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何时缘灭何世》 【一】 冰湖好久没有生灵来往过,住在湖底几千年,倒也自然快活。今日,冰湖上的雪岛是个难得的晴天,我在湖底,也有所感染,便伸了伸懒腰,抖了抖银色的尾巴,化成一团白雾窜出水面。刚落地,才要想起在这雪岛上是以人的模样出现,还是狐狸的模样出现。思考片刻,愣是没有结果,所以白白的雪岛上又多了团白雾飘在空中,忽上忽下。 正当此时,一团红光从远方朝雪岛奔来,还未等我回过神,那红光便化作一名身穿红衣的妙龄女子,款款落在雪岛上。看她是人的模样,我心中默念口诀,也忽地化身成人。因为我的皮毛是银色的,所以衣服自然也是洁白的,在这雪岛上,终归是那红衣女子比较惹眼,我这一袭白衣,纵是衣袂飘飘,也自是输了几分。 “万劫,你曾经说过:‘一念起,即是万念俱灰的开始。‘,你是怎么悟出来的?” 她口中的万劫,正是区区在下。其实我本来叫初灵,是阿爹给起的名字,说是我初初生下来,便是十分灵气,一定能很快修成正果。阿娘却认为,虽是妖精,但终归是个女儿身,所以只想着将我好生养着,日后嫁个好夫婿便是。 万劫是我后来自己改的名字,因为这十几万年,一路走来,劫难多不甚多。当时毕姚便说:“初灵,你改这万劫的名字,是想要万劫不复么?” 我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没有应答。可是哪曾想到,区区不过两万年,果真走到这一步。再看到毕姚时,只有腆着脸淡淡的笑着,心中却在流泪。 从那以后,我便想着隐居,也做一回世外高狐。寻找几百年后,终于找到雪岛,这里万年积雪,在万雪中有一面两丈宽,四丈多长的湖,湖水清蓝极了。因为这里极寒,所以湖面结了很厚的冰,我费了好多的元气才将冰面凿开一个洞。哧溜的钻进水里,却发现这湖底的面积,比起湖面,要大上许多。而且水温也比起湖面上的水要暖得多。湖底有一个不大不小,废弃的小宫殿。我寻了一间好一点的屋子,便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近万年,却也只在两间屋子里徘徊,其它的地方,我连看都没有看过。虽然这里被废弃,但毕竟不属于我,住在这里已是叨扰。 近万年来,几乎都没有出过冰湖,只是今日难得的大好天气,才又重见天日。想到这里,只觉得周身一片炽热,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只红狐狸正等着我的回答。我看了看她,沉吟了片刻,才缓缓的问道:“你此番来找我,是因为也悟到了这个道理吗?” 刚才还目光暗红的她,忽然整个身子褪了下来,像一滩红色的泥一般摊坐在地上。目光涣散,模样失魂落魄。我暗暗猜想,她这模样,已然是体会到那句话的真谛。便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陪着她坐在旁边。毕竟在这里住了很久,自然也不怕冷,加上身边有这只火红的狐狸,自然也暖和很多。这里一年四季都是雪景,记得才带夜雪来这里的时候,她兴奋得几天睡不着,用雪在这里堆了好多奇怪的东西。其中她最喜欢的是两个圆呼呼的雪人,她说,一个是万劫,一个是夜雪。而如今,这两个雪人依然屹立,而两只狐狸的心境,却已面目全非了。 虽然这火红的身子可以带来温暖,但这里毕竟万年积雪,呆得久了,自是有些受不了。只是看夜雪沮丧的模样,似乎并不觉得。但将她扔在雪地里,终归不是待客之道,于是便拖着她回到湖底。 自从见到我的第一面,夜雪只说过一句话,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她也吃吃喝喝,就是不说话。我向来不好事,她不说,我自然也不问。她常常吃完饭就坐在外面发呆,抬起头从湖面上那个破洞一直望着天空。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觉得她这个时候,跟当时的我很像。即是如此,便也知道,当下的她自是别人无法安慰,等日子久了,也许就会慢慢搁下。只是当年的我,在两种心境变化期间,也花了上万年的时间,看她这模样,虽不比我当年严重,也自是轻不了多少。所以照这样下去,我便得照顾她几千年。等她恢复了,再能让她离开。 “夜雪,今天晚上想吃什么特别的东西吗?”独自呆在这里,沉默是合理的。可是现如今,明明两个女子住在这里,依旧是沉默,倒有些无趣了。只是面对当下的她,确实找不到好的话题聊上几句,而我又憋得发慌,便随便找了个借口。谁知这个借口,竟然将她的话匣子打开,此后几日,便是喋喋不休。 我一边听着故事,一边腆着脸点头附和。这样的事情,我也遇到过,而且非常的相似,当年我不知道作何感想,如今也不能对她的事情做任何评价。所以只有点头,恩恩啊啊的应了几句,起初她还说得起劲,到后来,话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后又是一片死寂。 而她说的,也无非是一些感情上的事情。感情这东西,本身就是一个虚假的东西,连模样都没有,竟然上许多生灵为此生死两难。思及此,我倒是心中万幸,幸好我早早的戒掉感情,早早走出这摊泥水,落了个清静。 而夜雪,正当这泥水中间,周身都是泥,被困得死死的,哪能这么轻易脱身啊?关于此,当时我也有提醒过她,她却给我撂了句狠话,再说老死不相往来。为此,我硬是难过了好久。 【二】 夜雪是我带大的,我本身就不多情,更不滥情。拜别阿爹阿娘后,本想去云卷安身。却在一处荒林中发现一坨周身发着红光的东西,因好奇走近一看,是一个长得极好的狐狸,只是她全身红毛,耀眼到不行。那时的她,肚子上的皮毛因为呼吸而浮浮沉沉,一身红毛光滑极了,见她这么睡死过去,也不知怎的,心中起了怜悯,便将她带回了云卷。 当时带她来的时候,她很乖巧,跟现在一样,吃吃喝喝,就是不说话。我也懒得管她,因为她周身红色皮毛,便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小红子。这个名儿一叫,便是几千年。 刚到云卷时,那里只是一片荒原,除了一条清澈的小溪,什么也没有。我便带着小红子在这里开荒种地,几千年下来,终于有模有样,小红子也长成小姑娘模样,也正是凡人的五六岁模样。小红子生得水灵,大概跟当年的我也差不了几分。只是觉得她迟早有一天会出落得水灵,这小红子,小红子的叫着,实在不雅,于是寻思着给她改名字。 本来给她起名儿叫夜辰,可小妮子噘着小嘴非常不满。因她是我带大的,自然什么都得听我,所以不管她喜欢不喜欢,夜辰这个名字也叫了好几千年。后来叫着叫着,变成了,小夜,阿辰。可是不管怎么变着法的叫,小妮子总是皱着眉,很是不满。 后来想想也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家的,叫这么男儿的一个名字实为不妥当,可是思来想去,却找不到好名字。那天,我又唤她阿辰,她一张漂亮清秀的脸立马拉得好长。按娘的说法,女孩子长大了是要嫁个好夫婿的,所以我也不想自己带大的狐狸以后是张马脸。于是便刮刮她的鼻子道:“你不喜欢小红子,夜辰,小夜,阿辰?” 小妮子没有说话,只是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狠狠的点头。就冲她那狠劲儿,我就愣是不想给她改名字。我思来想去好几百年的名字,叫也叫了几千年了,她就那么不喜欢?可是后来一想到,再这样下去,可是要整天对着一只张着马脸的狐狸,便生生的打了几个冷颤。于是在沉吟片刻后,让心平静下来,又问道:“那你想换个什么名儿?” 她那双本来就大的眸子顿时放大许多,水灵灵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的望着我。那模样,瞧得我直打哆嗦,然后又说道:“等你想好后再来告诉我吧。”说完,便朝屋后的院子走去。 几天之后,她突然端了一碗浓汤在我面前,依旧水灵灵的望着我,我心中略思一番,猜想她是想到好名儿了,便问道:“想好以后唤你什么了?” 她先是狠狠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想好了,夜辰是姑姑你起的名字,虽然我不喜欢,但也得留一个,所以夜辰这名字,我是换一个字。” 从未瞧她说过这么多的话,还真以为是我平时跟她讲的话太少,导致她不会说话,心中也很是愧疚。今日她挤出这么多话来,定是对我同意她换名字很是感谢。我瞧着她一脸欣喜的模样,问道:“是什么呢?” “嗯~夜雪。”她想了好半天才道,好像生怕说错了什么。 “夜雪。”我低低的唤了声,心中思索这名字的含义。却听见她连着声音的猛点头: “嗯!” 瞧她如此欢喜,我也应允了。至少她还比较懂事,名字里有个夜字,也不枉我养她这么些年月。想至此,倒也有忍不住想笑了。也许那时,真的是太过无聊了,才会因为一个名字而纠结上千年。 其实我养她,并不是为了让她回报我什么。当初只是白色狐狸司空见惯,这红得耀眼的狐狸倒是第一次见到,心下好奇便捡了回来。如今养得这么大,说没有感情,自然是虚伪之词。只是感情不深而已,如今这女娃已然长成亭亭少女,这心思自然也多了起来。好几次趁我不注意便往云卷外面跑,回来要么是一身伤,要么是一身污泥。我也不骂她,只是用法术给她疗伤。 后来想着,这小妮子终归是要离开的,若是不会些法术护身,日后指不定要出什么大乱子。于是便开始教她习法术,这小妮子倒也认真,短短几百年里,便超过同年龄的妖精好几十倍。不过与我相比,自是差得远了。且不说我有怎么样历害的师父,就说我这十万年的高龄,也比她高上许多。 初初学成时,夜雪便想着小试牛刀,我从来没有想到,平时这个冷漠寡言的小女子,竟是如此顽皮。她去了几次人间,回来就便成了故事王,什么都给我讲,可怜的是我还要装着很稀奇的模样。她哪知道,我也是从她那个年岁走过来的,这些哪会不知。只是过了几万年,这人间的事情,倒也有许多变化。而唯一不变的,就是感情。 随着她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间隔越来越长,我便知道,这小妮子终于还是趟进了那滩泥水里。她那时年少,我担心她误入的感情的歧途,我本想帮她来着,却被她泼了盆冷水,此后便是万年不见。 【三】 那时,她意气风发,说自己长大了,可以不要我保护了。带着行囊准备彻底离开我,我看她天真烂漫的模样,便想着将感情的真相告诉她,却只听见她对着我大声的说道:“姑姑,你说感情这东西‘一念起,便是万劫不复的开始‘,是何道理?我知道人这间的感情非常的短暂,可是那是因为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可是没有关系,夜雪可以等,只要这份感情夜雪记得,便会永远存在下去。万千生灵,也只有人才能做到真爱无悔,夜雪爱莫秋,就会一生一世的爱下去。” 她说得头头是道,却不知这每回假装邂逅,假装相识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我冷冷的笑了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她又抢过去了。 “姑姑也许会说,感情这东西本来就是虚无飘渺的,何必在意?那是因为姑姑没有感情,与姑姑生活这一万多年来,夜雪从未见过姑姑笑过。姑姑不曾动情,又有什么资格对感情妄加断言呢?” 她说我不懂感情?我心中狂笑,如若我不懂,又怎么会在云卷呆上一万多年?如今她年轻气盛,连最起码的尊重也没了,好歹我也养了她一万多年。如今她却这般对我讲话,我心中说不气,断然不可能,这让我对感情又憎恨几分。只是她无情,我却不能无义,虽然是捡回来的,但终归养这么大,还是希望她可以早早收手。于是沉住气,又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你日后痛苦,所以才想劝你早早醒悟。你又何必这样对我说话?” “她们说得没错,姑姑只是因为自己没有好的感情,所以才见不得别人好。”夜雪年轻气盛的声音又响在耳边。 “你说什么?你在听谁胡说八道?”我当时气血翻涌,一张脸红得与她那红狐狸皮不相上下。 “难道不是真的吗?姑姑这上万年来,从未与夜雪谈过感情的事情,而且总是在夜雪问起的时候避而不语。如今夜雪觅得真感情,又极力阻止我。”夜雪睁着大眼睛看着我,曾经的水灵灵早已不再,我能看见她,她眼中的血红。 我当下不知如何回答她的话,只觉得她的话十分可笑。哈,哈哈。当真可笑,我阻止她的目的何在?难道仅仅因为嫉妒她?错,大错特错。感情对我来说,早已是浮云,如今她想去受这翻苦难,我又何必去阻止她?等她尝过了这苦,便自然会觉得我是对的。只是我年事已高,断然受不得她这气,好半天才恢复平常。转过身子朝屋里走去,只是幽幽的说道:“既然如此,你就离开云卷,去寻找你那可笑的感情吧。” 我说得很淡,淡得好像这是一个旁白,全然不关我的事情。当然,这红皮狐狸本来就是我在荒郊野外捡回来的,她的事情与我根本就没有关系而已。 “姑姑,你真要赶我走吗?”听完我的话,她立马问道。口气倒有些不敢相信。 “既然你不再是云卷的红皮狐狸,便无需再叫我姑姑。唤我万劫便是,这样我比较受得起。”我依旧向前,丢下这句话便回到房间,关上门,泡了杯茶,细细品尝,样子万分潇洒。 “好。我现在就走,再也不回云卷了。”她见我如此轻松,衣袖抹了一把眼泪,调头就走。所以此后,每次雨后彩虹升起时,总免不了想起她走时留下的那道红光。 所以,再次见到那道红光,便有些莫名的悸动。这次她来雪岛找我,日子仿佛又回到之前了,只是这里不再是云卷,没有我们太多回忆。我也不想留下太多回忆,所以找了个时间便对她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什么?”起初她好似没有听清楚,傻傻的问我。 “夫妻吵了架,离家出走是常有的事情。你没有娘家,我也算养过你一场,你回来,我自然要留下你。如今都过了两三个月了,夫家又不是神仙,纵使百般关心你,也未必找得到你。如今你赖在雪岛不走,又想与你的相公下辈子再见吗?”我说得很轻松,也没有顾及到她的想法。虽然那几天,她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但却从没有说过对感情这回事怎么看。我这样说,也只是想激她说出我当时给她说的是对的。 但她始终未说,眼泪汪汪的看着我,红红的嘴唇抖动了几下,好半天才憋出几个字:“你又要赶我走?” “当初是你要离开的,非说我嫉妒你。现在我劝你早早回去与你那相公合好,难道也是错的吗?”她不承认我的观点,我就只有再激。全然不顾她快落下的眼泪,依然自顾自的说道。 她听后便不再说话,只听见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我听了,心中也不免有些难过,只怪我说的话太重了。这小妮子,刚历过人间苦,又被我这么冷冷淡的说上一通,自是十分不好过。可如今,我也找不到安慰的话,只放她在这里哭,自己跑到雪岛上找一些稀奇食物来。 想想当初,我对她也是如此,因为之前我被伤得太深,已然与感情断绝关系,所以每回伤了她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也难怪她会说我不懂感情。现在想起来,倒真是我的错,于是抽了个空,细细的回想她喜欢吃什么,做一顿好吃的,也希望这次也可以不了了之。 【四】 当我再次回到冰湖底的时候,那鲜红的影子便消失了,四处望望,就猜想她果真走了。方才去找吃的,走得太远,全然不知道她的离开。 我将篮子放在桌子上,自己顺便坐在旁边凳子上。突然感觉到右手手臂一阵剧痛,这才想起刚才采食的时候刚好被一条小蛇咬伤,心中愤怒,便将它抓了来,想着回来做蛇羹吃。 本是一条小蛇,我好歹也是十几万年修炼的妖精,当然不碍事的。这时手臂伤口突然疼痛,倒说不清为什么。我立马朝篮子里看去,那条小蛇早已不知去向。看样子,也是个修炼了几百年的小蛇吧。此翻它丢了也好,若再修炼个千年,便可以化身为人。蛇族修成人,也是个个容貌俊朗娇美,只是这女人美得妖,男的俊得狠。不像我狐狸一族,美得与众不同,美得千娇百媚。 只是这美又是如何?在世间生存,纵使活个上亿年,也只不过是刍狗而已。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感叹,我突然也觉得自己当真老得糊涂,几万年前的思想,现在又拿出来回嚼一翻,滋味自然也是无穷。 小夜走后的一段时间,我总觉得心很不安宁。但是要拉下脸去找她,始终丢不下这张老脸。所以思来想去,还是打算不去理会。她只不过是我捡回来的红皮狐狸,与我何干?每次我都这样想,其实也知道骗不了自己,还是会不明所以的就担心起她来。 也许是十几万年确实活得太长了,竟经不起这小蛇轻轻一咬,两个月下来,手臂上的伤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我对医术只懂皮毛,怎么也治不好这伤。无论用什么方法,这伤总是不见好转,但也不会急坏,只是跟平常一样,慢慢的扩张起来。我心中突然有不好的念头,恐怕这次真的是在劫难逃了。想到此,我突然越发的笑了笑自己,都这么老了,居然还看不开生死。 好久之后,我终于想开了,生死也不再那么重要了。既然治不好,就随它吧,能活多久算多久。每每闭眼前,便会想到许多的前尘往事,果真是不堪回首,却到临死的时候,竟然愿意再细细回想一遍。 只是这伤太重,记忆倒有些模糊了。我摇了摇头,自己当真是老了。 想想那时,年轻气足,做事从来都不顾后果。凡间讲究的是君子坦荡荡,我年轻那会儿,却也做了不少伪君子的事情来。 阿爹因为了让我早日飞升,还不记事就开始练习法术,阿娘看得心疼,经常支着阿爹去凡间约个会,二哥便施点法术将那守着我的小妖精定住,偷偷带我出狐狸窝玩耍。可是直到我三万岁,阿爹考我法术时,才发现我呕心沥血的学习法术三万年,愣是一点进步都没有。起初阿爹也没有怀疑,只当是他自己看错眼,当真以为我们家出了一名万年难遇的天纵奇才。而我也是好几天没吃好没睡好,纠结着当时为何生得那么有灵气,害得阿爹空欢喜一场,真是配不上初灵这个名字。 阿娘却什么也没有说,一面安慰着阿爹,一面哄着我吃饭。其实整件事情,她也不清楚,是不是果真是她慈母多败儿,不忍心看我小小年纪那么辛苦才常常让二哥偷偷带我出去玩造成的后果。但这件事情她一直不敢告诉阿爹,怕阿爹怪罪,我又免不了再吃一次那样的苦。 只是年少果然不懂事,因为这件事情伤神不过几日,便偷偷去找二哥,嚷着他带我出去玩。二哥随阿娘,心软,见不得我受苦,亦受不了我这般要死要活的哀求,便答应带我出去。 这一次,我们到了很远的地方,听二哥说,那是仙凡交界的地方,名叫三境。那里人、鬼、仙、妖到处都是,所以到那儿不易被发现行踪。二哥心细,也想得周全,仿佛他料定了这一次一定会被阿爹发现。所以一路上,只有我蹦蹦跳跳,唧唧喳喳闹个不停,完全没有留意到二哥皱着眉头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样。后来见着这地方着实好玩,便丢下二哥自己一头扎进人堆里。 当二哥回过神时,我早已不知道野到哪去了,这里本身就鱼目混杂的,所以方便隐藏行踪,自是找起人来也不方便。二哥纵是比我大两万岁,也老成不到哪里去,眼下我不见了,又死活寻不到踪迹,一下子慌了神,坐在一颗大槐树下哭了起来。 这一哭便是三天三夜,愣是没带停的。老槐树身处这里上亿年,早已修成精怪了,见着一个小屁孩在树下哭得不着调,心中又是烦闷,又是心疼。只是老槐树本身不喜好多管闲事,便也耐着性子,由着二哥在树下猛哭,愣是没有出来劝慰。 要说这妖仙真是年岁高越是老成,淡定,也不尽然。这上亿年修成精怪的老槐树,在二哥哭的这几日几度被扰清梦,也几度欲发狂。在这里,他可不管什么以老欺少,稍稍一动眉须,拂起一根细小的树根,把二哥那小小的身子踢得老远。二哥那时也小胖小胖的,被这一踢就像一颗球一样,圆润的一直向前滚。老槐树那眉须下的老眼一个不小心看到这一幕,起了慈悲心肠,忽地抽身树里化作一个皱巴巴的老头,一路追着二哥的方向过去了。 【五】 当老槐树追上二哥时,二哥早就一头撞到一块大石头上,额上血红一片的昏死过去了。老槐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把捡起二哥,提着二哥的衣领慢慢朝老槐树洞走去。他这般不懂怜惜小孩,也自当受不得他人的尊敬。亏得当时阿娘心细,给二哥缝的衣服结实,不然的话这老槐树说不定提着一件衣服便回了去。 二哥在那里昏睡了好几天,而我在这里玩得不亦乐呼。都说亲人之前有心灵感应,一方受了伤,吃了苦,另一方也能感觉得到。也不知道是我太过没心没肺对二哥不上心,还是因为我这道行不够,亦或者这心灵感应这回事只存在人间。当时二哥出这么大的事,我竟然在另一边玩得疯了似的。 当阿爹发现二哥与我同时失踪,找遍了整个狐狸山也没有结果,便着急得不行。他说,我自小未离开狐狸山,此次失踪,莫不是天神那只大鹰觅食到狐狸山,瞧见两个小狐狸娃娃,便一只爪子抓上一只带回老窝饱餐一顿。 阿爹这样说着,阿娘心中也着急。这一急,便将之前的事情和盘托出。阿爹听后也不生气,只是淡定的说了一句:“想想他们可能去的地方,快把他们找回来吧。” 阿爹的话听不出任何语气,阿娘也猜不出我们回去之后回受什么样的惩罚。心中想的亦是先找到我们,于是乎,除了狐狸山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他们都找了。这一找,便是大半个月,后来还是借着娘在我身上绑的缚绫玉佩才将我找到的。 要不说,还是娘有先见之明,怕是迟早有这一天,便将缚绫玉佩绑在我身上,以便万不得已时找到我的踪迹。他们几乎把可能的地方翻了几遍,愣是没有想到三境这个地方。 二哥因实在没有办法正欲回狐狸山找阿娘帮忙,哪知刚出三境便被一面软墙从云端上撞了下来,等下云雾散去显出阿爹阿娘的影子,二哥也不顾形象抱着阿娘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阿娘瞧二哥头系白绫,又哭得差点岔气,心中萌生一个不好的念头,也差点晕了过去。阿爹本身就皱成一团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心中像是被抽干了血一样,干巴巴的痛得没着落。 后来等二哥哭完,抽搭抽搭的说,刚来三境时便与我分开,找了大半个月也不见踪影,也不知道我怎么样了。听完二哥的话,阿爹的心又回了点血水,没再那么痛,倒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是眼下的大事便是寻我,也顾不得二哥犯下什么滔天大错。 只听二哥说,当时寻到我时,我正奄奄一息的躺在一片碧湖的岸边,一张小脸淤青淤青的被湖水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看着让人好生心疼。阿娘心疼得差点晕过去,阿爹则将白云席成一床云被将我裹了起来。一手抱着我,一手携着阿娘,驾着云朝狐狸山飞去。阿娘虽然心疼得紧,倒也没有忘记带上此时可怜巴巴的二哥。只是阿爹这云起得有些猛,阿娘一个落空,没抓着二哥的手,情急之下,也不知道抓着二哥哪一处衣衫。于是,二哥就这么被悬空着提到狐狸山。 将将落稳脚跟时,阿娘才发现,她抓着的衣衫正是二哥的衣领处,可怜的二哥小脸被憋得几处煞白,也差点丧了小命。阿娘连忙帮二哥度了一些仙气,又招了几个小妖精将二哥扶进桑俗洞好生照顾,自己去跟着阿爹去了扶云洞。 这扶云洞正是我的住处,因我喜欢云彩而得名。阿爹小心翼翼的将我放在床上,又轻轻的打开云被,此时的我没了那湖水的浸着,淤青的脸也干巴巴的,嘴唇白得吓人。 阿娘说,当时我身上三万年那么一小丁丁儿的修为散得一干二净,若不是阿爹去得及时,估计我早就冷冰冰,辫子翘得硬绑绑的,连魂儿也散得只剩下丁丁点了。 此时阿爹将我被打得七荤八素的魂儿收拢过来,却怎么样也拼不到一起。想着再这样下去,估计我就真的是英年早逝,狐狸山又少了一名颇有灵气的小白狐狸精了。 阿爹实在没法子了,便去找陌华求救。陌华也是一只银色狐狸。只是行踪神秘诡异,常年不见身影。约三万前年,他便身居鬼墨桔花林,再不踏出半步。听说他法术超群,阿爹纵是没有办法救我,他也一定有办法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就说我这魂儿还在,就是散得七零八落的,只要他出手也是小事一桩。 不过阿爹曾与陌华有一些纠葛,然后就立誓十万年内再不去鬼墨桔花林打扰陌华,这才区区两万年阿爹便撑着一脸老脸去相求。 话说这位陌华阿伯在我将将出生时,来狐狸山瞧过我,他也说我生得灵气,是个难得的天纵英才。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便与我阿爹立下那样的誓言,若不是为了我,阿爹也不愿违了与他的誓言。如今他听闻是狐狸山的初灵小女娃儿被打得魂都差点散了,也没有多计较便来相救。他这一出手,果然不同凡响,被他这么一救,才半个月左右,我便又可以活蹦乱跳了。只是他这一出手,阿爹便又是欠了一个人情。只好再立下誓约,十万年不去鬼墨桔花林打扰。也就说,之前的两万多年算是白过了。本身违了誓的爹本身就理亏,如今陌华这么一讲,也只得连连点头。 【六】 再醒过来的时候,阿娘一双红肿的眼睛又是几片泪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阿娘本身就很疼我,如今看她哭成这样我也心痛不已。一双还有些小肥肉的手在阿娘的脸上擦了擦,颇为幼稚的讲道:“阿娘,你怎么哭啦?!是不是阿爹欺负你了?” 阿娘连连摇头,一把将我抱在怀里,不停的抽泣。说是看到我没事,心中高兴。但事实证明,我去三境那档子事儿,我倒是忘得一干二净,阿爹却有些不乐了,女儿被打成这样,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这口气实在憋不下去,矛头又指向了二哥。我可怜的二哥,又一次受了家法。在阿娘和我的苦劝下,二哥被送到蜀州无狂真人那里学艺。 无狂真人,听起来就可怕极了。我几次想去看二哥,愣是被他的名字和幻想中他的模样给吓了回来。只好听娘的话,苦苦学习法术,等历害得不行了再去看二哥,一定要将二哥带回来。 只是我被娘和二哥宠坏了,向来比较没心没肺。不过区区两百年就耐不住,又偷偷的离开狐狸山,本想着再去三境看看,说不定能记起什么事情来。只是这高深的法术初初学会,有些控制不住,一个不留神,便飘过三境,来到了凡间。 虽然常跟二哥离开狐狸山,但这凡间倒确实是第一次来,年纪不大的我好奇心又重,于是乎乐颠乐颠的在人间四处游玩。起初,我当真不知道这些凡人为何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过,好几次看到有人一头撞在石柱子上,顿时丧了命。而当时的我,竟然也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汪清水般的望着他们。 现在想来,我那时化身人间时,便是十七八岁的姑娘模样,一袭白衣,又长得着实水灵漂亮,加上这初入凡间无知的眼神,无一处不显得我正是那落入凡尘的仙子。难怪会迷得有些人七窍出血而亡,现在想来,那时候果真是年幼无知。 右手手臂忽然疼痛的紧,硬是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我迷离着眼睛,向外面看了看,一片暗绿,并未有任何异常。这冰湖底下,除了这废弃的小宫殿,便没有任何东西。而我初来这里至今,也未见到除了我之外的另一个生灵。如今这里寂然一片,倒让我这心里落寞的不着边迹。 刚刚回忆时,阿爹阿娘的脸颊还清晰得很,这一眨眼的功夫,我竟然忘得一干二净。离开阿爹阿娘也不过是五万多年,便开始活得像个孤家寡人。当初因好玩不好好习法术,如今被这小蛇咬得周身疼痛,行动不便,倒也只有静静的躺在床上等死。此时我的心境,提不起什么滋味,竟然冷笑一番,又想沉沉的睡一场,在死之前好好的梦一场。 只是当我闭着眼时,心中乍现一个身影,单看这眼中一片鲜红便知道是那只红皮狐狸。我想象不到她走的时候有多么的难过,只是现如今这耳朵里好似又听见她因我要赶她走而吧嗒吧嗒的落泪的声音。这小妮子,两万年前赶她离开云卷也没见她这么伤情过,而这一次哭成这样,莫不是去凡间磨练这么多年,让她那么硬巴巴的心变得柔弱起来,柔得经不得我这么轻描淡写的话语? 我初初伤情时,也是躲回狐狸山自我闭关了上万年,而我这一身法术大抵都是那时候练就出来的。而她本身就是孤儿,若不是遇到我,估计早就呜呼哀哉了,如今她被这情伤,怎么样也得有一个地方可以让她静一静了。如今找到我这里,我居然那么无情的将她赶走,我当真是如此狠心么?只是她这一走,又会去往何处黯然伤神呢? 想到此,我的心收得紧了一些,顿时也有了些力气。使起浑身力气化成白雾冲出冰湖,只是刚出这冰湖,便觉得刺骨的寒气朝我身体里扎来。来不及多想便被强行击散了法术,扑地落在地上。估摸着,应该是一个白皮狐狸的模样。 娘嗳,这雪岛本身就是洁白一片,我如今一身白皮,落在这雪岛上岂不是自取灭亡吗?且不说我这伤势被这寒气入侵撑不了多久,就说就算死后也不可能被发现,成了一个十足的狐狸冰雕。说不定几十万年后,会有人发现这狐狸冰雕何等别致,便扛回家当镇家之宝。 哈哈,我在这个时候竟然童心未泯,居然想着这些不着边迹的事情。不过在闭眼的那瞬间,眼中还是出现两个影子。一个是那只红皮狐狸——夜雪;一个是那个曾救过我性命的银色狐狸——陌华。 我看着他们朝着我笑,笑得心里暖暖的。我忽然觉得什么都能放开了,微微有些吃力的翘起我那已是狐狸模样的嘴巴,淡淡的笑着,去迎接那最后一刻。 也不知我死后是会去投胎,还是会神游仙境,附到哪个神仙的身上。 【一】 天将将亮时,天边一道玄紫色霞光忽地落到一户宅院。于此,只听见屋内“哇~~”的一声,所以人提到嗓子眼的心顿时落下了。 传闻,白启员外家夫人怀胎十二个多月未有动静,肚子又圆又大,也不知道是男是女。白启倒是急了,心想别家孩儿都是在娘肚子里呆上十月便出生了,自家孩儿居然在娘肚子里多呆了两个月才挣扎着想出来。好不容易盼到有了动静,哪晓得又碰上个难产,城中所有的大夫、稳婆,用尽办法也没能将孩儿从娘肚子里拽出来。 白启心中又怕又急,怕这孩儿在娘肚子憋坏了,又怕这娘疼得受不了撒手人间了。全府上下手忙脚乱了七天七夜,直到最后这一天,天将将亮时,这娃儿才随着那道玄紫色霞光从娘的肚子里落了出来。 白启小心翼翼的从稳婆手中接过孩子,搙开紫色襁褓,瞧了瞧,嗯,是个女娃儿。长得不错,眼睛大大的,水灵极了。这小嘴儿砸吧砸吧的,很是可爱。自白夫人落秋怀胎十二月之后,终于喜得一女,白启高兴得好几天没睡觉,一边照看着因刚产子而十分虚弱的落秋,一边抱着乖巧得不得了女儿。 丫环见老爷天天这样不合眼,怕他身子受不了,几度欲将这女娃儿抱过来,让老爷去休息休息。谁知这白启根本不领丫环的情,自己抱着孩子又是七天七夜。白府开始还喜乐融融的,却在七天之后又陷入一片紧张。原因是因为白启兴奋过度,七天七夜未吃未睡,身子不支倒下去了。而他手中的小女娃儿也不幸的落到地上,摔得哇哇直哭,这才使得被驱逐的下人们赶忙跑进房间。 白启这一睡便是两个月,错过了女儿的满月酒。这女娃儿原本生下来皱巴巴的,此时也被细心的丫环照顾得白白胖胖,比初生那时更加可爱。白启这一喜,竟是落了泪。而落秋却因为生这女娃儿,躺在的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白启请遍名医无果,只好自己养着这女娃儿。 白启醒来的第二天,就忙着想给女儿取一个好名儿。无奈苦心冥想好几日也没什么结果,只得先叫灵儿,待想好名字才决定。 这灵儿一叫,便是七年。灵儿七岁那年,已然能看出倾国倾城之貌,下至同岁,上至十七八岁,都对灵儿种下情根。只是当时灵儿不懂事,又因为白启宠得历害,于这群不大不小的伙伴儿们,愣是玩出了个男儿性格。白启倒也不担心灵儿以后嫁不出去,谁叫灵儿从小就一个美人胚子呢? 灵儿七岁生辰那天,白府来了一个神秘的道人,说是与白府千金有缘,特来赐名。白启对这鬼神之事本来就深信不疑,这神秘道人一脸严肃的模样,长长的胡须在风中飘了风飘,确有几分鹤骨仙风的模样。又因自己想了足足七年,也没想到好名字配灵儿,对那道人的话自是深信不疑。对那道人好吃好住的招待着,住在北厢院子里,还招去几个丫环好好的伺候。 灵儿与道人照面的第一眼便是很不喜欢这道人,无奈小小年纪,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日,灵儿无意中发现这位在大厅吃得清淡的道人,居然在自己房内吃着大鱼大肉。粘得满嘴油亮油亮的,没一个正型。灵儿这一瞧不打紧,一瞧对这道人的讨厌转为憎恨,觉得这道人十足的一个骗子,所以几次与这道人过不去。 比如这假道人躲进房间正准备偷荤的时候,灵儿便忽地的推开门,瞧着这道人满脸油腻,便狠狠的瞪着他。那道人在这小小孩儿面前败了丑模样,估计也是不好意思,牵起桌布在嘴上抹了抹油,说刚刚有几个人仰慕者送来这些肥鸭,他也不好回了这些人的好意,所以只好委屈着自己,吃一点意思意思。 灵儿当然不信这假道人的话,却也只是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很乖的点了点头。那时起,每当这假道人想开荤时,灵儿便忽地出现,一脸天真模样,嚷着让这道人叔叔陪着她去玩。起初这道人还以为这么轻易的骗过了白家小姑娘,以后的好日子有得过了,所以几顿不吃肉也捱得过去。却也不知道,这灵儿性情古怪得很,一面又很尊敬这道人,听这道人的话,一面又把这道人往死里整。这道人几天没粘荤腥儿不说,还隔山差五的弄得浑身是伤。 几度欲发火,却被灵儿那无辜的眼神给活活逼了回去。这有火发不出,只能憋在心里慢慢烧,总有一天会被烧成内伤。这道人本想着要在白家讨口饭吃,没想却受这等折磨,于是在一个月之后,毅然决然的要离开白府。 白启不明原因,死活不让道人离开。道人欲哭无泪,却也不敢将这一切说清楚,其实这实在也是说不清楚的。 道人铁了心要走,白启却也铁了心不让道人走。这一僵持又是好几天,如今这道人见到灵儿,便怕得直哆嗦。连门也不敢出,尽管这灵儿好几日没来,他也一点荤腥儿不敢粘。可是这日子总这么过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又对白启提出要走的念头,白启自然不会这么放过他。这一僵持,又是必然的。 最后还是灵儿出来帮了个忙,灵儿来到大厅里,拉着白启的手,细声的说道:“爹爹,这道士叔叔本就是鹤骨仙风,云游四海之人。来我们家也只是因与灵儿有缘,特来赐名。爹爹将道士叔叔强留在我们家,实属不妥,说不定会坏了道士叔叔的道行,这可是大忌啊。” 【二】 灵儿这一番话,自是给白启点了一盏明灯,连连请道人给灵儿赐名。道人一听灵儿帮着自己说话,顿时热泪盈眶,一双眸子红得可以滴出血来。一脸感激的望着灵儿,却收到灵儿不屑的表情。他这一回确确实实的醒悟过来,这小丫头是耍着自己玩呢,现如今只怕是玩够了,所以才愿放自己走吧。 又想到白启催着要名字,心中略略一思量,倒也给灵儿取了一个不俗不雅的名儿:白陌年,意为长生快乐之意。其实这道人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道这“陌”字一半是“百”,所以是百年长生之意,至于这乐嘛,最后还是灵儿自己解答的。 灵儿瞧这假道人额头上汗珠子一滴一滴的往下滚,便替他接上话道:“这‘乐’嘛,道士叔叔是不是说‘陌’与‘乐’谐音此其一,这‘年’又有风调雨顺之意,正合上白家的几亩簿田年年丰收之美意此其二。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正是此意。“假道人暗自抹了一把汗,这小女娃儿果然历害。 “道士叔叔真是好心细,不仅帮灵儿取了好名儿,还算准了白家之后定是蒸蒸日上,可了不得呢。“灵儿说得头头是道,却也是胡编乱造。只是这道人此时只顾抹汗,哪有还嘴的余地,何况这小女娃儿正说自己的好话呢。 见着道人连连点头道是,白启心中也是大喜。这灵儿跟着这道人短短一个月,竟然这么懂事了。心中对道人的敬佩之情加上感激之心,愣是要留这道人吃顿便饭再走。 道人一听,吓得差点晕了过去。一溜烟跑出白府几里远这才软下脚跟,瘫坐在地上直抹汗。这小女娃儿也才七岁,怎么说起话来,倒像活了千儿八百年似的。 灵儿从此也更名白陌年,日子照常过得舒舒服服。也正应了灵儿那句话,白家果然是蒸蒸日上,短短几年便成了扶梓国的首富。这样一来,白陌年的名气自然也大了起来。 白陌年正值十七岁,花样年华,似娇花一般惹得喜欢。可是之白陌年也不知道避嫌,依旧扮得仙子一般的模样招摇过市。自是迷倒了无数的男人,成了实打实的狐狸精。 白家虽然生意好了,门府也大了起来。但这也方便了登门拜访的人,和赌着门口骂街的人。说这白启仗着有钱,养出一个这样的骚货,到处勾引男人。 可是白陌年却怎么也想不出来,这有钱跟生得漂亮有什么关系。 白启本身就疼爱这女儿,自是受不得别人这样说自己的女儿。叫出家仆将这群上门求亲和闹事的人全赶出了白府,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但静下心这么一想,白陌年生的本身就漂亮得像落入凡尘的仙子,即使素妆裹面,去大街上走一走,自是迷倒无数血性男儿。如今这白陌生身上野气十足,到处游玩,难免会惹得祸端。于是乎,只好狠了一个心,决定让白陌生作一个选择: 一是呆在家里做一个大家闺秀,二是马上找个人家嫁出去。 白陌年的性子本来就野,这两个选择自是看不上。白启气得不行了,揪着白陌年的耳朵将她提到落秋的床前,又是一片苦口婆心:“你娘当时为了生你,耗尽元气,到现在还昏睡不醒。难道你就不能听话点吗?你生得漂亮,我和你娘自是为你高兴,可是你一个女孩子整天出去野,成何体统?你是要将白家的脸面全丢光吗?“ 白陌年也自是听不进白启的话,跪在落秋的床上,低着头,小嘴巴模仿着白启说话。看她对这嘴型如此熟练,就知道这苦口婆心的话白启说得不止一次了。无奈这白陌年就是听不进去,还是到处惹下桃花债。 人说这狐狸精就是勾引别人男人的女人,而白陌年这眼中的狐狸精,则是千年狐狸修炼成精。 白陌年心想,这千年狐狸修成精,自是化作漂亮的美人儿。叫人看得心痒痒的,才抛弃自己妻儿,随了那狐狸精去。可是白陌年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这狐狸精到底是有多美,竟让自己也背上这么一个名儿。对白陌年来说,这个名儿本来是没有什么的,可是无奈白启这么在意。 于是,白陌年便找了一个时间,女扮男装偷偷去了灼巫山,听闻那里妖精众多,所以便想着去灼巫山瞧瞧,那传说中的狐狸精到底是何模样。只是这一走,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返家,为了不让白启担心,白陌年先是写了封信作为告别。信中大概是“为了娘亲早日醒来,外出寻找名医,爹爹勿念。”之类的说词,百善孝为先,白陌年此举,可是让白启落了一把老泪。 只是这白陌年信中这样说,也不完全只是一个借口。她也确实想娘亲早日醒来,这样,爹爹就可以不用总坐在娘亲的床前,沉默叹息了。而且听说是自己硬是在娘亲肚子里多呆了两个月,才让娘亲吃了这般苦,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让娘亲早点醒来。 可是这灼巫山没有到之前,白陌年先先被装进一个麻袋,蒙着头被狠狠的一阵拳打脚踢。疼得麻袋里的白陌年,愣是落了几颗热泪。平日里娇生惯养出的性子,可不是那么柔弱无能的。她一边抱着头挨着这打,又一般细细听听外面人的动静。果然听到一些什么,便牢牢记在心里,想着日后抱仇。 白陌年静下心这么一听,方才晓得领头的那个事主儿是名公主,而旁边干事儿的便是几个小妮子。可是听这声音是女孩子没错,可这下脚也忒没轻重了,一脚比一脚重,疼得白陌生直落泪,心中也越发的恨。爹爹说我已经够野的了,哪想到这公主身边的丫环也是如此的野味十足。 【三】 也不知道这拳脚风暴何时结束,才停止。白陌年撑着最后一口气,定要看清楚这仇人是何面容。终于麻袋被打开,暗黄的世界终于变得明朗起来。白陌年嘴角淌着血,迷离的眼睛还粘着一些泪珠儿,所以看起这几个人来也自是模糊不已。只是这时,又听见那尖细细的声音突然叫起:“呀!!公主,我们不会是掳错人了吧,他…他…是名公子啊。“ “是个男的?怎么可能?我是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的消息,她要从这里经过的啊。“那被换着公主的姑娘俯下身子,仔细的瞅了瞅白陌年,嘟哝着。 “可是我们确是听了公主的话,绑了第一个经过这里的人啊。“起初那小丫环也俯下身子,低声说道。 只听“啪“的一声,那公主给了那丫环狠狠一记黑糖,疼得那丫环直裂嘴。 ”瞧你们那点出息,本公主让你们绑的是个女人,你们居然绑个男人回来。还说是本公主让你们绑的,真当本公主是笨蛋白痴儿吗?如今你们做了错事,还怪罪到本公主头上来,你们一个个的,都长本事了是不?“那位公主言话中满是怒火,对着旁边的丫环恶狠狠的说道。 “公主息怒,这位公子长得还挺俊的,公主可以将他带回宫啊。“那丫环最后的言语小得有些模糊,欲昏倒的白陌年自也是听得不清楚。 那位公主更近一点看了看白陌年,点了点头也啧啧的称赞道:“嗯,是长得不错,可是跟封逸哥哥相差太远了。“ “他跟封逸公子不是一样的人,怎么比啊。”那丫环也凑近看了看,摇了摇头道。 白陌年只觉得眼前的人儿越来越模糊,声音也有些听不清了。昏前只觉得喉间一阵甘甜,吐了一大口血。 朦胧间,白陌年只觉得,当真是红颜薄命,当初爹爹这么疼自己,怎么就没有想着让自己多学些防身的伎俩,如今也不会这么早就去阎罗王那里报道。 再睁开眼时,并没有见到所谓的阎王言,这四周一片明亮,想必也不是黑漆漆的阎王殿。莫不是自己果真是落下凡间的仙子,此次死去,定是回到天上。只是这里四周也不像云雾缭绕的仙境,白陌年缓缓起身,发现全身轻松无比,之前的疼痛完全不见了。 她好奇的来到门外,才发现,自己身处于一处山谷。这山谷有清清的溪水,和从悬崖下铺下来的洁白的水帘,这里四处一片宁静,除了自己身后的这一间小竹屋,其它的景色全是浑然天成。这竹屋的顶上,爬满藤蔓,也是绿意盎然。 这白色水帘这么华丽丽的铺下来,声音气势磅礴,白陌年就这么不知所以的被吸引了过去。也不知怎的,白陌年眼中突然湿嗒嗒的,眼前一片氤氲。不知道是这水帘腾起的白雾,还是忽地在心中燃起的一抹哀伤。在某一个瞬间,白陌年只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一双大手从后环抱着白陌年,还未待白陌年回神时,却听见耳边传来低沉温柔的声音:“你都记起来了吗?” 白陌年被这莫名其妙的一问,愣是半天没有回过神。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到底在做什么?干什么要将自己这么暧昧的抱在怀里,还在自己的耳边吐着热气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白陌年只觉得耳根一热,顿时红透了半张脸。 “灵儿,这一切你都记起来了是吗?”男子好听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白陌年顿时惊了一惊,他知道自己叫灵儿?灵儿这个名字,七岁年已然没有用了,他怎么可能知道? 只是也不知怎的,白陌年的眼中还是一片水雾,莫名其妙的就滑落面颊,心中像是被施了咒,莫名其妙的哀伤得想哭。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要快点挣脱这个男人的怀抱,不要被这莫名其妙的暧昧给征服。 只是她越是挣扎,就越是被搂得更紧。那男人的声音依旧从耳边传来:“留下来吧,灵儿,留下来陪我,一生、一世。” 男人的声音到最后有一些哽咽,白陌年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眼中的湿润,他哭了吗?为什么哭?因为我?不是的,是因为灵儿。可是那个灵儿,是我吗? 不知怎的,白陌年心中突然间很抗拒那陌生男人的怀抱。又试着用力挣开那男人怀抱,这用力这一挣,再看清这世界时,所以一切都像梦魇一样消失得无踪无影。而此时,自己正坐在一张贵气十足的软床上,再看看这四周,与那山谷竹屋实有天壤之别。 梳着两颗丸子的小丫环,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朝着自己走来。白陌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而已。 白陌年从这小丫环口中得知,她叫景儿,是专门派来照顾自己的。而这里不是什么公主府,而是辰邑将军府。听闻当时这位辰邑将军瞧见洛云公主与几个小宫女抬着一个快断气的人儿回府,便上前帮忙。却发现被抬起的人儿是一个约摸十六七岁的少年,公主毕竟是女儿家,冒然领一名男子回府实属不妥。便自告奋勇的将这名少年带回了将军府。 听到这,白陌年这一颗心才定下来。若是被那什么洛云公主发现自己是女扮男装,不被扒了皮才怪。想到此,白陌年不由想起什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原本身上灰蓝色的袍子已被换成白色的睡袍,摸着胸口顿时一凉。完了完了,这下清白被毁了。 【四】 那景儿发现白陌年的担忧,便道出了事情真相。说是那辰邑将军回到府中,便叫下人帮着换了身衣服,而自己却早早离开了。 这样说来,自己还是清白的了?白陌年莫名其妙的问了问自己,又干干了点了点头,安慰自己。心想着,还好是有惊无险。在辰邑将军府小住几日,也没有瞧见那个传说中的辰邑将军。几下好吃好喝好药调养下来,白陌年自认为自己除了伤好之外,亦然长胖了一圈儿。照着水镜,发现自己越来的白润起来,不由美滋滋的傻笑了一番。 这一笑,便让她想法要去灼巫山瞧那狐狸精到底是什么模样那档子事来。于是乎,便准备拾掇拾掇继续赶往灼巫山。可是这辰邑将军好歹救了自己的命,说走就走,只怕是这丫环也不好交待。所以便留书一封,大意是感谢救命之恩,自己还有事先行离开之类的话。说得多么的诚恳,只是这小时候野惯了,字倒是会写,就是写得像歪瓜裂枣一般。看到这歪歪扭扭的字,白陌年先是摇了摇头,也没当回事,反正那辰邑将军认识就行了。 趁着景儿没发现,白陌年背着行囊从后门出去了。刚走到大街中没多久,便发现自己这忙活一上午,忘记吃东西了。便找了一家酒馆坐了下来,谁知刚坐下来,还未开口叫小二,对面便来了一个模样超好看的男人,点了几样小菜,并要了一壶茶,在白陌年对面坐了下来。 白陌年还未反应过来,那男人便先开口温和的说道:“小公子若是这样走了,我如何向洛云公主交待呢?” “什么?”白陌年顿时晕了头,他好端端的提那个什么公主干什么? “洛云公主救下小公子,因为府中不方便,所以放小公子托付给在下,让在下替公子好生养着伤。可是小公子就这么悄悄走了,如若公主问我要人,我当如何是好呢?”那男人依旧温温和和的说道。 白陌年这才想起,那男人口中的小公子指的是自己。他说我在他那里养伤,那么他便是辰邑将军了。只是说什么公主将我救起,简直就是他妈的鬼扯蛋,我落得一身伤不就是拜她所赐吗?如今倒好,打了人没错,倒成了救人的好姑娘了。 想到这里,白陌年气不打一处来,咬了咬唇正准备将实情讲出来。但是又一想,自己反正都要离开了,何需跟他们争执?自小爹爹就教了很多道理,自己委实听不了那么多,而这一回倒是也信了一回,而且深信不疑。那就是爹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千万不要和官家人打交道,特别是皇亲国戚。” 爹爹说得果然没错,官家人都是狗,皇家人都是他妈的瞎狗。这种话,留在心中骂骂就好,白陌年也没有笨到会自寻死路。咬得煞白的嘴唇,愣是憋了好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此时白陌年也自是对当时的那假道人的感觉深深体会了一番,才觉得自己当时是多么的可恶啊。 如今自己遇到这事儿,就吃一回闷亏吧。看了看一直望着自己的辰邑将军,瞧他嘴上挂着善意的微笑便觉得恶心。本想调头就走,但这也特像没有家教的孩子做出来的事情,因为人家毕竟吃好吃喝的待着自己,愣是将自己养胖了一圈。 白陌年沉了声道:“在将军府上叨扰几日已是十分抱歉,如今陌年是有事才急着离开的,本想向将军亲自道歉告辞,无奈在府上几日也没有瞧见将军,所以想必是将军太忙了,所以只好留下书信,告知将军。哪知将将离开不远,便碰上了将军,那陌年就当面谢谢将军吧。” 白陌年说得头头是道,心中也怄了几千儿八百回。自己当真也是无耻之极,同这等人,竟也能讲出这种话来。 “哈哈,那倒不是刚巧碰见的,而是我闻着风追出来的。还好小公子你果然未走过多,否则凌某就开罪公主,吃不到好果子了。” 辰邑将军依旧笑意伪善,看得白陌年胃里一阵绞痛。只想早早结束这段对话,早早离开。 “将军就别小公子、小公子的叫了,我姓白,名叫陌年。”白陌年听着这小公子,确实有些寒颤,随意转了个话题道。幸得当年那假道人取的名儿不太像女儿的名字,这时也不用为了配合身份来冥思苦想新的名字。 “那你也别叫我将军了,叫我封逸便是。” 封逸?白陌年脑子一震,这个名字模模糊糊的有些印像,只是在哪里听过,却愣是没有记起来。 白陌年没有说话,凌封逸也没有讲话,待热呼呼的菜和几碟小菜上来,白陌年便拾起筷子吃了起来。这几味小菜虽不比将军府的来得华丽,却朴质的十分上口,也特别下饭。不一小会儿,白陌年旁边便叠了三个空碗。看得凌封逸眨巴眨巴的眼睛,直喝茶。在将军府那些山珍海味面前,这小子也没有这么好的食欲啊。如今这几碟小菜,便叫他吃得如此上口。凌封逸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个长得细皮白嫩的白陌年,到底是何出身。 【五】 起初这个凌封逸当真是一心一意的将留下白陌年,但白陌年确实不想再呆下去了,又因急着去灼巫山,所以随便拾了几个理由,大致是“等事情办完了,便亲自去公主府上道谢,再与封逸兄续续旧”之类的话,这才便凌封逸当了个真,放了自己。 虽然是官家人,也免不了出尔反尔。白陌年一口气跑了老远,到一个庙里才摊坐下来。这与当时的假道人没什么两样,只是那假道人好歹是个男儿身,且又假心假意的修过几年道,体力自是比白陌年这个伪男儿好得多了。 可能是这一路上又紧张,又愤怒的结果,一到荒野破庙,白陌年也顾不得自己害怕,顿时昏睡了过去。 眼前又是一片盎然绿意,白陌年眨巴两下眼睛瞧了瞧四周,又是那一间谷中竹屋。向上次一样,白陌年迈开步子缓缓的朝门外走去。这里山水依旧,只是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并未出现,屋前不远处一有张竹桌,这是上回没有的。桌子上有一幅丹青,白陌年心中一惊:画中的人儿不正是自己吗?不过当下又否认了,她比自己还要灵气几分,漂亮几分。 画的右上角提了简简单单几个字:如何缘起 至此缘灭 这字乖巧漂亮,并不像出自一个大男人的手笔,正当白陌年不解时,后面又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记得吗?这是你当时提的字,那时,我还莫名其妙的问你,因何提这样的字。你只说,缘这个东西,很玄。” 白陌年心中道:这个男人果然是莫名其妙,提这样的字还需要原因吗?而且他对我这样说话,是又把我当成那个灵儿了吗? 白陌年望着画上的美人儿,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觉得那画中美人儿嘴角的笑容如此的熟悉,不由自主的学着她的模样,笑了起来。 “灵儿,你说缘这个东西很玄,果真是如此。如今我们又相见了,你愿意留下来陪我吗?”那男人的声音依旧这么好听,只是带着淡淡的忧伤,让人听着,不觉得又有一些感伤。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眼泪,又将白陌年的眼睛湿了一大片。 此情此景,白陌年早已忘却自己又身处这个梦里,明明自己很清醒,却总是控制不住要落下这眼泪。而总是忘记要问那个没见着面的男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告诉他,自己不是她的灵儿,不是。 此时,从水帘那边起了一阵风,将桌上的画卷得老高,白陌年想伸出手抓着它,却已是来不及了。也不知怎的,她朝着那幅画就这么追了过去,越追,风越猛,白陌年迷着眼睛,一个不注意险些滑落溪中。正好被一双大手揽着怀里,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声音:“别追了,我再帮我画一幅便是了。” “可是,那些字再也提不上去了。”白陌年也不相信,自己竟然会带着哭腔说话。那些字,是他的灵儿写的,如今他的灵儿不在,如何再提上去?纵使他现在认为自己便是那个灵儿,但自己的字与那灵儿的字实有天壤之别,又如何配得上那幅超脱凡尘的画? 后面那个男人只是默默的揽着白陌年的腰,好久之后才低低的说道:“灵儿,你还是要走,对吗?” “我…”白陌年当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心里清楚得狠,自己不是那个灵儿,是被误以为的灵儿。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泪像泉水一样,从眼里冒了出来。 “你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想记得?灵儿,你会骂我没用是不是,这么久了,还是忘不掉。不相信我们的缘早就在两万年前已经灭了,还要千山万水找到你,对你纠缠不止。”那男人对着怀里的白陌年淡淡的说话,声音轻得好似只说给自己听的一般。 而白陌年却哭得不成模样了,她不知道怎么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个男人的话。只是不停的哭,不停的哭。 “灵儿,你怎么这么爱哭了?以前你从不落泪的?”那男个又低低的关心道,说着,又将头埋进白陌年的耳根处的头发里蹭了蹭,弄得白陌年脸颊一阵灼热。猛的惊醒,挣开那男人的怀抱,转醒时,自己还睡在荒野破庙里。摸着还热乎乎的耳根,和加速的心跳,当着自己的额头就是一把掌,口中还念念有词道:“白陌年,你真不知羞耻,居然做了个春梦。” 眼下正是漆黑一片,白陌年挪到庙外,望着漆黑的苍窘上,点缀说许多的星光,也开始学着叹气,心头一片凄然。 倒不是因为那是个春梦而无法原谅自己,而是因为梦中那个男子,和那个男子口中的灵儿。 自己起初也叫灵儿,却不可能是他口中的那个灵儿。只是,若说名字是个巧合,那么那长相呢?那幅画中的女子,跟自己简直一模一样啊。 只是如果那个男人口中说的果真是自己,为何自己毫无印象?而且还口中说什么缘起缘灭,什么两万年… “两万年~~??”白陌年长嘘一口气,那男人果真是认错的人,自己才多大啊。只是白陌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时,会抑制不住拼命的想哭? 【六】 这荒野破庙的对面有一片黑漆漆的山峦,便是灼巫山。那里住着各种妖精魔怪,隔三岔五便会大干一场,将整个灼巫搅得腥风血雨,可怜了这四周的百姓。但这腥风血雨这一过去,便自是平静个几百年。 这妖怪中的隔三岔五自是人间许多年,这天上的那个主子也不知怎的,将这一片山划作三不管的地界。只要他们不闹得整世界腥风血雨,就让他们闹去吧。反正凡间多的是修道之人,专门嗜好管这天上不管的地带。 天上的主儿给这编了个很好的理由,就是为了让人间靠修道飞升的人们,多多历练历练。果然是个好理由,这上千万年来,靠着去灼巫山除妖飞升的道人们大抵都过不了同一个关卡,那就是情关。 传说早在十几万年前,灼巫便出现了一个特别历害的妖精,打破了灼巫山几十亿年妖精零零散散,各自修行的默契,做了灼巫山的王。 麾下的妖精称他为巫王,他却让他们称自己为雏鬼王。谁也不敢问为什么,只是听说是集万物恶灵经过十亿年漫长的岁月修成的妖精,来去总是一阵黑雾,谁也不曾见过黑雾下雏鬼王的真面目。 说也来怪,这个雏鬼王占这灼巫山为王之后,管事也不过短短几千年,之后便是闭关,所有的事情都交付与麾下十二鬼使。 几万年后,十二鬼使各自的实力也慢慢扩大。才演变成这隔三差五的腥风血雨。十几万年来,那个雏鬼王也没有出现,好似从他闭关开始,便已消失一般。 万物生灵中,数妖最容易生情,而生情之后,又难忘情。自古以来,人、妖相恋的故事多不甚多,而大多源自于这灼巫山。修道之人来灼巫山除妖,大多都被化着漂亮女子的妖精给迷惑,至此毁了修行之路。 而万妖中生得最美的,又要数狐狸一族。他们无论是男是女,化成人的模样时,个个都是倾国容貌。且大多心地善良,与凡人相恋,自是苦苦一生,又是付出所有。 在人间,听得最多的就是狐妖,蛇妖,和树妖等。可是在这灼巫山上,妖气盎然,连根枯骨岁月久了也能修成妖精。看着这形形色色的妖精,很难认真想象得到,那幅人皮面具下,真实的模样究竟如何。 雏鬼王下十二鬼使中,又以冥女最为多情。十二万年前,无意中动了凡心,救下一名凡间修道之人,悄悄藏于洞中,并用妖法延了他的寿命,与他朝夕相处。十二万年来,一直相安无事,才使冥女一个不小心便让其他十一鬼使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所有的一切便一发不可收拾。 起初冥女是想求其他鬼使可以成全自己跟那凡人在一起,可是其他鬼使说什么也不愿意,说让冥女杀掉那个男人,他们便不将此事告诉雏鬼王。无奈十二万年,冥女早就用情很深,她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放开那个心爱的男人,何况亲手杀了他。 冥女趁着夜黑风高,带着那名叫凡轻的男人准备私奔。尽管她知道,她注定是逃不掉的。但是只要有一线机会,她便死也不会放弃。灼巫山一切风平浪静,冥女带着凡轻刚来到破庙里歇下,便被十二鬼使中的双凤追到跟前。一阵唇舌之战后,司锦与星弩也追了过来。 冥女一面护着凡轻,一面向双凤求饶。言语多么恳切,多么凄惨,也不能博取他们的丝毫同情。到最后,还是司锦出来,将事情给解决了。 司锦看着冥女如此苦苦哀求,便自作主张,说如果冥女解除凡轻身上的妖术,让凡轻做回自己。如果此时的凡轻还愿意与冥女在一起,那么司锦便放他们走,一切后果由司锦来承担。 可怜的是那冥女,以为十二万年来的朝夕相处,就算没有妖术的控制,凡轻也会愿意与自己在一起。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凡轻的妖术被解除后,十二万年前那张恐慌求饶的脸顿时挂在脸上。等一切真相大白之后,凡轻竟然跪着求冥女,念在十二万年的相处之情,可以放过自己。 冥女的心,当时散成一地。她瘫软的坐在地上,竟然连恨也提不起。面对别人,或者是其他妖精,也许早就死过千万回了,可是对这个凡轻,冥女如论如何也恨不起来,尽管他是如此狠狠的伤害了自己。 最后,冥女跟双凤与司锦一起回到灼巫山,留下凡轻在破庙里。世界突然安静的可怕,凡轻依旧跪在地上,看着冥女远去的背影,竟然哭了出来。 而这一切,正好被躲在破庙里的白陌年看在眼里。等他们离开之后,自己才愤愤的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冥女是妖精,白陌年却从心底里同情她。这个妖精如此多情,又怎么会去到处害人呢? 白陌年想也没有多想,上前便给了那凡轻一个巴掌。怎料想,凡轻并没有任何反应,而是像一滩泥一样坐在地上。夜里,看不清他的表情,白陌年就当他是吓软了腿,至今未回过神。 “天下间,竟然有你这样不负责任人的男人。冥女虽然是妖精,但怎样也是女儿心啊,她对你如此的好,你竟然如此狠心的伤害她,你真不佩让冥女如此爱你十二万年。” 见凡轻没有反应,白陌年瞪着凡轻,咬牙道。听她的语气,恨不得将这个可恶的凡轻咬碎吃得一干二净。 “真不明白,像你这样的男人,怎么配拥有那样的爱情。”像这样喋喋不休的说了许久,白陌年干脆坐在凡轻的旁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可以说出这么多大道理来。十八年来,自己并没有遇到过爱情,就算是看书上的无数类似的段子,也没有一次像这次这么让她感触至深。 这不由让她想起,梦里那个未曾谋面的男人:他如此痴心对灵儿,跟这个凡轻相比,凡轻简直就不是人,是畜生。不对不对,畜生也会有情。像他这样,连堆屎都算不上。不对,不对,他应该是…是… 白陌年一时语塞,这样的男人,无论用什么形容词,对那形容词来说,都是莫大的侮辱。白陌年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生气。好像自己就是那冥女,想要将这个负情的男人杀个千儿八百回。 跟凡轻呆在破庙里,讲了两天两夜的大道理,白陌年饿得快不行了。瞅瞅这四周,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弄到吃的。只好到更远的地方去找吃的,这一走,便是丢下了凡轻。像他这种人,怎么样惨死都是应该的。负情的男人,就应该受最严厉的惩罚。 【一】 为了这个不相干的男人,白陌年居然气了十几天。到灼巫山下时,已然感觉到大片的妖气黑雾缭绕着周围。白陌年心中害怕之余,居然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往常听说书的曾经讲过灼巫山的故事,白陌年一直以为那只是传说,是说书的为了让故事更加精彩,才多讲了一些华丽的词藻。而此刻亲眼见到灼巫山,竟然发现,这真实的灼巫山与说书人口中的灼巫山相比,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灼巫山,万妖齐聚,何等的气势磅礴,势压一方?而白陌年最好奇的除了这山中的狐狸精,就是那个十几万年销声匿迹的雏鬼王。 只是这灼巫山到处都是黑压压一片,即使是白天,也只比夜晚亮了些些许。白陌年头一次来这种地方,说不害怕,完全是虚假之词。可是好奇却完全盖过了恐惧,白陌年一步一步朝灼巫山靠近。 “这灼巫山到处都是妖精,凡人无人敢靠近,姑娘却如此大胆,真是让在下好生佩服啊。”此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里山传来。随着声音越来越大,从山中飘来一团黑雾,渐渐幻成一个男人模样,落在白陌年面前。 那名男子模样生得俊朗,温文而雅。不知道是被这妖精所吓,还是被这幅绝世的皮囊而迷惑,白陌年当下目瞪口呆,好半天没讲出话来。 这男子正是雏鬼王座下鬼使之一,司锦。他落定之后,瞧见白陌年,心中又喜又惊,迫不及待的向前两步,欣喜的说道:“灵儿?原来是你啊?”看他瞧白陌年的模样,就好似久别后的无意重逢。 “灵儿?”白陌年看见这个温文的男子,想起了梦中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也唤自己灵儿,莫非眼前这个男子便是梦中的那位吗? “我就说嘛,敢独闯这灼巫山的,十几万年来,也只有你灵儿啊。” 司锦握着白陌年的手,高兴的说道。 白陌年心中一惊,立马收回了被司锦握着的手,微微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很是僵硬:这个男子果真就是梦里唤自己灵儿的男子吗?不然他怎么也会说什么十万年,好像又认识自己一样。 不管怎么样,白陌年还是很清楚的告诉自己,无论是梦里的那个男子,还是面前的这个男子,他们口中的灵儿都不是自己。不是!不知为何,想到这里,白陌年心中竟有淡淡的忧伤,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灵儿,你怎么了?为什么你法力毫无,跟一个凡人没两样啊?是不是这几万年来,发生了什么大事?”司锦又抓着白陌年的肩,一脸担忧的问道。 “我本来就是凡人啊,你们这些妖精真是莫名其妙。”白陌年心中突生一股怨气,推开司锦的手,大声吼道。 还没等那司锦反应过来,白陌年又说道:“还有,我叫白陌年,不叫灵儿。” “哦~”司锦先是愣了愣,心中想道,这个白陌年确实是凡人没错,只是她长得与灵儿如此相像,与灵儿肯定有某种关系。只是现在一切都还不清楚,等了解白陌年,才好打探灵儿的下落。想到此,司锦傻傻的点了点头,顺着白陌年的话问道:“那白姑娘,你独身来这灼巫山,是有什么事情吗?” 白陌年听后心中一惊,被那个叫凡轻的男人一气,又被司锦莫名其妙的一扰,竟然忘记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如今经司锦一提醒,白陌年顿时来了精神,马上一改表情,笑意盈盈看着司锦,问道:“请问,你是狐狸精吗?” “狐狸精?”司锦一头雾水,这丫头突然问到狐狸精是何意?看她明明就是一个凡人,怎么会不怕妖精,反而如此感兴趣?莫非自己真是猜对了,她与灵儿真有关系? “对啊,我听说这地方很多妖精,其中又是狐狸精最美,最能迷惑人心。所以我就想着过来看看,狐狸精到底长什么模样。”白陌年一脸天真,倒真看不出来是装出来的。这回真让司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怎么?难道你不是狐狸精吗?”白陌年瞧司锦一脸疑惑,歪着脖子问道,又突然间惊呼道:“难道你真的不是狐狸精?不会吧,你长得这么好看,还不是狐狸精,那真正的狐狸精得有多好看啊。” 白陌年一脸色色的模样,眼看着口水都快从嘴角淌出来了。 “白姑娘,你来这灼巫山的目的,只是为了一睹狐狸精的真容?”司锦吞了吞口水,不可思议的说道。 “当然啦,不然我千里迢迢来这灼巫山干嘛?”白陌年对司锦的表情表示不屑,又嚷着司锦带自己去见她口中所谓的狐狸精。全然不知,如今她一身男儿装扮,竟被司锦一眼识破。 灼巫山万妖聚集,说没有狐狸精断然不可能,但是司锦却是有私心才将白陌年带到无鬼洞。 雏鬼王麾下十二鬼使,虽为鬼使,却不尽是鬼。经司锦这一热心介绍,才得知,这雏鬼王的十二鬼使,实在是让人料想不到。 无千与轮回是实打实的鬼魂儿,无千又号称鬼将军,常常以一团黑影四处游动,行迹诡异神秘,就算是在灼巫山内,十几万年来,也就出现过四五次。轮回却是个小女娃儿,平常娇俏可爱,打起架来可一点儿也不马虎。小小模样,心机却重得很。 再有就是梦槐和梦葵,它们虽为同为鬼使,却因同是山妖精灵,所以关系形如兄妹。平常都是两个小娃娃的模样,古灵精怪,老是喜欢捉弄人。 司锦说这些,只是为了让白陌年多注意一下,虽然有他罩着,但这毕竟是灼巫山,也难免会出一些事情。知道这十二鬼使各自的特点,到时候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关键时候也可以拿出来保命。 司锦一边说着,一边瞧着白陌年的反应。显然白陌年对这些毫无兴趣,不过听这司锦一介绍,才知道,十二鬼使中,有两名是狐狸化身。那便是无世和翎池。 听司锦说,翎池生性冷漠,一袭紫衣,虽然妖艳,但在这满是妖气的灼巫山比起来,翎池却是难得的清新脱俗。 司锦这边说,翎池便刚好到了无鬼洞。白陌年只觉得这翎池果然如同仙子般美丽,看她紫衣飘飘,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寒气。 同为女人的白陌年,借着翎池与司锦谈话的时候,将翎池从头到尾看了个遍。看得白陌年眼珠子都快落了下来,她未曾想到,妖精也可以如此不染风尘。这让白陌年那个羡慕得啊,恨不得重活这十几年。 虽说白陌年自己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与这翎池不相上下,也可以说比翎池还要美上几分。可是白陌年从小在男生堆里滚爬着长大,浑身上下都是野气。翎池却如同大家闺秀一般,温柔动人,气质出尘。 想到那个什么云洛公主,白陌年不禁心寒了起来,这人间的女子,怎么个顶个的都那么野劲十足。这宛如仙子般楚楚动人的姑娘竟然是从妖精堆里出来的,难怪这些狐狸精可以迷到那么多凡尘男子。果然是人间的女子修行不够,留不住自家的男人哇。白陌年偷偷的吞了吞口水,这个翎池果真是迷人得很,若不是自己是个女儿家,可能早就一把抱着她,朝她那小嘴儿使劲的亲了。 只是不见那个无世,倒是有些可惜了。白陌年倒是很想瞧瞧,两只狐狸精,哪个生得更美呢。 可是,这想归想,白陌年对外的表情一直是木讷无神,任谁也看不出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要说这十二鬼使,如没有什么大事,断然不会碰头的,如今翎池来找司锦,也不知道又要发生什么事情。白陌年一脑门子全是小心思,哪有心思想这,反正是他们的事情,与自己也无关。 司锦留下白陌年,暂住在荼灵洞里。白陌年也不知道脑门发了哪门子的热,竟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翎池也没有多计较,相对于凡轻来说,白陌年这个凡人在灼巫山的待遇可算是天壤之别。至少她不用像凡轻一样,被冥女偷偷的藏了足足十二万年,可到头来还是容不下他。 白陌年心中猜想,估计是因为自己长得像司锦口中的那个灵儿,所以才会有此待遇吧。如是他们口中的灵儿到底是何来历,为何会有此待遇呢?按司锦的说法,那个灵儿应该不是人,而是一个妖。 【二】 在灼巫山的几天,除了司锦每天陪白陌年四处走走之外,那些哪谓的鬼使,连个影子也没有瞧见。白陌年也没有时间去管这些芝麻绿豆般的小事情,她白天忙着观赏灼巫的独特风景,晚上忙着与梦中那个一直未谋面的男子约会。得了空,还要好好想回一下这几天到底做了什么。细细盘算一下,这几天见到的妖精比这辈子听过的所有故事中的妖精都要多,可算是赚大发了。 那个叫什么司锦的妖精,总是对自己说说笑笑,很有可能他真的以为自己就是那个灵儿了。可是自己总归不是灵儿,如果有一天被他发现,估计就真是不得好死了。每每想到这,白陌年就不有止不住的寒冷。可是又想到自己每天与这么多妖魔鬼怪一起生活,心中又是刺激就是紧张。 白陌年随着司锦来到一片茶园,是灼巫难得的一片翠绿。这片茶园并不大,与周围的颜色分界很是明显。白陌年将这片茶园尽收眼底,这绿幽幽的一片,果真是赏心悦目,白陌年心情大好。 “你知道这茶叫什么名字吗?”司锦看着满园绿色,突然问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是一种野茶,名为花鬼。”白陌年皱着眉头,想了想,小脑瓜突然闪光一闪,答道。 “哈哈哈,十万年了,果真是老了,记忆力是差了。”司锦听了白陌年的话,突然大笑道。 “怎么讲?”白陌年突然变得莫名其妙起来,这个司锦,果真是活得太久了,越来越糊涂了吗?可是看他的模样,应是身强力壮的啊。这妖精就是历害,活了那么久,居然还是这年俊朗的模样。 “这花鬼本来就是你种的,我居然还问你这茶叫什么。哈哈哈…”司锦说完,又是大笑几声。 “我种的?”白陌年这回算是明白了,这茶是那个灵儿种的。看司锦这模样,八成是他喜欢那个灵儿,而且很喜欢。只是那个灵儿离开了他,才让他思念成痴,随便抓一个与灵儿一样的凡人来代替相思之苦。白陌年不禁佩服自己的想像力,这都能够想得到。只是那个灵儿,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妖精,让一颗心足足痴恋了十万年。 “是啊,当年,你说这灼巫山全是黑不溜秋的,看着怪难受的。所以你便找来这花鬼茶种子,种在这里。这花鬼可是相当难种,足足三百年才发芽啊。”司锦仰头看着天,好像当前的一切都历历在目。灵儿将花鬼播在这一块地,每天细心照顾,可是始终不见发芽。三百年过去了,灵儿始终没有放弃,终于有一天花鬼发芽了,灵儿高兴得一把抱住司锦,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面对司锦的感慨,白陌年只有沉默。 这花鬼虽为野茶,却何其珍贵,很难找到。爹爹当年意外中得到一包花鬼茶,珍惜得一直舍不得拿出来喝。唯一的一次拿出来,竟是为了那个假道士。只是那假道士不懂享受,脑满肥肠,俗人一条。想到这里,白陌年不得不佩服自己当年多么英明,她怕这假道士糟蹋了那花鬼名茶,将茶换成了其它劣质的茶。 而花鬼留着自己偷偷品尝,世间喝过花鬼的人少之又少,白陌年小小年纪便有了这样的幸运,也知道那花鬼如何珍贵,那味道,至今也不敢忘记。如今见了这不大不小的园子里全是花鬼茶,白陌年心是全在盘算着如何将它们通通打包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白陌年的兴致全在这花鬼茶上了,几乎再没有心思听司锦那些想当初的话。 晚上,梦里,久违的梦境又一次出现,这一次白陌年想尽办法想要看到男子的真面容,想确定他是不是司锦。可是无论怎么努力,一切都只是徒劳。久久下来,白陌年的心里,也牢牢刻下了那个男子,越来越想知道那个秘密。 竹屋外,百花盛开,正是初春。百花香味缭绕,星星点点的点缀在这一片翠绿的天地间,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那条白色水帘依旧从山壁上铺了下来,细细的流水声,伴着这奔腾的水声,卷起阵阵白雾,在整个山林里飞舞轻扬。 屋前的竹桌上有一幅茶具,茶香清香扑鼻,白陌年轻轻一闻,便知这味道是花鬼。这个味道如此特别,她一生也难忘。 “灵儿,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对花鬼茶情有独钟。”那个男子的声音又响起,白陌年四处寻找,却找不到声音的源处。 “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出来见我?”没见到他,不知道为什么,白陌年心中有一些着急。 “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了,没有想到,再一次相见竟是因为这花鬼。”男子并没有现身,他的声音有些凄然。 “你到底是谁?为何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你告诉我,我到底和灵儿有什么关系?”白陌年依旧四处寻找男子的声音源自何处,可是那声音总在落音之后随风飘起,响彻整个山林。 “你就是灵儿啊。”好久之后,那个男子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我不是灵儿,我叫白陌年。我想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灵儿,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白陌年对着空中,大叫道。眼里起了一层水雾,鼻子突然酸酸的,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如果你不是灵儿,怎么会见到我?如果你不是灵儿,为什么每次来这里,都会控制不住的想哭呢?”男子的声音说得很轻,很淡。 “灵儿,没有想到,你还是没能原谅我。你若不想见我,那便不见吧。”之后,无论白陌年在梦里如何大喊大叫,他再没有讲过一句话。白陌年独自留在梦里,找不到出口,四周变得空荡荡的,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痛得难忍。不见,是真的不见了吗?为什么心中会如此难过? 转醒时,早已是泪湿了枕边。白陌年独自来到花鬼茶园,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望着满园绿色,呆呆的,不曾讲过一句话。 灵儿,灵儿!难道自己真的是灵儿吗?白陌年突然好想知道这一切,可是却又不知道找谁去问。自己的记忆,不曾给自己任何线索。可是白陌年也想不通,为什么一到梦里,一听到那个男子的声音,会那么想哭。 回到荼灵洞,白陌年整个人像死过一遍,坐在桌前,一遍一遍的回忆着。 “这世上,最苦的事情莫非情苦啊。明知道情爱是毒药,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痴儿怨女为了一个情字,不顾一切呢?”细细小小的声音响起,两对翅膀在荼灵洞口扑扇着。 “梦葵,你想惜言了吗?”梦槐远远的看了看趴在桌子的白陌年,又转过头看着梦葵。梦葵正看着白陌年发呆,眼中却全中是水雾。 “梦槐,惜言走了多久了?”梦葵的声音很轻,很轻。虽然一直望着白陌年的方向,但眼中却仿若全是回忆。 “十万年了吧。”梦槐的声音突然也轻了好多,带着淡淡的伤感。 “十万年了呀,好久啊。梦槐,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我们怎么办啊?”梦葵终于把目光从白陌年身上移开,却转向另一边,却没有看梦槐。 “傻瓜,我们怎么会分开呢?一定不会的。”梦槐抓着梦葵的手,用很坚定,很坚定的语气说。 这世上,就唯独一个“情”字,就可以将一颗心折磨得死去活来。偏偏又有那么多的误会与阻碍,两颗心,若是各奔一方,那么又如何长相厮守呢? 司锦好几天没有出现在荼灵洞了,白陌年呆着也无聊。看够了狐狸精,自己也是时候离开了。再说了,自己离开了家那么久,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爹爹一定担心死自己了,而且自己临走之前说是要帮娘亲寻找名医,如今名医没有寻到,自己倒惹了这么多事情来。 “哎,白陌年啊白陌年,不要再想那么多了,还是回去吧。” 终于,白陌年还是劝服了自己,要离开灼巫山。在临走之前,她还念念不忘花鬼茶,偷偷的装了一大包。说来也奇怪,这个时候灼巫山竟然一个妖精也没有,正好是自己逃走的一个大好机会。 【三】 当初是司锦带白陌年进灼巫山的,离开了司锦常带她去的地方,白陌年就完全失了方向感。她拿着一大包花鬼在灼巫山瞎撞,虽然说这各色各样的妖精着实吓人,但是如果没了这些妖精,连个问路的都没有。白陌年在这山里从白天一直走到夜晚,灼巫山的夜晚静得可怕。白陌年怀里紧紧抱着花鬼,背后冷汗直流。 “啊!!” 一个不小心,掉进了一个洞里,白陌年心中开始咒骂,这些妖精好好的没事做,怎么在地面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也不知道掉了多久,终于落了地。白陌年只觉得几束强光朝着自己的眼睛就这么射了过来,缓缓睁开眼睛才看清,原来这里已是白天了。 而这个地方——白陌年突然间呆了,这个地方,不…不是梦里常见的那个地方吗?真和梦里的一模一样!不!比梦里的还要美,那片激流而下的瀑布在溪里激起阵阵白烟,飘洒在这谷里,倒显得有些不真切了。明明是真实的,却那么像梦境。 不知不觉的,白陌年已经走到了茅屋的跟前。她看遍了这里的每一个地方,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一直唤自己灵儿的男子。 难道,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他吗?他到底是谁?白陌年心中突然间觉得很失落。 突然间犹如梵音一般音乐响彻整个山谷,风突然冷得刺骨,白陌年突然觉得很害怕,很惶恐。像是这阵风要将她整个身子,包括灵魂席卷一空一样。 再次睁开眼时,自己正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而刚才的一切,犹如梦魇一般,消失在白陌年的世界里。白陌年呆呆的坐在床榻上,惊魂未定。 “你醒了?”此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男子,只见他一袭白衣,面若冰霜。冰冷如他,白陌年竟然像被冻结了一般,目光停留在他的那轮廓分明的脸上,久久未移。 “把药喝了吧。”男子并没有理会白陌年表情,只是将冷冷的看了看放在桌上的药,然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你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你是谁?”白陌年一下子有好多事情不明白,为什么在看到这个男子之后,之前的一切都如梦魇一般,显得有些不真实了。 男子并没有回答白陌年的话,冷冷的走了出去。白陌年慌乱的从床上爬起来,跟了出去。而此时,那熟悉的水声传入白陌年的耳里,她朝左边望去。是那面白色水帘!再看看这茅屋,跟梦里的一模一样!只是这里不是并不是绿草丛生,反而一片荒凉。除了这水帘,小溪和这茅屋,其它的完全不一样。 “你别走啊,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男子的背影越来越远,白陌年正想追上去,这才发现自己全身剧烈的疼痛,突然一下子连腰都直不起来,倒在地上。 “身子不好,就不要乱动。”男子回头,将白陌年拦腰抱起,走回屋子里,轻轻柔柔的将她放在床上,又把药端到白陌年的面前,冰冷的说道:“把药喝了。” 面对这个冰一样的男人,白陌年似乎无法抗拒他的话。她傻傻的接过药,苦得反胃,她皱起眉头,还是喝了下去。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吧?”白陌年喝完药,看着冷面男子问道。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一定与自己的关系非同寻常。不,不是与自己,而是与那个灵儿。莫非他就是那个梦里常出现的男子吗? “你想知道什么?”冷面男子终于再次开口,只是他的语气,让人冷得发抖。 “你-是-谁?”白陌年死死的盯着冷面男子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 “洛惜言。”洛惜言也看着白陌年的眼睛,好久后才冷冷的答道。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洛惜言并没有回答白陌年的话,他只让白陌年好好休息,然后离开了屋子。一连几天,都没有再看到洛惜言,来照顾白陌年起居的,是一个叫千寒的女孩子。千寒模样十七八岁,人如其名,也是一个冷角儿。可是她照顾白陌年,半点也不马虎。 只是白陌年没有人说话,也闷得发慌。她一直以为,这是一个梦,一个真实得可怕的梦。因为她现在的处境,与之前的完全不一样。那时明明还未走出灼巫山,如今却好似离灼巫山很远一般,之前的一切变得很遥远,远得仿若前世一般。 “千寒,惜言呢?他去哪了?”千寒将药放在桌子上,并未多说话,便准备离开。白陌年还是忍不住这样的沉默,而且这几天没有见到洛惜言,也很是想念,看到千寒,便问了起来。 “他去采药了。”千寒字字如冰,冷冷的说道。她倒不是对白陌年有意见,而她天生就这模样,骨子里透着寒冷。所以才得名为千寒,这个名儿倒比白陌年这个名字贴切得多了。 “采药?采什么药啊?” “姑娘每日所服的药,都是惜言公子历千辛万苦采回来的。公子说,这几日是姑娘病情恢复的最后时期,这些药很重要,可是又实在难寻,所以惜言公子便离开药谷,外出寻找了。” 经千寒这么一说,白陌年更是懵了。如果自己真是掉进什么地方受了伤,也不是至于久伤致病啊?这个洛惜言怎么说自己生了病?是他搞说了,还是千寒不知情,说错了?千寒似乎不愿意多说一句话,白陌年也不好再问下去。只是一切的一切,真的让白陌年的脑袋快疯掉了。千寒说,她只是负责照顾白陌年,其它的事情,她一概不如。若白陌年非要知道一个所以然来,那便等洛惜言回来,再问他也不迟。 白陌年终于静下来了两天,她将一切的事情都重新整理一遍。可是再见惜言时,她竟然忘记自己要说的话,只是呆呆的看着洛惜言。 “你感觉怎么样?”冰冷的言语将白陌年拉回了现实,她看着洛惜言,顿时感慨万分。 “我病了?是什么病?” “从你出生开始,就带着这种病。难道你不知道吗?” “从出生就有?”怎么会?白陌年很疑惑,为什么这个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自己会不知道。而且十七年来,也从未发过病。可是看洛惜言冷冷的表情,也不像是在说慌。也许是这病藏得深,自己没发现而已。 “那你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跟我…还有这个地方…”虽然那段回忆已经被认定是梦了,可是这个梦一直让白陌年耿耿于怀。 “你与我,只是医者与病人之间的关系,这里是我的药谷。”洛惜言冷言道。 “医者与病人…”惜言的话再次切断了白陌年来想象,原来她与洛惜言的关系这么浅淡。亏她这几日还自作多情的认为,她与这洛惜言之间会有什么故事呢。想起来就觉得荒唐,梦境跟现实怎么可以混为一谈呢?可能真是自己病昏了头,或者是见到冷面帅哥,控制不住有些幻想吧。 “你好好休息吧…”洛惜言说着便起身离开。 “惜言…”白陌年突然起身叫道。 白陌年这一声惜言,仿佛叫到洛惜言的心窝窝里了,非常不厚道的勾起了洛惜言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洛惜言那冰块一般的脸上,终于微微的有些融化,他浓黑的双眉锁在一起,有一种浓浓的感情,若隐若现。 “惜言,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在什么地方救了我?”按白陌年所想,如果这一切都是那场梦导致的胡思乱想,那么至少要知道,那个梦,从何时开始吧。 “我是在山上的破庙里救了你,那时你发病,昏倒在了破庙里。” “破庙?”白陌年记得,那时候,是怕被凌封逸追上,便拼命的逃走,结果跑到破庙里,便累得晕了过去。 如果从那时候开始,所遇到的一切都是梦的话。那么…自己遇见妖这么个事情,不就全是自己做的青天白日梦吗?白陌年心中一紧,自己怎么那么傻,区区一个凡人,见了妖精还能活着吗?况且还在妖怪住的地方呆上了那么一段时间,简直不是一般的可笑。 “那我昏睡了多久?” “两个月…”洛惜言说完,就离开了,留白陌年坐在床上继续发呆。 如果正如洛惜言的说,那么自己并没有去过灼巫妖山,都是自己在梦里凭空捏造出来的。这样说来也对,自从在破庙晕倒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那么不寻常,什么雏鬼王,什么十二鬼使,什么司锦,什么花鬼茶,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如果真的是一个梦的话,那么一切就可以重头开始了。望着那个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白陌年突然间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这个背影早在刻在自己心里上万年了,那么熟悉,又有那么一点点的遥远。 而白陌年不察觉的是,也许这正是她和他缘份的开始。 【四】 这个奇怪的药谷,总隐隐的透着一种熟悉的感觉。几天下来,白陌年觉得很安心,很温暖,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只是她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千寒端着药从外走来,白陌年从床上一跃而起,抓着千寒便问了起来。 “千寒,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情要问你,这个药谷,以前是不是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你指的以前,是多久以前?”千寒放下药想了片刻,这才答道。 “那你知道的以前呢?”千寒的反问,让白陌年莫名其妙,更是答不上来。她只好再将问题抛给了千寒。 “在我的记忆里,这里永远都是这样。说来也奇怪,这里明明有水,可就是寸草不生。”千寒的眼里,终于还是有了一些动容。她放空的目光里,闪烁着一些东西,淡淡的,却挥之不去。 “怎么?你来这里很久了吗?”白陌年在千寒的眼睛里看到了不一样的柔情,说起话来自然也是小心翼翼。 “很久…”千寒的声音变得很温柔,仿若之前的冰冷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硬装出来了。如今不知道被什么融化了,竟然变得柔弱起来,看起来那么不堪一击。 “久到,可以忘记一切前尘往事。再好好的生活…” 嗯!是个有故事的人!白陌年暗自点头,这个千寒,这么冷漠,一定是有原因的。若不是家世不好,就是感情不顺。这样想起来,白陌年也算是太过幸福了,自从七岁那年,家里生意蒸蒸日上,自己也桃运连连,又有那么爱自己的爹爹。 白陌年陷入沉思,千寒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离开了。 风从那个方向吹一来,远远的便可以看见洛惜言,那冰冷孤单的背景,面对着那面瀑布,沉默。 “惜言,谢谢你的救命之恩。”白陌年缓缓的走到洛惜言的身边,轻声说道。话在嘴里,白陌年突然觉得鼻子很酸,梦里那种酸楚的感觉又出现了。 此情此景,多么像在梦里,看着这个背影,就总是忍不住眼泪。想尽办法,却看不清他的真实面容。 洛惜言放在袖中的手突然间握得很紧,身子却依旧纹丝未动,仿佛并没有听到白陌年的话。 白陌年突然觉得,洛惜言的背影很孤单,很凄冷。她想伸出手抱住洛惜言,却只是咬了咬唇,什么也没有做。 风突然间刮得很大,卷起的尘埃,将两个身影隔得远远的。就好像白陌年对洛惜言的感觉,那么近,又那么远。 白陌年突然间觉得呼吸困难,全身一阵锥心的痛。就像灵魂快要一点点被抽离身体,那种感觉,像是整个身体要被撕毁一样。白陌年无力的倒在地上,拼命的挣扎着,世界由白至黑。 也许这就是尽头,生命的尽头,缘的尽头。朦胧之间,梦里那张模糊的脸变得清晰起来,果然是他,洛惜言。白陌年突然觉得很安心,死在这个男人的面前,也是一种幸福。 “凡事讲求因果,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早年的你虽然是出于好心救了那只狐狸,却也机缘巧合下种了恶因。所以你虽然喜得一女,却让夫人在病床上躺了十七年。你要想好,凡事有得必有失,两者衡量,你自己选择吧。” 前些日子,白府来了一名仙姑,这位并不像十年前那道士那个窝囊,她是真本事的。梓辛城前些日子妖怪祸乱,险些民不聊生。忽然的从天下降来一道白光,将那些妖怪驱走了一大半,白光散尽,一名女子华丽的出现。 梓辛城的百姓称她为仙姑,话说这位仙姑法力高强,却生性好奇。她一袭绿衣,在梓辛城的大街上来来回回,只为一览人间新奇艺儿。 白启一听说城里来了一名仙姑,便立马将其请回了家,为夫人落秋治病。听闻那仙姑掐着手指,点了点指头,便道出事情的前因后果来。 白启连连点头,这位仙姑若真能救醒落秋,白启就算是倾家荡产也愿意。白启想也没有多想,便求着仙姑救落秋。 这仙姑施法,落秋全身被绿光笼罩,手指微微动了动。突然间,落秋身上的绿光啪啪反弹回了仙姑身上,仙姑踉跄的后退了几步,而落秋微微睁开的眼睛又轻轻的闭上了。 白启再一次从欣喜到失落,莫非这仙姑也是个半调子,法力不够么? 而在药谷,白陌年安静的睡着。洛惜言静静的守在她身边,眼中尽是柔情。与之前冷漠的他,实有天壤之别。他眼中写的是害怕,害怕失去。失去?是失去眼前这个沉睡中的女子吗? 千寒一袭寒衣,远远的望着屋里。冷冷的眼神中,隐约透着心疼。也许这就是宿命,她本不应该活着出世,却如此幸福的过活了十七年。是他吧?是他舍不得她,所以才会一直默默守在她的身边吧?可是命运让他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们注定要分开。 “惜言…惜言…”白陌年梦里呓语,喃喃的叫着惜言,柳眉紧蹙。 “灵儿,你放心,我们不会再分开了。”洛惜言握着白陌年的手,坚定的说道。 “惜言,你不能这样做?”千寒明白洛惜言的意思,立马上前阻止。换来的,只是洛惜言回头时冷冽的眼神。那眼神,似乎带着细针,针针见血的刺进千寒的身体。 “至少,让她自己选择吧。”千寒弱弱的退了一步,她不再敢看洛惜言的眼神,把目光移到了白陌年的身上。 “惜言…”柔弱的声音再次响起,白陌年微微张开眼睛,睫毛上还粘着泪珠儿。看着惜言,她有着万分不舍。像是这一次昏倒,让她记起了很多事情。对惜言更加依赖,连目光都舍不得移开。 “灵儿,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然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惜言的言词中尽是慌乱,他害怕了,真的很害怕,害怕再次失去。 “我真的是灵儿啊?”白陌年很需弱,隐约间,她似乎认为,自己真的是灵儿。记忆中,总有一些拼不齐的碎片来来回回的穿越,飘荡。那些模糊的场景,那些对白,真的似曾相识。 “嗯!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吧?灵儿…”惜言眼眶开始微微的湿润,心中默念,灵儿,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嗯!我不要与你分开。”白陌年微微的点了点头,幸福的笑了。 “惜言…” 一旁的千寒终于忍不住了,她欲说还休,面对这样的情况,她真的不知如何是好。惜言已经这么痛苦了,难道自己真的那么狠心,要让他们再一次分开吗?可是… 洛惜言似乎并没有听到千寒的话,千寒只能黯然的离开房间。她望着这一切,心又一次痛得几乎麻木。 几乎十万年前,灼巫山群妖泛滥,大肆掳劫人间。人间来了许多道人,与妖怪奋力拼杀。千寒被父亲藏在洞里,无奈的是最后还是被发现了。那个面容俊朗的男子拿着一把斩妖剑,劈开了千寒藏身的洞。那时,千寒将将出生不久,还是一只小狸猫的模样。她眨巴着大眼睛无辜的看着面前这个人,心中全然不惧。 也许是那无辜的眼神,也许是那道人心中慈悲,他最终还是放过了那只小狸猫。大战的结果是两败俱伤,他带着一身伤,走了。 万年后,她用初初学成的法术幻成人型,来离灼巫山不远处又遇到了他。他正为情所困,一蹶不振。她心疼他,却又帮不上忙,她只有默默的守在他的身边。 直至今日,在他的心里,就只有一个灵儿。可是她却不知道,那个灵儿,到底是谁,他们之间又有怎么样的故事。她只知道,他很爱灵儿,所以才会几万年,都不曾忘记。 想到此,千寒突然忍不住落泪了,她叹息,若是当年,没有遇到他,该有多好。又或者是,当然他没有救她。 世界上最大的悲哀,也许就是好不容易懂了爱,却没有爱的机会。眼前这个男子,她无怨无悔的跟了几万年,而他们之间,除了沉默,就是灵儿。因为自己也痴恋了这么多年,所以她懂他。只是默默的守在他身边,也不奢望有一天,他会多看自己一眼。也许哪天,她离开了,他很快就忘记她是谁了吧。 千寒悲凉的叹息着,自己恋得苦,惜言又何尝不是呢? 【五】 接下来的几天,白陌年渐渐康复,精神也好多了。也不知怎么的,她的话突然变少了。只是看着惜言傻笑,仿佛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关于她与惜言的往事,她也断断续续记得一些,只是白陌年比较珍惜眼前的时光,只要现在能与惜言在一起,就很知足了。 千寒好几天没有出现,也许此时的药谷,她就是多余的。所以她很懂事的躲得远远的,独自黯然。 “原来是你啊!几万年不见,你道行又增加了嘛。”仿若天外来音,在药谷响起。声音的源处,一名绿衣女子随着几束绿光从天上翩然而至。 “毕水?”洛惜言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冷漠,他对眼前的女子充满敌意。一旁的白陌年也警惕起来,单看她笑得如此不友好,也明白是来者不善,莫非是来与自己抢惜言的? “灵儿,你先进屋吧。”洛惜言对白陌年轻声的说道。 果然有猫腻,这个女子不仅长得漂亮,关键是还能飞,确实是个狠角色。白陌年嘟起嘴狠狠的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撤啊。 “我不进去,有什么话,我也要听。” “没错,有些话你是应该听听。”毕水嫣然一笑,媚倒众生。 难道她就是传说中的狐狸精?敢明着抢别人家的男人,也太大胆了吧?刚才的话,是在挑衅我吗?我要应战!白陌年不屑的看着毕水,长袖中,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毕水,你不在洞里好好修炼,来这里找死吗?”洛惜言的话里带着淡淡的血腥味,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叫毕水的女人充满敌意。 “那个…毕水啊,你有话就说,说完就走。惜言不喜欢见到你啊!!”白陌年很不识趣的插了句嘴,有些得意。是啊,自家男人态度多明确,对那个狐狸一样的女人多冷漠啊。看来,自己是不用担心了。 “惜言,既然是命中注定,就不可能改变。已经纠缠了十万年,为什么还是执迷不悟呢?我劝你早早放手,不要害人害己。”毕水并没有被洛惜言凶狠的言语击退,反而语重心长的说了一翻。 “毕水,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让你爬着离开药谷。”洛惜言的愤怒里,略微有些恐惧,仿佛是一个天大的谎言快要被揭穿了一样。他咬着牙,双拳紧握,周围来隐隐有些淡蓝色的暗火不断燃烧。 “惜言,无论怎么样,这件事情还是让灵儿自己做决定吧。你不可以那么自私,因为这关系到他人的性命。”千寒突然出现,说了一堆让白陌年莫名其妙的话,引起了白陌年的好奇。 最后的结局是,洛惜言疯了一样的向毕水与千寒大打出手。白陌年实在看不下去,阻止了洛惜言,而让毕水将事情的真相讲了出来。 因为白陌年的魂魄并不完整,甚至只有一丁点儿。所以每次投胎,便死在腹中。落秋怀胎十二月,全靠落秋用自己的魂魄养着白陌年那一丁点的魂魄。而渐渐长大的白陌年有了自己的意识,落秋又爱子心切,才会在白陌年出生时,将落秋的魂魄一起带走了。所以,白陌年刚刚出身,落秋便是昏睡不醒。因为躺在床上的,只不过是一俱没有灵魂的躯壳。 而落秋的魂魄在别人的身体里活着,所以身体才会一直保存着。即使如此,这留的一丝魂,也撑不过十八年。意思就是,如果白陌年十八岁时,魂魄还未回到身体里,那么落秋便会灰飞烟灭。 听到这个消息,白陌年顿时呆了。她以为自己去灼巫山遇到的一切都很荒唐滑稽,那么这个叫毕水的女子说这一些,就不荒唐了吗? “灵儿,你不要听她的。她说的全是谎言,她不是人,是妖精啊。”看到白陌年如此伤心失魂,洛惜言忍不住心疼的说道。 “对啊,一切都好荒唐。我不会相信的…”虽然这么说,但白陌年已经从心底相信了毕水的话。 一切都那么没有缘由,如果自己这么快乐的过活了十七年,全是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娘亲所赐的话,那岂不是自己这十七年来过得太过奢侈了?才会刚觅得真爱,又要天人永隔。 千寒一直躲在暗处,她知道此时的洛惜言心中是何等的难过。只是事已至此,她也无法改变什么。只叹息上天这么爱捉弄人,明明相爱的一对,却要生生世世走在殊途。 “惜言,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莫名的熟悉?是不是那个梦是真实的,你就是那个一直唤我灵儿的人,对吗?”白陌年痴痴的看着洛惜言,带着些许的迷惑。 如一切果真如此,那么在许久以前,自己与惜言又有怎么样的故事呢?白陌年努力的回忆,却只有梦里的那个片段。可是依寻着那些片段,又能找到一些什么线索呢?为什么自己的魂魄会不完整,为什么每次投胎都会死于腹中呢?是自己以前作的孽太多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惩罚吗? “灵儿,你说过,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吗?”洛惜言没有回答白陌年的话,他只是抓着她的手,轻轻的将她捅入怀中,轻声的说道。 好似那个梦境又出现了一样,她被他从背后抱在怀里,也是如此轻声的说着。 白陌年突然想到,那幅飘远的画。画上面所提的字:如何缘起,至此缘灭。听洛惜言所讲,画中的提字是灵儿所写,那么,自己早就知道,与洛惜言注定无缘吗? “情难寻,情难真,情若真,醉生死。忆往日,浅相识,叹相识,难相知。” 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响起,白陌年惊慌的看了看四周,这里烟雾弥漫,四处紫花凋落,柳枝萧条。 “浮华半生,匆匆如烟,缘起何世,缘灭何时?三世生死,转身匆匆,亦空空如也。” 白陌年寻着声音的源处,发现前方有一座亭子。在亭子里有一名衣着白衣的女子,她蒙着面纱,看不清真切容颜。 “你是谁,为什么会来我的梦里?”自从梦中遇到洛惜言开始,这样的梦境白陌年似乎司空见惯。 “我是灵儿。”那个蒙面白衣女子声如珠玉相击,玲珑婉约,却异常的冰冷。 “你是灵儿?那我是谁?”白陌年又一次不知所措,自己不是灵儿,果然不是。可是,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会那么不由自主的,在梦里就爱上了洛惜言? “浮生年华,如烟如尘。你又何必执着?你借着你娘亲的疼爱,才在人间快乐逍遥了十七年。这本不属于你的,你为何不就此放手,做回本来的你呢?”自称灵儿的女子字字珠玑,冷冷的说道。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惜言呢?” “缘来缘去,半点由不得人。”灵儿的声音中,似乎有些叹息之意。却根本无法察觉,她对洛惜言的半点感情。 “你是说,你与惜言的一切都只因一个缘字?缘散了,你就要狠心的离开他吗?” “缘这个字,容不得人忽视。苦苦痴恋,只会痛苦不止。我与惜言,从缘定的那时候开始,就注定有了这个结局。如今,我只希望,你能代我向他说清楚,不要再执着下去了。”灵儿说完,随着一道白光消失了。留下白陌年独自在梦中,凄凉无比。她是灵儿,那我又是谁?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又如何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白陌年忍不住内心莫名而来的伤悲,梨花轻带雨,哭得不成模样。 缘,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何如此害人不浅呢? 再次醒来,身边就只有千寒,全然不见洛惜言的踪影。 千寒说,缘确实是个奇妙的东西,就如同自己遇到洛惜言,就是缘份所至。只是几万年来,缘只将她带到了他的身边,却未将她带到他的心里。她一直苦苦守候,只是不想这缘就么轻易的散了,只是洛惜言心结不解,郁郁此生,让千寒也跟着心疼了几万年。 白陌年说,她并非洛惜言口中的灵儿,为何却被误认为是灵儿。连自己也一度的认为,自己就是灵儿。千寒也只是一直在说缘这个字,她说,人从相识,相知,到相离,都逃不过一个缘字。都说爱很神奇,它的力量可以大过一切。但是有时候,也始终抵不过一个缘字。 这缘来缘去,倒让白陌年心中甚烦。她丢下了千寒,独自出门散心了。一切事情都那么不可思议,也或者是自己哪里没有想清楚,所以才觉得一切太过荒唐滑稽。 【六】 毕水相约洛惜言到烟水居,只是为了劝解洛惜言可以放下对灵儿的感情。大概是说,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洛惜言不必再执着了。 但洛惜言却是当真执着得狠,好几次险些与毕水又打了起来。洛惜言对灵儿的情深,毕水已经无法想像了。她只是担心,如果灵儿选择放弃生命救她娘亲的话,那洛惜言势必会极力阻止。她对灵儿几万年的守候,已经不起再一次的离开了。他会疯的,真的会疯的。 “惜言,你与灵儿的缘早在三万年前已经尽了,为何你就是不肯放下?”毕水皱起眉头,这句话,她不知道说了几遍了。可是洛惜言不听,她能奈何呢? “毕水,如果你再阻止我跟灵儿在一起,我就对你不客气。”洛惜言依旧如此回应毕水的话,他心中默念,这一次是绝对不会再放弃灵儿的。 “你难道要让灵儿永生永生痛苦吗?你知道,灵儿的魂魄不全,所以她每次投胎都不活不下来,为什么你还要这样做?你以为你把灵儿的魂魄养在落秋的魂里就可以让灵儿永生了吗?灵儿她那丁点的魂魄会因为你的执着而慢慢消散殆尽的,到时候她就很可能会永世不得超生,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步?我与灵儿那么相爱,却因为什么缘,不得不分开。我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你告诉我,你解释给我听听?”洛惜言已经很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咬着牙对毕水说道。 “你与灵儿,本来就一个是人,一个是妖。纵使你愿意为她沦为魔道又如何?何况你们已经在一起那么久了,你还不知足吗?惜言你听我说,不要再执着,放下吧,这样对你与灵儿都好。至少,你得听听灵儿的意见,如果她的愿意弃道义不顾,任随她娘亲落秋灰飞烟灭也要跟你在一起,我也无话可说。” 毕水的话并不无道理,只是洛惜言一时之间,想不明白而已。他对灵儿的情,若真能轻易放下,也不会苦苦痴缠三万年了。 毕水回到的白府,如今她也是尽力了。一切都要看白陌年,是否能走得过这一关了。白启亦好吃好喝的招待毕水,希望毕水早日想到办法救夫人落秋。全然不知,若要救回落秋,却要用女儿的性命来换。这样的两难选择,毕水自是不会告诉白启,也许他没有必要,也没有资格知道吧。 洛惜言一直守着白陌年,一言不发。他也很害怕知道这个结局,他害怕灵儿再次离开他。可是如果真是灵儿自己的选择,自己又能怎么办呢?也许与灵儿再纠缠下去,会彼此都不利,可是若真的要放下灵儿,却如同在心里割肉一般痛。一连几日,白陌年的梦里都是娘亲沉睡中的面容。对于她一个弱女子来说,在亲情与爱情之间,确实有些难选择。何况她对洛惜言的感情,好像是从前世带来的一样,那么难以舍弃。只是若要她放弃救娘亲的机会,与洛惜言逍遥一生,她也断然不会开心的。 所以她的选择是让洛惜言陪着她,一起走回梓辛城。一路上,有着洛惜言的陪伴,也许真的不枉此生。 缘这个字,她始终没能参透。不过也明白了,缘来缘去,真的无可奈何。也许心无执着,就真的了无挂念了。只是洛惜言,不知道他能否想得清楚。 “我与爱情有缘,却只是擦肩。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之后的事情就交给缘份吧。我早就应该想到,你并非凡人,可是我却义无反顾的对你用了真情。可我终究不是灵儿,与你更是无缘。所以那日,假道人给我取名陌年也不无道理,陌年,陌路年华。我最后,还是会走上这条路的。” 白陌年突然发出叹息,心中开始有点想那道人,虽然那假道人除了骗吃骗喝一无事处,却也无意之中留下了句真言。也许这就是缘的奥秘之处,相聚转瞬是离别,哈,哈哈~ 白陌年突然忍不住心里冷笑,笑这缘痴,笑这缘狂。笑这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跟万年光景比起来,这两个月,好似亿年一样难忘,又好似弹指间难舍。白陌年一回到梓辛城,毕水便前去相见。为了不让白启伤心,白陌年并没有回家的打算。她只是想,若真此生至此,也要在亲人的身边。 惜言啊惜言,若你此次真的可以放下,或许是你与灵儿之福。灵儿可以安心的走了,若你真的放不下,那么一切后果,千寒都愿与你一同承担。一切只因,对于爱情,千寒与你一样,都义无反顾的执着。 千寒一路默默的跟着白陌年与洛惜言,只希望他们可以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走过最后一点时间。 白启守在落秋的身边,他听说仙姑要施法救人了,只是仙姑也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是机会只有一次。所以白启心想,不管结局是怎么样,他都会与落秋一起度过这一段时间。 毕水纤纤玉指尖凝满法力,口中默念咒语,大意是让落秋的魂魄快点回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落秋的指尖微微动弹了一下,白陌年却在洛惜言怀里痛不欲生。 “惜言,陌年不敢断有来生。但愿惜言可以忘掉一切烦恼,从此快快乐乐。因为无论是灵儿,还是陌年,都希望惜言可以过得好。”白陌年终于还是忍不住的淌泪,娘亲,女儿不孝,让你昏倒在床十七年。如今女儿把一切都还给你,希望你与爹爹可以幸福快乐的生活。 洛惜言把越来越虚弱的白陌年紧紧搂在怀里,眼泪一滴滴的落在白陌年越发苍白的脸颊。所有的回忆喷涌而出,从相遇,到相知,从相知到相爱。一幕幕的出现,将心痛诠释得如此透彻心扉。 为什么,灵儿你为什么到最后还是选择放开我?你不是说过,不会再离开我了吗?为什么我们的爱情,抵不过一个缘字呢?灵儿,这到底是为什么? 洛惜言心中苦念,他知道,这一次,他与灵儿算是永别了。纵使有千千万万个不舍,到此,也应该结束了。只是他依旧想不通,灵儿一次次的选择离开自己,究竟是为什么。 落秋缓缓睁开眼睛,十七年来恍如一个漫长的梦一样。白启的眼角满是幸福的热泪,自己的夫人终于醒过来了。看着他们紧紧的相拥在起,毕水突然间很迷茫,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如今的白陌年一息尚存,却已经昏迷不醒。她眼角的泪光,如此晶莹剔透,久久未干,就好像她对洛惜言的感情一样,久久未散。 “你满意了?灵儿她死了,永远的离开了。”洛惜言依旧将白陌年抱在怀里,头也不抬,只是黯淡的对毕水说。 如今,毕水更是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真的错了?有情人真的应该在一起,无论多么背天逆行吗?可是,自己又错在了哪里?这样的结局,终究是灵儿自己的选择啊。 毕水没有说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对洛惜言很是愧疚。也许自己真的应该好好想一想了,听姐姐说,伤情这事儿万劫最是在行,不知道她是否能化解我心中疑惑呢?毕水想了想,便化作绿烟消失在房间里。 洛惜言将白陌年带回了药谷,白陌年静静的躺在床上。眼角的泪珠儿,还是没有散去。洛惜言每天守着她,心中不止一次的期盼,哪一天,灵儿会再次回来。终于有一天,白陌年最后一丝魂魄也散了。随着魂魄的散去,白陌年的肉身也化作轻烟,消失了。洛惜言措手不及,来不及挽回,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是啊,一切都该结束了。从三万年前,灵儿离开了自己那时,缘就已经散了。是自己的一念执着,抓着灵儿的一丝魂魄不放,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也许灵儿说得对,缘来缘去,半点不由人。 碍于洛惜言的伤痛未愈,千寒不敢靠近,她在药谷周围住了下来。其实这样的结局,早已在预料之中,只是若真到那时,却那么难以释怀。 她不是未曾想过,假使有一天,自己离开洛惜言的身边,也许洛惜言会忘记有一个叫千寒的女子曾经默默陪伴他这么久。如今果然如此,千寒却无法说服自己不难过。 一切都怪自己太过执着了,也许毕水说得对,太过执着,对谁都没有好处。如今自己痴恋洛惜言又如何,亦是心昭昭,皆是浮云片片。 【一】 记得曾经有人说过,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前无尽的等待。我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被小蛇妖咬伤之后,为了寻找雪夜而以狐狸的模样昏死在雪岛之上。之后的事情恍如一梦,模糊又难解。 一想起自己十几万年的道行,竟然会栽在一条小蛇妖的嘴里,真是窝心又恼火。再次睁开眼睛,这里并不是地狱,而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地方。这里一片琉璃景色,华丽又雍容。 我知道,这样的地方并不适合我,所以我打算起身离开这里。或者,在离开之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只是刚一起身,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乏力。莫不是我身上的余毒未清,所以才会如此力不从心?我摸了摸手臂受伤之处,竟是完好如初。这怪异的事情,确实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的身子还很虚弱,还是先躺下吧。”此时,一个丫头模样打扮的小女子出现在我眼前。看她如此清秀,就知道也是个小有所成的妖精。只是到底是个什么妖,我倒有些看不出来了。 “是你救了我吗?”我有些好奇的问道,我本是冷情的狐狸,对别人的事情向来都是漠不关心,而如今,竟然对这小丫头起了好奇心,真是让我好生惭愧。 “是我们公主救了你,公主说你中毒很深,要好好静养。”小丫头放下茶,准备离开。经我这一问,才缓缓停下脚步,细声细气的说道。看来,是个很懂规矩的丫头,只是不知道她口中的公主,指的是谁呢? “那这位姑娘,你们公主,是谁呢?”恕我冒昧,其实我没有多大的兴趣知道是谁救了我。只是听这丫头说是名公主,那我倒要好好见识一下了。 雪岛,应该不是普通猎户会去的地方。看这丫头是妖精所化,那么这公主应该也不是凡人。而在这妖界之中,能被称为公主的人,又何其少也。那救我的,到底是谁呢?这丫头这么一说,我倒真的好奇起来了。 “姑娘唤我辰伊便是,我们公主名叫青珠,那日经过雪岛,无意中发现了姑娘,所以便将姑娘救回。”辰伊这丫头也算聪明,懂得举一反三,也省得我一一的询问,伤了本来就不足的神。 只是听说这公主名叫青珠,我又开始莫名的好奇起来。不免又要费些力气,想一想这青珠到底是谁。且不说对青珠这个名字很是熟悉,就说她贵为公主竟然会去雪岛,那就太奇怪了。 “青珠?那你们的大王可是青玄?” “正是。”辰伊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我也不好多问,至少我能猜出来些许事情了。 其实对青玄这个名字,并不是很熟悉。青珠,却是如雷贯耳。传闻巴蛇一族在几百万年前,已经自居一脉,成了涎膝群山的主儿。那时涎膝群山跟灼巫山一样,到处都是散妖。但涎膝山脉的灵气比灼巫山要纯得多,所以当初慕斜老儿占居此生,也最终没有变成灼巫山这般模样。而从慕斜老儿再到青玄,这涎膝山的主儿换了也有几十个了。这么算起来,青玄是那慕斜老儿的曾曾曾曾曾曾孙了。 听阿爹讲,我们狐狸山的先祖与他们祖先也有过一些交情,但青珠绝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情才救我的。因为狐狸一族念旧,蛇类如此冷血,估计早就已经忘记这事情了。何况已经传了这么多代,早已时过境迁了。 而对青珠的认知,却也并不是因为她的祖先与我的祖先那一堆陈年往事。而是我还在狐狸山的时候,便听闻关于她的事情。听说,当时青珠的阿爹荒冥与我阿爹还有陌华大战血魔的时候,曾经共患难过。所以荒冥认定了阿爹是个可信的朋友,便将女儿青珠许给了我大哥穆岩。当大哥与青珠到了适婚年纪时,阿爹带着聘礼去涎膝山提亲,却被青珠半路给拦了回来。 听闻,青珠不愿嫁于我大哥,而荒冥又逼着青珠非嫁不可。一气之下,青珠只好说与凡间男子相恋,并且已怀有身孕。荒冥派青玄、青乐(yue)前去人间捉回青珠,亦是闹得人间灾祸不断。为此,还惊动了天上那主儿,所以荒冥被火雷连劈了十八次,法力尽力,还差点性命不保。 青珠被罚关禁闭五万年,荒冥沦为凡人后没几年就挂了,青玄接位,青乐却一直未出现。 如今这青珠救了我,莫不是五万年的禁闭让她懂事了不少?我还当真是痴心妄想了一回,这青珠性情暴戾,且行事乖张。她完完全全继承了蛇类一族嗜心冷血的性情,只是虽然她嚣张至极,也只是单纯的小女娃儿,没有任何心机。直来直去,从不掩饰。 如此想了一番,在涎膝宫里也呆了数日,身子始终不好不坏。我想离开,也是不可能了,只是每天都是辰伊送来吃的,自己独居房内,也实在无趣。这不由让我想起了夜雪,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没想到你十几万年的道行,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被这小小毒蛇咬了一口,便差点一命呜呼?”一个青色的身影突然而至,让我冷不丁的吃了一惊。等她落定,我才发现,这青珠果然美艳动人,如此妖冶容颜,不知道要迷倒多少男子。只是瞧她这神色,我便不相信,十万年前,她真的会喜欢上一个凡尘男子。 “是你救了我?”我并没有理会她的嘲弄之词,只是转了个话题随便问问。听闻当时大哥被退了婚,亦是郁郁寡欢了好久。我自是想不到这青珠的好,能让大哥伤心那么久。如今她救了我,却也让我摸不着头脑。 “前些日子本公主经过雪岛,发现那里有一座狐狸冰雕特别精致,便想着拿回来。可是细细一看,原来是只真狐狸被冻成了冰,便起了慈悲之心,救了你一条小命。”她那里说得自是得意万分,我这里也是窝火连天。当初真如我所想,我真的变成了狐狸冰雕?正中了那句话,我猜得中开头,却猜不中结局。我以为变成狐狸冰雕之后,我会在数万年之后被凡人捡起,拿回家供着。哪想到,才没过多久,便被青珠所救。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明明有十几万年的道行,却如此虚弱,连小小蛇毒都能致你于死地呢?”青珠一脸好奇,果然如我想料,她当真单纯得很。 “可能是我与修仙之事毫无缘分,所以才会如此没用。十几万年的道行,每进一步,则退一步。”这我说的是实话,我没有半天怨天尤人的意思。这些年来,修为每次精进一步,第二天就会莫名其妙的退后一步。其实这几天我常在想,如果当时夜雪没有来,我又没有出去找吃的给她,我也没有被毒蛇所咬伤,那么我那点法力,估计过不久,就只能维持我幻作人的模样了吧。 “这可是大怪事啊!算了,不提这个,你能不能告诉我,如何挽回一个男人的心啊?”青珠突然提起这件事情来,倒让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更是大大的伤神,她不知道我是一只冷情的狐狸吗?对于这些事情,我如何得知?即便如此,又有何意义呢? “你为什么会问我这个?”我有些好奇的问道。 “因为…我的两个哥哥曾因为你大打出手,然后二哥不知所踪。所以我想,你应该有什么诀窍吧,不然我两位哥哥不会手足相残的。”如此的伤情的话,她竟然说得如此轻松,果然是个冷血的角儿。只是她这么一问,倒让我有些不明所以。既然她冷血到不顾哥哥们的生死,又为何会在意如何挽回一个男人的心呢? 等等~~她说她的两个哥哥因为我大打出手,手足相残?莫不是她已经知道我是谁了?而且她说青玄与青乐为我而战的事情,我倒是头一次听说。努力的回忆着我与青玄和青乐是怎么相识的,记得那时,天帝的孙子沉景大婚,荒冥与我阿爹一同受邀。 【二】 话说妖做久了,在三界中也是有一定地位的。何况狐狸一族在几百万年前就已经成派,且并未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阿爹被请上去喝喜酒,也是理所当然的。而那荒冥老头,估计也是有些原因吧。 我那时因生得灵气动人,便被阿爹带去赴宴,他倒是不指着天帝的哪位孙子能看上我。而是希望哪位上神可以看出我的天资卓越,可以收我为徒。而荒冥也因为某种目的,带上了他的两个儿子。 正如青珠所说,他的两个儿子就那么不争气的同时看上了我。而我,也那么不争气的没有被任何一名上神看上,愿收我为徒。阿爹与荒冥大大的失落,便去了狐狸山喝起酒来。这一喝,便是酩酊大醉,且一醉就是好几十天。 荒冥的两个儿子,青玄与青乐也自然在狐狸山呆了数日。我那时小,又趁着阿爹醉了管不了我,便与二哥一起离狐狸山不远的即丛偷着乐去了。青玄与青乐也闲着无聊了,跟了上来。 即丛本是一处荒原,不久前那里来了一个妖精,在那里开天辟地,建了一所房子,种了许多果子,专门酿酒。那妖精名唤风尹,是个十足的美人儿。其实二哥与风尹早就见过面了,而且二哥对她甚是喜欢。二哥之所以答应带上青玄、青乐,也估计是想着我有人陪着玩,也不用打扰她跟美人相会了吧。 我与青玄、青乐的关系也就这么建起来了。而后的日子,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们兄弟俩了。如今青珠这么一提,我才想起来还有那么一段往事。 “这种事情你应该问你哥哥才是,问我做什么?”我也很想知道,那时年纪那么小,他们怎么就对情爱一事这么上心,还为此兄弟相残。 “青玄正忙着筹备婚礼呢,哪有闲功夫管我的事情啊。而且,我就是要问你。”青珠向来刁蛮,这个我知道。只是她的话,听着还是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他是涎膝山的公主,我算起来,也应该是狐狸山的公主吧?而且,我比她年长几万岁。 “公主…”我正愁着怎么回答青珠的话,这时辰伊捧着紫红色的衣袍走了进来。青珠一看辰伊手中的袍子,便留下话说改日再来问我,自己先离开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感谢辰伊的解围之恩,接下来的事情又让我头痛不已。原来青珠刚才所说的关于青玄忙着筹备婚礼的事情,与我也有关系。 “姑娘,试试衣服合不合身吧。”辰伊把袍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我的面前,轻声说道。这袍子主色是紫红色,领口绣着两条暗红的蛇,袖口则绣着鲜红的狐狸。 做工倒是很精细,但看着这鲜红的狐狸又让我想起了夜雪。当时她那么沮丧的离开,而我又不知道昏睡了多久,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如今我在这涎膝山,估计她也不知道。不过就算她知道了,也未必会来找我。毕竟我曾经那么对她,她不记仇已经是很对得起我了。 如今我万千烦恼集于一身,身体一直不好不坏,想偷偷离开都不成。这个时候,青玄居然要与我成婚,我当真不知道怎么拒绝。从醒来到现在,我的脑子依旧浑浑噩噩,很是茫然。基本上是除了吃饭,就是发呆,当真跟夜雪去雪岛的那段日子很是相像。 也许是袍子上的红色狐狸让对夜雪越来越想念,说不要再雪岛再与她留下什么回忆,却哪曾知道,我现在脑子里全是有关于她的回忆。 “姑娘…”辰伊轻轻的唤了我一声,让我从回忆中醒了过来。她依旧站在那里,手里捧着衣袍。 “你先放下吧,我现在有些困了,等休息过后再说吧。”我看了看辰伊,缓缓的说道。 一下子想了这么多的事情,确实有些累了,力不从心了。辰伊把衣袍放在桌上,然后很懂事的离开了房间,并关上了门。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感觉很清醒。 朦胧间,便闻到一股淡淡又熟悉的香味,恍然间,我似乎又看到那满世界的白色桔花,在风中摇曳,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桔花林的主子一袭蓝白玄衣,坐在醉仙阁里品着美酒,潇洒快活。 陌华!终于想起,这淡淡的桔香味只有陌华身上才会有。我猛的睁开眼睛,他果然坐在桌上,手持着茶杯,望着窗外。他还是那身蓝白玄衣,依旧未变。我本不爱哭,也不知怎的,看到他的背影,居然忍不住落了几颗热泪。兴许是一个人荒寂的得久了,好不容易看到熟悉又亲切的身影,难免有些激动。 “走吧。”他似乎感觉到我醒了,于是放下茶杯,起身说道。他依旧背对着我,语气很淡。 “去哪?”我尽量压制着自己的兴奋,但还是有些露型。 “自然是狐狸山,还能去哪里?”他转过身来,表情有些惊讶,好似我的问题很白痴。 这个答案让我有些失落,狐狸山,那个地方我还能回去吗?曾经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讲。总之,离开了狐狸山,我便不会再回去,即便要回,也绝不对是长住。 “我不回去。”自从阿爹阿娘被天帝请上去当了上神以后,狐狸山就换了主儿。大哥因情所困,无心主事,二哥在蜀州修炼未归,所以整个狐狸山就是四哥管事。我与四哥本身关系很差,他主事之后,虽没让我难堪,但大哥、二哥不在也实在无话聊。现如今回去,估计也是那般景象,所以我并不愿意回去。 “那就回桔花林吧。”陌华似乎听出了我的意思,便改口道。 桔花林!记得当时,阿爹也不愿意将狐狸山教给四哥,但实在是无奈。他知我与四哥向来不合,便再次违约,去了桔花林找陌华,让他对我多多照顾。所以后来,我就经常往桔花林跑。陌华对我很是照顾,在桔花林建了一所大房子,供我居住。还教我法术,给我讲故事。那时候我才发现,陌华其实很有才。如果再回到那样惬意的生活,也许日子便不会像在雪岛那样,荒凉孤寂了。 我正想着点头答应,无奈的是我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情。桔花林还有两个妖精,一个是扶瑶,另一个是楚寒。他们是陌华外出时救回来的小妖精,养在桔花林,也算他们半个师父。 本来这也不算啥,但不知道怎么的,每次听到扶瑶、楚寒叫我师姐时,我的胃里就直犯酸。后来干脆连桔花林也不去了,自己去了云卷开辟新天地。就像风尹一样,不过风尹种果子酿酒,我是种田地换粮。 “不去。”我是不知道现在的我再面对扶瑶他们叫我师姐会是什么心情,所以也拒绝了陌华。 “那你打算嫁给青玄?”陌华的话语很冷,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当下便狠狠了回了他一句:“不可以吗?我漂泊了差不多十万年了,也应当安定了。我听闻这青玄早在十万年前就喜欢上我了,也是难得的痴情。如今我找到好的归宿,师父你应该替我感到高兴吧?” 我以为陌华会生气,因为我只有刻意跟他撇清关系才会叫他师父。平时都叫陌华、陌华,他也不反对。所以后来一叫师父,他便开始皱着眉头。这次我又叫他师父,估计他会气得转身就走吧。 可是我想错了,他输了真气给我。我觉得体内一股暖流到处流窜,又精神了许多。 “你常年处于极寒之地,虽不至你修为快速减弱,却让自己的防御能力大大降低。如今你大病初愈,很是虚弱,所以才会行动不能自如。”他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临行前又说了一句:“如果突然不想嫁了,就离开吧。” 如果突然不想嫁了,就离开吧。我顿时不知道哪里来的热泪,又忍不住夺框而出。这应该是一种久违的关心吧?我与陌华也有几万年未见,对他的感觉依旧很是熟悉。他的语气一软下来,总让我觉得他的关心很浓,有一种舍不得的感觉。 【三】 陌华是个有事情从来不表露出来的人,所以我常常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听阿爹说,陌华的岁数有多大,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修为,也无几个上神可以拼得过的。他本来早就可以升去做个上神,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喜欢守在那片桔花林里,隐居。 如今他走了,就好像是自己亲手打破了希望一样,心中像被针扎一样的疼痛。就如他所说的,我当真要嫁给青玄吗?回答是:不,我不会嫁给他。我对陌华的回答,只是一时的气话。我若真想要安定的生活,早几万年就不会冒失,做那么多的傻事情。后来又去云卷,雪岛,如此亡命天涯了。 虽然现在自己有能力走了,可是又能去哪里呢?狐狸山回不去,桔花林又不好意思再回。雪岛?陌华说过,我不能再呆在那里,否则我迟早会变成一个凡人,甚至会比凡人还脆弱。那就嫁给青玄吧,至少会丰衣足食啊。可是我连现在的青玄是何模样都不记得了,我怎么嫁啊? 犹豫归犹豫,如果继续留在涎膝山,我还是要穿上嫁衣的。在我与青玄成婚的头一天晚上,青玄曾来过我的房间。他的模样并不如我想像中的差劲,不得不说,他是个美男子。只是美得有些妖艳,如果涂抹点粉,装扮装扮,扮成女子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男子用美来形容,本来就是很不恰当,除非这男子如青玄一样,妖艳。虽然他身上的王者气息已经可以为他证明他是个铁血男儿,我不喜欢青玄这样的外表。说我以貌取人也好,说我故意找借口也好,反正我是打心眼里不想嫁了。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可是当着他的面,也不好逃吧?何况他确实痴心,看见我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便很开心。还跟我道歉说什么这几日太忙,没有时间来看我。还说自从在即丛挥别之后,对我甚是想念。还说当知道青珠无意间救了我之后,兴奋又担心。还问我,愿不愿意嫁给她。我的娘嗳,他都已经把事情准备到这一步了,才向我求婚?是不是想让我没有退路可走,只能点点头答应? 我对他的话,也只是恩啊几句的回应,后来受不了,干脆借故很累便支他出去了。房间又剩下我一个人,望着如墨苍穹,心为谁伤,又为谁痛? 谁与执手携青歌,桔香漫过醉仙阁, 莫问苍穹语还巢,九玄天冥祭奈何。 我本不是矫情之人,也不是满腹经纶。但如今,突然觉得思念横漫,竟化作眼泪溢出。想陌华,想夜雪,想阿爹,想阿娘。 “梨花湖畔轻漂雨,洒落谁家女儿哭?为何要嫁人了,还会掉眼泪呢?是喜极而泣吗?”所谓,身未到,声先至。夜色中,一缕紫色迎面而来。 紫色从我耳旁经过,掠起我一束发丝。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我该叫你初灵呢?还是应该叫你万劫啊?如今你要为出嫁了,是不是也应该换个名字?叫嫔麓好不好啊?”那声音好听是好听,但却略带着调侃,我稍稍有些不喜。慌乱的抹了抹泪,转过头去。这才发现,说话的女子一袭紫衣,笑得灿烂之极。 “怎么?不认识我啦?”她看我盯着她发呆,便皱起柳眉,有些生气的问道。 “你是毕姚?”总算记起来了,这个朋友,好几万年没有见了,确实有些忘记了。她还是如此笑容满面,跟当年一点都没有变。 毕姚比我大个两万岁,我才刚刚懂事一万年,她就出嫁了。她就像阿娘说的,姑娘家以后找个好夫婿便是。看她这样,我都有点怀疑,我是不是不应该做那么多荒唐的事情。早应该让阿娘帮我相个好看点的妖精,嫁了算了。省得他们升神之后,我倒落得个孤家寡人,好生凄惨。 “怎么?你要出嫁了还不高兴啊?”毕姚略带关心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嫁啊?”这件事情我很好奇,最开始是陌华,后来是毕姚。 “青玄要成亲,这可是现在神妖两界最大的事情了。据说是青玄让天帝赐婚的,天帝还因此派了沉景殿下来主持婚礼呢,你四哥也要过来。到时候一定很热闹,所以我就提前来啦。”毕姚的表情很是兴奋,我就不明白了,我成亲,她高兴个什么劲? “哦~”我完全提不起兴趣,只是沉闷的回了她一句。 “怎么啦?你不高兴啊?”毕姚还是注意到我了,关心的问。 高兴?怎么高兴得起来啊?这个青玄,也太会耍心机了吧?最开始不说,最前一天晚上才来求婚。即是如此,他居然闹得这么大?如果我逃婚的话,岂不是要被下个诛杀令,满世界的逃?可是如果不逃,我的一生便会就此了结。虽然之前也了结过一次,但不是被青珠给救回来了么? “毕姚,我阿爹阿娘会来吗?”如今,我只想知道,如果我逃婚,会有多严重的后果。 “他们应该不会吧。你大哥二哥都没有通知到,而且这么远估计也赶不过来吧。不过我让锦羽、浅沫、还有小小过来一起给你祝贺。我还通知了毕水,她正赶过来呢,明日一定能赶上的。你放心吧,你不会孤单的。” 毕姚这么说,我倒越发的想念我在雪岛独自生活的时候。这样的喧嚷生活,果然不适合我。 “小小是谁啊?”浅沫我知道,是毕姚跟锦羽的女儿,这个小小,我倒真不知道是谁了。 “小小是浅沫的女儿啊,还不到一万岁。所以取名叫小小,我跟你讲啊,小小很可爱的,你看着她一定会喜欢的。” 其实有时候,世界上的事情真的很简单。毕姚嫁给锦羽,生下浅沫;浅沫又出嫁,生了小小。小小长大后,又会出嫁… 可是我却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因为简单荒谬的情,搞得自己遍地鳞伤,死去活来。 那我是不是真的应该就此了结漂泊的一生,嫁给青玄。从此过上和毕姚一样的生活,或者会更简单一些。 “浅渡呢?她不会一起来吗?”不用说,浅渡也是毕姚的女儿。 “她啊,应该…会来吧。”毕姚的话有些结舌,我自然能看出端倪。在我的追问之下,毕姚终于说出了实情。原来浅渡喜欢上了沉景殿下,说什么甘愿守在他身边,做个丫头也愿意。毕姚无奈,只好随她去了。此次沉景来主持我与青玄的婚礼,浅渡应该也会悄悄的跟过来吧。 为了浅渡的事情,毕姚也很是烦恼。毕竟浅渡躲在沉景那里,毕姚也不好意思闹上天去。要怪只怪自己,嫁了个上神,还是在天帝身边任职的天神。所以经常带着浅渡去天宫,最终惹下这样的段孽债。 可是伤心归伤心,浅渡的事情毕姚还是无能为力。如今令她最高兴的就是她的好姐妹,我,终于要出嫁了。她真的真的比我还要兴奋,准确的说,我应该是很沮丧,很懊恼才对。 直到第二天穿上紫红色的嫁衣,毕姚一直陪着我。其间我也没有任何一丝机会可以逃走,所以我还是妥协了。心想着,上天让我命不该绝,也许是有其他的安排。说不定我就此转运,过上最平凡的生活。 虽然新房离大厅很远,但人群的喧嚷声还是尽数入耳。只是朦朦胧胧,完全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不过我也能猜得出来,大概都是一些道贺的话。来的都是各路有名气的神、妖,神、妖本来就道不同,不相为谋。这青玄能请动两界有名的主儿,也算是大有本事,也不知道见了面会不会打起来。 毕姚怕我无聊,就一直在我耳边唧唧喳喳。我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只是她讲的,我大多没有听太清楚。 她总说,女人这一辈子啊,总重要的是嫁一个好夫婿。她之前总数落我,现在开始数落她妹妹毕水。 听毕姚说,毕水也是一个情种。为了一个情字,在三界奔波了数万年了。平日里,连回来看她的时间都没有,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又清瘦了不少,看得她好生心疼。可是毕水却乐此不疲,好似很快活一般。 这做了母亲的,想的事情也就多了。之前的毕姚,多么单纯的嫁给了上神,过着多么幸福的生活?可是如今,还不得什么事情都要想? 【四】 先前说浅渡喜欢上沉景殿下,誓死也要跟在他身边。且不说沉景殿下比毕姚还要大,而且沉景另外心有所属,根本不把浅渡这小丫头放在心上。浅渡小的时候我见过,是个难得的大美人儿,又机灵,又好动,还很懂事。沉景的正妃思恩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主儿,因为沉景奉命娶她,心根本不在她那,所以她总隔三差五的抓几个丫头来出出气。听闻有好几个丫头被思恩是鬼殊台直接扔到了凡间,结果弄得七魂六魄各自飞散,不能为人,妖也做不得,连鬼都不算,当真是好生可怜。 难怪沉景不喜欢思恩,估计这正妃就是太过恃宠而娇了吧。因为思恩有这坏嗜好,毕姚好几次在梦中惊醒,梦里全是浅渡被害的场景。我笑了笑安慰毕姚,浅渡从小就机灵,也就她能在沉景身边通过思恩还能活这么久,不必替她担心。 倒是我的夜雪,可能是我对她从小就很冷漠,导致她并不亲我。所以每每有事,也不会来找我。比起夜雪,浅渡与浅沫两姐妹,可就幸福多了。也许这就是命运,如果当时我不捡起夜雪,说不定她会被哪个得道上神捡起,又会幸福很多。 或者我当时对情这回事不那么一念执着,也许就不会铸就今日的性格,对夜雪,也就好得多了。 差不多晌午的时候,毕姚她说这个时候锦羽他们差不多快过来了,所以她要出去找他们。我点了点头,便看着她离开了。毕姚离开没多久,我便更加无趣了,于是起身出走了走。 这是我来涎膝山之后第一次出房门,感觉从未有过的生疏。此时的我,就像一个刚入世的孩子,怯怯的东张西望。 没出去多远,便发现两对眼睛一直贼贼的望着我。我转过头去看了看,瞧见是两个小娃娃,心想可能是看我一身紫红,觉得新鲜吧。所以,我也没有多管,假装没有看见他们,继续向前走。 “殿下,今日你出来不带上王妃,她不跟你大吵大闹啊?”风铃般的声音在一颗大树的后面响起,紧接着是一名男子的声音。 “你个鬼精灵,还不知道吧?思恩最近有了孩子,欣喜得不得了,哪还有心思闹啊?再说了,这次是皇爷爷钦点我给青玄主持婚礼,她也闹不过去啊。”听对话里,那名男子应该是沉景。不知道他口中的鬼精灵是谁,我也没有兴趣听下去。 眼前的涎膝山似乎延绵不绝,我单单从院子前面的大门望去,几乎是一望无垠的山头。这青玄一方果然实力够强,难怪天帝都似乎对他敬让三分。如此一来,我逃婚的可能性,又变少了。早知道当初不要知道这一切,直接跟陌华走就算了。虽然不是很喜欢扶瑶他们,但是他们始终叫我一声师姐,我也不吃亏。总之别人叫我王妃来得轻松一些,而且我欺负扶瑶,陌华也不会说什么。我欺负这些丫头们,青玄不会说,难免其它妖精不会说。如今的涎膝山跟天帝拉上了关系,还真不是好呆的地方。越是这样想,就越发想念云卷,或者是桔花林。 “灵儿?”那声音从我身后响起,带着那么几丝不可思议。我迟疑的停下脚步,不知道后面的那位是不是在叫我。 正当我疑惑之际,那男子快步走到我的前面。刚才有些怀疑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欣喜若狂。当下抓住我的胳膊,就激动的说道:“灵儿,真的是你。这么些年了,你还好吗?” 我不是失忆,只是记忆办有些不好。看着眼前这个气质非凡的男子,确实用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想起来,他就是沉景殿下。只是看他激动如此的表情,我确实有些不明白。这些天让我摸不着头脑的事情还有很多,首先青玄让天帝赐婚娶我,就是一个很荒唐的事情。其次,青珠居然也会爱上别人。再者,沉景看到我居然如此激动。 如果这个男子是沉景,那么他旁边的小姑娘便是浅渡了?按着辈份来讲,我还是她姑姑呢。最初我们见面那会儿,她还小,所以她认不得我很正常。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我也假装不知道。 “灵儿,听说你答应嫁给青玄,是真的吗?我本不想来涎膝山的,可是知道是你出嫁,所以便答应皇爷爷过来走一趟。没想到真的可以见到你…”话至如此,沉景的眼眶零星的能看到点泪光闪烁。等等,我脑子快不够用了。我与这沉景见过面,我是知道的,可那时候我才多大啊?虽然后来也见过几次面,也有过几次纠葛,但始终觉得扯不上一个情字。 这沉景,确实比我大上几万岁,也应该比较沉稳一点。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在哪个时候看上我的。看他现在的表情,就好像是找了我几万年一直渺无音讯,如今突然见到,有种喜极而涕的感觉。如若果真如此,倒真让我好生惭愧。 “沉景殿下,你认错人了吧?我不是灵儿,我叫万劫。”我不想要麻烦,真的不想我。这个沉景殿下,我是真的不喜欢。对他的感觉就像对青玄一样,那么远,那么生疏。如果他好早之前就认识初灵的话,也许就应该知道初灵跟现在的我不是一个样子的。也许他会相信我的话,再不纠缠我。 趁着他在那里发愣,我便快速离开了。明明已经逃开一切是非了,为何今日会出现那么多的怪事?也许只有离开是非之地,才能真正的离开是非。无可厚非,我又非常的想念桔花林了,也突然觉得扶瑶与楚寒其实挺可爱的。 几万年的孤寂生活,我确实怕了在雪岛那样的日子。让我觉得那一万年,我好似真的没有活过一般。 这个时候,青玄与各位来宾应该还在大厅那里畅饮。我正好可以再逛逛,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独自清静清静。再过不久,我就属于青玄了,这个时候特别想做点什么。可是整个涎膝山被浓浓的喜庆包围,没有一处安宁。正好,来到涎膝山最高的一座峰下,看到一处山洞,便走了进去。山洞的隔音效果果然不错,进了山洞嘈杂之音顿时少了一半。 再往山洞深入走,发现本来幽暗的洞壁突然闪着幽幽的光。每个光点,都吐着寒气,让洞里越发的寒冷,也越来越安静。 “谁?谁在下面?”一个粗犷的声音从头顶席卷下来,我冷不丁的有些措手不及。这个声音里,略带着一些血腥和愤怒。我静静的没有回答,借着壁上的光点寻找可以上去的路。 果然,在山洞的右侧,有一处蜿蜒的阶梯,绕成圈一圈一圈的向上蔓延。我抬头望去,几乎是看不到顶。 “到底是谁?快说?”那个愤怒的声音再次响起,出于好奇,我踩着阶梯一步步的朝上走去。越往上走,壁上的光点越来越少,越来越亮,洞里面也越来越冷。我有些单薄的身子,要撑着走上去,的确有点困难。 终于,走到的阶梯的尽头,这是一处并不大的平地,除了地上两个圆盘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而这地方唯一的光源,便是那一个发着月亮一般凄冷幽静的银色光芒的圆盘。而另一个圆盘呈暗红色,昏暗无比。如果没有记错,这正是传闻中的阴阳玉盘。听陌华说,这个玉盘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五十万年前,在三境那个地方。可是那里龙蛇混杂,出现不到四百年就消失了。这阴阳玉盘,本身威力无穷,亦正亦邪。是上古的天神用来驯神兽,或者惩罚做错事的灵兽之用。但凡是拥有这个阴阳玉盘,无论三界之中哪一位,只要能驾驭得了他,便可以成为三界的霸主。 记得陌华曾经半开玩笑的告诉我,那玉盘本是他师父送给他当玩具的。后来他玩腻了,就随便一扔,然后就不见了。我当时听听,也没有在意,现在想起来,如果真是这样,莫非这玉盘当时被陌华扔到了三境,又恰巧被某巴蛇一族的某个谁捡了。然后就靠着这个发家,在涎膝山建立自己的窝?不过想想也不可能,阴阳玉盘在三境出现是五十万年前的事情,而这涎膝的时间似乎比这长上许多年啊。 “青玄,你又想做什么,不要以为我怕你,有种就放开我,我与你单挑。”那个带着怨恨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还在头顶上盘旋。可是我四处望去,再找不到向上的路。那个声音,到底是从何而来? 我越发的好奇,而在这个时候,头顶上一阵剧烈的震动,震得灰尘四落。于此,那银色的圆盘光芒大盛,这才停止的摇晃。也许在这头顶上,还有一处密室,只是我没有找到机关打开门而已。头上传来低低的蛇吟声,似乎十分暴怒,恨不得毁了整个世界,却又那么无可奈何的低下头,无奈的喘息。 【五】 这涎膝山还真奇怪,谁会想到在这涎膝山最高的山峰里,居然有这样的一间密室,还关着一条来历不明的蛇妖。 听这气息十足喘息,因为不是普通的小蛇妖。不然,也不会用到阴阳玉盘来镇压它啊。不过他口中叫的是青玄,莫不是被封印,还不久? 好奇是好奇,但这里确实冷得有些受不了。若不是在雪岛呆上那么久,估计早就完蛋了。我顾不得那条蛇妖到底是谁,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毕竟多管闲事不是我的特长。 渐渐的,离地面越来越近,那刺骨的寒冷也渐渐的退去。我还是全身发抖,真的很想泡个热水澡,洗去这一身的冰凉。 走出山洞,又听到那些喧嚷之声。我突然觉得自己越发的孤单,根本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甚至有些憎恨青珠,为何她会去雪岛,又刚好救了我?让我重复的将这无趣的生活再咀嚼一遍,再伤一遍,再痛一遍,再死一遍吗? 当我的心徘徊在生死与的边缘,青珠的突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我面前。她说她趁着青玄在外面忙着,便偷偷的遛来找我。发现我不在房间里,又四处寻找我。总之,就是一堆抱怨加不耐烦的话,她讲得不耐烦,我听得也不耐烦。 最终她还是想要知道,怎么样去让一个男人喜欢上自己。我始终没有问她,那个男人是谁。我根本没有兴趣知道,只想着有谁快点来救救我。 可能是上天真的怜悯我,这时毕姚抱着小小出现在朝这边走来。青珠看到毕姚,立马调头走了,临了还不忘告诉我,下次有机会再来找我。经过这两次,我也算看明白了,青珠这丫头十有八九是心高气傲,又无可耐何的陷入情网,所以才不愿别人知道。 不过这一次总算是躲过去了,正好辰伊也在,她将我们又带回了那个房间。小小已经可以满地跑了,是个小女娃儿了。生得跟浅沫一样,水灵可爱。毕姚跟我说,浅沫跟着淮辛在欣赏涎膝山独特的风景,而她这个可怜的老人家却要帮他们带着这小娃娃。虽然说得一幅很委屈的模样,但她脸上的幸福根本是无以言表。每次看到她这样,我都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当初我也顺了命,嫁给他,是不是现在我的娃也可以再去喜欢别的人了? 毕姚跟我说,这次来这里的除了天上的上神之外,其它各派的妖精也来了。其中后起之秀的灼巫山也派了十二鬼使中的三大使,司锦和梦槐、梦葵两兄妹。 灼巫山我听过,好像阿爹与荒冥还有陌华在最开始的时候去大战过一场。把附近所有的妖怪都赶到了灼巫山里面,好像没过几万年,便也建得像涎膝山一样,有个头儿,还有十二鬼使。后来的几些年,灼巫山的群妖特别低调。天帝也不管这里了,说是正好给凡间修道之人锻炼的机会。 只是这灼巫山,我记得好似也去过一回。只是那时候正年轻,就像当初是去三境一样,纯当是玩了。好像在那里,也留下了一段故事。而我的悲剧生活,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开始,其间发生的事情,也让我从此将初灵换作万劫。之后便是万劫不复,想来惭愧,当真是不提也罢。 本来这么些年了,年纪大了,记忆力减弱,该忘的也就忘了。可是偏偏被毕姚这么一提,我倒记起来了。我去那会儿,还没有梦槐和梦葵,十二鬼使只有五名,冥女、司锦、轮回、双凤、墨禅。后来的,我就不知道了。如今这灼巫山可算是蒸蒸日上,连青玄的婚礼都能派上三个鬼使来参加。 毕水突然出现,她一落定就直直的看着我,愣是好半天没有说话。毕姚在一旁大大的吃醋,好像她完全被毕水忽略了。 被毕姚狠狠的拧了一把,毕水才将眼神从我脸上移开,又好似突然记起来什么来,对我说道:“你们怎么还在聊天啊,青玄已经派丫环过来请…请…“ 毕水看着我,好半天没有把后面句讲回来。莫不是我今天的妆有些许点浓,所以她看得有些不顺眼? “请…新娘子过去前厅呢,还不快准备准备吗?“ 毕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我的名字,当然,我也不怪她,我们相见的次数真的是屈指可数。 说语刚落,果然有两名丫环走了进来。她们很懂事的请我去前厅,说是各路神、妖嚷着要见见青玄这位美艳动人的新娘子。 我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被毕姚给推了出去。我知道,这么大喜的日子,毕姚肯定理解不了我的心情。 一路上我没有讲一句话,心里翻江倒海,很不是滋味。当真要嫁了吗?为什么心里那么乱,总有一片影子在脑海里忽然闪过,又朦朦胧胧的消失。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又那么陌生。对于这里的一切,我都意外的陌生。所以我是要嫁了,嫁给陌生,嫁给茫然? “你在想谁啊?“也不知道毕水是怎么支开毕姚,来到我身边的。她在我耳边轻轻的问道,我当真是吓了一跳。 “…什么?“她问得如此莫名其妙,我皱起眉头不解的反问。 “我知道,在你的心里一定藏着一个很想嫁的人,只可惜…那个人不是青玄,对不对?“毕水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我的确不喜欢青玄,但是她是如何得知我心中另有所属? “我知道你是被迫嫁给青玄的,所以不用怕,我会帮你的。“ “等一下我会故意制造混乱,你就趁机逃走了。“ 我没有说话,毕水却乐呵呵的讲道。她现在的神情,跟刚看到我的完全不一样。有一种,让我说不出来的感觉。 “何必那么麻烦?“对我来说,确实很麻烦,如果逃能解决一切问题的话,那我为什么还呆在这里?我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不想把事情牵连得太广。也许这样会连累阿爹,阿娘,甚至是狐狸一族。且不说蛇族冷血,就是天帝那面子,怎么也不好撕下来。 “你有束缚对不对?我以为你能去云卷,雪岛那种地方过上个万年,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看得透彻,都能轻易的放下。原来你还是有很多事情放不下,你怕事情会牵连甚广,所以你不能逃,这是责任。对吗?“ 不得不说,毕水的话像是将沉睡中的我一棒喝醒一样。这么些年来,我为什么要去云卷,后来又会去雪岛?为何那些日子,我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样?如若我真的冷情,什么都不在乎。当初跟着陌华走,或者假装一切都不知道,趁他们不注意自己逃走。 可是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那我为什么还要活着?心里牵挂的又是什么?是情?爱情?亲情?可是我早几万年前,我不是说,情是个浮华的东西,还要劝夜雪不要妄动情感。 如今我却因一个情字,行尸走肉几万年,却不愿从睡梦中醒过来。到这关键的时候,我似乎才明白。嫁,或不嫁给青玄,我的生活也许变化会很大。但若嫁了之后又不是我想要的生活,那又当如何?我之所以冷情苦闷这么些年,不就是因为一个情字吗?为何今日却要妥协,嫁给完全没有感情的青玄?可笑,当真可笑?这样就妥协了,要过平静的日子了吗? “其实我跟你一样,几万年来的奔波只为一个情字。只可惜,或许我没有你那么幸运,能找到与你两情相悦的他。“毕水的话突然显得很悲凉,好像她的心中也被情这个字烙了很大一块疤痕,时不时就会隐隐作痛。 两情相悦?或许是吧,曾经拿感情当儿戏,只因为最初在人间上了几回当,所以才会认为感情就只是儿戏而已。可是后来遇到他,总能让我一次次推翻自己之前的自以为是。 以为两情相悦就真的可以长相厮守,只可惜,到最后还是天各一方。如今茫茫人海,似乎已经寻不到他的消息。思念溢空,却始终无法到达他的身边。总以为不去想,就真的会完全忘记了。 “怎么样?你的决定是什么?“毕水似乎对我的沉默已经不耐烦了,她拍拍我的肩膀说。 对啊,想了那么多,我的决定到底是什么?嫁,或不嫁? 不嫁!真的不能嫁!且不说我嫁过去之后会不会真的高兴,就说如果我真的嫁过去,这么些年来的坚持与冷漠都变得荒唐滑稽,小孩子的胡闹而已了。 【六】 最后,我还是在毕水的帮助下,成功的离开了涎膝山。当然,是在去大厅之前。 这应该算得上是我第三次逃婚了吧,与这次不同的是前两次当真是付出过感情了的。而这一次,从我知道我要成婚的那一刻,到我决定逃婚的那一刻依旧觉得这个恶作剧未免太过莫名其妙了。 虽然之前在人间上过几回当之后,就视感情如儿戏,可是最终,我还是逃不过自己的一颗心。每每面临厮守一生这个问题,当真会纠结万分,最后还是逃之夭夭。 离开涎膝不久,我便开始觉得全身无力,想尽快找个地方着陆。不然在半空中突然掉下去,再好看的狐狸也会摔得皮开肉绽。可是脚下一片茂密森林,若是落了下去,肯定再走不出来。我也委实不想再在那么冷清的地方呆下去,所以一边努力的运着气,一边继续寻找落脚点。 此时我的法力已经不能兼顾我幻成人的模样了,所以接下来场景是这样的。一只毛色雪白,长得极好看的狐狸踩在白云里,朝着下面的一片森林,四处观望。 如今最好是心除杂念,快点找到落脚点。亏我现在还有心思胡思乱想,当真短命得很。 风吹起纱云,浮过脸颊,心情顿时提不起滋味来。现在想起来,的确有些对不起那些对自己一往情深的人。也许是我对情的理解错误,才造成今日的苦果。的确很苦,我自己偿过,苦得麻木。 所以有人云:因果,因果,今日之果,必是昔日之因。也许,之前种的恶因太多,才这么不得好死吧。 终于,我没有力气再驾云了。无力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此时,我当真不知道为了不嫁错的人,这样做值不值得。只知道,如果再没有人来救我,我当真要摔得尸骨无存了。那时候,可能真的救不活我了吧。 我轻轻的闭上眼睛,接受又一次的死亡。面对死亡,这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这一次反倒不那么平静,老了老了,才发现自己真的有那么多的东西放不开。 不过无论怎么样,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了一个我十几万年都掺不透的情字,付出这么多,到底值不值得。 也许,这就是缘吧。缘生,缘死,至此,至归。 当初年轻那会儿,正在兴头上。学着夜雪,跑到人间去干一些蠢事情。曾与某个人相恋,曾为了跟某个人在一起,不顾一切的驱动法力去找他的转世。曾为某个人被道士追着满世界跑,在天上飞了几天几夜,差点丧了命。曾为了某个人,受尽委屈,最后还是自己被抛弃。 当时真以为人间有情,全是儿戏。现在想起来,果真再有情,也敌不过一个缘字。若要强敌,那么就只有两败俱伤。 前一世,我们多相爱,约定有来生一定要在一起。可是下一世,缘份却让他跟另一个女人相恋。我的存在,势必是多余,过多的纠缠,只会让他含恨而终,而他到死也没有想起我是谁。 呵~呵呵!到现在,我真的很想狠狠嘲笑我一翻。当时,我果然年轻,干了那么些蠢事来。 远觅南山种红豆,红豆不红,君莫采。 脚下青山许未来,未来不在,思君痛。 情如何,缘如何。来去匆匆,亦如空。 也许我真的该放下了,埋身于一片大森林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毕姚所拥有的那种幸福,我始终是望尘莫及。只是夜雪,不知她是否在许多年后走上与我同样的路。也或许,她会比我更加执着,更加不畏。 一片片翠绿的树叶冰冷的拂过脸颊,如同一颗即将死去的心,那么冰凉,那么冰凉。 也许来世,我不再做妖,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所以但愿来世,我能对情执着,轰轰烈烈的爱一场。 爱当初,未知足。自己一念之错,如今追悔莫急。 【一】 常以浮生叹年华,对做妖精的来说,岁月虽无痕,却总在万年过后,留下满心疮痍,痛不得,治不得。 以为满不在乎,以为时光是治疗伤痛最好的良药。但是又有谁知道,那些曾经,是烙在心里深深的伤痕,又怎么可以抹得去?时光又如何?年月又如何?还不是敌不过一颗执着又愚蠢的心。 而一切的一切,也躲不开一个命字。 我知道,这一次我的果还是没有结,在落在地面前的那一刻,我被谁轻轻搂入怀里。他平静的关怀总让我过分的安心,我知道,也许这一次的生死转瞬间,我会比之前幸运得多。 我虽然无力昏倒,却还有意识。被一缕淡淡的桔花香味裹得不愿意睁开眼睛,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居心。明明心里清清楚楚,就是不肯面对现实。 或者说,我当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救我的人。这样平平静静躺了十几好多天,那淡淡的桔花香味渐渐淡了,不知怎的,我的安心也少了几分。 我缓缓睁开眼睛,走出茅屋,发现这里并不是桔花林。迎面来的,是风尹。她看着我醒了,也很是高兴,问我要不要吃东西。 我本来有好多话想问她,却总是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我知道,救我的是陌华,我也能猜到,是他将我送到这里的。我也明白,他是因为我说过不回狐狸山,也不去桔花林,才让风尹照顾我的。 或者他曾留在这里过一段时间,确定我没事了才离开了。这些我心里都明白,可心里总是有一种淡淡的失落。即丛离桔花林不远,靠走的几天就能到,驾个云什么的,估计就是眨眼的功夫吧。可是我总是抹不开面子再去桔花林看看,便找个借口安慰自己:陌华可能是有事刚好路过那片森林,顺便救了我。而且他答应过我阿爹要好好照顾我的,如今我活得如此狼狈,他也不管我,我干什么还要去见他? 风尹酿的酒,味道醇美。喝起来好喝,喝多了就醉狐狸。最早跟二哥来这里的时候,就小小的品了几口,之后就只喝风尹酿的酒了。如今住在即丛,每顿吃饭,总要喝个几坛子。喝得满脸通红通红的,脑子也迷迷糊糊的,开始神志不清。想事情,总是断断续续,调个头又忘记了。我认为这样的感觉很好,所以每次酒刚醒,便又喝得烂醉。 即丛的夜晚,星星特别明亮。满天的繁星,看得我眼睛直晃。就像陌华的桔花林,满世界白色的小花。风轻轻的吹过,零星坠落。飘过眼前,洒落心间。仿佛又看见那穿着蓝白玄衣的男子,在风中凛冽帅气。 陌华是我师父,也是我在世上除了夜雪之外唯一的牵挂。我这么说,可能是没心没肺了一点。但事实确实如此,阿爹阿娘升了神之后,自然也不用我担心。二哥在蜀州无狂真人那里学艺,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虽然小时候跟二哥比较亲,现如今有十几万年没见了,感情自然也就淡了。大哥虽然早些年被情所困,但怎么也不可能比我还糟糕吧? 关于夜雪,她是我一手带大的,跟我相处了那么久。她有事情,我自然会很牵挂她。而陌华,他是除了阿爹、二哥之外,对我最好的人。而我却总给他惹麻烦,他一个仿若是从上古活过来的老妖,居然为我丢下面子向人道歉。 现在想起来,当真有些惭愧。虽然我一直告诉自己,他是因为承诺才会对我这么好的。可是就算是如此,有些感觉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它骗不了我的心。 不知怎的,今夜的酒越喝越清醒。想了好多平常都不会想的事情,也明白了很多问题。当再看到陌华时候,竟然热泪盈盈,猛的扑到他的怀里,抽泣不止。哭不尽这些年月的沧桑与凄凉,果然是一个人坚强得久了,突然围墙崩塌后,眼泪止不住要泛滥一回。 那夜趁着自己醉醺醺的模样,在陌华的怀里哭了好几个时辰。我能猜到,也许他的袍子可以拧出几桶水来了吧。再次醒来,却不愿意睁开眼睛。风尹的酒喝了确实误事,我知道陌华在身边,却不敢睁开眼睛。我在他面前逞强惯了,那夜在那怀里哭了好么久,如今怎么面对他? 我偷偷将眼帘撩开一条缝,他果然在房间里。他坐在桌旁,依旧背着我。跟我在涎膝山见到他的时候一样,可是这一次,我却很希望他能离开房间。 “风尹有事情离开即丛几天,怕你没人照顾所以叫我把你接来桔花林。如果你实在呆不下去,等风尹回来再送你回去吧。”陌华好像知道我醒了,留下几句话便起身离开了。 【二】 听到这里是桔花林,我猛的坐起来。贼贼的四处瞅了瞅,这里是陌华专门给我建的屋子,我果然回来了,心中一阵的欢喜。我溜下床,将头探出窗外,想瞧一瞧这四周几万年来有没有变化。就在这时,扶瑶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吓得我差点没有跳起来。 在他们面前,我是冷清了些。可是刚才那小孩的一幕被扶瑶瞧见了,可能之后会被她当笑话来讲。杀人灭口的事情,我从来不做。可是给她点的教训,这是理所应当的。 “你来这里干什么?陌华不是说扶云阁其他人不能擅自进来吗?是你们不听师父的话,还是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呢?”我一幅长辈的模样,坐在桌前将扶瑶从上打量到下,有些微微生气的模样。 陌华虽然不喜欢说,心里却总是很明白。他给这屋子取名叫扶云,也是因为我之前在狐狸山住的地方也叫扶云。他总是把什么事情都想得周周全全的,大概是因为经过太多年月,自然的就把事情想得很周到吧。 “师父说师姐身子弱,便叫我煎了些药送过来。”扶瑶将药递了过来,虽然是平平淡淡口气,但我也略略听出来一些不服气。也是啊,那么几万年没见,一见到就开始训她,换谁,谁都不爽。 不过谁让她要叫我师姐呢?我就喜欢给她难堪,反正他告陌华那里,也是她的错。 “身子弱就可以受你们的气了吗?你这样随随便便跑到我的地方来,究竟意欲何为?看我直不起身子,所以很高兴是吗?”天知道我这是故意讲的,瞎掰得也有些离谱。不过我喜欢看她那种忍气吞声的模样,让我心情大好。 “师姐,扶瑶只是受师父之命过来送药的。真的不是故意随随便便走进来的…”这个时候,楚寒也很不识趣跑到阁楼上来替扶瑶说情。不过正中了我的意,扶瑶是送药,那楚寒就是冒然闯进来的了,训起来自然也有理多了。 “扶瑶是送药,那你呢?是陌华叫你过来帮着她说话的?” “我…我只是刚好路过…”后面的话楚寒没有说出来,我知道,他们不是怕我这个师姐。只是知道跟我闹翻了没有好处,因为陌华总是会站在我这边。我心想着,估计要她送药过来,也是极不情愿。但或许是陌华知道我心里有股气顺不过来,所以才找他们两过来,让我出出气的。 我这么想,确实有辱我十几万年来的声誉,也玷污了陌华许多许多年守身如玉般的守着的名誉。但是陌华应该不会介意吧,他对我,总是宽容再宽容,让我有些不会为他着想,在桔花林更是嚣张起来。 “哦~~只是刚好落过。然后就来看看师姐我是不是还活着,是吧?”我把师姐两个字讲得特别的重,表明我真的很在意他们叫我师姐。也不知道他们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故意气我。 “师姐,你不要太过分,我好心好意送药给你来,你不要总找茬。”看着楚寒半天回答不上来,扶瑶便忍不住了。好,很好,这就是我想要的。 “好心好意?你觉得你真的是好心好意吗?不是说是陌华叫你们送药的吗?看你的表情,好似很不情愿啊。既然不情愿,又何来好心好意?扶瑶,许久不见,你居然学会阳奉阴违,把师父的意思说成你的意思。我该怎么说才好呢?”好吧,我承认我真的是在找茬,我也好久没有这么费力气去刁难一个人了,那种感觉,让我忍不住想大笑一场。 “你爱怎么说都好,我把药放在这里,你爱喝不喝。”扶瑶也不敢与我起争执,因为她还想在桔花林呆下去。她生气的药猛的放在桌子上,拉着楚寒调头就走了。药水溅得四处都是,我笑了笑,也没有生气。 “你不是好心好意吗?怎么又说我爱喝不喝?”我半翘起嘴角,目送扶瑶与楚寒离开。那小妮子,估计在又在跟她的小草屋发泄呢。 之前她每次被我气到,就回去猛踢墙角,那可怜的房子被踢踏过好多次了。后来陌华干脆让他们搭一个小草屋好了,后正过不久又要搭新的,费事。 我乐滋滋的趴在窗户上,哼着小曲儿,悠哉的看着窗外满世界的桔花,想着扶瑶现在的表情,总不自觉得笑到嘴抽筋。有几次还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又像回到十万年前。 “怎么不喝药?”陌华轻飘飘的落在我身后,突然冒出这一句话来。我也不惊,我能猜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来一般。 “扶瑶送过来的时候药都冷了,我就说了她几句,她把药随手一放就走了,所以我就没有喝了。” 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陌华也这么随便一信。其实他知道我是故意这么说的,但是他也不生气说我刁难他的好徒儿。 “那我去帮你热一下吧。”陌华的语气虽然没有关心之意,却比之前冷冷淡讲的话要中听得多。但我天生怕喝药,虽然总说良药苦口,但这苦口的药喝到肚子里,也不见得立马有好转。 再说了,我如今只是法术低微,在桔花林里安全得很,所以这药,能省则省了。我抢过陌华手中的药,放在桌上,便拉着他的手走出房门去。 【三】 好久没有回桔花林了,那淡淡的桔香味还是很迷人。我忍不住的要用力的呼吸新鲜的空气,比起屋子里的药味,外面果然很诱人啊。我从未见过桔花结过果子,记忆中这里总是四季如春,花香飘漫。 我自由的穿梭在桔林里,整个世界因为心情好而变得美好无比。这片桔花林,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其实我很好奇,为好好的桔花林,前面为什么要加是鬼墨两个字。我问过陌华,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说这个名字与这桔花林在许久之前,曾有过一个漫长又凄美的故事。 我想听,陌华又不见得会说。所以我还是很识趣的点了点头,继续在桔花林里上窜下跳。 那时,桔花林里就我和陌华。桔花林的四周陌华使了一些简单的障眼法,没有一些法术是进不来的。阿爹将我托付给陌华的时候,我也是满心的欢喜。我天生就喜欢这种桔香味,觉得在漫天的桔花中练功是件很浪漫的事情。 后来渐渐的,日子久了便觉得枯燥无味,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从那时起,我佩服陌华的理由又多了一条,那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居然呆了好多个十万年。 我那时,就如何夜雪一样,意气风发的离开桔花林,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生活。人间的情爱果然稀奇又古怪,从未听他们谈起过这事儿,所以头一回遇到难免有些把持不住。 在人间,常有一些说书人说一些情爱之类的段子。常常听得我眼泪吧吧的往下流,开始幻想着如果自己也有那么一段爱情故事,那该有多好啊。 妖一世数不清的年月,人一世最多区区一百年。浮生流年,临到头才知道,原来人与妖相恋是多么痛苦的事情。那个曾经年轻俊朗的帅小伙儿,在年过花甲之后,变得又啰嗦又小气,还满脸皱纹。而我依旧貌美如花,受人追捧爱戴。年轻气盛,又怎么敌得过喧嚷世界的诱惑呢。 人与妖相恋,命中注定的结果就是没有好下场。也许这指的不是我,而是那个人间的男子吧。也或许,这不是真正的爱情,只是一时贪图玩耍,犯下的错,便起了这孽缘。 那一世,他名叫萧隐,是个文弱书生,靠教一些人认字为生。可是善良淳朴的他总被一些粗旷汉子给欺负,我本着打抱不平的心情认识了他,然后便起了歹心。 说书的曾经讲到过,说是有善良的妖精救了老实厚道常常被欺负的凡人,然后他们深深相恋,可他们总是那么不幸运,被人与妖不能相恋的说词生生拆开。可是爱是伟大的,他们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在一起。经过种种磨难,他们还是天人相隔。每次听到这种结局,我就忍不住在心里发愿,如果哪一天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努力的不让这种悲剧发生。如今正好有这么一个机会,便找准了机会,对这萧隐下了手。 可说书的,终归说的是故事。哪现实还是有很大的差距,我与萧隐平平淡淡的过活了几十年,也没有哪个谁来阻止我。反倒是萧隐,总是跟我脸色看,到后来居然躲起来不见我。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们没有经历过磨难,所以到了最后才会对对方如此冷漠,甚至有点想逃离。 萧隐躲着我的时候,我也不好意思再厚着脸皮去找他。那时他已风烛残年,我依旧十七八岁的模样。虽然谈不让撕心裂肺,但想到昔日的他,再看看现在的他,依旧有些难过。 总觉得上天对人太过残忍,或者是我对萧隐太过残忍。我放心不下他,一直躲在暗处看着他,直到他入土为安。 其实想想,萧隐除了短命一点,对我还是很好的。可是无奈他是凡人,如何转世,也只有那么短的寿命。 我在他坟前呆了几日,便离开了凡间,回到了桔花林。我的感情当真脆弱得很,就仅仅一次,我便害怕再与凡人相恋。虽然我知道,人死后会转世投胎。那时我虽不知再找到他有多难,只是很害怕转眼间,又要与他分离。 回到桔花林的时候,才发现桔花林居然多了两只妖精,那便是扶瑶与楚寒。他们两才见到我,有些认生,整天就围着陌华转。再看到陌华时,我又想起了萧隐。虽然我讨厌十年如一日,一层不变的生活。可是去了趟人间,还是多多少少有了些感慨。 桔花林有了扶瑶与楚寒之后,我练功的时候便不会那么孤单了。日子久了,扶瑶与楚寒跟我也熟悉起来了。他们拥前拥后的叫我师姐,特别是扶瑶,总问我关于陌华的事情。她问得不烦,我听得也烦了。经她这么一问,我便莫名其妙的开始讨厌他们叫我师姐。于是,便开始摆出师姐的架子去刁难他们。所以直到现在,他们俩对我也还是又恨又惧。其实我心里明白,他们并不是真的惧我,而是怕陌华。 我早就应该看出来的,楚寒喜欢扶瑶,而扶瑶对痴心妄想的对师父起了色念。可是陌华对他们毕竟冷漠得很,扶瑶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来。如果因为我的事情被赶出了桔花林,那可是再也见不到陌华了。所以于此,我给她难堪的时候,心里越欢喜。 【四】 远远的便可以看到,扶瑶坐在醉仙阁里喝着闷酒。不曾想,许多年未见,她发泄的方式倒是变了。楚寒一如既往的在扶瑶的旁边安慰他,大概也就那么几句词。 我想着好笑,便又朝醉仙阁走去。楚寒看到我过去,立马拉扯扶瑶,示意让她起来。扶瑶很不耐烦的甩开楚寒的手,一个不小心,把酒洒了一地。闻着是风尹酿的酒,倒让我好生心痛。 为了不让心爱的美酒全部洒落,我故作镇定的将酒壶立起来,顺势坐在她的对面,看着满脸通红的她,道:“干嘛在这里喝闷酒啊?看到我突然回来,是不是很不高兴啊?” “是啊,你莫名其妙的回来干嘛?怎么…” 估计是心怒太久了,扶瑶也不避讳什么,醉醺醺的用指着我,眼里尽是怨恨与愤怒。可是话到最后,她竟然没再说了。单是看她与楚寒的表情我便能知晓,一定是陌华在我身后,让扶瑶一时语塞。她就算再有气,也不敢在陌华面前骂我。 爱情总是让人变得很傻很痴,看着扶瑶这样,我竟然有些不忍。自己这样处处刁难她,有事没事找事的惹她烦,到底意欲何为?难道真的仅仅只是因为她叫我师姐吗? 楚寒拉着发呆的扶瑶离去,醉仙阁只剩下我跟陌华了。闻着刚从壶中漫出的酒香味,我调整了心情,拿起一个杯子准备倒一杯来尝一尝。 “你的身子那么弱,还想喝酒。”陌华突然抢过我手中的杯子,坐在对面,自己饮起酒来。 这样的陌华,让我觉得有些像无赖。说了我不能喝酒,还在我面前饮我斟的酒,摆明了是在挑衅我嘛。 看着陌华这样,我忍不住的想调侃他一下,于是抿了抿嘴,道:“干嘛,我刚才说了扶瑶一句,你心疼啦?” 陌华的表情微微动了一下,又斟了第二杯,一口倒进嘴里。看得我的哈喇子不住的往外流,何等狼狈。这时他才不急不缓的说:“这与不让你喝酒有关系吗?” 陌华这句话问得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看着他十几万年来未曾改变的容颜与气度,我总觉得,日子还停留在那段时光里。我也觉得,与陌华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安心,很平静。如今面对陌华,总有一种说不出来又朦朦胧胧的感觉。也许我希望要盏明灯,前来指引我的方向。 “对了,风尹去哪里了?”回答不上来陌华的话,便随便找了一个话题来。谁知这一问,倒让我问出了一些八卦来。 陌华听后先是一愣,然后才缓缓的答道:“好像是蜀州。” “蜀州?”是去找我二哥吗?难道他们这么多年来还有联系?看来他们两个之前在十几万年前有着让人鲜为人知的故事,原来情真的可以保持那么长,十万年。 瞧我半天没有讲话,陌华这才转过头来看着我,问:“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突然觉得有些失落。虽然青玄也是在差不多那个时候与相识,又从那时候喜欢上我。可是我总觉得跟他的感情很淡,淡到连普通朋友都不是。 而二哥与风尹,他们却可以在一起那么久。究竟情这个字,应该怎么来解释?我一生都为情所困,死过两回也未能掺透。只是那些曾经将心伤了个遍的回忆,在这个时候想起,难免有些煞风景。 接下来的几天,随了陌华的意,留在扶云阁里好好的静修,让身子可以复原一点点。 在桔花林呆了些日子,心静下来了,有些早就该想却被我抛之脑后的问题,终于还是想起来了。 如今我的修为,连陌华小小的障眼法都识不破,当真是十几万年来白活了。其实从大约十万年前,我的法术每进一步,便开始退一步。哪一天我若没再静修法术,可能日子久了,就已经连人型都幻不了了。 这个问题我有问过陌华,他说如果要解释起这件事情来,就要从我去三境的时候受伤回来后开始说起。他说当时他虽然救活了我,但我被打得七零八落的魂魄却并未完全收回来。说不定有一些还滞留人间,或者还落在三境被谁禁锢,所以才收不回来。 听他这么一说,我当真是吸了一口凉气,难怪我总是魂不守舍,做事情总是觉得力不从心,原来是我的魂魄不完整啊。可是当年在三境,究竟发生了什么了不起天大的事情,竟然让我的一生都过得如此浑浑噩噩。 想想当初,我也是因为要去三境,而不小心落到凡间,才使我流年忘返,又一连串的发生那么多事情。 如今一切都平息了,我倒还想去三境看看,说不定真的能找回之前失去的记忆,查出我为何会受伤的真相。 陌华说我的身子弱,经不起这来回的奔波。可是我执意要去,他也没有办法。只好答应我,等我的身子好一些了再去。 为了弄清楚当年的真相,我在扶云阁苦心习术,每天也只是陌华送些吃的过来。扶瑶与楚寒,也没有再出现过。 陌华用一些药物控制了我体内每日所流失的法术,即使如此,效果也不明显。只是比之前稍稍好了一些,如果再多一些时日,说不定就可以前去三境了。 在桔花林的这段日子,我也心如止水,平静安逸。有些事情,不管该不该放下,最终还是没有再想起。 直到有一天,扶瑶重伤而归,夜雪愤怒而至,一切便开始有了变化。 【五】 我从未跟夜雪讲过关于桔花林的事情,所以我很好奇她是怎么找到我的。可是看她满脸愤怒,周身红光,定是遇到了什么大事,我憋了半天还是没有开口。 我与她对视良久,始终都未讲话。直到陌华出现,替扶瑶治好了伤,又命楚寒带扶瑶去休息。夜雪愤怒的眼眶中开始有了氤氲,看她咬着牙,强忍着泪水,让我好生心疼。可是我在心里吱吱唔唔了好半天,有些话始终没有问出口。 “你当真如此狠心,怕我再回去找你,就离开雪岛吗?”夜雪的声音虽然是从齿缝中切出来的,但还是带着哭腔。 我听了,顿时明白了。这丫头回去雪岛找我,而我那时又重伤被青珠救起,所以不在雪岛。莫不是她因此而误会我当真如此绝情,要天涯海角的躲避她。 可是如今,我却不知如何解释。看着她,心疼不已。可是安慰的话,我始终说不出口,只是故意压抑情绪,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突然整个身子一软,猛的跪到地上,眼泪盈盈的看着我,好半天才说:“姑姑,其实我早就明白你当时为何劝阻夜雪。可是…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对莫秋,夜雪已经义无反顾,无法自拔了。求姑姑念在夜雪与姑姑在云卷相处的一段日子,成全夜雪。” 夜雪口中的成全,我实在是不明白。她说她明白我当时为何劝阻她不要贪念人间情义,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吧。看她哭成这模样,我的心也生硬的痛了几下。她毕竟是我带大了,就如同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她跪在那里,心中不免有些不忍,便上前扶起她,道:“有什么事起来再说吧。” 谁知她并不愿意起来,而是抓着我的手,哭道:“不,如果姑姑不成全夜雪,夜雪就不起来。” 如今我力气没她大,扶不起她,又挣不开她的手,一时之间只好先稳住她。我也顺势抓着她的手臂,道“成不成全,你总要把事情清清楚楚的讲一遍才行。你这样讲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你让我如何理解,又如何成全呢?” “只要姑姑答应夜雪,夜雪便把事情全都告诉姑姑。” 这丫头一直不肯先说出事情前因后果,必是料定了我若知道真相便不会答应她,所以她才说如果我不答应便跪着不起来作为要挟。可是我被她拽着也直不到腰来,这样弯着腰对话确实辛苦,只好想办法让她起来再说。 “你先起来,我便答应你。” 夜雪起初并不愿意起来,看她泪汪汪的眼神好似不相信我一般。我无奈,只好继续说道:“你这般风尘仆仆,必定是无他人可寻,才千辛万苦的找到我,让我成全你。可是你这样纠缠在是你先起来,还是我先答应的问题上,让我怎么帮你啊?” 夜雪听了我的话,也乖乖的松开了手。我直起腰来,松了一口气。如果再这样耗下去,估计我又要休息好几十天了。 我抓着陌华的手缓缓走向醉仙阁,夜雪也自然跟了上来。经她刚才这一折磨,我的气差点没顺过来。果然是老了,太不中用了。夜雪低着头站在我面前,不停的搅着手指。我坐在石凳了,等气顺过来了,便看了看她,道:“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姑姑…” “好好站着…” 夜雪姑姑二字刚出口,又准备跪下来,幸亏我及时阻止。我只是养了她一回,如今她又没犯错,只是求我帮她做点事情,跪着讲故事那不是折杀我吗?而且她这样,我也会心疼。 夜雪先是愣了愣,方才转身,将事情原原本本了讲了一遍。 她说,她与莫秋相识,便深身其中,无法自拔。所以才一次次的用话语中伤我,而且还离开云卷,撂下从此不再相见的狠话。哪知凡人寿命如此之短,相守不过数十载便是生离死别。 最开始,夜雪以为找到莫秋的转世,便可与他再续前缘。如此反复多次,她与莫秋的情越是浓厚,这缘便越是浅薄。后来有一次,夜雪来到又一次转世的莫秋身边,本来想向以前一样,与他相守一生。虽然每次假装邂逅,相知,相爱,再相离,对夜雪来说都是莫大的痛苦。但只要莫秋心中爱的是自己,再大的痛苦也是值得的。 可是那一世,莫秋转世的皇子浮生,却并未娶夜雪为妻。身为皇子的浮生,身边妻妾成群,夜雪化身成丫环守在他身边,只为有朝一日浮生可以注意到自己。可是夜雪痴痴的等待并未得到回报,浮生心中爱慕一个名叫有辛的姑娘,为她放弃皇子的身份,过着最平凡的生活。夜雪一路追随,为了让浮生回到自己的身边,竟然害得浮生与有辛双双离开人世。夜雪痛不欲生,她没想到,她对浮生的爱,却成了杀死浮生的利器。 “莫秋的每一世,我都在他身边。可是除了第一世,我们每一世都不能够在一起。每次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我面前,我的都就像被刀割一样疼痛,怎么也好不起来。我越是努力的想靠近他,却总是把他推得离我更远。而这一次,我居然亲手害死了她。姑姑你说得对,一念起,即是万念俱灰的开始。从我爱上莫秋的那一刻,就注定有这个结局。我知道,我若再苦苦纠缠下去,莫秋的每一世都会过得很辛苦,而我也将饱受这永无止境的痛苦。” 夜雪满脸泪痕,听得我也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她如此执着,确实比我勇敢。可是越是勇敢,就会被刺得越痛。如今夜雪明白了,我也大是的欣慰。她这次来找我成全,难道是让我让她忘记前尘往事,日后就随我呆在这桔花林里,不再去沾染红尘吗?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可是夜雪的要求正如我所想的话,她为何还怕我不愿意答应呢?难道,她心中另有所想? 【六】 听夜雪说,她明白了我所说的道理。那万念俱灰也并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夜雪的性情未必就会如此轻易的放手。只是我不懂读心术,不然就能知晓她道底是何打算。她的万念俱灰,又是何意呢? “如果你愿意抛弃杂念,从此不作他想,安心留在桔花林修炼,我倒是可以帮你。这桔花林一年四季芳香四溢,可以使你心神气宁,早日恢复的。” “姑姑,夜雪知道,你对夜雪真的很好。因为有前车之鉴,所以才会不惜与夜雪断绝关系也要阻止夜雪为情所困。可情这个字,实在是让人无可奈何,或许姑姑可以放下,夜雪却未必做得到。” 夜雪此言,让我后脊一凉,这傻丫头到底做了什么决定?可是她不说,我却不知道如何阻止。 情字本来就很难看破,谁都逃不过去。她说我可以放下,好似这轻而易举似的。我想,如果不是我魂魄不全,又胆小懦弱,可能比她陷得还要深吧。 “既已明白,为何还要执迷?” “我与莫秋的这段情,经过重重磨难,生死轮回数万年。我却始终没有与他白头偕老的机会。所以我只想有这么一个机会,让我好好的陪着他,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姑姑,你若真怜惜我,就请成全我。让我转世为人,与莫秋相守一生吧。” 夜雪字字恳切,我却不知如何回答。她所求的成全,便是用数万行的道行换得与莫秋相濡一生。可是,这又是何苦呢?难道这一生伤得还不够吗?我始终忍不下心让夜雪做这样的决定,于是便加以劝阻:“你这是何苦呢?就算你投胎做人,你就真的能与他在一起吗?缘分并不是我们能够揣摩的,就算你为他做了凡人,也许他所注定的有缘人也不是你啊。何况,你做了凡人,根本不会再记得他。茫茫人海,你们又如何相遇呢?” 我以为这样可以让夜雪死心,她这样做,无疑是很不明智的行为。可是哪知道她竟然执迷不悔,求我帮她,若她真与莫秋来世无缘,也让我撮合了这段缘。 我虽然不行,但以陌华的道行,要查知道夜雪与莫秋的转世还是办法的。只是,缘这个东西,根本由不得我撮合就可以的。我只怕我越弄越糟,让夜雪来生过得很苦。 “夜雪,随便坏了别人的命运,是违背天意,会被天谴的。灵儿现在的身子,莫说是天雷,连普通的风雨都挡不住。你这样苦苦相求,是要逼死她吗?”我正在考虑如何帮助夜雪的时候,陌华突然开口回绝了夜雪。 这改人命运,确实有违天意。不过我一心想着夜雪,倒也没有考虑这么多。听陌华这么一说,我才知道。要成全夜雪,面临的困难,并不是那么简单的。陌华说得对,我这身子,根本经不起这天雷一劈,说不定没有帮到夜雪,自己倒先是丧了命。 陌华的话倒让夜雪没怎么听明白,我身体的情况从来未与夜雪讲过,所以她并不知情。她抬起头看了看我,不明所以的问道:“姑姑,你是怎么了?我刚才来的时候太心急而没有注意到,你现在的脸色真的很苍白啊。” 听了夜雪的话,我心中大慰,她还是关心我的。为了不让她担心,我便淡淡了笑了笑,说:“我的身子并不大碍,只是这些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法力尽失,如同一个凡人一样。” “怎么会这样?” “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如今我呆在这桔花林里,与世间红尘纷扰断绝关系,做一个凡人也是逍遥自在。至于你说,情这个字你放不下,那可能也是命中劫数,无可奈何。你说你要投胎做凡人,我虽无法帮你,却也并不是没有办法促成你跟莫秋的来世情缘啊。” 我如此说,定是有办法帮助夜雪。夜雪与陌华都看了看我,等着我的下文。不过我还是先卖了个关子,我让夜雪先在住在桔花林里。与此同时,让陌华帮我找到莫秋这一世转入何家,姓甚名谁。而后,我又让楚寒帮我跑了一趟天界送信,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夜雪铁了心要化做凡人与莫秋相守一生,我怎么劝也都无用。楚寒与陌华离开的这段日子,我一直陪着夜雪。与她说了好一些话,希望可以弥补这么些年来,我所亏欠她的。而夜雪,也很是抱歉,她说她一直错怪了我。有些话,她没有说,我也明白。夜雪是个善良的女子,只因我平时对她太过冷淡,所以她才留恋人间。不过她对爱情的执着,我倒是很钦佩。又不知,如果我当初这么执着,会不会也走到这一步呢? 我得知莫秋这一世投入一户姓秦的人家,名为秦岳。便让楚寒去天界送信给沉景殿下,让沉景前去找司命天神,这才知晓,原来与秦岳有缘的女子是一名公主。而现如今秦岳三岁,那名公主还未出生。我便让夜雪投胎到那名公主娘亲织芊肚子里,这样一出生便注定了他们的缘分,而我也未改他们的命运,实为聪明之举。 夜雪走后,我的心一直很忐忑,很不安,可是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无心再修炼,只是坐在醉仙阁,望着满天繁星,心中一阵茫然,不知道这样帮夜雪,是对是错。夜雪说,情这个字,她堪不破,缘这个字,她也堪不破。可是她知道,为了爱,她可以义无反顾,做什么都愿意。她这么勇敢,倒真让我汗颜。我当初以为堪破这个情字,便自以为看懂了缘。 以为情缘相系,缘至此,情覆灭。所以,以为缘分到了,便要离开,斩断情丝。现在想起来,倒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对是错。如今又回到桔花林,一切都是命中安排好的。 醉仙一阁,桔花一朵。或许我终究会回到这里,了此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