明,这些御史没事做,都卯足了劲东家长西家短地找事参一参呢。 苏哲远惊愕地看向女儿,一下子明白了她的用意,又惊又怒:“末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他的女儿,竟然用此事威胁他? 苏妍调转视线,不去看他,只把红肿的一面露在他面前。苏哲远的怒气像被人用针戳了个小洞,漏得飞快。 苏沐在一旁隐秘地向她甩了个眼神,一脸佩服。苏妍没理。 苏哲远用手捋了捋脸,疲惫道:“你想如何?” “只要有我母亲在一日,她们两人,便不可再踏入苏府半步。” “换个条件吧,这不可能。”苏哲远道,眼里是抑制不住地失望。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或许是女儿毫不留情地作态。 苏妍也知道这不可能。 男子历来重子嗣,虽然苏碧莲不是男子,可到底也是他的骨血,任她流落在外也不现实。苏哲远现在急吼吼地要给她们名分,不过是因为苏碧莲已经及笄,继续在外耽误下去,怕是找不到好人家,吴玉只是附带的。 不过谈事,自然是要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了。她先开个不可能的条件,再出别的,想来父亲要好接受得多。 “这样,”苏妍慢慢矮下身子,站到了团在一处的苏碧莲和吴玉面前,解开苏碧莲的穴道,柔声道:“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苏碧莲你进府,乖乖地做你的庶女,时候到了你父亲自然会给你找门亲事,你的亲事我与母亲都不会过问;至于你娘么,就留在外面,我找个人牙子卖到一户好人家去做个嬷嬷,也不亏待她。” 苏碧莲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苏妍笑不到眼底:“第二个选择,苏碧莲你不进府,换作你娘来我们苏府做个姨娘。” “你,要怎么选?”是选自己,还是选你娘? 苏妍看着苏碧莲眼底的浮动,心内讥诮。 吴玉脸青一阵红一阵,眼一翻,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我,我……”苏碧莲泫然欲泣地看着苏哲远:“父亲……” 苏哲远的脸色铁青,从没有一刻觉得看这个大女儿这般不顺眼过,他咬牙道:“你,果、真、要、如、此?!” “你可曾将我放在眼里?” 苏妍面色淡了下来,平平看了他一眼,眼里古井无波:“父亲您先起的头。” “你,和你,将这两个女人一同丢出去!”苏妍招来垂花门帘里的两个守门小厮。 “可,可是……”小厮们为难地看了一眼苏府男主人的脸色,腿忍不住打圈。 “丢出去!” 两人身上一个激灵,再不敢耽搁,一个抬手一个抬脚,就要先将昏迷的吴玉抬出去。还未碰到,便见吴玉长嗳了一口气,眼皮动了动,苏醒过来。 苏沐在一旁嗤笑了声,苏哲远哪还有不明白的,脸上挂不住,冷哼了一声,也不再看,甩着袖子先去了外书房。 “老爷!”只剩下吴玉凄厉的哭声在院墙里飘荡。 “别哭了,回去商量商量,让谁来吧。”苏妍丢下一句,再提不起一丝怜悯之心。 “呸!不要脸,你以为假装昏迷就能赖在这了?想得美!我家小姐可是目光如炬,早就看穿了。”青柳啐了一声,也跟在苏妍身后,入了垂花门。 苏碧莲无法,只得与吴玉两人互相搀扶着,跟着小竹先回去了。 且说苏妍料理了这事一通,心里到底不是滋味,只还惦记着母亲,决意还是先去秋水苑一趟。 “哎,末儿,你等一等!” 苏妍转过身:“怎么?” 苏沐挠了挠后脑勺道:“我与你一同去见见母亲!”说着凑到身前,笑嘻嘻举起了大拇指:“末儿,二哥佩服!” 苏妍苦笑:“佩服什么?佩服对付父亲的手段?” “我倒宁愿从来没有这种狗皮倒灶的事,来测试我的手段!”她发狠道。以前有多幸福,此时就有多寥落。 经此一来,怕是他们父女再回不到从前。 苏沐脑袋也耷下来,一脚踢过路旁的花木,直抖落簌簌的花叶下来。“父亲,怎会如此?” “男子多负情薄幸,不足为奇。何况,世情如此。只是女子弱苦,我还是站在母亲一块的好。”苏妍看得明白,一双眸里似积了一层坚冰,极难化开。 苏沐无语,同为男子的劣根性,他再清楚不过。就譬如他们的大哥,苏正,此时正任职在外,除了一个正妻外,还纳了五六个貌美的良家子,并十来个通房。 与他相比,他们的父亲,还算好的。 两人沉吟着走了不一会,就快要走到正院,苏妍突然想起一事,连忙停住脚步道:“我居然给忘了,这样子去见母亲十分不妥,今日我便先不去了,你与母亲说一声我乏了,早些安歇。” 苏沐苦笑:“二哥来晚了。” “不怪你。”若不是这一巴掌让苏哲远心软了,今日之事也不会解决得这么顺利,否则难道她还真能大义灭亲,向御史台告密? “二哥,我先回了。”苏妍摆摆手,带着丫鬟们不一会先回了东跨院——上京寸土寸金,苏哲远作为一个礼部尚书,虽是御赐府邸,到底面积窄小了些。 苏妍所居为秋心苑,正房三开两耳,地方不大,东边做了小书房,苏妍每日都会去坐坐,正中为起居闺房,占地最大。正房对面是一处抱厦,值班的丫鬟们往日里边都歇在抱厦内。 苏妍强撑着心思将当日的事情解决完,便出了抱厦,回到了闺房。 见博古架上扦插在碧玉瓶内的一枝桃花花苞竟然展开了一半,沉闷的心思终于松快了一些出来。 “沐浴更衣。” 等真正沐浴完,夜色也已落了下来。苏妍今日经历的事太多,只觉提不起精神来。 她懒洋洋地将白色绦待往腰中一系,拒绝了飨食的建议,便挥退了翠柳和绿杨,踢掉珍珠丝履,斜斜地倚在窗前的矮塌上,闭眼假寐起来。 黑色长发路如墨般铺散在身下,白色中衣顺滑地贴在肌肤上,勾勒出女子玲珑的曲线,苏妍一手支着脑袋,默默地想着心事,连衣襟开了都不知道,露出胸口一截让人血脉偾张的曲线。曲线自腰窝处陷下去,到臀部又圆润地鼓起,更显得丰胸细腰,盈盈一握。 她舒了舒手臂,转过身来,一道月光穿透窗棱,洒在苏妍白璧无瑕的肌肤上,使得她面上的五指红痕更触目惊心。 黑暗中,有人倒抽了口气。 苏妍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谁!” 只有小虫窗棱纸寂静的唰唰声,苏妍不信,将塌旁的窗棱推开一条缝,不意却对上一双黑亮的眼,在夜里,像是吸进了漫天的星光。 “丁漠?” 明明来人只露出了一双眼,苏妍却一下子认了出来。仿佛眼前人不论变成什么模样,她都一定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一般。 那双眼一下子盛攒了满满的笑意,愉悦在月色里流淌。 他干脆伸出遒劲的手肘,一把抵住窗棱,用力一推,窗户便从外面被完全打开了。而后他轻轻一跃,便像一只灵猫似的落地无声,跳入了房内,再将窗户重新关好——这偷香窃玉的一套,看起来极为纯熟。 苏妍这才反应过来,一掌推去,劲风极厉,想将他推出去,却被丁漠一把握住了手腕。触手柔滑如凝脂,丁漠不舍得紧了紧,又重新放了下来,正襟危坐地坐在苏妍之前躺着的塌上。 眼却直愣愣地落在前方。 第202章 200.198.1.1 夜灯如豆。 3w.しwxs520 矮塌旁的一只落地铜香炉还在袅袅地冒着轻烟,清幽的檀香味散在房内的各个角落,丁漠长腿架在榻前的矮凳上,手肘半撑着头,懒洋洋地看着眼前的小娘子。 到这个时候,苏妍也不急了。 她站起身,将之前随手搭在碧纱橱前的一件秋香色外袍披在身上,腰间松松一束,遮住玲珑的曲线,而后才曲腿坐在了拔步床上,正对着丁漠。 丁漠可惜地叹了声,收回视线。 “此话从何说起?”苏妍问道。 “小娘子莫非感觉不到,你我之前存在的那种莫名的……吸引力?”丁漠顿了顿,好似在斟酌词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你我?”苏妍摇头不赞成,两人都是相貌绝佳,正好对了味互有好感是正常,至于熟悉感……或许也是好感的一种。 她视线落在丁漠的面上,唇角微微勾起,意思很明显。 听起来很有些自恋。 丁漠被逗笑了,只觉眼前之人无一处不合心意,就是那洒脱的做派也十分对他胃口。 斜挑的凤眼眼角微弯,眯成一道月牙,凌厉之气尽去,看起来十分可爱。 “小娘子可真风趣。”可比那些读女则读傻了的闺阁女子要有趣得多。 “能逗郎君一笑是小女子的荣幸。只是,若郎君今夜来此就为了这等莫须有之事,还不如立刻打道回府,以免自讨没趣。” “碰到的是我也就罢了,这夜探香闺之举,啧啧,若换做别的姑娘,怕是要一头碰死在郎君面前以证清白了。”苏妍脸上笑意盈盈,眼里却古井无波。 丁漠挑了挑眉:“哦?可我猜她们不会想碰死,只会赖上不才我。” 得,又来一自恋的。 苏妍笑笑,做了个伸手送客的姿势:“郎君请。”十指纤纤,在昏黄的光晕里透出剔透的玉色来。 丁漠不以为意地摇头道:“虽然小娘子你的美色确实让丁某十分心动,但还不到不了让丁某行此事的地步。” 苏妍冷笑了声。 丁漠见她样子,便知道苏妍没信,促狭一笑,在袖中取出一物轻轻地放在了榻旁的案几上。那物晕晕如圆形贝珠,在夜色中光华流转,美不胜收。 ——便是倾城如夜明珠,也没有这样的美丽。 “苏娘子请看。” 苏妍“咦”了一声,几步走到榻旁,视线落到案几上,将那物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觉得就连贝珠上串着的丝绦也眼熟得很。 脑子里不由冒出一个词来:“比目珠。”她也说出来了。 丁漠眼一凝,肩膀却不自觉松了下来:“苏娘子不觉得奇怪么?明明此物你不认识,却能准确无比地叫出它的名字。” 苏妍沉默,手紧紧握着比目珠,细看那珠身上传染着一圈又一圈的浅色奥纹,看久了还会觉得头晕。 丁漠也不要她答话,接着道:“怎么说呢?晤,自我醒来以后,对,醒来,就是醒来,这词是不是用得有些奇怪?……但我十三岁以前的记忆,虽然历历在目,却总隔了一层纱,触不到底。私以为,苏娘子与我是同类。” 说着,便往苏妍面上看来。 苏妍颔首。 确实如此。 五年前她在池塘边跌了一跤,醒来后便觉得以前的记忆有些朦朦胧胧的,只是后来以为是摔到了脑袋才会如此,也没在意。 “然后呢?” “然后?哦,然后我就发现了这个,比目珠。” “当时比目珠被我一直握在手中,谁来都夺不开。可我寻遍了所有能寻到的书册,都未找到关于此物的一丁点记载。自降以来我就从未出过漠北,所有生活有迹可循,哪里能得到这个东西呢?” “或许……这只是一颗会发光的石头?”苏妍不确定地道。 掌中贝珠细腻的纹理得自天然,握在手中就有股亲近感。 丁漠嗤笑了声:“你见过这么好看的石头?” “我是没见过。” 苏妍被呛了一句,也不生气,只道:“照你的说法,这些与我何干?未免有些牵强了。” “别急,我还没说完。”丁漠摆了摆手,直接站起了身,来到苏妍的近前,将比目珠取了过来,微凉的指尖触到她手心的柔软,愣了愣才道:“但一开始,这比目珠不是这样的。” “在漠北,这比目珠也就是一只漂亮些的贝珠罢了。” “但随着父亲,越靠近上京,比目珠就越亮,直到现在……”他掌心托起珠子,盛到眼前,“堪比黑夜明珠。” “倾国倾城。” 苏妍怔忪,半晌才领会到他的意思:“你是说,这比目珠,是因为我才如此?” “是。”丁漠直直地看她,“白日茂春园内,苏娘子你站在对面,比目珠便有了反应,你离开后,又黯淡下来。丁某于是便追随而去,比目珠越靠近你越亮,我才有了这个猜测。不然,你以为我随随便便就对着一个戴帷帽的小娘子如此孟浪?” 苏妍的脸红了红,为自己之前的猜测而羞赧。 “而夜探苏姑娘的香闺,也是如此。若不是比目珠指路,要准确找到小娘子的闺房,丁某怕还是再费一番功夫。” “那,你意如何?”苏妍抿了抿唇,大胆地看向丁漠,此时这人面上一惯的漫不经心退去了,只留一双诚挚的眼睛,在比目珠的光晕里,几乎发着光。 “我亦不知……” 丁漠苦笑着摊手:“只是自白日见了小娘子你,心底便一直有个声音不断地响着,让我来寻你,连一刻都不要等。” 苏妍的脸这回彻底地红了。 她现在分不清丁漠这话,是因为目珠的奇特,还是因为,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奇怪氛围。她也不清楚为何在明明一句不是表白的表白里,居然红了脸。 苏妍正要说话,却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此时已经到了门前,因为之前自己太过专注竟然忽略了,不由心道:“糟了!” 丁漠还在房里。 现在跑已经来不及了,再从窗户出去岂不是一抓一个正着。 “小姐睡了么?”宁秋问话的声音传来,听在苏妍耳里却如恶鬼催命。 青柳轻声道:“应该睡了。” 苏妍舒了口气——知道她睡了,应该不会进来了吧? 可两人站着,只要里面人有心往里探一探,一下就会发现的。她立马跳了起来,连追马都不及的速度一下子蹿到了床上,快速蹬掉珍珠丝履,被子一掀,便直挺挺地躺了进去。 一边还朝丁漠努了努嘴,示意他跳到梁上。 丁漠无奈地笑,提气一跃,跳上梁子,还未站稳,苏妍便听到一声低沉的国骂,一个颀长的身影就滴溜溜地落了地。 ……她这才想起来,为了避免梁上君子光顾,闺房内的梁上全部由苏沐指挥着包了一层蜡染,触之便滑。想来那丁漠就算是化身千足蜈蚣,也抱不住那滑溜溜的梁子。 “什么声音?”宁秋似乎也听到了那一声。 绿杨摇了摇头:“奴婢没听到。” “开门。”宁秋吩咐道:“我去看看末儿。” 苏妍瞪大眼—— 丁漠掀开被子轻轻一抖就爬上了床,颀长精瘦的身躯紧紧地挨着她,紧实的肌肉就是隔着衣料,也仍能感受到身体那真切的热度。 十八年来,还未曾与男子这般亲近的苏妍,一瞬间绷紧了身子。 好闻的松木香若有若无地浮现在鼻端。 ——竖子无礼! 当千刀万剐才是! 她心道。 一手揪紧了被子,默默地将褶皱抚平,装作熟睡的样子,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口嫌体正直,佩佩是也。 下面开船不? 今天短小君,明天期待 203|200.198.1.1 宁秋挥挥手,示意其他人不要跟进去,便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东侧屋脚的一盏楼花铜灯幽幽地发着光,给黑暗的室内添了一层柔光,却照不亮雕花紫檀木大床上的旖旎。 “末儿,睡了么?”宁秋轻轻问,一手撩起床旁鲛纱制的纱幔挂在床旁的莲钩上。 苏妍假作闭眼,一颗心在胸腔里却越跳越快,身旁男子炙热的体温从相贴的一层薄薄的布料源源不断地传过来,让她温度也不由上了一层。 “傻孩子,就这么睡了……”宁秋见床脚的被子还乱堆着,便伸手掖了掖。 这一掖,让苏妍一个紧张,脚尖直接踢到了一旁男子身上硬实的腱子肉上,疼得她差点要叫起来。 最甚的是——翘起的脚恰恰好钻进一双长腿里,看似就好像是她故意占他便宜一般。 丁漠身上的热度又升了一层,烫得苏妍的脸都泛起烧来,怕母亲发现,不敢大动作,小腿只得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宁秋在床旁站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微微叹了口气。 苏妍急得发慌,母亲怎么就愣在这了……倒让她下不了台。 一个长手长脚的大男人就这么窝在她被子里,要是被发现了,她苏妍一世英名可真是毁于一旦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母亲那源源不断的眼泪,苏妍就觉得头疼。 她细腻的肌肤与对方的长腿紧密贴合,一点缝隙都不曾留下,反倒让她更直观地感受到男人身上的硬度。与女子柔软馥郁的身体不同,丁漠这人一身结实硬邦邦的肌肉,连腿也是强而有力。 “……看样子,今日是累着了。”宁秋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末儿居然穿着袍子就睡着了,翠柳与绿杨也不知在做什么,这么不经心,该好好敲打敲打了。” 说着,便伸手拉起苏妍的手,一展便将她右手的一只袖子脱了下来,还要掀被子将另一只袖子也帮着撸下来。 苏妍嘤咛一声,假作无意朝里翻了个身,将另一只手留在了被子外面,身子朝里侧睡着。 丁漠不由瞪大了眼。 少女这么一翻,高耸的胸/脯恰恰好就这么送到了眼前,将他的脸整个埋了进去,柔软而□□,甚至雪峰顶上的那粒樱果恰恰好就这么顶上了他笔挺的鼻梁,随着呼吸起伏一触一触的。 ——丁漠毫不犹豫地将整个脸埋了进去,还恬不知耻地,拱了拱。 高床软枕,世间至美也。 他美美地想道。 苏妍一僵,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对方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胸口上,让她敏感地一缩,胸口起了一层细细的酥麻。 ——因一系列地动作而松开的衣襟,露出一截如玉白皙的雪峰,侧着的身子将这雪峰挤在了一块,形成任何男子都无法抗拒不陷进去的美景。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丁漠从善如流地抗不住诱惑地伸出舌,舔了下。 苏妍忍不住嘤咛了声,将胸口往后缩着想要逃开那湿滑粗粝的触感,却被宁秋发觉了。她以为是自己惊扰了苏妍,连忙将已经脱下的秋香色外袍重新搭在了屏风上,快而轻地走了出去。 苏妍往后含着的胸口,却显得雪峰间的那道沟壑更深了。 丁漠眯了眯眼,直到拳心传来刺痛,才忍住继续一步的心思,重新躺回原处,除了变乱的呼吸,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青柳绿杨,你们随我来。”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离开进入抱厦,苏妍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一直秉着的呼吸也放了下来。 至于青柳绿杨——就死道友不死贫道了。 苏妍无良地想着,反正按照母亲的处罚也不过是一月例银,到时候她私底下贴着点就是了。 这一放松,呼吸屏住的粗喘声在暗夜里就格外清晰,丁漠盯着那不断起伏的胸口眯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身体的炙热却怎么也下不去。 “你还不出来……”苏妍一把掀开被子,却正对上一双清亮的双眸。 那眸子里似乎有一把火在深处灼烧,几乎要把她灼穿。清俊男子的眼自带着股迷人的张力和对她一目了然的渴望,让她一时失语。 丁漠却似乎再也忍不住了一般,一把将她拉下,一只手控在她的脑后,薄唇狠狠地贴了上去。苏妍柔软的身躯一个撑不住,直接撞在了身下男子硬挺的身子上,忍不住“啊”了一声。 肉贴肉相撞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里格外明显。 可这时谁也没在意这些。 丁漠像是被勾出了体内最狂暴的野兽,与身上柔软的肌肤一触,得自灵魂深处最真最切的渴望也被拉了出来。他狂暴地毫无章法地□□着那相触的唇,吸吮的力道大得让空气都要燃烧起来一般。 苏妍用尽全力都无法推开,脑后的手臂像磐石一般牢牢地按着她,带着男人志在必得的态度。 两人便似这世上最可怕的野兽在搏斗一般,无声而激烈。 从床上到床下,从青石地板上又回到软卧高床之上,丁漠顽固的态度激烈了她,苏妍一个狠心,牙齿狠狠咬了下去,直咬得身下男子的唇瓣都出了血,铁锈似的味道两人齿间汹涌,可丁漠完全不管不顾,舌尖的粗粝在缠着她丁香似的小舌卷走拉出,脑后骨节分明的十指因太过用力,爆出了青筋,擒着苏妍的脖子让她不得脱离。 反倒是苏妍先心软了。 直到此刻,她不得不承认,这人对她来说,是不同的。她伤他,胸腔里的的一颗心便会忍不住莫名揪着,体内好似有另一个人在影响着她,那个真正的本我。 既如此,她也不挣扎了。手软了下来,舌尖轻轻舔过丁漠唇间的创口,带着一丝怜惜。 丁漠见她放松下来,体内那不知何处而来的狂暴也如潮水一般熄了下去,温柔而缱绻地一下一下亲她,贴着她馥郁的唇,温情而缱绻。 手下柔滑的肌肤不断地诱惑着他,将大掌探了进去。 苏妍因为不断挣扎,本就系得不牢的衣襟更是大开,露出里面水绿色的肚兜,肚兜上的红绳散了一半,要掉不掉地落在细白的肩上,衬得肌肤更是玉雕雪琢一般。高耸的柔软露了半截,一粒红缨珠也颤巍巍地露了半边;另一边仍然掩在肚兜里,俏生生地顶着一片水绿,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丁漠将手覆了上去,苏妍忍不住抖了抖。丁漠常年习武的手掌掌心与虎口间积了一层厚厚的大茧,滑过她的身子,便让她起了一层细细的□□,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那声音柔媚得连苏妍自己都吓了一跳。 丁漠笑了笑,将脸整个埋在了那柔软里,狠狠地,转了个圈。 “我之前便想这样了。”他闷声笑:“可惜岳母在,不敢大动作。” 苏妍啐了声。 “谁是你岳母?” “难道我们都这般肌肤相亲了,你还想嫁旁人去不成?”丁漠的手悄悄深入最下,摸到一隅湿地,得意地笑了,眼里的细碎的淘气让他像个孩子。 苏妍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幕丁漠真的跟个孩子一般在她胸口吸吮的模样,那画面真实得有如亲身经历过一般,不由暗骂了声自己想男人想疯了,面上却不由发起烧来。 “你在想什么?” 丁漠抬头,不错眼地看着她,水色似的丹凤眸里是不荣错辨的笑意。那笑意在苏妍看来就是嘲笑,她不由有些心虚,恼羞成怒地一推。 丁漠顺着便软骨头似地倒在一边,手肘半撑着,歪着脑袋看她。 从侧面看,苏妍不过十八岁,身段便已经出落得极好,侬纤合度,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一点都没有多余的。 在之前的搏斗中,素色中衣早就被揉得皱巴巴贴在身上,胸脯呈现鼓鼓的蜜桃状撑着薄薄的一层中衣,水绿色的肚兜在素色下衬得肌肤更白得几乎透明,说她山峦起伏还是轻的,侧面的曲线更是惊心动魄,勾着眼就离不开。 便是圣人,怕也是受不住。 丁漠别开眼,心想。 见苏妍手忙脚乱地系着肚兜带,丁漠干脆地坐起身,接过红绳,一手环过她纤细的脖子,以松松抱着的姿势细致地帮她系上,还打了个蝴蝶结才松手。 苏妍眼前是一片温热的胸膛,她难得乖乖地坐着,垂着头任他施为。 丁漠垂下眼,入目是苏妍长长的眼睫,正一下一下地扇着,见他系好忍不住挪动要推开去,柔软的脚趾不意间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她“咦”了一声,伸手要拨开,却被丁漠阻止了:“你确定?” 苏妍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原本已经冷静下来的脸色瞬得涨红,似燃起了大火。 “快,快收好!” 丁漠耸肩:“它要对你致敬,我也是无法。”竟然耍起了赖皮。 苏妍一瞪眼,潋滟似的眸子在黯淡的灯下熠熠发光,侧脸展出一个优美而熟悉的弧度,丁漠眼朦胧,蓦地冒了句:“静疏……” 这下捅了马蜂窝了。 “滚!”苏妍怒极一脚直接踹了过去,连淑女的遮羞皮也不要了。 “呸!登徒子坏胚子!在我床上还敢叫别人名字!” 猝不及防之下,丁漠一下子便被踹到了床下。 他苦笑着摸摸被踹疼的屁股,龇牙咧嘴地站了起来——此事就是他自己也无法自辩,明明不认识这所谓的“静疏”,但在这时候却自然而然地叫出来了。 这个女人还真是一点力都没留啊,真狠! “我明日便遣人来提亲。”他道。 “呸,想得美!”苏妍想起之前的事,越来越不是滋味,现在更不愿看到那张脸,挥挥手让他快滚。 丁漠见事不可改,只得灰溜溜听了听墙角,见外面没人,摸着窗重新摸了出去。 留下苏妍轻轻按着胸口,咕哝着“静疏”、“静疏”的,每次这么一叫,脑中便有什么要被掀起一般。她疑惑地摇头,发觉对这“静疏”非但不反感,反倒觉得很亲切。 不由地更是恼怒地蹙眉。 ——果真是脑子坏了。今日种种都是。 苏妍恶狠狠地想,明日他来提亲,肯定要刁难一番再答应。 丁漠出了门,便脚也不瘸了屁股也不疼了,挺直着身子,长脚一蹬,几个起落,便落到了围墙外。 看了眼苏府的围墙,一边想着这守卫太松懈,要送几个府丁过来,一边想着明日提亲的事,回了辅国将军府。 虽然这将军府一年才用得到一回,但为了表示对将军守家卫国的嘉许,当今圣明也是每年都派人维护修缮一番的,将军府也常年有几个家丁守着,看起来很有些繁华。 丁漠回到府中已是深夜,除了值夜的小厮,便没有其他人了。 他脑中发热,一路的步子都仿佛踩在云端,轻飘飘的。走到父亲的苑落,才有点回过神来,不由站了站,任深夜的露水静了静脑子,才跨步进去。 却正好见到父亲的贴身侍仆丁鞘未。 丁鞘未摆手,阻止了他:“小少爷,大将军已经安寝了。” 丁漠看了看他,从善如流地退下,退到院中,猛地大喊一声:“父亲!儿有事求见!” 声震如雷。 丁大将军此时正在美妾身上努力争战挞伐,听到这么一声,一惊之下,雄风立马就软了下来。不由气怒地将小妾推开,也不看撞到墙壁疼哭的妾室,随手批了件袍子便大马金刀地跑了出去。 “臭小子!你老子还没死呢!” 这声大得比丁漠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丁鞘未忍不住掏了掏耳朵,让到了一边。 裤裆下空无一物的凉快让大将军走路的姿势也小了些,可即便如此,也无法让一个男子被打断好事的怒气消下去。他黑着脸一把拧住丁漠的耳朵:“你最好有紧急的事情,不然老子就切下你的耳朵配酒!” 丁漠“哎哟哎哟”地连连惨叫,一张俊脸挤作一团,若让那些他的仰慕者来看,怕是恨不得掩面而去。 “儿子真的是有要事!” “说!”大将军蓦地冲他耳朵大吼一声。 “儿子看上了一个人!” 丁大将军这才感兴趣起来,五大三粗的横肉脸让人很奇怪怎么能生出这么钟灵毓秀的儿子来。他也一向看不惯小儿子的过分“纤弱”,加之丁漠向来对女子不感兴趣,不由起了点不好的预感。 丁漠一看便知他在想什么,恼怒道:“女的!” 204|203.202.1.1 最近上京城里有三件新鲜事。 第一件,与苏府的大娘子有关。 且说当日茂春园诗会一别,多少郎君害起了相思,见到其真容的,纷纷都说那上京双姝的名头颁给苏府大娘子简直是玷污,这倾城之貌,可让天地变色,让日月无光,哪里是人间花可媲美呢。 这一说法由好事者从晋王口中得到了证实。众所周知,晋王此人于政事毫无兴趣,酒色财气却无一不擅,品女更是一绝。 至此,这苏妍的天下第一美人之称再无异议。 这一传言当时便让另一当事人陆荣彦绞断了无数帕子,一时兵部尚书府的针织房都忙了个底朝天。 第二件,便是户部右侍郎被御史告了。 所告名头则是私置外室,还纵容外室之子在外欺男霸女,子不教,父之过,不修身不齐家,桩桩件件列出来,这右侍郎的乌纱帽当场便给一撸到底,直接回家种田去了。 这带点香艳味的事情一出,就连街面上喝花酒的都少了不少。至于那些真正置了外宅的,更是开始安分守己起来,窝在府中不出,生怕再让御史那帮整天闲着没事的抓住把柄,丢了乌纱帽。世上的男人可以一个接一个地换着女人,但前程丢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于是竟然很罕见的,朝堂之上除了皇帝还左右拥抱的,其他都回家安分地守着老妻孩子过日子,连妾室们都睡得少了。 礼部尚书苏哲远也不例外。也不再去亲香外面的那对母女,日日一下朝就回来,扮演二十四孝好家长,甚至连之前苏妍说定的二选一都不提了。 宁秋见此,虽则还是伤心,可世道如此,也就只能囫囵着过下去了。这一把年纪,孩子都那么大了,总不能和离吧。 第三件,便是回京述职的辅国将军府家了。 年前的一场大仗下来,西北漠原的蛮夷们都打怕了,纷纷递了求和书,三十年内不起战事,于是皇帝便思量着,将军打仗打了一辈子,该回来荣养了,便派了个亲信小将将这西北的城防接了过去。 丁大将军倒也光棍,直接就将经营了大半年的军权给交了上去,一点都不恋栈。 这模样皇帝看着很满意,一满意就御笔亲赐“镇国公”,承袭五代。丁大将军也很满意,可丁小公子不满意了。 他那荣养了的父亲,整日里没事干,不是找小妾舞一舞雄风,便是找一找他晦气。 两人整日里跟乌鸡眼似的斗,将整个将军府都快拆个底朝天了。至于为什么斗?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丁漠揣着一肚子的气,非要丁父同意了这门亲事不可。可丁父不但不同意,还伙同着几十个家丁日日看着他,他到底是*凡胎,武功再厉害也是双拳不敌四手,竟然就真这么被困在了府中。 皇城底下无秘密。 这么日日斗法,将军府里每日传来的拆墙打斗声让左邻右手都听了个饱,权当做了笑话往外传,以致于也成了这文雅上京的一大稀奇事了。 话说闺阁女子中有见过那丁二公子的绝世之姿的,纷纷为他揪紧了一颗芳心——生怕他那只懂战事的武夫老子将他那张美玉一般的脸给打残了。 ************************************** 这日。 距离之前已经过了半月,苏妍在小书房刚刚写完两行字,门外便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她将羊毫笔轻轻放在架子上,才抬头道:“何事?” 绿杨轻轻推开门,福了福身子道:“小姐,老爷有请。” 苏妍及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自十几天前与父亲在垂花门外起了冲突,两人已是互相避开了许多时日了,她连母亲那边都不太去了。今日,不知道是何事? 见绿杨也是一脸疑惑,知道问她也问不出什么来,便起身道:“更衣。” “老爷说,让小姐立刻前去。” 绿杨先伺候着苏妍将沾染了些墨点的外袍脱下,又将一同带来的月白缂丝长袍穿上,叫衣袍交给身后的小丫鬟,便跟着苏妍匆匆地往外书房去了。 小厮泼墨早就候在外书房外,见苏妍到了也不多言便躬身引了进去,还将门轻声扣上了。 绿杨并一干丫鬟小厮都恭敬地退在垂廊,气氛肃穆,一时都无人敢多话。 “父亲,您找我。” 苏哲远的书房陈设简单,正对门是一张紫檀木长桌,长桌上一方四方澄心端砚,调好了崖州上好墨粉,纸张上墨迹未干,显然之前还在提笔办公。 靠墙一排红木大书架,上面许多书册页卷有磨损的痕迹,想来是主人经常翻阅所致。 苏哲远正对着窗远眺,听到苏妍进门的声音便转过身来。 “恩,确实是为父找你。”苏哲远视线落在苏妍脸上转了一圈才道:“……想不到,我的末儿,已经长大了。” 苏妍垂头不语。 “只是我从未想到,末儿竟然如此能干。” “父亲何出此言?” 苏妍忍不住蹙眉,苏哲远可不是那种喜欢拉着孩子说些家长里短的碎嘴之人,今日特意将她叫来外书房,必然是有事。 苏哲远缓缓起了个话头,说起了最近上京里发生的一件事,等讲完那个丢了乌纱帽的同僚后,才道: “御史丞刘牧年幼时曾经受过老宁国公的资助,这桩旧事极其隐秘,知晓此事的不超过五人。”苏哲远笑了声:“若不是岳母派去传话的小厮口风不严,泄了出来,我一时还真联想不到末儿你身上。我果然有一个好女儿,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雷霆。妙!妙!妙!这招敲山震虎用得太妙!” 苏哲远抚掌叹道,声音不疾不徐,苏妍垂着头完全听不出他的喜怒。 “只是,我从未想到,我的末儿长大了以后出手对付的第一个对象,居然是她的父亲。” 苏妍愣了愣,半晌才挂起笑道:“父亲如何笃定是女儿出手?” 苏哲远颔首而笑,嘴角的笑意有些淡,但不像是要苛责她的样子。不过即便苛责,苏妍也不怕。她当日做出这桩事,便不怕被发现。 “为父从小看着你,你虽平日里声响不多,但主意却是三个孩子里面最正的。你大哥空有迂腐的性子却才干不显,还性好渔色,现如今的官位是到头了,再升也升不到哪去。你二哥性子太顽劣不羁,亦不是当官的料。可惜你生作了女儿身,不然必然是其中前途最好的。” 苏哲远提起了少时的几件事,而后说道:“自及笄以后,那些宴请你能推就推,可前阵子的茂春园诗会你却去了。你去的第二日,那工部的右侍郎本来当得好好的,官位就给撸了下去,我也得守着你母亲哪儿都不去。末儿你说,这其中若是没有你的手笔,为父会信么?” 苏妍将垂着的脑袋抬了起来,也不装恭顺温婉了,挑眉颇有些挑衅道:“是女儿又如何?” “你倒是心疼你母亲。” 苏哲远看起来竟然不生气,还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苏妍的肩膀:“只是后院女子不得干涉政事,对你将来恐有关碍。此事为父已经帮你收好尾巴,你以后切勿再如此作为了。” “父亲……”苏妍压下心内的酸涩,即便自己如此忤逆,父亲仍然在为她描补,只是越是这样,她越不明白,不由道:“我们一家人好好的,父亲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母亲?母亲哪里做得不好,得来如此羞辱?若那外室进门——” 话还未说完,便被苏哲远打断了:“末儿,此事休提!我与你母亲之事,还轮不到你做女儿的来指指点点!” “吴玉向来温婉善良,就算是进了门,也碍不了你母亲什么事。碧莲流落在外许久,不认祖归宗如何找得到好的?” 苏哲远又变成了之前那个冷硬的男人了。 苏妍冷笑:“父亲,女子的温婉善良不是看她说什么,而是看她做了什么!如果她还有廉耻,就不会自甘堕落去做任一男子的外室!” 世间男子皆是如此,便是那姓丁的,不也是哄了哄自己,就作罢了。 “你!”苏哲远的手扬起,面上挂不住,但看着女儿那晶莹剔透的小脸,却又打不下去。 “住手!”门被一阵大力推开,一道暗紫身影卷了进来,宁秋一把拉过苏妍,狠狠地瞪着苏哲远道:“好啊,姓苏的,要不是我跟了来,你今日又要为了外面那两个打我的末儿!枉我以为你都改好了!” “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若不是这么多年,我宁国公府处处扶持,你一个九品芝麻官的儿子能这么快就升到一部之长?!看我宁国府没用了,就开始可着劲欺负老婆孩子,好,好,好,好得很!” 苏妍愣了。 再看苏哲远,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胸口起伏剧烈,显然在拼命按捺下不断翻涌的怒气。 她不由扯了扯母亲:“妈……” “你别管!”宁秋甩开她,最近这段日子如鲠在喉的委屈也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你记着,苏哲远,你若不仁,我死也要爬着去敲那登闻鼓,让大家都看看你是什么德行!” “别、说、了!” 苏哲远怒极:“不需要你来提醒你宁府对我苏哲远日日夜夜的提携!若不是你那居高临下的施舍态度,我怎会过了这么多年的憋屈日子?我是受了恩,可这恩早在大舅子一次又一次地闯祸中早就还清了。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 宁秋泪流满面。 她第一次明白,枕边人对她原来抱持着这样的想法。这日日夜夜的相处,她替他出谋划策,为他回娘家求人,原来在他看来都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她委屈,心彻底凉透了。 苏哲远最不耐看她温柔小意地流泪,认为都是假装,烦躁地拧了拧眉心,挥挥手:“末儿,把你母亲带回去。” 205|204.203.1.1 “莫急,好好说。” 苏妍沉稳的声音,感染了绿杨,她稳了稳神才道:“老爷要将夫人送去城郊的宅子。” “何时之事?”苏妍一边说,一边提起一旁的披风,也不要翠柳伺候了,系着披风便大跨步向外走。 “还未出发,已经在二门外了。” 绿杨揩揩额间的汗,指着另外两个小丫鬟一并小跑步追了上去。 苏妍的脚步并不快,看起来还有几分从容,却让身后的几人使劲了浑身解数才勉强追上。她不走抄手游廊了,直接横跨中堂院落,很快便到了垂花门前。 果然与绿柳说的一般,二门外排了一溜四五个马车,一片忙乱的景象,苏哲远身边的外院管事邓裘正指挥着人将十几个大箱子着急忙慌地往马车上搬。 “邓管事!且慢!”苏妍蹙眉看着眼前忙乱的场景,喝止道。 “大小姐,这是老爷吩咐的,就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了吧。”邓裘揩了揩额头几乎不存在的汗,一脸难色。自接了差事他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主子打架,下人遭殃,这差事一接,他就两头都落不着好。 苏妍也不为难他,将手拢在袖中,平息下心底惊起的怒气,缓声道:“邓管事先慢两步,容我问过父亲,你再搬。此事由我一力承担,绝不会怪到你身上。” “不敢当。”邓裘矮身,深深拂了一拂。挥手让一旁装箱的小厮都停下动作,让到了一边。 原本挤挤挨挨的垂花门前顿时空出了一条道来。 苏妍带着几个丫鬟快步来到了外书房。 苏哲远不上朝听令之时,多数都在这呆着,泼墨看样子早就就等着了,也不多话,直接将门打开,退到一旁。 “你们在这等着。”苏妍交代了一声,一甩袖子,便踏了进去。 “你果然来了。”苏哲远将手中的狼毫轻轻放在笔架上,抬头看了眼大女儿。手一指旁边的八仙座:“坐。” 苏妍一双远山眉蹙着,明明是我见犹怜的模样,偏透出一丝锋芒。到这时,她也不急了,走到一旁的红木椅坐下:“父亲今日,所谓何来?” 苏哲远走到前面,将半掩着的门关实了,才坐到另一边的座上,面色慈和:“昨日我气急之下,说了些胡话,让你母亲受惊了。现时阳春三月,正是大好春光之时,苏府在京畿郊外有个庄子,庄后有个地下引流的温泉,你与你母亲去散散心也好。” 眼睫垂着,看上去很有些悔意。 苏妍没说话,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中。 “父亲,”她嘴涩得张不开,自昨日那一场激烈的口战后便沉着的心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在你心里,母亲,是那样的么?” 苏哲远沉吟许久,才低沉道:“自然不是的……此事,你就别管了。这么多年纠缠下来,总有些磕磕绊绊的。你带你母亲去散散……散散就好了。” “你,平日多劝劝你母亲。”苏哲远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为父,为父……” “好。” 苏妍利落地站起身,瞥了座上的苏哲远一眼:“父亲放心,只二哥那里还需父亲操心一二。” 说着,便起身走了出去,飞扬的裙角滑过雕花木门,唰地一下就出去了。 苏妍招过翠柳,匆匆写就了一封书信,让她交给二门外的卢二狗,便劝着宁秋上了马车,一路往京畿郊外而去,因为走得实在匆忙,在整个上京城都没什么人知道。 马车上。 苏妍帮母亲撩起窗帘子,窗外是一片绿地,因为春寒尚早,田地里只寥寥地出了一层绿油油的苗,看起来鲜嫩可爱。 可看久了,便觉得单调枯燥了。 宁秋怔怔地看着窗外,看了很久,突然道:“末儿,你且记住,女人一定要守住,守得住自己,才不会心苦,心不动,便不会伤。世上恩爱,哪得长久……” 声音里,是哀莫大于心死。 苏妍抿了抿嘴,眼神微动,正要说话,马车一个趔趄,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莽莽撞撞的?惊扰了小姐夫人,有你的好果子吃。”翠柳打起帘子,探出头对着车把式道。 “前面有马车坏了,正在检修,恰好堵住了路口,咱们过不去了。” 小厮探头看了看,回话道。 苏妍蹙了蹙眉,京畿郊外说起来不远,可若不加紧些,日暮之前到不了庄子,就要在外面过夜了。 “可还有其他道路可以走?”声音清冷,传出帘外。 车把式一凛,知道是小姐亲自过问,拉了拉斗笠看了看天才道:“这里没有岔路可以通。小姐若是要返回的话,要走上一个时辰,到时反而绕了远路,天黑之前肯定是到不了庄子的。” 正说着,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含着十分的惊喜:“前方可是苏府的马车?” 宁秋听着很熟悉,拍拍苏妍的手道:“末儿,你听听,是不是沈家小子的声音?” 沈誉的父亲沈国相年轻时与苏父同窗,相交莫逆,幼时苏妍还常常跟个小尾巴一样天天跟在沈誉后面,沈哥哥长沈哥哥短的,只是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苏妍就不爱与沈誉一块玩了。 即便后来疏远了,可看着两家孩子长大的宁秋,对沈誉的声音也是熟悉的,对其性情更是满意。 见苏妍一脸不乐意,宁秋也不在意,示意翠柳撩起帘子,踏着脚蹬走了下来。前面公子一身白衣,芝兰玉树地站着,不是沈誉又是谁? “是沈贤侄,今日不知怎会来此?” 沈誉苦笑道:“送三妹妹来庄子住上几日,只半路上马车坏了,幸好见到伯母,只誉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伯母可否答应?” 这时苏妍也下了马车,戴上了帷帽,走到宁秋身旁,声音清冷:“沈公子请说。只家母身子不适,不宜久站……” 沈清畴羞赧一笑,摸了摸鼻子,嘴角的笑十分醉人,倒让一旁的几个小丫鬟们看呆了。 “苏娘子说笑了,此事不难。我们的马车坏了,便想让三妹妹到伯母的马车上歇一歇脚,不知可否?” “这有何难,说一声便罢了。”宁秋拍拍苏妍的手背,瞪了她一眼,这丫头倒是撇得清,小时还经常与沈小子在一块玩的,现在倒见外地带上帷帽了。 “芳婷,你去请沈三小姐来我们马车坐一坐。”宁秋一路心情都颇为低落,但看到沈誉,仍打起精神来应付。 沈三小姐是典型的书香门第家出的姑娘,笑不露齿,行不摆裙,谈吐文雅谦逊,宁秋一边说话一边赞赏,再看一旁直楞直楞的自家姑娘,不免又叹了口气,这才是姑娘家家应该有的样子,整日里舞刀弄枪像什么样子。 想着又瞪了苏妍一眼。 苏妍直挺挺地坐在一旁,接连被甩了无数个眼白,心里无奈,马车不大,挤了三位主子,本来就挤,心里更是烦躁。看窗外一片绿油油,便向往起马车外的世界了。 她本来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子,便干脆秉明了母亲。 宁秋想了想,外面都是自己人,唯一一个沈誉也是自家看着长大的好儿郎,便点头允了。 于是苏妍重新带着帷帽,也没要翠柳扶就跳下了马车,信步走到了一旁。窗外的天气还有些湿寒,但风一吹带着绿地的清香,她不由地深吸了口气。 “苏娘子可真是好兴致。” 沈誉走到一旁,与她并排。 苏妍不冷不热道:“沈公子也不赖。” 沈誉定定看了会苏妍,一顶帷帽便将那宜喜宜嗔的容貌掩了住,他垂头看脚下的小草,不留情地踏了上去,转过身对着她:“苏娘子对誉意见很大。” 声音是肯定的。 苏妍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心里的抗拒,就算是她自己也说不清由来,她如何对这个少时的“沈哥哥”解释? “也罢。”沈誉微不可察地叹了声,转过身去,背影寥落,脚几乎就踏在了田垄上,泥土粘上了纯白的鞋底,他皱了皱眉,跳到一旁,才接着道:“誉愿与苏娘子结为秦晋之好,不知娘子可否应下?” 苏妍笑了:“公子问错人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都做不得主。” 沈誉抿了抿嘴,唇线变深了一层,执拗地道:“若我问的,是苏妹妹你的意思呢?”连儿时的称呼都出来了。 苏妍不悦地蹙了蹙眉,站远了些才道:“若你问我,自是不愿的。” 沈誉的脸有些茫然,脑中不由回想起幼时扎着两个小髻的“苏妍”天真可爱地追在他后面哭闹着要做他娘子的情景。 苏妍也突然想起了幼时之事,脑中又起了不真切的朦胧之感,好似这记忆是人为强加的一般。四目一对,即便隔着一层纱似的帷幕,两人都一怔。 苏妍率先别过头去,拒绝的姿态很明显,想着干脆不如回马车上去,白眼便白眼吧,少不了一块肉。 却被沈誉一句话给叫住了:“总有一日,我会叫你心甘情愿应了我的。” 只要那一日,早些到来…… 他心里发了狠,眼角染上了一层红色,侧目看去,清冷孤高的沈公子便像是堕入了凡尘,平添了许多*。 苏妍呵了一声,抬步上了马车。 …… 沈府的马车在两家人的合力下,很快就修好了。 宁秋与沈誉打了声招呼,两方随行了一阵子,在一个岔路口便分道扬镳了。 四辆马车载着辎重,趁着夕阳的余晖,终于赶到了地头。 苏妍看着前面近在咫尺的宅子,长舒了一口气。 宅子大门前,早就得到消息的马二家的迎了上来,福了福身,嗓门响亮:“拜见夫人,小姐。” 青柳上前给了赏银,马二家媳妇腆着脸收起,一边将他们迎了进去,口中不断道:“正院与后院都打扫好了,夫人小姐进去就能住。” 一边叫身后等着的两个小厮和两个丫鬟帮忙着将马车里的大箱笼都卸了下来。 一路忙忙碌碌,等全部整好,天已经暗了。 苏妍匆匆吃了一顿,洗漱完便斜倚在塌上任身后的绿杨拿着绢帕将长发绞干,手中拿着本书,无聊翻看。 青柳支支吾吾地走进来,脸色有些不好。 苏妍瞥了她一眼:“怎么了?” 206|204.203.1.1 苏妍漫不经心地将叠成心形的纸条拨开,视线刚刚落在纸上,便忍不住嗤了一声。 她摆摆手,示意绿杨也退下,任头发随意披着,便站了起来。 古铜色的镂空牡丹雕纹灯被浅色细纱蒙着,发出幽幽的黄光,映在纸上,显得纸上那颗心更为朦胧。 “卿卿见字如晤: 一别半月,相思易惹,情思难量。只夜中明月,可堪托寄。漠困守家中,出之不易。鸳盟定誓,不敢一刻或望。许卿卿家中或有事端,切记警示。 望卿卿勿弃。” 满腹相思,尽付纸上。 苏妍拈着纸,怔怔出神。父亲之事还近在眼前,她不敢轻信男子,可心底油然而生的亲近与信任,却又让她不由信了八分。 不过,现在她在意的,不是这相思之言,而是丁漠写在最后的警示。 家中许有事?什么事?莫非是指苏母与苏父的争执?可此事不出苏府,怎会由人所探知?丁漠又是如何知晓? 她不禁头疼地拧了拧眉心,家中连日来的不太平,让她精神疲惫。想到离家之前所做的布置,苏妍心里又安定下来。 终究还是女子身份大不易,不然岂会有这事事制掣的感觉。 苏妍蹙着眉,就这么睡着了。 接下来的日子极为平淡,庄子清净,贴近自然,每日清晨陪着宁秋散两步,偶尔捣鼓些吃食,苏妍自己都觉得自在了许多。 更别说一直郁郁寡欢的苏母了。 宁秋自来了庄子,这么日日地闲散下来,心里的郁结不自觉化开了些许,加上温泉的日日泡化,连气色也好了很多。 这让苏妍深觉自己终于做对了一件事。 只沈家的庄子离得近,就在隔壁,沈三娘子常常送来拜帖,或者邀请一聚,两相处得极是不错。宁秋爱她的知书达理,温文婉约,常常是赞不绝口。苏妍虽与她兴趣上不算相投,但却对她熨帖的性子极是欢喜,如果不算那时不时窜出来的搭头沈誉的话,。 一连又过了半月。 这日早起,苏妍刚刚与母亲从田庄散完步回来,嘴里说着小话,便见之前一个灰衣仆从正一脸焦急地候在门口。 宁秋显然也是认出他来了,按着额头道:“你不是那外院的,外院的……”她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卢二狗垂着脑袋躬身敬道:“小的卢二狗,拜见夫人。” “今日你来此,可是有要事?” 卢二狗抬头看了苏妍一眼,苏妍心里一个咯噔,转头示意绿杨上前,自己拉着宁秋转身就进了庄子,口中道:“母亲,之前儿在多宝斋打了一套首饰,出府前便吩咐过卢二狗,取到了便送到庄子来,儿让绿杨去取一下便好。” 宁秋不疑有他,也跟着转回了庄子。 苏妍耐着性子陪着母亲在院子里转了会,直到宁秋微微出汗,才送她去了正房休息。 等她快步走回侧院,卢二狗已经在院中等了一会了,浑身冷汗津津的。 卢二狗见是她,“啪——”地一声就噗通跪在了地上,磕头恸哭不已:“小姐,宁国公府败了啊……” 伏地不起。 苏妍不禁倒退了一步,一股冷意从后背直窜上脊梁骨,让她浑身发寒:“你说什么?什么败了?” 卢二狗抬起头来,发狠一般揩了揩脸,直将本来就黑瘦的面皮擦得更红,苏妍这才发觉,他眼下一片青黑,嘴唇青白,看起来极度疲惫。 “昨夜,荣小将军直接带了一队京卫营将整个宁国公府抄了个底朝天,上有谕:国公府男丁后日当街斩首示众,女子充作官奴,遇赦不赦。老国公当场一个气没上来,就去了。” 苏妍耳边轰隆隆得响,卢二狗的话不断地在耳边转:“斩首……官奴……败了……” 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冷不丁哈地笑了一声,还未笑完,眼泪就下来了。 “不!这不可能!”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宁秋在李嬷嬷的搀扶些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把握住苏妍的手,连连摇头道:“末儿,你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李嬷嬷更是破口大骂:“哪里来的混小子,居然来夫人小姐面前胡沁,来人啊,抓起来!” 卢二狗磕头磕得更狠了:“夫人小姐恕罪,夫人小姐恕罪……” 那面上的神情在场的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宁秋一个不稳,倒退了两步,被苏妍一把扶住了。 她安抚着宁秋,跟哄孩子似的:“对对,这不是真的。母亲先回房,待儿将事情处理好了,再来陪您。” 宁秋仿佛这才回过神来,眼里的泪簌簌而下:“末儿别安慰为娘了。若不是知晓你向来不耐烦妆点,哪里会去多宝斋打首饰,母亲也不会好奇跟着来。” “只是没想到……没想到……” 说着,哀哀哭泣起来。 “母亲——”苏妍头疼地看了宁秋一眼,若不是之前因心神冲击太过导致她没有发觉宁秋的脚步声,不然此事未清,断然不会让母亲知晓。 “为何获罪?” 苏妍想了想,问道。 卢二狗为难地看了她一眼,不肯说话,垂着脑袋在地上死命地磕,口称:“小姐你回去便知。” “回,自然是要回的。”苏妍见他这模样,便知有什么关窍他不肯说,有心逼他,可碍于母亲在一旁,也就先罢了。 转头吩咐翠柳和绿杨收拾些细软,让她先带回,其余人留在庄上照顾母亲,等她消息。 宁秋摇头道:“我与你一同回去。” “母亲!”苏妍不赞成地看向她。 “我与你一道去。”宁秋坚持。 “可……”苏妍还待再说,见母亲神色,便知她主意已定,只得吩咐翠柳先去门房备好车马,两人先行回去一趟。 心里却是一阵一阵地揪着,此事……如何会到了这个地步? 宁国公府被抄,她苏家,如何了? 揣着这样的心思,苏妍带着两个丫鬟与苏母迅速上了马车,一路马不停蹄地颠簸着回了上京。 207|204.203.1.1 上京沈相府。 兰笙苑小书房的灯亮了一夜了。 红袖站在垂廊外,疲倦地揉了揉眼,因为长时间没睡一双眼熬得通红。绿招碎步走上前,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关切问道:“二公子还未出来?这都一夜了。。” 沈誉自昨夜起,便将自己关在书房,一夜未出。 红袖向来对这妖里妖气的绿招看不过眼,见她凑前来,嘲笑了一声:“紧着你的皮!二公子岂是你能打听的?” 绿招讨了个没趣,正要走开,却听见一夜未开的书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席白衣身影露了出来,即便熬了这么一夜,沈誉的脸上都未曾有多少痕迹,仍然如玉清隽,直看得廊下的两个婢子心砰砰直跳。 绿招连忙凑了过去,带起一阵香风:“二公子,可要盥洗?” 沈誉爱洁的癖好在相府上下都是出了名的,晨起必要沐浴,务必一尘不染才肯罢休。 红袖冷眼等着看绿招受挫,果然沈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长袖一挥,绿招瞬间便被一道掌风推得老远,连身体都没接触。 绿招的一张俏脸瞬间涨得通红。 红袖笑了一声,利落地走到近前:“公子可要盥洗了?” 沈誉反常地摆手拒绝,问道:“父亲可还在府中?” “相爷一早便上朝去了,算算时间也快回府了。” “如此。”沈誉沉吟着,一双雪山似的眉峰蹙得极紧,过了一会,脚步便快速迈过红袖往外走。 红袖疑惑地抬头看,今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公子竟然连最重要的盥洗都忘了? 一边追了上去,却被沈誉阻了:“你不必跟来。” 沈誉一路穿过月亮门,沿着抄手游廊直接到了二门,在外书房候了一会,大门外一阵人声鼎沸,他便知道,是沈相到了。 沈相看着这一大早便等在外书房门外的二儿子,皱了皱眉,摆手示意其他人退下,一边道:“你随我来。” 径直推开书房门,将朝服外袍脱下,往一旁的屏风上珍惜地挂起来,等这番动作完了,才对这候在一边的沈誉道:“坐。” 一掀袍摆,在八仙座椅上坐了下来。 “儿有事相求。”沈誉不肯坐,径直在他面前直挺挺站着。 “此事休提。”沈相仿佛早就知道他所求的是什么,挥袖拒绝。 沈誉抿了抿嘴,不甘道:“父亲还未听一听儿的请求,怎么就知道不行了?” 沈相一把站了起来,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你可是我儿子,心里想什么我岂能不知?苏府名花是娇,可……” “可你要娶到家中,可就是祸及家门了。” “宁国公府出事,与她何干?上瑜有言,罪不及出嫁女,何况是外孙女?怎就不行了?何况我与她,还有儿时情谊。” “不行!”沈相喝道,见沈誉态度坚决,:“这儿时情谊怕只有你这痴儿还念着,我往日观来,她怕是对你一点旧情都无!再说了,宁国公府惹圣上厌弃,不是一日两日,苏府大娘子是宁国公嫡嫡亲的外孙女,你现在凑上去,对日后的前途没有一点好处!” “儿相信凭自己的才干,总有复起的一日。”沈誉抬头,一双眼里浸润冰雪。 “痴儿啊痴儿,世上有才干者千千万,为何只有为父走到了为府作宰的地位?无他,唯体上意耳。当天天子幼年登基,手腕了得,但因幼时经历,多疑多思。你以为为父为何受器重?皆因我沈府立足上下,不偏不倚,不结交权贵,不攀附权臣,做的是纯臣。” 沈誉失语。 “只要你娶了那苏大娘子,这一生,只要龙椅上那一位坐着,你就别再想有出头之日。你苦读多年,满腹经纶,难道都想为了一女子竟皆付诸东流?” “儿,儿……愿意。”沈誉闭眼道。 “你愿意,我不愿意!”沈相气急,一把举起几上的著尺要打下来,举了半天还是没落下。 见幼子冥顽不灵,连连恨声道:“孽子!孽子!” “你竟是要我沈家上下的前途都毁了才甘心!” 沈誉伏地,再抬起脸上竟都是泪:“可父亲,我这心里……舍不得。” 沈相倒退了两步,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半晌才撑着额道:“若你实在放不下,也不是不可。苏哲远那厮还有个养在外的,为父与他通通气,让大娘子假作那小妇养的,偷偷纳了进来就是了。” 沈誉抬头,心里有些松动:“可……她会愿意么?苏伯父,会愿意么?” “莫再做小儿状,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沈相坐正身子,此时才透出一股朝堂之上的威赫来:“这你就别管了,苏哲远正值焦头烂额之际,为父递出去的顺梯,他怕是求之不得。有父母之命在,量她也抵抗不了!” 两厢得益,到这个地步——她总逃脱不得了吧。 沈誉垂下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在相府这一番父子深谈的时候,原来的辅国将军府,现在的镇国公府又上演起了全武行。丁漠一个回旋,又绕过一个围拢来的家丁,前面却又被堵住了。 荣养了的丁大将军捧着茶壶,在一旁叫好,丁漠气急:“父亲!你再让人堵着,儿子便不客气了!” “嘿,兔崽子,有出息了,敢跟老子我不客气!你倒是不客气个看看啊!都这么多天了,还在院子里兜圈子,看起来也没你说的那么神嘛!” “既如此,父亲便请看一看罢!” 丁漠突然站定不动,一张白玉似的脸绷得紧紧的,指尖一扬,身后的长剑蓦地出鞘,窄剑细长,在阳光下盈盈若秋水一般,一看就是把利剑。 家丁们互相看了看,眼里不由起了跃跃欲试的兴奋。他们这些人自幼修习丁家家传武艺,在战场上个个都能以一敌十,是跟着丁大将军身经百战过来的。就算是镇国公,面对这他们的攻势怕也坚持不下来。 这丁小公子从来不爱动剑,却早有传言说其用剑神乎其神,今日终于要见到了,个个更是跟打了鸡血似的。 流光飞雪,剑势游龙。 细窄的剑身,明明不堪一击,却在对方手中成了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器,所到之处,所向披靡。舞剑之人,举手投足,无不赏心悦目,红衣飘带,翩翩公子。 这剑,炫目。可人,更炫目。 剑在丁漠手中,仿佛突然有了生命,点、击、挑、抹,信手拈来,举重若轻,可不论袭来的是山岳还是河流,都被一击而退,再无还击之力。 这剑,已不单纯是剑,而形成了玄之又玄的一种“势”。 镇国公的茶壶落到了地上,“啪嗒”碎了。他顾不上履面的潮湿,着迷地看着院中的惊鸿照影,喃喃道:“臭小子。” “噗噗噗——”几乎不到十息,原本还信心满满的家丁们纷纷落在了地上,按着手哀哀交换。伤的,竟然都是左臂同一寸。入骨三分,血还在汩汩流。 丁大将军顿时跳了起来:“兔崽子!谁让你出手那么重!”一边叫过在旁边看戏的家仆们,叫上府里常年养着的军医前来医治。 丁漠垂眼:“父亲,出剑无回,儿子都忍了这么多天了!” “怎么着?还是老子逼你的?” 丁漠不语,闷闷地看了大将军一眼:“父亲,你既然不愿帮忙,儿子便亲自去请媒人提亲!” “你敢?!” “儿子有什么不敢的!” 丁大将军急得跳脚:“老子在北漠就知道宁国公府豪奢太过,迟早要惹出乱子!你看,才多久就被圣上抄了个底朝天,你还要去招惹那个外孙女?” “宁府是宁府,苏府是苏府!” “笑话!打断牙齿连着筋!他苏哲远要不是为了跟宁国公撇清,怎么会亲自揭发着一重重一桩桩的事?那苏大娘子可是留着宁府的一脉血,你要娶了她,圣上怕她怀恨吹了你的枕头风,怎么还敢重用你?就是老子我,也要吃了挂落!” 丁漠嘿嘿笑。 “笑,还敢笑!”丁大将军一脚将鞋底的碎瓷片踢开,大阔步走上来,一个栗子便敲了上来。 “父亲您都荣养了,还怕什么?!” “当今是圣明之君,你立了这么大功劳,他要是动你,岂不是让朝野上下寒心?至于儿子,当不当官,都不大要紧,反正有父亲您养着。”丁漠挥挥手,满不在乎道。 丁大将军吹胡子瞪眼,一时竟然拿这个惫懒货没办法。 “父亲,您不说话我就当您是默许了。” “慢着!”丁大将军摆出在漠北打仗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横刀立在门前:“你要出去,便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老子再怎么样,都不能看着你毁了自己的前途!” 丁漠无奈,看着面前软硬不吃的浑人,恨恨地抹了把脸,一横心,细窄的剑身横在身前,横身一吻,脖子细白的皮肤瞬间被破开了一道口子,血琳琳落落地掉了下来:“儿子不能对您如何,但儿子不能保证会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了。” 丁大将军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唯独对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小儿子当心又当心。 眼见他小鸡仔的身躯脖子那破了道口子,心里就揪了起来。暗道这臭小子一点都没留手,差一点就会割到喉管了,忙不迭连声道:“哎哎哎,放下放下!放下再说!” 208| 204.203.1.1 全文首发晋(晋)江(江)文(文)学(学)城(城)! 在沈誉和丁漠与家中父母斗智斗勇之时,一辆双轮马车骨碌碌地踏上了京畿之地。 苏妍看着马车里默默垂泪的母亲,无奈地递过一方帕子:“母亲,擦擦。” 宁秋哽咽了一声,接过帕子,含糊道:“末儿,对不起,母亲忍不住。” 苏妍揽过她的肩,无声叹息。 其实她也累,也乱,可看到母亲如此,却又不得不挺起胸膛去打点一切。外祖家之事来得太突然,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外祖父去了,外祖母二表姐她们如何了? 官奴比那些签了死契的奴婢还不如,更别说这些原本金尊玉贵养着的小姐,向来是最受那些腌臜之人欢迎的,平日里高攀不上,趁机买了几个回去,就算磋磨死官府也不会管。 世态炎凉,又有几个旧交敢顶着今上的雷霆之怒,去相助她们呢? 至于男丁判斩首…… 苏妍闭了闭眼,不肯再想下去,心里跟煎油锅似的翻来覆去,揪在一块。 “小姐,回府还是……”卢二狗在车帘外,轻声问道。他与车把式坐在一块望风,也同他们一并过来。绿杨和李嬷嬷坐在后面的马车上,翠柳和其余人都留在庄子内。 “先去原来的宁国公府看一看。” 苏妍挑帘,一路过去,越是靠近宁国公府的地界,越萧条,连路上匆匆而过的行人都面色凝重,噤若寒蝉。 ——看来是没跑了。 这一条街,俱是贵重之人,却家家户户紧门闭户,连叫卖的货郎都不见了。 果然,远远地就看见宁国公府前面,围了一圈兵士,按着装看,应该是从京畿营特地调来的,将整个国公府围得严严实实,插翅难飞。 “停车。” 苏妍叫停马车,掀开车帘,远远地看了会,才沉声道:“回苏府。” 车把式旋身一打码头,便掉了个方向,马车得得得地往另一条巷子走去。 宁秋也看到了刚刚一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反而哭不出来了,她揪着帕子道:“末儿,母亲想去监牢探一探你舅舅们。” 苏妍苦着脸笑:“母亲,待女儿将一切打探过再说。现在也不知舅舅们是关押在京畿卫司所还是天牢内,去了也是白去。” “对,对,末儿说得对。”宁秋没了主意,干脆全程听了苏妍的安排。 上京城的官邸离得不算远,都在皇城脚下,两轮马车轻车简从,不过一会就到了苏府门前。 苏妍搀着宁秋下了马车,守大门的小六子一溜烟地迎了过来。 “夫人小姐,你们怎么回来了?” 绿杨也从后面一架马车下了来,瞪眼道:“怎么,夫人小姐回府还要知会你?”夫人娘家出了事,可不能让这些下人生了怠慢之心。 “这……这倒不是。”小六子羞涩地挠了挠后脑勺,眼睛不敢往苏妍脸上瞧,只一个劲地垂头道歉。 “我父亲还在不在府里?”苏妍突然问。 “苏大人今天很早就出门了,到现在还未回来。” “罢了。”苏妍不在意,扶着宁秋就往大门里走。绕过照影壁,正要进入垂花门之时,她突然停下脚步,转头道:“李嬷嬷,你先扶夫人回秋水苑歇息一二。” 宁秋不解看她:“末儿不随我一起去?” “我在此等一等父亲,看看有没有什么转圜之处。”苏妍面上带笑,安抚地看向宁秋,她果然平和下来,安静地随着李嬷嬷往正房而去。 苏妍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转过身来,冷着脸道:“卢二狗,随我来。” 卢二狗心内一紧,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跟着走,心里不断嘀咕着,小姐明明是个闺阁女子,长得这般绝色,偏偏板着脸的时候比苏大人发怒都让人害怕。 “绿杨你在此等候。” 苏妍穿过月亮门,径直来到西跨院便停了下来。 院中四面平坦,毫无遮拦,若有来人一眼便能看到,确实是个谈话的好去处。 “你可以说了。”苏妍声音毫无波澜,看在卢二狗眼里却似夺命的阎王,他忍不住一个哆嗦,跪了下来。 “小姐,小的不能说啊!”卢二狗趴着不肯起来。 “为什么不能说?”苏妍转了个口气,声音柔缓, “是不是宁国公之事,是我那好父亲苏大人告发的?” 卢二狗要紧牙关,拼命磕头不说话。 “说!”苏妍猛地喝道。 “我,我说!”卢二狗眼一闭,猛地说了出来:“宁国公府获罪,起因在于舅老爷的一个新宠。那新宠是寒门举子刘生的妻子,生得美艳妖娆,舅老爷见了当街便抢回府要做妾。可没想到这刘氏是个性烈的,当晚便触柱而亡了。刘生在前日击登闻鼓,告御状,那个惨烈啊。全上京的百姓都见到了……” 苏妍默。 击登闻鼓,可上达天听,可御面岂是那么容易好见的,所以击登闻鼓之前,必受杀威棒十棍,这杀威棍可与司卫所那轻飘飘的木棍不同,实心浇筑的铜棍,一棍下去,便臀开肉绽,弱一些的,当场死亡都有可能。死了便是受不住龙威,没死,就可以等着御见了。 这刘生既然是敢击登闻鼓,必然是抱着必死的心了。 她的眼睛红了,此事如此,便是苏妍也无法为大舅舅开脱。 “继续。” 她声音涩然。 “圣上听闻,当场大怒,舅老爷当场下狱判斩立决,褫夺宁国公府侯爵,称其上不行下不效,蛇鼠一窝。可……可苏大人,当庭取出状纸,上书宁国公府十大罪状,条条泣血,最终判了宁国公府抄家流放,男亡女奴的罪。” “是我父亲早先准备好的?” 苏妍的声音依然很平缓,卢二狗抬头,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大姑娘看起来可真真是吓人。 “看起来,是,是的。”卢二狗也不是很确定,点头又摇头。 “府里可还有他事么?” “还有一事……”卢二狗吱吱呜呜。 苏妍看过来,卢二狗一个伏地,嘴里的话跟蹦豆子一样一个不停地蹦了出来:“外面那个被苏老爷接了过来与那小的一起被安置在了东厢房。” “糟了!” 苏妍一个提气,脚在西院的墙上一蹬,人便飞上了屋檐,衣袂飘飞,浑似仙人。卢二狗在下面痴痴地看着,心道大姑娘果真是世上他见过的顶顶好看的女子,可惜就是凶了点。 绿杨见主子跑了,也倒腾着两条短腿跟,可惜到底差距太大,跟了不到一息,就不见了主子的影子。 她怒气冲冲地对卢二狗道:“你对小姐都说了些什么?” 卢二狗哭丧着脸道:“我说,外面那一大一小,都被老爷安置在了东厢房。” “你怎么现在才说!” 绿杨听罢,也急了,迅速地往东厢房去。 苏妍到的时候,到底还是晚了。 宁秋与吴玉见面之处,不是在东厢房,而是正房。 吴玉施施然坐在主位,指着次座道:“坐,夫人。”嘴角的笑仍是温婉的,却含了那么一丝不怀好意。 “你又是哪里来的娼妇!主子的位置你也敢坐?!”李嬷嬷向来看不得宁秋受委屈,一把就要揪着吴玉要将她扯下来。 宁秋征然地看着吴玉头上的珠钗,一整套的红色碧玺所出的并蒂双莲钗,华贵精巧无比,那是她出门之时,母亲送与她的陪嫁,没想到今日竟然带在了这么一个下来人身上。 李嬷嬷的手被抓住了,一个五大三粗的丫鬟挡在了她面前,一把推开她,李嬷嬷毕竟年事已高,这么一推,蹭蹭蹭往后退,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吴碧莲在一旁哈哈大笑:“看看这落汤鸡的样子!” “你头上的钗……是哪里来的?” 宁秋怔忪道。 “自然是老爷赏我的。老爷说了,以后这里的一切都归我和我的女儿所有,至于你和你那招蜂引蝶的女儿,哪来就回哪去。不过,国公府,可是被老爷弄没了呢……”她咯咯咯地掩嘴笑了起来。 小人得志便猖狂,说的便是如此。 “国公府……被老爷弄没了……”宁秋觉得自己的脑子突然转不动了,怎么就突然听不懂这话了呢。 李嬷嬷看宁秋模样不大好,一把扑了上来:“夫人,夫人,别听她的,她这是气你,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老虔婆,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这事,整个上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的,还有哪个百姓能不知道?可惜了我那位倾国倾城的好姐姐,不知道要便宜哪个老头子了……哦,对了,我现在叫苏莲,不久后,父亲将为我大开宗祠,入族谱。” 209|208.207.1.1 清厉的剑吟之声,蓦地在这个深闺软卧里响起! 出鞘的长剑,划破长空,带着澎湃到顶点的怒气,和着山呼海啸般的凌厉,如电光一般朝着吴玉母女直射而去。 吴玉蓦地尖叫起来,腿抖得跟筛糠一样,惊恐地看着袭来的一点寒芒,一只手攥着女儿的手,却发觉掌心湿滑,怎么也握不住。 苏莲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只觉眼前死生一幕像是发生过无数回一般,那种跗骨的惧怕怎么也甩不开脱不离,仿佛陷入了最深的噩梦。身下濡湿一片,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她有些懵懂,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苏妍眼前一片云遮雾绕,理智崩盘,脑中有个尖锐的声音在不断咆哮着“杀了她们,杀了她们!”轻身跃起,像最轻巧的雀,执剑而去。 ——眼前的两人,是阻碍,是孽缘,是必须斩断的切齿痛恨! 剑势忽起,银瓶乍破,吴玉母女眼看再躲不过,就要成为这剑下亡魂!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叮——”一声,一把宽而短的剑身横过,正好阻了一阻苏妍的长剑去路,一个不羁的身形挡在了吴玉母女面前,伴随着一声熟悉的朗音:“末儿,住手!” 苏妍眨了眨眼,因为太过用力,逼出了一滴泪,脑子有些木:“二哥,你要帮她们?!你知不知道她们做了什么!” “我不是帮她们,末儿!她们不是奴籍,是良民,要是你杀了她们,是要牵连的!末儿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可不能去那腌臜地方!明珠为何要与瓦砾相撞,岂不是太便宜了她们?!” 苏沐捏着鼻子嫌弃地远离那对母女,一边说着一边跳到了苏母的地方,李嬷嬷见是他,忙急急道:“二公子,夫人她,她不好了!” 苏妍身一僵,意识回笼,娘亲还生死不知地躺在地上,她被那对母女毫无廉耻的义愤一激,竟然本末倒置了。她渐渐冷静下来,手一弹剑身,正要还剑入鞘,却被一道怒吼声打断了! “末儿你这是在干什么!成何体统!” 苏哲远一身朝服加身,足蹬朝靴,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匆匆而来,很快便踏入了正房门。他愕然地看着那执剑对视的两方,视线落到了一旁躺在二儿子手里的宁秋身上来:“夫人这是怎么了?” 还未待人回答,见到宁秋煞白的脸,和嘴角的血迹,脸瞬间黑了下来,一边扯下腰间的一个令牌,递给身后的小竹:“速去陆太医府请陆太医,来给夫人诊治。” 这陆太医的一手杏林之术在整个太医院也是顶尖的,轻易不出门,深受皇帝信任,若不是苏哲远在他末时曾帮了他一把,也请不到他来。 不过除了宁秋生子之时,苏哲远曾经破例请他上门,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地还是请千金堂的郎中来看。 苏妍身形未动,只转头吩咐苏沐先将母亲抱回正房卧室,仍然直挺挺地立着,右手的长剑垂下,讥诮地笑了一声。 ——男人,还真是好笑。 苏哲远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别过头,对着吴玉和苏莲道:“你们怎会来此?” 吴玉颤巍巍地站着,白净的面皮上,一圈红了的眼眶很明显,看着便柔柔弱弱的:“老爷……妾不是故意的,只是听说夫人回了府,妾便带着女儿来给夫人请安。没想到夫人……一见到妾和女儿,便昏了过去。” 苏哲远松了松面皮,道:“如此,你们便退下吧!现在这里一团乱,等夫人身子好了再来请安!” 吴玉和苏莲噤若寒蝉地福了福身子,便要离开。 “慢着!”苏妍缓缓道:“你们气晕了我母亲,便想这么走了?未免想得太便宜了些。” 苏哲远头疼地道:“末儿,莫要胡搅蛮缠!” 苏妍呵呵笑了。 她也不分辨,长剑一递一送,旁人还未看清她动作,就见大片黑色的发丝沸沸扬扬地飘在半空,慢慢落在了地上。 她身子灵敏地一转,几件红玛瑙的首饰便收在了掌中,衬着那艳红更夺魄。 吴玉顿时反应过来什么,一模脑袋坑坑洼洼的一块秃地,蓦地尖叫起来。 苏莲一看,母亲竟然在这一瞬间头发被苏妍削了个精光,留下了一颗秃瓢,头上青一块白一块的,极其难看。 吴玉本来生得便只是清秀柔美,有这三千黑丝还显得纤纤弱质,可现在一看……这般的姿色顶着个大秃瓢,也不能看啊! 苏哲远有些目瞪口呆,还未反应过来,苏莲就一个跳了起来,尖叫道:“苏妍!你,你,你……” 苏妍冷冷笑道:“怎么,你那母亲听说夫人来了才来请安?可怎么就这么蠢,硬是将夫人的陪嫁戴了一脑袋?这三千的烦恼丝,不如我帮她割了!免得还要糟蹋了这些东西!” 苏莲“我我我”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苏哲远眯眼,那套红玛瑙的首饰看着倒是有些眼熟,因为特别珍贵,夫人平日里不怎么戴,一向放在妆匣的底层,偶尔遇到大宴也是戴过一两回的,他还有些印象。 脸一唬,要说话,却被接连的两声“噗通”给阻断了。 吴玉扯着苏莲委委屈屈地跪在地上,一双眼里便浸了泪:“大小姐真是冤枉妾了!这套不是真的红玛瑙,是朱砂石做的仿品,妾之前在外面打了一套带着玩的,一点都不贵……” 竟是吃准了苏哲远不懂女人这套的。 不过她到底见识浅了些。 苏哲远此人虽说出生微末,但一向敏学好问,为了在平常交际往来之时不露怯,年轻时也很是研究了一番这些贵重之物的,这一套红玛瑙一点杂质都无,剔透艳红,清透度与朱砂石是截然不同的。 他的脸拉长了,显然明白了之前之事:“还敢狡辩!夫人的首饰如何到了你们手上?” 苏妍瞥了他一眼,垂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吴玉却吓白了脸:“妾……妾……只是白日里无聊,想着要来服侍夫人,便在这里逛了一逛……看到夫人的妆匣忍不住便了戴,一会……一会就会还给夫人的!” 这话漏洞百出,任是蠢的,也不能信。 苏哲远在官场混迹了这么久,心里略想一想,也明白了。只是看到她那怯怯的模样,又不免叹了口气:“罢了!你回去将拿了夫人的所有东西都还回来,不然的话……” 苏妍心一凉,又自嘲一笑——都到了这份上,你还指望什么? 果然,外面那个才是亲的。 这明摆着就是吴玉看宁秋不在,娘家又倒了,便想寻摸人嫁妆了。可惜这个苏大人,也是个和稀泥的。 “笑什么笑!看你都做的什么事?女子讲究贞静淑柔,你看看你,都做到了哪一点?还敢拿着剑对着你的庶妹和姨娘,我看你还需要跟莲儿好好学学。” 苏妍哈地笑了一声,视线若有似无地朝苏莲身下的地面看了一眼。 “你确定要我跟她学,一个小妇养的?” 苏哲远这才觉出鼻尖一股若有似无的尿骚味缠绕不去,再看苏莲身下一滩暗色的水迹,眼眸一暗,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苏莲的一张脸由白转红,深恨地下没有一个坑给她钻,窘得恨不得立刻昏过去。她一个闺阁女子,这个要是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了。 苏妍恶意地笑笑:“放心,此事……我必当帮你好好宣传,宣传。” 苏莲“啊——”地一声,一翻白眼,昏了过去。身子重重地倒在地上,这下连整个裤脚都沾到了黄澄澄的液体。 “你!——”苏哲远指着这一向宠爱的大女儿鼻子,手抖了抖,直接朝房外喊:“来人啊,将二小姐扶回去!” 苏莲的眼皮子微微动了动,这动静极小,其他人都没发觉,却被一直注意着她的苏妍抓住了。 两个面生的丫鬟匆匆跑了进来,一个抱头,一个扶脚的就要将苏莲抱出去,却被苏妍长剑一拦,制止了。 “苏大人放心,女儿有办法唤醒她。” 她蓦地伸出一指,狠狠地掐住那人中,直到人中掐得又红又肿,苏莲仍然牢牢地闭着眼,没有醒来。 吴玉见了心疼极了,朝着苏妍的方向磕头:“大小姐,请放过我家莲儿吧,她还小,很多事我这个当娘的没教她,求求你看同出一脉的份上绕了她吧。” 可怜兮兮的模样,倒是颇让人动容。 果然,苏哲远怒气冲了上来,指着苏妍道:“末儿,我往日想你坚贞聪明,却没想到心胸竟然如此狭小!莲儿是你妹妹,你竟然容不了她!” “容?”苏妍笑道:“笑话,苏大人,你确定是我亲妹妹?这扬州瘦马的滋味挺不错吧?用了这么久都没换,还为了她要将老妻也换了,也是长情。” 210| 208.207.1.1 苏妍在一旁暗叫了一声好,倒是个狠的,还算机灵,手干脆环在胸前,想着要是一下子碰死了倒省了干净。不过她思忖着吴玉这般的性子,要让她心怀死志是比登天还难的,就算真碰上了估计也是算好了角度。 何况,还有个在女色上老糊涂的苏大人。 苏妍漫不经心地看戏。 苏哲远被那一蹭蹭软了疑心,脑子里回忆起的是吴玉的软玉温柔乡,心下顿时软了半成,快走几步一把揽住了吴玉道:“好了好了!在孩子面前寻死觅活地像什么话!” 吴玉挣扎不干,嚎啕着要以死明志,苏哲远不肯。 这般牵扯来牵扯去了好一会。 苏妍嘴角翘着,果真是一对深情不疑的野鸳鸯呢。 ……只是,不知道这真相出来了,这对鸳鸯还能不能这般矢志不渝? “真是好一出缠绵悱恻的大戏!”苏妍啪啪拍了下掌,眼里满溢讥诮。苏哲远脸红了红,收回手,不自在地咳了两声。 “吴氏,你莫不是以为,你清理了旧人,就再没人查得出你的底细?” 吴玉还待争辩,却发现身上一麻,顿时发现自己居然不能动了,张口也发不出声音,不由惊恐地瞪大了眼。 “你把我母亲放了!”苏莲上前,苏妍顿时嫌弃地掩着鼻子躲开,苏莲难堪地红了脸。 “末儿!”苏哲远气怒。 “苏大人,慢慢慢!我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是有证据的。” 苏妍神秘地笑笑,长袖一抖,一叠泛了黄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的纸张顿时落在了正房内的几上。 茂春园诗会当日,她拜托二表姐交付外祖母的信里,有两件事。第一件是敲山震虎,第二件便是查一查这吴玉的底细。没想到这一查,倒是查出来一些有趣的事来。 她这父亲……可是戴了好大的一顶绿帽子呢。 她离家之前就吩咐过卢二狗,若是收到这封信件,可尽早送来庄子,可惜外祖母查到这事将证据交给卢二狗的第二日,宁国公府便有祸降临。卢二狗作为外祖母交给她的联络人,在宁国公府降祸之时,才会那么无措。 她收回心思,嘲讽地看了眼苏哲远。 “苏大人也许愿意看一看,毕竟……无风不起浪嘛。” 苏哲远皱着眉,一把抓住了那一叠黄纸,一张一张细细地翻看过去。越看,脸色越青,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手抖个不停,鼻翼不断地翕张着,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看来是气得狠了。 “你,你这个……不知廉耻的□□!” 苏哲远用力一掼,飘飘扬扬的纸张蓦地铺头盖脸地砸在吴玉的面上。 就算是泛了黄,有些年头的纸,这么一叠子下来,刮到脸上也疼,吴玉净白的面皮上瞬间便挂了三四道痕,破了相。 苏妍手指微微一弹,吴玉突觉身上有了力气,指尖一抹刺痛的脸,顿时染上了几点红色,这下子眼泪真的簌簌地流了下来。 再看女儿一脸惨白,心下一凛,吴玉膝行着向苏哲远而去:“老爷!老爷!冤枉啊,这分明是大小姐……妾一向清清白白的人儿,便是给了老爷的也是清白之身,若是妾说了谎,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地板明明是抛光打磨的十分光滑的,偏偏也让她膝行出了一条血路,簌簌抖落的泪珠儿梨花带雨,可吴玉漏算了那被截了胡的脑袋,此时看着便有些滑稽,又滑稽又可怜。 吴玉也漏算了一个男人的自尊心。 苏哲远垂怜她,不过是怜她温柔婉约,怜她有别于宁秋的一番小意温存,在他看来,是他支配着吴玉,一个靠着他的垂怜活着的小可怜。 可现在有人告诉他,这个小可怜,用着她女人天生的武器,牵着他的鼻子走,让他着了道。不是他控制着她,反倒是他被耍得团团转。不过是一个玩意儿,却让他跌了这么一大跤,苏哲远的自尊过不去。 他觉得他被愚弄了,被这么一个腌臜东西愚弄了,在他的女儿面前兜了个底穿。 苏哲远的怒气,越来越高涨,若是可以具现化的话,怕是翻江倒海都不止。看着这么个玩意儿,他觉得恶心。 “好,好,好、得、很!”这话,从牙齿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苏哲远蓦然笑了起来。 “清清白白的女儿身?吴氏,我该叫你吴玉,还是吴秀花呢?”苏哲远一字一句道。 吴玉的动作蓦地停了下来,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森寒的冷意渐渐泛了上来。 “吴秀花,你出身在邱西城明远巷,是吴屠户的小女儿,在十一岁外出与同乡大牛幽约之时,被人贩子拐走,卖入扬州红袖招,经过三年培养便挂了牌,初夜被扬州员外郎尤奇以一千白银拍下置于外宅,后因不堪尤奇的特殊癖好逃了出来,跟了一个上京赶考的书生。” “那书生用着你从尤奇那卷出来的财物,两人在上京城很是过了一段恩爱的日子。可惜那么点财物不够你们两人挥霍,你当时年少,又实在爱慕那白姓书生的才貌,便听了他的鼓动重新做了暗门子。只是白书生性凉,又迷上了一个青楼女子,你们俩大吵一架,你当日气不过便出门闲逛,正好撞上了当时正苦闷的苏大人。” 吴玉心惊地听着,为何那么私密的过往,这女子竟然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指间用力地抠着地,点点血迹溢出来,她恍若不觉。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胡说!你胡说!”苏莲一把冲了上来,想要将侃侃而谈的苏妍推开,却被她灵巧地一转,脱了开去。 苏妍不理她,口中继续道: “苏大人年轻之时,哦,不对,现在也是俊美伟岸,何况还有财有势,你便忍不住移情别恋了。可趴在你身上吸血的蛀虫白书生还没解决,你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他出门找那青楼女子之时,还下了过量的□□,书生本来身子便弱,再加上你之前有意无意给他的进补,两相冲击之下,果然不出你所料的一命呜呼了。” “哦,对了,苏大人,这个案子当时闹得还挺大是吧?毕竟这么有辱斯文的书生还是少见,而且死得这么香艳,想来上京城是不吝于讨论讨论的。” 苏妍向苏哲远征询。 苏哲远沉默地点头,他必须使出十分的力道,才能阻止上前掐死这个愚弄了他的女人,脏,可真脏!龌龊极了!可笑他以前还以为是难得的一朵出水清莲。 “来上京了以后你便一直与那白书生窝在租来的小院里,周围无人知道你与白书生的关系,于是你成功地从书生那里脱了身。可惜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倒夜壶的老伯,与你接触过很多次,却被你忽略了。不然……” 苏妍顿了顿,蓦地一笑,接着说了下去:“你靠着做暗门子得来的些许银两,去了上京另一头的新月胡同,靠着那套手段,勾了一个老秀才做了一阵夫妻。那老秀才在老家早就有了个婆娘,伺候父母,自不可娶你。这也是你早就打听好了的,果然他为了避人耳目,便主动说认你做女,并对街坊称一直养在老家,如今大了要在上京找婆家才接回来。于是你顺利地从一个扬州瘦马、暗门子,成了那老秀才的亲闺女,果真是好手段。只是这亲闺女与那父亲睡在一块,也不知是怎样光景?” 吴玉面如死灰,垂着脑袋愣愣地听着。 “你达成了身份的转换,自觉时机成熟,便经常在我们苏大人曾经出没过的平安坊逛,过了将近半年才又见到了他,哦,对了,平安坊附近绸缎庄的老板娘注意了你很久,我也找到了。” “后面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你三年的扬州瘦马生活也不是白来的,迎来送往做得比谁都熟,我们那老糊涂苏大人在一次次的与你偶遇中,知晓你这么个善良孝顺的女子,还比家中的妻子温柔一百倍,后来更与你那老秀才父亲结识,一次高兴喝酒烂醉后,糊里糊涂地便与你成了好事,听说,嗯,还落了红,很疼?” “扬州果然是个好地方!这以假乱真的伎俩,真真是不错。”苏妍抚掌大笑。 苏哲远面如猪肝色。这明面上说的是吴玉,难道不是他? ——他这女儿,果真厉害得紧。 苏妍谁也不看,收了笑,继续道:“可惜你太狠。在与我父亲成了之后,一边哄着老秀才做那半路夫妻,一边又勾着我父亲与你一同,手段很是了得。可惜时间长了,你不耐应付那老东西,为怕事情败露,你又故技重施,让老秀才直接在美梦中魂归了西,还摘清了自己。可怜的是老秀才的妻子,还在老家默默地守着活寡。” “你守孝未满半年,又一次糊里糊涂与我们那苏大人滚了床单,苏大人怜惜你,时不时接济你,可怕贻人口实,还是满了三年才真正地买了宅子,置了你。只是……这三年的孝期,怕也是幌子。” 苏哲远老脸通红。 “在你时不时的温柔小意下,衬得我那一腔直肠子母亲是又厉害又刁钻,就算是她为了我们苏大人前程回娘家求人,也成了要控制苏大人的好手段。真真是极厉害的!” 吴玉只觉自己被扒了个底朝天,也不挣扎了,甚至身子有意无意地抖动也没了,她慢慢站起来,第一次正着眼看人:“你这样的大小姐,又如何知道我们这种人的痛苦?我不为自己打算,谁还会为我打算?” 苏妍垂着眼,嘴角挽了个笑花,可这笑是冷的,嘲讽的。 “谁都有想过好日子的权利,可你为了自己的好日子,为了往上爬,杀了白书生,他家中殷切等待的父母何辜?老秀才的妻子何辜?我母亲何辜?” “你这样的人,死一千遍一万遍,都是不够的。” “来人!将这女人送到司卫所,由京畿卫判。”苏妍冷声道。 “老爷!”吴玉惶然地看向苏哲远。 苏哲远像是看见了脏东西,一眼都不想瞥见,不过还是摆手阻止了苏妍叫人。 211| 208.207.1.1 “老爷,沈相府派人送来一张帖子。” 苏哲远的贴身小厮央苗儿小心翼翼地跨过一地的黄纸,垂头递来一张烫紫金帖。 秋水苑的正厅一片寂静,气氛凝重冷肃。苏妍端坐在八仙座上,一只手把玩着茶盅却不喝,那外头来的二小姐却木木呆呆地坐在地板上。 央苗儿心里一个咯噔,不敢再看,生怕殃及池鱼。 苏哲远疲倦地拧了拧眉心,半晌才接过帖子展开一看,脸色便有些舒缓开来。沉吟了会才道:“末儿,为父先出去一趟,待回来再与你细说。” 苏妍嘴角翘了翘,没说话。 苏哲远的怒气似乎在之前都被发泄光了,见苏妍这般也不生气,袖子一甩便径直往门外而去,连眼风都未曾朝苏莲扫过。 苏妍之前那沸腾的心已经静了下来。 自宁国公府被抄,到宁秋吐血晕厥之事为止,一路烧灼的愤怒和痛恨随着吴玉被送走而慢慢平息下来。 “你满意了么?” 苏莲突然道,脑袋从膝盖上抬起,静静地看着她。此时苏妍才发现,那双眼波澜不兴,宛若死水,浑身的精神气仿佛都失踪了一般。 苏妍摇头:“没什么满意不满意的,不过是立场相对,仅此而已。” “立场相对?”苏莲咯咯笑了声,笑得花枝乱颤:“为何你们便不能容下我与我母亲?男子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多个姨娘和庶女罢了,你们怎么就那么容不下?” 苏妍似笑非笑地看她:“你说笑了。是你们容不下我们,否则,吐血的怎么会是我母亲?你那母亲,可是只山中狼,我母亲柔弱,对付不了。至于你,母债女偿,何况,我实在不喜欢你。” “不,确切的说,是自你出现以来,我脑子里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我提防你。” 苏莲蓦地大笑一声:“彼此彼此。” “自我有意识以来,往上爬便是脑中唯一的执念和存在的理由。” “我要荣华富贵,要万人尊宠,可身为外室之女,欺辱蔑视是常事,在宅子里无人敢挑衅我,可在外,即便是买套首饰,那多宝斋的掌柜都生怕我侮辱了他家的格调。终于,眼看我快要成功了,却被你毁了。” 苏哲远经此一事,已是彻底厌弃了吴玉,自然也不会对这个让他蒙羞女人的孩子另眼相看,至于之前说的记入名下,入宗祠,更是不可能之事。 苏莲梦呓似的声音缓缓流淌在房内,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绝望。 “不,即便你身为礼部尚书的嫡女,也不可能万人尊宠。何况旁人也会打听,你不过是个外室子,稍微有些家底的,都不会要你。” 苏妍笑她异想天开,世事礼法,森罗规矩,对女子教养尤为严苛,虽则她心底总觉得……不该如此,起码她不该,可却无法与整个世间的礼法作对。 另一边心里起了异样——这是她第二次在旁人口中听到“有意识以来”这句话了。 苏莲再一次垂下脑袋,颈部柔顺地垂着,两眼无神地看着地面,肩膀垂了下来。 一时,两人都静了下来。 苏妍算了算时辰,决意先去看看母亲如何,想来那陆太医还未离开,便起身往外走。还未走出门槛,心中似有所动,回头一看,却吓了一大跳。 她只觉得冷汗一层一层地冒了上来,将贴身的绫罗都浸湿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盛着不可名状的惊恐,可惊恐过后,兴奋却叠叠地蹿了出来。 只见盘膝垂头的苏莲身上,一层暗影隐隐绰绰地显现,像是一个人影趴在她背后,脸微微露着,隐约可见就是苏莲她自己,却更小巧更精致一些。暗影与苏莲,慢慢剥离开,剥离开,到最后仅有一点足跟还连着,就不动了。 这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她从那片暗影里,感受到的,是数不尽的灰败与绝望?仿佛整个生的气息都被吞没了一般。而这气息却诡异得与苏莲如出一辙,唯还有一点活息证明着她还活着。 为什么还有足跟连着,没有彻底剥离?若是真正剥离开,会发生什么? 莫非与苏莲之前提到的执念有关,希望破灭则绝望,心死则魂离。 为什么她能看见那片暗影? ……那么其他人,能看见么? 苏妍心内转过无数个念头,仿佛雷霆一道光,破开她的重重封闭,唤醒了脑中沉睡的东西。她骤然一笑,仿若银瓶乍破,天光豁亮。 “你,看见了么?” 绿杨被这一笑晃了神,不由闭了闭眼,再看,便觉得小姐有哪里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来,仿佛……更出尘更飘渺了一些。 她有些迟钝,顿了会才道:“看见了……什么?” 苏妍自嘲,看来果真只有自己能看见,只是不知那丁漠郎君是否也能看见了——想来,两人是一类人。 “没什么,走吧,去看看母亲。”说着,便大踏步往外走去。 只要……等真正剥离开,就知道,究竟是什么了。 苏妍看了看头顶依然炫目的阳光,心想。 绿杨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过小姐向来聪慧伶俐,不必她多操心,便静静地跟着往一旁的三开间里间走去。 陆太医果然还在,看样子已经是看好了,正在外间提笔写方子。 “陆伯伯,我母亲可还好?”苏妍不见外,直接叫了伯伯。 这陆太医虽然见面寥寥,可当初宁秋生产之时是回回都在外等候以防万一的,就算是苏妍刚刚出生之时,陆太医也是见过了她健康才走的。 陆太医要比苏父显老得多,胡子一把,可见了苏妍仍不免有目眩神迷之感,不由闭上眼,暗呼“阿弥陀佛”,才敢睁开:“唔,不太好。” 语气有些沉重。 “令堂郁气在心,五脏皆损,才有口溢血之状。此后不可轻易动怒伤心,再来一次,怕是神仙难救。” 苏妍一时愣在那。 神仙难救?怎么会难救?母亲平日里身子都很好,怎么突然就颓败成这样了? 苏沐走了出来,拍拍她的肩膀,像是一下子成长了许多,对着陆太医道:“可有办法缓解?” 陆太医摇头:“此病在心不在身,陆某已是无能为力。现在开的一副安神药,你且让苏夫人连吃三日,稳一稳夫人神思,不过切记,千万不要再刺激她了。” 说着,便叹了口气,拱拱手:“告辞。” 苏沐忙唤人领着陆太医出去,更让人从库房里取了支百年人参出来,礼不轻不重,恰恰好。苏妍一边欣慰于二哥终于沉稳了,一边却又神伤,这成长的代价未免太大。 她绕过两件插字彩屏,才到得苏母床前。 宁秋正闭着眼睡着了,可即便是睡,也睡得极不安稳,额头渗汗,眉心因忧虑形成一道深深的褶子,此时才真正显出她的年纪来。这短短的一日,看起来竟苍老了不少。 苏妍心中酸楚,母亲向来无忧无虑,虽则软弱了些,可到底也是极疼爱她,现如今这般模样……想着,便又怨起苏父的无情来。 李嬷嬷此时正在床旁陪着,见是她便要起身行礼,被苏妍挥手制止了。 她从袖中抽出素色巾帕,细细擦过宁秋额间的汗,心渐渐静了下来。 “小小姐,让奴婢来吧。”李嬷嬷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催她回去歇息,苏妍没肯,愣是坐到晚间,等宁秋醒来陪着用了顿饭,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小姐,要先沐浴么?” 因回府回得匆忙,翠柳没跟来,绿杨便接手了她的工作。 “不用,一会老爷还要寻我说些事。” 苏妍摆手拒绝,顺手从窗前的矮塌上抽出一本书来打发时间,果然不到一炷香时间,小竹便来了。 他在门外磕了个头,毕恭毕敬道:“小姐,老爷有请。” 苏妍将书放回去,站起身来,任绿杨张罗着披了白底红梅斗篷,将夜晚的寒意挡在外,才走出了房门。 在门前定了定,才转而沉声道:“走吧。” 小竹一声不吭地在前面带路,只觉身后的小姐越发没人烟气了,美是美,可看着便让人发憷,以至于一向在主子面前吃得开的他都不敢造次。 苏哲远果然在外书房等她,见她来了,吩咐其余人道:“你们都退出廊下。” 下人们纷纷应声。 苏妍轻轻扣上房门,直到附近再无人可听到两人对话,才好整以暇地走到书桌前的红木椅上坐下:“苏大人找我何事?” 翘起的嘴角,不无讥诮。 苏哲远叹了声:“你在怪我。” “岂敢。” “旁人斥我忘恩负义也就罢了,可你也不能理解为父么,末儿?”苏哲远神情疲倦,撑着额头,推过来一本册子。 “末儿委实不明白,宁国公府危若累卵,本就岌岌可危,可父亲为何要做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棵草?外祖母不无辜?二表姐大表哥他们呢?” 苏妍心里其实明白,以他舅舅所为,若是不收敛,迟早会有颓败的一天,可若不是苏父的举证,宁国公府虽会削夺爵位,但除了魁首,其余人还能好好的。 苏哲远点了点那册子:“末儿,你先看一看这个,再来与为父分说。” 苏妍默了默,翻开册子一看,第一页,是一堆流水,钱粮进出账目,第二页,依然如此。她不解地看了一眼苏哲远,却从他这个父亲眼里看到更凝重的东西,心上一惊,越翻越快,到后来,整个面上已是毫无人色。 “这个账目……”她抖着唇:“是宁国公府的流水?” 苏哲远摇头:“不,不是。确切地说,是宁国公府各个庄子上默默进出的钱粮账目,末儿,你也看出来了,是不是?” 苏妍不敢置信地摇头:“你是说,舅舅他……” 这账目上,列得清清楚楚,宁国公府再是奢靡,也不可能用去如此多的钱粮,可这多余的钱粮去了哪里? “是,你那大舅舅,狂妄自负,贪得无厌也就罢了,可他竟然敢做这窃国的买卖!这每年的流水,足以养活一支骁勇的军队,我查了许久,才发觉,这钱粮竟然还是往嘉峪关外而去的。” “可舅舅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这般隐秘的账目,又如何到了父亲你的手里?” 苏妍不自觉地又用回了原来的称呼。 “其实,为父在三年前就觉出不对了。但是没想到的是,在为父查探之时,还有一股隐在暗处的势力也在查探宁国公府,为父琢磨许久多方印证,才发现,那一股暗势力竟然是皇家的暗卫。” “末儿,是当今起了疑心要查!” “为父胆战心惊,可你舅舅浑然不觉,还自以为□□无缝,幸亏为父是宁国公府的女婿,你舅舅不曾对我太过提防,才让得了手。” 苏妍突然想起一事,不由问道:“是去年外祖做寿之时,舅舅书房走水那时取得的么?” “我末儿果然聪慧无双!” 苏哲远赞道,一边遗憾地想,若这大女儿是儿子便好了,那样他苏家就算后继有人了。 “其实,那个书生也是为父安排的。你舅舅所行,实在罄竹难书……” 苏哲远恨声道:“可这与关外蛮子运送粮食,壮了外族兵马之事一旦确凿下来,便是叛国大罪,不再是他宁国公府一家之事了。到时候,朝野动荡,我整个苏府,甚至其余姻亲,也将受株连之罪,十不存一啊。” “为了我苏家的百年计,为父不得不出此下策!圣上起了疑心,宁国公府,摘不清了!” 苏哲远抹了一把脸,苏妍这才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和眼底满布的红血丝。 “父亲……” “可父亲,舅舅为何会行此事?论理,他身为宁国公世子,不该如此铤而走险才是。” “其中缘由,为父也未完全弄清,但还是能猜到一二的。主要还是为钱,老宁国公两袖清风,空有一个爵位,光凭朝廷那些俸禄如何能供得起偌大的一个国公府开销?你舅舅好面子好排场,自然是缺钱缺得很。一开始只是想弄些钱财花花,没想到越陷越深,被人抓了把柄,不得不做。” 苏哲远嘴上说着不确定,脸上神情却很笃定。 苏妍默,到了此时,她已无法再将满腔愤怒丢向疲惫的父亲,虽则他对母亲隐瞒了外室,于男女之事上颇为糊涂,识人不明,可到底在政事上还算明白,否则也当不了一部尚书。 “父亲,世上之事,男人作祟,可为何还要那些弱女子一同承受?她们何其无辜?”苏妍想到月前二表姐明媚的笑颜,以她贵女的骄傲,如何能熬得过一生的罪奴生涯? “既然同享了富贵,那卑贱为何不可一起?” 苏哲远神情意外的平静:“若哪一日为父落了泥土,末儿你又如何能置之度外?世之情理,也有相对的公平。” 不过,他还是不忍了些。 苏哲远来到背面墙边的博古架上,将角落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白玉樽左右各转了三次,一旁的墙上便“喀挞”一声出现了一个暗格。 他将暗格里的一卷册子取了出来,递到苏妍手上:“末儿,你看看吧。” 苏妍一怔,接了过来,翻开一看,脸上不由露出惊讶之色来:“父亲,你这是……” “为父毕竟是受了国公府这么多年恩惠,总还有些事可以做。早前便拜托了一些挚交将她们领回去好好安置,虽说是罪奴之身,可日子总要好过些。”只是,到底苏府要避嫌,不可亲自去领。 原来那本小小的册子里,详细地记载了宁国公府的女眷都分别由谁领回去的章程,以后若是有机会,苏妍也可悄悄去看看她们生活得如何。 这样一来,也不会各自失散,飘零到何处都不可知了。 苏妍不由眼眶微湿,半晌才激动道:“谢谢父亲!” 此时,她竟然是一点都不怨了。 苏哲远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了。至于那对母女在正厅所言,她在探病时从李嬷嬷口中得知之时,便知不可能。可惜母亲不辨真伪便全部信了,父亲若真是那般不分轻重之人,怕他们这次回来,便不会那么舒服。 只可惜,她之前的那一番安排,全部都没用上。那对母女的料挖出来,便直接把自己作死了。 “还有一事……”苏父犹豫道。 “何事?” 212|210.209.1.1 苏妍不是不失望的。 苏父态度暧昧,显然还在盼望着能靠她与沈相有更进一步的关系,好以后扶持苏府一把。不是说他对她没感情,只是这父爱敌不过前程。 “你告诉他,他妄想。” 苏妍抬头看了苏父一眼:“父亲,女儿绝不做妾!” 苏哲远讪讪地捋了捋胡子:“好,好,为父去推拒了他。”虽然沈小子也是看着长大,看品貌也算配得上女儿,奈何两人无缘,也是没法。 苏妍这才好过些,看看天色不早,便拱手退了出来。 房外已是月上柳梢,树影婆娑。 春天的夜还有些寒凉,苏妍不自觉地拢了拢披风,才信步往外走。穿过月亮门,经抄手游廊左转,绕过有几分野趣的园子,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小姐,要先沐浴一番么?” “不必,你先退出去,我有些乏了,散一散再洗。”苏妍摆手拒绝。 绿杨知几,领着一众丫鬟退了出去。 苏妍这才吁了口气,抬头对着左边的房梁道:“丁公子好大的雅兴,又来做那梁上君子?” 丁漠笑嘻嘻地跳了下来,手上还拎着一件毛皮褥子,掸了掸便丢在了一边:“小娘子怎知道是我?” 许多日子不见,那张脸似乎更艳了。 苏妍看了眼那毛皮褥子,心想这人倒准备齐全,梁上打过蜡,用这毛皮褥子捆起来便呆得住人了。 一边道:“像郎君这般热衷探女子香闺,想来也没有第二人选了。” 丁漠讪讪地一笑,摸了摸鼻子坐实了这罪名,直接坐到了床边的塌上,顺手给自己斟了杯茶,才道:“小娘子冤枉,在下平生,也就探过苏娘子一人的香闺,这是第二次。” 苏妍目不转睛地看他,心中惊疑。 自白天见到苏莲身上的暗影以后,她竟然也在丁漠身上见到了,附在他背后的那一层薄薄的影子,只是那影子并非灰色,反倒是薄透般的盈润,长相与丁漠类似,只气息欢快,与丁漠结合得很静谧,此时正微抬头看她。 明明是可怖的场景,偏偏她心里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反倒有些亲切。 丁漠被她看得一愣,不自觉地摸了摸面皮:“小娘子怎么了?” ……莫非在梁上沾到了灰?他随手一揩脸,见她还在看,但眼神仿佛是落在他身后不知名之处,不由唬了一跳。 苏妍收回视线,落在自己的手指间:“你还未说,你来此作甚?” 心里却不断捣鼓着,看来这丁漠——应该也是与她一类人了。 可惜医者不自医,她在铜镜里再三观察,也没法看到自己背后是否有类似的灵在。不过丁漠那透晶般的“背灵”——她一时找不到更确切的说法——与苏莲的截然不同。 可思来想去,刨除男女的区别外,苏莲与丁漠的背灵如此不同,只有一个原因。苏莲之前大受打击,执念被湮灭,导致背灵也沾染了绝望的灰色,并渐渐与主人剥离。可剥离后……究竟会发生什么? 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是干脆跌入无边海,再无希望? …… 丁漠看苏妍模样,便知她心不在焉,暗想着莫非是今日本公子太俊所以小娘子神思不属?不由便有些洋洋得意起来。 翘起的嘴角欢快,丹凤眼都眯成了一条线,快活点亮了他的脸,更让他神采飞扬。 两个同样的神仙人物,思维明明不在一个频道上,却分外和谐,一时整个房间除了呼吸声,便再无其他。 丁漠安静地看了会他心爱的姑娘,突觉左臂一热,重新掏出比目珠,置在了桌上。盈盈白光顿时充斥在整个室内,从薄薄的窗纸透了出去。 苏妍这才回过神来,瞪他:“你将这拿出来干嘛?” 丁漠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两道眉峰瞬间跟刀锋一般耸了起来:“比目珠我一直都贴身放着,刚才突然觉得烫得厉害,便取了出来。” 果然,那本来还有些柔和的光,越来越烈,越来越烈,几乎要冲破屋顶。 苏妍一惊,立刻取过床上的绣花被一抖,直接将比目珠罩了进去,那光透过被子才看起来暗了些,不会惊动旁人。 “为何会如此?” “我亦不知。”丁漠神情凝重:“比目珠我若在府中佩戴,因为距离你较远,便不会发光,但上次来,虽发亮但也不曾发过烫。” “我有个主意。”苏妍突然道:“待到子夜,你我再寻个僻静之所研究一番,此物……总觉得,是变数。” “或许,能帮我们解开这其中之谜。” 丁漠双手环胸:“谜?”他眯了眯眼:“你是说,你背后的那物?” “你也能看见?”苏妍诧异道。 丁漠颔首,见眼前女子一双黑眸兴奋得发亮,现出一股别样的活泼,心底便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扫过,既痒又麻,手不自觉地便在苏妍脑袋上揉了揉:“自然。” “你见过多少人,背后是有……” “还有沈相家的小公子,沈誉。”丁漠似是很不愿意提起这人,一脸别扭。 “哦,是他。”苏妍若有所思。 丁漠想到探听来的消息,两人青梅竹马,便心里很不得劲。靠着窗一长腿直楞在地上懒洋洋道:“我此前便有一个猜想,今日见你,这猜想才更浓。这个世界,自有其规律在运转,但我们,仿佛便是其中的变数。不论是你我,还是沈誉,都在慢慢靠拢,生命中有了交集的地方。” “不,还有一个。”苏妍缓缓道:“我父亲在外还有一个女儿,我也是今日才注意到她的背灵。” “背灵?”丁漠笑道:“倒也贴切。” 看起来,这些人物都聚拢在了一块,只是不知其中究竟是何缘由了…… “你以前见她或我之时,是不曾发现过这背灵的?” “是,以前不曾。”说着,苏妍便将最近之事细细分说了一遍,包括他背灵与苏莲的不同。“那你呢?你是什么时候能看到的?” 丁漠将眼神落到比目珠上:“我不知。只是见到你们,我便看到了。” “这其中……必然有一个契机。”苏妍敲了敲桌子道:“只是,我还想不明白。” “先不说这些。”丁漠将手深入那绣花被中,比目珠现在烫得犹如油锅里煮过的一般,炽热地像要爆开:“我觉得,时间紧迫,怕是等不到子时了。它快要撑不住了。” 苏妍神色一凛,径直取过斗篷披上,将比目珠掩在斗篷里,用右手死死捂着不放,一边道:“走。” 却被丁漠一把拽住了,他不赞成地看着她:“给我。” 现在的比目珠便是浇头的热油,姑娘家家柔软的皮肤怎么受得住。 苏妍上下看了他一眼,也不与他争辩,撕下被子的一角包好,默默地递了过去。不过即便是隔着那厚厚的棉絮,仍然能觉出那炽热的高温,怕是火山爆发也就如此了。 丁漠张了张嘴,到底没说话,事先掀开窗户,如一只最轻巧的猎豹,就这么跳了出去,往苏府外疾驰。苏妍紧随其后。 上京城作为天子脚下,寸土寸金,要找僻静的地方不容易。 不过苏妍毕竟在此居住了这么多年,作为一个地头蛇还是知道一些的,七弯八拐,便到了一处荒败的宅院前,见丁漠饶有兴致地盯着看,便解释道:“此处是孙宅,十年前孙府满门被灭,成了一座远近闻名的凶宅,附近少有人烟,就算是打更的,也情愿多绕些路。” “极好。”丁漠提气,直接跃过刚刚的墙落,落在了院内。 院内荒草丛生,看起来阴森森的。 苏妍向来胆子大,不介意这些,丁漠看她模样,不由遗憾地叹了口气,两人一气地往里走,不约而同地选了最里的那座宅子。 “十荒九蛮,果然大凶。” 丁漠突然冒出来一句,一边说一边蹲下来,将一直窝在手中的絮被碎片一抖,比目珠滴溜溜地落了下来。 “你懂这些?”苏妍不无好奇。 丁漠晃了晃脑袋:“不懂。”一边搓揉着手,龇牙咧嘴,动作夸张得生怕苏妍看不出来一样。 “你手还好么?” “你看。”丁漠委屈地递过去,一双上挑的眼此时眼角微微下垂,看着有些无辜可怜,若是头顶再加个耳朵,苏妍毫不怀疑他会喵喵叫着撒娇了. 她轻笑着低头,却愣住了。 多亏丁漠皮实,这么一路过来,手掌里已经冒了一些水泡出来,掌心微微泛了一层微黄,像是被煎过一般。苏妍想到之前他的坚持,不由心中微动。 “让你逞能。”她娇叱道。 这难得的娇憨,却让丁漠眼睛都看直了,更将他一路带来的比目珠都给忘得一干二净,直到苏妍点点他,才回过神来。 他暗暗叹了口气,这才艰难地凝起神来,盯着那越来越剧烈的白光,不由道:“也不知,它会给我们怎样一个惊喜?” 213| 210.209.1.1 作者写文不易,姑娘们尽力支持正版~完整版首发晋/江/文/学/城!谢谢贴心小天使~~ 荒废了十年的老宅子,蛛丝遍地,稍微走几步便是满地灰尘,呛得人恨不得立刻掩鼻而去。 丁漠勉强清理出一个干净的地方,回头一看,苏小娘子竟然已经随意地选了地方席地而坐了,那模样与上京城里其余的娇娇们截然不同,自在地很。 嘴角便不免有些笑意,特意选了个正对着苏娘子的位置掸了掸便坐了下来,一双长腿支棱着,愣是将这陋室坐成了金玉高堂。 比目珠便放在二人中间。 此时那珠子的白光几乎要冲破屋顶,若非远近无人,怕是会引起轰动。 苏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生怕错过任何一秒。 盯的时间久了,眼睛便有些涩,她忍不住眨了眨眼,就在这眨眼的当口,一道无形无色的水波纹从比目珠上漾开,将两人笼罩了在内。 苏妍眼神奇异地看着周围,水波纹密密地氤氲在两人周身,让人感觉浑身一振。明明是无形无色之物,以凡人眼力,是不可能看见的,但冥冥之中似乎有另一双眼,在告诉她,周围存在的这样一种物事,果真是妙不可言。 苏妍和丁漠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互视的一眼,充满着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的意味。 他们又不约而同地向反方向相背而去,在走了三步抵达那罩子的边缘以后,便再出不得一步。 苏妍赞叹道:“世事果真神奇。” 她能感觉到,从水波纹中传来的亲近和善意,所以即便被困在这一隅之地,她也丝毫不感到慌张。 丁漠蹙了蹙眉,似乎若有所思,脚下半点不带停顿地再次走到了比目珠前,蹲下身子细细地看。 此时比目珠周身的白光已经渐渐弱了下来,珠子内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呼唤着他,熟悉而眷恋,让他忍不住伸手触了上去。 苏妍却毫无感觉,只手触在那罩子上,陷入软软的一团,眼前有影像急速地闪过,但因为速度太过,她根本看不清。 她将手轻轻地按在胸口,不由地有些怅然若失。 ……究竟是什么呢? 她能感觉到自己遗忘了很重要的东西。 一阵闷哼声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苏妍转身一看,只见丁漠双手用力地抱头闷哼着,像是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一向挺拔的身子蜷缩起来,一条长腿因痛苦而用力地抻着。 苏妍唬了一跳,蹬蹬蹬跑了过去,一把扶起他的上半身,任丁漠倚在身前,急急道:“丁公子,你怎么了?” 丁漠仰起的额头露了出来,只见一个三角状的金色暗纹在其额心若隐若现,苏妍只扫了一眼便觉得头晕目眩。那暗纹此时还在一个劲地往他脑袋里钻,造成的巨大痛苦让丁漠整张脸皱成一团,不消说什么绝世的风采,便是普通路人这时看起来都要比他神气。 可便是这样的丁漠,也让苏妍不忍心,她将他紧紧搂住,不断安抚着:“没事了,没事了。” 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一旁的比目珠上,白光减弱,在慢慢地往里收缩。 丁漠牙关咬得死紧,□□声断断续续地露了出来,身上的温暖让他额前的冰冷与脑袋里钻缝般的痛苦都减弱了许多,他情不自禁地抓得更紧。 许久。 丁漠的动静才停了下来,他软软地倒在苏妍的怀里,鼻息喷在她胸前,让她不自在地躲了躲:“丁公子?” 丁漠没应声。 “喂。” 苏妍无奈望天。 再过了会,丁漠还是没动静。 “还不起来!” 苏妍没耐性了,一推,丁漠就软骨头般地被推到一旁,顺势打了个滚坐了起来,脸上笑嘻嘻地:“看出来啦?” “当我傻的么。”苏妍心内暗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丁漠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心内有些遗憾。 额心的三角状暗纹已经彻底地隐了进去,那张白玉般的脸此时看来更添了一层飘渺,似有脱胎换骨之意。 苏妍一手捞起一旁的比目珠,盈盈白光只散在珠子外薄薄一层,看起来分外温润可爱,炽热的温度已然降了下去,她上下抛了抛,目光才转到丁漠身上:“之前你怎么了?” 丁漠一脚支起,一手撑着下巴朝她看来,嘴里道:“这东西有些意思,流光溯影,可惜信息太大,时间有限,有些我还需回去再细细思量。” “那你身上,可有不适?” “不,好得很。”丁漠站了起来,一手随意轰出,地面便破了一个近十丈的深坑,地底都在轰隆隆地震动。 两人不由地面面相觑。 “这……”未免有些惊人了些。 虽则两人武力强大,到底还是遵循这个世界规则的,随意的一拳便能造成这样的后果,那当世又有谁能经得起丁漠一击? 苏妍心内渐渐火热起来,跃跃欲试。手放到腰间,长剑振翅一展:“请战。” 丁漠苦笑,望望天:“你打不过我。” “无妨,且试一试。”苏妍双眸被兴奋所侵染,看起来反倒有些少女的感觉了。 丁漠心下一软,正要答应,却觉地下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不由心叫不好,伸手一拦,恰好握住眼前女子的细腰,软玉盈盈,他却再顾不得手下触感,脚下不知如何,人却瞬间飞了起来。 似腾云驾雾般,不需屋檐为点,便直接腾在半空,往孙宅外电射而去。 苏妍惊讶地眯了眯眸子,这可已不是武侠范畴,倒似仙家手段了。 两人轻飘飘地落在了宅子外,孙府内传来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丁漠这才敛下心神,抬眸正好见到苏妍打量的眼神,不禁脱口而出:“你怎么了?” 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由也呆愣住了,脑中似有信息闪过:“轻身术。”若有所悟。 苏妍垂下眼睫,也不再追究,总会有弄明白的一日:“刚刚为何如此匆忙?” 丁漠这才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孙宅,带着她往苏府走:“之前我感觉到一股可无从抗拒的力量从地底传出,让人浑身战栗,当时只有一个感觉,就是拼命逃。现在想来,怕是再不走你我二人都会折在这里。” 苏妍默了默,她并无任何感觉,只除了觉得阴风阵阵外,可既为凶宅,有阴风湿冷不是正常的么? 莫非,还是那暗纹的缘故? 她心内猜测,一边提气迅速往苏府而去,此行已经有段时间了,希望不要让人发觉才是。 在一个岔道口,苏妍停了下来,拱了拱手:“公子,便在此处分道扬镳吧,镇国公府在西,不顺路了。” 丁漠不快地撇了撇嘴:“我丁漠岂是会让小娘子一人独行夜路之人?不妥。”态度很是坚持。 苏妍无意与他争执,见他不肯,便也就径直朝苏府奔去。 索性两人轻功都极为出色,很快便到了苏府外墙,见丁漠还要跟,苏妍无奈:“便到此吧。” 丁漠见此,也见好就收,拱了拱手:“苏娘子,告辞。” 苏妍瞥了他一眼,不以为意地跃上墙头,像只灵猫般轻巧地落到瓦黑的屋顶,白底红梅斗篷衬得露出的那张脸,更如夜色中的精灵,不似人间所能拥有。 丁漠冷不丁出声:“你知道,我此行所为如何?” 苏妍回身,一双眼熠熠生辉:“为何?” “一月后,我会亲自上门提亲。”声音斩钉截铁。 苏妍默了默:“你不怕因我身上的宁国公府血脉,而遭到当今厌弃?” “那又如何?”丁漠环胸抬头,姿态自信到狂妄:“世上前程不止一条,可唯独,只有一个你。” 苏妍笑靥如花。 “我等你来娶。” 丁漠脸上的笑意,比月色更明亮。 他提气,顺遂心意地飘到苏妍身边,在腮边偷了个吻,人便腾飞而去,苏妍只注意到他眉梢眼角的快意,不由也笑了。 ************************************************ 第二日。 苏妍一大早就去秋水苑看过母亲,陪着吃了顿早饭,便回房换了一身素色,连鬓边都簪了一朵白花,才领着绿杨往外而去。 垂花门外卢二狗早就等着了,见苏妍出来便迎了上去:“小姐,车马已经备好。” 苏妍垂下眼:“父亲呢?” “苏大人一早便出去了,只是我等也不知大人去了何处。” “罢了。” 苏妍背着双手慢慢走出去,今日是宁国公府男丁行刑之日,她总要去送最后一程。至于劫囚,她不作想,苏家上下连到老家百来口人,她不敢冒险。 人力有时尽,对上拥有千军万马的国家,她一人毫无胜算。何况……大舅舅害了那么多人,并不无辜。 绿杨担忧地看了眼小姐,心下难受。 小姐这人向来坚强,便是练武受了伤也从不吭一声,今日却明显能觉得心情差得连掩饰都无法掩饰住,除了还能在夫人面前有个笑模样,其余时间竟是一点都不见开颜了。 这样的天仙女子,上天竟然忍得让她受这些,也不知日后的婚嫁该如何了。 苏妍自是不知身边小小的奴婢在为她担忧,只心内的沉郁确实化不开。可老天今日却讽刺得万里无云,天空一碧如洗。 她看了眼天,任绿杨揭开帘子,才一步跨了上去。 卢二狗见小姐与绿杨都入内坐好了,才示意马车出发。 一路马车得得得地往菜市口而去,苏妍安静地坐着,两手拢在袖中,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快要到目的地,马车却蓦地停了下来。 一道温润的声音传了进来:“娘子留步。” 苏妍厌恶地皱了皱眉,又是他,口中道:“沈公子又有何事?” “可否移步一聚?” 沈誉长身玉立在马车前,一袭白衫,清朗如溶溶月,引得周围路人驻足。 “今日还有要事,请恕苏某无礼。”苏妍冷道。本来心情便不好,听到这人的声音更添了几分厌烦。 “誉只有几句要说。”沈誉坚持。 菜市口本来便是鱼龙混杂之地,今日有那作威作福的宁国公府男丁斩首,人流更是比平时多了一倍,这般模样的一个郎君杵在那,自然是得了许多人的关注。 “咦,这小郎君,可真是俊俏啊。” “就不知,那车上的娘子是哪家的了,也不知是何等天仙模样,才能引得如此一个郎君倾心以待。” “啊,这个我知道,看到马车棱上的苏字标记么?不出意外,必然是那拥有倾城之貌的苏家大娘子。” “难怪了……” 苏妍听了一耳朵议论,心里明白继续僵着,只会成为众人谈资,只得道:“前方秋月楼菊字间。” 这是她之前便定好了的,视野极好,正好可以看到行刑之地。 大家小姐,还没有哪个抛头露面去混在人群里看行刑的,这都是惯例。 才说完,沈誉便让到一边,任马车驶过,笑不到眼里,只觉得心里第一次一点把握都没有。 他振作精神,嘴边牵着一抹笑,便带着下人依言去了秋水居。 卢二狗等在楼下,见他来了便领到了菊字间。 小二早前见苏妍已是惊了一回,见到沈誉又是惊了一回,心道今日怎一个两个的都长得这般好,看起来倒是天生一对。一边赶忙搭着巾搭敲了敲门,便见一个清秀模样的丫头上来开门:“何事?” 小二忙道:“不知娘子郎君是否要添些茶水?” 里面那两神仙模样的男女都没理他,那清秀女子倒是蹙了蹙眉:“可有碧螺春?” “有,有,有。”小二点头哈腰地应道,下楼取茶之时,正好听到男子地急切问句:“苏娘子为何不应我?” 心下便明白原来是那俊俏郎君求而不得,小二便颠颠地下去取茶了。 苏妍见小二走了,示意绿杨关上门,只留一道缝出来,才从容道:“我不为妾。看来父亲一早是去见沈相了。”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沈誉,果然在他身后见到了与丁漠一般的背灵,也是一般的薄透晶莹,脸容与沈誉相似。 沈誉像是没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脸色为难,他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可你苏府如今模样,我若娶你,必然是放弃我沈氏一族的前途。” “你放心,便是为妾,你在我心中也任谁都越不过去。”沈誉郑重发誓。 苏妍嗤笑了声:“然后再等你为了前途娶了正妻,来磋磨我?” 沈誉急道,连清风朗月都顾不得了,此时才有些真实出来:“誉,誉不娶正妻,可好?” “既有一时妥协,便有一世让步。”苏妍不信,见沈誉还是不放弃,加了记猛药:“何况,我应了别人。” 她很奇怪地一点都不在意沈誉会将这说出去,并非信任,反倒是……对这世情规矩的满不在乎。身体内像是有什么在发酵,要突破一般。 “别人?是谁?”沈誉柔声道,声音里却暗藏着一股狠劲。 苏妍摇了摇头:“这你不必知道。” “是不是那丁公子?”也许,天敌自有感应,明明与丁漠不过一面之交,沈誉却印象深刻,第一反应便是他。 苏妍好笑地看他:“不论是谁,我都不会嫁你做妾。” 沈誉蓦地闭上眼,手攥得极紧,半晌才睁开眼道:“誉不可能娶你做妻。我沈氏一族奋斗到今天地位,是无数族人的努力,不能毁在誉的手中。誉爱你敬你,却绝不可能将家族凌驾到誉个人的享受之上。” 他从前往后,都不会再这般朝人坦白。看着眼前女子如花鲜妍般的脸,沈誉心下绞痛,却不得不放弃,仿佛有什么制约之力在缓缓从身上脱离,他怅然若失。 苏妍只觉浑身一轻,心内隐有所感。 正要说话,却被一道低沉的琴音般的声音打断:“沈公子此言当真?当真要放弃苏娘子?” 丁漠一把推开菊字间大门,昂首阔入。 一贯的红衣赫赫,公子绝色。 沈誉皱眉,却不愿在这人面前示弱:“与你何干?” “是也不是?”丁漠逼道,一股如山岳般的气势压来,直让沈誉寒毛直竖,心底竟一点都提不起反抗的意志。 苏妍一愣,看样子,那暗纹带来的好处不少,丁漠今日简直是脱胎换骨,说不出的感觉,却与众人都不同。 再看,他身上的背灵彻底地融在了体内,隐隐一层光,其余看不见了。 沈誉闭眼,想到家中老父,想到日后,决然睁眼:“是,誉放弃。”既明知事不可为,何必迎头直上。 才说完,一股巨大的悲恸和绝望从灵魂深处席卷过他,让他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滴泪夺眶而出。 他呆呆地抹了一把脸,一股红光瞬间拔体而出,苏妍亦是如此,在半空混做一团,转了转,便随风飘散了。 丁漠满意地笑了,这才看向苏妍,像看向失而复得的宝贝:“血契散,静疏,就等你醒了。” 214|210.209.1.1 正午的太阳,既烈又蛮,照得人心发慌。 菜市口行刑处密密麻麻地围了一群百姓,纷纷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幕,仿佛眼前只是一出轻描淡写的大戏,而不是无数人命。 宁国公府上上下下几十口男丁,最大的如国公爷族叔,已经双鬓染霜,垂垂老矣,最小的不过才三个月大,看起来哭累了正眨着天真的眸子看向四周,乖乖地被抱在父亲怀中,尚不知这幼小的生命今日会被结束在这砍刀之下。 绿杨已经在门外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不论大舅爷做了多少错事,可国公府许多人是无辜的,月前还熟悉地在你面前说话之人,下一刻就会被残忍地尸首两段,她如何忍得住? 苏妍紧紧攥着手,指甲修得圆润,却依然嵌入了肉里,可此时她感觉不到疼。当真的置身在这个环境里,苏妍才觉得那一句“送刑”有多轻飘飘。 稚子何其无辜。 耄耋却无终老。 世事两难,苏妍这时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不能毁了苏父好不容易保得的苏府上下,那肉嘟嘟的小七满月她还曾抱过的…… 旁边传来了一阵叹息声。 丁漠捉过她垂下的右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掰开,苏妍掌心的五个血口子被白玉般的质感一衬,显得极为刺目。 他垂下眸子,掩住眼里的情绪,手轻轻拈了个诀,一道温暖的和风拂过,掌心火辣辣的感觉尽去,苏妍顿时舒服了许多。 她神奇地看向掌心,那血口子已经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痕了。眼里不由起了希冀,以丁漠现在的神仙手段,若是能帮她…… 苏妍心里不可控制地起了一层希冀,忍不住期待地看向丁漠:“丁公子,可否——” “不可。”丁漠拒绝,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透出琉璃似的黑,冰冷而淡漠地仿佛一尊佛像:“我不会插手。” 苏妍怔住了。 从她的角度看去,艳阳直射进窗户,恰好落在丁漠的脸上,显得那张脸俊得不像真人,眉锋锐,鼻挺拔,薄唇线条清晰,却更冷了。 她突然反应过来,苦笑了下。 也不知道刚刚怎么就脑筋突然搭错了病急乱投医,确实是自己为难了,此事不论是谁去做,都是带累家族之事,纵是丁漠有再多神仙手段,又怎敌得过拥有万里河山的中宗之主? “对不起,是我逾距了。” 苏妍轻声道,收回视线,怔怔地看着下面。 丁漠转头看她,负手不语。 “午时三刻,斩!” 监斩官亲笔判,一道红头签被重重地掷了下来,在地上还蹦了两下。 刽子手的大刀被阳光反射,亮得刺眼。 苏妍被晃地闭上了眼,眼前却出现了一片暗红色鲜血组成的暗流,地上满是残肢碎肉,她不禁“啊”地叫了一声,睁开眼往窗下看去。 出乎意料的是,一群江湖野路子在一个领头黑衣人的带领下与周围的京畿卫打了起来,刽子手躲到一旁,行刑被打断了。 苏妍一惊,旁人或许还认不出,可她却是对方化成灰都能认出来,这领头黑衣人的身影正是那与她日日相对,任意豪侠的二哥。 可二哥不是在府内陪着母亲么? 苏妍不由咬紧牙关,手指紧紧地抠住窗棱,以阻止自己跳去下帮忙的冲动。手劲使得太大,窗棱上的牡丹雕花竟被戳出了洞,木刺刮过手上细嫩的皮肤,瞬间沁出了血来。 丁漠转头看了那碍眼的红,到底没管。 苏妍忍得牙关都在咯咯发抖,她的二哥,怎么还是这般冲动?明明昨日还是一副沉稳样子,将她也骗了过去。 野路子就是野路子。 不过一会,便分出了胜负,只有那领头的黑衣人还在苦苦强撑,在数百京畿卫的攻击之下,不一会便全身挂满了彩。 她一下子揪住一旁人的袖子:“你有法子的,对么?” 不料却被丁漠冷漠地拂开:“无法可想。” “那是我的二哥啊,我最亲最亲的二哥啊。”苏妍原本也只是存了一点微弱的希望,听到这句话立刻便泄了气,肩垮了下来。 她死死屏住嘴,不让自己呜咽出声,鼻头通红,眼泪便簌簌地落了下来,唇颤着:“我不管静疏是谁,我也不管什么劫数,我只要家人安稳,岁月静好,不行么?” 外祖一家她尚能理智对待,可到了日日相处的家人这里,苏妍便无法保持冷静了。 丁漠垂眼,怜惜地看着她:“所以,这才是你的劫。” ——劫? 苏妍怔忪,手撑着窗子才勉力站稳,重新注目窗下却正好看见领头人一只手被硬生生斩落下来的情景。 她不由闭了闭眼——大局已定,无可挽回。 黑衣人突然隔着面巾狡猾地笑了下,围着的京畿卫们顿觉不好,立马散开。一股浓烟从场中四散开来,随着一阵剧烈的爆炸声,黑衣人作为正当口,连着地上的那些死去的野路子,全部被炸成了无数碎块,噗噗噗地落了周围人一头一脸。 他竟然从未想过活着回去,这样一来,朝廷便是想抓人,也没办法。证据完全销毁了。 苏妍额头也溅到了两滴血。 她呆呆地站着。 血流入眼中,使得世界全部浸氲在一片铁锈红里。她骤然笑了声,眼前仿佛都被罩了一层血色的细纱,不真实起来。 “行刑!” 地上的鲜血还未流尽,一颗颗人头便像秋天地里的麦子,被一茬一茬地割了下来,半点不带打顿的。连那稚嫩的婴儿的小头颅,也滴溜溜地落了下来,脸上尚是天真的笑容。 厚厚的鲜血染没了脚下的土地。 周围原本还等着看好戏的百姓们,也静默了下来。 生命在这里,被决定得最残忍又最轻率。 苏妍此时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脚下是无尽的鲜血,数不清的尸骨。她穿过洞开的门户,走过青衣小厮的尸身,掠过九曲回廊,一步一步往前迈。 鲜血浸透她的脚趾,迈过她的脚背。 苏妍赤着脚,浑浑噩噩,眼前是一片殷红,她无意识地往前走,路过无数尸骨,她看见自己取出一个黑色的袋子一路走一路收,直到来到了一个清幽的苑落。 她能感觉到内心深处传来的无边惧意,她拼命地对着那个无意识的自己说“不要进去不要进去”,但却仍是进了去。 穿过血溅的正厅,脚的主人来到了一处精巧的屋舍外。 苏妍能感觉到自己在簌簌发抖,身体在抗拒,仿佛将要发生极其不幸之事。 “不,别进去,你会后悔的!”她对自己说。 门还是被推开了。 一仰一伏的男女尸身,一个床上,一个地下,一成不变的血液颜色,她却能感觉到那个自己内心的哀恸。 “父亲,母亲。”她听到自己说。 巨大的悲恸席卷了她。 族灭无存。 流血漂橹,盛宠与衰败,不过一瞬。 盛世安好在哪里?宗族安好又在哪里? 苏妍走不出,她赤着脚团团转,她找不到出路。 心被绝望浸透,被暗红所染,她的世界沉浸在一片血红里。 …… 丁漠安静地站在一旁,为她加持。 日落月升,苏妍还未醒来,反倒是一双薄皮面通红,血色暗涌。 绿杨敲了敲门,再站不住:“小姐,夜已晚……” 丁漠扫了一眼苏妍,眉心不自觉地拢在了一块,嘴唇抿了抿,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把横抱起苏妍道:“你坐马车,我自先带她回去。” 说着,一道紫色流光倏忽而至,他纵身一跃,便抱着苏妍踩剑而去。 只留下呆愣愣的绿杨:“神仙……” 御剑不过两三息,丁漠便带着苏妍到了苏府,直接落到了正房。 正房已经忙做一团,仆人东奔西走,口中呼号,竟然对苏家娘子与一个男子同行毫不在意。 有个眼熟的丫头经过,丁漠一把拉住:“发生何事?” 那丫头正是苏妍身边的三等丫鬟琉玉,在茂春园曾见过丁漠一次,见是他先是唬了一跳,才注意到一旁呆愣愣的苏妍,一把便跪了下去:“小姐啊,夫人没了啊。老爷,老爷被官差抓走了。” 苏家上下人心惶惶,作为签了死契的下人,他们也落不着好。 苏妍听不到这些乱糟糟的,只隐约觉得,好像又有人死了。夫人,夫人是谁?她脑中不由出现一张清秀柔美的脸。 “也死了?”她愣愣的,声音涩哑。 琉玉大哭。 苏妍恍惚地想,这人可真能哭啊,身体却自觉地往秋水居的起居室去,李嬷嬷的哭嚎声传了出来:“夫人,你的命好苦啊!嬷嬷还没去,你就去了啊!”捶胸顿足。 苏妍只觉得世界像是隔了一层,怔怔地走了进去,丁漠停在了门外,眼神关切地看着她。 宁秋脸上罩了一层青灰,死气泛了上来,眼睁着,不肯瞑目的样子。 苏妍不由晃了晃脑袋,这张脸与记忆深处另一张脸重合了起来,一样毫无生机,一样猝不及防。 痛极反生,她反倒大笑了起来。 劫,真的是劫! 她盼望家族安稳,亲人安好,偏偏就家不成家,亲人死的死,困的困;她平生最怕血溅满门,偏偏外祖家男丁满门尽灭,血积满地。 不,她不服! 苏妍的眼越发亮起来,上苍要折辱她,要磋磨她,要让她执念尽消,做那无趣的活菩萨,她偏不! 她苏妍此生不会认输,必与这该死的命运奋斗到底! 一股强横的力量冲天而去,苏妍只觉眼前血红色迷雾尽散,尘烟进去,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再睁眼,正好落入一双温柔的眼里。 “你醒了,静疏。” 苏妍转头,看向周围,一片空落落,仿佛只做了一场噩梦。她支着额突然低低笑了起来:“是了,我是傅静疏。” ……我醒了。 原来,前世家族被灭那一幕,自始至终便是她内心最深的执念,几近成魔。她以为自己处理好了,原来却并不是,只是一直以来被压得太深。 215|214.213.1.1 完整版全文首发尽在晋/江/文/学/城!作者写文不易,姑娘们请尽量支持正版噢,么么哒~ “障眼法使得不错。” 傅灵佩眼睛还微微泛红,那神采却比最纯澈的冰晶还耀眼。 ——这一切,不过是丁一为了刺激她觉醒的一个局,一个障眼法。 所谓苦心孤诣,也莫过于此了。 并不是说丁一神通广大到从头到尾都他一手安排,他毕竟也是昨日才觉醒的。 只怕是昨晚他参透了明世境的意图,今天干脆就顺水推舟了一把,让宁国公男丁斩首,苏二惨死,苏母横死,苏父被囚种种全部连在一块,将“苏妍”或者说“傅灵佩”的心魔强势唤出,以最酷烈的形势逼她面对和突破,才让苏妍顺利蜕变成了傅灵佩。 若照着明世境温水煮青蛙的速度,虽最终她仍需要面对这些,却未必比得上这些连在一块的刺激度了。 如果今日只有宁国公府之人被斩首,对“苏妍”的刺激不会这般大,事实便是如此,亲疏远近,无可辩驳。 只是……他对她还真有信心。 想到这,傅灵佩未免嘴角一撇。 “哎,哎,当时可心疼死我了,要不你摸摸……”丁一一把捞起她的手,无赖地放在胸口:“瞧,现在还在噗通噗通乱跳呢。” “再说,剧情需要嘛……”他挤了个笑脸。 那样的脸,怎么样也让人生不起气来。 傅灵佩本来也只是作势,见此反倒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跳就该死了。” “对了,你将我,不,苏妍的,”她改口:“……苏妍的父母兄弟,还有外祖一家都安排到哪去了? “唔,”丁一本来还想卖个乖子,讨点甜头,可见傅灵佩微红的眼眶,又心软地叹了一声。 “放心,除了那几个祸头子,我都用障眼法给安置到了别处,等过两日便送他们去别处。只是从今往后,他们都得隐姓瞒名,不得再以本来身份生存下去。” 丁一神情厌恶:“只是,如宁国公世子这般恶行累累之徒,我没救。” 傅灵佩默。 这话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说救,那便与她良知过不去,毕竟那人害了许多无辜之人,可不救,又与她身份违背。 “如此。”她只道。 能有血脉流传下去,便好了。傅灵佩心想。 “那苏妍的母亲,二哥,还有父亲呢?” “一切安好。” 丁一摸了摸她脑袋:“我提前在此设下了幻心阵,苏妍肉眼凡胎,察觉不出来。幻心阵所起,越害怕什么,就越出现什么。本来我不会用到这一步的,只是你迟迟不醒……所以你放心,苏妍的父母兄弟,一切安好。” 傅灵佩手心痒痒的,忍不住想抱抱他。 丁一骤然笑了一声,像是察觉到她的心思,长臂微舒,歪着脑袋笑嘻嘻地看她:“不拥抱一下么?” 漫漫长夜里,红衣耀目,张扬而热烈的生命,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将傅灵佩的心烧得滚烫。 他信她,并妥善安置她。 修真路上,有此良伴,幸甚。 不过傅灵佩还是想逗逗他。也张开了双臂,灿烂地笑了:“你来。” ——反正,她不来。 丁一才无所谓。 他脚尖一旋,傅灵佩还未反应过来,怀抱里便多了一个……巨婴。丁一身子微倾,一手环住她的后背,一手扣住她的脑袋,胸腔震动,声音闷闷的:“静疏。” 两字喟叹。 傅灵佩一哂,轻轻拍了拍他:“乖,起开。” ——像拍一个大狼狗。 丁一不肯,耍赖地使劲抱着不放,笑话,谁放谁傻子。 傅灵佩拿他没办法,干脆脑袋搁在他下巴上,神识扩开,周围纤毫毕现,残垣断壁,荒草破败:“你又将我带到孙宅了?” “唔。”丁一声音软软的:“谁让你不觉醒,这里好。” 他没说出好在哪,傅灵佩却也察觉到了。 她不自觉“咦”了一声,难怪那日丁一带着她狼狈逃窜,这里看起来果真不寻常。 “看来你这幻心阵,与这里可算是天造地设,邪门透了!” 正常的幻心阵,也不过是惑人心智,可设在这九幽阴地上的幻心阵,却多了一丝邪气,能将人最深处的*勾出来,所以即便是傅灵佩,也抗拒不了。 明世境自成小世界,原本傅灵佩以为这小世界里的一切都是幻术构成,可在此生活了三四年,她已经察觉,这个小世界规则完善,显然已经自成一域,一草一木皆是真实,更别说那些有血有肉的人了。 也正因如此,这个世界与她之前生活的世界相比,毫无灵气! 所有的灵气都被化作明世境的养分,而她们这些外来被投入的变数,更是最大的补品。只是明世境并没有清晰的本源意识,也没有身体可以去夺取,只能凭借本能影响这个世界,让这个世界为他所推动,通过制造一些事件来夺取这些“变数”的灵魂之力,也可称之为心魔试练。 只是此处奇怪的是,居然有阴源之力。 丁一也借此阴源之力,将幻心阵改造得更上一层楼。可是,一个毫无灵气的末法世界,如何会有这阴源之力?阴阳相伴相生,既然这小世界规则完善,那么必定就还有阳源之力。 “我有一个想法。”傅灵佩安静了会,突然道。 “你说。” “明世境如果真的能自成小世界,未免太过逆天了。便是造化之力,也不过如此。世界上所有的空间宝物,包括须弥芥子之类的东西,规则都是不完善的。可此处却有人类生存,规律有序,那必然不是那些规则不全的世界。” 丁一鼓励她说下去。 “这样一来,这样的明世境,怕是只有真正的仙人,才能掌握一二,可就连一个化神修士就能炼化,未免有些奇怪。”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明世境,只是一个传送之门,我们被它吸入,是传送到这个小世界里。”丁一肯定她的想法。 “对。”傅灵佩脸红馥馥,看起来颇为香甜可口。 丁一心痒痒地直接化为了行动,趁她不注意便轻轻地咬了一口,直留下一串口水和压印,而后大声笑了起来:“我媳妇真聪明!” 傅灵佩忍不住捂脸:“喂。” ……要不要脸。 丁一当然是不要脸的了。 他狠狠将眼前女子揉了一把,直将她揉得化成了一团水,气喘吁吁,才肯消停下来。他苦笑地看了看身下,平息下粗喘才道:“你猜的都对。” “明世境只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只是,你我现在被困在这个小世界里,要出去,还得靠它。而孙宅,却是唯一的突破口。我今日凌晨之时便来探过,阴之上,阳之下,形成最稳固的阴阳和合之地。只要打穿此地,你我便能回到原来的修真界。” 傅灵佩沉吟了会:“可此处,我还有因果未了,若就这么回去了,怕以后与修真有碍。” 明世境将他们投入这个世界之时,便为他们捏造了新的身份,这新的身份已与其他人有了交集,若她就这么走了,惹得苏家父母心有挂碍,怕是不妥。 “唔。”丁一颔首:“此言不差。我给你一月,处理此处事务,之后来此闭关。” “闭关?”傅灵佩诧异。 “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丁一将她推开,一向吊儿郎当的脸上反多了几许凝重:“此处与玄东界的壁垒必定比沧澜与玄东还大,金丹不一定能破开这阴阳和合之地,此其一。我想在此结婴,此其二。” 结婴? 傅灵佩直直看向他的眼睛,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这壁垒大,意味着那位无法察觉到他的举动,禁制道纹又无法隔界控制,便起不了作用。再加上丁一之前的种种准备,离缘印、流云石的阻隔,那人必然制约不了他结婴。而那人所想之事,只要结婴,便失败了一半。 “只是结婴需要海量的灵气,此处无灵气,如何结婴?”傅灵佩犯难。 “莫非你打这阴阳和合的主意?”她脸色微红。 丁一哑然失笑:“你要是想,也不是不可。” 傅灵佩恨不得呸一声去,脸愈发红了。 丁一笑不可抑,笑罢,忍不住揉一揉她的发顶,直到那盘得好好的发髻乱糟糟得才肯罢休。“瞎想些什么?” “明世境这么多年来,想必吸了许多灵气,我们不如抢过来化为己用。” “怎么抢?”傅灵佩眨了眨眼,她对阵法真正是一知半解,一点也想不出来该如何行事,明世境本体在那化神手里,丁一想怎么抢? 216| 214.213.1.1 沈誉回府的时候,一切还是如常的,甚至还与帮沈家看了一辈子大门的老世仆老宗打了个招呼。 “宗叔,我父亲可还在外书房?” “哎,二公子。”老宗一溜小跑,哈着腰点头道:“相爷早就回府,现在陪着老夫人用晚膳。” “哦,这么晚了。” 沈誉收起唇边的一点浅笑,愣愣地看了看天色。他一路走回来,居然走了那么久,连晚霞都已经落下了。 沈家书香世家,历来最重规矩,即便是颇为受宠的沈二公子也还需要晨昏定省,无法免俗。 沈誉带着贴身小厮缓缓往里走,打算先去慈睦堂老祖宗那请个安。 老宗看着沈誉远去的背影,嘿了一声,说不出哪不对,但总觉得今日二公子看起来不太寻常。随即又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家二公子这般人物,哪里会有不妥? 慈睦堂内此时其乐融融,一大家子都在一块凑趣,膳食已然撤下去了。 “老祖宗——” 沈誉笑着走了进去。 沈母本还在婆婆面前凑趣,见小儿子回来,立马迎了上去:“誉儿可在外用了飨食……”话还未完,惊讶便现在了脸上:“誉儿,你怎么了?” 沈誉在家中向来是受宠的小辈,便是那老祖宗也是千疼万宠着的,听到沈母话,连忙一叠声道:“誉儿,誉儿过来,让老祖宗看看,怎么了?” 沈誉恍然地站在原地,仿佛没听见一屋子的沸腾,口中轻声道:“我,怎么了。”他不是好好的,很正常么? 正常地回府,正常地打招呼,正常地与老祖宗请安。 沈母的眼泪蓦然落了下来,伸手摸上二儿子的脸:“誉儿,誉儿,别吓娘,告诉娘,你怎么了?”为什么一向冷静的儿子竟然…… 沈誉恍然地抹了一把,只见指尖一片湿漉,他有些愣——这些,是什么? “哎,我的小乖乖,心肝儿,快来祖母这,这在外受什么委屈了?”老祖母的腿脚不是很好,只一叠声地唤。 “胡闹!”沈相猛地拍了把桌子:“堂堂七尺男儿,怎可哭哭啼啼!胡闹!胡闹!” “我……哭了?” 沈誉这才意识到这些湿漉是什么——难道他竟是顶着这一脸湿回来的? 不,不对,想到老宗的反应,他又觉得不是,沈誉内心还在分析着,应该是看到这慈睦堂和乐融融的样子,才落泪了的,所以并未曾丢人到外面,他沈家的颜面还是保住的。 “对,保住的。”他愣愣道,自言自语的表现吓坏了一干人。 “誉儿,你……”沈相突然想到了早上苏哲远所回之事:“你去找苏丫头了?” 沈誉抿了抿唇,垂着眼不回答。 “什么苏丫头?老爷,你在说什么?”沈母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末儿丫头?你们爷俩做了什么?” 沈相没回她,只恨铁不成钢地对着沈誉道:“不成器的东西!不过是个女人,你要是成了那人上之人,还怕没女人!” 沈誉的大哥沈信在一旁听得尴尬,朝他夫人示意了一眼,两人便找了个借口一同退下。 沈母在一旁听罢事情原委,怒不可遏,在任一个母亲眼里,自己的孩子都是最好的,何况沈誉向来出色,品貌在整个上京城都是顶顶尖的,要纳一个前程不大好的苏府丫头为妾,竟然还被拒绝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誉儿,别哭别哭,母亲来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宁秋向来耳根子软,不如母亲去说说,软的不行来硬的,肯定能帮你把苏丫头纳回来。”沈母一边说,一边取出巾帕来揩。 沈誉推开,眼有些红:“母亲,没用的。苏娘子素来性子坚定,决定了的事便没有再悔改的。” “何况,镇国公嫡幼子郑重对儿子说了,要娶苏娘子为正妻,儿子……比不了。” 沈母哑然。 她虽疼爱自己孩子,却也不能扪心,世上哪个女子有做正妻的能耐,会愿意做一个可以任主母打骂的妾室?何况镇国公府门第不比他们差,那苏丫头除非是脑子坏了,才会答应他儿子。 “罢了,誉儿,回头娘亲给你找更好的。” “没有更好的了。”沈誉说完,从秋水居一路回城便闷在心里细碎的苦痛骤然连在一片,让他痛得直抽了口气才漠然道:“母亲,世上再无更好的了。” 只是,这最好的,他要不起。 沈誉心想,他做得没错。丁漠可以任性,但他沈誉不可以。 丁家已是勋贵,皇帝给的爵位只要不犯错便不会轻易收回。可他沈家不一样,即便沈父亲身为相爷,一切仍然仰仗当今鼻息,若他娶了苏妍,那么他沈家再得不到信任。一个得不到圣上信任的相爷,只会滑向深渊。 沈家上下他沈誉不能不顾。 家族为要,是他自生以来便有的信条,所有悖于这一切的,都必须舍弃抛却。 可即便如此,他胸口隐隐传来的痛楚,依然让他茫然失顾。 “对不起,老祖宗,誉儿失态了。”沈誉牵起一抹笑,朝沈老夫人走过去,作了个揖。 “誉儿,你记住了,我沈家从来不曾出过乘人之危之人。”沈夫人看了儿子一眼,沈相一脸惭愧。 “那苏丫头小时老祖宗也见过,确实是个好丫头,可惜与我沈家无缘,你们父子二人想要纳人家为妾,未免太小瞧了人家。誉儿,你忘了吧。” 沈誉肃然,缓缓垂首,令自己忽略掉心口那一丝隐痛道:“喏。” 他其实从来不曾有过挣扎,即便再想要,在家族前程中,个人男女情爱便成了可以立刻舍弃的东西。 不论何时何地。 *************************************** 在傅灵佩和丁一两人亲亲热热的时候,自然是不知道沈誉这番心境的。即便知道,想来也不是太在乎。 丁一再三挽留不住,便只能先送傅灵佩回去。 她今日精神刚刚觉醒,修为还未有时间打坐恢复,便只能任丁一一路“乘人之危”地吃尽了豆腐,及至落地,还是气喘吁吁的。 傅灵佩面无表情地将他的手从胸口扯出,试图掩饰粉馥馥的脸色:“我到了。” 雾蒙蒙的眼,却彻底地破坏了她极力做出的一副端庄样。 丁一也不恼,乖乖地任她抽出,指尖放在鼻尖轻轻一闻,一脸陶醉:“果然是,软、玉、温、香。” ——要!点!脸! 傅灵佩忍不住风中凌乱了。 217| 214.213.1.1 傅灵佩神识已然恢复了,先扩开将苏府上下整个都打探了遍,发现一切如常,并未因为她不见而引起轩然大波,便猜到必然是绿杨早先回去就安排好了的,心里不由赞了声。 回头见丁一还懒洋洋地靠着壁柱看她,道:“你还不走?” 丁一叹了声,不由开始怀念起一刻钟前任他捏圆搓扁的娇姑娘来,只定定看着她不说话。过了会才谑道:“小没良心的。” 话音未落,傅灵佩便觉腮边掠过薄羽似的吻,伴随着好听的一声轻笑。 红衣猎猎,在月夜光华里,衣袂飘过长空,一闪而没。 傅灵佩笑着,几个起跃,便落在了自己的苑落,绿杨正恭敬地守在她门外,见到熟悉的裙摆,连头都不敢抬,也不惊讶,只屈了屈膝道:“小姐。” “唔,你今日表现很好。”傅灵佩目光在她低垂的脑袋上转了一圈,“随我来。” 绿杨应是。 两人默不作声地步入闺房,竟是一点都没惊动抱厦里的几个二等丫鬟。 傅灵佩随手一弹,原本已经昏暗的铜灯瞬间便哔啵哔啵地剧烈燃烧起来,闺房中瞬间亮堂了许多。 绿杨眼皮不由跳了跳,以前小姐虽说武功不错,可也没见这般手段,忍不住快速抬头瞥了一眼,一瞥之下,不由呆住了——若说以前小姐就算是绝色倾城,可现在这般飘渺的气质,可直接说是羽化登仙不为过。 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但气质却又好上了许多,这短短的一段时间,竟似脱胎换骨了一般。原来她还敢直视,现如今不过是瞥了一眼,却被那出鞘的气势给刺得眼睛生疼。 绿杨自然是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种,叫威压。 即便傅灵佩极力收敛,可金丹圆满的威压,对于一个一点灵力都无的凡人来说还是勉强了些,但凡凑近点,便忍不住抖若筛糠了。从这点来看,绿杨还是意志很坚定的。 傅灵佩满意地笑了。现如今她既已觉醒,自然是不愿意再囿在这窄小的后院里,只天地自有规则,她在这里欠了几年因果,也与宁秋和苏二有了感情,也不能直接抽身而去,势必要安顿妥当了才能抽身,绿杨心性不错,倒是可以托以重任。 “今日你回来之时,苏府情形如何?” “秉小姐,奴婢回来之时,二公子正陪着夫人用晚膳,老爷本也欲一同用膳,却被夫人,嗯,阻了。”绿杨极快地瞥了她一眼,脸色为难。 傅灵佩顿时明白,这阻,怕是用字轻了些。 今日是宁国公府阖府男丁人头落地之时,苏母必然不好受,见了这罪魁祸首哪里还会有好脸。 “便是这些?” “便是这些了,不过……那外面来的,”绿杨指了指外在道:“那位与老爷在秋水居外遇上,说了会话,老爷的面色好了许多。” “哦?” 傅灵佩有些漫不经心,按照她对傅灵飞的理解,此人虽气运不同常人,可到底意志薄弱,爱慕荣华,在这个世界里陷得太深,只需临门一脚,便会化作那镜子的养分,反倒不需她插手。 经过这么多年的琢磨,傅灵佩反倒发现,傅灵飞与她命脉交错,她越是出手打压,傅灵飞获得的机缘越逆天,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手托着傅灵飞要与她打擂台,将她这个逆天之徒打压下去拨回正轨。 按前世脉络,傅灵飞洗过灵根后灵根虽好,却还没有现在的水灵体好,水灵体灵体纯粹,兼单水灵根,虽攻击不算强悍,但却极好晋升。 所以,她不能亲自出手,不过借刀杀人还是会的。 现如今——只需要一根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你打听到,她与老爷说了些什么么?”才问出,傅灵佩便忍不住摇头笑了,也是她着相了,现如今傅灵飞*凡胎,只需神识监视好,便无所遁形了。 “无事,你先退下吧。” 傅灵佩摆摆手,突想起一事道:“今日比较疲乏,明日我若是起晚了,也无需唤我,若有人来寻,不论是谁,一并帮我挡了。”即便是苏母苏父他们,也是一样。 绿杨虽然心中有无数疑问,但作为贴身侍俾忠心与服从才是第一要务,便也垂着头应了,躬身退了出去,将门掩好,才回到抱厦去了。 傅灵佩见绿杨出去,习惯性地想从储物袋中取出九环宫锁阵盘,却发觉落了个空,身上不论是储物袋,储物戒,还是须弥境,一概皆无。 可想起之前丁一分明御剑带她回来了,莫非…… 她心念一动,果然,以神魂养着的法宝,从一七剑,炙云鞭,黑乌炉,瞬间便出现在了面前。 傅灵佩不由扶额一笑——之前她竟然因为觉醒,反倒忽略了一点。 储物袋、储物戒和须弥境,因此处空间法则和明世境的阻隔,她无法破开,只能出了这小世界再用。 ……只是丁一为何能用? 傅灵佩略想了会,觉得必然与那比目珠有关,只是未免有些巧,莫非他早就知道会进入这明世境,提早就做了准备? 决意下次见他再问清楚,傅灵佩收起法宝便盘膝坐在床上,打坐运起了南明离火诀。 这个小世界虽无灵气,形同末法,但傅灵佩在被吸入这世界之时,体内灵气便有,之前只是未觉醒,现如今打坐,将体内的灵力重新按照大周天的路线循环,直到灵力在体内所有奇经八脉都运行一遍即可。 傅灵佩虽然久未打坐,但身体自带记忆,不过是开了个头,体内的灵力便汩汩如江河直下,由小溪渐成洪流,按南明离火诀的路线运行起来。又因为体外一丝一毫的灵气都无,习惯了浸润在灵气中的身体在有意识地控制下,灵力不往外泄一丝一毫,从而加大了傅灵佩对本身灵力的把控。 修真不知时长。 当傅灵佩还沉浸在修炼中时,外面却因为她长时间不出房门闹了起来。 “小姐出来了么?” 宁秋扶着李嬷嬷的手,不悦地看向绿杨。翻了天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也敢拦她,若不是看在她是女儿的贴身丫鬟很受爱重的情况下,早就让人叉着出去了。 绿杨拦在门前,不肯动,只躬身道:“小姐交代过,昨日太累要多休息一会,任谁来都不见。” “你好大的胆子!连我也敢拦?” 苏沐火气也上来了,现如今已是午膳时间,妹妹一睡便睡了这许久,偏这刁奴还拦着不肯让开。 正当他撸着袖子,打算直接推门进去,却发现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张无暇白玉般的脸露了出来,而后是那一双眸子,任水墨丹青都描摹不出的潋滟双眸,仿佛身上的绫罗彩缎都是污秽,无法匹配这般的毓秀绝艳。 最慑人的,却是那不怒自威的气势,苏沐结交豪侠无数,便是那杀人无数的江洋大盗身上都没有这般浓重的煞气,便是那龙椅之上的九五至尊的龙威都未曾有这般的慑人。 ——苏府,藏不住这样的人物。 苏沐当场便愣在了原地,连到身后的宁秋、李嬷嬷等一起,整个院落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这绝艳与气势在傅灵佩身上一闪而收,再看去,又如平常一样了,苏沐不由摸了摸后脑勺,见想不通便不想了,到底之前的印象还在,便不如平时自在,只还呆在原地,讪讪道:“妹妹可饿着了?我与母亲不放心,便来看看。” 傅灵佩笑了笑,摆手示意其他人先下去,只让绿杨还守着,领着苏沐与宁秋入了房,连李嬷嬷也隔在了门外。 “且不说这些,我暂时还不饿。” 经过一夜的修炼,傅灵佩的灵力已经恢复了大半,金丹期修士便是十年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事,早就进入了辟谷期,不过这些她也不需要与他们说,只不急不缓道:“有两件事。第一,宁国公府男丁除却惹祸的几人以外,其余全被我安置在了一处安全的地方,若你们有暇,下午便可带你们去。只此事事关重大,不论对谁都不可说,指我们三人知道即可。” “此话当真?”苏沐直跳了起来。 昨日因他在家安慰母亲便没去菜市口,只听仆人回报说那边的血都积了厚厚一层,惨不忍睹,可妹妹又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下那许多人的?京畿卫可不是好惹的。但妹妹向来一言九鼎,从不说虚言,想到偷龙转凤的那些戏码,他若有所悟。 可又有无数个疑团在他心里打转,但在现在这个“妹妹”面前,苏沐不自觉地就不敢多言。 宁秋喜极而泣,她本来便对外面的事务一无所知,又对女儿有盲目的信任,傅灵佩一说,她便信了,拿着帕子不断擦眼泪,只道:“好好好,不愧是末儿!我宁家一脉终未血脉断绝,母亲也有颜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了。只是此事隐秘,我等还是不给末儿添乱了,我这宁家的罪人也无颜面去见他们,末儿只需要好好地安置他们便好了,只母亲手头还有些银钱,一会便与去开箱拿些银钱使着。” 傅灵佩眼神渐渐柔和起来。 苏沐却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看到了什么?他竟然看到妹妹在“慈爱”地看着母亲? 这必然是他眼睛出了问题。 他忍不住揉揉眼睛,再看又正常了。 傅灵佩板着脸道:“第二件事,我已答应镇国公府嫡次子提亲,若他派媒人前来,还请母亲好好招待。” 此话一落,苏二与宁秋顿时呆若木鸡。 ——他原先便知道妹妹(女儿)大胆,却不知她竟然大胆到这般地步,竟然私自答应男子求亲? 待要张口,见到傅灵佩脸上神色,又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 罢了罢了,非常人行非常事,原就不该以常人之理对待。何况苏府经此一事,末儿还能自行寻到这般好的人家,果真是不同凡响。何况以末儿心性,那男子当不会差,他们该相信才是。 两人不约而同的,在关于妹妹(女儿)的婚事上,竟然达成了一致。 218| 214.213.1.1 全文首发晋/江/文/学/城!作者写文不易,请支持正版~ 这丹方并不算是修真界正儿八经的丹药,只比那些凡方略高一层。 不过也正因如此,苏母的身体也才禁得住药性的冲击,以百年灵芝、人参与田七等药草按一定比例配合,提取药性直接以灵力捏合而成,连火炼都不需。 傅灵佩让卢二狗去将这些药材都采买了来,不过花了一刻便将这“荣养丸”给捏好了,说起来这些药材在玄东界不值一文,但在此地却所费不靡,竟然将“苏妍”这许多年积攒下来的体己花销一空,统共才捏了六枚出来。 她趁着这两日的闲暇,将这荣养丸一人一枚暗中捏碎了混在茶中,分别给苏母、苏二与苏父服下。苏母前几日吐血,气血两亏,这一粒荣养丸下去,青白的面色瞬间便红润起来,连一头乌发都油亮了不少,显得整个人年轻了五六岁一般。 苏二更是觉得体内应长期练武的一些暗伤沉珂尽去,连苏父也感到浑身轻健不少。只这日日朝见,让人见了他这般精神模样,反倒引起各方议论又是后话。 荣养丸的效力可见一般,虽无延寿之用,却有百病全消之能。可惜苏二是个心大的,苏母又挂心先前宁国公府之事没有留意,家中唯有苏父有所察觉,不过因探来探去都未曾发觉原因,便也放下不提。 傅灵佩这晚上冥想打坐,白日陪伴苏家人,偶尔与丁一趁隙相见,日子过得好不乐哉。也亏了这小世界毫无灵力,反倒让傅灵佩抽身出去,以更超然的态度从另一角度思考,探索灵力一道的奥秘,对体内的火灵力控制越见加强,虽灵气的总量不变,但却更精纯更凝聚了。 凡尘历练,炼尘炼心。 这小世界的短短几年,傅灵佩失觉失忆,对修真一无所知,真正地以一个凡人的心态生活,细处更有体悟,比之往日的历练更有心得。毕竟以往不论她去何处,总还是以修者心在看世界,虽自己不察,却对凡人仍有高高在上之感,体悟不深。 凡人寿短计长,蝇营狗苟不过为权为钱,与修者为长生而不断攫取资源又有何异?修者无法超脱物外,不过是另一个本事更大,寿命更长一些的凡人罢了。 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低贱。 修者心,修者心—— 她所求,为长生,为家族,为情爱,这是欲,亦是动力!不必抛却,不必鄙夷,处处皆风景,坦诚接纳才是! 想罢,傅灵佩只觉心上尘埃尽去,眼前一片澄澈通明。 绿叶红花,飞鸟鱼虫,皆有存在意义,非修者通天,非凡俗堕尘。 大道三千,瑰丽奇绝,真正向她揭开了冰山一角,让她目眩神迷,直有醍醐灌顶之感!若非灵力不足,怕是直接结婴了! 傅灵佩遗憾地睁开眼,转念一想,自己又着相了。 此际的心境提升,让她心境直接垮了两个境界,在元婴后期之前不会再有瓶颈,只需按部就班地修炼,便能一路顺畅地直接修到元婴后期,这已然是不错了。 一月之期,转瞬而过。 这一月,对苏父来说甚为难熬。 朝堂众臣暗暗的排斥与孤立对他来说只略有影响,但今上的不喜,却让他如坐针毡。一个做得出“大义灭亲”之事的人,从道义上来说没错,却会让周围之人对他心生警惕,即便是顶头上司,也会不自觉疏远他。 不过,这些打垮不了他。苏哲远从一届寒门能爬到如今高位,心理承受能力要比常人大得多。但最让他觉得日子难熬的是,不论他如何做小伏低,宁秋从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冷言冷语刺人心,想来若不是为了儿女,怕是要直接和离。 这时,苏哲远才想起年轻时,他们也曾有过好时光。也曾红袖添香,也曾情意缱绻,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这些温柔情意都被他的一腔愤懑给丢弃了,只余下厌烦与压抑。而留京的一双儿女,对他也疏远许多,有敬无爱,曾经和乐的一家子,已经消逝不见了。 他这才觉得痛悔。 不过即便是痛悔,在一向刚强与坚硬的苏哲远这里,面上是半点不露的。 这日,他刚刚回府,便见一个鼻青脸肿的青年男子又被打将了出来,随后一个穿红戴绿脸上点了颗痣的媒婆大呼小叫地跑了出来,一堆礼盒从里面噗通噗通地落在地上,散了一地。 “哎呦,魏郎君,这苏小娘子也太凶悍了,我们不如换一个,啊?” 苏府外瞬间站了一群百姓,指指点点围着看戏。 “这都是这一个月里的第几个了?” “应该也有十七八个了吧。啧啧,真惨,都打成这副鸟样,估计连他妈都认不出来了。” “我看啊,这苏府的娘子美是美,可也太凶悍了,谁娶回去吃得消啊?”说着,几个地痞流氓似的家伙互视了一眼,发出了一阵意味不明的笑。 脸肿的男子气不过,腰一垮,对着大门吐了口:“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镜子,还当你是金尊玉贵的尚书府娘子呢?看看现在还有谁敢娶你,我纳了你是你福气!” “苏妍”这上京第一美人的称号,在外祖败落的情况下,并未给她带来多少荣耀,反倒是一些不知哪里来的登徒子以为自己有了机会,誓要将这第一美人收回去尝尝鲜,这一月里,不知被她修理了多少这样的人物。 苏哲远板着脸,眉皱得死紧,慢慢踱过去:“你说什么?”常年身居高位的气势压得那魏耀不自觉打了个颤,就算是宁国公府落魄了,也不代表他苏府就是可以任人欺辱的。 “我,我有说错么?你以为,现在好点的人家,有哪个肯娶她?就算是沈相家的二公子沈誉公子,也只肯纳妾,不,不是么?” “我,我堂堂国舅爷,肯纳了你女儿作第十八房小妾,已经是她福气了!” 魏耀挺了挺胸膛,在身后一群家丁的支撑下,若不看那脸,看起来倒有些气势。 苏哲远皱了皱眉,这倒是有些难办。 这魏耀也算是上京一霸,身为皇后娘娘的嫡亲弟弟,风流纨绔是出了名的,只要不惹出大乱子来,上面都对他所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末儿将他打伤了,苏家反倒站在了理亏的一方。万一皇后怪罪下来,苏家本就风雨飘摇…… 傅灵佩神识将整个苏府笼罩,一切都了然于心。听到那纨绔是国舅爷,不由挑了挑眉——苏哲远,这回,你会如何选择呢? 苏哲远瞬间便挂起了笑,拱了拱手:“不知国舅爷大驾光临,小女少不更事,少不更事,给国舅爷添乱了。” 魏耀摆手,红肿的鼻子在阳光下更显眼:“无妨,将你那女儿送来赔罪,我便原谅了你苏府。” “原谅?”苏哲远奇怪地顿了顿:“小女弱不禁风,不知国舅爷脸上这伤……哪里来的?”惊讶的表情装得跟真的一般。 围观人都不觉信了,心道莫非是误会了苏娘子? 魏耀只觉胸口更痛了起来——弱不禁风? 这世上有哪个弱女子不过挥挥手,就能将一群男子掀落在地的?想到之前在茂春园见到的那张绝艳脸庞,又不甘心放弃,可让他当着众人面说是被一个女子打了,又说不出口。 傅灵佩在后院无声地笑了。看这“父亲”装相的模样,不愧是朝廷里历练了几十年的老油条,怕若是让他唱念做打,也不会不精通。 “你,你管我这伤从哪里来?反正,若是你不讲女儿送来,我便去我姐姐那告你一状,让你苏府迟不了兜着走!”魏耀挥袖,哼了声就要走。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任苏哲远再巧舌莲花,遇到这样的蛮人,也只能退避三舍。 傅灵佩正要起身,神识一动,却又安稳地坐了下来:她可是弱女子,便不管今日这事了吧。 “哦?小国舅爷?你要对我的未婚妻做什么?” 一道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从人群后响起,围拢着的百姓不自觉地分开了条道,让一个红衣郎君走了进来。 凤眼薄唇,长松玉立,一道红衣衬得那脸更冰透的白,艳色逼人。 与魏耀在一块,真是……辣眼睛。 围观群众不由想道,全场顿时静了静,有那农户家的小娘子脸粉绯绯,含波眼不自觉就往红衣郎君身上去。 魏耀也呆了一呆,心想若这镇国公府的小儿子要着了红妆,不知要迷煞多少郎君,又想道他之前口里的话,不由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未,未婚妻?” 什么未婚妻? 围观的百姓本打算收手回家,没想到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得是兴起。这俏郎君也不知是哪家儿郎,看模样倒是勉强与上京第一美人挺登对的。可惜他们还未见过所谓的上京第一美人,不过既然是第一,那自然是极美的。 219|218.217.1.1 “来了来了,老爷,莲娘子来了。” 现如今吴碧莲在苏府地位尴尬,既不入族谱,称呼二小姐便不妥,仆从们便一律称为莲娘子。 苏哲远瞥了她一眼,见她莲步轻移袅袅娜娜地走来,视线黏在红衣郎君身上下不来,心下更是笃定,不由没好气地瞪了吴碧莲一眼。 吴碧莲福了福身子:“老爷。” 苏哲远平日不太拿正眼瞧她,吴碧莲也不敢再沿用旧日称呼,只得跟下人一般称苏哲远为“老爷”。 魏耀看着眼前这莲花般清纯娇柔的女子,心下一动,这女子虽然没有上京第一美人惊艳,但也算得上上之姿,特别是那股子柔弱的气质极为动人,紫色比那陆荣彦也差不太多,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苏府倒是人杰地灵,专出美人。 他直接指着吴碧莲道:“苏大人,既然贵府大娘子你为难,不若就把这个给了我吧。” 苏哲远默了默,再看向那红衣男子,见他正环着胸看笑话,便知必是哪里弄错了。一时僵在那里没说话,没料吴碧莲啪地一声就跪了下来:“老爷,莲儿不愿做妾。” 魏耀“嘿”了一声,抽气声太大一下子牵到脸上伤口,不由大喘气道:“怎么,本国舅爷纳你个下人做妾,你还不愿?” 丁一玩味地看着眼前女子身上几乎快剥离开的背灵,一双眸黑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吴碧莲抿了抿唇,想到苏府上下对她的漠视,不如今日撕撸开来,为自己挣个将来:“莲儿不是下人。” “你不是下人是什么?就算是苏府的大娘子,想做本国舅爷的正妻,那也不够格。何况你——” 魏耀淫邪的眼上下地扫视着,只觉眼前女子荷苞初露,也别有一番滋味。 苏哲远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他想到今日失策,竟然由着这小霸王在门口争辩,让人把苏府的家事当笑话看了去,简直是一朝斯文尽丧。正要说话,却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魏公子,是不是刚才那一下还不够重,让你在我苏府门前胡沁?” 一道身影从苏府大门缓缓迈出,明明步伐不快,甚至可以说优雅,却几步便到了众人面前。 原先众人还觉得先前走出的女子清水白莲,颇为楚楚,可被这后来女子一衬,便显得清汤寡水,半点让人想不起了。便是那袅娜楚楚的风姿,也被那如玉如竹的挺拔气质给衬托得颇为俗气。 眸若点漆,唇若丹朱,雪尚输净透,竹且逊风骨。 这股子风流不羁,与那红衣郎君一脉相承,非人间所有。 众人不由赞叹,这才真正称得上第一美人。往日所思所想,竟不能描出真人的一分一毫。 傅灵佩不知她与丁一并立对这些凡人所造成的震撼,一加一大于二的影响便是对苏哲远也成立,他一时悲一时喜,只觉之前不详的预感要成真了:他的末儿,要被那个小白脸拐跑了。 吴碧莲垂下眼,手指甲几乎要将掌心抠破:又是她,又是她!怎么每次都是她! 魏耀一时恍惚,之前被打还没看清长相便被丢了出来,此时再次直面,只觉又比上次看过的美上不少,再看吴碧莲便觉得太寡淡,脸上的笑也变了味:“美人,打得好!打得妙!” 又想着这样的美人娶回家当正妻也无妨,往日所见不过庸脂俗粉,竟觉得自己是白活了。 傅灵佩与丁一视线相对上,又转过身去对着苏哲远福了福身子:“父亲。” 围拢着的百姓们顿时哗然。 “果然,果然是上京第一美人!” “真真,吾辈描述不及万一耳。” “……” 苏哲远摆摆手,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傅灵佩自小便是被称赞惯了的,并无不自在,只转身对着魏耀道:“魏公子刚刚说,我想做你正妻?” 魏耀对一旁媒婆眼神示意,媒婆从惊艳状态中醒来,笑道:“哎呦,苏娘子说笑了,魏公子对您仰慕万分,特意着我等上门提亲呢!” “提亲?纳第十八房小妾?” 傅灵佩长剑出鞘,似笑非笑,再看吴碧莲已经站了起来,垂着眼站到一旁:“还是说,吴碧莲你要做魏耀那第十八房小妾?” 吴碧莲挺直身子,看起来便柔弱中带着坚强,摇头道:“姐姐莫乱说,莲儿万万不嫁这无耻之徒为妾!” 又快走几步,来到红衣郎君面前,脸皮晕上一层绯红,看起来清丽又娇柔:“要嫁,莲儿情愿嫁郎君这般伟男子,即便家无恒产,莲儿也愿与郎君一同奋斗。” 心里却想着,这红衣郎君浑身上下一点装饰都无,唯独腰间一块玉珏极为通透,又敢对着国舅爷不退却,想来地位也不差什么。何况这般俊俏,怎么也比苏妍那上不敢娶,下看不上要好上许多,脸上却一点不透,只娇怯怯地看着丁一。 好一个有情有义,不为财势所屈的“奇女子”! 有不解情况的拍掌,对这女子倒多了许多好感。 丁一冷冷看了她一眼,直接退到了傅灵佩身旁,口中道:“莲娘子错了,我非家无恒产,也无意与你共同奋斗。” 吴碧莲的脸顿时僵在了原地——难道她弄错了? 却不知道自视太高之人,总是容易跌跟头。 “可你明明,明明一直朝着我看,不是中意于我?”她这么想,不自觉也这么问了。 “你弄错了,他看的,是我。”傅灵佩嘴角含笑,嘲弄地看着她。 周围传来的嘲笑声,仿佛呈铺天盖地之势向她席卷而来,吴碧莲瞳孔一下子张得极大:“不可能,不可能……” 她摇着头,脚步往后退,身子不自觉抖动,这回不再是装了。又来了,这种感觉又来了,那天母亲被带走之时的无助感又来了。明明,她才是女主角的,不是么?就算是苏妍长得再美,可这世上的男子不该爱她么? 这种优越感,自始至终都根植在她心里,让她从不曾认命。她吴碧莲要做那人上人,要荣华富贵,要千娇百宠,可为何与苏妍一遇上,就一切不对了呢? 傅灵佩眯了眯眼——看样子,这背灵要飞走了呢。 只需一击。 看起来,这傅灵飞的心,实在太脆弱了。 “确实,我中意的,不是你。”丁一薄唇一碰,冰凌似的话语便朝吴碧莲吐来。“虚伪又虚荣,你以为我为何会看中你?” “你既认出他腰间的玉珏是上好羊脂玉,又如何会觉得他家无恒产?” “红衣锦缎,一寸锦丝一寸金,千锦阁出的袍,我却不信你会认不出?” 傅灵佩的嘲弄几乎将吴碧莲浑身上下都扒了个干净。 她原本便绝望,今日之事不过是想搏一把,能赖上一个便可脱离苦海,可对方非但不“拜倒”在她无边魅力下,反倒任“恶毒女配”折辱她,莫非——她只是踏脚石? 这一猜想几乎让她怕得簌簌发抖,后退的脚步不小心踩上了一双丝履,魏耀青红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吴碧莲厌恶地挣脱开他,手一甩,一个巴掌就甩了上去。 魏耀气得鼻孔都大了两圈:“不知好歹的贱人!” “来人!帮我把这贱人拿回去,好好□□□□!” “你敢!”苏哲远黑着脸喝道:“国舅爷,你把我苏府当什么了,由得你随意强拿我府中人?!便是告上金銮殿,我苏哲远也不怕你!” 心下却吁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女儿打了国舅爷的事也可以抹过去了。怕就怕这二愣子回去让皇后指婚,到时他家末儿遭殃。 “父亲,你还是认我的,对么?” 吴碧莲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揪住了苏哲远的袖子,被苏哲远如碰到腌臜东西一般挥袖甩了开,脸上憎恶的神情无比明显。 “谁是你父亲?!”他斥道。 一击即中。 吴碧莲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在苏府门前蓦地大哭起来,不顾议论纷纷的路人,不顾那楚楚风姿,心中浸透了绝望。一个月前吴玉被送走,这一月内下人的冷待,生父的不屑,与今日的打击,让她再提不起精神振作。 “哈哈,真可笑,我以为自己是世界中心,世界合该围着我转,原来不是!生我的父亲不肯认我,生我的母亲被送走,外室之女,一辈子将受人鄙夷轻贱,我这一生,可真是出彻头彻尾的悲剧!” 傅灵佩默默地看着她。 到了此时,若将傅灵飞剥离来看,吴碧莲其实也不过是小恶,虚荣推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她想挣脱命运,却发现命运对她不曾宽容过,让生魂绝望,才是明世境所要的…… 丁一拍了拍她的肩,傅灵佩才察觉自己未免多愁善感了些。 即便没有她今日的顺水推舟,以傅灵飞本身脆弱的心性,不用多久也会走到这一步。 果然,吴碧莲身后的背灵轻轻一震,脚跟连着一点的被彻底剥离开来,傅灵佩仿佛耳中能听到“撕拉——”的一声,一道浓灰近黑的轻烟彻底脱离开身下的驱壳,往空中飞去,化成飘飘扬扬的粉粒散了开来。 魂散。 傅灵飞在这世间的痕迹彻底被抹了,傅灵佩恍然。纠缠了两世的人,就这般……没了?突然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丁一也定定地看着半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余人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原本还哀哀哭泣的女子一下子撅了过去,被旁边的“第一美人”给揽在了怀中。 傅灵佩一手便这么抱着吴碧莲,一边朝丁一点了点头便当先进了府。 魏耀急得不行:“哎,哎,别走啊,我,我娶你做正妻!” 傅灵佩好笑地摇头笑了笑,径直走了进去,怎突然觉得这小霸王觉得傻气得可爱呢。 丁一拍了拍魏耀的肩:“你说你要娶我的未婚妻做正妻?” 旁人是不知,魏耀却觉得这两下几乎打到了他的骨头里,让他痛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旁人看着魏耀怂了,也纷纷摇头散了开来。 苏哲远见也不是办法,便朝着丁一颔首,左手摆了下:“贤侄不如入府一叙?” 丁一笑眯眯地点头:“如此甚好。” 手一扬,隐在人群的一排镇国公府家丁整整齐齐地走了出来,全都是肌肉遒劲的大汉,人手拎着一个大礼盒,也不知之前是怎么藏起来的,竟未让人察觉出端倪。还有一个三四十岁的女子,一身典型的媒婆装,一步三摇地走了出来。 小子准备挺齐全啊。 苏哲远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镇国公丁廖正是家父,晚辈丁漠特来求娶苏家大娘子苏妍为正妻。” 220| 218.217.1.1 苏府正厅。 “贤侄,怎亲自来提亲?” 苏哲远一边招呼丁一坐下,一边让下人快去请主母前来,捋了捋胡须道。怎么看这小子也不似魏耀那等混不吝的,怎么会亲自来提亲? 丁一恭敬地作了个揖,脸上带笑:“晚辈心悦令爱久矣,便也不拘俗礼,亲自来提亲,也好让伯父看看晚辈的诚心。” 外面的家丁将礼单放在院外,恭恭敬敬地垂着头,不敢放肆。来前便被二公子训过一顿,这群向来粗鲁不文的家丁们今日难得的规矩,两只大白雁也乖乖地等在门外。 “唔。”苏哲远沉吟,见傅灵佩施施然坐在一旁,不由吹胡子瞪眼道:“女儿家在此作甚,羞也不羞?” 傅灵佩哪还在乎这个,朝苏哲远挑了挑眉道:“父亲多虑了,既是女儿的终身大事,便还是女儿做主的好。” 苏哲远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到底拿她没办法,兼之有丁一这个外人在,为维护自己的尊严,便也不说了。 宁秋很快便在李嬷嬷的陪伴下一同过来,看到外面的礼品便喜气洋洋的,心道莫非这便是女儿所说的那桩事?再进正厅一看,一个神仙俊逸般的红衣郎君杵着,心下更是欢喜,看个不停。 苏哲远迎了上来:“夫人……” 被宁秋面无表情地让了开来,再转头又是喜笑颜开地对着丁一道:“这位小郎君可是那镇国公的嫡次子,要来与我家末儿提亲的?” “正是。” 宁秋掩嘴一笑:“极好,极好。” 听女儿说宁国公府众人能救下,还多倚仗此人,心下更是感激极了。这般模样、性情看起来与末儿登对得很,嫁过去又没有正经婆婆要伺候,家世门第皆不俗,心里便一万个满意了。 “既你二人都见过了,那便好了。今日丁郎君提亲下聘,你们便接着,一月后直接成亲,一切从简。”傅灵佩站起,缓缓道。 直把苏哲远气了个仰倒。 “末儿,女儿家要柔顺谦恭,岂可像你这般……” 他话说不下去了。 太过特立独行的女子,在这规矩严苛的世道要比常人艰难许多。现在欢喜时自然千好万好,可若不喜欢之时这些就都是大大的错处。虽说末儿有些异处,可十几年前的孙家不也是有些奇异的本事,最后不还是得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傅灵佩明白他的意思,眼波柔了下来,只也不愿拖着,在此处纠缠太久,她已是厌得很了,再继续耽搁下去,怕就耽误了自身修为。 想来前一阵子的荣养丸苏父心里也有些回过味来,便也不再瞒下去,威压收敛,手一弹,灵力微微外泄,原本便十分的容光更是盛到极致,让人几不可逼视。 丁一也笑了,也同样施为。 一对璧人,玉立在这斗室里,更显得陋室明光,琼楼玉宇。原来还是似神仙中人,现在看起来便是真正的神仙了。 宁秋是一点都没想到,只看着眼前女子,明明还是女儿那张脸,却又一下子不一样了,气质飘渺,容光盛极,原本还觉得富丽雅致的房间瞬间觉得过于俗陋了。她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苏哲远心中不知什么滋味,之前想不通的,仿佛突然一下子便通了。 “末儿”两字噎在口中,半天没吐出来。仿佛叫一声,也是亵渎。 “我二人不是此间人,只来此历练,不久便要归去。所以——”傅灵佩停顿住,几不可察地叹道:“莫哭。” 宁秋的眼里凄惶地落出泪来,她知道自己留不住这个女儿了,心里悲不可抑。 “哭什么哭?!”苏哲远嘴里没好气,递过去一方巾帕,却被宁秋躲了过去。 “末儿与丁郎君这般品貌,岂会是凡人?你我既然生养她一场,自然是要盼着她好的,莫再哭哭啼啼耽搁末儿的仙途!” 他看了看一旁并立的丁漠,心下又悲又喜:“你二人既然摊开来说,是否这凡间留不住你们了?” 傅灵佩情知他们误会了,不过也不打算详细解释,毕竟修者与真正神仙的区别解释起来也颇为麻烦。只颔首道:“在此耽搁太久,我二人既然觉醒,便要准备回去了。提亲和成婚,不过是为了顺理成章地退出这个世界。我们成婚后,便会假托四处游历,回到原来的世界。” 其实若是直接留一场仙迹就走也不是不可,只不知这般会不会影响这个小世界的发展,沾染更多因果,所以他们二人商量过,觉得还是静悄悄走为好。告知双方长辈,不过是为了安一安他们的心。 虽说对傅灵佩而言相处不过三年,但于苏哲远和宁秋来说却是从小相伴在身边的幺儿,见她要走,心中自是万般不舍,可不舍归不舍,总还是不能耽搁末儿求仙问道的大事的。 宁秋揩了揩眼泪,脸上挂起了笑:“既然如此,这婚事必然是要大办的。” “苏府现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一切还是从简罢。况且我等也不过是以此做个幌子,以后有镇国公府的名头在,苏府想来要轻松一些。” 宁国公府之事刚刚结束不久,虽说外孙女不需守孝,可要是高调成婚也是不妥。 苏哲远动了动嘴,看到眼前一双璧人,叹了口气,到底没说什么。 “还有一事,”傅灵佩沉吟了会,又道:“吴碧莲我也要一并带走。” 其余的话,她没说,怕吓着他们。毕竟在他们看来不过是短暂晕厥,但其实缺了魂的身子——是不会再醒了。 苏哲远为难地皱了皱眉:“末儿要将她作甚?” 这个女儿她虽然不甚喜欢,可也没想着折辱于她。 “吴碧莲亦不是此界之人,我需带她一并回去。” 苏哲远猛地坐正,半晌才又闭着眼睛靠了回去,一边摆摆手道:“如此……你做主罢。”神仙的事,岂是他一届凡人可以管得了的。 心里一时自豪,又一时失落。 丁一见他们沟通好,才郑重地施了一礼道:“伯父放心,晚辈自不会让苏娘子受委屈的。” 如此,婚事便真正定了下来。 之后一段时间,请期、下聘,镇国公府虽没正经女主人,却也有条不紊地做了下来。 成亲当日。 即便之前说过一切从简,但苏哲远与宁秋不愿委屈了这唯一的嫡女,仍然尽力在最大的范围内做到最细。 凤冠上东珠颗颗圆润剔透,红色嫁衣是特意请了千锦阁的第一绣娘所制,掺和鲛透纱制成,厚重飘逸兼得,刺绣浑然天成,穿在傅灵佩身上,压住了那股子出尘气质,却更显得容色绝艳,喜气洋洋。 更别说那十六抬的嫁妆,虽说比之高官嫁女二十抬的闺阁略低,但样样精品,所费不靡,即便知道女儿不需,却仍不愿在这个地方委屈了她。毕竟做了他们十几年的闺女,还是一切按照凡俗的规矩来。 喜娘原还想开面、修容的,可待看到这新嫁娘,就不知道如何下手了。 肌肤如玉,清透无暇,连一点毛孔都看不见,敷粉还嫌脂粉污了颜色。 傅灵佩也不愿凡世这充满了铅粉的粉末胭脂抹上脸,便摆摆手摇头道:“罢了,不必上妆。” 喜娘从善如流地退到她身后,取了梳子唱道: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傅灵佩安静地坐着,原本在她心里这一切不过是个形式,可渐渐地,心里也有些异样起来,仿佛真的在这里成婚了一般——凡俗间的婚娶虽说比之修真界的双修大典仪式累赘了些,可也别有一番郑重在里面。 她在绿杨和翠柳的搀扶下往正堂拜别苏父、苏母,苏沐一身玄色长衫也金刀铁马地坐在一旁。苏家大哥却因外地官员不得传召私自回京的规矩,只能缺席婚礼。 “好,好,好,我的末儿也要出嫁了。”宁秋揩了揩眼泪,一叠声地好字。 苏哲远倒未失态,只凝重道:“父亲如今也没什么可教你的,只以后遇事切记戒骄戒躁,与贤婿互相扶持,勿忘初心。” “喏。”傅灵佩郑重拜别。 苏沐心中既不舍,又大慰,只觉妹子有了这般好的归宿不由松快了些,可两人相伴日久又十分舍不得,再看自己千娇百媚的妹子就这么嫁出去便宜了那家小子,心里便不那么得意了。 可不得意归不得意,他总不能将这大好的日子搅和了去,只粗着嗓子道:“以后若是有什么委屈,回来告诉哥哥,哥哥替你出气!” 他还不知这“妹妹”的身份,只觉得一个好白菜被猪拱了,心里正伤心。 傅灵佩好气又好笑,见苏沐几个大步就走了下来,往她面前一蹲,情知这是要出门子了。便任绿杨给她盖上盖头,不客气地往苏沐身上一伏,让这粗壮有力的“二哥”一路背着她往门外走去。 花轿早就在门口等着了,通过神识看去,丁一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红衣,风流艳艳,一双眸子灿若繁星,亮得惊人。 眼里的喜悦,一下子就感染了她。 傅灵佩不由垂下眼睫,暗啐一声——自己一个老黄花帮子,居然也知道脸红了! 221| 218.217.1.1 丁一挑盖头之时,那明艳的韶光,几乎将整个喜堂都灼伤了。 喜娘眼观鼻,鼻观心才勉强压住要跳到喉咙口的心脏,唱道:“合卺饮同心,白首不相离。” 这是她主持婚礼以来,最安静的喜堂了。 围拢着的镇国公府这边的七大姑八大姨们纷纷噤声,还有一些原便是打算看一看上京第一美人的少年们,更是眼睛都看直了。 满堂花萃,不及红衣华彩。 一双璧人,一站一立,和谐隽永,自成一方天地,再没有任何人能插入,没有任何事可打扰。便是喜娘的唱和,也仿佛成了噪音。 “接着。” 十指纤长,骨节如玉,衬得那原本普通的酒盅都似乎多了一层韵味。 傅灵佩不无好奇地接过,这便是凡间的合卺酒? 再一看,酒香清冽,色泽纯净,闻之有股暗暗地梅香,隐隐有股灵力透出,心下存疑,这应是修真界最富盛名的梅清酒,据传一杯顶一万灵石的那个才对。 丁一肯定的眼神,让她明白自己的猜想没错。 即便傅灵佩向来泰然,也不免有了仇富心理,正打算恶狠狠地一口干了,一只柔荑却被丁一紧紧地执着,搭在他的臂上,绕着环了个圈,薄唇笑意隐隐: “娘子错了。这,才是合卺酒。” 说着,一饮而下,视线不离,仿佛傅灵佩便是那佐酒的材料。 饶是她自诩两世为人脸皮厚黑,也受不住来人眼里逼人的热度,就连那一万灵石一盏的梅清酒也忘了品是什么滋味,便下了喉咙,只余满腹的灵气。 合卺酒。 同心结。 即便是个幌子,傅灵佩也不得不承认,这幌子里带有的一丝甜意。丁一的郑重,仿佛是在告诉她,这对他来说,不是儿戏,而是真实。 傅灵佩被整室的红色给迷醉,直到新郎官去了前面敬酒,还没反应过来。 镇国公府是大老粗当家,即便是请了隔房的嫂子来主持操办,仍带有那么一丝粗犷和糙意。整个房间挂满了红色帐幔,便是连婚床亦是一水的鸳鸯戏水牡丹吐艳金丝织锦,俗气却又喜气洋洋。 绿杨和翠柳作为陪嫁来的大丫鬟,一来便接手了院子里的工作,原本还有些想头的院里从别处拨来的大小丫鬟们,见到主母模样,也纷纷偃旗息鼓。 “夫人,可要用些饭食?” “不必了。”傅灵佩好笑地看了眼绿杨,这丫头称呼倒是换得快。 随手将凤冠摘下,放在一旁的原木几上,见其他人都还杵在房内,不由蹙了蹙眉道:“你们都退下罢。” 绿杨垂下眼应诺,翠柳还待张口说凤冠摘下不合规矩,却被绿杨扯着袖子带着其余人等一并退了下去。 傅灵佩一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还握着之前喝过合卺酒的酒盅,垂眼看着圆桌上的红色垫锦上的花纹。 不过浅浅一杯,竟是有些朦胧的醉意上来了。 梅清酒余韵悠长,那丝丝缕缕的灵气还在丹田处盘旋,清流似的涤荡过身体的每一处,仿佛将体内的尘埃扫去一般,舒坦得不行。 心下道这一万灵石一杯却是好物,偏偏让她浪费了。 若让那些吃惯了灵丹的,效果几乎是立可见等,怕是要当场出一层污垢才成。可惜她灵丹用的少,且非极品不服,体内杂质本便少得可怜,加上清灵火的日日煅烧,这梅清酒给她尝了便只是梅清酒了,除了些许灵气,这涤尘的作用几乎是等同于无的。 到底不舍得浪费,她还是坐回了床上,接着打坐去了。 过了一会,院子里传来窸窣的脚步声,随着绿杨的一声“姑爷”,傅灵佩睁开了眼。 丁一是踉跄着被两个小厮搀了进来的,看起来倒是喝了不少。 绿杨和翠柳正待要接手,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傅灵佩凝着脸,一把将丁一拽了进去,随着门板用力地合上,只留下呆若木鸡的小厮和院中的丫鬟们——夫人脾气可真急! 可不是急么。 傅灵佩随手一抛,烂醉了的新郎便被丢在了大红撒花床上,发出了重重的一声“嘭”,让门外听到的人都不禁为他肉疼。 她随手施了个隔音阵,双手环胸:“别装了,这么点酒如何能灌得醉你?” 丁一一动不动地趴着。 傅灵佩不由蹙了蹙眉:莫不是真醉了? ……不能吧? 想着,人便往床前去,探出手要将他翻过来,不意一股大力从前面传来,她一个没站稳,便被拉着趴到了一个肉垫上。 身下是沉沉的笑声,随着胸膛的一起一伏传来:“娘子可真热情,竟然等不及便投怀送抱了。” ……谁投怀送抱了? 傅灵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把撑着床板,想要起来。可腰上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箍着不肯放,两相磨蹭下,炙热顶着她的腹骨间,让傅灵佩顿时僵在了原地,一动不敢动。 “起开!” “不放。” “你戳到我了。” 丁一无赖地环住傅灵佩不盈一握的腰身,那庞大而有力的象征竟透过薄纱,一突一突地传递热量过来。傅灵佩手一个撑不住,软倒了下来,柔软重重地撞在结实而有弹性的胸肌上,身下仿佛是一座炙热的火山,让她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男子炙热的鼻息喷在她的颈间,让她脖子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痒,他衣袍上残余的酒味并不浓,相反有丝清冽,将她重重包裹着,让她也仿佛醉了一般,双颊泛出酡红来。 傅灵佩率先柔了下来:“你当真的?” 丁一将揽着她腰的手放了开来,两手支在脑后闲散地躺着,看着身前女子因挣扎而微微敞露着的领口,眼眸深了一层,没说话。 傅灵佩趁机从他身上下来,平躺在丁一身侧,转头正好对上一双波云诡谲的眼眸,心下一惊,呐呐道:“不是……幌子么?” 其实,她心中亦是愿意的。心悦他,自然也会渴望他。*并不可耻,相反,坦荡地承认,让她心无挂碍。 大道三千,人欲无穷。 有将欲升到极致,为执。万年前魔道出了个“杀尊”,高兴时杀,痛苦时杀,怨恨时杀,杀戮何止万千,最后以杀证道,成功飞升。五千年前,亦有合欢宗一人以合欢成道,来者不拒,也成功飞升。 由此可见,成大道并无定数,天道有情无情,亦不过修者妄自揣测,唯有寻到适合自己的,才有进一步的可能。 现如今,她愿意欣然承认,对眼前之人,她是有*的。 从少年到如今长成,这个男人似越陈越香的醇酒,让人迷醉。 她伸出一指,素手红衣,缓缓抚过身旁之人的面庞,高的鼻,薄的唇,因*升起而格外幽深的双眸,而后滑过微微绽开的衣襟,落到胸前一块□□的肌肤上:“你意如何?” 手还按了按,发觉这人看似纤长,肌肉却也结实得很,仿佛能感觉到皮下那紧绷的热量。 眼波含情,是无声的邀请。 “不是幌子,我想娶你良久。” 丁一的下腹随着那滑过的手指越来越紧绷,涨得几乎要爆发一般,他按住那双调皮的手,猛地深呼吸一口,才道:“静疏,莫调皮。” 傅灵佩挑眉:“哦?你忍得住?” ——忍?为什么要忍?! 像是一根弦突然被挑破,丁一豁然拽过身旁人,一个转身便压在了她身上,一手按着她的脑袋,嘴唇叼住身下人嫣红的唇瓣,狠狠碾了起来,因*太过浓烈,他一点都没收力,一会傅灵佩的嘴唇便觉得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傅灵佩感觉不到疼痛,身体里不断蹿起的火苗,将她几乎要焚烧干净。她不由自主地嘤咛一声,双唇刚一分开,立刻便被一旁等待许久的猛兽钻了进去,扯得她的舌根生疼。 这疼痛仿佛助长了她的兴致,让她不自觉地磋磨着双腿,大红锦被皱巴巴地被提到一旁,一半落在了床下。 “痒……” 傅灵佩从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能这般妩媚,几乎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丁一被这一声挠得浑身都起了酥麻,再看身下女子衣裳半敞,露出一截锗红的纱线抹胸来,这抹胸与凡间厚重的纱不同,半含半露,惊心动魄。 “静疏,此处长得甚好。”大掌粗粝,傅灵佩不自觉地起了颤。 波峰坠坠,便是那兜儿也生怕兜不住,要跳出来一般。 丁一的一双眸暗沉沉,眼眶几乎要滴出泪来一般,要将身下的美景全部牢牢记住。 “凌渊……”傅灵佩急了,叫了丁一的道号 丁一一瞬不瞬地盯着,仿佛要赞叹,手探了过去道:“静疏,那天凰血脉果是有用,你看,我都握不住了。” 傅灵佩不料他竟如此荤素不急,浑身羞得泛起红来:“你……” 话还未完,一声抑制不住的□□便出了口。 “静疏,这样可好?”丁一蓦地抬起头,男子滴水似的眼眸便是最好的□□。 傅灵佩眸光潋滟,赞许道:“甚好。” 仿佛得到了鼓励,丁一一手绕到她身后,急切想要解下肚兜的结,却怎么也不得,不由一个发急,手上用劲,大红娟纱缎抹胸便被撕了开来。 清脆的撕裂声响在房内,唤起了傅灵佩一些神智:“肚兜……” “以后赔你千件,万件。”丁一凑到她耳边,轻轻嘬了嘬她艳红的唇瓣:“卿卿这件红裳甚美,凌渊欢喜极了。” “蜜桃尖尖,实在可口。” 他放下身子,青草萋萋,溪水潺潺,脸上不由挂起了促狭的笑:“静疏看来是等不及了……” 傅灵佩想啐他一口,没料出口的全是喘息。 真可谓羞花玉露凌枝颤,巧舌弄著蕊万点。一阵狂风雨骤,傅灵佩睁着眼,看着帐上牡丹吐蕊,半天才缓过神来。 眼波盈盈地看他:“凌渊,你怎可如此?” 丁一只觉身下要爆炸一般,将他的理智轰然一声都烧了个精光。 他不耐烦再脱衣,灵力一震,乱红飘飞,猿臂舒展,肩膀宽阔,身体似最美的雕塑,唯独腿间雄赳赳气昂昂,狰狞挺立着。 丁一红着眼将她压在身下,明明之前极为老成,此时却不得其门而入地在关外乱窜。 “静疏……”他求助般看向傅灵佩,眼角都熬红了一般。 (河蟹之风刮过,赠字一千见q群,群只为河蟹用,聊天的话姑娘们愿意就聊,不愿意就保持安静~) “……你怎么了?”傅灵佩莫名,女子总会经受一番这般破瓜苦痛,她不相信丁一会因为这个而停止动作。 丁一苦笑地闭眼,将她按在床上:“莫招我。”一边喘息着,想要平复下刚刚*蚀骨的快感。 傅灵佩已是丢过一回,那股痒意过了一些,又被痛感一激,此时倒也不剩什么*了。见他这样,又觉得不忍心,一手探过去,细细摸索那根,一边问道:“你怎么了?” 丁一一手遮住眼,苦笑:“刚刚想与你闹着玩的,没想到竟然憋不住想坐实了。” “那天的道纹禁制你看到了吧?” “嗯。”提到这个,傅灵佩情绪便有些低落,手不停。 “其实你应该没看清楚,那道纹,为夺天偷日纹,早就失传了。是我那,好师尊,在捡到我之时,便下在我身上的。” ——夺天偷日? 傅灵佩蹙着眉,思来想去也不曾想到这道纹是用做什么的。一时想得深了,手上用力,丁一忍不住“嗞”了一声,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对不住了。”傅灵佩赧然一笑:“业务不熟练。” 丁一鼓励:“以后多练。” 傅灵佩瞪了他一眼——想得太美了些! 丁一努力抑住出口的喘息,声音不稳道:“夺天偷日,为邪法禁制,用途我先不与你说了。只是若我现时与你真正交合,这道纹会通过交合传递到一半到你身上,对不住,这才是我真正不能与你在一块的原因。” 傅灵佩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丁一挺挺胯,鼓励她继续。 “……你是说,这道纹会通过交合传递?” “是。” “那效用会减半么?”傅灵佩咬唇道。 “也许会,也许不会。”丁一被她用力地箍紧弄得死去活来的,不由哼了一声:“喂。” “不弄了!”傅灵佩恨恨丢开,棍子烫手,一股子麝香味传递开来,丁一红着脸僵住了。 ……居然,居然就这么没了。 他捂脸,只觉丢脸到家了,时间好短! “那,不如我们试试,会不会减半。”傅灵佩眼眸晶亮。 丁一怔怔地看了她半晌,施了个涤尘阵,直到床榻之上的那些湿漉都去了,才一把揽住她躺了下来:“傻丫头,此事我心中有数,你别管了。” “可是……” “没有可是。你若安好,我便无惧风险。何况,我一个大老爷们,也不能让媳妇干这事啊。”丁一即便在此历练了几十年,也还是改不了偶尔冒出的一股土渣子味。 傅灵佩默了默,想到前世终了之时,丁一也安安稳稳地升了元婴,便也偃旗息鼓了。此事她若插手引起了反作用,她才该哭。 “睡吧。”丁一拍拍她,两人肌肤贴在一块,不由舒服地叹了一声。 贴着贴着,傅灵佩发觉身下一热,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丁一讪讪地摸着鼻子,嘿嘿笑了两声。 这一夜,便在丁一的痛苦与快乐中度过,傅灵佩没心没肺地睡了个饱。 屋外守着的丫鬟们,只奇怪洞房内毫无动静,殊不知这隔音阵一设,任是多少响动,他们都无从探听。 接下来的日子,便有迹可循了。 虽然不能真正交合,可丁一像是新得了个爱不释手的玩具,时时找些新花样,若非两人都是修真者,有些破了大羞耻的动作还真做不来。 傅灵佩也不随他一味痴缠,只偶尔随了他的兴致,玩耍一番,渐渐得了趣,养得更是容光焕发,时时红粉绯绯,春意盎然。偶尔夜间去孙宅一探,丁一将阵法细细设好,如此过了一月,便决意要隐退了。 她先趁夜间回到苏府,在丁一的帮助下在苏府宗祠设了个测灵阵法,若苏府后代有灵根者出现,便自然会出现字迹,指引其去孙宅挑选合适功法修炼,若能修到金丹,自然会想办法突破界面,离开这个末法世界。 苏父苏母那边也趁夜做了告别,留下了一瓶五粒荣养丸和一个防御法器,嘱咐他们慎重,此药对修真者不算稀奇,但对凡人可算神药,怀璧其罪,财不露白。 陪嫁的丫鬟也都问过各自想法,若要回苏府便送回苏府,若想要自由身便放回身契,任其自由选择。 丁家也是如此。 等全部安排好,两人便隐居在孙宅,正式闭关修炼起来。 222|221.220.1.1 “儿告辞。” 丁大将军看着好不容易娶了媳妇的小儿子,哭得稀里哗啦。丁一忍不住撇开眼,一个粗犷的大老爷们眼泪鼻涕齐飞这模样冲击力可非同一般。 看半晌这水龙头还不歇,不由叹了口气:“父亲,时辰不早,儿先走了。” 丁大将军怒瞪了他一眼:“你这死没良心的兔崽子,老子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拔到大,还不兴老子嚎两声?” 傅灵佩在一旁看着乐,过往她周围都是文气人物,也未曾见过这般粗豪的,现而今倒觉得有几分亲切。 丁一抿着唇,不言语。他两世为人,第一世父母不详,孤身一人到大,好不容易靠自己在社会上闯出一番事业,还没享受便到了玄东界,不料竟也是个孤独的,好不容易有个师傅还…… 想到此,对眼前这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粗豪父亲心中也兴起了万般不舍,不由开口道:“不若父亲,你也与我们一起走……” “一起什么一起!”丁廖没好气地打断他,摆手道“我丁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此,要让我与你走,那是万万不能的!你们那什么神仙生活,老子不稀罕!快走快走!看着你就来气!” 再看儿子身后的儿媳妇,不由老脸一红,狠狠地揩了把脸,往正厅后走。还未出门,眼圈便红了一圈。 他自是不知,修真者神识不受眼睛所限,他那红了眼眶的模样,让儿子媳妇都给看了个清清楚楚。 丁一定定地站了会,傅灵佩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她心中是清楚丁一对亲情的渴望的,有这般一分温暖的关怀在,现在又要主动舍弃,也不知是怎生难过。 “走吧。” 丁一牵起傅灵佩的手指,脸上已经不见酸楚,摇头笑道:“他比我潇洒。” 傅灵佩欲言又止。 丁一见她模样,大掌忍不住放在她脑袋上揉了揉,直到整齐的单髻被弄得毛茸茸的,才满意道:“好了,我分得清主次,这偌大一个丁府,竟然一个有灵根的都无。道不同,自然还是要分开的。” 傅灵佩颔首:“末法世界,有灵根者万不存一,也不稀奇。我苏府有是有,只是……” “哦?谁?” 傅灵佩嘴角含笑,看向前方:“喏,这不是来了。” 原来是绿柳,迈着碎步向她这边赶来,见到立着的一双璧人不敢多看,便跪了下去:“娘子,请带上我。” 在离开之前,傅灵佩将苏府包括身边人都看了遍,竟然在绿杨身上发现了三灵根,金木土,资质不算差,也有七十,所以便屏退左右与她说过了,嘱咐她若是想要与她去适合修炼的地方,便今日过来。不然便还是在此修炼,虽不会有太大造化,但在此也可庇护自己一生了。 送她一段机缘,也算全了两人主仆情谊。 绿杨与她这种外来户不同,故土难离,尚有亲人在世,所以傅灵佩本没抱太大期望的,见是她嘴角不由扬起了笑:“你想清楚了?” “是,婢子想清楚了。”绿杨垂头,她向来是个聪慧女子,况且哥哥娶了嫂子,向来与她不亲,她在这个世界了无牵挂,不如跟着娘子去闯一闯。 “不必再自称婢子了,你这资质我回头引你入门,以后之事,皆你自己一力承担。修仙路崎岖难平,非有大毅力者不可成事。” “婢子惟愿伺候娘子左右。” 丁一笑眯眯地揽住身旁女子,眼神有那么丝冷意:“若你伺候了娘子,那我作何用?”他本来便觉得那些身前跟前跟后之人甚是麻烦,听到这人还想跟随一生,心中更是厌烦。 绿杨咬着牙,看向傅灵佩,像在等候她发话。 傅灵佩斜睇了他一眼,才转向绿杨道:“修者可以知恩图报,却不能有被打断的脊梁,绿杨,我不会留你。你日后入了我天元门,便知。” “走吧。” 丁一猿臂一展,直接便揽着傅灵佩的腰当空飘起,脚下是紫电雷光,肉眼看去,只一点紫光从天空一闪而没。 绿杨被一股灵力托起,飘在半空,春暖和煦,可在半空之中这风如利刀一般刮得人脸生疼,长发乱舞,冰沁似的几乎要冷到骨子里。但她却觉得浑身舒畅,仿佛身上的枷锁被去了一般,轻松极了。 再看向前方并立的一对,眼里露出感激来,更下定决心要一辈子效忠娘子。 傅灵佩将绿杨安在孙宅前院,给她一卷归元经,吩咐她自行参悟,便带着丁一先去了后宅。 之前晚间他们便已来过多次,丁一更是在孙宅设下隐踪大阵,凡人进来时只能看到满眼荒草破败,唯独修炼之人才能觉出不同。这隐踪大阵与设在坊市外的阵法相似,却要简单许多。 此时,孙宅的后院,不但不荒败,反倒有些曲径通幽的雅致来。 青碧幽幽,繁花万点,随处可见的涤尘阵,将这宅子变得一尘不染,即便没有仆从,依然清爽洁净。破落的院子被休憩一新,小桥流水,檐边挂了些许大红帐幔,添了丝喜气。 傅灵佩嘴角含笑,心情极好地问道:“你何时弄的?” 她最近几日因接近隐退的时间,特地回苏府住了几日,这几日便没来孙宅。 “我们既然要在此住些日子,自然还是要捯饬捯饬的,总不能让你受委屈。”丁一推开最左厢的两扇门,揽着傅灵佩进了去。 房内东侧角落是一盏落地细颈圆肚铜香炉,此时正幽幽散着清冽的梅香;正中一张落地拔步床极大,便是五六个人并排躺着也还有余地,东南角临窗的是一张美人榻,素色玄锦铺就,轻烟似的帐幔拢着,看起来既幽且雅。 傅灵佩视线落在那张大床上,心里不知过了什么,脸上极烫。 “怎么了?”丁一环住她,下巴轻轻顶在她凹陷下去的一点肩窝上,幸福地蹭了蹭才道:“不喜欢么?” “……喜欢极了。” 怎么能不喜欢?这梅香,怕是自四阶屈伢兽身上提取的精油与千年梅珑树的花瓣炼制而成,闻之有醒神去心魔之效,在修真界售价一两亦是一万灵石。 最珍贵的,却是正中那张大床,整块都以千年昆仑木为材料,也不知丁一从何处得来这么大一块,还奢侈地做成了一张大床,在黑市这等品质的昆仑木,一个拳头大就要十来万灵石了。这等昆仑木,带在身边,不但有凝神静心之效,更有提纯灵力之用。 在其上修炼一年,怕是抵得上在别处修炼以五年。 便是傅灵佩这等向来不太愁灵石的人看来,都不由生了打劫的念头。 ——这,才是真正的天道宠儿吧? 傅灵佩不禁转过身,将丁一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直看得丁一寒毛直竖,他不自觉地将手在胳膊上摩挲了两下:“怎么了?你不用太感动的。” 傅灵佩眯了眯眼,像是重新认识他一般,就算是陆剑尊,他师傅,一时间也拿不出这许多东西吧。她以前还觉得傅灵飞气运惊人,由此看来,他气运也是极其不错。 只是他气运强盛,却又仿佛被压了一道,所以生就丁寡,一路颠沛流离过来,后被陆剑尊收为徒弟,过了段逍遥日子,可头上又有一把利刃挂着随时会掉下来,让他如履薄冰。 从某种角度来看,傅灵飞与他轨迹亦有重合之处。 傅灵飞无父无母,却有家族庇佑,这点比丁一强些。可丁一单雷灵根,资质惊人,从这点来看,又比傅灵飞强上许多。若非她重生之故,傅灵飞也会一路顺风顺水地过来,而丁一却有个强大的敌人对他虎视眈眈,这一坏处又大大抵消了单雷灵根的好处。 冥冥之中,仿佛有双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丁一却不知道她媳妇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通过一张床联想发散了许多东西,只扯着他的美人,都到美人榻上,一手往虚空一指,之前取得的离缘印、流云石和五行罗盘便都出现在了塌旁的矮几上,连到一个木盒。 “静疏,还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傅灵佩视线落到木盒上,另一卷过,盒子便到了手上:“你是说这浮禁草?需要我帮你炼制?” 丁一笑笑,不错眼地看她,眼神炙热。 “这有何难。”傅灵佩眼珠一转:“只是,你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最近几日,不许闹我。” 丁一的耳朵几乎耷拉下来:“换一个,就这个不行。”眼神挠过傅灵佩,仿佛带着钩子。 傅灵佩败下阵来,举手投降:“好好好,帮你炼。” 丁一这才满意,扯着她往那张大床走:“娘子,我们且试试这新的结不结实。”经不经得起折腾。 傅灵佩嘴角一抽——千年昆仑木,能不结实么? 不提他们在这大床上如何翻滚又食髓知味的,等傅灵佩被折腾一通再次醒来之时,枕边衾已凉。 丁一不在房里了。 她先去看了眼绿杨,发现她适应良好,服下辟谷丹也对吃食无甚需求,便又回到了后院,神识扫过,仍是无人。 不由蹙了蹙眉——莫非又是到了那里? 孙宅有一处阴气极重,自那日地动之后,便有一处地表破了个大洞,不论是如何施诀填补,都无法填上。探过后,两人一致觉得此处便是那通道所在,也正因那处不同寻常,神识是扫不进的。 223| 221.220.1.1 世界之始,于混沌中分阴阳,乾天坤地,阴极阳生,阳生阴合,非人力可扭转。 这阴阳颠倒大阵,属七品大阵,与大宗门相符,非阵法宗师不能设。即便阵法宗师要设,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光阵纹的庞杂计算,就不是一日之功,若召集所有玄东界阵法大师,也需五年时间。 傅灵佩狐疑道:“你已经是阵法宗师了?” ——就算是从娘胎里出来便开始学,也未免快了些。想到天元派那个胡子都快白了的阵法大师,傅灵佩便觉得心酸。 丁一错愕了下,才道:“阵法宗师?” 半晌才道:“这阵法一途,精妙无比,我不过才有所得,算不得什么宗师。”言下,颇有谦辞。 “那阴阳颠倒大阵,可是七品阵法,非宗师不能设的。” 丁一苦笑:“若你非要这么说也行。” 他两世都对数字极为敏锐,再复杂的数字都无法为难住他,加之脑中自有一套高效的心算之术,于阵法一途简直是得心应手,学起来如有神助。但这些不过是最底层的凡技,而现时修真界所谓的宗师不过是依照前人的轨迹计长量短罢了,不值一提。 每每想到玉简中阵术习到高处,可追溯往日时光,可翻日月新天,丁一便心向往之。 阵法起源为何?依托何物之力起作用?如何能追溯时光,回转岁月?每每想到这些藏在万千大道中的瑰宝,便让他沉迷不已。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便极为简单了。 丁一深居简出,沉浸在那庞杂的计算中,不饮不食,不睡不休,整日都呆在房中,光是那白宣纸便用了不知凡几,时不时还拿出长条状刻有无数标度的木尺,或各种小工具,口中念念有词,如有魔障一般。 傅灵佩来来去去,竟是不能惊扰他分毫。 不过一月下来,原本布置得极为精心的房间便被糟蹋地不像样。白纸成堆,灰尘满布,房中唯一的活物,红衣郎君也是胡子拉杂,发如鸡窝,看起来神神道道的。傅灵佩看不过眼,顺手施了个涤尘诀,反被丁一那幽怨的一眼,浇了个遍体通凉。 “……怎么了?” “我的纸排列都是有规律的,被你动乱了。”丁一委屈地扒了扒已然揪成一块的发,本想呵斥两声,待见到傅灵佩一脸娇俏的小模样,便又不舍地闭了嘴,看着变得整齐一新的房间,想着一会还得重新收拾出来,便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办法,媳妇弄乱的,是男人,就只能自己受了。 傅灵佩怀着胸,嘴角扬起一抹笑,对丁一有了另一层认识。往日里只见他处事漫不经心懒懒散散的,难得见他这般认真做一件事,即便邋里邋遢的,也觉得可爱得紧。 从此后,不论房间弄得多乱,傅灵佩都未曾管过一丝一毫。 甚至为了不打扰他,还去了前院与绿杨呆在了一块,偶尔指点指点她,再炼炼丹,日子过得颇为逍遥。又因此处没有灵力,无法修炼,只得冥想,傅灵佩反倒感觉自己的灵力在越来越精纯,仿佛去伪存真一般,金丹也越来越纯净,只待时机成熟,便可结婴。 终于在半年后,丁一出关了。 那时傅灵佩正好在指点绿杨修炼途中会遇到的一些难题,一人说一人听,很是和谐。 绿杨端端正正地坐在蒲团上,昂着头,只觉眼前一阵风刮过,原本坐在上首的小姐便不见了,心下一惊,正要起身找寻,想到什么,又安之若素地坐了下来,轻笑了声:“姑爷可真猴急!” 这猴急的姑爷一阵风似的揽着媳妇的腰,进了房门。 “静疏,我做到了。” 丁一欣喜地抱着傅灵佩转了好几个圈,才停了下来:“你看,我做到了。” 只见地上铺着巨大的一张白纸,白纸延伸开来,将整个地面铺得满满当当,其上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线条看得傅灵佩眼疼,再见丁一仰着头一脸求表扬的模样,不由噗嗤笑了出声。 “哈哈哈哈……” 傅灵佩第一次这般毫无情态地大笑。 丁一以为她也是为他高兴,心下更是得意地冒泡:“怎么样,你夫君我厉害吧。” “厉害,厉害……”傅灵佩差点笑岔了气,顺手一点化出一道水镜:“你看看。” 只见水镜中,一个仿佛从远古蛮荒中走出的男子正自豪地昂首阔立,发如鸡窝团成一团,脸如黑炭脏不溜秋,原本还艳情万分的红衣像是从遭水里走出来一般,脏得根本看不出原形。这哪里还是那个艳绝天下的俏郎君,明明是土疙瘩里走出来的野蛮人!偏他还不自知,摆出一副洋洋得意之态! 丁一简直被自己闪瞎了眼,再看媳妇笑不可抑的模样,顿时起了坏心,一把按住她,将脏脸凑过去蹭了蹭,直到那白玉般的脸也蹭到了一脸灰,才得意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傅灵佩直接用灵力捂住了鼻子,猛吸了口气,才给他施了个涤尘阵,直到眼前人又恢复成旧时模样才道:“臭。” 原来修真者就算得天之钟灵,可以灵气淬体,但长时间不洗漱,也仍会分泌出脏污,这半年丁一不眠不休都在研究这阴阳颠倒大阵,自然一张口便是生化武器。 饶是他向来面皮子厚,也忍不住红了脸。 丁一讪讪道:“这便去洗澡。” 两人金风玉露一相逢,自然是情热如火,虽最后一步不曾达成,但人力无穷,硬是找出许多新鲜的乐子来弥补了这一遗憾。 湿哒哒的水渍一路从地面延伸到了千年昆仑木制成的大床,帐幔浮动,幽香隐隐,混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味,让人闻见便忍不住脸红心跳。 饶是傅灵佩自诩金丹修士,身子强悍,竟也被折腾得睡了一夜才醒。 再醒来之时,天光大亮,丁一已然不在。 傅灵佩神识扫过,均不见踪影,心下顿时明白是去了那地洞所在之处。 果然,那地洞所在地已经被清理得一干二净,一身素锦中衣的男子,沐着晨光,围着地洞正拿着一支狼毫笔在不断地写写画画,笔尖滴出的液体呈暗金,隐隐有红光浮动。 头上是和暖的阳光,流泻一地,傅灵佩眼眯了眯,仿佛被这一幕所刺,过了会才走上前:“这鹰翅笔倒是好物。” ——可不是好物么?不过一个阵笔,却已接近灵器的品质。 丁一恍若未闻地画着,仿佛胸中有丘壑,一笔一提都分毫不差。 只是,对比之前见过的那密密麻麻的阵纹,傅灵佩心知这非一日之功,工程量浩大,忍不住道:“可有我能帮忙的?” 丁一头也未抬:“你先去休息,晚上再来。” “莫非是阴阳之交,有魑魅魉魍出没?” “差不离吧。”丁一摆摆手:“昨日你累着了,还是去休息罢。” 傅灵佩:“……” 到底面皮没他厚,无法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但傅灵佩亦不愿回去,只在一旁打坐守护,以免有旁的打扰。 毕竟阵法一途,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就算是最细小之处都不能出差错,否则结果可能完全不同。 一个白天过去了,丁一一直是垂着头描画,连头都没抬一下。 傅灵佩不由心有戚戚然。 任何人的成功都不是偶然和侥幸,由丁一这严谨的态度可见这般年纪就成了七品阵师,也不是不能理解。 暮色四合,整个孙宅都被笼罩在一片昏暗里,此处唯有丁一笔尖的一抹金色还在流淌跳跃。 傅灵佩静静打坐,因此处神识无效,只得睁着一双眼警戒着。从一剑早就被唤了出来,执在手中。 身边阴森森的气氛越来越浓,空气中的温度凭空就低了很多。 阳弱阴盛,逢魔时刻! 终于来了! 傅灵佩一个暴起,从一平平而出,一层幽蓝色火灵力包裹着往虚空中斩去!只听一阵尖锐的人类不可能发出的惨叫声响了起来,一道人眼看不见的黑影被噗地捅散了。 虽然解决了一个,傅灵佩却忍不住头皮发麻,即便她历练不少,但遇见这等不可见的纯以阴煞之力凝聚的魂体仍觉得毛骨悚然。若非她融合了清灵火的火灵力有一丝破灵作用,也不可能这般轻易便能将此解决。 只是,她的直觉告诉她,不仅如此。 “静疏,阴阳颠倒,生于极阴之地的生灵会不计代价破坏它成形,我需要你的帮助。”丁一手臂不停,笔下碎金流动,口中却缓缓道。 语气笃定,仿佛认定了傅灵佩不会失败一般。 傅灵佩自然是骄傲的,当初在莫愁所居山庄的地下与那阴煞斗了三年,现如今自然也是不惧的。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她却越打越心惊。 这些阴煞之力的魂体不知发展了多少年了,实力比之上次遇见的强了不知多少,但更可怕的是,它们似乎有意识地在互相吞噬,一旦被傅灵佩打散一个,其余的便会一拥而上,分而食之。而分食过后的“阴煞”又仿佛大了一圈,周而复始,没完没了。 224| 221.220.1.1 丁一心无旁骛地画着,连傅灵佩跳入洞中都未曾动摇过他一分一毫,他将自己的后背完全依托出去,连一丝失败的可能性都不曾考虑过。 他信她。 傅灵佩跳入地洞中的同时就唤出了黑乌炉,指影如幻,原本还十分精致小巧的银色丹炉倏地变大,“咚”地一声便落在洞口,将其遮了个严严实实。 黑乌炉上,飞凤翱翔,其内还有她特意留着温炉的一团火灵力,那些阴煞魂体一碰便滋滋作响,本能后退。傅灵佩守在黑乌炉下,腾空而立,其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洞,还在森森刮着凉风,让人透体生寒。 只是这里的阴煞魂体即便拥有了一定的神智,但仍以本能杀欲为主,不过被阻了一阻退回,很快便又卷土重来,杀了回去。 呼啸似的寒风刮来,傅灵佩以指点灵入眼,原本空无一物的面前,是团团浓郁的黑雾,张牙舞爪着扑来。 傅灵佩心念一动,从一剑立刻一分为七,绕着她周身旋转,蓝色火焰收发如心,在七柄如冰晶般的长剑上幽幽燃烧,阴煞一碰便发出尖利的啸声,冒出无色的浓烟,看起来受创严重,很快便被周围虎视眈眈的同类给吞噬了。 傅灵佩头疼地看着眼前的情况,杀又杀不尽,而且每次将对方重创,却又让其余的阴煞魂体得了滋养,越发厉害起来,若长时间下去,却会培养出一个可怕的对手来,对己方不利。 杀又不能杀,那就只能困。 可困法历来是阵师的强项,让傅灵佩这个武力一流,阵法不通的粗才来,勉强了些。傅灵佩一连打退了几波,眼看着剩余的阴煞越来越强,都未找到合适的办法。 想着,手下慢了些,一道煞气趁隙冲过,“叮”地撞在黑乌炉上,尖啸了声,才重新散开来。而她手上也留下了一道黑色的煞痕,阴冷的煞气在缓慢地往里渗。 绝望、孤独、嫉妒、疯狂,种种负面情绪汹涌而来。 傅灵佩立时一凛,招出清灵火,不顾烧灼的痛苦任其在掌间肆虐,直到皮下的煞气全被烧得一点不剩,才肯停下来,此时左边手掌已是黑黢黢一片,焦枯的气味在鼻尖隐隐,她动了动左臂,发现果然迟钝了许多。 趁她病,要她命! 阴煞神智虽不全,但战斗本能极强,傅灵佩不过一个细微的疏忽,就被抓住了,无黑墨团排山倒海般袭来,声势浩大,无可抵挡。 到得此时,傅灵佩反倒冷静下来。 错了,全错了! 剑主杀伐之器,以攻代守,当一往无前才是! 为何要与阵道比!无可比之处,各擅其场! 傅灵佩心神一轻,因丁一阵法宗师所带来的压力瞬间被清扫一空,再无滞碍! 刚刚的瞻前顾后,畏畏缩缩,左右思量全被抛诸脑后,她眼中只有那无数席卷而来的隐形之敌! 从一剑出,以一化七,七化十四……无数剑气迸发,充斥在这狭窄的甬道里,剑气纵横之处,阴煞之气瞬间被绞得粉碎,缀在最后的阴煞只顾得逃窜,只能任阴气散在空中,再找寻不见。 怯懦,不过是因为不够强! 傅灵佩长吁一口气,心境却古井无波。 她安逸太久,到得此时才真正寻回以前战斗的节奏。未战先怯,是兵家大忌。这些阴煞之气虽难对付,但若以绝对压制之势,也有解决之道,只要在互相吞噬之际,将其粉碎,便会直接散入空中,便是其余的阴煞也无能为力。 毕竟,地上有个阴阳颠倒大阵正在正形,这些散去的阴气为阵法所引,化为了一部分阵基,无形中也加速了阵法的更快形成。 现如今,比的,就是谁最快。 是阵法吸收的快,还是阴煞吸收的快。而傅灵佩要做的,就是其间搅浑的,只要打得够散,那无处不在的阵法,自然要比那有形之物速度更快。 既然已经找到诀窍,傅灵佩也就不再吝啬灵力,虽无法从空气中汲取灵气,但她在这之前便已从丁一那得了好几瓶的极品复灵丹,还有小半瓶的万年石钟乳,足够她消耗了。何况天凰血脉改造后,她灵力恢复起来也比寻常修士强出许多。 一剑分化之术,在她不断地战斗中,越来越得心应手。 只见狭窄的地洞里,剑气纵横,所过之处,魑魅魍魉无所遁形,如轻烟散去。阴煞之魂,左冲右突,却在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直到旭日东升,阳盛阴弱,那些张牙舞爪的阴煞之力才入潮水般退却。 傅灵佩顺势一招,将黑乌炉重新塞回了丹田,伸伸懒腰一个纵跃便跳了出去。 东边恰是一轮圆日缓缓升起,煦暖的阳光透过中庭,落在空旷的院落里。 只见一袭素白中衣的男子长发披散,眼睫上是细碎的浮光,弯腰执笔不断描画,手势一落便是一道金光流淌,这金光又隐隐绰绰地反射到如玉的肌肤上,仿若天人。 浓墨般的眉眼,也被这暖阳柔和了许多。 傅灵佩心中微暖,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手支着额头看美人画阵。可惜美人不自知,完全不曾留意这大好时光,与那日丽和风,眼下是这繁杂的阵符,只一味地写写画画。 傅灵佩看了会,便觉得自己颇无聊。 收回心思,盘膝打坐,消化着昨天战斗得来的经验,只觉一直闷在这小世界中不属于自己唯属于“苏妍”的那一部分又去了些,明净许多。 这一打坐,又是一个白天。 晚上仍然是与那层出不穷的阴煞作斗,不过傅灵佩已然掌握了诀窍,便干脆把它们都当做是练手的对象,越战越勇,一点都不觉得无聊了。 如此这般,一人不眠不休绘阵,一人守阵,又过了两月。 暴烈的日头高挂头顶,知了鼓吹着肚子,有气无力地叫着,整个大地都被这高温给烘烤了一遍,蔫蔫的。 不过这些都影响不了孙宅后院。傅灵佩以灵气细细地覆盖全省,隔绝了外面那一层燥热,端端正正地坐在地洞旁。 此时这里已经大变样了。 围绕着这地洞,铺开有十几米的金色法阵熠熠泛着金光,肉眼看去便让人觉得头晕眼花,密密麻麻的阵符陈列在一块,这是丁一这两个多月不眠不休的成果。 随着他最后一笔落下,金液滴落,瞬间连成一体,明明看去毫无规律,却浑然一体。一道又一道的金色,光华流转,越来越盛,越来越盛,蓦地冲天而起! 连日来的不眠不休,丁一心力耗损极大,只无力地看着金光冲破他之前设置的阵法,直往天际而去。 上京城里已经是一片哗然。 上至天子,下至黎民,被这浩大而神圣的金光所摄,不论尊卑贵贱,纷纷伏地跪拜,口呼:“这是神迹,神迹啊!” 金光化龙,在天际回旋一周,又返回了孙宅。 附近人家跪拜之际,那金光去了哪也是看得真真的,迅速上报,直至天子之处。天子尚年轻,只觉这“神光”初显,是对他勤政的嘉许,越要显示自己受命于天,便带着御撵和五千龙鳞卫,笃笃笃地来到了孙宅外。 此时,丁一已经洗漱一新,狠狠睡了一大觉恢复了精力,正抱着媳妇逗乐呢。 神识动处,却见孙宅外人头森森,其中龙腾之座上,一清秀男子正吩咐周围,要入内祭拜。 “静疏,要不要去见见。”这凡间的帝王,倒也积极得很。 丁一不正经地捏了捏身下之人圆鼓鼓的桃子,鼻子凑去,忍不住张嘴咬了一口,只觉无一不软,无一不香。 傅灵佩张开眼,眸中还不自觉残留着一丝媚意,衬着清冷的面色反倒让人更欲罢不能。偏她毫不自觉地推开丁一腻歪着的身子,灵力一卷,披在一旁屏风上的丝绢长袍拦腰一束,束出纤细的腰,更衬得胸口那块甸甸的。 丁一的眸瞬间暗了下来,一把拽住傅灵佩的手臂,回身一旋,便将其牢牢压在了身下,垂下的眼里是无边的暗沉,*流动:“静疏。” 傅灵佩抬眸,正好看到那双眼眸深处,经过这段时日相处,她哪里还不懂丁一现在的意思,不由恼道:“莫闹!外面来人了。” “怕什么?他们进不来。”孙宅外的阵法,虽然被金光冲破,但很快又修复了过来,岂是肉眼凡胎所能见。 “未必。” 傅灵佩神识探出,视线在正中那青年身上扫了一圈,不料那青年极其警醒,喝了声“谁”!数千支长戟朝内竖着,看起来这皇帝倒是得人心。 “在你闭关之时,我百无聊赖之下,也做了番研究。” “这世界虽无灵气,却发展出了另一种东西,龙气。龙气虽没有灵气延年益寿之功效,也无甚招数,但我修真者却不能做对身怀龙气之人不利之事。人间帝王,自有龙气护体。这小帝王虽年岁小,却也很是做了几件得人心之事,身上龙气不少。” 何况,她也有私心。此去一别,不知还会不会再来,但苏府上下若是有这帝王相护,想来日子要好过许多。 丁一定定地看了她几眼:“你当真要管?” 历史长河,家族兴衰无常,便是王朝也无法保证永立不倒,傅灵佩之前所行对苏府已是足够了。 因果已偿。 “你多虑了,不过是近距离接触下这龙气,若是小皇帝愿意照顾我苏府之人,自是最好。不强求。” 丁一站起:“也罢。” 225| 221.220.1.1 赵胤作为坤朝第三代帝王,年轻英俊,很是有一番野心的。 今日见到京畿郊外的“神迹”,打心底认为是上神对他登基以来兢兢业业表现的褒奖,便兴匆匆地带着一队龙鳞卫前来祭拜,也做足了架势,好让天下百姓知晓这一神迹,为他坤朝开万世太平垫下舆论基础。 但他对能真正见到“神人”是不抱希望的。 在门外站足了一个时辰,左脚靠右脚,站累了正打算推门进来歇一歇沾一沾仙气之时,突然听到左近之处接二连三的惊呼声。 赵胤抬头一看,也呆住了。 即便穷尽他今生所学,也无法描摹出那无上之盛景,一双神仙样璧人,腾空而立,着霓裳羽衣,衣袂飘飘,龙章凤姿,荣光极盛,让人见之忘俗。 他不过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心道这才是真正的神仙! 忙忙一掀衣袍就要跪下,却被一道柔和的力量阻止了下跪的姿势,声音沉柔:“诸位有礼。” “诸君来此作甚?” 赵胤垂头,恭敬道:“听闻此处有仙迹,孤,不,我特意前来拜访。” “既是访过,可自回了。”傅灵佩语气平淡,容色疏淡,右手以极细微的动作一弹,一道灵力滑过赵胤,又携着一团肉眼看不到的金光回到了身边。 她信手招过,纤纤玉指在艳阳下几乎透明,指尖一团金光旋转,袖子一卷,便将金光收了去。口中道:“今既借你之物一用,便送你一场机缘。” 丁一宠溺地看着傅灵佩在那施为,目光柔软,丝毫没有插手的想法。 一个玲珑剔透的翠玉瓶凭空出现,无风自起,在半空中徐徐落在赵胤眼前。 赵胤只觉得身上一阵清风刮过,还未觉得少了什么,眼前便出现了一只剔透可爱的玉瓶,他伸手接过,心下惊喜,也未打开来看便干脆地跪下拜了两拜,傅灵佩都未来得及阻止。 “多谢神仙!”赵胤神情激动。 傅灵佩无奈,她虽有心拉一张虎皮,却没料这小世界的帝王直接将她捧得这般高,说起来也实在是没有修真者的缘故。 “不必,你我一物还一物,各不相欠。此物服下可百病全消,延年益寿,望你好生保管。”其实也就是她之前留与苏府的荣养丸,只吩咐了不需外传。给小皇帝一瓶五颗,对他们来说,自是无价之宝。 “是,是。”赵胤喜不自胜,握着玉瓶的都在颤抖。 延年益寿,百病全消,这世间竟然有此神药。 “既如此,你们速速退去,若随意闯了进来,后果自负。” 丁一威势放出,灵力将人群卷起往外一推一收,那些人还没回过神来,便已退出了一里开外。待反应过来,立马便朝着孙宅连磕了几个响头,口中念念有词:“神仙有灵,神仙有灵啊。” 赵胤心中激动,不过到底自恃帝王之身,没有一并跪下,只向东方遥遥祝了三次。 “回宫。” 大总管白贺唱道:“起驾回宫。” 御撵转头,往回路浩浩荡荡而去,一路过处,君王神授之名传得更远,使得坤朝统治前所未有的牢固。 而当日龙鳞卫里有眼亮之人,发觉那“神仙”恰好与上京第一美人和镇国公幼子相似,告知圣上,赵胤召苏哲远与丁廖入宫详谈过后,便讳莫如深地放了他们回去。 这番谈话无人知晓其内容,但苏家与丁家却安安稳稳地存了下来,以后不论子孙多不争气,坤朝帝王却从未对苏丁两家赶尽杀绝,可以说坤朝存在多久,苏家与丁家便存在多久,这是后话了。 此时傅灵佩与丁一遥遥看着御撵离开,才转身回了后院。 那一团“龙气”被傅灵佩用特殊的符箓封好,存进了盒子,留待元婴以后再研究。这种能量与灵气相区别,有着不可思议的韧性,傅灵佩很是感兴趣。 “怎么,高兴?”丁一转头看看身旁之人,视线落到那微翘的嘴角。 “自然。龙气到手,至于其他,自然随缘。”傅灵佩面色坦然,如果有人猜到了他们与苏丁两家的关系,那便是苏丁两家气运未尽,若无,那她也是尽力了。 可让她去点播那小皇帝,却是大因果,万万不能的。而她取了小皇帝的一些龙气,还了荣养丸,已是一来一去扯平了。 丁一笑:“你倒是看得开。” “不然还能如何。”傅灵佩掸掸袖子,斜睨了他一眼:“难道我还要留在此处?凡人朝生暮死,同路一阵已是有缘,不可强求。何况,我姓”傅”。” 她姓傅,有亲父亲母,有长生大道,自然不能困在此处。 丁一爱极了她这般的小模样,一把拉住她的手道:“阴阳颠倒大阵,我刚刚设好,便疲累过度回去休息了,不如现在我们去看一看?” “也好。” 两人一同来到了地洞所在之处,整个院子一片金光闪耀,富丽堂皇,傅灵佩正想如平常那般踏入,却被丁一阻止了。 “怎么了?” “入阵需谨慎。”说着,丁一脚踏七星,行走八卦,三三四四左左右右地踏了起来,衣袍翻飞,煞是好看。傅灵佩凝神注视,跟在他身后,一步都不敢错。 走了一阵,两人才停了下来,四散的金色一震,又如潮水般退却,露出那贫瘠的地面和丑陋的大洞来。 充沛的灵气扑面而来,傅灵佩忍不住吸了口气,舒展双臂道:“地转阴阳,妙哉!妙哉!”这才是她该呆的世界! 长时间没有灵气润泽的身躯不自觉地自动运转,吸取灵力起来。 经脉潺潺,灵气如小溪一般流过,润泽了饥渴多年的身躯,傅灵佩仿佛能听到经脉喝水一般叮咚的畅快声。 这灵气浓度,居然抵得上天元派七峰峰主所居之处! 傅灵佩心念一松,只觉金丹圆满的瓶颈出现了松动,连忙收敛心神,压下想要结婴的冲动。 还不到时候。 她提醒自己。 丁一也深深呼吸了口气,嘴角一翘,左边腮边竟隐隐出了个笑涡:“如何?”他得意地凑了过来,身后仿佛有个尾巴在翘。 傅灵佩收敛起嘴边的笑意:“还好。” “只是还好?!” 丁一指指眼前:“这么高的灵气浓度,只是还好?”他正想要与这阵法盲好好说道说道自己的厉害之处,好让这女子知晓自己的能耐,却被嘴边柔软的触感一惊,瞬间把所有的话给吞了回去。 “极好。” 傅灵佩主动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 即便是身在男女大防不太严重的修真界,以她古板的性子,两人之间也是不太主动的。以至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吻,让丁一傻傻地站着,指尖搭在唇上笑了起来。 傅灵佩难得纡尊降贵地“奖”了丁一一个吻,便打算坐在此地不挪窝,好好修炼一番。顺便也催促丁一收了那副傻样,赶快准备准备好结婴。 丁一从善如流。 结婴之事,他期盼了许久,难得有一个这般好的机会可以摆脱控制,自然是不肯怠慢的。 他将离缘印、流云石和大五行阵盘全部招了出来,便打算先与傅灵佩作别几句,再寻一个僻静之处闭关,还未说上几句话,便觉地面不断地抖动起来。 又是那日的感觉! 簌簌落石,地洞口开得更大,眼看就要影响到好不容易设好的阴阳颠倒大阵,丁一头皮一紧,干脆直接跳入了地洞口。 傅灵佩也随后而去。 “这……” 两人面面相觑,还未下到底部,就被一面浮在半空的镜子阻在了去路上。 那镜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角落还缺了一块,背部锈迹斑斑,看起来实在不起眼得很。 可在此危急时刻,却阻在去路上,又怎会是寻常之物? 傅灵佩心神不定,视线落到那缺了的一角上,越看越觉得眼熟。镜子,镜子,碎片,碎片……灵光一闪,她突然想起那熟悉感是哪来了。 她曾经在沧澜界得了一片镜子的碎片,因不太使用早就成了压箱底的东西,没事根本想不起来,此时再看,那碎片的形状竟与这缺了角的镜子一模一样! 可惜,储物袋现在不能用了。 傅灵佩才刚刚想毕,一道隐约的空间之力显现,原本还在想着的镜子碎片突地现在半空中,顿了一顿,便朝那镜子而去。速度越来越快,两厢瞬间相撞,结合在了一起! ——储物袋,能用了? 傅灵佩还未想明白其中的关联,就被一道刺眼的白光逼得不得不闭上了眼,在此处神识无法使用,以至于他一时间没看到惊奇的一幕。 镜子迅速地融合在一块,从锈迹斑斑到精美绝伦,不过是一瞬。 此时再看去,也是大变样了。 雕工精致,镜面宛若一泓秋水,隐隐有波光浮动,浮在半空,见之便觉不俗。最关键的是,以傅灵佩眼力,竟无法判断出这面镜子的等级。 便是她的从一七剑,也无这镜子的鸿光逼人。那古朴厚重的气息几乎要将她湮没,傅灵佩不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莫非这才是真正的明世境?” 丁一同时问出。 226|225.224.1.1 也不怪两人做此猜想。 他们二人误入明世境,来到这个小世界,按理那明世境应在那化神道君手上,可即便是那面镜子也无有这块镜子的灵光。 法宝性灵,越是等级高的,显露真身之时,灵光便越盛。而穷尽傅灵佩身上所有法宝,除了那可升级的须弥境,即便是从一剑这般的,也及不上这镜子的灵光。 何况当时傅灵佩得到这个碎片,也颇费了一些功夫,就碎片的特性,亦有空间之力。管中窥豹,这完整的镜子,想必那空间之力更为不凡,要送他们几人来到一个截然不同的小世界,也不是不可能。 可若这是真正的明世境,那送他们来的那面镜子又是什么? 两人默默等待,碎片与残镜融合地越来越快,越来越好。 镜子灵光越来越盛,在这地洞中,竟似刺目之极光,半晌才收敛起来,静静地浮在半空。 天生异宝,有缘者得之。 在玄东界,有空间之力的法宝,除了储物袋之外,都是极其珍贵的,何况看那镜子的贫瘠,似乎还要比从一剑这等灵宝还贵重些。若是不出所料……起码也是上品灵宝了。 傅灵佩不由看向丁一,她并不想因这等外物使得两人起了嫌隙。 丁一正好也向她瞥来,眼含鼓励:“静疏,你先去试试吧,碎片既从你所出,想来这是上苍送你的一段机缘。” 傅灵佩确认他果真如想,心下一暖,嘴角不由翘了起来,也不矫情,直接往前走了两步,指尖纯粹的火灵力回旋着朝半空一点,试探着往那镜子而去。 不料火灵力还未缠上镜子,那原还静静呆着的宝贝就立刻动了起来,如飞鱼一般灵活地躲了开来,像是不愿与傅灵佩接触。 宝物择主。 傅灵佩却不信这个邪,顺手一招,左手的从一剑瞬间换作了炙云鞭,当空一鞭而去!清脆的鞭声响彻地洞,曲饶着往镜面卷去,气势夺人,誓要将其拿下。喷薄的火焰和凌厉的鞭影充斥在地洞狭小的空间,眼看那镜子就躲不了了。 世事无常。 一个拥有空间之力的法宝,若它不愿,又岂是那么好拦截的? 只见镜子在原地倏地一闪而没,直接瞬移到了丁一面前,跳着直往丁一眉心冲,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竟是直接择了主。 傅灵佩无奈摊手:“看样子,这镜子倒与我没什么缘分。”心下虽有些遗憾,却也不难过,好歹她这嫁衣,是做给了丁一,没有给别人占了便宜去。 丁一已是顾不得傅灵佩如何作想了。 这镜子直挺挺地闯进来,将他的丹田做了道场,一抹印记直上神识,干脆利落地认他作主。他还未来得及弄清状况,体内一股纯粹而浩大的灵力直接自丹田爆开,刹那间溢满全身,撑得他经脉胀痛,随时就要裂开! 不行! 继续下去这满溢的灵力只会将他撑爆! 他苦笑,心下立时明白这才是真正的明世境,带着自身积攒了无数年的灵气入了他丹田,这一仙器品阶太高,两者差距过大,涤体的灵气使他金丹的*受不住,便似一吨的水,非要用浅缸存,只会把这缸撑破,必须马上结婴! 丁一来不及说上一句半句直接就跳出了地洞,十指连弹,快得几乎只看见残影,巨大的五行盘抛出落在正中,阴阳颠倒大阵亮了一亮,两阵瞬间结合在一块,化成一个集防护与调转阴阳一体的复合大阵。 丁一被体内灵力冲得一个不稳,干脆直接盘膝坐下,离缘印与流云石在身周流转,又吞下早便制好了的极品浮禁丹,闭眼一遍一遍调息起体内灵力,竟直接结起婴来! 傅灵佩被丁一一系列的动作唬了一跳,看他这样立刻就明白其中有了变故,而且这变故还不小,怕是这镜子带来的,不由忧喜掺半。 喜的是,丁一终于开始结婴了。 忧的是,这仓促之下,是否会有隐患。 不过,不论她作何想,结婴之事,不假他人。便是呆在近处,也是不该。 天道惩罚,可不会因为多了一人就分散,反是会呈十倍之厉。 傅灵佩无法,只得暗暗叹息了声,便拎着绿杨退出了孙宅。所幸丁一在设阵之时便考虑过这一点,早就从阴阳颠倒大阵拉出一条线,在十里之外的丁府外庄设了引灵之法,两人在那也可修炼。 夏尽,冬来,又一春。 傅灵佩看了眼孙宅方向,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年,那边还是毫无动静。 在这段时间里,她不断煅炼精纯着自己的灵力,体内火灵力的纯净度几乎已达到了百分百,比之传说中真正的火灵力也不差多少,而金丹圆满的瓶颈也越来越松,若不是考虑到此界灵力的来源皆在孙宅之下,怕支撑不起两人结婴所需的海量灵气,又挂心丁一,不然她也闭关结婴去了。 绿杨敲敲门进来,见娘子又在眺窗远望,便知她是在忧心姑爷,不由暗叹了口气,心道便是娘子这般决断之人,沾染了情爱,竟也有忧思了。 即便她如今引气入了体,在傅灵佩的时不时提点下修到了练气第二层,却还是改不了旧日习性,习惯性认傅灵佩为主。 “怎么了?”傅灵佩问。 绿杨也是难得的勤奋之人,无事一般都窝在房中修炼,若不是她还无法辟谷,需要时时出去购些食粮,怕是十天半个月都不出一次房门。 “苏府有信来。” 傅灵佩厌烦地蹙了蹙眉,摆手道:“不接,让他们回去吧。”神情里透着一丝不耐烦。 绿杨恭敬地垂首,掩门退了出去,心下却是感叹,世事难如常。苏府到底位卑,圣上即便看在娘子的份上有多垂怜,但无奈有知内情的那许多人攀关系,都想沾得一星半点好处,便托了耳根子软的苏母说情,一次两次还好,多了,娘子也烦了。 再好的感情也有磨掉的一日,夫人不立起来挡在前面,如何指望娘子一如往常? 她自去前面挡人不提。 丁一在这大半年里,不断地梳理着体内躁动的灵力,忍着极大的痛苦硬是用这灵力将经脉又扩宽了一倍,一点一点提炼压缩着雷灵力,使其越发精纯浑厚,丹田内的金丹越来越饱满,越来越剔透,直到灵力满满当当的再无处安放。 时机到了。 丁一拧眉,身体内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探出,将金丹用力一握,鼓涨得再不能壮大一分的金丹瞬间便化作了片片飞花,粉碎了个彻底,散入四肢百骸,经脉识海。 破,而后立。 一片紫色雷光组成的汪洋,起了惊涛骇浪,浪头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直到天之尽,涯之角,蓦地出现一点莹白,越来越大,而后慢慢地一点一点被雕琢成形。 头,身子,四肢,凤眸,高鼻,薄唇…… 仿佛有一双天降之手,将一个小版的丁一揉捏成形。丁一一点都不急,任小小的人儿在丹田内一点一点圆满成形,如是又过了一年。 时机到!元婴成! 小人儿紧闭的双眸蓦地睁大,眼中仿佛有星空滑过,一闪而没,紫雷做衣,在藕节般的身体上劈啪作响,圆圆的身子,中和了眉眼间的艳丽,显出十分的玉雪可爱。元婴小人左手一柄紫极雷剑,右手执着碧玉葫芦,身前浮着一块铜镜,看起来便十分不凡。 突地! 一道黑光闪现,以极快的速度往小人罩去,网格似的黑色道纹不断闪耀,铺天盖地而来,带着十分的邪恶和恶意! 丁一神情一凛,深知这才是关键之时,一点都不敢懈怠,指尖一点离缘印,早前服下的浮禁丹这时起了作用,扯着道纹一点一点往外拉,离缘印同时发出一道一道的红光,吃力地拖着黑光不让它靠近元婴小人。 流云石滴溜溜地转,一道又一道光打在离缘印上,渐渐缠成一道细密而结实的细网,将黑色道纹牢牢地罩住,道纹左冲右突了一阵,因壁垒之故,得不到援助,渐渐力竭歇了下来。 丁一不敢放松,连忙操控着小人在丹田内打出一连串的指诀,一个画地为牢阵竟直接被他设在了丹田之内,将黑色道纹关了进去,缩在丹田一角,再做不了乱。 现如今,以他实力,还只能困住,却无法彻底祛除这道纹,加之不想打草惊蛇,也就只有兵行险招,将这道纹困在丹田之内了。 不过,事情还没完。 元婴已成,天劫将至。 傅灵佩看着头顶乌鸦鸦的天空,心头揪紧。早在丁一碎丹成婴之时,她已有所感,直接便踩着从一剑到了孙宅近处。 这云已经沉了很久,但孙宅却毫无动静。 雷云越积越多,紫色的罡雷沉沉压下,仿佛在酝酿着大阵势。九重天劫,这次的劫雷,又是怎般? 整个上京城也被吓得瑟瑟发抖,雷云积了一天一夜,远远看去,沉得让人心都要跳出来。早有那迷信之人,烧着纸朝孙宅处跪拜,求仙人临时,驱魔降邪,祈祷这一关早过了。 就连那皇城之内的赵胤也是沉了一天脸,朝也无心上。 傅灵佩早就将方圆十几里内的百姓几下子全丢入了城内,此时无后顾之忧,只忧心地看着劫云所降之地。 看起来,又是一个九重天劫! 只这九重之劫,看起来,要比师尊当日经受的,还要可怕上许多!师尊属逆天改命,原比常人要重上许多,可丁一为何? 那黑云压城的气势,暴烈哔啵的雷光,让人免不了心惊肉跳。 这些,丁一都不知道。 对于雷电,他向来不惧,任他九重还是十重,只要是雷,他便有法子! 丁一先从阴阳颠倒大阵出来,找了处空地,从储物袋中一连抛出九个奇异的蝴蝶翼状的铁物,其上一根长长的铁线参天而立,组成九九同一阵,他就站在阵中,老神在在地等着挨雷劈。 在不远处忧心忡忡的傅灵佩自是不知这一点的。 第一道雷,扑拉一下撕裂天空,以万钧之势落了下来。 还未引起水花,亮了一下便不见了。 丁一脚踏七星,紫极雷剑驻在阵中一点,将引入地下的雷电再抽出大半,由本命法宝及至他身上,一小部分淬炼着他的本命法宝,另一大部分用来淬炼筋骨皮,练就他一身铜筋铁骨。 以雷淬身,有脱胎换骨之效。 丁一本在邀月遗宫的秘境便已被淬炼过一次,金丹之时不幸也引了雷劈了几下,得到淬炼,此时的一身筋骨看着还是精瘦,实质早就不逊于体修。 可九重雷劫,却与寻常雷劫不同,那雷电所含的暴烈之力,也不同寻常。丁一只觉得浑身上下的皮肉没一处完好,皮开肉绽之余,劫雷中所含的生发之力,也在慢慢修复着他的身躯。 这一趟下来,其中淬炼的好处也是极大。 过了一会,眼见第二道雷要劈下来,丁一又故技重施。 一而再,再而三,这在旁人看来九死一生的劫雷,在他手中,竟同玩一般。剩余引入地下的劫雷,也被丁一用埋在阵下的雷石“存”起来,以后用来淬体或他用,毕竟这等天雷可遇不可求,浪费不得。 他控制着劫雷淬体的量,每每到临界点便掐断输送,一时痛苦又欢欣。 不过,天道的空子,岂是那么好钻的! 到第八第九道雷,势已滔天,不过一道雷光的边缘下来,那九九同一阵便被打了个底穿,再不能用,铁线汩汩地冒着黑烟,已然尽毁。 看样子,最后两道雷,不能再取巧了。 227|225.224. 第八道,太乙阴雷。 阴雷诡谲,飘忽不定,但只要抓住诀窍,便不难对付。 一剑,两剑,三剑…… 丁一不知道自己挥了多少剑,这太乙阴雷才被彻底打撒,消散在空中。 第九道,青木神雷。 水桶粗的雷电直扑而下,酷烈与生机并行,霸道极霸道,但只要撑过这霸道,其后的生机便能抚平所有,重塑新生。 紫极雷剑发出的紫光,被天雷一衬,弱得就似河边的卯草,一吹便倒了。可不论这青木神雷如何酷烈,微弱的紫芒吞吐不定,却实实在在地撑了下来,甚至在天雷的淬炼下,那紫色更纯更浓,让人无法忽略。 丁一浑身被雷所击,几乎已经麻木,体内的灵力四散奔逃,仿佛要冲出脆弱的皮囊,一口腥憻涌了上来,又被他按了下去。 他不能退! 心从剑出,为守! 紫剑如长河璀璨,滑过天际,带着凶猛的气势,不断向前,向前,再向前! 其势尽时,又一剑出,青木神雷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在不断地削弱中,最后一道金色的华光落到丁一头顶,从百汇穴灌入,涤荡其内破损不堪的身体,不断修复。 云破,日出。 傅灵佩见此,立刻明白丁一那边已经结束了,心下急切,从一剑似流光,直接落在了刚刚遭了大难的孙宅外院。 地面黑乎乎一片,烤过一般;路边的树也东倒西歪,树冠都有不定程度的焦黑。 正中一道熟悉的身影端坐在地上,似在闭眼调息,沐浴着正午的阳光,肌肉不明显,线条却漂亮得过分,流线型一般,黑发汗津津地贴在腮边,不修边幅,明明是赤条条,却有种夺目的光。 傅灵佩走到一旁,站定,静静等他恢复。 丁一似有所感,睁开了眼,见是她,不禁露出淘气的笑来:“静疏,来。” 傅灵佩还未及反抗,人便到了他怀中,贴在他不着寸缕的上身,脸腾地下就红了,眼不敢往下看,青天白日的,他竟敢—— “想什么呢!”丁一忍不住弹了下她的额头,亲昵地蹭蹭:“想死了,宝贝,这么久没见,来,让老公抱抱。” 傅灵佩嘴角一抽,这老公又是哪来的话?她直觉性地排除掉那些没听过的词语,任他窝心地抱了会才道:“恭喜。” “唔,是该恭喜,”丁一坏笑地凑到她耳边:“从今日起,你我就可以做真正的夫妻了。” 虽早有所准备,但这元婴刚成,雷劫才结束丁一便提起这个话头,傅灵佩仍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用了些力,推开八爪鱼一般缠在身上的男人,这样一来,视线更清楚了,直接落在腿间那一团……上,在她视线所及之处,那软趴趴的东西仿佛有起来的迹象。 傅灵佩忙不迭转过头,暗骂了声“流氓”,脸*辣的:“光天化日的,还不把衣服给我穿上!” 丁一笑笑,向来厚脸皮惯了,从储物戒中取出衣服一件一件穿了起来,一边穿还一边绕到傅灵佩前面,逗她:“羞什么羞,漫漫长夜里,你都不知见了多少回了。” 元婴一成,压在他心头的一件大事仿佛去了一半,他心下轻松了许多,双眸里常有的暗沉也去了不少。 傅灵佩也静下心来,伸出手帮他把腰带束好,施了个涤尘诀,眼前便又是一个风流不羁的红衣郎君了。 她重新郑重地行了个礼,再抬头,笑盈盈地:“恭喜真君,元婴大成。” 丁一被她郑重的态度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一揽,直将那小腰掐住,长腿一跨,原本还需要使出轻身功法才能到的后院在这一跨之中便到了。 缩地成寸之术! 傅灵佩眯了眯眼,元婴修士也没哪个刚刚结婴就会了的,常常只有老牌的元婴修士在漫长的岁月里研究出了一星半点的空间法则皮毛,才能掌握的。 丁一也不放开,手掌摩挲着掌下馥软的肌肤,慢慢道:“真正的明世境,已认我为主。” “果然是明世境?那外面那个?” “你随我来。”丁一揽着她,直接掠过阴阳颠倒大阵,一跃便跳入了地洞,洞很深,一时触不到底。 丁一便趁隙将事情娓娓道来。 这里的明世境,才是真正的明世境,而外面那个,却是它放出的镜影,这镜影化实,在许多空间都有,为它输送修士来此,提供养分。只因它天生残缺,除了基本的空间之力,并无特异之处。 阴阳颠倒大阵设立,冥冥之中反倒成全了明世境,让它得以祛除体内过剩的阴气,达到阴阳平衡,加速修复过程,而傅灵佩得自沧澜界的那一块拥有空间之力的镜子碎片,又填补了残缺。 “大约是我设立阴阳颠倒大阵的缘故,大阵以此处阴阳之力为基,而孙宅的阴阳之力全赖明世境,所以它对我亲切些,便择了我。” 一饮一啄,皆是天定。 傅灵佩失笑:“如此。” 原来那面得自沧澜禁地的铜镜残片,竟然是为了今日。 过了大约小半柱香时间,才真正触到了底。 这是傅灵佩第一次来到这地洞的底部。宽度并排只可供三人行走,其上一点光线都透不进来,黑黢黢的:“此处有何玄机?” 丁一弹指,一盏莲灯直接出现在眼前,晕黄的光幽幽地洒下来,照亮了眼前。 傅灵佩这才发觉,左手侧有一个凹槽,看模样与明世境相似。 丁一唤出明世境,直接扣了上去,直到它严丝合缝地贴住了,捏着镜靶向左一转,只听一阵“咔啦啦”之声响了起来。 左边还平凡无奇的土墙,往边上挪去,露出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洞来,宽度仅容一人通过。丁一遗憾地放开放在傅灵佩腰间的手,取下明世境直接牵着她当先就走了进去。 “明世境,是被人带来这边的。” 傅灵佩疑惑道:“莫非是还有镜灵?不然,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明世境是仙器。” 傅灵佩只觉得哪都不好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虽然心中早有些猜测,但……直面这个消息,她感觉到了世界深深的恶意。 ——曾经,有一个仙器就在她面前,而她,没有得到。 “好吧,仙器。”她道:“仙器有镜灵?” “在它认主那一刻,这些我自然而然便知道了。”丁一身手将右侧的一个凸起按下去,又一道门开了:“不过,没有镜灵。” 继续进。 不知这打洞的修士怎么想的,九曲十八弯,就是专门的钻地鼠都没这么绕的。 傅灵佩慢悠悠地走,两人仿佛是度假一般,她突然想起一事道:“若说镜灵,也许曾经有,但被我灭了。”她提起在沧澜传承之地遇到的那个镜灵。 “这仙器天生少了一块,如何能产生镜灵?”丁一摇头否定:“怕就是你之前遇到的镜灵也不是真的,毕竟只是残片。应是陨落的魂体机缘巧合之下附在了碎片上,得了碎片的一些力量罢了。” 傅灵佩承认这个说法的正确性,颔首同意。 丁一转头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就有点心痒痒,趁她不注意在腮边偷了个吻,才大笑着往里走:“想不想知道这明世境的用处?” “不就是空间之力么。” 窥一斑而知全豹,她之前得的碎片便是有空间之力,想来完整的也差不离。 丁一摇头,哑然失笑:“空间之力,确实是空间之力。” 只不过,他得的好处,不只如此。 时光之术,空间之力,是修真界两大难题之一,从古至今,破解这两项之一的一个手掌都数的过来,而这明世境,也不知是何等惊才绝艳之人炼制出来的,竟蕴含了一丝空间大道。 以他元婴初期的修为,也只能解封明世境的第一层,瞬移,并借助明世境,创造出与化神修士相同的“域”,在其域中,对手天然削弱,关键时刻,还可以拿出来唬唬人。 不过,仙器之所以称之为仙器,是因为其内含有的仙灵之力。 这一点,怕是整个玄东界的修真界都所知寥寥,毕竟在这个下品灵宝便可算镇门之宝的现在,整个玄东界,都不曾有人持有仙器,便是化神都没有。 这仙灵之力,在丁一结婴之时,不知契合了哪一点,竟然被他吸取了一丝,进了丹田,慢慢在体内炼化,即便是一丝,对他来说也是受益无穷了。 毕竟仙灵之力,只有飞升过后,在上界才有。 为何修士会有飞升之说? 以他猜想,等修士体内所有的元气,转换为仙灵之力后,下界的灵气便无法再容下他,上界便有接引之光下来,也属天道法则的一部分。 而飞升难,主要是元气与仙灵之力的转换,许多人不得其法,这等玄之又玄之事,又如何与外人道?他只要将体内的仙灵之力慢慢研究透,炼化转换,飞升大道在望。 可飞升对他来说,并无太大的吸引力,不过是从一处到了另一处罢了。对他的意义,尚不及身旁女子发自内心的一抹笑。 丁一揉揉傅灵佩的脑袋:“到了。” 终于到了。 刨除那些弯弯曲曲迷宫似的长道,眼前的洞穴,简洁到了极致。 228|第 228 章 丁一也看到了那个标志。 作为同在沧澜界奋斗的熹光团一员,他立刻就认出了此物为何,心下诧异,面上却不露声色,只等着傅灵佩揭开谜底。 傅灵佩也不是那犹犹豫豫之人,在身上拍了两层灵气罩,就上前拿起紫檀木盒,按下按钮,盒子应声而开。 一支玉笛,一块玉简,除却这两样,再无其他。 傅灵佩直接就将玉简拿了起来,神识探了进去。还未等她看明白,便咦了一声。 “怎么了?” 傅灵佩抿着唇没回答,手往前一抛,一股灵力稳稳托着玉简浮在半空,十指连弹,快得只能看见一片残影,无数灵力成丝向玉简而去。 不过一会,玉简骤然一亮,很快又恢复了原来模样。 傅灵佩灵力一招,将玉简纳入掌中,跟着道:“玉简内是我傅家独有禁制,只有我傅家人才知道怎么解开。”言下是,你不懂。 丁一只笑笑,没忍心告诉她,他已经看明白这禁制怎么解了。 神识重新探入,傅灵佩眉心渐渐舒展开,这玉简果然是她傅家一位先祖所著。 前面一段,没有禁制,任谁都能看见:“余傅心云绝命于此,若有缘者得之,将其交予玄东傅家之人,必有重谢。” 旁边小字描述了玉笛功效与祭炼之法。 看来是对有缘人的奖励,傅灵佩顺手拿起玉笛看了看,玉质温润,放置了这么久,居然还簇新簇新的,应该并不是主人心爱之物。 上品法器,对大部分修真之人来说也算不错了。 她不以为意,继续看下去,下面是解禁后才能看见的,一目十行,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余傅心云,心字行三,道号云影,七十结丹,后得傅家传承,成就天凰之体,风头一时无两。孰料好景不长,此后虽进阶迅速,却似厄运附体,如影随形。时心云之父为傅家嫡脉,忝为傅家家主,却在外出之时与人斗法陨落,母心力交瘁亦随后而去。心云一脉连失两大元婴,在家族中势力大减,后在争斗中为其他支脉排挤,又因心云交恶之徒再三打压,只得徒跣玄东。” ——傅心云? 听着有些耳熟,傅灵佩突然想起沧澜傅家的家主傅心原,他曾说过,一个元婴圆满外出寻找契机陨落了,还有一个元婴未满就陨落了,莫非这未满元婴的,便是指傅心云? 想到自家族谱上那两字云影,傅灵佩恍然大悟,看来果真这是她们一脉的先祖。 傅心云不幸,被狐八远改造过后,虽修为进阶比之往常厉害,但气运与寿元被抽取以养傅家,连身边人都带累了,不过能一步步走到那个地步,也非完全的外力所致。 “……我傅氏一族,一直由嫡脉保管着明世境,这秘密唯有嫡脉知晓。上一任明世境主人为云舒老祖,可惜传承下来的,只是残镜,无人可再认主。” “余以己身祭残镜,打开空间壁垒,将嫡脉悉数送入玄东,后随残镜落入此界,油尽灯枯之际著下此言。心云痛悔,失却我族至宝,为我傅家千古罪人!” 其字,字字诛泪,傅灵佩仿佛还能感受到傅心云写下这段话时,心内滔天的痛悔。 看样子,傅心云勉强以己身祭,一身心血修为皮肉全都祭了这镜子,才换得这明世境的一开,将玄东与沧澜界的壁垒打破,想来亦是后来祭炼的东西不够,导致镜子在半途不起作用,带着傅心云的残躯落到了这里,陷入了沉睡。 “……玄东傅家,重开一脉,往事如晦,切勿再与沧澜傅家联系,切记切记。”其中情况,却一点未提,为何不能与沧澜界傅家联系?其中有什么隐情?为何嫡脉一支败落,却连沧澜都呆不住,非要来到玄东发展? 或是,沧澜傅家有对她玄东傅家不利之人? 千年已过,诸事皆尘土,谁还能知道那不利之人还存活于世? 傅灵佩沉吟着看了下去,只见最后一段小字,显然是主人心绪慌乱之下添上去的:“沈郎,三娘负你,呜呼痛哉!” ——沈郎? 看到沈字,傅灵佩心下有什么滑过,再想相距千年,未必真有什么联系,便放在一旁,不再多思。 “写了什么?” “唔,一些前尘旧事,不过这明世境原来确实是我傅家之物。” 丁一笑了:“现在也还是。” 傅灵佩挑眉,不解道:“如何说?” “……我现在,不正是你傅家的女婿么?女婿女婿半个儿,也算是傅家之人了吧。” 傅灵佩颔首:“这倒也是。” 原本看了玉简就沉郁的脸一个没绷住,笑了起来。 晕黄灯下,美人如花。 丁一一时看痴了,傅灵佩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回了神,一时有些罕见的赧然之色。 傅灵佩将玉简重新放回木盒安好,呶了呶嘴道:“玉笛要不要?” “不要。” 丁一的眼光早就被养刁了,一个上品法器,没什么稀罕的。 “也好。”傅灵佩不客气地一并收到了一起,可惜现在储物袋还不能用,只得央着先放到了丁一的储物袋,打算这玉笛回头给母亲使使,廖兰习的正是音攻之术。 “诸事已了,不如归去?” 这个归,指的是玄东。既然明世境残镜都有破境之能,完整的想来在一个元婴修士手中,只会更容易。 “不,还有一事。”丁一摇摇头,嘴角翘着冷不丁将她搂了个满怀,头低下,在她唇间偷了个吻道:“你给忘了?” 身下暗示十足地一顶,傅灵佩一僵,脸烫得都要燃烧起来了。 她无奈地道:“忘不了。” “不过,你今日才结婴,是不是快了些?” “快?”丁一闷笑:“我等了这么多年,怎么会快?”憋都要憋出毛病来了,修真界洁身自好的有,但还是放浪不羁为多。 “今日,总要把你灌饱了才是。” 说着,声音哑了下来。 傅灵佩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男子孔武有力的手一把抱起,一只大掌抓入饱满的臀肉捏了捏,她忍不住缩了缩,一双手自然而然地环上丁一的脖子,侧面看去,那一截下巴显得更精致了。 她着迷地看了会,不到两息,人便被抱着回到了许久不曾来的后院正房。 仍然是千年昆仑木制的大床,丁一一手抱着她,另一手随施了个涤尘诀,室内便立刻焕然一新,尘土尽去。 纱幔早就换成了大红色绣鸳鸯,连枕巾也是一套水红牡丹,整个房间红彤彤的。 傅灵佩看着喜堂样的房间,不由睨了他一眼,任他将自己放到床上:“准备了多久了?” 丁一被那一眼挑得浑身火辣辣的,憋着劲道:“没多久。” “你结婴的时候还有时间弄这些?”傅灵佩不信了。 “我分了一丝神识在人偶上……”丁一有些恼怒,揉着身就想将她压下来,却被傅灵佩一把推了开来:“你先去洗洗。” 为了结婴已经耗费了两年,就这么囫囵着想碰她,总有些膈应。 丁一本来也没想立马就提枪上马,笑嘻嘻地被推着站了起来:“你也一起?”手无赖地怀着身前女子,怎么看怎么喜欢。 傅灵佩挣了会,没挣开来,只得半推半就地随他去了。 229|228.227.1.1 傅灵佩觉得自己就是那被丁一垂涎许久,等着下锅吃的一块肥肉。 她眼见着前方水汽弥漫,壁边有四龙吐珠状的水池,眼睛都瞪直了——敢情,他之前一副猴急样完全是逗她?可这池子,又是什么时候修好的? 看来他一边结婴,还一边做了不少事啊。 “如何?” 丁一轻轻将她放下,眼光掠过眼前,四色屏风隔开,偌大的一个池子,池中有碧莲出水,碧玉色的莲叶舒展,恰好露出池面。头顶的板壁上一连镶嵌了十几颗彩月石,发出幽幽的黄光,衬着氤氲水汽,显得整个房间朦胧如幻。 一旁矮榻相候,他走到榻前,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酒壶和两个碧玉盏,而后随地坐下,任艳红色的绸缎旖旎,沾了段水汽,口中道:“此处十里外地下有饮泉微温,我便引到此处,做了个温泉池子,你来试试。” 傅灵佩赞叹了声,蹲到池边,好奇地用手撩了撩水,触感微温,闻之有一股暗暗的幽香袭来,眼不由弯了起来,愉悦道:“确实不错,水中你放了什么?这么香。” “秋叶原与暗蔷嗅,舒筋活络,美肌养颜。” 论享受,丁一排第一。 酒要好酒,茶要好茶,从不亏待了自己,也或许是两世少时都穷苦寥落,等到得能享受之时,他就不愿再屈就了。这两物,原来是他打算托人炼丹的,但今时今日用在此处,也是不错。 灯下看美人。 顶上一连串的彩月石,将微黄的光晕打在池中,隔着层水汽,朦朦胧胧,池边一女子一身薄透素缎,腰间盈盈一握,胸口鼓鼓囊囊地,诱惑而不自知。 丁一仰脖喝了口手中的纯酿,清凉的液体从喉咙直往下,却压不住不断蹿起的火热,眼眯了眯,提着酒壶走到了傅灵佩旁边,席地坐下,递了一只碧玉杯过去:“喝么?” 他有一整夜的时间,不急。 傅灵佩睨了丁一一眼,见他面上平淡,耳尖却悄悄红了一大片,不由勾了勾唇——这临时喝酒,莫不是壮胆? 想到这厚脸皮之人竟然一反常态的紧张,她反倒不紧张了,接过酒盏,抿了一口。 “唔,不错。”清凉绵软,味道极好,喝下还有一股暖暖的灵力在腹下打转,她撇了撇嘴道:“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丁一忍不住咕哝了一声,喉结滑动了下,有点后悔着要慢慢来了,体内的火到处乱窜,让他根本按捺不下来。 他向来是不吝于对自己坦诚自己的*的。 傅灵佩未等到他回答,转头看他,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道扑面而来的影子拉着一同落入了水里。 只听“噗通”两声,池中溅起了极高的水花。 傅灵佩抹着脸上水珠,撑着丁一的肩膀勉强站直了,温泉池正中很深,她身条颀长,也不过堪堪露出一双眼,清凌凌的,水珠儿一个劲地流过卷翘的睫毛往下落,她恨恨道:“登徒子!” 丁一闷笑,唇在她脖颈边触了触,仿佛蝴蝶一般轻巧:“……你会喜欢的。” 手上的动作掩在水下轻巧而灵活,不过几下,就将湿透了的外衫帮她剥下,磕磕碰碰间,触手皆是滑腻玉润的肌肤,他忍不住舒服地喟叹了声。 看傅灵佩有点吃力,丁一一把抱起眼前女子,稳稳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池底呈曲状,中央最深,四周最浅,等到丁一将傅灵佩放下,水堪堪没过她半个胸口,还有半截触着水,中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最玲珑的曲线。 水池清浅,一览无余。 傅灵佩被他□□裸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脸红了半边,亏她自诩老练,可真上场之时,还是放不开。 他低头,从额头一路往下亲,一手撑在她腰后,一手按在她脑后,不让她挣脱。 傅灵佩被他亲得浑身发软,若非腰后的支撑,怕是直接会跌下去。 丁一亲了会,原来的火非但没下来,反倒燃得更旺。 他一路亲着一路哄着她来到池边的台阶上,让她斜倚在那池壁上,半蹲在温泉池中,手一挑,熟练地将绳子挑开。他伏在她身上,仿佛最凶猛的野兽,圈禁着最爱的猎物,一点一点要将其吞没。 池边铜制龙头还在汩汩地往下注着热水。 丁一半抱半哄着她,心肝宝贝乱叫了一通,艳色衣袍沾了水,却还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一个袖子垂了下来,露出半截手指,还有一半隐入黑暗里,落在女子身下,不知在干些什么。 粗喘气不断,气氛火热得让水池都要蒸腾一般。 傅灵佩只觉受不住,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丫头,看看我。” 他哄她睁开眼,粗喘着气,撩开袍子下摆,解开裤头,不论面上多么俊俏的男人,解开衣袍,露出的都是一片狰狞。 傅灵佩被吓了一跳。 丁一拧着眉峰,他也难受,能忍到现在已是极致,憋得眼眶发红,看着傅灵佩,委屈地道:“……没办法。” 想象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 在丁一这初哥生涯里,他万万想不到他臆想了无数回大展雄风的第一次,竟然连门都进不去。 两人都疼。 男子红衣浸了水,有股血透的暗沉,落在身下女子馥白的身上,对比明显。丁一抚着身下女子的眉眼,长吁了口气。 (123言情河蟹大风刮来,省略一千字。) 精致的玉足蜷缩着,在莲叶上一蹭一蹭。美玉染绯,那股子媚意,神佛难挡。 鱼戏莲叶间,莲叶何田田。 偏这调皮的小鱼贪吃,吃了很一会都不肯歇,傅灵佩的嗓子都哑了,怨怒地瞪他:“有完没完了。”都要磨破皮了! 丁一是个记仇的,垂头在那尖尖上狠吃了一口,才粗着嗓子道:“没完。” 不情不愿地退开,手从指间一抹,一个绛色瓷瓶大约拇指大小便出现在了他掌间,他手一弹,将盖子开了,以指尖点了一点细细地研磨开,指尖伸过去便要抹。 傅灵佩忍不住一缩:“这是什么?” 丁一脸也有些红:“涂了就不疼了。” 傅灵佩捂脸,恨不得不曾认识他,想想又不舍得,眼从指缝里露出来,闷声道:“你究竟为这一天备了多少东西。” 丁一讪讪,他总不能告诉她,他期待良久,又怕表现不佳,所以细节处是想了又想,总想着给她一个完美的体验罢。 只抿着唇,细细地上了,将盒子盖好重新丢回储物戒,抵着她还想入,被傅灵佩推开来:“都抹药了还来。” “你会想的。”想想,又补充了句:“那药,有一定的催/情作用。” 傅灵佩只觉身下清清凉凉,痛感一下子没了,不一会又有一点痒从深处起了来,她忍不住摩挲了下脚,恨声道:“上来!” 丁一从善如流。 此次却太久了,日升月落,月落日升,修真者绵长的体力在这事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两人战热正酣,从莲叶又到温泉池,甚至池边的塌上,竟是耳鬓厮磨了许久。 丁一只觉酣畅淋漓,人生竟有如此之事,而他穷尽所有想象,都无法想象出那美妙滋味的分毫。 矮塌上斑斑点点,被带来的水汽弄得湿漉漉一片,从地上一直蜿蜒下去。 丁一美得嘶了口气,咬住她耳垂舔了口道:“九曲通幽,丫头,你这处真是妙极了。” 傅灵佩蹙了蹙眉,她却不知如今她身上这许多妙处,都是天凰血脉带来的,体生香,通九曲,就连那处的味也都有股清香,让与之结合的男子欲罢不能。 ——这却是狐八远那日所说的未尽之语了。 她迷迷糊糊地被当做鱼一般翻来翻去地煎了个遍,猫叫似的叫了一声,也丢了魂似的,还在喘气,臀上又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丁一性感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入三阳,守曲池,上丹田……” 傅灵佩依言而行,身子还在抖着,勉力将灵气照着路线运行起来,体内的灵力在不断沸腾。吸取了元婴真君这许多元阳,尤其还有极其珍贵的初阳,她的灵力越来越沸腾,仿佛瞬间就要冲破枷锁,却又被一股灵力从百汇穴按下去,帮着一遍遍梳理下来。 梳理过后,又去对面男子身上转了一圈,两者灵力渐渐结合起来,一阴一阳,一柔一刚,形成了一个大循环,慢慢地往上攀升。 若有人能见,此时的温泉池子,已是一片肃穆。 一男一女保持着合在一块的姿势,两人衣衫均已褪去,男子猿臂蜂腰,女子玲珑玉润,双手合十,对掌而坐,气势却在节节升高。 傅灵佩脸通红,却知现在绝不是结婴之时,只得一遍一遍地运转,将两人灵力都融会贯通,务必不浪费一滴元阳,火灵力原是爆裂之气,只她清灵火属阴,女为阴,如此叠加之下,反倒过了头,有此阳气注入,却填补了一块。 反之,亦是如此。 丁一此时却顾不得炼化,只一门心思地引着丹田那被他祭炼包裹起来的仙灵之气往下行去,一点一点地往两人结合处而去,仙灵之气毕竟要比灵力纯净厚重得多,光靠灵气拖动得极慢,不过他不气馁,不知过了多少日,终于有一日成功了。 傅灵佩只觉身下被一片纯美的“灵气”包裹,浑身舒坦极了,每一丝毛孔都舒张着,耳边响起熟悉的话来:“抱元守一,仙灵之气现已注入你体内,你现时还受不住,你我合力继续已双修之法,将其炼化。” 她心神一凛,知道此前是她被仙灵之气所惑,大意了,连忙按照之前路线运行,一点点让仙灵之气行遍全身,而后又引着回到丁一体内。 这一个循环下来,竟然耗费了一月。 等她真正睁开眼之时,对面之人也同时睁开了眼。 丁一的元婴修为已经完全巩固,甚至修为……跟吹了气似的,已经到到了初期顶峰。 她呐呐开口:“怎么你修为……” 话还未说完,原本软软地抵在她深处的那物又起了来。丁一尴尬地笑笑,被她推着,却又不肯离开,抱着她重新入了温泉池,狠是疼了她一回,最后才笑道:“厚积薄发,我原本压着金丹圆满不肯升,此时结了婴,又与你双修,自是如此了。” 傅灵佩懒懒靠在他怀里,只觉浑身力气都被他搓没了,任他帮她细细挑好衣服一件件穿了回去,烘干头发,被他抱着回了正房的大床上。 摊开躺在床上,舒坦地长舒了口气,支着手,看丁一在那帮她打理那头青丝,心下欢喜,却嘴硬道:“日后,且不可如此了。” 丁一笑眯眯地道:“哪个如此?” 傅灵佩脸一红,又说不出来,只转了个话题道:“玄东不知现在如何了,我若在此处结婴怕是不妥,还需回去选一妥当之处才是。” 何况仙灵之气被他二人以双修之法炼化了一小部分,她体内灵力不稳,随时都会结婴,若继续耽搁下去,怕回玄东又要几年了。若论厚积薄发,她也不差什么。 丁一没回答,只默默地帮她绾了个垂髻,想了想,从储物戒里取出他以前系发的一根丝绦,帮她系了上去,满意地看了看,才拍拍手道:“好了。” 傅灵佩一看他模样,便知他抗拒这个话题。 “你怎么了?” 丁一垂着眼不甘不愿道:“若回了玄东,闲杂人等太多,你我便又要分开了。” “回去,你便来给我提亲。”傅灵佩坚定道:“我等你。” “好。”丁一揉了揉她的发顶,柔声道。 230|228.227.1.1 既是说定了要走,两人都不是拖拖拉拉的性子,将东西略整一整,就直接收入了丁一的储物戒,到得此时傅灵佩才想起来要问上一句:“为何我的储物戒不能用,你的却行?” 丁一懒洋洋地靠在她背后,一手撩起她腮边的发丝,漫不经心道:“还记得上月你我吵架那次么?” 傅灵佩轻笑,睨了他一眼,没揭穿他那小心思:“刻骨铭心。”后来她再去找他,莫语阑便说他又回去了,记得当时她还担心了好一会。 “其实当时我察觉到虎头猪的异样之处后,便往深里查了查,查出了些有趣之事。”丁一顿了顿,薄唇微微翘起,露出一个讥诮的弧度。 “不过那时我也只得知此事与你那堂妹有些关系,至于她身后之人藏得深,是谁就没查出来了。但你堂妹不是个口风严的,透露出她身后那人得了个厉害的镜子。” “照她话里的意思,我猜度着可能这便是那明世境了,世传明世如梦,我直觉明世境许能解开这一团乱麻,让沈清畴自愿放弃,便想搏一把,跟在你们后面进了去。我之前便做了些准备,比目珠是其一,储物戒是其二。你看——” 丁一手指轻轻滑过,玉戒便出现在了傅灵佩面前,在内侧确实有个不起眼的阵纹。 “这阵纹只有一个作用,隔绝。” 看着傅灵佩难得得露出了丝佩服的眼神,丁一嘴角翘得更高:“明世境虽然厉害,将我们都拉入了这小世界,可有这隔绝阵在,它却无法察觉我手中的储物戒。” 傅灵佩忍不住抚掌。好奇道:“可你如何会算到对方一定会用到明世境?” 虽然彼明世境不是此明世境,不过是惊鸿照影,可对方是化神,手段层出不穷,他怎么能保证就一定会出那面镜子? 丁一脸顿时有些黑,讪讪道:“世事无绝对,有三层的把握,便足以让我试上一试了。”虽然事实证明他赌赢了,现在想想却还是有些悻悻的。 他想着,不由恨恨地将眼前的樱唇捏了一把,待看到被捏红了,又有些心疼,低头捧着伸出舌安抚地舔了舔,半晌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声音不稳道:“看你下次还乱起誓么?!” 傅灵佩忙忙摆手,连道不敢,却还是被丁一逮着抓住机会靠在墙上狠狠弄了一番。 傅灵佩身段玲珑,一对儿胸脯鼓鼓,腰细腿长,两条白生生的长腿就这么被掰开了挂在腰间,那处又九曲*,让丁一真是忘乎所以地捣弄,每每都丢了魂似的狠。 两人都是经天雷淬体过的,耐受力比寻常修士都强上数倍,用在此处便格外得趣,配合无间,什么曲折的姿势做来都轻而易举。 偏两人都不是肯轻易服输的,傅灵佩被练了几日,脸皮也厚了起来,一双眼雾蒙蒙地看着上方,腹下不饶人地用力夹紧,让丁一头皮发麻地轻哼了声,勉强压下举械投降的冲动,狠狠地捣着,直到听到傅灵佩发出一段不轻不重的声音,才得意地凑到她耳边:“如何?服了?” 傅灵佩怨怼地瞥了他一眼,一双白玉似的玉足直接挂到他肩上:“来。” 眼见莲足轻荡,红衣款摆,*之处自不必提。 云收雨歇,两人这一弄,又是两日。 不过考虑到时间,这回只略略双修了一会就停了下来,饶是这么一会,丁一的修为又往上蹿了蹿,要不是考虑到进阶太快,往下压了压,不定过几日便能元婴中期了。而傅灵佩却被他强行压下结婴冲动,要等元婴之后再看究竟如何了。 看傅灵佩餍足地闭眼休息,丁一任她安静地枕着腿,手轻轻摩挲着,一时陷入了沉思。修为每次增长都与双修有关,可历来不曾听说过双修有如此大的增益,否则修真界早就是人人双修的局面了。 可若要说无关,未免又有些太巧合了。 莫不是体质问题? “莫不是天凰血脉有益双修?”他轻声言语,原以为傅灵佩睡着了,却未料她倏地睁开眼,笑眯眯地:“是不是觉得吃到了快唐僧肉?” 丁一苦笑:“有些太快了。” 是太快了,他本来便是单一雷灵根,满资质,修为进度极快,若非之前他因图内禁制之事没搜罗全东西压着不肯升,结婴是早就板上钉钉之事了。 可现如今,他的修为都快突破元婴中期了,确实有些快。 按照现在进度,怕是再双修一次,便会突破了。可突破太快也未必是什么好事,虽则心境因明世境历练一朝,化神无碍,可高屋建瓴,基础总是希望打得夯实再夯实些,才更稳妥。 “之前沧澜的傅家家主便与我说过,改造完全的天凰血脉,将会引起血雨腥风。”傅灵佩只这么一句,丁一立时便明白了,不由苦笑连连,他认定她,原与这些无关。 “既如此,那我便愿你永远不要到第三层为好,过满则亏。” “你不希望赶快飞升?”傅灵佩抬头,好奇地看向他。 丁一挑眉,精致的下巴轻抬起来:“不靠你,我也能飞升。”语气坚定,让人一望便知他的笃定。 正经不到一秒,又贱兮兮地歪着嘴笑:“这样也好,我本就不喜欢在享受途中,停下来弄什么双修,败兴。” 本来嘛,睡媳妇就睡媳妇,还非得更修炼扯一块,这不是扯犊子么。 傅灵佩听出他言下之意,只闭着眼不答。 “不过,即便是如此,这效力仍是过了些,怕还是与你我体内的仙灵之气有关。” “且不提这些了,先休息吧,明日带了你那侍俾一同……” “绿杨,”傅灵佩打断他:“她已是一位正经修士,不再是我侍俾了。” 丁一投降地摊手:“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本来就不在意那人,只提了一嘴,便住嘴了。 “对了!”傅灵佩一拍他的腿坐了起来:“果然是色令智昏,我都忘了!” “明世境既然存世这么多年,想来吞噬的魂魄不少,可那些人带来的储物袋去哪了?”她自己的储物戒又去了哪?之前一直感觉不到,她心里也就不想,可要走了,便不得不操心了。 ——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不,不对。虽然明世境认你为主,可不代表破镜而出的只有你一人。若是——”傅灵佩想道一种可能性。 “若是有人的力量打破了此界的限制,结婴之后,便会自动被明世境排出去,修真界聪敏者古往今来比比皆是,你我能觉醒,别人便也能觉醒,种种手段,自求脱困也未必没有。可他要带走自己储物袋容易,带走旁人的,便不可能了。” 丁一缓缓道。 “那剩下的呢?”财迷傅灵佩挠着后脑勺想对策。 “你明日便知。” “那就等明日。” 傅灵佩话还未完,眼前又多了一双手,骨节分明,纤长有力,在她腰间动了动,又钻了进去,不由道:“你又要干什么?” 丁一笑:“干你。” 第二日。 傅灵佩一早就先去了十里外,找到望穿秋水的绿杨,将带回孙宅,三人一同跳入那大洞之中,重新回到了坑洞底部。 绿杨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浓度的灵气,惊喜万分,但见姑爷两人都不说话,便也识相地乖乖跟着,一步一步,半点不敢错。 丁一却有点不高兴,直接伸手揽过傅灵佩,冷冷地对绿杨道:“退远些。”一个女子,偏偏爱跟着他媳妇,什么毛病?! 绿杨垂着脑袋,恨不得缩到地洞的最角落处。可惜地方就这么大,三人还是隔得极近。 丁一没办法,只得忍了,放开傅灵佩,径直从储物袋中抛出一个阵盘,左右以脚量距来回走了几次,才真正确定了,蹲下身将阵盘安在那里,十指灵力点弹,很快阵盘便冒出一道强光,一阵“嘭”地巨响,溅起了一地的泥土。 丁一早有准备,灵力罩放开,瞬间将他与傅灵佩罩在了一处,可怜绿杨被噗噗噗地落了满头的泥土,灰头土脸的。 “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傅灵佩无奈地看他,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 丁一环胸笑道:“我只对你特殊。” 不论前世今生,托了这张脸的福,他身边总有无数狂蜂浪蝶扑上来,若出于绅士风度多照顾了些,那就更是了不得。现如今他身边既有今生认定之人,便更不能给旁人错觉。这绿杨看起来倒是乖觉的,但谁知道以后会如何,还是早些防范得好。 不提丁一这过剩的自我优越感,阵盘爆破了一阵,虽然泥土溅了满地,但却未造成丝毫影响,地洞还好好地没有崩塌,不提底下破了的大洞的话。 大洞下是一大片坚硬的花石,还掺杂了一些修真界的玄金铁,使其坚硬无比。 若让傅灵佩拿剑来砍,也不是砍不下来,但却会破坏整个地洞的结构,使得崩塌,这样一来就无后顾之忧了。 丁一率先一步落入了洞中,傅灵佩朝绿杨看了一眼:“你且先呆着。”便也跟了下来。在地洞炸出来之时,她的神识便早一步,看到了洞内情景。 231|230.229.1.1 幽暗的地洞内,狭小而逼仄,灰尘满布,角落的蛛网亦结了厚厚一层。 傅灵佩不以为意,随手施了个涤尘诀,便向那堆子储物袋而去,有些看起来很有一些念头了,大部分储物袋都是灰扑扑不起眼的大路货,她先将这些分作一堆,大约有五六十个,其中有些大约是年岁太久了,稍碰碰便觉得有风化之感,傅灵佩生怕她动作太粗鲁一不小心毁了这有可能存在宝贝的袋子,便招呼丁一,让他干回老本行。 丁一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你阵法不是厉害么?什么保鲜术之类的……”傅灵佩随口胡诌。 “你见过现如今哪个阵法师有这般能耐的?时光之术本就是奥秘无比,岂是这么轻易就摆出来的?”丁一没好气地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子。 傅灵佩可惜地瞥了一眼,那些看起来马上就要风化的储物袋竟然占了一大半,另外一边七八个看起来高级一点的储物袋就好多了,起码都还囫囵着。 ——果然东西还是贵的好啊。 她一边感叹着,脑中却想起来了自己的须弥境,可惜试了试还是没反应,不由叹了口气,这么多东西,要是有娇娇和灰兔子帮忙一起分就好了。 没办法,两个神仙般俊逸的人物只得蹲在黑黝黝的地洞里,埋头分拣。 风化了的储物袋里,果然没什么好东西,就算是有,他们也看不出来了,玉瓶打开都发臭发黑,不过才千年,居然就没一颗好药,封盒中的灵植也都如此,傅灵佩只找到了一堆灵石,但即便如此,这么多储物袋中累积的灵石加加减减起来也有一百多万了,其中甚至还有一颗极品。 极品灵石若不是当做一次性的远距离传送阵,用完了可是会自动补偿灵力的。 她捡起极品灵石,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丁一在一旁收着尚保存完好的炼器材料,心中不忿:“看到灵石,居然比看到老子还开心。” 一时间竟然对比不上一颗极品灵石的事实有些伤感。 大路货储物袋挑完了,傅灵佩一共得了三块极品灵石,十万中品灵石,三百多万下品灵石,一时满足无比——她终于可以在金丹期称王称霸了! 虽然这许多,可能也只够买元婴期的一两件宝贝的。 接下来,是高级些的储物袋。 这些储物袋果然不愧她的外表,不过区区七八个,可光灵石收货就比之前那一大堆里还倍了一倍有余,甚至因保存得当,还有七八株的千年灵草可以用,其中一两株竟然是她遍寻不得的扶风草。之前她从灰兔子那里交易来了两株,一株做种,另一株炼了丹,完全不够用,有这两株,她就有信心能种出许多来。 元婴以后,也唯有扶风丹,才能将灵力完全恢复过来。 另外几株千年灵草,也是将来用得到的,看起来这些储物袋的主人家底颇丰,那些累积了像是为了结婴之后用的,保存手法也较惊喜,现如今完全便宜了她。 丁一也很满意,原以为今日就这样了,竟找到了一些极偏门的炼器材料,还有几样比较珍贵的万年炼材,他挑拣了两样递给了傅灵佩:“你看看,是否合用?” 从一已经是下品灵宝,要升阶需要许多珍贵的炼材,傅灵佩看着手中的万年铁鞘心和琉璃丝,心中欢喜。一个是增加锋锐度,一个提高灵气疏导,对她的从一来说极其有用。这样一来,就又有了两样炼材。 她将这两样与之前的极品灵石宝贝地收到了储物戒,心里高兴,直接欢喜地在丁一俊俏的面上狠狠亲了一口,直让丁一激动地又将她拖过来狠亲了一把。 至于灵丹之类的,傅灵佩没要。 时间久了,许多玉瓶中的丹药药效都失了大半,何况她自己就会炼。灵植种回须弥境养个几天也回来了,可灵丹难复,要了也没用。 将所有规整规整,傅灵佩灵石居然破了千万,极品有八个,中品约有百万,便是在元婴修士里,也不算垫底的了——总有与她师尊一样,光涨修为,不涨荷包的光棍在的。 “不过……怎么没有沈清畴与傅灵飞的?” 傅灵佩话还未落,仿佛听到她心声一般,脚就踢到了一个圆溜溜的东西,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响声,声音清澈如叮泉,但眼前空无一物。 丁一招出一个小罗盘,恰恰手掌般大小,十指凌空乱点,不过一会本来还空无一物的地面上蓦地冒出来一个如鸡血石一般色泽的玉镯,幽幽泛着光,一看便不是凡物。 傅灵佩明白这是破了那玉镯自带的隐匿功能,因就这么一激,原本呆在她指尖藏得好好的玉戒也被逼得现了原形,曼陀罗花隐现,倒也没大惊小怪。 ——反正丁一身上大小阵盘一堆,功能稀奇古怪的各种都有。 她俯下身子,沁白的指腹贴着那抹流动的红,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傅灵佩捡起玉镯,神识探过,却发现一股隐隐的弹力从玉镯上传来,将她挡了回去,那气息很熟悉,仿佛不久前就接触过,不由眯了眯双眸——莫非那傅灵飞,还没死绝? 是的,她直觉这个镯子属于傅灵飞。不然如何解释那股熟悉感,如何解释,不过是一个死物,竟然激发了隐匿阵? “怎么了?”丁一看她愣住,不由问道。 傅灵佩摆摆手,此事系她家族内务,合该还是由她来,她将神识拧成一股尖锥般的形状,狠狠地往红镯上撞去! 金丹圆满的神识岂是一抹残魂可以抵挡的! 傅灵飞当时懵懵懂懂地脱离*,就被冥冥之中的一股力量引着来到此处,她发觉不对劲极力挣扎,却因缘巧合地被自己的储物手镯吸了进去,暂时依托在了手镯里。 魂魄震荡之际,脑中竟出现了无数与现时不尽相同的杂乱记忆,那对珍珠耳坠合该属于她,她傅灵佩不再是过街老鼠,合该是名门正派一峰嫡传,受尽追捧,合该春风得意,可这一切都被傅灵佩毁了! 这是被人篡改过的第二世! 她的人生不该如此! 一切,从傅灵佩开始就不对了! 傅灵飞此时已明白了一切,可来不及了,一缕幽魂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畏畏缩缩地呆在储物手镯里,等待着不知哪日来临的终点。 正满腹牢骚之时,耳边竟有一对男女的对话声响起,傅灵飞越听越心惊,居然是她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死对头!她拼命地将自己隐藏起来,连带着储物戒,一边祈祷对方赶快离去,不料竟然被那丁一破了行藏! ——她这才想起,前世那人鬼神之术一般的阵法。 可惜,诸般手段,对上扑面而来的凌厉袭击,都毫无作用。 “啊——” 巨大的作用在神魂之上的攻击让傅灵飞抱头尖叫起来,她一个腾空直接出现在了两人面前,面色狰狞:“傅灵佩,又是你!” 傅灵佩没答话,她为傅灵飞顽强的生命力而心惊,手上却完全不停,又一道神识攻击无声无息地攻了过去。 丁一懒懒地环胸看戏。 傅灵飞魂魄养了两年多,依然十分虚弱,接连两下的攻击让她痛得满地打滚,魂魄已然裂出无数缝隙,勉强粘连着。 她心知再躲不过,就不再躲,张大嘴露出个恶意的笑:“傅静疏,你以为这一世你都能如愿?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且看苍天饶过谁!” “傅家,你保不住。” 傅灵佩面上不为所动,心下却吃了一惊,看样子傅灵飞是恢复了前世记忆,眼不自觉地向丁一瞥去,发觉他果然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傅灵飞也发现了,哈哈大笑起来,反正她也活不了了,傅灵佩也别想好过! “丁一,枉你一代元婴真君,偏偏将一个二手货当做宝贝——” 话还未落,再一道凌厉的神识攻击袭来,将她原本还粘连着的魂魄彻底打散,消散在了天地间。 傅灵飞消失了,连同那刀子般的一番话。 真正的魂飞魄散。 傅灵佩手抚了把脸,转向丁一:“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丁一摇头,嘴角笑意清浅:“你若想说,我便想听。” 傅灵佩看看手中的红玉镯,手指轻轻拨过,玉镯发出清凌凌的脆响,她摇头道:“等你我回玄东,我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丁一垂下的眸,暗沉无比,仿似浓稠的黑夜,化也化不开。 他介意,介意极了,只要一想到她曾经躺在另一人身下曲意承欢,也曾在那人面前展现出对他展现出的万种风情,他便压不住滔天的怒意,只要脑中想象那个画面,他便觉得一股酸意从背脊直往上蹿,行遍全身。 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232| 230.229.1.1 在傅灵佩跨界之时,沈誉春风得意马蹄疾,得了当届状元,正打马游街呢。 玉面修容,气质濯濯,还有偶尔流出的一丝忧郁,在那一街的小娘子小媳妇那里,引起的轰动岂止是掷果盈车可以形容的。 不过即便如此,他面上仍是淡淡。 长街当转,他牵了牵马头,正要转入朱雀街,胸口突地传来一丝剧恸。他晃了晃,好险拉住马绳,稳住了,一张脸刷白,当即便愣在了原地,一只手呆呆地按住胸口,神思恍惚。 沈誉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慌乱,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一般。 胸口有一个东西在火辣辣得烧,他脑子突突的,似有什么要冒出来。 “沈兄,你怎么了?”一个黑方脸见马队停下来,打马上前,见沈誉眼神发直,不由道。 “无,无事。”沈誉突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脸还是一径的白,勉强凝起一丝神,将今日的行程走了一趟。 只是—— 有什么东西在默默发酵,终有一日,会破土而出。 ************************** 而另一边,傅灵佩与丁一、绿杨三人的出现扰乱了本该进行的元婴大典。 玄东界亦同时过了五年,兽潮早在三年前便结束了。本来按照穆亭云的意思,元婴大典早该举办了的,只楚兰阔心忧小徒弟,坚持要等她回来,才又拖了三年。 可惜符峰峰主在兽潮中受了重伤,回门派将养,最后也没熬过五年就逝世了。他这一逝世,天元派就少了一位元婴峰主,背后坐镇的一位化神长老又寿元无多,急需一场元婴大典来向振奋天元,于是楚兰阔就被赶鸭子上架了。 白玉高台,仙乐飘飘,楚兰阔垂着眼,静静听化神长老邱志道君的教诲,神情肃穆。 “……望不坠青云,切进切喜。” “喏。” 楚兰阔拜服,重新起身,面向高台。 今日玄东界各派都派了代表参加,是认可天元派的实力,归一御兽两宗排在最前,面上是一径的微笑。 “加冠。” 一个清秀少年手捧衣冠,缓步走上了高台。楚兰阔端容肃穆,眼波无情无绪,扫过一旁侍立的弟子们,魏园还是乐呵呵一脸笑,朱玉白脸现孺慕之意,唯眉梢习惯性地紧,陆篱姝已是金丹,静静站着。 他叹了声,舒展双臂,少年捧着衣冠,高拱于顶,元婴袍服上金色绣纹熠熠发光,缩小的碧水剑缀在袍角,有森森寒意扑面而来。 楚兰阔定定地看了眼,任少年抖落衣袍,奉上冠顶,金色在正午的艳阳里仿佛闪着流光,正要除服,胸口安静了五年的“明世境”突然发起烫来,似有所感,他不由嘴角一翘,蓦地一指,一个古朴小镜瞬间就出现在半空,一道无色的灵力在空中激荡开。 台下有些修为之人都不由“咦”了声,这——天元派的天剑峰峰主,是要做什么? “诸位稍待,必是我那徒儿要来贺师尊元婴之喜!” 任是谁都能听出一向沉静的楚兰阔话语中的欣喜。 台下的刘黑石却挑起眉来:“楚师弟,说不定是我归一的丁师侄呢?” 楚兰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里是不容置喙的肯定,在刘黑石看来,就差一句冷“哼”了。不过楚兰阔在金丹时,气势便与他不相上下了,此时也不敢当众惹,以免给他归一丢了丑,只得摸着鼻子没说话。 不过一旁的陆玄澈不干了:“师叔切莫乱说,必是静疏真人!” 其余一些小辈就不明所以了,对于这位曾经在兽潮中大显身手的静疏真人,大多数都不甚了了,毕竟傅灵佩在英雄榜上也不过盘踞了一月就下,远远不及那些盘踞了整整有三年之久的莫语阑等真人如雷贯耳,都在纷纷打听是何方神圣。 “刘哥刘哥,快说说,这静疏真人是谁?” “话说那静疏真人,可曾经是天元派的金丹第一,据传长得那是艳惊天下,武力嘛……嘿嘿,”他没说,因为等他到了天峰山,静疏真人就不在了,他刘哥从不说虚言。 “曾经啊……” 有人意味不明地笑笑,环着胸打算看着曾经的第一人是何风采,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来此大部分的门派弟子都抱了这个想法。 跨界之门,开启了约有一刻。 楚兰阔,便负着手,青衣渺渺地等了一刻。 先是一道粉色身影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等她抬起脸茫然地看向附近时,众人都有志一同地看天,期待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刘哥也不免摇了摇头——传说果然不可信,就这般姿色,不说跟洛樱仙子这等一流的比了,就算是修真界随便一个女子都比她强! 更不要说那跌到底的修为,也不知是受了多大罪。 若与现代社会一样有弹幕的话,相信大部分人都会异口同声地发一个“切”字。 楚兰阔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绿杨显然还未回过神来,眼神茫茫然转了一圈,不说台上那又俊又冷的男子了,便是台下不论多大年纪,男子都风度翩翩,女子都面容姣好。 “这里……莫不是仙界?” 楚兰阔正要询问,光晕中又走出来一人,身姿笔挺,白袍杳然,不过是那么一跨步,还未见到正脸,便让人觉出那如松的风骨,和不自觉流淌出来的女子风情,让人不由期待起那抬起的脸是何等绝世的姿容。 楚兰阔嘴角的笑还未展开便僵住了,脸黑如锅底——这他妈谁干的! 傅灵佩自是不知道她师尊在一瞬间便将她的老底拆穿了,还老神在在地朝楚兰阔丢了个笑脸,雪肤红唇,笑靥如花,白袍清清如许,原是笔直参天的苍松,却又透了那么一丝娇艳,眼角绽开,如初承雨露的新荷。 便是楚兰阔也不自觉地眯起了眼,仿佛被艳光所刺,不胜其扰。 原先还嘘声不断的众人都傻眼了——果真是艳绝天下,惊艳世人!原本还觉得貌美不俗的洛樱真人一下子像是被淡褪了颜色的旧画,被比到泥里去了。 ……不过,楚兰阔的脸更黑了。 他虽然是个不谙□□的老男人,可徒弟这被狠狠……过的风情是怎么回事? 且不提他内心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悲凉心情,傅灵佩不过瞟了一眼便知是怎么回事,忙忙垂首:“恭喜师尊!” 楚兰阔实在是说不出同喜的话,只狠狠瞪着随后出来的“一点不知羞”的红衣男子,虽然那人也是元婴修为,长得马马虎虎,但一定是他,染指了他徒弟! 这长得马马虎虎的男子不过是转过头,台下便又抽了一口气——一日时光,竟一连见了两个绝色,平日里百年都未必见到一个的,不由大呼值了。 至于一旁的楚兰阔,虽然面目俊朗,那股子冷意很有一番人气,但到底没有这个笑眯眯的红衣男子勾人,何况,他也是元婴! ……什么时候他玄东界出了这么一个俊俏的元婴修士了! 虽说修真者以修为为重,但对容色过人之人亦是抱有欣赏之心的。 刘黑石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丁一,他心下一个咯噔,脸上立刻绽出了憨厚的笑:“丁一,嘿,是你啊。” 陆玄澈却全然看不到这些,他一个轱辘就跳到了台上,一把握住傅灵佩的手,激动道:“静疏真人,你终于回来了!”说着,便有些眼泪汪汪的。 陆篱姝也眼泪汪汪地奔了过来,一把抱住傅灵佩嚎啕大哭,一个好好的金丹大典竟被弄成了一个寻亲大会,朱玉白也蹒跚走了回来,腼腆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魏园也在一旁看着。 楚兰阔一声冷哼传来,傅灵佩心虚地跟鹌鹑似的缩到了一旁,讪讪地对师尊叫了声好:“师尊,我回来了。” “咳咳,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穆亭云也下了高座,欣慰地拍了拍傅灵佩的肩,身后跟着穆灵兰,她也到了金丹,依然是细眉细眼,长相不出色,却已练出了一身彪悍之气,大刀横在身后,见是她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哼了一声,眼还在傅灵佩身后寻找。 傅灵佩一笑,知道她是找什么,但现在场面已经够混乱了,若让那爱搅和的狐狸出来,怕是要天下大乱,也就装作不知她在找什么,眼往身后的丁一瞥去。 丁一环胸静静看着眼前一幕,一双眸子下来,似羡似慰,收敛起一身的不羁,让人看着反有种静好的平和。 傅灵佩正要张口,却被穆亭云一拍阻止了:“都退下退下,像什么话,静疏归来是好事,你们要叙旧私下叙旧去,你们师尊的元婴大典都要被搅和了,让人等着看我天元的笑话啊!” 众人纷纷作鸟兽散。 傅灵佩也带着绿杨站到了魏园等人一块,只看着丁一略站了站,长袖拢着慢吞吞来到了归一派的座位,往一位坐在座上的弟子身上踢了一脚,便施施然坐在了莫语阑旁边。 他懒懒地支着额,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似散漫,却认真。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唯莫语阑可以推测一二。 “看来,你这是得手了?” 丁一瞥了他一眼,换了个脚翘着,一只手不断的变幻着姿势,没说话。 莫语阑无趣地摸了摸鼻子,这才提起他关心的第二件事:“我说,你这修为跟吹了气球似的,这五年里,你竟然在明世境里结婴了?” “怎么,小爷不行么?”丁一有些暴躁。 刘黑石看着前方正肃穆举行着的元婴大典,右手不知捏碎了什么,隐隐有一道灵力波弹开,嘴角的笑有些苦涩:哎,道君…… 丁一眼神往虚空处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笑,轻薄似烟,眼里的一分凝重却真正凝实起来。 莫语阑全无察觉,只与他开心地传音,问他这些时间里都碰到了什么,如何过的。丁一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心中的计划却越来越清晰,他,不能坐以待毙。 傅灵佩静静地看着师尊除服,加冠,披袍,三酒敬三尊,最后在剑影壁前,留下最深最重的一笔,盖去他金丹之时留下的印记。 肃穆,而郑重。 傅灵佩的眼湿湿的,师尊走到这一步,全在她眼里,这亦是她重生之后做得最好的一件事。师尊没有中途夭折,反倒更进一步,凭着他心结已解,心无旁骛对剑的痴,不过短短五年,便已经到了元婴中期。可见他之前的积累,有多深厚。 也难怪穆亭云一定要让他举行元婴大典了! 一个结婴不过五年多却能从初期一举到中期的元婴剑修,对于整个玄东界的格局影响,都是重大的,这足见他的剑道天才! 这一路下来,除却那些不断偷看的弟子们,流程完全不被傅灵佩中途打断所影响,甚至,对楚兰阔本人而言,没有比这更圆满的了。 他失散的两个徒弟,也都在这个场上,看着他结婴加冠。 “……元婴大典成!” 随着这一声落下,原还安静的台下瞬间热闹起来,丁一看了一眼傅灵佩,见她看也不看他一眼,不由悻悻地用灵力捆着还想扑过去的陆玄澈,跟着刘黑石来到了天元派的待客处。 “刘师兄。” 丁一直接换了称呼,一把将气得脸红脖子粗的陆玄澈丢开手,意思意思地朝刘黑石拱了拱手。 莫语阑紧随其后。 刘黑石憨憨地笑,对着陆玄澈与莫语阑等一干跟着的弟子摆了摆手:“尔等自去,我要与你们的丁师叔聊聊。” 一个元婴修士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何况丁一如今也晋了元婴,其余人早就摆正态度,从善如流地拱手退下。 丁一看看房间,分配给元婴修士的房间果然敞亮,便是灵气也充沛,他随意就找了位置坐下,翘起二郎腿抖了抖:“刘师兄是要与我说什么?” 刘黑石也挑了他旁边的座位坐下,一手搭在腿上,敛去一贯挂着的笑容,方脸淡五官,便显出股彪悍的冷意来:“你如何会不知?” 他随手施了个隔音诀。 丁一挑挑眉,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倒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阵盘:“师兄,用这个。” “我刻的。” 刘黑石吓了一跳,眼前阵盘虽然小巧,但阵纹极其复杂,便是他这门外汉也看出不凡,他以前曾听闻丁一这小子有些门道,不料,看起来……还真不凡啊。 神色更是复杂起来。 丁一却不管他如何作想,将阵盘一抛,指尖轻弹,元力丝丝注入阵盘,小巧的阵盘倏地放大,七彩色一隐而没,一个偌大的隔音隔探觉阵就形成了,便是以化神之力,也无法透过阵法探得一丝一毫。 刘黑石怔怔地,半晌才叹了一声:“丁师弟……果真是你刻的?”这阵盘虽然效果单一,却在原来简单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良,将“隔绝”一字做到绝至,他虽是门外汉,却也知这绝非普通阵师能做到的。 “我的诚意,师兄看到了么?”将他最大的倚仗告诉刘黑石,是他的一次冒险。 丁一垂眸,将万千心思都敛入眸中。 “……看到了。”刘黑石狠狠抹了把脸:“看来,你确实早就将事都弄清楚了。” “是,你们视我为蝼蚁,可我这蝼蚁也想偷生啊。” “你是何时……知道的?”刘黑石嗓音艰涩,这件事即使是现在说来,他也仍然觉得羞愧,这也是丁一愿意与他坦白的原因。 “很早。”丁一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笑,不带任何含义地:“比你想象的,都早。” “可即便如此,你依然没有抗衡之力,便是我帮你……也没有胜算。” 刘黑石虽属归一派难得圆滑的剑修,剑道修为、悟性均一般,对归一派却是忠心耿耿,万事以归一为考量,原来的丁一实力不显,不过一金丹,牺牲他也许可以换得归一的更大好处,他便昧着良知帮了。可现在丁一已然是元婴修士,又拥有归一派修士都无的阵法天赋,对这样一个前程远大的修士,他又换了个想法。 “这你别管。我只需你不要与他传递消息,你今日下午,不还传了消息了么?”丁一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刘黑石的脸瞬间变红了,黑脸泛红总有些滑稽,他打了个哈哈:“你看到了啊。不过我只是通知他你在天元,这事瞒不了人。” 丁一也知道,所以并未放心上。 “我有一事,拜托你。”他坐正身子,难得正儿八经地显出一脸严肃来,凤眼熠熠生光,刘黑石见此也不由坐正了,打算垂耳恭听。 “你帮我,去提亲。” “什么?!”刘黑石本来是抱着听一番绵密周详计划的打算的,却不料听到了这么个……儿女情长的消息,不由惊讶地站了起来:“提什么亲?你自己都朝不保夕,不好好想事,还想着提亲?” “别急。”丁一慢慢勾起唇,眼里的笑是刘黑石第一次看见的灿烂:“这提亲,是提与天元派的静疏真人。” “静疏?”刘黑石眼前晃过一张绝色美人脸,顿时了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啊,不过想到之前所见,方脸顿时飘过一丝猥琐之色,眼挤做了一团:“嘿,你小子行啊!” 不过,想到陆玄澈那小子,又有些头疼:“陆师侄也欢喜她,真真是红颜祸水!” 丁一嗤了一声:“他欢喜便欢喜去,关我家静疏什么事了!” “好好好,不关你家静疏的事。”刘黑石在这几句里也觉出些味来,心下赞同。若丁一与傅灵佩双修,他便是天元派的女婿,楚兰阔又一向护短,这样一来,那人……再想动他,怕是要思量思量。 “成!师兄过几日便帮你提亲去!” “但你若是这般做,怎么圆?”丁一凤眼一弯,笑得像个小狐狸。 刘黑石拍腿:“这你别管。”凭他三寸不烂之舌,还搞不定一个老顽固?! 丁一重新站了起来,肃容作揖,朝刘黑石深深拂了拂:“多谢师兄助我。” “好,好,好孩子。” 刘黑石感叹地摆摆手,这孩子他是自小看着长大的,可也曾因一些事监视过他,看这孩子模样心里怕也是有数的,却不怪他,这心啊,太正了。 丁一不知道他的“刘师兄”脑补得欢快,只心下欢喜,收了阵盘,走到屋舍外,寻了天元弟子,回到临时被发来的居舍不提。 在他心下欢喜之时,傅灵佩打发绿杨跟接待弟子去执事堂,而后跟着楚兰阔回到了天剑峰,经受着不住的冷气。 作为天然冷气制造机,楚兰阔是合格的。他常年浸着冰雪般的双眸此时仿佛能飘出冰晶,冻煞人也。 她第一回见楚兰阔这般不客气的瞪眼,心下好笑,脸上却一径地摆出了一副乖乖受教的模样:“师尊,我错了。” 另一旁站着的三人都没明白,师尊在小师妹没回来之前时时担忧,眉峰都不带舒的,可小师妹回来了,怎么反倒夹得越紧了? “错?”楚兰阔冷哼了一声,下巴收紧:“错哪了?” 傅灵佩低眉顺眼的,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哪错了,可难得回来,哄哄老的总没错,涎着脸笑:“师尊说错哪,就错哪。” 楚兰阔也不知自己那一腔闷气是哪来的。 ——就仿佛是自家水灵灵的白菜被不知从哪来的猪给拱了。 他又想了一遍这个比喻,心下觉得这比喻太贴切了。但当着另外的几个徒弟,又不好说小徒弟的私事,再想那头“猪”长得贼眉鼠眼,修为竟然还不赖,小徒儿还一脸浑不在意,更是气闷。 傅灵佩不知哪里得罪了师尊,只小心翼翼地喏喏不言。 一时低气压充溢在整个洞府内,楚兰阔看着眼下这几个鹌鹑似的徒弟,突然叹了口气——好白菜,不就是等着被拱的么? 至于是猪,还是赖,都管不着。 女子失元阴也不是大事,只要徒儿不吃亏就好。 他闷闷地挥手道:“有事便说。” 之前抛在半空的明世境等他们三人出来便不见了,也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可看小徒弟的修为,又进了一截,应该就快结婴了。 傅灵佩垂首:“喏。”而后掐头去尾地将明世境的经历说了一遍,隐去了与丁一的种种,听得陆篱姝他们一愣一愣的。 233|230.229.1.1 本文完整版首发晋/江/文/学/城!其余皆是未得授权盗版!作者写文不易,尽量支持正版! 楚兰阔的一生,向来简单,做,亦或不做。他杀人,亦救人,心中自有一套准则,不盲目善良,亦不肆意斩恶。 可对着一具看似还鲜活的“尸身”,他愣住了。 朱玉白脸色通红,神情振奋,一下子走到傅灵佩面前,拂身作揖,而后朝楚兰阔俯身行了个大礼,抬头希冀地看向他:“师尊,秦师妹有救了。” 他从未见过傅灵飞,也不在乎这具尸身属于谁,这么多年陪伴下来,只要知道她好好的,他心里便安定。这五年来傅灵佩生死不知了多久,秦绵就随着生死不知了多久,他日日担忧,一年来未曾歇息过一晚,今日见有转机,也顾不得师尊排斥,磕头就拜。 魏园也跟着行了大礼:“师尊。” 陆篱姝掩嘴,她结丹回来没多久,许多事都不明白,可此事看起来颇大,已经不是她能插手的了。 傅灵佩态度不卑不亢,只抬头,一脸坚持:“人生就一具臭皮囊,此人已死,不论是谁,我既得了,为何不能移作他用?” 秦绵在须弥境内呆得好好的,早就靠着万年养魂木将魂魄养好了大半,现如今她只不过缺一具肉身,而这肉身并非她使手段得来的,只是傅灵飞一步步走到了如今地步,她既已脱魂,又为何不能给秦师姐用? 虽然若秦师姐从这具尸身中醒来,对着那张脸她仍会觉得膈应,可到结婴之时,自有能量淬炼,改容换骨,只要秦绵愿意,完全可以恢复本来面目。 楚兰阔疲倦地拧了拧眉心,摆手道:“静疏,若你行了此事,便有违天和,以后……你的路,会很难走。” 即便是一具丢了魂的尸身,也是夺舍,而无意地迷糊夺舍,不惊动天道,无伤大雅。但如傅灵佩这般,有意识的自主夺舍,便如行了阴事,以后的机缘与运道,会被折损许多。 傅灵佩展颜一笑:“我不怕。” 她怕的是,秦师姐回不来,让她一生背着债,永不展颜。 此事楚兰阔朱玉白都可做,但秦绵当日为傅灵佩而死,使得傅灵佩有了心结,唯有她亲自做,才能去了心结,否则将对她来说有害无益,故而也没人说要帮她分担所谓“天道惩罚”。 “也罢。” “你既坚持,便依你所言。” 傅灵佩顿时笑了起来,脸上神采飞扬。 其实他们都不知,这所谓的天道惩罚,唯独在借用傅灵飞尸身上是不存在的,因为本身她便是异世的一缕幽魂,本就夺舍之身,谈何公平? 楚兰阔看着小徒弟的笑有些碍眼,头上的剑冠难受,随手摘了便丢在一边,站了起来,将手掌放置傅灵佩百汇穴,一股柔和的元气从头顶汩汩而下,对着不熟悉的外来灵力,傅灵佩体内的灵力瞬间便攻击起来。 炼化了一点点仙灵之气的灵力又岂是绵软的水灵力可以抵挡的? 若不是楚兰阔早就将剑势融入浑身经脉之中,怕是一下子就得被打回去。他惊讶地“咦”了声,一个金丹修士的灵力竟然攻击性这般强,至柔之水,论理差了一个大境界,傅灵佩的灵力应该抵挡不过才对。 不过转念一想,个人机缘不同,他这徒弟向来机缘好,有些成就是理所应当。 楚兰阔浑不在意地收回元气,心下明白,颔首道:“这五年,你进步不小。”虽然在兽潮之时便已经金丹圆满,可这圆满与那圆满却是不同的,打磨得更精粹,似乎随时都可以更进一步。 ——有多少修士被卡在金丹圆满,一步不得寸进? 可他这徒弟,不但小小年纪,修为便可以结婴了,心境更是气机圆融,与浑身灵力融为一体,一看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傅灵佩也不讳于承认这一点:“是。” “徒儿将秦师姐之事安排妥当,便自去闭关结婴。” 楚兰阔颔首:“好。” 眼神顿时有些欣慰起来,果然是……颗好白菜啊。 傅灵佩自是不知她那师尊的脑回路弯到何处去了,只想了想,还是从须弥境中将存有秦绵的万年养魂木取了出来,放在地上。 养魂木灰扑扑的,并不起眼,若不识货的人来看,也不过是一段烂木头。 不过在在场所有人心里,这是他们亲近之人。 一双双炙热的眼,如有实质地盯着一块小小的木头,让居住在此的秦绵浑不自在,她飘了出来,比起五年前虚幻的模样不同,魂魄明显凝实了许多。 “好久不见。” 秦绵招手,难得地有了丝羞涩意味。第一个先朝楚兰阔揖手行礼:“拜见师尊。” 朱玉白早就眼眶发红了,这是自出事之后,他第一次看见这般鲜活的秦师姐。仿佛那些离别与苦难都未曾降落到眼前女子身上,脸上的笑依然是没心没肺般的豁达:“傅师妹,就拜托你了。” 显然她在须弥境里已经听到娇娇与会灰兔的解释了,对傅灵佩的心意领会而欣然接受。 “魏师兄你居然还胖了!我都这样了……你还胖了?!”一个照面就捉弄魏园,魏园无奈地摊手,心下却极高兴。 “陆师妹,别哭了,再哭就成小兔子不好看了。”秦绵抬手,想要帮陆篱姝擦眼泪,可魂魄并无实质的力量,直接穿过陆篱姝,跑到了前方。 陆篱姝也明白了傅灵佩刚刚的坚持所为何来,泣不成声。她原以为秦师姐不在,是闭关了,也没人告诉她,秦绵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小哭包,哭什么哭,你秦师姐我还没死呢,有傅师妹在,有何解决不了的?” 一席话,便将傅灵佩的盲目崇拜者,给治愈了。 最后才是朱玉白。轮到心爱的男子,再如何大咧咧的女子都无法自然,秦绵一改之前的爽朗,呐呐道:“朱师兄,好久不见了。” 朱玉白神情激动,脸上似喜似悲,一张脸又习惯性地涨得通红,紧握着的拳头一再提醒他,来日方长,来日方长,等秦绵恢复了,才能抱她。 这牛郎织女一期一会的模样,让傅灵佩在一旁看得牙疼,再看师尊依然是老面孔僵着,便知他不自在了,略等了一会,觉得两人“叙旧”应该也叙旧了,便自觉充当了棒打鸳鸯的绝色,杵到那一人一魂的中间打断他们,而后细细讨论了注魂之事的细节,决意三日后还是来师尊洞府,由楚兰阔盯着,傅灵佩执行,正式将秦师姐唤回来。 当晚回到洞府,傅灵佩皱着眉使了涤尘诀,直到将洞府的边边角角都弄得一干二净,才肯罢休。 想到被关在须弥境关了五年的小狐狸和兔子,想到娇娇是如何的暴怒,便是傅灵佩,也不免有些头疼。 不过,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傅灵佩硬着头皮,心念一动,直接出现在了须弥境里。眼前依然是一片青碧,绿草曼曼,冰池内一朵莲花绽放,莲子已经成熟了。 看起来,这些植物被照顾得挺好。 傅灵佩看着一旁一地的玉盒,心道。 玉盒是早先她便交给娇娇与灰兔子的,竟然已经装了一地,若用马车来比拟,大约是四人马车的份了。 “哼!”一块黑色的大泥巴扑面而来,“噗”地就落在了傅灵佩额头之上,黑乎乎的水顺着额往下落了下来,衬得白玉般的脸触目惊心的。 原来以她身手是可以躲开的,可想到因她缘故,一向活泼好动的娇娇竟然被锁在此处过了五个年头,傅灵佩便有些心虚与心疼,干脆不躲不闪地受了这一击。 “哼,苦肉计。” 娇娇傲娇地抬起下巴,身后的四支尾巴高高地翘起,白毛蓬松,黑眼珠乌溜溜地转,十分灵动可爱。 她嘴里拆穿了傅灵佩的心思,却到底没有再攻击,围着傅灵佩绕了一圈:“坏蛋!居然将我们关了五年!” 灰兔子吃得更圆了,一蹦一蹦地跳到前面,爪子轻轻抚了抚狐狸耳朵,娇娇舒服地哼哼两声,原来的怨气一下子便泄得差不多了,甚至翻个身,露出肚皮:“摸。” 弥晖温顺地看了一眼傅灵佩,坐了下来,乖乖地给娇娇顺起肚子上的毛来。娇娇哼哼唧唧地叫出声来,连个余光都没给前老大。 傅灵佩施了个涤尘诀,将额头上的泥巴清干净,才蹲下身来,讨好般要伸手也帮娇娇揉揉肚子,却被她一个翻身躲开了。 “乖,不要与老大生气。” 弥晖居然揉了揉娇娇的尾巴!傅灵佩看到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不由睁大了眼——这五年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娇娇的尾巴,可是碰不得的! 就算是傅灵佩以前,也是偶尔才能让她纡尊降贵地允许碰一碰,今日竟然被一个肥兔子给摸了?还乐意得不得了,毛都被顺乖了。 傅灵佩顿时有些失落,看肥兔子的眼,便有些不善起来——臭兔子,就知道他蔫坏。 娇娇舒服地咕哝了声,看老大呆呆的,心道怎么老大五年不见,不仅没变漂亮,还反而更呆了?心下顿时有些怜悯,躺平了露出肚子:“摸。” 她以为傅灵佩对她肚子求而不得。 傅灵佩好笑摇头,也伸手帮她揉揉小肚子,一边将这五年来的事都讲了一遍,甚至与丁一之事也挑拣地说了一遍,与娇娇她向来没有隔阂,无话不说的。 “哈?你跟那绝世俏郎君睡了?” 灰兔子抬起头,耳朵动了动,垂下来的耳尖有些泛红。 傅灵佩心下一个咯噔,突然有个想法——莫不是,这两只,有情况了?! “狐九卿会宰了她的,绝对会的。” 她绝望地想,狐九卿看起来对他天狐的幼崽很关心,必然是不愿意这幼崽与一个不知哪里来的肥兔子在一块的,可再看这两只在一块和谐的模样,心下又一片柔软。 这五年的生涯,还真发生了许多事。 傅灵佩吁了口气,见娇娇的脾气不过一会安抚好了,便赞许地一气拿出了十来瓶灵丹,奖励给了肥兔子,只弥晖不肯出去,娇娇别扭了会,也就随着他没肯出须弥境。 234| 230.229.1.1 ——秘密? 谁没有秘密?便是双修道侣,也不是事事都报备的。 傅灵佩浑不在意,直接挥袖将塌上乱七八糟的玉盒都收进储物戒,才转身对上丁一。 丁一的眸,深而沉,里面仿佛有暗流涌动,随时会破土而出。傅灵佩一哂,轻烟步使出,直接跨到了他面前,手轻轻伸出,指如青葱,犹带着柔软。 丁一下颔微微收紧,似带有一丝期待,身子微微前倾。却不意那玉般的指往他面前一晃,便将他拈在指尖的玉盒抽走了。 “我的。” 傅灵佩摇摇手中玉盒,收回了储物戒。 丁一被气笑了,见傅灵佩滑溜地像个泥鳅就要溜走,手第一次快过脑子,直接将她腰间一揽,截留住她,牢牢控住,嗓音低沉:“嗯?你的?你就只在乎这么个玉盒?” “难道现如今状况,你不需好好解释解释?” 柔软如绸缎般的白袍飘逸也轻薄,傅灵佩直接就感受到腰间手掌的热度,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却仍无法摆脱那如影随形的烫感,不由没好气道:“解释什么解释?你我二人,本都是独立的个体,我虽与你双修,却不代表必须事无巨细地向你报告。” “独立?”轻薄的叹息出自眼前的唇,丁一玩味两句,此话原也没错,即便在他曾经那个世界,女子也有自己的事业,何况这个相对洒脱恣意得多的修真界? 可他生平孤独,重要之人不过寥寥,傅灵佩更是丁一完全放在心头的重中之重,她对他说要独立,怎么都不是滋味。 此时,丁一独别于旁人更多的占有欲显了出来。他毫不容情地剥开她的壳,不过短短几幕,便让他前后拼凑了出来。 “让我来猜一猜。” 傅灵佩抬头看他,脖子仰着,露出一段如凝脂般的肌肤,一路延伸到衣里。 丁一不动声色地道:“你倏忽来去,应该是有一个随身须弥境,能让你自由来去。” 傅灵佩挑眉,点头承认。 “你族妹说我枉自得意,说……”他顿了顿,那话难听,他没说下去,转道:“你与你族妹,莫不是都两世为人?” 丁一推己及人,不敢认为这样的异数除自己外再无人,若说傅灵佩她与傅灵飞两人两世重生,也是极有可能。 这个问题,让傅灵佩瞬间愣在原地,身子僵在了原地。 这一日……终于来了。 她怅然地想,伸手用力一推,丁一竟放了手,傅灵佩苦笑。 若说之前须弥境被猜出,她还老神在在,毕竟她凭空出现瞒不了人,而她以后与丁一两人还想长长久久地生活下去,此事也瞒不了多久,她本也没想瞒。只是看他态度不依不饶,心情不爽利,便呛声了回去。 可这两世为人,重生之事,在她心中亦是禁区。 一旦聊起这个,势必要提起前世她的道侣,沈清畴。虽玄东界男女□□洒脱,可她自幼承古训,心知男子就少有不介意这个的,除非他只打算与她做个露水夫妻。 终究避不过去。 傅灵佩启口:“确实如此,不过我族妹不是,她应该是最后才想起来的。” 丁一眯了眯眼:“那人是沈清畴?”他想到她几次三番对他透出的不同,不同于常的怨愤与决绝。 “是。”傅灵佩不愿逃避,咬牙承认,到了此时,她也放开了,若丁一因为此事弃她于不顾,那么她也不需留恋一个这样的人。 “前世他与我结篱双修,后来却又与我族妹搅和在一块,站在吴楚两家,灭了我傅家满门。我逃亡之际被你所救,却又被吴楚两家元婴联合灭了,你救之不及。” 寥寥几句,便将她前世之事概括了大半。 丁一抿了抿唇,不知如何是好。听到这些过往,他心中翻腾的介意一下子被去干净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疼。既心疼她遇人不淑,又恨自己刨根究底。 有什么好挖的呢? 再怎么样,左不过是一些前尘往事罢了。 况他前世无能,既不能护她周全,又任她受人欺辱,丁一长臂一撩,直接将她抱了个满怀,下巴在她柔软的发顶摩挲来去,唇有些抖:“过去了,都过去了。” 傅灵佩被紧紧抱住的时候愣住了。 她原以为会被厌弃,却不料得到的是满满的心疼。是的,心疼,从丁一的眼里透露出来的浓浓的,连眼眶都红了的心疼。 傅灵佩眼一下子湿了,前世那些沉重往事在她体内留下的烙印仿佛也淡了很多,此时想来都觉有些遥远,她将脸埋入眼前怀抱,深吸了口气。 “好,都过去了。” “我不知道你竟受了这么些苦。”丁一第一次怨起自己的个性来,也许是他两世能真正拥有的东西都不多,一旦拥有,那独占欲便格外强烈,容不得人分去一丝一毫,傅灵佩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可只要一想到她曾经在他不曾参与的过去受了这么多苦楚,他便觉得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翻搅,让他忍不住做点什么。 那些他曾经介意的东西,一瞬间又觉得一点不重要了。 幸而,她在他怀里。 丁一低头,情绪翻涌之下,直接去寻她的唇,傅灵佩满心感动,配合地启口,任那粗粝的舌滑过她,一点点带着抚慰性质的亲近她,研磨、吸吮,滋滋的声音在室内流淌。 傅灵佩深吸了口气,才缓过来。 两人已是到了她塌上。 室内陈设清减,毫不出奇,却被塌上缠绵的两人衬得如华屋丽景。丁一此时一点旁的心思都没有,一个又一个的轻吻从眉心蜻蜓点水般一路往下滑,手跟着一路往下剥,不一会傅灵佩的身子便如剥了壳的鸡蛋,被剥出了大半。 殷红点点,不甚娇羞。 一寸肌肤一寸晶莹,身下垫着白色的锦袍,女子闭眼轻哼,一眼望去便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身段窈窕,偾起的曲线高高低低,弯出夺人的弧度。那身肌肤触之滑腻如冰雪,男子小麦色肌肤衬着,交缠在一块,更有种旖旎。 丁一剥笋剥得极是熟练,一边剥,一边带起一溜的火,在傅灵佩的身体里蹿。她忍不住搓着腿,纤细笔直的长腿在男子眼下揉搓,带着丝不自知的诱惑,丁一直接支腿撑开了她闭合的床腿,大腿向前进,发觉那处早已是柔成了水,不由轻笑:“牡丹滴露,邀君一品。” 说着,便低下头去。 黑色发旋在傅灵佩眼里,上上下下地行成了一道弧线,她随着恍惚燥热,冰凉的榻早被两人的热度温热了。 这牡丹滴露,丁一很是品尝了会,发觉这妙处是越品越妙,毫无腥憻之气,反有股让人神清气爽的清香,更是欲罢不能,直到那女子哼了声,流波直下千里,将他鼻子都沾上了,才遗憾地叹了口气,撩起袍摆,直接进了去。 傅灵佩的足上一只丝履还松松穿着,另一只已然落在了塌下,歪歪地挂在半空,足尖一抖一抖,撩起一丝魅人的弧度。 两人情投意合,竟是动了一夜未歇,丁一也还未见出来。 傅灵佩却早已丢了两三回,腰股间红红的,以她的淬体功夫,足见丁一是卖了大力气,她推了推他:“时辰不早,快走。” 丁一不肯,眼似狼如虎:“雄风未出。” “呸。”傅灵佩视线下垂,果然见鼓鼓囊囊一坨,一点都未下去。 门外已经传来扣关声,看来是有人来寻她了,傅灵佩一急,坐起身就想推开身上之人,不料两人还连在一块,竟是进得更深了,能听到“扑”的一声。 丁一皱眉,显然忍得狠了,不管不顾得大动起来,还顺手捞着傅灵佩的腰让她翻了个身,轻轻拍了拍她,让她半趴着。 傅灵佩无奈:“快些。” 岂是能快得了的。 丁一紧赶慢赶,等到结束,日也垂了。 傅灵佩撩开湿漉漉的发,塌上水淋淋,睡得很不舒坦,便起身披了件袍子,灵力微动,一连十来道传音符便突破洞府的禁制来到了她面前,傅灵佩一一点开,其中有她那些师兄师姐的,都是邀她出门一叙,还有其余的是一些有些交情之人的问候。 丁一自知理亏,摸着鼻子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大的浴桶,注满了水,并将之前就一直用着的药材放进去泡,让傅灵佩好好沐浴了一番,不过最终仍是忍不住跳进桶歪缠了会。 水都凉了,那水声滔滔仍延绵不绝,击打着水桶的声音有规律地阵一阵的,原先还干燥的地面更是积了一层。 不过…… 食髓知味之下,谁也没管。 反正,日已西了不是。 等丁一再一次餍足地停下,已是第二日早上。 傅灵佩秉着十二分的意志力将他推开:“今日有事。” “何况,你不是来做客的?消失这么久,你们那个刘长老不怪?” 丁一神秘笑笑:“你一会就知道了。” 傅灵佩一边站起,施了个涤尘诀,才施施然地一件一件穿戴起来,小衣,素色中衣,而后是一件轻烟粉似的袍子,腰间盈盈一束,粉色柔和了艳丽的眉眼,显得好亲近了许多。 今日,她可是要与那些三两好友一聚的,自不能再在床榻间缠绵了。 丁一躺在塌上安静地看着,艳红色衣袍当开,垮垮地穿在身上,他不以为意地站了起来,见傅灵佩打算随便扎着一把马尾往外走,连忙阻止了她,推着她走到一旁的椅上,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只梳子,这梳子还是在那小世界里得了的牛角梳,他手头熟络地给她松松绾了个发髻,将那碧玉梳斜插,才满意地停了下来。 “去吧。” 傅灵佩心中欢喜,知道他必是一个人练了许久,凑过去亲了个嘴儿,才大步往外走:“你要走,记得避着些人。” 丁一抿唇微笑,看起来颇有些不怀好意,莫不是这傻姑娘还以为他们两人的事瞒得了谁?只要是元婴期的,一眼便能看到底。 不过,傻有傻点的好。 他一边想着,一边决意准备些东西交予刘黑石,好去提亲,再看看这洞府,没了佳人,也没什么留恋的,只花费心思颇布置了番,便踩着禁制出去了。 235|230.229.1.1 天元派果然不负全员八卦的美名,不过一会,有人向天剑峰静疏真人提亲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门派上下。 据说提亲对象也是一等一的天子骄子——归一的凌渊真君。 说起凌渊真君,那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相貌是无人能出其左右的俊逸,修为更是一路蹭蹭蹭地往上涨,同届的修士少有能及上的,还有个化神修为的师傅做大靠山,属于修真界正儿八经的根正苗红仙二代,这样一个人才,许多女修便是做那一夜夫妻也极是愿意。 他如今以一届元婴真君之身郑重向一个金丹修士提亲,不说别派的,便是天元派上下也有不少女修酸倒了牙,更别说那些男修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 即便这些人平日里对着天元一枝花什么也不敢肖想,可一想到这支高岭之花平白就要被这么摘了去,心里便不免有些不得劲。 以至于傅灵佩从后崖到达楚兰阔洞府前,竟惊讶地发觉围了一群弟子闲唠嗑,显然是来等消息的。 “来了来了!静疏真人来了!” 有人“小小声”提醒周围人,以傅灵佩前方为基准“唰唰”就整齐地分开了一条道出来。傅灵佩嘴角隐隐抽了抽,穿过分开的人群,走到了师尊洞府门前。陆篱姝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双杏仁眼眯成了道月牙儿,也跟在了后面。 至于金灿灿,被两人不约而同地忽视了,即便他硬着头皮想跟去听上一耳朵,可到底没有那么厚的脸皮,也只得汇入人群,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打算探听第一手消息。 就在傅灵佩刚刚走到洞府前面,本来还紧闭的法阵立刻就分开了一条道,灵光隐隐,显然楚兰阔一直关注着她。 她当先一步便跨了进去,粉衫融融,衣带当飘,仿佛化入这一片的春光。 傅灵佩嘴角含笑,眼波平静,陆篱姝在一旁偷偷瞥了几眼,心中了然,看来这提亲之人师妹心中也是有数的。只也不知是哪家俊杰,竟入了师姐的眼,她脑中滑过一抹红色,心中有了猜测。 由此看来,古往今来的女子,直觉都十分灵敏,仅凭借一些蛛丝马迹就能猜出个大概来。 傅灵佩刚刚进到洞府里面,也被那阵仗吓了一大跳。 刘黑石与楚兰阔坐在一块,一个笑面憨厚,一个冷面修罗,而丁一一个堂堂的元婴真君,竟就这么被这么晾在一旁,直挺挺地杵在洞府正中,身后一字排开近十来个归一蓝衣,个个都修眉俊目,身姿挺拔。 魏园见她来,促狭地挤挤眼,连向来害羞的朱玉白也给了个笑脸。 楚兰阔招手:“静疏,来。” 傅灵佩不自觉瞥了丁一一眼,见他难得恭谨地站着,收敛起吊儿郎当的做派,连那身标志性的红衣也换成了深紫缁衣,看起来倒是一副老实模样,嘴角不由翘了翘。 “师尊。” 她垂头做了个揖,一副乖觉模样,今日特意换的粉衫,将那出鞘的气势中和得软了些。 “唔,”楚兰阔眼里的冰化了些:“一旁站着。” 傅灵佩便带着陆篱姝走到了楚兰阔身后,与魏园和朱玉白站到了一列。 楚兰阔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 刘黑石乐呵呵地朝傅灵佩点了点头,看眼前女子模样,与丁一颇为登对,一看就如花骨朵儿般鲜嫩的年龄,再看她如今的修为,更是满意。 “楚峰主这小徒弟,天纵之姿,真是后生可畏啊。” “小徒顽劣,刘兄见笑了。”楚兰阔端起茶盅喝了一杯,手指摩挲着酒盅的底,不说话了。 整个洞府内顿时安静了下来,竟然,冷场了。 刘黑石满头黑线,即便知道楚兰阔这人冷,但却不知道竟然这么不善言辞。 其实非他不善言辞,只是心爱的小徒弟就要被大灰狼拐跑了,任谁心情都明亮不起来。 楚兰阔更是面子情都懒得做。 魏园倒是心里明白师尊的想法,对方一个元婴修士求娶,虽然师妹眼看着也是结婴的料,但旁人看来却是他们天剑峰高攀,情热正浓之时还好,但若对方有纡尊降贵之心,那师妹岂不是要受委屈? 将丁一晾上一晾,也是看他心性。若这点委屈都受不了,那这门婚事还是断了的好。 刘黑石是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对丁一这样的后起之秀,为门派计长短,他是断断不会再害他的。只他明明身为师兄,痴长他几百年,修为却眼看不及,心里总有那么些不是滋味,眼看他被刁难,心里舒坦,仿佛长出了一口恶气似的。 大眼瞪小眼等了一会,丁一老神在在,仿佛头顶那炙热的瞪视不伤他一丝一毫般,仍然气定神闲地站着。 苍松翠柏,如亭如渊。 便是以再挑剔的眼光,楚兰阔也挑不出什么大差错,要说错,那便是太俊了些。过犹不及,易惹桃花。 楚兰阔叹了口气,眉眼间冰雪初融,招过傅灵佩:“静疏,双修之事兹事体大,你可想好了?” 他虽忝为她修真路上的引路人,实质上却也未引导小徒弟什么忙,何况取舍去由,修真者皆出自于心,他可以把关,却无权干涉。 傅灵佩抬眸,黑白分明的眸子潺潺如清泉,再明晰不过:“徒儿想好了。” 楚兰阔幽幽看了她一眼,抿唇气鼓鼓地不说话了。 傅灵佩是第一次见师尊这般孩子气的模样,差点便喷笑出来,但看气氛凝重,便也只好端着,只嘴角不可抑制地往上翘,心里明白师尊是不舍得了。 刘黑石打了个哈哈,指了指堂下的缁衣男子:“楚兄你说,我们凌渊如何?” “天纵之姿。” 楚兰阔再不满,也不会昧着良心说假话。 “既如此,凌渊与静疏师侄那不就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不知今日我的提议,楚兄以为然否?” ——当然不然了! 楚兰阔心中一千一万个不愿,但脸上神情动都未动,只吐了一句:“凌渊真君,长得太风流了些!” 归一派的那些男弟子们心里都快笑得打跌了。 也不怪他们,往日丁一与他们一个修为之时,要么神出鬼没,要么抬着下巴看人。偏生他还长了张俊脸,什么都不用做便勾得门派内本就不多的女弟子们春心大动,而他们跑断腿之事丁一勾勾手就能达成了。故而今日听到他提亲被挑刺的原因竟然是长得太风流,自然是幸灾乐祸个不行。 这幸灾乐祸得太明显,连刘黑石都感受到了。 丁一更是感觉到了世界森森的恶意——什么时候,连长得俊俏都是罪了? 难道要他去毁容? 这不能,看那傻丫头就喜欢对着他脸做,对着他脸时热情要比平时高涨不知多少,他怎么也不能丢了这块的福利。 即便他心里暗咬牙,到底年纪轻,红色悄悄地上了一层脸,更衬得那双丹凤眼亮若星辰。陆篱姝那小丫头都看呆了不提。 “峰主此言差矣!”丁一抬头,眼神清正,若不算脸上那一层红,看起来正经得很,诚意满满:“世上面善心恶之人比比皆是,心术不正之人,在心不在表。要说俊,峰主也不遑多让。” 楚兰阔的脸黑了。 ——他就随口挑了个刺,怎这人还没完了!他俊,碍着谁了! 若丁一能探听到楚兰阔的心里,看到那张冷皮子下的吐槽,也得大呼冤枉——他也俊,碍着谁了!怎就连媳妇都娶不着了? 不过,正因他听不到,所以再看到那张更黑了一层的俊脸峰主,嘴皮子一张一合,直接起了个誓: “我归一派凌渊愿在此起誓,有凌渊在一日,便不负静疏一日。” 修真界的誓言可不是那么好起的,便不是心魔誓,但倘若违了誓,将来也会成为极难克服的心魔。 一时,整个洞府都安静了下来。 陆篱姝一脸艳羡地看着傅师妹,果然人与人之间真真是羡慕不来的,是有差距的。 傅灵佩此时倒坦然,一点都没有女子的娇羞之态,前日她已将前事坦白,两人都说开来,心意相通,对丁一这人她也知道许多,平日没什么看中的,但一旦看中了便死都不肯放手,是自己丢了也不肯让人沾手的坏性子,对人对物都是如此。 但也同样念旧,重感情。 这个誓言他发着一点都不勉强,她听得也不勉强。两人既然有结篱双修之心,那自然便是盼着将来好的。 楚兰阔也同样没什么好说的了。 男子风流,但也未必个个如此。何况他那小徒弟也不是吃亏的性子,将来如何,还是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但,还有一事,不得不做。 他丢下杯盏,缓缓站了起来,元婴中期的气势勃然而发,排山倒海般向丁一而去,一点都未曾收手——要想娶他徒弟,先过他这一关! 狂风暴雨,层叠浪! 因为这气势完全是冲着丁一而去的,连他身后一字排开的归一蓝衫都一点未曾波及,衣袍静止,水波不兴,这份收发于心的功力可见一斑。 刘黑石心中咋舌,只觉现如今差距亦远,他是一点都及不上了。 不过,他也不曾出手帮助,修真界里师傅算起来也是半个丈人了,丈人为难女婿,他一个外人哪好插手,否则岂不是越帮越忙。于是幸灾乐祸心安理得地在一旁负手看戏。 丁一身板挺着,只觉扑面如雷霆,看似柔波万里,却坚硬无摧,但他不能退! 这一退,即便将来娶了傅灵佩,成了事,那也是逊了! 所以他一步都未退,任柔波如电,狂流似海,笔直的身形如一道利剑,存步不移! 楚兰阔脸上微微化开,仿佛有一丝笑意闪现,瞬间又隐没而去,让人只觉是错觉。气势一卷而收,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随我来。” 楚兰阔青衣一卷,袍袖翻飞,踩着步便迅速往外跨,一步百丈不止;丁一瞬即跟上,刚刚的乱流将束发的缎带吹散,一头黑发凌乱披散着,唯一双斜挑凤眸,璨若明星,双手背负,同样是不疾不徐。 其余人也随后跟上。 一众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天剑峰后崖。 原先围在洞府面前的一众人也莫名所以地缀着,若不是熟悉前进的路线,差点就跟丢了。 “楚峰主与这些人是要去做些什么?” “来后崖,不就是斗剑了?”也唯有天剑峰的那些剑痴才有这些想头。 “斗剑?!” “不是提亲么?怎么扯上斗剑了?” “要做我天剑峰女婿,如何不会斗剑?”作为剑痴,自然有常人无法理解的坚持了。 金灿灿也暗自点头,楚峰主,干得好! 唯有其他峰的和一些还留在天元派做客来看热闹的修士不赞同了:“莫不是娶你们天剑峰的,还得修剑?” “那是自然。” ……剑痴的世界,我们不懂。 为了天剑峰弟子练剑,后崖原就建得不远。在楚兰阔的脚程里,几乎是抬脚就到。 原还有一些痴人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在斗剑,见到这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其中还有他们的峰主,吓了一跳,直接就空出了正中的一块地来。 楚兰阔直接落下,碧水剑出鞘,剑出指天:“战!” 丁一郑重一踏,直接落在了楚兰阔对面,左手一招,一柄紫色长剑便落入掌中:“战!” 紫色雷霆绕剑而出,这是傅灵佩在他结婴之后第一次见到他的本命法宝,那一层紫光又厚重了许多,仿佛有氤氲的仙灵之气,乍一眼望去便觉刺目。若说是灵宝,那也要算上品了,可那层仙灵之气仿佛又超品了一般。 场中一青一紫,俱是修长挺拔之人,唯青衣清癯,紫衣风流,一冷一热,气势互相攀登一般节节升高。 原先还打着观战的人群都被那气势不断排开,站不住地一路往外。楚兰阔见势不妙,挥袖罩住跟随来的一群人,包括楚兰阔的弟子们,至于其他人,他便管不着了。 这毫不收敛的元婴之力,顿时就惊动了坐镇宗门大殿的穆亭云。 他神识一探,头疼地发觉竟然是楚兰阔那刺头,再见对面之人心下顿时明白是老丈人训女婿,只心疼地看着后崖飞沙走石十不存一的模样,一踏便踏到了天剑峰后崖,肉疼地抛出一个阵盘,费了老大劲才堪堪将周围的气流稳住,而后招呼着早就被排到十里开外的弟子们近前观摩。 其余的六峰峰主只要还在的,也都纷纷站到半空观战。 毕竟能见楚兰阔出手一次,实在殊为难得。 而对面归一派的凌渊真君,没有任何人看好,包括归一派的刘黑石。楚兰阔成名已久,在金丹圆满境界打磨了近八十年才一举结婴,而后更是在五年内直接进阶中期,属天元派锐意期的元婴第一人也不为过,跨境界对上元婴圆满也未必会落下风,对上一个新晋的元婴小子,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你说凌渊真君有没有胜率?” “这还用说,自然是楚峰主更胜一筹,就算丁真君结了婴,毕竟根基还浅,能对少一剑就不错了。” 便是归一派的那些弟子们,也没有看好的。 陆玄澈得了这消息,匆匆赶来,见傅灵佩与刘黑石他们站一块,眼眶便红了一圈,浑身金光闪闪的,如一团人形金子般奔突过来,也未在意周围人群诧异的眼光,站定了便对傅灵佩道:“你怎能和他在一块?” 周围瞬间悉悉索索一片,异样的眼光顿时从身上齐刷刷地往傅灵佩而去,像是在看负心汉。 傅灵佩顿时气笑了:“与你何干?” “你不能嫁他!”陆玄澈急了,上来就想扯傅灵佩衣角,却被她一个矮肩躲了开去。 “这位师兄未免多干闲事了,我师妹爱嫁谁嫁谁,关你何事?”陆篱姝见这也姓陆的这么不上趟,昂着头便不客气道。 “反正我不许!” 傅灵佩拨开陆篱姝,正色道:“陆真人逾距了。且不提我与你交情寥寥,便说凌渊真君也不是你能妄议的。” “他!”陆玄澈话正要冲口而出却被憋回去了。 “他什么?”傅灵佩眯眼,看陆玄澈模样倒是有什么未尽之语,不由逼近一步:“你知道些什么?” “反正,反正你不能嫁他!” “嫁不嫁他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傅灵佩畅快笑,第一次在陆玄澈面前露出粲然到比头上旭日还亮眼的笑容。陆玄澈痴痴道:“我,我不会让你入,入火坑的。” 傅灵佩忍不住皱眉,看起来这陆玄澈也不是真的天真单纯,所知也不少,不由脸色凝重起来。陆玄澈向只兔子一样跳起来:“我,我要去老祖说,说不行!” 旁观群众都有些看不懂了。 这男子貌似是对静疏真人有意,可为何静疏真人身上有杀人的气势?照理不论如何,女子对爱慕自己的男子便是不喜,也上升不到要喊打喊杀的地步吧。 傅灵佩炙云鞭一甩,直接将陆玄澈捆了个结实,现如今就算是他想发传讯符也不行了,而后丢到刘黑石面前:“真君,不若等诸事定下,再将陆真人放开?” 刘黑石正有此意,只脸上摆出一副为难之色来:“这……客随主便,便依了真人的意吧。” 傅灵佩忍不住暗中翻了个白眼,但只要刘黑石不破坏婚事定盟,他要装便装吧。其实陆玄澈一届金丹中期,也不是一个照面就会被捆住的,只可怜他一片痴心,完全不曾想到一言不合傅灵佩便会对他动手,以至于直接失了这个良机。 ……毕竟在他看来,他是要救这个女子出火坑的。 丁一全副心神都在眼前的楚兰阔上,完全不在意无法分开心神注意周围之事,楚兰阔身上的气势如山岳一般压来,让他丝毫不敢懈怠。 毕竟就算是输,也不能输得太难看了。 而看楚兰阔之意,自是只斗剑,以剑修之傲,是不屑用其他手段取巧的,不然若真辅助以他层出不穷的阵盘,两人胜负或未可知,可若单比剑,论以剑道之心的纯粹,他确实无法与楚兰阔相比。 碧水剑泠泠若秋水,凌空一剑劈来,楚兰阔人随剑走,如白虹贯日,势不可挡。 周围人定力差些的已经惊呼了出来,妩清眼弯弯,含笑道:“若日不见,兰阔又进益许多。” 穆亭云含笑点头,以后谁还敢说他天元七峰全是杂牌军,就让楚兰阔提剑去砍! 丁一丝毫不惧,持剑便上! 紫色青锋刮起狂浪,守之剑境出,紫电化作雷龙,盘旋直上,对上层层叠浪,丝毫不惧,将持剑之人守得密不透风,叠浪去势渐弱,最后与雷龙一同消散在空中。 楚兰阔嘴角翘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眼里起了狂热:“再战!” 难得有个能让他起了兴趣的对象。这时他见猎心喜,早将什么考验都抛之脑后。 丁一隐蔽地搓了搓手指,只觉右小指还有些麻,旁人看着势均力敌,但这是他使了五层力的模样,但看楚兰阔,第一剑应只有三层力,只为试探。 “再战!” 气势再起,强硬的碰撞在一块! 心之剑境与心之剑境碰在一块,华丽的紫与水之柔白相撞迸出强烈的气浪,震得穆亭云刚刚设下的阵法晃荡了几下,他肉疼地看着出现道道裂纹的阵盘,一边不错眼地看着难得一见的斗剑。 剑修的斗剑,不可取巧,只可碰撞! “嘭!” “嘭!” “嘭!” 比势之后,是比快,快中有强!两强对撞,丁一竟丝毫不弱下风! 阵盘上的碎纹越来越多了,穆亭云嘴角抽着又掏出了一块,重新设下了阵法。 刘黑石抱臂,着迷地看着,作为浸淫了剑道无数年的纯剑修,心之境他却还未曾突破,今日竟然在两个新晋元婴身上再现,心下唏嘘,却又对之前帮丁一的决定更坚定了。 这样的人才——如何能弃,只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若他知道,旁边安静站着的傅静疏,也是领会了心之境,不知会作何想。 外人看来两人势均力敌,丁一却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连续不断的强硬对剑,让他的守境出现越来越多的破绽,越来越守不住了。 楚兰阔却觉得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常年冰雪似的双眸此时仿佛有一团火:“再来!” 236| 230.229.1.1 如有实质的滔滔碧水,迅即将那紫衣男子湮没,场中唯余长河白浪与一袭青衣,空空渺渺。 连刘黑石也皱起了眉,没说话。 还有一些闭眼的修士也开始睁开了眼,发觉不见紫衣紫剑,不由道:“输了?” 傅灵佩一双黑眸看不出情绪,陆篱姝担忧地攥紧她袖口摇了摇:“师妹别担心,回头,回头大不了我们去求师尊答应去。” 连全身被捆狼狈躺在地上的陆玄澈也笑了起来,声音清朗:“我就说,我就说,静疏你不该嫁他!” “不,他没输。” 话音刚落,一抹紫色凭空出现,越来越大,越来越盛,仿佛是天际初开之时的一抹紫罡,清而烈,刺目到极致,冲破层层白浪,冲破连绵不绝的绵之剑境,让人目眩神迷。 剑即人,人即剑,心神守一,飞花成剑,落叶成剑,无我无剑! “这--” “有生之年,我竟还能见到剑之第四境,无我境!”刘黑石喃喃道。 这样,这样一个天才-- 他激动地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竟然差一点,便要将可以展翅的雄鹰斩断翅膀,差一点便要将归一的天才折在手中! 多少年了,归一派的历史上有多少年不曾有领悟到第四境的剑道天才了! 他有愧。 刘黑石老泪纵横,但这一刻,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失态。 楚兰阔早就不攻击了,一双冰雪似的双眸此时盛满了赞叹与狂热,有生之年,他竟还能见到这般美的剑! 是的,美。 合道之剑,以道义的奥妙和韵律感染着每一个人。 傅灵佩也沉浸在那一道紫极剑光里,仿佛开天辟地的一剑,风雷紫罡,轻烟也似,酷烈也有,说不出的神妙,似有所悟,要抓,那种神妙感又像滑溜的小鱼从指间溜走了。 天剑峰在的弟子们都疯魔了,痴痴呆呆回不了神,就连紫脩峰的峰主妩清也收起了一贯的媚意,赞叹不已。 丁一沉浸在那玄妙的感觉里,心神空明,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无我无他,唯剑而已! 身与剑融,心与剑融,前所未有的畅快! “剑,出!” 楚兰阔合身退开,碧水剑层叠浪,却被紫光层层破开,他嘴角突然翘起,身上气势一变,再次升高,身与剑合,竟然也是剑之第四境! 一日内连受两次冲击,众人已是麻木了。 --这些人都不是凡人。我辈还是看斗剑吧,无需自寻烦恼。 与丁一明显的临阵突破不一样,楚兰阔的绵剑第四境无我境极稳,看起来已是突破了许久了。若不是丁一今□□出他的实力,怕是要过许多年才会有人知道了。 穆亭云“好好好”地说了半天,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称赞楚兰阔好,还是为又多了一个外援的女婿剑之第四境好。 朱玉白头顶的气旋越来越盛,眼见就要突破,傅灵佩从储物袋中掏啊掏啊掏出一个六品的五行归元阵,直接设了下来,将他防护在了阵内。 穆亭云看看手中一比起来寒酸的阵盘,嘴角抽了抽,偷偷地塞了回去。 此时场中的斗剑已然结束了。 只一剑的光,便足以惊艳岁月。 只一剑! 便结束了。 紫色剑意毕竟成型不久,与青光一触,很快便溃散着停了下来,丁一的身形蓦地显现出来,长发披散,紫衣汗津津地贴在身上,一张脸刷白,唯一双眼还残着一丝紫色,扫过来便觉摄人。 楚兰阔也停了下来,但他除了细微的喘息,连衣角都未曾凌乱过一分,两人一时相对安静了下来。 蓦地,楚兰阔大笑起来,连眼角的细纹也露了出来,极是爽朗开怀:“好!好!好!后生可畏!” 傅灵佩呆了,即便是结婴之时也未见过师尊笑得牙床都露出来的模样,这样子简直比乾坤颠倒还让人惊奇! “过奖。”丁一按下到嘴的喘息,恭敬揖手。 “既如此,你的提亲,我便准了。至于时间,你们自定!”楚兰阔一挥袖,想到今日所得。丢下一句:“我要闭关几日,无事勿扰!” 青衣如风,当场便走了。 大部分的天元男修们见到这惊天一剑,便是不服也服了,纷纷相携而去,尤其是天剑峰的一些弟子们,有些也与楚兰阔一般直接回去闭关了。 唯有一些女修还在场边流连不去。 各峰峰主都赞叹着摇头离去,刘黑石见没他什么事,将准备提亲的储物袋直接交给了傅灵佩,提溜着还不肯死心的陆玄澈,也带着那群蓝衫走了。 丁一拄着剑缓缓走过来,额间滴着汗,宽肩窄腰,给那白面添了点英武之气,让围拢着不肯离去的女子连连惊呼。 “真君……” “真君……” 丁一浑不在意地走来,走到傅灵佩面前,那原还直挺挺的身子瞬间矮了下来,没骨头似地趴在她肩膀:“累死我了。” 傅灵佩扫了一眼不肯离去的女子,直到那些人慑于她的目光跺脚离去,才笑道:“郎君辛苦了。” 丁一心道不好,一旦她露出这个笑,便代表他要受些磋磨,不由打了个激灵站了起来:“不辛苦,不辛苦。” 傅灵佩不以为意地瞥了他一眼,虽说情知一切与他无关,却仍是迁怒了--没事长那么风骚干嘛,以至于那些女子都想自荐枕席了。 她把自己在床笫之间也爱看丁一那张俊脸的事实……直接忽略了。 朱玉白还在参悟,眼看便要好了,魏园见这两人腻腻歪歪的便不想看,直接挥手让他们走,带着陆篱姝两人守着,毕竟是在门派内,也无需如临大敌,有这两个看着便也好了。 --说起来,楚兰阔真不愧是剑痴。 说了答应提亲,又知道魏园会安排好朱玉白之事,便心安理得地闭关了,也是心大。这放羊吃草的政策,不论前世还是后世,都如出一辙。 傅灵佩无奈地撑着二皮脸丁一回了洞府,原以为今日逃不过一顿揉搓,不料他只磨磨蹭蹭了几下,便直接霸占了她的床榻,盘腿闭关起来。 她是真的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物。 在修真界,以她所知所见,还没有哪对双修道侣是如此亲密的。便是她父母感情甚佳,也都是各自开辟洞府修炼,没有连闭关也还要闭在一处的。 毕竟修炼属极度私人之事,各有各的洞府,因修炼常年不见面的双修道侣大有人在,可如丁一这般有了体悟还要强占她洞府在她这闭关的,真是世所罕见。 不过傅灵佩也没有拒绝——甚至可以说,她内心是欣然接受的。这样的亲密无间,这样炽热的情感,也才将她因过去的阴暗而产生的畏缩与后退,烧得精光,让她欣然接受。 这一闭关,便闭了有一年。 毕竟,丁一初登元婴,一直还未曾静下心来修炼,后来因双修的缘故差一点便要冲到中期,如今又突破到剑之第四境,巩固基础消化体悟,便要许多时日。 一年,已经算短了的。 刘黑石呆了小半月,实在呆不住了,便带着那队归一的蓝衫弟子回了归一派,其余门派之人早就走了。 而傅灵佩也趁机做了许多事。 原本定于归来第三日为秦眠导魂之事,因楚兰阔的闭关,推迟到了一个月后。 237|235.234.1.1 “速来我处。” 楚兰阔一出关,他四个徒弟便同时收到了一条传讯。 魏园距离最近,到得也最早。朱玉白和陆篱姝随后,傅灵佩反而是到得最晚的。 她这个月内,做了不少事,将手头一些用不上的灵丹全都丢给了魏园,还拜托他收了些灵草炼了几炉清心丹,顺便又炼制了一炉扶风丹出来,调整状态,为结婴做准备。 至于提高结婴几率的婴元丹之类的,她一来没有材料,二来也没门路,便没有准备。 何况以傅灵佩如今状态,结婴是水到渠成之事,借助外物反是不好,而扶风丹能让元婴修士迅速恢复灵力,以应对之后的元婴天劫,极品清心丹在结婴之时可帮助抵御心魔,也极是不错。 傅灵佩如工蚁一般颠颠地忙了一个月,为避免影响丁一闭关,甚至去天丹峰租了一年的甲字地火洞用来炼丹,偶尔将娇娇与灰兔子放出来散散步,与师兄师姐们切磋交流,日子过得既忙碌又充实。 只看着那盘膝打坐的俊美男子,心里便觉得舒坦平静,就等着师尊出关好为秦绵之事护法。 “师尊。” 傅灵佩垂首作揖,见楚兰阔模样,便知这一月闭关其所得甚多。浑身气机圆融,之前若隐若现如剑出鞘的气息变得平和安宁,连冷意都仿佛收敛了许多。 “傅师妹,你来了。” 陆篱姝一蹦便直接蹦到了她面前,揪着她袖子晃了晃,即便到了金丹,这丫头仍是旧时模样。傅灵佩朝她笑了笑,转头向朱玉白颔首道:“师兄莫急,一切安好。” 朱玉白忍不住长出了口气,自接到师尊传讯便压不住的急切激动也被这安抚的一笑给压了下去,眼眶有些红,却仍揖身行了个大礼:“今日有劳师妹了。” 魏园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肩,这几年来师弟的日子难熬他也看在眼里,只是:“傅师妹多亏你回来了,师兄我这日日被朱师弟拉着去练剑,肚子都瘦了一圈,日子难熬啊。” 傅灵佩意味不明地瞥了眼他又圆了一圈的肚子,没说话。陆篱姝却没那么客气:“魏师兄你该感谢朱师兄才是,若不是朱师兄,怕你如今就要和天村师弟一样了。”天村师弟是天元派的一朵奇葩,修为不显,极其能吃,肚子堪比十月怀胎的孕妇。 魏园语塞,又不能跟小丫头一般见识,便朝在一旁看戏的师尊拱了拱手:“师尊,既然人到齐了,不如便开始吧。” 转移话题的能耐很迅速。 楚兰阔嘴角勾了勾:“园儿确实该注意些了。” 魏园欲哭无泪,这是他不注意吗?简直比窦娥还冤,他这体质天生不吃也胖,越修炼越胖,与其他人都反着来,求了不知多少偏方都无用,没料师尊居然还踩他痛脚。 楚兰阔负手领着四人到了左侧的一个房间,一个阔朗的石洞,空落落的,连张椅子都没有,只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刻了无数道阵纹,组成一道大阵,傅灵佩神识探了探,发觉竟然是定魂阵,看来这几年师尊也没闲着,早早便托人将阵法刻录好了,以免临时抓瞎。 傅灵佩将手收了回去,她储物戒中亦有一个定魂阵阵盘,是之前托了丁一刻录的,阵盘虽携带方便,但到底稳定性没有这等直接刻录在大宗物件上的强,故此还是不要辜负师尊好意的好。 除了楚兰阔和傅灵佩,其他人都自觉地留在了阵法之外。 傅灵佩取出万年养魂木,小心翼翼地置于大阵阵眼处。楚兰阔朝阵法节点一连打出十几道元力,傅灵佩只觉心神一静,便知是定魂阵起效了。 接下来便是她的事了。 楚兰阔负手站到一旁,静静地看着,亦不再插手。 傅灵佩再一次将傅灵飞的尸身取了出来,垂躬作揖,口中念念有词:“敬上天辞,今傅氏静疏以不得已之身取尔逝躯以偿恩情,若有罚,请降诸吾身,与人无由。” 在她抬头一瞬,似有一道浅淡的白色从傅灵飞的身躯冲出,落在其躯,她心中有感,便知是今日逆行之惩,手头动作却半点不带停顿,十分稳健。 只见她小心翼翼地牵引着秦绵的魂魄,慢慢将其与养魂木剥离开来。 秦绵与养魂木一呆就呆了五年多,以木养魂,才得如今魂魄的稳固,要不伤其本一点点剥离本就是项大工程,傅灵佩的额上很快就出了汗。 朱玉白在一旁看得心焦,到底是还有分寸,没有出声,只右手的袖口几乎要被攥烂了。他等这一日等太久,再受不住有任何不测。 秦绵忍着魂魄一点一点地被撕扯的痛楚,不敢动弹,生怕影响傅灵佩的发挥。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久得就连周围金丹期的修士都站得腿酸了,这一步才完全成功。 秦绵只觉浑身一轻,魂魄与养魂木间若有若无的联系被切断了,她高兴地在阵内连转了几个圈。 傅灵佩丝毫不敢懈怠,接下来是最重要的一步。 右手五指连弹,灵力如丝,瞬间就解开了傅灵飞尸身上的法阵,只见原本还馥软客人的面庞瞬间就凹了下去,清灰透了出来。 傅灵佩心中一凛,这保持的阵法一解除,尸身便会以十几倍的速度腐烂灰败,这是违逆之下天道的回转,只要十息,就会完全不能用。 她半点不敢停顿,右手一引一牵,覆掌便将秦绵魂魄拍下,在躺着的尸身上下连拍几十处大穴,以灵力熨之,才将其衰败的速度降了下来。 秦绵只觉得自己被封在眼前的驱壳里,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师妹沉静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气运中枢……” 她下意识地便按照她口中所说的口诀运转灵力,不一会便觉得手脚可以动了。 丰沛纯净的水灵力运转全身,将死气从傅灵佩拍下的穴道一点点排出,灰败的脸渐渐充盈起来,恢复了白皙柔滑。 “秦师姐,你动动看。” 秦绵从未觉得师妹的声音如此美妙动听,扶着冲过来的朱玉白慢慢站起,手脚虽还有些不爽利,但毕竟魂魄与身子初合,想必只要再多运行几遍灵力,便会恢复如初。 “师妹,多谢你。”秦绵郑重地施了一礼,再抬起头,眼便红了。从必死之境回到现世,再看周遭,便觉大有不同。 朱玉白更是哭了起来,一直绷紧的弦断了,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时最怕羞的少年,毫无顾忌。 “秦师姐,原是我欠你,若不是你舍命相救,这世间如何还会有静疏的存在。” 傅灵佩扬唇笑道,心下却是放了一块大石,不论这天道惩罚如何,她总是受着。但如此一来,朱师兄与秦师姐两人却有更长的道路可走,她不再亏欠。 陆篱姝也在一旁激动地揩眼泪。 “绵儿因祸得福,日后你便是水灵体单灵根接近满资质,这也是你的造化。”楚兰阔静了会,突然说道。自他升了元婴,不需倚靠工具,便能看到对方资质了,只要愿意耗费一些元力的话。 秦绵愣愣说不出话来:“……水灵体?单灵根接近满资质?” ——她这是走什么狗屎运了? 就连陆篱姝魏园等也都不禁羡慕起她的好运道来,恨不得代她去死一死。朱玉白更是嘴角含笑,宠溺地看着她。 “师尊眼力非凡。” 傅灵佩笑笑,没有否认她选这具皮囊一是机缘巧合,二也是舍不得这一身好资质。 相由心生,古人所言果然不虚。 原先傅灵飞在那具皮囊里,就娇娇怯怯,柔柔弱弱,看着总有股小家子气。如今秦绵在里面,却是眉眼开阔,形容清正,连站立的姿态也有精气神多了。 若不仔细比较,乍一看竟完全是两个人。 傅灵佩原以为看着傅灵飞的皮囊在眼皮子底下晃,会觉得有些膈应,可这般看来,却完全不会如此。 脸还是那张脸,杏眼桃腮尖下巴,但却带着秦绵独有的神气和爽利,再之朱玉白他们对傅灵飞都不曾见过,自然更没有什么感觉了。 秦绵被这狗屎运一下子砸晕了,蹬蹬蹬跑过来攥着傅灵佩的手晃了晃:“师妹多谢多谢!” 傅灵佩一下子笑了,看到秦师姐依然笑得爽朗大气,心情不由更是一阵放松。长时间压抑着抑制着的心弦松开,心事了却,被她强自按着的瓶颈一阵松动,仿佛瞬间便要冲破一切结婴一样。 楚兰阔第一个发觉到了不对,袍袖一卷,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阵狂风送到了洞府之外。 秦绵好不容易在朱玉白的搀扶下稳住不听使唤的四肢,再看师兄师妹脸上都懵懵懂懂的,不由道:“这……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一道青袍身影便落在了他们中间。 楚兰阔眼神微微放开:“静疏,这是要结婴了。” 风云龙变,该是一飞冲天之际了。 “结婴?” “这么快?” 魏园猛惊一声,想到他这大师兄竟然被最小的小师妹给抛到了后面,不由摸着大肚子暗自心虚。 陆篱姝作为傅灵佩的头号支持者,自是欢喜无限:“师妹肯定没问题!” “嗯!”这是秦绵。 “嗯!师妹不会有问题!”朱玉白点头。 楚兰阔默默看了他们一眼,嘴动了动,没说话。 倒是魏园第一个注意到楚兰阔的窘境:“师尊,师妹若是在此结婴,你……住哪?”结婴可不是一两天就结束的。 238|236.235.1.1 傅灵佩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么直接在师尊的洞府里准备结婴。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 情急之下,她只来得及将娇娇与灰兔子丢出去,以免跟之前一样,被长时间困在须弥境不得出。至于其他的,以娇娇的机灵,她相信在天元派也吃不了亏。 索性她东西一贯随身带着,先是吞下一颗极品清心丹,以保持结婴过程中的心神清明,扶风丹放在手边备着,便盘膝坐了下来,被周遭的灵力驱使着,一圈一圈的炼化起空气中的灵力来。 从金丹,到元婴,是灵力到元力的跨越,是质的变化,远比筑基到结丹要难得多。 金丹与元婴,是低阶修士与高阶修士的分水岭,君不见结丹千千万,但元婴却是千不存一。其中不仅有资质的问题,更有心性的磨砺。 这两点,对傅灵佩来说都不成问题。 她在金丹圆满已久,灵力在体内早就爆满,资质为单火灵根满资质,加之凤凰血脉,对火灵力距离天生亲和只差一步;又在明世境的小世界里祛除了前世最大的心魔,加之解决了秦绵之事,心性圆融稳定,更不会有不稳之虞。 炼化灵力,压缩。再炼化灵力,再压缩。重复的作业与之前筑基到金丹仿佛没有差别,但傅灵佩知道不一样。 之前的压缩,是机械性的重复。 而现如今,却带有自主性的选择,傅灵佩信手从空气中拈来的火灵力,依照南明离火诀的路线在体内运行一个大周天后,再由丹田内清灵火反复炼化提纯,本身已是精纯无比。 更奇妙的是,她体内仿佛天生便有只灵巧的手,在将这些精纯的火灵力捏成一只又一只小巧精致的火凰,这火凰绕体一周后,又呼啦一下地欢快钻入丹田内那硕大的金丹内隐匿不见。 一只又一只…… 傅灵佩就不断地重复着捏火凰的动作,直到金丹越来越涨满,再盛不下。 此时看来,这颗金丹已然大不一样了。 浑圆一体滴溜溜,一点棱角都没有,金灿灿一颗,其上显着两只连载一块的的凰翅,这凰翅细细观之,又是由无数只小火凰连在一起,若隐若现,神识初初看去便觉奥义无穷,奇妙无比。 傅灵佩却顾不得体内这些变化了。 瓶颈越来越松,沉冰一角,已经对她掀开了目眩神迷的一页,她迫不及待想要穿过那蒙昧的现在,去往宽广的未来。冲击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轰——”一声,傅灵佩盘膝的身子抖了一下,瓶颈,开了。 金丹已碎。 这一幕,若有人见,必是目瞪口呆。 丹田内硕大的金丹蓦地碎裂成齑粉,无数细小的火凰被震开,不断往外舒展,碎裂的金色乍一眼看去便是一对舒展的翅膀,有冲天凌云之势。 可结实的筋皮骨肉将这所有的冲天凰翅拢在了体内,它左冲右突,渐渐疲软下来。 傅灵佩见此,便知机会来了。 她仰头吞下一颗扶风丹,发髻上的玉梳汩汩地散着清气,与身下的定魂阵连在一块,让其心思更清明,对时机把握更准确。 这颗扶风丹一服下,体内耗费的灵力瞬间便回满了。 她不再顾忌,在丹田内以意念化掌,不断捏巴着将那些细小的金色凤凰拢在一处,渐渐的,身子出来了,四肢出来了,眉眼口鼻都出来了。 一年,两年…… 她不知时日,不知疲倦,一个缩小版的静疏真人就这么被一点一滴地捏出来了。 肉嘟嘟的莲藕身,五官绝美,神色是与傅灵佩如出一辙的清冷,却比之多了些柔和可亲。左持从一剑,右卷炙云鞭,气魄不凡。 但稀奇的是,这元婴小人儿背上印着一对金色凰翼,凰翼依然由无数的小火凰组成。 傅灵佩心下惊奇,细细端详了下,心知这必是天凰血脉带来的异样,心念一动,元婴小人儿才重新回到了丹田。 如此,元婴已成。 接下来,是天劫。 傅灵佩抬头,只觉头顶已是风雨欲来,黑云压城。 “师妹这都结婴几年了?”陆篱姝神情凝重地看着前方,头顶黑压压一片紫色雷光,远远观之便觉得心情压抑。 “五年。” 秦绵这些年来果然境界一日千里,死过一回的人心思要比常人更明澈,更何况她向来心宽,以其继承来的极佳资质,不过短短五年竟然就从金丹初期到了中期。 “五年,师妹竟然用了五年……”魏园也沉吟着,眉头拧紧。以师妹资质,为何会用了五年?正常情况下,资质越好,结婴便越快,三年已经不错,但以傅灵佩几乎满资质的单灵根,早该结婴成功了。 朱玉白笃定地道:“师妹会成功的。”他习剑以纯,直觉敏锐,虽旁人都担忧,他却笃定不疑地认为傅灵佩不会有事。 不过今日注定是不一样了。 原先毫无动静的洞府灵力涡旋越来越大,本来峰主洞府的灵气浓度便堪比元婴修士,可傅灵佩区区一个金丹结婴便将周围的灵气卷了个精光,甚至有越来越加大之势,这架势甚至惊醒了许多闭关之人,不由让人奇怪是如何的晋阶,竟要耗费如此多的灵力。 原先在楚兰阔洞府外一盘踞便盘踞了四年的红衣修士蓦地动了,刷刷刷直接抛下了九个小阵盘,以九九归一之势起阵,周边的灵力立刻便拔地而起,全嗖嗖嗖地往洞府外降下。 “哇——”陆篱姝惊呼了一声,拊掌道:“小聚灵阵。”她身为陆家族长之女,眼力还是有些的。聚灵阵作为现如今没几个阵师能摆出的阵法,传颂度并不高,而凌渊真君却能一下子拿出九个——看来那阵法大师的传言未必不信。 秦绵看了她一眼,警告地敲了敲她脑袋:“陆师妹……” 陆篱姝的脸一下子白了白,抖着唇哼哼唧唧半晌没说出话来。 九个小聚灵阵九九归一变作了大聚灵阵,将周边的灵气全部往傅灵佩那输送而去,生怕她结婴断了炊。 丁一负手,红衣猎猎,将他所有的心绪都掩在风里。 自他闭了一年关出来后,便听原来的“傅灵飞”现如今的秦绵将傅灵佩结婴之事详细说过了一遍。后来想着反正哪里修炼都是修炼,便干脆把地方搬到了楚兰阔洞府外,长期占据了一块地,优哉游哉地等媳妇出关。 魏园自问是个俗人,可论起享受真是差了这凌渊真君不止一筹。 喝得是千年灵果酿制的清颂酒,穿的是一万灵石一匹的千年冰蚕丝,还置了千年昆仑木的长桌长椅,就算是等人,那日子过得不要太潇洒,看起来便不是受得了委屈的。 可偏偏这看起来受不了委屈的红衣俏郎君,却不挪屁股地在那地一等就等了四年,毫无怨言。这深情模样,很是引起了一些天元派女修的追捧,若非丁一立场坚定,不假辞色,怕是狂蜂浪蝶更多。 毕竟,只要锄头挥得好,也许墙角哪一天,就被挖倒了呢? 不提那些致力于挖墙脚的女修们,即便以秦绵这等有心上人的女修看来,这样的男子也实是让人倾心,所以对于陆篱姝的心思,她很理解,小女孩的心思,总会被一些花蝴蝶给勾走——虽然这花蝴蝶也并非有意。 这样的情绪浅白,也很容易放下。 索性陆篱姝拎得清,不曾靠进去凑近乎,秦绵只偶尔点点她,便也罢了。 另一头,便是青袍峰主了。 楚兰阔也一连守了许多天了,眼看傅灵佩结婴之时便不再回穆亭云的洞府。 果然,远处洞府内的灵压一泻即收,隐隐感觉已是元婴气息,头顶聚拢来的黑云越来越沉,越来越多。 ——这天劫,不对啊。 楚兰阔和丁一互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自己结婴之时的九重天劫。 峰主洞府很有许多防护阵法,可这阵法,对付起顶上的劫雷,就不够看了。 丁一蹙眉远眺,蓦地变脸:“速退二十里!” 太近了,他们原本估计的距离面对这样的天劫,太近了。若这许多人都搅入傅灵佩的结婴之事,后果不堪设想。 话还未落,前方洞府中便电射出一道轻粉身影,如一道流光直往天元派外而去,掠过丁一楚兰阔所在之地时,略顿了顿,又迅疾往外飞去。看那目的地,竟然是打算在野外渡劫! 黑云如影随形,酝酿的雷光闪烁,随时都会打下。 傅灵佩只觉体内的元力在迅速燃烧消失,她此时,是在为自己挣命。而这天劫之威,看起来竟然比丁一那时渡劫还要可怕! ——苍天不容,莫不是还是之前夺舍之事太损阴德了? 傅灵佩来不及想,只极力试图在这天劫之下夺回自己的性命。所行所过之处,快如闪电,诸修士见到她头顶那一层厚厚雨云,也下意识地躲闪起来。 239|236.235.1.1 傅灵佩爆发式的奔跑,终于给自己争取到了时间,等她来到东极百里之处,劫雷还未打下来。 她粗喘着气,迅速往口中塞了粒扶风丹,直到感觉枯竭的元力在慢慢恢复,才隐晦地勾了勾唇。 五行罗盘已被设下,中枢在她手中,傅灵佩坦然不惧,此时还不到启动防护罩的时候。 自金丹期尝过天雷淬体的好处,她便食髓知了味。至于那些奇形怪状的铁东西,她早先便听丁一讲述过其作用,也知如何摆弄,便也不再操心旁事,只一味心思地恢复灵力。 黑云已至。 代表天道之力的劫雷蓦地劈下,紫光闪烁,那一声轰隆隆仿佛是打在众人心头。 金丹期的神识还无法扩散到这么远,以至于秦绵等人只能站在外干着急。天元派许多修士远在门派内,只神识时不时扫过,关注东方的一抹紫色。 穆亭云也走到了宗门大殿外,负手远望,神情凝重。 “怎么?担心那小丫头?” 田波光驼着背负手过来,这些年来,他更老更瘦了,法令纹深深地印在两腮。 “这可是我天元的一员猛将,我如何不担忧?” 穆亭云神识扩去,只见那上空的雷劫赫赫,突地想起傅灵佩金丹期的那次雷劫来,心里不免嘀咕着这丫头也不知惹了哪路神仙,竟回回渡劫都九死一生。 田波光也不说话了,与他并排着看向东方雷劫之处。 绿杨放下手头杂役,如今她修为已经到了三层,虽只是杂役,但因身后所站的傅灵佩,倒也未曾受过欺辱。她双手合十,静静朝东方祈祷,希望娘子能顺利度过此劫。 在天元派的许多地方,也是如此。 毕竟金丹结婴还是少的,在天剑峰也就这么一个,大部分的天元派门人都知晓是傅灵佩在渡劫。一些早年在传道堂受过傅灵佩恩惠的,兽潮之时被傅灵佩领过一段时间的,全都不约而同地放下手头之事,齐齐东望。 楚兰阔与丁一并肩站到了一处。 两人同为剑之第四境,修为相差不大,在这几年里经常互相切磋,进而惺惺相惜起来。丁一这人也是个混不吝的,除了一开始还惧于楚兰阔的师尊身份,后来竟干脆称兄道弟起来。 “莫担忧,静疏必会过此劫。” 楚兰阔叹了口气,拍拍丁一的肩。 丁一笑了笑:“她是我见过最刻苦坚强的女子。”不过,即便如此,他仍然无法不担心。 “唔。”楚兰阔颔首,也不说话了,只负手静静地看向东方。 第三道雷。 第四道雷。 傅灵佩硬生生靠着自己扛过了第四道雷。那奇形怪状的铁疙瘩在这第四道里直接被劈作了飞灰,被风吹散了去。 傅灵佩浑身灰一道黑一道,已无一块好肉,衣服也破了好大一片,露出烤焦了的肌肤。可肌肤下,跃动着的紫色雷光,遍布在浑身每一处,让她痛并快乐着。 她细细喘息着,趁雷电间隙给自己塞了一粒五花玉露丸和扶风丹,极力将伤势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不过即便她用尽办法支撑,也知自己身体已然到了极限,不可能再经得起任何一道雷电的淬体,毕竟她不像丁一是纯粹的单雷灵根,对雷灵力的耐受力要差上不少,不过就算如此,她也已经满足了。 这四道雷电的淬体,让她能感觉到手臂的力量,一拳便足以轰碎獠牙猪的头骨。 獠牙猪虽等级不高,但其头盖骨,几乎要比乌龟壳还硬,便是金丹期体修,以纯蛮力对付其头盖骨,也难办到。 九九天劫,一重比一重厉害。 傅灵佩灵力连弹,之前设在此的五行阵盘亮了亮,一道鸡蛋刻般的灵力罩便将她拢在了其中。 第五道雷轰隆隆劈下! 傅灵佩眉不动眼不动,径自盘膝,争分夺秒恢复体内灵力,伤势在五花玉露丸的调理下,也好了许多。 “撕拉——”一声,原看起来还十分□□的鸡蛋壳破了。 不过一道天雷!耗费无数灵材才刻录好的五行阵盘竟然就这么直接碎裂成一瓣一瓣的,与此同时,那第五道雷也同时消散在了空气中。 第六道天雷! 眼看傅灵佩还安之若素地盘膝打坐,在水桶般粗细的天雷之下,那一道小小人儿显得格外柔弱,与天地之威相比,人类何其渺小。 丁一不禁紧了紧拳头,齿间有股涩感慢慢淌出。 楚兰阔神情渐渐严峻起来。 魏园等人也赶了过来,见楚兰阔在此,纷纷垂首作揖:“师尊,真君,情况如何?” “师妹此次结婴,天劫如此酷烈,是否与我有关?”秦绵更是直接问出,担忧地向东方看了一眼,以她一路的听闻,现在应该是第六道雷了! 楚兰阔沉默,天道莫测,他实……无法确定。 丁一看了眼秦绵,在这几年里他已经习惯了“傅灵飞”的皮子披在了这人身上:“与你无关。” “……为何?” 朱玉白扶着她肩道:“师妹不会有事的。”语气很是斩钉截铁。 丁一神情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才转头道,侧面的脸部线条冷硬如刀刻:“傅灵飞,就是那具身体的原主,本就是夺舍之身。” 与他一般无二。 丁一垂下眼睫,将一切心绪掩住。从傅灵飞的言行看来,她与他同是一缕异世孤魂,可惜两者并非一路人。 他自醒来便已在那幼童的身躯内,被动地夺了舍。而巧合是的,这具幼童的面目与他前世面目一般无二。 ——天道,究竟是要做什么? 丁一抬眸看向东极之处,看样子第六道雷已经结束,其下那道粉色步履阑珊,却肩背挺直,似不屈苍松。眼里滑过一丝柔软,补充道:“傅灵飞作为首夺,天道惩戒主要由她承担,若非她气运浓厚抵消了大部分,也不会事事顺遂。而你作为再夺之身,静疏所受惩戒极小。”这惩戒不足以造成如此大的雷劫。 这也是他未曾阻拦的原因之一。 他还有话未完,只不过这些话,不能再说与这些人听了。不论是他本身,还是傅灵佩,甚至楚兰阔,都有逆天改命之举,因果循环,自然所受惩戒要比常人大得多。 楚兰阔因是被动改运,所受天劫三人之中最小。 他为异世孤魂,又无傅灵飞的气运,所以自小孤苦,头悬利剑。 傅灵佩两世而生,更直接出手转变了楚兰阔的未来,所受雷劫原该比现在更残酷才是,可观之又还达不到完全不可承受的地步,想来其中必有缘由,只是一时间丁一还未曾弄明白。 “真君所言极是。”陆篱姝双眼亮晶晶地道,眼底一片倾慕之色即便她自己极力掩饰,依然透了出来。 丁一恍若未闻,头都没偏一下,心道第七道了。 疏离的意味,不用看,就明白。 陆篱姝的脸色一下子白了起来,被秦绵狠狠瞪了瞪,打算回去好好对这师妹说道说道,前阵子看着还像样,今日怎就凑上去了? 若继续如此,也休怪她不理她了。 感情总有偏重,对秦绵来说,自然还是救她性命的傅灵佩重要了。 “第八道了!”只有朱玉白两耳不闻窗外事地盯着,蓦地道。 第八道!意味着只要挺过这一道,这元婴就成了!至于第九道,众所周知,为生发之雷,有益无害。 这下,没有人再在意那些小心思了。 穆亭云原先还镇定地守在宗门内,见此也再站不住了,直接腾空飞来。一连五道元婴缓缓落下,怔怔地看着东方。 气氛一时静得诡异,除了远处雷电的哔啵声,再无其他声响。 傅灵佩此时已经站不住了。 肌腑已伤,丹田枯竭,头顶的碧玉梳也在雷劫之下损坏了,花费重金得来地炙云鞭碎裂成一块块,落在地上。 一切仿佛与结丹之时一模一样。 只能放手一搏! 她猛地往口中连塞五粒扶风丹,巨大的灵力一瞬间在体内爆开,卷起了灵力风暴,撑得她经脉差一点就爆开,但经脉细微之处,已经出现了无数裂开的暗伤,仿佛只要再动一动,就会爆开来! 可再顾不得了! 傅灵佩心想,若撑不过眼前这一关,连命都没了,谁还在乎经脉之事? 得幸,天凰血脉虽然只有一层,那灵力和肉体甚至经脉地坚韧度也比人修高出许多,即便看起来战战巍巍,但仍然撑住了。 傅灵佩此时才深刻觉得,她两世为人,原是天道不容,却仍给她留下了一线生机! 从一七把剑的剑身也出现了一条条的裂缝,正如她摇摇欲坠的丹田,晶亮光彩变作灰蒙蒙,可傅灵佩不能退不愿退! 一退,便是身死! 她有大道未求,有家族未挽,还有爱人相待,她如何能死! 置之死地而后生! 傅灵佩豁出一切,以信念为剑灵,以从一为依托,一剑出,火凰御天,直冲而去!从她丹田处,一道金色凰翼展开,后发而至,与剑身所出的火凰合二为一,金色流光漫天飞舞,带着锐不可当的气势,对着袭来的雷电扑去! “噗嗤——”不可一世的雷光去了一小半。 傅灵佩忍不住吐了口血。 再来! 再出剑! “噗嗤——”! …… 240| 236.235.1.1 明世境小世界。 沈誉突然感到一阵猛烈的心悸,这心悸在最近几年里发作越来越频繁,却从来没有一次有这般的剧烈。 他闷哼了一声,按着胸口,脚步便不由停了下来,身后麻木跟着的人立刻撞了上来。 一道凌厉的长鞭破空袭来,在灰扑扑的牢服上留下一道血印:“哟,您还当自己是相府的公子?” 那一旁御马扬鞭的,便是胸口成日里最常见的小人,见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人物零落成了泥,便想上去糟践几脚。 长长的队伍,着一色的牢服,全都低垂着向来高昂的头,意志颓丧。 沈誉重新迈起脚,胸中的火却越烧越烈,不服,不屈,不认命! 他看向前方长长的队伍,向来忠君的父亲被革了顶戴花翎,一撸到底,正垂头丧气地走在最前列;盼他成婚几乎盼痴了的母亲保养得宜的脸垮了下来,一头黑发染灰,竟显出垂死老妪的神气来。 大哥,大嫂,三妹,侄子,隔房二叔…… 沈府之人人犹如牲畜一般被追赶着往必死之地而去,在这个君权为天的时代,造反之念连想一想都是罪恶,可若照那人意思,他沈家焉有明天? 君不见曾经的宁国公府,便是前车之鉴!那宁国公府的女眷到底还逃脱了去,可怜他沈家就连襁褓里不过二月的女娃都逃不过! 他沈家甘当君王之喉舌利剑,却不料君心难测,在收复所有世家之时,便是他沈家落马之日。 沈誉突然觉得眼前一切,极是滑稽。 他放弃了心爱之人,要保沈家前程,却不料这前程如泡影;他这一生,何其失败!胸口的火越烧越烈,仿佛要冲出胸膛。 一旁监押之人还在骂骂咧咧,一鞭又一鞭往关押了许久本就瘦弱的沈家人身上打,见沈誉高昂的头,眸中的怒火,啐骂了一声。 另一鞭直接便落在了脸上。 公子如玉,面已有瑕,一旁围着的娘子媳妇们都可惜地大吸了口气。 “我让你不服!我让你不服!”蓦然一脚从旁踢来,直接便将沈誉踢了个趔趄,趴在了地上,阻了形成。 “官爷!求求你饶了他吧!他不懂事,我给你磕头,给你赔罪……” 一道尖利的哭音响起,本在前方艰难走着的沈母回转过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朝官爷连连磕头,求他不要再折辱她儿子。 “母亲!”沈誉喝了一声,爬起来探手欲阻止她:“本就是必死之身,何必求他!” “求求你,饶了他吧!”沈母紧绷的弦断了,脑中只有这一句在回旋,一手还拉着那人的裤子。 “呸!哪里来的臭娘们!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爷爷是你能扯的么?” 监押之人本就不耐烦被一个婆娘扯着不放,再看裤子上一大片的灰印,直接恨得一脚踢了过去。 这脚踢得太敦实了,沈母的头直接便触到了路旁的石柱,血出如浆,眼看就要不行了。 “晦气。”马脸扯扯腿上溅到的血点,骂了声。 沈誉目眦欲裂:“母亲!” 可惜,沈母原就受了惊吓,在监牢中带了一段时间营养不良,这一下,直接便断了气,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行列起了一阵骚动。 沈誉胸口的火,终于,烧了起来。将他的理智焚烧干净,君王臣道,全都抛诸脑后。 “你们该死。” 他张开眼,漠然道,眼前一片不过是蝼蚁。 荒火焚烧,一切成灰。 除了最中间痴痴看向他的沈家之人被围得好好的,其余人不论是街边流痞,还是官兵差位,都化作了飞灰。 “傅灵佩,丁一。”他喃喃道,抬头看向天际:“总有再见的一日。” ************************************** 玄东界。 火凰吟歌,双翼如流光,在天际遨游了许久,才渐渐散去。 穆亭云看着天边的异像,满意地捋了捋胡子,朝楚兰阔哈哈笑了一声:“楚兄你这徒弟了不得!” 可不是了不得? 这凤凰之像,已经有近千年不曾出现过了。 以龙凤为结婴天象,无不象征着这修士以后的潜质,何况是这般华美清晰的天象? 楚兰阔颔首,眉目舒展:“掌门怕是忘了,静疏结丹之时,也曾引起过天象。”只是不像现在这般浩大持久,还有仙音灌耳。 丁一却顾不得与这些人闲聊,直接提脚便来到了傅灵佩身边,见她仍然软绵绵地躺在地上不动弹,只得无奈地脱下外跑,红艳艳的袍子将她一裹,轻松松抱在怀中,遥遥与楚兰阔一对,便带着她往她洞府而去。 其余人也散了。 楚兰阔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他徒弟还没嫁呢,怎么就这么不拿自己当外人呢? 不过到底只是一瞬,嘴角地笑意还没散,视线落到陆篱姝身上便凝了凝:“姝儿,与我来。” 魏园他们都默默地跟回天元派不提。 当晚,长缶三击。 “咚咚咚——”三声长鸣,传遍了天元上下。这预示着天元派又添了一名元婴修士。这下子,不论是天元派哪人,都由衷地感到高兴。 在这个天元派少了一名元婴修士的当口,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名,不正说明他天元后继有人? 不论如何,高阶修士才是保证一个门派不会流入末流的基石。 傅灵佩听到那钟声之时,正被丁一按在身下狠命挞伐。 “喂……”她抬头软软地唤道:“我累了。” 结婴花费了她极大心神,完全无法应付这如狼似虎的掠夺。 “乖。”丁一拍拍她的屁股:“我轻一点。”口中说着轻一点,腰腹的动作却完全没有停止的动静,他心肝肉一通乱叫地哄着她,让她盘着他,只觉之前的等待惊忧全都被身下绵软的身子化作了水,蒸发了。 傅灵佩无奈地随他动,渐渐也得了趣。 “翻身。”丁一拍她。 傅灵佩瞪了他一眼,孰料那眼波含媚,雾气浓浓,反显得跟猫似的可爱,让丁一更欲罢不能了起来。他强制着她翻了个身,按着用力又动了起来。 每到此时,丁一便态度强硬得不可思议。 傅灵佩无奈之下,只得从他,反正出力都是他来,她只管躺平享受了不是——虽然现在并不是躺平。 “好了没?” 傅灵佩实在没力气了,转头问她, 一转之下,那两个雪团似的便露了出来。 丁一伸手揉搓着,动作也不停:“不好。”直将女子揉成一团水,任他搓弄。 时长日久。 傅灵佩竟直接昏了过去,此事在之后便作为她一向糗事,常常被定义拿出来嘲笑一番。而为了证明自己体力强悍,傅灵佩常常需要主动耗费一些手段,才肯罢休。 索性丁一还知道些分寸,来了一回便停了下来。 手捏着大桃子,四肢交缠之下,揽着她狠狠睡了一觉,第二日醒来之时,傅灵佩还沉沉地睡着。 看来是累得狠了。 丁一静静看了会美人春睡图,便心满意足地坐起披衣,才刚刚束好腰带,傅灵佩便醒了。 她揉着眼坐了起来,难得露出些猫似的可爱来:“什么时辰了?” 241| 236.235.1.1 “巳时了。” 丁一看着眼前美景,眯了眯眼。 薄衾滑落肩头,一夜的折腾并未在眼前女子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蜜桃尖尖,露了半截,那一身肌肤更是欺霜塞雪似的明亮,在这清减的室内,仿佛在莹莹发着柔光。 他缓步走上前,屈膝坐到塌上,左手臂环过她柔滑的身子,指尖直接鞠起那一捧柔软搓揉了起来。 傅灵佩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大半。 “不行!”对上那一片暗沉的凤眼,傅灵佩哪还有不明白的,但晨起的声音听起来便带了些沙哑的性感,仿佛带了钩子。 丁一顿时起来了。 他可惜地瞥了瞥下面,突然叹了口气:“可惜了。”手竟真的放了下来,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艳红色的东西。 傅灵佩忍不住眨了眨眼,发现还是原样,瞳孔微微放大,难得露出些呆样:“这是……披帛?这么短?” 只见那件艳红色的物什十分的……奇特。两片半球似的圆弧扩起以一个纤细的丝带连着,其上豪奢地镶嵌了好几颗可以导灵的璀璨宝石,一动便似有流光浮动,美不胜收。 而且这每颗宝石上都已经刻好了双重阵,防护阵与涤尘阵相合,一看便不是凡品,怕已到了上品法器的境界。至于灵宝本是难得,她也不作想。原先她也只有最外的一层长袍是防御法器,若再加上这披帛,便多了一层助力。 “静疏,你真可爱。”丁一趁机摸了一把她的头:“这可是……肚兜。我曾经可应了你,赔你千件万件的。” “肚兜?” 傅灵佩忆起他们第一次意热情浓之际,丁一确实答应了这么一句,她当时没当真。 只是,看着那半球型包拢着的东西,她突然脸红了红……仿佛……突然知道怎么用了。 “来,我帮你穿。”丁一顺手推下她之前拉上的软衾,长指勾起那丝,拉起她一只手臂,轻轻套了进去,而后是另一边。 整个过程里,傅灵佩都软软地随他摆弄。 丁一低沉而喑哑了的嗓子在耳边流淌:“我闭关一年,出来便不见了你。这四年里,我边修炼边想你,想得浑身都疼。我可试验了好多次,才将它成功做了出来……” 两手轻轻一碰,便连在了一块。 “你看,好了。” “真美。” 丁一站了起来,转到她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见一女子胸前沉甸甸两团全被包在了艳红色的水兜里,高耸如云峰,被那艳色一衬,更有种夺人心魄的魅。 傅灵佩不自在的拉了拉那薄薄的布料,十分不习惯,哪有肚兜……这么羞人的。 丁一将她手挡开,着迷的看了会,才重新帮她把衣服一件件给她套上,口中还戏弄她:“可惜还是小了些。待我将剩下的那些改一改,再一起给你罢。” 他是照记忆力的尺寸做的,只是傅灵佩结婴塑体,竟然又大了些。 傅灵佩不言不语,随他摆弄,难为他顶着那么多有色眼光在天元门一呆就呆了这么些年,现在随着他些罢。 丁一并不知道眼前女子对他“安慰式”的容忍,只满足地想着,等她与他着一色的红衣,站到旁人面前,必是极其般配。 “哇哇哇!我什么都没看见!” 突然,一只皮毛雪白的小狐狸从洞府外冲了进来,见两人靠得极近,丁一一只手还扯着傅灵佩的腰带,连忙用两只爪子捂住了眼,一迭声叫道。 “别装了。” 傅灵佩推开丁一的手掌,自己将腰带系上。 娇娇偷偷从爪子缝隙里往外看,见果然没什么,不由可惜地叹了口气:“看来是来晚了。” 这时,一只圆滚滚的肥兔子慢吞吞地跟了进来,无奈地瞥了一眼小狐狸,而后才朝傅灵佩垂头恭敬道:“恭喜老大,元婴大成!” 傅灵佩笑眯眯的揉了揉他脖子,一圈软绒绒的毛,手感真好:“客气客气。” 娇娇悻悻地放下爪子,一跃便跳到了傅灵佩肩头,尾巴晃了晃:“老大可真厉害!” “怎么?”傅灵佩挑眉,娇娇向来都不屑于溜须拍马,今日怎突然夸她了--突然间好不习惯。 “哪里厉害了?” 娇娇不回答,只一个劲地在那“嘿嘿嘿”笑,若不是长得还算玉雪可爱,那黑豆眼挤在一块,简直堪称猥琐了。 灰兔子宠溺地看了她一眼。 傅灵佩在一旁看得好笑,这肥兔子这么多年没见,胆子好似也变肥了许多。 “老大,嘿嘿嘿,以你中人之姿,居然能将这么一个惊天气泣鬼神的超级大美人拿下,可真是--”哔了狗了。 娇娇竖起了个大拇指,毛茸茸的爪子立着,心中依然坚持这中人之姿已经算是她勉强开了后门,抬举老大了。 傅灵佩气结,偏偏拿她没办法,直接揉着娇娇的尾巴不肯放,任她在那哀嚎乱跳。 丁一也在那耸肩笑,第一次觉得这小狐狸除了调皮捣蛋些,倒也满可乐的。 灰兔子一脸“慈蔼”地看着眼前一幕——直让傅灵佩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连忙放下娇娇,哈哈笑了声,转移了话题: “看来这几年,你们劲头都很足嘛。娇娇,你的尾巴居然有四条了?再有一条,你就可以结婴了。弥晖也进阶很快,都快金丹圆满了。” 灵兽的寿命极长,相对的,进阶就慢了。人修花一百年时间结丹只能算中流,可灵兽要是百年结丹,便可以算天才中的天才了。 若不是有她这么个出手阔绰的老大在,他们也无法升得那么快。 只不过,这几年她忙忙碌碌,还真没什么时间为他们炼丹,娇娇与灰兔子怎还是如此迅速? “这自然要多谢大美人的帮助。” 娇娇低头一脸“娇羞”道,被灰兔子拍了下脑袋,便又灰溜溜地爬回他头上,连美男子也不垂涎了。 傅灵佩欣慰的点头--果然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没想到这看起来老老实实的灰兔子,居然真的能管住这匹脱缰的野马。 以后,她就轻松了。 傅灵佩看向丁一,见他袖着手懒洋洋地等,便朝门外道:“一起出去?” “自然。” “你们呢?”她转向兔子一党。 “须弥境还是就在外面呆着?”反正她向来是放养政策。 娇娇却呜呜地捂脸哭起来:“老大,我要走了。” 傅灵佩愣了愣,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走?走去哪?”她想到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狐九卿。 果然便听娇娇抽噎道:“在陷入那个小世界之时,族长便来寻我了,只是等我终于出了来,老大你又闭关结婴去了……” “娇娇坚持要等你结婴出关才肯走,狐九卿接到你结婴成功的消息,已经在楚兰阔那等候了。”灰兔子接着道:“现在再拖不得了,娇娇快要出五尾,必须去十万大荒接受天狐传承,否则……” 傅灵佩自知传承之事非同小可,见娇娇还在那哭,心中酸涩,却仍拉出了一个笑来:“娇娇,莫哭,等你好了自来天元寻我,我总不会不要你的。” 娇娇心知此事势在必行,只是与傅灵佩相伴太久,一想到要分开便觉得心中难受,现而今哭了几声发泄出来,反倒好过了许多。只看傅灵佩还一脸心疼,便仍哭哭啼啼的,势要她好好哄哄。 “我……我知道……就是舍不得嘛,虽……虽然你丑了些,可我不嫌弃……” 傅灵佩无奈,临了了还在说她丑,也是…… 但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抽噎的模样又觉得可爱,连忙弯下腰来,重新将娇娇抱在怀中,轻轻抚摸,柔声安抚,直到那阵抽噎低下去。 丁一在一旁看得有些吃味,毕竟她还对他还不曾这般温柔过,想到他混了这么久居然连吃狐狸都抵不过,便有些心塞。 “走吧,先去师尊那。” 傅灵佩提步,与丁一并肩出了洞府,身后摇摇摆摆跟着只笨重的灰兔子。 才一踏出洞府外,就被几十道传讯符包围住了,她随意挑了几个看,发现都是一些邀约,有田波光等这些以前有些交情之人的元婴期交流邀请,也有以前尚走得近的一些人的庆贺,都不是紧急之事。 只师尊的那道传讯符瞬发而至,一如往常的简约:“来。” 正要走,又一道传讯过来:“带上那兔崽子。” 声音不小。 傅灵佩一愣,兔崽子? 她看向灰兔子,莫不是说他? 弥晖连连摇头,不是他。 “走吧,说的是我。”丁一神情奇特,嘴角的弧度却让人觉得异常愉悦。 “你得罪了我师尊?”她师尊是个多么清冷自持的人,怎么会叫人兔崽子? 丁一笑:“抢了人徒弟,可不就变成兔崽子了? 傅灵佩默了。 两人并肩而行,同样的红衫旖旎,一风流肆意,一花妍丽色,端的是一片人间盛景,令人目眩神迷。加之元婴修士的威压气度,让人见之便忍不住心生敬慕。天剑峰弟子遇之,纷纷倒退两旁,垂手恭立,心中还为那惊鸿一瞥震颤不已。 陆篱姝远远看着,神情复杂。 “你看,你能插得进去么?”秦绵恨铁不成钢道。 “我,本也没想要什么,我知道自己不如师妹,只是……心,由不得自己控制。”她幽幽道。 秦绵语塞。 陆篱姝苦笑:“此次师尊让我下凡尘历练,不够十年不许回,我心里便明白了。我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不料连师尊这样清冷的性子也看清楚了,可不是自己欺骗自己?原也是痴心妄想,只是……总有些舍不得割,便拖到现在了。” “师妹……” 秦绵向来是爱恨分明的性子,见陆篱姝自苦,心不由又软了下来。 “师姐请放心,我如今是真的看明白了,有师妹珠玉在前,他又如何看得见我?” “你错了!”秦绵见她以为明白,其实还是糊涂脑子,不由气道:“感情之事,又岂是如此简单?你看你朱师兄,可曾看傅师妹一眼?我变了模样,朱师兄可曾更欣喜或更嫌弃?” “没有!” “每个人都有欣赏美的本能,但欣赏绝不是占有。不论是魏师兄还是朱师兄,都没有因为傅师妹修为高便另眼相待,也没有因为傅师妹貌美便觊觎倾慕,全都如常相交。” “我原就想说你了,你因为师妹修为高便一味心思地崇拜她,师妹心粗不在意这些,可朋友之间如何会这样?” 陆篱姝紧咬着唇,耳边所响像一个钉子一样一针一针地打到她心里,她痛,却又觉得清醒。 “……是这样么?” 她想反驳,她对师妹并非慕强心理,她也欢喜与师妹相交,但想到此前之事,又觉得辩驳不得。她想说,她确实心悦……可对那人,却也不甚明白,她无法自辩。 242|241.240.1.1 楚兰阔的洞府今日难得的热闹。 傅灵佩与丁一联袂而来,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坐在正中的狐九卿,一身白袍如雪,明明是纯净的颜色,偏穿出了股别样的魅惑。 傅灵佩不敢多看,垂首敬道:“拜见师尊,您找我?” 丁一随之也唤了声“师尊”。 楚兰阔紧了紧眉头,干脆直接进入正题:“静疏,这位是来寻你的。”他可是等不及了。 “小丫头,可还记得我?” 狐九卿直接站了起来,绕着傅灵佩走了一圈,眼波流到一旁的丁一身上,一股暗香便幽幽袭来,极是诱人。 傅灵佩只觉眼前一迷,心道不好,这是中了暗算了,连忙明心守静,才挣脱开来便听到狐九卿在那哈哈大笑,可即便是这般粗鲁的笑法看起来也别有动人之处:“丫头,看来你找的这汉子,不错嘛。” 说着暧昧地拍拍丁一结实的胸口,捏了捏。 傅灵佩满头黑线:“前辈。” 娇娇摇着脑袋这边看看,那边看看,突然插道:“老祖,你为什么要用媚术呢?” ——媚术?不能吧? 傅灵佩瞪大眼,迷茫道:“若是九尾天狐的媚术,我如何会这么快挣脱?” “自然是我没有特意针对你了。”狐九卿举起食指摇了摇,朝丁一扬起了笑,九分媚一分真:“你说是不是?” 丁一摸着鼻子苦笑:“前辈所言甚是。” “丫头,你倒是好福气,找了个好男人。能从我天狐媚术下从头至尾保持清醒的,可都是心志坚忍之辈。” 傅灵佩看着狐九卿在丁一胸前留恋不去的手指,忍不住将其拈到了一边:“前辈!”这可是我男人。 “小气。”狐九卿果然没生气,注意力才落到娇娇身上,手一点,原本还在傅灵佩怀中的白狐狸团便落到了他怀中。 “这小家伙我就带走了。” “老祖老祖……”娇娇急得跳脚:“我,我……” 傅灵佩帮她说完了:“喏,还有只灰兔子,娇娇的好伙伴,你一同带着走吧,不然她吃都吃不香。” 狐九卿原本还笑吟吟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这只死肥兔子?莫不是他想得那样? “娇娇?这什么名字?”他威胁地看向傅灵佩。 形势比人强,傅灵佩只得陪着笑脸道:“……狐肆,狐肆。” “小狐肆乖乖,”他拎起娇娇的一条小尾巴在半空中掂了掂,神情喜怒不定:“你说,这只灰兔子是谁?” 弥晖期待地看向娇娇,娇娇傲娇地昂头,全不顾滑稽的模样:“跟班。” 灰兔子的长耳朵都耷拉下去了,灰溜溜地往傅灵佩身后跑,那小模样任谁看着都不忍心。 “不,不,不,是我给自己将来选的夫侍!” 娇娇扬声道,傅灵佩几乎能看到弥晖暗中咧开的嘴角。 “啊?我的小狐肆,你就给自己找了这么个不起眼的胖兔子做夫侍?”狐九卿不善地眯了眯那双斜挑的狐狸眼,汹涌而起的气浪几乎要将楚兰阔摆在洞府内的家具都掀翻。 “我九尾天狐,十万大荒之主,你居然就找了这么个品种?且不说资质低劣,再说这皮毛,灰扑扑脏兮兮一点都不华美,哪里配得上?”其实他就是个颜控,嫌灰兔子难看。 “……我不脏。”弥晖弱弱地插嘴。 “你闭嘴!没你说话的份。”于是狐九卿就在楚兰阔的洞府内口沫横飞地训侄孙训了半日:“……你可明白了?” 我天狐一族可不能有这么没审美情操的狐狸啊。 古往今来的狐狸,不论是找书生的,还是找大将军的,寻的相貌可都是一等一的。 娇娇被训得头脑发晕,却仍然昂着脖子坚持:“我就要它。” “好,好,好。我这就带你回去,好好教育。” 狐九卿说得头都干了,发觉这小辈还冥顽不灵,决意先带回去挽救这瞎眼的毛病,跟的老大长得丑也就罢了,找的夫侍还这么刺眼睛,简直是拉低他天狐一族的品味。 “前辈请留步。”傅灵佩突然喊道。 “怎么,你还有何话说?”狐九卿斜眼看她,到这个时候原本看得还顺眼的傅灵佩在他眼中也变得可恶起来。 傅灵佩无奈,但看了一旁可怜兮兮的灰兔子,知道自己是中了她的天赋而心软了,但仍硬着头皮道:“前辈,晚辈愿用一个消息换前辈将弥晖带上。哦,弥晖就是这只兔子。” 反正在天元派,再怎么说两人总有点香火情,狐九卿总不至于真的翻脸不认人。 “……哦?”狐九卿站正身体:“说来听听。” “狐八远前辈,”傅灵佩顿了顿,又道:“你可想知道他的消息?” “八哥?” 狐九卿身子一紧,还不见他如何动作,傅灵佩的脖子就被他一只手狠狠掐住了:“我八哥的消息,你如何会知?” 丁一手动了动,又按捺住了,他知道傅灵佩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楚兰阔的手已经放在了碧水剑的剑柄上。 “老祖,老祖,你放开老大,我……我……”娇娇急得跳脚,想将狐八远的事说出来,又被傅灵佩一个眼神阻止了。 “前辈不放开我,我如何跟前辈说呢。” 傅灵佩脖子轻轻一挣,便从狐九卿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她摸了摸脖子,看来他是真急了,一点没留手。 “前辈,那你可以答应将弥晖带上了么?” 狐九卿伸手一招,便将灰兔子招到了身边:“说。” 傅灵佩并未直接开口,只将灵力在周身行了一大周天,待灵力行径背后,两道巨大的金色凰翼蓦地一展,从背后腾空而起,在洞府中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她身上。 “前辈,这个可还认得?” “天凰血脉……不,不对……”狐九卿摇头否定,像,又不像。 自然是不像的,这凰翼本该是在她进阶天凰血脉二层后出现的,现如今却在她结婴之时在清灵火的催化下阴差阳错地先出了来,形态也要比那小了不少。 “锻融术。”傅灵佩只吐了三个字。 狐九卿却瞬间信了,这锻融术原是上古时期的禁忌术法,只后来无意间为天狐一族得了丢在一旁,唯有八哥喜欢研究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当世间如果还有谁知道,也唯有八哥了。 “你是说……你这凰翼,是我八哥出的手?” 狐九卿的神情有点呆,半晌又灰了下去:“可是几年前,我便感觉到八哥已经死了。” 天狐血脉稀少,但自有感应对方存活与否的秘术。 傅灵佩便将有关狐八远之事掐头去尾说了一遍,狐九卿听着,脸色越来越沉,过了会才缓和过来。只语气仍然很冷:“八哥既如此选,我便也不管了。” 说着,直接卷起娇娇和灰兔子,直接跟阵风似的消失在众人面前。 傅灵佩怅然若失。 “既事已毕,静疏你也回去闭关吧。元婴不同以往,还需多加巩固才是。”楚兰阔说着就瞪了丁一一眼,看小徒儿今日气色,便知道这厮回去没干好事。 丁一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鉴于师长最大的原则就在一旁杵着不说话了。 “师尊,那静疏便告辞了。” 傅灵佩虽看明白了师尊那一眼的意思,却仍能维持镇定自若——到得如今,连她都震惊于自己脸皮的厚度。 回去路上,傅灵佩才真正有时间去感受晋阶元婴期所带来的变化。 一呼一吸,仿佛都合乎自然规律,只是这样一来,就能深刻感觉到她原先所住的洞府,灵气浓度相对于元婴期过于稀薄了。 唯独在师尊那,还能觉得呼吸尚可。 论理,晋阶元婴后,便可以在天元派另立山头,虽不能算七峰峰主,但也无需拘泥于天剑峰。毕竟一峰所在,唯有峰主那的灵气足够元婴使用。 “师妹。”魏园还是老样子,老神在在地在傅灵佩门口等,仿佛傅灵佩结婴与不结婴都一个样。 “师兄何事?” “师尊说你结婴之后,恐怕还不知如何选址,便让我送来一份天元地图,你尽可好好斟酌一番。”魏园笑嘻嘻地递过一张玉简。 “多谢师兄。” 傅灵佩不客气地收下,心中微暖。师尊虽然看起来冷颜冷面,言语不多,却极妥帖。 丁一闷咳了一声,半晌才道:“魏师兄若无他事,我们便先进去了。” 于是魏园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师妹……就这么被小白脸拉进去了,不由摸了摸越来越大的肚子,想起尚不知在哪儿的道侣。 正要走,一个细眉眼女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见是他恭敬地拱了拱手才道:“不知静疏真君是否在此?” 魏园认得她,她是最近刚刚进执事堂的女子,叫什么来着,钟眉,对钟眉。他近来看师弟师妹们成双成对深觉得自己有些孤独,也想寻个静好女子好好过日子,见这女子眉目清秀便不舍得冷脸,眉开眼笑道:“是,傅师妹却是在此。” 钟眉侧目看他,心中猜测必是那天剑峰大弟子魏园,便毕恭毕敬道:“魏前辈,晚辈乃执事堂新晋执事,特来给静疏真君送身份铭牌。” 魏园可惜地退了开来,若是旁物,他还可转交,这身份铭牌非同小可,便不是可以转交的了。这样一来,他与这女子便无法搭讪了,只得轻轻哼着歌走了。 傅灵佩刚刚在洞府内站定,茶还没喝上一口,便听到门外有扣关声。 丁一还在铺床,之前的榻他昨日睡了一夜,觉得太窄不舒坦,便决意将那千年昆仑木制的大床取了出来好好布置。 傅灵佩随他去,反正这人在享受这一块别有天赋,她虽没过分看重的心思,倒要享受却也不会矫情地推拒。便信步走了出去,见那细眉眼女子便一愣:“钟眉是你?” 钟眉瞬间便笑了:“真君还记得我。” “自然是记得的,毕竟我当了你们一个多月的队长。”想到那时兽潮之事,傅灵佩嘴角便扬了起来,此时想想,那时同出同进,竟还有些怀念。 “来此何事?”傅灵佩问道,钟眉向来聪慧独立,以她性子也不会是来攀关系的。 243|241.240.1.1 “真君客气了,原是钟眉分内之事。” 钟眉敛眉收目,垂首恭立。 傅灵佩哑然失笑,许久不见,她竟还是这般谨慎小心。 “拿着吧。” 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瓶二十粒云尘丹,是她曾经故意炼“废”了的,当然,这个“废”也只是相对傅灵佩而言。对钟眉这等修士,十三粒上品七粒中品的云尘丹算是极其珍贵的一笔横财了。 “真君这太过贵重,晚辈实愧不敢当。” “无妨。”傅灵佩摆手,“便当预祝你结丹的贺礼罢。” 钟眉浑身灵力圆融沉稳,显然是在兽潮之时收益匪浅,已经晋阶了筑基圆满,看样子随时可以结丹了。 既如此,钟眉也不是什么扭捏之人,便干脆坦然受了,正要屈膝告辞,又被傅灵佩叫住了:“其他人如何了?那吴天霸,可结丹了?” 论起来,吴天霸与她还是“结缘”甚深的。 当初入天剑峰被他带人为难,却又守诺地为自己一连做了三年任务,后来在天峰山营地又机缘巧合地被傅灵佩领队带了一月,也不知现如今他如何了。 钟眉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 “吴师兄他……陨落了。” 傅灵佩一愣,陨落了? 虽然吴天霸资质不算好,但心性还算坚毅阔朗,但能从外门一路进内门也是有些本事,怎么会轻易陨落了? 钟眉见她这样,便知真君还不知晓,只苦笑了下:“真君失踪了一个月后,我们便被移交到了另一个金丹前辈的队下,只是那金丹前辈毕竟照顾不到每个人,在一次小兽潮里,吴师兄为了拉我一把,便……” 说着,眼眶便有些红,即便到了此时,钟眉想起仍是亏欠。 枉她一向看不惯吴师兄的粗豪,也曾听闻过这人于女色上的不忌,所以对他的百般示好都无动于衷,不料在最危险之时这人却能以身代,只是……现如今,再如何悔,也不能了。 “如此。” 傅灵佩叹道,虽然与吴天霸相交不深,但听闻一个故人逝去,仍不免低落。仙途艰难,也难怪无数人倡导活在当下,今朝有酒今朝醉,毕竟未知与艰险是不可测的。 这兽潮原是人修高层与兽族默许之下的历练场,可对于无数低阶修士来说却是必须拿命去博的。如吴天霸这般有手段有能耐的,也会陨落,可见仙途一道“运”的重要性。 傅灵佩心思转到了别处,见钟眉面色沉郁等在一旁,不由又叹了一声。 ……不过是造化弄人。 “节哀。”她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便是这两个字也仍显苍白。她看得出,钟眉对吴天霸也并未有什么旖旎心思,只是悔她累了他罢了。 钟眉揩了揩略湿的眼角:“抱歉,晚辈失态了。” “无妨。”傅灵佩看了看她,仍不免提点了一句:“万事由心,不必困己。你若要还他因果,便加紧修炼罢。” 修到化神便会有“感己”之能,这能力不可言说,却能隐约感之天命。吴天霸为救她而殒命,钟眉或可以此寻到契机,若能寻到吴天霸转世之体,引其入仙途,或者还上一命。 不过,修到化神谈容易。 钟眉的神色却定了下来,郑重施以大礼:“多谢前辈指点。” 她回去,这便交了执事堂任务闭关结丹。 傅灵佩看她眉眼开阔,便知钟眉的心结已解,可以结丹了。 “退去吧。” 她摆手,负袖看着钟眉离开。 看了看天色,日头已渐西,傅灵佩才想起还有一事一直忘了,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符,灵力一弹,直到这玉符化为一只翠鸟停在她面前,才道:“儿不孝,让父亲挂念,如今已结婴归来,待儿闭关稳固修为会,自会去傅家请罪。” 翠鸟扇扇翅膀,化作流星一般,瞬间消失在了傅灵佩面前。 这玉符她与父亲一人一个,只要不出万里之遥,便能瞬息而至,比之一般的传讯符更珍贵更隐蔽一些。 傅家。 傅青渊临危受命,自担任这傅家家主以来,便觉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吴楚两家无处不在的骚扰,让他烦不胜烦。 这等像耗子一般,左咬一口右咬一口却不弄出大事件的行为,让傅家想往上报都没机会。 因沈清畴不在,原先与散修联盟谈好的生意也不了了之,加之吴楚两家的暗中排挤,傅家在元枢城的地位越来越低,资源越来越差,三足鼎力之势早已破灭。 前几年傅灵佩没失踪的时候形势还好,时不时有快马驿站送来的极品灵丹,保证了傅家小辈们的修炼资源不断绝,可如今却是早到了入不敷出的状态。 这日他正与傅家几个核心修士商量该如何解决这个难题,却不料胸口热了热,他一直贴身带着从不离身的玉符居然动了。 傅青渊心下大喜,脸上顿时笑开了花,一改愁容。 “家主这是……” 其他人还要问,却被傅青渊小心的模样阻止了。 “佩儿有讯了!” 儿行千里,父担忧啊。 傅青渊吐了口气,心下松快了起来。 虽然修士常常一闭关闭很久,但这五年来不论他如何打听,甚至亲上了一次天元都未探听到任何消息,心下便一直挂着。要不是佩儿去天元门拜师前给家里留的婚灯还亮着,他都要怀疑…… 傅青渊打住自己之前的一系列猜疑,看向前方。 丢到空中的玉符不过一会就化作了一只可爱的翠鸟,吐出一段话,声音仿似直接从傅灵佩口中出来的一样: “儿不孝,让父亲挂念,如今已结婴归来,待儿闭关稳固修为会,自会去傅家请罪。” “听到没!听到没!佩儿结婴啦!” 傅青渊登时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忍不住狠狠拍了拍傅青艋的肩。 “我傅家,终于又出了一个元婴修士!” 傅青艋也忍不住激动地热泪盈眶,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他傅家,终于,终于…… 老天开眼啊! 其他人纷纷起身,祝贺傅青渊,深感与有荣焉。 也不怪他们一个个地欣喜若狂,在此危难之际,有傅灵佩这元婴之名在,看他吴楚两家还敢猖狂! 傅青渊大笑而去,此时还谈什么? 他要赶快去将这大好的消息告诉廖兰,也免得她日日担忧。至于其他烦心事,有这好消息在,元枢城他傅家如何呆不得! 傅灵佩自是不知她这一“报喜”,登时就解决了傅家的一时困境,只想着这么多年未回去,等她修为巩固,就该回去看一看了。 顺便将丁一这厚面皮的女婿也带回去给父母相看一番。 想着,她便直接转身,回了洞府。 丁一显然等了有一会,此时正坐在那千年昆仑木的大床旁支着脚,一手拈着一样物件不知想些什么,脸上神情难得的郑重。 “怎么了?” 傅灵佩视线落到他指尖,那……是万里传讯符? “发生了何事?” 丁一这才抬起头来,拉了拉嘴角,本想笑一笑,发现笑不出来,便干脆放弃了,起身整了整领子,道:“莫语阑失踪了。” 莫语阑? 傅灵佩嘴角的笑收了起来:“莫师兄失踪了?” 丁一曾经与他说过,他朋友不多,但这莫语阑算一个。在天峰山营地,两人的相处模式她也看在眼里,说是生死之交也不为过,何况莫语阑还帮了她许多,心下不由微微收紧。 “怎么失踪的?” 刚刚听到吴天霸生死的消息,便又接受到了莫语阑失踪的消息,便是傅灵佩自己,也不免有些不好的猜测。 丁一摇头:“刘师兄传讯过来,具体情况还不确定。只是我们的亲事,怕是要延迟了。” 他上前轻轻抱了抱她。 “等我回来。” 傅灵佩攥住他滑走的衣角,眼露不舍,到此时,她不得不承认,她没办法做到潇洒。相伴太久,分别太突然,连她自己也免不了俗得做些小儿女态。 何况丁一在这种情况下匆匆离开,她无法不担心。 “有我能帮得上的忙么?” 丁一摇头:“莫师兄是在归一派的剑池失踪的,你进不去。” “可——” 丁一打断了她,粗粝的带着一些茧子的指尖滑过傅灵佩的唇瓣,停留了一瞬,又回到了她腮边,将她一绺调皮的发丝塞到耳后,才沉声道:“此事你切勿插手。” “我不想你也有事。” 傅灵佩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从这只言片语里,她已经拼出了个大概来。 归一派的剑池,还有谁能进去?丁一用了个“也”,说明莫语阑是被他带累了的,那只可能与那高高在上的剑尊有关。 “莫担心,我总有办法的。何况现如今还有刘师兄帮我,你去了反而会成为我的软肋。” “我懂。” 傅灵佩嘴角牵出一丝笑,看得出仍有些勉强,她道:“你此次出门后,我便闭关,巩固修为。” 终究,还是太弱了。 即便,即便她如今已经元婴了,可距离那人有一个大境界的距离,如何能够! 可是,丁一……他就能够么? 傅灵佩看着那远去的艳红衣衫,在天边一转,便消失在眼前,不由想道——不过,总不能坐以待毙才是。 她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人坚实的后盾,而不是软肋。 想着,傅灵佩重新安定下来,回转洞府里,丁一此前铺陈下的大床还在,帐幔布置了好了,浅浅的绯红,幔边绣着一圈小灵石,看起来颇有意趣,微微风过,便轻轻摇晃。 此际,娇娇与灰兔子回了大荒,丁一也回了归一派,她身边真真正正是一个人了。 看着此时清清冷冷的洞府,傅灵佩第一次生出不适应之感。 不过她只让自己沉浸了一瞬,便重新凝神,盘膝坐到哪千年昆仑木的大床上,现如今,还是巩固修为的好。 不过,第一件事,还是选府。 傅灵佩取出之前钟眉带来的玉简,神识探出,一张意念而成的地图便浮现在神念里。 整个天元派,幅员辽阔,占据了整整十二条山脉,连绵万里,其下是一条巨大的灵石矿脉,灵石矿也被重重守卫,不允许过度开采。 这灵脉以七星斗数,在最丰沛的灵力节点上,开出了七峰,将整个天元派围成一圈,拢在了里面。 傅灵佩到此时,才觉出不对。 在此前,她未曾发觉过,也未曾怀疑过其中的不对。甚至可以说如所有天元派的低阶弟子一般,她就这么顺其自然地接受了七峰峰主正好各有擅长的事实。 为什么,天元派每个元婴修士都能恰恰好符合各个峰主的所长? 除了最近天符峰的元婴修士陨落没有及时替补,而天剑峰为金丹期的师尊继任峰主,其他人都恰好为元婴? 那其他的元婴修士呢? 总该有重叠了擅长之事的元婴修士吧? 也只有到了元婴期,取得了资格,天元派才真正愿意将这秘密展露给她看,就如这地图。 除了七峰的节点之上,在十二地支之上,还有许多元婴洞府开辟了出来,灵气浓度堪比七峰峰主,绿色代表未住,红色代表有人,如今那红色的点,竟有十一个。 这说明,除了七峰峰主现如今,天元派的六名元婴外,天元派还有十一个元婴修士! 可不论天元发生了何事,这十一个元婴修士都未曾露过面,也不曾在外有听闻,那么,他们究竟去了哪儿? 想到这,傅灵佩再坐不住,起身直飞楚兰阔洞府,扣关、进府,一气呵成。 “拜见师尊。” 楚兰阔见小徒弟手中拿的玉简,心中便明了她现在所为何来——这也是天元派每一个元婴修士都有的经历了。 “坐。” 他难得地露出个笑脸,示意傅灵佩坐到他身边的红木大椅上。 待傅灵佩坐正,才敲了敲桌子,笃定道:“你是为了这天元派的秘密而来?” “是,求师尊解密。” 傅灵佩昂首,一双眼熠熠生光。 “这红色代表的是有人,若有元婴陨落自该收回洞府,可都未曾收回。那说明,天元派除了我们还有十一个元婴修士存世,可为何世间从无他们的踪影?” “或许是他们云游去了呢?” 楚兰阔笑。 傅灵佩摇头否定:“十一个元婴修士非同小可,玄东界不小,可也没大到能让这十一个元婴修士完全销声匿迹的地步。世既存之,必留踪迹。” 楚兰阔赞许地看向她,静疏果然从不曾让他失望过。 “你说的对。只是,这个秘密非我天元派一派所有,属玄东三大派共有,当然,散修盟也参了一脚。” 楚兰阔缓缓道来。 “每百年,云昬界便会派人来玄东界收一批元婴修士上界,为此,我们每百年,便会有一次元婴大比,前十名,方可随云昬界的使者上界。据传云昬界的灵气浓度只比上仙界差一层,虽达不到仙灵气的程度,却比我们这好的多。以你这般年纪结婴的,多不胜数。” “而天元、归一和驭兽三宗,都是云昬界三个大派在玄东界设下,用来招收精英弟子的。也唯有在这贫瘠之地,仍能顺利结婴的,方可收入上界。” “散修盟此前也与我们三派达成协议,所以我们三派才可屹立万年不倒。” “万年?”傅灵佩奇道:“不是千年么。” “千年不过是告知你们这些小辈的。” 楚兰阔捋了捋胡子,因为他的师尊,也就是傅灵佩的师祖,便是被招入云昬界的一员,他早就知晓了。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以一届金丹之身做了天剑峰的峰主。一是剑修难升,二是他师傅在云昬界混得不错,以至天剑峰明明没有元婴期峰主,也未有人派下来。 傅灵佩点头,这才明白了许多未解之处。 “这么说来,天剑峰的元婴期峰主都是上界的天元派派下来的?” “非也。”楚兰阔摇头:“有些年岁大了才结婴,眼看不会有更大造化,上界便不会招收上去,直接让其根据特长做一峰之主,穆掌门便是如此。” “多数还是如此继承下来的,毕竟只有在玄东界天元派成长的修士,才会有门派忠心。但如天符峰这样,下面没有可堪升任的峰主,那不久便会有元婴下来。” 244|241.240.1.1 “真君,便是此处了。” 刘玉伸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半躬着身子,神情有些激动。 便是他自己也没想到,时隔五年多,静疏真君竟然还能记得自己,来到执事堂便直接点了他为她引路。 傅灵佩抬眸,前方百丈开外依山傍水处,青竹制的一栋小楼若隐若现,清幽雅致,又不至太过繁琐,心下愉悦,便点了点头道:“便定在此处罢。” “喏。” 刘玉取出一张方形白玉制的地图图璧,取出一支银色点睛笔,在图上一个微缩样的青竹小楼上点过。 微缩小楼跳了跳,竟一跳便跳出了方形图璧,直接显现在两人面前,蓦地放大,光影倏地与前方小楼合二为一,原还若隐若现的青竹小楼一瞬间便在两人面前消失不见了。 “真君请拿好。” 刘玉直接从方形图璧上抠了抠,将图璧上残留着的“小楼”壳抠了下来,垂着头恭恭敬敬地递了过来。 傅灵佩随手接了,目光凝聚在掌中精致小巧的“楼钥”上,笑了笑,果然是待遇见长。 ——这便是次一等的随身洞府吧。 天元派还真是大手笔,这等物事也是说给就给。 她前世只修到金丹,竟真正是只井底之蛙,沾沾自喜却不知世之宽广辽阔,便如这天元派,也尚有许多值得探索之处。 至于为何说是次一等,这小楼虽说可以凭着楼钥随身带着,却无法凭心意缩小扩大,除了“居住”再无其他用处。若修士陨落,这洞府便会自动回到门派,说起来,天元派仍是稳赚不赔的。 可惜,此物与真正的随身洞府相比,功效太过单一。但对经常在外游历的修士而言,有个随身洞府无需风餐露宿,也是极惬意的。 可惜傅灵佩本身拥有须弥境,这随身洞府对她的吸引力便没那么大。 她上下抛了抛,便随意地将其收入袖口,见刘玉还恭敬地侍立一旁,不由挑了挑眉:“你还有何事?” 刘玉拂了拂身:“秉真君,您的一位故人尚在门房处等候。” “故人?”傅灵佩蹙了蹙眉,心里怎么也想不出会是谁在这个当口上门来,见刘玉面上不是一无所知便问道:“你可知是哪位故人?” “那位故人,自称苏正。” 说起苏正,刘玉眼里便满是羡慕。 在天峰山营地,这苏正便幸得当时尚为金丹的静疏真人帮其炼制了清喾丹,一举去了沉珂,后来更是被静疏真人委托办事,真真是……羡煞人也。 作为静疏真君的簇拥之一,刘玉恨不得取而代之。 “哦?苏正?” 傅灵佩勾了勾唇,想起了曾经的一桩交易。 虽说在修真界五年不长,但毕竟事易时移,她不过在天峰山搁了搁便走,与那苏正的约定自然便断了。现如今,他又所为何来? “既如此,还有一事拜托你。” 傅灵佩指尖一点,一瓶置了五粒上品复灵丹的玉瓶便出现在了手中。她如今已是元婴修士,再送这些便没有以前那般引人侧目了。 “我不欲出去,你便引苏正来此即可。” 刘玉连连推辞:“真君,真君不可。晚辈帮真君做事,心甘情愿。”一双眼却瞪得溜圆地看向瓶子——真君炼的丹!嗷呜呜呜,好想要! 别问为什么他知道,他就是知道。 作为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资深执事,对于静疏真人,不,真君的消息,他一丝一毫都不会漏掉! 傅灵佩看得好笑,直接扔到了他怀里:“接着罢!” 刘玉连忙诚惶诚恐地接住,激动地连手脚都不会摆了:“真,真君……” “行了,去吧。将苏正带来。” 傅灵佩摆手,袖着手便往那山清水秀处走去,随着她步伐幽幽,青竹小楼便若隐若现起来。 刘玉看了眼,便转身迅步地往门房而去。 ~ 苏正在天元派的门房呆了两天了。 自天元派的静疏真人结婴成功的消息传开,他便将开在天元坊的商铺收一收,来天元派的门房那等。 这一等,就是两日。 所幸天元派的接待水准够高,守门修士美得美,俊得俊,还有几个小隔间长时间供着茶水点心,还可休息,苏正过得可一点不沉闷,不过,也就面上如此了。 他心下的焦虑,随着静疏真君的长时间不露面而一点点增加起来。 说起来,两人的交情也就那么点,何况,还是他欠傅灵佩的,如今她结了婴,也不知…… 苏正心下正思虑着,却见一眉清目秀的金丹修士狂奔而来,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绯红之色,见到他脸先是一皱,很快又拉开来,热情地挥着手道:“苏真人苏真人!” 苏正指了指自己鼻子,惊讶地道:“我?” 刘玉点头,刹住脚,淡定地朝两边守门的师弟师妹们点头,出示自己执事堂的身份牌,而后直接领着苏正便往里去,一边走一边嘱咐道: “真君不喜欢人话多。” 所以请尽量长话短说。 “真君不喜欢人拍马屁。” 所以请不要随意套近乎。 “真君……” 苏正越听越奇怪,看这刘真人一脸兴奋地嘚嘚个不停,不由摸了摸下巴——莫不是见到了真君的爱慕者? 但看刘玉一脸嫩色与激动,又不像,便摇摇头不欲再想。 东绕西弯走了一阵,来到一处幽静之所,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清风过处,便有清香盈袖。 苏正深吸了口气,只觉心旷神怡。 刘玉停下脚步,端正脸色,摆出一副正经的小脸,指尖灵力一弹,眼前便有灵力泛起涟漪阵阵,一座雅丽的青竹小楼隐现在两人面前。 “请进。” 傅灵佩沉哑的声音传了出来,和着这青山绿水,仿佛这把嗓子都有了股自然之韵。 刘玉退居一旁,躬身示意:“请。”再不见之前的兴奋与激动。 苏正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无法眼前人的心思,摇着头便走了进去,一步一楼,皆合自然之法。 他赞叹地看了一眼,才跨进了小楼。 刘玉在外静静等着,一会还得由他再送出去,天元派可不是随便由人自由来去之地。 ~ “真君。” 小楼进去,便是阔朗的正厅,青竹制的桌椅榻无处不在,别有野趣。 苏正却垂着头,不敢再看。 不过是惊鸿一瞥,那绛紫色宽袍大袖在身的元婴女修,仿佛一张侬丽到极点的盛景图直直地刺入眼帘,和着那深不可测的威赫,将他压得一点旁的心思都不敢有。 “苏正,你来此为何?你我之间,早就两契了。” 傅灵佩正身而坐,目光直直地看向来人。 “启禀真君,正来此,是为投效。”苏正垂眸,面上神色不动,掩住心下的不确定。 “哦?”傅灵佩嘴唇微微勾起,指尖点了点桌子,果然是投靠么? 看来她猜的没错。 “我回天元派除却我结婴闭关用去的时间,应该还有一个月。”这一月,你在哪里? 傅灵佩问的仿似不经意,苏正却心神一凛。 他知道,这个问题,他若答得不好,那么静疏真君将永远不会接受他的投靠与示好。 可既然真君愿意让他上来,愿意听他解释,便是说,他还有机会。 苏正蓦地抬起头,直视傅灵佩那双眸子,明若秋水,却威如利刃,让他瞳孔猛地一缩,想低头又按捺住了。 他沉声道:“正不想狡言掩饰,当初静疏真人回天元,正确实知道,但当时真君前路未明,正又毫无建树,如何敢来打扰真君?” 话很直白,却也婉转,傅灵佩听明白了。 当时她也不过是金丹圆满的修为,苏正本身一届金丹,虽存了交好与报答的心,但要说起真正投靠必然还是顾虑重重。 “而后呢?”傅灵佩不耐地敲了敲桌子,青碧的竹桌衬得青葱般的十指有股夺人的白。 苏正头垂得更低了:“正将家当全部取出,来天元坊租了个商铺,进出些货物,这些年下来,也小有了些积蓄。” 傅灵佩敲桌的指顿时停了下来,重新坐正了身子:“你来此租商铺,是为了考察我?” “不,不,真君误会了,正怎敢如此作想?且不提正这条命是真君救的,便是打杀了正,也不敢为难真君。正来此,一是想在此安身立命,二是为了搏一把。幸运的是,正搏赢了,如此,才有底气堂堂正正地站于真君面前。” 傅灵佩笑了笑,苏正近些年做生意果然是做出心得来了,说起话来比以前婉转的多,意思还是那个意思,只是换了个说法,听着便没那么刺耳了。 只面上还是八分不动。 苏正定了定神,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沓白色纸张来,上面墨迹斑斑,看起来是匆忙写就的,一边小心地递了过去。 “真君请看,这是正的诚意。” 傅灵佩接了过来,原还漫不经心的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啪地”一声将纸拍在了桌上,碧竹桌禁不住这力道,哗啦一声就碎成了一团碎屑,落在了地上。 “大胆!” 傅灵佩怒不可遏,指尖还不忘驭使起驭物诀,将那叠白纸收作一团:“竟敢探我傅家秘事,尔该死!” 苏正垂头,揩了揩额头微微的汗,被元婴之威压得身子完全直不起来,只得苦笑着张口:“真君言重。” “真君,这才是正的投名状。”苏正慢慢地一寸一寸地直起身子,正色道:“正愿为真君之口舌利剑,为真君解忧。” 傅灵佩被他惊了一惊,被冒犯的感觉慢慢吞下,脑子渐渐明晰起来。 苏正刚刚进来之时,她质疑他心思不纯,在她结丹之时不来投靠,却在她结婴后便上门。 苏正不否认其安全感不够,却又提出来此是为了搏一把,给她看他生意来往的本事,这是她回来便作下的决定,无关她结婴与否。 天元坊本身三教九流各处都有,能在坊市内开商铺还蒸蒸日上的,只有那些有后台的才行,而他苏正却能在此有盈余,说明其搅和各方势力的手段不错。 245| 241.240.1.1 一时间室内陷入了死寂。 傅灵佩静静地看着眼前之人,刨去初见之时那一身邋遢的灰衣,换作一身玄袍,头发高高束在发顶,露出一张清晰的面庞,此时她才发现,这人竟有如厮板正的一张脸。 额头疏阔,鼻梁高挺,脸有些微圆,看着便讨喜。这样好好打扮一番,竟也有一股不俗的气度,光从面向上来看,也是让人容易起信赖和好感的一张脸,难怪能在天元坊能挣得一席之地。 看起来,倒是比初见时年轻精神了不少。 苏正敛容收目,一揖到底,额头几乎要触到地面,做足了谦恭的姿态。 “只求真君在上云昬界之时,将正一并带上。” 傅灵佩心下一惊,云昬界之事在此地应该没什么人知晓才对,可苏正不过一届金丹还是区区散修如何会知,并且把宝压到了她手上? 她心中纳罕,脸上却半点不露声色,重新拈了只茶盅出来,倒了一杯,慢慢啜饮。半晌才道:“你如何得知?” 苏正再次拂了拂,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轻轻递了过去:“真君一望便知。” 傅灵佩袖手一招,玉简便“腾”地飞入掌中,神识探出,匆匆扫过,发现其内是一封家书,或者说,是苏正祖先特意留下给后辈的嘱托。其内自述其本为云昬界之人,不幸误入了玄东界,又寻不到回云昬界之法,只得在此落地生根。但经其毕生探索,发觉玄东三大派恐与云昬界有联,嘱托后辈不要忘却回“云昬界”的志向云云。 后面显然是一些先辈只言片语似的探索,整合在一块,已能得出每百年有三大派的元婴悄无声息地失踪,得出他们去了云昬界的推论。 “此事倒也无差,确实每百年,便会有十名元婴修士可以去云昬界。” 傅灵佩将玉简送回苏正手中,见他舒了口气,又道:“可这十名元婴修士,要从大比中脱颖而出,谈何容易?本君不过初结婴,也未必能顺利夺得名额,怕是帮不上你。” 苏正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她,眸光坚定:“真君不必妄自菲薄,整个玄东界如真君这般能耐的,又有几个?” 顿了顿又道:“何况,即便最后无法如意,正也不怨,命该如此罢了。正先祖虽自云昬界而来,可传到正这一代,除了这玉简别无长物,正以一届散修之身修到金丹,已是极为艰难。当初若无真君相助,正怕是还在为沉珂奔波,又岂有现在的造化。” 傅灵佩看得出他所言真心,可就是因为这真心,她不得不说清楚:“既然云昬界只选十名元婴,必然是有它的道理。跨界之阵,所费靡靡,本君未必能带上你。” “真君不必担忧,先祖思量无数年,终于悟出一门道术,可将自己的灵息暂时化作灵宠,届时只需真君将正收入灵兽袋,便可携之同走。” “哦?这般神奇?” 世界万物之所有区分,在表,更在气。 修真界手段万万种,可也未听说能将人的灵息化作兽类的,果是奇思妙想,想来苏正的先祖也非普通人。 苏正赧然一笑,知几地从袖中又递过了一枚玉简,看来是早有准备的:“真君请观。” 竟直接就将这道术递给了傅灵佩。 这样一来,只要傅灵佩伸手接过,那么就是默许苏正的投靠了。 她现如今已是元婴修士,要收一个门下卿客倒也无妨,正好傅家那些事还没解决,还有些许修炼的琐事却要有人来处理,这样想来,傅灵佩觉得自己还是赚了。 苏正看着静疏真君接过玉简,长舒了口气:成了。 “既如此,诸事还是如常,你还是回天元坊市开你的铺子,本君这有些灵丹,你也可一并放着卖;每月本君可接一次炼丹委托,只是这委托,非四品不接,云尘不接,这些规矩你是做熟了的。若有奇门丹方上门,也可破例为之。” 青竹桌椅上一连出现了十来瓶灵丹,其中有一瓶五颗的极品养颜丹是最最贵重的,若干极品复灵丹和极品云尘丹,都是之前炼剩下的,不算多,这些年来她还未曾有时间炼丹。 不过结婴以后,她能感觉到清灵火也比金丹时强劲了不少,想来能炼制的丹药品阶也要升一升。 苏正这些年来也经手过不少东西,可即便如此,看到这些玉瓶仍掩不住激动。 静疏真君出手,可都是极品灵丹! 极品灵丹在市面上一出现可都是直接被内部消化的,没路子的人连看都未曾看过几颗,也唯有他跟真君交涉过一段时间,真正清楚真君的炼丹实力,这也是他腆着脸一定要跟着真君的原因之一。 想着他又极快地收敛起激动的情绪,真君的意思很明确,这些灵丹作为他铺子的招牌,可不是他能动用的。 看他样子,傅灵佩满意地颔了颔首,心志还算不错,便又丢了两瓶子的极品云尘丹过去:“这些灵丹是你的,以后每月来此一晤,另外,若能遇上这些灵植,不拘年份,便是种子,也帮本君收罗来。” 元婴期修炼所需的元曾丹丹方她有,可所需灵植太珍贵,不算副药,光主药就要八味,最少的也要上千年份,还都是稀有品种,光凭自己,她是收罗不齐的,有苏正在此,再拜托下魏园,总比她独自抓瞎好。 这样想着,她看苏正又满意了几分。 苏正恭谨地接过,略略扫了遍,心中便有数了,看来真君是要炼制元曾丹,而后便小心地将其收入储物袋,应了下来。 之后傅灵佩又嘱咐了几句,交代他继续关注着傅家之事,一月来此交接一次,若有急事也可用紧急传讯符联络于她,又给了一百万灵石出去,便吩咐苏正退下了。 苏正怀揣着百万灵石,心中真正踏实了下来,甚至还高兴地主动朝等候在外的刘玉笑了笑。 苏家传至他这一代,人丁凋敝,唯有他一个独苗苗,而其父母更是在他幼时便殒命在外,他算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就算去别的界,他也毫无挂碍。 如今既然如愿上了静疏真君的大船,此后如何,便交予上天,只自己还是要努足劲干一上把,以免真君失望。想到前阵子天元坊黑市出现的那几株灵植,苏正眼眸暗了暗,心中开始计较起来。 傅灵佩自是不知,她机缘巧合之下,竟然得了一个得力干将,并在以后帮了她许多。 她此时正在青竹小楼内布置。这小楼以后她都想随身带着,自然是怎么可心怎么来了。 小楼一共有两层,一层三间,第一层进门便是正厅,傅灵佩决意用作待客间,便还是维持原样——只在正中放了她之前在小世界得的一副字,“静”。 技近于道,当时傅灵佩见了,便极为惊叹。也许是小世界不能修炼的缘故,那间的人便将“技”发展到了极处,其间颇有几个大家,写这“静”字的,便是其中之一。 正厅清幽雅致,待客绝不失礼。 正厅两旁各有一个小间,傅灵佩一个干脆辟作了厨舍。丁一这人颇好此道,若有闲暇,必会捣腾一顿,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傅灵佩偶尔尝之,也觉颇有意趣。 另一间,傅灵佩用作了盥洗室,虽修真者可以用涤尘诀取而代之,但时间长了,也还是希望能沐浴一番涤荡身尘的。不过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最后修成的浴池竟然与小世界孙宅后院的浴池相仿佛。 二楼是起居室。 平日里不对外开放,傅灵佩打坐静修都在此处,本也有三间,但被她大刀阔斧地一改,直接将中间的横梁打通,变作了一间,看起来便开阔许多。 阳光透过一排小窗直接照进来,沐浴着暖阳,便觉心境阔朗许多。 而后将千年昆仑木的大床也摆了出来,青竹制的桌椅放在起居室便觉得过于清冷了,傅灵佩不喜欢,干脆全部换成了平日里用惯的物事——便是这些,也是丁一从孙宅带回来的稀罕物事。 铜制雕花炉,梅香隐隐;纱幔大床,绛紫长榻,博古架上是一些精巧的古物,整个房间这么一布置,便觉得舒适惬意极了。 说起来复杂,对修真者来说也不过是几个挥袖之事。 傅灵佩静静地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怅然又欢喜。到了此时,她不得不承认,不过几年,她竟改变了那么多。 人的习惯是极其可怕的,而丁一的生活态度,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她。 今世重生以来,修炼与护佑傅家作为她的目的,她的生活乏善可陈,毫无情趣可言,可丁一却一点一点地将这些细碎的爱好慢慢地植入她的生活,让她重新找寻生活的乐趣,学会去留意沿途的风景。 也或许,这才是真正的自然之道。 想至此处,傅灵佩周身微微风起,很快又平息下来。 等她恍然醒来,便发觉周身躁动的灵息竟平静了大半,一次顿悟,竟抵得半年的苦修。 再回想此前所想,又觉得朦朦胧胧,仿佛能摸到道法一角,却又如隔云端,她按下急躁的心,默念静心咒,直到心境恢复古井无波,才舒了一口气。 到得元婴,为避免心境惹尘埃,便需常常拂拭。便如傅灵佩此次顿悟,本是好事,可若最后她急于求成,那便是好事也会变坏事了,修为越往上越是如此,灵力重要,可心境更是出不得差错。 此时,她才有时间真正坐下来,计量此次结婴的收获。 246|241.240.1.1 傅灵佩之前口中称其为须弥境,其实是抬举了它,充其量就是一块黄土地,即便是升了几回级,也不过是从一块巴掌大的黄土地变成了几亩大的黄土地,头顶的天雾蒙蒙才十几米高,环境逼仄,除了那些喜人的碧绿灵植点缀了些许颜色,整个空间还不如凡人的农家小院有趣。 此时想来,若不是有灰兔子作伴,在明世境小世界的五年隔绝里,娇娇怕是要疯。 傅灵佩一边庆幸着,一边用脚去丈量脚下的土地。 先踏进去的一角,正是她之前种植了一些灵植的土地,满满当当的三亩地都被绿色充盈着,看起来被弥晖打理得很好,井井有条。即便空间升级了,这些灵植依然被保护得好好的,没有惊动。 但她赞叹的不是这些,而是这整个空间的——重铸。 是的,重铸。 众所周知,天圆地方,才是正理。 之前的须弥境内,土地方正,一块块接拢着排列得整整齐齐,可此时,这片土地不仅扩大了几十倍有余,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甚至在她的神识里,能看到以她此前挖出的冰池为界,头尾相衔,延伸出去,形成了一块巨大的阴阳盘,即太极图。 硕大的太极图,以圆为整,生生不息,形成了一个大循环。 冰池被升起的曲形壁垒一分为二,头尾相旋,也在正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太极图。 七色莲正悄然绽放,小小的胖嘟嘟的莲子点缀在莲蓬之上,十分可爱。这些,都在太极图的阴面。另一面,水泽枯竭,空空如也。 傅灵佩一步踏空,心随意动,直接就落在了这方土地的中央,阴阳眼之处。 还未靠近冰池,便觉得比往常还要冰冷上无数倍,仿佛世间之极冻都汇聚到了此处,阴寒至极。即便以她天雷淬体过的元婴之身,仍能感觉到透体的寒凉。 傅灵佩没急着下水摘莲子,而是绕到了另一面。 果不其然。 才初初踏过去,离那空池尚有几十步的距离,便能觉出那扑面而来的热度,不过以她单火灵根又兼炼了一层天凰血脉的元婴之体,这些热意并不难熬,傅灵佩脚步顿也未顿,直接就走了过去,踏上了空池正上空。 脚下是一片虚无,却能觉出蒸腾而出的阳气与热意不断袭来,不过略略站了会,傅灵佩便觉得有些站不住。 收发于心的清灵火在体内不断蠢蠢欲动着要跳脱出来,仿佛外面有什么在吸引着它……叶落归根。 傅灵佩连连飞退几百米,才按捺□□内乱窜的清灵火,心有余悸地看向前方。现如今她一身灵根与修为皆与这清灵火密不可分,若失去了它,后果恐将不堪设想。 到现在,便是不明,也明了。 这须弥境果然是上古大能的手笔,其内混入了参悟到的一丝阴阳至理,玄妙至极,以她之能竟连一个规则不全的阳眼也抵挡不能。 傅灵佩站定,默念了一边清心咒,便心中推算起来。 之前她误打误撞地开辟了冰池,并种下了天地至宝七色莲,因而阴差阳错地开启了这须弥境的极阴之境。 而在她结婴之时,这须弥境趁机吸取了许多天地溢出的灵力,进而一举进化到如今模样,可惜空间法则还没发展完全,想必等阳极再植入同等级别的“阳极”天地至宝,这须弥境便会完全衍化。 若等衍化完全,便是傅灵佩,也无把握它究竟会化作何等模样。可这等逆天之宝,以她推算便是上品灵宝也不止,该算作仙器了吧,与明世境仿佛。 也正因其内蕴含的阴阳奥义,清灵火才无法自控,受到其强烈的吸引,想要跳脱出去。 至于正中的小太极,合该是整个空间的中枢,所有的阴阳之力在其内被凝聚得纯而又纯,也正因如此,傅灵佩这个须弥境主人反倒不能多呆,女体为阴,若在阴极之处久了,便会太过;在阳处太久,又会破坏体内平衡。 她重新步入阴极冰池,小心翼翼地将莲子一颗颗剥了下来,放在早先备好的玉盒里封好,便迅速退了回来。 或许是改变过的冰池更适宜七色莲的生长,这七颗莲子比她曾经得的看上去更圆润饱满,灵光致致。以她如今眼力和手段,炼制出的通天丹怕是还要更上一个品阶。 傅灵佩一边将其收入囊中,一边想着,再等十年,若她还未晋阶中期,怎么也会服上一颗,强行冲关——毕竟云昬界之行太过重要,不管如何,她都要去走上一遭。 至于她这十年便能冲击中期的自信,若让外人知晓,怕是要嘲笑一句太过狂妄了。 大体用神识扫过一边,傅灵佩才发觉自己漏了一件事。 ——井泉不见了。 这般重要之物不见,可奇怪的是,傅灵佩发觉自己竟然一点都不慌,内心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悄悄告诉她,早该如此了。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无法诉之于口,似是须弥境在对其倾诉,又或是元婴修士的天生感知能力在起作用。 傅灵佩分不清。 她蹙着眉头,重新踏回了那片种植灵植的区域,神识一寸一寸地细细扫过,并无丝毫异样。要说有何不同,便是脚下的泥土,更松更软,凑近处,便能觉出其散发出的一股别样生机。 傅灵佩蹲下身子,绛紫色深衣铺开,沾上了地上的黄泥,可她丝毫不以为意。 指尖一捧土,神识如轻敏的蝶翼一点一点在细细的颗粒上滑过,感受着那一点不同。 明明是细微渺小的土颗粒,却让人觉出厚重和勃发。 蓦地,她突然睁开眼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混沌分阴阳,阴阳生天地。 这天地如今已成了大半,规则之力在渐渐衍化完整,一开始力有不足留下的有形之泉,便化作了无形之水,飘洒在整个须弥境内。而随着这整个天地阴阳太极图的旋转,这无形之水的生发之力,只会越来越强。 死水,已经盘活了。 无穷无尽,生发有道。 也就是说,只要她在这须弥境内种下灵植,无需浇灌,自然便有一日一年的效用,更因活水的生发之力,濒死的灵植也能百分百救活,这功效太过逆天,若不是仙器,傅灵佩都可放下豪言,摘下头颅任人踩! 她一时喜滋滋地几乎没了元婴真君的形象,原来还发愁灰兔子走了无人帮忙浇灌灵植这等琐事,现如今除了采摘需要费些心力,几乎就没有要她操心之事了。 更恨不得将苏正叫回来,让他立刻多多收些种子才好。 对于元婴期那些动辄需要千年的种子,傅灵佩更是一天都不想浪费,让这片空土地白白空着。 可惜,她没有。 其实傅灵佩不知,她辛辛苦苦才培育到如今地步的须弥境,在前世刚到傅灵飞手中之时,便已有山有水,形成一个完整的小世界了。 ——这大概还是属于同人不同命。 不过,前世的那个小世界因过于速成,最终形成的法则为畸形,杜绝了其进一步发展的可能。便是灵性,也差了不少。 天道有常,有缺便有圆。从这个角度来说,一步一步踏踏实实修炼上来的,才有走上顶峰的可能。 便是天道之子,也无法幸免。 傅灵佩又探查了一番,发觉灵植种在阳极之处更好,便决意先放着,又特意辟出一大块的空地,打算等有空就托魏师兄和苏正寻些果树种来,酿制些果酒来。 ——丁一爱喝。 刚刚想到此,她又忍不住苦笑起来。一日内,竟然连想了这人许多次,果真是情爱动人心,即使是她也无法免俗。 想着,便摇头出了须弥境,召唤出七剑,这还是她结婴后第一次真正静下心来查看自己的本命宝剑。 从一化七,冰晶般透明的长剑围绕在身周,凌厉的锋锐之气一吞一吐,观之便不凡。其上萦绕的盈盈火灵力,一呼一吸,自成生命,侧耳听之,隐隐有凤鸣之声。 傅灵佩指尖一点,直接将七剑收回丹田慢慢温养,心下满意,虽然没有直接升到中品灵宝,却也不远矣,回头只要将手中的几样炼材交予信任之人祭炼一番,想来便可以升阶了。 还有一事待解决。 傅灵佩脸上神情不变,从袖中取出一物——正是之前在小世界里得了的,傅灵飞的手镯。 她定定地看了会,脑中不断交错着晃过两世的记忆。 虽然前世与傅灵飞相交不深,但因是同族族妹,自己还曾心生怜悯,怜她无父无母,却不料最终…… 而今生一开始,因为自己的提防与警惕,才觉出其不对。只是,两人终究兵戎相见到了如今这地步,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大手在推动,不是她死,便是自己亡。走到这一步,她不后悔,却对傅灵飞身上的秘密感到好奇。 ……究竟是什么呢? 为何,她会有那般惊人的气运?为何,她在临死之时,想起了两世的记忆? 傅灵佩有感觉,若触动这只玉镯,或许那些未解之谜,将会有一个答案。 她很顺利地以神识在玉镯上打下烙印,可即使傅灵佩早有心理准备,仍然被玉镯内堆积如山的物品给惊呆了。 这—— 247| 241.240.1.1 金乌西落,洒下大地的最后一丝光也被吝啬地收回,黑暗渐渐笼罩了下来。 位于天元派的一座青竹小楼内,却仍灯亮如昼,幽幽的黄光充斥着整个室内,显得温馨而雅致。 傅灵佩却一丝一毫都感觉不到温馨了,后背凉飕飕一片。 果然是大意了! 她指间一点额心,神识重新跃入识海,果然见黑蒙蒙一大团已然占据了她识海中央,隐见人形。 即便那一团人形看着不稳,但体型上却比她的要大上两倍。 这神识化形的手段,起码也是化神期修士才能做到的了,与她这模糊至极不辨五官的模样不同,傅灵佩能看到其颜色妖媚,身形妖娆。若真要夺舍,她自知自己胜算太小了。 “你待如何?” 傅灵佩突然问道。 既然这人没有一开始就采取攻势,或许,她别有所求;也或许,她动不了。 “小丫头机灵,”那人看穿了她,笑嘻嘻道:“你就不怕婆婆我夺舍?” “前辈若要夺舍,又岂会与晚辈多言?何况,你在傅灵飞那呆了那么久,要夺舍多的是机会。” 连傅灵飞那么好下手的对象,这人也没下手,也不知她是不能,还是别有所图…… 傅灵佩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不不不,你错了。傅灵飞那小丫头气运有些邪门,婆婆我是不敢夺的,万一一个不巧岂不是成了她的养分,你嘛……” “婆婆我这么多年没有人说话了,还想与你说几句话再送你上路。” “前辈不会。”傅灵佩笃定道:“依您所言,您既然害怕傅灵飞的气运太强,又怎会不忌惮我这个能灭了她的修士?” 尤妙顿时被噎住了,半晌才道:“现如今的小娃娃,真是一个比一个机灵。也就我之前找的那个,是蠢的。” “前辈说的,是傅灵飞?” 傅灵佩此时也不急了,团子样的神识静静地飘在识海上空,其下是一片烈焰火海。 “自然是那蠢丫头了。” 尤妙的神识自在地舒展着四肢,只觉得此处呆着,竟比那运道极强的傅灵飞那还舒坦,不由谈性更浓:“可惜枉费我多次指点,那丫头空有那般的运势,却还是烂泥扶不上墙的性子。” “所以,前辈中途放弃了她?” “嘿,你这丫头,哪里叫放弃呢?良禽择木而栖,那丫头啊,不行。”凭空耽误事。 尤妙皱了皱眉。 自她醒来,便已是在傅灵飞的识海中了。为省事,还特地化作了个糟老头子,那蠢丫头倒也还算听话,可惜不知是哪个温柔乡出来的,心性这般弱,一遇到这死对头,更是一路跌到底,连容貌都毁了,累得她神识都快稳不住,不早放弃难道还留着过年? 说来这尤妙,生性也算得凉薄,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能照看傅灵飞一路长到大,临了却又能说弃就弃,半点不留恋,也是极之干脆,后来更干脆龟缩在玉镯里看起了大戏。 傅灵佩突然想起在邀月秘境之时,傅灵飞口中说的什么放弃之类的话,起了联想。 “若前辈之前就放弃她了,为何还会在这手镯里?” 尤妙一边心中啊呀呀地叫着小娃娃不好糊弄,一边咯咯咯笑了起来:“自然是婆婆我找了个歇脚的地方了,毕竟那飞丫头平日里对我也算恭敬,总不好随意就离开。” 傅灵佩心里叫了句“鬼信”,心里渐渐有了猜测。 之前她神识烙印打上这玉镯,这“婆婆”才出现在自己识海,而明明早就放弃了傅灵飞,却又没脱身,说明了什么? 玉镯,玉镯才是真正要紧之物! 虽然一时间她猜不到其中联系,但不妨碍傅灵佩找到真正的关碍,眼见那“婆婆”还想接着糊弄,傅灵佩趁其不备驭使着身体拾起玉镯,将其紧紧握在了手中。 “前辈,不如你来告诉我,你究竟想干什么!或者,你究竟……是什么。” 尤妙身体一僵:“哎哎哎,你轻点轻点,别刮花了,这青玉纹可漂亮了,刮花了就不美了。” 见傅灵佩不为所动,手指有越收越紧的趋势,不由放弃的叹了口气:“前面那个我嫌太蠢,可找了个机灵的,看起来也不怎么省事。” “罢了罢了,你想知道什么,你说吧。” 傅灵佩手不肯放松,威胁地晃了晃镯子:“前辈,不如,你还是回到这来吧。不然,我可不能保证,这漂亮的镯子,会不会被刮花了。” 两个团团的神识,一个莹白如玉,稍小些;一个黑乎乎人形,大了一倍,反有些畏缩。 傅灵佩心里渐渐透亮了起来。 玉镯,神识,离不开,所有的一切连成一块,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个所谓的“婆婆”是玉镯的器灵! 虽然这玉镯看起来,并不是能够产生器灵的模样,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若都以常理论,她的重生又如何解释? “前辈,你是这玉镯的器灵吧?先以声夺人,想吓唬吓唬我,好让我听话。可惜没成,之后便想诓骗我,那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到的此时,傅灵佩已经不惧于直接揭破了。 既有所求,便无危矣。 “我叫尤妙。” 原听着极媚的女声突然变成了一把奶声奶气的童音,那团子黑雾团吧团吧地慢慢变成了一个胖头胖脚的小人儿,可惜这个小人儿——有点黑。 “你可以叫我妙妙。” 妙妙呼了一口气:“真累。” 傅灵佩没吭声,白色的神识团子仍然有意识地离它远远的,并没有因其换了个可爱的外表而懈怠。 “我就说你们人类心眼多,前面那个女娃娃好哄,可惜对我没什么用。轮到你了,这套就行不通了。也罢,我就跟你说一说吧,这其中缘由可是要追溯到五千年前了。” 五千年? 傅灵佩看了它一眼。 ——虽然白团子没眼睛,可尤妙就是能感觉到那微妙的眼神。 “哎,你别这么看我,我虽然看起来还是小孩样,但那是因为我们器灵天生长得慢,寿命长,跟你们可不一样。” “长话短说罢。”以免节外生枝。 “嘿你这小娃娃可真没耐心!”尤妙小黑人儿在识海上空跳了跳:“五千年前云昬界有一场大战,当时最接近仙人的两位尊者在界沿斗了个天昏地暗,其中有一个就是我的主人。战斗太剧烈,到处都是空间裂缝,我那时灵智初开,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撞上了空间乱流,直接来到了这个贫瘠又无聊的玄东。” “那时受创太剧,我也养了好多年好多年才醒过来,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你那个九妹了。” “对了,你不是拿了个珍珠坠子么,我觉得应该也是云昬界之物,可惜……我想不起来了。” 傅灵佩不理它话里话外的打探,只微微颔首:“然后呢,这个跟你的目的有什么关系?” “你想回云昬界?”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自然。”尤妙昂着脑袋,黑乎乎一片的小脸看上去有些渗人:“我主人若活着,我自然是要去寻她的。可惜你那九妹虽气运极强,但心志靡靡,就算结了婴,估计也过不了大比。我自然是要换一个人的,可惜没法子脱离这玉镯,不然……” “这不,你就撞上来了。” 傅灵佩苦笑,怎么一个两个都希望跟着她去云昬界。 “那你呢,你又能付出什么?” 傅灵佩抬眸看它:“交易还是要公平的。”虽然它神识比她强,可既然没有夺舍之虞,那她也就不怕了。 尤妙瞪眼:“你还想要啥?” 玉镯已被打下烙印,傅灵佩可以暂时使用,这么大的储物空间,她还想要什么? 未免心太大了。 “玉镯中的东西归我。” “没问题。”尤妙是器灵,对这些没太大兴趣。 “前辈您在大尊者身边呆了这么久,见识想必要比区区在下多上许多,如有不对,敬请指教。”傅灵佩此时的姿态重新放得恭敬而谦虚,与此前一言不合便威胁简直判若两人。 尤妙看得一愣一愣的,又一次为人修的变脸“绝活”而感到咋舌。 “前辈不必觉得吃亏,您从旁指点,晚辈能脱颖而出的机会更大,这样一来,您回云昬界也把握更大。” 傅灵佩不愿放弃任何一个增强自己的机会。 这器灵跟着人类学了些“狡猾”的皮毛,毕竟还没学到家,骨子里还是纯良的,只要应了就会做到。虽然任性自我了些,但对一个器灵,还是不要要求人修的礼仪道德了。 尤妙听着觉得有理,也不觉得吃亏了,何况这也是它之前帮傅灵飞在做的事。 “也行。” “那前辈您可以回到玉镯里去了么?” 傅灵佩可不愿意继续留这么一个□□在识海里,虽然器灵未必真能夺人类修士的舍,可识海真的太重要了,不容外人染指。 “哦。” 尤妙留恋地看着脚下的火海,觉得红艳艳一片非常漂亮,不舍得腻了腻,才回到了玉镯本体。 傅灵佩这才松了口气,指尖一收一撑,便将镯子直接套进了腕间,触感沁凉温润,十分之好。 此时,她才有时间将之前惊鸿一瞥的东西挪出来。 小山般的物事几乎要将她的整个二楼都堆满了。傅灵佩咋舌地看着眼前的东西, 这……都是些什么呀。 她看得眼花缭乱了,几乎。 傅灵佩那脑袋也不知怎么长的,尽放了一堆凡人间乱七八糟的瓦罐与无用的首饰,以金器为主,还细心地包好,堆了一堆。 还有一些,被她随心所欲丢在角落的,都是些市面上不常见的炼器灵材,虽然到不了七色莲那等天材地宝的品阶,但也十分不凡,傅灵佩取了十几样适用于从一升阶的炼材,便整合到了一旁。 248|247.246.1.1 “啧啧,瞧你这眼皮子浅的,就这么点子东西你也当宝贝看,想当年我在主人那看到的可是……”尤妙童子讽刺她。好好一个美人,围着一堆破铜烂铁作两眼放光,实在是没法看。 傅灵佩权当没听到,闷声整理,也不与它争辩。 一个低阶金丹的储物袋,又岂能与一个尊者的收藏相比? 可即便是这么一个金丹修士的珍藏,对于傅灵佩这么个元婴修士来说,也真的太够太够了。 她甚至在其中找到了三瓶天凰血与两瓶点方剂,还有一瓶子暂时不知道是什么液体的瓶子,傅灵佩还记得当时尤妙那噎住的表情,暗暗猜测,特意将其收入了须弥境。 这样一来,连到她原来就收集到的,手中一共就有五瓶天凰血与四瓶点方剂了,再怎么样炼到第二层天凰血脉也尽够了,只是还需那个法阵助力才行…… 傅灵佩小心地将这几个玉瓶收入须弥境,目光落到了另一处,那里堆了一小簇灵光璀璨的石头。 看着地上堆积着的足足有一百多颗的极品灵石——她已经没什么想说的了。 想到那时丁一与沈清畴两人眼睛眨也不眨地能取出极品灵石,傅灵佩想着——就现在,她也能。 “也就这些个还能看看。” 尤妙笑嘻嘻地道,极品灵石在灵气用光之后还能自动补充灵力,不论何时都是珍贵之物。 傅灵佩小心地数了数,正好一百二十颗极品灵石,连到她之前得来的,一共是一百二十六颗极品灵石。极品可遇不可求,对于一些极其珍贵的物事,除非你找到对方所求之物,否则都是要用极品灵石购买的。 对于元婴初期的修士来说,已经算是一笔巨款了——傅灵佩只要想想天剑峰那个兜永远比脸干净的师尊,便觉得幸福万分。 她清点又清点,先将极品灵石全部收入了玉戒,五瓶天凰血与点方剂另外用个紫檀木盒子装在一块放到了须弥境内,至于一些炼材,除却挑选出来要给自己和师尊的,其余都归到了一处,打算回头给丁一练练手。 灵植多是千年份的,傅灵佩将三株万年灵植小心地收到玉戒,与极品灵石放在一块,除却一炉元曾丹的原料,其余都与结婴前灰兔子收集的放到了一处——打算等小闭关之时,抽些时间将这些灵植都炼完。 “好了?” 傅灵佩拍拍手,心满意足:“好了。” “就这么点东西,也值得你点那么久,若有朝一日你看到我主人的收藏……”自从尤妙变成了个童子,便开始喋喋不休大忆当年,傅灵佩听得烦不胜烦。 “五千年过去了,你主人都没来寻你,看来,你也不是那么重要啊。” 傅灵佩笑他。 “才,才不是呢!”尤妙嘟了嘟嘴,黑乎乎的脸盘儿皱了起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冒了一层水汽,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我醒,醒来之时,便察觉不到主人的气,气息了……” 说着,便“哇”地哭了起来。 傅灵佩哭笑不得,望天——还是还她之前的傲娇大姑娘吧,小孩子这种生物她真是伺候不来。 不过器灵无法感知到主人,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主人生死,一就是界壁太厚。也不知尤妙属于哪一种情况了。 “莫哭了,等去了云昬界,你不就可以联系到你主人了?” “真……真的吗?” 傅灵佩无言,此事的几率前者更大些,五千年前便是大战,这许多年过去了,事实究竟如何还是难说,她不愿意在这给尤妙以虚假的希望。 尤妙现如今虽是孩子模样,却不是不懂。 见傅灵佩郎心似铁,突然又笑了一声:“你这样,很好!”瞬间又笑开了。 不轻易因外物心软,去云昬界的几率,岂不是更大了? 傅灵佩看着它咯咯乱笑的模样,心下无奈。这器灵性情恣意,哭笑由心,与她性情截然不同,也不知接下来的日子会如何。 “我现下要小闭关,无事勿扰。” 傅灵佩丢出九环宫锁阵,重新盘膝坐在昆仑木床上,打坐静修起来。 能收神敛心的碧玉梳在结婴之时已被天雷劈坏,但这千年昆仑木制成的大床安神之效也是非同凡响,她不过一会,就入了定。 夜已过了大半,凉如水,月华透过小窗,倾泻进来,尤妙静静看了会,觉得无聊,也蜷缩在玉镯里安睡起来。 ——不知怎的,虽然这人比傅灵飞性子强硬冷漠些,但却让它莫名地感到安心。 傅灵佩早就忘我地沉浸在修炼中。 南明离火诀水到渠成地进入了第三阶段,灵力在全身以大周天运行,转化为元力,连续运经七十二个孔窍后傅灵佩一鼓作气,按照离火诀的第三诀顺势往上冲,一连冲破七个暗窍,后劲才停了。 剩下的,就是水磨功夫。 依其经络运行图,南明离火诀的强大在于全身各个孔窍将在大成之时完全打通,到飞升之时,无一不通,可化形为火,傅灵佩想想就觉得向往。 第三诀,一共要打通十二个独立于全身七十二窍之外的隐窍,现下还差五个,只那五个分布在极狭窄弯曲地部位,不能与之前一般粗暴地打通,只能靠水磨功夫一点一点磨。 傅灵佩一边修炼,一边通窍。 此处不愧是门派给出的元婴修士静修之处,灵气浓度要比她之前住得金丹洞府浓上两倍,她一进入空明之境,便觉得此前一点都不动弹的修为开始有点动静了。 不,不是有点! 傅灵佩蓦地睁开眼,发觉原先刚刚结婴还有浮的气息已经彻底沉稳下来,弹指一算竟然已过了一月。 可就一月,怎变化如此大。 傅灵佩感知体内已经上升了一小截的修为,惊讶不已。到了元婴期修炼都是无比缓慢,像她这般蹭蹭蹭就能看见修为上升,怎么看都不正常。 虽然隐隐有所感觉,但她一时间还理不清到底是为何。 “哪还有什么原因?” 尤妙早无聊地在玉镯内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好几个来回,好不容易见傅灵佩醒了,还在那傻乎乎地研究,不由没好气道:“你之前在金丹圆满压了那么久,是白压的?就你身边那小子不也是一样?才结婴都要中期了。” 所以师尊八十多年的金丹圆满,一朝结婴,便那么快入了中期? 傅灵佩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毕竟按圆满来看,她不过也才过了五年多,与师尊情况不同。 “嗯,让我瞅瞅,奇了怪了,怎么在你身上能察觉到一丝比灵力更高级的气息……是什么呢……” 傅灵佩突然懂了。 仙灵之力! 她与丁一双修之时,都炼化过天灵之力,虽然只有一丝,却受用无穷。难怪她修炼之时,觉得身边的灵力争先恐后地往她体内跑,还无比顺服,省却了许多提炼的功夫。 尤妙还在那不解,半晌才突然道:“我知道了……必定是你与那小子双修,那小子大补!” 傅灵佩:“……” 大补? 她笑眯眯地想,可不是么,大补,可惜之前补得她有点撑了。 “喂,别在孤家寡人的我面前摆出这么一副思/春的表情!”尤妙翻了个白眼。 傅灵佩突然僵住了,这么说——之前她和丁一颠鸾倒凤之时,这黑胖子就在一旁看? 一股冷飕飕地风刮过,尤妙打了个颤,福至心灵道:“我……我可什么都没看到……”就是看到也不说。 “是么……” 傅灵佩手捏得嘎嘣响,放在玉镯上的手猛地收紧:“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谁,谁要看哪……” 就算看了,它一个镯子,有什么好害羞的。在它还没生出器灵之时,被那么多人带过,这些事都看得要吐了。 也不知那些来来去去的运动,这些人修怎么就不厌的。 其实说起来,也真冤枉了它。 尤妙是真的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每逢丁一和傅灵佩两人有爱运动之时,它都打着哈欠在一旁无聊地睡大觉了,还吐槽时间太长让她睡也睡得不安稳。 傅灵佩羞恼欲死,暂时不想再见到尤妙,直接将它丢到了角落,与那堆破铜瓦罐放在了一处:“你就在这呆着。” 眼不见为净。 默念了几回清心咒,又重新平静下来,继续修炼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 傅灵佩就修炼一个月,再用上十天开炉炼丹,竟然慢慢地也将那堆小山样的灵植都炼作了一堆堆的灵丹,只一些扶风丹和清心丹、离陨丹留着,其余那些诸如云尘丹、复灵丹和极品养颜丹等再用不上的灵丹都给了苏正,让他去操心售卖。 竟也很是积累了一堆财富。 苏正那家铺子的名气也渐渐打了出来,天元坊市皆知,此处时不时有极品灵丹售卖,每到初一十五,外面便排起了长龙,买到的自然是欢欣鼓舞,买不到的便是再不愉也不敢上门挑衅。 因为众所皆知——这家店铺后面站着的,正是天元派的静疏真君。 甚至也有一些别派的元婴修士慕名捧着灵植上门,不过因静疏真君闭关不见人,也只能来苏正处开出委托,各有酬劳。 天丹峰的峰主,白胡老头也经常上门来探讨丹术,两人交流投契,那峰主恨不得让傅灵佩去接他衣钵,却被楚兰阔给打了回去。 此时的傅灵佩,已经不惧于让人知晓自己的灵宝“黑乌炉”了。 甚至在每月结束修炼之时,会抽出半日时间在天丹峰当众示演炼丹,其成丹率和出极品的概率,让所见者无不瞠目结舌,赞叹不已。 其坦荡的行为,渐渐打破了玄东界炼丹师一贯敝帚自珍的陋习,让越来越多的丹师慕名拜入天元派门下。 傅灵佩除了一开始第一个月能感觉到修为的快速增长,后来便是按部就班地修炼。 闭关的第三年,在她将手头的所有成年分的灵植都炼制完,才开始信心十足地炼制元曾丹。 心态好,又这么多的灵植练手,再加上对火灵力地更进一步了解,傅灵佩前所未有地镇定,一炉成丹。 元曾丹的炼制成功,标示着傅灵佩已是六品丹师,至于七品灵丹,她手头没材料,也无从验证了。但据她自己估计,努力努力也未尝不会成功。 十颗满丹,她出了九颗,但有七颗就是极品,两颗上品。 极品留着,分给了师尊三颗,傅灵佩自己留了四颗,而后每一个月服一颗,修为增长不算慢。 之后委托苏正交予傅灵佩之人,其中总有那么几个元婴修士慕名送来的元曾丹材料,她出满丹与极品的概率极高,旁人比不得,总会截留几颗,这样一来,竟是不缺元婴期的灵丹了。 249| 247.246.1.1 其实六年的时间真的不长。 对于那些动辄闭关的元婴修士来说,更是短的不能再短的一段时间。这六年来,傅灵佩靠着此前炼化的一点仙灵之力,加上源源不断的元曾丹与尤妙时不时的指点,进步神速。 等她出关之时,仅差一线,便可晋升中期。 苏正早就等在外面,这些年里,他背靠静疏真君,在天元坊上开的铺子生意极好,层出不穷的极品灵丹更成为其金字招牌,每逢初一十五,那队都要排到天元坊外去了。 他自己亦是收益匪浅,收集到的非源草,由傅灵佩帮炼了一炉极品排毒丹,祛除了多年服用低品灵丹造成的沉珂,进阶飞快。 短短一段时间,苏正已经进到了金丹后期,恢复了神气。 “晚辈有事要秉。” “讲。” 苏正整了整脸色,没敢抬头,近些年与静疏真君越接触,他越能感觉到其能耐,半点不敢怠慢:“傅家近一个月,有些动静。” “动静?”傅灵佩皱了皱眉:“有什么不妥之处么?”苏正为人稳重,若一切寻常,他应该不会特意提起。 “傅元茂回来了。” 苏正斟酌着字句,傅家多年前发生的那桩糟心事若有心都能查到,他不敢越雷区。 “他带回来一些人,仿佛与真君的父亲不太对付。” “哦?”傅灵佩眯了眯眼,二伯回来了?若是要取父亲而代之,也未尝不可,毕竟那些庶务也够烦人的,正好让父亲脱身。 “与真君同窗过的傅三和傅十一,也回来了。” 语毕,苏正便不再开口。 此事说奇也不奇,他只负责删选信息,最终作决定的,还是真君。 “如此,辛苦你了。退下吧。” 傅灵佩丢过去一袋子灵丹,是她最近炼制的。近来须弥境新种下了许多罕见珍稀的种子,多亏苏正有手段门路,很是丰富了须弥境的灵植品种,她寻摸到的很多稀奇丹方也可抽时间试一试了。 至于现在用不到的一些灵植,她用尽后已经不再载种,只留一两株以备不时之需,不再大面积种植了。 不过——没有肥兔子的细心妥帖,还是麻烦了不少。 苏正揣着灵丹恭谨地退了开去,头始终没敢抬。 随着真君身上的威压越重,容貌也越盛,几让人不敢直视,他心中默念清心咒,遇到在外等着的刘玉,便一同往天元门外去了。 傅灵佩一边思索着,一边往外走去。 三姐与十一妹回傅家估摸还是互相约好的,她们二人在学堂之时便交情极好。二伯与父亲起冲突,怕还是为了权,只不知以他对元霸族伯的仇恨,究竟能不能真正做好家主。 罢了,这许多年没回去,等此间事一了,她便回家一趟。 六年多来的小闭关,虽说每月会额外在天丹峰开炉示范,但多数还是在青竹小楼内静修开炉,除却天丹峰的一些核心修士,能见到傅灵佩的,并不多。 青竹小楼恰好位于天丹峰与天剑峰交接处,傅灵佩步出隐蔽处,便路遇了许多陌生面孔。 一位新晋的圆脸男弟子待她走过,便拉拉一旁的师兄,一脸兴奋:“师兄师兄,这位前辈是谁?好盛的气势,好好好——美!” 钟灵毓秀,再想不出比“美”字更贴切的形容词了。 那师兄正好是天剑峰的弟子,来得比他早些,楚真君的元婴大典有幸见识过,知晓这位前辈的事迹,不由挺胸道:“你果真是太孤陋寡闻了!连我们天元派鼎鼎有名的静疏真君都不知道!”神情自豪无比。 “那个炼丹大师?许多真君都捧着灵植来找的炼丹大师静疏真君?!” 那圆脸弟子蓦地瞪大了眼,再回头看,那位美人真君早就走远了,他臆想中炼丹大师都是年纪老大胡子一把,最不济也不会如此年轻,还如此的……貌美。 “莫看了!”那师兄揉揉他脑袋:“这世上有如真君这般的天才,但更多的,是你我这种。年轻人,多多努力才是。” “嗯!师兄!” 傅灵佩收回神识,笑了笑。 这些年,她用水镜术看过,或是心境问题,也或是天凰血脉的缘故,她的容貌虽与前世相同,看起来却大不相同,更侬丽张扬了些,便是自己偶尔瞥见,都会看呆,何况这些心志不定的年轻弟子。 不过她向来坦荡示人,修为高了,更不愿意遮遮掩掩,让自己受委屈,也便如常行走。 如今日这样的事,并不在少数。 “师妹,一看这情形,我就知道是你。”还有谁能造成这般轰动? 一个鹅黄衫子风风火火地走来,傅灵佩站住,笑眯眯道:“秦师姐。” 换过身子后,秦绵用了近三年的时间调理身体与魂魄的契合度,直到如今才完全消除隔阂,修为开始一日千里,如今竟已进入了金丹后期。 朱玉白顺利进入了心之境,不日准备结婴,原本两人要举行的双修大典,因着傅灵佩一直没正式出关,也就压着了。 “你出关了?!”秦绵拽起她手,催着她使起轻身步法道:“正好,师尊寻你,商量结婴大典之事。” 傅灵佩无奈:“结婴大典就不必盛大了吧。” “那可不行!掌门发话了,”之前送出的礼,也该趁机收回了”,你也知道他……”话唠的毛病可是越来越严重了。 谁都受不住。 “而且结婴可是大事,哪能像你这般就想着糊弄过去。”两人不到几句话,就到了天剑峰的峰主洞府。 还是老模样。 傅灵佩叹了口气,扣关,进门。 楚兰阔大刀阔斧地站着,见到她,神识在她身上扫过,欣慰地翘了翘嘴角:“静疏,甚好。” “师尊安好。”傅灵佩垂首作揖。 “嗯,好。”楚兰阔看着她周围越凌厉的气势,心中蠢蠢欲动:“静疏,战否?” “战!” 傅灵佩眼眸明亮,跃跃欲试。 秦绵在一旁跳脚:“师尊,师尊你不是让师姐来谈论……”话还没完,两个好战分子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洞府。 “喂……” 她无力地挥挥手。 等她赶到后崖,战斗已经落下帷幕,看起来,还是师尊赢了。朱玉白在一旁,眼神痴迷赞叹,被秦绵敲了下脑袋。 他转过头,神情恍惚:“傅师妹可真厉害,竟逼师尊使出了无我境!” “……真的?”就听说这些年炼丹去了呀,怎么连斗法都那么厉害? 师尊可是如今天元派元婴期实打实的斗法第一人,那天体峰的玉面真君算得疯狂,也打不过楚兰阔。 “自然是真。”朱玉白仿佛还沉浸在之前的惊天一剑里。 “……哦。”秦绵突然不想说话。 那边厢,两人比完,看人越聚越多,干脆一个晃身,便不见了。秦绵疲于奔命,又回到了师尊洞府,果然见师尊坐着喝茶,师妹无聊抚剑,两人竟都不说话。 “师尊,傅师妹,这元婴大典,如何办?” “就这样办罢。” “你随意,我听安排。” 竟是一同做起了甩手掌柜,秦绵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她决定出门便去找魏师兄,她也不管了! 250| 247.246.1.1 “祭三清道祖!” “玉清元始天尊,拜!” 傅灵佩伏地,郑重地朝天礼拜,宽大的门派弟子服松松落在地面,尺素束腰,明明是袅娜婀娜的身形,偏有青松翠竹的挺拔之姿,让围观者不敢起任何亵渎之情。 “上清灵宝天尊,再拜!” “太清道德天尊,三拜!” 楚兰阔坐在上首,清冷的眉眼今日难得的和煦,看向小徒弟的目光有一刻的松软。 傅灵佩抬眸,正好对上师尊欣慰的眼神,嘴角渐渐牵起一抹笑,最近一阵子渐起的焦虑被深深按了下去,脑中恍惚滑过前世拜入师门的场景,从无知稚童到结丹修士,师尊在她身上花费的精力是最多的。 可惜…… 这些珍贵的记忆只有她记得了。不过世事哪得完满,她记着也便罢了。 再起身,已是一片清明。 “加冠!” 金丹期的加冠,属修真界的成人礼;而元婴期的加冠,则属于一种期许,对更广阔仙途的展望,属“高冠”。 穆灵兰站在穆亭云身后,神情复杂。 今日场面之盛大,还赫赫在目。 傅灵佩办个结婴大典,玄东界有名有姓的元婴修士能来恭贺的基本上都来了,此时全都齐刷刷坐在台下观摩典礼,场面不可谓不浩大。可她连站在前排的资格都没有,还要靠她的父亲,才能勉强列在前面。 想当初,她天资佳,资源好,在天元派同辈中无人能出其右,也过了段顺风顺水的日子。可偏偏来了个傅灵佩,初时还好,后来更是直接压在她头上,怎么撵也撵不上。每每等她以为终于可以追上时,转眼间又被甩下一大截。如今好不容易金丹圆满,对方却又结婴了。 这世上,气运与机缘二字真是虚无缥缈,却又实实在在。 她竟是怎么追……也追不上啊。 视线不经意间滑过金灿灿,发现他仍是旧时模样,一点没变,目光不由黯了黯,神思恍惚。耳边传来振聋发聩的一声:“收心敛神!” 穆灵兰神情一肃,下意识念起清心诀,半晌才清醒过来,浑身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父亲!”她轻声道,感激后怕兼而有之,就差一点,她便要心魔缠身了。 穆亭云沉吟着,片刻才叹了口气:“兰儿,你妒了。” 穆灵兰下意识想要否认,可触到父亲了然的目光便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嫉妒? 她嗤得笑了一声,再看向台上之人,声音低了下来:“嫉妒,自然是有的。” “不论如何,莫忘了自己的初心。”穆亭云神情关切,头未回,声音却徐徐在穆灵兰耳边响起:“兰儿,你起点太高,父亲原先担心你顺风顺水太过,走不远;可后来出现个傅灵佩一直压你一头,我又担心你受挫太过,起了歪心。嫉妒……” “父亲多虑了。”穆灵兰紧了紧手心,倔强地看向高台之上,那抹背影仍凌凌而立,却仿佛有光,让她追逐不息。 嫉妒,亦意味着羡慕。这份羡慕,让她不肯停下脚步,终有一日……终有一日…… 谁也不知道她想了什么,但那副只得勉强算作清秀的面容,却第一次有了清醒与坚毅。 穆亭云欣慰地捋了捋胡子,看向前方。 白玉高台,美人如画。 瀑布般的长发披散下来,几乎委落于地,白袍渺渺,气息如渊如海,傅灵佩负手站在正中,静静等待。 转角处,一清秀女子捧盘过额,盘中是一冠,一服。 女子眼波盈盈,面庞清秀,傅灵佩认出,竟然是她从小世界带来的绿杨,几年不见,她竟然也练气后期了。 绿杨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恭谨地站到一旁,手中捧着的托盘纹丝未动。 傅灵佩笑了笑,看到当初随手栽下的种子长势不错,心情竟然意外的好了起来。 除服。 加冠。 整个天剑峰后崖,鸦雀无声,人人神情肃穆地看着眼前一幕,这仪式亘古便有,传至如今,已成为每个低阶修士都向往的未来,每个高阶修士都怀念的过去。 这次的加冠礼,不再由楚兰阔出手,而是傅灵佩自己来。 她取出梳子,将长发绾起,取过托盘中的高尊剑冠,剑冠精致,由七把缩小版的从一剑围成一圈,底托白玉光洁,冠顶半透明的白玉冰晶露出尖尖一圈,在阳光下,折射出七色光芒。 这高冠,每个元婴修士都不一样。 楚兰阔,是碧水剑冠;穆亭云,是羽扇绦冠。根据每个人各自不同的本命法宝,门派会给出不一样的高冠。 ——当然,散修便没那么讲究了。 傅灵佩长臂舒展,象征着元婴修士的白底金边法袍便直接披上了身,风过,隐隐有暗光浮动,这法袍亦是门派对元婴修士的一个奖励,品阶比灵宝略差,却又比上品法器好,以千年冰蚕丝织就,防御性能极好,算得上市面上最好的法袍了。 袍边细细绣着微不可见的两个小字“静疏”,标示着法袍归属。 除却那稍有些张扬的金边,这法袍,傅灵佩是极满意的。 她重新拜服在楚兰阔面前,聆听教诲。 楚兰阔心中欢喜,面上不露声色,只沉声道:“……仙途苍渺,你既已行至如此,为师已无可指点。只切记,不论日后如何艰险坎坷,需常持恭谨敬穆之心,行勇猛精进之事!” “喏。” 傅灵佩再拜。 “起!” “剑影流光!” 傅灵佩从一剑指,冲天剑意起,直接朝着后崖的留影壁而去,将金丹期的剑痕轻易便抹了去,有森罗剑意透壁而出。 座下的元婴修士纷纷颔首称赞。 他们多数都是为了交好这么一个炼丹大师而来,可此时看着,这大师的剑道亦是极佳,眼看已有心之境了。在剑道上有心之境的,整个玄东界,也不过五六个罢了。 “礼成!” 穆亭云站了起来,亲自引着来场的元婴修士去宗门大殿一聚,那里已经摆好了酒宴。 傅灵佩也一并走了过来,与众人问好,脸上笑意盈盈。 只眼光扫过归一派,眉头略皱了皱。 归一派来的人不多,很奇怪的是,一向代表归一派外交的刘黑石没来,来的,是天峰山营地曾经打过交道的平阳真君。 陆玄澈也跟了过来,向来清澈的眼此时躲躲闪闪地不敢看她。 傅灵佩走到归一派前,对着平阳真君作了个揖:“前辈好久不见。” 平阳真君呵呵一笑:“别,前辈之说如今我可担当不起,如今你我平辈,不如就叫我大哥吧。” 楚兰阔别了他一眼,没吭声。 傅灵佩赧然一笑,转向陆玄澈,见他还忙忙慌慌不看她,心里起了疑:“怎么,这许久未见,你竟然不知道问候故人了?陆玄澈?” 陆玄澈匆忙间做了个揖,可慌乱之下这揖也作的乱七八糟。 平阳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拍拍他肩,安抚下陆玄澈的心情,道:“我这贤侄今日必然是太激动了。” “对,对……” “你们那个凌渊真君呢?”楚兰阔神来一笔,脸黑黑的:“他此前过来提了亲,怎么一回门,就不见影了?” “当我们天元门好欺负是不是?” 老好人平阳头大了。 陆玄澈支支吾吾地插嘴道:“前,前辈有所不知……凌渊真君,有新欢了,不,不来了……” “什么?!” 楚兰阔大怒,原半黑的脸此时堪比锅底。 “他竟然敢!” 傅灵佩不信,目光扫过陆玄澈,见他吓得像只兔子一样跳起来,不由一哂:“陆玄澈,多日不见,你竟然连瞎话都编的这般像模像样了。” “才,才不是!” “你去我归一派下的思归城打听,大家都知道,凌渊真君身边如今跟着一个美人,乐不思蜀。” 251| 247.246.1.1 这句话,是捅了马蜂窝了。 座下还未离去的天元弟子,不由议论纷纷。 大多数弟子对五年前归一派的凌渊真君来提亲一事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日两人并肩而立,真可谓是羡煞旁人,可今日竟然由归一派弟子自己口中说出凌渊真君另觅新欢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下你信我了吧?前阵子刚从思归城回来,便与你说了这事,你当时可是斩钉截铁就说我看错了的。” 这男子的洋洋得意用错了地方,天元弟子中平日里再有龃龉,放到这门派之上也是一致对外,何况静疏真君在门派内常有传道授业之事,炼丹讲堂也毫不藏私,众人领她的情,见那男弟子还要再说,不由分说地拉到一旁胖揍一顿不提。 那边陆玄澈还待再说,却被平阳真君制止了。 “楚峰主见谅。”他打了个哈哈,拍拍陆玄澈的肩:“我这贤侄说话向来不经脑袋——” “你的意思是,他所言为真?” 楚兰阔冷不丁问道,脸上喜怒不辨。 “自,自然!”陆玄澈挺起胸膛,推开平阳真君的手:“且不说这些都做不了假,归一派无数弟子都见过的。再者,真君的元婴大典,他也没来参加,不就说明,他,他……” 平阳真君老脸一红,这些小年轻们的情啊爱啊的,他真是越来越弄不懂咯。 “陆玄澈,你说破了天去,也无用。” 傅灵佩说罢,看向楚兰阔,之前他脸上形于外的愤怒已然收了起来。 楚兰阔执掌天剑峰多年,虽俗物不太理,却也不是人云亦云之辈。以剑观人,他是不信丁一会做出背信忘义之事的,可世事无绝对,他不曾亲见,便也无法评判,只眼前的青年修士,倒也不像是说了假话。 见小徒弟还在等他发话,他牵了牵嘴角,沉声道:“徒儿,你已晋元婴,早可自立门户,此事,还是由你自己定夺。” 所有来观礼的元婴修士早就在穆亭云与其余峰主的带领下去了宗门大殿宴饮,此时的天剑峰,只有楚兰阔一门,与归一派的来贺人员了。 一时间,大家静了下来,等待傅灵佩的表态。 风过崖顶,雀鸟南飞。 细碎的光从头顶落在白袍金边上,让人忍不住晃神。 陆玄澈永远记得眼前一幕,他无数次想要靠近而不得的女子,此时唇间含笑,神情笃定,不曾因为他的言语而动摇一分一毫。 “婚约,自然还是作数的。除非,凌渊真君亲自来我面前,与我说解契。” 傅灵佩眉眼平淡,却让人看到了其云淡风轻下的坚持。 楚兰阔叹了声,半晌又哑然失笑——真不愧,是他徒弟。 平阳真君点点头,不表态:“如此。” 魏园朝她挤了挤眼,在前方领路,带着众人往宗门大殿而去,远远地已有丝竹之音传来。傅灵佩负手走在最后,秦绵凑了过来,担忧地看了眼她:“你真不担心?” 一众耳朵已经竖了起来。 傅灵佩莞尔一笑,没答。 担心?自然是担心的。只是不是感情方面,丁一在与她相处之时的种种衷情,她能感觉得出来,到这个地步再去怀疑他心思,便是她太过肤浅了。 不过也不知是此世看淡了许多,感情之事相对她来说,早已不是全部,有,她心欢喜;无,她也不会要生要死。 只是,这五年多来,他也不曾传来只言片语,究竟是为何?如果是出于什么怕她担心这类狗屁理由,等她见了丁一,必然要与他好好清算清算。 傅灵佩内里牙齿咬得咯嘣脆,面上还是如故,让不明就里的秦绵忍不住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张口示意:“佩服。” 修真者脚程快,何况宗门大殿本来就不远,对元婴金丹修士更是抬脚就到。 才几句话功夫,恢弘的大殿门就近在眼前。 白袍弟子们手捧鲜果纯酿进进出出,已成一景。 众人都笑嘻嘻地跨了进去,朱玉白拎着还想再说两句的秦绵跟在楚兰阔身后也进了去,傅灵佩略站了站,正要进去,陆玄澈从旁边蹿了过来,一把揪住了她的袍角,不肯放。 “静疏……”他眼睛发红。 傅灵佩转头,时隔多年,第一次认认真真看他。 依然是一身标志性的金色长袍,脖中带着的黄釉石坠与腰间的玉坠一看便不是凡品,浑身灵光盈盈,看着便是一纨绔弟子的模样。但初见之时的嚣张跋扈早就不见了,原先脸上还带有的一丝婴儿肥也不见了,线条从侧面看有些冷硬,仿佛突然间多了刚毅。 只一双眼,仍然清澈见底。 可他越是活得光鲜,傅灵佩就越讨厌。 ——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对比和倾向,就有了残忍。即便知道这个人,也许同样稚子无辜。 “请叫我真君,或者前辈。”傅灵佩厌烦地掸开他的手。 其实修为之分不是那么泾渭分明的,相熟的友人之间,互称道号或名字都可以,但陆玄澈显然不在其列。 “我……”陆玄澈也不知为什么,他一门心思地想为她好,但最终却是得了她的厌。可是,以前在天峰山营地之时,两人也曾有过相处甚欢的时候的。 “你究竟要与我说什么?” “你……你不能和他在一块。”陆玄澈仿佛是豁出去了,声音很响:“他会死,你若与他搅和在一块,你也会死!这是自小便注定的!摆脱不——” “陆玄澈,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平阳真君一声暴喝传来,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他急急地朝傅灵佩作了个揖,拉着陆玄澈就往席间走:“对不住,对不住,我这贤侄今日是糊涂了。” 陆玄澈转头看向她,眼神急切,仿佛要告诉她什么,嘴却发不出声。 ……原来,他竟是一清二楚? 傅灵佩杵着略站了会,只觉身外是满天飞雪,连后背都冰凉彻骨,半天才重新挪步,走进了大殿。 殿内觥筹交错,热闹无比。有人见她进来,还举杯遥祝。 傅灵佩走到前列,楚兰阔等人担忧地朝她看来,看来殿外的动静都是听得一清二楚。她无事状摇头,朝左右笑笑,便在属于自己的座次上坐了下来,时不时与人寒暄——到得此时,傅灵佩才发觉,自己竟然也有虚以为蛇的天赋。 而陆玄澈在殿外的一席话仿佛不曾发生过,遥远得像一场梦。 也唯有她知道,这不是梦,也或许,会发生在不太遥远的将来。 宴席到很晚才散。 傅灵佩散去一身清冷,习惯性地将神识探出,竟意外地发觉刘玉等候在青竹小楼外。 “有事?” 她凌空一踏,便已到了小楼处。 刘玉恭敬地作揖:“真君,有人托快马驿站送来贺礼。” “哦?快马驿站?”傅灵佩蹙了蹙眉,不知想些什么,半天才道:“是谁人送的,你可知?” “对方不肯透露姓名,晚辈不知。” 刘玉从袖中取出两件物事,轻轻地递了过去。都是四四方方的锦盒,模样仿佛,雕工精致,除了花纹有些细微差别外,乍一眼看去,竟然出奇的相似。 “多谢。” 傅灵佩按下心中疑惑,顺手接了过来,因着一日下来精神有些疲惫,便也不欲刘玉多话,摆手示意他退去,携着盒子回了小楼。 小楼经过这些年的布置,已是处处妥帖,十分之合心意了。 傅灵佩施了个涤尘诀,自觉浑身清爽利落后,才将搁在桌上的锦盒取来,神识略扫了扫,发现果然看不出什么,才弹开盒盖。 左边的盒底规规矩矩地盛着黑绒布,其上是一支……不起眼的珠花? 傅灵佩眨了眨眼,以为自己认错了,再看,还是一支平平无奇的珠花,许多女修头上都会带,品阶不高,不过是下品法器,这如果是贺礼,对一个元婴修士来说便有些失礼了。 唯一奇怪的是,这珠花样式有些眼熟,三片翠叶并行舒展开,精致小巧,可她再怎么想,也想不起到底是在哪见过了。 另一件,放得就没那么规矩了。 一只精致小巧的碧玉葫芦卧在角落,正中央,一块巴掌大的细纱堆堆叠叠地放着。 傅灵佩显然认出了这送礼物之人——这碧玉葫芦,是她与丁一在沧澜界一同获得的。只是不知,丁一在此时将这葫芦送来,是不知何意了。 至于另外一人,她暂时想不出来是谁。 不过,总会跳出来的。送这么个礼物,究竟是为什么呢? 傅灵佩杵着下巴,脑子里总有个画面要跳出来,可怎么也想不起。 252|247.246.1.1 傅灵佩将碧玉葫芦先取了过来。 葫芦不过巴掌大,很小巧精致,触手温润。她习惯性地将神识探过去,却被一道灵光弹了回来。 傅灵佩忍不住“咦”了一声,这是……认了主的? 也是,丁一从沧澜界回来这么久,葫芦早该是认过主的。可这认过主的葫芦,送过来给她作贺礼,未免太奇怪了些。 “嘿,这倒是个好东西。” 尤妙从玉镯上探出个脑袋,黑乎乎的小脑袋瓜看起来便像是玉镯上长出似的,有些渗人。傅灵佩毫无异色,虚心求教:“前辈知道这是什么?” “不知道。” 尤妙答得理直气壮,傅灵佩简直无语。 “前辈都不知道是何物,怎么就知道是好东西了?” “好东西一看就知道了,哪里还要磨磨唧唧的清楚它作用才知道好不好?”尤妙再探出半个身子,环着胸翘起了鼻子,一副骄傲模样:“就跟你当初不肯给那丫头的珍珠耳坠一样。” 一看就是难得的好东西。 傅灵佩一愣,突然笑了起来,摸到玉镯上的力道十分轻柔。看来,这童子的见识果然过人。当初那傅灵飞一意要跟她争怕也是这尤妙的主意了。 尤妙被她难得的温柔给吓了一跳,小黑身子一下子钻入了玉镯,不肯冒头了。 傅灵佩将玉葫芦小心地收入玉戒中,虽然摸不清楚丁一在搞什么鬼,但送来一个认主的葫芦,想来也只有托她收起来一个用途了。 一个盒子里的,除了这碧玉葫芦,就只剩下细纱了。 她将细纱展开,大小盖不过手掌,色泽浅淡,凑近了看,能觉出细纱上一层隐隐有华光流动。这应该才是真正的贺礼。 傅灵佩将神识探过去,毫无滞涩,便直接从指尖弹出几滴精血,浸入这细纱之中。 看,是看不明白这细纱有何用了,不如就直接祭炼了。 这一祭炼,就是两个时辰。 等傅灵佩醒来之时,嘴角笑意隐隐。这丁一——果然是深得她意啊。 也不知从何处寻来的法宝,品阶只得上品法器,但罕见稀奇却堪比灵宝了。只要带着这细纱,配合一定的呼吸秘法,便能隐匿踪迹。 简而言之,这是一块隐匿法宝! 而呼吸秘法她早先得了苏正的家族秘法,研究了这几年,略作改良,平日也可用来掩盖一定气息踪迹,再配合上这细纱,便是化神大能来,也难寻她踪迹,实在可堪大用。 只是,丁一送来了这物,是以防万一?可既然能送东西,为何不留个只言片语,偏要让她去猜? ……也不知他那边情况到底如何了。 傅灵佩按下心中不安,将细纱送入丹田温养起来。 至于那珠花,实在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她颠来倒去挖空心思,都没想到出处,只得怏怏地丢到一边,“啪嗒”一声,三片粘的牢牢的翠叶从连在一块的根部裂了开来,两片落到了桌角,一片还要掉不掉地粘在上面。 傅灵佩俯身捡了起来,脑中骤然灵光乍现。 ——这珠花,她见过的! 这是少时父亲送给母亲的第一件礼物,母亲一直很爱惜,可惜珠花品阶太低,母亲怕与人斗法弄坏便小心地收了起来,也只有三岁时她才得见过一回,以至她印象如此浅淡。 母亲出事了! 傅灵佩一惊,迅速从玉戒中取出传讯玉符,灵力拂过,一只翠鸟便啾啾啾地出现在了半空。 “母亲可安好?现在何处?” 略略等了会,雀鸟又腾地出现在了面前,口一张,便是廖兰温柔关切的声音:“佩儿今日不是元婴大典么?出了何事这般急匆匆的?母亲无事,现在在清脩居内,不必担忧。” 傅灵佩面色缓了缓,她听出这传来的声音里确实一点急促都没有,依然从容有度,若是在清脩居的话应该是与父亲在一块,暂且无事。 可这样一来,这送珠花之人的用意,她便琢磨不透了。 既然不是抓了母亲威胁,那又是为了什么? 想不通,便不想了。 傅灵佩将珠花细细检查过,没发觉什么特殊的标示,便也收了起来,另外用储物袋装着,打算等秦师姐的双修大典结束便先去傅家一趟。 接下来几日,来贺的修士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一些元婴修士虽有心交好这么一位炼丹大师,但也知道过犹不及,混了个脸熟各自留下联络符便也离开了。 “告辞。” “珍重。” 傅灵佩揖手,归一派她是亲自送出门的。 平阳真君捋了捋胡子,也挥手道别。 归一派的蓝衫弟子整整齐齐地排成一列,唯有陆玄澈跟鹌鹑似的耷拉着脑袋,傻愣愣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傅灵佩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指尖微微一动,很快又扬起了笑。 “帮我与凌渊真君问好。” “自然,自然。”平阳真君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 平阳身后的蓝衫弟子不由开始羡慕起凌渊真君的好艳福。且不提他怀中还搂着一个,天元派竟还有这般一个绝品在无怨无悔地等着,论起来可真算得上男修中的头一份了。 一行人就这么在天元派的青金石阶上告别。 傅灵佩回青竹小楼后,便不再出门。 她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将手头的所有灵植全部炼作了灵丹,元曾丹和扶风丹全部留着,极品离陨丹、清心丹之类的辅助灵丹分别留了一两瓶,其余的就都交给苏正,吩咐他斟酌着放出去,炼丹委托也暂时不接,自己暂时有一段时间不会在天元,便让他退回去了。 第二日,便是秦绵与朱玉白的双修大典。 两个金丹修士的双修大典并不如何隆重,傅灵佩原以为不会有太多人来参加,毕竟秦绵是夺舍过的,虽早就将此事报备了天元派的高层,但能低调还是低调的好。低阶修士又只当她是楚兰阔新收的弟子,以前交好过的也纷纷断了联系,以至于秦绵说得上话的朋友不过寥寥几个。 朱玉白就更别提了,生性害羞,交好过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不料当日来的人竟然极多,空出来的场地差点就放不下。 傅灵佩在其中见到了许多熟面孔,多数还是在天剑峰后崖切磋过的天剑峰弟子,估摸着也是朱玉白属练剑狂人,很是有一批支持者;还有一些便是来凑热闹的。 ——毕竟天元派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修士举办过双修大典了。 “恭喜师姐。” 傅灵佩看着秦绵难得有了些羞意的面庞,不由感慨万千。她重生以来,怎么也不会想到最终竟然会如此,傅灵飞的躯壳就这么被秦师姐占了,还用得这么顺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秦师姐经此一事,修仙路要比以前顺畅得多,以她如今资质,只要不是心境太差,元婴不难。 “同喜同喜。” 秦绵扫了一眼前方,正好对上朱玉白看来的视线,连忙挥了挥手,见傅灵佩在一旁小脸皱在一块,不由笑嘻嘻道:“怎么?嫉妒了?” 傅灵佩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是嫉妒,只觉着自己看得牙都要酸倒了,这两人分开不过这么一小会便这么黏糊,实在有些受不了。思及还在远方“搂着佳人”的丁一,更觉凄凉。 “行了,快走吧,剩下的,我与魏师兄收拾了。” 她故作不耐道。 双修大典已经结束,师尊也早就机灵地挥挥袖子走人了,唯独魏园还在任劳任怨地安排后续,招呼来人。 秦绵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劲,拉过朱玉白笑眯眯地朝两人挥挥手便没良心地溜了,一身大红缁衣在阳光下一点杂质都没有。 傅灵佩看着两人连并袂走着都透出一股柔情蜜意来,觉得牙再一次酸倒了。 看看周围乱糟糟的,她皱了皱眉——也偷偷地溜了。 徒留魏园在原地深沉地叹了口气,唉,这些师弟师妹们啊,一个个的,都不靠谱。他摇摇头,任劳任怨地将地面全部打扫干净,拆下高台,借来的工具该还的还,该扔的扔,好一会才结束。 傅灵佩是一刻也不想等了。 若不是秦绵与朱玉白的双修礼,她一定要参加,早在收到珠花的第一刻,她便回傅家了。虽然后来每隔两三日都会与母亲联系,可毕竟没有真正见过,总还有一些担忧的。 傅灵佩朝师尊与一些交好之人都发了传讯,告知要出门历练一番,便马不停蹄地下了山,祭出白包子,腾地一声就飞上了天。 在元婴修士的全力驱使下,不过上品飞行法器的白包子驶得飞快,就是有一些不长眼的小贼想来打劫,也被其速度吓到了,追也追不上。 往日里需要一日一夜的行程,这次只花了五个多时辰就到了。 253|252.251.1.1 “怎么了?” 守门小厮脸上的那一丝慌乱没有逃过傅灵佩的眼睛。 “没,没什么。”小五脸上堆满笑朝傅灵佩拱了拱手,态度殷勤:“是五小姐来得太突然,小的吃了一惊。” “是么?”傅灵佩不置可否,瞥了他一眼:“你倒是个机灵的。” 见小厮头垂得低低的,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觉得与这么个小喽啰计较也没什么趣,横竖都到了家门口了,也就不再停留,直接从玉戒中将傅家的身份牌递去验过无误,便拂袖走了进去。 小五躬着身大气都不敢出。 “哇——” “你姥姥个熊,可吓死老子了!” 小五惊魂未定,看着与他一同守卫的卢赖还欲凑过来,气不打一处来:“你刚去哪了?” “出恭。”卢赖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 “你可知道刚才谁来了?”小五想到之前那扑面而来的威势,便觉得胆战心惊——难道这就是元婴真君的气势?真正怕人。 “谁?” “静疏真君。” 卢赖差点跳了起来:“竟然有这等好事?早知道我就憋着了。” 小五横了这混不吝的好友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果真是傻人有傻福。 “你叹什么气?”卢赖手肘碰了碰小五:“哎,你说真君真的那么美么?比前阵子回来的三小姐和十一小姐还漂亮?” 对卢赖而言,傅三与傅十一便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了,眼睛晶亮,皮肤雪白。 “这还用说?跟那位相比,”小五大拇指朝上比了比,“三小姐和十一小姐就是那下品蕴藉丹,而那位,是极品云尘丹。” 卢赖禁不住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就算是下品蕴藉丹,对于他这等下人来说,也是够不着的;更不用说传说中的极品云尘丹,那就是神仙之物。 小五看他傻愣愣的模样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唉,不长心啊,要是多留意留意,也该知道,“这天啊,变不成了。”他摇着头轻声嘟囔着,重新站到了大门后的阴影里,斜倚着迷糊了眼睛。 傅灵佩这才将神识收回,不动声色地跟在赶来的傅漕身后,月色稀稀拉拉地照在沿途的绿树上,留下一片阴影。 “漕叔,今日,傅家是有什么事?” 她问得漫不经心。 不远处的清脩居,屋檐下的游龙灯还在幽幽地转,点亮了旅人的归途。 “啊……能有什么事?”傅漕似是被吓了一跳:“五小姐真会说笑。” 笑声在夜色里听着有些生硬。 果然。 傅灵佩没吭声,想来傅家是有什么事,发生了。而这事,好像没人想让她知道。至于那回来的傅三和傅十一…… “听说三姐和小十一也回来了。” “五小姐回来得晚,三小姐和十一小姐现在都在各自房中静修,大多数人也都歇了,不然怕是有的热闹的。只家主还有些许事要处理,不过小的也通知过了,想必不久便会来寻。” “处理?”傅灵佩蓦然一笑:“处理变天的事?”她不愿意用神识窥探傅家人的*,不过诈一诈还是可以的。 “五小姐……是知道了?”傅漕猛地抬头,半晌又像是泄了口气:“也对。以五小姐之能,自然是知道了才回来的。” 傅灵佩已然走到了清脩居的那棵大树下,树冠葱茏,展开已然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她停住脚步,无声地看了会才转头道:“大伯想当家作主?” 苏正收集到的那些琐碎信息拼拼凑凑,与那小厮口中的“变天”,只让她得出了这么一个信息。 “……是。”傅漕迟疑道。 “为什么?”他既然之前没喊着要当,如今怎么又会想当了? 傅漕垂首,成了个锯嘴的葫芦。不论主家是还是非,都不是他一个做下人可以妄议的。 “瞒着我,是怕我插手不成?” 傅灵佩好笑地摇头,大可不必,不过一个家主而已,她还不看在眼里。 只是父亲与母亲为何在传讯中完全没有提及此事?想到傅青渊的性格,傅灵佩有些了然。 前方的清脩居仍然静静地矗立在夜色中央,她笑了笑,示意傅漕留步,正要抬步进去,却突然停下脚步:“我母亲呢?” 她刚刚神识扫过,发觉清脩居里除却几个待命的下人,母亲不在里面。 “夫人与家主在一块。” “哦?在一块?”傅灵佩猛地转头,大步踏了出去:“带路。” 傅漕没有迟疑,到这个地步,想隐瞒也不可能了,何况她如今算是他傅家最大的靠山,本就有参与家族会议的权利。 他一路引着傅灵佩往主舍而去。 许是夜了,除了几个值夜的小厮丫鬟还能碰到,整个傅家毫无人声。 傅灵佩心中存疑,脚下的步伐便有些快。 论理,廖兰虽为家主夫人,但并没有参与家族会议的权利,也不知她怎么会也去。加上之前的珠花之事,她没弄明白,心里总有些不安。 修真者的脚程要比寻常人快上不少,即便没有使上轻身法术,也是极快的。 “到了。” 不过一会,傅漕便顿下脚步,退到一旁。“就在二楼,前面小的没资格进去,五小姐自己去吧。” 四方翘脚屋檐,有飞天之势。屋舍仅仅一座,两旁无着,远观便有大气端雅之感。傅灵佩略扫了一眼,朝傅漕顿了顿首,脚步不停地走了进去。 二楼很热闹。 偌大的空间,除却隔开一间小小的茶水间,其余一整个便作了一个厅。厅内置着一张环形大长桌,此时坐满了人,两方泾渭分明。 傅灵佩初初踏进去,便见这些人全都站了起来,脸上挂满笑意,似乎是早就得了她要来的消息。 廖兰更是直接迎了上来,眼眶有些红,不错眼地看她:“好,好。”也不知在说好什么。 傅青渊也站了起来,脸上泛起欣慰之色。 傅灵佩作了个揖:“父亲,母亲。”而后抬头朝众人都拱了拱手:“诸位叔伯安好,三姐也在这儿?” 傅三如今是傅家除了傅青渊、傅青艋和傅聪箜在外的第四个金丹修士。 说起来,傅家也是奇怪,元字辈往上就出了一个傅元霸是金丹,出现了断层,青字辈开始金丹才又多了起来。 傅灵佩此时才品出那么一些奇怪来。 前世她疲于奔命,虽早年仗着天资领先了旁人一段,后来却因心性与服食灵丹过多而出现修为停滞,连结丹也是极晚,加之晓事之时已在门派,常年不在傅家,便也未曾留意过。此时傅家高层济济一堂,她反倒留意起来。 “恩,我修炼遇上了瓶颈,出门历练,路上正好遇见小十一,便一起回来了。” 傅三这些年变了很多,虽举止仍然爽利洒脱,脸上却多了丝郁郁,不明显,但对傅灵佩这等前后世都有所交集之人,一对比便看得出了。 傅元霸安静地站在角落,没有迎上来。周围的族人隐隐地离了他几尺远,两鬓斑白,眼角耷拉下来,已然呈现出了一副老态。前世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他已经结婴了,没有困于金丹不得寸进。 傅灵佩心下唏嘘,二哥的死,影响到的,岂止是三姐。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不是叙旧。 傅灵佩毫不客气,直接就那么大马金刀地一坐,将首位占据了,看其他人都还站着,不由勾起了唇:“你们不坐?” 齐刷刷地,两列长桌瞬间又坐满了傅家的高层, 长桌相对,泾渭分明,隐隐有剑拔弩张之势。 “不知这家族会议,议题是什么?”傅灵佩顿了顿,又道:“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资格,听一听呢?” 在座诸人脸刷的就红了。 论理这家主之事是大事,不该将傅灵佩排除在外,毕竟她是傅家如今修为最高之人,可…… 傅元茂在外漂了这许多年,近些日子才回来,见此第一个站了出来,拱了拱手:“贤侄女,原本这家该你来当,只你如今在天元门发展这般好,我们不好耽误贤侄女的前程,便……” 说着,不好意思地笑笑,挠了挠后脑勺,一脸慈爱之色。“大伯就擅作主张,没有通知贤侄女你。” “大伯之意,是要换下我父亲了?” “不不不,贤侄女你误会了。虽说是家主会议,但我傅家向来公义,不兴什么一言堂之事,自然还是看在座诸位的选择了。” 此话一落,傅灵佩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话摆明了就告诉她,因为怕她以势压人,所以不特意通知她。就算是她来了,也不过是多了个意见,傅家不兴一言堂,家族之事由族人做主。 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之人,想到了前世最后倒在血泊中被人砍去了一条手臂的大伯。今世之事,为何出现如斯多变化?是谁告诉了他真相,以至于这大伯这些年来丧子丧妻郁郁不平,以至如今? “那大伯你来告诉我,这三人,是从哪里来的?” 254|252.251.1.1 傅灵佩内心戏足得几乎可以上天,面上却是滴水不露的,一双黑瞳仁晶晶亮地盯着三人,嘴里慢慢道:“哦?那不知这三位是……” 一人站了出来,明显是其中带头的,修为在金丹圆满,殊为不弱。圆脸大眼,一双平眉,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一个头发丝都不曾落下来,一副少年老成模样:“见过真君,我等确实是傅家之人。” 说了半天还是个屁。 傅灵佩差点笑了出来,这就跟她问对方他是男是女,那人告诉她他是人一样的道理。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她还真是许久都没碰见了。 她指了指那三人,有些漫不经心:“大伯,不然你来告诉我,这三个金丹修士,我傅家怎么藏得起来的?” 傅元茂身板挺直,面庞红润,旧日的阴影仿佛早就从身上挥去了一般,他裂开嘴,乐呵呵地用大掌拍了拍旁边之人的肩膀:“贤侄女,这三人啊,可不是寻常的傅家子弟,是我们玄东傅家的大救星。” “怎么说?” 傅灵佩心里有了点数,坐正身子,一手搁在长桌上,袍袖口露出的一截手指莹白如玉。 傅三咋舌了下,想着许多年不见,这小五是越长越……这话怎么说来着,妖孽?一边嘀咕着抱臂看戏。 见傅元茂撸着袖子要详述,傅灵佩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周围人都先坐下,不必拘谨。“诸位先坐吧。”她可不是那混不吝之人,平白让人罚站。 傅青渊与廖兰坐在左边上首,旁边靠着的就是傅灵佩。接下来一路是曾经的傅青艋,在学堂曾教过她一阵子的,而后是傅三等人。左边坐的人数不多,加起来也不过六个。 而另一边却挤挤挨挨地坐了不下二十多个,以傅元茂为首,那三个陌生的金丹修士也老实不客气地挨着他坐了下来。 傅元霸两边不挨,隐在一个角落。 傅灵佩看着眼下阵势,哪还有不明白的,也不知大伯做了什么事,竟然让傅家一大半的人都支持他。 “大伯您可以说了。” “这……该从何说起呢。”傅元茂抹了把脸,沉吟了会道:“这些事,原本你们聪字辈灵字辈是不知的。” 他看了眼傅三和傅灵佩,在座的小辈只有这两个。 “但青字辈往上的傅家人心里都知晓,我傅家,是从旁的界迁过来的。” “大伯说的,是沧澜傅家?” 傅灵佩莞尔一笑。 傅元茂吓了一跳:“你如何得知?”话还未落,楞是瞪着一双铜铃眼怼着傅青渊:“青渊,你虽是家主,但傅家之事事关重大,你也不能妄自做主啊。” “不关我父亲之事。”傅灵佩冷脸道,语声不悦:“沧澜界,我曾经去过。” 一言惊起一层浪,有人坐不住了。 “什么?!你竟然去过沧澜界?” “有问题么?”傅灵佩瞟了那发话的人一眼,见他僵着不说话了,才道:“在我金丹之时,曾经误入过沧澜界,见过那傅家家主一眼。也没什么稀奇的,可惜界面之隔,难如登天,我好不容易才花费了极大代价才回来的。” 傅青渊也在一旁帮腔:“此事,佩儿多年前曾告诉过我。” 见底下人还要说,傅灵佩抬手制止了,目光落到惊愕的傅元茂身上:“大伯,你还没说下去。” 傅元茂叹了口气:“既然你曾经去过沧澜界,便该知晓那里的资源要比玄东更丰饶,灵气更充沛,我玄东傅家本是沧澜傅家一支,机缘巧合之下才来到此处落地生根。” “可即便如此,那这三人与我傅家何干?”傅三眯了眯眼,这说法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他们三人,便是从沧澜傅家跨界而来。” 傅灵佩眯了眯眼,一只手支着下颔,看来她没猜错。不然哪里平白无故就冒出三个金丹修士,只不过……她要比这三人以为的,知道的还要多些。 “如何证明尔等身份?”这才是第一要务。 那三人面面相觑。本以为是趟便宜差事,没料到还这般麻烦。之前那为首之人站起,递过来一个身份铭牌:“在下傅灵奇,另外两人是在下族兄,分别为傅灵逑,傅灵野。” 傅灵佩接过铭牌看了眼又丢了回去。 这铭牌粗粗看上去,倒是与她曾经在沧澜傅家看到的极像,只是她也就只能看个形了,真伪她是验不出的。 “不够。” 傅灵奇垂首,恭敬道:“熹光团当初在沧澜界一战成名,在真君消失的这十几年里,尚有熹光团的故事流传。” 傅灵佩颔首,熹光团之事她谁也没说,除了她那亲爹。 不过她还是没有表态,只挥手让他坐下 傅灵奇坐下,态度并未因她的质疑而有所变化,不卑不亢,颇有风度。傅灵佩暗赞了声,接着道: “且不提这些,尔等跨界而来,是如何来的,又为何而来?” “多年前的沧澜禁地第三层被破解,虽然真君几人小心掩饰,但那传送阵,还是被我等发现了。” 傅灵佩勾了勾唇:“你们是从传送阵过来的?” “是。” “家主吩咐我等先与此处的支脉联系,迁族,并入我沧澜傅家一脉。”傅灵奇看她不以为然的模样,加了句:“叶落,总是要归根的。” “你们带了那么多极品灵石?够用?”骗鬼去吧。 傅灵佩笑意达不到眼底,迁族,又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哪里来那么容易之事?何况这么多极品灵石谁来出?不论是谁得了极品灵石总要藏了又藏,她还不信能真的豁出去拿出这般多的极品灵石来糟蹋。 傅灵奇脸僵了僵,眼神扫向傅元茂,傅元茂这才醒悟过来,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本来就是要说的。就是因为跨界代价太大,所以才提议每十年选出以为好苗子送去沧澜。” “那换家主呢?与这有何干系。” “我不同意迁族。”傅青渊突然道。 “此事尚有许多疑点,我不同意。何况当初我们这一支线是败了逃难过来的。” 底下嗡嗡声一片。 傅灵佩明白了,坐父亲这一边的,都是不赞成迁族的。 这下事情很明了了,也正因这个家主不同意,有那想要去那“大世界”的人心活了,以大伯为首,重新开了家族会议,打算重选家主。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255|252.251.1.1 这话若是出自傅青渊,那傅家持反对意见的还得上去掰扯掰扯,但出自傅灵佩,分量那就完全不一样了。修真界以实力为尊,即便傅元茂一方再有意见,也不敢强着来。 一时间室内静了下来,唯有厅边的油灯还在哔啵地响。 傅灵奇瞥了眼上首的貌美真君,心下着急,此行若是没有达成目的,回去怕是…… 他肃了肃容,拱拱手道:“在下不明白,此事于你傅家有利,为何真君要阻止?” 傅灵佩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暗沉幽深,让傅灵奇分辨不出其中意味,只觉得凉意从背脊一路往上爬,让他忍不住抖了抖,不敢再发话。 “迁族一事非同小可,诸位,夜已深,明日再议吧。”傅灵佩掸了掸袖口,懒洋洋道。 傅家诸人鱼贯而出,傅青渊与廖兰顺势走到了最后,与傅灵佩并排而行。 廖兰之前一声不吭,虽秉着要支持道侣的心思来参加了族会,到底出于外姓人的立场,没有多言,见到女儿回来,惊喜交加之余早就按捺不住,好不容易见人都走了,立马就拉过傅灵佩,上下打量,不错眼地看。 “母亲!” 傅灵佩被她看得有些羞恼,在廖兰面前一下子就由那个高不可攀的真君变作了怕羞的女儿家。 修真岁长,与父母相处不过人生短短几年,但从嗷嗷待哺到基本晓事的那段记忆却仿佛是刻在人的骨子里,不敢轻易或忘。 “好,好,好,这许多年不见,我女儿如今是大有出息了!长得也好!前些日子还听说,你要定亲了?” 谁说修真者不八卦?尤其那些玄东界那些骄子们的八卦,向来为人所津津乐道。 虽兽潮中傅灵佩名声不显,但丁一之前却是呆足了一整年的,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两人同时失踪,又一同在众目睽睽之下回来,本是一段韵事,加之她后来又不满百岁结婴,风头正劲,与丁一那亲事,便广为人知了,算是玄东界数得着的天作之合。 傅灵佩眼神黯了黯,那人还不知如何,心下担忧,却又不想母亲跟着担心,唇间勾起一抹笑:“嗯,定了。” “女儿难得回来,你提这些做啥?”傅青渊吹胡子瞪眼,气道。只要一想到他年轻时抱在手中的娇娇要被别的臭男人带回家,他心里就有些不得意。 凡间讲究个天地君亲师,可修真界却是反着来的,天地师在最前,亲在最后。既然此事由楚兰阔做主同意了,他也就没有反对的立场了。 廖兰哪里还不知道他心里的酸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拉着傅灵佩一路滴溜溜地回了清脩居。 主人回来了,原本清幽雅致的小居舍顿时热闹了起来,连门前的游龙灯也像是转得更欢快了。 傅青渊挥退欲上前服侍的仆人,三人围在正房,其乐融融得很。 傅灵佩看着周围熟悉的摆设,舒坦地笑了起来,这笑让她的脸在幽幽烛光里都仿佛发着光。 傅青渊一时呆了呆,心中更是对要娶了她女儿的愣头青的好运道愤愤不已。 全天下父母大体皆是如此,孩子总是自家的好,况且傅灵佩是真的好到极点,挑都挑不出毛病来。出息,貌美,还孝顺。那时不时托快马驿站寄回来的灵丹,傅青渊用都用不完。 廖兰也是受益者。她年已过百,资质有限,修为仍卡在筑基圆满上不去,若照她实际年龄来,早该是个中年女子,却仍然娇美温婉,虽没了少女那鲜嫩之感,却别有风姿,站在俊朗的傅青渊旁,毫不逊色。 这一切,多亏了从沧澜界回来之时傅灵佩送来的那颗极品养颜丹。与她交好的女修士有几个能维持旧日容颜?就是有钱没门路,也买不到。 三人别后欢聚,很是叙了番旧。 基本上都是他们问,傅灵佩答。她挑挑拣拣,将这些年来的际遇都讲述了一遍,对着父母,她也没隐瞒,除却前世的事不好说,傅灵飞之事都交代清了。 “傅九叛门而出之时,族里还派人寻过一阵,只是没寻到便不了了之了。这事你莫管,也没必要出去说,毕竟是牵扯同族之事,族里那些老顽固未必肯放。” “自然。女儿又不是傻子。” 傅灵佩笑嘻嘻道。 “佩儿,这些年苦了你了。”廖兰拍拍她的手,眼眶有些湿。虽然傅灵佩只挑了些有趣之事来说,但同为修士,哪里有不懂的。百岁不到就结了婴,旁人说起来都是有出息,祖坟冒青烟,但天下有哪一个元婴是随随便便就能成的? 九死一生之事,怕是经历了不少。廖兰脑补得眼泪汪汪,生生把傅灵佩想成了个小白菜,径自一个人在旁挥洒慈母心。 傅灵佩好笑地摇摇头,想起一事:“母亲,你的珠花呢?” “珠花?什么珠花?”廖兰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父亲年轻时送你的那朵。”傅灵佩看着她那生性害羞的母亲将脸一直红得堪比摩洛果,嘴角的笑才停了下来。 傅青渊被女儿知道年轻时的韵事,也有些不自在,闷咳了几声,怨怼地看了廖兰一眼,心道怎能对女儿说起这事,一边拿起桌边的茶盅喝了几口。 廖兰心念一动,掌中便出现了一朵珠花,三片翠叶并行舒展,看得出来是主人爱物,保存得极好。 傅灵佩也将此前得的锦盒从玉戒中取了出来,展开,两厢对比。 果然是一模一样。 就连早年廖兰斗法之时,不小心磕到的一道细痕都一模一样,位置相同,长宽都一样,就像是有人拿着这珠花,重新细致地复制了一遍。 “这……”廖兰顿住了。 她可以肯定,这珠花她没有在外拿出来过。 连傅青渊也停止了喝茶,惊讶地看向她:“佩儿,你做一个跟母亲一模一样的珠花做什么?” 傅灵佩摇头苦笑:“此物是我元婴大典当日收到的贺礼,非出自我手。” 这下更是弄不清了。 那人送这样一个珠花,是何用意?又从何处知道这珠花的细节,还做到一模一样? 傅青渊再坐不住了,起身反复踱了几步,此事不能往细想,一往细想就让人不寒而栗了。有什么人能在不动声色间就取走他妻子的爱物,刻了又返还回来,让人完全察觉不出? 又对他们的女儿起了什么心思? 警告?还是威胁? 既然能做到这,那取他们性命,岂不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傅灵佩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所以在秦绵双修大典一结束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事情不弄清楚实在是安心不得。 “母亲,你再想想,是否曾经在谁面前拿出来过?透露过口风?” 廖兰一脸迷茫地摇头,这等夫妻之事,她又去告诉谁去?就算是佩儿,也是她少时看到了,自己提过一嘴罢了。 三人一时都想不通其中关节,傅灵佩隐隐有感,却不能肯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只能按下不提,重新讲起之前的家族之事。 “父亲,你想当家主么?”时隔多年,这是傅灵佩第一次问起傅青渊自己的意愿。 “时也命也,当初我临危受命,自然是义不容辞。这么多年过去,傅家已上了正轨,我这家主当不当都无所谓了。” “既如此,为何沧澜界来人之事,在传讯里不和女儿说呢?” 这是傅灵佩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之事。 即便父亲不在意,那家主改换之事想来在他心中也没什么可提的。可事关迁族之事,父亲总该与她通晓一声的。 毕竟,沧澜界,他是知道自己去过的。 傅青渊摸了摸鼻子,老脸一红,没说话。 “你父亲是让人把话给将住了。”此事廖兰最有发言权,这么多年里这人的牛脾气就没变过,她做女儿之时被这人风度翩翩的皮相给骗了,也不知这牛心左性一条道走到黑的脾气哪来的。 “当初那三人来之时,你大伯心里早就有计较了。拿话出来激你父亲,说他是靠着你这个女儿才安安稳稳地当了这么多年家主,说要开会议重新选出家主来。你父亲本来就对这家主位不在意,索性就趁了他的心意。” “后来又提起迁族之事,你大伯又说,你修为太高,一来大家就不敢发表意见,到时候还不是你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父亲也想听听傅家诸人怎么想,便决定先不通知你。正好你那边又有事,元婴大典就够忙的了,何况还要参加师兄师姐的双修典礼,便打算等你忙完一阵再告诉你。” 傅灵佩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等到那时候,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也只有在父母面前,她才仍如幼时般肆意。 “父亲,此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沉声道:“且不提那两人身份真假,就算真的要迁族,谁先去谁后去?为了争那一两个名额,我傅家内部怕是会先乱起来,提出这建议的,其心可诛。” 眼下是那一批傅家人被眼前的好处给迷了眼。 谁不想先去?早去个十年,状况就大不一样了。修真者岁月悠长,那是相对大修士而言的,大部分人都争着在更早的年岁里更进一步,毕竟年纪越小,升阶的可能性才越大。 谁不想修为步步高升? 毕竟沧澜界的环境,确实要比玄东界好上许多,傅家又是大家族,背靠大树好乘凉,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傅青渊点头:“言之有理。” 可在修真者面前,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就够他们争夺了,何况是眼前近在咫尺的好处。 “佩儿,你的元婴修为一时可以压住,可人心活了,时间久了你也管不住。”傅元茂说的话不全错,虽然家主之言重要,可维系一个家族屹立不倒的,是人心。 “所以,总要将幕后之人揪出来才是。” 傅灵佩觉得,此事不该是傅心原所做,他为沧澜傅家家主,当日对自己的态度有目共睹。 也或许,是有其他人得了这个消息,想要浑水摸鱼。 256|252.251.1.1 是夜。 傅灵佩躺在幼时睡惯了的大床上,头一回不想修炼。看着顶上的碎紫丁香点缀着的帐幔,一时入了迷。 即便多年不曾回来,母亲依然记得她儿时的喜好,房间也让人时时维护,一切都是旧时模样。她心中感念,满怀温暖,在外行走多年积存的戾气仿佛也被化去了大半。 “丫头,这就叫你感动了?” 一道嗓音割破了一室寂静,傅灵佩不悦地皱了皱眉,她居然把那器灵给忘了,平白让她看去了多少家族之事。可一时间又想不到办法解决,干脆直接闭了眼找清净。 “嘿,我说你怎么回事,难得有些谈性,你要是不听,以后后悔可别怪我。” 傅灵佩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后悔?何事后悔?” “你不觉得你母亲有些不妥么?”尤妙得意洋洋地仰着鼻子,一脸“快来求我”的表情,衬着黑肤圆脸小身子,倒有些可爱。 “不妥?”傅灵佩仿佛成了回声机,重复了一遍,芙蓉面微蹙,眼底流出的担忧让人忍不住想花费一切代价为她抚平。 奈何尤妙却是个死物化灵,铁石心肠得很,它耸了耸肩:“对,不妥。” 傅灵佩将重逢之后所遇上的事细细思索一遍,仍然百思不得其解,见尤妙还想卖关子,手便轻轻弹向腕间玉镯,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尤妙咬咬牙,招了:“你必然是给她提供了无数的灵丹妙药,但以她如今的身体,恰似一个破洞,你补得多,她漏得也多,所以筑基圆满是顶天了。” 傅灵佩深知自己在见识上确实差这个前辈甚多,前世她父母没有这般好的条件,又要支援自己花销,本就在修炼上捉襟见肘,便是父亲死时也未突破金丹,自然是无暇留意母亲的情况。 今世父亲在自己的支援下早早突破了金丹,眼看就快要进阶后期,母亲却还在筑基圆满徘徊,她一直以为是资质太差,难道还有旁的原因? “怎么说?”她收起威胁,诚心请教。 尤妙之前在傅灵飞那,向来享受的是毕恭毕敬、奉若神明的态度,但在傅灵佩这却还没占过几回上风。 难得见到傅灵佩这般恭敬,心下便忍不住飘飘然起来,真可谓一物降一物。它学着老夫子模样晃了晃大黑脑袋,谈性大发起来:“众所周知,修真界有无数奇体。其中以五灵体为最低,分别对应五行,譬如如你族妹,后来被师姐占了的那具水灵体,虽然是后天造就,却也了不得了。其上还有对应四大神兽的天凰、地魁、穷奇、霸下四体等等。但殊不知,现在这些了不得的灵体在上古时,并非如此罕见,还有以功效分,如纯阴纯阳,炉鼎体质;如妙法体,等等。” “可这与我母亲的不妥有何联系?” “莫急,还未讲到呢。”尤妙有心卖关子,傅灵佩只得按下心思听起来。 “既然有众人梦寐以求的奇体,那自然就有绝体。” “此绝,有绝脉,绝灵,绝体。绝脉之人天生经脉淤堵不通,无论如何都不可修炼,为废体,不论灵根资质如何好,生就绝脉体,那就终身与修仙无缘……” 傅灵佩坐起来,静静听着小黑人讲经。这些有关体质之理,现存资料里还不曾有过系统的描述,听尤妙慢慢道来,她渐渐心里有了些概念。 “……绝灵,顾名思义,即绝灵根,无灵根不可修炼,也是最广泛最普及为人所熟知的一种体质,大部分凡人皆是如此。” 傅灵佩垂下眼睫,细细思量。她母亲既然能修炼,自然与这三种绝体不一样,那这不妥之说从何而来。 尤妙看她懵懂模样,心下发笑,终于有她不懂之时。不过她也知道卖关子卖够了,再继续下去恐将傅灵佩惹毛,话风一转,直接进入正题。 “这三等划分是从三个极端例子来的。但人属千千万,岂能简单以三分为准?你母亲,自然不是绝体,可也相去不远。她经脉上下贯通,灵根虽为三灵根,但资质达到了七五,在你供应之下,便是堆也该堆上金丹了。可如今却滞留筑基圆满不动,这是为何?概因其经脉虽通却松。这松作何解?就像一个布口袋,平时扎得好好的,往里面冲灵气也没问题,可到了一个度,这布口袋里的灵气便会从扎好的口子里溢出去,这溢出又是个静默的过程,连本人都察觉不出,自然你们就都以为是资质太差的缘故。” 这例子形象而生动,傅灵佩一下便懂了。 经脉与血肉相连,可什么东西都有一个密度和韧劲。好的经脉是既密又韧的,但若这经脉疏松,被灵气一撑便有细密的小孔撑出来,那再多灵气也不够用的。筑基升金丹,原就是一个不断压缩的过程,压缩之时经脉所承受的压力极大,如母亲那般“疏松”的经脉自然是不可能承受了,结丹也是虚无缥缈。 果然尤妙接着道:“若非你送与她服食的灵丹品质太好,她到了筑基中期便顶天了。” “你有什么条件,尽可讲来。” 傅灵佩声音有些涩,但眼神清亮,似乎将尤妙看穿了一般。她绝不信一个活了这么多年的器灵会突然间善心大发,废这许多唇舌来提点她母亲之事,毕竟她与它不过是两契的关系。尤妙起了这个头,必然是有解决之道,只不知,这一回,她想要的,是什么了。 “你到了云昬界,要负责将我去主人那里。我主人手段通天,自然有解决之道。” 傅灵佩嗤了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且不提她主人还在不在,就算她在,要等到她找到,她母亲用不用得上还是两说。 “说实话。” 尤妙跳脚。怎么就没说实话了!她主人确实有解决之法。 “我母亲等不及,不过你尽可放心,以我傅氏静疏之名起誓,若你真能改善我母亲体质,静疏必想方设法将你送到主人身边去。”傅灵佩誓言说来就来,其郑重模样将尤妙满肚子的诡话都堵了个遍。 “罢了罢了,怕了你了。”尤妙达到了目的,摆摆道:“我这,有一段心法,照着这个练,只是这心法炼时颇有些痛楚,不过只要撑过第一层,便好了。再辅以密岫丹,你母亲的体质自会慢慢改善过来。” 密岫丹? 傅灵佩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丹,她未曾听过。尤妙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直接将丹方给了她。 傅灵佩细细查探丹方,发觉这灵植她须弥境里都有。在天元派小闭关的五年以来,通过苏正手中收罗来的极多,委托得来的各式各样灵种她也来者不拒,很是搜罗了一批稀奇古怪的灵植,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只是其中有两位年份还不够,需忽忽等上两年,不过,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父母鹣鲽情深,若要让父亲一人茕茕孑立留存于世,她也不忍。 想到此,不免又挂念上了那不知在何处的冤家,默念了遍清心诀,再躺不下,干脆打坐静修起来。 尤妙见机得成,也不再多言,遁入玉镯中休息不提。 第二日晨光熹微之际,廖兰便打住了修炼,在清脩居的正厅踱来踱去,眼见金乌东升,女儿还见未出来,便忍不住跑到了门前等。 正好撞见傅青渊等在门口,不由睨了他一眼,张口无声:“奸贼!”难怪这般早就不见了,竟然是抛下她先来女儿面前现脸来了,争宠争到这地步,奸猾。 傅青渊嘿嘿无声笑,俊朗疏逸之气不翼而飞。在此时,他不过就是最普通不过的父亲罢了。 门口一东一西两座门神,傅灵佩哪还修炼得下去。 随手施了个涤尘诀,就着室内热水管冲了把脸,便湿漉漉着手去开了门,看着两个挤眉弄眼一团孩子气的父母,无奈道:“父亲,母亲!你们这是做什么?” 廖兰顾不得再与夫君斗气,牵着傅灵佩的手,便去了花厅,打算独占女儿一日。不料傅青渊没皮没脸地跟上来。 “你不是家主么?这么闲,不如去处理些家事!” “我这家主还不知道能做几天,反正佩儿在这,我就不走。”傅青渊一屁股坐了下来,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杯茶,那些庶务,谁爱揽谁揽去! 廖兰原是打算与傅灵佩讲些女儿家之事,被这赖皮脸搅黄了也没办法,只得再继续问问那些别后之事。 毕竟昨日夜深时短,很多都略过了的。 傅灵佩却不想说这些,肃了肃容,郑重地将昨日所知之事一五一十道来,廖兰越听越心惊,难怪,难怪近些年修炼她越来越不从心,连通天丹都吃了一颗,也没见结丹,问题竟是出在这里。 那些问题细细说来,一一印证,竟是完全无差。 傅青渊也收起随意之色,一阵后怕。要不是女儿回来,他们竟不知,事情严重若此。 廖兰拿着傅灵佩早先刻录好的心法,起身行了个大礼,傅灵佩不自在地避开:“母亲,何至如此?” “修真为道,达者为先。你很不必推辞,若非女儿今日之言,我将蹉跎半生。”廖兰外圆内方,虽温婉,却亦有自己原则,坚持行完了大礼,举着手中玉简道:“便是修炼再难,又有何惧。我总不能留下……” 她看了一眼既惊又惧的夫君,眼含柔意。 傅灵佩不由羡慕起父母的感情来,不论前世今生,他们都如此相惜,虽没有那些轰轰烈烈的情爱惑人,却更有岁月隽永之意,死生相随,再执着不过。 傅青渊也随之行了个大礼,态度郑重。 傅灵佩这回没有退却,坦然受了。 “这法诀母亲先练着,总有些效果。密岫丹我这边也有材料,等时机成熟,女儿炼制出来,便送来与母亲,你二人不必操心。” 傅灵佩想到元婴大比,也就四年不到了,到时她去了云昬界母亲当如何?她敲着桌,心中沉吟,此前的一个想法越来越明晰起来。 虽说有些谋私,可既妨碍不到他人,只需说服父母亲,倒也不错。 257|252.251.1.1 傅青渊到主屋之时,长桌已经大部坐满了,只上首还空着。 “你们来的挺早。” 他直接走到上首坐了下来,见傅元茂额头青筋直跳,忍不住笑了笑:“这么急,寻我何事?” “贤侄你来的正好。” 傅元茂看了看左右,笑呵呵道:“我等之前便在商量,毕竟此事攸关我傅家千年计,也不是我们这几个老的就能全权做主的,不如干脆将散落在外的所有族人全部召回,群策群力,再决定去留,如何?” “是啊,是啊。”一些族人纷纷点头赞同。 这话一出,便是傅青渊也不好反对了。他思忖着傅家如今有女儿坐镇,乱不起来,而且族人聚在一块也有个由头,不怕外界猜测,便也点头同意:“既要召集族人,便以为佩儿庆贺元婴的名义罢。” “族长所言极是。” “还有一事,”傅青渊起身后退,对着厅内众族人郑重行了个大礼:“渊自受命以来,一直战战兢兢,在诸位支持下才勉力将族内各事务处理好,近些年来颇有些力不从心,特,请辞族长位。正好也可借此族人汇聚一堂之际,将下任族长选出,诸位以为如何?” 厅内顿时静寂无声。 “族长万万不可!”傅青艋站了起来,第一个不同意。“这些年来,你的付出有目共睹,怎可在此时请辞?” 傅元茂一系也不由地面面相觑,他们还未出招,怎么傅青渊就不想干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仿佛是一圈砸到了棉花里,傅元茂有些滋味难辨。 “我意已决。” 至此,再无人撼动他的决定,傅青渊再担几日临时族长,等新族长选出后,便干脆利落地让位不提。 清脩居内。 廖兰略絮叨了会,便被傅灵佩催着回房修炼心法,正当她百无聊赖之际,傅三和傅十一便联袂而来,探访这结了婴的昔日姐妹。 “真君特地迎出门外,我等真是受宠若惊。” 傅三音先至,人后到,一身青灰色长袍,利落道髻高高扎起,露出的浓眉大眼依然透着旧时的爽利,正打趣地看着傅灵佩,半点不生分。 傅灵佩无奈摇头:“三姐莫折煞我也,还是叫我小五吧。” “三姐莫淘气了。” 傅十一斜了傅三一眼,朝傅灵佩做了个揖笑眯眯道:“五姐安好。” 这么多年未见,她倒是改变极大,以前都是怯生生地跟着傅三不说话,形貌毫不起眼,如今却出落得娇滴滴,白嫩嫩,与傅三两人并排而来,一刚一柔,颇惹眼。 可惜,任是人间妖娆,到傅灵佩面前,也都失了颜色,沦为陪衬。索性这两人都不介意,一左一右亲昵地牵着她手,三人一同回到了清脩居的正厅。 傅灵佩取出之前从丁一那得来的千年云雾茶,以冰池雪水冲泡,白玉盏盛着递了过去。 傅三笑眯眯地接了过来,品了一口,顿时被齿间浓郁的冷香给惊艳了,更别提丹田内一股隐隐的灵力蓄积,不由咋舌。 “多年不见,小五如今也有些情趣了。” 她看了眼手中的白玉盏,小小一盅,边口呈白玉兰花瓣绽开,盏壁薄透,一看便知平日里破会享受,这等风雅之物也能随身带着。 “三姐,你莫得了便宜还卖乖。”傅十一嗤了她一声,小心翼翼地捧着茶盏细品,不肯一口饮尽。 “偏你要与我做对,老娘说错什么了?”傅三翘着二郎腿,小口啜饮,眼睛都眯了起来,嘴里偏不饶人,连口头禅都出来了。 “小五小时候就知道修炼修炼修炼,光长了张漂亮脸蛋,那精舍里连根草都没舍得养,镇日里不是一身青就是一身灰。你看看如今,一尺一千灵石的鞘碧纱也随随便便地穿在身上,今日艳粉明日柳桃,比春光还明媚,这待客的云雾茶也盛了这精细精细的白玉盏,可不是会享受了?” 傅灵佩不禁有些脸热。 这衣衫少部分是兽潮之时从洛婉那得了的,但大部分还是她结婴期间丁一帮她置办的,那人一股脑地都按照他自己的喜好帮她配好,嘱咐她穿些鲜亮的颜色,说喜她鲜活灵动,她也不自觉地就照着穿了。 这烹茶之道,也是耳濡目染,享受惯了的。 如此一想,却是变了许多。却让她更自在,不再如从前那般一根筋地修炼,反是更沉入浮世,更有益心境舒坦。 这红粉菲菲的脸蛋,一时让两人看呆了。 傅十一还好,与傅灵佩幼时也不算太熟悉,傅三却是那促狭的,挤了挤眼,笑她:“听说你与我派那如日中天的凌渊真君订了亲?” “你也知道?” “我如何不知?”傅三敲了敲桌子,嘴角翘得高高的:“这消息一传出来,我派里那些姐姐妹妹们,可都哭了几天几夜不带歇的。” “哦?”傅灵佩若有所思,看来这人招蜂引蝶之能还真是不容小觑。 “三姐姐,当心你那嘴皮子。”傅十一打断了她:“那些女子爱慕,与凌渊真君何干?这般伟岸男子,又天资出众,谁人不喜?只他单单挑了五姐姐,便知诚意了。” 傅灵佩不忿地:“我也不差,好不好。” 什么叫挑? 她皱了皱鼻:“是他苦追不舍,我才勉强同意的。”我也有很多爱慕者追求者好不好? 下巴抬得高高的。 傅灵佩在幼时玩伴面前,忍不住露了丝淘气出来。 傅三笑得打颠,连忙安抚她:“好,好,好,是凌渊真君追你,追你。” “接着说。” “说什么?” “那些女子哭了几天几夜,然后呢?” 傅三面色有些变,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一事,就有些不自在起来:“然后,然后……” “三姐姐怎么不说了?”傅十一支着下巴,一双桃花眼睁得大大的,好奇几乎都要流出来。“然后怎么了?” 怎么说也是玄东界如今风头正劲的人物,她好奇也是自然。 “然后,他娘的!”傅三猛地一拍桌子,白玉盏跳了两跳,发出清脆的叮声。 傅灵佩愣住了,看着傅三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他娘的,老娘憋不住了!那王八蛋龟儿子的凌渊真君,居然,居然敢背着你偷吃!思归城,思归城知道吧?” “知道。”傅灵佩垂下眼,高昂的情绪突然缓了下来。 “思归城有个客云来,客云来知道吧?” “有所耳闻。” 思归城的客云来,极富盛名,有名就有名在它是整个玄东界最贵的客栈。有纨绔弟子为炫富而一掷千金,但更值得称论的,是其环境之雅致,防护之严密。 傅十一想要去拉一拉傅三的袖子,却被直接拂了开来,忍不住顿脚,看向傅灵佩,却只看到低垂的眉眼,情绪不辨。 “让她说。” “凌渊真君在思归城包下一个长期的房间,里面,住着一个女子,他带着她进进出出,毫不避讳。”傅三越叙述思路越清晰,虽然她没亲眼见过,可归一派人人都这么说。 “据说,那女子,有人见过,是你们天元派的。” 她之前只当一个风流韵事听,心大地没有将小五的未婚夫婿与凌渊真君连载一块,此时向来,肺都要气炸了。 由隶属归一派的傅三描述来,听着更真实。 傅灵佩笑得有些勉强:“……是吗?” 傅十一凑过来,小心翼翼地牵了牵她袖子:“……五姐,你还好么?” “无事。”她摆摆手,脸色有些苍白,看向傅三的一双眼如幽幽深潭,一眼看不到底。 “我天元派的,三姐可知是谁?” 傅三摇摇头,“……我未见过,不清楚。” 傅灵佩支着额,不说话,顿时整个室内落针可闻。 傅十一有些尴尬,见傅三还要再说,连忙捂着她嘴,扯着她一路往外走。 “五姐姐,我们先走,改日再来。” 傅灵佩摆摆手,嘴角的苦意在她们一出门就收了起来,无意识地敲了敲卓,菱瓣似的嘴翘了起来,半晌才“嗤”了一声。 将白玉盏收了起来,晃悠悠地回了房。 正要盘膝打坐,眼前便出现了一道传讯符。傅灵佩略等了等,果然又收到了一道。 素手轻点,第一道传讯符先打了开来,傅十一犹豫的声音传来:“五姐姐,此事……我也不是很确定,只是总觉得三姐姐此次回来,有些不对劲。” 传讯符像一阵轻烟,迅速烧没了。 傅灵佩仿佛什么都没听到,连脸色变都未变,接着打开了第二道,傅三清冷的声音传来,一改之前形于外的粗鲁热心:“小心十一。” 简洁利落,仿佛连解释都不屑。 258| 252.251.1.1 “父亲。” “坐。” 傅青渊坐在厅内的唯一一张立式小圆桌旁,鼻子朝天嗅了嗅,空气中隐隐有股冷香沁人心脾,正待再辨,就见到女儿过来,连忙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模样,目不斜视。 “父亲这是怎么了?寻儿何事?” 女儿微笑的模样平白给傅青渊增添了些许不自在,他不由掸了掸袖口:“无事,就是这家主位,我已经请辞,只是等到选出新家主再正式卸任。” “如此甚好。”傅灵佩颔首,不过她不打算此时就将计划合盘托出,总要等十拿九稳才是。 “父亲还有何事?” 看着父亲难得地支支吾吾,傅灵佩不禁瞪大了眼,好奇道。 傅青渊猛一闭眼,豁出去了:“女儿,你吃独食!” ——语气不可谓不凄厉哀绝。 在遇到曾有幸喝过一回就魂牵梦萦的云雾茶,他不淡定了。脑补了母女两人趁他“辛辛苦苦为家族奉献”之时悠悠哉哉地喝着云雾茶聊着乐呵天,将他一个人孤零零撇下,傅青渊不禁有些委屈,一双眼本就有神,此时控诉地看着傅灵佩之时,顿时让她忍不住浑身……起了一层疙瘩。 老爹,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卖萌! 她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一挥手,一小罐大约有八两的云雾茶出现在了桌上:“喏,早就打算给你的,母亲那我另有。” 傅青渊小心翼翼地将盖子掀起一角,一股浓郁的冷香盈鼻,让他精神为之一振。这,这可比他喝到过的还要纯些!于是乎欢欢喜喜地将那小玉罐收入了储物袋,那动作之小心堪比伺候祖宗,一双大眼笑得眯成了一条月牙,让傅灵佩忍不住闭了闭眼。 ——实在是辣眼睛。 前世她可没见父亲有这般的活泼,还会抠女儿的好东西。每回见了她不是塞灵石就是塞灵草的,她突然有些失落了。 正了正嗓子:“父亲,你这鼻子挺灵。” 傅青渊假装没听出女儿的打趣,拍拍储物袋,喜滋滋道:“尚算不错。” 他平生也就这点爱好,品品茶就能过日子,可惜这云雾茶太珍贵,他无意间喝过一回,以至那滋味魂牵梦萦,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对了,接下来傅家就有的热闹了。大家决意将散落在外的子弟全部召集回来,再作决定。” “也好。”傅灵佩手指敲了敲桌子,“是好是歹,总要出来现一现,才能知道。” 她用神识将整个傅家笼住了,那三个外来金丹是其重点关照的对象,可惜时间太短什么都没探得。 不过傅青渊说这个召集傅家子弟的决定之时,她突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等了那么久,终于还是来了。 前世傅元霸结婴大典因而召集了傅家所有门人,今世傅元霸囿于旧念,不曾结婴,但这召集之令却仍然发出了。可惜掌握的线索太杂乱,东一头西一头,暂时理不出序,就连傅三傅十一,傅灵佩都不敢尽信了。 召集令下,修真者的脚程极快,不过短短三日,大部分的傅家之人都回了过来。乘纸鹤的、驾着飞剑的,等等,应有尽有。 这三日,傅灵佩神识不散,但凡有从大门进来的傅家之人,来来去去不论身份地位,都会被她暗暗扫过一遍,若无异样才可入门,以免傅家混入不知底细的人员。 也亏得傅灵佩仔细,倒真被她揪了几个细作出来,被傅青艋带去狠狠拷问了一番。到的此时,她才知道,这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启蒙师傅,审人很有一手。 揪出来的三个细作,一个是吴家的,两个是楚家的,修为不高,长相亦不起眼,充作仆役,平时已在傅家混了个脸熟,只到底身份低,传不出什么有用的讯息来,最后下场如何,傅灵佩没有过问。 对这不断挑衅的吴楚两家,傅灵佩向来深恶痛绝,不过傅家如今乃多事之秋,不好多生事端,她只得按下回敬之心,打算等此回事情解决了之后再去处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免得那两家还以为傅家是几年前那好捏的柿子。 ——她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陆陆续续的傅家人回来了,当时同一学堂的男男女女也都从各地赶来,有看得出前程不错的,亦有垂垂老矣筑基还未达的,当时与傅灵佩一战的那细眉长眼女子还未筑基,满头白发,皱纹黧黑,若不是她自我介绍,还真没认出来。 傅灵佩看得唏嘘不已。 仙路漫长,有迎头赶上的,便有被中途抛下的,从来残酷。傅聪箜仍是少时模样,骄傲自许,也进入了结丹中期,若不与傅灵佩比,倒也算难得的天资过人之辈,以至她来拜访这儿时挑衅的小童,脸色古怪得差点让傅灵佩没忍住笑。 还有一些是近年来傅家送出的小辈,看到他们,傅灵佩才觉得时光如逝,不论她怎么想,在凡间界也是祖奶奶辈了。 三日后又等了一日,直到再没傅家人赶来,全族会议才正式召开。 地点自然不是之前的那座大厅了,毕竟容纳不下几百人,全部改在了族内大比的苑内。仆役除了傅漕,一律不得参加,不许胡乱走动,只准在倒卧房静等。 一座高台在正中架起,上首位在正中,比两旁座椅略高出一些,两边延伸出去,不多不少正好十一座,傅青渊、傅元茂两边各次一位位列两边,而后便是傅青艋、傅三、傅聪箜、三外来金丹,加另两位德高望重之族人。 昔日的族长傅元霸,连个末位都没捞到。 傅灵佩坐在上首,这是元婴修士应有之位,她没推辞,也不好推辞,过度的谦虚是示弱,与诸事无益。 “诸位,匆匆召集尔等,是为我傅家一大事,需诸位群策群力,决定我傅家往后去留。”傅青渊站起,一身藏青大袍,龙章凤姿,风采过人。 “大事?何等大事,可否透露一二?”一童子骤然问道。 傅青渊对讲古没太大兴趣,可事关他傅家列祖列宗,自然是要对台下族人解释清楚的。他将傅家由来详详细细地描述了一遍,为佐证,也将傅灵佩曾误入沧澜界之事点了一番。 “……故此,有沧澜三人来访,欲每十年接二人回沧澜本宗,诸位觉得然否?” 话音一落,举座哗然。 在座诸人都是傅家小辈,青字辈虽也有,但除却筑基了的,练气早就作了古,并不算多,这些人都不曾听闻此事,只以为傅家不过是个不起眼夹缝生存的三流家族,没料竟出了这么个背景,惊讶惊喜兼而有之。 也有一些心思细的,猜出了些不对,不作声。 可惜的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清醒的人毕竟不多。即便是有察觉出不对的,也为其代表的更多资源更浓灵气而不清醒了。 “然!” “我傅家在沧澜不是籍籍无名之辈,我等愿意为入沧澜而奋斗不息!” 傅灵佩在高台之上,将一切收入眼底,心中奇怪的是,竟丝毫不起波澜。这一幕,早有所料,算不得失望。 傅元茂瞥了她一眼,暗含得意,便是元婴又如何?家族之事家族决定,在大势之下,谁也无法抗拒。他压下忍不住想翘起的嘴角,心想着这一次的名额,自己必然能抢到手一个。 “大伯,”傅灵佩微微叹息:“你觉得这般下去,我玄东傅家友爱之风,还能留存几日?” 傅元茂想得没那么细,他摆摆手不以为然:“修真本来就不是过家家,所有的资源不都要豁出性命去夺、去抢?到时候手底下见真章就是了,谁厉害就选谁。”想那么多做什么,这侄女就跟她爹一样,磨磨唧唧的不爽快。 傅灵佩哑然失笑 一根筋之人,总要想得少些。 傅青渊也无法与这股洪流相抗,只得将此前探讨的决定向台下透底:“因每次只能有两人,便只能出金丹一人,筑基一人,以族必形式进行。” “练气期为何不能参加?” 有一稚童站起,头上的双髻还嫩生生如小荷俏立枝头,眼中闪烁的,却是野心与不甘。 “万里传送阵所承压力太大,尔等还太嫩了些,努力筑基才是。”傅青渊眼里泛出些冷意,这童子不像童子,他傅家家教竟这般差?!也不知是哪对父母□□出来的。 既然提到了比试,原本还亲昵交谈的一些人不觉控制了身子,与周围谨慎地留出一段距离来,不论是误伤还是伤人,他们都不愿。 “三日后,便于此进行大比,有意者之后与管家报名,分筑基与金丹两段。另,骨龄过老,如筑基圆满但骨龄近一百九左右的,也无资格参与。” 既是垂垂老矣,就别浪费机会了。 在座没有人不懂的,越靠近寿元,体内的潜质就被耗费得越多,就算拼了一把去了沧澜界,更进一步的可能性也极小,不如留给有更大希望的族人,争取利益最大化。 傅灵佩抬手,元婴修士的威压放出一小部分,直到台下的讨论声全都销声匿迹。傅青渊退回了座位,正襟危坐着等女儿发话。 “尔等记住了,有本君在一日,尔等便不可自相残杀,做那些下作的小动作,赢,就要堂堂正正赢,我傅家没有蝇营狗苟之辈,若让本君发现,直接出族!” 台下静默无声。 傅灵佩这才满意点头,收回威压,心里明白这话也只能起个警告作用了,重利之下还有莽夫呢,何况是这等事关前程之事。 不过,事到如今,她换了个想法,这个族比不论是真是假,由此剔除些害群之马,也是不错。 “散了。各自准备。” 傅灵佩与台上众人拱手告辞,随着傅青渊回了清脩居静修不提,最近神识要随时监控傅家,她精神紧绷,颇感疲惫。 不过越到此时,越不敢放松。 她揉了揉眉心,神识毕竟不是无穷无尽的,用了这许久,已然耗费大半,傅灵佩只得收回一些,只在重点处留了以作监控,盘腿修炼起来。 一日一夜修炼,总算将耗费的大半神识补了回来,神清气爽了许多。 走到前厅,傅青渊抱着从她那讨来的云雾茶细细地品,神情迷醉,傅灵佩不由笑:“父亲好雅兴。” 259| 252.251.1.1 傅元霸所在,还是旧居,附近靠近护族大阵,这些年来他一边固守大阵,一边抚育傅程熹长大,那幼时襁褓中的孩儿如今也已是青葱少年之态,如今却白衣染血,奄奄一息地躺在他怀中,生死不知。 傅元茂匆匆赶来,被那一喝窒了窒,面上快速滑过什么,突然间猛地一拍手,哈哈笑道:“你也有今天!” “天地昭昭,报应不爽!傅元霸,你有今日,全是自找的!” 傅元霸目眦欲裂:“你给老子放屁!”膝盖动了动,想要站起来狠狠掐住那狂笑之人的脖子,怀中人的身子便往下溜了一截。 “二伯,我来。”傅灵佩叹了口气,俯下身子,帮他接住,神识自上而下缓缓扫过,身下人骨龄极小,修为却已有筑基中期,可惜现在境界却在慢慢往下落。看到胸腹丹田处,她不由怒从中起,究竟是谁出手如此之狠,竟将这么一个孩子的丹田摧毁! 毁得太彻底,连修复都无从谈起。 傅元霸紧着呼吸,声音有些颤:“如……如何了?”即便他之前查过了,却仍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是自己看错了,程熹还有挽救的余地。 无意间翻转过来的一张脸清秀白皙,渐渐与多年前重合在了一起。 傅灵佩忍不住闭了闭眼:“……对不住,丹田已毁,灵根俱灭……已无修仙可能。”接下来,傅程熹体内灵气还会渐渐退去,成为一个真正的凡人。 袖中的拳头攥得死紧,眼前浮现的,却仍是那碧树花前,傅二的烂漫一笑,眼里有些涩意泛上来,半天才压下去。 “……对不住。”她闭了闭眼,没有保住你嫡亲的弟弟,对不住。 终究是她大意了。 傅灵佩塞过一粒离陨丹,助他服下化开,傅程熹行于外的伤口渐渐愈合起来。神识牢牢锁住周围之人,却什么都没发现出来。 傅元茂还在笑,笑声在渐渐静下来的室内有些渗人。周围一些跟进来的傅家人不自觉地远离了他,物伤其类,毕竟傅程熹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傅元霸是作了孽,可关孩子什么事? “够了,大伯,往事已矣,何必揪着不放。”傅三来得稍晚一些,进门的时候定了定神,才冷静下来。她走近傅元霸蹲下,却不意被塞了个满怀。 “三儿,你帮我照顾下熹儿。”傅元霸猛地站了起来,走到傅元茂面前,一直以来佝偻的身子这一刻站得笔直,似乎仍是曾经那个龙精虎猛的族长。 “傅元茂,我自知对你不起,所以这些年里,但凡有你出现的地方,我便避之又避,不与你为难。”他声音和缓,一双厉眸却半点不错地紧盯着傅元茂,生怕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傅元茂被他盯得胆颤,却仍挺直了腰,回瞪过去。 “可熹儿是无辜的,我万万想不到你竟然会下此毒手——” “都说了不是我!”傅元茂蓦地打断他,大喝一声,震得房内众人耳朵都嗡嗡作响。“我还能说你故意做了这事,意欲构陷于我呢。” “程熹在你住舍遇害,我傅元茂自认可没那本事瞒过你的耳目。” 傅元霸不信,这整个傅家除了他,就没有旁的人有这个动机了。“熹儿是我的种,你恨,自然就想毁了。至于手段,只要你想,总会有办法的。否则为何你一回来,我的熹儿就出事了?” 傅灵佩皱了皱眉,即便是能瞒住傅元霸,但能瞒过她的神识,那就不是简单为之了。 “……你!”傅元茂顿时噎住了,胸口起伏不定,辩解不能。再看周围傅家人投来的眼神,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二弟,你果然厉害,一句话就让哥哥我百口莫辩!你以为你这些年来做小伏低,就能弥补你的罪孽?!你好歹还有儿子,我呢?做了那么多年的乌龟王八蛋,帮人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如今孤家寡人是我不是你!” “比惨,谁不会啊?”傅元茂看着一旁站定不说话的傅灵佩,咧了咧嘴:“静疏真君,你是不是也怀疑我?” “不是你。”清清淡淡,却重若均石。 傅三愣了愣,其余人也愣住了,傅元茂大笑起来,转头对着傅元霸伸出了一指摇了摇:“二弟,你看,真君都站在我这边。” 傅元霸脸涨得通红:“为何不是他?” “明明——” “大伯,你信我。” 傅灵佩打断傅元霸,传音过去:“这些日子来,我神识一直监控着大伯与那三个外来金丹,他……却无作案时间。” 傅元茂这些日子来白日四处交际,夜晚静修,日日如此。若他真的能在她神识监控之下犯案,才奇怪。 傅元霸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认定的凶手没有嫌疑,那么他该怪谁?莫非,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可他已经折了一个儿子进去,为何还要折另一个? “不妨,将思路放在另一个地方,程熹若是受伤,接下来的族比,对谁最有利?”傅程熹天赋高,后面又有一个金丹修士支持,其资源历来是不缺的,在筑基期里呼声极高。 “是你,对么?” 傅灵佩将人群中一个修士揪了出来。 其人长相平平无奇,小眼方脸,面向看着憨厚无比。他也是程熹从小到大唯一亲近的朋友,毕竟作为“奸生子”的存在,傅程熹在多数傅家孩童眼里是受排挤故里的对象,唯有傅程庆愿意靠近他。 “怎么可能?”傅程庆蓦地大叫起来,愤怒无比:“我与程熹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又怎么会害他?” “会,怎么不会。” “贪婪,前途,嫉妒……”傅灵佩看也不看他,像是怕污了眼睛,“这些,都是原罪。而衍生出的一念之差,便让你走出了这一步。你或许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可惜,你瞒不过我。” 傅程庆一瞬间的慌乱没有逃过众人的眼睛,这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为什么?熹儿对你那么好,你竟然,你竟然敢!”傅元霸猛地揪住他的衣领,激动之下,力道用得太大,傅程庆被挤得满脸紫涨,舌头都吐了出来。 “二伯,还未审清,”傅灵佩挥袖掸开他,“等一切审问清楚,任你处置。” “哼!”傅元霸用力撤开力气,走到了傅三一旁,小心翼翼地抱住傅程熹,却被他半睁的眼惊住了。 “熹儿,你醒了?” 傅程熹安抚地拍拍他的手,头艰难地转向一旁的傅程庆,声音断断续续:“怎……怎么了?” 傅程庆没料到他居然在这个当口醒来了,吓了一跳,脸上却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 “程熹,你醒了,太好了!快帮我跟你父亲他们说说,真的不是我,我与你那么好,怎么会是我!” 傅程熹茫然地看着他,想不明白,他不过酒醉醒来,天就变了。丹田内空空如也的感觉让他恐慌,他忍不住挣扎了起来,却发现手脚无力地委顿着。 傅程庆还在那嚎。 “程熹,真的不是我,你救救我,他们想要屈打成招,程熹救救我……”说着,还待匍匐过来,却被傅元霸狠狠一挥袖,落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傅灵佩冷冷地看着他,她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 “熹儿,你还记得之前之事么?是不是,他害你?”傅元霸声音不自觉放柔了。 傅程熹摇头:“……醉后便不知了。” 他勉强恢复了些力气,脑子渐渐清楚了些,此前发生之事在心中不断盘着,原本迷雾遮着的地方,渐渐清晰起来, 他是喝了那坛子灵酒才倒下的,酒,对那酒有问题……酒是从元枢城傅家自家开的商铺拿的,除了他没人碰过。可前日……傅程庆来找他之时,他特地取了那酒两人喝了几杯,后来有事傅程庆又匆匆离去,这样看来,也只有傅程庆才有机会碰到那酒了。 “……为什么?”傅程熹艰难地问道,他希望是随便谁,都不是他唯一看中的朋友。 “……你什么要害我?我自认,对你不薄。” 傅程庆求助哭嚎的模样像是被突然按停:“……你知道了?” “我又不是傻子。”傅程熹轻轻推开傅元霸,慢慢地站起,蹒跚着走到了傅程庆面前:“除了你,旁人没机会害我。” 傅程庆不装了,见原先高高在上的傅家之人怒气冲冲地看他,突然也不慌了,死到临头,反倒不怕了。 “你不过是个奸生子,凭什么要什么有什么?在我一枚灵石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时候,你可以随便拿灵石恢复灵力。在我为求一颗蕴藉丹而不得之时,你却可以随意拿出大把挥洒……” “可是,我有两枚灵石,便会给你一枚。所有我有之物,都自愿与你平分。你何曾缺过修炼资源?” “那又如何?你拥有的那么多,分我一点怎么了?可你居然想要跟我抢去沧澜界的机会,我怎么能放过你……” “斗米恩,升米仇。”傅灵佩下了注解。一切,不过源于嫉妒。 “……原来如此。”傅程熹仿佛用尽了力气,身子渐渐委顿下来,却被傅元霸一把接了住。 “父亲,”他第一次这么叫他:“你处置吧,我不问了。” “好,好,好,”傅元霸忍不住落泪,他终于等到儿子的一声父亲,若可以,他情愿从来都听不到,也不要熹儿遇到这种境况。 他怨毒地看了一眼傅程庆,这小子他从来不放在眼里,不料竟然会有一日毁了了他的熹儿,他恨,可其中,还有许多不解之处,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怎么能瞒过他的耳目去了熹儿的房间,怎么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坏了熹儿的丹田? “不若,此事交予我。”傅青艋走了出来,看着这须发皆白了的老族长,心中唏嘘万分。 傅元霸漠然看了他一眼,认出这是那个善于刑讯的后辈,点了点头,姿势有些僵硬:“我要在场。” “自然。” 傅元霸怀中抱着傅程熹,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将一干族人都丢在了身后,经过傅元茂之时,还深深看了一眼。 傅元茂忍不住搓了搓手上的鸡皮疙瘩,正要说几句刺激刺激这死对头,却被一道柔和的灵力阻止了,耳边传来沉静的声音:“大伯,少说两句。” 他悻悻地闭了嘴,想着今日怎么都承了回情,便不欲与她计较,转身大阔步地往自己屋舍走去。 傅程庆由傅青艋领着,关入了傅家地牢,出族,囚禁,而后再遭遇了人间最痛苦的几种刑罚后,终于吐了口:“是傅元茂。” 260|258,257.1.1 首发~~欢迎支持正版~ 傅青艋的效率很高,在傅程庆无论如何都交代不出旁的之后,便直接报给了傅青渊。 非常时刻非常法度。傅青渊连族会都未召开,只传了个音给那一脉将来龙去脉说清便干脆利落地将其除了族,并直接由刑堂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其了结了,以杀鸡儆猴。 效果达到了。 这三天时间家族内诡异的安静,有傅灵佩元婴坐镇,不论有多少的鬼蜮伎俩,也都隐去了大半,虽偶有龃龉,但再无这伤筋动骨之事。 傅灵佩心下安慰,却还有烦难之事。 傅三与傅十一之事——她总还是看不明白。期间两人来过几次,总一前一后,仿佛对方落单自己便吃亏了似的,对她叙述又总语焉不详。 不过,她发现了一件有趣之事。 每日午夜,两人总一前一后地出傅家,在外耽搁两个多时辰后,又一前一后地回来,两人时间相差不会超过半个时辰。而傅十一总是春风满面地出门,又桃粉绯绯地回来,一看便是春心萌动了,或许是会情郎?可那傅三却总是沉沉地出门,又更沉沉地回来,那脸耷拉着,就没好过。 她心下奇怪,可惜元婴神识不过百里,两人所去之所都在百里开外,傅家又需她坐镇,脱不开身,手头无人,只得央着父亲跟去查探了一回。 傅青渊当时是拉着脸回来的,可到底却不过女儿,吐了口:“小十一,那是会情郎。”一张俊俏老脸愣是涨得通红,看来这“会”也不是一般的“会”了。 “三儿,那是去小二的坟前站了一会。这孩子有心了。”说起这个,未免想起多年前旧事,傅青渊也忍不住叹气。 傅灵佩沉默了下来,“就没别的?” “一东一西,完全不在一处。” 傅青渊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道:“三儿这孩子性子直,不会掩饰,当年她与小二感情又那么好,那事她就没走出来过,如今程熹又出了事,她心里能好过?去祭拜下故人,也是应有之义。” “至于小十一,那小子我看了,长得么,虽然比父亲我差了一些,可也一表人才,两人……”他咳了一声,到底没接下去,与女儿讨论这些总觉得羞耻感爆棚。 “明白了。” 傅灵佩起身,负手静静地看着窗外,黑夜沉沉,星稀月蒙:“要起风了。” 傅青渊心下一凛,也负手站到了一旁,不再言语。 *****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母亲还未出关?” 傅灵佩甫一出门,便见到了“门神”父亲,又孤零零地杵在她门外,勾肩缩腿,浑似被抛弃的小可怜,好笑地问道。 “没。” 傅青渊心下懊恼,莫不是被女儿看到了刚才那软骨头的一幕吧?想到岌岌可危的父亲形象,他连忙收了收嗓子,将身板站得挺直挺直的,侧目看自己仍然是一树白杨挺拔无比,顿时满意了,嘴里还不忿道:“你母亲太不像话了,女儿你难得回来,她一闭关就闭关那么久,哪像父亲我……” 他的自我剖白还未说完,便被远处一道柔柔的嗓音截住了:“看来平日里,你便是这么在女儿面前诋毁我的?” 一道翠绿长裙由远极近,身形袅袅娜娜,除了廖兰还有谁。 傅青渊忍不住捏了捏耳朵,心下道不好,回头准是要去跪萝了。兰儿虽性格不似许多女修那般爆烈,但偏爱慢吞吞搓弄人。想到那不用灵力跪在满身刚刺的萝果身上的那酸爽滋味,他便有些气短。 “你……你来啦?” 廖兰哼了一声,都不带搭理的,走过去便揽着女儿的手,原是想揽肩的,可惜傅灵佩这么些年来硬生生比她多了几寸,身高腿长的,她之前吃力着揽了一回,如今便不再尝试了。 傅灵佩笑眯眯地看着父母耍宝,最近几日压抑着的心才好转了些。看母亲容光焕发,便知她此次所得不小,不过到底时间紧,来不及多问,只得一路上聊上了几句。 廖兰也未多说什么,只提到这几日练下来觉得筑基瓶颈有些松动,傅灵佩正要说上两句喜庆的话,耳尖便传来一道志得意满的轻哼声。 她吓了一跳,再看两旁父母毫无所察,才忍不住叹了口气,传音道:“前辈,莫要突然吓人。” “臭丫头过河拆桥啊。” 傅灵佩撇了撇嘴,看目的地就在眼前,便不再答话,尤妙也不介意,悄悄探出神识,看到依然维持旧貌的青植苑,叹了口气:“想当初,也是我陪着那蠢丫头来这里比试的。” “莫不是前辈还念着那傅灵飞?” “蠢笨有蠢笨的好处。”尤妙叹了一声,到底是陪了多年的,可惜烂泥扶不上墙,狠又不够狠,勤快又不够勤快,就算气运再好,也还是过不了你这关…… “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是何人?我观之,你与傅灵飞同为傅家女,资质虽然上佳,但也不算最高,你二人此消彼长,你……究竟是如何抵得过那逆天的气运?” 傅灵佩神秘地笑笑,没有答话。 ——她重生之事她连父母都没告诉,又如何会对尤妙说? 她朝四周看了看,“看来能来的都来了。” 青植苑原本是小辈练气期家族小比之用,如今挤挤挨挨地挤满了人。 正中高台已经撤除,重新另外布置了两个出来,一左一右相互并立,正对着青植苑的大门,显然一个是筑基比试台,一个是金丹比试台。 傅灵佩原就不管事的,只袖着手仔细瞥了眼比试台上倒扣着的的防护罩,心道果是花了血本,那金丹台上的防护罩看来能抵得元婴修士一击,虽然是一次性的,却也可见这傅家库房挑挑拣拣也能挑出些好东西,便丢开不问了。 两座比试台之后,另一座高台拔地而起,比之前两座略高一些,虽时间仓促,却雕刻得更为精致,其上并排五座,视野极好,正中一把椅子比两旁略高一些。 那便是今日可以裁定胜负的傅家之人才能坐的了。 廖兰不过是普通族人,并无上五座的资格,与女儿丈夫打了声招呼,便走到平日比较说得来的族人中间,聊起天来。 “父亲,您先上座。” 傅灵佩看着傅青渊踏上高台,才转过身,一步直接落到了正在人群中闲聊的傅十一身边。 “十一,不先介绍介绍?” 她看向了傅十一身边的男修,金丹前期修为,相貌俊俏,长身玉立,看着倒是一表人才。站在一脸娇俏羞涩的十一身边,看起来倒是登对。 男修似是被这艳光晃了晃神,半晌才缓过神来。无视十一的不快,深深一拂,再抬头一双桃花眼便荡漾开来,仿佛在朝傅灵佩放光。 “在下秋渠。” “五姐姐,秋渠是十一多年好友。”不过傅十一脸上那娇羞模样,明晃晃地告知她,这好友的水分不浅。 傅灵佩无意抢她看中之人,却仍被她这女人的小心机逗得一笑。即便如此,神识仍是细细地扫过眼前男修,虽然在傅家门口之时,她做主让这人进来,却仍是有疑虑的。 可看这人身形虽高,却仍差了那人一寸,再看站姿,笑容,又觉完全不像。便是那目下无尘的性子,与这满肚子花花的模样,也差了不少。可这疑雾重重,她又不能完全放下心,只得将其作为重点监控对象,随意地朝两人点了下头,便凌空一踏,直接在五座的正中落座——那原野是为她准备的。 傅十一疑惑地看着这匆匆来去的五姐,摸不清她想些什么,不由道:“五姐姐,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秋渠笑笑,眼中冒出狂热,若,若他能与之春风一度,真真是死也甘愿。 傅灵佩不知台下秋渠的龌龊思想,只与左侧早先落座的傅青渊点头打了声招呼。另外三座,却是为那沧澜傅家之人准备的,他们衣袍飘飘,徐徐落座,看起来架势端地比傅灵佩这元婴修士还足。 “拜见真君。”一连三声。 即便声音一听就没什么诚意,可这恭敬的姿态作得十足,傅灵佩也不好发作。 “无需客气。” 她似笑非笑,“三位远道而来,皆为了我玄东傅家作想,真是辛苦。” 傅灵奇拱了拱手,目光与之一触即分:“真君过奖了,你我千年前便是一家,何必分彼此。我也盼着玄东傅家早日归入我沧澜一脉。” 傅灵佩不置可否。 这三人代表沧澜而来,本来也有主持比赛的权益,而傅青渊对比试没兴趣,又暂代家主之位,五座位列一席也是应当。 可惜,总有人损人不利己的。 261|258,257.1.1 即便傅十一的表现出乎意料的抢眼,也没多夺去傅灵佩一丝注意力。 在她看来,这筑基期的比试还真是没什么看头,恰如小儿持著,她只略略分了一份注意力,便不再多留意了,而是如常做起每日要做的工作——神识像筛子一样从上到下将傅家一寸一寸地找过来。 还是没什么异动,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傅灵佩并不意外。 筑基期以淘汰制,十二进六,六进三,一场场比试下来,竟然让向来不显的傅十一给占了一个名额,另外两人一个是聪字辈男修,筑基圆满修为,术法老道,明显看着下过苦功夫;另一人是最近出的一个小辈,天资也算不错。 接下来的三决一,便不再是淘汰制了,两两对战,胜出场次最多者为最终胜利者,走到这最后一步,已是谁都不愿输,拼出了火气,剔除掉那明显心狠的聪字辈,最后竟还是傅十一得了这沧澜名额。 至此,已是月上高空,午夜初过。 清冷的月光,透过枝叶挥洒下来,留下细碎的剪影。青植苑内,静静地盘膝坐满了一圈傅家人。除却高台之上站着的娇俏少女,竟是再无声响。 傅十一的一生,从来没感觉有这般好过。 幼时在浩然居,她头顶上有更出色的傅二傅三傅五,甚至连那外来的傅九也比她厉害,可如今站在高台之上,沐浴着过百族人欣羡的目光,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比那些人差。 ……甚至,突然有了丝得意洋洋。 等她,等她去了沧澜界,必然会比傅三还厉害,也或许有一天,也能超越五姐!想到这可期的前景,想到那遍地资源的沧澜界,她激动无比,控制不住地落泪。 “我做到了!”她对自己说。 傅灵佩看着那喜极而泣的小十一,心下不禁起了丝恻隐之意——若她最后才知道,她所努力和拼命的未来,并不存在,只是旁人的一个饵,一场弥天大谎,又该当如何? 她按下不该存在的怜悯,将视线投到右边的金丹比试台。 其实傅家报名的金丹修士并不多,堪堪三个。傅三,傅元茂,最后一个,是傅元霸。傅聪箜傅青艋傅青渊都未曾参加,傅灵佩原以为傅聪箜这等争强好胜之人必然是要参一脚的,却未料这大小姐脾气虽然爆,却难得的清醒。 “天上不会掉馅饼,要有,那也得先砸死几个抢饼的。”犹记得她当时藐视的眼神。 傅灵佩再一次感觉到了玄妙,她以为通透的傅三要上台打生打死,她以为爱争先的傅聪箜却明智后退。人果真是玄妙的生物,际遇不同,性情便两样了。表现出来的,未必是真,而不表现出来的,也未必是假。 既然报名的只有三人,那淘汰制便不可取了。仍是两两对战,三场取胜出场次最高者。 修真者的精力都非比寻常,即便是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也可撑得住。何况不过过了一个半天半个黑夜,金丹期的比试在筑基期结束后便直接开始了。 第一步,本是以抽签决定出场顺序,可傅三跳出来,将这规则打破了。 “虽修者无先后,可我傅灵茗既是后辈,又曾承前辈之济,灵茗愿先战两场。” 话音刚落,众皆哗然,打破了此前的满院寂静。 众所周知,不论任何比赛,第一个出战,都是最不利的。在在战斗之时,所擅术法、所用法宝、灵根功法等等都会后来者熟知,即便留了几手,可到底失了先机。 何况,傅三只是个新晋金丹修士,即便出自归一派那帮修剑,号称同阶无敌,也未必能在两个老牌的金丹修士手中讨得了好。再加之她还想先出战两场,更是不利中的不利。 “诸位以为如何?”傅青渊牵头问起。 傅灵佩不置可否,一只手搭在椅背上轻敲了几下,只吐了一个字:“可。” 傅灵奇眼神微微动了动,也颔首同意。不过这次傅灵佩却发现,向来在这三人中拿话语权的这位,此次竟然朝一旁一直闷不吭声的男修瞥了一眼。 ……莫非,他不过是推出的傀儡? 再看向一旁那人,一身青灰色法袍,头发一丝不苟地竖起,正襟危坐,一张脸平平无奇,唯独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令人印象深刻,一脸愁苦之像,让人看了便不想再看第二眼,免得心情也被带抑郁了。只一双眼,却出奇的温和,见傅灵佩看来,还颔首微微笑了笑。 傅灵佩心中微动,再一深想,之前的灵感又似鱼儿一样跑走了。 不该是他,她想。 若那人出了小世界,便是要混进她傅家,也不该扮作这般不修边幅之人,连袖口都磨毛皱成一团了,也没见任何异样。洁癖龟毛至此,又如何愿意自己屈就? 可若是他猜到自己想法,反其道而行之呢? 傅灵佩心底起了疑,却到底按捺住了,静待事情发展。 台下已经抽签完毕,第一个上场的,是傅元茂,其次才是傅元霸。 傅三一把阔剑,使得虎虎生威,剑意大开大合,不过……却稍嫌阴郁了些。傅灵佩心道。看来傅二之死终究影响甚大,甚至渗透到了她的剑意里,比之前世的开阔疏朗,显见,是走了另一种路数。 傅元茂木主灵根,一手青木藤绕术使得炉火纯青,术法多以诡谲旁侧而出,与傅二路数相异,打起来虽非火花四溅,却也你来我往,旗鼓相当。不过可以看得出的是,这么多年傅元茂在外游历,对任一木属的法术都了若指掌,即便是基础术法,使得也相当不错,有些甚至在一些细微之处起了意想不到的作用。最终结果,也还是不出众人所料,傅元茂最终以更浑厚的灵力惊险胜出。 胜出时,青藤遍法台,草木清香散开一丝,很快又被凉风吹散,闻不到了。 傅灵佩若有所思,半晌才笑了起来,若有人注意,必能见到一双眼,如夜色魅影,撩人心魂。 这一幕被不远处,沉浸在黑暗里的一双眸收入眼底。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往人群中最亮的女子看去,顶上是清风明月,身下是冷檐硬瓦,却偏让他堂出个万般滋味来。 旁边人嗤了声,突然道:“那人要得逞了,你就不去帮帮你那心上人?” “不必,她,能处理。” 男音低沉悦耳,灌入耳中,便已让人起了无数涟漪。 傅灵佩似有所感,抬头往不远处看了看,神识过处,一切如常,便又只得回转过来。不由转着指尖玉镯,想着刚刚那一瞬间要被吞没的感觉,还真是奇怪…… 尤妙在玉镯里呼呼大睡,丝毫不知。 傅灵佩自是不知她以为如水桶似的傅家大阵已然被人钻了个洞,还另设了小阵在不远处偷窥,仍聚精会神地看着眼下的金丹比试台。 傅三与傅元霸的比试已然进行了大半,接近尾声,果然不出所料,傅三又输了。 得到这一结果在场没有人觉得意外,毕竟傅元霸是老牌金丹修士,晋阶金丹这么多年,修为早就晋圆满,即使这些年来受了打击近乎隐退下来,也不是这一个新晋金丹就能这么简简单单胜过的。何况傅三还是连战两场,灵力与精神并没有杵在最好状态。 最后一场,傅元霸与傅元茂的比试,引起了绝大部分傅家人的注意力。 不论是这两人的身份,还是如猎奇故事那般才有的荒谬过去,都让人起了好奇之意。虽则一个家族注重共同利益,可这等事,不论是谁,也难免有八卦之心。 即便是刚刚解决了一小半体质问题的廖兰,也忍不住更关注这一对的比试。 不论是傅元霸,还是傅元茂,都没有发出任何言语,直接就唤出法宝猛地战在了一块。招招皆是朝要害打,很快,两人身上都各自挂了彩,血渍糊拉的。与之相比,傅三那两场甚至显得温情脉脉了。 刨除那些无用的话语,这两人也没有任何眼神接触,仿佛对面不过是一只臭虫,一块抹布,急欲除之而后快。 原本还津津有味打算观看一场八卦后续的傅家人很快便发不出声了——这两人,战起来,就跟野兽一样!连脸上都青筋爆出,狰狞竟显,仿佛毫无神智!威力大的法术和小神通一个又一个地发出,似乎不把对方杀死在这擂台之上,便不罢休似的。 众人不免呆了呆,不论傅元霸在女色上如何,他在任族长期间也算得上兢兢业业,毫无私心;而傅元茂更是今次此次比赛的牵头之人,威望不低,可在众人面前两人这般厮杀,委实让人目瞪口呆。 “要不要阻止?”傅青艋上前打了个手势,做出请示。 傅灵佩摇头,台上人看着伤情严重,其实不过是皮肉伤,现在……她要趁机抓那只猫露出来的尾巴。 台上另外几人也都稳坐钓鱼台,八风不动。 傅青艋只得退下,不错眼地看着台上两人。傅元霸果然是更高一筹,可奇怪的是,今日他下盘不稳,有好几次便因为自己原因错过了正中重伤傅元茂的机会。 傅元霸不愿意去深究脑子时不时晃过的狂乱,反正自他的熹儿断了修仙路,他就没好过。看着眼前那恶人,一双大眼充血般突出,猛地吐了口气,迎着送来的青色灵光不退反进,蹂身而上,直重入傅元茂怀中,直听到一阵剧烈的骨裂声,另一只手裹着灵力一把捉住了他,无声地咧了咧嘴。 那嘲笑之意从已经疯狂了的眼里,毫无遮拦地倾泻而出。 262|第258.258.1.1 月色空濛,树影婆娑,往日里的一副清幽之景,在此时的傅家人眼里,却起了一层腻,被硬生生地逼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何意? 他傅元霸究竟做了何事,连累他傅家元字辈无数人命,为何我傅家人人都逃不了? 可到了此时,傅元茂反倒不吭声了,他略微回了回神,一双铜铃似的大眼股突突地暴着左手虚虚握着直立向前,摆出一个防卫的姿势,另一手挑衅地招了招:“来啊,二弟。” 傅元霸额间的几根筋神经质地挑动,理智瞬间便炸没了。出手如电,黄蒙蒙的沙漫天飞舞,瞬间将整个斗法台都蒙了个透,只听到其内几声砰砰砰的对撞,在外之人全无头绪。 这其中,当然不包括同境界的几个修士,傅灵佩更是看得再清楚不过。 黄沙漫舞是傅元霸的成名技,配合起他一套拳术更是勇猛无双,可他却每出烂招,每每在要得手之际,不是滑一跤便是错过一个角度,反倒让傅元茂渐渐占了上风。 不好! 旁人还未反应出来,刚刚还坐得好好的真君便瞬即出现在了斗法台上,手中一柄透明琉璃似的长剑,一剑便荡开了两人。 黄沙哗啦啦地落了地,瞬间又化作了轻烟往面色青白的傅元霸身上一钻,没了踪影。 “为何阻我?!”傅元茂指尖的绿意吞吐不定,他恨恨地看来,似乎连傅灵佩也一起恨上了。 “他该死!” “我傅家不可同族相残,这一点,即便在斗法台上,也应遵例。”傅灵佩面色不变,接着道:“你二人存拼命之心,已是违例。” “哈哈哈,同族相残?”傅元茂猛地大笑起来,似是听到什么可笑之事,一张脸红得充血,身上灵气暴动。 “你怎么不问问,这个前任好族长,害了我傅家多少人?” 傅元霸脸红脖子粗,指着他:“你以为自己多好,当初若非你怂恿,我怎会……怎会做下如此错事!”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竟隔着傅灵佩,如俗世中的泼妇一样,骂起了街,互相揭起了短。台下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小到少时谁尿裤子了,大到谁抢了谁的灵丹等等,底都掉了个光。 “够了。” 傅灵佩听了半天,也没听到点子上,不耐烦再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放开一直用灵力封着的鼻子,一股草木之香顿时盈满了鼻尖。她看着毫无所觉的两人,对着台下,灵力轻轻一握,便将在一旁看戏的傅三抓了上来。 “还是你先来说吧,傅灵茗。” 傅三一点都不意外,脸上的神情甚至有些轻松。她苦笑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小五?哦,不对,如今你是真君了。” “你是说,你趁着与两位族伯对战之时,下了花欲染,还是你每日去祭拜二哥之事?” ——花欲染? 台下台上之人不由都吓了一跳,傅聪箜甚至站了起来,惊诧地看着傅三。她怎么也想不到,傅三竟然会对族人下手? 花欲染,名字很美,却是乱人心志之用。不论何等修为,都防不胜防,极易中招。气味似青草香,再寻常不过。 花欲染刚一开始只是为了培育灵花之用,若有那最难对付的黑岩虫,用上花欲染,只要一滴混入水中,挥洒到灵田间,这黑岩石便会瞬间大脑崩裂而死。但后来有人发觉,这等药竟然对人修也能起作用,斗法之时带上解药,再滴下一滴混入空气中,对手很快便会失却理智,败于己手。 修真者灵力运行得越快,这花欲染行径血脉,便挥发得越快,心志毁损得就越快。以至于后来因用花欲染寻仇的太多,被修真界禁过一段,只偶尔有些黑市还能拍到有些。 这傅三,哪里得来的花欲染,又为何要用花欲染? 傅元霸摇了摇脑袋,勉强恢复了一丝清醒:“……三儿,为何?” 他自认待她不薄。 “是啊,为什么?”傅灵佩也看着她,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明白,傅三能从中得了什么好处?莫非是为了那唯一名额? “在二哥死后,我每天都会问自己为什么。” 傅三神情冰冷漠然,对族人的议论满不在乎。 “每一天,我都在想,二哥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得到如此下场。你们都不知道,他有多努力。二哥虽然是单灵根,可灵根资质并不太高,只有七十,可他在归一派的每一日,每一日都会徒步环山万里,不用任何一丝灵力,就因为剑修需要打熬身体。” “他没有很高的悟性,归一派的剑诀许多都诘屈聱牙,艰涩难懂,可他为了弄通弄懂,可以帮前辈办一年两年的事,毫无怨言。” “他对所有人都真诚,常怀快乐。” “这样一个努力,真诚,纯粹的人,可他们为什么忍心毁了他?” “所以,你就要毁了他们?” “对,他们早就该死了。”傅三抬起头来,一双眼含冰淬雪,“这样两个腌臜之人,为什么还能活着?还活得那么好?而我的二哥,却死的那么凄凉?” “……地下那么冷。” 原来嗡嗡的议论声早就停止了,除了夜风刮过树叶偶尔起的沙沙声,只有傅三的声音,透着寒凉,像冰刃一样刺入傅元霸和傅元茂的心里。 沁入骨髓的凉意,让他们两个忍不住哆嗦起来。 “所以,你不惧于与虎谋皮?你就不怕,会伤害到其他的傅家人么?” 傅灵佩有些失望,她从来不知道,在傅三心里,傅二竟是如指路明灯一样的存在,以至于失去他,让她性情大变。也或者,前世,正因傅二的存世,才让傅三永远爽朗无忧。 “顾不得了。”傅三抿了抿唇,下巴紧紧收着。 傅灵佩嗤了声,嘴唇微动,旁人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但看得出她在传音。很快,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迅速出来四人,修为均在筑基后期,也是傅家新晋比较有前途的几个子弟,一女三男,恭恭敬敬地在台下站成一列。 “拜见真君。” “晤。”她颔了颔首,“告诉这位金丹真人,那虎,都做了什么?” “我傅家东南西北四方位,都寻到了这个。” 四根不起眼的草茎,须上还连着土,其上左边只有一叶,叶形如针,若不是单独拿出来,并不算起眼。 傅三愣了愣,很快便转过头去。 “这清柔草同气连枝,列四方位,又以你的花欲染为核,若非我及时派人去,气机相连之下,花欲染的药效将扩大一百倍,这高台阵法如何能困得住?我傅家人人癫狂,受损如何会小?这,就是你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报复?” “这……不是你傅家该受的责罚么?” 一道嗓音轻轻飘落,傅灵佩抬头,正好对上那深深的法令纹与温和的眼神。 “果然是一场好戏,狗咬狗,一嘴毛,还真是不错。”他啪啪啪地拍了几下掌,转向还回不过神来的傅元霸傅元茂两人:“你们说,是不是?” “沈清畴。”傅灵佩眼神一丝波动都无,仿佛早有预料:“等你许久。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也忍得了邋遢了。” “傅清和,人活两世,总要懂得变通些才好。” 傅灵佩心下一惊,面上却八风不动,只嘴角翘了翘:“你还真是执着。”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都要与我傅家为难。 沈清畴轻轻笑了声,一拂面孔,瞬间变回了原来模样,身上气势节节升高,瞬间攀升为元婴。 青袍杳然,一张脸在月色下,更显得孤高无尘。 “总有些未了的帐,要算。”他语气平静无波,再无此前对傅灵佩种种的求而不得,温和而淡然,一双眼似琉璃,仿佛看淡了一切。 “什么账?” 傅灵佩握了握拳,克制住想要打上去的*,这里都是傅家人,不适合打。看样子沈清畴是恢复了两世记忆,但看他此次动作,又有些奇怪,不像是寻仇的,甚至摆下的龙门阵,亦是破洞百出。 何况,他是如何从小世界出来的? 不论她心中如何百转千回,沈清畴都不欲为她解惑,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有时光飞转,有缠绵情丝,更有顿悟决绝。 “沈真君,你不是说不会迁怒我傅家其他人?”傅三急急问道。 沈清畴轻笑了声:“天真。” 接着转头对着台上两位僵立着的金丹修士:“两位世伯,可还记得小侄?” 傅元霸抖了抖唇,心下起了个可怕的猜测,随手抓了样东西撑着,转头才发现竟然是傅元茂的胳膊。 傅元茂隐有所感,直直看向他:“你姓沈?” “或许,你们更愿意听到申字。” 两人大惊失色,傅元霸一个趔趄站不稳直接坐了下来:“此事,全因我一人所起,与傅家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沈清畴掸了掸袖子,看他便像看一个傻子。 “我申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不也仅仅因为一个姓氏,一面莫须有的镜子,就被你屠了满门?” “那么多老弱妇孺,跪在地上求你,你不也未曾手软过么?” “血流满地,怕是可以将这元枢城的圈月湖都填满,你这些年里,抱着□□子,心安么?” “我傅家难道就没有付出?元字辈往上,多少修士折在了里面?我傅家,断代了呀。”傅元霸恸叫。 263|262.261.1.1 沈清畴在等,等一个答案。 为了这个答案,他踌躇了太多年。前世,他不要答案,只要结果,所以傅家满门尽灭。今世,他却突然想缓下步子,听一听了。 在满场死寂里,傅元霸闷着头冷不丁大笑了起来,笑声如鼓,落在一片寂夜里,让人活生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傅程在台下听着,恨不得冲上去,祖父……他疯了。 傅元霸没疯。 他手肘支着地,重新站了起来,因花欲染运行脸上还有些未褪色的红光,看向一旁龟缩着的傅元茂,啐了声:“孬种。” 时隔多年,傅灵佩似乎又一次看到了曾经执掌傅家多年的傅元霸,除了一头白发与常年不顺留下的皱纹,竟看起来与前世那个锗衣自爆的元婴修士仿佛。 “傅家当年参与此事的,除却我与傅元茂,已经死的一个不剩,其他人,都是无辜的。若我俩自尽,你可否放过他们?”傅元霸眼神慈和,看向台下的傅家子弟,突然有些遗憾。 “放过?” 沈清畴似是听到什么好笑之事,摇摇头:“没门。” “当初我幼弟尚在襁褓之中,初初满月,你们又有何人放过他?我沈家几百口人难道不无辜,你们可有放过他们?” “我父与你相交莫逆,将申家真实姓氏告知于你,奉你为座上宾,没料你转头就带着你傅家上上下下将我沈家生生灭了门,若非有管家幼子相替,我也早就魂归了遗恨天!” “那年我不过三岁,便要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做过乞丐,当过扒手,甚至为了一口吃的与狗争过食,拿到的第一块灵石是死人堆里抢的,从来不知饱肚是何滋味,从小与脏污为伍,难道我不无辜?” “到现在,你来跟我说无辜?” 沈清畴嘴角歪成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讥诮,“真可笑。” 傅灵佩恍然。 难怪,难怪他洁癖若此,因幼时被人踩到了泥里,有能耐之时,便不想再与脏污为伍。难怪他常有狠绝之色,只因他不狠,活不下去。 她一时,品不出什么滋味来。重生以来咬牙切齿的恨,早就散了,此时想来,也毫无立场。左不过,是一场博弈。 他设陷阱,她钻了,而后输了罢了。 台下的傅家人已有许多乱成了一团,既怕,又愧。想走,又不敢走。傅十一不明白,她刚刚还高兴着自己拿到去沧澜的资格了,可那三个金丹里一个却变成了来傅家寻仇的元婴,另两个明显以他马首是瞻。 ……莫非,这一切,不过是骗局?将他所有傅家人都召来的一场骗局? 傅十一不想相信,可又不得不信。 傅灵佩抬头看了看傅青渊,示意他去安抚台下的傅家人,浑身肌肉紧绷,提防着眼前的大敌。 “要怪,就怪你沈家人得了不该得的东西。明世境,本是我傅家之物,却被你沈家得了去!” 傅元霸面上滑过愧疚、痛苦,最后通通化作了坚定。 ——他傅家代代都在寻明世境,以期通过明世境回到沧澜界,他从好友那里得知他们原本姓沈,一打听其祖先名字,哪里还猜不到正是当初与他玄东一支一起过来的沈家? 他们算盘打得太精,凭当年沈老祖的俊俏模样迷惑了他傅家先祖,迷着她不着家,硬是得了仙宝,任他们傅家如何找,都找不到沈氏一族,原来是改了名姓,也藏得太好了! 若非心虚,为何要改名换姓? 虽然对不起新交的朋友,可他傅元霸岂能因小失大?他沈家既然不义在先,他傅家为何还要仁慈?可惜的是,不论如何,都没找到当年丢失了的仙宝。 傅灵佩听了却一怔,不由喃喃道:原来如此。 她突然明白过来,小世界里,傅心云的那一声“沈郎,三娘负你”是指何意了。沈家也随之迁过来,只傅心云流落小世界,再回不来,两厢难过,沈家干脆就在此开枝散叶,至于改名换姓,却是另一码事了。 与明世境自然是无关的。 “镜子?”沈清畴突然大笑了起来,气都转不过来,咳了起来,似好笑极了:“你是说,就为了一面镜子?我沈家满门的性命,就为了一面破镜子?!” “那不是普通的镜子!”傅元霸满面红光,眼里透出狂热,“那镜子能助我傅家打破壁垒,重回沧澜,是我玄东傅家唯一的希望!” 他傅家,代代族长,皆为此奋斗一生,回沧澜几乎成了根植他们心中唯一的信仰,或者说,执念。为了这个目标,他们可以神挡杀人,佛挡杀佛。 傅元霸还记得当时将此事报回傅家之时,老族长的狂喜。当即便清点好人手,趁着沈家小儿满月酒的契机,元字辈伯字辈等傅家人倾巢出动,可惜沈家人后手甚多,性烈不肯言,最后甚至引爆了整个大阵,除了他与傅元茂慢了一步,他傅家高层一脉,全数尽灭。 而他,之后得了族长位,将有关沧澜、沈家、明世境之事封存,再不告知傅家下一代人。 以至今日,傅家才有人知道此事。 “大伯,你错了。” 傅灵佩摇摇头,连苦笑都发不出来了,直接丢过去一个盒子,其内装着她自小世界得来的玉简,傅心云的遗言交代的清清楚楚。 “明世境不在沈家。” 沈清畴揩了揩笑出的泪,灵力一挥,直接将傅元霸刚刚得手的玉简抓了过来,神识扫过,一目十行,看完只觉滑稽又可耻。手指骨太用力,玉简若非以特殊手段保存,怕是要直接碎裂成粉。 “傅清和,你早就知道了?” “不,”傅灵佩摇头,“此前一无所知。” “看来这宝贝,是被你那姘/夫得了。”沈清畴猛地一弹,将玉简重新掷了回去,“你们看看,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仅凭臆测,便夺去我沈家三百六十条人命!” 傅元霸捏着玉简,脸色越来越苍白,抖着唇:“……怎,怎么会……” 他想起好友死时的痛恨,突然有些茫然起来。傅元茂一把抢了过去,看着哈哈大笑,已然是疯魔了。 “二弟,你看看,我就说你作孽。你看看,你看看……” 他神智本就不甚坚定,多年前参与那灭门之事,本就惊疑不定,常有作孽之语,妻疯子亡,又变得偏激执拗,花欲染一激,知晓回沧澜又无门了,那根理智的神经直接断了。 傅元霸猛地吐了口血。 “祖父!” 傅程熹猛地冲上前来,却被一层隔离罩阻了开来。他如今只是个毫无灵力的凡人,并没有冲过防护罩的能力。 沈清畴突然勾起了唇角,露出一丝残酷。 “你想不想知道,当年为何你会与苏媚之事,为何会被捅出来?” “是我。” 不过还真多亏了傅灵飞透露的消息,那女子从前往后都一样的心狠,对傅家毫无留恋感怀,也是奇怪。 “你想不想知道,为何你的宝贝熹儿会丹田被破,灵力全毁?” “也是我。” 一切,都是他安排,不论是与吴楚两家合作,还是……只用一个诱饵,就足够他傅家人内斗了。人啊,总是奇怪,为了利益,就可以出卖一切。 “你,你!”傅元霸憋着说不出话来,顿时又喷出了一大口血,溅在高台之上,触目惊心。他丹田内乱,气息紊乱,接踵而至的打击让他再受不住,直接坐了下来,歉疚地看了眼傅程熹,眼眶便红了起来。 一切,都是他所作的孽。 不论是灵越,还是程熹,不论是老族长,还是…… 他抬起头,朝着沈清畴拂了大礼:“我对不住沈兄!对不住你沈家满门。” 话音刚落,左掌直落天灵盖,灵力狂吐,另一掌直接拍到毫不设防的傅元茂身上,这倾尽全力的两掌,顿时只听“噗噗”两声,两股鲜血直溅而出,势头不减,竟是两人直接就断了气。 台下的傅家人都呆了呆。 “祖父!” 傅程熹泪流满面。傅三轻轻跳出比试台,落了地,轻轻拍拍他的肩,却被他躲了开去。“走开!” 傅灵佩分不清是阻之不及,还是不想阻,只等她反应过来时,两具尸身已然躺在了金丹台上。 “你的目的达成了,可以走了。”她道。 沈清畴轻声笑:“你傅家满门尽在,我为何要走?” “你若真要灭我满门,又如何会现在出来?又为何摆下这一个破洞百出的龙门宴?又为何……将我从天元门唤回来?” 她此时可以肯定,那朵珠花,是沈清畴之手。 也或许,前世,他曾见过的。毕竟那时他还是她道侣,他无门无派,散修联盟那种松散之处,束缚不了他,他在傅家呆的时间比她还要长。也或许因缘际会见过了,今世既然是恢复了记忆,要做一朵珠花出来,并不难。毕竟修真者的记忆力都极好。 沈清畴有些恍惚。 ……原来,他默认傅三送那支珠花出去,竟是想要她回来的?可她回来,他如何还能实行成功? 便是前世,他找人耽搁了她的脚步,虽然没有成功,却也是……不希望她死的?所以今世的局,他设得漫不经心,破绽百出。 不,不是如此。 沈清畴摇头一指,唤出本命法宝,仍是那把通体雪白的拂尘,拂尘映雪,衬得他那张脸更飘然若仙。 傅灵佩上前,从一剑在月光下依然清澈地像弘水,可这水,却硬而锐。 两人同时腾空而起,遥遥相对。 元枢城内,各修士若有所感,元婴修士的威压碰撞,如庞然大物,让人忍不住心悸。 “你既是用珠花激我回来,自是该知道,我不会放任你伤我傅家其余人。” “元字辈所有人已经伤亡殆尽,但其余人,却对此前一无所知。” “傅清和,你不是最爱说善恶有道,因果循环么?怎么轮到你傅家,你就不肯了?”沈清畴叹声幽幽。 傅灵佩窒了窒,满肚子的道理,都说不出口来。 她承自傅家骨血,若无傅家少时精心培育,如何有她今日?可依着公理,傅家既灭了沈家满门,如何不许沈家复仇了? 傅灵佩紧了紧手中之剑,冷声道:“你复你的仇,我护我的族,不冲突。” 264|262.261.1.1 “去他爷爷的姘/夫!” 丁一在心里骂了千百遍尤不知足,嘴里还带出了一句,若不是那法阵隔音,怕是立刻便会被傅灵佩察觉。 旁边传来一阵笑音,“还第一次见你急。” 丁一不搭理他,只气闷地看着空中对峙的两人,手指动了又动,才按捺下想要前去掺一脚的冲动。 心绪激动之下,黑色的纹路又密密麻麻地浮了出来,从左手掌一路蔓延,下至左脚踝,上至左半面,恰好布满了身体的一半,不多一丝,不少一丝。 月色幽幽,清辉洒落,半面蔓延的道纹玄奥无比,肌肤如玉,薄唇寒透,使得那黑衣男子非但不丑陋,更透出一丝惑人的妖异来,如夜间妖魅,夺人心魄。 “你又发作了?” 旁边人吓了一跳,伸出手来想要扶他,却被丁一躲了开去。 “起开,别拿你那不男不女的手来摸老子!”丁一此时正火大,脾气不小,嫌恶地撇了撇嘴,默运了一遍清心诀,半面黑色才渐渐消了下去。 “……” 那人兀自翻了个白眼,忿忿收回手,啐道“不识好人心!”心中却越发忧虑,这次发作得又快了些,也不知还能压制多久。 “你真的不现身?” 丁一没回答,一时间这狭小的空间静了下来。他抬着头,静静地看了会,突然嗤了一声,真是……不甘心啊。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 丁一静静地出了会神,拍拍屁股,直接站了起来,“走吧。” “这事还未解决呢?你就走了?” “那小白脸不会动手。” 丁一面上平淡,暗地里恨得牙都快要咬断了。他不得不承认,那两人站在一块,看起来居然还……挺登对。再坐下去听准媳妇与小白脸撩骚,他就要得内、伤、了! 心里酝酿着等事情过了将对美媳妇实行的十八般武艺,他不由又振作起来。 总有一日,老子得振振夫纲,丁一想。 旁边人看着他跟神经病似的,一会咬牙切齿,一会满脸春意,不由摇头:完了,都给刺激疯了。 丁一唤出明世境,灵力小范围鼓动,直接在抛下的一次性阵盘里撕开空间,见身边人还叉着腰不动,干脆一脚踹了过去,见那人姿态怪异踉踉跄跄地跌了进去,才满足地勾了勾唇。 忿忿往空中再看了眼,一步跨了进去。 傅灵佩心中一悸,神识骤然一动,收成一束往东侧屋檐扫过去,可依旧一无所获,只得悻悻收回,可心底那股怅然之意到底散不去。 这便是元婴修士偶尔能探得的一些感知了。越是联系紧密的,越是如此。 傅灵佩自是不知傅家早被她那远在天边的未来道侣当做自家地盘闲逛了一圈,来也无声,去也无踪,只收缩神识,与沈清畴对峙不动。 沈清畴说不清心底的感觉。 眼前女子容颜极盛,寻遍整个修真界,也找不出第二个可堪与她一比的。可他更怀念的,却是前世那个总围在他身边,关心他疼不疼、冷不冷的女子,那个骄纵如华阳,烫伤他又温暖他的女子。 怅然若失? 自然是有的。 可他不悔。 自他幼时,目睹父死母亡沈家染血的那一刻起,他就不独是自己。他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才都到了这一步。即便他死,他沈清畴也不能忘了身体里流着的,是沈家的血液,是父母倾尽全族全力,是管家舍弃亲孙才保下来的极其珍贵的血脉。 所以,他不能死,起码不能轻易死。 不论多难,不论活得多不像个人,他沈清畴都活下去了。等他有能耐之时,便时时白衣,假装自己仍是父宠母爱下那个纯洁无暇的少年公子,不染尘埃。 “……我累了。”沈清畴突然道,青袍染灰,可他却毫不在意,高空夜凉,风有些沁入骨髓的寒凉。 “你说的没错,我引你至此,处处破绽,大约是……我不想再灭你傅家一回了。”他所有的仇恨,早在前世便已宣泄一空。自他恢复记忆起,怀念的,反是往日和煦的春风,与温暖的笑容。 这在他处处染血的记忆里,实在太难得。 傅灵佩微微垂下眼睫,倏地又睁开,眼神清亮:“既如此,那便各自珍重。” 她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的纠缠。 傅灵佩迫不及待摆脱他,沈清畴反倒有些不愉起来,他将拂尘收回,负手转向傅家,冷眼看着傅家人已被傅青渊整合规矩,傅元霸与傅元茂的尸身收敛一旁,不由冷笑了声:“你父亲这族长当得倒是好。” “尚可。” “你就不好奇,前世我究竟有没有与那傅灵飞……”他似乎是在想措辞,却怎么也说不出那勾缠两字。 “没兴趣。” 她原来还介意,此时却一点不在意了。不过是前尘往事,纠缠作甚。 沈清畴苦笑了声,也不管她说什么,只道:“其实……第一回在外游历与你相遇之时,我却是不知你的身份,也确实受你所引。只可惜后来知晓你的身份,便已然分不清,究竟是计策多些,还是爱慕多些。只我确实将计就计,推波助澜地与你结成了道侣,后来更与吴楚两家达成协议,分化你傅家多时,只这些你都不知。后来之事,你便一清二楚了。” 傅灵佩没打断他,他既然愿意解惑,她姑妄听之。 “傅灵飞……”他摇了摇头,即便到此刻,以沈清畴看来,仍然不能理解这女子是如何作想的,脑回路总与旁人不同。 “傅灵飞这人总有些邪门,我生怕出现变数,便查了查。不知是否有高人提点,被她察觉,她上门说要助我……”沈清畴突然笑了起来,乐不可支。 “你说奇不奇怪?她不念生恩,不念养恩,反倒与我说起公理大道,我透露了些,她便义愤填膺地说要帮我讨回公道。论起来,那时吴楚两家出现在傅家,还多亏了她提供的一件东西。” 傅灵佩瞥了他一眼,“不过是美色动人心。” 沈清畴的笑顿时卡住了,脸色难看。 “莫与我说你便这般愚钝,看不出傅灵飞那厮的爱慕之心,也莫与我说,你没有顺水推舟,利用于她。” 沈清畴没有正面回答,反倒说起另一事。 “其实,我与她相识,并不晚于你。她爱慕之心,确实毫不掩饰。” “既如此,若要对付傅家的话,何不寻她?想必她会极其愿意无比积极地与你一同讨伐傅家。” 沈清畴这才收回视线,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半晌才道:“我接受了她要惩奸除恶的好意,只需轻轻一拨,她便愿意鞍前马后地为覆灭你傅家出力……” 傅灵佩不愿再听这狗皮倒灶之事,不耐烦打断道:“不若你告诉我,最终结局罢。” 沈清畴很不情愿,不愿再给那姘夫说好话,抿着唇不答。 傅灵佩嗤了声,“怎么?若不说,咱们便各自分道扬镳吧?反正如今,你我也是相看两厌的。” “你不想知道……他的下场?” 沈清畴突然扬声道。 在这一刻,他突然不忍心了。即便这世她有许多改变,即便傅家确实欠了他沈家满门性命,可从情之一字来说,他确实欠了她的。 ……惟愿,此世她依然笑若朝阳。 “谁?”傅灵佩心中警醒,一双眸此刻突然像淬了火,幽若深潭却也兀自翻滚了起来。 沈清畴此刻真的怅然了。 这些,原本是他才有的待遇啊。 “傅灵飞背祖忘宗,到底逃不过旁人眼睛,为修真界所唾弃,此后处处碰壁,最后死于非命。吴楚两家瓜分傅家后原想依附三大派,却纷纷遭拒,散修联盟更是不敢接这烫手山芋,丁一在一年内连摆十个七杀大阵,将吴楚两家元婴逼出,以族人性命相要,最后将吴云楚湘毙于掌下,简直疯魔。” 傅灵佩心中一震。 ——是这样么?可她与他交集如此之少,仅仅凭借一个幼时之谊便能做到如此么? “那你为何说他下场……如何?” “那自然是,凌渊真君逆天行事,为天道所不容,为天雷轰击而死。”沈清畴一字一句道。 “你以为,我会信?” 若傅灵佩没见识过丁一那好用的避雷法子,她或许会信。 “这自然是对外说法,其实,当时流传着另一个说法,因为就在凌渊真君身陨之时,归一的陆剑尊,当即便升了仙。有传,他用了禁术,以至于归一剑宗,十不存一。” 万里无鸡鸣。 傅灵佩面上毫无波动。 她早有猜测,也知道丁一多走的路,所要对付之人有多高的地位,有多庞大的势力,整个玄东,那位剑尊,是站在金字塔最顶端的。 265|262.261.1.1 傅灵佩静静地站了一会。 空中夜风远没有在地面之时的温柔,以一种更寒更凛冽的姿态试图沁入她的肌理。可她却觉得反常的舒畅和痛快,搁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被搬开,她忍不住长舒了口气。 沈清畴说放下,那便是放下了。 她因前世所见,一直以偏见待他,可此世想来,他除了逼迫她发下血契,却也不曾真正害过她,便是那次血契,也帮她将秦师姐救了过来。只是……两人终究立场相对,便是此时能站在一块叙说两句,也再无任何相交可能。 他懂,她也懂。 周身灵力鼓噪,她心底一轻,那中期瓶颈便自然而然地松动了。 此时,傅灵佩才明白过来,即便她自以为想得再坦然再透彻,可对前世种种背叛迷惑终究是介怀的。那丝情绪不浓,却也实实在在存在。而沈清畴亲自解开这过往纠缠,反让她心底尘埃尽去,再见明澈。 耳边轰隆巨响,灵力蒸腾,她几乎不受控制,勉力自己直落清脩居,连交代一声都来不及,直接丢出九环宫锁阵盘,便进入了修炼。 南明离火诀一遍一遍地在体内冲刷,暗窍如行云流水一般,在灵力转化为元力的过程中一个又一个地被冲开,此次不再是水磨工夫,而是势如破竹,无可抵挡。 尤妙从玉镯中有感,透了半个脑袋出来,见傅灵佩情状不由瞪大了眼睛——不过才睡了短短一日夜,怎么这厮就要进阶中期了?与那蠢丫头让自己费半天才勉强升一级的情况相比,这厮如升火箭一般的速度着实让人咋舌。 她是既羡又妒,最后全都汇聚成了庆幸。 有这般合作者,何愁大事不成?眼见云昬在望,也就不再呼呼大睡,乖乖地在一旁守着,以免有突发状况。 此次进阶,是水到渠成。 傅灵佩从未觉得如此顺畅过,心底一片通明,前世经历已如云烟消散,再无法对她有任何制掣。只觉脚下是厚重夯实的土地,头顶是蔚蓝澄澈的天空,鲜花第放,溪水潺流,一切都自然而然。 七日出关。 小境界的进阶,并不需要太多时间,即便是元婴期。 “多谢,”傅灵佩朝着一旁安然端坐的黑肤小人儿笑了笑,瞬间让尤妙呆了呆。 完了完了,这臭丫头,怎么能笑得那么好看,比主人还好看些,要是她勾……勾搭妙妙我,该当如何是好?尤妙一张黑胖脸一脸严肃,拄着下巴双手环胸在那煞有介事地思考,挣扎着要不要先暂时屈尊于美色之下,不知傅灵佩已然到了门外。 傅青渊与廖兰守在正厅,两两对望,心下焦灼。 当日女儿只留了一句闭关,两人便一直心怀惴惴,担忧到了现在。 傅青渊境界不太够,还看不明白傅灵佩这是升阶之像,只以为女儿是在与那姓沈的在对峙过程中受伤了,连族里的事都没心思管,只匆匆安排好事,将护族大阵开启,名曰“等真君静修完再做决定”,便干脆利落地撂开手不管了。 以至于傅青艋赶鸭子上阵,忙的焦头烂额。 “女儿,你没——” 廖兰话还未落,便也呆了呆,女儿这样……好似是变了些?容貌还是原来,本就出挑,可如今眉眼间添了许多柔和之色,看着便让人觉得春风拂面,极是舒服。 傅青渊却“好好好”地叫了起来。他境界再是不够,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傅灵佩浑身灵力还鼓荡不平,未近前便有威压临身之感,看起来她已是极力收敛了,必是又升一阶——元婴中期! 一个未足百岁的元婴中期! 傅灵佩有些无奈,看着一惊一呆的两人,莞尔笑了:“母亲,父亲,怎么,不认识女儿了?” “佩儿,女子容貌太盛,终究有些锋芒太露。”廖兰担忧地看着她,以前也知女儿长得极好,此次见到更是觉得还未见到能出其右的,可也没有哪一次让人觉得会心惊肉跳的。 虽说修士大都意志□□,可若是修心意自在道的,也不是没有。元婴以上,还有化神,还不算是最顶尖一波的。 “母亲多虑了。”傅灵佩扬起眉,随着她话音落,脸上逼人的艳光渐渐收起,仿佛是神奇的再造之术,脸还是那张脸,并未用任何障眼法,依然极美,却少了那动人心魄的招摇。 甚至比她之前还有低调些。 “这……”廖兰迷茫地眨眨眼,看向一旁傅青渊,却见他也是懵懂。 “……这是障眼法?”怎么看起来有些不像?傅青渊没品出其中味道来。 傅灵佩畅然大笑,心情愉悦。 这是她晋阶中期之时,乍然悟到的一种术,她称之为“神变”。 世人千千万,长相相似者用筛子筛一筛也能找出许多对,但为明明有些人面貌相似,有的泯然众人,有的却鹤立鸡群?就比如明明用的是同一具身体,为何傅灵飞穿着那具皮囊就如柔若丁香,楚楚可怜,而秦绵却灿似朝霞,开朗阳光? 概因神。 人之相貌个个不同,有外在皮相之差所致,但更有精气神在内为别。人若神完气足,有奋进进取之心,呈在外的便是向上之态,让人看着便舒心惬意。可若是事事不顺,心情沉郁,呈在外的,便是神暗气憋,黯淡无光。 傅灵佩这神变,便脱胎至此。 不改变容貌,甚至连易容术的各种涂抹都不用,只将领悟到的变神之术运用到己身,将在外的精气神收敛入体,稍作压抑,呈现在外的,便只是一个比一般貌美女子要更美些,但还不到让人铤而走险地步的容颜了。 而这神变之术,对自己本身的精气神毫无影响,甚至因平日需常常收敛,有时时清心、审视之效,对修士便有祛除心魔之效。 也难怪傅灵佩自得。 有这术法,她在外行走也要方便许多,避免因过胜的容貌而招来觊觎,引起不便。更难得的是,对修士常常束手无策的心魔亦有奇效,从源头遏起。毕竟,倘若有每日三省吾身之能,心魔滋生的土壤和机会,也要比寻常修士小上许多。 傅灵佩将这神变之术略略讲了遍,见两人仍然一脸懵懂,便知这小术虽简单,可蕴含的一丝义理在实行过程中,低阶修士还是无法贯通的,便也丢开,打算等父母到了元婴再传授不迟。 “这些日子来,傅家可有什么不妥?此前之事,都解决了吗?” 傅青渊知道傅灵佩所问何事,不过他这些日子是真的丢开手了,除却一些大事还知晓,细节也并不十分清楚。 傅元霸和傅元茂当即身死,而修真界并不和凡俗界相同,有什么土葬之类的繁琐礼仪。两具尸体供奉在其所居之处,由全族人祭拜后停灵一日便由两捧灵火烧作了灰,由傅程熹捧着直接送入了宗祠。 “……你是说,送入了宗祠?” “是。族人觉得,元霸师叔虽然做了许多糊涂事,但到底为傅家付出良多,两厢抵消,人死为大,便还是让其入了宗祠,受后人香火。至于元茂师叔,毕竟未有大害,也就从众了。” 傅青渊看了眼女儿,脸色有些沉郁。 傅灵佩沉吟半晌,未作反对,只道:“如此。”便也将此事揭过了。 “还有一事,”廖兰突然想起来,提醒道:“小三儿和十一都来找过你。” “哦。” 傅灵佩颔首表示知晓,“何事?”一边将手接过母亲的皓腕,探出一丝火灵力小心翼翼的,发觉其体内灵力比往常多了一丝活力,便知那心法有些用处,不由嘴角翘了翘。 “三儿,好似是要辞别,说要回归一了。”廖兰停顿,有些奇怪的神色,“就是小十一有些古怪……” “她么?”傅灵佩讥诮地笑了笑:“自然是该坐立不安了。且不提她,那两个外来的金丹修士呢,可曾扣下?” “这便是我要与你说的第二件事了。” 傅青渊神情凝重,“那两人说,他们确实是沧澜傅家派来的,亦拿出了家主手令。”说着,便将那手谕放在了桌边,与他自己的家主手令放在了一块对比。 纹路材质,皆一模一样,就连右上角那玄奥的曼陀罗花舒展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傅灵佩摇头道:“你确定与沈清畴那厮无关?” “青艋的本事,你是知道的。” 看样子,是用过刑了。 傅灵佩失笑,用过刑也不怕。便是真的沧澜傅家派来又如何?家主手令,此前不拿,现在才拿出来,便失了效用了。何况看着……也没安好心。 不过想到傅心原当时的态度,傅灵佩便觉得此事应该不是出自他授意,沧澜界必然还有一波,是对他玄东一支抱有恶意的,不论是为了避免这二人回界报信,还是其他,这两人都不能再留了。 此时,她突然想起,为何再初见那傅灵奇之时,会有一丝奇怪。在沧澜傅家做客之时,她曾在所居小楼处看到过这个背影,那时,这身影恰恰是从小楼内走出,算算,当时也只有沈清畴在内。 也就是说,在沧澜之时,沈清畴便神通广大地与沧澜界对她玄东不满的那支,给搭上了。说起来,要不是这人临时恢复了记忆改了主意,鹿死谁手,也未可知。 “不论如何,这两人不能留。” 傅灵佩道:“至于傅家此前所谋的,回沧澜之事,我看便作罢吧。傅心云老祖的玉简,想来你们应该都看过了,便是回了,我们这边,也讨不了好。” “如此。”傅青渊有些恍惚。 他虽然只做了一段族长,可对传承玉简中所描述的沧澜之事也心生向往,如今听到要断了,便有些茫然。 “父亲,该舍,还是要舍。我玄东傅家历经断代,好不容易重新发展至此,可这点根基,如何跟那边斗?当初我们那一支还是嫡脉,不也被斗得如丧家之犬落荒而逃?这么多年来,此消彼长,便是再回,不也还是重蹈覆辙?” 廖兰在一旁也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抚。 傅青渊猛地闭眼,再睁开已是一片澄明。“罢罢罢,既如此,那便不回!” “甚好。”傅灵佩嘴角含笑,“不过,如今父亲应该不再是族长了吧?” 她揶揄他。 若是族长,哪还能这般清闲? “晤。”傅青渊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在你闭关之时,我研究许许久,觉得从资历和人望来说,青艋接我的班,更稳妥些。” 傅灵佩忍不住瞪圆了眼,傅青艋还在幼时教导过她,那时可也算是个狂士作风。如何能做一个四平八稳的族长? “你莫看青艋平日里看着不甚靠谱,其实手头之事每每都处理得很有条理,因势利导也做得最娴熟,一手刑讯之法傅家更无人出其右。” 傅青渊大加赞赏,“你父亲我在这方面,却要逊他许多。” “确实如此。” 廖兰在一旁点头附和,却不小心得了夫君的一对白眼,她心知必是他小气劲又上来了,却还接着道:“你父亲大事上也还好,但是细枝末节上,便常常考虑得太粗糙。治家族还需胆大心细之人来。你父亲胆是勾搭了,这细嘛……” 她摇摇头。 傅青渊在台底下狠狠捏了廖兰一把,傅灵佩转开眼,嘴角的弧度怎么也按不下来。换个眼光来看世界,果真是……大大不同。 连父亲也这般活泼了,真好。 ~~ 傅家之事,在傅灵佩的坐镇下,很快便捋清了。 傅青艋走马上任后,更是展现出了其杀伐果断的手段,该杀的该,该罚的罚,该放的放,傅家乱象一空,很快又稳定了下来。 自五湖四海聚集而来的傅家子弟,也都各自散开,游历的游历,回门的回门,傅家本家人满为患的状况也减轻了许多。 傅三在傅青艋的过问下,究其旧情,还是归入了轻拿轻放的那一类里,罚了些灵石,关了祠堂几日,受了五十灵鞭,略受了些教训,便放过了。 她来辞别之时,傅灵佩未出去见。 “三姐,虽族伯有错,可你假借外人之手,终究是事实。不如不见。” 傅三在清脩居外一脸黯然,半晌又倔强地抬起下巴,背着大剑昂首阔步地走出了傅家,即使到如今,她依然觉得,自己没错。不过是殊途各异,手段不同罢了。 傅家二门外,傅程熹安静地等着,见她出来,便将一个大大的包裹恭谨地呈了过来,一字未提。 傅三抬头,第一次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了他半天,眉眼与傅二相似,清秀有余,没有傅二的清澈,却有他没有的坚毅。所以即便他没了修为,一朝沦落成泥,依然活得昂扬,不曾寻死觅活。 果真……还是不同的。 若二哥有他这样的坚强,结果,想来是另一番天地。 傅二突然感慨道,最近一直冷彻的面色也放开了些,“你接着罢,便当是……你那哥哥留给你的。” 傅程熹垂头不答,拎着包裹的手因为吃力有些颤抖,却不肯收回一丝一毫。 两人站了许久。 傅二最终哂了一声,接过包裹,随处一扔,“既如此,带着你的傲骨,回去吧。” 傅程熹默默退下,仿佛已经适应了他凡人的身份。 傅二心中微酸,脚步顿了顿,又重新往外走去。她本来打算是直接回门的,可突然又不想了,这世界……这么冷。 不如去热闹的凡间,看一看。 她摩挲着肩,慢慢踱了出去。身后的阔剑一摆一摆,与那青衣合成了一道曲线。 傅灵佩将神识收回,叹了口气。 傅程熹,可惜了。 接下来,再将最后一事解决,她就该去归一看一看了,看看那冤家,到底在糊弄什么,怎么就整出个红袖添香来? “将傅十一带来。” 傅灵佩声音冷厉,吓了在外等候的傅漕一跳,他还是第一次听到真君这般不悦的声音。 傅漕不敢怠慢,紧赶慢赶地将傅十一从居所催出来,一路半强制半胁迫地送了过来。傅十一越靠近清脩居,便越害怕。 她也是最近才明白过来,可这事,早就死无对证了,真君必是不知的。 傅十一不断安慰着自己,脸上挂起了一抹笑,看起来依然如鲜花般娇美可人,毫无破绽。 “五姐——” 266|262.261.1.1 傅灵佩这次晋升的无声无息,天上连个水花都没落下来,以至于除了近旁的几人,还没人知道。可傅十一在堂下孤零零站着,对上正中那扑面而来的威势,只觉得比之前还吓人些,便忍不住有些腿软。 虽逞强说了几句,心里却到底哆嗦。 傅灵佩什么都没说,只叹了口气,却把她吓得几乎要跳起来。 “屈打成招?”傅青艋摇了摇头,眼里是痛心,更是失望。 “莫太看得起自己。”傅青渊敲了敲桌子,站了起来,近前道:“也莫看不起旁人。” “我不想对自己曾经的学生用刑,可你若是执意……那便休怪我不念旧情了。”傅青艋信手又给自己斟了杯,轻轻嗅了嗅,举止悠闲写意,话里的锋锐却让傅十一又抖了抖。 整个厅内气氛凝重得像一块冻住的玄铁,又重又冷。 傅十一只觉得冷意从脚底板一直往上窜,即便之前再三安慰自己的死无对证说也不管用了,“啪——”地一下便跪坐在了地上。 眼神无力,“你们……都知道了?” “猜到一些。”傅灵佩看她,“傅灵袖,我等了你许多天,都没见你来坦白过。可以想见,你也不觉得自己错。” “错?我为什么要认?” 傅十一突地抬起头,脸色苍白,“你们这些天之骄子,如何知道我等普通人的艰辛?家族所供有限,我资质不高,要结丹何其艰难?既然有一条捷径,我为何不能试着把握一番?” “所以,你不过为了一把上品法器,就挑唆傅程庆对付傅程熹?” “有何不可。” “世之攘攘,皆为利来。我傅灵袖到这个年纪,再不搏一把,还有何仙途可言?有这把□□在手,我不就夺得了筑基期冠首?还能一举除了个竞争对手,岂非一举两得?” “恬不知耻,恬不知耻!” 傅青艋痛心疾首。 “当日在族学中,我可曾教过你不择手段?可曾教过你残害族人?修仙者修心,宁从直中取,不从曲中求,岂可走这些歪门邪道!你修的,还是仙么?” 傅十一当时在学堂里,虽然天资不显,但终究也是教过,费过心的,傅青艋失望不已。这个他一直看着长大的孩子,长歪了啊。 “你们怎么知道我没有试过?” 傅十一似乎豁出去了,她“唰”得站了起来,喝道,手指朝着头顶,“可不论我如何挣扎,也不过是最底下那一只泥鳅,爬不出河岸,上不了顶峰,化不成飞龙!我九死一生得来的东西只要上面一句话,就可以随随便便轻易夺走,留给我一些破烂,那时,这直在哪里?我累死累活勤勤恳恳地忙碌一年,还顶不上人家献媚的一句话,那时,这直又在哪里?” “我只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十一!”傅灵佩猛地喝了一声。 “这些,我不想听。我只问,傅程熹的丹田被破,你掺和了多少?” “不多,不过是几句话,和一味药。”傅十一神情复杂,收起常形于外的娇俏笑颜,眼神看着,便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到这个地步,她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那姓沈的,让我在傅程庆面前说上几句挑唆的话,那傻子本就嫉妒,听了之后便热血上头地要去整那傅程熹,让傅程熹酣睡之药也是我装作无意落下的,当然,是经过不知情人的手,以至于傅程庆完全没猜到是我。” “不过,十一有些奇怪,不知是何处露了破绽,真君,可否为我解惑?” 傅十一毫无愧疚之意,在她眼里,这一切不过是弱肉强食,各使手段罢了。 傅灵佩没答,她将之前所有细细梳理,又听到沈清畴当日言语,便猜到必然是有人当了他推波助澜之手,废了傅程熹,至于怀疑傅十一,一切不过是起源于她的好心。 好心提醒她提防傅三。 可为何要提防?傅三既是看中傅二,自不会害他弟弟,首先排除,那提防必然是在旁处。当日傅三花欲染一出,傅灵佩便猜到傅十一必然是知道些什么。 既是知道,那便说明也参与了些内情,沈清畴这人她了解,向来想十步走一步,有傅三这颗棋子了,也不妨碍他再竖一个。傅十一想来也是无意间见过傅三在沈清畴旁边出现,以至于她没忍住要提醒傅灵佩。 傅十一见三人都不答,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看来卑微者自有卑微的道理,即便设法做得再好,也是破绽处处。” “只要做过,自有痕迹。”这回是傅青艋答她。 傅十一交代完了,浑身轻松许多,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汗出如浆,衣裙贴在身上,十分狼狈。忍不住苦笑道:“可惜,我豁出去抢到的所有,不过是一场泡影,是你心知肚明的一场闹剧。” 傅灵佩抿了抿嘴,到得此刻,她知道说什么都没用。 个人想法不同,傅灵袖已然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今日为了私欲,可以随手害人,明日就可能贻害家族。 傅青艋心中沉痛,便是他自己,也万万想不到,小时看着怯懦的孩子,竟也成了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不过傅十一这么痛快利索地说出真相,倒是省了他一番功夫,免得动手。 ——其实,这便是元婴修士所放出“势”的加成作用了。对付傅十一这样筑基修为心志又不坚的,尤其见效,傅十一心族动摇之下,才着了道。 “法器交上,你便走吧。” “从今日起,除族,以后生死两不相关,再见,亦是陌路人。” 傅灵佩知道这个判定有些偏袒,相对傅程庆的身死而言,可傅十一毕竟……也曾努力向她示警过。她脑中仍是幼时那个怯生生睁着一双天真稚嫩眼眸的小十一,对着她腼腆地笑。 她坚持,傅青渊这个前任族长与傅青艋这个现任族长便只垂首,不作反对。 傅十一有些惊异,竟然…… 脸上神情便有些复杂,半晌才唤出一把枪,枪身通体雪白,唯枪头一点红缨簇,她留恋地看了眼,便干脆地丢了过去,略略拂了拂身,大步地朝傅家门外走去。 谁也不知,这一刻,她想了些什么。 傅灵佩神识看着她一点一点走出门外,喟然叹了声。这些日子来,傅家所发生的之事,让她觉得厌倦,也或许前世她所想所见太好,而最后一幕又太过惨烈,以至她都不曾发现,总有些故人,变了。每个家族都有蝇营狗苟之人,可发生在熟识之人身上,便觉得要难接受些。 “散了吧。” 傅青渊拍拍她的肩,也叹了声,与傅青艋相携走了出去,此事,他们还需通告全族,以正傅十一出族之事。 傅灵佩静静地坐了会,便信步走回了房间,手中是一把红缨枪。 “这是个好东西。”尤妙跳了出来,她看戏看了许久,要不是房里有人,早就说了。 傅灵佩提不起什么兴趣,只挑眉道:“什么好东西?” “枪啊。” “区区一把上品法器,有甚稀奇。”傅灵佩不在意,对这害了她族内几人的祸头子,更是没什么好感。若不是只出族太轻,堵不住悠悠众口,也不会夺了这法器,让傅十一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法器不稀奇,但这枪头,却真特别。” 傅灵佩这才将神识真正放在枪上,细密如筛子般一厘一厘地扫过尤妙所提的枪头,才发现其内有一块金泛紫色的细小砂砾覆盖着,这…… 她转头,惊诧无比:“鎏荒金?” 这材料可要比她在邀月秘境得的万年火霆金还珍贵,炼材中可以隔绝神识的东西虽珍贵但不罕见,譬如之前她在黑乌炉上融炼下来的一层黑泥便是如此。可鎏荒金最最难得的是,它没有任何属性! 世间万物,皆在五行中,无属性之物是少之又少。 也因此,这鎏荒金不论熔炼入任何已经成形的法宝中,都不会对其产生影响。有属性之物如火法器,熔入水属性材料,便会导致火属变弱,起到反作用。而法宝炼制材料越珍贵,所用之物越多,多加一物,便需考虑得更多,若有一点不平衡,就会削弱法宝原来的能力,导致不进反退。 也正因如此,本命法宝想要提升,除非如傅灵佩这一般有配套图样有前人经验,大多数人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加失败了,只能重新来过。 这鎏荒金却毫无顾虑,甚至在与其他材料一起为法宝提升之时,还可提升其成功几率。其本身含有的隔绝神识之效,虽不能百分百,但两厢对战之时,只要能隔绝一息,那也够了。 以至在修真界,每一面世,都经历一番抢夺。 连尤妙都不得不赞叹其狗屎运,那沈清畴也是眼拙,明珠暗投,不过谁又能想到不过是一个区区上品法器,枪头竟然嵌了大约有一两的鎏荒金呢? 若非她曾经在主人身边见过,大约也会眼拙地放了过去。 说起来傅十一每每在最后一刻获胜,自己也未发觉,占得,便是那一息的出其不意了。 “真的是,鎏荒金?” 傅灵佩那一瞬的眼,瞪得的有铜铃大,原是一双妙目,此时泛出的光……让尤妙都忍不住抖了抖。 浑身起毛,太可怕了。 “正,正是——” 话还未毕,枪就不在桌上了。傅灵佩眼明手快地将其收入了玉戒,心情略松快了些。不论如何,放在她这,总不是明珠暗投了。 至于傅家,回头多练些灵丹以作弥补罢。 果真是财帛动人心。 尤妙老气横秋地想,见傅灵佩盘膝打坐,便也在一旁无聊地打起了瞌睡。 元婴中期比之元婴初期,并无质的变化。 对傅灵佩而言,捅破那一层,除却多了八个暗窍,南明离火诀在行径过程中越来越趋近圆满,储存元力的总量比初期多了一倍,其他并无太大感觉。 不过这元力多一倍,便已是最大的好处了。 在同阶相拼之时,多一倍的元力,便相当于多一倍的命。何况傅灵佩在入道门之时因通脉丹利用透彻,归元经基础夯实,本身的元力储量就比寻常元婴修士多出许多。加之天凰血脉一层的加成,火灵力恢复更快更活,以她估计,便是对上寻常后期修士也未必会输。 至于清灵火,还是老样子,若要产生质变,必须再以火喂养,可惜高品质火种可遇不可求,傅灵佩不作他想。 她又一连闭关了十日,期间抽空将那鎏荒金提炼出来,恰好一两。至于炼丹,现如今可用的已经够了,时间紧凑,便不再炼了。 十日出关。 傅家在傅青艋大刀阔斧地整顿之下,已然恢复了原貌。说起来这人也是张弛有道,比之傅青渊要更活一些,傅灵佩放下心来。 “父亲,母亲,莫送了,再送,就出城了。” 傅灵佩无奈,两人一路送到了元枢城外,廖兰更是泪水涟涟,依依不舍。 “哭什么哭?女儿这样,你不是让她不安心么?”傅青渊挺起胸膛,对着廖兰撑起了一家之主的气魄,“真是妇人之态!” 正还要说,却在廖兰的一个眼神之下偃旗息鼓,软了下来。 廖兰不理他,拉着傅灵佩的手摸了又摸,万般嘱咐在嘴边,却又觉得吐不出口。女儿如今大了,比他们有出息得多,罢,罢,“走吧。” 她挥挥手。 雄鹰展翅,总有高飞的一日。看着这娇娇幼儿长成如今这般模样,她也只能在后头殷切期盼,莫有落下来的一日。 左不过,总是一起的。 傅青渊眼神柔了下来,人高马大的一个,眼眶红红的,看着有些滑稽,“女儿,莫委屈自己,要有人……有人欺负你——” 傅灵佩莞尔:“谁欺负得了我?” 也,也是。傅青渊卡了壳,也不知说什么,只挥挥手,背过身去。 傅灵佩满怀温暖地起了程,朝归一派的方向一路疾驰。 从一剑化为一柄,直接落在了脚下,迅疾千里。 归一派下的思归城,与天元派下的天元坊市,完全两样。 天元坊背靠天元,符箓、丹药、法器,种种不一而别,全,而杂。但思归城,顾名思义,便是一座温柔乡,归一剑派男修多不胜数,阳盛而阴衰,这思归城里,就是补齐这阴了。 处处可见走马章台,莺声燕语。 一座又一座的红粉销金窟,让无数男修流连忘返,汇聚成了一座大的不夜城。红袖招、青云坊,等等,魁首甚至有金丹女修,只一夜资费,便耗费无数。 傅灵佩一路走来,惊叹连连。 思归城,她前世曾经也来过的。只是那时为了一味非源草,到处奔波,远没有如今闲适的心境,此时才发觉,为何此处并无修士所需的丹符器,却依然如此繁华。 概因这满城的□□无边。 便是女子,想要寻乐子,也有一掷千金之处,里面男修俊逸潇洒,温柔解语或潇洒不羁,或冷酷或温和,只要你想,总能寻到一款合适的。 她一路啧啧而来,殊不知,自己也成了这满城□□中最亮丽的一景。 即便傅灵佩使了神变之术,可她原先的容貌已是顶尖,肤白貌美,更兼之身段迷人,侬纤合度,步态潇洒已极,比之大咧咧的持剑女修多了份柔软,比那娇滴滴的女修多了份大气,一路行来,也得了眼波无数。 傅灵佩将修为大咧咧地敞着,没有作丝毫掩饰,以至除了得些蠢蠢欲动的眼波,倒也没人敢不识相地上来打搅一位元婴修士。 当初创建归一派的那位老祖也是妙人,归一派这等剑气浩然的门派,偏生在城下兴了一座春城,是要让这浩然之气都释放在城下? 傅灵佩莞尔一笑,直接站到了思归城最负盛名之处——客云来。 元婴修士的修为毫不遮掩,客云来立刻就蹭蹭蹭跑出了一个修士,修为在金丹后期,相貌……出乎寻常的俊美。 来人拱了拱手,“在下是客云来三掌柜王渺,前辈,里面请。” 说着往后退一步,脸上绽开一笑,和煦温文,让人舒坦至极。 傅灵佩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对思归城这处处可见美人的风俗满意极了,率先走了进去。 王渺退居一步,也跟在了后面。 客云来名字很平淡,里面却处处可见精致可心。 入内首先并没有常见的大厅,反隔出了一间又一间风格迥异的包间,清雅、奢华、陈旧、古朴,不一而足。 其内幽静,并无宾客的喧哗吵闹声,每百步便有筑基修士侍立一旁,既不打扰来客的兴致,留出足够的*,又不致让来客唤人时无人可使。 “客云来,果真不俗。” “前辈见笑。”王渺并不急着推荐,只静静跟在一旁,待傅灵佩提起话头,却又能顺畅地接下去,话里话未都听着让人熨帖无比。 ——倒是难得的一朵解语花。 傅灵佩心想,嘴角的笑还没散,抬眸,却正好对上不远处行来的一群人。 浩浩汤汤一群,正中红衣男子,却是最醒目的……一坨。 267|262.261.1.1 客云来也是思归城里最热闹的一隅了,环境是清幽,可客流量着实不小。 八方来客,无财莫进,有财自然就有一定地位。 玄东界说小不小,可大大小小的庆典也不少,其中自然有同时见过傅灵佩和丁一这一对子的,认出两人来的,还真着实不少。毕竟元婴修士不是大白菜,一撸能撸一大把。何况这两人还容貌顶尖,气质不俗。 不过,也有人提出异议的,“这便是传说中容貌天上有地下无的静疏真君?我看着也不过如此,充其量不过就是个蜡样美人罢了。比之凌渊真君,大有不及。” “好似……是没以前扎眼了些。”另一人曾经见过傅灵佩的,也百思不得其解。人还是那个人,怎看着黯淡了许多,没那惑人心魄的气韵了。要论美貌,便是红袖招那魁首,也差不离,只气质略差些。 如这样的私语,在客云来各个角落,都有议论。 可不论般不般配,静疏真君的修为和炼丹实力在那,无人敢当面提,便是这议论声,也是小之又小的。 自然,对于凌渊真君捡了芝麻丢西瓜的品味,也遭了许多人吐槽。毕竟有静疏真君珠玉在前,凌渊真君还能看上怀里那个单看还俏丽放一块却觉太寡淡的女修,大家也都表示是脑子被屎糊了。 尤其是丁一身后那一群拱月的“群星”,纷纷忍不住退开了去,拉开距离,以免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于是,整个客云来隔间外的长廊里,一东一西,一红衣艳艳,一白衣飘雪,两厢对峙,急遽降下的温度,和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肾上腺激素激升。 丁一面上神情丝毫不变,就连嘴角翘起的弧度都未改变一分一毫,上挑的眉眼泻出的是如出一辙的风流写意,就连薄唇吐出的话,也是凉薄得要命: “静疏真君,此行前来,莫不是为了看凌渊如今近况?”他轻轻推开陆篱姝,上前一步,正好将她护在身后。 傅灵佩眯了眯眼,忍住想要打上去的拳头,轻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凌渊平生最不喜欢束缚,牡丹有牡丹的雍容,可茉莉亦有茉莉的芬芳。若让凌渊只取一瓢饮,怕是……余生,不幸。” 丁一微微垂眼,掩住眼中所有情绪,再抬眸,已是一片古井无波。 “哦?余生,不幸?” 傅灵佩蓦地笑了,这一刻,原还黯淡的容色却被这笑衬得瞬间鲜妍灵动起来,众人只觉眼都快被晃晕了。 “那我现在,就打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话还未落,脚步一跨,元力如电,迅疾抓住红衣,一挑一拨,丁一就被挑到了客云来外的半空中。 傅灵佩也直接落在了半空。 从一剑再一次被换了出来,冰晶般透明,这剑,极美。可引起旁人赞叹的,却是这是一件灵宝! 噢,不对,七件。 丁一定定地看了眼傅灵佩,脸现悲悯,“你这又是何苦?” ——悲他妈个悯! 傅灵佩出离愤怒,剑指天,“还打不打?!” 丁一袖着手,一身红衣在风中猎猎,显得玉面更俊,薄唇轻佻道,“我凌渊,不与女人动手。” 怜香惜玉之态尽显。 傅灵佩满头黑线,不与女人动手?! 亏他说的一点不心虚,邀月秘境之时,他打傅灵飞打得还少么?后来在沧澜界熹光团之时,他下手还轻么?辣手摧花,可一点没见他手软。 到这来装相来了。 “真君怕是忘了。我思归城与你天元坊一样,城内都不许动手。”丁一看着临街御剑狂奔而来的执法队,戏谑道。 傅灵佩呆了呆。 脸、他、妈、丢、大、了。 她忍不住想要捂脸,却终究保持元婴修士的风度,缓缓落了地,“如此。”脸上恢复了平静。 归一执法队依然是一身蓝衫,风度翩翩。推开围观群众的包围圈,朝落地的两人拱了拱手,“拜见两位真君。” 丁一挥手,“无事,我二人叙旧罢了。” 傅灵佩冷若冰霜。 陆篱姝讪讪地走了过来,“师妹。” 话音一落,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两女争一夫,竟还是同一门下的。果真精彩! 众所周知,同一派不同门下亦有师姐师妹相称的,可那是指同一修为境界;修为有别,就该是前辈晚辈之分,否则便是不尊重。若还以师妹师姐相称,必然是出自同一门。 这同一门下,还是出自那个不苟言笑的楚兰阔剑修门下,真真是…… 丁真人,真乃大丈夫也。 有男子叹服。 傅灵佩像吃了只苍蝇,恶得难受。按着额头,头疼极了,若是让师尊知晓……到此刻,便是原先有十分的肯定,也有些迟疑起来。 “你如何会在此?” 陆篱姝心中焦急,却怎么也说不出原因来。想传音,又怕被修为高的截听了去,只得上前两步,想要挎住傅灵佩的手臂,却被丁一一把攥住,往后拖了拖。 傅灵佩似笑非笑,“怎么,怕我伤害你新欢?” 丁一正了正面色,“晤。” 傅灵佩却深深地看了一眼陆篱姝,之前感到的违和感又来了。女子走路,多是袅袅婷婷,身姿曼妙,可陆师姐,不知如何形容,总有些……不对。 她一时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来,只轻轻叹了口气,被挑出的暴脾气渐渐下了来,朝不远处挥了挥手,王渺一愣,莫不是寻他? 见傅灵佩颔首,忙慌地走了过来,“真君寻我?” “晤。”傅灵佩点头,“过来些。” 王渺从善如流,走到了傅灵佩身边约一尺处,这其实已是打破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了。傅灵佩见不得他磨磨蹭蹭的样,觉得这解语花也不够解语,只伸出一手,阔气地一把将他揽住了,指尖轻轻搭在他肩上,揽着他转了个弯,“走。” 说着便朝客云来款款而去,两人很快便消失在了门口。 王渺无奈地走着,只觉得背后都快被寒意洞穿了,心中叫苦不迭。果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还在客居外的围观者哗然一片,为了这直转而下的情节。 天元派的静疏真君本是来抓奸的,这奸是抓到了,可随之又找了个俊俏的走了,这是怎样的一场大戏? 却也有女修暗自叫好,他修仙者,就该当如此潇洒才是!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丁一僵在了原地,嘴角的笑僵了僵,很快又恢复了原状,只一只手隐在袖中紧攥住,沁出了与袍子如出一辙的红色,在这满城春/色中,仍觉得冷意,触不到底。 陆篱姝在一旁担忧地看了看他,心中却暗啐了句: 活该!装逼被雷劈! ~~~ 傅灵佩一进客云来,便放开了王渺,“对不住。” 王渺知机,退开几步,拱了拱手:“真君是要住店,还是……” “住店。”她丢出一个储物袋,里面装了十万下品灵石,“为本君寻一处僻静清幽之处,不够的再说。” “喏。” 王渺引着她一路往后走,穿过层层隔间,后面是一栋又一栋的小楼,每栋皆有青碧环绕,繁花盛开,一些隐隐透出丝竹之声,光听着,便觉得惬意无比。 “此处为清洛小楼,每栋皆有美婢、俊司伺候,若有其他需求,客云来也可一并做到。” 这一并做到,颇有深意。 傅灵佩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太闹了些。” 她虽欣赏此间闲情,可这小楼,还……不够隐蔽。 王渺一愣,不愧知情识趣,瞬间便明白了傅灵佩之意,引着她转了个方向,往西侧穿过月亮门,走了一阵,来到了一栋独门独户的小楼,两旁青山绿水环绕,端地是清幽。 傅灵佩满意地颔首,“便是此间罢。” 王渺递过去一个牌子,退开一步,躬身道,“此间有五级防护阵防护,两旁无着,隐蔽性极佳,只是一日便需三万灵石,真君悉知。” 傅灵佩大感肉疼,可也不想能在这地儿堕了他天元派的门面,只挥挥手道,“退下罢。” 她辛苦炼一炉丹,也不过才赚个十日的度夜资。真真是——销金窟。 傅灵佩心下把这笔账,都算在了那阴晴不定的凌渊真君身上。 当即将牌子一贴,进了小楼,重新布下九环宫锁阵,盘膝思索了起来。 灵气浓度极佳,堪比她在天元派的元婴居所,防护能力极好,楼外还有随时待命的俊司,也难怪——收费这般昂贵了。 傅灵佩心下赞叹,按下性子,重新静修起来。 春/城不夜,傅灵佩等了一会,没办法,只得将大典当日丁一送来的细纱唤出,展开折成一束拢在腰间,虚虚垂下,才行起呼吸秘法,人便瞬间从小楼内消失不见了。 九环宫锁阵,静静地起着防护作用,任是什么修为看来,也只能透过阵法,听闻到女子稳定的呼吸声。 傅灵佩一路隐着绕过王渺安排的俊司,朝外行去。 元婴修士也遇见了几个,却无一人发觉她的踪迹。傅灵佩爱惜地抚了抚,一路顺着记忆,来到了东侧一栋青瓦小楼外,略敲了敲,楼外的灵波动了动,又瞬间恢复了平静。 楼外站着等候吩咐的一位筑基女修似有所感,转头却发觉毫无异动,只以为是自己过于敏感,便又闭目静修了。 傅灵佩顺着台阶,直接进了等候已久的小楼。 门未关严实,豁开的一条缝,傅灵佩恰好可以进去。她走进去,一楼无人。直接上了二楼,迎面便是一间小厅,连着两间卧舍。 满目皆是奢靡。 正南方,落地便是一盏人鱼灯。灯油为深海鲛提炼的鲛油,一滴可燃百年,极之名贵。地上铺的,是三尺便需一万灵石的胡狐毯,触感极软,可以脚覆之,极之享受。桌上一盅壶,正是丁一曾经与过她的千年云雾茶,隐隐冷香袭来。 东侧角落是一座镂花大肚铜灯,其内有檀香隐隐。 “你来了。” 红衣男子抬头,灯下,上挑的凤眼里,是绵延不尽的情意,亮若星辰。 ——这整室的奢靡,都不及他一袭红衣来得重彩。 “我来了。” 傅灵佩缓缓道,丝履落地直接踏到那胡狐毯,她毫不心疼,落座拎起茶盅,饮了一口,道:“你不解释解释?” 丁一按着额头,闷声笑了起来。 傅灵佩任他笑,却不意脚被勾着抬了起来,丁一将她丝履轻轻勾下,露出了一双嫩白的双足,堪比那最厉害的匠人才能雕出的玉足,每一线条都恰到好处。 他耐心地将丝履脱下随手抛到一旁,任她赤足踩在那胡狐毯上,雪白的皮毛,雪白的如笋尖一般的玉足,说不清谁更白,却显得那一双玲珑玉足更撩人心魂。 丁一侧了侧身子,声音有些哑,“我想了许久,才寻来这一室的胡狐毯。” “却不料,事实比我想象的,还要美上一万倍。” “脚感如何?” 傅灵佩任他发痴,直接赤足踢了他一脚,“解释!” “还是我来解释吧。” 一道声音从卧舍里传了过来,一道纤纤身影出现在了小厅尽头。 丁一连忙扯过傅灵佩的袍子遮了遮,直到确保那一双玉足不会被人看见,才抬头不悦道,“你出来做什么?” 那嫌弃之意,就算是隔了两条街,都能辨得清清楚楚。 傅灵佩却愣了愣,“你们住在……一块?” 半晌又反应过来,对着陆篱姝,“你声音,怎么了?” “此事说来话长,弟媳。” 268|267.266.1.1 “弟媳?” 傅灵佩有点方。 这称呼似曾相识,让她不由想起一个人。 “莫语阑?!”她因太过吃惊,连声音都变了。 陆篱姝俏丽的面上露出了独属于莫语阑的温文尔雅的笑,让傅灵佩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无奈摊手,道:“是的,就是我。” 这姿势若由男子做来,自然是潇洒至极,可由女子嘛,看着便觉得别扭极了。尤妙在傅灵佩耳边咯咯笑,“好玩好玩。” 傅灵佩只当没听到,转向丁一,对上了他肯定的眼神,“是他。” “怎会……如此。” 傅灵佩也想不明白,不过她都能重生了,这离魂说起来也不稀奇了。 “所以,你在这客云来一掷千金包下的,是莫师兄?” “是。” “那我陆师姐呢?” 莫语阑摇摇头,“待我有记忆清醒过来,便在这躯壳里了。” 最近这日子,简直是——一言难尽。 丁一在一旁直笑,“你是不知,这些日子莫师兄被折腾得够呛。” 傅灵佩好奇,“哦,怎么?”修真者已辟了五谷,平日还有涤尘诀可以使,想来并无不便之处。 “为了不穿帮,我们这莫师兄扮起女人来,可是下了苦功夫的。”丁一哧哧笑,可面目俊逸,便是这般没正形的痞子样,依然让人心动。 傅灵佩不觉垂眼,再看一旁莫语阑不自在的模样,想到初见“陆篱姝”之时,那略外八的走姿,和快把腰扭出主旋律的架势,突然——懂了。 “莫师兄,真丈夫也。” 她竖起了拇指,赞道。 莫语阑语塞。想他堂堂一君子剑,玉面公子,偏生来装个小女人,以后消息传去了,面子往哪搁。他猛地捋了把脸,姿势豪迈,将傅灵佩愣是看得一呆。 “师兄,注意着注意着,又露馅了。”丁一指着他闷笑。 莫语阑气结:“我这都是为了谁!” 垂头看了看眼前,一地胡狐毯雪白无暇,莫语阑愣是没忍心下得去脚。再看厅内那两人已是有来有往地聊到了一块,明显已将他忘在了一旁,只得无奈叹了一声,嘀咕着“过河拆桥”“有异性没人性”慢吞吞又回了房。 这回干脆贴心地布下了防护阵隔音罩,确保外面就算是天翻地覆地折腾自己也听不到才罢休。 这番动作,自然瞒过两个元婴修士。 丁一收回笑,直接灵力一挥,将厅内所有东西都收起,拉着傅灵佩直接回了房。 而后不厌其烦地重新铺了回地毯,将其余东西一一摆好,等到这寥落的房间才又重显得奢靡起来,才牵着傅灵佩的手,坐了下来。 傅灵佩觉得着实费解。 “就为了迎我,你便大费周章地铺了一回又一回?” 这——都什么毛病? “我乐意。” 丁一才不管她如何想,一只手紧紧扣着她的手,闷着头饮了一口,半晌才道,声音寥落,“你问吧。” 傅灵佩有许多疑惑未解,可看他这模样,却又不知从何问起了。 “先从我师姐说起吧,或者说,那日你离去,本是为了寻失踪的莫语阑,为何他,又移魂到了我师姐身上,我师姐如今,人在何处?” “你可曾听过转运石?” 傅灵佩摇头,“闻所未闻。” 丁一脸上隐隐浮现一层疲惫, “莫师兄在小剑池失踪的消息传来后,我急急赶回,却发觉在小剑池附近出现了一条空间裂缝。这裂缝被归一派派人守住了,我唯恐莫师兄不小心被这裂缝吞了进去,当时急着想进,却发觉进不去,便是将修为压制了也无法,便推测出这裂缝只许金丹修士进去。后放心不下,又无计可施,只得在小剑池附近闭关,最后守着出来的,却是附在你陆师姐身上的莫师兄。” “那我陆师姐呢?” “莫师兄的记忆并不完全,大约是记得捡了一块石头才会如此。但以种种迹象来推断,这石头,是修真界以前有记载过的转运石。如以转运石来推断,你师姐怕是被同时转入了莫师兄的躯壳里,不过因为他们两人进入的入口不同,想必吐出的地方也是不同。” “转运石,竟这般神奇?” “是,记载上说,为修真奇石之一,可惜太过罕见,早已失传了。转运石,不独转灵魂,还转……血脉。” 丁一抹了把脸,“这转运石我曾经与莫师兄提过,想来,他是为了我才……” “转运石与我有用。” 丁一运转心法,半边的黑色道纹再一次浮现了出来,很快又被他压制下去,“你……看见了么?” 他声音有些涩,“我原以为在结婴时可以摆脱宿命,将道纹禁制压住慢慢将其逼出即可,不料陆天行竟如此残忍,对当年尚且一个稚嫩的孩童都能种下噬血藤,如今噬血藤已根植我血脉,与我血脉相连,只要我有意图将这道纹拔出,便会反噬。这道纹所建之基,便在这嗜血藤上。” “如今这样,便是反噬之力。也唯到那时,我才知道,我面对的,是一个多么冷酷无情之人。我所有曾经饱含善意的猜测,都是我臆想中才会发生的。” 傅灵佩忍不住拍拍他,却被丁一伸手紧紧扣住,握在了掌中。 他垂着头,斟起桌上之酒,狠狠喝了一口。这酒以千年素心果酿成,味甘醇清冽,饮之无忧。 傅灵佩却看到他眼角一闪而逝的泪光。 心下顿时揪成了一团。 丁一自小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对关爱的渴求,怕是她不能想象之最。曾经自己不过给他过一丁点温暖,他都可以为之豁出性命。那那个曾经在危难中解救他,悉心培养到大的充当了父亲一样角色的师傅呢?当他得知,他敬若神明的师傅,从来都不曾真正将他放在心上,从来都只想要他的命之时,他是如何想的? 天崩地裂也不谓如是。 傅灵佩想起在东守之地时,丁一眼中的一潭死水。那时,他了无生趣,如坠地域。人生艰难,连唯一一个对他好的,都不过是利用,想到这,她眼眶有些湿漉起来,将他轻轻揽过,任他靠着,这也是丁一第一次愿意将这些全部摊开来说清楚。 “即便我知道了真相,也不曾想到,早在那么多年前,师傅他就将这一切都做绝了,对一个孩子,他竟然也下了嗜血藤。只要有嗜血藤一日,我便永远摆脱不了这道纹压制,总有一日,我的所有,都会被他拆皮柝骨地拿了去。” “我修为增长的越快,嗜血藤就生长的越快,等嗜血藤长成一日,我便只剩一张人皮。” “即便这样,你还要与我在一块么?” 丁一的眼中闪过片刻的脆弱,快得让傅灵佩以为是错觉。 “所以你将错就错,制造出移情别恋的假象,一方面麻痹你那师尊,一方面希望我怒极而退?” “你占了我便宜,还想这么轻易脱身,想得未免太美了些。” 傅灵佩睨了他一眼,神变解开,在心爱之人面前,她只想……更美一些。眉眼极艳,却又带着点疏淡平和,比曾经的张扬要收敛,却似更醇厚的酒,让丁一险些醉了。 他也确实醉了。 “我多不甘心啊。”丁一抚过她的眉眼,呢喃的低沉的声线荣绕在耳边,“我怕你来,可又怕你不来。” 他纠结得连莫语阑都看不下去了。 他趁她元婴大典,送她隐纱,将情变之事宣扬得人尽皆知,既希望她放弃,远离这一切;可又暗暗期盼她来,期盼她质问他,期盼她相信他,期盼她……不要放弃他。 “我就是这么个自私鬼。抓住了,就不想放。” 丁一起身,紧紧将她搂住,唇贴着她,气息几乎是喷在她脸上,旖旎又疯狂地:“你此次既然来了,以后便是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再放了。” “嗯。” 傅灵佩踮起脚尖,吻了过去。 她此刻的心揪成一团,又柔成了一滩水。除了吻,再想不到旁的,只想安慰他,那个被他埋在最深最深处,那个孤独而渴望的少年。 丁一唇角无声勾了勾,似乎发生了最美之事,眼睛闭了起来,勾住她递来的好意,温柔嬉戏。他伸出舌尖,沿着她细细的唇角勾勒出柔美的弧度,而后又抬头,吻如细密的雨点,落在她眉间,双眼,鼻翼,最后又回到了樱花瓣柔软的唇瓣。 这回不再是和风细雨,傅灵佩忍不住“啊”了一声,舌尖微微刺痛,被卷着拉入他的唇齿间,粗粝品尝,毫无怜悯。 两人分开之时,傅灵佩的唇浮着一层水光,脸已是浮上了一层粉,让人忍不住便想压入身下好好疼爱一番。 丁一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一把抱住她,狠狠揉了揉,才道,“又大了些。” 269|267.266.1.1 月上中天。 清辉透过薄透的窗棱纸落在昏黄的暗室,一地的雪白像是遭过飓风,被压得一片高一片低,隐隐有水泽泛光。 一只如冰漆玉雕的嫩足蜷缩着,透着润粉的色泽,在丰软的皮毛上一蹭一蹭,很快又舒展开来。 “又去了?”丁一攥着那柔滑的双肩猛地用了下力,喷出的气息恰好环绕在傅灵佩耳边,让她忍不住缩了下。 “这胡狐毯买的可真值。”他赞叹地看向她。 一寸肌肤一寸雪,唯红缨两点如山花俏立枝头,玉白的身子陷入这雪白的毯中,唯在他用劲用得狠了才浮出来一些,欲遮不遮,半掩不掩。 傅灵佩被弄得有些难受,乌鸦鸦的睫毛在灯下映出一排剪影,幽潭般的瞳仁浮出一层雾气,没好气道:“快些!” 丁一不干,他仍然慢条斯理,一只手还帮她拢了拢,垂头,薄唇轻轻嘬了嘬,直到那一团湿漉漉地立起,才逗她,“要快了,你就该哭了。” 傅灵佩知道这人在床笫间说话向来荤素不忌,便是她适应了许久仍免不得败下阵来。可又着实受用,只哼了两声,可又不愿示弱,偏要让他知晓自己如今的战斗力,如今两人都是元婴中期,还不知谁胜谁败呢? 只虚虚丢了个眼波过去,“来不来?”语气挑衅,又似撒娇。 “来,怎么不来。” 傅灵佩猛得往前窜了一段,勉强抓住手边的桌角,带得桌子也颤了下,才长呼出一口气,声音有些颤,“轻些。” 丁一向来不是正人君子,在这时再要实行那谦谦君子的做派自是一万个不肯,不论傅灵佩说些什么,他都再不肯饶,细碎的吻不断落在她唇间,长臂舒展,将她双臂压过头顶,沉了下去。 媚眼如丝声颤颤,圣人也会被刺激地发狂,眼前一双凤眸再无平时的讥诮痞气,水汽氤氲,比平时的艳更胜出三分,乍一眼看去,便似要吸了人魂似的,傅灵佩挣脱开来,手抚上他眉间,“真美。” 美字于男人绝不是褒扬,起码丁一就觉得那是娘娘腔做派,心下不爽,反弄得更狠了,直让傅灵佩几乎都喘不过气来,心下叫苦不迭,哎哟,我这老胳膊老腿,要不是修了仙,怕是给散架了……很快,思绪就乱成一团,找不出完整的线,只剩下深深浅浅的呼吸在飘。 …… 红绸荡啊荡,仿佛要荡到人心底。 漏夜直到天明。 莫语阑愣是抱着脑袋睡了一宿,第二天醒来之时,脑子还有点木木的。在这具身子里他不能修炼,也就剩吃吃喝喝睡睡这点爱好了。看了看天色,日上三竿,想到那久别重逢的两人也该消停了,便干脆利落地推了开门。 一看,房门紧闭,无声无息。 他摇了摇头,心道莫不是弟媳先回去了?哎,丁师弟可真不济事,一晚都留不住,想当初他可是雄风不倒…… 莫语阑回味着曾有过的风流倜傥,毫不客气地敲了敲门,“师弟,该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丁一动作一停,脸顿时垮了下来,黑如锅底。傅灵佩尴尬地推开他,想要站起,腰身却被一把揽住了,丁一将下巴放在她身上,不肯,“莫管他。” “要脸不要?”傅灵佩气结。 “有你在,要什么脸。”丁一没脸没皮地凑过去香了一口,下面还胀着不肯消下去,磨了磨她,“装不在。” “莫非你是真打算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丁一苦着脸,想了想,还是放开她,对着还雄赳赳的小丁道,“二啊,看来今天是没满足你了,要怪就怪你那莫叔他不识趣,咱回头等他好了收拾他,啊。” 两人急匆匆你帮我我帮你地收拾好了,涤尘诀施了一遍又一遍,丁一还别出心裁特败家地撒了几杯云雾茶,勉强将满室的怪味盖住了,才匆匆忙忙去开了忙,嘴里没好气道,“晒什么晒!要晒你自己晒去!” “哐当”一声,门都震了震。 莫语阑正要打趣丁一两句,却正好看到了屋内在尽力装作若无其事喝茶的弟媳,不由将话给憋了回去。 “哈哈,弟妹还……在啊?” 傅灵佩难得地露出了丝羞赧之色,“是,是啊。”还在。 丁一跨步遮住了莫语阑视线,笑话,他媳妇这样岂能让其他男人看了去,不善地朝莫语阑瞪了瞪眼,嘴巴张了张,没发出声,“没事快滚。” 莫语阑只朝他无声地举了举大拇指,“兄弟,牛啊。”还顺便挤了挤眼。 丁一有些小得意,挑眉,“怎样?” “看够快滚。” “不走。除非你让我喝两口茶。” “快滚。” “不走。” “……” 傅灵佩看着两傻缺无声来去,无力地抚了抚额,他们莫不是忘了元婴修士有神识可以探知的?特别是莫师兄,他顶着陆师姐的皮,将一个好好的秀美女子愣生生弄成这斗鸡眼的模样,实在是……不忍直视。 “莫师兄,不如进来,喝杯茶?” 傅灵佩唤他,打断了那一对子的眉来眼去。 媳妇发话,不得不从。丁一垮下肩,慢吞吞地让到一旁,莫语阑摸了摸鼻子,正要拒绝,却被一句话给阻了,“莫师兄不如我等坐下来想想,如何尽快将你与我师姐唤回来。” 这诱/惑太大,实在无法不从。 莫语阑朝丁一瞥了眼以示歉意,便从善如流地走进了房间,坐了下来,“什么怪味——”话还未落,想到什么,脸上的笑便有些猥琐,憋住不说了。 “师兄……”傅灵佩脸也开始发烫了,她与丁一两人在卧室胡天胡地的时候尚且不觉得如何,可被莫语阑这么一提,羞耻感便忍不住慢慢地泛上来了。 丁一这次再没好脸,脚下踢了他一下“让开些。”靠他媳妇那么近做什么。 “哦。”莫语阑乖乖退开,将位置让给丁一,顺手给自己斟了杯云雾茶,饮了一口,“弟媳可有什么好法子?” 傅灵佩眼落在桌上,刚刚降下来的温度忍不住又升了起来,昨日他们在这桌上……这房间不能呆了。 “弟媳?” 莫语阑看她突然不说话,提醒了声。 “啊,”傅灵佩缓过神,“不如你们与我说,你们曾经做过何种尝试,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我陆师姐。” “其实,在莫师兄出来之时,我们曾经尝试过。他们二人既然是魂魄互换,身上不论是储物袋还是其余之物并不共通,传讯玉简有也没用。只有土办法,那便是广撒网了,可你也知……” 丁一垂头苦笑,“我如今身份尴尬,并不能有大动作。师傅看待我便像个跳蚤,平日里随我折腾,反正也不怕我翻不出天,可要是折腾得太大,也还是会伸出手来拍一拍的。何况莫师兄在外与我并不相熟,我并无立场寻他。快马驿站其中有我的手笔,其遍布玄东,我已经布下任务去,若有消息自会传来。” “可惜的是,我们至今都未得到有神似莫师兄的人出现。” 莫语阑又斟了一杯,一口饮尽,这茶,滋味可真不错。 “以我对陆师姐的了解,她必是躲在附近,寻找机会。”傅灵佩想了想,又补充一点,“陆师姐出自天/衣阁,思归城,可有天/衣阁所在?” “问他。”丁一甩锅。 莫语阑一笑,露出八颗牙齿,笑得温文尔雅,“这地方,我熟。” 他在归一派那一代,除却高岭之花的丁一和剑尊玄孙陆玄澈,便是最受欢迎之人,平日陪门派那些姐姐妹妹们进进出出逛得最多的就是天/衣阁,被丁一称之为“真流/氓假斯/文”。 “那我便去天/衣阁一探。”傅灵佩一拍手,“择日不如撞日,便今日吧。” 若陆篱姝见了她,想来是会出现的。 “若她不出现,该当如何?” 傅灵佩不曾想过那个可能,疑道,“为何会不出现?”只要师姐好好的,见到她必然是会出现的。 丁一有些窘,他难道能跟她说你师姐看上我但我没看上她我怕她贼心不死见你别扭就不见你之类的么。 “你不懂。”傅灵佩说起故人,眼神便带了一丝柔和,“我与陆师姐相处虽不多,但她向来是最信我的。” “哦。”丁一不吭声,朝一旁大马金刀坐着又连饮了两杯云雾茶的莫语阑又踢了一脚,莫语阑惊讶抬头,“怎么?” “这是你的事,可上点心啊,师兄。” 莫语阑一凛,“说,要哥怎么做?”两腿一岔,手一拍,豪气万千。 傅灵佩忍不住转过头,低低呻/吟了声,半晌才道,“不,不需你做什么,等,就是了。” “那既然弟媳你来了,我与师弟你这假扮……”他咳了一声,道:“就,散了?” 两大男人天天在外装作堆,实在够磕碜的。对着那张脸虽然能下去很多饭,可他还是更喜欢天生娇娇软软的女子。 丁一摆手,“不成。” “为何?” “一是我与静疏若是因此吵架不合,想来我师尊应该更放心,若有其他事,也不至牵连至她。二嘛,”丁一卖了个乖子,“便是寻到了陆篱姝,你二人要对调回来还是需要转运石。这转运石只有那空间缝隙才有,你二人还需进去一趟,两人同时在转运石方圆一里内才可起作用,不然到时你再转到那阿猫阿狗身上,我就不知道了。” 他双手一摊,莫语阑还未明白,傅灵佩却知道了,“你的意思是,让我在他们二人进去之时,想法子将转运石取来?” “媳妇聪明。”丁一在台下捏了捏她手,“如今我修为已晋中期,师尊虽放任我,却也不容我脱离眼皮子底下,若他知晓了我的意图,那转运石怕是永远也到不了我的手里。” “我如今唯一的希望,就在这转运石上了。其实,如果你不来,我也会亲自去,只是这风险就太大了。你来,我便可以留在思归城牵制我师傅的视线,他必不会想到已与我决裂的你会帮我去取这石头。届时,用转运石吸出置换出我体内的嗜血藤,道纹失去根基,便容易对付多了。” “如此,”傅灵佩郑重颔首,“我去。” “可是那空间缝隙不是说不允许金丹以上修士前去么?” 丁一神秘一笑,“届时便知。” 傅灵佩不耐烦看他在那装神秘,将细纱重新系好,运起心法,人顿时便从室内消失不见了。莫语阑惊讶地睁大那双杏眼,奇道,“弟媳不见了!” “大惊小怪。”丁一当先站了起来,“走,我们出去溜溜。” 莫语阑脸挂了下来,“还来?”话里虽不愿,人却已经随着起来了,扭着腰款款走着,硬是走出了一个婀娜多姿的……内八字。 傅灵佩隐着身默默地掩了眼——长针眼了。 她随着两人出了小楼,回到了自己居舍附近,装作刚刚出来的模样大步走出了客云来,路上与丁一两人相遇,冷哼了声便不欢而散。 莫语阑娇娇地任丁一揽着,看人看她,还都恶狠狠地瞪了回去,做足了恃宠而骄的模样。 傅灵佩也没问,神识一扫,很快便知道了天/衣阁所在之处。 不愧是春城,这天/衣阁的生意——比在天元派好出不知多少。门槛来来去去的娇娇女子不知凡几,桃红柳绿,莺声燕语,真真是人间天堂。 不过傅灵佩往那一站,那些桃红柳绿就硬生生地被衬成了快布景板,黯淡无光。有不长眼的本还不忿,想借着身旁男子挑衅,却也被硬生生地拉了开来。 “莫去惹她,你道她是谁?她可是天元派那声名远扬的静疏真君!” “静疏真君?那不是凌渊真君未过门的道侣?” “是,这两人一个笑面虎,一个当门煞,你可莫去惹。” 傅灵佩听了一耳朵的灌输,不知道自己何时得了这么一个名号,只摇摇头装作不知,正要寻掌柜,却见一憨厚的金丹男修蹭蹭蹭急匆匆从二楼下来,“稀客稀客,真君多有怠慢,切勿怪罪。” 傅灵佩摆手制止他连连的赔罪,只将掌柜的引在一旁,施了隔音咒,出示了自己天元派的身份铭牌,“本君乃天元派天剑峰门下傅静疏,可有人在此等候?” 这是很明确的暗示了。 只要陆篱姝有过交代,这掌柜便不会不知。可他脸上现起的迷茫不似假的,“真君何意?晚辈不明白。” 傅灵佩皱了皱眉,莫非自己估计错了,师姐没来? “无事。”她摇摇头,既是如此,为招人侧目,她随便挑了两件衣服直接付了款走人了。 刚刚走过了一条街,旁边小路却蹿出了一个人,傅灵佩站定叹息,果然有一人带着帷帽扭扭捏捏地走来,揭开帽子朝她嫣然一笑。 “傅师妹。” 杀伤力堪比生化武器,傅灵佩有些呆:“陆师姐……”她无语了。 莫师兄好好一个端雅书生,你这涂脂抹粉又束腰翘臀的,让他见了,怕是要疯! 好的不灵坏的灵。 街面另一头缓缓走过来两人,一步一搂腰,模样恩爱,腻腻歪歪,正是丁一和莫语阑两人。 傅灵佩不由头都大了。 这两人碰到,看到对方被自己弄成这样,该,该是要—— 修真者的目力极强,聚光灯也不过如此,错位的莫语阑和陆篱姝两人双目对视,擦出强烈的火花。 另一边,在归一派禁地,剑尊所居之所,难得的来了一人。 “拜见剑尊。” “晤。”陆天行一脸严肃地看着座下之人,道,“我家那小子最近如何了?” 来人似是对他很清楚,垂头达道,“真君还是老样子,最近迷上了天元派的一个姑娘,只是……” 陆天行静静地等他说下去,指尖漫不经心地滑过左手擒着的剑柄,眼眸眯了眯。 “那女子似乎是凌渊真君上次订亲女子的同门师姐。” “哦?”陆天行嗤了一声,话语里满是轻慢,“无妨,他一贯如此。且由他蹦跶吧,反正……也蹦跶不了几天了。近些日子,本尊要闭关一阵子,无重大事务不得打扰。” “喏。” 来人躬了躬身,本来要报道凌渊真君未婚妻到来之事最终在嘴里过了过,想到那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也就咽下去不提,踩着原来的路又回了去。 “剑尊,为何还让那小子在外——”一元婴修士从剑尊身后转了来。 “本尊决定,由得你置赘!”陆天行脸色一变,一把拽起桌上的陶瓮就极快地掷了过去,只听“哗啦”一声,一个堂堂的元婴修士躲也不敢躲,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任那尖锐的一角直接飞了过来,连灵力罩都不敢用,将额角磕破,鲜红的血瞬间流了下来,看着便渗人。 “滚!” “祖爷爷,你又在发脾气。”陆玄澈刚从外而来,无奈地看了正中的老人一眼,眼神示意他退下,才拂了拂身道,“拜见剑尊。” 陆天行的脸色这才好了些,这玄孙毕竟在他身边长大,他自己也是颇为看中的。只是近些年来,他的脾气越来越控不住了,揉了揉额头,勉强柔下声音道,“玄澈,你先回去。” 陆玄澈欲言又止,见陆天行面色不好,只得喏喏地回去了。 陆天行又叹了口气,想到很快便能成的大事,不由振作精神,重新闭起关来。 270| 267.266.1.1 莫语阑直愣愣地看着对面,自己俊俏的脸蛋被涂抹得白生生的,腰束得极细,那站姿,那姿态,他妈就是一个变态! “一世英名,一朝丧。”他不由掩面,很不想承认那是自己,也不知这模样已被多少人看去了,可这思归城来来去去都是熟人,不认识他莫语阑的还真没几个,他那些红粉知己见了…… 想到此,一张樱桃般的小嘴儿愣是张得可以放一个鸡蛋,再淡定不了。 丁一略感丢脸地放开他,丢给他一个眼神。 不料此举就像按下了一个开关,莫语阑顿时蹭蹭蹭地往前跑,秀气的小步伐水蛇腰愣是跑成了龙腾虎步,煞气千条。 小巷并不僻静,人来人往,认出莫语阑和丁一的还真不少,遑论傅灵佩那张□□的脸和身上的修为气势,其中亦有昨日见识过那一场八卦的,不由纷纷停下脚步,视线若有似无地往这里扫。一边惊讶着凌渊真君的重口味,一边奇怪着莫语阑今日装束的不一般,还与那传说中的静疏真君站在一块,更觉得其中大有文章。 眼见那小情儿往正宫娘娘跑,心中惊诧其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那可是元婴修士啊元婴修士,你也敢去寻晦气,随便挥一挥巴掌就够受的,一边又恨不得搬张桌子来看大戏。 “你,你,你——” “你什么你?”陆篱姝这回不躲了,挺直了胸膛,身后的师妹给她了无限勇气,唇紧抿着十分不快,“你是哪阵大风刮来的大仙,占着……” 想到周围不断增多的人群,声音压得极低,凑到莫语阑耳边咬牙道,“占着我的身子来勾引我师妹的未婚夫,要脸不要?” 傅灵佩及时甩下了隔音罩。 外面人只见那小情儿居然是跑到莫语阑身边与他窃窃私语,顿时理解不能了。 “哎哎哎,他们这是做什么?” “这莫师兄平日里不这样的,怎么今日瞧着,忒娘娘腔了些!” 莫语阑的脸都要黑了,恶狠狠道,“不论你作这打扮是出于报复还是作甚,赶快去给我换了!闲事莫管!” “呸!你哪根葱,没脸没皮就敢勾引有主的,我偏要这样,如何?”只见一修眉俊目的男子,勾起一道兰花指,慢慢地勾了勾腮边的头发,动作要多娇柔有多娇柔。 群众恶寒。 莫语阑欲哭无泪,求饶道,“姑奶奶,切莫再这样了!这事……你师妹知道,你听她解释!” 话甩给了身后看戏的傅灵佩,傅灵佩不得不接,闷笑道,“是,此事怨不得他,他不过是做戏,师姐快别气了,啊?” 陆篱姝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出于何种原因,才如此气愤,或许是因为自己看走了眼,或许是为傅师妹抱不平,也或者兼而有之,可丁一在她那印象便顿时落了下层,莫说是旖旎情丝,连一丝好感都没了。见他溜溜达达地过来,一张脸登时绷得紧紧的,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如平时那般扯了扯傅灵佩的袖口,“师妹,真的?” “真的。此处人多口杂,不宜多说,”傅灵佩一手帮她将帷帽重新带起,“先与我去客云来住下。” 莫语阑长呼了口气,终于——终于可以不用见这“变态”的脸了。 饭都能多吃一碗。 围观群众却都懵了——这,凌渊真君莫不是被戴了绿帽子了?这下可真是秃子头上找虱子,明摆着的事,谁也甭怨谁了。 不是一家人就不进一家门,这未婚夫妻,可都彪着呢。昨日还见凌渊真君怀揽新欢,今日便见静疏真君琵琶另抱,没劲,没劲。 这等貌合神离的,海了去了。 有些人见没好戏看,便散了。 傅灵佩也领着新寻到的披着莫语阑躯壳的陆篱姝,一路顶着无数路人的视线,回了客云来的居所。丁一两人也做戏似的乱晃了一圈,臭着脸回了去。 只留下无数的谈资,以供路人回味。毕竟这二人也算是玄东界如今数得出的前程远大之人,名人的八卦总要不同凡响一些。 才回到住舍,陆篱姝便颠颠地想要凑过来,被傅灵佩一指顶了开去,“快去将脸洗了。” 陆篱姝俊脸红了红,只得就着屋内的热水管洗了把脸,施了涤尘诀,直到浑身上下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才小心翼翼地坐到傅灵佩身边,道,“傅师妹……” “师姐如今这样,怎么想?” 说到这事,陆篱姝就有些泄气,“我本来也想去寻天/衣阁的掌柜的,可惜此处的掌柜最近换人了,我也不太熟悉,何况如今我这般模样,贸贸然出去若是好也便罢了,不好便惨了。只得在附近逗留,师姐来了,必然知道会到此处寻我。” 傅灵佩敲了她一个脑瓜子,“你倒是机灵。若是我不来呢?” “怎会?”陆篱姝瞪大眼,“凌渊真君做出这等事,以师妹性子怎会不来?”爬也得爬着来啊。师妹又不是肯吃亏的性子。 傅灵佩不知这陆师姐心里面门清,“我与丁一之事暂且不提,此事你无需知晓,你既然来到思归城,必然对这躯壳的身份有所了解,正是归一派的莫语阑。” “是,坊间传闻莫语阑与丁真君的关系不睦,”陆篱姝咬了咬唇,解释道,“我此前还以为这人是故意顶着我的身份去作,作弄……丁真君,实在气闷不过,否则早就去寻他想辙了。” 傅灵佩在天峰山营地也曾与莫语阑有过合作,相处过一阵子,知晓他向来注重仪表,看陆师姐这壮汉子模样偏作女儿态,便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师姐,莫咬唇,莫咬唇,哈哈哈哈……” “傅师妹!” 陆篱姝气了个仰倒,她容易么! 楼下。 丁一带着莫语阑一路风驰电掣地赶来,黑脸过处,无不人仰马翻。王渺匆匆赶来,及时将他拦在了傅灵佩的小楼外,“真君,真君,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滚开!” 丁一怒目而视,扑面而来的威势让王渺叫苦不迭,以客云来的消息流通度,早就知道是出了何事,可即便这样,王渺也不能让他就这么闯了进去,否则以后,他客云来还有什么信誉可言? “你滚不滚?” 丁一本就看这小白脸不顺眼,还记得昨天他媳妇搂着的人就是他,不善地看向他,若是他不走……哼哼。 王渺抖了抖,坚持挡在两人前面,“真君息怒。” “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为难一个小的,凌渊。”一道声音传来,含着灵力在这三人头上作响。 “让他们进。” 一道隐形的门阔开,大阵开了一隅。 王渺长舒了口气,恭敬地退开两步。 丁一遗憾地瞥了他一眼,携着莫语阑作怒气冲冲状,冲了进去。门顺势又封了上去,动静全都隐在了大阵里。 “真人,这两人是怎么回事?”有一旁守着的俊司凑过来,不无好奇地问道。 王渺暗中擦了擦手心的汗,没好气道,“守你们的门!知道太多,对你们没好处。”说着,背着手慢慢的踱步走了。 世间之事莫不如此,便是修为高,不也堪不透么。 丁一一进小楼,脸上便化作了一副笑模样,上了二楼。莫语阑静静随之,此时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 傅灵佩已经等候着了,丁一谨慎地又重新布置了一层阵法,确保没有任何人能偷听,才带着莫语阑一人坐了一边。 这下,整个原木桌四边都坐了人。傅灵佩与丁一相对,莫语阑与陆篱姝面面相觑。 陆篱姝狠狠瞪了他二人一眼,才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说吧,要我怎么做?” 丁一对她印象还停留在当初,也不稀得理她,只抬头对傅灵佩勾了勾唇,“静疏,你都将事情说清楚了?” “大体都说了。” 傅灵佩颔首,“现下是尽快再去一次空间裂缝,但我师姐也只是模模糊糊记得,要再如之前一样找到那颗转运石,怕是难。何况这裂缝也不知卷了进去多少人,若不快些,被旁人得了,那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可惜,她重生之时,这空间裂缝还未发生,她对其一无所知,不然倒也可仗着先机,抢一抢那转运石了。 傅灵佩有些遗憾,不过前世沈清畴要比他们活得还长些,也不知…… 也只能想想罢了。 丁一不知她心里转的念头,只看了看那边还两厢对峙的两人,“你二人有何想法?若没有要补充的,不如就按照我说的来。” 陆篱姝拍桌,“我就一个条件!” “你有条件,我也有。”莫语阑怀胸,语气平平。 “你们说。” “我不管你们是做戏还是如何,你以后莫要再用我的身体,去,去……去与凌渊真君同进同出!” 丁一脸色尴尬,这倒是他思考欠妥了,只想着壳子里的是莫语阑,没想到壳子的主人怎么想。 “是,是,没问题。”反正两人闹翻的假象已经有了,维持不维持下去倒也无所谓。 莫语阑冷哼了声,“那你也要答应我,以后莫要再涂脂抹粉,束那一尺小蛮腰!” “凭什么!”要是哪日没有打扮,总觉得出门少了点什么。 “大姐,那可是我的身体!”莫语阑向来自诩性子温文,可想到此前情景仍然忍不住额头青筋直跳,“你这模样,让人看了,我以后换回来,还怎么见人?” 旁人还以为他癖好奇特,有异装之癖呢! 陆篱姝无语,扭着腰带哀哀戚戚地应了。“还有,身板挺直,昂首阔步,别一扭一扭的!真没男子气概!” “我本来就不是男子!” “你现在就是!” 271|267.266.1.1 王渺再次行到小楼前,刚想询问,便被一道巨大的“轰隆”声吓了一跳。俊司更是被直冲出的气浪震得一连退了三步才站稳,“这是——”怎么了? 就见身后本来闭合的防护阵蓦地漾出一道不稳的灵波,凌渊真君黑着脸冲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道婀娜的身影。 王渺迎了上去,“真君——” 腰才弯下去一半,就被毫不客气地掀翻在地,随之而来的是凌渊真君的暴怒,“滚开!” 王渺眨了眨眼,明白必然是凌渊真君想寻晦气没寻着,自己正好撞到枪口上了。连连退开,躬着身,不说话。 莫语阑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丁师弟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眼啊。 想到还要演一场好戏,蓦地站住,左右□□替着连跺了几下,可惜动作不熟练,差点没把脚给打结了,连忙伸手一把攥住丁一艳红的袍角,柔声道,“真君,我不依……” 却被丁一把拂开,额角青筋直跳,咬牙道,“不依什么?” 显然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俊司在一旁垂头不语,只身下还能感觉到那跺脚的力度,忍不住牙酸——哎哟,凌渊真君的口味真重。 只王渺在一旁无声无息。 “真君既然对傅师妹已无情意,何不解了婚约,让我……我……” “你?——”丁一打断她,薄唇隐隐勾起一道弧度,露出些现实的残酷来,“就凭你?这么个玩意?也想当我的道侣?” 即便是这么残酷的话语,也像一句曼妙的情话,让人起不了恨。 莫语阑心中挖槽一句,一道柳叶眉却凄凄地拢起,露出一副愁态,“不论真君信与不信,我对真君都是情深一片,为了真君,便是要我的命,也毫无怨言。” “哦?”丁一似笑非笑,“若你现在自绝于此,我便抱着你的尸体办双修大典,你,愿不愿?” 莫语阑僵在原地,脸泛青白,很快垂下头,身体簌簌发抖,啜泣声不绝于耳。旁人见了,那模样,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丁一嗤笑了一声,也不再提,只晃悠悠地负手往远处走。负情薄幸之名,再一次远扬玄东。 此致,两人崩盘已是众目睽睽,俊司倒有些可怜眼前女子了,瞧,哭得多伤心,肩膀还一耸一耸的。不过即便这女子被弃了,也不是他这修为能觊觎的,只垂着头假作不知。 傅灵佩神识收回,这才对着一旁静静坐着的陆篱姝,笑眯眯道,“看不出来这两人演技不俗,倒一并将你的事给解决了。” 只是眼前那张脸洗净了,温雅俊俏,若非眉眼间还能找出些陆篱姝的神采,她便要有些不自在了。 陆篱姝自然也是看到了,心底却还有些不得劲,懒洋洋地敲着桌子,瘪了瘪嘴,“可等我换回来了,这被抛弃的名背着多不光彩,若是……刚刚换一换才好。” 傅灵佩嘴角抽了抽,“你觉得若是换一换,这相信的人,能有几成?” 陆篱姝唉了一声,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等一回神,发觉师妹已然不见了。 小楼毕竟是客云来专门安排给元婴修士的,收费极高,自然各方面都考虑得极为周到,摆设精致品味不俗,一楼设有灵兽室、炼丹房、静修室等,摆脱前些日子的惶惶不安,陆篱姝心情极好地四处查勘,嘴里甚至哼起了小调。 转至独栋小楼外,正对一碧莲池,风过处,花瓣微微舒展,清香自来。 莲池边上,站着一人。 伊人白袍,衣带当飞,仿佛映入这水天一色,让人心旷神怡。 陆篱姝笑着上前,乱糟糟的心竟是慢慢平和下来,“师妹,你在这啊。” “晤。”傅灵佩眯眼,“此处极好。” 风景好,防护亦极好。客云来甚是贴心,也难怪收费高昂。 防护罩外的俊司还身子笔挺地站着岗,不敢有所懈怠,显然是随时听候吩咐,傅灵佩相信便是她有“额外”的要求,他应该……也是满足的了的。自然,这是思归城的特色,她虽不太赞成,却也并不反对这些修仙修累了的同行来此找些乐子。 露水烟缘,不外如是。 从防护罩内往外看,外间一目了然。而从外往里,却是神识不透,只能见一栋小楼隐于绿水烟云之间,这防护罩刚刚她与丁一趁机对了几剑,却未穿透,强度估摸是能抵得化神修士一击的,在整个玄东,这也是数得着的。 陆篱姝赞同颔首,笑声爽朗,“是极,风景不错,俊人儿也不错。” 五年前,听从师尊话语,她下山游历,走过许多凡间尘世,看过悲欢离合,便越觉得秦师姐说得不错,那一缕情丝产生得着实可笑,既不合时宜,又虚伪浅薄。 自己以往还觉得她粗鲁不文,此时看来,竟是最通透的。 陆篱姝习惯性地抿了抿唇,发觉自己竟有些紧张,对接下来要出口的话,可看着旁边一脸自在的傅灵佩,顿时又平静了下来。 “师……师妹,”她有些难以启齿,可若是不说,又觉得对她不起,“其实……此前,我确实起了些不好的心思。” “哦?” 傅灵佩脑袋微微侧过,奇怪地看着又支支吾吾起来的小丫头,“什么心思?” “便……便是师妹我曾经为色所迷,对,对凌渊真君起了……起了暧昧之思!”陆篱姝眼一闭,就这么冲口而出。 话一出口,心却彻底平静了下来。 陆篱姝静静等着,或是疏离,或是责备。这些都该她受着,若师妹从此不理她,也是她先觊觎旁人之物,本就不对,大不了……到时她厚着脸皮,再哄回来便是。 “哦,这事啊。”傅灵佩微微一笑,忍不住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不意触到一头刚硬刚硬的头发,这反应过来眼前站着的,已不是旧日软绵绵的师妹了。有些可惜地转了转手腕,毫不在意道,“少年慕艾,本是常事。醒了便好。” 便是她这实际上多活了一世的,不也没逃过那人的一张桃花面么。 风流婉转,这世上之人,不为皮相所惑的,有多少人,何况,他还不止皮相。 傅灵佩看得开,陆篱姝却忍不住眼有些热。 她怎么也想不到,不过是眼前女子轻轻的一揉,熟悉的温度便让她忍不住想要落泪。这些年里,她既为情丝所困,更为羞耻所扰,忐忑不安之至。 傅灵佩无奈地看着一个俊小伙在她面前泪眼朦胧,好笑地伸手帮她揩了揩眼泪,“好了,啊?” 丫头片子,唉。 陆篱姝羞赧地笑了笑,鼻子一吸,止住要落下的鼻涕,“师妹你不怪我便最好了。” “好了,又哭又笑,小狗撒尿。”傅灵佩刮了刮她鼻子,逗她,“你这模样,若是让莫师兄见了,怕是要哭。” “提他作甚。”陆篱姝翻了个白眼,动作利索,“那人也不知这些年里招惹了多少姐姐妹妹的,我都不知帮他处理了几个了。” 傅灵佩有些呆,“你是说他们见过……你了?”那涂脂抹粉的娘娘腔样? “是啊。”说起这个,陆篱姝便有些得意,“那些人见了莫语阑这样,”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都一脸生无可恋之色回去了。我这是为名除害,让他再去祸害人。” 傅灵佩摇头无奈,“你啊。” 又笑道,“莫师兄换回去后,该头疼了。” 在天峰山营地之时,她便领略过莫语阑受欢迎的程度了,她自然也不会以为莫师兄是个雏儿,毕竟在这开放的风气里,遵循古风的还是少数,多数开对眼露天席地的来一把也不算稀奇。 也不知那快马驿站怎会不知道莫语阑所在地,大约是……形象变化太大了吧。 傅灵佩只能做此解。 “明日你便要与莫师兄同去空间缝隙了,今日好好休息吧。”她抬手,本想拍拍陆篱姝的脑袋,却发现有点不顺手,直接落在了她肩膀。 陆篱姝恢复了活泼,点头,“嗯!”笑跳着进了二楼,选了一间便住了去,挥手,“师妹再见。” 傅灵佩被这从沉痛一秒变欢快的陆师姐震惊了一番,摇头笑道,“年轻人啊……” 真是可爱。 也负着手跟在她身后进了楼,便在陆篱姝的隔壁住了下来。这一夜,她并未去找丁一,只在房内整理身上的东西。 陆篱姝如今使着莫语阑的壳子,功法不一致,便是空有一身的金丹圆满修为怕也是用不出五成,保命的符箓要准备得多多的。索性之前她得了傅灵飞的储物手镯,其中符箓是海了去了,傅灵飞怕死,极品金刚符、镇海符等等应有尽有,还有其余乱七八糟功效各异的符箓也是不少。 至不济还有万里遁形符,也不知那人是哪来的气运,金丹修士便富有的让她这个元婴修士都感到惭愧了。 傅灵佩一式分作两份,到时再给莫语阑一份,虽知丁一应该有准备了,却也有备无患。 攻击的话,陆篱姝用惯了的法宝都锁在其身体原来的丹田内,带不来,便是唤得过来,灵根功法不一致,也是使不出,这点无法克服,傅灵佩也不强求,说起来两人也只需找到转运石即可,无需与人拼命。手头的十几张符宝她全都留给了陆篱姝,毕竟她实力相对要弱些。而莫语阑是强悍剑修,便是换了个身子,想来也不容易吃亏。 灵丹这些年里,她炼制了许多,复灵丹、离陨丹、清心丹等等必备丹药都一股脑地都给了三四瓶,还有一些她无意间炼制出来的小玩意,若用得好也是有奇效,也一式分作两份,明日给莫语阑一份。想来丁一那就是有,也不会有她这般品质出色齐全。 又连夜炼制了好几份手头没有但金丹适用的灵丹,这样一忙活,便是一日夜。 等傅灵佩出来之时,神色便有些倦。 陆篱姝早就修整好等候在外,身上衣衫整齐,归一蓝山穿得板正,一个道髻高高束起,插了一根玉簪,看着便养眼。 “师妹。” “喏。”傅灵佩打了个哈欠,丢了个储物袋过去,“这些拿着,地方你熟,自己去吧……”还未说完,神色一动,便瞬间回到了自己出来的房间,丢出一句: “师姐,你先熟悉着,我还有些事未处理,一会便来。” 只见原先还空无一人的房间灵力微动,一道口子被撕开来,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口子中出现。 傅灵佩吓了一跳,“这里,你也能来?” 正是丁一。 他揩了揩额头的汗,微微喘气,看起来累得不清,丢过来一个储物袋,“费了老大劲了。” 明世境虽有撕裂空间之能,可客云来的防护罩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以他如今元婴中期的修为,还需早先设好的阵法配合才能勉强撕开一道口子。若非两人如今见面要避着人来,他也无需如此避讳。 “这是什么?”傅灵佩无意深究,只掂了掂手中储物袋。 “给你那宝贝师姐的,”丁一喘了口气,“原本没想着这么快,时间仓促,昨日便特地赶工炼了些法器出来,无需灵力,但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至于一些阵盘,也是如此作用。 傅灵佩看着他眼下一片青灰,心中了然。也递了个储物袋过去,里面是她昨日分拣出的符箓和灵丹,“喏,给你师兄的。” 丁一接过收好,还不待她出去,又一把搂过来狠狠在脸上亲了几口,叨了几声。 傅灵佩轻笑,被他一夜冒出的胡渣刺得有些痒,低低笑了几声,才推开他,“师姐在外面等着呢。” 丁一顿时便有些不快,本就看不顺眼那姓陆的,如今更是不欢喜了。重新又低头狠狠轻了几口,才甘心地放开,往嘴里塞了一粒复灵丹,唤出明世境,等了一会才又重新撕开空间,摆摆手走了过去。 “小没良心的。” 他嘀咕了句,看了眼房内,心心念念的佳人已然去了外间,找她师姐去了。 时间宝贵,傅灵佩自然是不留在房间与他磨叽,早就将储物袋拿到外间去与陆篱姝分说,特别是一些偏僻灵丹的妙用,比如能够将自己暂时在一些特定的灵兽眼里变作同类的异化丹之类的。 至于丁一给的阵盘法器之类的,陆篱姝既是已经修炼到了金丹,自然也不缺这份眼力了。 傅灵佩第一次知道自己这般婆妈,眼见约定的时辰到了,才肯放陆篱姝出门,任她一人去了空间裂缝所在之处。 另一边,莫语阑却是形象也不要了,反正他如今扮演的是弃妇,清晨便来,安安静静地往丁一包下的小楼外一坐,也不说话,气压低得一旁守卫的一双美婢都笑不出来。 过一会,便去扣一阵关。 一持续,便是一个半时辰。 美婢也劝她,“男人变了心,你再怎么也追不回的。”心里却是嗤之以鼻,这人原先瞧着还好,怎如今这么想不开? 272|271.270.1.1 送走陆篱姝,傅灵佩刚刚在卧舍的塌上盘膝坐下,床边的金玲便无风自动起来。 这金玲便是这客云来的巧思了,无需传讯符,却能实行短距离对话,不过按理客云来无事并不会打扰,也不知所谓何来,傅灵佩好奇地顺手用灵力点了点,王渺有些失真的声音便从金玲处传来,“真君,有故人求见。” “哦?”傅灵佩奇道,“故人?是何人?” “是陆玄澈陆真人。” “不见。”原来是归一剑尊的玄孙,面子大,也难怪王渺敢冒着被她怨怪的心思打扰她了。傅灵佩想也不想就张口回绝,话刚刚吐出,又迟疑了下,“不,你让他……开个包间等着。” 若能从他口中探知一些消息,或者她与丁一便不会如此被动了。 至于自己所居之处,自还是不愿让这人进来的。 傅灵佩刚刚将褥子坐热,便又站了起来,轻烟步使出,很快便又到了客云来的大厅外。 王渺早就等候在那,见她来了,连忙垂首作揖,态度望之比此前还恭敬了许多,显然对她这个能从凌渊真君手下讨到便宜的修士极之敬仰。 “见过真君。” 傅灵佩“晤”了一声,微微颔首,示意王渺带路。 王渺不敢怠慢,脚步不停,直接在前方左转右转,引到了厅内东侧角落的一个僻静之处。左右相间的小厅相距甚远,显然是一处极好的谈话之所。 ——也是一处极好的埋伏之所。 以客云来屹立多年的信誉,自是不可能设伏做这自毁长城之事,可傅灵佩并不敢掉以轻心,保持着随时可出手的戒备姿势走进了厅内。 王渺守在厅外,并不进去。 一进门,印入眼帘的,便是陆玄澈黑漆漆的发顶,他耷拉着脑袋拉过一个马扎就这么对门坐着,听到动静便立刻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神情纯良无比,乖得就像傅灵佩少时养过的幼犬。 可傅灵佩丝毫都没有心软。 不管他是真纯良还是假纯良,她都管不着。 傅灵佩自顾自地掠过他,走到包间内的檀木圆桌旁,坐了下来。敲了敲桌,神情有些不耐,“寻本君何事?”一边寻思着,该怎么套话才好。 陆玄澈蔫头耷脑地走过来,一身标志性的金灿灿衣服竟然罕见地换了下来,“真君与我,莫非不再是朋友了?”当时他们在天峰山,明明已经同进同出,那么好了。 “朋友之间贵在真诚,你与本君……” 傅灵佩嗤笑了声,意思不言而喻。 “为何不能?”陆玄澈站了起来,胸膛起伏不定,情绪极为激动,一张俏皮白脸渐渐红了起来,“我待你之心赤诚一片,便是你无心于我,那也无妨!只许我心悦你,这都不行?” “不行!” 陆玄澈一颗赤诚全被堵在了半路,堵得让他忍不住想要喊上两声。 “你我之间,绝无可能。除非乾坤倒转,江河逆流。” 傅灵佩一字一句,誓要绝了他心思,语声平淡,但其绝然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陆玄澈这一生所遇,挫折极少,不过有二,却是他怎么也克服不了的。其一是不论他如何努力修炼,都不如丁一三天打鱼两天撒网般地修炼;其二竟然也与丁一有关,他生平第一次上心的,竟然也是与丁一有瓜葛的女子。 他再一次感觉到宿命的奇妙,心下茫然,想起幼时自己委屈,祖爷爷对丁一无微不至地关怀,对丁一的纵容,即便此时知晓了…… 陆玄澈按下心思,提起他此次来真正想说的一事,“你来此,想必是见到了丁师兄……” 陆玄澈顿了顿,道,“他在此一掷千金,与你那同门师妹双宿双栖,你都已亲见,为何还要为白白耽误大好年华?” “是,我是见到了。那又如何?” 傅灵佩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茶盅转了个圈,却不见喝。 陆玄澈有些激动,“他配不上你。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他大限将至,神仙难救!” “你知道?” 傅灵佩神情莫辨,眼睫垂下,敛住要冲天而出的怒火。他,竟然真的知道!那么嗜血藤之事,也是知道了?亏他还以为或有误会,原来……终是她把人想得太简单了。 陆玄澈话一脱口而出,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上便有些懊恼,很快又冷静下来,也不瞒着了,“知不知道事情真相,又能改变什么?我祖父向来刚愎自用,听不见人劝,丁师兄逃不了。” “不能改变现实。但是……” 傅灵佩缓缓站起,“你既是知道,那从此后,你我便是敌人,我在外见你,便不会再留手。你不知道,我或许还能当你是个无情无怨的陌生人,毕竟……我向来不喜欢迁怒旁人。” “你竟然为了他——” 陆玄澈肝胆俱裂,至此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来此本是为了想告诉她,即便丁师兄伤了她的心,可还有他在。他资质不错,这么多年也修炼到了金丹后期,很快便会圆满结婴,到时再秉告祖爷爷,风风光光地将她大娶回来。玄东谁不会羡慕她呢? 他这么好,为什么偏生傅灵佩不喜欢他? 陆玄澈想不明白。 傅灵佩也知道此次白来了,套不出什么有意义的话,只冷冷一笑,“不论丁一移情他人还是如何,都是我与他之事,便是我们恩断义绝,也与你无关。我与你为敌,不过是因为看你不起!” 嘴里说着,人已到了包厢门口。 门推开,王渺退在一旁,却听到归一派那个向来横着走的陆真人,悲愤地质问,“我比他差了什么?” “你该问,你拥有什么?” 傅灵佩顿住脚步,“你除了你那英明神武独尊剑派的老祖,什么,也没有。” 陆玄澈愣在了原地。 一双清澈的眸子,此时看着已是浑浊一片,待女子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阵,又这么旁若无人地在包间门口捂脸痛哭起来。 ——又一个为爱所困之人啊。 王渺摇头,果然是美人招事,不过这等□□纠纷,他思归城,还真是数见不鲜,只不过今日发生的人地位不同些罢了。 傅灵佩袖着手,直接回小楼静修不提。 ~~~~ 今天已是距离莫语阑和陆篱姝分别进入空间裂缝的第二十五天。 傅灵佩扫了一眼室内无声无息的伴月石,心微微沉了沉。 早在陆篱姝离开小楼的第二日,她便伺机与丁一“大吵”了一架,做了场戏。两人在思归城外打了个惊天动地,愣是将半数沉浸温柔乡的修士都吸引了过去,而后在无数人的见证之下,痛快决裂,傅灵佩更是直接扬长而去。 为掩人耳目,她疾行大半日,以元婴期的脚程,竟是到了距离思归城数十万里之遥。 小心起见,她做了番安排,作出在此闭关静修的假象,确保不会被人抓住把柄,才又在半夜腰束隐纱,重新往思归城而去,这一路小心谨慎至极,走得比来时慢一些,以至于到了第二日傍晚,才又重新回到了客云来丁一所居的小楼内。 至此,思归城内,无人再知晓,早就离开了的静疏真君居然兜了一圈又回来,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凌渊真君包下的房内住下。 聚少离多之人,总是格外珍惜彼此在一块的时间。修真者岁月绵长,耗费在修炼上却更多,给伴侣朋友的往往少之又少。 两人当初刚刚情定沧澜,又很快遭遇分离,及至到了明世境相连的小世界,两人才有真正相处时间,可丁一结婴也用去大部时间,算上能聚在一块的时间,真是少之又少。 故此,不论是丁一还是傅灵佩,都极为珍惜此次在一块的时间。 借口闭关,丁一将小楼封闭,再不外出,两人耳鬓厮磨地很是腻歪了一阵。小别胜新婚,何况两人正是情热之时便分开,更是如胶似漆。 若非心有挂碍,傅灵佩简直觉得此处是人间至美了。 她又叹了一声,身后便传来一阵暖意,一道热烘烘的身体贴了上来,硬邦邦一片。腰间被紧紧揽着,丁一将下巴抵在她肩窝处,淘气地呵了口气,见傅灵佩缩了缩,才道,“莫师兄办事稳妥,何况你我准备周全,不会有事。” “还有五六日,便要满一个月了,伴月石还一直没动静。” 这伴月石,一块被莫语阑带在身边,一块在丁一手中,若是那两人找到转运石,那边输入灵力,这边的伴月石便会发亮。到时,通过单向定点传送阵,再将傅灵佩传送过去。 可惜的是丁一花费极大心血绘制的专门压制修为的阵盘一旦生效,只能持续一日,虽加上隐纱还可多延续半日,到底时间太短,否则早就一同过去了。 可二十五天,时间也委实太长了些。 空间裂缝是空间乱流所致,因空间不稳才会产生,持续时间一般不长。傅灵佩无法不担心,也不知裂缝之后究竟是何种样子,两个记忆全无之人又如何寻得转运石,一时间千头万绪萦绕心头。 沈清畴当日的“预言”,还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傅灵佩越来越焦躁,身后传来的温度,和唇间若有似无的细吻,都无法让她静下心来。 “莫担心了,我们已经尽到最大努力,至于成与不成,只看天命了。” “天命?”傅灵佩摇头,“若看天命,我早该死了!” 对,她既然能改变师尊命运,没道理丁一命运改变不了。 傅灵佩嘀咕着,眼却还是一直盯着伴月石。 丁一强制性地转过这倔强丫头的脑袋,额头贴着额头,呼吸相闻,温存了会,才作坦然无惧道,“怕什么?老子命大,死不了。” 即便丁一在她面前极力装作无事,傅灵佩仍能觉察出他潜意识的不安。 每逢她静修醒来,都会发现那双之前闭着的眼总一错不错地盯着她,贪婪而吝啬,仿佛怕时间偷偷溜走,透出浓烈的不舍。 丁一还要再说,却被傅灵佩激动的语气打断了,她狂喜道,“亮了亮了!快!快!送我过去!” 273| 271.270.1.1 傅灵佩全身“咔啦咔啦”响地落了地,单向传送阵的晕眩还未过,元婴期的修为便被一下子被压制到了金丹圆满,空间裂缝无处不呼啸着的规则之力一下子便从身上消失了。 她站稳,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白光。 天地一片苍茫,一点绿意都无,白雪皑皑绵延出去万里都看不到头。 脚下踩着的积雪发出沙沙的塌陷声,傅灵佩将脚艰难地拔出,远目四顾,才发觉两个直挺挺似冻僵了的雪人以奇特的姿势半蹲着,一左一右地正对着她,只露出两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对着她转了转。 “莫师兄?陆师姐?” 傅灵佩试探性地唤道,两双眼珠子朝她高兴地眨了眨。一次性的传送阵盘碎裂成一片片,就这么纷纷扬扬地散在她脚下的雪地里。 她一时顾不上深究,十指连连掐诀唤出无数道火焰,绕着两个雪人就这么呼啦一下地烘了一圈,积雪如遇上克星,瞬间融成一道道雪水就这么落了下来,露出来的,正是陆篱姝和莫语阑。 不过两人还是动不了,连短距离传音这等只需要耗费丁点灵力的动作都无法。 看样子两人并不是短时间就变成如此的,想来必是在最后没办法之时才点亮了伴月石,勉力激发定点传送阵的阵盘,最后变成了直挺挺的两只被雪花覆盖。 修为压制,神识也相应地缩小到金丹圆满的强度,傅灵佩将周围粗粗扫过一遍,四周一片平坦,视野开阔,除却上空时不时出现的空间裂缝需要小心外,实在是想不出还能有何物将两个金丹修士弄成这样。 积雪? 气温虽低,尚不及冰机冰川之地,以修士体魄,不至如此不济呀?何况有她灵火烘烤,暖融融的早该好了。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傅灵佩只得用笨办法,从丹田内唤出清灵火,蓝幽幽一团如今已有成人拳头的两个大,蓝光所照之处,积雪化水,露出底下一圈黑黢黢的土地。 “莫师兄,陆师姐,一会静疏将会用灵力帮你二人梳理,切莫抵抗。” 她直接抛出一个防护阵盘,将三人周围防护起来,确保无任何人事物可以打扰自己施法,才伸出两臂,虚虚置于两人头顶百汇穴之处,指掌带火,同时施法,以清灵火带动火灵力一点点顺着两人经脉往下行。 此举若是让□□为来施展,自然是危险至极的,何况还她还托大地以一对二。 奈何傅灵佩修为虽被压制,但境界尚在,虽吃力些,可在陆篱姝和莫语阑极为配合的收缩之下,也还是顺畅地进行了下来。 莫语阑只觉僵直不受控的身体渐渐缓和了过来,待傅灵佩收力后,忍不住舒展了下四肢,长身揖了下去,“多谢弟媳。” 陆篱姝也笑眯眯地作揖,习惯性要去牵她袖子,待发现出手还是那五大三粗的手掌,才悻悻地收回手。 “你们二人是怎么回事?转运石寻到了么?” 陆篱姝和莫语阑眼神一对,脸不自觉有些发烫,莫语阑也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后闹手,道:“这事……其实吧……我们一进入这空间裂缝,便记起来了……” 傅灵佩是第一次见到莫语阑这模样,他向来风度翩翩,言语得体,可如今却支支吾吾的,便不由有些奇怪。再看陆篱姝也是脸现羞意,忍不住起了个猜想,这二人莫不是……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陆篱姝显然是看出了傅灵佩的猜测,羞愤欲死,见莫语阑还在那搅和不清,不由一跺脚,急道,“师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这人,不过是露水烟缘,一夜夫妻——” 于是就跟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个清清楚楚。 傅灵佩则是听了个目瞪口呆。 陆篱姝下山当日,在凡尘四处游历,看遍世情,一腔少女心就这么硬生生地给看没了,可到底是初次受挫,心情抑郁。在无意间卷入空间裂缝,与莫语阑同行那么几日后,一个有意勾搭,惯会讨女子欢心,一个无心情爱,干脆半推半就,就这么露天席地地在外行了一场好事。 两人再次醒来之时,就已经换到了对方身体里,迷迷糊糊地出了去,至于期间记忆,却是稀里糊涂,直至故地重游,才重新记起。 傅灵佩扶额,看着陆篱姝和莫语阑两人垂头认错的模样,只觉头疼,难怪莫师兄之前支支吾吾一脸尴尬——可不是尴尬么?占便宜都占到她师姐头上来了。 “所以转运石你们也想起在哪了?” 她不意在此分辨此事,只问道。 莫语阑摸摸鼻子,“记得,就在这雪地往东三十里开外的一个峡谷里。” 想到那石头——他便有些讪讪。 陆篱姝和他二人初时还以为那不过是一块普通的长石,也确实不起眼,只平坦光滑些,便在上胡天胡地了一把,此时想来,那里面应该就是他们寻找的转运石,也正因两人彼此距离…… 以此为契机,才阴差阳错之下转了魂。 莫语阑想得透,但此事着实尴尬,还是不说为妙,只一马当先在前引路,陆篱姝也不吭声,跟在两人身后一路疾驰。 轻烟步在这漫天雪地里端地好使,借助这风雪轻烟,傅灵佩花了一半的灵力便轻轻松松地与另两人同行。不过几十息,当三人快要跨出这雪地之时,傅灵佩突然喝止两人,“等等。” 莫语阑回头,只见那一身白袍的女子向后连退十步,一把琉璃也似的长剑凭空出现在掌中,另一手幽蓝烈焰以闪电之势往地下轰出,积雪成水汩汩流淌,露出一个一指宽的小洞。 陆篱姝不无好奇地凑过去,“这是什么?” 傅灵佩没答,若非尤妙叫了一声“好东西”,她也不会费劲地将神识拧成一股,像筛子一样一寸寸地筛过这片雪地,在经过之时发现了些许踪迹,否则怕是也找不到这个洞口。 尤妙小黑人爬上了她头顶,仗着没人看得清,扯着她腮边一根发丝在她面前一荡一荡,鼻子嗅了嗅,心中满意至极,果然这悟性要比那笨丫头好多了。 傅灵佩一声不吭,任她去玩,只催动灵力让清灵火在洞口烈烈灼烧,一时间周身温度急遽上升,几乎要将人烤焦。莫语阑和陆篱姝扛不住,纷纷后退十几米,他们都没有火灵根,并不耐得这样的高温。 清灵火在融合了冰焰之后,本是上升了一个台阶,之后又与她婴火相合,本就不凡,此时这一番催动,愣是将这洞口烤得酥脆,黑黢黢的泥粒子就这么簌簌地滚了下来。 “还不出来!” 傅灵佩掌下灵力连连催吐,往下一拍,飞沙走石间,一道白色隐泛透明的东西蓦地从洞口飞射而出,混在那四处乱窜的泥粒子里,夺命狂奔。 “抓住你了。” 傅灵佩伸出一指,拈住它细小身子,笑眯眯道。那小东西吓得哇哇乱叫,叽里咕噜不知在嚷些什么。 陆篱姝见没有危险,便走了过来,看着傅灵佩指尖那圆脑袋圆身子还在不断蹬腿的小怪物,好奇道,“师姐,这是什么?” “这便是之前让你们动弹不得的罪魁祸首,雪糯子。” 雪糯子天生地养,诞于冰雪之中,并无其他自保能力,唯有一能力,让人防不胜防,□□,或可称寒毒。当一样物事发展到极致,那便极其可怕了,寒冷亦是其中之一。 但极致的寒,甫一碰上就会被人察觉,修士有各种手段防备。但这雪糯子却长于将其再提炼,平日存在圆鼓鼓的肚子里,等有威胁之物入了其领地,它便将寒毒散入空气,修士遇之,只会觉得微寒,却不知这寒已入骨髓,一旦超过一个时辰,那便神仙难救。 莫语阑和陆篱姝此前就是这么中招的。说来也冤枉,这雪糯子早已在玄东地界失踪了有千年之久,以至能一下子想起的极少。 陆篱姝还有些懵懂,莫语阑却懂了,他吓了一跳,庆幸地拍了拍脑袋,“还好弟媳来得及时。” 傅灵佩的心思全然不在此,只捏着雪糯子往小洞西行了十几步,直到那小身子挣扎得更厉害,蹬腿蹬得小腿都快断了一般,她才满意地勾了勾唇。 这里,有她真正用的上的东西。 一朵天阶重火,雪滢。 雪滢与雪糯子相伴而生,有雪糯子所在之处,必有雪滢。有这雪滢火,她的清灵火才可再升一个台阶,届时,她的火灵根必然能就此拔高一层,便为真正的满资质。不过这相伴相生的秘闻,也只上古还有, 傅灵佩在尤妙的指导下,从一剑在地下深深画了一圈,硬生生挖出了一道几十丈的深洞。洞底,静静地盛开着一朵黑色的火焰。 明明黑不溜秋,偏取了个这么纯洁的名字。 傅灵佩啧了一声,交代着“你们在上面等着。”人便当先跳了下去,一手还紧紧抓着那不断蹬腿的雪糯子。 274| 271.270.1.1 原本被傅灵佩捏在掌中不断挣扎的雪糯子蓦地拉长变扁,像一张凹进去的面皮,一拉一合,便将傅灵佩身前黑黢黢的火焰给“吞”了。 雪糯糯的肚皮像吹气球一般见风就长,暴涨的温度让傅灵佩再握不住,从手中滑落,落入深坑,一瞬间便将挖出的坑给填得严严实实的。 饶是傅灵佩见机得快,迅速跳出了深坑,仍被这团暴涨的雪糯子给熏得白皮换作了黑芯,一片狼狈。 莫语阑和陆篱姝看着,便有些呆,“这是……被一个团子给截胡了?” 傅灵佩这回真的是脸如锅底黑,冷笑了两声,“可不是?” ——这监守自盗的本事,绝了。 尤妙幸灾乐祸,小黑脸露出猥琐的笑,在她的识海里蹦来跳去,“嘿嘿嘿,嘿嘿嘿。” “前辈!”傅灵佩大感头疼,传音道,“时间太紧,莫开玩笑了!你让晚辈抓着雪糯子,说这样才能找到雪滢火,可雪糯子能吞吃雪滢火的本事,为何不与晚辈说?” 尤妙叉腰,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天予重宝,必有守护,这点道理你都不知道?……” 傅灵佩语塞,她也未想到这守护竟然是这雪糯子。 或许是最近这段时间相处得多了,竟然对这器灵有了依赖,直觉信任她的说法。以至只顾着防备可能会出现的妖兽,却未想到要提防这雪糯子。 她看向坑底,雪糯子白嫩的肚皮因不断地膨胀渐渐透明起来,里面黑色一团跳动的火焰看得越来越清晰,坑壁也被撑得往下簌簌落着泥土,即便表情看起来极为痛苦,这雪糯子也未曾放弃过要将这团火焰吐出来。 “这该如何是好?” 莫语阑虽知晓些雪糯子的危害,可对眼前情况也是一无所知,不由向一旁看起来比较靠谱的傅灵佩询问起来。 傅灵佩实则亦是一无所知,只得向识海内得意的老前辈“取经”。 他们如今目标一致,对提高她本身实力,尤妙原该乐意之至才对。可为何非但不提醒,还误导事情走到这一步?若非她要求握着那雪糯子,自己又如何会带着雪糯子去取火,又如何会因此丢了雪滢火? 尤妙胃口吊够了,也愿意解释两句。 雪糯子与雪滢火相伴而生,既是天敌亦是盟友。如今雪糯子逞强炼化雪滢火,这是本能所致。她此前确实是故意,毕竟没有被雪糯子吞食炼化过的雪滢火得了只是下层。 “……你难道不奇怪么?为何,名为雪滢,此焰却是黑不溜秋一团?”尤妙摇头晃脑,得意洋洋道,“唯有被雪糯子包着炼化过的,才会是雪盈盈一团,最干净最上品的天阶重火!” “你如今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在此呆足十二个时辰,以清灵火将这裹着包子皮的雪滢火一起炼化,才能将这炼化达到最完满状态。” ——十二个时辰? 那她在这空间裂缝所能呆的时间便耗去了大半,哪里还有时间去找转运石?! “……原来,你竟是打的这个主意。” 她怒极一笑,鲜妍的笑容使得用过神变后黯淡的容色瞬间生动非凡,“尤妙,别忘了,你我不过是平等合作!莫非你以为我是之前那个被你支使得团团转的傅灵飞,会让你在我的感情里掺和一脚?!再说,你凭什么?!” 凭什么想阻扰她寻找转运石?凭什么以为她会为了区区一朵雪滢火便放弃为丁一转命之事? 说着,转身便走,莫语阑和陆篱姝奇怪地面面相觑——这,是不要了? 明明之前还志在必得的模样。 尤妙知道这聪明丫头必然是洞悉了她的意图,心底顿时有些慌,她不过是为了免除后顾之忧才做了这选择——这世上哪个成大事的还沉湎于这些虚无缥缈的情爱?何况那丁小子还惹了那么大一个麻烦! 可看傅灵佩几个起落,已经出了雪地,不由急得跳脚,“哎哎哎!看你还真跑!别跑了!我教你个法子,你先将其封印,回头再炼,行了吧?!” 不管如何,这火焰于傅灵佩有利,能多提升一分资质,将来赢得大比的胜算便多一分。尤妙叹了口气,认输了。至于那丁小子之事,以后再想法子解决。 傅灵佩停下脚步,“当真?不需耗时?” 尤妙没好气,“只需一炷香。” 一炷香还是耗得起的。 于是陆篱姝和莫语阑就看着一声不吭的真君大人又滴溜溜地回了那有着大白团子的地方,神神叨叨地连连掐诀将那白团子缩小收入一个玉盒以纸符封好,全程高深莫测。 ——“女人心,海底针。” 莫语阑无奈摇头,得了陆篱姝一个白眼。 傅灵佩将玉盒小心地收起放入玉戒,见识海中尤妙的小黑脸上尤不服气,刚刚平息下来的火气又上了来。 一边跟在莫语阑身后向目的地赶,一边传音道,“希望你我达成共识,互相尊重,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她可不希望提防了外人,还要对身边人一直防范,那样,就太累了。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丁一,就是她的逆鳞。 “我不过是为了你好。”尤妙想不明白,丁一的未来显见的灰暗,他面临的亦不是一般的敌人,为何傅灵佩明明挺聪明一人,就非得要掺和进去呢?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就愿意我阻止你去投奔你的原主人?” 傅灵佩嗤之以鼻,“为了你好”,四个字多新鲜,这是有多少年未听见了?这世上有多少打着这旗号,行那伤人之事的? 便是她父母都不曾干涉过她的选择,固然是因为他们无从管教,可亦是尊重。 尤妙沉默了下来,她简单的脑子似乎有些明白,又似乎不太明白。明明从利弊来说,这这一件好事。……果然不论她在人世浮沉多久,都无法完全明白这人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可不知怎地,她又有些高兴。 傅灵佩却在此收回了对尤妙过多的期待,两人果然只是一对合作伙伴罢了,至于旁的,奢求太过。她也不能强求合作伙伴从她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傅灵佩心底有些凉,忍不住便想起了那被狐九卿拎回十万大山接受传承的天狐了。 娇娇与尤妙是不同的,若是娇娇在,必不会如此…… 傅灵佩看向前方,目的地还未到,心里却前所未有地思念起白狐狸来,连带着那憨憨的肥兔子也一并想了起来。 陆篱姝似是感觉到傅灵佩的低气压,不由担忧地看了看她。师妹明明得了宝贝,为何还闷闷不乐? “等等!” 傅灵佩伸手,神识扫过前方,阻止另外两人继续往前,“有人。” 莫语阑皱了皱眉,面色凝重。前面还有一里就是转运石所在之地了,可不要有什么变数才好。 这空间裂缝所在之处也非绝密,若不是没什么资源,恐怕早就人满为患了。可也不排除有心来寻宝的。 “你二人先去,只是——” 不对,傅灵佩神识扫过,眼前不是一个人,而是三波人,每波约有十来人,其中一波,还有她的熟人。 陆玄澈! 他怎会在此?莫不是也得了什么消息? 傅灵佩不得不如此作想,思及两人此前的不欢而散,她顿时有了不好的联想。只能祈祷这转运石尚在,只如今,她在外已是与丁一决裂,总不好被人认出来,还需乔装掩饰一番,只是…… 她目光转向莫语阑和陆玄澈,这两个换了芯的,也莫被人联想到一块才好。 可这两人陆玄澈也都认识的。 傅灵佩大感头疼——要是能直接将他敲昏了才好,可看到他周围团团围着的金丹护卫,便是她自觉能力惊人,也不敢打草惊蛇了。 莫语阑却眼珠儿已转,提了个主意,“不如……浑水摸鱼?” “谁摸鱼?”陆篱姝习惯性要问,“那么大一块石头,这水再浑怕也是忽略不了吧?” 莫语阑:“……” 考虑到那石头的体积,确实是个馊主意。 傅灵佩忽而想起来前丁一塞给她的储物袋,除却一袋子的阵盘,还在角落找到了三张薄如蝉翼的面具,不由嘴角一翘,抚了抚……倒是想得周全。 连忙施展神变,将气息一压再压,直与路人近似,继而将面具往脸上一套,如此一来,一个平凡只得清秀的女子便出现在了另两人面前,再找不到半点风靡玄东的静疏真君之风采。 “师妹,你这真是神来一笔。”陆篱姝赞叹。 这面具且不说了,如真人皮肤般熨帖,看上去难辨真假,神识不透,可修真者风姿不同,尤其是元婴修士,皆是钟灵毓秀气度不俗之人,要想在熟人面前掩饰,仅凭一副面具,是远远不够的。 傅灵佩这等风姿,在玄东界也是数一数二,便是不看脸,亦是风流写意,难寻出第二个来。可她也不知施了什么法术,硬将自己改造得如随处可见的路人一般平凡,倒叫两人佩服。 莫语阑看了好几眼,满是惊叹。 “怎么,想学?” 两人摇头,这等独门术法,岂可以随意传授。 “倒也无妨,你二人举办双修大典之时,我自欣然奉上。”傅灵佩笑眯眯道,果不其然见到两人都是吃了一嘴苍蝇的惊悚面孔。 她有些遗憾地叹息,一边留意着前方,一边递过去两个面具,示意两人带上。 莫语阑和陆篱姝顺从接过,恰好一男一女两张,两人顿了顿,才悻悻然取了与皮囊一样性别的带上。毕竟,脸可以遮,这身段一时间可轻易遮不了! 傅灵佩留意着,那三波人好似要动了,至于莫语阑之前所言的“又长又直又平坦的大石头”,她也见到了。 时机恰好,再等不得,她系上隐纱,变换呼吸,人便立刻从空气中隐去,不论是神识还是肉眼,再看不出。 莫语阑是知道她有这件物事的,自不奇怪,只听耳边幽幽传来一句“见机行事”,便知她有了主意,心下大定。至于是声东击西还是浑水摸鱼,那就依形势再定了。 陆篱姝却是第一次见,不由嘀咕,“既然有这玩意,直接取了不久成了?” 275| 271.270.1.1 傅灵佩也没料到这百试百灵的隐纱居然如此不济事,不过到底元婴修士的反应和眼界都还在,在即将暴露的一瞬暴退十米,才免得身形暴露出来。 莫语阑和陆篱姝禁不住为她捏了一把汗,纷纷拍胸:“好险。” 傅灵佩矮下身子,细细观察。 这三波人应该是认识的,此时看着明显还是以陆玄澈为首的归一蓝衫们占了上风,另外两拨以衣着来看应该是散修,一身的彪悍精干,带着血里拼杀过的煞气。 陆玄澈也不敢小瞧了这两帮散修,可此处地界明显不同,他随身带着的罗盘还在手中嗡嗡作响,显然有异。 修真界都知道一条铁律,若一处地方有异寻常,或有重宝,或有谲险。 但修真本是与天挣命,在这等情况下,如何能退? 陆玄澈不愿退,另外两拨人也是不愿退。 伍三在思归城呆了许多年,自是认识这剑尊玄孙的。可他领着一帮子兄弟挂了散修盟的名儿,以一届平凡的资质硬生生炼到了金丹,凭的就是一股子敢拼敢杀的锐气。 且旁边还是那死对头陆秃子,要今日当着他面,自己怂了,那往后思归城,他也呆不住了。伍三再次瞥了一眼,二哈怀中那“寻灵鼠”还在兴奋不已,便知此处不凡,更是不愿退了。 陆秃子也是敢九天揽月的性子,莫说今日是陆玄澈来了,便是那浪子凌渊,他也是敢拼着命上去咬一口肉下来的狠角色,只牵了牵嘴角,“陆真人来的巧。” “不巧。” 陆玄澈对着傅灵佩自来是千低头万低头的,可对外却是个跋扈性子,只往前一杵,鼻子高高抬起,轻慢道: “此处,我归一包了。” 身后一溜,个个都是身负长剑的金丹剑修,战力非凡。 当下两队便有小弟有了退意。 “放你娘的/屁!”伍三跳起,“此处可没有刻你归一的牌子,见者有份!” “见者有份?”陆玄澈似是听到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顿时仰天大笑起来,“伍三,陆秃子,你们在思归城呆了这么多年,莫不是还这么天真?我陆玄澈要的,还有何人敢阻拦不成?!” 蓝衫们纷纷抽出长剑,霜雪似的剑身熠熠发着光,脚踏九宫八卦,瞬间以陆玄澈为首,组成了一个七星天斗阵! 这阵法在归一派,只有修习了剑阵之术的弟子才能学习,七星连珠之术,战力堪比元婴修士,一般的修士见之只能退不能战,何况这七星连珠,以七人之力供一人,生生不息,便是以人海战术也极难破之。 傅灵佩脸色渐渐凝重起来,若真让陆玄澈吓退了那两方,到时便是虎口夺食,难上加难。她如今只得金丹圆满,以一敌十已是难,何况这剑阵。 莫语阑神识时不时扫过,禁不住担忧起来——若是那两方吓退,事情,可就难办了啊。 伍三和陆秃子不由面面相觑,渐渐有了退意。 且不提那护短的剑尊,若是真打伤了其玄孙,喊打喊杀上门之时,两人便扛不住。况且他们还想在思归城混下去的…… 傅灵佩心下暗道一个“不好”,明白必是这两人起了退意,事情不能再拖。 轻烟步使出,配合着呼吸秘法,整个人如轻烟也似,迅速从五百米开外踏到了三波人中;同时十指连弹,体内的灵力被压缩成极小的灵力球簌簌飞出,分成三个方向分别往三人而去。 “嘭——嘭——嘭——” 三声暴响,像是往沸腾的锅里滴了油,打破了一片寂静,原就是互相提防不满的三方,也不再耍嘴皮子,陆玄澈更是怒喝一声,“竖子敢尔?!” 灵力球被压缩得极小,其内包含的,却是元婴修士的元力,落在这三个金丹身上自然是一片血渍胡拉,看着形容极惨。 伍三和陆秃子自然也是以为另外两方趁乱想消灭彼此,本就不是善茬子,此前要退还压着火,这下看到手下兄弟受伤,顿时跟死了妈似的骂娘。 乱糟糟之下竟都未发现中间多了一人。 傅灵佩装束不起眼,在这三方暴碳似的打来打去之时,一会打他一拳,一会刺他一剑,努力将这浑水搅得更浑。便是有头脑清醒的想阻止,也阻挠不了已经打红了眼的众人。 归一蓝衫的剑阵每每想重新组起,都被傅灵佩暗中出手破了个干净,于是左支右绌,十分狼狈。 散修们倒似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达成了协议,伍三和陆秃子带头憋着一股劲儿地与归一剑派的弟子们战斗。 剑修同阶无敌。 此话不假,可在这乱糟糟的方隅之地,施展不开也是白搭。索性散修有顾忌,下手不敢太重,只想将这些碍事的打昏了事。 莫语阑在远处看得脸青一阵白一阵,神情有些复杂。 陆篱姝皱了皱鼻子,极力摆出一副可爱的模样,“怎么?心疼了?” 莫语阑还未回话,又被她打断了,“我告诉你,便是心疼,你也憋着。要是师姐取不到转运石,你我就得这样过一辈子!”她拍了拍平坦的胸脯,一脸嫌弃。 莫语阑顿时被她口中的未来吓了一大跳,忍不住身抖了抖——哎呀,太可怕了。 再看向那些打得鸡飞狗跳狼狈不已的蓝衫弟子们,不由移开了神识,“死道友不死贫道,兄弟们,你们受累了。” 傅灵佩手底下有分寸,在其控制下,一时间倒也没出人命。 她瞅了一个契机,见三波人打得难分难舍之际,一个后跃,以轻烟步直接跃过众人头顶,跳到了几十米外的长石旁边,手一探,便想将其收入储物袋。 ——不动。 糟了,收不进去。 傅灵佩还未及想完,便见本来还打得如火如荼的三波人已是纷纷看向她,“你做什么?!” 一道匹练似的剑光呼啸而至,傅灵佩无法,顺手丢出一个防护阵盘,灵光晕晕似的罩子瞬间将她罩在了里面。剑没劈到,很快弹了回去。 这下众人哪还有不明白的,那大石头肯定是个宝贝。 伍三恶狠狠地看向陆秃子,“妈了/个羔/子,偷鸡摸狗似的,你的人?” 陆秃子暴跳如雷,“伍大头,你少在那含血喷人!做贼喊贼秃!”这下是稀稀拉拉的笑声。 三波人面面相觑,再迟钝的人,也都明白这是着了人道了。 傅灵佩没料到,千算万算,竟然跌在这里。这水深不好搅,可她功夫深,硬是给搅浑了,可在最后一刻,这大石头,竟然收不进储物空间! ——还把自己给暴露了。 到这个时候,她也差点要忍不住骂娘了。索性之前丁一怕她吃亏,给了一堆阵盘,防护一阵还是没问题。 周围三波人此时已经不打了,纷纷持着武器上前,使劲浑身解数地想要将眼前的鸡蛋壳打破。顿时如五彩霞光,各色灵力皆来,众人看着防护阵要打破了,就见里面人优哉游哉地又一连丢出三个阵盘,“鸡蛋壳”又厚了三层。 陆玄澈骂了声娘。 傅灵佩半眼都没带看的,只是一连试了无数想法,这大石头都还好好地呆在地上,不由绝望。东西都到眼前了,还吃不下去,真真是憋闷。 尤妙嘲笑她,“转运石非一般的天地重宝,身带奇特的磁场,自然是不可能收入储物袋的。” “不早说。” “你也没问我啊。”尤妙有些委屈。 “……只能这样了。”傅灵佩蹲下身子,眼含悲愤。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笨办法了,幸好今日顶的,不是自己的脸。 陆篱姝在远方,原想去助上一臂之力,却被莫语阑拖着往西连行一里,“干嘛?” “我们便在此等候,你师妹自有安排。” 陆篱姝看着莫语阑神神叨叨左右前后地以脚丈量,而后一连放下十个三级幻阵盘,奇道,“你是要在此设陷阱?” 可三级幻阵,对那些金丹修士来说,破阵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事。 莫语阑摇头,“这阵盘刻来简单,耗材不多,便宜。”跟着丁师弟,些许皮毛还是懂了的,以他设下的方位,一个幻阵还能多支撑几个呼吸。有这时间,他们三人早就跑远了,无需太过耗费。 对于归一剑修来说,省钱大约是本能了。毕竟——养剑真的太贵了。 何况是莫语阑这等红颜知己遍归一的。 陆篱姝没注意到他这小气劲,只一个劲儿地将神识关注着傅灵佩那方的动静。 那厢,攻阵的都有些疲了。 “那小娘皮究竟有多少防护阵?”伍三嘴里没好气,就看她蹲在石头面前一个一个地往外抛,半点不往后看的。 陆玄澈眯了眯眼,总觉得那背影有些熟悉。 傅灵佩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已然从储物袋中找出了一件久置不用的“铁棍”,棍子从泥土底下钻出,一撬一提,便将这长宽各一丈的方形大石的一角撬了起来。 周围人眼睁睁地看着这“弱女子”将那块方形大石一把就扛到了肩上,那瘦弱的肩膀都好似要被压没了一番,只觉头顶天雷滚滚——他们自是不知,这石头是没法收入储物袋的。 傅灵佩却笑眯眯的心情极好,对之前连番的天雷淬体颇为满意。约莫是转运石的缘故,这石头重若千钧,便是寻常的金丹体修,扛起来怕也颇费力,她却只觉有些压肩。 周围已经被那近五十号人围了个底儿圆。 ……三层,两层,一层! 傅灵佩脚步一错,视线不觉与陆玄澈相对,假作寻常地移开眼,在防护阵告破的同时,人力拔地而起,右脚在左脚上一踏,如大鹏展翅,协着肩头的大石头一路往半空横扫而去。 千钧重的石头打不烂,捶不动,反倒成了她极好的开路先锋,所有人对着几乎扫到鼻前的“大杀器”都是先反射性地一,待意识到要反击,傅灵佩已是去了远处。 轻烟步此时自是不能用了。 傅灵佩扛着转运石一路狂奔,沉重的家伙让她一步步几乎都陷入土里,烟尘四起。若非此前炼体有术,她还真逃不来。 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人,三帮人面不合心也不合,在追击之时,互相使绊脚,一时间距离也未拉近。 陆玄澈却一改之前的积极,反常得若有所思。 身后有人问他,“陆师弟,怎么了?” “晤……没什么。”他摇摇头,想不出刚刚脑中一闪而过的是什么,见前方烟尘滚滚,使出轻身法术也追了上去。不论如何,他陆玄澈还未吃过这般大的亏! 傅灵佩脸不红心不跳地拉着一群人到了与莫语阑说好之处。两腿捣腾着,呼啦一下就冲过了一片陷阱区。 莫语阑隐在暗处,连连掐诀,险而又险地将那一群人都封在了幻阵区。 见傅灵佩在前方奔,连忙拉着她往南方跑,“这里,快!” 一个女子在自己身旁扛着石头跑,莫语阑的君子风度又犯了,想伸手接过,却被傅灵佩灵活地躲了过去,“你扛不动。” 陆篱姝“噗嗤”笑了一声,莫语阑有些讪讪地,“不可能。” 傅灵佩无意在此与他掰扯,见那些人都被困住了便娴熟地使起轻烟步,滚滚烟尘终于散尽,一时走得无声无息,很快便到了此前所定之处。 这便是,莫语阑找的第二处了。 地貌奇特,凭空隆起无数道路线四通八达,入内便是有神识亦是无用,形似迷宫。 为了这转运石,丁一与他绸缪已久,所有会出现的问题,都示先排演过了,自然傅灵佩遇到的这等无法放入储物袋,也在预料之中。 原来莫语阑只想随便寻一处地设下隐匿阵便是,可既然此前无意间发现这迷宫之地,那自然有更好的坑人去处了。 三人行到已经提前放好四品隐踪阵的地方,瞬间失去了踪迹。 傅灵佩看着莫语阑发亮的眼,嘴角无良地歪了歪,“你来试试?” 莫语阑早先被那句“你扛不动”打击到了,自觉男子气概受到诋毁,此时誓要扳回一城,拍拍胸,跃跃欲试道,“来吧。” 陆篱姝在一旁垮了脸,“喂,你拍哪里?” 莫语阑摸了摸鼻子,脸莫名地有些燥热。 傅灵佩瞥了他们一眼,摇头,“算了。”右手从身上扯了一块袍摆下来,连撕带拉才将这法衣弄成了五六块,递给陆篱姝,“师姐,你将这些丢到迷宫入口处。” 陆篱姝从善如流,虽这身子灵力还用不惯,但送几块破布到远处还是可以的。 才刚刚送达,远处那群人便尘土飞扬地赶了过来,看起来个个面有菜色,极是愤怒。 傅灵佩看着前方带路的那几只犬类灵兽,不善地眯了眯眼,若不是这隐踪阵,她今日怕是摆不脱不了这群人了。 说起来散修那边也是人才颇多,这几只追踪犬类灵兽,便是散修出的。 陆玄澈此时没有出这个头,在经验上,他确实要比这些散修少上许多。伍三他们在迷宫入口停了停,追踪灵兽本来已经停下脚步了,可: “这里这里!” “那小娘/皮肯定到里面去了!”二哈指着挂在入口处的一块此眼熟的布料叫道。里面还有几块散落着,看起来是跟人打斗了落下来的。 陆秃子神情不定,他心思要细些,察觉出有些不对,可线索到这就断了,也只能接着往前走。示意安排了两人在外守着,便领着其余人进了去。伍三也做此安排。 倒是陆玄澈,对着入口冷冷笑了笑,“上当了,回去。” 他们一股脑地都走了,就见一个疯婆子扛着石头乱跑,若是调虎离山……他们便被人笑掉了大牙了。 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一群人,分作两堆,就此散了。 傅灵佩三人就在外默默看着形势朝自己有利的一面发展。等人都走了,傅灵佩才重新从储物袋拿出一个阵盘,既是有来的一次性定向传送阵,那边有回的。 她扛着石头,不方便,这注灵一事便由另外两人做了。 一炷香时间既快又慢,傅灵佩觉得半个肩膀都要僵了,眼前白光一闪,三人便立刻消失在了阵法中间。 就在傅灵佩传送那瞬间,原先好好在洞府呆着的陆天行却一个心悸,睁开了眼睛。 修士修为越高,对天机感觉便越灵敏。 陆天行只觉心一阵闷、慌、乱,在胸腔内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立时停下了闭关,想到自己筹谋已久之事,便站起了身。 两手合拢一拉,半空中一道裂缝便被撕了开来,透着飕飕的冷风。 陆天行脚一跨,便消失在了半空,只留下静修的室内,空空荡荡一片,毫无人气。 丁一似有所感,睁开了眼睛。 丹田内早就炼化过的明世境在一跳一跳的,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他腾地站起身,很快又在桌前坐了下来。 懒洋洋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把玩着酒盏,唱起了小曲,“正月里来弄春风……”红衣洒洒,端的一副浪子做派。 陆天行从撕裂的空间中走出来看到的,便是这副模样。 他半悬着的心“咕咚”一声放了下来。 丁一缓缓起身,一张口酒气便传了过去,“师尊。” “晤。”陆天行甩甩袖,没好气道,“看看你如今何等模样?” 丁一垂眼,毕恭毕敬地,“弟子知错。” 陆天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神识将这小楼寸寸扫过,没有发觉不妥之处,眼里的冷意便散去了一些,可即便如此,光光站着,便像一把刺人的剑,锋锐无匹。 两人静默地站了一会,陆天行才道,“晤,既是无事,为师便先走了。” 丁一很无所谓地“哎”了一声。 到此时,两人都有些心知肚明。 陆天行知道,他这个徒弟知道了自己的打算,可那又如何?他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可怜他日子不多,便让他在外多逍遥几天。毕竟……终归是养过几日的。 丁一顺着他的意,作了这了无生趣的浪子模样,既是告诉陆天行他知道了,可他没本事,只能放逐自我。 “师尊慢走。”声音轻慢,显然是笃定陆天行如今不会对他如何。 陆天行果然不与他计较,只深深地看了眼这徒弟,有些可惜,又有些兴奋,矮下身子重新从撕开的空间里出了去。 丁一这才长吁一声,还好没有安排在此处,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手掌张开,露出一道传音符,傅灵佩清冷的声音传来,“事已办妥,一切安好。”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上挑的凤眸里,是星星点点的笑意,真好。丁一心想,又狠狠喝了一口酒。 傅灵佩自是不知,这一次性的定点传送,没有如约设在丁一房内,为他们都挽回了性命。 只还对着莫语阑和陆篱姝两人哭笑不得。 这里,是一处僻静的山谷,绿树幽幽,前方还有一条小溪穿过,叮咚叮咚地发着无忧无虑的声响。 莫语阑和陆篱姝已经试了好几回。 不论是他们手握着手,将身体躺在石头上,还是同时将灵力注入转运石,一切都还静悄悄地维持着原样。 傅灵佩怀胸看他们折腾了一会,这才摘下面具,奇道,“你们换不回来?” 她还想帮两人分析分析当时魂魄互换之时发生的情景,却被陆篱姝几乎要着火的通红通红的脸色给惊住了,“陆……陆师姐,你怎么了?” 陆篱姝“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我……换不回来!我不要做男人……呜呜……” 只见一个昂藏男人一边哭一边揩泪,鼻子还一嗅一嗅的,看着好不可怜。傅灵佩眼疼地挪开眼——虽然陆师姐是很可爱,但莫师兄可是一点都不可爱啊。 莫语阑头疼地按了按额头,见傅灵佩在一旁杵着,便对她传音道,“弟媳,可否避让一二?” 傅灵佩呆了呆,避让?难道不该是让她一起出出主意么? “我大约是……是有些想法,”对着弟媳确实是难以启齿,莫语阑看着那便崩溃的自己,也忍不住想哭,“只是……这些事吧,啊,就是……” 傅灵佩摆手,“罢了。你们赶快自己商量。” 说着,便站到了几百米外,莫语阑仍然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再远一些。 傅灵佩不解的看了看四周,青山绿水和夕阳,她不听便是了。只终究看一大人窘迫的模样有些不忍,只得又退了一里开外。 莫语阑立马就抖了一个隔绝阵出来,这是他筑基之时从丁一那刨来的,隔音隔神识,还是不错。不过对元婴修士的话…… 他不敢多想,只一把将那还在哭哭啼啼的自己揽住,无奈地拍了拍,“莫哭了。” 276| 271.270.1.1 “做,做一次?” 陆篱姝有点懵,一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眼睛瞪得老大,“不…不会是我想得那…那样吧?” “没错。”莫语阑对上她不可思议的双眼,肯定地道:“就是你想得那样。” “……” 正午已过,阳光没初时那么强烈了,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影落在两人面上身上,和风煦暖,绿树荫荫,两人间一时静了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陆篱姝一贯是爱娇的性子,第一次的经验对她来说并不那么愉快,便有些不情愿。 “非得如此么?”她踢着脚下的土,一下下的。 “是,只得如此。” 莫语阑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现下他尚在她的躯壳里,他真的怀疑这个法子……行不行得通。 “当初你我便是在这块转运石上换过来的,既然其他法子都试过不管用了,想来中间必有什么缘由……” 未尽之语,陆篱姝也明白。 若是两人再睡上一觉就能换回来,倒也是好事,反正……没什么损失。看着眼前比她矮了一个头的熟悉身影,陆篱姝突然开心起来,哭得红红的兔子眼亮亮的,朝着莫语阑欢快地拍掌一笑: “成,来吧!” ——说起来,这等颠倒阴阳的美事,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莫语阑抬头正好对上那双发亮的眼,顿时有些毛骨悚然,心底生出不妙的感觉,只事到临头不容得他退缩,直接往后一倒,在大石头上躺平,摊开手臂,极为豪迈:“来。” 视死如归之色逗得陆篱姝又笑了一番。 她心内的小恶魔欢快地叫嚣着快上,可惜却碰上了个行动的矮子。陆篱姝在方石旁径直站了一会,只感觉无从下手,鸡皮疙瘩起了快一地。 脱衣服?不对不对,太羞。 直接上?不行不行,太粗鲁。 莫语阑左等右等没等来动静,不由睁开眼,“怎么?怕了?” “谁,谁怕了!” 陆篱姝像只兔子一样跳了起来,“你,你给老娘等,等着!老娘这,这就办了你!”刚健的身躯以滔天的气势覆了上来,直直压在莫语阑身上。 健硕趴在柔软,女子胸前两团绵软抵着坚硬的胸膛,让她感觉十分奇特,刚刚消下去的鸡皮疙瘩瞬间又立了起来,毛毛的让她忍不住想跳起来,却被腰后一双柔软的双臂箍住了。 “别动!” 莫语阑低声道,另一只手伸出,随意地一抽,便将她的裤腰带给挑开,素色的绫裤瞬间落了下来,陆篱姝僵在了半地,身下空空凉凉一片让她起了不好的预感。 “啧,软趴趴的。”莫语阑瞅了瞅以前长在自己身上如今安在旁人身上的软物,笑了一声。素手伸出,握住上下搓了搓,陆篱姝不由“啊啊”地叫了起来,“起,起来了!” 与每天清晨一样,那按都按不下去的东西开始长大翘起来了。她忍不住想哭,那玩意太丑了,当初她是怎么肯…… 莫语阑不搭理她,要是看着她咋呼,今天的事怕是完不成了。思及还在一旁等着的傅灵佩,他更是加快速度。 陆篱姝只懵懵地看着身下女子,眼前是她看了几十年的的属于自己的脸,却带着完全不属于自己的神气,眉紧拧,脸绯红,软绵绵娇弱弱的身躯,行动却雷厉风行。 莫语阑速度极快地两腿一蹬,亵裤就直溜溜地从腰上下去了。腿一盘,臀高抬:“直接来,莫磨蹭!” 豪迈之势,简直有气吞山河之效。 陆篱姝几乎是本能地往前一挺,就一咕噜地沉了下去。 莫语阑忍不住哼了一声,真他妈……疼!做女人真难,对着身上那张往日满意至极的俊脸,他忍不住想哭——碰上野蛮的新手了! 见陆篱姝还想往里冲,他连忙按住了,“等等。” “不是你让我上的么?”陆篱姝挑眉,做男人还真不错……爽到了。 她幽幽地想,嘴角便有些翘。 莫语阑看出了她暗藏的得意,没好气地道,“亲我。” “亲不下去。” 陆篱姝很实诚地摇头。 莫语阑感同身受,可为了自己少受点罪,眼一闭,人便就着那姿势坐了起来,一横心直接将唇印了上去。 陆篱姝像是受了诱惑,又像是陷入一场沉睡不醒的梦境,渐渐地被诱惑住了,忘了再关注那张脸,只被身体的本能所支配,动了起来。 露天席地,妖精打架。 莫语阑虽然主导了这一场□□,却觉得,不大好。 女子肌无力,刺痛散去后,潮水般的湿热将他湮没了,只能配合着任情绪将他淹没,向来在床笫之事上强势的男人尝到了被支配被捅穿的……奇怪感觉。 不能说不舒服,可也说不上舒服。 他无法克服心理上的抗拒,却又无法抗拒生理上的刺激。 在最后一刻,两人同时闷哼了一声,理智散去,白光乍现,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是……回来了?” 莫语阑看着眼前粗了近一倍的手,不敢置信道。瞎猫撞死耗子,居然真给他撞上了! “嗯,回来了。”陆篱姝不无遗憾,这神色却被莫语阑捕捉到了,他吓得连忙抽身而出,给自己施了个涤尘诀,将散落在地的亵裤重新穿上,才平静下来。 不过他到底是怜香惜玉的,将陆篱姝扶了起来,给她系好衣带,穿好裤子,将大石头重新料理干净,又是一会。 傅灵佩早就在一旁等得不耐烦了。 本想用神识探一探,又觉得那两人既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若这般做了,便是不道义,只得盘膝打坐起来。 “嘿,你想知道他们俩在干什么么?” 尤妙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浮在了她玉镯之上。 “不想知道。” 尤妙噎了一噎,不过她对男女之事并不如人类这般看重,是以也不觉得是大事,见傅灵佩真的不感兴趣,便不想自讨没趣,又沉入了手镯里。 日光渐渐弱了下来,傅灵佩左等右等,都快以为那两人出事了,才接到传音,“师妹,你过来吧。” 她使起轻烟步,很快便又回到了那片林子里。 草木清新,可空气中仍有那挥之不去的怪味,傅灵佩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这时候,居然有闲心干这个? 联想起之前两人透露的信息,一下子便猜了个七七八八。 陆篱姝脸唰地红了,莫语阑脸皮厚,笑嘻嘻地作了个揖,“弟媳原谅则个。” 傅灵佩心中一动,“哟,都换回来了?” “是,都换回来了。” “哦,你们……可真会玩。”她慢吞吞地打趣了一句,见陆篱姝脸红得快滴血了,才收起笑,只是再看那块石头,便怎么也不想再靠近了。 莫语阑也有些尴尬,他之前试过了,凭自己的金丹期剑修,举是能举得起来,可要举着走很多路,那便有些玄了。他讪讪地道,“弟媳,这石头不若放在此处,若我们拿回去,声势便太浩大了。” “晤。”傅灵佩颔首,这话不错。见那两人干站着,便挥挥手道:“陆师姐,莫师兄,既然你们都换回来了,不若就此散了吧?之后的事,也不需你们操心,自有我与丁一来办。” 陆篱姝却是对此一无所知的,她好奇道,“什么事?” 话出口,又觉得失礼,连忙摆手道,“既师妹有事,我便先告辞了。此次下山,颇有收获,我……该回门了。”还需向师尊请罪。 莫语阑有些惊讶,“这就回了?” “不回,在这看你如何左右逢源?”陆篱姝反射性呛他,话里的一丝酸味便是傅灵佩在一旁都闻得真真的。 莫语阑噎了噎,不由摸了摸鼻子,虽然对这小女子他有些微妙的感觉,但两人情况特殊,此时看到她的脸,便想到当时自己竟对着一男人下了手,就忍不住浑身不自在。 陆篱姝有些失望,她也说不清,真正期待的答案是什么。只转身朝傅灵佩行了个礼,踩着一根竹笛上了半空,径直往东南方向而去。 那里,是天元派所在之处。 “收眼了,莫师兄。我师姐早就走远了。”傅灵佩淡淡道。 莫语阑有些窘迫,连忙踩着剑飞了起来,匆匆忙忙丢下一句,“我去让丁师兄来。”人便消失不见。 傅灵佩忍轻笑了声,还是第一次见莫师兄这般模样呢。 不过她虽看在眼里,却无意为两人做月老。若互相之间有意,无需自己插一手,两人自是会在一块。若是一方无意,那便只是最寻常的露水烟缘,更无需自己多事。 ——只是这际遇可真不同寻常,有过这般奇特的经历,两人还如何能忘得了? 傅灵佩有些幸灾乐祸。 只手中还拈着传讯符,想到这莫师兄也算是乱中出错,哪里需他特特通知? 她将灵力注入传讯符,将所在之处详细地描述了一番,便设下隐匿阵法,将转运石一并罩在里面,静静地盘膝等待起来。 丁一收到纸符,嘴角便绽开了一抹笑,前路可期——他仿佛看到禁锢的黑色帷幕已然被他冲破了大半,很快便再遮他不住。 他将一会要用到的东西全都清点好了,另行放置一个储物袋。 看一切准备妥当了,丁一便敲响了房内的金玲,通知客云来,接下来要闭关静修,不准任何人探视打扰。并在房内设下阵法,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人偶,人偶做得几乎与他一模一样,若不细看,是看不出其僵硬的。 丁一将人偶摆好盘膝的姿势,置在阵法中央的蒲团上,摆出静坐闭关的模样,确保没有人能察觉出其中不对,才利用明世境,撕开空间,一跨,人便到了城外。 城外的月色前所未有的温柔,照得前方的路平坦而清晰。 丁一只觉得浑身轻快,一路往傅灵佩之处而去,当时他们选择的落脚地距离思归城不近不远,以他脚程,也不过花了半炷香而已。 “你来了。”傅灵佩有所感,站了起来。 清幽的弯月,透过不规则的碎叶洒下无数的柔光,点缀着树下的女子,使她仿佛增添了无尽的温暖。丁一似是受了蛊惑,一步步向她走去,以至于忽视了傅灵佩身后的那一块醒目方石,手抚上她的脸,“我来了。” ——多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傅灵佩摇头轻笑,眼里流出细碎的星点,一时美得惊人,“莫说这些,你且来看看。” 她让开身子,露出身后那长宽若许的大方石。 “这就是……转运石?”丁一忍不住拧起了眉,像是想不通。 “怎么了?”傅灵佩不由揪起心,“这不是你要找的?”可莫语阑和陆篱姝却是实实在在换回来了。 丁一摇头,很快又点头,“不是,又是。转运石所记载,如鸡蛋般大小,这般大的一块石头……” “不对,得劈开。”他道。 “你确定?”傅灵佩不由有些忐忑,或是她将希望看得太重了,可要等劈开才发现劈错了,这转运石还能不能用? 毕竟是这么玄乎的一块石头。 “是,得劈。” 丁一脸色并不好看,东西就在眼前了,自己却判断不出,可照傅灵佩之前透露的,那两人已然换了过来,说明这确实是转运石。 ——那就只有劈开来找一找了。 “我来。”傅灵佩唤出从一剑,合为一柄,沿着丁一划下的道砍了下来,落石簌簌落了下来,慢慢地解,推进,那分量无比重的一大块石头很快只剩了最中间的一块。 这一块的边沿比旁边掠深,显出流光似的紫褐来,颇有神气,石头上还有一圈一圈的纹路环绕,一看便觉得古韵不凡。 丁一弯腰将其取了过来,唇忍不住勾了起来,笑容如银瓶乍破,露出一丝天光,“就是它!” 傅灵佩也忍不住笑眯了眼,终于不用扛着那两人躺过的大石头了。 “抱。”丁一将转运石直接往袖中一丢,做了件今日乍一见面便想做的事,揽住傅灵佩纤细的腰,喜悦像气泡一般从心底不间断地往上冒。 “静疏,静疏,静疏……”他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不断地唤她的名,想要将这份生之喜悦向她倾诉。傅灵佩拍拍他的背,安慰他,“我明白,我明白。” 眼却忍不住有了涩意。 既为他过去的日日夜夜,又为他或可改变的未来。总不能让丁一再如前世一般了,傅灵佩心想。 丁一揽着她静静地呆了一会,只觉岁月静好,确然不是一句虚词。 绿树山间,这一对璧人静静相依,连山溪都恐惊了他们,只略略发出几声脆响。只偶尔滑过的光影,映出一双连天仙都会羞涩的脸庞。 “接下里,你要去何处闭关,祛除体内的嗜血藤?” “还未想好,反正玄东界是不能呆的,我解嗜血藤不能让陆天行发觉,否则便会功亏一篑。只是若要通过明世境,也只能去那个小世界了。” 丁一缓缓道,见傅灵佩垂着头所有所思,不由问起她的意见来了,“你有何想法?” 傅灵佩沉吟了一会,道,“我自是想与你一块的。” 她将几年后便会开展的元婴大比告诉他,而后道,“到时,我希望能与你一块去云昬界,只是我天凰血脉第二层开启在即,若是可以,我们……不若一块去沧澜?” 只有沧澜傅家的禁地,才有开启血脉的阵法。 “要去沧澜界,必得再去一趟冰宫。”丁一拧了拧眉心,挺直的鼻梁在脸上留下一道暗影,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只是上次你我去,都是误打误撞地随机传送,如何还能保证这次一定能赶上?” 傅灵佩奇怪地歪了歪脑袋,一双黑眸晶晶亮地看他。“上次冰宫的传送阵,据我所知,是你修复的。你不是拓印下来了?” 丁一忍不住抚了抚她脑后柔滑的黑发,见傅灵佩这好奇的模样太可爱,忍不住按着她狠狠亲了一把,只把她亲得唇也肿了才罢休。 “那远距离传送阵所耗费的材料不一般,许多是现在找不到的。就算我有明世境在手,除非知道沧澜界的坐标,不然容易传送失误。这一失误,就不是一般两般的事了。” 说起这个,丁一也是无奈,在一个界内,撕开空间,只要有心,搭建好传送阵再配合明世境定点并不难。跨界的话也只有之前的凡人小世界不受影响,其他界面灵气浓度不一般,对于传送阵的要求极高,他虽摆得出,也缺材料。 傅灵佩心情顿时低落了下来,轻轻地“哦”了一声, 277| 271.270.1.1 今日仍是小五值夜。 他袖着手,斜倚在傅府的大门门前,眼皮子都快耷拉下来了,一阵风嗖嗖吹过,他忍不住缩着肩打了个哈欠,才抬手,便发觉门槛下去十来米,杵着两道身影,其中一道风流袅娜,站姿极是熟悉,仿佛之前曾经见过的。 ——静疏真君?! 小五揉了揉眼睛,忍不住怀疑自己看错了。静疏真君不是才离开一个月不到么?怎的这就回转了? 即便他元枢城距离思归城十万八千里,可当日静疏真君怒极斩情丝的八卦还是一丝不漏地传了过来了。 小五再揉了揉眼,发觉那两道身影仍然在眼帘前清晰地立着,顿时一个激灵,脑子清醒了过来。连忙一路小跑走到傅灵佩正前,头都不敢抬,只眼角的余光能瞥到看到前方一道黑色的袍摆还在摇曳。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竟未及时发觉是真君回来” “无妨,”傅灵佩看着这眼熟的小厮,轻笑了声,“不知者不怪。” 小五连连作揖,一只手捏着传音法器,却被傅灵佩阻止了,“夜深人静,还是莫要惊动他人了。” “喏。” 小五回话,依稀间看见静疏真君身旁的男子一身黑袍,身子挺拔如青松,虽未见长相,也忍不住暗赞一声,只心中不敢多做揣测,将头埋得几乎要看不见了。 正等待间,却听见真君问旁边那人,“一起进去?” 仍是那把沉而静的嗓子,小五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却觉得心里仿佛有只猫在抓,那感觉让他想起了幼时邻居家的阿花,他忍不住挪了挪身子。 丁一奇怪地看了眼这小厮,而后摇摇头拒绝,“不了。” 时机不对。 傅灵佩有些遗憾,“罢,你随便寻个地方落脚吧,最迟明日午时我自来寻你。” 小五还未反应过来,眼帘下黑色的袍摆动了动,与一旁的白袍相蹭了蹭,很快便消失在了眼前。 “开门。” 傅灵佩见这小厮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忍不住皱了皱眉,怎看起来没有上回机灵了? 殊不知小五心内已然是翻了天——静疏真君这么快又琵琶别抱,果然是真人生赢家,他膜拜的对象!做修士就当如此潇洒不羁才是! 傅灵佩不知自己今日不小心当了一回不好的示范,只将傅家身份牌递过去验了验,便推门进了去。 她先去了一趟清脩居,发觉母亲仍在闭关,父亲正打坐静修,便未惊动两人,径直去了傅青艋所居院落。 他如今是族长,要镇守护族大阵,便着人将傅元霸身前所居之所重新整饬了番,包袱款款地住了进去。 是以傅灵佩也不过略寻一寻,便找到了在静室打坐的傅青艋。 “族长。” 她灵力一弹,点上其檀中穴,直接便将他从静修中唤醒了。其实这举动同境界使来极之危险,只以傅灵佩如今实力却是无碍的。 傅青艋睁眼,见眼前是傅灵佩杵着,不由吓了一大跳,大半夜的来……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人立刻站了起来,一脸凝重,“小五,现在前来,是出了什么事?” 傅灵佩心知他是误会了,自己连夜赶来将人挖出,本也是容易惊吓到人的,连忙将手往下压了压,“无大事,勿忧。” “那……” “那傅灵奇和另外一人,可还在?” 傅青艋吁了口气,原来是为这事,摆摆手道,“尚在地牢未处置。小五是为这两人来?”他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是也不是。只新近遇到了一件事,我要问一问这两人。” 傅灵佩并不打算将事情纠葛都与傅青艋说清,只提了一嘴,见他点头同意,两人便出门一路往西,左弯右绕地来到了一处僻静之所。 傅灵佩诧异地看着眼前深紫檀木构成的一座独栋屋舍——这,不正是傅家祠堂? 那个她幼时乱闯,因此狠狠吃了顿家伙的傅家祠堂? “便是这了。” 傅青艋仿佛没看见她的惊讶,接着道,“地牢便设在祠堂之下,此处僻静,无事族人不会前来,最是隐蔽。” “也是。”傅灵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角绽开一抹笑,似是回忆,“还记得小时乱闯祠堂,被狠狠打了一顿,若不是大伯……” 提到大伯,两人均怔了怔,半晌傅灵佩怅然笑道,“原来,大伯也是待我极好的。” 傅青艋无语,一时只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在两人间传递,死一般的寂静后,他突然叹了口气,“追求不同罢了。”人都有复杂的两面性,不到最后一步,都无法透彻地了解自己。修真者因心魔的存在,尤其如此。 傅灵佩袖着手,静静地看着在夜色掩映下依然香烟袅袅的祠堂,静穆肃然,一如往昔,不论世事变迁,只要傅家还在,这香火便不会断。 说话间,傅青艋祭出家主令,将隐在祠堂之下的地道打了开来,他当先一步领着傅灵佩进了去。 地道阴暗逼仄,不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低矮的台阶一路上下延伸,旁边还隐隐渗着水汽。若是凡人来,怕是会被这潮湿阴暗的寒冷给冻出病来。 傅灵佩跟随在傅青艋身后一路曲折向下,九宫八卦步,一步都错不得,机关无数。 “咔啦”一声,傅灵奇骤然睁开了眼,从他盘膝的角度看去,牢门前两个身影在阴影中显得格外高大。 在被关在此处不过一月多,他竟然有些恍然之感,身上受枷过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曾经遭受的一切。 “该说的,我都说了。” “你们还来干什么?” 傅灵佩向前一步,傅灵奇忍不住眯起眼,像是被什么刺痛般,认出了眼前是谁,嘴角咧开,“原来是鼎鼎大名的熹光团长,来此何干?” 没有一个修真者会自尽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生命无比宝贵。傅灵奇也是如此。虽然他口中语气漫不经心,傅灵佩的到来,却又给他带了一丝希望。 ——也许,他能有机会从这该死的地牢中出去。 傅灵佩看着眼前人,头发凌乱,早就没有初时所见的一丝不苟,一双眼因常年不见光不自然地眯起,眼神略浑浊,却异常的亮。她心里有点数了,示意傅青艋将牢门打开,便迈了进去。 白色的身影与整个牢房格格不入,却让傅灵奇有点兴奋。 “我今日来,只问你一件事。你若交代得好,那我便放你一马。” 傅灵奇赫赫笑了一阵,反问道,“你将另外一人关到何处了?死了?” 傅灵佩朝傅青艋示意了番,傅青艋退出牢门,直接将这空间留给两人,只道,“那人被我关在另一头,若是你二人交代不一致,那便都不用出去了。” “你们还想关我们一辈子?!” “你既已修炼到金丹,为何还如此天真?关着?你不知道这世上,多的是让人魂飞魄散不入轮回的法子么?” 傅灵佩自是诓他的,虽然这法子有,但是修真界共识便是寻仇只到这一世,要是让人不入轮回,那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除了邪修,还没有哪个修士真正会做出这等事的。 不过傅灵奇明显精神不正常,他先是脸现惊恐之色,站起身在劳内走来走去,但很快又嚇嚇笑了起来,指着傅灵佩的鼻子,“哈哈,你当我傻的!我才不信你堂堂一个元婴真君,会为了我这么一个小角色自毁仙途!” 傅灵佩轻笑了声,“看来你还有基本的判断力。那便好说了,其实你奉谁的命令来此,本君并不关心。沧澜傅家与我玄东傅家已相去甚远,虽出自同一个祖先,但我等亦无认祖归宗的心,那幕后搅风搅雨之人,本君亦无心思去处理。” “……那真君来此,所为何来?” 傅灵奇的面色渐渐放松下来,他们来前便已被下了禁口令,只要不是透露幕后之人的身份信息,他毫无负担。 毕竟,性命重要嘛。 “你们若是任务完成,该当如何回去?” “若我说了,真君就会放我二人出去,饶过我等性命?” “自然。”傅灵佩说了句,“本君绝无虚言。” 生机来的太快,傅灵奇反倒不放心起来,他试探着说了句,“会放我二人全须全尾出去,不损我修为分毫,且日后不会追究?” 傅灵佩脸现怜悯,声音柔和,“自然。你们二人不过奉命行事,说起来与本君也是出自同一个祖先,要真的下手,本君亦心有不忍。” 这话,并非全然假话。两颗旗子罢了,若非是怕他们回去通风报信,现时放了也不影响。 见傅灵佩脸上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她缓缓补充了句,“只是,你二人不得再回沧澜,不得再与幕后之人通风报信,否则,本君怎么放的,便怎么抓回来,到时的日子……” 未尽之语,让傅灵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过地下的短短一月,他再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修士常常一闭关就是几年,可那又与现今情况完全不同,这暗无天日毫无希望的日子,傅灵奇不想再多过一天。 而一个元婴修士放话,要为难一个金丹修士,这话没人敢轻忽。 傅灵奇天人交战了一会,颔首,“我二人便在玄东扎根,再不会沧澜。”说着,便发了个血誓,生怕傅灵佩不信似的,发的又快又狠。 傅灵佩自是不会发血誓的,一个元婴修士对金丹修士发血誓,她还丢不起这个脸。不过到她这个境界,说出的话不应诺,后面的心魔也不容小觑,是以傅灵奇也是信了的。 他在身后抠了抠,抠出了一个晶莹剔透呈六角菱形的石头,石头边缘还有些血色缠绕,在这暗牢里美得妖异。 傅灵佩蹙了蹙眉,论理两人关入地牢之时是搜过身的,连储物袋都解了带走,怎还藏了这么个东西? 傅灵奇嘴里“嘶嘶嘶”地喘着,施了个涤尘诀,将那血色的浆液般的洗干净,才轻轻递了过去,仿佛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解释道,“此物,在来前便以特殊手法嵌入我等后腰,一人只得一个,给了你,我们也回不去了。” 傅灵佩接过,细细探查了番,地下光线并不好,只牢房外嵌在墙上的铜灯还幽幽闪着光,只见菱石上一道又一道的法纹将整块冰晶似的石头给缠绕得密密麻麻。 “……这是?” “这是开启元枢城外地下冰宫的传送石,”傅灵奇留恋地看了眼,才道,“到冰湖里你们用灵力激发,便会自动如冰宫了。届时,你们当初怎么去沧澜,如今便怎么去。” “原来如此。”傅灵佩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将其收了回去, “你出了地牢,此后在玄东界不得以傅家人自居,不得回沧澜,不得与我玄东傅家为难,否则若让本君知道便立刻手刃你。”语声凛冽,寒意将傅灵佩压得背都往下弓了去,他唯唯道,“是,是。” “哐当——”一声,傅灵佩将牢门大开,目送着傅灵奇出去,才走到另一边静静等待的傅青艋身边,做这一切,她并未避讳他,是以傅青艋对她得到了个去沧澜的机会一清二楚。 傅青艋心智清楚,虽然有一刻的心动,可想到沧澜暗藏的危机,那股蠢蠢欲动很快便又被压了下去,对傅灵佩要将那两人放出去,他丝毫没有过问,只领着她如法炮制地将另一人手中的菱石也拿到了手。 月上中天,一大片的乌云恰好遮住清辉,傅灵佩和傅青艋看着暗夜中消失在傅家墙外的两道身影,半晌才开口道,“多谢家主通融。” 傅青艋敛下眼中的情绪,道,“小五如今也跟我见外了。只是,若你去了沧澜,有机会的话……” 说着他似想到什么,很快便又摇了摇头,“罢罢罢,那幕后之人势力庞大,你还是勿去招惹罢。” 傅灵佩轻笑,一时未答话,她现时并不想对未来还未发生之事置赘些什么。只负着手道,“今日我回来之事,莫要告诉任何人,”顿了顿,又似不放心地叮嘱道,“尤其是我父亲母亲那里,门口那小厮还算机灵,不过……” 傅青艋惊讶了番,很快点头道,“我会嘱咐他不去说的。” “如此,那便告辞罢,叔叔。” 时隔多年,傅灵佩第一次的开口,很快散入风里,很快便消失在了傅青艋面前,他略站了会,便又安静地回到了院落,只 278|277.276.1.1 元枢城外的冰湖,一如既往的寒冷。 傅灵佩看着一旁毫无形象蹲着的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喂,都研究出什么了么?” 丁一头也不抬,只露出头顶正中一道细细的旋涡,看上去有些孩子气的执拗,可爱又烦人,“再等一会。” 他还非得将这东西研究透了不可。 傅灵佩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自她拿出这两块冰晶似的灵石到丁一面前,便突然而彻底地失宠了。 整整两日,她被撇在一边整整两日,丁一连个眼神都不带给她的,就这么不眠不休不吃不睡地对着两块臭石头看来看去。 傅灵佩此时只得很不情愿地承认——她的魅力还抵不上两块光秃秃硬邦邦的石头。 又是一夜过去。 白天的冰湖看起来静谧而美好,连那股子冰寒之气似乎都消去了不少。 浮光跃金,偶尔有细细的柔波滑过,水草在清澈的湖水中摇曳,若忽略那几乎将人血液都几乎冻住的寒冷,倒也不失为一处人间胜景。 傅灵佩抬头看了眼天空,日头已渐渐升起,大地回暖,可即便如此,此处依然杳无人烟。 再看一旁窝着的男人,仍是那副半蹲着就差没蹲大号的姿势,她幽幽叹了口气,“还没好么?” 丁一抓了抓乱糟糟鸡窝也似的脑袋,抬起头,展开笑容,白牙映着阳光亮堂堂的,愉快的气息仿佛能将周边人都感染,“好了。” 傅灵佩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嘲道:“真该让思归城那些思慕你的女子看看你如今的鬼样子。” 心里却恨不得将刚刚真实可爱的男子藏到袖袋里,任谁也看不着——有时女子总是那么不可理喻一些。 不过口是心非如傅灵佩这般的,也是少见的。 傅灵佩催眠自己忽略那一笑带来的悸动,装作好奇道,“你研究出什么来了?” 丁一将手中的菱石举得高高的,笑容比头顶的旭阳更暖: “这是有别于传统阵法道统的另一种阵道,传统阵道以长短计量,加上各种灵材,便是远途的传送阵,也依然如此。可这菱石所刻的阵道,却与之截然不同,不以长短,而以线条……” 傅灵佩听得糊里糊涂,这厢是七窍通了六窍,脑子都发胀了,连连摆手阻止道,“莫说这些了。” “你的意思是,以后我们想要去沧澜界,你也能做出这个菱石了?”这是她最最关心之事。 丁一收起笑,有些讪讪,“理论上是这么说,还需要实践,实践。” 看傅灵佩斜着看他,有点不服气道,“这等完全不同以往的阵道,我就算是天才,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安全领会的。何况这石头的材质也非同一般,怕是不好寻。” 傅灵佩颔首赞同,便是她炼丹有时也是如此,理论知道怎么炼,心中也盘算的好好的,可真要动起手起来,该糊还是糊,炸起炉来毫不含糊。 但想到这两日眼前之人对她的忽视,心里不免有些不愉,鼻子轻哼了一声。 丁一前世孤儿,今世亦然,这看人眼色多了,自然便有套危机预警。 一看傅灵佩就差嘴巴上挂个油瓶了,哪还不明白是自己惹她不快了,连忙将石头一收,诞笑着凑了过来,可即便做出这么猥琐的笑容,头顶鸡窝,那张脸在晨光中仍然俊得不可思议。 “媳妇,不气不气!”他将她搂过来,亲了亲,“回头满足你。” 傅灵佩脸顿时黑如锅底,哭笑不得,她什么时候表示欲求不满了么?也只有这人,不论说什么都能扯到那方面去,不由将脑袋一撇,不作声地看他,嘴里说出的话却有些软, “谁要你说这些了?” 丁一将头埋在她肩头低低笑,呼出的热气刮到傅灵佩耳边,让她脸有些热,偏丁一还趁机将脸往她胸前深埋了埋,不肯离开,声音闷闷地,“你又嫌弃我。” 听起来有些可怜,傅灵佩一愣,想着莫非自己太大题小做了,却突地感觉胸口一痛,竟是被直接隔着衣袍咬了一口,她蓦地红了脸,伸手想要将他推开,竟是没推动。 丁一笑嘻嘻地抬起头来,脸上哪还有一丝失落,只眯着眼笑成了个月牙,跟偷了腥似的,“媳妇,美人在怀,你开不开心?” “呸!”傅灵佩忍不住啐他,脸大如盆,可眼中的笑意星星点点,止也止不住,嘴角微微翘起,“美人?” 她将视线上下扫过,“不错,确实是美人,只不知度夜资几何。” 丁一笑眯眯,凤眼弯弯的,“免费倒贴,自备车马,君可满意?” “满意,满意极了。” 傅灵佩学着思归城里那些浪荡子,轻轻撩起他下巴,薄透似的皮肤看着竟要比她还透明上几分,心神一荡,忍不住诱惑凑近了几分,眼看就要贴上去,却又停住,吹了口气。 “美人在怀,鼓瑟吹笙。” 女子气息如兰,直接吹在了他唇间,若丁一还能忍,那便不是男人了。 丁一向来对*坦诚,自然是不肯也不愿忍,长臂一展,便将傅灵佩的后脑勺牢牢控住,使力将她往前扣,唇便凶猛地叼住眼前的猎物,狠狠吸了起来。啧啧的水渍声响起,几乎让脚下的青草都羞低了头。 傅灵佩不适地往后挪了挪脑袋,却被按得更牢,只得承受着眼前人的强取豪夺,舌尖都被吸得火辣辣得痛了。 再分开,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傅灵佩柔嫩的唇瓣已是红红一大片,水润而饱满,看着便似被□□过似的,丁一的眼眸黯了黯,嘴角微微勾起,笑得有些坏: “美人津液好喝否?” 这美人,自然又是指他自己。 脸皮厚的,啧啧。 傅灵佩忍不住叹服,伸手捧住凑到眼前的俊脸,狠狠往两边一拉,直到将之拉到极限,才笑道,“还以为你脸大于天,如今看来也不过堪堪铺满眼前这块地。” 手下一点没留情,俊俏男子的脸上两道红色拇指印昭然若揭。 丁一却丝毫不顾被揪疼了的脸蛋,只痴痴地看着她笑: “媳妇你笑得真好看。” 一张冷俊的脸儿作这痴呆相,傅灵佩心里是实力拒绝的,可却怎么也挡不住心底升起的丝丝甜意,这甜从嘴角也泄了出来, “是吗?” “算你过关。” 之前心中因被长时忽视的一丝郁气也立时消散不见,不过傅灵佩原也不是真与他置气——只是女子么,在爱人面前总要略矫情些,何况这丁一,总是哄着她的。 傅灵佩也不知为何在他面前,自己脾气总要大些,只一颗心似乎被在蜜水里泡得软软的,半天都沉下不去,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忧愁不知的少女时代。 其实,女子在愿意宠她的人面前,总要更真实一些,因为只有在他面前,她方能放下被现实磋磨出来的满身硬邦邦的壳和刺,可以稍稍柔软一些。 不论是修者,还是凡人,尽皆如此,无人可免俗。 丁一对她的柔软很受用,只大白天光的,也不好意思再纠缠,只可惜地看了眼她胸前略略深了一层的绸袍,艰难地移开视线,看着阳光下似也温和了许多的冰湖,道:“走吧?” “嗯。” 傅灵佩轻轻应了一声,手轻轻拂过胸前,火灵力从掌间冒出,将湿润的一小块印子烤干,才被拉着一同入了这冰冷刺骨的湖水里。 在入湖的一瞬,两人同时捏碎菱石,刹那间便被凭空出现的一道漩涡卷了进去。 两人都未做抵抗,等清醒时,果然又看到了熟悉的冰宫,即便再一次看到,傅灵佩仍然为这美丽而冰冷的地宫而赞叹,时光在这停滞,曼陀罗花做装饰的大门紧闭着,一如往昔。 如今这冰宫对两人已毫无难度了,丁一神识扫过,很快便与傅灵佩汇合到了一块,穿过吞拿鱼密布的小河,来到傅家先祖曾生活过的二层小楼,所有她曾与沈清畴经历过的一切,她都与丁一重新经历了一遍,这感觉很新奇。 丁一穿过那重重环境的甬道,拉着傅灵佩的手丝毫不肯放松,一边走还一边咕哝道,“其实,当初我看那姓沈的,很不顺眼,只是那时还未想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傅灵佩对着那傅云舒的雕像重新鞠了个躬,而后毫无留恋地经过,来到那传送阵前,才笑道,“为了什么?” 她转头看他,眼里波光潋滟,手还被他紧紧箍着,“你现下是想明白了?” “明白了。”丁一下巴微微收紧,此时剖白自己的心迹,竟有些紧张: “当时我尚未明白,自己不过出于儿时情谊对你留心一二,不料这留心着留心着,竟然就把你给留心在心里了,可笑我当时还未发现,只一个劲地对沈清畴别扭。” 傅灵佩笑地欢快,心里甜滋滋一片。 只到底不是述衷肠时机,一拍储物袋,大方地取出几块极品灵石,炫耀似地晃了晃,不无得意,“这回我来?!” ——这拿灵石砸人的感觉,果然畅快! 傅灵佩想起曾经在他面前捉襟见肘的自己,不由笑眯了眼。 丁一摊手,随她,“好,你来。”眼神宠溺,几乎要将人化了去。 可惜傅灵佩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只顾着一颗一颗地将灵石嵌了进去,此时倒有些肉疼了,可自己说的大话,怎么也得撑下去,待嵌好了,起身拍了拍掌, “好了。” 灵力催发,瞬间传送阵发起一道白光,两人踏入,长距离传送阵耗费时间要比一般的长些,傅灵佩晃了晃,已然是站到了曾经去过的海岛上。 丁一重新替换掉之前设下的阵法,这个隐匿阵已然到了六级,比此前随意抛下的要好上许多,忙活了一阵,便揽着傅灵佩的细腰,出了洞穴。 咸咸的海风吹来,空气里是燥热的湿气,傅灵佩深深吸了口气,挣脱开他,舒了舒双臂,才叹道, “每回来此,我都觉得,这里充满了热情而自由的空气。” “是。” 丁一嘴角含笑,眼里 279|277.276.1.1 沧澜傅家所在,是一座私人岛屿,禁制重重,唯一能进岛的途径,就是通过傅家的私人传送阵。 不过有丁一这阵道大师在,傅灵佩就直接省了这一步——虽然如果她出面,也不过是一个招呼的事。 只傅灵佩如今并不愿搅和进沧澜傅家的那一摊烂事里,幕后的势力经营这么多年下来怕也不是她一个元婴就能对付得了的,干脆就选择了更省心的途径。 两人直接来到距离傅家岛屿最近的一处小岛,以明世境破空之能,丁一测算好距离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了岛。 看着眼前傅家巍峨大气的连绵建筑,傅灵佩眼眨了眨,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推崇又羡慕地道: “你这能耐,若是有上古大能的洞府出世,啧啧,等旁人赶来,怕是连个肉汤都喝不着。” 话音刚落,她眼不由瞪得更大,想到一种可能,“你那些灵石珍馐天材地宝——莫不是都这么得来的吧?” 丁一忍不住将手指抵着俏丫头菱角似的唇上留恋地摩挲了会,轻笑道: “你这才猜到?我为我们女儿的智商感到无比担忧。” 傅灵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说要给你生女儿了? 说不定是儿子呢。 口嫌体正直的傲娇姑娘忍不住又一次口是心非了。 不论小情人间的打情骂俏如何,眼下还有正事,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端正态度,以着无比的小心穿过层层禁制,经过大片的曼陀罗花海,来到光秃秃的一座山崖前面——禁地到了。 向来有着无比优越自信的沧澜傅家之人怎么也不会想不到——他们引以为傲的护族大阵,居然就这么偷偷溜进了两个小毛贼。 “就这么直接进去?” 丁一只能听到耳边传来对女子来说有些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点柔让他心里猫爪似的痒,可傅灵佩如今带着隐纱,使着呼吸秘法,他是见不着的。 他紧了紧手中把玩着的手掌,轻轻地笑,“你这是真把我当神了?” “好吧,我接受你的崇拜。”丁一对着空气,绽开了一张迷死人不偿命的笑,一双丹凤眼愉快地闪烁着细碎的光点。 傅灵佩仗着他看不见自己,眼神一错也不错地盯着眼前俊美的男子,难得得露出了一脸痴相——若她还记得不久前心里刚刚对丁一的吐槽的话。 心里美得像有无数只小鸟儿在欢快蹦跶。 丁一挠了挠她手心,才放开她: “等着。” 炼化了明世境的丁一在隐蔽自己这一块上有着不同寻常的天赋,以至他虽然没有隐纱,却也能将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但依其原理,终究还是与隐纱还是不同的,他通过空间扭曲将自己的存在感从修士神识中隐去,但倘若有修士在这,还是能用肉眼看见的,而神识扫过却完全不能找出那一丁点不同寻常——除非化神。 沧澜界化神虽不少,却也不是大白菜,一抓一大把。 何况自付如铜墙铁壁的傅家,自然不会有化神专门看守这禁地了。 以至于等丁一从储物袋中取出自己惯常用熟了的工具,敲敲打打测算了很一会——也没有任何人能发觉到有人在打傅家禁地的主意。 禁地的禁制,要比护族大阵还有严密难破解的多,丁一整整花了两个半时辰,才测算出破解禁制的办法。 ——而傅灵佩竟就这么着迷地看着,视线拔也拔不出来。 男子四肢修长,宽肩长腿,就这么半蹲着摆弄自己各种各样的工具。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手或展或握,上下翻飞,比穿花蝴蝶更灵巧,即便是再细小的工具,在他手中来如用过千次万次般毫不费力。 沧澜界的阳光都比玄东界的热烈。 丁一额头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汗珠儿便顺着脸一路往下,毫无滞涩地滑入黑色的襟口,他毫无所觉。 傅灵佩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探手想帮他擦汗,却发觉自己竟有些口干舌燥起来——不由摇头苦笑,自古有言,红颜祸水,可这男色也可倾城啊。 丁一似乎听到什么动静,微微抬起头,“嗯?” 从鼻腔哼出的尾音微微上勾,薄唇翘出一个宠溺的弧度。傅灵佩脸轰地烧了起来,活了两世——竟然泛起了痴病! 丁一没听到回答,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次垂头,拿着细细的眉笔在纸上勾勒起来。一条又一条的线、点、间或一些看不懂的标示一点一点被描绘出来,白纸仿佛都被眼前之人赋予了生命一般,渐渐充盈起来。 傅灵佩赞叹地看着,阵术之道瑰丽奇诡,若非她着实没什么天赋,倒也想试上一试了。 “好了。” 丁一起身,展了展手中的白纸,薄唇克制地微微扬起。傅灵佩心一悸,急急忙忙张嘴,“好,好了?” “嗯,好了。” 丁一拂袖便将散落在地上的工具重新收入囊中,对着眼前光秃秃的岩壁道,“之前你是直接从正门入,如今显然是不通了,我们从旁绕过罢。” “可除了这一面尚在岛上,后面便是凌空的半壁悬崖。” “你堂堂一个元婴修士还怕掉下去?” ——也是。 掉下去也死不了。 傅灵佩点点头表示赞同,立刻又想起丁一看不见:“你带路。” 丁一朝她的方向站着,摊开手掌,无辜地看着她。 傅灵佩顿了顿,好笑地将手覆于其上,丁一立刻一把握住,拽着她一路往东走,绕过正面光滑陡峭的岩壁,来到旁边,入眼便是凌空的一段悬崖,其下万丈深海,碧水滔滔。 两人为了隐蔽,都不能使用飞行法器,即便是元婴修士可以长时间在半空停留,可那也要靠元力的。如今既然不能使用,那便只能攀爬,傅灵佩见光溜溜的峭壁上一点青苔藤蔓都无,只一些天然的凹凸稀疏布着,心里不由有些打鼓。 ——虽然不怕掉下去,可真的掉下去,那也难受啊。 何况要完全不惊动遍布此处整个空间的禁制穿过去,实在艰险。 丁一却似没看到崖壁上那禁制灵光,大掌揽过傅灵佩的细腰,没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便如大鹏展翅般往前方扑去。 脚尖恰好落到峭壁凹进去的一点,很快又轻盈地跃起,落在另一块极小的凸点上,落下,弹起,再落下,再弹起,像雀鸟更灵巧,比猿猴更灵活。 傅灵佩腰间被一只炙热的大掌紧紧箍着,想挣脱不得。自下而上的风,呼呼地刮来,衣袂翻飞。往下是无穷无尽的深海,往前是蛛网般密集的禁制,但奇异的是,她的心一片宁静,此前种种担忧,都被一扫而空。 ——仿佛跟着这人,上穷碧落下黄泉,她都不会害怕。 傅灵佩看着身旁人因集中注意力,而越显紧绷的侧脸,心道。 禁制越来越密集,到得前方,几乎是无落脚地。 孰料丁一竟停也不停,直接往前跳去,禁制的灵光几乎呼啸着要撞入眼里,傅灵佩忍住差点要跳出喉咙口的叫声,眼前一花,人便往前突进了几百米。 ——她这才想起,丁一的元婴小神通,便是瞬移。 到底是惊讶的,“你能带着人一起瞬移了?” 瞬移小神通一般只能作用在自己身上,若要带人,便难上不止十倍。 “嗯。”丁一漫不经心地答道,恍若毫不在意,但傅灵佩从侧面看去,却能发觉他翘起的嘴角。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让你装。 连连瞬移了三回,丁一才停住脚步,此时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脸泛上一层热气,额头的汗将鬓角打湿,半张脸上的黑线又隐隐地浮现出来。 看来这带人瞬移,对他来说负担也是极大。 傅灵佩神识扫过,半点动作都不敢做。此处的禁制已经密密麻麻地团成了一个球,一点对外的空隙都没留出来。两人几乎是面对面贴紧站着,才能不碰到那随处可见的禁制灵光。 “你先调息。” 傅灵佩一把扶住他,“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进也不迟。” “不行。”丁一摇头,微喘着道,“我们只有一炷香时间,这是我算出的唯一破绽,一炷香后,这边的禁制就会移动,那时,” 他视线落在刚刚摇头洒落下来的汗珠,这些水滴落在禁制上立刻便化作了飞灰。 “——你我境况堪忧。” “如此。”傅灵佩正了正脸色,道:“那我便为你护法,其余你不用担忧。” 丁一压□□内翻腾的气血,塞了粒扶风丹,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在慢慢恢复,便站直身体,将明世境唤出。 镜面如泓,射出一道光,丁一十指如弦,不断弹动着,白光越来越盛,傅灵佩随手一挥,便将这白光包拢在这方寸之地,没有让其透出。另一手堪堪将他扶住,以免因踏错而惊动了禁制。 良久。 丁一的汗出了一盆又一盆。傅灵佩第一次觉得一炷香那么长,事情才终于结束了。 本来密集的禁制被破开了一个一人高的洞,洞后是一片虚无的黑。 “快!” 丁一趔趄了下,很快被傅灵佩拉回,推着率先进了洞,傅灵佩左右看了看,随后也跨了进去。 撕开的口子动了动,立刻又恢复了原状。 就在洞口消失的一瞬,傅家家主有感,直接便出现在起了波动的地方,持着一个还在如麻风般抽动的罗盘。 看着眼前一切正常的禁制,傅心原疑惑地皱了皱眉, “莫非是罗盘错了?” 思及年岁久远,罗盘出现一点小错也是在所难免,傅心原秉着对傅家大阵强烈的自信心很快便将这一抹不寻常抛在了脑后。 傅灵佩是故地重游,丁一却是第一次进来。 鲛油壁灯,幽幽地亮了一路。 落地恰好是通往大殿的必经之路。道路开阔,两边墙壁上刻满了或开或败的曼陀罗花,一路向里。 丁一调息着坐了会,直到脸上的黑线全部隐下去,才重新站了起来。落入眼帘的盛放曼陀罗让他不由啧了一声:“看来倒是同道中人。” “你也喜欢曼陀罗?” “不,我是说,”丁一顿了顿,接着道,“我们都喜欢不好惹的。” 傅灵佩抿了抿唇,耳根子微红,只一径地往前走,没说话。 丁一却从旁拉起她的手,视线落到傅灵佩手背上一块翻卷的皮肉,在一片白皙上,那块红就显得格外狰狞。这是之前为护着他而落下的,他眼眸黯了黯,摩挲着,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声音哑了下来,“多亏你了。” 其实就算她不拉他,他也不过受些皮肉伤罢了。 “无妨,过几日便好。”修真者的自我恢复力都不同寻常,她笑得极是不在意。 一时间只有脚步的沙沙声响起。 “情之一字,半点不由人。” 傅灵佩愣了愣,对上丁一的眼神,顿时明白他是对之前关于狐前辈之事加的注解,可那凤眸里弥漫着的似有若无的笑意,又像是在对她述说。 她扛不住率先移开了视线,脸从上往下一路红到脖子,心嘭嘭嘭乱跳,像是要跳出心口一般。 “怎么,不好意思了?” 丁一忍不住用空着的手捏捏她的脸,手感好得放不下。傅灵佩撇开脑袋,又被他偷着掐了一把。 “喂!” 她斜了他一眼。 丁一差点合不拢腿,只觉是坑到了自己,便再不逗她了。 两人很快便到了当时见过九尾天狐的大厅,傅灵佩环顾一周,并未见到那青丝成雪的狐八远。 “前辈,前辈……” “叫魂呢。” 狐八远的声音遥遥从偏殿传来,“又是你啊,小丫头。本尊还奇怪,怎么有两只小老鼠在角落窸窸窣窣的。” 丁一轻笑了声,声音郎朗,抱了个拳,“拜见前辈。” 偏殿无声无息,傅灵佩领着丁一东绕西绕地去了偏殿,正要进门之际,却被一道柔和的灵力阻到了外面。 “小丫头,莫进了——本尊,无意再见故人。” 狐八远卧在偏殿的摇椅上,看向菱格窗外的眼神悠远。 天空……自由的天空……是什么样呢。 他竟然已经记不清了。 ……狐八远,你老了啊。 他叹了一声,青丝如雪,却仍被梳成整整齐齐的一束绾在脑后,脸上是橘皮似的褶皱,一双媚儿眼还能看出昔日的容光,狐八远仍穿着宽袖大麾,却已无法抵挡暮色垂垂的现实。 傅灵佩站在门外,郑重拂了一礼。 “前辈,此次我们过来,是为了天凰血脉的第二重。” 狐八远浑不在意,“去吧。”甚至连那没跟在她身边的天狐小崽子,也没想到要过问一声。至于另外一个正年华大好的绝色青年,他更是只撩起眼皮,轻轻哼了一声。 丁一在一旁,甘作了影子,对狐八远之事,他早在第一次来便有所耳闻,虽觉得可惜了些,可这到底是个人选择,与他人无关。何况他并不愿见他们,便只随着傅灵佩拂了拂身,便静静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慢着,”看傅灵佩起身要走,从偏殿里飞出一个玉简,“这是血脉锻融法,你留着罢。里面对于天凰血脉的改造,有一些是本尊这些年来的心得,你可参照一二。” “多谢前辈。” 傅灵佩再次行了个大礼,眼眶有些潮湿——这份礼物对如今的她来说太有用了。 “行了,此行结束,尔等便不要再来了。” 狐八远厌了,此前他还觉得寂寞,可真有人来,又觉得烦扰。 傅灵佩默了默,垂头道,“喏。” 里面悄无声息,再无回响。 两人一路退回了大殿,重新来到了那个有着一座金光闪闪大阵的地方。 傅灵佩略站了站,见丁一又两眼放光地拿着玉简在那刻录,不由莞尔一笑。实在无聊,干脆就将手头能用到的灵草和三瓶点方剂、三瓶鸾凰血另外用个储物袋装了起来,有一些是她近些年里收集到的,一些出自己的须弥境,倒也被她凑齐了。 过了会,丁一放下玉简,走到她身边,“好了?” “再等等。” 傅灵佩环顾四周,觉得果然是个僻静的好地方,也不担心旁人来打扰,无需另外在到外面寻个清净地了,“你先将嗜血藤去了再说。” 丁一抚了抚,脸上的黑线已然褪去,可随时会再出来,对上傅灵佩担忧的眼神,不由点了点头,“好。” 若是祛除了,再帮傅灵佩准备天凰血脉第二层的提升,也要更稳妥些。 “不过,还是另寻一处地方罢。” “若是影响了此处的大阵,那就不好了。” 傅灵佩颔首,“也是。” 两人重新寻了一处远离大殿的房间,禁地占地不小,倒也分作了好几处地方,傅云舒将狐八远困在此处时,估计怕他寂寞,竟然建筑了不少房间,装饰不一,心思也是技巧。 丁一特意寻了一处方方阔阔看起来似灵兽屋的房间,设下防护阵,便入内开始施法祛除嗜血藤了。 嗜血藤根植血脉之中,与他血肉相连,若要祛除,非一日之功。若要强势硬来,只会导致自己根基损毁,再无回天之力。 所以丁一行经得并不快。 傅灵佩坐在一旁护法,丝毫不敢放松。只见着他一身黑袍上的血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一日又一日地熬过来,原先还有些健硕的身躯瘦得几可见骨,两腮渐渐凹了下去,形如枯木,哪还有曾经的一丝风采。 精血为人之本,若失去太快,人便会如花一般渐渐枯萎。 傅灵佩无法,只得一粒一粒地将早就炼制好的生血丸给他塞进去,一边塞,一边恨,恨那嗜人鲜血的嗜血藤,恨那心狠手辣的剑尊…… 丁一只有一个知觉,体内不断翻搅得痛让他再无余力思考,只机械地吞着这能造血的丹丸。转运石在他合拢的掌中,一点一点以灵力牵引着体内的嗜血藤,拔根而出。每拔出一点,他便吐一口血。 他自己都不知,原来人体中有那么多血可以吐。 五脏六腑都翻天覆地,只有丹田被一丝蕴含了仙力的镜子护住,仙器护体,以至丁一没有因失血过多而昏过去。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丁一 280|277.276.1.1 “真好啊……真好……” 丁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脑子混沌一片,精神疲惫之下很快便阖上眼睛,慢慢睡过去了。 傅灵佩揽着他,噙在眼眶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在那被血浸润了的黑袍上,晕开一片黑红黑红的印子。 怀中男子轻得出奇,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皮包骨似的,两颊深深凹陷下去,露出高高的颧骨,皮肤蜡黄,发如枯草,哪还有一丝容色?看着都已不成人形了。 傅灵佩的心揪得疼了。 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高高悬起的心终于“嘭”地一声落了地,她却无声地哽咽起来——这哪里还是一个男人。 轻飘飘的重量,怕是还抵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幼童。 傅灵佩抱着他,像是怀抱着一个无比珍贵的宝贝,来到了旁边可供休息的房间里,帮他脱鞋换衣,施起涤尘诀,直到从头到尾连一根头发丝都打理得清清爽爽,才歇了手。 ——即便这么摆弄一通,丁一也未醒来。 他太累了,甚至因为累,手脚还在间歇性地抽搐。 傅灵佩看得心中难受,一边伸手帮他搓着、揉着、按着,一边以灵力慢慢帮他梳理,许是两人双修过的缘故,她的灵力进入丁一体内竟极之顺畅,丝毫未得到反抗,以至于她成功的带领着他丹田内残存的一丝灵力慢慢聚合起来,越聚越大,缓缓在经脉里运行。 在行经丹田之时,已然如江河般的灵力蓦然一顿,被悬浮其上的明世境全部吸纳了进去,连着傅灵佩的火灵力转了一圈,瞬即又吐了出来。那感觉说不出来,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火灵力仿佛有了灵性一般,无需自己驱使,便自动带着丁一的灵力在他体内行了一个大周天,而后退了出来。 这丝火灵力一进入傅灵佩体内,她便觉出了不同。 ——这是纯正的仙灵之气! 便是这一丝,也让她受用无穷,若非丁一未醒,尚需人照顾,她怕是会直接打坐修炼起来。 如果有人能看见丁一体内所进行之事——怕是会当场吓一跳。 仙灵气浑似不要钱一般,每运一个大周天,便会多一丝,在丁一体内如一只不知疲倦的小工蜂,缝缝补补,将那些千疮百孔一一修补起来。拔出嗜血藤对他来说,影响太大了,体内的血肉经脉都破破烂烂没一处好的,但经这仙灵之气一补,却是因祸得福,不仅经脉的韧度更强劲,便是体内每一寸的血肉也被锤炼得更紧实,比锻体之术更厉害。 这修真界还没有哪个修士能奢侈地拥有仙灵之气——仙器自动护主,可见一斑。 若等丁一醒来,他体内的伤势不仅会大好,甚至肉身的强度会更上一个阶层,对剑修而言,*的强横度,更意味着斗法强度的提升,更别说他已经领悟了剑之第四境了。 可以说,只要克服那气血两亏的症状,那么玄东界的元婴大比,十个名额里必有他一个——剑修同阶无敌,并不是瞎话。 傅灵佩在床头守了整整两天,那损耗过度的人才终于醒了过来。 丁一醒来,还未及说话,便发觉了体内的异状。原本牵着一丝都疼痛不已的脏腑暖融融的,四肢重新恢复了力气,“这……” 他内视一探,发觉丹田内的明世境黯淡无光,看起来大伤元气——莫不是此次自己拔除嗜血藤噎影响了明世境? 可紫剑还呆得好好的,一点没事。 丁一在体内发现了熟悉的,无处不在的乳白色丝线一般的灵气——竟是还未炼化完全的仙灵之气!哪还有不明白的。 明世境护主,将原本藏得好好的仙灵之气反哺给了他,以至他原本极其难好的伤势竟就这么好了七七八八。 傅灵佩看着他一会惊讶一会了然的情绪,在那张皮包骨似的脸上一一展现出来,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弄明白了?初时我也吓了一跳。” “晤。”丁一朝她扬起唇,浑然不知自己如今渗人的模样,还故作俏皮地眨了眨眼,“今次多谢娘子照顾。” 傅灵佩忍不住移开眼睛,就算她再欢喜他,可也架不住这么一张脸做出这么丰富的表情啊。 丁一两手撑着起床,只听到骨骼咔啦咔啦作响,他晃了晃因失血过多而有些眩晕的脑袋,这才发觉不对——露出袍子的一双手,瘦得嶙峋,只有一层薄皮紧紧贴着,指骨连经脉都看得分明。 他连忙施了个水镜术——里面是一个噩梦。 丁一闭了闭眼,连自己都看不下去。 “好了,歇息几日罢。”傅灵佩扶着这闭着眼睛就假装自己看不到现实病人,笑嘻嘻地安慰他:“过几天就好了,啊?” 丁一顺从地躺了下去,顺便还从储物袋里取出个大被子,翻身一滚,便将自己囫囵在了里面,连根头发丝儿都没露出来,声音闷闷的,“别看。” 有点柔,像是撒娇,又像是气闷。 “好,好,不看,啊?”傅灵佩拍拍他被子,理解一向美到大的人突然看到自己这副鬼样子,都接受不了。“过几日,就好了。” “哦。” 丁一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在乎容貌的一天—— 可当他卷着被子在里面翻滚摊煎饼之时,心里无数个“卧槽”告诉他,他还是在乎自己的美颜盛世的。 两世都这般容貌,前世走在街上还经常被搭讪的丁一表示——感觉再也不好了。 媳妇要抛弃他了。 媳妇真的要抛弃他了…… 卧槽卧槽卧槽! 戏多的丁一差点要咬着被角哭了。 傅灵佩自然不知被子下面是一片惊涛骇浪,在旁边守了一会发觉没动静,便自顾自地打坐,消化起刚刚得来的一丝仙灵力来。 仙灵力与元婴修士的元力截然不同,极难炼化,傅灵佩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去引导,去炼化。 丁一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很快又睡着了。到底是大伤了元气,精神不济了。只后来醒了以后,发现勤奋的媳妇又在一旁打坐修炼,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这张脸他自己看着都会做噩梦。若是在前世,怕是不用化什么特效妆,便可以直接去拍午夜惊魂了。 仙灵力的炼化,比傅灵佩想象要花费的时间更多。 等她醒来,已是十日之后——不过这已经比金丹期那时的炼化快了三四倍了。 傅灵佩感觉着体内更凝实又增长了不少的修为,满意地笑了笑,看向床头,发现——躺在那的病人不见了。 掐指算过,竟是虚虚过了十日,外面传来脚步声, “你终于醒了。” 一张脸露了出来,还是瘦,但比起前几日毫无血色的干瘦好得太多了,脸还是惨白,却突然多了丝……弱不禁风的美感来。 或许丁一自己是不喜欢自己这副弱鸡样的。 他很快缩回脑袋,整了整身上空荡荡的衣袍,嘟囔了句,见傅灵佩整整衣袍出了来,便转过身去,不让她看见,“此次我失算了,拔除嗜血藤竟然耗了整整一年,你的事,却耽搁了。” “无妨。”傅灵佩走到他身后,伸手抱住他,原本都合拢不住的腰身现今瘦了一圈,她完全能拢住,她将脸贴在他背后, 281| 277.276.1.1 陆天行在闭关时,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这心悸来得太突然,以至于他根本静修不下去。可他所行正到关键处,不得中途停止,便只探手将塌旁的金铃撞响,若有人能见到,必能看出这与客云来客栈中的金玲如出一辙。 金铃里传来一道毕恭毕敬的声音,正是那日被砸破头的元婴修士。 “拜见剑尊。” “晤,”陆天行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那小子,最近怎么样?” “从客云来传来的消息,凌渊……最近一直闭关未出。” “哦,是吗?” “……那黑石小子呢?” “刘真君依然与平常无异,前几日代表归一派去了一趟驭兽宗,谈一桩矿脉的归属权。” 陆天行突然笑了两声,“如此。” “只是……还有一事……”那人有些迟疑,不知道要不要报,若是惹恼了剑尊,怕又是不好过。 “什么事?” “就是,剑尊您的玄孙,他……他去了天元派,与莫语阑一起。” “哦?去天元派?为何?” 陆天行的声音里有一丝危险的意味,让那人冷不丁打了个激灵:“他……他据说是迷恋天元派的静疏真君……” 陆天行没有回话,半天才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静疏真君,是那小子的未婚妻?” “……是,不过两人前些日子在思归城决裂了,此事众所皆知,凌渊他……太风流了些。” “……这就有趣了。”陆天行声音半阴不阳,“且由着他吧,总要受些教训,才晓得修为的重要。”一个真人也敢肖想真君,便是他陆天行的孙子,也是痴心妄想了。 “你之前说莫,莫……谁也去了?是勿柯小子的小徒弟吧?”他对这小辈还有些印象,毕竟在归一派的金丹期里,也是个好苗子。 “是。” “这又为何?我记得玄澈与这人没什么交情。” 那人尴尬地笑了两声,“……这晚辈不知,大约也是看中了天元派的女修士罢?” 陆天行嗤了一声,一个二个的,沉迷女色,没出息的。 声音渐渐歇下去,再无其他的话语传来。 守候在外的人躬着身站了很久,见金铃彻底安静下来,便又退到一旁,垂头躬立。 ~~~ 傅灵佩已然在那大阵里呆了整整三日,比之第一次,这绵长的痛苦,又被拉长加重,几乎要超出她能承受的范围。 血液被剥离,被激发,被组合,成为一个全新的自己。 丁一在看了那血脉锻融法后,提出了一个词,“返祖。”这所谓的锻融是以兽血,通过玄奥的大阵,激发体内残存的血脉,增强人体在某一方面的能力。比如这天凰血脉对火灵力的亲和力与掌控力。 修真界皆知,人修虽然因智慧与无尽的创造力存世,对某些特定灵力的掌控却是怎么也比不过天生灵兽,这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灵兽修到后期便能化形,与人修热恋结合生下的半兽,通常都是混血失败的产物,如傅云舒这等完美的,便是一次几率低于亿万分之一的成功。而傅灵佩所尝试的激发血脉,理论上并不会失败,实践更是只需扛过重组的痛苦,便能得来一次血脉的增强蜕变。 可这实践太难熬了。 傅灵佩已经熬了整整二十日。 她能听到全身骨骼噼噼啪啪破碎又重新黏合的声音,浑身血液在体内不断地倒冲,逆流,整个内腑像是被巨大的滚轮碾过来碾过去,没有一刻能逃脱。她勉强保持着一点心力上的清醒,鸾凰血在一股神秘的力量下,不断地冲击着她的四肢百骸,霸道无匹。 “啪嗒——” 血管在体内破裂,很轻的声音,可傅灵佩听到了,丁一也听到了。他再无法保持淡定,嘴角紧紧抿着崩成了一个僵硬的弧度,看着心爱女子又一次全身往外大量地渗血,白袍染成了血色,他脚不自觉往前进了一步,很快又停住了。 不,他什么都不能做。 拳头扣得死紧,掌心的血痂处处,好了又伤,伤了又好,可他完全没注意到。丁一情知若是往前进一步,傅灵佩便会功亏一篑,这不是帮,而是害。 以爱之名的害。 丁一从未有一刻,对修真界的法则理解得如此透彻。即便一路可以互相陪伴,可有些路,只能自己走。 但前一世的认知告诉他,男人该对自己的女人盖起一片天。 他第一次迷惘了。 金色法阵的凹槽处,混合了兽血、人血,殿内充斥着极浓的血腥味,金红相间,和着正中央那艳袍白肤,有一种迷离而圣洁的美。 时光那么长。 比他拔除嗜血藤还难熬得长,丁一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久得腿脚僵直,久得心覆雪霜,殿内才一阵金光大作。他被刺得眼闭了闭,再睁开,傅灵佩已然躺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丁一心窒了窒,这一瞬间竟然不敢向前一步。 他暗哂了声,果然是关心则乱,脚步由慢到快,迅速跨过满地的浓稠血液,来到卧地的女子身旁。 傅灵佩惨白着一张脸,艰难地睁开眼——长长的睫毛上,还黏着紫红的血痂,脸上也是星星点点的血点,却衬得白的更白,一双眼似星光般温柔,仿佛在安慰他。 丁一这才发觉他的手在抖,绽出一抹比哭还能看得笑,“你成功了,是不是?” “……是,幸不辱命……” 傅灵佩咳了一声,被丁一轻轻地搂在怀里,他不敢碰她,只将脑袋放在她发上,眼里竟落了泪—— 他也未曾想到,竟然有一日,会哭成一个傻逼。 丁一的恐惧被她的手渐渐安抚下来,他搂着她,低沉的嗓子里,有一丝后怕:“我刚刚差一点以为你没撑过去。” “傻瓜。” 傅灵佩笑,嘴角的红色被丁一用袖子轻轻揩去,他低头拥着她,将唇贴了过去。柔软馥郁的唇瓣,热烫的温度,让他感觉到——她真的没事。 丁一这才觉得心里有一块渐渐暖了过来,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这是傅灵佩第一次见到他这般笑,不带任何嘲讽与阴暗,只有生的快活。 她也笑了起来。 丁一抱着她,重新回到了之前休息的房间,傅灵佩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手脚无力,任他施为。 体内岩浆似的血液在不断翻滚,这一次的提升已经初步完成,余下的能量残存在身体里,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使血液与骨骼更好地融合,一点一点改造。 丁一似未察觉到她身体上几乎要将人烤熟的热度,直接上了床榻,靠着墙,帮傅灵佩调整了姿势,直到确保她舒服地窝在他怀里,才捏了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感怀道,“你这次用的时间,可比上次久多了。” 竟然快两个月了。 半晌没有回音,丁一低头,发觉女子已经阖上眼安静地睡着了,鼻翼轻轻抽动着,竟透出十分可爱。 他无奈地摇头,“你啊。” 一边轻手轻脚地将傅灵佩放平,看她蹙眉似有些不适,抿了抿唇,便也帮她解了外袍,里衣,而后是亵裤。不论是外袍内衫,都浸满了暗红的血,一块又一块干涸了的痂也乱七八糟地横在雪腻般的肌肤上。 原来的旖旎之思顿时熄了下去,丁一狠狠摸了把脸,将那涩意都抹去,搓了搓手直到冰凉的指尖热起来,才放在身下。 傅灵佩睡得人鬼不知,完全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就被剥了个干干净净——也或许是知道丁一在身旁,彻底安心了的缘故。 丁一先施了个涤尘诀,而后才取出曾在黑市高价拍来的鲛雪膏,此膏以鲛皮下一寸脂肪提炼而成,便是再沉年无法祛除的旧疤都去的了,要价极贵,一两十万下品灵石,一般人根本不会想到去买。 何况傅灵佩这第二层血脉提升看起来虽然惨烈,但等她恢复完全过来,这皮肤只会更好更细腻,现下用这个不过是暴殄天物。何况如丁一这般全身涂抹过来,可惜他就是不想看那欺霜赛雪似的肌肤有一刻不好,细细耐心地将膏药一路抹过去,丝毫不顾自己这么一抹花去了多少灵石。 可抹着,抹着,丁一便觉得有些不对了,看着身下高高顶起的帐篷,他忍不住对自己骂了声,“禽兽!” 眼睛却飘过被他特意忽略过的胸前两块高地。 两簇雪峰,红梅点缀,雪白的鲛雪膏覆了薄薄一层,像是扑了一层雪糕,他受诱惑般地,垂头凑了过去——樱果点点,甜滋滋香糯糯,丁一伸舌卷了卷,直到红缨脆脆地立了起来。 不意身下女子一动,他吓得睁大了眼,僵硬地抬起头,却正好对上傅灵佩张开的双眸,眸光清澈见底,里面倒映着一张面红耳赤的脸。 282| 277.276.1.1 傅灵佩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面红耳赤的兔子,“是啊,我要是还不醒,也不知……你究竟,要对我做些什么呢。” 她看了眼身上,薄薄一层润膏很剔透润泽,不过那么一会,身上那些随处可见的细小伤口已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轻轻一抖,痂便雪花片似的抖了一层下来。 她嫌恶地施了个涤尘诀,施施然站了起来,细腰长腿,胸前鼓鼓,肌肤若冰雪,却比冰雪多了一丝儿人气,粉润冰清,身下三角地带皮肤更薄透似的晶莹一片,连一根黑丝儿都不见。 丁一即便僵立在那,也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帐篷更是胀大了一圈立着向那美人打了声招呼。 傅灵佩视线在那凸起打了个圈,嘴角翘了翘,跟妖精似的,“想了?” 丁一诚实地点了点头。 “可你这身子,行么?” 她上下扫视了他一番,之前拔出嗜血藤留下的后遗症还在,又因这段时间紧张她,也没顾上好好养,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圈肉又回去了,虽比从前那皮包骨好看了些,却也还是瘦胳膊瘦腿弱不禁风的。 世上恐怕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忍得了自己的女人说他不行。 丁一更是如此。 “行,怎么不行?” 丁一这么久没做,早就想得狠了,将手头的罐子一撇。 圆罐子滴溜溜地掉在塌旁的圆桌上,发出“哐啷”的脆响。 此处房间主人的品味一如既往,长塌方几还有窗棂格上的曼陀罗花肆意地绽开,陈设因年岁久远有些褪色,却透出一股悠远的韵味。 而站在这幽黄鲛油灯下的女子,却是穷极人之想象都想象不出一丝一毫的暗夜精灵,红唇雪肤,肌如冰玉,无遮无拦地站在男子面前,欲迎还拒,撩人心魂。 丁一手一撒,一个圆溜溜的阵盘落了地,将这附近的所有都防护了起来。 逼到她近前,比傅灵佩高了大半个头的身子给她带来了一丝威胁感,她不自觉地侧了侧身子,之前一直被压制下来的羞赧这才泛了上来。 可惜已经容不得她退缩了。 丁一垂下头,瘦高的个子微微躬着,将她拢在了阴影之下。黑袍滑过她冰润的肌肤,傅灵佩垂眼,却突然发了“呀”的一声。 “你,你竟然!” “是啊,我竟然。”丁一坏坏地笑了,眼眸眯成了一个月牙儿,纯真的笑脸与他所做的动作完全不同。 她垂眼,正好见到修长指尖的一截指骨深深没入,留下一串阴影。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不适的嘤咛,但奇异的是,一片干泽地竟然渐渐泛出水润,丁一开始行得顺畅起来。他又塞了一指,指尖还留存着之前抹药膏留下的滑腻,如之前一般,很顺畅地进去了。 “混蛋!”傅灵佩忍不住捶了他一下。 男子衣袍整齐,黑色的料子冰滑,每每抽出时,便碰到那柔嫩的一处,让她忍不住瑟缩。 丁一凑近她,低低地笑,笑里仿佛带着钩子,“是啊,这么混蛋,你还喜欢?”说着,他又狠狠地捅了下。 傅灵佩忍不住“啊”了一声,汩汩的细流一股脑儿地往下行去。 “哟,丢了。”丁一拔出,手掌间一片晶莹,笑得邪性,“今儿个这么快?看来是哥哥我太久没满足你了。” 傅灵佩快炸了——这小崽子行这事时怎么那么多话? 可她一句话都憋不出来。实在是溃败太快,没脸了。她看着他尚不得纾解的那一块,干脆笑了,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波澜乱抖,丁一眼都看直了,手不自觉地往前探去,却被美人往后一缩,像尾灵活的鱼儿躲了开去。 傅灵佩咯咯笑,“哥哥既然这般厉害,便自行解决了罢。” 丁一凄风苦雨,无奈傅灵佩态度坚决,只得对着挺枪的部位叹了口气,“二啊,看来今日,是会不成小美人了,只有五指哥哥陪你了。” 傅灵佩大笑,却真冷酷无情地将衣服一件件穿了上去。 丁一眼巴巴地看着,眼都快瞪秃噜了也没见她有一丝心软。 傅灵佩待穿好衣衫,才笑眯眯地拍拍那瘦无四两肉的小可怜,“小哥哥,待你养好身子再战,然否?” 丁一垮下脸,“好。” 他替他家小哥哥谢了! 傅灵佩其实也不愿吊着他,只不过此前丁一毕竟气血亏损太大,在这关头要真的泄了精,以后怕更是难好。故此,为以后计,还是先憋一阵吧。 丁一也知道这个道理,可这时叫停,着实让他郁闷。 傅灵佩却不管了,只笑嘻嘻地捏了捏他跟鱼似的鼓鼓的腮帮子,变戏法似的从戒中一连取出了十来瓶的灵丹,一一指着介绍了遍,多数是丁一之前吃过的生血丹,还有一些益气丹等对症灵丹,多数都是极品,不无得意道: “小哥哥,请笑纳。” 这些灵丹在两人同住客云来之时,她便准备好了。也多亏了之前在天元派闭关之时搜罗到的灵草够,炼出不少。 丁一早就知道她这方面的能耐,对她有个须弥境心里也是有数,心里很受用,腮帮子便瘪了下来,只嘴上还不肯饶,“哼,算你识相。” 傅灵佩见顺毛驴给顺下来了,便推着他在之前的塌上坐下,“先养好再说。” 她也需要静修一番,看看提升到的血脉二层究竟带来了什么。 因刚刚的一番发泄,阴差阳错地让傅灵佩体内滚烫的血液温度慢慢降下来,她看着丁一真的坐下闭关静修,才在旁边重新寻了处空房间,盘膝静坐起来。 直到体内的元力重新恢复一空,疲乏尽去,她才真正有时间看看自己此次所得。 神识内视,骨骼渐渐与她曾经见过的傅云舒那种玉色相近,只还未那般剔透,肌肤却要更清透一些,沉痂尽去,露出赛冰玉似的真容来。修真者体内杂质尽去,就没有皮肤不好的,可如傅灵佩这般白透润泽,却是极其罕见的。 身段更玲珑,比尤物更尤物。 傅灵佩却有些不满意,难道天凰血脉二层就只是让她变得更漂亮?那这有何用? 她一直认为,漂亮够用就好,可看如今,却是有点姝丽太过了。 按下心里的不愉,傅灵佩再一次静心探查起来。 火属性的元力在体内静静流淌,细细品来,要比从前流动得更顺畅更灵活,她随手便放了个火球出来,基本的火法她原先就可瞬发,可她能感觉到其中的……不同。 便似本来,还需通过介质来转换的火球,如今像是她体内本就有的,无需转换便自行出来。 火球,火墙,火凤…… 她一一试来,基础法术并不明显,毕竟原来就是瞬发,可大的比如火凤等大型火法,所需酝酿的时间变短了一半,这于她,在斗法中便有出其不意的功效,便是高一段位比如元婴后期,也有一战之力。 傅灵佩终于满意地点头了,这血脉对火法的亲和力,果真是不同凡响。 她顺手将火凤散入空中,在火元力行径后背之时,却突然眉间一动,身后一道灵影似的凰翼蓦地绽开,金光点点,如有实质。 傅灵佩施出一道水镜,发现身后果然是一道透明火焰似的凰翼在虚空招展——这莫不是天凰血脉的标示? 她细细体会,发现这凰翼上每一道羽毛都似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一展翅,便可虚空凌度,比之丁一的瞬移,也不差什么。可惜此处逼仄,不能试试这灵翼的极限。 傅灵佩一脸可惜地将这凰翼散去——这凰翼在她元婴期便已开始渐渐成形了,直到今日才正式展现其能耐。以这瞬移之能,不愁逃命不能,更是在斗法中有神鬼莫测的能力。 她想着出去必要找丁一好好对上一场,却发现明明这灵力组成的凰翼已然消失,后背却仍火辣辣得痒。 傅灵佩神识后视,突然发觉,原本一片雪肤似的后背中央,出现了一双小小的火红的凰翼纹身,衬得那片肌肤更雪似的白。 原来如此,这凰翼相当于这血脉赐予她的一个本命技,便如小神通一般——不会如法器轻易离她而去! 傅灵佩按下心中的欣喜,只嘴角还喜滋滋地翘着,果然对得起她吃过的苦。正要结束静修,却发觉清灵火在丹田内一突一突的,急欲爆发一般。 她心念一动,一道幽蓝色的火焰便出现在掌心,室内的温度急速飙高,非火灵根修士不能忍受。 ——这是要升阶了? 暴突的火焰在室内左冲右突,衬得一室幽蓝。 丁一也被这动静惊得从静修中退了出来,连忙来到室外,却正好见到一道虚影,宽袍大袖,须发皆白。他立刻猜到是谁,连忙垂头,不再多看: “拜见前辈。” “晤。”狐八远被这动静炸了出来,只拂袖拦住他,静静地看着那火焰不断窜出的房间,眼神悠远,“莫去打扰,那丫头的清灵火,要升阶了。” “喏。” 狐八远斜了他一眼,一张脸已然是褶子遍布,奇异的是那眼神,仍然能挑人心魄,犹带天真:“你小子运气不错。” 嗜血藤这么霸道的东西,居然也被□□了。 他还以为那臭丫头要守寡了——真可惜。 丁一姑且一听,没答话,只一双凤眸不错地看着那闹出大动静的室内。 傅灵佩被那暴涨的火焰包围在中间,这对寻常元婴也觉太过的高温,对她来说却是舒适至极。她细细端详着眼前的一蹙清灵火,“……你跟了我这么久了。” 也该升一升了。 清灵火在天凰血脉的提升下也随之升阶,原来是天阶下品,曾经升过一阶,再往上,便该是上品了。 只是看着它到处乱窜,哔哔啵啵爆着跟无头苍蝇似的,傅灵佩蹙了蹙眉,突然想到什么,掌间一翻,一道封好的玉盒出现在了眼前,“加上这个,便够了。” ——正是她无意间在那道空间裂缝里找到的雪滢火。 雪滢火,性属阴寒,也是极适合清灵火吞没的,品阶同样在天阶。 丁一脸色凝重,迅速靠近,在傅灵佩所在的房间外重新布下防护阵法,才放心地退开,只一双眼担忧地看着室内,不知道才刚刚恢复了些的傅灵佩是否能有余力撑住。 “莫担忧,那丫头,命大的很。” 狐八远难得的好心,背着双手优哉游哉地看着。 丁一却不领情,只摇了摇头,连说话都嫌费力。狐八远嗤笑了声,第一次正式地凝了他一眼,半晌后便负着手渐渐远去。 “痴儿,痴儿啊……” “代代如此,不独我啊不独我……” 丁一抹了把脸,将那穿耳似的叹息抛之脑后。 清灵火在傅灵佩不断地温养中已与婴火相合,与本命灵火相去不远,若是在炼化过程中失败,那便非同小可—— 也难怪丁一紧张。 但室内情形却完全没有外面人所想那般紧张,傅灵佩更是胸有成足,天凰血脉带来的好处不可具现,但可以说,在世界任何火灵面前,她都无惧,这是血脉给予她的天赋。 果然,正如她所估算的那样,清灵火吞并雪滢火,在她操纵下,只费了一个白天。 天阶上品。 傅灵佩看着眼前由幽蓝变为冰蓝,显得更灵动更澄澈的一抹火焰,眼弯了弯,清灵火也似乎感染到了她的好心情,火焰半弯下轻轻拂过她的掌心,让她忍不住嘴角也弯了起来。 单火灵根,满资质。 这次清灵火的升阶,让她的灵根资质也终于满了。 283|282.281. 不知不觉,两人在禁地已是过了三年。 ——呆在这如此久,完全是出乎傅灵佩意料的。 依照她原来的想法,本来只打算在此停留一两个月,没臆想——光丁一拔除嗜血藤就整整耗费了一年,之后更是一堆事连在一块了。提升天凰血脉第二层亦花费了一个多月,不过这尚在意料之中,只后来的清灵火升阶,重炼从一剑等等,一事赶一事,全凑一块了。 升阶过的清灵火达到了天阶上品,接近传说中的仙品;而从一剑加入了她之前得来的隔绝神识的炼材,配上一对凰翼,对战之时更是如虎添翼,常有出奇不意之效。 ——但这亦不是后来两年在此耽搁的原因。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丁一需要静养。 拔除嗜血藤,终究对他的根本损耗太过,即便各种极品灵丹嗑着,身体也一直还未好全,常年脸色苍白,成了个病秧子。 可见人之准备万全,也总有不能及之处。 不过丁一也非常人,并不坐以待毙,两年来一边静修,一边研究那血脉锻融法,竟也让他找到了一些法子,何况还有尤妙时不时地指点,想法越见可行: 要补足气血,既然常规法子不成,那便改变源头。 两人清点了手头存货,雷龙之血对丁一来说算是极对症的,大约也凑齐了四瓶,而霸下的话……血液太过厚重,并不适用单雷灵根,便只能弃之不用。 只不知为何,每逢傅灵佩提议让丁一试试,都会被他笑眯眯地拒绝——以“想法还不够成熟,仍需再实践一二”的理由。 这日,傅灵佩将两人东西都收拾规整好收入储物戒,便带着丁一来到了狐八远所居的偏殿前。 “前辈,我二人来此告辞。” 偏殿无声无息,无人应答。 傅灵佩哂了一声,视线所及之处,恰好是一角黑袍,细腰被一副腰带细细束好,不由心中恻然—— 即便养了如此之久,丁一还是瘦。他人高,在男修中也是极出挑的高个儿,往日也瘦,但那瘦却是劲瘦有力的瘦,绝不似如今——风一吹,便觉得袍子下空荡荡的。 丁一绝不肯承认自己的“弱不禁风”,只挑着眉在一旁挑衅她,一双眼还是快活无比。 傅灵佩嗤了他一眼,不去管他,两人又再等了一会,殿中仍是一片安静,仿佛没有人生活在那一般。 ——果然,还是不愿搭理她? 傅灵佩暗暗叹了口气,理了理袍边郑重地一揖到底:“前辈既然还是不愿再见故人,那我二人便直接告辞了。” 丁一却抱了个拳,有些漫不经心:“大兄弟,丁某这便走了。” 这次狐八远倒是懒洋洋地发了个腔,“……晤,远走不送。” 傅灵佩不由睨了丁一一眼,到此时她不得不吃味地承认——有些人就是有那长袖善舞的本事,到哪都能打成一片,连这么只脾气古怪的狐狸也能到搭上话。 这是天赋,羡慕不来。 丁一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了笑,他总不能与她说——两人那是交流床上心得交流出了感情? ……毕竟那老狐狸,在为情所困之前,也曾是个阅尽千帆的“骚”狐狸啊。 狐八远因不愿见傅灵佩那张酷似傅云舒的脸从不出面,偶尔却还愿意搭理丁一,两人又都是在吃喝玩乐上尤其精通,别有心得地都玩出了新花样,倒也渐渐建立起了忘年交的情谊。 这也而更直观地导致,丁一在床上的功夫,越发得纯熟老练,便是傅灵佩这等练过体的,也扛不住。 两人很是过了段没羞没臊地日子。 人之欲,在疏不在堵。 ——这是丁一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傅灵佩提升到天凰血脉二层,更是直接造福了他,让他深深体会到故人所言的极乐究竟指何等极乐。肌肤更细柔,身段更轻盈,一双柔波儿高耸,蜂腰翘臀,任何姿势都能轻易拗出来,不扭捏不推拒,玉壶含春,幽里更是九曲十八弯,真真是个尤物。 两人俱是洒脱之人,不惧于承认对彼此的*,可惜傅灵佩终究顾虑到丁一身体,即便他极力反对,仍是有意识地控制和减少了床笫次数。而真正的双修,更是只行了一次后,发觉修为提升太快,有违心境,便放下了。 狐八远闭殿不出,傅灵佩早有准备,倒也不遗憾,只对着空气轻声道了句,“此后一别,终无再会之日,前辈请多保重。” 狐八远无声地勾唇笑了笑,保重?他都快死了,还保什么重。可笑。 姓傅的,果然没几个好东西,就这假惺惺的劲儿,跟傅云舒还真是如出一辙,想当年她把他困在这,不也是说丢了句“保重”? 狐八远哼了一声,自以为恶狠狠的,脸上的褶子却皱在了一起——笑得温柔而多情。 细碎的光影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虽然已经老得很了,橘皮脸上都起了一层斑,却仍让人觉得有股美从温柔的岁月里透了出来。 傅灵佩没等到回应,习以为常地转身,见丁一还留在原地,不由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丁一自嘲地笑了笑,高声道了声别,也转身离去——至于狐八远最后对他说的话,他谁也没透露。 两人没有从来处出去,毕竟禁制随时在变,这几年里,丁一早就将此地的阵法摸透了,他这次并没有动用明世境,经过近两年的休养,明世境虽渐渐缓了一些过来,可镜面仍是暗黝黝一片,看起来毫不起眼,便似一个普通凡器一般——毕竟失去那么多仙灵之气,对它来说也是元气大伤。 丁一取出小阵盘,直接以阵破之,很快,两人面前便出现了一个洞口。 傅灵佩取出两个面具,其中一个递给丁一,运起神变,很快丁一面前那姝丽绝艳的大美人变作了一个只得清秀的金丹女修,毫不起眼,除了……身材好得过分。 丁一视线在那饱满漂亮的胸部曲线上溜达了一圈,嘴角便坏坏地勾了起来,眼睛眨了眨,长睫透过面具几乎要撩到人心里,傅灵佩瞪了他一眼,直接截住了,“别想!” “……你又知道我要干什么了。” 他小声咕哝,脸上却是遗憾,一边伸手扯过她揽住,直接跨入黑洞,消失在了禁地。 狐八远叹了一声。 十指虚空一握,“卡啦啦——”一阵几乎让人酸掉牙的声响响起,越来越大,直到巨大的石头轰隆隆往下落。 大殿,塌了。 傅灵佩与丁一两人才刚刚站定,下意识地将隐纱隐蔽功能开启,便发觉脚下一阵地动山摇。她惊讶地回头——发觉,漫天的尘土卷了过来。 禁地,竟是塌了。 摧枯拉朽一般,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让他迅速从巍峨的建筑,变作了满地的石块,而这等变化,不过是一瞬的事。 禁地的动静闹得太大,傅家被整个惊动了。 傅灵佩与丁一两人亡命奔逃,没想到临了狐八远竟然给他们留了这么大一个难题。傅家守在本岛的元婴修士便有近十来个,更别提化神了。 两人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运用起呼吸秘法,一个在隐纱的遮掩下,一个在空间的秘术下,远远绕开不断奔袭赶来的傅家人,竟然也顺利地出了岛去。 ——几乎顺利得不可思议。 一出岛,两人便各显神通,傅灵佩背后延伸出一堆火灵力组成的翅膀,人如利剑一般迅速往千里外冲。 丁一不是第一次见,竟也起了较劲之意,两人一前一后地赛起来,人似流星,滑过周边许多小岛,直让一些低阶修士以为是看花了眼。 傅灵佩的凰翼作为代步工具,虽然有爆发力,却无持久度,毕竟这地以燃烧灵力为代价的,行了一段路,直到感觉距离傅家岛屿很远,才停了下来。 旁边丁一还在粗喘气,原就白的脸显得更是不足,她有些担忧,“你可还好?” 却被他面上的神色惊住了。 她耳边一痒,只觉体内有只小虫子舒展了下身体,耳边便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点低沉和哑,是灵犀虫,这些年里,他最爱用灵犀虫在她耳边说些下流话来撩拨她,不过显然这回情况不同。 “莫看我,保持你原来的样子,我们现在,被人盯上了。” 傅灵佩一惊,被人盯上了?为何她毫无感觉?是在何处被人盯上的?那人……又是谁? “继续往前跑,那人的目标在我身上,前方十里有一处孤岛,你且去布置一番。” 丁一声音一贯得有条不紊,脸上却是对傅灵佩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傅灵佩哼了一声,气呼呼地道:“你既这般不耐烦我,为何还跟着不放?莫跟来,哼!”说着跺跺脚,便重新振翅飞到了丁一指定的那处孤岛上。 284|282.281. 说是孤岛,其实方圆不过百米,充其量不过是海面上一块比礁石略大的浮地。 沧澜界为海界,这样的浮地几乎是以万万计,并不罕见。 傅灵佩收缩神识,才找到这块浮地,直接落在地面,整个“岛”上荒芜一片,光秃秃的连根草都没有,神识一眼就看到头。 耳边是丁一低沉柔和的声音,傅灵佩不慌不忙地按照他的提示,按九宫八卦之位,将七锁阵盘一个个嵌入地面,这等联合阵盘的巧思便是出自之前的菱石,以其阵道衍化而来。 阵盘可嵌分,可重组,变化多端,让人防不胜防。以传统破阵法来,常常还未等阵破,便已出现变化,而导致破阵功亏一篑,功能虽抵不得护族大阵那等超级大阵,但难得是携带方便,设阵简单。 这七锁阵盘,有七重阵,生、死、幻、缠、重、叠、减,互相作用,互相依存,若无法一力破七,那便只能束手无策。即便是化神修士来,没有足够的力量,也无法破开,威力极大。 她手头有一套,丁一手头亦留有一套。 阵盘都是现成的,布置起来极快,从落地到布置好不过才花了三息。刚一布置好,浮地之上便凭空起雾,又瞬即消散,同时那抹窈窕玲珑的身影也一并消失在了岛上,神识再探不得。 “一切都已布置完毕,速来。” 傅灵佩带着隐纱在七锁阵内等了许久,才等到一道疾驰而来的黑影,身形高挑偏瘦——确实是丁一无疑。 元婴修士的威赫散开,海面上飞鱼直窜,迅速往外淘去。 丁一毫不掩饰,迅速堕入浮地,左手一扬,一道长长的锁链迅速往后飞出,身后是虚空一片,却仿佛砸中了什么东西似的,直接倒飞回来,带着极凌厉的风声。他右手一招,紫霜如流光,长剑以破空之势一往无前。 “叮——”一声,一道身影凭空出现,粉色宫纱,衣袂飘飘,身上气息浩瀚如深海,深不可测,显然是化神修为。 她轻轻伸手一拂,宫纱“撕拉”一声,竟被分作了两段,不由“咦”了一声。在看见紫剑的目光便凝重起来,再不敢掉以轻心。不意身后传来一道巨大的冲力,傅灵佩的身影一闪而没,从一剑化刺为拍,直接撞着她便如炮弹一般往岛上飞速堕下,砸出一道深坑。 以示敌以弱,两厢夹击之策,将化神修士生生逼入了阵中。 粉衣女子阴沟里翻了船,立刻便明白过来,之前的不合,甚至这两人的金丹修为亦是假的,亏他们隐藏得太好——否则她也不会如此大意。 不由大怒,“竖子敢尔!” 傅灵佩腰缠隐纱,凰翼一展,已是迅速消失在了她的身前。以阵法之力,化神修士一时也奈何她不得。 怒极之下,十指连发,“嘭嘭嘭嘭”声不断,往日可以翻搅倒海的攻势全都落在了虚空,竟然没有撼动这阵法分毫。 她敛起怒意,知道是碰上了硬茬子了,狂热的心这才稍稍冷静下来,勾起一抹笑,亲和妩媚,“在下傅氏心绫,为墨涟居士,修士不知为何将我困在此处?” 点出姓名身份,却是要他二人掂量着莫得罪她了。 傅灵佩一愣,既然是傅家心字辈,那便是与傅心原一辈了,仔细看,傅心绫虽然看着年轻貌美,但仍能觉出眉眼间的暮气,这是用极品养颜都无法遮掩住的。 究竟傅心绫是何时发现他们的,又为何单独尾随,被困阵中也不见联系傅家之人? 傅灵佩心中疑惑重重,不由看向一旁的丁一,示意他开口。丁一紧了紧她手心,才朗声道,“前辈一路尾随我夫妇二人,又所谓何来?” 他天生五感长于旁人,何况这傅心绫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又有明世境示警,早在出傅家之时便有了警惕,只一直隐忍不发,直到此地。 傅心绫掩嘴轻笑,“夫妇?小子,你妻子如此……寒酸平凡,你也欢喜?不若跟了我,资源尽有,我保你化神。” 这保你化神的话一出,几乎是没有修士能抗拒得了的。何况这傅心绫长得还着实不差,若只要卖一场皮肉,这买卖极为划算。 可惜偏生碰上了个软硬不吃的凌渊真君,他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打他主意。 丁一呸了一声,“好个为老不尊的老虔婆!” 声音震耳,在半空之上回旋往复。 直把傅心绫气了个仰倒,脸都青了,不料傅灵佩还在火上浇油,“墨涟前辈,您……多虑了,便是我再寒酸再平凡,总还是年轻的。” ——没有女子不介意自己的年龄,尤其是青春不再的。 即便修到了化神,傅心绫也还未超脱,嘴角的笑凌厉起来,直气得维持不了其美人的仪态,“好,好,好得很!敬酒不吃吃罚酒!” 顺手一招,一道七弦琴便出现在了她面前。傅心绫盘膝坐下,左手虚虚放在琴弦之上,右手一抹一挑,琴音悠扬,在七锁阵中响起。 哔哔啵啵的灵音破空之声响起,两人立时将耳朵掩住——竟是音攻。 这七锁阵或可防其他攻势,但音乐却是通过空气传播,只要在音乐所能传递之处,便无法不受影响。化神修士寿元极长,在攻击之道上只有钻研得精的,何况这墨涟居士是心字辈的,怎么都该有千岁了,更是厉害。 傅灵佩将耳朵掩住,也仍免不了头晕脑中,丹田鼓涨。 尤妙也跳了出来,“坏了坏了!这老妖婆忒厉害……” 丁一指掌往下一按,被嵌入四方位的四个阵盘蓦地跳到半空,被他双手一合,嵌成了一个略大的阵盘,地上还有三个小阵盘嵌着,组成了另一个四方合和阵。他手心掌着这大阵盘,十指拨弄,快得只见残影,灵力鼓动,七窍已经有血丝沁了出来。 傅灵佩看得心焦,却不敢打扰。 一会儿,琴音渐渐消散,被隔离了出来。丁一这才抬头,一双白眼仁儿已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静疏,还记得在黑市那一次么?” 傅灵佩点头。那时他逼她入伙,两相配合,越级灭杀了归一派的一位金丹修士。 他笑,七窍血丝涓涓,眼里有怀念,“我来掌阵助你,再试一试这化神之威!” “是极。” 傅灵佩颔首,凰翼伸展,从一剑在手,在阵法开合之际,人便电射而出,隐纱将她的身形气息遮掩得一干二净,凰翼一展,便直接出现在了傅心绫背后。 傅心绫只觉背后一寒,还未及反应过来,身体便感觉到危险自发往后一折一扭,连带着七弦琴直接躲过了这锋利的一剑。 从一剑自有了短暂隔绝神识的功效后,与傅灵佩配合起来,更有神鬼莫测之能。 以至于一个堂堂化神中期竟也被逼得反应不及,连法衣都破了一脚。 傅灵佩一剑不成,再生一剑,从一剑行云流水,在她结婴之后,还未曾有过这般酣畅淋漓地打斗。 剑之第三境,为心境。 大繁若简,大巧不工。傅灵佩的剑,平平无奇,但蕴含着天阶上品的清灵火,其破防之能简直是百发百中。傅心绫的粉色宫纱很快就破破烂烂,满是褴褛了。 若是平日,她有一百种方法将这丫头捏死,可每逢她起什么对策,这诡异的阵法便起了变化,让她频频受制,狼狈不堪。 她一个法修与剑修近身打斗简直是以己之弱攻他之长。可每逢她将什么符箓法宝甚至符宝自爆,意图拉开距离,都会有凭空来的妖风将其打散,阵法的诡异简直是她平生所见。 傅灵佩却越打越顺。 身后有丁一坐镇,她毫无后顾之忧,只将浑身的本事都使出来,从一剑蜂鸣,也似放风似的长啸不已。元婴之后,这是她最畅快的一战。即便傅心绫束手束脚,但毕竟已晋化神多年,手段层出不穷,元力浑厚,即便有凰翼和隐纱出其不意,也不是她轻易战胜的。 傅心绫越打越憋屈。 她化神多年,还未想到竟会在两个小辈手上狼狈不堪。拼着吃了一记,元力连弹,往半空而去,背后却传来一阵重压,生生把她压在地面游走。 傅心绫白着脸,唤出一座铜钟,心下发狠,将自己整个掩入铜钟里,水泼不进,石砸不穿。在钟鼎掩护之下,七弦琴越弹越快,傅灵佩猛地吐了口血。 她笑了一声,“你们,好得很!” 丁一凝着脸,心情沉重,却还是忒损地丢了句:“老妖婆,你躲在乌龟壳里不出来,可真是……丢了你傅家人的脸面。” 傅灵佩抚着胸口,白了他一眼。 傅心绫气了个半死,这也是她一直不肯用这铜钟的缘故,不由冷冷道,“放心,死人,是不会乱说的。” 琴音如珠玉,嘈嘈切切,两人顿时气闷起来。 丁一五指伸屈,落地一抓,另三阵盘也落入掌中,啪啪啪三下,重新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阵盘。他落在阵盘之上,以己为阵眼,往下便是一掌,大地浮动,灵力卷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往阵心灌,而后化作一道长虹,直接从傅灵佩天灵盖灌入。 傅灵佩眼观鼻,鼻观心,任那琴音乱溅,丹田被灌入的灵力撑得疼痛无比,身上气势却在节节攀升。 元婴后期,元婴圆满……直到化神后期,修为才停止攀升。 浑身被直接灌入的灵力撑得难受,一双手青筋直爆,仿佛有无穷的力量需要发泄出来。傅灵佩知机不可失,顺手一招,从一剑蓦地暴涨,以劈山之势往下落,整个浮岛都被照得炫目。 即便以丁一的阵法之能,也遮不住这炫目一剑。 傅家原本都在倒塌禁地盘桓的族人都看到了那惊天一剑,傅心原心惊——不知是哪位大修士在傅家附近打斗?这般剑势,看起来倒是陌生。 傅心绫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重得她几乎弹不下去。还未及反应,白光便几乎将她湮没,往日里无坚不摧的铜钟竟然像片脆纸,就这么破了。 白光继续向下,她眼不由睁大——怎会? 大修士? 竟然掩藏得那么深? 傅心绫后悔自己太过托大,为了一己的私念没有通知傅家其他人,只得拼命地往身上堆灵力罩,一层又一层的金刚符被破,不合一击,很快便触到了她脆弱的肉身。 ——即便修到化神又如何,不炼体肉身仍是脆弱的。 傅心绫的粉色宫纱真的成了破布,人被这惊天一剑劈成了两半,再不得生还。 傅灵佩吁了口气,身上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从化神后期跌落成了元婴中期。这一剑,几乎是合她与阵法之力,以至她再无余力,不由一屁股坐了下来,也不顾及形象了。 丁一走了出来,显然是施过涤尘诀,七窍的血丝连到黑袍都清清爽爽,只脸更白了一层。他咳了一声,走过来抚了抚傅灵佩头顶,“你做得很好。” 傅灵佩虽然身体累极, 285| 282.281. 傅灵佩嘴角微微上翘,眼眯成了个月牙儿,笑的得意无比。 手一展,幽蓝的清灵火便暴涨十丈,极速冲来的元婴猝不及防之下只得匆忙拐弯,却被丁一的一道雷墙给阻在了半途。 傅心绫被一半幽蓝一半紫光给围了个铁桶圆,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从来没有这般后悔过—— 不过,看着两人猫捉老鼠般的逗弄,她突然冷静下来,“说吧,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傅灵佩张开手心,里面是曾经存过秦绵灵魂的定魂珠,她笑眯眯道: “前辈,时间紧迫,不如你先来此定居一二?” 傅心绫的元婴自破体而出,便能感觉到魂力无时无刻不在自我消散,见定魂珠如见救命稻草,也顾不得傅灵佩是何居心,立马便窜了进去。 傅灵佩袍袖一卷,先将定魂珠收入囊中,起身走到傅心绫尸身前,将其右臂上的储物手镯撸了下来,如蝗虫过境般将满地甚至法宝残片都一扫而空,才跑到丁一面前,喜滋滋地,“如何?还跑得动?” ——一个老牌化神的积年财富。 即便傅灵佩向来淡定,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丁一苦笑点头,之前服下的扶风丹在体内渐渐化开,已然恢复了一定元力,他瞬即唤出明世境,破开一道空间,揽过傅灵佩,迅速跨了进去。 ——逃命的速度,必然要快。 也亏得没耽搁多久,傅灵佩前脚刚刚跨入黑洞,后脚便来了一波人。其实若非是禁地之事将傅家人的注意力都搅和进去了,也不会晚到。 只可惜追根溯源术施展来,这两人俱是带了面具掩盖住气息的,傅家要找,便是翻海倾岛,也找不到。而且那女子身上气息将近化神后期,傅家此番失去一个化神修士,家族势力必然跌一个位次,若傅心原知晓些轻重,也必然先将家族事务整顿清楚,再谈报仇。 丁一此番运用破空之力,走得并不算太远,距离那块浮地不过六七十里地。他在控阵之时便已经几乎耗尽了心力,又勉力破空,到了目的地后几乎是瘫在傅灵佩身上的。 傅灵佩无奈,只得将其负在背上,运起凰翼,往前方赶路——在沧澜地图上,前方三十里处恰有一座中枢大岛,为浮游岛。 浮游岛是沧澜界数得上的一座繁华大岛,无数修士在此换乘传送阵,人流量极大。这也意味着,傅灵佩只需进入这座岛,换乘传送阵,那身后尾随的危机便可被迅速抛掉。 两人在路上已经各自将面具换过,只沧澜四处皆海,若不到必要,没有修士会在海上腾飞。因此这背上驮着一个男子的女修士两人,还是极其醒目的。 尤其傅灵佩毫不遮掩其元婴修士的气魄,那对儿凰翼更是张扬招展,速如破空,若有人过,必然会被这群鸟乱舞,飞鸟狂窜的场景所惊到。 可惜傅灵佩所担忧的,并没有发生。 傅家此时尚且自顾不暇,禁地被破,化神被杀,唯一镇守的化神修士便是那傅心绫,其余人皆在外游历,一时赶不回来。以至于追根溯源术一下,傅心原便直接知趣地率着众族人回了岛——笑话!能将墨涟道尊击杀的大修士岂是他们一群小喽啰可以寻仇的?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傅心原还知几地将护岛大阵开启了十成十,如临大敌,自然也就分身乏术,无人来追傅灵佩丁一两人了。 两个元婴修士的威力加成,在浮游岛附近,也算是极大的震慑了——一时倒也没有不长眼的修士前来骚扰。 傅灵佩在离浮游岛三里外祭出了许久不用的……白包子法器。 这白玉包子偌大一只,放两人还是绰绰有余的。而白玉皮儿如仙女散花一样绽开的时候,还是有些朦胧美的,丁一在傅灵佩背上哈哈大笑,不意却被一脚给踢了进去。 “喂……” “怎么着?”傅灵佩抬脚就进,见他还哼哧哼哧要笑,便有些不高兴,撩了聊眼皮,“这大包子,不还是你送的?” 包子皮迅速地将两人团成了两团黑芝麻馅儿,漂浮在半空,这样一来,谁也见不到他们。 丁一见再笑,美人脸皮薄要挂不住了,便忍住笑,“就当我脑子……当时被驴踢了吧。” 傅灵佩翻了个白眼,“是,还踢得不轻。” 趁着在白包子里,迅速将腰带扯下,外袍解开,解里衣之时手略顿了顿,又想着睡都睡那么久了,不差那么一会,便也无所顾忌地将自己剥了个精光,便是凡人剥笋都没这么迅速的……一溜光。 丁一悠闲地地翘着二郎腿,长腿一曲一伸便将白包子里的空间都占了,只觉风光无限好,眼睛微眯着,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傅灵佩想了想,重新将里衣亵裤换上,抽了件颜色低调的青衫披上,沧澜界的服饰风格显著不同,两人一直蹲在禁地还未去买,只这种式样保守些的修士还见到有穿,便只能矮子里拔高子选这件了。见丁一还懒洋洋地不肯动,不由脚尖踢了踢,“你还不穿?” 丁一答非所问,“突然觉得,这驴踢的,也甚妙。” 当初为了投其所好,硬生生将自己的炼器术炼上去,才做出了这么个皮薄个大的包子出来,如今看来,倒也别有意趣。想着,眼神便有些幽深。 傅灵佩对他这种眼神太熟悉了,在傅家禁地的这两年来,他每逢露出这个眼神,便代表着……一种新花样,而且每回他哄着逼着,不论她求饶威逼,最后都会得逞。 她无奈地道,“别瞎打主意,这包子……” “包子挺好。” 丁一嘴角翘着,他没去真正打斗,便是追根溯源也溯不到他身上,所以他,不换了。 傅灵佩拿他没办法,将包子一收,便踏在了海上。 碧波万顷,潮湿的海风拂在面上,傅灵佩觉得松快了些。 那些被追杀的没跟来,想来已是跟不上了。她将神识扩开,靠近浮游岛的天空中已经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飞行法器,五花八门,没有你想不到,只有你做不出。 穿梭来往,极是热闹,可见繁华之说不是假的。 傅灵佩哂了一声,“我没想到来沧澜界,居然杀的第一人便是沧澜傅家之人,还是个化神;这相当于抽掉了沧澜傅家的一根地基。” 事情结束,她才有负疚感。不过到底不是伤春悲秋之人,杀便杀了,当时境况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她无从选择。 傅灵佩长舒了口气,将胸中郁气排出。 “静疏——”丁一揉了揉她脑袋,“此事,许是冲我来的,与你无关。” 傅灵佩没搭理他,率先便使起轻功步法往浮游岛踏浪而去。因轻烟步为傅家成名技,为了避免麻烦,她只使了轻身术,凰翼目标太大,也早就收了起来。 丁一无奈摇头跟上。 两个元婴修士一同进岛,目标还是极大的。傅灵佩与丁一这回并没有掩饰修为,很快便被守岛修士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 ——便是浮游岛这等数得上的大岛,常年驻岛的,也不过是个元婴修士。 不过这元婴修士位属联盟,地位超然,一般也没人会去挑衅了,傅灵佩和丁一只当这浮游岛是中转,很快便经人介绍来到了传送塔。 浮游岛上的的传送阵,全都汇聚在一座高塔之中,一处占一层,进塔前便需先上缴一个中品灵石,两人如今都是富有阶层,自然不把这一个中品灵石放在心上了。 丁一牵着傅灵佩,直接来到了第三层,那里有一处,是到另一个大岛——空空岛。 空空岛上据传散修极多,鱼龙混杂,最易脱身。 守阵修士修为不高,筑基圆满,见两个气势不凡身量高挑的男女过来,却也不怯,落落大方地施了个礼: “拜见前辈。” “晤。”丁一摆手,“怎么坐?” 那筑基修士愣了一愣,才道,“每人十颗中品灵石,凑满五人便可乘坐,但真君……如今只有一人在等。” 傅灵佩抬眸,前方角落里果然只有一个胖乎乎如团子般的修士在等。 丁一不悦地皱了皱眉,直接抛了四十中品灵石过去,“另外两人的我一并交了。出发!” 筑基修士不慌不忙地收了灵石,显然这等财大气粗的见得也不少,直接掌下一拍,二十五个灵石孔位迅速嵌入之前交付的中品灵石,极其精准,传送阵立刻启动起来。 那胖修士颤巍巍地站了过来,愣是将那白胖身子缩得极小,尽力不让自己惹到这一看就是高阶修士的小心样。傅灵佩轻笑了声,见胖子更抖得更离开,不由别开脑袋。 丁一拍拍她,白光闪过,三人便已到了空空岛。 胖修士夺命狂奔的架势,傅灵佩默了默,转头看向丁一,“再去哪里?” 丁一将神识扫过,岛内情况几乎一览无余,不过因散修多,此处的管理便不如浮游岛规范,传送阵竟是分作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而去联盟总岛却要去最南方的那个传送阵。 既然有了目的地,傅灵佩便不愿耽搁了,两人很快便来到了南边的传送阵前,依照前番举动,人很快便踏上了传送阵,来到了联盟总岛。 穹顶连绵,如梦似幻。纯白色建筑鳞次栉比,风格绮丽。 傅灵佩再一次见到,却恍如隔世。 这是傅云舒、狐八远、马陆、程寄海等人所创造的沧澜盛世,可这些人,却都已长眠不醒,便是那狐八远…… 想到那烟尘滚滚的禁地,怕是……也不在了吧? 活着,或是死了,对他如同槁木的生命,已是毫无区别。 “在你出来之时,你已经猜到了……狐前辈会寻死吧?”傅灵佩突然想起了当时丁一回眸的表情。 “是。”丁一嘴角仍是笑,但傅灵佩能感觉到他的伤感。 “他活得不痛快,死得也不留恋。这样很好。” “……是么?”傅灵佩摇头,“我始终不明白,是何等样的感情能让他们抛家弃族,长夜不悔。” 丁一笑眼弯弯,看着她的眼神却温柔而无奈。 傅灵佩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脸红了,拉着他便先去了联盟总部租了一间房,时限一月。而后大步拉着他跟在管事身后,去了房间。 “两位前辈,这便到了。” 元婴修士的房间,灵气浓度和防御强度,自然要比之前他们所居的房间要强上许多,自然这价值也是直翻上去。 傅灵佩摆手,管事知几退下。 丁一颇有苦尽甘来之感,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媳妇,终于不要同上回一样,跟你分房睡了。” 傅灵佩瞪他一眼,不理他,小心地将之前的定魂珠取了取来,元力一弹,傅心绫的元魂便滴溜溜地滚了出来。看着她左冲右突就是冲不出提前设好的法阵,绽开了一抹笑,笑容甜蜜: “前辈,莫要作无用功了,你是出不去的。” 傅心绫死心了,她往桌上一站,“说吧,你如何才会放过我?” “前辈活了一把年纪,还这般天真么?”丁一嘲笑她,“不如告诉我,你是如何发现我们,又为何单跟着我的?” “我既然没好处,又为何要告诉你们?” 傅心绫死猪不怕开水烫,即便因轻敌送了命,可也不愿就这么折了骨头。 丁一低低地笑了起来,室内幽黄的壁灯照着,显得阴森渗人,“前辈,你不想修来世?”语音低沉,却包含威胁。 修真者魂归天地,入六道,可修来世。 可若是入了一些邪修手中,常有将灵魂用作他途,最后不得魂归大地的,通常便不会有来世。修真者信命,也惜命得很。 “你威胁我?” 傅心绫咯咯笑了起来,元婴独有的尖锐嗓音似指甲滑过板面,粗粝得如同砂纸,“我若是元婴自爆,你们两人,谁也逃不了。” “……哦?会么?前辈不若自爆一次试试?看看我们逃不逃得了。” 傅灵佩接口道。 这傅心绫当场没自爆,此后便不会再有勇气自爆,何况这等……活得长的,有几个是不惜命的。这自爆了就无来世,只在这世终止的法则,可无人不晓。 286| 282.281. “前辈,不若你看看,我究竟是谁。” 傅灵佩抬手,皓白的手腕从脸颊一边抠进去,如恐怖片一般,深深揭下一层脸皮,露出的面容,似沉珂尽去,晦暗成雪—— 肤如凝脂,唇似丹朱,一双剪水明眸仿佛是暗夜明珠,让人见之目眩。 傅心绫大惊失色:“傅心云,是你?!” 可再看,神态却仿佛有些区别,傅心云要更娇柔些,而眼前这人眉眼刚硬,看着便不是好相与的。她不由怀疑是不是时间隔得太久,自己记忆出了错,或许……傅心云原就是这样的。 “傅心云你回来了?” “不,不对……你不是她。”傅心绫喃喃自语,小小的元婴眉眼蹙在了一块,似是陷入了迷茫,半晌又恢复了清醒,“你究竟是谁?!与傅心云有何关系?” 像,真的太像了——或者说,代代能进禁地的傅家女,都长成这般模样。 傅灵佩将长桌旁的座矮木椅抽了出来,一边坐下一边道:“我全名为傅氏灵佩,想来,你该听过我。” “……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流落在外又获准入禁地的女娃娃,修为晋升得倒是快。”傅心绫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若早知今日我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放过你……”她提前将她灭了,便不会死。 “早知又如何?” 傅灵佩打断她,“事实是,如今你已命丧我手,魂不由己,自该识时务些,莫再追思往事。须知往日你又多得意,今日便有多失意。” “鉴于你我同出傅氏,只要你好好回答,我自不会为难你。” 傅心绫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说。” “当年我傅家心云一脉,是否为你所迫,离开沧澜?” 傅心绫冷笑一声,“当年我不过金丹中期,又如何逼迫于她?” ……也是。 傅心绫既同为心字辈,当时也不过金丹,如何有力量逼迫嫡脉至此?倒是其身后力量可能。 傅灵佩尴尬地摸摸鼻子,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想当年她傅心云资质出众,受万人追捧,傅家上下谁人不爱护有加?入禁地,掌明世,便是化神老祖亦对其寄予厚望,傅家所有资源对其倾斜,望她再展傅家千年盛世。可她呢?不过是个白眼狼!空享了我傅家护佑,却又妄图逃避责任,因爱上沈三郎便不愿固守傅家,世界上哪有这么美的事?” “你是说,心云老祖她……” “对,她沉湎情爱,修为裹步不前,只希望与沈三郎世世相守,完全不想担负起庇护傅家的责任。” 傅灵佩坐正身子,摇头,“我不信。” 丁一懒洋洋地靠着她坐,见她抿唇,便知有些不悦了,不由捏了捏她掌心,安抚之意甚浓。只一双凤眸眼皮微微撩起,似睡非睡,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为何不信?” “即便心云老祖爱慕沈三郎,也不会做出有违傅家之事,可嫡脉一支却确确实实被排挤出了沧澜,若非心云老祖以明世境一搏,怕是我这一脉早就绝了。” “何况明世境向来都是嫡脉所掌,交由当时新一代最出色的傅心云掌管,有何不妥?倒是你,语出诋毁,怕是……嫉妒?” 傅心绫被惹怒了,元婴小人儿鼓涨得像是要自爆,很快却又平静下来,“……嫉妒?” “不,只是……觉得不公。我单水灵根接近满资质,音攻之术亦是悟性超绝,一路下来并不比傅心云逊色,可为何只因她长得像云舒老祖,便要我退居一隅,事事相让?” “这世道,哪有真正的公平?” 傅灵佩笑她,“在修仙一途上,有人生来便资质超绝,亦有人天生仙路断绝;有人生来便有长辈可倚,却也有人天生孤寡全靠自己,这世道本就不公。你又如何去向仙道求公平?我们唯一能争取到的公平,不过是自己的永不放弃罢了。” 不放弃,便还有希望。 便是天资卓绝,生有倚仗者,不思进取,也不过是泯然众人罢了。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亦是不公中的公平罢了。 傅心绫冷笑了几声,她既修到化神,自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不会轻易被傅灵佩所说服,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就不与傅灵佩辩,只抬头望不吭声。 “且不提这不公那不公了。” 傅灵佩摆手,这都离题了十万八千里了。见傅心绫元婴外的一层灵光越来越微弱,便知她有些撑不住了,连忙取出极品定魂丹将其捏碎,待细粉将她包裹一圈,灵光稳定下来,才道:“我们还是来说说,这明世境,你是如何发觉在他身上的?” “……果然是明世境?”傅心绫喃喃道,之前不过是臆测,不能肯定,所以才一直跟着,本想到了一处僻静地方将这两人降服再取到明世境的。 没想到却阴沟里翻了船,而这船翻得……她永世都翻不了身了。 “你不知道?” 丁一坐正身体,“前辈从我二人从傅家出来,便一路尾随,可否为我解惑?” “我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当初傅心绫偷带我族至宝明世境不知去了何处,你横空出世,我虽没放在心上,却也心中存疑,更因你同行之人亦有个姓沈的,两厢印证,本想不论事实如何先将你在沧澜禁地解决了,奈何你居然命大逃了过去,还去了他界。” “所以当年偷袭我的傅灵鹏是你指使的?” “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前辈疯了,为了不确定的事实,便要害一个已经提炼过天凰血脉的傅家之人?!倘若我不是傅心云一脉——” “那又如何?”傅心绫此时真正显出其疯狂来,“只要有一丝可能你便该死。” 傅灵佩一呆。 她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这般损人不利己之人,只因出于怀疑,便随意要去后辈性命。多亏当年她不将她放在心上,没有亲自出手,也多亏她当时直接从沧澜禁地传送回了玄东,否则…… 丁一突然叹了口气,打断一片沉默: “前辈还未说,如何发现我持有明世境的。”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我本在闭关,傅家禁地被毁匆忙出关,却见到了两只乱窜的老鼠。其中一只老鼠身上……还有我百寻不得的明世境,我自然是要拿回来的……” “那是什么法子?傅家的化神都有办法能探知么?” ——若是这样,丁一便不能再在外面晃了,需尽快回玄东。 “当然不是了。”傅心绫像是想起什么,“这么多年来我心心念念要取回明世境,研究了近千年才制成了落明璧,只要明世境在方圆十里内,我便能探知到。” 傅灵佩轻笑一声,“前辈口口声声说要为傅家取回明世境,却在追踪我二人之时,都不肯通知傅家,这取回……怕是为了一己私欲吧?” “至于落明璧,是这个?” 傅灵佩一翻手,正是之前在地上捡了的已经被劈成两半的……玉璧。 丁一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你连这都捡了?”当时她将地上的东西捡了一干二净,居然还真让她捡着了。 “是。”傅心绫点头,“你该放心了,这落明璧所需灵材奇特,除我之外,世上应无人再有。” “那派去玄东的两个金丹,也是你的手笔了?” “是我。”傅心绫不讳言,“我只是将他们派去调查,你那一支是否是傅云舒一脉。若是,那便想个辙搅乱,再报我定夺。若不是……那也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 女人的恨,有时很可怕。 初时不过是细微如针尖的小事,一日日累积,却熬出了一条最毒的蛇。 傅心绫心中的嫉妒日日夜夜交织,但凡能为傅心云添堵,她便不遗余力。而贪婪,却又让她真正送了命。妄图独占明世境,不与傅家交底,成了她最后一张催命符。 当时她但凡提前发过一张传讯符,结果便会两样了。 傅灵佩看着傅心绫元婴周身黯淡的灵光,即便有定魂丹加持,其灵力亦消散地飞快。她默了默,突然不想再问任何问题。 家族倾轧导致嫡脉势力不稳,在一番权利争夺之后,嫡脉被排出傅家。傅心云力挽狂澜,直接以明世境将整个嫡脉带去了玄东,自己却流落小世界,最终孤独而死。前世之事,究竟沈清畴牵头的有多少?吴楚两家为何能不管不顾地将傅家灭族,毫不顾忌? ——毕竟,当时的傅家背靠天元,便只是一个二流家族,他们出手也不该如此肆无忌惮才是。 她此前不曾细想过,只想着傅家人都死绝了,归一天元自然不会为几个已死的无足轻重的弟子发难,吴楚才不顾忌。现在想来,怕是其中有傅心绫的手笔。 她这世既然能想办法送人来玄东,前世就不能了? 即便前世她没去沧澜界,但焉知沈清畴未去?焉知其中没有旁的变数? 嫉妒与贪婪,是原罪。 连傅心绫这等化神修为的,都无法摆脱,那修真者修心,修的究竟是道德,还是本欲?傅灵佩越来越迷茫,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心,乱了。 尤妙小黑人在玉镯中急得跳脚,丁一也发现了不对,含灵力于喉,清啸一声, “静疏!” 心境已乱,傅灵佩再听不见。 为何要修真? 天道是什么? 287|282.281. “闭嘴。” 丁一厌恶地看了眼傅心绫,傅心绫立马便住了口。识时务者为俊杰,今世既然已经玩完,元婴都消散了一半,便是再找到合适的夺舍对象也不成,还不如乖觉点,免得惹恼了眼前这人—— 毕竟一看,便不是好想与的。 傅灵佩直愣愣地坐着,仿佛周身浸润在冰天雪地里,禁不住战栗起来。 天道—— 天道是什么?! 是善,还是恶?! 满地的鲜血像是嵌入她的眼里、心里,让她再清醒不过来。她又回到了最初的噩梦,在这个梦里,傅家再次遭到了血洗,往日熟悉的面孔全都倒地不起,血流漂橹,死无全尸……乌云楚湘带着狰狞的笑向她扑来……师尊再次失踪,魂牌破碎……沈清畴朝她温柔地笑,笑里却啐了毒…… 她一时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心中对天道的叩问却越来越激烈起来。 眼里渐渐沁出了血色的泪,脸上、臂上,甚至是包裹在道袍里的身体,开始如气球一般膨胀起来,再看不到曾经的一分貌美……元力渐渐在室内呼啸起来,带动着窗边的镶丝玉瓶、被褥、长几,飞了起来。 尤妙急得蹦了出来,不再顾忌被人所知,“怎么办怎么办……” “哟,机缘不错,居然有个器灵陪着。”傅心绫看着尤妙嘀咕了句,却被尤妙凑过来的大脑袋吓了一跳。 “再咋呼吃了你!”尤妙急吼吼道。 丁一并未被突然蹦出的小黑人惊道,手很稳,仍然有条不紊地将阵旗按照八卦四方位设起六品涤行阵来。阵旗百支,均由兲呜兽细骨所制,性能极其稳定,用来临时设阵极好。可惜此处另有防护大阵,要再设置涤心阵难度增加不少。 ——可再难,也是要做的。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丁一十指快得只见残影,刷刷刷阵旗便下去不少,间或停下观望,一时除了傅灵佩越来越重的呼吸声外,整个房间只听得到阵旗落地的簌簌声,静得出奇。 尤妙和傅心绫均屏住呼吸,不敢出声打扰。 傅灵佩不知外界的一切,心跳如鼓,头脑发胀——天道,天道,天道!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损有余,补不足……” 她喃喃自语起来,损有余在哪?补不足又在哪?她两世所见,庸碌者众众,如小十一这般不知凡几,他们挣扎半生,比许多天之骄子都努力,却又有多少能达到天资纵横者一半成就? 她此前信誓旦旦与傅心绫所辩论的,终回到了自己身上。 傅心绫嘴角的笑也淡了下来。这叩问持续了她整个化神时期,可即便近千年过去,也未曾有过真正结论。天道,她哼了一声,天道是什么?不过是狗屎一坨,她不信天!一个小小的元婴修士也妄图探究天道,真真可笑。正当她对傅灵佩心怀怜悯之时,一声清啸却蓦地在室内响起,直破穹顶,响遏云霄! 如出云破月,光照大地。 联盟总部熙熙攘攘来去如风的修士们纷纷停下了手中动作,抬头望天。 这一声清啸,振聋发聩,仿佛是在他们耳边回响,又仿佛是在代他们叩问什么,如清风过耳,体内尘埃荡尽。 天道在他们面前展开了峥嵘一角,很快又一闪而逝。悟性高的似有所感,征然不动,一忽儿这窥到一点的思绪又像风般消失不见,让人怅然若失。 有化神修士莞尔一笑,“又多一个了啊……” 世人常有错觉,以为对世事了解得越透彻,疑惑便越少——其实,现实恰恰相反。 当我们一无所知之时,总以为自己博古通今,无所不能,可上天揽月,可下海捉鳖。 可事实上呢? 当我们对世界了解得越多,问题反而越来越多,越来越疑惑——这个世界,真的是我们所见的那样么?它是如何产生,如何发展,又如何发展成如今这样?它在旁人眼里,又呈现出何等模样? 人有多渺小,世界就有多广袤。 而无知者无畏,常以为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便是整个世界。 ——起码傅灵佩以前便是如此。 她对世界一知半解,便以为自己重要到超过大多数人,她重生,拥有了再一次改变人生的机会,让她更是不知不觉滋生骄傲,让她以为自己与旁人不同。 气运之子也在她手下折戟。她有什么理由不认为自己特别? 可傅心绫的经历告诉她,即便是不善良,不正义,不美好,也是有出路的。世界并不照她的标准运转,甚至不照大多数人的标准运转。 ——但这些疑惑,在她练气,在她筑基,在她金丹之时都不曾有过,她不曾怀疑过,也不曾探究过。她相信自己相信的正义,相信因果有报,相信善恶有偿;可如今她却疑惑了,她对无所不在的天道发出了质问。 ——你,究竟是什么? ——如果是教化我们善恶的存在,那为何常常有善得不到偿还,丑恶得不到惩罚? 她拷问自己: “不,我所理解的天道,皆是谬误!” “那不是天道,是人道!” “人有善恶,而天无衡准!” “所有修士所理解的天道,不过是自己的解读,天无善恶,人有依准。而报应不爽,因果玄幻,也不过是人基于内心准则做出的选择!” “天无道,人有道!” “人之道,在自我,以自我道,方可成道!” 所以,剑之第四境,是无我道,剑即我,我即剑,从另一方面来说,便是将我道于剑,以剑成我! 修士内心的真我,才是所有力量的源泉。只有坚信我道,并持之以恒,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傅灵佩如醍醐灌顶,蓦然清醒。 血红渐染的双眸褪去残红,只余清明一片。清水涤荡过的纯净,让见之柔软。丁一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你好了?” 傅灵佩莞尔一笑,“是。” 乌云褪去,一切都豁然开朗。 人能修的,只能是自我道!修士在天道之下生存,天无善恶,但人有准则,现实中并未有任何天之审判,所有的审判,是人心! 依心行事便可。 遥远的空中,仿佛有清音回响,一声,一声,又一声。 傅灵佩绽开一抹笑,脸还是那张脸,尤妙却觉得,仿佛有什么,悄悄变化了。原来的傅灵佩,像一尊漂浮于世的琉璃净瓶,美则美矣,却无实感。此时却如那无处不在的飞花,绿叶,如和风,细雨,有世间最实实在在的美,更能牵动人心的最深处。 尤妙张了张嘴,玲珑的巧嘴儿第一次说不出话来。 ——这美,甚至比她那个法力通天的前主人更让人舒坦,仿佛其中有了真正道的奥义。 傅心绫眼里有羡慕,却生不出嫉妒。在此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并不是偶然。曾有的一切不甘都随风散了去,她轻嗤了声,“原来……” 元婴之上的暗色全都涤净,显得更透明,很快便化作了一缕轻烟,散落在这三千世间,成了一片虚无——执念尽消,她的下一世,若不出错,只会更好。 “哟,消失了?” 尤妙小黑人的深沉维持不了多久,见同样的元婴小人化作虚无,不由遗憾地砸了咂嘴,“还没说上几句话呢。” 傅灵佩眨了眨眼,从顿悟中退出,心境修为赫然已是上升到了化神,甚至比大多数化神更进了一步,——此次,她真正摸到了道。 实实在在的道。不是边缘,而是真实的毫不掩饰的道。 这意味着,只要修为足够,她飞升再无问题,而她所领悟的,是鸿钧老祖的“自我道”,这道,在九天十地,也是拔尖的。 丁一嘴角翘着,心中一边为她欢喜,一边又衍生出了危机感。 这一顿悟,傅灵佩的修为往上直升,几乎直晋后期,以她修为速度,不出三年,便会顺利进阶。而他身体尚亏损,若是被她超过…… 作为一个压人的对象,丁一表示,并不想尝试被压的滋味。 ——这大约是有关一个男人微妙的自尊问题。 傅灵佩还不知道情人内心的酸爽滋味,只将桌上的定魂丹粉拂去,想到天色尚早,不由抬头嫣然道,“难得来上一回,不如出去逛逛?” 她对沧澜界另成体系的灵丹极有兴趣。 沧澜多水,许多灵丹是以水炼术而成的,虽然她没水灵根,但若能收些水炼丹方参悟,想来对炼丹术有些进益。上一次来的匆忙,许多沧澜界特有之物,她还未有时间处理。 “若是住宿和传送,以灵石换抵倒是没问题,其余的,我们仙团点怕是不够。” 288| 282.281. 丁一先带傅灵佩去了仙盟的“涉外部”。 ——这还是傅灵佩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不过从名字,大约是能猜出来一点。 涉外部所在地方很偏僻,在整个大厅最后面的东南角门,出去便是一条小道,商铺要比傅灵佩曾经去过的小上许多。 “你竟然能找到整个地方?” 丁一神秘地笑笑,也不答她,只领着她跨入了门口只简单挂着个木牌子的“涉外部”,房间很小,如果不算那几乎堆满了的乱七八糟的各种杂物的话。 主持这个涉外部的,却是个元婴修士,他懒洋洋地趴在正中的方桌上,见有人进来,只撩了撩眼皮,冷淡地道,“所为何事?” 圆乎乎的脸上一点笑容都无。 丁一丝毫不以为意,只牵着傅灵佩上前略拂了拂身,也很直接,“我二人想来用灵石,换些仙团点。” 之前住宿虽然用灵石兑换,却直接在管事那抵扣了,并未经过涉外部。是以傅灵佩不无新奇地看着,正好对上圆脸修士一双圆滚滚的眼睛,不由露出了个笑容。 圆脸修士面无表情地移开眼,“要换也可以,一块下品灵石一点,换好的仙团点只能在我仙盟总岛使用。” “可。” 丁一信手丢出一个储物袋,这是早先便准备好了的一千万下品灵石,对元婴修士来说,这一笔灵石数量虽大,但尚在承受范围内,不算扎眼。 傅灵佩随之将玉戒中的熹光团徽章拿了出来——圆脸元婴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尔等是熹光团团员?” “有问题么?” “哦,不,没什么,”圆脸很快又恢复了冷淡,他将傅灵佩的团徽□□了长桌前的一道凹槽处,很快原本平坦的桌面上便弹出了一道水晶琉璃屏,粗粗短短的十指以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速度极快地点了几处,而后便将傅灵佩的徽章递了回来。 “承惠,五百万仙团点。” 这等直接以灵石交换的仙团点不记入仙团排名,是元婴修士的特权,在仙盟总部虽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 傅灵佩接过团徽,与丁一双双与圆脸修士告了声别,走了出去。 两人刚一出门,圆脸修士便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道传音玉符捏碎,对着雀鸟说了几句,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还挂起了笑容哼起了歌。 傅灵佩自是不知圆脸修士在两人离去后还有这一番动作的,转头却正好见丁一促狭地笑笑,不由问道,“怎么了?” “无事。”丁一晃晃脑袋,嘴角的笑明晃晃地,露出了一口白牙,这次彪形大汉的面具他很满意,丁一没正行地挂在傅灵佩身上,见她仍然懵懂地瞪他,一双眼儿傻乎乎的,不由凑过去亲了口,“真乖。” 傅灵佩不理他,只耸了耸肩,“松开,重。” 其实以她如今的蛮力,便是扛起十个这样的壮汉也轻轻松松,不过嘛……女人总要在某些时刻撒下娇才可爱。 ——傅灵佩力图做一个可爱的娇俏的女人。 丁一却不领情,揭破她,“是么?前几日,你不还……”他凑过去轻声说了句什么,傅灵佩的脸唰地就红了,像是用最浓烈的胭脂涂抹出来的的红,薄薄的面具也被染上了绯色,清秀的脸水透似的粉,多出了许多灵动。 她暗暗啐了句,“臭不要脸。” 不料却被丁一竖着耳朵听见了,他将她拉到身前,仗着涉外部的小道偏僻无人前来,拥在了怀里,糗她,“我还能更不要脸,你要不要,嗯,试试?” 那一声“嗯”微微上翘,带着点鼻音的挑逗,让傅灵佩仿佛又回到了傅家的禁地暗室里,两人气息交融,身体交缠,忆起了他哄着她做的那些千奇百怪的羞人之事,有绑着的,提着的…… 傅灵佩有些不自在,却又不肯轻易示弱地抬头,眼神挑衅,“就在这里?” “你行么?” 丁一挑眉,“这里?行啊。夫人若是愿意,渊莫敢不从。” “……” 傅灵佩说不过他,自认修炼没到家,只得硬邦邦地哼了一声,见丁一还待再说,连忙打断他,指指左前方的一段路口,最前面有道光亮的铜门杵着,“那是何处?” 丁一本就是逗她,此处人多眼杂,他可万万舍不得旁人看了傅灵佩一分去,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那是各大家族设下的商铺长街,大概是等于我们那的黑市,东西比较杂,但要齐全些,只是需要眼里,倒是仙盟正大光明许了的,要不要去看看?” 傅灵佩颔首,“去,怎么不去。” 只耳根还红红的,惹得丁一心里痒痒的,十指便忍不住去捏了捏。肉嘟嘟的绵软,与主人完全不似。他捏了又捏,竟是捏上瘾了。 傅灵佩拿他没办法,只得任他去。心中猜测丁一必是自小孤独怪了,难得找到个伴儿,便黏人黏得要命,在傅家禁地之时,也是无事总爱黏着她,连分开修炼都不肯。 还美其名曰,“娶了媳妇拼死不做单身狗”。 傅灵佩虽然不知道单身怎么就与狗扯上关系了,却常常在丁一那湿漉漉的小狗般的眼神下妥协。 于是一个闹着,一个假装淡定地去了那后街,逛起了商铺。 沧澜界与玄东界完全不同,整个是被海围绕的,所以许多东西便是出自各片海域,稀奇古怪之物其多。 傅灵佩目不暇给,一路走一路花,五百万仙团点竟然很快便去了大半,水炼丹方也买到了四五份,均是市面上常见丹方,而未见过的灵丹,更是不论品阶,均买了一颗,从一品的水盒丹,到六品的水沫丹,全买了个遍。 丁一就这么一路任劳任怨地跟着,笑眯眯地看她,甚至那眼神都几乎要将路人给腻歪死了。 除了有一些甜蜜的烦恼: “这樱花粉的缎花好看,还是丁香紫的好看?” “一样好看。” “这大摆裙好看,还是那大伞裙好看?” “一样好看。” …… 傅灵佩无奈——大抵那些细微区别,在许多男子那,是毫无区别的,他们天生就缺了那根筋。 丁一还委屈,什么樱花粉,丁香紫,不都是粉色么?什么大摆裙,大伞裙,不都是裙子么?还能弄出花来? ——明明都一样啊。 除却这些,购物还是极愉快的。 尤其是荷包充盈之时,傅灵佩难得地享受了会爽快的不去考虑计价的人生,似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畅快无比。 “走了。” 傅灵佩率先走到了出去,这是最后一站,法衣铺。其内各种法衣应有尽有,长的短的,暴露的保守的,她随挑了几件,却被丁一拉着买了几件……一看就羞耻度爆棚的缺布少料之衣,脸热得站不住,便留丁一在里结了,人才率先走出铺外。 正站定,对面却来了一行人,交错而过。 中间女子极妍媚态,元婴初期修为,呈众星拱月之势,傅灵佩忍不住勾了勾唇—— 倒是个老熟人。 她淡淡地想着,抬头正好见丁一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个绣花储物袋递过来, “成了,走。” 浑厚低沉的嗓音让那本还在谈笑的女子一愣,再转头,只见到青灰色的衣袍,男子身形消瘦高挑,面容粗犷,她怔了怔没说话,旁边人问,“怎么了?秋霜?” 云秋霜恍然转头,“哦,没事。” ……不可能是他。 傅灵佩随手施了个隔音罩,见丁一挑眉,“见到老熟人,兴不兴奋?”虽然知道丁一与云秋霜毫无瓜葛,可只要想到这人的狂蜂浪蝶,还是不快。 她不快,便不想让这招蜂引蝶之人愉快——女子总是要蛮不讲理些的。 丁一心中大呼不妙,明明认出了云秋霜,却还是硬着头皮装相,“谁?哪个老熟人,我怎没见?”说着,还左右看了看。 傅灵佩嗤了他一声,“甭装了,再装,就不像了。”云秋霜这等容貌显眼之人,怎么可能轻易忘记?修真带来的好处之一,便是这好记性。 丁一摸了摸鼻子, 289| 282.281. 仙盟后街,一向都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之地。 各大家族都在此设有据点商铺,品种虽比不得仙盟所开设的那般齐全,可也常有稀奇之物,是以逛买的修士并不少。 当年傅灵韵陨落,沧澜双姝便成了绝响,只剩下一个云秋霜风头一时无两,虽有传言熹光团团长姝丽更胜流云仙子,可毕竟见过的还在少数,传说也就只能是传说。 今日流云仙子竟出现在后街,自有仰慕者云集而来,将后街那不算特宽的道给堵得拥挤起来。 傅灵佩看着街面上越来越多的修士,不适地蹙了蹙眉,“不若先回吧。” “晤,回吧。” 丁一一指勾着绣花储物袋,一手揽过傅灵佩的肩,逆着人流懒洋洋地往外走。 一个粗犷大汉,一个清秀女修,即便是元婴修为,混入人群也一下子就不见了。云秋霜征然回神,嘴角嘲弄地勾了勾,这不将她放在眼里的做派……还真是像。 伸手招了招,一个面容俊秀的金丹男修恭敬地走上前,拱了拱手:“真君,不知有何差遣?” “云翳,你帮我去打听一人……” “是。”云翳垂首恭听,一会便转身走了。 云秋霜身旁跟着的一位女修,面相只得平凡,但心思细腻,对多年前的那桩旧事还略知一二,听罢便知流云仙子要做什么了,不由奇道,“仙子还要找那人?那人当年不是在禁地就消失了么?” “消失?” 云秋霜目光蓦地放远,仿佛看向不知名的深处,“怎么会消失?那人的本事……怎么可能轻易消失?” “照仙子的意思是,那粗豪大汉是那个人?” 平凡女子露出了深思之色,若真是那人,风姿也不过尔尔,怎配让流云仙子记了那般久? 她看向左前方的女子,一身流云广袖,白衣若雪,衬得那身姿如月宫嫦娥,翩翩欲飞。更遑论那张比莲花更纯,比芙蓉更娇的面容上,嵌着的一双眸子欲说还羞,让人一见便沉沦。 四周时不时扫来的视线,与男子们脸现的爱慕,再再都显现出沧澜界流云仙子不分老□□女的魅力无双。 “本以为不是的,现在嘛——” 云秋霜突然弯着眼笑了笑。柔到极致的容貌,此时多了丝俏皮,仿佛是与情人亲昵对话似的,声音活泼娇柔,“狐狸尾巴露出来咯。” 毕竟,能将她云秋霜视若无物转身就走的,沧澜界,还真不多。 旁边人竟是看痴了。 “走吧,真无趣。” 云秋霜弯了弯眸子,笑盈盈地看看越来越拥挤的人群,嘲了一声。这些男人啊,俱是庸碌之辈,不似他…… 总是不将她放在眼里。 云秋霜袅袅婷婷地走,眼里满是势在必得。 傅灵佩还被丁一勾着慢悠悠地往回走,丝毫不知不远处尚有女子不死心地盯着自己的男人,只与丁一勾着小指,仿佛一路都是风景。 ——要以往的她,半分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与一男子当众牵手,亲昵谈笑,做出这许多完全不符合她性格之事。 便是前世,她与沈清畴定情之时,也不曾有过如此甜蜜无间,总还是含蓄多些。 丁一的热情与坦然,感染了她,让她无惧旁人眼光,放开自己。 “跟着你,让我觉得,这世间除了修炼,尚有许多事值得一品。” 傅灵佩突然叹道,“堕落了。” 丁一笑眯眯,一双眼弯成了个月牙,振振有词道:“堕落?焉知这不是堕落而是导回正轨?” “看看你们,修炼得七情不生,六欲不起,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该玩玩,该吃吃,该享受享受,免得到时候一不小心嗝屁了,回顾一生发现除了修炼什么都没剩下,那该过得有多没意思?” “所以你吃要吃最好的,用要用最好的,半点也不肯委屈自己。” 傅灵佩乐,却被丁一挠了挠掌心,那一点点痒从手心一路往上,直到心口,丁一依着她,“是啊,我半点都不委屈自己,不然能找上你?。” 傅灵佩竖起眉,“你的意思是,我要是没这么漂亮这么厉害了,你就该抛弃我找别人了?” 丁一哧哧笑,撩她脸皮,“哎哟,现在怎么脸皮子这么厚了?谁说你漂亮了?我刚认识你那会,你还是个哭鼻子流哈喇子的小屁孩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那会就瞧上我了?” 傅灵佩被这猜想吓了一跳,丁一也被她的异想天开给逗得哈哈大笑,倚着她的身子抖啊抖的,热热的气息直喷到她脖子里, “哎哟,乐死我了,你可真能想,怎这么逗呢,你那才会多大?” 他比了个到膝盖那的姿势,“这么大,还留鼻涕呢,我能看上你?就是一瞅,哎,多可爱的丫头,真想带回家养,别的还真没什么。我要是那时就看上你,我得多磕碜,自己都该瞧不起自己了。” 丁一的眼笑得晶晶亮的,在满脸大胡渣子下竟也有股透亮之感,傅灵佩不由也摇头轻笑起。自己当初也是想当然了,那些曾经存在的情谊纯而又纯,不过是她后来为过去加诸的一层幻梦了。 那时她才多大,丁一要真喜欢她,还真得说……有病了。 “你那时候还舍命救我了,不是么?” 她悻悻道,总归这是事实。 “一个小丫头片子当着我面被人贩子拐跑了,但凡还有点良心,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不动的。” 丁一也陷入了回忆:“那时,大概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凄惨的一段日子,小乞丐似的,每天一睁眼都要发愁当天吃什么,又冷又饿,每天都在捱,要不是你跟小天使似的,大约……你今日所见的我,就不是现在这样的了。” 黎明总在黑暗之后,可他身处的黑暗,真的……太长了。 若非当时的小丫头带来的那丝温暖,他的成长轨迹可能会拐老大一个弯,成为一个大魔头也不定。 丁一笑嘻嘻的,傅灵佩却能觉出那面具下的一丝伤感,不由牵着手点了点他,“现在,你有我了。” 所以,不孤独。 丁一笑,“那媳妇你回去,就穿……我今儿给你买的这件?” “……滚。” 傅灵佩翻了个白眼。深深后悔自己给了他一丝好脸色,这人惯会顺杆子爬,就算是伤感,也停留不了两秒,真真是败给他了。 “穿嘛穿嘛,媳妇,我需要温暖。” “你的温暖是兔尾巴兔耳朵给你的么。” “是啊,光想着那画面,我就……硬了。”丁一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温热的气息吐在傅灵佩耳边,让她耳根顿时红成一片。 “臭流氓。” 她暗啐,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那衣服,她真的不稀得想,薄得什么都遮不住也就算了,后面一团毛茸茸的兔尾巴,上面还支棱着两只垂耳,前开襟后开叉下面还透风…… 真不知设计这些衣裳的人,里面究竟装着一个怎样的灵魂。 傅灵佩抖开丁一的手指,很快又被他缠着稳稳扣住,“莫动。”一张大胡子脸严肃得不行,只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 “你这是怎么了?学大螃蟹?”傅灵佩笑他。 “你螃蟹,你全家才螃蟹。”丁一嘟囔,一不小心步子大了,不由哎哟了声,“扯着蛋了——妈的。” 傅灵佩的耳根还未褪红,脸又唰地上了层釉色,红扑扑的,小小声地:“流氓。”想起了他刚刚说的硬了,看来是……真的了。 她转了个话题,“你还没说,什么时候才,才——” “爱上你?”丁一顺口接道,看着仙盟总部快到了,将袍摆掩掩,发觉消下去大半看不大出了,才大步拉着她往前走,“这个嘛——” “其实我也弄不清。等我发现,你已经住在这了。” 丁一停下脚步,正好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四野无人,他牵着她的手,放在胸口,心跳声扑通扑通地从指间一直震到傅灵佩的手臂,延伸到脑海里,只能愣愣地听丁一缓缓道,看着她, “可霸道了,将这占得满满的,赶也赶不走。” 扑通,扑通。 傅灵佩再一次听到了花开的声音,不由扬唇笑了起来,眼里似有一汪春水,叮咚叮咚地欢快流淌。 春水流到丁一那,咕咚咕咚地挤出来一句话: “……媳妇,你既然这么开心,回去,就穿了也让老公我开心开心?” 美梦幻灭—— 再出现,还是那张大胡渣子脸。 傅灵佩瞬间回过神来,一掌啪在他额头,“想得美!”人大跨步地绕过仙盟大厅,往后面一排租住的屋舍走。 丁一无奈,捏了捏通红的耳根,自嘲地说了句什么,而后也跟了上去。 仙盟前是任务总厅,后是居舍群落,在两者的毕竟之路上,还设有一道岗——一座白色尖顶小楼,众多小管事在里面等候差遣。 傅灵佩出示了租住玉牌和团徽,正要与丁一一同跨入一界之隔的住舍群,斜刺里突然出来一道身影,青袍方脸,看着面善,似是等候多时。 他恭敬地垂首作揖: “拜见熹光团两位前辈。” 傅灵佩一愣,“你所为何来?” 290|282.281. “两位没有将无趋忘记,无趋甚感欣慰。” 一道白袍身影随着话音从远方迅疾而来,百丈不过一瞬,等再站定,那双标志性的桃花眼又眨啊眨地呈现在两人面前。 白玉扇儿轻摇,白袍轻纱摆,一副偏偏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在丁一那张粗犷男人面儿前,顿时显得俊俏更上十分。 傅灵佩勾了勾唇,又是一个老熟人。 所幸两人除却灭了傅心绫那一事需要避着人,倒也不讳让人知晓身份,正要启口,丁一却一把挡在她面前,与程无趋打了声招呼, “你寻我夫妇二人何事?” 夫妇两字,是加了重音的,程无趋闻弦歌而知雅意,立时明白当年自己的那番心思还是让这人知晓了,不由摇了摇扇,掩饰性地咳嗽了声, “丁兄弟还是这般……咳,咳,” 他这才发觉眼前这两人的修为,“你们都到元婴中期了?”而且差不多都快逼近后期边缘了? ——程无趋感觉再也不好了。 他自忖这些年来从不懈怠,兢兢业业地一路修炼到元婴初期,想着到元婴期大家都慢下来,也该追上这两人了,不料再一相见竟然都稳稳地步入中期逼近后期,这简直……是逼死天才了! 这世上哪有人元婴期进阶与金丹期一般快的? 偏生不过短短几十年,眼前这两人非但晋阶了元婴,还一同进阶了,看样子……很快又要突破。 他欲哭无泪,连玉扇都要摇不动了。 傅灵佩颔首,“是,中期了。” 丁一也颔首,“是,中期了。” 整齐划一的动作简直如说好了一般,程无趋消去心头的那一点念想,示意之前的程姓金丹退下,这才指了指里面: “两位老朋友,故人都来了,就不请我进去坐坐?” 傅灵佩看了丁一一眼,而后道,“不了。里面还未整理好,有些乱,不若便在外寻处茶馆,再叙旧吧。” 程无趋一哂,知道这是拒绝他踏入自家领地了,倒也不蛮缠,知趣地转身,领着两人又原路返回。 三人一行刚刚离开,白尖小楼内的管事纷纷聚在了一块, “刚刚你见到没?那可是程氏非花团内定的大团长了!对面那两位前辈是谁,好大的架子!居然连程少团长都不买账。” 大部分人都摇头,只有多年亲眼见识过那一场团战的老金丹敲了敲手中的烟枪,嘬了一口吐出了一团团的眼圈,才摇头道,“当年的熹光团,可是人才辈出啊……有那三人光华在前,程少团长,流云仙子那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萤火之光,比之日月之辉了。” “……” “真的假的?我不信!这世上哪里还有人能比得上流云仙子的一分一毫?”这是一位流云仙子的爱慕者。像这样的爱慕者,简直是遍布沧澜。 老金丹摇了摇头,陷入了回忆,那曾经见证过他一段岁月的记忆让他浑浊老迈的眼里都泛起了光,他缓缓道: “且不提静疏真人,便是当时傅氏的灵韵真人都可与流云仙子并称双姝。只是……在那静疏真人的光华所在之下,一切都黯淡无光。”他还记得当时面具零落之时,露出的那双眼眸,似流光透月,清艳无双。 见过这样的面容,再看旁的,就会觉得一切不过平常。 没有人相信,老金丹也无需其他人相信,只敲了敲手中的烟斗,一口一口地抽了起来。 半晌突然有一道女音响了起来,这女子面容清秀,别有一番楚楚,却神情坚毅,穿着仙盟独有的管事服:“我也见过,确实,不可比。” 这些年来,为着某一日,自己也能追上那人的一丁半点,她不曾懈怠过,从一届散修慢慢地成了仙盟管事。 “你是说流云仙子不可比?” “哼,说谁不会说,流云仙子这样的风姿,这世间哪里还有什么人能比过?” 小怜想起当年那两人并辔斩鲲鱼的利落风采,恍然道: “这世间总有你无法想象的人物,无法逾越的高峰,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 “小怜真人说的对。”老金丹赞赏道,“我估摸着,那两位能让程少团长毕恭毕敬的,应该是那两位前辈才是。” 毕竟熹光团当年失踪了三位时,除却蝶衣真人还在沧澜界活跃,后面就再未加过人,以至秦真人嫁了人……熹光团便真的成为一代人的记忆了。 能有熹光团团徽的,除却那几人不作他想。 其余人突然齐齐笑了一声,想到外面那两人形貌,脸上便露出了心照不宣的促狭了。不过到底议论之人皆是元婴修为,不是他们区区金丹能议论的,便纷纷住嘴不说。 小怜与老金丹也对视了一眼,笑了。 井底之蛙,如何知道天之广袤,和地之辽阔呢? 何况便是不信,也不妨碍什么——毕竟,不论是程少团长,还是流云仙子,甚至是那几位前辈,离他们的生活,都太远了。 ~ 傅灵佩与丁一随着程无趋来到了一处茶馆。 茶馆幽静,里面却几乎是座无虚席,不少修士都放松闲聊,丁一几乎是第一眼便发觉了每张桌上的一道纽扣形金木按钮,小小的按钮居于右手边,顺手按下,隔音罩便自动启动了。 倒是方便,他啧了一声,修真者若是不便在居所相聚,此地却也不错。 环境处处清幽雅致,还有……貌美如花的老板娘。 丁一看着殷勤迎上前来的元婴女修,穿过自己,来到程无趋面前,眨着一双杏仁儿眼娇娇地唤了一声: “哎哟,冤家,这都多久没来了。” 顺手在程无趋的屁股上捏了一把,白嫩圆润的臂膀就这么大喇喇露在外面,短小的上衣遮不住呼之欲出的高耸,小腹也白生生地露在外面。 傅灵佩噗地笑了一声,眼珠儿一转,却被程无趋看在眼里,他尴尬地笑了笑,失策,今日竟然这么自然地带两人来这了。 “莫玉儿,”他不自在地摆脱老板娘环上来的浑圆双臂,一派郑重地介绍道:“今日是我故交来此,你快快将洛河厅开出,让我三人一叙。” 他郑重的模样让莫玉儿神色一凛,知道这二人必不是往日那些可怠慢的跟班了,连忙扭着臀招过小二,自己亲自执着玉匙去将洛河厅打开, “三位请。” 垂下的脖颈无一处不是浑然天成的风情。 傅灵佩笑笑地看了眼程无趋,率先走了进去,丁一也眼观鼻鼻观心地也走了进去,唯留程无趋在厅口与莫玉儿说了两句,才落座。 “一切照旧。” 莫玉儿领命,将厅门轻轻合上,人便退了开去。不一会便领着一行十来人,将“照旧”的物事一一都呈了上来。 囚笛海的四阶墨龙肉,无边湖的羌山五品莲,六品芬蒂酒,六品珞瑜果…… 一盏盏,样样精致,便是连盛果的盘子,都是保鲜法器,所费不靡。 “程少团,两位客人,敬请享用。” 莫玉儿是个知趣的,见程无趋没叫她陪坐,躬了躬身便退了开去,还顺手将厅门关了上。 丁一动了动鼻子,满意地笑了,大胡子像菊花一般绽了开来,声音却听得出其中的愉悦: “程故人,礼上人前,可是有事相求?” 他用的这求字,顿时让程无趋脸僵了僵,“丁真君说笑了。” “不过一顿飨食罢了,我程无趋还不至如此小气。” “那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丁一玉著却已经探了出去,夹起一块魔龙肉,闻了闻,雪白的鱼肉上蒸腾着热气,非但不腥憻,反而有股说不出的清香,启口,鱼肉便已被纳入了口中。还未及嚼,便如豆腐般直接滑入了喉中,他几乎是立刻就叹了出来: “美味至极。” 另一手已经殷勤地将其往傅灵佩身亲的玉碗里夹。 “吃罢!这老小子有钱!” 程无趋脸都快黑了,这人,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啊,这做派,还真是一丁点都没变。 他哑然失笑,也举著而食,抢起食物来。 ——毕竟这等珍馐,便是他,也不是能常常吃到的。这几乎要用掉百万下品灵石的一桌,也唯有那把灵石当石头的败家子,才能日日尽飨。 傅灵佩也泰然处之,美味当前,何况这等美味还含着梳理过的柔和灵气,对元婴修士也极受用,一时间除了玉著时不时地敲碗声,便再无其他声响。 三位元婴争食,那过程……真是一言难尽。 碗碟飘飞,纷纷扬扬以极,偏汤汁一滴不露,鲜果半点未撒,全都进了肚。不过……可怜的程无趋,除了一开始还抢到几著,后来便只有看的份了。 他忿忿而坐,直到眼前光盘,才恹恹道: “你们俩,就不能给我留点?” “不能。”丁一毫不客气地道,大拇指滑过傅灵佩唇边,温柔地将沾在唇角的一点洛樱果汁揩掉,而后遗憾地瞥了眼亮闪闪毫无自觉的大灯泡——若不是程无趋在,他上的就不是手,而是别的了。 可惜,真可惜。 他心里一边叫着可惜,一边将手掸了掸,施了个涤尘诀才真正坐下来: “说罢,什么事?” “程某确实有一事相商。”程无趋 291| 282.281. 程无趋想好的一车轱辘话顿时全都给憋了回去。 这人连遗府都不在乎,还有什么能打动得了他? 对于一听到有遗府就屁颠屁颠连命都可以豁出去半条的修真者来说,丁一这等人还真是绝无仅有,起码程无趋是第一次见,原本的十分把握顿时荡到了底,一分不存。抱着一丝希望转向傅灵佩,见她亦是一脸无辜的笑模样,不由苦笑了起来。 “你们这样的,无趋还真真是第一次见。” 程无趋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樽酒,仰脖喝下,半晌才道:“修真者视机缘如命,你们倒好——” “机缘机缘,有命享才叫机缘,不然,只能叫孽缘,不是么?” 傅灵佩接话,视线从丁一尚苍白的指尖收回,定定看着程无趋,“我不信你程家找不出一个阵道高手出来,便是找不到,去仙盟挂个任务雇一个也不成问题,为何一定要找我们?” 便是交情,多年未见,也唯有多少交情可以攀,何况当初两者也不过是合作关系。 程无趋僵了僵,嘴角流出一丝苦涩出来,他又喝了一杯酒,酒盅重重地落到桌上,才道:“你还是这般敏锐。” “罢了,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如今看着风光,但程家盯着这个位置的太多了,随时都有人想将我拉下来,所以不可能在程家内部大张旗鼓地找阵师;也因此,这任务不能挂出去,否则立刻便会为人探知。而此处遗府,我势在必得。” “很危险?” “很危险。” “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 “为何选我们?” “因为,你们够强。”程无趋直视两人,“更因为,你们俱是一言九鼎之人。” 当年若非傅灵佩出手,他这命早就归了西,所以,他信。 丁一拨弄着傅灵佩的十指,半晌才沉吟道,“在商言商,若只是一句遗府,确实不足以让我们冒着殒命危险陪你去。不若告诉我们,你能为此付出什么。” “第一,此去无趋还会再叫上一位挚友,元婴中期,以你们二人实力,自不必担忧会黑吃黑。第二,遗府之物,我们五五分。” 见丁一脸露不赞成之意,程无趋咬牙道:“好,那就你们六,我们四,你们先挑,这已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不过,其中有一个玉简是我此行目的,事关我功法之要,必须归我。” 看来这才是程无趋一定要探遗府的真正目的,傅灵佩颔首,提出意见:“当初你既然没能破阵,为何能知晓遗府中一定有你要的功法玉简?” 程无趋为难地拧紧了眉头,傅灵佩却执意等,他只得叹了口气,“跟你们打交道,还真是半点都不能瞒。” “当年我抽签的运道之差,你们应该还记得吧?” 丁一眼弯了弯,轻笑道:“晤,确实见所未见。” 差到家了。 程无趋翻了个白眼,才接着道,“世上既然有转运之说,便有借运之说。我幼时,曾得过一枚玉简,名为借运录。” 说到这个,程无趋一脸苦相,桃花眼都耷拉下来。 “也亏我那时留了个心眼,没有完全照那借运录上的做,否则当初便该直接要了我的命去。你猜怎得?这借运录十分邪门,借的是我自己的运,只不知是借给谁了,从此后,我便处处倒霉。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喝口水容易塞牙缝,踩飞剑容易打跌这类的小事,索性倒霉着倒霉着我也大了,到如今这般。” 傅灵佩听着都不禁为他掬起一把辛酸泪,“我今日,可没见你塞什么牙缝。” 说起来,吃喝了也不少口的。 丁一也挑眼看他,“看你还是蛮顺畅的。” 程无趋摊手,“是,当年我便想说了,与你们在一块,我这坏运道似乎好了许多,这也是这么多年,程某一直坚持不懈找你们的原因之一了。” ——好很多? 傅灵佩不由抬头,正好对上丁一若有所思的眼神,两人眼神一碰,很快便分开了,丁一道,“所以你一定要找我二人,也是为了我们在,能镇压一下你的坏运道?” “是。当时我寻到那处遗府,识海中便着了魔似的,一直叫嚣着要进到里边,直觉告诉我,里面有我想寻到的有关借运录的答案。” “我猜测,约莫还是个玉简。” 傅灵佩颔首,原本还有拒绝的意思却歇了。 借运借运,那么这运,是借给谁了?又有多少人,碰到过这样的借运录,被借走了运甚至是性命的? 他们两人在程无趋旁,便能帮其镇压坏运道,可算起来,她唯一与常人不同之处,便是两世为人,这是否说明她已超脱五行,不在天道管控之下?以至于但凡升阶,天道便似疯了般,要借助雷电将她毙于掌下? 她心里直觉否定这个猜测,却又说不清心里隐隐的惶恐是什么。 丁一抚了抚她的发顶,手心干燥而柔软,缓声道:“静疏,莫多想了。” 他抬头,见程无趋还期待地看着两人,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既如此,时间定下后,便再通知我二人罢。” 说着牵起傅灵佩便大步往外走,程无趋乐颠颠地跟上来,顾不上保持其翩翩元婴的风度,诞着脸道: “你们这是,答应了?!” “晤,应了。” “太棒了!” ——程无趋一蹦三尺高。 还在堂的茶馆众人便眼睁睁地看着堂堂程氏少团长,未来的一团团长当着无数人的面,做出了生平最二缺之事,以至于他以后每每擒着翩翩公子的作态,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丢脸一刻—— 傅灵佩瞥了他一眼,嘴角弯了弯,满脑门的问号暂时都被程无趋的一蹦给震散了去。 莫玉儿目瞪口呆,迎上来的步子都顿了顿,半晌才道: “诸位用得可还尽兴?” 丁一挥了挥袖,“晤,尽兴。”眼风都未给一个,便直接走过了这风韵十足的老板娘身边。 莫玉儿扯了扯还傻乐着的程无趋,努了努嘴,传音道,“这人什么来头?”一个粗犷大汉,竟然这般无视她? 程无趋扯下她手,冷静下来,冷冷传音道,“闲事莫理,这不是你能管的。”而后迈开步法追了出去。 看着三人一前一后地消失,莫玉儿“呸”地啐了一声,摇着臀,重新招呼起来。 丁一看了眼跟在两人身后的程无趋,不快道:“你跟来做甚?” 程无趋将折扇塞在了腰间,搓了搓手,才道:“两位既肯帮无趋一把,无趋铭感五内,实在是无以为报……” “莫非你还想说以身相许?” 丁一瞥了他一眼,程无趋不由地遍体生寒,忙摆手拒绝道,“不敢,不敢!” “料你不敢。” 丁一鼻间轻哼了一声,这人还算识趣,以前那心思压着不说也就罢了,他心中虽不快倒也不欲与他多去计较,以后若是…… 三人很快便重新回到了住舍群,丁一不耐地挥了挥手,“行了,回吧。” 电灯泡做了一路,还真是一点没眼色。 没眼色的程无趋朝傅灵佩摆手作了别,正要走,却突然顿住脚步。丁一也挑起了眉,不耐地单掌托着傅灵佩的腰便想往里走。 远处一道白影急急飞来,翩然落地,端的是一副好姿态。 正是此前不久刚刚见过了的流云仙子——云秋霜。 “凌渊真君,故人相见,为何就这么匆匆走了?”她唤道,一双美目几乎柔得可以滴出水来。任一男子见了,怕是都难拒绝得了。 白顶小楼里的管事们看着今日的连台好戏,不由面面相觑起来——莫不是那老金丹说对了? 为何那流云仙子也过了来? 可看那大胡子修士,怎么也瞧不出能吸引流云仙子的模样来啊?莫不是流云仙子就喜欢这样的? 有人想着,回头必要去留一下巴的性感胡渣去吸引流云仙子,目光却往住舍群都聚了去。 丁一却是半点没受影响,恍若未闻地拥着傅灵佩往里去,半只脚已然跨入了阵中。 程无趋见此,自告奋勇地拦住了云秋霜: “仙子既是找故人,程某也算一个,不如,我们寻处地方叙叙旧?” 云秋霜没理他,眼见丁一就要入了阵,元力成链,拦腰一截,将两人恰好拦在了半途。丁一不耐地挥断元力链,转身冷道: “我与你,不熟。” 云秋霜脸僵了僵,很快又扯起一抹笑,双目含情,芙蓉面上起了一层红晕,“真君贵人多忘事,恐怕是忘了秋霜。” “当年一别,秋霜……甚是想念。” 任一男子,都不会对爱慕自己的女子产生厌恶,云秋霜是聪明的,她不惧于坦露自己的情意,只要能达到目的,她不介意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 偏偏遇上了丁一。 前世孤儿院长大的他,见多了这种面上疼你千万遍,背后虐你不手软之人,反射性地便对云秋霜这等做派实在不喜,只冷冷哼了声: “云仙子勾搭人的技术,真是越来越高超了。” 云秋霜的脸顿时惨白了起来,勾搭二字一出,不讳是将她的面皮往地下丢,还死命踩了踩。对任一女子来说,都不遑是侮辱。 她嘴角抖着,脸上的笑也摇摇欲坠了起来,仿佛一下子低到了尘埃里,看着楚楚可怜极了,“真君,为何如此说?” “秋霜,一片爱慕真君之心,可昭日月。” 云秋霜未将任何一丝眼神放到丁一揽着的女子身上,她心知,对付男人便罢,男人的心变了,女子再做任何事,都无法改变。 傅灵佩静看事态发展,约莫是此地太热闹了,又有云秋霜程无趋等人在此,竟是渐渐聚了许多神识遥遥观看,甚至还有些聚在一块近前看热闹的。 丁一嗤了声,“日月真可怜,非得天天被拉着来显摆。” “成了,别在我门前摆出一副哭丧的脸,老子是有道侣的,别整的一副哭哭唧唧的,好像老子欺负了你似的。走吧,啊?要点脸。” 这话不可谓不恶毒。 偏生云秋霜连半点异样都未露,颤巍巍娇弱弱地摇着头,“真君既如此厌恶秋霜,秋霜也没颜面再说。只希望真君记得,秋霜一片拳拳之心。” 连程无趋都有些被这深情模样打动了,不过到底他曾与云秋霜交过手,深知这人心中城府,心动不过一瞬,很快又拔了出来。环胸看去,丁一眼底一片古井无波,完全就没动摇过,不由咋舌其动力。 丁一啧了一声:“云仙子,你那蹩脚的媚术,还是回去好好练练吧?” 傅灵佩唇微勾了勾。 这下子有人看不惯跳了出来,也是一身的风流倜傥,元婴修为,“嘿,你一个男人怎么说话的?云仙子喜欢你,是你八辈子造来的福气,不感恩戴德地接着,还挤兑人家,是男人么?” 丁一无辜摊手,“这福气,我让给你。” 傅灵佩一阵闷笑。 云秋霜泫然欲泣,两人不约而同地感到了厌烦。 这回傅灵佩站了出来,清秀的面容上,一双眼眸潋滟地令人惊艳: “云仙子,莫摆出你那副无怨无悔的脸了,你惦记的男人,可是有主的。懂什么叫有主么?到人家袋子里捞东西,美其名曰你喜欢,可你再喜欢,主人不允许,那也还是偷,懂么?!” 有些人拐过弯来了。 可大部分人还觉得这对子不道义,对一柔柔弱弱的痴情女子这般绝情,指指点点的。 292| 282.281. “还不进来?” 傅灵佩好笑地瞥了丁一一眼,他期期艾艾地跟着也迈进了房间,顺手关上门,“你不生气?” “生什么气你倒是说说?” “恩……我,招蜂引蝶?” 一边说着,丁一顺手摘下那张胡子面具,露出精致侬丽的五官,顾盼神飞。虽私心里他依然觉得那张胡子脸更具男人味,但他知道——傅灵佩显然更喜欢这张。 起码,在做的时候对着自己这张脸,她感觉来得飞快。 傅灵佩好笑地伸手,勾起他精致的下巴,轻轻吹了口气:“好花儿放着,总有蝶儿要来采,可也不能因此就怪花生得太香啊。” 丁一觉得被他捏住的那点肌肤起了一层密密的疙瘩,又痒又酥,他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室内的灯影下像一把小扇子: “既然花香正浓,娘子是否要采撷一番才对得起这大好春光?” 傅灵佩嗤了一声,推开他下巴拍了拍手,眼神上下扫着他黑袍下还瘦条的身子,“春光是好,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娇花太弱不堪攀折啊。” “什么牡丹滴露,小扣柴扉,还是等夫君您把那身子养好了再提,否则——为妻怕你不经使唤。” 任何一个男人被怀疑能力,第一反应大抵也就如丁一这般了—— 黑袍尚完整的穿在身上,他人却硬抵着傅灵佩到了门板上,背微供着将她整个怀住,唇将那张拨火的嘴儿含住,再让她说不出一句话。 傅灵佩细细地喘了起来,手指以十指相扣的样子抵在身后冷硬的门板上,腰下的裙摆已经被卷了上去,一只手抵了进去,男人的手指骨节粗粝冷硬,她“哎你——”了一声,身子虾似的拱了起来。 丁一抚了抚,眼眸弯成了新月,露出淘气的笑意来,显得有些稚气:“哎呀,新露频出……” 傅灵佩唰地从头一路烫到了脚,正庆幸有面具遮着,脸上传来的一道撕拉声,让她知道——最后一层遮羞布也已被揭下来了,正对上丁一笑盈盈的眼睛,似受了蛊惑般一字一句缓缓道: “秀色足以佐餐矣。” 丁一被刺激了,门板发出“嘭”的一声,傅灵佩像被打桩似的一下子被钉在了身后冷硬的门上,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再发不出一句话来。 修真界的门向来是很结实的,即便两个元婴修士互不相让如野兽一般的互博都未让它损坏一分一毫,除了连续不断的嘭嘭声以外。 傅灵佩站了很久,丁一也没出来,两条长腿本是踮着的,他嫌弓着身子难受干脆托着她站起,让她盘着,跟孩子似的托着一路来到了书桌前。 桌上的青花瓷瓶被扫落,湿漉漉的水洒了一地,和着残落的花瓣儿一起。 两人都顾不得了。 傅灵佩抠着他,指甲在他肩上留下一道道猫抓似的印子,丁一将她放在桌上好好安着,另一手将一直勾着的绣花储物袋打开,拎出一条白色纱裙,裙子完全遮不住,薄薄一层。傅灵不依,却还是被心肝儿宝贝儿似的一通乱哄,被丁一半强迫半顺着穿了,纯白色的绸缎将胸前束得鼓鼓,露出老大个半球儿,白玉似的质感颤颤巍巍,殷红果儿俏生生地顶着。下面只有半截,露出两条细长腿,偏臀儿后有个白绒绒的球,与脑袋上那直楞着的两只兔耳朵相呼应。 傅灵佩向来面上表情不多,清冷自持,此时被丁一这么哄着迫着穿了这套兔儿衣,却有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美,既纯真却又充满着极致的诱惑。 丁一将她当个娃娃似的摆弄,当成品出来,自己却先受不了了。 “你——” 傅灵佩惊愕地看着他。 丁一呆呆的,垂头才发现有红色的液体在一滴一滴往下落,猛地惊醒过来,捂着鼻子仰脖子不敢动了,脑子却还不自觉地回忆着傅灵佩支棱着长耳朵雾气蒙蒙的大眼睛。 鼻血再一次喷了出来,势如破竹,止也止不住。 ——妈的,刺激大发了。 丁一怔怔地想。 傅灵佩哪还有不明白的,连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件外袍将自己全身裹了起来,隐约还能听见丁一喉中发出可惜的叹息声。 丁一的鼻血这才断断续续地止住了,她无奈地想要靠近,却被丁一一掌阻在了原地: “别过来!” 浑似她浑身都长满了有毒的菇草一般。 她无奈地摊手,无意间露出的一丝春光,让丁一连忙转过头,默念起清心咒,过了好半晌才平静下来。 “好了么?” 丁一悻悻地,脸色因刚刚出血更有些苍白起来,“好了。” 两人间一触即发的暧昧与情/欲也随之冷却下来。 傅灵佩心里却起了一层担忧,以修真者的体质,即便她再吸引人,丁一也不至热血沸腾至出鼻血才是,终归还是身体亏损了些。 “……以后,你我还是先保持距离的好。” 丁一摇头:“不可。” “可你——” “不过是夫人太迷人了,我一时受不住才如此。”丁一万万不肯自己的福利受损失,只依依不舍地将绣花储物袋递过来暂作妥协, “这些你先保管,千万莫遗失了……”这可是他精挑细选了的。 想想就肉痛。 傅灵佩暗地里撇了撇嘴,却还是依言收了过去,提起另一件事,将之前从傅心绫那缴获来的储物手镯包括打扫战场得来的几件法宝碎片一同拿了出来: “此前还未有空,不如我们先清点一番。” 于是,两人干脆歇了心思,专心致致地清点起储物手镯里的东西,分门别类。 与此前在沧澜禁地获得的马陆收藏不同,储物手镯里的玉瓶和各种灵草等物都还新鲜水灵着,一个化神修士近千年的收藏非同小可,光储存灵丹的玉瓶零零种种就有近千瓶,其中六品丹十瓶,七品丹一瓶,可惜品阶都不算高,傅灵佩一一打开看,最高不过上品,大多数都是中品。其余的玉瓶灵丹都是偏门,四五品灵丹居多,可即便偏门,能被化神修士收藏,也足以说明其价值了。 傅灵佩没有一瓶一瓶打开看,只将六七品的灵丹单独放到玉戒中,至于四五品丹只要有灵草和丹方,她自己也可炼制,且品阶多数在极品,所以她并不十分在意,只将其全都放到了有尤妙的玉镯里,让小黑人帮忙分拣。 灵草被珍而重之地放着,千年灵草有近三百株,其中却还有十八珠万年灵草,想来是收集了无数年才存下来的。其中一些灵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傅灵佩如今也不避讳丁一,直接将年份够的收起,另外些稀奇的或者须弥境没有的直接取着种了进去,很快那空间都被种满了。 不过,对傅灵佩而言,所有以上加起来,都不及一份丹方。 或者说,一套承袭完整的丹术。 从练气到化神期的种种丹方一一列着,虽未网罗全,但七成已有,还有些偏门丹方也都位列其中,甚至包括一整套炼丹手势,从温炉到收丹,每个丹方上还有详细的标注,像是一本厚重的丹书。 傅灵佩欣喜若狂。 她早先掌握的一些丹方,多数都是来自师尊给的那个丹方玉简上,甚至早年炼丹,也都是修真界口熟能详的丹药,对丹方掌握实在不算太多。若非元婴期承接炼丹后还搜罗到了一些丹方,实在是愧对炼丹大师这个称号。 而有了这个丹方传承,她日后实在省事了许多。 通过这丹方,傅灵佩甚至能找到一些能配合丁一将亏损底子弥补回来的灵丹。 至于炼材,看丁一的模样,也是极其满意,其中有些七阶八阶炼材,能看得出来是傅心绫为了自己本命法宝升阶做准备的,均是天材地宝,凑一凑,丁一的紫电可以拿出来升阶了。 最重要的是,里面还找到了一颗天雷之心。 天雷之心是修士渡化神之劫时,以一己之力利用天雷地法将雷劫抽取最根本后得来的雷之心,对雷灵根修士参悟天雷有奇功,更重要的是,有这天雷之心,渡化神劫不再是难处,简直轻而易举。 傅灵佩不敢相信傅心绫有抽取天雷之心的能力,毕竟这等修士到最后无一不是强横无比,雄霸一方,岂可能被丁一和她如此简单灭杀。 随后一想,沧澜傅家长存万年,有一些稀奇的宝贝也不足为奇,许是这天雷之心是傅心绫从傅家得来的也不定。 天雷之心傅灵佩没要,这玩意在雷灵根修士手上才有大用,何况她如今只要不自己作死,升化神并不难,于是便顺理成章地让给了丁一。 丁一不是喜欢扭捏的性格,只将装着天雷之心的熏盒封好收入玉戒,也不多说,拍了拍傅灵佩肩膀便继续蹲下去收拾。 一玉镯的宝贝,让两人收拾了整整一日夜。 293| 282.281. 丁一目光沉沉地盯着身旁女子。 女子宽大的白袍流泻一般倾下,不经意间露出细腻瓷白的肌肤,脑袋上那支棱着的长耳还未摘下,偏一双眸子在幽暗的灯下熠熠地闪着光——地上是一堆垒的老高的透明灵石。 “你说……我们再去劫几个化神,怎么样?” 丁一勾了勾唇,也不答话,半蹲着的身子干脆就席地坐了下来,一手捞起一块灵石对着灯晃了下,耀得傅灵佩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她嘻嘻一笑,“如何?” 丁一倾身将灵石又重新丢回了灵石堆,伸了个懒腰,毫不在意地道,“成啊,反正……老子这条命,当初还是靠你嚎回来的。” 精致艳丽的男儿,偏散出股懒洋洋的劲儿,那股劲吊得傅灵佩刚刚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舔了舔唇,突然觉得空气有些干燥,直起身子拢了拢袍子,直到确保没有一丝肌肤露出来,才颇有些悻悻然地道: “顺嘴一提,切莫当真。” 丁一好笑摇头,顺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得了,我还不知道你。” 傅灵佩撇了撇嘴,菱瓣儿般的唇微微翘着,被那长耳朵一衬,反倒显出十分调皮来,不服地嘟囔着,“你又知道什么了。” “我啊,知道的可多了,要真到哪一日你肯狠下心劫道了,这乾坤啊,估计得颠倒了。” 丁一好笑地摇头,见她防着便也不往她身边凑,只往地上一躺,二郎腿翘着,悠闲自在极了。只眼睛直愣愣地望着顶上房梁,也不知想些什么。 傅灵佩一哂,“确实。” 不义之财要真得了,心魔那关首先就过不了,更别提化神各个都不是好惹的,这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行当也她也不喜欢。 元力一拂,堆成小丘般的极品灵石堆就被傅灵佩平均分作了两半,再顺势一卷,一半灵石堆瞬间就消失在了地面,“另一半,你收着罢。” 室内鸦雀无声,傅灵佩转头,丁一正神思不属地想着什么,她不由蹙了蹙眉,不悦道:“都想什么想这么出神呢?” 丁一恍然回神,看到眼前消失了一半的灵石堆,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这玩意我尚有许多,你且都收着吧。” 傅灵佩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推辞,反正她收着也一样,将另外一半的极品灵石全都收起,小心翼翼地蹲到他身边,支着脑袋朝他笑:“说吧,刚刚在想什么想那么出神?” “我在想……那云秋霜……” “什么?!” “你想她?!” 傅灵佩不由瞪大了眼。 丁一一看她乌溜溜给瞪圆了的眼珠子就知道她误会了,也不解释,只朝着她笑。 傅灵佩压下心中升起的一股郁气,“你想她作甚?” 世上还没有哪个女子有那宽宏大量的气度,会对觊觎自己男人的女子大度,便是知道自己男人没二心,那也不会爽快的。 不过傅灵佩既然修到元婴,自然不会被一腔郁气便将脑子给蒙蔽了,她细细思量起此回见到云秋霜的情状,脸蛋儿依然柔美,白衣飘飘颇能唬人,一如既往地受人追捧,甚至比之往常更受欢迎了。 至于说哪里不对劲嘛…… 只能说对丁一的态度,太过殷勤了。那股子执着劲儿,颇有非君不嫁的意思在里面。且不提她云秋霜堂堂的元婴期女修,在云氏一族占据着众星拱月的地位,便是在整个沧澜界亦是颇受追捧,又如何会为一个只见过几面的男子便如此情根深种,低三下四? 情之一字,还不至让人如此。 一届元婴修士为情为爱,以至摇尾乞怜之态,除却那些志怪小说里还会出现,现实中是真的少之又少。云秋霜这等受追捧惯了的,更不会如此。 “想明白了?”丁一问她。 “晤,是有些奇怪。”傅灵佩颔首,下巴顶在拱起的一双膝盖上,歪着脑袋问他,“那你是否猜到她为何会如此了?” 丁一摇头,一脸无奈,“你们女人的心思,我可猜不着。” “莫非你身上,有什么她志在必得之物?” “还是,”傅灵佩猛地凑近,一手勾起他精致的下巴,作出一副轻佻的模样,抛了个媚眼过去,“还是郎君你举世无双的俏脸蛋,勾着她了?” 菱角般的唇瓣儿吐出来的气,也是香的。 丁一往前一凑,便将眼前晃来晃去的唇瓣叼住,傅灵佩忙不迭往后退,却被脑后一双大掌扣着动弹不得。他扣着硬是将送上来的美味狠狠吞吃了一回,直到感觉鼻尖又有些痒痒的,才不甘不愿地退开来,舔了舔唇,破有些回味无穷的样子: “是极。可惜这举世无双的俏脸蛋他只喜欢你,勾也勾不走。” 傅灵佩啐了他一声,红着脸起身,将脑袋上刚刚碰着的兔耳朵往绣花储物袋一塞,眼不见为净般地回到了塌上。丁一还懒洋洋地躺在地上,不肯起来,回味无穷地咂咂嘴,大叹:“可惜,可惜。” 也不知这可惜是指没法继续,还是旁的什么了。 傅灵佩缓了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才开口道:“凌渊,其实便是到如今我还是不明白,既你已在狐前辈那将那血脉锻融法都给推衍完全了,也得出了治疗自己的一套法子,为何还不肯着手治自己的精血亏损之症?” “便是要炼的灵丹,”她顿了顿,又道,“我总能帮你炼出来的。” 有今日得到的一套炼丹传承,丁一所需的灵丹已经齐了。 “再等一等,”丁一转过脑袋,朝着傅灵佩笑了笑,苍白的脸容在幽暗的灯下多了丝不足之感,“再等一等,我……” 他张了张口,话到口边又溜了回去,“灵丹就拜托你了。” 傅灵佩只当他想通了,要立刻着手医治,便开心地应了——事后想想,此前种种,竟都是有了预兆的。 两人难得相安无事了一晚,各自静修不提。 第二日,程无趋的传讯便递了过来,一月后辰时,在流云岛往东一座浮岛相会。 让丁一在洞府内静修,傅灵佩重新取了一千万下品灵石换成了仙盟点数,单独做起了准备。 要闯遗府,所准备的清心符等各种符箓需要补充一些,不过以她如今修为,能起到作用的,除却一些特殊效用的顶级符箓,攻击类的符箓她一概没要,便是符宝也不甚有用处。法宝的话,市面上更没有能比得上她的从一剑的,加上这两年闭关之时,丁一为她重新炼了一条炙云鞭,比之从前拍来的那条更合用,她便没在法宝上下功夫。 倒是丁一疗伤用的血炼丹和融熏丹,依着丹方,她竟是凭着一掷千金的豪迈,将两味灵丹的辅助材料都收集了个七七八八,约有各五炉的量,另一些草种也都细心地种在了须弥境。 只可惜,炼制血炼丹的一千年浮屠草,和炼制融熏丹的三千年紫薰花,因其罕见珍贵,还未见寻得。这两味俱是这两种灵丹的主要材料,无法找寻替代之物,以至这炼丹之事,竟是就这般耽搁了下来。 傅灵佩心急如焚,可惜还是一筹莫展,她与丁一毕竟在沧澜界没什么根基,只得求助程无趋。 程无趋倒是热心,安慰她,这等灵草本就罕见,虽比不得天材地宝,可也珍贵无匹,只让她等。 这一等就等了半月,最终凭着程无趋的门路,傅灵佩得了六株一千年浮屠草,血炼丹的灵草愣是给凑齐了五炉。可惜融熏丹的五千年紫薰花还没着落,这两味灵丹需配着一起服下才能达到最大效果,傅灵佩无奈,倒是丁一不住地安慰她,反是对自己身体不如何上心的模样。 距离一月之期还只剩十日了。 傅灵佩依然一无所获地出了仙盟后街的灵草阁,拐到一处小路上,思量着前阵子以熹光团名义挂出的求购任务。她摆出炼丹大师的身份,可接六品以下灵丹委托,出手一次换一株三千年紫薰花,可到如今,那炼丹委托依然没有什么动静。 这三千年紫薰花在沧澜界都这般难得,更遑论资源匮乏的玄东界了。 傅灵佩愁眉不展,见仙盟近在眼前,不由长舒了口气,挂上笑脸往内走,却被一道白色身影阻在了半途。 正是前不久演了好一场西子捧心献爱被拒的云秋霜,今日素素白衣,端地利落。 她不悦地蹙紧了眉,“云仙子找错了人吧。” 云秋霜敛起笑,正色看她,“傅真君误会了,秋霜找的,便是你。” “哦?我与云仙子还有何话好说?” 云秋霜柔柔一笑,身后跟着的金丹女侍从容上前,朝着傅灵佩拂了拂身,“傅真君最近的难处,我家仙子,是知道了。只不知……真君,是否愿与我家仙子做个交易了。” 傅灵佩顿时明白自己的求购被有心人留意到了,她挑了挑眉,“什么交易?” 云秋霜也挑眉,只神色还是柔得可以掐出水来 294|293.292 驴子驴驴驴 “裂金斩以强对强,以攻代守,气势逼人,应是女子胜出。”旁边传来语声。 “我看不然,那位修士虽成守势,却密不透风、尤有余力,是胜是败尤未可知。”只听两人争辩起来。 傅灵佩听着,不由一笑,以她眼力,场上貌似难分难解的比试却是已胜负已明。这笑却被旁边的傅三收入眼帘,好奇地问道:“小五,在你看来,谁能胜出?” “自是男子胜。”傅灵佩顿了顿,又轻声道,“裂金斩虽分金裂玉、气势逼人,但是颇为耗费灵力。场上女子久攻不下,已有急切之感,攻势更是如雨直下,看似对方一直被压着打。但是你再看,男子虽左支右绌,但是每每都支撑下来,他吝啬每一分灵力,计算的却恰到好处,防护罩更是每次在对方攻势已尽的时候被破,看似狼狈。这种种只为给对方错觉,让她觉得下一次必然胜出,所以每一次都加大灵力输出。此消彼长,胜负已明。” 说的傅三连连点头,只能惊叹道,“真不知你如何能看出这些个,看来我不仅是天赋不如你,连眼力也是差了一大截。” 刚刚说罢,场上原先还斗得难分难解的两人,却已经停手。正是女子败了。只见她两腮微红,气喘吁吁,已是灵力用尽、筋疲力竭之状,只得拱手道,“却是我输了。”说罢,赧颜一笑,便也跳下台来。 主持修士连忙说道,“傅匡紬胜。”说罢,便在手头的本子上划了一道。 接下来的比试却没出现太大的亮眼之处,傅灵佩看了一会,发现没甚看头,便闭目端坐一旁静心打坐起来。其实以门派十年一轮,大开山门收徒的频率,留在傅家的子弟也就最近这九年培育出的子弟,最高不过十层,也就二十来人,不过半日便比完了。 而最近这一届,最高不过是练气六层,也就是傅灵佩,还达不到小比的最低资格练气七层,今日他们不过是来见识见识,涨涨经验罢了。只是傅灵佩与人早有约定,要与之前的灰衫女子比上一场,便一直没有离场。 算算时间差不多,傅灵佩便收手站了起来。发现果然差不多接近尾声,场上却是傅聪箜,仍然着一粉衫,纤腰一束,黑发如瀑,以一玉钗松松挽起,娇俏妍丽。正是千叶飞花之术,满场落叶飞花,美丽却蕴藏着凌厉的杀机。对手左支右绌,身上已被刮了好几道血口,衣衫凌乱,已呈颓势。果然不过一息,对方便举手认输。傅聪箜看也不看对方一眼,仍然端肃着脸,俏脸微绷地朝傅灵佩看了过来。 傅灵佩已是心领神会。轻烟步一摆,瞬间便上了斗法台。下面一阵嘘声。 “傅灵佩,练气六层,请战傅聪闵族姐!”傅灵佩拱手朝台下一揖,大声道。众人只见一娇俏小儿,仍然梳着双髻,着常见的青色长衫,素简以极,全身上下不见装饰,只绷着脸,一双眼睛却如一泓深潭,往人群中看过来。 “傅聪闵,练气八层,应请!”只见一灰衣女子拔地而起,直落台上,身形已是二八少女,容貌只得清秀。傅灵佩定睛看去,发现她之前的喏喏之态已是尽去,反是泰然,显见这两年她也一直在成长。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惧。傅灵佩想道,便摆了个起手式,灵力微吐,不见如何,一排火球便迅疾攻去,比之常人作法快了一倍不止。 “是,我便是。你待如何?”傅灵佩忍不住回了同样的话,只心内好奇。 据她所知,穆灵兰在她闭关的第二年里便已经筑基成功,现如今正在外游历。应该不当是她为难自己吧?再者,三年闭关不出,就她个人而言,就算是有再大的传闻,也应该早就湮灭了。 “这是吴天霸师兄寄存于此的东西,说是这三年您的所得。”白面修士面无表情的说道,递过来一个储物袋,对她的回答只做没听见。 “哦?”傅灵佩挑眉,只觉这位吴师兄粗矿的形貌也变得可爱起来。“那就劳您代我说声谢了。”也不看手中储物袋,抛了抛便径直塞入袖口。 “可有适合外出完成的任务?”傅灵佩顿了顿,想了想每两月必领的期限,又道,“不必太过难为的长期任务。” 执事眉头紧锁,隐隐见抽了抽,面上却还是端着,“这样的任务一旦挂出,便会被接走。现如今却没有那么合适的,倒是有个驻守任务还算简易,只是需要驻守半年,而后半年可以不做门派任务,空闲时外出历练便可。只是所派之地,灵气稀微,事务繁杂,虽简易却没什么人肯去。”说着,递过来一根玉签,标志着任务的要求和奖励。 奖励并不多,不过是一月三十下品灵石。 傅灵佩皱着眉掂量了半晌,她如今当务之急是赶快筑基。现如今虽十一层大圆满,灵力不缺,却缺个契机。所以灵气低微,倒无所谓。不过半年驻守任务,无法外出,却与她寻找契机有碍。但是能空出半年时间不必担忧任务,却也不错。也罢,就它了。 “好,我接了。”傅灵佩并不是犹豫之人,交接完玉签。既然已经落定,便准备回转去准备些事务直接出发。 “五姐。”一道娇柔的声音传来。随着话音的落下,傅灵佩惊奇地发现周遭的男修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整整衣帽,一脸兴奋,双目放光。 在她印象中,能让周遭男修出现此种无脑行为的,便只有傅灵飞了。算算她现如今应该已是十三有余了。 她感慨地转头看去,果然远处一席白衣,袅袅娜娜地走过来一少年女修,清丽如莲,楚楚动人,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端地惹人怜惜。身后跟着一个面目俊俏的年轻筑基男修,正说说笑笑走过来。在傅灵佩印象里,一直不能理解的是,以傅灵飞只能算得清丽有余,稍嫌寡淡的五官,为何身边总能围着一群资质不差的男人,各个哭着喊着要与她做双修伴侣。并且纷纷一改平时的理智,时时卖痴。 傅灵佩皱了皱眉,果然,气运之子便是如此不能以常理推断?这般资质,竟然速度修为丝毫不慢,竟然已然到达练气十层了。 “五姐,好久不见。”傅灵飞柔柔一笑,恰似一朵白莲缓缓盛开。周围一片抽气声。 “女神笑了,笑了!” “青莲出水,纤纤弱质。” “傅家双姝,当真是绝色倾城啊。”一副酸书生样的男修,摇摇手中的扇子道,“能目睹此二人间绝色共聚一堂,实在是人生无憾矣。” 傅灵飞蹙了蹙眉,略有些不愉,在傅灵佩不曾出现的三年里,作为天剑峰的小师妹,她真真是众星拱月。加之姿容甚美,修炼速度远超常人,也常常是众多男修追捧对象。今日傅灵佩出现,却是把她风头分了出去,未免不是滋味。 “五姐,这个任务,小妹看了许久,今日才想来接,不想晚来一步,可否,就让与小妹?”傅灵飞眉眼低低,无限委屈的样子。 傅灵佩不禁愕然。这任务报酬不高,事情不少,对于内门弟子来说,实在是得不偿失。不过却是自己能接到的比较适合的任务,傅灵飞如此说来,怕是想要为难自己?那可不行。让谁也不能让与傅灵飞。 她面色淡淡,双手背负,冷冷道,“不可。”一双黑眸定定地看向傅灵飞处,沉沉如海。衬着一身宽袖白袍,神色清冷莫辨,一时间倒也镇住了众人。 “一个外门弟子,见到内门师姐,不拜见也就罢了。师姐看中这个任务,是看得起你,你如何还敢拒绝?”旁边男修却英雄救美来了,看着身旁女子凌凌略蹙的眉眼,心头一热,呛声道。俊俏的白面,眉眼凌厉地盯着傅灵佩,只觉得让身旁女子不开心,便已是大大的恶。 傅灵佩内心暗暗翻了个白眼。果然围在傅灵飞身边的男人,都是脑子不清楚的囊货。 面上却不显,“论修为,我是练气十一层,九妹是练气十层,我为先。论规矩,门规里并未要求外门弟子要向内门弟子拜见。论家族辈分,我行三,九妹行九。要不,”傅灵飞似笑非笑地看了下傅灵飞,“九妹,您先拜见我这族姐,我再拜见您这内门师姐如何?” “你,你——!欺人太甚!”男子一时间憋住,无从反驳。袖袍一摆,脸色铁青。 “五姐,庞仑师兄只是与你开玩笑,你可千万别介意。”傅灵飞一脸着急,急急地摆手,脸色煞白。“实是我之前已经看中了,觉得与我有缘,所以才——”不好意思地瞥了瞥傅灵佩。 “既然九妹之前看了许久都没接,显见这任务与你无缘。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傅灵佩不耐烦再见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拱了拱手,“告辞。”转身便走。 傅灵飞握紧双拳,定定看着傅灵佩离去的方向,眸光闪闪,心中不忿。傅灵佩在众人面前如此不予她面子,实在欺人。却不想,若非她先起他意,又如何会被当众拒绝? 傅灵佩将这种种抛之脑后,不是她不愿意对付傅灵飞,实在是前世所知了了,傅灵飞在傅家灭族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并不知晓,何况今世两人除了口角之争,傅灵飞并没有真正做出有害家族之事。以她性格,尚不能直接出手,与傅家人无法交代,不论暗中查明再图其他。 她一路走,一路想着既然是需要驻守东起之地,那处修真资源匮乏,人生地荒,不如先置办些物事,以免到时候抓瞎。脚尖一转,便直接下山来到天维坊市。 天维坊市位于天元派山下天启城内,是整个玄东地界都比较有名的坊市之一,隶属天元派,常年有天元派元婴修士常年驻守,上又有天元派修士坐镇,所以安全性很高,极少有人敢来捣乱。 295|293.292 云秋霜愣了楞,借着喝茶掩饰住自己的错愕,再抬起时,眼里便浮了一层泪光,要掉不掉的:“如何能说买?” “秋霜不过是仰慕真君,只求真君能赐一夜,此生足矣。” 身子摇摇欲坠,面上已是伤心欲绝,扮足了一个被伤透心的女子模样。 丁一不由对天翻了个白眼,与那张漂亮脸蛋完全不符的粗鲁举止做来反多了丝洒脱的意味,那股神采让人移不开眼: “得了,别泛酸了,要论扮痴情我们那的琼瑶奶奶可比你在行多了。” “——琼瑶奶奶?” 云秋霜眼里起了一丝好奇,泪珠儿随着她眨眼碎在了半途:“她……很厉害?” “是,很厉害。” 傅灵佩眨了眨眼,嘴角牵起一抹笑,很快又放了下来,说起这琼瑶奶奶,她大概是要比云秋霜知道的多些。 丁一眼都不带甩给她的,只右手在桌下狠狠摁着她捏,面上还是一径的冷漠: “譬如云仙子你明知我与程无趋在门外,偏引着静疏说不肯,再指她自私不顾我死活,想离间我二人感情,这等套路琼瑶奶奶也是使惯了的。” “是,是么?” 云秋霜的笑差点挂不下去,多亏她心里素质强悍,只一双明眸还柔和地看他,那带着满腔爱意的眼神让傅灵佩都自觉不及。 “真君真的误会秋霜了。”她道,泫然欲泣。 门外的程无趋看屋内烟火四起,愣是没迈动步子,干脆跟莫玉儿两人站到了一块,眉来眼去去了。至于另一边的金丹女侍从,早就被他忽略了。 丁一不耐地摆摆手:“我不管这误会是真是假,便是你云仙子是整个沧澜界谁都想啃一口的香馍馍,我凌渊也不想下这一口。” ——他嫌牙酸。 说着,站起身拉过身旁人的手想走,却见傅灵佩如被钉在了椅上般纹丝不动。丁一哪还不知道,不由火从心起,一脚踢到凳子腿上,力度却不由自主地去了大半,生怕真摔了她似的: “起开!怎么着?还真想你夫君我去□□呢?” 傅灵佩昂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顿时把丁一匆匆赶来的气都给抚平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抹把脸认了,直挺挺地又坐下来,绷着脸不吭声。 云秋霜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傅灵佩的心思很好懂,她心里还是牵挂着那五株紫薰花,总想要试一试,或许有旁的方法能交换得了。 “云仙子,沧澜界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为何偏要盯准了他这号的?” 云秋霜嘴角牵了牵,直勾勾地看着傅灵佩,自嘲一笑: “你也觉得我魔怔了是不?” “我也觉得是。想我云秋霜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来只有我不要别人的,没有别人不要我的,像这样上赶着倒贴还被嫌弃的,还真是头一回。” “可偏人就是贱。我就喜欢这样的,能睡一次也值了。”云秋霜冷冷地勾起了唇,也不再做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反正丁一也不爱看: “别的条件都没用。就一夜,你肯,那这些紫薰花就是你的了。” 这回她直接将玉盒开了,五株紫薰花明晃晃地在眼皮子底下开着,散着诱人的香。 孰料丁一一眼都没瞅: “那就没得谈了,走!” 一把拉过傅灵佩,谁料她就跟长在椅子上似的,怎么都拉不动。丁一拿她没办法,又不舍得弄疼了,实在不愿再见着对面那张矫揉造作的假脸,只得气冲冲摔门走了出去,撕撸开都快贴在一块的程无趋和莫玉儿,一张俊脸绷得紧紧的,下巴一努: “你,去!” “看着那姓云的,莫要将静疏给欺负了!” 程无趋满腔的欲念全都被那一拉给打消了大半,撇撇嘴,心里不忿着谁能欺负得了傅静疏,却还是乖乖地推门进了房。 莫玉儿将翻开大半的短衫纱裙都拉正整好,满脸红晕地瞥了眼旁边的黑脸俊哥儿,见他僵着脸站到另一边,便知是没看上自己,倒也不自讨没趣,哼着歌摇着臀儿走了。金丹女修这回倒是精乖,也不惹事,眼观鼻鼻观心地等在一边,不敢往旁边瞥去。 云秋霜见是程无趋进来,冷哼了声:“怎么?莫非你们都以为我云秋霜是有三头六臂,能将熹光团的静疏真君给欺负了?” 程无趋一双桃花眼眨啊眨的,执着玉扇拱了拱手:“云仙子见谅则个。” 傅灵佩还接着之前的话题,将手头所有的灵丹都取了一种出来,极品灵丹不知凡几,甚至自傅心绫那得来的七品灵丹也列了出来: “云仙子不如看看,我的诚意。” 且不提那七品六品丹,便是一溜的极品扶风丹等几种元婴期特有丹药,便足以抵消云秋霜取出的五株紫薰花了。更别说那珍贵的七品灵丹,有价无市。 孰料云秋霜嗤了秤砣铁了心,一眼都没看,毫不在乎: “傅真君,诚意再足,也得看看是不是他人所求。” 傅灵佩无奈摊手:“凌渊的态度你之前是见到了,我也奈何不得。” “不如我们来谈些实际的,云仙子,不如告诉我,你这般执着的原因,究竟是为何?” “别说是一见钟情之类的虚话,对凌渊,你真情或有,可还到不了能舍却自尊的地步。” 云秋霜扫来一眼,将玉盒哐啷啷全收做了一堆,冷着脸站起了身,“恕秋霜无可奉告。” 程无趋摇着玉扇走上前来,善柄柔和却有力地按在云秋霜的肩上:“云仙子,莫要欺负外乡人,他们不知,我却是知道的。” “怎么,你也要掺和一脚?” 云秋霜睨来的一眼,让程无趋半个身子都酥了,他连连后退默念清心咒,苦笑着道:“云仙子的媚术前些年便只差临门一脚,据无趋探来,怕是有执念……不破。” “如今看来,这执念……怕是落在凌渊真君身上了。” 云家的天魔媚术,为天品重术,殊为不凡,可惜太过霸道,讲究是的,我心所愿,必为我所臣服。 云秋霜性子孤傲,整个沧澜界看得上的没几个,但这几个却个个都成了她裙下之臣,几十年前偏生出了个她看得上人家人家却看不上她的,反成了她的心病,发展到如今—— 便是执念。 傅灵佩听罢,自是恍然大悟。 ——这才说得通了。 修真者修为为重,云秋霜这媚术自小便练,眼看要大成之际,却被一道情念给阻了,自然是要千方百计达成了,不论温柔小意还是怨念痴缠,总要努力成功才行。 休要小觑了修真者对修为道法的决心。 傅灵佩这回才知,不论她取出如何的重宝,在云秋霜卡住的媚术瓶颈之下,皆是无用。看来今日这谈判是崩了,她将玉瓶重新收回,起身拱了拱手: “云仙子自便。” 云秋霜哼了一声,“程氏如今,是想要与我云氏作对了?” 程无趋耸肩,“程氏与云氏又何时和谐共处过了?流云仙子莫不是被捧惯了,以为能代表云氏与我程氏正式下战书起干戈?” 沧澜界所有大的仙团之间,为了资源起的摩擦还少?当然,有仙盟的存在,大战也起不了。不然便会被旁的虎视眈眈的仙团给吞了。 这也是程无趋有恃无恐之处,否则透露旁人的修炼术法,足够他喝一壶的了。 不过他也未将云秋霜真正的居心说出来,十大线团的核心子弟心底都有对其余仙团精英弟子的一杆秤,是以程无趋历来知晓云秋霜的美色和媚术,却也不会去真正碰上一碰这毒美人的—— 据线报,所有与流云仙子睡过一回的男人,皆成为了其裙下之臣,甚至可以突破廉耻地一起大被同眠,乖顺得不得了。 就连元婴修士也不能免俗。 程无趋不知其中是否为那媚术的霸功所致,也不想探究云秋霜是否真的身具名器以至旁人食髓知味再脱不得身,可他有着天生的趋利避害心里,他不想成为云秋霜的一条狗,是以每回见着,都是敬而远之,不然以其风流性子,见着了这么个美人,如何会不去招惹? 他也并未提醒过丁一和傅灵佩——这是十大线团精英弟子心照不宣的共同默契。 自然,在程无趋看来,他提醒傅灵佩云秋霜的功法问题,便已是破了大格了。 傅灵佩知晓期间冲突已是不可调和,自然不再妄想那五株紫薰花,只怏怏离去,自去寻旁的法子,只要愿意等,紫薰花总还是能凑到的。 丁一见她出来,露出了个笑模样,牵过她手,两人一同携手出了茶楼。 只留下茶楼大堂内不明所以的众人,被两人惊鸿一瞥之下见到的面容给镇住了,原还悉悉索索作响的茶楼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及至最后出现的云秋霜,反倒显得有些寡淡无光了。 等到程无趋也走了,茶楼里顿时恢复了人声。甚至有些人将隔音罩打开,桌与桌之间互相攀谈起来。 “刚刚走过的那两位前辈究竟何人?” “真绝色是也。” “世传云仙子美绝人寰,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 有人唤过莫玉儿,问起那两元婴修士之事,可惜莫玉儿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是熹光团的两位,程无趋旧友。 此后,沧澜界又流传起了熹光团“第一美人”的传说。 有见过的旧人,自然是信的。还有些,仍是嗤之以鼻,只说是谁又沽名钓誉的给自己加了段戏,真正是想出名想疯了。 傅灵佩和丁一两人一同回到了仙盟住舍,自是将那些仙盟执事又惊了一回。 小怜与老金丹早先便见过,只觉得这两人尤其是静疏真君又美上了一层,便也不再放在心上。反是其余第一回见着的,心绪不稳之下,很是讨论了一番,将这两人与流云仙子的容貌放在一块,才发现真真不是一个档次的—— 296| 293.292 辰时。 流云岛在沧澜界不过是中型岛屿,地理位置还算紧要,仙盟亦在此处设点,傅灵佩与丁一一早便从传送阵走出,赶往与程无趋约定之地。 两人又换了副面具,傅灵佩仍是面目清秀平平无奇,独在眼尾处多了一滴泪痣,这滴泪痣使得整张脸都生动起来,给她增添了一丝妩媚,在神变之术的配合下,竟是与本人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了。 丁一一身灰扑扑的袍子,黑发被一支竹簪一丝不苟地束成一个道髻,整个人如灰老鼠般缩着混入人群一点不起眼。 两人一前一后,东行五十里,果在流云岛往东看到了一处浮岛。 浮岛呈狭长叶形,神识扫去,隐隐罩着一层白雾,不十分真切。傅灵佩和丁一两人一路行来,小心以极,确认后方并无跟踪,便直接降落在了浮地。 程无趋赶忙迎了上来,面色古怪地看着两人,半天才敢认: “两位——” “傅道友?丁道友?” 也真不怪他认不出,今日临出门前,丁一来了恶趣味,非要将自己扮成猥琐老道士,好与傅灵佩扮作的青年美妇配成一对,美其名曰老少配——在这一块,傅灵佩向来是顺着他的。 毕竟除却修炼,没滋没味的生活总要自己寻些乐趣才是。 丁一捋了捋下巴上灰白一片的山羊胡,眯起眼看向程无趋身后的方脸男修,“——程道友,不与我夫妇俩介绍下此人?” “咳,在下刘振。”方脸男修郑重上前,拱了拱手道,一双黑豆眼看人特别喜感,衬得一旁玉扇轻摇的程无趋更是玉树临风般挺拔。 “刘振便是程某当日要用通脉丹的那位挚友。” 程无趋将扇子一合,为两边介绍道,“这两位便是我此行寻来的帮手,凌渊真君,静疏真君。” “原来是熹光团两位真君,久仰久仰。” 刘振拱了拱手,一双黑豆眼眯成了一条直线,方脸衬得更大了。傅灵佩恍然大悟地看了一眼程无趋——这大概就跟她族姐傅聪箜是一般的毛病了,就喜欢找些其貌不扬的做朋友。 程无趋被那一眼看得心里发毛,抬头望天,一轮红日高高挂,干脆直接引入正题:“诸位,时辰不早了,不如……我们这便动身?” “可。” 傅灵佩颔首,示意他先行领路。 程无趋桃花眼眨了眨,视线在她眼下泪痣一扫而过,食指一点,玉扇当空而起,蓦地变作三丈大小,他连连打入元力,平地起波澜,浮地上的白雾越来越浓厚,直到肉眼不见十指,才停下动作,高深叱道:“起!” 浮地蓦地从肉眼和神识中消失。 丁一摸了摸下巴,嘴角勾起一道弯来:“有点意思。” 傅灵佩只觉脚下分毫未动,浮地却蓦地消失,人已腾空站在了另一处空间,神识扫过去脚下明明没有任何东西,却如踩实地一般踏实。 刘振脸上毫无异色,显然是早就知道了。 丁一抚掌赞叹:“程道友好本事!”这一手雾里腾挪之术,可不是看着这般轻巧。何况程无趋直接带着三人,从浮岛的外一层空间破入了里一层的隐藏空间,没有百年功力浸淫,极难做到。 若真有遗府,也只可能在这里。 在外空间以空间之术再叠一层里空间来安置洞府,这是上古大能才有的手段。此手段用到空间折叠之术,空间大小不变,只是有一段被隐藏起来,失踪了。 此术失传已久。 且不提借运之事,要是能将这空间折叠之术弄清楚,这一趟便不算白来。丁一突然兴致浓厚起来,朝程无趋瞥了一眼,笑道: “程道友好运道。” ——程无趋此前误入,必是恰恰好就撞到了空间里外相叠的一点,外力之重直接破了外层使他落入了内层空间,才能探得这的一处隐藏空间:这便是旁人羡慕不及的机缘了。 程无趋脸现赧然之色,执着扇柄拱拱手,眼里不乏得意:“哪里哪里,见笑见笑。” “你说的遗府,便隐在此处?” 傅灵佩观察四周,发现这处一片混沌,四野无着,莫说土地了,到处是一片空荡荡,万般皆无,除了这人立的四位元婴修士,便是一片虚空。 奇怪的是,脚下明明没有任何东西,踩着却能觉得,一切是实的,分明有什么看不见的介质垫在脚底。 程无趋摇了摇头,“还需再走一段,且随我来。” 脚尖当先一点地面,整个人便如大鹏展翅一般往前飞去,刘振随后,傅灵佩看了丁一一眼,左手却被执着两人一同跟了上去。 一片黑暗里,唯有四人细微的呼吸声,连一丝风都没有。 ~ 浮岛上空。 云秋霜看着眼下白雾笼罩的小浮岛,问道:“你确定程无趋在这儿?” “是,仙子。”一黑衣男子半截身子在半空一隐而没,神识看去,竟是空空如也,只听得声音在响: “听从仙子吩咐,隐某跟了程无趋许久,今日发觉他行动鬼祟,早早便在此处等候,行事极其小心。后来又有两位元婴修士到来,隐某怕被发觉,便退出了一里。” 云秋霜向身旁虚空处看去,眼神柔和,“辛苦你了。” 隐伊心中翻滚,按下几乎到喉头的爱慕之心,沉了沉声:“为仙子,隐某乐意之至,谈不上辛苦。” 云秋霜笑了笑,也未接话,只向下看去,浮岛上已是毫无人迹,程无趋那一众人皆消失了影踪。看起来——像是去了一处异空间。 想到探听来的消息,云秋霜眼沉了沉: “后来的两位元婴修士,可是一清秀女子和粗犷大汉?” “非也,是一名老道士和青年美妇,看起来……倒是一对儿。”隐伊砸了砸嘴,羡慕起那老道士的好运道。 “如此。” 云秋霜吹了吹指尖,将吹乱的发丝勾到了耳后,心中思量了起来。 要论程无趋这人,她还有些了解,作为程家如今最受看中的新一代接班之人,心计手段样样不缺,义气嘛,有是有,不算太多,绝不会无的放矢,但此次接二连三地为丁一和傅灵佩解围出头,没有好处,想想也不可能。 所以,她派人跟着程无趋,这不,就有结果了? “陆道友,隐道友,此行还需两位相助,秋霜感激之至。” 看着眼下的浮岛,云秋霜蓦地笑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傅静疏,你怕是……想不到吧。 傅灵佩此时正看着眼前巍峨的殿门震撼不已。 她本以为能称得上“遗府”,又被上古大能的空间折叠术隐藏起来,距今年月已久,想来该是荒凉破败的,此时一见,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光一座殿门,便有九百九十九条雕刻精细的金色盘龙浮游其上,大门拔地而起,几有参天之势,一眼看不到边,极之震撼。 整座大殿被大阵保存完好,金碧辉煌,穷奢以及。整个法阵取大地五行之力,生生不息,时隔万年之久,却仍完好地运行。这等天然法阵,不是阵法宗师,还真破不了。 ——也难怪,程无趋如此紧张。 有这样一座保存完好的遗府,便是只取一二,那也该受用不尽了。 “凌渊真君,这阵法,你可有破解之法?” 刘振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跟看财神爷似的,丁一冷不丁浑身出了层鸡皮疙瘩,他翘了翘山羊胡,在手臂上捏了一把,猥琐地抖了抖: “嘿,你们可别这样看我,寒碜。” 傅灵佩莞尔一笑,还真拿这人没办法,任是多严肃的事,到他手中,便严肃不起来。 “两位莫担心,且看着吧。” “不论成与不成,总要试试才知道。况且,”她看向程无趋,见他一脸平静,便知这人能当上程氏少团长,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程无趋摇了摇玉扇,笑而不语。刘振的黑豆眼转了转,立时盖住了丁一这老扮相的猥琐之气,“是极是极,两位既是无趋推崇之人,自然是有极大本事的。” 傅灵佩瞥了他一眼,不受他话里所激,便是解不出阵,也是理所应当。 这天地五行阵,阵法自然,以山川河流五行为阵,无物不可设,无任何定势,唯有对阵道了解极深之人才能设下——当初她与师尊在莫愁的山庄便曾遇见一回,若非那玉牌怕是进出不得。 而眼前这阵法能保存万年,自要比当年那阵法还要厉害,设阵之人阵术显然已进了臻境,天地之势信手拈来,万年之变也被一并计算到了,其能可见一斑。 不过破阵不比设阵,难度要小上许多。 丁一收起吊儿郎当的做派,端着一张老脸,山羊胡也不翘了,挥袖一拂,地上便瞬间出现了数以百计的小玩意。 程无趋还是第一回见到这样解阵的阵师。 纯白宣纸铺陈一地,将大殿门前的诺大空地几乎都被占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机关小人偶时不时被以不同的八卦位被丢出探路,大部分被彪悍的阵法搅得粉碎,看得程无趋都替他肉疼。 白纸渐满,记上无数密密麻麻的小字,横七竖八无数道曲线相连,看着凌乱,却隐隐有股天然的和谐在内,自成一体。 程无趋和刘振不再作声,目光渐渐被阵法前一身灰袍的男子吸引。 男子衣衫不起眼,獐头鼠目山羊胡,瘦削的身材轻飘飘也似,明明是副猥琐模样,偏浑身有股傲然之气,行动如行云流水,韵律天成,让人挪不开眼。 技近于道! 297| 293.292 一道针尖大的黑洞蓦地出现在四人面前。在这五行大阵中,能这般快就找到薄弱节点,程无趋便是早知其实力,仍是怔住了。 丁一抚掌大笑:“成了!”不枉他浪费百多只机关小人暴力破解,以节省时间。 他将满地工具全都拂袖收去,左手五指空中一探,抓住一个四四方方的青木盘,以五行灵力为弦,弹动起来。 空中混乱一片的五行灵力似被一只无形之手梳理着,渐渐稳定下来。 “事不宜迟,攻击!” 傅灵佩立时明白,这小黑洞太小,还需要其余人之力将其撕开,丁一的额间已经泛起了汗,显然操控五行之力对他如今的身体还是有些勉强的。 她唤出从一合成一柄,剑出! 剑势以冲天之势而去,联合着程无趋的大无像术,刘振的水灵之力,一同冲击着黑洞,“撕拉——” 指尖大变作了拳头大。 拳头大变作了头颅大…… 以一点扩大成一人高宽!黑洞不再晃动,渐渐稳定下来。 丁一已是汗如雨下,十指如弦动,青木盘嗡嗡作响,他手一托,蓦地飞到半空,贴在黑洞之上,瞬间一隐而没,与大阵隐在了一处。一会若是前进无路,还可从此处原路返回。不需再辛苦破阵。 “走!” 傅灵佩蓦地跳至他身旁,丁一大喘了口气,干脆直接往她身上一躺,被傅灵佩揽着毫不停歇地跃入了黑洞。程无趋和刘振随后而入,四人迅如流星,直接消失在了黑洞之后。 “就是这里了。” 陆鸣栾出自陆氏,一手阵道之术极之不错,在程无趋留下的一点波动之下愣是找到了入隐藏空间的法子。不过三人不算快,就在丁一他们入了护府大阵之时,才堪堪走到了遗府所在之处。 云秋霜惊诧地看着眼前的金碧辉煌,喃喃道:“看来程无趋,果然是找到了一处好地方。” “陆道友,能找到入阵之法么?” 陆鸣栾为难地看着眼前大阵,念念有词:“五行生一,一化万象……” “难。” 他收起陆氏特有的阵寰诀,祭出一道生罗盘——这是陆氏镇族之宝的衍化法宝,只有陆氏新生代顶尖的阵师才有,探阵一绝。 生罗盘在他元力的指使下滴溜溜地绕着大阵转了起来,突然再靠近左侧离地三丈之处嗡嗡嗡响了起来。 “妙,妙极!” 陆鸣栾突然笑了起来,稍嫌过长的一张脸露出倾慕之色,“此处有五行梳罗盘定阵,真乃神人!” “不知是哪位前辈出手,竟有如此手段,妙,妙极!” “如何说?” 云秋霜转头问他,一双眼秋水盈盈。 陆鸣栾顾不得看她,仰头痴迷地看着左前方,“此乃天地五行阵,取天地为阵,行万年之久都不曾有损,为顶级大阵,凭我之力,无法可破。可这位前辈竟能在这大阵之上将梳罗盘嵌入,其阵道修为可见一斑,若是……晚辈能得见这前辈一面,此生无憾。” 隐伊看了眼这阵道呆子,不耐烦了,显出身形:“呆子,说了这许多,我们能不能入阵?” 陆鸣栾似这才反应过来,羞赧一笑,“可以,自是可以。” “只需朝此处攻击,破开一人高大洞即可。” “如此简单?” 陆天行看傻子样看了眼隐伊,心想这人脑子也不甚好使,亏得云仙子大气量不计较,只当施舍般解释道:“到时五行梳罗盘会以大阵之力自发梳理五行灵气,前人之功,我等可借之一用,可惜——” “终究缘吝一面。” 云秋霜不置可否,直接取过七弦琴当先便攻击起来。 三人一力之下,很快便也开了个大洞出来,正当隐伊和陆鸣栾想一并跟进去,云秋霜却突然道:“二位就在此等秋霜可好?” 声音柔美,黑瞳盈盈有闪光滑过。 陆鸣栾和隐伊滞了滞,皆顺服地低下头颅:“是,云仙子。” 云秋霜柔柔笑着,当先跃入了洞中,隐伊眼里闪了闪,快速滑过一抹嘲笑。 傅灵佩一进洞,便发觉不对。 周遭一点动静皆无,本被自己揽在怀中的丁一也毫无踪影,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她习惯性地想从玉镯中取出莲灯照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竟然一点元力都使不出了。 “你们可在?” “在,在,在,我在。”尤妙小黑人在她识海中跳来跳去,不知为何神情激动,亢奋不已:“这是什么鬼地方?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孤独的地方,有人陪伴总是好的。傅灵佩不自觉地呼出一口气,这才发觉此前自己竟是一直秉着呼吸的。 “我亦不知,但此处……似乎是不能使用灵力,或者,亦是一处绝灵之地。” 傅灵佩心才刚刚放下,很快又提了上去,担忧起初初分开的丁一来。他之前耗费了许多元力在梳理五行灵气之上,原想着有自己可以妥帖照顾,如今却不知为何分开了,也不知他如今好是不好——虽理智上明白,以丁一的聪明劲,完全有能力顾好自己,却仍不免担忧。 她使了使体内的灵犀虫,“你在哪儿?” 果不其然,毫无动静。音波渺渺,仿佛撞到了无形的壁垒。傅灵佩大体也猜到了,既是绝灵,自然这灵犀虫也是不能动用的。她按下烦躁,真正冷静下来,凭借着一点点微光,观察四周。 一道习以为常的黑黑长长的……甬道,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 “奇怪……”尤妙突然安静下来,嘟囔着什么,只反反复复地敲着脑袋,似乎有什么不解之处。 “奇怪什么?” 要是往常,傅灵佩绝不会搭理向来神神叨叨的尤妙,此时却顺嘴一带,问了出来。大约是无所不在的黑暗,让人不自觉期望着与同伴靠拢得更近一些——哪怕这个伴儿不是人也一样。 她一路顺着甬道,凭感觉往前走,至于周边,因看不真切,便也不敢动手触碰,只尽力小心地在路中央一路往前。神识被压缩在体内,根本探不出来。索性傅灵佩还是个炼体修为不错的修士,一时还不至觉得吃力。 “奇怪……” 尤妙又说了一声,可真奇怪什么,她却又说不清。朦朦胧胧间,仿佛有什么从脑子里被唤醒,可又有什么挡着,触不到又想不起。 傅灵佩不厌其烦地又问了声,“有何处奇怪的?” 长长的甬道里,只有沙沙沙的脚步声,黑暗仿佛没有尽头一般,走得让人绝望。 “奇怪……这里总觉得很熟悉,像是从前来过的。”尤妙突然开口,对着黑暗说了声,“左转。” 傅灵佩依言左转——反正如今她也摸不清方向,听一听也无妨。 “往前十步,再左转。” “前五十步,右转。” “……” 尤妙跟通了窍似的,一路指着,傅灵佩顺着她的指示,不知不觉,越走越里,越走越顺,一路并未遇见任何危险;同时,距离丁一和程无趋所在之处,也越来越远…… 丁一早在腰间那一丝温暖离开之时,便发觉发生了何事。可惜黑暗中那股不可抗力太过强大,他反应不及两人便被彻底撕撸开了。 落地之时,身边只有程无趋和刘振在。 丁一习惯性地取了两只菱石捏碎,菱石上刻着的阵纹一闪而没,化作了两层薄薄的乌龟壳,灵光隐隐罩住了他全身。 ——看得出这“乌龟壳”,要比一般的防护罩结实上许多许多。 程无趋只笑眯眯地瞥了他一眼,打趣道:“凌渊道友果然小心周到。”看来也防着他们呢。 丁一轻哼了一声,山羊胡翘着一看便很欠扁,他匆匆将神识扫遍周围,也没有发觉傅灵佩的一丝影子。 “傅真君……似乎与我们失散了。”刘振喃喃道。 “恩。”丁一心情显然不是太好,敷衍地应了一声。 他们显然要比傅灵佩幸运的多,此时正身处在一座宽广的大殿之中,仰头看去,穹顶极高,四壁均被漆成了明黄色,穹顶呈圆形,大面积的金色做底,其上涂抹了各种曲直长线,线条凌乱而莫名,丝毫看不出其中有何规律,偏被这大面积的金色渲染出恢弘的美感来。 元力还能使用,丁一试探着走了几步,却被凭空而起的一道冰霜阻在了原地。 这冰霜出现的莫名,却极之凌厉,若非他退得快,怕是直接会被设个对穿。丁一有感觉,这里的攻击,可以无视他为自己设下的防护阵。 “阵法?”程无趋问他。 “不,不像。”丁一缓缓摇头,看向穹顶,总觉得……那里像有一双眼睛,在窥探着他们,让人背脊发凉。 “不是阵法。”他继续解释,“阵法归根结底,还是转五行之力为己用,其产生和结束都有其特定轨迹,但这冰箭却是真的毫无行迹。” 程无趋不明白,听得懵里懵懂。 “那,这不是阵法,是什么?”刘振的黑豆眼已经挤作了一团,衬得方块脸极之喜感,偏丁一还是无视他,“我有个猜想……” 298| 293.292 我是一只小小鸟 “起早了,睡不着就先来了。”傅灵佩不由轻笑,原本冷清的面容似芙蓉初绽,一下子鲜妍明亮之极,不由让周围的人看呆了。“五姐,你可真好看!”“是啊是啊,我都不敢坐旁边啦。”傅灵佩不由抿住嘴角,她自付不过是黄毛丫头而已,如何能出众。却不知里面的灵魂却是熟透了的,装在稚嫩的身躯里,青春与成熟交界,眸子沉静,风姿凛然,别有冲突之美,兼有前世金丹修士的傲然,平时不苟言笑也罢了,一笑便如春风化雨,已可见倾城之色。 “不过是垂髫小儿罢了,谈什么美貌,笑死人了。”这时,一群十三四岁少年也熙熙攘攘的走进学堂,只见一粉衫少女袅袅娜娜走在人前,脸似满月,眼波流转,已是初见少女风情,倨傲地一拂袖,“起开,你坐了我的地儿了。”却是对着傅灵佩说。傅灵佩暗哂,年少气盛又何必与她纠缠,小儿嬉戏罢了。于是站起换了旁边的蒲团再坐。 “你没听到么。这一片都是我们的,你,去那里。”粉衫少女身后的一个黑面男子指着角落的一个蒲团,气势凌人。“哎,你们前辈了、了不起啊,凭、凭什么,我、我们先来的。小五,不、不要让,不、不然还以为我们好欺负呢。”三姐鼓起勇气,虽然害怕,仍然挺着胸膛力争,右手还扯着傅灵佩的袖子,以免她挪位。“是啊是啊,五姐姐,你别走。”旁边人也气愤地纷纷附和。 “就凭我们修为必你高,就凭你们叫我一声前辈!你们说,究竟凭什么呢。”突然一个细眉眼女子敲着手中的鼓铃,似笑非笑地看着一群只到他们身高一半的孩童,突然说道。“这样,你们也别坐了,就站在后面看着我们修炼吧,反正你们都还未引气入体,坐蒲团也是浪费。就前辈们辛苦辛苦帮你们消受了吧。” “你们,你们真是欺人太甚!”孩童们气鼓鼓的,有的甚至眼红红的,像是要打起来。傅灵佩暗叹,也罢。虽学堂前辈与后辈关系一直如此,团体分明,不过也不能太让人小瞧了去。 “修士,从来不争一时,只争一世!前辈现时修为必我们高,不过是多喝了几年黄粱水,多走了几年修真路,没甚稀奇。如此心性,营于一时高低外物,谈何大道!”傅灵佩侃侃而谈,小巧的瓜子脸上似是盈满了光,灵气逼人。 少年们脸都黑了,居然一时间被镇住,不过是个还未炼气入体的小丫头,居然口出狂言,顿时羞恼至极。“虽说修士不争一时,不过修真界向来以修为论资排辈,大话谁不会说。小丫头,这样,我给你们两年时间,到明年的族内大比,你只要胜过她,练气六层,我就给你磕头认错,族内一年份分发灵丹我交于你;你输了,我也不要你磕头,你就给我端茶倒水随叫随到,灵丹也归我。赌不赌?!”粉衫少女随手一指,却是一个不起眼的姑娘,一身灰衫,表情喏喏。 傅灵佩一看,她还记得这姑娘,在她身死的时候还在筑基初期徘徊,性子懦弱。“好,一言为定!不过有个条件,在这期间,不得与我们为难,让我们安心修炼。”“那是自然!定盟!周围所有人见证!”粉衫少女与傅灵佩击掌为盟,声音脆响。 此事就此定下,傅灵佩扫了人群一眼,发现傅灵飞也红着小脸,似是为之前的事气愤又似是激动。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草木皆兵,想岔了。当务之急是将自己修为提高,只有修为越高,才能在危机到来之时有参与的力量。不过,也不能完全放任不管,好歹几次傅灵飞夺得巨大好处的地点还好好的存在记忆里,等能力够了去截个胡,以免她用这壮大起来的力量为祸家族。 不过,当筑基丹和结金丹一出,全场的气氛已然到达了至高点,似乎是一滴油溅入,便要沸腾的程度。 修士们竞价显然已经竞出真火,不顾旁边的灵石钮,亲身上阵,你争我赶,吵杂热闹,如凡俗闹市。灵石更是如山如海地掏了出去。 不过显然这一切,都与傅灵佩无关。这些,她并不急需,因此倒也不以为意。只静静等待。 蓦地,傅灵佩坐正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正前方。 一把火属性飞剑呈了上来,剑光如水,剑气如虹,红色火灵力若隐若现,吞吐不定。为剑下红布一衬,更是清极,艳极。 上品灵器,火漓剑!取自麒麟山脉岩洞石心炼制而成,对火灵根修士增幅极大。 终于见到她得用之物,傅灵佩不由激动了。这把飞剑,与她的南明离火剑属性相称,她能感觉身上的火灵力也比平时活跃。而之前得自穆亭云处的,为水属性中品灵剑,并不十分适用。 仍然是六千灵石起拍。周围修士可能因之前厮杀太狠,大伤元气,对此兴趣不大,也不过寥寥几人在竞价。傅灵佩见有希望拍得,便也加入了进去。 不过…… “八千!” “八千一。” “九千!” “九千一。” 每每傅灵佩多加一百灵石,便直接被碾压了。 这时,包厢前的号牌突然亮起,显然对方也有意加入。 “一万二!”一上来便财大气粗地加了三千灵石,志在必得之态极显。 底下一些零零散散竞价的修士纷纷偃旗息鼓。 能在黑市拥有包厢,莫不是修为极高便是来头极大之辈,为了一把火属灵剑,犯不着惹上这等人物。 傅灵佩也识相地放弃了。对她而言,也未有那般迫切。一来灵石不趁手,二来之前竞拍,也不过抱着侥幸心理。既然事已不成,也不必强求。 “一万三!”突地,坐在第二排右边的一位修士号牌亮起,当仁不让。 “一万四!” “一万五!” …… 二人似乎是斗气似的,谁也不让谁。火漓剑,很快便默不作声地飚上了两万灵石的价格。 全场一片死寂。 “竖子敢尔!” 突地,包厢内爆出一道怒喝,一股金丹期威压直接往底下竞价之人扫去,这般挑衅显然让他无法容忍,愤怒以极。 “嗯哼——”一道冷哼传来,消去了这股威压。 黑市自有规则,幕后更有元婴修士镇压,如何能容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势压人?不过出门之后的事,他便不会再管。 一惊一乍之间,在座修士已然是心惊肉跳,生怕上面的祖宗一气之下,殃及池鱼。 唯独之前竞价的黑衣修士仍然身姿笔挺地端坐着,完全不为所动,似是包厢内之人的怒气,与他毫无影响。 傅灵佩也不禁蹙了蹙眉。决心一会拍卖结束,便速速离去,避免沾惹是非。两人这般对峙,想必都不是省油的灯,怕是坊市结束之后会队上一场。再逗留此地,殊为不智。 最终,火漓剑仍然被底下的那黑衣修士以两万三千灵石拍去了。 此后的拍品便在全场默默的情况下,被一修士以极低的价格捡了个漏。 很快,便轮到了傅灵佩的万年石钟乳。此物虽然难得,不过也偶或有修士拿来换取,所以倒也不会引起极大惊疑。 “接下来,是第八件拍卖品,万年石钟乳一滴!此物珍贵,想必在座诸位也都已经了解,袁某也就不再多作赘述。寄卖者要求,优先换购炼丹灵炉,倘若没有,那么便也六千灵石起拍!”否一击。 全场情绪顿时被带动了起来。 此等奇物,炼丹有奇效,元婴修士也可瞬间恢复法力,与人斗法危难之时饮下,相当于捡回一条性命。倘若没有遇到也就算了,既然遇到,那无论如何还是得去争上一争。 不过在座会随身携带炼丹灵炉的,多数还是炼丹师。炼丹师待炼丹炉,便似第二条身家性命,平时看得极为紧要,旁人连摸一下都不行,更不要说拿出来将换了。 一时间场面安静了下来。 正当众人满心期待跳过这个环节,直接以灵石竞买的时候,中央台子上蓦地灵光一闪,出现了一个黑不溜秋的物件,黑乎乎圆滚滚,其貌不扬,却是丹炉的形状。 显然是在座有修士不愿路面,直接通过座位旁的小传送阵将此直接传送了过去。 那袁姓主持修士见此,也是楞了一愣,才拿起旁边的玉笺,神识一探道,“这位修士愿意以上品灵器,黑乌炉换取,不过他要求,要两滴万年石钟乳才可。” “上品灵器?这黑不溜秋的样子,灵光全无,哪里像灵器,还是上品?”台下修士有人不满,直接嚷嚷道。“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快别耽误大家时间,直接灵石拍卖吧。” “……” 傅灵佩看着那黑乎乎的丹炉,也有些无语。想必即便是真,有修士愿意拿出来换,也是过于嫌弃这外表了。不过她确实急需丹炉,不愿再多耗时间,既有希望,还是愿意一试。 她取出玉笺,以神识刻录,也传送到了台上。 “此位修士不愿露面,托我等帮她一鉴。不过她先有此言,此次成交,佣金由黑乌炉所有者负责。”袁修等了一会,见对方同意,便请出了黑市鉴宝师。 不一会,一位个子不高,略有些驼背的筑基后期修士径直来到台前。他手中提着一个华丽的金色工具箱,重重地放在了台前。 “这是我们的三级鉴宝师,家学渊源,从无打眼。”老袁退居一边,郑重介绍道。 鉴宝师哐啷哐啷地打开工具箱,取出一个柄状圆头的工具,其上嵌着一块透晶石,眼睛凑前看了又看。而后拿出小锤子,敲敲打打了半天,才点头道,“确实是炼丹炉,上品灵器!” 299| 293.292 尤妙拍她,“哎,哎,哎,丫头你弄错了,这回要右拐。” 傅灵佩不理她,握着从一剑的手紧了紧,膝盖微躬,形成一个随时可以暴起的动作。 “嗖嗖嗖——” 一道凛风扑面而来,冰寒之意几乎要将她冻在原地! 傅灵佩心道来了,后腰一折,身体几与地面平行,脚尖点地连连后退,从一剑执在手中,气劲连绵成了一道天然屏障,虽然没有元力加持,但仅凭锋锐与气势,便将来势阻在了半途。 “轰轰轰——” 攻势渐止。 一攻不成,巨大的兽影滑过,傅灵佩脚尖一点,人已顺着气流去到了庞然大物面前,肉眼看不清,只能看到黑黢黢的两只巨大的兽眼仿佛倒影着细微的光。 两厢对峙,一人一兽都停止了下来。 吞余兽狂吼了一声,傅灵佩却能觉出其声音里的退缩之意。 “丫头丫头,哎,你现在没元力,莫再继续了。”尤妙急得跳脚,“若惹恼了这吞余兽,真的激发了凶性,那便是不死不休了。” 傅灵佩颔首,她虽身体得到淬炼,但一身功法却全是配合着元力的,要真对付这吞余兽,虽不惧,但也会两败俱伤,后面还会碰到何物还不好说,还是退下的好。 她身对着吞余兽,浑身警戒着,又重新走回了那个路口。 “左还是右?” “这回往前吧。”尤妙无奈地道,碰上一个脑子太活的坏处,她这回……是真见着了。 傅灵佩这回是真的依言而行了,这回安安全全地,再未碰到一只吞余兽。仿佛那些吞余兽,都被禁锢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并不来染指尤妙指出的安全之地。 “快到了,快到了……” 尤妙不由激动地念叨起来,这激动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从何而起,总觉得……脑中被自己忘却了很久很久的东西,正渐渐在浮出水面。 …… 另一边,丁一已经走到了这大殿的出口,出口处矗着一道大门,门前两个铜狮圆扣,他拂袖用力一推,竟是没推动。 ——糟了! 刘振的惊叫已到了喉咙口,身后火烧冰浇雷击等铺天盖地的攻击已重叠着如大浪一般涌来,丁一额间滴汗,指尖一挑,将听音子母圈的联系掐断: “你二人且挡一息!” 心想着蛮力既推不开,依主人性情,扣门而入才是正经。丁一伸手把住铜狮两扣,轻声扣门。 “哐啷——”一声,大门应声而开。 沉重的门扉在地上划出刺啦的刺耳之声,门开势极缓。 可惜,时间已是来不及—— 那些叠层了无数各种样的攻击已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刘振脸涨得紫红,咬紧牙关站定,长袖鼓风,浑身元力蜂拥般朝手中之物涌去,他的本命法宝是一只角鞭,“啪——啪——啪——” 程无趋玉扇频摇,一只巨大的白虎俯啸而出,连着火红的朱雀,长翅在空中划出一道痕——与刘振的角鞭一起,汹涌的气浪将袭来的攻势往外推了一尺。 只有一尺。 “噗噗噗”几声,一息不到,白虎被爆,朱雀飞灰,角鞭上出了浅浅几道伤口。刘振闷哼了一声,脸色即刻便苍白了起来。本命法宝受伤,他自己也不好过。 “走!” 丁一紫电在手,剑之第四境使出,如长风破浪,原本程刘两人合力才推开一尺的攻势硬生生被推着往外再出了五尺。他两道元力化鞭,一卷一拽,硬拖着程无趋和刘振一同跃入了门后的世界。 “啪嗒”一声,一块嫣色圆石滴溜溜地落在地上,化成了齑粉。 风一吹,就散了。 “哎,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程无趋回了下头,发现神识已然被隔绝在了大门之外。 丁一摇了摇头,唇色越发苍白,毫无血色,程无趋担忧地看了看他,“凌渊道友,你感觉如何?”对他之前需要紫薰花,他心里隐有些猜测。 “尚好。” 丁一往嘴里塞了粒扶风丹,嫌胡子麻烦,一把将下巴上黏着的山羊胡给拽了下来,连同面具一起收入了储物袋中。 刘振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猥琐老道士就这么一变,便成了一个风流倜傥的男修士,之前有多猥琐,现在就有多端端正。程无趋站他一旁,硬生生被衬成了一个黯淡无光的背景板。 便是那一身皱巴巴的灰袍,也丝毫无损其风采。 “凌,凌渊道友?” “怎么,阿振,看呆了?”程无趋拍他。 刘振失落地叹了一声,原还庆幸自己在三人里长相不是垫底的,才稍稍得意了一下,现实便狠狠给他上了一课。罢了,丑便丑罢,本就不该在他人身上找优越感。 不过,如丁道友这俊俏模样,便是没修为,怕也有大把的女修哭着喊着要扑上去,也难怪…… 他又叹了一声。 丁一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躲开刘振几乎要灼穿他衣袍的视线,冷声道:“刘道友,你可还好?” 刘振这才回过神,苦笑着摊开手,掌心全是燎泡,法衣也破了个大洞,露出整个后背,也无一块好肉,凌凌地往下滴着血,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今日多亏了丁道友,若光是我和无趋,怕就该交代在大殿里了。” 刘振拱了拱手,挥袖拂出的一股幽香带些甜腻,程无趋好奇地凑过来动了动鼻子,“阿振,你何时还熏香了?” 刘振方脸瞬间红了一片,手往脖子处一探,便拉出一个精致的香囊,还不待程无趋看仔细,又小心地塞了回去,动作轻柔看得出很是爱惜,“大约是刚刚斗法厉害了些,香囊没藏好便露了点气味出来,惭愧,惭愧。” “无妨。”丁一瞥了他一眼,嘴角翘了翘。 程无趋肘击了下他,“阿振你倒是瞒得严实,哪儿找的姑娘?你不是一心爱慕那流云仙子么?” 流云仙子入幕之宾是个顶个的俊俏,要看上刘振,除非是黄河水倒流。程无趋自然是当他痴心妄想的,刘振羞赧地笑了笑,唯唯道:“等时机合适,我便带她到你面前掌掌眼。” 程无趋拍着他肩膀哈哈大笑。 丁一没管身后两人唠嗑,一边调息,一边将周围环境收入眼底。 一碧万顷,脚下是青苔碧草,连迎面刮来的风,都带着泥土的芬芳。除却顶上没有旭日,看起来倒也是似模似样的天地一景。 ——惬意的让人几乎忘了刚刚闯过的九死一生。 之前被他极力压下的,对于傅灵佩的牵挂又一次浮上了心头。丁一苦笑起来,修士中,如他这般没出息的男修,大约也是少的。 三人盘膝而坐,各自服下灵丹,调息起来。 等程无趋睁眼,却发现丁一早就调息定了,正支着腿坐着,抬头静静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也走到旁边蹲下,安慰道:“莫担心,静疏真君向来是个厉害的,不会出事。” 丁一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静疏……自然是厉害的。” “只是,某人该收收心了。” 程无趋一骇,立马憋着嘴不敢说了,只纳闷着自己藏得那么深的心思,这男人心究竟藏了几窍,竟也给猜到了? 丁一也不欲与他计较,程无趋这人拎得清,知道自己该要什么不该要什么,心思也算正,与那姓沈的小白脸不一样。他转了个话题: “我在想,这遗府的主人,究竟意图何为。” “大能所想,岂是你我可以揣度的。” 丁一闷了会,突道:“算了。”心里前所未有地思念起傅灵佩来。许是相伴了这几年,不过离别一会,竟已是不习惯了。 何况,跟这么两个出门不带脑袋的蠢货在一起,人生,还真是……寂寞如雪啊。 丁一似真似假地哀叹了一声,见刘振也调息好了,便偕同着一起往神识所在的一处高坡而去。那里矗立着一片连绵的建筑群,神识扫去,正好是三间——一人一间。 若不是巧合,那便是此处的机关可以探知人数。 丁一可以确信的是,这里并非幻境。 “左,中,右,你们先选。”丁一指了指一排并列的三间……茅草屋。茅草屋建得还似模似样的,顶偏偏只搭了一半,就像主人建了一半不耐烦建了一样。 程无趋笑嘻嘻地走上前来,“不如我先选?” “成啊。”丁一笑眯眯地看着他,这人气运如此之差,偏每逢此类抽选活动时还是乐此不彼,也算得越战越勇的典范之一了。 “我选中间。” 程无趋秉着迷之自信,大步当先走了进去。丁一只见他白袍在茅草屋内一闪,草屋内便无人了。 ——看来此处果然是通往下一处之前给他们歇息的中转之地。 “你呢?” 刘振摸了摸后脑勺,“那我便选左边罢。” 他扬袖拱了拱手告辞,丁一只觉得那股浓郁的香气再一次盈鼻而来,他不适地闭了闭气,直看到刘振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屋内,才提步往右边而去。 甫一进屋,丁一当先便看到腾在半空中滴溜溜转的一个光团,还未及探明,脚下一个不稳,他立时元力放出,便卷着这光团去了下一处。 黄沙漫天。 这是他的第一眼印象。 “嘭——” 丁一反射性将光团丢出,却还是被爆开的气浪掀翻了,这回身上堆了两层的“乌龟壳”起了作用,气浪“噗噗”破除防护罩,等真正击到他身上,已然弱了许多。 ——伤上加伤。 丁一的身体仍然受不住这对普通元婴来说弱了许多的攻击,不由吐了口血。他揩了揩唇,面无表情地想着原来这吐血吐着吐着竟然也能习惯的。 往唇间塞了粒极品离震丹,感觉到胸口间的郁痛下去了些,他才有心思重新揣度起来。看起来,之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起码与许多希冀留下道统的修士相比,此间主人要显得不那么友善一些。 本以为是过关的奖励,也成了惩罚,可这人既是能耐如此之大,要替换以更致命的物件倒也不难——这样看来,此间主人的态度也极是矛盾。 ——莫非是不欲伤来人性命,只希望他们知难而退? 丁一咳了两声,直到喉头的铁锈味都咳出去了,才踱着步往前走。 漫天的黄沙里,只有一抹灰影,瘦条的身板,却挺得笔直,任风沙狂卷,仍如不动磐石。 “真他妈倒霉!” 300| 293.292 万里黄沙阵,七品阵阶。 丁一随手一剑,四阶沙蛮兽便已尸首分家,落到地上瞬间又被分解成无数黄沙,等着卷土重来。他喘了口气,持剑疾走,不在任何一处停留太久。 如此快速的竞走状态,他已经一连持续了半月。无时无刻不处于战斗状态,让他本就亏损的身体与精神极度疲惫。 又来一只! 丁一狠狠抹了把脸,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执剑而上。 聚沙成兽,这回的沙蛮兽光从体积上来说,便比之前的四阶要大上许多,圆头圆身长尾巴,甚至连兽头上两只犄角上的细纹都化得清清楚楚,他心中一凛,又是一只五阶沙蛮兽! 最近几回,出现五阶的概率越来越大,情况很是不妙。若再停顿个几日,汲取修士灵力壮大起来的万里黄沙阵便能幻化出六阶沙蛮兽,这六阶相当于人类修士的化神修为!等到那时,任是他阵道通天,怕也回天无力! “嘭——” 堪比一栋五层酒楼大小的四趾巨掌当空便朝着丁一踏来,他避无可避,脚尖一点,身若飘萍无声无息后退,快如流星,右手无名指朝前一点,紫电剑芒暴涨,当空斩落! “哗啦——”一声,五阶沙蛮兽被无所不在的剑气刺成了筛子,爆裂开来! 漫天黄沙,满头满脸地向他侵袭过来。 丁一直直站着,没有躲开,凛冽如刀的劲风刮过,四溅的黄沙被拦在灵力罩前,寸进不得。丁一右手食指微微卷曲,一道小型的龙卷风形成,卷着四散的黄沙融成一股,五指化灵,一抓一握,黄沙汩汩如有脉动。 还是不够! 不过初初一顿,很快又一只五阶沙蛮兽拔地而起! 丁一叹了一声,将灵掌中的黄沙散落,紫电如霜,信手一点一落,又是哗啦一声,沙尘四散,溅落在地,使得尘烟四起。 此间过程反复又反复,在这半月里,已出现过不知多少回了。 万里黄沙阵,除却这蒙蒙黄沙以外,攻击手段极为单一,但能称得上七品,自是有其过人之处的——以黄沙之力聚成的沙蛮兽虽无灵智,却永不疲倦,在无休无止的攻击之外,还能借助阵法汲取到的修士灵力成长升阶,对比那会疲累会灵止的人类修士,反是更为难缠。 自然,丁一也不是那好相与的。 在与这沙蛮兽不断缠斗的半月间,他四处游走,竟是将大阵的阵眼所在摸了个熟。 可惜的是,无论他如何尝试,在这阵眼之中,坚持竟不过三息——阵眼为生门,不可再叠加防护阵,否则,黄沙阵立刻自毁,任你一区区元婴修士,手眼通天也不可与这浩瀚的天地之力抗衡。 在这阵眼附近,阵旗只要落下,三息之内必会被流动的黄沙带走,是以如今丁一唯一可想的,便是联合其他人,借他人之力,协力破阵。 当务之急,必须找到程无趋或刘振任一人。只要能助他撑过设旗的三息,必能顺利出阵! 人力有时穷。 丁一眯眼望了望天,黄沙蔽日,在这黄蒙蒙的天地待久了,心力再坚定之人都不得不烦躁起来,连吸入肺里的空气都似乎有了沙土的土腥味儿。 他看着身上摇摇欲坠的防护罩,又捏碎了一粒刻有防护阵的菱石。 见又一只沙蛮兽隐有凝聚之势,干脆席地而坐,抛下防护阵盘调息起来。可惜即便是这片刻的休息,也持续不了太久。 一刻钟不到,体内的元力不过恢复半满,阵盘爆裂的声音“啪啪啪”再度响起。 ——又废了一只。 丁一来不及心疼,在阵盘完全碎裂的当下!紫光暴涨,惊天一剑斩落! “轰轰轰——”剑势连绵不绝,围拢的一连三只五阶沙蛮兽瞬间化作了飞沙,丁一信手一翻,无数只灵光所化的掌势托在散落的黄沙下。 “咚——咚——咚——” 这些天来听过无数回的黄沙脉动,再一次在他耳边想起,聚沙成塔,汇成一曲迷人的地动之歌。丁一眼里第一次有了笑意,如星子渐落,灰扑扑的面上唯独一双眼格外的明亮。 “东南百里,刘振……” 丁一不由蹙了蹙眉,若让他自己选,自是合作过一回的程无趋更可靠些,可惜如今已别无选择,再不能耽搁。等六阶沙蛮兽出来,那便太迟了。 顺手解决了一只沙蛮兽,丁一使出轻身术法,一跃百丈,径直往东南方而去。 刘振闭眼隔绝着这漫天的黄沙,体内的元力已告枯竭,勉力施了一条水龙向眼前的沙蛮兽浇去,身体一个趔趄,才勉力撑着站直。 水龙以着庞大的绞灭之势而去,却在半途被漫天的黄沙消磨,消磨,到得沙蛮兽前,已经去了大半的攻势。 “噗”一声,只在沙蛮兽的尾椎之处破了个洞,沙蛮兽几乎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 刘振面如金纸,抚了抚脖前挂着的香囊,眼里透出痛惜,“啪”一声,角鞭蓦地伸长,朝沙蛮兽而去,鞭身皴裂,勉强以一条金丝暗连。 沙蛮兽前爪踏来,在角鞭上轻轻一踩,角鞭寸寸断裂,落在了满地的黄沙里。 刘振蓦地吐出一口血,本命法宝的破裂让他体内本就不稳的灵息大乱,境界低落至元婴初期。他苦笑着往嘴里塞了一粒疗伤丹药,认命地看着丝毫无损的沙蛮兽袭来,满是遗憾地叹了声,可惜……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灰袍身影突地从十里外闪现而来,刺眼的紫光从远处往这轻轻一落,在刘振眼中已无计可施的沙蛮兽竟在那轻描淡写地一落中散成了满地黄沙,爆裂开来。 刘振呆立当场。 这是他第一回真正见到丁一的剑,以至竟口不能言。 “丁,丁真君?!” 他失声叫道,丁一瞬移至他身前,往刘振身上拍了层防护罩,而后退开十丈,回道: “是我。” 刘振几乎痛哭流涕。 丁一瞟了他一眼,视线落在地上的角鞭上,道:“刘道友何不先疗伤?”说着丢了一瓶极品离震丹过来,至于更高级的丹药他不是没有,但……过犹不及。 “是,是,是,得疗伤。”刘振回过神来,光棍地往下一坐,接过玉瓶倒了一粒,眼神正了正,立刻便服了下去。 这一打坐,便是半日。 丁一又耗费了一个防护阵盘,将自己的元力恢复到半满,才见到刘振站起。 “刘道友,可好些了?” “是,多谢丁道友赐药,”刘振一揖到底,方脸上的感激几乎要扑出来,“此回若非丁道友之故,刘某已身陨在此,日后若有差遣,刘某愿肝脑涂地。” 丁兄哂了声,摇头道:“刘道友严重了。你我同行至此,自是有同行的道义。” “不过,丁某来此,也是有一事,需刘道友协助。” 刘振一愣,拱了拱手道:“丁道友但说无妨,刘某自鼎力相助。” 丁一便将万里黄沙阵的厉害和阵眼之事,与他说了个清楚,刘振脸上不由泛起喜色,“丁道友放心,刘某便是将这条性命压上,也要保丁道友安心破阵。” 丁一笑眯眯地与他说了两句,待刘振将角鞭拂袖卷起,两人便相携来到阵眼之处。 其实这万里黄沙,哪一处看来,都极其相似。 便是不路盲的人来分辨,也分不出个东南西北来。何况定位罗盘在此处已然失了效,以致刘振在看到丁一带路毫不迟疑地带路之时,心中也是惊了一惊。 丁一自然是凭着对阵法变化的推算,重新寻到这变化万端的阵眼之处的。 这半月下来,万里黄沙阵在他已是了然于胸。 “便是这了。” 丁一看着前方越加凛冽的如铁砂掷面的沙尘,满脸肃穆。他递出三个防护阵盘,“刘兄先在此处将状态恢复完全,记住,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丁一自然不是对刘振完全放心,可此际他没有旁的选择,便也只能姑且信上一信。 刘振肃容,“刘某身家性命皆在此,丁道友尽可放心。” 丁一不置可否,只面上还是笑了笑,自顾自地也从玉戒中取出了防护阵盘,盘膝坐下,他一路带着刘振赶来,斩杀沙蛮兽皆出自他出手,亦耗损了不少元力。 一夜相安无事。 待丁一起时,发现刘振面上已是好看了许多,极品离震丹自然是没这效用的,不过以他元婴中期的修为,手头有些顶好的存货也是应当,并不稀奇。 他神识转向阵外,阵外呼啸着的沙蛮兽越聚越多,有些身上隐隐有些异动,刘振也看出来了,“丁兄——” “一会阵盘破裂之时,你我同出,待我将这群沙蛮兽齐灭后,便立时着手破阵。”丁一脸色越来越凝重,六阶沙蛮兽形成竟要比他推测的还要快。 “记住,一定要撑住三息。” “喏。” 刘振再一次见到了那漫天的紫色华光,如灭天之剑一般,仿佛能将天地万物都齐齐搅碎,强大无匹的沙蛮兽在这惊天一剑中全都化作了齑粉。 心中惊叹还未及出,便听一叱喝:“走!” 忙忙跟上眼前的灰袍,眼前背影瘦条高挑,却仿佛蕴有万钧之力,刘振心中大定,突对逃得性命有了万般信心。 一息! 仿佛这沙蛮兽也知大事不好,仿佛有了灵智般从各处拼命赶来,刘振额上青筋暴起,长喝不止,源源不绝的水元力从体内挥袖而出,失了角鞭的他只能拼命去堵,力图留出一块清净地。 丁一十指如梭,三百六十八支阵旗“唰唰唰”声不断,以九宫八卦斗星位落地生根,渐成方圆。 二息! 层层叠叠三四五阶沙蛮兽几乎将刘振盖住,他腾挪躲闪,浑身沁血,无数黄沙洞穿的小洞已有鲜血汩汩而下。 而万里之遥处,程无趋愕然看着原与他战得不可开交的沙蛮兽纷纷化作黄沙,沙地之上似有隐动,滚滚而去。 玉扇一收,他笑嘻嘻地往黄沙所去之所追逐而去。 云秋霜收起七弦琴,手往腕处一覆,笑了笑,“冤家……”也笑笑而去。 三息! 水卷黄沙,刘振几乎已失去了意志,仅凭着一股蛮劲在撑,不可放过一只,不可,不可!至于放过以后会有什么后果,他已经迷茫了。斑斑血迹,将他湮作了一堆血人,唯一股甜腻的香味越发浓郁。 丁一已经进行到了最关键处,五,四,三,二,一! 起! 三百六十八支阵旗落地生根,金光大放,“嗡嗡嗡——”旋作一团,只听黄沙地里一阵沉闷的地动声响起,一股巨大的气旋爆裂开来。 丁一御剑直起,见刘振神情迷乱,显然还未回过神,顺手一卷,直直瞬移开十里。 “轰隆——” “轰隆——” “轰隆——” 万里黄沙阵,破。 丁一只觉手中一空,人已被抛向了不知名处,胸中憋闷,禁不住喉头一口血,闷地就吐了出来。他揩去口中血迹,苦笑到底还是离得近了些,被破阵的动静伤着了。 可惜刘振不知去了何处,他漫不经心地揉了揉胸口,突觉体内的灵犀虫动了动,“……静疏?” “晤,是我。” 傅灵佩的声音很清晰,“你可还好?” 只鼻尖那股子甜香,越发浓了。 丁一揉了揉鼻头,打了个喷嚏,“尚算不错。你在何处,可还安全?” “你转头看来。” 他心头一跳,连忙转头看去,心爱的女子正袅袅着向他走来,笑容甜得像是二月里开得烂漫的春花,让他几乎都醉了。 301| 293.292 “……静疏?” 丁一不确定地又唤了一声,只觉如坠梦中,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失了真实。 “是我,凌渊。” 云秋霜着迷地看着眼前男子,灰袍褴褛,仍不掩其清华。尤其当他用那双星眸,如她梦中曾见过的无数回那般,动情地看着她—— 她几乎激动地浑身发抖。 “你之前去了何处?”丁一头疼地拧了拧眉心,太阳穴突突直跳,跳得他脑袋发昏,身体发烫。 “我……”云秋霜眨了眨眼,“我亦不清楚,只杀了几只兽,后来便到了此处,见到了你。” 说这话,人顺势坐到了丁一旁,伸出左手,想要替他揩去脸上沾到的沙尘。 丁一眉心一跳,还未及反应,身体便先反射性地躲了开来,见“傅灵佩”一脸受伤,不由张了张嘴,期期艾艾道:“对不住,大约是被沙蛮兽缠斗久了,以至反应过激了。” ——原来你对着她,竟是这般模样。 云秋霜将心头不断窜起的嫉妒强压下去,笑道,“无妨。”顺手掐了个涤尘诀,黑纱裙上沾染到的砂砾全都被涤荡干净,一具诱人的女体若隐若现。 丁一不适地挪了挪身体,腹下不断升腾起的热气熏得他脑子都迷茫了起来,*来得汹涌而猛烈,压都压不住。他直觉必是哪里出了错,便他真的□□熏心,也不至在情况未明之时便起了欲念。 “凌渊,我好热……” 一具温热的身体要挨上来。 丁一还未及思考,紫霜便猛地往前一划,“刺啦——”一声,仿佛碰到了冷硬的冰块一般,荡了开来。 “——你!” 云秋霜看着胸口出现皴裂的龟甲,蓦地大惊失色,若非老祖所赐的这件防御法宝,她竟然要命丧此处。 丁一身体火热地几乎连剑都握不住,但如野兽般的直觉让他立时便作了选择,紫电往大腿狠狠刺下,身体上猛烈袭来的剧痛让他挣得一丝清醒。 ——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傅灵佩? 他半坐在此前来过的那片草地上,眼前只有一具披了薄纱的女体,暌违不久的云秋霜正惊怒地看着他,丁一暗骂了声,果是着了道了! 眼前连连闪过,刘振脖间挂着的香包,云秋霜身上的冷芙香…… 云秋霜受了这一剑,本就恼怒。再看丁一眼神清澈,哪里还不知他已然清醒,也不再摆柔弱的架势,冷笑了声:“凌渊真君竟是要为一女子守节,可惜——” “可惜你此前所闻得的石絔香,与我这芙冷香结合在一起,再配合我天魔媚术的独门功法,便是天下最烈的一剂春/药,此药不交合便无法可解。” “两个时辰内,若找不到女子交合,真君到时,便会爆体而亡!” 丁一粗喘了声,往嘴里塞了解毒丹清心丹,可惜正如云秋霜所言,身体反是越发滚烫,塞下的灵丹全无作用,蒸腾的热气几乎烧得他神智全无。 云秋霜见他冥顽不灵,也不凑近,只伸手一掀,便将黑纱都解了,露出浑圆一具女体,赤条条立在碧草间,乍一看,倒也是个尤物。 她舒展双臂,见丁一闭眼不看,咯咯笑了声,催动起媚术,软声道: “真君就莫再徒劳挣扎了。这档子事,你这堂堂男人,还怕吃亏?不过与秋霜做回露水夫妻,便可解了真君所中媚/药,且事后秋霜还愿将五株紫薰花奉与真君,真君何乐而不为?” 云秋霜见丁一面上有了动摇之色,从脖到脸已是潮红一片,斜挑的凤眸虽闭着,但眼皮都被欲念逼红,心中一喜,身体渐渐凑了过去,只身上薄薄一层灵盾还催发着: “若真君怕与静疏真君离心,秋霜大可发誓,此事过后必守口如瓶,届时你不说,我不说,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这可是笔划算的买卖。” 云秋霜想着她这功法虽只要睡一睡,男人便食髓知味再离不得她身,可到底是喜欢,不肯得罪太过,只低声道,“秋霜痴心一片,原也不过是痴念……若真君实在不欢喜,那秋霜上天入地,也要去将静疏真君寻来,为真君纾解。” 至于丁一到时忍不得不肯再等,这账,自然只能找他自己算了,也再怨不得她。 云秋霜算盘打得精,奈何丁一并未答话。 一片死寂过后,就在云秋霜转身作势离去之时,丁一脸色突地放缓了下来,“云仙子说不告知静疏,此话……当真?” 云秋霜倒也干脆,直接对天起了个誓,笑眯眯地走过去,看着地上半坐着的男子,心道果是她平生仅见之绝色,也不枉她唱念做打费了这许多心机。 “真君莫怪秋霜孟浪,秋霜实在是心慕不已,才出此下策。” 丁一哼了声,“云仙子软硬兼施,端的是好手段!” 右手扯了扯领子,呼了口气出来,只颈子里一截瓷白的肌肤,看着竟比大多数女修还细,云秋霜眼都快直了。 “废话少说!”丁一口气粗鲁,云秋霜却是嫣然一笑,无丝毫不满,只想着过了今次,等她功力大成,到时,便是他求着她施一夜了。 她憧憬着不久的将来,不过到底出于小心,仍是等了一等。直到发现丁一已然完全失了神,才谨慎地凑近,在他面前挥了挥手:“凌渊真君,凌渊……?” 丁一无意识地嗯了一声,云秋霜还未靠上去,便已感受到了他体内轰然而出的热力。她笑了笑,半蹲着身轻轻贴了过去,一双皓腕挂到男子滚烫的脖上,唇已然送了上去。 “噗——”一声,利器迟钝的入肉声蓦地响起。 云秋霜呆呆地看了眼胸前,古铜色的剑柄没入胸口,龙纹缭绕,清晰可见。胸口传来彻骨的冰凉,疼痛蔓延开来,她惊愕地抬头,正好见到男子勾起的唇角,唇线分明,残酷而冰冷。 “你……” 她喉间打起嗝来,血沫子不断往外窜,她咽了下去,惊愕道:“你……你没中……” “不,我中了。” 丁一额间的汗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脸上忍得青筋都爆了出来,看上去狰狞而邪恶。他手上用劲,紫电在皮肉血骨里轻轻绞了一圈,带着血浆碎末狠狠地拔了出来,动作没有一丝迟滞,仿佛做过千万回一般。 “不过云仙子大概是贵人多忘事,我,是个阵师。” 他冷冷道。 云秋霜咳了一声,终于明白过来,这龟盾为何在第二回却再阻不了他的缘由。她渗笑道,嘴里大口大口地往外渗血: “我活不了,你也……活不了。我……我在地下……等你。” 可惜…… 到底可惜什么,她自己也不甚清楚。只这一生,她似乎什么都得到过,又似乎什么都没拥有过。 丁一丢了件衣袍过去遮住了云秋霜裸/露的身体,剑尖一挑,轻易便将她右腕间的玉镯挑了下来伸手接过,剑刚刚放下,一道怒吼带着急遽的寒意倏地向他袭来。 “云仙子!” 丁一持剑后退,直接退到了早前抛下的阵盘处一个趔趄坐下,体内蒸腾的欲念几乎将他湮没。水龙带起强烈的飓风,击在防护阵上,带起一层层涟漪。 是刘振。 他满脸惊痛地看着地上,万万想不到,他不过是离开了会—— “凌渊真君,你这是何意?!” 刘振爆吼道,方脸涨得通红,一双小眼里泪滴不断。 丁一咳了声,执剑横出,腿上又多了一道伤痕,他抓住这一时清醒,嘲弄地笑了笑,“我还想问刘真君,为何要将这石絔香挂在脖子里,为何带着你那相好的一路跟随,百般计谋,就为了让你为你那相好的睡我一睡?” “刘真君真真好大的胸襟。” 刘振简直是被丁一这厮的厚颜无耻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大鼻孔朝天呼呼喘气,指着他道:“你,你简直无耻!” “云仙子不过是要与你说,说几句话罢了!你便将她杀了!还,还——” 刘振抹了把脸,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云秋霜搂在怀中,发觉她竟是赤身*,“你,你竟□□不成,就直接杀人了事!我刘振,真是错看你了!” 丁一眯着眼看了看刘振形容,不由想到一个可能性,莫不是主人竟这般憨,被那姓云的耍得团团转? 他翘了翘嘴角,露出讥嘲,“你再与程无趋打听打听,是我要□□她,还是她意图染指我?” “丁道友所言极是!” 一道熟悉身影从远处郎朗而来,程无趋灰头土脸地冒了出来,看着刘振满脸痛心,“阿振,云仙子不是个好女子,我之前便跟你说过无数回。云仙子爱慕凌渊真君,在仙盟总岛几乎是人人皆知之事,所以丁道友要□□云仙子一说,完全不成立。” 丁一舒了口气,懒洋洋道,“程道友,我以为你还要再躲许久才出来呢。”直接挑破了程无趋之前看戏的意图。 程无趋摸了摸鼻子,讪讪地道,“丁道友勿怪,无趋欲出手之时,没料道友出手如此果决,竟直接了断了。” 丁一不置可否,意味不明地道:“是么?”没拆穿他。 “连你也帮着姓丁的说话?!” 刘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程无趋,我与你相交百年,竟还不如一个丁一?!好,好,好得很!” 程无趋脸色凝重起来,“阿振,若真的看中你我二人情谊,为何擅自将路线告知云秋霜,让她在你我之后闯入了此间?你莫非不知,但凡我们力战疲惫之际,只要她云秋霜有个歹意,我们便不会有好下场,白白为他人做了衣裳?” “不,她不会如此……” 刘振抖着嘴,一时说不出辩驳来。 “看,连你自己都不确定。” 丁一嗤笑,“自然是□□熏了心,猪油进脑子。” 刘振满脸惨白,他心底已经开始动摇,可却如何也想不通,那个赠他香包,温柔婉转的流云仙子竟是个深沉狠辣之辈。 他转向丁一,喃喃道,“不管如何,我总要为她复仇的。凌渊真君,刘某欠你一条命,等刘某复了仇,便自去地下向你赔罪。” 说着,浑身灵力鼓涨,遒劲的躯干渐渐跟吹了气的气球一般,膨胀起来。 302| 293.292 “噗嗤——” 空气里传来细微的声响,刘振膨胀如鼓的躯干像被无形的细针轻轻一戳,顿时瘪了下来。 一道黑色身影似踏马流星一闪而过,很快又遁入空气里,再找寻不见。 “谁?!” 程无趋惊怒,神识扫过,竟是未寻到一丝踪迹。可见此人遁术如何了得,便是沧澜隐家之人,也无法在他眼皮子底下藏得干净,而此前他竟丝毫未察——在这寸尺方圆里,竟还侵入了这样一个危险人物——以其神鬼莫测的身手,若藏歹意,结果如何便很难说了。 刘振重重地跌了下来,左手还紧紧擒着云秋霜的右腕不肯放开,只觉得一股气流在胸腔里不断乱窜。真正濒死一刻,他突然恐慌起来,仿佛自爆的勇气随着那被戳破的胸口一同流了出去。 刘振艰难地转过头,朝着程无趋,第一次发觉他的桃花眼竟如此顺眼,眼里流露出求救的意味,孰料一张口,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程无趋看懂了。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刘振,腿无意识地往前跨了一步,瞬即又停住,艰涩地张口: “阿振,但凡你自爆之时曾顾及过我程无趋一分,那今时我便是竭尽所能也会救你。可你没有。” 所以,不要求了。 程无趋的脸色由惊痛、艰涩渐渐缓和转至平静,甚而嘴角也维持着微微上翘的弧度,又恢复成最初没心没肺的风流公子模样。 刘振转过头去,眼阖了起来。 鲜血源源不断地从眼耳口鼻中流出,胸口被利器刺穿的剧痛折磨着他,让他不得安眠。 刘振身枕碧草,头顶青天,明明风光正好,偏偏,他觉得那么冷。体内的温度在缓缓流逝,渐渐与手中握着的那段皓腕一般冰冷。 清风里,不知是谁的叹息。 程无趋用力眨眼,直到眨去眼底的一丝涩意,见丁一用乌龟壳层层叠叠地将自己罩了个严实,不由道: “丁道友觉得如何?那人,如今可还在?” 他见丁一丢了个警示盘,也叠在了防护阵上。 丁一眼睫微微垂着,可脸上的潮红遮也遮不住。程无趋又问了一遍,丁一不明所以地“晤”了声,撩起的眼里一层水汽,满是迷茫。 纵是程无趋心情前所未有的差,也被这人露出的撩人模样给熏得面皮发红,心中微微发憷——现如今他去哪里寻个女人给他? 若丁一真因为此事出了好歹,届时傅灵佩问他要人,他又如何交代? 程无趋愁眉紧锁,一时间竟盯着丁一发起呆来。 傅灵佩一脚踏到这偌大草地上时,第一眼看到的,恰恰就是这副画面。她依着尤妙的指示,左拐右绕,黑暗中不知时日,万幸的是,倒一点伤都未曾受着。 及至走到头,一脚踏入那光团里,便踏上了一片广袤的草地,碧草茵茵。 神识扩开,看到的,正好是程无趋盯着她家道侣,微微出神的模样。 “——程道友?” 傅灵佩轻烟步几息便到了近前,第一时间发觉了丁一的不对劲,“凌渊……这是怎么了?” 程无趋脸上顿时起了尴尬之色,打了个哈哈道:“真君自便,真君自便——” 话还未完,随手一卷,将地上两具尸身收起,人便似脱了缰的野马,往外连窜出去,一眨眼便已到了十里开外。 傅灵佩这才注意到刚刚地上竟躺着两具尸体,其中之一还是那分别不久的刘振,至于另一具没看真切,大致是个女尸——她心下一惊,莫不是还有其他人跟着混进来了? 待程无趋走远,忙收回神识,见丁一脸上红潮满布,心里哪还有不明白的? 想到程无趋刚才面上神色,傅灵佩不由勃然大怒,以为是程无趋美色当前竟起了歹念,打起男女通吃的主意,决意回头定要与他把账好好算一算,才对着防护罩击了一记。 鸡蛋壳似的灵光罩顿起涟漪,层层碰撞之下,一道清音蓦地在丁一脑中想起,激起了他片刻清醒,睁眼见傅灵佩楚楚站在面前,先是一愣,心里却不知怎么的就安定了下来。 傅灵佩使起灵犀虫,“凌渊,开阵。” 却见丁一神情莫辨,她皱了皱眉,“……怎么?” 丁一怔了怔,还是坚持相信自己的直觉,十指掐诀,层层防护罩外开了道半人高的口子。傅灵佩趁机便一弯腰进了去。待要凑近,却见丁一往后缩了缩,不由奇怪,“你这是怎么了?浑当我是吃人老虎似的。” 丁一暗暗掐了把大腿的伤处,用疼痛将神智提了提,到底不敢马虎,张口便问,“你我第一回相见是何时?” 傅灵佩心中一动,知道期间必是出了什么差错,怕是……有人假扮她模样? 心中疑惑,却到底还是老实答了,“我两岁,你嘛,大约六七岁?” 丁一呼了口气,极力挺直的背顿时松了下来——媚/香虽迷人神智,却不能窥探心灵,除了他自己与傅灵佩,整个天地间便再无任何一人知晓,他们,竟相遇的这般早。 傅灵佩抚上他额间,“可还难受?” 丁一扁了扁嘴,将脑袋挂在她脖间蹭了蹭,连口间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的:“……疼。” 疼得紧。 傅灵佩心下一酸,他何时如此狼狈过?该死的程无趋!从玉镯中取了颗离震丹喂他服下,另一颗碾碎了正欲帮他处理伤处,却被丁一一个翻身覆在了身下。 “不成!”傅灵佩推他,“这有人。”让她在旁人眼皮子底下露天席地地与丁一解毒,实不是她能接受的。 丁一早就忍不了了。 他胡乱地扯着她身上袍子,垂头忙忙亲她,体内温度越升越高,让他堵得快要爆炸。这一复合媚/香本就是霸道之物,丁一又强行憋了如此之久,待发出来便有如山河入海,其势完全不可阻挡。 丁一也不愿挡了。 身下蹭着她,撩起傅灵佩裙摆却不得其门而入,只得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看她:“静疏,静疏……” 我疼。 看得傅灵佩浑身都要酥软了。这人一旦撒起娇来,真是神仙难挡。索性神智还算清醒,只匆匆放出白玉包子,半拉半推着丁一滚了进去。 白玉包子玉瓣似的包子皮片片收了起来,将两人皮包馅儿地一同裹在了里面。 “躺好。” 傅灵佩按住毛毛躁躁跟蚯蚓似的丁一,凝声道。 孰料这蚯蚓已然失了神智,只在她身上乱拱乱钻,鼻子凑到女子的浑圆鼓鼓,便立时张嘴叼住不放,跟小狗似的用劲,直让傅灵佩倒抽了口气。 她无法,与这迷了神智的小疯子实在没得计较,只觉得耻骨那被胡乱顶得有些疼。略抬了抬腿,不料这小疯子竟开了窍似的,扯了她亵裤,将自己的往下扯了扯一个挺身便进了去。 傅灵佩不适地皱了皱眉,两人衣衫都还穿着,只下面连在一块,此回——实在是鲁得很。 她抬腿将他盘住,丁一越发兴奋了。这兴奋从天灵盖一直到蔓延到脚底板,他不过动了一会,便立时丢了。 第一回,很有些短。 丁一这才捞回些神智来,见自己一身的血泥,将身下女子也弄脏了,连忙施了涤尘诀,将两人弄利落了,把外面的灰袍子团一团踢到角落,便将傅灵佩半拥半推着,让她倚在了白包子的玉璧上。 他将她衣衫都剥了个干净,这才发觉,任是他炼制这白玉包子用了多少斤的白瓣玉,也抵不过眼前佳人的一寸肌。 才清了一清的感觉很快又上了来。 第二回合,很久很久…… 傅灵佩背倚着墙,闭眼轻喘,男子半拥着她往上用力,一只手还揪着一团绵软在那搓,让她扛不住地一个哆嗦,丢了。 丁一轻轻笑了出来,却不肯放她,让她攀着白玉璧,半蹲着起了来,从身后狠狠入她,直到自己再一次交代出来,才退了出去。 第三回…… 第四回…… …… 待得劲头完全过去,已是过了四日。 傅灵佩转头看了眼丁一越加发白的面色,牙龈咬恨:“是程无趋下的药?”这几日她有些回出味来,大约不是姓程的,只不知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丁一半拥着她,一条腿支着委屈地躺在白玉包子里,“不是他。” 长话短说将云秋霜与刘振之事说清,更重点提了提那神出鬼没的修士。 而后才怀念地看了眼白玉包子,“你总不肯将它多放出来几回,瞧?如今倒是帮上了你我大忙。” 当初送她,不过是以为她喜欢包子造型,不料竟是会错了意,此时看来,倒是错有错着。这包子虽施展不开完全,可蜷着也别有意趣。 傅灵佩瞥他一眼,便知这人脑子里打了什么主意,不耐烦搭理他,只让丁一略坐了坐调息好,确认药性已完全解了,一脚便将这食髓知味的臭男人给踢了出去。 303|293.292 “程无趋?” 傅灵佩挥袖将白玉包子收起,神识习惯性往远处探去,并未看到程无趋的影子。她不自觉蹙了蹙眉,见丁一面上神情严肃,不由问道,“他出了何事?” 丁一指尖在眼前空气上一点,一个通体雪白的箓尺腾地便出现在两人面前,白璧无瑕的箓尺面上,此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缝,眼看便要粉碎。 傅灵佩顿时明白,这是什么了。 天元派在她进阶元婴之时,重新与她的身份玉牌虽与之形状不同,但其上的符文刻录却极其相似。程无趋作为程家前途远大的子弟之一,这身份玉牌自然也是有的,特别这箓尺右下角的一个标记,非花团团徽,傅灵佩可是再熟悉不过。 身份玉牌如此重要,程无趋断不可能随意丢弃,将其隐在空气中,自然是等着让丁一发觉——好去救他。 “这……”她拂袖将箓尺执在眼前细细看了看,轻声道: “看起来,情况似乎不大妙。” 身份玉牌关乎修者切身,程无趋的这把箓尺遍布裂痕,必是本体受了重创,奄奄一息。一旦玉牌化为齑粉,说明本人已经身陨。 丁一瞥了她一眼,冷着脸袖手将箓尺接了过来,往空中一弹,神识在玉戒中翻了翻,小心地取出一个翅木盒子打开,将其内的一张金光符箓取了出来。 八品觅影符。 与低阶的觅踪符不同,这八品觅影符号称上天入地无物不寻——只要被寻对象还存着一口气,只要不被隔绝在异界。若有其身上之物,寻得还会更快。 傅灵佩心下定了定,虽对此珍贵符箓就这么被用了感到肉疼,可如今事态紧急,多耽搁一息程无趋生还的可能性便少一分。 丁一一指元力直接注入白壁箓尺,另一手凌空作阵,硬生生从箓尺上逼出一滴精血——这自是程无趋最初注入这身份箓尺的那滴。 有精血相助,寻到目标的速度只会更快。 这滴精血在空中停留了一瞬,腾地便往觅影符上一投,觅影符无风自然,瞬间化作一道青烟,急往北奔。 傅灵佩和丁一不约而同地使起轻身法术,跟了上去。 只不过,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傅灵佩重新将隐纱系在腰间,使起呼吸秘法,若非丁一靠着灵犀虫那一点感应,神识中还真察觉不到她的任何踪迹。 青烟袅袅,速如流星,看其势头,竟是要越过这片草地,投入灰茫茫的一片雾里。这雾起得诡异,神识竟穿不透。 傅灵佩还留有余力,使起灵犀虫问道,“程无趋遇险,你可有猜测?” 丁一摇头,声音沉沉,“此处遗府,颇为诡异,若非被此间主人所设陷阱给重创,那便是……”他想到躲在暗处,杀死刘振的那道飘忽身影。 “便是什么?” 丁一将心中猜测告知了傅灵佩,眼见青烟就要投入灰雾,立时反射性地拉住身旁人的臂膀揽入怀中,纵身一跃,也跟了进去。 奇怪的是,刚刚投入雾中,原本接天连地的灰雾便失去了踪迹。 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道封闭的长廊,异常的洁净。仿佛一直有人帮忙清扫似的,地面纤尘不染。 长廊秀丽,十步便是一只落地大肚青瓷,其上雕刻精致,匠心独具。 青烟到得此处,反倒是没了头绪似的,冲得慢了许多。 傅灵佩挣脱开丁一,只还任他牵着,一直跟在青烟后,长廊极长,两人走得不快。一开始,两旁墙壁还有一些精美的壁挂,或诗或画,显见主人极有闲情雅致。 渐渐的,壁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简单到近乎粗陋的线条,仿佛是稚童手笔,不具任何意味。 整幅整幅的墙面都被这些粗勒的线条占据了,笔锋疲软,毫无劲道,线与线之间看着也并无联系。 傅灵佩起先不以为意,直到她发觉丁一面色越来越凝重。 “你可发现什么了?” “尚不清楚,只越往里走,我这心,便越慌。”这属于元婴修士冥冥之中的直觉,说不清,也道不明。 傅灵佩“哦”了一声,刚刚还装不存在的尤妙却愣愣地跑了出来,坐在她肩上,若有所思地盯着墙面。 丁一此前见过这小黑人,因傅灵佩隐了身形,这尤妙便似腾空半坐在空气中,只略略瞥了眼便转过头去。倒是傅灵佩问她,“前辈,您可曾猜到什么?莫不是你认识墙上……这些画?” 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些泼墨似的粗线勾勒,见青烟顺着长廊右拐,便也跟着拐了进去,反倒忽略掉了尤妙幽幽的一句:“认识,幼时所作。” 刚一拐进右边长廊,不过是一条封死了的路。 青烟左冲右突,却想被困在了这长廊之中,再出不得。 傅灵佩却是怔忪在了原地——长廊正对着她的,是一副布满了整个墙面的画,墨迹经过万年之久,却依然清晰如昨。 作画者,堪比大家,挥毫而就。 图上一青衣女子手执净玉瓶,与一白衣男子相对而立,风猎猎,青衣与白袍联袂交挥,笔触柔软。但画中所著之事,却与柔情无关—— 女子手中玉瓶半洒,一水滴落顷刻化作滔天巨浪,直接往那执剑白衣男子扑去。男子左掌执玉珏,另一手指缝间尚夹着几根细小的银针,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两人身后,山岳倾颓,江海颠覆,看得出打斗俱是出了真格的。 其下,是一行簪花小楷,只一句,傅灵佩不觉跟着念了出来:“一寸相思,一寸灰。” 身旁仿佛有阵风吹过,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不由紧了紧下颔。 “看起来,倒是个凄凉的故事。”丁一走到近前,发觉男子虽只露出一个朦朦胧胧的侧影,却仍能觉出其气质高华,立时便想到了那讨人厌的沈白脸,他不由冷哼了一声。 傅灵佩倒没注意画上的男修士,只注意到女子的脸已经完成了大半,尖尖下颔,只一双眼只有眼白,没有瞳仁,看着有些渗人。 “画龙,需点睛。” 看来这里出阵的玄机,便在此了。 傅灵佩四下看看,果然在墙角处发觉了一个小迷踪阵,丁一三下五除二便解了阵,果然在里面寻到了一方池壁砚,一支狼毫笔。 丁一摸了摸鼻子,退出三米,表示自己绝不掺和。 傅灵佩提笔就写,却被尤妙啪地将笔打落了下来,她疑惑问道,“莫不是这砚台或笔有问题?” 尤妙恍惚地看着眼前壁画,突然道,“此乃血壁。” ——血壁? 傅灵佩惊了一惊,以作画者心头血结画,满壁血泪,有“伤心画不成”的说法。这精,若要点,就必须以她心头血方可,否则,便直接爆阵,便是化神也逃脱不能。 这等做法,也只有不想活之人,才会设下。修真界有多少人会傻得去寻死,是以存世还未见血壁,傅灵佩一时没认出来,也是不奇怪。不过要让她为了救程无趋不带犹豫地就用心头血点睛,她还做不到。 修者心头血如何重要,岂可轻易舍去? 失一滴,便少一滴,为人之根本。 丁一立马上前捏住她手臂,“不点了,回头再找。”必然还有旁的路线,否则程无趋如何过去的? 尤妙幽幽道,一双大眼里,眼白闪得发亮,“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傅灵佩这才发觉,身后的长廊全都层叠在了一块,以每息一丈的角度逼近,竟是想将两人压成肉饼! 有血壁的长廊,自然不是普通的长廊。 时间紧迫,傅灵佩顾不得这许多,手掌一翻,便要往胸口打去,凭斜刺里伸出一只白得近乎没血气的手牢牢地抓住,是丁一。 他趁其不备,指尖雷电化成一道密网,瞬间便将傅灵佩罩了个严实。 傅灵佩几乎目眦欲裂——这心头血,他如何能动得?!如何动得! “停下!凌渊!” 她不顾被灼烧的手臂,双手一挣,体内元力鼓动,瞬间便将丁一匆匆织就的雷网挣了开来。可即便如此,事情也已成了定居。 血壁的点睛,并不具备任何技术含量,只要两滴心头血,左一滴,右一滴。是以丁一行之,并不为难。 傅灵佩惊痛,待看到丁一惨白着脸毫不在意地笑,豆大的泪从眼眶里滚了滚,便落了下来。 “你如何,你如何——” 他这样不顾自己,反叫她成了拖累。傅灵佩心中痛悔不该来,却又毫无办法。 自厌不过一瞬间,瞬即又被她强压了下去。傅灵佩眨了眨眼,意图将眼眶的湿意眨去,眼皮却触到一抹冰凉。 丁一的手,很冰。 他为她揩去泪,低笑了声,“傻瓜。” “轰隆隆——”血壁在地面的不断抖动中,瞬间化作了齑粉,碎的不能再碎。 青烟找到了出口,顿时便遁了出去。 傅灵佩收拾心情,重新将自己隐了,两人一同尾随青烟而去。 眼前种种,美得如世外桃源。 穿过烂漫桃林,樱粉花瓣簌簌抖落枝头,落了一地。两人穿林而去,竟是衣带染香。而后是青松翠竹,仿佛兜头一泼清泉,让人神智一清。 丁一笑着用灵犀虫调侃,“将来若是隐居,你我便建一座清净地,如此处也是极好。” 傅灵佩勉强牵起笑,“是极好。” 九曲回廊穿过后,便是掩映在湖心之上的一座二层小楼,翘脚飞檐,四角上有宫铃垂挂,清风过处,铃音相伴,端的是一副好景致。 青烟一点不带耽搁地,冲入小楼便消失不见了。 304|293.292 箓尺已碎,神仙难救。 丁一眼里滑过一丝伤感,“可惜,还是来迟一步。” 傅灵佩张了张口一时没说出话来,只觉得胸口堵得慌。湖心矗立着的二层小楼,像是只张大了嘴的巨兽,静静蛰伏在黑暗中,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程无趋,就在那里。 傅灵佩这时才发觉,便她总是嘴里嫌着,认为两人不过是泛泛之交,心底到底还是认定了程无趋这个朋友的,虽比不上师兄师姐的亲热,可总……还是朋友。 而如今,这个朋友,没了。 “走吧。” 傅灵佩缓声道,与丁一两人不约而同地凌空而起,飞渡湖心。 湖面波光粼粼,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任何阵法埋伏,两人很顺利地便踏上了楼前白玉雕刻的广场之上。 一步,两步……及至,门前。 浓厚的血腥味,即便是隔着紧闭的大门,依然清晰可闻。傅灵佩动了动喉,喉咙涩得厉害。 “世事无常,你我也已是尽力了。” 丁一轻声道,灵犀虫的震颤,让她也能觉出他的一丝怅然。 傅灵佩“恩”了声,指尖一弹,元力还未触及门扉,镂刻精致的檀木门便似感应到了来人,“吱呀”一声,打开了。 门开势极缓,冲鼻的血腥味有了出口般立时扑面而来,傅灵佩不禁皱了皱眉。将神识探出,不由怔在了原地。 眼前一幕,真是平生仅见之诡异。 整个房间陈设极其清雅,看得出主人布置时费了很大心思。 但傅灵佩第一个看到的,却是腾在半空的程无趋。 他此时一动不动地躺着,被一股力量托在半空,四肢扭成一个奇怪的角度,脖子微微转过,恰好露出一张煞白的面孔,往门外看来,仿佛是在等待,又仿佛是在警告。 四肢的扭向,正好对向了下方的凹槽,露出的肌肤上有细细的血线,之前那浓郁的血腥味,也正是由此而来。 一滴,一滴,又一滴。 滴血恰好对上地面的凹槽,凹槽里,已然是盛了不少,便似凡人杀猪取血,而程无趋,显然就是那只被取血的猪。 残忍至极。 傅灵佩忍不住倒抽了口气,显出身形来。丁一伸手揽过她,鼻翼轻轻翕张着,显然也被眼前一幕刺激到了。 傅灵佩心中的伤感一下子化为了无边的愤怒。 这是虐杀! 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当做牛羊猪狗一样宰杀取血,程无趋是血尽而亡! 他恐怕还怀抱希望在等,等着渺茫的希望。死前那一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是失望,还是解脱? 傅灵佩握着拳,忍得浑身发抖。 她尚记得初识之时他桃花眼粼粼,朝气蓬勃的模样,与此时,死气沉沉,白衣染血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程无趋向来臭美,喜着白衣,喜好美色,生前他怕是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会死在一个封闭的小楼里,四肢扭曲,面目难辨吧? 丁一拍了拍她,无声地站了会,便率先走了进去。青灰色的鞋底立时便沾染了地上的血液,黏糊糊一片。 小楼内并无打斗的痕迹,桌椅摆设均在原处,虽因年月久远的缘故,漆色淡褪,反显出一股岁月的古朴厚重来。 程无趋虽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心思极细,懂得取舍,又怎会束手就擒被缚在此? 傅灵佩抬脚也要进门,却被丁一喝止了: “此地诡异,待我查探过一番,你再进来。” 傅灵佩笑了笑,“凌渊,你莫不是忘了,我也是元婴修士?” 丁一摇头,“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那个遁法一流的修士么?你我一里一外,正好相互接应,免得……被人一锅端了。” 说着他蹲下身去,手在盛血的凹槽处碾了碾,指腹顿时便粘上了一层干涸了的血迹,丁一蹙了蹙眉,似乎想到什么,在玉戒中寻了寻,直到寻到一个小小的黑色袋子,唇角才放松了些。 傅灵佩一边看着他动作,一边执剑在外静静守护,以保证若有任何情况自己可以及时支援。 丁一手在黑袋中一抓便是一小撮药粉,灵力微弹,褐色的粉末顺着风力,绕着程无趋的尸身落了一圈,迅速与暗红血液融在了一块。 傅灵佩虽不清楚丁一在干什么,却知道这人向来不会无的放矢,便也静静等待。 过了大约十息左右,地上渐渐显出一道道褐色纹路,灵光致致,越转越快,整个房间都被笼罩在这光罩之下。 “走!” 丁一立时瞬移了出来,扯着傅灵佩直直往后退,直到退出白玉广场,才停了下来。 傅灵佩看着前方被暗沉笼罩住的小楼,惊诧不已。 “这是——” 竟然连整栋小楼,也是法阵载体?只平日里不显出来,直到丁一撒了什么粉末,才真正显出其狰狞面目。 她一阵后怕——若非丁一有瞬移之术,今日状况便难说了。 傅灵佩到此时,不得不承认,人都是自私的,要在程无趋与丁一两个中做选择的话,她自还是不希望丁一出事的。 丁一握了握她手,“此地诡异。” “也许,这整个遗府,都是陷阱。” “陷阱?什么陷阱?这阵法,你可看出来什么了?” 丁一“晤”了声,还未回答,蓦地出剑,紫电瞬即以破空之势斩向后方,空气被撕裂开,气浪排山倒海,几乎将整座湖都翻转过来。 一道黑色身影蓦地显了出来,傅灵佩凰翼一展,瞬间飞到那身影背后,堵住了其去路。从一出手,一剑斩落! 剑之第四境,无我! 我即剑,剑即我! 这般摧古拉朽的一剑,若是寻常元婴修士,要抵挡怕也不容易,却见那黑色身影只将手中一块呈褐色不过巴掌大的一物往前一抛,便将来势阻了去。 傅灵佩定睛一扫,发现竟是块万年龟甲,极品的防御灵宝。这灵宝怕是传了不知多少年,其上灵光几乎要将主人都掩盖住。 那人怜惜地一抚龟甲,见丁一和傅灵佩还要攻来,连忙一个遁术,立时遁到了百米开外,“两位一言不合便开打,莫不是属狗的?” 傅灵佩冷哼了声,“阁下长于暗中窥探,莫非是属鼠的?” 那人也不躲了,从空中走出,看来也是堂堂一男儿,长相偏阴柔,只气质却是如清渠干净,看着并不让人厌恶。 “我并无恶意。”他朗声道,“阁下应该还记得,在下的一命之恩。” 这话是对着丁一说的。 丁一朝傅灵佩颔了颔首,“静疏回来。”若非这人援手,刘振自爆之时,他怕是就要受极重的伤。 相由心生。 傅灵佩的恶感顿时去了些,重新站回丁一身边。 丁一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既阁下无恶意,何不露出真容?” 那人莞尔,“丁真君果然好眼力。” 手指在面上一抚,“撕拉——”一声,一道面具便被揭了下来,被他放在指尖抛了抛,才道,“在下玄宇。” 面具下,那张脸如明月秋风,谪仙临世。偏那嘴角的笑活泼泼的,破坏了那股清高之气,只让人见之舒坦。 “玄道友,以你功夫,若不想让我等发现,自然能藏得好好的,你故意露出行藏,是为何故?” 玄宇微微一笑,“道友过奖,其实若尔等不肯从小楼里出来,玄某拉也要将两人拉出来的。” “这么说,你早先便知这楼诡异?” 玄宇点头,“是。” 傅灵佩蓦地抬头,却惊觉眼前这人侧脸很是熟悉,像是刚刚在哪儿看过似的。她蹙了蹙眉,耳边却悄悄想起尤妙的提点,“血壁。” 是了! 血壁上那男修的侧脸虽朦胧,但修真者眼力何其精准,不过乍一看,气质与这玄宇却是极其相似的——倘若他不笑的话。 玄宇嘴角的笑太亲和,便中和了那股清冷之气,使她没有第一时间联想到。 丁一也发觉了,不动声色地问道: “第一,程无趋受陷,道友为何不提醒他反来提醒我们?要知道,救他要比救我二人的回报多得多,我二人不过无权无势两散人。” “第二,你与那血壁上男子,是何关系?” “第三,你可知小楼阵法,所为何来? 玄宇苦笑了声,脚一踏,落到了白玉广场。丁一揽着傅灵佩也踏了上去。 “其实,箓尺是玄某送来的。” 难怪——傅灵佩顿时明白过来,箓尺可没有寻路本事,而他们却是在两人寻欢的不远处找到的。 傅灵佩脸不由有些红,索性另外两人都没注意到。 “当玄某发觉之时,程无趋已经身陷法阵,玄某可没那本事将人从开启的法阵里偷出来。” 玄宇顿了顿,接着道:“玄某来此,也只为了一桩祖宗遗愿,当时还假借了沧澜的隐家隐伊之名,跟在,嗯……那个云仙子身后。” 两人顿时有些明白,傅灵佩转向小楼洞开的门,只见暗色灵光里,程无趋的尸身若隐若现。 “其实,你们也无需自责,”玄宇将手中龟甲当空一抛,眯着眼看向他家族重宝,像陷入沉思般: “程无趋——他命该如此。” “命该如此?” “是,自他得了这借运玉简,这结局,早就注定了。” 玄宇叹了一声,傅灵佩这个角度看来,此时的他仿佛与壁上之人重合起来,清冷却又带着一点悲天悯人: “这小楼,名为逆旅。” “程无趋为借运人之一,男,生祭。” “借运之人,常年霉运相伴,可以说,只要程无趋经过此地,便会被这遗府吸进来。” 305| 293.292 “男生祭,那么……便该女祭魂了。” 尤妙黑乎乎的瞳仁转向傅灵佩,冰冷的并没有一丝情感,“该你了,傅小友。” 傅灵佩面无表情:“你不是尤妙。” “哦?为何如此说。” 尤妙突然起了一丝兴致,打算听一听这小丫头如何解释。反正这整个遗府都在她控制之下,这些人不过是砧板上的鱼,她也不怕他们跑了。 “你从何判断出,我不是尤妙?” “直觉。”傅灵佩抿了抿唇,眼神沉静,眼前的情况并不能撼动她一分一毫,她接着道,“尤妙向来贪生怕死,最关键的是,她不仅蠢,还愚忠,我说的可对?” “尤妙”啪啪啪地鼓掌,点头赞道,“不枉妙儿陪了你如此之久,你说的,都对。” “因为她蠢,所以不曾发觉,主人的一丝魄一直寄养在她生魂里,以她为食;因为她愚忠,所以心心念念着,要去云昬界找你。可惜,你为自己设下的退路,不在云昬界,反在此处。甚至尤妙她自己,也不过是颗你可以随意弃之的棋子,她记忆不全,不是因为旁的,不过是因为,所有你给她的记忆,都是假的。” 傅灵佩的指责,轻飘飘地就被丢到了水底,还没听见响声,就散掉了。 尤妙笑眯眯地听着:“小丫头看得透彻明白,可惜,真可惜……”想到要将这么个冰雪聪明的妙人儿炼了祭魂,她真有些舍不得。 “丫头说的没错,老身正是此间主人,尤水儿,也正是小妙儿口中的主人。” 傅灵佩在拖时间,眼前这个尤水儿,是个极为残酷之人,自其眼里便很能看得出,这人自我到了极致,目空一切,没有普世的善恶是非观。 尤水儿自然也看得明白这个小辈的意图,不过她向来狂妄惯了,程无趋的生祭让她寄居在尤妙体内的一魄觉醒强大起来,一个蝼蚁小辈的挣扎,她尚不放在眼里。 “你呢?你是玄天道人的第几辈子弟?”她转向玄宇,视线痴迷而狂热,仿佛透过他,再看另一人。 玄宇收起龟甲,拱了拱手,“前辈呈请,玄天道人并无后代,晚辈乃玄境老祖的第三百八十六代子弟,行七。” 尤水儿看着眼前这个似故人又实非故人的青年,恍然道,“你是说,玄天他——没有成婚?你是境小子的后代?” “是,玄天老祖终身未娶,五千年前,飞升成功。” “他飞升了?他竟飞升了?!” 尤水儿蓦地哈哈大笑起来,笑也似哭,声音凄厉,“玄天!玄天!……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茫茫人世,相思成灰。他竟是半点不念。” 玄宇夹紧了尾巴做人,一声不敢吭。 半晌尤水儿叹了一声,“小子,你来做什么?看在你是玄家人的份上,立刻出去,本尊留你一条性命。” “请恕晚辈难以从命。” 玄宇将龟甲祭出,“晚辈自幼承古训,玄天老祖有言,与前辈的因果,将落在后辈身上偿还。尤尊主若有心,还是止了这逆天行事为好,否则,晚辈便是拼了命,也会阻止前辈倒行逆施。” “倒行逆施?” 尤水儿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嘴角勾了起来,一尊小黑人似笑非笑,明明是滑稽的模样,偏显出一分冷厉九分讥诮来。 “你们姓玄的,自诩修真界清流,牛心左性是出了名的。都过了近万年了,这好管闲事的毛病还是没改。” “玄天他不来与本尊了结因果,待本尊将这魂祭了,便自去九重天上寻他。与你这小辈何干?” 玄宇躬身,坚持不退。 傅灵佩在旁听明白了,不由指了指自己,“你们的意思是,我也是那借运之人?”在场除了她,便再无旁的女人了。 可她从无接触过所谓借运玉简的记忆。 丁一紧了紧她手,眼帘微微阖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尤水儿环胸,看好戏似的,将傅灵佩从头往下扫了眼,顺手一挥,她还未觉如何,脸上覆着的那层面具便被一阵风给揭开来了。 傅灵佩心中骇然,原觉得尚能一拼,若是化神,一个初初只有一魄觉醒的化神,倒也不惧。可刚刚那一阵风来,自己竟毫无抵抗之力,僵在了原地,动弹不能。 此人绝不是化神! 她心中咯噔了一下。化神以上便直接可以飞升了,也难怪尤水儿说事情过后便自去天上寻那飞升了的玄天道人。完全不是一个阶级的。 “莫慌。”丁一的声音通过灵犀虫传递了过来,尤水儿笑眯眯地瞥了两人一眼,眼中的了然之色让傅灵佩顿时不敢再回音。 尤水儿这才满意了,对着玄宇道: “玄小子,你且来测算测算,也好让本尊看看,你究竟习得了几分本事,竟敢与本尊谈因果?” 玄宇抬头,视线恰好落在傅灵佩面上,不由怔了征,半晌才移开视线道:“傅真君好相貌。” 耳根竟已是红了。 丁一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再移开之时,心中已是有了决断。 玄宇伸手一探,龟甲立时恢复成甲片,手指在甲片三道六段九平上弹跳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地测算起来,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额头汗越来越多,仿佛陷入谜瘴一般: “不,不对!” 玄宇突地看来:“你中宫位为孤凤啼血,本该无家无师无侣,此为借运所误,气运差到极点,早该命陨,尚撑不到来此祭魂,不对,不对……” 傅灵佩面无表情:“你算错了。我父母俱全,师尊尚在,便是这道侣,也还活得好好的。” 心中却激起了惊涛骇浪,远不如她表现的这般淡定, 玄宇所言,正应了她前世。师尊陨落,家族覆灭,道侣背叛,连她自己都命陨当场,难道她前世所有的苦难,都应了这命理之说?难道她就合该如此,为她尤水儿的复生铺路? 她大约猜到了尤水儿所求,不过是起命还复,逆天而行。 所以程无趋以血生祭,她傅灵佩就该以魂相送? 世界之事,好没道理。 傅灵佩心中愤懑,憋得自己都快岔了气。前世种种,她糊里糊涂地任由命运将她一步一步往前推,她不清楚尤水儿在其中究竟做了什么,或者,她只在其中做了把推手,将她气运借光,让本该挣扎着能出来的命数,被摁到了泥里,再钻不出来。 即便这世她改变了诸多人的命运,可不代表前世的一切没有发生。 痛苦和煎熬,只要曾经存在过,便不会被轻易抹去。 借运借运,运借到了何处?又将用在何处?傅灵佩一头雾水,垂着的眼,却在发光——总不能重活一世,再糊里糊涂。 玄宇还在测,但测来测去依然是前面的结果。他不由气馁地一拱手,“晚辈确实学艺不精,惭愧惭愧。” 尤水儿抚掌,“小子你手持万年玄龟甲,想来是玄家认准的玄机子,竟连这点都测算不出,实在无能,如此看来,玄家危矣,危矣。 她抬头袖手,装作望天的模样,“女魂要祭,需在阴气最重的时刻,本尊推算了下,后日午夜,阴气最重,本尊时间充足,不如便都各自坐下聊聊天罢。” 傅灵佩事到临头,也不再惧怕,极为光棍地一坐,当下便席地坐在了小楼前的白玉广场上,丁一闭着眼靠在她肩膀上歇息,心中安宁得很。两人颇有既然之则安之的安逸。 尤水儿又可惜地叹了声。 玄宇侧身坐到了另一旁,从其角度看,恰好能清晰见到傅灵佩的容貌。 “孤凤啼血之命,要破,那便只有异星破军。” 306| 293.292 三人一魂就这么对坐谈心,有来有往,若不算小楼内直直看着门外的程无趋之尸,倒也是一副悠闲之景。 “异星破军?莫不是说丁道友便是傅道友命中破军?” 玄宇眼睛一亮,视线快速往丁一脸上划过,很快又摇了摇头,“玄某在跟着丁道友之时,亦曾趁机算过,可惜的是,玄某什么也算不出来。” “傅道友我尚且能看得清楚一二,可丁道友命数之奇特,玄某整个在修真界,亦不曾见过。枉玄某自幼便习承我玄家万年术数,偏在这两人身上折了戟。” 他半直起身行了个大礼,一揖到底,“请尊主教我。” 尤水儿笑嘻嘻地撑着下巴,在丁一那张俊面上刮了一圈,才收回视线,“算不出?那你便退了吧。” “本尊委实不想为难你玄家后人,不然等本尊上了天,与那玄天老头儿不好交代。小子你道法既不到家,便自该回界好好修习,免得堕了你玄家万年威名。” 玄宇垂头,闷不吭声,发顶上一道漩涡执拗地杵在尤水儿面前。 “罢罢罢,你这性子,与玄天老头子还真有几分相像。” 尤水儿凌空点了点他手中龟甲,玄宇一惊,孰料这龟甲竟灵光闪了两闪,似在欢欣地与故人打招呼一般,瞬间便弹到了小黑人面前。 尤水儿仿佛被取悦了一般,咯咯笑了一通,弹了弹甲背,发出“悾悾”的长鸣。 她转向傅灵佩和丁一,“你二人也想知道?” 傅灵佩颔了颔首,容色淡然,“便是死,也该做个明白鬼。” 丁一挑了挑嘴角,“前辈既布了这万年大局,不如也与我们这些蝼蚁说说,免得余生寂寞。” “余生?寂寞?” 尤水儿呵呵笑了两声,“你这俊小子倒也敢说。”她对眼前众人团团坐的情势感到奇特又有趣,便是对这三个小辈也生出了些好感,不由再次感慨地叹了一声。 “罢罢罢,后日本尊送你们上路之时,便温柔些。”她自觉已经给了便宜,也不吝啬为他们解惑。 “你是不是奇怪,明明你不曾碰过借运玉简,为何也成了被借之人?” 傅灵佩摇头,“左不过是些微末手段,晚辈好奇的是,晚辈那同族堂妹傅灵飞,究竟是前辈什么人?” “那不同寻常的气运,是否也是为前辈所设计?” “我等被借的运数,是借给她的?” 尤水儿不禁“咦”了一声,“倒是聪敏。难怪……” 她提手往空中一捞,手中便似捉住了什么东西似的握着揉了揉,很快三人面前便出现了一个混沌的光团,大约拳头大小,傅灵佩眯了眯眼,她竟对这光团,感到了一丝熟悉。 “哟,小丫头倒是发觉了。” 尤水儿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不错,这便是你那堂妹的精魄。当日被你打散之后,便被本尊这逆旅吸了过来,炼成了这么一团东西。既是炼魂,自然有阴魂,和阳魂。阴魂为背运之人,阳魂为顺运之人,拢为一体,为本尊所用,这魂,才算炼完全。” 玄宇见尤水儿无意解释,便接着道: “气运之说,虽虚无缥缈,却有迹可查。天道制衡,何处多了,自然另一处便少了。运无常数,尊主设下这借运之术,自然考虑周全。傅道友与堂妹既同出一族,这气运在短处流动,自然无碍。” 傅灵佩紧了紧拳头,原来,原来——她与傅灵飞的所有纠葛,甚至傅灵飞沾沾自喜的运数,也不过是眼前人手中的玩偶。 “那程无趋又如何说?” “程公子虽小事埋汰了些,可每逢关卡都能逢凶化吉,他这运,不伤筋动骨,又处于隔界,与傅道友大不相同。” 傅灵佩冷哼了声,“确实不同,程无趋如今,是见了阎王了。” 她可还在。 逢凶化吉? ——笑话。 这逢凶化吉之人已然进了棺材,可见这化吉也不怎么管用。 玄宇闷声咳了一声,“程道友与傅道友在一块时,这借运阴阳相冲,便要被压一压,觉得自个儿要不那么埋汰一些。” “却是此理。”丁一抬手揉了揉傅灵佩脑袋,指尖在她头顶微微动了动。 “可即便如此,我与他二人也不过是殊途同归。”都要做那复还往生的养分。 尤水儿不以为意,让将死之人牢骚几句,这度量她还是有的。顺手将那混沌光团一抛,直送入了逆旅,遗憾地看着其消失的方向道: “可惜这阳魂戾气太重,本尊这逆旅花费了这许多年,也还未完全炼化去。枉本尊算准了将小妙儿送到她身边,好助她成事。” “不过也好,冥冥之中上天助我,竟让你带着小妙儿一同来到了此处。” 尤水儿默了默,转向玄宇,“玄小子,你说本尊若是逆天行事,又为何事事巧合,将这阴阳双魂与生血祭祀俱都凑齐了?毕竟本尊设下这局仓促而成,成功几率,不过才一成。” “可见这天道,亦看不得本尊万年孤苦,要让本尊上那九重天去与玄天老儿会上一会呢。” 丁一轻笑了一声,尤水儿顿时有些不快:“小子你笑什么?” “天道如何我不清楚,尊主算无遗策倒是千真万确。” “尊主好本事,居然能算清万年之后要发生之事。” 尤水儿感慨摇头,“破军,太看得起本尊了。本尊虽可测算须臾,但亦到不了通天地步。小丫头这命单个儿看起来稀奇,放到整个修真界,亦算不了难得。起码本尊设下的这龙门阵,已有百次,唯有这一次,才给凑齐全喽。” 傅灵佩怔住了,想到前世。 前世没有她的掺和,程无趋的命运未必一致,百年团战未必夺魁,那他在族中地位未必能有如今之重,自然也不会为了更进一步探索遗府,毕竟没有丁一,他靠自己未必进得来。 而自己早早离世,傅灵飞也很快步了后尘,便是阳魂能被吸入逆旅,阴魂也未必。 如此说来,前世尤水儿的打算,怕是没成了。 傅灵佩不由苦笑了声,如此说来,她这世重生,也不知是天道为了弥补她的悲惨命运,亦或是为了成全尤水儿的意图了。 ——不过,总不能坐以待毙才是。 “若我早早死了,这阴魂,也会被逆旅所吸收?” 尤水儿笑了一声,没答。 “你不是没死么?还好好地来到了此处。本尊的小妙儿,真真能干的很。” “罢了,口都说干了。”尤水儿拍拍手心,一个蹦跳,便落到了傅灵佩肩上。 傅灵佩被唬了一跳,差点就跳了起来,浑身汗毛直竖。 尤水儿“啊呀”了声:“抱歉抱歉,小妙儿都坐习惯了,竟让本尊也习惯了。不过,倒是挺舒服。” 丁一抬手便搭在了另一边肩上,懒洋洋地道:“尊主不如也给小子我解解惑?” 尤水儿撩眼,两只小黑腿在傅灵佩肩头荡阿荡的:“你且道来。” “既小子是异星破军,能解了静疏的孤凤命格,为何还……”丁一环顾四周,表情不言而喻:“为何还让她落到了此处?” “由此看来,这破军,也没甚用处。” 傅灵佩嘴角弯了弯,前世她虽也与丁一结识,可她当时为沈清畴所迷,自然便与破军相离,以致于命数样样实现,无一逃脱。 而今世,她既有了前世记忆,可规避一些祸事,破军又介入她命中,自然便与那家族师尊祸事相距甚远,由此可见,这命数之说,还在个人选择,并无完全定数。 ——万不可先气馁了。 傅灵佩暗暗给自己打气,竖着耳朵听尤水儿该如何解释。 尤水儿哼了声,“本尊莫非还得与你一一解释?” “世界之事,本没什么道理。小子猜得出便猜,猜不出便不猜,本尊可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丁一无奈耸肩:“小子果真不怎么受尊主喜欢。静疏问了这许多问题,小子不过才一个问题,尊主便不肯答了。” 玄宇眼光闪了闪,朝另两人瞥了眼,才将荡在几人面前的龟甲顺势收了回来,见尤水儿没反对,才接着道: “虽不太清楚这异星破军与孤凤啼血有何干系,不过世间道理大抵是相同的。左不过是东风压倒了西风,或者——西风压倒了东风!” 话音未落,玄宇率先出手,玄龟甲蓦地抛出,右手当空一探,一把水晶透明般的银针在空中闪了闪,瞬间一闪而逝。 尤水儿大怒:“竖子敢尔!” 她指间一点,逆旅瞬间腾空变大,往三人当空罩来! “风起!” “云来!” “水散!” 丁一跨五行,走八步,大掌往下一拍,灰色粉末混着褐色鲜血,层层飘洒了出来,在他极致的意念之下,与早先抛下的无骨之盘合在一块,一道金光闪闪的光阵立时出现,“吼”一声,一只巨大的饕餮仿佛从远古虚空,被召唤了出来。 “饕餮?!你竟有这般本事?!” 尤水儿惊诧地瞪大了眼,立时又笑了笑,“这饕餮不过是虚空兽所化,小子,你这身子,可支撑得了这许多时间,可抵得了这反噬之力?” 饕餮摇头摆尾,往前一跃,嘴巴大张,立时咬住了逆旅一角,“嘎嘣”一声,立时便咬下了小楼的一块屋檐。 “尊主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罢!” 傅灵佩缩肩一旋,将尤水儿从肩头抛出,从一剑化一为七,为十,为百,“哐啷啷”将尤妙上天入地,都盖了个结实! “尤妙!” “速速醒来!” 傅灵佩蓦地长喝清鸣,她知晓,这尤水儿一反常态地对她友善,甚至愿意抽时解惑,其中大部分,是受了尤妙本尊的影响。 由此可见,尤妙必然还活着!只是被压制住了一时脱不出身来。 她让尤妙听了这许多其主人的打算,早该清楚地知晓,自己在其主人心中,也不过是个随手可抛的棋子罢了。但凡她有心,便该挣脱这尤水儿的束缚,逃出生天! 尤水儿脸上滑过一丝熟悉的神色,可惜傅灵佩算盘打错了,立时又被她压了下去: “好!好!好!你们好的很!” 她觉得自己难得的一番好心,受到了伤害,“你们莫不是以为本尊主不舍得杀你们?” “尊主虚张声势,不过压了一回晚辈的魂,便以为晚辈会乖乖进那笼子,被你当做养分吸收了去?” 307| 293.292 这团灵光为尤水儿所炼,早就认得她的气息,在其召唤下蓦地一冲,哧溜一声便钻进了万剑阵。尤水儿嘴一咧,几乎都带了腮帮子那,直接撕下半块,吞了下去。 就在这时,丁一召唤出的饕餮,在吞下了小半座逆旅后,“噗”一声,也消失了。 他半点不耽搁,双臂一展,元力叠出,气浪叠出,混着紫色雷光,排山倒海般轰入了小楼。 雷罡为邪术克星,暗沉的灵光立时被一扫而空,似乎整个天地,都干净了。 尤水儿几乎发狂—— 她渴盼了万年,筹措了万年的希望,眼看就要被这么摧毁了! 傅灵佩再控她不住,万道剑光被一道极强的气劲弹开,发成嗡鸣。一道黑乎乎的影子似一道流光,极快地往丁一冲去! “小心——!” 傅灵佩凰翼一展,人也化作一道虚影,随在尤水儿身后,可又如何赶得上——眼看那道黑影像个炮弹似的就要触及丁一胸口,丁一的身影由实化虚,出现在了小楼另一边! 是了! 瞬移小神通。 傅灵佩不自觉呼了口气出来,自己太紧张,竟忘了丁一还有这保命术。 “卡啦啦——” “嘭——” 烟尘四起,原还精致的小楼塌了半边,没有法阵的支撑,直接塌了下来,溅起漫天的尘土。 尤水儿几乎目眦欲裂! 她万万想不到,不过才几息,这局面便被完全翻了盘,她难得的善心不但没有带来好处,反倒给她带来了灭顶之灾。 她等了整整万年,整整万年! “本尊要让尔等魂飞魄散,轮回无路!” “前辈不若看看自己……”傅灵佩冷不丁吭声,“现在,如何了?” 尤水儿一愣,她自己? 低头一看,只见原本圆圆乎乎的小黑人如水球做的一般,东凸一块,西嘭一圈,其内有一股气流在左冲右突,撕裂般的痛楚立时从内爆开,再压制不住! 之前强硬吞下的半片阳魂在她体内造了反——偏这反造的很及时,与尤妙联合在了一块,将尤水儿的一丝魄拉得寸寸断裂,眼看就要散架。 戾气,傅灵飞残存的一丝戾气,带着主人横死的怨气和无尽的痛楚,对尤水儿展开了报复。 “二位莫要出手!” 玄宇喝止想要攻击的傅灵佩和丁一两人,“此事为我玄家所起,自然该我玄家来收!” 说完,他右手一甩,一道钵型的碗状法器蓦地放大,发出万道金光,其上金色灵光看起来竟似那佛修梵文,傅灵佩还未看真切,便见玄宇右掌往下一按,金光便将尤水儿扣在了里面。 尤水儿抱头痛叫,忽而又惨笑了起来: “天意!天意!” “玄天啊玄天,你都飞升了,竟还记挂着水儿,留下这么个金钵儿!” 黑乎乎的脸一忽儿是尤妙的呆愣,一忽儿是尤水儿的疯狂,一忽儿是戾气的狰狞,仿佛身体内,便自有三股意识在争夺主权—— 到的此时,傅灵佩才真正释然。 当知晓自己生命里所有曾经历过的苦难,与眼前之人不无关系,那股子愤懑和无力几乎要将她湮没,若非两世历练的心智足够坚定,才能将其压了下来,不露声色。 可看到尤水儿这般,却又觉得不过如此。 世道苍茫,一啄一饮,有天定,也有人造。前人造因,后人承果。 当初傅家覆灭,沈清畴复仇,也都均有前因,便是沧澜傅家那暗中策划之人,不也都殒命在自己手中么? 可见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当然这报,也得自己有能耐,有恒心才是。命数天定五成,还有五成,还在于人。若今日自己与丁一、玄宇三人配合不默契,本事不行,那结果,自然又是另一番了。 至于尤水儿—— 自己做下的孽,自然有还复的一日。 她既害了这许多人,今日有此一劫,受前孽所苦,也是应当。 ——由此,她想岔了。 天道,何为天道? 无情是天道,有情亦是天道。一切根本,还在人。 便是她如今来了这处,不只是尤水儿的一场机缘,对她自己,何尝不是了却前事的机缘?玄宇说的很没错,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 玄宇嘴唇念念有词,嘴动得越来越快,傅灵佩听不到他念了什么,却能从尤水儿越加萎靡的状态看出来,这金钵极厉害,想来是上古传下灵宝,以神识扫去能看到阵阵黑气从小黑人身上冒出来,撞到钵上,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日月昭昭,报应不爽。”傅灵佩突然道。 “若说是报应,我却相信人为。不过,这命理一说倒也可听一听。” 丁一走到了她身边,紧了紧她手,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一幕,“现时想来,我来这世上一遭,怕也是为了破你这命。” 两人相视一笑,傅灵佩更是笑得眉眼弯弯,心中熨帖无比。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么? ——你成就我,我庇护你。 ~ 两炷香后。 “起!” 玄宇一点金钵,金色光团立时腾了上来,只留下一个肤色白净剔透的小白人儿,约有拇指大小,见之十分可爱。 小白人哭丧着脸一点一点挪到傅灵佩面前,“丫头,我被坑得好惨!” “……” “妙前辈,你这是去金钵里镀了层釉么?” 傅灵佩打趣她,不过这模样玉雪可爱,比从前仿佛在煤球里滚了一圈的模样要顺眼多了,见尤妙抽抽搭搭还想哭,不由无奈地拍了拍肩——这大约是她唯一能贡献出来的东西了: “可要坐坐?” 尤妙小白人眼神一亮,立时一跳便跳了上来,欢快地荡起了双脚,没心没肺至极。 这时并不是探究尤妙为何会变样的好时机,傅灵佩转向玄宇: “玄真君,尤水儿可是被炼化了?” 玄宇摇头,元力一点,偌大的金钵顿时缩小到碗状大小,她这才发觉里面存着一丝白透透的光,“这是那人的一魄?” 玄宇拱了拱手,“正是。” “玄某惭愧,今日若无两位道友的帮助,玄某怕是无法顺利完成祖宗意愿了。这魄,正是之前覆在妙前辈身上的那一丝,只原主人的神念给炼干净了。” “哦?那玄真君想用这魄来作甚?” 傅灵佩眼波转处,玄宇不由看呆了一呆,半晌才答:“此事说来那就话长了。若傅真君愿意,待我等出去后,可在流云岛的茶楼一叙。” 说着,递过一张传讯玉笺,这自然不是那一次性的,傅灵佩要接,却被丁一顺手抽了走。 “玄道友,谢过了。” 丁一对玄宇挥了挥手中的传讯玉笺,笑眯眯道,“我等在流云岛茶楼恭候玄真君大驾。” 玄宇嘴角抽了抽,顺势将金钵收起,又递了一张传讯玉笺过去,“傅真君若有事,玄某自欣然前往。” 傅灵佩好笑地看着两人作法,接过玉笺收了起来。 若是有闲暇,与这玄宇聊一聊命数之事,她还是极有兴趣的。 丁一的脸都黑了,用力捏了捏她手心,悻悻地哼了声。 “可惜的是,程无趋……” 傅灵佩转头看向那堆废墟,神情略伤感:“可惜我们终究连尸身都未能帮他收敛。” 却见丁一拍拍她脑袋,递过来一个黑色储物袋,傅灵佩接过一看,里面程无趋的尸身被好好安置着。 “你何时收敛的?” 她惊喜道,楼塌那刻,她还看到程无趋的尸身被挂在那。 是了,若是瞬移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时机把握得够准。 傅灵佩笑了笑,将储物袋收起,“既然这最大的幕后主使已然拿下,不如我们便搜一搜,兴许能发现些好东西。” “玄某只需一样东西,我玄家遗在这近万年的一块玉简传承,玄门易术。” “如此,”丁一颔首,“还是先寻一寻再罢。” 此间主人既无意寻传承之人,想来那好物自然还是保管的比较好的。尤水儿的一魄寄在尤妙器魂上,储物法器却是不在,也不知……是去了何处。 玄宇神秘地笑了笑,人凌空虚度,腾在湖中央,指泛金光往虚空处一抓,手中便多出来个褐色沉沉的玉简,这玉简看着便与寻常不同,透出一股暮气。 “这玄门易术本是我玄家之物,尤尊主既死,玄某以独门心法一探,便唾手可得。至于旁的,便劳烦两位道友自行找寻,玄某届时在流云岛茶楼扫榻以待。” 说着,祭出一道八品破界符,直接破空而去。 傅灵佩不由啧了啧舌,“看来这玄机子颇富余财。” 不料却被丁一敲了下脑袋,语气森森然:“收起你那哈喇子,静疏。” “……” 傅灵佩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欲与这个小气男人计较,点点尤妙的小身子:“妙前辈,你如何变得……这般白了?” 尤妙脸虎了下来:“一点都不好看。” 她答非所问,看她表情是真的觉得如今这模样比不得黑漆漆一团好看。 傅灵佩笑她:“妙前辈要觉得这一身雪玉不好看,不如回头去墨池子里滚一滚,出来便又好看了。” “当真?” 妙玉翘着鼻子望她,一双眼黑白分明,惹人疼得紧。 傅灵佩这才发觉,这妙玉自打金钵儿出来,性子似也有了变化,不再时不时阴阴阳阳,反倒纯稚烂漫,如婴儿般性情剔透,竟连这笑话也信了——如此,倒真像一只玉镯才能生出的器灵了。 显然丁一也发现了,他颇觉有趣地点了点小白人的额头:“尤前辈莫不是忘了许多事?” 尤妙反摇头,“非也,被那金钵一照,妙儿的神智反倒清楚许多。之前神神叨叨,许多事都受了主人,哦,不对,前主人,” 尤妙放弃得快,可见其性情之决绝,这宁玉碎不瓦全的性子,倒也与玉相合。 “……的指示,以致做了一些奇奇怪怪之事。只当初妙儿的记忆尚停留在她与玄天老道一战,后面的记忆竟被她直接抹了,并另下了指示。没料她竟是落到了沧澜界,给自己寻了这么一处僻静地方妄图逆天改命。也是,云昬界高手众多,她若在云昬界设下这阵法,怕是立时就会被发觉捣毁了。” “唉,前事想来,只觉恍如隔世。” 傅灵佩听着一个小玉人摇头晃脑地说这些,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状,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罢罢罢,去伪存真,这倒也好。将你去黑反白,许是让前辈你回归本真呢。” 尤妙神情严肃,竟深思起来。 丁一执着她手顽了会,听这一大一小你来我往似模似样地聊了一大通,面上也丝毫不见烦意。 傅灵佩担心地撇了他一眼,她还记得那饕餮被招出来之时,尤水儿说的话,见他面色还可,问道:“你那召唤法阵,忒得厉害!只听说有反噬,可还好?” 丁一摇头浅笑:“你夫君……” 他脑袋凑过来,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可厉害得很。” 308| 293.292 “妙儿,你竟然知晓?” 傅灵佩没想到竟还能有这般造化。 尤妙嘟囔着嘴有些不高兴:“妙儿自然是知晓的。”毕竟也跟了那人那许多年。 那块龙纹白璧实在不出奇,这样的白壁在这座广场上能找出百八十处,便是以气机与神识来看,也不过是寻常,今日若不是尤妙,她与丁一怕是找上许久也未必能找出来。 “妙儿真是厉害。” 傅灵佩夸她,发现小白人指甲大的小脸上居然红了起来,她不由愣了愣,瞬间笑了开来。看起来,这小器灵果是变了不少,居然会害羞了。 不过,这样的尤妙,更让她欢喜。 丁一此时已然到了那块龙纹白壁前,龙纹镂刻极为精致,与周围浑然一体,他顺手一招,只将那上品灵宝紫电剑当作了铲子,在白壁周围沿接缝隙划了一遭,一提一撬,便将这块白壁起了出来。 “倒是粗陋。” 傅灵佩凑近蹲了下来,里头果然是中空的,也并无任何陷阱机关之类的。 只端端正正地置了一个方形的黑色木盒,傅灵佩一时辨不出材质,雕刻也不似大家手笔,倒像是随手得了这么块木料,随便制了个木头盒子似的。 但两人均不敢小觑它。 能将元婴修士的神识都阻隔在外的木盒子,能被尤水儿这等大能修士都珍而重之的木盒子,必然不是凡物。 “凌渊,你可看得出这木盒的材料,是取自何物?” 其实论理,傅灵佩这个新晋元婴修士的底蕴尚算不错,一些奇珍之物,便是没见,但只要她曾听闻或见过,也能辨出一二来——可到底玄东是贫瘠小界,修真资源资料俱是垫底的,是以到这个时候,这见识,便是半瓶水晃荡了。 “此物,我约莫听陆天行说起过一些。” 丁一抬头,正好见傅灵佩诧异的眼色,不由笑了笑:“莫这般看我,陆天行虽对我另有企图,但他心情好时,也还不吝啬为我解些惑的。” “哦。”这大约就跟猪要养肥了宰,是一般的道理。傅灵佩腹诽道。 丁一已经小心翼翼地将木盒子捧了出来,置于二人面前,嘴角微微翘着,看起来极是愉悦: “此物名汎心,是云昬界独有之物,取自万年荞奇木的木心制成。” “世上可隔绝神识之物,虽稀罕,但也不算太过难得。但普通的隔绝神识之物,只是让这等物品不被神识扫见,而这汎心,不仅不会被神识扫见,更能将其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与我曾见过的一兽类很相似,可随时改变周身颜色,以适应环境以便将自己更好地隐藏起来。若用其藏物,除非早先知晓,或直接被肉眼见到,不然便怎么也找不着。” “藏物极有用。” “看来今日要多亏小妙前辈了。”傅灵佩不禁点了点早跳到盒子上的小白人脑袋。 “莫动我头!” “头发丝儿都乱了。” 尤妙别着头,一脸不快,傅灵佩笑了起来:“好,好,好,不动你脑袋。” 丁一瞥了滑溜溜的尤妙小光头一眼,嗤了一声,不说话了。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轻轻一弹,汎心便“咔哒”一声,开了。 傅灵佩原以为这样的一个盒子估摸是装不了什么东西,不料打开竟发现别有洞天,“空间扩容术?” “有甚稀奇?”尤妙鼻子抬着轻轻瞥了她一眼,“这等术法,在云昬界极常见。” “……” 傅灵佩有些呆,“云昬界当真如此之好?” “现时的云昬界妙儿已经不甚清楚,不过万年前的嘛……以凡人国打个比方,沧澜界与之比起来,不过是个乡下小庄,连个镇子都算不上。云昬界,便属天子国都,繁华富丽。至于玄东……大约算是泥沟土窖?” 小白人毫不客气地嘲笑了她一番。 傅灵佩发觉,她又不欢喜这个爱翻白眼的小白人了。 “白云苍狗,时移世易,你又如何确定那云昬还是你记忆里那个云昬?”丁一拍拍傅灵佩脑袋,似顺毛般揉了揉她发顶:“莫与小孩子多计较。” “你才小孩子!你全家小孩子!” 尤妙炸毛,孰料两个无良的“大人”已然垂头清点此行收货了。 一共四样。 一只幽蓝圆球,一只古朴小鼎,一把天青色素伞,还有一个白玉净瓶。 这圆球傅灵佩认识,显然丁一也认出来了,他率先挑了出来丢给她:“接着罢。” 傅灵佩只觉体内须弥境的强烈叫嚣在圆球到手后瞬间停了下来,她还是先将圆球塞到了玉戒中,打算等找到安全之处,再将其给须弥境吸收,也不知这么一大枚下来,须弥境会成长到何种境界。 “乾坤造化鼎,曼罗伞,涅槃丸。” “她竟留了这些……” 尤妙有一瞬间恍惚,见丁一和傅灵佩两人均好奇地盯着她,也不吝解释道:“此物,该是她预留给她自己的。当年那场大战,她诸多珍藏都在战斗中损毁了,便是藏在妙儿肚中的,也损毁了不少。逆旅中的大阵,所需灵材靡费,几乎将她仅剩的一些珍藏也损耗干净,只这几样被她养在丹田,是她成名之物,还留着。” “乾坤造化鼎,炼器炉鼎。” “罗曼伞,防护法器。” “涅槃丸,近法宝的一种宝丹。” 她匆匆解释完,便倏地一下消失在了两人面前——面上神情不算好看。 傅灵佩知晓尤妙必是被这些旧时物件给勾起了心绪,便是了断了,但陪伴如此久,该难过还是会难过,也不去管她,只与丁一将另外三物收起,找起出路来。 ——这既是尤妙给自己准备的后路,自然该有出路才是。 “我有个想法。” “我有个猜想。” 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出口,傅灵佩弯弯眼:“凌渊你先说。” “尤水儿既然是战败匆匆,如何有时间精力布置如此大的一处遗府?”丁一支着下颔道,“所以……” “所以,这该是她随身洞府。” 傅灵佩补充道,“之前小妙儿还说,那些孩童似的涂鸦是她幼时所作,那便更说明此点。” “若是不靠明世境,那么,只要将这遗府炼化了,我等便可自行出去了。” 傅灵佩虽觉得这遗府膈应,死了那许多人,程无趋的躯壳也陨落在此,但并不妨碍她做出理智选择。 “凌渊,还是你炼化了罢。” 丁一摇头,“不,你炼化。” “可……” 傅灵佩直觉想拒绝,却被丁一劝服了:“我知你必是想到近日种种,心里不舒坦。不过此时炼化带走也好,出去你大可将其解除了,送人自用皆可。这偌大的随身洞府,防御一流,隐藏亦是极佳,或是手头不趁了卖掉,也可换来一大笔余财。” 余下之意,很明确:放弃岂不浪费? “如此,便等出去后卖一笔花销花销。” 傅灵佩挥袖一拂,逆旅小楼倒塌所致的废墟尽数被她收了个干净,果不其然在下方找到了一道圆溜溜的中枢阵纹,元力一震将其灌输进阵纹就这么直接炼化起来。 丁一负手看了一会,发觉没出什么岔子,这才寻了处地方,背对着傅灵佩席地坐了下来。甫一坐下,喉间便窜上来一股腥甜——此前被他强压下去的阵法反噬终于发了出来。 他勉力咽下,默默往嘴里塞了粒疗伤丹,调息起来。 …… 傅灵佩这一炼化,就是一日夜。 “起!收!” 丁一只觉脚下一晃,人已然出了遗府,腾空站在了浮岛上,旁边站着言笑晏晏的一人——傅灵佩正弯眸浅笑。 “好了?” “自然。”她摊开手掌,掌心矗着一座微缩版的遗府,桃林碧水,跃然而上,观之便不俗。 “收好吧。” 傅灵飞手一覆,先暂时将其收入了丹田,看丁一面色还有些苍白,不由道:“我们自去流云岛寻处居所歇息两日再说。” 丁一捏了捏她手心:“你不去寻你那玄道友叙叙旧?” 斜眼飞来,丹凤眼微挑着,偏眉梢有股恣意流淌,傅灵佩愣是看呆了呆:“叙……什么旧?” 话落才反应过来是在遗府的一约,嘴角不禁翘了翘,情知这人必是又暗地里给自个儿灌了一大缸的醋,便哄他: “玄道友谁家的,我是不太知晓。但你是哪家的,我却清楚得很。” “谁家的?” 傅灵佩睨了他一眼,长袖下的手指勾着他:“本君家的凌渊道友,先随本君回家罢。” “嗻。” 丁一作势拱了拱手,便乖乖地被那一小指勾着往前走,一路往流云岛飞,很快便到了流云岛,寻了处仙盟出租的洞府租了一月。 傅灵佩拉着丁一两人相携回了洞府,一路走来,面上无遮无拦,郎俊女俏,艳惊无数。 有不少男修士暗中将其与那芳名远播的流云仙子作比,认为流云仙子多有不及,容貌尚且输她一段艳,气质更输她一段净直: “此女合该上群芳谱首位才是!” 更有女修士对丁一暗送秋波,地上一时纱巾落了无数,可惜均被两人无视地了过去,碎了一地芳心。 丁一的脸一路黑到了底,到最后几乎是扯着傅灵佩奔进了租来的洞府。 “你害羞了?” 傅灵佩打趣他,不论前世今生,她相貌俱都出众,对路人眼光是熟悉透了,便是沧澜界之人更露骨更开放了些,她也能安之若素。 丁一转向她,猛地擒住她唇狠狠亲了口,半晌才将下巴磕在她肩上,赖着不动:“就是不喜欢那些人的眼神。” “嗯。” “你是我的。” “嗯。” “谁都不许看。” “嗯。” “我不喜欢玄宇。” “嗯……啊?” 傅灵佩愕然看他,“他帮了你我不少。” “但他偷看你。”丁一咕哝道,声音委屈:“他老是偷看你,我不喜欢他。”口气与那未长大的吃奶孩儿一般,理直气壮又胡搅蛮缠。 傅灵佩笑出了声。 309|308.307 “罢了,你既是想去同他聊上一聊,我也不是那不讲理的人,不过到时你得让我一同陪着去。” 丁一腻了一会,自顾自地离开傅灵佩,将之前寻得的三样宝贝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傅灵佩也随他走到了桌前:“自然是与你一同去的。” 丁一薄唇一弯,顿时露出了个笑模样:“甚好。” 他率先将天青色素伞给了傅灵佩:“此物约莫是女人用的,你且先看看。”至于那鼎,他很有些兴趣,便将其放在面前,研究鼎上铭文和法阵,一时屋内静了下来。 “别看啦。” 尤妙跳到了傅灵佩肩头,“你们这样看,一点儿用都没有。” 丁一耸耸肩,见傅灵佩手中还拿着伞柄把玩,便问她:“这伞,你看出什么来头没有?” “曼罗伞。”她将指尖在伞柄上一抹,元力输进去,伞柄上便浮现这三字,“我原以为这是柄防御法器,如今看来,却与我想的不同。” “只这两样,明明主人已然陨落,为何不能祭炼?” 尤妙踢着腿玩得欢快:“你们求妙儿呀。” 傅灵佩突然觉得,或许之前那个小黑人尤妙性格中的恶劣成分,大约还是其来有自的。 “求你。” 丁一笑嘻嘻地道,高鼻梁薄嘴唇,线条由凌厉转柔和,傅灵佩捏了他一把:“你倒是个能屈能伸的。” 尤妙欢快鼓掌:“好,妙儿这就与你们分说。” “这乾坤造化鼎,乃当年云昬四尊之一陆鼎尊主最富盛名的一个宝贝,后玉刹尊主看上了,略施了些手段叫那陆鼎迷上了她,好好的一尊仙宝也便被她吞了占为己有。” “仙宝?!” 傅灵佩诧道。 仙宝灵光与别个不同,她曾在明世境上见过几回,对其气机熟的不能再熟,可这乾坤造化鼎除了名字响亮些,还真找不出特别来。 “这你便有所不知了,云昬界有种法宝封印术,为十二宝禁,特意针对这等珍贵法宝设定的,主人陨落,若无相应口诀,这宝禁便解不开。” “也就是说这曼罗伞与这造化鼎,俱是被宝禁封住了?” “自然。”尤妙哼哼了两声,傅灵佩知晓有门,轻声问道:“看来我们的妙前辈自然是知晓这宝禁怎么解了?” “妙儿确实知道,不过……”她话音转了个圈:“天下可没有白来的午餐。” “这倒也是。”傅灵佩起身一揖到底:“不知妙前辈想要何物?只要我二人能办到,便必定办妥。” 尤妙促狭一笑,白净的小脸上露出了丝调皮:“倒也不难。” “只是你二人总欢喜在妙儿耳边哼哼唧唧做些敦伦之事,有时一连许久都不结束,忒地打扰到妙儿睡眠,此后不许再让妙儿听到见到。” 人修,可真是不嫌烦——尤妙也不知这事为何这两人食髓知味似的弄个没完,她一不小心见着了吧,也没甚感觉,只觉无聊。 傅灵佩和丁一两人的脸不约而同地红成了猴子屁股,面子被透了个底儿掉也不知往哪儿搁。傅灵佩只讪讪地道:“妙前辈,你是……都见着了?” “废话,妙儿又不是瞎的。”尤妙没好气地瞪了这两只红脸大螃蟹一眼:“何况时不时来那么一回,频率如此之繁,便是妙儿想不听,偶尔也能听上两句。” 幸得她多数在镯子里,每回不小心瞥到,还知晓些非礼勿视的道理,不过这等行为对她这玉石成灵的小器灵而言,真真见了不知多少回,也不知有甚害羞的。 丁一垮了脸,他每回都还记得设阵法,这小器灵怎就见到听到了?索性他脸皮子厚,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似模似样地做了个揖: “妙前辈,人之敦伦,便如你之打盹,这要求……恕晚辈实在不能满足。” 傅灵佩听着,忍不住探手在他腰间狠狠扭了一把,丁一“嘶嘶嘶”假意痛叫了一番。 尤妙在一旁拄着下巴,柳眉皱成了老大难,要让他不打盹不睡觉,那简直是人生噩梦,敦伦之于人修竟然也是如此?可怜,可怜。如此看来,这要求委实强人所难,自己便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 “罢罢罢,既如此艰难,妙儿便不为难你们了。” 尤妙叹了口气,一挥手,两个光团便唰得蹿入丁一和傅灵佩识海中:“你们将这宝禁弄明白了再解不迟。” “多谢妙前辈。” 傅灵佩笑嘻嘻,与丁一各自消化,不过一会便根据口诀将封禁住的两样法宝给解了封,立时室内灵光耀耀,满室华光。 乾坤造化鼎不愧是仙宝,甫一解封,便见不凡。 鼎四足,古朴铜色,上雕乾龙,细密的道纹一闪便隐入鼎中,峥嵘初显。丁一祭炼足足用了半月,待傅灵佩将手中曼罗伞祭炼完全了好多日后,他才堪堪醒来。 “可是祭炼好了?” 对她自己,得了件上品灵宝,傅灵佩已是心满意足。毕竟仙宝难得,便是云昬界,想来也是稀罕之物。 曼罗伞攻防一体,伞骨取自七阶腔骨兽尾椎一段炼制,这样一把伞炼制下来,怕是要上百只腔骨兽才可炼制完全,防御性极强,便是寻常的化神修士,有这么把伞在手,也轻易伤不得她。最关键是,其伞骨可随时化作根根利刺,与从一剑相配合,攻其不备。 而这些日子里,傅灵佩已将那幽蓝圆球给须弥境吸收了,只可惜过了这么些日子尚不得进出,也不知这次能给出什么惊喜。 丁一得意一笑,薄唇翘得老高:“自是好了。” 他顺手一招,一座四足小鼎已然出现在掌中,仙气氤氲,古色古香,那眼神柔和得就跟看情人似的,傅灵佩不由暗中撇了撇嘴。 “看你面色已有好转,莫非这造化鼎,对主人也有造化之功?” 傅灵佩伸指,柔滑的指腹轻轻揩过俊面,丁一面上再无前些日子的苍白,反多了些许血色,她心中绷紧的弦松了松,嘴角便不由带出些笑意来。 丁一摇头:“乾坤造化鼎,不愧为仙宝,我祭炼之时,仙气润脉,确实好处良多。不过最厉害的,还是其炼器之功。一会将你的从一与我的紫电用这造化鼎重新炼制一番,去伪存真,届时你我的本命法宝,要再上一个层次。” “如此?!” “如此。” 丁一将她拥住:“不知为何,在你身边,我的运气,总要格外好些。” 傅灵佩得意地挑挑眉,勾着他下巴,做了个轻薄的姿势:“破军星,你既护我,我自然也得旺旺你才是。” 色若春晓,满室生辉。 丁一看得眼眯了眯,手置于她腰间使力将她一揽,薄唇便将她叼了住,磨了磨,又嘬了嘬,直到那嫣红成血,才不甘心地放开:“等小爷好了,再狠狠收拾你。” 傅灵佩飞了个媚眼儿过去,见丁一瞳仁往黑里深了一层,不敢再撩拨,只将最后一样白玉净瓶握在手中把玩:“妙前辈说了,这是涅槃丸,近法宝的一种宝丹。” “你可有些头绪?” 丁一颔首道:“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似法宝又不是法宝的宝丹,那么,我猜想,约莫不是吃的,该是那尤水儿给自个儿保命用的。” “啪啪啪”一阵鼓掌声蓦地响起,尤妙在傅灵佩指尖露出了小白脑袋,便跟长在那似的,乍一看渗人得很,她不以为意,只道:“小子有前途。” “猜得没错!他说的半点不差。” 尤妙手指一点,将那白玉瓶子捞了过来,还不待傅灵佩阻止便将那塞子拔了,凌空往下一倒,一个滴溜溜的白玉丸子便落了下来,被丁一接住。 “妙前辈不如说说,这丸子,该怎么使?” “自然是吃的。只这吃与别个不同,你不如先吞吃看看?”尤妙嘿嘿一笑,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机灵劲十足。 “前辈所言,晚辈自是听从。” 丁一作势要吞,尤妙环胸看戏,却被傅灵佩阻了:“妙前辈可别逗他了。” 丁一拍拍她,脖子一仰,喉咙一滑,真的将那白丸子吞下去了,尤妙拍手笑: “静疏你还不如你这道侣爽快。妙儿之前就说啦,不是法宝的宝丹,不还是丹么,自然跟灵丹一样,要吞服下去的。只这丹不会融化,平日一直藏在脏腑之中,如有性命之危,会有奇效,你且等着吧。” 傅灵佩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 不过她与尤妙闯过这许多关卡,陪伴多时,已有了性命之交的情意,自然还是信她的。丁一身体亏损看着好了许多,但有这涅槃丸,也是不错。 丁一笑嘻嘻地拱了拱手:“多谢妙前辈解惑。” “不谢不谢。”小白人儿尤妙也似模似样地还礼作揖,嘻嘻哈哈了一番。 “对了,那云秋霜的储物……”丁一讪讪地递了过来,“你翻一翻罢。” 傅灵佩默默地接着,云秋霜对她来说也算是老相识,此前有些间隙,她虽不喜,却也没想到这人竟钻了牛角尖走了这一步臭棋,被丁一灭杀,也是其来有自。 不过,见识过化神修士的储物袋,一元婴修士的便不够看了。 倒是法衣极多,青黄红蓝紫,□□不同。钗寰铛玉,这等法器等级不算高,但却个个特别,精致,由此可见这云秋霜在打扮上着实用心。傅灵佩将这些全都归归类,另行置了个储物袋装着,衣衫她是不打算再穿,不过一些钗寰用来送人倒是极好。 瓶瓶罐罐也不耐烦一一看来,只全收了起来,灵草炼材分一分,便净了。 极品灵石倒也有两百多个,中品灵石两百多万,下品灵石倒是不多,丁一不愿拿,便俱都给了傅灵佩。 310|308.307 “两位前辈悉知,程家少团长程无趋与那云家流云仙子双双陨落,程家与云家均派了人手前来流云岛探查,听说是要寻两个人。” 被拉住的是个年轻的金丹修士,见面前出现了一对儿璧人,男女俱是风采过人之辈,不禁精神一振,忙拱手回道。 “两个人?”傅灵佩和丁一不由面面相觑,心里起了不好的猜测。 “是啊,两个人。” 那人叹了一声:“陆家陆鸣栾真君对流云仙子那是痴心一片,他主动站出来,将事情来龙去脉俱都叙说了一通,只说是一个猥琐老道和一个青年美妇。若非仙盟压着,怕这里该是一片腥风血雨了。” “两位前辈若无事还是尽快离去,现如今,这流云岛上可不大平静了。” 傅灵佩莞尔一笑:“是么?多谢。” 说着丢过去一个玉瓶,里面还剩了几颗极品云尘丹,只当酬劳。 青年人连连拱手道谢,傅灵佩与丁一两人相携离去,步伐疏阔,风姿卓然,那人看着又是一叹,只恨自己修为太低,否则若能结交一二也是一番幸事。 傅灵佩和丁一走了一段,便见一队大约十个的元婴修士凝容肃脸地走了过来,俱是青衣紫边,襟下绣着非花团的标示,便知必是程家人。 他们视线多在结伴同行的两人身上,傅灵佩和丁一两人面容皆是露了真容,极为招眼,为首人一眼便看到了。 “两位……” 为首之人方脸紫膛,不笑便是怒目金刚,修为在元婴圆满,伸手一拦,便将傅灵佩和丁一拦了下来。 丁一懒洋洋地环胸杵着:“这位道友何事?” “两位……是静疏真君?凌渊真君?”那人一愣,似是想到什么,抱拳对了对。 “正是我夫妇二人。”傅灵佩接话,“拦下我二人,所为何事?” “望两位道友见谅。” 那人一笑,怒目金刚脸便柔和了下来:“只我程家后辈程无趋程少团在外陨落,那茶楼掌柜的莫玉儿曾交代,两位道友此前也与我家无趋聊过几回,因此,若两位道友有闲暇,可否与我等坐下一,望两位看在往日情分,还请与我等分说一二。我程家痛失一位大将,实在苦甚。两位道友放心,只分说清楚了,我程家绝不为难二位。” 傅灵佩往丁一那对了一眼,伸手道:“甚好。我与凌渊正巧在此处茶楼约了故人要去叙一叙旧,程道友若是愿意,便也可同去。” 方脸元婴哈哈大笑:“同去同去。” 于是一队人昂首阔步地往茶楼而去,中途还碰上了一队云家元婴,干脆合成了一块儿,浩浩扬扬而去。 傅灵佩心里却没面上那么淡定。 那姓程的嘴上虽然软,但既然点出了莫玉儿,便是警告,告诉他们已经掌握了些实据,莫再轻易撒谎,想来一早便猜到了那猥琐老道和青年美妇便是他二人。到时只要一个交代不清,便极易引起冲突,毕竟……谁让他们两个外人活着,出来了呢。 自古财帛动人心,她与丁一从那么一座遗府出来,得了那几样宝贝,其中还有一样是仙宝,虽外人不知,可人心不足总爱猜,脑补些什么,起了贪欲浑水摸鱼,也是不无可能。 雪上加霜的是,死的其中一个,还有那后来跟进去的云秋霜——她可是实打实死在了丁一手中的。 如今情势比人强,不过还未到最差的地步,所以她与丁一便也乖乖地跟着去。只要不来化神,他们顺利逃出,还是有那么几分把握的。 总而言之,麻烦。 傅灵佩略带烦躁地瞥了一眼丁一,只见道他沉静的侧脸和紧抿的唇角,心情不知怎的,也渐渐安定下来。 茶楼不远,但这么一群元婴修士猛地涌进去,气势汹汹之态,倒也吓人。 已有一些修为低的修士见状退了出去,生怕殃及池鱼。茶楼大掌柜被惊了出来,是个元婴小老儿,他拱了拱手:“诸位真君,是要大堂,还是包厢?” 他这茶楼挂靠在仙盟之下,普通人都要略给几分薄面儿,是以即便这么些元婴都涌来,他也不畏缩。 “自然是包厢。” 程云两队领头修士当先出了声,傅灵佩出手阻了阻,环顾一周,声音郎朗:“玄道友,今日傅某另有要事,怕是不能一叙了。” 玄宇并不在大堂。 其实傅灵佩此举,也有私心。依照此前种种,玄宇身份必定不凡,想来是出自隐世大家族,那他一同出遗府的身份便能给他们两个外来人增添些分量,不过这一切的前提,还是玄宇肯出头。 若他不肯出头,少不得,自己得搬出沧澜傅家这尊大佛来了,虽然灭了傅心绫,可到底是在暗中,傅家本家想来还无人知晓——便是傅灵佩自己也知晓自己的厚脸皮,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程云两队都等了等,一时堂内雅雀无声,有人嗤笑了一声,被领头的按了下去。 傅灵佩心渐渐沉了下去,面上已然毫无表情,摆了摆手:“掌柜,给我们安排一间包厢,要大,要僻静。” “慢着,” 玄宇清朗的声音在众人背后响起:“傅道友,玄某扫榻已久,既来了此处,为何还不赴约?” 傅灵佩忍不住绽开了一抹笑,拱拱手拂身道:“玄道友高义。” 却被丁一捏了捏掌心,她看他下颔绷着,便知这人必是又小肚鸡肠地吃起了满缸的醋意,索性知晓此回场景不同寻常,只静待着傅灵佩与玄宇寒暄。 “与玄道友介绍,好叫道友知晓,这两队,便是那程家与云家的修士。” 玄宇面上露出了一抹了然的微笑,他瞥了傅灵佩一眼,拂袖退到一旁:“诸君若不嫌弃,玄某恰好开了一座包厢,够大,够僻静。” “好,请。” “请。”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从大堂,跟着玄宇去了他那又大又僻静的包厢。 等这群人都走了干净,大堂还在的几人不由长舒了口气,之前那群人隐隐的剑拔弩张之气,真叫人腿软。大掌柜笑呵呵一挥手:“今日惊扰了诸位,实在抱歉。小店今日再额外送一壶桃源一品酒,请诸位海涵。” 余下人俱都喜笑颜开,心中熨帖。 大掌柜小老儿于是笑呵呵地捋着胡子回了三楼,有那人在,今日,怕是打不起来咯。 一众人已然全部去了包厢。 只傅灵佩、丁一、玄宇,和程云两家领头人各占一头,坐了下来,其余人尽数站得笔直笔直的,等着随时支援。 “不知这位道友是……” 傅灵佩笑笑,正要回答,玄宇却已接了话:“玄某不才,也正从那处出来。” “这……”云家那位领头的,倒是眉清目秀,他转向傅灵佩,却见傅灵佩和丁一俱点了点头。 “玄道友与我等正是一同出来。”丁一接过话头,长指一勾,将一个储物袋推了过去,推到了程家负责人面前,面色沉痛,眼中带泪: “凌渊无能,只带回来程道友的尸身。” “你……你是说,这是无趋的尸身?”方脸修士面已经紫涨,抖着唇道:“你是说,这里面,是我侄儿无趋的……尸身?” “正是。” 方脸接过去一看,眼闭了闭,一道泪珠儿便圆溜溜地滚了下来,打湿了腮帮子,鼻翼翕张着:“不知……我那侄儿,究竟是如何死的?” 玄宇敲了敲桌子,引起众人主意,从袖中掏出一个青色木令:“天机术数,玄氏苍莽。吾乃云昬玄家之人,玄宇。” 木令上玄而又玄的道纹环绕,玄字正中,以下云昬。这木令材质特殊,仿冒不来,便是知晓的,也无人敢仿冒。 程云两家领头的俱是一愣,玄家?莫不是他们想的那个玄家? 他们这些人对云昬界虽所知不多,但对云昬玄家却是如雷贯耳。 他们是除却三宗四门外最超然的一个隐世家族,其推演之术在云昬界亦是备受推崇。云昬更有约定俗成的一道暗规,那便是遇到玄家人,宁肯远离,不能得罪。否则光凭其推演之术,便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不过,玄家人正因天机推演,极重因还果报,口舌之业,所以,在其口中,最多是避而不谈,但凡出口,便是真话。 这也是傅灵佩所未曾预料到的一点,她未想到,竟然误打误撞地解决了一桩滔天祸事。 “既道友是玄家人,可否对我等讲述一番此前情况,我程家程无趋因何而死?” “我云家云秋霜又为何而亡,不见全尸?” 玄宇默了默,道:“此事说来话长,玄某来此,只为来解决一道万年前的因缘,不料程无趋道友竟裹了进去,被一逆天禁阵所围,血尽而死。当时我与傅道友,丁道友俱在一块,追之不及。” 将程无趋死亡之时,细细说了一通。 程家的怒目金刚脸上忽青忽白,显然糟了打击,一行老泪不禁落了下来。 “至于云道友,自作孽,不可活。” 语毕,云家便再问不出什么来。傅灵佩接了话头过去,“我等进了洞府便不在一块,等我们见到流云仙子,她已是躺在地上断了气,玄道友,是也不是?” 这话说的机巧,好似暗示她与丁一进了遗府便未分开过,等见到云秋霜时她已死了,毕竟云秋霜是后来才进,这点程云两家的消息渠道都是一致,对得上号的。 话中指代未明,玄宇便是作证,也不算说了假话。因为——她傅灵佩确实是在云秋霜死了才见到的,至于其他人理解错了,便不再她责任范围了。 “确实如此。” 玄宇颔首。 “玄道友自然不会杀流云仙子,否则,便是犯了杀孽,是也不是?” 玄宇好笑摇头:“流云仙子确实非我所杀,但我玄家也并非那整日里阿弥陀佛假意慈善的光头佛修,杀戒不杀戒,杀孽不杀孽,玄某还是犯得起的。” 311| 308.307 “如此,就都走了?” 傅灵佩尚有些回不过神,她此前预想的三百六十八招一招都没用上,程云两家的修士就都知趣地退出了包厢。 丁一半直起身拱了拱手:“今日还真是要多亏玄道友相助,否则我与静疏,怕是脱身不易。” 玄宇吝啬分他一个眼神,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樽酒:“客气。”转而向傅灵佩笑得如春风过境: “傅道友,如此一来,我等可还算朋友?” “自然。” 玄宇肯在此出头,也足见其诚意。傅灵佩莞尔一笑:“玄道友自然是朋友。若来我玄东界,傅某自当扫榻以待。” 丁一撇了撇嘴,到底没说什么,亦拿起桌上酒樽举杯浅酌了一口。 “玄道友是云昬界之人?” “正是。” “云昬界来沧澜界,可还容易?”傅灵佩不无好奇:“便只为了尤尊主之事?” 玄宇那打了个哈哈,便他再欢喜傅灵佩,这等攸关下界之事,他还是不能透露的。云昬以下十八小界,玄东和沧澜只是其中两界,不过……没料想这土坷垃里出了个金凤凰,竟有傅道友如此曼妙之人,也是运气。 “恕玄某不能据实已告,不过,确实是为了尤尊主之事。” 玄宇看傅灵佩面露好奇,便接着讲了下去:“万年前,云昬有四尊,陆鼎,玉刹,玄天,地罗,修为均已臻之化境,只修为压着,不肯飞升。玉刹尊主,便是那尤水儿。” 傅灵佩挑了挑眉,玉刹是尤水儿? 也便是那迷惑了陆鼎得来那尊乾坤造化鼎的尤水儿?倒也稀奇——她脑子里残留的还是小黑人尤妙那张脸,有点适应不来。 “玉刹亦正亦邪,不高兴时可随手屠灭一城一镇,使之万里无鸡鸣;高兴时,却又愿泽惠万里,实在是很让人琢磨不透的一女修,只因其修为之高,除了另外三尊,便无人愿招惹。” 玄宇缓缓道来,傅灵佩眼前,仿佛被拉开了瑰丽一角,里面,是更广阔的一个天地。 玉刹随性而为惯了,加之貌美无匹,在当时的云昬界,亦算是一景。不过她一向不信男子有心,若有人向她示爱,必要逼其剖心明志方肯罢休。 侍美行凶时间长了,便踢到了铁板。 “我玄天老祖宗,向来冷清,只知术数,不知旁的。孰料此前的一个小弟子外出游历途中魂灯灭了,老祖宗只得出关,没料何这女凶手如此托大,竟就这么蹲在被剖了心的男弟子旁边哭,见老祖宗,还道了声,哪里来的俏郎君。” 傅灵佩轻笑了声,打趣他:“玄道友倒是知道的这般清楚。” 说得玄宇有些羞赧,他又喝了杯,只觉肚里的酒意直在脑子里打转,他直直地看着傅灵佩,不料竟惹恼了丁一,冷哼了声。 玄宇讪讪地收回视线,接着道:“约莫是……玄某自小便爱听这些,族里的三叔便讲予我听了。” 玄天见了这么尊美罗刹,也没放水,直接挥袖就攻了上去,这一仗,整整持续了半年,直打得日月无光,天地变色。 “当时我老祖宗强行出关,又来得匆忙,玄龟甲留给族里其他小辈参详,没有趁手的法宝,被那玉刹抢了一招,打落了凡间界,不过那玉刹也没落着好,被我老祖宗也一个卷袖一同落了下去。” “凡间界?” 丁一突然问道:“莫非还有那种只有凡人无有修真的界面?”与修真界里的凡俗小世界不同。 玄宇颔首:“是的。可惜玄某只略略听说过一些,云昬下十八小界里,却无有这么一界。据传凡间界为末法大世界,无有灵力,不得修真。” “如此。” 丁一若有所思地点头,见傅灵佩奇怪地看着他,才扯起一抹笑:“倒是有趣。” “是,很有趣。” 玄宇也赞同,重新给自己斟了一樽酒:“老祖宗和玉刹一同落入凡间界,等再出现之时,玉刹便缠着老祖宗不放了。” 傅灵佩的眼,向来黑白分明,秋波潋滟,此时因起了八卦的兴趣,更显得格外明艳:“看来在这凡间界,倒是发生了不少事情。” 玄天也遗憾地摇头:“可惜这一段,老祖宗向来讳莫如深,不肯多言,我们这些后辈也只能猜测,约莫是末法世界的缘故,两人为了打破界壁,必是做了许多妥协。” “要知道我老祖宗当年,可也是俊伟不凡,爱慕者重,可惜修习我玄天心诀一道的,讲究斩情绝性,不沾情爱。” 所以,玉刹这一番痴心错付,倒浑似她此前所有糟蹋过的前缘,给了报应。 “那后来,尤水儿怎又有如此下场?” 傅灵佩不解摇头,“这求而不得,也是应当。毕竟她随性所致,害了多少性命。只你老祖宗既然能与她合作,自然是放下了前事干戈,如何又起了冲突?” “是也不是。” 玄宇摇头,原想卖个关子,不料丁一竟接起话,描述出来的,竟似亲眼见过般分毫不差:“两人为打破界壁,放下前孽,必是相约出来再战。只相处良久,总有些情谊,你老祖宗没下得去手便走了。孰料玉罗刹心性奇葩,竟为了再见你老祖宗一面,逮着又杀了人一徒弟。” 玄宇瞪大了眼的模样颇是好笑:“你,你怎知晓的?” 丁一啧了两声,只可怜他稀薄的想象力,接着道:“你老祖宗这回杀了过来,不料中了这尤水儿的迷药,春风一度,以至失了你玄家秘简,这是又一重因果。” “厉害了。” 玄宇不自觉鼓掌:“半点不差。” 傅灵佩撑额嗟叹,这厮对这等陈年旧事,总有股离奇的直觉,也不知从何而来。只丁一还洋洋得意,让她看着牙痒。 “玉刹带着你玄家秘简一走了之。可她连杀你老祖宗两个徒儿,便他自觉占了人便宜,也不肯赦,上天入地找寻之后,便是血壁上那一战。那一战,玉刹重创,命不久矣便直接来到沧澜,设下逆天大阵,以期复生再来。” “可对?” 玄宇已然说不出话来,他知道眼前这小白脸不仅模样生得不是一般二般的俊,阵道一流,没料到这忖度,也已到了这个地步。 “……对。” “都没错。” 丁一这才止住话头,这事起了个头,便实在不难猜,世间之情,起便起在一个不懂。妖女性情恣意,自然没见过清冷寡欲的道士,爱上人家也不稀奇,可惜……用错了法子。 不过,也不算冤枉了。 手下冤魂无数的人,便是这爱,再凄美再动人,该死还是死的好。 傅灵佩心中惆怅难解,她未曾想到,自己竟会被搅和进这万年的老坑里,让前世的自己跌了个大跟头,那疼痛现如今想来,还刻骨铭心。 尤妙听了半晌,也跳了出来:“那老道儿欲推还迎,也不是个东西。” 玄宇大怒,立时站了起来,手里银针隐隐:“阁下这话,未免过了些。” 傅灵佩没想到不过一会,这两人便对峙了起来,不由头疼地暗了暗额头,挥袖手先将小白人护在了怀中,赔笑道: “玄道友莫生气,妙前辈如今不过小孩儿心性,望莫跟她计较。” 尤妙哼了一声,“莫说我尤妙万把岁的年纪,他既可说尤水儿的不是,为何就不许我说那老道儿的错处?斩情绝欲,哼,说得好听!明明是花丛老手,每每勾得我家……不,那尤水儿脸红心跳,偏逮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计较!” “呸!你血口喷人!” 玄宇爆了粗口,玄天老祖为他平生敬仰之人,一手玄术在整个云昬无人不可算,无人不服气的,偏到了这小白人嘴里就没个好话,真真……气煞他也。 就该直接将这小器灵给炼化了干净才是。 “怎是鸡毛蒜皮?杀人徒弟,逼人剖心,灭人城镇,桩桩件件不与魔修类似?!我玄天老祖,那是替天行道!” 尤妙涨红了脸,这些却有其事,她也无从反驳,声音弱了下来:“就,就算如此,最后一战,尤,尤水儿手下留情了,反那老道儿不地道,直接将她重创无救,也,也是……乘人之危。” 玄宇冷笑了两声,“我老祖宗欠她一个因果,故而让我来还她一个因果。待我将尤水儿这一魄送入轮回,便两不相欠。” “一魄并不完整,也能入轮回?” 傅灵佩不解地问,玄宇调整了下面色,柔声道:“也非如此。论理以她逆天行事,早该魂飞魄散,轮回都入不得才是,偏我老祖宗,” 他朝天拱了拱手,“即便飞升了,也要为她挡这一煞,算到一丝生机,让我等前来将这一魄勾起,与她散在天地间的三魂六魄汇合,好让她入轮回。” “道友之意是指,便是我之魂被成功祭炼了给那尤水儿,她也是无法成功的?” 丁一不由拧紧了眉头,嘴唇抿成了一个锋利的弧度,他很不愿听到她这种猜想,心里便有些不虞。 “是。她身前作孽无数,虽也有行善之举,却无法抵消这等恶事。那法阵夺人气运,操纵他人性命,偏是从我这玄家秘简中得来的,说起来也与我玄家有关,自也不可推了。” “如此。”傅灵佩喜怒不辨,“这等法阵,害人害己,玄道友还是从秘简中毁去才好。” 玄宇一愣,苦笑道:“世间所有之道,存在便有意义,姑且看是留在何人手中,与其本身并无任何意义,恕玄某不能从命。” 傅灵佩面色沉了下来。但凡想到她曾经被这法阵愚弄操纵的岁月,便十分不愉,自也不希望旁人借了这法阵去搅乱其余人的生活——不过毕竟玄宇刚刚帮过她,便也不十分坚持,只闭了嘴,脸色难看。 丁一幸灾乐祸地给自个儿斟了樽酒,一口闷了下去。 …… “时日不早,我等便先告辞了。”傅灵佩拱了拱手,玄宇起身,眼神颇有些依依不舍,只知道今回因那法阵之事惹毛了佳人,偏又不能循着她意,只有些讪讪: “如此,玄某将沧澜再呆一月,若傅道友有闲暇,尽可传讯于我。” 丁一笑眯眯地拱了拱手:“好说好说。” 傅灵佩也难得展颜:“自然。”只面色还有些余怒未散。 “告辞。” “告辞。” 三人分开,傅灵佩和丁一相携而去,玄宇看着那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不觉叹了口气。 这两人,还真是奇特。 他从未见过这般命数的人,竟是一点都算不到,只看得出顶心,两人命运相缠,倒像成了双生树,奇妙,真是奇妙。 傅灵佩和丁一重新回到了流云岛的租府,安安稳稳地过了一月。 这一月里,她将丁一所需的血炼丹和融熏丹全都给炼制了出来,有清灵火的加持,第一炉便是满丹,极品八成,后面几乎颗颗极品,一股脑地炼制出来全都交予了丁一。 可惜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没有立时服下,只说要再等一等,便搁下不提。傅灵佩劝了几回,见他胸有成足,自忖各人有各人想法安排,便也不再强人所难。 312| 308.307 蓝天碧海,浪涛轻轻拍打着海岸,潮湿的空气里传来鸥鹭的欢歌。 傅灵佩静静地伫立了一会,狠狠吸了口空气,才转过身对着丁一道:“走吧,也该回了。”丁一“晤”了一声,瞥了她一眼:“可是有些舍不得?” 傅灵佩摇头,“此回沧澜给我的记忆并不算美满,还谈不上舍不舍得。” 狐八远已逝,程无趋已死,如今想来,也没甚么太值得留恋的了。 丁一伸手,修长的双臂瞬间便将她抱了个满怀,环顾了一周,凤眸微微弯起:“不过,我还是挺喜欢此处的。” “凌渊真君可是喜欢这便随处可见的,美景?”傅灵佩将视线落在海滩上衣衫轻薄的女子,眼威胁地眯了起来。 “莫不是静疏真君太没自信了?竟以为本君有了你,还能看得上旁人?”丁一眼神不离,似戏非戏,傅灵佩脸微微一辣,怼了回去: “凡人有言,家花没有野花香,我如今身为家花,不总得紧着点么。” 丁一凑近,鼻间的气息萦绕在傅灵佩□□的颈脖间,让她脖颈红了一层,他暗啧了一声,启口道:“野花香不香,凌渊确实是不知晓,只这琼浆玉液,凌渊可都是浇了家花,一滴都未漏到外头。” “你——” 傅灵佩羞极抬眸,话却被吞没在了半途,丁一一手扣着她后脑,指尖几乎陷入一头乌发里,他亲着,吻着,浑然不顾这天光白日,众目炯炯——只愿将那一腔怎么也干涸不了的情愿让她知晓。 傅灵佩并未推开,似乎这燥热而自由的空气让她也放开了一些,不再顾忌旁人眼光。 索性丁一有些分寸,并未进行下去,缓缓分开紧贴的唇,额还碰着,低沉的嗓音如悠扬的笛音,只此时有些涩:“静疏,你别忘了,我是你的破军星。” 所以,万不会去照亮旁的视野。 傅灵佩嫣然一笑:“是,你是我的破军。” “如此,破军,走罢,我们回玄东。”时间也该差不多了,依照师尊给她的时间,回去略准备些时日,便可直接准备元婴大比。 丁一揽着她肩,一块踏上了紫电,迅若流星,很快便来到了他们初来的那个传送阵前,两人略等了一阵,直到夕阳渐落,才动起手来。以这传送阵为基,使用明世境,直接定位到玄东界,还是可行的。 不过跨界所费,明显要高出许多。 索性两人准备完全,在丁一一连吞了三粒极品扶风丹后,恰能将明世境撑出一道一人宽高的黑洞来,傅灵佩率先走了进去,丁一也一并快步走了进去。 傅灵佩每每走出明世境造成的黑色洞口,都觉得神奇。 此回也是如此,她甫一踏上结实的土地,便发觉,所站的位置,已然不在傅家附近的冰湖内了。反倒位于归一和天元的中介点,留观城。 “你这明世境隔这么老远,还能准确定到留观城?” 傅灵佩眼瞪得圆圆的,像只傻乎乎的猫儿似的,丁一看着心里便忍不住有些得意,微微抬了抬下巴,面色极力保持平淡:“这有什么。” 傅灵佩正想夸他两句,突的面色一变,伸手就往空中一探,指尖一连捏住了五张万里传讯符,神色不由凝重下来。 这万里传讯符耗材之费,与一般的传讯符完全不同,不到万不得已一般都不会用,如今一连来了五张,让她心也不由吊得高高的。 孰料丁一那边也在这一瞬间接了三张。 两人不由相视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起了丝不好的预感。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万里传讯符并不会标明传讯时间和传讯人,傅灵佩随手点了一纸打开,是父亲的声音?傅青渊声音疲惫:“佩儿,若我傅家就此湮灭,父亲只愿佩儿活得安好,切勿想那寻仇之事。” 傅灵佩脑地一轰,浑身都几乎发寒,这是发生何事,为何父亲听起来如此绝望? 她连忙将另外的传讯符点开,仍是傅青渊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不稳:“佩儿,你是否与归一派的凌渊真君有旧?为何陆剑尊派人来询,要你将那凌渊真君交出来?” 傅灵佩抿紧了唇,接着再弹开一纸,是苏正的声音:“傅真君,在下已经通知傅府相关事情,只陆剑尊来势汹汹,傅家恐有不保。” “静疏,你怎么了?” 另一边,丁一已经将手头三张传讯符匆匆看过,见傅灵佩面如金纸,身体抖得几乎要撑不住,连忙一把扶住她:“静疏,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 傅灵佩推开他的搀扶,重新站得笔直。 即便她再不敢想,可这些传讯符已然发来了,她傅家现时究竟如何,尚需要一个答案。 她苦涩地笑了起来,不敢想这一种可能实现的可能——傅家,或许在交不出她或凌渊真君之时,就已被那暴戾冷库的陆剑尊一剑给夷平了。 不,断不会如此。 傅灵佩弹指,直接将最后两张传讯符打开,一张是师尊的,只一句话清清冷冷:“速速回门。” 直到最后一张,父亲愉悦轻松的声音传来,傅灵佩才放下心来,脚却一个不稳,被丁一一把接了住,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眼里尚带着泪花儿,打湿了长长的羽睫:“我傅家,我傅家没事。” “天幸甚。” “我幸甚。” 她语声赞叹而感激: “我师尊居然提前想到将我傅家上下都迁到了天元坊市,在天元派脚下,陆天行只要不想轻易挑起两族战争,便不会前来。” 何况当年他们做了那么一场戏,陆天行找上傅家人,怕也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丁一扯了扯嘴角:“吾亦幸甚。” 否则,他便是罪人了。 傅灵佩这才注意到他面色黯淡,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莫语阑传讯于我,让我务必与你一同回门,莫回归一。”丁一眉头皱得死紧,“可我怕莫师兄他……”受了连累。 傅灵佩也不知,他们离开的这几年里究竟发生了何事,陆天行既已察觉丁一不在此界,必然会暴怒,只不知…… 等待两人的,究竟是什么。 暮色沉沉,前路将明未明,傅灵佩和丁一踩着夜色,迅速往天元派而去。 313|312.311. 天元坊的夜晚,褪去白日的喧嚣,多了几分静谧。 街道上零星几个修士来来去去,没有人注意到相携而来隐在宽阔斗篷里的一对璧人。傅灵佩轻车熟路地带着丁一穿过十里长街,来到位于东街的一处小巷子里。 “应该便是此处了。” 傅灵佩一抬头,入眼便是熟悉的匾额,当是傅家人自元枢城的老宅摘下重新挂在此处的。神识入内一探,一切便了然于心。 整个傅家掩在沉沉夜色中,除却不当值的凡人家仆处于睡眠,几乎所有修炼之士都沉浸在修炼之中,那发愤图强的劲头,让傅灵佩绷紧的心都不由松快了些。 丁一却有不同的考量,他眉心紧紧拧着,整个傅府都由市面上出售的那种在他看来不甚牢固的防护大阵围着,随便来个厉害些的修士就能破门而入,实在是……境况堪忧。 傅灵佩略站了站,心底突起了丝近乡情怯。 ……也不知傅家人是否起了怨怪的心思,只因她的一桩私事便累得他们放弃经营多年的基业,迁徙至此。此处毕竟是座坊市,即便以师尊天剑峰峰主的面子,也不过得了一块弹丸之地,与元枢城外的那座大庄园完全不能比,住得毕竟挤了些。 丁一似是猜到她的想法,拍了拍她肩:“走吧。” 傅灵佩奇异地看向他:“此番你竟是愿与我同去,见我那父亲母亲了?” 丁一望天苦笑:“若是照我心愿,自得寻个好日子,挑些宝贝正大光明来拜,好叫你父亲母亲知晓得了怎样一个乘龙快婿。可如今因我之事带累了你傅家上下,还不得先来赔罪一番?否则我便太不知好歹了些。” 傅灵佩莞尔一笑:“也是。” 她上前扣门,守门小厮“吱呀”一声就将门开了。这回倒是个生面孔,他警醒地朝傅灵佩看了一眼,人固守在阵法之内,只音递了过来:“不知深夜来客为谁?” 来人面目拢在宽大的斗篷里,乍一眼看去,只觉得肌肤恍若冰雪,似有光,眉眼却看不真切。另一人身量高挑,也用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小厮的心顿时挑了起来,扑通扑通地几乎要跳出来。 傅灵佩出声,声音沉静,内里仿佛有股安抚的意味:“莫怕,你验一验。”说着,递出傅家身份牌,露出一截洁白的皓腕。 小厮突然想起前不久刚刚升职了的宋小五前辈交代过,如今傅家本事最大的静疏真君最爱深夜上门,最显著的是那一身似冰若雪的肌肤,莫非这位……便是? 他就着梁上的两盏晕灯将身份牌看了看又看,“傅灵佩”三个大字赫然在上,不由喜出望外地往里打了个呼哨,不过一会一道身影疾风似的刮了来,傅灵佩站在原处,朝那人微笑: “漕叔。” 傅漕站定,这些年不见,他似乎老得快了些,额头横纹都出了来,他举袖将一物往阵罩上一贴,人便迅速出了阵,朝傅灵佩恭谨地施了个礼,眼神审慎:“恭喜真君归来。” 傅灵佩笑开:“漕叔还是这般谨慎。”将身份牌直接递到了傅漕手上,他取出一物仔细地验了验,发现无误,人才躬身退到一旁,嘴里笑着道:“如今情势紧张,真君可莫怪。” 他带头往阵罩里去,眼角却忍不住瞥了眼与傅灵佩并肩站在一处的斗篷修士,身量高挑笔直,莫非这位便是…… 傅漕心中猜测,嘴上却半点不落地带着两人入了阵,傅灵佩之前已用神识扫过一遍,一切撩人于心,只道:“漕叔,我等自行前去寻我父亲母亲便可。一刻钟后,让族长来见我。” 傅漕应是,躬身直立,只看着这对斗篷人联袂而去,口里便叹了出来,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如今只愿傅家安好,真君也安好。 傅家如今的宅邸不大,四进院子,仆人全在倒座,每进院子几乎都挤满了人,傅灵佩的父母如今便住在第三进左起第二间,旁边分别还住着旁的青字辈族人。 唯一一座正房自然是给族长住的,至于内书房开辟出来专门给了族内的小子们做学堂,此地灵力要比元枢城高出许多,这倒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傅灵佩与丁一在门前站定,门内本在闭眼修炼的傅青渊与廖兰似有所感,同时睁开了眼。大约子女与父母之间总有些神奇的感应: “佩儿?” 傅灵佩顺势推门进了来:“是儿,父亲,母亲。” 房屋比之从前逼仄许多,进门直接便是卧房,莫论什么书房器炉之类的等等了,傅青渊与廖兰一人一头盘膝坐在塌上,傅灵佩眼眶立时红了,拂袖便拜: “父亲,母亲,儿让你们受委屈了。” 廖兰的目光却直接落到了女儿身后跟着的男子身上:“这位是……” 丁一一哂,掀开斗篷,一张俊白的面便露了出来,如月夜华光,陋室自明,他眼尾微弯,眸子里便似有了碎星: “凌渊拜见伯父,伯母。” 廖兰连“哎”了两声,心道还未曾见过这般气度出众的俊俏后生,一时竟拔不出眼来。 傅青渊心中不快,视线转向傅灵佩,她也顺势摘了斗篷,乍一看比从前还要扎眼许多,眉目自清,风华自许,两人并肩而立,纵观天地竟找不出比这更般配的人儿来。 天之钟灵,不过如此。 “你就是凌渊?”傅青渊的语气不大好。 丁一头皮发麻,连忙垂首恭恭敬敬地应答:“是,晚辈便是。” 傅青渊冷哼了一声,收回了视线,直接落脚下了地:“佩儿,你此番出门,便是与他在一处?” 傅灵佩脸一红:“是,是与凌渊在一处。此次连累傅家上下,实乃儿的不是。” “佩儿,你与谁在一块,父亲并不在意,何况此次也是因祸得福,有此一遭,我傅家趁此与那吴楚两家掰扯清楚,不需再立危墙之下,也是幸事。” 傅灵佩摇头,“此地终是坊市,人烟往来繁杂,虽有天元派元婴修士常驻于此,但也非长久之计。何况家族要长远发展,必寻僻静之所,另起根基。让诸位叔伯兄弟姐妹蜗居在此,儿实在不安的很。” “你们两个,”廖兰嗔了一句,“一回来讲这些,真真扫兴。把客人撂在一旁,又是何道理?” 一边引着丁一在棱格窗前的方形檀木桌前坐下,给他斟了杯茶,丁一连忙起身接过,答了句谢。 傅青渊没好气地刮了那白面后生一眼,“怎的?他拐跑我女儿,莫非还要我给他斟茶倒水?” 丁一立时起身:“晚辈不敢。此番漏夜前来,本是不该,只此事全因凌渊而起,凌渊深感惶恐不安,特来请罪。” 说着,长揖不起。 傅青渊不自在地侧了侧身子,虽仗着女儿的父亲之势,但一个元婴中期修士在他面前行大礼,他还是有些受不起,见女儿在一旁,着紧地看他,不由挥了挥袖:“罢罢罢,起来吧,都坐,都坐。” 于是四人纷纷落座。 傅灵佩侧首坐在丁一旁边,左近是母亲,侧眼见丁一难得规规矩矩地端坐着,心中好笑,不过到底还挂念着此前之事,万里传讯符里说的不清楚,不由问道:“父亲此番,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廖兰叹了口气:“佩儿,母亲也不知,你这一出又一出的,所为何来?初时不是都在传,你与凌渊真君断绝了干系么?” 傅灵佩摇头苦笑,“儿本想着,若是做一场戏给旁人看,许是不会连累旁人,没想到,傅家还是遭了罪。” 丁一难得恭恭谨谨地听着,眉眼收敛了乖张和顽性,显出难得的文静和沉稳来,让廖兰是越看越满意,她也不追究两人过往了,只拍拍傅灵佩手背,叹气道: “佩儿,你的性子我还是明白一些的,不到十拿九稳,你不会将他引到我与你父亲面前来。只如今这桩事,我们其实……也还懵里懵懂。” 傅灵佩诧异地看向她:“母亲也不明白?” “其实……” 傅青渊正要开口,目光突地投向门口,弹指便将门打开,傅青艋阔步走了进来,作了个揖:“真君归来,可喜可贺。” “族长折煞小五了,还是照旧时称呼吧。” 傅青艋呵呵一笑,“此事,还是我来说吧。”视线在丁一面上顿了顿,不动声色道:“这位莫不就是传说中那位……凌渊真君?”倒是生得一副好皮相,配小五不亏心。 “小子正是。”丁一起身回了个礼。 “都坐都坐。”傅青艋也不是客气之人,只将门关了住,顺手施了个隔音罩道:“此事,其实该从苏正说起。” “苏正?” 傅灵佩奇道:“与他有何干系?” “我初时也奇怪,此人与我傅家无牵无挂的,为何突然让人递了张纸条过来,后来……到了天元坊,我才得知,这人,是你的门客。”傅青艋看向傅灵佩,目露赞赏。 “他让人传了什么消息过来?” “大约是他联你不上,便直接将消息递给了我,”傅青渊从袖中掏啊掏,掏出一张小纸条摊开,递到了两人面前,“陆寻凌渊,恐与傅家为难。” 傅灵佩顺手接了过来,纸条还没捂热乎,却被丁一抽了走,他定定地看了即便,突然道:“这纸条上,是莫师兄的笔迹。” 314| 312.311.首 可唯有第二种猜测,才是可能性最大的。 快马驿站之事,发展至今,他从头至尾就没插手,暴露的可能性极低。反倒是莫语阑那里……破绽要多一些。 如若是他暴露了,被人监视,甚至是监控起来,他不能发传讯符,便是这纸条,怕亦是经历了重重关卡,才送了出来。也只有这等凡人手段,修真者才会容易疏漏掉。 丁一心底的那个猜测,越来越丰满,甚至连之前收到的那张万里传讯符,也有了完美的解释。 傅灵佩却疑惑道:“可苏正与我的关系,并不是秘密。只要在天元坊市稍加打听,都能知晓。”若通过苏正传递,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么。 丁一支着额,下颔几乎紧绷成了一条直线: “有句话,叫灯下黑。” 正因苏正与傅家有联系,在旁人看来,有交流才是正常,这亦是对方疏漏的一环。何况,对方兴许只是逗急了眼,也未必会查一个坊市小小的掌柜。 “凌渊真君说的没错,小五在外的这几年,每月都会有一批灵丹物资以你的名义送来我傅家,月月不缀。我到了天元坊才知,这一切都是苏正在为你操持。” 傅灵佩微微笑道:“看来他还算尽心。” 本来她在天元派之时,苏正每月也会来与她交束一回,没想到后来他竟想到要将其交予傅家。 “确实尽心。我等收了这纸条,不过因当时不是送那月例的时间,并未将纸条与你联系在一块,又不知苏正这人为谁,只当是谁的恶作剧,毕竟……那时凌渊与你断情之事,大家都听说了的。” 傅青艋舒了口气,将事情交代了一遍。 因着修士的审慎,他还是派人去天元派找了楚峰主一趟,将纸条上所述之事叙说了一番,也着令傅家众人不得出门,护族大阵全开。 “收到纸条不过一日,那陆剑尊所派之人便趁夜气势汹汹来询,问我等是否知晓凌渊真君之事,所幸楚峰主及时赶来,将我等迁徙至此。” 傅青艋说的轻描淡写,傅灵佩和丁一却听出了其中的惊心动魄。 “陆……他行事竟如此毫无顾忌?” 傅灵佩疑道,傅青渊捋了捋胡子,摇头苦笑:“我等也觉得颇为奇怪,后来想道,我傅家也不过二流家族,若趁夜灭了再寻个流寇所为这样的借口,神不知鬼不觉,便最后查到是陆剑尊出手,天元派估摸着也只能不了了之。毕竟整个玄东,能与他对战一二的,实在不多。” 丁一只觉得面上火辣辣得疼,眼里黑沉沉一片,似有暗嘲涌动——幸好此回傅家没出事,若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以后怕是无颜再见傅灵佩了。 他以为那人没那么疯,没料竟是真那么疯。生活有时常常比我们认为的更不羁,更戏剧化。 陆天行按捺不住了。 不过理智尚在,否则在楚兰阔将傅家人迁入天元坊,摆明车马要保傅家之时,没有穷追猛打,除了他对自己与傅灵佩关系的疑虑之外,便是还不想与天元派撕破脸。 ……丁一心中计较万千,被与莫语阑的种种猜测挑起的神经,渐渐安定了下来。 傅灵佩瞥了他一眼:“此事仍有许多疑虑未解,不过傅家如今已是安全了。我既已回了来,凌渊也不日将露面,那时陆天行便不会再有余力关注我傅家,只族长今日需收束我傅家子弟,让其不要踏出傅府。” 廖兰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一丝决绝,不由握了握她手:“佩儿,你想做些什么?” “母亲放心,儿想了个办法,一劳永逸。” 傅灵佩想到接下来的元婴大比,若是丁一与她一同胜了,去了那云昬界,陆天行要找丁一,只能跟去云昬界,那时玄东诸人便都安全了。 此法在沧澜之时,她便与丁一商量过,让其隐藏身份,以散修盟的名义参加比试——不过她没想到,很快,这计策便行不通了。 在傅灵佩丁一安坐之时,傅家上空突然一阵雷也似的暴响,此前设下的阵法不过来人一击,便已纷纷扬扬被碎。 天元坊市驻守元婴遥有感,立时飞身而出,落在了傅家半空:“来者何人?” 傅灵佩神识外放,唬了一跳,抬手将丁一按了下去,灵犀虫使着:“凌渊,你在此护着我父亲母亲,莫出面。”袖子一挥,一道巨大的防护罗盘滴溜溜被打入了地面,十颗极品灵石倏地嵌入阵盘,人拔地而起: “不知来者何人?” 她斗篷掀开,露出一张笔墨难描的芙蓉面,怒气冲冲地冲了来,对着不请自来的客人斥道。 对面一声冷峭的男音,“看来是静疏真君回来了,非乾某无礼,只本派劣徒凌渊失踪多日,还望静疏真君念在老剑尊思徒心切,莫霸着人徒儿不放。” 夜色中,两道身影对着傅灵佩与天元坊守坊人相对而立,姿态还算恭谨,修为均在元婴,其中一人手中的流星锤刚刚收回。 傅灵佩冷哼了一声,左手一道传讯符打了出去,身后凰翼一展,人迅疾出现在了那流星锤旁,从一剑出,合着凛冽的剑气,直接斩在了流星锤上。 那人手一顿,飞速后退,无奈流星锤终究还是被斩了个正着,上品灵宝的锋锐岂是一件寻常法宝能抵,瞬间便被斩成了两段,哐啷一声重重砸在了街面上。 天元坊市里零星来去的修士,神识远远见到此处腾立的人影,心知必是元婴修士起了冲突,不由纷纷躲远了。 傅灵佩一击得手,示了威人便迅速飞退,稳稳地立在半空:“两位既敢来我傅家挑衅,吃我一剑也是应当。无故损我傅家法阵,入天元坊无端挑衅,莫不是欺我傅家无人,天元无人?!” “静疏真君好一番舌灿莲花,我等使剑的怕是说不过你。” 另一人手执紫金长剑,剑芒在半空吞吐不定:“无奈我二人接到可靠消息,言凌渊真君为你所迷,已被你掳入了傅府。真君无端扣我归一之人,莫非也是欺我归一无人?!” “可靠消息?” 傅灵佩怒极反笑:“可否与本君详细说说,两位客人这可靠消息的来源?尔瞪擅自上门喊打喊杀,嘴皮子一碰便要本君交人,莫说这是子虚乌有之事,便是真有,本君也不想交了。这事实在可笑得紧,莫非往后本君登门拜访,随便指个你归一派的说他窝藏了本君的人,那护派大阵随便任本君砸?” 嘴上虽强硬,心里却起了疑。 归一派人来的这样快这样笃定,倒真像是有人通风报信似的,可这回回来,她与丁一两人俱都行事小心,除了傅家几人,她还真未被人知晓行踪,莫非是出了内贼? 那人倒也光棍,在傅家敞开的大院里顺手一捞,便捞出个人儿来。 傅灵佩定睛一看,惊诧无比:“如何是你?” 315| 312.311.首 此时的天元坊上空,威压四临,已呈剑拔弩张之势,稍有些眼力见儿的,都远远地躲了开去,生怕做了那被殃及的池鱼。 傅家上下作为直面这一阵势的,逃也逃不开,只纷纷结束了静修,离开逼仄的房间,站到院中抬头望天,待见到半空中熟悉的身影,心中的焦躁不安才消散了大半。 傅灵佩此时却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人,女子浓眉大眼,装束利落,仍是一派朗月清风之态,即便被一个元婴修士随手捉了,面上也毫不露怯。 “三姐,怎会是你?!” “为何不能是我。” 傅三修为进展迅速,如今竟已是金丹后期,她拂袖脱开乾亦真君的束缚,踩剑立在了对峙双方的中央。 她面色淡然,仿佛通知归一派之人过来是最不值一提的小事:“小五,今日之事,是你错了。” “我错了?” 傅灵佩抿了抿嘴,“所以你便通知他们来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通风报信之人竟会是傅三,从前过往尚历历在目,傅三在他们之中一贯是最讲义气的……眼前晃过前世傅三倒在血泊中的那副画面,傅灵佩神情复杂。 傅三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距离傅灵佩极近才叹了口气: “小五,不,静疏真君,为了这么一个朝三暮四偎红倚翠的男子,值得么?值得将我傅家上下性命俱都放在火上烘烤?剑尊性格向来霸道惯了,他既要寻凌渊真君,你为何要藏着掖着?左不过是拎回去一顿揍罢了。” “我打听过了,前不久那凌渊真君还与你那小师妹搅和在一块,这样一个男人……” 傅三摇了摇头,眼里滑过一丝怜悯。 语未尽,傅灵佩却领悟到了她的意思。的确,在傅三眼里,这个男人负情薄幸又朝三暮四,早该抛了了事,如今又还闹到人师门上傅家门,险些将其逼上了绝路。 …………傅三心中的那杆秤,孰轻孰重,实在是一目了然得很。 傅灵佩不能怪她,甚至于没有立场去责备于她,毕竟傅三一无所知,从其做法来看,完全出于一片真心。 她此前的一腔愤怒全都散作了灰,再寻不见。 “三姐,对不住。”傅灵佩传音过去,“即便你阻挠,我还是要保他的……傅家也不会有事。” 傅三睁眼,仿佛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的傅灵佩,她嗤笑了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其他人都听见:“不论如何,与你一同归来的斗篷修士呢?他若有些担当,又如何会拖累于你甚至你家族上下?!” 竟直接叫破了行藏。 乾亦真君见这两人没完没了,不耐插嘴道:“此人亦是我归一派的,人品过得去,所以她报信,我等还是信的。静疏真君,既如此,便将我派凌渊真君归还罢。” “不必去寻,本君就在此。” 丁一对傅青渊等人点头示意,人已直接瞬移到了半空,皓皓清辉洒落,露出了一张难描难绘的脸。丹凤眸,高鼻梁,薄唇隐隐,透着股烈性,他唇一勾: “两位寻本君寻得如此迫切,凌渊倒是不知做了何错事,需得立时回门受教?” 斗篷静静垂下,风一过,能明显觉出深藏其间的瘦。 乾亦明显是其中为首的,他紧了紧手中紫金剑,看得出面上闪过一丝紧张:“师弟莫要为难师兄,剑尊有言,令我等无比将你带回,否则……” 丁一摇头,露出个嘲讽的笑来:“否则如何?” 眼里浑不在意。 “否则便将尔强压回去!” 傅灵佩不自觉往前了一步,被丁一拂袖拉回:“呆着。” “小五,既然凌渊真君都出来了,你又何必去趟这趟浑水?”傅三也仗剑挡在了她面前。傅灵佩板着脸,“三姐,此事与你无关。” “是啊,静疏真君,我派内务,怕也是与真君无关。”乾亦直面着丁一,与另一人对丁一形成了拱立之势,怕他溜走似的。 “丁师弟,师兄也不知晓你今回怎就得罪了老剑尊,要知晓他对你的宠爱可是全派皆知,”乾亦劝道,“你此番回去好好哄他一哄,哄得他不气了也便罢了。可别再折腾师兄们了。” 丁一眯了眯眼,看这人倒是也不知内情? 是了,这等事那老不羞估计也是烂在肚子里,不会对外多言的。他笑眯眯道,“乾师兄,坤师兄,尔等既然知晓是师尊与师弟我闹别扭了,何必手段如此激烈?待师弟将师尊哄转回来……吃亏的,还不是你们。” 语气里的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那被打落了流星锤的坤杉讪讪地道:“师弟莫要为难我等,老剑尊说了,不论如何手段,务必要将你带回门派。我等亦是不得已,今番得罪了傅家上下,也是被逼急了。” 丁一挥挥袖,作不在意状:“既你们如今已知晓了师弟的住处,便该安心了。明日本君会随静疏真君去天元派住一阵,待元婴大比之日,本君自会去与师尊请罪。两位放心,所有后果本君一力承担,万不会拖累尔等。” 乾亦与坤杉不由面面相觑,对这天资卓绝的后起之秀他们也不能得罪死,可剑尊的指示,又不能不遵从,一时竟陷入了两难状态。 对着静疏真君,他们尚能不客气,毕竟不在一个门派,得罪无妨。可若让这向来在门派里横行惯了的小祖宗记恨上,日子以后怕是不好过了。 乾亦一咬牙,从储物袋中取了张传讯玉笺,起了隔音罩,不知与对方说了些什么,额上竟出起了汗。 傅灵佩动了动灵犀虫:“你师尊会就此放过你?” 丁一传音笑她,“天真。” “他怎会放过我?不过既提了元婴大比,以他的自负与对门派的尽心,必是希望我过了元婴大比再来拿我的。” 陆天行如今,不怕他跑了。只因——他现时,有了软肋。 不得不说,傅三这回是真的走了次臭棋。 她的这番告密,非但没有将傅家脱开身,反倒将傅灵佩与丁一的真实关系暴露了出来,傅家被牢牢地绑在了丁一的船上。若照原来,陆天行吃不准两人关系,找不见他,只要在天元派的庇护下,未必会寻傅家晦气。可如今…… 只要他一跑,傅家遭难几乎是铁板钉钉之事了。 便是去了云昬界,也无用。 傅灵佩也想到了这一茬,大感头疼,对面前执拗着挡着自个儿的傅三更是无奈:“三姐,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 傅三冷道,“我不明白这样一个光有皮相的男子怎么就使得你五迷三道,连家族都不要了。剑尊找不见他,欲拿我傅家开刀你又不是不知,如今他要回,也不过是不痛不痒,你何必阻挠。” 傅灵佩长出了口气,与她争辩无用。 就在这时,空中由远及近一道青衣剑影,带着划破长空之势飞了过来。 傅灵佩心中一喜,摇摇一拜,声传一里:“师尊!” 楚兰阔“晤”了一声,人已经立到了一旁,因速快过,衣袂尚摇摆不定,青衣带着凛冽的寒意将整个半空都几乎冻住。 不过是短短几年,他修为竟已攀升至元婴后期,近乎圆满! 这修为提升的速度骇人听闻,可只要一想到他在金丹期停留之久,对剑道的体悟之深,傅灵佩又有些了然。 “两位道友,来我天元何事?” 楚兰阔声音喜怒不辨,傅灵佩却听出了其中的一丝不快。 那边乾亦显然出了结果,他挥手将隔音罩出去,拱了拱手:“拜见楚峰主。吾乃归一乾亦,另一位,是我坤杉师弟。” “拜见楚峰主。”坤杉也做了个揖。 “我二人奉剑尊之名前来,将我派的凌渊真君请回,不料其中起了些不愉,竟是误伤了傅家的防护罩,甚是抱歉。” 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并无丝毫歉意。 “既是误伤,那便赔罢。”楚兰阔直接顺坡下驴道,“静疏算一算,该赔傅家多少便多少,若他二人不赔,为师便陪你去归一一趟。” 乾亦僵了僵,他原是客气,没料到传言中这不苟言辞的楚峰主竟然……这么滑溜。 赔?怎么赔?是要将傅家被打破的屋顶全都修缮个遍么? “是!”傅灵佩笑开了颜,“想必这损失对两位来说也没什么,偏我傅家小家族穷掼了,这么一顶防护法阵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承惠三百万下品灵石。” “你!”乾亦脸都黑了,这么被他两下击碎的防护罩要三百万下品灵石? 一百万顶天了! 乘火打劫也没那么狠的。世所皆知,除却某些极会敛财的,剑修大多数都是穷光蛋,除了格外能打之外,赚灵石的本事不强,便是有些结余也都用来升级本命飞剑了,那灵石都是牙齿缝里剩下来的。 如今要将他牙齿缝里省下来的灵石给了傅家,他…… 真舍不得。 可口既出了,眼前又这么一个娇艳美人,让他哭穷,他还真做不出。乾亦只灰溜溜地在储物袋里摸了摸,数了三百万灵石悉数递了过去。 坤杉看得心里滴血。 傅灵佩倒是接得顺手,看这两人眼里的肉疼心里不由解气许多。 原先护卫傅家的阵盘不过三十来万灵石就能在市面上到手,她手头多的是比这还好的阵盘,亏得丁一给了一堆,只往下一丢,准确无误地便落入了傅青艋手里,“族长,这些便贴补贴补傅家的金库罢。” 丁一在一旁看着秦亦、坤杉面色难看,当看戏似的。 这两人看菜下碟的本事不小,他自然也不会帮,毕竟……谁让他们以为得了剑尊的命令,便这般尽心尽力地将傅家逼到了这弹丸之地。 “既将损失清了,两位还有何事?” 楚兰阔下逐客之令。 “楚峰主好说。”乾亦嘴皮子利索些,干脆将紫金剑插入剑鞘,对着丁一拱了拱手:“丁师弟,剑尊说了,元婴大比之日,当在九天之上等你前来。若是不来……” 他哼了声,“走!” 丁一面色无波,静静地看着那两人身影消失在天际,才转身郑重朝楚兰阔行了大礼: “拜见师尊。” 楚兰阔冷哼了声,“本君可当不起。”说罢直接对傅灵佩顿了顿首,一转身,已又是乘剑远去。 来去随意,衣带当风。 316|312.311.首 “斥责?” 傅青艋突地插话,面色铁青,脸上怒气昭然:“我是要斥责!三儿你如今翅膀硬了,这等事说往外泄便往外泄,便你觉得小五所行不对,为何不来先与我等商量一番?” 傅三垂着头,视线落到地上,“你们必是会阻了我,何必商量。” 她是为了傅家好,剑尊这人性子急,若真惹恼了人家,她傅家如何落得着好?既能让小五离了那凌渊,又不会再拖累傅家,这样一举两得之事,她如何不能做? 傅灵佩幽幽叹了口气,“三姐眼里,我便是这般不靠谱?” “且不提我与凌渊感情如何,三姐可还记得几年前我在思归城外,做的那一场戏?” “戏?”傅三迷惘抬头,半晌反应过来,“你是说,当年那场断情绝义是戏?” “三儿,这便是你鲁莽之处!” 傅青艋痛心疾首,“你对事情一知半解,却以这一知半解胡乱做了决定,还自鸣得意,殊不知,你这样,竟是给我傅家惹了大祸!若真只是师徒之间闹别扭,当日那半夜奔袭来势汹汹又作何解释?” “便是剑尊再蛮横,也不至因一个别扭,便想要了我傅家上下的命!” 傅青渊与廖兰在旁静静坐着,此事攸关女儿,他们立场容不得自己多加辩驳,可面上流露出来的意思看起来对傅青艋所言也是无比赞同。 傅三死犟着,“焉知那不是做戏?诓你们将小五与凌渊真君交出来?” “做戏能做到这般地步?” “若真为自己徒儿好,又怎会对可能存在的姻亲这般态度?说起来小五这条件,整个玄东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剑尊若真如面上对凌渊真君好,便只是做戏又怎会对我傅家如此轻慢?” 傅青艋眼明心亮,不过是初初几件事便已察觉其中不对,抽丝剥茧了一番, “世上多面甜心苦之人,不看他做了几件为你好的小事,要看真正时候的选择。” 他沉声道,“小五此前那番做戏,剑尊尚且举棋不定,你倒好!一竿子揭了出来,往后再有何事,便是与那凌渊真正闹翻了,我傅家在剑尊那儿也已经记了名,与他绑在了一块。” 傅三面上神色越来越白,“怎,怎会?归一上下皆知,剑尊对其关门弟子极近呵护之能,凌渊真君幼时便已能在我归一横着走了。” 傅灵佩叹了口气,“三姐,你错了。” 看事不能光看表面。不过修剑的基本心直好糊弄,三姐看不清也不甚稀奇。傅青艋当初也被传闻所误,直到亲身直面,才一点一点抽析出来的。 “凌渊与他师尊面和心不合,总而言之,仇怨大着呢。原我想了个法子,不会带累傅家,如今被你一搅合,也无用了。” 只有直接将剑尊打落泥潭,他傅家才能看得见希望了。 可此事谈何容易? 傅灵佩也是愁得很。陆天行在归一说一不二,在整个玄东也横行多年,天元的老化神拉出来是能对对,可人肯耗费力气与一个化神剑尊对上? 在玄东,化神可是少见得很,要坐镇门派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 说起来,傅灵佩与丁一联手,诸多手段使上,对付个把化神修士也有胜算,如傅心绫之辈,但陆天行可是剑修,而且是个化神圆满了的剑修! 一手千流归一剑纵横多年,从无一败! 况且,丁一未曾叛门,外界皆传其师尊对其恩重,众目睽睽他又如何能与师尊对上?归一上下如何肯? 总之,还是需找一个稳妥的法子。 元婴大比据说还有云昬界之人来主持,天元,归一,御兽三宗在云昬界也各有来头,想来下界之人修为不差,若在那时…… 傅灵佩心中盘算飞快,却也不耽误她看傅三面色。 傅三倒也光棍,面色很快缓了过来,人长揖不起:“是三儿不对,求族长责罚。”干脆利落之态,倒也爽快。 “只问三姐一句,得知傅家出事,你匆匆来此,是否便是为了监视于我,好叫你门派之人来拿人?” 傅三不吭声,傅灵佩便知自己猜对了。否则,她这般小心,又怎会为人探得?必是时时注意方才知晓。 她闭了闭眼,怎么也想不通,这个三姐为何与她记忆里那个磊落侠气的三姐差了这许多?便是傅二哥的打击,也不至…… 也或许,此前的她,从未看清过。 傅灵佩一哂,“族长,与三姐这般想的,族中怕是有许多。怨怪小五多事惹来祸端,只如今都已经上了船,也只望族长与族人多担待了。” 傅青艋摇头,“小五莫多想。我傅家虽不是铁板一块,但对此事也素来想得开。既享了有真君做靠山的好处,便该想想随之带来的危机。来天元坊亦有好处,这等灵气,我族学堂里的小娃娃们,不服丹药也俱都进步神速,莫非小五没见傅家上下加紧修炼的模样?” “我原先便想,傅家在元枢城安逸久了也不是好事。经此一役,各自将皮绷紧点,有些安危意识,也是极好。” 傅青渊大笑,“甚是。” 傅三仍垂头不语,傅青艋晾了她一会才道,“三儿,可还记得当年在学堂之事?” “记得。” “便是小五与那族姐闹了矛盾,可有闹到叫大人来相帮的地步?” 傅三抬头,“无有。” “是了。”傅青艋猛地点了点桌面,起身负手,看向窗外静谧的夜色,天空已经渐渐泛起了鱼肚白,但他仍清醒得很,傅三也算傅家难得一个进益极快之人了。 “便是孩童之时,你尚且记得内部矛盾不要闹到外面来,为何大了,却不记得了。”他叹道,“此事你便是觉得不对,也该记得,我等比你略多吃了几年饭。” “往后遇事,千万记得,多思多想,不可像今次这般莽撞了。傅家族人可以原谅你,可外面的人,能么?” 在动辄失命的修真界,一个思虑不对,赔上的,可能就是自己的性命了。 傅三垂头应是。 傅青艋口气并不严厉,却让她几乎无地自容。 “罢了,你回去闭关,好好磨一磨这粗粝的性子。”傅青艋挥手,将傅三挥退,而后与其余人拱手告别,也推门出了去。 傅青渊不自觉舒了口气,廖兰笑他,“当年你做族长时,可没这份威风和眼力见。” “父亲心思确实粗了些,艋叔更适合做这一族之长,傅家有他掌舵,百年无忧矣。” 傅灵佩见傅青渊面上悻悻然,不由笑出了声。 廖兰却不肯放过她,“佩儿,之前凌渊真君在,母亲也不好多问。你得性子我明白,是不是真认定了他?” “是,女儿认定了他。” 傅灵佩目光坚毅,却透出一股厚度,“凌渊他,很好。” 远处的丁一不自觉勾了勾唇,仿佛被什么愉悦到,嘴角的笑,越发迷人。 “你自小到大便是个有主意的,母亲也不好多加干涉,只一点,便是将来有何不妥,”廖兰此时的神气颇有点痞气,看得傅青渊嘴角直抽,知晓她必是有了恶趣味,只支着额看她想说什么。 廖兰接着道,“你要知晓,这修真情爱历来是你情我愿,活久了便没那许多讲究,若他将来对你不起,你也便当嫖了个长相漂亮的儿郎,莫要忧心。你不亏的。” “母亲!” 傅灵佩没想到向来温柔婉约的母亲竟是个老不羞!脸立时红馥馥了一片,见傅青渊在一旁又无奈又好笑,便知晓这大抵是她的恶趣味,“莫提了!” 廖兰哈哈大笑。 难得见女儿露出这等小女儿娇态,她心中爱得不行,只男女情爱之事,本就复杂,相处之道亦有许多学问,她第一回见女儿如此,自是怕她吃亏,交代个清楚才行。 于是拉着傅灵佩,丢开傅青渊絮絮叨叨了一回,直将傅灵佩说得一愣一愣的,这驭夫,看起来母亲倒是别有一套。不过于她性格实在不合,左耳进了右耳出,只一点记得牢牢的:“莫太惯着他。” 别后重聚,半日过,丁一便与傅灵佩告辞,去了天元派。 至于护族大阵,在他实地考量之后,心中有数,寻空余时间刻了个连环阵盘托人拿到傅家已是后话不提。 天元派。 傅灵佩多年未曾回来,守门修士又是换了一批。 不过俊男美女的传统倒是保持了下来,她落下了飞剑,再看到青金石长阶,心里反起了一丝怀念。 “走吧,先去见我师尊。” 她毫不避讳地拉起丁一之手,踏上了青金石阶,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因今日要见傅灵佩师尊,他难得换上了一身稳重的鸦青色,身形瘦条高挑,步阔疏朗,不看那脸,便已别有风姿。 守门修士远远见相携走来的一对儿男女,身上气息深沉如海,女子身上还穿着元婴修士的门派金边法袍,明白必是本门的元婴真君归来,三步并做两步俱都上前躬身: “拜见两位真君。” 傅灵佩“晤”了声,递过身份玉牌,待左边的俊修士验过无误,才接着道:“此人乃归一派凌渊真君,不需验了。” 一边收了玉牌,一边拉着丁一迅速进了山门。 两人身影一消失,刚刚还大气不敢出的两位女修便捧着脸道,“未曾想过,这世上还有如此之美男子!”便只有一夜,都值了。 旁边一男子翻了个白眼,“别肖想了!静疏真君才是真绝色,两人般配得很,哪里看得上你这野丫头!” “静疏真君啊……”女子神情恍惚,“若哪一日能成她这般,便好了。” 旁人哼了声,便不搭理了。 傅灵佩与丁一匆匆来到了天剑峰,如今已是日上高空,正午的阳光还很烈,但天剑峰和风煦暖,时不时有从后崖结束练剑之人三三两两而来。 他们于傅灵佩见得多了,除却有几个恍神的,都乖乖退到两旁问好,傅灵佩有心事,只都略颔了颔首便如一阵风过,来到了楚兰阔的洞府前。 317| 312.311.首 秦绵这些年来过得甚是舒心,眉眼舒展,气色红润,甚至连体态都丰腴了不少。 “坐。” 她从储物袋取出三樽白玉盏和一个青花瓷大肚壶,斟了杯,示意两人坐下。 傅灵佩环顾了一遭,发觉此地与自己的青竹小楼相类,两层楼设计,房内陈设清雅,看得出主人花费了极大的心思布置,心中思忖,也便问了出来: “看来朱师兄结婴了。”傅灵佩用的是肯定的口气。 当年她参加完两人的双修大典便匆匆离去,此时再看,这里应是门派另外分给朱玉白的住所才是。 秦绵斟茶的手一顿,哈哈笑道: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师妹你。玉白确实已经结婴了,如今正闭关巩固境界。” “那就恭喜师姐了。”傅灵佩笑嘻嘻一拱手,秦绵立时挤了挤眼,露出个促狭的笑:“师姐才要恭喜你。当年你与凌渊真君绝情一战,可真是传得世人皆知。现如今,可是和好了?” 这话她问的丁一。 说起来,秦绵也算得极少数几个完全不被丁一那张脸迷惑的女修了。任一人见到丁一那张脸都要愣上一愣,偏秦绵自得见他,便只当他是毫不起眼的路人,连惊诧都未曾有过一秒。 丁一讪讪地道:“好了。” “其实当初消息传来时,我与玉白都是不大相信的。毕竟当初你待我师妹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你们和好,那就再好不过了!” 秦绵大掌习惯性要拍过去,半途似乎想起什么又迅速收了回去。 丁一莫名地看着眼前一幕,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傅灵佩突地哧哧笑她:“师姐,成家了就是不一样,都晓得男女大防了。看来朱师弟害羞归害羞,还是制得住你的。” 想当年秦绵性子起来时可不管你是你男女对着后背就是一掌,今日却中途收了回去,傅灵佩只能想到朱玉白了。 秦绵咳了一声,脸都红了,拿起桌上杯盏猛地就灌了一口。 傅灵佩收起笑,摆手道:“好了,不逗你了。秦师姐,最近可好?哦,不对,这倒是不需说的。” “大家可都好?” 秦绵落了杯,声音低了下来:“我很好,朱师弟也很好,只魏师兄和陆师妹……不大好。” 傅灵佩一怔,魏师兄和陆师妹?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丁一抬首瞧她,见她面上神色急切,忍不住便将手搭在了傅灵佩背后轻抚:“莫急。” 秦绵苦笑,“魏师兄冲击元婴之时走火入魔,虽被师尊压了下来,可金丹涣散,寿元只余五十。” “什么?!” 傅灵佩不禁瞪大了眼,魏师兄是师尊的大弟子,自小便被师尊抚养长大,资质不差,只是心思都落在了经商之上,依她估计,以他按部就班的修炼进度,起码还需二三十年才有余力冲击元婴,如何就强行结婴了? “师兄为何……?” 秦绵领会了她的意思,摇头道,“个中内情我就不清楚了,玉白倒是大概晓得些,可惜不论我如何威逼都不肯与我说道一句。”说着恨恨啐了句:“这臭闷葫芦!” “金丹涣散……”傅灵佩嘀咕道,金丹涣散便是灵压不稳,灵根也受了挫,“凌渊,你说,通天丹能不能解?” 通天丹是突破小境界的瓶颈之物,七色莲子到现在她已是收了两茬,身上的极品通天丹还余八颗,足够了。 丁一摇头,面色沉重,“不能。通天丹虽灵力足够,但冲力太大,为突破之物,怕会将还成形的金丹立时冲散。”虚,不受补,类同此理。 “没用的。师尊想了诸多法子,为今之际,只有七品行益丹才可解。可七品丹,整个玄东也不见得有一颗,还得是行益丹。便是有,也必在化神大能手中,师尊已经托了门派的清逸道尊,可惜……” 行益丹,堪称修真界的万金油。 便是快断了气的,有这颗丹药吊着,只要后续能寻到对症的法子,这命也能活回来。用来救治一个金丹出问题的金丹修士,未免大材小用。 “师姐,行益丹我这里有。” 傅灵佩手一覆,掌心一个白玉瓶子盈盈有光,里面便是一颗七品丹——正是从傅心绫那得来的那颗。 若非当初她死的太快,又没有旁人护持,否则,有这颗丹在,也死不了。 灵犀虫微动:“凌渊,这颗丹,我有用。”这颗丹是两人得了的,虽放在傅灵佩这,但用了总还需得到另一人同意才是。 丁一看向她,狭长的凤眸里全是笑意,“去吧。” 傅灵佩心中微暖,一旁的秦绵却“啪”地就站了起来,因惊讶手还抖个不停,“真的是七品行益丹?!” “是。”傅灵佩笑,她真正庆幸当初与那云秋霜的交易没有成功,也或者,冥冥之中,魏师兄的运气还是极好的。 “太好了!魏师兄有救了。” 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秦绵拉着傅灵佩,风风火火地就要跑出去,连丁一都顾不得招呼,却被傅灵佩按住了,她将白玉瓶重新收入玉戒:“不急,等师尊那边谈好了,我们再去。师姐你先坐下,陆师妹呢?怎么也不好了?” …………当初两人分别之时,她还好好的啊。 秦绵这回倒是没之前的苦涩了,大声笑道:“陆师妹这回啊,是害起了相思病。” “相思病?” 傅灵佩奇道,她与丁一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都想起了莫语阑。“什么相思病?” “你是有所不知,三年前,归一派的莫语阑来我们天元做客,这一住就住了两年多。”秦绵见时间不急,便也将这事娓娓叙来。对这事,她知道的不少,毕竟陆篱姝藏不住事,一有心事便要与她来说上两句。 莫语阑来天元做客,后头还拖了个尾巴,陆玄澈。 不过这陆玄澈平日里也不大出来晃,只莫语阑时不时跟个开屏孔雀似的,摇着玉扇轻薄儿似的在陆篱姝身边晃,偏他那张脸俊俏温雅,本事不小,惹得许多天元女子都倾心于他。 陆篱姝心中不舒畅,便想折腾折腾他。两人欢喜冤家似的一个追一个跑,身后还缀着一串,倒也成了天剑峰一景。 “陆师妹说,他两个就是露水烟缘,谈不上什么感情。孰料莫师兄门派来人将他叫了回去,陆师妹反倒不舍得了,每日里魂不守舍的。” “你是说,门派来人,将莫师兄叫了回去?” 丁一自打来了秦绵这处,便一直只管做个悠哉喝茶、听风不语的君子,突然插了这么一句,反让秦绵吓了一跳:“是,确实是归一派的,来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元婴修士,将莫师兄请了回去。” 傅灵佩不禁皱起了眉头。 若是门派叫人,发个召集令或是传讯便可,为何还偏偏来两个元婴修士将莫师兄请了回去? “那陆玄澈呢?” “说来也怪,莫语阑此行,明摆着是心喜陆师妹来追求的,偏那陆玄澈不同,镇日里都修炼个不停,不像个做客的模样,莫语阑回去,他也就跟着回去了。” “他也回去了?”那便不是来寻自己的了。 “恩,回去了。” 傅灵佩沉吟不语,耳边却响起了丁一的声音来:“静疏,一会你帮我问一问你那陆师妹,莫师兄走时可有留下口讯来。” 她轻轻颔首,“莫瞎猜,兴许不是你想的那般。” 伸手无意间碰到丁一,却发觉他的指尖冷得出奇。傅灵佩轻轻将手覆了上去,心中不由叹了口气。此间事,好似又纠结繁杂了许多。 一团乱麻,不知该从何处破局。 秦绵不知这二人心事,仍天真烂漫:“陆师妹这犟嘴的劲儿,回头你也该劝劝,她平日最听你的了。” 傅灵佩苦笑,看着眼前不知忧愁的秦绵,竟起了丝羡慕来,没心没肺若此,倒也松快。 “是,我劝劝。” 她叹气。秦绵像听到什么,倏地站了起来,双眸发亮,“傅师妹,走走走,师尊那边召唤了。” 傅灵佩顺势站直,丁一打起精神一并站了起来,立时露出了牵在一块黏糊的双手。秦绵眼珠一转,大笑开来: “师妹啊师妹,就这么一会,你们都还牵着呢?” 傅灵佩唰的一下一直从脸红到了脚底。 被熟人看见,她还没那么放得开。傅灵佩条件反射地想抽出来,却被丁一反手握紧了,示威似的晃了晃两人,唇勾起眸弯弯: “我们感情好。” 秦绵脸瞬间垮了下来,感情好了不起啊?她不由想起闭关多日未出的朱玉白,突觉得往日这温馨的小楼也变得冷清下来。缩着肩,迅速地跟在前面相携而行的一双人影身后,出了房间。 元婴修士的步子极快,不过十息,便已到了楚兰阔的洞府门口。 似乎是感应到他们的到来,门前法阵很快便向两边拉出了一条路,傅灵佩当先便走了进去,丁一和秦绵次之。 “拜见师尊。” 318|312.311.首 说到丁一,其实楚兰阔是有诸多不满的。 长得太俊,桃花太多,惹麻烦的功力亦是一等一——因此即便丁一是整个玄东界唯二能将剑道修到第四境的剑道天才,楚兰阔也不大想将自己的小弟子嫁给他。 何况后来又出了那么几档子事,虽然楚兰阔不太相信在经历过他小徒弟这般的人才之后,丁一还能看上别人,可惹出那些纷纷扬扬的绯事的总归是他,还带累了傅家上下,甚至于他还得辛辛苦苦地帮忙搬家。 ——这样一来,不满就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楚兰阔如今还能好好地站在洞府中央,用堪比万年寒冰的冷意试图冻住丁一,已算是他自制力过人了。 丁一也感到了秋风萧瑟万物萧条的冷意刮过。 他整了整袖子,鸦青色的袍子衬得他一张飞扬绝艳的面容都有了沉稳,他语含感激、歉意,甚至是一丝恳求: “凌渊每回来,都只为一个目的,或者说,一个人。” “望师尊成全。” 他深深地躬了下去,背几乎弯成一座桥,轻薄的衣料下,甚至能看得见偾起的两扇肩骨,瘦而挺。 楚兰阔沉吟着,所有的冷语和不满都仿佛被眼前这瘦条的身子给击散了。他摆了摆手,“罢了,你先起来吧。” 丁一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多谢师尊。” 楚兰阔此时已无意再纠正他的称呼,他无从猜测眼前男子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让好好一个勇武的剑道修士瘦成这般嶙峋的模样,只视线在他面上刮了刮,才道: “你二人之事,我便不再多管。只自己惹的事,还是自己解决为好。莫再牵累旁人。”这旁人,自然指的是那无辜受累的傅家众人了。 “自然。”丁一眼亮了亮,知道自己这回是过关了。 秦绵在一旁也为他们高兴。师尊的性子,她早就摸透了,虽外面厉害些,但对自己人,那是没的说——只向来面冷了点。 楚兰阔见傅灵佩乖乖地也未插话,声音不由软了软: “一月后便是元婴大比,刚刚穆掌门过来,便是与我商议此事,静疏,为师已将你的名字报上去了,至于玉白,他才元婴初期,去了也无用,就没让他参加。你可有异议?” “多谢师尊。” 傅灵佩打蛇随棍上,灿烂笑开,那份明媚晃得楚兰阔眯了眯眼,“怎么?这表情莫不是还有旁的要求?” “要求自是不敢,”傅灵佩嘿嘿嘿道,“就是有个小小的请求。丁一的名字是由归一派报上去了,只他这番不与他师尊一起去,后天与我们一同可好?” 楚兰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啊,无奈应了。 “这回大比的规模不小,光报名的元婴修士就有三十六位,多数在元婴后期,你们可要做好准备。” “三十六位?” 傅灵佩显然被这数字吓了一跳,按她原来估计,每个门派选出五六个顶天了,这回的人数竟然是翻了一番,他们玄东何时竟冒出这么多元婴修士来? “这数字确实无疑。” “这回云昬界下来之人放宽了条件,不拘三大派,整个玄东界只要对自己有信心的元婴修士,皆可来报,此前败了的,也可再参与。只主持权利还在三大派手中。不过你也别担心,这等扩大规模的,每隔个几百年都会出现一次。光我天元,除却那些实在对自己放弃了的,元婴修士满打满算都有八个了。” “莫非各峰峰主也参与了?” 天元峰主都是积年的老牌元婴修士,若是他们参与…… “……此回算得几百年内的盛事了。如紫脩峰峰主、天体峰峰主都还年轻,自是要参与的,还有些比较低调不大出面的,我派也有那么几个,都报名了。元婴大比与各个门派能得的资源息息相关,三大派哪个派选中的元婴修士多,资源就多……这亦是为了门派的百年计。” 楚兰阔难得这么耐心地将大比之事详述了一番,就连秦绵也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傅灵佩“哦”了一声,若照这么算来,“师尊您也报名了?” “自然是报了。” 傅灵佩的面色越来越凝重。 此回元婴大比的情势比她想象的还要严峻。往届淘汰的也能参与,不算那些积年的老牌元婴,这些人手头都有些压箱底的绝活,让人防不胜防,光天元一派能人就辈出了,更别提战力向来强悍的归一一派,更甚者,能修到元婴的散修除了那些踩了狗屎运的几乎各个都是在尸山血海里走过来的,不容小觑。 她初成元婴不过短短四十年不到,真的能在此次比赛中脱颖而出? 傅灵佩第一次不那么确定了。 若是第一回便是淘汰制,对上师尊这样的,她还真没什么信心——傅灵佩第一次在心里给自己唱起了衰。 楚兰阔似是看出她心中怯意,顿生恼怒:“怎么?我楚兰阔的徒弟,岂可未战先怯?便是对上师尊我,你也不该胆怯才是!” “可……” 傅灵佩抬头欲语,耳边响起暮鼓晨钟似的巨响,丁一以胸腔清啸直接带动了灵犀虫,一声又一声,让她倏地清醒过来。 拨开迷雾,方见清天。 傅灵佩一阵后怕,这短短一瞬间,她竟然让心魔侵入,对自我产生了怀疑,忙挺直背脊,振声道: “师尊所言极是!” “便是前路荆棘满布,强敌环伺,吾辈亦当手执利刃一路冲杀才是!” 楚兰阔冷峻的眉眼倏地展了开来,如春风化雨,整个洞府内,萧瑟冷肃顿时一扫而空。他突地朗笑道:“甚好!” “这才值当我楚兰阔的徒弟!” 秦绵在一旁早看呆了——这哪里还是她那个冷淡寡言的师尊? 她第一回发觉,师尊这一笑,与那漂亮得不像话的凌渊真君相比,竟也差不了多少。只更疏淡,更刚硬罢了。 傅灵佩也扬起了唇,视线转向丁一传音道,“多谢。” 丁一微阖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道:“你师尊,很好。”语声里带着数不尽的疲倦,甚至傅灵佩能听出那一丝的……羡慕。 她突然不知说些什么。 确实,她的师尊,好到不能再好。前世对她无微不至,谆谆善诱;今世也不时点拨,但凡在天元,师尊总会时不时拎着战一场指点一番的。与她比起来—— 丁一,实在太孤独了。 好在,以后还有我。 ——傅灵佩心想。 她翘了翘唇,转了个话题: “师尊,只不知这一月后的元婴大比,到时候是个什么章程?” 楚兰阔神情淡定无比,他拂了拂袖,施施然坐下,半天才慢悠悠答了两字: “不知。” 傅灵佩几乎忍不住扶额长叹——她本以为师尊摆了这么个架势,是要将此事掰碎揉烂了说上一回的,不料…… 果然底气足的人,就是不一样。 楚兰阔莫名地看了她一眼,“今回人多,赛制改了。为公平起见,要当日才知晓。” “原来如此。”傅灵佩憋了一句出来,秦绵却等不及插了一句:“师尊,当日可否将我带去观摩观摩?” “可以,每个元婴修士都有两个名额可带人,你不说,师尊也会带你去的。只可惜了圆儿……”楚兰阔面色闪过怅然,魏圆算是他第一个徒弟,养得精心,不料如今竟…… 秦绵不忍见师尊如此感伤,便将傅灵佩带来行益丹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楚兰阔。 楚兰阔倏地睁大了眼,一向疏淡的面上第一次露出真实的喜意,他再坐不住站了起来:“当真?!” “当真。”傅灵佩手一托,白玉瓶便奉了上去。 楚兰阔激动不已:“好,好,好!静疏你可真是大福星!圆儿这回,可是有救了!”他将白玉瓶一收,人已直接消失在了三人面前。 ……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傅灵佩讪笑:“师尊这人,向来比较随意。” 秦绵也笑笑附和,丁一伸了个懒腰,随意地找了个地方坐下,长出一口气道:“无妨。随性而为,才是大自在。” 那些虚礼,方是束缚。 傅灵佩见怪不怪地瞥了他一眼,“师尊估摸着一时是回不来的,你就在这呆着?” 丁一一愣,这才站起,走到她身旁,旁若无人地牵起傅灵佩手,“夫人不嫌弃的话,不若带为夫去你如今的府邸一游?” 秦绵在旁喂了一声,不料这两个人就这么完全无视她晃晃悠悠地走了——此时,她真觉得,格外的萧瑟。 ~ 青竹小楼阔别三年之久,终于迎回了她真正的主人。 傅灵佩将丁一的灵迹打入防护阵,确保他能随意出入,才领着他进入了小楼。 楼内的涤尘阵一直运转着,一切依然是她离开时的模样,傅灵佩带着丁一转了一圈,才转身不无得意地道:“如何?” 在分开的那几年里,她一边修炼一边炼丹,但凡想起他时,便会对小楼重新布置。时间长了,这小楼便不复原来模样,竟越来越贴合丁一的喜好,大肚雕花落地铜炉,雪白到无一丝杂色的地毯,檀香圆木桌,等等,无一处不熨帖,无一处不细致。 丁一很受用,转而赞叹地看向她,凤眸里尽是缱绻,“喜欢,极喜欢。” 他忍不住低头,做了这几日一直想做的一件事——吻她。 所有的暗流涌动,不安,猜测,对未来的不安,全都化在了这一吻里。傅灵佩婉转嘤咛,伸手环住他,在他背后轻抚,仿佛在告诉他,这些,她都知道。 丁一的眼眶湿了,他不得不承认,即便这些年里他假作无意,假作潇洒,可身心仍是累极了的。 319|312.311.首 落日的余晖穿过半开的窗棱透了进来,落到房中雪白的绒毯上,床脚苍青色的纱幔也浮上了一层碎金,为房间平添了一丝温暖。 傅灵佩醒了过来。 丁一还沉沉地睡着,微鼾的鼻息喷在她脖颈间,引起她微微的□□。青年男子双眸紧闭,睫毛长而翘,齐刷刷跟把扇子似的在眼下留下一小块阴影。抛却醒时的顽性,丁一此时反倒跟个孩子般,显出十二分的稚气和乖巧来。 傅灵佩轻轻挪开他搭在腰间的手,轻手轻脚地起床,丁一睡得很沉,竟是一点都未醒。 她一哂,从玉戒中取出衣袍,一件一件穿戴起来。 浅绿掐花小衣,素白里衣,鹅黄素纱长裙,素色绫绦纤腰一束,旖旎风流,傅灵佩随意绾了个堕髻,就这么下了楼。 青竹小楼外,一个圆滚滚的身子安安静静地等着,傅灵佩出楼迎了上去。 “魏师兄!可大安了?” 魏圆憨憨一笑,郑重行了个大礼,一揖到底:“大安,大安!今次真是多亏了师妹,往后师妹但凡有所差遣,师兄我绝不推辞——说指东绝不打西,让追狗绝不撵鸡!” “师兄说的,可都是真的?”傅灵佩哈哈笑。 “自然是真的,比珍珠都真!”魏圆忙不迭保证,面上一团肉因他点的太快还在震动。 啊,辣眼睛。 傅灵佩不自觉挪开了视线,因最近习惯了丁一那张盛世美颜的缘故,对魏圆的面目容忍度便差了许多。魏圆还不知,只一个劲地将脸往前凑,生怕小师妹没看到自己的诚意一般。 傅灵佩不由“噗”地笑出了声:“那好!师妹正好有件事要拜托师兄你。” 魏圆拍胸脯保证:“说吧!什么事?师兄我必帮师妹你办妥当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傅灵佩眼珠促狭一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师兄身上……”她指了指他厚实的身板,“师兄这一身彪肉委实太凶悍了些,不如去将它减一减?相信师兄这身膘肉去了,也是玉树临风的俊俏儿郎一个。” 魏圆再怎么也没想到小师妹会提这么个要求。 他这身肉自小跟到大,早就有感情了,其实按修真者体质而言,要想减哪里没办法?他只是不稀得减罢了,而且有这身肉在,便是生意也好做许多。 可看着傅灵佩一双亮晶晶的眼眸,魏圆突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不由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莫看一身彪,可有气概着呢!” 傅灵佩愣了:“气概?” 她是知晓大师兄对这身肉有执念,可这胖乎乎圆滚滚的一团,跟她谈男子气概?又不是丁一此前练的那一身腱子肉,线条流畅,这可是肥嘟嘟会翻滚的……肥肉哎。 “师兄莫不是逗我?” 魏圆哭丧着脸,他,真舍不得。要没这身肉,他就跟被人……脱光了似的。 傅灵佩见此,遗憾地摇头,“罢了,师兄,师妹也不为难你了。只往后啊,那些红袖添香的美梦,你还是少做做罢。” 她从秦绵口中还是得了些蛛丝马迹的,知晓这回魏圆强行冲关是因了一个女人的缘故。虽细节不清楚,但猜也能猜到一些—— 傅灵佩无意去出这个头,虽然她挺好奇。 魏圆搔了搔后脑勺,不忿道:“师妹,那人错过我,方是她的损失!世事无常,皮相岂有那般重要?我魏圆要找,也必要找人品端方之人!我喜欢之人,必不会因我皮相丑陋而嫌弃,亦不会因我前途不明而动摇。” 傅灵佩肃然起敬,忍不住一拱手:“师兄见谅,是师妹我肤浅了。” 皮相美固然赏心悦目,但真正能撑得起一个人的,还是他的品性风骨。如傅灵飞之流,皮相固然出色,却不足以让人与她为友;而魏师兄虽体宽身圆,但为人仗义,重情重诺,虽有些小毛病,但不殊为一个正直的人。 她之前言行轻率,虽无恶意,但确实不大妥当。 傅灵佩郑重其事的道歉反倒让魏圆手足无措起来。 对这个小师妹,他向来敬佩有加,这回又多蒙她灵丹救助,本就端着一颗满到快溢出来的感激之心,还不等伤势彻底好全便巴巴地跑来道谢,不料—— 他那久经锻炼的三寸不烂之舌此时竟哑了火。 “师,师妹言重了。” 魏圆白胖的面盘上,多了两坨红云。 ——丁一醒来出门,见到的就是这一番景象。 一个圆滚滚的白胖子,对着他那千娇百媚的情姑娘,泛起了花痴。他忍不住咳了声,三步并作两步插入了两人中间,拱了拱手: “魏师兄,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好,好,好。”魏圆看着眼前一双璧人,青山碧色,绿水绕竹之下,似仙人联袂,让人见之忘忧。 他忍不住连连赞叹。 即便见过丁一不止一回,但每回见到,仍无法免俗地惊叹:也唯有这般绝色,方能配得上他万里无一的小师妹! ——丁一自是不知,自己一直嫌弃不够阳刚的脸,竟成了娶媳妇的敲门砖。 “师妹,将来你举行双修大典,师兄我必奉上厚礼!” 傅灵佩赧然一笑,语气却不那么客气:“那就期待师兄到时的大礼了。” 魏圆:“……” 见眼前两人你侬我侬稠得几乎分不开的眼神,魏圆麻溜地,知趣地,滚了。 丁一目瞪口呆地看着圆滚滚的身材一溜烟小跑,几乎灵活地像只猴子,不由问道:“你大师兄一贯如此的……逗?” 傅灵佩摇头,“大师兄好财善交,但极少如此。”大约是害羞了。 两人相携回了青竹小楼静修不提。 接下来的一月,极为规律了。 每日晨间,丁一和傅灵佩都会去天剑峰后崖练剑,下午一个静修一个炼丹,等晚间不是修炼便是……双修。 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只最近的天剑峰,颇有些鸡飞狗跳的趋势。弟子们纷纷发觉,七峰的峰主,包括还有一些不大熟悉的生面孔,一身气息深沉似海,常常会在晨间去天剑峰后崖观摩,一站就是半日——只为了看天剑峰楚峰主和关门小弟子之间的对战。 但凡这时,虽低阶修士装模作样不大看得明白,但金丹剑修总会趁机过来,如痴如醉地看。 偶尔那另外六峰的峰主和那么几张大家不熟知的陌生元婴也会下去打那么几场。 傅灵佩在越来越多的对战中,逐渐成长起来。 在应付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招式中,她不再会手忙脚乱。元婴修士动可移山填海的架势在天剑峰后崖自然是不允的,可克制了元力后的对战,却让她对元力使用有了更深的体悟,懂得如何用最少的耗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一双凰翼使得越发熟练,几有神鬼莫测之效。 也唯有在与天元派其余峰主和元婴修士的对战下,她才发觉自己的短板——与高阶修士斗法太少,以至手段太少,不够机变。 剑道讲究一力破巧,可当她这力不足够破之时,那便还需讲究时机、手段,遑论傅灵佩还不是纯粹的剑修。 她的从一剑已进阶为上品灵宝,加之剑道第四境的体悟,可即便如此,在那些积累浓厚的老牌元婴之下,傅灵佩常有疲于应付之感,被打得抱头鼠窜,原因之一便在——经验。 傅灵佩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 虽她自觉不够,但在其余元婴修士眼里,这丫头的变化简直是惊人的。 以楚兰阔为例,在两人同时使用本命法宝的情况之下,初时,傅灵佩在楚兰阔手下走不过三剑便败,但一日一日过去,到得一月过去大半,她竟能在与楚兰阔对战之时,撑上一日夜而不败。 更可怕的是,俏丫头旁边站着的黑衣小白脸,不过下场了那么几回,但一把紫电结合剑道第四境,几乎无人能在他手上讨得便宜。便是楚兰阔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过堪堪压过。 当然,这样的对练中,大家总会留那么几手压箱底的绝活,可管中窥豹,也足见其本事不凡了。 穆亭云这几日的口头禅不免就换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还比一浪强。” 有徒若此,楚兰阔心里也不能免俗地有些洋洋得意。偏他那张面瘫脸总是绷着,但凡扫到那黑衣小白脸便显得更冷冽,以至傅灵佩回回见着,都绷紧了皮,挥剑挥得更虎虎生风——这大约跟前世楚师尊的谆谆教诲有些干系。 这意外之喜,导致傅灵佩的剑道第四境在修习中越来越纯熟,体悟越来越深。 三个剑道第四境时不时地碰撞,让观战者如痴如醉,便是那些不练剑的高阶修士,也能体悟到一些玄之又玄的奥妙—— 天道至纯,大道至简,悟,便能悟了。 至于一旁观战的金丹筑基等修士,不过看个眼热,除非悟性超绝之人,方能品出那么些意思来。偏傅灵佩丁一等人俱是一等一的美人,耍剑还耍得好看,没几人肯落下不看。 一月的时间,过得飞快。 傅灵佩觉得自己不同了,再无此前的浮躁和骄矜,变得脚踏实地起来,像是经过锤炼的原石,渐渐有了自己的定位和棱角,也清楚了自身的长处和矮板。 而丁一,他下场的次数虽不多,但成长起来的速度更快。 许是从前所有,不过是他东一榔头西一榔头摸索出来的,便是那个师尊偶或的指点也不过是兴致来时的逗趣,得到这个机会,他便如海绵一般,以近乎可怕的速度吸收着周遭的一切—— 320|319.318.1.1 晨光熹微,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傅灵佩便已从入定中醒来。她早,孰料有人比她更早。 丁一一身玄色大麾,长发刚刚束起,蛇形青玉簪将发髻整齐利落地盘在头顶,露出光洁的额头,听见她醒来的动静,人便转了过来,晨光从窗前细碎地撒了进来,给他周身添了层柔光,冷,又暖。 ………以至很久后,傅灵佩仍能清晰记得眼前这一幕,酸苦难抑,心痛难当。 他乍然一笑,如银瓶乍破:“你醒了?” 傅灵佩收膝落地,就着小楼内的饮水管擦了把脸,直到感觉自己从之前惊鸿一瞥的晕眩中缓过来,才道:“恩,醒了。” 今日,便是元婴大比的第一日了。 丁一走了过来,牵着她走到小楼内镂花铜镜前,按她稳稳坐下,径自取了把玉梳,就着室内微暗的光帮她梳起发来。 修真者的发肤皆已锤炼到极致,傅灵佩的天凰血脉尤其如此。那一把青丝光缎握在手中,便像水似的要从指缝里滑落,丁一几乎拢不住。 他也未曾帮傅灵佩梳过几回,毛手毛脚的,傅灵佩也不嫌,只问他:“今日怎突然起了这些兴致?” 铜镜中倒映出的两张脸,一样的绝世无双,人间难及。 丁一半阖着眼,嘴角飞快地翘了起来又放了下去,只握着玉梳的手背能隐约觉出青筋:“懒起画峨眉,夫人今日既是要去征战一场,为夫也只能做这些打打下手了。” 傅灵佩挑眉,镜中男子俊面白肤,唯唇抿得死紧,不甚熟练地绾了个髻,梳了个堕髻——这也是他唯一会了的。 “凌渊,你知不知道,你有个习惯——” 丁一抬头,从铜镜前取了一支点翠凤钗——这还是他抽空特意为她炼制的法器——斜斜地插入那一头青丝里,凤尾上丝丝翎羽栩栩如生,远远看去,发上那一团如耀目的火焰,衬得她更白如冰雪,眉眼鲜活。 他有些漫不经心:“什么习惯?” “但凡你有事要瞒着,就喜欢折腾你的小嘴儿。”傅灵佩几乎是轻薄地以指尖点了点他的嘴唇。 丁一一哂,抬头正对上铜镜里一双明目,几乎要看到他心里似的,他嗤的笑了,有些吊儿郎当地:“怎么?爷们有点事不想说还不行了都?” “那倒不是不成。”傅灵佩见三千烦恼丝整得差不多了,再看他手里揣着的那些个胭脂水粉的就有些不耐烦,摆摆手道:“得了得了,别捣腾这些了。我这张脸是天生丽质,你就别添乱了。” 丁一细细观,慢慢瞧,发觉怎么也看不够。 远山眉,秋水眸,丹朱唇,增一分太多,减一分太少,敷粉也嫌污了颜色。他叹道:“确实是天生丽质。”手一甩,那些瓶瓶罐罐俱都丢在了一边,只眼神如有实质,一点点滑过,让傅灵佩几乎起了一层细密的□□,仿佛要将她深深刻在心里似的。 傅灵佩受不住这露骨的视线,手一递,直接将丁一的双目遮了,轻声道:“虽不知你瞒了我些什么,左不过是一些安排,我也没其他的要求,只一点你需记住了——莫要伤了性命。” 他不想说,她不逼他。 丁一扶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掌心的温热似乎一下子将他在窗边久立的寒冷都去了似的,让他蓦然有种重回人世的感觉。 ——但终究什么都没应。 两人略站了一会,傅灵佩换了身青衣,衣裙并不如何出奇,只在裙边袖口细细缀了圈翠竹,剪裁利落简单,但防御性能极其出色,其上刻的三个阵法,足以抵挡元婴修士的三击——这样的法袍,她一共也才三件。 将手头的灵丹符箓法宝一一点过,看时辰差不多,两人便直接去了宗门大殿集合。 天元派的低阶弟子们发觉,今日气氛不大寻常。 天边经常能看见一闪而逝的流光直接落到宗门大殿的方位,待要打听打听些情况,却被早早守在那里的金丹修士阻在了远处不得靠近, 不论弟子们如何议论纷纷,这些元婴修士大都准时地聚在了宗门大殿。 傅灵佩到时,不早不晚恰恰好,见楚兰阔领着魏圆、秦绵、陆篱姝在一旁等候,便也带着丁一恭敬地站在了他身后。 天元七峰峰主均已到齐,其余一些元婴修士因这些日子的交流已是熟了,傅灵佩也一一点头示意了回去。妩清率先朝她笑了笑,作为在场唯二的女修,她待她极是亲切:“丫头,今日可有信心?” 傅灵佩揖手:“信心不敢说,只尽力罢了。” 七峰峰主譬如天器、天丹、天阵峰并未报名,此回来不过是凑个热闹,对傅灵佩这小辈可以说是看着长大的,见她如今如此出息,心里便不约而同地有些欣慰。至于田波光小老儿,虽有些色心,但也知晓分寸,只瞥了一眼傅灵佩,便转过头去与他人寒暄了。 丁一则一直静静地站着,生生将自己站成了个木桩。只那些元婴身后或多或少跟着些得意弟子,打算一同带去开开眼界,尤其女弟子们的视线时不时扫来,全让丁一当做了烟尘晦气,完全不理会。 穆亭云今日来的倒是难得的晚。 一白胡老道儿负手慢悠悠地踱步走进了大殿,一身气息平平无奇,只面目清癯,白须长眉,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傅灵佩观之与凡人无异,却见穆亭云在后方亦步亦趋地跟着,便知这老道儿来头不小,怕是天元派那唯一的化神老儿——清玄道尊。 “拜见道尊。” 不论这些元婴修士平日里多么趾高气昂,骄矜傲慢,到了这老道的面前,便都只能恭恭敬敬地弯腰施礼。 “诸位不必客气。” 清玄捋了捋胡子,大马金刀地一坐,便将穆亭云平日里的“御座”给占了去。“小老儿今日就是来凑个热闹。” “是。” 傅灵佩直起腰,却正对上一双……好奇的眼睛。 她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却见清玄朝她挤了挤眼睛,没个正形:“哎哟,我说小云啊,这才对嘛。瞧瞧你们,以往都找的什么歪瓜裂枣,全都糟老头子,这回倒是找了个看得过去的。” 一张脸眉开眼笑的,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穆亭云几乎想掩额恸哭——谁能知道他天元的老祖宗,竟是这副吊儿郎当的德行?!想到过往那么多年的辛苦遮掩,他几乎想要为自己掬一捧泪。 楚兰阔抽了抽嘴角,率先走出了一步:“道尊说笑了。” 玄清吹胡子瞪眼:“小兰,你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么把年纪跟老头子似的,跟你那师尊一眼,真没劲!” 傅灵佩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小兰?哈哈哈……她抬眼看到左近的人都忍俊不禁地掩嘴笑,师尊的耳朵几乎是火烧云似的腾地就红了,不禁有些同情。 “来来来,妩丫头,这些人里啊,也只有你嘴最甜,你说说看,除了你、小曲,还有小兰,小老儿每日都对着那些倭瓜,饭都要少吃两碗!” 说着,两眼亮晶晶几乎发光地看着傅灵佩和丁一:“这两个小家伙长得好!小老儿我活了几千年,还没见过能超过去的!好!好极了!” 傅灵佩讪讪一笑,她知道自己长得好,可这么大庭广众地被……一个老不羞夸,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丁一直接站了出来,牵过傅灵佩手落落大方地往清玄面前一站:“道尊所言极是,晚辈二人,确实长得好。” 誓要将臭不要脸进行到底。 其余人纷纷对其行了注目礼,论理从古至今都是这个习俗,得了夸赞,说声“哪里哪里”方表谦虚,不料这丁一竟是个混不吝的。 楚兰阔却大嘘一口气,退了回去,只朝丁一暗暗投去了感激的一瞥——这清玄着实难缠,他还是退位让贤的好。 清玄却一拍大腿笑了:“你这男娃娃好,实诚!老道儿我喜欢!这几日,你便与这女娃娃一起跟着我罢。” 众人一惊——道尊这人看着贪花好色,嘴上没门,实际上心里门清,从不肯收徒。要带着这两人,不就是说这几日大比,都会从旁指点? 清玄的战力虽不及归一派的陆天行,可对道法的造诣却极为不俗,手指头缝里留出些东西就够这两人受的。 丁一拱手作揖,衣摆静静垂落,眉眼不惊:“多谢道尊抬爱。” 傅灵佩也随之行礼。 清玄见这两人宠辱不惊,更是欢喜,挥挥手:“快来,站老道儿身后,哎哟,这么一瞧,小模样更俊喽。” 喜滋滋的模样,实在破了刚刚出场之时的仙气。 穆亭云“咳”了声,扫了眼大殿,见人来得差不多,挥手道:“这几日虽是我天元盛事,但仍不可懈怠,除天阵峰峰主与我留下坐镇,护派大阵一力全开,其余人尽数跟着道尊,届时一切悉听道尊指挥。” “喏。” 傅灵佩刚刚起身,还未反应过来,便觉一道风过,人已安安稳稳地站在了一处白乎乎的……毛毯上? 她不太确定地看了眼脚下,那丝丝缕缕颇似沈清畴那拂尘的白丝,再看其余人也都好好站着,人往高空直上。 “嘿!丫头,惬不惬意?!” 一张皱纹满布的脑袋突地凑到她面前,唬了她一大跳,傅灵佩猛地拉住丁一的手,反应够来这是清玄道尊的头……也仅有一个头而已。 “惬意。”她看到这长眉长须的脑袋,才反应过来,脚下的东西,大约是这白胡子老头的……胡子了。 “道尊真是不拘小节。”丁一哈哈大笑,视线落在脚下,白须蔓延十里,看似无边无际地带着众人往上飞。 “小子有点意思。” 清玄越来越喜欢这黑衣小子: “你师尊是哪个?我去与他商量商量,让他将你让出来。” 321|319.318.1.1 “让?” 丁一挑了挑眉:“道尊抬爱,恐怕是不成。” 清玄倏地显出身形,只见一个半空飘着的白胡子脑袋瞬间长齐全了身子,吹胡子瞪眼地怼着丁一:“怎么就不行?!且让你师尊划下道来,我俩比划比划,谁行归谁!” 众人已是看呆了。 修真界以师为长,叛师者人人唾弃。丁一年纪不大就已修到元婴,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人师尊是花费了大力气培养的,而如今清玄轻飘飘一句话便想将长在别人地里的好萝卜挪到自己地里,实在是……不怎么厚道。 妩清轻移莲步走了过来:“道尊,你可知他师尊是谁?” “谁?!”清玄吹胡子瞪眼,“我管他是谁?老子看中了就是老子的!” 丁一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晚辈师尊乃归一剑尊,陆天行。” 清玄的嚣张终止在了半途,他讪讪地收回手背过身去:“哦,是那个老古板啊,恩,这个……” “到了!” 清玄蓦地指着前方白气氤氲之地,一脸兴奋。 前方楼阁方台,鳞次栉比,隐在层层云间,远远观之便一副仙家气派。不过——傅灵佩还是注意到清玄老脸上快速滑过的一抹红晕,心里不由啧了声。 天元的老祖宗竟是这副德性,也难怪穆掌门藏着掖着不让知道了——知晓陆天行打他不过便立时收音,也算得能屈能伸知情识趣了。 元婴大比设在九天之上,青云之巅。 丁一眯眼探了探,叹道:“这楼阁高台,竟是一件灵宝。”这些年里,他对炼器的造诣越发深,器与阵合,不过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端倪。 傅灵佩看着这绵延出去约有百里开外的建筑群落,奇道:“你是指这些是一件灵宝?” 清玄听到身后两个小娃娃的对话,惊诧地看了眼丁一,心中更是遗憾这男娃娃不是本派的,可一想到那不依不饶持剑的老顽固,心里那点念想就不由哑了火。只道:“男娃娃眼光不错,此物每逢大比便会由上界请下,名琉璃台。” 琉璃台收发随心,闲时可化出屋宇亭台,战时可幻成斗法高台,端的是奥妙无穷,虽也算得是随身洞府,却要比那不会动的高端许多——当然,比之傅灵佩那可自行演化的须弥境要差上不少。 她的须弥境在上一次进化中,竟已进化出山峦溪地,挨着原先那种植灵草的灵土地,虽面积不算大,但已有小世界的雏形了。 ——傅灵佩越来越期待这须弥境进化完全的一天。 清玄老道带着一众天元派的飞速落了地,一收手傅灵佩果然发觉那根用他胡须做的白玉小刷,长度还不到拂尘一半,清玄郑重其事地持着,一位灵秀貌美的元婴女修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 “清玄道君,多年不见,风姿依旧啊。” 傅灵佩惊诧地看了一眼那睁眼说瞎话的女修,见仍然她面不改色地恭维着白胡子老道,不由钦佩万分——云昬界之人这拍马屁的手段,虽粗暴肉麻了些,倒也是门绝活,旁人还真做不来。 起码,她对着那张皱巴巴的菊花脸,是说不出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这类的话的——如果这女子没有老偷瞄清玄身后的丁一的话。 清玄美滋滋乐歪歪地随着名为风七的女修踏入了正门。 妩清伸手拉了把傅灵佩:“静疏,那风七你要注意些。” 傅灵佩一愣:“怎么了?” “上一届的元婴大比,我也是参加过的。”妩清撇了撇嘴,以示不屑:“我妩清也算得浪荡,不过历来讲究你情我愿,这风七嘛……手段就下作了些。喏,就是他,” 她嘴巴朝一旁天体峰峰主武曲呶了呶,武曲虽修的是体,但唇红齿白的小模样挺招人,“小曲就是被她弄上了床的。” 武曲脸立时红了:“臭婆娘,你说什么?!” 妩清丢了个媚眼过去:“老娘说的可有假?” “呸,老子,老子……”武曲老子了半天,没说出来,见清玄扫了个眼风过来,立时跟只兔子似的跳了起来,脸红了大半。 傅灵佩顿时懂了,视线落到风七身上,这女子长得颇为灵秀,只一双眼飞啊飞的,几乎要黏在丁一身上,不由嗤得笑了声:“你觉得她与我,可有得一比?” 妩清斜了她一眼:“丫头,清粥小菜偶尔吃一吃,也是极有味儿的。何况这清粥小菜还是镶了金边的?” “怎么说?”傅灵佩不无好奇地问道。 “这风七可是云昬界一位大能小妾生的女儿,嘴甜会来事,颇为得宠,来这接人也是因为能收拢些看得过去的美男子玩玩……许多男修初时还傲气得很,最后都被她软硬皆施得了手。她最喜欢的,便是归一派的那些蓝衫剑修了。” 说着,妩清若有似无地瞟了丁一一眼。 丁一在一旁听着两女人嘀咕来嘀咕去,脸都黑了大半。 傅灵佩倒是听得一惊一乍,只觉眼前又开了新天地:“你是说,她来这就是为了收拢男宠来了?”那为何还对道尊这般甜言蜜语的?让她还以为这是嘴巴抹了蜜的后辈在拍马屁。 妩清耸耸肩:“约莫是……道尊与她有些私交?” 傅灵佩摇头不语,却听风七转过了头,眼波落在丁一身上,声音柔软:“不知这位真君是……” 丁一状似无意地转头与傅灵佩言语,将风七晾在了一边。她也不气,仿佛才看到傅灵佩一般,勾了勾唇道:“这位姐姐好容貌。” ——姐姐? 傅灵佩有点方。 按照一百年前风七也参与了玄东界这元婴大比的接送,那么以年龄论,她绝对要比自己大上七八十岁不止。虽修真界女子服了养颜丹容貌都差不多年轻,但骨龄还是骗不了人的。 她笑眯眯道:“风真君过奖过奖,皮相不过小事,不值一提。” 丁一趁机捏了捏她手心,只觉她笑嘻嘻的模样格外招人。 不过几句话功夫,一众人已到了琉璃台的正中,四周一圈连绵建筑,亭台楼阁,看着是住人的。 正中一座圆形白玉台,坐落在看台中央往下凹,如斗兽场似的,在四个方位均竖起了高座,风七引着一行人去了正东位。 “此处便是你天元派的位置了。” 高座之上,驭兽宗已在正南位安然就坐,散修盟人数最多,位于正南位,傅灵佩不自觉将目光坐落在了正西位——那边还是空荡荡一片,无人就坐。 归一派还未来。 她收回视线,天元派元婴修士参加比赛的不过八人,但也有一些修为不足的元婴跟了来,加之每个元婴身后均跟了一两个得意弟子,乍一看倒也是浩浩荡荡一群人。 丁一牵着傅灵佩直直地站到了清玄身后,却被他不耐地挥手制止了:“得了,勿需多礼,你们便坐我旁边罢。” 傅灵佩皱了皱眉:“道尊,这第一排……”可不是人人都能坐的。 便是散修盟那里,沈清畴的师尊所坐,也是孤零零一人占了一排。 “让你坐你便坐,小丫头莫要小小年纪就学得跟你师尊似的,老气横秋。”清玄不快地瞪了傅灵佩一眼。 傅灵佩一个激灵,直接坐了下来——是她逾距了,清玄这老化神看着是没个正行,但能修到这个段数的,就没几个好相与的,是莫要惹毛了他方好。 丁一顺势就坐在了她身旁,见风七也不去迎人了,却被楚兰阔冷着脸冒了出来,抢了座位。 风七幽怨地瞥了他们一眼,见他们不理会,便想着往后收拾,人在清玄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正南位的卢傲天已哈哈大笑起来,对着清玄拱了拱手:“道友多年不见,还是老样子。” 清玄举杯摇摇一祝,唇略沾了沾:“老了老了。跟你这壮年不一样喽。” 卢傲天笑而不语,沈清畴仍是一身如雪的白衣,静静站在那便是一道美丽的风景。他遥遥看来,对着傅灵佩便是一笑,撇去那些苦涩,反有了些醇酒的味道。 丁一冷哼了声,对这小白脸怎么瞅怎么不顺眼,丁冒了句:“装/逼被雷劈。” 傅灵佩愕然地问:“装/逼又是何物?你不是经常挨雷劈么?” 丁一:“……” 正当他要张口,却见远处一抹蓝越来越近,对归一派的制示蓝衫,丁一几乎闭着眼都能认出来,他的话卡在了半途,不上不下地噎的他咳了起来。 “哟,老顽固来了!” 清玄蓦地站起,陆天行不紧不慢地走着,频率不快,却几步便走到了看台,安稳地坐下,下巴微抬,神情倨傲:“清玄老道儿,你不如先将我徒儿还回来才是!” 322|319.318.1.1 这话甩得极硬,明眼人都看得出,陆天行这是恼了。 丁一自陆天行来便已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懒懒地站着没个正形似的,唇一掀笑嘻嘻做了个揖:“师尊说的是哪里话?徒儿自是要回来的。” 说话亲昵,就跟与长辈撒娇似的,只话一转,颇舍不得地看着身旁的傅灵佩:“可徒儿好不容易将静疏哄回来了,得了个可心人,师尊你就可怜则个,且让徒儿在这呆到大比结束罢。” 可怜兮兮的嗓子,配上那俊俏的小模样,心肠软一些的,怕是直接应了。 陆天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哦?可心人?不如带她来为师这,让为师帮你掌掌眼?” 丁一一怔,正要回答,却被清玄打断了: “老冤家,都一把年纪了,还跟小伙似的火气那么大作甚?参合小辈之间的情情爱爱,羞也不羞。” 说着,拉起身旁的傅灵佩,翘起了胡子,一脸与有荣焉道:“我家这丫头,配你家小子可不冤。” 傅灵佩一身青衣,剪裁简单,并不是修仙者多喜好的仙衣飘飘之态,却别有一副利落之态。松松一站,便已是一副盛景,除却身旁玄衣男子,其余人等,都被淡褪成了灰土泥墙,再落不入人眼。 沈清畴抬眼,满目黯然。 一旁卢傲天见他神色灰败,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徒弟哪都好,就是心思深了些。不由恨铁不成钢道:“若是我欢喜之人,便是豁出性命坑蒙拐骗,也得将那小女子抢到手。你在这娘们唧唧的哭丧着脸,又有何用?” 沈清畴苦笑一声,“师尊你不懂。” 前缘纠葛如此深,便是他想,可隔在两人间的那许多人命,又当如何?他掸了掸雪白的袖口,漫不经心地想道。 那厢陆天行眯着眼细细地将傅灵佩瞧了个遍,直看得傅灵佩通体生寒,才点头道:“确实不冤,配凌渊不差。” 只可惜…… 他笑了笑,手摆了摆,身后的一个金丹侍从无声无息地隐了去。 清玄得意地哈哈大笑:“老顽固,让你家小子来我天元做个上门女婿,可还使得?!我看他倒是挺乐意。” 说起与陆天行的旧怨,清玄便是说上九天九夜也说不完。 从少年时心爱的小师妹被穿蓝衣服的拐跑,到比斗时回回都棋差一招的怨念——往后但凡逮到能踩陆天行的机会,清玄便很乐此不疲。 以各派对精英弟子的看中,让丁一这等人当上门女婿——清玄委实不怀好意,挑衅的意味极浓。 陆天行倒是奇怪的不恼,只将目光在丁一面上转了转:“哦?你要去当上门女婿?” 他问的是丁一。 丁一讪讪一笑,摆手正要否认,却被一道斜刺里一道声音打断了:“今日这里可真是热闹啊。” 傅灵佩听得耳熟,转头一看,发现竟是个熟人——狐九卿。 他在一清秀女修的带领下缓缓走来,女修满面绯红,显然已是春心大动。 狐九卿一身嫩黄大袍,这颜色男人少有能穿得好看的,偏衬得他肤色都仿佛印上了一层春光。衣袍没有拢紧,松松垮垮地露出大半胸脯,唇微微上翘,几乎将在场大半人的眼光都吸引了过去。 傅灵佩转头,果见清玄咕哝地咽了一大口口水,不由摇头——九尾天狐媚术天成,还少有人能抗住的。 丁一捏了捏她手心,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傅灵佩好笑,视线落到狐九卿手中揽着的一只七尾狐狸身上,小狐狸黑眼珠子圆溜溜地朝她望,见她看来,绽出一抹极大的笑。 在场众人只见一道白影倏地闪过,那小白狐狸便已到了傅灵佩怀中。 “老大老大老大!可想死我了!” 娇娇的破锣嗓再一次响彻云霄,傅灵佩又尴尬又好笑地任一只小白团子将自己脸舔了个遍,苦中作乐地想着还好今日没有妆扮。 那边陆天行已经问开了:“不知天狐族长今日大驾光临,是为何事?” “陆剑尊这是代表主人家发话了?”狐九卿一哂,转过身,众人发现他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只灰色的肥兔子。 弥晖两肢着地直立起来,朝狐九卿颤巍巍地拱了拱手,而后一蹦一蹦地也挨到了傅灵佩腿旁蹭了蹭。 陆天行眯了眯眼:“代表主人家倒是不敢。只元婴大比是我人族修士的比试,你一个妖修来到这,本尊总是要问一问的。” 自几十年前的兽潮结束后,妖修与人修之间又恢复了往年的平静。不过狐九卿只身一兽便敢来到人族高阶修士合聚的地盘,没有点依仗也说不过去。 狐心九窍,天狐尤其如此。 是以即便觊觎着这只大狐狸身上的鳞爪毛皮,在座也无人敢轻举妄动。再看接引修士毕恭毕敬的模样,自是忖度约莫这狐九卿与云昬界还有点说不清摸不着的关系。 “陆剑尊这管得……有点宽啊。”狐九卿撩起腮边的发,媚笑道:“你不去管你归一派的一亩三分地,倒来这里做起主人来了?……不过请放心,我今日来此,不过是送小辈一程。” 他撩起眼皮,转向傅灵佩,声音仍是懒的,只眼神却一反常态,严肃得很:“小丫头,本尊今日将狐肆托付于你,你可敢保证,但有你一日,便有狐肆一日?” “自然。” 傅灵佩抱着小狐狸深深地揖了一礼:“静疏在此起誓,但有我傅灵佩一日,便有狐肆一日,余生不敢或忘。” “晤。”狐九卿满意地颔首,朝小狐狸瞥了一眼,大笑着扬长而去。 匆匆来,又匆匆去,潇洒至极。 被狐九卿这么一打岔,陆天行与丁一的口头官司便被中断了。此时人已来的差不多,三十六位报名修士已经全部来齐,多出的一些是三大派特意来观摩的元婴修士与得意弟子。 傅灵佩在一旁与娇娇好生亲热了会,才知道娇娇身后的七条尾巴表示她已正式进入元婴期,只待化神,便可真正成就九尾——那时天狐媚术便几近大成。 “……这些年呆在那鸟不拉屎的禁地,可算熬死我了。” 娇娇翘了翘小鼻子,雪白的毛随着说话还不忿地一抖一抖:“想吃鸡,没有。想看美人,也没有。那日子可真是难过的不行。幸好还有只笨兔子陪着本狐狸,不然等你见到我,怕只能见到一只干巴巴的风干九尾了。” 傅灵佩眨眼:“有这么难熬?” “是啊,”小白狐两只爪子撑起下巴,咧嘴望天:“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傅灵佩忍不住弹了下她脑袋:“甭装深沉,不像你。” 娇娇幽怨地瞪了她一眼,后腿一蹦,直接落到了灰兔子两耳朵的间隙里,安安稳稳地蹲下来:“还是你好,肥兔。” 弥晖憨憨地点头:“是,我好。” 傅灵佩顿时觉出些不对来。怎么这一只狐狸和一只兔子,看起来……竟像是有什么变化了?她摇头不解,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便不再管。 正好见到一个蓝衫金丹走到了丁一身边,垂着头恭敬地递来一只精巧的铜盒,盒身极小,不过是拇指大小,盒上雕着一只半耷拉着的牡丹花。 “剑尊特让晚辈送来,嘱咐真君待人少时再打开。” 丁一伸手接过,一边问道:“剑尊可还有旁的交代的?” “无。剑尊只说,您一看便知。”蓝衫金丹头垂得更低,丁一轻笑了声:“得了,本君又不会吃了你,你且回去道一声谢便是。” “多谢真君。” 傅灵佩看着蓝衫小弟子离开,视线落在小盒子上,问道:“这是什么?怎像是我那胭脂盒。” 丁一摇头不语,示意她看台下,清玄道尊也咳了一声:“两娃娃聊够了便歇罢,今日是第一天,估计打不起来,是特意给大家认认脸打打嘴仗的。” 果然,正当大家等待之时,一个银灰长袍两鬓染霜的化神修士虚空踏来,一步便虚虚踏在了白玉高台之上,与座位持平。 他拱了拱手:“诸位拨冗前来,参加此次的元婴大比,吕某甚感荣幸。” 寒暄,叙旧。 即便是云昬界之人,亦无法免俗。将在座的三位化神问候了个遍,银袍修士略唠嗑了几句,便消失在了原地。 “……诸位稍后跟着我们的接引修士自去。今日,且安歇一天,明日再战。” 丁一趁人不不注意,将手中盒子轻轻打了开来,待看明白盒中之物,忍不住闷声咳了起来。傅灵佩拍拍他肩,眼睛也凑了过去,倏然一惊—— 里面,躺着一截小指。 丁一嘭地一声将盒子盖好,面上又恢复了平静,平静得傅灵佩以为自己看错了一般——可她十分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那里面,确实就是一截小指,指腹内侧还有一道浅浅的凸起的小划痕。 她觉得喉咙有点涩,视线不自觉地往陆篱姝那头看去,却见陆篱姝正笑眯眯地跟秦绵聊天。 323| 319.318.1.1 晋/江/文/学/城首发,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楚兰阔几个迅步,袍袖翻飞、神姿飘逸,直接来到大殿外的广场上。穆亭云也负手一旁,静静凝视。 广场上,正一片空空荡荡,渺无人烟。唯有之前的两个守卫眼神灼灼,看向这边。 “前辈,请!”傅灵佩拱手示意。 楚兰阔竖起手中的剑,气势节节升高,直到顶势,一剑击出,若惊涛拍岸,气势恢宏。手中再划,身姿回旋,再击,再出!重重叠叠,似要裂天劈地!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可真是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四州! 楚兰阔的剑,一往无回,气势如虹。人立其间,直若浮船翻飞,飘摇不定。别说区区筑基,便是金丹,也极难保持身形。 不过这可其中却不包括傅灵佩。对此气机,她太过熟悉。顺着扑面而来的气息,她左摇右摆,唯脚尖轻点不离其位,一派举重若轻。 索性,考虑到她的筑基修为,楚兰阔只出了两分力。 “好,好,好!”穆亭云在一旁,抚掌大笑。显然门派后继有人,他大感欣慰。 真可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楚兰阔顺势收手,瞬间便风平浪静。 他清冷的面上难得的带了一丝笑意,眼眸回暖,寒霜之气似是消散许多,正正地对着眼前执拗的少女修士道,“极好。”顿了一顿,又道,“此乃天剑峰嫡传”碧海听涛剑”,你记住了么?” “弟子记住了!”傅灵佩明白这是师尊认下她了,不由笑了起来,十分欢快。 “那,便舞上一舞!”楚兰阔戏谑地看着眼前的丫头,显然是希望看她出糗。毕竟碧海听涛剑,属于天极中品剑诀,属于天元派开宗立派便传下来的剑诀,非嫡传不可习得,难度也是极大,第一次能看清便是极为难得了,何况要舞! 此时,大殿已经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同门修士,纷纷抱臂观望,显然是不愿意错过这难得一见的场面。 这宗门大殿前不仅有最近声名鹊起的传奇修士傅灵佩,更有天剑峰难得一晤的冷面峰主楚兰阔,加上之前的惊艳剑法,实在让人心生期待。 “敬喏。”傅灵佩颔首。 正要习惯性抽剑,才发觉重生后落魄许久,连把飞剑都未曾混得,她不由眼巴巴地望着师尊。 “也罢,拿去!”楚兰阔摇头笑笑,便打算在储物袋里寻摸把飞剑送给徒弟。 不料神识一扫发现袋中空空,这才想起之前为了升级自己的本命飞剑,俨然已把所有家当扫空。不免露出一脸尴尬之色来。 “唉,”穆亭云一旁见此情境,不由大摇其头,这楚兰阔冷面寡言,看似光鲜,可惜浑身上下除了那把剑值点钱外,还真是穷的叮当响。面上有光,内里饥荒,手头又疏,可真真是个典型的剑修。 不免怜悯地看了傅灵佩一眼,慷慨解囊递了一把飞剑过去。 想起师尊的一贯德行,傅灵佩不免汗颜。看着眼前飞剑盈盈若水,也不矫情,顺手接了过来。 随着一个像模像样的起手式,傅灵佩渐渐找到了感觉。 前世傅灵佩因是火灵根,与碧海听涛诀并不吻合,学的却是师尊在外历练得来的烈火剑,地阶上品剑诀,也尚算不错。她因性子问题,不似师尊是个纯粹的剑修,剑诀于她不过是攻击手段,所以倒也并不遗憾。 虽未练过,但对碧海听涛诀也并不陌生,依样画葫芦,总还是会的。何况,这剑诀总有相通之处,碧海听涛,一是因势利导,二是一剑无回,气势万千。 只见少女修士,人立其中,神色肃然,手中长剑盈光若水,一剑一剑堆叠,一开始尚有青涩,直到后来,越来越快,越来越盛,精髓竟已得之一二。 楚兰阔一时征然。原本不过是戏谑之举,希望她戒骄戒躁,未料…… 犹记得当年他学剑之时,师尊说他是剑修天才,也花得半日才演练熟练,而其后更是花了整整半年才领悟其精髓一二。 他自然不知,傅灵佩有前世这几十年做底,这碧海听涛诀更是见其演练了不下百次千次,自身烈火剑也练得极为精到,此前种种都为此奠定了基础。有此情况,是自然而然。 “功底扎实,不拘泥于形式,难得难得。你们天剑峰,可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弟!”穆亭云不免欣羡道。 围观人群更是心中翻起惊涛骇浪。此前,虽一些人来的晚了一些,没看到楚兰阔的出剑,但是看到的人之中,修为差些的根本无法看清,修为高些的即便看清也无法记住,更不要说演练和把握了。 果然我辈不能望其项背也!纷纷叹服。 听到周围议论纷纷,傅灵佩不由老脸一红。 她却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绝对不是练剑的天才,练剑,需要一心向剑,而她心思过杂,并不适合这种纯粹的剑修。对于剑道修为,顶天也到不了极境。 “掌门,剑……”傅灵佩正要将其返回。 “就当我这做师叔的,送予你的拜师礼罢。”穆亭云挥挥手,一脸悻悻然。 “走吧。”楚兰阔定了定心绪,唤出碧水剑,示意傅灵佩上前。 傅灵佩时隔多年,又再一次站在了熟悉的碧水剑上,不由心绪万端,百感交集。看着眼前的一袭青衫,孤清背影,下巴微紧。 她想起曾经几十年的照拂,几十年的指点之义,不由眼眶微湿。 师尊虽性格清冷,但却是粗中有细。她前世一向疏漫,若非师尊几次匡扶指点,也或者,修不到金丹。可惜…… 想到前世师尊失踪未明三年,之后魂灯惧灭的时日,她攥紧拳头,暗暗发誓,今世必定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否则,她的重生,终究缺失一块。若非如此,她又何必如此执着,一定要拜于师尊门下?若不位列门墙,又如何提前预警,阻止一切发生? 所有种种,她并不后悔。用那三件灵器,来换得一个师尊存活的机会,她觉得,太值得了。 此间种种心绪,不过倏忽而过。 宗门大殿距离天剑峰,不过一息。 楚兰阔不过一瞬便到得天剑峰顶,落在了洞府前面。他收起飞剑,拂袖待走,却见小徒弟眼眶红红,不由暗自摇摇头。 果然,还是个孩子罢了! “灵佩,且随我来。”他打出一道符印,洞前光晕攒动,当先伸展开一道小路,楚兰阔当先而入。傅灵佩随后跟上。 一切依然是熟悉的模样,一路走来,似乎一切都没变。 师尊的喜好,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啊。傅灵佩暗暗叹服。也只有师尊才能十年如一年的清苦。前世的自己是万万受不得这般常年清修的,因此常常来吵扰师尊。 不过也许正是这般清苦,师尊才更喜欢挑些阳光爽朗的徒弟。而非此时郁郁的自己。她不由苦笑。 “且在此等候,与你的师兄师姐们好好见见。”楚兰阔当先坐到正中木椅上,发出一道传讯玉简。 不过一会,门口便传来了动静。 只见当先到来的,却是一个穿着门派白袍的青年男子,长发束冠,脸庞圆圆,身子圆圆,未语先笑,看上去十分好相处。 “这是你大师兄,魏园。” 魏园此前应该是提前得知了消息,笑眯眯的作揖,一脸憨态可掬,“以后小师妹有什么事,尽可告知于我,师兄必定为你解决!” “别听他的,这人就是个成了精的老狐狸,平时还好,一有事啊,跑的比谁都快!”一个黄衫女修大跨步地走了进来,看起来甚是豪爽。 “我是你二师姐,秦绵。”她拍拍胸脯。 傅灵佩看着她,只觉万般亲切。前世傅灵佩年纪最小,常受她照拂,两人感情十分不赖。也不知最后师尊与她都相继离去,她会何等伤心。 “二师姐好,我是傅灵佩。” “你的事迹我们早已有所耳闻,可真为我们天剑峰争光,甚好,甚好!”秦绵大喇喇地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洞府。傅灵佩分明看见师尊的眉毛动了动。 还未待开口,前方又来了一人。依然一身门派白袍,却穿得清俊潇洒,姿态不凡。傅灵佩知道,必定是三师兄朱玉白了。 朱玉白此人,亏得长了一副英俊潇洒的面相,也颇受天剑峰女修欢迎,却偏生极为内向,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 果然,见眼前一个俏生生水灵灵的美艳女修站在面前,朱玉白脸刷得便红透了,连忙低下头去,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三师兄朱玉白。”秦绵见不得眼前之人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这是新来的小师妹傅灵佩,你好歹打个招呼!”说罢往朱玉白胸前拍了一掌。 见眼前朱玉白窘迫地说不出来话的脸,傅灵佩不由噗嗤笑了。这二人还是这般有趣! “来,这是你大师兄的礼物。”魏园取出一个玉瓶,一脸肉痛地递了过来。 324| 319.318.1.1 小楼前,和风煦暖,碧草茵茵。 傅灵佩却像是在极北冰川里浸泡过了一整年似的,浑身冷得发颤。她勉力控制,却仍控不住唇色微微发白:“你说什么?!” “澈不敢妄言。”陆玄澈温和地看着她,“莫师兄五肢不全,已然是个废人。” “有、何、证、据。” 傅灵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五肢不全?那你来告诉本君这个消息,又是居心何在?” “居心,”陆玄澈声音发苦,眼眶泛红:“澈并不敢有什么居心。澈只希望,真君保重。老祖宗他……” 他顿了顿,最终忍下快出喉的言语,“真君既知晓前路渺茫,为何还要一意孤行?” 傅灵佩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然古井无波。 对陆玄澈此人,她看不透。 早年师尊曾告诉过她,识人窥眼,人的面部表情能够遮掩,可唯独眼神骗不了人。老辣之人装不了童稚,天真之人装不了深沉——偏陆玄澈除外。 他活了这许多年,眼神却一如初见般明澈,若他是不世出的少年公子,傅灵佩还能赞他一句少年不识愁滋味。可偏偏,在几年前的空间裂缝里,她曾在暗处见过他另一番面目。意气,跋扈,举止不差。 所以傅灵佩不信。 也许莫语阑之事为真,可他说的没有居心,她不信。反常之事即有妖——虽然傅灵佩自己也想不通。 “本君始终不明白,你到底是天真,还是残忍。” “莫语阑当年在门派里,与你关系如何?” 陆玄澈眼神微动:“一般,不,没什么交情。” “那你随他来我天元一住两三年,又是为何?不是没什么交情么?”傅灵佩似笑非笑,陆玄澈垂下眼帘,轻声道: “一切不过源于澈的妄想。当年真君与丁师兄在思归城外决裂,澈以为自己有机会,便去天元拜访。虽是一前一后,却与莫师兄毫无干系。” “哦?”傅灵佩嘴角勾了勾,质疑道:“既然毫无干系,为何你一前一后地与莫师兄来天元,为何又一前一后地先后离开?时间上,未免太巧了些。” “来人行事汹汹,澈心知不对,便一路跟了回去。可惜最终,也没来得及阻止,莫师兄已经……不大好了。” 傅灵佩拳头握得死紧,她不由向小楼里看了看,陆篱姝仍在房间里轻声哼唱,形容欢快,她一时间不知该怪谁。 总归,还是丁一与她带累的。 “……不大好,是什么好。” 傅灵佩终于问了出来。 陆玄澈眼神滑过一丝不忍,头微微垂下,不与她眼神接触,“手脚十指尽断,经脉俱毁,死,死不了。活,不好活。” 傅灵佩身体一震,喉咙发紧,到得此时,她再说不出话来。 陆玄澈断不会在这上面扯谎,因为随时都会被戳穿,那么莫语阑的伤情,只会重不会轻!——可他,怎么受得了? 虽莫语阑平日里言谈风趣,举止温文,实际也是对自己颇为自傲自得的一个人,在归一派这一辈里属天资过人之辈,如今让他像个废人似的活着,他怎么受得了? ……陆篱姝,又该当如何? 傅灵佩心中发苦,这样一来,即便丁一与她逃出生天,挣得命来,可背负这样一条沉重的生命,往后……又如何快活得起来? 无形的枷锁已然扣在了脑袋上。 傅灵佩视线如刺骨寒冰,落到陆玄澈身上,她想到了将他擒下,换得丁一与莫语阑自由的可能性。手中元力刚要挥出,却又颓然放下。 不,她不能。 莫语阑同为归一派前途大好的后辈,陆天行便能如此加害,一个直系后辈又如何?即便是再疼爱,与自己的前途,是不能比的。若如此行事,反而会让他越加无所顾忌。 陆玄澈依然面带微笑,仿佛对她打算一无所知。 “你回去吧。”她转身往小楼走,“本君不为难你。以后,你莫再来了。至于其他,不必赘言,本君不会听。” “但倘有一日让本君知晓,你在其中有参与的话,本君便是追及万里,也必让你生不如死。” 陆玄澈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他猛地抬头,眼中含泪:“真君为何总不惮以恶意揣测澈?澈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更无法选择自己的父辈母族,可这不代表澈便没有一片赤诚。” “澈没有那样的际遇,可与真君同行,可澈日日期望真君安好,此心日月可鉴,天证地明。” 傅灵佩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很快便消失在了原地,唯留一道声音遥遥传了出来: “人生如此,不可悔改。” 她与他之间,隔着丁一,隔着一个陆天行,永无可能。 傅灵佩踏入二楼之时,秦绵探头探脑地进来,指指外面,正要说话,却被她吓了一跳:“师妹,你怎么了?” 傅灵佩诧异地看她:“我怎么了?” 秦绵惊疑不定,眼前女子面色青白,似乎生了场大病似的,可明明……刚刚分开之时还好好的啊。 娇娇也跳着跑了过来,嘴里嚷嚷:“完了完了,老大被那金闪闪的家伙欺负了,咱们抄家伙啊。”弥晖无奈地在后面一蹦一蹦地跟,尤妙飘着,全部往傅灵佩那里拱。 傅灵佩:“……” “成了,别瞎咋呼,只是有点累,师姐,我想先歇息了。”她朝秦绵点了点头,秦绵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闭着嘴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娇娇、弥晖与尤妙也知趣地圈了块地,不再打扰。尤其娇娇如今是元婴期天狐,对幻术运用得心应手,在傅灵佩丢出的九环宫锁阵上又结了层幻术,便是化神期来也无法窥探。 傅灵佩安心地盘膝坐了一夜。 静心咒也念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天色渐亮,云气带着蒸腾的水意泛了上来。 傅灵佩将所有东西重新清点了一遍,直到确定所有物件能在需要的时候立刻调出来,才走出了房间。 秦绵和陆篱姝已然等在了一楼门口。 “两位师姐真早。” 到此时,傅灵佩已然恢复了平静,面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郁气。 秦绵大舒了口气,笑出一口白牙:“哈哈,难得来到这九重天之上,我与陆师妹一早便出去逛了一遭。你还别说,此地别出心裁,竟还有睡荷初绽,美得新鲜。” “没能摘上一两枝?”傅灵佩目光迅速地刮过陆篱姝,心中涩得比服了十几碗的黄莲还苦,偏她还不能露出来。 总有办法的,她想。 当初她能将秦绵拉回来,那便能将莫师兄治好,只要……不迟。 “说来也怪,我明明摸到了那活生生的枝干,偏偏怎么也摘不下来。” 陆篱姝在一旁噗嗤地笑了出来:“我便说了,人家必是不欢迎旁人去摘,若人人兴致来了去摘上一摘,那睡荷不是很快便被撸秃了?那时候才是灾难。” 傅灵佩神秘笑笑,他们岂会知晓,此处所有楼阁都是灵宝所化,看着美轮美奂,要带,怕是连根毛都带不走。 不过她也无意为两人解释,在楼外站了站,正好看见楚兰阔背剑负手往外走,便匆匆上前做了个揖:“师尊昨日休息得可好?” “晤。” 楚兰阔幽幽看了她一眼,“那姓陆的小子又来找你了?” 傅灵佩一怔,脸上不由有些烫:“……师尊你知道啦?” “怕是整个天元派就没有不知道的。”虽然这小子修为不大行,但亏得有个厉害的老祖宗,众人注意力还是会放上一些的。 傅灵佩有点方。 昨天事出突然,她行事乱了分寸没注意,索性两人聊天她还是习惯性地套了个隔音罩,所以虽然旁人看着聊得满激烈,但估摸也只会往风花雪月里去想。 只是被人当看猴戏似的看了老大一会,她心中有些不虞,到底不好迁怒,只默默地带着两个师姐跟在楚兰阔身后走。 很快又到了昨天来过的地方。 今日整个换了模样,高座不见,凹下去的斗法台已然不见踪影,正中竖起二十道白玉莲花随风飘摇,莲台每个不过一个脚掌大小,莲瓣舒展,茎叶离地约百米,由根颤巍巍的柱子顶着花冠,随时都要落下来似的。 而看台都设在白玉莲后方,一道巨大的落地水晶屏高高矗立着,一排排软垫座椅整齐排列着,椅旁还有形形□□的小食,显然是为了给观众消磨时间的。 秦绵赞叹了一声:“玉白也该来看一看的。” 陆篱姝撇了撇嘴:“师姐,你今日已经说了二十次了。” 楚兰阔嘴角勾了勾,选了个离清玄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清玄拍拍身旁座位,招呼傅灵佩:“丫头,来,做老道儿旁边,一会老道儿还能多吃些瓜果。” 傅灵佩尴尬地笑笑,“好,道君。” 眼神犹疑间,恰好见归一一行人走了过来。这个门派也甚是奇怪,不跟天元似的懒散,三三两两赶来,便是来此处,也必是一块集合了过来。 许是蓝衫精神又抢眼,人人大体都长得不差,又有丁一在正中,便衬得旁的门派都灰扑扑的不起眼。 此时,她发现了一件不妙的事。 灵犀虫,彻底没了动静。任凭她怎么催促,丹田内的灵犀虫都跟死了似的,动也不动,比此前被封印的时候还不如。 傅灵佩心中急切,元力催动,丹田蓦地一震,手心微微摊开,却见掌中卧着一只僵直的虫子—— 灵犀虫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死了。 325| 319.318.1.1 傅灵佩手心微合,元力一荡,灵犀虫的尸身便化作了齑粉,从指缝散入了空气。 灵犀虫为双生虫,雄虫若死,雌虫也绝不独活。从昨天开始,她这边并未发生什么事能影响到灵犀虫,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丁一那边的,出事了。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灵犀虫致死? 傅灵佩颇有些神思不属,身旁的清玄哼了一声,斜眼看她:“不过是只臭虫,死便死了,由得你翻来覆去地琢磨。” 他下巴一抬,朝犹自走来的陆天行努了努嘴:“喂,耍剑的,向你借个人。” 陆天行头也未抬:“不借。” 清玄岂是会因为一句不痛不痒的拒绝就罢休的,他伸臂一展,一股巨大的气劲蓦地将陆天行身后的丁一一包,直接给卷了过来,口中还道: “老顽固,我说咱们这两个老不死的就莫要这般不识趣了,便让他们两个小情人自己说说话聊聊天,恩?” 傅灵佩就看着丁一被个包子似的直接潇洒利落地扔到了自己旁边。 陆天行眼睛微微眯着,手往前一递,一把青光盈盈的长剑便现了出来,他摩挲着剑柄,朝清玄勾了勾手指头:“清玄老儿,本尊识不识趣那还不知晓,但你不识趣,却是清楚了的。不若,先问过本尊的剑再说?” 清玄捋了捋长胡子,眼珠子一转,人已经落了座,翘着二郎腿挥了挥手:“哎哟,真够累的,你家孩子瓷实,着实不轻,可把小老儿累坏喽。” 实际上,便是千斤的分量对一个化神修士来说,也是轻而易举的。不过清玄这么一坐,避战之意明确,陆天行便不好轻易出手了,不然便是挑衅主办方。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随便捡了个位置,便与身后的一众归一弟子落了座,视线连扫都未扫过来一眼。 “你如何了?” 傅灵佩定着四周若有似无的眼光,直接施了个隔音罩,对丁一问道。 丁一今天也换了一身归一派的制式蓝衫,他难得穿这般鲜嫩的颜色,更衬得眉目清爽,轮廓利落。他指尖点了点,在隔音罩上又加了一层,才抬头道:“还好。陆老头想要我为门派争光,暂时不会动我,你且放心。” “那灵犀虫,怎么会死?” 丁一怔了怔才露出一抹笑,眼神温柔地看着她:“如今……我们已经不需要了,不是么?” 傅灵佩摇头:“你的性子我约莫还是明白一些的,中间必是出了差池,对吧?莫师兄怎么了?姓陆的用莫师兄威胁你了?” 丁一恍然,伸出一手,将她捉了牢牢扣在手心,半晌才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莫师兄他确实出事了。”见傅灵佩欲言,他探手阻了她,指腹落在她唇间,身子微微侧了过来,外人看来极亲昵。 “我需要你的帮忙,静疏。” “什么忙?” 傅灵佩怔忪间,耳朵被轻轻碰了碰,她脸忍不住红了,捂着脸又羞又恼,丁一趁机捏了她鼻子,眼神宠溺地很,传音里却是截然不同的语气:“你可还记得元婴大典之时,我曾给过你让你保管的一个小玉瓶?” “自然记得。”她原先还奇怪,那玉瓶是早就认了主的。 旁人看这双小儿女打情骂俏,形容亲昵,虽然疑似传音,但到底是他人□□,含蓄些的早就转移开了视线。 “等今日比赛结束,你便去找你的陆师姐……”丁一将打算徐徐道来,傅灵佩一惊,身子欲直起,却被丁一牢牢按在了怀中。 “那玉瓶之中,就是能救莫师兄的东西,水灵化液。当年你那族妹凭借寻得的一个水灵重塑身体,连灵根都改了,这里面虽比不得她得到的新鲜,量也不足,但治疗莫师兄的伤势应该是够了的。你将她给你的师妹,让她带去给莫师兄服下。” 傅灵佩抬头,直直看入他眼底,质问般道:“这是当初你为自己准备的,是也不是?” 丁一抬手轻轻抚了抚她发顶,“静疏,你想的太多了。我可不是神,能想那么长远。” “那便罢,我信你。”傅灵佩点头,她还有一个疑问:“莫师兄与你之事,你可知……是如何透露出去的?” 丁一茫然摇头,“这确实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论理,我与他私交一直都瞒着旁人,也不知是何处露了馅。” “为何我师妹能配合你的人手将莫师兄救出?” 傅灵佩恍惚间想到了一个从未想到过的可能,她转头,却见丁一沉静地看着她,她张了张口:“……你,早就知道了是么?” “不,没多久。” 傅灵佩只觉得脑子里过往种种几乎都缠在了一起。对,陆篱姝姓陆,她原还猜测她是隐世家族陆姓修士的后代,原来——她竟来自陆天行那个家族。 那么,天.衣阁是陆家开的。 他陆家是归一派的附属家族,为何还会有一个小辈来隐瞒处处来天元派投师?这究竟是陆篱姝的个人选择,还是家族安排?莫语阑之事,是否为陆篱姝泄密? 一事疑,事事疑。 傅灵佩揉了揉额头,颇感头疼,“那你便相信陆师姐,会帮你将莫师兄救出来?” 她这些年在天元派的时间并不算多,与陆篱姝的接触还比不上秦绵,便是照顾也不过出于对一个喜爱小辈的心情,如今知道这个小辈有可能是敌人派过来的,内心复杂可想而知。 丁一一哂:“信,为何不信?反正最坏不过如此。” ……不,还有更坏的。 傅灵佩坐正身体,正对上陆天行的眼睛,那眼神如秃鹫一般残忍,没有人修该有的感情,面孔方正,鬓边斑白,看得出已是垂暮年纪,连坐姿亦是板板正正。 他只朝她看了一眼,却已让她遍体生寒。 这是陆天行第一次正眼瞧她。 没有威胁,没有厌恶,什么感情都没有,仿佛世间所有,在他眼中,都不过是尘埃瓦砾,不值一提。傅灵佩突觉得当初没有擒下陆玄澈的选择是对的。这样一个人,即便对后辈有些怜悯,这怜悯也极其有限——他没有弱点。 门派,亦不是。 飞升,才是他唯一的执念。 ——这,才是归一派剑尊的真正面目。 也不知丁一日日对着这样一个人,是怎生过日子的。 丁一嗤得笑了声,还抬头对着陆天行挑了挑眉,态度十分不正经,口中笑她:“不过是这样,就将你吓住了?” “这倒也没有。不过在我想象中,陆剑尊应该是个狂妄残忍之人,没想到看起来还挺冷静。” “他疯的时候,你是没见着。”丁一勾了勾嘴角,看起来有些不屑,“以前,姓陆的还是愿意端着张脸在我面前装一装的,不过现在嘛——” “凌渊真君。” 斜刺里一道柔和的声音插了进来,傅灵佩忍不住抬头瞪了一眼丁一才回身坐直,丁一无辜地摸了摸鼻子,转头道:“风真君,不知找凌渊何事?” 傅灵佩也趁势撤了隔音罩,清玄笑眯眯地在一旁看戏。 “无事便不能与真君聊聊天了?”风七伸手,欲勾一勾丁一精致的下巴,却被他知几及时躲了开来。 “风真君自重。” 丁一无奈地道,此时傅灵佩也看出些苗头来,风七这人,说是不大正经,说话矫揉造作,习惯动手动脚,但貌似……与傅灵飞那一挂,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甚至与云秋霜也不同。 她的意图摆得□□裸,你愿接便接,不愿,她也不恼。至于妩清所说的手段下作……傅灵佩转看了武曲一眼,见他不自在地躲着妩清,不免觉出些味道来。 妩清那话,带着的个人义愤味道颇浓了些。 从前观两人相处,总有些不谐的意味在里面,原来——竟是妩清对那武曲有些意思,怕是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所以对着顺利拐了武曲上床的风七,她便贬低居多了。 这边厢傅灵佩还没恼,娇娇率先便恼了,她蓦地跳了出去,拦在风七面前,七条尾巴无风自展,气势凛然:“呔,哪来的小蹄子,我老大的男人也是你敢肖想的?” 所幸想到此处在旁人地盘上,她没有使出幻术。 风七咯咯笑了一通,伸手一拽,便想将小白狐狸收入怀中,却被傅灵佩一道元力挡了开来:“风真君,与小孩子计较,实在有失风度。” “哦,是你啊。”风七斜睨了她一眼,“我认得你,你是这里面所有女子中最美的。我父亲见了,必是欢喜。” 丁一的脸率先黑了,原先看着她来自云昬界,还有些耐性应付,此时已是极想将眼前喋喋不休的女子拖下去闷棍打上一顿了。 傅灵佩似笑非笑,“哦?那风真君大约是想叫我声娘了?” 清玄在一旁“噗”的一声喷了出来,拍腿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丫头,真有你的!我喜欢!” 笑声震云霄,另一边的卢傲天陆续扫过来好几眼,沈清畴也在那微微笑,看向傅灵佩那的眼波一派温柔。 “今日气氛,看来很是热闹啊。” 326| 319.318.1.1 此时阳光正好,碎金似的当头罩下,落在凌空而立的前头那人身上,给他罩上了一层光晕。 风七收起乖觉,恭谨地退立一旁。 傅灵佩抬头便是一怔,眼前这人,眉目清透到极致,五官仿佛是以水墨初成,清而淡,却有股子说不出的雅,与丁一的艳相比,是另一种风姿。初初那么一站,便仿佛仙气缭绕,有漫天云雀在欢歌。 清玄老儿嘟囔了几句,傅灵佩没听清,只听场中那人声音清朗如潺潺流水,在场中流淌: “诸位既已来齐,云涤便不多作赘言,元婴大比,一共两场。今日,是第一场,为濯手探花。” “呸!真真老不羞,一把年纪还要充作少年郎。”这回,傅灵佩听清了。 上面还在继续讲解规则: “诸位可看见前方的万里莲海了?” 云涤手掌往下一落,原本堆堆簇簇开在一块的白玉莲台倏地分离开来,无规律地分布在各处,其下圆柱形的茎柱也倏地往下生长,约长至八百丈才停止。 “此处一共二十座白玉莲台,你们要做的,就是探到这白玉莲花,并守住一炷香时间。不拘生死,手段不论,只要你能抢到并守住一炷香,便可得到进入下一场比赛的资格。另外,需补充两点,除开驭兽宗,其他门派不得携带灵兽入场。” “不得使用七品及以上符宝。” “不得使用七品及以上阵盘。” “……总而言之,逆天之物不得用。” 这规则一定程度的保证了公平,毕竟如七品符宝等物之类,虽极其稀罕,也难保哪个行了大运的得到,但凡祭出,连化神修士都需退避三舍,若用在元婴修士的比赛里,不仅是大材小用,怕是这莲台基座都得毁了。 便是出于这灵宝的爱惜,也不会允许使用。 场下修士也表示理解,毕竟大部分人……都是见都没见过这般好物件的,比赛中真禁止了,反而对他们有好处。 “可还有其他异议?” “若有人有瞬移之术,该当如何?” 云涤淡淡一笑,“那还需有守台之能。” “所以,比赛绝对公平。我等要选之人,必不是依靠外物的懦夫,云昬,可不像玄东这般安逸,危机处处,没有强大的战力,还不如在此养老的好。” 这话说的极不客气,云涤好似没看到底下人惊怒不满的神情,接着道: “若无异议,那比赛便开始罢。” “等等!云涤道君,我等还有一问,若是中途不想打了,可否直接退出?” 云涤蓦地一笑,笑意仍是清淡,却带了丝冰冷:“比赛期间不得中途退出,需等二十座莲台主全部选出,方可结束。至于比赛之时,尔等是愿意找个角落呆着,还是浑水摸鱼,那纯属自便。”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清玄忍不住拍腿骂了句:“他妈有病!”这不是鼓励死人么。 “我知道诸位心中不忿,不过这不忿,且放在比赛中才好。我等要的,是可奋勇搏击的云豹,而不是中途畏缩的绵羊。若抢不到莲台,能在比赛中保护好自身性命,亦是一种本事。” “如此,比赛开始。” “我该回了,比赛且小心。” 丁一将傅灵佩落下的一丝头发别入耳后,顿了顿,重新与清玄揖手作别,便直接回了归一派那一群中,站在陆天行椅背后。 傅灵佩收回视线,妩清已然走了过来,她面色凝重,参赛者共有三十六,这一回需直接淘汰掉十六个,而这般的乱斗,莲台与莲台之间相距遥远,便是联合都不成。 若有人想助其余人先得了名额再去夺自己的,很可能到最后什么都落不着,毕竟一炷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间可不等人。 天元派虽对外还算团结,气氛不错,可在这等关乎个人命运之时,总要各自争上一争的——毕竟报名参与,都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一搏。 最多,就是错开彼此争夺的连台罢了。 “静疏,这回难办了。若还是淘汰制便也罢了,失败就认输,没甚大不了的。可这不拘生死的规则一出,便是一场大乱斗,到时杀出血性来,必是尸横遍野。不说三大派,那些散修必然是要豁出性命去争抢的。” 妩清的顾虑不可谓没道理。 即便玄东界承平许久,可散修并没有门派做依赖,亡命之徒多出,手段狠辣之人比比皆是。 可顾虑也无用。 “诸君可有什么想法?”傅灵佩问在场的其他天元修士,楚兰阔板着一张脸冷冷道: “瞻前顾后,打便是了!” 极其符合他一贯简单粗暴的想法。 “可……”有人犹疑。 傅灵佩突地粲然一笑:“师尊所言,便是静疏所想。诸君想得太多,届时反是不成。都已走到如今,不去拼上一拼未免可惜,只还需把握一个分寸,事有不成,急流勇退保住性命才是。” 若不去争夺莲台,想必其他人也不会多作攻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楚兰阔这才满意地“晤”了一声。 一行人踏云而起,直接走到了赛台入口处。目光往下落,其下是万里云海,一朵朵莲台似是凭空长出来的,云涤广袖一甩,旁人还未感觉如何,便都被随机甩在了不同的地方。 傅灵佩站定,只觉身周狂风呼啸,她唤出从一,七剑嗖嗖嗖地护在周身,将她包拢在了剑阵中。神识往远处一探,空旷无人,但见一根雪白剔透的白□□柱。 她心中一喜,凰翼一展,人便直接踏云直上。傅灵佩没有直接去到茎柱旁边,那边是事故高发区,极其容易与人撞上。 云涤道君所言有些不尽不实,傅灵佩总觉得其中必还有些是被他隐了的,还是稳妥些好——毕竟,要守一炷香,也不是容易之事。 八百丈的茎柱对元婴修士也不过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何况傅灵佩一双凰翼的速度,她遥遥停了下来,一里外的莲座美轮美奂,不过一个脚掌的台座之上,空空如也。 ——奇怪,真奇怪。 三十六个元婴修士,不算撞上的,一座莲台一人,还有多出的十六人,她莫非运气就如此之佳,一来便得了个空心的? 傅灵佩常年被坑惯了,心中自是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地向前而去。手中还握着一把符箓——打算若是事有不谐,先拿符箓顶一顶的。 一百丈,九十丈……十丈。 在距离莲台还有十丈之时,傅灵佩停了下来,围在身旁的七把琉璃剑发出了嗡嗡剑鸣。她心知其中必然有异,莲台之上,必定另有玄机。 其余修士都去哪了? 这一掌宽的小莲台若她直接踏上去,会发生何事? 傅灵佩抿了抿唇,往身上连拍了几道金刚符,手一递,七把琉璃剑蓦地一闪,直接拢为一把,一把比细剑略长的长剑出现在了掌中。灵宝的光晕几乎惹人晕眩。 赛台外的水晶琉璃屏分作了二十个小屏,将莲台基座方圆一里内都照得纤毫毕现。 清玄道人一边往椅边的小几上吐着葡萄,一边笑眯眯地看着银幕上所呈之事。 其中有三人的行为是最受瞩目的。 第一个便是蓝衫丁一,他一把紫电所向披靡,如惊鸿照影般往前劈去,仿佛能听到“叮铃”的碎裂声,瞬间破开了屏障,一剑便向下斩去。 一只白额虎蓦地长啸一声,被这利索地一剑斩落了头。 “破妄之瞳!” 清玄一拍掌,蓦地站了起来:“老顽固,你这徒弟确实不错!若不是你,我早便抢回去自己收着了。” 陆天行从鼻子轻哼了声:“抢得过么?”手指却不自觉地敲了敲桌子,破妄……之瞳么?看来这小徒弟不一般啊,竟隐瞒了这许多东西。 第二个,是天元派的楚兰阔。 一手碧海云涛剑使得出神入化,虚幻者,一剑破之;拦路者,一切斩之。摧枯拉朽般冲了出来,眼前莲台蒸腾,他也不多想,直接一脚踏了上去。 还有一个,是驭兽宗的如壁真君,架势一摆,三只元婴期大灵兽齐齐排开,颇为壮观。 至于傅灵佩,表现不如何抢眼,中规中矩,若非那张脸还算吸引人,怕是没人会留意到她。 清玄瞥了一眼,便不再关注。 只有秦绵和陆篱姝双手紧紧握在了一块,头皮发麻,恨不得叫出声来——她们看到,傅灵佩正一步一步地朝着一张巨大的兽嘴慢慢走近。 可惜便是尖叫,传递不过去,也于事无补。 “云涤你还是老样子。”清玄抖了下腿,“尽喜欢坑娃娃们。” 327| 319.318.1.1 晋/江/文/学/城首发,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楚兰阔的剑,一往无回,气势如虹。人立其间,直若浮船翻飞,飘摇不定。别说区区筑基,便是金丹,也极难保持身形。 不过这可其中却不包括傅灵佩。对此气机,她太过熟悉。顺着扑面而来的气息,她左摇右摆,唯脚尖轻点不离其位,一派举重若轻。 索性,考虑到她的筑基修为,楚兰阔只出了两分力。 “好,好,好!”穆亭云在一旁,抚掌大笑。显然门派后继有人,他大感欣慰。 真可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楚兰阔顺势收手,瞬间便风平浪静。 他清冷的面上难得的带了一丝笑意,眼眸回暖,寒霜之气似是消散许多,正正地对着眼前执拗的少女修士道,“极好。”顿了一顿,又道,“此乃天剑峰嫡传”碧海听涛剑”,你记住了么?” “弟子记住了!”傅灵佩明白这是师尊认下她了,不由笑了起来,十分欢快。 “那,便舞上一舞!”楚兰阔戏谑地看着眼前的丫头,显然是希望看她出糗。毕竟碧海听涛剑,属于天极中品剑诀,属于天元派开宗立派便传下来的剑诀,非嫡传不可习得,难度也是极大,第一次能看清便是极为难得了,何况要舞! 此时,大殿已经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同门修士,纷纷抱臂观望,显然是不愿意错过这难得一见的场面。 这宗门大殿前不仅有最近声名鹊起的传奇修士傅灵佩,更有天剑峰难得一晤的冷面峰主楚兰阔,加上之前的惊艳剑法,实在让人心生期待。 “敬喏。”傅灵佩颔首。 正要习惯性抽剑,才发觉重生后落魄许久,连把飞剑都未曾混得,她不由眼巴巴地望着师尊。 “也罢,拿去!”楚兰阔摇头笑笑,便打算在储物袋里寻摸把飞剑送给徒弟。 不料神识一扫发现袋中空空,这才想起之前为了升级自己的本命飞剑,俨然已把所有家当扫空。不免露出一脸尴尬之色来。 “唉,”穆亭云一旁见此情境,不由大摇其头,这楚兰阔冷面寡言,看似光鲜,可惜浑身上下除了那把剑值点钱外,还真是穷的叮当响。面上有光,内里饥荒,手头又疏,可真真是个典型的剑修。 不免怜悯地看了傅灵佩一眼,慷慨解囊递了一把飞剑过去。 想起师尊的一贯德行,傅灵佩不免汗颜。看着眼前飞剑盈盈若水,也不矫情,顺手接了过来。 随着一个像模像样的起手式,傅灵佩渐渐找到了感觉。 前世傅灵佩因是火灵根,与碧海听涛诀并不吻合,学的却是师尊在外历练得来的烈火剑,地阶上品剑诀,也尚算不错。她因性子问题,不似师尊是个纯粹的剑修,剑诀于她不过是攻击手段,所以倒也并不遗憾。 虽未练过,但对碧海听涛诀也并不陌生,依样画葫芦,总还是会的。何况,这剑诀总有相通之处,碧海听涛,一是因势利导,二是一剑无回,气势万千。 只见少女修士,人立其中,神色肃然,手中长剑盈光若水,一剑一剑堆叠,一开始尚有青涩,直到后来,越来越快,越来越盛,精髓竟已得之一二。 楚兰阔一时征然。原本不过是戏谑之举,希望她戒骄戒躁,未料…… 犹记得当年他学剑之时,师尊说他是剑修天才,也花得半日才演练熟练,而其后更是花了整整半年才领悟其精髓一二。 他自然不知,傅灵佩有前世这几十年做底,这碧海听涛诀更是见其演练了不下百次千次,自身烈火剑也练得极为精到,此前种种都为此奠定了基础。有此情况,是自然而然。 “功底扎实,不拘泥于形式,难得难得。你们天剑峰,可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弟!”穆亭云不免欣羡道。 围观人群更是心中翻起惊涛骇浪。此前,虽一些人来的晚了一些,没看到楚兰阔的出剑,但是看到的人之中,修为差些的根本无法看清,修为高些的即便看清也无法记住,更不要说演练和把握了。 果然我辈不能望其项背也!纷纷叹服。 听到周围议论纷纷,傅灵佩不由老脸一红。 她却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绝对不是练剑的天才,练剑,需要一心向剑,而她心思过杂,并不适合这种纯粹的剑修。对于剑道修为,顶天也到不了极境。 “掌门,剑……”傅灵佩正要将其返回。 “就当我这做师叔的,送予你的拜师礼罢。”穆亭云挥挥手,一脸悻悻然。 “走吧。”楚兰阔定了定心绪,唤出碧水剑,示意傅灵佩上前。 傅灵佩时隔多年,又再一次站在了熟悉的碧水剑上,不由心绪万端,百感交集。看着眼前的一袭青衫,孤清背影,下巴微紧。 她想起曾经几十年的照拂,几十年的指点之义,不由眼眶微湿。 师尊虽性格清冷,但却是粗中有细。她前世一向疏漫,若非师尊几次匡扶指点,也或者,修不到金丹。可惜…… 想到前世师尊失踪未明三年,之后魂灯惧灭的时日,她攥紧拳头,暗暗发誓,今世必定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否则,她的重生,终究缺失一块。若非如此,她又何必如此执着,一定要拜于师尊门下?若不位列门墙,又如何提前预警,阻止一切发生? 所有种种,她并不后悔。用那三件灵器,来换得一个师尊存活的机会,她觉得,太值得了。 此间种种心绪,不过倏忽而过。 宗门大殿距离天剑峰,不过一息。 楚兰阔不过一瞬便到得天剑峰顶,落在了洞府前面。他收起飞剑,拂袖待走,却见小徒弟眼眶红红,不由暗自摇摇头。 果然,还是个孩子罢了! “灵佩,且随我来。”他打出一道符印,洞前光晕攒动,当先伸展开一道小路,楚兰阔当先而入。傅灵佩随后跟上。 一切依然是熟悉的模样,一路走来,似乎一切都没变。 师尊的喜好,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啊。傅灵佩暗暗叹服。也只有师尊才能十年如一年的清苦。前世的自己是万万受不得这般常年清修的,因此常常来吵扰师尊。 不过也许正是这般清苦,师尊才更喜欢挑些阳光爽朗的徒弟。而非此时郁郁的自己。她不由苦笑。 “且在此等候,与你的师兄师姐们好好见见。”楚兰阔当先坐到正中木椅上,发出一道传讯玉简。 不过一会,门口便传来了动静。 只见当先到来的,却是一个穿着门派白袍的青年男子,长发束冠,脸庞圆圆,身子圆圆,未语先笑,看上去十分好相处。 “这是你大师兄,魏园。” 魏园此前应该是提前得知了消息,笑眯眯的作揖,一脸憨态可掬,“以后小师妹有什么事,尽可告知于我,师兄必定为你解决!” “别听他的,这人就是个成了精的老狐狸,平时还好,一有事啊,跑的比谁都快!”一个黄衫女修大跨步地走了进来,看起来甚是豪爽。 “我是你二师姐,秦绵。”她拍拍胸脯。 傅灵佩看着她,只觉万般亲切。前世傅灵佩年纪最小,常受她照拂,两人感情十分不赖。也不知最后师尊与她都相继离去,她会何等伤心。 “二师姐好,我是傅灵佩。” “你的事迹我们早已有所耳闻,可真为我们天剑峰争光,甚好,甚好!”秦绵大喇喇地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洞府。傅灵佩分明看见师尊的眉毛动了动。 还未待开口,前方又来了一人。依然一身门派白袍,却穿得清俊潇洒,姿态不凡。傅灵佩知道,必定是三师兄朱玉白了。 朱玉白此人,亏得长了一副英俊潇洒的面相,也颇受天剑峰女修欢迎,却偏生极为内向,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 果然,见眼前一个俏生生水灵灵的美艳女修站在面前,朱玉白脸刷得便红透了,连忙低下头去,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三师兄朱玉白。”秦绵见不得眼前之人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这是新来的小师妹傅灵佩,你好歹打个招呼!”说罢往朱玉白胸前拍了一掌。 见眼前朱玉白窘迫地说不出来话的脸,傅灵佩不由噗嗤笑了。这二人还是这般有趣! “来,这是你大师兄的礼物。”魏园取出一个玉瓶,一脸肉痛地递了过来。 “二师姐的。”秦绵抛过来一个玉钗,显然是平时得用的法器。 “给。”朱玉白迅速伸出手递过一个铃铛,迸出的一个字似乎已花了全身力气,长吁了一口气,脸更是红得发紫。 于是傅灵佩捧着大师兄给的丹药,二师姐给的玉钗,三师兄给的铃铛,心内暖意融融。连周身的空气,似乎也欢快了许多。 见到大家如此,甚好。 “怎么,小师妹,啊不,四师妹还没来?” 正说着,一道女音便传来,“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二师姐,不过晚上片刻,我们这小师妹,就等不得了?” 前方正转过来一个淡绿裙衫的女修来,年岁与傅灵佩差不多大,杏眼桃腮,只脸上的神情殊为不善。 不过,还真是穷啊。她不由地叹口气,数了数,身上不过十二颗灵石,加还剩下的一张神行符。灵丹的话因为并不打算服用,打算闭关结束后拿去卖点灵石。这样,也还是连一把法器都买不起。 修士修士,越修越穷,这脸比兜干净的日子,什么时候能是头啊。她不由怀念起曾经鼓鼓的储物袋。 唉,不想了。不过,在闭关之前,还是得搞清楚一事才行。傅灵佩嘀咕着。 在门派试炼当日,她原本被迷幻兔所惑。后在宗门大殿,她心境未稳,险些走火入魔。当时百汇穴都感觉有一股清流直下,让她及时醒转过来。想来事出有因。 328|质疑 傅灵佩竟无语凝噎。 不论有多沉郁的心思,但凡碰上这位老不羞的祖宗,她便再深沉也深沉不起来了。 她顺手解了那金斗修士丹田内的暗记,示意他离开,目光不自觉往一群蓝衫里扫,发觉丁一也正正地朝她看来,蓝衫染血,但看着精神头还算不错,心下顿时大定,不由露出个甜得几乎可以捞出蜜来的微笑。 丁一也笑弯了双眸,因瘦两颊微微凹下去,露出个涡团来,看着又可怜又可爱。他淘气地朝她眨眨眼,而后摆摆手,也随之走到了归一派的一众人等中去。 云涤托腮,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一幕,一双黑瞳幽幽的,露出些兴味。 傅灵佩与天元派的几人一同走到了清玄老道面前,作了个揖:“拜见道君。” 清玄现时并不待见他们,嫌他们没争过归一派,不耐地摆摆手,呼哧呼哧跟个老小孩似的:“走走走,别在这碍着小老儿的眼。” 那边厢,驭兽宗气氛凝重,她一边朝楚兰阔拱手作揖,一边问已走到身边的秦绵,“秦师姐,那边怎么了?” 秦绵叹了口气。 “我们派还好,个个滑溜惜命,天元派又战力强悍,没损人,倒是驭兽宗那边……死了一个。散修盟的话,”她摊了摊手,“呶,散修个个独来独往,虽死了好几个,倒是没什么人伤心。” ——没什么人伤心? 傅灵佩抬头,正对上沈清畴沉沉的目光,不自觉移开眼,想着若是沈清畴在这里命陨了,她可会伤心? ……大约,还是会伤心的罢。 往事已矣,谁欠谁的,已然不重要了。 风过了无痕,说的只有尘烟,而世事绝不会如此轻易就过去。前世她以为爱极他,今世她先是恨他,如今又不恨了。可若他死了,她总还能余出一丝伤心。 无关乎爱。 毕竟——沈清畴曾见证过自己的那一段岁月,而那段岁月即便是丁一,也不曾参入进去。 所以,若是他不幸死了,她自会去上一炷香,念一段往生咒,全了两人曾经的情谊,傅灵佩心想。 “……师妹,师妹?” 傅灵佩一哂,摇头道:“无事。” 远处的沈清畴,默默收回了视线,卢傲天翘了翘眉毛,瞪他:“师尊现在全力支持你去追那女修!师尊可打听过了,那女修又会炼丹,长得又好,还特别能打,你娶回来咱不吃亏!” 沈清畴懵了懵,“她有欢喜之人的。” “呸!只要没办双修大典,那算个球!使出浑身解数来,凭你这小模样,任是怎样的天仙,还娶不回来?!” “怕是不成。” 风七笑眯眯地道,走到沈清畴身边坐下,左手一撩,欲勾住他下巴,却被沈清畴利索地躲了开来,眉间有着隐隐的厌烦。她也不气,只垂了垂嘴角,讥诮道: “卢道尊怕是没打听清楚,这位,可入了那位,”她朝云涤方向点了点头,“那位的眼了。” 卢傲天僵了僵,“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我风七虽然不正派了些,但诳语却是从来不打的。”风七抚了抚指尖的丹寇,斜飞的眼角似有若无地勾着沈清畴,“沈真君,倾城绝色固然难得,可前程显然更要紧啊。” 沈清畴蹙了蹙眉,“清畴此生无意□□,真君请回。” “呆瓜!”卢傲天弹了弹他额头,“罢了,不管你了。” 风七禁不住呆了呆,她没想到,这般送上门竟还有人能拒绝得了她。毕竟她遇见的男人里,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是不占便宜白不占的王八,就是她那个爹,也是如此。 这一届玄东,难得出两个极品,不料竟都被一人给夺了心魂,一个是定了情,一个是干脆要做那不沾荤腥的秃驴? 她心里不由骂了句娘,深恨傅灵佩占着茅坑不拉屎,本想整她一整,可一想到云涤的手段,不免又泄了气。 ——其实她不知道,沈清畴这人洁癖到了一定境界,便是没有傅灵佩,也不会去碰这么个千人睡万人枕的玩意儿。 卢傲天自然也知道徒弟这么个不大拿得出手的毛病,笑哈哈道:“风小友莫客气了,今日的赛程是否都结束了?” 风七摇头,“云涤道君不说结束,谁都不能走。” 话音刚落,云涤便已起身,略走了步,经过傅灵佩时顿了顿,雪白的绸缎如丝般滑过她手掌,傅灵佩莫名抬头,却只见到行云流水般离开的身影。 秦绵啪地拍了下椅子扶手,满脸红晕,“这位云涤道君当真是绝品!”口水都要掉下来一般。 傅灵佩斜斜地看了她一眼,“那你是要放弃你的玉白哥哥了?” 秦绵倏地一惊,对着傅灵佩露出个谄媚的笑来,“傅师妹傅师妹,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别告诉玉白。否则……” “否则什么?” 秦绵顿时脸红耳赤,张了张口,半天没说不出话来。傅灵佩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时也呐呐的。 正尴尬间,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云涤拈指往下一落,二十座白玉莲台在半空中渐渐相互靠近,花瓣舒展,一而二,二而四,一座座连结在一起,茎柱也缩短展平,层层相连,成了一块宽阔的平地,与旁边的看台连在了一处。 云涤轻轻地踏上中间空地,清朗的声音如和风徐徐吹到每一个人耳边: “诸位今日想必是累了,第一轮比赛的二十个名额已出,想必各位心中有数,本尊便不多作赘言。明日还是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聚在此处。” “只是本尊这里,还有一言警告诸位。” “私仇不论,但无论如何,不准在本尊的地盘上械斗,否则,本尊不吝提前送尔一程。”云涤说这话时,面上依然温柔不尽,似与情人絮语。 不过,傅灵佩却是很能明白,云涤此言的必要性。 第一场比赛下来,名落孙山之人积压下来的怒气和不甘,若不被震一震,还真不知会斗成什么样。 门派还好,有些约束;但散修联盟,虽占着个联盟的名头,散修却多是不服管教的刺头,要真来寻仇,还真是防不胜防。 ——毕竟,琉璃台若是因此打坏了,才真会让云涤肉疼。 “道尊所言极是!我等必不相违!” 随着这一声话落,聚在一块的人群都起身,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傅灵佩本还要随秦绵和陆篱姝离开,丁一却拨开人群,旁若无人地走了过来,无视身后陆天行的目光站定:“静疏。” 傅灵佩诧异地瞪大眼,“怎么?”她以为丁一有什么事要与她说。 丁一定定看了她一眼,伸手撩起她腮边发丝挂在耳后,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傅灵佩一时看不清其神色,只听他轻声道:“无事。” 不过是想看一看,再看一看。 傅灵佩粲然而笑,也不惧大庭广众了,转了个圈,“你瞧,我无事,今日不曾受伤,莫担忧了。反倒是你……” “我也不曾。” 傅灵佩摆摆手,背身往回退,一边退还一边朝他笑,灿若琉璃,刺得他忍不住闭了闭眼。 “早先回去歇息,养足精神,明日还有一战,今日,我便不耽误你了。” “好。” 丁一在原地站了一会,直到风微微凉,才转身往回走。陆天行竟等到他现在,见他来,眼里露出些复杂的意味来,“便这么欢喜她?” “是,师尊。欢喜得想用命去丈量,都嫌不够。” 陆天行沉吟许久,“若是……” 罢了。 丁一嘴角露出了个讥讽的笑,啧,猫哭耗子。 ……他并不惧于在陆天行面前露出些许挑衅,相反,陆天行反对他有着格外奇怪的容忍,这些许小事,他并不想与他计较。 这大约是,最后的慈悲。 ~ 傅灵佩心中微微有些异样,但到底另一事记挂在心上,她急于求个清楚明白,很快便赶上了秦绵和陆篱姝,楚兰阔不耐烦慢慢走,先一步回了房。 “哟,回来了,这么快?”秦绵笑嘻嘻道。 “没想到凌渊真君英雄气短,不过这么一会便舍不得了,还要腻歪一番。”陆篱姝皱了皱鼻子,被秦绵捏了一把,“听听,你听听,这话怎么就冒着一股酸气呢。” 陆篱姝讪讪地看了看傅灵佩,一把打掉了秦绵的手,“秦师姐你瞎说些什么呢。” 傅灵佩笑笑,见住所近在眼前,便一把卷着陆篱姝直接进了二楼,“秦师姐,我找陆师姐有些许事要谈,你且一个人呆会罢。” 秦绵嘟囔了两声,乖乖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安顿下来。 二楼内。 傅灵佩将陆篱姝放下地后,面色便冷了下来,负手望向窗外。 陆篱姝小心翼翼地抬头瞥了她一眼,欲哭无泪道,“傅师妹,我刚才那话真没什么意思,如今……如今我对凌渊真君并无他意,你,你莫误会。” “误会?”傅灵佩哑然失笑,她对这一点并无担忧,有没有感情她自是看得清楚明白。 “陆师姐多虑了,我找你来,只有一事未明,不知师姐可否为静疏解惑。” 陆篱姝不安地抿了抿嘴,“你说。” 她觉得房内的气氛很不对劲,让她极想立刻破窗逃开。 “不知陆师姐,与归一派的陆家,是什么关系?与归一陆剑尊,又是何种关系?家族之女?是么?” 傅灵佩蓦地转身,面色沉沉。 329|疑是故人来 晋/江/文/学/城首发,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傅灵佩,骨龄九,练气七层,过!”说着,少年修士憨厚的脸笑了笑,顺手在手中的册子上划了一道,看着傅灵佩的眼色似是看到一株极品灵植,十分露骨。 傅灵佩不禁好气又好笑。心中自然明白,论资质天资,以她九岁幼龄已然练气七层,便证明天赋过人。而对于主持修士而言,只要后面的试练表现不要太差,都能入得门内。而他若招到一个好苗子,门派自然会赐下厚赏。 “傅灵飞,骨龄九,练气四层,过。”傅灵飞听着明显低八度的声音,内心不忿,只暗暗发誓,待她崛起之时,必让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尝尝看不起她的下场!表面却仍然温顺地和傅灵佩站到一边。 一轮下来,除了一个修士因骨龄太高修为太弱被淘汰以外全部合格。不过这也在众人意料之中,能有信心报得这三大宗门之人自然资质不差。而大宗门对灵根资质虽有所重视,但是对个人心性更重,毕竟在后期的大修士里,有天资纵横之辈,但是更多的却是心性强韧之人。所以如傅灵飞这样的四灵根也是能过得初检的。 “今日报名,初检合格者共三百五十六人。接下来还有两关,全部闯过才能入我天元门。”见所有过检者已经站到一边,之前与归一、御兽两派聊得很热火的少年修士立刻收起满脸的笑容,严肃道,洪亮的声音如震雷般再度响起在所有修士耳边。 “第一关,进入九尾连宫阵取得十颗夜冥石。此阵,由我们天元与归一、御兽两宗联合设立,所有报名修士将一起进入阵法参加试练。十日后,你们就会自动出阵,若手持十颗夜冥石,那第一关便算过。此玉牌将每人一个,凭此牌激发阵法进入,如若在阵内,遇得生命危险可捏碎此牌提前出阵,但是这样的话便失去资格,将提前淘汰。”说着,似是不耐烦,将手一摆,唤来身后一美貌女修,让她分发玉牌。 很快玉牌便发完了。同时归一和御兽两边报名修士也已准备完毕。 “请诸位与我来。”女修分发完毕,便对着众人道,脸上一丝笑容也无。也不待众人反应,便迈起步法,似慢实快地往东侧疾驰。 反应快的便立刻缀在女修身后,迈着各自的步法,各显身手疾驰而去;反应慢了半拍的,再抬头看,却哪里有人影,只不知所措、后悔莫及。原来考验在这一刻便已开始,掉以轻心之人,将在一开始便淘汰。 傅灵佩却是立刻便反应过来,暗道,好险。脚步也一刻不错地迈起轻烟步,如烟无形,轻巧地跟在那女修身后。略回头看,却发现傅灵飞咬着牙也跟在她背后,只脸上已微见汗水,显是有点力不从心了。傅灵佩微感遗憾,对于她而言,傅灵飞能直接淘汰是再好不过了。前世傅灵飞机缘逆天,入了天元门不久后便受元婴修士青睐直接拜入其门下,而后取得六品炼丹师资格,更是受到门派重视。后灵根得到淬炼,更是修炼速度一日千里。到自己死时,她已经是金丹后期接近圆满了。 不论前世如何,即便前情未清,但是她傅灵飞帮助吴楚两家覆灭傅家一族却是显而易见之实,所以今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傅灵飞有崛起机会。这样转念一想,又觉得放在眼皮底下是再好不过,可以顺藤摸瓜查明事实,杜绝惨事再生。想罢,便伸出手去,握着傅灵飞的手,传输灵力,帮她减缓压力、一起疾走。 傅灵飞不由鄂然,在她一直以来的感觉来说,她总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傅五对她的不友善甚至是提防。现如今主动帮助她,不由让她怀疑自己的判断来,内心混乱不已。 跑了大约一盏茶时间,女修便停了下来。只见她仍然白衣如雪、不沾风尘,连呼吸都不曾有改变。与身后缀着的那一串上气不接下气的众修相比,真乃鹤立鸡群,截然不同。突然,她看了眼傅灵佩,见其小小年纪,虽额间有汗,却仍气定神闲,手中还握着身后族妹的手心,不由暗暗点头,内心赞赏。 这实在是个美丽的误会,傅灵佩未曾想到,自己有意无意的举动竟给他人造成她温柔善良的错觉,导致入门伊始许多修士都打着旗号让她帮忙,让她烦不胜烦。 “先各自休息一会,再等一等,如果一刻钟以后还没有人跟上来,作淘汰处理。”女修淡淡地道,“机变不足,耐力不佳,持力不稳,如何入得我天元门。“ 其余人等面面相觑,暗暗咋舌,纷纷庆幸自己及时跟了上来。不然,出师未捷身先败,多凄凉多寡淡。 再等了一会,果然不见人烟。女修起身,对天空弹出一青色灵力弹,轰鸣作响。蓦地,远方也遥遥地出现轰鸣作响,隐有呼应。听罢,女修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金色灵符,打出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手势,厉声嗤道,“起阵——!” 只觉一阵地动山摇之感后,傅灵佩突然觉得身周很安静,转头一看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就明白了,自己已然进入阵中。 试练,已经开始。 傅灵佩定了定神,仔细打量左右,发现身周已经全然不同,从一片平坦的青石路面变成了大块大块的青草地。只见四周绿草萋萋,远处一座森林若隐若现,美景如画,平静祥和。 以傅灵佩对阵法的粗浅了解,应该是通过小挪移阵将所有参与人员挪到了附近的山林谷底。可现今,要取得夜冥石还毫无头绪,呆在原地只会被直接淘汰。 想罢,傅灵佩也不耽搁,直接取出罗盘,选中东方,发现朝向正是之前所见到的那片森林。她往脚上拍了神行符,为保险起见又给自己加了金刚符,才运起轻烟步,往前方的森林直射而去。只见小小身影如烟似雾,很快便要接近森林。 傅灵佩正要迈步跨出绿地,脑后蓦地感觉一凉,直觉不好,不假思索往旁边错步一跨,只见一个灰灰的长毛兽从后扑来,形似鼹鼠,个头不大,尖锐的长牙露在唇外,看着十分狰狞。傅灵佩看着不禁头皮发麻,只觉鸡皮疙瘩四起。对她来说,这世界有二是最难直视的,一是滑腻腻的软体长蛇类,二便是眼前这鼠类了。现如今让她近距离接触这油乎乎灰扑扑的鼠兽,委实刺激了些。 眼前的灰鵚鼠,正处于练气大圆满,一贯凶悍好斗,对于闯入其领地之人尤为敌视,最喜纠缠不休。不过也正因其领地意识强烈,只要走出这片绿地,它便不会追来。对于现如今练气七层的傅灵佩来说,要逃离此地并不困难。但是正当她打算转身施法迅速离开的时候,眼睛却不经意地划过灰鵚鼠的脖颈,不由瞪大双眼。只见眼前这灰鵚鼠的领口系了一个小小的灰扑扑的口袋,在这一体的灰溜溜毛发里不太起眼,但是却正正是现在修真界最流行的储物袋! 傅灵佩不由抚额,只觉头疼。她迅速明悟到,这储物袋出现在灰鵚鼠身上并不是偶然,必然是那三大宗门之人挂上去的。不论如何,她都得取得眼前的储物袋夺得内里的夜冥石,不然之后也未必能寻得机会。不过若是要硬碰硬以实力取胜的话,以这灰鵚鼠的大圆满修为,她自忖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做到。但是先如今不过只是第一天,如若实力不得保存,之后的日子便难熬了。只能取巧了,看来。 傅灵佩动作不慢,一边暗自思量,一边运起轻烟步绕着灰鵚鼠旋转起来。灰鵚鼠眼珠错也不错地盯着眼前围着它滴溜溜转的修士,动作顺势便慢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傅灵佩迅速催落火篦藤,灵力微吐,火篦藤便迅速伸展开来,不过一瞬,便将这灰鵚鼠困得结结实实。 不过毕竟是练气圆满,才初初缠绕上去,藤蔓似已承受不住出现了裂痕。傅灵佩见机得快,迅疾一道火灵力发出,恰恰好切断了储物袋的系带。灰鵚鼠不由怒吼,挣断了藤蔓。 傅灵佩见势不妙,迅速以大半灵力化出一道驭物掌,卷起储物袋直接就跑,只留下一串清凌凌的笑声。灰鵚鼠追出一段路后,便不再追。 傅灵佩一路疾驰,进入森林以后,不辨方向地跑了一段才停下来。眼见身后已经没有灰鵚鼠的怒吼,才渐渐慢了下来。她全身灵力在勉强使出驭物术以后便已用去大半,之后一路狂奔,早已经接近枯竭、浑身疲乏。眼见四周没什么危险,立刻抛出五行阵护法,便毫无形象地坐地大喘,心还在扑通扑通地狂跳。手心微抖,力竭取出一颗中品复灵丹,摸索下才心疼地吃了下去。 不过一会,傅灵佩才消化了小半药力,灵力恢复只得一半,便不得不停了下来。 只见阵外,一年约十六七岁,练气八层修为,肤白粗眉、鼻略塌、唇稍厚的少年修士正笑眯眯地看着她。手持一扣阵符,正打算发出。“在下吴仁頻,见到小修士你在此打坐,似有难处。所以特地前来问问,看看能否帮上一帮。”一脸憨厚的模样。 如若傅灵佩果真是*岁小丫头,涉世未深、仍然天真,也许真能相信这番言辞。可惜,她芯子里却早就熟的掉渣,自然不会因为这区区的一番话就放下警惕。何况倘若真有善意,也不会在她调息未毕之时特意打扰,想是来一探虚实,看她有无收货,毕竟现在还只得一日,真的争斗起来恐怕最后会便宜了别人。 “吴前辈,晚辈青城傅家傅灵佩。刚刚无意间闯到一只磨獠猪的领地,那只猪长得实在太大太可怕了。晚辈害怕极了,没控制住就一路逃到了这里来。”傅灵佩耷拉着头,装作惊魂未定的样子,拍了拍胸口。身体却暗暗蕴转灵力,蓄势待发。 “傅小修士且开一开阵法,让我进去帮你调息调息。如果不及时缓解枯竭灵力,可是会影响以后修炼的根基的。”吴仁頻作出一副关切的样子,仍带着憨厚的笑容。 “多谢前辈关心,不过不用了。晚辈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前辈若有事的话,可以先行离去。”傅灵佩断然拒绝,做出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内心却暗暗叫苦,这五行阵之前都在靠灵石运行,如若遇袭,必须修士亲自主持。就靠自己一半的灵力主持阵法,还是太过勉强。 330|比赛开始 “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 秦绵笑嘻嘻地凑了过来,傅灵佩一愣,继而笑开,“无他,见到一个故人。” “故人?”秦绵朝场中看了一眼,啧了一声,“今日的云涤道君,倒有点邪性。”看起来不似道君反似魔君。 “你无聊了?” 傅灵佩见她眼珠乌溜溜地转,便知必是陆篱姝不在自己百无聊赖了,想了想干脆将须弥境中呆得好好的娇娇与灰兔子一同放了出来,“去,与你们秦师姐玩玩。” 秦绵开开心心地一把捧着小白狐狸放到怀里,爱不释手地抚着白狐狸毛,只觉得又松又软,“知我者唯师妹也。” 傅灵佩无语,转头朝场中看去,正看到那个故人在热烈地朝她眨眼,忍不住也回了个笑容。 暌违无几日,这玄宇倒还是旧时模样。 清玄朝她瞥了一眼,“你认识后面那小子?” “倒是打过两次交道。” “奇了怪了,玄家之人历来不现于人前,这回……怎么来凑热闹了。”清玄自言自语道,视线落到身旁傅灵佩娇艳如花的面上,突然咧嘴笑了。 眼珠眯成了一条缝,笑容猥琐至极。 傅灵佩不自觉地往旁边坐了坐,“道君为何如此看我?” “花开正炽春光大好啊。”他摇头晃脑,不无得意地哼起了小调。 傅灵佩本也没打算弄明白这神神叨叨的道君在想些什么,只认真听着云涤将规则叙来。玄宇在他身后静静立着,一身藏蓝大袍上,一个如山峦一般的精致刺绣缀在衣角,隐隐发着光。 “今日,是最关键的一场。诸位是要鱼跃龙门,还是被缚浅滩,全靠今日一搏。” 说着,他十指虚空打诀,指如飞影,周边的空气似乎发来“嗡嗡嗡”的细动。渐渐,看台围着的中间挖空处,五座山峦虚空隆起,越来越高,越来越陡,绿树成荫,繁花盛开,空气中仿佛传来青草的香气,鸟雀的欢鸣。 傅灵佩似乎从中看到了山河变迁,人于世事不过沧海一粟。 这灵宝之能,实在惊人。 云涤道君露的这一手,着实震慑了这些玄东界的元婴修士。与之前的白玉莲台不一样,那些不过是死物,而现在,在他们面前,这生发出的碧草绿树,都散发出蓬勃的生机,实在做不了假。 掌控生死的力量是值得敬畏再敬畏的,即便只是一些花花草草,可大面积地催生,本身具备多么庞大的力量。 “接下来,便是重头戏了。” 云涤笑笑,挑起的眉毛露出一丝不屑,“五座山峰,意味着,你们接下来的二十拨人,将分成五组,每组四人。本尊不论尔等做些什么,每座山峰,只要最后站着的两人。” “便是坑蒙拐骗,联弱扛强,都无妨。” “只要,你能赢。” 话音一落,清玄第一个蹦起来骂娘,“娘娘个呸的!云涤,你这不是把娃娃们放在烤架上烤?” 对门派而言,每个元婴修士都是极其珍贵的。 倘若没有一定的秩序,二打二可能,可若是三打一呢?一群弱鸡里出了个凤凰,那三个弱鸡联合起来先将凤凰殴死也是正常。双拳难对死手,到时凤凰再厉害也未必能获胜。 三大派的修士也便罢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或多或少都不会下死手,那些散修就难说了。 云涤弯起嘴角,神态邪佞,他抚了抚腰间的玉珏,微微笑了: “清玄老头儿,若是你这些后辈们连这点挫折都受不住,还不若现下就放弃了,去云昬界做什么?留玄东养老不是挺好。” 清玄一口血都差点梗在了喉咙口,卢傲天哈哈大笑,“是极是极!雨雪加身,方显修士本色!玄东便也罢了,云昬界哪个不是豺性狼品,扛不住还不如就在这做个奶娃娃,好过去云昬风吹雨打,丢了性命!” 傅灵佩不觉抿紧了嘴,心中对云昬界起了好奇,怎在这些人嘴里云昬界就成了虎窟狼窝,这般凶横残忍。可既如此,为何又人人想去? 想到在沧澜界结识的玄宇,仗义活泼,她又觉得自己把云昬界想得太过绝对了。 “如此,便勿再争辩。”云涤竖起一手,将场中议论压了下来, “若有人觉得这规则难过,可自行退去,以保性命。只一点记住了,如昨天一般不得使用逆天之物,否则,直接取消资格!” 清玄再无多言。 依照云涤所言,倒也没错,便是在外历练,也不全是好人,奸恶之徒亦不在少数,手段迭出,一味讲求光伟正,只会被坑得死死的。 云涤道君的规则,简单而朴素,胜者为王。 不以道德论,不以品性立。 毕竟敌人不会与你讲道德,更不会因你品性高尚而抬手放过。只有活到最后,才能谈其他。这是赤/裸/裸的丛林法则。 只是清玄不喜欢。 傅灵佩也不喜欢,却不惮于去适应这一点。 “好,既然已达成共识,那么,便各自上来抽签。”云涤手摆了摆,风七蓦地捧着一个密封的盒子飞到了看台中央。 四四方方的白玉雕花盒,神识透不过去,杜绝了作弊的可能性。 风七启口道,“诸位按着东南西北各个方位一一上前抽签,若抽到甲,便是甲字峰,”她纤指一点,指着一座南侧靠前的一座山峰道示意,“若抽到乙,便是乙字峰……以此类推,一共五峰,每峰四人,出二人,一共十人,可入我云昬界。” “补充一点,若一峰全军覆没,那么,除却脱颖而出的两人,剩余人可以两两对决,得到那个峰头的两个名额。可还明白?” “明白。” 傅灵佩一哂,若是杀红眼了,倒也未必没有可能。 这抽签之事,全靠运气,只希望自己手气好一些,不要与自己人撞了车才是。 正当各人都期待能抽中一支好签之时,云涤突地拂袖,一道白光电射而出。高空之上,像是慢动作似的,缓缓展开一副画卷,卷轴由青玉制成,只上面一片空白,待人填写。 随着抽签之人一个个上去,画卷上腾空出现字样,仿佛有人在画卷之上虚空写作,每个人名后面都对应着各自峰头,看去一目了然。 傅灵佩微微笑了起来。 云昬界确实有许多神奇之物,不论是这个灵宝天地,还是这个自动卷轴。她突的兴趣更浓了起来,不论云昬界是怎样的狼窝虎口,她总要去见一见,她想要见识更广阔的天地,更波澜的人生。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将手头的繁杂解决了才是。 眼见前面抽签之人一个个抽了去,很快便轮到自己了,傅灵佩整整衣裙,青色的袍子夹在人群中并不显眼,她走到前去,手探入白玉盒上面的一个小缝里,夹住一道狭长的白玉笺,一抽,拉了出来。 一个暗金的“丙”字。 她先是抬头,发觉楚兰阔名后是个“甲”字,不由舒了口气。连忙退开,让身后之人继续抽,却发现之前抽过的妩清和武曲哭丧着脸。 “怎么了?” “呶,你看。” 两人的玉笺同时亮出,一个暗色的“乙”字犹自闪着微光。 傅灵佩呆了呆,“不是挺好?你们俩在一块的话,不需与其他人联盟,只你们俩便可以直接联起来了。” “可——” “可——” 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语罢,又同时孩子气地将头别到一边。 傅灵佩无奈摇头,“你们且自己谈去吧。”她才不掺和这些破事。 二十个人,抽签极快,傅灵佩心塞的是,丁一抽到了“戊”组,不与自己一块,却与沈清畴撞到了一块。 抬头果然见丁一不快地抿着嘴,浑身散发出森寒的气息,沈清畴也是面无表情,连假笑都消失了。 而她,看着画卷上“丙”自位上,乾亦、坤杉和如璧,苦笑起来。 当日在天元坊与两人对峙,坤杉一把流星锤并非本命法宝,试探不出其真正实力,而乾亦为两人中能做主的,自然要比坤杉还强些。这两人同出一门,联合的几率极大。 那么她便只有一个选择,如璧。 如璧真君有三只元婴期灵兽,这是极大的优势,可也难保乾亦和坤杉怕她与如璧联合,干脆舍了坤杉,说动如璧与他们两人联合。 这又是一种可能。 傅灵佩向来不大擅长这等算计之事,只想得脑门疼,眼见比赛就要开始,干脆一横心,打算先与如璧真君探个虚实再说。 怎么说,好歹她是孤身一人,归一派是两人,如璧真君若真与他们二人联合,阴沟里翻船的可能性极高。 这笔账,怎么算,还是在她这边。 至于丁一和沈清畴会不会摒弃旧怨,便不在她考量之中了;师尊更是不用担心,莫看他平日里不苟言笑,但心里面门清,吃亏不了。 “可都看清楚了?” 云涤声音里似乎带了丝邪性,目光转了一圈重新又落到傅灵佩身上,灼灼地仿佛有火在烧一般,让傅灵佩忍不住不自在地往楚兰阔身边站了站。 他神秘地笑笑,手一探,画卷便收了起来,飞入袖中。 袖里乾坤? 傅灵佩琢磨着,却听云涤继续道,“既是明白了,那么比赛便开始罢。” 还不待人准备好,站着的二十人便被袍袖一卷,直接抛到了五座山峰之上。 比赛,开始了。 第331章 云涤道君的一卷一抛,完全随机。 傅灵佩落地的第一反应便是将隐纱系上, 运起呼吸秘法,将自己完全隐藏起来, 而后试探着将神识探出去,发觉在这座山头上, 自己的神识被压缩到周身十米处,便再扩展不得。 若不制约元婴修士的神识强度, 这座山峰简直是一目了然, 届时对手的一举一动皆在眼皮子底下, 比斗出现的变数便极小,强者可以选择各个击破, 占据更大的主动权。 而如今这样一来, 参加比试的修士便被动了许多。 不过傅灵佩并不惊慌, 神识被制约这等情况在她游历期间几乎是司空见惯,早先便有了心理准备。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如璧真君。 元婴修士脚程极快, 不过十几息, 还是在傅灵佩控制速度的情况下, 便几乎将这山峰逛了个来回。 可惜的是,除却一些云雀——另外三位元婴修士都仿佛凭空失踪了一般。 莫非他们亦有隐藏气息的法宝? 傅灵佩不得不怀疑这个可能性, 脚尖一踏,凌空飞了起来。肉眼所及,毫无异样,只见一层又一层深深浅浅的绿意铺陈开来,偶或点缀着一些零星的野花,风光极好。 她心中毫无波动。 若要站到最后,不是战斗力足以以一当十,那么便要守得住寂寞,沉得住心气。 傅灵佩决意继续躲着,直到有人沉不住气跳出来。 可惜的是,如璧真君终究没有找到,只希望她能抢在另外两人之前与如璧达成联盟,将乾亦与坤杉先淘汰了去。 于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就在其他峰头斗得轰轰烈烈你死我活之际,丙字峰头始终安静如鸡,一丝一毫交锋的迹象都未出现。 沈清畴与丁一最终还是联合起来,虽然均是一副恨不得离彼此十万八千里的臭脸,出手却相当默契,一符一阵配合无间,将另外两位修士虐得毫无还手之力,躺地不起。 楚兰阔更是简单粗暴得让人心惊。路上随便挑了个顺眼的让他配合自己,那人见是一剑碧水鸣玄东的天剑峰峰主要求联盟,忙不迭应下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指东打西绝不含糊。——与楚兰阔这等实力联合,相当于一张稳妥的云昬界门派,傻子才会拒绝。 妩清与武曲的联合,便很有些玄了。对面一个归一剑修,一个散修,也联合在了一块。盛名之下无虚士,剑修同阶无敌并非虚言,在第一回合撞上之时,两人干脆利落地落荒而逃,现如今窝在角落里商量对策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甲字峰已经决出了名额,楚兰阔与散修夋余。 戊字峰也显然没了悬念,丁一与沈清畴。 乙字峰,妩清与武曲抱头鼠窜,钻的一手好地洞,形容狼狈,但看起来还要磨上一阵。 丁字峰,也恰好是两归一剑修,对上两散修,没料其中一位散修实力殊为不弱,两方半斤对八两,结果尤未可知。 只有丙字峰头,依然一片静悄悄。 除却一片安静的树海,看不到任何一个元婴修士的身影。 几个化神修士都不约而同地将神识放到了丙字峰上,从观台上看去,神识并不受限制。秦绵干脆坐到了清玄身旁,也不怕他,笑嘻嘻道:“道君,傅师妹那里……究竟如何?” 以她金丹修为,实在看不出什么迹象。 其实便是元婴修士也看不出来,比如田波光之类的,神识过去,那座峰上除却树叶沙沙,什么都没有。 清玄捋了捋胡子,斜眼睨了下她,发觉虽比不得傅丫头绝色,倒也是个水灵灵的女娃娃,胜在笑容讨喜,便也很愿意纡尊降贵地解释一番:“莫担心,你师姐捉泥鳅的耐心倒是挺好,现下比的,是耐力。” 也是奇了怪了,有隐身法宝的修士全都聚在了一块。 不知是何处来的因缘。 秦绵轻轻地抚了抚娇娇背上蓬松的白毛,“哦”了一声,只呆愣愣地睁着一双眼,努力用神识扫来扫去。 三个时辰过去了。 五个时辰过去了。 正当娇娇的一双黑豆眼都快瞪成蚊香眼之际,丙字峰山脚蓦地发出一道嘭的巨响。似是有人交上了手。 傅灵佩凰翼一展,人迅速往巨响传来的方向而去。 两息时间,人已俏立枝头,腰间的隐纱微动,在极速的提气中,一丝微弱的气息流露了出来。傅灵佩不以为意,只定睛向树下看去,如璧真君一人率着三只元婴期大灵兽独战乾亦和坤杉两人。 那一声巨响显然是如璧真君发的,为的,是让自己来。 驭兽宗御驭兽的独门功法,全靠掌上两盏铜铃。 灵兽在铜铃影响下攻击敌人,远没有娇娇辅助自己时自由。故此,如璧真君一方即便有四个元婴,但实际只有一个操纵者,这操纵者在两柄灵剑的干扰下虽还显得游刃有余,却被傅灵佩看出些短处来。 这亦是当初云涤真君不曾将驭兽宗的灵兽当做逆天之物处理的缘由。 ——由驭兽宗饲养控制下的灵兽,并没有一颗审时度势的脑子,不能独立战斗。 “还不出来?!”如璧蓦地大喝一声,眼神精准地往傅灵佩方向看去,傅灵佩莞尔一笑,提剑便下,一下子冲入了对阵两方,从一剑蓦地凌空而落! 剑出如虹,火色凤凰漫天长啸,带着极大的冲击力朝坤杉而去。 她第一个要灭的,自然是那两人中的矮板。 坤杉连连后退,这一下,便将乾亦和坤杉对如璧的包围给解了。如璧对她露出了个感激的笑容,掌中金铃一摆,一头狮鹫兽便嘶吼着朝坤杉咬去,与火凰形成了一个犄角,大有将坤杉就此灭于此地的意思。 乾亦脸色大变,剑光暴涨,蓦地向狮鹫兽斩去! 傅灵佩右手一探,虚虚握着从一剑柄,剑之第四境使出,元力直泻而出,坤杉退无可退,眼看便要命陨当下! 傅灵佩却突觉后心凉意袭来,未多加思考,人已一振凰翼,电射出去,与此同时,坤杉被乾亦捞着,那暴涨的剑芒突地转了个弯,与如璧真君的一虎一蛇一鞭一同攻了来。 四面楚歌。 各色攻击漫天攻来,不过半息便已近在鼻息,傅灵佩发髻被剑芒滑过,直直削去了一般,黑发蓦地垂下来,直接少了一半。 她顾不上头发,身子一扭一折,从一化七,嗡嗡鸣响着转得越来越快,直接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叮叮叮——” 一阵清脆的击打声,攻击俱都被从一剑拦了下来。不愧是上品灵宝,即便这般的攻击,琉璃似的剑身依然丝毫未损。 不过,傅灵佩还是受伤了。就在七剑护身那瞬间,元力抽取得太快,让她丹田蓦地滞了滞,一口喉头血冒出来又被她狠狠咽了下去。 朝如璧真君隐晦地瞥了一眼,傅灵佩直接凰翼一展,人迅速飞退,从包围圈里退了出去。 耳边还响着如璧传音的一声“快走”,蛇形灵兽动作滞了滞,果被她顺利逃脱开来。 现下傅灵佩想不明白如璧真君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那声巨响显然是为她设下的陷阱,可为何如璧又临时放她一马,看来与归一的乾亦和坤杉的合作并非牢不可破。那么问题来了,他既不信任乾亦和坤杉,又为何不直接与她合作? 毕竟她那时出现,已可见诚意。只要如璧及时援手,凭着两人与三只灵兽,乾亦和坤杉被打败是迟早的事。 凰翼的速度极快。 乾亦和坤杉并无瞬移之能,很快便跟丢了傅灵佩的踪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袅娜的身影消失在肉眼可见之处,再无动静。 坤杉板着脸,一脸不快。 如璧当时的动作极其隐蔽,两人均未发现,只当傅灵佩能耐惊人,竟然能在万无一失的情况下逃出生天。如今两方联盟既已被傅灵佩知晓,便也不再装腔,与如璧约定,一方一边直接搜起了山。 狂轰滥炸之下,总能被找出来的。 傅灵佩却在消失在两人视线中时,凭着隐纱,艺高人胆大地重新潜了回来,跟在了乾亦和坤杉身后。至于如璧究竟是打着浑水摸鱼的计算,还是其他,她暂时先不想管。 毕竟——如璧与乾亦一方达成合作的唯一可能,便是将坤杉舍弃,如璧和乾亦独得名额。 在坤杉没有余力之前,如璧不会动她。 只是,这样绕一大圈费大力再达成目的的情况,傅灵佩怎生也想不明白。只能等在乾亦两人身后伺机而动。 乾亦和坤杉两人默默劈树砍柴,一路过去,寸草不生。 气氛很沉闷。 过了会,坤杉像是忍了很久,突道,“也不知剑尊为了什么,要让我们将那傅……” “打住!”乾亦面色凝重,“剑尊之事,又岂是你我能讨论的?” “不是么?”坤杉梗着脖子,一脸不忿,“你就不觉得奇怪?剑尊为何要命你我杀了自己小弟子的心上人?当初去傅家,我便不同意。” 乾亦垂头不吭声,“剑尊的打算,又岂是你我揣测得出来的。许是有些许理由,不能告知我等。” “但初入归一,我等发的宏愿依然记得清清楚楚。以我之名,不恃强凌弱,不欺善怕恶,为手中之剑,为心中之道!” “可你看,我们干的,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去对付一个惶惶不已的小家族,去对付一个毫无过节的女子,哪里有恶,何处是善?” “便是此次比试,我情愿你我好好地正大光明地与对手打上一场,而不是用这等无聊手段!” 第33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你筑基了?!”一道尖锐的女声打破了此时的寂静, 穆灵葶不可置信,脸色刷白, 嘴里喃喃道,“怎么可能, 不过十日不到,你便筑基了?” 周围人等这才发现之前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傅灵佩也算是事务堂内比较有名的人物, 姿容绝艳, 修为不弱, 一力管三个矿洞,一直独来独往, 不与他人深交。但是失踪之前一次交任务之时, 分明还只是练气十一层圆满, 不过短短时日,便已经筑基。 不, 不止筑基, 已经筑基中期了。筑基男修暗忖。 众所周知, 修士除非有特殊的灵诀,否则只能判断出修为在他之下的修士境界, 之上的话便只能凭借威压和个人经验了。 “不,是中期。”傅灵飞突然开口道。她一脸晦暗,听着识海中老人的话,明白是自己弄巧成拙了。 众修士不由哗然,简直是肃然起敬。 这般大晋阶,显然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想必傅灵佩另有奇遇。 众人眼神不由刷刷刷地来回扫视,恨不能把眼前女修看得个彻彻底底清清楚楚。敬慕?也许有,但更多人似是见到了活生生的励志传奇,恨不能看个够本以后也可作谈资。也许经此事后,会有一些修士再次燃起四处寻宝的乐趣。 傅灵佩不为所动。清灵火已然炼化入体,即便是被人发现,也无法再剥离出来为他人所用,所以即使被大能探得,她也无惧。傅灵飞此举,不过徒劳。虽将自己摆在众人眼光下,不过这亦是迟早之事,并无不可对人言。 现如今还是解决眼下为要。 傅灵佩上前两步,正视傅灵飞。眼前女修白衣袅袅,恰似丁香一朵,花开自然。不过,显然是内虚心弱。 “你如何得知此事?”傅灵佩直直盯视,气魄狂张。 众人在场均心内一悸。好强的气势! 傅灵飞一时气为之夺,嘴唇喏喏半晌才道,“我,我见凡武奔命,便入内一探,”说着说着,突然顺畅起来,抬眼直视道,“进入洞内才发现你正手持一截清嗅草,引得木犀鼠暴动不已。因不欲与你战斗,才悄然退出。” 突地,她发现人群中一抹熟悉的白影,声音戛然而止。 傅灵佩转眼看去,发现沈清畴已然到达门外,正默默站在一旁,静静看戏。虽则当时他也在场,不过,她并不对此抱有期待。 “也就是说,你是在我之后进洞?”傅灵佩不紧不慢。 “是,那又怎么样?”傅灵飞言辞闪烁。 众人见她如此,不由心生疑惑。 “那这,你又作何解释?” “你早年流落俗世,大概不知道,修真界有追根溯源之术。”她笑笑取出一块碎布,仍能看出白色底色,只是其上血斑点点,“这布你应该认得出来吧?那日你我联手对敌之时不小心从你身上扯了一丝。噢,还有,阵法被我所破之后,这碎裂的阵盘我也帮你带了回来。如若你跟在我身后,又悄悄退出,我从何处取得这些物什?” 她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傅灵飞煞白的小脸,道,“幸而我留了一手,你说,我要是施以追根溯源术,结果会如何呢?” 周围众人看着傅灵飞的脸色,哪还有不明白的,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穆灵葶也趁势放开了傅灵飞的手,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那,那又如何?焉知你不是暗中取了我的衣物陷害于我?这阵盘,我们同属傅家,你取得我的阵盘也是极有可能。”傅灵飞胸脯起伏,显然心绪不稳,强辩道。 “既然这些你都肯不认,那么这个呢?”傅灵飞取出一颗剔透的晶石,状若五芒星,“修真界留影石难得,但是留音石却是一颗下品灵石一个,需要我放上一放,好让诸位听听我这好堂妹的天籁之音?” “不必了。”傅灵飞顿觉大势已去,面若死灰。眼下,显然已经无可辩驳。 “不过一群凡武罢了,死便死了。”傅灵飞突然抬眼,撕去柔弱的情态,不再掩饰。“我们修士,可有为凡武抵命的规矩?” “确然没有这个规矩。”傅灵佩似笑非笑,“不过,我的好堂妹,你大概忘了,私设阵法,加害同门,诬陷于我,这林林总总,也够你去执法堂一趟了。” 一直以来簇拥着傅灵飞的那群男修也纷纷止步不前,脸色铁青,诧异地看着傅灵飞,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心目中纯洁的丁香女神,会做出这等事来。 “至于尔等,我不信你们看不出这之间种种矛盾!”她不再看向傅灵飞,看着眼前的领头师兄道,“我一届修士,与凡武为难作甚?发出的门派警讯符也未曾有人前来,是何道理?傅灵飞说在我之后进洞,又有谁见?这般漏洞百出的言语,傅灵飞说是,便是了?为了一个行踪未明的外门弟子,不值当与前途远大的内门弟子为难?” 她顿了顿,又道,“我与诸君殊无交情,尔等不愿提及,可以理解。可师兄你,作为主持此地的天元派筑基修士,是否可以公平一二?!” 说得筑基男修面色窘迫,额头青筋直跳。“师妹!”他打断道,“若我不信,如何会给你说话的机会?” “那就请师兄秉公办理!此间事务,请师兄传达执法堂,傅灵佩但求一个公道!”傅灵佩步步紧逼。 “自然如此。” 傅灵佩见此事已了。便待进门。突然,似想起什么,对上傅灵飞惨白惨白的面色,轻笑道,“对了,这世间并未有什么追根溯源之术,若有,也该是仙器,开启的话,嗯,想必代价极大!” “真是好一出大戏!” 只听一阵“啪啪啪”的拍掌声传来,所有人等不由再次转向,目光扫向声响传来之处。 傅灵佩视线对上,不由一怔。 是丁一一行人。他身后跟着的一名褐衫男修,不过二十来岁,形容清秀,正抚掌大笑,显然是眼前之景取悦于他。 不过傅灵佩留意的,却是丁一。 不过半年多未见,依然眉目如画,神情却已全然不同。眼前男修,一身黑色宽袖大袍,额间一条发带随意飘洒,任瀑布长发恹恹垂荡。原先上翘的唇线,却紧紧抿着,显得薄唇愈发无情。星光黑眸,却晦涩如海,似有无数恹恹氤氲蒸腾,正眼看去,却如一片死水,波澜不起。原先飞扬跳脱的少年之气已经全然不见,满脸漠然,似是死灰般了无生趣。 他,是怎么了?由何如此颓败?傅灵佩疑惑。 显然丁一也认出了眼前女修。这般容色,让人想忘记也难。他神色不变,与身后几人径自穿过围观人群,旁若无人地向内而行。 一时众人摄于这般风采,皆愣在了原地。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雪狼喃喃道,只觉跟着眼前主人实在是大大的好事一桩,福利日日有,美男天天见! “等等!”正要擦肩而过之时,傅灵佩忍不住叫住了他。 “何事?”却是那活泼的褐衫男子接话。丁一静静地看着眼前翠衫女修,面如死水,不起微澜。 “此物,送与你。”多谢你前世回护。傅灵佩静静递过两瓶万年石钟乳,眸光若水。 此后,我们两清了。 众人不由鼓噪起来。只觉眼前八卦甚是难得,今日这一出一出,实在过瘾。褐衣男修不由肘击了下一旁的丁一,挤眉弄眼,好不促狭。 丁一不知作何想法,看着眼前剔透的玉瓶,心神恍惚,愣了愣才接了过来,随手塞入储物袋中,恹恹地走了。 傅灵佩情知被误会了,不过,也无妨。以后他们二人再无交集,惟愿此物以后他或可得用一二,也值当了前世一臂之助。看着周围欣喜八卦的表情,她好笑地摇摇头,便欲转身入门。 不期然撞上沈清畴暗沉沉的眸子,她顿了顿,才信步而入,招过神情怔怔的雪狼,将身后所有抛诸脑后。 傅灵佩先去事务堂将手头事务交接完毕,想到还有三日门派执法堂才会派人前来接傅灵飞回门受审,便决定这三日都猫在住舍内修炼不再外出。 不过,尚有一事未清。 取出五行阵设下,她盘腿而坐,取下珍珠耳坠,置于手中细细打量。筑基之时,她突感此物异动,不过,当时因为沈清畴就在一旁,她也就未细看。 究竟为何呢? 傅灵佩翻来覆去了许久,也未看出个名堂来。 筑基之时,灵气灌顶,这珍珠耳坠隐有晦泽。莫非,与灵气量有关?她抽取全身灵力,如泉涌去。半晌,坠子殊无反应。看来不对。 还有不同寻常之处是…… 对了!清灵火!傅灵佩突然想起,不由轻扶额头,只觉自己果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她唤出丹田内清灵火种,用灵力层层包裹,小心翼翼地靠近珍珠耳坠。 不过一会,一层珍珠色渐渐剥落,盈盈水光透出,色泽殷红的水滴状耳坠渐渐显露。随着火灵的不断输入,色泽愈发浓郁剔透,动人心魄。 火曜玉? 不过显然这一切,都与傅灵佩无关。这些,她并不急需,因此倒也不以为意。只静静等待。 蓦地,傅灵佩坐正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正前方。 一把火属性飞剑呈了上来,剑光如水,剑气如虹,红色火灵力若隐若现,吞吐不定。为剑下红布一衬,更是清极,艳极。 上品灵器,火漓剑!取自麒麟山脉岩洞石心炼制而成,对火灵根修士增幅极大。 终于见到她得用之物,傅灵佩不由激动了。这把飞剑,与她的南明离火剑属性相称,她能感觉身上的火灵力也比平时活跃。而之前得自穆亭云处的,为水属性中品灵剑,并不十分适用。 仍然是六千灵石起拍。周围修士可能因之前厮杀太狠,大伤元气,对此兴趣不大,也不过寥寥几人在竞价。傅灵佩见有希望拍得,便也加入了进去。 不过…… “八千!” “八千一。” “九千!” “九千一。” 每每傅灵佩多加一百灵石,便直接被碾压了。 这时,包厢前的号牌突然亮起,显然对方也有意加入。 “一万二!”一上来便财大气粗地加了三千灵石,志在必得之态极显。 底下一些零零散散竞价的修士纷纷偃旗息鼓。 能在黑市拥有包厢,莫不是修为极高便是来头极大之辈,为了一把火属灵剑,犯不着惹上这等人物。 傅灵佩也识相地放弃了。对她而言,也未有那般迫切。一来灵石不趁手,二来之前竞拍,也不过抱着侥幸心理。既然事已不成,也不必强求。 “一万三!”突地,坐在第二排右边的一位修士号牌亮起,当仁不让。 “一万四!” “一万五!” …… 二人似乎是斗气似的,谁也不让谁。火漓剑,很快便默不作声地飚上了两万灵石的价格。 全场一片死寂。 “竖子敢尔!” 突地,包厢内爆出一道怒喝,一股金丹期威压直接往底下竞价之人扫去,这般挑衅显然让他无法容忍,愤怒以极。 “嗯哼——”一道冷哼传来,消去了这股威压。 黑市自有规则,幕后更有元婴修士镇压,如何能容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势压人?不过出门之后的事,他便不会再管。 一惊一乍之间,在座修士已然是心惊肉跳,生怕上面的祖宗一气之下,殃及池鱼。 唯独之前竞价的黑衣修士仍然身姿笔挺地端坐着,完全不为所动,似是包厢内之人的怒气,与他毫无影响。 傅灵佩也不禁蹙了蹙眉。决心一会拍卖结束,便速速离去,避免沾惹是非。两人这般对峙,想必都不是省油的灯,怕是坊市结束之后会队上一场。再逗留此地,殊为不智。 最终,火漓剑仍然被底下的那黑衣修士以两万三千灵石拍去了。 此后的拍品便在全场默默的情况下,被一修士以极低的价格捡了个漏。 很快,便轮到了傅灵佩的万年石钟乳。此物虽然难得,不过也偶或有修士拿来换取,所以倒也不会引起极大惊疑。 “接下来,是第八件拍卖品,万年石钟乳一滴!此物珍贵,想必在座诸位也都已经了解,袁某也就不再多作赘述。寄卖者要求,优先换购炼丹灵炉,倘若没有,那么便也六千灵石起拍!”否一击。 全场情绪顿时被带动了起来。 此等奇物,炼丹有奇效,元婴修士也可瞬间恢复法力,与人斗法危难之时饮下,相当于捡回一条性命。倘若没有遇到也就算了,既然遇到,那无论如何还是得去争上一争。 不过在座会随身携带炼丹灵炉的,多数还是炼丹师。炼丹师待炼丹炉,便似第二条身家性命,平时看得极为紧要,旁人连摸一下都不行,更不要说拿出来将换了。 一时间场面安静了下来。 正当众人满心期待跳过这个环节,直接以灵石竞买的时候,中央台子上蓦地灵光一闪,出现了一个黑不溜秋的物件,黑乎乎圆滚滚,其貌不扬,却是丹炉的形状。 显然是在座有修士不愿路面,直接通过座位旁的小传送阵将此直接传送了过去。 那袁姓主持修士见此,也是楞了一愣,才拿起旁边的玉笺,神识一探道,“这位修士愿意以上品灵器,黑乌炉换取,不过他要求,要两滴万年石钟乳才可。” “上品灵器?这黑不溜秋的样子,灵光全无,哪里像灵器,还是上品?”台下修士有人不满,直接嚷嚷道。“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快别耽误大家时间,直接灵石拍卖吧。” “……” 傅灵佩看着那黑乎乎的丹炉,也有些无语。想必即便是真,有修士愿意拿出来换,也是过于嫌弃这外表了。不过她确实急需丹炉,不愿再多耗时间,既有希望,还是愿意一试。 她取出玉笺,以神识刻录,也传送到了台上。 “此位修士不愿露面,托我等帮她一鉴。不过她先有此言,此次成交,佣金由黑乌炉所有者负责。”袁修等了一会,见对方同意,便请出了黑市鉴宝师。 不一会,一位个子不高,略有些驼背的筑基后期修士径直来到台前。他手中提着一个华丽的金色工具箱,重重地放在了台前。 “这是我们的三级鉴宝师,家学渊源,从无打眼。”老袁退居一边,郑重介绍道。 鉴宝师哐啷哐啷地打开工具箱,取出一个柄状圆头的工具,其上嵌着一块透晶石,眼睛凑前看了又看。而后拿出小锤子,敲敲打打了半天,才点头道,“确实是炼丹炉,上品灵器!” 下面仍然嘘声一片。不过这次没有人再站出来反对了。黑市的名声在此,即便是不满或者不信,也不敢明面表现太过。 台上一片安静,袁姓修士负手而立,显然在等她答复。 傅灵佩心中自是信的。黑市这么多年来的口碑从无作假。 不过虽说她还有许多万年石钟乳,却不敢露白。顿了一顿,露出万分为难之色,以近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师傅就给了我两滴,这……”咬咬牙,一番为难作态,才又拿出了一滴,传送了过去。 心内却万分庆幸,出门之前,出于小心多分了一滴在瓶中。 很快,那黑乌炉便传回了她面前。她来不及多看,便塞入了储物袋。 之后的拍卖会,傅灵佩已无心再看。不过最后一件拍品,还是让她瞪大了双眼,只觉不输此行。 离缘印。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因果类灵器。此印,不过一截拇指大小,通身黑润不透,看去极不起眼。但是却有暂时隔离禁制,分离因果的效用。虽然极短,不过也是难得一见。 离缘印在经过包厢和黑衣修士一番激烈厮杀之后,仍然为那黑衣修士以志在必得之态拍得,耗费三万灵石。 自此结束。 众修士不待片刻,纷纷四散离开。 傅灵佩左右观望,并未发现陆篱姝,待收到传音玉简,才知道陆篱姝有事先回门派了。起身走动几步,便发现了异样。黑袍一角,有一个极细极微的灵力印记。 林鹤祥纹?追踪印记! 糟糕!还是被人盯上了! 她思前想后,也不知哪里露出了什么破绽,想来就是在她起身那一刻便被盯上了。 现时追究这些也无意义。 傅灵佩装作毫无察觉,混入人群,从容走向门外。 刚刚跨出门口,灵力一吐,那祥纹便被她直接摧毁,隐约听得幕后黑手的一声怒斥,傅灵佩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唤轻烟步一使,便欲往天潍坊冲。 不妙,前方和天元方向被堵!三个筑基后期修士同时攻来,气势汹汹。中间男修也只露出一双眼睛,极为那恼怒地瞪着她。 傅灵佩见此,一个矮身,侧滑躲过,黑袍扬起一个曼妙的弧度,如行云流水。 眼见一时甩不脱追兵,离天潍坊和门派也越来越远,神识扫过,左前方不远处的街面上隐隐有人在交手,傅灵佩不禁计上心来。 不如,就将水搅浑!对不起了,前方诸位。 傅灵佩加快速度,往前方奔去。速度太快,扬起幕篱一角,轻纱漫天,流光飞舞。 越近,发现眼前身影越熟。那不是之前大出风头的黑衣男修? “大哥,交给你了!”她鬼使神差地笑嘻嘻说了句,便打算从他身旁溜走。 后方三人听罢,一言不发打将上来。 黑衣男修只觉眼前一晃,便多了三个敌人。眼见不敌,也不愿再打,直接朝傅灵佩方向追来。显然打算要坑一起坑了。 “啊——”一道水刃发来,傅灵佩轻身躲过,头顶的幕篱却不小心被甩了下来。一双水光潋滟,黑白分明的眸子便显现于人前。清极,艳极。 她转头看了眼呆愣住的男修,正欲唤他,这才正式看清了他的双眼。 不过只是几眼,便已经记住的双眼。 曾经星光漫天,现在却沉如黑海。 “是你?” “是你。” 授业师傅,半年一轮,大部分是由筑基已久金丹无望的族内长者担任,为家族培育新鲜血液以葆生机,并获取家族内部资源以支援直系后辈修炼。授课师傅因性格经历原因教授方式多变随机,每半年都得重新熟悉一次,不过这也使更多小辈们找到更适合自己的修炼方式。据傅灵佩记忆,这长者叫傅青艋,也是不羁型的,讲到哪算哪,常有神来一笔。 “通脉丹,通奇经八脉,可助你们打好修仙基础。新员一人一颗。”说罢,傅青艋长袖一抖,却是八个玉盒纷纷停在新员们面前,这一手探物诀举重若轻,愣是把他们镇住了。新员们纷纷取过玉盒,各自找蒲团盘腿坐好。 第33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傅灵飞,骨龄九,练气四层, 过。”傅灵飞听着明显低八度的声音, 内心不忿, 只暗暗发誓, 待她崛起之时, 必让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尝尝看不起她的下场!表面却仍然温顺地和傅灵佩站到一边。 一轮下来, 除了一个修士因骨龄太高修为太弱被淘汰以外全部合格。不过这也在众人意料之中,能有信心报得这三大宗门之人自然资质不差。而大宗门对灵根资质虽有所重视,但是对个人心性更重, 毕竟在后期的大修士里, 有天资纵横之辈,但是更多的却是心性强韧之人。所以如傅灵飞这样的四灵根也是能过得初检的。 “今日报名, 初检合格者共三百五十六人。接下来还有两关, 全部闯过才能入我天元门。”见所有过检者已经站到一边, 之前与归一、御兽两派聊得很热火的少年修士立刻收起满脸的笑容,严肃道, 洪亮的声音如震雷般再度响起在所有修士耳边。 “第一关, 进入九尾连宫阵取得十颗夜冥石。此阵,由我们天元与归一、御兽两宗联合设立,所有报名修士将一起进入阵法参加试练。十日后,你们就会自动出阵,若手持十颗夜冥石,那第一关便算过。此玉牌将每人一个,凭此牌激发阵法进入,如若在阵内,遇得生命危险可捏碎此牌提前出阵,但是这样的话便失去资格,将提前淘汰。”说着,似是不耐烦,将手一摆,唤来身后一美貌女修,让她分发玉牌。 很快玉牌便发完了。同时归一和御兽两边报名修士也已准备完毕。 “请诸位与我来。”女修分发完毕,便对着众人道,脸上一丝笑容也无。也不待众人反应,便迈起步法,似慢实快地往东侧疾驰。 反应快的便立刻缀在女修身后,迈着各自的步法,各显身手疾驰而去;反应慢了半拍的,再抬头看,却哪里有人影,只不知所措、后悔莫及。原来考验在这一刻便已开始,掉以轻心之人,将在一开始便淘汰。 傅灵佩却是立刻便反应过来,暗道,好险。脚步也一刻不错地迈起轻烟步,如烟无形,轻巧地跟在那女修身后。略回头看,却发现傅灵飞咬着牙也跟在她背后,只脸上已微见汗水,显是有点力不从心了。傅灵佩微感遗憾,对于她而言,傅灵飞能直接淘汰是再好不过了。前世傅灵飞机缘逆天,入了天元门不久后便受元婴修士青睐直接拜入其门下,而后取得六品炼丹师资格,更是受到门派重视。后灵根得到淬炼,更是修炼速度一日千里。到自己死时,她已经是金丹后期接近圆满了。 不论前世如何,即便前情未清,但是她傅灵飞帮助吴楚两家覆灭傅家一族却是显而易见之实,所以今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傅灵飞有崛起机会。这样转念一想,又觉得放在眼皮底下是再好不过,可以顺藤摸瓜查明事实,杜绝惨事再生。想罢,便伸出手去,握着傅灵飞的手,传输灵力,帮她减缓压力、一起疾走。 傅灵飞不由鄂然,在她一直以来的感觉来说,她总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傅五对她的不友善甚至是提防。现如今主动帮助她,不由让她怀疑自己的判断来,内心混乱不已。 跑了大约一盏茶时间,女修便停了下来。只见她仍然白衣如雪、不沾风尘,连呼吸都不曾有改变。与身后缀着的那一串上气不接下气的众修相比,真乃鹤立鸡群,截然不同。突然,她看了眼傅灵佩,见其小小年纪,虽额间有汗,却仍气定神闲,手中还握着身后族妹的手心,不由暗暗点头,内心赞赏。 这实在是个美丽的误会,傅灵佩未曾想到,自己有意无意的举动竟给他人造成她温柔善良的错觉,导致入门伊始许多修士都打着旗号让她帮忙,让她烦不胜烦。 “先各自休息一会,再等一等,如果一刻钟以后还没有人跟上来,作淘汰处理。”女修淡淡地道,“机变不足,耐力不佳,持力不稳,如何入得我天元门。“ 其余人等面面相觑,暗暗咋舌,纷纷庆幸自己及时跟了上来。不然,出师未捷身先败,多凄凉多寡淡。 再等了一会,果然不见人烟。女修起身,对天空弹出一青色灵力弹,轰鸣作响。蓦地,远方也遥遥地出现轰鸣作响,隐有呼应。听罢,女修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金色灵符,打出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手势,厉声嗤道,“起阵——!” 只觉一阵地动山摇之感后,傅灵佩突然觉得身周很安静,转头一看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就明白了,自己已然进入阵中。 试练,已经开始。 傅灵佩定了定神,仔细打量左右,发现身周已经全然不同,从一片平坦的青石路面变成了大块大块的青草地。只见四周绿草萋萋,远处一座森林若隐若现,美景如画,平静祥和。 以傅灵佩对阵法的粗浅了解,应该是通过小挪移阵将所有参与人员挪到了附近的山林谷底。可现今,要取得夜冥石还毫无头绪,呆在原地只会被直接淘汰。 想罢,傅灵佩也不耽搁,直接取出罗盘,选中东方,发现朝向正是之前所见到的那片森林。她往脚上拍了神行符,为保险起见又给自己加了金刚符,才运起轻烟步,往前方的森林直射而去。只见小小身影如烟似雾,很快便要接近森林。 傅灵佩正要迈步跨出绿地,脑后蓦地感觉一凉,直觉不好,不假思索往旁边错步一跨,只见一个灰灰的长毛兽从后扑来,形似鼹鼠,个头不大,尖锐的长牙露在唇外,看着十分狰狞。傅灵佩看着不禁头皮发麻,只觉鸡皮疙瘩四起。对她来说,这世界有二是最难直视的,一是滑腻腻的软体长蛇类,二便是眼前这鼠类了。现如今让她近距离接触这油乎乎灰扑扑的鼠兽,委实刺激了些。 眼前的灰鵚鼠,正处于练气大圆满,一贯凶悍好斗,对于闯入其领地之人尤为敌视,最喜纠缠不休。不过也正因其领地意识强烈,只要走出这片绿地,它便不会追来。对于现如今练气七层的傅灵佩来说,要逃离此地并不困难。但是正当她打算转身施法迅速离开的时候,眼睛却不经意地划过灰鵚鼠的脖颈,不由瞪大双眼。只见眼前这灰鵚鼠的领口系了一个小小的灰扑扑的口袋,在这一体的灰溜溜毛发里不太起眼,但是却正正是现在修真界最流行的储物袋! 傅灵佩不由抚额,只觉头疼。她迅速明悟到,这储物袋出现在灰鵚鼠身上并不是偶然,必然是那三大宗门之人挂上去的。不论如何,她都得取得眼前的储物袋夺得内里的夜冥石,不然之后也未必能寻得机会。不过若是要硬碰硬以实力取胜的话,以这灰鵚鼠的大圆满修为,她自忖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做到。但是先如今不过只是第一天,如若实力不得保存,之后的日子便难熬了。只能取巧了,看来。 傅灵佩动作不慢,一边暗自思量,一边运起轻烟步绕着灰鵚鼠旋转起来。灰鵚鼠眼珠错也不错地盯着眼前围着它滴溜溜转的修士,动作顺势便慢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傅灵佩迅速催落火篦藤,灵力微吐,火篦藤便迅速伸展开来,不过一瞬,便将这灰鵚鼠困得结结实实。 不过毕竟是练气圆满,才初初缠绕上去,藤蔓似已承受不住出现了裂痕。傅灵佩见机得快,迅疾一道火灵力发出,恰恰好切断了储物袋的系带。灰鵚鼠不由怒吼,挣断了藤蔓。 傅灵佩见势不妙,迅速以大半灵力化出一道驭物掌,卷起储物袋直接就跑,只留下一串清凌凌的笑声。灰鵚鼠追出一段路后,便不再追。 傅灵佩一路疾驰,进入森林以后,不辨方向地跑了一段才停下来。眼见身后已经没有灰鵚鼠的怒吼,才渐渐慢了下来。她全身灵力在勉强使出驭物术以后便已用去大半,之后一路狂奔,早已经接近枯竭、浑身疲乏。眼见四周没什么危险,立刻抛出五行阵护法,便毫无形象地坐地大喘,心还在扑通扑通地狂跳。手心微抖,力竭取出一颗中品复灵丹,摸索下才心疼地吃了下去。 不过一会,傅灵佩才消化了小半药力,灵力恢复只得一半,便不得不停了下来。 只见阵外,一年约十六七岁,练气八层修为,肤白粗眉、鼻略塌、唇稍厚的少年修士正笑眯眯地看着她。手持一扣阵符,正打算发出。“在下吴仁頻,见到小修士你在此打坐,似有难处。所以特地前来问问,看看能否帮上一帮。”一脸憨厚的模样。 如若傅灵佩果真是八九岁小丫头,涉世未深、仍然天真,也许真能相信这番言辞。可惜,她芯子里却早就熟的掉渣,自然不会因为这区区的一番话就放下警惕。何况倘若真有善意,也不会在她调息未毕之时特意打扰,想是来一探虚实,看她有无收货,毕竟现在还只得一日,真的争斗起来恐怕最后会便宜了别人。 “吴前辈,晚辈青城傅家傅灵佩。刚刚无意间闯到一只磨獠猪的领地,那只猪长得实在太大太可怕了。晚辈害怕极了,没控制住就一路逃到了这里来。”傅灵佩耷拉着头,装作惊魂未定的样子,拍了拍胸口。身体却暗暗蕴转灵力,蓄势待发。 “傅小修士且开一开阵法,让我进去帮你调息调息。如果不及时缓解枯竭灵力,可是会影响以后修炼的根基的。”吴仁頻作出一副关切的样子,仍带着憨厚的笑容。 “多谢前辈关心,不过不用了。晚辈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前辈若有事的话,可以先行离去。”傅灵佩断然拒绝,做出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内心却暗暗叫苦,这五行阵之前都在靠灵石运行,如若遇袭,必须修士亲自主持。就靠自己一半的灵力主持阵法,还是太过勉强。 正僵持间,却听一轻轻的脚步声似远实近地传来。傅灵佩转头一看,却是一位熟人。 不过,现时现刻,一切的起点,傅灵飞还不起眼,资质不显,四灵根,五行缺木,虽资质达八五,却因灵根太杂修为境界不快。 不过傅灵飞气运惊人,每每在外历练皆有斩获。 后来在邀月秘境中她得到了可洗灵根的天品灵草天麻叶,以此练成了五转玉还丹,又运气极好地洗掉了两个灵根,还是最差的水土灵根,变成了金火双灵根,之后修为便更是一日千里,追上了自己。 前世,傅灵飞屡屡针对傅灵佩,但傅灵佩心大,完全不以为意,认为不过是同族小儿女龃龉罢了。却没料想傅灵飞最后会站到外族一边,灭傅家满门。致使阴沟里翻了船。 不过,今世,傅灵飞前路必不能如前世般顺畅。 看着傅灵飞无害的小脸,傅灵佩紧紧攥紧了拳头,心头涌动。 因家规所限,同族可以竞争,却不得互相残杀,一旦发现轻者逐出家族,重者绝杀。现如今她还没有实力,且先耐心等待时机到来。 这时所有有灵根者已经测出,排成一排,等候指令。 不多时,傅漕再次出现,取出一金边秀纹纸,沉声念道,“尔乃傅家二十三代灵字辈修士,且赐名:行二,傅灵越;行三,傅灵诀……直至念到:行九,傅灵飞。” 见所有人已经领会,负手又道,“之后会有专人带你们进入傅家族学,正式踏入修者行列。不论将来你们有何造化,且记傅家家训,同族可相争不可相残。虽前路多舛,仍需勇猛精进!” 说罢,轻烟步一摆,即消失于众人面前。 约莫一盏茶时间功夫,另有小厮过来,引领他们进入族学。 一路穿花拂柳,走了许久,才到得一个围苑门前。 四周绿树阴阴,屋檐飞雕,苑门前立着两个憨态可掬的石狮子,十分可爱。整体清新自然,却另有童趣。抬头看去,匾额上书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浩然居”,银钩铁画,气势蕴藉。 “此处便是浩然居了,以后你们起居坐卧都在这浩然居内,一人一舍,每日有族内前辈授课,洗漱皆由自己打理。每日辰时在浩然居内的齐修舍集合授课,切记。”言罢,小厮俯首一礼,亦径自离去,不曾多言。 剩下孩童们均面面相觑。 “今日我们都累了,先各自挑选住处、梳洗休息吧。”傅灵越,即傅二扬声道,众人才陆陆续续各自散去。 傅灵佩仍是挑了之前的住处。 一桌一椅一床,并未有多余物件。 修士讲究苦修,精舍内摆设无比素简。傅家更是要求孩童们不盈外物,一心修仙,在生活享受上是能简则简。 傅灵佩盘腿坐床,静心坐禅。 现如今还不能引气入体。明日领取通脉丹之后,再引气入体更事半功倍。这通脉丹所需靡费,但是傅家还是尽力在每个孩童入道前争取一人一颗。 “小五小七,且四处转转吧?我们先认认路去,以免明天抓瞎迟到啦。”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傅三活泼的笑音传来。 傅灵佩轻轻推开门,只见院子里已经站了几个幼儿,连傅灵飞也娇怯怯地站在角落。 “走吧!”傅三俨然是个孩子王,笑嘻嘻地带着他们四处转。 食府在浩然居东侧,四开大门,内里现正空无一人。齐修社坐落于浩然居正中方位,离精舍和食府都不算远,梁柱四合,陈设简单,内里不过一桌几个蒲团,非常清减。 “我们明日辰时在这集合,可别晚了,不然授业师傅可是会不高兴的。”傅三拍了拍掌,一副领头的架势,红扑扑的笑脸十分可爱。“都散了吧!” 众人纷纷散开,各自回房。 傅灵佩期间也并不多话,默默跟随,不时关注下傅灵飞。 她发现即便在这个年龄,傅灵飞俨然已与周围孩童很不一样。她并不多话,只默默关注周围的环境和众人习性,成熟清醒得并不像一个孩子。 傅灵佩不禁想起以前的自己,初时还沉浸在上佳的资质和新鲜的环境里,天真烂漫、又踌躇满志,常常得罪人又不自知,在群体里并不算融洽。 回到自己的卧室,傅灵佩细细思索接下来的路。 孩童身体仍然只能,不自觉的睡着了。 傅灵佩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恍惚又看见了那一身艳艳红衫的浪子丁一,回想起身死神灭的那一瞬间,回想起那一地浓稠的艳红,眼眶微湿。是啊,重生回来的最美事,不就是以为永远诀别的仍然鲜活,一切仍有希望改变么?甚好,甚好。 丁一似有所感,回望了一眼,眼前少女姿容绝艳,黑黝黝的眸子深沉如海,脸上却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神情凄然。不由愕然。暗想,莫非是被小爷这身皮囊给迷住了? 他做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踱步向前,抬起眼前少女的下巴,凑近耳边轻声道,“这位妹妹,我们是不是见过?”公鸭般的嗓子刺啦刺啦的甚是刺耳,丁一却不以为意,还轻轻朝眼前晶莹润白的耳朵吹了口气。 “是啊,我们见过的……”傅灵佩喃喃道。定了定神,敛了敛脸上神色,回复了过来。朝丁一隐秘地眨了眨眼,看着对面愣住的少年,联系起只会被捉弄的前世,只觉畅快。 ` 丁一没料想对面的少女如此彪悍,竟然不按牌理出牌,直接反调戏回来,一时间倒是呆住,不知如何回复是好。想他堂堂筑基后期修士,倒也不怕一练气女修报复,可是这,又是如何? 第33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同样的, 与它珍贵程度相匹配的, 却是极度的难以驯服和炼化。以傅灵佩练气十一层圆满的修为炼化, 已是极度勉强。而离原爆裂,更是九死一生。 傅灵佩一连试了两次,都失败了。索性第二次未加心头血,并没什么损失。 此时也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不过坚持罢了。 于是傅灵佩不断地调息养灵, 继续与这火种纠缠。此前不断注灵的好处出来了,对灵力的细微把控,让她能很好地把握时机缠绕上去,调节灵力剂量和角度,以适应冰焰的脉动。 灵力一点一点地渗入浸润火种, 越来越渗入。在失败了无数次后, 终于, “轰——”地一声, 焰光大涨,将傅灵佩整个包容进去。 雪狼神色大变,待要扑上前去, 却发现眼前女修一脸平和,似是感受不到眼前火焰的灼人热焰。连忙后退直至感受不到眼前温度,暗道, “好险, 简直吓死狼了!狼可不想做这买一送一的买卖。” 周围温柔的火焰包裹着傅灵佩, 让她舒服地如沐温泉。 不过还不到松懈的时候,她凛起神情,再次逼出一口心头血,以灵力裹着,往清灵火焰心送去。许是感受到熟悉的灵力,焰心并无抗拒,温顺地将其包裹了进去。 大功告成!此时炼化已完成大半。傅灵佩吁了一口气,看了看一旁的沈清畴,见其眉间紧蹙,神色紧绷,显然是已经到了关键之处。 不再多看,傅灵佩宁心静气,将火种往丹田送去。 “轰——”只觉一阵火热的灵力瞬间布满全身,灵力激荡,眼见便要控制不住。傅灵佩拈指暗压,想要按捺住暴动的灵力,奈何清灵火此等高纯度火灵力,岂是练气修士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弹压得住的?经脉几乎被暴涨的灵力撑爆,裂痕寸寸。 没办法了。只能孤注一掷。 傅灵佩运起归元经,不顾全身乱窜的灵力,一意冲击起筑基的瓶颈来。原本需长时间水磨功夫的瓶颈在无数强劲的灵力激流之中,在一次又一次不懈的冲击下,终于松动了。 “啵——”浑身一股清气流淌,温流脉脉,只觉新世界大门打开。傅灵佩不敢松懈,继续坚持。原本狂躁的灵力随着她一遍又一遍的梳理,渐渐温顺起来。经脉裂口处也似是被一道温流抚平,重新润泽坚韧起来。 傅灵佩能感觉到清灵火种与自己的火灵根极为相宜,不断淬炼着、淬炼着,使之纯粹坚定,简直似一颗树样蓬勃,一颗顽石一样坚韧了。这般收获对她以后的修炼道路,却是极为深远,有着莫大的好处。 筑基一层!二层!三层!直至筑基中期,灵力的激涨,才停了下来。 傅灵佩豁然睁开双眼,不期碰见对面沈清畴凝视的双眸,是审视还是欣悦?傅灵佩一时间竟辨不出。 不过显然沈清畴也从中受益良多,修为已经从中期到了筑基后期,浑身灵力还未收敛,显然没有完全巩固下来。 她率先移开眼,翕了翕嘴,“之前多谢。”傅灵佩也不知自己是谢他之前的阻止,还是之后的守护。 “不必。” 一时间两人都静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嗷,主人,你终于醒了——”破锣般的嗓音蓦地响起,顿时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雪狼正待眼泪汪汪地往眼前女修身上扑去,却临时换了个方向。 “嗷——好臭!”她一爪在前,蒙着鼻子,毛绒绒的脸上赫然是一脸嫌弃。 傅灵佩这才意识到,筑基以后洗精伐髓的杂质排出,可不是练气小突破所能比。扫视全身上下,宽袍上那一层油腻腻黑乎乎的污垢,闻起来简直奇臭无比,显然是除尘诀也拯救不了她了。 想到这,脸腾地红得似要蒸腾出水气一般。 沈清畴看着眼前红彤彤的小脸,褪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眼中不由流出细碎的光,低低地笑了起来。 惑于眼前冷月清风般男子的笑,傅灵佩一时间心情一荡。待回过神,不由暗骂自己,两世为人,竟然还控制不住本能,果真是男色误人。 傅灵佩连施了两个除尘诀,将身上黑乎乎的污垢去除,鼻尖似乎还残留着若隐若现的气味,不过一时间显然也无计可施。而后泰然自若地脱下罩袍,便打算换上唯二的翠绿长衫。 “你!——”沈清畴一时躲闪不急,连忙背过身去,耳尖简直红的滴血。 傅灵佩这才意识到,前世惯常如此,以致自己太过泰然,也把这习惯带了过来。反省此前种种,莫不如此。不由暗暗叹息,千思万虑,要真正做起来,却也不易。 她凛了凛神,道,“既已事毕,我们各自分道扬镳,如何?”脸上的表情,却如一开始那般的不动顽石了。 沈清畴愣了一愣,不解为何原本似要化冰的关系,突然又恢复了原样。 似是被两人间僵持的气氛所感,雪狼动也不动地窝在一旁,再不敢乱窜了。 “为何?” “我回门派,你自便。”傅灵佩说罢,朝着雪狼招招手,便打算离去。 未果,再看,雪狼扒着沈清畴的袍角,正嘤嘤不舍,显然是不愿离去。 再唤,才一步一挪,哀怨地看了眼傅灵佩,似她是那强行拆散二人、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凄风苦雨的很。 傅灵佩不由满头黑线,生平第一次后悔起收了眼前之物作灵宠。 沈清畴也摇摇头,显然是头疼不已。 “你莫非忘了?你我仍在地下,找路的话,尚需你这灵兽,你说我跟是不跟?”耳边轻轻传来沈清畴熟悉的嗓音,傅灵佩顿时僵直在地。被之前所扰,她却是真的忘了。 傅灵佩有些着恼,也不再说,任凭身后的脚步声规律地响起。 二人一狼默默走了许久,傅灵佩一路默默记下眼前路线,东歪西绕地,才算出了地下。 囿于地下昏暗的环境,乍见这刺眼的光线,傅灵佩不由眯了眯眼,适应了好一会才睁开。 “啊——”她抬头,不小心撞上沈清畴的下巴,不知他什么时候靠的这般近了。 傅灵佩心中一荡,身体里一股异样攀升,只觉眼前之人甚是可亲,忍不住便想要靠近。 沈清畴见眼前之人眸光柔软,神情亲密,控制不住地拥她过来。看着眼前莹润的樱唇,忍不住便亲了下去。 嘤咛一声,傅灵佩双手不自觉地缠绕于颈,辗转反侧,姿态柔绵,似是作过千百次似的。 二人一时间难分难舍,良久,两人才停了下来。 傅灵佩气喘吁吁,眼前一片迷蒙。 “不对!”她蓦地清醒。不对,她怎会对如此戒备之人这般亲近?心中油然而生的异样感又从何而来? 她抬眸,同样在对方眼中见到诧异的神色。 二人均是戒心慎重之人,本不该如此。 傅灵佩默默退去,待离得一段距离,发现主导着全身的异样感已然消失不见。 双生火种?!定然是了。傅灵佩了悟到。 一旦她与沈清畴离得太近,相依相生的两个火种,必然会不自觉靠近对方。二人均已将此火种入丹田,合二为一之下,自己也难免深受影响。 “就此告辞。”傅灵佩拽过一旁狼宠,不顾雪狼的满脸死灰之色,驭起白胖包子,几乎是落荒而逃。 留下沈清畴看着她的身影,站了许久。 “哎哟哎哟,乐死狼了!”雪狼毛乎乎的一张脸,几乎笑得挤在一起。“这包子是怎么回事?实在是有辱我倾国倾城的绝世美貌!你的品味也真是……” “闭嘴。” 在一路的吵吵闹闹中,傅灵佩很快找准路线,重新回到了之前的东守之地。 因为矿洞凡武的死亡和自己的失踪,也需要重新交接下任务,再回门派。 傅灵佩重新取出玉牌,见守卫愣愣地看着她,想到之前的身份信息,便明白了。 “如此,我是天元派傅灵佩,麻烦你通报一声,我派内自会有人来接。”傅灵佩明白,身份玉牌内的练气修为却与如今的筑基中期对不上了,守卫不敢放人。 很快,大门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显然是来人不少。 打头的,却是之前的筑基师兄,身后穆灵葶和傅灵飞一路相携而来。筑基师兄一脸肃穆,穆灵葶却一脸兴奋,只傅灵飞神色苍白。 “傅灵佩?”见眼前翠衫女修,清凌凌站立,虽形容憔悴,却难掩柔光,风流婉转。筑基男修顿了顿,才道,“你可知罪?”语气却不自觉缓了下来。 “知罪?”傅灵佩不解,看到傅灵飞眉眼闪避,顿时明白,“不知灵佩身犯何罪?” “经天剑峰内门弟子傅灵飞所报,你用清嗅草引起木犀鼠暴动,共计五十八人死亡,十人致残。”筑基师兄玩味地说着,“你,可有话说?” 傅灵佩不由静了下来,凌厉的眉眼似刀锋般射向眼前的傅灵飞,让她不由一缩。 人恒无耻,竟此以极!实在是大开眼界。 原来她打算打斗中趁机顺走傅灵佩的耳坠,可是没想到这丫头十分警醒,并不让她近身。何况时机不凑巧,此时再去,即便得手,也是明摆着告诉傅五是自己动手。 也罢,再看吧。不顾识海前辈的催促,她也找得一处地方,拿出之前重金购得的隐逸幻踪阵盘布下,安心等待出阵的那一刻。 很快三日时间便一瞬而过。 山林突起大雾,傅灵佩只来得及收回阵盘,便被一道灵力牵引,直接被粗暴的抛出了大阵。 待傅灵佩落地,晕眩之感过了一会才完全消去。四周看去,原先的三百多人如今似乎不满一半,大部分人都一脸欣喜,但是也有一部分人脸色黯然,神色恹恹。 “五姐。”却是傅灵飞,神色欣喜地看着她,“太好了,我们都过了。”开心地摇了摇傅灵佩的手。 傅灵佩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是啊,我们都过了。” 另一边,管亦枚也朝她看了过来,看起来一身狼狈,气色却还不错。见傅灵佩看来,只翘着下巴,瞥了一眼,便转过头去。 傅灵佩莫名,摸了摸鼻子,不明白哪里又得罪了她。 “没有满十颗夜冥石的,留在原地,自动出局。满十颗夜冥石的,站到我身后。”依然是之前的女修,抬起手比划了下。 很快有人专门来验收储物袋,另外又剔除了六个想要浑水摸鱼的修士,最后仅留下一百六十个过关的修士。 “今日就到这,随我到临时驿站休息一晚。第二日辰时,再到这集合,过第二关。” 一夜无话。 第二日辰时。傅灵佩到时,发现广场上已经聚满了人,几乎所有人都到了。 “五姐,你已经来啦,我在驿站门口等了很久,怎么也不等等我。”傅灵飞小跑着过来,脸耷拉着,看起来颇为委屈。 “我今日睡得有些晚,想来你先走了,所以就直接动身来这了。”傅灵佩摸了摸眼前的小脑袋,心想,看谁装的过谁。 “辰时已到。”今日换了一个男修,五官端正,身板挺直,背着双手,仍然是白色弟子服,却传出了粗犷的气势来。“第二关,问心路。一日内走出,才算过关。” 傅灵佩蓦地精神一震,对于她来说,她想要参加门派试练,就是为了这问心路。她两世为人,虽秉前后世,但却未免多思多虑,于修仙并无多大好处。问心路,只有三大宗门在招收弟子、大开山门之际,才会同时开启。测试修士心性,对巩固心境,具有莫大帮助。 很快,眼前云雾蒸腾,众人面前出现一条笔直入天的长阶,宽约两丈,尽头被隐入厚厚的云层,神识无法穿透。 傅灵佩一拂衣袖,几个纵步便上了天梯。其余人见此,也纷纷踏了上去。 不过一会,广场上除了天元门的主持修士,已经空无一人。 傅灵佩初初踏上天梯,觉得并无异样,青玉石板路,硬邦邦冷冰冰。也不多想,便径直前行。 不过一会,周围就寂静无声,似乎天地间也不过只得一个她而已。原先还颇为热闹的熙攘声皆消失不见了。傅灵佩不以为意,前世寻找非源草的时候,整整十年都是在冰原上度过,空无一人,整日对着的不过是凛冽的寒风和雪兽。所以对于寂寞,她太过熟悉,并不难捱。也不知走了多久,一日,两日,一年?两年?整日对着一成不变的阶梯和不是漫过脚面的云层,傅灵佩对时间概念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一刻不停的前行、前行。 直到一日,路边突然出现了绿绿的小草,可爱活泼,让人忍不住驻足。傅灵佩一直浸润着孤寂清寒的心也温暖了起来,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待要触及,便警醒了过来。风景虽好,却不可耽,修仙路孤寂苦楚皆有,唯有勇往直前才能找到出路。定了定神,继续迈步前行。 走着走着,眼前笔直的阶梯变成了前世住惯的洞府,一桌一椅,熟悉莫名。桌旁熠熠微笑的,正是沈清畴,他不过袖手站着,便透出一股曼曼亭竹的气质来。此时正对着傅灵佩,脉脉含情地笑。傅灵佩看了一会,才道,“你不是他。他从来不会这样笑。” 继续前行,出现一排亭台楼阁,屋檐飞翘,正是傅家,一股沁入骨髓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傅灵佩似被一根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转悠起来,眼眶湿润。正厅、学堂、卧室,她一一地看了过来,渐渐忘了周遭的一切,似是融入了这一切。 廖兰迎了出来,拍拍她的肩:“小五,今日怎么又调皮了?跟你三姐打架了?弄得这样脏。” 傅灵佩撒娇地抱了抱母亲的手臂,笑嘻嘻地道,“我今日可是大大胜了她一番!你就别怪我啦。喏,你瞧,我的手都受伤了。” “下次可不许这样了。那是三姐让着你。”说着,心疼地吹了吹。 “母亲,你还在,真好。”傅灵佩突然说,蹭了蹭身旁温暖的怀抱,只觉内心悲伤莫名,眼泪似不听使唤地蹦了出来。她说不清内心的悲伤从何而来,却无法抑制,只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我的小乖,不哭了啊。下次,下次莫要再打架了。”廖兰似是乱了方寸,又是哄,又是劝。 “假的就是假的,就算我假想一万遍,也成不了真的。”傅灵佩喃喃道,“我的母亲,她绝不会叫我小乖,只会称我小五或傅五。我的母亲,果敢坚强,她绝不会说不要打架,只会认为弱者才会怯懦于争斗。” “我万幸的是,我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有挽救父母亲族命运的机会,不需要沉溺于这微弱的幸福。我的将来,需要自己去创造。再见,美丽的梦境。” 眼前种种突然碎裂成块,傅灵佩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条冷冷的硬硬的长阶。她闭了闭眼,又重新跨了出去。不过一步,发现已经重新站在了广场上。眼前站着之前的主持男修,笑嘻嘻对她拱了拱手:“恭喜师妹。” “谢谢师兄。”傅灵佩连忙揖礼。环视一圈,发现自己并不是最快的,广场上已经站了不少修士,正泰然自若地聊天。 傅灵佩深知,问心路上,心思纯粹者,是最好过关的。而她心思重重,百转于心,若不是问心路只为炼气期弟子而设,她毕竟前世有金丹修为,不然怕是更不好挣脱。不过这一趟走来,却仿佛一把拂尘,扫去了那些细碎的尘埃,让她更静更清。她练气期是不会再有瓶颈了。 等了许久,眼见天都要黑了,才见到管亦枚和傅灵飞一前一后地出现。两人脸色都不甚好看,似青似白。傅灵佩并没有上前,只静静地站在一旁。 “夜已寐。其余人等,心性不过关,淘汰。”只见广场上突然闪现一道身影,正是大选当日出现的清秀男修。 他顿了顿,扫视广场上人群,“此次共一百零八人过关,可入得我天元门。恭喜诸位。这就与我出发。”说罢,右手一指,一粒核桃似的小舟出现,很快便吹气般涨大到十丈大小,舟身外刻满了晦涩的符文,灵光熠熠,气势逼人,显见是攻防一体的战舟。战舟在整个玄东修真界却是唯二的,另一舟却在归一派。 众修士只觉身受鼓舞,深感门派实力强大,脸上更是按捺不住的向往和自豪。 傅灵佩见此,亦嘴角微弯。她深知,门派这战舟驭使起来,虽攻防出色,但所费甚靡,上品灵石更是耗费不少,平日里也就是存着当摆设的,每每招收弟子的时候拉出来现一回,再放回仓库。就这,掌门也觉得深为肉疼,不过为了展示实力,凝聚新弟子的心,这传统自古便一直沿袭下来。 第33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傅灵佩前日早早便结束了打坐修炼,狠狠地睡了大一觉。第二日醒来, 眼看时日尚早,发了会呆, 又静不下心修炼, 看着微希的晨光, 叹了口气, 只觉时间难熬。想了想,今日试练,虽则面貌如何不影响大局,但总还是应整理容衫,振作精神为好。 傅灵佩换下惯常的青灰色长衫, 特特选了件嫩黄霓衫, 只在头上松松地梳了单髻, 因觉得太过素净, 便将上次购得的玉梳, 珍珠耳坠从储物袋中取出带上。她顺势拈指施了个水镜术,只见面前映出了一张白净俏丽的脸,虽则还略显稚嫩,却已初见风情。肌肤白皙似吹弹可破, 唇不点而朱, 只一双眼睛静若深潭, 似死水微澜。黄衫素裹, 碧玉斜插, 耳坠明珠,将浑身的沉郁之气冲和了大半,突突地添了几份温婉,不再那么引人注目。傅灵佩不由再叹了口气,俏脸绷着,老气横秋的想,脸还是那张脸,内里却是新瓶装老酒,装不了青春娃娃啦。只面瘫着,撤去了水镜术,背着双手,去与众人回合。 堪堪才到门口,发现齐修社前竟然已经集齐。人人脸上带着期待,向往着讨论着修仙大宗门的气象,气氛很是热烈。傅灵佩不自在地侧着脸,加快步伐,便想悄悄融入人群。不料想却被眼尖的傅三发现了。 “哟,这是谁啊?我家小五,哈哈!今天终于知道换下你那青鸦鸦的长衫啦,格外活泼、别样不同!可真是温柔可爱,一朵娇花!”傅三笑嘻嘻地道,乐的摇头晃脑,清亮的嗓门似是惊起了道旁的一群荆鸟。 傅灵佩不由满头黑线,深深觉得自己换衣那一番动作实在多余。脸刷地通红,困窘地想,这回可真是老黄瓜刷绿漆,晚节不保了。 众人也纷纷打趣,只觉得今日的傅灵佩却是格外好亲近,去掉那一层冷脸,这才有点同龄人的样子,倒很是有趣。就连傅聪箜等人也是斜眼细细看了会,回头哼了一声,也不多言。 只傅灵飞一人站在傅三身后,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傅五耳边不断震颤的明珠,见傅灵佩看向她,掩饰地低下了头。傅灵佩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思不属,也若有所思。 等了一会,却见傅青艋从远方似慢实快地踱步而来。站定,对众人叮嘱一番,不过简言两句,便慎重地从身旁储物袋中取出一碧油油的芭蕉型叶子,灵力一吐,绿色便倏地涨大。 过了一会,待绿意涨到一丈长,傅青艋便有点吃力的停了下来,揩了揩额头的汗,招呼众人上来。 众人都站上灵叶,只觉脚下并没有叶子软绒绒的感觉,却硬邦邦如踩在地上的实感,万分惊奇。待傅青艋吩咐坐下后,灵叶便腾空而起,往东而去。 傅灵佩也如众人般依言端坐灵叶之上,抚着叶子的脉络,只觉感慨万千。这灵叶飞行器属于傅家唯一的能够一载多人的飞行灵器,自傅家建立伊始便传承至今,万分珍惜,也只有门派大选或者家族重大聚会之时才会请出一用,平时都由族长保管,不做他用。前世傅灵佩也是由这灵叶送入天元派,今日一见,甚是亲切。 不过多久,傅青艋便降下灵叶,待众人站定,便收起灵器,只吩咐道,“前面便是各大宗门大选之地。我等不便近前。你们各自往前行一里便到。这里不得私自斗殴,有大修士坐镇,所以你们在此绝对安全。记住,勇猛精进,谨慎思量,以后的修仙路,都由你等自行前行!傅家不再干涉,只望众人能在力有所极之时,回护傅家一二。”说罢,只定定看了一眼便拂袖而去,并不做小儿垂泪之态。 众人听罢,鼻子微酸,虽略有不舍之意,但很快便被前方所寄予的巨大期待所盖过,只觉踌躇满志、豪情漫天。少年人的失意常常持续不了多久,便会被未来所引,只觉天地都是他的,虽自大也可爱。 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傅灵佩依然与傅三、傅灵飞等人携行。这世,傅灵飞因见傅灵佩选择门派试练,自觉要一较高低,也不肯再使用这推荐名额,这两个名额反而被傅八和上届的细眉女修士给分了去。其实以修为论,傅灵佩已是练气七层,傅灵飞不过是四灵根、虽有奇遇,也不过初初练气四层,此时除非有压箱底的手段,不然与傅灵佩是万万不可比的。 一里路对于修士而言简直是呼吸就至,很快众人眼前便出现一座险峻的高山,云遮雾罩,不甚清晰。连忙运灵力于目,才发现那不过是普通的障眼法。打出一串手势,云雾排开,自动分出一条小路,修士们几个提步,便走了进去。 傅灵佩与其余傅家诸人也随后而行。才一进去,便被眼前之景惊得张大了嘴巴。 修士们竞价显然已经竞出真火,不顾旁边的灵石钮,亲身上阵,你争我赶,吵杂热闹,如凡俗闹市。灵石更是如山如海地掏了出去。 不过显然这一切,都与傅灵佩无关。这些,她并不急需,因此倒也不以为意。只静静等待。 蓦地,傅灵佩坐正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正前方。 一把火属性飞剑呈了上来,剑光如水,剑气如虹,红色火灵力若隐若现,吞吐不定。为剑下红布一衬,更是清极,艳极。 上品灵器,火漓剑!取自麒麟山脉岩洞石心炼制而成,对火灵根修士增幅极大。 终于见到她得用之物,傅灵佩不由激动了。这把飞剑,与她的南明离火剑属性相称,她能感觉身上的火灵力也比平时活跃。而之前得自穆亭云处的,为水属性中品灵剑,并不十分适用。 仍然是六千灵石起拍。周围修士可能因之前厮杀太狠,大伤元气,对此兴趣不大,也不过寥寥几人在竞价。傅灵佩见有希望拍得,便也加入了进去。 不过…… “八千!” “八千一。” “九千!” “九千一。” 每每傅灵佩多加一百灵石,便直接被碾压了。 这时,包厢前的号牌突然亮起,显然对方也有意加入。 “一万二!”一上来便财大气粗地加了三千灵石,志在必得之态极显。 底下一些零零散散竞价的修士纷纷偃旗息鼓。 能在黑市拥有包厢,莫不是修为极高便是来头极大之辈,为了一把火属灵剑,犯不着惹上这等人物。 傅灵佩也识相地放弃了。对她而言,也未有那般迫切。一来灵石不趁手,二来之前竞拍,也不过抱着侥幸心理。既然事已不成,也不必强求。 “一万三!”突地,坐在第二排右边的一位修士号牌亮起,当仁不让。 “一万四!” “一万五!” …… 二人似乎是斗气似的,谁也不让谁。火漓剑,很快便默不作声地飚上了两万灵石的价格。 全场一片死寂。 “竖子敢尔!” 突地,包厢内爆出一道怒喝,一股金丹期威压直接往底下竞价之人扫去,这般挑衅显然让他无法容忍,愤怒以极。 “嗯哼——”一道冷哼传来,消去了这股威压。 黑市自有规则,幕后更有元婴修士镇压,如何能容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势压人?不过出门之后的事,他便不会再管。 一惊一乍之间,在座修士已然是心惊肉跳,生怕上面的祖宗一气之下,殃及池鱼。 唯独之前竞价的黑衣修士仍然身姿笔挺地端坐着,完全不为所动,似是包厢内之人的怒气,与他毫无影响。 傅灵佩也不禁蹙了蹙眉。决心一会拍卖结束,便速速离去,避免沾惹是非。两人这般对峙,想必都不是省油的灯,怕是坊市结束之后会队上一场。再逗留此地,殊为不智。 最终,火漓剑仍然被底下的那黑衣修士以两万三千灵石拍去了。 此后的拍品便在全场默默的情况下,被一修士以极低的价格捡了个漏。 很快,便轮到了傅灵佩的万年石钟乳。此物虽然难得,不过也偶或有修士拿来换取,所以倒也不会引起极大惊疑。 “接下来,是第八件拍卖品,万年石钟乳一滴!此物珍贵,想必在座诸位也都已经了解,袁某也就不再多作赘述。寄卖者要求,优先换购炼丹灵炉,倘若没有,那么便也六千灵石起拍!”否一击。 全场情绪顿时被带动了起来。 此等奇物,炼丹有奇效,元婴修士也可瞬间恢复法力,与人斗法危难之时饮下,相当于捡回一条性命。倘若没有遇到也就算了,既然遇到,那无论如何还是得去争上一争。 不过在座会随身携带炼丹灵炉的,多数还是炼丹师。炼丹师待炼丹炉,便似第二条身家性命,平时看得极为紧要,旁人连摸一下都不行,更不要说拿出来将换了。 一时间场面安静了下来。 正当众人满心期待跳过这个环节,直接以灵石竞买的时候,中央台子上蓦地灵光一闪,出现了一个黑不溜秋的物件,黑乎乎圆滚滚,其貌不扬,却是丹炉的形状。 显然是在座有修士不愿路面,直接通过座位旁的小传送阵将此直接传送了过去。 第33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她,被救了? 傅灵佩麻木地躺着,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到身体的疼痛了。但这般痛感,却还提醒着她,她仍然活着。 一颗死寂的心, 似乎又活了过来。 她脑海中仍然回转着此前的一切,一时间转不过来。 “吱呀——”一声, 门开了。 傅灵佩正待转头致谢, 却发现一个柔婉的女子风姿绰约地走了进来。 母亲? 怎么会是母亲? 她不是已经不在了么?莫非, 此前种种只是一场噩梦?一场异常真实的噩梦?可这又如何解释仍然历历在目的一切, 又有哪个梦能如此栩栩如生, 连细节都鲜明无比? 傅灵佩恍惚地看着四周。 这才发现眼前种种,都带着莫名的熟悉。 细碎丁香绿纱帐, 包括这张大床,床旁的青花绿釉瓶,都是她儿时最熟悉的一切。甚至连娘亲, 也是记忆里更鲜嫩的模样。 自从她测出灵根资质后,便顺势进入了宗族学堂,此处极少回来,所以一时间才认不出。 一切都是旧时的模样。 究竟是她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 傅灵佩抬起双手,圆圆鼓鼓, 其上还有十个窝, 白胖可爱。再一看, 身子也似缩了水似的,细胳膊细腿。 她缩水了?不不,她不由想起一个古老的传说,时光之术。 莫非,她中了时光之术,回到了过去?那,又是谁施展的? “小五,身体好些了么?你也别怪你大伯,你私闯宗祠,如果不是大伯及时发现,你在阵法里能讨得了好么?幸好困阵还没有变成杀阵,不然母亲怕是见不到你了。”廖兰轻抚着傅灵佩的额头,说道。 傅灵佩不由回过神来,突然忆起一事。 儿时还未修炼之初,曾被大伯责罚,结结实实挨了一顿家法。缘由却是不记得了,只伤筋动骨的记忆还留着。 更因还未修炼,她承受不了灵丹药性,本来只要几息就能治愈的皮肉伤,却硬是躺了一个多月才下地。 那么,她是回到尚未修炼之初? 傅灵佩不愿再去思考,只觉庆幸。幸好,一切还未发生。 不过,此事还需验证一二。 “娘亲,小叔家流落在外的女儿找回来了么?”傅灵佩问道。 “小五,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廖兰轻轻刮了刮小人儿的鼻子,爱怜地笑着,“此会还没传开呢,你个小机灵鬼。” 她看着傅灵佩瞪得大大圆圆的眼睛,忍俊不禁道,“好奇心这么重。你小叔的结拜之交已经传回消息,说不日便会将其送回,也就这几日的功夫啦。” 果真如此。 傅灵飞即将来到傅家。那么,傅家覆灭也都是确有其事了。 一切不是噩梦,而是即将发生的真实。 她重回过去,必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改变傅家人凄凉地结局。 且先休息养好身子再图其他,傅灵佩心想。 “娘亲,小五累了,你陪小五睡会再走好么?”傅灵佩撒娇地蹭了蹭廖兰的手心,浑身放松下来,眼下却万万舍舍不得她离去。 “好好好,你这孩子。”廖兰挪了挪身子,把眼前小小身子抱在怀里,也陪着躺了下来。 一切悄无声息,却温情脉脉。 傅灵佩终于放下心头纠结之事,睡着了。 一个月后,傅家青植苑。 七八岁左右孩童几乎站满了整个院落,正叽叽喳喳新奇万分地讨论着此次的测灵根之事,脸上盛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傅灵佩静静地站在这对孩童中间,沉默不语。 她知道这一次仅有八个孩童能测出灵根,冠以灵字辈。 其余二十多人只得黯然离去,或者努力成为修仙者奴仆,连侍从都算不上。或者等年满十八之后独立,分支出去,进入凡俗,在那立地生根、开枝散叶,等子孙后代再出有灵根者才能重入家谱。可惜,这等几率极其微薄。 在这样的家族氛围下,即便是无法修仙,愿意离开去往俗世的也极少。对于他们来说,留在这里,尚有翻身希望,他们已经习惯灵气充裕的环境,并不愿意去到凡世当一个乐天知命的富家翁。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一个腰系银涛带,脚蹬乌云靴的中年男子突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脸色沉沉,见喧闹不止,立时闷哼了一声,恰似惊雷炸响。 喧闹的吵杂声骤然隐没。全苑静的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傅灵佩认出,此修士正是管家傅漕,常年呆在本家处理诸多杂事,修为在练气八层,是个面冷心热之人。 “这就开始吧。” 傅漕并不寒暄多话,仍然板着一张关公脸,手一挥一抖。苑中所有孩童便被分成几列,整齐排好。 “且自左向右依次来验,验时将手放置在凹槽处。” 孩童们依次往前。 傅灵佩却是排在中后位置,短时间内还轮不到她。 她四处张望,却还未见到傅灵飞。果正是要到最后时刻才能赶来。 却说这些孩童,本是天真烂漫之时,对于修仙真正是满怀期待,却在测灵根之时一连几个都没有通过。 五行盘一直沉寂不显。 验过的在被小厮领走之时还在一直抽抽搭搭,显然一时间无法接受梦碎的事实。前排几个孩童便犹豫踟蹰着不敢上前。 傅漕略催了催,见还是一无动静,不由怒道,“倘若连承认现实、接受挑战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修得显?即便能修得,路也走不远!修仙修仙,修的是心,修的是一往无前的勇气!” 第33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傅灵佩并不插话, 只暗暗加速灵力运转,炼化药力,以期让自己灵力恢复得更快一些。 “五姐, 既然无妨的话,不如干脆撤去阵法,结伴而行。大家一起取得夜冥石之后平分,如何?”傅灵飞见此阵势,思索一番, 只觉傅五之前必定大动作了一番, 此时可能没有完全恢复。趁此机会倒不如让她打开阵法, 这样她灵力不足, 自己也可谋划一番。 傅灵佩不由恼怒。不论往后如何, 现如今她们二人还是同出傅家, 外人看来自是一体。虽两人之前偶有龃龉, 但却无大的矛盾。此时她傅灵飞非但不与她站一起,还劝她出阵, 显然是另有打算。那就看看到底是谁棋高一着了。 管亦枚在旁边翘起嘴角,似笑非笑,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 吴仁頻也并不打算就此分道扬镳,笑笑道, “吴某修为尚算不错, 也可助诸位一臂之力。” 傅灵佩见此, 顺势撤去五行阵, 手中握着一打灵符,以防吴仁頻暴起伤人。不过现今情况,除非是完全看不清形势之人,不然是不会在此时就争斗开来的。而傅灵飞此人却一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何况,她们还没到生死相决之时,自然也不会当着外人撕破脸皮。至于管亦枚,虽一直不知道为何前世她总是与自己过不去,但是也一贯滑不留手,自不可能前情未明之时作何动作。 果然之后的一切皆如傅灵佩所想。修士在没有足够的利润之时,一贯冷静惜命。 四人皆不动声色,吴仁頻更是面不改色,讨论起接下来的路线来。 “我之前从西边绿草地过来,那边查探过,并无异常。可见这夜冥石还要落在这森林里。我们不如四人分头走,如果遇到可疑之处再发讯汇合。”傅灵佩说道,要尽快在这十天里凑齐十块夜冥石,还是各自分头寻找效率更高。 “可是……”傅灵飞略迟疑,四人之中她修为最低,一人的话显然风险重重。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两两分组,吴某与傅灵飞小修士一组,你则与管修士一组,这样还可两两照应。”吴仁頻见此,连忙道。 “甚好。”管亦枚点头表态。傅灵佩亦点头。 在四人萍水相逢,并不相交、互不信任的基础上,同出傅家的两人肯定不能分作一块,吴仁頻与傅灵佩先前又隐有冲突,却与管亦枚毫无瓜葛。如此分配很合适。显见这憨憨的一张脸下,心思颇为细腻。 既已确定下来,也不多言,各自分头即走。傅灵飞看了眼傅灵佩,咬了咬嘴唇,也转身与吴仁頻离开。 傅灵佩却看也不看她,直接与管亦枚转身就走。管亦枚前世虽与她不太对付,却也不曾真正害她性命。 两人走了一路,发现格外平静,也没什么出奇之处。倒是傅灵佩却发现了几株灵植,年份不够,也就没有采摘。 管亦枚毕竟年纪还小,忍不住嘀咕起来,“这夜冥石也不知藏在何处,简直是耍人嘛,哪里找得到……” 傅灵佩不禁微微一笑,也不知管亦枚少时竟然如此活泼。正要挖苦两句,却发现眼前出现一抹白影一闪而过,忙道,“跟上!”迅速使出轻烟步,不过几跨步,便发现那白影却是一只粉嫩嫩大兔子,约与她一般同高,正欲图一蹦一蹦地逃离开去,见她跟了上来,一阵惊恐,浑身抖抖索索的。 傅灵佩定睛一看,果然又是一个储物袋。右手也不停下,连忙发出一道传讯符。 “哇,好可爱!”管亦枚却忍不住凑上前去。 “别上前!”说时,却来不及了。那大白兔子,红红的眼珠子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下来,一股微甜的香气从眼泪里散发开来,将两人裹住,两人顿时僵住。 傅灵佩只觉又回到了前世傅家灭门那一日,鲜红的血一路铺陈了满眼,目眦欲裂、几欲发狂。浑身灵力乱窜,却觉得一股清流从头顶慢慢灌入,让她蓦地清醒。转头一看,还是在原处,那兔子却屁股一撅一撅地正要逃走。 顾不得径自怔怔的管亦枚,她将火篦藤弹射出去,落入土中,迅速将这迷幻兔缠绕了起来。 正要取得它脖颈上的储物袋,旁边一股劲风袭来。傅灵佩就地一滚,闪了开来。转头一看,却是吴仁頻出手。 看来这个合作就此便要解散了。傅灵佩暗自叹息,果然修真之人不可尽信啊。 “这储物袋让给吴某可好?”嘴里说着,手上动作却不慢,憋住了鼻息,径直飞冲向大兔子。 傅灵佩见状,顾不得多想,灵力微吐,火球术连发,迅速朝吴仁頻攻了过去。 好快的施法速度!吴仁頻见此,连忙几个腾跃,离开了火球的范围,却也离那大兔子远了些。半惊半疑,原以为这修士年岁尚小,看这一出手时机却掌握的很凑巧,原本可以手到擒来的储物袋却离他远了。 傅灵佩琢磨,当务之急是唤醒管亦枚,两人联合,不然仅凭自己剩下大半的灵力,从吴仁頻口中夺食也颇为困难。左掌再次迅发了一串火球,右手拈指打出一股灵力,从管亦枚中枢略入便收回,将她惊醒了过来。只见她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似乎还沉浸在之前的环境里不可自拔。 “管修士,且助我一助!”傅灵佩蕴灵力于喉间,声音骤然如雷,让管亦枚倏地清醒了过来。看着那被捆得紧紧的大兔子,她顿时明白吴仁頻见利起意,想要独吞。 管亦枚攥了攥拳头定了定神,连忙趁傅吴两人对阵之际,几个腾步走到大兔子身边,伸手轻轻一撩,便将储物袋拿了过来。 吴仁頻不愧是心思玲珑之辈,见事不可为,便全力一掌,灵力如排山倒海般将傅灵佩推开,几个纵越扬长而去。 傅灵佩一时措手不及,被这狂乱的灵力推得远远地,追之不及。 “五姐,吴修士接到传讯便迅速赶来,我没追上他,没想到……“却是傅灵飞及时赶到,只见她气喘吁吁、额间冒汗,显然是跑得狠了。头发也耷拉着。 “无妨。我们都各自分一分。”傅灵佩摆手。 管亦枚打开储物袋,往外一倒,却是五颗夜冥石。 “既然这样的话,我与管亦枚两人都分作两颗,你之后才赶来,修为也最低,算作一颗,有异议么?” “这样分,极好。”傅灵飞抿了抿嘴,说道。“不过之后我们还是不要分开了吧,毕竟如果有其他突发状况,还好互相照应。” 傅灵佩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原以为她对这分法不满会自行退去,没想到却仍愿意留下来。照这分法,说不定最后她根本凑不齐这十颗夜冥石。 管亦枚摊了摊手,表示接受。 于是三人一行在森林里继续寻找那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夜冥石。 一路与各路兽类斗智斗勇,大概还剩下三天的时候,管亦枚已经凑齐了十颗夜冥石,傅灵佩也早就已经齐活了,只傅灵飞还差几颗。 傅灵佩回顾这几日的经历,只觉满头黑线,心中暗暗吐槽这出题修士的恶趣味和脑回路。 他们曾在一个安在楸树枝桠里的鸟巢中看到了一个储物袋,然后与呋鸟狠狠打了一架后拿走了。之后又追着一个穿地鼠跑了很久,终于在它的巢穴里找到了像是被它供奉着的储物袋,这几天的经历总结出来,那真是满心血泪,三人一路围着兽类围追堵截抢袋子。 最令傅灵佩不堪回首的是,她们居然在一个巨型屎壳郎的排泄物里看到了一个储物袋的系带口!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们得拨开硬邦邦的排泄物,再拉出袋子打开,才能拿到她们梦寐以求的夜冥石!当时三人都懵逼了,虽然都很想装作没看到继续赶路,但是想想一路走来上蹿下跳多不容易啊,就没舍得迈步。互相僵持着面面相觑许久,谁都不愿意先伸手。 傅灵佩只觉顶冒黑烟,囧字一脸。 管亦枚心里狂暴粗口,再次问候了出题者全家。 傅灵飞只觉头顶乌鸦正“一会排成一个人字,一会排成一个丁字”飞来飞去。 最后还是傅灵佩,极力绷住一张面瘫脸,运起灵力封住口鼻,摘下路边树枝挑弄了半天,居然那么硬!只能心一横驭灵力于树枝一搅,刺啦,搅豆腐般,这漫天的屎尿齐飞,衬得这长天共一色!其他二人见势不妙,直接遁走。唯独她,傅灵佩,被此情此景打击太过呆在了原地,全身被淋了个稀里哗啦。古人说诗情画意花瓣雨,她这算什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开创先河! 虽然有灵光罩护体,屎尿没有直接加诸于身,但是对于傅灵佩这前金丹后练气小天才来说,仍然是如遭雷击,半天说不出话来。 管亦枚和傅灵飞二人迅速闪回,目睹此景,皆目瞪口呆,忍俊不禁。 巨型屎壳郎发现自己垒了半天弄得好好的粪球被挑开以后也非常生气,追了她们整整大半日。众人正经打不是打不过,但是想到那种碰一碰就四处喷粪的场景实在头皮发麻,傅灵佩更把这一日作为巨大的噩梦,丢在记忆深处,不愿再多做回想。 之后傅灵佩便一直冷着脸,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倒也在与其余修士半途相逢的时候吓退了许多。 管亦枚和傅灵飞也自觉离她远远地,隐有一丈。不过偶尔忍不住窃笑一番,左右谈笑,傅灵佩只做没有听见。 正走着,对面却来了一行人,三男两女的组合,看上去甚是轻松写意。 “站住!” 此等境况下,让她就此放弃这个功诀,去选择前世次二等的烈火诀,却是万万不可取的。虽说是南明离火诀残本,筑基到元婴的心法却一应俱全,内还附了一套与心法相配的剑诀,极为精妙。若让她弃精妙择粗疏,再思及那丢失的三十万贡献点,更是万般不愿。怎么也得够本才是。 她盘点盘点,发现以现有条件,还是有几分可能的。 清灵火日日淬炼,从纯度来说,自己的火灵根应该比普通修士的火灵根高了些许,长此以往,应该更加精纯才是。这般纯度,即便资质差了那么一星半点,应该……也差不了多少,吧? 再想着多出的木灵根,却也有现成办法,以天麻叶练成九转玉还丹,到时候洗掉木灵根,也就罢了。至于天麻叶哪里来…… 让她从傅灵飞手里抢东西,傅灵佩却是万般愿意的。虽则平日不会故意打乱自己的修炼计划去截胡,不过既然能成就自己,顺便再损害一下傅灵飞的利益,她便乐意之至了。 天麻叶还需十年成熟,秘境也需十年后再开。还可好好计划。 不过还是先确定这猜想为好。 有事情,找师尊。傅灵佩想了想,便重整衣衫,往记忆里再熟悉不过的洞府而去。 门前扣关,很快便被放了进去。 “事关功诀?”楚兰阔负手站立,如松如竹,见她一脸郁郁,便猜出了她此行目的。 “是,师尊。”傅灵佩揖手道,“徒儿之前已经选得功法,但是准备修炼之时,才发现力有不逮。” “哦?”楚兰阔挑眉,示意她继续。 不过天元派功诀不可私自传阅,师傅所授,不可传与他人。尤其是傅灵佩这般取自藏经阁三层的功法,更是绝对禁止传阅流通的,即便是师傅也不可索要观阅。如被发现,将废除修为,幽于门派,惩罚极厉。 “此功诀对灵根资质要求甚高,灵佩固有此惑。”傅灵佩取出一个空白玉简,以神识将南明离火诀的前言刻录,递交给了楚兰阔。 楚兰阔看后,思虑半晌,才点头道,“既然此功诀中意与你,便是与你有缘。想必你筑基修炼,还是可行的。不过倘若金丹前这问题不解决,怕是会阻挠你进阶。你若执意练此功法,还需慎重一二。” 见傅灵佩一脸倔强,显然不会轻易放弃,他叹了一声,几步来到傅灵佩面前,双手掐诀,覆于傅灵佩百汇穴。 “咦,你有奇遇,灵根纯粹,倒也适宜……”楚兰阔略皱了皱眉,很快便舒展开。“至于你的木灵根,晤……我来想办法。” “徒儿已有对策,请师尊不必劳心。” 傅灵佩听到灵根适宜,不禁眉眼舒展,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放下。虽说先前已有猜测,但如今得到证实,却更让人安心。 楚兰阔知这小徒弟素来有主意,见其一脸正色,显然是胸有成足,也就不多作干涉,只口中道,“如若勉强,还是通知为师相助于你。” 傅灵佩双眼晶亮,心中温暖,嘴角微翘道,“喏。” 天色已暗,星光点点、漫天抛洒,衬得傅灵佩心情越发疏朗开阔。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悠悠回了洞府。 刚到得洞府,傅灵佩才想起,雪狼娇娇还被关着禁闭。想来,那要什么没什么的须弥境,也该让她那闹腾的性子受了不少罪。连忙放出她,只见娇娇斜睨了她一眼,蔫蔫地跑到一边,团成一团生闷气去了。 傅灵佩见此情景,不由好笑地摇摇头。 还学会冷战了?这骨气见长啊。也不理她,团坐一边,便开始研究起新得的功法来了。 南明离火诀不愧是仙品剑诀,傅灵佩击掌惊叹。 立意精妙,字字解惑,深入浅出。 很快她便照法诀修炼了起来。甫一修炼,便觉大有不同。经脉行运,与火灵力格外贴合。吸收灵力更比之前的烈火诀快了三倍,灵力也在一遍一遍的运行中,快速精纯壮大。倘若原先她的火球术只有一分的攻击力,那么经过南明离火诀锻炼出来的火球,攻击力更大了两倍不止,灵力也带了一丝清灵火的灼烧之气,极难扑灭。 她能感觉到浑身充满着火灵的温暖和力量,蒸腾与强势。 不过与之相对的,木灵根却气息奄奄的,显然金丹期前不解决此事,必会对她根基造成伤害,极难进阶。不过显然一时间也难以解决,傅灵佩便也放下担忧,静静修炼起来。 一夜修炼。 当傅灵佩步出洞府的时候,只觉青草漫碧,天蓝水清。 在玉梳的加成之下,她一夜南明离火经的修炼,能抵得前世的六倍。以这样的速度,也许,不过三年,她便能冲击筑基后期。这样,距离她的目的,便更近了一步。 命运,还是掌握在强者手中的。 傅灵佩吸了口气,便打算去山下坊市一逛,购些灵草种子。唤过雪狼娇娇,她仍然爱答不理。 “傅灵佩,且与我一战!”突地,斜侧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转头看去,细眉长眼,粉衫飘飘,正是穆灵兰。此回她孤身前来,一众小跟班倒是一个未见。轻抬着下巴,斜睨着傅灵佩,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这副神情,倒与雪狼娇娇如出一辙。 傅灵佩极力保持正色,眼里却忍不住流露好笑的神色来。 “你——!”穆灵兰顿时怒了,张了张嘴,还未出口。 一道破锣嗓便打断了她的话,“嗷——,这小妞,真美!” 沉寂了一晚的雪狼现时精神抖擞,显然已经原地满血复活。“细细的眉毛,长长的眼睛,美,实在是太美了!”一边说,还一边摇着头,煞有其事的样子。 傅灵佩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娇娇,原来不止是好男色,亦好女色。只是,她这好女色的标准,却是照着自己的模样来。 一众热爱八卦的围观修士,也顿时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穆灵兰脸色倏地变得通红,瞪着傅灵佩道,“你便是怕了,怯懦应战,也不需教唆你的灵兽如此羞辱与我!”一时说着,手中的弯刀便飞了过来。 上品灵器!弯刀回旋,气势凌厉地朝傅灵佩杀将过来! 傅灵佩神色一凛,从腰间抽出九索鞭,灵力一抖,整个鞭身便充斥着爆裂的火灵力,看上去气势惊人。也好,她筑基后还未与人对敌,不如就拿它试试这九索鞭!先前灵力太少,现如今却没有这个顾虑。 “天剑峰门下,从没有怕这个字!”傅灵佩扬声应道,声音郎朗。一手出鞭,迅雷不及掩耳。 “小师妹,说的好!”秦绵及时赶来,环胸而视。 连带朱玉白也人立其旁,昂扬若松,目光灼灼地看着场中战况。 不过即便如此,围观者众,也多数还是不看好傅灵佩的。虽则傅灵佩传奇崛起,不过从练气到筑基中期,也不过一月不到,如何能斗得过已然筑基后期的穆灵兰?怕是连术法都未来得及练吧? 纷纷摇头,似是不忍看这貌美女修惨败的样子。嘘声一片。 傅灵佩却完全不为所动,镇定对敌。 只见场中,一翠衫女修,莲步飞烟,腾挪闪移,手中红光闪烁,鞭影重重!衬得双颊绯红,芙光绝艳,一时让众人看呆了。 不过傅灵佩自是不知,她手一抖一提,弯刀便被卷了过来。 穆灵兰提气一纵,双手掐诀,便欲收回弯刀。不料才到半空,漫天火球便刷刷袭来,填满了整个空间,红光焰焰之中,已无落脚之地。 默法瞬发!她瞪大了眼睛,不过这等基础火球术,怎么能破得了她的灵力罩?未免太小看于她,她不以为意,便打算直接以身冲过火球。 “滋——”还不她反应,灵气罩似乎漏了洞,被这密密麻麻的火球灼成了个蜂窝。 穆灵兰忙不迭连补了三层灵力罩,才制止了火势蔓延之势。不过显然来不及了,她已然是烟熏火燎,灰头土脸。 此时傅灵佩却已收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显然不打算再战。 穆灵兰倏地满脸通红。此番,她一筑基后期,竟然输给了筑基没多久的修士!还是这般干脆。 第33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很快, 便到了一个环形大殿,木质匾额,上书,“执事堂”。 堂内虽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却秩序井然,并不喧闹。人人轻声细语,神情舒缓。 领头修士并不多言,几个快步来到一个黑面老者面前,递出凭证交接, 而后转身道, “这便是执事堂了。诸位平时领取月例, 发布、领取任务皆可来此。”顿了顿,又道,“一一上前领取铭牌, 此牌作为诸位身份象征, 可参与门内贡献点交易,轻易不可遗失。倘若等阶修为有所变动,也请记得及时来执事堂更换铭牌。” 说罢,众人一一上前领取各自身份铭牌,静默无声。 傅灵佩化灵力为刃, 轻轻在指尖划了一道, 鲜血滴落, 很快碧青色玉牌便化作了温润的暖黄。再弹出一股灵力沁入玉牌, 牌上一行小字隐隐浮出,清晰可见,“傅灵佩,天元派三百七十三代弟子,练气期。贡献点:0。”她摸索着手中玉牌,眸中暖意融融,只觉万分怀念。 修士的效率很高,很快众人都领取到了属于自己的身份铭牌,互相兴奋地就近攀谈起来。傅灵佩静静地站在一旁,并不多做交谈,一贯清冷的气息似是冰雪渐融,春意微微。 “这便随我去宗门大殿。” 一座巍峨的大殿矗立,两层封顶,整面墙壁以一整块汉白玉精心雕制,黑瑙做顶,琉璃做瓦,古朴厚重又新鲜活泼,似是梦中的仙境一样。门前两座石像,黑石貔貅,青碧饕餮,张牙舞爪,气势凛然。整座建筑浑然一体,与天同道,与地同生,和谐地隐于天地之间,自然又鲜明。 众人不由屏住了呼吸,似是被眼前之景震慑住了一样。似有所感,却又无法言说。 傅灵佩同样屏住了呼吸,在她而言,即便已经多次见过,仍然无法免俗。这种超脱于世的美丽,常让人感动莫名,让她有种潸然泪下的冲动。此前种种不甘、苦痛、挣扎,似是被轻轻地抚过、熨平了一样。越来越平静,越来越欣悦,越来越振奋!逐渐地,她似乎忘却了一切,心如止水又若有所思。 “啊,她这是?!” “这边还有一个!” 众人面面相觑,尚且不明所以。 只见人群中间,一东一西,一前一后,两个年岁甚小、姿容秀丽的女修,头顶上空微现灵气漩涡,越滚越大,却是要突破的征兆!尤其是一个头戴玉梳、耳坠明珠的女修,脸容尚且稚嫩,修为却已在练气七层,眼看便要突破八层! “各自速速散开!”领头修士大声喝道,神色间却稀松平常,见惯不惯地抛出防护阵盘,将二人分别隔离开来。 “哈哈!今次有二子突破,甚好甚好!”突地,人群上空出现一个白眉道人,仙风道骨,闲适地盘腿坐卧于一把蒲扇上,慢慢一捋长长的髯须,欣慰道。 “悟性、机缘都是极佳,不错不错!”一身黑衣窄袖,与天元门人截然不同的服饰,短小精悍、獐头鼠目,却腰背挺直,双手背附,眼神清正。 “此二人皆为女子,与我有缘,归我紫潃峰了。“一声甜甜的女声传来。众人不由看呆,只见一青年女修自空中飘飘而来,身披长带,一身红衣,鬟髻高耸,秀丽的长眉直入耳际,一双眼波盈盈若水,妩媚非常。 “妩清,一把年纪,羞也不羞。你那紫潃峰都多少弟子了,我们天都峰前几次可都是颗粒无收,怎么着也该轮到我们了!”几个闪身,一少年扮相修士清凌凌直立剑上,脸圆圆、眼圆圆,菱嘴微嘟,却鼓起胸膛,声声赫然。好一片平坦坦,众人不由掩目,只觉天已灰,人已毁,一软萌少女怎地生生错了性别! “娘娘腔,你那武曲峰,一群体修,整日流臭汗挥大棒,怎生适合我们这些娇滴滴的女修!”妩清眼睛小垂瞥了他一眼,掩嘴轻笑。 “你这为老不尊的婆娘!” “你这男女不分的囊货!” 说着,两人便控制不住如市井凡人一样大吵了起来,很快便升至高空斗在了一起。只见红纱漫天,大棒起舞,斗得是不可开交。还好,斗前他们都随手布下了隔离阵,并未波及以下修士。 “看来一时间,他们两人人是不会停下的。” 白须老者摇摇头,黑衣男子叹口气,便放手不管了。眼见傅灵佩和傅灵飞二人一时间还结束不了,不愿再等,几个跨步便消失在了殿门前。 领头修士双手环胸,优哉游哉地想着,看来今日这二人是一步登天,直接拜入峰主门下了。每次大选总有那么一两人在殿门前有所获益,让各大峰头抢破了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身后众人羡慕地看着中间二人,明白她们必然是获得了重大机缘。也不敢多言语,只静静地等在一旁,心中百味陈杂。 突地,其中一人气机到顶,灵气漩涡蓦然不稳,倏地注入底下之人百汇穴,一瞬间云收灵散。练气八层!却是傅灵佩,她静静地内视体内,若有所失,只觉远远不够,潜意识感觉应该更高、更多才对,但是就在她想要努力一搏之际,灵力却在一瞬间被吸走打断了。 倏地,她看向身后,傅灵飞也在突破。气息节节升高,五层、六层,直到七层,才渐渐停止下来!众人骇然! 领头修士也是一惊,自有这宗门大殿以来,有悟修士最多不过提升两层,而且小关口通常都是无法直跃的。这傅灵飞却打破了这一既定历史,显见是机缘缠身,天运之子! 傅灵佩也是知道这段历史的。看到傅灵飞的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她缺失的那一点去了哪里。显然是被气运浓厚的傅灵飞压制吸走,此消彼长之下,她为傅灵飞创造了连连突破的条件!甚至因此一事,她必将比自己更受天元派众峰修士重视。毕竟,资质好的修士常有,但是天运之子却是千年一遇,他们往往能逢凶化吉,虽前期也许泯然众人,但是常常后发先至,越级连升,更能修炼到顶峰。一个门派只要出一两个大修士,那么,便可屹立千年不倒。 气运之说,虽虚无缥缈,但是据说大神通修士修炼到后期,可以通过修炼瞳术,以微观之。而对于修士来说,运势,却是最微妙又最举足轻重的。常有天资纵横之辈,半途夭折;而天资平平之辈,却一路修仙到后期。 “愿不得,愿不得……”傅灵佩喃喃道,那么前世种种,便可解释了。为何她傅灵飞一个四灵根,能在后期早早便超过自己到达金丹后期;为何她傅灵飞每逢秘境,即便全军覆没也能一人逃出生天;为何她傅灵飞灵宝层出不穷,灵丹妙药挥手即来! 心念既动,原先便不稳的灵力暴乱起来,傅灵佩脸呈灰败之色,深深钻入了牛角尖无法自拔,只觉生生无望,护族无望,境界眼见便要跌落。旁人目光仍落在连连突破的傅灵飞身上,并无人在意傅灵佩的不寻常。 突地,自百汇穴始,一股清流直下,让傅灵佩清醒了过来。她一阵后怕。若非及时清醒,心境不稳之下,境界低落是板上钉钉之事。而若此,天元派高层眼皮底下,落得个嫉贤妒能、心性修为太差的印象,又如何能再次拜入前世师傅门下?何况,她傅灵佩既能重生,必有缘由,所谋之事尽力就是,但求不愧于心罢了。虽此次气运压制之下,以自己成全了傅灵飞,但焉知以后还有如此便宜之事?不必自己吓自己,这样以后还如何护得傅家。各人机缘不同,不必强求。 想罢,便再次运起灵力,巩固修为。 暗处的神识见此,也点了点头。此女能及时修正,却也不错。 一个时辰之后,傅灵佩和傅灵飞同时收回灵力。 众人只觉等得心力交瘁,心中甚是凄凉苦楚。修炼不及人也便罢了,还得眼瞅着不让走。均低头蔫脑,气息不振地跟在领头修士后头进殿。 傅灵佩和傅灵飞对视了一眼,神色莫名地也跟进了殿内。 傅灵飞心中更满是欣喜,之前略低落的心态一扫而空,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女主体质,厚积薄发。拼命按捺住上扬的嘴角,做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 殿内陈设古朴,走了几十步,眼前便豁然开朗。只见一中年男子端坐于上,清癯慈和,笑眯眯地看着新晋修士们。两边分布了十来把椅子,稀稀散散地做了七八个人。之前所见的四人赫然在列。 “尔等既然已入我天元门,切记仙路漫长,切骄切燥……”上首男子训诫了一大堆,缓缓道来。 眼见过了许久还不见停止的趋势,旁边一胖乎乎圆滚滚的修士连忙道,“掌门既然训下,尔等还不照办!”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领头修士见此机会,连忙从袖中递出一玉简,却是众人灵根资质和试练表现的记录。 很快,根据记录与各自兴趣,众人自荐或提名,纷纷定好了各峰去处。 “不错,确实是万年石钟乳。”傅灵佩点点头,认同了他的疑惑。若非前世排毒丹太过难练,她在采得非源草以后,硬是去拍卖所一掷千金拍了一滴万年石钟乳增加炼丹成功率,不然也不会轻易认出眼前之物。 未待她话音落下,沈清畴迅疾左手一招,玉扇平甩,便欲制住她。 就知道靠他不住。傅灵佩直接抛出早就准备好的爆裂符,破了迎面一招。两人瞬间斗作一团。 沈清畴越打越心惊。依他本意,作为筑基修士,迅速压制住她,再分润一层,便已算不错了。可是眼前女修举手投足之间,似是对他攻击习惯了如指掌应对得法,加上之前确实受了不轻的伤,在不欲伤她的前提下倒一时间也制她不住。 第33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原以为这次必然无法同五姐一道了, 不想两日后执事突然通知我说, 此处有修士外出未归, 正好缺人, 我便填补上了。”傅灵飞截断话头, 语速很快, 手顺势地摸了摸耳边的明珠。 两人说话间, 一并往院内行去。院内三个房间, 依然是方方正正的建筑风格, 大气肃穆, 正中一间稍大, 东西各两厢。 “正中那间是穆师姐住所,她来的比较早, 所以筑基前辈让她先负责指派我们两人的事务。现在她还在矿洞没有回来,明日辰时她准时出门,届时你提早到她门外等待就是。到时会给你排班布置任务。我们的筑基师兄嫌麻烦,所以有事找穆师姐就好。”傅灵飞俏皮地吐了吐舌,笑道, “我如今住左边厢房,五姐就住右边罢。” “多谢九妹指点。正好,我一路赶来也实在累了, 今日稍作洗漱休息, 养足精神明日再见。”傅灵佩挥挥手, 头也不回直接作别。虚以委蛇实在非她所愿, 不如回房休息更便宜些。 留下欲言又止的傅灵飞,定定地看着她背影,眸光闪烁。 到得房间,傅灵佩紧绷了半个月的神经舒展下来,往床上一扑,也顾不得梳洗,便睡了个昏天地暗。精神的疲惫光靠打坐是无法完全恢复的,所以修士虽然可以坚持长时不睡,但是在安全的环境里,还是需要睡眠调息一二的。 第二日,晨光熹微,天色尚早,傅灵佩便醒转了过来。想到日日奔波,昨日居然不做梳洗便睡了过去,不由唾弃自己。忙忙地彻底清理了自己一番,方才觉得舒坦。而后走出房门,来到正厅,揖手等待。 等了许久,才见到一个年约二十许,练气十二层的青衣女修缓缓而来,五官不算出色,眼眉上挑,看上去不是很好相与。 “晚辈接了此地任务,特地前来请示穆师姐。”傅灵佩拱手作揖,神色恭敬。练气十二层一般是指服食筑基丹失败以后小几率进入的状态,比练气十一层更进一层却还达不到筑基的境界。 “你,便是傅灵佩?”穆师姐顿了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模样倒是不错……” 听到这个熟悉的句式,傅灵佩顿觉不妙。师姐姓穆,莫非…… “玉简拿去,先把此地情况摸清。你负责甲子、乙丑、丁寅三洞,今日就上工吧。每日上交一百五十斤锡铁矿于我,记住少一斤多一斤都不可。”这穆师姐正待离开,突然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傅灵佩道,“对了,叫我穆舞葶。” 此穆师姐莫非与穆灵兰有关?可惜,来前并未打听清楚。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也不是胆小怕事之人。 傅灵佩想罢,也安定下来。将玉简贴在额心,一连串信息划过识海。 原来此处竟是大型锡铁矿出产之地,三十多年前当时被一小门派发现,因自知无力保住,便上报三大门派,换得巨额物资。锡铁是何物呢?修真界炼器材料分天、地、玄、黄四品,黄阶最低,天阶最高。这锡铁矿便是地阶炼材,在整个玄东修真界也是极为珍贵,一百斤矿石方能提炼出一两锡精铁,不论什么法宝只要加入一点锡精铁,就能大大提升其稳固性和延展性,不易断裂。尤其是修真界最受欢迎的飞剑,众所周知,斗法过程中飞剑易断,倘若在铸器过程中加入一点,便能大大增加其使用寿命。 三大门派得知此地情况后,情知没有任何一派能独占此地,便议定由三派秘密联合开发,每派占三层产出,秉着自己吃肉还得给人留点汤的原则,另外一层分给散修联盟。这个稳固的利益关系便一直持续到现在。 三派和散修联盟都各自派出一个金丹修士坐镇,常年闭关清修,非有重大事务不会出现。而大部分事务都有门下筑基修士主办。练气修士则负责每日将锡铁矿收好清点上交。 锡铁矿藏总共开出二十个洞穴,三大派每派得六,散修得二,规定每洞有百个青年凡人武夫。按照工作强度来说,一个练气修士负责两个洞口,恰恰会占去一整日来回。需每日清早赶到事务堂领取挖矿铁锹,为其注灵,再到各洞门口分发。如果没有这个灵气楸,凭借凡武的力量根本无法挖得动锡铁矿。而且即便如此,锡铁矿因硬度大,耗费半天可能也只能挖到五两左右。 若普通十一层练气修士,往往两个矿洞的铁锹注灵以后已经枯竭,要再包揽一个坑洞,需要时间回复灵力再注入,这势必浪费半天时间。何况以单人半两锡铁的话,一百人不过五十斤,若有人当天旷工不来的话,必然是达不了标的。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傅灵佩一路往事务堂而去,一路脑中盘算,一时间也找不到办法解决。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去取灵气楸注灵才是。 事务堂依然是四四方方的建筑,房门紧闭,着各派弟子服的练气修士静静在一旁等待,傅灵佩见时日还早,也加入了等待的人群。 “吱呀……”不一会大门迎风便敞,众人鱼贯而入。 傅灵佩也依次跟入,堂内出乎意料的清减,甚至连门面上的装饰都一丝一毫皆无,只在东南西北四角各摆了一桌一椅,桌上摆了个桃木雕的铭牌,草草书写了各派名称。 傅灵佩一眼便见到了昨日所见得筑基男修,仍然是标志性的拉杂胡子,不修边幅。他一脸似睡非睡,眼皮耷拉着,手中却不差分毫地在分派各项事务。 很快便轮到了傅灵佩。 “傅灵佩,甲子、乙丑、丁寅三洞,三百灵气楸。” 尽管傅灵佩说得并不大声,但事务堂并不算大,修士均耳聪目明地听到了。纷纷侧目,看着眼前女修,不过十三四岁,制式白袍,已呈艳色芙华之态。不由议论纷纷,目露惊诧不信之色。 “三百!三百!?” “不是她太狂妄,便是有人故意为难,果然美人事多,啧……啧……” 眼前邋遢男修也诧异地看了眼前女修一眼,见其明目澈来,神色笃定,虽知必有情由,也未多加干涉,直接递过储物袋去。 “三百灵气楸,今日晚间送来。” “喏。” 傅灵佩将眼前所有言语丢之脑后,取过储物袋,运起轻烟步直接往事务堂外而去。因步伐过快,猎猎狂风,带起衣带飘飞,黑发如墨,直如画中仙、云中雾,飘渺不可追。 “咦?”一白衣男修还不待看清眼前之人,便已经擦肩而过,只余一股淡淡清香轻轻飘过鼻尖。轻轻咦了一声,只觉眼前之景似曾相识,却百思不得其解。 摇了摇头,只觉自己魔怔了,好笑地走了进去。 傅灵佩拎着白天淘换的灵种,闪身便进入了须弥境。 四四方方小小一块黄泥地,普普通通并不出奇。傅灵佩毫无炼丹经验,想着现时还是要从最简单的蕴藉丹开始练手,便只种下了通焕草和无云草的灵种。 灵田太小,三米长三米宽,通焕草种了五十株,乌云草种了二十株,便已经满满当当挤挤挨挨了。 傅灵佩种完,看看灵田中央的一口井,想了想,便拈了个春风化雨诀,一股柔和的灵力一卷,井中荡漾的泉水绵柔地抛洒,浇灌着这底下一片灵土。 这—— 傅灵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井泉刚刚浇完,之前种下的灵种,不过一瞬间就破土而出,舒展出可爱的绿芽儿,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筋发芽。 以神识观之,长势极快,植株却并无不妥,生机勃勃,药效也并未有遗失,甚至,更饱满更盎然。 “这般——”她几乎要语无伦次了。静了静,想到一种可能,莫非,这灵土或者井泉,有催生作用? 想到这种种变化,却是这井泉浇灌的时候立刻生效的,莫非还是出在这口井上? 傅灵佩重新招了个玉瓶出来,使出一招驭水诀,抽取了一瓶泉水。放置鼻尖感受,灵气十足。 灵泉水?她突然想到,灵脉深处,灵气浓度到一定极处,便会化气为液,成为灵泉水。此灵泉水妙用无穷,可炼丹,可催生,亦可给修士直接服用,以作恢复灵力调养灵息之用。不过灵泉水极为罕见珍贵,即便是巨型灵脉矿,也未必能有那么一小摊。 想到她能有那么一大口井,也许…… 她兴匆匆地滴了一滴,含入口中,等待着那即将充溢全身的灵力,内心十分雀跃。 许久。 咦——? 毫无反应。 傅灵佩挫败地放下手中的玉瓶,她就知道。世界上哪里有这般好事,即便有,想必也轮不到她。 不过,看着一会已经再长出一小截枝干来的灵草,她不由释怀了。这般运道,她该知足。有此等利器在,又何愁炼丹不成。也怪不得,前世傅灵飞的炼丹天赋那般惊人,有这等挥霍不尽的灵草练手,便是朽木也该练出来了。 不过还是需要弄清楚,到底哪般情况。 于是,傅灵佩花了一整夜时间研究。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井泉与这泥土,缺一不可。单有这井泉,灵种只如浇了普通雨水,并不会暴长;单有这黄泥土,也还是如常。 第34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少女出手迅速,只一记裂金斩横空劈出,气势惊人。憨厚男子却不慌不忙, 只做厚土盾, 似慢实快, 恰好挡住了这分金一击。一攻一守, 泾渭分明。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却已对了十几招, 势均力敌。 “裂金斩以强对强, 以攻代守,气势逼人, 应是女子胜出。”旁边传来语声。 “我看不然, 那位修士虽成守势, 却密不透风、尤有余力,是胜是败尤未可知。”只听两人争辩起来。 傅灵佩听着,不由一笑, 以她眼力,场上貌似难分难解的比试却是已胜负已明。这笑却被旁边的傅三收入眼帘, 好奇地问道:“小五,在你看来, 谁能胜出?” “自是男子胜。”傅灵佩顿了顿, 又轻声道, “裂金斩虽分金裂玉、气势逼人, 但是颇为耗费灵力。场上女子久攻不下, 已有急切之感,攻势更是如雨直下,看似对方一直被压着打。但是你再看,男子虽左支右绌,但是每每都支撑下来,他吝啬每一分灵力,计算的却恰到好处,防护罩更是每次在对方攻势已尽的时候被破,看似狼狈。这种种只为给对方错觉,让她觉得下一次必然胜出,所以每一次都加大灵力输出。此消彼长,胜负已明。” 说的傅三连连点头,只能惊叹道,“真不知你如何能看出这些个,看来我不仅是天赋不如你,连眼力也是差了一大截。” 刚刚说罢,场上原先还斗得难分难解的两人,却已经停手。正是女子败了。只见她两腮微红,气喘吁吁,已是灵力用尽、筋疲力竭之状,只得拱手道,“却是我输了。”说罢,赧颜一笑,便也跳下台来。 主持修士连忙说道,“傅匡紬胜。”说罢,便在手头的本子上划了一道。 接下来的比试却没出现太大的亮眼之处,傅灵佩看了一会,发现没甚看头,便闭目端坐一旁静心打坐起来。其实以门派十年一轮,大开山门收徒的频率,留在傅家的子弟也就最近这九年培育出的子弟,最高不过十层,也就二十来人,不过半日便比完了。 而最近这一届,最高不过是练气六层,也就是傅灵佩,还达不到小比的最低资格练气七层,今日他们不过是来见识见识,涨涨经验罢了。只是傅灵佩与人早有约定,要与之前的灰衫女子比上一场,便一直没有离场。 算算时间差不多,傅灵佩便收手站了起来。发现果然差不多接近尾声,场上却是傅聪箜,仍然着一粉衫,纤腰一束,黑发如瀑,以一玉钗松松挽起,娇俏妍丽。正是千叶飞花之术,满场落叶飞花,美丽却蕴藏着凌厉的杀机。对手左支右绌,身上已被刮了好几道血口,衣衫凌乱,已呈颓势。果然不过一息,对方便举手认输。傅聪箜看也不看对方一眼,仍然端肃着脸,俏脸微绷地朝傅灵佩看了过来。 傅灵佩已是心领神会。轻烟步一摆,瞬间便上了斗法台。下面一阵嘘声。 “傅灵佩,练气六层,请战傅聪闵族姐!”傅灵佩拱手朝台下一揖,大声道。众人只见一娇俏小儿,仍然梳着双髻,着常见的青色长衫,素简以极,全身上下不见装饰,只绷着脸,一双眼睛却如一泓深潭,往人群中看过来。 “傅聪闵,练气八层,应请!”只见一灰衣女子拔地而起,直落台上,身形已是二八少女,容貌只得清秀。傅灵佩定睛看去,发现她之前的喏喏之态已是尽去,反是泰然,显见这两年她也一直在成长。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不惧。傅灵佩想道,便摆了个起手式,灵力微吐,不见如何,一排火球便迅疾攻去,比之常人作法快了一倍不止。 傅灵佩就慢慢的在这一个小摊一个小摊的看过去,都只是寻常的植株,或者符箓。不由叹息,准备离开之际,却停了下来。一块皱巴巴的灵布随意摊着,上面东西杂乱无章地铺陈,可见摊主并没有耐心细细理会。抬头看,却是一个胡子拉杂的中年男人,大概筑基修为,头发随意的披着,并不挽起,身上的衣衫也是灰扑扑的不起眼,可见对琐事并不擅长。他只低着头做打坐样,并不招呼。 傅灵佩蹲下来,细细看了看。以她经验,这些杂乱东西都是来自一个洞府,可见是摊主处理了其余的剩下的一些小物,不过一把玉梳、一对珍珠耳坠,一个玉色的琉璃珠等等,神识一扫,并没有灵力,似是女修之物。意外之喜是,傅灵佩在角落处看到数十颗黑色种子,似乎氤氲着火灵力,她暗暗思忖,应是火篦藤,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傅灵佩特特挑出种子,再随意的将玉梳和耳坠、琉璃珠等拢在一起,笑眯眯地道,“前辈,我就要这些了。玉梳和耳环、琉璃珠,虽是凡物,不过雕工很好,我很喜欢,算作添头给我可好?” 摊主却一改冷漠,道,“火篦藤是我在一个活火山口找到,并不寻常,不过也只有十多颗,不占丫头你便宜,算作100颗下品灵石。其余首饰,是我在一个洞府获得,虽无甚特别,却也是灵玉所制,算你10颗下品灵石。” 傅灵佩却是惊了一惊,心想,怪道人不可貌相,原以为这男子必是老实,却欺我年少无知、狮子大开口。忙分说,“前辈,火篦藤虽常常长于火山口,但是这藤种您没有将其封存玉盒,火灵力已经丧失不少,功效却是大打折扣;二来,也不过是二品藤木,按照满功效算也不过50下品灵石,倘若不是我,您放到个十几天也是没人要的。这样,我算作40下品灵石,加上这些首饰,因我实在喜欢,也不要您送了,5块下品灵石。您看,可以就成交。不可以的话,我们也就罢了!” 说罢,起身装作要走。却听,“哎,小丫头,别走别走呀。这就成交!” 傅灵佩才又蹲下,将灵石递给摊主。摊主却是一边摇头一边笑嘻嘻说道,“小丫头果然识货。”也将东西递给了傅灵佩。傅灵佩正要收入储物袋之际,一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五姐,这珍珠耳坠小妹甚是欢喜,可否割爱?” 傅灵佩抬眼看,却是傅灵飞。只见她虽极力装作淡定,眼睛却微微蹙起,似是紧张又似是喜悦,盯着她手中的珍珠耳坠。 傅灵佩却突然想起一事,幼时自己也是在这坊市买到一对珍珠耳坠,但是后来见傅九实在喜欢,想到不过一凡物,随便去凡人铺子就可以买到并不稀奇,所以就给了她。后来果然见她时时带着,直到最后一次见她也还戴在耳边,当时还以为是欢喜这耳坠,现如今想想却不寻常。傅灵飞的性子她后来才看得明白,不过是趋利而已。何以会对一个再寻常不过、随处可见的耳坠如此在意,甚至片刻不离身?莫非这珍珠耳坠有大用?不论自己的推测对也不对,有这种可能,是绝对不能再让了。 傅灵飞极力掩去内心激动,只是装作欢喜地看着这耳坠。耳边传来老前辈的催促,想到老前辈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心里更是对这耳坠势在必得。却不知傅灵佩壳子里已不是真正的小萝莉,不是她忽悠两句就能到手的了。识海里也暗暗问道,“前辈,这耳坠有何用,为何一定要到手?”“暂时不知,不过内里似乎有一股气息,不太寻常,要到手细细研究才是。”只听声音比平时略尖,显见老前辈也是有点按捺不住。 待傅灵佩醒来,已是天光大亮。正准备起床,突觉一股恶臭袭来,原来是昨天晋级以后排出的杂质。难道昨天她就带着这一身的臭味四处游走,还自我感觉非常好良好?不禁一阵恶寒,满头黑线。 直到走到齐修社,傅灵佩的双颊还绯红一片,颇有些不好意思。众修抬头一看,却见一个俏丫头,眼波如水,双颊绯绯,一改之前板正的小脸,颇有些羞涩扭捏之态,只都猜到她必然已经察觉昨日的情境,不由爆笑出声。一时间齐修社内满是欢声笑语,打破了一直以来的寂静。 “哟,这是看昨日赌约胜了,正春风得意呢?”突然一声尖锐的声音传来,回头一看,仍然是那细眉眼女子,正挑眉嗤笑。上届修士们一字排开,似笑非笑地看着屋内众小。 “那你们,是打算赖账咯?”傅二清脆的音嗓在屋内响起,抱胸反呛了回去。众人都不忿地声援。 细眼女子正打算反驳,却被傅聪箜扬手一拦,制止了。 “多说无益。”傅聪箜顿了顿,从身侧取出一个储物袋,递过来,“愿赌服输。一年份灵丹我这暂时没有,全部帮你兑换成灵石并多出十块,一共是八十块下品灵石,你点点。”说罢,有些为难的蹙了蹙眉。 傅灵佩接过袋子,内心雀跃,又是一笔进账。 傅家并没有专用炼丹师,平时派发灵丹都是在外购买,每月也不过是练气的蕴藉丹三颗罢了,且灵丹大多是下品灵丹,蕴含杂质太多,无法炼化便会残留经脉之中,虽然炼气期服用并不明显,但是在后期进阶的时候会是一大阻碍,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去排出毒素。所以家族在派发月例的时候也会特地交代要求尽量少服,但是很多修士资质本身较差、修炼太慢,也许不等他筑基便已经元寿已尽,无奈何只能服用灵丹加快修炼速度,以求机缘筑基。或者看周围同龄修士修炼速度较快,心态失衡,无法安之若素,便服用灵丹加快速度,这样的情况家族是不会管的,个人选择,个人命运。 第34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诸位切记, 尔等都是傅家子弟,在斗法之时应点到为止, 不得狠手致残,伤人根基性命, 如违反此条者,将废除修为、逐出家族。”傅青艋强调再三, 看众人都神情端肃, 才道,“比试是在青植苑的斗法台上,好了, 去吧。”于是放人离开。 傅灵佩正想叫傅三一起走, 才抬起手准备招呼, 却发现傅灵飞挽着傅三的手, 似有意似无意地隔离开她, 说的兴高采烈。不由摇头,感到好笑。如此显而易见的排挤,如果她真是小孩子,难免会心情低落,在今日斗法台上怕是会受些影响。不过, 傅灵飞怕是想岔了,修士立身, 从来都是以修为为本, 有什么不忿, 斗法台上见也就罢了,在这里做这些小动作未免小家子气了些。 正想着,傅三却招手道,“想什么呢,快跟上。”并对着傅灵佩爽朗一笑。 “来了。”傅灵佩跟上众人。索性青植苑并不远,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还是当日灵根测验之地,却是大变样了。青石地板上架起一座圆柱形石台,占地约百米,离地三尺左右,其上三人,中间却是一个美髯公,长眉长须,脸却是如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白净,鹤发童颜,一身青衣,再寻常不过的姿势,却有股凛然的气势。 傅灵佩认出正是前世将她卷出阵法,当时已经晋级元婴期的族长傅元霸,内心不由震动莫名。她眼前似乎弥漫起一片血色的大雾,血肉横飞的地狱之景几乎让她目眦欲裂。 “嘶——”拳头握地太紧,以致指甲陷进了肉里,痛楚让傅灵佩一瞬间清醒。是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老天让她回来了,她会努力改变即将发生的着一切,不会再让傅家的血与肉浸润这片土地,不会再让宵小之辈引狼入室。想着,她不由看了傅灵飞一眼。 这时,傅灵飞也正好转过头来,两人的眼睛在这一刻对上了。傅灵飞被震住了,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有无比的愤怒,有极尽的仇恨,亦夹杂着无边的痛楚,一瞬间向她袭来,似要把她卷入这黑不见底的深渊。“呔——”一声,识海里的老前辈发了一声,让她清醒了过来。她再看过去,却发现傅灵佩好好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在与身边的人说话,仿佛是自己魔怔了一样。自己看错了吧,她不由暗嘲,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 “人都来齐了,比试开始!”正是站在族长旁边的一位灰衣老者,筑基期修为,一拂袖,开启了斗法台阵法,三人迅速飞退出斗法台,坐到旁边的座椅上。 她打算先测算下,半点不停歇就直接往十个铁楸同时注入灵力,发现所需大概是她的二十五分之一灵力,全部灵力也只够两百五十个铁楸而已,何况在外不比洞府,总是需要留存一些灵力以防不测。 若是事先服用复灵丹的话,边注灵边吸收药力还是能在凡武来临之前将灵气楸注满分发下去的。 她不由叹了口气,想到俗世有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说法,没想轮到她也不能免俗,看来重生也不是万能啊。看看自己,除了修为比前世高些,略略知道几个信息,也未变成算无遗策的鬼才,甚而今也未有太大建树。 看来只有辛苦点,用笨办法了。 凡武挖矿,灵气楸作为工具,内里设置简单的转灵阵,将灵力转换成凡武能用的锋锐之气。灵气楸内的灵力是一点一点转换的,一个灵气楸注满,就是一天的满量了。所以傅灵佩打算先将两百个灵气楸注满,分发到乙丑和丁寅两洞。 注灵是非常快的,一刻以后两百个铁楸已经全部注满。傅灵佩将其另外放置。感受了一□□内灵力,已经大部分空了。凡武还有一刻钟便会到来,她略打坐了一会,因她经脉通畅,恢复速度较之常人快上不少,一会也恢复了些许。见已经能听见远方隐约传来的说话声,加紧速度,将另外一百个铁楸注入了一半灵力。 刚刚注完,便有一个中年模样,方脸黑膛之人赤着膊上来,大概是先天武者的境界,也不敢抬头,只垂首作揖道,“拜见仙师。小的是甲子洞凡武头武,特来领取工具。” “一百灵气楸在此,晌午饭前你将其全部收取上来交予我重新注灵后,再分发下去。这半年可要麻烦你一二了。”清凌凌的声音响起,白皙如玉的手指尖指了指桌前还未收起的工具,不待他回答,一个旋身便不见了。 “不敢当不敢当。”黑脸头武诚惶诚恐道。仙师大部分都视凡人如草芥,眼前女修口中客气,看来这半年日子要好过些了。还不待他抬头,眼前一片空旷,哪里还有女仙师的身影。 另外两洞距离对于凡人来说可能要半天时日日,但是对于傅灵佩而言,也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等她到得另外两洞之时,各洞头武均在桌外恭敬地垂首等待。一会功夫傅灵佩便交代完毕。 事毕后,她重新回到了甲子洞帐篷内,抛出五行阵盘,打坐复灵。 此处出产锡铁矿臧,天生地养,空气中灵力大部被锡铁吸收,不说跟天元派相比,比之傅家本支也是大有不如。虽说傅灵佩比之常人,灵力储存到运行速度都超出许多,但是她此时灵力都不足平时一层。等到中午注灵后,仍然又用了近两个时辰才全部回复圆满。 怪道他人都认为三洞府任务难以完成!若不是她灵力储量超出常人,恢复速度也快,这回可不是交不成任务,让人耻笑?傅灵佩摇摇头,看看日已西垂,已接近卯时,便起身去收取锡铁矿了。 万幸的是,今日并未缺人,凡武全部来齐,所以满打满算一百五十斤肯定是有,至于穆灵葶说的一斤不多一斤不少,傅灵佩是嗤之以鼻的。 …… 事务堂内。夕阳西垂,堂内却还是亮白如昼,凡间价值千金的夜明珠,却似石头瓦当一样随意地嵌在屋顶。 堂内人流如织,来来往往、任务交接,相互熟识之人轻声寒暄,恰似凡间闹市,熙熙攘攘,喧闹非凡。这大概是此地每日最热闹之处,最喧哗之景了。 傅灵佩急色匆匆地行来,不期眼前如此热闹,愣了一愣,感觉似是从清冷的地底回到了人间一般。早上未见的傅灵飞也正在与穆灵葶旁笑谈,神色默契,谈笑嫣然,身边惯常围了几个男修。 她们,竟如此投契?傅灵佩疑惑,不由怀疑起穆灵葶为难她的缘由来。傅灵飞当日也是与她一起,跟穆灵兰作对的,倘若穆灵葶为了穆灵兰为难于她,如何还能与傅灵飞谈笑自若,看似交情莫逆? 心内疑惑,脚步自然慢了下来。 古来一直有灯下看美人的传统,傅灵佩这一慢悠悠地行来,白袍宽大,意态风流,常说美人不自知,才最动人,此时便是如此。一时间事务堂内静了一静,才重新热闹起来。 穆灵葶傅灵飞两人似有所感,同时却下话头,往外看来。原来是她,怪不得! “你负责的三洞,完成情况如何了?”穆灵葶似笑非笑地说道,语调不轻,显然是有意想让他人知晓。“你初到此地,怕是不知,练气修士负责两个矿洞便是极限,你自请三洞,怕是……” “真是太狂妄了!” “小女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一旁人都议论纷纷,一些辰时见过傅灵佩的也不由侧目而视。 傅灵佩不由瞪大双眼,直视眼前女子。看着她眼中戏谑之色,不由好气又好笑。前世她经历顺畅,虽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跋扈之气,却也不会颠倒黑白,信口开河。所以自是很难理解眼前女子的心态,不明白这般作为除了让她出口气又有何用? 她自是不明白,这世间,有清高自持之性,便也有这般以欺人为乐之人。他们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唯一要解释的话,也只是她喜欢,她高兴,她看你不顺眼而已。 “五姐,你一向资质过人,修为进阶极快,平日里,”傅灵飞顿了顿,似是有些难以启齿,煞白着小脸,担心地道,“可到这边可不必太过勉强,不如小妹帮你一把才是……” 傅灵佩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原以为这回傅灵飞不会跳出来了。被这傅九阻着阻着,倘若她不出来蹦跶蹦跶自己还都不习惯了。她当真以为周围的人都是平日里被她迷得晕头转向的那些傻子么?这话里话外好像是在表示关心,但是心眼通透的不都明白这是暗示在她平日张狂任性么? 不过,这回,你可要失望了呢。傅灵佩淡淡一笑,轻轻递过去一个储物袋,“三百灵气楸,如数奉回。” “你可别逞强。”穆灵葶的脸似是僵了僵,才伸手接过去。打开一看,却是三百数,没错。脸色便不由不好起来。 “此处一百五十二斤锡铁矿。”傅灵佩将锡铁矿直接倾倒在桌前的大型木陨秤上,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五十二斤。 第34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管亦枚更是直接被妩清点作记名弟子, 直接进入了紫潃峰, 只待她升入筑基期便直接收作入室弟子,这却是与前世相符。 如今只剩下傅灵佩和傅灵飞还没有定下去处。 “你们二人, 可有心仪的去处?”掌门笑眯眯地问道。 “晚辈, ”傅灵佩看了上方一位青衫修士一眼,道, “想去天剑峰。” 青衫修士端坐于椅,背负阔剑, 身姿挺拔。一双剑眉斜飞入鬓,重瞳重重地撇了过来。那一眼,淡漠荒凉, 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似是世间万物都不在他眼,不在他心。 “不可。”青衫修士神色冷肃,断然拒绝。 傅灵佩心口剧震。来前她设想了种种情况, 却唯独没有想到, 这一世她的师傅会拒绝于她。 “为何?”她忍不住问道,胸口起伏不定。 “心性不稳。”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傅灵佩顿时明白了,之前殿外她心态失衡、险些走火入魔之景定是被殿内之人收入眼里, 以师傅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必然觉得她过分软弱, 心性狭隘, 是以并不愿意要她。 “破而后立, 比起一帆风顺的人生,能及时醒悟,晚辈认为,这份心性已经够资格进入天剑峰。”傅灵佩咬着嘴唇,神色坚定,并不气馁。“过刚易折,刚柔并济,也并非不适用于天剑一脉。” “也可。”青衫修士顿了顿,又道,“不过你必须从外门弟子做起,否则,我天剑峰不会收你!” “哎,瞧你这孤拐的性子!“妩清摇理了理鬓角,懒懒地靠向椅背,口中却道,“他天剑峰不收,我紫潃峰还巴不得呢。丫头,直接来我这,直接就是内门弟子,要拜我为师也可!” “是啊是啊,随你挑!你爱入哪峰就入哪峰!” 听着,一旁众人纷纷羡慕地看着傅灵佩,神色激动地恨不得立时帮她做了决定。管亦枚亦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傅灵佩,若非这一路的合作尚算愉快,她非得冒出两句话酸酸这傅灵佩。 傅灵佩却抿紧了嘴,似是个锯嘴葫芦并不说话,微翘的嘴角倔强地抿成一条直线,直直地看着青衫修士。显然是不改初衷。 “晚辈也愿入天剑峰。”傅灵飞细细的声音突然响起,娇弱地像是一朵花。 “可。”青衫修士这回却利落地答应了。 傅灵飞抬头轻轻撇了傅灵佩一眼,似是歉疚,又似得意。 傅灵佩惊讶于傅灵飞的选择,前世傅灵飞并没有这顿悟的机缘,跟自己一样凭推荐入了内门,却是选择的天丹峰,后来不知道贡献了什么重要的宝物以后被元婴修士看中收入门墙。今世在她重生而来的时候,似乎也改变了傅灵飞的命运,让她更早地进入高层的视线,甚至为了与自己互别苗头,傅灵飞竟然选择了天剑峰。 也罢,今世种种磨难牵绊,不过是重生的馈赠,她甘之如饴。“外门就外门,终有一日,我将重入师傅门墙。”傅灵佩握拳起誓。 拜见完毕后,众人便各自散去。 傅灵佩、傅灵飞与另一十七八岁长相普通的男修都被分在了天剑峰,便一起结伴而行。出了大殿,初初经过一个池塘,正要过桥,对面便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 为首女子年岁尚小,不过十一二岁,却已是练气十层,修为不弱。只见她着粉绿纱裙,弯弯柳叶眉,双丫髻上的铃铛叮铃铃叮铃铃地一路脆响。到了三人面前,便停了下来,眯着细条狭长的眼眸扫视了半晌。周围众星拱月般地围了一群年岁相差不大的修士。 “你们,便是傅灵佩,傅灵飞?”她顿了顿,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也不怎么样嘛。” “是啊是啊,哪能与大小姐您相提并论?您的天资卓绝岂可与这般人等相比?” “她们二人长相粗陋,怕是污了大小姐您的眼睛!” “是啊,给您提鞋都还不配呢。“ “你,你们……”傅灵飞小脸通红,跺了跺脚,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傅灵佩不由撑了撑额头,大感头痛。怎么就惹上这小霸王了呢? 眼前之人,正是那话唠掌门的心肝宝贝,穆灵兰。在娘胎里便天材地宝地养着,生下来更是单金灵根,资质98,实在逆天!若不是小儿心性,尚不能坚持修炼,说不定此时都已经筑基了。以她元婴修士是我爹,金丹修士是我娘的背景,自小便是备受娇宠,性子更是娇蛮任性、无法无天。倘若引起她的兴趣,实在是一件麻烦事。 “你们名字也有灵字,我不喜欢,赶快给我改了。不然……”她嘟了嘟嘴,很是不快地说道。 “抱歉,姓名乃父母所赐。长者赐,不可辞。”傅灵佩正色道,虽然这样会得罪掌门之女,以后免不了麻烦,但是有些原则却不能退让。 “是啊,是啊,你这人真是好生无礼!”傅灵飞亦气鼓鼓地说道。 “你们怎么敢对大小姐这样说话!”突然人群中窜出一个瘦猴似的男修士,叉着腰,“你们可知你们眼前是谁?就敢这样说话!” “不论是谁,即便是掌门亲至,我这姓名也不能更改。”傅灵佩更是斩钉截铁。“请让让,我等还需去天剑峰报道。” “我若不让呢?”穆灵兰瞪着眼睛。 “起!”傅灵佩直接翻手一掌飞出,灵力四溢之下,之前暗暗洒下的火篦藤便迅速缠绕在穆灵兰的身上。 既然已经不可能善了,那便战! 穆灵兰触不及防之下,却被缠了个正着。在天元派里,还没有哪个修士有这个胆子来如此对她,高阶修士她也聪明地从来不去招惹,所以此等待遇让她一时间呆了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旁边众人惊叫,纷纷想办法去解除这藤蔓,一时间场面混乱了起来。 “碰——!”只听一声闷响,傅灵佩的藤蔓寸寸断裂,露出一张穆灵兰气的通红的小脸。 傅灵佩摇头,果然困她不住,这小祖宗身上必然有无数保命符箓、珍贵器件,还是得趁此机会速速离去才是。 “都给我上!” “走!”只听两声娇斥同时响起,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 傅灵佩趁此重新往火篦藤注入灵力,将其化成一道长长的藤蔓,一端握在手中,同时注入灵力,将拥挤的人群直直散开,轻烟步一起,混乱之下,竟让她滴溜溜地跑出了包围圈。 傅灵飞却还在身后十几米,还未完全跑出包围圈。至于一直同行的男修,却早在起冲突之时,默默地溜了。 “真是对你不起了,我就先走一步啦。”傅灵佩暗暗嘀咕,内心颇有些幸灾乐祸,几个迅步,便打算离开。 才冲了十几米,眼前却出现了两个筑基后期修士,身着锗红金边长袍,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坏了!傅灵佩暗叹倒霉。怎么惊动了执法堂,看来无法善了了。 “你们帮我把她抓住!我重重有赏!”穆灵兰气急败坏地对着这二人说道,脚步不停地赶来。 “门内斗殴,尚未致伤,情节较轻,各拘思过崖面壁一月。”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们可知我是谁?哎,哎,要干什么?”穆灵兰不过几个回合便被拿下,双手被傅,只拿着眼睛拼命地瞪来瞪去。 傅灵佩早早地站在一边,表示乖乖合作。其余人等也都蔫头耷脑,明白此次惩罚逃脱不了。 执法堂执法,向来不近人情。任你说破了天,也是没用。所以天元派立派近万年,依然屹立不倒,也与执法严明有莫大关联。掌门只管宗门事务,执法却是另一股力量,相互独立制约。 思过崖。崖内阴风阵阵,没有灵气,无法修炼。所有人等分为男女,分别关入两洞。 穆灵兰吃了这亏,只静坐于地,狠狠地瞪着傅灵佩和傅灵飞,内心暗暗发狠,出去以后必然是让她们加倍偿还。旁边一应女修还在嘘寒问暖。 傅灵佩却内心好笑,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穆灵兰,却是与她万万不能讲理。只下定决心,出去以后必定马不停蹄闭关,不等进阶筑基不出关。 傅灵飞坐在角落,恨不得轻轻将自己掩了去,让穆灵兰忘却她的存在才好。她才知道对方是掌门之女,心里有点暗恨傅灵佩多事,改名便改名罢了,不过是一名字罢了,改了还能不是自己? 傅灵佩直接往执事堂而去,先把月例取领了再说。不过显然她闭关修炼的打算是不可能了,成为外门弟子,每两月便有任务指标要完成,想来只能在完成任务以后尽量减少外出时间了。 很快便到了执事堂,依然还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样子。 “天剑峰新晋外门弟子傅灵佩,特来领取本月月例。” 第34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诸位切记, 尔等都是傅家子弟,在斗法之时应点到为止, 不得狠手致残,伤人根基性命, 如违反此条者,将废除修为、逐出家族。”傅青艋强调再三, 看众人都神情端肃, 才道,“比试是在青植苑的斗法台上,好了, 去吧。”于是放人离开。 傅灵佩正想叫傅三一起走, 才抬起手准备招呼, 却发现傅灵飞挽着傅三的手, 似有意似无意地隔离开她, 说的兴高采烈。不由摇头,感到好笑。如此显而易见的排挤,如果她真是小孩子,难免会心情低落,在今日斗法台上怕是会受些影响。不过, 傅灵飞怕是想岔了,修士立身, 从来都是以修为为本, 有什么不忿, 斗法台上见也就罢了,在这里做这些小动作未免小家子气了些。 正想着,傅三却招手道,“想什么呢,快跟上。”并对着傅灵佩爽朗一笑。 “来了。”傅灵佩跟上众人。索性青植苑并不远,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还是当日灵根测验之地,却是大变样了。青石地板上架起一座圆柱形石台,占地约百米,离地三尺左右,其上三人,中间却是一个美髯公,长眉长须,脸却是如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白净,鹤发童颜,一身青衣,再寻常不过的姿势,却有股凛然的气势。 傅灵佩认出正是前世将她卷出阵法,当时已经晋级元婴期的族长傅元霸,内心不由震动莫名。她眼前似乎弥漫起一片血色的大雾,血肉横飞的地狱之景几乎让她目眦欲裂。 “嘶——”拳头握地太紧,以致指甲陷进了肉里,痛楚让傅灵佩一瞬间清醒。是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老天让她回来了,她会努力改变即将发生的着一切,不会再让傅家的血与肉浸润这片土地,不会再让宵小之辈引狼入室。想着,她不由看了傅灵飞一眼。 这时,傅灵飞也正好转过头来,两人的眼睛在这一刻对上了。傅灵飞被震住了,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有无比的愤怒,有极尽的仇恨,亦夹杂着无边的痛楚,一瞬间向她袭来,似要把她卷入这黑不见底的深渊。“呔——”一声,识海里的老前辈发了一声,让她清醒了过来。她再看过去,却发现傅灵佩好好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在与身边的人说话,仿佛是自己魔怔了一样。自己看错了吧,她不由暗嘲,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 “人都来齐了,比试开始!”正是站在族长旁边的一位灰衣老者,筑基期修为,一拂袖,开启了斗法台阵法,三人迅速飞退出斗法台,坐到旁边的座椅上。 她打算先测算下,半点不停歇就直接往十个铁楸同时注入灵力,发现所需大概是她的二十五分之一灵力,全部灵力也只够两百五十个铁楸而已,何况在外不比洞府,总是需要留存一些灵力以防不测。 若是事先服用复灵丹的话,边注灵边吸收药力还是能在凡武来临之前将灵气楸注满分发下去的。 她不由叹了口气,想到俗世有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说法,没想轮到她也不能免俗,看来重生也不是万能啊。看看自己,除了修为比前世高些,略略知道几个信息,也未变成算无遗策的鬼才,甚而今也未有太大建树。 看来只有辛苦点,用笨办法了。 凡武挖矿,灵气楸作为工具,内里设置简单的转灵阵,将灵力转换成凡武能用的锋锐之气。灵气楸内的灵力是一点一点转换的,一个灵气楸注满,就是一天的满量了。所以傅灵佩打算先将两百个灵气楸注满,分发到乙丑和丁寅两洞。 注灵是非常快的,一刻以后两百个铁楸已经全部注满。傅灵佩将其另外放置。感受了一□□内灵力,已经大部分空了。凡武还有一刻钟便会到来,她略打坐了一会,因她经脉通畅,恢复速度较之常人快上不少,一会也恢复了些许。见已经能听见远方隐约传来的说话声,加紧速度,将另外一百个铁楸注入了一半灵力。 刚刚注完,便有一个中年模样,方脸黑膛之人赤着膊上来,大概是先天武者的境界,也不敢抬头,只垂首作揖道,“拜见仙师。小的是甲子洞凡武头武,特来领取工具。” “一百灵气楸在此,晌午饭前你将其全部收取上来交予我重新注灵后,再分发下去。这半年可要麻烦你一二了。”清凌凌的声音响起,白皙如玉的手指尖指了指桌前还未收起的工具,不待他回答,一个旋身便不见了。 “不敢当不敢当。”黑脸头武诚惶诚恐道。仙师大部分都视凡人如草芥,眼前女修口中客气,看来这半年日子要好过些了。还不待他抬头,眼前一片空旷,哪里还有女仙师的身影。 另外两洞距离对于凡人来说可能要半天时日日,但是对于傅灵佩而言,也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等她到得另外两洞之时,各洞头武均在桌外恭敬地垂首等待。一会功夫傅灵佩便交代完毕。 事毕后,她重新回到了甲子洞帐篷内,抛出五行阵盘,打坐复灵。 此处出产锡铁矿臧,天生地养,空气中灵力大部被锡铁吸收,不说跟天元派相比,比之傅家本支也是大有不如。虽说傅灵佩比之常人,灵力储存到运行速度都超出许多,但是她此时灵力都不足平时一层。等到中午注灵后,仍然又用了近两个时辰才全部回复圆满。 怪道他人都认为三洞府任务难以完成!若不是她灵力储量超出常人,恢复速度也快,这回可不是交不成任务,让人耻笑?傅灵佩摇摇头,看看日已西垂,已接近卯时,便起身去收取锡铁矿了。 万幸的是,今日并未缺人,凡武全部来齐,所以满打满算一百五十斤肯定是有,至于穆灵葶说的一斤不多一斤不少,傅灵佩是嗤之以鼻的。 …… 事务堂内。夕阳西垂,堂内却还是亮白如昼,凡间价值千金的夜明珠,却似石头瓦当一样随意地嵌在屋顶。 堂内人流如织,来来往往、任务交接,相互熟识之人轻声寒暄,恰似凡间闹市,熙熙攘攘,喧闹非凡。这大概是此地每日最热闹之处,最喧哗之景了。 傅灵佩急色匆匆地行来,不期眼前如此热闹,愣了一愣,感觉似是从清冷的地底回到了人间一般。早上未见的傅灵飞也正在与穆灵葶旁笑谈,神色默契,谈笑嫣然,身边惯常围了几个男修。 她们,竟如此投契?傅灵佩疑惑,不由怀疑起穆灵葶为难她的缘由来。傅灵飞当日也是与她一起,跟穆灵兰作对的,倘若穆灵葶为了穆灵兰为难于她,如何还能与傅灵飞谈笑自若,看似交情莫逆? 心内疑惑,脚步自然慢了下来。 古来一直有灯下看美人的传统,傅灵佩这一慢悠悠地行来,白袍宽大,意态风流,常说美人不自知,才最动人,此时便是如此。一时间事务堂内静了一静,才重新热闹起来。 穆灵葶傅灵飞两人似有所感,同时却下话头,往外看来。原来是她,怪不得! “你负责的三洞,完成情况如何了?”穆灵葶似笑非笑地说道,语调不轻,显然是有意想让他人知晓。“你初到此地,怕是不知,练气修士负责两个矿洞便是极限,你自请三洞,怕是……” “真是太狂妄了!” “小女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一旁人都议论纷纷,一些辰时见过傅灵佩的也不由侧目而视。 傅灵佩不由瞪大双眼,直视眼前女子。看着她眼中戏谑之色,不由好气又好笑。前世她经历顺畅,虽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跋扈之气,却也不会颠倒黑白,信口开河。所以自是很难理解眼前女子的心态,不明白这般作为除了让她出口气又有何用? 她自是不明白,这世间,有清高自持之性,便也有这般以欺人为乐之人。他们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唯一要解释的话,也只是她喜欢,她高兴,她看你不顺眼而已。 “五姐,你一向资质过人,修为进阶极快,平日里,”傅灵飞顿了顿,似是有些难以启齿,煞白着小脸,担心地道,“可到这边可不必太过勉强,不如小妹帮你一把才是……” 傅灵佩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原以为这回傅灵飞不会跳出来了。被这傅九阻着阻着,倘若她不出来蹦跶蹦跶自己还都不习惯了。她当真以为周围的人都是平日里被她迷得晕头转向的那些傻子么?这话里话外好像是在表示关心,但是心眼通透的不都明白这是暗示在她平日张狂任性么? 不过,这回,你可要失望了呢。傅灵佩淡淡一笑,轻轻递过去一个储物袋,“三百灵气楸,如数奉回。” “你可别逞强。”穆灵葶的脸似是僵了僵,才伸手接过去。打开一看,却是三百数,没错。脸色便不由不好起来。 “此处一百五十二斤锡铁矿。”傅灵佩将锡铁矿直接倾倒在桌前的大型木陨秤上,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五十二斤。 第34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管亦枚更是直接被妩清点作记名弟子, 直接进入了紫潃峰, 只待她升入筑基期便直接收作入室弟子,这却是与前世相符。 如今只剩下傅灵佩和傅灵飞还没有定下去处。 “你们二人, 可有心仪的去处?”掌门笑眯眯地问道。 “晚辈, ”傅灵佩看了上方一位青衫修士一眼,道, “想去天剑峰。” 青衫修士端坐于椅,背负阔剑, 身姿挺拔。一双剑眉斜飞入鬓,重瞳重重地撇了过来。那一眼,淡漠荒凉, 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似是世间万物都不在他眼,不在他心。 “不可。”青衫修士神色冷肃,断然拒绝。 傅灵佩心口剧震。来前她设想了种种情况, 却唯独没有想到, 这一世她的师傅会拒绝于她。 “为何?”她忍不住问道,胸口起伏不定。 “心性不稳。”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傅灵佩顿时明白了,之前殿外她心态失衡、险些走火入魔之景定是被殿内之人收入眼里, 以师傅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必然觉得她过分软弱, 心性狭隘, 是以并不愿意要她。 “破而后立, 比起一帆风顺的人生,能及时醒悟,晚辈认为,这份心性已经够资格进入天剑峰。”傅灵佩咬着嘴唇,神色坚定,并不气馁。“过刚易折,刚柔并济,也并非不适用于天剑一脉。” “也可。”青衫修士顿了顿,又道,“不过你必须从外门弟子做起,否则,我天剑峰不会收你!” “哎,瞧你这孤拐的性子!“妩清摇理了理鬓角,懒懒地靠向椅背,口中却道,“他天剑峰不收,我紫潃峰还巴不得呢。丫头,直接来我这,直接就是内门弟子,要拜我为师也可!” “是啊是啊,随你挑!你爱入哪峰就入哪峰!” 听着,一旁众人纷纷羡慕地看着傅灵佩,神色激动地恨不得立时帮她做了决定。管亦枚亦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傅灵佩,若非这一路的合作尚算愉快,她非得冒出两句话酸酸这傅灵佩。 傅灵佩却抿紧了嘴,似是个锯嘴葫芦并不说话,微翘的嘴角倔强地抿成一条直线,直直地看着青衫修士。显然是不改初衷。 “晚辈也愿入天剑峰。”傅灵飞细细的声音突然响起,娇弱地像是一朵花。 “可。”青衫修士这回却利落地答应了。 傅灵飞抬头轻轻撇了傅灵佩一眼,似是歉疚,又似得意。 傅灵佩惊讶于傅灵飞的选择,前世傅灵飞并没有这顿悟的机缘,跟自己一样凭推荐入了内门,却是选择的天丹峰,后来不知道贡献了什么重要的宝物以后被元婴修士看中收入门墙。今世在她重生而来的时候,似乎也改变了傅灵飞的命运,让她更早地进入高层的视线,甚至为了与自己互别苗头,傅灵飞竟然选择了天剑峰。 也罢,今世种种磨难牵绊,不过是重生的馈赠,她甘之如饴。“外门就外门,终有一日,我将重入师傅门墙。”傅灵佩握拳起誓。 拜见完毕后,众人便各自散去。 傅灵佩、傅灵飞与另一十七八岁长相普通的男修都被分在了天剑峰,便一起结伴而行。出了大殿,初初经过一个池塘,正要过桥,对面便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 为首女子年岁尚小,不过十一二岁,却已是练气十层,修为不弱。只见她着粉绿纱裙,弯弯柳叶眉,双丫髻上的铃铛叮铃铃叮铃铃地一路脆响。到了三人面前,便停了下来,眯着细条狭长的眼眸扫视了半晌。周围众星拱月般地围了一群年岁相差不大的修士。 “你们,便是傅灵佩,傅灵飞?”她顿了顿,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也不怎么样嘛。” “是啊是啊,哪能与大小姐您相提并论?您的天资卓绝岂可与这般人等相比?” “她们二人长相粗陋,怕是污了大小姐您的眼睛!” “是啊,给您提鞋都还不配呢。“ “你,你们……”傅灵飞小脸通红,跺了跺脚,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傅灵佩不由撑了撑额头,大感头痛。怎么就惹上这小霸王了呢? 眼前之人,正是那话唠掌门的心肝宝贝,穆灵兰。在娘胎里便天材地宝地养着,生下来更是单金灵根,资质98,实在逆天!若不是小儿心性,尚不能坚持修炼,说不定此时都已经筑基了。以她元婴修士是我爹,金丹修士是我娘的背景,自小便是备受娇宠,性子更是娇蛮任性、无法无天。倘若引起她的兴趣,实在是一件麻烦事。 “你们名字也有灵字,我不喜欢,赶快给我改了。不然……”她嘟了嘟嘴,很是不快地说道。 “抱歉,姓名乃父母所赐。长者赐,不可辞。”傅灵佩正色道,虽然这样会得罪掌门之女,以后免不了麻烦,但是有些原则却不能退让。 “是啊,是啊,你这人真是好生无礼!”傅灵飞亦气鼓鼓地说道。 “你们怎么敢对大小姐这样说话!”突然人群中窜出一个瘦猴似的男修士,叉着腰,“你们可知你们眼前是谁?就敢这样说话!” “不论是谁,即便是掌门亲至,我这姓名也不能更改。”傅灵佩更是斩钉截铁。“请让让,我等还需去天剑峰报道。” “我若不让呢?”穆灵兰瞪着眼睛。 “起!”傅灵佩直接翻手一掌飞出,灵力四溢之下,之前暗暗洒下的火篦藤便迅速缠绕在穆灵兰的身上。 既然已经不可能善了,那便战! 穆灵兰触不及防之下,却被缠了个正着。在天元派里,还没有哪个修士有这个胆子来如此对她,高阶修士她也聪明地从来不去招惹,所以此等待遇让她一时间呆了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旁边众人惊叫,纷纷想办法去解除这藤蔓,一时间场面混乱了起来。 “碰——!”只听一声闷响,傅灵佩的藤蔓寸寸断裂,露出一张穆灵兰气的通红的小脸。 傅灵佩摇头,果然困她不住,这小祖宗身上必然有无数保命符箓、珍贵器件,还是得趁此机会速速离去才是。 “都给我上!” “走!”只听两声娇斥同时响起,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 傅灵佩趁此重新往火篦藤注入灵力,将其化成一道长长的藤蔓,一端握在手中,同时注入灵力,将拥挤的人群直直散开,轻烟步一起,混乱之下,竟让她滴溜溜地跑出了包围圈。 傅灵飞却还在身后十几米,还未完全跑出包围圈。至于一直同行的男修,却早在起冲突之时,默默地溜了。 “真是对你不起了,我就先走一步啦。”傅灵佩暗暗嘀咕,内心颇有些幸灾乐祸,几个迅步,便打算离开。 才冲了十几米,眼前却出现了两个筑基后期修士,身着锗红金边长袍,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坏了!傅灵佩暗叹倒霉。怎么惊动了执法堂,看来无法善了了。 “你们帮我把她抓住!我重重有赏!”穆灵兰气急败坏地对着这二人说道,脚步不停地赶来。 “门内斗殴,尚未致伤,情节较轻,各拘思过崖面壁一月。”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们可知我是谁?哎,哎,要干什么?”穆灵兰不过几个回合便被拿下,双手被傅,只拿着眼睛拼命地瞪来瞪去。 傅灵佩早早地站在一边,表示乖乖合作。其余人等也都蔫头耷脑,明白此次惩罚逃脱不了。 执法堂执法,向来不近人情。任你说破了天,也是没用。所以天元派立派近万年,依然屹立不倒,也与执法严明有莫大关联。掌门只管宗门事务,执法却是另一股力量,相互独立制约。 思过崖。崖内阴风阵阵,没有灵气,无法修炼。所有人等分为男女,分别关入两洞。 穆灵兰吃了这亏,只静坐于地,狠狠地瞪着傅灵佩和傅灵飞,内心暗暗发狠,出去以后必然是让她们加倍偿还。旁边一应女修还在嘘寒问暖。 傅灵佩却内心好笑,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穆灵兰,却是与她万万不能讲理。只下定决心,出去以后必定马不停蹄闭关,不等进阶筑基不出关。 傅灵飞坐在角落,恨不得轻轻将自己掩了去,让穆灵兰忘却她的存在才好。她才知道对方是掌门之女,心里有点暗恨傅灵佩多事,改名便改名罢了,不过是一名字罢了,改了还能不是自己? 傅灵佩直接往执事堂而去,先把月例取领了再说。不过显然她闭关修炼的打算是不可能了,成为外门弟子,每两月便有任务指标要完成,想来只能在完成任务以后尽量减少外出时间了。 很快便到了执事堂,依然还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样子。 “天剑峰新晋外门弟子傅灵佩,特来领取本月月例。” 第343章 傅灵佩并没有在坊市呆太久, 交代完苏正便直接告辞往天元派而去。 这条路是走老了的, 道旁的树依稀仍是旧时模样,青翠的叶片被夜色笼罩上了一层灰, 黯淡得像离人的影子。 夜凉如水,风吹得人头脑格外得清醒。 傅灵佩没有御剑, 甚至摒弃了一贯的轻烟步, 用脚一步一步往回走, 越走,越清醒。 失去丁一的痛苦被孤独的夜放大,可她甚至有些自虐式的享受, 也唯有通过胸口连绵不断剜心似的疼痛, 才提醒她,有这样一个男人曾经存在过,爱她逾若生命。 往后, 纵走过千山万水, 也难回转。 傅灵佩的心,浸润透了这凉夜的冰冷, 一些被痛苦掩盖过去的细枝末节渐渐凸显出来…… 路旁的一树白松菓前,黑黢黢的暗影里, 细细的枝桠像扭曲的虫子,透过半月的微光, 落在地上。 傅灵佩眼皮子动了动, 突然笑了: “不过半月未见, 故人倒是羞赧许多。跟了本君一路, 莫非是有事相商?如此,本君倒是不胜荣幸。” 这“故人”自她出了天元坊便一路跟到现在,若非警惕性要比旁人强些,倒是要忽略过去了。 夜静了静,窸窣的声音才突然传来,一袭白衣穿拂过路旁的暗色,翩翩走到了她面前。 是沈清畴。 他静静看着她,眸光沉静,浑身还带着白松菓独有的香气。傅灵佩没有对此表示讶异,前世相处过这许多年,她对他太熟悉了,早从些许蛛丝马迹里便猜到是他。 “你来此为何?跟本君许久,又是为何?” 沈清畴见她蹙眉,便知她有些不耐了,他苦笑了声,“故人相见,静疏真君就如此不客气?” 傅灵佩默了默,好笑地挑了挑眉,“真君若正大光明来见,本君自是扫榻以待,只这半夜三更,未免会让人怀疑真君的居心。” “罢罢罢,总说不过你,”沈清畴摇头,一抹笑意一闪而逝,像是想到什么愉快的过往,他颔首道,“其实若不是你突然来了坊市,我明日也自会去天元派拜访。” 只是她来了,形单影只,他便忍不住跟了一跟。 傅灵佩没耐心琢磨沈清畴的心思,只“哦”了一声,问道:“你我前缘已尽,傅某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值得你亲自拜访。” 沈清畴眸光黯了黯,自嘲地笑了笑:“过往自是没什么好提,想必真君也不爱听。不过,此物,真君可还认得?” 傅灵佩一愣,眼前出现一截洁净如雪的缎料,露出一段男人如玉般的手掌,不过,她的注意力全然不在旁人身上,直直地盯着那沈清畴掌心的一只玉戒。 每一丝纹路都熟悉得让人心颤—— 这是自沧澜秘境得来的,来自马陆的那一只玉戒!一直被丁一宝贝地戴在指间,她像只失祜的麋鹿般惊诧地抬起头,眼已经红了: “此物怎会在你这?” 沈清畴叹了口气:“在戊字峰比斗时,丁一事先便交予我的,他拜托我,若是不幸……便将此物交予你。” 傅灵佩蓦地伸手,速度快得沈清畴都躲闪不及,玉戒便已被她夺了去,他张了张口,哑然失笑。 便那许多沉淀不去的过往,如今也不必再提。 沈清畴振了振精神,正要张口,却听傅灵佩幽幽道:“为何是让你给我?那许多人选,为何他偏偏选了你?他可有话……带给我?” 语声怅然。 玉戒的出现,让她最后的一丝侥幸和希望都断了。神识过处,很明显能感觉到,残留在戒上的主人神识已经没有了。众所周知,到元婴期,便再没有哪个大能修士能在主人存活之时,将神识抹了的。 玉戒内如山如海般的物资惊了她,可傅灵佩却发现,对这些身外之物,如今她竟连一丝一毫的劲都提不起来,想来现时便是叠成山的极品灵石出现在她面前,她也能不为所动了。 “他……” 沈清畴摇头,咽下要出口的一句,顿了顿,“其实我也奇怪,为何凌渊真君不找旁人,偏偏找我。倒也不怕我袂了这许多东西。” 那等惊人的财物,便是放在一个化神修士面前,也很难无动于衷。便沈清畴自己,也是忍了又忍,才不对这些出手。 “凌渊他——” 提起丁一,傅灵佩面上便带了独特的神气,她摩挲着掌心的微凉,嘴角翘了翘,“他这人虽对陆天行之事左思右想,但旁事常常想一出是一出,让你给我,必是料准了,你会给我,不会袂下。” 看人,丁一一向准。 许是孤儿的直觉,看人眼色多了,自然也清楚,何人是何等秉性了。 不过想来那时,他心中肯定极其不情愿。傅灵佩几乎能想到丁一当时的表情,嘴角的笑意便带了些真情实感,沈清畴紧了紧手心,第一次愿意承认,“是极,我亦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人。” 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偏偏又清醒得可怕。 连陆天行这样一个化神都不敢轻捋虎须之人,也能被他一步步算计得身败名裂而死,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便他对傅灵佩的心思,也被他看在眼里,利用得彻底。 “今回是要多谢真君了。”傅灵佩郑重地拂身一拜,对沈清畴,她是真心实意的感激。 沈清畴嘴角弯了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月上梢头,天元派的青金石阶已肉眼可见。沈清畴脚步停了下来,朝傅灵佩做了个揖,“东西既已送到,沈某便先回去了。” 傅灵佩躬身,“真君走好。” 沈清畴默了默,最终还是没忍住,想要轻拍下眼前瘦弱的肩膀,傅灵佩却敏感地侧身躲了。 一时间气氛尴尬了下来。 沈清畴抚了抚袖口,眼帘垂下,遮住汹涌的似从前世而来的失意与怅然,“清和,”他又一次唤她,“往后,你好自为之。” 傅灵佩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月色从上而下地洒下来,仿佛给她罩了层朦胧的细纱,听在沈清畴耳里,那语声格外的冷酷而坚定,“本君道号静疏。” 你弄错了。 清和是过往,早该随风而去的过往。 沈清畴微微颔首,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拂袖扬长而去。 傅灵佩略站了站,摩挲着掌心,使起轻烟步,很快便回到了天剑峰峰主洞府。 秦绵等了许久,才见到小师妹风也似的刮来,正奇怪着不见白狐狸灰兔子他们,却听一道声音轻飘过耳际: “师姐,我累了。” “好好好,你去休息,师姐不来扰你。”秦绵听罢,哪还有什么疑问,小师妹出门多久,她便担忧多久,好不容易见她回来,自是不去扰她休息。 傅灵佩才一入门,丢下阵盘,隔绝神识,人便先去了须弥境一趟。 须弥境早在上次得了那大圆珠子后,便升了阶,变了许多模样。那种植灵植的一片灵土已然比上一次扩大了三倍有余,大约有十几亩灵田的大小,如今郁郁葱葱一片,种满了各色各异的灵花灵草,琳琅满目。空气中充满了馥郁的香气, 另一边,沿着灵土,有一座山脉基线渐渐隆起,渐渐成形。 一只白毛狐狸在其中悠游嬉戏,灰兔子安静地在灵土间采摘灵植,灵花,将到年份的都放入封印盒里,看得出,边角落已经堆了厚厚一叠,嘴里念着“老了老了”之类的话。 傅灵佩自是知道弥晖是在心疼有许多灵植过了年份没有采摘,不过她全然不在意,心念电转间,人已到了山脉基线下方,那里,安安静静地矗着一座两层的青竹小楼。 傅灵佩花了许多日,才在这里也建了一座一模一样的。 丁一的尸骸静静躺在二楼,傅灵佩当先便去看了看,白骨嶙峋,红衣如火,若在往常,皆是可怖模样,在她眼中,却亲切至极。 傅灵佩在床旁陪了一会,将玉戒之事絮絮讲了一遍,就似旧时他仍躺在她身边一样,若有人见之,必会以为天元静疏,已然疯魔了。 “你到底还有多少瞒着我”傅灵佩嗔怪,伸手将白骨襟边微微散开的带子重新系紧了,正要抬手,无意间却碰到了一层软软的东西。 她手下一顿,也不顾系紧的带子,重新将其拉扯开来,尸骸胸前白生生的肋骨大片大片的,却不再是枯败的灰,反而隐隐有一层玉似的流光。 傅灵佩怔忪间,突然想起了当年傅云舒的骸骨。天凰血脉的骸骨如玉洁白,可这…… 她摇摇头,瞥去这突如其来的猜想,环顾四周,灵气氤氲,空气中都充斥着勃勃生机。莫非是须弥境的干系? 让一具本该普通的尸骸,也变得不同起来。 傅灵佩想起那个失主了的玉戒,眼里的光,再一次黯淡下来。重新为他将衣带束好,痴痴地看了许久,才重新出了小楼。 娇娇在一旁与尤妙玩耍,被傅灵佩打断了,她将丁一尸骨发生的异事告诉了尤妙,问道:“妙儿,你可知,这其中缘故?” 小白人吐了吐舌,作不解状,“妙儿不知,不过,想来……” 第34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傅灵佩并不插话, 只暗暗加速灵力运转,炼化药力, 以期让自己灵力恢复得更快一些。 “五姐,既然无妨的话, 不如干脆撤去阵法, 结伴而行。大家一起取得夜冥石之后平分, 如何?”傅灵飞见此阵势,思索一番,只觉傅五之前必定大动作了一番, 此时可能没有完全恢复。趁此机会倒不如让她打开阵法, 这样她灵力不足,自己也可谋划一番。 傅灵佩不由恼怒。不论往后如何,现如今她们二人还是同出傅家, 外人看来自是一体。虽两人之前偶有龃龉, 但却无大的矛盾。此时她傅灵飞非但不与她站一起,还劝她出阵, 显然是另有打算。那就看看到底是谁棋高一着了。 管亦枚在旁边翘起嘴角,似笑非笑, 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 吴仁頻也并不打算就此分道扬镳,笑笑道, “吴某修为尚算不错, 也可助诸位一臂之力。” 傅灵佩见此, 顺势撤去五行阵, 手中握着一打灵符,以防吴仁頻暴起伤人。不过现今情况,除非是完全看不清形势之人,不然是不会在此时就争斗开来的。而傅灵飞此人却一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何况,她们还没到生死相决之时,自然也不会当着外人撕破脸皮。至于管亦枚,虽一直不知道为何前世她总是与自己过不去,但是也一贯滑不留手,自不可能前情未明之时作何动作。 果然之后的一切皆如傅灵佩所想。修士在没有足够的利润之时,一贯冷静惜命。 四人皆不动声色,吴仁頻更是面不改色,讨论起接下来的路线来。 “我之前从西边绿草地过来,那边查探过,并无异常。可见这夜冥石还要落在这森林里。我们不如四人分头走,如果遇到可疑之处再发讯汇合。”傅灵佩说道,要尽快在这十天里凑齐十块夜冥石,还是各自分头寻找效率更高。 “可是……”傅灵飞略迟疑,四人之中她修为最低,一人的话显然风险重重。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两两分组,吴某与傅灵飞小修士一组,你则与管修士一组,这样还可两两照应。”吴仁頻见此,连忙道。 “甚好。”管亦枚点头表态。傅灵佩亦点头。 在四人萍水相逢,并不相交、互不信任的基础上,同出傅家的两人肯定不能分作一块,吴仁頻与傅灵佩先前又隐有冲突,却与管亦枚毫无瓜葛。如此分配很合适。显见这憨憨的一张脸下,心思颇为细腻。 既已确定下来,也不多言,各自分头即走。傅灵飞看了眼傅灵佩,咬了咬嘴唇,也转身与吴仁頻离开。 傅灵佩却看也不看她,直接与管亦枚转身就走。管亦枚前世虽与她不太对付,却也不曾真正害她性命。 两人走了一路,发现格外平静,也没什么出奇之处。倒是傅灵佩却发现了几株灵植,年份不够,也就没有采摘。 管亦枚毕竟年纪还小,忍不住嘀咕起来,“这夜冥石也不知藏在何处,简直是耍人嘛,哪里找得到……” 傅灵佩不禁微微一笑,也不知管亦枚少时竟然如此活泼。正要挖苦两句,却发现眼前出现一抹白影一闪而过,忙道,“跟上!”迅速使出轻烟步,不过几跨步,便发现那白影却是一只粉嫩嫩大兔子,约与她一般同高,正欲图一蹦一蹦地逃离开去,见她跟了上来,一阵惊恐,浑身抖抖索索的。 傅灵佩定睛一看,果然又是一个储物袋。右手也不停下,连忙发出一道传讯符。 “哇,好可爱!”管亦枚却忍不住凑上前去。 “别上前!”说时,却来不及了。那大白兔子,红红的眼珠子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下来,一股微甜的香气从眼泪里散发开来,将两人裹住,两人顿时僵住。 傅灵佩只觉又回到了前世傅家灭门那一日,鲜红的血一路铺陈了满眼,目眦欲裂、几欲发狂。浑身灵力乱窜,却觉得一股清流从头顶慢慢灌入,让她蓦地清醒。转头一看,还是在原处,那兔子却屁股一撅一撅地正要逃走。 顾不得径自怔怔的管亦枚,她将火篦藤弹射出去,落入土中,迅速将这迷幻兔缠绕了起来。 正要取得它脖颈上的储物袋,旁边一股劲风袭来。傅灵佩就地一滚,闪了开来。转头一看,却是吴仁頻出手。 看来这个合作就此便要解散了。傅灵佩暗自叹息,果然修真之人不可尽信啊。 “这储物袋让给吴某可好?”嘴里说着,手上动作却不慢,憋住了鼻息,径直飞冲向大兔子。 傅灵佩见状,顾不得多想,灵力微吐,火球术连发,迅速朝吴仁頻攻了过去。 好快的施法速度!吴仁頻见此,连忙几个腾跃,离开了火球的范围,却也离那大兔子远了些。半惊半疑,原以为这修士年岁尚小,看这一出手时机却掌握的很凑巧,原本可以手到擒来的储物袋却离他远了。 傅灵佩琢磨,当务之急是唤醒管亦枚,两人联合,不然仅凭自己剩下大半的灵力,从吴仁頻口中夺食也颇为困难。左掌再次迅发了一串火球,右手拈指打出一股灵力,从管亦枚中枢略入便收回,将她惊醒了过来。只见她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似乎还沉浸在之前的环境里不可自拔。 “管修士,且助我一助!”傅灵佩蕴灵力于喉间,声音骤然如雷,让管亦枚倏地清醒了过来。看着那被捆得紧紧的大兔子,她顿时明白吴仁頻见利起意,想要独吞。 管亦枚攥了攥拳头定了定神,连忙趁傅吴两人对阵之际,几个腾步走到大兔子身边,伸手轻轻一撩,便将储物袋拿了过来。 吴仁頻不愧是心思玲珑之辈,见事不可为,便全力一掌,灵力如排山倒海般将傅灵佩推开,几个纵越扬长而去。 傅灵佩一时措手不及,被这狂乱的灵力推得远远地,追之不及。 “五姐,吴修士接到传讯便迅速赶来,我没追上他,没想到……“却是傅灵飞及时赶到,只见她气喘吁吁、额间冒汗,显然是跑得狠了。头发也耷拉着。 “无妨。我们都各自分一分。”傅灵佩摆手。 管亦枚打开储物袋,往外一倒,却是五颗夜冥石。 “既然这样的话,我与管亦枚两人都分作两颗,你之后才赶来,修为也最低,算作一颗,有异议么?” “这样分,极好。”傅灵飞抿了抿嘴,说道。“不过之后我们还是不要分开了吧,毕竟如果有其他突发状况,还好互相照应。” 傅灵佩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原以为她对这分法不满会自行退去,没想到却仍愿意留下来。照这分法,说不定最后她根本凑不齐这十颗夜冥石。 管亦枚摊了摊手,表示接受。 于是三人一行在森林里继续寻找那不知道躲在哪里的夜冥石。 一路与各路兽类斗智斗勇,大概还剩下三天的时候,管亦枚已经凑齐了十颗夜冥石,傅灵佩也早就已经齐活了,只傅灵飞还差几颗。 傅灵佩回顾这几日的经历,只觉满头黑线,心中暗暗吐槽这出题修士的恶趣味和脑回路。 他们曾在一个安在楸树枝桠里的鸟巢中看到了一个储物袋,然后与呋鸟狠狠打了一架后拿走了。之后又追着一个穿地鼠跑了很久,终于在它的巢穴里找到了像是被它供奉着的储物袋,这几天的经历总结出来,那真是满心血泪,三人一路围着兽类围追堵截抢袋子。 最令傅灵佩不堪回首的是,她们居然在一个巨型屎壳郎的排泄物里看到了一个储物袋的系带口!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们得拨开硬邦邦的排泄物,再拉出袋子打开,才能拿到她们梦寐以求的夜冥石!当时三人都懵逼了,虽然都很想装作没看到继续赶路,但是想想一路走来上蹿下跳多不容易啊,就没舍得迈步。互相僵持着面面相觑许久,谁都不愿意先伸手。 傅灵佩只觉顶冒黑烟,囧字一脸。 管亦枚心里狂暴粗口,再次问候了出题者全家。 傅灵飞只觉头顶乌鸦正“一会排成一个人字,一会排成一个丁字”飞来飞去。 最后还是傅灵佩,极力绷住一张面瘫脸,运起灵力封住口鼻,摘下路边树枝挑弄了半天,居然那么硬!只能心一横驭灵力于树枝一搅,刺啦,搅豆腐般,这漫天的屎尿齐飞,衬得这长天共一色!其他二人见势不妙,直接遁走。唯独她,傅灵佩,被此情此景打击太过呆在了原地,全身被淋了个稀里哗啦。古人说诗情画意花瓣雨,她这算什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开创先河! 虽然有灵光罩护体,屎尿没有直接加诸于身,但是对于傅灵佩这前金丹后练气小天才来说,仍然是如遭雷击,半天说不出话来。 管亦枚和傅灵飞二人迅速闪回,目睹此景,皆目瞪口呆,忍俊不禁。 巨型屎壳郎发现自己垒了半天弄得好好的粪球被挑开以后也非常生气,追了她们整整大半日。众人正经打不是打不过,但是想到那种碰一碰就四处喷粪的场景实在头皮发麻,傅灵佩更把这一日作为巨大的噩梦,丢在记忆深处,不愿再多做回想。 之后傅灵佩便一直冷着脸,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倒也在与其余修士半途相逢的时候吓退了许多。 管亦枚和傅灵飞也自觉离她远远地,隐有一丈。不过偶尔忍不住窃笑一番,左右谈笑,傅灵佩只做没有听见。 第34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哇,好热闹啊。”傅二不自觉感慨, 双眼晶亮。 “是啊, 真想不到……”傅三楠楠道。只觉眼前闻所未闻, 颠覆她对修仙之人一贯的印象。 “所以说,修仙,也逃脱不开五谷轮回, 也逃脱不开世情伦理。”傅灵佩若有所指道, 只深深看了傅灵飞一眼。 傅灵飞莫名,为什么这眼神似有深意, 好像做了逃脱开世情伦理了的事了?想了想, 觉得应该是自己看错了, 便也放下不提。 一行人似是被周遭气氛感染,跃跃欲试。逛了一圈, 发现扯着嗓子吼的,基本上都是二三流小门派,希望能吸引一些人气, 招收一些修士回去充实门派势力。一些灵根资质不显又务实的修士也会在打听过后, 选择更适合心意的加入,显然是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心思。 正当众人互相讨论之际, 又一群人从外边遥遥跨入,一律着浅色蓝衫, 几个纵步便走到中间的桌台边。这行人不论男女, 背后均背着一个剑匣, 肩挺背直,气势凌人。 “这便是归一派的前辈了。万般心思不如专修一剑,兄台,我决定了,我要入归一派!”旁边传来一道声音,语音里对着归一派推崇备至,欣羡无比。 “这归一派,我是入定了!“傅三嘹亮的嗓子响起,周围纷纷看来,她也不管,只觉前方才是她的去处。 傅灵佩点点头,果然与前世一样,剑修中通性直,一往无前,对于傅三爽直的性格来说再合适不过。不过,傅二呢? 才扫视周围,却发现傅二行动更快,整个人不在旁边,赫然已经跑到桌台的人群前报名了。不由抚额,果然。这行动力,不愧是傅二。 “我是要参加这天元派的,想来这中间空出的地方就是这三大派的报名台了,我且在这里等上一等,你们呢?”傅灵佩问道。 其余人都纷纷说已经想好了去处,一连几个辞别离开,各奔前程。只傅八、细眉眼女子、傅灵飞和傅聪箜一同在这空地上等着。周围也同样有很多对三大门派有意之人,等在一旁。均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显是实力不低。傅灵佩在这中间也发现了不少前世认得的同门之人,其中甚至有专门与她作对的管亦枚。此人不知为何,前世屡屡在细枝末节上与自己过不去,大事节上却又不曾妨害与她,所以她只觉烦不胜烦,却又不能下狠手。后来等她金丹以后,更是没有交集。 “今日,轻翼真人来的可真早!看来今日归一派是势必要收拢更多好苗子了!”一声大嗓门突地响起,震得在场所有人耳膜都震了震。转头看去,只见一清秀男子漫步而来,唇红齿白,一副少年模样,身后跟着的一群人均着白衫,宽袍大袖,飘飘洒洒。在场修士均呆了呆,实在是人不可貌相,清秀的少年郎长相却配了这样洪亮的嗓门,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你们天元派也不晚啊,现在就差御兽宗了!”轻翼笑了笑,挑了挑眉道。 “不过是略晚来一会,两位真人便说笑起来!“只听一声清脆的笑声传来,众人再看,却是一粉衫宫装女子领着一众清灰长衫的摄步而来,每人身后都跟着一二灵兽,端地热闹。 三人显然颇为熟悉,留下身后一众修士,独自说笑起来。身后众子弟无奈,只派一人端坐一桌,摆上铭牌,等候众修报名。 不过一瞬,三桌后面已经排起了长队,显是等候已久。傅灵佩连忙快走几步,也排了进去。却发现傅家只傅灵飞一人牢牢跟在她身后,原来另外两人已经拿着信物找到负责人,先行离开队伍了。傅聪箜却是排在驭兽宗,一言不发。果然是喜欢收小弟的性子,傅灵佩不由好笑的摇摇头,便正色等待起来。 修仙者效率果然飞快,不过一会,便轮到了傅灵佩。 “天剑峰新晋外门弟子傅灵佩,特来领取本月月例。” 依然是那日的黑面修士。他抬头定定地看了眼傅灵佩,“你就是傅灵佩?” 傅灵佩不由黑线,莫非这边也听说了她的名字? “是,晚辈就是。” “拿好。”黑面修士随手扔过去一个储物袋,看着眼前只略比桌台高上那么一点的小丫头,白生生娇俏悄地在立他面前轻声道谢,想起家里差不多年纪的女儿,内心怜惜,“你,可千万小心。” “前辈的意思是?”傅灵佩不解,莫非穆灵兰已经安排好人找她麻烦了?不能吧,哪能这般快呢? 黑面修士却不肯再说。眼见问不出什么,傅灵佩也只能怏怏往天剑峰而去。 天剑峰,整座山峰似一把锐气纵横的长剑,直插入云,陡峭笔直,只有一条小路直通峰顶。在还不能御剑飞行的练气期,傅灵佩靠着轻烟步走了许久眼看便要登顶。 “哟,这不是死活都要进我们天剑峰的小天才傅灵佩么?”显然,一群人堵在路口蓄谋已久。一个獐头鼠目、眼神闪烁的男修大声道。“也不知是不是我们峰主太俊俏了。“说着挤了挤眼,哈哈大笑起来。 “啪”地一声,旁边一个二十多岁,国字脸的粗壮男子狠狠挥手拍了下那男修的脑袋,“峰主笑话,岂是你我能开得!记得明日自去领罚!” “你便是傅灵佩?”他又问。 傅灵佩只觉这句式颇为耳熟,这月内听到这话已经好几回,几乎回回没好事。 “是,我便是。你待如何?”傅灵佩负手道,心想,果真是流年不利,命犯太岁。 “哟,不过是个黄毛小丫头而已,毛还没长齐,口气便这般大。”一着白衣宽袖门派弟子服的女修站了出来,身躯玲珑有致,眼波含媚,身体几乎柔弱无骨地附在那粗壮男修身上,口中啧啧有声,“月前便该报道,如今已是晚了一月,该交的供奉没交上,你可知错?” 供奉?什么供奉?傅灵佩不解,想来是见她得罪了穆灵兰,所以特地寻她晦气来了。 “灵佩不知供奉一事,是以不愿给也不能给!诸位且让让!”说着就想拨开眼前人物,径自离去。 门派禁止同门相残,所以傅灵佩也不怕他果真与她动手。不过倘若真动起手来,免不了再进思过崖一月,傅灵佩却是万万不想再进那鬼地方了。 “你这身无四两肉的黄毛丫头,要下嘴我还嫌牙酸。不过,如果想进这天剑峰,还得问问我吴天霸手中的剑,答不答应!”之前那粗壮汉子一身门派长袍,肌肉将长袍撑的鼓鼓的,不伦不类,看上去颇为滑稽。不过他也不以为意,径直撩起下摆,手中举着重剑直直地在路口划了条线。 “你要过这条线,要么,赢过我手中的剑;要么,就跪下来磕头,叫声”大爷”,不然,从哪来,滚哪去!”说着,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声如雷。 傅灵佩不由大怒,士可杀不可辱,看来这场仗是无可避免了!不过,也不能白打,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要我与你战上一场,也不是不可。不过,倘若我赢了呢?”傅灵佩挺着胸膛,俏脸微红,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怎么可能?”周围想起此起彼伏的笑声,似是在笑傅灵佩自不量力。 “你可知道他是谁?他可是天剑峰练气期外门弟子前十,排行第八的吴霸天,练气十层,你说他会输?哎呦,哎呦,笑的我肚子都痛了。”嘲弄声不绝于耳。 “倘若你输了呢?”傅灵佩清亮的双眼看过去,不管周遭的笑声和嘲弄,直直地要一个答案。 “随你定!”吴天霸双手环胸道。 “那好,我也不要你给我磕头认错。只要接下来的三年里,我所有任务都由你代我完成。我若输了,便跪下磕三个响头,叫声爷爷,承认错误,之后三年月例全部归你。”傅灵佩掷地有声,一脸正色,深深的眸子映着路边的野衢,亮的惊人。一时间众人失语。 “好,一言为定!”二人击掌为誓。 一群人与傅灵佩便浩浩荡荡地来到这半山腰的演练场。 门规所限,同门之间不得私自斗殴,但又怕矛盾激化,宗门特意人性化地在每个峰头的半山腰都设立了一个演练场,为修士解决私人恩怨之用。 傅灵佩与吴天霸各自报名,交纳十块下品灵石,签下赌约,与主持修士见证,这便是板上钉钉,不可反悔了。 主持修士开启斗法台,然后便闪到一边作壁上观。 第34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楚兰阔几个迅步,袍袖翻飞、神姿飘逸,直接来到大殿外的广场上。穆亭云也负手一旁,静静凝视。 广场上, 正一片空空荡荡,渺无人烟。唯有之前的两个守卫眼神灼灼,看向这边。 “前辈,请!”傅灵佩拱手示意。 楚兰阔竖起手中的剑,气势节节升高, 直到顶势, 一剑击出,若惊涛拍岸, 气势恢宏。手中再划,身姿回旋,再击, 再出!重重叠叠,似要裂天劈地!翩若惊鸿, 宛若游龙, 可真是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四州! 楚兰阔的剑, 一往无回,气势如虹。人立其间, 直若浮船翻飞, 飘摇不定。别说区区筑基, 便是金丹,也极难保持身形。 不过这可其中却不包括傅灵佩。对此气机,她太过熟悉。顺着扑面而来的气息,她左摇右摆,唯脚尖轻点不离其位,一派举重若轻。 索性,考虑到她的筑基修为,楚兰阔只出了两分力。 “好,好,好!”穆亭云在一旁,抚掌大笑。显然门派后继有人,他大感欣慰。 真可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楚兰阔顺势收手,瞬间便风平浪静。 他清冷的面上难得的带了一丝笑意,眼眸回暖,寒霜之气似是消散许多,正正地对着眼前执拗的少女修士道,“极好。”顿了一顿,又道,“此乃天剑峰嫡传”碧海听涛剑”,你记住了么?” “弟子记住了!”傅灵佩明白这是师尊认下她了,不由笑了起来,十分欢快。 “那,便舞上一舞!”楚兰阔戏谑地看着眼前的丫头,显然是希望看她出糗。毕竟碧海听涛剑,属于天极中品剑诀,属于天元派开宗立派便传下来的剑诀,非嫡传不可习得,难度也是极大,第一次能看清便是极为难得了,何况要舞! 此时,大殿已经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同门修士,纷纷抱臂观望,显然是不愿意错过这难得一见的场面。 这宗门大殿前不仅有最近声名鹊起的传奇修士傅灵佩,更有天剑峰难得一晤的冷面峰主楚兰阔,加上之前的惊艳剑法,实在让人心生期待。 “敬喏。”傅灵佩颔首。 正要习惯性抽剑,才发觉重生后落魄许久,连把飞剑都未曾混得,她不由眼巴巴地望着师尊。 “也罢,拿去!”楚兰阔摇头笑笑,便打算在储物袋里寻摸把飞剑送给徒弟。 不料神识一扫发现袋中空空,这才想起之前为了升级自己的本命飞剑,俨然已把所有家当扫空。不免露出一脸尴尬之色来。 “唉,”穆亭云一旁见此情境,不由大摇其头,这楚兰阔冷面寡言,看似光鲜,可惜浑身上下除了那把剑值点钱外,还真是穷的叮当响。面上有光,内里饥荒,手头又疏,可真真是个典型的剑修。 不免怜悯地看了傅灵佩一眼,慷慨解囊递了一把飞剑过去。 想起师尊的一贯德行,傅灵佩不免汗颜。看着眼前飞剑盈盈若水,也不矫情,顺手接了过来。 随着一个像模像样的起手式,傅灵佩渐渐找到了感觉。 前世傅灵佩因是火灵根,与碧海听涛诀并不吻合,学的却是师尊在外历练得来的烈火剑,地阶上品剑诀,也尚算不错。她因性子问题,不似师尊是个纯粹的剑修,剑诀于她不过是攻击手段,所以倒也并不遗憾。 虽未练过,但对碧海听涛诀也并不陌生,依样画葫芦,总还是会的。何况,这剑诀总有相通之处,碧海听涛,一是因势利导,二是一剑无回,气势万千。 只见少女修士,人立其中,神色肃然,手中长剑盈光若水,一剑一剑堆叠,一开始尚有青涩,直到后来,越来越快,越来越盛,精髓竟已得之一二。 楚兰阔一时征然。原本不过是戏谑之举,希望她戒骄戒躁,未料…… 犹记得当年他学剑之时,师尊说他是剑修天才,也花得半日才演练熟练,而其后更是花了整整半年才领悟其精髓一二。 他自然不知,傅灵佩有前世这几十年做底,这碧海听涛诀更是见其演练了不下百次千次,自身烈火剑也练得极为精到,此前种种都为此奠定了基础。有此情况,是自然而然。 “功底扎实,不拘泥于形式,难得难得。你们天剑峰,可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弟!”穆亭云不免欣羡道。 围观人群更是心中翻起惊涛骇浪。此前,虽一些人来的晚了一些,没看到楚兰阔的出剑,但是看到的人之中,修为差些的根本无法看清,修为高些的即便看清也无法记住,更不要说演练和把握了。 果然我辈不能望其项背也!纷纷叹服。 听到周围议论纷纷,傅灵佩不由老脸一红。 她却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绝对不是练剑的天才,练剑,需要一心向剑,而她心思过杂,并不适合这种纯粹的剑修。对于剑道修为,顶天也到不了极境。 “掌门,剑……”傅灵佩正要将其返回。 “就当我这做师叔的,送予你的拜师礼罢。”穆亭云挥挥手,一脸悻悻然。 “走吧。”楚兰阔定了定心绪,唤出碧水剑,示意傅灵佩上前。 傅灵佩时隔多年,又再一次站在了熟悉的碧水剑上,不由心绪万端,百感交集。看着眼前的一袭青衫,孤清背影,下巴微紧。 她想起曾经几十年的照拂,几十年的指点之义,不由眼眶微湿。 师尊虽性格清冷,但却是粗中有细。她前世一向疏漫,若非师尊几次匡扶指点,也或者,修不到金丹。可惜…… 想到前世师尊失踪未明三年,之后魂灯惧灭的时日,她攥紧拳头,暗暗发誓,今世必定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否则,她的重生,终究缺失一块。若非如此,她又何必如此执着,一定要拜于师尊门下?若不位列门墙,又如何提前预警,阻止一切发生? 所有种种,她并不后悔。用那三件灵器,来换得一个师尊存活的机会,她觉得,太值得了。 此间种种心绪,不过倏忽而过。 宗门大殿距离天剑峰,不过一息。 楚兰阔不过一瞬便到得天剑峰顶,落在了洞府前面。他收起飞剑,拂袖待走,却见小徒弟眼眶红红,不由暗自摇摇头。 果然,还是个孩子罢了! “灵佩,且随我来。”他打出一道符印,洞前光晕攒动,当先伸展开一道小路,楚兰阔当先而入。傅灵佩随后跟上。 一切依然是熟悉的模样,一路走来,似乎一切都没变。 师尊的喜好,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啊。傅灵佩暗暗叹服。也只有师尊才能十年如一年的清苦。前世的自己是万万受不得这般常年清修的,因此常常来吵扰师尊。 不过也许正是这般清苦,师尊才更喜欢挑些阳光爽朗的徒弟。而非此时郁郁的自己。她不由苦笑。 “且在此等候,与你的师兄师姐们好好见见。”楚兰阔当先坐到正中木椅上,发出一道传讯玉简。 不过一会,门口便传来了动静。 只见当先到来的,却是一个穿着门派白袍的青年男子,长发束冠,脸庞圆圆,身子圆圆,未语先笑,看上去十分好相处。 “这是你大师兄,魏园。” 魏园此前应该是提前得知了消息,笑眯眯的作揖,一脸憨态可掬,“以后小师妹有什么事,尽可告知于我,师兄必定为你解决!” “别听他的,这人就是个成了精的老狐狸,平时还好,一有事啊,跑的比谁都快!”一个黄衫女修大跨步地走了进来,看起来甚是豪爽。 “我是你二师姐,秦绵。”她拍拍胸脯。 傅灵佩看着她,只觉万般亲切。前世傅灵佩年纪最小,常受她照拂,两人感情十分不赖。也不知最后师尊与她都相继离去,她会何等伤心。 “二师姐好,我是傅灵佩。” “你的事迹我们早已有所耳闻,可真为我们天剑峰争光,甚好,甚好!”秦绵大喇喇地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洞府。傅灵佩分明看见师尊的眉毛动了动。 还未待开口,前方又来了一人。依然一身门派白袍,却穿得清俊潇洒,姿态不凡。傅灵佩知道,必定是三师兄朱玉白了。 朱玉白此人,亏得长了一副英俊潇洒的面相,也颇受天剑峰女修欢迎,却偏生极为内向,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 果然,见眼前一个俏生生水灵灵的美艳女修站在面前,朱玉白脸刷得便红透了,连忙低下头去,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三师兄朱玉白。”秦绵见不得眼前之人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这是新来的小师妹傅灵佩,你好歹打个招呼!”说罢往朱玉白胸前拍了一掌。 见眼前朱玉白窘迫地说不出来话的脸,傅灵佩不由噗嗤笑了。这二人还是这般有趣! “来,这是你大师兄的礼物。”魏园取出一个玉瓶,一脸肉痛地递了过来。 “二师姐的。”秦绵抛过来一个玉钗,显然是平时得用的法器。 “给。”朱玉白迅速伸出手递过一个铃铛,迸出的一个字似乎已花了全身力气,长吁了一口气,脸更是红得发紫。 第34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傅灵飞莫名, 为什么这眼神似有深意, 好像做了逃脱开世情伦理了的事了?想了想, 觉得应该是自己看错了,便也放下不提。 一行人似是被周遭气氛感染,跃跃欲试。逛了一圈,发现扯着嗓子吼的,基本上都是二三流小门派,希望能吸引一些人气, 招收一些修士回去充实门派势力。一些灵根资质不显又务实的修士也会在打听过后, 选择更适合心意的加入, 显然是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心思。 正当众人互相讨论之际, 又一群人从外边遥遥跨入, 一律着浅色蓝衫, 几个纵步便走到中间的桌台边。这行人不论男女,背后均背着一个剑匣,肩挺背直, 气势凌人。 “这便是归一派的前辈了。万般心思不如专修一剑,兄台, 我决定了, 我要入归一派!”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语音里对着归一派推崇备至, 欣羡无比。 “这归一派, 我是入定了!“傅三嘹亮的嗓子响起, 周围纷纷看来,她也不管,只觉前方才是她的去处。 傅灵佩点点头,果然与前世一样,剑修中通性直,一往无前,对于傅三爽直的性格来说再合适不过。不过,傅二呢? 才扫视周围,却发现傅二行动更快,整个人不在旁边,赫然已经跑到桌台的人群前报名了。不由抚额,果然。这行动力,不愧是傅二。 “我是要参加这天元派的,想来这中间空出的地方就是这三大派的报名台了,我且在这里等上一等,你们呢?”傅灵佩问道。 其余人都纷纷说已经想好了去处,一连几个辞别离开,各奔前程。只傅八、细眉眼女子、傅灵飞和傅聪箜一同在这空地上等着。周围也同样有很多对三大门派有意之人,等在一旁。均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显是实力不低。傅灵佩在这中间也发现了不少前世认得的同门之人,其中甚至有专门与她作对的管亦枚。此人不知为何,前世屡屡在细枝末节上与自己过不去,大事节上却又不曾妨害与她,所以她只觉烦不胜烦,却又不能下狠手。后来等她金丹以后,更是没有交集。 “今日,轻翼真人来的可真早!看来今日归一派是势必要收拢更多好苗子了!”一声大嗓门突地响起,震得在场所有人耳膜都震了震。转头看去,只见一清秀男子漫步而来,唇红齿白,一副少年模样,身后跟着的一群人均着白衫,宽袍大袖,飘飘洒洒。在场修士均呆了呆,实在是人不可貌相,清秀的少年郎长相却配了这样洪亮的嗓门,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你们天元派也不晚啊,现在就差御兽宗了!”轻翼笑了笑,挑了挑眉道。 “不过是略晚来一会,两位真人便说笑起来!“只听一声清脆的笑声传来,众人再看,却是一粉衫宫装女子领着一众清灰长衫的摄步而来,每人身后都跟着一二灵兽,端地热闹。 三人显然颇为熟悉,留下身后一众修士,独自说笑起来。身后众子弟无奈,只派一人端坐一桌,摆上铭牌,等候众修报名。 不过一瞬,三桌后面已经排起了长队,显是等候已久。傅灵佩连忙快走几步,也排了进去。却发现傅家只傅灵飞一人牢牢跟在她身后,原来另外两人已经拿着信物找到负责人,先行离开队伍了。傅聪箜却是排在驭兽宗,一言不发。果然是喜欢收小弟的性子,傅灵佩不由好笑的摇摇头,便正色等待起来。 修仙者效率果然飞快,不过一会,便轮到了傅灵佩。 “小五,出来啦。今天难得放假,不用去学堂,你就不要老窝着不动嘛。”正是傅三那一把清亮的一嗓子在门外响起。“我们大家约好都去后山烤鱼,天天吃这里的饭菜都吃腻歪了。” 傅灵佩想着最近的修炼,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修为停留在三个月前就进入的练气三层一直没有动静,明明灵力已经到达顶峰,却似遇到了瓶颈,毫无动静。以至于在傅二和傅九都先后连续冲入练气三层的此时,她依然无法突破到四层。她回忆前世,虽然印象不算深刻,却也记得是在修炼的一个晚上灵力冲顶自然而然就突破的,并无甚太大难处。 也罢,就出去散散心,一直纠结在这上面死磕,也不是办法。傅灵佩暗想,推开菱花门,直接走了出去。 “啊,小五,还以为你这次又不参加呢?终于舍得出门啦?”傅二笑眯眯的问,浓眉大眼,爽朗洒脱。身后却是傅十一,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大家。傅灵飞也在,也是笑眯眯的样子,梳着双丫髻,脱去面黄肌瘦的底子,肌肤白皙,笼烟眉含情目,娇怯怯惹人怜爱非常。 “那我们这就去与二哥他们会和,他们在浩然居门口等我们呢。然后再去后山烤鱼野炊打打牙祭。”一行人直接跑去苑门口,带着放风的雀跃。然后径直去了后山。 后山在傅家建立之初就被圈入家族范围,平日也只有傅家家族弟子前去,妖兽早就被清理干净,只有一些凡兽,对于他们小辈来说也并无危险,所以长辈也并不禁止前去。 小修士们在平日里都是忙着修炼,但是毕竟还是孩子心性,长时间沉闷的修仙里也颇觉苦闷。所以难得有个沐休,都跟占了大便宜似的咧着嘴,蹦蹦跳跳地跑到后山林中的小溪旁玩耍。正好碰见学堂里大一届的族兄族姐们,他们也各自自在的吹风,摆弄着自己感兴趣的玩意儿。 小修士们突然感觉到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之前对其上敬而远之的感觉都散去很多,顿时觉得亲近许多,也加入了他们。而傅二那帮男孩子们当仁不让地跑去狩猎,只分配女孩子们捡拾柴火,以待炊烟。傅灵佩人虽出来了,却还牵挂着自己修为的事,并不曾放怀,也不愿意加入捡柴拾火的行列,径自躺在一颗树枝上,想着心事。 “哎,你怎么不去?”之前那个细眉眼女子,也就是傅聪琮不禁好奇的问道,暗想,这小丫头人小却常常摆出一副严肃的大人脸,若不算之前的赌约,形容还是很可爱的。 “没什么兴趣,不去。”傅灵佩淡淡敷衍。 正说着,却是傅二他们满载而归,修士的手段,对付凡兽还是绰绰有余的,即便他们很多都还只是练气初级。傅灵佩纵身一跃,也下了树。 “既是我没有帮到什么忙,这猎物我就帮你们处理了吧,烤烤东西我可还算不错。”傅灵佩有些过意不去,便道。前世在还没进入辟谷期的时候,每次出去历练,不耐烦吃那硬邦邦的干粮,这烤肉手艺是练出来了。 “也好,让我们都看看小五的手艺如何。”“那我们可有口福啦,能吃到五姐的烤肉。” 傅灵佩拎起兔子、鱼之类的,走到溪边,拿出小刀,利索的开膛破肚,没过几分钟就全部处理好了。众人都惊叹不已,纷纷称就算将来她不去修仙,就凭这手艺随便找家酒楼,也绝不会被饿死。来到火堆边,随意选了跟枝桠削成棍状,串起几只,架在火上,随意翻转,不多时便有酥香的气味散出。 还没来得及撤下棍子,就被抢走了,一群馋猫似的,要她再接再励。傅灵佩不由摇摇头笑笑,重新拿了一串烤了起来。也不知究竟烤了多久,这帮馋猫终于吃饱了,傅灵佩才终于解脱出来,就近找到一桩大树,就着这烤兔肉填这饥肠辘辘的身体,斜倚听风,好不惬意。一直以来焦灼的心,在这一刻终于放下了,傅灵佩感觉到无比的平静,不由睡着了。此时身体却在不自觉地运行起归元经,一周天、两周天……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各自嬉戏的众人纷纷停下,感觉到灵气的波动,看下傅灵佩,却见她身周灵气盎然,却是要突破的样子。不由咽下喉中惊呼,欣羡地看着,却也不去打扰。周边的少年们内心却是五味陈杂,大有前浪死在沙滩上的觉悟。 仿佛过了许久,傅灵佩终于醒了过来,却发现周身灵气充盈,竟然已是突破的迹象。细细思量,恍然大悟。原来之前被高悬于顶的未来逼迫得她日以继夜的修炼,身心早就到了一个极乏的状态,心态上也过于急功近利,越急越不行,才导致一直停留在练气三层。这次偶然的放下,心态平静,反而在睡梦中自然而然的突破了,却是应了一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傅灵佩看着身前打坐的众人,明白他们是在为她护法,以免有意外之事惊扰,内心顿感温暖。她重回这世,不久是为了这些可爱的族人们么? “好啦,日已西垂,我们都散了吧,大家都回去罢。”众人各自三三两两的散去不提。 第34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傅灵佩不由满头黑线, 深深觉得自己换衣那一番动作实在多余。脸刷地通红,困窘地想, 这回可真是老黄瓜刷绿漆, 晚节不保了。 众人也纷纷打趣,只觉得今日的傅灵佩却是格外好亲近, 去掉那一层冷脸,这才有点同龄人的样子, 倒很是有趣。就连傅聪箜等人也是斜眼细细看了会, 回头哼了一声, 也不多言。 只傅灵飞一人站在傅三身后,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傅五耳边不断震颤的明珠, 见傅灵佩看向她,掩饰地低下了头。傅灵佩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思不属,也若有所思。 等了一会, 却见傅青艋从远方似慢实快地踱步而来。站定, 对众人叮嘱一番, 不过简言两句, 便慎重地从身旁储物袋中取出一碧油油的芭蕉型叶子,灵力一吐,绿色便倏地涨大。 过了一会, 待绿意涨到一丈长, 傅青艋便有点吃力的停了下来, 揩了揩额头的汗,招呼众人上来。 众人都站上灵叶,只觉脚下并没有叶子软绒绒的感觉,却硬邦邦如踩在地上的实感,万分惊奇。待傅青艋吩咐坐下后,灵叶便腾空而起,往东而去。 傅灵佩也如众人般依言端坐灵叶之上,抚着叶子的脉络,只觉感慨万千。这灵叶飞行器属于傅家唯一的能够一载多人的飞行灵器,自傅家建立伊始便传承至今,万分珍惜,也只有门派大选或者家族重大聚会之时才会请出一用,平时都由族长保管,不做他用。前世傅灵佩也是由这灵叶送入天元派,今日一见,甚是亲切。 不过多久,傅青艋便降下灵叶,待众人站定,便收起灵器,只吩咐道,“前面便是各大宗门大选之地。我等不便近前。你们各自往前行一里便到。这里不得私自斗殴,有大修士坐镇,所以你们在此绝对安全。记住,勇猛精进,谨慎思量,以后的修仙路,都由你等自行前行!傅家不再干涉,只望众人能在力有所极之时,回护傅家一二。”说罢,只定定看了一眼便拂袖而去,并不做小儿垂泪之态。 众人听罢,鼻子微酸,虽略有不舍之意,但很快便被前方所寄予的巨大期待所盖过,只觉踌躇满志、豪情漫天。少年人的失意常常持续不了多久,便会被未来所引,只觉天地都是他的,虽自大也可爱。 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傅灵佩依然与傅三、傅灵飞等人携行。这世,傅灵飞因见傅灵佩选择门派试练,自觉要一较高低,也不肯再使用这推荐名额,这两个名额反而被傅八和上届的细眉女修士给分了去。其实以修为论,傅灵佩已是练气七层,傅灵飞不过是四灵根、虽有奇遇,也不过初初练气四层,此时除非有压箱底的手段,不然与傅灵佩是万万不可比的。 一里路对于修士而言简直是呼吸就至,很快众人眼前便出现一座险峻的高山,云遮雾罩,不甚清晰。连忙运灵力于目,才发现那不过是普通的障眼法。打出一串手势,云雾排开,自动分出一条小路,修士们几个提步,便走了进去。 傅灵佩与其余傅家诸人也随后而行。才一进去,便被眼前之景惊得张大了嘴巴。 薄暮的晨光穿透窗棂,在室内洒下一地清辉。傅灵佩放下双臂,收敛起修炼了不知道多少周天的灵力,停止了修炼。轻轻吐出一口气,伸了伸懒腰,就着暖暖的微光细细思量接下来的计划。再过几日,便是这玄东地界各大仙门招收弟子的日子了。 玄东地界,整片大陆呈不规则圆形,东部环海,西部挨着凤羽森林,修炼资源在整个修真界算是十分贫瘠。自千年以来,整界事务就被三大门派联合把持。这三大门派分别是天元派,归一派,和驭兽宗。天元派兼收并蓄,重法修,也就是杂修,丹、器、阵法都有所涉猎。归一派,又称归一剑派,宗内绝大部分都是剑修,终身修一剑,目下无尘。驭兽宗,顾名思义,就是以灵兽为伴生,与法修的兽宠又有不同,一身修为与灵兽息息相关,所修术法也多是驭法。其余中小门派不等,也在夹缝中顽强生存。 傅家一直以来不过是二流家族,并无太大建树,只得依附天元派,只作为天元派附属家族定期上交物资以求获得门派承认和保护。同样,每年仙门招收弟子之时,傅家也有两个举荐名额,可以无需通过门派试练便直接进入内门。 傅灵佩靠在窗前,看着窗前的一颗亚崧,愣愣地似是出神。想到前世的自己在此时仍然懵懵懂懂,对未来毫无计量,随波逐流。因天赋尚算不错便接受了家族的安排,通过这唯二的举荐名额与傅灵飞一起直接进入了天元派内门。而傅三、傅二两个却是觉得天元派与他们理念不合,更喜欢剑修为主的归一派,自行报名参加了归一派的入门考试,最终进得内门。其余人等因当时自己并没有留意却也是模糊不清了。 傅灵佩想想,今世仍然打算选择天元派,天元派自由的氛围更适合她,何况她也没有打算当一个纯剑修之类的,法修显然更适合。不过今世自己可不会再用傅家的推荐名额了,虽然这样快速有效,但是天元派的入门试练对修士来说也是颇为难得、有所增益,她并不打算错过。何况,她自信,她绝对不会被刷下来,那去试试以免遗憾也好,就让另一个名额留给傅家其他更需要的人吧。 既然下定决心,傅灵佩便做起了准备。先去山下坊市采购了一些丹药,辟谷丹倒是八个灵石便能购得一大瓶,但是恢复灵力的中品复灵丹却要十五个灵石一颗,上品更是有价无市。傅灵佩暗暗庆幸,还好比试和打赌为她赢得了一些灵石,不过也只能少少地购置了五颗复灵丹以备不时之需,就这样灵石也已经去了大半。剩余灵石都被她换成了灵符,包括神行符,金刚符等辅助用灵符。她本想搜罗张静心符的,可惜逛遍了整个坊市也未寻得,只能怏怏放弃。至于法器之类的,因为价格太高,直接被她抛之脑后,价位低的都很鸡肋,并无大用;何况以她现在灵力,法器也是驭使不了几次便告罄。 傅灵佩极力精打细算,也不过只买了少少的几样东西,灵石却只余了三四颗。果然是辛辛苦苦二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傅灵佩不由苦笑地摇了摇头,回了傅家。只觉囊中羞涩,灵石不趁手,看来等进了门派得赶快找个营生,不然这日日坐吃山空的日子可不好过。 接下来的几日,学堂里颇有些不平静,就连原来分明的两拨人也偶有交集,似乎放下了以往的壁垒,谈论起门派大选的事情。各人也各自都有自己的奔头,一切都火热的刚刚好。可是傅灵佩却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意,修仙必然伴随着失意与孤独,并不常常是坦途,被刷下来进不了大派的也大有人在。选上了,固然兴奋,代表日后的路要好走的多;可被刷下,也不代表绝望,总有些崛起的传奇。 薄暮的晨光穿透窗棂,在室内洒下一地清辉。傅灵佩放下双臂,收敛起修炼了不知道多少周天的灵力,停止了修炼。轻轻吐出一口气,伸了伸懒腰,就着暖暖的微光细细思量接下来的计划。再过几日,便是这玄东地界各大仙门招收弟子的日子了。 玄东地界,整片大陆呈不规则圆形,东部环海,西部挨着凤羽森林,修炼资源在整个修真界算是十分贫瘠。自千年以来,整界事务就被三大门派联合把持。这三大门派分别是天元派,归一派,和驭兽宗。天元派兼收并蓄,重法修,也就是杂修,丹、器、阵法都有所涉猎。归一派,又称归一剑派,宗内绝大部分都是剑修,终身修一剑,目下无尘。驭兽宗,顾名思义,就是以灵兽为伴生,与法修的兽宠又有不同,一身修为与灵兽息息相关,所修术法也多是驭法。其余中小门派不等,也在夹缝中顽强生存。 傅家一直以来不过是二流家族,并无太大建树,只得依附天元派,只作为天元派附属家族定期上交物资以求获得门派承认和保护。同样,每年仙门招收弟子之时,傅家也有两个举荐名额,可以无需通过门派试练便直接进入内门。 傅灵佩靠在窗前,看着窗前的一颗亚崧,愣愣地似是出神。想到前世的自己在此时仍然懵懵懂懂,对未来毫无计量,随波逐流。因天赋尚算不错便接受了家族的安排,通过这唯二的举荐名额与傅灵飞一起直接进入了天元派内门。而傅三、傅二两个却是觉得天元派与他们理念不合,更喜欢剑修为主的归一派,自行报名参加了归一派的入门考试,最终进得内门。其余人等因当时自己并没有留意却也是模糊不清了。 第34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依然是那日的黑面修士。他抬头定定地看了眼傅灵佩, “你就是傅灵佩?” 傅灵佩不由黑线,莫非这边也听说了她的名字? “是, 晚辈就是。” “拿好。”黑面修士随手扔过去一个储物袋, 看着眼前只略比桌台高上那么一点的小丫头,白生生娇俏悄地在立他面前轻声道谢, 想起家里差不多年纪的女儿,内心怜惜,“你, 可千万小心。” “前辈的意思是?”傅灵佩不解,莫非穆灵兰已经安排好人找她麻烦了?不能吧, 哪能这般快呢? 黑面修士却不肯再说。眼见问不出什么, 傅灵佩也只能怏怏往天剑峰而去。 天剑峰, 整座山峰似一把锐气纵横的长剑,直插入云,陡峭笔直,只有一条小路直通峰顶。在还不能御剑飞行的练气期, 傅灵佩靠着轻烟步走了许久眼看便要登顶。 “哟,这不是死活都要进我们天剑峰的小天才傅灵佩么?”显然, 一群人堵在路口蓄谋已久。一个獐头鼠目、眼神闪烁的男修大声道。“也不知是不是我们峰主太俊俏了。“说着挤了挤眼,哈哈大笑起来。 “啪”地一声,旁边一个二十多岁, 国字脸的粗壮男子狠狠挥手拍了下那男修的脑袋, “峰主笑话, 岂是你我能开得!记得明日自去领罚!” “你便是傅灵佩?”他又问。 傅灵佩只觉这句式颇为耳熟,这月内听到这话已经好几回,几乎回回没好事。 “是,我便是。你待如何?”傅灵佩负手道,心想,果真是流年不利,命犯太岁。 “哟,不过是个黄毛小丫头而已,毛还没长齐,口气便这般大。”一着白衣宽袖门派弟子服的女修站了出来,身躯玲珑有致,眼波含媚,身体几乎柔弱无骨地附在那粗壮男修身上,口中啧啧有声,“月前便该报道,如今已是晚了一月,该交的供奉没交上,你可知错?” 供奉?什么供奉?傅灵佩不解,想来是见她得罪了穆灵兰,所以特地寻她晦气来了。 “灵佩不知供奉一事,是以不愿给也不能给!诸位且让让!”说着就想拨开眼前人物,径自离去。 门派禁止同门相残,所以傅灵佩也不怕他果真与她动手。不过倘若真动起手来,免不了再进思过崖一月,傅灵佩却是万万不想再进那鬼地方了。 “你这身无四两肉的黄毛丫头,要下嘴我还嫌牙酸。不过,如果想进这天剑峰,还得问问我吴天霸手中的剑,答不答应!”之前那粗壮汉子一身门派长袍,肌肉将长袍撑的鼓鼓的,不伦不类,看上去颇为滑稽。不过他也不以为意,径直撩起下摆,手中举着重剑直直地在路口划了条线。 “你要过这条线,要么,赢过我手中的剑;要么,就跪下来磕头,叫声”大爷”,不然,从哪来,滚哪去!”说着,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声如雷。 傅灵佩不由大怒,士可杀不可辱,看来这场仗是无可避免了!不过,也不能白打,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要我与你战上一场,也不是不可。不过,倘若我赢了呢?”傅灵佩挺着胸膛,俏脸微红,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怎么可能?”周围想起此起彼伏的笑声,似是在笑傅灵佩自不量力。 “你可知道他是谁?他可是天剑峰练气期外门弟子前十,排行第八的吴霸天,练气十层,你说他会输?哎呦,哎呦,笑的我肚子都痛了。”嘲弄声不绝于耳。 “倘若你输了呢?”傅灵佩清亮的双眼看过去,不管周遭的笑声和嘲弄,直直地要一个答案。 “随你定!”吴天霸双手环胸道。 “那好,我也不要你给我磕头认错。只要接下来的三年里,我所有任务都由你代我完成。我若输了,便跪下磕三个响头,叫声爷爷,承认错误,之后三年月例全部归你。”傅灵佩掷地有声,一脸正色,深深的眸子映着路边的野衢,亮的惊人。一时间众人失语。 “好,一言为定!”二人击掌为誓。 一群人与傅灵佩便浩浩荡荡地来到这半山腰的演练场。 门规所限,同门之间不得私自斗殴,但又怕矛盾激化,宗门特意人性化地在每个峰头的半山腰都设立了一个演练场,为修士解决私人恩怨之用。 傅灵佩与吴天霸各自报名,交纳十块下品灵石,签下赌约,与主持修士见证,这便是板上钉钉,不可反悔了。 主持修士开启斗法台,然后便闪到一边作壁上观。 傅灵佩与吴天霸几乎同时飞身上台,拱手道,”请!“ 吴天霸一改之前的轻浮之色,神色间郑重无比,摆出一个攻势。显然,他也不如外表表现的那样狂狷。 傅灵佩也郑重起来,心内盘算。自己这练气八层突破之后还未巩固,便被关入思过崖内一月不得修炼,很多适用的术法还没来得及修炼,便要对阵练气十层的老牌修士。何况对方修剑,法器和灵力都胜于自己。必胜的把握并没有,好在经脉强韧通畅,归元经修炼的灵力想来不会弱于吴天霸太多,加上曾经的金丹期眼界还在,术法虽这具年幼的身体还未修炼,但是记忆还在,想来不会太难。 总有机会的。她安慰自己。 几个呼吸之间,双方便已经你来我往对了十几招。吴天霸不愧是一力修剑的,劈、砍、挑、刺,信手拈来,加上剑气锋锐,灵力充沛,傅灵佩一时耐他不得,只能运起轻烟步连连闪躲。 吴天霸也觉对方甚是难缠,眼见每每要击中,却都在她不过几个精妙的错步中落空,眼力和时机把握纯熟老辣地并不像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孩童。 火篦藤想必对方早有打探,在谨慎的防范之下显然毫无作用,傅灵佩便也弃在一边不用。 她一边闪躲,一边一心二用地将脑海中得用的术法使了出来。浮云追月掌,她眼前一亮,突然想起前世游历之时偶然获得的半本掌经,虽缺漏了金丹期掌法不受重视,但是练气期却是有的。这掌法以柔克刚,以巧胜力,用在此处却是妙极。以灵力入指掌,她一遍一遍地运起掌法,身似浮云,配合着轻烟步,贴合着袭来的剑法,指掌之间变换万端。 旁观修士不由屏息凝神,心中骇然。只见满场黄衫腾挪变幻,目不暇接,掌力由一开始的青涩、漏洞百出到后来的运转如意、行云如水。这傅灵佩竟敢在对战中如此托大,用不甚熟练的掌法对敌,甚至以吴天霸为磨砺之石,一遍一遍修正练习掌法!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很快的,众人笑不出来了,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傅灵佩的指掌变化越来越圆融,灵力似是融为一体,以虚打实,以慢打快,腾挪之间身形优美,一举一动似是暗合了某种韵律,让人沉浸于其中,神为之夺。 吴天霸的锋锐也消失殆尽,失去了一往无前的锐气,渐渐受制于人。他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暴跳如雷。暗想,不能再被这小妮子牵着鼻子走了,必须一力以破之!剑锋一转,以全身灵力注入,气势滔天,一整套流云剑排山倒海般倾泻而出! 傅灵佩暗叫不好,一力降十会,此番吴天霸倾尽全力一击,浮云追月却是没法化解。该如何是好 只能兵行险着了。她侧身,在肩膀上套了两个防护盾,不退反进,直接以肩膀承受了这一记剑势。 “啊!”众人不由惊呼,这一剑气势汹汹,衬着小姑娘的薄弱身姿,像是要被直接劈开一样。 “你输了。”傅灵佩嘴角溢血,却灿烂的笑了起来,满是快意和轻松。一抹夕阳的余晖,映着明媚的笑靥,鲜妍活泼,只觉此姝不似人间所有。 吴天霸一脸呆滞,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全身就被藤蔓拢得严严实实,喉间被一细白的手指指着,灵力吞吐不定。 “招不怕老,够用就好。“傅灵佩拍了拍手,笑嘻嘻地道,“接下来三年的任务,就拜托吴修士你了。”拱了拱手,便扬长而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形式逆转。 战斗结束了。吴天霸面色灰败,神色颓然,半天回不过神来。最后一剑因用尽灵力,他一心取胜,便忘却了提防身周,一时不备被火篦藤包围,兵败如山倒。 傅灵佩原先牵挂的宗门任务意外之中解决了。现如今一心无累,直接去天剑峰报道以后,取得洞府,叩开洞府后,便打算直接闭关。 总得闭他个三年五载才是。她心想。 不多时,这一届新修士已经全部服下。傅灵佩也依言将灵丹吞下。刚一吞下,灵丹便整个化为玉液,从喉咙直转而下,以摧枯拉朽之势行遍全身。顿时,通经拓脉之痛袭来,傅灵佩心道,来了。连忙端坐,五心向天,以强大意志控制体内药力沿十二道筋脉顺时运行一周天,炼化灵丹药力以不浪费一分一毫。体内似听见噼啪作响,在经脉被强大药力冲的坑坑洼洼之时又一路拓宽修补,隐秘的淤堵之处也被通开。如果说之前的经脉不过是泥水洼微薄细弱,之后却是大湖大河,宽阔沉稳。 只听周围纷纷传来痛呼的闷哼声,很多孩童已经无法忍受这种痛苦,纷纷睁开眼停了下来。不过是幼儿,又有多少的忍耐力能承受这长时间遍布全身的噬心苦楚?虽在选拔之前亲辈再三叮嘱坚持,却还是纷纷败下阵来。现在仍然苦苦坚持的,场中不过三人而已,傅五傅灵佩,傅九傅灵飞,和傅二傅灵越而已。连傅三也未完全坚持得住,停了下来。 第350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接下来的日子, 按部就班。每日辰时准时出现在学堂前,听傅青艋讲经论义, 传授《归元经》。而年长之人也因之前约定,并没有再为难这些小辈,整个学堂气氛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说起归元经, 是傅家每个修士在练气入门之时都会传授的经书, 一气归元以入海,以中正平和、打好基础为要, 并不追求修炼速度,所以当时傅灵佩直接以归元经练气入体时, 没人感到意外,这并不是不传之秘,在傅家更是人手一本,常有长辈会提前释要于后辈, 天资聪颖之辈更是一通百通。 也正是归元经并不以修炼速度见长, 所以在散修看来十分鸡肋,在门派看来又尚属二流,也只有傅家这种二流家族得不到更好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基础功法。 但是在傅灵佩看来, 其实不然。归元经性平和,夯基础, 使得升级需要的灵力更多, 反而难以晋级。散修本是资质不显, 资源又缺, 自然对之感觉鸡肋。但是同样的,因归元经练就的灵力浑厚,在斗法上常常比人多出一截,使得她在同修为面前常常立于不败之地,也使她前世多次逃出生天。而基础打好后,后期修炼任何功法也是事半功倍。所以即便她重来一世,仍然选择了这四平八稳的功法做底,夯实基础。 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过去了。一个半月后。 傅灵佩神清气爽的走入学堂,面上笑容似有似无,却是心情极好的样子。来的更早的众人,看着眼前尚不过七岁女童,映着斜射入的朝霞,脸似芙蕖,眼如深潭,点缀着欢快的雀意,衬着因修仙而越发白嫩的脸,只觉看到画中人走出,不禁让人忽略年龄,神韵难描难述。众人不由屏息,整个学堂一片寂静。 “你居然已经练气二层?!怎么可能!”尖锐的声响突然打破了这一片寂静,带着不可置信。 “正是如此。”傅灵佩神态自若地坐到自己的蒲团上,声音清脆却自信。原来在这日以继夜的修炼中,比预期更早的,傅灵佩就踏入了练气二层,省却了很多功夫。想想前世这时,自己还在为入门徘徊,更觉努力没有白费。 而与她一同入学的却还没有一个入门,纷纷羡慕尊敬的看着她,俨然他们一代第一人。而傅二傅三也表情肃然,端着身子坐在蒲团上,努力坚持,继续尝试引气入体。傅灵飞却是不服,不相信自己还不如一个小丫头。但是她资质虽好,灵根却太杂,在引气之时常常还没有走满一周天灵气就已散轶,短时间还达不到入门,一时间也无可奈何。她不由抚了抚脖子上的玉坠,想着回去问这玉坠里的老前辈有没有什么办法。 而之前打赌的少年少女们,却开始不安起来,照这小丫头逆天的速度,两年内六层也未必不可能,顿时有点急了。要是输在这样一个垂髻小儿手里,脸却是丢大了,出去也是无光。纷纷互相传音,想先制造点阻碍来影响她晋级。 “不必,愿赌服输,我傅聪箜还不需要靠这卑劣手段来取得胜利。”却是粉衫少女阻止,“何况,三层到四层可是一个坎儿,不是那么好过的。你们且稍安勿躁,各自修炼去吧。” 这所有一切傅灵佩都不清楚,她再一次争分夺秒心无旁骛地进入修炼当中,她知道真正有所妨碍的不过是将来;而现在却是一切在授业师傅的神识监控之下,她,是安全的。现在她要争取的是两年后的族内小比胜出,让自己更强大。 不,不止筑基,已经筑基中期了。筑基男修暗忖。 众所周知,修士除非有特殊的灵诀,否则只能判断出修为在他之下的修士境界,之上的话便只能凭借威压和个人经验了。 “不,是中期。”傅灵飞突然开口道。她一脸晦暗,听着识海中老人的话,明白是自己弄巧成拙了。 众修士不由哗然,简直是肃然起敬。 这般大晋阶,显然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想必傅灵佩另有奇遇。 众人眼神不由刷刷刷地来回扫视,恨不能把眼前女修看得个彻彻底底清清楚楚。敬慕?也许有,但更多人似是见到了活生生的励志传奇,恨不能看个够本以后也可作谈资。也许经此事后,会有一些修士再次燃起四处寻宝的乐趣。 傅灵佩不为所动。清灵火已然炼化入体,即便是被人发现,也无法再剥离出来为他人所用,所以即使被大能探得,她也无惧。傅灵飞此举,不过徒劳。虽将自己摆在众人眼光下,不过这亦是迟早之事,并无不可对人言。 现如今还是解决眼下为要。 傅灵佩上前两步,正视傅灵飞。眼前女修白衣袅袅,恰似丁香一朵,花开自然。不过,显然是内虚心弱。 “你如何得知此事?”傅灵佩直直盯视,气魄狂张。 众人在场均心内一悸。好强的气势! 傅灵飞一时气为之夺,嘴唇喏喏半晌才道,“我,我见凡武奔命,便入内一探,”说着说着,突然顺畅起来,抬眼直视道,“进入洞内才发现你正手持一截清嗅草,引得木犀鼠暴动不已。因不欲与你战斗,才悄然退出。” 突地,她发现人群中一抹熟悉的白影,声音戛然而止。 傅灵佩转眼看去,发现沈清畴已然到达门外,正默默站在一旁,静静看戏。虽则当时他也在场,不过,她并不对此抱有期待。 “也就是说,你是在我之后进洞?”傅灵佩不紧不慢。 “是,那又怎么样?”傅灵飞言辞闪烁。 众人见她如此,不由心生疑惑。 “那这,你又作何解释?” “你早年流落俗世,大概不知道,修真界有追根溯源之术。”她笑笑取出一块碎布,仍能看出白色底色,只是其上血斑点点,“这布你应该认得出来吧?那日你我联手对敌之时不小心从你身上扯了一丝。噢,还有,阵法被我所破之后,这碎裂的阵盘我也帮你带了回来。如若你跟在我身后,又悄悄退出,我从何处取得这些物什?” 她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傅灵飞煞白的小脸,道,“幸而我留了一手,你说,我要是施以追根溯源术,结果会如何呢?” 周围众人看着傅灵飞的脸色,哪还有不明白的,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穆灵葶也趁势放开了傅灵飞的手,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那,那又如何?焉知你不是暗中取了我的衣物陷害于我?这阵盘,我们同属傅家,你取得我的阵盘也是极有可能。”傅灵飞胸脯起伏,显然心绪不稳,强辩道。 “既然这些你都肯不认,那么这个呢?”傅灵飞取出一颗剔透的晶石,状若五芒星,“修真界留影石难得,但是留音石却是一颗下品灵石一个,需要我放上一放,好让诸位听听我这好堂妹的天籁之音?” “不必了。”傅灵飞顿觉大势已去,面若死灰。眼下,显然已经无可辩驳。 “不过一群凡武罢了,死便死了。”傅灵飞突然抬眼,撕去柔弱的情态,不再掩饰。“我们修士,可有为凡武抵命的规矩?” “确然没有这个规矩。”傅灵佩似笑非笑,“不过,我的好堂妹,你大概忘了,私设阵法,加害同门,诬陷于我,这林林总总,也够你去执法堂一趟了。” 一直以来簇拥着傅灵飞的那群男修也纷纷止步不前,脸色铁青,诧异地看着傅灵飞,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心目中纯洁的丁香女神,会做出这等事来。 “至于尔等,我不信你们看不出这之间种种矛盾!”她不再看向傅灵飞,看着眼前的领头师兄道,“我一届修士,与凡武为难作甚?发出的门派警讯符也未曾有人前来,是何道理?傅灵飞说在我之后进洞,又有谁见?这般漏洞百出的言语,傅灵飞说是,便是了?为了一个行踪未明的外门弟子,不值当与前途远大的内门弟子为难?” 她顿了顿,又道,“我与诸君殊无交情,尔等不愿提及,可以理解。可师兄你,作为主持此地的天元派筑基修士,是否可以公平一二?!” 说得筑基男修面色窘迫,额头青筋直跳。“师妹!”他打断道,“若我不信,如何会给你说话的机会?” “那就请师兄秉公办理!此间事务,请师兄传达执法堂,傅灵佩但求一个公道!”傅灵佩步步紧逼。 “自然如此。” 傅灵佩见此事已了。便待进门。突然,似想起什么,对上傅灵飞惨白惨白的面色,轻笑道,“对了,这世间并未有什么追根溯源之术,若有,也该是仙器,开启的话,嗯,想必代价极大!” “真是好一出大戏!” 第35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据她所知,穆灵兰在她闭关的第二年里便已经筑基成功,现如今正在外游历。应该不当是她为难自己吧?再者,三年闭关不出, 就她个人而言, 就算是有再大的传闻,也应该早就湮灭了。 “这是吴天霸师兄寄存于此的东西,说是这三年您的所得。”白面修士面无表情的说道,递过来一个储物袋,对她的回答只做没听见。 “哦?”傅灵佩挑眉,只觉这位吴师兄粗矿的形貌也变得可爱起来。“那就劳您代我说声谢了。”也不看手中储物袋, 抛了抛便径直塞入袖口。 “可有适合外出完成的任务?”傅灵佩顿了顿, 想了想每两月必领的期限,又道, “不必太过难为的长期任务。” 执事眉头紧锁, 隐隐见抽了抽, 面上却还是端着,“这样的任务一旦挂出,便会被接走。现如今却没有那么合适的,倒是有个驻守任务还算简易,只是需要驻守半年,而后半年可以不做门派任务, 空闲时外出历练便可。只是所派之地, 灵气稀微, 事务繁杂,虽简易却没什么人肯去。”说着,递过来一根玉签,标志着任务的要求和奖励。 奖励并不多,不过是一月三十下品灵石。 傅灵佩皱着眉掂量了半晌,她如今当务之急是赶快筑基。现如今虽十一层大圆满,灵力不缺,却缺个契机。所以灵气低微,倒无所谓。不过半年驻守任务,无法外出,却与她寻找契机有碍。但是能空出半年时间不必担忧任务,却也不错。也罢,就它了。 “好,我接了。”傅灵佩并不是犹豫之人,交接完玉签。既然已经落定,便准备回转去准备些事务直接出发。 “五姐。”一道娇柔的声音传来。随着话音的落下,傅灵佩惊奇地发现周遭的男修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整整衣帽,一脸兴奋,双目放光。 在她印象中,能让周遭男修出现此种无脑行为的,便只有傅灵飞了。算算她现如今应该已是十三有余了。 她感慨地转头看去,果然远处一席白衣,袅袅娜娜地走过来一少年女修,清丽如莲,楚楚动人,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端地惹人怜惜。身后跟着一个面目俊俏的年轻筑基男修,正说说笑笑走过来。在傅灵佩印象里,一直不能理解的是,以傅灵飞只能算得清丽有余,稍嫌寡淡的五官,为何身边总能围着一群资质不差的男人,各个哭着喊着要与她做双修伴侣。并且纷纷一改平时的理智,时时卖痴。 傅灵佩皱了皱眉,果然,气运之子便是如此不能以常理推断?这般资质,竟然速度修为丝毫不慢,竟然已然到达练气十层了。 “五姐,好久不见。”傅灵飞柔柔一笑,恰似一朵白莲缓缓盛开。周围一片抽气声。 “女神笑了,笑了!” “青莲出水,纤纤弱质。” “傅家双姝,当真是绝色倾城啊。”一副酸书生样的男修,摇摇手中的扇子道,“能目睹此二人间绝色共聚一堂,实在是人生无憾矣。” 傅灵飞蹙了蹙眉,略有些不愉,在傅灵佩不曾出现的三年里,作为天剑峰的小师妹,她真真是众星拱月。加之姿容甚美,修炼速度远超常人,也常常是众多男修追捧对象。今日傅灵佩出现,却是把她风头分了出去,未免不是滋味。 “五姐,这个任务,小妹看了许久,今日才想来接,不想晚来一步,可否,就让与小妹?”傅灵飞眉眼低低,无限委屈的样子。 傅灵佩不禁愕然。这任务报酬不高,事情不少,对于内门弟子来说,实在是得不偿失。不过却是自己能接到的比较适合的任务,傅灵飞如此说来,怕是想要为难自己?那可不行。让谁也不能让与傅灵飞。 她面色淡淡,双手背负,冷冷道,“不可。”一双黑眸定定地看向傅灵飞处,沉沉如海。衬着一身宽袖白袍,神色清冷莫辨,一时间倒也镇住了众人。 “一个外门弟子,见到内门师姐,不拜见也就罢了。师姐看中这个任务,是看得起你,你如何还敢拒绝?”旁边男修却英雄救美来了,看着身旁女子凌凌略蹙的眉眼,心头一热,呛声道。俊俏的白面,眉眼凌厉地盯着傅灵佩,只觉得让身旁女子不开心,便已是大大的恶。 傅灵佩内心暗暗翻了个白眼。果然围在傅灵飞身边的男人,都是脑子不清楚的囊货。 面上却不显,“论修为,我是练气十一层,九妹是练气十层,我为先。论规矩,门规里并未要求外门弟子要向内门弟子拜见。论家族辈分,我行三,九妹行九。要不,”傅灵飞似笑非笑地看了下傅灵飞,“九妹,您先拜见我这族姐,我再拜见您这内门师姐如何?” “你,你——!欺人太甚!”男子一时间憋住,无从反驳。袖袍一摆,脸色铁青。 “五姐,庞仑师兄只是与你开玩笑,你可千万别介意。”傅灵飞一脸着急,急急地摆手,脸色煞白。“实是我之前已经看中了,觉得与我有缘,所以才——”不好意思地瞥了瞥傅灵佩。 “既然九妹之前看了许久都没接,显见这任务与你无缘。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傅灵佩不耐烦再见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拱了拱手,“告辞。”转身便走。 傅灵飞握紧双拳,定定看着傅灵佩离去的方向,眸光闪闪,心中不忿。傅灵佩在众人面前如此不予她面子,实在欺人。却不想,若非她先起他意,又如何会被当众拒绝? 傅灵佩将这种种抛之脑后,不是她不愿意对付傅灵飞,实在是前世所知了了,傅灵飞在傅家灭族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她并不知晓,何况今世两人除了口角之争,傅灵飞并没有真正做出有害家族之事。以她性格,尚不能直接出手,与傅家人无法交代,不论暗中查明再图其他。 她一路走,一路想着既然是需要驻守东起之地,那处修真资源匮乏,人生地荒,不如先置办些物事,以免到时候抓瞎。脚尖一转,便直接下山来到天维坊市。 天维坊市位于天元派山下天启城内,是整个玄东地界都比较有名的坊市之一,隶属天元派,常年有天元派元婴修士常年驻守,上又有天元派修士坐镇,所以安全性很高,极少有人敢来捣乱。 坊内常年人流不息,白袍遍地,但是其他门派修士或者散修也多喜欢来这淘货。毕竟天元派属于杂修大派,符、丹、阵、器都有涉猎,品种齐全的很。 傅灵佩看着眼前熟悉的情景,一早被傅灵飞搅得极差的心情终于回暖了些。她直接汇入了眼前的白袍大军,信马由缰地走,看到感兴趣的便停下来问一问,倒也是买了不少零零碎碎的小玩意。 傅灵佩数了数月例,还剩下三百来颗,这么一会,却已然花了六十多颗了。不由抚额,这心情一差便喜欢乱花灵石的毛病今世竟也是跟了过来。想想要出门游历,总是需要一个代步的飞行器,如今自己已然练气十一层圆满,攻击全靠手,实在是不够看。若是价格合适,还需淘换一个攻击法器才是。包括疗伤灵丹、回灵丹之类,一些符箓,灵石只有不够的。 想了想,之前吴天霸叫人代给的储物袋还没看,打算一会便找个僻静之处盘算盘算资产。心内嘀咕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怎么看路的?”一个粗野汉子,满脸糟胡子,正凶神恶煞地看过来,待看清她的脸,立刻变得色眯眯的,因表情转换得太快,整张脸显得分外扭曲怪异。“美女,不如跟了哥哥我,我便原谅于你。嘿嘿——”说着,淫邪地笑了起来。 “走啦,”旁边一个瘦弱的男修伸手拉了拉,看着周围渐渐围上来的白袍军,不由缩了缩肩,脸色青白,退开半步,以示无辜。 傅灵佩呆了呆,想着哪里来的愣头青,来天潍坊市来调戏天元派女修,也不怕惹了众怒?这样的愣头青,却好好活到了现在,也是奇事。 她好笑地摇头。天元派白袍修士都摩拳擦掌,打算先揍了这不开眼的男修再说,竟敢在这调戏天元派女修,这挑衅到了家门口,哪里还能忍得下去?守坊市的元婴修士也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收回了神识。 “让我来。”傅灵佩拨开眼前的同门,笑嘻嘻地说道。既然是这般不开眼的修士,不如亲自揍他一揍,也好出口一早淤积的恶气,动动许久未动的筋骨。 明媚的笑靥绽开,生机勃勃,朝气蓬勃,衬着头顶的日光也暗了一暗。周遭人等不由屏息,生怕惊扰了这活泼泼的姝色。白袍同门们,更是惊讶于这样的一个女修竟然毫无听闻,纷纷打探,打着近水楼台的主意。 第352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不错,确实是万年石钟乳。”傅灵佩点点头, 认同了他的疑惑。若非前世排毒丹太过难练, 她在采得非源草以后,硬是去拍卖所一掷千金拍了一滴万年石钟乳增加炼丹成功率, 不然也不会轻易认出眼前之物。 未待她话音落下, 沈清畴迅疾左手一招, 玉扇平甩, 便欲制住她。 就知道靠他不住。傅灵佩直接抛出早就准备好的爆裂符, 破了迎面一招。两人瞬间斗作一团。 沈清畴越打越心惊。依他本意, 作为筑基修士,迅速压制住她,再分润一层, 便已算不错了。可是眼前女修举手投足之间, 似是对他攻击习惯了如指掌应对得法, 加上之前确实受了不轻的伤,在不欲伤她的前提下倒一时间也制她不住。 “你却是拿准我不欲伤你。”沈清畴此话的情绪未明。 “不敢。”傅灵佩讽刺一笑,手下也未停, 但即使事先猜到, 却没想到他出手会那么快, 毫不犹豫。果然,前世的自己, 太过愚痴, 以至于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枕边人是什么样。 以为他不染俗事, 清高自持,以为他外物不萦,纯良善厚。不,大错特错。明月光?不,是污水沟吧。 她眸光沉沉,喜怒不变,白皙的脸颊被晕黄的光衬着,更显得艳色逼人。 “我心悦你,与我参与争夺,并无冲突。”沈清畴沉沉地目光看着眼前的女修,眯了眯眼,似是被眼前的艳色夺去呼吸,手顿了顿,冷冷的眸光似要把周边冻住,“你如何会如此天真?这个世界,原本便是如此。”说着,身边的气息更冷,出手越发凌厉起来。 不,不是天真,不过是笃定你另有所图,在未达目的之时暂时不会伤我罢了。傅灵佩暗忖。 正僵持间,一道白色的光影从二人中间略过,落入了前方的石盆里,溅起一地“水花”。 糟糕!二人迅速回转,已是挽救不及。原先还有满满一盆的玉液瞬间只得小半,并且还在持续减少中。 两人迅疾向前,双手不约而同地紧紧揪住盆外的蓬松大尾,一把提起,想要看看究竟是何物,居然敢虎口夺食。 一匹狼?!练气中期? 只见一只约成人怀抱那么大的离风狼正嗷嗷叫唤,浑身皮毛雪白,异常漂亮,嘴巴还吧咂吧咂似是回味,黑乎乎的圆眼珠正滴溜溜地转着。 “嗷——,别杀我,别杀我,纯属路过,路过。”一阵尖利的女音突然响起。 “母的?” “会说话?” 两人同时喝问出声,面面相觑。 “我这雪白高贵的皮毛,这圆圆的身段,这大大的黑眼珠子,这高高的鼻头,这红红的大嘴,哪里不像个母的?!你们说,哪里不像?!”母狼简直是出离愤怒,破锣般的嗓子刺啦刺啦地简直刺破天际。她拼命扑腾着,四个爪子乱蹬,想要挣脱背上的束缚。 突地顿住,黑眼珠呆呆地看着一旁的沈清畴,直愣愣的。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念了一段,母狼如梦初醒,直往沈清畴身上扑,傅灵佩简直拉她不住,便顺势放手。 “公子!公子好俊!公子贵姓?奴家叫狼念娇,公子可以叫奴娇娇。公子缺灵兽么?奴家又乖巧又机灵,打家劫舍,噢不,养家糊口是把好手!公子收了奴,奴定鞍前马后服侍公子您!奴还会打猎洗衣做饭,暖床叠被,样样都行,门门都会!”狼念娇诞着脸,扒着沈清畴的衣服不放,原本白白的长衫立刻黑了一片。 连带沈清畴的脸,也乌黑乌黑的。 傅灵佩抱胸,看着沈清畴难得一见的狼狈,忍不住“噗嗤——”一笑。只觉眼前这母狼,甚妙。对她半糟蹋半截胡的行径,一时间倒也气平了很多。 “归你了!”沈清畴狠狠地拉下眼前的狼爪,长衫也不要了,脸上似是青筋直跳,直接朝傅灵佩抛来,“五五分!” “□□,我六你四!”傅灵佩幽幽伸出食指,摇了摇,明摆着趁火打劫。 “成交!” 话落,傅灵佩顺势接了过来。 蓦地,一阵鬼哭狼嚎似的惨叫响起,简直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日月无光。 “不要啊,公子!公子,不要啊!奴愿做你的枕边花,怀中草,你可千万不要抛弃奴啊!奴不愿跟着这个丑八怪,日日对着,奴饭也要少吃两桶啊!” “清蒸,还是红烧?” “主人,主人你真是貌美如花沉鱼落月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美如天仙气死西施羞煞貂蝉出尘脱俗玉洁冰清如花似玉……” “闭嘴。” 戛然而止。 傅灵佩逼出一滴指尖血,以血作符,划了道同心契,道,“你自己选,要生,还是要死?” 同心契是现今修真界最通用的结契符,结下此契,即默认灵兽认他为主,永不背叛,主死兽死。 “我狼念娇此生必然要为主人尽心尽力鞍前马后誓死效忠!”狼念娇一脸正直,表情严肃。 “嗯?——”傅灵佩用眼神示意,狼念娇连忙放开束缚,任这同心契进入识海。 契成。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能说话了吧?”傅灵佩挑眉问道。 “想我狼念娇自小冰雪聪明兰质蕙心七窍玲珑大巧若拙精明强干……” “原因。” “我也不知。” 傅灵佩简直要被气笑了。这话唠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何时能说话?” “刚刚。” 沈清畴看过来一眼。傅灵佩明白他也猜到了。 傅灵佩默默地看了狼念娇一眼,心道,你一个低品灵兽离风狼,喝了这么多万年石钟乳,开了个嘴炮,也殊是不易。 二人将小盆底的石钟乳倒了个底朝天,将将灌满了二十瓶,沈清畴取了其中八瓶,剩余傅灵佩一股脑装在了腰间的储物袋里。 “你看,糟蹋了我们这么多万年石钟乳,你要清蒸呢,还是红烧呢?”傅灵佩不舍地看着尚湿漉漉的泥土,感觉心还在抽搐,不由恨恨道。 “美丽的温柔的主人,我愿将功赎罪戴罪立功以赎我待罪之身……”狼念娇腆着脸,扯着破锣嗓道,抬起前爪拉了拉傅灵佩的衣摆,挥了挥爪,一扭一扭地示意跟着她走。 两人相视一眼,紧随其后。弯弯曲曲的路走了大约一日,期间,穿过小洞,趟过地下河道,歪歪扭扭,若非有人带路,他们二人是绝计到不了此地的。 那,也就见不到眼前之物了。 傅灵佩突然觉得,也许这种虚无缥缈的气运也关照到她了。 眼前依然是个地下洞穴,一边寒冰极冻,一边炎极酷热,一阴一阳,一冷一热。奇妙的是,洞穴深处,均有一颗火种,正熠熠生光。正是修真界八大奇火排名第三的阴阳双生火——冰清火和离原火。 冰清火温雅,适合炼丹练器,能大大提高炼丹练器的成功率,提升品质;兼之阴柔,女修得之,更能温养肌肤容貌,使容色更上一层。离原火爆裂,虽炼丹炼器远逊于冰清火,但却能极大提高斗法能力;兼之阳刚,更增添曜日之气,为男修所偏爱。 似乎此处,二人是没什么矛盾了。 可是,傅灵佩却更想要离原火。 她取出一把符箓,催动灵力一股脑儿地往沈清畴处砸去。人瞬间往炎热处弹去。 沈清畴未料到会再起波澜,虽符箓如隔靴搔痒,但架不住量多,一时间倒也应付得手忙脚乱。 狼念娇在一旁,却是急急忙慌地跑上前去,不顾破锣嗓子直刮耳,“公子公子,奴家来帮你!”嚷着便欲往他身上扑去。被沈清畴冷冷一掌拍飞。 一时间狼飞符跳,热闹非凡。 还未接近离原火,傅灵佩就感受到眼前炎炎之气扑面而来。即便自己贴了层灵气罩,炽热的感觉仍然要将她烤焦了似的。 看来,是不成了。她遗憾地一叹,不过未免不甘,总要一试才是。忍着皮肤烧灼的痛楚,她便欲伸出手去够。 “啪”一声,却是沈清畴及时赶来,拍下她手掌。下颌绷得极紧,看也不看她,见她自动退出炎极圈外,方洒落五行龙门阵,盘腿调息。 傅灵佩见事果然不成,便自寻往寒极处而去。也掏出五行盘,吩咐念娇看守,盘腿调息至最佳处,便欲炼化此清灵火。 她拈指打出一连串眼花缭乱之手势,默运炼化之法,逼出一口心头血,往眼前清焰喷去。顺势抽出全身灵力层层包裹,丝丝缕缕渗入,企图慢慢驯服。 “扑——”虽说清灵火性稳,那也是对离原火而言,对于傅灵佩练气十一层的修为来说还是太过勉强。 之前抽出的灵力在进入冰焰的那一瞬间便被烧的丁点不剩,心头血更是直接失去联系。冲击之下,她不由喷出一口血。 傅灵佩擦擦嘴角,不由苦笑。果然,任何成功,来不得半点侥幸。不过即便是陷阱,既已摆在眼前,那也还是需要踩上一踩。此时退缩,那还修什么仙?!不如回家种地卖红薯去。 她重新盘腿调息,将灵力和精神调到最稳。沉下心,不再贸然加入心头血,一点一点抽丝剥茧般将灵力浸润在冰焰的外层。待铺满了外层,欲往里渗透时,又一声“扑”地传来,再次与灵力失去联系。 看来,这回又失败了。 她脑海中仍然回转着此前的一切,一时间转不过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 傅灵佩正待转头致谢,却发现一个柔婉的女子风姿绰约地走了进来。 母亲? 怎么会是母亲? 她不是已经不在了么?莫非,此前种种只是一场噩梦?一场异常真实的噩梦?可这又如何解释仍然历历在目的一切,又有哪个梦能如此栩栩如生,连细节都鲜明无比? 傅灵佩恍惚地看着四周。 这才发现眼前种种,都带着莫名的熟悉。 细碎丁香绿纱帐,包括这张大床,床旁的青花绿釉瓶,都是她儿时最熟悉的一切。甚至连娘亲,也是记忆里更鲜嫩的模样。 第35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台下众人连连惊叹, 却不影响台上对战之人。傅聪闵反应却也不慢, 轻烟步使出, 不见丝毫烟火气, 只几个错步,似虚还实便躲开了火球,举重若轻之态, 也能让人能看出在步法上下了很大功夫。方站定,给自己套好了盾,又一排火球连发, 迅猛袭来。轻烟步已是来不及使出,傅聪闵只得侧身,迅疾在肩膀上套了小盾,用肩膀顶了上去。也亏得她及时反应, 火势尽时盾才破,万幸只被火星烧了个小洞, 并没有受伤。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必须想办法破了这个局。傅聪闵心想,傅灵佩以快打慢, 自己完全被掌控了节奏。不如拼着受她一记,也得转圜这个局面。傅聪闵又顺手套了个盾, 也不管袭来的火球, 打出一连串复杂的手势。 这时, 却见傅灵佩狡黠地一笑。傅聪闵顿时一个机灵, 暗道,“不好!”火球在落她身上之际,夹杂其中的黑种,迅速抽枝发芽,将她捆了个结实。 傅灵佩正准备上前之际,只觉背后一凉,轻烟步错开,直觉躲了开来。却见傅聪闵笑眯眯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再定睛一看,藤蔓里哪里是什么傅聪闵,不过是一截木头罢了。 这时整个台上弥漫了层层叠叠的水汽,阵外看来已经是模糊不清了。傅灵佩被包裹在这层层水汽里,只觉得灵力运转变慢,只叹自己自恃重生便有了自傲之意,大意失了先机。练气八层,已经可以修炼叠浪手了,这叠浪手一施展,便是漫天水雾,在她的水域里,自己的手段便打了折扣。何况傅聪闵的灵力,要几倍于己,怎么看都是死局。不过,这也不代表自己就要束手就擒! 傅灵佩运起轻烟步,步法精妙,整个人如烟如雾,借周围的水灵力为基,似乎与其化为一体。这时傅聪闵发现在整个水域里,自己的掌控之下,居然无法精确捕捉到她的痕迹,每每发现,傅灵佩已经如鱼儿一样逃走,滑不留手。过了一会还是如此,便开始急了。叠浪手,耗费过大,自己也是勉力施展,如果不能及时将她拿下,等自己灵力耗尽,便也是砧板上的鱼了。 心绪不稳之下,一处波动过大,却让傅灵佩主意到了,轻轻一弹,火篦藤便隐在那处,迅疾缠绕起来。当时傅灵佩的灵力几乎已经耗光,在水域里施展轻烟步耗费的灵力更多,倘若这一击不得手,那么败的便是她了。傅灵佩不由百感交集,内心震动,只呆呆地杵在那里。 只听“啊——”一女声响起,周围水灵力一散而空,台上顺时清晰可见。阵外众人只见傅灵佩一人站在角落,台中一个人形的藤茧矗立在那,只云里雾里的知道是,傅灵佩胜了。 果然主持修士判,”傅灵佩胜出。“正要叫傅灵佩解开藤蔓,却被身后的一股灵力制止了。 族长飞身上前,从身侧的储物袋拿出一阵盘,在傅灵佩身周五行防护阵,只交代道,“此子在此突破,切勿打扰。”便径自离去了。 战斗突破!众人心头不由一阵黑压压的线,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在他们还苦哈哈的修炼时,人家随随便便比个试就能突破了。不由纷纷摇头离开,只留有傅三那一届小的们还在一边等待。 不过多久,空气中灵力震荡,一窝蜂的往斗法台涌去,几乎形成了一个小的漩涡。练气六层有这样的突破之景却也少见,主持修士暗叹,此子必成大器! 傅灵佩却是情绪翻涌,脑海中全是重回一世以后的经历在反复的播放。与傅聪闵的比试,恰如当头一棒,打醒了她!自重生以来,虽自己不觉,其实一直带着高人一等的自傲在看待世情,对同期也颇为自傲。殊不知,世间种种,有胜于你之人不止万万。如果不及时醒转,长此以往,必然会折损半途。观古往今来,机缘重重的修士并不少见,但是常常走到最后的,却都是警醒之人。 想罢,只觉得灵息透彻、心神通明,浑身灵气翻涌,却是突破之状。连忙坐地,五心向天,吐纳起来。只影影约约觉得有人在给她布阵。 待她清醒,发现果然已经是练气七层。周围扫视,发现傅三他们一干人等都静静坐在一旁打坐,知道她们是放心不下在此等候,心内微暖。 主持修士见其起身,便交予她五行阵,嘱咐她是族长所授,以后修行路上切骄切燥。 傅灵佩看着前世陪伴她良久的阵盘,不由感怀万千。前世也是族长授予,在她外出历练之时,帮他躲过多次危机,直到筑基期一次外出,遭遇萧悟兽才损毁,却也让她逃出生天。 台下众人连连惊叹,却不影响台上对战之人。傅聪闵反应却也不慢,轻烟步使出,不见丝毫烟火气,只几个错步,似虚还实便躲开了火球,举重若轻之态,也能让人能看出在步法上下了很大功夫。方站定,给自己套好了盾,又一排火球连发,迅猛袭来。轻烟步已是来不及使出,傅聪闵只得侧身,迅疾在肩膀上套了小盾,用肩膀顶了上去。也亏得她及时反应,火势尽时盾才破,万幸只被火星烧了个小洞,并没有受伤。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想办法破了这个局。傅聪闵心想,傅灵佩以快打慢,自己完全被掌控了节奏。不如拼着受她一记,也得转圜这个局面。傅聪闵又顺手套了个盾,也不管袭来的火球,打出一连串复杂的手势。 这时,却见傅灵佩狡黠地一笑。傅聪闵顿时一个机灵,暗道,“不好!”火球在落她身上之际,夹杂其中的黑种,迅速抽枝发芽,将她捆了个结实。 傅灵佩正准备上前之际,只觉背后一凉,轻烟步错开,直觉躲了开来。却见傅聪闵笑眯眯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再定睛一看,藤蔓里哪里是什么傅聪闵,不过是一截木头罢了。 这时整个台上弥漫了层层叠叠的水汽,阵外看来已经是模糊不清了。傅灵佩被包裹在这层层水汽里,只觉得灵力运转变慢,只叹自己自恃重生便有了自傲之意,大意失了先机。练气八层,已经可以修炼叠浪手了,这叠浪手一施展,便是漫天水雾,在她的水域里,自己的手段便打了折扣。何况傅聪闵的灵力,要几倍于己,怎么看都是死局。不过,这也不代表自己就要束手就擒! 傅灵佩运起轻烟步,步法精妙,整个人如烟如雾,借周围的水灵力为基,似乎与其化为一体。这时傅聪闵发现在整个水域里,自己的掌控之下,居然无法精确捕捉到她的痕迹,每每发现,傅灵佩已经如鱼儿一样逃走,滑不留手。过了一会还是如此,便开始急了。叠浪手,耗费过大,自己也是勉力施展,如果不能及时将她拿下,等自己灵力耗尽,便也是砧板上的鱼了。 心绪不稳之下,一处波动过大,却让傅灵佩主意到了,轻轻一弹,火篦藤便隐在那处,迅疾缠绕起来。当时傅灵佩的灵力几乎已经耗光,在水域里施展轻烟步耗费的灵力更多,倘若这一击不得手,那么败的便是她了。傅灵佩不由百感交集,内心震动,只呆呆地杵在那里。 只听“啊——”一女声响起,周围水灵力一散而空,台上顺时清晰可见。阵外众人只见傅灵佩一人站在角落,台中一个人形的藤茧矗立在那,只云里雾里的知道是,傅灵佩胜了。 果然主持修士判,”傅灵佩胜出。“正要叫傅灵佩解开藤蔓,却被身后的一股灵力制止了。 族长飞身上前,从身侧的储物袋拿出一阵盘,在傅灵佩身周五行防护阵,只交代道,“此子在此突破,切勿打扰。”便径自离去了。 战斗突破!众人心头不由一阵黑压压的线,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在他们还苦哈哈的修炼时,人家随随便便比个试就能突破了。不由纷纷摇头离开,只留有傅三那一届小的们还在一边等待。 不过多久,空气中灵力震荡,一窝蜂的往斗法台涌去,几乎形成了一个小的漩涡。练气六层有这样的突破之景却也少见,主持修士暗叹,此子必成大器! 傅灵佩却是情绪翻涌,脑海中全是重回一世以后的经历在反复的播放。与傅聪闵的比试,恰如当头一棒,打醒了她!自重生以来,虽自己不觉,其实一直带着高人一等的自傲在看待世情,对同期也颇为自傲。殊不知,世间种种,有胜于你之人不止万万。如果不及时醒转,长此以往,必然会折损半途。观古往今来,机缘重重的修士并不少见,但是常常走到最后的,却都是警醒之人。 第35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傅灵佩正想叫傅三一起走, 才抬起手准备招呼,却发现傅灵飞挽着傅三的手, 似有意似无意地隔离开她, 说的兴高采烈。不由摇头,感到好笑。如此显而易见的排挤,如果她真是小孩子, 难免会心情低落, 在今日斗法台上怕是会受些影响。不过,傅灵飞怕是想岔了,修士立身,从来都是以修为为本,有什么不忿, 斗法台上见也就罢了, 在这里做这些小动作未免小家子气了些。 正想着, 傅三却招手道,“想什么呢,快跟上。”并对着傅灵佩爽朗一笑。 “来了。”傅灵佩跟上众人。索性青植苑并不远,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还是当日灵根测验之地,却是大变样了。青石地板上架起一座圆柱形石台, 占地约百米,离地三尺左右, 其上三人, 中间却是一个美髯公, 长眉长须,脸却是如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白净,鹤发童颜,一身青衣,再寻常不过的姿势,却有股凛然的气势。 傅灵佩认出正是前世将她卷出阵法,当时已经晋级元婴期的族长傅元霸,内心不由震动莫名。她眼前似乎弥漫起一片血色的大雾,血肉横飞的地狱之景几乎让她目眦欲裂。 “嘶——”拳头握地太紧,以致指甲陷进了肉里,痛楚让傅灵佩一瞬间清醒。是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老天让她回来了,她会努力改变即将发生的着一切,不会再让傅家的血与肉浸润这片土地,不会再让宵小之辈引狼入室。想着,她不由看了傅灵飞一眼。 这时,傅灵飞也正好转过头来,两人的眼睛在这一刻对上了。傅灵飞被震住了,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有无比的愤怒,有极尽的仇恨,亦夹杂着无边的痛楚,一瞬间向她袭来,似要把她卷入这黑不见底的深渊。“呔——”一声,识海里的老前辈发了一声,让她清醒了过来。她再看过去,却发现傅灵佩好好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在与身边的人说话,仿佛是自己魔怔了一样。自己看错了吧,她不由暗嘲,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 “人都来齐了,比试开始!”正是站在族长旁边的一位灰衣老者,筑基期修为,一拂袖,开启了斗法台阵法,三人迅速飞退出斗法台,坐到旁边的座椅上。 莫非,只是个养颜美容之饰?不,不对。想到傅灵飞之前执拗的表情,傅灵佩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修真界岁月绵长,女修爱美,为此研究出的养颜美容之物不要太多,并不算得奇珍,还不值当花费如此代价来取得。 转眼看,珍珠色泽褪去后,眼前殷红如血的滴水耳坠如蒙光去尘一样,她不由再生滴血认主的想法。 沁红的血珠一碰到火曜玉,便迅速融了进去。火曜玉愈发嫣红剔透,隐隐透出艳极之美。 傅灵佩觉得体内与眼前的珠玉似有了一丝极细微的联系。 不过显然还不够。她毫不吝惜,割腕取血,连连十几滴精血下去,才感觉这联系才稳固了。 蓦地,一片极盛的红光轰然乍现,布满了整个室内。 傅灵佩不由庆幸起自己的好习惯来。提前设下的五行阵,光透不出,不然这般动静,必然会引起他人探视。 还不待反应过来,傅灵佩便晕晕乎乎地进入了另一个灰蒙蒙的天地。极窄的空间,不过四四方方的一块灵田,三米长三米宽,成人三步便可走完。田地中间一口井,环境逼仄,天空也压得极低。 这是哪里?傅灵佩心念一动,又回到了原来的房间。 尝试了几次,傅灵佩才确定,这便是传说中的须弥境。不过,这个须弥境怎么好像有点小? 她自然不知,前世傅灵飞在识海中老前辈的帮助下,不过滴一滴血就轻轻松松地认了主,也不需跑来跑去,累个半死不活,就得了个自成天地、五行俱全的小世界,与这一田一井完全不可比。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傅灵佩暗暗嘀咕。 料想这火曜玉也不过是障眼法,必然加入了空间法器的须弥石,现如今须弥石是按两算,一两就需数十万上品灵石,还常常是有价无市。 现如今手头也没有得用的种子,只能等回到门派以后,收集些灵药种子,将这空间利用起来,也或许能练练副业,将这炼丹的手艺捡起来? 傅灵佩思来想去,为之后做了许多打算。 一旁被忽视许久的狼念娇,一脸哀怨地看着她,见她不搭理,更是满地打滚耍赖起来,“此处不好,娇娇一点儿都不喜欢,没有高床软卧,没有美男可看,实在太无聊啦!” 傅灵佩再一次后悔起自己的一时冲动,看着满地乱滚的娇娇小狼,满头黑线。 “那你想如何,”傅灵佩忍不住加重语气,两个字是从齿缝挤出,“娇娇?” “我们去找今日见到的那个绝色男子吧!”显然雪狼还念念不忘,一脸垂涎,“实在是难得一见倾城绝色……” 我就知道这样!傅灵佩忍不住腹诽。直接将她塞入之前开发的小空间里关禁闭,眼不见为净,顿时感觉耳边清净不少。 精神松懈之下,突然鼻尖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这才想起,自己披了一身臭皮走东串西,也不知有多少人掩鼻而过。不由心内抽搐,只觉一世英名一朝尽丧。 想到此便再坐不住。就着室内的引水管和木盆,狠狠地擦洗,搓了许久,才觉清爽。换上里衣,门派袍服已毁,也只有那翠衫可选了。 之后的两日,对于傅灵佩而言,便是不断重复着打坐,修炼,再打坐的过程。 第三日,天光未亮。住舍内小院便有嘈杂之音传来。 想来是应该来了。 傅灵佩整整衣衫,便神清气爽地步出房门。 果然三个锗红金边长袍修士一脸正色,正倚门而待。居中一人相貌不凡,英姿勃发,已经金丹期,更是神情端肃,冷若寒冰。 自前日事败后,傅灵飞便被幽禁于此,等待提审。 不过一会,傅灵飞便被引领而出,一脸惨白,身姿楚楚地走了出来,低首道,“见过各位前辈。”抬头,待见到傅灵佩,脸更是白了一白。 “拜见前辈,晚辈天剑峰傅灵佩,特请前辈捎上一稍。”傅灵佩落落大方地提了出来。想必这等要求,一个门派的也不会拒绝。 金丹男修扫视了两人一眼,不甚在意地拂身而去,只口中道,“可。” 傅灵佩运起轻烟步,迅速跟上眼前身影。很快便到了东守门外。 门口已经站了另一拨人。 傅灵佩望去,却是前几日所见,丁一依然是一身黑袍,静静站在门外,眼神迷离、神思恍惚,只身上的绝望似是更重了,阴沉沉黑压压地似是一分活气也无。身后众人也不敢开口,一片静默。 他抬眼,不期然看见前日送物的女修,愣了一愣。 傅灵佩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便只转头当做没见,与众人一齐跳上了金丹修士带来的飞毯,迅疾而去。 人生多歧路,唯有坚毅前行,才是正道。 “走吧。”丁一呆了良久,下颌收紧,似是决定了什么,偏头吩咐道。 金丹修士主持的飞行灵器速度极快,一路风驰电掣,不过两日便再次站到了山门前面。看着眼前熟悉的青金石阶,傅灵佩只觉分外亲切。 作揖告别三人,看着傅灵飞一张蔫搭搭的小脸,傅灵佩不由恶趣味地心情大好,一路行来,满面春风。引得路边擦肩而过之人惊艳以极,频频回顾。 来到执事堂内,依然是人来人往,一派热闹之像。 这次依然是那个黑脸修士轮值。他微笑地看着傅灵佩,一脸恭敬之色。 显然眼前少女已与三年前不可同日而与,这般年岁已然筑基中期,显然不容小觑。以修为论,也不过是平起平坐罢了。 傅灵佩心情甚好地打了个招呼,二人寒暄了几句。顺势换过内门弟子的身份玉牌,领着先前半年的任务奖励,悠悠闲闲地踱步走远了。 这时旁边一个圆脸圆眼的少年修士一脸惊艳,凑过来问道,“前辈,这位小师叔你可认识?” 黑脸执事笑笑道,“你不知道她?前日你嘴里不还念念叨叨她的事情么?” “没有呀,我前日不还是在说……”显然少年修士有些迷茫,突地一拍掌,圆眼睁得更大,双目放光道,“她就是那个傅灵佩?!十日不到从练气十一层到筑基中期的传奇修士?!” 说着,不由激动地望着远去的背影,只觉那背影简直闪闪发光。 第35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修士修士,越修越穷,这脸比兜干净的日子, 什么时候能是头啊。她不由怀念起曾经鼓鼓的储物袋。 唉, 不想了。不过, 在闭关之前,还是得搞清楚一事才行。傅灵佩嘀咕着。 在门派试炼当日,她原本被迷幻兔所惑。后在宗门大殿, 她心境未稳, 险些走火入魔。当时百汇穴都感觉有一股清流直下, 让她及时醒转过来。想来事出有因。 傅灵佩身上并无特殊之物,除了这次大选之时佩戴的玉梳和珍珠耳坠以外, 其余一切如常。傅灵佩取下,贴在额心, 一一以神识观之, 发现还是通身晦暗,一如凡物,并无异样。不过,她并未死心。 她先将玉梳放入储物袋,缀着珍珠便开始如常修炼。一日后,并无异常。 “咦, 不该呀。”她十分纳罕, 曾经寄予厚望的耳坠, 竟然毫无异样, 一无所获。于是又将耳坠放入储物袋,头插玉梳继续修炼。很快便如进入了无人之境一样,归元经自转,心无旁骛地入定修炼起来。 直到身体极度疲乏,傅灵佩才醒转了过来。此时身子已是饿的浑身发软,她吞了颗辟谷丹,将就应付了下透支的肚子。 推算日子,发现这一入定,便已是三日。三日?三日!她不由狂喜,忍不住笑眯了眼。 心神空明之境,对于修士来说,是属于像飞升那样的极小概率事件。一般修士打坐修炼,极少能进入这般物我两忘的极端修炼状态,这种状态,在外历练时因需要保持绝对的警醒,是不可取的。但是在相对安全的洞府内,一旦进入心神空明之境,吸取灵力提升修为要比平时状态快了近三倍,这相当于修炼一月便有三月的功效,凭空比他人节省了许多时间。她如何能够不欣喜若狂? 何况这静心作用,不唯独对提高修炼速度有益。心境不稳,心魔来袭之时,更有清心凝神的效用。虽是细微,但对信念坚定的修士来说,这细微一点便能改变许多事情。在外历练之时,更是能提高修士对幻术幻阵的防护力。这玉梳实在是不可多得,可遇不可求的奇物!甚至元婴修士看到也会心动!不过,如何会在一个筑基修士就能探查的女修洞府里? 算了,不必多想,既然到手,便是有缘。 不过这玉梳外表看去平平无奇,修士以法力神识都无法探查出来,伪装精妙,倒也不怕被人识破。 傅灵佩细细端详,却在玉梳的齿缝间发现一个极微极微的符号,小小的七半莲,突然想起传说中曾经有个九品炼器师,脾气古怪,但是炼器手法独到,出他之手必然有个莲花标记,莫非,这就是? 她突然有种被仙器砸中的不真实感。 摇头晃掉这个不靠谱的想法,还是如常将玉梳斜插发髻,只是以一个黑带串在梳尾,卷在发髻,避免掉落。珍珠耳坠也从储物袋里取出佩戴好,便开始修炼。 果然是很快便进入了空明之境,她心无旁骛地修炼起来。 于是傅灵佩就开始了每三日吃一粒辟谷丹,再修炼,再吃辟谷丹的日子。虽然常常□□地醒来,但是这一切,对于她来说并不难忍。她能感受到修为的迅速提高,她能感觉到既存的希望,她能感受到她的努力并不是徒劳。 三日复三日,练气之前的瓶颈对于她来说完全不存在。在这开挂似的修炼速度加成下,等她三年完成闭关、结束修炼之时,比预计的更快便到了练气十二层大圆满。 练气期每三级为一层,越到后面需要的灵力越是海量,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才能完成突破。正常说来,大部分门派修士都是需要二十多年的积累才能从练气期一层到练气十一层圆满,这已经是三大宗门修士的资质才能如此。而更多修士,却只能止步于筑基之前,永远无法跨过这道门槛。修真,是一个非常残酷的过程,有的时候不论你多努力,也无法改变毫无希望的未来。这才是绝望。 所以对于傅灵佩从修炼伊始,只用了五年半便已经到达练气圆满,这种速度实在是骇人听闻。大部分宗门的精英修士也是无法做到这一点。当然,天才每一届总是能有一两个的,至于气运之子,因为无法预测她的人生轨道,所以从来不做比较。 傅灵佩见再闭关也无法再有进益,便知道,这次闭关也只得如此了。修炼,无法一蹴而就。筑基的契机,并不在闭关,除非是像穆灵兰这样的单灵根天才,不然,筑基、金丹对大部分人来说仍然是需要克服的一道门槛。虽然她曾经是金丹修士,但是重生以来的新思新想与她之前并不一致,甚至,因为她曾经的体验,更加困难。 她决定先去执事堂看看,算算时日,三年已过,吴天霸帮忙的期限也到了。既然无法直接筑基,不如先外出历练一番,寻摸个外出的门派任务。 她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便打算信步而出。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再一看,门派弟子服因是三年前所领,早就不合身了,袖子和脚都露出了长长的一截,显得很是困窘。之前因一心修炼,也并不留意这些,加上有涤尘符,随手一拍,便从里到外变干净了。 啊,我也是个十四岁的姑娘了,她有些微的赧然。施出水镜,发现此时已经很接近自己重生之时的长相了,眉眼已经长开,青涩渐去。 翻了翻储物袋,发现内里已然没有合适的衣物。她叹了口气,决定一会还是重新去执事堂领一件,毕竟那个是份例,不需要额外花费灵石。看来还是得尽快找个一技之长养活自己。 她掩面奔逃而出,此等窘境,着实让她无颜见人。虽则她现如今并不爱那些红妆绿抹,也常常忽视仪表,但是起码的整洁和合身对她来说还是必要的。 虽然她已经极力加快速度,轻烟步使得是出神入化,如烟似雾,但是仍然有眼尖的修士瞥见了这一幕。 很快,一个流言便传遍了天元门上下。据说,今日天剑峰峰主流落在外的女儿,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乞丐,穿着破衣烂衫上来认亲,可惜峰主冷面冷清、六亲不认,于是只好掩面哭走。 当傅灵佩穿着刚刚领到的极为合身的白袍,听到来执事堂交接任务的修士们此言时,嘴角不断抽搐,内心只觉天雷滚滚、狗血阵阵。 天元门众修士仅凭她一件不合身的衣物便能脑补出这么一段丰富的茶余饭后故事,这强大的八卦能力实在让人叹而观止。对不起了,师傅,让你背了黑锅。她暗暗合十,想到师傅常年冰冻的冷脸,内心却不由又有些幸灾乐祸。师傅,谁让你不收了我呢? 看着那边仍然聊得热火朝天的修士们,傅灵佩暗暗掩目,八卦的主角就在你们面前,你们都认不出来。不过,转念一想,认不出来也好,那丢脸的一幕,她并不愿意任何人记得。 旁边众修士直觉到一道冰凉的视线从旁边传来,内心不快,便打算抬头一叱。刚刚抬起头,便不由呆住了。 只见一年约十三四岁的白袍少女正亭亭玉立在一桌台之前 ,掩目微笑。肤若凝脂,唇若丹朱,小巧的鼻子俏皮地翘着,黑鸦鸦地睫毛根根分明,顽皮的笑意似是要跑出来。不过略抬眼,黑黑的瞳仁神秘幽深,似是要把人的灵魂勾走。似笑,又非笑,只那么闲适地一站,衬着一身白袍,意态极妍,倾城绝艳。 原本欲出口的话,却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了。内心暗暗惊奇,如此绝伦之美,这天元十美榜如何没有入列?原也是该高居榜首才是。内心不由振奋,决定回头便去打听清楚,这位师妹究竟出自何峰、何人门下?如此年幼便有这般修为,原也不该籍籍无名才是。 傅灵佩见没有闲话可听,便转过头来,递出玉牌,对这年轻执事道,“我要领取门派任务。这是我身份玉牌,请核对。” “你便是傅灵佩?” 又来?傅灵佩想道。 傅灵佩撇撇嘴,暗道这种情况下认亲,可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何况,也未见有多熟。眼见身后的人流汇成了一股,凶神恶煞地追来,她哀叹了一声。浑水是搅浑了,不过,自己也脱不了身了…… 心内念头转了无数个,却都不得用。 眼见身后越来越近,丁一眼神一凛,一把拽住傅灵佩的手,硬声道,“跟我来。”左手唤出一个栗枣小舟,二人腾空而起,扯着她奔逃起来。留下身后一串咬牙切齿的尾巴,苦追不舍。 七歪八扭地绕出了很长一段路。两人都未有说话,一时间除了身后不时传来的喝骂, 傅灵佩静静看着身前,黑衣凛凛,身姿笔挺,不过是一身普通的黑面斗篷,却也被眼前男子穿出风流湛湛的韵味来。 看来,在黑市一掷千金的,也是他了。莫怪总有异样的熟悉感,这人,总有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荒诞感,疏荒,又不羁。 看来是,太过嚣张惹的祸。她不由幸灾乐祸地轻笑了声。 索性那包厢里的金丹修士没追来,正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傅灵佩看着眼前不声不响便出现在半空的金丹男修,呆了呆,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样的嘴炮潜质。 对方一身流光法袍,金光闪闪,符文流动。腾空站在一把飞剑上,正双手背负地看着夺命狂奔的二人。显然已是等候多时。 “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敢跟我孟宣骄抢东西!”他双指并拢,一道水龙剑气,气势滔天地席卷而来。 丁一修炼晋阶极快,现如今已然筑基圆满,浑身灵力充盈不定,随时都有升金丹的可能。不过毕竟还未金丹,与眼前修士的气势比起,恰如风中飘摇的小舟,摇摆不定。 第356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她摇摇头,不愿在想。世事如此,他们也再无可能,何必多想图惹心烦。 身边殊无声响, 傅灵佩伸出另一只手便想将其掰开,熟料, 握地太紧, 掰了半天也未成功, 却把沈清畴给惊醒了。 “傅灵佩?”沈清畴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带着确认。 “你知道我?” “自然。东守事务堂内,又有谁人不知?”看不见沈清畴的表情, 却听他轻轻笑了声。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为何救我?”傅灵佩想问便问了。 “我亦不知。想救,便救了。”只听“啪”地一声, 眼前一团亮光闪现, 却是一盏照明灯浮在身前,随着灵力输入, 愈发明亮,衬着沈清畴清冷的眸光似乎也带了微暖的味道。 不似傅灵佩被血迹和污泥污了的袍子, 沈清畴身上却纤尘不染, 灯光映衬下,仿若谪仙。 傅灵佩似被眼前惑人的清眸闪了眼,顿了顿, 才转过头去, 观察四周。这是一个巨大的溶洞, 天顶极高,空空落落,奇怪的是,洞内一丝灵力也无,只有黄色错落的大石头满布。在地底出现这样一个这样大的洞**,却未被元婴探查清楚,实在奇怪。 “恩……”略显痛楚的闷哼声传来,傅灵佩转头一看,却见沈清畴一手撑着心口,脸现痛楚之色。 “你受伤了?”傅灵佩探手过去,掐诀探查,发现沈清畴浑身骨骼似被重物砸下,略有错位,显然痛楚以极。不由想到自己浑身上下的轻微擦伤,心情微妙。想到之前他仿若没事的样子,不由斥道,“又逞强了?如何让这般爱洁?受伤严重,本不应该将力气使在不相干的地方。” 说完,才觉自己这般熟稔的语调不该。抿了抿嘴,才接着道,“此处不应久留,没有灵力无法补充,我们且走先。” “你知道我,之前是在换衣?”沈清畴的脸蓦地红了,困窘地表情难得一现。“你怎么知道,我,爱洁?”还这般熟稔,他疑惑。 自然是我与你这多年的道侣生活。傅灵佩暗自嘀咕,却不愿再与他说,闷不吭声地扶着他便走,心道,看在之前你护我的份上也带你一带。出这口,便各走各道。 沈清畴见她脸色不好,便不再多说,跟着她越来越快的步伐,不由驭起灵力。 突地,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地深紫色小点往他二人扑来。 “噬灵蝶?!”傅灵佩不由呼叫出声,一贯沉静的脸绷得紧紧的,如临大敌。“快,停下灵力,掩住口鼻,使龟息**。” 噬灵蝶乃是修真界十大奇虫之一,排行第八,以噬灵二字为要,形似蝴蝶,与美丽外表对应的却是极度凶残的本能,只要是含有灵气的物事,无物不吞,堪称修真界蝗虫。它们每次出现都是成群结队,即便是元婴修士遇见它们,也得大喝一壶。 一个练气修士一个筑基修士,对他们来说塞牙缝都不够,实在是不够看。 索性傅灵佩前世寻找非源草的时候曾与一神秘人物结伴而行一阵,受益良多。那结伴之人不露行藏,却无物不晓,一日晚间打坐之时,曾聊过此虫,说道此虫有个特性,只爱活物,不爱死物,仅凭灵气识物,若当真如此时运不济便见到了,便龟息**一使,往地上一躺,装死也过去了。 所以,现如今,两个大活人,一男一女,都四仰八叉在地,口鼻俱掩,大使龟息**,打算死马当活马医,装死过去。頻论什么倾城风姿,此情此境,若是熟人在此,必定笑掉大牙。 不过对于傅灵佩而言,风姿是能当灵石用,还是能当法宝使?当弃则弃,留得性命才是。 噬灵蝶啃掉了之前的灵气灯后,在上空转了又转,发现已经没有香甜的灵气了,便又成群结队地走了,钻入之前的黄泥大石头里。 两人等了一会,黑漆漆里,安静许久,才又站起身来,怕惊动那群灵蝶,干脆连灯也不点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又响起来,傅灵佩不由翻了翻白眼,又换? 一时的危机短暂度过,傅灵佩不由动起脑筋来,总不能空入宝山而回,这噬灵蝶若是使用得当,可是一大杀手锏,比她之前的九索鞭可得用多了。 “我有个主意,你我合作,若取得噬灵蝶卵,二人各取一半,如何?” 沈清畴清冷的声音传来,“我七你三。”筑基的威压沉沉而来。 傅灵佩不由咬牙,“五五开。别忘了,你受着伤,主意还是我出。” 沈清畴沉默了半晌,才道,“让我去掏卵,我是不干的。” “自然,脏活我来,你只需安静地做个灯塔就行。” 于是两人,分作两处。沈清畴万万后悔,情愿去干掏卵工,也比这灯塔强得多。只见他一会站起,放出灵力,一会躺下做龟息死人,到得最后,干脆一直躺在地上,时不时放个灵力再装死,只觉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一群噬灵蝶被搅得团团转。 此时傅灵佩已经走到那黄泥大石头处,因洞内漆黑,无法视物,一时间无从下手。突地一拍脑门,果然一叶障目,此黄泥石,既然可以做噬灵蝶的巢**,可能别有奇用,不如一起带回。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掏了人家的老窝,直接塞入灵兽袋。 “嗡……”才塞入袋中,远处噬灵蝶便发出剧烈的振翅声,急吼吼地赶回。傅灵佩见此,连忙就地一扑,龟息装死。可怜一群毫无灵智的蝶虫不知所措,不知所寻之人就在眼皮底下,只四处忙慌地找老窝。 傅灵佩与沈清畴便互相配合着,终于汇合到一处,往洞口走了一段,终于出了这处洞口。 一瞬间扑面而来的灵气清新如雾,让人不由深吸了几口气。回头看了眼洞口,虽然不知为何噬灵蝶不出之前的溶洞,想来应该是别有原因。 重新浮起一盏灵气灯,沈清畴这回也是浑身灰扑扑的了。他泰然自若地重新取出一件白色外衫换上,不再避讳眼前之人的眼光。 “继续合作?” “不,你我还是就此分道扬镳。”傅灵佩不愿再牵扯不清,取出之前得到的黄泥石,将虫卵取出,分作两堆,径自取了一堆。又道,“之前说是噬灵蝶卵五五开,这黄泥石算额外贴头,我拿了。” 沈清畴并不拿眼前之物,定定看了她许久,才道,“你我二人合作,不是更为稳妥之法?接下去,是否有更多危机,你也未可知。” “对有意接近我之人,我一向戒心很重。”傅灵佩不留情面,“之前一路你处处忍让与我,便是你的伤,也不如你所表现的那般严重。为了让我放心,你可谓用心良苦。” 沈清畴苦笑了下,“被你发现了?看来我功夫不到家。” “不,是太到家了。之前我再三让你躺下站起,有意试探你的伤势。你却不说,依言而行。不也是为了让我发现你忍让与我?”傅灵佩皱了皱眉,不解道,“为何如此处心积虑接近我?” “是,我是有意接近你。”沈清畴挑挑眉,一贯清冷的神色却似被什么化开了一样,暖暖融融,“那你觉得,一个男人,接近一个女人,还会出于什么理由?”他低低地笑,眸中有直白浅显的欢喜,有意地让傅灵佩想否认都难。 “第一次见你,你急匆匆而去,我只觉似曾相识。第二次见你,你不畏不惧,坚强**,让我欢喜。这一次,见到你的警讯符,我不敢停歇,便直接前来。见你坠谷,我急切追随,不顾生死。为瓦解你的警惕心理,我装作重伤,这一切的一切,若还不能让你明白我的心意,那我便太失败了。”沈清畴低叹一声抬头,眼中是不容错辨的情意,讳莫如深的晦涩。 “可惜,我不信。”傅灵佩冷冷道。“你说得再多,我都不信。也许你的情意都能骗过自己,却无法再蒙蔽于我。”最后一句,浅浅地低了下去。 傅灵佩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而行。 沈清畴清冷的眸光更亮了,定定地看了半晌,收起眼前的蝉蛹,才追了上去。眼前女修可真是块难啃的骨头,简直无处下嘴。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攥紧手指,想道。 眼前不过一条小路,越走越开阔,灵气也越来越浓,几乎粘稠得如有实质。比之傅灵佩前世的金丹期洞府也不让。傅灵佩几乎忍不住要坐下打坐了。不过想到还未突破的修为,吸收再多灵力也是无用。 听见身后隐隐传来的脚步声,知道沈清畴还跟在身后,傅灵佩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过他的目标未达成前,暂时不必担心他。也不做理会,跨进眼前的浓雾。 仍然是一处溶洞,天顶处一根又一根的柱状石笋垂下,蔚为奇观。却是钟**石洞。一路走到最深处,一根极粗极粗的石柱倒垂,底下却是一个小盆状的圆潭,正慢慢地一滴下落,眼看便要满了。 傅灵佩想着最近的修炼,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修为停留在三个月前就进入的练气三层一直没有动静,明明灵力已经到达顶峰,却似遇到了瓶颈,毫无动静。以至于在傅二和傅九都先后连续冲入练气三层的此时,她依然无法突破到四层。她回忆前世,虽然印象不算深刻,却也记得是在修炼的一个晚上灵力冲顶自然而然就突破的,并无甚太大难处。 也罢,就出去散散心,一直纠结在这上面死磕,也不是办法。傅灵佩暗想,推开菱花门,直接走了出去。 “啊,小五,还以为你这次又不参加呢?终于舍得出门啦?”傅二笑眯眯的问,浓眉大眼,爽朗洒脱。身后却是傅十一,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大家。傅灵飞也在,也是笑眯眯的样子,梳着双丫髻,脱去面黄肌瘦的底子,肌肤白皙,笼烟眉含情目,娇怯怯惹人怜爱非常。 “那我们这就去与二哥他们会和,他们在浩然居门口等我们呢。然后再去后山烤鱼野炊打打牙祭。”一行人直接跑去苑门口,带着放风的雀跃。然后径直去了后山。 第35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围观人群不由屏息, 坊市安静了一瞬又熙熙攘攘起来。众人不由一叹, 难道现在绝色遍地走, 今日这小小的坊市, 已然一连碰到两个,莫非现在不稀罕了? 傅灵佩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 恍惚又看见了那一身艳艳红衫的浪子丁一,回想起身死神灭的那一瞬间,回想起那一地浓稠的艳红,眼眶微湿。是啊,重生回来的最美事, 不就是以为永远诀别的仍然鲜活, 一切仍有希望改变么?甚好,甚好。 丁一似有所感, 回望了一眼,眼前少女姿容绝艳, 黑黝黝的眸子深沉如海,脸上却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神情凄然。不由愕然。暗想,莫非是被小爷这身皮囊给迷住了? 他做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 踱步向前, 抬起眼前少女的下巴, 凑近耳边轻声道, “这位妹妹,我们是不是见过?”公鸭般的嗓子刺啦刺啦的甚是刺耳,丁一却不以为意,还轻轻朝眼前晶莹润白的耳朵吹了口气。 “是啊,我们见过的……”傅灵佩喃喃道。定了定神,敛了敛脸上神色,回复了过来。朝丁一隐秘地眨了眨眼,看着对面愣住的少年,联系起只会被捉弄的前世,只觉畅快。 ` 丁一没料想对面的少女如此彪悍,竟然不按牌理出牌,直接反调戏回来,一时间倒是呆住,不知如何回复是好。想他堂堂筑基后期修士,倒也不怕一练气女修报复,可是这,又是如何? 莫非,真是小爷这皮囊太好,他不由摸了摸下巴。 “哎哟,小妹妹,怎么不打了?来呀来呀,哥哥我还等着呢!”一旁被人忽略许久的粗汉却不甘地又叫了起来。 “这边这位美人,你看见了没?”傅灵佩指指丁一,笑睨了一眼道,“他可是精通此道,绝对能让哥哥你浑身舒坦!” 说罢,扬长而去。不顾身后被缠住的丁一,笑眯眯地径自去采购所需物品。可别怪我,相信你那层出不穷的创意,必然能让他大开眼界。 丁一征征然看着傅灵佩大步流星的背影,只觉妙极。此女虽行为彪悍,但颇有意趣,可堪一逗。 傅灵佩转了一转,便进入坊市最大的多宝阁内。多宝阁一共三层,越往上越珍贵,练气修士所需一般都在一层就能找到。 “掌柜,你这可有适合练气修士的飞行法器?”傅灵佩也不多看,反正自己囊中羞涩,太贵的也确实买不起。 修真界里,法器是最低阶的,往上还有灵器、灵宝、仙器三种,各分为上品、中品、下品三种。灵宝在现如今的玄东地界,也不过几大宗门的大修士手中还留有一些,仙器更是见所未见,只有在远古修真界流传下来的记载里才有一二。譬如傅灵佩现在的清心玉梳,虽然妙用甚大,也不过是上品法器而已,尚算不得灵器。不过就算如此,这等清心法器也是极罕的。 一般修士购买飞行法器,都默认是单人的。多人飞行法器价值要番上几番,所以傅家的灵叶飞行灵器才属珍贵,不过也还比不得天元派的战船,那是前人留下的灵宝,有价无市。 掌柜是一个筑基中期的中年修士,面目和善。待看清傅灵佩的面容,愣了一愣便如常展开待客的笑容,“请姑娘稍待。”说罢,便径自走到后堂,取出三个一尺来长的桐木盒,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傅灵佩面前的桌台之上。 “请看。”掌柜首先揭开最左边桐木盒,只见一把盈盈若水制式飞剑静静躺在其间,“这是最受修士欢迎之物,中等法器,既可御风飞行,亦可千里御敌。三百八十灵石。” 傅灵佩看着不为所动,虽然这把飞剑看似功能齐全、长相凌厉,掌柜没说却不代表她不明白,这种制式飞剑因出炉快,且一次铸多支,效率高出产快,但却有个致命缺陷,只可支持短途飞行,且速度极慢,在逃命或者长途赶路之时,还不如自己的一双腿有用。至于攻击之力,也是颇为鸡肋。真真算不上如意之物,只有那些对于佩剑有股别样执着的新晋男修才会选择此物。 掌柜见其神色淡淡,便继续介绍下一个。他打开第二个盒子,傅灵佩见道此物,不由赞叹了一声。只见一朵白玉莲花座幽幽地盛开其间,衬着黑沉沉的幕布,显得格外圆润剔透,精美绝伦。 “此乃白玉莲台,上等法器,输入灵力之时,莲瓣微绽,站坐皆可,人于其间更是美轮美奂,恰如百花仙子。女修多有偏爱,需八百灵石。” 傅灵佩听此,皱了皱眉,想到储物袋中紧巴巴的灵石,一时赧颜,依然摇了摇头。若下一个依然不如意的话,只能去散货区淘淘了。 掌柜见此,并不生气,仍然打开盒盖,介绍起下一个来。下一个却是一支羽钗,也是秀美雅致,因采了三阶雀鸟的一支翠羽所制,所以所耗不菲,也要八百灵石。 “没有更合适的了么?”傅灵佩不由怏怏,沉着一双黑眸道,“并不需要太贵的,三四百灵石即可,外表其次。” 看来飞行法器比自己所想更贵,想起前世一直伴随着自己的师傅所赐的翠冠,大感费心良苦。 掌柜想了想,似是下定决心,从袖中再取出一个桐木盒来,郑重地打开。 傅灵佩被其表情所感,也看了过去。不由呆住了。她看到的是什么?莫非看错了?再度揉了揉眼睛,她才确认。盒内是一只软绵绵的包子,白嫩嫩,圆滚滚,尖尖顶上似是还冒着热气。 “姑娘这法器是我们这一个前辈第一次练手之作,用了上好的白灼木和青芦雕才制成,飞行速度不逊于羽钗,灵力所耗也少,虽说造型奇怪,但是,”掌柜一脸尴尬,揭开白团子的尖尖盖,“倘若飞行累了,也可以躲在内里休息。且有防御功能,可抵金丹修士一击。” 傅灵佩细细察看,发现材质却如掌柜所说,是上好炼材,可惜炼制手法粗劣,只挥发了这等材质一二。若找人重新提炼下,更能提高这法器品质。可是,该是何等恶趣味人,才能将好好的一个飞行法器制成一个白胖包子? 见傅灵佩犹豫,掌柜立刻张口道,“三百灵石。”心内钝痛,材质所费也不只一千灵石了,想到老祖的顽劣性情,大感头疼。 之前的修士都毫不犹豫拒绝了,情愿选择飞剑也不愿将就于它,这法器已然搁在手里十几年不动,唯有这小修士还犹豫一二,他不由暗暗咬牙,今日无论如何也得让这小丫头买了去。 傅灵佩不答。 “两百五十灵石!”掌柜咬牙。 傅灵佩还是摇头。 “两百灵石!”掌柜简直面红耳赤了。 “成交!”傅灵佩击掌,脆生生地应了下来。这等材料,若不是累于这造型,如何这般便宜?虽说想到她坐在一个白胖包子上面的场景让她头皮发麻,但是既能跑长途远路,速度不慢,还有防御功能,这等外观,实在不值一提。 两人都快手快脚成交,生怕对方改了主意。很快,傅灵佩便把白胖包子往储物袋里一塞,转头走人。 掌柜也长吁了一口气。每每把这白包子揣袖里,若有修士愿意,请他一看,看了不知多少,终于给推销出去了。 傅灵佩一路心情尚算轻松,已经解决了一大出行问题,还省了一笔灵石,想想还缺的一些杂货,不如去散摊处看一看。 熟门熟路地来到东市区,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规划出一整块散摊。与傅家山下的坊市不同的是,每个四四方方的摆摊上摆着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摊主默默坐于桌后的椅上,将要出售的物品陈列于桌上,并在旁边的求购单上写上可换购的物品。 交易双方都安安静静,并不喧闹。 傅灵佩慢慢地一路走一路看,也换得不少符箓和有用的小物。千里遁形符也换得两张,不过因为价格昂贵,将三年月例获得的灵丹也换了大部出去。 丹药在散摊是极受欢迎之物,很少有修士会有剩余并愿意将丹药换出去,以物易物的话,多数摊主是愿意换的。所以傅灵佩将急需之物也买了大半,就差一个攻击的法器便可打道回府了。 可惜虽然物品繁多,法器在散摊却是不多见的。傅灵佩逛到最后一个摊也不见得合用的,只有叹了口气,打算就此回府。 “我这明明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怎么你……” 四四方方小小一块黄泥地,普普通通并不出奇。傅灵佩毫无炼丹经验,想着现时还是要从最简单的蕴藉丹开始练手,便只种下了通焕草和无云草的灵种。 第358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只听一声喝响,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脸上一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骄横之色。 “三位妹妹, 对不住了!夜冥石留下,人可以走, 不然, 我可不敢保证你们能不能这么全须全尾地走出去咯!”说着, 与旁边的两男挤了挤眼,裂开嘴, 恶意地笑了开来。 另外两女也趁势走了上来,五人一字排开,双手环胸, 看着实力不弱。 傅灵佩细细打量, 心情端凝起来。遇到这种情况,她早已有所预料。 最后几日,劫道的必不会少。有修士一开始便不打算找夜冥石,只等最后几日再打劫其他修士,或者临了还没凑够数的, 也会起其他心思,毕竟这个时候的修士或多或少手头都是有点存货的。这群人打量着,实力不差,其中练气八层就有两个, 练气七层一个, 两女子一个六层一个五层。 硬碰硬不划算, 更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们不过三人,打起来必然有所损伤;可是就这么让她们乖乖交出来,却也是万万不能。 “三才阵。”傅灵佩想了想,聚音成线传音过去。 管亦枚轻微点头,显然已经领会傅灵佩之意。 傅灵飞却是懵里懵懂,不过她自恃有老前辈指点,是以不惧地点头称是。 傅灵佩手中唯一的阵盘不过是族长赐予的五行阵,只有防御功能,在数倍于几的敌人面前,破阵是分分钟的事,所以不可取。 三才阵的话,以修士为基,生生不绝,在此种情况下才有坚持下去,反败为胜的可能性。傅灵佩原先担忧傅灵飞因为接触修真时日尚短,不曾习得,见她点头才放下心来。 三人一个腾挪,形成了以傅灵佩居中在前,管亦枚和傅灵飞分居两翼的阵势。 对面一看,顿时好气又好笑。原以为不过是三个小丫头,吓唬一下,便会乖乖交出夜冥石,没想到却打算顽抗到底。 那粗脸汉子怒吼一声,“咄——”一声,拈指发出一道金刃袭来,练气八层的修为灵力不弱,金刃凌厉非常,速度极快便袭至面门。傅灵佩腰一旋,脚一错,便躲了开来,双手摆动,便是一排火墙气势汹汹奔腾而去。 汉子没料到她施法速度那么快,好一阵手忙脚乱。其余四人见此,也不再袖手旁观,纷纷各使身手,攻了过来。 傅灵佩这时不由暗暗庆幸,这是炼气期对决,有法器的实在少数,全如自己般赤手空拳以法术对战。三才阵,将三人气机联合,对阵各自为战的五人,支撑了一段时间还未曾落败。只见四处灵影纷飞,法诀四溢,斗得不可开交。三才阵三人互相支援,防守的密不透风。 “啊……”只听傅灵飞惨叫了一声,手臂上已然被对面的一道灵力刃割破了一道口子。她毕竟修为太弱,灵力不够,很快便左支右绌,措手不及。 三才阵若少了一环,很快便会被各个击破。傅灵佩只能不时闪身过去帮忙抵挡,只觉分身乏术,很快便感觉到身体内灵力在飞速消失。 傅灵飞也是一副力竭样子,气喘吁吁。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待灵力耗尽之时便是出局之时。 还是太过勉强。傅灵佩暗自叹息,三才阵内若是短板太弱,对方以强攻弱,也是无可奈何。看来只能放弃了。 “一会听我口令,各自散开。”傅灵佩传音道。 “夜冥石在此,这就让与阁下!”傅灵佩迅速朝远方用力抛出一个储物袋,人迅疾朝相反方向弹射而出,轻烟步一使,如烟如雾,似慢实快。 傅灵飞与管亦枚也迅疾散开,三人各自朝不同方向夺命狂奔。 对面五人愣了一楞,留下一女子去接住储物袋,另外四人两两散开、各自追去。 说来也巧,傅灵飞因年小力弱,反而无人关注,跑了一段,发现身后无人,便停了下来。想了想,还是不甘心,便径自返回,沿着傅灵佩的方向奔去。 傅灵佩在转身遁逃之时,便不曾抱有侥幸心理。那储物袋不过是个幌子,也不过是争取一息时间,力求阻得他们一阻。这时候也顾不得心疼,取出一颗中品复灵丹便吞下,手里还拿着灵石,以弥补即将消耗殆尽的灵力。 一颗又一颗灵石灵力被吸收殆尽,化为齑粉,复灵丹也跟嗑药似的吃了大半。一个追一个逃,大概持续了小半日。傅灵佩精疲力竭,只觉面上无光,她前世怎么会能想到,终有一日,她堂堂一金丹修士会落到被两个练气期修士追的落荒而逃的境地?果真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滩。 再转头一看,那粗野汉子和一瘦高男子仍然缀在身后,只能哀叹其毅力惊人。 殊不知,那两人也早就后悔不迭,如果早知道这小丫头如此能跑,铁定不会追上前来。一个不过练气七层修士,耐力和灵力都惊人的长,现如今,也是骑虎难下,花去的灵石和灵丹也已经不少,若不抢回夜冥石,也真觉得亏得慌。 于是一个追,一个逃,可苦了后面跟着的傅灵飞,要不是靠她识海里的老前辈跟全自动雷达似的自动指点方位,早不知道追丢了多少回。 傅灵佩突觉眼前之景十分熟悉,蓦地灵机一动,扭身一转,便往西南方的一个小溪跑去。她记得前面小溪里可是有只铁嘴鳄,之前探查过,发现灵息很恐怖,大概是快筑基了,自觉挑战难度太大,便悄悄遁走了。 快接近小溪之时,眼见铁嘴鳄已经近在眼前,傅灵佩装作灵力不济,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后方两人见此,也不由大吁了口气,再跑下去,他们二人也要弹尽粮绝了。等会逮住这丫头,必然要狠狠招待一番,才不枉这番追逃。两人暗暗发狠。 是时候了。傅灵佩灵力一收,一个腾跃便跳到了铁嘴鳄的背上,双脚似粘在背上动也不动。铁嘴鳄不由大怒,不断晃动身子想要将人从背上摔下来。傅灵佩迅速发出一串火球向后方两人袭去。 粗汉子大怒,也不及思考,便金刃一道道密不透风往傅灵佩全身袭来。 傅灵佩见此,不由狡黠一笑,朝他们二人眨了眨眼,一个腾挪,那一道道金刃便全部落在了这皮粗肉厚的铁嘴鳄身上。 “吼……”铁嘴鳄大怒地吼叫,顾不得傅灵佩的离开,抡起强而有力的后尾往二人扫去。恰如秋风扫落叶,二人躲之不及,初初撑起防护罩,便遭此重击,纷纷吐血,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飞去。 傅灵佩见机得快,立刻弹出一粒粒火篦藤,密密麻麻地织起了大网将二人捆了个结实。 修士的身体,如果不是专门的体修,也就比凡人的武林高手稍强一点,还是比较脆弱的。这二人被火篦藤捆了个结实,手指都无法拈指施法,一时间倒也挣脱不得。 眼见铁嘴鳄正迈动着沉重的身体一步步前来,二人又不甘心捏碎玉牌放弃出阵,忙不迭讨饶。 “姑奶奶,哎,姑奶奶,我是有眼不识泰山,您就当我是个屁,放了吧,啊?”那瘦高儿尖锐的声音都快失了调。 傅灵佩坏坏一笑,想着,好歹出口闷气。 一扯藤蔓,将两人一路拖曳拉拽就蹭着路面迅速离开了铁嘴鳄的领地。只听一路呼痛的惨叫不绝于耳。 傅灵佩一直以来的闷气都散得干干净净以后,才停了下来。踢了踢藤茧,说道,“滋味如何?” “哎,哎,姑奶奶所赐,太舒服了哎呦!您可着来!” 傅灵佩只觉这瘦高儿也是个妙人,审时度势、能屈能伸,这样的人将来也不知能走到哪一步。 “哎,你叫什么名字?”傅灵佩再轻轻踢了踢,问道。 “小的王二虎。”粗汉子答道。 “不是问你。” “姑奶奶,小的竺甘。”瘦高儿似难以启齿,支吾出声。“天竺的竺,甘草的甘。” “这名字……你爹娘可太有才了!”傅灵佩忍俊不禁。 不过就这么放过他俩也不行,不然岂不是人人以为她可欺? “嗯,这样吧,你们各自放开储物袋禁制,让我把夜冥石给拿走。”傅灵佩调皮地点了点腮,道:“还有两日半,能不能过关就看你们各自造化了。” 二人灰头土脸地答应了,只觉这偷鸡不着蚀把米的滋味太难熬,之前辛辛苦苦找着的也给赔了进去。 傅灵佩不知道这次教训,让本来惯于投机取巧的二人收山不干,也避过了原本早早被灭的命运。 她笑眯眯地拿起夜冥石,塞到自己的储物袋里,点了点,自己原本就有十五颗,加上他们的十一颗,已经有二十六颗了,实在绰绰有余。倘若最后傅灵飞凑不满的话,就支援她点好了。 还是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到三日后直接传送出去为好。傅灵佩想到之前经过的一个山洞,被一丛藤蔓遮住,倘若不是上次误入自己也发现不了,很是隐蔽,就决定去那边安静呆几天。 却说傅灵飞,日以继夜的追逐着傅灵佩的脚步,对于她练气四层的修为来说,实在吃力。不过在一路中,也顺利凑满了过关的夜冥石。 接下来,还缺一个草木种。用来施展缠绕术的木种,不能是凡物,不然在斗法过程中还没缠到人身上就断了,那就闹笑话了。傅灵佩想着,要从哪里弄来这结实一点的滕蔓种呢,傅家是没有的,后山更都是凡物,没有任何有灵犀的植物。那就这次沐休去山下的坊市看看,那里应该能淘到。 直到沐休那一日,傅灵佩原定自己去的计划却赶不上变化。傅三拉着傅八傅九也缠着要一块去,现如今傅八俨然是傅三的小跟班,傅九却道从未见过修仙者的坊市,想要去见识下。以傅三的热心,自然是一同跟着了。 傅灵佩无奈,一贯冷着的脸,却无法对着傅三起作用。对于傅三的热情更无法推却,只能苦笑着一并允了。 众人走到门房,傅灵佩拿出早在傅青艋那里求取的玉笺,门房验过,就让她们出去了。 一行小丫头们叽叽喳喳,对于出门这件事是兴奋又好奇,连傅灵佩也受到感染,偶尔也会插上两句。傅灵飞也脱去一派怯怯的样儿,这看看那看看的,很是新奇。到了山下,傅灵佩嘱咐她们不要乱跑,跟着她。很快就到了一条繁华的闹市街上,路上没有一个修真者,来来去去的都是些没有修炼的凡人在叫卖。 第359章 所谓秘境, 一般都是由上古流传下来的。 上古大能利用空间之术, 在异空间内开辟出一块地方供门派使用, 一般都是训练弟子之用。时日久远,门派零落之下,秘境被湮没在历史中, 直到偶然的机会被后世发现。 邀月秘境便属于其中一种。在一千年前, 邀月秘境被一个散修误打误撞偶然发现, 后被三大门派把持, 每个门派固定二十个名额, 散修联盟获得了十个。一直沿袭至今。 此秘境每三十年开一次, 只能由筑基修士进出,年份久远或者比较珍惜的灵植早已采光, 灵器法宝也未见得,也就筑基修士能得用一些。所以宗门也权当筑基历练之所, 未有多重视。地图更是去的宗门弟子人手一份。不过即便如此也未必能保证一定全身而退,在秘境里被人寻仇或者杀人夺宝, 门派是不会管的,这是公认的规则。倘若直系亲属或者师傅硬要追究, 那也是个人出面,与门派无关。 总之一句话,生死有命,努力奋斗。 傅灵佩正站在努力奋斗的边缘, 额间青筋直冒, 忍着上首的苦口婆心、唠唠叨叨。秦绵却是能捞一刻是一刻, 与那朱玉白眉目传情,你一眼我一眼,柔情四溢,只看得傅灵佩鸡皮疙瘩四起。这女汉子柔情起来,可真真是要人命。 此次轮到紫潃峰峰主妩清带队,她本不愿多话,准备带着一众弟子直接出发去邀月镇。没料到穆亭云却突然出现,唠唠叨叨到现在——只听得妩清揍人的心都有了。 眼见妩清按捺不住,穆亭云才挥挥手意犹未尽地道,“那祝贺诸位一路顺风。” 底下长吁了一口气。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妩清的飞行灵器竟然只是一块简简单单四四方方的白布,摊平了有十几丈宽,纯白如雪,却连个边角的绣纹都没有,与她身上极尽繁复的宫装截然不同。 傅灵佩扯着秦绵,直接席地一座,倒也坦然。一时间无事,抬目四顾,咦,怎么是她? 贾纤在东侧一个角落里静静坐着,修为不过中期,头发高高地扎成一束,看起来倒有些不同,正往这边看来。两人视线一对,均一愣。 傅灵佩点了点秦绵,告诉她多做提防,便也不再在意此人了。不论她筑基中期跟去秘境所为何事,倘若只是为了捣乱寻仇,那就别怪她辣手摧花了。 邀月秘境地处玄东界中部,离得天元派倒也不算太远,以妩清元婴期的修为,不过是一刻便到了。 一众人纷纷下了白练,看到归一派与驭兽宗已经列队在等,均穿着门派长袍。只一边零零散散的站了一些散修,服装各异,还有的全身连帽斗篷遮得严严实实。 此次归一损失了十个名额,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归元一行人。 傅灵佩泰然自若地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一身白袍,融在人群里,倒也不显眼。 “何武师兄,吴楠师兄,你们来的真早。”妩清甜甜的声音响起,似要把人骨头都酥了似的。 男人总是无法对一个既美又甜的女人生气太久的,即便归一派的何武来前对天元派多有怨言,看见眼前这样的一张脸,气也从九分散成了一分。 “无妨。”何武整了整袖子,一张整肃的脸微微散开,看了看周围,“人差不多来齐了吧,那我们这就开始?” 吴楠一向沉默寡言,只颔首同意。散修盟手中并无秘境之匙,历来只派发名额,无人牵头。 三人列分三位,同时抛出一块铁片,铁片黑黑的很小一块,并不如何出奇。灵力一鼓,铁片便慢慢地融合在一起,在强光中变成五芒星样式。 “去!”妩清娇斥一声,便把五芒星往眼前掷去。 “轰”地一声,原先还空荡荡的地方,顿时隐隐绰绰地出现一层薄透的雾,青山碧水若隐若现。 “开——”灵力再鼓,硬生生开出一条道,晃了晃,便稳定了下来。 妩清袖着手,神情却严肃起来:“只有十日,十日不出,此道不开,你们今生便再出不来了。切记万事小心。” 道路不宽,只容得二人并行,归一先,天元后,驭兽再三,之后才是散修。 修仙者行动快,不过一会便轮到了傅灵佩,正待她欲走,突觉背后一凉,回头看去,却又无甚异样。 “走吧。”秦绵扯了扯她,傅灵佩才强自忽略心内异样,迈步走了上去。 还不待站稳,傅灵佩先往身上套了个灵力罩,一手握鞭,摆出了个防卫的姿态。邀月境以历练为主,修士进入后便随机分配,所以有气运惊人的,直接就送到灵花灵草面前;也有倒霉的,便是像她这般,差点直接送到妖兽嘴里! 真真是霉运参天! 看着眼前张着大嘴迎面扑来的黑犀狮,傅灵佩心内吐槽,面上却八分不动,灵力微吐,九索鞭绷直,呼呼地甩了过去! “啪——”一鞭,极大的劲道立刻抽得眼前这黑犀狮龇牙咧嘴,一头长毛更是根根直立。 黑犀狮果然皮粗肉厚,她平日里能开山裂石的一鞭,也不过只抽得它动上一动,筋骨未伤。甚至还激起了黑犀狮的凶性,直接扑将过来。 傅灵佩见此,连忙就地一滚,躲过了一扑。 再来!傅灵佩心内发狠,原本还打算能不动用灵力便不动用的打算,在第一个照面便破功了。火灵急速窜上九索,再一鞭又利索地抽了过去。 蛮力加清灵火的破防力,直接打得黑犀狮皮开肉绽,长毛幽幽地烧起来,疼得黑犀狮直打滚。 趁他病要他命!傅灵佩从来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直接火漓剑一出,便取了黑犀狮的头颅。原本还威风凛凛的筑基后期妖兽,不过得一个照面,便被利索地结果了。 傅灵佩随手一卷,将这妖兽尸体收入了专门的储物袋,打算回去后再处理。 她这时才有时间端详周围,对比宗门派发的地图,发现降落之处是在邀月境外围靠东。一片绿草茵茵,灵草也多数是那一二十年生的,还不值得采摘。 不过,外围怎么会有黑犀狮呢?傅灵佩左右想想,还是不对,妖兽多为守护兽,应有遗漏之处。 再细细地搜罗了一遍,才终于一个小土丘旁找到了一株青碧嫩叶般的青蔓草,极其不起眼地混在草丛里,涨势极低,也不过那么一株。青蔓草属于玄极上品灵植,可供炼制断续丹,断续丹对于肢体残缺有奇效,即便是对金丹期也有一定作用,在市面上常常供不应求。对妖兽来说更是良药,可以让其骨骼更□□,皮毛更厚实。 傅灵佩拿出玉铲,将青蔓草小心翼翼地挖出封在了玉盒内,打算回头种在须弥境里,亲自炼制断续丹。断续丹对于修真者来说是必备之物,可惜市面上一颗便要到八千灵石一颗,还常常有价无市,她也未曾备得。 能取得青蔓草,便算是开门红了。 不过傅灵佩此行另有目的,天麻叶关乎她此后的修炼前程,不能轻慢。她心内盘算着,天麻叶属阴极水性,应在溪流之处,据地图提示,邀月境不过一处有条小溪,却在外围与内围交接处,靠近东边,距离此处还不算太近。为避免有人捷足先登,她不能耽搁。 傅灵佩一路目不斜视,即使看到一些尚算值些灵石的灵草,也未曾俯下身去拾得一拾,倒真是做到了超然物外的境界。路上偶尔遇见修士,在对方发现她之前,她便远远地躲开。 人多是非多,即便是同门,她此时也懒得理。 不过看着眼前一幕,傅灵佩仍然忍不住停了下来。 莫非是小树林里好办事? 她忍不出嗤了一声,心头一阵火起。 不远处,一位紫衫女修被缚在树干上,身上衣衫半褪,褴褛如丝,猛烈地挣扎中,一身白肤隐隐绰绰中更是诱人至极。一个黑色头颅正在其身上蠕动,身后还有一个在排队等候。 散修?也做不了准,哪都有败类。要做坏事,哪还能穿着门派服呢。 傅灵佩紧攥着拳头,忍不住暴喝了一句粗话,撸着拳头就上了。一鞭甩过去,那黑头颅便被挑到了一边。紫衫女修这才站了起来,容貌只得清秀,皮肤却极白,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可惜破的太多,怎么遮都还春光大泄。 她神色间有些不善地看着傅灵佩,口中道,“你这人怎么回事?” ——? 傅灵佩懵了。 莫非她纡尊降贵,浪费宝贵的时间来管得这档子事,却是你情我愿的? 黑头颅晕晕乎乎地站了起来,揉了揉额头的血印子,咋咋呼呼地道,“怎么了怎么了?”抬眼看到傅灵佩,一双眼顿时眯了起来,“这小娘子倒也貌美,哎哎哎——” 耳朵被那紫衫女子一拎,便哎哟哎呦地叫唤了起来。 傅灵佩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只觉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过她时间有限,也没法陪这些人好生玩上一玩,便遗憾地迈起轻烟步走了。 总算那溪流不算太远,再走了一个时辰,便到了。 眼前小溪,是真的小,一眼便能看得到边。溪边毛狸草长得到处都是,随着风晃悠悠地摇。 第360章 傅灵佩第一个想到了清玄道君。 这师祖的模样……看起来似乎比清玄道君还不靠谱, 毕竟清玄道君可没有将七彩缁衣披在身上的喜好。 对这等不按常理出牌之人, 她最是头疼,可礼敬总是没差的, 连忙长揖到底,“拜见师祖。” “哎,哎,哎, 好孩子, 好孩子。” 勿那道君装模作样地捋了捋颔下打成两条小辫子的白胡子, 极力挺胸摆出一副庄重之色。可滴溜溜乱转的眼珠, 却完全破坏了这气氛。 街市上来来往往之人, 似有认出这身披七彩之人, 纷纷掩面而走, 如避蝗虫。 楚兰阔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周身常年不变的寒冰几有化开之势。这架势看来——师祖到了这云昬界,亦不是太“安分”啊。 勿那道君向来认为天上地下唯他最俊,见人群奔走,便以为是他俊俏惊世人, 当下洋洋得意地挺胸昂立。见小徒孙还长揖不起,忙将她搀起,大喘气道: “哎哟,我的徒孙小乖乖, 师祖来得匆忙, 也没备什么礼, 便送你样好东西。” 说着促狭地挤挤眼,露出一抹不可言说的笑容来。 ——若傅灵佩去凌渊的世界走一遭,便知这渗人的笑,有个别名,“猥琐”。 猥琐的笑,没有惊退傅灵佩,却吓到了楚兰阔。 傅灵佩从未见过师尊面上有过这般丰富的神情,还以为是他初来云昬,水土不服了。 勿那道君匆匆塞来一块白玉璧,玉璧温润无暇,周围一圈是莲花水纹,清雅无双,偏其下缀了一串毛乎乎的七色彩条,破坏了这大雅之气,“快快收起,莫让你那老顽固师尊收了。” 傅灵佩被这一推一收,迷迷糊糊间便将这白玉璧收入袖中,“师祖,这是何物?” “这可是你师祖我,与那仇衍那婆娘大打一架得来的好东西,收着,收着。” 傅灵佩看师祖挤眉弄眼,只觉滋味太美—— 这“好”,大约有些折扣。 长者赐,不可辞。 她又揖了一礼,“多谢师祖。” 这又一礼反倒惹恼了勿那真君,他没好气地瞪了眼楚兰阔, “小兰阔,瞧瞧你将我那小徒孙教成什么样了?又是个老古板!无趣!” 楚兰阔将目光放空,安静地观察这陌生的街市。 整个街市井然有序,商铺林立,丹阁、兽阁等等不一而足,佛修妖修很好认,唯独那儒修,因与道修相类,反倒认不出来。 不过略站了一会,便已见了三四个化神道君,头上三花聚顶的佛陀也见了两个,至于化神妖修,因褪去了妖修的细微特征,反倒不好辨认了。 三人一行,正要举步离开这街市,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静疏道友留步。”玄宇唤她。 “玄道友——,可有何事?”傅灵佩记得此前已经与众人告别过了。 “可否与玄某入楼一叙?玄某有些事还想请教道友。”玄宇面色和缓,还朝勿那真君揖了一礼,“玄家玄宇拜见勿那道君。” “你便是玄家新一任玄机子?” 勿那正了正面色,这才显出些道君的气度来,不过下一句话就破了功,“找我家小徒孙何事?莫以为你长得俊俏些,便能骗了我家小徒孙。” 傅灵佩无奈扶额,只觉尴尬无匹。 她心知玄宇对她有些情丝,但对方一直未挑破,却被勿那这么一言道出,往后两人再见,总有些龃龉了。 孰料玄宇哈哈一笑,“玄某确实心慕静疏真君久矣,无奈晚之一步,也只能徒呼奈何。此际,却有要事相询,往道君见谅。” “得得得!快去快回!”勿那瞪了他一眼,对他文绉绉的说话方式颇为不耐,挖了挖耳朵,拉着楚兰阔闪身便去了旁边一间杂货店。 傅灵佩无奈一笑,拱手道,“玄道友,请。”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茶楼。 似乎天底下所有的茶楼,俱是相似的。便云昬界亦不能免俗,不过傅灵佩看着一壶便需一百颗中品灵石,相当于十万下品灵石的云雾茶,已经有囊中叫急的危机感了。 玄宇似是看清她心中所想,为她斟了一杯,“尝尝看。” 傅灵佩蹙眉,这哪里是喝茶,分明是在生吞灵石,梗着脖子硬灌了下去。 极品云雾,入喉清冽,让人有腾云驾雾的眩晕感,入小腹后一转,似有火烧之势,她丹田中的清灵火猛地一震,不过一会,便已将这云雾茶卷入焰中,满腹的饱足敢席卷而来。 傅灵佩仿佛能听到清灵火打嗝的声音——虽然于提纯上没有用处,但这愉悦敢却足是一种至高享受。 玄宇静静看她,嘴角笑意昭然,“可明白了?这云雾茶,天生无五行,每个修士饮来都别有意趣。” 傅灵佩挑眉道,“莫非玄道友来,便是为了邀傅某品一品这云昬的茶楼?” 她容貌不俗,便是坐着亦是身姿挺拔,茶楼内很快便有男修上前搭讪,玄宇看着傅灵佩冷颜打发了一批,才道,“自然不是。” “不过静疏道友,这桃花运,倒是到哪里都极旺。”玄宇自斟了一杯,顿了顿才道,“此前一卦,玄某可……算对了?” “半对。”傅灵佩顿时明白了他此行之意,这便与阵师对阵道的追求,丹师对灵丹的坚持一般,这算卦的,自然也有探究的好奇。 “道友此前说,九死一生,却有。”先不说那郝声婆婆阴晴不定,便是云涤亦不是好惹的人物,若非色-欲熏-心,又有狐九卿不懈相助,怕她如今也是折颈的凤凰,落了地。 “但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只算对了一半。” “何解?不知道友可为玄某解惑?” 傅灵佩粲然一笑,初时平淡的眉眼立时波光潋滟,艳光四射起来。茶楼里一俊俏白衣男子逐美而来,玉扇轻摇,风度翩翩,拱手道:“道友请了。” 孰料傅灵佩眼风也未给一个,顺手施了个隔音罩,道:“傅某一直深信,命理所有,只可信一半,还有一半,是自己给的。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乾坤鼎内确实空空如也—— 这应了这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卦。 可还有半卦没算对,明世境创造的另一重空间里,存着凌渊为自己藏起来的所有希望。可若晚一步——许是等云涤不耐了,强行祭炼,许那乾坤鼎撑不住主人意志,明世境也会被逼出来。 玄宇眉头不展,显然还未从卦象里走出来。 “玄道友可还记得,尤水儿的批命之说,她说,凌渊,是我的破军星。” 说起这,傅灵佩嘴角的笑意很有些甜,直看呆了一旁的儒生,他欲毛遂自荐,却又恐佳人不喜,只得黯黯退了回去。 “静疏还在,这破军,又如何会走?” “我二人的性命,玄道友还是莫算了罢。” 算,亦算不准。 依照两世为人的情形,傅灵佩自己也说不清,她是否还在这六道五行中。 许在,许不在。 她不想深究,唯一能做的,唯有自己,执己之愿,行己之路。 玄宇哑然,继而又斟了一杯云雾茶,“祝道友早日得偿所愿。”眉眼间有释然,亦有祝福。 傅灵佩也顺手碰了一杯,“多谢。” “来日若有需求,可寻我夫妇二人,助尔一臂之力。” 玄宇笑开,“自然。” 两人饮尽云雾茶,便各自告辞。 傅灵佩初初步出茶楼,便被之前的儒生拦住,“道友留步。” 傅灵佩不耐这登徒浪子的拦路架势,偏人生地不熟,不能妄自挑起争端,只得按下心头的恼意,道:“何事?” “还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傅灵佩掀了掀眼皮,不耐几乎要从眼里跳出来,偏这怒意将她的艳渲染到了十分,儒生本来想好的话一时便滞在了口中,呆在了原地。 傅灵佩冷哼一声,拂袖便走,勿那道君在旁跳了出来,“哪里来的穷酸书生,我家乖徒孙也是你能想得?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随着“呸”音,还吐了口痰——做足了市井泼妇之态。 傅灵佩不自觉远离了灾难现场,跑到了楚兰阔身旁,“……师尊,师祖一直便是,这般模样?” 楚兰阔眼观鼻鼻观心,“恩。” 傅灵佩:“……” 儒生白易无奈被一糟老头拉扯了半天,美人跑了,只得蔫搭搭地回了茶楼。 勿那这才回来,道:“云昬民风彪悍,除开坊市和特殊的城池,以及云昬四境羽宇天、法燎境、销魂谷和绿野原外,其余地方都是一言不合便开干!妖修性格爆裂,儒生最爱美人,道修么,中不溜,你们且记着,千万不要给那儒生好脸色看!否则缠你到死!” 说起这,勿那还愤愤不平,一副美人被抢的忿忿模样。 “老祖宗,那我们现在是去何处?” “小兰阔没告诉你?” 勿那一拍脑门,这才发现自己唠唠叨叨许久竟未到点子上,步下不停,眼看出了坊市,卷袖一捞,将徒弟和小徒孙一起捞到了自己的大蒲团上,指着大蒲团往南飞,这才道,“自然还是去天元派了。” “莫听那姓云的胡说,我们天元派在云昬界还是混得很开的。” 傅灵佩看着眼前一座连绵的挤在一处家庙似的门派—— 原来,这就是混得很开。 小门派挤在一个荒野深山里,“天元派”三字牌匾战战巍巍地挂在了一座危楼上,蛛网遍布,连门前的柱子都好似被腐蚀了一半—— 浑似一幢鬼屋。 她再一次深深感受到了师祖的不靠谱,就与他披挂的七色缁衣一般,这不靠谱是顶在脑门上的。 楚兰阔喜怒不形于色,一脚踏上了门槛,如果不看他抽搐的嘴角,和脚底发着恶臭的一坨粪便外。 ——这大约是世上最悲伤之事了。 傅灵佩幸灾乐祸地想,对师尊来说,踩到一坨粪便的痛苦大概要比同时对战十个元婴都强。 勿那拍拍两人肩膀,手一推,吱呀一声,不知存在多少年的木门开了。 傅灵佩不抱希望地走了进去。 许是最差的已经经历过了,她看着其内用过空间扩容术的一幢一幢的连绵小楼,心里有些安慰。 几乎是同时的,小楼内走出了一群白衣法袍,稀稀拉拉约莫三四十人,元婴居多,化神十来个,一同杵在了两人面前,同时面露欣慰地看着不远万里从下界来的同门,“好!勿那!你今日这桩,干得不错!” 勿那道君得意地仰天长笑。 傅灵佩有些方。 她呆呆地看着这些被天元藏经阁挂了一墙仅供瞻仰的先祖,一个个从画像中栩栩如生地走来,朝她露出慈爱的笑,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反应过来后忙一揖到底:“晚辈拜见各位先祖。” 至于其内如何想,大约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看起来,这些先祖,混得不怎么样。 傅灵佩只觉得落差有点大,她需要静静。 第361章 时间如白驹过隙, 倏忽百年便过去了。 傅灵佩狠狠地抽出腹间的冰凌,取极品离震丹所化之粉在腰腹间撒了一圈,以白绫覆之, 待伤口凝固不再出血, 便起身向躺在一旁的化神妖兽冰极犀而去。 从一剑轻轻滑过冰极犀头顶的独角, 将其利落地割了下来。 化神妖兽身上处处都是宝贝,傅灵佩另外置了个储物袋, 将猎得的妖兽全部收扩了进去。 这百年来,她东奔西走, 除却云昬四境外人不得进出外,她的脚步几乎踏遍了整个云昬。极北大漠,极冰山川,极火深渊,何处艰险便往何处去。 收获也是显而易见的。 这百年来, 她进步神速, 从元婴后期已经跨入了化神中期, 斗法经验越来越丰富,寻常化神已经完全奈她不得。南明离火诀这一天劫法诀越到后期, 效果越明显, 她的元力储量远远超出常人,几可与化神圆满一战。 如若估算得没错,除开那云昬四境之主, 其余人来, 她也不怕什么。 云昬界确实算个瑰丽而壮阔的大界, 艰险处处,弱肉强食的法则尤为严酷,比之太平的玄东界,危险超出十倍不止,同样的,机遇也是重重。 同道之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傅灵佩在受了几次暗算后,便干脆独来独往。 早年还有娇娇灰兔子相伴,但自从娇娇进入化神劫,欲九尾化形之后,就被傅灵佩留在了那破庙似的天元派内,由那些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祖宗看护。 天元派庙虽小,连个掌事的掌门都无,但能在这艰险的云昬界还能守得一隅,一是还有些老疯子实力非凡,二是所占之地实为荒山野岭,物产不丰,也没什么大势力能看得上这三瓜两枣,是以这三四十人也活得相当乐呵。 能耐得住寂寞留下来的,都是对天元派有相当归属感的修士。 作为最小的小辈,傅灵佩终于体会了一把“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受宠生涯,可惜她向来粗糙惯了,这么对待,反让她浑身不自在。待将父母安顿在这家庙中,便开始了在外游历的日子。 至于苏正,因其在买卖上的天赋,被一帮子老祖宗忽悠着当了一家破破烂烂杂货店的掌柜,其内卖卖傅灵佩偶尔炼出的灵丹,其余人得来的一些美其名为“破烂”的宝贝,日子倒也过得滋润。 傅灵佩在外,无险不去,受伤是家常便饭,一出剑便几无活口,在云昬界倒也得了不大不小的名声。 只这脸蛋太过漂亮,狂蜂浪蝶走了一批又一批,她不甘其扰,后来干脆便带着蝶形的面具示人,再不露真面目,又总自称已有道侣,便有人称其为“蝶夫人”。 蝶夫人挖了犀角,收了兽身,到得藏身的洞府,设下阵法后,便小心翼翼地从须弥境将凌渊的身体取了出来。 这么多年,凭着她四处历险得来的战利品,他已经恢复了大半的容貌。 多年不见阳光,重新长得的肌肤几乎可与傅灵佩媲美,洁白如玉,面孔如刀削斧凿,四肢修长匀称,初初一看去,比之从前更夺目绮丽。 傅灵佩痴痴地看了一会,在尤妙的催促下,重新将犀角取出,白光乍起,这犀角沉浮一瞬,便消失在了原处。 这些年来,他吸收这天材地宝吸收得越来越快,随着血肉骨骼肌肤的完好,体温开始回升,胸膛内的心脏跳跃有力,傅灵佩只觉得许是下一刻,凌渊便会醒来。 额角的一处肌肤,彻底长好。 如此一来,这具身体已经修复完全,再无一处疏漏。 傅灵佩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生怕错过丁一醒来的一幕。 一日,两日…… 半月过去。 一月过去。 她几乎将自己坐成了望夫石,可丁一仍然翘着嘴角,做着美梦,似乎沉浸在甜蜜的梦想里,不肯醒转。 傅灵佩终于崩溃地落下泪来。 腹间的伤口已经长好,可痛意婉转缠绵,连着这百年的孤独和凄创,向她袭来。 被妖兽几乎咬断腰肢的时候,她没哭;被人反水背后暗算几乎殒命,她没哭;被过去甜蜜的记忆和现实孤独的近况折磨,她没哭。 这百年来,傅灵佩抱着一个不知何时能到头的噩梦,在以为噩梦得醒而未醒的现在,她哭了。 尤妙叹了口气,这些年里,也唯有她是无时无刻不陪在傅灵佩身边的。 云昬界物资再丰饶,又哪里有这般多的天材地宝?各个修士都是善斗的高手,但凡碰到珍贵些的物品,总有无数豺狼环伺,每一件被丁一用来吸收的,可都是傅灵佩拿命去拼的。这些年里,她逃过多少致命的危机? 如今眼看,这煎熬到头了,没料到丁一还是未醒来。 这一口气拖长了,人就立不住了。 她想说“节哀”,又觉得不妥。 明明指下的肌肤有温度,心脏在跳动,可为什么不醒来? 傅灵佩眼眶发热,泪一滴滴涓滴落在丁一□□的肌肤上,带着滚烫的温度,几乎要将人灼伤。 这暗暗长夜漫长得几乎看不到头。 不过百年,她就觉得人都要熬老了。 每一个辗转反侧的黑夜里,每一个危机四伏命悬一线的时刻,曾经那些甜蜜便仿佛裹着浓厚的毒液,将她一点点侵蚀,所以她出手越来越狠厉,如每一个云昬界的修者。 “丫头,这话你肯定不爱听,可妙儿也得说。如今他不过是个活死人,你要等到何时?天涯何处无芳草,那个叫白易的儒生这么多年追在你屁股后头跑,长得也还算俊俏,不如也委屈些将就将就吧。” “将就?”傅灵佩抬眼,揭下面具的脸尤为苍白,她按住隐痛的胸口,“便是我想,这心又如何将就得了?” 小白人耸了耸肩,玉石无心,她对这些人修的情情爱爱不甚了了,不过每逢看到这些要死要活的人修,就恨不得一巴掌将其拍醒。 “白易……是,谁?” 一道沙哑粗粝得几乎能磨破耳膜的声音在洞穴里响了起来。 傅灵佩怔在了原地。 希望撑了太久,当骤然实现时,便有了近乡情怯之感。她突然不敢去确认,生怕是自己期盼太久,升了谜瘴。 尤妙瞪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绕了几圈,不信地大叫,“臭小子居然醒了!” 丁一勉强说了这一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指尖动了动,伸手攀住身旁一动不动之人的手指,“静疏……莫,不是……我如今,变丑了,你不敢看我?” 说话越来越顺畅,只全身还是没什么力气。 傅灵佩怔怔垂下头,正好撞上了一双比星辰更亮的眼睛,她从那眼里看到了无声落泪的自己。 “你终于醒了。”傅灵佩狠狠揩去面上的泪,却发现激动之下,这泪竟是停不下来了。 丁一无声微笑,嘴角咧得越来越大,“嗯,醒了。” 至于在一旁咋咋呼呼大叫的小白人,直接被两人忽略掉了。 傅灵佩控制住自己,缓缓俯下身去,将脸贴在他胸前,静静感受着他心脏有力的跳声,一如此前无数个夜里,不同的是,发间有只温热的手臂在轻轻抚慰她,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两个月里,她不眠不休,不曾修炼,早就太累了。 丁一哭笑不得地看着久别重逢的小情人,就这么躺在身前,打起了呼噜——睡着了。 过了会,觉得有了些力气,他干脆将傅灵佩换了个姿势,半搂着想起了心事。其实这些年里,丁一对外界并不是一无所觉,偶尔傅灵佩与他讲话,那些她平日不肯讲的心事,也都收在了耳里,听在了心里。 可惜的是,不论他如何努力,时机不到,便醒不过来。 这么多年,他着实亏欠她良多。 “嘿,你不想知道那白易了?”尤妙欢快地呼啦一声绕了个圈。 丁一龇了龇牙,眉目间带上些凶狠的戾气,可即使如此,依然是俊得过分,尤妙被晃了晃眼,只听这漂亮的郎君恶狠狠道: “好得很,趁老子不在,居然敢挖老子墙角,老子非得打得他连他娘都不认识!” 第362章 尾声(上) 最近云昬界有桩新鲜事。 销魂谷谷主万年来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儿子刘谷子在外游历, 惊鸿一瞥之下,看上了一个女修士, 还是一个破落门派的女修士。 据传这女修士貌若天仙, 让人见之忘俗,可惜就算是云昬界人手一份的白壁照影的美人榜上, 也没出现过这名不见经传的女修士模样。 刘谷子思之如狂,干脆就派人在那破落门派的对面盖起了大楼, 打起了守株待兔的主意。 这一日,他又蹲在破落门派的门口守着不走了,对面还同样蹲着一个七彩色的老顽童。 老顽童揪着门前稀稀拉拉的几根草问他, “刘谷子兄弟, 你在这,可挡着我看花花草草了。” 刘谷子心里苦啊。 他也没料到自个儿不过一个照面就丢了魂, 可惜那女子神出鬼没, 早先他还派销魂谷之人四处查探人的消息,却连根鸟毛都没落着,只得在人家门派门口守着,等那女子的消息。 刘谷子自己也没想到, 自己竟有如此长情的一日,这深山野林里, 什么乐子都没有,光一腔热情支撑着他等了大半年。 “老前辈说笑了。”他从身后抽了把玉扇出来, 抚了抚鬓角, 确保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好好地呆在原地, 随时随地都保持最完美的仪态,才道,“这荒郊野外深山老林,哪还有什么好看的花花草草。” “不如老前辈跟我说说,你家那小徒孙可有消息说何时回来?” 勿那道人哼了一声,背过身去,将散了的胡子重新编号鞭子,人直接跳到了一旁的歪脖子树上,眼珠子一转,招招手道,“你想知道?” “想。”刘谷子老老实实地点头。 “好,若你能将洛离坊混元酒坊的柳绦酒,清垣坊饕餮居的烤酥鹅和四五坊荣如阁的醉花生在一个时辰内淘换来,我便告诉你,我家小徒孙何时回来。”勿那竖指,又强调了一遍,“记住了,只能你亲自去取。” “否则,勿那我可是不认的。” 刘谷子满腔子热情无处激发,只得拔腿便跑,御着飞行灵宝倏忽便到了天际,去为心上人的老祖宗天南地北的买东西了。 傅灵佩在与丁一久别重逢,干柴烈火地干了一架,整整在洞穴内呆了俩月,归来之时,就只见七彩的老祖宗蹲在歪脖子树上,呈望眼欲穿之势。 在回之前,她已经发传讯符,与师尊通过气,是以看到勿那道人虔诚等待,便误以为是为了自己,连忙牵着丁一的手,走到树下,脸上挂起了笑: “师祖,可是在等我?” 勿那犹自沉浸在左手喝酒右手吃鹅的美梦里,“……在吃鹅。”说着,还砸吧了下嘴巴。 待说话,立时反应过来,本来就圆溜溜的眼睛登时瞪得铜陵大,一只手指着丁一抖了抖,“他是谁?!” 两人一身白衣,俱是人中龙凤,堪堪一站,便将这破败的门楣照出了万丈光彩。 若说登对,那世界上还真找不出比这等赏心悦目的一对出来了。 偏勿那道君表现得跟被负了心似的,丁一莫名地瞥了眼前鹤发老祖宗面上抖动的面皮,忍住几乎到喉口的笑意道,“拜见师祖。晚辈是——” “谁是你师祖!”勿那跳了起来。歪脖子树震了震,簌簌落下一地的叶子。 傅灵佩无奈,知道这师祖爱演戏的老毛病又犯了,摇头道,“师祖,这是静疏的道侣。” “道侣?!” 勿那道君犹自不信,指着丁一,嚎了起来,“老小子们,有人上门踢馆,抄家伙哇!” 一音惊起一群……老怪物。 丁一默默地看着呼啦啦齐刷刷一排各自操着家伙的各色天元白袍们,头皮发麻,楞他再如何的脸厚心黑,对着这么一群不知比他都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也还是有点两股战战。 不过,就是干,不能怂。 他暗中给自己鼓了鼓劲,放下牵着傅灵佩的手,上前一步,恭敬地揖了个大礼,“拜见各位老祖宗们,”再看身后黑着脸的楚兰阔,心里油然而生一股亲切,笑了笑又道,“拜见师尊。” “呸!” 勿那毫无形象地跳了脚,落到了地上,“谁是你老祖宗?攀关系,厚脸皮!” 傅灵佩这月里跟他没羞没臊地过起了夫妻的生活,但对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毫无怨气,见娘家人要为难他,便干脆袖手到一旁看起了好戏,连楚兰阔,亦是翘了翘嘴角,不打算帮这便宜徒婿。 刘谷子拎着一抱吃食匆匆赶回来之时,恰好见到了这一幕。 不过,他眼里也只容得一个在旁似笑非笑看好戏的白衣女子,其余人俱都被他当做了白墙土瓦,忽略过去了。 “姑娘,不,道友,可还记得我?” 热切而爽朗的声音打破了僵持,傅灵佩抬头一看,蹙了蹙眉,“你是何人?”她对这人一点印象都无。 刘谷子的脸皮僵了僵,很快又重新笑了起来,只觉眼前女子这一颦一笑皆是美得天上有地下无,那白壁照影里的美人榜首都不及她一根小指头,腆着脸道,“道友不记得便不记得,今日记得就好。我——” 另一旁的丁一眉头夹得死紧,“你就是那白易?” 他走到一旁,手一伸将傅灵佩纤细的腰身揽住,宣誓主权一般,将她搂在了怀里。傅灵佩顺势转了转身,让自己靠得更舒服,这姿势默契得便跟配合了千遍万遍似的。 刘谷子这才注意到丁一。 甫看清楚,便怔在了原地。 白衣修士身形还有些清瘦,但身形笔挺,比他还高出半个头。面色略有些苍白,看上去像久不见阳光,但如此一来,反显出其眉目昳丽,几有夺魂之色。偏这份旖旎,到得双眼间,又与星辰般的双眸交相辉映,更有飘然俊逸非人间所能拥有的姿容。 他被眼前耀目的一对晃了晃神,半晌才恍然道,“不,不是白易。” “嘿,我的烤酥鹅,柳绦酒和醉花生。” 一阵旋风刮过刘谷子,将他一路拎回的东西顺了去,勿那道君拍拍他肩,蹦了回去,“刘小子,谢啦!我家小徒孙已经归来,也算老头子我兑现诺言喽!” 刘谷子对食物被夺没什么感触,被丁一的俊俏打压下的信心一会又涨了回来,玉扇一展,极力展现自己的风度翩翩道,“吾乃销魂谷谷主之子,刘谷子。” 他看清丁一不过元婴后期修为,便以为这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小白脸,不足为虑。 男子天性里,便有对领地和伴侣的独占欲,如今情敌汹汹来袭,丁一哪还能忍得住? 这么多年来,他沉睡许久,虽修为停滞不前,可这神魂与雷霸之脉的改造,却让他受用无穷,早不是之前那个对付一个化神圆满就要穷尽手段的元婴修士了。 既如今,有个现成的靶子让他来发泄郁气,丁一少不得要出手教训他一把了。 至于刘谷子身后若隐若现的暗卫,丁一也未放在眼里。 托这云昬界极为发达的娱乐八卦产物之一——白壁照影日日推送各大事小事的福,丁一早将云昬界四境包括尊主在内的习性推断得八九不离十了。 这销魂谷名字虽有些混不吝的意思,但行事还算正派,便刘谷子是谷主的宝贝儿子,但若不伤及性命,那谷主也只会当是修炼途中的锻炼,何况—— 这明摆着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若打了儿子来老子,销魂谷谷主的脸,也都可以不要了。 “刘前辈,”丁一还是很守礼地拱了拱手,“特意来此,寻晚辈的道侣,可是有些不妥?” 后面这话便有些不客气了。 刘谷子脸色涨红,扇子也不扇了,冲傅灵佩揖了揖手道,“傅道友,请问这小子所言是否属实?” 傅灵佩颔首,“属实。” “嘿,没举办过双修大典,怎好叫道侣?!” 勿那从中拆台,说起这,他心中亦有极大怨言,当年丁一跟活死人似的,全靠小徒孙上蹿下跳找宝贝来养,还不要他们这些老前辈的存货,换谁做家长,都是不乐意的。 丁一也没想到,他这么一躺躺了百年,将天元派上下的老祖宗们都得罪了个彻底。 刘谷子蓦地笑开,小眼亮晶晶,倒有些俊俏的意味来,“既不是道侣,那你我便都有机会。公平竞争!” 丁一气苦,忍不住握紧了掌中的纤腰,被傅灵佩狠狠拧了把,“嗞”了一声,传音道,“怎么?你还真想我与这小眼睛公平竞争?” ——小眼睛? 傅灵佩抬眸向对面看去,那小眼珠滴溜溜转,硬撑出风流倜傥倒也难为他了,忍住嘴角的笑道,“莫太缺德,快些解决才是。”后面那一排面色不善的,才是大头。 丁一也有些头大,放开傅灵佩,对空比划了两下,“刘前辈,既是要公平竞争,不如先手头上见个真章?” “嘿,小子行啊!不怂!”勿那早已蹲到一旁的树杈上,熟门熟路地吃起了烧鹅,喝起了小酒,旁边一溜人也各自找了地方看起好戏。 楚兰阔默默地收回了视线,背过身极力离师尊远一点,至于对丁一的约占,他半点不担心,这人奸猾惯了,出丑的事,万万不会去做的,既是做了,必是又十成把握的。 果然,刘谷子堂堂一个化神中期,在他一个元婴中期手上,竟是走不出十招,还是手段叠出,法宝各色的情况下。 一个瞬移,一把剑,再加一道阵法,便将刘谷子困在了一隅,还手无能。 销魂谷的暗卫们,纷纷傻了眼。 这美男子,哪里是元婴中期,明明是扮猪吃老虎,心计之深,主子输得不冤! ——不过,见识过傅灵佩无遮无掩的容貌,这白壁照影上的美人榜魁首,该换人坐了。 这是暗卫们不约而同的心声。 刘谷子在美人面前颜面尽失,灰溜溜遁走不提,接下来的丁一,很是过了段水深火热的日子。 为顺利抱得美人归,他也算拼了。 终于,在整整一年的折腾下,天元派上下加起来约莫要超过几万岁的老祖宗们,终于松口了。 他盼望已久的双修大典,终于来了。 第363章 尾声(中) 暮野四合, 夜色悄悄地降临大地。 天元派破落的牌匾重新上了一层釉漆, 连到门前的廊柱也不再歪七扭八, 两只大红灯笼一左一右将门前一小块地方照得敞亮。 派内一片静悄悄。 廖兰坐在几前,朝窗外的天空看了看,掬起一抹温柔的笑:“今夜, 倒是难得的圆月。” “是啊,明天便是佩儿的双修大典了。” 傅青渊也踱到了窗前, 清辉透过窗棱格洒进来,这么多年过去, 他依稀仍是旧时模样,晋升元婴修为后, 身上更多了一层威赫。 “也不知,那臭小子……”傅青渊冷哼了声, 半截话没吐出来。廖兰了然地笑笑,夫君这是吃味了。 女儿女婿感情好,她自是开心, 这些日子来,两人修炼在一块,出行在一块,跟对连体婴似的,便她一个女人看着, 也觉得有些牙酸。 可联想起这百年多来, 女儿那满身的孤寂和散不尽的戾气, 廖兰仍是心惊和痛心, 对丁一的醒来自是抱着莫大的祝福。拍了拍傅青渊肩膀,叹道:“成了,别酸了,这么多年来,我们不曾给过女儿依靠,如今她有人陪着相携走下去,也是运道不错。” 至于往后如何,那还看往后。 傅青渊喉间咕哝了声,到底没再说什么,只将心头的不舍往下再压了压。 傅灵佩自是不知自己父母内心的不舍,她犹自盘膝,灵力吞吐间又进入了修炼中。 娇娇窝在弥晖的长耳朵中间,七条蓬松雪白的长尾无风自展,她自恋地欣赏了会,才与灰兔子咬起了耳朵,“大肥兔,你说老大还是不是个女人?明天都要嫁人了,居然还修炼得下去?!” “这才是真正能得道升仙之人。”弥晖眼睛没眨,将一旁逗弄他尾巴的尤妙甩到一边去,接着道:“若哪一日你有了老大的定性,说不定那一直练不到达成的幻术也成了。” “嘿,莫当我听不见啊。”傅灵佩没好气地睁开眼,她这装模作样地念了几遍静心咒都没静下心来,到底明日的双修大典对她还是有影响的。 想到睡前依依不舍被她赶出房门的丁一,她兀自笑了笑。 娇娇见了,立时拿毛乎乎的狐狸爪子揩了揩脸,笑她:“羞羞!这甜蜜劲儿比我上次去凡人那买的果蜜饯还黏牙!” 傅灵佩起身略走几步,蹲到这一兔一狐面前,拨了拨娇娇竖起的三角耳朵道,“小狐狸,明儿个你不如便化形,帮老大我扶扶裙子?” 娇娇激灵一下愣是跳了起来,捂着耳朵炸了毛:“我不!娇娇才不要变!那模样简直比敛陌老祖的赖皮猴还丑。” 敛陌老祖的赖皮猴化形前还是化形后,都是尖嘴猴腮,论模样实在是不大好看。 而娇娇受雷劫后,所化的模样与她预期的祸国妖姬完全不同,反倒是个眼睛圆滚滚,嘴唇圆嘟嘟,怎么看怎么可爱的小丫头。偏傅灵佩挺喜欢她这模样,三不五时便想逗她变来看看,十回中大约也就一回能成功。 “那赖皮猴多可爱啊,娇娇,你莫让她听到了,否则到时她找敛陌老祖来帮架,老大我也帮不了你。”傅灵佩笑嘻嘻道,“你真的不帮我牵裙子?” 廖兰准备的裙摆着实是长,都可以从门派头拖到门派尾了,傅灵佩只试过一回,若不是拒绝便需面对母亲那双泪汪汪的眼睛,她是说什么都不想上身的。 娇娇抬头看了傅灵佩一眼,想了半晌,最终还是委委屈屈地应了,“好,好吧,明日,娇娇便化形帮你牵裙子。” “可惜……这里实在是太小了,若是在玄东界的天元派办,那么多人来观礼,必是热闹非凡。” 委屈老大了。 傅灵佩唇间的笑不着痕迹地收了收,很快又绽了开来。 遗憾,自然是有些的,倒并不是因观礼人数或场地逼仄的干系,而是还有许多人,如秦师姐、魏师兄、朱师兄,甚至是莫师兄等人,他们,来不了。 不过世间之事有舍必有得,如今她得回了凌渊,已是上天之幸,其余也就不强求了。 “哎哟,我家的娇娇,长大了。都知道替老大委屈了。”傅灵佩再摸了把娇娇毛茸茸的脑袋,这才起身,将窗推开,窗外夜凉如水,静谧的夜空里,嵌着无数闪烁的星辰,让她不自觉想起那人的眼睛。 说起来,傅灵佩也不曾想过,前一世的缘浅,到了这一世,却成了如今的情深。 空气中传来一阵波动,傅灵佩不意回头,却正好碰上了等待已久的一吻。 丁一温软的唇捉着她,辗转吸吮,细心研磨,用上了无尽的耐心;傅灵佩被亲得浑身发软,心下忿忿间,还是用力推开了他,“一会我母亲出来看,又得数叨你了。” “我知道,规矩,规矩嘛。”大典前一日,两人不得见面。 丁一凑到她身前,癞皮狗似的亲她,“可怎么办呢?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小生扛不住。” 傅灵佩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 若论耍赖和说情话,丁一论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她揪了揪他耳朵,到底没舍得使劲,孰料丁一配合地哎哟哎哟叫了起来,还往前蹭了蹭,“你说,明世境好好一个仙宝,竟被你用作偷香窃玉的工具,羞也不羞?!” 娇娇将弥晖蒙眼的长耳朵扯开,附和道,“羞也不羞!” 丁一愣了愣,这才察觉到房内还杵着一只狐狸一只兔子和尤妙,不过他脸皮向来厚,脸还没红呢这热乎劲就被压下去了,只道,“羞什么羞?我媳妇自己不着紧点,谁着紧?” “这云昬界也忒得不好,自你上了那什么美人榜魁首,这狂蜂浪蝶就一波跟一波的来个没完,偌大的一个老林子,竟然被刮地三尺般被寻了个透,整个天元派便没个清净地了。” 要不是他本事,不惜耗费巨资耗费了整整一月设了个八品迷魂阵,等闲修士进不来,哪还能允出空来娶媳妇? 说起这个,傅灵佩也有些理亏。 那刘谷子人还算识相,眼见自己打不过丁一便不来了,却又不想他落着好,干脆着人将自己的画像挂上了美人榜,随着票数飙高,不过短短一月便晋了美人榜首,那些自诩千人斩的风流公子个个摩拳擦掌都想来拿下这朵稀世名花,着实让这地热闹了一番。 “若你嫉妒,也可着人将自己的画像挂一挂,看看你这美人……是不是能夺了我的魁首?”傅灵佩打趣他,丁一面貌昳丽,便作女装打扮亦毫不违和,两人若真要作个序齿,还真是难分高低。 这等闺房趣话若是在床笫之中,丁一还愿听一听。 可如今还有两只扁毛灵兽在旁,小白人在后,丁一这下便有些不愿意了,任哪一男子被情人这般质疑男性魅力,都势必要狠狠证明下自己的英勇,忙搂着傅灵佩耍起了流-氓,偏傅灵佩今日滑不留手,一个遁身人便跑了出去,“得了得了!你要真留下,我母亲势必不饶你!” 丁一想起丈母娘,脸上便有些悻悻。 这一年来的整治,让他着实是苦不堪言,只得收起雄心壮志,捉着她在窗前狠狠揉了一把,才泄气而去。 第二日,天色微微亮,丁一便再坐不住了。 这一夜里,他是既睡不着,又修炼不下去,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个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子,两百多年的岁数俱都喂了狗,一大早便到了林间练剑。 等到天光大亮之时,才又回了天元派。 其实作为死而复生的归一弟子,他本来是不想回去的。但天元派的老祖宗们了解清楚其中关系后,劝他莫忘本,去归一秉清楚情况再说。索性归一派这边掌事的,心性豁达,与陆天行那厮完全不同,丁一呆着倒也舒坦,云昬界玄东三派本是守望相助,这下一来,倒是联系更紧密了些。 不过今日的双修大典,因丁一的坚持,还是办在了天元派。 ——如此一来,在归一派这帮直性子剑修眼中,这丁一便跟入了赘似的,深恐这小弟子以后夫纲不振。 从辰时开始,天元派内便人来人往,小小的驻地,竟也塞了不少人。 归一派几乎是个个都到了,驭兽宗来了几个,如璧真君亦笑嘻嘻地来贺,作为丁一的前合伙人,两人在云昬界,亦打算联合办个商铺来添置些财产。 而傅灵佩这同届来云昬的元婴修士,在接到请帖后,不论在何处,秉着同届之谊,倒也陆陆续续地都来了。 “母亲,你怎么来了?” 傅灵佩看着廖兰手中偌大的妆奁,只觉头大如斗。 廖兰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女儿,平日里你粗糙便也罢了,今天可是大日子,你还是听母亲的罢。” “母亲……” 不是傅灵佩自夸,以她如今这张脸,便是要妆扮,亦是画蛇添足,无处下手的。 肌肤白净,比玉更剔透;五官浓淡恰到好处,便添任何一笔,亦是破了其中的韵-味。是以,她平素并不爱在脸上做文章,只爱将发髻偶尔改些花样。 而与丁一在一块后,他更是将她的衣衫发髻都给接管了,完全不需她操心。 果然,廖兰拿着妆粉比划了半晌,最终还是下不了手,只嫌她唇色不够喜庆,特特拿了浓艳的口脂涂上,如此一来,更将那眉目衬得更夺目,便似雪山之巅上,那朵傲然怒放的红莲,妖娆却洁净。 天元派庙小,从东到西,以凡人脚程,亦不过是一炷香时间。 两人的大典,是两派老祖宗特意请人在宗门迎客殿上使了空间扩容术,重新搭了座气派的高台,和富丽的殿堂。 第364章 尾声(下) 苏正穿着套锗红的喜庆袍子, 一大早便来了天元驻地, 带着店铺内两个伙计来门前守着,干起了这迎客的差事。? 两伙计还未见过傅灵佩, 好奇地问他,“掌柜的,听说今日这新娘子可是最近新生的那位美人榜魁首,是也不是?” 苏正掸了掸袖子,朝后拱了拱手:“正是我主家。” 两个伙计面上便带了点羡慕的意味来, “那今日这新郎官倒是艳福不浅。” 苏正皱着眉一人给了一记,“胡沁什么!快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今天这重要的日子,你们要是敢给我出篓子,看我不收拾你们!” 两伙计摸了摸后脑勺,嘟囔着道, “不过两句闲话, 瞧把掌柜你紧张的。” 苏正确实是紧张, 这么多年来, 对傅灵佩的敬畏是刻到了骨子里, 让他对她几乎是敬若神明。 “嘿, 掌柜的,邪了门了, 今天这接二连三来的, 可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莫非是这里的水土格外滋养人一些?瞧,这不, 又来了一个。” 一伙计拉了拉苏正的袖子,苏正定睛一看,立马掬起了笑,迎上去揖了一礼,“沈道君大驾光临,正有失远迎。” 沈清畴面上清淡,惯常的一袭白衣,只这百年多不见,苏正觉得好似……对这世间又更淡了一些,仿佛能随时乘风化去一般。 沈清畴见过苏正一两面,自是认得他,只略略颔首道,“苏掌柜的,太客气了。” 两人略作寒暄,沈清畴便随着一临时做来的木偶人走了进去,引入了观礼大堂。 待他走后,那两伙计才窃窃私语道,“这道君俊是俊,就是看着,好像不大开心,莫非是也喜欢那美人魁首?” 苏正刮了他两人一眼,心下诧异这两人的敏锐。 要说对这沈清畴的了解,旁的他不敢说,只当年天峰山营地闹的那一出血誓,他至今还记得。如今心爱的夫人被夺,这沈清畴若还能开心得起来,才是怪事。 今天这来来往往的几波人里,苏正已是接待了好几拨主家引来的狂蜂浪蝶,那云涤道君且不说,从玄家的玄机子,到**谷的刘谷子,加上刚才的沈清畴沈道君,凑一凑,都能打一轮马吊了。 苏正不由地暗暗为今天的新郎官担心—— 若这几人联合起来搅和,那双修大典办不成可如何是好? 说起来,修真界之人只会比凡人界更不重规矩,历来讲究爱恨随心,兴致起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便是抢亲,亦不稀奇。 丁一自是不知有人暗中为他揪心了一把,待吉时差不多,便候在大殿门口翘首以盼,至于陆续走来的情敌们,更是傲气的一个眼风都没给。 他着艳红长衫,长发亦以红玉冠绾成一个髻盘在头顶,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俊的五官。其气度之出众,仪态之潇洒,时人几无能出其右。 在场的修士们,多数还未见过丁一,初初见面,免不了晃神,更有女修扼腕嗟叹,恨生不逢时,生生错过了这般郎君! “徒呼!这般男子,便让本尊只做一夜的露水夫妻,本尊亦是肯的。” 身旁有男修笑她痴心妄想,“今日这新郎官相貌自是绝世,可那新娘亦非凡俗能比,你还是莫要做白日梦了。” “此话何解?” 那人于是将手中的白壁照影——圆溜溜的一片玉璧,玉璧中央是镜面似的一块银色浅沙,其上密密麻麻的图文信息飞速滑过玉璧,指尖轻灵点动,很快调出了一块版面,递给了那女道君,“且看看,这便是今日的新娘。” 女道君登时便怔愣在了原地,半晌才击掌而叹:“吾常以为世人夸大,如今才知,这神仙之色,亦是有的。” 此时,傅灵佩将将穿好嫁衣,室内已是一片寂静。 莲容老祖宗抚掌道,“今日我们静疏这一出场,估摸着这到场的宾客们,都要傻眼了。” 大红裙裳,艳艳似火,袖口、襟前、下摆均绣了一小只一小只的鸾凰,精致可爱,衣裙纱般透明的质地,如水曳地,与眉心的红玉坠,发顶的红鸾羽组合起来,乍一眼看去,便似一只浴火凤凰,实让人佩服能想出这嫁衣人的巧思。 “这玉溪纱确实珍贵,一尺便要百万上品灵石,女婿也是颇舍得。” 说起丁一,廖兰再没有不满意的,一脸与有荣焉。便连这嫁衣,也是女婿出了图,让人找最好的羽衣阁定制的。 傅灵佩静静地看着镜中女子,翘起了嘴角。 “可惜……就是从东头跑到西头的事,不然倒是可以从驭兽宗的埤堄老道那借两只青莺来使使,看着还气派些。” 青莺是珍稀,养育不易,用在婚嫁上,成双成对兆头也极好,市面上也不大见得到。 “老祖宗,便是你真能借了来,咱们这小庙可容得它们展翅?”傅灵佩轻笑道,“这所谓的派头不能吃也不能穿的,不需放在心上。” “到底也是一桩人生大事,不能太简陋了。”廖兰再看了看,又帮她腰间压了一块火色曜玉才罢手。 傅灵佩笑嘻嘻地应了。 就在她身后地面上,蹲着一圆脸大眼的姑娘,约莫十三四岁模样,正苦大仇深地盯着傅灵佩拖曳在地的上裙摆—— 在修真界的双修典礼上,常有新娘的嫁衣裙摆越长越好的兆头。是以傅灵佩身后这“凤尾,简直长到一定境界了。 “娇娇,昨儿个,我是逗你呢。”傅灵佩转身见她愁眉苦脸的小模样,登时笑了,“你到时,便与我一同坐在那云车之上便好。” “不妥。”埤堄道君瞥了眼玉雪可爱的小狐狸,阻止道,“今日既是你的大典,这云车,便也只能你一人坐。” 云昬界风俗迥异,人修妖修亦多有杂居,可对双修大典的意义却是与玄东界相类,但凡有心举办这大典的,便说明不论世事如何变迁,两人都不可背叛彼此,只求唯一。 这是约定,亦是束缚。 在人修妖修亦有打破常规相恋的云昬界,娇娇这小狐狸,亦不能作为灵宠上云车的原因,亦是来自于此。 傅灵佩看着猎猎云车前,两只拉车的独角兽,心底震荡不休。 这独角兽亦是云昬界独有的珍惜灵物,皮毛雪白,头顶犄角,形象圣洁而美好。并且独角兽只允许拥有最纯洁心灵的女子靠近,有祥瑞之意,比之青莺鸟还要珍贵百倍。 也不知这一年里,丁一究竟是何时得了时间,找到了这等珍稀灵兽,还暴餮天物地用来拉车——想到独角兽那奇特的习性,傅灵佩便知其中的不容易。 这下,便是埤堄道君也说不出什么寒酸的话来了。 这穿的,乘的,甚至是拉车的,无一不是世间奇珍,便云昬界的四境之主来,恐怕至多也就做到这般罢。 由此可见丁一心意拳拳,舍不得心爱的女子受一丁点委屈。 傅灵佩是直接一跃而上,云车瞬间踏着风,在两匹独角兽的拉动下,呼呼便向大堂而去。娇娇见之,人不知又在地上一滚,与灰兔子一同踏云跟在了云车之后。 于是,两只独角兽驾车,九尾狐狸缀尾护驾这等奇观,一下子便冲入了众多宾客眼帘。 云车落地,车内静静走出一倾世美人,红衣猎猎,唇艳似火。 场中的气氛顿时滞了滞。 “新娘到!礼启!” 礼堂半空,云车之旁,傅灵佩脚边,鹊鸟尾嘴相衔,组成了一座拱桥,从她这头,落到了丁一那头。 丁一扬唇一笑,脚步一踏,直接落到了拱桥一头,两人相对而行,直到桥心相遇——这是鹊夕桥。 不过看起来丁一这鹊夕桥,每一只鹊鸟都是以灵力所化,只只栩栩如生,端的是元力浑厚。 鹊夕桥后,是同心誓。 这誓,以心头血缔结,在立誓之时,不得有任何一刻的神思偏离,非世间最诚挚之爱,是结不成的。而大部分办了双修大典的,亦不会选择这一环节。 偏傅灵佩和丁一做了,契结同心,心血相依,在结契而成的那一瞬间两人身边隐隐有百花齐放之景一闪而逝。 廖兰终于放下呼出的一口气,在同心誓这一道关卡上,拦住了多少看似诚挚的男女,又有多少办双修大典的情人最终因同心誓的失败而天各一方,各自痛恶。 傅青渊这时,才真正承认了丁一。 沈清畴负手而立,面上一派清风如许,不见波澜,唯凝结在眼底伸出的恨憾,好似被吹淡了一些。 玄宇踱到云涤道君身旁,“我本以为,你来此是有些旁的意图。” 云涤意味不明地朝前方抬了抬下巴,“本来是有的,如今,没了。”若两人不结同心誓,那他起哄也得起哄着让两人结,如失败了就最好不过,可没想到竟是成功了。 他这一生,很难理解所谓——真挚的感情是什么。 可也晓得,真挚难寻,便决定,原来那些打算还是撤一撤的好。云涤活了无数年,早已不明白毫无保留地去对待另一个人,是何等心情,可许是这现场的气氛太好,竟让他也萌生了不欲破坏的心理。 玄宇明白了,笑而不语。 同心誓结,此誓定后,两人便是真正的同生共死,再无丁点侥幸。心念动间,便相隔万里,亦能找到另一方所在。 傅灵佩隐隐觉得心脉间,与对方有了一丝联系;丁一笑眯眯地看着她,目光温柔如水。 “拜!” 天地有三清,一拜道祖! 修路明心智,二拜师尊! 孤身为亲赐,三拜父母! “礼成!” 傅灵佩与丁一并肩而立,相视而笑。 纵此后前路莽莽,却自有一人相伴,傅灵佩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心安定,神安稳。丁一看出她心中所想,紧了紧袖下相连的手,似是安慰,又似是鼓励。 观礼后,还有一场夜宴。 修真界自然没有凡俗让女子在闺阁内等的规矩,傅灵佩也执酒迎宾,喝得满面绯红,直让丁一干脆弃了归一派那边的事宜,守在她身旁虎视眈眈,生怕让今日来的那帮子人占了便宜去。 玄宇碰了一杯,“凌渊,怎这么多年未见,你还如此小气?” 丁一嗤笑了声,一口饮尽,“换作是你,你能撇下不看着?” 不过纵云涤玄宇之类来来去去的,他也并未如表现的那般在意,只除了一人——丁一狠狠瞪了一旁身着白衣默默装逼的某人,忿忿道,“沈道友今日观礼,感受如何?” 沈清畴轻轻牵了牵嘴角,笑而不语。 丁一差点炸毛跳起,但凡想起过去傅灵佩曾与这姓沈的有那么一段,他便恨不得将他找个地儿毁尸灭迹;玄宇点他,“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丁一转念一想,也是,站到最后的,终究还是他。这下气顺了,趾高气昂地扯着傅灵佩到另外一边敬酒去了。 “跟小孩似的,真是……”玄宇摇了摇头,笑道。 云涤眯起眼,“莫被他假象骗了,这人奸猾着呢。” “的确,奸猾。”沈清畴整日夜宴上,就说了这么一句。 楚兰阔今天心情大好,将自己喝了个酩酊,拉着傅灵佩像解禁似的叨叨不停,丁一听得咋舌,“你师尊喝醉了,就这模样?”平日里该闷了多少话在肚子里没说啊。 傅灵佩也有点呆,“我也第一回见。” 丁一听得不耐烦,再看夜宴上觥筹交错,不愿再呆,一把扯着傅灵佩觑了个机会瞬移走了。 是夜。 新房被丁一改造过,屋顶的黑瓦俱都被他换作了琉璃瓦,在设下阵法后,从里往外看,能看到星辰漫天,夜空澄净。而从外往里,不论是神识还是肉眼,都只能见到一片雾茫茫。 傅灵佩被顶得一路往前,揪着床头的柱子恨声道,“你便打算这么露天席地地干?” 大红嫁衣没有被完全剥离,翻卷的裙摆露出两截纤长如玉的腿,如今这腿弯挂在男人遒劲的腰间,一抖一抖地划起了桨。 丁一只觉**处处,平日里对她,他素来是千好万好,唯独在床榻间,他便不肯顺着她了。狠狠往里弄了一记,直到感觉傅灵佩猛地收缩了一下,他才抖着声道,“你不觉得,这星空万里下,方有千般滋味,万般情趣?” “说不过你。” 傅灵佩忿忿道,论享受和钻研,丁一若排第一,无人能排第二。 便连这床笫之事,也是常推常新,不肯屈就。 “莫要口是心非,”丁一伸手揉了把,红嫁衣的衬托下,那露出的肌肤更比雪还要白上几分,在两人的对战间,胸前衣襟早已半敞,露出的半截樱果儿湿漉漉晶莹莹,比那万年冰玉果还要诱人。 丁一不受诱惑地嘬了一口,缠绵半晌,才抬起头来,此时傅灵佩早已被弄得说不出话来,一汩汩的热流濡湿了半面的红锦被。 丁一低低笑了起来,傅灵佩脸薄,偏他还凑到她耳前,轻轻问:“丢了?”滑落,手一用尽,拉着她翻了个身,直心肝肉啊地哄着她坐到腰间,扶着细腰,让她颠了个舒坦。 傅灵佩早就被他这层出不穷的把戏给弄得魂丢了一半,还有一半因为不服输,还未离体。直从塌上到了床下,窗前门后,无处不被滚了个遍。 丁一难得捞到机会,自然是要玩个够本才肯罢手。 两人这么胡天胡地了近十天,等到出门之时,傅青渊的脸都绿了。 丁一脸皮厚黑,自当没事样,哄着傅灵佩外出游历。 此后,纵世事变迁,两人再未分开过。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章写的很艰难,想了很多个结尾,要不要写到升仙,可后来转念一想,往后的波澜壮阔,又怎会在短短的几行里交代得清楚? 诸位脑补罢~接下来还有十几章番外,因新文存稿中,番外就不一定日更了~ 驴子也没想到,一时兴起写的文,到现在将近一年多,居然也写了130w字——由此可见,不论想起来多么艰难之事,当你跨出那一步并坚持下去,你会发现,也许,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 感谢一路陪伴过来的小天使们,是你们的留言给了驴子坚持下去的动力,伴着驴子一路成长至今——作为读者,可能永远无法想象,也许是随便撒出的几字,也能给作者幸福感。 嗯,我很幸福。 完本为王~ 下本书再见~ ps: 第365章 番外 白玉净台距离上一次来新人已经有百来多年了。 公羊子还记得那回来的是个冷面剑修, 那浑身的萧索剑气, 稍靠得近了些,便觉得几乎要被刺成个筛子。 作为九重仙界土生土长有着绝对地理优越感的地仙, 他竟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更别说办出那些个同僚所说的敲些竹杠,得些好处的事来了。 对着这地处偏僻的飞升台子,公羊子一守就守了百年。 以至于当他感觉到白玉净台的震动后,激动得简直要热泪盈眶, 他告诫自己,此回必是要从这下界的小仙身上炸出些油水来才对得起自己百年的孤独。 云气氤氲,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搅动,翻腾起来。 白玉净台之上,莲瓣一片一片地舒展开来, 一片, 两片, 三片…… 公羊子咋舌, 一双狭长的眼蓦地睁圆了, 嘀咕道, “这回来之人,可了不得!” 九重仙界四界之崖, 每一崖有三百六十三座飞升台, 每座飞升台,都对应一重地界;寻常资质之人,这莲瓣通常不过是略略舒展, 并不会绽开。 而此回…… 公羊子眯着眼细细数了数,九瓣。再数,还是九瓣。 他一时竟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可以神识观之,那九瓣叶片依然舒展着,仿佛张着口子在嘲笑他。 ——曾经的人间舜帝如今的神尊飞升之时,也不过九瓣莲而已!九瓣莲在如今的九重仙界,可是个传说。 来人究竟是何人?! 什么敲竹杠榨油水之类的打算,公羊子早就埋到了心底,再不敢想,只恭敬地揖手站到一旁,只等人来了,好好表现,若能留下些印象便最好。 七彩霞光绽放,鸾凤高昂着头颅,长长的火色尾羽滑过天际。 周围近些的地仙、散修闻风而动,纷纷运起各色手段雷霆而来,生怕错过了九瓣莲出的天地异象。 风止,云息。 白色云气停滞了一瞬,一道白色身影如凌霄剑气,一跃而出,落到了公羊子身旁。 如沉弦般的女音响起,“可是接引之人?” 公羊子不敢抬头,只瞥到女修腰间的白玉凤珏,和裙边栩栩如生欲展翅而出的火鸾。“回,回仙子,小的,小的公羊子。” 他只听女仙轻笑了声,“莫紧张,只问你几个问题。” 公羊子这才抿了抿唇,抬起头来。 此时周围已经一片鸦雀无声,那些地仙、散仙们的寒暄议论似乎全都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止住了。 当这皮相之美,到了一定的境界,那么便拥有了力量。 公羊子恍然间明白了这个道理,他只觉得自己是飘在半空的,连声音都好似飘在云里,“仙,仙子请问。” 傅灵佩头疼地看着周围一群呆若木鸡之人,她就知道会这样。 在云昬界集齐了天凰血脉第三层的材料后,她也曾犹豫了一瞬,要不要再继续升阶;但在丁一研究出掩盖体质的方法和劝服下,她最终还是将自己改造完全了。 天凰血脉的力量,可追溯远古,其力量强大无比,寻常的火球术,由如今的她使来,破坏力简直是十倍上升的。但由此带来的后遗症,便是这张美至臻境的脸了。 五官没变,可却更精致,更昳丽。眉眼间的风情,比那修了天狐媚术的九尾狐还要撩人。平时在外,她要么带着面具,要么运起神变,可在这飞升台上,一切的伪装都被去了——麻烦,也来了。 看着周围一双双熠熠发光的眼睛,傅灵佩心情不免起了烦躁,问道,“百年前,可有一位剑修飞升至此?” 公羊子一愣,想起那张冷面阎罗的脸,打了个哆嗦,神智立时清醒了些,“有,有。” “那他可有留下话来?” 公羊子这才想起些什么来,从袖中取出一物,碧绿碧绿的小哨子,忙慌递了过去,“仙子,此物是那姓楚的剑修留下,言及有事可吹哨,无事不必寻他。” 只听女仙子话里带了点熟稔的笑意,“倒是像师尊的做派。” 公羊子脑袋垂得更低了,想到这女仙子的九瓣叶神迹,十分的旖旎也去了九分,只一分还留在那晃悠晃悠的凤珏上。 傅灵佩看这小地仙的耳朵都赤红一片,便不再问他,只安静地站到一旁,静静的看着白玉净台。 公羊子纳闷地看着这美人仙子不声不响地看着台子,忍不住问道,“仙子,可是等人?” 傅灵佩将从一剑一收,“是等人。” 话还未完,刚刚安静下来的白玉净台再一次云海生波,白气翻腾起来,动静并不比上回小。 “来了。” 公羊子听女仙轻声说了句,语声里的意切,让他心中一荡。再看周围那些地仙们,甚至夹杂着的一些金仙们,碍于飞升台上不来,无法与女仙搭讪,心里不免有些得意。 “九瓣,九瓣!” “天哪,又是九瓣!” 语声隆隆,这回再无人在意傅灵佩的容貌了,众人纷纷看着白玉净台边九片圣洁的莲叶重新舒展,不由起了疑:莫非是这飞升台出了问题?不然,怎么一个两个都是九瓣莲? 可飞升台这万万年来,可都没有问题。 公羊子却一愣,往后退一步,朝腾空而来的了宫装女修敬了一敬,“不知闻葉上仙来此,有失远迎。” 闻葉上仙,是掌管这忝葉区飞升台的仙子,属第八重仙界之人,被派在此已守了千年。 她蹙眉扫了眼一旁的傅灵佩,“九瓣莲开,可是此女所致?” “正是。”公羊子躬身拂了一拂。 傅灵佩万事不理,只专注地看着白玉净台。 闻葉再看了眼翻滚的飞升窟,十指连掐,怎么也掐算不出这白玉净台的不妥之处,一切都还正常。 莫不是真的来了两个可与神尊媲美的人修? 就在此时,紫雷惊闪,漫天雷光像下雨一般落了下来,周遭人再站不住,纷纷远退十里。一道青色似龙非龙的长兽蓦然从空中张开大口,狂啸而逝。 傅灵佩在这唯一没有被波及的白玉净台之上,弯了弯嘴角。 闻葉落到她身旁,袖手道,“看来此人,仙子是认识的。” 傅灵佩不意这冷傲女子会与她搭话,怔了怔,待看到信步而出的红衣男子后,才笑道,“自是认识的。” 公羊子此时已然是目瞪口呆。 原先他还在想,世上能配上这女仙子的,怕是得九重天上那些不世出的神尊们才可,如今看来,便那些神尊们,又如何能有这般俊俏风流? 莫非今日的九瓣莲叶连开两回,亦是看脸? ——作为一个修为平平的地仙,他自是看不出这两人身上的威赫迫人。 可闻葉上仙并不是寻常人,作为一个出自第八重天仙境,即将成就大罗金仙之人,她能感觉到浑身密密麻麻起了一层战栗,尤其当这两人站到一处后,这扑面而来的威势,让她几有面对九重天神尊之感。 九瓣莲没白开! 这是她的第一印象。 直到那俊俏漂亮到过分的两人朝她拂身,闻葉才大梦初醒,弯腰施了一平辈礼,“吾乃此处守台仙君闻葉,两位实不必多礼。” 闻葉自然不是真的怕他们。 以她如今修为战力,对上这两人亦是能够。可九瓣莲开,这二人的潜力如何由此可见一斑,她与这二人实不必结仇,何况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敬着点总是没错。 公羊子眼睁睁地看着一向冷若冰霜的闻葉上仙绽出了一抹笑,直唬得浑身打了个激灵,以为是自己瞧错了。 傅灵佩默了默,不太会与人搭讪,便朝闻葉笑了笑。 这一笑,闻葉又是一呆。她有些恼怒,不知今日怎会接二连三看着一女子失神,见公羊子还在一旁候着,便招手道,“两位初来乍到,许有不便,闻葉便做主,将这小地仙与你们一日,待将我九重天摸熟了,便让他自行回来。” 丁一笑嘻嘻应了,见刚刚散去之人又有潮涌而来之势,连忙挥手一卷这小地仙,揽着傅灵佩,一个瞬移便去了百里开外,白雾盈盈处,还有声音传来: “多谢闻葉上仙美意,我二人改日再上门拜访!” 闻葉看着空空如也的白玉净台,再看周围滚滚而来的人流,一拂袖亦消失在了原处。 于是众人匆匆赶来,看到的是只是一片人去台空的莲台,佳人早已行踪杳然,无比扼腕不已。 至于傅灵佩一行人,早在丁一的几个瞬移之后,在公羊子的指点下,来到了一处神秘的地方。 “九重天阙之名,便来自于此。” 公羊子看着眼前巍峨的建筑,肃然道。 这建筑高约百丈,占地极广,神识过处,亦是看不到首尾。每一处都是汉白玉精心雕制,龙盘虎踞,着实震撼。 丁一勾了勾唇,“确实是大。” 可若只是外表壮阔,又如何算得九重天阙? 傅灵佩已问了出来,“何解?”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姑娘大宝贝们送的地雷: 青青木瓜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4 12:01:33 纤华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4 13:58:37 把自己吃撑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4 17:14:43 20191765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5 05:18:30 若灭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5 13:42:27 lll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8 01:55:07 20191765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7-04-08 05:15:49 黑么么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4-08 10:38:01 阿呆扔了1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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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灵佩笑笑,忽而担忧起她那除了练剑万事不通的师尊来,“哎,凌渊,你说我师尊莫不会穷困潦倒,等着你我来救吧?” “那不能。”丁一紧了紧傅灵佩手,道,“你师尊虽然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但遇事还是能扛得住的,这都一百年了,怎么着,也该混出点名堂来。你说是不是?” 这话自然问的是公羊子。 公羊子对上那精巧的□□,讪讪道,“小的在升仙台一守便是百年,外界的事情,不大清楚。” “怎么?莫非你还想当你师尊的老妈子?” 丁一的成年老醋缸都打翻了,远远的都能闻到那股子酸味,公羊子竖着耳朵听墙角,脚步还不紧不慢地领着两个仙界新鲜人往前走,心道任是神仙眷侣,也避免不了这醋海生波啊。 “不许想旁的男人。” “喂,你脑子里成日都转悠着什么呢?那可是我师尊!” 傅灵佩手指发痒,见丁一耍贱,便忍不住想往那张□□上招呼。待瞥见他眼底淘气的笑意,便知必又是看了凡间的哪一出戏,屁股发痒,欠教训了。 “师尊怎么了,师尊不还是男人?”说起这,丁一有一肚子苦水往外倒,虽说有人争的馍馍才是香馍馍,可这么多年来,他挡去的狂蜂浪蝶那是一波又一波,无穷无尽似的。 云昬界这混不吝的地方,连男修都彪悍上不少,一言不合就决斗抢人的,真是数也数不清。 “师尊是师尊。” 傅灵佩朝天翻了个白眼,可便是这模样,也是可爱的。丁一忍不住凑近香了一口,咂咂嘴道,“得,我不跟你计较——” 正说话间,突然听公羊子道,“两位仙君,地方到了。” 几句话的功夫,那座建筑已经近在眼前,不过一步之遥。 仿佛有层无形的水波,三人一行穿过屏障,眼前的天地便完全变了个模样。 整座汉白玉建筑俱都化作了透明,内里一目了然,并非常见的建筑格局,而是一片漆黑而广袤的星空。 一颗又一颗奇奇怪怪的石头悬在半空,多数呈圆形,或大或小,颜色不一。 傅灵佩不自觉地放开丁一的手,赞道,“这是星辰之力!莫非此处乃天地之巅?” “这便是九重天阙的由来了。” 公羊子负手望向前方,脸上现出向往,“你我脚踏之地,便在这万万恒星之上,所谓的飞升,便是破碎虚空,来到这九重天阙。而你们来处,亦不过是一颗小小的石子罢了。” “所谓九重天阙,是指仙境有九重,每一重,仙灵气便大不相同,而最顶尖的,是第九重,唯神尊可去;如今你我所站的地界,不过是第一重。而天阙,实际上是底下那些凡人给我等取得名字。” 他叫所有在那些石头上生存的人,为凡人。 傅灵佩突然觉得不寒而栗。 若底下那些修真者与凡人统称为凡人,那么,是否有另外一群生物,亦在头顶窥视着观察着如今沾沾自喜的他们,也认为这些九重仙境之上的人为“凡人”。 世界无穷大,而人,无穷小。 便成了仙,寿岁绵长,可是以有限的眼界,又如何能探求得到世间的奥秘? “静疏,你怎么了?” 丁一抚了抚傅灵佩面颊,发觉触手冰凉,急道。 傅灵佩缓了缓神,直到浑身重新暖起来,才长出了口气,道,“无妨,是我刚刚想岔了。” 当她飞升成仙,以为自己攀登上了人生顶峰便可以歇口气,孰料顶峰之上还有顶峰,这歇了的气只得重新收回来。 逍遥的日子没了,可人生漫长,唯有如此,才不无聊,不是么? 丁一捏了捏她鼻子,笑嘻嘻地揽着她往侧前方的汉白玉桌前走,那里端端正正坐着一个赤膛脸青色长眉的男子,模样怪异,头上还杵着两只小犄角。 看起来倒像是妖修化形。 台前已经排起了一条长龙,各色等阶的仙人安静等候,秩序井然,傅灵佩观去,便是那些看起来颇为厉害的仙人亦是遵守秩序得很。 而每轮到一个仙人,那人便从储物囊里取出一块七彩菱形物体交给那犄角人,直到那人颔首,才纵身一跃,往那深渊破开的口子里投,很快便消失在那万千恒星里。 公羊子点了点袖口的草叶纹,直到一个僻静的隔音罩三人围住,才接着道, “两位仙君可看到那赤膛脸了?” 丁一手心捏着一个四方鼎,滴溜溜地玩,“莫非是蛟龙化仙?” “不可能。”傅灵佩否定道,“灵兽妖修飞升之后,均是去了妖灵界,与此地不同。” 公羊子颔首,手抚了抚那两撇小胡子道,“女仙君说的不差,不过嘛,这要是认了主的妖修,自然还是会随主人的。” 傅灵佩面色有些黯,思及飞升之际,被强硬撕撸开的娇娇和灰兔子,心里便很有些舍不得。 相伴多年,便这灰兔子与娇娇成了家,一人一狐也还常在一处没分开过的。 丁一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拍了拍她手,示意公羊子继续: “万万年前,此地还不是如此。曾有一上古神尊爻尧嫌日子无聊,便以星辰之力,设下大阵,将这些石头全都圈了进去,而这赤膛妖修,便是那上古神尊留下来守门的,赤麒麟。” 傅灵佩颇为咋舌,早知道妖修岁寿长,可上古神尊,按推断来,年岁约莫也快要近百万年了吧,那这赤麒麟莫非也要百万岁了? 几可与天地同岁了。 难怪这些排队的仙君们一个个乖得跟什么似的。 丁一却对这妖修不感兴趣,指着那些排队按个往下跳的仙君道,“那莫非这些人,都是去往底下不同的地界的?仙界,莫非还能管到凡间的气运?” “仙君此言差矣。”公羊子摇摇头,“那是凡间那些话本子里才写的出来的故事了。凡界亦有凡界的秩序和气运,我仙界管不着,亦不能管。” “那些个将仙人一个个说的能呼风唤雨的,俱是夸大了的。” 丁一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呼风唤雨还是可以的。” 至于其他那等回溯往生,拨乱反正,自是不能够。 公羊子憨憨一笑,这笑衬着两撇小胡子显得颇为滑稽,周围已有仙人将目光扫了过来,对这三人光站着看有些好奇。 “那这些人,去凡间干什么?” “日子无聊了呗,便当一个度假的地方,消遣消遣。”公羊子眼露艳羡道,“地仙岁寿三万,人仙十万,金仙五十万,神尊更有百万,这日子无聊,总需要找些事打发打发时间。所以我九重天的仙人们,赚够了休假的点数,便会来这里寻个去处消遣。” “可……” 傅灵佩疑惑道,“仙人的仙灵气,到其他地界,不会爆体而亡?” “这便要感谢爻尧神尊了。他设下这星辰大阵,将万万恒星与这大阵相连,但凡有仙君来此,交付出足够的虹沌玉和点数,在投入凡间界时,躯壳与神魂便会受星辰之力所限,至多也不会超过凡间界能承受的力量。” “若去的是末法时代,又如何?” 傅灵佩注意到丁一问这个问题之时,面上的表情极为奇特,是欣喜还是茫然,是瑟缩还是期待,她分不清。 “末法时代啊……” 公羊子奇怪地看了一眼丁一道,“那便是彻彻底底的凡人了,不能修炼。没有哪个仙人会去那处的。” “是么?”丁一眯眼笑了,“去了就回不来?” “那倒也不是,只不过其他的凡间界可以自由选择何时回来,而处在末法时代的凡间界,却是只有等星辰之力最旺的时候,才能接引回来。而按照推断,约莫是百年。” 公羊子面色严肃,“以前也曾有仙君去过,回来后却不想再去第二次。那里实在太不方便了,没有灵力不得修炼,仙人在那里,还不如一个会些武术的先天武者。” 傅灵佩看出,丁一他,心动了。 “你想去?” “想。”丁一摇了摇傅灵佩手,头往她肩上一靠,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没个正形般地撒起娇来,“你陪我去。” 他想回去,回他曾经来过的地方,看一看。 马陆不曾达成的愿望,竟然让他在无意间看到了曙光,而这心底的嫩芽,一经催发,便茁壮成长。 傅灵佩无奈地点头,“好好好,陪你去,陪你去,啊?” 女仙君满眼的宠溺之色,让公羊子深深感觉到了世界对丑人的恶意。 ——何况,他并不丑。 公羊子按下心头的羡慕,一边吐槽着这长得俊的男仙君脑子有病,一边开口道,“若要去,恐怕两位还需赚些虹沌玉和仙界点数才行。” “你,带路!” 傅灵佩无奈地任丁一牵着,斗志昂扬地随着公羊子去了第一重天的主城—— 清净天。 虹沌玉和仙界点自然不是好赚的,否则公羊子这仙境土著也不至于看到那些排队的仙君露出那般艳羡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给自己打一波小广告,顺便征选下新文名字——对一个取名废来说,这真的很难。 《如果重生只是一场梦》 一个黑胖丫头蜕变为大美人的苏文~宝贝们,一定收藏~ 李令蛮醒来时,发觉自己手上抓的,仍然是一手烂牌,父贪花,母懦弱,还有一堆庶妹在练宅斗。 面对铜镜里的黑胖丫头,她不得不承认,梦里那个绣口锦心、仙姿佚貌的女子,从不曾存在过。 她唯一拥有,比旁人强的,不过是一颗比旁人硬挺得多的心脏。 这本书依然走爽文路线,不虐不虐不虐~ 本文食用指南: 1.女主后期美美美,美绝人寰! 2.女主绝不傻白甜,属于妖艳贱货里的战斗机!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 3.男主拥有一双鉴婊眼,所以——这是一个傲慢与偏见的故事。 第367章 番外 晋/江/文/学/城首发, 正版姑娘福气满满满~~~  在这些时日里, 傅灵佩尝试着放松自己一直以来紧绷的心态,尝试放下记忆里遍布的血色和痛楚, 在努力修炼之余,也偶尔四处走走,与朋友们嬉戏玩耍。``可能是心态上有所调整,反而修为一日千里,原来预计要到族比之前才能到达六层, 却提前两个月就突破了。修为越到后期,灵力需求量越大,傅灵佩知道暂时自己是无法突破到六层了,想了想即将到来的挑战,决定在剩下来的两个月里将现在能学习的术法再练一练, 以使族比之前自己能重新熟练起来, 做到如臂使指。 傅灵佩在脑海里挑了挑, 发现基础术法里以自己并不多的灵气量其实能用的不多, 火球术, 火龙弹, 火墙术这等火系法术却是最适合,施起来必然是事半功倍。但是火法虽破坏力强, 但是续航能力却弱, 也更耗费灵力。需要找个费灵少的术法配合才行。啊有了,就它了,青丝缠!这个属于木系术法, 可以草木种为引,只需耗费一点灵力催发生机,属于缠绕术的一种。配合火法必然不错。还要一门步法,不过现如今自己不过是个幼童,还是以习傅家的轻烟步更适合,避免更多麻烦。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傅灵佩日日练习火法和青丝缠绕术,每次灵力耗尽之后再打坐恢复,发现长此以往,丹田吸收和释放灵力的速度变快了。以往当傅灵佩正式练习术法之时,已在门派里,总是存着灵力避免不测。修仙者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用尽灵力的,所以很少有人会发现此种好处,即便发现,敝帚自珍还来不及,又哪里会传开。所以直到此时,傅灵佩才察觉其中好处。 对于傅灵佩这个曾经的金丹修士来说,基础术法上手并没有什么难的,火法很快就得心应手了,包括轻烟步,也被她稍作改动,更灵活更隐蔽。甚至初初达到六层初期的灵力也涨了一截,也是无心之喜了。 接下来,还缺一个草木种。用来施展缠绕术的木种,不能是凡物,不然在斗法过程中还没缠到人身上就断了,那就闹笑话了。傅灵佩想着,要从哪里弄来这结实一点的滕蔓种呢,傅家是没有的,后山更都是凡物,没有任何有灵犀的植物。那就这次沐休去山下的坊市看看,那里应该能淘到。 直到沐休那一日,傅灵佩原定自己去的计划却赶不上变化。傅三拉着傅八傅九也缠着要一块去,现如今傅八俨然是傅三的小跟班,傅九却道从未见过修仙者的坊市,想要去见识下。以傅三的热心,自然是一同跟着了。 傅灵佩无奈,一贯冷着的脸,却无法对着傅三起作用。对于傅三的热情更无法推却,只能苦笑着一并允了。 众人走到门房,傅灵佩拿出早在傅青艋那里求取的玉笺,门房验过,就让她们出去了。 一行小丫头们叽叽喳喳,对于出门这件事是兴奋又好奇,连傅灵佩也受到感染,偶尔也会插上两句。傅灵飞也脱去一派怯怯的样儿,这看看那看看的,很是新奇。到了山下,傅灵佩嘱咐她们不要乱跑,跟着她。很快就到了一条繁华的闹市街上,路上没有一个修真者,来来去去的都是些没有修炼的凡人在叫卖。 “咦,这里是坊市么?”傅灵飞忍不住问道。 “不是,你们且跟我来。”傅灵佩神神秘秘快走几步,来到一个胡同口,其他三人探目一望,却是没路了。“你们运起灵力,再看。”其他人纷纷依言,发现前面若隐若现的一圈灵光,远方迷雾起虚虚实实看不真切。傅灵佩拈指打出起寰式,运起灵力往灵光处一弹,迷雾纷纷散开,露出一条小路。 傅灵佩微微一笑,道:“这手势你们记住了,修真界所有坊市都是用此手法进入,大隐隐于市,才是坊市建于此处的道理。” 傅三莞尔,笑道,“小五你懂得可真多。你说你修炼的快也就罢了,人长得美也是爹妈给的,没办法。可这些都懂,让我们这等无地自容了。”傅八也连声附和。 傅灵佩却是知道傅三并无他意,敞开于怀的羡慕,是心地磊落纯净,这样的人在修真路上只要不是遇到无可避免的灾祸,常常能一路走下去。所以傅三前世虽然最后陨落在覆门之祸里,但以她资质论、当时修为却是与自己差不多的。傅灵佩自知,前世自己虽不通庶务,也不耐烦人情,但是论心地坦直是比不过三姐;更何况今世,她修行以来,心思却是为避祸而百转于心,更是无法做到通直,能达到如今的修为走在众人前面,不过是两个原因,一是曾有的境界在那,二便是勤奋和先知先觉了。 心念微闪,傅灵佩脚步却没有慢下来,只招呼着赶快跟上。 众人走过短短的一段小路,眼前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幢一幢的建筑矗立,门匾各异,显示不同的用途。店家也并不做招呼,虽来往人数不少,却都来去匆匆、并无多言。与刚刚脱离开的人来人往的热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傅灵飞被一个男子牵着手一步步走来。 此时,她还仍然只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梳着孩童常见的双丫髻,头发枯黄,风尘仆仆,看上去可怜的很。但是在这之后的傅灵飞却越长越清丽,恰似一朵白莲,楚楚婉约,也常有惊人之语。身边总是众星拱月般围着一些资质不错的男修。 不过,现时现刻,一切的起点,傅灵飞还不起眼,资质不显,四灵根,五行缺木,虽资质达八五,却因灵根太杂修为境界不快。 不过傅灵飞气运惊人,每每在外历练皆有斩获。 后来在邀月秘境中她得到了可洗灵根的天品灵草天麻叶,以此练成了五转玉还丹,又运气极好地洗掉了两个灵根,还是最差的水土灵根,变成了金火双灵根,之后修为便更是一日千里,追上了自己。 前世,傅灵飞屡屡针对傅灵佩,但傅灵佩心大,完全不以为意,认为不过是同族小儿女龃龉罢了。却没料想傅灵飞最后会站到外族一边,灭傅家满门。致使阴沟里翻了船。 不过,今世,傅灵飞前路必不能如前世般顺畅。 看着傅灵飞无害的小脸,傅灵佩紧紧攥紧了拳头,心头涌动。 因家规所限,同族可以竞争,却不得互相残杀,一旦发现轻者逐出家族,重者绝杀。现如今她还没有实力,且先耐心等待时机到来。 这时所有有灵根者已经测出,排成一排,等候指令。 不多时,傅漕再次出现,取出一金边秀纹纸,沉声念道,“尔乃傅家二十三代灵字辈修士,且赐名:行二,傅灵越;行三,傅灵诀……直至念到:行九,傅灵飞。” 见所有人已经领会,负手又道,“之后会有专人带你们进入傅家族学,正式踏入修者行列。不论将来你们有何造化,且记傅家家训,同族可相争不可相残。虽前路多舛,仍需勇猛精进!” 说罢,轻烟步一摆,即消失于众人面前。 约莫一盏茶时间功夫,另有小厮过来,引领他们进入族学。 一路穿花拂柳,走了许久,才到得一个围苑门前。 四周绿树阴阴,屋檐飞雕,苑门前立着两个憨态可掬的石狮子,十分可爱。整体清新自然,却另有童趣。抬头看去,匾额上书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浩然居”,银钩铁画,气势蕴藉。 “此处便是浩然居了,以后你们起居坐卧都在这浩然居内,一人一舍,每日有族内前辈授课,洗漱皆由自己打理。每日辰时在浩然居内的齐修舍集合授课,切记。”言罢,小厮俯首一礼,亦径自离去,不曾多言。 剩下孩童们均面面相觑。 “今日我们都累了,先各自挑选住处、梳洗休息吧。”傅灵越,即傅二扬声道,众人才陆陆续续各自散去。 傅灵佩仍是挑了之前的住处。 一桌一椅一床,并未有多余物件。 修士讲究苦修,精舍内摆设无比素简。傅家更是要求孩童们不盈外物,一心修仙,在生活享受上是能简则简。 傅灵佩盘腿坐床,静心坐禅。 现如今还不能引气入体。明日领取通脉丹之后,再引气入体更事半功倍。这通脉丹所需靡费,但是傅家还是尽力在每个孩童入道前争取一人一颗。 “小五小七,且四处转转吧?我们先认认路去,以免明天抓瞎迟到啦。”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傅三活泼的笑音传来。 傅灵佩轻轻推开门,只见院子里已经站了几个幼儿,连傅灵飞也娇怯怯地站在角落。 “走吧!”傅三俨然是个孩子王,笑嘻嘻地带着他们四处转。 食府在浩然居东侧,四开大门,内里现正空无一人。齐修社坐落于浩然居正中方位,离精舍和食府都不算远,梁柱四合,陈设简单,内里不过一桌几个蒲团,非常清减。 “我们明日辰时在这集合,可别晚了,不然授业师傅可是会不高兴的。”傅三拍了拍掌,一副领头的架势,红扑扑的笑脸十分可爱。“都散了吧!” 众人纷纷散开,各自回房。 傅灵佩期间也并不多话,默默跟随,不时关注下傅灵飞。 她发现即便在这个年龄,傅灵飞俨然已与周围孩童很不一样。她并不多话,只默默关注周围的环境和众人习性,成熟清醒得并不像一个孩子。 傅灵佩不禁想起以前的自己,初时还沉浸在上佳的资质和新鲜的环境里,天真烂漫、又踌躇满志,常常得罪人又不自知,在群体里并不算融洽。 回到自己的卧室,傅灵佩细细思索接下来的路。 孩童身体仍然只能,不自觉的睡着了。 “裂金斩以强对强,以攻代守,气势逼人,应是女子胜出。”旁边传来语声。 “我看不然,那位修士虽成守势,却密不透风、尤有余力,是胜是败尤未可知。”只听两人争辩起来。 傅灵佩听着,不由一笑,以她眼力,场上貌似难分难解的比试却是已胜负已明。这笑却被旁边的傅三收入眼帘,好奇地问道:“小五,在你看来,谁能胜出?” “自是男子胜。”傅灵佩顿了顿,又轻声道,“裂金斩虽分金裂玉、气势逼人,但是颇为耗费灵力。场上女子久攻不下,已有急切之感,攻势更是如雨直下,看似对方一直被压着打。但是你再看,男子虽左支右绌,但是每每都支撑下来,他吝啬每一分灵力,计算的却恰到好处,防护罩更是每次在对方攻势已尽的时候被破,看似狼狈。这种种只为给对方错觉,让她觉得下一次必然胜出,所以每一次都加大灵力输出。此消彼长,胜负已明。” 说的傅三连连点头,只能惊叹道,“真不知你如何能看出这些个,看来我不仅是天赋不如你,连眼力也是差了一大截。” 刚刚说罢,场上原先还斗得难分难解的两人,却已经停手。正是女子败了。只见她两腮微红,气喘吁吁,已是灵力用尽、筋疲力竭之状,只得拱手道,“却是我输了。”说罢,赧颜一笑,便也跳下台来。 主持修士连忙说道,“傅匡紬胜。”说罢,便在手头的本子上划了一道。 接下来的比试却没出现太大的亮眼之处,傅灵佩看了一会,发现没甚看头,便闭目端坐一旁静心打坐起来。其实以门派十年一轮,大开山门收徒的频率,留在傅家的子弟也就最近这九年培育出的子弟,最高不过十层,也就二十来人,不过半日便比完了。 而最近这一届,最高不过是练气六层,也就是傅灵佩,还达不到小比的最低资格练气七层,今日他们不过是来见识见识,涨涨经验罢了。只是傅灵佩与人早有约定,要与之前的灰衫女子比上一场,便一直没有离场。 算算时间差不多,傅灵佩便收手站了起来。发现果然差不多接近尾声,场上却是傅聪箜,仍然着一粉衫,纤腰一束,黑发如瀑,以一玉钗松松挽起,娇俏妍丽。正是千叶飞花之术,满场落叶飞花,美丽却蕴藏着凌厉的杀机。对手左支右绌,身上已被刮了好几道血口,衣衫凌乱,已呈颓势。果然不过一息,对方便举手认输。傅聪箜看也不看对方一眼,仍然端肃着脸,俏脸微绷地朝傅灵佩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打一波小广告: 《如果重生只是一场梦》 你是否曾经做过这样的梦,梦里面你貌美无双,聪慧过人,生活处处锦绣,可醒来之时,依然一切如故? 你依然是个loser。 苏令蛮便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胖丫头,她被庶妹嘲笑,被表哥退婚,生活于她是一座宕到谷底的孤城。 一朝梦醒,她决定振作,努力将自己的人生活成梦里的锦绣。 喜欢的话点进作者专栏,欢迎收藏~~,么么么哒~ 第368章 番外 当丁一真正降临在地球上时, 还是忍不住说了声“fuck”。 他此时有些理解那些逍遥惯了的神仙为何不愿再来这末法世界了。 在星辰大阵的作用下, 他的力量,莫说与寻常男子比, 便是比那女子也强不了多少,关键的是,这降临地点完全随机,他已经与傅灵佩等人完全失散了。 神识被龟缩在身周一米处,除却稍灵敏些的五感, 他并不比常人强多少。 周围是一片垃圾场,腐烂与陈朽的味道充盈在鼻尖,丁一往前跨了一步,丝薄的鞋履便粘上了一层厚厚发黄的粘液,甩也甩不脱。 他尝试着调动仙灵力妄图将玉戒打开, 却发觉除却周围污浊的空气, 什么也唤不来。这是一个被神遗弃了的星球。 没有任何一丝灵气。 头顶一轮弯月静静地从天空凝视着他, 垃圾场旁一座低矮的楼房内, 灯光隐隐绰绰,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潜藏在记忆里的熟悉, 却开始一点一点泛了上来。 这是他曾经的根,是他记忆最开始的地方。 丁一看了看周围, 发觉是一处陌生的地方, 随便寻了个方向,便往外走。 此时应是过了午夜,这片垃圾场周围, 并没有居民区,他穿过半开的铁门,往外是一条宽阔的水泥路,周围是郁郁葱葱的田野。 田里稀稀拉拉地种了一茬又一茬的油菜花,风一过,还能感觉到空气中油菜花过分甜腻的香气。 带着丝土味,与修仙界那些冷香尤其不同。 丁一深深地嗅了一口,提步便走。丝履踩在光滑的水泥路,还能感觉到地面的一丝冷意。 但他额头微微走出了点汗,似乎到了这块土地,连身体都变娇贵了不少。想到尚不知身在何处的傅灵佩,丁一不禁皱起了眉头。 是他思虑不周。 走前做的许多准备,在他们冲破这末法世界的星云之时那些身外之物都被搅成了齑粉,连身上这千年鲛珠丝制成的法袍都破成了褴褛破布,更别说那脆弱的玉石等物了。 如他这般曾经在末法时代生存过的人,都觉得十分不适应,那些生来便在修仙世界里的三人又如何适应此处的规则和稀薄浑浊的空气? 且不说这被法则束缚得更厉害的身体,头一桩难事,就是没有身份证。 在这个□□时代,他们便是锻体再厉害,可一个火箭炮上来,怕也是要受重伤。何况在降临之时,他们曾经签过的血契便是——不得在世人面前展现其异于常人的一面。 在这个科技昌明的时代,没有身份证,就是黑户,寸步难行,何况—— 他们这几人,个个都貌美绝伦,尤其是傅灵佩,想到被气流击破的面具,丁一面色更白了白,心底的迫切让他几乎跑了起来。 垃圾场建造在荒郊野外,连路灯也没有。 平日提步便到的十几公里,丁一整整走了两个时辰。 从月明星稀,走到晨光初露。 他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要寻到他们,便要站到最显眼的地方,此时便有一条捷径—— 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 就在丁一为重聚做出种种努力之时,傅灵佩正遇到了此生最难以想象的场景。 她睁开双眼,面前是一片酒池肉林。 无数男男女女女敞着身体,在大庭广众之下做着世间最亲密之事,甚至男人与男人,稀薄的酒气散在空气中,这里的人都好似疯了一样,完全没有察觉旁边出现了一个陌生女子。 傅灵佩第一反应是找丁一,不出所料果然失散了。 她看了看身上,白袍已经碎成了破布勉强披挂在身上,傅灵佩看那些沉浸在人间乐事的人群,毫不愧疚地取了一条搭在椅背上的长裙,躲到旁边的空房间换了才出来。 这样露肩露腿的衣裙,她在沧澜界已经熟悉,也不觉不惯,当务之急,是要将此地的情况摸清,再与丁一师尊他们相聚。 不过,看看那四处寻欢的人群—— 傅灵佩厌恶地皱了皱眉,正要转身离开,脚踝却被一道力道箍住了,一个男子从桌下钻了出来,半仰着头痴迷地看着她,“你是谁?” 男子未着寸缕,若去了那半疯癫的模样,倒也看得出五官清秀。旁边还有一女子缠着他不肯放,“刘导,刘导,你怎么不来了,巧巧还等着呢。” 两人身下还相连在一起。 ——刘岛? 傅灵佩只觉得脚踝那块皮肤像被无数疽虫爬过一般,猛地一踹,那刘导立时又被重新踹回了桌下,冷哼一声,抬脚便走。 才刚刚走到门口,耳朵一动,便听到大门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一个男子兴奋的“举报,毒趴”之类的言语。 傅灵佩直觉不是什么好事,脚步一转,顺着旋梯便上了楼。 果然不出十几息,便有一群穿着一式模样的人个个举着奇怪的武器,破门而入。 这下跟捅了马蜂窝似的,楼下传来各色男女的尖叫,只是这尖叫很快又停息了下来。傅灵佩小心地掩在楼梯的暗角处往下看去。 只见原来还赤-裸-裸的男女已经在那群人喝令下披上了衣服,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负着双手往外走,那不知是刘导还是刘岛的人也在其中。 门外还冲进来一群拿着闪光武器的人们,满面兴奋地问着什么,跟嗅到了好处的苍蝇似的。 ——这奇怪的,毫无廉耻的世界。 傅灵佩心想。 “楼上搜过了没?” “还没。” “小王,老吴,你们去搜!一个都不能落!” 傅灵佩知道与这些凡间的衙门打交道并不是好事,脚步一旋,便冲到了二楼。 蹬蹬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呵斥声起,房间内也一并揪出了许多瑟瑟发抖的男男女女。 “嘭——” 最里侧的杂物间被破开,身后一女子犹自发抖,衣不蔽体,“我明明看到有人经过门口……就这个方向……” 老刘将目光落到房内,空间逼仄,堆置着无数乱七八糟的物品,细密的蛛网荡在墙角,地上密密麻麻的一层灰,看起来已经许久没有人进来过了。 他挥手,“没人!走!” 许久,当下面的纷纷扬扬全都去了后,傅灵佩扒拉着门,跳了下来。 “这个世界,真是邪了门了。” 她自是看得出那群男女像是被药物控制,神志不清,不过看起来倒像是自愿的。 傅灵佩无意深究,当务之急是将此地弄清楚,便她没做过凡人,却也知道到一个地方,是要户籍和路引的。 如今她既没了仙家手段,自然是要按凡人路数来。 整座建筑已经空荡无人。 傅灵佩款步走到楼下,大厅内的水晶吊灯都落了一只下来,地面一片狼藉,看得出走时的兵荒马乱。 此地着实乌烟瘴气,空气中隐隐传来的气息让她不适,傅灵佩不愿再呆,见周边围拢着的人群已经散去,便也推门而出。 外面的空气,要比里面混合着无数奇怪东西的空气清新一些。 夜也过,东方露出一点鱼肚白。 一栋又一栋与之前相似的建筑矗立在期间,傅灵佩走了一路,发觉此地萧索,竟未碰到一个人。 环山的建筑群落里,绿色的植被点缀着各色的小花,别有野趣,若不算之前那一趟混乱,确实是个清净之地。 傅灵佩沿着蔷薇状的铁墙走到头,却被一带着外檐帽的男子拦了下来。 庄二在这欣荣兰庭的别墅群当门卫当了十来个年头了,别墅群里进进出出尽是达官显贵,明星也是见了不少,自诩是阅尽千帆,不会为谁失态的。 可今日见到这女子,却像是失了魂似的,除了挡住人家,支支吾吾再说不出口一句话。 傅灵佩蹙了蹙眉,就像他自己也揪紧了心似的,只听女子清冷的声音问来,“拦我何事?” 庄二这才大梦初醒般道,“无,无事……” 至于之前拦她要证件的打算却忘得一干二净了。 傅灵佩瞥了他一眼,绕过这呆愣愣的奇怪之人,径直出了园。 黄叁是与庄二一个班的,见他与女子说了几句便放行,也未放在心上,抬头却正好撞见女子侧脸,当即目瞪口呆,傻愣在了原处,半晌才吐了两字,“乖乖!” 庄二神清气爽地走了进来,显然与女子近距离接触让他精神大振,“你刚才看见了没?” “见,见着了,”黄叁怔忪道: “莫,莫非是山间的妖精,成了精?” 傅灵佩自然不知道自己靠着脸,轻易就躲过了被盘问的一劫。 她此时的打扮其实有些滑稽,靛蓝色挂脖长裙,露出纤细的脚踝,可脚上还穿着轻薄的丝履,墨色长发及腰,肤白胜雪,远远看去,便似精怪成了灵。 一辆靛蓝色兰博基尼乘着晨露呼啸而过—— 又迅速退了回来。 傅灵佩静静地看着这铁皮工具里探出的一张男人脸。 陆显南揭下墨镜,笑嘻嘻地打了声招呼,“嗨,美女!”正要接着搭讪,待看清楚傅灵佩证实模样,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傅灵佩蹙眉,“何事?” “没,没事。”陆显南的满腔勾搭之情,已经不知不觉被傅灵佩那刀锋般的气质给打消了。 这样的美人,他还是有自知自明,消受不起的。 “哦。” 大概是陆显南是她遇见的人中唯一不对她露出垂涎模样的缘故,傅灵佩勾了勾唇,难得露出个笑模样,见路显南呆了呆,又收齐了笑: “我初来乍到,可否问一问有最快了解此地情况的方法?” 佶屈聱牙的说话方式让陆显南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干脆拔下钥匙,推门下了车,抵在车门上一只腿支着给自己拗了个帅气的姿势,“美女,你这样说话打扮,”陆显南看了看她脚上丝履,“我都以为自己撞鬼了。” 傅灵佩静静地看着他,不再答话。 一双秋波粼粼的眼睛,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情意,甚至有些冷冰冰的意味,可陆显南也扛不住地软了下来。 “其实,你要了解这地的情况,上网搜一搜就知道了。” “上网?”傅灵佩歪了歪脑袋,懵懂的模样十分可爱。 陆显南滞了滞,也不知怎的,从口袋里掏出了水果机,示范地给她表示上网怎么上网,傅灵佩了然——原来是跟云昬界的白壁照影似的。 她不愿显露出更多的不同之处,只抿着唇睁大眼不说话。 “若要认识的人,不论在何处都能见到我,该如何做?”傅灵佩又问。 陆显南打了个哈哈,“不论何处?” “那等你家喻户晓了再说,”说着,他突然瞪大了眼,拍掌道,“美女,有没有兴趣来我公司?” 陆显南,上下打量着傅灵佩,不免动了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来写去,都觉得不满意。 改了好几回, 第369章 番外 傅灵佩最终还是接受了陆显南的招揽。 于是当陆显南兴冲冲地领着傅灵佩, 开着那辆拉风的兰博基尼来到自家老爹的办公室时, 一路简直是狂风扫落叶,整个星艺都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 其势可见一斑。 陆宇嘭地站起了身,正要训儿子,却也在触及傅灵佩的面容时呆住了。 他开办星艺娱乐十几年,公司规模一直以来不上不下,虽无法与国内那几大巨头相比, 但娱乐圈的女明星来来去去见过真不少,却也未见过这般…… 陆宇发觉他词穷了。 “这位,这位是……” “老爸,你觉得她怎样?”陆显南一脸挖了金矿的表情,“你不是一直觉得我们公司少了撑大梁的, 顶不起一线的位置么?” 陆宇是个成功的商人。 从一个一穷二白的二道贩子, 到能在娱乐圈混得一席之地的公司老总, 脑子是不能不灵光的。以至他很快就从傅灵佩的艳光里找回神智, 甚至能用端详商品的姿态来观察她: 皮肤, 嗯, 不见毛孔,瓷白玉润。 身段窈窕, 骨肉匀称, 腰肢纤细,背脊挺直,没毛病。 至于眼神太冷, 气势太盛,陆宇觉得更不是个事儿。 在娱乐圈要红,没点特色怎么行? 何况这人的脸一摆出去,就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会,也能横扫海内外,迎得一大部分颜粉的跪舔了。 “好苗子,极品!儿子,这你从哪拉来的?” 陆显南得意一笑,“您甭管这些,就说,成不成?” “成!怎么不成!太成了!”陆宇嘴角大开,哈哈笑了起来,“还不知这位……怎么称呼?” 傅灵佩无意识地拧了拧眉,若还在玄东或是云昬界,有谁用这眼神看她,早就被她狠狠收拾一顿了,如今情势不明,只得忍,“免贵姓傅。” “好,傅小姐,”陆宇噎了下立时又笑了起来,按了内线,吩咐手下最厉害的金牌经纪人带着最高级的合约书立刻赶来,而后指了指对面位置,“坐,请坐。” 傅灵佩依言坐了下来。 陆宇觉得刚刚那种弥漫的气势又从对面向他无孔不入地压了过来,对上傅灵佩竟凭空矮了几分,“我星艺娱乐虽然不是国内最大的娱乐公司,但傅小姐若是来,我们有信心,将你捧红成国内,甚至国际一流的明星。” “可以家喻户晓?”傅灵佩唯独对这一点有执念。 陆显南补充道,“她想寻人。” 陆宇虽然不明白寻人和家喻户晓有何干系,但却立时点头认了下来,“是,傅小姐认识之人,不论他在何处,总会知道你。” 眼前女子超出常规太过,虽不知往常为何没被星探挖掘,可只要这张脸去街上兜一圈,那是分分钟被签了的。 “如此。”傅灵佩沉吟了声,“我没有户籍。” 她看出眼前之人有求于她,也知道这老油条必是看出自己的一点“不同”,为了迅速融入这个世界,她需要此地土著的帮助。 “户,户籍?”陆宇懵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您,您没有户籍?” 傅灵佩手放在桌上用力往下一按,深棕色紫檀木大桌上,印下了两个浅浅的手印。这是她唯一的还可以用来唬一唬凡人的地方了—— 毕竟锻体千年出来的成效,这具身体便是被规则之力压缩,也总还有一些蛮力留着。 当然,比之从前随便弹弹手指便能让强撸灰飞烟灭的能耐,这使出吃奶的劲,才压出来的浅手印还是让傅灵佩脸红了红,“我与朋友失散,需要寻人,这户籍……” 陆宇的脑补已经破出天际,自动自发地为傅灵佩脑补出了身世。 难怪!这女子这般容貌没有被星探挖掘,肯定是那些隐士高人的后辈!高人,必是常年修炼,在深山老林里过活,自然就没有籍贯身份证。出世一趟,却与朋友失散,没有手机又联络不上,被自家儿子给捡了,这果然是天佑他星艺! “傅小姐要是肯与我星艺签约,这些你都不必操心,我们星艺会帮你把这一切都办得妥妥帖帖的。” 陆宇大包大揽地拍胸应下。 他知道这样的苗子,就是签了约,分分钟也有公司来抢,既然到面前了,不争取是傻子。何况这样的高人,总有点特殊的本事,得罪了实在不好。 若非有他这份眼力,凭他一个小渔村出来的穷小子,也混不上如今的地位。 陆显南在一旁帮腔,“我老爸别的不行,但说话还是靠谱的。” 傅灵佩历练千年,这点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沉吟了会正要说话,门口便传来“扣扣”的敲门声。 “请进。”陆宇高声应道,只见一高瘦女子手拎着沓合约踩着高跟鞋进来,一副金丝边眼镜使她凭空多了份斯文干练的气质。 高雯,“陆总,您叫我。” 眼角的余光,只看到一袭及腰长发下侬纤合度的身形,光背影就觉得是极品的美人,在圈子里倒也少见。 “高雯来了啊。”陆宇呵呵招手道,“你手头现在负责的,是吴淼淼和马天对吧?你先放一放,我这,有个新人要你带。” 高雯愣住了,新人?新人要从头起步,哪里比得上她手上已经快成为准一线的吴淼淼和马天来的轻松? 可她能坐到金牌经纪人也不是没脑子的货,话在嘴边盘了下又噎下去了,“陆总说笑,不知,是哪位新人?” 眼角的余光瞥到傅灵佩,顿时怔忪在了原地。 ——若真是这新人,就是让她舍弃十个准一线,她也是愿意的。 高雯也不知自己如何想,看女人看呆了还是头一回。“陆总说的新人,莫非是……” 陆宇支着下颔朝傅灵佩笑道,“傅小姐要不要听一听,我们星艺的条件?” “请说。” 傅灵佩淡道,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 高雯打起了十二分的斗志,将分成到合约年限到艺人待遇全都叙述得清清楚楚,还将业界内所有娱乐公司最好的待遇也掰说了个分明。陆宇脑补得欢快,补充的几点待遇,更是傅灵佩如今急需的,譬如帮她办好户籍落户,派人教她学习网络等等—— 从某种角度而言,陆宇的这番脑补,还真的帮了傅灵佩大忙了。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傅灵佩眼里一闪而过的迷茫,没有逃过陆宇的眼睛。被压制的气,突然平复了一些,他伸手将桌上的笔记本转了过去,将屏幕对着傅灵佩,其上正是最近他们公司的一姐演的一部热播剧,“看到了么?” 白壁照影? 傅灵佩点了点头,“然后?” “演戏。”陆宇点了点吴淼淼的脸,“你跟她一样。放在上面播,那么你想找的人看到了,自然会来找你。” “如此。”傅灵佩想通期间关节,探手朝高雯道,“合约拿来,我签。” 有些东西,虽然形式不同,但本质相同。 此地虽然没有血契等契约,但这合约,大概也是相同的性质。 高雯递了支钢笔过去,傅灵佩皱着眉道,“可有狼毫?” 陆宇一怔,“什,什么狼毫?” 他当初高中肄业就出来干活,自然不知道毛笔还有分各种类别的,高雯心细,目光在桌前的那一双手印上凝了凝,才道,“傅小姐,狼毫我们这确实没有,不过,你用这个,也是一样。” 她又递了递钢笔。 傅灵佩接过,在高雯的指点下,星艺老总的见证下,签下了她在末法世界的第一份合约。 龙飞凤舞的古体字,好在没人计较这个,反是陆宇更肯定了其心中猜想。 “高雯,傅小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你可要好好带她。” 陆宇沉吟着将高雯叫到一边,将他猜的那些以肯定的语气都告诉了高雯,让她接下来务必想法子尽快熟悉外界,还将星艺投资的一档娱乐节目,从吴淼淼那直接挪到了傅灵佩身上。 高雯并没有对此感到任何异议。 在电视剧电影动辄拍摄半年的周期来看,娱乐综艺是最能红人的。 只要傅静疏不作死,凭她这张脸,就是什么都不干,也能红透半边天。这也是她肯放下准一线的两位,来带傅灵佩的原因。 当然,她身为金牌经纪人,不会那么短视。 综艺节目固然能捧人,可这个圈子里,要长久地红下去,还是要靠作品说话。 她领着傅灵佩,安置到了公司隐秘性最强的幢大楼里,配备了最好的团队,最好的化妆师,最好的公关,以至于星艺娱乐上下都接到了一个消息—— 吴淼的一姐位置不保! 老总小儿子力捧的新人强势出位,踩着吴淼上了《绝对挑战》! 以至于当吴淼上门的时候,傅灵佩还在高雯的安排下,安安静静地在公司接受私人教师的指导,形体她不需要练,可那些演艺技巧,对她来说,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天生肃冷惯了,对着外人没甚情绪的傅灵佩,要如实甚至夸张地表示一些情绪出来,傅灵佩表示—— 实在是太为难她一个拿剑砍人的地仙了。 这对于悟性超绝,最近顺风顺水惯了的傅灵佩而言,着实是一桩不小的挑战。 “高雯,你什么意思!” 一道香风刮过,傅灵佩打了个喷嚏,停下好不容易酝酿的情绪,揉了揉眼睛朝前看去,一个大眼睛尖下巴的姑娘正昂着头,跑到了高雯面前。 “我听从陆总的安排。” 高雯安静地道,脸上甚至有些漠然。 “你就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抛下我?”吴淼指着空地中央的长发女子不屑道,满腔的怒火似乎遭遇了无形的冰水,瞬间被泼灭了。 “你明白了?” 吴淼回过神来,恼怒道,“这么一张整容脸,你也当宝贝一样捧着?” 世上哪有人真能长成这样子,吴淼不信。 傅灵佩啧了一声,视线在吴淼的下巴转了一圈,又转过头,继续跟着老师的指点酝酿情绪。 这一个月来,她凭借惊人的脑力,将这末法世界的情况摸了个清,既惊奇,又兴奋。 末法世界,神灵的缺失,造就了另一种文明的产生和高度发展—— 机械文明。 而其中堪比易容丹的就是这整容术了,可惜后遗症太多,而且——很不自然。若用玄宇的话来说,是破坏了本身的缘法,并不可取。 傅灵佩的无视激怒了吴淼,她不管不顾地此跑到傅灵佩面前,正要嘲讽一般,却被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 “怎么?想打架?” 冷若冰霜,又艳若桃李。 吴淼试图在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不和谐之处,可眼前这个素脸朝天的女子,懒洋洋一站,便是浑然天成的风华,站在她旁边,吴淼觉得自己似乎低到了尘埃里。 光彩一丝一毫都没有了。 她支支吾吾地道,“不,不打。” “不打就让开。” 傅灵佩不感兴趣地瞥了她一眼,现在她只想尽快找回丁一他们,至于旁的人,她没甚么兴趣搭理。 吴淼来得有多嚣张,走得就有多颓唐。 高雯鼓掌示意老师继续,这些天里,她一直陪在傅灵佩身边,见证着她从一个一问三不知的世外高人到如今连上网都驾轻就熟的网瘾少女,咋舌于她的过目不忘和高超智商—— 这样的人,在哪一行都能出头。 可惜的是,与高智商匹配的是,这张做什么都一样表情的面瘫脸。 傅灵佩将其当做一份难得的挑战,练得津津有味。 很快,《绝对挑战》要开始录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喜欢这个现代番外的可以跳订~ 这个只是基于驴子的一个脑洞,不影响看别的番外。 末法时代,并不是指末日,而是一个不能修仙,神灵缺失的世界。还有一到两章就结束了。 ps: 谢谢lll和21755438两位小盆友的地雷~ 谢谢读者爸爸对新文的地雷~~ 小广告,新文求收藏~~ 第370章 番外 在某个小岛国上。 一青年男子牵着一双髻孩童从星光娱乐的广场前经过, 眉目清俊, 身姿笔挺,其特殊的气质引起无数行人的观望。 楚兰阔这些日子以来, 已经习惯了旁人的注视,见青墨睁着一双大眼好奇地看来看去,就忍不住拧紧了眉头,“青墨,莫调皮, 我们还需找你五师姐和姐夫。” 青墨扁了扁嘴,“师傅,昨天你明明打得过那个黑小子的,为什么要让着他?” 这些日子来,楚兰阔找到了生财之路, 在地下□□拳, 凭着过硬的外家功夫, 独领风骚, 狠狠赚了一大笔。 楚兰阔抿紧了嘴, 视线落到广场中央的水晶琉璃屏上, 正要说话,却被那一闪而过的一道身影给夺去了注意力。 “啊, 是丁渊!” “快看快看!丁渊啊丁渊!” 一石激起千重浪, 原来还慢悠悠光着街踏着马路的男男女女几近疯狂地站到巨大的水晶屏下,睁大着眼屏息等着。 楚兰阔顺手截住了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请问, 这丁渊是何人?” 小姑娘不意拉住自己的,竟是这般一个帅气的男子,脸腾地就红了。青墨嘟了嘟嘴,“姐姐,你还没说丁渊是谁呢?” 小姑娘这才醒神,指了指眼前的大屏幕,瞪大眼道,“丁渊你都不知道?他现在可是红透半边天了,媒体称万年一遇的极品美男子!” 万年一遇? 楚兰阔隐隐生出些预感,青墨比他问的还快,“小姐姐,可有丁渊哥哥的照片?” 小姑娘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套了毛茸茸粉兔子手机壳的水果机,两下划开,正要展出手机屏保,却被前方一阵热浪似的呼喊给吓住了:“啊啊啊啊啊,是丁渊啊!” “啊啊啊,还有傅静疏!啊啊啊啊啊啊——” 楚兰阔眯起了眼,正视前方,傅灵佩清晰的侧脸与丁一勾唇浅笑的正脸,赫然被偌大的水晶屏照得清晰无比,眉眼带彩,艳绝无双。 旁边的主持人和嘉宾,在此刻这两人的光环下,彻彻底底成了背景板。 ——确实是万年难遇。 楚兰阔愉快地笑了起来,周身凛冽的寒意散开些许,倒让人注意到那俊俏的眉眼。 小姑娘惊艳地看他,心道,这大哥哥也帅呆了。 “师傅师傅,是五师姐和五姐夫啊!” 此时青墨也激动地跳了起来,可惜短腿短胳膊,看了半天也只瞥到几眼,抓狂地揪着楚兰阔裤腿就要往他身上爬,“师傅,抱我上去,我要看五师姐五姐夫!” 楚兰阔无奈地将青墨置在街头,朝直愣愣的小姑娘翘了翘嘴角,“多谢告知!” 直接扬长而去,炙热的空气中,传来青墨奶声奶气的抱怨: “师傅,我还没看够呢。” 小姑娘朝水晶屏看了看,又朝楚兰阔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疑惑地想道:怎么觉得这几个人的气质,这么像? 都有种飘渺的,说不出来的那股子劲。 楚兰阔当下就带着青墨回了趟临时住处,将最近□□拳赚到的钱全部取出来,买了手机,查清丁一和傅灵佩的信息,买好机票就直接飞往了魔都——星艺娱乐公司的总部,就在那里。 就在楚兰阔千里迢迢而来,傅灵佩和丁一却都安详地呆在丁一另外购置的房产里。 这里一整片都是华娱大手笔购下用来安置旗下数一数二的明星的。在这里,狗仔进不来,**也能得到极大保证。 所以傅灵佩最近没事,就都呆在丁一这里。 当初她参加《绝对挑战》之时,也没想到,不过是露一露脸,做些在她看来丝毫没有难度的事情,就火到连路边卖烧饼的阿姨都知道自己了。 与此同时,天娱推出的《奔跑吧,少年》,丁一横空出世,引爆了整个娱乐圈,引起了整个娱乐圈的地震。 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就知道了对方的动向。 接下来的事,也是顺理成章了。 原本两家娱乐公司对他们的束缚就有限,恨不得捧着这两个生钱的祖宗生怕被别家挖了去,哪里还敢阻止,对外公布两人感情后,更成了火到国际的国民cp。 饭圈更是不约而同地予以祝福,在所有人看来,这两人从颜值情商完全是配一脸,后来联合上的综艺,更是无时无刻不在虐狗。 除了对方,还有谁能配得上自己饭的爱豆? 这大概是明星cp中饭圈最和谐的一对了。 傅灵佩软骨头似的靠在丁一怀里,到这个末法世界,她学会了许多生活方式,“你说,师尊有没有看到我们?” 丁一哼了一声,“只要他不瞎。” 傅灵佩瞪了他一眼,却被丁一捉着手,压到了身下,“你说说看,这一天里,你都提到你师尊几回了?” “三,四回?还是六回?七回?” 傅灵佩看着丁一面色越变越灰,噗嗤地笑了起来,“到了这,你怎么还越发小气了?” “我就小气,怎么着了?” 丁一不忿地将手从下探去,顺着她雪白细腻的长腿一路往上,直到捉到中心最柔嫩的一点,将轻薄的布料往旁边拨了拨,伸了一指进去碾了碾,勾着唇坏坏地笑了,“哎哟,怎么这么经不起逗?” 傅灵佩历练这么多年,还是比不过他这厚脸皮,耳根子都红透了,“别弄,一会你助理该来了。” 丁一遗憾地抽出了手,他没那么心大,当着人表演现场。见傅灵佩还懒洋洋地躺着,裙摆几乎掀到了腰上,眼神不由黯了黯,扶着她重新抱到怀里,帮她将裙摆整好,一边道: “我猜,你师傅快来了。” “我已经交代高雯,帮我留意了。”傅灵佩一把捉了他不老实的手,按在怀里不让他乱动,“星艺的保安,恰好是我的粉丝,会帮我留意。” “哟,粉丝。”丁一嗤了一声,不是滋味道,“到了这,你混得挺开啊。” 傅灵佩撩起眼皮,从桌几上取了自己的水果机来,翻了翻,递到丁一面前,“凌渊,你也不差的。” 语声沉静,眼里带着一丝光:“不过,这演戏,倒也有些意趣,若依照修仙者来说,大概与那佛陀的入世有些关系。人生百态,俱在这小小的册子里,展现得淋漓尽致,这一遭,也不算白来。” 而且她也弄明白了,为何丁一身上总有种那与世格格不入的怪异感,即便在玄东、云昬生活了那么多年,这种奇异的特质,也未曾完全泯灭过,根植在他的骨子里。 丁一被她波光粼粼的大眼迷住了,凑到她微翘的嘴角偷了一吻,才道,“你若喜欢,我便陪你演。” 两人原本的意思,只是出名,好找人方便,但真正演了戏,才发现这戏里,有别样的不曾经历过的人生,既有趣有挑战意味,对修行亦有一定的明心作用。 在禁锢了仙灵力等等的情况下,这明心见本我的效果更强。 傅灵佩笑弯了眼,“好。” 刘陶陶还没进来,就感觉到了房间内无处不在的恋爱的酸臭味。 他摸了摸鼻子,走到那两个旁若无人的男女面前,眼观鼻鼻观心道,“老大,猎奇侦探社传来消息,你要寻的人,有些眉目了。” 傅灵佩喜出望外地站了起来,“当真?” 丁一按着她坐下来,“什么眉目?” “不久前岛国那出了一个□□拳的,特别厉害,还带着一个小孩,听人形容与你给的那张画很像,只是刚得到消息,还没进一步证实。” 傅灵佩有些坐不住地想过去先看一看,却被丁一阻了,“你如今出行,可不比往常,你,去一趟。” 他指了指刘陶陶,“你将人安安全全地带过来,不许出篓子。” 就在此时,傅灵佩放桌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探手接过,“高雯,有什么事?” 那边传来一道和缓的声音,“静疏,是我,青墨也在。” 傅灵佩蓦地站起,激动道:“师尊,你便在高雯处等我,我这便过来。” “他来了?”丁一咕哝了一声,连忙挥手让刘陶陶去准备车辆,“走,去会一会。” 刘陶陶奇怪地看着这两个平时天塌下来都能面不改色之人,好奇起即将要见到的人是何等模样来。 他当然没失望。 尤其是楚兰阔一身冰雪似的气息,周身仿佛有无形的锋锐剑气,让他靠近一分都觉得难受,高雯显然也差不多感受。 不过这三大一小站在一块,冲击力就格外明显了,她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这该是九天上之人误入凡尘,亵渎不得。 她唰的抓拍了一张合照,迅速地发了上去,“故友重聚,鼓瑟吹笙。” 符合傅灵佩一贯的人设。 不过一会,已经有无数颜狗舔屏,评论瞬间多了一万,还在持续增多中: “小姐姐还是美绝人寰!” “作为忠诚的颜狗表示,这颜值,我是服气的。” “啊,中间那个冷漠的小哥哥是谁?好帅好帅,我的幻肢硬了!” “美人的好朋友,果然也是美人。” “……” 四人终于重聚。 此后的日子,就是一眼看得见头了。 傅灵佩安安心心地与丁一沉浸在演戏的世界里,除了不拍亲密戏这点原则为导演诟病外,演技简直是一通百通,两人生平获奖无数,到后期简直是颁无可颁。 在整个地球史上,亦是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书上称其为“绝代名伶”——这名伶,是绝对的褒义,甚至在国家最高殿堂上,亦挂上了两人画像。 后代无数人痴迷,恨生不逢时,他们留下的影音画像翻版无数,一代一代传下去,文人骚客甚至撰写了无数作品,讴歌其人其事,但凡提起演艺界,必称其为泰斗。 史书称,“前无来者,后无古人”。 作者有话要说:  现代篇翻过 因为节奏问题,这边很多都没写,压缩啦~ 第371章 番外 在一千五百岁时, 傅灵佩和丁一回了一趟云昬界。`` 一切还是旧时模样, 仿佛什么都没变过。 天元派并未因为出了两个飞升之人而变得贵重,仍然像棵杂草般藏在深山老林里, 安安静静地呆在云昬一隅。 傅青渊已经到了元婴后期,而廖兰也已结了婴,苏正忙忙碌碌,却也接近化神边缘。 她来得很巧,正逢勿那道君堪破瓶颈, 即将引雷渡劫,不日飞升。 丁一如今的阵道修为,在此界可算得上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程度,挥袖便引天地元气,五行之力而设勘元一品仙阵, 使得勿那道君四平八稳地就过了这次劫数—— 让天元、归一、驭兽宗那些旧友们都嫉妒得几乎红了眼睛。 可惜这等超出云昬境界的阵法, 存世不久便会被规则打散, 而渡劫机缘又是可遇而不可求——这倒也算得勿那的机缘了。 勿那的飞升大典办得很隆重, 他虽然平时不着调, 但在这彰显门派威风的时候, 还是很能装相的。 天元派那些老前辈们更干脆借此一并为傅灵佩丁一两人接风洗尘了,将他们的故友全都邀了来, 除却那些闭关静修之人, 倒也济济一堂。 仍然是旧时的迎客局扩充出的迎客殿,金粉装饰,气派而华丽——很符合勿那道君一贯张扬的品味。 他此时端居正中, 难得摆出了副端庄的模样,接受着各方好友的祝福。 傅灵佩巡视一周,在东侧角落找到了丁一。 “你左顾右盼的,这是在干什么?”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紧凝在丁一脸上,对他形于外的神色有些了悟,“莫非是在寻莫师兄?” “他没来。” 丁一紧抿着唇,在这个大喜的日子,他特地换了锗红的袍子,让自己看上去一派喜气洋洋,偏面上的紧绷之色未解,“以莫师兄的资质,一千五百年了,怎么都该来云昬界了。” 傅灵佩叹了口气。 丁一的挚交不多,这么多年来,也唯一个莫语阑而已。 就算是如璧真君,也不过是志同道合,但算不得关键时刻可以豁出性命相待的挚友。 她伸出手,藕荷色的水袖轻轻滑过他鼻梁,停在丁一眉间的隆起处轻轻抚过,“莫操心了,等大典结束,我陪你回一趟玄东。” 这么多年,他们不曾回过玄东,是近乡情怯,更是怕物是人非。 修真日久,这离别便越来越寻常。 曾经在生命中形影不离的过去,也会在极速的奔跑中被中途抛下,分离,直至再寻不见。 至始至终都能同行不离的,终究太少。 傅灵佩庆幸的是,这千年里,朱玉白、秦绵已到了云昬界,而魏园——据秦绵的说法,穆亭云退了下来后,已由魏园继任玄东界的天元派掌门,他在玄东当得不亦乐乎,并不愿来云昬界。 但是莫语阑至始至终没来,也难怪丁一放心不下。 “等飞升大典结束,我便陪你回一趟玄东罢。”傅灵佩轻轻拍了拍丁一的手背,“不过,我想,兴许莫师兄还有心结未解。所以……” 陆篱姝的死,至始至终都是个禁忌。 傅灵佩不愿提,丁一自然也不会去揭她伤疤。 “好。” “同去。” 丁一勾了勾唇,面上又恢复了原来满不在乎的神情,看着陆陆续续进入大殿的修士,挑眉道,“怎么今日来的,尽是那些老面孔。” 玄宇,云涤,白易,甚至是那阴魂不散的沈清畴…… 丁一牢骚满腹,傅灵佩却朝大堂内花枝招展的那一群呶了呶下巴,“凌渊你的行情,也很不差啊,才放出你回来的消息,那些个可就眼巴巴地来了。” “哦?是么?”丁一装作没看到,转个身,躲到归一派一群剑修里躲清静去了。 傅灵佩摇摇头,打发了一群上来搭讪的修士。她飞升不过五百年,此番回来在旁人看来是衣锦还乡,各怀心思的修士不在少数。 而天元派还要在云昬界立足,自然是不能张扬太过,傅灵佩虽摆出了飞升修士的姿态,却也不能将人得罪了。 沈清畴远远看着,恍然觉得,这一世倏忽间好像又要过去了。 他的人生,一眼就看得见头。 卡在化神圆满的修为,整整五百年不得寸进。他隐隐清楚其中的症结在何处,却又提不起劲去解。 身后一墨发少女小心翼翼地揪了揪他袖子,一双眼清亮有神,像最纯净的水洗过一般,“师尊,那是何人?” 沈清畴的视线在她最出彩的双眼上飞快地略过,侧了侧身将袖子从她手中抽走,轻声道,“傅、静、疏。” 三个字在舌尖蜿蜒而过,带着醉人的缠绵,沈清畴久久不语。 墨发少女憧憬地看着场中人,那女子服饰极简,看得出未刻意打扮,可即便立在最逼仄的角落,都像身在高堂玉殿,自带华光。 “师尊,总有一日,我会像她一样。” 沈清畴轻笑了笑,“是么。” 这样的人……又岂是想成便能成的。 沈清畴按了按胸口,只觉得那里哐当哐当的,仿佛有回音作响。他这颗心,终究还是被时光给熬老了。 竟然开始有回忆了。 “就这样吧。”沈清畴自嘲地道,领着新收的徒弟遥遥一祝,转身便走。 丁一远远看着,只觉得今日这人终于识相了一回,心里略略畅快了些,见丈母娘过来,连忙盛起殷勤的笑,迎了上去。 这飞升大典一办就是一日夜。 傅灵佩第二天便与众人告辞,跟着丁一去了玄东界。 对如今的丁一来说,跨界传送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他唤出明世境,左右手往外一拉,便是一个黑黢黢的通道。 落点在天元派的青金石阶。 傅灵佩讶异地看着他,丁一粲然一笑,阳光自东而落,洒在他微微眯起的眼里,一切温暖而熨帖,“我知道,你想重新走一走这条阶。” 青金石阶,对所有的天元派之人,都格外不同。 许是两人气息浩荡,傅灵佩还未走到头,便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佝偻着背,抖着腿在大门口等着。 “清玄老祖。” 清玄啧了一声,忙摆手道,“得得得,今时不同往日,你如今已是九重天上之仙,哪还能叫我老祖宗?忒得折寿!” 傅灵佩泰然行了一礼,“最近可好?” 门口的四位守门修士早就换了不知多少波,不过这俊男美女的习俗倒是传承了下来。 他们纷纷睁大眼,以为自己是看岔了,待听到什么九重天之仙,才反应过来,也只有那仙境才能生出这般钟灵毓秀之人。 与之相比,门派内受尽追捧的“天元双姝”都成了乡下野丫头了。 清玄哈哈大笑,“好,极好。倒是你今日怎么想到要回来了?” 丁一也行了一礼,勾唇浅笑的模样惊呆了守门的两位小姑娘,“凌渊不才,带静疏回故地走一走。” “哈哈,五妹夫,”正说着,一道爽朗的大笑传来,魏园一身掌门袍服走到了门口,“小师妹,师兄来迟,见谅见谅。” 傅灵佩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依然是宽宽胖胖的体型,许是掌位许久,已有不怒自威之势,元婴初期修为。 “魏师兄,这么多年未见,”她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你这修为怎么还是在原地踏步呢。” 魏园也不生气,打了个哈哈,朝旁让了一步,守门的小修士们就只见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掌门就这么乐呵呵地任人打趣,“走走走,在门口呆着干什么,我们进去再说。” 傅灵佩摇头,“师兄,老祖宗,静疏今日来,只是见一见山门,走一走这石阶罢了。现下还有其他要事,就不进去了。” 距离她离开玄东界已有近一千四百年,这么多年过去,旧貌早就换了新颜,能记得她的,怕也就那几个还健在的元婴修士了。 便是门口的两棵葱茏树木,也由青壮,成了如今老枝遒劲的模样。 魏园叹了口气,“罢,等你办完事,我等再详谈罢。” 傅灵佩朝门口挥了挥手作别,丁一揽着她,两人直接腾空而起,几个瞬移,已在百里开外。 到得思归城,不过一炷香时间。 丁一朝半空发了个传讯玉笺,扑棱着翅膀的雀鸟朝空转了一圈,又消失在了面前。 傅灵佩心里一个咯噔,隐隐预约间仿佛有不祥的预感。 丁一抿了抿嘴,从玉戒中重新取了玉笺发了出去,不过一会儿,一个剑眉星目的男子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傅灵佩认出他正是当日揭发陆天行的吴岚。 “丁师兄。”吴岚揖了一礼,面上满是兴奋,“你没死?” “多亏了静疏,我才能活过来。你便叫她一声嫂子。”丁一瞥了一眼傅灵佩,介绍道。 “大嫂!”吴岚的兴奋感染了傅灵佩,她轻轻一笑,顺手递了个玉瓶过去,是她偶然炼的一个独门丹药,“既叫了大嫂,这见面礼还是需给的。” “这……”吴岚为难地看了眼丁一。 “拿着罢,这在关键时刻可以用来保命的。”丁一引着他在桌前坐下,傅灵佩安安静静地听着。 “莫语阑……”他顿了顿,只觉得喉咙很涩,“莫师兄为何一直没有去云昬界?” 吴岚面上的笑意滞了滞,半晌才道,“莫师兄,他,在五百年前兵解了。” “兵解?!” 丁一猛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道:“什么兵解?如何会兵解?” 兵解,是修为散尽,是重入轮回,要多么想不开,才会兵解? “各中缘由,我也不是很清楚。”吴岚狠狠抹了把脸,让自己避开扑面而来的压力,沉声道,“不过,我后来打听过,莫师兄约莫是觉得活着挺没意思的,就自行兵解了。” 傅灵佩捂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设想过很多可能性,譬如莫师兄更喜欢玄东界,因为这里有他留恋的东西;譬如莫师兄觉得在玄东界也可以飞升,去不去云昬无所谓…… 可怎么也没想到,最终是这样的结局。 丁一揉了揉眼睛,只觉得喉头有一股气想冲出来,他猛地咳了一声,才压住那股气,声音粗得像磨砺纸,“莫师兄他,可有留下话来?” 吴岚摇头,“没有。” 他想了想,又点头,神识在储物袋里翻了翻,翻出半块绛紫的巾帕来,“这是莫师兄兵解时,一直握在手中的东西。” 傅灵佩一眼就认出,这是陆篱姝平日最爱的一块帕子。 帕子角落还绣着一小丛竹子,她接了过去,摩挲着才发觉这半块巾帕的边缘磨得几乎卷了边,由此可见是主人的爱物,经常拿出来摩挲。 她张了张口,却发觉什么都说不出来。 丁一冷不丁哈的笑出了声,似乎是越想越好笑,“没想到莫师兄他竟然还是个情种。” “一千年过去了,他竟然还想兵解修来世?” 傅灵佩摇头,“不,不是修来世。” “只是活得太无聊太没意思了。” 她缓缓道,许是旁观者清,她看得更真切些。 丁一这才摆手,示意吴岚退去,闷着头趴在桌上,半天没吭声。 过了许久,傅灵佩才听到他涩然的声音,“我的兄弟,没了。” 她看到他眼里汹涌的痛意,这是他曾经孤独岁月里,长久陪伴的幼时情谊。如今这情谊,被活生生斩断了。 傅灵佩抚了抚他头顶,黑发如绸,心生柔软,“没事了。莫师兄只是活得太累,想要重新再来。” “是么?” 傅灵佩从未见到丁一这般脆弱,希冀的眼神让她想起儿时偶然喂养过的一只小奶狗。她重重点头,“这对于莫师兄,亦是一种解脱。” “若你愿意,到第九重天之时,可去寻天机老人算一算莫师兄的归处。” 丁一沉默许久,才道,“不,不了。” 再找到,也不再是那个与他有着共同记忆的莫师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如果重生只是一场梦》已开,欢迎姑娘们收藏~ 本书的番外,驴子决定不放v了,可以收藏下作者专栏,驴子会专门开一本小短篇写,也因为不入v的缘故,想到什么写什么,更新时间不一定~嗯~ 感谢一路陪伴,和正版订阅的小天使们~ ps:谢谢飞鱼的慷慨解囊,鞠躬~~ 我是一条会飞的鱼扔了1个手榴弹 我是一条会飞的鱼扔了1个手榴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