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主》 第1章 七里香(一) 言菡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八点了,包厢里聊得还挺欢。 她心里有点着急,今天是周末,原本她想汇演结束早点回家的,没想到被校领队刘老师拉着进了这么一个饭局。 北都舞蹈学院是北都乃至全国都数一数二的艺术院校,言菡所在的古典舞系更是出名,很多大型汇演都少不了她们的身影。言菡她们才刚大二,这是第一次参加对外的大型公演,大家都很是新鲜。 一说在上鼎会所有饭局,半数随行同学的眼睛都亮了,言菡弱小的反对声音被彻底忽略,被一起拽到了这家北都市赫赫有名的高级会所。 “我们公司今年有两个大制作,都是上亿级别的,国内数一数二的团队,在里面跑个龙套都要精挑细选。你们可别小看这个龙套,哪个大明星不是从龙套出身的?知道蔡芸吗?也是你们北舞的,以前她就是在我们的一部戏里演个宫女龙套,现在套上了龙,蹭蹭地就上了,这不都演上大电影了……” 说话的那个人兴致颇高,说得滔滔不绝,酒席上的男性都会意地露出了一丝暧昧的笑意,言菡好一会儿才回过这荤段子的味来,不由得埋头抿着杯子里的饮料一声不吭。 “你呀,口没遮拦,别把我们这些小妹妹都吓坏了。”坐在主位上的人瞟了言菡一眼,笑着说,“来来,咱们走一杯,期待你们学院以后为我们公司输送新鲜血液。” “林老师客气了,”刘老师笑容满面,“你们要人,随便挑,我们一定大力配合。” 言菡对面主位上的人姓林,三十出头的样子,飞腾影视的知名制片人,出品过几个大热的电视剧,是今天饭局的主角。他的衣着打扮都分外时尚,下巴上还留着一圈精心修剪过的胡子,说起话来咬文嚼字的,带着点傲气的矜持,酒桌上的人都捧着他。 北都舞蹈学院的专业都是以舞蹈为主,但是这几年来学院里出过好几个影视名人,尤其是前几年出道的两个,都成了当红的明星,那个名叫蔡芸的学姐就是其中之一,主演了一部古装剧一炮而红,现在成了影视圈的当家花旦,以至于这些学弟学妹们都有些蠢蠢欲动,盼着哪天也能圆个明星梦。 机会难得,有胆子大的同学顺势上前敬酒,恭维着道:“林老师,咱们每天都只知道跳舞,眼界浅得很,以后得多和你们交流才知道这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 林制片矜持地笑着和她碰了杯。 言菡的筷子正好掉了,弯下腰去捡,刚好看 到了对面有只手在一条笔直修长的大腿上挑逗着抚摸了一下。 她打了个寒颤,立刻直起腰来正襟危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有人却一直在留意她。 这大半桌人都是北都舞蹈学院的学生,个个都长得跟那青葱似的水灵,个子高挑,身材姣好,气质绝佳,言菡不算是最漂亮的,却是最耐看的。 她的五官精致,皮肤白里透红,和用粉底和腮红打出来的那种白皙相比,透着一股天然的美,而那双眼睛弯弯,墨瞳分外清澈,看人的时候眼睫一霎一霎的,分外专注。 林制片笑着问:“这位小同学叫什么?怎么一直没说话,喜欢吃什么点就是了,不要和我们客气。” 这一发问,全桌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言菡,言菡有些局促地笑了笑,垂下眼睑道:“我吃饱了,谢谢。” “怎么这么害羞?”林制片有些意外,打趣道,“都大二了吧,要出来多见见世面。” “言菡,来,敬林老师一杯。”刘老师提点她。 言菡迟疑了片刻,大家都等着她,她只好站了起来,端起了自己的鲜榨橙汁:“林老师,敬你……” 林制片纹丝不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身旁的人笑了:“小同学,你这可不合规矩,林老师这里可是红的,你的颜色不对,换掉换掉。” “我……不会喝酒。”言菡咬着唇,却很固执地站在原地不动。 气氛有些尴尬了起来,刘老师刚要打圆场,包厢门开了,服务员领着几个人走了进来,这几个人显然和林制片几个很熟,一见面就热情地调侃敬酒着,言菡被暂时忽略了。 言菡松了一口气,借口说要上洗手间,忙不迭地离开了包厢。 会所里很是安静,只有偶尔从门缝中传出的喧哗声,走廊里璀璨的水晶灯、雕花的圆形穹顶、壁挂的名画,无一不彰显着奢华。 言菡转了好大两圈才找到洗手间,洗手间里有保洁阿姨站着伺候,漱口水、毛巾一应俱全。 站在镜子前理了理头发,有同学过来了,是坐在她身旁的余欢,一个寝室的,两人平时关系挺好的。 “几点能结束啊,”言菡忍不住抱怨了起来,“好无聊。” 余欢有点诧异地看着她,压低声音道:“你傻啊,这么好的机会结束什么,大家都盼着有第二场呢。” 言菡发愁了,她不想去第二场 。“那我等会儿和刘老师说一声,我先走了。” “别扫兴了,”余欢嗔了她一眼,“又不是去干嘛,大家都在你有什么好怕的,顶多就是听两句黄色笑话,外面男人喝起酒来都这样,他们这样还算好的呢,这林制片真是娱乐圈里的大腕,多少人求这么一个机会混个脸熟呢。” 言菡摇摇头:“我又不想当明星。” 余欢挽着她的手往外走去:“知道你家里条件好,不稀罕当明星,可我们稀罕啊,陪我们一起嘛。” 言菡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快到包厢了,两个人正要进去,走廊的转角处走过来了一群人,为首是一个不到三十的年轻男人,个子目测一八五上下,白色小衬衫,修身休闲裤,一身不俗的衣着将他的宽肩窄臀衬托得分外隽挺修长;他的步履坚实沉着,带着一股慑人的气势,身后的人刻意和他保持着半步的距离,显然是谨慎的下属。 言菡和余欢同时怔住了,余欢挽着她的手一紧,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声说:“卧槽,怎么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气场好强大啊……”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余欢的话,那人的脚步顿了顿,还没等言菡反应过来,身后包厢的门开了,林制片和几个同伴出来了,越过她们俩朝着那年轻男人快步走了过去。 “宁总,”林制片热情地招呼着,脸上洋溢着笑容,“才知道你也来这里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那个被称为宁总的人微笑着颔首,目光越过林制片,在包厢前的众人脸上一一掠过,最后停在了言菡身上。 言菡有些紧张,垂首避开了他的视线。 几个同学也出来了,余欢有些纳闷,用眼神询问怎么散场了。 “说是林老师临时有事情,以后再聚。” “难道就是要招待他,他是谁啊?” 同学们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打量着那个年轻男人。 那男人和林制片一起说着话朝他们走来,离得近了,可以清晰地看到那男人的脸庞略长,鼻挺唇薄,唇形分明,五官耐看且有特点,尤其是一双眼睛,是时下流行的单眼皮,不大却犀利有神,漫不经心瞟过来的时候还有一种让人脸热心跳的撩人感觉。 不知不觉间,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不敢出声了,想也知道,刚才还矜持傲气的林制片眼巴巴地跑过去和这个男人搭讪,一定是个大人物。 “ 你的客人?”男人停下脚步,忽然开口问道,他的声音低沉中带了几分磁性,仿佛令人沉醉的春风,拂过耳膜。 林制片大喜,连忙介绍说:“是,舞院的学生,都是好苗子。” 男人主动朝他们伸出手去:“宁则然,打扰你们了。” 同学们受宠若惊,一个个和他握手,争先恐后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轮到言菡了,她抬起眼来看着这个男人的脸,脸颊上的红晕越发艳丽。 “你好。” “你……好。” 言菡呐呐地应了一声,那纤细的手指就被用力握住了,掌心被轻轻地挠了两下,带来一阵酥麻。 宁则然的嘴唇动了动,手掌一触即放,随即便若无其事地朝她们颔首道别,一派闲适地往里走去,林制片陪着他,也和他的下属一样,保持了身后半步的距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电梯里。 气氛立刻从紧张化为轻松,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几个胆大的围着和林制片同来的几个问东问西。 “他是谁啊?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长得好帅好man,跟明星一样。” “哎呦我的小祖宗,”有人立刻阻止,“别胡说八道了,那是宁家的少东,宁氏娱乐的总裁,你们今天可是走了狗屎运了,和他握了手,以后要是入圈也是吹牛的资本了。” 同学们不太知道,还想再问,那几个人不再搭理他们,和刘老师寒暄了两句,就各自在会所前分道扬镳了。 言菡也和他们分了手,在会所前打了一辆车,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这是位于三环之内的一套两室一厅,地段极佳,隔了一条街就是一个公园,再过去些就是一座公立名校,在寸土寸金的北都市,这一套住宅的价格可想而知。 平时言菡都是住在宿舍,周末三天才会在这里住。客厅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原色的木制沙发,同色的皮垫,看上去干净整洁厚重,唯有阳台上白色纱帘在窗缝微风的吹动下轻拂着,才带来了几分欢快活泼的气息。 靠着窗台的花草茁壮地生长着,近一个星期没人伺弄也不见颓势,言菡很宝贝它们,一进来就忙碌着剪枝浇水,收拾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始洗漱。 温热的水冲过她的身躯,她浑身上下放松了下来,脑子里掠过刚才宁则然翕动的嘴唇。 这是在和她说什么? 是“胡 闹”? 还是“回去”? 总不能是“等我”吧? …… 上网刷了一会儿新闻,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言菡关了灯很快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什么重物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呢喃了一声,用力地去推。 手被用力的扣在了床头,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幽深的暗夜中,一具健硕有力的身躯将她整个覆住了,一股好闻的蜡菊清香和着男性荷尔蒙的气息萦绕在她鼻尖,让人晕眩。 “不是让你等我吗?怎么就睡了?” 第2章 七里香(二) 不知怎么,今夜的宁则然仿佛特别热情,肌肤相触的地方滚烫,好像有火苗从外到里窜进了身体里,下一秒就要灼烧起来。 言菡咬紧了牙关,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地浅吟了起来,那蚀骨般的声音非但没引来宁则然的怜惜,反倒让他愈加兴味,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在言菡的耳垂上咬了一口,言菡的身体颤了颤,小声地呜咽啜泣了起来,双臂抱紧了他精实韧劲的腰身,指尖嵌入了肌肉中,带出数条印痕。 仿佛刚出生的小奶猫似的,言菡的啜泣声轻而氤氲,是最好的兴奋剂。 宁则然破天荒地抱住了言菡,喉中逸出了一声闷哼。 身体的余韵显然让言菡有些糊涂了,双唇无意识地颤抖着梭巡着,从他的嘴角上轻擦而过。 几秒钟过后,宁则然回过味来,抱着她的手臂显而易见地僵了僵。 言菡骤然清醒了过来,略带慌乱地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宁则然轻吁了一口气,翻身下了床便去了浴室,不一会儿,哗啦啦的水声传了出来。 言菡慢吞吞地坐了起来,双手抱着腿,下巴搁在了膝盖上。 宁则然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位少爷有比较严重的洁癖,衣食住行上都要处处小心注意,而言菡一早就知道他的各种禁忌,就算情热也从来不会去主动亲吻他的任何部位,更别说是最私密的嘴唇了。 今晚可能是在熟睡中被吵醒有点迷糊的缘故。 这是一场几近完美的情事,却在最后因为她不经意的动作让宁则然扫了兴。 言菡有点沮丧,咬着唇神思不属。 “想什么呢?”宁则然出来了,他的腰下围着一块浴巾,上半身裸着,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遒劲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肌,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偶尔有几滴水珠滴落,划过他的喉结,滑下胸膛,消失在浴巾中,十分性感。 言菡的脸有点红,飞快地跳下床,替他拿落在地上的衣服。 宁则然皱着眉头摇摇头:“不要了,有睡衣吗?” 这话一问出口,他自己便有些好笑,他从来不在这间小公寓过夜,当然不会有他的睡衣,今天过来算是临时起意,也没人准备这些。“算了,就这样对付一晚,明天让薇妮替我拿一套衣服来。” 言菡瞪大了眼睛:“你今晚……睡这里?” “太晚了,明天也没什么事。”宁则然随口 应了一声,“替我吹吹头发。” 电吹风呜呜作响,言菡轻揉着宁则然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洗过的缘故,那头发居然挺软的,在她手指间服帖地散落着,她忍不住把玩了两下,又连忙放下,偷窥了宁则然一眼,见他闭着眼睛没什么反应这才继续把玩。 吹好头发,眼看着宁则然就要解开浴巾上床,言菡连忙问:“我有睡衣,你要不要?” 宁则然有些意外,看着她打开了衣橱,只见里面挂着一套棉质的男性家居服,白底藏青色花纹,再仔细一看,那花纹居然是小兔子,和言菡身上的粉色小兔显然是情侣装。 昏黄的灯光下,言菡也好像一只白嫩嫩、娇怯怯的小兔子,满怀期待地看着主人。 跟了他大半年,等这一天一定等了很久了吧。盼着他能留在身边,偷偷买好了睡衣,洗干净了,挂在自己的衣橱里。 这个念头在宁则然脑中一掠而过,他忽然觉得有些歉然,也就不想再计较那些可笑的小兔子,换了睡衣上了床,靠在床头打开了电视机。 言菡吃了一片药,又去洗了个澡,她呆在浴室里的时间有些长,出来的时候脸上、手指都泛着粉色,光着的脚细细巧巧的,贝壳一样的脚趾甲透着浅浅的光,分外好看。 一阵热意涌上小腹,宁则然猝不及防。 言菡上了床,小心翼翼地在床边上躺了下来,那双纤足藏进了薄被里,。 宁则然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遗憾地舔了舔唇,克制了一下刚刚泛起的欲望,看着言菡道:“过来。” 言菡没动,片刻之后才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一只小兔子一样钻进了宁则然的怀里。 宁则然的心不经意地便软了一下,想说的话不由得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再出来就不是那么硬邦邦的了。“怎么和林德龙在吃饭?” 言菡怔了片刻才把这个名字和林制片连在一起,解释道:“今天在演出,被老师和同学拉去的,我也不知道他是娱乐圈的人。” “别跟那些人混在一起,要是实在喜欢演戏唱歌什么的,等以后我替你安排。”宁则然轻描淡写地道。 言菡软软地“嗯”了一声,十分乖巧听话。 宁则然觉得很满意。 这些年他有过几个情人,现在的言菡是最合他心意的,不会吃醋,不会粘人,不会贪得无厌,不会幻想麻雀变凤凰……最难能可贵的是,言菡的 性格温柔娇怯,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仰慕、含着热烈,让人心情舒畅。 以后分开了倒是要让人替她安排一条合适的出路,如果她真的喜欢演艺圈,捧一捧也未尝不可。 带着这个念头,宁则然进入了梦乡。 宁则然的作息很有规律,这得益于他年少时曾经在部队呆过的经历。没什么意外的话,晚上十点半睡觉,早上七点起床,保证八小时睡眠,晨跑五公里左右,洗澡早饭,九点正式出现在公司办公室。 今天生物钟出了点意外,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阳光隐隐从厚重的窗帘中透了一层薄光。 在床上清醒了两秒,他侧身一看,言菡不在床上,房间外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 他起了床,拉开了窗帘,打量着这间逼仄的小卧室,原木色的家具,暗红色的窗帘,米色的墙纸,唯有中间那张大床上铺着白色带碎花的床单被套,才给这厚重的色调注入了几分轻松欢快的感觉。 卧室门开了,言菡探出头来,柔柔地笑着:“起来啦?” 宁则然吸了吸鼻子,一股香味传来:“你在烧什么?” “牛奶麦片,你先洗漱吧,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卫生间的盥洗台上摆着一套洗漱用品,都是崭新的,毛巾白底上绣着蓝花,挺清新的,看上去好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我买来备着自己用的,你先凑合一下,毛巾我已经洗过了,没有浆过的味道了。”见他一动不动,言菡只好解释了一遍。 宁则然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夸了一句:“做事挺细心的。” 言菡眼睛一亮,漾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我去煎鸡蛋,要几分熟?” “八分。” “好。”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宁则然一边洗漱一边漫不经心地想,脸皮这么薄的小情人倒也真的挺少见的,说一声特意为他准备的也不好意思吗?偶尔留宿一夜就把她高兴成这样,以后要是…… 他的手顿了顿,打住了自己的念头:情人可不能宠,到时候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就麻烦了。 从卫生间出来,餐桌上已经备好了早餐,牛奶麦片、烤面包片、煎鸡蛋、蔬菜色拉,简单却很合宁则然的心意,言菡坐在旁边看着他吃,一脸的心满意足。 宁则然有些意外,现在会下厨的小姑娘不多了,没想到看上去娇怯怯的言菡居然 还有两手。 “怎么学会的?”宁则然随口问道。 “看着食谱自己学的,味道怎么样?”言菡期待地问。 宁则然捧场地点了点头,要知道,他家里的大厨可都是国际水准,言菡这两下在他挑剔的舌尖下,只能勉强被评为中等,不过,贵在用心,就不要太苛求了。“平时要读书,跳舞也挺辛苦的,不用折腾这些,让薇妮给你叫个保姆。” “不用不用,”言菡连忙拒绝,“我平时都在学校吃的,双休日才到这里而已。” 宁则然盯着她看了两秒,不容拒绝地道:“我的人怎么能自己下厨呢,一股子油烟味,传出去被人笑话。” 言菡怔了一下,垂下眼睑顺从地应了一声“好”。 门铃响了起来,言菡过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个子高挑的美女,一身得体的职业套装,优雅地朝着她微笑:“言小姐,我来替宁总送东西。” 言菡侧身让了让,她认识这个女人,陈薇妮,宁则然的贴身秘书,这套公寓就是她领着言菡搬进来的。 陈薇妮进了门,看见宁则然在用早餐不由得怔了一下,歉然道:“宁总,我来晚了,酒店临时接到通知,备好餐已经七点半了。” 宁则然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陈薇妮把手里的食盒放在了餐桌上,随后打开了行李箱,有条不紊地把一些日常用品拿了出来,言菡连忙上去帮忙。 “宁总对洗浴用品都有固定的偏好,别的味道闻了会让他一天心情都不好,牙膏也是,”陈薇妮把言菡刚拆封的牙膏拿了下来,换上了她带来的,“他习惯用电动牙刷,没电的话记得帮他充电。” 陈薇妮很仔细,连沐浴露和面霜也都带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一看就是很精致很贵的那种,言菡一件件放好,原本就小的卫生间顿时显得有些拥挤了起来。 行李箱里的衣服也拿了出来,挂进了衣橱,陈薇妮打量了一下卧室,显然有些不太满意。 言菡心里有些惴惴,想了一下悄声问:“宁总他……还会来住吗?” 陈薇妮看了她一眼,公式化地道:“我们只要照顾好宁总就好了,至于他想怎么做,我们无权干涉。” 言菡被说得有些尴尬,咬住了唇,轻嗯了一声。 外面传来宁则然的轻咳,他已经收拾妥当,那件蓝色小兔睡衣被他放在了椅背上,刚才还有些居家温暖味 道的男人重新变得气势卓然起来,言菡下意识地拿起了睡衣,上面还有宁则然残留的体温。 脸上被轻拍了一下,耳边传来宁则然的声音:“我走了。睡衣选得不错,早餐也还可以。” 宁则然很少夸奖人,言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摸了摸被拍到的脸颊,双眼瞪得大大的,看上去有点傻呵呵的。 宁则然失笑,不再逗留,朝外走去。 言菡跟在他身后一直送到了门口,目送着宁则然进了电梯。 电梯快要关上的一刹那,宁则然忽然开了口:“晚上一起吃饭吧。” 言菡张了张嘴,还没说出口,电梯合上了。 这是奖励吗? 言菡莫名看了看手里的睡衣,这是当时商场搞活动买一赠一打包送的,居然能得到宁则然的夸奖,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 第3章 七里香(三) 言菡回到客厅,看着餐桌上的早餐:牛奶麦片一杯都喝完了,煎蛋剩下了一圈焦了的蛋皮,蔬菜沙拉还有一半,面包片才吃了一片。 看起来宁则然的味蕾和他的洁癖一样,都很苛刻,早餐并没有他非常满意。 一想到宁则然有可能晚上还要过来,言菡有一瞬间的沮丧。 昨晚她其实没睡好,被宁则然折腾了这么久,腰酸背疼的,宁则然睡着了也一直抱着她,她深怕把人吵醒了,动都不敢动,迷迷糊糊中一直都有种被禁锢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因为心里记挂着事情,她一大早就醒了,忙东忙西直到现在,要是晚上宁则然再过来,她可有点吃不消。 然而,就像陈薇妮说的那样,宁则然要不要过来、什么时候过来,这都不是她能够左右的。 她只是一个被包养的小情人,一只金丝雀罢了,哪里管得了金主心里怎么想呢? 只是宁则然怎么莫名其妙忽然在这里留宿了?昨晚破天荒和她多说了几句话有什么深意吗? 言菡把昨晚的话翻来覆去在心里念叨了两遍。 提醒她别乱混圈坏了禁忌吗? 还是觉得她只是个被包养的小情人没有资格出去见见世面? …… 春暖花开的五月,她忽然心头凉丝丝的。 把所有的窗帘都打开了,房间里立刻亮堂了起来,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其实,抛开那些可怜的自尊不谈,宁则然是一个很不错的金主,除了爱干净些并没有什么令人发指的怪癖,言谈举止虽然总带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但他有这种居高临下的资本,别说是言菡了,别人就连想听他训话都没这个资格,昨晚那个林德龙就是最好的佐证。 被选中做宁则然的情人,是她自愿的,各取所需也没什么可以自怨自艾的,而且宁则然答应了不曝光她的身份,答应她继续学业,这算是天大的恩赐了,她也应该认真地做好情人的本分,让金主在精神上得到愉悦。 言菡在心里安慰了自己几句,打起精神开始收拾房间。 忙乎了一个早上,把公寓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宁则然的私人用品都洗晒了一下,以免他的洁癖发作觉得这座小公寓没处落脚。 中午来了一个姓王的钟点工,给她做了两菜一汤,说是今天太匆忙了,明天会多带点菜过来。 言菡哭笑不 得,却也知道没法违背宁则然的决定,只好享受了一把。 刚吃完午饭,余欢的电话就来了,言菡这才想起来,今天约好了和临校联谊活动。 言菡并不想参加这种活动,但架不住余欢的热情邀约。她脾气好,文静细心,嘴巴严实,班里的同学做什么事都爱叫上她。 正好宁则然刚走,短时间应该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就一起去热闹一下。 联谊活动在学校旁的一个公园里,二十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坐在草地上玩得正热闹,中间摆着一堆零食、风筝,一见言菡,余欢一个劲儿地冲着她招手:“这里,小菡在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言菡顿时闹了个红脸,飞快地在余欢身旁坐了下来。 “怎么这么多人……还在外面……”言菡有些懊恼,她还以为在室内聊聊天做做游戏什么的,然后看场电影就结束了。 “外面才好啊,可以看清楚一点,”余欢很兴奋,“别说我没告诉你,今天有极品哦。” 言菡不信,余欢的性格开朗外向,见风就是雨,她说的极品一定要打个大大的折扣。 旁边的同学都起哄了起来,说是言菡迟到了,得认罚表演个节目,言菡不喜欢这样被单独注目,不由得往余欢身旁靠了靠。 “你们别欺负小菡,”余欢很仗义,“我来替她。” “不行,我们喜欢看她的。” “没事,随便唱唱歌就好了,我们爱看。” “来来来,先自我介绍一下,小菡这个名字很好听。” 旁边的男生不肯,刚才大家都玩了一圈了,新来的女生让人眼前一亮,人漂亮,性格又温柔羞怯,很难让人没有好感。 一声吉他的扫弦声想起,有人在人群后开口了:“我给你伴奏你来唱吧,最简单的小兔子乖乖会不会?” 余欢一下子捏紧了言菡的手,在言菡耳边压低声音兴奋地说:“是他,就是他,极品吧?” 极品姓华名梓竣,际安大学计算机系的国际交换生,大四,华裔,去年刚到国内就读,他的皮肤呈小麦色,五官俊朗,一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看上去十分阳光帅气,的确可以称得上极品二字。 小兔子乖乖当然会唱,余欢不再替她解围了,反而一脸兴奋地把她推了上去。 唱完后华梓竣还特别绅士地护着她下了场,顺势坐在了她的身旁, 笑着说:“头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还挺有趣的。” 他的中文说得挺标准的,平翘舌音居然也分得清,就是前后鼻音差了一点,都是一个味。 言菡没答话,倒是余欢凑了上来,乐呵呵地说:“学长,这种活动很多呢,下次我来叫你。” 言菡忍不住想要扶额,余欢平生的志愿就是出道演影视出唱片,走上人生巅峰,可平时聊起八卦参加联谊总比谁都热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急着找男朋友要把自己嫁出去呢。 “要是每次都有像你们这么漂亮可爱的女孩子,我一定一请就到。”华梓竣的眼睛双眼皮很深,笑起来弯弯的,标准的桃花眼。 “好啊,留个微信吧,以后可以多联络。”余欢热情地说。 两个人交换了微信,言菡没动,华梓竣拿着手机彬彬有礼地问:“小菡小姐,可以有幸加你微友吗?” “我……不太玩微信。”言菡婉拒。 华梓竣愕然:“是吗?我还以为微信是贵国最流行的社交平台。” 言菡硬着头皮道:“流行的并不一定适合我。” “那qq或者微博,总有一样是你喜欢的吧?”华梓竣锲而不舍地追问。 余欢戳了戳她:“加一个嘛,学长这么有诚意。” 言菡无奈,只好拿出手机扫了华梓竣的微信,互加了好友,又解释了一句:“我真的不太玩,你发过来的消息不一定会及时看到。” “没关系,”华梓竣开玩笑道,“美丽的女孩有任性的权利,我愿意等待。” 那边有人在叫华梓竣的名字了,有个游戏点名要他参加。“不许搞小团体,”有人笑嘻嘻地说,“今天学长是我们大家的。” 余欢撇了撇嘴,等华梓竣走了这才凑到了言菡耳边道:“你看看,八成是她也看上学长了。” 说话的是她们俩的同班同学骆羽,学院学生会干事,漂亮干练,在学校里很受拥趸,和言菡的关系也不错。 言菡倒是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和别的男人扯上什么关系,宁则然是怎么样的人她很清楚,当初宁则然的特助一字一句和她解释条约的时候强调了好几遍,不可以和别的男人有任何亲密接触,要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大家在草坪上玩了一会儿,华梓竣的确很受欢迎,一直被围在中间,弹吉他、唱歌、游戏,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末了大家一起去旁边的影院看了 一场电影,活动就算圆满结束了。 趁着大家还围在一起讨论剧情的时候,言菡和几个相熟的告了别,就急匆匆地回公寓去了,宁则然说要和她吃晚饭,她得在家等着。 然而宁则然一直没有回来,也没人来接她去吃饭,她饿着肚子等到了七点,有点受不了了,只好找出了宁则然的电话拨了过去。 手机通了,陈薇妮接了电话。 “言小姐吗,”陈薇妮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声音,“宁总还在开会。” “那……他还会来吃晚饭吗?”言菡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今天的计划上没有和你共进晚餐这个项目,至于他会不会改变行程,我无法过问。”陈薇妮的回答很公式化。 挂了电话,言菡心里有点堵。 难道她什么地方得罪了陈薇妮而不自知吗? 怎么总觉得陈薇妮话中有话呢? 迄今为止,宁则然身旁除了特助田皓宇,陈薇妮是她接触过最多的下属了,身为集团公司的高级员工,陈薇妮出身名校,气质优雅,比起那些当红的女星们都不遑多让。 可能像陈薇妮这种职业女性,骨子里都会看不起她这样出卖肉体的女人吧。 要能有选择,谁又愿意走这条路呢? 想起那段几近黑暗的日子,言菡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不能再去想从前的事情了,别人的眼光并不重要,她只要问心无愧地度过这两年的时间就可以了。 随便对付着煮了个鸡蛋,言菡又练了一会儿形体,眼看着过了九点,宁则然不可能再接她去吃饭了,就早早地上床睡觉了。 …… “这种家庭出身的小孩,也想飞上枝头做凤凰?” “她妈妈是不是丧门星啊,谁碰到她谁倒霉,现在连自己也祸害了。” “你离她远一点,小心被沾上了甩不掉。” …… 一句句一声声仿佛淬了毒汁的利箭朝着言菡的耳膜射了过来,她惶然四顾,想要找个躲避的地方,然而,四周都是怀着恶意的脸庞,没有曾经信誓旦旦的怀抱。 微弱的夜色中,言菡陷在噩梦里,她的脸色惨白,几乎蜷缩成了一团,躲在了被子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那些恶意挡在外面。 第4章 七里香(四) 宁则然想起来昨晚约了言菡吃饭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他正坐在别墅的餐厅中用午餐,享用着厨师用小银刀割下的烤乳猪。 许是那小银刀的银光一现,让他忽然想起了言菡闪着亮光的瞳孔。 他放下了手中的餐具,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打电话给了陈薇妮。 “昨天为什么没有提醒我和言菡约好的晚餐?” 虽然隔着话筒,陈薇妮的手心还是出了一层冷汗:“您没说,我以为您改变计划了。” “薇妮,”宁则然加重了语气,“我以为,你的职责是认真安排我的日程,而不是替我挑选日程,我不认为我说过的话可以被人可以忽略。” “对不起宁总,”陈薇妮立刻道歉,“是我的疏忽,我以后一定注意。” 挂了电话,宁则然有片刻的气闷:那个小家伙怎么也不打个电话过来?总不能也忘了,没有在家乖乖等他吧? 他对性的需求并不强烈,又嫌弃外面的女人不干净,从成年后就喜欢有固定的情人,然而女人的心都比天还高,有了一就想有二。第一个情人故意在他的避孕套上动了手脚,想要生个孩子母凭子贵嫁入宁家;第二个眼红娱乐圈的花花世界,既想跟着他又想出名;第三个更是离谱,被他发现和外面的男人眉来眼去的,分手撵走时还声泪俱下地痛斥他是个“不懂感情、铁石心肠的怪物”。 后来他索性就让田皓宇找了干净的女孩来包养了,田皓宇办事挺牢靠,找的几个女孩里他一眼就看中了言菡,后来虽然有些麻烦,他也不想辜负这第一眼的印象,帮着一一处理了。 这大半年来,他觉得自己当初没有走眼,言菡是个让他满意的小情人,他也不应该吝于给予一点小小的奖励。 拨了个电话给言菡,手机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言菡轻细的呼吸声响了起来。 “不在家?” “嗯,在我妈家里,”言菡的声音柔柔的,“我妈有点不舒服。” “我来接你。” “不用……” “了”字还没出口,宁则然就已经挂了电话。 言菡握着手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一周最多只能和母亲碰一次面,这才呆了半天就要走了。 “菡菡,谁打电话啊?”母亲蒋湄在里面问。 言菡快步走进了卧室,轻快地说:“朋友打来的,让我下午去玩 。” 蒋湄笑了,她的眉目婉约,虽然上了年纪,却依然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言菡的五官、气质都和她十分相似。她患有严重的心脏病,一年前刚刚动了心脏支架手术,手术后病情也并不十分稳定,经常有胸闷气短的症状。 “是男朋友吗?”蒋湄期待着问,“是的话一定要带回来给妈妈看看。” “一个朋友而已,”言菡含混着否认,“我陪你出去走走,呆在房间里气闷。” “我还好,就是想你了而已,你沈叔总是大惊小怪的。”蒋湄嗔怪着道。 “小心点没错。”言菡扶着她朝客厅走去。 客厅里,继父沈安川正在看财经新闻,一见她们出来马上迎了上去,笑着说:“小菡一回来,你果然就气色好了。” 和蒋湄的温婉美丽不同,沈安川中等个子,其貌不扬,他和言菡的父亲言冠文是好朋友,受托一直默默地照顾了蒋湄近十年,蒋湄身体很不好,性格也娇柔软弱,当年丈夫失踪后,要不是沈安川在背后的支持照顾,她们母女俩撑不到现在。 沈安川也结过婚,没几年就离婚了,一个女儿判给了前妻,创业的公司给了前妻,除了一套房几乎算是净身出户重新开始。 当年他向蒋湄求婚时已经离婚两年了,言菡就在旁边,其实她心里是很害怕的,希望妈妈不要答应这个沈叔叔,因为沈安川的老婆很厉害,能指着鼻子骂人一个小时不带喘气的,她一直说是蒋湄破坏了他们夫妻的感情,骂蒋湄是个只会装可怜的不要脸小三,把家里东西全砸了还要打人,蒋湄当时就心脏病发作了,差点半路死在救护车上。 言菡知道母亲不是小三,可她还是害怕,她自私地希望和蒋湄两个人相依为命,不要有那些不知道变数的意外。 然而沈安川说的话非常诚恳,说是想给她们母女俩一生最坚实的依靠,蒋湄一边哭一边答应了。 婚后沈安川对蒋湄很好,把求婚的誓言做到了一半:在意外来临时他的确给了蒋湄最坚实的依靠,却还是放弃了言菡。 不过,这也不能怪沈安川,连亲生父亲都轻而易举地放弃了自己的孩子,这个世界还有谁能是谁永远坚实的倚靠呢? 陪着蒋湄说了一会儿话,言菡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告辞走了,沈安川一路把她送了出去。和刚才在蒋湄面前的轻松笑语不同,两个人一路都很沉默。 到了小区门口,沈安川终于开了 口,迟疑着问:“他……对你还好吗?” 言菡点了点头,微笑着问:“沈叔你呢,公司还好吗?” “还行,今年盈利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沈安川的神情有些愧疚。他离婚后凭借以前的人脉开了一家小型的工程公司,做成了两个项目赚了点钱,一年多前却因为一时大意被人骗了差点倒闭。 余欢她们看她住在那个公寓里,一直以为她家境好,其实,这个家一穷二白,要是没有宁则然的包养,早在一年前就分崩离析了。 “那就好,”言菡轻快地和他挥手告别,“沈叔再见。” 一直走出了小区,言菡回头一看,沈安川已经不在了。 作为一个继父,沈安川已经挺合格了,蒋湄的身体就是个无底洞,根本无暇照顾言菡,高中时的学习生活都是沈安川一手操办的,还硬生生地去挖了路子开了后门,把她送到了那所重点高中借读,只可惜言菡不争气,高三时成绩一落千丈,最后不得不去参加了艺术生的考试。 天气挺好,阳光有些扎眼,言菡站在人行道上一边等一边想着心事。 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她的面前,车窗开了,宁则然从驾驶室里看了出来。 正是春暖花开的五月,街边一排碧绿的四季青开着白色的小花,这花还有个好听的名字,七里香,那一簇簇的小花拥在一起,淡雅而芬芳。 言菡的身材窈窕,眼神迷蒙地落在前方,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阳光将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浅金,身穿白裙的她仿佛就像那七里香的小花,下一秒就要被融化在阳光里。 宁则然觉得很是赏心悦目,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按了一下喇叭。 言菡受了惊,猝然后退了一步,目光落在了他的眼睛上,呆了片刻,便扬起了一个笑容。 宁则然的心情更舒畅了,有什么能比小情人惊喜眷恋的目光更让人愉悦的呢? 离吃晚饭还有一段距离,宁则然慢悠悠地把车往都西商圈开,那里的爱莎百货是北都市最有名的奢侈品中心。 “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吗?珠宝还是手袋?”宁则然问。 言菡摇摇头:“你上次给我买的新年礼物还没用呢,而且卡里的钱也有,都花不完。” 每逢过年过节,宁则然都会送一份礼物,当然都是秘书选的,而每个月开销用的卡里也会打上一大笔钱,相当得慷慨。今年的新春礼物 是一款奢侈品牌当季的新包,言菡在微博上看到过,当红小花旦云黎姿领奖的时候就拿着这个。 宁则然失笑,不容拒绝地道:“让你买就买,没见过女人嫌包多的。昨天我忘了,等急了没?” 言菡知道,这是他表达歉意的方式,要是再拒绝就有点不识抬举了,只好笑了笑道:“没,在家里一边做事一边等,时间过得挺快的。” 这么乖巧,宁则然很满意,“下次可以打电话提醒我,有我的电话吗?” 言菡说了几个数字,宁则然思忖了片刻,报了另一个号码:“有急事可以打这个,一般我都会自己接。” 言菡存下了号码,低头玩了一会儿手机,忽然发现这个号码有关联的微信。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宁则然一眼,输入了一个好友申请。 宁则然没反应,手机也不见动静,言菡觉得自己有点傻,想去撤销那个申请,可翻遍了微信也没找到可以撤销的按键,只好放弃了。 爱莎百货里人挺多的,一楼门面一溜儿都是装修得贵气逼人的奢侈品店,宁则然兴致盎然地陪着她逛了几家,言菡只好挑了一个里面最便宜的素戒,也花了五位数。 旁边就是五星级的北都爱莎大酒店,以美食和下午茶驰名北都,很多人都慕名特意到顶层餐厅来享用,定位都要提前一周预约。当然,宁则然不在限制之内,这些都是宁家的产业,他是宁家目前最有权势的少东,掌管着宁氏集团的几大支柱命脉。 晚餐吃的日料,今天酒店里刚到了一批进口的龙虾、象拔蚌,刺身十分美味。 言菡也挺喜欢吃刺身的,刚尝了两片龙虾,忽然一阵绞痛袭来,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捂住了胃。 宁则然怔了一下,纳闷地问:“怎么了?” 言菡心里暗暗叫苦,昨晚没吃晚饭,早上起晚了又没吃早饭,中午蒋湄知道她爱吃泡椒牛蛙特意让阿姨做了一盆,她贪嘴多吃了一点,等晚上吃了生食刺身,这胃就彻底抗议了。 她还想挽回,扶着餐桌站了起来,强撑着道:“我去趟洗手间……” 她的脸色惨白,鼻尖冒出虚汗,扶着餐桌的手臂都在颤抖,好像一朵即将被暴雨摧折了的小白花。 宁则然几乎不假思索地站了起来,把她打横抱起。快步朝外走去的同时,一个念头从他脑中掠过:这个女人可真轻啊,不会轻轻一碰就碎了吧…… 一阵怜惜涌上心头,连抱着 言菡的手都轻柔了几分。 第5章 七里香(五) 可能是遗传的缘故,言菡的体质不算太好,小时候经常生病,一烧就烧到四十多度,能把蒋湄急出燎泡来。长大了以后稍好了些,四季交时候的感冒咳嗽,撑一撑就过去了,已经很久没来过医院了。 这次急性肠胃炎来势汹汹,她疼得都快抽搐了,只是无意识地抓着身旁的人大口大口地喘气,一直到医院里挂上水这才稍稍缓过劲来。等缓过来后一看,这才发现被她揪着不放的就是宁则然,外套已经被她抓得皱巴巴的,手臂上说不准都被掐出乌青来了。她大为尴尬,按着胃直起身子小声说:“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宁则然站在床边,脸色的确有些不太好。 消毒水的味道直冲鼻翼,急诊的人虽然不多,但好些都是小孩子,爸爸妈妈陪在身边,哭哭闹闹的吵得很,还有脏得可以看到垃圾的垃圾桶、有着可疑污渍的床单…… 他皱着眉头应了一声,快步走出了急诊室。 言菡有些失望,虽然她没指望着宁则然陪着她吊水,可病中的人往往都很脆弱,有人安慰两句也好啊。 旁边有个年轻妈妈凑了过来:“你男朋友啊?” 言菡情绪低落,胡乱“嗯”了一声。 “长得帅是帅,可不是过日子的,”年轻妈妈断言道,“哪有女朋友让回去就回去的?死皮赖脸也得陪着啊。该听话的时候不听话,不该听的时候瞎听话。” 言菡有点想笑,却又鼻子发酸。 “男人都是要调教的,”年轻妈妈传授心得,“回去晾他两天,别给他好脸。” 话音刚落,有两个护士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推着那张病床就往外走去。 “干……干嘛?”言菡紧张地抓住了扶手。 “转到贵宾病房,别动,小心针头。”护士按住了她。 贵宾病房里宽敞整洁,套房里盥洗室、厨房一应俱全,布置得和酒店似的。言菡哭笑不得,她不就是急性肠胃炎挂个水吗?两个小时就够了,用得着住这里吗? 宁则然从外面走了进来,问了护士两句情况,随后在床边坐了下来环视四周:“这里还像点样子,你这衣服刚在在那张床上躺过了,明天回去记得全都换掉好好洗洗。” “还要住一晚吗?”言菡呐呐地问,“我想回去。” “观察一下比较好,别落下什么毛病。”宁则然很严肃。 言菡沉默了片刻,恳求说: “我认床,而且我怕在陌生环境里一个人睡觉,我会做噩梦的。” 宁则然忍不住想笑,这是在拐弯抹角地恳求他留下来吗?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挺有意思的。 “那我让护士进来陪你。”他故意提了个建议。 言菡连忙摇头:“不要,哪有肠胃炎叫护士陪床的,又不是icu。” “那你想怎么办?”宁则然看着她苦着的脸,愉快地问。 “没事,我一个人就一个人吧。”言菡挤出了一丝笑脸,乖乖地钻进了被子里,算了,顶多等宁则然走了她偷偷溜回公寓去睡。 居然这么容易就放弃了,真是太乖巧了。 宁则然有些遗憾,看着她强撑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起了留下来陪床的念头,当然,这念头一闪即逝,他抬手拍了拍言菡的脸颊,哄道:“乖,现在时间还早,我再陪你一会儿,你睡吧。” 有人送来了热水袋和粥,热水袋捂在胃上舒服了很多,言菡刚才只吃了几片刺身,肚子的确饿了,吃了半碗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躺在床上,许是旁边有人陪着的缘故,言菡居然很快就有了睡意,迷迷糊糊中依稀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她挣扎着想醒过来,却被一双手轻拍着,沉沉地睡了过去。 预想中的噩梦没有光临,言菡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医院的窗帘薄,透进光来,病房居然蒙上了一层温馨的米黄色。 言菡睁眼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护士敲门进来了,挂水的时间到了。 一看时间已经过八点了,言菡有点着急,赶紧给余欢打了个电话让她请假。 “有的女的打电话过来请过假了,”余欢小声说,这节课的老师很严格,全班到得整整齐齐的,就少了一个言菡很明显,“老刘亲自来说的,别担心,好好养病,下午我们来看你。” 挂了电话,言菡心里感激,犹豫了片刻,给宁则然的新号码发了一条短信:谢谢你,这次让你费心了。 等了好一会儿,就在言菡要放弃的时候,宁则然的回复来了:下午挂完水再走。 急性肠胃炎来得急去得也快,早上挂完水,胃部那种隐隐作痛的感觉就基本消失了,中午医院里有配送的饭菜,言菡牢记医嘱不能暴饮暴食,稍微吃了一点。 医院里有wifi和电视,言菡刷了一会儿微博和朋友圈,发现自己那 条向宁则然发送的好友请求还没有通过,倒是上回新加的华梓竣发来了一条微信,问她周三有没有空,有一场国外芭蕾剧团的演出,想请她和同学们去看。 言菡没有回复,反正她一早就说过了,她不一定能及时看到,到时候周四早上回一条,谢谢他的好意。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挂水,病房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门一开,言菡傻眼了,几个同学涌了进来。 她明明和余欢说了,让他们不要来探病了,也没告诉他们地址,难道是陈薇妮告诉他们的? 还没来得及细想原因,余欢便惊诧地叫了起来:“小菡,可以啊,这是啥待遇啊?” 言菡的手心冒出一层汗来,急中生智:“昨天我晕了,有人把我送到这里,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天哪,这一天得多少钱啊?你赶紧出院吧,换个普通的。”另一个同学咋呼着。 “我挂完水就走了,”言菡解释道,“我也不想在这里多呆。” “别啊,”余欢立刻展开了丰富的联想,“送你来的是男的女的?帅不帅?是不是看上你了?小菡你这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节奏啊!” 言菡的心“别别”乱跳了起来:“你别瞎说了。” 她皱起了眉头捂住了胃,大家的注意力终于被转移了,七嘴八舌地问了她的病情,旁边骆羽凑了过来问:“小菡,周六的联谊大家感觉都不错,有没有男生联系你啊?” 几个同学都安静了下来,余欢坐在她床边捏了一下她的手臂。 言菡摇了摇头:“没有啊。” 骆羽不太相信地看着她,嫣然一笑:“真的吗?我倒是有几个联系我,有一个挺合眼缘的。” “谁啊?”余欢假惺惺地问,“能合我们骆公主眼缘的男生,我以为还没出生呢。” “就是那个华梓竣啊,”骆羽落落大方地道,“我挺喜欢他的,他要是没行动我也打算追他。” 同学们起哄了起来,有的出点子,有的鼓励,还有的没去联谊的打听华梓竣是谁。 余欢的脸色不太好,又捏了一下言菡的手臂。 言菡不明所以,愕然看着她。 余欢凑到言菡的耳边小声忿然道:“哎呀她可真是太有心计了,摆明了故意到你这里来试探的。” 言菡笑了,小声道:“你是不是也喜欢那个学长啊?” “胡说啥呢!”余欢的脸红了,掐了她的腰一把,两个人笑闹了起来。 “余欢,你别瞎闹,小菡是病人呢,”骆羽连忙阻止余欢,又倒了一杯水递给了言菡,“小菡,你真的不喜欢华梓竣吧?咱们俩这么要好,可不能为一个男的伤了和气。” “不喜欢,”言菡迎视着她的目光,微笑着道,“不过我看他不太好追的样子,你加油。” 没过几天,系里就传开了,骆羽在和一个男生交往,非常有钱大方,周三的时候请了小半个系的同学去看芭蕾舞剧的包场。 余欢没去,悻然拉着言菡念叨,说她真是傻,那个华梓竣明明就是喜欢她,听说周三的时候还在问言菡怎么没来,现在倒好了,骆羽先发制人,把舆论给占领了。 “怪不得骆羽这次这么卖力地表演,”余欢咬牙切齿地把探听过来的消息抖搂出来,“听说他是他们那个国家的贵族,在北都读个书都买了一套大别墅,出入都是名流达官,你看看你,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天下哪有白掉的馅饼?”言菡若有所思地说,“既然和我们不是一个阶层的,无缘无故怎么会来接近我们?还真以为自己是超凡脱俗的小仙女吗?到时候伤身伤心,何苦呢?” 余欢被噎了噎,不服气地说:“各取所需嘛,男未婚女未嫁,就算最后伤身伤心又怎么样,她骆羽还能不从这场恋爱里捞点好处?说不定够她吃喝一辈子的了。” 听着好像有点道理,毕竟她们现在有着挥霍不尽的青春。 不过和她没有关系,她已经接受了宁则然的契约,她的青春,不属于她自己。 周五下课的时候,她和余欢她们告别后出了校门,学校旁边就是地铁站,离她住的公寓十来站的距离,很方便。 一辆自行车从后面骑了上来,随着一声刹车响,横亘在言菡面前。 华梓竣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半俯着身子在车把手上,几绺发丝低垂了下来,遮住了大半额角;直起身来一甩头,短发飞扬在风中,看上去分外的阳光潇洒。 “真巧,碰上你了。”他朝着言菡咧嘴笑了笑,一口白牙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第6章 七里香(六) 自从周四言菡冷淡地回复了一句以后,华梓竣就没在微信上说过话,言菡觉得他应该不想搭理自己了,毕竟这种天之骄子,难得主动和一个女孩搭讪却遭到冷遇,心里一定在吐槽言菡的不识抬举。 今天居然在这里碰上了,言菡当然不会真以为是这么巧。 她冷淡地朝人点了点头,一拐弯就想绕过华梓竣继续朝前走。 华梓竣却一踮脚,自行车顺溜着跟了上去:“去哪儿?我送你。” 言菡忍不住乐了,能坐哪里啊?他骑的那自行车,一看就是那种很贵的钛合金山地车,却不如一两百块的有个后座可以带人。 华梓竣也回过味来了,却痞痞地一笑,拍了拍前面的横档:“可以坐这里啊。” 言菡不笑了,正色道:“你可以请骆羽坐,我真没兴趣。” “骆羽?”华梓竣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个人来,“挺漂亮一女生,不过我不太喜欢这种热情主动型。” 看来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了,言菡不想趟这浑水,礼貌地说:“和我没什么关系。没事我就先走了,麻烦借过一下。” 华梓竣真的有点意外了,周三的时候他特意搞了个大动静,又稍稍放了点自己的家世出去,怎么着也该传到言菡耳朵里了,居然还不能得一个好脸? 他盯着言菡问:“你有男朋友了?我没听说啊。” 言菡怔了一下,略略慌乱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没有,你别胡说。” “那为什么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华梓竣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咄咄逼人地上前一步,几乎和言菡脸对着脸,“我也不是个歪瓜裂枣,大家做个朋友不行吗?” “我……不是……我以为你要……”言菡心里松了一口气,却被他的动作逼得狼狈地后退了一步,“做朋友就做朋友,你好好说话行不行?” “那可说好了,”华梓竣笑了起来,“咱们认识了就是有缘,以后来你们学校找你玩。” 他也不再多纠缠,帅气地一拎车头,自行车打了个转,上车、拎把、下台阶,他的动作一气呵成,一下子就出溜出几米远去。 单手拎着车把,他回过头来朝言菡扔过来一包东西,旋即挥了挥手:“回见,一路小心。” 帅气逼人,青春洋溢。 饶是言菡心如止水,也快要被他浑身上下快要满溢出来的荷尔蒙给刺激到了,怪不得骆羽这朵曾经 的高岭之花为了他终于抛开了矜持开始主动追求。 手上是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盒子里装着四块形状各异的巧克力,雕着繁复的花纹,很是好看。 言菡拿了一块放在嘴里,浓郁醇厚的巧克力化为液体,划过味蕾,落入食道,十分好吃。 手机铃声骤然响了起来,言菡飞快地接了起来,口中因为含着巧克力还有些含糊不清:“哪位?” “言小姐,”陈薇妮公式化的声音响了起来,“请问你在哪里?” 言菡心里一紧,朝着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那辆宁则然惯常开的轿车:“我刚从学校出来。” “本来宁总要我来接你吃饭,不过他临时改变了主意,”陈薇妮停顿了片刻又道,“晚上也不知道会不会过来,麻烦你留心一点。” 宁则然一开始的确想带言菡去享用一顿高规格的晚餐,以弥补前两次的遗憾。一次是他的失约,而另一次则是言菡因为他的失约没吃晚饭,直接导致了那场肠胃炎。 虽然他的小情人没有抱怨,只会像只小兔子一样缩在他的怀里哼哼,却更让他心生怜惜,这一个星期来,他总时不时地掠过言菡挂水时那张苍白的小脸,还有紧紧抓住他的纤细指尖。 然而此刻他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眼中有怒意积聚。 照片是陈薇妮发过来的,言菡正和一个年轻男人脸对着脸,那男人笑得眉目飞扬,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青春逼人。 他决定要晾言菡几天,吃饭更是没心情了,正好有个表弟过来找他,顺便就一起享用了这顿晚餐。 表弟叫夏瑾生,从国外回来在他的娱乐公司里捞过界当明星模特闹着玩,一来二去的居然也小有名气,每天出门还得戴着墨镜口罩,要不然被一群小女生尖叫着追着跑。 “哥,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我和你说话呢。”夏瑾生有点不乐意了。 宁则然想着言菡的事情,被他一说才回过神来:“怎么了,听着呢。” “下个月我朋友要开个生日宴会,也是留学生,n国的,你帮我过去捧捧场啊,”夏瑾生重复了一遍,“他哥蛮厉害的,有意在国内发展,说不定你们能说得上话。” “行,我知道了。”宁则然没当回事,随口答应了。 “哥,你这阵子怎么怪兮兮的,”夏瑾生狐疑地看着他,“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多管闲事。”宁则 然瞪了他一眼。 夏瑾生向来有点怵他,却又有点不甘心,嘟囔着道:“有女朋友了也不让我知道,你比霍哥还要小气。” “行了,吃你的吧,”宁则然沉下脸来,“吃完我还有事要忙。” 吃完饭都八点多了,夏瑾生还唠唠叨叨地说了一会儿即将要上映的片子的事情,他第一次上大电影,有点紧张,不知道票房会怎么样,也不知道粉丝们买不买账。 末了他崇拜地问宁则然:“哥,你怎么就那会儿想到要拍《戆途》啊?我们那会儿都可崇拜你了,觉得你真是太厉害了,掀开了国内电影史的新篇章。” “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那会儿才多大。”宁则然不以为然。 “那会儿我都上高中了,”夏瑾生不服气地说,“在m国都穿得沸沸扬扬,几个华裔明星和投资家都特别崇拜你。” 的确,《戆途》是宁则然一战成名的作品,当年他刚刚毕业没两年空降入主宁氏娱乐,前有影视行业的低迷,后有公司股东的阻挠,行事缚手缚脚,后来他独排众议,启用了一个才导了一部不温不火言情片的知名演员作跨界导演,投资了几千万拍了一部公路片,结果票房大爆,大赚了十多亿。 “是的,我就听到过好几个因为这个崇拜宁总的。”有人大步走了进来,顺便也夸了一句,正是宁则然最得力的特助田皓宇。他这阵子被外派执行公务,刚刚才下飞机就赶了过来。 “我没说谎吧,皓宇哥,你快说说,都有谁和我英雄所见略同?”夏瑾生高兴地问。 田皓宇笑着说:“你不认识,是一个小美女。” 夏瑾生还想再问,宁则然把他撵走了,田皓宇当然不是来闲聊的,而是着急过来汇报公务的。 宁氏集团发展到今天,已经是个庞大的巨人,酒店、地产、娱乐多方面发展,而宁则然身为当仁不让的继承人,必须将目光放得长远,时刻为集团的经营输送新鲜的血液,田皓宇此去n国就是为了新的投资盈利方向。 n国是个位于赤道边缘的南半球国家,矿产资源丰富,整体却并不发达,国内的政治经济都被一些世家财阀把控。宁则然和n国挺有缘分的,《戆途》的取景有一半就在n国,一来二去就一直密切注意着。田皓宇把此行的收获和宁则然一一汇报了一下,末了轻松了下来,两人各自要了一杯马蒂尼。 一杯酒下肚,田皓宇忽然笑了起来:“宁总,你猜我刚才说的那 个小美女是谁?” 宁则然不感兴趣地摇了摇头。 “是言小姐,”田皓宇回忆着,“我和她谈合约的时候,她一声也不吭,脸白得吓人,我都以为她下一秒要晕过去了,后来我不知怎么随口提了你的名字,她一下子眼睛都亮了,问我是不是出品《戆途》宁则然。” 宁则然出来的时候,心情愉悦了很多,就连那张照片看上去也不怎么碍眼了。 才大二的小女生,总归有些自己的社交圈子,言菡这么漂亮,性格也好,有男生爱慕也很正常。更何况照片里两个人并没有什么肢体接触,那个胆小得像小白兔一样的女孩,怎么也不可能做出什么让他不快的事情来。 被一个小女孩发自内心地崇拜爱慕,总能让男人的虚荣心爆棚,宁则然虽然不至于心花怒放,但嘴角也忍不住勾起。 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他的手指自然而然地按下了转向灯,朝着言菡的公寓开去。 看了看时间快十点了,他特意放轻了手脚,果然,客厅里灯都灭了,只有窗外的月光映了进来,温柔似水。蓦然,他的目光顿了顿,落在了沙发上。 一个小小的身影靠在角落里蜷缩着,身上的薄毯已经掉落了下来,堪堪盖住了脚踝,地上掉了一本书,中间的纸张都被压折了。 他有些生气,大步走到了沙发前,刚想去抱言菡,言菡醒了过来,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慌乱地道:“你来啦……我怎么……我等着你不小心睡着了……” “我有说要过来吗?”宁则然好笑地问。 “陈秘书说……不知道你会不会过来……”言菡解释着。 “那你就一直等我?我不来你就在这里睡了?病刚好也不知道自己照顾自己吗?”宁则然沉下脸来,虽然言菡这么期盼他过来让他心生愉悦,但这么不爱惜身体还是让他有点不快,他可不想他的小情人整天病怏怏的。 言菡有点害怕,宁则然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有点凶,板着脸的时候更让人心生寒颤,她努力思考宁则然为什么生气,难道是因为……她莫名其妙生了病就不能满足生理需求了? “平常我不生病的,那次是意外,好的很快的,星期一就已经没事了,”言菡解释道,“这两天天气很好,我们形体、舞蹈课都穿得很少……” 言菡站在沙发上,比宁则然高了很多,宁则然的目光刚好落在她的纤腰上,然后一寸寸下滑,掠过那挺翘的臀部 、修长的双腿,最后停在了她光着的脚丫上。 言菡的脚丫尖瘦小巧,脚侧有一个弧度优美的凹陷,脚趾修长,指甲修剪得十分圆润,透着一层粉色的光泽。 宁则然的喉结动了动,一股热意从小腹泛起。 第7章 虎皮剑兰(一) 宁则然喜欢美足,这在一些好友里是不成文的秘密。 他前几个情人长得环肥燕瘦,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点——一双纤巧漂亮的美足。当然她们都不知道,以为宁则然喜欢的是她们的美腿,成天把一双长腿保养得无微不至,还把那双美足往细高跟里面挤,在宁则然眼里简直就是暴殄天足。 宁则然一眼看中了言菡,就是因为田皓宇当时给他的照片里,言菡正在练习舞蹈,双足在舞鞋的包裹下仿佛初绽的蓓蕾,弧线优美,富有灵气。 他的目光盯了那双纤足片刻,忽然便伸出双臂抱住了言菡的腰,一使劲,言菡惊呼了一声,抓住了他的肩膀,却还是没能挡住惯性,整个上身都贴在了他的脸上。 宁则然在她的胸口蹭了蹭,哑声问:“洗澡了没?” 其实是明知故问,她的胸口渗着浅浅的蜡菊清香,非常好闻。 “洗了,”言菡有些慌乱,却不敢挣扎,眼看着宁则然就要抱着她往卧室走,只好抱着他的脖颈小声道,“我给你炖了百合雪梨汤,挺好喝的,你先尝尝吗?” 宁则然的脚步一顿:“不是不让你下厨房吗?” “炖锅没有油烟味的,”言菡解释,“不信你闻闻。” 宁则然笑了,故意在她胸口摩挲了好几下,言菡被磨得痒痒的,左右避让着,忍不住笑着喘息了起来。 “好像是没有。”宁则然遗憾地放了她下来,言菡连忙逃进了厨房。 灯光亮了起来,昏黄昏黄的,宁则然靠在门上朝里看去,言菡的身影忙碌着,居然有种居家的温馨感。炖锅有点烫,她倒吸了一口凉气,飞快地用指尖捏住了耳垂,然后又试了几次,这才端出一碗百合雪梨汤来。 “炖了多久?”宁则然一边喝一边问。 “回来就炖了,”言菡算了算,“快三个小时吧。” 可能是汤太好喝了,虽然没有酒精,也让宁则然有些醺然。躺在床上的时候,宁则然极其温柔地脱下了言菡的衣服,看着她像往常一样羞怯地闭上了眼睛,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长驱直入,而是耐着性子轻抚着,看着她的脸颊慢慢地染上了一层粉色。 “说几句好听的话听听……”他低声诱哄着。 言菡紧闭的睫毛颤了颤,下意识地想把自己藏起来,藏到他怀里。 宁则然却不让,手指轻柔地挑起一簇簇火苗,言菡的喉中发出呜咽,双眼终于睁了开 来,那眼神迷蒙而无辜,惹人生怜。 “乖,说几句我听听。”宁则然觉得喉咙发紧,上次他就发现了,逼到极致,言菡会哭。 “我……喜欢你……”言菡几乎是凭着本能搜索着脑中仅有的几句能称为好听的话,声音轻颤着,断断续续的,“喜欢……你……” “有多喜欢?”宁则然覆了上去,却依然忍耐着。 “很……很喜欢……”言菡下意识地寻求着滚烫的熨贴。 “喜欢哪里……”宁则然逗上了瘾。 言菡抬起手来,指尖从他精瘦的腰部一路往上,掠过了他宽厚的肩膀、凌乱的发线,一直到了他的脸庞。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言菡摸了摸他的眼睛,指尖流连,双眸氤氲:“这里……最喜欢这里……” 仿佛星火燎原,指尖所到之处炙热无比,宁则然再也忍耐不住,也无须忍耐,将自己送入了言菡的体内。 生物钟很是准时,在七点半左右准时叫醒了宁则然。 怀里的女人蜷缩着,娇小而柔弱,昨晚的纵情将她折腾得够呛,依稀还能看出她眼角的泪痕。 宁则然抽出了手臂,言菡动了动眼看着也要醒了,他连忙拍了拍,低声道:“你再睡一会儿,乖,不用起来。” 昨晚太累了,言菡其实还没清醒,在迷迷糊糊中听到这么一句话,顿时如闻纶音,又陷入了梦乡中。 宁则然起了床,换了一身运动服,出去跑了一圈。这里毕竟是居民区,没有在他别墅区那么好的空气和环境,没跑一会儿便有些意兴阑珊,便往回走去。 回小区的路上经过了一个菜市场,倒还挺干净的,小摊贩们也井然有序,一派店面房都是统一的招牌,有一家生煎包子铺钱排着长长的队伍。 想起上次言菡准备的早餐,宁则然迟疑了片刻,也加入了队伍。 轮到他了,他买了五个生煎和一碗馄饨,店主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小伙子,吃这么少?” 坐在那里的男同胞都是十个二十个地大快朵颐。 “不是我吃。”宁则然闲适地应了一句,他从来不吃外面的包子,都是家里厨师专门做了肉馅包的。 店主恍然大悟,笑着说:“买给老婆啊,好男人。” 宁则然一窒,却也没法辩解,拎着包子转头回了公寓。 言菡刚起来在刷牙,穿着那件白底蓝兔子的睡衣 ,满口牙膏泡沫从卫生间里探出头来,显得分外可爱。 “你怎么还去买生煎了,”言菡受了一点惊吓,“那里乱糟糟的……” “礼尚往来,”宁则然看着她笑,“谢谢你昨晚的百合雪梨粥。” 钟点工阿姨已经在了,厨房里传来高压锅的嗤嗤作响声,粥的香味传了出来。 早餐氛围不错,吃完以后宁则然还意犹未尽,以至于原本计划上午去打高尔夫的,他却懒得动了,打电话给陈薇妮取消了行程,坐在沙发上看着言菡伺弄着阳台上的花草。 小小的阳台上郁郁葱葱的,摆放着十几盆大大小小的盆栽,言菡蹲在那里,手拿花剪修剪着花叶。几盆多肉,几盆吊兰,还有几盆大的诸如绿萝的盆栽,中间摆着一盆金边虎尾兰。 虎尾兰中间是金黄色的花纹,碧绿的兰叶笔挺朝上,从中间往外层层裹叠,分外生机勃勃。 宁则然几乎要怀疑言菡是不是偷窥到了他的什么资料,要知道,在室内盆栽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虎尾兰,而对那些需要靠各种支架硬挺起来的植物没什么兴趣。 许是他的注视让人紧张,言菡回过头来朝着他笑了笑:“马上就好,这个不脏的,我每天都会清理一遍,等会我会洗手。” “你喜欢养花?”宁则然有些不可思议,很少有年轻女孩会耐得下心来伺候花草。 “嗯,我等它们开花,”言菡瞧着虎尾兰的眼神温柔,“听说植物也有灵性,对它们好的话,它们会心生感激,用花来报答主人。” 宁则然可从来没耐心关注这些,家里的虎尾兰园丁伺弄得很好,好几株都长得半人高,也的确开花,他没觉得有什么稀罕,只是喜欢春秋两季三五好友聚在一起时在室外一边沏茶一边观赏。 不过,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皱着眉头说:“这里太小了,你耍不开。” 言菡怔了一下,连忙说:“不小,我一个人住够了。” 宁则然有些不快,沉下脸来:“我呢?” 言菡噎住了:“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常来……不……我不是抱怨的意思……” 在那道冷峻的目光注视下,她的鼻尖冒出汗来,怯怯地迎向那道目光。 宁则然被她看得心里一软,朝着她招了招手:“过来。” 言菡的手上还站着点泥巴,小声道:“我去洗个手。” 等她从卫 生间出来,宁则然已经不在沙发上了,抱着双臂在公寓里视察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卧室里,看了看床上的小碎花床单,又看了看窗帘和家居,皱起了眉头:“这房子怎么装修得这么老气?一点儿也不像是女孩子住的地方,薇妮怎么在安排的?” “没关系啊,这样挺好的,”言菡急了,陈薇妮已经有点不喜欢她了,要是一听到这话,指不定要怎么给她穿小鞋呢,“我家里也差不多这样。” “是吗?”宁则然扫了她一眼,想起从前那几个情人,住的都是高档住宅电梯入户,家里的装饰非名品不用,哪有言菡这么傻呵呵的。 “是的。”言菡硬着头皮道。 宁则然淡淡地道:“过阵子放假了先住到我那别墅里来,重新替你弄套好点的房子。” 言菡瞠目结舌,然而她再拒绝也没用了,宁则然说一不二,这事情就只能照着他的意思这么定下来了。 周六宁则然懒得挪地方,留在了公寓里,白天打开电脑处理公务,晚上又酣畅淋漓地和言菡亲热了一回,一直呆到了周日下午,才叫了司机来把他接走。 临走前,言菡照例一路把他送出门口,目送着他离开。 宁则然却没马上走,只是看着她微笑。 言菡不解地仰起脸来。 宁则然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别这样看着我,不舍得我走吗?” 言菡愧疚地没有说话,其实她心里一天都在盼着宁则然走,她可以回家去看蒋湄。 “今天要回老宅陪老爷子吃饭,大家都在,我不能缺席,”宁则然破天荒和她解释了一下行程,“乖乖在家休息,下星期我再过来。” 言菡点点头。 宁则然想了想又道:“你喜欢电影?” 言菡纳闷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问。 “逍遥游这周首映礼,我让薇妮给你几份邀请函,你和同学一起去看看。” 第8章 虎皮剑兰(二) 提起逍遥游,那可是大名鼎鼎。 那是由游戏界新贵南北科技开发的一款手游,一面世就以来势汹汹之势刷新手游界的多项记录,好多年轻人见面必提“逍遥游”,不玩的简直融不进朋友圈子的话题。 一年前,宁氏娱乐瞄准了逍遥游的热度,携手南北科技一起开发大电影,阵容堪称近年来电影史之最,集合了众多小鲜肉、老戏骨、小花旦,大制作名导演,从开拍伊始就成为各家粉圈关注的中心。 而这场首映礼,原班人马全部到齐,星光熠熠,都能赶得上那些颁奖礼了,更别提投资方的宁氏娱乐和南北科技,随便出来几个高层都是闪瞎眼的金主。 一听说言菡有逍遥游首映礼的邀请函,余欢差点炸了,搀着言菡的手就好像搀着老佛爷似的:“我的姑奶奶,你一定得让我蹭,要不然我们就绝交。” 言菡对那些小鲜肉都没什么感觉,她唯一感兴趣的是在里面客串了一个幕后boss的影帝庄西行,这位影帝就是当年拍《戆途》的导演兼主演。 那部电影取景于本地和n国,异国风光美不胜收,她翻来覆去看了不下有十遍,连上面字幕上的演职人员信息都倒背如流。 “你去过n国吗?” “那里怎么样?华人多吗?” “我想在那里找一个人,你能帮我吗?” …… 和宁则然在一起的时候,她都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却终究还是不敢问。当初田皓宇说了,宁则然只是想要出钱包养个干净的小情人,只有她胆大包天还附加了三个要求,幸好宁则然也没在意,答应后顺手就给办了。 为了这个,言菡一直很感激宁则然,平常虽然有点怕他,却一直努力想给宁则然最好的体验。 一整个星期,几个交好的同学都很兴奋,练功的间隙都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讨论,刷着微博上关于首映礼的新闻,骆羽也凑过来打听了几次,虽然一脸清高表示对这首映礼不感兴趣,不过明里暗里都在追问着邀请函是谁送给言菡的,是不是在演艺公司认识高层。 言菡只是含混着说是远亲的远亲送的,不知道具体是干什么的。 首映礼那天,几个女孩都盛装打扮了,学舞的女孩原本就身材高挑气质出众,这一打扮就更像出水的芙蓉,一字排开的时候亭亭玉立,从嘉宾通道进入的时候十分引人注目。 “有好多人在看我们,是不是星 探啊。” “好紧张,我都快要同手同脚了。” “慌啥,抬头挺胸,傲一点啊。” 傲不傲倒是不知道,只是女孩们眉目飞扬、眼神跳脱,眉梢眼角都洋溢着逼人的青春活力,唯有言菡,虽然也一样微笑着,眼中却沉静如水,目光流转之处,仿佛带着若有似无的浅浅忧伤,和她清纯精致的五官形成了一种令人心动的反差,现场好几个娱乐公司高层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和外面走红毯的疯狂相比,会场里秩序井然,粉丝区和嘉宾区是分开的,列席的各家粉丝都是千挑万选的,要给自家爱豆在大场面上争脸,而且到时候首映礼会有专门的互动环节,结束后还会拍照,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像外面的粉丝那样疯狂。 首映礼一开始也没什么新鲜的,主创人员一一上台,讲讲心路历程,主持人插科打诨,放了一点电影拍摄的花絮。庄西行身为影帝,自然是最后镇场的,和逍遥行的主演和导演一起上台,感谢了主创和幕后,更是感谢了两家出品方的大力支持。 余欢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戳了戳言菡:“你看,就是那晚和我们握手的男人!” 言菡一看,宁则然和南邶科技的霍总霍南邶一起上了台,一个矜贵傲然,一个凌厉霸气,比起旁边的男明星们丝毫不遑多让。 “小菡,我喘不过气来了,”余欢捏着她的手,眼睛发直,“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大金主?浑身都发着金光呢,还长得这么好看,真没天理,你看他的眼睛,单眼皮单得好有特点啊,看过来的时候真苏……我要是能被潜规则一个,不要脸就不要脸了,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言菡猝然站了起来,小声道:“我上个洗手间。” 穿过走廊,台上那些笑谈声渐渐远去,被隔绝在厚重的木门外。言菡站在盥洗台前,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的自己。 余欢当然只不过是无心之语,她成天就爱说笑,真要有人提出包养她,她可能会直接甩人一嘴巴子。她可能怎么也想不到,身旁的好友就是她口中不要脸的人。 要是她知道了,会不会也会和陈薇妮一样鄙夷唾弃自己? 门开了,有人快速跑进来上厕所,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在纳闷,这么精彩的首映礼怎么居然有人躲在厕所发呆。 言菡迅速收拾了一下心情,快步朝外走去。 前面有人靠在走廊的窗台上吸烟,她走过去的间隙,那 人忽然开了口,那声音仿佛大提琴一般优雅动听:“这位小姐,我看你有点眼熟。” 言菡回头一看,顿时愣住了,居然是庄西行。 不愧是当红的影帝,庄西行斜靠着,指尖夹着烟,他的脸色略带苍白,青烟袅袅升起,慵懒颓废中依然有种令人心动的优雅。 “叫我?”言菡试探着问。 庄西行将烟准确地弹入了旁边的垃圾桶,直起身来,冲着言菡笑了笑,刚才那股子颓废的文艺范儿瞬间消失,眼前的人立刻成了一个温暖多情的好青年。 要是余欢在这里一定要被迷得惊声尖叫了。 言菡有些遗憾地想。 “这里只有你一位女性,”他凝视着言菡,眼神真诚,“我觉得你的形象不错,很适合我下一部筹备的片子,有兴趣来试个镜吗?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一张黑白两色的名片出现在言菡面前。 言菡犹豫了几秒,礼貌地双手接了过来:“抱歉,我对演艺圈没什么兴趣。” “为什么?”庄西行扬了扬眉,“为什么不尝试改变一成不变的生活呢?演艺圈的斑斓超乎你想象,我是庄西行。” 他生怕言菡不知道他的身份,特意强调了一下。 言菡笑了笑,想了一下问:“我知道你,我看过你的戆途,你对n国熟悉吗?” 话题忽然转变,庄西行有些不太适应,好一会儿才诧然道:“不太熟,只是去取景了而已,那里的事情都是出品制作人联系的。” 言菡有点失望,礼貌地回了一个笑容:“我真的没法试镜,不过我朋友对演戏很感兴趣,我可以让她来试试嘛?她比我漂亮,也是北舞的,性格也很开朗大方。” 庄西行不死心,眨了眨眼,电力十足地抛了个眼神,摇身一变成了性感魅惑的撩人男性。他朝着言菡走了两步,两个人几乎面对面了:“既然朋友来,你也一起来试试,说不定你会发现你内心狂野的另一面……” 言菡吓得后退了两步,连连摆手,像兔子一样窜到大厅里去了。 庄西行瞠目结舌,大影帝显然没有想到他的魅力会被人嫌弃,悻然地看着她的背影,没好气地道:“出来吧,算你赢了。” 走廊的柱子后面,宁则然双手插在兜里,气定神闲地走了出来,他的嘴角勾起,显然心情愉悦:“怎么样,我说她不可能答应你吧。” 自从拍完 《戆途》后,这位才华横溢又性情狂放的影帝加新晋导演对宁则然就佩服得五体投地,两人成了交情不错的好友。言菡她们几个一进大厅,庄西行就瞧见了,觉得不错,在台上喊宁则然瞧瞧,兜头就被宁则然泼了一盆冷水,他不服气了,就和宁则然打了个赌,特意等在这里引诱言菡。 庄西行心痛地道:“好好好,晚上我请客,宁大少居然还要敲我的竹杠,真是天理难容。” “难得铁公鸡拔毛,我得叫上南邶他们。”宁则然语带笑意。 既然破财了,庄西行觉得不能亏,得探听点小八卦:“怎么,你宁大少动了凡心了?这是你的女朋友还是小情儿?规矩太重了小心把小美人吓跑了。” “小情儿。”宁则然轻描淡写地道,“还算听话,我挺喜欢的。” 一丝憾色从庄西行的眼中一闪而过,这么一个娇柔美丽的姑娘,居然也会选择做一个背后的情人,金钱的魅力的确无人能挡。 大厅里的首映礼已经快要结束了,最后的粉丝互动拍照环节,宁则然站在厅门前瞟了一眼,言菡坐在原位上,看着上面的游戏笑了,从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言菡的侧脸,嘴角抿着,鼻尖小巧。 他的心里有些柔软,忍不住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手机响了两声被迅速接起。 听筒里有些嘈杂,言菡轻浅的呼吸声在一片嘈杂中却分外清晰。 “晚上别等我了,”宁则然低声道,“我有饭局。” “嗯。”言菡应了一声,又柔柔地道,“我明天想去看看我妈。” “好。”宁则然答应了,听筒里没了声音,却一直没挂。 这是不舍得挂电话吗?宁则然有些好笑,故意也没挂,看着前面的言菡把手机贴在脸上,把玩着自己的发梢,那小儿女的情态让人心痒痒的,几乎在一瞬间就让他想起两人肌肤相贴的触感。 无意中一回头,庄西行惊愕的表情呈现在他面前。 他挂了电话,瞟了他一眼:“怎么好像见了鬼似的?” 庄西行呐呐地道:“我是不是眼花了……刚才是你吗……你怎么会笑成这幅样子?” “我向来都这样,少见多怪,”宁则然不以为然,“走吧,省得等会被你影迷堵。” 他转身朝着贵宾通道走去,没走几步又停下来示意庄西行赶紧过来,语声淡然:“你现在别打她主意,等以后……你再捧她也不迟。” 第9章 虎皮剑兰(三) 首映礼玩得挺开心的,一开始余欢她们还装矜持,后来粉丝互动一开始,她们也把持不住了,挨个上去和主创都拍了照片,毕竟明星梦太遥远,还是眼前的明星签名照比较实在。 逍遥游的女二就是蔡芸,是她们大了四届的校友,余欢她们特意挤过去套了个近乎。蔡芸倒是一眼就认出她们是北舞的了,可能是想起了从前的往事有些怀念又有些感慨,拉着她们聊了几句家常。 “蔡芸姐好亲和啊,和传说的完全不一样。” “她真的好性感,身材好棒。” “是啊,要是我们也能和她一样就好了。” 小丫头片子们带着憧憬和羡慕,一直激动到了首映礼结束。 最后分开时,言菡终于下定了决心,把在口袋里捏得发热的名片给了余欢,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小声叮嘱说:“你要是实在想去演戏,那就去试试,我怕这条路实在不好走。” 余欢是外地考到北都的,两年后就马上要面临能不能留在北都的问题,她不想回老家,所以一直想着能在北都出人头地。 看着名片上赫然印着“庄西行”三个字,余欢的眼眶都热了,猝然抱住了言菡:“小菡,你真好!我爱死你了!” 第二天,言菡终于有空回了家。半路里接了叔叔言冠武的电话,问她要点钱。 “上次我朋友去了n国一趟,特意为你跑了好几个城市打听了一圈,不过人家事情完了就得回来,没法多呆,你给的钱都花完了。这回我托人联系了那边的一个侦探社,你多给点,一定会有眉目的。” “上次给了两万……都花完了?”言菡是过年的时候给的,这才几个月啊。 “你这孩子说的,我还能骗你?我也搭进去好多钱,都瞒着你婶,要不然家里都闹翻了。”言冠武责怪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言菡连忙解释,“我也不懂要怎么花钱找人,你还要多少啊?” “给个五万吧?上回我朋友说了,在大街上看到一个和照片很像的人,不过他追过去就找不到了,这次索性花大价钱,一定能有好消息。”言冠武热切地道。 “五万?”言菡懵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我筹筹看。” “赶紧,线索不等人,”言冠武叮嘱了一句,“我那哥真是苦命,从小他多疼你啊,真是当宝贝珠子捧在手心的,还好你是个孝顺孩子,知道惦记你爸。不像你妈这个没……不 说了不说了。” 挂了电话,言菡在小区门口呆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情。 母亲蒋湄和以前的婆家一开始就相处得不好,言家是北都远郊的,而蒋湄是城里的,大学毕业,家境虽然普通,也一直盼着女儿嫁个好人家出人头地,结果蒋湄喜欢上了言冠文,一个高专毕业、毫无根基的男人。 两家从开始谈结婚时就矛盾不断,蒋湄的性格温顺,几乎被公婆捏在手心,看穿了她喜欢自家儿子,几乎一毛不拔,房子没有,彩礼就给了一点,还成天眼巴巴地想要回来。 结婚后鸡飞狗跳在公婆家住了一阵,言菡出生后蒋湄实在受不了了,到外面租房,不知道是不是当时太急太匆忙了,装修又是挑着便宜的用的,蒋湄一直身体不好,怀了第二胎结果生下来有点傻里傻气的,自己的身体也垮了。 两家人互相指责,一个说女方晦气害了儿子,一个说男方倒霉连累女儿,言冠文夹在中间都快崩溃了,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偷渡去n国赚大钱。 接下来就是全家人噩梦的开始,言冠文杳无音信,过了一年后好不容易联系上了一个介绍他去的蛇头,说是那时候偷渡那条船早就在海上沉没了,尸骨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公婆气得狠了,嚎哭了一通,上蒋湄这里大闹了一顿,说她是个丧门星,要不是她儿子也不会背井离乡连个尸骨都找不到;蒋湄的天都塌了,说死也不信,只说言冠文说好了,三年以后会回来的,不可能就这样抛下她们娘三个走了。 蒋湄苦撑了三年,婆家还一个劲儿地逼她把言冠文留下的钱拿出来,隔三岔五地上门闹,三年一过,她也崩溃了,婆家再次上门讨钱骂人后她拖着两个女儿去跳了河。 是沈安川救了她们,然而当时太乱,妹妹原本就有点傻傻的,不知道是走丢了还是被拐了,从此不见了踪影。 等言菡渐渐大了,也懂事了,她明白,爷爷奶奶那都是无理取闹,蒋湄已经做得很好了,为了一线渺茫的希望等了足足近十年,最后沈安川求婚的时候才去法院申请的宣告死亡,只是言菡心里的希望却没有消失过,她一直坚信,那个小时候会把她举高高、会抱着她去游乐园的父亲还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因为意外无法回家,总有一天他会回来,那她就可以像小时候一样躲在他怀里哭鼻子,哭得再凶也没人会笑话她。 所以,言冠武说要去n国找找言冠文的时候,她脑子一热,把上了大学后攒的一些零花钱全拿出 来了。 现在想想,言冠武是不是在忽悠她? 爷爷奶奶那一家子,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言冠武又给他们养了个孙子,恨不得把老大的家底全刨光了补贴小儿子,后来蒋湄嫁人了,他们更没顾忌了,三番五次在亲戚朋友家说蒋湄的坏话,什么难听的都有。 要是言冠武用找人的理由连她的钱都要骗,那可真是太过分了。 天空中艳阳高照,言菡却觉得骨子里有些发冷。 回到家里,蒋湄早就翘首以盼了,自从言冠文失踪后,她一直和女儿相依为命,说言菡就是她的命根子也不为过。 母女俩大半月没好好见一面了,有说不完的贴心话,吃完饭后蒋湄午睡时间到了,言菡陪着她进了卧室,体贴地替她铺好了床被,拉好了窗帘,刚要走,蒋湄却示意她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问:“小菡,你和你沈叔,好像有点不太好了?” 言菡愣了一下,自从那件事情后,她和沈安川的确只能维持着表面上的礼貌了。“妈,你胡说啥啊,我和沈叔一直就是这样啊,他对你好,我心里都知道。”她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 “是吗……那你怎么这一年都不怎么回家了……”蒋湄狐疑地看着她。 言菡心里暗暗叫苦,只好撒娇道:“舞蹈学院那么忙,我也想多赚点钱补贴家里,省得让沈叔太辛苦。” 蒋湄稍稍放心了点:“你沈叔一直很惦记你,和亲爸没什么两样的,你要孝顺他。” 一听亲爸两个字,言菡忽然有点冲动,脱口而出:“那还是有区别的吧……” 蒋湄愣了一下,狐疑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言菡说不出来,只好小声问:“妈,你觉得我爸他……还有可能活着不……我想要不要去找找……” 蒋湄定定地看着她,忽然一下急剧地喘息了起来,脸色刹那间发青,言菡顿时慌了神,用力地抚摸着她的胸口,带着哭腔叫道:“妈,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蒋湄用力地抓着女儿的手,哽咽着道:“你怎么还提他……他就不是你亲爸……这么狠心抛下我们走了……” “不提,我再也不提了!”言菡连声道,“妈你别激动……” 蒋湄一把把她抱住了,一句话也没说,闷头痛哭,房间门被推开了,沈安川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一叠声地问:“怎么了这是?哪里不舒服?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他从柜子里拿了速效,塞了两颗到蒋湄嘴里,又倒了开水尝了水温,喂她吃完药又在身旁按着她的胸口测试心跳,一阵驾轻就熟的忙碌。 蒋湄渐渐平静了下来,疲惫地靠在了床头。 沈安川看了言菡一眼,委婉地说:“你妈不能激动。” 言菡木然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在这里太多余了。 沈安川出去了,贴心地掩上了门,母女俩都各自想着心思,房间里一阵沉默。 “小菡,”蒋湄终于开了口,“妈曾经幻想了十年,已经放弃了。” 言菡的眼眶一热,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你也别再记挂着这件事了,你沈叔对我们娘俩挖心掏肺的,他要知道你还惦记着你亲爸,要伤心的。” 言菡“嗯”了一声。 “你有这份心,倒不如去找找你妹妹,”蒋湄又想哭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言菡也想哭,却咬着嘴唇忍了下来,妹妹走丢的那一年,她们俩到处去找过,想尽了一切办法,沈安川还托了公安局的朋友在他们的网站上发布了照片,结果石沉大海,到了后来,找回的希望越来越渺茫,现在就更不可能了。她替母亲掖了掖被角,柔声道:“我知道了,你快睡吧。” 第10章 虎皮剑兰(四) 言菡在家住了一晚,周日下午才离开,蒋湄给她准备了一大堆吃的,恋恋不舍地把她送到了地铁站。 回到公寓没多久,言菡就接到了陈薇妮的电话,已经在下面等她了。 打开车门,陈薇妮坐在后座,言菡下意识地就“啊”了一声,歉然道:“那我坐前面吧。” 陈薇妮没有制止,只是端着精致的微笑。 言菡也没在意,就坐在了副驾驶上。 车子往市中心开了过去,绕过两个繁华的广场,一路拐进了一条林荫大道,这是位于城南的香湖公园,言菡曾经和同学来过,据说在湖另一面的浓荫掩盖处有一个别墅区,出则繁华,入则静谧,是整个北都市数一数二的神秘富人区。 她略有点吃惊,回头问陈薇妮:“这是去哪里啊?” “宁总的别墅,”陈薇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间小公寓太小了,恭喜言小姐。” 言菡品出几分不对来了,陈薇妮这话中有话啊,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吗? 车子一路驶入了一条小道,在门岗处停了下来,司机探头出去,和保安说了几句,大门开了。 如果说,从前言菡只知道宁则然是个有钱人,那么现在她清晰地看到了她和宁则然之间横亘了马里亚纳海沟的阶层差距,也终于明白,那天他说公寓小,并不是嫌弃,而是真的觉得小。 沿路而来的别墅并不多,占地面积庞大,稀疏而零散地伫立在缓缓高起的坡地上,绿树如茵、繁花似锦,透过别墅半敞开的绿化或围墙,游泳池、草坪一应俱全,灰色而巨大的花岗岩外墙气势逼人。 车子缓缓开到了半山坡,感应门自动开了,司机把车子停在了后院的停车坪上,替言菡拉开了门,恭谨地道:“言小姐,请。” 别墅一共有两栋,一栋高大一些的主楼,一栋是矮一些的平房。沿着青石砖铺成的小径,言菡跟着陈薇妮一路往里走去,两边花园里有园丁在修剪花木,见了她们点头微笑,言菡连忙回了个笑容。 到了门厅前,有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应了上来,微笑着道:“是言小姐吧,我姓赵,你叫我赵姨就好了,大少爷还要过一会儿才会回来,你先在客厅里休息一下,用点水果和茶水。” 言菡十分吃惊,她原本还以为这只不过是宁则然的私产,没想到居然还有管家、园丁等佣人,难道她这是到了宁家?宁则然的父母家人也在?那他要怎么介绍自己呢 ? 赵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言菡,她只是接到通知说是晚上有人来用餐,来了才知道是这么一个年轻姑娘。她在这座别墅里二十多年了,从来没见宁则然单独带一个女孩回别墅吃饭,这是破天荒头一遭。 她心里高兴,一边把言菡引往客厅一边解释道:“今天这里没别人,二少爷已经走了要下周才回来,小少爷今天和朋友出去玩了,首长和夫人喜欢住军区大院,有空了也爱回老先生的老宅,嫌来这里市区太堵,交通不方便。” 言菡并不知道宁家有些谁,听得云里雾里。 赵姨给她们沏了一壶花茶,又端上来两盆水果就到厨房和人忙碌去了。言菡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她的气质娴雅,悄无声息中仿佛和这所房子融为了一体。 陈薇妮坐在旁边打量着她,心里有些异样。 她悬梁刺股读了十六年的书,这才从名校毕业,在数百优秀的招聘者中杀出一条血路入了宁氏,没几年就成了宁则然的贴身秘书,谁不羡慕她聪明能干运气好?可是现在,言菡她只需要张张腿,就能进入这豪华的别墅,和宁则然共进晚餐,这别墅里的佣人看她一脸的尊敬,把她当成了宁则然的恋人。 这也就罢了,言菡居然还在她面前摆什么女主人的谱,对她的工作挑三拣四的,害得她被宁则然薄责了两次,尤其是这一次,宁则然让人重新替言菡选了一套公寓,特意让她好好研究一下女孩子的家装,说是不能像这套公寓那么老气。 这不是摆明了在教训她做事不尽心吗? 当初把言菡领进这座公寓的时候,她的确没把人放在心上,随便把公寓拾掇了一下,照她的观察,宁则然对女人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几个情人并不长久也不公开,她没觉得言菡会是个例外。 没想到言菡这个女人看上去乖巧胆小,背后捅起刀子来倒是利索,本事也不小,把宁则然迷得晕头转向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走着瞧吧,看谁能笑到最后。 她朝着言菡笑了笑:“言小姐,要不要带你去参观一下,宁总回来还早。这里一般人可进不来。” 她不相信这么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看到这样的豪宅会不激动不羡慕,最好言菡四处乱逛,东看西摸的,到时候宁则然知道了,一定会心生反感。 言菡摇了摇头:“谢谢,我坐一会儿就好。” 陈薇妮有点不甘心地又道:“宁总的卧室在二楼,你也不要去瞧 瞧吗?” “不差这么一会儿了,”言菡看着她,眼神真诚,“总是麻烦你来接我,我也很不好意思,不想再麻烦你了。” 陈薇妮嘴角的笑容有点僵了,幸好这时手机响了,她接了起来听了片刻,这才站起来,又露出了一个完美的公式化笑容:“那我先走了,言小姐你慢慢享受。”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言菡长吁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汽车引擎声隐约传来,言菡快步走出门厅,站在玄关处朝外张望着。 宁则然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小径上,披着落日金色的余晖,他的步履从容,矜贵傲然。 一见言菡等在门口,宁则然在离她五六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她,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赵姨原本出来迎接的,一见这情形,默默地退了回去。 言菡有点不明所以,困惑地看着他,见他没动,只好朝前走了几步到了他跟前。 宁则然握住了她的手,自然而然地牵着她往里走去:“等急了吧?” 言菡摇摇头:“我也才到没多久。” “这两天有点吃腻外面的菜了,所以带你回家吃,家里厨师的手艺不错,你会喜欢的。” 言菡向来随遇而安,并不觉得在哪里吃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柔顺地点了点头。 宁则然喜洁,先去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便服,这才进了餐厅。 餐厅法式装修,中间的长条桌上还放着一个很大的古银色的铃铛,言菡有些好奇,不免多看了两眼。 宁则然笑了笑,拿起铃铛摇了摇,清脆的响声顿时回荡在房间里:“以前这里太大了,我们几个兄弟又淘气,一个个去喊太费力,就准备了这个,一响就意味着开饭了,现在成了古董了。” 赵姨在一旁感慨着说:“现在一个个都不着家了,夫人也不回来,我成天都闲得慌。” “赵姨这是想回我妈身边吗?”宁则然笑着问。 赵姨连连摇头:“那可不行,夫人说好了让我照顾你们的,只要你们不嫌弃我老就好。” 说话间,菜一个个端上来了,大厨的手艺的确不错,中西合璧,蔬菜沙拉特别清爽可口,香酥鸡烤得外焦里嫩。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言菡的兴致并不高,说话的时候偶尔会走神,笑容也有点勉强。 宁则然有些纳闷,思忖了片刻,便让人开了一瓶酒 窖里珍藏的红酒助兴。 醒了酒后,他亲手替言菡倒了一点:“尝尝,九六年的柏图斯干红。” 言菡不懂红酒,宁则然亲自倒的,她就一饮而尽,红酒滑下喉咙的时候呛了一口,咳嗽了起来把脸涨得通红,倒把她从坐下来就有些谨慎小心的模样扫去了一大半。 “这样,手指不要碰到杯身,”宁则然亲自示范,“先晃一晃,然后再抿一小口。” 葡萄酒品酒是一门的学问,宁家这样的世家子,从小就专门学过礼仪,自然驾轻就熟,言菡照样画葫芦学了一遍,却不懂其中的精髓。宁则然也不介意,酒精能让人放松心情,对言菡应当有效。 好的葡萄酒口感佳,回味香醇,后劲却绵长。言菡的酒量一般,宁则然不动声色地引着她喝了两杯,她的眼神便有些迷离了起来。 两个人的菜原本是一人一份分开摆在自己面前,言菡糊涂了,以为是大圆桌,朝着对面的菜里戳了好几下,抬起头来,略带委屈地说:“夹不到。” 宁则然心里好笑,夹住了一块鸡腿肉递到她嘴边。 言菡啊呜一口咬住了筷子,吃吃地笑了起来:“不给你吃了。” 宁则然抽了抽筷子,沉下脸来:“乖,松开。” 言菡不解地看着他,有点沮丧地松开了,那双眼睛黑黝黝水汪汪的,宁则然心一软,放缓了语气:“这样不卫生。” 言菡重新快活了起来,点了点头,老气横秋:“对,老师说要讲个人卫生,我替你换双筷子。” 宁则然乐了,她这是以为自己是小学生吗? 赵姨已经避开了,言菡晃晃悠悠去了厨房,重新拿了双筷子递给宁则然,忽然又吃吃地笑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筷子在宁则然的蔬菜沙拉搅了一通,从里面挑出了半个小番茄,炫耀似的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舌尖一卷就进了嘴里。 宁则然早就发现了,其实言菡很挑食,蔬菜里面不喜欢绿色的,对酸溜溜的番茄情有独钟,其他的鸡皮、肥肉、香菜、蒜、生姜都是不碰的,平常看不出来,点什么她吃什么,现在有些微醺了,也不知道遮掩了,光挑自己喜欢的吃,还往他碗里抢。 比起她平常的乖巧,别有那么一番风味。 宁则然欣赏了片刻,吓唬道:“再不好好吃饭,我就让你饿一晚上肚子了。” 言菡潜意识里还是有点怕他,立刻正襟危坐,一连扒 了好几口饭,又偷偷抬眼看他。 宁则然被她看得心痒痒的,索性把手里的红酒都给她倒上了:“别噎着,喝点润润嗓子。” 只怕酒庄的老板听到这句话会吐出一大口血来,96年的波尔多红酒当菜汤喝,这是怎样的暴殄天珍啊。 言菡愉快地喝了一大口,脸颊红得像染上了一层胭脂,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的酒渍,嘟囔着道:“再放点糖,不够甜。” 宁则然笑了:“那你坐到我身边来,我给你吃糖。” 言菡信以为真,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到了他身旁,还没等她坐下来,腰被用力一拽,她惊喘一声,直接坐在了宁则然的腿上。 她的双唇俨如盛放的鲜花,宁则然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吻上去的冲动,抬手蘸了蘸红酒,将手指放在了她的唇边摩挲着。 手指被含住了,言菡吸吮了片刻困惑地抬起头来。 “甜不甜?”宁则然勾起嘴角笑道。 “你骗人……”言菡喃喃指控,“一点儿也不甜,你是坏人扮的,不是我爸爸……” 宁则然一口气没喘上来,脸都黑了:“你看清楚我是谁?” 言菡瞪大眼睛,目光一点点地从他脸上掠过,最后停在了他的眼睛上,忽然抱着他的脖子在他眼睛上重重亲了一下,嘴里嘟哝着奇怪的发音,不知道是“沙”还是“山”。 软软的、湿湿的,好像春风挟着春雨,落在了眼睑,最后还调皮地舔了舔眼睫。 自懂事以来,宁则然就拒绝一切用口水表达的感情,就连家人也不例外,曾经有个情人就曾经因为亲了他,被他下意识的一推后撞在了床头柜上,这才对他下了“铁石心肠的怪物”这个定义。 这是第一次有女人这样亲密地吻他的眼睛。 …… 感觉居然还不错。 第11章 虎皮剑兰(五) 言菡整个人都好像被碾过了似的,又酸又痛,尤其是脑袋,一抽一抽得疼。 床很大,雪白的被子和床单凌乱,她勉强支起身体朝四周看了看,这是一间卧室,看上去几乎和她整个小公寓差不多大小,黑白相间的窗帘露了一条小缝,可以瞧见房间里的摆设简洁而干练,没有半点脂粉气息。 昨晚残存的记忆在脑中闪过,她喝醉了……抱着宁则然使劲亲他……天哪,她这都是干了些什么! 她慌忙坐了起来,身旁空无一人,她仅套了一条丝绸睡衣,原来的衣服都不见了。 光着脚下了地,言菡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房间一头连着衣帽间,足足有二三十平方,里面宁则然的衣服分门别类放得整整齐齐,没有任何女性的用品。 她惶然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昨晚最后发生了些什么她已经不太记得了,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宁则然让她留宿在他的房间里,会不会是她发了酒疯死皮赖脸赖在这里,倒把宁则然给赶走了…… “笃笃笃。” 房门敲响了三声,很有礼貌。 “进来。”言菡一开口吓了一跳,自己的声音哑了。 门开了,赵姨站在门口,捧了一叠干净的衣物定定地看着她:“言小姐,你的衣服送洗了,要下午才拿过来,这是夫人以前买的,洗好放在那里没穿过,大少爷让你先对付着。” 裸露在真丝睡袍外的皮肤在这样的目光下有些凉,言菡的脸色发白,接过衣服,嘴唇努力想要勾起,却挤不出笑容来:“谢谢,麻烦你了。” “大少爷晨跑该回来了,你洗漱完了也可以来餐厅了。”不知怎么,赵姨的神情有些复杂,欲言又止地轻叹了一声,掩上门出去了。 言菡的心里发凉,赵姨看她的目光和昨晚的不一样了。 这个和她母亲差不多年纪的女人,一定十分震惊,像她这样的年轻女孩,居然会成为一个被包养的小情人。 她在心里苦笑着,刚才满心的惶惑反倒渐渐消失了。 没什么,别人怎么看不重要,这就是一份特殊的工作,宁则然是老板,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工作取悦老板,以后再也不能做出喝醉酒搞砸工作的事情了。 她在心里暗暗警告着自己。 到了餐厅,宁则然已经坐在餐桌边了,他换了一套白色的运动服,和言菡的萎靡相反,整 个人看上去神清气爽、心情愉悦。 “对不起,”言菡坐下来道歉,“我昨晚喝醉了,是不是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宁则然抬起眼来瞟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道:“你还记得?” 言菡心里暗暗叫苦,硬着头皮问:“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了。” “你抱着我不撒手,说喜欢死我了,这辈子就爱我一个。”宁则然神情自若地插起了一块面包放进嘴里。 言菡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呐呐地道:“不可能吧……真的吗……你就当我在胡说八道吧……” “难道你是在骗我?”宁则然眯起了眼,他的单眼皮眼角微微上挑,神情放松的时候有种撩人的感觉。 言菡慌忙摇头:“不是……不是骗你……” 她想说自己是喝醉了说胡话,可宁则然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嘴角弯了弯:“我想你也不会说假话,对了,昨天你还一定要骑在我身上,这是有什么讲究吗?” 要是地上有个洞,言菡一定马上钻下去。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会这样,我以后一定不喝酒了。”她都快哭了,恨不得举起手来发个毒誓。 “我猜是骑大马,”宁则然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就想逗她,“你没把我当成你爸吧?” 言菡把头摇得和那拨浪鼓似的:“没有,当然没有,你才比我大了八岁,我爸要是在的话,都能快五十了。” “你爸……不是开了个什么公司吗?”宁则然愣了一下,他还记得,那会儿田皓宇转告了言菡的请求,说是希望能帮她爸的公司一把,别让那公司破产清算了。 言菡垂下头,好一会儿才轻声道:“那是我继父。” 宁则然明白了,显然这不是一个愉快的话题,他轻咳了一声道:“好了,快吃饭吧,吃完我带你回学校。” 赵姨刚好从里面端了牛奶出来,笑着说:“大少爷你不用麻烦了,老周在,让老周送言小姐好了。”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坐地铁的,”言菡连忙说,“正好锻炼身体。” 宁则然瞟了赵姨一眼,赵姨一凛,知道自己多嘴了,却有点不太甘心,凑到宁则然耳边压低声音道:“大少爷,夫人的这套衣服,以后夫人问起来我不好交代,最好言小姐回去了能换下来让老周带回来。” 一套衣服而已,他妈都压箱底几百年了,还要什么交代。 宁则然面无表情地道:“我觉得她穿着挺合适的,我喜欢,我妈问起来,就说让我送人了。” 赵姨有些尴尬,连忙应了一声“好”。 言菡埋首吃饭,装着没听见他们俩的话。她的长发扎成了两束,柔顺地垂在了肩头,配着身上这件蜡染的连衣裙,看上去清新而柔润。 从宁则然的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她光洁的额头和柔顺的发梢。 不知怎么,心好像变成了泡了水的面包片,软绵绵的。 然而言菡却明显地沉默了下来,刚才被他逗得发急的模样不翼而飞,把面前的早餐吃完以后就坐在那里发呆,和昨晚刚来的时候一样,情绪低落。 宁则然很快地吃完了,言菡如释重负,连忙收拾了东西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小声道:“你这么忙不要送我耽搁了,而且我早上没课,这里景色不错,我想在附近逛一逛……” 宁则然沉下脸来看着她。 言菡胆一怯,立马不出声。 到了花园里,宁则然改了主意,没有自己开车,叫了老周送他们。 老周就是昨天来接言菡的司机,上了宁则然的车,一路把言菡送到了学校。 一路上言菡靠在后椅背上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到了离学校两条街的距离,言菡让老周停了下来,礼貌地道了谢。 “我走了。”她又对宁则然说,身体却没动,本能地等着宁则然发话。 宁则然看着她没出声。 言菡不知道怎么了,困惑地又问了一句:“我……可以走了吗?” 宁则然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依然没有说话。 言菡凑了过去,在他眼睛四周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纳闷了:“眼睛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昨天亲得挺愉快的,怎么今天忘了?”宁则然慢悠悠地开了金口,愉快地看着言菡白皙的脸颊一层层地染上了红晕。 言菡咬着唇,看了一眼前面的老周,老周老僧入定,目视前方。 她凑过去飞快地在宁则然眼睛上亲了一下,着急忙慌地拉了车门就出去了。 宁则然很满意,看着窗外那窈窕的背影渐渐地消失在了视线里。 老周等了一会儿没见命令,小心翼翼地问:“大少爷,现在去公司吗?” 宁则然靠在椅背上 ,好一会儿才问:“昨天是你去接的她?” “是的。”老周愣了一下。 “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吗?”宁则然淡淡地道,“我觉得从昨晚开始她就有点不太开心。” 老周心里一凛,仔细地回想了片刻道:“昨天去接言小姐的时候,陈小姐坐在后座,言小姐没地方坐就跑到前面来了,不过我看言小姐并没有很在意,这算吗?” 宁则然眼中一冷,商场里有不成文的规定,坐在车里的位置是有讲究的。开车的如果是司机,上司一般都会坐在后面,副驾驶则是下属;而开车的如果是身份地位比较高的,一般相等地位的人都会陪着坐在副驾驶上,而不会坐到后座。 而陈薇妮作为宁则然的秘书,对这些忌讳一清二楚,她选择坐在后座而让言菡坐在前面,显然并没有把言菡放在眼里。 “还有,”老周看着他的脸色,硬着头皮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昨晚陈小姐回去的时候和我寒暄了几句,说是言小姐跟了你有段时间了,有点小脾气,让我们包涵点,我一时好奇,就和赵姐说了……” 怪不得赵姨早上说了那句话,他不在的时候,会不会让言菡难堪了? 宁则然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 好一会儿,他才冷冷地开口:“开车,去公司。” 周末的时候,言菡收拾东西出了校门,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她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你好,请问是言菡言小姐吗?”一个甜美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请问你是谁?”言菡警惕地问,现在骗子好多,一个个都伪装得特别和蔼可亲。 “我是宁总的秘书,我在校门口,黑色车牌xx5888的那辆。” 言菡朝着四周看了一圈,马路对面的确停着这样一辆车,车窗放了下来,副驾驶上一个女的朝着她招着手。 言菡纳了闷了,走过去瞧了瞧:“陈秘书呢?” “她离职了,我是接任她工作的,你叫我安娜吧。”新秘书笑得很是甜美。 第12章 虎皮剑兰(六) 安娜看上去娇小甜美,却已经有二十八岁了,她以前就是宁则然的贴身秘书,因为怀孕生孩子这才暂时休假,现在已经回来上班小半年了,一直在秘书室的其他岗位,陈薇妮离职后就重新回到了宁则然身边。 和陈薇妮相比,安娜显得热情活泼,坐在车上不时地转过头来和言菡说话。 言菡诧异得很,上周末陈薇妮在别墅里还冲她摆谱,怎么就忽然无声无息地离职了?她憋了一路,末了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陈秘书她为什么离职了?” 安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周一那天她哭着从宁总办公室跑出去的,我们都猜,是不是她对宁总有非分之想……” 汽车出了城,开了约莫二十分钟就下了高速,弯弯绕绕停在了几栋不起眼的建筑前。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匾:正道射击拳击馆,中间一条长廊通向场馆,被遮天蔽日的藤蔓掩藏着,几乎把黄昏的最后一点阳光都阻隔了,看上去有点阴森;往里走去,前方传来隐隐的闷响和呼喝声,让言菡的心莫名就提了起来。 进了场馆,里面却是豁然开朗、灯火通明,前台让她们戴好耳罩,引着往射击大厅里走了进去,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人围在一起看向最里面的一道:宁则然穿着一身运动服,戴着耳机,单手举着一把黑沉沉的手枪。从言菡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深邃的侧脸,那眼神专注,气势凌人。 “砰”的一声闷响,饶是言菡戴着耳罩也猝不及防,被吓得尖叫了一声,现场的人都愕然朝着她看了过来。 宁则然把手枪在指间潇洒地转了一圈,顺势递给了旁边的陪练,向言菡招了招手。 “十环,十发总环数九十七环,第六道胜。” 有人宣布,旁边一下子炸了锅了。 “老大你可以啊,佩服佩服。” “则然,你是不是偷偷背着我们练好久,阴险。” “姜是老的辣,还是则然厉害。” …… 宁则然笑了笑,把恭维话一一收下,顺手拍了拍他身旁那个男人的肩膀:“好了,别拍马屁了,赌金我照收不误,《逍遥游》大电影一成的利润,多谢这个丰厚的红包。” 旁边的人忿然捶了他一拳:“还没结束呢,待会儿咱们还有一场架要打,不信赢不回你来。” 几个人说笑着,言辞亲密,看上去关系不错的朋友。 言菡心里有些惊愕,也有 些不安,她跟了宁则然快一年,作为一个情人,她并没有公开见过宁则然的朋友,当然她求之不得,虽然宁则然的朋友不可能和她的亲朋有交集的地方,但越少人知道她的身份越好。 “过来,”宁则然自然而然地道,“替你介绍一下,霍南邶、贺卫澜,这个你见过,庄西行。” 和宁则然对赌的是霍南邶,旁边的是贺卫澜和庄西行。 对面六道直白的目光毫不遮掩,带着浓厚的兴趣。 庄西行笑着说:“上次我就特别中意你,可惜被则然捷足先登了,这家伙做什么都比我快一步,不服不行。” 原来庄西行是宁则然的朋友,那天对她说的话是在故意戏弄她吗? 言菡心里一凉,心情瞬间就低落了下来。 “叫她小菡就好了,”宁则然随意地提了一句,“走,你和他们俩去那边坐一会儿,我把南邶了结了再过来。” 霍南邶和宁则然去健身区了,贺卫澜和庄西行看上去都文质彬彬的,说是鄙视那种野蛮人的行径,和言菡一起到了休憩区,点了饮料和点心,坐在一起聊起天来。 “你那个朋友来过了,”庄西行想了起来,“我的助理说,她外在条件是不错,可缺少演戏的灵气,可能走不远。” 言菡心里咯噔了一下,迟疑着问:“真不行吗?她很努力的,能不能给她一次机会?” “可以啊,美女的要求我一般都会满足,演个龙套还是够格的,让她等通知吧。”庄西行慷慨地说完,一脸遗憾地看着她,再次鼓动,“你要是有意向,我找则然说说看。” 一旁的贺卫澜慢条斯理地说:“西行,你这是找抽吧,则然能让他的女人和别人拉拉扯扯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贺卫澜的话,不远处的健身区出现了宁则然的身影。他换了一套衣服,在旁边的沙袋上跳跃着挥舞了几下,那黑色的短t几乎绷在身上,勾勒出了胸口肌肉的线条,而手臂赤裸着,随着他的动作挥洒出无尽的力量。 言菡看得眼神一紧,忽然想起那些夜晚霸道地搂着她入睡的手臂,她曾经尝试去推过,坚硬的肱二头肌好像石头,原来成天在这种地方锻炼,怪不得会有那种体格。 很快,霍南邶也出来了,他的体格也不容小觑,照着高位下拉器拉了两下热了热身,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两个人都练得差不多了,面对面站了片刻,随着突如其来的一声爆 喝顿时交上了手。 言菡朝前挪了挪身体,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一旁闲适地翘着二郎腿的贺卫澜见了,出声安慰道:“别担心,则然以前跟着他爸住军区大院,那会儿他爸一有空就锤炼他,部队士兵拉练的时候都把他丢进去,打个架小意思。” 言菡不好意思地坐了回来,低头喝了几口饮料掩饰着她的紧张。 显然,台上的两人都有两下,戴着手套的拳头虎虎生风,朝着对方招呼着,一拳一脚都饱含着男性的阳刚之气,仿佛两头蛰伏凶悍的猎豹,狠辣有力,言菡甚至能听到骨骼肌肉撞击的闷响声。 霍南邶敏捷地一闪身,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朝着宁则然的肩膀一拳砸去。 宁则然闷哼了一声,却受下这一拳,几乎在同时反手打在了霍南邶的胸前。 言菡霍地站了起来,惊叫着朝前走了两步。 宁则然一下子分了神,霍南邶再次一拳打在他的左肩,他后退了两步倒地,趁机一脚踢向霍南邶的脚腘,霍南邶腿一软,索性扑倒在了他的身上,两个人滚成了一团。 “我输了。”宁则然喘息着笑道。 “承让承让。”霍南邶乐了,朝着言菡道,“这功劳有你一半,我赢回来的利润分你一半。” 两人边说边走了过来,短t贴在身上,贲张的肌肉呼之欲出。宁则然的头发被汗水浸透了几绺,软软地垂在额头,脸上湿漉漉的,透着一层光泽,几滴汗珠滑下脸庞,迅速地渗入衣领,性感而阳刚。 言菡倏地撤回了自己的目光,递了块干净的白毛巾给他擦脸。她不懂他们打的是什么套路,却也知道是自己干扰了霍南邶,歉然道:“对不起,我不该大惊小怪的。” 宁则然却很是愉悦,揉了揉她的头发:“知道你担心我。快去谢谢南邶,这百分之五的利润落在你身上,我可一点都不心疼。” 开玩笑的话还能当真,言菡没当回事,随口道了谢。 宁则然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大家又去餐厅吃了顿便饭,眼看着时候不早了,宁则然又带了女人来,显然没有下一场的打算,便都各自告辞了。 “要不要打两枪?”宁则然见她不时好奇地看着橱窗里陈列的枪支,便提议道。 言菡有些心痒痒的,却有点害怕,迟疑着没动。 宁则然哂然一笑,带着她到了射击道前,替她挑了一把小巧的手枪,亲手 帮她戴上了耳罩。两个人一起站在射击位钱,宁责任在她身后双臂环了上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上子弹,拉保险栓,屏气,瞄准……” 宁则然拥着她,合住了她的双手,食指扣着她的食指放在了扳机上,浓郁而温厚的男性气息传来,令人有些晕眩。 “扣扳机!” 宁则然低喝了一声,言菡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一声闷响传来,前方的靶被击中了,没一会儿靶移动了过来,言菡一看,九环。 第一次用真枪,言菡有点小兴奋,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不错,”宁则然称赞,“再来。” 宁则然松开了手指,仅替她托着手腕,言菡又开了一枪,枪的后挫力不小,枪管歪了,只打了六环。 言菡瞪大了眼睛,仿佛有点不敢相信居然一落千丈,明明刚才宁则然打的时候很轻松啊。宁则然笑了,索性松开了手,就站在她身后,鼓励道:“没关系,随便打。” 她心一横,双手托着手枪,屏息凝神,瞄准红心,一连开了两枪,手臂都被震得麻了,结果一出来,边上却只多了一个弹孔,另外一枪脱靶了。 “不打了……”言菡满脸通红,嘟囔着把枪放回了宁则然的手里。 宁则然笑了:“傻瓜,你当这是玩具枪啊,我当初第一次碰的时候也和你一样,练了不知道几千几百次才有了现在的水平。” 他拿起枪,在手里转了个枪花,随后屏气凝神,单手一指,把剩余的几枪全打完了,枪枪命中十环,那姿势,隽逸潇洒得简直让人挪不开眼去。 宁则然把枪往教练手上一抛,看着言菡眼中毫不掩饰的崇拜和仰慕,心情越发愉悦了,捏了捏她的耳垂亲昵地道:“走,回吧,喜欢的话下次再来。” 两人沿着场馆门前的小径一路往停车场走,那遮天蔽日的藤蔓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下午刚来的时候还觉得阴森,可身旁多了个宁则然,那感觉一扫而空。 车就在不远的停车场,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宁则然却没有点火,而是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样,开心点了没?” 言菡愣了一下:“我……没不开心啊。” 宁则然看着她,眼中了然:“上周末一直不开心到现在了吧?陈薇妮给我撵走了,烦的就是这种两面三刀的人,我要是出钱包养她,她可跑得比你快多了,别把她的小动作放在心上,打个枪把气都出了,听 话。” 言菡呐呐地说不出话来,陈薇妮离职是因为宁则然替她出气?今天带她来这个场馆打枪,也是为了让她散心消火? 不感动那是假的,但是也没法太感动。 他和他的朋友,可能都把她当成豢养的宠物吧,不能被除了他们以外的人欺负。 “嗯。”她应了一声,顺势靠了过去,乖巧而听话。 宁则然又捏了捏她耳垂,手感很好,不知怎的,最近总是顺手做这个动作。不过他也没介意,小东西眼里水汪汪的,是又要被他感动哭了吗?怎么就绵软成这样,真跟个小白兔似的。 他启动了车子,倒出了停车场。 小白兔小声开了口:“回哪?” “别墅。”几乎是不假思索。 小白兔有些意外,盯着他看,以为他口误了。 其实今天再去别墅有点不太合适,家里两个弟弟都在,可话已经出口,再改了小白兔会不会躲在被窝里偷偷哭呢? 他不再迟疑,脚下的油门一踩朝着别墅开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年后) 宁大少:小白兔乖乖,把门儿开开。 言菡:不开不开我不开。 第13章 虎皮剑兰(七) 宁家的客厅里,宁则然的两个弟弟各占了沙发的一个角落,一个半瘫着,另一个则靠在沙发上,腰板却挺得笔直。 半瘫的是宁则然的三弟宁霁然,今年大四,北都大学商学院的学生;正襟危坐的是二弟宁徐然,子承父业,是现役军官,两个人的五官都长得十分好看,剑眉星目的,神情却南辕北辙,一个嬉皮笑脸一个严肃板正。 一见宁则然进来,两兄弟都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叫了一声“哥”,目光却落在了他身后的言菡上。 宁则然微微颔首,就要带着言菡上楼,宁霁然不干了,笑嘻嘻地问:“哥,这是谁啊,也不给我们俩介绍一下?” “小菡,”宁则然简洁地介绍,“这是我俩弟弟,宁霁然,宁徐然。” 言菡略带紧张地笑了笑,算是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宁霁然可不是为了知道言菡名字才打招呼的,难得看到自己这个怪癖甚多的大哥带个女孩子回家,他浑身上下的八卦因子都被调动了起来,无数问题涌上来喉咙,却怵于老大历来的积威不敢开口,只好朝着老二挤眉弄眼。 宁徐然懒得理他,只是淡淡地道:“赵姨弄了宵夜,哥你要不要吃点?” “好了让她端到我书房来吧。”宁则然上楼去了,言菡歉然朝他们笑了笑,也跟着上去了。 宁霁然激动地摆了一个造型,喉咙里发出一声被压抑着的叫声:“卧槽,老大这是开窍走桃花运了?这会是我们以后的嫂子吗?” 宁徐然的眉头皱了起来:“别胡说八道,这个名字听都没听说过。” “相信我的直觉,”宁霁然慨然道,“老大破天荒头一遭带女人回家呢,你看秦筱茗她们,谁得其门而入了?” 宁徐然瞅着他,忽然嘲弄地笑了:“你的直觉?靠直觉过日子,你是女人吗?” “老二你够了,成天阴阳怪气的。”宁霁然一脚踹了过去。 宁徐然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握住了他的脚踝,一使劲,宁霁然“嗷”的一声叫了起来,连声讨饶。 “这么久没揍你你这是皮痒了,”宁徐然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眼神森冷,“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叫我老二!” …… 楼下听上去很热闹,不时传来“哐啷”“哗啦”的声音。 宁则然有些公事在电脑上处理,恍若未闻,言菡却没这定力了,坐立不安地看看埋头在电 脑中的宁则然。宁则然抬起头来,示意她把门打开,咳嗽了两声,楼下的闹腾顿时消失了,只有偶尔传来肌肉和骨骼撞击的闷响,很快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看来这对兄弟是真怕这个大哥。 “小时候我爸妈经常不在,都是我管着他们,用皮带抽出来的。”宁则然悠然道。 怪不得沉下脸来这么吓人。 言菡在心里暗暗想着。 宁则然忽然朝她招招手,她乖乖地走到身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宁则然一本正经地说:“放心,我从来不打女人。” 言菡的脸一红,小声道:“我知道,你是个……很好很好的男人。” 宁则然再次愉悦了起来,又捏了捏她的耳垂:“赵姨的银耳百合羹应该好了,去端一碗来给我尝尝,肚子有点饿了。” 言菡下了楼,客厅里的两兄弟已经重新占据了沙发的两个角落相安无事了。 一见到她,见没有大哥这个煞神陪着,宁霁然再次活跃了起来:“你多大了?在哪里念书?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和我哥怎么认识的?” 言菡微笑着一一回答,对最后一个问题含糊着避过:“怎么认识的可能要你大哥才能回答了,我多说了他会不高兴。” 宁霁然还要再问,宁徐然到底比他年长几岁,已经有点明白过来了,用力地踹了他一脚。 赵姨端着盘子出来了,及时阻止了两兄弟再一次的自相残杀,笑着招呼:“来,吃点宵夜垫垫肚子。小菡,你怎么下来了,我会端上来的。” “不用不用,我来吧。”言菡替赵姨把盘子里的碗端出来放在了两兄弟面前,又接过盘子要上楼。 “噯呦你等一下,”赵姨连忙道,“你的一碗还在里面,他们兄弟几个不爱吃太甜的,我给你多加了两块冰糖。” 言菡有些意外,和那天早上相比,赵姨的态度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难道是宁则然也敲打她了?这可不太好,赵姨都在宁家这么多年了,岁数都能当她妈了,看不起一个主人家包养的小情人也很正常,以后她又不可能常来别墅,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她有些心不在焉,一边喝羹一边走神了好几回。 银耳百合羹炖得烂烂的,甜而不腻,言菡没几下就喝完了,这才发现摆在宁则然面前的还没动,提醒道:“不吃要凉掉了。” 宁则然侧过脸来抬了抬下巴,言菡愣了一下,听话地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砸了咂嘴,味道出奇得香甜,宁则然意犹未尽,就着言菡的手,一勺一勺地吃完了。 “海外分公司临时有了点意外,”宁则然解释道,“你别等我了,先去睡吧。” 言菡点了点头,却迟疑着没走。 “还有事?”宁则然瞟了她一眼,“别憋在心里。” “赵姨她……其实挺好的,”言菡小心翼翼地道,“你没说她吧?” 宁则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了:“小傻瓜,我犯得着为了这些小事说她吗?前两天安娜接任陈薇妮,到别墅来认了个脸,至于她心里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言菡明白了,这手敲山震虎玩得十分漂亮,到底是宁则然。 她收了碗盘,连带楼下两兄弟的,顺便都在厨房间洗了,赵姨一听动静忙不迭地进来了,见她都快洗完了,急着道:“哎呀言小姐,你弄这些粗活做什么,厨房有人会收的。” “顺手的,没事。”言菡笑了笑。 “那可不行,大少爷到时候说我们没规矩了。”赵姨连忙夺下了她手里的碗,把她推出去了,“来,快去休息吧。” 宁则然的主卧还是那样,一尘不染,空旷得吓人。 所有的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的,就连床单的被角都拉得方方正正,整个房间里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有佣人把她上次穿过的一套衣服送了上来,连带着她穿过的真丝睡衣。 那晚的记忆零星浮上脑海,她的脸有点燥热了起来。 洗完澡,宁则然还没有来,她只好上了床,占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一看,是华梓竣大半个小时前发过来的,问她有没有空,他过些天生日,办了个生日宴会,邀请言菡参加。 自从那天在校门口撞见之后,华梓竣的确没有再来骚扰言菡,平常在学校碰到了也是呼朋唤友的一群人,见到她打声招呼聊上两句家常,也算是一个普通朋友。偶尔微信也会发来几句关切的信息,比如今天下雨了有没有带雨具、练舞别太辛苦了劳逸结合、肚子饿吗要不要出来吃宵夜之类的,看上去挺暖心的。 言菡看到了就回复几句,不外乎“谢谢”、“不用”之类的客套话。 盯着短信斟酌了片刻,言菡回了一句:谢谢,不过这阵子要复习,马上期末考 了抽不出空来。 过了五分钟,华梓竣就回过来了:你们考试都在下周,我的日子定下来在月初,我在异国他乡也没什么朋友,过来给我捧个场吧。 言菡并不擅长拒绝别人,华梓竣这样说让她觉得有点为难,索性就不回复了,决定像上次一样晾上几天,到时候事情过去了再说声对不起。 闲着无聊,她点开了华梓竣的相册,随手翻了翻,忽然眼神一滞,一下子挺直了后背:华梓竣穿着沙滩裤坐在游艇上晒太阳,手里举着酒杯,正好对着海岸线上一个白色的灯塔。 n国最有名的一处风景:白色之界。 这个曾经贫穷的沿海国家是冒险家的天堂,盛产各种贵金属矿藏,很多人就是以这白色灯塔为指引偷渡到了这个光怪陆离的国度,这个灯塔意味着和故乡彻底的告别,更是天堂和地狱的分界线。久而久之,这里建成了一个以白色为基调的小镇,成了很多偷渡客、冒险家发达后来还愿的地方。 外国华裔、贵族子弟。 难道华梓竣就是n国的?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晕眩,仿佛溺水的人骤然得到了空气,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门开了,宁则然进来了,言菡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听见。 洗漱完毕,宁则然擦着头发坐在了床沿上,言菡还盯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有些不悦,轻咳了一声,言菡这才猛然惊醒,慌忙从床上下来找电吹风:“我替你吹吹。” 电吹风“呜呜”作响,言菡的手在他头发上不停拨弄着,很是舒服。 心里的那丝不悦也好像头发上的水珠,被热气渐渐蒸腾,他往后一倒,言菡惊呼了一声,两个人一起滚落在了大床上。 酣畅淋漓的性爱之后,言菡像一只小奶猫似的蜷缩在他的胸膛,他餍足地搂着小奶猫,不时低头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身心愉悦。 良久,小奶猫抬起头来,试探着轻抚着他的眼睑,见他没有拒绝,便又凑过去亲了一下。 情欲的余韵还在,宁则然懒得动,享受着这不经意的小动作中透出的浓浓依恋。 “有人邀请我七月去参加他的生日宴会,我可以去吗?”小奶猫渴望地看着他。 第14章 白蟾花(一) 除了一开始提的三个附加条件,言菡几乎没有和宁则然提过什么要求,安分守己,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渴望地表达她的意愿。 宁则然随口问了一句:“同学?” 还没等言菡回答,他懒洋洋地道:“想去就去吧,买礼物的钱够不够?” “够了够了。”言菡心头一松,也不想节外生枝去解释生日宴的主人到底是谁了。 宁则然失笑:“傻瓜。” 时间不早了,宁则然开了一盏床头灯,看了一会儿财经新闻,等他有些困倦了,侧身一看,言菡已经睡着了。 显然,他的小女人此刻心情愉悦,睡着的时候嘴角都翘着,不知道梦见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去个生日宴会就高兴成这样,真是小孩子心性。 她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年底还是年初?明天问问田皓宇,到时候也给她办个生日宴会,请她那些女同学一起玩玩。 这一年言菡除了在学校,闲暇时候基本都围着他转,言菡毕竟还年轻,就算再喜欢他也需要一点自己的朋友空间。 宁则然有条不紊地想了一遍,抱着言菡睡了。 接下来十来天言菡都在复习备考,各项专业课的考试她信手拈来,不过文化课的考试还是花点功夫复习。 选择艺术专业的文化课一般都不是太好,好多都是破罐子破摔,可言菡却不愿意放弃。刚上高中的时候,她的成绩在那个重点高中也算是中游,她又是北都户口,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考上当地的重点大学。 没想到的是,高二、高三她的成绩出了岔子一落千丈,幸好她从小就学舞蹈,总算还有最后一条艺术生的路。 同寝室见她这么用功,都善意地嘲笑她傻兮兮的,言菡也不在意,她们可能不明白,人生规划被全盘推翻时的绝望和无助,现在她想用优秀的成绩来弥补一下那时候的缺憾。 等考完最后一门文化课,同学们都高兴坏了,两个月的暑假在朝他们招手,大家纷纷商量着要去哪里旅游,骆羽特别显摆,把华梓竣的生日宴会拉出来说了好几遍,仿佛已经半只脚尖踏进了豪门。 “听说是在他家别墅,请了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到时候我发朋友圈给你们长长见识,哎你们都加我了没有?我平常不太加好友,你们在备注里都写上名字啊,不然我就直接忽略了。”骆羽一脸的矜持。 余欢一边整理着东西一边撇嘴,小 声道:“瞧那模样,德行。” 她这个暑假不回去,上次去庄西行那里面试以后,她得到了一个演龙套的机会,正好趁着这个暑假拍戏。接到通知的时候,余欢都快乐得蹦起来了,当晚就拉着言菡大撮了一顿,放下豪言说是等到她大红那一天请言菡到n国沙滩晒太阳看裸男。 言菡这辈子最想去的地方就是n国,作为她的好友,余欢清楚的很。 言菡想了一下,小声道:“这次华梓竣也邀请我了。” 余欢瞪大了眼睛,正要高声宣布,言菡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别嚷嚷了,这又不是什么特大喜讯,我就是有件事想问问华梓竣,得和他打好关系。” 余欢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从她的手里夺回了说话的自主权,压低声音道:“别说了,我都明白,我支持你,谁的青春不浪漫?大学里不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还好意思说自己上过大学了?华梓竣这种极品,可不能落在骆羽这种虚伪的人手里被糟蹋,你们俩俊男靓女,太般配了。” 言菡哭笑不得,也没法和余欢解释,索性就算了。 月底的时候叔叔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催钱,言菡都给含糊过去了,只说自己没钱凑不上,让他等等,言冠武有点恼火了,骂了她两句,说她被蒋湄和沈安川糊了眼,不认得亲爹是谁了,白姓了言。 言菡有点心寒,其实她能拿出两万块钱已经挺不容易了,那都是商演攒下来,她自己一分都不舍得花。宁则然在物质上没有亏待过她,给她的附属黑卡额度大得吓人,每个月的生活费也宽裕得很,可她不到万不得已一分都不想用。 她觉得,她爸也不会想用女儿的卖身钱找他。 要是华梓竣能帮她找人就好了,她一定想方设法去凑够那五万。 毕竟是传说中贵族子弟的生日宴,言菡觉得自己也不能太寒酸了,特意去替华梓竣选了一支钢笔,中等价位,勉强算是拿得出手。临出门前她好好拾掇了一下,花了点淡妆,穿了一条白色秀同色花的小礼服,她本来就漂亮,这一打扮就好像初夏绽放的第一朵白蟾花,骨子里就透着一股清新脱俗的美丽,一路上引来回头率无数。 到了约好的校门前,言菡有些纳闷,照理说学校一起去生日宴的应该有好几个,华梓竣说怕她们不认得路,到时候会一起派车来接,怎么就她一个人等在门口? 一辆白色敞篷呼啸而来,开过几米远刹住了,倒车回来停在了她的面前,华梓竣在驾驶 室里朝她吹了一声口哨:“美女,今天你和我特别配啊。” 的确,华梓竣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小西服,高大帅气得好像画报上的模特。 “你别胡说,”言菡瞪了他一眼,“骆羽他们呢?” “他们九点半就走了,我把时间记错了,所以特意来接你,”华梓竣下了车,绅士地替她开了车门,朝着她鞠了一躬,“美丽的言菡小姐,今天能为你服务,真是太荣幸了。” 跑车只有两个座位,言菡不得不坐在了华梓竣的身边,心里隐隐觉得有点不安。她可不信华梓竣会记错时间,难道这人还不死心,还想追求她吗? 不过,一路上华梓竣表现得很正常,他本来就有很强的交际能力,对言菡刻意花了心思更是得心应手,健谈而不啰嗦,殷勤而不谄媚,言菡很快就把心里的那丝不安抛到了九霄云外,忍不住问:“听说你是n国人?” “是啊,”华梓竣看了她一眼,那双俊美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那里有白色的沙滩、蔚蓝的大海、碧绿的草原,有兴趣去看看吗?” 言菡摇了摇头,要是她现在能去也不用让言冠武去找人了:“我听说那里有很多华裔?” “的确挺多的,怎么,你有朋友在那里?”华梓竣试探着问,“告诉我名字,说不定我也认识。” 言菡犹豫了,现在两人只是见面点头的普通朋友,说家里的私事有点交浅言深了,还是再等一等吧。 “没什么,我就问问,”她浅浅地笑了笑,取出了礼品盒放在了中控台上,“给你的礼物,生日快乐。” 华梓竣有点意外:“我早就和骆羽他们说了,让大家都不用破费,我什么都不缺,只是让你们来一起来热闹一下。” “生日当然要有生日礼物,你不要嫌弃就好,”言菡顺口又道,“对了,别忘了吃长寿面。” 华梓竣乐了:“我们那里只有生日蛋糕。” “好吧,你不是我们这里的,”言菡忘了这个茬儿了,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们家以前如果没有长寿面就不算是过过生日了。” “为什么是以前?现在不流行了吗?”华梓竣奇怪地问。 言菡的笑容僵在了嘴边,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以前我爸爸在的时候……给我烧的……后来生日一吃面我妈就想我爸……后来我就不吃了。” 车里忽然便静默了下来,只有跑车引擎的轰鸣声。 “其实——” “没事——”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开了口,又都顿住了,华梓竣绅士地做了一个手势:“女士优先,你先说。” “没事啦,都过去很久了,我现在也不爱吃面条。”言菡飞快地道。 “其实生日都是老套路了,平常吃好喝好才最重要,今天在我那里先敞开了肚子吃。”华梓竣安慰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华梓竣这跑车有些名不副实,慢悠悠地开了大半个小时才到了位于北都南郊的另一个富人区,和宁则然那里的闹中取静不同,这里是南郊一个很热闹的区块,曾经举行过国际大型赛事,后来便慢慢聚集起了一批国际人士选择在此置业。 别墅是欧式的,大片大片的草坪上摆放着各种点心和小食,中间是放着一个高大的巧克力喷泉,现场的乐队和歌手即兴表演着,已经有好些人在音乐声中拿着酒杯穿梭,不时聚集在一起发出愉快的笑声。 一进门,就有一个皮肤略黑、棕发棕眼的中年黑种人迎了上来,面带焦灼压低声音埋怨着:“里奥你可真是,扔下这么多客人跑哪里去了,你哥哥问了好几次了。” 华梓竣理亏,安抚管家:“放心,重要的客人都还没来,我有分寸。”他指了指言菡又道,“埃尔森,替我照顾一下我的朋友。” 埃尔森很是欣喜:“女朋友?” “nonono,”华梓竣神秘地摆了摆手指,“你猜一百次都猜不出来。” 他们俩之间说话用了n国的土语,言菡听不懂,尴尬地站在旁边。 远远地,有人朝着华梓竣打招呼了,华梓竣连忙回了一个笑脸,转头对言菡道:“我得去招呼客人,埃尔森会带你过去的,骆羽他们也在,你先和他们聊聊天。” “你去忙吧,我一个人也可以的。”言菡连忙道。 骆羽和几个同学在里面,见到言菡和华梓竣一起进来傻了眼了,言菡解释了两句,骆羽却一直沉着脸没说话,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别的同学都知道骆羽对华梓竣的心思,打了几句圆场也没了话。 言菡索性也不和他们在一起了,端了碟子装了些水果、点心,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安静地看着场内的迎来送往。 除了场内眼熟的几个捧场明星、模特,没过多久,大门外陆陆续续又到了好几辆车,下来的人物看上去越来越厉害,好几个都在本 地电视新闻上经常见到,后来还来了两辆黑牌照的,应该是大使馆的车,华梓竣和一个比他年长几岁的男人一起迎接着,谈笑晏晏。 言菡看得津津有味,还没等她看个够呢,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大门口,从车上下来了几个人,为首的一个身形高大,气势迫人。 她嘴角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几乎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不是宁则然吗?他怎么会和华梓竣有交集? 第15章 白蟾花(二) 言菡的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摆,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宁则然极度厌恶他的女人和别的男人有瓜葛,田皓宇再三强调过这一点,所以那晚她在恳求时用了一点小小的心思,没特意和宁则然说起过华梓竣的身份和性别,让宁则然以为她的朋友就是个交好的女同学,反正就这么半天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宁则然也无从得知。 然而人真的不能做亏心事,她的这么一点小心思居然这么快就要被抓现行了。 而且她的同学也在,到时候宁则然一生气,只怕她被包养的事情也要曝光了。 她越想越心慌,不假思索地沿着围墙边缘绕到了后院,后院门开着,她忙不迭地走了进去,里面是厨房,宽大整洁的料理台前好几个厨师正在忙碌,还有人进进出出的,没有人搭理她。 她松了一口气,趴在厨房的窗台上朝外张望了两眼,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草坪的小半个角落,没有宁则然的身影。 “你在趴窗户上干什么?快换衣服干活。把这些蔬菜都切好,马上拌沙拉。” 言菡扭头一看,一个厨师一边切着牛肉一边朝她喊着。她灵机一动,拿了一套边上挂着的白色工作服,带上了厨师帽,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小厨娘。 这下可以正大光明地躲在厨房里了,她切菜洗碗忙得不亦乐乎,过了好一会儿,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是华梓竣。 “你在哪里?我切蛋糕开香槟了,快过来。” “我……不爱吃蛋糕,你们吃吧。”言菡连忙道。 华梓竣纳闷了:“我生日呢,你不来吃块蛋糕干嘛来了?快过来,外面热闹得很,还有游戏和表演。” “我在厨房玩,你别管我了,”言菡硬着头皮道,“你们家厨房真大,东西也好漂亮。” 听筒里忽然沉默了下来。 言菡心里惴惴,不会这样就生气了吧?可她真的不能出去啊,等会得问问厨房里的人,这别墅有没有后门,她偷偷溜了得了。 “小菡,你是在给我做长寿面吗?”华梓竣轻声问。 言菡“啊”了一声,愕然说不出话来。 “谢谢你小菡,”华梓竣的声音隐含着难以抑制的欣喜,“你等着,我把这些人应酬完了就来找你。” 电话被挂了,这个误会有点大。 厨房里已经忙得差不多了,大家三 五成群在聊天,只有一个西点师还在准备下午茶的甜点。言菡骑虎难下,迟疑了两秒,立刻手忙脚乱从冰箱里翻出了一包挂面,倒水、打火、下面,一气呵成,面刚出炉,她忽然想起来还要一个荷包蛋,赶紧又找了个鸡蛋,平底锅的油热得“滋滋”作响,她心慌意乱的,打鸡蛋时没打好,一滴油溅在了她的左手指尖上。 她轻呼一声,也没来得及管,飞快地翻炒了几下,把荷包蛋放进了汤面里,撒上了葱花香油。 厨房门被推开了,华梓竣走了进来。 坐在餐厅里,华梓竣用筷子吸溜着面条吃得十分开心。 言菡忽视着对面那道热烈的目光,无意识地把指尖含在嘴里吸吮着:刚才被油烫到的地方还有点疼,不知道会不会起泡。 “看不出来,你还有一手好厨艺。”华梓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觉得带着厨师帽穿着厨师服的言菡可爱极了,有点制服诱惑的感觉。 “我随便烧烧的,”言菡赶紧解释,“这长寿面是最初级的,国内是个人都会,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第一次有女孩子为我下厨,我会记得一辈子的。”华梓竣的目光深情款款,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她融化了。 不过言菡压根儿没心思瞧他的眼神,半坐在椅子上,一直瞅着门口,生怕宁则然半路进来。 华梓竣把带过来的生日蛋糕往她身前推了推:“快吃点东西吧,肚子饿了吧?” 言菡无意识地往嘴里塞了两口,迟疑着问:“你……那些朋友都还在吗?看上去很厉害的那一批人。” “那些人只是来到个场而已,我哥想要在国内开拓市场,所以趁这个机会邀请来聊一聊,”华梓竣耸了耸肩,“他们没一会儿就要走了,到时候我们再high。” 言菡稍稍放下心来,随口问:“你也毕业了吧,回去还是留下来?” “你希望我留下还是回去?”华梓竣凝视着她,语声低柔动听。此刻他的心里正在欢唱,这个年纪的女孩果然没怎么见过世面,今天这排场没白浪费,一直对他冷淡疏远的言菡终于心动了,不仅亲自下厨下了面条,还处处关心…… “回去吧。”言菡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 华梓竣怔住了,脑子里的旖念去了大半,好半天才不快地道:“我打算留下来一阵,毕竟我哥这里需要我帮忙坐镇。” 言菡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拿着自己的小勺子 一下下地挖着蛋糕。 面条很快吃完了,一直呆在这里不去招待客人也不像话,华梓竣站了起来:“走,去外面吃点东西吧,外面来了好几个明星,骆羽她们正拍照签名呢,你不去瞧瞧?” “不用不用,我有点困,在这里歇一会儿就好,你快出去吧,你朋友要找你了。”言菡示意他快走。 华梓竣笑了笑,出其不意地拉住了她的手臂:“走吧,别不好意思。” 言菡惶然地甩手:“我真不想去,华梓竣你松手,你别拉我……” 然而她怎么抵得过华梓竣的力气,没两下就被拉到了餐厅门口,她只好掰住了餐厅的门框,急急地叫道:“你再这样我翻脸了!我们不要做朋友了!” 她脾气向来软糯,就算生气了说话声也好像在撒娇似的,只不过声音高昂了几分,外面客厅里坐着的人齐齐转过头来,有人低喝了一声:“梓竣,你这是干吗?” 言菡趁机一用劲,把手从华梓竣的钳制中挣脱了出来,扶了扶那顶高高的厨师帽,刚刚舒了一口气,然而眼角的余光一瞥,刚舒出去的半口气卡在了她的喉咙里,整个人都僵住了:宁则然坐在客厅中间的三人沙发上,满面阴沉地看着她,眼中隐隐有怒意积聚。 宁则然原本是不打算出席这个生日宴的,虽然华家在n国声名显赫,但在北都这座高官显贵云集的城市,也并不能得他多大的看重。 然而他的表弟夏瑾生提了好几次,今天还特意跑到家里来了,他也就勉为其难地过来了。 来了以后倒也算是个意外的收获,华家老大华梓易的行事风格、脾气个性都挺对他胃口,加上他原本就已经在着手开发n国的矿产资源,两人聊得还挺不错,刚才随便用了一点自助餐,华梓易就拉着他们几个相熟的到客厅里来喝茶了。 穿着雪白厨师制服的言菡看上去一本正经,一头柔顺的秀发都挽进了高高的厨师帽中,和平常花骨朵一般娇柔的形象有着天壤之别,唯有鬓间的几绺因为刚才的动作凌乱地飘落了下来,反倒在制服诱惑中更增添了几分娇媚,让人心跳不已。 要是放在自己的别墅里,这简直就是一场另类的调情诱惑。 可是,这是在华家,在一个阳光帅气的年轻男人面前。 宁则然很生气,尤其是看到小情人居然见了他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好像待宰的羔羊一样惊惶,他胸口的怒意更重了。 他站了起 来,再也没看言菡一眼,只是淡淡地朝着华梓易颔首示意:“今天很荣幸受邀,以后有什么可以深度合作的,我们再细谈,我还有事要办,就先告辞了。” 华梓易站了起来,这是个眉目清俊的年轻人,待人接物张弛有度,外表斯文却内藏锋刃。他若有所思地看了言菡一眼,笑道:“多谢宁总赏光,舍弟还有些跳脱,让宁总见笑了。” 宁则然大步朝外走去,华梓易紧随其后送了出来。 到了门口,宁则然回头冷冷地看了言菡一眼,言菡打了个哆嗦,立刻跟了上来。 草坪上大家还在嬉笑着,宁则然目不斜视,一路到了大门口,和华梓易握手道别。跟在他身旁的田皓宇立刻拉开了车门,他上车坐好,看着身后脸色惨白的言菡。 田皓宇迟疑着没有关上车门,朝着言菡使了个眼色。 “自己回去。” 宁则然的声音冷厉,从齿缝中吐出几个字来。 田皓宇不敢再迟疑,关上了门,扬长而去,只留下了马路上失魂落魄的言菡。 后面跟着的华梓竣脑中纷杂一片,他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正想追上去问个明白,华梓易沉着脸拽住了他:“笨蛋,现在还没看出来吗?你惹谁不好,惹上宁则然的人。” 华梓竣愕然:“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华梓易眯起了眼,眼神危险:“梓竣,你不会真喜欢上她了吧?那女的一看就是被那个宁则然捏在手心的,赶紧把你脑子里那根风流的弦收一收,女人多得是,不少这一个。” 华梓竣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才吊儿郎当地笑了笑:“哥,你说什么呢,哪能真喜欢啊,不过,你知道她是谁吗?”他顿了顿,眼神古怪了起来,“她是凯文的女儿。” 第16章 白蟾花(三) 七月的天空烈阳高照,言菡却一个人瑟瑟发抖,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茫然穿梭。 她对南郊这一块地方不熟,连东南西北都辨不清,浑浑噩噩地走了一会儿,这才发现路人不时地转头看她。 站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自己还顶着厨师帽穿着厨师服。 眼眶有些发酸,她胡乱脱了下来,塞进了路边垃圾桶里,忽然很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这阵子宁则然对她很好,不仅是在物质上,还在精神上,以至于她心里起了幻觉,觉得自己是被宠爱着的,居然萌生了骗他一下也应该没什么关系的念头。 而刚才那个眼神,彻底把她的幻觉粉碎了。 她只是被包养的小情人而已,宁则然需要的只是她的乖巧听话。 现在她连这个优点都没有了,还和华梓竣拉拉扯扯的,犯了宁则然最大的忌讳,在这么多人面前颜面扫地,她会有什么下场? 听说他们那个阶层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会不会在床事上弄出点千奇百怪的花样让她长点教训? 会不会把她转手送给别人包养? 会不会直接不要她了,然后把以前办的事情统统让她还回来?还钱、让沈安川的公司重新陷入困境,甚至将她这段包养的经历公之于众,让她名声扫地。 田皓宇曾经的警告在脑子里反复响起,言菡胡思乱想着,越想后果越可怕,如果蒋湄知道了这件事情…… 不行,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得去求求宁则然,好好解释一下,宁则然打她骂她都行,忍忍就过去了。 几乎是凭着本能,言菡找到了地铁站,却乘错了方向,一直快到了底站才回过神来,重新掉头回市区。 一路上手机一直震动着,言菡拿起来看了看,微信图标上的红色聊天提醒从一个变成了十几个。 她完全没有心情和任何人聊天,更不想和华梓竣多说一个字,索性关了手机。 等走到了公寓,天已经黑了。肚子实在太饿了,她炒了一份蛋炒饭,结果却炒焦了,只好打起精神挑着吃了一点:上次的急性肠胃炎还记忆犹新,这种时候她可不能病倒。 然后,现实的问题重新摆在了她的眼前:她该怎么找宁则然恳求他的原谅? 上次宁则然给她的手机号码,现在她能打吗? 还是找那个新秘书安娜? 让她转达? 开了机,微信那红色的提醒让她难受,只好点开来消除,却忽然发现,上次发给宁则然的好友申请不知道什么时候通过了,红色图标有一条赫然就是宁则然发过来的消息:在哪里? 她屏住呼吸,翻来覆去看了片刻,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战战兢兢地回了一条:公寓里。 等了好一会儿宁则然也没回复,言菡一时不知道他发过来这么一条是什么意思,脑子里灵光一现,翻过去看电话,发现有两个田皓宇的未接来电提醒,大概是在她离开生日宴以后二十分钟打来的。 她飞快地回拨了:“田特助,你找我吗?” 田皓宇那里有些嘈杂,显然正在忙碌,急匆匆地道:“你怎么把手机关了?宁总很生气,你把我叮嘱的全给忘了吗?” 担惊受怕了一个下午,言菡的声音有些哽咽:“不是,我和那个男的什么事都没有,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没用啊,”田皓宇叹了一口气,“得宁总信你才行,宁总还愿意联系你应该没啥大事,等会儿宁总过来你把事情好好说一说,说几句软话讨好一下。” 言菡泪眼婆娑地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想着该怎么讨宁则然欢心。 泡茶?宁则然晚上不喝茶。 撒娇?她不会撒娇怕弄巧成拙。 下厨?宁则然不喜欢她身上有油烟味…… 言菡忽然惊跳了起来,抓着自己的头发和衣袖使劲闻了闻,刚才炒蛋时的油烟味还在身上没有散去。 把整个人都浸泡在了浴缸里,空气中浮动着浅浅的精油香味,和温热的水一起舒缓了言菡的神经。 刚才那种即将被全世界遗弃的感觉渐渐消失了,她的心稍稍定了一点。 虽然她才跟了宁则然一年,不过,宁则然的品性她也摸到了一点。 这个男人说一不二,在自己的王国里是绝对的主宰,但却不是个完全冷酷无情的人。 定下包养协议之后,两个人初次见面,他看出了她的紧张和不安,给了她一个星期的缓冲期。 第一次的时候,她生涩而恐惧,宁则然并没有明显的不耐烦,耐心地引导着她,让她的初夜并不是太糟糕。 大一暑假的时候,蒋湄刚刚动完开胸手术,他允许她住在家里照看母亲,需要了只是让秘书过来接她到酒店。 她其实是感激宁则然的,换了 其他任何一个金主,可能她的日子都不会过得那么轻松。 她一直希望能好好报答宁则然,最起码在这两年的包养中,让宁则然感受到她的诚意,而不是让宁则然觉得她就是吸了血的蚂蝗,白白浪费了金钱和时间。 宁则然不是不讲理的人,应该会听她的解释的。 言菡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安慰着自己,蒸腾的热气让她有点犯困了。 浴室的门被推开了,有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站在了浴缸边,高大的身影罩在了言菡的身上。 言菡骤然清醒,慌乱地想要起来,却在那道凌厉的目光下往下缩了缩,把自己裸露的身体藏进了水里。 宁则然漠然看着她,眼里却没有半丝情欲的气息,好一会儿才道:“说吧。” 言菡回过神来,呐呐地问:“我先出来可以吗?” 宁则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这个姿势让人屈辱,言菡的眼里浮起一层水光,咬着的嘴唇泛白,颤声道:“我和他没什么……只是普通朋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会这样……” “你也不知道?”宁则然重复了一句,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粗鲁地拿过沐浴露,倒了一大坨在手腕上,命令道,“好好洗一洗,洗干净点。” 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一串串地往下掉,在浴缸里溅起小小的涟漪,转瞬又消失不见。 言菡哽咽着,用力在手腕上搓洗着,皮肤原本就被泡得有些粉了,她这样干搓着,很快就发红了,那薄如蝉翼的肌肤好像下一刻就要破皮,手指被抓住了,宁则然皱紧了眉头。 “好了。” 言菡的手在颤抖,她咬紧牙关,却依然抑制不住从齿缝中泄露的抽噎,让人怀疑她下一秒是不是就要窒息。 满胸积聚的怒意仿佛气球被扎了针,一点一滴地就漏了出来。 在别墅里看到言菡和华梓竣拉拉扯扯的时候,宁则然震惊大过生气,这个小白兔一样胆小单纯的女孩,居然也会耍小心机瞒天过海;开车扬长而去的时候,的确是想给言菡一点教训,让她以后长点记性。 然而回城的路上,他还是让田皓宇给言菡打电话了,毕竟把一个女孩子这样扔在南郊不太合适,而且,要是那个长得一脸桃花的男孩再去纠缠,言菡这样一个柔弱的小白兔,被他花言巧语给骗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结果电话关机。 田皓宇问了华梓易那边,知道言菡已经离开了,这才放下心来,又让司机去南郊找了,找了半天也没见人影。 一个下午,他一边处理公务一边惦记着这件事情,一直到收到了言菡的微信消息,才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可现在,他还没说她呢,就哭成这样了,还怎么教训呢? 他有些无奈,起身要起来,手腕被用力地抓住了,言菡的目光惊恐,抽噎着道:“不要走……我错了……” 这是在害怕丢下她不管吗? 算了,别吓唬她了,认错了就好了。 心脏被这目光看得一软,宁则然放缓了语气:“我替你拿浴巾。” 柔软的浴巾展了开来,把言菡包裹其中,言菡想要爬出浴缸,手被束缚了,双腿有些不听使唤,打了个滑,差点重新跌回浴缸,幸好宁则然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怕,怀里的身躯瑟瑟发抖,宁则然不假思索,将她拦腰抱起,大步到了床边。“好了,别怕了,下午皓宇去找你了,你自己关了机,害得他们找了一个下午。” 他的声音低沉,胸膛微微震动着,抱着言菡的手用力收紧,带来了一阵暖意。言菡拼命地吸着气,指尖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却徒劳无功,抽噎声在这几近温柔的动作中越来越难以抑制,最终化成了痛哭。 宁则然愣了,想沉下脸来喝止,却又怕再次吓到言菡,只好轻抚着她的后背以示抚慰。 言菡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把前因后果都交代了一遍,包括和华梓竣怎么认识的、她一开始怎么拒绝的,后来又是为什么要去生日宴。 “我想找找我爸爸,万一他还活着呢?万一呢……万一……” 她无助地呢喃着,所有不为人知的酸楚和苦苦压抑的渴盼在这一刹那全部涌了上来,她只想有个人听她倾诉。 宁则然的心一紧,忽然之间就懊悔了。 不该把她一个人丢在南郊。 不该晾着她惶恐。 不该逼着她洗被碰触过的手腕。 看着她哭得红肿了的双眼,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浮上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他的心脏揉了起来,很闷很疼,让他很想做点什么,来抚慰一下此刻紧紧搂着他、仿佛抓着浮木的言菡。 鬼使神差地,他低下头在言菡的眼睫上亲了一下。 第17章 白蟾花(四) 和平常清澈秀美的双眼相比,言菡的眼睛红肿,眼泪好像断了线的珍珠,全无半点美感,要是在平时,宁则然不嫌弃这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就不错了,可现在他为什么就亲下去了呢? 脑子里发出了阻止的指令,宁则然的唇却没有撤退的意愿,反而又亲了一口。 效果是显著的,言菡几乎马上就止住了哭声,惊愕地往后仰了一分看着他,两个人诡异地对视了两秒。 手掌在言菡的后脑勺微一用力,他的唇再次亲了亲那眼睑,甚至在那蘸了泪水的眼睫上摩挲了两下,带来了几分咸咸的涩味。 言菡僵硬的四肢终于放松了下来,绵软地攀附在了他的身上,两个人肌肤相贴,一股柔情蜜意随着唇间那从未有过的亲密传入了他的触觉神经,渗入了血液。宁则然有些迷醉,动作下意识地越发耐心和温柔了起来,徐徐感受着来自她的柔软和甜美。 事毕,言菡又像小猫一样蜷缩进了他的怀里,喃喃地絮叨了一些从前家里的往事,许是今天的神经太过紧绷,这样一场折腾让言菡十分疲乏,最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梦半醒中还一直做噩梦,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 他有点担心言菡的情绪失控,当晚抱着人又在那逼仄的小公寓里睡了一觉,第二天才走。 一连好几天,宁则然都在想那个令他十分意外的亲吻,以至于办公时偶尔走神。 这情况有点不太对劲,对这个小情人的喜爱好像有点超乎了想象。 宁则然有些警惕了起来,情人不能宠,一宠就爬到头顶上去了,就算言菡不会恃宠而骄,也难免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到时候真需要他狠下心了断了,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 晾她两天吧,让她明白一下。 正好,这两天有一个关于霍南邶的小意外要处理,牵涉到他曾经照顾有加的得力下属,他的心情也不是太好。 霍南邶是他表弟,这家伙无法无天惯了,偷偷瞒着家里和仇家结了婚,报仇弄得一地鸡毛后离了婚,然后又要死要活地想要和人复婚。 要是他的亲弟弟,做出这种事情来,他就能狠狠地抽上两顿,保管抽服帖了,可这是他表弟,从小就不在家族里,又吃了很多苦,他这个做大哥很是心疼,打不下手。 等到这场小意外处理完毕回到北都,宁则然才发现,这都过去一个多星期了,言菡那里居然悄无声息的,电话没打一个,就连 微信也没发什么问候试探的消息。 心里顿时有些不太舒服了起来。 难道这么长时间言菡居然都不想他?也不来问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应该不可能,可能是那天他太凶了,言菡被他吓得不敢随便联系了。 真是只胆小的小白兔,这种时候,情人不都是应该努力来讨好他,在他面前秀一秀存在感吗? “她这两天在干什么呢?”一边处理积压下来的文件,宁则然一边问安娜。 他只想稍稍晾一下言菡,没想着再像那天一样把人给吓得泪涟涟的,所以让安娜隔个一两天和言菡通个电话。 “言小姐回家住了几天,她妈妈好像身体一直不好,盼着她回去,昨天我和她说了你已经回来了,她就回公寓住了。” “她心情怎么样?” “听上去还不错,言小姐好像很喜欢养花,我打电话啊过去的时候她刚好在换盆,差点把手给割了。” 宁则然皱起了眉头,女孩子嘛,逛逛街插插花喝喝下午茶就好了,弄这些脏兮兮的东西干什么。 “房子的事情弄得怎么样了?” “我选了两套,一套安苑里的房子,有一百七十平米,做了三房两厅,离学校和公司都不远,阳台很大,刚好可以做成花房放言小姐的花草,不过没有装修,得花一两个月的时间;另一套也挺大,就是房子有些年头了,装修也有些老……” “就安苑里的吧,这阵子让她住到我别墅去。”宁则然做了决定。 想起睡衣上可爱的小兔子、床上的小碎花,还有沙发上那些玩偶,那些死气沉沉的老式装修实在太不般配了。 鲜花一样的小情人,当然也要在明亮甜美的空间里翩翩起舞。 “替她弄一间练功房,还有,装修得漂亮可爱一些,像女孩子住的地方,具体她什么喜好你和她沟通。” “好。”安娜拿笔认真地记下了。 “安排车子,今天就搬了吧。” 和安娜聊了一会儿,宁则然兴致上来了,再加上也好一阵子没看到言菡了,索性就亲自去了公寓。 第一次白天过来,小区里收拾得挺干净的,绿化虽然比不上别墅,但都枝繁叶茂,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微风吹过,一阵馥郁的清香传来,让人心情舒畅。 他四下一看,只见楼栋前种了两株栀子树,碧绿的树叶 中一朵朵小白花开得正艳,娇嫩的花瓣就好像言菡细腻白皙的脸颊。 花瓣里有细小的虫子,他嫌弃地吹了吹,虫子抵挡不住宁大少的气流飞走了,他又掏出纸巾包在细枝上拗下一朵来,背在身后朝里走去。 门开了,言菡穿着一件倒背衣,袖子挽得高高的,见了他有些手足无措:“你……你怎么你来了……等我收拾一下!” 宁则然有些不悦,没盼着他来还问他怎么来了,有这么说话的小情人吗? 一到了客厅,宁则然更不高兴了,小阳台的花摆到了客厅里,地上铺着一块大大的塑料纸,一股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沉着脸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言菡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一边还不忘解释:“我以为你不会来,虎尾兰开花了,我想给它换点土施肥……” 她的语声中带着几分难以压抑的激动,宁则然怔了一下,往里一看,果然,那丛虎尾兰挺拔的兰叶中,一支细小的花枝颤巍巍地伫立着,上面挂着一簇簇浅白色的花蕾。 心里的不悦顿时飞走了。 这些日子一定是不敢联系他,自己一个人在家反省,精心照顾着他最喜欢的虎尾兰,寄托对他的思念。 现在虎尾兰开了花,看把她给高兴的。 宁则然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几步走到了虎尾兰的面前,抬手弹了弹那小花苞:“不错,虎尾兰很难开花,说明你和它有缘份。” 言菡轻呼了一声,想阻止却又不敢,等宁则然停了手才飞快地扶住了花枝,怜惜地摸着那花苞微微出神:“以前还有人和我打赌呢,说要是虎尾兰开花了,他就……” 她倏然住了口,迅速地瞟了宁则然一眼,略带不安地道:“你还是在沙发上坐一会儿,这里脏。” 宁则然随手把把藏在身后的花放在了言菡眼前:“插起来,楼下摘的栀子花。” 言菡愣了一下,接过来呐呐地问:“你摘花啦?小区物业贴了好几张纸在楼道里呢,说是爱护公物、香留小区,不让摘花,摘一朵罚一百。” 宁则然轻哂了一声:“我认罚双倍,总可以了吧?” 言菡忍不住想笑,却又不敢,用力地抿着嘴角,接过那被纸巾包裹着的花枝愉快地道:“谢谢……你,这花真香,我记得它还有另一个好听的名字,白蟾花,我特别喜欢它的花语……” 她一边说一边去找花瓶插花,只是花瓶都是广口的 ,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玻璃饮料瓶。 小白花在透明的玻璃和水中亭亭玉立,和翩然忙碌的言菡一样,让人心生喜悦。 宁则然一把拽住了还要忙碌的言菡,把她按向了自己的怀里,有些难耐地揉了揉她如柳的腰肢。 言菡的脸有些红,不安地看了看窗外的艳阳:“天还亮着呢……” “我就喜欢天亮着。”宁则然的语声霸道,不容反驳。 言菡不说话了,闭上了眼睛,那眼睫轻颤着,微微翘起,合拢的眼线仿佛一道优美的弧线,比起那天的泪眼滂沱,更添了几分柔媚。 真勾人。 他的小情人从头到脚都透着诱人的香气,就连刚才那丝泥土味儿都带着点清新的味道。 宁则然再次低头亲吻了那眼睑。 言菡等了片刻,却只感觉到他湿漉漉的亲吻,没见有下一步的动作,只好睁开眼来困惑地看着他。 “算了,你不喜欢就饶了你吧,晚上再说。”宁则然捏了捏她的耳垂,假意遗憾地道,做个爱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尽兴的,到时候天晚了就不好搬家了。 “你对我真好。”言菡感激地道。 宁则然听着有些不太舒服,回想了一下,言菡好像从来都没叫过他的名字,巧妙地以凝视和“你”来代替。“我的名字不好听吗?为什么总是你你你的?”他略带不悦地道。 言菡愕然:“不是的,你的名字很有书卷味,取名的人一定很有文学修养。” 宁则然这才满意,他们兄弟三人的名字都是爷爷取的,老人家古板而循旧,特别喜欢传统文化。“那以后叫我名字。” 言菡张了张嘴,却叫不出来,迟疑着道:“这……不太好吧,要么以后我称呼‘您’,这样尊重一些……” “您什么?我是长辈吗?”宁则然沉着脸道,“叫一声我听听。” “则……则然……”言菡被逼着叫了一声。 从那编贝细齿中吐出来的名字分外娇柔,让人听得很是舒服,宁则然逗着她多叫了两声。 以前的情人都是敬称他宁总的,也有人娇嗲嗲地叫他的名字,被他冷冰冰地瞪上一眼就不敢了。 乖巧听话的小情人,他不介意让她拥有几分特权。 言菡的东西不多,再加上宁则然在一旁时不时简单粗暴地指示“太旧扔了”,不一会儿就整理出了两个行 李箱,一个行李箱是夏季的换洗衣服,一个则放了好多还没拆封的礼物,都是宁则然送的奢侈品。 一开始宁则然还没意识过来,等箱子都堆满的时候,他回过味来了,眉头紧皱了起来。 “我……舍不得用……”言菡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不悦,立刻解释。 宁则然释然,揉了揉她的头发:“傻瓜,我的女人不需要节省。” 言菡连连点头,迟疑了片刻还是不死心地问:“我去你家里会不会不方便?其实这里挺好的……” 宁则然打断了她的话:“住一段时间而已,又不是一直住在那里,我让你搬的,谁会说不方便?” 言菡终于死心,不舍地看着自己的那些盆栽和毛绒:“那我明天再过来把这些东西拉回家去,可千万别把我的盆栽弄坏了,虎尾兰还开着花呢……” 听着她的絮叨,宁则然有些好笑,轻咳了一声道:“都带到别墅里去吧,省得你一个人呆着无聊。” 言菡有些意外,感激地道:“谢谢你。” “嗯?”宁则然的声音微微上扬。 言菡回过味来,红着脸重新道:“谢谢你则然。” 宁则然却还没罢休,依然看着她一动不动。 言菡想了想,扶着他的腰踮起脚尖来,努力地凑到了他的眼睛那里亲吻了一下。 就这么喜欢他的眼睛吗? 宁则然笑了,心里居然隐隐泛上来了一层遗憾:要是……刚才言菡的唇往下一点好像也不难接受……不知道那软绵绵的粉色尝起来会是什么味道呢…… 第18章 白蟾花(五) 搬进别墅里果然没什么风浪,赵姨早就替她收拾了一个房间,就在宁则然的隔壁,那些花花草草则被园丁搬去了花房。 宁徐然和宁霁然倒是挺好奇的,他们俩个从小就被宁则然管教着长大,自家大哥十分优秀,但自律、严厉,有很严重的大男子主义,又有令人发指的洁癖,因此就算身边围绕着各种莺莺燕燕,也很少见到他对女人假以辞色。 这次言菡居然搬进了别墅,实在大跌眼镜。 尤其是宁徐然,他深知宁老爷子对大哥的期许,有点担心宁则然是不是对言菡太过宠爱了,以后收不了场,不过,再看看言菡那娇怯温柔的模样,他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虽然才见过两面,他却一眼就看穿了言菡的本性:那就是一株缠着参天大树的藤蔓,一朵柔弱的菟丝花,不可能会翻出什么浪花来。 果然,一连几天,言菡都很谨守本分,除了她和宁则然的卧室,从来不会打扰到他们,闲暇的时候要么在自己房间里练形体或上网,要么在花房外侍弄她的那些花草,见了别墅里的人都轻笑浅语,让人对她难以生出恶感来。 双休日过后,宁徐然就要去军营了,他一大早起来的时候,言菡已经在了,递给他一个玻璃杯,呐呐地问:“那个……我做的酸梅汤,你们军营里要顶着太阳拉练,可以解暑。” 握着玻璃杯的纤细手指用力,指骨那里有些泛白,显然是紧张地害怕拒绝。他看了两秒,接过来道:“多谢,我正好路上喝。” 言菡松了一口气,愉快地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去吃早餐了。 出大门的时候宁徐然刚好和晨跑归来的宁则然碰上,他放下车窗,举起玻璃杯冲着宁则然晃了晃,咧嘴一笑:“大哥,爱心酸梅汤。” 宁则然莫名其妙,惯常地沉着脸教训道:“下周听说有任务?小心点。” “是。”宁徐然抖擞着精神应了一声,吉普车轰鸣着呼啸而去。他年少有为,已经是特种部队里最年轻的上校了,不过,在父亲和兄长面前,依然不得不老实听话。 宁则然冲了个凉,洗漱了一番,进餐厅时言菡吃得差不多了,正在喝最后牛奶,唇角染上了一层白白的牛奶渍。 “在这里有没有无聊?”宁则然坐了下来,“要是无聊的话出去逛逛,刷卡买点东西。” 言菡摇了摇头,犹豫着问:“我可以回家看看吗?” “可 以,晚餐前记得回来。”宁则然随口道。 言菡的眼神不易察觉地黯了黯,掩饰着起身去了厨房。 蒋湄很想她,一直想着暑假母女俩能好好在一起过个暑假,她编了好几个不回家的理由,集训、旅游,也幸好有沈安川在一旁帮着圆谎,但愿能把这个暑假撑过去。 幸好,这是最后一个暑假了,距离两年的约定还有三百零九天。 早上的时候她照着手机里的日历数了。 言菡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从厨房里端出一盆酸梅汤来,赵姨也跟着出来了,搓着手道:“大少爷,你看这,我让小菡不要弄她非得弄。” “很方便的,天热解暑,带一杯去公司吧,”言菡眼巴巴地看了过来,“不花功夫,也没有油烟味,不信你闻。” 她凑到了宁则然身边,一股子清新的酸梅味道。 宁则然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大清早地又勾人。 就这么喜欢亲手做东西给他吃吗? 倒是便宜徐然那小子了。 宁则然想着宁徐然的玻璃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装一点吧,我中午尝尝。” 言菡很高兴,拿着勺子盛了一瓶,刚递到宁则然跟前,宁则然的眼神一凝,迅速地抓住了她的手指,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葱根般的手指上,肤如凝脂,唯有食指指尖上有个结痂的小点,特别明显。 言菡的手瑟缩了一下,呐呐地道:“前阵子……煎荷包蛋被油溅到了。” “不是让你不要烧菜了吗?”宁则然沉下脸来,不悦地道,“留疤了多难看。” 这么小的一个点,就算留疤了也难看不到哪里去吧? 言菡难以理解宁则然的审美强迫,很想反驳,不过还是乖乖地把话咽进了喉咙里,毕竟她现在整个人都属于宁则然,金主的想法比较重要:“我去买祛疤的药膏,应该不会留疤。” 其实今天宁则然挺忙,早上是集团公司的月例会,下午有个重要的合同要谈。和言菡说了几句以后,时间有些晚了,九点差一分才到了办公室。 秘书室、总裁办清一色都在距离九点还差五分钟的时候到齐了,破天荒地目视着自家总裁进了办公室。 安娜过来汇报了今天的日程,宁则然听了片刻道:“有什么好的祛疤膏推荐吗?” 安娜搜肠刮肚地推荐了两个。 宁则然吩咐道:“你再去网上了解一下,找个疗效最好的。” 安娜应声而去,快到门口时宁则然又问:“白蟾花……就是那个栀子花的花语是什么?” 没过两分钟,安娜把花语发送到了宁则然的手机里:栀子花的花语是“喜悦”,如同生机盎然的夏天充满了未知的希望和喜悦。它还有另一种花语,是和爱人“永恒的爱与约定”,更是相爱的人“一生的守候”。 宁则然的目光落在那句“永恒的爱与约定”上,反复在心里读了几遍。 “它还有另一个好听的名字,白蟾花,我特别喜欢它的花语……” 言菡略带羞涩的表情从他眼前一掠而过。 借着花语对他表白吗? 小傻瓜。 宁则然哂然一笑,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酸梅汤,那股清甜从喉咙滑落,一直落进了心底。 下午的时候田皓宇来了,汇报完公事后取出了一份资料,宁则然接过来仔细翻阅了一下,里面很详尽地记录了言菡自出生以来的大事,和言菡讲述的基本符合:父,言冠文,失踪十四年,九年前被法院宣告死亡;母,蒋湄,再婚;继父,沈安川,德意工程公司老板…… 田皓宇的神情谨慎:“宁总,这次我按照您的吩咐,特地去查了她父亲的下落,那条偷渡的船的确翻了,但还当时翻船的地点离n国一个附属的小岛很近,我们查了一下,当时的确有人在小岛上被救起,时间很吻合。不过,那几个人的行踪已经不可考了,我委托的n国私家侦探社经过两个星期的调查,没有在小岛和本土发现任何有关于言冠文的线索。” 宁则然的心顿时一抽,一丝异样的疼痛犯了起来。 想起言菡抓着他的衣服恸哭着吐出那几近绝望的期盼,他的胸口发闷。 如果能找到言冠文,言菡一定会很高兴。 可惜他也不是万能的,无法起死回生。 宁则然轻吁了一口气道:“让他们继续深入地找一找,这么多年了,言冠文要是还活着,肯定也改名了,花点力气,多找几个切入口。” 田皓宇应了一声,却没有马上离开,站在旁边一脸的欲言又止。 宁则然继续往下翻着资料,越看心里的怜惜越甚。 父死母嫁,母亲柔弱,爷爷奶奶刻薄寡恩,傻妹失踪,继父差不多是个窝囊 废,搞不定自己的前妻还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继女的卖身…… 忽然,他一下子挺直了后背,目光停在了其中一页上,反复看了几眼,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宁总……”田皓宇早知道没法瞒下去,只好愧疚地开了口,“是我的失误,我没想到言小姐她……居然在高中谈过恋爱。” 那会经过前几任情人的骚扰,宁则然铁了心要找个十全十美的,田皓宇为此煞费心机。 北都舞蹈学院是历来出美女的地方,是田皓宇的首选。 而当时言菡家里出了事情,母亲急需开胸手术,继父的公司濒临破产。沈安川七弯八绕知道了田皓宇在挑选美女的事情,走投无路送上门来,他不知道背后的金主是谁,也并不清楚具体是需要什么,以为田皓宇是宁氏娱乐的找人拍电影电视,打算着签了娱乐公司然后预支一笔费用把难关先趟过去。 到了最后,就算明白了这是包养,沈安川和言菡也已经骑虎难下了。 当时田皓宇再三问过言菡有没有正在交往的男朋友,就连是不是处女也毫不留情地问得一清二楚,在大学里的交友圈子也调查了一番,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现在一想,言菡也没说谎,那不是男朋友,只是前男友。 一整个下午,宁则然都沉着一张脸,消化着这颗意外的炸弹。 高中时的那段恋爱,报告里一带而过,显然没什么好说的,会提起只是因为当时那个男孩出国两人分手,言菡的成绩一落千丈,没能考上中意的大学。 年纪轻轻不好好读书就早恋,还真是小看了他的小情人了。 和前男友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拉手?接吻?还是……做爱当然不可能,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言菡的第一次青涩无比,假装不出来。 宁则然也对那个男孩没兴趣,那种青涩稚嫩的小毛孩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比起他这种成熟男性,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现在言菡心里早就没了那个前男友了,瞧她的眼神就明白了。 …… 消化了半天,心情还是没什么好转,心里好像扎了一根刺,不是疼,只是膈应得难受。 要是言菡从来都没谈过恋爱就好了。 第19章 白蟾花(六) 宁则然出去在公司里转了一圈散心。 他原本就威信日重,这副严肃冷厉的模样更是让员工压力倍增,反复反省自己这几天工作有没有什么纰漏,工作效率直线上升。 正好快下班时,庄西行来找他商量影片的事情,他也就顺水推舟,一起去吃了顿便饭。 宁则然在外面吃饭很讲究,就算是中餐也要一人一份,如果是大桌菜,必须给他单独备一份,所以他们几个朋友最怕和他一起吃饭,想想看,大家正往盆里几双筷子一起抢吃酸菜鱼热火朝天呢,他非得慢条斯理地消毒着餐具然后自己夹自己碗里的鱼片,最后冒出一句“你们这不是在变相地吃口水吗?” 庄西行很头痛,只好去吃比较装逼的法餐。 法餐一道道上,慢得令人发指,侍应生、经理、大厨还不时地过来轻言细语地询问菜品意见。不过,这正中宁则然的下怀,他把手机放在了餐桌上一眼就看得到的地方,时不时地瞟上一眼。 他当然不是在等言菡联络,只是想着小情人一个人在别墅里会不会害怕,到时候又哭着找不到他就不好了。 可惜,一直到法餐结束上了餐后甜点,言菡都没打电话发短信,倒是无关紧要的电话来了好几个。 回到别墅快十点了,言菡坐在沙发上等他,穿着家居服抱着一只熊公仔看综艺节目,宁霁然居然没出去疯,盯着电视哈哈哈地笑得正开心,还不时和言菡说上两句。 一股冷意扑面而来。 宁霁然打了个哆嗦,抬头一看,大哥的眼神阴森森的,冒着寒气。 言菡迎了上去:“回来啦,赵姨留了消暑的绿豆汤,要不要……” 话音未落,宁则然把她拦腰抱了起来,大步上了楼梯。 熊公仔掉在了地上,宁霁然一声“哥”还没出口便咽回了肚子里。 “洗澡了吗?”宁则然压低声音问,带着不易察觉的火气。 言菡把脸埋进他胸膛,“嗯”了一声。 宁则然把她放在了床上,俯视着她道:“脱了衣服在床上等我。” 言菡的脸有些发白,点了点头。 宁则然去洗了个澡,围着浴巾就出来了,言菡钻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眼神仿佛迷途的麋鹿一般,澄澈中透着一股子可怜兮兮的味儿。 宁则然心软了。 俯在她身上,宁则然的手臂撑着下巴,和她几乎脸贴着脸。 “我让人去n国找你父亲了。” 言菡的眼睛骤然一下亮了起来,声音颤抖:“你说……什么?” “找到了他的入境记录,其他的现在还没有消息,你不用抱什么大的希望,只是试一试而已。”他轻描淡写地道。 言菡的眼底蒙上了一层水意,娇柔的身躯缠了上来,双臂抱住了宁则然在他的眼睑亲了两下,肌肤相贴之处,滑腻滚烫。 言菡在性事上向来保守而青涩,很少这样主动,宁则然一阵情热。 “谢谢……谢谢你则然……”言菡低喃着,心里涌动的是难以言表的感激。 那娇艳的唇瓣触感柔软,闪动着润泽的光。 她和前男友接吻过吗? 一个念头闪过宁则然的脑海。 他应该觉得厌恶的,也应该离这张可能被别人占有过的唇远一些。 然而,下一刻,他的唇却不听大脑的指挥吻了上去。 宁则然从来没有和女人接过吻。 那种互吃口水的行为,在他眼里就是不讲卫生的代名词。 双唇相触的一刹那,绵软的触感传来。 比任何一款甜点都要甜美,比任何一片花瓣都要柔软。 热意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汹涌,宁则然有些迫不及待,瞬息之间,一股美妙的滋味自上而下袭来,又迅速渗入血脉骨髓,传遍四肢百骸。 味道真好。 该怎么样更好吃一点呢? 这个念头一出,宁则然便无师自通地伸出舌尖,卷住了言菡的唇齿,朝里探去。 脑子在警醒,这是交换口水的行为,然而行动却压根儿不受控制。 用力地卷住了那藏在深处的柔软,那味道让整个人愈加地兴奋了起来。 而最让人兴奋的是,言菡显然比他还要青涩,双唇微翕,任凭他欺负着,只是双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后背,指尖用力地掐入肌肉,发出几近啜泣的轻喘,呼吸凌乱。 这是属于他的女人,从头到脚每丝每毫都是,从里到外都染上他的气息。 膨胀的男性自尊和满满的占有欲让宁则然享受到了完美的体验,释放出来的那一刻,他用力地抱紧了言菡,重重地吸吮了一下言菡口中的香舌,感受着言菡难以自控的悸 动。 显然这场运动有些过激,言菡脸上的红潮未退,白里透红,眼底也还带着水意,氤氲而缠绵。 宁则然索性把她抱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去浴室冲了个澡。 出来后言菡找自己的衣服,她的房间就在隔壁,以前都是个管个睡的。 宁则然把她的家居服一丢,使了个巧劲,言菡一下子就倒在了那张大床上。 “这么晚了,就睡这里吧,来来去去地省得你麻烦。”宁则然很理所当然地替言菡考虑。 言菡挺高兴的,很快地就钻进了薄被里,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眼里满是期待:“能不能和我说说n国的事情?” 宁则然对那里很熟,拍《戆途》时,和n国政府、官员的沟通很多时候都是他亲力亲为,这些年又想占领那里的矿产资源,对n国更是研究了个底朝天。 他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看着言菡仰慕的目光,心里再次痒痒了起来,摆出一脸疲倦的样子:“说话太累了。” 言菡眼底有些失望,却乖巧地垂下眼睑道:“那你赶紧休息,明天再说吧。” 宁则然被噎了一下,又道:“你帮我润润嗓子,我再坚持一下。” 言菡马上要起来倒水,宁则然给气乐了,一把把她按进了怀里,低头捉住了她的唇,惩罚似的深吻了一口,这才满意地看着她嫣红的唇瓣道:“那就亲一下说一句吧。” 这晚说了几句n国的人文景色稀里糊涂的也没记得多少了,言菡只记得宁则然好像亲她上了瘾,她最后是在宁则然的轻啄中进入梦乡的。 第二天宁则然神清气爽地去上公司了,她却迷糊着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睁眼一看,都已经九点多了。 飞快地起床下楼一看,宁则然当然已经不在了,赵姨从餐厅中探出头来招呼她吃饭。 “我起晚了……我该早点起来的,酸梅汤也没做。赵姨,以后我要是贪睡了你能不能叫我一声……”言菡有些懊恼,没有这样做情人的吧,金主起床了她还在呼呼大睡。 赵姨笑着安慰道:“大少爷让我不要去打扰你的。” 言菡闹了个大红脸:“那我以后定个闹钟。” “累了就多睡会,没事的,我们不会笑话你的,”赵姨忽然叹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神情复杂,“你是个好姑娘……” 这么些日子朝夕相处下来,言菡仿如一张白纸,性格脾气都 能让人一眼看穿了,不拜金、不势利,不娇纵,温柔勤快,很容易就让人心生好感。 当初一定也是有难以启齿的苦衷,才会不得已走上了这条路。 赵姨心里一直觉得可惜,这么一个好姑娘,要是能正常谈个恋爱、结婚生子,一定会过得很幸福,而现在虽然宁则然很宠爱她,可谁知道这份宠爱能持续多久?宁则然这样的身价,迟早是要找个门当户对的结婚的,到时候她该怎么办呢? 两人正说着,宁霁然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累死我了,还要去上班。” 赵姨嗔了他一眼,一边端出早餐一边埋怨:“这都几点了,你哥应该都在开会了,你才刚起。” “我在下面分公司,就是去做个摆设而已,只要我哥不来管我,别人也不会吃了熊心豹子胆多管闲事。”宁霁然笑嘻嘻地道。 赵姨也不好多说什么,老大和老二都是和父亲一样,严肃板正的性子,偏生这老三吊儿郎当的,一点儿都不像宁家的基因。 宁霁然风卷残云,没一会儿就吃完了早餐,抹了抹嘴就往外走去,言菡在他身后叫了一声:“哎,你等一下!” “叫我?”宁霁然回过头来诧异地看着她。 言菡指了指他的屁股:“你兜里的东西掉出来了。” 宁霁然伸手一摸,牛仔裤后兜里是一张折叠的手写曲谱,他立刻心疼地展了开来,小心翼翼地抚整齐了收进了公文包里:“谢了。” “你弹的吉他……挺好听的。”言菡微笑着夸奖。 宁霁然怔了一下,回了个笑容急匆匆地走了。 住在别墅里也有大半个月了,这位宁三少喜欢些什么,言菡也能咂出几分味道来。他有专门的一间影音室,隔音效果非常好,里面摆满了各种视听音响和乐器。 偶尔有一次言菡经过,听到他正在弹吉他试音,声音清澈动听,放在网上肯定能迷倒一大片声控的妹子。 然而,他是宁则然的弟弟,宁氏集团的三少爷,命中注定是要做宁则然的左膀右臂在商场厮杀的,这点小小的爱好,应当只能作为闲暇调剂的娱乐了。 吃完早餐,言菡去了一会儿花房,她精心侍弄的虎尾兰开得正欢,白色的花瓣彻底绽开了,末端还挂着一滴透明的油脂,清新欲滴。 这几天她向园丁学了不少,园丁养的虎尾兰直接种在花园里,比她的高了足 足有一倍,看上去挺拔卓然,据说宁则然很喜欢这个,春秋两季喜欢坐在虎尾兰旁休憩。 可言菡不喜欢这么高大的虎尾兰,乍一看到的时候她都吓了一跳,简直毁了她心中虎尾兰的形象,她的可不能这么疯长,娇小点就好啦,最好每年都开一次花,她就很开心了。 快十点了,她想好了理由准备回家一趟,原本要自己坐地铁的,可司机老周一定不让,说是宁则然吩咐过了,出去就开他的车去。 老周的车虽然没有宁则然那么气派,可放在大街上也是特别醒目的那种,言菡可不敢让他开到小区门口,隔着两条街就让他停了。 刚走到小区前,身后有人急匆匆地追了上来,拦在她的面前:“小菡,可算见到你了。” 第20章 白蟾花(七) 自从那天不欢而散之后,华梓竣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问她有没有事,需不需要自己和宁则然解释一下。 言菡隔了好几天才看到,回复了他一句:谢谢,不用了。 华梓竣倒也不是客气,虽然他接近言菡的动机并不单纯,但这次的事情大出他的意料,他的确是真心想要帮帮言菡的:宁则然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名声在外,不外乎怪癖众多,严苛冷漠,工作狂人,不近人情……等等,言菡这么一个娇怯怯的小女生,只怕是要吃亏受苦了。 一想到这些,他就有些坐立不安。 这些心思,说不清道不明,他也没法和他哥解释,只想见见言菡,说不定见了面就会放下了。 正在暑假,他没法去学校等人,拐弯抹角问来了言菡以前的地址,却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而宁家的别墅他进不去,只好偶尔到言菡家里来碰碰运气,今天刚好就撞上了。 见到言菡以前,他还以为会看到一张憔悴的脸庞,没想到比起从前,那原本就白皙娇嫩的肌肤仿佛更添了几分莹润的光芒,眉梢眼角都透出一股子特有的娇媚。 不知怎么的,华梓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还好吧?我只是和你开开玩笑,没想到会有你认识的人。” 言菡垂下眼睑,低头无意识地摩挲着地上的小石子,好一会儿才道:“没什么,你也不是故意的,不过以后你不要再和我开玩笑了,他很忌讳这个。” “你是他的……情人?” 虽然华梓易斩钉截铁地一语挑明了言菡和宁则然的关系,可华梓竣却还是没有完全相信,那个一说话就脸红的女孩,看上去完全就是洁身自好、清纯娇羞的小家碧玉,怎么可能自甘堕落地成为有钱人的玩.物呢? 言菡抬起头来,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看向华梓竣的眼中水汪汪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算了……别说了,我知道了。”华梓竣颓然地挠了挠头发。 “你能不能替我保密?”言菡颤声说,“别往外说。” 华梓竣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谢谢,”言菡松了一口气,“那我先走了。” 华梓竣站在原地,看着言菡的背影,言菡仿佛对白色有着偏执的喜爱,今天也和前几次碰见时一样,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上面是蕾丝花边,下边是朵开的小a裙,纤腰不盈一握,步履轻 盈得好像在舞蹈一样。 见了面之后,非但没有放下,好像心里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更强烈了。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华梓竣再次追了上去:“小菡,等一等。” 言菡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他,和他保持了一米的距离。 “为什么要做他的情人?”华梓竣的目光炯炯,“他用什么买下你的?我出双倍,离开他。” 言菡的脸一下子白了:“你……胡说些什么?” “我说认真的,”华梓竣冷哼了一声,“他宁则然有什么了不起,耍横也只是在北都而已,你跟我去n国就不用怕他了,我保证让你过上和公主一样的生活,他的手再长也升不到我那里。” 眼泪在言菡的眼眶中打转,她用力地忍住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把我当什么了?随便买卖的货物吗?” 华梓竣语塞,悻然道:“你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不是那个意思……” “华梓竣,”言菡定定地看着他,“你看不起我,我也不想为我自己辩解。你们这样的天之骄子,不能明白我们这类人的苦难。以后我们还是少接触吧,别再用做朋友的幌子了,大家本来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以前你突然接近我,心里有什么目的只有你自己明白,可能你比宁则然还要不如,光想得到,却不愿付出。” 华梓竣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言菡离去的背影,忽然汗颜。 这个小女人比他想象中的要敏锐得多。 蒋湄没什么大事,和从前一样,经常胸闷气短,但去检查,支架瓣膜工作良好,医生认为可能是排异反应引起的,除了药物治疗不能间断以外,还要注意放松心情、保持愉悦。 一家人吃了午饭,言菡又陪了蒋湄一会儿,去厨房倒水的时候看到沈安川躲在后阳台上压低声音打电话。 沈安川匆匆几句挂了电话,尴尬地说:“是柠月,暑假里也不知道在哪里疯,我问问。” 沈柠月是沈安川和前妻的女儿,一个和她母亲一样泼辣大胆的女孩,比言菡小半岁,在北都财经大学读金融,北都财大是重点大学,考上的时候正是他们家最拮据最狼狈的时候,沈安川也还是替沈柠月摆了宴席庆祝。 言菡是事后才知道的,言冠武特意打电话通风报信的时候加油添醋了一把,话里话外就是当初她考上北舞的时候沈安川压根儿没动作,亲生女儿那就不一样了。 其实她很能理 解沈安川,这亲生的血缘是怎么都割舍不了的,沈柠月比她争气,放在平时摆酒庆祝无可厚非,然而当时家里债台高筑、走投无路,她听了之后终究还是有了那么一点介怀。 当然,她选择了沉默,并没有像言冠武盼望的那样和蒋湄说三道四,甚至和沈安川大闹一场。 蒋湄需要的是一个可靠的臂弯,丈夫比女儿更合适。 而蒋湄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失去。 她,也无法承受失去这世上最后一个血亲的任何可能。 沈柠月去哪里疯玩了言菡并不关心,只是随意点了点头,倒了水就要往外走,沈安川叫住了她:“有机会和宁总商量一下……能不能回来住两天。” “怎么了?”言菡心里一惊。 “没什么,”沈安川叹了一口气,“你妈老是疑神疑鬼的,生怕你住在外面学坏了。我说的也不知道她听进去多少,要是她找人去打听糟糕了。” 言菡犹豫了片刻道:“我试试,沈叔,拜托你多和我妈说说,可能陪她出去走走她就不会一直惦记我了。” “怎么可能,”沈安川失笑,“在她心里你排第一我排第二。” 前脚回到别墅,后脚宁则然的车就开了进来。 这阵子宁则然回别墅的时间基本都固定在六点半左右。 宁霁然出去玩了,不到半夜不会回来,餐桌上只有言菡和宁则然两个,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各自一份饭菜。 餐桌上悄无声息的,宁则然不爱说话,言菡也很安静。 宁则然想了起来,顺口提了一下:“皓宇说,你那个继父做事还挺认真负责的,续了几个工程了,工程验收都是优秀。你当时还挺有眼光的。” 言菡心里咯噔了一下,当时的安家费她退回去了一部分,用以交换宁则然出手挽救沈安川的公司。她想过了,钱再多也会有用完的时候,如果沈安川的公司可以顺利度过危机,以后蒋湄再出什么事情,她就不至于再走上卖身这条路了。 现在看来,她的决定是正确的。 可不知道宁则然会怎么看待她,会不会觉得她有心计呢?会不会觉得她想要死缠着宁氏这块大肥肉不放呢? “我不太懂这个,只知道他说公司开始盈利了,”她小心翼翼地问,“要是你不喜欢他和宁氏有关联,我和他说,让他去开发一下别的市场……” 其实沈安川并不是和 宁氏直接发生关系,而是宁氏的下游建筑公司承包出去的小工程,这样的小公司多如牛毛,当年宁则然也是心情好,又着实看言菡顺眼,便随手帮了一把,过后压根没放在心上,要不是今天田皓宇随口提了一句,他早就忘了。 “除了第一个工程,其他的和我没什么多大关系,”宁则然不在意地道,“能继续做下去也是他的本事,你就不用管了。” 言菡松了一口气,心里越发感激宁则然。 宁则然对她真的不错,她也要用更多的温柔体贴来回报。 然而,这个念头真要付诸于实际行动时,一下子遇到了一些困难。 以前读书时,平常她都在学校,周末三天虽然要随时待命,但宁则然一般只会来个一两天,性爱并不算频繁,可自从搬来了别墅以后,宁则然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几乎每晚都要,而且不知餍足,总是要弄得她泪水涟涟才肯罢休。 有时候晚了,宁则然就索性不让她回自己房间,抱着她一起睡,她最怕就是这样,一整晚都会被压得喘不过起来,又不敢动,有时候睁着眼睛到深夜还睡不着。 一连几次这样下来,她有些吃不消了,原本圆润的下巴有些削尖了,脸颊上的红润也浅了很多,白天总因为睡眠不足而哈欠连天。 眼看着就已经是八月中了,言菡找安娜打听了一下公寓的装修进程,安娜说已经在扫尾了,可搬家的事情却没人提起,她有种不妙的预感,宁则然不会想开学了也把她留在这里吧? 这天周六,宁则然有事没回来,宁徐然和宁霁然两兄弟都在,这阵子言菡和宁霁然接触得比较多,两个人本来就年龄相仿,言菡脾气又好,和宁霁然相处融洽,宁霁然有时候还会邀请她去影音室,弹一些自己创作的歌曲给她听。 宁霁然成天在公司里混日子,对音乐却有很多独到的见解,创作的歌曲也很好听,言菡有时候觉得比起那些当红歌手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心里不免有些惋惜。 相比宁霁然,宁徐然就严肃多了,他在家的日子也不多,见面就点个头,可能和宁则然的模样性格都太像了,言菡有点怕他,尤其是他看过来那种若有所思的目光,好像总会在审视、掂量着自己。 久而久之,言菡能绕着他走就尽量绕着走,避不开了也就局促地笑一笑。 今天也不例外,餐桌上她一声不吭,迅速地吃完自己的一份,眼看着宁徐然吃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躲进自己房间里 去了。 “二哥你看你,把人家吓的。”宁霁然不满地道,他吃饭特别墨迹,喜欢边吃边聊,是三兄弟中的异类,碰上两个食不言的哥哥,餐桌上经常是他一个人在叨逼叨。 宁徐然也有些纳闷,明明他对言菡算是和善了,怎么还是好像老鼠见了猫似的?他有比老大更恐怖吗? 其实他还挺喜欢言菡的,尤其是她亲手做的一些小东西,比如酸梅汤,比如小饼干,拿过来的时候的眼神特别有趣,怯怯的,却又满含期待,深怕被人拒绝。 他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可怕吗?她不应该来讨好我才对,以后老大不要她了我也好帮她说说话。” 宁霁然无语,他这两个哥哥什么都好,就是都太自恋:“你怎么知道人家喜欢这样?说不定小菡早就盼着大哥腻了呢,大哥这么闷。” “幼稚。”宁徐然下了个注脚,他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自然深知金钱和权势的力量。 言菡回自己房间后开了电脑刷微信,这阵子余欢在剧组里跑龙套,虽然没几句台词,却长了很多见识,一条条地在寝室的微信群里刷,大家都新鲜得很。 拍摄地在离北都不远的一个影视基地,余欢一个劲儿地喊言菡过去玩,说是有好多明星,她已经攒了一叠签名明信片了。 “当明星真好,能被全世界的人认识,多有成就感啊,赚钱多,还能体会不一样的人生。” 末了余欢感慨了一句。 言菡盯着这句话看了好一会儿,心里一动。 大门口传来了汽车的声音,言菡从窗口探头一看,是宁则然的车回来了,宁则然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从车上下来,眉头紧皱着,不知道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 言菡轻悄悄地出了门,刚走到楼梯那里,忽然就听见宁则然愠怒的声音低沉地响起:“你以为你大了我就不抽你了吗?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怪不得每天上班都吊儿郎当的。” 言菡吓了一跳,偷偷地从楼梯上探出头去,只见宁霁然站在宁则然面前,刚才还笑嘻嘻的表情不翼而飞。 “明天就去把工作室解散了,那个女的自己去打发了。”宁则然严厉地道。 宁霁然后背挺得笔直,一语不发。 宁则然盯着他,忽然笑了,眼中却冰冷一片:“那行,我看有哪个网站敢发你的歌,哪个公司敢签你的人,你有多少资本可以撑下去。” “哥,你不能这样,”宁霁然急了,“那是我的心血,你不能把它毁了!” “你看我能不能。”宁则然冷酷地道,随手抽出了他的皮带就甩在了他的身上,“啪”的一声响,宁霁然闷哼一声,衬衫后背顿时渗出了一道浅浅的红印子。 言菡倒抽了一口凉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解不解散?”宁则然问了一句,又连抽了两下,宁霁然踉跄了一步,却倔犟地重新站稳了一动不动。 言菡惊呼了一声,几步便跑下楼梯,用力地拖住了宁则然,惶然叫道:“别打了,则然别打了!都流血了,徐然,徐然你拦住你哥啊!” 宁则然猝不及防被拖得后退了一步,恼怒地道:“松手。” 宁徐然在旁边愣住了,他们家老大打老二老三很正常,老大被祖父、父亲揍也很正常,当然,现在宁则然一直以来都优秀得让人侧目,已经很久没挨揍了。 像言菡这样,敢于勇于冲上去阻拦老大怒火的,实在是太少见了,不,从来没见过,宁徐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言菡没撒手,使劲地抱着宁则然的腰哭了:“都流血了!别打你弟了,那是你弟弟啊,要是我妹妹还在,我怎么都不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的,你好好和霁然说不就好了……” 言菡的眼泪温热,一下子便渗湿了宁则然的后背。 宁则然满腔的怒意被她哭得不上不下,沉下脸来:“你撒手,我不打了。” “真的吗?”言菡不信他,使劲又把他往后拽了拽,这才松了手,半挡在宁则然面前朝着宁霁然使劲眨眼,让他快逃。 宁霁然没动,这几下他还受得起,他不能逃。 宁则然盯着他,长出了一口气,缓缓地道:“霁然,我本来不想说,既然这样,让你清醒一下也好。你是不是和一个名叫诺诺的女人混在一起?” 宁霁然不服气了:“什么叫混在一起,你不是也有小菡吗?” 宁则然冷冷地道:“你还要把小菡胡扯进来。那个女人今天找到了我,我才知道你做的好事,她说她怀孕了,要把孩子生下来,进宁家的门。” 宁徐然忍不住“卧槽”了一声,宁霁然傻了眼了。 “要是她闹到爷爷那里,我也保不住你了。宁霁然,你懂事的话就把工作室解散了,和那个居心叵测的女人断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你知道该怎么办,”宁则 然的声音冷酷,“我们宁家不可能欢迎这样的人,她想勒索也找错了地方。” “怎……怎么办……”言菡喃喃地问。 “打了。”宁则然吐出两个字来,再也不看他们一眼,转身大步朝着楼上走去,他的脚步声很重,每一下都挟带着不可抑制的怒气。 言菡惨白着脸,忽然想了起来,她的月经好像已经推迟了好几天没来了。 第21章 萼绿君(一) 言菡对着日历反复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自己的月经的确是晚来了十天了,以前她的月经也不是太规律,推迟几天常有,所以这次她也没当回事情,然而昨晚宁则然的话却让她胆战心惊,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按照田皓宇曾经的要求,她一直准时在吃避孕药,唯一一次忘记是在搬过来以后的第一次,那天宁则然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不知餍足,甚至第一次亲了她的嘴唇,当时她又累又困,迷迷糊糊地就睡了,等想起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就这么漏了一次,难道会怀孕了? 她心神不宁,拼命上网查找资料,对照着自己这两天的症状越想越害怕,嗜睡、疲惫、情绪起伏波动大…… 如果真的怀孕了,那该怎么办? 一想到宁则然那句斩钉截铁的“打了”,言菡就浑身哆嗦,宁则然对自己的弟弟也这么冷血,对她肯定也不例外,可她却难以想象这样轻易地把自己血脉冷血地处理掉的做法。 一连两天,她几乎晚上都睡不着觉,噩梦连连,精神越加萎靡,就连赵姨也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傍晚的时候提醒宁则然要不要让言菡去看看医生:“我看小菡有点体虚畏寒,冬病夏治,这个季节找个医生好好补补身体事倍功半。” 言菡想着自己的心事,只听到“找个医生”,顿时清醒过来,白着一张小脸道:“不用不用,我身体好着呢。” 宁则然看她的模样好笑:“怕去医院?” 言菡顺水推舟,立刻连连点头。 “放心,家里有家庭医生。”宁则然吩咐赵姨,“和李医生约个时间,找个老中医来上门瞧瞧。” “不行!”言菡失声道。 宁则然挑了挑眉,略带惊诧地看着她。 言菡搜肠刮肚,终于找到了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我……我这两天想去看看余欢,她说她在拍戏很好玩,一来一去可能要两三天,行不行?” 宁则然皱了皱眉,不过转念一想,最近他对这个小情人上心得有点过头了,连他爸妈都知道了,特意打电话过来问了一问,索性这两天把她打发去外地冷一冷也好。 “行,西行也在那里,你有事找他就行,看中医的事情,回来再约吧。” 三界影城位于北都的南边汀州市,隶属于北都地区,驱车仅两个小时。 言菡想自己坐城际动车去,可宁则 然不同意,让老周一起跟着来了,她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偷偷买张测试纸检查一下有没有怀孕,这下也泡了汤。 汀州不大,主要的经济支柱就是这全国规模数一数二的影视城,除了接待剧组拍戏,还大力发展旅游事业,一个小城市也发展得像模像样的,五星级酒店就有好几个。 老周挑了一家最好的住了下来,办好手续就送言菡去了影视城,原本还想让庄西行出来接一下,言菡终于难得坚持地拒绝了,她只是过来找余欢玩的,让庄西行出来这算什么回事情?到时候余欢见了怎么解释? 老周和宁则然通了电话,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临走前还再三叮嘱,让言菡好了马上打电话给他,他过来接。 正值旅游旺季,影视城门口人山人海,好些旅游团队在排队进城,还有一些自发的粉丝团,清一色的应援服和应援牌,看上去十分热闹。 言菡一眼就看到了余欢在大门外东张西望,一个多月没见,她晒黑了些,不过看上去精神焕发。 剧组租了影视城的一个宋城基地,拍的是三十集的古装架空历史剧,六月底开拍,十月完成,历时四个月,现在刚好拍摄过半。余欢在里面饰演一个小宫女,陪着女二从少女到入宫,从天真烂漫到助纣为虐,最后机缘巧合良心发现,却死在了女二的手下。 余欢没多少台词,在剧里出现也只不过十集左右,最激烈的戏就是死前那一段,约莫有个五六分钟、七八句话而已。 然而这样一个角色,据说就有几十个新人来争抢试镜,毕竟这是宁氏娱乐出品的精品剧,品质、投入都有保证,更有庄西行在这部剧里挂了个艺术总监的头衔,那些小的影视公司都想来混个脸熟。 片场都被围了起来,不让游客通行,余欢出示了工作牌,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这才让保安大哥勉强放了行。 里面很大,余欢带着她一路聊一路逛,刚好碰到拍一场男主和男二的对手戏,男主和男二在政见上起了分歧,一个试图用兄弟情义来感化,一个却因为他人挑拨而心生怨愤,两兄弟决裂。 男主是一个人气很高的视帝,演技不错,爆发的点抓得很准,冲突也很有层次感,男二就稍微欠缺了一点,ng了两次,第三次导演才满意让过了。 “女二是云黎姿呢,我以前超级喜欢她,”余欢耸了耸肩,压低声音道,“现在真是幻灭。” “怎么了?”言菡好奇地问。 余欢叹了一口气,她连个公司都没有,在剧组里是最底层的,谁都能欺负,云黎姿一直嫌她太漂亮了,抢了自己的风头,而余欢一开始又什么都不懂,出了不少差错,更是被云黎姿借故骂得狗血淋头,背地里哭了好几回。 言菡担心地看着她:“那你还要不要继续?” “要,为什么不要!”余欢抖擞着精神,“我要努力,以后争取让云黎姿被我骂得狗血淋头。” 言菡“噗嗤”乐了,余欢这种愈挫愈勇的精神气儿是她最佩服的。 余欢住在剧组安排的酒店里,两人在影视城外面的小饭店吃了一顿饭,余欢就接到电话说导演临时要加拍夜场戏,有她的镜头让她赶紧过去。 言菡心里有事,就没再去凑热闹,和余欢道了别,在街上逛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家药店。 躲在树荫下等了好一会儿,又谨慎地四下张望了几下,确实没看到任何熟悉的脸庞,言菡这才放下心来,今天她为了方便特意穿了一套白色短袖连帽运动装,戴上帽子趁着人少进了药店。 药店里药品琳琅满目,她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试纸,只好硬着头皮问服务员,买完后飞快地塞进了自己的包里,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走出药店,摸摸手心,出了一层冷汗。 言菡快步到了旁边的甜品店店,打算买杯奶茶压压惊,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惊诧的声音:“小菡?你到了怎么也没给我电话?” 言菡回头一看,居然是大影帝庄西行! 她这才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口吃道:“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在车上看到你就觉得像,”庄西行几步就到了她身旁,笑道,“则然说让我照顾你,我还纳闷你怎么还没到呢。晚饭吃了没?” “吃了,”言菡本能地就想和他拉开距离,“你自己忙吧,我一个人随便逛逛就好了。” “今天剧组在拍夜戏,有没有兴趣去看看?”庄西行盛情邀请。 言菡摇了摇头,她现在哪里有心思,恨不得立刻飞回酒店去检测。 庄西行也不勉强:“那我送你回去吧。” 再拒绝就有点不近人情了,人家这么一个大影帝,纡尊降贵地过来打招呼,要是碰一鼻子灰,宁则然那里也交代不过去。 言菡上了车,庄西行坐在她旁边,司机是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回头好奇地打量 了她一眼。 “我助理小赵,”庄西行介绍道,“小菡,我朋友。” 言菡心里一哂,为了“朋友”这两个字。 庄西行看着她,忽然笑了:“看起来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很不好,我可以弥补吗?” 言菡也笑了:“你多虑了,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第一印象并不重要。” “你是不是以为我当时夸你的那一句是在调戏你,骨子里是对你彻底的不尊重?”庄西行敛了笑容正色道。 言菡默然。 “对不起,那次是我唐突了,我一开始不知道你和则然的关系,”庄西行道歉,“但我说的话却没有半分虚假,你的气质的确适合我下一部戏的一个角色,你有兴趣的话,我下次可以发人物小传给你看看,那个角色一辈子都在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梦,终于等到的时候却被她亲手扼杀,是个悲剧性的人物,她是个戏子,角色气质、容貌都和你非常般配,还有你的舞蹈专业更可以为这个角色增色不少。” 言菡终于有些动容,好一会儿才道:“谢谢你,不过你知道,我做不了主。” 庄西行惋惜地道:“我替你把这个角色留到最后一刻,说不定则然他忽然开窍了呢。” 言菡抿着唇笑了,宁则然会同意他的女人演戏,除非是太阳西出、天下红雨吧。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口问道:“你都喜欢这样找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新人拍戏吗?” “看角色吧,有的适合那种老戏骨,有的适合新人,你知道,一张白纸上总是更容易挥洒出斑斓的颜色。”庄西行耸了耸肩,“《戆途》里就有一个纯新人,《逍遥游》里也有,大家反映都不错。” 两个人在一起聊了起来,庄西行在娱乐圈里浸淫多年,诠释过无数角色,言辞犀利、入骨三分,两个人一个从娱乐圈谈到世间百态,一个静静倾听,偶尔插上几句话,倒也十分和谐。 到了酒店,庄西行很有绅士风度地替她拉开了车门,一路送她进了酒店才离开。 言菡飞快地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拿出包里的测试纸做了测试。 屏息等了两分钟,试验区里只有一条红线。 言菡呆滞了两秒,长出了一口气,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毯上。 还好不是。 如果是的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言菡迅速地把这测试纸打 包收拾好,小心翼翼地扔到了房间外的垃圾桶里,当天晚上她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起来一看手机,都快十点了,等她开了机,手机却接二连三地震动起来了,一下子窜进来好多消息,微信、短信、未接来电都有。 她莫名其妙,什么时候她这么吃香了? 微信里余欢的头像在第一个,几个惊叹号加上一条语音:小菡,快看微博! 菡打开微博一看,微博热门头条上是著名狗仔队“非娱乐”的一条爆料:惊天秘闻!影帝庄西行深夜密会女友,疑似怀孕行将升级! 九宫格十分清晰,她和庄西行在奶茶店碰面、上车、进酒店……最后一张是一盒早早孕试纸,赫然就是她昨天买的品牌。 第22章 萼绿君(二) 言菡目瞪口呆,坐在床上一下子回不过神来。 照片里的她虽然戴着帽子,但熟人还是能够从五官轮廓和身形气质中辨认出来,更让她心生惧意的是那盒早早孕试纸,她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掩人耳目的机会,结果却这样出人意料地被曝光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 庄西行的人气太旺,行事又出人意表,明里暗里都和“非娱乐”有过互怼的历史,这次“非娱乐”拿到了第一手的资料简直就是打了鸡血了,发了微博后还开了直播,把这条绯闻瞬间就爆炒到了最热。 理智粉保持怀疑、女友粉伤心欲绝不肯相信、偏执粉要人肉女友……网络简直沸腾了。 手机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电话,言菡胆战心惊地接了起来,是庄西行压低了的声音:“外面都是狗仔,你呆在酒店里别出来,我让人来接你。” 爆料半真半假,并没有八出言菡的真实姓名,言菡其实并不担心,她只担心一件事:“则然他……不会看这种新闻吧?” 庄西行的声音一顿,反问道:“你觉得呢?” 言菡的心凉了一大半。 “这次是我连累你了,”庄西行安慰道,“不过放心吧,则然总不至于误会我们俩真有什么不清不楚,我会和他说清楚的。” 言菡急了,她担心的不是这个啊! 挂了电话,她抱着一丝侥幸仔细看了一遍直播。狗仔是在拍到她和庄西行在一起以后倒回去找她的行踪的,他们不知用什么手段调到了药店的监控,拍到了她在买试纸的场景,虽然并不清晰,但从戴着帽子的衣服上可以对出来就是同一个人。 心里万分之一的侥幸被绞得粉碎。 铁板钉钉逃不了了。 言菡死了心了,听天由命吧。 等到了下午,田皓宇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安娜,安娜的身材和言菡差不多,穿着她那件连帽衫去把狗仔引开,田皓宇和老周一起大摇大摆地把言菡接了出去。 车子一路上了高速,言菡缩在后座角落里一语不发。 田皓宇回头瞟了她一眼,递给她一瓶水,委婉地提醒道:“言小姐,宁总有点生气。” 言菡的脸色泛白,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 “我以前和你说过宁总的忌讳,你怎么就……”田皓宇叹了一口气,他见过太多的女孩想要母凭子贵飞上枝头变凤凰, 本以为言菡是个本分的,没想到肚子里也这么多弯弯绕绕。 “不是故意的。”言菡轻声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偷偷找借口出来?”田皓宇不解地问。 言菡没有说话,忽然哭了。 为什么? 这个世界上她孑然一身,父亲没了,妹妹没了,母亲和沈叔鹣鲽情深,如果她有了自己的骨肉,她不想冷冰冰地打掉。 如果可以,她想好好地找个地方躲起来,一辈子都不会来烦扰宁则然。 田皓宇头疼了,女孩子真是水做的,这样就哭了,到时候宁总发起火来她可怎么办?他赶紧抽出餐巾纸递了过去:“好了,别哭了,检测结果怎么样?有还是没有?” 言菡摇头,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了下来。 田皓宇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到时候和宁总说几句软话,没啥大事,放心吧。” 有没有事,田皓宇其实心里也没底。他跟了宁则然这么多年,算是熟知这位顶头上司的脾气,可也不知道这次宁则然到底恼火到什么程度。 以前也有人想要偷偷生个孩子,就算不能嫁入宁家,凭着血缘也能争一份家产,这辈子都不用愁了,这不前两天就刚出了宁霁然女友上门闹的事情。 显而易见,抱着这种心思的女人必定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宁则然全给毫不留情地处理了。 而这一次,宁则然只是让他把言菡带回来,别的什么都没说,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猜不透。 车子停了下来,田皓宇下了车,替言菡拉开了车门。 言菡坐在位置上没有动,只是呆呆地看着那熟悉的楼栋:她急性肠胃炎时来过的医院贵宾楼。 “什么意思……”她喃喃地问。 田皓宇有点不忍心,等了片刻,才柔声道:“言小姐,宁总也是好意,确诊一下比较安全。” 言菡的脸一分一分地白了下去,好一会儿才恍惚着站了起来。 “不放心我是吗……”她的声音飘过,轻得仿佛听不到。 田皓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甚至觉得只要他说错一个字,眼前这个女人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抽血验血,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一切正常,并没有怀孕。 那个中年的妇科医生很是和蔼,仔细地询问了她的日常情况,给她开了一些调理保健的药品,并叮嘱她保持 身心的愉悦:“放松一点,偶尔一两次不准时很正常,年轻女孩嘛,总是会有一些气血不足的通病,多吃点补气益血的食物,比如红枣之类的慢慢调理就好了。” 言菡点头道了谢,领了药自顾自的朝外走去,田皓宇紧随其后。 到了外面,言菡目不斜视越过老周的车子朝外走去。 “你去哪里?”田皓宇急急地叫道。 “你们去忙吧,我想自己一个人慢慢回去。”言菡低声道。 “宁总让你看完病去他那里,言小姐,你这样会让我为难的。”田皓宇轻叹了一声。 言菡停住了脚步,好一会儿才抿着唇道:“那你和宁总说一声,就说我很不舒服,想马上回去睡一觉。” 田皓宇迟疑了片刻,这才拿出手机和宁则然汇报了一下,末了委婉地替言菡说了一句:“我看言小姐的心情不太好,要不我先送她回别墅吧?” “让她听电话。”宁则然简洁地道。 田皓宇把手机递给了言菡。 “不舒服?” “嗯。” “这里有卧室,过来睡就可以了。” “我……” “嗯?” “……好。” 宁氏集团位于北都市中心黄金地段,底下就是奢侈品汇集的都西商圈,远一点就是历朝历代的都城遗址和北都最大的内湖安南湖,站在顶楼的落地窗上,安南湖和中心公园的风光一览无遗,再过去就是美丽的亭山公园和亭海,整个北都市中心最美的景区近在咫尺。 宁则然的办公室在主楼顶层,从顶层下来依次是宁氏娱乐、宁氏地产、爱莎酒店集团等等,整个宁氏集团庞大的商业航母就在此处。 田皓宇把言菡领到了办公室,泡了茶简单介绍了几句便出去了,偌大的空间中只剩下了言菡一人。 这是一间以黑色为主色调的办公室,和宁则然这个人一样,严肃整洁,纤尘不染,仿佛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唯有双面的落地玻璃窗有夕阳的余晖洒落,将那简洁的办公桌笼罩在一片暖黄中,透出了几分温情。 言菡站在落地窗旁,定定地看向远方那古老的城墙,红砖碧瓦、飞檐翘角。 有多少帝王将相的风流往事都已经随着年轮的滚动而消失在了时光中,唯有这古老的城墙还巍巍而立,沉默地伫立在这片土地上。 若干年 后,当她回想此刻,所有的伤害和苦难是不是也会变得无穷小,只能博得她的哂然一笑? 坚持,还有两百多天了。 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 宁则然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静默的剪影。 远处是亭山葱翠的山尖,隐隐可见红褐色的飞檐,他的小情人目光迷离,透过玻璃落在不知名的远方,樱唇翘鼻,眉飞入鬓,那纤瘦轻盈的身姿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飞仙了似的。 他轻咳了一声,言菡的眼睫一颤,轻轻闭上,又缓缓睁开,回过头来,朝着他绽出了一丝怯生生的微笑。 就好像鸡蛋壳浸入了醋里,从看到绯闻起就震惊而恼怒的心情一下子变了味,被泡得酸软了起来。 一定吓坏了吧? 算了,也没酿成什么大的后果。 不过,还是要给一点小小的教训。 宁则然沉着脸,招了招手,言菡一步步地挪到了跟前,低下头来,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头顶乌黑的发,还有一个小小的旋。 “过来。”他沉声道。 言菡的身体颤了颤,却还是听话地依偎进了他的怀里。 柔软的发丝拂过他的脖颈,痒痒的。 他又道:“解释一下。” 言菡轻声道:“我不是故意想怀孕,真的,我没有想拿孩子要挟你,这只是是意外,有一次我太迷糊了忘记吃药了。” 宁则然放缓了语气:“那为什么不和我说,反而自己偷偷去查?” 言菡不说话了。 宁则然有些纳闷,正要追问,忽然感觉胸前一阵湿意传来,他愣了一下,抬手按在了言菡的肩膀上,肩膀在轻轻颤抖,他的小情人在无声地哭泣。 心突然就疼了。 宁则然不假思索地捧起了她的脸,皱着眉头道:“怎么就哭了?” “我害怕……”言菡咬着牙,努力想要抑制住自己的哽咽,然而这生理上的反应却不由她控制,“则然……我真的怕……怕你……” “怕我干什么?”宁则然简直莫名其妙,他对谁都没这么轻言细语过,“你把宁氏娱乐的公关部弄得人仰马翻,我就这么问两句你就怕了?好了,别哭了。” 他抬手拭去言菡脸颊上的泪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行了,我又不骂你,这事就算过去了,反正你也没怀孕。” “如果……如果我真的……怀孕了……你会怎么办?”言菡一边抽噎一边断断续续地问,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哭糊涂了,然而不知道怎么,她很想听听这个答案。 宁则然皱着眉头道:“没发生的事情,假设它干什么?” 言菡想笑,她果然还是太天真,居然会幻想金主对她网开一面。 第23章 萼绿君(三) 回别墅后调养了没几天,言菡的月经就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推后了十多天,也不知道不是不是心情太过焦虑紧张,这次的大姨妈来势汹汹,头两天言菡痛得死去活来。 宁则然从来没见过女孩痛经的模样,见她趴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惨白模样就心烦意乱。 幸好赵姨很有经验,红糖水、红枣汤、热水袋一个不少,撑过两天言菡就好多了,只是精神一直很是萎靡,好阵子都没缓过来。言菡的喜怒哀乐其实很明显,宁则然从她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和以前那种发自内心的温柔顺从相比,言菡潜意识里抗拒着和他亲密。 宁则然心里隐隐明白言菡在抗拒什么。 女人总是爱想东想西,他的小情人被这次假怀孕给吓到了,所以才会问了他那句话。 如果言菡真的怀孕了,他会怎么决定? 也没什么吧,她要是想生下来就生下来,反正她也不会恃宠生娇。 如果生了孩子,那就养她一辈子吧。 宁则然在心里盘算着。 他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就算家里非要让他联姻,他也有能力把言菡和她的孩子安顿好。 想想这个娇柔的小女人会依偎在他怀里一辈子,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经期的后几天言菡就舒服多了,趁此机会,她提出回家住两天,宁则然同意了。 眼看着暑假就快过了,安苑里的公寓也已经装修好了,言菡回来后明里暗里提了两次,想要搬出别墅,可宁则然都没点头,只说让她先安心先把身体养好。 那天传得沸沸扬扬的绯闻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庄西行在网上的人设向来出人意表,嬉笑怒骂随他心意,天塌下来都有高个子顶着的那种,这次难得严肃地发了一条申明,对“非娱乐”擅自曝光非圈内人士隐私的行为进行了谴责并保留追责恶意诽谤的权利。 而宁氏娱乐的公关更是不容小觑,当天非娱乐就怂了,他们在药店取得录像来源的手段原本就不太正当,正面杠上庄西行和宁氏娱乐肯定吃亏,于是连发了两条微博表示一切都只是他们的猜测,引来了底下粉丝骂声一片,直播的录像也锁定不能观看了。 言菡只觉得自己看了一场好戏,戏里的嬉笑怒骂让她更清楚地看清了自己的身份,杜绝了她所有原本就微弱的幻想。 她做事更谨慎细心了 ,在日历里每天的不同时间段设定了三个提醒,避孕药随身带着,避孕套也买了一大盒以备万一。 离九月中开学没多少时间了,这阵子一直调理休养,一称体重居然胖了两斤,腰摸上去也有了肉肉的感觉。言菡有些着急,一连几天都花上几个小时练基本功。 别墅的三楼有个很大的露台,面朝花园,侧面被一颗参天的百年老树笼罩着,在房间里练完基本功,言菡喜欢在这里跳上一段,繁花苍翠入目而来,唧啾的鸟语就在耳畔,让人心情也无端端地舒畅了起来。 这天她挑了一段茉莉花的音乐,这是她最喜欢的曲子之一,编舞也有很多,以至于不过脑子都能随性来上一段。 露台上的女孩腰肢柔软,双腿修长,举手投足间,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透着一股诱人的魅力,时而清纯、时而妩媚;时而傲然、时而忧郁。 忽然之间,手机里的音乐被一阵小提琴声给盖住了,《茉莉花》的主旋律还在,调却变了,变得欢快明媚了起来。 言菡怔了一下,身体却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反应,跳出了一段随心而发的踢踏舞。 还没等她去看谁在拉琴,小提琴声又变了,变调的茉莉花加入了流行音乐的元素,带着几分俏皮,经过了几个乐句之后,借风调皮的茉莉花重新回归了它的生活,优雅、柔美的主调重新回到了耳中。 最后一个音符收住的时候,言菡的动作定格在一个高难度的跪地造型中,白色的裙摆铺了开来,她的腰肢绕了九十度,向后倾斜,头微微后仰,那乌黑的墨发垂落下来,发丝犹自随风轻摆,一个优美的弧度从小巧秀气的下巴颌开始,从脖颈蔓延而下,越过精美的锁骨,定格在了饱满丰润的胸前,俨如一朵盛放的茉莉花。 意犹未尽。 露台上一片静默,仿佛时光凝滞,唯有不知疲倦的鸟儿依然唧唧啾啾地叫着。 言菡轻吁了一口气,跪地起身,看向站在门前倒提着小提琴的宁霁然。 这几天,她偶尔碰到过宁霁然几次,却都匆匆而过,她并不敢问那天冲突最后的结果,也不知道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你拉得真好,曲子是你自己谱的吗?”她由衷地道,“不能搞音乐真是可惜了。” 宁霁然的眼中跳动着兴奋的光芒,喃喃地道:“你也跳得真好……” 言菡抬手捋了捋发丝,神情恬淡:“我学这个的,跳不好的话算 什么舞院的。” 宁霁然忽然大叫了一声:“哥,你不让我搞工作室,行,我最后录个mv,小菡当我的女主,就当我和工作室最后的告别。” 言菡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宁则然居然就站在门后面的阴影里,阳光太晃眼,她没看出来。 “胡闹。”宁则然面无表情地道。 言菡心里打鼓,刚才她说的话,宁则然听到了吗?会不会责怪她胡言乱语? 宁霁然毫不退缩地迎视着宁则然的目光,眼神倔犟:“小菡刚才跳得那么美,和我的曲子简直天造地设,你就不想录下来一遍遍欣赏吗?你放心,整个mv就小菡一个人,不会有任何人和她碰触。” 宁则然淡淡地道:“她随时都可以跳给我看,用得着你来横插一脚吗?” “你不懂她的美,需要我用艺术的手段表现出来。”宁霁然对大哥的不解风情十分不屑。 宁则然沉下脸来,山雨欲来风满楼。 言菡深怕宁则然一言不合又抽出皮带来揍宁霁然一顿,立刻上来打圆场:“外面太晒了,有话我们去里面慢慢说……” 可能是刚才那场舞蹈的缘故,言菡秀挺的鼻尖上渗着一层细密的汗珠,那吹弹得破的肌肤染上了一层粉色,显得愈发娇嫩。 宁则然看得喉咙一紧,笑话,还有谁比他更懂她的美?在深夜中的每一缕暗香、每一声浅吟,都是销魂蚀骨的滋味。 不过,刚才那段舞蹈,的确很美,《茉莉花》悠扬清透的旋律中,言菡仿佛一个顶尖的书画大师,在一片泼墨的山水中骤然勾勒了一笔靓丽的颜色,如果拍出来说不定更有一番意蕴。 他轻哼了一声,嘴角一勾,似笑非笑地道:“我倒是看看你能表现出什么艺术手段来。” “哥,你同意了?”宁霁然原本没报什么希望,一听这话,又惊又喜。 言菡也很是意外,迟疑着道:“不用我吧?我可以替你介绍我们班里的同学,比我漂亮的有很多……” “不不不,就要你,看着你我有创作的冲动!”宁霁然双掌合十做祈求状,“你不会连我最后一个关于音乐的愿望都不肯实现吧?” 言菡考虑了一天,见宁则然的确没有什么不快,终于答应了宁霁然的请求。 更何况,她对舞蹈和音乐也有着天生的爱好,也想看看宁霁然怎么在这样一首耳熟能详的乐曲中玩出花样来。 结果让她惊叹。 宁霁然以《茉莉花》主旋律为背景,揉和了民谣和流行音乐,在中间插入了他自己原创歌曲,用三段式的结构创作出了一首歌曲。 编曲、作词,都是宁霁然自己操刀的,言菡可以从中窥见他惊人的音乐才华。 乐队、摄影、导演是他工作室的好友,几个人被迫不得不解散团队,隐隐都有种悲愤的决绝,牟足了劲想把这曲mv做成最美的绝唱,宁霁然和庄西行也认识,还请了他进行了特邀的艺术指导。 后期是宁霁然出了高价请了人做的,最后成品出来的时候,就连言菡都不敢相信,那个在屏幕上的绝色女子是她。 层叠飘逸的白色衣裙。 妖娆柔软的纤细腰肢。 云鬓飞斜,双眸含情。 那女子戴着一张茉莉花的面具,只露出了小半张脸,神秘而清雅,在绿意盎然的烟雨中仿佛仙子翩然起舞。 宁霁然极富穿透力的声线清澈动听,仿佛山涧化冰的第一滴泉水,为这首mv画龙点睛,将一个痴痴单恋爱人的年轻男子诠释得淋漓尽致。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地下影音室里陷入了奇妙的沉默里。 “怎么想出来的?还戴个面具?”宁则然忽然开了口。 “小菡想出来的,我们试了一下觉得效果出奇得好。”宁霁然颓然倒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着,一想到从此之后就要告别自己的爱好,步入尔虞我诈的商场,他的心情十分低落。 宁则然看了言菡一眼,心情愉悦。 到底是他的枕边人,知道他忌讳什么,喜欢什么。 “是你定制的那张面具好看。”言菡也很喜欢,双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上的自己,眼中跳动着光芒。 宁则然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言菡莫名转过头来,不解地看着他眨了眨眼。 他俯下身来,在那轻颤的眼睫上亲了一下,回味了片刻,意犹未尽,又在她嫣红的唇瓣上轻啄了一口:“是你漂亮,跳得太美了。” 一旁的宁霁然倏地一下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置信。 他那个洁癖到恨不得独居到天庭上去的大哥……居然亲了言菡? 言菡也怔住了,脸上不受控制地飞起了一层红晕,她犹豫了片刻,忽然鼓起勇气道:“不是的,最要紧的是霁然的音乐做得太好了,他真 是个音乐天才。” 宁则然的眼神一窒,定定地看着她。 许是mv里,她的舞姿太美了,带来了后遗症,看着她此刻眼中跳动的光芒,宁则然忽然很想纵容她,纵容她此刻所有的想法和期盼。 言菡被看得有点害怕,没出息地往后缩了缩。 宁霁然在心里叫了一声好,不过,他知道老大的独断专行,没理由让一个娇怯怯的小女人替他打前锋。 “哥,你别骂小菡,”他凛然道,“和她没关系,我答应你了就一定做到,明天开始我认真上班。” 宁则然瞟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出息。” 他站了起来,朝着言菡招了招手,言菡乖乖地到了他身旁,被他拽着朝外走去。 到了门口,宁则然回过头来看着宁霁然:“明天改去宁氏娱乐,具体工作皓宇会替你安排,把各个部门都先轮上一遍,爷爷那里我会去沟通。” 宁霁然呆住了,这是……松口了吗? “还有,检验一下你到底是不是音乐天才,”宁则然淡淡地道,“这部mv如果点击量能够破千万,我就同意你把你那个乱七八糟的工作室也签到宁氏娱乐。” 第24章 萼绿君(四) 言菡并不懂千万点击是什么含义,不过,宁则然既然松口,那就是一个好苗头。 宁霁然兴奋得很,趁着宁则然去书房办公的时候,跑到言菡面前来跳了一圈舞庆祝,要不是忌讳着老大的洁癖,他都要抱着言菡转圈了。 “谢谢小菡,你真是太了不起了,我哥那块硬石头,从来没人能说服过他,还是你最厉害!” 言菡连连摇头,她有自知之明,宁则然的决定不是谁可以轻易撼动的,他肯网开一面,必定是他原本就心里已经有了妥善的安排,她录的mv和她的夸奖,只不过是在宁则然的决定中稍稍推波助澜了一把而已。 不过,能够帮上宁霁然一个小忙,使他能朝自己的梦想稍稍近一些,让言菡觉得这个漫长而又晦涩的暑假稍微有了一点意义。 开学后,言菡终于离开别墅住进了宿舍。 在家里吃吃喝喝睡睡了两个多月,大家的脸都肥了一圈,唯有余欢和言菡,身材都没什么变化,惹来舍友一阵羡慕,被逼着请了两餐饭抚慰舍友受伤的心灵。 魔鬼般的训练重新又开始了,不过毕竟是大三的老油条了,班里好些同学也开始混日子了,毕竟跳舞跳出个大出息来的是少数。 他们这些舞院的学生,从大四开始就要陆陆续续分道扬镳去实习了,以后的工作,拔尖的会去省市级的歌舞团,中等的去师范学院这类学校当舞蹈老师,而其他一些的则去中小学、青少年宫之类的地方,大富大贵没有,就业压力倒是不大。 言菡的专业课拔尖,她的老师一直鼓励她去试试报考北都歌舞团,还说大三下学期就会有歌舞团的人来挑选好苗子,有机会会替她推荐的。 迎完新生、过完国庆,舞院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八卦盛事——舞院之花评选。 校花的评选是历届学生会文体部发起的,一开始只是一些交好的同学在小范围之间凑热闹,慢慢地演变成了全校的评选。舞院美女多,互联网又越来越发达,到了后来,这一片诸如北都科大、北都财大一些男生云集的高校逐渐把这个活动推广到了高校联盟的论坛,舞院之花的评选活动在北都高校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 这个活动的最顶峰就是三年前,当时大三的蔡芸被评选为校花,在论坛上的照片被影视公司看中,从此走上了演艺之路,现在三年过去,她成了国内数一数二的花旦。 这一步登天的典范摆在眼前,舞院的这 些女生们仿佛看到了成名后的无数风光,一个个更是想方设法要在这评选过程中制造话题,要是能被选上前十,那也是一种资本和荣耀。 校花的评选以大二和大三的为主,大一是新生没有资格,大四则忙着实习找工作也没心思。言菡向来不喜欢这种高调的活动,大二时候因为母亲病情反复频频请假,她在学校中行色匆匆,也没什么人留意到她,今年忽然得知自己进入了论坛的海选,她大为意外。 海选是以自荐和推荐两种形式进行的,论坛专门开辟了一个评选的通道,可以自行上传照片,言菡入选的是一张被抓拍的半侧面照,她正垫着脚尖凝视着公园花架上的一盆茉莉花。 光影柔和地打在她姣好的五官上,白色小花绽放在她的鼻尖,不知道是花比人美,还是人比花娇。 也不知道是谁偷偷拍的,等言菡知道的时候,海选已经结束,在一个星期的投票中,她得到了五百多票,进入了前五十,位列第三十九名,而骆羽有九百多票,位列前十。 “有些人整天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模样,有本事就一直装下去啊,露馅了吧?”骆羽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和身旁的好友说话,ipad上是打开的论坛评选界面,言菡和她同时入选了十大校花的最后评选。 在华梓竣的生日宴碰面后,言菡和骆羽就没照过面,新学期开学后,她见到言菡就是这幅阴阳怪气的模样,总是话中带刺,同学之间也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说是骆羽的男朋友被人不要脸地抢了。 言菡也是无语了,别说华梓竣压根不是她男朋友,就算是她男朋友,自己也没做什么事情去抢华梓竣,这屎盆子扣起来怎么就这么狠? 然而这种事情再解释也没用,骆羽不可能听得进去。 “怕是有人想吃天上的龙肉反倒被龙骨头咯了牙吧?”余欢在旁边冷笑了一声。 骆羽娇笑了起来:“噯呦,余欢你说话怎么这么冲,成大明星了到底不一样啊,教教我们啊,要怎么才能踏上你的明星路呢?” 余欢暑假去拍电视的事情,班里好多人都知道了,羡慕恭喜的有,嫉妒的当然也有,明里暗里都打听她是怎么找到门路的。 “你呀,我估计成不了。”余欢耸了耸肩。 骆羽脸色一变,她当然也有明星梦,要不然这次就不会花了大力气去参加校花评选。她嘲讽地道:“说你胖你就喘上了,还真当自己是明星了,不就跑个龙套嘛。” “跑龙套怎么了,跑龙套不用去开眼角,挺好的啊。”余欢乐呵呵地道。 “你——”骆羽气坏了,“你胡说八道,谁开眼角了!” 骆羽大一的时候去开过眼角,眼睛肿了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班里好些人都知道。 “我没说你开眼角啊,你别对号入座啊。”余欢拉起言菡,“走,咱们去外面遛遛,运气好没办法,在外面赏个花都能有人偷拍帮着参选,咱们小菡就是美,天然美。” 言菡捏了捏余欢的手,示意她别说话了。 出了教室,走廊上传来几声响指,言菡侧脸一看,华梓竣正对着她笑。 两个人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男的俊、女的美,引来无数路过的人侧目。 “那张照片是我拍的,”华梓竣得意地道,“我的摄影技术不错吧,我老师是国家地理杂志n国的特邀摄影师。” 言菡都快无语了:“你不经过我同意乱拍什么?还上传到论坛里。” “去玩玩热闹一下啊,你一个年轻轻的女孩子,成天被宁则然困在别墅里,一点朝气都没有,”华梓竣还挺理直气壮的,“多参加些对外活动,对你没啥坏处。” 这是什么逻辑? 不过,言菡考虑过了,现在再去要求把自己的名单撤下,会得罪组织活动的不少人,她不喜欢得罪人,也不觉得她能上前十,索性还是等到被悄无声息地自然淘汰吧。 “你还来找我干吗?”言菡对这个很纳闷。 “我这些日子仔细想了想你那天和我说的那些话,”华梓竣难得正经了起来,“一开始我的确抱了些不好的心思,比如想要泡你玩玩,我为我的动机不纯向你道歉。” 他的语气和表情都十分诚恳,倒让言菡愣住了,好半天才呐呐地道:“不用……我也是随口说说……” 华梓竣听她的口气松动,立刻打蛇随棍上:“那我们正式做个朋友吧,我打算留在北都帮我哥,以后可以经常来学校看你。” 言菡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别,千万别,骆羽现在都快恨死我了,说我抢了她男朋友。刚才幸好你没让她瞧见,要不然又要不安生。” 华梓竣乐了,掉头就要朝教室走:“我和她去对质一下,什么时候她成了我女朋友了?” “哎哎哎,”言菡赶紧叫住了他,要被华梓竣这样当面对质,骆羽的脸都要丢到太平洋里去了,“ 你给人留点颜面吧。” “你啊,就是性子太软,”华梓竣摇了摇头,“这样太吃亏。” “行了吧,你以为我们能有你贵族少爷那么腰板子粗壮啊,你到时候得罪了人拍拍屁股走了,我还不是成天要面对这些同学。”言菡的眉头轻蹙,柔柔地道。 定定地看着言菡,那张偷拍的照片在华梓竣脑中一掠而过。 和茉莉花一眼清甜芬芳。 这些日子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知道言菡是宁则然的人,却一直心里惦记着,以至于一开学就跑到了舞院偷偷看了好几回。 “那你不如跟我走啊,做贵族少爷的贵族媳妇?”他脱口而出。 言菡的脸色都变了,后退了两步,掉头就走。 华梓竣赶紧追了上去,赔笑着道:“我开个玩笑而已,你就这么怕他啊?放心吧,我已经和我哥一起去拜访过他了,和他解释过了,和你只是交个朋友而已,他也没反对。” “真的?”言菡狐疑地问。 “当然,不信你打电话去问他。”华梓竣正色道。 言菡稍稍放心了一些,也就不再对华梓竣草木皆兵了,其实抛开她和宁则然之间尴尬的身份不说,华梓竣性格阳光开朗,说话风趣见识广博,的确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暑假里华梓竣回了一趟n国,带了一些咖啡豆、巧克力等特产送给了言菡,一件件都挺精致的,不过不值几个钱,言菡也就收了下来。 他说着那边的见闻,言菡听得津津有味,一一记在了心里:现在宁则然替她在找父亲,她也就不用麻烦华梓竣了,只想对n国再多些了解,等明年暑假和宁则然了结了,说不定可以有机会亲自去那里一趟了。 论坛上的评选如火如荼,选手可以在论坛上发各种有助于评选的各种演讲、视频、vcr之类的助选拉票,历时一个月,截止到十一月十日,于是各路人马纷纷开始粉墨登场。 评选明令禁止刷票的行为,一个实名id只能投一票,更请来了临校的计算机系高手全程护航,有心夺魁的选手明面上都不敢动手脚,不过,私底下的小动作是少不了了,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抹黑竞争对手的,热闹得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娱乐圈。 骆羽的得票数一直很高,稳稳地占据了前三的位置,而言菡则落在后十位,显然对骆羽没有任何威胁。 然而,十月三十一日,言菡的得 票数直线上升,仅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超越了第三名,直逼位居第二的骆羽。 有喜爱音乐的同学发现了最近在音乐网站上小红一把的《茉莉花》mv,把mv发到了论坛里,经过对比,从那被茉莉面具遮住的脸庞和身材上确认mv中的女主角就是舞院的言菡,那唯美的舞蹈和脱俗的气质,一下子就征服了数以千计的大学宅男们,发布者更是以一首古诗盛赞言菡:*竹稍脱青锦,榕叶堕黄云。岭头暑正烦,见此萼绿君。 作者有话要说:*摘自北宋颜博文萼绿君是茉莉花的别称 第25章 萼绿君(五) 言菡看着论坛上的计票数,心里发愁。 那数字还在往上增加,论坛的首页上几乎都是谈论这首mv的帖子,热度超乎了她的想象,从一开始欣赏舞者的美开始延伸到了歌曲本身,好多女同学都加入进来了,化身成了迷妹,八卦一直没有现身的歌手,讨论听了这首情歌的感悟。 事情闹得这么大,她当然不可能隐瞒,知道的第一时间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宁则然,顺便提了照片是华梓竣偷拍的。 “他说他来拜访过你了,说你同意我和他交朋友了,”言菡提心吊胆地说。 宁则然点了点头,的确,华梓易上个月就带着华梓竣过来赔礼了,顺道还带来了一份很有诚意的意向合作书。华家作为n国最有权势的家族之一,如果能够强强合作,对宁氏集团在n国的发展是非常有利的。 “随你心意就好,说说话也没什么事,你如果不想理他,就少搭理。”宁则然轻描淡写地道。他对华家这两兄弟仔细调查过了,华梓易比他小了一岁,看上去斯文文弱,行事却心狠手辣,是华家最有希望的继承人之一,而老三华梓竣就稍稍欠缺一点,也就是个比较争气的贵族子弟吧。 不论是从金钱权势,还是成熟魅力上,华梓竣比他都差了不止一点两点,这样的男孩,交交朋友天南海北地聊上一聊是不错,至于移情别恋,言菡肯定不会,他也用不着太过忌讳,省得他的小情儿看到他又战战兢兢了。 想到这里,宁则然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他还敢和你动手动脚,你告诉我,我让他长长记性。” 他的语气有些森冷,言菡顿时想起了他抽打宁霁然时的场景,吓得心口颤了颤:“不会不会,他一般都很绅士的,那天是个意外。” 宁则然笑了笑,便不再提华梓竣,反倒在言菡的手提电脑前坐了下来,饶有兴趣地翻看起了论坛的帖子。 这是九校联盟统一的一个大型论坛,到了后来知名度越来越大,成了北都大学生圈子里比较流行的集合吐槽、通知、评选等活动的网络聚集地。舞院的校花评选被置顶了,打开来一看,一共五十名候选人环肥燕瘦,各有特色。 言菡目前位列第三,那张照片抓拍得非常自然,把言菡骨子里那种柔美诠释得淋漓尽致,而前面两个太过刻意的ps,乍眼一看的确漂亮,但多看了也就不过尔尔。 那个华梓竣,看来也不是只爱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还有点水平。 再往下拉,一个热帖评论十三页:四十六号妹纸太美了,不过本人是声控,不知道声音甜美不。 四十六号就是言菡,底下是各种猜测的,然后有知情人士爆料,四十六号妹纸不仅人美,性格也特别好,声音更是柔柔的甜甜的,跟那棉花糖一样。 宁则然继续往下拉,打开了另一个热帖,图文并茂:去花鸟市场买了十多盆茉莉花,茶叶全部换成茉莉花茶,沐浴露、洗头膏全部换成茉莉花味的,茉莉女神,你看到我热烈的爱了吗? 底下是几张小图,十多盆茉莉花摆成了心形,可惜现在不是茉莉花开的季节,只有一片绿色,引来回帖者好一片群嘲。 这群年轻人,不好好读书,倒是成天有闲心摆弄这些无聊的事情。 幼稚。 宁则然看了几条,心里哂然。 言菡心里直打鼓,宁则然看个没完,嘴角似笑非笑,让人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她试探着问:“要么……我去找学生会说说,弃权了,看看能不能把我的照片撤下来?” 宁则然不置可否,他要是不想让言菡的照片在网上流传,有一百种方法,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之力。 不过,有没有必要这样做呢?他迟疑了一下,刷新了页面,网页上跳出来了一个新帖:四十六号的票数涨得这么快,有猫腻吧,别玩火***。 楼主分析了一大堆,不外乎就是一个晚上不可能逆袭长这么多票数,同情那些被四十六号压下去的妹纸,人不要脸无敌。 宁则然的眼神一窒,一丝怒意泛了上来,指着帖子问:“这种人多吗?” 言菡看了一眼,点头道:“有好几个,说我刷票,还说那mv里的不是我,是我想一夜成名想疯了。” 这种手段在娱乐圈是最低等的,没有实锤不管三七二十一朝对手泼脏水,硬把真的编排成假的,然后踩着对手上位。 宁则然慢悠悠地勾了勾嘴角:“那你退出了岂不是坐实了这些谣言?继续比吧,把校花拿了封了她们的嘴,以后的事情再说。” 言菡不知道宁则然这种迷之自信从哪里来的,然而事实摆在眼前,没两天,她的得票数就超过了第二的骆羽,和另一个芭蕾舞系的同学只有几票的差距,看这架势截止时第一已经毫无悬念了。 同寝室的几个都兴奋得不得了,打算着到揭榜那一天替言菡开个庆祝趴体,中午一起去食堂吃午饭的时 候一路叽叽喳喳地商量着细节。 余欢这阵子报了一个演技培训班,也在和几个小经纪公司接触,有些摇摆不定,想问问大伙儿的意见,一起帮着拿个主意。 几个人买好饭菜刚坐下来,说得正开心呢,骆羽和几个人吃完出来了,刚好经过她们这一桌,笑吟吟地走了过来:“这么巧啊,碰到你们了。” 不管骆羽背后做了什么小动作,言菡和她当面没有撕破脸过,便回了一个笑容。 余欢和她向来不对付,懒得虚与委蛇,当没看见。 “刚才我和几个朋友一边吃饭还一边聊起你来,小菡,原来大家都是认识的,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骆羽笑得一脸亲切。 言菡有些疑惑,朝着她身旁的几个人打量了过去,骆羽身后是她同班的几个好友,左边两个女的一高一矮,矮的那个并不认识,高的那个却有几分眼熟…… 她在脑中搜索了片刻,忽然一下整个人都僵了。 那个高个的女孩冷哼了一声,嘲讽地道:“谁和她认识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奉劝你们都离她远一点,要不然哪天被她暗地里坑死了都不知道。” “你胡说什么!”余欢一下子站了起来朝着她怒目而视。 言菡用力地拽住了余欢的衣袖,摇了摇头。 高个子女孩长得普通,却有一股泼辣的气质,说话像连珠炮似的,丝毫不怵余欢的气势:“怎么,想打架?好心提醒你还不识好人心,我告诉你,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小白花,也就只有傻瓜才会把她当好人,当初她和她妈是怎么坑我们,要不要我说出来给你们长长见识?” “沈柠月,你不要欺人太甚!”言菡忍无可忍。 沈柠月眉头一挑还要说话,骆羽却把她往后一拉,劝道:“好了好了,大庭广众的,这样吵起来多难看,省点力气吧。” “那倒是,到时候人家哭哭啼啼的,倒在地上一装病,倒是我欺负人了,”沈柠月嘲讽着道,“咱们走吧,少搭理这种人。” 骆羽优雅地冲着言菡她们摆了摆手,眼中的得意一闪而逝,和她们一起扬长而去。 余欢气得不打一处来,用力地甩开了言菡的手,忿然道:“你干什么这么怕东怕西的?那女的是谁啊,这么趾高气扬的,要我就上去扇她一巴掌。” 言菡的脸色苍白,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道:“那是我继父的女儿。” 言菡不知道沈柠月怎么和骆羽扯上了关系,但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柠月和她妈一直认为是蒋湄勾引的沈安川,和她们母女二人势不两立,沈安川虽然和前妻离了婚,可对这个唯一的亲生女儿非常疼爱,言菡并不想让沈安川难做人,一直是避而远之。 现在,她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第二天一大早,言菡的右眼就一直跳个不停,上午她有一节选修课,学完以后从教学楼里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路旁经过的同学都朝着她看,好像还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中午寝室里的人一般都约着一起吃饭,她站在食堂门口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室友,倒是等来了一道道异样的目光。 “就是她。” “嘻嘻。” “我说吧。” …… 不经意间,若有似无的窃窃私语声刮过她的耳膜。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低头一看,是余欢。 刚接通电话,还没等她说话,余欢的声音就急促地响了起来:“小菡,你快上论坛看看,出事了!” 一打开论坛,一个热帖便呈现在她眼前,发布才短短两个小时,已经有了十页回帖,标题前有三个大大的惊叹号,看上去十分醒目:八一八那个小三的女儿是如何在金主的包养下青云直上的。 帖子中的主角以字母拼音yh代之,显而易见就是指名道姓言菡,详细地描述了言菡的母亲如何恩将仇报,勾引了帮助她们的男人,插足别人婚姻,而言菡不仅恶习不改,四处风流纵情,还出卖自己,上了有钱有势的金主的床,被各种手段包装,现在连纯洁的校园评选都要来污染了。 帖子下附了几张照片,言菡上一辆豪车、言菡和香蜜湖别墅群的保安打招呼进门、言菡背的一个奢侈品包和专卖店价格…… 有其母必有其女,小三的女儿,能是什么好东西?被包养了还趾高气扬,你们要奉这样的一个女人为女神吗? 帖子的最末尾,笔者用这样的一段话结束了全文。 第26章 萼绿君(六) 昨天碰见沈柠月的时候,言菡就在心里咬牙发誓,如果她真的在同学面前血口喷人,那自己决不再避让了,痛痛快快地吵一架吧。 她的母亲当然不是小三,沈安川是和他前妻性格不合才离的婚。 言冠文失踪以后,蒋湄拖着两个孩子,生活困难,言菡很早就懂事了,帮着蒋湄一起料理家务,蒋湄有时候思念太过了,无人可诉,便会拉着大女儿絮叨几句,言菡深深地明白,蒋湄深爱着言冠文,要不然不可能在公婆的虎视眈眈之下一个人绝望地等了这么多年。 沈安川受了言冠文的嘱托经常过来探望、帮忙,又救过她们母女,蒋湄非常感激,但她平常很注意,从来不留沈安川在家吃饭,也尽量挑着言菡在的时候招待沈安川。 言菡那会儿很喜欢沈安川,这个沈叔叔待人和蔼,经常带礼物给她,还会带她去外面玩,不过蒋湄很多时候都不让,言菡当时还不明白,后来沈安川前妻上门大闹后才恍然大悟。 沈安川是在言冠文失踪后的第五年离的婚,离婚后才第一次向蒋湄示爱,言菡清楚地记得,那天她刚好在阳台浇花,避之不及,只好偷偷地躲在阳台里没出去,当时听得一清二楚,蒋湄委婉地拒绝了沈安川。 后来沈安川谈过一个女朋友,和蒋湄差不多类型的,性格温柔,人也长得漂亮,离婚带了一个男孩,都快谈婚论嫁了,但是最后不知道因为什么没成。 此后沈安川再也没考虑再婚,一如既往地照顾着她们母女俩,这才在四年后感动了蒋湄修成了正果;而沈安川的前妻也在几年前再婚了,那次在言菡心灵上划下重重一刀的大闹,也好像过眼云烟,渐渐消失在了大家的记忆里。 言菡设想过沈安川的前妻还会再来闹事,设想过沈柠月会在同学面前污蔑中伤,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母亲这场陈年旧债会和她被包养的消息一起打包出现在论坛里,突兀地曝光在所有人的眼前。 帖子里的每一个字,都好像化成了一把把尖刀,戳在了她的身上,鲜血淋漓。 被帖子和一些的评论所诱导,原本学校里就在传的一些风言风语也在贴里冒了出来,说她专门抢别人男朋友……大有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架势。 她能反驳母亲不是小三,能反驳她没抢人男朋友,可她没法反驳她不是被人包养。 可是,这些指责她的人,又怎么能知道,当时母亲病危,继父公司债台高筑,最亲的 爷爷奶奶叔叔都等着看他们的笑话,说蒋湄就是丧门星,害了他们儿子还不够,还要去害别的男人;而外公外婆年事已高,本来也没什么钱,又在常年和前亲家无休止的纷争中心灰意冷,起了放弃蒋湄的念头。 她能怎么办?除了出卖父母给的身体和美貌,她无路可走。 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言菡机械地接通了电话,余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又气又急:“小菡你看了没有?怎么还不见你上来反驳啊?我们都气死了,帮你在回帖呢,那些人真是过分,以前都是怎么捧你的,现在一个个都阴阳怪气说风凉话,你快上来解释一下……” 言菡没有说话。 “小菡?你在听吗?你倒是说话啊!” “我妈不是小三……帖子里胡说的……”言菡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喉咙哽住了。 “你和我说有什么用,别又偷偷躲起来哭啊,一定是骆羽干的好事,这次索性和她大撕一场,”余欢恨铁不成钢地道,“还敢说你被人家包养,你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那些别墅、汽车是你朋友的吧,让你朋友出来做个证,包是怎么回事?是仿冒的吧……” “余欢……”言菡喃喃道,“我……你们别去回帖了……” “为什么——”余欢的声音戛然而止,听筒里骤然静默了下来。 一滴泪滑下言菡的脸庞,她默默地挂断了手机。 下午她没去上课,一个人关了手机坐在了三号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园里。 苦心遮掩了这么久的秘密被揭穿了,她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去面对这些朝夕相处的同学。 别墅汽车肯定是骆羽精心跟着她偷拍的,宁则然送的奢侈品她平时都很注意,几乎不用,只是那只包挺好看的,看看不是她认识的奢侈品牌,便一时没忍住背了两天。 论坛上不用去看,也能想象得到是如何的乌烟瘴气,网络上的戾气比起现实,只多不少,从女神到贱人,只要打两个字就能实现。那些人想必现在正在痛心疾首这个被金钱污染了的世界和她这个欺骗了网友的拜金女人。 已经入秋了,小花园夹在两栋高楼之间,风吹过来凉飕飕的,天空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的样子。 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了,言菡打起了精神,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没用了,逃避也不是办法,书总要读下去。 不过,这样一搞,她的名声算是彻底被毁了,别 住寝室连累别人了,趁早自己搬出去吧。 寝室楼里静悄悄的,她打开门,里面空无一人。 四张床铺叠得整整齐齐,每张床头都放了毛绒玩具,这是余欢拍戏回来给她们买的礼物;墙壁上贴着几张明星海报,隔壁的余欢崇拜蔡芸、对面的张薇喜欢庄西行,而斜对角王芳则崇拜一个知名的女舞蹈家,贴的是她跳的孔雀舞画报。 大家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磨合了两年多,有太多欢声笑语,一想到从此之后要被她们鄙夷,言菡只觉得心里刀割般的难受,眼泪又要冒出来了。 她飞快地拉开行李箱,胡乱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刚要出门,余欢一头撞了进来。 “小菡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们到处在找你!”她一把揪住了言菡的手臂,狼狈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雨珠。 言菡愣住了:“你们……找我干吗?” “怕你想不开做傻事啊!”余欢气急败坏地道,“怎么把手机给关了?这鬼天气,上午还还好的,怎么一下子就下雨了!看看你,眼睛都肿了,偷偷躲起来哭了是吧?就知道你会这样,好了别哭了,没啥了不起的。” 言菡吸了吸鼻子,真的要哭了。 余欢笨拙地替她擦眼泪,挖空心思想着安慰的话:“人生在世谁都有难处,都有走投无路的时候,你要是有其他选择肯定不会走上这条路的。别难过了,我打电话替你骂过他了,让他赶紧想想办法,光知道享受不知道保护你,真不是东西……” 言菡听着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紧张地问:“你……你骂谁了?” “包养你的人啊,”余欢悻然道,“放心,我不敢真骂他,就是嘲讽了他几句。” “你快说到底是谁啊?”言菡急了。 “还能有谁,庄西行啊,不就是他包养你的吗?上次你不是被拍到了是他压下来的吗?”余欢一脸的理所当然。 我的天啊! 言菡快要晕倒了:“不是!不是啊!你误会了,和他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余欢懵了:“啊?怎么可能……那他怎么一直没反驳我……” 言菡哪里会知道庄西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刚想打电话和庄西行解释一下,寝室里的小喇叭忽然响了起来:三一四的言菡,在不在,家里打电话来,让你赶紧去第二医院一趟,你妈住院了。 言菡瞬间愣住了,前两天她打电话回 家的时候蒋湄精神还好好的呢,怎么就住院了? 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沈柠月得意鄙夷的眼神,突如其来的恐惧遍布全身。 难道……沈柠月居然把这些事情告诉蒋湄了? 她的喉中逸出一丝痛苦的悲鸣,把手提箱一丢,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去。 外面的秋雨淅淅沥沥,出租车很难打,言菡一路狂奔,坐地铁到了市二院,身上都快被淋湿了。 手机已经开了,开机的瞬间跳出来好多信息,蒋湄和沈安川的未接来电就有十多个,最后一条消息是沈安川发过来的,证实了她的猜想:小菡,不知道柠月在你妈面前说什么了,你妈好像知道你和宁总的事情,心脏病发作送二院了,你快想想该怎么解释。 狼狈地站在医院门口,言菡一下子怯步了。 见了蒋湄,她该怎么说? 承认还是否认? 承认的话,蒋湄能受得了这个打击吗?蒋湄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精神支柱,而她又何尝不是蒋湄心头最深的期盼?挣扎了这么多年把她拉扯大,蒋湄怎么能接受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做了有钱人的情人? 可否认的话,又怎么把谎言圆过去?网上的照片作何解释呢? 寒意袭来,言菡直打哆嗦。 手机响了起来,她机械地接了起来:“你好……” “怎么回事,又关机了一个下午?”宁则然的声音严厉地响起。 言菡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两遍,才听出了是宁则然的声音,条件反射般地道歉:“对不起……” “你在哪里?”宁则然简洁地道,“我让安娜来接你。” 言菡说不出话来,淋湿的衣服黏在身上,一股寒意袭来,她哆嗦着道:“能不能……等等……我有事情要处理一下……我妈她住院了……” 她说不下去了,声音打着颤,努力咬紧牙关才没哭出来。 “住院?”宁则然沉声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知道我和你的事情了……被气得犯病了……我怕……”抑制不住的哽咽终于溢出了喉咙。 “站在原地别动,或者去茶水间喝杯热水,什么都不用和你妈说,也不用解释,我马上过来。”宁则然缓缓地开口,他的声音稳定有力,带着上位者的从容和自信,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言菡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仿佛那是她唯 一的救星。 “乖,别哭,眼睛哭肿了我就不喜欢了。” 言菡抹了一把眼泪,几近崩溃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听筒里传来了关门声,宁则然和身旁的人低声说了一句,脚步声传来。 “放心,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第27章 萼绿君(七) 坐在朝着二院开去的车里,宁则然心里有些恼火。 其实刚才在电话里一开始他是想要好好训斥言菡一顿的。 中午的时候庄西行急匆匆地告诉他,他的小情人在学校里被人黑了,有人发帖骂言菡,言辞不堪入耳。 宁则然第一反应就是那评选的事情,他对那个论坛还有点印象,打开来一看,果不其然,热帖第一就是“八一八”,用了几张照片炮制了言菡被人包养、抢人男朋友的丑闻,连带着不知道几百年的陈年旧事,明摆着想把言菡从评选上拉下来。 他觉得,这个时候就应该显示他作为金主的能量了,在他眼里,这帖子的发布者简直就像跳梁小丑。 言菡要是慌里慌张地来求他,他就可以气定神闲地给他的小情人一个安定的眼神,然后让言菡瞧瞧,他怎么用一根手指头碾死那个不敢露出真身的污蔑者。 雪中送炭的同时想必能收获言菡崇拜仰慕的目光,还有温言软语的感谢,说不定还有香艳的投怀送抱。 他的小情人在他面前总是有点拘谨,平常见到他总是怯怯的、柔柔的,明明他已经很放纵宠爱了,甚至突破了他曾经固有的底线。 在别墅喝醉那晚,可能是言菡在他面前最为放松跳脱的一次了,偶尔想起来别有风味,让人怀念。 解决了这桩糟心事,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庆祝一番,喝点酒情趣一下。 一想到言菡酡红着脸颊情难自禁的样子,他的喉咙有些干。 然而,等了一个下午,一个电话都没有,短信、微信也杳无踪影。 让安娜给言菡打了电话,和上次一样,手机关机,联系不上,这能让人不恼火吗? 他的人有了麻烦,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还要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等事情了结了,得好好立立规矩,手机二十四小时不可以关机,有事情一定要及时向他汇报,要不然就要惩罚。 怎么惩罚,还得好好想想。 宁则然面无表情地坐在后座,一路想到了医院里,坐在副驾驶上的安娜心中惴惴,老板这是在酝酿什么大风暴吗? 二院住院大厅里人来人往,宁则然一眼就瞧见了言菡:那个站在透明的玻璃门后的小女人,双手抱胸,目光茫然地落在不知名的角落,几绺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可怜巴巴地垂落在脸颊。 宁则然在几米外停住了脚步,满意地看着她眼中的光芒骤然亮起,一路跌跌撞撞地朝着自己跑了过来。 “言小姐,你怎么都淋湿了,”安娜连忙掏出纸巾来,“你先擦一擦。” 言菡摇了摇头,宁则然却顺手接了过来,在她脸上抹了一通,随手又丢给了安娜。 安娜拿着脏了的纸巾,嘴角有些扭曲:这是她那个有深度洁癖的老板吗?她有没有看花眼了? 宁则然没发现下属内心的吐槽,脱下外套披在了言菡身上,眉头紧皱:“怎么回事,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跟你说了不用怕。” 安娜很有眼色地道:“宁总,我去替言小姐弄点姜汤,找件干净衣服。” 宁则然点了点头。 身上的外套带着宁则然特有的香味,暖暖的,言菡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小声提醒:“我妈……在十二楼。” “走吧,”宁则然自然而然地揽住了她的肩膀,“到了病房,你不用说话,都交给我。” 十二楼是心血管病区,住院的一般都是危重病人,病房很是紧张,走廊上都摆满了一溜儿的病床。 逼仄的空间让宁则然很是不耐烦,空气中怪异的消毒药水味道更是让他的呼吸都有点不太顺畅。言菡感觉到了他紧绷的肌肉,心里越发惴惴不安:虽然沈安川已经给她发了短信,说是蒋湄已经抢救过来了,可她还是害怕得很,要是蒋湄见到她情绪再一激动可怎么办? 病房的门开着,蒋湄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身上插着各种仪器,脸色惨白,双眼紧闭,沈安川木呆呆地坐在床边,盯着挂水的透明细管,眼中隐隐有泪光浮动。 言菡急急地走到了床前,鼻子一酸,眼里掉下泪来,咬着唇无声地哭泣着。 沈安川站了起来,压低声音急急地安慰:“别哭了,你妈挺过来了,当务之急是好好想想她醒过来怎么说,柠月那里我骂过她了,让她过来和你妈解释,她倒是答应了,可我又担心……” “阿姨。”宁则然忽然开口。 沈安川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见了鬼似地看向言菡的身后,“你……宁总?” 宁则然没理他,几步就到了蒋湄的床前,刚才他看到蒋湄的睫毛动了动,应当是已经醒了。“抱歉现在才来看你,我才知道我和小菡的事情被人恶意误解成这样,是我的疏忽。” 蒋湄缓缓地睁开眼,目光茫然地落在他 的身上,嘴唇翕动着,好一会儿才发出声来:“你……是谁……” “我是宁则然,你叫我则然吧,”宁则然的语声刻意放得十分温和,“我是小菡的男朋友,我们俩已经交往一年了,正打算近期来拜访你。” 宁则然身居上位惯了,说话间自然而然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就算他放缓了语调也听得出来,不过,他的态度看上去很诚恳,半路上还特意买了鲜花和水果,跟在他身后的司机把东西摆在了床头柜上,顿时,惨白的病房变得生机盎然了起来。 他言简意赅,把包养的事情稍稍包装了一下,按照他的说法,他在舞院看到言菡一眼就喜欢上了,找人联系认识之后便开始追求,因为他工作和家庭的特殊性,恋情不方便曝光,所以和言菡约定保密,没想到被人误解了。 言菡的确不用说话,因为她根本就说不出话来了,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不一会儿就打湿了前襟。 手指尖被碰了碰,她低头一看,蒋湄的手伸了出来,冰凉而瘦削。 她反手握住了,哽咽着叫了一声:“妈……” “真的……吗?”蒋湄无声地问。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半跪了下来,咬着牙,细碎的呜咽却还是泄露出了齿缝:“妈,你别吓我了,我害怕,你不能有事,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对母亲撒谎,以后会不会下十八层地狱拔舌? 可是,她真的不能失去母亲了,就算有什么报应,那就报应在她身上吧。 蒋湄也哭了,眼泪滑下脸庞,却抬起手来,想替言菡擦眼泪:“小菡……别哭了……妈错怪你了……女孩子不能走错路啊……一步错……就是步步错……” “我知道……妈我知道……”言菡有些绝望,握着母亲的手贴在脸颊上。 沈安川上前想替蒋湄擦眼泪,被狠狠地瞪了一眼缩回了手,蒋湄咬着牙,断断续续地道:“沈安川……她们骂我我忍了……可中伤小菡我忍不了……你把你家里的事情……解决了……” 沈安川愧然:“我知道,你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 宁则然站在一边,他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又恢复了他平常矜贵傲然的气场,言菡还抱着蒋湄在哭,沈安川在一旁不停地劝慰。 他有点不满,盯着言菡的发旋,真想把人拽起来。 哭什么哭,喉咙都哭哑了。 门被敲了敲,安 娜及时地出现了,带来了干净的衣服和一杯姜汤。 蒋湄这才看出女儿身上湿漉漉的,心底最后一丝怀疑终于烟消云散:能这么细心地对待言菡,应当不可能是包养的金主。其他的细节,等病好了再慢慢问吧,女儿打小就体弱,别折腾出个好歹来。 言菡喝了姜汤换了衣服,蒋湄就把她往外赶了,让她赶紧回宿舍好好休息,不用惦记医院的事情了。 沈安川一路把他们俩送到了医院门口,他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依然忧心忡忡:宁则然这样一说,蒋湄现在是能信了,可后续的事情就多了,到时候这位金贵的宁大少能配合到什么程度? 车子开了过来,安娜替他们拉开了车门,宁则然刚要上车,却想起了什么,看向了沈安川:“你女儿在财大?” 沈安川一凛。 “告诉她,现在她能过得这么舒坦,都是因为小菡。管好她的嘴,要不然我不客气了,”宁则然淡淡地道,“还有,小菡母亲那里你多费心了,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通知我的特助,他会处理妥当的。” 他的声音轻却威严,沈安川又惊又愧,连连点头应是。 言菡看上去十分疲惫,宁则然就在不远的爱莎大酒店吃了点便饭。酒店里有专用的套房,下雨天开来开去也麻烦,他索性不回别墅住了下来。 去过医院了宁则然总觉得身上不干净,私人管家放好了洗澡水,他躺在浴缸里,身体浸在温热的水中,乳白色的泡沫散发着惯有的清香,他的心情这才舒畅了起来。 浴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言菡已经洗完了澡,宽大的白色浴袍裹在她身上,显得她愈发娇小玲珑。 宁则然诧然看着她:“怎么了?” 言菡的脸有点红,却还是快步走到了他的浴缸前,眼睑低垂着,小声道:“要不要我来帮你洗?” 宁则然笑了,他的小情人真是知情识趣,这是来表达感激之情了吗? “替我洗哪里?”他逗她。 言菡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迎视着宁则然的目光:“哪里都可以。则然,刚才真的真的……太谢谢你了……我妈要是有事,我……” “你妈有事你也不能怎么的,”宁则然嘴角的笑容淡了淡,“你是我的。” 言菡怔了一下,也不想反驳,乖巧地“嗯”了一声。 宁则然心里一热:“进来,一起洗吧 。” 言菡迟疑了一下,脸上烧得厉害,头也晕乎乎的。虽然已经看过宁则然的裸.体很多次,她还是不能习惯在这么明亮的灯光下裸裎相对。 宁则然握住了她的手,正要把她往浴缸里带,忽然“咦”了一声:“你的手怎么这么烫?” 言菡呐呐地道:“烫吗?” 宁则然一下子从水里站了起来,拿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烫,非常烫。 他的小情人发烧了。 第28章 萼绿君(八) 旖旎的浴缸舞曲泡了汤。 宁则然有点遗憾,对论坛那个始作俑者越发恼火。 从那次的痛经他就看出来了,言菡的身体的确比较弱,暑假里调养了好一阵子才让她看起来丰盈了一些,现在这一病,以前的调养要打折扣。 私人管家送来了常备药品,询问要不要送医院,言菡连忙拒绝了,温度虽然将近三十九度,不过吃药应该能扛过去,用不着大费周折去医院。 吃了退烧药,钻进了厚厚的羽绒被,没一会儿言菡便有了睡意,却强撑着等着宁则然。 床边上一陷,宁则然躺了进来,长臂一伸,将她抱进了怀里。 言菡往他怀里蹭了蹭,像小猫似的,滚烫的气息喷在了宁则然的胸口,那双眼睛水汪汪红通通的,写满了邀请。 宁则然被她看得心里越发热了,凑上去亲了一下她的嘴唇。 唇瓣滚烫,宁则然吸吮啃噬了一番才恋恋不舍地退了出去,哑声道:“你想用这个表示感谢吗?” 言菡的头昏沉沉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擅长甜言蜜语,一声谢谢不足以表达她心中万分之一的感激,而她除了自己,没有什么可以献给宁则然的。 “养好身体,再好好地感谢我,”宁则然低声道,“睡吧。” 言菡撑不住了,终于在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他看了一会儿电视,低头去看怀里睡得香的小女人,心里忽然有了一种玄妙的感觉。 不做.爱,这样抱在一起,好像感觉也并不差。 这一个晚上,言菡睡得有些不太.安稳,她的肌肤滚烫,睡梦中还总是带着呓语,手脚乱动踢着被子,宁则然抱着她困着她的手脚,这才没让她再次受凉。 半夜里她的烧退了,浑身上下起了一层虚汗,黏糊糊的,宁则然困得狠了,居然也没察觉,一大早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也黏糊糊的,他简直不能忍,蹑手蹑脚起床又去洗了个澡,回来言菡已经醒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睁得老大,可惜还红肿着,没了从前勾人的味道。 “好点了没?”他看了看手表,已经快九点了。 言菡点了点头,小声道:“你去忙吧,我得去学校了。” 宁则然的眉头皱了皱眉,略有些不快,这就完了?学校论坛里还一地鸡毛,他的小情人居然还不向他求助? 言菡飞快地起了床,可能 是因为发烧的缘故,她的嘴角起了个燎泡,一张嘴就生疼生疼的,眼睛想必也肿得不能看了,她盼着宁则然快点走,这么狼狈的模样会不会让这位有洁癖的金主从此有了心理障碍啊? 可等她从浴室里洗漱完毕出来,宁则然居然还没走,穿戴整齐了坐在沙发上翻看ipad。 一见她出来,宁则然笑了笑,表情却有些冷,那双深邃的眸子中有不知名的光在闪动:“那个华梓竣对你倒是很上心。” 言菡愕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 宁则然没有说话,把ipad随手一丢站了起来:“我先走了,你休息一上午,中午吃完饭再回学校,别想太多了,天塌下来有我在呢。” 言菡眼中是满满的感激,轻轻地“嗯”了一声。 宁则然没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言菡有些不解,想了几秒,轻悄地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宁则然很不满意:“就这样?” 言菡的脸颊绯红,羞怯地道:“嘴巴起泡了……等我好了……你想怎样……都可以。” 宁则然抬手在那燎泡上碰了碰,粗粝的指尖虽然没有用力,却还是让言菡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很疼?”宁则然挑了挑眉,心里有点遗憾。 言菡迅速地摇了摇头,抬手挡住了他的眼睛,小声道:“不是太疼,可是……不好看,你别看了。” 宁则然忍不住想笑,爱美撒娇的小情人也别有一番意趣:“好,那我不看了,等着你病好了以后的感谢,不诚心的话,我这里可通不过。” 送走了宁则然,言菡长吁了一口气。烧是退了,不过手脚都还有些虚,太阳穴那里还隐隐作痛,早上是舞蹈课和形体训练,去了也跳不了,索性就请假了。 论坛的事情经过一天一夜的发酵,也不知道沸沸扬扬成什么样了,不过,她现在不怕了。 只要她的朋友和家人不会因为这件事鄙夷她、抛弃她,她就不怕。 流言蜚语传就传呗,又不能少掉她一块肉;校花的名号她本来就不稀罕,骆羽要抢就抢去呗。 她再也不为这个哭了,也不想再去求宁则然替她解决这件事情,她不能永远都躲在宁则然身后。就算所有的冷枪暗箭朝她射来,那也都只不过是她漫长人生中微不足道的磨难罢了,和当初走投无路的绝境相 比,这又算得了什么。 等以后再回过头来看看,哂然一笑也就过去了。 早餐是管家送到房间里的,她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一点粥。 床上宁则然看过的ipad还在,这是客房里配备的,并没有设密码,言菡想起刚才宁则然的话,偷偷摸摸地打了开来。 页面上显示的是评选的那个论坛,页面自动刷新了,比起昨天冒出来了好多新帖,其中一条最热的帖子压倒了“八一八”的热度,雄踞热帖第二,仅次于那条茉莉花视频。 言菡有点不敢看,刚想关掉,眼角的余光瞟见了发帖者:华梓竣。 论坛一般都是披着马甲用网名发言,很少有这样真身上阵的,言菡怔了怔,连忙打开来一看,华梓竣开门见山就申明,他成了国际生到国内就学以来一直单身,并没有交过女朋友,也没有追求过谁,心里有喜欢的人,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某些人空口说白话,自称是我女朋友,还污蔑无辜的同学抢人男朋友,带节奏造谣也不是这样带法的,适可而止吧。 帖子的最后这样嘲讽道。 华梓竣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不过,舞院大三的一些同学都能看出来是在说谁,骆羽向来高傲,得罪的同学也不少,再联系“八一八”的帖子,有人幸灾乐祸地跳了出来,纷纷给吃瓜群众指路。 言菡心里一阵感动,华梓竣已经毕业了,又不是她们学校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特意过来拔刀解围。 她给华梓竣发了一条微信:谢谢。 没一会儿华梓竣就回复过来了:谢啥,真相就是这样。这事给我一个教训,以后少沾女孩子,撕起来太可怕。 言菡心里好笑,又回了一条:你魅力太足,挡不住。 华梓竣:我可没觉得,想勾的女孩把我当空气,我伤心了好久。 言菡心里一动,狐疑地翻开帖子又看了两眼,难道,华梓竣说的心里那个女孩,是她? 她觉得不好往下接了,匆匆打了一句:我去上课了,回聊。 几乎是在按下发送的同时,页面上跳出了华梓竣的回复:小菡,如果我早一步遇见你,没有宁则然,你会不会喜欢上我? 言菡退出了微信的界面,收拾好了东西去学校了。 华子竣是个非常优秀的男孩,帅气、自信、热情,然而他的那个假设,言菡没法回答。 如果没有宁则然,大一那年,她可能已经家破人亡,所以,现在的她,没有资格去喜欢任何一个除了宁则然以外的男人。 下午有一节舞蹈创编技巧的大课,整个古典舞系的同学都在一起上课,言菡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悄悄从后门溜进了教室,坐在了最后一排。 同学们都看了过来,四周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声,言菡目不斜视,拿出书本认真听课。 隔着几排座位,余欢回过头来,朝着她挤眉弄眼,她抿了抿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示意自己没事。 能有这么贴心的朋友,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也不是一塌糊涂。 迟到引起的骚动不一会儿就消失了,这节大课是一个很严厉的编舞老师,已经五十多岁了,是以前从军政歌舞团里退下来的编舞老师,气质非常好,也很有军人那种古板严正的特制,上她的可大家都不敢太懈怠。 她的课堂生动并不枯燥,课件中穿插点评了几个得过奖的古典舞、芭蕾舞,还点名让同学互动回答问题,时间过得很快。 不过,到了最后十几分钟,同学们的心思显然不在课堂上了,已经四点多了,又是星期五,美好的周末在朝他们召唤呢。 一阵骚动从窗口的座位处传来,好几个同学都伸长了脑袋朝外看去,坐在里面的同学也好奇了起来。 老师的讲课声顿了顿,轻咳了两声,沉着脸拉开了门走了出去。 “卧槽,有个很气派的男人。” “从来没见过,刚才那眼神看过来的时候我的心跳都快停止了,莫名觉得害怕,但还是想看。” “我觉得挺有魅力啊,比电视里那些p得变形了的小鲜肉好看多了,尤其是他的眼睛。” “对啊,他的眼睛很有特点呢,单眼皮的,却很深邃。” “你们没瞧见人家一身高定吗?不是普通人,散了吧。” …… 耳朵里刮过“单眼皮”三个字,言菡忽地一下抬起头来,却又暗笑自己神经过敏:宁则然怎么可能到这里来呢? 门开了,老师走了回来,脸上居然带着一丝微笑:“哪位是言菡同学?” 言菡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全教室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系里的同学多多少少都知道论坛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包养事件,对接下来的事情充满了好奇。 “ 你男朋友来接你下课了,快去吧,”老师笑吟吟地道,“多吃点生日蛋糕。” 言菡整个人都呆住了,好一会儿才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东西。 老师看了看表,还差五分钟了,索性大方了一场:“好了,下课吧,知道你们都没心思了。” 言菡夹在人流中往外走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走廊里的宁则然。 他的气势卓然,眉目轮廓深邃,眼神犀利,一身浅灰色的薄呢修身西装将他宽肩蜂腰勾勒得分外清晰;他的双手插在裤兜里,袖口是露了一小截的白色衬衫,钻石袖口隐约可见,一派闲适却暗蕴华贵。 言菡几步便跑到他身旁,呐呐地道:“你怎么来了……” 宁则然笑了笑,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接女朋友下课不是很正常吗?” “有谁……过生日吗?”言菡记得宁则然的生日是在五月初,不是现在啊。 “无关紧要的小谎言,老师不会介意的。”宁则然压低声音道。 走过的同学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八卦地竖起耳朵捕捉着声线。 宁则然身后的田皓宇凑上前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宁则然倏地抬起头来朝言菡身后看了过去,那目光冷厉而森然。 “骆羽小姐,请留步。”他冷冷地道。 骆羽和几个同学正往外走,有些慌乱地停住了脚步:“你……你是谁?我们不认识你。” “麻烦你以后不要对小菡说三道四的,这么年轻的女孩,这么早就成了捕风捉影的长舌妇、恶毒的造谣者,”宁则然的语气居高临下,俨然在训斥一个下属,“网络造谣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周围的同学越聚越多,骆羽惊慌失措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造谣了……你这样恶意中伤我是要……” “八一八和几个恶意中伤小菡的帖子,都是你发的,id是你姑姑家和你几个朋友家的网络地址,连同其他证据,我都已经进行了取证,”宁则然报出了几串数字,“你是删.帖还是接我的律师函,自己选择吧。” 骆羽的脸色惨白,呆若木鸡。 第29章 萼绿君(九) 八一八的帖子下面,在华梓竣发声之后就不再是一边倒的嘲讽、辱骂了,爆料的内容中,只要有一个点有破绽,便让人怀疑真实性,义愤填膺的吃瓜群众抱着围观的心态等待反转。 骆羽毕竟还是学生,想问题太过简单,发帖时想着黑料越多越狠越好,白的也能染成黑的,然而物极必反,黑料越多破绽也就越多。 华梓竣的帖子是一个转折,而宁则然的出现则将这盆脏水彻底地反泼了过去。 大课上老师亲口说了“男朋友”三个字,整个古典舞系的同学都听得一清二楚,宁则然不同于同龄人的气场令人折服,一看就是身居高位的成功人士,亲自出现来接言菡,哪一个金主会这样来接自己的情人?包养的传言简直不攻自破。 周末的傍晚,舞院的校园里人来人往,都亲眼看见了宁则然拉着言菡的手,仿如一对恋人一般在校园里慢悠悠地闲逛,最后上了那辆照片里的豪华黑色桥车,论坛上顿时沸腾了,各种帖子漫天飞舞:八一八女神的男朋友,我八不出来,跪求大神开八。 十二号太恶心了吧,拉人踩脚也不能这么无耻造谣,一生黑。 今天我的男神出现了,然而我失恋了,嫉妒四十六号。 …… 宁则然今天众望所归成为了舞院的新晋男神,他身居高位,平时的曝光并不多,很多人纷纷打听他的来历,有几个知情人士怵于他平时的威严并不敢多说,只是含糊地以“钻石单身贵族”、“商界大鳄”、“家族继承人”代称,更让他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论坛里还迅速冒上来一个热帖:有钱人真好。发帖人大约是个技术宅男,感慨着“现在的女孩子不得了,稍微有点姿色的都被有钱人追走了,我只能在寝室写代码,一把辛酸泪。” 帖子下面聚集了好几个相同的发言,酸溜溜地感慨着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 然而没过半个小时,战斗力强劲的宅女妹子们迅速赶到,回复了五页顶成了热帖,底下直男癌和女权人士吵成一团。 直男癌吧,有钱并不是原罪,可怕的是没钱还不知道努力对人指手画脚正三观的。 要是有个白富美追你,你估计也腿软了。 宅男就没资格说这种话,整天抱着你的游戏代码过日子呗,妹纸也是需要呵护的。 就许你们男的有钱了找年轻漂亮姑娘,不许我们女的喜欢有钱人吗?双 标不要太厉害哦。 …… 除了这些有趣而杂乱的内容,骆羽发的那帖子被人义愤填膺地顶上来骂了一阵,最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她怎么也不敢杠上宁则然,自己主动删除了。 言菡的得票数在停滞了两天后,再度攀升,以毫无争议的优势晋升到了第一,摘得了舞院校花的荣誉。 言菡有些哭笑不得,幸好,这也只不过是一个学生自发组织的网络评选,也没什么奖金、奖品,只是被冠以了舞院十美和校花的称号,后遗症就是她的微博粉丝直线上升到了近万,而微信陌生人的好友申请都快要爆炸了,甚至真的有两家经纪公司打电话过来抛出了橄榄枝,问她有没有意向在娱乐圈发展,当然,她都礼貌地谢绝了。 然而,原本应该最高兴的余欢却并不开心。 宁则然的舞院之行,能骗得过其他同学的眼睛,却没法再让余欢释怀,两个人同寝室住了快三年了,对彼此都很了解,那天言菡的反应早已让余欢明白了一切。 两个人坐在小花园的矮墙上,晃悠着脚,目视前方,神情都有些茫然。 “我的那个演出机会……不是你求他的吧……”余欢忽然开口,心里难过极了。 那个龙套要说和宁则然没关系,那也不尽然,庄西行要不是看在宁则然的面子,可能不会给这个机会。言菡迟疑了片刻,却还是安慰道:“不是求他的,你别瞎想了。” 怎么能不瞎想呢。 余欢的性格外向热情,向来把温柔娇弱的言菡看作是自己的保护对象,然而,人生的残酷超乎想象,她的保护一文不值。 “那他有没有……欺负你?”余欢忽然拉住了她的手,撸起衣袖看她的手臂。 幸好,手臂上干干净净,皮肤白皙柔嫩,依然是吹弹得破。 “没有啦,”言菡柔柔地道,“你也看到了,他对我挺好的,这次还愿意出面帮我忙,我很感激他。” “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就这样了吧?”余欢担心地道,以前寝室夜谈的时候,都说要一起结婚一起穿婚纱,可现在言菡这样,还怎么结婚呢? 言菡摇了摇头,眼中露出了几分憧憬:“不会,明年六月我就自由了,以后就算一个人过一辈子也是清清白白的。” 余欢掐指一算,还有六、七个月,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些:“那就好,你自己小心点,听说他们这种有钱人 怪癖特别多,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我就算帮不上忙听你说说话也是好的。” 怪癖特别多的宁则然正在宁氏娱乐开会,冷不丁连打了两个喷嚏。他可不知道背后有人念叨,纳闷地揉了揉鼻子,感觉这个冬天来得太早了。 公司各部门高官汇报了这一年来的业务,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喜色,今年宁氏娱乐业绩喜人,旗下艺人横扫各大奖项,几部主打电视剧都是上星播放,收视率火爆,电影得奖的得奖,爆票房的爆票房,尤其是和南北科技一起投资的大电影《逍遥游》爆了十八亿的票房,破了由《戆途》写下的记录,目前正在筹拍第二部。 不过,《逍遥游》的投入将近十亿,比起《戆途》的几千万小成本,在利润上还是稍逊一筹。 宁则然看着财务报表,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上次在射击馆里的赌局,有百分之五的利润归了言菡,扣除杂七杂八的税和各种费用,也有三千多万,把这个当新年礼物送给言菡,不知道她会开心成什么样了? 桌子上被“笃笃”敲了几下,庄西行坐在了他的办公桌对面,嘴角一勾,暧昧地笑了笑:“想你的小情人吗?笑得这么……荡漾。” 宁则然敛了笑容,瞟了他一眼:“你成天操心这种事情倒不如想想你的下一部电影。” 庄西行的指尖轻敲着桌面,一脸的无奈:“我也没办法,剧本还在磨,我并不是十分满意,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前前后后已经近五稿了。” “你加把劲吧,g&b可在后面追着呢,娱乐界第一龙头的位置可不好保持啊。”宁则然淡淡地道。 g&b是际安市的一家影视公司,发展势头十分凌厉,近年来好的作品不断,隐隐有和宁氏并驾齐驱的势头。 “放心,只要有你一如既往的鼎力支持,我有信心创造宁氏娱乐的第二个奇迹。”庄西行一脸的傲然。他年少成名,锋芒毕露时得罪了不少人,正志得意满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很大的挫折,差点一蹶不振,最后爬出了泥淖,用精湛的演技问鼎了影帝,前几年的《戆途》更是牢牢地奠定了他在影视圈不可动摇的地位。 宁则然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我相信你。” 庄西行笑了,随手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来:“对了,这个给小菡。” 宁则然接过来一看,是张《戆途》的原版大碟,封面上签了主创人员的名字,庄西行的签名最醒目,龙飞凤 舞的,占据了快半个版面的位置。 “听说她喜欢这部电影,上次给她带了麻烦,就当做是我的赔礼吧,送给她做个纪念。” 回到别墅,言菡已经让老周接过来了,正坐在沙发上和宁霁然他们聊天。宁则然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客厅里的三个人才发现了他,宁霁然和宁徐然叫了一声“哥”,言菡连忙站起来接过了他的外套。 两个弟弟看上去和她相处得不错,尤其是宁霁然,自打拍了那个mv之后,他和言菡就亲密了起来,而现在mv点击马上要破两千万了,言菡舞院评选的热潮成了加速破两千万的功臣,距离宁霁然的梦想只有咫尺之遥,他更是经常有事没事找言菡去楼下的影音室玩。 吃完饭后,宁霁然又故伎重演,一脸兴奋地说是写了曲子要弹给言菡听,宁则然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没有出声。 言菡有些不安,却架不住宁霁然站在地下室楼梯口一个劲儿地喊她,不由得恳求地看向宁则然。 宁徐然看不下去了,几步就走到宁霁然跟前,揽着他的肩膀哥俩好地朝下走去:“行了行了,哥哥我也是军歌嘹亮中培养出来的,我来听听你的新曲子。” “跟我到书房里来。”宁则然的眉头稍稍舒缓了些。 言菡乖巧地跟在他身后到了书房,书桌上放着一张碟片,上面俨然就是《戆途》在n国的剧照。 “谢谢。”言菡又惊又喜,飞快地拿过来瞧了瞧,主创的签名都在,包括当时名不见经传的新人、现在的一线花旦程尔钰,碟片当时是限量发售的,现在市面上已经买不到,更别提这些亲笔签名附上去以后的价值了。 “庄西行的赔礼,”宁则然不愿意抢这功劳,看着她打开碟片翻来覆去看着,忍不住提醒道,“你看看少了什么。” “没少。”言菡应了一声。 宁则然有点不高兴了,少了他的签名没看出来吗?不是因为这部电影才崇拜仰慕他的吗? 第30章 野姜花(一) 吃完晚饭,言菡就窝在书房的沙发里看那张碟片。电脑的声音开得很轻,她看得很入神,偶尔前进、倒退几下。 宁则然坐在书桌前随手处理国外的一些公务,他已经等了一个晚上了,言菡都没想起来找他把封面上的签名补上。 偶尔抬头一看,便能看见屏幕上熟悉的n国风光;再仔细观察,他发现了,言菡反复观看的都是n国拍摄的一些片段,其余的都匆匆跳过。 宁则然心里终于起了一丝疑惑,想了一下问:“怎么都跳着看?” 言菡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眼角有些湿润,好一会儿才喃喃地道:“我爸……可能会在那里。” 宁则然的眼皮跳了跳:“所以……你是为了看n国才喜欢这部电影的?” 言菡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忙解释道:“不全是,这部电影拍得很好,演员也演得很好,还有你们公司特别有眼光,我碰到好多人都这么说呢。” 宁则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语不发,心里已经把他的得力特助拖出来用皮带抽了一遍。 言菡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不安地看着他,呐呐地问:“怎么了?我什么地方说错了吗?” 宁则然站起来朝外走去:“太晚了,别看了,回自己房间睡吧。” 言菡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有些傻眼,这才九点多。不过,相处这么久,她也已经有点摸清了宁则然的脾气,现在的宁则然显然并不高兴。她立刻尽责地跟了上去,小声问:“你很累吗?是不是公司里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宁则然没理她,自顾自地去了自己房间。 言菡像小尾巴一样辍在他的身后,自言自语道:“我替你放洗澡水放松一下吧?要不要给你捏个背?” 宁则然瞟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言菡像是受到了鼓励,忙忙碌碌地替他放了洗澡水,水里滴了精油,熟悉的香气飘了出来,还贴心地帮他把毛巾睡衣都准备好了放进了浴室里。 宁则然很是受用,也就顺水推舟洗了个澡,等他出来,言菡坐在卧室里等他,手边放着一碗百合银耳汤,小心翼翼讨好地问:“洗完澡补充一下水分,还有要不要替你捏个背?” 小拳头在他后背敲着,偶尔还在肩胛上捏上一把,肌肤上能清晰地感受到言菡细嫩的指尖。 这样的力度当然够不上捏背放松的程度,充其量也就只是挠 痒痒罢了。 然而心头的那一丝不痛快就在这一下下的揉捏和敲击中渐渐消散了。 算了,只是田皓宇自己误会了而已。 他宁则然又不是庄西行,靠电影吃饭的,他身上优秀炫目的地方多的是,小情人当然不会只因为一部电影就崇拜他。 别生气了,要不然这只小白兔又该担惊受怕了。 “好了,看你的电影去吧,我没什么事,别忙了,”宁则然淡淡地道,“n国那边一直在排查,也没什么新的消息,所以我也就不和你多说了,你爸还在世的希望不大,别太记挂了。” 言菡怔了一下,有些愕然地问:“你还在帮我找吗?” “我答应的事情,当然不会半途而废。”宁则然不悦地道。 言菡呆了好一会儿,猝然抱住了他,因为用力过猛,撞得他的身体都晃了晃。 宁则然的嘴角徐徐地勾了起来,摸了摸那乌溜溜的发梢,不假思索地道:“等你放暑假了,刚好是那里的冬天,温度很适宜,到时候我带你去那边玩,去看看你爸爸呆过的地方。” 言菡趴在他的后背用力地点了点头。 能亲自去n国看一看,感受一下父亲曾经到过的地方,和他呼吸在同一片天空下,说不定运气好,能听到父亲一星半点的消息……言菡曾经做过好几次这样的梦。 躲在自己被窝里兴奋了好一会儿,言菡忽然想了起来,暑假……那不已经是明年七八月份了?那时候,她已经和宁则然……没有关系了吧?她不用宁则然陪着去了,可以自己去了啊! 惴惴不安地揣摩了一会儿宁则然的心思,言菡便释然了,宁则然那是什么人啊,说句日理万机都不过分,哪还有心思去记什么时候要和她分开的小事,随口提一句暑假而已,不用当真了。 天气很快就冷了起来,下过一场小雪之后,北都彻底进入了寒冬。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茉莉花》的mv破了千万点击,宁霁然终于如愿以偿,偷偷摸摸搞的工作室不用解散了,被签入了宁氏娱乐,可以有专业的团队来运营,而他被允许在认真学习娱乐公司运营管理的同时,参与工作室的幕后工作。 为了感谢言菡,宁霁然特意请她吃了一顿晚饭,还叫上了工作室的几个朋友,热情地说这是他们的福星。 “你们可不知道,从来没人敢去拖我大哥,还是小菡够义气,还义正辞严地教育我 大哥要爱护弟弟,我听了可真解气,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挨过我大哥几顿抽了,要是小菡早点认识我大哥就好了。”宁霁然一边拿着啤酒瓶吹喇叭,一边眉飞色舞地聊着自己如何不惧宁则然的强权和威逼的往事。 言菡被他说得都不好意思了:“行了吧,我哪有这本事,你哥心里的主意谁能撼动得了啊,肯定是他自己要放你一马,事情才有了转机。” 宁霁然摇了摇头:“你不懂。” 他对自己的大哥知之甚深,这个礁石一般强硬冰冷的男人,向来说一不二,鲜少改变主意,而自从言菡出现后,几次三番地有了些许人情味儿。 他虽然不能肯定宁则然对言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情,但他可以肯定,言菡在宁则然心里有一席之地。 礁石虽然坚硬,可言菡这样如海水一般的温柔,未尝不能够抹平它的棱角。 工作室的几个朋友已经在拍mv的时候和言菡见过几面,彼此也熟悉了,大家一起敬酒干杯,宁霁然可不敢让言菡喝酒,要是让宁则然闻到言菡身上有一丝酒味,说不定他得再挨一顿抽,所有敬言菡的酒他都包了。 正热闹着呢,斜对面包厢的门开了,一群人鱼贯而出,有人忽然在门口停住了脚步,诧然叫了一声:“小菡?” 言菡一看,居然是华梓竣。 华梓竣走了进来,和在座的都打了个招呼,宁霁然和他差不多大,两个人互相审视着,暗自掂量着对方,握了手之后碰了一杯,算是认识了。 “借一步说话。”华梓竣笑着道,把言菡叫了一边。 “上次多亏你了。”言菡赶紧道谢,论坛的事情,华梓竣出力也不小。 “谢啥,要不是我多事发了照片参选,也不会惹出这种事情来,”华梓竣有些懊恼,他原本一直关注着论坛上的评选,后来有事情出差了两天,结果差点出事,“要是宁则然再不出手,我就要越俎代庖了。” “那也还是要谢谢你,”言菡柔声道,“雪中送炭的不多。” 华梓竣凝视着她,忽然笑了:“你那个mv拍得真美,连我家里人都看到了。” 言菡吃了一惊:“你家里人?n国那边的?” 华梓竣点了点头,心情复杂。 “真的吗?那边也能看国内的网络?”言菡激动了起来。 “当然能,”华梓竣失笑,“你不是知道嘛,那边华裔很多,对国内 的关注度挺高的,很多网络视频、影视都很火。” 言菡失神了片刻,喃喃地道:“要是他也能看到就好了……” “谁?”华梓竣明知故问。 “我爸爸……他很早以前去了n国,现在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言菡的眼神落在不知名的前方,忧郁了起来。 “你长得和他像吗?” 言菡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确定地说:“有点像吧,我的眼睛脸型像我妈,鼻子嘴巴都像我爸。” 华梓竣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着道:“宁则然不是开影视公司嘛,让他捧捧你,拍部热片,说不定你爸看到了就来找你了。” 这个建议简直就像一个魔咒,一下子就在言菡心里扎了根。 其实在上次听到余欢的话时,她已经隐隐有了这个念头。 她设想过很多次,如果言冠文还活着,到现在还没回来,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他在n国也没混出人样来,穷困潦倒,没脸回来;而另一个则可能是受伤失忆,把她们母女俩给忘了。 如果是第一种,如果看到她出人头地了,是不是就会放下心结联系她们?如果是第二种,看到她的模样,说不定也能唤起记忆呢。 当然,她不敢,也不愿和宁则然说。 宁则然帮了她这么多,她要是再恬不知耻地提这个那个的要求,那就太过分了。 再等等吧,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等到她清清白白的,再自己努力去成名,总有一天,运气之神也会光顾她的。 眼看着就要到圣诞新年了,大街上都喜气洋洋的,各种新年圣诞树、彩球拱门随处可见,到处都是那首清脆动听的铃儿响叮当。 蒋湄终于出院了,这天言菡特意请假和沈安川一起接她回家。 到家后一家三口吃了一顿午饭,蒋湄就把沈安川支走了去买东西了,母女俩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蒋湄向来温柔的眉眼十分严肃:“那个宁则然,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言菡垂下眼睑,呐呐地道:“为什么这么问……我当然喜欢他啊……” “他看上去很富有侵略性,性格一定很强硬,你沈叔说了,他家庭条件还很好,”蒋湄的眉心轻蹙,忧心忡忡地道,“小菡,妈妈怕你吃亏。” 言菡想了想,抱住了她的胳膊撒娇道:“妈,你别想得那么远嘛,我谈个恋爱而已,合则聚,不合则散,又不是非要嫁给他 ,对不对?” “你呀,”蒋湄揉了揉她头发,语声爱怜,“性子和妈一样,这么柔弱,这么重情,妈怕你到时候陷得太深了出不来,以前的教训,难道你忘了吗?” 言菡倏地抬起头来,惊慌地道:“什么教训……” “还要瞒着我吗?”蒋湄叹了一口气,“是叫曹一杉吧?把他忘了吗?” 第31章 野姜花(二) 回别墅的路上,言菡让老周往另一条道开,拐了个大圈到了东岸里中学。 这是一所百年名校,重点高中,教学楼的青砖墙和爬山虎昭示那久远的年代,高大繁盛的法国梧桐已经在寒冬中落光了叶子,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 然而此刻,言菡的耳边却仿佛回响起风吹过树叶时好听的簌簌声。 正值课外活动时间,学校里非常热闹,言菡缓步朝里走去,学校门口的保安打量了她几眼,许是她的脸庞看上去干净青春,便以为她是学校的学生,也没有阻拦。 操场上有一群男同学在打篮球,半大的年轻男孩青春逼人,寒风中只穿了运动衣裤,截球、跳跃、上篮一气呵成,旁边有女孩子围观,鼓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 言菡停下来看了一会。 “我打球的时候帅不帅?” “帅。” “那你喜不喜欢?” “……” “说句好听的,我想听。” “喜欢。” …… 轻言细语声仿佛就在昨天,那个阳光俊逸的男孩凝视着她,深情款款,引诱着她说着好听的情话。 彼时她上了高中,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因为再婚骤然成了三口之家,蒋湄和沈安川情深意浓,让她经常有种错觉,她在这个家里是多余的。 高中的学习很辛苦,她是沈安川托了人才借读到这所重点高中,为了不在沈安川面前丢人,她咬着牙悬梁刺股,第一学期期末考试还是中游荡荡,仰望着前面游刃有余的学霸。 学霸曹一杉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入了她的生活。 曹一杉比她大了一级,学习好运动好,还会弹一手好钢琴,是东岸里高中众多女生心中的男神,他和言菡班里的几个男同学是一个篮球队的,经常一起打球,久而久之也和班里的同学都熟悉了起来,被戏称为高一二班的编外生。 接受曹一杉的追求好像顺理成章,那个大男孩如此优秀如此骄傲,在元旦迎新晚会结束后一本正经地塞给她一封情书,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的眼睛:言菡,我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 言菡羞怯地跑了,钻在被窝里捏着那份情书反复看到睡着。 那份情书写了什么,她几乎已经忘了,只记得那种感觉,字里行间既温柔又多情,仿佛能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串成项 链送给她。 自从父亲失踪后,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过这种来自异性的坚实的倚靠了,她贪恋这样的感觉,瞒着蒋湄早恋了。 东岸里中学校风严谨,偷偷摸摸早恋的同学虽多,却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和曹一杉的交往很单纯,只不过是一起读书、一起放学,偶尔双休日约着去广场逛一圈。 一边走一边想着从前的往事,言菡有些怅然。 那些青涩的往事才过去四年多,就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教学楼一楼是教师办公室,阳台外放着一盆盆的花,正在享受着大冬天难得的阳光。 言菡趴在低矮的围墙上朝里看去,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和从前一样没变,生物陈老师还是那么喜欢养花,以前作为生物课代表,言菡被耳濡目染,认识了这些花花草草,虎尾兰就是在那个时候成了她喜爱的盆栽之一。 有阵子生物组的老师集体去出差学习,陈老师就把办公室钥匙交给了她,让她照看着浇水晒太阳,曹一杉也非得跟着过来,看着她细心地摆弄那盆虎尾兰。 “这叫什么?” “虎尾兰,好看吗?” “你适合百合绣球,这盆栽比较适合……男人,比如我。” “陈老师说,它开的花也很温柔雅致呢,可惜,他养了很多年也没开过。” “是吗?你养了就开了。” “胡说,哪有那么好运气。” “那不如我们来打个赌,等它开花了,你就嫁给我。” …… 绯红的脸颊、羞涩的心情仿佛就在昨天,言菡好像看到了那两个少男少女站在虎尾兰前说着不着边际的傻话,可惜,虎尾兰开花了,那个名叫曹一杉的大男孩却早已不知所踪。 其实当初还是能够觉察出一些异常的。 曹一杉性格开朗外向,朋友很多,经常呼朋唤友一起出去玩,而她却喜欢安静,曹一杉喊她出去玩时,她十有八九都会拒绝;曹一杉喜欢高调地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公开他们俩的关系,而她却处处谨慎,不想让任何人看出他们之间的暧昧……而她当时也并不知道,而和曹一杉在一起的那些朋友都是上等阶层的子弟,有着自成一派的圈子,对她这样小家子气的行为颇有微词。 她还见过一次曹一杉的母亲,贵气傲慢,在校教务室和班主任沟通,她一开始不知道 ,耳朵刮进了几句话觉得不对,这才远远地避开了。 说了什么大部分都已经忘了,只记得一句很尖刻的评语:这种人家的女儿,不清不白的,还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那会儿的她,比现在还要天真,哭着跑去找曹一杉,心里委屈极了,现在想起来,当时曹一杉的安慰已经很敷衍了吧。 高三下半学期的时候,曹一杉忽然就出国留学了,走的前一晚才打电话告诉她,和她分了手。 她实在难以相信,那个信誓旦旦说喜欢她的大男孩居然会这么绝情,这一度让她陷入到非常自卑、绝望的泥淖中无法自拔,成绩一落千丈,到了最后,还是蒋湄的病把她唤醒,在高三的时候临时抱佛脚考上了舞院。 没想到,蒋湄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却顾及她的自尊心一直没有点破。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言菡取出来一看,是宁则然,连忙接通了电话。 “在哪里?” “我……路过以前的学校,来看看老师。”言菡柔声道。 “哪所?初中还是小学?”宁则然不紧不慢地追问。 “高中。” “看完了?” “还……” “看完了那就赶紧回来把。” 手机挂了,言菡隐隐察觉到宁则然声音中的一丝不悦,审视了这一天来的言行,实在纳闷自己是什么地方让他不高兴了,总不至于是因为她在高中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吧? 原本想去看看老师的,现在还是算了。 言菡半途折返,临走前遗憾地看了一眼教学楼。 宁则然的确很不高兴,今天小情人的新年礼物准备好了,他顺手查了一下银行账单,忽然发现,言菡名下的附属卡今年并没有消费,而每个月打到言菡账户里的生活费,好像也没有动过的迹象。 而言菡此刻居然在那个东岸里高中,好端端的,去高中干什么? 他的脑中划过那份报告,已经消停了很久的那根刺好像又在蠢蠢欲动了。 晚餐吃得有些沉闷,宁霁然一边吃一边不停地看着宁则然,欲言又止,终于在快吃完的时候鼓起勇气问,他的下一部mv能不能再请言菡当女主角。 “保证不会和别人有亲密接触,我以你弟弟的名义担保!”宁霁然差点要举手起誓了。 宁则 然一语不发。 宁霁然朝着言菡挤眼,言菡只好装着没看见。 “找别人,公司旗下的女艺人你随便挑。”宁则然断然拒绝。 宁霁然泄气了,忿然道:“哥,你真自私,小菡也应该有她自己的事业。” “她的事业,就是我。”宁则然淡淡地道。 宁霁然不吭气了,他算是服了他这位大哥了。 吃晚饭,宁则然把言菡叫道书房,递给了她一张卡:“新年礼物。” 言菡愣了一下,本能地想拒绝:“不用了,我钱够用。” “给你你就拿着,”宁则然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上次打赌南邶给你的赌注,密码设了你的生日。” 言菡只好接了过来,随手放进兜里。 这动作很是不经意,宁则然有一瞬间怀疑,这张卡会不会和以前的附属卡和生活费一起放在某个不见天日的角落,连同他送的大部分奢侈品礼物。 盯着言菡看了片刻,宁则然忽然问:“霁然说的,你想去吗?” 言菡垂下眼睑,柔顺地道:“我没关系,你喜欢怎么样都好。” 这是她惯常乖巧听话的模样,从前宁则然最是喜欢,今天不知怎么的,好像有点不太顺眼了起来。 宁则然无来由地有些躁意,便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要忙了。 言菡悄无声息地出去了,带上了门。 她在楼下看了一会儿电视,又上去送了一趟赵姨煲的虫草汤,过了十点,眼看着宁则然还没有休息的意思,她便自己洗了个澡,乖乖地等在床上。 今天宁则然很不高兴,她感觉出来了,所以越发温柔小意。 手机震动了一下,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言菡随手接了起来,说了一声“你好”,耐心地等着对方说话。 这种电话一般都是推销的,大家讨生活都不容易,言菡一般都是等他们说完了,然后说声“谢谢,不过我不需要”才挂断。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听筒里都没声音,只传来了一阵轻浅的呼吸声。 “你是哪位啊?”言菡终于没了耐心,“不说话我就挂了。” “小菡,是我。” 言菡僵住了,几秒过后,她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宁则然正好推门而入。 第32章 野姜花(三) 这一瞬间,言菡心如擂鼓。 “你打错了吧?”她回了一句,挂断了电话。 “谁这么无聊,电话都能拨错。”宁则然随口问了一句,取了睡衣进了浴室。 言菡怔怔地盯着屏幕上的那个号码看了一会儿,手机在掌心忽然震动了一下,一条短信发了进来。 她迟疑了两秒,点开了短信:我是曹一杉。 挺有意思的,居然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地联系,要她的话,怎么也做不出来。 言菡有点想笑,干净利落地删了短信关了机。 宁则然出来了,可能是洗了个澡放松了的缘故,刚才若有似无的不悦已经被热气蒸腾了。他仔细想了想,他现在这么喜欢言菡,不就因为言菡和以前的情人不一样吗?从来不爱盯着他的钱,也不会拿他的权势狐假虎威,更没有什么暗藏的心思。 言菡不动那些钱,应该不是想和他划清界限的意思,现在每天和他在一起,该有的全都有,用不着花钱。 而那些奢侈品,对于一个学生来说,的确太过显眼了,言菡刚刚经历了那么一场舆论风波,有些后怕是必然的。 以后多宠宠她,养养她的小脾气,就不会这么胆小了。 抱着言菡,一股浅浅的蜡菊清香从发梢上传来,宁则然愉悦地问:“新年了,还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没有了,”言菡仰起脸来看着他,真心实意地道,“你对我太好了,我已经很满足了。” 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瞳仁如墨,映满了他的身影。 宁则然忍不住轻啄了一下她的眼睫,慷慨地道:“没关系,一年就这么一次,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言菡迟疑了一下:“什么都可以吗?” 宁则然笑了,他几乎能猜到他的小情人想要什么了,刚才宁霁然说拍mv的时候,她的小眼神忽闪忽闪的,想必很想去吧。 mv算什么,不上不下的,小孩子过家家玩玩的而已,她要是想去,不如弄个大的。 “当然,我说话算话。”宁则然一边玩弄着她的发梢,一边开始琢磨,庄西行上次说的那个角色到底是什么来着?要是没有和别人有什么亲密接触的镜头,倒也不是不能答应…… “则然,我在这里呆得太久了,快过年了,再住着好像不太好,”言菡小心翼翼地道,“安苑里的房子已经装好了 ,不去住也挺可惜的,不如元旦以后,我搬回去好不好?” 宁则然玩着发梢的手一顿,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其实言菡说的也没错,快过年了,她继续住在别墅里的确并不方便。 宁家是个大家族,爷爷宁浩中还健在,从他那一辈数下来整个直系加在一起就有百来号人,每逢过年都热闹得很,除了老宅那边,他们这长房的别墅也是大家聚会的场所。 可宁则然没想到这句话会是言菡先提出来的。 小情人实在是太善解人意,听在他耳朵里却很不舒服。 新年过后,言菡如愿搬去了安苑里,和以前那套小公寓相比,这套公寓大了很多,也更私密更漂亮,一百七十平左右才做了三房两厅,一间客房,一间书房,一间练功房,整个装修采用了白色调,用粉色和蓝色点缀,带着女性的柔美浪漫。言菡最喜欢的是那个半敞开式的岛型厨房,在白色的基础上选用了明亮的湖蓝做橱柜,其中一面墙上镶嵌了蓝色的半透明玻璃石材,看上去分外清新亮丽。 安娜很是尽责,陪着她在整套公寓里转了一圈,介绍了一下电器、厨具的用法,还陪着她一起整理那些盆栽。新公寓阳台很大,言菡的那些盆栽放在里面绰绰有余,再也不用搬来搬去晒太阳了,虎尾兰的花虽然早已谢了,但兰叶在她的精心呵护下却长得分外挺拔,就算在冬天也透着勃勃的生机,两个人忙忙碌碌地整理了小半天,阳台上顿时绿意盎然了起来。 言菡很是过意不去,连声道谢,安娜笑着说:“宁总吩咐的,他说他忙过不来,你胆子小,这两天让我多陪陪你。” “不用了,”言菡闹了个大红脸,“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跟了宁总这么久,就没见过他这么记挂人的。”安娜感慨着道。 言菡笑了笑,这样的记挂又能说明什么呢?可能和记挂一只深受宠爱的宠物相差无几吧。 不过,不得不说,宁则然很了解她,新公寓太大了,白天还好,这里采光充足,南北通透,阳光都能照进房间里,可一到了晚上,这空荡荡的房间让人心慌意乱,就算把灯全都打开了也还是惴惴不安。 第一天住在公寓的时候,她检查了两三遍门窗,却还是有些害怕,想把房门倒锁上,却又担心宁则然会突然过来,只好给宁则然发了一条微信:你过来吗?不过来的话我想把房门锁上先睡了好吗?。 收到消息的时候,宁则然正 在参加宁氏娱乐的年会。年会群星璀璨,宁氏旗下影视歌坛的红人,除了还在荒山野岭拍戏的都到了。公司的高层一个个都红光满面,今年公司的盈利抢眼,他们不仅分红丰厚,在集团中也面上有光。 宁则然作为集团高层,自然得到了一众的拥趸,不过他在下属面前向来严肃寡言,吹捧的话到了他面前说了两句就偃旗息鼓了。 台上正在做游戏,接下来就是今晚由他开出的特等奖——一辆豪华电动轿车十年免费使用权,员工们的情绪被调动到了最高潮。 手机一响,宁则然瞟了一眼,顿时嘴角徐徐勾了起来。 女人嘛,总是爱口是心非的。 从别墅里搬出去,心里还不是这样想着他? 想邀请他去公寓还要找个借口,直说了他也不会取笑的。 前后左右的人都看着游戏笑得前仰后合,指尖在屏幕上摩挲了两下,宁则然觉得有些吵,站了起来往旁边走去,脑子里想着该如何回复。 是要冷淡地说上一句“我不来了,你自己睡”,还是安安小情人的心,说句暖心的“想我那就过来吧”? “哎呀,对不起……”身上被人撞了一下,一个年轻女孩略带惊慌地出现在面前。 宁则然皱了皱眉头,他依稀有点印象,这是公司去年签的一批电影学院新人,庄西行曾经提过一句,说其中有几个挺有潜质。 大好的日子,他也不想计较被蹭脏了衣服,便后退了一步,绅士地让人先过。 女孩却没离开,朝着他柔柔地笑了笑:“宁总,我是丁瑜佳,刚才没看到您,真是对不起。” 女孩长得挺漂亮的,五官精致,妆容妆容也很清新自然,那柔柔的笑容倒和言菡有那么几分相似。一想起言菡,宁则然又低头看了一眼微信,斟酌了片刻,打下了一句回复:等我过来。 丁瑜佳被晾在一边有些尴尬,宁则然的大名底下的签约艺人早就如雷贯耳,很多人想抱这位金主的大腿,却苦于不得其门而入,她也不例外。 今天的年会,是一年之中难得可以接近宁则然的日子,她一直远远地观察着,忽然看见宁则然在笑,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这样的机会太难得,她不想错过。 “宁总也用微信吗?”她凑了过去,一脸怯怯却又期待的模样,有人曾经对她分析过宁则然的喜好,她觉得,只要宁则然拿正眼看她,她应当是有机会的。 宁则然嘴角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敛了起来,眼神犀利地盯着她,语声冰冷:“好好演戏,不要琢磨什么歪门邪道。” 抽完特等奖,嘉奖了员工,宁则然就提前离开了年会会场,中途碰到了两个高管说了点事儿,等到了安苑里已经快十一点了,外面的客厅灯火通明,卧室却暗着,他悄悄探头一看,言菡已经睡着了。 他不想把人吵醒,便索性在外面浴室洗了个澡才上了床,房间里的地暖开着,言菡的小脸蛋睡得红扑扑的,听到动静自然而然地朝着他靠了过来。 微凉的肌肤很是舒服,言菡迷迷糊糊地蹭了蹭,发出了一声轻喃。 宁则然抱着她,亲了亲她的唇,愉快地问:“想我了吗?” 这两天一直在整理东西,下午又弄了这么多盆栽,言菡累得不行,潜意识感觉到宁则然来了,眼睛却睁不开来,只是口中胡乱“嗯”了一声。 小情人什么都好,就是太羞涩了,不爱说甜言蜜语,就连表白都那么隐晦,要猜个半天。 不过,他喜欢。 太过直白了,就好像晚上的那个丁什么的,眼里都是赤裸裸的欲望,他阅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什么样的眼神是真心,什么又是假意。 眼前的言菡半眯着眼睛,一脸的迷糊,宁则然忍不住好笑,心里一动,轻拍着她的背哄道:“乖,说两句好听的我听听。” 言菡半梦半醒,本能地应了一句:“说好听的……” “想想看,该说什么?”宁则然诱哄道。 言菡睁开迷蒙的眼睛,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又重新闭上,喃喃地道:“我……喜欢你……” 喜欢。 言菡说过喜欢他两次了,今天听起来好像感觉不太过瘾。 也不知道换个花样。 不过还是算了,睡着被吵醒的滋味不太好受。 宁则然大发慈悲停止了骚扰,刚想躺下去睡觉,忽然发现床头柜上的手机闪动了起来。 他拿起来一看,屏幕锁着,不过上面刚好显示了微信的聊天提醒,一个叫做“地主家”的微信群正好有@全体成员的消息:定下来啦,腊月二十五同学会,都要到场啊,不来的发红包! 言菡终于被彻底吵醒了,一下子坐了起来,头刚好磕到了宁则然的下巴,忍不住哎呀了一声:好硬。 宁则然的好心情瞬息之间飞走了,沉 着脸把手机递给了言菡:“怎么不关机?” “刚才一边等你一边刷手机聊天,不小心睡着了。”言菡解释着,打开微信看了看,迟疑了片刻问,“高中同学会,腊月二十五,我可以去吧?” “就你们班里的?”宁则然状似不经意地问。 言菡莫名其妙,同学会不是班里的还能有谁?“是啊,大家三年没见了,想着寒假聚一聚。” 那根时不时来捣乱一下的刺缩了回去。 宁则然大度地道:“那就去吧,需要什么赞助,直接从卡里划就是了,别省钱。” 第33章 野姜花(四) 过了元旦,农历新年就在眼前了,除了公司里的各种年会,还有各种政府、商会、关联公司要应酬,宁则然开始忙碌了起来,那个同学会也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言菡很快就放寒假了,眼看着大家伙儿都热热闹闹地准备过年,自己又无暇顾及安苑里,让言菡一个人孤单地住着,宁则然也不忍心了,便索性好事做到底,同意她回家了。 言菡高兴坏了,她不会说肉麻的话,便在微信里发了一连串感谢的表情和图片,红心、飞吻毫不吝啬地送了出去,网络就是这点好,现实里说不出口的,在网上却可以,虚拟的东西再夸张再肉麻也不会有人当真。 蒋湄身体好多了,开始准备年货、逛街买新衣服,母女俩好久没有这样的亲密时光了,言菡觉得心满意足,只盼着这年永远都别过完,她就可以一直躲在这方小天地里,做母亲贴心的小棉袄。 这天吃完饭,蒋湄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和那个叫宁……什么然的还谈着吗?怎么没见你出去约会了?” 言菡正在吃苹果,咬了一口含糊着道:“在啊,不过他很忙。” 蒋湄心里发愁,她一直担心男方的条件太好,而自己的女儿性格和她一样温婉,压根儿降不住这样的男人,而且男方家里太强势,到时候又和她一样,被公公婆婆捏在手心,到了最后一场空。 平常和沈安川说起这事,沈安川却总是安慰她,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的感情生活,就不要太过干涉了。可她哪里放得下啊,那是她一个人拉扯大的宝贝,怎么也不能让她受人欺负啊。 蒋湄想了想道:“你要是真喜欢他,不如请他回来吃顿便饭?妈和他聊聊,看看他到底是什么品性,对你是不是真心的。” 言菡吓了一跳,宁则然到她家来吃饭、还要被她妈审视检验一番,这画面她可连想象都无能,说不定到时候他沉下脸来训斥一顿:“让我在这么小的房子里吃你们的口水吗?” “还是不要了,”她赶紧拒绝,又深怕蒋湄不死心,补充了一句,“我还小呢,只是谈一阵而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散了。” 蒋湄有些失望,不过一想也对,她就是以前太早和言冠文定下来了,言家的人才吃定了她,闹到最后一地鸡毛。“那倒也是,你还小,不着急,以后入了社会多看看其他男人,不要太早定下来,省得以后被动,记着要吸取妈的教训。” 以后会不会有其他男人,言 菡不知道。 她只知道,现在离她结束和宁则然在一起的日子,只有一百五十多天了。 到时候,她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和蒋湄说,他们两个分手了,这把悬在头顶的铡刀,就可以彻底挪开了,她就再也不用担心蒋湄因为她的事情病发了。 一进腊月,时间就过得飞快,眨眼就到了同学会的日子。 东岸里高中是重点高中,里面不乏家庭条件好的同学,这次同学会的规格也定得挺高,其中一个同学家里和爱莎大酒店有业务往来,便要了个优惠价,定了这家五星级酒店自助餐厅的一个大包厢。 聚会定的是晚上,不过同学群里一早开始就刷屏了,大家都追忆往昔,调侃取笑着以前班里的趣人趣事,尤其是目前还在一起的同班情侣。 言菡性子软糯,和班里同学相处得都很好,不过因为性格的缘故,并不是活跃分子,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话题应上几句。 忽然,聊天界面上出现了好几个艾特提醒,言菡一看,是刘昊,负责定酒店的那个男同学。 小菡,这几年没见,你是不是出落得更漂亮啦? 先来张照片看看,别到时候认不出你了。 几个围观的同学顿时起哄了起来: 耗子你坦白交代,是不是偷偷暗恋小菡? 小菡是舞院的校花呢,现在也是名人了。 那耗子定三楼的牡丹厅是不够了,直接上顶层的旋转餐厅,咱们给你加把劲。 …… 看着字幕一条条飞快地闪过,言菡怔了怔,琢磨了片刻才打下了一条:你们别开玩笑了,耗子高富帅呢,女朋友都能绕着亭海一圈。 的确,刘昊当时在班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体育委员,校篮球队的,加上有钱大方,很得班里女生的青睐。而言菡和刘昊熟,只是因为当初曹一杉就是刘昊带进班里的,两个人是好朋友,曹一杉和言菡的恋爱和分手,当然也没能瞒着刘昊。 刘昊:[大笑]小菡你别寒碜我了。 刘昊:等会请你喝一杯,可别不给我面子。 丁美萍:别欺负小菡,你喝酒她喝饮料。 刘昊:行行行,怎么都成。 …… 群里聊得热闹,话题一下子就轮动了起来,从喝酒到了大学宿舍的各种变态规定,从学校的食堂伙食到了考研还是实习,言菡 插不上话了,索性就退出了聊天,看看时间,差不多可以出发了,微信又震动了一下,刘昊给她发来了一条私聊。 刘昊:小菡,有人想约你见一面。 刘昊:其实以前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 言菡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好一会儿,眼角有些湿润。良久,她回过神来,指尖在屏幕上轻点着拒绝了这个要求:不好意思啊,既然当时都不知道,现在也没必要知道了,不用再见面了。 因为这条意外的消息,盼望了好几天的同学会好像也没有了原来的兴致。 到了爱莎大酒店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很多同学在了,以前的班主任和几个任课老师也请来了,生物陈老师也在,言菡连忙上去打招呼,陈老师对他这个恬美温柔的课代表印象深刻,问了她的近况还勉励了好几句,和从前读书时一模一样。 几个交好的女同学也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聊着这几年的大学生活,虽然已经毕业快三年了,不过因为社交网络的发达,彼此之间都很熟悉,并没有什么生疏感。 言菡其实很感激这帮同学和老师,当初她的成绩一落千丈的时候,班主任非常着急,和家长沟通、和她谈心,和她一起定下了考舞院的目标,几个同学还帮着一起补习文化课……总而言之,二班的这些人都很好,为她那因为恋情失败的晦涩青春抹上了另一种柔和温暖的色彩。 自助餐很丰盛,台上的小游戏也高潮不断,大家一起嘻嘻哈哈,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个无所顾忌的高中时代。 刘昊特意过来和言菡打招呼,他向来嘴皮子溜,又放得开,连干了三杯,旁边同学起着哄,言菡被逼得没办法,只好也陪着喝了一杯。 过了之后就不得了了,男同学闻风而动,都跑到这边的女同学这里来敬酒,言菡不喝那就是不给面子,凭什么能和刘昊喝不和他们喝? 言菡天生就不擅长拒绝别人,被言语挤兑得脸都红了,只好趁上面做游戏的时候借口上洗手间,忙不迭地出去避一避。 洗手间穿过自助餐的大厅,再拐几个弯,言菡故意走得很慢,在洗手间里也磨蹭了好一会儿,看看时间已经过去快二十分钟了,想必那帮人凑热闹的风头已经过去了,她就往回走了。 长长的走廊铺着厚重的地毯,富贵牡丹花纹艳丽,走在上面悄无声息。 无来由的,言菡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好像有人在窥视着她的背影,令人芒刺在背。 她狐疑地停住了脚步,倏地一下回过头去,只见离她几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白色衬衫,蓝牛仔裤,藏青色的毛衣开衫外,蓝白相间的小格子围巾松垮垮地堆在胸前,看上去温暖而俊雅。 经年未见的五官已经有些模糊了记忆,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清晰。 特立独行的单眼皮,眼型略略狭长却幽深有神,墨色的瞳仁清澈,一如既往专注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小菡……”那人朝前走了一步,声音喑哑中透着热切,“是我,曹一杉。” 言菡呆了半晌,挤出了一丝笑容:“真巧。” 曹一杉苦笑了一声道:“不巧,你不接我电话,也不肯见我,我是特意过来见你的。” 言菡定了定神,小声道:“我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两个眼睛一只鼻子。” “我看了你的mv。”曹一杉定定地看着她,离开国内快五年了,曾经那样的喜欢被尘封在记忆里。大学的学业忙碌而充实,他几乎用了所有的时间努力提升自己,盼着有朝一日能振翅高飞,偶尔和国内的好友聊起来,耳边刮过这个熟悉的名字也好像没有了感觉,他几乎以为自己忘记了。 然而,刘昊发给他看那个mv的时候,那记忆骤然就被点燃了,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那优美柔韧的身姿曾经也这样为他翩翩起舞,那清澈纯粹的眼神曾经是那么专注地落入他的眼瞳。 年少时被迫放弃的愤懑和委屈排山倒海地涌来,让他忍不住想要做点什么。 “对不起小菡,我那时候不告而别。” 迟到了五年的道歉。 言菡鼻子一酸,眼眶里瞬间浮起了一层水意,她后退了一步,勉力抑制着即将颤抖的声音:“没什么,都过去了,我已经不在意了。” “这里太吵了,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说话行吗?”曹一杉看着她请求道,“我回来过年没几天就要走,不过等到了六月我就会回国工作,到时候……”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打断了曹一杉的话。 言菡飞快地取出来一看,顿时后背起了一层冷汗,本能地朝着四周看了看。 “在爱莎?”宁则然低沉的声音响起。 “是。”言菡的声音带着飘,不敢多说一个字。 “酒店的人看到你在包厢了,就和我说了一下,我让他们给你们送了水果篮、烤 乳猪和甜点。” “啊?” 宁则然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你不在包厢?” 言菡飞快地道:“我……在洗手间,刚要回去。” 宁则然释然,顺口叮嘱了一句:“结束了早点回家,不许喝酒。” 电话挂了,言菡看着眼前的曹一杉,又想起自己喝的那几杯啤酒,心里一阵发虚。 第34章 野姜花(五) 同学会大家都玩得很尽兴,尤其是在二班的编外同学曹一杉到来之后,气氛达到了高潮。 爱莎大酒店的服务也更是一流,赠送了好多额外的美食,大家纷纷表示,刘昊到底是高大上的关系户,享受的是钻石级待遇。 言菡很喜欢这个美丽的误会,便顺水推舟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开心地和自己交好的一群同学坐在一起聊天。不过她不敢再喝酒了,深怕宁则然忽然兴起要接她去安苑里,有人来碰杯一律推说身体不舒服,饮料倒是干掉了几大杯以示诚意。 曹一杉一如既往拥有着高人气,家境好、长得帅、会说话,还是在国外名牌大学留学的高材生,女同学们自然而然地往他身边凑,而一帮子男同学们向来和他相处得很好,一别这么多年了,也都拉着他一起喝酒。他此次回国行程安排紧张,今天来参加同学会,原本是指望找机会和言菡再多说几句话,这下适得其反。 言菡和曹一杉的事情,班里同学只有曹一杉的两个世交略知一二,刘昊有心想帮哥们,可言菡避得远远的,曹一杉又被人缠住了,他也爱莫能助了。 自助餐厅原本营业到十点的,不过大家意犹未尽,刘昊就去找了值班经理,值班经理很爽快地答应了延时的请求,还把一整套音响设备都搬了进来,甚至询问要不要让乐队、调酒师都过来。 刘昊有点蒙圈了,他以前也来这里请客吃饭过,服务是一流的,但只是在正常的范围内,今天这么热情这么高规格,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最后散场都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几个组织的班委还算清醒,分配着几个男同学把女同学送回家去,曹一杉四下寻找着言菡的身影,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言菡和同学们打了招呼,借口上洗手间去了地下停车场。几分钟前,值班经理把一条短信发在了她手机里,酒店的专车在停车场等她。 幸好,专车并没有开往安苑里,而是将她送回了家里。 言菡在微信群里发了一条安全到家的信息,被几个还在线的同学调侃了一通,问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怎么也不让男朋友出来亮亮相。 她本能地想要否认,刚打下一行字忽然想了起来,刘昊在群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的肯定会和曹一杉汇报的,不如就让他误以为自己有男朋友了吧。 删掉了刚才打的字,言菡发了几个语焉不详的表情,又和同学嘻哈了一阵,便上床睡了。 阳光明媚,青葱的绿萝从窗台上爬下,光影被剪成了碎片,落在了阳台的虎尾兰上。 言菡拿着铲子,替陈老师心爱的虎尾兰换盆松土。曹一杉半跪在她的对面帮忙,你一铲我一铲的,可惜,男生天生就不是细心做事的料,泥巴洒了一地不说,还差点把花的叶子弄折了。 言菡轻声埋怨:“别添乱了,等我一会儿就好。” 下巴上一痒,曹一杉抬头替她擦了擦着污渍:“别动,有泥巴。” 她怕痒,羞涩地往后躲了躲,泥巴没擦掉,反而蹭大了一块。 “你也有,快擦擦。”她拿出纸巾递给了曹一杉,指着他的侧脸示意。 曹一杉胡乱抹了两下,好像也没擦干净,他掏出手机照了照,凑了过去笑嘻嘻地道:“你看,泥巴都蹭在一样的地方,我们俩像不像天生一对?” 屏幕里的曹一杉双眸微挑,嘴角含笑,端得是俊逸风流,言菡盯着看了一会儿,脸颊慢慢地泛上了一层绯色。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屏幕里的眼睛忽然眨了一下,曹一杉的声音变了。 “身上怎么这么脏?快洗干净。” 言菡打了个哆嗦,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睁眼一看,身旁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宁则然,那双好看的单眼皮相差无几,只是瞳孔中透出来的光矜贵而傲然。 “我……我在种花……我这就擦干净……”言菡拼命用衣袖擦着下巴。 下巴被人捏住了,一阵刺痛传来,宁则然冷哼了一声道:“居然还背着我和前男友约会,该怎么惩罚你呢?” “不是的……偶然碰到了而已……则然你相信我……真的只是偶然碰到了!” 言菡从梦中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茫然四顾、心如擂鼓。 房间里幽暗幽暗的,只听到她大口喘息的声音。 居然会梦见宁则然,还要惩罚她,太可怕了。总不能这么倒霉,和曹一杉偶尔碰了一面都能让他知道吧? 她惴惴不安地打开了微信,调出了宁则然的头像,点开相册一看,空白。 再去看和宁则然的聊天记录,都是寥寥几句简洁的话。 在哪里? 下来。 等我回来。 她稍稍安慰了一些,宁则然不是那种喜欢闲聊八卦的人,不会知道她高中这段隐秘的恋情,更没这闲工夫去找人询 问同学会的细节,而且,她和曹一杉也就在走廊上碰见讲了两句话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想是这么想着,白天的时候她还是有点不太放心,给宁则然发了一条试探的微信:你在忙吗? 腊月二十五,宁则然的小姨一家五口从m国飞过来了,包括表弟夏瑾生,宁则然的父母宁辰东和郑晴也从军区大院里回来了,加上宁家三兄弟,偌大的别墅顿时热闹了起来。 小表妹薇薇安才十五岁,但在m国牛奶和牛肉的滋养下,已经出落得玲珑有致、肤白貌美,她的性格外向,宁则然一到家,她便迫不及待地扑上去想要拥抱这位一年没见的大表哥:“大表哥,终于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啊。” 宁则然的眉头一皱,往旁边让了让,早有准备的宁霁然替兄抱了个满怀:“薇薇安,我也很想你。” 小姨在一旁笑了:“都说了则然不喜欢别人碰了,你偏要去自讨没趣。” “我不相信,三表哥说你有女朋友了,难道你也不拥抱你的女朋友吗?我要让她好好管教你。”薇薇安嘟起了嘴。 宁则然森然瞟了宁霁然一眼,宁霁然立刻举手投降:“我什么都没说,是她自己瞎猜的。” 郑晴对那个在别墅里住了半年的女孩早有耳闻,意味深长地朝着自己的大儿子笑了笑,宁则然对母亲回了一个笑容,泰然自若。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午饭,餐桌上热热闹闹的,说着国内国外的趣闻,而宁则然照例并不多话,只是偶尔简单地应上两句。 手机震动时,他正在吃最后的一份香煎鳕鱼。 “大表哥,你手机响了。”薇薇安坐在他对面,急急地提醒。 宁则然没说话,依然慢条斯理地吃完自己的一份,然后把餐具一放,用餐巾仔细地擦干净了手,这才点开了手机。 把微信看了两遍,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几天没见,想他了吧? 都会主动发微信联系他了。 看来,偶尔的小别很有必要,要不然每天在一起,还享受不到小情人这样的依恋。 他思忖了片刻,回复了一句:不忙。 言菡的回复很快就来了,好像一直盯着微信在等着回复似的:嗯嗯,不忙就好,别累着了,我在家里,有事情的话叫我。 宁则然哑然失笑,盯着那两个“嗯嗯”看了好一会儿,仿佛看到言菡乖巧地缩在他怀 里点头的模样。 “咳咳。”餐桌上传来两声轻咳。 宁则然抬头一看,宁辰东在首位不满地看着他:“吃饭玩什么手机。” 宁霁然幸灾乐祸地笑了。 宁则然轻描淡写地道:“我吃完了。” 这个意外的微信,让宁则然原本想抽空和言菡过一晚的心思淡了淡,既然要“小别”,那就索性“别”个彻底吧,等过了年,初三初四空了的时候再把她接回来。 年三十的时候,宁家的老宅热热闹闹的,宁浩中今年八十了,身子骨还很硬朗,拄着拐杖走路带风,声如洪钟。 宁则然领着这一房的小辈给老人家敬酒,宁浩中乐呵呵地喝了一杯,顺口道:“则然,你也快三十了,一个人逍遥得差不多了,我等着抱重孙子。” 宁霁然和宁徐然朝着自家大哥看了一眼。 宁则然不动声色地道:“爷爷,我现在挺好,没心情找个管我的。” 宁浩中瞪了他一眼,威严地道:“我看是差不多了,过完年我就开始替你物色。” 宁则然无奈地道:“我有数的,爷爷,您就别替我操心了。” 这个长孙除了有些不爱亲近人的洁癖,其他的从来没让宁浩中操过心,尤其是在操控宁氏集团这座商业航母上,宁浩中现在基本只是挂个董事长的名号震震董事局的那帮子老家伙,其他的都可以放心地交给宁则然了。 既然他这么说,宁浩中也就不多啰嗦了,这个长孙,他放心。 亲戚们都难得一聚,年夜饭吃到了快九点,年纪大的长辈这才感觉到撑不住了,各自散去。 回到别墅,宁则然洗漱完毕从浴室出来,发现两个弟弟正在房间里等他。 “给我拜年?”宁则然擦着头发随口问。 宁霁然有点不太高兴:“哥,你要结婚了,小菡怎么办?” “谁说我要结婚了?”宁则然反问。 “你刚才不是答应爷爷了吗?”宁霁然悻然道,“你可得把小菡安顿好。” 宁徐然在一旁静静地开口:“就算实在撑不住,也得找个合适的。岑静静太刻薄了,林珏总爱两面三刀的,保不住背地里对小菡来阴的,我看还是秦筱茗好一些,虽然有些大小姐脾气,不过性格还算温柔。” 他说的这三个女人都是宁家的世交,和宁则然的年龄相当,是比较合适的联姻人 选。 宁则然有些意外,宁霁然和言菡相处得不错他知道,没想到向来寡言淡漠的宁徐然居然也这么替言菡考虑。 “行了,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爷爷那里我会安抚,你们就别操心了。”他淡淡地道。 外面的鞭炮声渐渐密集了起来,半空中不时地有烟火绽放,璀璨而绚丽。 宁则然拿了手机坐在了露台,倒了一杯酒,年三十的夜晚,夜幕上没有月亮,只有零散的几颗星星挂在半空。 手机不停地震动着,一些好友、世交、亲戚陆续都发来了祝福的短信,他随意扫了扫,一眼就看到了言菡的头像。 新春快乐。 小情人发了四个字给他。 才四个字。 这是在埋怨这段时间被他冷落了吗?那就应该知道撒娇多和他说说话。 宁则然的嘴角一勾,回了一句:在干吗? 言菡:陪我妈看电视呢,还在抢红包。 宁则然想象了一下言菡缩在自己怀里看电视、抢红包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心痒痒的,可惜了,现在言菡不在他身旁。 不过,抢红包干什么,抢来抢去也就几块钱而已。 他随手给言菡发了一个红包,写了数字八千八百八十八,点击发送。 系统提示:你发的红包超过两百元限额。 两百块的红包还发什么,宁则然生气地点击了取消,继续聊天。 宁则然:过年去哪里? 言菡:给外公外婆、爷爷奶奶拜年。 宁则然:想我吗? 对话框里没有动静,只有别人发的信息震动还一直传来。宁则然几乎可以想象,他这个脸皮薄薄的小情人在手机的另一头红着脸咬着唇的窘迫模样。 言菡:想。 宁则然:有多想? 言菡:我们这里放鞭炮了,你呢? 话题转移得相当生硬,宁则然想了想,算了,不逗她了,等过完年在床上让她亲口把这些话在耳边说上几遍。 宁则然:放了,你喜欢? 言菡:喜欢。 宁则然:多买点放。 …… 不远处,有人接二连三地放起了彩珠筒,夜空一明一暗,煞是好看。 如果言菡在这里,这夜色和烟 火想必会更美。 宁则然抿一口酒,打下几个字,再抿一口,又打下几个字。 忽然发现,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地聊天,也并不像从前想的那样无聊,别有一番意趣。 第35章 野姜花(六) 没过年的时候盼着过年,真过年了也没什么大意思。 大年三十言菡看电视刷红包,群发了微信、qq的祝福消息,又更新了一条祝福新春的微博。也不知道为什么,宁则然破天荒地在微信上和她聊个不停,到了后来,她拿着手机钻在被窝里睡着了,那“嘟嘟”的震动声都没能把她吵醒。 大年初一早上,言菡跟着父母去给沈安川的父母拜年。 沈安川的父母对儿子的再婚原本是挺高兴的,然而嫁过来没两年,蒋湄就动了这么大的手术,娇弱得好像一碰就碎,当时蒋湄病危住进icu后,二老的意思是沈安川照顾到这种程度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索性放弃治疗或者离婚算了,但沈安川并没有答应,所以后来就算是蒋湄手术成功、沈安川事业见了起色,二老也并不喜欢蒋湄,对她们母女俩一直淡淡的。 沈柠月也来给爷爷奶奶拜年,一年就这么一次和言菡狭路相逢在沈家的客厅。 以前这个时候,沈柠月只要一有机会就冷嘲热讽,如果沈安川不在那就更不得了了,指桑骂槐地一口一个小三、贱人,第一年的言菡气不过,和她争辩了几句,当场就吵了起来。她的嘴皮子没有沈柠月溜,气得狠了也只会翻来覆去讲“我妈才不是小三,你才是贱人”之类的话,沈柠月骂起来人花样可就多多了,最后还抱着沈安川父母嚎啕大哭。 到底是从小带大的亲孙女,胳膊肘当然朝里拐,沈安川的父母气坏了,劈头就把沈安川骂了一顿,说他们沈家庙小请不来这种大菩萨,这不是来拜年的是来讨债的……后来沈安川带着她们提前走了,连午饭也没吃。 后来言菡就学乖了,沈柠月一来,她就和蒋湄一起躲进房间里,反正一年也就这么一次,眼不见为净,忍忍也就过去了。 今年出了这事,言菡更不想见到沈柠月了,一到沈家就拉着蒋湄呆在沈安川从前的房间里,母女俩一边看电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快中午的时候,沈安川在外面叫她们,这才出了房门去吃饭。 餐桌的气氛有点奇怪,从前总爱趾高气扬说个不停的沈柠月居然没怎么出声,自顾自地低头吃饭。 午饭快吃完的时候,沈安川清了清嗓子说话了:“爸妈,柠月,有件事情,我以前就和你们说过,现在想要再和你们强调一遍。” 餐桌旁的人都朝他看了过来,神情各异,言菡这才看清楚了沈柠月,发现她瘦了一些,神情有些憔悴。 “我和柠月的妈妈,是因为性格不合才分手的,姑且不说谁对谁错,可能是我不够好,但她每次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闹得天翻地覆,我实在受不了,柠月你自己心里也应该清楚,爸妈,你们那就不用我说了吧?” 沈安川的父母没吭声,他们和前媳妇的关系的确也不好,前媳妇太泼辣,他们被指着鼻子骂过。 沈柠月的眼圈一红:“爸,你还提这些干什么……” “柠月,我一直觉得亏欠你,所以在物质上尽量满足你的要求,有时候你太偏激了,我也不忍心责怪你,但现在我不能这样纵容你了,你要明白,你蒋湄阿姨没有做过对不起你和你妈的事情,你要是再钻牛角尖,我也帮不了你了。”沈安川沉声道。 沈柠月低着头不说话了,筷子在碗里划着圈。 沈安川的母亲不忍心了,给孙女打圆场:“好了好了,多说有什么好说的,做长辈的还能和小辈计较?” “妈,你别惯她了,再惯下去要闯大祸了,”沈安川打断了她的话,“柠月,这次你在蒋湄阿姨面前胡说八道,害得蒋湄阿姨住院了,还和别人一起中伤你姐姐的名誉,你欠她们一个道歉。” 这是沈安川第一次这么严厉地和沈柠月说话,全家人都愣住了。 沈柠月赌气地把筷子一摔:“不吃了。” “不吃了也要道歉,”沈安川厉声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沈柠月张了张嘴,忽然大哭了起来:“处分消不掉就消不掉,我才不要和她们道歉呢,她抢了我的爸爸,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你们都合伙欺负我!” 这下热闹了,两个老人一边安慰一边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沈安川气得不打一处来,蒋湄和言菡一头雾水,好一会儿才弄明白,原来沈柠月上个月的时候和一些同学在熄灯后翻墙头出去泡吧,原本这也没什么,偏生那天酒吧里打了起来,她被牵连带到了派出所做笔录,被学校知道了,学校正好在严查校风,把她们抓了典型,记大过留校察看,离开除肄业一步之遥。 沈安川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宁则然在警告的手笔,不过他终于痛下决心,今天趁着大家都在一次性就捅破了。 两个老人心疼了,难得和蒋湄说了几句好话,又哄了沈柠月几句,沈柠月不甘不愿地说了一句几不可闻的对不起,蒋湄原本就心肠软,也不想让沈安川难做人,看着女儿不吭声了。 “算了……沈叔 ,”言菡轻声道,“以后她别这样就好了。” 沈母连忙打蛇随棍上:“那小菡是不是有办法帮忙消处分?” 言菡怔了一下,摇了摇头。 沈母瞪了儿子一眼。 沈安川叹了一口气:“行了,柠月知道错了就好,别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 言菡也不知道沈安川打的什么算盘,不过,今天算是这么多次过年来最解气的一次了,她心里开心得很。 晚饭去了外公外婆家,外公外婆家里就轻松了好多,拜了年领了压岁红包。 回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小区的保安叫住他们,给了他们一堆车的烟花,说是有人送来给言菡的。小区里路过的小孩瞧见了,一个个都羡慕得不得了,围在言菡身边嚷嚷着要一起放。 言菡哭笑不得,这一看就是宁则然的大手笔,烟花一个个粗壮得跟那大象腿似的,这一堆车估摸着得好几千。 导火线“嗤嗤”作响,绚烂的烟火在夜幕中绽放,孩子们的欢呼声传来,一切美得好像是在童话中一样。 然而再多再美的烟花也有燃尽的那一瞬,绚烂过后的沉寂,让人更加陷入一片虚空。 言菡有些怅然,看着那烟花一个接着一个地少了下去,眼看就要放完了,她忽然灵机一动,从那群小孩子手里抢下了最后一个,让一个半大的孩子拿着手机拍摄视频,她自己亲自点燃了烟花。 拍完后点开看了看,她还挺满意的,点开微信发送给了宁则然,顺便附了一句话:谢谢你的烟花,很美。 收到微信时,宁则然正在宁家老宅里和一众兄弟姐妹聚会,老一辈的都去楼上了,年轻的则聚在一楼,玩骰子、唱歌、喝酒。晚上没什么事,宁则然把庄西行也叫来了,和霍南邶一起坐在酒吧台上,边喝边聊。 霍南邶已经和他的前妻简宓重归于好了,虽然还没复婚,不过两个人好得蜜里调油,喝酒也有点心不在焉,一直拿着手机给简宓发消息。 手机一震动,宁则然瞟了一眼,饶有兴趣地打了开来。 小视频才一分多钟,言菡拿着一根烟火棒,手举得老远,一脸紧张地点着了导火索,导火索火花四溅,她尖叫了一声,飞快地跑开了两三米远。 一束火焰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炸开了数朵烟花,每一片花瓣又幻成点点五彩的星光,将黑沉沉的夜幕点缀地绚烂夺目。 然而最夺目的 却不是那烟花。 言菡浅笑低语着,比那烟花更璀璨。 她柔和姣好的五官在夜色中忽明忽暗,翩然转了个圈,最后的镜头中冲进了两个小女孩,咯咯笑着和言菡手拉手跳起舞来。 “言姐姐新年快乐!” “宝贝儿新年快乐!” 视频戛然而止。 “看什么这么入神?”庄西行凑了过来,刚好瞟见了言菡最后定格的画面。 宁则然若无其事地收起了锁定了屏幕,拿起酒杯来在庄西行的酒杯上碰了一下,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 庄西行无语了:“就这么宝贝,让我看一眼都不肯?” “你有的是美女看,下部片子筹备得怎么样了?”宁则然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很多人在传你这个捞过界的导演就是三板斧,《戆途》一过再也没有抢眼的新作品了。” “三月开机,放心,不会替你丢脸,”庄西行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大言不惭地道,“这回要替宁氏拿个大奖回来,你这个总裁就说一声,到底鼎力支持不?” 这话里有话的,宁则然眯起了眼睛,一脸深思地看着他。 庄西行做最后的努力:“现在就少一个女三号了,我找来找去,没有比你家小菡更合适的了,你放心,有我在,没人会欺负她,也不会有任何和其他男明星的亲密镜头,她这么有灵气,说不定能在演艺圈里闯出一条不寻常的路来。” 宁则然没说话,只是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霍南邶凑了过来,对言菡他还有些印象:“小菡是谁?是不是上次射击场里那个胆小的跟兔子一样的姑娘?” “对,”庄西行笑道,“则然在她面前简直就像恶霸地主,把人家小姑娘欺负得连吭气都不敢。” 宁则然冷哼了一声:“好啊,你们一个个地都替她说话。” 庄西行赶紧道:“我这不是为她说话,我这是为你好,你总是这么凶,兔子急了还能咬人呢,小心以后她不理你了。” “她怎么可能不理我?”宁则然傲然一笑,“她很爱我。” “好好好,她爱死你了,离不开你,海枯石烂,永不变心,”庄西行赶紧捋顺毛,“怎么样,让她去试试?” 宁则然不置可否:“等过完年再说吧。” 第36章 野姜花(七) 初二、初三没什么大事,言菡陪着继父母亲去了其他几户亲戚家拜年,到了初四,每年最头疼的事情就迫在眉睫了:该去自己的爷爷奶奶家拜年了。 其实初中的时候她很喜欢去爷爷奶奶家,言冠文走得太早,她只能凭借几张照片回忆父亲,爷爷奶奶家就成了她依恋的所在。 当然爷爷奶奶喜欢的不是她,是她的小叔和两个堂弟,蒋湄最难的时候,奶奶还要雪上加霜,非逼着蒋湄把言冠文留下的钱拿出来,说是言冠文死了他们要分遗产拿赡养费。 蒋湄从那以后就彻底心寒,不再去公婆家了,不过她也不在言菡面前说嚼舌根,只是逢年过节备上一份礼品让言菡送去,就当是替言冠文尽最后一份孝心。 言菡从一开始很喜欢去到不得不去,一共花了快五年的时间,爷爷本来就不太爱说话,而奶奶一见她就说蒋湄的坏话,还打听家里有多少钱,蒋湄再婚后更是连沈安川都记恨上了,巴不得两个人哪天又黄了。 到了后来,言菡心里那份浓浓的孺慕之思终于也渐渐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爷爷奶奶家在北都的郊区,现在城市扩张很快,相比十几年前,郊区也有了城中村的模样,要是拆迁的话,他们的老家再破也能分到一大笔钱。 一进院门,便看见里面开了一局麻将桌正打得热闹,言冠武正在摸一张牌,口中念念有词,“啪”的一声把麻将牌拍在了桌上。 不是他要的发财。 他气坏了,瞟了一眼进来的言菡,冷嘲了一句:“呦,这运气,原来是我们家的大明星过来啦。” 大堂弟坐在沙发上玩游戏机头也没抬,只有上小学的小堂弟凑了过来,抢过她手里的大礼包和水果:“姐,这个好吃不。” 婶婶在厨房做饭,奶奶在里面帮忙,爷爷看着电视,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来啦,坐下吃点东西。” 言菡把拜年的礼物往地上放了放,走到厨房里叫了一声奶奶,奶奶应了一声,招呼说:“来得正好,替你婶婶洗菜。” 婶婶假笑了一声:“可不敢呢,听冠武说,咱们小菡现在都是大名人了,赚大钱呢,去歇着看看电视磕磕瓜子就好了。” 言菡沉默不语,走到水槽边,接过奶奶手里的菜盆子洗起青菜来了。 奶奶絮絮叨叨了起来:“赚大钱了正好,咱们这间房子要好好装修一下,往外搭出两个房间,村里好 多人都这么干,说是拆迁了能多赔好多钱呢……” “妈,你可真是想得美呢,”婶婶的嘴皮子厉害得很,“小菡这么乖,听她妈的话呢,还能听你这半截都快入土的人的?人家补贴姓沈的还不够呢,对吧,小菡?” 言菡的脑仁疼了起来,这婶婶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你越反驳她越来劲。 “姓沈的算什么?”奶奶生气了,“小菡那是姓言的,怎么都是我们言家的种!我就说那个狐媚子碰上了就倒霉,那时候让冠文别娶她,一看就不是过日子的人,现在看吧,就知道拿自家的钱倒贴别人。” “奶奶,”言菡抬起眼来,脸色略略发白,“没我妈,哪有我?” “你就知道帮你妈说话,”奶奶越发不高兴了,“要没你妈你爸早就发达了,还能这么早就没了?我们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供他上了大学,现在一场空。” 和他们说话,简直就是胡搅蛮缠,你指东她打西,能把人气死。 言菡索性当没听见了,默默地在厨房里忙乎,那两人叨叨逼逼了一阵,这才放过了这个每年例行的话题,转而讨论村子里的家长里短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中午吃饭,几个大老爷们这才放下了麻将、电视和游戏机围成了一桌。 吃到一半,言冠武开门见山就说:“小菡,别人给我看了你拍的电影了,挣了多少钱啊?说来听听,也好让你叔去炫耀炫耀。” “电影?”言菡莫名其妙。 “对啊,就是戴了朵花面具跳舞的那个,听说你还评上啥校花了,奖金也不少吧?”言冠武的眼中闪动着热切的光芒。 言菡明白了过来,解释道:“那是mv,没钱的,评选也没有奖金。” 言冠武显然不信,沉下脸来:“怎么,连自家人也要瞒着?” 言菡哭笑不得:“真的一分钱都没有,那是帮朋友忙去拍的。” 言冠武闷不做声,把面前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粗着嗓子道:“小菡,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上次你托我去n国找你爸,虽然你的钱不够,不过我还是实打实地找了好几个月,花进去不少钱,这钱你得给我,还有你爷爷家要翻修房子,咱们俩家作为小辈,都得出钱,一共十万,一人一半吧你出五万吧,一共加起来是十万,你啥时候把钱打过来?” 言菡惊呆了,好一会儿才颤声道:“我……去哪里找那么多钱来?” 言冠武 不耐烦地道:“找你妈,不行找那个姓沈的,他现在不是混得不错嘛,你总是我大哥的女儿,不给这个家出力怎么行?” 奶奶在一旁抹了一把眼泪,哭了起来:“我那苦命的孩子啊,你知不知道你媳妇就是这么狠心,连你的老父老母都不管了,为了跟个野男人结婚,还硬逼着法院把你从这个世上除名了,你倒是显显灵,让你女儿清醒一点啊……” 言菡的眼睛抑制不住地红了。 要不是她当初已经懂事了,还真的要被奶奶这番话给骗了。 当初争言冠文遗产的时候,一口咬定儿子已经死了的人,也是这个口口声声斥责蒋湄让法院宣告死亡的奶奶。 “奶奶……你怎么能这么说……”她哽咽了起来,“我妈等了我爸这么多年……我现在真没钱……不是故意不给你……我……” “好了好了,”一直在旁边沉默不出声的爷爷开了口,神情疲惫,“人走茶就凉,更何况冠文已经没了这么多年了,人家不爱给你也不能抢,老太婆你就别闹腾了,大过年还吃不好一顿饭。” 婶婶在一旁不服气了:“爸,你的钱她不尽孝也就算了,冠武找人的钱她哪能不给?我们又不是天生欠她的!” 言菡气得直哆嗦,她站了起来,盯着言冠武:“叔叔,你倒是说说,你真的托人去找了吗?找了哪些地方?都有些谁?我去核实一下,要真找了没骗我,我砸锅卖铁也把这五万块钱给你!” 言冠武有点心虚,讪讪地道:“我哪记得这么多,都是托朋友找的……” “我上次给你的两万,你最好也告诉我一下花哪里了,”言菡索性全都扯了出来,“我也托了朋友找,别跟你找重复了。” 婶婶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什么?上次有两万?言冠武你给我说清楚,你怎么才给了我一万?” “什么两万……没有的事……”言冠武狼狈地想要掩饰。 婶婶劈头就朝他打去:“你还自己藏私房钱,你个死东西你花哪里去了!” 言冠武一把揪住了她的手:“你个婆娘你翻天了!” …… 言菡逃一样地离开了那个地方,把那在混乱中厮打的场景抛在身后。 然而伤心还是止都止不住,走出村子以后,她坐在马路边的花坛上,红着眼圈想心事。 抛开奶奶和小叔的刻薄势利不说,爷爷那句“人走茶凉”,戳 中了她的心窝子,就算奶奶对她刻薄,她有理由抛下不管,可爷爷总还是爷爷,身上流着和父亲一样的血,以前偶尔还会瞒着奶奶塞她几块零花钱。 现在村里家家户户都已经造了楼房,爷爷家应该是最破的了,现在还住着旧平房。辛苦培养的大儿子没了,小儿子又是个不争气的浪荡子,一把年纪也没什么盼头。 一瞬间,她有一种自暴自弃的念头:反正都这样了,不如就把卡里的那些钱都用了吧,何必活得那么辛苦呢? 然而,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当初是逼不得已没办法,现在又没到绝路上,她不想用宁则然的钱。这样的话,只能等到放暑假了,去找个教舞蹈的兼职,能帮衬爷爷多少就多少,至于奶奶和小叔叔,那就随便他们去嚼舌根吧,她也不在乎了。 耳边传来了“嘀嘀”的喇叭声,言菡转头一看,一辆白色跑车从前方开来缓缓地停在马路边上,华梓竣朝着她招手:“嗨,茉莉女神。” 言菡慌忙揉了揉眼睛站了起来,惊愕地问:“大过年的你怎么在这里?” “昨天刚飞回来,我哥和人合资打算开发这块地,我帮他跑跑现场看看情况,”华梓竣下了车,仔细地打量着她,“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怪不得奶奶他们一直在说拆迁,华家真是财大气粗,这片城中村开发起来价格不菲啊。 “没有……”言菡不好意思地挤出了一丝笑容,支吾着道,“我被沙子迷了眼……揉红了……” 那双如墨的瞳孔水汪汪的,一看就是刚哭过,仿佛一朵被暴风雨吹折过的小白花,我见犹怜。 华梓竣有些心疼,朝着她身后的那一排民房看了看,冷冷地道:“你那家里人欺负你了?宁则然也就只会对你耍耍横,怎么也不来替你出个头?” 言菡慌忙摇了摇头:“不是的,你别瞎说了。” “要我可舍不得我的女人被人欺负。”华梓竣嘲讽着道,然而想起言菡并不是他的女人,一阵心烦意乱。 言菡忽然想了起来,狐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 华梓竣的心漏跳了一拍,面上却神情自若:“都要拆迁了,这里住的人是谁我还能不一清二楚?” 那倒也是,言菡释然了。 她不想在这里多呆了,要是让爷爷他们出来看到开着跑车的华梓竣,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认定她发达了,却连五万块 翻修钱都不肯出:“我要走了,你忙吧。” “走,我带你去散散心。”华梓竣朝着自己的跑车努了努嘴。 “不了,我自己去公交站就好了,没几站路就有地铁。”言菡委婉地谢绝。 华梓竣古怪地看着她:“这么避嫌吗?” 言菡尴尬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哦对了,我这次回去,在街上看到有个男的长得挺像你的,”华梓竣状似无意地道,“鼻子和嘴巴特别像。” 言菡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失声道:“什么?他多高?” “一米八多吧,不过在路口,没一会儿就穿进小巷不见了,”华梓竣笑着道,“不会是你爸吧?” 言菡沸腾的血液凉了半截,好一会儿才失望地说:“那应该不是,我爸才一米七五。” “那说不定是我看错了,”华梓竣轻描淡写地道,“什么时候去n国玩?到时候我尽地主之谊,说不定也可以帮上点忙。” 言菡想了一下,迟疑着道:“我……打算暑假里去看看,到时候看情况,可能会麻烦你一两天。” 华梓竣侧着脑袋,痞兮兮地看着她,忽然笑了:“连我的车都不敢坐,居然打算去n国找我玩,难道,你和宁则然有什么约定吗?暑假前会分手了?” 第37章 野姜花(八) 言菡狼狈万分,再也顾不得和华梓竣打听n国的事情,忙不迭地就道别走了。 这些人都是人精,她的话里随便露点破绽,都能猜出八九不离十的真相来,她这样笨笨的,还是离这些人远一点好,省得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坐公交转地铁,又从地铁转了公交,花了两个小时才回到家里。 离小区几步路远的地方,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那里,言菡怔了一下,心里明白,在家里悠闲自在的日子过去了。 几乎就在同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接起来一看,宁则然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在哪里?” “我看到你了,”言菡轻声道,“就在你的后面。” 车门开了,宁则然从车上下来,靠在车门上看着她,那双黝黑深邃的眸子中带着几分笑意。 言菡迅速地调整好了心态,朝着他快步走去。 “去哪里了?”宁则然自然而然地揽住了她的腰,“刚好路过这里,接你去吃晚饭。” “爷爷奶奶家。”言菡乖巧地应了一声,“我和我妈说一声。” 言菡打电话,宁则然随意地往旁边看了看,这是一个普通的老小区,不远处就是一个旧菜场,生活配套倒是挺齐全的,就是有些杂乱,马路上有随处摆放的那种小摊的痕迹。 大过年的,居然也有几家店铺和小摊在营业,卖一些鞭炮烟火鲜花的杂货。 “先生,给这位小姐买束花吧,今天情人节呢。” 许是宁则然的打量,不远处的小摊贩殷勤地开始兜售起生意来。 情人节? 宁则然愣了一下,他倒是从来没有留意过这个节日,居然会是在今天。 箩筐里摆着几束玫瑰花,花瓣尖上有些蔫了,因为被强行洒了几滴水珠,看上去才勉强有了几分水灵,宁则然皱了皱眉,这花怎么能配得上他娇嫩的小情人呢? 言菡收了手机,正好看到小摊贩热情的推销,吓了一跳,连忙朝着小摊贩连连摆手,把宁则然拉进了车里。 “今天情人节?”宁则然问。 言菡也不知道,过年这一段日子,用的都是农历,连星期几都不知道了。她打开日历看了看,的确,2月14日,情人节。 真是凑巧了。 “没什么吧……这种洋节日我不太留意。”言菡 有些尴尬,情人节虽然说是“情人”,但现在都自然而然地理解为恋人、爱人,对于她这个真正的情人来说,这个节日真是太过尴尬了。 宁则然抬手看了看时间,五点不到:“老周,去爱莎百货。” “不用了,”一听要去逛百货店,言菡就知道他要买礼物,连忙拒绝,“你上次给我买的都还没戴呢……” 宁则然的目光瞟了过来,言菡被他看得心里惴惴,不出声了。 “我还想问你呢,为什么都不戴?”宁则然正找不到机会说这事呢,沉下脸来问。 言菡不自觉地往角落里靠了靠,想要躲避那道凌厉的目光,相处了这么久,然而宁则然一沉下脸来,她还是有点害怕的。 想了一下,她解释道:“我才是一个学生,戴这种奢侈品不太好,省得被人传得风言风语的。” 和宁则然想的一样。 他淡淡地道:“现在我都在你学校露过脸了,还有什么好忌讳的?明天开始就戴上。” 言菡的眉头轻蹙了一下,迟疑了片刻,最后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宁则然满意了。 大过年的,马路上车子很少,以往大半个小时的路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到底是北都的商业中心,刚才马路上的冷清一扫而空,门前大幅心形的拱门,玫瑰花和气球随处可见,好多情侣不是拉着手就是揽着腰,有时候还会旁若无人地亲上一口,空气中到处都是甜蜜的气息,好多女孩臂弯里都抱着大把大把的花束,眉眼间隐隐透着几分自得,看见言菡这样手中空空如也的,都不免同情地多看上两眼。 宁则然依稀记得安娜曾经大力推荐过这里的一家花店,说是非常精致,看得她这个年近三十的妈妈级人物都少女心泛滥,但当时他并没有在意,也不知道具体的位置,便索性暂时放弃了外面那些奢侈品店,在百货公司里面逛了起来。 二楼的楼梯口在举行内衣特卖会,好多人拥在里面挑衣服,好像菜市场大妈抢便宜货似的。 宁则然皱了皱眉头,刚想绕过去,忽然一下停住了脚步。 最边上的杆子上赫然挂着两件熟悉的家居服,白色的底藏青的小兔,皱巴巴地挤在最里面。 他有点震惊,这不是言菡特意为他准备的家居服吗? 旁边的售货员见他停住了脚步,立刻热情地招呼:“喜欢就进来看看吧,特价两折,全棉的,哪里都找不到这么 便宜的好货色了,你看,这小熊多可爱啊,情侣装很适合你们俩口子呢。” 宁则然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两折?“多少钱?” “这个嘛?五十块一套,走过路过带一套去吧,名牌呢。”售货员报了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牌子,不过也是,五十块还能有什么名牌。 宁则然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言菡,嘴角似笑非笑。 言菡慌忙解释道:“我买的时候没这么便宜,买一赠一呢,我让她直接打五折都不肯!” 原来是买一赠一。 不是特意为他买来的。 言菡住别墅的时候,他还穿过好几次,搞得两个弟弟用一种很惊异的目光看他。 搬家的时候,他还特意叮嘱了赵姨,把那件家居服收好,让言菡带到安苑里去了。 现在,宁则然的胸口有些堵,眉头拧了起来,很想马上回家把那件衣服丢到垃圾桶去。 然而小情人怯怯地看着他,那黑黝黝的墨瞳湿漉漉的,好像森林中迷路的小麋鹿。 宁则然心软了。 算了,五十块一件就五十块一件吧,质量其实还不错,穿着也挺舒服的。 “傻站这干什么,走吧。”他若无其事地牵过了言菡的手,继续逛街。 爱莎百货很大,把整个二楼都逛了个遍,宁则然才在电梯口的一个精品区里瞧见了安娜说的那家花店,名叫“爱语”。 寸土寸金的地方,这家花店是敞开式的,门面不大,干花鲜花小盆栽都有,比起街头那些花店,的确精美无比,价格自然也是不菲。 今天情人节,也不能免俗,花店的入口就放着大捧大捧的玫瑰花,蓝的、红的、粉的都有。 然而宁则然却不满意,这些玫瑰花都不衬言菡,太过俗艳。 “先生如果不喜欢玫瑰花,可以选择百合,”服务员微笑着介绍,“白百合代表着纯洁和祝福,我觉得很适合这位小姐。” 宁则然也不满意,百合虽然是言菡喜欢的白色,可放在言菡身上,总觉还是欠缺了点什么。 服务员有点没辙,因为是情人节,他们这两天特意多进了玫瑰和百合,做好的花束也是以这两种花为主。她多看了言菡两眼,灵机一动:“那先生你对干花有没有兴趣?有一束花很配这位小姐的气质。” 她从摆满多肉的货架里取下一个盒子来,那盒子 外面手绘着复古的图案,做成了一个花瓶的模样,用银边镶成,十分精美;中间和两边都是透明的,里面的花束清晰可见,在一簇簇绿色的细长叶片中,躺着几簇白色的小花,花瓣翩然,有的盛放,有的含苞,仿佛一只只白色蝴蝶在起舞,清雅而高洁。 干花的技艺很好,几乎和新鲜的一模一样,就连中间娇弱的花蕊都依然清晰可见。 言菡轻呼了一声:“好漂亮!” “这是野姜花,据说它来自于遥远的喜马拉雅山,离群索居,远离尘世,孤高清傲,如果是鲜花的话,它的花语并不适合送给女孩子,但是当它制成了这束干花,便代表着‘留住夏天的回忆’,而且,它的清香能吸收空气中的有害物质,花瓣中有丰富的精油,非常适合放在这位小姐的卧室中,如果先生你觉得俗艳的玫瑰不适合这位小姐,那这束野姜花一定是最合适的了,整个北都市就只有这么一束……” 服务员侃侃而言,一口气把这野姜花介绍了下来,估计是学过市场营销,摸透了宁则然的心思。 和从前见过的干花不同,这束野姜花并没有夸张的颜色和造型,也没有那种刻意浸过的浓郁香精味道,只是静静地散发着一种淡雅的清香,的确和言菡的气质十分吻合。 而言菡却被那句“离群索居”给打动了,看着那束花一动不动。 这野姜花,和她何其相似。 虽然她没有居住在那遥远的喜马拉雅,可在这熙熙攘攘的人世间,她何尝不是一个人踽踽独行,没有人可以永远依靠。 “喜欢?”宁则然看了她一眼。 言菡点了点头。 那就不用犹豫了,宁则然立刻刷卡买单。 捧着这束精美的花,走在商场里,路过的小情侣们看过来的眼神便不同了,有个迎面而来的女孩甚至还惊叹了一声“好漂亮”,问他们在哪里买的。 宁则然面上矜持,心里却略有些得意,特意放慢了脚步,在商场里闲庭信步,又到了一层的奢侈品店中,替言菡挑了一套白色蕾丝花边连衣裙。 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言菡身形蹁跹,和怀里的野姜花相得益彰,清新得仿佛夏日里最后一抹盛放的白蝴蝶花。 晚饭是在爱莎大酒店的顶层旋转餐厅吃的,精致的法式大餐,透明的玻璃屋顶,黑丝绒般的夜空上星星点点,一弯上弦月悬挂在头顶。 许是这场景太过浪漫旖旎,言菡相比从前放 松了好多,低语浅笑着,和宁则然聊着她这些日子琐碎的小事。 宁则然举起杯来,嫣红的葡萄酒在水晶杯中折射着璀璨的光芒。 是时候把最后的情人节礼物拿出来了,给他的小情人一个惊喜。 他佯做漫不经心地道:“前两天西行又和我提了,说是他的电影里有个角色很适合你,想不想去试试?” 言菡瞬间愣住了,瞪大眼睛看着他:“你说什么?” 第38章 瀛洲玉雨(一) 庄西行的新电影《拂晓》改编自一部冷门的小说,民国背景,男主他自己,女主蔡芸,其他各色重要配角都是叫得上名号的演员,三月开机。 故事以一个越剧班在一个小城镇的兴衰为主题,塑造了一群越剧伶人在战乱背景下的悲欢离合,以此折射了对人性的思考和领悟。 庄西行力邀言菡出演的是越剧班中的一个花旦,娇柔多情,从小暗恋二师兄,二师兄和男主起了冲突,不甘心一直埋没在小城镇中,外出闯荡,她一直憧憬着有朝一日师兄爱上了她,回来娶她。然而战乱迭起,人命渺小如草芥,越剧班被侵略者侮辱,几位师兄师姐宁死不屈,计划与敌人同归于尽;与此同时,师兄功成名就归来后真的被她吸引,她却发现,师兄已经成了和侵略者同流合污的汉奸。 这个角色的戏份不多,情节却很出彩,娇柔单纯的花旦和她的性格相差无几,几乎就是本色出演。 剧本在当天就发到了她的邮箱里,她看了一遍,看到一半就开始躲在被窝里哭。 宁则然就靠在床上看新闻,听着被子里言菡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枕头旁边的餐巾纸都快堆成山了。 女人都是水做的吗?看剧本都能哭成这样?那不都是编的吗? “别看了,”宁则然抽走了她手里的ipad,心里琢磨着要不要算了,“眼睛都哭肿了,这真拍起来你还不哭成个泪人了?” 言菡不好意思地往他怀里钻,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里,哽咽着道:“别理我,我看书看电影都这样,总爱哭。” “想拍?”宁则然猜测道。 好一会儿,言菡抬起头来仰视着他,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小情人的眼睛红通通的,眼里盛满了渴望。 他心软了,点了点头。 言菡呆了呆,抱着他的脖颈凑了过去,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便鼓起勇气含住了他的唇瓣,轻轻亲吻舔舐了起来。 那动作青涩轻柔,仿佛蜻蜓点过水面。 宁则然等了片刻,见她还是没完没了地在表面摩挲也不知道下一步动作,便单手按在了她的后脑用力攫取了一个吻,唇齿交缠间,他追逐着那甜蜜的汁液、戏弄着甜美的舌尖,感受着体内难以排解的热意袭来。 轻巧地翻了一个身,将言菡按倒在床上,他半支着手臂,满意地看着身下酡红 的脸颊和迷离的双眸,轻声哄道:“说句好听的我听听。” 言菡的眼睫轻颤,唇瓣微翕,编贝细齿隐约可见,喃喃低语着:“则然……则然……” 那声音带着几分轻喘,娇媚入骨。 宁则然的喉结上下抖动了一下,猝然俯身吻住了她,将彼此连在了一起。 开机定在三月中旬,庄西行尽量将言菡的戏凑在了一起,但也需要她在剧组呆满一个月左右,这么长的假期需要辅导员、班主任和教导处三方准假。 一听说是去拍戏,系里教导处很高兴地就同意了,学校也很希望有学生能出名,以后就是招生的一块活招牌,能吸引成千上万的莘莘学子报考北都舞蹈学院。 然而班主任唐老师却有些怅然。 唐老师今年四十多了,是教她们古典舞技巧的主课老师,一直很喜欢言菡,也多次鼓励言菡报考歌舞团,期待她在古典舞中走出一片天地来,一听说她要去拍戏,拿着请假条很久没有说话。 “言菡……没想到你也……”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你也被这浮华的世界所诱惑,要抛弃舞蹈选择那个光鲜亮丽的职业了。 言菡明白老师的未尽之言,心中愧疚,好一会儿才道:“唐老师,我不会放弃舞蹈的。” 唐老师笑了笑,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娱乐圈那个纸醉金迷的世界,有谁又能浸淫其中却保持初心?在假条上签下了她的名字,她笑着叮嘱:“好了,我明白,好好拍,别丢了我们舞院的脸。” 言菡点了点头,刚要离开,忽然看见唐老师的电脑上显示着一张图片,居然是n国的景色。 “唐老师,你要去那里旅游吗?”她好奇地问。 唐老师关掉了图片,屏幕上显示了一封邮件:“早上刚收到学校的文件,高等教育司发的,推广国际义工的事情,有些国家教育资源贫乏,尤其是女性,我们打算暑期的时候组织几批学生过去做老师,帮助那里的孩子。这事既是锻炼自己开阔眼界的好途径,也是一种回馈社会的人道主义精神。” 她遗憾地看了言菡一眼,“原本我觉得你可以试试,不过,你现在应该不会有时间了。” 言菡抿着嘴唇,犹豫着道:“唐老师,这文件能让我仔细看看吗?” 唐老师倒是很大方,随手把文件内容打印了出来:“拿去吧,那是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国度,以黑种人为 主,不过有很多华裔,第一批的国际义工选定了几个国家,风景也都不错,有兴趣的话可以了解一下。” 余欢和室友们第一个知道了言菡要去参演庄西行导演的片子,都高兴得很,四个人在学校外面的小吃一条街点了几盆龙虾和烤肉大快朵颐,替言菡庆祝,纷纷约定“苟成名,勿相忘”。 余欢已经和一家小经纪公司谈妥了,等到这里的学业结束,暑假开始就正式签约,慢慢地在娱乐圈试水。言菡曾经问她要不要和庄西行打个招呼,关照一下去宁氏娱乐,毕竟树大好乘凉。余欢仔细权衡过以后拒绝了,这样又是托了宁则然的关系,而且宁氏娱乐下面各种明星一大群,她一个这么小的小新人,也轮不上什么好资源,总不能以后就一直赖上言菡了吧?那可是好友血泪堆积起来的关系,她享受着心中有愧。 “庄西行这部片子网上都没怎么流传出来,好像很神秘的样子,”奉庄西行为偶像的张薇崇拜地道,“看来又要出大制作了。” “估计要保密吧,我也签了保密协定,”言菡解释说,“什么都不能说,要不然还得赔钱。” “那就别说了,”张薇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咱们就静静地等着吧,反正庄西行这么厉害,你就算是拍个小角色也能红,看看程尔钰就知道了。” 余欢撇了撇嘴,喃喃地道:“我怎么感觉那人也就是三板斧虚有其名。” 言菡忍住笑,决定把这个评价原封不动地奉送给庄西行。 “余欢,不许污蔑我偶像!”张薇发飙了。 “好好好,”余欢投降,赶紧举起饮料吆喝着道,“来,提前祝小菡红遍大江南北。” 杯子撞在一起,大家开开心心地一饮而尽,言菡抿着嘴直乐:“我可没这么大志向,只希望庄西行拍的片子能大红大紫就好。” 的确,对于自己能不能红,言菡并不在意,她并不喜欢娱乐圈的光鲜亮丽,也并不喜欢在镁光灯下被人聚焦评论,她想要参演这部电影,只不过存着这么一个微薄的心愿:有朝一日出现在父亲的视线里,让他想起他在国内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就当是她为父亲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吧,她背负了这个枷锁这么多年,是时候用最华丽的身姿,来向父亲告别。 三月二十日,言菡把学校里的事情都安顿好了,也和蒋湄报备了一番,便向设在汀州影视城的《拂晓》剧组报道。 为了拍摄方便和保密,剧组 把影视城旁的一个小型的三星级酒店包了下来,包括庄西行、蔡芸等男主女主的饰演者都统一安排在这里。此外,言菡还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包括因《戆途》而爆红的程尔钰。 领了房卡,没一会儿便有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孩过来和她打招呼,热情地说:“我是小岑,你在剧组的这些日子,由我担任你助理的工作。” 言菡连忙拒绝:“不用了,我没什么大事。” “不行,公司高层亲自点名的,庄导也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你,”小岑爽快地拿起了她的行李,“走,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房间在顶层,是间套房,虽然不豪华却干净整洁,小岑带着她熟悉了环境,又把明天的日程交代了一下,最后笑着道:“庄导的房间在隔壁,我住在三楼,有事情打电话给我就好了。” 晚上快九点的时候庄西行回来了,敲开了她的门,嘘寒问暖了一番。 其实言菡心里很忐忑,除了拍摄过那部mv,她对电影几乎一无所知,很担心到时候会给庄西行和宁则然丢脸,庄西行这样和她交流一会儿,她觉得心里踏实多了。 “我可得照顾好你,”庄西行打趣说,“好不容易把你从则然手里抢过来的,是我的宝贝。” 言菡闹了个大红脸:“真拍了你别讨厌我这么笨就行。” “哪能啊,没有调教不好的演员,只有不称职的导演,拍戏就看导演用不用心,演员走不走心,”庄西行笑着道,说完又佯做紧张地朝四下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放心,本色出演就好,把那个师兄当成是则然,你暗恋他。” 言菡噗嗤乐了,小声道:“则然要是知道了,可得抽你,那师兄……怎么能和他比……” “咱们偷偷的。”庄西行正色道。 说到曹操曹操就到,言菡的手机响了起来,宁则然打电话过来了。 庄西行在嘴旁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悄无声息地走了。言菡忍住笑,轻轻地“喂”了一声。 “住哪里了?” 言菡报了酒店的名字。 “没听说过,”宁则然皱起了眉头,“让西行好好照顾你,怎么住这种地方?我记得旁边应该有个香格大酒店,五星的。” “不要了,大家都住这里,来去方便点,”言菡软语道,“房间挺大挺干净的。” “一个人住,怕吗?”宁则然忽然问。 心里的确有点害怕。 偌大的安苑里公寓言菡才刚刚适应,宁则然不在的时候也还是要锁上卧室门,现在骤然又换了个地方,又是套房。 “还好。”她违心地道。 宁则然想了想小情人惶然缩在被子里只露出鼻子和眼睛的模样,有些心疼,过了好一会儿才放缓了声调安慰道:“要是害怕,让助理上来陪你,过两天等我不忙了,就过来看你。” 第39章 瀛洲玉雨(二) 如果抛开功利心和拉捧踩打,拍电影其实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最起码言菡这样以为。 在《拂晓》中,她饰演的角色叫玉蝶,是越剧龙家班中一个颇有天赋的小师妹。民国时,越剧在长三角一带刚刚兴起,蔡芸饰演的玉凤是她的师姐,技艺精湛,是班里的当家花旦。她对师姐感情微妙,羡慕依恋中却又带着一丝妒意,苦心钻研技艺,期待有一天能超越师姐。 玉凤喜欢班主的儿子,也就是庄西行饰演的龙轶,程尔钰饰演的名媛也喜欢龙轶;而另一个男星饰演的小镇一霸汪老爷一直觊觎玉凤,想让她进门做姨太太。 和平常见到诙谐幽默的庄西行相比,身为导演的他仿佛换了一个人,严厉和苛刻,就连蔡芸这样的一线女星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常常被ng也没有半句怨言。他也时常剑走偏锋,拍戏拍到一半便忽然陷入沉思,叫上跟组的编剧改剧本,一改就是大半天,然后大家的台词走位都得重新开始。 庄西行要求的苛刻也显示在了道具服装上,主演的服装请了得过奖的服装设计,尽显民国古韵,包括里面的几套戏服,上面的花纹都是参考了博物馆中收藏的越剧戏服,请了专门的师傅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言菡的戏份不多,试了几个镜头她自己才发现,这个角色真的好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样,被抛弃的孤女蒙龙家班主收养,性格娇柔羞怯,而那几套蜡染的五四装穿在言菡身上,两边麻花辫一垂,站在古宅满树的梨花下,清纯新鲜得仿佛清晨的第一滴露珠。 庄西行非常满意,手痒拍了一张剧照传给了宁则然的微信。 过了半个小时,宁则然的回复来了:她穿的几套衣服拍完了都给我送过来。 庄西行的嘴角忍不住勾起来了:怎么,回家穿给你看? 宁则然:再啰嗦,不让她拍了。 庄西行:后悔了? 庄西行:别介,不撩你了,老板你忙,我拍戏去了。放心,她穿过的衣服,我一件不拉,全送到你那里去,到时候你想怎么看就怎么样。 他连忙退出了微信,开玩笑,这么多年的朋友了,宁则然在想什么,猜也能猜出个大半来,这个占有欲这么强烈的男人,八成看到言菡的美丽展露在别人面前不痛快了,可不能给他半点反悔的机会。 拍了没几天,剧组里的人就发现了,自从新人言菡进组以后,他们那个 任性、乖张又毒舌的大导演难得有了温柔的时候,拍戏前总会和新人讲戏沟通几句,新人犯了错也不会拉下脸来训斥,一次性过的概率居然比几个老戏骨都高,仅屈居于女主蔡芸之下。 这天中午,言菡刚刚拍完一场龙家班排练《珍珠塔》的戏,脸上的妆还没卸,助理小岑替她买来了午饭,二荤二素二水果,还另外加了一杯奶茶提神醒脑。 旁边有个女的凑了过来,一脸羡慕地道:“哎呦,伙食真好啊,还是从香格定来的?” 说话的这个言菡有点印象,叫丁瑜佳,饰演剧中的一个小角色,好像是刚刚从电影学院毕业的,长得挺漂亮的,眼睛大大的,十分妩媚。 “你一起来吃点?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她赶紧起来招呼。 剧组里有盒饭,影视城四周也都只有些小饭馆,大明星兼导演庄西行也是一样待遇,底下的人都不敢出格,所以中餐都是凑合着吃的,只有小岑每天忙忙碌碌地替她从外面带过来。言菡原本不想这么特殊,可小岑非常坚持,要是言菡连这个都拒绝,就是她工作没做好,到时候要被炒鱿鱼了。 言菡有点怀疑小岑是宁则然安排在她身边的眼线,再加上她天生就不擅长拒绝别人,小岑这么一说,她只好妥协。 丁瑜佳笑着说:“我吃完了,正无聊着呢,就过来聊聊天,对了,你哪家公司的?我在宁氏没见过你啊。” “我……没公司……”言菡尴尬地支吾着。 “天哪,”丁瑜佳惊叹了起来,“没公司也能进来?我能进这个剧组也是百里挑一呢,都快打破头了,谁都知道,上了庄导的戏那就是等于坐了火箭,程姐不就是庄导提携的。” 言菡更尴尬了,她总不能说是庄西行三顾茅庐把她请来的吧?得被人笑掉大牙。 “小菡,过来补妆了。”小岑在后面笑吟吟地叫她。 她如蒙大赦,歉然地朝着丁瑜佳笑了笑,去小岑那里补妆了。 丁瑜佳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嘴唇不自觉地咬紧了,眼中闪过一丝嫉恨之色,几步走到了一个角落里,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表姐,我看到了,也长得就那样吧,怯生生的一幅小家子气的模样。” “宁则然就喜欢这样的,你多学学,看看怎么勾人。” “我知道了,不过真是气人,你没瞧见她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到处摆谱,就连庄西行都敬她三分。” “这社会就 是这样,要不然我怎么会让她给赶出宁氏了?你多琢磨一下,怎么让宁则然看上你,一定要比她更娇弱、更天真、更乖巧、更清纯,懂吗?” “我懂了。” “想办法做点什么让宁则然和庄西行讨厌她,不过别让别人瞧出来是你。” “放心,我知道。” …… 言菡可不知道她又被人嫉妒算计了,下午她有一场和玉凤一起唱越剧的戏,这么多年的舞蹈功底让她在镜头面前毫不怵场,一身白色戏服层层叠叠,头上珠钗点翠轻曳,端得是身姿如柳、顾盼嫣然。 末了两人有了几秒的对视,玉凤心疼小师妹的痴情,也怕班主知道她还对老二念念不忘,压低声音劝她,而玉蝶却盯着她反问:“姐,你能忘了轶哥哥吗?” 庄西行喊了卡,皱着眉头道:“小菡,你这情绪不对。老二很欣赏玉凤,你心里对她要即依恋又嫉妒,眼神再复杂一些。” “对不起。”言菡连声道歉。 蔡芸笑了:“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来,酝酿一下,有没有男朋友?想一想你男朋友要是喜欢上别人,你对情敌会是怎么样的?” 言菡低下头,脑中掠过了宁则然的身影。 如果……宁则然有了另一个情人,对她百般照顾、温柔体贴…… 不不,这是迟早的事情,又有什么好假设的。 现在拿来用用又不打紧,他要是现在不理你了,把你从别墅里赶出去、不让你拍mv、还拿皮带抽你…… 言菡打了个哆嗦,这没法想下去了,她赶紧换了一个思路。 要是那次骆羽的论坛事件,宁则然不仅不帮你,不在蒋湄面前帮着你澄清,还要和骆羽一起嘲笑你,眼睁睁地看着你抱着蒋湄哭…… 言菡的鼻子发酸了起来,抬起头来看了蔡芸一眼,那眼神水汪汪的,如泣如诉。 “对,就是这个感觉。”庄西行在不远处喊了一句。 灯光、摄影就位,重新拍了一遍,庄西行满意了,过了。 下午没别的戏了,言菡过去化妆室卸妆,皮肤因为上过油彩看上去有点起皮了,小岑很紧张,说是要找蔡芸去借张面膜来补补水,还没等言菡拒绝呢,她就跑得没影了。 蔡芸这个咖位的都有自己专属的化妆室,离公用的不远,没过一会儿,蔡芸居然亲自来了,走到她面前笑吟吟地道:“来,给 我看看,我可是半个皮肤专家。” 言菡慌忙站了起来:“没事的,一点点起皮,我休息一个晚上就好了。” “那可不行,女孩子的皮肤那就是本钱,尤其是你这么水灵的妹妹。”蔡芸把她按在了椅子上,拿手在她脸上拍了拍,又仔细梭巡了一边,对着身后的助理说了个品牌的名称,助理打开了化妆箱,递给她一片面膜。 “这个牌子的很不错,适合敏感肌用,用完后记得洗脸涂配套的保养品,保你皮肤就像刚剥出壳的鸡蛋一样细嫩幼滑。”说着,她又示意助理把一套护肤品放在了桌上。 言菡连声道谢。 蔡芸嫣然一笑:“客气什么,都是从一个学校里出来的,照顾小师妹是应该的,这些东西你用着吧,我那里还有。” 言菡敷了面膜涂了保养品,果然,皮肤上那种隐隐刺痛感消失了,很舒服。 她拿着那些护肤品记下了牌子,准备到时候买一套新的回赠给蔡芸。 晚上在宾馆里闲着没事,言菡应室友的邀请,在微信群里和她们聊一些拍摄的趣事。 余欢关心蔡芸,一听说蔡芸帮她护理皮肤,嫉妒地都快要冲过来了;而张薇则花痴庄西行,再三叮嘱别忘了要庄西行的全套签名。 聊得差不多了,言菡靠在床上看起了剧本。她不是科班出身,勤能补拙,来以前就已经把剧本都背了一遍,进组了之后更是每天晚上都把和自己有关的戏在脑子里过上好几回,务必要自己倒背如流,顺便想想该怎么调整自己的情绪。 今天蔡芸提点的这一场戏,好像给了她一点灵感。 第二十四场,玉蝶偷看到汪老爷虐打玉凤,言菡想了想,就好比她看到宁则然抽皮带打宁霁然的心情。 第三十二场,老二衣锦还乡,在大街上招摇过市,玉蝶激动莫名。言菡想了想,就好比宁则然那天骤然在医院门口从天而降的场景吧。 …… 庄西行好像说得也没错,戏里好多场景都能和宁则然的相处对应起来,这样一想,好像这些复杂的场景也不难了。 不过,千万不能让宁则然知道,要不然他该生气了。 言菡躲在被窝里偷偷地笑了。 第40章 瀛洲玉雨(三) 一连两天,拍摄都过得挺顺利。剧组里的数一数二的两位大咖对言菡都很友善,尤其是昨天蔡芸来了这么一出,更是让其他人都心中有数,这位新来的娇柔女孩来头不小。 而言菡见人未语先笑,脾气温顺柔和,没有半点骄娇二气,小岑在待人接物上更是有水平,隔三差五地便以言菡的名义送甜品、水果给大家,因此这一阵子相处下来,剧组里的人都挺喜欢言菡的,等戏的时候聊聊天,收工了一起去外面吃个烧烤。 这是一种全新的职业体验,言菡居然也有了一种莫名的欢喜,期待着这部片子能为这些可爱温暖的剧组成员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唯一的别扭是那个名叫丁瑜佳的女孩经常有事没事就凑过来,一副自来熟的模样,言菡天生不是那种热情的人,对这种自来熟有点吃不消。 更别扭的是,偶尔有一次小岑很纳闷地问:“小菡,丁瑜佳是不是在学你说话啊,我看她穿的衣服都和你差不多。” 言菡这才留心了起来,丁瑜佳也特别喜欢白色,说起话来娇娇柔柔的,甚至看人的时候都是睁大了一双眼睛,一派无邪的模样。 “不过,我看她都是装的,赝品,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小岑不屑地道,她在宁氏娱乐的,平时和这群新人都有接触,自然知道丁瑜佳原来是个怎么样的。 “她……装我干什么?”言菡纳了闷了。 小岑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你呀,怎么说你才好呢?” 开工了,言菡连忙脱去了外套,和对戏的几个人走位去了,顿时把小岑的话抛在脑后。 今天拍的是言菡的重头戏之一,龙家班因为日军全面占领小镇而罢演休班,而玉蝶满心仰慕的二师兄脱去了华贵的外衣,只不过是侵略者的走狗,背后把龙家班的秘密告诉中国迷冈本大队长,玉凤被抓,龙家班死的死,逃的逃,一个家散了。这一场戏,就是玉蝶应二师兄之邀,在原本汪老爷的大宅院中为冈本大队长唱龙家班自编的经典剧目《五美图》,其中有一段惊鸿水袖舞,玉蝶满腔悲愤,将这一段原本由当家花旦玉凤表演的舞蹈跳成绝唱。 这段舞蹈,剧组编舞的老师下了很大功夫,言菡进组后,得知她是舞院古典系的,老师如获至宝,两人在宾馆的一间临时舞蹈室里每天练到深夜,边跳边改,言菡还特意和唐老师视频连线讨教,唐老师浸淫古典舞半辈子,对惊鸿舞、霓 裳羽衣舞等涉猎颇深,提了好多宝贵的意见。 近十个机位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准备开拍,言菡心情有些紧张,在庭院中熟悉了一下走位,随即开拍。 她身着白色戏服,珍珠头面清丽华贵,水袖翩然,在大宅院中边唱边舞,微风吹过,一旁梨花纷纷而落,美得好似仙子一般。 屈辱却让她的眼中饱含泪水,和这绝美的景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唱戏的声音略带颤抖,玉蝶朝着围廊上的二师兄看了一眼,终于下定了决心,将所有的三魂六魄都收了起来,融入了这舞蹈中,眼中的水光渐渐消散。 最后一个卧鱼,言菡在满地的梨花瓣中优雅地仰起了头,仿佛从天而降的梨花仙子一般。 场内窒息了片刻。 “不错。”有个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全剧组的人都朝着这声音看了过去,心中吐槽不已:谁啊,不要命了,庄导还没出声呢! 坐在地上的言菡一哆嗦,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宁则然不会是在北都听到了她每天把他当成演戏的对象,亲自杀来现场教训她了吧? 庄西行在监视器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朝着言菡比了一个ok的手势,便站起来快步朝着大门迎了上去,笑着道:“你可来得真是时候,把我们这部戏最美的一段给瞧走了。” 大家这才发现来的是公司的boss,几个咖位高的纷纷上前打招呼,一时之间宁则然身旁围满了人。 言菡连忙撑着地想要站起来,脚踝那里却一阵刺痛,糟糕,刚才太过忘情崴了脚了。 小岑一看不对,连忙跑上去扶住了她,小声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言菡撩起戏服的下摆,露出一双白色的绣花鞋,脚踝那里有些肿了。 “怎么回事?”宁则然几步站在了她的面前,眉头紧皱,看着她那双纤小的脚。 “小菡脚崴了吧,”丁瑜佳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怯生生地看向宁则然,“我那里有一罐喷雾……” “那还不拿过来?”宁则然不悦地道。 言菡连忙道:“不用了,一会儿就没事了,我跳舞的时候经常——” 话还没说完,宁则然把她拦腰横抱了起来,一边朝休息室走去一边吩咐道:“小岑,去弄点冰块来,用毛巾包上冷敷。” 小岑应声而去,庄西行跟在宁则然身后转过头来 ,对着傻了眼的围观群众做了一个嘴上拉链的手势。 言菡大窘,把头埋进了宁则然的胸膛,心里暗暗叫苦,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她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空降进了剧组,庄西行又对她这么照顾,想想也知道背后有人,只不过大家都想不到这人居然是宁则然罢了。 被轻柔地放在了沙发上,言菡再次努力辩解:“真的没啥大事,上两天蔡芸姐都被戏班的砍刀打到胳膊了,歇了半天也都继续上了,我这……” “把鞋脱了。”宁则然面无表情地道。 言菡噤了声,乖乖地脱掉了绣花鞋,那白嫩嫩的小脚约莫才三十四、三十五码,脚弓处的弧线优美,指尖透着一层粉色,怯生生娇弱弱地呈现在宁则然面前,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脚踝那里透出了一层浅浅的青色。 “动一动,有没有伤到骨头。”庄西行连忙说,心里暗呼倒霉,早不崴晚不崴,偏偏等到这位大少爷来视察的时候崴了,还是他最爱的美足。 言菡动了动,呐呐地道:“你看没事吧,就是碰到了有点疼。” 宁则然松了一口气,门被推开了,丁瑜佳和小岑几乎前后脚进来了,丁瑜佳把喷雾剂往宁则然手上递了过去,柔声道:“宁总,给。” 宁则然没接,努了努嘴,示意她给言菡喷上。 丁瑜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又迅速绽开了一丝笑容,半蹲了下来热络地道:“小菡你也太不小心了,我在旁边看着都替你着急,刚才准备的时候多练两遍就好了……” 喷雾剂“滋滋”喷了两下,喷口没对准,一大半喷到了裙摆上,白色的戏服上顿时起了黄色的药斑。 “我来吧。”小岑看不过去了,接过喷雾对准伤处喷好,又对着脚踝扇风,让药水赶紧渗入肌肤。 “在这里休息一下,小岑你照应着点,今天不拍了,以后拍不拍看情况。”宁则然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言菡的心一紧,下意识地看了庄西行一眼,庄西行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小情人和庄西行眉来眼去的,宁则然心里有点不太舒坦,斜睨了他们俩一眼,自顾自地出了休息室。 丁瑜佳见机立刻紧跟了上去,浅笑盈盈:“其实小菡在剧组里挺受关照的,庄导一直对她很好,出了这种事庄导心里一定很难过,咱们可从来没见过庄导这么关心人呢……” 宁则然停下了脚步,终于把视线落在了她的 身上,上下打量了两眼,只见这个女孩个子高挑,一声白裙单薄干净,有种弱质芊芊的感觉,很熟悉。他眯起了眼睛,不动声色地问:“你叫什么?” “丁瑜佳,”丁瑜佳强自按捺住狂喜的心情,小声地报上名字,又柔声解释道,“我是宁氏的新人,和小菡的脾气比较合拍,喜好也差不多,在剧组里是好朋友。” 宁则然想起来了,年会上曾有一面之缘。他勾了勾嘴角,难得和颜悦色地道:“辛苦你了,小菡比较胆小,你多多照顾她。” 丁瑜佳乖巧地应了一声:“应该的。” 庄西行在后面也出来了,诧异地看了一眼搭讪的丁瑜佳,再次和宁则然说起话来,他知道宁则然的脾气,现在再提言菡的事情是自讨没趣,索性就仔细介绍起《拂晓》的开工情况来:这是宁氏娱乐今年的大制作,和集团老总多多交流探讨总没错。 刚才被宁则然晾在一旁的主创也重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终于得了宁则然的正眼和夸赞,丁瑜佳忍不住飘飘然了起来。这两天可把她给憋屈坏了,蔡芸、程尔钰那里她都不着痕迹地去挑拨过了,可人家那两位在娱乐圈里浸淫多年,一双眼睛多毒,不咸不淡地应了两声,转头照样和言菡客气地说笑。 今天她也算是豁出去了,要是宁则然再像上次一样毫不留情地斥责,她就只好先暂时偃旗息鼓了。 现在人这么多,站在旁边也插不上话,丁瑜佳朝着四周看了看,转身去了庭院后面的小道。 宁则然眼角的余光瞟着,见她没了踪影,便示意庄西行过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让小岑留心那个叫丁瑜佳的女人,我看她有点问题。” 第41章 瀛洲玉雨(四) 当晚,宁则然在汀州留了下来。 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小情人了,小情人又受了伤,于情于理,他都应该留下来安慰一下,要不然小情人该伤心了。 当然,他不可能去住那三流的小宾馆,安娜在香格大酒店替他开了间套房,虽然比不上爱莎的,也勉强入眼了。 言菡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深怕宁则然真的任性不让她拍戏了,整个下午都在冷敷休息,就连吃饭的时候也小心翼翼,不时地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瞥着宁则然,揣摩着他的心思。 宁则然很是享受她的这份瞩目,心情愉悦地用完了晚餐。 回到了房间,宁则然叫了客房服务,让专业的美容师替言菡好好做了个spa,等spa结束,裹在浴巾里的言菡就好像刚剥出壳的鸡蛋,又白又嫩,看上去可口得很。 言菡动了动脚踝,讨好地笑了笑:“你看,都好了。” 的确,上午那一块乌青不仔细盯着,已经没有痕迹了,宁则然坐在她身旁,握住了那双纤足。 言菡往后缩了缩,急急地道:“别……脏……” 宁则然却没松手,刚才的美容师在他授意下,特意做了个足部美容保养,现在言菡的脚,里里外外都干净得很,还泛着精油的香味。 他把玩了片刻,脑中掠过一首诗来。 *新罗绣行缠,足芙如春妍;他人不言好,独我知可怜。 这可怜兮兮的、纤细单薄的美足,若是亲吻几下,会不会更添丽色? 这个念头一出,他也被吓了一跳,看着手中柔润的脚趾,怔愣了起来。 言菡被他看得心里发慌,试探着问:“我能继续往下拍的吧?大家都花了好多心血,要是我中途退出,好多场景都要重拍,太对不起庄导了……” 宁则然轻哼了一声,手下一使劲,言菡轻呼了一声,身体朝后倒去。 “就这么记挂西行?”他把言菡压在了身下,慢条斯理地问。 “庄导真的花了很多心……唔……” 嘴唇被堵上了。 宁则然品尝了一下暌违已久的红唇,这才松开了他的桎梏,哑声道:“你再提他一句,我明天一早就把你带回去。” 言菡噤声,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去触碰了一下他的唇,软绵绵地叫了他一声“则然……” 撒娇 的小情人真是太可口了。 宁则然勉强克制着自己想要扑上去的欲望:“那你好好想想,该怎么样让我开心一下?” 宁则然度过了这半个月以来最为开心的晚上,第二天一早怀着餍足的心情回北都了。至于他的小情人,当然没有带走,难得言菡为了自己的事情求他,他很高兴言菡的胆子有那么一点被养肥了。 接下来的戏安排得很紧,剧组里的人相处得也日益融洽了起来,微博上都互相关注了,约好到时候一起为电影宣传。 有时候蔡芸也会邀请言菡去她的化妆室,两人聊聊舞院的老师和生活,言菡趁机替张薇要了蔡芸的签名照,庄西行那就不用说了,这一部电影下来,两个人的关系亲密了很多,签名照什么的要多少有多少。 而另一个女二程尔钰性格开朗活泼,庄西行就是她的恩师,自然而然和言菡也亲密了起来。 言菡明白,这融洽的气氛都是看在宁则然和庄西行的面子上,她很庆幸,她的第一次拍电影体验能在这样一个良好的氛围下进行,而不用面对余欢所说的那种勾心斗角。 没多久,言菡的戏份就差不多了,拍完最后一场刺杀的戏就可以杀青了。 这场刺杀戏是言菡这个角色的最高潮:看完小师妹的惊鸿水袖舞后,老二终于把目光落在了痴恋他这么多年的小师妹身上,玉蝶在引诱二师兄之后用当年老二送给她的宝剑把老二刺杀了,随后自刎而亡。 原来的剧本是这样的……当然被庄西行改了,他怕被宁则然追杀。 最后定稿的剧本就是玉蝶和老二叙旧诉说自己的痴恋,将老二灌得半醉后杀了。 这场戏难度颇大,言菡要演出玉蝶那种凄然和绝望,还有人性的矛盾和纠结:到底是成全自己的爱情,还是成全戏班的兄弟姐妹情意和民族大义。 当晚,言菡捧着剧本在房间里找感觉,庄西行也特意和饰演老二的演员过来和她对戏。 庄西行的助理小赵急匆匆地进来了,伏在他的身旁耳语了几句,庄西行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言菡和老二面面相觑:“怎么了?” 庄西行站了起来,眉头紧皱:“剧组在网上被人曝光了,我去处理一下,你先回去吧,对戏的事情再说。” 和普通的电视剧电影不同,庄西行的这部电影一开始就冲着高规格的电影节去的,并不需要那种为了追求票房铺天盖地式的曝光量 ,因此,剧组一开始就和进组的演员签好了保密合同,严格规定各种剧情、演员、拍摄都不能私自曝光,所有宣传都要跟随剧组统一步骤。 现在电影刚刚拍摄过半就被曝光,剧组的计划全被打乱。 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 言菡在心里胡乱猜测着,打开了微博。 这两天拍戏有点紧张,微博好几天没开了,有点卡,刚一打开,言菡就愣住了,她的消息处红红的提醒……上面的数字是……五位数的!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颤抖着点开了消息的界面,艾特、评论和私信都很多很多,还有新增了五位数的粉丝。 这是坐火箭直线上升啊,校花上了大电影了,还是庄西行的大电影66666。 挺漂亮的小妹妹啊,跟哥交个朋友不,大把大把的银子随你花。 都没官宣,自己曝光,戏真足。 白莲花!原来这个角色是我们姿姿的,被她抢走了! …… 各种各样的言论铺天盖地,字里行间都在透露,她出演《拂晓》的事情被曝光了,而且看上去像是她自己曝光的!各种恶意的揣测随之而至,有的说她抢角色,有的说她傍金主,还有的说她想红想疯了,自编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好戏,强行蹭庄西行和蔡芸等大腕的热点。 简直好笑,她这两天连微博都没上! 言菡定了定神,给庄西行打了个电话,手机忙音,可能庄西行正紧急联络公关团队在处理这个突发情况。 微博主页上热搜和热门话题都有了《拂晓》和她的身影,她的排名甚至超过了庄西行和蔡芸,飘在前十。 她的心跳都加速了,想起上次的论坛事件有些害怕,硬着头皮点开了话题#舞院校花出演《拂晓》#,话题倒是一目了然,主持人把最早爆料的微博加了精华置顶,博主是一个小号,简介里一片空白,微博大约是一个月前开始写的,没几条,都是随手拍的一些景色,最新的一条是早上发的:实在按捺不住啦,爆个大料,庄西行的新电影上马了,大制作大手笔,有蔡芸、程尔钰等大明星,是我朋友透露给我的,她可是新鲜出炉的校花,也被选上了,开心等签名。 一开始这条微博可能还没引起别人注意,到了下午有人瞧见了,转发给了几个娱乐号,那个小号的微博照片被八出是舞院的几处经典校园景色,两下一对照,校花是言菡无疑;娱乐号又添加 了他们挖空心思打听来的料,真的假的都有,譬如原来言菡的这个角色定下来是云黎姿的,后来被言菡抢了……言菡的校花评选本来就曾在大学生圈子里引起过轰动,这下事件持续发酵,成了一场全体娱乐圈网友的盛宴。 言菡傻了眼了,她的同学爆的料?难道她在微信圈里和几个好友的聊天……居然被人爆了出去?那她可真是害了剧组的罪魁祸首了! 捏 着手机的手都有点发抖,她急匆匆地拉开了客房的门去找庄西行,庄西行的房间门紧闭,前面电梯的空地上有几个剧组的围在一起聊天,一见她过来都闭了嘴,脸色都不太好看。 “看见庄导了吗?”她焦急地问。 同事们都摇了摇头。 言菡一边拨着手机一边使劲按着电梯。 “庄导着急忙慌地去找人擦屁股呢。”有人慢悠悠地叹了口气,言菡一看,是丁瑜佳。 “是说呢。”有人随口附和了一下。 丁瑜佳笑吟吟地拍了拍言菡的肩膀:“小菡,其实吧,你也太心急了一点,等电影上映了,说不准你就红了,何必急在一时呢?” 言菡的脸色发白,好一会儿才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网上的事情,不是我曝光的。” “你说不是就不是呗,”丁瑜佳轻佻地笑了笑,“没人说是你啊,别着急,只要庄导信你就好。” 言菡脑子里的神经骤然绷紧了,小岑那略带善意的提醒从耳边掠过,她咬紧牙关,脑中掠过宁则然沉下脸来令人胆寒的表情。 抬了抬下巴,她的目光冷冷地掠过丁瑜佳的脸:“你知道就好,少胡说八道。” 原本怯生生的小白兔忽然成了气场强大的猛兽,丁瑜佳一时说不出话来,眼睁睁地看着言菡步入了电梯,那张脸带着轻蔑冷漠的笑容在她面前徐徐消失。 她这才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看向她身旁的几个剧组同事:“你们看看她这趾高气扬的样子!我说她什么了?什么人啊这都是!” 几个同事讪笑着,打着哈哈跑了。 笑话,他们凑什么热闹,言菡背后的人,他们惹得起吗?而且,人家小姑娘娇怯怯的,脾气又好,见人就叫有礼貌,和他们也没什么利害冲突,怎么也不忍心挤兑她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六朝乐府《双行缠》 第42章 瀛洲玉雨(五) 接连拨了五六次后,庄西行的手机终于通了,还没等言菡问呢,他劈头便道:“我在二楼会议室,你过来。” 言菡快步朝会议室走去,中途紧急在微信群里艾特了她的室友,问那个微博爆料的是不是她们。 室友们都有点懵逼,纷纷表示不可能,上次言菡说过保密协议的事情,她们知道外传会带来大麻烦,要赔钱的,而且她们关心的也就只是庄西行和蔡芸的日常,对剧组其他事情都没有打听的欲望。 余欢当即打了电话过来,互相沟通了一些具体情况,她到底在剧组里呆过,见过一些龌龊的手段,提醒道:“小菡你是不是在组里得罪什么人了?那条博主很阴险,语焉不详的,但每一条信息都指向舞院。” 言菡的心稍稍定了一些,只要不是她的室友泄露出去的,她就有底气了。 经过那次论坛事件,她到底不再是那个遇到事情只会掉眼泪的娇弱女孩了。 会议室里,庄西行和几个副导演都在,和宁氏娱乐公关部的部长骨干正在开视频会议,小岑居然也在,一见言菡立刻迎了上来,急匆匆地道:“我一收到消息就过来了,还没顾得上去你那里,别担心,我们能处理好。” 视频会议显然已经到了尾声了,大家的神色都轻松了好多,庄西行说了两句拜托的客套话,关了视频。 “庄导,剧组的事情不是我爆出去的,”言菡急急地解释,“我也问过我的朋友了,她们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你能不能让人去查查ip,如果是我朋友,ip地址应该是在舞院的公共网络,或者有其他什么技术手段……” 庄西行难得严肃地看着她,把她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 言菡被他看得有些心慌,呐呐地问:“怎么了……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没办法,我总算知道为啥则然现在有了你,而我还是光棍一条了,”庄西行感慨道,“放心吧,知道不是你,则然的眼睛利着呢,早就已经找出背后的人了。” “则然……怎么和他也扯上关系了?”言菡讶然。 “陈薇妮知道吗?”庄西行悠然道,“则然离职的前秘书,是丁瑜佳的表姐。” 真相一个晚上就水落石出了。 丁瑜佳自觉勾引宁则然有望,膨胀得很,听从了陈薇妮在得知言菡入组后就设好的圈套,曝光剧组,把证据引向言菡,从而让庄西行和宁则然 厌恶这样急近功利的言菡。 她们俩做得挺小心的,发文都特意选在公众网络,然而百密必有一疏,在一开始推广那条起始微博时,她们用了一个支付宝账号,宁氏就从那个支付宝账号顺藤摸瓜,找到了最后的始作俑者。 第二天剧组没有开工,而是将全体人员聚集在一起开了会,当场就戳穿了丁瑜佳,公布了将她开除出剧组和公司的处罚决定,按照合同规定,她还得赔偿剧组片酬五倍的罚金。 而陈薇妮原本已经在一家新公司找到了工作,虽然待遇比不上宁氏,但作为老总的秘书看上去也光鲜亮丽。然而新老板听说了她的事迹,哪里还敢用这种睚眦必报的女人,赶紧请她走人。 丁瑜佳偷鸡不成蚀把米,她的明星梦经这么一出,算是基本了结了,她恸哭流涕地求着言菡和庄西行,说她只是一时糊涂,被陈薇妮的花言巧语给忽悠了,罪魁祸首不是她,她的角色都已经拍得差不多了,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 然而很多事情一旦做错,就再也没了悔改的机会了。 她的角色并不重要,不过出现的时长贯穿了全剧,原本她在一些配角中还算是个能出彩的,要全部重拍的确要花费一些精力和财力,然而宁则然那是什么人,这点小钱他当然不放在眼里,一早便拍板了,全部重拍,一个镜头都不留。 经过公关团队的连夜磋商,网络上剧组既然已经曝光,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拂晓》剧组官微第二天就成立了,公布了主创人员,每周发一组主创的定妆照,首当其中的第一个自然就是当仁不让的导演加男主庄西行。 庄西行在剧中饰演的龙轶就是个离经叛道的青年,他厌恶越剧,因为母亲就是因为戏子地位低下,生下他以后逃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可他骨子里却又离不开越剧,那柔美动听的唱腔贯穿了他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由此他创作出了非常经典的剧目,让龙家班蜚声华东。 这样的矛盾冲突为龙轶的性格定下了基调,他在剧中就是一个玩世不恭的戏班少主,定妆照即痞又帅,引来粉丝的一众尖叫声。 当晚,庄西行在微博附上了言菡《茉莉花》的mv,艾特了言菡的微博,并写了四个字:三顾茅庐。 这首mv在音乐网站和大学生论坛热过一阵,但在微博这样的自媒体并没有大面积传播,庄西行这样一转,底下的粉丝瞬间激动了。 天哪,好美啊。 某人的粉丝脸真大, 碰瓷说被抢角色,呵呵哒。 庄子都说了三顾茅庐了,说明一开始就定了校花,造谣一时爽,全家火葬场。 这就是那个校花?有没有正面照来一张鉴定一下。 …… 评论五花八门,热闹极了,言菡的粉丝一个晚上暴涨了二十万,已经直逼五十万大关。 庄西行发微博的时候并没有和言菡说,等她起来看到的时候,她的私信又一次爆炸了,已经有粉丝替她成立了各种后援团,自封为“小盐巴”,开开心心地在她最后一条微博下留言。 她有点惶恐,这样的爆红于她来说并不是好事,她还要完成学业,也需要足够的私人空间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最最重要的是,六月份她就要离开宁则然了,娱乐圈太复杂,并不适合她。 又在网上搜了搜,她忽然发现,网上虽然好多人都在求她的正面照,可真正找到的人却不多,就连几个娱乐号,也只是八出了那张她参选校花时候的半侧面照和一张商演集体照,集体照上画了浓妆,根本看不出她的真实面貌。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可能是宁则然不喜欢他的女人大量曝光,所以把有关的信息全删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庄西行发过来了一张无奈的图片。 庄西行:你倒是在微博上和我互动一下啊。 庄西行:第一次艾特人了没理我,我很没面子呢。 言菡噗嗤乐了,打开微博,想了半天,打下了几个字: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庄导,我是你的西瓜。 西瓜是庄西行粉丝的昵称。 手机的另一头,宁氏娱乐的总裁看着不高兴了。 这次事情能这么顺利地解决,明明是他目光如炬看出了这个丁瑜佳的问题,拔除了暗藏在言菡身旁的居心叵测之徒,后续的事情虽然是庄西行和一些手下跟进处理的,但他功不可没。言菡不来感谢他一下,反而在网上和庄西行说说笑笑、眉来眼去的,一点儿都不知情识趣。 算了,不和她一般见识。 他宽宏大量地想着,按下了内线电话,叫来了安娜,让她查看一下日程。 “今天n国总领事馆有个晚宴,明天一早集团董事会,下午要参加宁汇环球中心的破土仪式……” 宁则然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沉吟了片刻道:“和庄西行确认一下言菡的杀青时间,如果是明天的话, 仪式推迟或者换人,上午董事会提早到九点,我去趟汀州。” 安娜连忙记下来,心里忍不住愕然:工作狂的宁则然居然为了一个女人修改日程,这……难道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到汀州的时候正好下午一点,春暖花开的四月,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就好比宁则然此刻的心情。 小情人看到他来接她,一定会很高兴。 一想到言菡闪着亮光的双眼,他也心情愉悦。 因为是工作日,影视城里的游客并不多,倒看到了几个剧组也在拍戏,热闹得很,不过,《拂晓》剧组需要保密,选的拍摄地点是影视城里最里面的位置,一级安保并不对外公开,所以,游客都不知道。 到了剧组里面,有工作人员发现了他,正要叫庄西行,宁则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场地中间,言菡正坐在榻榻米上和一个男人喝酒,她的双颊略带酡红,显然,这杯子里的是真酒;而那个男人则已经半醉了,说话声都大舌头了起来。 “二师兄,”玉蝶的目光迷离中带着无尽的仰慕,眼中泛起一层浅浅的水光,忧伤而绝望,“我一直……那么那么……喜欢你……” “喜欢……我也喜欢你……”老二醉醺醺地笑着,抬手就去摸她的脸,“以后有我……罩着你……捧你……” 宁则然的脸瞬间沉了下来,骨子里的洁癖下一刻就要发作了。 玉蝶的脸一侧,避开了老二的手,转身取出了一把龙泉宝剑,这是老二在走以前为小师妹打的,上面还刻着玉蝶的名字,那冰凉冷酷的剑锋倒映着玉蝶颤抖的双唇。 老二扑了个空,趴在了小桌几上。 玉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软弱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决绝,她的嘴角掠起一抹轻笑,将宝剑递了过去:“二师兄,你看,你留给我的礼物,我一直没舍得用……” 老二抬起头来,半眯着眼笑了:“我也一直……记挂我的……小师……” 说时迟那时快,玉蝶的剑锋一送,往外一抽,一抹鲜血立刻喷溅了出来,老二的“妹”字还没说完,双眼圆睁直勾勾地看着玉蝶,喉中发出一阵“咕咕”声,瞬间就趴在桌上没了声息。 “哐啷”一声,宝剑掉在了地上。 玉蝶往后退了两步,胸口急剧起伏,眼神从狂乱到悲戚,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滑落 脸庞。 她捡起宝剑,踉跄着舞了起来,口中喃喃哼唱着:“*满天寒霜冰雪飞,拼得个玉碎珠沉共死生。举身奔赴清池侧,一泓清水泪难抑……” 这是老二教她的剑舞,也是老二教她的唱词。 远处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寒光一闪,玉蝶倒在了血泊里,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目视着前方的二师兄,眼含依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宁则然的心骤然抽紧,在这一刹那,他忽然有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惶恐,好像眼前的女子并不是《拂晓》中的玉蝶,而是他的小情人不舍却决然地离他远去。 第43章 瀛洲玉雨(六) 言菡在《拂晓》的戏份顺利杀青,这是她的第一部戏,表演虽然不够完美略带青涩,但对她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让她感受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 小岑提前替她准备好了蛋糕,全剧组的人一起庆贺言菡杀青。 相处了一个多月,大家也都有了感情,一群人嘻嘻哈哈的,互相约定到时候回了北都再聚,言菡最怕这种分别的场面了,笑着笑着鼻子就酸了,眼里水汪汪的,都快哭了。 动不动就哭,真没出息。 宁则然在一旁沉着脸,刚才看到的那一段还膈应在他胸口,他恨不得把小情人立刻带回家去好好地疼爱一番,烙上自己的印记。 总算庄西行明白他的心思,制止了还想借机放松嗨一下的剧组成员,亲自把这位大爷和他的小情人送出了影视城。 坐在车子,言菡眼望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情绪还没有从刚才的离别中抽离出来,有些失落。 “不高兴我来接你吗?”宁则然不动声色地问。 “怎么可能!我当然高兴,”言菡立刻转过头来连连摇头,看向他的眸子黑黝黝清亮亮,盛满了他的影子:“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到你的工作,其实我可以自己回去的,坐高铁很方便。” 宁则然被她看得心头一热,不假思索地俯身含住了她的唇。 这可是在车上! 言菡仿佛受惊的小兔,抗拒地瑟缩了一下,眼角的余光瞟向了副驾驶。 宁则然很不满意她的分心,侧身挡住了她的视线,那高大的身影把她困在自己和椅背的夹角。言菡这才放松了下来,乖乖地任他在唇上予取予求。 米酒的清甜气息传来,宁则然心中一动,松开了手,盯着言菡脸上还没散去的酡红问:“喝酒了?” 言菡点了点头,抬起脸来不安地道:“庄导说要有点醉的感觉,怕我演不出来,让我喝了一点,就这么一次,别的时候我没碰过。” 宁则然在心里哼了一声,打算什么时候去找一下庄西行的麻烦,口中却大度地道:“算了,今天特殊,晚餐的时候我也陪你喝几杯。” 言菡呐呐地道:“喝酒……还是别喝了,我酒量不好,怕喝醉了。” 宁则然却早已在心里描绘了几遍言菡醉酒的模样,嘴角似笑非笑地道:“有我在,喝醉了也没事。” 言菡还想辩解,宁则 然却转移了话题:“这次拍戏玩得开心吗?” 言菡点点头,真诚地致谢:“很开心,太谢谢你了。” “以后如果真想往影视圈发展,我让人好好给你挑剧本,别眼红有些明星太频繁的曝光率,很多人太急功近利……”宁则然不自觉地替她分析起眼下这个有些畸形的圈子来。 言菡愕然,犹豫着打断了他的话:“不……不是的……” “嗯?”宁则然不解地看着她。 言菡心里打鼓,宁则然这话有长远打算的意图,她在脑子里飞快地揣测了一番,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道:“不用了,我能参演这一部就心满意足了。” 宁则然有些吃惊,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听到,有人在接触过这光怪陆离、纸醉金迷的娱乐圈后居然不想继续往下走下去。 “真的不想拍了?”他重复着问了一句。 “嗯,”言菡轻轻地应了一声,“不能总麻烦你。” 言菡伏在胸口,从宁则然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白皙的后颈,还有小巧的耳根,那段皮肤细腻光滑,甚至能看到细微的绒毛,娇嫩无比。 宁则然轻吁了一口气,低头轻啄着这娇嫩的肌肤和柔软的耳垂,心中蓦然泛起一层浅浅的喜悦来。 他的小情人总是不吝于给他惊喜。 一定是看出他的不悦了吧。 为了他,连娱乐圈也不想去了,唾手可得的走红也放弃了。 这样的小情人,他怎么能不宠爱呢? 晚餐去了亭海边的一个中式餐厅。 这是北都市唯一一家入选米其林三星的中式餐厅,以钻研宫廷菜系为主,讲究的是精致、美味,追求极致的美食体验,深受权贵们的拥趸。 每一道菜,都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言菡不忍下箸。 宁则然是这里的vip了,专享的一对一服务生都知道他的偏好,菜是按人头上的,眼看着他的菜都快吃得一半了,言菡还在那里欣赏来欣赏去,个个都要拍照留念,他便抬手在言菡的每个菜上都夹了一筷,艺术品被破坏了。 言菡轻呼了一声,下意识地瞅了他一眼,嘴里嘟囔了两句,一脸可惜的模样,不过终于开始吃了起来。 这一眼含嗔带怨,看得宁则然心头一荡,举起了瓷杯示意:“来,喝点,这里的果酒是古法酿制的,味道不错。” 古色古香的瓷杯轻碰 了一下,发出“叮”的脆响,言菡喝了一口这招牌果酒,抿了抿唇,香香甜甜的,好像也没很浓烈的酒精味儿,她放下了心来。 宁则然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果酒虽然美味,不过后劲却很足。 在剧组偷偷喝酒,罚了一杯。 杀青见到他不够热情,罚了一杯。 不好好吃菜,罚了一杯。 …… 言菡哪里算计得过宁则然,又见这果酒好喝不醉,便一杯接着一杯跟喝饮料似的,眨眼就几杯下了肚,眼神渐渐地就迷离了起来。 估算着她的酒量,宁则然觉得她已经半醉了,便让人把果酒撤了,心情愉悦地道:“喜欢喝吗?我让人带几瓶回家。” 可以闲来无事就去逗逗他的小情人,享受一下别样的意趣。 言菡歪着脑袋看着他,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我才不要呢,妈妈说了,不能白要别人的东西。” 那双眼睛乌溜溜黑亮亮的,笑得天真无邪,宁则然被她撩得心里上火,眯起眼睛威胁着问:“你好好看看,我是别人吗?” 言菡嘟起了嘴,使劲晃了晃脑袋,困惑地道:“我怎么看不清楚……你是谁?” “那就过来,看得清楚一点。”宁则然威严地道。 许是骨子里对宁则然天生的惧意,言菡就算喝醉了也没法忽略,她乖乖地手扶桌子站了起来,踉跄了几步到了宁则然跟前,身子摇晃着,忽然抬手捧住了宁则然的脸:“别动……不许动……” 宁则然的嘴角勾了一勾,那双眼睛狭长,墨色的瞳仁深邃地看着言菡,轻声诱哄着道:“乖,想一想,该说些什么好听的话?” 言菡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别骗我……我知道是你……你是宁则然啊……别想冒充人……” 宁则然愣了一下,不悦地道:“我用得着冒充别人吗?” 这语气并不是太好,言菡下意识地便瑟缩了一下,茫然地想了片刻,这才低下头在他的眼睛上吻了一下,喃喃地道:“不用不用啊……你是则然……谢谢你……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最好的人……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 言菡的眼眶红了起来,眼睛里湿漉漉的,那双捧着脸庞的手从他轻抚着,划过他的耳根,在他脑后的头发上揉了揉,仿佛在抚慰着一只巨型犬。 宁则然又好气又好笑,这小丫头 果然喝醉了胆子就大了,不仅会甜言蜜语,还开始动上手了。 一把把言菡拽入了怀里,低头噙住了她的唇,惩罚似的啃噬了一番。 这么多日子不见,小丫头好像又甜美了不少。 晚上宁则然去了安苑里,酒的后劲的确很足,等吃完饭言菡已经整个人都软了,迷迷糊糊地挂在他身上。 抱着她去了浴室,宁大少破天荒头一次帮人洗了澡,手忙脚乱的,好几次言菡都出溜到浴缸里去了,幸好他眼疾手快地把人捞了上来。 在床上,醉酒的言菡也特别热情,那双眼睛氤氲着水汪汪的柔情,看得宁则然差点把控不住自己。 “爱不爱我?” “唔……爱……” “有多爱?” “多……好多……” “爱我什么?” “什么……” “爱我哪里?” “哪里……这里……” 宁则然徐徐诱之,言菡稀里糊涂地在他脸上摩挲着、指点着,被哄着说了好多平常从来不说的爱语,更是下意识地讨好着宁则然,想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这个晚上,夜幕沉沉,情意浓浓,注定就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言菡在窗外的鸟语中睁开了眼睛。 宿醉带来的后果就是头疼欲裂,昨晚发生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唯一还有印象的,就是那甜甜的果酒。 下次再也不能这样不知道节制了! 言菡后悔莫及,不知道她又有没有在宁则然面前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轻悄悄地走到外面,客厅的窗户开着,纱帘轻舞。 钟点工在客厅里等她,一见她出来就笑着说:“宁先生上班去了,他让你好好休息休息。早饭想吃什么?我去替你煎蛋。”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用和宁则然面对面太好了,省得尴尬。 其实今天她挺忙的,除了要正式回归上课,还要去教导处补假销假。拍戏当时请了一个月的假,后来因为丁瑜佳的事情补拍了很多镜头,超出了十多天。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今天是她的生日,一早蒋湄就发了短信过来祝她生日快乐,还让她晚上回家吃饭。 回到了学校,自然而然地得到了余欢和室友的热烈欢迎,大家这么长时间没见,叽叽喳 喳地有说不完的话。 接下来她的任务比较艰巨了,文化课还好,花点时间背一背总能过关,可专业课一个多月没练,要迎头赶上得花不少功夫。 下午四点,上完了唐老师的古典舞技巧,又和唐老师单独聊了一会儿,言菡匆匆收拾好东西,去了一趟位于北都城北的西门派出所。 站在派出所门前,看着那威严的警徽,言菡的心情骤然低落了起来。 十二年前,她的妹妹才六岁,就在这一天走丢,再也没有找回来。 而她,每一年都会在这个时候到当时报案的派出所来,抱着最后一丝微薄的希望,期待有奇迹出现。 第44章 瀛洲玉雨(七) 当年接受这个案子的年轻民警姓秦,现在已经年近不惑了,这十多年来倒也一直呆在基层,不过从普通干警升到了副所长。 言菡驾轻就熟地找到了他的办公室,送上了一些水果,秦警官向来对她挺客气的,每年这样被找上一回也不见不耐烦。 “我还纳闷你今年怎么还不见人影,正琢磨着要不要打电话问问呢。”秦警官见她来了,笑着说。 言菡屏住呼吸,眼中充满了期待:“秦警官……是有什么新进展吗?” 秦警官嘴角的笑容淡了淡,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每年有被拐儿童案件被迫我都会去跟进一下,有可能的话都进行dna比对。这么多年了,你妹妹应该也有十七八岁了吧……” 言菡眼中希冀的火花一点一点的熄灭了。她失神地站在那里,好半天才强挤出一丝笑容:“过完年十八岁,成年了。” “走丢的时候太小了,又不太懂事,找回来的希望……”秦警官看着这个清丽温柔的女孩,有点不忍心说下去了。 办公室有人推门而入,有个小警察快步走了进来,急急地道:“秦所,有人来报案,说是北都地铁那里有个卖唱的残疾人,很像他们以前走丢的孩子。” 一听“走丢”两个字,言菡的心一抽,失声道:“男的女的?” 小警察纳闷地看向她:“男的。” 言菡呆了片刻,低下头来难过地道:“秦警官,那你忙,我先走了。” “秦所,网上发过来的视频显示,走丢的孩子是个健全的,而现在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是残疾的,会不会牵涉到黑社会组织?”小警察赶紧捡起被打断的思路。 “你是说有组织有预谋地弄残儿童乞讨?”秦警官皱起了眉头。 “是。” 言菡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们,故意把拐来的孩子打残?天底下有这么可怕的人吗? 许是她目光太过惊恐,秦警官看得越发不忍心了,这样美好的女孩,应该是被养在温室里无忧无虑地长大,这样的丑陋,真的不适合落入她的眼眸。 “你先回去吧,我得去现场看看,”他安慰道,“你妹妹的事,尽人事听天命吧。” 言菡木然地跟着走了几步,脑中一片空白。 她的那个娇娇软软的小妹妹,会不会也像小警察口中卖唱的残疾少年一样,被故意打残了 ,被驱赶着去讨饭替人赚钱? 眼中有泪花在滚动。 她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不能找到妹妹替她撑起一片天空。 眼看着秦警官就要走出派出所,她紧跟了几步,叫了一声,语声有些颤抖:“秦警官,我妹妹的事情还是拜托你了,要是有什么进展,就算是……也和那个卖唱的残疾人一样,也麻烦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回到家里,言菡特意在小区门口平复了一下心情,以免让蒋湄看出什么端倪。 晚餐很丰盛,沈安川亲自下厨替她烧了一桌菜,中间摆着一个小小的精美的蛋糕,蒋湄笑着替她点上了蜡烛,像小时候一样亲吻着她的额头,让她许一个愿望。 从前她每年都许同一个愿望,希望父亲回来,妹妹找到,一家人团聚。 今年,她终于深深地怀疑,这个愿望是无法实现了。 所有的努力,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暑假里去一趟n国,就当是为她这二十二年的人生做个最后的了断吧,这背负在身上的枷锁,也该是时候卸下了。 言菡闭上眼睛,心中渐渐平静了下来,默默许了一个新的愿望:祝愿自己未来的人生平静而幸福。 过完生日,又大了一岁了。 那些糟心事,困扰了言菡几天之后,她也渐渐地想开了。 可能就是这样吧,幸福的果园就在看不见的彼岸,命运总爱在你通往果园的路上开一些大的小的玩笑,这样,在品尝最后的果实时,才会更加甘美。 会有峰回路转、好运来临的一天的。 言菡这样坚信着。 眨眼间便是五月了,安苑里卧室的日历上,言菡在六月十五日这一天划了一个圈,开始倒计时。 不管她从前有没有做错或是做错了什么,都将过去,这个日子之后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这个念头让她重新充满了期盼和动力。 下半年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北都市歌舞团的招考,离开了宁则然的庇护,她需要有生活下去的能力,她很明白自己,娱乐圈那样的光鲜亮丽并不适合她,她需要的是一份脚踏实地的工作,用自己的双手去努力生活,歌舞团能给她这种安全感。 唐老师听说言菡要参加招考吃了一惊,原本她以为言菡要往娱乐圈发展了,毕竟这样好的开始千载难逢。不过,得意门生愿意重回魅力四射的舞 蹈艺术的怀抱,她还是很开心的,为此特意准备从下个星期开始给言菡开几次小灶。 这阵子宁则然其实挺忙,下午的时候才结束了一个临时会议。 集团的一个巨额并购案出了一点纰漏,宁氏投资的高层紧急磋商,宁则然列席,听他们商讨如何解决问题并最后定夺。 回到办公室已经夜幕低垂,安娜替他叫了一份晚餐,他一边吃,一边听田皓宇汇报工作,心却一心两用,一半飞到了他的小情人那里。 今天是周末,言菡应该已经在安苑里等他了。 前几天醉酒的言菡真是可口极了,乖巧听话中又带了几分俏皮跳脱,鲜活而有趣,他连骨带皮一起啃了,不知餍足,今天晚上也不介意再啃一遍。 改天让她从宿舍里搬出来吧,都快大四了,实习开始宿舍里也没人了,正好可以住到安苑里,实在不行,再住回别墅去也不错。 “宁总……宁总?”田皓宇迟疑地叫了他两声。 宁则然回过神来:“我在听,收购投资的铬铁矿即将开采,华家的资源果然不容小觑。” 田皓宇松了一口气:“我以为我说的有什么纰漏呢。” “还有其他要紧事情吗?”宁则然心不在焉了起来,抬手看了看表,已经七点多了,言菡回家吃完了饭该回安苑里了吧? 田皓宇连忙道:“没有了。” 他收拾完文件刚要离开,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宁总,这已经五月了,需不需要开始替您物色另一个人选了?” “另一个人选?什么人选?”宁则然诧异地问。 田皓宇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提醒:“这个……言小姐那里,两年的期限下个月就到了。” 宁则然的眉头皱了起来:“有说期限?” 田皓宇愕然,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时候好像是言小姐提出来的,她的意思是最好有个期限,总不能一辈子都跟着您,后来您说的,再好看的女人每天看也会烦,定个期限也好,省得到时候缠着您还要善后麻烦,最后定了两年。” 这种小事,宁则然早就忘了。 不过,现在他完全没有换的想法,他的小情人很合心意。 “不用了,她挺好的,换来换去太麻烦,碰上个糟心的就更烦了。”宁则然摆了摆手。 田皓宇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迟疑着问:“那……言小姐那里… …” “我会跟她说的。”宁则然不以为意,这几天偶尔打电话、微信聊天都感觉小情人的情绪不太高,不会就是在担心时间到了会被他抛弃吧?小情人这点很不好,就喜欢把心里话闷着不说。 田皓宇松了一口气,感慨着说:“言小姐的确挺不错的,真快啊,算起来她前几天应该刚过完生日,这都有二十二了吧,一眨眼就两年过去了。” 宁则然怔了一下:“生日?” “我记得是,”田皓宇算了一下日子,“那会儿定下来的时候刚好她生日过了一个多月。” 开车回安苑里的时候,宁则然有些生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这让他十分不舒服。 听说女孩子最在意各种纪念日,前几任短命的情人一到了各种节日都娇滴滴地明示暗示,别说是生日这种大日子了。而言菡为什么连生日都不和他说一声,要个生日礼物或者趴体? 回去得好好做做规矩,以后什么事情都不能瞒着他,事无巨细都要一一和他汇报。 前面的马路边开着一家蛋糕店,明亮的灯光把橱窗里的精美甜点点缀得特别漂亮,宁则然一下子踩下了刹车。 从有记忆起,他就没来过这种蛋糕店,又不知道言菡的口味,看着橱窗里好几种蛋糕,不知道该选什么。 服务员很热情,介绍着道:“这是慕斯水果蛋糕,很松软可口;那是翻糖蛋糕,非常漂亮,味道也不错……” 顺着服务员的手宁则然看了过去,只见那精致的翻糖蛋糕做的是一个粉蓝色的城堡,城堡里有一个美丽的公主,正和王子一起手拉着手,甜蜜地对视着。 非常适合言菡。 他的小情人,就应该像城堡里的公主,永远无忧无虑地生活。 给补过一下生日吧,顺便问问她想要什么礼物。他宁则然的情人,连生日礼物都没有,说出去被人笑掉大牙。 拎着蛋糕开了门,客厅里灯都亮着却空无一人,练功房里传来了音乐声,言菡在跳舞,跳得很投入,居然没有听到他进门的声音。 紧身的练功服把言菡妙曼的身段勾勒了出来,一双纤足被舞蹈鞋包裹着,分外好看,那舞姿优美舒展,让人心旷神怡。 宁则然悄无声息地欣赏了好一会儿,言菡一个转身,这才看到了他,慌忙关了音乐跑了过来:“你回来了?” 她的鼻尖渗着几滴细密的汗珠,胳膊和肩颈的肌肤上都润着一层光泽,显然刚才的练舞让她的体力消耗很大。 “跳了一天还不够吗?”宁则然淡淡地道,“歇着吧,都有汗味了。” “我去洗澡。”言菡立刻应道。 等她洗完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出来,顿时愣住了:餐桌上放着一个漂亮的蛋糕,上面插了两个“二”字的蜡烛。 “这……我生日……已经过了……”她小声道。 宁则然瞟了她一眼:“这笔账等会儿跟你算。过来,先点蜡烛,生日重新过过。” 言菡有点不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还要我亲自给你点吗?生日居然不告诉我。”宁则然不高兴了。 “你这么忙,我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打扰你,”言菡低声解释,“又不是大生日,我在家和我妈他们已经吃过了。” “那能一样吗?”宁则然板着脸问。 言菡连忙快步走了过去,点好了蜡烛。烛火摇曳,蓝色的翻糖城堡被烛火染上了一层柔和的轮廓,公主穿着粉色的蓬蓬裙美丽而幸福。 “谢谢……”言菡喃喃地道,除了道谢,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从和宁则然在一起以后,这两个字,是她对宁则然最常用的。尤其是这一段时间以来,宁则然对她可以说是非常用心,让她心里满满的感激都快要溢出来了。 此刻,她心里有些酸楚,却也有些庆幸。 幸好,才只有一个月了;幸好,就要离开了。 要不然,她怕会守不住自己的心,从此万劫不复。 宁则然的表情终于放缓了些:“好了,怎么又要哭鼻子了?快许个愿吹蜡烛,明年生日,一定要记得告诉我,我替你办个趴体热闹一下……” 言菡怔住了,定定地看着他。 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道:“明年……我们应该不会在一起过我的生日了吧?” 第45章 瀛洲玉雨(八) 这一瞬间,宁则然有些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眼前的小白兔依然乖巧动人,眼神里清清楚楚地写着感动,怎么说出来的话忽然不对劲了? “你说什么?”他沉声问。 言菡有些害怕,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然而,她不能再这样胆怯了,听这口气,宁则然好像把期限完全给忘了,到时候贸贸然提出来,宁则然只怕会生气。 她鼓起勇气提醒道:“下个月……我就到期了吧……” 宁则然定了定神,哂然一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皓宇今天提醒我了我才知道,别把这个放在心上,只要你还像以前一样,我就不会不要你,不会有什么期限的……” 言菡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双手在身侧揉捏着衣服的下摆,双唇微翕着,想要反驳,可却又不敢说话。 宁则然渐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言菡的样子,不像是欣喜若狂,更不像是如释重负,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停住了话语,眉头皱起,目光犀利地落在言菡的脸上:“你怎么了?有话就说。” 这一句话给了言菡勇气。 一定是在开玩笑的,像宁则然这样身份的人,身边永远都不会缺漂亮的女人,怎么可能会让她永远呆在身边呢? “则然,”她迎视着宁则然的目光,声音虽然略带颤抖,却很清晰,“对不起,我……不想继续了。” 空气中有片刻的窒息。 宁则然的神情从愕然到盛怒,瞬间又回复到黑沉沉的面无表情。 他一步一步地朝着言菡走去,抬手捏住了言菡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脸来,两个人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你说什么?”他一字一句地问。 在他满心欢喜地计划着和小情人继续相亲相爱的这一刻,“不想继续”这四个字,就好像一记耳光,清脆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他压根儿没有想过,言菡居然会不想继续了,这让半夜三更买了生日蛋糕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我……”言菡的脸色惨白,眼中透着惊惶,本能地抓住了宁则然的衣服,宁则然清晰地感觉到了她的指尖在发抖。 为什么,就算这样害怕,也要说出“不想继续”这句话来? 自成年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明目 张胆地忤逆过他的意图。 满腔的怒意无处发泄,他猝然松手,转身抓起了桌上的翻糖蛋糕用力摔在了地板上,大步地离开了公寓。 是谁说言菡胆小温顺的? 她不仅不胆小,而且还胆大包天;她不仅不温顺,还任意妄为! 再在公寓里待下去,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捏死这个任性狂妄的小情人! “砰”的一声闷响传来,铸铁门被关上了。 隔得老远,言菡都能感受到宁则然那无法抑制的怒意。 刚才那一刹那,她甚至害怕,宁则然会不会抽出皮带来揍她一顿。 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随着那关门声被抽了个精光,她的腿一软,打了个踉跄,扶住了餐桌这才没有摔倒。 她低头看着地上的蛋糕,蓝色的城堡半边被摔得糊了,粉色的公主没了手臂,王子倒在了蛋糕糊糊中,蜡烛熄灭了。 胸口那一处骤然无法呼吸,泪水无声地从脸庞上滑落了下来,她捂住了脸,无助地哽咽。 做了一个晚上的噩梦,都是宁则然发火了,用了各种手段惩罚她。 第二天早上起来,言菡已经不记得梦里面有什么可怕的手段了,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梦中害怕惶恐的心情。 宁则然昨晚没回来,今天也不见踪影,言菡一个人在公寓里呆了一个上午,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就连阳台上茁壮生长中的虎尾兰也没能让她心情舒畅起来。 来做饭的钟点工阿姨也看出了她的不对劲,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言菡连连摇头,不过她知道她不能再一个人待在这里了,要不然再胡思乱想下去,只怕宁则然还没罚她,她自己就先把自己吓死了。 五月的天气,居然已经热得发闷了,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好多都穿了短袖,而她却还披着一件风衣,看起来有点不合时宜。 据说购物买买买、美食吃吃吃是消除不愉快的两大法宝。 言菡身体力行,买了好多发卡、手机壳、挂绳等小玩意儿,还在一条小吃街上买了烤串和小丸子,末了捧了一杯鲜榨汁在广场里闲逛。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手忙脚乱地掏了出来,屏息一看,不是宁则然的消息,而是刘昊发过来的:美女,一个人逛街啊,赏脸过来喝杯咖啡吧。 言菡困惑地朝着四周看了看,只见一家连锁咖啡店的落地玻璃窗里 ,刘昊正朝着她招手。 刘昊和一个身材火辣的美女坐在一起,一见她进来,便朝着身旁的美女努了努嘴,示意她暂时离开一下。 言菡连忙撒了个小谎:“不用了,我待会儿……还要去看电影呢。” 刘昊哪能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笑着道:“咱们老同学聊聊天,她杵在这里多膈应,行了,不耽误你几分钟。” 美女嫣然一笑,在刘昊脸上亲了一口,随即从他口袋里掏出皮夹抽出了信用卡晃了晃:“你们慢慢聊,多聊一会儿才好。” 刘昊揉了一下她的臀部,笑骂道:“滚蛋。” 言菡垂下眼睑,只好当自己是个隐形人。 挥手让服务员上了一杯卡布奇诺,刘昊解释道:“朋友介绍的一个玩玩的伴儿,也就这两年可以潇洒了,等毕业就要去我爸那里上紧箍咒了。” 言菡的嘴角弯了弯,浅浅地笑了:“不用对我解释,我明白的。” 刘昊仔细打量着她:“今天怎么看起来精神不佳?和你男朋友吵架了?” 言菡摇了摇头,掩饰着道:“昨晚没睡好。” 刘昊沉默了片刻,试探着问:“你男朋友是不是宁氏集团的?” 言菡的脸刷地一下白了,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你……你怎么知道的……” 刘昊长吁了一口气,那天同学会太忙了,加上喝了点酒,他被吹捧得有点晕,可事后一想,爱莎大酒店这样的招待规格简直闻所未闻,他便心里起了疑惑。稍稍打听了一下,主管也不肯多说,只是暗示说他们班里有人和集团的大佬认识。 把同学逐个排查了一番,加上那天言菡最后走得很神秘,刘昊大概心里有了数,今天这一试探,果不其然。 他心里五味陈杂,好一会儿才道:“小菡,你小心一点,宁氏集团里的高层,见过的世面比我们走过的路都多,你这么单纯别吃了亏。” 言菡咬着唇,强笑着道:“我知道的。” “我知道,以前一杉伤害你很深,”刘昊感慨着道,“其实我一直以来都以为你们到最后还会在一起,没想到……” “怎么可能……”言菡失笑,“他都走了这么多年了。” 刘昊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忽然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小菡,一杉一直不肯让我说,但我有点憋不住了,这样对一杉实在有点不公平。” “啊?”言菡愕然。 “当年,他是为了保护你才不得不离开的,”刘昊轻叹了一声,“他妈当时发现了你们真的在谈恋爱很生气,一杉当时也太天真,容易冲动而不知道转圜,和他妈拧着来,他妈太厉害了,说是你勾引一杉,还把你妈牵扯了出来,说的话很不堪入耳,要让你在这所学校待不下去,让你和你妈身败名裂……” 言菡呆住了,那时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抗争了几天,却没有办法,最后找我喝了一场酒酩酊大醉,决定放弃了,”刘昊很难过,为了好友那逝去的爱情,“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那时候的表情,小菡,他真是很爱你才这样割舍了你,他说,这件事情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唯有变强,才能有资格去爱人。这些年他在国外过得很辛苦,跟苦行僧似的,没有女人,没有娱乐,只想快点强大起来。看到他那个样子,我都不敢谈恋爱了,还是醉生梦死没有感情来得快活。他以前和我说过一次,说是要是等他毕业回国了,你要是还没有男朋友,那他就继续追求你,可现在……” 一连几天,言菡在跳舞的时候偶尔便会出神。 很多事情都已经被刻意遗忘得差不多了,唯有一些小小的细节顽固地盘踞在记忆的深处。 下雨的时候打伞,曹一杉总是把伞往她身上靠,到了后来自己淋得落汤鸡似的,而她却干干爽爽。 中午从食堂打完饭,两人偷偷躲在教室后面一起吃,曹一杉总爱先把她碗里不爱吃的都挑走。 学校的法国梧桐下,刻了曹一杉永远爱她的戏语;手指根处,曾经用水笔画下的戒指却已经不见踪影。 那是她最美好最真挚的青春,虽然最后以惨痛收场。 而那天刘昊的话,让她明白,当时的她并没有完全错付自己的感情,曹一杉并不是存心玩弄她,这终于让她对那段过往释然。 或许,他们只是没有在对的时候相爱。 “言菡,怎么开小差?”唐老师严厉的声音传来,“这段动作不对,腰要收住,注意下巴颌!” 言菡吓了一跳,立刻屏息凝神,不敢再胡思乱想了。 跳了半个小时,总算下课了,同学们都大喘着气,脸上汗涔涔的,唐老师满意地拍了拍言菡的肩膀,又训了两句话,这才施施然出了舞蹈教室。 余欢忍不住做了个鬼脸:“我的天,每次上老唐的课都要脱一层皮,这三年下 来,咱们都形销骨立了。” 言菡忍不住捏她的腰:“刚才唐老师在你怎么不说?我看你还可以脱两层。” “好啊小妮子,你胆肥了你!”余欢去呵她的痒痒肉,两人闹成一团。 舞蹈包里的时候忽然震动了起来,言菡一不留神失了先机被余欢挠了好几下,笑得喘不过气来连声求饶。 取出手机一看,屏幕上跳动着安娜的名字,她顿时一凛,飞快地接通了电话。 这几天宁则然一直没有联系过她,她惴惴不安了好一阵子,后来也想通了。 宁则然生了这么大的气,要罚她也是应该的,不过宁则然照理不会用上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别的,忍忍也就过去了。 等到期限到了,如果她坚持要离开,宁则然这样的天之骄子,应该不会怎么为难她吧?她这样的女人,好也就好在乖巧听话上,随便一扒拉就能找上百八十个的,宁则然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怎么也不可能非她不可啊。 “言小姐,下课了吗?”安娜在手机那头客气地问。 “下课了。” “我们在学校门口等你,宁总让你去参加一个晚宴。” “啊?参加晚宴?为什么?”言菡愕然。 跟了宁则然两年了,言菡很明白他的心思,他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非常浓厚,在他眼里,他的女人就该乖乖呆在家里,不用抛头露面让别的男人品评,上次能答应去拍戏,已经是很出乎意料了。今天忽然要去参加晚宴,这让她紧张,会不会……这就是宁则然即将到来的惩罚? “宁总的心思,我们不好猜测,”安娜安慰了她一句,“不过言小姐不用紧张,我这就带你去做个造型,一定让你美美的,让宁总挪不开眼去。” 第46章 瀛洲玉雨(九) 今天的晚宴是北都一个鲁姓世交邀请的,他家的老太爷八十大寿,趁此机会除了祝寿,也和一些有头有脸的世交、富豪联络一下感情。 这家人严格说起来并不能和宁家平起平坐,他们最风光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下一代人才凋零。原本宁家随便派一个本家过去意思一下奉上礼物就可以了。 不过,宁则然决定亲自去了,不仅亲自去,还特意给鲁家当家的打了个电话,慷慨地表示,老人家的寿宴要办得档次高一点,欢迎到爱莎大酒店来,而且,宁氏娱乐旗下的明星随便挑,来给老人家热闹一下。 这阵子只有鲁家的这个晚宴看上去还有点档次,没法子,宁则然打算将就着借来用了。 初听言菡说出“不想继续”的震惊和怒意已经随着时间的迁移渐渐淡了,这两天他一直在琢磨,从一开始的不明所以,到现在大概明白了言菡心里的想法。 明明眼里都是对他的依恋,却拒绝和他继续在一起,只有一个可能。 小情人这是在鼓起勇气朝他抱怨吧?跟了他两年了,却连一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从来也不带她在外面亮相,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方法来表示她的不满。 也不怕弄巧成拙,他真的答应了,到时候她找谁哭去? 女人嘛,永远都会缺少那么一点安全感,更在意别人的眼光,以前几个短命的情人也变相地抱怨过,他听了只觉得厌烦,可现在瞧着言菡那副胆小却又倔犟的模样还真挺有意思的。 他不介意给言菡一点安全感。 以前他从来没在公开场合和女人一起出现过,这场晚宴,可以让他们的那个圈子都能看到言菡的存在,在言菡身上打上他的烙印,以后出去,谁都能给言菡几分面子。 有的时候,在他们那个阶层,得宠的情人比家里做摆设的糟糠妻更有话语权。 更何况,他现在没有什么娶妻生子的念头,言菡将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人。 这样小情人总该满意了吧? 几天没见了,还真有点想念言菡乖巧可口的模样,不过,为了显示一下威严,宁则然还是没有亲自去接言菡,眼看着晚宴的时间到了,这才让司机慢悠悠地开车去了爱莎大酒店。 在宁家的协助下,再加上从前的老底子在,鲁家的这次寿宴竭尽全力,办得很风光。 宁则然出了电梯,便有引导 的服务生在前面带路,酒店大堂里,璀璨生辉的水晶灯下,他一眼就看到了言菡。 今天的言菡梳了一个蓬松的发髻,两边用时下流行的发辫修饰着,在头发后挽了起来,配了一个带钻的发饰,几缕发丝从鬓边垂下,显得慵懒而华贵。 一身白色的蓬蓬裙,蕾丝花边和亮片坠成的小蝴蝶点缀着,裙摆仿佛荷叶一般朵开着,衬着那双修长笔直的长腿,领口处倒是很保守,只露出了精美的锁骨,一条钻石项链从优美的颈线出延伸下来,折射着耀眼的光芒。 几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 那还是他那个乖巧胆小的小白兔吗?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华贵的天鹅? 这一瞬间,他忽然不想带言菡去参加什么晚宴了,想回家把他的小情人藏起来,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翻来覆去地欣赏。 小天鹅终于发现了他,看过来的眼神骤然一亮,扑棱棱地飞了过来,站在他面前,怯生生的,一脸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模样。 宁则然吁了一口气,还好,就算披上了华丽的外衣,言菡的骨子里还没变,还是他的小白兔。 “很漂亮。”他淡淡地道。 “真的吗?”听到这样的赞美,任何女人都会开心,言菡也不例外,“安娜带我折腾了快两个小时呢。” 安娜跟过来请功:“宁总,我这个任务完成得出色吗?言小姐这么美,连我这个女人都要心动了。” 宁则然瞟了她一眼。 安娜连忙拍马屁:“不过言小姐有宁总,一定对谁都不假辞色的,我当然也不例外。” 宁则然心情舒畅,抬手示意,言菡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试探着将手放进了他的臂弯。 位于二楼的爱莎宴会大厅足足有上千平米,向来只接待政府和顶级富豪的高规格宴会。中间挑空处有十几米高,屋顶绘满了各种图案,巨型的水晶吊灯将光线折射得流光溢彩。 宁则然一进宴会厅,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鲁家的主人迎了上来,还有一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世交和政商界人士,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落在了宁则然的女伴身上。 要知道,这位宁大少出了名的难伺候,据说是因为洁癖,从来没带女人出席过任何场合,这让很多好事者私下猜测,这位大少爷在房事上是如何处理他的怪癖的。 当然,没人敢当面调侃,除非他不要命了。 今天宁则然居然带了女伴,而且是一个从来没在社交场合中出现过的女人,只怕好多觊觎宁家少奶奶这个位置的京城名媛都要心碎了。 不过,到底是宁则然,带的女伴真美,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堪称全场女性的佼佼者,不知道是哪家的名媛。 宁则然当然没有理会这些暗涌的猜测,他气定神闲地将言菡一一介绍给过来打招呼攀谈的宾客,鲁家的当家人站在他身旁,就好像一个可有可无的陪衬。 言菡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晚宴,心里不是不紧张,然而宁则然在她身旁,气度沉稳卓然,仿佛武侠小说中的内家顶尖高手,用真气把她护在其中,将一切善意的恶意的猜测、揣度都挡在了保护罩之外。 挽着宁则然的手渐渐放松了下来,言菡的嘴角露出了微笑,朝着迎面而来的宾客们颔首致意。 一圈下来,腮帮子的肌肉都笑得有些酸了。 偷偷抬眼一看,宁则然的表情却还是那么沉肃,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宁则然微抿的薄唇和轮廓分明的下颌,充满了男性的魅力。 “怎么了?我脸上长花了?”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言菡脸一红,视线慌乱地撞入了宁则然的眼中,那眼眸狭长,目光深邃,仿佛能直击她的内心深处。她不自然地避开了视线,呐呐地找着理由:“没有……我……有点饿了。” 宁则然的嘴角勾了勾,抬手一看时间:“晚宴正式开始估计还要几分钟,我带你去吃点水果垫垫肚子。” 宴会厅的四边放着临时的水果和糕点,不过,吃的人还真没几个,毕竟这种场合都要顾及风度和体面。宁则然驾轻就熟地把她带到了角落里,满大厅的人潮被他高大的身形挡在了外面。 言菡的确有点饿了,跳完舞就被带去做造型,一连两个小时,到了这里又一直微笑点头微笑点头,全身的能量都快用光了。琳琅满目的水果刺激了味觉,她更饿了,飞速地拿起一块西瓜尝了两口,西瓜甜蜜多汁,汁水溅在了嘴边。 她刚想像平常一样用舌头去舔,可舔到一半才响起自己今天化了妆,尴尬地把舌尖缩了回来。 肩膀被掰住了,她困惑地抬起头来,宁则然盯着她的唇,哑声道:“你别勾我。” “啊?”言菡愕然。 宁则然随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根手帕,仔细地在她唇边按了按,一道浅浅的唇印印在了白色的手帕上。 “脏了……”言菡不安地道。 宁则然笑了笑,把手帕叠好,重新揣进了胸口的兜里,低头在她耳边道:“暂时就让它代替你亲我吧,回家再重新来过。” 言菡的脸腾地红了,目光游移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落在他的眼睛上,小心翼翼地问:“你不生气了吗?” 果然在担心。 晾了她几天知道错了吧? 这几天可能都一个人偷偷躲在被窝里哭,却又不敢来找他。 这次不能轻易放过她。 宁则然沉下脸来,威胁着捏了捏她的耳垂:“你说呢?回去以后好好罚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说。记着,以后有什么心事就和我说,别闷在心里,今天带你出来,你总该放心了吧?” 言菡听得云里雾里,胡说什么?放心什么? “不是,则然,”她想问个明白,急急地道,“那天我说的话……” “各位来宾,各位亲友……”司仪在台上邀请入席了,鲁家的当家人第一时间找到了宁则然,热忱地邀请他上主桌。 言菡不得不收住了话语,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等会儿回安苑里了再沟通一下,宁则然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她并不喜欢这样觥筹交错、光鲜亮丽的场合;那天说的“不想继续”的话,也并不是故意在拿乔,想要从宁则然身上多捞点资本。 主桌是一张十五人的大桌,鲁家的老爷子坐在首位,宁则然就陪在老人家的下手。席上大家谈论得都是政治、军事、商业,好多术语言菡听不懂,更插不上嘴,她的肚子也饿了,便自顾自地吃菜,顺便替宁则然接一下为他特意分开上的一份菜。 宁则然很是受用,偶尔闲聊应酬的间隙还回过头来看她两眼以示鼓励。 没一会儿,肚子有点东西垫底了,言菡开始有时间注意起四周的人来。 酒桌上的人都和宁则然很熟,其中好几个是年过半百的,以男性为主,有两个女的年纪比较大,应该是随行的夫人之类的,唯有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衣着打扮优雅得体,和身旁的男人巧笑嫣然,耳边偶尔能刮过“爸”的称呼,显然是一起过来的女儿。 言菡看他们父女俩亲热的模样,不由得羡慕地多看了两眼。 那女孩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倏地一下看了过来。 偷看被抓住了,言菡有些不太好意思,只好回了一个微笑,避开了那 道略带探究的复杂视线。 女孩却起身走了过来,亲昵地叫了一声“宁大哥”,笑着问:“最近在忙什么啊?我好几次去你家玩,你都不在。” 宁则然笑了笑:“下次来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好,到时候和我哥一起约你们。”女孩和他碰了一杯,又朝言菡瞟了两眼,巧笑嫣然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宁则然看了看专心吃着牛肉金针卷的言菡,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道:“秦家的女儿,秦筱茗,和徐然是高中同学。” 言菡有些莫名,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特意提一句,她也不知道秦家是谁,便再看了秦筱茗一眼,真诚地称赞道:“很漂亮,很有气质。” 以平常的常识推断,同性相斥,这样称赞的语气,听上去好像有点酸溜溜的。 应该是有点吃醋了。 还是安慰一下小情人吧,省得她胡思乱想。 宁则然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没你漂亮。” 言菡的脸一红,连忙往后让了让,掩饰着夹了一块牛肉金针卷给他:“很好吃,你也尝尝。” 宁则然心情愉悦,忽略了这是别人用过的筷子夹的这个曾经非常严重的洁癖问题,慢条斯理地尝了起来。 眼看着酒过三巡、菜肴过半了,言菡这才发现,酒席上的几位女性吃得都很少,妆容依然得体,就连口红都没掉几分颜色,她汗颜了。 也不知道刚才饿得大口大口吃菜的模样有没有给宁则然丢脸,幸好安娜在包里给她塞了化妆品,她得赶紧去补个妆,可不能再海吃海喝了。 她和宁则然耳语了一句,起身去了洗手间。 简单扑了点粉,又补了口红,镜子里的她又恢复了刚才神气,言菡满意地照了照,在心里练习了一下待会儿回家要和宁则然说的话。 今天宁则然看上去心情不错,这次一定要说得利索一点,不能被他一吓就不知道说什么了,谁听了那句硬邦邦的话都得生气,到时候要多多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他一高兴,说不定就不会在意继不继续这种小事情了。 拉开了洗手间厚重的门,她心不在焉地朝外走去。 “小菡。”走廊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言菡的心脏漏跳了一拍,迈出去的脚步僵住了,好半晌才转过身去定睛一看,只见休息厅的柱子旁站着一个年轻男人,白衬衫小背心加修身直筒裤 ,颀长挺拔,正是她的初恋男友曹一杉。 第47章 瀛洲玉雨(十) 同学会那天过后,不知道是不是言菡误导有了男朋友的缘故,曹一杉再也没来打扰过她。 今天这样突然的出现着实让言菡有些意外,更有些惶恐。 要知道,宁则然就在不远处的宴会大厅,要是两个人碰上了那就糟了,约定的期限马上就到了,可不能在她身上出什么纰漏。 “你怎么来了?”她急急地问着,回头朝着大厅看了两眼,还好,暂时没人出来。 曹一杉盯着她,眼中痛苦之色一掠而过,好一会儿才回答:“我给我大外公来祝寿。” 原来如此,这个北都真是小,这样都能碰到。 言菡松了一口气:“那是你亲戚啊,真巧。有什么要紧事吗?我要回去了。” “小菡,”曹一杉上前一步,声音因为努力克制而略带低哑,“你和那个宁则然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陪着他到这里来?” 言菡怔了一下,反问道:“你觉得呢?” “他就是你那个神秘的男朋友?”曹一杉咬着牙道,“你听我说,他们那种人都不可能是真心对待你的,你千万不要被他的甜言蜜语给骗了,赶紧离开他,要不然……” “要不然他也会和我不告而别?”言菡静静地问。 曹一杉哑然,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地褪去。 “当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言菡垂下眼睫,掩饰着眼底泛上来的热意,“你当时的选择,我能理解;也谢谢你为我考虑,虽然我不能认同。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现在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单纯地喜欢着你的女生了,经历了这么多风雨,我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已经忘了,你也不要再放在心上。” “我不相信,”曹一杉死死地盯着她,眼里透出热切的光芒,“我不相信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小菡,我已经毕业了,在北都找好了事务所,我现在有能力脱离家里的掌控,有能力为你遮风挡雨,和宁则然分开吧,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言菡后退了一步,眼中有泪光隐隐泛起,却用力地摇了摇头。 “小菡你清醒一下!”曹一杉急了,“如果你有了别的称心如意的男朋友,我愿意默默地祝福你,可宁家我知道,他们的家世比起我们家来只高不低,宁则然不会和你结婚的,到时候你可怎么办?” “总能过去的,”言菡若有似无地笑了笑,“就好像那时候 你走了,我以为天都要塌下来了,结果,也就撑过来了。” 曹一杉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道:“小菡……我也以为我能撑过来……可现在我真的后悔了……我回来以后自己租了套房子,买了一盆虎尾兰,它现在长得很好,我觉得用不了多久,它就能开花了。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等它开花了,我不奢望我们能结婚,可是,给我们彼此一个重来的机会好吗?。” 胸口仿佛被重重地捶了一拳。 原来,那个约定,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言菡狼狈地后退了几步,喃喃地道:“你……别这样……我要走了……” 她刚要转身,身后一个沉稳冷冽的声音响了起来:“小菡。” 全身的血液瞬间朝上涌来,言菡本能地转身迎了上去,仓猝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曹一杉的目光越过言菡,直勾勾地落在了迎面而来的那个男人身上。 显然,这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举手投足间都是掌控一切的成熟气度,他的五官俊朗,目光尤其犀利深邃,仿佛蕴藏着千丘万壑。 宁则然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几步开外的曹一杉,灯光并不是太亮,他也看得漫不经心,只觉得这男人倒是长得不错,不过论气度和气质,当然和他还有一定的差距。 他不再留意,看向了言菡,眉头略略皱了皱:“怎么出来这么久?” “我……已经好了,”言菡慌乱地挽住了他的手臂,“我们回去吧。” 宁则然眯起了眼,上下打量了言菡一眼,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怎么,有人骚扰你吗?” 言菡急急地摇头:“不是不是,认识的人打个招呼。” 宁则然又扫了曹一杉一眼,隐隐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眼熟,他一边在脑中搜索着记忆,一边带着言菡朝着大厅走去:“上点心了,我给你留了个流沙包,味道不错——” 那个“错”音还在嘴角,他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良久,他缓缓地转过身来,盯着曹一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请问你哪位?” 曹一杉迎视着他的目光,不亢不卑地笑了笑:“鄙姓曹,曹一杉,幸会。” 宁则然的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想起来了。 这个名字曾经化成了一根不痛不痒的刺,蛰伏在他的身体里,时不时地便出来膈应他一下。 资料上只提了这人的一个名字,他也没兴趣去了解其他的细节,在他的印象中,言菡这个早恋的初恋男友,应该就是个单薄瘦弱的惨绿少年。 然而这个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有着颀长坚挺的身形,隽雅帅气的五官,唯一逊色于他的,是阅历、年龄、身份带来的成熟气度,然而,年轻到底是缺点还是优点,谁也说不清楚。 宁则然的目光一寸寸地从上而下,又从下而上,最后再次落在了这个男人的眼睛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眼线狭长。 目光深邃。 单眼皮。 和他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一瞬间,很多已经模糊了的场景掠过他的脑海。 微醺的言菡迷离地亲吻着他的眼睛,口中喃喃自语着…… “喜欢哪里?” “这里……最喜欢这里……” 言菡的指尖流连在他的眼睛上。 “你是宁则然啊……别想冒充人……” …… 所有的场景最后凝固,化成了一把冰冷而尖锐的利刃,凌厉的锋刃一下一下刮过他的脸庞,每一下仿佛都在嘲笑着他:宁则然,你看看清楚,她把你当成了什么? 手臂被轻轻地拽了一下,言菡满是惶恐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则然,我们走吧。”一如既往的轻而怯。 宁则然定定地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这个小情人。 在他面前所有的依恋和仰慕,难道都是假的? 那情到浓处的甜言蜜语,难道都是假的? 那个对他深情不渝的言菡,难道只是他的臆想,他的自作多情? “怎么了?”言菡越发惶恐了,宁则然纹丝不动,看过来的目光冰冷,让人从心底发憷。 “宁先生,”曹一杉上前一步,神情警惕,“我和小菡很久没见了,就说了几句话,你不会连这个都要介意吧?” “怎么会。”宁则然冷冷地勾了一下嘴角,“小菡最是乖巧听话,我很满意她。” 他把手从言菡的臂弯中抽了出来,用力地揽住了言菡的肩膀,另一手将言菡的脸庞稍稍侧了侧,低头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曹一杉怔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指忍不住握 紧。 “走吧。”宁则然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勉强让自己看上去依然淡然自若。 他走得很快,言菡被他带着走了两步,本能地抓着他的腰维持着平衡。 一进大厅,宁则然并没有走向主桌,而是反方向朝着大门而去,言菡轻呼了一声,提醒道:“那边呢。” 宁则然充耳不闻,一直走到了大门口,这才从齿缝中吐出两个字来:“回去。” 一路上,宁则然的脑中翻江倒海,面上却一语不发,只是脸色阴沉地足以诠释“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句话。 言菡战战兢兢了一路,想来想去决定自己坦白。 然而大门打开了,宁则然却没有进去的意思,漠然道:“你进去吧,我还有点事情。” 言菡急了,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袖,恳求道:“则然,你别生气,刚才真的只是说了两句话,他什么都没做,你相信我。” 宁则然盯着她的眼睛,忽然一下笑了,语气有些森然:“好啊,那你告诉我,他是谁,他刚才都说了什么,一个字都不要漏,全部说出来。” 言菡窘迫无比,刚想低头,下巴却被捏住了,她被迫抬起头来和宁则然对视着,那冷厉的目光让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她觉得屈辱,却又不敢不说,颤声道:“其实也没什么……他是我高中时的男朋友……他说他毕业回来了……问我还能不能重新开始……我拒绝了……” “很好。”宁则然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来,脑中已经闪过十几种能把那个曹一杉整得死去活来的方法。 言菡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慌乱地道:“你别误会了,就是这么随口一问而已,他不会乱来的,真的。” 居然还敢这样维护旧情人。 滔天的怒火在宁则然的胸口乱窜,他一把抓住了言菡的手臂,朝里面疾走了两步,顺手一带,言菡踉跄了两步,跌进了沙发里。 他的双臂撑在扶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可恶的女人,冷冷地道:“怕我对他不利?这种只会窝在女人背后的男人也值得你这样?他要是有能耐,五年前能扔下你去了国外?” 言菡的脸色煞白,喃喃地道:“你……你都知道了……” “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宁则然嘲讽地笑了笑,“怪不得那天居然敢对我说不想继续了,原来是想把我甩了和那个小白脸双宿双栖。” 泪水迅速地浮上了眼眶,言菡努力地睁大眼睛,却还是徒劳地滑落脸庞,她用力地摇了摇头,破碎的哽咽溢出了喉咙:“不是的,则然我没有,你不要冤枉我……” 一瞬间,宁则然的心抽紧了。 那不断滑落的眼泪,那微微颤抖的身躯,还有那细碎的哽咽,都好像硫酸般侵蚀着他那颗坚硬冷酷的心脏。 他居然想要抱住这个哭泣的言菡,想要亲吻她滑落的泪珠……而他最想要做的,居然是想让言菡仔细地好好地看看他,质问她到底喜欢的是哪一双眼睛,质问她心里有没有一丝半点把他当成了前男友的替身…… 他平生第一次惶然了。 这样软弱的念头,还是他宁则然吗? 他猝然站了起来,大步朝外走去。 “则然……”言菡绝望叫了他一声。 宁则然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我有事先走了,”他漠然道,“你好好想想,合约的事情,继不继续不是由你做主的,我说了才算。” 第48章 瀛洲玉雨(十一) 上鼎会所的顶层贵宾室中,宁则然拿着酒杯一饮而尽。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声,强势地驱赶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杂念,庄西行靠在沙发上,一脸发愁地看着宁则然,不时地打开微信催促另几个好友:丫的到了没有!麻溜地快点! “你不喝酒干坐着到这里来干吗?”宁则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庄西行叫苦连天:“你这大少爷真是不知民间疾苦,我没日没夜地拍戏,好不容易攒了半天的空结果还要陪你喝酒,喝酒就喝酒,你像个闷葫芦似的,到底出了什么事,问你也不说,你让我怎么开解你啊?” “唧唧歪歪的,是不是男人?”宁则然冷冷地说着,把一杯红酒拍在了他面前。 庄西行从善如流,拿过来一饮而尽,笑着说:“好了,我们来聊点开心的事情吧,要不要看小菡的镜头?我剪了几个,美呆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宁则然懒得搭话,自顾自地又倒了一杯酒。 庄西行哪里知道他一不留神触了宁则然此刻的逆鳞,兴致勃勃地打开了手机,点开了保存的视频。 漫天的梨花纷纷而落,古宅庭院中的言菡水袖翩然,身姿优美,人比花娇。 庄西行的剪辑出神入化,将梨花、古宅、美人用蒙太奇式的手法虚化、重叠,比那天他在现场看到的更加震撼。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好一场*瀛洲玉雨!”庄西行悠然叹道。 宁则然冷冷地道:“关了。” 庄西行愣了一下:“干什么?” “不想看到她。”宁则然的脸色越发差了。 庄西行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今天宁大少借酒浇愁,是因为言菡啊!还没等他细细琢磨,包厢的门开了,霍南邶和他的娇妻简宓到了,跟在后面的是贺卫澜和他的女朋友田蓁蓁,原本空荡荡的包厢顿时热闹了起来。 霍南邶这次是带简宓过来见家长的,而田蓁蓁和简宓是好朋友,正好一拍即合来北都旅游。 吵闹的摇滚乐被关掉了,换上了抒情缠绵的情歌,两个小女人叽叽喳喳的,还时不时地和各自的男人交换一个甜蜜的眼神。 宁则然看得头疼,他原本是想和好友喝个酒放松一下,哪晓得过来被秀了一脸恩爱。 倒酒的手一抖,红酒溅了出来,他掏出手帕刚要擦,忽然看到 了手帕上的唇印。 想想真是好笑,平生头一次和一个女人调情,结果,是自作多情。 胸口的烦躁更甚,一抬手,宁则然把那块手帕丢进了垃圾桶。 “哥,你怎么了?”霍南邶凑了过去,仔细打量着他,“一脸的欲求不满。” 简宓在旁边拧了一下他的大腿,霍南邶夸张地痛呼了一声,凑过去偷了个香吻:“我错了,不该说脏话。” 欲求不满是脏话吗? 宁则然有些无语。 简宓有些脸红,嗔了霍南邶一眼:“别胡说了。” 两个人抱在一起卿卿我我地腻歪了一阵,简宓终于脱离了霍南邶连体人一般的掌控,逃到沙发上和田蓁蓁一起玩桌游了。 “爱情啊……”庄西行感慨着道,“就好像在牛鼻子上穿了一个鼻环,牵哪里就到哪里。” 霍南邶和贺卫澜差点没喷出酒来:“喂,你好歹也是大导演,能不能说话有点诗情画意?” 庄西行耸了耸肩:“大俗即大雅,你们不懂欣赏。” 宁则然拿着酒杯的手僵了僵,脑中仿佛有什么一掠而过。 “爱情……什么是爱情……”他喃喃地问。 对面三个人都愣住了,宁则然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来,有点惊悚。 霍南邶和贺卫澜交换了一个眼神,试探着问:“哥,你那个小白兔呢?怎么今天没带她来?” 庄西行赶紧背对宁则然,冲着霍南邶挤眉弄眼,示意他别提了。 霍南邶却是个心直口快的,他和宁则然这么多年既亲又友,对这个大哥熟悉得仿佛是另一个自己:“哥,你今天不会是为了那个小白兔不开心吧?你这么在意她,是不是……心里有她了?” 仿佛一道闪电劈过,许多场景蜂拥而至,脑中有片刻居然不能思考。 第一次带女人和这些朋友相聚。 生性洁癖的他居然没有抗拒言菡的亲密。 为了言菡展颜,他当众承认了她是女朋友。 喜欢看她眼中跳跃的火光,居然答应她抛头露面出演mv和电影。 就连她身上细微的情绪变化,他都能看在眼里,想要庇护她、包容她、替她扫清所有障碍,让她从此生活得无忧无虑。 就算今晚这样暴怒,也没有想过要抛弃她、惩戒她。 …… 难道,所有的这一切,并不是他对一个小情人的纵容和宠爱,而是因为他喜欢言菡、甚至……爱上了言菡? 一连几天,宁则然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从小就在严苛的军营长大,长大后又被当做继承人培养,严谨、刻板、自律,喜欢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感情这种玄幻而奇妙的东西,向来让他不屑,就连霍南邶那会儿为老婆要死要活,也让他鄙弃得不得了。 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和女人之间的交往,向来信奉银货两讫的原则,从来不喜欢拖泥带水。 言菡是第一个让他破了底线的女人,而且,一破再破。 不管他有没有爱上言菡,他都不可能让这个女人离开他的身边,所以,那个合约期限,是不可能到期。 不过,该怎么不伤筋动骨地让言菡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呢?他发现,言菡一哭起来,他就不自觉地想要妥协,这完全不是个好现象。 这个难题,好像比几亿的合约都要难解。 “笃笃笃”,门被敲响了,安娜在外面道:“宁总,财务总监过来向您汇报五月财报。” “进来。” 门开了,财务李总监进来了,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毕业于全球排名第二的财经大学,硕士学位,业务相当精湛,是宁则然入主宁氏后的得力心腹。 财报汇报完毕后,李总监笑着说:“宁总,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我有个小学弟想要见见你,他说他很仰慕你,希望能当面得到你的指点。” 宁则然看了看表:“只有十五分钟的空闲。” “那好,我让他过来,”李总监连忙站了起来,“其实他家你也应该听过,唐韵曹家。” 唐韵餐饮连锁是北都知名的餐饮集团,在北都也勉强算得上是个有头有脸的,老板曹雄经营着唐韵这个高端餐饮品牌和一个平价品牌,不过,宁则然曾听说过,唐韵里说了算的人并不是曹老板,而是他的老婆鲁俏云。 原来曹一杉就是唐韵的少东,怪不得当初一声不吭就出了国,想必他那个强势的母亲,由不得他和一个底层的女同学相恋。 宁则然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居然敢到这里来找他,胆子也是不小。 门开了,曹一杉进来了。 今天他穿了一身职业西装,衬衫的纽扣扣到了顶,一脸的精英禁欲范儿。 一见到宁则然,他顿了顿脚步,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走到了办公桌前,沉声道:“宁总,你好。” 宁则然靠在椅子上一派闲适,只是朝着前面的椅子抬了抬下巴:“坐。” 曹一杉坐了下来,不自觉地挺直了后背。 他做了心理建设,然而在这宁则然的地盘和这位传说中的商业大鳄单独相见,还是感受到了一种泰山压顶般的强大压力。 两个人四目相对,两双肖似的眼睛中仿佛有火光四溅。 “宁总,你是不是难为小菡了?”曹一杉沉声道,“是男人就不要吓唬女孩子,有什么你朝我来。” “我难为她?”宁则然哂然一笑,“她是我的女人,我为什么要难为她?” 曹一杉冷笑了一声:“宁总就不要睁眼说瞎话了。这两天小菡看上去很不好,失魂落魄的,人都瘦了一圈,你还说你没难为她?我实话告诉你,我这次回来就是要重新追求她,但目前为止,她都对我不假辞色,你不用再疑神疑鬼了。” “你在跟踪她?”宁则然的手捏紧了,眉头危险地拧了起来。 “是,”曹一杉神色坦然,“我担心她,就跟了她两天。” “曹一杉,我觉得,你的当务之急并不是追求言菡,”宁则然冷冷地道,“而是要想办法在这个城市立足,我不觉得令堂在五年前逼你放弃了言菡,在五年后就能同意你们俩在一起,你也再想一想,就算你联合了唐韵所有的资源,能不能和我对抗。” 这话仿佛一把寒光突现的匕首,一下子就插入了曹一杉的软肋。眼中的痛苦之色一掠而过,他沉默了片刻,眼神恳切地看向宁则然:“宁总,我听风评,都说你是个杀伐果断、目光敏锐的商业奇才,你的身价摆在这里,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去戏弄小菡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子呢?我和她是真心相爱的,有过最美好最真挚的青春年华,那是最刻骨铭心的,小菡她是不可能忘得一干二净的。” “真心相爱……”宁则然喃喃地道,忽然冷笑了一声,“高中的时候你们才几岁?懂什么叫真心相爱吗?” 曹一杉怔了一下,忽然便愤怒了起来:“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质疑我们的过去?我们当然是真心相爱的,我给她写过情书,在手指上画过戒指,还约好了,虎尾兰开花了她就嫁给我……” 一股戾气从宁则然胸口腾地升起,瞬间遍布全身。 如果有可能,他想要把眼 前这一张一合的嘴唇砸得稀巴烂,顺便再抽这个男人一顿,废了他的手,让他再也没法写情书画戒指。 “好了,十五分钟到了,我没时间听你啰嗦了,”他突兀地打断了曹一杉的话,“死了这条心吧,言菡不可能再回到你身边。” 曹一杉愕然,嘲讽着道:“宁总,你何必自欺欺人呢?言菡她不可能爱上你的,你看她那么怕你,会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 他住了口,欲言又止。 “是吗?”宁则然勾了勾嘴角,勉强压抑着自己衣服下蠢蠢欲动的肌肉,“那我们拭目以待。” 许是他过于傲慢的姿态,曹一杉脑子里紧绷的弦终于断了,脱口而出:“她会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你的眼睛,你难道没发现吗?你的眼睛和我一样,她爱的是我……” 宁则然的脸色铁青,按下了叫人铃,没几秒钟,安娜领着两个保安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这位先生,请你马上离开!” 曹一杉瞬间冷静了下来,这样的对峙现在对言菡来说可能会是伤害,他站了起来,鞠躬道歉:“不好意思,刚才是我失言了,我还是那句话,有什么事情,你冲我来,别难为小菡。” 宁则然看着他,几步走到了他跟前,一把揪住了他衣领。 手臂的肌肉纠结健硕,蕴藏着无尽的力量。 俯身凑到了曹一杉的耳边,宁则然略带恶意地道:“年轻人,这个时代变化得太快,有的人,不会一直在原地等你;有些事,不是你想回去就能回得去的,小菡她现在不喜欢单眼皮了,她喜欢双眼皮。” “你胡说……”曹一杉本能地反驳。 宁则然的眉头深深地皱起,那双眼睛一下子变了…… 曹一杉仿佛见了鬼似的惊呆了。 虽然只有浅浅的一层,那单眼皮的确成了双眼皮,目光也愈发凌厉幽深。 “小菡的确最喜欢我的眼睛,不过,不是你的单眼皮。你要是还想臆想小菡爱着你,不妨去割个像我一样的内双,”宁则然不怀好意地诱导,“我可以替你预约。”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自晏殊《寓意》 *瀛洲玉雨:梨花的别称 第49章 瀛洲玉雨(十二) 终于小出了一口恶气,把那个恶心人的曹一杉给气走了。 虽然非常幼稚,幼稚得宁则然一回想就有点不忍直视那个把眼皮弄双的自己。 他有那么一点内双,每当眉头皱得紧了就可以看到。成年后,已经很少有让他紧皱眉头的棘手事情了,所以,几乎没人知道这个关于他眼睛的小秘密。 所以,言菡当然也不可能知道。 所以,言菡喜欢的,还是曹一杉那双单眼皮,他的,只不过是初恋情人的替代品。 肚子里的那股戾气越来越浓,办公室没法呆了,那个狭小的空间让他感觉愈发憋闷。 宁则然开着车在大街上兜风,不知道该去哪里。 原本言菡如果懂事的话,这两天就该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发个微信,给他递个台阶下。 可是手机连个动静都没有。 而今天听了曹一杉的这番话,如果现在再去安苑里,他觉得他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然而再放任言菡在外面不闻不问,他有点担心言菡被曹一杉花言巧语给骗了。 他的小情人居然在高中的时候就和别的男人这样卿卿我我,做了这么多酸掉牙的事情,现在的确不得不防。 方向盘一打转,他索性朝别墅开去,这两天为了方便都住在爱莎大酒店里,回家去放松一下。 时近黄昏,别墅被夕阳的余晖覆盖,远远看去,有种家的温暖感觉。 他不禁想起言菡住在这里的两个月,他一回到别墅,他的小情人就会迎出来,替他拿包拿外套,软软地问他,想喝什么、要不要捏肩捶腿,要是他不忙而且心情还不错的话,言菡还会坐在他身边絮叨着自己这一天的新发现。 今天我试着拌了拌蔬果沙拉,味道挺好呢,你想不想尝尝? 今天霁然又拉我去听歌了,真的很好听呢。 今天老丁教了我怎么修叶呢,我学了一下,我的花真的变好看多了。 …… 和他言简意赅的说话方式不同,言菡说起话来总是软软糯糯的,尾音大部分都是语气词,还喜欢拖长了变得慢悠悠的,很是好听;她总是很羞怯,常常看他一眼便避开视线,而偶尔当她专注地看着他的时候,那眼神清澈而纯粹,好像他是被满满爱慕和需要着的。 他一直以为这是她的天性,胆小羞怯。 然而曹 一杉的话却让他醍醐灌顶。 原来这是“怕”,言菡怕他,而不是爱他。 就算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明白两个相爱的人不可能是这样害怕的相处模式,就好比简宓对霍南邶,一颦一笑间尽是温柔俏皮,会尽情撒娇,会耍小脾气。 他是怎样的自负,才会以为言菡爱他爱得深情入骨? 坐在车里,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终于掏出手机,在言菡的微信上打下了三个字:来别墅。 从车上下来,宁则然缓步走在小径上。路边花匠老丁在修枝,见到他连忙问好。他停下了脚步,注视老丁身后那一丛高大的虎尾兰。 虎尾兰非常挺拔,兰叶笔直,金边、银边各自镶嵌着,显得一派生机勃勃。 老丁被他看得有些慌张,连忙问:“大少爷,怎么了?这花最近长得不错呢,过一两个月该开花了。” 宁则然没有出声,脸色略略难看了起来。 “言小姐最喜欢这花呢,”老丁絮叨着,“看到开花了又要开心死了……” “掘了。”宁则然吐出两个字来。 老丁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愕地问:“什么?您是说把虎尾兰掘了?” “对,一片都不要留,立刻掘了。”宁则然冷冷地说着,大步离去。 晚餐吃得有些沉闷,原本宁霁然还会说说在公司里的趣闻,今天一看宁则然这脸色,立刻三口两口扒完了饭,说是忙着去跟进项目进度提前离桌了。宁徐然还住在营地里要明天才回来,偌大的餐厅只有宁则然一个人,调羹和碗碟的碰撞声在空气中回响。 他有些心浮气躁。 外面隐隐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没一会儿,赵姨走了进来,笑着说:“大少爷,言小姐来了,我让她进来她还不肯,说让我先过来和你说一声。” 宁则然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旋即若无其事地道:“让她在外面等一会儿。” 他按捺下想立刻出去的心思,故意吃得慢条斯理的,只可惜时间过得太慢,磨蹭了半天抬手一看表,才过去了两分钟。 总算过了十五分钟,他喝完最后一口汤,用餐巾擦了擦嘴,这才出了餐厅。 客厅里,言菡坐在沙发上,后背挺得笔直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面的电视画面,目光却没有焦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和曹一杉说得差不离,言菡的脸色看上去的确不是太好,眼底有明显 的青灰色,显然晚上都没有睡好。 一见宁则然出来,她立刻站了起来,双手很是局促地在身前交握着,呐呐地问:“吃完了啊?” 宁则然心中有些挫败,自己就这么可怕吗? 他朝着楼梯示意,自顾自地往上走去。身后轻巧的脚步声响起,言菡跟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地一起到了书房。 宁则然随手带上了门,解开了衬衫纽扣,放缓了语调道:“怎么,你很怕我吗?” 言菡有些不明所以,本能地点了点头,看见他略带阴沉的脸,又慌忙摇了摇头。 “为什么?”宁则然不可思议地问,“我打你骂你了吗?你的要求我哪一样没有满足过你?你被人欺负了,难道不是我第一时间帮你出气?” 言菡急急地解释:“不是,你当然对我很好,我现在没有什么能力可以报答你,可你对我的好我一件件都记在心底,永远都不会忘记……” 宁则然气乐了:“我对你好难道是稀罕你的报答?”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言菡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次的事情会朝着这糟糕的方向发展,是她始料未及的,她辗转反侧了好几个晚上,想找宁则然,却又怕面对宁则然。 这出意外会不会成为宁则然不遵守约定的理由? 今天宁则然的这则微信,好像有那么一丝和解的意思,她不能浪费这个大好的机会。 来以前她演练了好几遍该,可是对着宁则然那锐利的目光,她还是有些慌乱。 “我的意思是你对我这么好,怎么可能做出什么忘恩负义的事情来。则然,你相信我,我既然接受了当初的约定,就不可能在这段时间里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曹一杉和我的事情,早就在五年前就结束了,我不可能和他再在一起!” 宁则然的脸色稍霁,思忖了片刻问:“他回来以后就和你见了这一面?以前没有纠缠过你?” 言菡僵住了。 宁则然勃然大怒,抬手抓起了书桌上的笔筒,用力地摔在了地上。 “哐啷”一声巨响,言菡朝后瑟缩了一下,抬起头来惊惧地看着他,眼中泛起一层泪光。 心脏深处一紧,满腔的怒意被这目光注视着,有逐渐消散的趋势。 别吓唬她了,她已经够怕你的了。 好好说话,把她吓哭了,你还不是得好言好语地哄回来? 都把她叫到别墅来了,你还不找个台阶下,还真准备把她推到那个曹一杉怀里去吗? 脑中仿佛有无数个小人在飞来飞去,嗡嗡嗡地谴责个不停。 他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说话,书房的门一下子被撞开了,宁霁然冲了进来:“哥,你干什么!小菡犯了什么错?” 宁则然无语,这个弟弟,不该凑热闹的时候瞎凑热闹。 “没什么,我打翻了笔筒而已。”他睁着眼睛说瞎话。 “真的假的?”宁霁然狐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言菡,显然不信,不动声色地挡在了言菡面前,“你没凶小菡,那她哭什么?” “好了,你出去。”宁则然沉下脸来。 “你别凶女孩子,”宁霁然据理力争,“你这样我告诉爸去,让他来抽你。” 言菡慌忙抹了一把眼泪,急急地道:“霁然,没事的,你哥没骂我,我天生就爱哭,你别管了。” “我不会骂她,也不会打她,我只和她好好讲道理。”宁则然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好好好,”宁霁然这才松了一口气,咧开嘴笑了,“我知道了,你们日子过得太无聊了,吵吵架来点情趣,床头吵架床尾和,对吧?” “滚。”宁则然冷冷地道。 宁霁然连忙滚了,顺便贴心地替他们带上了门。 “说吧,什么时候见过?”宁则然压下了怒火,语声淡然。 言菡迟疑了片刻,小声道:“那天同学会……后来他也来了……和我说了两句话……” “很好,”宁则然脑门上青筋暴跳,“为什么那天没和我说?” “我不知道你知道他,再说了,真的就说了两句话,我总不能连说话的自由都没有吧,又不是……”言菡咬着唇把“囚犯”两个字吞进喉咙里,眼神中的倔犟一闪而过。 宁则然噎住了,好半天才道:“照你这么说,这个曹一杉就是碰见了和你随便说两句话?对你来说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言菡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回答:“比普通人好了那么一点。” 宁则然不相信,那虎尾兰的约定、那暧昧的情书、那青涩的初恋……那段爱情的男主角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比普通人好一点”的角色?不过,他不想再追究了,再追究下去,伤人伤己。 “好吧,这次我相信你,”他 淡淡地道,“不过,以后不许再和他单独见面了,要是他再来纠缠你,你就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 言菡忙不迭地点头,这揪了一个多星期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点。 “那我……要不要先回去了?”她迟疑着问。 宁则然再次气乐了,这是打算撩了他一下拍拍屁股走了? 他朝着小情人招了招手,看着小情人小心翼翼地蹭了过来,怯怯地朝着他仰起脸来,刚刚哭过的眼睛里水光潋滟。 喉咙有些干涩,他抓住了手用力一带,小情人轻呼了一声,久违了一个星期的温香软玉撞进了他的怀里。 “今天来这里,有没有其他话想对我说?”他低头在那张唇瓣上摩挲着,声音低哑。 言菡用力地抓住了他的后背,在他持续的骚扰下,脸上渐渐泛起一层绯色。 “对……对不起。”她略带喘息地再次道歉。 宁则然胸口一窒,在心底连连安慰自己:算了,不和她计较了。只要她还在身边,总有一天会彻底忘记她那个初恋情人的。 “想我了没有?”他威胁着在唇瓣上咬了一口。 言菡的呼吸有些急促,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一下头。 压制了一个多星期的情潮伴随着浅浅的喜悦汹涌而至,此时此刻,浅尝辄止的亲吻怎么能满足宁则然的欲望?他顾不得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下子把言菡横抱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走进了卧室。 宁则然轻柔地亲吻着,缓缓地进入了她,让她整个人都烙上自己的气息,杜绝别的男人觊觎她的任何可能。 眼前的女人眼神迷乱,情动中,依然让人有浅浅的不安。 “看着我,叫我的名字。”宁则然哑声命令。 “则然……”带着颤音,言菡反反复复地呢喃着这两个字。 “明天……把你的虎尾兰扔了……”宁则然继续在她耳畔命令着。 第50章 洋槐花(一) 言菡有些不明白,宁则然在两个人情浓的时候说出那句话来是什么意思。 她种的虎尾兰怎么就得罪宁则然了?为什么要把它丢了? 可是,好不容易把这一次的危机度过去,她再也不想惹宁则然生气了,以免节外生枝。虽然那盆花她养了两年,已经有了感情,但她还是顺从地把它从公寓里挪了出去,送给了一楼经常碰到的两位年长的老夫妻,一楼有个院子,虎尾兰想必能在他们的照料下继续茁壮生长。 老夫妻倒是很喜欢,连声道谢。 眼看着就是六月了,这阵子宁则然只字不提契约到期的事情,对她愈发好了。下课的时候经常出现在校门口,有时候还会带点小礼物,比如甜点、花束,放在副驾驶上一眼就看得到的地方,轻描淡写地告诉她,这是安娜买的。 这让言菡不安。 宁则然这是打定主意不想放她走了吗?她盼了两年,盼着能够彻底结束这场交易,难道那些约定在宁则然眼里就这么不算数吗? 可如果宁则然坚持不肯放她,她能有什么好办法?拼个鱼死网破?要是宁则然对蒋湄做些什么,那她这两年的付出岂不是成了一场笑话? 这些问题在她脑子里翻来覆去,却找不到一个答案。 如果她一辈子都摆不脱这个情人的角色了,怎么办? 这个念头一起,就让她绝望。 手机震动了一下,宁则然的微信来了:下课了吗?我在外面。 自从除夕那天两个人用微信聊到跨年,宁则然好像就喜欢上了这种沟通方式,以前都是安娜打电话给她让她出门,这阵子都是宁则然用微信联系她了。 言菡收拾好了舞蹈包,和余欢她们一起朝外走去,顺便回了一句:下课了,我整理一下,马上出来。 “都六月了,这鬼天气这么热,暑假可怎么熬啊。”余欢抱怨着。她的经纪公司给她接了一个电视剧的小角色,暑假开拍,要出外景。 “最后一个暑假还是不回家吗?”言菡有点忧虑地看着余欢。 余欢笑了笑:“不回去,那里没什么我挂念的人。” 余欢的家在西部农村,家里情况好像挺复杂的,除非万不得已,比如过年之类的,她都不想回去,也不想提。 “那你到时候会去哪里拍戏,我过来给你探班。”言菡知道她的忌讳,立刻转移 了话题。 “可能会去千鸟湖,还有可能去西边的草原,”余欢说着便想了起来,“你呢?你该自由了吧?” 言菡的眼神一滞,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可千万别糊涂了,”余欢担心地说,“他们有钱人都是玩玩的,你赶紧离他们远一点,你还年轻,不能让宁则然给耽误一辈子。” 言菡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人一边聊一边出了学校大门,老远地就看到宁则然那辆黑色轿车停在马路对面。 车门开了,宁则然从里面走了出来,在车门前站定了,他的身形笔挺如松,目光深邃地朝着言菡看了过来。 余欢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声道:“小菡,他真的……又帅又酷……好像喜马拉雅山的冰川,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怕不怕啊?” “有时候有点怕,”言菡诚实地说,“不过有时候他还是挺好的。” “那就是要看他心情,”余欢撇了撇嘴,很不以为然,“你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她再次看了宁则然一眼,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真好看,要是他不是宁则然就好了,你说什么时候单眼皮也能这么好看了?” 要是他不是宁则然…… 言菡心里有些怅然,怎么可能呢?从小的环境、历练和成就,铸就了眼前这个男人,他就是宁则然,宁则然就是他。 “其实……他有一点点内双……”言菡喃喃地道。 余欢没听清,正要再问,宁则然在那边却有些不耐烦了,轻咳了一声。 言菡骤然清醒,歉然地朝着好友笑了笑,挥手道别,朝着他走了过去。 车子平稳地朝前开去,宁则然佯做不经意地问:“和你朋友在说些什么呢?” “聊你。”言菡应了一句。 宁则然心里一喜,那个小女生看着他的目光带着赤裸裸的欣赏,应该是在言菡面前说他的好话吧。他等了片刻,言菡却没有聊下去的念头,只好又问:“聊我什么?” 言菡想着心事,随口回答:“她说你看上去很可怕。” 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宁则然用力踩下了油门,车子朝前飞驰。 这都交的什么朋友?长得倒还不错,眼光却这么差。 他脸色阴沉,心里很想把余欢拖到面前好好教育一番,让她看清楚,自己对言菡是多么温柔体贴。 “不过,她说你长得很好看,”言菡看着他的脸色,赶紧亡羊补牢,“尤其是你的眼睛,特立独行,与众不同。” 宁则然的胸口更堵了,冷冷地道:“你们俩个倒真是好朋友,眼光差不离。” 车内的气压一下子低沉了下来,言菡莫名感到了一阵凉意,不过,她今天有些疲惫,也不想再去深究宁则然的心思,只是轻声问:“我们去哪儿?” “你想去哪里?”宁则然自认为很绅士地问。 言菡犹豫了一下,迟疑着道:“我想回一趟老家,可以吗?” 周末下课特别早,现在才快三点。这个时候,奶奶一般都在村子北边的大晒场和别的村民家长里短,而住在隔壁的小叔和婶婶都还在上班,家里只有爷爷一个人在。 言菡算好了这个时间,她不想再看到那两个人了。 昨天《拂晓》剧组把五万块片酬打到她卡里了,收到钱的时候她仔细计算过了,暑假去n国的机票、食宿、交通费用大概在三到四万块,剩余的一万块可以给爷爷翻修房子用。 让宁则然离村口远一点的地方,言菡自己一个人去了爷爷家。低矮的小平房门前都是杂草,一只脏兮兮的杂毛狗从前面的水泥路穿过,言菡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僵直着等狗不见了才快步进了院子。 和过年时候还算整洁的院子相比,现在这里堆满了各种纸盒和塑料瓶,爷爷奶奶没啥收入,一年除了村子里两三万的分红,平常就靠这个换点酒钱。 爷爷躺在藤椅上看电视,天花板上的电风扇转得晃悠悠的,让人害怕会从头上掉下来。 一见她进来爷爷很是意外,连忙起来了:“这么热天你怎么来了?要不要喝饮料?有橘子水。” 言菡摇了摇头,爷爷却还是走到前面拉开了冰箱门,翻找了半天,拿出了瓶玻璃装的芬达,又找出了一根棒冰塞进了她手里:“家里好吃的都给你弟弟吃光了,每天来这里翻,尝尝这个。” 这是世面上最普通的盐水棒冰,一块钱一根吧。言菡拨开了塑料纸咬了两口,心里很不是滋味。 “爷爷,上次小叔说你翻修房子要五万块钱,我虽然没有这么多,不过,平常零零碎碎也攒了一点,”她从包里取出了一叠钱,“这是一万块,你拿着凑合着用,也算是我和我爸妈的一点小心意。” 爷爷怔了一下,忽然一下生气了:“拿什么拿!冠武那小子就是个混蛋, 居然动脑筋要让还在读书的侄女出翻修钱,说出去被人笑掉大牙,家里的大人这都是死了啊!那天大过年的我也不想骂他,还有你奶奶,成天就是知道骂你妈,我看老二媳妇也没比你妈好多少,整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 他的声音又响又凶,言菡被吓了一大跳,手一抖,差点把棒冰掉在了地上:“爷爷……你别生气……我妈过得太苦了,家里现在也还有债要还,其实过得并不宽裕,这是我赚来的零花钱,你别嫌弃少就好了。” 爷爷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跌坐在了椅子上,一双满是裂痕的手捂住了脸,破碎的哽咽声从指缝里泄露了出来:“小菡,其实爷爷后悔了很多年了,冠文为啥会出事,就是因为你奶奶给闹腾的,硬生生把他给逼走了,我要是那时候能管着这个老太婆一点就好了,我们这一家人也不会弄成这个样子……” 言菡的眼圈红了,是啊,要是当初言冠文没走,现在一家人虽然不能大富大贵,可也应该小康幸福。 爷爷一定不肯收钱,两个人推搡了一会儿,言菡把袋子丢下就跑了。路过小店门口,那只杂毛狗也不知道是不是认识她了,呲着牙追着她跑,还一叠声地叫唤着,言菡被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其他了,朝着宁则然的轿车狼狈地飞奔而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身边一闪而过,就好像一道坚实的屏障,挡在了言菡面前。宁则然轻叱了一声,眼神冷厉,朝着杂毛狗挥了挥拳头,杂毛狗“嗷”的一下顿住了。 言菡揪着宁则然的后背,清晰地感受到了被衣服包裹着的肌肉虬结勃发的力量,一颗紧绷的心渐渐安放了下来。 杂毛狗色厉内荏地又叫了两声,刨了刨脚下莫须有的灰尘,一转身跑了。 宁则然转头瞟了她一眼:“胆子这么小。” “我本来就胆小。”言菡小声辩解着,脸色还有点泛白。 眼前的小情人娇弱可怜,真是恨不得让人揉进身体里去,宁则然无奈地摇了摇头,长臂一伸,把她揽进了怀里:“好了别怕了,有我在呢。以后记住了,狗这东西你千万不能在它面前示弱,你越害怕它就越嚣张,你假装要打它,它叫得再凶也就跑了。” “嗯。”言菡乖乖地轻嗯了一声。 进了车子,宁则然没有让司机马上开车,而是仔细打量了言菡两眼,皱起了眉头:“在里面发生什么了?怎么好端端的眼睛又红了。” “没什么……”言菡想要 岔开这个话题。 宁则然沉声道:“不许瞒我,是你爷爷奶奶欺负你了?还是你又想你爸爸了?” 可能是宁则然刚才勇驱恶狗的形象太过坚实,也可能是那句“有我在呢”太过有力,言菡不知怎么的鼻子发酸,往宁则然怀里努力靠了靠,想要汲取几分温暖。她的语声低喃:“不是…都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个世界有点不太公平……为什么有的人这么倒霉……” “好了,别难过了,”宁则然心疼了,“你有我呢,怎么可能继续倒霉下去?只要你乖乖的……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许诺,才能让他的小情人安心一点;他也还不清楚,他对这个小女人到底抱着怎么样的心思。可他知道的是,这辈子他都没有对一个女人这么好过,这是唯一一个让他想要疼进骨头里的女人,此时此刻,他想让她成为这个世界的公主,随心所欲地露出她甜美的笑容,而不是这样委屈地躲在他的怀里低泣。 然而,他是个商人,他的本能让他不想让自己的软肋暴露在别人面前。泄露底牌是商家大忌,会让自己在今后一连串的协商谈判中溃不成军;泄露自己的感情,岂不是以后要任由小情人予取予求? 如果言菡爱他,他可能会不吝于说出那个字来,可现在言菡心里对他到底抱着怎样的感情? 平生第一次,他尝到了心里没底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醋哥:分手倒计时三。 宁大少:我会改。 醋哥:分手倒计时二。 宁大少:我爱她。 醋哥:分手倒计时一! (鲜花、香槟、狂欢) 宁大少:来人,拖下去杖毙。 醋哥:救命……我改剧本…… 第51章 洋槐花(二) 晚餐是在一家私人会所里用的,原本言菡还以为是两个人的便饭,没想到宁则然的一众好友居然都在饥肠辘辘地等着他们,因为去了一趟郊区,他们足足迟到了大半个小时。 霍南邶的妻子简宓温柔甜美,贺卫澜的女朋友田蓁蓁俏皮动人,唯有庄西行,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一见到她,庄西行就拍着身旁的位置叫人:“小菡,来这里。” 宁则然压根儿不理他,几步就到了他身边坐下,把简宓身旁的位置留给了言菡:“和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说的,小菡和小宓亲近亲近才对。” 庄西行气乐了:“好啊则然,你就惯着你自己这臭脾气吧,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宁则然莫名有些心慌,转头看了一眼言菡,见她嘴角依然带着微笑,没有半丝不高兴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不过,他还是亡羊补牢,佯做绅士地询问:“要和你换个位置吗?” 言菡早就习惯了他的霸道,柔顺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有话这样也可以说。” 简宓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言菡,她是和宁则然有过几次接触的,深刻明白这位大表哥的严苛,言菡这样一个娇怯怯的女孩,怎么看都要被宁则然欺负狠了的模样,忍不住让人心生同情。 几个男的都是好友,三个女人也都是脾气好的,田蓁蓁又开朗外向,说起在微博上的趣事眉飞色舞,言菡很快就和她们俩融洽了起来。 听说言菡就是出演《拂晓》的舞院校花,田蓁蓁和简宓顿时刮目相看,叽叽喳喳地问了一些拍电影的趣事,言菡也知道了她们俩的职业,一个是微博当红宠物博主,一个是知名新锐画家,忍不住心里一阵羡慕,当然,最让人羡慕的是,这一对夫妻和一对情侣之间流露出来的几乎肉眼可见的情愫,自然而热烈。 什么时候,她也能这样正大光明地和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自豪而骄傲地表达彼此之间的爱意呢? “怎么了?在想什么心事?”宁则然瞟了言菡一眼,压低声音问。他和好友虽然聊得开心,不过一直没忘记留意言菡。 这阵子言菡的情绪并不高,偶尔还会莫名出神,眉宇间带着几分轻愁。 今天也一样,和简宓她们聊得好好的,却一下子没了声音,低头无意识地晃悠着杯子里的饮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不想去深思是什么原因,越想只怕会胸口越堵。 “他们真幸福。”言菡轻声道。 宁则然不高兴了,心里很想把那两个现在装二十四孝老公和男友的劣迹给抖搂出来,霍南邶和贺卫澜能和他比?也就是现在看上去像个男人样了。 霍南邶替简宓剥了个虾,田蓁蓁不爱吃海参羹,贺卫澜在那儿哄着她说是美容养颜。 宁则然盯着这两对腻歪的恩爱两秒。 剥虾太脏了,他向来就是让厨师直接做成虾球;哄吃菜也根本用不着,他要是说一句让言菡吃什么,言菡一定没二话乖乖地就吃了。 宁则然在心里哼了一声,思忖了片刻,体贴温柔谁不会?一点儿难度都没有。 刚好上了一盆金玉满堂,服务生照例为宁则然单独盛了一小碗。 宁则然接过来,递给了言菡,放缓了声调道:“你喜欢吃玉米粒,这份给你。” “不用不用,”言菡连忙拒绝,“我吃大份的好了,小份给……” 宁则然看了她一眼,言菡最后一个字吞进了嘴里。 好像不太对劲,和预想的有点不一样。可是这一眼已经看出去了,也没有收回的可能,宁则然只好再次放柔了声音:“不喜欢吃胡萝卜吧,我帮你挑出来。” 他拿起筷子一块块地挑着里面红色的萝卜丁,全桌人都见了鬼似的盯着他的手。 庄西行骤然咳嗽了起来,赶紧捂着嘴到了窗口边,宁则然慢条斯理地瞪了他一眼:“都和你说了,要养成良好的作息习惯,不要总是熬夜和美女对戏,你看,不听的下场就是这样。” “我什么时候……”庄西行猛然被泼了一盆脏水,有口难言,“行行,你继续,反正我是个单身狗,受伤害惯了。” “哥,你行啊,”霍南邶一脸的仰慕,“你以前怎么从来都没教过我这一手啊,还整天对我说,这女人嘛,就是衣——” 宁则然咳嗽了一声,威严地扫了他一眼。 霍南邶讪笑着截住了话头,庄西行一脸的惊诧:“噯呦,则然你怎么也咳嗽了,昨晚和哪位美女熬夜对戏了?” 言菡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那眉眼弯弯,刚才的轻愁一扫而空。 宁则然的心一下子变得绵软了起来,虽然他从来都不喜欢开玩笑,但如果言菡觉得开心,这样被调笑戏谑几句,好像也别有意趣呢。 这一餐饭吃得宾主尽欢,意犹未尽,末了大家都互留了联系方法,约着 下次有机会再一起聚着玩。 临别时庄西行终于逮了个空,和言菡聊了一会儿。 微博上言菡按照剧组的要求,一般一周发一到两条微博,其中关于剧组的内容都是有专门的宣发人员会发给她的,联系人还是以前的助理小岑。微博上一开始的热闹劲儿散去以后,她的粉丝数就不再疯长了,路人粉看完热闹就撤退了,留下来的继续转发评论的都是真爱粉。 她有时候也会发一些舞院里训练、学习的日常,评论区都一片和谐,诸如“女神气质好好啊”、“好想也有这么一双大长腿啊”等等,就算偶尔有黑粉冷嘲热讽也很快就被淹没了。平常有空言菡也挺喜欢和粉丝互动的,耐心地一个个回复,小盐巴们都很喜欢温柔可亲的女神大大。 “我马上就要闭关修炼了,你可能要很长时间看不到我了。”庄西行一脸忧伤,每次电影拍摄好以后,漫长而费神的后期剪辑几乎都是废寝忘食的,他需要全身心地投入。 “小西瓜们会想你的。”言菡笑着道。 庄西行朝着宁则然努了努嘴:“我看则然现在对你很不错啊,有没有和他提一提下一步计划?” 庄西行一直觉得言菡可以在演艺这条路上继续往下走,她的先天外形条件好,表演有灵气,没有很强的功利心,耐得住寂寞,很适合那种艺术路线,不追求大红大紫,却能出好的作品。 言菡摇了摇头,微笑着道:“算了。” 庄西行以为是宁则然不愿意,气坏了,开玩笑道:“这家伙可真霸道,你还是把他给甩了,投奔我的怀抱吧。” 言菡掩着嘴乐了,朝着庄西行眨了眨眼。 庄西行只觉得头皮一阵发凉,回头一看,刚才还在和霍南邶说话的宁则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阴测测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以后你不在的时候,小菡就交给我,我一定替你照顾好。”庄西行一脸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凛然。 “滚蛋。”宁则然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拉着言菡远离了这个挖朋友墙角的恶劣导演的身旁。 欢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 卧室里的日历上,画的圈一个接着一个,眼看着离早早做好的记号没几天了。 学校也开始这个学年的结尾,专业考陆陆续续地开始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言菡今年又能拿到奖学金。 可是很显然,言菡却并不快乐。 其实说不快乐也不尽然,这些日子宁则然对她很好,好得让她有了一种幻觉,好像两个人在谈一场美好得像幻境一样的恋爱。 这样的宁则然,让她好像再也没有勇气把“到期”两个字说出口。 有时候夜深人静从睡梦中醒来,她侧身看着宁则然熟睡的脸庞,忽然会有种自暴自弃的念头从心底泛起:就这样吧,这样好像菟丝花一样依靠这个男人一辈子,他那样无所不能,照顾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外面的世界太过辛劳太过复杂,就这样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就算有朝一日色衰爱弛,也有着这辈子都挥霍不尽的财富,有什么不好? 眼前这个男人,眉目隽挺,气势卓然,有着这世上一等一的皮相,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黏都黏不上来,她还有什么好清高好自傲的? 而且,宁则然帮了她这么多,抛开两个人的交易不谈,宁则然帮她解决了骆羽的诬陷、替她在蒋湄和同学面前遮掩、帮她去n国找父亲,还让她出演电影……如果决然要离开,那岂不是太忘恩负义了? 就算她狠下心一定要离开,宁则然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让她寸步难行吧? 或者,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宿命让她在最困难最绝望的时候遇见了宁则然,就意味着,她要把这辈子都托付给宁则然。 言菡想得头痛欲裂,一整晚都没睡好,宁则然早上起来去晨跑了,她抓紧时间又睡了个回笼觉,这才感觉舒服了一点。 早餐的时候,宁则然一边吃一边和她交代:“今晚我不过来了,公司有点事情,你别等我,早点睡吧。” 言菡点了点头。 “对了,你把东西整理一下,”宁则然自然而然地环视四周,“暑假到了,可以搬到别墅里去住了。” 言菡拿着牛奶杯的手有点僵硬,沉默着没有出声。 “嗯?”宁则然看了她一眼,一脸的不容置疑。 “嗯……”言菡软弱地应了一声,几不可闻。 宁则然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把最后一块三明治放进了嘴里,出门了。 钟点工阿姨收拾完也离开了,言菡坐在餐桌盘,神情有些恍惚。 早上没课,下午是民间舞的期末考试,照理,早上她应该去学校,把要考的舞蹈再练习几遍。 可她没力气起来,脑子里也一 片空白。 门铃响了。 言菡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开了门,微笑着问:“什么东西拉……”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门外不是她以为的去而复返的宁则然,而是一对陌生的年轻男女,那女的眉目妍丽,个子高挑,看上去有那么几分眼熟。 第52章 洋槐花(三) 言菡在脑中把认识的人都搜索了一边,却没想起这个女孩是谁,满是狐疑地问:“你们找谁?” 女孩微微笑了,笑容矜持:“你是言菡吧,我们路过这里,想起宁大哥在这里就上来看看。还记得我吗?我们在鲁家的生日晚宴上见过面。” 言菡这才想起来,那天她的对面的确有这么一个女孩,和宁则然聊过几句,看上去很是熟稔。能坐上晚宴主桌的,非富即贵,这个女孩也一定来头不小。她迟疑着道:“则然他已经去公司了,不知道你们找他有什么事?或者我替你们转告?” 旁边那男的五官和女孩有点相似,比女孩大了两三岁,剃了一个小平头,身材微胖。一听言菡这话,他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 女孩嗔了他一眼,旋即朝着言菡伸出手来,姿态优雅:“你好,我叫秦筱茗,这是我哥秦海滨。” “你好。”言菡被动地握了握手,宁则然既然不在,这位秦筱茗怎么还是没有走的意思? “方便进去坐坐吗?我有点口渴,想喝点水。”秦筱茗嫣然一笑。 话说到这个份上,言菡心里依稀有些明白了,想必这位秦筱茗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并不在意宁则然在不在,只怕是特意过来看自己的。 脑子里有些纷乱,她往里让了让,打开了门。 “参观一下,不介意吧?”秦筱茗神情自若地在客厅里踱了两步,又在走廊上朝着卧室张望了两眼,最后停在了练功房的门口。 眼中的意外一闪而逝,这房子,看起来是特意为言菡装修的。 这和她预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言菡从厨房里出来了,给他们一人泡了一杯茶,客气地说:“请坐,我这里比较简陋,也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 秦海滨也饶有兴趣地转了了一圈,在阳台门口站定了,看着那些郁郁葱葱的盆栽笑着道:“的确比较简陋,这花怎么都是自己种的?没请人打理吗?则然也真是,这像金屋藏娇的样子嘛。” 言菡的脸色有些泛白,这位男士话里有话,听上去来者不善。 “哥,你少胡说八道了,”秦筱茗从里面走了出来,瞪了秦海滨一眼,“你去外面等着,我们两个女人说会儿悄悄话,你别来凑热闹。” “行行行,你们聊,我抽根烟。”秦海滨拉上了阳台的门,怡然自得地坐在了休闲椅上。 秦筱 茗坐在沙发上,双腿膝盖并拢,脚尖略略分开,标准的淑女坐姿。她捋了捋耳边的鬓发,举手投足间尽是名媛风范:“你别介意啊,我哥有时候说话直来直往的。我们和宁家是世交,从小和宁大哥他们一起长大,有时候就好像一家人一样,宁爷爷也挺喜欢我,这次他特意把我叫去……” 她含蓄地停住了话语,留给了言菡自己想象的空间。 言菡沉默了片刻,机械地道:“那请问你这次来有何贵干?” “你别误会,我可不敢对你做什么,宁大哥的脾气我知道得很,向来说一不二,他要是喜欢你,谁也动不了你。”秦筱茗笑吟吟地道,“我来只是想瞧瞧你,要知道,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我也不能贸贸然就做决定,再说,我和宁大哥能不能成也说不准,这种事情,除了两个人相配的家世、性格,其余的都是要看缘分的。” 这算是未来的正房来检视外室吗?看看这个外室听不听话,听话的话不妨留着,不听话的话就想办法铲除了? “你放心吧,我不会成为你们俩的障碍的。”言菡牵了牵嘴角,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秦筱茗哂然一笑,显然对这句话不以为然,不过,眼前的女人看上去魂不守舍,巴掌大的小脸蛋藏在了一头乌黑的秀发中,惨白惨白的,看上去真是我见犹怜,她倒也不忍心再说些什么了。 这样的女人,可以宠爱,但应该不可能和宁则然并肩站在一起,成为他的另一半。 秦筱茗心中稍定,想了想,关切地问:“你是学跳舞的吧?听说前阵子还去演了一部电影?” 言菡茫然看着她,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挺多才多艺的,”秦筱茗赞扬了一句,“以前我也学过芭蕾,还玩过钢琴,不过后来都放下了,现在在青云国际负责国内外的资产重组并购,有时候有什么不懂的,还要去请教一下宁大哥。” “你……更厉害。”言菡回了一句赞美。 秦筱茗笑了:“好了,我们就不要互相吹捧了,今天来的的确冒昧,也没带什么礼物,以后再补上吧,不打扰你了,我们先告辞了。” 她站起来朝着阳台招了招手,秦海滨把手里的烟按在了花盆里,拉开门走了出来。 言菡把人送到门口,强撑着道了别,刚要关上门,几句对话顺着还没合拢的电梯门飘了进来。 “你呀,就是心肠好,也不知道给个下马威。” “都是女人嘛,我看她挺乖巧的。” “我的姑奶奶,装样子谁不会啊,有的女人看上去娇娇弱弱的,一肚子坏水。” “好了,我心里有数啦,哥,你就别操心了。” …… 用尽浑身的力气,言菡合上了门。 站在原地茫然四顾,公寓还是原来的公寓,宁则然在餐桌旁吃早饭的椅子还半拉开着,好像下一秒马上就要回来,朝她威严地下达指令。 然而,她明白,这已经不是原来的公寓了。 原来的公寓,被她用一层美好的幻想笼罩在轻纱中,旖旎而多情;而今天,在这个名叫秦筱茗的女人到来的那一刹那,轻纱被戳得千疮百孔,满地狼藉。 那种正在恋爱的甜蜜,那种被呵护在手心的感觉,只不过是她的幻觉。 宁则然是宁氏集团的总裁,身上有着数百亿数千亿的资产,宁家是百年世家,在北都能够呼风唤雨,能和她这样一个女人谈恋爱? 宁则然对她好了一点,她就真的以为自己能够麻雀变凤凰,飞到宁则然的身边,成为他命定的另一半?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宁则然再宠爱她,也不可能选她做妻子,就算宁则然同意,宁家也不可能同意。 等待她的,就是一辈子地下情人的身份,永远都摆脱不了包养这两个字。 以后宁则然的妻子,如果稍好一点比如这个秦筱茗,绵里藏针地警告她几句;如果泼辣刁蛮一点的,可能就和沈安川的老婆一样直接打上门来,骂她一句小三扇她一记耳光,别人还要拍手叫好。 她背靠着门,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动弹不了,只好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一阵热意传来。 阳台的门开着,六月正午的阳光炽烈,吹进来的风都是闷热闷热的。 躲在这房子里也没用,这里没有坚强的堡垒,并不能自成一方天地。 言菡想,她该去学校了。 把茶水收拾干净了,阳台的门窗都关上了,用水壶在盆栽上喷了点水,她几乎凭着本能机械地把该做的事情做完。 绿萝枝繁叶茂,在她的精心养护下,碧绿的叶子看上去十分喜人,然而有几片却沾上了烟灰,底下的泥土上赫然戳着半截烟头。 是那个秦海滨留下来的。 言菡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把烟头铲进了垃圾袋,又拿了一块抹布一点点地擦拭着绿萝的叶子。 手越来越忙碌,眼睛里的水意却依然慢慢聚拢,慢慢地不堪重负,终于滑落了眼眶。 她坐在地上,无声地恸哭了起来。 到了学校,民族舞的考试已经开始了。一路上余欢打来了四五个电话,焦急地催促,言菡再不到的话,老师一生气只怕连考试都要不让言菡参加了。 轮到言菡的时候,跳了一半,原本娴熟的舞蹈卡壳了,她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下一个动作是什么。 老师也惊呆了,要知道,言菡原本是班里的佼佼者。 “怎么回事?杂事太多了就可以不专心跳舞了吗?”老师恼火地道,“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言菡站在舞池中央低着头,整个人看上去单薄而脆弱。 “于老师,你别生气,再给一次机会吧,”余欢连忙上去求情,“小菡这两天不太舒服……” “舞蹈艺术需要的是全身心投入,当你沉浸在舞蹈中时,全世界都会在你的脚下,言菡,你的心里有杂念,并不是你身体的原因。”于老师毫不客气地道。 言菡抬起头来,黑黝黝的双眼中,茫然和脆弱终于一扫而空,她的声音轻却带着一股子执拗:“于老师你说的对,我明白了,让我再跳一遍吧,我一定全心投入。” 民族舞的考试包括两大部分,第一部分是规定舞蹈,言菡选择的是孔雀舞。 音乐再次响起,言菡站在舞池中央,深吸了一口气,此时此刻,她抛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把自己幻化成了一只空灵矜傲的鸟中公主。她的舞姿轻盈,修长的指尖、优美的脖颈、婀娜的身段将孔雀在湖边山林嬉戏的场景刻画得惟妙惟肖,看得于老师频频点头。 第二部分是自编舞蹈,言菡选择了汉族的扇子舞,却没有选用常见的丝绸扇,而是用了并不容易掌控的团扇,诠释了一个活泼伶俐、俏皮可爱的小妞形象,用扭腰、拧肩等夸张而有趣的动作将一个深受宠爱的女孩那种娇羞喜乐的神态表演得非常到位,配以藏扇、抛扇、接扇的技巧,用高难度的舞蹈语言出色地完成了舞蹈。 两个舞蹈风格迥异,却都完成得很好,尤其是后一个,编舞和动作独辟蹊径,很有灵性,令于老师大加赞赏。 倒是余欢,一直替言菡捏了一把冷汗,等她下来的时候才松了一 口气,拉着她小声问刚才到底出了什么事。 言菡并不希望好友担心,只说刚才自己忽然有点不舒服。 “你呀,不舒服就提早请个假,刚才可吓死我了,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余欢抱怨着,一路把她拉到了寝室里,逼着她躺在床上。 这样也好,可以不用面对好友关切询问的眼神。 在床上浑浑噩噩躺了几个小时,连晚饭也是余欢她们从食堂带过来的。 七八点钟的时候,宁则然发了微信问她怎么没有回安苑里,她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眼睛发酸。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在页面上写写改改,最终回了一条信息:我今天想住在寝室。 宁则然没有回复,过了片刻,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宁则然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了?” “没什么,”她轻声说,“这两天专业课期末考试,要练习,这里方便点。” 宁则然沉默了片刻问:“那什么时候考完?” “六月十五。”言菡低低地吐出了这个一直牢刻在心的日子。 “后天?到时候我来接你。”宁则然道。 言菡轻嗯了一声,听着宁则然挂断了电话。 一连两天,言菡都在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是衣食无忧的生活?是万人簇拥的光鲜? 不,都不是。 她只是想拥有一个普通的幸福家庭,上有温暖慈爱的双亲,下有娇憨可爱的子女,有爱她疼她的丈夫,没有任何冷嘲和热讽,可以携手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 如果只是宁则然一辈子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她会像不见光的虎尾兰,在阴暗潮湿的浇灌中日益枯萎凋谢。 第53章 洋槐花(四) 宁则然今天的心情不错。 集团开展的几个新项目运行得都不错,尤其是和华家在n国的矿业合作已经有大半年了,目前看来前景可观,可以成为公司新晋的利润增长之王。 华梓易此人性格乖戾,下手既狠且准,比起他来也不遑多让,这场让大家都事半功倍。 这也让他有了几分警醒,不过,华梓易来自异国,听说身体也不是太好,在北都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 而言菡乖巧听话,即没有和曹一杉重燃旧情的心思,也已经答应继续留在他身边。 至于言菡对他到底抱有什么样的感情,不用管什么单眼皮双眼皮,也不用管那些不着边际的虎尾兰的约定,只要假以时日,像他这样生活在金字塔尖的优秀男士,让言菡爱上他并不是什么难事。 暑假马上就到了,到时候两个人朝夕相处,怎么也能擦出点火花来,而且八月份他可能会空下来一阵,到时候带言菡去n国度个假,蓝天白云下,开着游艇在碧海中驰骋,那种天地间只剩下彼此的感觉,他不相信言菡会不怦然心动。 当然,要是能帮言菡找到她的父亲,小情人一定会更对他感激涕零,再也不可能离开他了。 想到这里他按下了内线电话,问了问在n国找人的进度。 田皓宇急匆匆地过来了:“宁总,我正想来和你汇报呢,我看这件事情一直没什么进展,想想华家在n国的势力,便也和华先生提了一句,过了一两个月,华先生那边就给我回复了,说他们都一一排查了,当时因为偷渡船出事被渔民救起的人都不是言冠文。” 宁则然有些失望:“那看来生还的可能为零了?” 田皓宇摇了摇头:“我原来也这样以为,可没过两天,我委托的那家私家侦探社和我说,他们发现有人暗中把言冠文的资料抹掉了,他们的追查也受到了一定的干扰,所以得到了失误的信息。” 宁则然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这里面好像有玄机啊! “还要继续查下去吗?”田皓宇小心翼翼地问,“我感觉再查下去,可能会有一些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 “查。”宁则然干脆利落地下达了指令,“我要最后的结果。” “好。”田皓宇有了点底气,“那我就吩咐下去了。” 他刚要走,又被叫住了,宁则然沉思了片刻道:“我觉得华家有问题,你让 侦探社的人暗中留心华家,表面上放弃追查,放点长线迷惑一下。那个侦探社可靠吗?如果不行,换人查,找个背景硬点的。” “我明白了。”田皓宇心领神会。 又处理了一会儿公务,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宁则然提早出了公司。 今天他没让司机跟着,自己开了车。 有司机在,他的小情人都有点放不开,索性就来个纯粹的二人世界吧。 这两天他明里暗里请教了一下安娜,女孩子喜欢怎么样的约会,安娜教了他几招。他写在纸上认真总结归纳一下,就是两个字“浪漫”。 仔细想想也对,那个曹一杉说的那些酸溜溜的往事,每一件都听上去傻呵呵呵的,但不得不承认都挺浪漫的,小白脸就是会折腾这种花里胡哨的手段,也就是言菡这样单纯的小姑娘会上当受骗。 这种事情又不需要智商,他要是想玩,难道不是顺手拈来吗? 今天就是个好机会,言菡刚好考完试,彻底放松一下,晚上要么先来顿烛光晚餐预热,然后去亭海坐个小船吹吹小风,要是有星星,就爬一下旁边的亭山,到山顶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到时候拔几根杂草编个花环、戒环的,让言菡在星空下许个愿,不也浪漫的很? 到了校门口,言菡还没出来,宁则然索性下了车,慢悠悠地往学校里走去。 自从去年解决了那场风波后,这是宁则然第一次走进舞院的大门,和路上很多浑身上下充斥着青涩、懒散的男生相比,他的气势卓然、步履从容,硬生生将校园的林荫小道走出了一种风云际会的国际商宴的架势,引得路过的女生频频回顾。 也有经历过那场风波的女生还记得他,和身旁的同伴嘀嘀咕咕几句,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了然和倾慕。 宁则然视而不见,一路到了言菡所在的那栋教学楼前。 舞院的绿化很不错,楼前是一个大大的花坛,此时郁郁葱葱的绿色中,开着一簇簇的醡浆草和蝴蝶兰;花坛旁是一株很大的洋槐树,此时正是洋槐花开的季节,穗状的白色花序掩映在一片绿叶中,煞是好看。 宁则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仿佛看见言菡一身白裙,亭亭玉立地站在这洋槐花下。 有同学三三两两地下楼梯了,许是考完专业课的缘故,大家都一路说说笑笑的,一脸轻松。宁则然朝着楼上看去,没一会儿,言菡就背着单肩舞蹈包和那个经常和她在一起的余欢一起从 练功房里走了出来。 余欢显然是个活泼外向的女孩,一路倒走着,时不时地把舞蹈包朝上抛去,口中不知道说着什么笑话,言菡被她逗乐了,抿着唇,嘴角泛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宁则然站在洋槐树下静静地等着,看着言菡慢慢走近。 那双眸低垂,那轻言浅笑,都好像有一种别样的韵味,让他怎么都看不够。 这样很不对。 如此沉迷于一个女人,实在太不像他宁则然的作风了。 可是,他居然没有想要清醒过来的念头。 言菡并没有注意到他,眼看着就要从花坛的另一面走过去了,他轻咳了一声,余欢眼尖,连忙戳了一下言菡。 侧过脸来,言菡看到了宁则然,脸上的笑意倏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惊愕。 宁则然有些不悦,难道不应该是一脸惊喜吗? 言菡和余欢挥手道别,几步就到了宁则然跟前:“你怎么进来了?” “看错时间来早了,”宁则然面不改色地撒了个小谎,自然而然地替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鬓发,“累吗?” 言菡摇了摇头。 “晚上想吃什么?我们庆祝一下。” “随便吃点就好了,吃完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说。” “那我们去亭海边的湖心亭。” “湖心亭……有吃的?”言菡略有些吃惊,那里是北都市区的旅游景点,以前她和同学去过一回,没见过有什么符合宁则然这种身份的高档餐厅。 宁则然略带矜傲地笑了笑:“那里很美,一定会让你流连忘返。” 亭海是北都历朝皇家离宫的中心,和亭山、亭海公园一起成为了北都市皇家园林景观的翘楚。 言菡她们去的一般都从亭海公园的南门进,而宁则然则驱车去了亭海的北边,在一片苍翠林木的掩映下,隐隐可见飞檐翘角。 开得近了,那飞檐翘角渐渐露出了端倪,居然是两栋古典的小楼伫立在离岸边二三十米的地方。 正值初夏,夕阳最后的余晖将这古典小楼染上了一层浅金,小楼四周水光潋滟,倒影雅致,一座原木搭建的露台从水面延伸出去,让人恍然间便有了一种时光穿梭的感觉。 餐厅经营的是粤菜,讲究的是尊崇和美味,海鲜都是从世界空运过来的,养在鱼缸里的濑尿虾足足有普通的皮皮 虾两三个加在一起那么大,还有一种名叫帝王蟹的螃蟹,蟹身抓起来都能比得上言菡的脸了。 暮色渐起,湖边的微风吹过,暑气一扫而空。 宁则然要了一个三楼室外露台的位置,湖光山色一览无遗,远处波光粼粼,近处烛火轻曳,夜空中圆月倒悬,景色旖旎得仿佛幻境一般。 原本宁则然还想喝点酒助兴,可言菡却说什么也不肯。 海鲜新鲜肥嫩,菜品精致美味,尤其是帝王蟹,主厨分别安排了五种不同的吃法,蟹脚有刺身和芝士,蟹身有葱油乌冬,最后还做了蟹盖蒸蛋和蟹锅,那鲜美的蟹肉被服务生用工具都挑了出来,丝丝缕缕,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饶是言菡心事重重,也被这美景和美食打动了,不知不觉间就和宁则然两人吃掉了一大只帝王蟹。 最后,服务生撤了菜品,上了茶水和甜点,两人面对湖水而坐,空气中有片刻的静谧,湖水中偶尔有“扑扑”的声音传来,细看,是鱼儿窜出水面在嬉戏。 “喜欢这里吗?”宁则然侧过脸来,声音不由自主地便放柔了。 言菡张了张嘴,把想说的话吞进了嘴里。 此情此景,那些话太煞风景。 她柔顺地点了点头。 “喜欢的话,我们以后再来。” “回去了吗?”言菡委婉地问。 “这么早回去干什么?”宁则然还没尽兴,兴致勃勃地指了指远处点点星光下黑黝黝的亭山,“你想爬山还是游湖?” “我……今天有点累了,可以不去吗?”言菡略带恳求地看着他。 这和宁则然想的剧本有些不一样,不过他转念一想,今天言菡刚考完专业课,的确有些累,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回到安苑里才不到九点,言菡替宁则然备好了洗澡水和洗浴用品,宁则然在浴缸里泡了个澡。 甘菊精油散发着浅浅的香味,让人精神放松,宁则然舒适地闭上了眼睛。 “吱呀”一声轻响,浴室的门开了,言菡轻悄悄地走了进来。 宁则然睁开眼来瞟了她一眼,顿时眼前一亮:言菡的脸颊上带着出浴后的绯色,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吊带真丝睡衣,玲珑有致的身材在温柔的丝绸中起伏,精致的锁骨整个展露在眼前。 喉咙一紧,宁则然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往上涌来。 今天小情 人怎么这么热情? 太让人意外了。 “想我了吗?”宁则然哑声问。 言菡没有回答,而是到了浴缸旁,柔声问:“要不要替你擦背?” 宁则然伸出手来,一把把她捞了过来,两个人接了个吻。 “进来。”宁则然命令道。 言菡迟疑了一下,顺从地跨进了浴缸里。 宁则然温柔地进入,美味的小情人比晚餐还要可口,让他不知餍足。 第54章 洋槐花(五) 事毕,宁则然用睡袍将言菡裹了起来,睡袍中的言菡眼眸低垂,微卷的羽睫轻颤着,呼吸还有些喘,原本红润的双颊略略泛白,这让宁则然有些担心。 言菡的体质比较弱,浴缸里温度高,这样翻来覆去地折腾,万一生病了就不好了。 出了浴室,言菡在他臂弯里动了动,低声道:“则然,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宁则然愣了一下:“有什么要紧的事?今天累了就早点睡吧。” “不,我想现在说。”言菡从他的怀里挣扎着下来,轻轻地喘息着,在他面前站定了,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依恋、仰慕、不舍…… 里面仿佛有千言万语。 一种不妙的感觉油然而起。 “则然,”言菡的声音低柔,“则然,我跟了你两年,你对我所有的好,我都记着。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虽然我也付出了两年的青春,但我还是很庆幸,当初和我签订了契约的,不是别人而是你。” “庆幸就好,”宁则然沉下脸来,“别说了,睡觉吧。” 以前只要宁则然沉下脸,言菡就会乖乖地听话,然而,今天言菡虽然脸色发白,却没有退缩。 “你可能不记得了,可我却一直记得很清楚,两年前的今天,我答应了做你的情人,”她凝视着宁则然,轻声道,“按照我们的约定,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毫无瓜葛了。前两天,你说要继续把我留在身边,我很感激你的厚爱,可是则然,对不起,我想了很久,还是不能答应继续跟在你身边。” 宁则然不说话了,眼中有阴云密布。 这么说来,刚才小情人主动而乖巧的情.事,只不过言菡为他奉上的最后晚餐。 他又自作多情了一次。 “为什么不能?你心里……有其他男人?”宁则然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他不认为有其他男人比他更加优秀,可保不准言菡单纯,被曹一杉之流的花言巧语给蒙蔽了。 言菡连忙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不能继续留在我身边?”宁则然的目光凌厉,仿佛要割破言菡的皮肤。 言菡瑟缩了一下,这两年来,对宁则然的畏惧和依恋已经成了本能。 她的眼里迅速浮起了一层泪光,却努力睁大眼睛,不想让眼泪掉下来;她的声音颤抖,却带着几分难以撼动的 坚定,轻却清晰:“我不想留下来,我想要过正常的生活,我不想做你的情人了。你给我的一切我都可以还给你,房子、银.行卡,还有你送我的礼物,我都可以还给你,只要你放我走。” 空气中仿佛有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很好。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怪不得不用他的礼物,也怪不得不花他的钱。 宁则然朝着她走了一步,眼神略带了几分狰狞。 言菡很害怕,她的双唇翕动着,却不知道该怎样辩解,只是本能地想要减轻宁则然的怒火,只好喃喃地一遍遍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你以为……你欠我的就是房子和银.行卡吗?”宁则然咬着牙问,他很想抓着这个小东西晃一晃,看看她的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残忍的念头。这两年来,难道她就只把他们当成了一场交易?难道她对他就没有一点点的感情?那个在情.事缱绻时含情脉脉看着他说爱他的小情人,难道都是她假装的吗? “我还欠你……什么?”言菡强忍着眼泪问。 “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先走了,我们以后再谈。”宁则然压抑着自己想要质问的念头,这些问话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怨妇,怎么也不能从他宁则然口中问出。 言菡一把就拽住了他的手臂,几近绝望地道:“则然,你别这样,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就放了我吧!要是实在你觉得这两年你吃了亏,我陪你的日子少了,我补给你成吗?延期一个月?” 宁则然的脸色铁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道在言菡的眼中,他居然是这样注重肉欲的男人,为了一两个月而去刁难她吗? “那两个月吗……”言菡整个人都慌乱了,语无伦次地道,“我这个暑假都陪你,开学了你就放我走……” “放手!”宁则然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来。 言菡的身子颤了颤,抓着宁则然睡袍的手指一根根地松开了。 她的脸色惨白,瞪大的眼睛中泪水迅速积聚,终于不堪重负,滑落脸颊,她无声地恸哭着,整个人都在颤抖。 宁则然定定地看着她,心脏一瞬间仿佛被浸泡在了她的眼泪中,即酸且软,胸口积聚的怒意就好像针尖在气球上戳了一个洞,一点一点的往外漏了出来。 平生第一次,他有了一种颓然的无力感。 眼前这个女人,打不得骂不 得,看不得她哭,只想见她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知不觉间在言菡身上放入了太多的感情,给了她凌驾于他之上的权利。 “好了,别哭了,”他抬手去擦言菡脸上的泪水,沉声道,“想离开我,重新开始你的新生活,对不对?” 泪眼迷离中,言菡睁大眼睛,只看见了宁则然黝黑深邃的目光,那狭长的单眼皮那么好看,让人着迷。 “是……”她用力地闭上了眼睛,深怕自己陷入那足以让人沉迷的泥淖中,再也无法自拔。 宁则然苦笑了一声,他的指腹摩挲着那娇嫩的唇瓣。他可能又自作多情了,言菡的眼中,明明有着无尽的依恋。 “你要是实在不想继续……”他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那就算了……” 言菡整个人都僵住了,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带着泪花缓缓地睁了开来,目光定定地落在了他身上。 “就这样吧,我们以前的关系到今天结束,”宁则然干脆利落地道,趁着自己还没有后悔,“洗把脸,安心睡个好觉吧。” 他随手抓起了自己的衣服,三下五除二换下了浴袍,拿出手机看了看,准备找个人一起去喝一杯。 “真的吗……”言菡喃喃地问,峰回路转,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宁则然深吸了一口气,又变回了那个傲然冷厉的商界之王,“我说话算话,不过……” 言菡瞬间屏住了呼吸。 宁则然环视四周,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冷冷地道:“我不需要你还给我什么,房子你继续住着,我想,你继父和你母亲已经习惯了没有你的生活,也不需要你每天住在家里打扰他们,至于银行卡里的钱,更不需要你还给我,我还不至于小气到这种程度。这两点,你做得到吗?” 言菡愕然,想要分辨:“不是,这么大房子我……” “做不到那我收回我刚才说的——”宁则然的眉头皱了起来。 言菡立刻点头如捣蒜:“做得到,我做得到。” 宁则然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晦涩难明。 言菡的胸口怦怦乱跳了起来,她想要的自由,此刻就离她一步之遥。 房间里悄寂无声,她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压力,这让她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下巴被攫住了,唇瓣落入了一个滚烫的所在。 宁则然攻城掠地,强势地用舌尖撬开了她的唇齿,在她的领地肆无忌惮地梭巡,又将她的柔软吸吮啃噬着,夺走了她的全部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言菡以为自己快要窒息了,宁则然猝然松开了她,再也没看她一眼,大步离开了房间。 言菡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砰”的一声巨响,门关上了。 她恍然惊醒,急急地跑了出去,宁则然已经不见了踪影。怔了半晌,她一步步地走到了那道铸铁大门前,忽然一下捂住了脸。 强自压抑的哽咽声从指缝中泄了出来。 则然,再见。 哽咽声最后在心里化成了这四个字。 日子并不会因为宁则然的离去而停滞。 言菡适应了两天没有宁则然的生活,不会再有安娜打电话来预约她的时间,而宁则然的微信也停留在了最后那一句“在哪”。晚上睡在安苑里卧室的那张大床上,她把门都锁得紧紧的,窗户密闭,虽然挡住了恐惧,却挡不住随之而来的那种孤单和凄清。 房子太大了。 按照她原来的想法,如果离开,这座公寓她是不可能再住,现在她兜里有着拍戏赚来的四万块钱,就算不想回家和蒋湄、沈安川朝夕相对,租个小房子对付一个暑假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现在宁则然既然这样说了,她不敢贸贸然搬出去,要是为了这个让宁则然反悔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学校里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复习阶段,考完一些文化课就开始正式放假了,她得安排一下暑假的生活,让自己充实忙碌起来,不要每天胡思乱想。 唐老师那里的国际义工她了解了一下,时间比较长,而且安排了两个国家n国和s国;而去旅行社问了问,跟团去的费用倒是能承担得起,就是行程被绑死了,没有什么自由活动的时间。 这天下午张薇的家里人过来北都玩顺道看她,寝室里热热闹闹的,言菡便拿了书跑到自习室复习了。 旁边的玻璃窗开着,中午的酷暑已经消散了大半,从窗户往外看去,楼下一株高大的洋槐树挡住了西晒的大部分阳光,风一吹过,槐树叶簌簌作响,一簇簇白花微微摇曳。 看着看着,言菡的思绪飘了起来。 “叮——”玻璃窗上发出了一声脆响,言菡吓了一跳,慌忙坐正了一瞧,只见华梓竣正靠在窗台上,手里甩着 一把车钥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茉莉女神,想什么心事呢?” 第55章 洋槐花(六) 这阵子华梓竣在经手一个项目,忙得不可开交,言菡拍戏回来以后就看到过他一次,那次华梓竣从际安市出差回来在校门口匆匆碰了一面,特意给她带来了一份际安的特产,都是些女孩子爱吃的小吃,其中有五香豆和梨膏糖,味道特别好。 平常的时候华梓竣也在微信上和她聊天,无非也是问候一下天气或者聊聊近况,听说她在拍戏,华梓竣戏称以后等电影上映了,要替她把北都的电影院都包上一场以示祝贺。 这当然只是句玩笑话。 其实华梓竣真的是个不错的朋友,风趣幽默、谈吐得宜、细心体贴,就算是偶尔表露出来的爱慕之意也恰到好处,并不让人反感。 今天他穿了一身白色的运动休闲装,眉目俊朗,神情飞扬,引得自习室中的女同学频频侧目。 言菡刚要站起来,华梓竣长臂一伸,把桌上的书都收了起来塞进了包里:“大好时光读什么书,走,一起出去逛逛,我请你吃冰。” 还没等言菡说话,背包已经被他隔着窗户拎走了,言菡只好快步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学校外有好几家甜品店,天气热了,生意都很不错。 华梓竣原本嫌这档次不够,想带言菡去爱莎百货那里,被言菡婉拒了,就随便挑了个稍微看得上眼的。 “你点吧,我也不知道什么好吃。”华梓竣把那花花绿绿的菜单往言菡面前一推。 言菡只好代劳,点了个两份冰沙,一份芒果一份红豆芒果冰沙。 坐在高脚凳上,透过玻璃窗往外看去,大街上有匆匆而过的莘莘学子,也有一脸甜蜜的情侣,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华梓竣手托着脑袋,手里的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身侧的女孩上。 言菡吃冰的模样有些滑稽,一勺红豆冰沙放进嘴里含上片刻才咀嚼着咽下去,就好像要把所有的美味都在口腔中享受殆尽似的,末了那粉嫩的小舌还会探出来嘴唇上一卷,连一点冰沫子都不放过。 华梓竣看得好笑,故意问:“这么好吃吗?要不要再来一份?” 言菡摇了摇头,遗憾地道:“不行,我不能多吃,怕肚子疼。” “体质太弱?”华梓竣猜测道。 “嗯,小时候经常生病,我妈就一个人带着我,有一次半夜里发烧了,我妈上班很累,睡得太熟了不知道,差点 把我烧成了傻子。”言菡回忆着。 一丝愧色从华梓竣的眼中一闪而逝。 他想了想道:“暑假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都交给我,我替你安排好。” 去n国如果有华梓竣这个土生土长的帮忙实在是太省心了,可是不知怎么的,言菡总觉得心里有那么一丝不安,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自力更生吧,别麻烦别人了。 “这么见外,是怕宁则然还是怕我把你卖了?”华梓竣打趣道。 言菡有些尴尬,连忙辩解:“不是的,总麻烦你也不好,我……” “和宁则然不是已经分手了吗?还顾虑来顾虑去的,你累不累啊。”华梓竣忽然道。 言菡大吃一惊:“你……你怎么……” 她一下子把“知道”两个字吞进了嘴里,华梓竣一定是诈她的,她可不能上当了。她可不想让华梓竣胡思乱想,万一华梓竣不死心又要来追求她,她可招架不住。 “怎么胡说啊……”她没什么底气地改了口。 华梓竣笑了:“别骗我了,据我哥的观察,这两天宁则然的脾气很不好,八成和你黄了。而且,他已经好几天没去安苑里了,前阵子他可是差不多每天晚上都去的。” “你……难道你在安苑里……盯着?”言菡愕然。 “觉得你们俩快分手了,我就无聊让人盯了一个月而已,”华梓竣耸了耸肩,一脸幸灾乐祸的笑,“我讨厌他,想看到他吃瘪的样子,这次总算如愿以偿了。” 言菡生气了:“华梓竣,我把你当朋友,你怎么可以做出这么无聊的事情?你这样子我们不用再继续交往下去了。” 她站了起来,华梓竣连忙拉住了她,赔笑道:“对不起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 言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迅速地缩回了手,惊惶地往四周看了看,忽然又想起,她已经和宁则然分手了,再也不用因为和别的男人有一丝半点的亲密接触而惊慌失措。 她怔在原地,心情忽然莫名有些低落。 华梓竣察言观色,举起手来发誓:“我发誓,以后我再做这么无聊的事情,罚我一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 言菡瞪了他一眼,心软了:“就原谅你这一次,以后再这样,真的和你绝交了。” 她的声音绵软,压根儿没什么震慑力,瞪的这一眼眼波盈盈、欲语还休,华 梓竣心神一荡,好一会儿才哑声应道:“好。” 然而,无聊的并不是单单只有华梓竣。 此时此刻,宁则然正拿着手机看田皓宇派人发过来的报告。 和言菡分开一个星期了,看上去他曾经的小情人过得很好,正常地读书生活,没有半点不适应的端倪。 手机推送过来的报告中,有好几张言菡的照片,照片拍的技术很高超,一张是她背着双肩舞蹈包走在舞院的小径上,两旁是遮天蔽日的香樟树,光影从树叶的缝隙中透过,落在她柔和的侧脸上,嘴角的那一丝浅笑仿佛带着光,让人挪不开眼去。 小没良心的。 宁则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心里却恨得牙痒痒的。 指尖一张张地把照片划过去,在最后一张的时候却停住了:言菡坐在玻璃窗里正在吃刨冰,她的脸侧向右边,笑语晏晏,而旁边的那个男的正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华梓竣。 好啊,他的小情人还真挺抢手的,就好像一块鲜美的蛋糕,刚刚脱离他的掌控,就有不知趣的苍蝇叮了上去。 看看这个男人眼里赤裸裸的爱慕,就知道压根儿不是想做朋友这么简单。 他原来还以为,只要提防着点曹一杉就好了,前阵子他让人去曹一杉工作的事务所那里打了招呼,现在估计曹一杉正忙得焦头烂额四处出差,没空来骚扰言菡。 没想到现在却被这个花花公子钻了空子。 照片里的俊男靓女太过刺眼,胸口又酸又涩,好像有锯子在一下下钝钝地割着心脏。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妒意? 可是,再嫉妒也没有用,现在他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华梓竣接近言菡了。 一个多星期前,他亲口答应了言菡分开的要求,言而无信不是他宁则然的作风,死缠烂打更不是他宁则然会做出来的事情。 烦躁地退出了手机,宁则然开始处理桌上堆积的事务。 “笃笃笃”,门被敲响了。 “进来。”宁则然应道。 安娜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递上了两份财务室刚刚送过来的文件。 “他们怎么自己不送上来?”宁则然随手翻了两下,淡淡地问。 安娜心里直打鼓,今天早上的例会她因为另有要务没有参加,听说与会的各部门高官都被严厉地批判了一顿,宁则然对各个部门提出了多项整改意见, 对人浮于事、效率低下的部门和人员要严肃查处、严格清退。可怜的预算科科长拿着下半年的预算计划书腿都要抖了,硬是拜托她这个“宁总面前的红人”把计划书先拿上来探探口风。 “下面分公司刚刚来人和财务部对接开会,李科长被叫走了。”安娜替老同学打掩护。 宁则然随手把计划书扔了回去,冷冷地道:“里面有个大纰漏,让他们自己查了再拿上来,本月扣百分之三十绩效。” 安娜心里把老同学骂了一顿,不过,宁则然平时虽然严厉,却很少这样不留情面,她一边接过计划书一边偷偷打量着老总的脸色,心里揣测着:这是出了什么事了?欲求不满?更年期综合征?不至于啊,才不到三十呢…… “闲着没事?”宁则然挑眉看着她。 “没有没有,我忙着呢!”安娜忙不迭地否认,快步朝外走去,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转身问道,“很久没有去接言小姐了,今天周末,要不要……” 宁则然的眼神一窒,淡淡地道:“以后不要提她了。” “啊?”安娜整个人呆住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是欲求不满啊!这是和言菡分开了?天哪,可怜的言小姐,这么乖巧胆小的女孩子就这样被抛弃了,真不知道要怎么伤心呢…… 许是她隐含谴责的眼神,宁则然有点生气了,把手里的笔往桌上一丢:“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她不想跟我了,不是我不要她了。” “啊?”安娜再次惊呆了,这么说来,难道是宁则然被抛弃了?这……怎么可能? 宁则然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安娜有些凌乱朝外走去,心里很想同情一下自家老板,却难以想象,自家老板那副冷酷傲然的模样要怎么才能让人同情得起来。 刚要拉开办公室的门,宁则然忽然又叫住了她,语声低沉:“你等一下。” 她迅速地转过身来,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沉痛地表达自己的忠心:“宁总,我觉得言小姐太不像话了,你对她那么好,她太忘恩负义了……” “行了,”宁则然有些不自然地打断了她的话,“听说你和你老公感情很好?” 安娜一脸的惊惧:“宁总……我对我老公情深似海、矢志不渝……” 宁则然给气乐了:“你胡说什么!” 安娜松了一口气,笑嘻嘻地道:“看我这自作多情的, 宁总你怎么也不能看上我啊,言小姐多好……当我没说。” 宁则然轻咳了一声,一脸严肃地问:“你说,她为什么不想跟我了?” “啊?”安娜第三次惊愕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迟疑着道:“这个……其实……” “有话直说,不会扣你奖金。”宁则然瞟了她一眼。 “其实我觉得吧,任何一个正常的女孩子都会不想永远做男人的地下情人吧,”安娜豁出去了,“言小姐是个敏感细腻的女孩,对这种见不得光的身份可能更为在意。” “谁说她见不得光?”宁则然不可思议地问,“我都带着她在公众场合露面了。” “这个……”安娜谨慎着组织着措辞,“你怎么介绍言小姐的?是你的女朋友还是你的未婚妻?你想和她结婚生子吗?你有带她给你的父母家人认识吗?说实在话,如果我老公做不到这些,我早就把他蹬了找我的第二春去了。” “我想要过正常的生活,我不想做你的情人了。” “房子、银行卡,还有你送我的礼物,我都可以还给你,只要你放我走。” …… 宁则然怔住了,难道,这就是言菡真正想要的?无关金钱和地位,只想和一个相爱的人在阳光下自由地恋爱,介入彼此的家庭,对彼此承诺,然后在磕磕绊绊中相伴到老。 他并不想被一个女人这样牵绊,所以,就算是家里长辈一直念叨,也没动过娶妻生子的念头。 然而……如果这个人是言菡的话,好像这个场景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 第56章 洋槐花(七) 坐在办公室里,宁则然一个人静静地想了很久。 他忽然有些汗颜。 和言菡相处了两年,只觉得这只乖巧的小白兔就是他的掌中之物,从来不去关心言菡心里真实的想法,总是臆想言菡在他身旁是幸福的、快乐的。 这样的感情,能叫爱情吗? 怪不得言菡宁愿一无所有,也执意要离开。 那么,如果现在他想挽回,还来得及吗? 言菡对他,有没有那么一点心动? 这两个问题在宁则然脑中反复,让他头疼。 拿出手机把玩了片刻,宁则然打开了视频,指尖在屏幕上摩挲了片刻,点开了其中一个。 言菡的眼神迷离,半醉的脸庞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是则然啊……”她娇憨地捧着宁则然的脸庞,轻声呢喃着,俯身亲了下来。 …… “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她红着眼眶,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依恋和感激。 …… 视频断了,那会儿的他已经顾不得拍摄了,忙着品尝言菡的甜美。 原本想要拍了这段醉酒的美人,留着以后看言菡羞窘的模样,没想到,现在居然成了他想念伊人的寄托。 宁则然反复看了几遍,心里越来越没底。 难道言菡对他真的没有一丝心动,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感激而造成的错觉,更可能只是柔弱的女孩对他这样强大的男性本能而成的一种依恋? 如果是这样,那他根本没有必要再念念不忘了,曹一杉、华梓竣或者是任何一个普通的男性,都可能比他适合言菡。 作为一个深谙投入产出之道的商人,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在这段感情上及时止损,以免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利益损失。 然而,这个念头一起,他的胸口一窒,骤然之间,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言菡倒在别的男人怀里,用曾经看着他的那种羞怯仰慕的目光看着别的男人,被他细细品尝过的唇瓣被别人肆意啃噬,那娇嫩的肌肤被别人抚摸揉捏…… 怎么能忍? 手机震动了一下,宁则然随手拿了起来,微信上有一个红色的消息提醒。 他的微信没几个人知道,最常联络的就是言菡。 会不会是言 菡忽然发现了他的好,想要挽回了? 心头一热,宁则然迅速地点了开来,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是庄西行发过来一个视频。 八成又是来炫耀他的电影拍得有多好剪辑有多出色。 宁则然没兴趣,刚想关掉,庄西行又发过来了一段语音:则然,对不起,我爱上小菡了。 宁则然脑门上青筋暴跳,真想把庄西行从微信里拖出来打一架练练手。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用力按了几下:滚。 庄西行发过来一段“哈哈”怪笑的语音,想必是在手机的另一头笑得喘不过气来:吃醋了? 宁则然:不许拿她开玩笑。 庄西行:好好好,我错了,是我爱上玉蝶了。 庄西行:快去看视频,看了你也会爱上她的。 庄西行:我有点同情你了,这电影一公映,你一定要多无数个情敌。 宁则然盯着“情敌”两个字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无力:现在他连成为情敌的资格都没有了。 意兴阑珊地点开那个一分多钟的小视频,上面放映的是他看过的那张杀青戏。漫天飞舞的纱幔中,玉蝶满眼凄清,柔软的身姿在慢镜头下毫无瑕疵,龙泉宝剑在她的手中舞动,柔软和刚硬、绝美和悲凉,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在小小的屏幕上碰撞着,令人震撼。 自刎。 倒地。 血光四溅。 修长白皙的指尖用力地朝着二师兄的方向伸了伸,最后缓缓停滞。 玉蝶朝着自己痴恋的二师兄看了最后一眼,不舍却决然。 …… 脑中仿佛有什么灵光一闪而过,宁则然一下子按住了暂停,又倒了回去,把玉蝶的神情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一丝火苗在心底怦然燃起,言菡对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吧? 那不舍的眼神,是玉蝶对二师兄的爱,和分手前言菡看他的那一眼何其相像! 第二天,宁则然请安娜吃了一顿工作午餐。安娜很是受宠若惊,在办公室一众艳羡的目光中踩着高跟鞋雄赳赳气昂昂地跟着宁则然走了。 不过,她很快就后悔了。 和老总吃饭容易得消化不良。 宁则然不仅食不言,更是速度很快地把自己的一份吃完了,安娜深切怀疑,他压根没有好好品尝食物的美妙滋味。 这样的压力下谁还能享受美食? 安娜草草地吃完了,抹了抹嘴虚心地问:“宁总有什么要事指教?” 宁则然沉吟了片刻,一脸严肃地道:“我打算重新追求小菡,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噗”的一声,正在喝橙汁的安娜赶紧捂住了嘴,要是有一星半点溅到宁则然身上,她今天就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咳嗽了几声,安娜正襟危坐,正视着自己的老板,忽然觉得宁则然也有点可怜:老板这样的天之骄子,居然也有情场失意的这么一天。 不能再打击他了,要不然全公司上下都要没好日子过了。 “宁总,我支持你,只要你是真心对言小姐的,抱着和她过一辈子结婚生子的念头,而不是当做情人随便玩玩,我觉得你一定能成功的。”安娜认真地表示支持。 “你也这样认为?”宁则然精神陡然一振。 “是的,”安娜仔细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其实我觉得言小姐应该挺喜欢你的……” 宁则然的眼睛一亮,却又一脸浑不在意的模样,矜傲地抬了抬下巴:“我也这样觉的。” 刚刚对老板的同情不翼而飞,安娜开始同情言菡,这样的追求者真是一言难尽啊。 她小心翼翼地建议:“这个吧,宁总,正常追求女孩子,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要发自内心地尊重她、爱护她,不能搞那套大男子主义……” “那当然,我很宠她的。”宁则然很自然地道。 安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老大,这不是宠不宠的问题好吗? “其实,宠这个字吧,不好说,”安娜委婉地道,“言小姐更需要的可能和你平等的交流,而不是你给她很多很多她不需要的东西……” 宁则然皱了皱眉头:“女孩子不就是需要那种被捧在手心疼爱的感觉吗?” 是啊,上一秒捧在手心疼爱,下一秒就翻掌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这样还不如不要呢。 安娜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重复了一遍:“总而言之,你尊重言小姐的意愿就对了,宁总,我看好你,干巴爹,把言小姐追回来吧!” 这么多日子来,宁则然第一次心情愉悦,坐在办公室里,脑子里好几个小人开始欢唱。 看吧,就知道不全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小丫头就是脸皮薄,不肯和他说真心话,怕被他嘲笑厌恶。 晚上先去约她吃个饭,然后把上次没做的浪漫事情做完。 徐然、霁然那里不是问题,两家伙和小丫头要好着呢;下个星期要是可以的话,先和爸妈约着吃个饭,正式介绍一下言菡。 女朋友和小情人,那只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也只有女人才爱这样斤斤计较。 至于妻子,倒是有点麻烦,爷爷那个老古板需要点时间去说服。 只要言菡心里有他,对他并不是虚与委蛇,这些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用得着哭着鼻子要求分手吗? 看看时间,去接言菡已经来不及了,宁则然索性就提早出了公司,在旁边的爱莎百货定了一束白色的绣球花,直接去了安苑里。 白绣球娇娇小小的,一朵朵拥在一起成了一簇簇花球,非常漂亮,宁则然坐在车子,酝酿了几句情话。 小菡,分开这几天我很想你。 放心吧,我不是和你玩玩的,也不是要把你当成地下情人。 我很喜欢你,以后我会把你捧在手心疼你一辈子的。 …… 盛夏的阳光特别持久,西下的夕阳将天空染上了一层绯色,一直恋恋不舍地徘徊在天际。 宁则然朝着夕阳的方向,等了一个多小时,没看到言菡的身影。 华灯初上,夜幕低垂,眼看着已经过了七点,宁则然的眉头皱了起来。 今天是周末,按照以前的惯例,言菡是会回到安苑里的,这个小丫头总不会罔顾他的意愿,偷偷搬出了这套公寓吧?要是这样的话……他也不能吓唬她。 头疼。 宁则然看了看时间,正琢磨着要不要给言菡打个电话,远处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言菡从车上走了下来,只见她身穿白色麻质绣花长裙,夏夜的威风吹过,裙摆飘飘,更衬得她的容颜娇柔甜美。 宁则然心里一喜,正要下车,却见言菡弯腰在门前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从车里又下来了一个年轻男人,眉眼俊朗,嘴角含笑,正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曹一杉。 怒意和酸涩交织在胸口,让宁则然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 好啊,这才分开了一个多星期,两个人居然就这样说说笑笑地勾搭上了。 他握着车把的手都在颤抖,这一瞬间,他压根儿不想履行对言菡的诺言了,他只想把这个姓曹的一脚踹到天涯海角,然后把言菡锁进他的别墅里,再 也不让别的男人有接近她的任何可能。 第57章 洋槐花(八) 言菡莫名打了个喷嚏,一打还打了三个。 她揉了揉鼻子,觉得可能是这两天天气太热,教室里、饭店里冷气都开得太足,冷热温差太大,她有了感冒的苗头。 下午刚刚考完两门文化课,本来想回家来放松一下的,没想到在校门口碰上了曹一杉。 校园的门口,四处都是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莘莘学子,抱着书、背着包,蓝天白云,轻风阵阵,好像他们俩个还处在那个青涩的年代,没有经历过离别和痛苦。 言菡有些心软了,更何况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早点说清楚,不要让曹一杉在她身上耽误时间了。 在学校旁边找了个小饭馆吃了一顿便饭,言菡几次想把事情挑明了。经过这么多波折,她和曹一杉已经回不到从前了,也不可能破镜重圆,可她一开个头,曹一杉总能把话题给扯开去,她又不擅长打断别人的话,就这样一边吃一边聊,结果等吃完饭,也没说到她想说的正题上来。 身上一暖,一件皮肤衣披在了她的身上,曹一杉关切地看着她:“是不是刚才空调风吹得冻到了?” 言菡尴尬地把衣服塞了回去:“不用了,鼻子有点痒而已,你快回去吧,晚了不好叫车了。” “我送你进去就走。”曹一杉坚持着道,像块石头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小区前人来人往的,有几个面熟的还好奇地朝他们看了两眼,言菡无奈,转身朝里走去。 半封闭的小区里凉风习习,中庭里好几个正在玩耍的小孩,一见了言菡都叫了起来,言菡都微笑着一一招呼,甚至还和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逗着玩了一会儿。 曹一杉在旁边看得心里发酸,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油然而起。 从前言菡就是这样,特别喜欢小孩子,两个人偶尔偷偷约会,看到小孩的小推车经过,言菡总会停下来看上几眼,要是小孩的父母不介意,她还会逗弄几下。 言菡曾经说过一次,那是因为她的妹妹在很小的时候就走丢了,所以,她对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没有抵抗力。 虽然回来后才和言菡见过几面,可曹一杉发现,她的很多习惯都没变,等在马路边的时候喜欢低头玩脚下的石子、笑起来的时候总爱先抿一下嘴唇、额前的刘海总会垂下来挡住眼睛,而她总会时不时地去撩上一下……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那么熟悉,那样软糯,那样温柔。 在国外的时候,他见过很多女人,热情奔放的、自强自立的、睚眦必报的、懦弱胆小的……却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带给他五年前的那种悸动和甜蜜。 这五年来,隔着千山万水,隔着学业前途,他没有放肆的资本,只能在午夜梦回时失了魂魄;而现在伊人就在咫尺,他触手可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了。 现在的对手虽然强劲,却愈加让他起了一种不服输的念头,他不相信宁则然的话,言菡是个重情的女孩,一旦爱上了不容易移情别恋,怎么着心里都应该还有他存在的角落。 看着那个略胖的小男孩,曹一杉心中一动,忽然开口:“瞧他,胖嘟嘟的,眼睛特别大,那双眼皮真深,挺好看的。” “嗯。”言菡随口应了一声。 曹一杉有些失望。 旁边的一个小男孩不服气了:“小菡姐姐说我的眼睛才好看呢,说我的单眼皮有特色,还有神气。” “对对对,你的最漂亮。”言菡乐了,摸了摸他的头。 曹一杉满血复活。 两人一路走到了楼栋前,言菡停住了脚步,再次逐客:“你回去吧,我该上楼了。” “明天休息,一起看电影好吗?”曹一杉再接再厉,“有部悬疑爱情片,网络上评分挺高的。” 言菡的眉头微蹙,委婉地拒绝:“不了,明天我要复习。” 曹一杉有些遗憾,他周日又要出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个新人比老员工还要忙:“那等下个星期,到时候约上刘昊他们,一起聚一聚。” 言菡终于忍不住了,“一杉,是不是我没有表达清楚?”她再次挑明了,“我有男朋友了,我们俩……” 曹一杉后退了一步,笑着朝她摆了摆手:“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下周见。” 看着眼前快步离开的背影,言菡无奈地轻吐出一口浊气,就是这样,就算她拿出宁则然做挡箭牌,曹一杉还是避重就轻,打着擦边球走了。 难道曹一杉也知道她和宁则然分开了? 可宁则然总不会为了她的事情昭告天下吧。 或者,宁则然已经找到新的情人了,带着高调地出席了什么宴会,所以大家都知道她已经被抛弃了。 这个念头一起,言菡怔怔地站在原地出神。 一阵微风吹过,浅浅的栀子花香传来,和以前 那个小区一样,安苑里也种了好几株栀子树,这两天刚刚出了花苞,香得并不是那么浓郁。 言菡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那株栀子树下,趁着夜色做贼似的拗了一朵,飞快地溜进了楼道的电梯里。 拍了拍胸,她很是愧疚。 破坏公物、乱摘花草。 可是她忽然就想摘栀子花了,想把它放在床头闻着它的清香入眠。 以前宁则然给她摘过一朵,她养在花瓶里放了很久才谢。 一路乱糟糟地想着,电梯门开了,她心不在焉地走到大门前,刚要换鞋,忽然眼角的余光一瞥,一个黑影靠在墙上。 “啊——”她尖叫着迅速地缩在了角落里,手里的栀子花掉了。 “是我。”宁则然沉声道,心里气得牙痒痒的。怎么,才这么几天没见,连他的身影都认不出来了?他在这里等了已经有二十分钟了,每一分钟都在克制着自己冲下去的欲望,好不容等回了言菡,结果迎接他的却是言菡惊恐的尖叫。 言菡惊魂方定,这才认出是宁则然,腿一软,打了个趔趄。 “你……你怎么躲在这里吓我……”她呐呐地道。 “谁吓你了?”宁则然冷冷地道,“是你和人约会太入神了吧。” 五分钟就能回来的路,结果却延长了四倍,也不知道怎么在小区里卿卿我我呢。 脚下的栀子花落入视线,宁则然盯着看了一会儿,猜测大概是曹一杉摘来讨言菡欢心的,也不知道又说了什么甜言蜜语。 一股戾气在胸口冲撞着,忽然很想踩上去碾几下。 许是他的脸色太难看,言菡急急地把花捡了起来,背手放在了身后,小心翼翼地问:“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宁则然调整了一下情绪,反复在心里提醒:你和她已经分手了,就算她马上谈恋爱也是正常的,谈了也不用怕,把她再抢回来就是了,那个小小的卖吃的饭店少东有什么地方比得上你的?她又不是眼瞎了会看上他…… 他觉得自己情绪已经调整到位了,便挤出了一丝笑容:“路过想起你了,就来看看。怎么,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言菡没觉着他是路过的,可也猜不出他特意过来干嘛,其实,以两人从前的关系,了断之后最好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然而分手前自己还一直在说感激、说永远不会忘记宁则然的好,现在眨眼就要翻脸不认人,连门都不让进,这 好像也做不出来。 她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来,打开门把人请了进去。 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宁则然打量着客厅,发现里面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靠枕的外套好像换了,原来是黑白二色的,现在成了白色小绣花;吧台的几瓶好酒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最近很流行的女性酒饮料,花花绿绿的,看上去和吧台不太协调。 言菡从厨房出来了,端出来一杯茶,见他打量吧台便解释道:“我把你的东西都整理出来了,放在书房里,也不知道你还要不要。” 原来如此。 这女人狠心起来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这是连他的东西也要扫地出门了吗? 宁则然心里发酸,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好,你都收好,到时候我会过来那拿。” 言菡应了一声,又跑到厨房里找了个透明的玻璃瓶,把那支栀子花下面的枝杈修剪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退后两步看了看,她觉得有些单调,遗憾地想,要是有点满天星点缀一下就好了。 耳根一热,宁则然声音突然响起:“随便摘花,保安没有罚款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整个人悄无声息地贴在了身后,熟悉的男性气息立刻笼罩了全身。 言菡一激灵,不安地朝前避了避,小声道:“没有,没人看到。” 宁则然想起那束被他拉在车里的绣球花。刚才看到曹一杉有点生气,彻底把要送给言菡的花给忘了。他轻哼了一声道:“我记得我也送过你栀子花,当时你还说很喜欢它的花语,永恒的爱和一生的守候,还记不记得?” 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谴责,为什么女人这么善变,自己说的话眨眼就忘光了?还是当时只不过就是敷衍欺骗他而已? “对吧……不过我喜欢的是它另一个花语,喜悦。”言菡看着栀子花,嘴角露出一丝浅笑,“夏天的酷暑让人烦躁,只有它依然生机盎然地开放,看到它就可以忽略那些酷暑,给人带来喜悦。” 宁则然的眼神一僵。 原来只是“喜悦”,不是借花表白。 好吧,这样的话,她现在养这栀子花也没什么特殊含义了。 宁则然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朝着言菡看去,许是刚才靠得近了,言菡的耳根有些泛红,他的心痒痒的,又不着痕迹地朝着言菡靠了靠,从他这个角度再往下一看,言菡精美的锁骨清晰 可见,前胸镂空的针织衫内,隐隐有春光乍泄。 鼻翼间尽是言菡独有的女性馨香,浑身的血液朝上涌来,欲望比想象中的来得更快。 他忍不住从后面抱住了言菡,低头去亲吻那白皙修长的脖颈,他的声音低哑:“你……比这花看着让人喜悦多了……小菡……这两天我很……” “想”字还没出口,言菡骤然剧烈地挣扎了起来,餐桌上的玻璃瓶“哐啷”一声倒了,水洒得满桌都是,宁则然猝不及防,深怕她弄伤了自己,只好半拖半拽地把她拉开了餐桌。 言菡用力一推,宁则然没有撼动分毫,她自己反倒踉跄着倒退了几步,一手撑在了沙发背上才站稳了。 “你……想要干什么?”言菡的眼睛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们已经分开了,我不是你的情人了!” 满脑子的旖念被冷水兜头泼下,宁则然定了定神,忍着气道:“我没有把你当情人。” “那你把我当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言菡颤声问。 这是什么话! 宁则然沉下脸来:“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我当然是喜欢你,才会过来找你。” 言菡哪里会信,她连连摇头,哽咽着恳求:“不,我不要你喜欢,我只想一个人过轻松的生活,你答应放我走的,你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不要你喜欢”…… 简直是兜头一个大耳刮子甩了过来,脸上生疼生疼的。 宁则然咬了咬牙,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行了,别哭了,和你开玩笑而已,怎么怕成这样。” “真的吗?”言菡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当然,”宁则然狼狈地退让了,“今天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了,以后再来看你。” 第58章 洋槐花(九) 目视着宁则然走了出去,言菡迅速地关上了大门。 靠在门背上,她抹了一把眼泪,心里暗暗唾弃自己太脆弱了,说着说着就要哭,在宁则然心里,她一定是个没用的小哭包吧? 其实在别人面前她也不是这么爱哭的,咬着牙忍忍也就过去了,可能是宁则然太过霸道和强势了,显得她是如此得渺小,她不需要在这个男人面前伪装坚强,每次不知不觉就哭了。 这个男人浑身上下充满了雄性的魅力,善于掌控一切,更善于在不动声色中腐蚀人的神经,悄无声息地便能攻城掠地。 她整整依赖这个男人两年,不知不觉中熟悉了他所有的脾性、喜好,熟悉了他的一挑眉、一沉脸,在反反复复的自我警告中守紧了自己的心不陷落。 幸好已经分开了,再也不会有沦陷的危险了。 只要宁则然不再出现,她坚信,这个常常在梦中还要强势出现的男人一定会渐渐地离她远去,这两年的生活,有欢笑有泪水,有痛苦有甜蜜,她会永远珍藏在心底。 把栀子花扶起来重新插好,又忙忙碌碌地修剪了阳台上的盆栽,最后在练功房里挥汗如雨,一直忙碌到了快十一点,言菡才筋疲力尽地躺在了床上。 宁则然的脸又不自觉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但愿今天是宁则然的一时兴起,再也不要有以后了。 言菡在心里默念着,摒弃了杂念,强迫自己进入了梦乡。 周六的时候回了家,最近蒋湄胸闷气喘的毛病好多了,去医院检查了两次,心脏支架也工作正常,这让大家都心情愉悦。一家人在饭桌上聊着聊着说起了言菡下学期的实习和以后的工作。 蒋湄的意思是,最好稳妥一点,找个学校当老师;沈安川问她上次拍电影有什么后续吗?要不要继续往演艺这条路发展。 “拍过一部玩玩就好了,这种吃青春饭的,总不能长久。” “我看小菡那部mv拍得很不错,有天赋,放弃了可惜。” 夫妻俩拌起嘴来了,蒋湄不喜欢言菡当什么明星,她是明白女儿的,娱乐圈太乱,她怕女儿吃亏。 言菡莞尔:“沈叔,妈,你们俩别争了,下半年北都歌舞团招考,唐老师推荐我了,我打算先去试试。” 蒋湄愣了一下,仔细地打量起女儿来,欣慰地道:“小菡真的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沈安川也有些意外:“想好了?” 言菡点了点头,神情淡然地补充了一句:“哦,忘了和你们说了,我和则然分手了。” 蒋湄挂在嘴角的笑容刚刚扬起便僵住了,沈安川也愣住了。 餐桌上有片刻的沉默,好一会儿,沈安川安慰道:“分了也好,他们这种家世的,咱们高攀不上,以后找个门当户对的,和和美美地过小日子。” 蒋湄在桌下把言菡的手握住了,轻轻地摩挲了两下,低声道:“小菡,你别太难过了。” 言菡反过来劝道:“妈,我不难过,其实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了,他这么优秀的男人,和他在一起过我觉得挺值了。” “谁说的?我女儿也很优秀的,”蒋湄有些生气,“他不和你在一起,是他的损失。” 言菡笑了,把脸贴在了蒋湄脸上,柔声快活地道:“是,我是你最优秀的女儿,妈,咱们不想这些不开心的,我马上就可以上班赚钱了,以后我带你出去玩,咱们吃好穿好,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 蒋湄终于也开心了起来:“好,我可等着享女儿的福了。” 餐桌上的气氛重新轻松了起来,大家说说笑笑,很快就吃完了饭。 悬在头顶两年的铡刀终于飞走了,言菡在家里过了舒坦的一天,晚上蒋湄把沈安川赶到了客房睡,母女俩窝在一个被窝里说了一宿的悄悄话。 周一文化课考试,一连考了两天,大学的学习就基本结束了,大四的实习生活在朝他们招手。 当晚,学生会特意面向大三学生组织了一场名为“咱们约会吧”的大型联谊舞会,一来庆贺结束考试脱离苦海,二来为大三同学即将踏入社会的实习生活加油助威。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促进同学们之间的沟通和交流。 言菡以前几乎不参加这种集体活动,不过这是每年的例行活动,学生会向来都很重视,对各个班的骨干、知名人士都做了动员,要求务必参加增加活动的热点和气氛。言菡是本年度新出炉的校花,自然而然收到了重点邀请。 余欢是学生会的活跃分子,活动的策划有她一份功劳,千叮万嘱今天言菡一定要参加。 “去那里散散心,没啥其他奇奇怪怪的项目,了不起就是跳个集体舞,那些游戏你不喜欢就别参加,到时候看别人出糗乐呵一下就好了。”余欢的眼里透着几分担忧。 自从她和宁则然分 开后,余欢看她的眼神总是这样,好像深怕她想不开似的。 言菡无奈地答应了。 “这次我们学生会邀请了北都大学、北都财大、北都理工这些名校呢,一个个都是学霸级的人物,要是碰到个合心意的不妨谈一谈,说不定有惊喜呢。”余欢怂恿着。 言菡不认为自己现在有心情可以开始谈恋爱,不过,去这种大型的社交场合适应放松一下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两年来她顾及宁则然怪异的洁癖,又加上舞院大部分都是女性,和同性的交往几乎为零,等到她步入社会了就再也不可能有这样单纯的环境了。 室友们都去,可能是因为刚考完的缘故,大家都有些兴奋,下午开始就梳妆打扮,就连已经有男朋友的王芳也不例外。 “他还得考两天,正好今天没空过来,谁也别挡着老娘的桃花运。”王芳插着腰大笑。 “注意矜持。”张薇嫌弃地瞥着她。 余欢乐了:“晚上要是有个庄西行一样的男生请你跳舞,我看你矜持不矜持。” 张薇立刻手一抬,以余欢为中心,一脸深情地跳起了钢管舞,媚眼横飞:“矜持是什么?能当饭吃吗?” 言菡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取出手机假装要拍摄像:“薇薇,我替你发给庄西行,说不定西行就喜欢你这一款呢。” “别!”张薇惊恐了,“距离产生美,咱们这种小人物还是仰望他吧。” “叶公好龙!”余欢精辟地下了注脚。 四个女人嘻嘻哈哈笑闹着,为了不破坏妆容,叫了外卖随便对付了晚饭,一看时间快到七点,余欢就提早去会场组织,另外三个一路结伴,慢悠悠地朝着校体育馆走去。 盛夏的夜晚,草木葳蕤,傍晚刚下过一场雷雨,将酷暑一扫而空,一阵略带潮湿的清香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可能是联谊舞会的缘故,校园里看上去比往常热闹了好多,男同学们搂肩搭背嬉笑打闹着,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这个年龄的男生,可能没有财富,可能没有地位,可最不缺少的就是青春和热情。 会场门口有好些人,不过倒是井然有序,虽然舞院是主场,不过看上去男生倒是占了大半,看来学生会为了这次的联谊下了大工夫,宣传工作很是到位。 进去的一个人发了一张贴纸,按照要求贴在左胸,女的白色,男的黑色,上面都写了一个数字,言菡分到了数字五。 偌大的体育馆里,沿着四周的墙壁摆了两圈椅子,中间的场地都空着,上面挂着简单的霓虹彩灯,前面的大投影正放着集体舞教学,左右前后,十分简单,现场有人像模像样地跟着学两下。 七点半,全场骤然熄灯,一片漆黑,胆小的女生们都尖叫了起来,言菡也被吓了一跳,心口怦怦乱跳。 灯光骤然闪动了起来,中间的空地上,舞院的女生们为大家带来了一曲热情奔放的桑巴舞。 场内的气氛一下子被调动了起来,口哨声鼓掌声响成一片。主持人立刻宣布,第一支集体舞开始,请单数的男生和女生上场,两两相对,跳一首最简单的小熊舞。 言菡是单数,被室友推了上去,站在了场馆中间的舞池内。 女生在里面一圈,男生在外面一圈,对面的男生看上去和言菡差不多大,长得挺清秀的,白皙的脸庞上架着一副眼镜,腼腆地冲着言菡笑了笑。 言菡回了一个笑容。 “你好,我……我是北都理工的,”男生一紧张有点结巴,“我……我……不太会跳舞。” “很简单的,”言菡柔声道,“左一下右一下,前一下后一下,重复两次,然后转个圈击个掌交换舞伴。” 这么漂亮的女生,说话还这么温柔,男生渐渐镇定了下来,觉得自己真是运气太好了,赶紧多聊几句:“谢谢,你是舞院的吧?一看你的气质就知道了。” 言菡抿着唇笑了笑,刚想说话,眼角的余光一瞥,忽然一下愣住了。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又用手背揉了两下,眼睛没花。 靠近大门的地方,大步走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气势迫人、面沉似水,居然是绝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宁则然! 作者有话要说:跳集体舞的小白兔~~ 宁少:胆肥了啊你! 醋哥:是的,胆子太大了,咱们要怎么教育她? 宁少:说你呢,赶紧改了,不然让你变成醋沫子。 第59章 洋槐花(十) 宁则然有点生气。 安娜到底是经验丰富的秘书,做事主动,早几天就已经汇报过了,今天是言菡考试结束的日子,而且,学校会组织活动,她建议宁则然可以放下身段,参与到言菡喜欢的活动中去,和言菡周围的朋友打成一片,这样比较容易赢得女孩子的好感。 前两天的铩羽而归,宁则然认真总结了一遍,怪只怪当时曹一杉的出现太出乎意料,以至于他和言菡一见面就带着几分煞气,把他的小白兔吓坏了。 而且这么多天没见了,他对小白兔的渴望一直堆积着,有了那么一点欲念,想要爱抚亲吻,这是太自然不过的事情……好吧,的确有点唐突了,可谁让他的小白兔这么可口,让他朝思暮想呢? 安娜的建议可行性比较强,宁则然愉快地接受了,为了避免出什么差错,他把正在闭关修炼的庄西行拽出来了。庄西行和他不一样,有着丰富的和女性交往的经验,又能说会道,和言菡关系也不错,万一出现什么尴尬的场面,也能救个场。 不过,他拉不下脸告诉庄西行和言菡已经分手,只是含糊着说两个人出现了一点小问题,正在吵架。 没想到,一进这舞会的场馆,就看见言菡和一群人一起站在舞池中央,还和对面那个四眼白面书生巧笑嫣然,一副聊得开心的模样。 他大步朝着言菡走了过去,毫不客气地插入了外圈男生的队伍,对着那个四眼书生道:“让一让。” 眼镜男生有点发急:“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先站好的,而且你是双号的,还没轮到你呢。” 宁则然低头一看,黑色的贴纸上数字是六。 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把宁则然胸口的数字扯了下来,“啪”的一声贴上了个九,笑嘻嘻地道:“不好意思啊,大家都借过让一让,来晚了来晚了,哎呦这位帅哥你和这位美女跳,你们俩比较搭……” 眼镜男生哎哎叫了两声,心有不甘地被庄西行半拖半拽地往旁边拉过去了一个位置,队伍被宁则然这样一插,骚动了片刻,幸好,底下又上来了几个同学,很快就又凑齐了配对。 言菡有点心慌:“你……怎么来了?” “现在的大学生都挺不务正业的,”宁则然皱着眉头环视四周,“不好好学习尽搞些歪门邪道。” 言菡有些无语,这集体舞远古的欧洲宫廷就有了,怎么和现在的大学生扯上了关系?看看宁则然的胸 背挺得笔直,表情严肃,和旁边这么多同学轻松嬉笑的神情格格不入,言菡有些担心,小声道:“你不会喜欢这个集体舞的,要不还是先去旁边歇……” “谁说我不会?”宁则然傲然道,“我的社交舞可是经过专门的培训的。” 还没等言菡再说话,小熊舞的前奏响了起来。 宁则然的脸色有点僵:这是什么交际舞?不是伦巴,也不是探戈,这么欢快俏皮的,简直就是儿童舞曲。 言菡只好拉住了他的手,示意道:“左左左,右右右……” 纤手柔弱无骨,指尖绵软地握着宁则然的手掌,因为跳动而微微摩挲,触手之处,滑若凝脂。 宁则然的心神一荡,不自禁地抬起手指在言菡掌心轻轻挠了两下,低声道:“小菡,等会儿跳完舞我们出去……” 言菡拉着他转了一圈,“啪啪啪”旁边传来了击掌声,打断了他的邀约。 言菡往左边错了一步,而男生们往右边错了一步,宁则然和另外一个穿着蓝色短裙的女孩面对了面,而言菡和刚才的眼镜男生重新站在了一起。 宁则然愕然,刚想跟过去,言菡已经和眼镜男生手拉着手开始跳舞了。 死死地盯着言菡的手,宁则然的胸口仿佛有火在燃烧。 刚才还和他牵在一起的手,此刻被别的男人握着,言菡居然看上去没有半点不适应,轻言细语地和眼镜男生说着话。 “真的很简单,一学就会。” “会了就好。” “不过,就算是这么简单的舞,你跳起来也很好看。” “谢谢。” …… 对面的女生“喂喂”叫了他两下,见他没反应,毫不客气地骂他:“你神经病啊。” 宁则然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女生噤声了,紧接着,他的身体被撞了一下,眼镜男生过来了,又交换了一个舞伴。 这一来一去,言菡和不同的男生握着手,在音乐中身影翩翩,离他越来越远。 庄西行跑上来救场,一叠声地向对面的舞伴道歉,宁则然扭头就走,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这一圈跳下来,很快就又回到了原位,庄西行终于偷空可以和言菡说话了,一边跳一边纳闷地问:“你胆子变大了啊,居然还敢当着他的面跳什么集体舞。” 言菡咬着唇,脸色苍白。 “你们俩怎么了?”庄西行看了看她,笑嘻嘻地怂恿,“不过我觉得挺好,则然这些臭毛病,是得治治。” 音乐声停了,掌声、欢笑声响了起来,跳舞的舞伴互相鞠躬致意,各自下场,场内的气氛轻松而活跃。 唯有言菡情绪低落,一路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庄西行跟在她身旁,朝着门口张望了两眼,没瞧见宁则然的身影,暗中把宁则然骂了一顿,不过面上只好替他打圆场:“他可能去外面透气了,等会马上就会过来的。” 余欢过来了,一脸兴奋地说:“哎哎哎,接下来是双号了,薇薇你准备好啊,庄西行说不定就在上面等你呢。” 庄西行一听自己的名字,狐疑地朝着她看了过去。 言菡也愣了一下,再仔细一看,庄西行戴着鸭舌帽和墨镜,胡子拉渣一大把,谁也看不出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庄大导演加影帝。 张薇窘得脸都红了,捶了余欢一拳:“讨厌,被人家听到了笑掉大牙了。” “能被谁听到啊?庄西行还能跑这里来参加舞会?”余欢大咧咧地道,“他们明星不就是咱们用来意淫的?拿个娃娃贴上庄西行的脸,咱们调戏他都没事。” 言菡跳得热了,拿着一瓶矿泉水正要喝,“噗”的一声一口喷了出来,捂着嘴巴连连咳嗽。 庄西行的脸都绿了,仔细看了余欢两眼,阴测测地道:“原来小妹妹你有这爱好,真是刮目相看。” “客气客气,”余欢见他和言菡一起回来的,以为是言菡新交的舞伴,乐呵呵地道,“我说少年,你打扮成这样干什么?没成年瞒着爸妈出来的?” 言菡生怕庄西行控制不住出了什么流血事件,连忙把余欢和张薇一起推了出去:“别聊天了,快点,该你们上去暖场了。” 余欢和张薇搂肩搭背地走了,庄西行盯着余欢的背影,好像要把它盯出个洞来:“我记起她来了,她就是你那个没什么灵气的朋友,还打电话来骂过我,拐弯抹角的,以为我听不出来吗?” “别这样嘛,”言菡软软地恳求,“她签了个小经纪公司,以后还要靠你多多提拔呢。” “呵呵,”庄西行假笑了一声,“妄图勾引我的人目前就她一个,我当然要把她当宝贝。” “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言菡连忙替好友说话,“也不求你当宝贝,稍微提携一下就好了,她很努力的。” 庄西行懒 洋洋地道:“小菡,演戏这玩意儿,有时候是要天分的,光靠努力没有用,你看我,努力吗?也就那样吧,还不是样样手到拈来;你看那些个爆红的小鲜肉,作品拍了一部又一部,够努力了吧?钱是捞了不少,可让人记得住的有什么?” 真是和宁则然一伙儿,这副自恋自负的模样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一想到宁则然,言菡心里别别漏跳了两拍,忍不住朝四周看去,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舞池中间再次热闹了起来,这次跳的是十三步了,比小熊舞稍难了一些,有好几个没有节奏感的踩了脚撞了,被点名叫了出来,继续下一个惩罚游戏——嘴巴手臂屁股,三人一组,吹气球,运气球,然后由最后一个人一屁股把气球坐爆了。 余欢要来拉言菡做游戏,言菡躲在了庄西行身后连连摇头,她哪里敢去坐爆气球啊,她连吹气球都怕,生怕听到吹爆的爆炸声。 庄西行偷偷给宁则然发微信。 庄西行:大哥,你在哪呢? 庄西行:好多人都在觊觎你媳妇呢,我护着她。 庄西行:你再不来,被别人骗走了我可不管了。 宁则然根本没走远。他在场馆外的香樟树下呆了一会儿,抽了一根烟。 被那扎眼的场景刺激得有点烦躁的心在尼古丁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了下来。 刚才那一刻,他忽然一下明白了过来,言菡这是真的铁了心要和他分开了。 再也不用在意他的洁癖,也不用顾虑他的脸色,言菡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也就在刚才那一刻,他几乎在同时清醒,他没法守诺放开言菡,这个女人是他的,只能是他的,必须是他的。 或许他们俩有最糟糕的开始,金钱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罩上了一层无法抹去的阴影,但是,一定不可能会是遗憾的结尾,他不允许。 他有着鹰鹫一样锐利的嗅觉,有着猛兽一般迅捷的力量,有着毒蛇一般无尽的耐心,任何商业难题在他手中都能迎刃而解,他相信,他也能破解感情这个难题。 手机震动了两下,宁则然拿起来瞟了两眼,重新回到了场馆大门口。 游戏已经结束了,欢闹声告一段落,此时里面刚刚响起缠绵的情歌,自由邀舞的环节开始了,中央的舞池中陆续有一对一对的男女翩翩起舞。 他四下看了看,言菡坐在南边的墙 边,庄西行正陪着她,两个人说说笑笑的。 宁则然胸口有些发闷,看上去,他的小白兔和庄西行相处得很好,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轻松自在多了。 有两个男生从他面前走过,没一会儿在言菡面前停住了,其中一个高个子的朝着言菡伸出了手去,彬彬有礼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宁则然盯着那只手看了片刻,忽然一下明白了过来,这男的难道是在邀请言菡跳舞吗? 这么大的体育馆,这么多女生,这些男生们为什么一个个都往言菡身边凑? 第60章 洋槐花(十一) 许是那高个子男生起了个头,打破了庄西行这个伪护花使者的庇护,也许是早就有男生在刚才的环节已经瞄准了言菡,瞬息之间,周围一下子冒出了三四个男生来,都很绅士地做邀请状,包括了那个戴眼镜的清秀男生。 面对着眼前这些七零八落的手和四五双期待的眼神,言菡有点懵,选择了一个就同时拒绝了其他的,这让她难以抉择。 一旁庄西行有点恼火,现在的小年轻真是太没眼色和风度了,这是都睁眼瞎没看到他的存在吗?放他们以前,舞会上要是女孩有伴,那可都是自觉地避开了,哪有这种明目张胆挖墙脚的事情发生。 他刚想站起来,宣示一下他这个伪护花使者的主权,眼角的余光一瞥,顿时松了一口气,偃旗息鼓坐在旁边不动了。 “这个……”言菡歉然地瞧了这些男生一眼,准备全体拒绝,“我还不想……” 话音未落,一只手突兀地插了进来,修剪得整洁的指甲上一道道圆润的小太阳,手背宽厚,骨节分明,显得隽美而有力。 言菡的心漏跳了一拍,朝着那双手的主人看去,只见宁则然眉头微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能请你跳个舞吗?”他生硬地邀请。 言菡怔怔地看了他半晌,被动地把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一个宽大、一个纤细,一个阳刚、一个柔美。 仿佛是最般配的一对。 这是一首慢四舞曲,舒缓的音乐在空气中流淌,气氛有些旖旎。 宁则然牵着言菡,到了舞池中央,扶着那不盈一握的纤腰,随着音乐慢慢摇摆。从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瞧见言菡头顶的发旋,稍稍侧一下脸,还能瞧见她挺翘的鼻尖,还有藏在乌发中的耳朵。 一股幽幽的浅香萦绕在鼻翼,从刚才开始就盘踞在心头的那种酸涩和烦闷终于有了消散的迹象。 “考完了?”宁则然没话找话。 言菡轻嗯了一声。 “待会儿舞会结束,睡觉前别忘记洗个手。”其实以宁则然以前的脾气,只怕立刻就要把言菡掳走回家清洗一下和别的男人接触过的部位,当然,现在他忍住了。 言菡愕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宁则然有些心虚,欲盖弥彰地解释:“公共场合握过手了会有细菌。” “那你……还和我跳舞?”言菡 咬住了唇,很想甩手走掉。 宁则然非但没有松开,握着她的手反而一紧,显然是怕她跑了:“你不一样。” 言菡怔了一下,不出声了。 两个人之间有片刻的沉默。 宁则然再次打破了沉默:“暑假计划去哪里玩?” 言菡的脚步一滞,迅速地摇了摇头。 宁则然邀请的话被堵在了嘴边,想了想,只好把两个弟弟搬了出来:“霁然和徐然都挺想你的,让你什么时候去别墅玩。” 言菡轻声道:“前两天霁然刚给我打过电话了。” 宁则然胸口一堵,暗自咬牙骂了一句宁霁然,这小兔崽子,居然背着他偷偷和言菡联系,动什么歪脑筋呢。 前面有一对情侣在慢慢地晃悠,两个人都搂得紧紧的,都快贴在一起了,男的把头靠在了女的耳畔,不知道在说什么情话,女的嘴角挂着一丝甜蜜的微笑。 宁则然看得眼热,放在言菡腰上的手指紧了紧,低声道:“其实我也很想你,所以今天特意过来看你。” 言菡的脸色有些泛白,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则然,你这样突然过来,会让我困扰的。” 困扰什么?困扰到没法和别的男人谈情说爱了吗? 一股浊气从胸口升了上来,宁则然的脚步乱了乱,没合上拍,差点踩了言菡的脚。 “我没觉得这会造成什么困扰,”宁则然淡淡地道,“我们相处了两年,我自问对你不错,就算现在我们俩分开了,也可以是朋友,不至于弄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境地吧?” 言菡哑然。 宁则然的嘴角勾了勾,很满意她此刻哑口无言的小模样,又道:“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对了,你爸妈那里我也很久没去拜望过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过去看一看。” “别……”言菡急了,“看我爸妈干什么啊?我刚和我妈说了我们分手了。” 宁则然的脸沉了沉,不悦地道:“你这么心急干什么?我都邀请你去我家住了这么久,你就不邀请我去你家做个客?” 这都哪跟哪啊! 言菡快要急哭了:“这不一样啊……”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宁则然低声道,“上回我妈还说了,想见见你呢。” 言菡打了个寒颤,手脚都僵硬了,电视剧里的桥段要在她身上上演了吗?扔出一张 巨额支票来,让她别打宁则然的主意?一个秦筱茗就足以让她心碎神伤,如果再被迫听宁则然母亲的侮辱,她怕自己会崩溃的。 “则然……”她软弱地叫了一声,“我不想见,还有,我会永远记得你,可是,能不能拜托你别再来找……” 浑身上下的肌肉瞬间都绷紧了,言菡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凌厉而冷肃的气息,仿佛把她浸入了千年的寒潭。 她说不下去了。 宁则然很生气,这样像头倔驴似的言菡,还是他那个乖巧听话的小情人吗? 勉强又跳了几步,他按捺住自己焦操的心情,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言行,猛然醒悟了过来,他还没表白呢,都被那些像苍蝇一样叮上来的男生给气糊涂了。 低下头来,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萦绕着,宁则然很想像以前一样去亲吻她的耳垂,不过还是忍住了。他情意绵绵地道:“小菡,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说……” 音乐戛然而止,灯光亮起。 言菡猝然后退了一步,定定地看着他,那双黑黝黝的墨瞳中尽是惶然。 旁边男男女女嬉笑着走过,这时候表白太煞风景了,宁则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决定再找下一个契机。 接下来是一首快三,言菡坐在那里,依然有不怕死的忽略了宁则然仿佛噬人般的眼神过来邀舞,那个眼镜男生也第二次站在了言菡面前,腼腆却热切地看着她。 坐在旁边的庄西行乐呵呵地迎着那男生抛了个媚眼:“你这是在邀请我吗?我很擅长女步,来……” 眼镜男生落荒而逃。 宁则然又握住了言菡的柔荑,节奏一起,快三和慢四完全不同,再也没了旖旎的情调,取而代之的是奔放而欢快的旋律。他已经很久没有跳这样的舞步了,幸好言菡的身姿柔软、舞步娴熟,不仅不需要他的引导,还能在关键时候锦上添花,两个人跳得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尤其是最后一段连续转圈,言菡的裙摆飞舞,就好像一只白色蝴蝶在舞池中翩跹。 一曲终了,饶是宁则然身体不错,走路也带上了喘,转眼一看言菡,除了脸颊略有些绯色,居然神色自如,让人刮目相看。 接下来又是集体舞和游戏了,言菡在座位前站了片刻,迟疑着道:“你们还玩吗?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了。” 宁则然本来就是为她而来,一听这话当然不会再留:“那我送你回去。” 言菡婉拒:“今天我不回安苑里了,要回宿舍。” “那我送你回寝室。”宁则然锲而不舍。 “好,”言菡垂下眼眸,低声道,“我和余欢她们说一声。” 宁则然瞧着她走到了主席台前,和那个叫余欢的女同学咬了一会儿耳朵,余欢的目光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不知怎的,好像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宁则然莫名,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这个女人了,不过想起安娜说的要和言菡的朋友打成一片,他也就不计较这个女人的无礼了,反倒回了一个矜持的笑容。 言菡很快就回来了,快步出了体育馆,宁则然跟在旁边。 夜色很美,一轮圆月挂在天边,几点繁星点缀着黑色的丝幕,身旁的草丛中偶有夏虫唧啾的呢喃声,正是约会表白心意的好时候。 然而言菡却十分煞风景,脚步匆匆,朝着前面疾行,就好像身后有怪兽在追赶似的。 宁则然有些不满,提醒道:“你慢一点,小心被石头绊了。” 话音刚落,言菡就被路上的水泥块绊了一跤,趔趄了一步,幸好宁则然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 绷紧了一个晚上的神经都快断了,言菡挣脱了宁则然的手,克制着飞奔而去、逃离宁则然的念头,小声道:“我没事,寝室就在那里,你这么忙,先回去吧,我自己认得路。” “我有话和你说,你走得这么急干什么。”宁则然不满地道。 “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今天我有点头疼。”言菡慌乱地拒绝着。 宁则然的心一紧,接着月光仔细打量着她,的确,言菡的脸色有点苍白:“怎么头疼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睡一觉就好了,”言菡低声恳求道,“你今天也挺累了吧,我们以后再聊。” 以后。 还一连用了两个。 宁则然心里有些窃喜,看来今天的努力有了一点成效,这个蚌壳一样紧闭的小丫头,终于知情识趣了。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宁则然想走,却又有些恋恋不舍,试探着问,“那……给个晚安吻?” 言菡的眼睫颤了颤,往上一翘,乌溜溜的眼珠朝他看了过来,那眼神复杂,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宁则然有些尴尬,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不愿意也没事,其实我……” 言菡踮起脚来,颤抖着唇,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在脑子里炸开了,和礼花一般灿烂。 宁则然屏住呼吸,强忍住想要回吻的念头,哑声道:“小菡,我……” “可以了吗?”言菡后退了一步,颤声问。 寝室门口有人探出头来,笑嘻嘻地问:“小菡回来啦,这是你男朋友吗?过来让阿姨看看。” “不是啦阿姨,”言菡一边应着一边慌忙把宁则然推了两步,自己则转身快步朝着寝室走去,还回头低声急促地道:“你快回去吧,我进去了。” 站在寝室的走廊里,言菡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地等了片刻,旋即悄然转身,偷偷地趴在门上的玻璃往外看去,只见宁则然并没有离开,而是在路灯下站了片刻,一直目视着自己离开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勾了勾嘴角笑了,那双单眼皮微微上挑,目光飞斜,带着几分矜贵和傲然,从玻璃上一掠而过。 饶是言菡知道他看不到自己,也被看得心漏跳了一拍,那目光,让人忍不住就怦然心动。 言菡屏息,一动不动。 宁则然背着手在寝室楼前的花坛边踱了踱步,嘴角含笑,回头看两眼寝室楼,又看两眼花坛,随手在路边摘了一片树叶含在唇边吹了几声,夜色静谧,那哨声清幽动听。 随着哨声渐远,宁则然的身影也渐行渐远,没入了夜色中看不见了。 言菡呆呆地站了半晌,忽然清醒了过来,慌乱地按了按乱跳的心脏:停下来!言菡,停止你那些不着边际的旖念!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思考:宁则然今晚这是什么意思?反悔了? 小时候看过的一部动画片在言菡脑中掠过:小老鼠拼命往前奔跑,猫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着,抓到了,逗弄一下,放开;继续逃,又被抓住,都弄一下,放开…… 如此周而复始,一直到小老鼠筋疲力尽再也跑不动了,猫才慢条斯理地一口吞下。 宁则然是猫,她就是那只可怜的小老鼠吗? 第61章 洋槐花(十二) 虽然和想象中的略有差距,但宁则然对这次约会还是比较满意的。 言菡为他拒绝了这么多男生的邀舞,两个人的舞步配合默契,最后送言菡回寝室的时候,气氛特别好,还得了一个甜蜜的晚安吻。 谈恋爱也没有想象中的难,唯一有点遗憾的是,他没把那句酝酿了很久的话说出口。 今天的舞会实在是太乱糟糟了,回寝室的路上言菡又走得太急,要是再给他两分钟,他一定可以酝酿一下气氛说出那三个字来,这样,他的小白兔一定会感动得红了眼睛,投入他的怀抱吧。 不过来日方长,只要那个华梓竣、曹一杉之类的不来捣乱,他有信心撷取言菡的芳心。 一边想一边开着车回到了别墅,等他从车里下来,这才想了起来,庄西行被他扔在学校里了。现在再倒回去接只怕也已经晚了,宁则然只好给庄西行打了个电话,可手机没人接。 没过两分钟,庄西行发了条微信来:哥你也太重色轻友了吧,可把我给坑苦了。 宁则然轻哼了一声,随手回了一条:今晚辛苦你了,舞院美女这么多,你多享享艳福吧。 打完字按了发送,宁则然不再离庄西行,他的指尖在界面上轻滑了一下点开了言菡的头像。言菡的头像是她的一张照片,上面用绘图软件加了兔子的鼻子和长耳朵,看上去分外软萌可爱。 胸口的喜欢快要满溢了出来,宁则然忍不住给她发了一条微信:头疼好点了吗? 没一会儿,言菡的回复来了:好多了,谢谢。 这语气有点生疏,宁则然不满意了:想我了吗? 言菡:不是才见过面吗? 宁则然想了想,打下了一句情话:想和以前一样一伸手就能碰到你。 等了好久,言菡才发过来一条回复:太晚了我要睡了。 这显然是刻意地转移话题,宁则然有些不太满意,想了想,还是先把明天的约会定下来再说:明天一起吃晚饭。 刚按下发送键,宁则然忽然想起来,这语气不太对,又和以前一样带着命令的口吻了,他立刻亡羊补牢加了个问句:好吗? 对话框里,显示着言菡写了删删了写,宁则然等了好一会儿,却一直没有看到信息。 这是有很多话要讲,却不知道该怎么讲的意思吗? 难道言菡也想对他表白? 分开这么多天,言菡终于也发现了心底对他的感情,想要重新回到他身边了? 宁则然的心一热,很想催促一下,却又怕打乱了言菡的思绪,只好屏息拿着手机盯着屏幕看。 卧室门被推开了,宁霁然探头进来:“哥,睡了没有?” 宁则然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还没。” “你在床上玩手机?”宁霁然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你不是总教训我玩手机是玩物丧志吗?” “我有正事。”宁则然淡淡地道。 宁霁然一脸的狐疑,瞧刚才宁则然那副表情,怎么也不像正事的样子。不过他也顾不得细究,略带质疑地问:“哥,你和小菡怎么了?那天我和她打电话,她怎么说和你分开了?是你另有新欢把她甩了?” 宁则然有点恼火,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他看上去难道是这么冷酷无情的人吗?明明他才是被甩的那一个。 不过承认这一点有点丢脸,他轻咳了一声,威严地道:“别听她胡说,女孩子总是喜欢多想,不会分开的。” “真的?”宁霁然不太相信地道,“哥,你可别太大男人了,要是你甩了小菡,我敢打包票,马上会有男人排队追求她的,到时候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行了,别瞎操心了,选题、制作、宣发这几个环节你精通了没有?你吹嘘一炮打红的新人和作品呢?怎么给我出几个像《戆途》这样的大制作来,这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宁则然训斥道。 一提公司,宁霁然立刻萎了,宁则然珠玉在前,他只能尽力追赶大哥的脚步。 “好好好,我去悬梁刺股。”他撤退了。 宁则然这才又拿起了手机,发现言菡已经在十分钟前给他发了一段语音:则然,最近几天我有点忙,刚考完,可能会帮老师统计成绩,还有一些学期扫尾的事情,等忙过这一阵再请你吃饭可以吗? 宁则然悻然,很想回复两个字“不行”。 然而脑子里掠过些什么,他克制住了自己的这个念头。 不能再这么凶巴巴地独断专行了,这是在谈恋爱,要尊重言菡的想法,不能再惯着自己大男子主义的臭毛病了。 追女孩子嘛,不能着急。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对话框里打下了几个字:好,晚安。 七月的酷暑和六月相比,愈加闷热了起来,知了没日没夜 一叠声地叫个不停,原本夜晚的一丝清凉也不见了踪影。 坐在有中央空调和新风系统的办公室里,虽然四季如春,宁则然也还是感到了一丝闷意。 舞会过去一个多星期了,他试着约了言菡几次,小丫头居然都婉拒了,只有一次他没有事先约,直接去了安苑里,敲开了公寓的门,才被言菡迎进了房间里。 客厅门口放着一个小小的手提箱,言菡解释说,蒋湄这两天有点胸闷,她今晚要过去陪着住上两天。 这要是横加阻拦,只怕言菡要记恨他一辈子。 这也更不是表白的好时机,言菡惦记着蒋湄,哪有心思听他啰嗦,最重要的是,没法有表白后令人遐想连篇的诱人景致。 宁则然只好很有绅士风度地把言菡送回了家,不过,还是不甘心地在家门口讨了一个晚安吻。 和上次一样,言菡定定地看了他很久,踮起脚尖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那唇瓣柔软得不可思议,肌肤相触时战栗的感觉汹涌而至,他很想像从前一样用力地掠夺言菡的呼吸、撷取她的甜蜜。 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好不容易让他的小白兔不躲着他了,可不能前功尽弃又把人给吓跑了。 他克制着自己,温文尔雅地和言菡告了别。 什么时候才能有突破性的进展呢?宁则然心不在焉地想着,又点开了手机里那一段醉酒的视频。见不到人,只好用这个来聊慰相思了。 屏幕上的言菡正软语温柔着呢,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安娜在外面道:“宁总,你弟弟过来看你了。” 还没等宁则然说话,门被推开了,宁徐然出现在门口。 宁则然有点意外,和宁霁然不一样,这个弟弟从一开始就决定继承父亲衣钵,在军营中屡建奇功,年纪轻轻已经是某特种部队的校官,他对经商并无兴趣,几乎从不出现在集团里。 “哥,”宁徐然眼中略带着几分焦灼,“我听霁然说,你和小菡有了不愉快?” 宁则然有些不悦:“你们都闲的没事吗?” 宁徐然在他面前站定了,神色凝重:“我这两天休假回来,和几个朋友聚了聚,偶尔才知道海滨和筱茗去安苑里找过小菡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什么?”宁则然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宁、秦两家是世交,秦筱茗比宁则然小了四岁,小时候几个大人开玩笑,经常把两个人送作堆。 长大了以后,秦筱茗出落得楚楚动人,各种才艺也很拿得出手,在一些骄纵成性的世家名媛中,性格也算是温柔大度,宁爷爷很喜欢她。 当初宁徐然分析几个最有可能成为大嫂的人选中,也把秦筱茗当成了首选,觉得她有容人的雅量,就算宁则然和言菡不分开,也不会太过难为丈夫的情人。 不过宁则然一直没动过结婚的念头,所以和秦筱茗之间的往来也没超出世交的范畴,见了面问声好,有什么事情来请教,他也悉心教导,就当秦筱茗是和宁徐然一样的弟弟妹妹。 秦筱茗怎么就会忽然去安苑里找言菡?她和言菡说了什么?这和言菡忽然这么坚决要和他分手有什么关联吗? 宁则然的后背忽然便渗出一层冷汗来。 如果是自以为会成为宁家媳妇的女人……对着是他情人的女人……见了面能说什么? 他那只绵软爱哭的小白兔,只怕心都要伤透了。 他成天自以为是,总觉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控,只要他对言菡好、护着言菡,就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他的女人,却没想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早就有人把言菡伤得体无完肤。 心脏仿佛被什么捏住了,反复地搓揉着。 无尽的懊悔和疼惜排山倒海般地涌了上来。 他想要见到言菡,想要用力地抱住她,告诉她,全都是他的错。 他早就该让言菡名正言顺地站在身边,早就该告诉所有人,这是他宁则然爱的女人,是他想要留在身边相伴一生的另一半。 宁则然急匆匆地给言菡打了个电话,手机却关机了,发微信过去也没人回复。 和上两次一样,越着急越找不到人。 安苑里没人、学校的寝室已经关门了,田皓宇找到了言菡家里的地址,宁则然也顾不得唐不唐突了,直接上门找到了蒋湄。 蒋湄一见到他非常惊讶,听说他来找言菡,更是纳闷了:“小菡不在家里,她出远门了。” “她不是说来陪你吗?”宁则然失声道。 “陪我?”蒋湄惊愕地道,“没有啊……她周三的时候就和我道别了,说是暑假有个活动,要出去很久。” 周三,正是宁则然和言菡在安苑里见面的那一天,他亲自把言菡送到了这里,还在门口沉醉了好一会儿晚安吻。 宁则然的手指紧握,指尖用力,掐入了掌心。 “阿姨,她有说去哪里了吗?”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迅速开始思考下一步。 蒋湄遗憾地道:“没有。” “好,我去找她。”宁则然朝着蒋湄微微颔首,转身就要离开。 “那个……”蒋湄迟疑着喊住了他,“宁先生,小菡和我说,你们俩已经……分手了。” 宁则然深吸了一口气,朝着蒋湄挤出了一丝笑容,他的神情诚恳:“阿姨,请相信我,我会尽全力让小菡回心转意的,我……很爱她,非常爱她,不能没有她。” 核查了所有的航班和酒店,等最后追踪到言菡的行踪时,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 宁则然完全被言菡引得弄错了方向,一直在国内找人。 那个余欢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一会儿说言菡去了际安市同学家,一会儿说言菡去了千鸟湖附近旅游,一天变一个花样。 最后还是田皓宇汇报n国工作的时候,宁则然的灵感突现,让人去查了国际航班,发现言菡在十天前有出境记录,目的地是s国的首都。 派人去舞院调了记录,和政教处的老师联络上了,宁则然这才知道,言菡参加了大学联盟的国际义工,去国外进行为期两个月的义务教学。 “这小姑娘挺不容易的,”那个老师夸奖着,“我们一开始有几个同学报名了,后来一听说要在那里呆上两个月,而且支教的还是那种落后的村落,气温高、环境乱,说不定还有什么不知道的病毒,一个个都吓得不敢去了,做了很多思想工作。幸好言菡主动替补了空缺,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有这么强的奉献精神,真的难得。”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掌控吗? 宁愿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异国他乡,也不想再和他有所关联。 难道她以为,只要离开两个月,他就会有了新欢,彻底把她忘记了? 宁则然机械地想着。 站在舞院的教学楼前,炽烈的阳光让人眼前发晕,唯有那棵洋槐树还是枝繁叶茂,硕大的树冠自成一方天地,带来了一丝清凉。 一簇簇的白色小花已经开得有些败了,只有几朵还躲在碧叶中静静绽放,和言菡一样,姣小而温柔。 细看几眼,那娇嫩的花瓣下,是一根根托叶变异的刺。 宁则然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想了起来,这洋槐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刺槐。 小白花虽然好 看,却早已在岁月的长河中变异出了保护自己的尖刺。 言菡也一样,乖巧温柔的表象中,却暗中隐藏着不愿屈服的倔犟,悄无声息地露出了她尖利的牙齿。 第62章 碧光环(一) 距离n国首都安普顿几百公里的地方,有座叫提米拉斯的小镇,这里民风淳朴,地形独特,往西北不远就是贫瘠的荒原和沙漠,翻过一座山脉往东南方向就是安普顿,那里有着n国最大的港口、最璀璨的霓虹,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冒险家和富豪遍地,和这座闭塞、贫穷、安静的小村落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言菡是在七月中旬辗转到了这个小镇的。 她下定决心申请国际义工的时候,人员已经满了,后来是以为女同学临时退缩,她临时顶替了上去,幸好这两个国家都是落地签,也不需要什么额外的准备工作,她收拾了行李就直接出发了。 当时通知的行程安排是去s国,然而在s国的首都停留了一个晚上之后,她接到了国际义工组织的通知,n国这边因为有老师临时生病造成了人员短缺,便把她临时调往n国。 这个意外,就好像意味着冥冥之中和n国难解的缘分,言菡心里莫名有些兴奋。 一起前往n国的一共有四个,一男三女,男的姓贺,约莫三十上下;另两个女的是际安一所大学的学生,两个人是好朋友,结伴过来当义工。 身在异国他乡,大家自然而然地就熟稔了起来。贺老师名叫贺文宥,他隶属于国际教科文组织,在n国已经三年了,这次是回国休假几天,刚好和新一班的国际义工一起回去。 两个际安女生十分新奇,也很庆幸,相比s国闷热干旱,n国的气候要好一些,而且安普顿显然要比她们刚刚离开的s国首都要繁华得多。 贺文宥仿佛看出了她们心中所想,微笑着道:“繁华和富裕只是表面,只不过是n国贵族和富豪的盛宴,这里,远比你们想象的要残酷得多。” 其中一个圆脸的女生吐了吐舌头:“没关系,反正我们就呆到八月。” 旁边的女生戳了她一下,她有些尴尬,嘟囔着道:“我……说的是实话嘛……” 贺文宥脸上的笑容淡了淡,不说话了。 在安普顿过了一晚,还没来得及欣赏这座繁华美丽的城市,四个人就分道扬镳了,两个女生被接去了北部的一个小镇,言菡和贺文宥一起来到提米拉斯。 提米拉斯说是一座小镇,其实和一个大型的部落差不多,居民以当地土著为主,很多人还穿着当地的土著服装,说着言菡听不懂的土语。 言菡入驻的是小镇中心的一座学校,住在一排用 黏土和石块夯实的小屋中,屋顶和小镇上很多房子一样,用茅草堆成了尖顶,如果抛开简陋的设施不提,言菡还挺喜欢这种原始美的。 学校上学的孩子不多,也就五六十个,以年龄为界被分成了大孩班和小孩班,言菡负责的是两个班的音乐和英文。这里的孩子们只会说几个简单的英文单词,交流困难,经常要比手画脚才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不过,音乐是无国界的,这些孩子天生就爱跳舞,言菡良好的舞蹈功底没过多久就赢得了孩子们的爱戴,大家一起唱唱跳跳,间杂着学点英文,时间过得很快,言菡也乐在其中。 班里的女孩虽然因为人种的缘故黝黑黝黑的,可五官却很符合华人的审美,大眼睛、鹅蛋脸,笑起来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很甜。尤其是一个名叫卡吉娜的女孩,才十一二岁的年纪,能歌善舞,性格活泼,很是惹人喜爱。卡吉娜已经坚持在学校读了一两年了,懂一些基础的英语,能和言菡进行最基本的交流,经常缠着言菡问东问西,对她口中外面的世界非常感兴趣。 没过几天,言菡就发现,班里的学生以男孩居多,而且一些女孩经常会换面孔,往往是她刚刚能叫着一个女生的名字,这个女生便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她很纳闷,很想去学生的家里问问情况,不过刚来的时候,贺文宥就再三和她强调过,她的日常活动范围最好就是在学校里,晚上睡觉锁好门窗,白天如果需要外出,必须要有他或者另一个男老师陪同。 言菡本来就胆小,被他这么一说就更谨慎了,也不敢随便外出,学校的另两位老师不是华人,接触不多,就只好等着贺文宥回来。 贺文宥挺忙,他能说一些当地的土语,能和小镇居民正常的交流,还负责这一区域的另外两所学校,经常要去离小镇中心很远的其他土著集聚地,站在学校简陋的操场高台上往外看去,东南边是一座高山,往西北过了村落便是一片荒野,据说长着很多高大的荆棘和仙人掌之类的植物,再往西北区就是沙漠了,除了一些开采矿石和石油的工地,几乎荒无人烟。 此时正值黄昏,落日渐渐西沉,西北边空旷的地平线上,由深至浅,被晕染上了一层暖暖的红色,蔚为壮观。 自幼生长在城市的言菡很少见到过这样的景致,这美景让她忽然想起了马致远的那首小诗。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靠在旗杆上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涌上言菡的心头。 在遥远的北都市,宁则然会发现她失踪了吗?会不会震怒?会不会生气她这样的不识抬举? 北都有许多青葱水嫩的美女,用不着几天,宁则然就能找到一个漂亮温柔、乖巧听话的女人了。 这样等九月份她回了北都,宁则然想必不会再惦记她这个曾经的情人,也不会再隔三差五地来戏弄她了。 宁则然一定也会很疼宠他的新情人,放在手心里呵护,让新情人也会有一种飞入九霄成为公主的幻觉。 幸好,她保持了头脑的清醒,那些幻觉已经让她彻底割除了,就算鲜血淋漓也在所不惜。因为,她害怕从九霄坠落地狱,从此万劫不复。 一阵“哐啷”声响了起来,贺文宥骑着自行车晃悠悠地从外面进来了。 言菡从恍惚中惊醒,连忙朝着他挥了挥手。 贺文宥的脚尖一点停下了,坐在车座上朝着言菡笑了笑,客气地问:“言老师有什么事吗?” 贺文宥其实长得很不错,尤其笑起来很有股书卷味,因为常年在n国,日照长且强烈,他的皮肤晒成了蜜色,眼角的皱纹略深,替他增添了几分男性的成熟魅力。 不知道为什么,贺文宥对言菡的态度并不热情,有时候甚至还带着几分疏离,所以,言菡碰到事情也不太好意思麻烦他,宁可自己硬着头皮摸索。 “是这样的,”言菡迟疑着问,“我想问问,班里的女孩出勤怎么这么不稳定?需要我去家访吗?” 她的声音低低柔柔的,白皙的脸庞上,看过来的目光认真而专注,那双眼睛清澈透亮,眸色如墨。 贺文宥定了定神,忽然觉得有些罪过。 经过两个月烈日和风沙的荼毒,这凝脂般的肌肤只怕要粗糙许多。 “不用了,她们肯定是来不了了才不来的,”他淡淡地道,“你努力把班里在的孩子教好了就可以了。” “为什么?”言菡诧异地问,“是因为家里人不让她们来了吗?还是我教的不好的缘故?” 贺文宥摇了摇头:“按照这里的习俗,女性只是可有可无的附属品,而且很多人还保留着一种观点,女性不能和外界成年男性有太多接触,要不然就会损坏她们的价值,你没发现吗?我和文森特上课的时候,很多女生就会回避,这就是我们这里很需要女老师的原因。” 因为父亲的缘故,言菡对n国的关注一直没有停止过,知道n国举国 贫富差距明显,但是关注点一直在几个容易暴富起来的大中城市上,在土著民间习俗上知道不多,她一听有些纳闷:“就算和国内山区里一样,那也不至于上了几天课就不见了吧?” 贺文宥笑了,眼神中带着几分怜悯:“国内一样?能和国内一样……可能算是幸运的吧。” 言菡有些不太明白,国内重男轻女严重的地区,甚至有把生下来的女婴直接杀死的现象,难道这里还能更加严重? “算了,这事一下子也说不清楚,这两天忙也忘了问你了,在这里还习惯吗?有什么不适应的一定要马上和我说,我可不想你教了两天就要走了。”贺文宥半开玩笑地道。 这话听着有点别扭,言菡委婉地道:“不会啊,我肯定会呆到结束。” 贺文宥有些不以为然,耸了耸肩道:“那可不一定,你们这些大学生,申报这种项目都是为了以后申请学校时多点唬人的履历吧?来过一趟渡过金就好了,至于实际上能呆多久、做了什么,都不重要。” 言菡有些生气了,不过她不会恶言相向,只是瞪了贺文宥一眼:“那你看着吧。” 她的瞪眼并没有威慑力,说话的语气也还是柔柔的,只不过嘴唇抿紧了,一脸的不服气,转身就往里面走去。 贺文宥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的背影,脚尖一点,骑着车跟在了她的身后:“哎哟,生气啦?其实要走也很正常,还记得和我们一起来的那两个女孩吗?她们不是去了另一个地方嘛,才呆了一个多星期,一个人水土不服病了,一起正在申请提前回国。” “啊……”言菡愕然。 “咱们这里虽然条件、环境艰苦,不过和s国相比有个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缺水,你选择来这里的确可能坚持更长的时间。”贺文宥笑着道。 这话里有话的,饶是言菡向来是个好脾气的,也听着不太舒服了:“贺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我还为了来你这里去找人开了后门……” 话音未落,学校低矮的围墙外忽然响起了轰鸣声,一股尘土飞扬了起来。 言菡朝外一看,一辆彪悍的越野车穿过简陋的马路直奔学校大门,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越野车堪堪停在了校门口,有人从车上跳了下来,帅气地朝着言菡打了个响指:“小菡,我来了。” 言菡愣住了,这不正是华梓竣吗?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 一旁的贺文宥盯着华梓竣和那辆车看 了片刻,意味深长地笑了:“言老师,原来你认识华家的人,怪不得了……” 第63章 碧光环(二) 言菡这次参加国际义工,可以说是临时起意,就连蒋湄那里也只是含糊着说是学院的暑期活动,知道具体情况的只有余欢。 虽然她不会自恋地以为宁则然会四处找她,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和余欢一起套好了说辞,如果有人来问,就编几个国内的名胜,说她去旅游了。 上了飞机后,手机的通讯功能就关了,这里也没无线,幸好她出发前下载了一些视频和小说,无聊的夜晚就用这些来打发时间。 她完全不明白,华梓竣是从哪里知道她在这座小镇上的。 越野车的避震很好,开过小镇前那道崎岖的砂石路也并没有多少颠簸,言菡心里却有点七上八下的。 出了村落,拐上了一条公路,华梓竣开了音响,熟悉的华语歌曲在车厢里流淌,他跟着音乐一起哼唱着,显然心情愉快。 “你怎么找到我的?”言菡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道。 “在这里只要我想知道,就没我不知道的事情。”华梓竣轻描淡写地道,“查了入境记录和随行人员就知道你在哪里落脚了。” 这说的好像吃饭一样简单,言菡愕然,想了想又问:“那你有没有动手脚,改了我的行程把我调到提米拉斯?” 华梓竣嘿嘿一笑:“这叫动什么手脚?难道这里的孩子不需要你吗?” “喂……你真是过分了!”言菡生气了。 华梓竣连忙求饶:“好好好,我错了,不过我真的是为你考虑,你都到了这片大陆了,就不想来n国看看吗?到提米拉斯不仅不妨碍你做国际义工,休息的时候坐个车就能去安普顿逛逛,说不定能和你爸爸在大街上来个偶遇,不是一举双得吗?” 言菡说不出话来。 她最后决定去报名国际义工的时候,离出发已经没几天了,正好有人临时退出才顶了位置,当然没法选择最后的目的地。不过,她打算好了,等支教的工作结束后,再请几天假到n国来转一圈,好好看看这个父亲曾经梦想去的地方,然后彻底放下。 虽然华梓竣这样的安排对她来说的确更为合适,可是显然,她破坏了活动组织者原定的计划,从贺文宥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她给别人带来了麻烦和困扰,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你怎么总是这样自作主张?”言菡无力地道,“你们这种人是不是都喜欢这样掌控别人的生活?” 华梓 竣愣了一下,一脚踩下了刹车,干净利落地再次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 言菡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叹了一口气:“算了,可能我们不是同一类人吧。” 华梓竣的神情诚恳:“以后我努力让我们成为同一类人,你给我点时间慢慢改正适应,不能抛下我这个三观有瑕疵的青年不管。” 言菡无语,现在纠结这个问题也没用了,已经既成事实。 华梓竣见她脸色稍缓,便知道危机已经过去大半,打蛇随棍上:“这不我今天特意赶过来向你赔罪呢,今早才飞回安普顿,下午就开了几个小时的车请你吃晚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言菡一看,的确,华梓竣的眼下有青灰的黑眼圈,她不出声了。 越野车重新上了路,此时夕阳已经落了大半了,暮色渐起,道路两边是荒野,零星可以看到一些不知名的树木,还有很多和仙人掌差不多的多肉植物,和国内那种娇小饱满的多肉盆栽完全不同,这里的多肉植物是巨型的,一丛丛的,媲美人的身高。 约莫开了快一个小时,言菡在车上不知不觉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顿时愣住了。 车子正开在一条盘山公路上,和刚才的荒野截然不同,马路两边是葱葱郁郁的植被,中间夹杂着一些五颜六色的花,有点像紫罗兰和非洲菊,点缀在一片绿色中,煞是好看。 再朝前看去,一轮圆月下,一座古堡悄然伫立在山顶,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言菡可以清晰地看到那被岁月雕刻过的巨石,沉默而厚重,一块块堆砌成了一座无与伦比的艺术品。 车子在古堡前停了下来,有身穿制服的警卫过来敬礼,雕花的铁门无声地打开了,华梓竣紧走几步,站在繁花锦簇的青石路上朝着她行了个古典的绅士礼:“美丽的言菡小姐,欢迎来到堪佩斯古堡。” 堪佩斯古堡是华家在当地的产业,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古堡被修缮维护得很好,绿草如茵,有专门的花匠、厨师和安保,这里离安普顿还有近两个小时的车程,交通并不方便,因此平常华家的人并不住在这里,一般都是过来度假或者静养的。 古堡后面便是悬崖,悬崖下是一个小小的渔村小镇,悬崖外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正值涨潮,海浪声声冲刷着礁石,远处的大海静谧,深蓝色的海面倒映着夜空,一时之间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海。 悬崖上摆着餐桌和餐椅,中间摆着一支硕大的蜡烛,烛火摇曳,海风 习习,浪漫无比。 一个胖胖的厨师热情地迎了上来,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华梓竣笑着说:“安德鲁向你问好,说他为了这顿晚餐已经准备了很久了,希望你能满意。” 言菡连忙微笑致意。 华梓竣绅士地替言菡拉开了椅子,两个人坐了下来,旁边伺候的佣人为他们倒上了红酒。 “欢迎来到n国,为你接风。”华梓竣举起了酒杯。 不许和别的男人喝酒。 一个严厉的声音在脑中一掠而过。 言菡迟疑了片刻拒绝了:“不好意思,我不能喝酒,陪你喝点饮料吧。” 华梓竣怔了一下,和旁边的佣人说了两句,没一会儿,佣人从里面端出来了一瓶鲜榨的橙汁。 “那试试这个,我们这里的橙子因为光照时间长,非常甜。”华梓竣笑着道。 菜一样样上来了,以海鲜为主,海鲜是渔村里的居民现捕的,好多都长得奇形怪状,和国内的不太一样,然而味道却鲜美无比,肉质嫩而有嚼劲。 华梓竣很是健谈,把底下这座渔村和古堡的历史娓娓道来,穿插着首都安普顿的一些奇闻异事,言菡听得入神,不知不觉就吃了一大堆的海鲜,肚子都撑了。 末了,佣人把餐具都撤了,上了漱口水和洗手水,又在中间煮了一壶当地的红茶,厨师安德鲁亲自端上来一份精致的甜点,又叽叽咕咕地说了几句。 华梓竣帮忙翻译:“他问你晚餐味道如何。” 言菡连连点头:“非常棒。” “他还夸奖你,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女孩子。”华梓竣笑着道。 “谢谢。”言菡还不太适应外国人这样赤裸裸的赞美,略带羞涩地道。 安德鲁又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长串,心满意足地告别走了。 言菡等着华梓竣翻译,华梓竣却不知怎么,看着安德鲁的背影好半天没说话,嘴角的笑容也有点僵硬。 “怎么了?”言菡纳闷地问。 “没什么。”华梓竣回过神来,替她斟了一杯红茶,“你尝尝,加点奶加点糖,这是这里的特产,以前是进贡皇室的。” 红茶味道香醇,刚好可以解除海鲜残留的腥味,言菡喝了两口,舔了舔唇边残留的奶茶渍。 那粉嫩小巧的舌尖在唇瓣中一闪而过,娇柔可爱。 华梓竣的眸色 一深,定定地看着她,胸口仿佛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烛光、月色,古堡、海浪,这应该是求爱的最佳时机。 他定了定神,哑声叫道:“小菡,喜欢这里吗?” 言菡手捧红茶远眺着前方的大海,只觉得心胸都被海风吹得开阔了起来,从前心底那些扰人的烦心事,都好像不见了踪影。 “喜欢,”她愉快地应了一声。 “那留下来好吗?”华梓竣深情地道,“我爱你,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 言菡倏地一下转过身来,满脸惊愕:“你说什么?” “我爱你,”华梓竣凝视着她重复着,眼里是仿佛要溺毙人的温柔,“自从认识你以后,别的女孩都入不了我的眼,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言菡恍然惊醒,连连摇头:“这不可能的,我不会留在n国,说好了我们只是做个朋友,你这样会让我困扰的。” “为什么?难道你不喜欢我吗?”华梓竣的脸色一黯。 言菡的心一紧,她最怕别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了,这让她觉得自己亏欠了华梓竣,她斟酌了片刻,委婉地道:“不是,我喜欢你,不过是对朋友的那种喜欢,那不是爱情,而且,我也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背井离乡,我的根在北都,我的家人也在北都。” “那要是……你也有家人在n国呢?”华梓竣的神情有些古怪了起来。 言菡的心脏漏跳了一拍,浑身的血液朝上涌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古堡里有个佣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和华梓竣耳语了几句,华梓竣的眉头皱了起来,沉吟了片刻道:“小菡,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言菡强忍着想要追问的欲望,点了点头。 然而华梓竣一去就是小半个小时,言菡看着时间有点着急了,这都已经九点多了,明天一早她还有课要上,再耽搁下去就回不了学校了。 旁边有个高个儿女佣站着,看肤色和五官是当地的土著,她只好指着华梓竣的位置,又指指古堡,表示自己要进去找人。 女佣有点着急,拉住了她的衣袖,叽叽呱呱地讲了一通。 言菡急了,只好反复重复着“go”,拉着女佣走了两步。 古堡的门忽然开了,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瘦高且单薄的个子,皮肤白皙得仿佛透明一般,五官却十分隽秀,和华梓易有那么 几分相像。他几步就到了言菡面前,露出了一个疏离的微笑:“言小姐?” 言菡忽然想了起来,这个人她见过,在华梓竣的生日宴上。 “华梓易,梓竣的哥哥,”男人朝她伸出手来,那手指细长,姿态优雅得仿佛中古时候的贵族。 “你好。”言菡被动地伸手,华梓易碰了碰,一触即走,一阵凉意从言菡掌心一掠而过。 “梓竣他有事出去了,”华梓易神情自若地道,“我已经安排好车子了,言小姐是想再休息一会儿,还是马上离开?” 第64章 碧光环(三) 言菡不知道华梓竣发生了什么,前脚还在表白、后脚却莫名其妙不交代一声就离开。她有些担心,也很想知道华梓竣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华梓易虽然看上去斯文,独断专行的本事却一点都不比宁则然差,没过几分钟,车子已经等在外面了,她被华梓易亲自送上了车。 凝视着言菡,华梓易仿佛洞悉了她心中的想法,缓缓地道:“放心,梓竣他很好。” 那目光幽深,仿佛黑洞,能将人吸入其中。 言菡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避开了视线,轻声道:“那麻烦转告他,让他不忙了给我来个电话。” 华梓易点了点头,示意司机开车。 车子缓缓掉头,言菡最后看了古堡一眼,耳边隐隐响起了一阵欢笑声,前面的草坪上好像有人在玩游戏,跑来跑去的,还有人在叫华梓易的名字。 华梓易冷漠的眼中意外地掠过了一丝笑意,也不等车窗合拢,便转身朝着草坪走去。 言菡有些好奇,朝着草坪张望了两眼,依稀只看到一个女孩蹁跹的身影,只一忽儿便被华梓易挡住看不见了。 车子渐行渐远,古堡渐渐模糊,最后成了夜色中的一道黑色的剪影,消失在了视线中。 古堡之行就好像一场梦,言菡偶尔回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华梓竣一直没有联系她,虽然她的手机并没有开通国际漫游,不过学校里有一部电话,以华家能左右她在哪里落脚的能力,华梓竣应当轻而易举就能知道这个电话号码。 不过,她也没时间再去琢磨华梓竣的事情了,学校的另一个女老师告假了几天,她的工作越来越忙碌了。 除了她负责的艺术和英文,她发现孩子们对中文也很有兴趣,她和贺文宥说话的腔调经常被孩子们模仿,而偶尔在黑板上写的汉字在他们眼里就好像一幅幅图腾,透着神秘的味道。 闲暇时,她就教他们几句简单的中文,还教他们跳一些民族舞和古典舞,有一回还兴致勃勃地用这里当地的土布做了几幅水袖,教她们怎么跳水袖舞。 卡吉娜非常喜欢这位来自异国的言老师,下课了也喜欢围在她身边,听她讲一些神秘的好听的故事,更对言菡口中描述的外面的世界度憧憬异常。 她的英文并不能流利地交流,说的话也是磕磕绊绊的,不过,言菡听得很仔细,答得也很耐心。 “言 老师,你说我以后能去安普顿吗?” “安普顿不远啊,一定可以的。” “我想成为一个舞蹈家,去安普顿的大剧院里跳舞。” “那你加油,等你去了写信告诉我,说不定我可以买票来看你。” “严老师,你们那里女孩子都可以自己读书、工作吗?” “嗯……绝大部分可以吧。” 卡吉娜的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好一会儿才道:“要是我也能像你们一样就好了。” “你好好读书,就算是找不到好工作,养活自己总可以吧。”言菡乐观地道,的确,像卡吉娜这样的,就算做个佣人,也可以走出这座贫瘠的小镇。 卡吉娜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忧伤:“莉莉老师说,她家那边,也要很优秀的女性才能这样。” 莉莉老师就是请假的那个女老师,来自y国,某些方面对女性的歧视堪比国内的偏远内陆地区。 言菡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别太担心了,总会越来越好的,你做好自己。” 除了学生这点小忧郁,言菡过得挺愉快的,她特别喜欢和孩子们一起跳舞,当地的舞蹈奔放热烈,肢体语言极其丰富,和学生的教学相长,给了她极大的灵感。学生放学了以后,她总爱回味琢磨那些看到的动作,尝试着把这些异国元素融入到她的舞蹈元素中去。 贺文宥为此很是纳闷。 相比从前过来的国际义工,言菡的一看就是个娇弱的女生,说起话来轻轻柔柔的,地上窜出个壁虎来都能听到她的惊恐尖叫声。 而那天华家的人过来接她出去吃饭,更让他心里做好了这个女孩随时都有可能离开的准备。 没想到,这么多天过去了,言菡居然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和一群孩子相处得越发好了。 正值黄昏,走过言菡上课的那间教室,贺文宥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学生们大部分都已经散了,从敞开的门窗里看过去,言菡正和两个女生在说话,说着说着便来了一个后桥,那身姿柔韧,修长的双腿从空中划过,稳稳地落在了地上,两个围观的女生忍不住拍起手来。 贺文宥也喝了一声彩,言菡一看是他有点羞涩,不好意思地道:“放学了,我们随便玩玩。” “贺老师,言老师可厉害了,”卡吉娜激动地说,“她侧手翻、倒立都会。” 言菡听懂了个大半,笑着说:“ 那都是从小基本功练的,花架子而已。” 卡吉娜和另一个名叫罗妮的女生叽叽呱呱又说了一通,贺文宥笑着应了两声,她们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言菡收拾着东西,好奇地瞟了一眼贺文宥手里捧的花盆,只见一块小小的卵形的多肉植物上长出了两条圆溜溜的条状肉叶:“这是什么?长得好可爱。” “碧光环,国内有个好听的别名,叫萌兔子。”贺文宥举起来给她看。 “萌兔子?这难道会长成兔子的耳朵吗?”言菡戳了戳那两条肉乎乎的叶子,可能贺文宥刚浇过水,碧绿水嫩的叶子竖了起来,煞是可爱。 贺文宥笑着道:“是啊,养的好了和兔子耳朵似的,还会开白色的小花,不过,也就是种在花盆里的可爱,外面也有很多,叶子疯长得吓人,垂下长长的,简直和野草没什么两样,学校围墙那里就有一丛。” 围墙那里好多都是典型的n国多肉,庞大的一丛简直吓人,言菡没法把两者联系在一起。“天哪,这个可爱多了。” “喜欢的话送你把,我那里还有。”贺文宥递给了她。 “谢谢,”言菡接了过来,抿着唇笑了,“不讨厌我了吗?” 贺文宥有些尴尬,不过也坦然道歉:“对不起,那天是我误会你了,你是个好老师,希望这次支教活动能够给你带来最美好的体验。” “一定会的,我很喜欢这里,卡吉娜她们的舞蹈简直太棒了,给了我很多灵感。”言菡忍不住想和他分享自己的心得,这里几近封闭,能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同是华人的贺文宥了。 贺文宥想了想道:“你喜欢他们的传统舞蹈的话……明后天应该就是这里部落的一个传统节日,这里的人都会聚集在前面部落广场前跳舞,非常热闹。” “真的?”言菡陡然兴奋了起来,“那我可以去看吗?” 言菡的双眼跳动着光芒,令人难以拒绝。贺文宥沉吟了片刻同意了:“可以,不过我要陪你一起去,到时候我来叫你。” 第二天学校放假,果不其然,外面热闹得很,几乎所有的小镇居民都走出了家里的土屋,穿着族里的奇装异服,手里拿着一些奇怪的植物树叶,随着鼓点和音乐在广场上跳舞。 贺文宥一边带着她穿插在人群中一边和她介绍着,小镇的这个部落在几百年前是n国的掌权者,后来被西方的殖民者用洋枪土炮攻陷,又有全世界各地的人过来淘金, 便渐渐被驱赶分散到了这块土地的各个角落。这个节日是以前他们国王选妃的日子,许多少女在这个日子便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跳上最美的舞蹈,以求飞上枝头变凤凰。 “挺有趣的。”言菡看得眼花缭乱。 “其实你知道了真相就一点都不有趣了,”贺文宥轻叹了一声,“这个节日往往还被人称为贞操节,很多女孩要在这个时候被人检验是否贞洁,被贴上处女的标签。” 言菡愣住了,一股凉意从心头泛起:“检验贞操?大庭广众吗?” 贺文宥点了点头,苦笑了一声:“还有更可怕的……” 话音未落,言菡的背后被人撞了一下,衣服被用力地拉紧了,有人带着哭腔叫道:“言老师,救命……救救卡吉娜!” 言菡猝然回头一看,是罗妮,卡吉娜的好朋友,满脸惶恐,眼里含着泪水。 “卡吉娜怎么了?”她着急地问。 贺文宥扶了她一把,眉头紧皱。 “割……杀……”罗妮有限的英文词汇组织不了正常的句子,只好哭着大叫着重复,“她要死了,她要死了!” 言菡魂飞魄散,一叠声地叫道:“在哪里?你带我去!” 罗妮立刻转身飞奔了起来,言菡跟着她飞速朝前跑去,贺文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把没抓住,只得也跟了过去。 穿过两条小路,罗妮带着他们冲进了一个院子里,院子里有好几个年轻的男女坐着,一边编织着串珠一边说笑,而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土著男人,凄厉的叫声和奋力的挣扎声从屋子里传来,那男人的神情又是担忧又是惶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一见到他们冲了进来,院子里的人齐齐看了过来,有两个朝着罗妮斥责了两句,罗妮哭着躲在了言菡的身后。 言菡有些害怕,强自按捺住狂跳的心脏,这是她的学生,她现在不能退缩。 “卡吉娜!”她叫了一声,拼命在脑子里搜索着仅有的土语词汇,“放开她!” 门口的男人拦住了她,连连摇头,神情严肃地说了一堆话。 言菡茫然,转头看向跑过来的贺文宥:“他说什么?他们要对卡吉娜做什么?你快点告诉他们,让他们停下来……” 贺文宥定定地看着她,满眼都是无奈的悲恸:“没有用的,他们不会听你的,就连卡吉娜的家人都阻止不了,他们要给卡吉娜进行……割礼… …” 割礼。 这个陌生的词汇跳入言菡的脑海。 言菡依稀记得曾经看过一个世界级名模的生平,讲述名模如何从一片愚昧贫困的大陆逃离,其中就提到了割礼。 “这是这个世界上对女性最残忍、最痛苦的仪式,我诅咒所有让女性进行割礼的人都下地狱。”在自传中名模这样说道。 一声惨叫传来,里面瞬息之间没了声音。 几滴鲜血溅在了门槛上。 言菡踉跄了一步,呆了片刻,忽然一下疯狂地朝里冲了进去。 院子里的人一拥而上,把她拦在了门口,贺文宥大惊失色,抬手就去拽她,她却不肯离开,哭着叫道:“你们这群疯子!卡吉娜要去安普顿的!她想去学跳舞,她要去工作,她才十二岁!你们这群凶手!” 怒喝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住手!你们给我把人松开!” 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带着威严和怒意,让人心中一凛。 这个声音是如此得熟悉,言菡的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几乎就在同一秒,她挣开了贺文宥的手,跌跌撞撞地朝着声音的来处奔去,泪眼模糊中,她几乎是本能地向他求援:“则然,则然你这么厉害,你一定能帮她!快救救她!” 第65章 碧光环(四) 一片混乱结束了。 跟宁则然同来的是一个中年人,穿着和本地人差不多的传统服饰,用土语和和院子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些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叽叽呱呱地商量了起来,最后松开了言菡和贺文宥,满面尊敬地朝着中年人和宁则然行礼。 里面的割礼匆匆结束了,言菡和罗妮进去看了卡吉娜,卡吉娜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神智昏迷,地上是一滩触目惊心的血。 旁边有个妇人坐着抹眼泪,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应该就是卡吉娜的母亲。 言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那种无能为力的恐惧一直盘踞在她的身体里,她忽然明白了贺文宥那天说的话。 “要是能像国内一样……就好了。” 原来,生下来就被杀死,说不定是件幸运的事情,有些事情,生不如死。 心一直往下沉,她想要哭泣、想要呐喊,可是她却什么都做不出来,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 “小菡,别难过了。” “哭出来吧,我就在你身边。” “有我呢,一切都有我。” …… 一个低缓沉稳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萦绕着,身体被有力地抱紧,那恐惧和窒息的感觉渐渐被这低喃驱赶,渐渐消失了。 她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回到了学校,除了哭得红肿的双眼,言菡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 贺文宥从车上跳了下来,和她解释着这割礼的来龙去脉,这里的女性,为了表示贞洁,都会在未成年的时候就举行这种仪式,割去女性全部或部分外生殖器,留待结婚时被丈夫检验,割礼越完整,这个女人的价值越高。 言菡今天这样的行为,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会被他们视为对他们尊严和习俗的挑战。 “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是这样……”言菡茫然道。 “这就是我为什么留在这里的原因之一,”一丝怅然从贺文宥的眼中一掠而过,“小菡,就算你能救了卡吉娜,也救不了其他人,罗妮、还有你所有的女学生都要遭受相同的命运,只有从根子里改变他们思想,才能挽救所有的人。” 言菡凝视着他,眼中流露出钦佩之色:“贺老师,你真了不起。” 一旁宁则然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只觉得 这个贺老师十分碍眼,更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从心头泛起:小菡……她不会被这个贺老师下了蛊,想要和他一样一直留在这个破地方了吧? 怀里失而复得的小白兔如此娇小柔弱,留在这里只怕要被那些愚昧可怕的土著给生吞了。 得赶紧让言菡离这个贺老师远一点。 搂着言菡的手臂紧了紧,宁则然放柔了声音:“别想这些了,你的房间在哪里?去休息一会儿。” 言菡的土屋十分简陋,一眼看过去,除了桌上放着的一盆绿色的小盆栽,都是灰扑扑的颜色,而宁则然高大的身影一进来,空间越发逼仄了起来。 言菡把散乱的生活用品收拾了一下,又把自己平常坐的椅子反复用毛巾擦了擦,这才请宁则然坐下。 “对不起,这里不太干净。”言菡局促地道。 “好点了吗?”宁则然贪婪地看着眼前的脸庞,一个多月没见,他的小白兔瘦了一些,下巴颌削尖了,不过,精神好像还不错,看上去在这个穷乡僻壤挺自在的,不像他,夜夜看着视频入眠,半夜被噩梦惊醒,满脑子都是言菡决然离他而去的身影。 言菡不自在地点了点头,她有些沮丧,又让宁则然看到她狼狈哭泣的模样了。 “不问问我为什么到这里来了吗?”宁则然忍着胸口的冲动道。 言菡抬起头来,盯着眼前的男人,就算在这样逼仄的土屋中,宁则然也仿佛带着天生的王者之气,更别说是刚才在那混乱的场面中了,他就好像从天而降的神祇,驱散一切魑魅魍魉。 她痴痴地看了片刻,鼻子有点发酸,用力地摇了摇头,有什么好问的呢?强硬如宁则然,想必是看到他的猎物没有经过他的允许逃走了,被深深地刺伤了自尊心,千里迢迢地赶过来要把她抓回去了。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她还满怀信心,能够开始自己的新生活,那么在今天经历了这场意外之后,她清晰地认识到了强权的可怕。 “我……能让我在这里把书教完吗……”她哽咽了起来,想起贺文宥曾经鄙夷的眼神,她还是不能兑现自己的承诺,要提前离开了吗?“我以后不跑了……不会再和你对着干了……” 宁则然的心被重击了一下,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环视四周,黏土和石块夯成的房子简陋,没有碧水蓝天,没有月色星光,更没有烛光灯火,而且,刚才言菡还受了一场血腥的惊吓…… 这可能是最差的表白场所,没有半分旖旎,非常不符合他追求完美的癖好。 可是他等不下去了,一秒都等不下去了。 “小菡,”他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我飞过了大半个地球,就是想第一时间亲口告诉你,我爱你,我喜欢你,我们的情人关系已经解除了,但是,从今往后,我想和你成为恋人,可以执手偕老、相伴一生的夫妻。” 这每一个字,言菡都听得懂,可连在一起,她却茫然了。 “你……说什么……”她呐呐地问。 “我爱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每天晚上抱着你入睡,每天早晨起来看到的第一眼是你。”宁则然重复了一遍。 言菡晕眩了片刻,忽然一下慌乱了起来:“你……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我飞到这里特意和你来开玩笑吗?”宁则然沉声道,“你不在的日子,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小菡,我现在是在追求你,请你给我这个机会。” 言菡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挤出了一丝笑容:“你别戏弄我了,就算你想追求我,你家里人也不会同意的,你都有谈婚论嫁的对象了,则然,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我的小日子,你的家世,我高攀不上的。” 宁则然凝视着她,忽然问道:“是不是见过秦筱茗了?” 言菡怔了一下,那天的屈辱被她深埋在心底,此刻被宁则然忽然提起,她的双唇微颤了起来,想说两句冠冕堂皇的话,可是,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好像被堵住了似的,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宁则然的心仿佛被一只手反复搓揉,心疼莫名。 几乎是不加迟疑地,他抬手把言菡拥入怀中,小心翼翼地、仿如珍宝一般在那额上落下浅浅的一吻。 这么多天的煎熬、这么多天的等待,仿佛尽数释放在这肌肤短短相触的一秒中。 “我都知道了,”宁则然低喃道,“我爷爷很喜欢她,让她误会了和我的关系,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无尽的酸涩和悲凄涌上心头,言菡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了下来,瞬间便湿透了她的衣领。 “别哭了。”宁则然急急地用拇指擦去她的眼泪,他没有哄人的经验,只会重复着这命令式的三个字,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安慰,“等回去了,我让她向你道歉。” 言菡胡乱摇着头,飞快 地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大口大口吸着气,想勉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要那么狼狈。 宁则然抓住了她的手:“小菡,如果说,我以前的确有过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的念头,那是因为我太愚蠢,没有发现自己对你的感情,现在,谁都不能改变我的想法,我爷爷也不例外。相信我,我宁则然不需要用婚姻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我都会解决。” 言菡泪眼朦胧地看向眼前的男人,他的神情还是那么严肃,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那么好听,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沉沦。 要相信他吗? 相信他真的爱上了她,把她当成了一个真正的平等的女人,再也不是他的附庸? “笃笃”两声,门被敲响了,言菡迅速地离开了宁则然的怀抱。 怀里一空,宁则然有些生气,这么重要的时候,谁这么不识趣来打扰他的好事? 他回头一看,和贺文宥。 贺文宥朝着他友好地点了点头,微笑着看向言菡:“吃饭了,你们是去外面吃,还是在这里对付一下?” 照宁则然的意思,当然是去外面找个干净点的好餐馆,庆祝一下他和言菡的重逢。 然而这个小镇还真找不出一个比学校更干净的地方,而驱车赶往安普顿显然太过匆忙了,宁则然只好勉强在这里对付了一顿。 下午宁则然想把言菡带走,言菡委婉地拒绝:“不行呢,明天我还要上课,这么随便走了怎么行?” “这里这么可怕,你还要呆着?”宁则然诧异地问,他原本以为,胆小的言菡在经历了这样血腥的事情后,会迫不及待地离开。 言菡没有迟疑,用力地点了点头。虽然她的确害怕,可是,在这里的每一天,她都希望能为卡吉娜这样的女孩出一份力,而不是因为这点害怕而彻底逃离。 “那你要呆多久?”宁则然有些不悦。 “原定计划是呆到八月二十五日,这里女老师很缺,我走了会给学校带来很大的困扰。”言菡解释道。 这还不简单,宁则然抬手就要打电话:“那我去给他找几个女老师来。” 言菡飞快地拉住了他的手,欲言又止。 宁则然只好耐下心来哄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不要憋在心里。” “则然,”言菡瞪大眼睛看着他,那双眼睛红通通水汪汪的, 仿佛能把宁则然的心都给看软了,“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你是要追求我,不是要强迫我?我们之间要重新开始一段崭新的、平等的关系?” “当然是真的。”宁则然被她看得一阵心醉神迷,脱口而出。 “那……”言菡鼓起勇气,拉住了他的手晃了晃,软软地恳求:“则然,我不要走,做事不能半途而废,我想留在这里……” 好久没有听到小白兔这样的声音了,宁则然一阵心醉神迷,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算了,她喜欢就由她去吧。 这样坚强的小白兔,让人意外之余,好像也挺让人入迷的。 也就只有十多天的日子了,这一个多月都熬过来了,还怕这十多天的日子? “行吧。”宁则然慷慨地答应了。 言菡很高兴,不用对贺文宥食言了。她快活地领着宁则然在学校里兜了一圈,一一和他介绍着学校简陋的设施,还有她教的这些孩子们,提到了卡吉娜,她忍不住敛了笑容,黯然神伤。 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言菡见宁则然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小声提醒:“天快黑了,晚上开车不安全。” 宁则然诧然看着她,挑了挑眉:“怎么,你以为我要走?” 言菡愕然瞪大了眼睛:“不走……你住哪里啊?这里……太不干净了……”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宁则然气得牙痒痒的,真想把言菡按在床上好好地教育一番。久别重逢,就算不能小别胜新婚耳鬓厮磨、香艳旖旎,也不能这样赶他走吧? 言菡不明所以,一路走了出去,却看见学校的操场上停了一辆大卡车,好几个人正吆喝着往下搬东西,领头的正是田皓宇。 “这……这是干什么啊……”言菡瞠目结舌。 田皓宇笑了:“哎呦我的言小姐,可算是找到你了,宁总要在这里住两天,我们跑个腿。” 第66章 碧光环(五) 言菡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替学校的新客人整理了一间土屋,宁则然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忙忙碌碌的,纡尊降贵地想要搭把手,结果没帮上忙还净添乱,被她轰了出来。 土屋虽然简陋,不过胜在田皓宇想得周到,带来的日用品都是从酒店里直接取来的,再加上言菡的巧手,布置得很是简洁大方,勉强能入宁则然的利眼。 言菡还把贺文宥送的碧光环放在了宁则然的房间里点缀,两片肉叶子仿佛长高了一些,更像俏皮可爱的兔子耳朵了,那绿色新鲜水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让人心情舒畅。 宁则然第一次注意到这样可爱的多肉盆栽,简直有些爱不释手,把它放在言菡的脸庞左右看了看,一本正经地道:“和你很像。” “哪里像了?”言菡有些莫名,“我难道难道有这么长的耳朵吗?” 宁则然盯着她的脑袋好一会儿,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丝玄妙的笑容,还没等言菡再问,他抬手一把把人搂进怀里,摩挲着言菡头发低声道:“你是我的小白兔,就只有我能看到你的长耳朵。” 窗外圆月高挂,屋内空气如蜜般流淌。 那男性的气息将言菡整个人笼罩了起来,她伏在宁则然的胸口一动不动,任凭属于这个男人的气息一点一滴地渗入她的肌肤,融入了她的呼吸。 “小菡,”宁则然在她耳边低低地叫了一声,“我可以亲你吗?” 言菡怔了怔,抬起眼来,定定地看着那张熟悉的眉眼。 宁则然的呼吸一窒。 那双眼睛雾蒙蒙、水汪汪,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那双让他朝思暮想的唇瓣微翕,仿佛在做无言的邀请。 他有点不太确定。 不会又是自己自作多情看错眼了吧? 要不要亲下去呢?会不会让言菡觉得他太过急躁、太重欲望,不够尊重人呢?但他真的已经忍了很久了,从见到言菡的第一眼开始,他就像亲她、占有她,在她身上烙上自己的印记…… 脑中正在挣扎,唇上一凉,言菡柔软的唇瓣轻触在了他的唇上。 仿佛一丝电流划过,顺着血脉骨骼直击心脏。 宁则然迅速地捕捉住了那柔软,缓慢地、轻柔地摩挲吸吮着,仿佛那是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那唇齿交缠的味道是如此美好,宁则然猛然扣住了言菡的后颈,不知餍足地 加深了这个吻,他霸道地追逐着深处的香舌,梭巡着那久违的领地,仿佛要将言菡整个灵魂都占据了。 言菡无意识地低吟着,呼吸都被掠夺殆尽,只能被动地随着宁则然的深吻而沉沦。 猝然之间,身上一松,清新的空气重新灌入胸腔,宁则然狼狈地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言菡怔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脸颊绯红:两个人相拥的部位,可以清晰地察觉到宁则然身上的某种变化。 她迅速地推开了宁则然,后退了两步:“很晚了……该该……睡了!” 宁则然深吸了一口气,他明白不能操之过急,要不然他的小白兔又该吓跑了。 “晚安,”他哑声道,双眸一霎不霎凝视着言菡,“晚上记得梦到我。” 言菡慌不择路地跑回了自己的土屋。 躺在床上,她睁大眼睛盯着屋顶,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好像在梦里。 宁则然找来了,不是抓她回去,而是想要追求她。 宁则然说,以前的关系结束了,现在想开始的,是一段崭新的关系。 宁则然想要一辈子都和她在一起。 …… 那个用一本正经的表情说着撩人情话的宁则然,让人怦然心动。 她该相信宁则然吗? 她也不知道。 会不会明早醒来,发现这只是一场梦呢? 言菡一会儿欢喜、一会儿犹豫,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到了凌晨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言菡起床,打开门,宁则然已经神清气爽地站在了门口。 “早。” 不是梦。 宁则然的背后是空旷的天空和低矮的土屋,不是北都林立的高楼,他真的从天而降,到了这贫瘠的异国小镇。 言菡的眼底有些湿润,半晌才低低地应了一声:“早。” “我已经去外面跑了一圈了,”宁则然勾了勾嘴角,“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说不定能帮到这里的女孩。” 早餐的时候,宁则然和贺文宥一起商谈了起来。 这些愚昧的风俗在n国的大城市并不常见,那里的人们是世界各地聚集在一起的,经过了数十年的交流融汇,不管骨子里还有什么轻视鄙弃女性的念头,最起码明面上还是努力和国际接轨的。 就好比那天和宁则然一起过来的那位中年人,他也是本地土著,是和提米拉斯同一部族不同分支的部落族长,所在的部落比提米拉斯的要大得很多,生活富裕,和大城市的接轨之后很多传统习俗已经渐渐消失了。 而提米拉斯这种贫瘠的土著聚集地,因为传统和贫穷,才会固执地守着从前的习俗不肯放弃。 像贺文宥这样,想从思想上改变他们,是一个方面;而让他们富有起来,融入到现代人的生活,这是另一个方面。 双管齐下,可能才会有质的飞跃,当然,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宁则然雄厚的资本和贺文宥无私的奉献,两者缺一不可,才能将这个可能化为现实。 言菡不懂经济,也不懂当地的风俗,宁则然和贺文宥在说什么,她大部分听不懂。不过,她支着下巴入神地看着宁则然说话的模样,沉稳、自信、矜傲……带着掌控一切的气度。 这是一个何等优秀的男人,浑身上下都好像天生的发光体,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发光体靠近了,那张脸庞骤然在她面前放大。 言菡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贺文宥已经不在了,另外两个老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完走了,小食堂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偷看我?”宁则然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神情很是严肃。 言菡的脸腾地红了,呐呐地道:“才没有呢,我只是在想……上课的事情……” “真的?”宁则然有些失望,刚才言菡的目光,让他又有种被深深恋慕的错觉。 “我要去上课了,你自己忙吧,”言菡羞窘地站了起来,后退了两步,在门口停了下来,小声道,“其实……想上课的时候……顺便偷偷看了你两眼……” 话音未落,人已经跑不见了。 宁则然紧走几步,看着那纤细的身影像兔子一样在土屋的缝隙中穿过,眨眼消失在了眼前。 他的嘴角缓缓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宁则然在提米拉斯一连住了好几天,他这是百忙之中抽空留在了这里,除了定时享用的早餐、晚餐,中间的很大一部分时间,他都在忙碌地处理一些事务。 言菡有些不安,好几次都催促他赶紧离开,以免耽误了正事,宁则然却笑着说,什么才是正事不好说,他忙了这么多年感觉都忙偏了,这两天才是他做的最有意义的正事。 学生们依然正常地上课了,卡 吉娜的消失,伙伴们仿佛都心知肚明,然而言菡却把卡吉娜的位置保留了下来,现在她可能对这种恶俗无能为力,不过,她想要尽自己所能,为这些孩子们的心里点起一簇火苗,说不定在某一天,这簇火苗能燃成熊熊烈火,将这恶俗化为灰烬。 她尽可能地学习土语,和学生们交流,为他们讲述外面的世界,讲述外面的女人们是如何生活、工作、恋爱,虽然这世界有那么多的不公平,可只要他们努力不放弃,说不定能在贫瘠的岩缝上开出鲜艳的花来。 过了两天,言菡和贺文宥一起去探望了卡吉娜。 女孩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神色木然。 割礼之后,宁则然派人从安普顿请来了医生,替她做了一系列的消毒处理。这里的土著虽然对处理割礼的损伤有自己的方法,但是割礼后女性的死亡率和感染率还是居高不下,对今后的生活也会造成一系列的损伤。 言菡哭了,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仿佛已经死去了,留在这床上的,好像是具躯壳。 “言老师……”卡吉娜也哭了,“谢谢你。” “卡吉娜,你别难过,”言菡努力地想要安慰这个女孩,她连比带划,说了那个名模的故事,“说不定有一天你也能和她一样,成为世人万众瞩目的对象,到那个时候,别忘了你现在受过的苦,要和她一样,为你的姐妹们摆脱这种酷刑出力。” “真的……可以吗……”卡吉娜喃喃地道,眼里隐隐有光芒在跳动。 一直沉默在旁边的贺文宥开了口,他的声音温和却有力:“一定可以的,卡吉娜,你已经是很幸运的了,在s国那里,他们的割礼更加残忍,除了切除,还要进行缝合。而你,你的父母已经有了开明的迹象,最重要的是,你和你的姐妹们,都开始意识到这是一种错误的仪式,只要你们努力,假以时日,割礼说不定能在这片土地上消失。” 他们来的时候,卡吉娜的父母难过地和他们诉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卡吉娜的姐姐就是因为进行了割礼后受到了感染,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去世了,卡吉娜和父母商量好了,她不想进行割礼,等成年了她就去安普顿投奔一个远亲,然而,族人和亲朋的反复劝说,让卡吉娜的父母动摇了,在这里,没有接受割礼的女孩是要被看不起的,不能从事很多重要的劳作,也很难嫁得出去。 最后的结果让他们沮丧,女儿反抗剧烈,割礼进行得很惨烈,幸好在宁则然他们突然的劝 阻下,卡吉娜的仪式只是进行到了第一层,算是对族人有了个交代,后来也有了西医的治疗和护理,恢复得很快,就是精神状态一直很差。 贺文宥和言菡的到来,让他们喜出望外。 听了贺文宥的话,卡吉娜哽咽着道:“我明白了……言老师,贺老师,我会好好养伤,等我好了,我会再来学校学习的。” 言菡终于放下心来。 晚上的时候,一天都不见踪影的宁则然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好像很好,薄薄的嘴唇紧抿着,看向言菡的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 言菡等了半天,宁则然却吊着胃口似的,一句话也不说,末了她终于按捺不住开口询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好事?” 宁则然正色道:“我马上就要回国了,算不算好事?” 言菡怔了怔,情绪陡然有些低落了起来,宁则然在这里的这几天,让她有种两个人一起生活在世外桃源的感觉,虽然条件艰苦,却充满了乐趣,更让她在异国他乡有了一种踏实的归属感。然而,她理智上明白,这样的日子不可能长久,宁则然终究是要回到他的商业王国中去的,那才是属于他的世界。 她低头下意识地用脚尖摩挲着地上的小石子,轻声道:“你也该回去了,出来这么久,公司事情又多。” 宁则然掰住了她的肩膀,仔细地上下打量了她几眼。 小白兔这是舍不得马上要到来的分别吗?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小白兔对他已经有了那么几分的眷恋? 看起来让小白兔全身心地爱上他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他抿着的嘴角勾了起来,一丝浅浅的甜蜜泛上了心头:“舍不得我吗?” 言菡慌忙摇头:“不是的,你的确该走了,住在这里……贺老师看着都不像样。” 的确,除了她学校就三个老师,没有一个是携带家属的,而宁则然连她家属都算不上,留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她每天碰到贺文宥都觉得难为情。 宁则然悻然地在心里轻哼了一声,刚才还自得不已的心情从云霄坠落。 居然赶他走,不像话。 还成天贺老师贺老师的,就不怕他吃醋吗? 他心里有些舍不得,这么多日子来,好不容易和言菡有了这么几天甜蜜相处的日子,还没过瘾就要走了。半是安慰自己,半是提醒言菡,他轻抚着言菡的头发道 :“这都快八月中旬了,你也还剩没几天就要回去了。” 言菡点了点头,就算她想留在这里也不行,她还没毕业,并不能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 “对了,明天学校放假,我带你去安普顿玩一天,就当为我送别,行吗?”宁则然很绅士地征询着言菡的意见,“到时候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第67章 碧光环(六) 第二天一大早,田皓宇安排的车就到了学校,言菡在半梦半醒中洗漱完毕,被宁则然带上了车。 在路上睡了一大觉,等言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离安普顿城区很近了,柏油马路笔直宽敞,车辆川流不息;马路边的村落繁花锦簇,时常可见路边的小别墅门前停放着小型的游艇,和提米拉斯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不愧是首都和最大的港口城市,安普顿市区里鳞次栉比,建筑风格多样,以欧式皇家风为主,白色的墙壁、高耸的尖顶,在湛蓝的天空下显得分外美丽。 城西是一座海拔不到一千米的山峰,博物馆、大学、植物园都坐落在那里,而城东则直面大海,是著名的旅游胜地。 宁则然带着她在城市里兜了一圈,最后在植物园附近的半山腰上用了一顿地道的安普顿美食。 正值正午,坐在露台上,享受着带着暖意的阳光,放眼望去,整个开普敦的美景一览无遗。 宁则然并不像华梓竣那样善于天南海北地侃大山,只是在每道菜上来的时候略略介绍一下,随后便专心用餐,餐桌上除了刀叉偶尔的撞击声,便是山风吹过树梢的簌簌声、鸟鸣虫叫的唧啾声。 言菡吃着吃着,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宁则然的身上。 就算在吃饭的时候,宁则然也是动作沉稳、神情肃然,仿佛刀叉切的不是美食,而是他不得不完成的商业任务。 言菡有点想笑,不过她不敢,用力地抿紧了唇。 “看我什么?”宁则然发现了她的小动作,瞟了她一眼,“我脸上有花吗?” 言菡摇了摇头,小声道:“看你好看。” 宁则然怔了一下,微微笑了。这好像是言菡第一次用这样轻松调侃的口吻和他说话,养着养着,终于把小白兔的胆子给养肥了吗? “过来。”宁则然示意。 “吃饭呢……”言菡没动,朝着四周看了看,脸色微赧。露台上还有两桌白种人,他们俩个华人挺引人注目的。 宁则然忍不住怀念起一年前那个言听计从的言菡了,不过,这也难不倒他,吃得已经差不多了,他索性站起身把椅子一拉,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言菡身旁,捉住了言菡肩膀,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佯做不经意地问:“堪佩斯古堡的晚餐,和这里比,哪个比较合你胃口?” 言菡愣住了,呐呐地道:“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华家那小子,居然敢在你的身上动手脚,”宁则然的语气有些森然,“他以为使个障眼法,我就查不到你的下落了吗?” 然而宁则然不得不承认,华梓竣虽然没能阻拦他查到言菡的下落,却的确拖延了他的时间,让他在s国兜了一圈才找到了这里,因此,他的报复也凌厉了不少,胆敢抢他的女人,要让华家那小子好好尝尝苦头。 不过,这种男人间的较量,就没有必要让言菡知道了,女人嘛,总是爱心软,要是一不留神同情一下华梓竣,他还要头疼上几天。 “则然,”言菡略带担忧地看着他,“你不会是教训梓竣了吧?他没对我做什么,真的,那天就是在悬崖上吃了顿饭而已。” 宁则然脑门上的青筋跳了跳,脸沉了下来。 言菡见他脸色不好,赶紧补充了一句:“海边挺冷的,我都被风吹得冻死了,没好意思和他说,晚上又暗,只点了两支蜡烛,都看不清吃的,当然没有今天的午餐好,你别生气了。” 悬崖上的烛光晚餐,真浪漫啊。 小白兔居然还帮华梓竣说话,看来是还弄没明白华家那小子的真实嘴脸啊。 得好好给她上一课,要不然哪天又被骗走了。 他冷笑了一声道:“他花了这么多心思,把你从去s国的路上拦截到了他的地盘,你以为他就是只想和你吃顿饭这么简单?幸好华家还有一个知道轻重的,要是真惹恼了我,他们华家不可能会有好日子过。” “难道那天……是你让华梓易把梓竣带走了?”言菡猜测道。 “幸好我动手得及时,要不然你只怕要被他扣在那个古堡里了。”宁则然轻描淡写地道,丝毫不提他当时是何等得震怒,要不是有华梓易在,只怕华梓竣被他整得脱掉一层皮都难以泄他心头之恨。 “不可能吧……”言菡瞠目结舌。 宁则然暂时不想说了,今天和言菡在一起的时间争分夺秒,老是提那个人岂不是太煞风景。他岔开了话题:“好了,提他扫兴,走,我带你出海去。” 显然,宁则然早就计划好了,吃完午餐直接带言菡到了一个游艇码头,一眼看去,一艘艘白色的游艇仿佛一片片洁白的羽毛,漂浮在湛蓝的大海上。 船长是个当地人,会几句英文,过来热情地把他们引上了船。 游艇里一应俱全,酒吧、躺椅、套房,有佣人过来递上了热毛巾和 饮料,并询问他们要不要去换一下衣服,可以在甲板上做个spa放松一下。 宁则然嫌他们打扰了二人世界,摆摆手让他们都退到船长的机舱去了。 游艇离开了码头,朝着大海驶去,安普顿的高楼大厦在视线中渐行渐远,最后化成了海岸线上的一道灰线,消失在了言菡的视线里。 等到出了海,宁则然让船长放慢了船速,游艇在大海中间漂浮,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碧蓝,微微起伏的海浪中偶有海豚越出,带出一道水线。 言菡趴在船舷上瞧见了,惊喜地跟着跑了两步叫了起来:“则然!则然你快看……太可爱了!” 宁则然靠在墙上欣赏着她那扬起的眉眼,可爱的哪里是海豚,分明就是他这失而复得的小白兔,让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在吧台上倒了一杯白葡萄酒,宁则然走到了言菡身旁:“海风吹着还是有点凉,喝点酒暖暖。” 言菡乖乖地接了过来,抿了一口,这酒的颜色浅黄中带着点绿意,入口有着浓郁的蜂蜜果香,口感极佳。 “这里的特产,味道不错,酒精度不高。”宁则然不动声色地道,心里热切地盼望着言菡能多喝点。 然而言菡显然没有听到他的心声,海面上又有鱼群越出,她把酒杯往宁则然手里一塞,又去看其他鱼群去了。 宁则然悻然,决定给那些不识趣的鱼来点颜色看看:“这么喜欢鱼,不如我们来海钓吧,这里有烤架,钓上来可以现烤吃。” 言菡心里打了个突,回过头来恳求道:“不要,我不想钓鱼,就让它们在海里自由自在的,好不好?” 宁则然对这种妇人之仁很是不以为然:“这样钓上来现烤吃的最美味了,我保证你从来没有尝过。” 言菡蹭到了他身旁,讨好地拉着他的手晃了晃,软软地叫了一声:“则然……” 宁则然心神一荡,哑声道:“美味没了,你该怎么补偿我?” 言菡想了想道:“不如我替你做按摩推拿?” 这个提议不错,宁则然脱了外套趴在了躺椅上,脑中闪过无数粉色画面,按摩什么的,最容易擦枪走火了吧?这么多天了,每天只能看不能动,心里的渴望快要堆积到顶峰了。 言菡的小手按了上来,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指尖隔着内衣在肌肤上划过,带来了一阵战栗。 然而,肩胛骨上一酸,言菡按在了他的 穴道上,捏揉按敲,居然是正经做按摩的架势。 “怎么样?舒服吗?”言菡一边按摩还一边热切地问,“这是提米拉斯那个部落的古法,我的学生教我的。” 宁则然在心里呻吟了一声,不得不违心夸赞了一句:“还行。” 被表扬了,言菡喜滋滋的,更想表现一番,把他的两个胳膊反背了起来,准备拿脚去顶他的背:“我帮你拉一下,据说这样很舒服……” 话音未落,一股巧劲袭来,整个人天旋地转,言菡惊叫一声一头栽在了躺椅上,正好落进了宁则然准备好的怀里。 身体被扣住了,肌肤相触的温度袭来,言菡的身体颤了颤,微弱地挣扎了一下。 “别动,”宁则然的声音就在她的耳畔,醇厚、低哑,仿佛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就让我这样抱着你。” 言菡屏住了呼吸,微微侧身,伏在了他的身侧。 两个人静静相拥着,船身随着海浪微微起伏,蓝天白云,海风轻拂。 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他们两个。 “小菡,我爱你。”宁则然在她耳边低诉着爱语。 出海回来,已经傍晚了。 这是一次极致完美的旅程,从游艇上下来的时候,言菡几乎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美梦。 然而,现实的世界还是那么纷杂,安普顿的马路上堵车了,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宁则然抬手看了看表,眉头微微皱起。 言菡安慰道:“没事的,你的礼物已经很完美了,我今天过得很快乐,晚饭不吃了也没事,直接回提米拉斯就好。” 宁则然笑了:“礼物还没送给你呢。” 言菡有点纳闷:“你买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吗?不用了。” 宁则然笑而不语,只是吩咐司机几句,司机往小路绕着开了一会儿,终于杀出了堵车的重围,开到了一条绿树成荫的古道上。 古道两边是中世纪建筑风格的住宅,住宅前都有花坛,种了一些不知名的小花,摆成了一个个球形,看上去十分温馨。 车子停了下来。 宁则然的笑容一敛,神情略带沉肃。 “小菡,”他斟酌了片刻道,“我不知道这份礼物对你是好是坏,但我知道,如果不给你,可能会是你这辈子永远的遗憾。” 言菡紧张了起来,抓着宁则然的手绷 紧了。 “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你要记住,我在这里,”宁则然的声音仿佛大海一般包容厚重,“回头就能看到我。” 路边的一扇门被推开了,两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一男一女,一个男身穿考究的定制西服,身板笔直,侧脸和身旁的女人说着话,从言菡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那个女人约莫四五十岁,皮肤保养得很好,五官婉约,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 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言菡瞪大了眼睛。 女人站在了门口,和男人挥手道别,男人转身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出来。 言菡如遭雷击。 第68章 碧光环(七) 就算被时光磨损了十几年,那眉眼还是骤然撕开了了她的记忆。 那个把她举高高的男人、那个总爱拿胡子扎她的男人、那个在相片上思念了无数次的男人,一下子出现了在她眼前。 全身的血液往上涌来,言菡呆怔了两秒,狂喜地把脸贴在了车窗上:“则然!他是我爸爸!他还活着!” 车子是封闭着的,她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流淌,窗外的男人并没有听到,他抬手看了看表,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掩上的栅栏门,继续朝前走去。 仿佛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沸腾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 “爸爸……”言菡喃喃地叫了一声,忽然一下捂住了脸,泪水迅速地从她的指缝中渗了出来,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她的父亲,居然真的还活着。 她盼了十多年的美梦,居然在这一刻成真了。 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无尽的酸楚和悲愤,这么多年,她和母亲受了这么多的苦,那个原本誓言要一生守护她们的男人,却在大洋彼岸有着自己的生活,把她们彻底抛在了脑后。 宁则然从身后用力抱住了她,心疼地道:“小菡,你冷静一下,情况有些复杂,不全是你想的那样。” 这个怀抱是如此得坚实有力,温暖了那几近凝固的血液,那颤抖的身躯渐渐平静了下来。 或许,这就是人生吧。 是苦是甜,都是人生的意义。 在苦难中成长,在甜蜜中享受。只有经受过苦难,才能明白甜美的真正含义。 和卡吉娜那样的女孩相比,虽然失去了父亲,虽然被迫走过弯路,但现在她的人生并没有一塌糊涂,前方还有无数的希望在朝她招手。 言菡抹了一把眼泪,勉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我没事,你放心吧。” 宁则然揪起来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了一些:“我已经让田皓宇约了他,你们俩见个面,也不枉你找了他这么多年,了个心愿。” 坐在静谧的餐厅雅座中,言菡已经和平时看上去没什么两样了,只是神情有些恍惚。 宁则然也没说话,只是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摩挲着,想要给她一点安慰。 门被骤然大力推开了,言冠文出现在了门口。 他的神情震惊,目光不敢置信地落在了言菡的 身上,双唇颤抖着,试探地叫了一声:“小……菡?” 言菡站了起来,怔怔地看着他,张了张嘴,一声“爸爸”却卡在了喉咙里,就在喉咙里。 这个男人,还是她的爸爸吗? 言冠文猝然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小菡……真的是你……走的时候你才这么点大……变了……大姑娘了……”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声音哽咽。 宁则然皱了皱眉头,看着他抓着言菡的手,觉得很是碍眼。 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言菡颤声道:“八岁……你走的时候我才八岁……十五年了……你走了已经整整十五年了!” “十五年……”言冠文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忽然一下子捂住了脸,跌坐在了椅子上。 “为什么?”言菡颤声质问着,“爸,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走了不回来?你明明在这里过得很好,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就这样把我和妈妈抛弃了?” 言冠文抬起头来满面泪痕,他的手颤抖着朝着言菡伸了过来:“小菡,你不懂……” “我不懂?”言菡悲愤莫名,“妈妈等了你九年,一直都不肯相信你死了,这么多年我和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就算日子过得再艰难……” “等一等,”言冠文的脸色惨白,“你说什么?” “我和我妈一直在等你!”言菡嘶声叫道,“你太狠心了!” 言冠文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言菡,看上去居然有些可怖:“不……不可能,你妈不是早就跟了沈安川吗?” 当初为了摆脱家里无休止的争吵和贫穷,言冠文选择了偷渡n国。这里盛产钻石和金矿,据说只要找到一大块矿石就有可能暴富,让所有向往这块热土的人都充满了希望。 然而偷渡船在快要到达的时候触礁翻了,言冠文漂流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岛上,脑部因为撞击失去了记忆。 他干过搬运工人、捡过垃圾、下过矿,在这个国度浑浑噩噩地挣扎了三年,一无所获,直到有一天,他偶尔救了一个自杀的女人。 这个女人身世显赫,父亲、公公都是n国政要,母亲是大学教授,而丈夫是跨国公司董事长,她生了四个孩子,家庭幸福圆满,然而这个从小就被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女人却遭遇到了一场致命的意外:她的丈夫一年前因为交通意外故去了。这让这个女人彻底失去了生存的意志,勉强拖延了一年,最后选择了跳海 自杀。 结果,几经接触后,虽然家里极力反对,女人还是爱上了救她的穷小子,从丧夫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最后家里人不得不为了女人而妥协,反过来帮助女人强迫言冠文接受女人的爱。 言冠文一直没有接受,他虽然失去了记忆,却潜意识中觉得自己有喜欢的女人,依然一个人苦苦挣扎在底层。然而有一天,矿山出了骚乱,他失手错杀了人,被指控入狱,面临的将是死刑或是终身监禁。 女人的父亲把他救了出来,代价就是娶了那个女人,他最终妥协了。 言冠文断断续续地述说着,几次都快要说不下去了,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了烟来,打了几次火却都没点着。 “别抽了,小菡不喜欢烟味。”宁则然冷冷地插了一句。 言冠文这才注意到女儿身旁的这个男人,那不动声色的冷厉让人心里打了个突。他迟疑着问:“你是……” “是我派人联络你的,”宁则然对这个男人并没有好感,从他掌握的资料看,所有事情的起因,都是这个男人优柔寡断,不能处理好婆媳关系,到了最后酿成恶果,让自己陷入了这么一个可悲的境地,“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知道,你现在的境况堪忧,华家人原本就已经视你为眼中钉,现在如果让他们知道你和小菡有了联络,只怕他们会有进一步的手段。” “华家?”言菡失声叫道。 宁则然叹了一口气,轻拍了一下她的手:“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爸爸娶的女人,就是华梓竣他们的母亲,这就是为什么华梓竣想把你骗到n国来的原因之一,他想用你来控制你父亲,也想以你父亲来诱惑你接受他的感情。” “什么!”言冠文大惊失色,“华梓竣他……找上你了?” “这……怎么可能……”言菡呆住了,她怎么也难以想象,那个阳光帅气的男孩,居然会有这么深沉的心机,明明一直知道言冠文的下落,明明知道她如何地渴盼找到父亲,却只字不提,想要一步步地将她诱入陷阱。 “离他们华家的人远一点,”言冠文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几分惧意,“华梓竣倒还好,那个华梓易,千万不要和他有任何关联,这人心狠手辣,比起他的爷爷和外公,不遑多让。” 言菡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月底就要回去了,以后……不会再来了,不可能再和华家有关联了。” 言冠文呆了呆,神情痛苦:“小菡,你是在怪 我吗?” 怎么能不怪? 言菡的心里苦涩,苦苦追寻了这么久,父亲如她所愿活在这人世,却已经是别人的丈夫。 言冠文把烟放在了鼻尖闻了闻,尼古丁的味道让人稍稍冷静了一点。他失神地道:“我和她结婚了以后,有一段时间过得还行,她的四个孩子,小的那两个带在她身边,和我相处得还不错,大的两个是华家教导长大的,对我一直很防备。后来……后来……” 后来,结婚两年后,他渐渐恢复了记忆,这让他痛苦不堪。 他思念妻儿,暗中打算回国看看,然而,他的岳父早就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他还没到机场,就被请到了岳父那里,给他看了几段视频。 一段视频中,蒋湄被沈安川的老婆厮打,被骂小三。 一段视频中,他的母亲到家里吵闹,说他已经死了要争遗产。 一段视频中,沈安川带着言菡在儿童公园玩。 一段视频中,沈安川和蒋湄在他曾经的小破屋里说话,蒋湄神情轻松而亲昵。 “他们告诉我,你妈早就已经和沈安川好上了,如漆似胶,沈安川为了你妈和老婆离了婚,你们很快就要成为一家人了……”言冠文痛苦地捶着自己的脑袋。 言菡惊呆了,好半天才道:“你……就信了?你也不赶回来看看到底是真是假?就算我妈跟了别人,你还有我,还有爷爷奶奶,难道我们你一个都不要吗?” 言冠文木然看着她:“小菡,你妹妹走丢了,你是你妈的心肝,我怎么能把你从她身边带走?还不如就让你们以为我死了。至于你爷爷奶奶……”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恸之色,哑声道:“我恨他们!要不是他们,我还在国内和你们过着幸福的生活,根本不会有那几年噩梦一样的日子。他们就是把我养大了,想把我当成一个奴役的工具,我不听他们的,就是不孝;而我一旦出了事情,最先放弃我的也是他们。我根本不想见他们,就让他们以为我死了吧!” 言菡怔怔地看着言冠文,到了现在,她才仔细看清了,言冠文五官虽然和从前没什么分别,依然俊朗,然而记忆中那种开朗的气质已经消失不见了,眼角已经有了深深的皱纹,眉眼中透着一股浓重的戾气。 “奶奶她……的确不好……可是……” 可是,那总是言冠文的母亲啊,血脉相连的人。 “不提了,”言冠文苦笑 着摇了摇头,“其实,我想回国也回不了,我在这里,相当于是被软禁的,我那个岳父非常厉害,怕我到最后还是要抛弃他女儿回国,就还留了一手,我身上背着命案,如果出境,可能还没上飞机就会被逮回去坐牢。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办法摆脱,可他虽然已经不在了,华梓易却不是省油的灯。” 第69章 碧光环(八) 重逢是激动的,也是痛苦的。 言冠文和言菡都有些失控,一个为了错信他人蒙蔽了这么多年的谎言,为了经久未见的女儿;一个为了这些年的委屈和愤懑,也为了失而复得的父亲。 两个人断断续续地说着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错信了别人的谎言,让你们母女俩……受了那么多苦……”言冠文追悔莫及,如果当初知道那些视频只不过是拼凑起来刻意误导他的,那他就算是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和妻女取得联系。 然而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言菡止不住地难过,她想起在苦苦等候中渐渐绝望的母亲,想起母亲最终斩断前缘嫁给了沈安川,那时候,她已经彻底放下了前夫吧。 “你妈她……现在还好吗?”言冠文小心翼翼地问。 言菡眼含热泪点了点头:“她几年前动了一场大手术,心脏病犯了,现在好多了,沈叔对她……很好。” 言冠文的神情木然。沈安川和他是同学,两个人相交莫逆,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把妻子托付给沈安川。 那个曾经深爱过的女人,是多么得温柔善良,如今终究因为阴差阳错成了别人的妻子。 所有的一切,都和那个独断专行的家族脱不了干系。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恨意,深吸了一口气道:“小菡,你能走尽快走吧,别让华家的人知道你找过我了,在这里,华家和只手遮天也差不了多少,我怕你有危险。” 言菡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宁则然,后者笑了笑,凑到她耳边小声道:“现在知道我不是在骗你了吧?华梓竣有多危险,以后还敢不敢跟他出去了?” 言菡乖乖地摇了摇头。 宁则然很是满意,慢条斯理地道:“叔叔,你多虑了,放心吧,小菡的安危我能够保证,至于你,还是多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危,还有今后该何去何从。” 和言冠文告别时,已经将近八点,因为顾忌着华家,这次见面是隐秘的,所以,父女俩在包厢里就分开了。 临分别前,言冠文依依不舍,十多年没见了,以前相见无期,自然而然地把思念压在心底,而这次一见面,血缘亲情就好像开了闸的洪水泛滥成灾,再也没有压抑的可能。 言菡把自己的社交账号都告诉了言冠文,言冠文再三保证,他已经在努力了,有朝一日如果能获得真正 的自由,一定会正大光明地回到北都,和亲人们相聚。 言菡眼含热泪,叮嘱言冠文注意人身安全,如果有什么危险,她宁可言冠文不要回来,在安普顿平安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这一场大喜大悲,让言菡整个人都很疲惫,回去的路上,她蜷缩在了后座上,神情萎靡,一声不吭。 车子有些颠簸,她的身体很累很想睡觉,可脑子却好像高速运转的cpu,努力地消化着刚才和言冠文交谈的每一句话。 所有的事情,都让人匪夷所思。 然而,在这个文明和落后、暴富和贫穷交织的国度,好像一切皆有可能。 太阳穴一紧,大拇指用力地按压着穴道,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下来。 “别多想了,”宁则然把她抱进了怀里,“华梓易应该还是顾忌我几分的,一切都会有转圜的余地。” 言菡轻嗯了一声,下意识地朝里缩了缩,那怀抱温暖而有力,此时此刻,她想要抛开所有的杂念沉沦其中。 “则然,”她低喃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妈等了他那么久……结果却是这样……” 作为女儿,她愿意原谅父亲在不知道和被迫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然而,如果她是蒋湄,她不能够原谅这样的结局。 她不知道回去该怎么和母亲交代,是要如实坦白,还是隐瞒不说。言冠文的言辞中虽然对华家对岳父颇多忌惮和厌憎,可对他的第二任妻子却只字不提,而蒋湄和沈安川显然已经有了幸福美满的生活,这个消息,会不会将这种表面上的平静打破呢? 宁则然没有说话,却握着言菡的手,把玩着她纤长的指尖。 指尖上的指甲仿佛一个个小小的贝壳,带着粉色,修剪得很整齐,他很想咬上一口。 言菡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丝毫没有察觉宁则然的小动作。 爱情太过脆弱了,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二人世界的甜蜜,从步入了婚姻的那一天开始,就变成了三个家庭的博弈,再坚贞的爱情都随时有分崩离析的可能,言冠文和蒋湄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她和宁则然,中间横亘着的是鸿沟天堑,就算宁则然……真的爱她,他们能有好结果吗? 忧郁和悲伤充斥在言菡的身体里,她一时之间有些不能自已。 手指一痛,言菡愕然瞪大了眼睛。 宁则然注视着她,目光专注。 “咬我……干什么?”言菡很想问他是不是属狗的,不过没敢问出口。 宁则然轻哼了一声:“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你们家这事,你和你妈都没错,错的是你爸。他作为男人,第一愚孝,不能协调你奶奶和你妈妈的关系;第二自私,只会以赚钱的名义逃走;第三能力太差,混了这么多年还要受人掣肘,这三点都能占了的男人不多,而我,恰恰是三条都不占,所以,你不许把你爸妈的事情安到我们头上来。” 他的声音低沉却有力,在言菡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吐了出来,钻入了她的脑海,把脑中所有的忧伤一点一点地挤了出来。 言菡闭上了眼睛,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乖,别想太多了,有我呢。”宁则然威严地道,手上却没停,继续把玩着她的指尖,越看越喜欢,又咬了一口。 言菡睁开眼来嗔了他一眼,嘟囔着反抗:“你不嫌脏吗?” 宁则然眼神一滞,旋即又放松了下来:“不脏,你出来的时候我让你洗过手了。” 言菡无语了,当时她还以为宁则然的洁癖犯了,闻不得吃完饭后手上有饭菜的味道,还洗得特别仔细,没想到宁则然居然打的这个主意。 “那你这样我怎么睡啊?”她只好又搬出了另一个理由。 “那不咬了。”宁则然居然没有继续咬她,顺从地答应了。 言菡刚要重新闭上眼,指尖忽然落入了一个温润潮湿的所在,一阵酥麻的感觉从敏感的神经末梢袭来,瞬间传遍了全身。 “则然……”言菡轻喘了一声,猝然把手缩了回来,瞪了宁则然一眼。 刚刚被泪水浸润过的双眸水汪汪、雾蒙蒙,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宁则然只觉得心头一酥,浑身的血液有了要沸腾的迹象。 真想把那葱根似的指尖抓过来,尽情把玩,然后用力地爱抚这久违的可口美食,好好疼爱一番。 然而,在这荒无人烟的公路上,在这颠簸逼仄的汽车后座,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以言菡的羞涩和胆小,也绝不可能会同意。 他低头亲吻了一下言菡的眼睫,哑声道:“好了,不逗你了,快睡吧。” 回到提米拉斯,已经是半夜了,言菡可能是太累了,车子停稳了还没有醒过来。她的脸睡得红扑扑的,纤长的眼睫在她的眼下投下了一层浅浅的阴影。 车外的温度有些低,宁则然脱下 了外套裹住了言菡,把她横抱了起来,言菡嘟囔了两声,自然而然地朝着温暖的来源贴紧了。 短短的几步路,宁则然走得很慢,到了土屋里,还不舍得把人放下,将脸贴在了言菡的脸庞轻轻摩挲着。 言菡被他蹭得痒痒的,眼睫颤了颤,眼看着就要醒了,宁则然连忙把她放在了床上,盖好被子,又轻拍了她几下,笨拙地哼了两句不知名的小调当催眠曲。 许是他的声音让人安心,许是他的催眠曲很有神效,言菡抱着被子翻了个身,重新沉沉地睡了过去。 黑暗中,宁则然在床前坐了很久,恋恋不舍地看着这失而复得的脸庞。 门外有人低声地叫道:“宁总,该走了,要不然赶不上飞机了。” 宁则然抬手看了看表,终于站了起来。凌晨的航班,他已经停留到了最后一分钟。这不到十天的时间,是他极尽所能从繁忙的事务中挤出来的,除了集团公务,现在还多了一个华家需要操心,他没有放纵的资格。 离别的场面太过伤感,他不希望他的小白兔又哭红了眼睛,就这样默默地离开吧,要不然他怕他会舍不得。 等到言菡结束了支教再次回到北都,他一定会牢牢地看紧,再也不和她分开了。 言菡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阳光从窗户中透过,洒落在床前,天气晴朗,这是美好的一天。 身体上裹着宁则然的外套,一股他特有的沐浴清香萦绕在鼻翼。她抱着外套在被窝里钻了片刻,忽然想起来宁则然今天要走,心脏不由得漏跳了一拍,急急地起了床。刚要出门,桌上的一张纸落入了她的视线。 a4纸上,遒劲有力的笔迹字如其人,凌厉的笔锋呼之欲出。 萌兔子的耳朵, 跳跃在安普顿海面的阳光, 还有露出浅笑的你。 三行情书上寥寥几笔,画了一只兔子,落款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宁则然。 言菡痴痴地盯着看了片刻,嘴角露出了一丝浅笑。 第70章 洋甘菊(一) 九月,秋高气爽,正是北都最好的季节。 飞机从万米高空渐渐下坠,地面上的阡陌纵横渐渐清晰。 熟悉的建筑隔着玻璃窗落入视线,言菡的眼眶一阵发热。 阔别两个月,她终于回到了这片熟悉的土地。此时此刻,她才深切地感受到她有多么热爱这片土地,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的一切,,无论是幸福的还是悲伤的,都让她心怀感恩。 宁则然的行动很是迅速,宁氏集团在n国原本就有矿产公司,派了专业的团队到了提米拉斯,在小镇附近以及北面的那片沙漠考察、探测、评估;贺文宥将协助宁则然设立一个女性基金会,而第一个任务就是请了n国一位著名的本地女影星到提米拉斯这一片的几个学校和同学们进行了亲密接触,这位女影星出身贫苦,成名后一直在为公益事业奔波,和贺文宥商谈了几次后欣然前往。 卡吉娜的伤已经好了,重新回到了课堂,罗妮和同学们都很高兴,言菡更是对她付出了更多的关爱,割礼在她的身体留下了永远都难以磨灭的创伤,然而,言菡希望,终有一日她心灵上的伤害能够被爱和希望抹平。 言菡除了上好自己的课以外,一起帮着贺文宥做了很多事情,以至于原定八月底就可以回国了,却又推迟了好几天才定下了了行程,九月中旬的时候,国际义工组织又派遣了新的女老师过来,言菡终于松了一口气,和新老师交接完毕,这才恋恋不舍地告别了贺文宥,告别了她的学生们。 空姐甜美的声音响了起来,提醒大家飞机已经平稳降落在了北都机场,地面温度二十八度,请大家带好随身物品准备离开。 开机的声音此起彼伏,十几个小时的旅途实在漫长,大家都迫不及待地和亲人们联络报平安。 言菡的手机一开机,顿时有好些信息跳了出来,有广告的、有朋友的,当然也有宁则然的。 十五分钟内,宁则然一共发了两条微信,接连问了两次“到了没?” 和以前一样,宁则然的消息总是言简意赅,不过这次一连发了两条,显然有些急躁了。 言菡刚想回复,手机一下子就响了起来,宁则然来电话了。 “怎么不回我消息?” “才看到,刚要回呢。” “在北都机场了吧?” “那还能在哪啊?” 言菡的声音软软的、 柔柔的,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人了,宁则然的心一热,轻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八月他离开n国的时候,把言菡的手机卡全部开通了,流量和通话都可以正常使用,不过由于时差的原因,两个人又各有各的忙碌,能好好聊天的时间并不多。 得知言菡推迟回国的时候,宁则然很是生气,特意约了一次微信的视频聊天,原本打算好好质问一下的,没想到接通视频后,出现在屏幕上的居然是带着兔子帽的言菡。 兔子言菡和碧光环凑在一起,拿着一张白纸,轻声朗诵着他的三行情书。 最后一句的时候,对着视频屏幕,朝着他晃了晃兔耳朵,露出了一丝浅笑。 宁则然丢盔卸甲。 国际到达和接机的地方是透明的玻璃墙,隔得老远,宁则然便看到了他的萌兔子。 今天言菡穿的是一条纱质的白色长裙,腰处用长条同色织带裹了起来,在侧边打了个蝴蝶结,这款式是n国民族服装的改良版,异国风情中言菡妙曼的腰肢和优雅的气质一览无遗。 下电梯时,有男人和她搭讪。 取行李处,有男人帮她从履带上拿行李箱。 过检验检疫台时,有男人替她拉着行李车。 …… 这年头,怎么怪瓜裂枣的男人都敢这么厚脸皮。 宁则然沉着脸站在出口处,准备好好宣示一下主权,让那些男人好好自惭形秽一下。 言菡推着车出来了,近一个月不见,提米拉斯的风沙和日光仿佛并没有在她身上起作用,她的皮肤还是和从前一样白皙,双眸闪闪发亮,精神焕发。 宁则然的嘴角勾了勾,刚要张开双臂拥抱她,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欢呼声,有人越过他直接冲到了言菡面前:“小菡!你可算回来了!想死我了!” 刚勾起的嘴角僵住了,宁则然恼火地盯着前面欢蹦乱跳的身影,这个叫余欢的女人是从哪里窜出来的?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则然,你怎么自己来了?”一个惊讶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宁则然的眼皮跳了跳,回头一看,庄西行站在不远处,一副太阳镜遮住了大半边脸,他的手里捧着一大束百合花,反看自己,两手空空如也。 “我还想问你,你来干什么?”宁则然阴测测地问。 “刚刚碰到余欢,她说来接小菡,我就把她送来了,”庄 西行道,“正好我也有事情要找她。”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今天她是我的,你把那个碍眼……”宁则然刹住了车,立刻改口,“你把她的好朋友想办法支走。” 庄西行看了看前面两个都快黏在一起的闺蜜,觉得这个任务有点艰巨,连忙岔开了话题:“你闲着没事吗?这种接人的小事安娜或者皓宇就可以搞定了,再不济打个电话给我,我很乐意为小菡做个护花使者,哪用得着你亲自出马?” 宁则然的脸色略有些不自然,故作不经意地道:“接女朋友回国,再忙也应该亲自过来。” 言菡和余欢手拉手过来了,快活地朝着庄西行打了声招呼。 庄西行来不及细想,上前送上了鲜花,笑嘻嘻地道:“两个月没见,我们小菡越来越漂亮了,你的小盐巴都眼巴巴地等着你临——”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回过头来一脸震惊:“女朋友?” 宁则然一脸的云淡风轻:“怎么了?单身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谈个恋爱了。” 男朋友宁则然宣示了一下他的主权,把庄西行的百合花从言菡怀里拿了过来,塞进了余欢的手里。余欢的表情有些呆滞,显然也是不敢置信,一反平常能说会道的热情,一直到了饭店才稍稍回了点神。 原本宁则然计划的二人世界被强行插入为四人,不过显然言菡很高兴,除了大中华的美食终于把她的味蕾激活了以外,这两个月在北都发生的新鲜事也让她激动了起来。 余欢的那部网络剧马上就要杀青了,剧组运气还不错,男主角以前拍的一部网络剧是校园题材,暑期播放的时候大爆,男主角的身价水涨船高,连带着这部网络剧也未播先红,已经有好几个网络平台看中了在洽谈播放事宜。 而庄西行修行了三个多月终于出关,电影的剪辑据说很成功,即将开始正式宣传,预计在十二月的圣诞档期上映,而样片下周将送往了一个颇具影响力的国际影展,参加十一月初的评选。 言菡好奇的是,余欢和庄西行怎么会凑在了一起,他们俩不是都看看不惯对方吗? “谁和他凑在一起了?”余欢哼了一声,“是他成天过来问你的消息,我被他烦的没办法。”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庄西行也哼了一声,“要不是小菡临行前拜托我照顾你,你以为我会去你那个破剧组?八抬大轿请我都不去。” 余欢想骂人,可是,庄西行说 的的确没错,剧组那帮人瞧见庄西行时那副巴结的嘴脸,她看了都脸红。 言菡连忙打圆场,朝着余欢挤了挤眼:“你这戏拍完了,下一步干什么呢?有没有其他通告要上?” 余欢明白言菡的意思,庄西行虽然嘴上毒舌、性情变幻莫测,但总体来说还是一个讲义气的朋友,如果能巴结上了,以后的星途虽然不能一片坦途,也会少了很多波折。 不过,她并不需要,尤其是一个对她有成见的男人的提携,就算这个男人是影帝、是她所从事这一行的金字塔的塔尖。 “通告排满了,”余欢一脸的轻松,“接下来有一个网剧和一个小代言,还要上一个真人秀节目。” 庄西行嗤笑了一声,他这样正经科班出身的影帝,对这种通告很是瞧不起,尤其是现在遍地开花的真人秀节目。在他看来,像余欢这样天分不够的演员,正经该做的应该去上个培训班,而不是这样拔苗助长,以赚钱为目的拼命接乱七八糟的通告。 “目光短浅,井底之蛙。”他下了一个评语。 余欢脸色一变,这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了,言菡忙不迭地道:“哎呀我都忘了,给你们带了礼物了,快帮我把箱子打开……” 余欢欢欢喜喜地拆礼物了,她的礼物是巧克力和一种特产茶,庄西行则是红酒和木雕,那木雕是贺文宥专程陪她去买的,带着浓浓的异国风情,是十分精美的艺术品,庄西行见了爱不释手。 宁则然在一旁脸色越来越差,这满满的一箱礼物,除了刚才那两份,剩余的好像都是些保健品、巧克力什么的,看上去好像没他什么事,和言菡谈恋爱的人是他吧?怎么忽然有点怀疑了起来。 言菡飞了十多个小时,又有时差的缘故,最初的兴奋劲过去后,显然有些疲惫了。 吃晚饭,余欢和庄西行也不打扰了,一一告别,约了以后再聚。 华灯初上,北都的夜景璀璨而迷人,言菡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去,都舍不得闭上眼睛。 “回哪里?”宁则然的心里有些蠢蠢欲动了,这么多天没见了,刚才又被两个电灯泡照了一路,现在该是他们俩人的世界了。 言菡想了想:“安苑里吧,我妈那里我已经和她说过了,明天过去看她。” 真是善解人意啊。 宁则然的心情舒畅,踩油门的脚也有力了很多。 正值晚锻炼的时候,小区里散步的 人挺多,微风吹过,带来一阵阵若有似无的木樨花香。 宁则然拉着言菡走了两步,若无其事地摘了一簇小花,抬手就插入了言菡的发梢。言菡来不及阻止,只好瞪了他一眼:“破坏公物。” 这一眼简直能让人酥了半边身子。 宁则然沉醉了片刻,正色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言菡拿他没办法,只好拉着他的手一路快步进了楼道。 打开门,阔别了两个多月的公寓出现在眼前,里面没有半点灰尘和颓败的气息,窗明几净,阳台上的盆栽郁郁葱葱,好像主人从来没有远离。 关上门,宁则然抱住了她,两个人在门口接了个吻。 缺氧的感觉袭来,言菡仿佛觉得灵魂都被抽离。 气喘吁吁地分开,言菡的脸颊酡红,软声恳求:“我有点累了。” 宁则然意犹未尽,在她唇上轻啄了两下,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颇有些不甘心地问:“连杯茶都不请我喝吗?” 言菡抿着唇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想喝吗?” 想,想喝极了。 然而显而易见,言菡并不想。 既然言菡不想,那就试着尊重她吧,弹簧拉得太紧,容易崩断了,这才是回来的第一天。 宁则然凑近了她的耳畔低语道:“记在账上,以后一笔笔还给我。” 言菡的脸烧了起来。 宁则然恋恋不舍地叮嘱了几句,转身刚要走,言菡忽然叫住了他:“则然,等一等!” 这是改变主意了吗? 想想也是,两个人都快三个月没有亲热了,言菡一定也很想他。 宁则然的血液有些沸腾,强忍着矜持地转过身来。 言菡蹲在随身的小背包前摸索了片刻,从里面取出了张卷起来的手工毯递给了他,轻声道:“给你的礼物,我向卡吉娜她们学的,亲手织了很久。” 第71章 洋甘菊(二) 宁则然回到别墅,就把那副手工毯挂在了床对面。他的卧室十分简洁,并没有多余的装饰品,墙面全部刷得雪白,一挂上去十分醒目,手工毯是提米拉斯的特产,用羊毛线织成,色彩鲜艳,织的是远古时期的图腾,很有异国风情,想必花了言菡不少休息的时间,和余欢、宁则然只花钱不花精力的礼物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这一针一线织进去的,不是别的,而是言菡对他的爱吧。 这样隐晦却热烈的表达,太让他惊喜了。 宁则然站在前面上下左右欣赏了足足有小半个小时,这才心满意足地洗洗睡了。 n国的蓝天白云下,海浪层层叠叠朝着沙滩涌来,又迅速地褪去,湛蓝的大海一望无际,点点白影点缀其中。 言菡身穿一件白色镶黑边的三点式,妙曼的身段一览无遗,那纤细的玉足踩在沙滩上,白色的细沙从脚趾间调皮地钻出,又被海浪卷走,在那双足间尽情嬉戏。 宁则然的喉结抖动了一下,身体燥热了起来。 他很想化身为细沙取而代之。 “则然……我从来没在海里游泳过,怕不怕人啊?”言菡软软地问,看着那大海犹豫不前。 宁则然站在海水中,朝着她伸出手来,诱惑道:“特别好玩,快来,有我呢。” 温暖的海水将他们俩整个包裹了起来,言菡惊喘着,双腿紧紧地缠在了他的腰间,双臂抱着他的脖子,柔腻的肌肤在海水的润滑下更是滑若凝脂…… “小菡,我爱你。”他忍不住说着动人的情话。 “则然,我也爱你。”言菡的声音低柔动听,动情地回应着。 两个人在海水中交缠着、热吻着。 …… 一阵燥热袭来,宁则然醒了。 他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里不是n国的沙滩,而是北都的别墅。 这是做了一个春梦吗?秋天刚到就天干物燥,该喝点金银花茶败败火了。 他下楼喝了一杯冰水,剧烈跳动的心脏这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天还没亮,他靠在床上,仔细回味着刚才的梦境。这次去n国正值他们的冬季,没能在那世界知名的沙滩上和言菡一起享受细沙和海水一直是他的遗憾,没想到,居然在梦里实现了。 下次一定要重新去一趟,弥补这次的遗憾。 他越想越有些心痒,拿起手机又点开了言菡喝醉的那个视频,看了一会儿忽然想了起来,两个人虽然已经和好了,他也已经对言菡表白了,可是言菡却还从来没有对他说过那三个字。 如果这是在商场上,那他可真是亏本了,自己的底牌主动摊开,对方的意向却还不清晰。 不过,从言菡的言谈举止来看,应该是爱他的吧? 而且,应该是很爱他。 他的小白兔就是太羞涩太胆小了,什么时候才肯和梦中一样,对他说出那热烈的三个字呢? 今天是周末,没什么大事,宁则然早上醒来慢跑了几圈,和两个弟弟一起吃了早餐。 言菡给他们也带来了礼物,n国知名的保健茶,虽然不值几个钱,不过贵在一份心意。 宁霁然挺高兴的,对宁则然的慢动作很是鄙夷:“哥,你越来越没用了,什么时候小菡能再住回别墅来?我那间视听室很久没人一起共享了,怪寂寞的。” “滚。”宁则然冷冷地道。 “别这么小气嘛,”宁霁然不甘心地道,“都这么久了你还这么专横,早就说了,小菡不是你的附庸品,音乐和舞蹈是共通的,她喜欢得很。” 宁则然面无表情地没有说话。 真的还是假的? 言菡她也喜欢和老三一样成天戴个耳机摇头晃脑的? 那也不是不行,顶多到时候他一起去视听室陪着就是了。 一旁宁徐然正色道:“哥,爷爷那里怎么处理,你想好了没?” 老二说话还像点样子,宁则然表示了一下赞许:“爸妈那里我已经沟通过了,爷爷我打算他月初过寿的时候正式和他提。” “哥,到时候我帮你准备好绷带和伤药。”宁霁然一脸兄弟友爱的表情。 宁则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幸灾乐祸,淡淡地道:“就算我被爷爷揍了,揍你的力气还是有的,到时候要么试试。” 无视了老三求饶的苦瓜脸,宁则然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了,言菡睡了个懒觉应该起床了。 他发了条微信过去:起了没?我来接你。 没一会儿言菡就回了过来:我已经在家了。 宁则然有点意外。 他原本打算好了,早上去接言菡回家,然后一起去拜访一下蒋湄和沈安川,礼物都已经让人备好放在了 车子的后备厢里。 宁则然:怎么不等我一起? 言菡:你这么忙,我自己坐个地铁没几站就到了。 宁则然:那我现在过来。 言菡:你要过来? 宁则然:是的。 对话框里,言菡好一会儿都没有声息,宁则然有些奇怪,正要打个电话过去问问,手机响了,是言菡。 “我昨晚睡了一会儿,可能是时差的原因,一大早就醒了,索性就起来早点回家了,”言菡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你也没说要一起过来。” 宁则然回想了一下,昨晚好像的确没说。 “这次要么算了?”言菡商量着道,“你突然过来,我们家里也没什么准备,而且,我想和我妈慢慢说,出国前我刚和她说了我们俩断了,这忽然又改回来我怕她一下子接受不了。” 有什么好接受不了的? 像他这样的男朋友,难道有什么地方拿不出手吗? 宁则然有些不满。 “你生气了?”言菡的声音一下子轻了下来,迟疑着问。 “没有。”宁则然矢口否认。 “对不起,”言菡小声恳求道,“别生气了,我出去了这么久,就让我陪我妈一两天,我妈妈她……也挺可怜的……” 宁则然心软了,在n国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言菡的确需要时间和蒋湄一起消化,说不定还会给这个原本平静的再婚家庭带来轩然大波,现在登门拜访,好像的确不是太好的时机。 算了。 “那你多陪陪你妈,”他勉强同意了,“过了双休日,总该没什么事了吧?” “周一我去学校报个到就好了,然后就是找个实习的地方,很空闲的,你想怎么陪你都行。”言菡见他松口,连忙画了个大饼给他。 这话让人浮想联翩。 宁则然心痒痒的,压低了声音道:“想怎么陪都行?” 言菡迟疑了两秒,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挂了电话,言菡握着手机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会儿,就好像宁则然就在这屏幕上似的。 那个一贯霸道的男人,肯为她取消原定的计划,言行上也为她改变良多。 她不是不感动,却也不敢太感动。 安普顿的蓝天碧海、提米拉斯的闭塞古朴,就好像是两 个人爱情的世外桃源,没有世俗偏见和权势金钱的左右,很容易让人冲昏头脑。 然而回到了北都,现实一下子就横亘在了眼前。 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享受一下美好的爱情,可能会让她晦涩的人生增添无数炫目的色彩,至于以后会怎么样,不用太过在意,就交给时间来决定吧。 在家里呆了两天,言菡彻底成了一只小吃货,蒋湄硬是说她瘦了黑了,心疼得不得了,变着法子给她烧各种好吃的,水果、糕点更是一天三四次,她觉得自己都要把小肚腩吃出来了。 蒋湄对言菡说的n国的风俗名胜很感兴趣,好几回问着问着就出了神。 言菡心里揣测着,蒋湄可能是想起了言冠文,然而她却最终没有问出口,女儿到底有没有在n国找过父亲,结果如何。 和沈安川结婚的那一天起,蒋湄就和言菡说了,从今以后,要彻底把言冠文放下了,要不然对不起沈安川。 左思右想了很久,言菡最终还是决定暂时不提言冠文的事情了,他能不能逃离华家的掌控、舍不舍得下他的第二任妻子、会不会回到北都……所有的这一切都只是未知数,何必提起让蒋湄徒增烦恼呢? 晚上,等蒋湄入睡之后,言菡在客房里给宁则然发消息,告诉了他自己的这个决定。 宁则然对这个并不在意,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高兴就好”,至于言冠文的情况,他会密切关注,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告诉她。 “笃笃笃”,门被敲响了。 言菡愣了一下,起身开了门,沈安川站在外面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问:“我可以进来吗?” 言菡朝里让了让,沈安川进来把门关上了。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言菡垂首用脚尖摩挲着地板,轻声问:“沈叔有什么事吗?” “你不在的时候,有个男同学来找过你几趟,挺关心你的,”沈安川道,“你妈也知道那个人,叫曹什么山的。” “曹一杉?”言菡愣了一下,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手机开机后,微信、微博、qq等社交媒体的消息都爆了,她索性一个都没看,曹一杉也不例外。 沈安川说了以后,却没有走的意思,迟疑了片刻,终于压低声音开口:“小菡,你在n国去找你爸了吗?” 言菡的心一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 沈安川苦笑了一声道:“如果你有什么消息,别一下子和你妈讲,我怕她身体受不了,可以先告诉我,然后我们慢慢……” 言菡抬起头来,清澈的目光落在了沈安川的脸上,她的眼中充满了怀疑。 沈安川语塞,房间里骤然便沉默了下来。 其实,以前两个人也有过美好的时光,言菡早年就缺失了父爱,对这个沈叔叔一直抱有很大的好感,小时候甚至还盼着沈叔叔来,可以有新玩具、新书包,还会带她和妹妹去游乐场玩。 中间有一段时间,因为沈安川的前妻,两家疏远了很多,等到沈安川和蒋湄结婚后,继父成天为了她的学业忙前忙后、生活上嘘寒问暖,她本来就是个容易被感动的人,重新对沈安川有了好感。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年彻底崩塌,两个人从此就只是在蒋湄面前维持着基本的礼貌,骨子里疏离。 “对不起小菡,”沈安川忽然开了口,神情痛苦,“我有时候一直在想,那一年,要是我没有得到过那个错误的消息就好了,为了我和你妈,我自私地选择放弃了你。” 眼底一阵热意传来,言菡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困难地道:“不怪你,是我自己的选择。” 她没法怪任何人,沈安川没有强迫她,只是在阴差阳错下给她找了一条挽救母亲生命的路,然而从前仿如父女的亲密再也回不来了。 沈安川摇了摇头:“不,是我的错,我没能实现自己的诺言,保护好你们两个。你妈要是知道的话……”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一定恨不得她当时就死了……” “那就不要让她知道,永远都不要。”言菡脱口而出。 言菡不知道沈安川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为什么忽然会没头没尾地和她来谈心。但是,扪心自问,虽然她没办法和沈安川再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她也完全没有想要破坏沈安川和蒋湄的心思,就算言冠文回了国,她也不认为蒋湄还和言冠文有破镜重圆的可能。 双休日一过,家里的事情就暂且放下了,言菡回到了舞院,一来了解一下实习、毕业论文等杂事,二来向老师们汇报一下这次国际义工活动的情况。 唐老师见了她非常欣慰,连连夸赞,这次的活动,全北都市一共报送了二十个名额,最后只有寥寥个位数坚持到了活动结束,而言菡克服了艰险的条件还额外多留了十来天,国际义工活动的组织者发来了通报表扬,舞院为 此也脸上有光。 把杂事都交代了一番后,唐老师站了起来,示意言菡站好,上上下下捏了一下她的肌肉和骨骼。 言菡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唐老师笑了:“看来这几个月你的基本功也没放下,体型保持得很好,骨骼也很有韧性。” 这倒没错,在提米拉斯的时候,言菡每天都会练习一两个小时的基本功,加上教学和学习当地舞蹈的时间,没比在舞院读书的时候跳得少。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唐老师拍了拍她的肩膀,“知道孔雀杯全国舞蹈大赛吗?” 言菡当然知道,这是全国舞协和政府一同举办的最高规格的专业舞蹈大赛,两年举行一次,代表着国内舞蹈的最高成就。 “于老师和我把你们的毕业舞蹈录像都看了一遍,一致觉得你的扇舞很有灵气,就特意选送上去了,初选结果刚刚出来,复赛名单里有你。” “什么!”言菡怔住了,突如其来的喜讯让她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兴奋得语无伦次,“谢谢你,谢谢于老师,其他同学……也跳得很好!天,我真是太高兴了!” “好好准备,只要你能在决赛中有所斩获,北都歌舞团的名额铁定会有你的一份,以后也是你履历中最闪亮的一笔,”唐老师笑着说,“复赛需要进行两轮,第一轮是独舞,我们觉得你应该没问题,你薄弱的是第二轮的双人舞,我们选了本届最好的一位男同学林涛配合你,要多练习才行。” 言菡深吸了一口气:“双人舞?男同学?” 第72章 洋甘菊(三) 从学校里出来快中午了,秋老虎还在肆虐,知了在树枝上唱个不停,一阵暑意袭来。 言菡有些烦恼。 能去高规格的舞蹈比赛历练,与她来说,的确是件非常幸运的事情,然而,一想到宁则然可能有的反应,她有点不知所措。宁则然他……会同意吗? 站在树荫下思忖了半天也没结果,言菡也就索性不想了,走进了一家快餐店,简单地对付了一下午餐。快餐店旁是一家花店,这里是大学生聚集的区域,花店当然也是平价的,和她曾经收到的那束昂贵的野姜花不同,这里的花都很普通,长得也挺喜人的。 言菡随意逛了逛,被角落里一大束一大束的小白花吸引了注意力。 白色的花瓣、黄色的花心,一枝一朵,看上去分外清新喜人又充满了勃勃生机。 “这是什么花?”言菡忍不住问店员。 “洋甘菊,花期很长呢,插在家里点缀一下挺好看的。”店员热情地介绍。 言菡看着喜欢,就拿了一束。店里这个时候挺空的,老板闲着没事就拿了一张木纹纸替她包装了一下,一边包还一边和她唠嗑:“这花实惠,这是这个季节最后一次花期了,卖完了你想买也买不到了,这花语也很励志,你每天对着它念上一遍,包你考试门门都过,六十分万岁……” 言菡乐了:“这是神花啊?要是有这功能,你们花店要被买空了。” 老板乐呵呵地道:“广告嘛,总要夸张一点。可你别说,这还真是神花,以前古埃及拿它敬奉太阳神的,代表了苦难中的力量,还有愈挫愈勇的精神……” 捧着洋甘菊出了门,老板的唠嗑声仿佛还在耳边。 言菡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一切总会好起来的,只要继续努力地生活。 阴霾总会被驱逐,她也要像洋甘菊一样,就算遇到挫折也不放弃。 回到安苑里,言菡把那束洋甘菊修剪了一下,摆在了阳台那些绿色盆栽中间,绿叶掩映着白花,煞是好看,她的心情都美好了起来。 中午睡了一觉,起床以后她一边整理东西一边给宁则然发了一条微信语音:你在做什么呀? 宁则然正在和几个高层开会,研究的是和华家在n国和北都的一些合作事宜。 自从那次发现华家有可能有问题后,宁则然就做了两手准备,通过大 使馆和n国的另一方势力联络上了,那一家是n国本地人,在多年前的政变中依靠部族的力量在政坛取得了一定势力,陪他去提米拉斯的中年人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和言冠文联系过的事情迟早都会被华梓易知道,到时候两个人撕破脸皮,他不能不提前做好防范。 打开微信,一听语音,他的嘴角勾了起来。言菡的声音又轻又软,好像一朵云絮,慢悠悠地飘进了他的耳朵里,尾音还微微上扬,嗲嗲的。 终于想起他了吗? 得晾她一会儿,省得以后还把他往外赶。 唔,十分钟以后再回复。 宁则然把手机一扣,继续和田皓宇交代事情。 “宁总,”田皓宇郑重地应了一声,“这事我知道了,放心,我会处理好。” 宁则然这才想起来,这事刚才已经说过一遍了,都怪他的小白兔,晾着也能诱惑他。 抬手看了看时间,过去五分钟了。 这么长时间不回复,言菡不会以为他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生气吧? 别晾着了,他可不是那种小鸡肚肠的男人。 他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好了,就这样决定了,你们先回去处理,我有个重要视频会议要开。” 几个高层纷纷告辞了,只有田皓宇有些汗颜:“宁总,什么视频会议?我怎么没印象了?” 他身为特助,对宁则然的日程当然应该了若指掌,居然有个重要会议没记住,是他的失职。 宁则然没理他,拿起了手机发了一条语音:开一下视频。 没过一会儿,言菡的回复来了:为什么要开视频啊?我在练功呢。 田皓宇默默地擦了一把汗,默默地退了出去,默默地替老板关上了门。 宁则然懒得啰嗦,直接点开了视频通话,没一会就接通了,小方框上,言菡略略有些变形的脸居然看上去也很可爱,几缕碎发黏在了额头上,鼻尖还有细密的汗珠。 他看得心痒难耐,真想钻进视频里,替她捋一捋碎发,再拭去她鼻尖的汗珠。 “想我了?”他低声问。 言菡带着轻喘的声音传来:“才没有呢。”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嘴上说没有,心里肯定想了。 宁则然笃定地想着,打算晚上好好教导一下言菡什么叫做诚实。 “晚上想吃什么?”宁则然问道 “什么都可以。” “等我来接你。” “好。” …… 没什么话了,两个人却都有些舍不得挂断,在视频里盯着着对方的头像。 “今天做了些什么事?”宁则然重新挑起了话题。 “去了学校,”言菡乖乖地把行踪交代了一遍,又兴奋地道,“我买了一束洋甘菊,很好看,我带你去看。” 头像不见了,视频晃动了起来,不一会就来到了阳台,几支白色的小菊花落入了宁则然的眼帘,在一片绿色中开得生机勃勃。 “它的叶子都毛茸茸,还有,花店老板说可以把它的花晒干了泡茶喝。”言菡有些跃跃欲试,“你喜欢喝吗?” 洁癖本能让宁则然抗拒,他连茶叶都很少喝,除非是找专人采摘炒制的,难以想象这种毛茸茸的花晒干后进入口腔是什么感觉。“不用了,让它新鲜地开着,还算好看。” “你也觉得好看?”言菡得到表扬很高兴。 “把摄像头转过来。”宁则然想看的当然不是那几朵小白花。 言菡动了动,屏幕上她的脸和洋甘菊凑在了一起。 “我觉得你更好看,”宁则然一本正经地说着情话,“比起洋甘菊茶,我更想喝你。” 言菡的脸腾地红了,嗔了他一眼:“不和你说了。” “好,那我们晚上慢慢说。”宁则然暧昧地低语着,挂断了视频。 撩完了他的小白兔,宁则然觉得精神百倍,处理起公务来也神速了很多。下午的时候他去了一趟宁氏娱乐视察,宁霁然最近在公司的表现可圈可点,一扫从前纨绔、浪荡的做派,学习管理、幕后之余兼顾着他那个工作室,参与了多张唱片的制作,其中有一首单曲发行后迅速占领了各大音乐排行榜,被誉为今年乐坛杀出的一匹黑马。 晚上接了言菡去了爱莎大酒店顶层餐厅吃饭,坐在玻璃幕顶下,看着北都市璀璨的灯火,想想提米拉斯那贫瘠的土地,两个人都有些感慨。 “好了,不想他们了,”宁则然安慰道,“我们生活得更好,才能有余力帮助他们。” 这话好像很有道理。 言菡凝视着宁则然,心里有些蠢蠢欲动,“我们生活得更好”,也应该包括她吧?她如果能参加那个比赛,也能更好地实现自己的人生 目标,仰望宁则然的距离也能够拉进一些了吧? 她酝酿了片刻,刚想说话,宁则然又道:“你的实习我替你安排好了。” “啊?”言菡愣了一下。 “宁氏娱乐的舞蹈老师,你要是在家寂寞就去公司里教教练习生,我让霁然给你找几个女的,他会照顾好你的,”宁则然自然而然地安排好了一切,“别的不用你操心。” 找几个女的。 言菡心里有些发憷。 她想了想,委婉地想要拒绝:“则然,我对现代流行舞蹈并不精通,教她们不好吧?其实我的实习……” “不想教那你就随便在公司里找西行聊天玩玩,或者在家歇着,学学插花跳跳舞也行,到别的地方去,我也不放心,”宁则然随口道,“再说了,你们的实习,也就是到时候敲个章写个评语而已。” 的确,大部分实习都是这样。 言菡如果参加那个比赛的话,实习更是只能走个过场,她的重心肯定要放在训练上。 可言菡不想去,那是宁家的娱乐公司,她这样去算个什么事?别人会怎么看她? 然而服务生开始上菜了,宁则然又是一脸理所当然,言菡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算了,现在还是不破坏气氛了,等晚上宁则然心情愉悦一点再说吧。 晚餐的气氛很好,浪漫而旖旎,两个人喝了点红酒,言菡的面颊染上了一层粉色,目光盈盈,能把人醉倒在眼波里。 宁则然的心跳都加速了,在包厢里就忍不住接了个吻,越发觉得自己气血翻滚。 上了车,言菡好像小猫一样乖巧,蜷缩在他怀里,整个人都绵软软的,他不敢太过亲热了,怕自己把控不住,只好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弄着言菡的发梢,乌黑光滑的发丝在他指尖缠绕着,一圈圈地打着转,也一圈圈地缠绕在他的心上。 还没到九点,小区的中庭里还有小孩子在撒野,嬉戏声刮入耳膜。 言菡驻足看了一会儿,有两个小孩站在滑滑梯上朝她打招呼:“言姐姐,言姐姐你回来啦。” 言菡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这才走进了楼道。 “喜欢小孩子?”宁则然并不喜欢小孩,嫌吵,家里亲戚的孩子见了他都不敢吭声,深怕被训。 言菡点了点头:“我妹妹走丢的时候,也这么大。她很乖的,每天抓着我的衣角,带她出去玩的 时候,大家都说她长得好漂亮,像洋娃娃一样。” 眼看着刚才还旖旎的气氛一下子有点伤感了起来,宁则然觉得有些不妙,立刻安慰道:“说不定现在她也过得很幸福,要是你们姐妹的缘分没断,总有一天会相聚的。” 言菡点了点头,憧憬地道:“真要有那么一天就好了。” “会的,”宁则然心里怀了那么一丝丝的私心,非常真诚地祝愿,“就和你爸一样,说不定哪一天缘分就到了。” 言菡抬起眼来,墨玉般的眼瞳中映着漫天的星光,眼中的恋慕仿佛要满溢出来。 宁则然屏息期待了片刻。 言菡没有说话,只是踮起脚尖温柔地亲吻着他的唇。 宁则然闷哼了一声,这样的亲吻已经抚慰不了他心中几近沸腾的血液,他定了定神,拉着言菡快步进了电梯,打开门,刚要准备去浴室放洗澡水,言菡忽然轻呼了一声。 “怎么了?”宁则然愕然问。 “你等一等……”言菡咬着唇,飞快地进了卫生间,半晌过来,她有些尴尬地探出头来,嗫嚅着道,“我……大姨妈来了。” 第73章 洋甘菊(四)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大姨妈更煞风景的生物吗? 没有了。 宁则然很生气,尤其是当言菡脸色苍白地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 他想起上次言菡在别墅里痛得死去活来的样子,忍不住更生气了。 这里没有赵姨,宁则然只好自力更生,从来不进厨房的他去冰箱里拿了红糖,烧水、泡茶,还弄了个暖水袋,用旧衣服包了起来放在了言菡的肚子上。 这几个月因为在异国,言菡也有点水土不服,大姨妈一直来得不太规律,今天会突如其来她也没想到。 小腹的坠痛感让她也提不起精神来胡思乱想,躺在床上神情萎靡。 身旁的床垫一陷,宁则然躺在了她的身边,抬手抱住了她:“好点了没?”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不自觉地往宁则然怀里靠了靠。 宁则然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睡吧,我看着你。” 言菡闭上了眼,不到片刻又睁了开来,凝视着他,眼中一片柔软的情意。 宁则然又屏住了呼吸,这是要对他表白了吗? “谢谢你,则然。”言菡轻声道。 虽然同样是三个字,却不是他想的那三个字。 宁则然有些失落,面上却一片云淡风轻:“我们之间需要这个谢字吗?” 言菡浅浅地笑了,抬手在他的眼睛上轻抚了片刻,被热水袋烫得温热的掌心在他的眼睫上轻轻蹭了蹭,眼皮处一阵痒痒的。 宁则然捉住了她的手,威胁着道:“再不睡觉,我就要让它代替你好好慰劳我了。” 言菡怔了怔,苍白的脸上飞起一道红晕,乖乖地缩进他的怀里不动了。 没一会儿,言菡就睡着了,可能是因为身体不适的缘故,她的呼吸声有些粗重,眉头轻皱着,双唇微翕。 床头的台灯昏黄,言菡的眼睫浓密而纤长,在眼底形成了一道阴影。宁则然凝视了片刻,心痒难耐,用指尖轻拽了一下她的眼睫。 言菡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声,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继续沉睡。 宁则然哑然失笑。 这样的夜晚,这样抱着心爱的人入睡,就算没有一场完美的性爱,好像也不是一件太过让人失落的事情。 晚上言菡一直睡得不是很安稳,不知道是不是肚子疼 的缘故。 宁则然被惊醒了很多次,替她揉了一会儿肚子,又喂她喝了点糖水,到了凌晨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才睡得香了,居然击败了他的生物钟,一觉醒来,窗外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照了进来,看日头应该快八点了。 “吧唧”一声,眼睛上被人吻了一下。 言菡手支着下巴趴在他身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的心里不自觉地咯噔了一下。 “早安,”言菡愉快地道,“想吃什么?阿姨在弄早餐了。” “吃你。”宁则然抬手一捞,把她拥进怀里,来了一个早上的甜点。 吃完甜点,宁则然没忍住,板着脸问:“在偷看我什么?” “看你好看啊,你的眼睛、你的鼻子,还有你的嘴唇,都是最好看的。”言菡的手指在他的脸庞上轻拂而过,最后停在了他的眼睛上,顺着他的眼线画了一个圈,最后调皮地扯了扯他的眼角。 宁则然有些郁闷。 一个不太妙的预感在他心底泛起:他的小白兔,不会还在他身上找初恋的影子吧? 早上两个人一起去了宁氏娱乐,按照宁则然的安排,言菡直接在宁霁然的办公室里安了一个座位,宁则然还要把以前的助理小岑指派给她,言菡叫苦不迭,坚决地拒绝了,也拒绝了宁则然下班来接她的要求,坚持要自己坐地铁回去。 幸好出门没几步路就是一个地铁口,开车来接反倒麻烦,宁则然勉强同意了。 宁霁然再三保证他会照顾好言菡,这才把宁则然这尊大佛给请走了。 坐在办公室里,宁霁然翘起了二郎腿,吊儿郎当地问:“小菡,你怎么受得了我哥?这人简直就是个机器人,最好我能和他一样忘我工作,为公司创造大量财富。” 言菡笑了:“你当着他的面怎么不说?” “我皮痒了?”宁霁然哼了一声,“我们家就是这样高压加棍棒,真是封建腐朽家长思想,要彻底淘汰。” “你哥其实……对我还好啦。”言菡忍不住替宁则然说话。 宁霁然暧昧地打量着她:“噯呦,那看来是陷入爱河了,靠你了,让我哥多点人味,以后我也可以享受一下人生。” 宁霁然一边调侃着,一边却没停着,一路带着她参观了一下宁氏娱乐,又处理了一些事务,宁家的优秀基因到底没有白白浪费,抛开宁 则然的珠玉在前,宁霁然行事也很果断干练,几件下属棘手的时候他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 言菡见他忙碌,就把他赶走了,自己在练习生的舞蹈室里看了一会儿,领舞的老师动作干净利落,骨子里透着一股狂野和帅气。言菡看得挪不开眼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来做什么舞蹈老师啊,现代舞的确不是她的擅长,简直误人子弟。 手机响了起来,她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数字长长的一串,有点像网络ip电话号码。 她赶紧出了舞蹈室,走到走廊边接起来“喂”了两声,话筒里好一会儿都没有声音。 “你谁啊?不说话我挂了。”言菡有点纳闷。 “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言菡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你……华梓竣?” “小菡,”华梓竣在手机里苦笑了一声,“你现在该恨死我了吧?” 言菡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出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言冠文说了,他们俩碰面的事情不能让华家知道,华梓竣该不会是来诈她的吧? “对不起,”他低声道,“我骗了你,你爸爸是我继父,我把你弄到n国,心里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言菡没出声,她的鼻子一阵阵发酸, 为什么要这样骗她? 收到那些零零散散不值钱的小礼物的时候,她心里真的很感动,把他当成了好朋友,也真心以为,华梓竣把自己也当成了好朋友。 “可是你要相信,我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华梓竣急急地道,“我以为,既然你和宁则然结束了,而我们又有这样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是不是有可能我们能在未来走在一起……这样你父亲也不会成天还惦记着你想要回国……” “你……你说得真是轻松!”言菡终于忍不住了,“你们华家的人难道都是这么自说自话吗?就算我和则然不在一起了,也不代表我一定要接受你的感情啊!” 华梓竣古怪地笑了笑:“宁则然不也一样?你又不喜欢他,他还不是千里迢迢地跑到提米拉斯强迫你?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 “你!”言菡气结,“他当然和你不一样,这一次他没有强迫我,是我自己愿意的,我喜欢他!” 听筒里好一会儿没有声音,好半天华梓竣才轻吐出一口浊气:“好,是我输了,心服口服。” “没什么事了吧,以 后没什么必要,都不用见面了,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言菡赌气道。 “想见也见不到了,”华梓竣苦笑了一声,“我来不了北都了,宁则然把我的签证都给废了。” 真解气。 言菡有点幸灾乐祸。 “小菡,今天我打电话来没别的意思了,就是向你道个歉,”华梓竣轻叹了一声,“你要照顾好你自己,你性子那么软,宁则然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对你的,要是他辜负了你,你也别太伤心,记得这里还有我呢……” 挂了电话,言菡靠在墙壁上怔怔地想了好久。 真是所有的人都不看好她和宁则然。 余欢是,华梓竣也是。 其实,连她自己心里也没看好吧。 宁则然可不知道他又被人暗中下了软刀子了,一连两天,他都住在了安苑里,言菡月经在,精神总有些仄仄的,他让赵姨派人过来替言菡炖了点药膳,也准备了点药材,打算到了冬至前后替言菡再补一补。 周日是他的农历生日,以前他从来都懒得过,就是他妈还会记得,有空的话一起吃个饭,没空的话就发个短信祝福一下。不过,这一次有点不太一样,他另有打算,准备叫上一些朋友、世交到别墅里举行一个小范围的私人聚会。 周六的时候,言菡看上去精神了好多,一听说他明天生日,顿时有些急眼了,小拳头捶了一通他的后背:“你怎么不不早告诉我?我礼物都没买呢!” 宁则然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语意却带着暧昧:“礼物我看你先天就有,不用买。” 言菡更气了,然而宁则然的肌肉和骨头硬得很,拳头捶还烙得自己手疼,她不假思索地抓起他的胳膊就咬了一口:“好,天生的礼物给你。” 一口咬下去,胳膊肘那里起了一个牙印。 言菡迅速地松了口,揉了揉,心疼地问:“疼吗?” 手上有那么一丝疼,宁则然心里却有点美。 他的小白兔,被他养得越发骄纵了,居然也会撒娇露出牙齿咬人了。 第74章 洋甘菊(五) 香蜜湖的九十月份非常美,一片苍翠中掩藏着一丛丛枫叶,青山秋水、碧树红枫,入目处处是景。 宁家的别墅,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宁则然喜安静,宁徐然也是,只有一个喜欢热闹的宁霁然掀不起什么风浪,而今天别墅外停着十数辆豪车,园子里都是俊男靓女,草坪上乐队和歌手正在浅吟低唱,各种美食摆在了两边。 今天宁则然请的都是一些年龄相仿的世交好友,以前只有别人去请他这位宁大少赏脸聚会,鲜少见他请客,所以朋友们都挺好奇的,纷纷议论这回宁则然是不是转了性了。 秦家两兄妹也在邀请之列,和几个要好的朋友坐在一起边喝茶边聊天。 “则然别的都好,就是太老成持重了,”秦海滨懒洋洋地道,“要是一直这么懂生活情趣就好了。” 秦筱茗戳了自己哥哥一下。 “哎呦呦,真是女生外向,我说一句都不成?”秦海滨乐呵呵地打趣。 宁徐然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朝着主屋看了一眼,老大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还没出来。 旁边还有几个世交,林家的林珏是宁徐然和秦筱茗的高中校友,而岑家的岑静静则是宁霁然的大学同学,他们几家家世相当,几个女的平常也爱凑在一起喝个茶做个美容,聊一下八卦。宁则然这一辈中,原本是这她们三个最适合做宁家长媳的,宁浩中偏爱秦筱茗,而宁则然的母亲则和林母、岑母交好。 岑静静撇了撇嘴,闲闲地跟了一句:“上个月我听说宁大哥去n国度假了,筱茗你没跟着去啊?” 秦筱茗笑着道:“我哪有这福气,上个月是我们公司最忙的时候。” “噯呦,我可没骨气了,宁大哥要是叫我了,天塌下来了我都得去,林珏你说是吗?”岑静静笑嘻嘻地看向了自己的好友。 “那倒是,不过,筱茗现在是公司的主心骨,和我们俩个闲人不一样。”林珏附和了一句,又不轻不重地安慰了秦筱茗一句,两边都不得罪。 秦筱茗不动声色地道:“主心骨算不上,就盼着有点进步吧,也不枉宁爷爷一直指点我,前两天宁爷爷还把我叫去考了考呢,幸好没丢脸。” 宁浩中的赏识,就好像是秦筱茗最光鲜的一道门面,岑静静和林珏都没法比。 岑静静叉起一个车厘子放进嘴里,阴阳怪气地道:“宁爷爷真是偏心 ,不过,我也不盼着宁爷爷教我,我只要能得到宁大哥的指点,那就够了。” 林珏掩着嘴笑了起来。 秦筱茗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了起来。 秦海滨大大咧咧地道:“你们女人啊真是麻烦,让则然那个铁秤砣教你们,只怕还没说上两句一个个都要哭鼻子……” 主楼的门开了,宁则然大步从里面出来了,他的身形颀长挺拔,五官在秋日的阳光下仿佛刀削斧刻一般,俊朗深邃;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带着久居上位者的气度,一步步地朝着草坪走了过来。 秦海滨朝着他招了招手:“嗨,则然,这里!” 宁则然微微颔首示意,却没有过来,而是顺着小径朝着大门走了过去,一路上和几个世交打了声招呼,最后出了大门等在了门口。 一辆黑色的轿车徐徐驶来,堪堪停在了宁则然面前。 还没等司机下来,宁则然拉开了后门,言菡从车里走了下来,她今天穿了一套白色的小蓬裙,及膝的裙摆朵了开来,好像一朵静静盛放在水中的睡莲。 宁则然上下打量了她两眼,赞许道:“很漂亮。” 言菡抿着唇笑了笑,快活地转了个圈:“我和安娜一起选的。” 从副驾驶里下来的安娜赶紧狗腿地拍马屁:“为宁总效劳是我的荣幸。” “本来是想给你涨工资了,”宁则然瞟了她一眼,“现在看来没什么必要,你的荣幸。” 安娜悲痛欲绝:“不,宁总我不是这个意思,荣幸也要,涨工资也要……” 大好日子,宁总不想理下属的哭诉,他牵起言菡的手,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来,我带你认识一下我的朋友。” 言菡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被高大树木遮挡着的花园里人影交错,无数道目光透过栅栏和树叶的缝隙落在了她和宁则然的身上,带着好奇,带着探询。 “怎么……这么多人……你没说啊……”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排场,只以为是别墅里吃个便饭,了不起就是宁家三兄弟和庄西行、霍南邶那几个曾经见过的好友。 宁则然一脸的淡然:“人多人少有什么区别?只要你是我的就好了。” 言菡有些无语,然而来都来了,再打退堂鼓有点不太合适,幸好,里面还是有几张熟悉的面孔的,宁徐然和宁霁然都在,庄西行正和一个美女在聊天,笑得前仰后合,一见到她,立刻抛下美 女过来了:“小菡你今天真漂亮,和则然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言菡怀疑地看着他,直觉有什么阴谋,这种话不像是庄西行会讲出来的。 “有话直说。”宁则然虽然很受用,却还是一下子戳穿了他的真面目。 庄西行笑嘻嘻地道:“过阵子《拂晓》的宣传开始了,你得把小菡借给我。” 宁则然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庄西行朝着言菡眨了眨眼,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不远处,宁徐然朝着他们招手,那里坐的一群人最多,言菡一眼就看到了秦家两兄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宁则然拉着她走了过去,神情自若地道:“介绍一下,言菡,我女朋友,小菡,这两位是秦筱茗、秦海滨,这位是岑静静……” 空气中仿佛有瞬间的凝固。 每个人的表情各异,有幸灾乐祸的,有羡慕嫉妒的,有惊愕不已的。 秦筱茗的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刚才那个巧笑嫣然、四两拨千斤的女人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支撑的骨架。 宁则然带着女人出席公开场合,这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在他们这个阶层,女伴随时可以换,再宠爱也只不过期限长短的问题;而这样的私宴,这样郑重其事地介绍女朋友给朋友,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刚才她和岑静静她们聊天时暗藏的机锋,仿佛一下下的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让她无地自容。 “哎我说则然你这是什么意思?”秦海滨忿然叫了起来,“什么女朋友?这不是你金屋藏娇的女人吗?” 宁则然的脸色一沉,目光冷厉地落在他的身上:“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女朋友,难道还要经过你秦家的批准吗?” 秦海滨被看得发憷,却又不甘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秦筱茗用力地拽了一下自己的哥哥,挤出了一丝笑容:“我哥他总口没遮拦,不是针对言小姐的,不好意思啊,则然你别往心里去。” “我想也是,海滨你的脾气要好好收一收了,”宁则然面无表情地道,“要不然我怕秦伯伯该操心了。” 这话绵里藏针的,秦海滨萎了。 秦家的产业这些年铺得很大,却没有宁则然这样稳扎稳打,盈利并不乐观,而秦海滨在经商上并没有什么天分,秦父一直恨铁不成钢,反倒是这个女儿还争气,所以一直盼着女儿能嫁入宁家,让宁 则然以后能帮衬一把。 这要是嫁入宁家无门,秦海滨再把人给得罪了,秦父能被他气死。 他猛灌了一大口柠檬水,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行行行,你爱咋咋的,你今天过生日你最大。” 旁边的人都回过神来了,这些人都是人精,一见这架势就明白过来了,宁则然今天只怕是故意带人过来给这两兄妹难堪的,以宁则然的脾性,这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只怕真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就算万一被宁浩中干预成不了,也用不着现在当出头鸟去触霉头。 岑静静率先笑嘻嘻地伸出手去:“小菡,你好,我是岑静静,叫我静静就好啦。” “我叫林珏,你可长得真漂亮,别说宁大哥喜欢你,连我都要怜香惜玉啦。”林珏也立刻凑了上来。 言菡连忙握手回礼:“谢谢,你们才漂亮呢。” 这边的人一阵恭维,宁则然稍等了片刻,揽住了言菡的腰,淡淡地道:“大家随意,我和小菡去那边招待一下客人。” 两个人手拉着手,沿着草坪往前走去。 草坪中间是一棵非常粗壮的百年老樟树,树下是一个乐队,乐池中正传来悠扬的小提琴声,一个高个儿的外国女人正在用低哑而有磁性的嗓音唱着一首《教我如何不想她》,她的发音有些怪,却不妨碍那优美的曲调渗入言菡的耳膜。 天上飘着些微云, 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 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 教我如何不想她? …… 言菡的心中一阵激荡,猝然停住了脚步。 宁则然一挑眉,诧异地看着她。 老樟树把草坪上的人群挡住了大半,言菡抱住了他的腰,仰起脸来看着他。 这是在撒娇索吻吗? 胆小羞怯的小白兔,居然也会这么热情。 宁则然心花怒放,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那些似有若无的视线,低头吻住了她。 滚烫的的唇熨热着言菡的心。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这样大张旗鼓的生日宴会,只是为了不动声色地讨回她曾经受过的委屈。 则然…… 蓝天白云,碧草微风, 教我如何不爱你? 她在心里低喃着, 此时此刻,她只想沉沦在宁则然的柔情蜜意里,长醉不复醒。 第75章 洋甘菊(六) 生日宴会很是热闹,除了擅长插科打诨的庄西行,临近中午的时候霍南邶和贺卫澜也到了,这两个人并不太怕宁则然,尤其是霍南邶,唯恐天下不乱,出了好几个馊主意来整宁则然。 宁霁然和宁徐然在一旁挺担心的,深怕自家大哥翻脸不认人,到时候把人都轰出去,结果证明,他们多虑了。 言菡一直陪在宁则然身边,宁则然沉下脸来的时候,她到耳边悄声软语恳求两句;旁的人闹得过火了,她一脸着急娇怯怯地打圆场……这样下来,就算有蹦起来的火星也不知不觉被她这细雨绵绵地浇熄了。 末了切蛋糕的时候,几个人怂恿着要往宁则然脸上糊蛋糕,庄西行叫嚣得最厉害,一个劲儿地撺掇着言菡:“过生日不被抹蛋糕简直就是白过了,你上,则然肯定不会生你的气。” “西行,你这就不地道了,想看自己上啊,”霍南邶慢条斯理地道,“这样吧,我们打个赌,你要是敢往则然脸上抹一撮奶油,我把我在宁氏娱乐的股份分你一成。” “南邶,你这么好赌,把身家输光了倒也算了,我怕你回家给老婆跪搓衣板啊,我就没事了,黄金单身汉。”庄西行也慢条斯理地回敬了一句。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磕碜得不行。 言菡笑得喘不过气来,虽然只见过没几面,霍南邶这妻管严的毛病倒也让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背后传来几声轻咳,言菡回头一看,宁则然在不远处朝她示意:“切蛋糕了。” 言菡走了过去,站在他身旁,悄声道:“许个愿吧。” 宁则然向来不喜欢这样虚无缥缈的许愿,不过,既然言菡说了,他就在心里默念了两句,随后两个人一起切了蛋糕,佣人们拿着分给了来宾。 “刚才和他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宁则然略带不满,那两个家伙没个正形的,别把他的小白兔给教坏了。 “他们想往你脸上抹蛋糕。”言菡没骨气地把那两个人给出卖了。 宁则然哼了一声,扫了下面一眼,那两个人一看,立刻顾左右而言他。 “你想吗?”宁则然转过头来看着她。 言菡盯着他的脸,抿着嘴想笑,她想象不出来宁则然被抹花了脸的模样。 宁则然很大方地道:“让你抹。” 言菡本能地觉得没什么好事,连连摇头,刚要跑,宁则然抓住 了她的手蹭了一块奶油,在自己鼻子上抹了一下。一撮白白的奶油刮在脸上,让那张常年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很是滑稽,瞬间亲和了不少。 “好啊,胆子越来越大了,我要惩罚你。”宁则然环住了她的腰。 “不是我干的,你太坏了!”言菡叫了起来。 霍南邶深知老大的心意,带头起哄了起来:“接吻,吻掉!” 下面的起哄声此起彼伏,言菡又羞又气,瞪了宁则然一眼。 宁则然其实已经浑身不舒服了,头皮和后脊梁有些发麻,洁癖让他恨不得立刻就去洗把脸,用洗面奶打上几遍。 “怎么办?”他忍了忍,明知故问。 言菡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噗嗤一乐,踮起脚尖来在他的脸上一吻,舌尖一卷,把奶油吻得干干净净。 脸颊上一阵酥麻传来,宁则然血脉贲张。 不知怎的,那种发麻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他不假思索地捧住了言菡的脸,交换了一个悠长缠绵的吻。 松开了言菡,他哑声在她耳边暧昧地道:“晚上换我来。” 言菡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这边正玩得热闹,大门口有保安进来了,和司机老周说了几句,老周不敢自作主张,瞅了个机会和宁则然汇报了。 宁则然皱了皱眉头,悄无声息地点了点头。 言菡有些纳闷,宁则然在低声道:“华梓易来了。” 果不其然,大门口出现了几个人,为首的一个身穿中式对襟长衫,一派悠闲,慢悠悠地步入了草坪的小径中,那棉麻长衫在秋风的吹拂下飘飘荡荡,加上那白皙得有些透明的肤色,颇有点即将飘然成仙的感觉。 宁则然起身迎了上去,客气地道:“华总怎么有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汗颜。” “宁总客气了,生日是件大事,再说我们现在算是关系匪浅,我来迟了,是我的失礼。”华梓易勾了勾嘴角,目光在言菡身上停留了两秒,神情自若地道。 言菡忍不住往宁则然身旁靠了靠,她很不喜欢这种目光,让人有种赤裸裸被打量的错觉。 宁则然倒是怔了一下,因为华梓竣的缘故,两家的合作几乎算是停滞不前了,这“关系匪浅”四个字也不知道是从何说起。 对这个华家老大,他向来就打上十二万分的小心,这句话在心里 揣摩了好一会儿,面上却不动声色,两人寒暄了几句,把人请到客厅里坐下了。 华梓易一挥手让人送上了礼物,产自n国的一块钻石原石被装在玻璃盒中摆在了宁则然的面前。 这礼物很是贵重,宁则然更意外了,两个人的交情并没有达到这种份上。 “一点小礼不成敬意,”华梓易凉凉地笑了笑,“也算是为舍弟向宁总道歉吧,以后我们说不定就是一家人了,一些小矛盾,也就不必计较了。” 宁则然瞬间明白了,言菡的父亲是他的继父,言菡和他,那就是继兄妹的关系,宽泛点说来,的确是一家人。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言菡一眼,言菡怔了怔,顿时也明白过来了,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家人?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爸回北都来?用卑鄙的手段扣着人,你也太……” “不要脸”三个字她说不出口,只是气得声音都打颤了。 “小菡妹妹,你这话就不对了,”华梓易慢条斯理地道,“我什么时候扣着言叔了?他一个大活人,要真想联络你们,我还能斩断他的手脚不成?要真这样,我母亲都不能饶了我。言叔一直对我颇有误会,我也很伤心,有些时候,当家真是得罪人的差事,现在我可以很严肃地告诉你们,言叔来去自由,谁都不会阻拦他。” 言菡愣住了,好半晌才颤声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当然,我华梓易说的话,一言九鼎。”华梓易矜傲地抬了抬下巴。 言菡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的话:“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联络我爸,他是自由的?” “那当然,n国也是个文明法律的世界,”华梓易的嘴角勾起,微微笑着,那隽秀的眉眼间却冰凉冷漠,“当然,如果言叔心甘情愿留在n国,我也没法如你们的愿,硬逼他回国,对吧?” 言菡激动不已,用力地握住了宁则然的手。 宁则然心里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华梓易花了这么多功夫阻止他查到言冠文的下落,照理说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手,可粗粗琢磨了一圈,也找不出什么地方有破绽,他只好冠冕堂皇地说了两句客套话:“那就多谢华总了。” “客气了,既然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叫我名字就好了。”华梓易亲切地道。 宁则然从善如流:“多谢梓易。” 不用和华家撕破脸皮,毕竟是上上策,大家都皆大欢喜。 华梓易很是自然地接了下去:“对了则然,我弟弟毕竟年轻,给了教训也可以了,还望你体谅一下我这个做哥哥的心情。” “行吧,”宁则然痛快地道,“过去的就过去了,只要以后不再犯,一笔勾销就是了。” 不管彼此背后动了什么手脚,此时此刻,两个人看上去好像相谈甚欢、相交莫逆。 聊了片刻,华梓易起身告辞,宁则然送他到了大门口,刚要道别,华梓易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说了两句,朝着宁则然示意:“梓竣的电话,他想向你亲口致歉,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再和小朋友计较有点小气了,宁则然接过手机,淡淡地“喂”了一声。 “宁则然,”华梓竣的声音居然还中气十足的,“你要好好对小菡,别欺负她。” 笑话,他和言菡的事情轮得到别人说三道四的? “你年纪轻轻的,别太操心了,”他冷冷地道,“管好你自己。” 华梓竣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听说今天你生日?” “是,”宁则然的声音淡然,“小菡替我庆生,要不要拍几张照让你瞧瞧?” 华梓竣咬紧了牙,轻吐出一口浊气:“不用了,你这都三十了吧,比我大六岁,比小菡整整大了八年,以前算是我不对,现在祝你三十岁生日快乐吧。” 这是在嘲讽他年纪大了吗? 宁则然很想把他从手机里揪出来练练手。 “小菡喜欢成熟稳重的,不喜欢小毛孩。你和她没差两年,没有安全感。”他慢条斯理地道。 华梓竣语塞,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多吃点面,小菡亲手烧的长寿面很好吃。” 手机挂了,宁则然面无表情地送走了华梓易。 居然烧长寿面给华梓竣吃。 真想给那小子一拳,让他全部吐出来。 回到草坪,任谁都看出这位大爷心气不太顺,周身好像罩了一层寒霜,身边的人忙不迭地自动避走。 言菡也纳了闷了,怎么好端端的,一下子就生气了? 第76章 洋甘菊(七) 一个个送走了客人,除了托辞身体不适提早离场的秦家兄妹,宾主尽欢。 宁徐然和宁霁然不知道去赶什么第二场的聚会了,开着车出了门,临行前朝着言菡挤了挤眼,说是要把别墅留给他们二人世界,不用在意他们俩几点回来。 言菡被他们闹了个大红脸。 回到客厅,宁则然坐在沙发上,沉着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言菡坐到他身边,小声问:“你怎么了?是华梓竣对你说了什么吗?” 宁则然不置可否,只是问道:“累吗?” “还好,”言菡浅笑着问,“我去帮你放点水洗个澡?要不要帮你按摩一下?” 宁则然摇了摇头,想了一下,还是隐晦地暗示:“刚才没吃什么东西,肚子空荡荡的。” 言菡有点纳闷,自助餐很丰盛,再加上蛋糕,她都吃撑了,怎么宁则然还没吃饱?“那我去叫赵姨……” 她刚要起身,宁则然抬手就把她拽进了怀里,捉住了她的唇,用力地吸吮啃噬着,最后在在她的唇瓣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没良心的小东西,居然给华梓竣烧过长寿面了。 今天怎么也不主动提出来给他烧碗呢? 到底是不是她的男朋友了? 言菡吃痛,抬起眼来水汪汪地看着他,嘟囔着指控:“你怎么又咬人?” “想把你吞下去。”宁则然哑声道。 他的眼里有着浓重得再也无法掩饰的欲望,言菡慌忙道:“等一等,我还没给你礼物呢!” 宁则然精神陡然一振,脑中有小人欢唱了起来。 看吧,小白兔还是惦记着他的,主动提出来了。 什么礼物? 说不定就是一碗亲手做的长寿面。 一定要比给华梓竣做的好看一点,到时候拍照留个念,发给华梓竣看看,看他还敢在自己面前得瑟。 他的脑子里转过好几个念头,面上却依然矜持地不动声色:“我不是说不用了吗?” “生日怎么可以没有礼物啊……”言菡软软地应了一声,起身到了客厅旁的架子上,从自己包里取出来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祝你生日快乐。” 宁则然有点失落,在言菡期待的目光下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是一条皮带,小 牛皮的带身看上去纹理精致细腻,皮带扣用特殊工艺处理过了,仿佛晕染过的黑镍色,带着浓浓的艺术感,边上一个暗藏的logo,是某知名大牌的当季新款。 “喜欢吗?”言菡小心翼翼地问,她知道宁则然挑剔得很,所以今天早上特意让安娜陪着去的,在那么多奢侈品中一眼就看中了这根皮带,银行卡里剩下的拍《拂晓》的酬劳几乎一分都不胜,她也没有心疼。 “喜欢。”虽然和他想得不太一样,不过是言菡亲手送的,宁则然当然还是喜欢的。 言菡喜滋滋地替宁则然系上,上下端详了几眼,觉得这皮带和宁则然简直太配了,黑镍色的皮带扣闪着冷冽的光,系在身上,一股子浓浓的居高临下的范儿。 头顶的发旋在宁则然眼前晃悠着,几根发梢轻擦过他的脸颊,他的心里痒痒的,低声问:“为什么买皮带给我?” 言菡抱着他的腰,抬头看着他,脸颊上居然有了那么一丝绯色:“嗯……我听说送男朋友皮带……可以拴住他……一辈子……” 最后三个字轻若蚊蝇、几不可闻。 心花怒放。 还要计较什么长寿面、中了那个小毛孩拙劣的离间计呢? 以言菡的生活习惯,能下手买这根皮带比烧一碗长寿面不容易多了。 宁则然断然决定:“那我明天也去买根同款的送给你,也拴住你一辈子。” 言菡傻了:“那只是说说而已,你别去买啊,没有女款的。” “那就订做。”宁则然财大气粗。 言菡无语了,算了,今天想让他想想,明天再想办法打消他的念头。 外面赵姨指挥着佣人们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进来和宁则然说了一声,末了随口感慨道:“现在的人生日都爱吃蛋糕,以前老底子的习俗都要丢了。” 言菡也心有戚戚,附和了一声:“其实长寿面也很好吃。” “对啊!”赵姨立刻找到了知音,“这才是过生日嘛,老祖宗传下来的,寓意多好,吃了就长命百岁。” “听上去不错。”宁则然难得应了一句。 “大少爷你要吃吗?我给你去弄一点。”赵姨热情地问。 宁则然瞟了言菡一眼,没出声。 赵姨恍然大悟,掩着嘴笑了:“我多嘴了,大少爷这是想吃言小姐烧的长寿面,哎呦瞧我这个老糊涂。” 言菡愣了一下,看着宁则然迟疑着问:“你想吗?我怕有油烟味你不喜欢……” 宁则然恍然大悟,原来,问题的症结在这里! 言菡的手艺不错,长寿面配了荷包蛋、青菜、香菇等等,色香味俱全。 宁则然心情很好的拍了照,只说要留个念。 吃面条的时候,言菡非得让他一口气把一根面条全部吸溜完,说是这样有个好彩头,表示长长久久长命百岁。 厨房里的确有油烟味,可是,放在言菡身上,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在灶台前系着围裙挥着菜勺的小女人,和平常那种娇柔温婉的模样有了那么几分不同,浑身上下好像满溢着一股浓浓的居家味道,温馨而迷人。 看着看着,宁则然忽然惊觉,在不知不觉中,这个小女人已经改变他良多,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几近完美的生日,他想要一个完美的结束。 刚吃完面有些饱,两个人手拉手在小区里走了两圈。夜风习习,秋虫呢喃,站在小山坡上登高望远,香蜜湖在月色下波光粼粼,两个人就着月华星光接了个缠绵的吻。 洁癖又犯了,刚才在厨房里觉得温馨的油烟味儿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宁则然忍无可忍,提前结束了散步,一起去浴室泡了个澡。 等从浴室里出来,他的小女人又变得香喷喷了,一股浅浅的乳木果清香萦绕在鼻翼,让人心醉神迷。 白色丝绸的睡衣在峰峦间起伏,沐浴后的肌肤柔润滑腻,言菡盈盈浅笑着,朝他一步步走了过来。 那双纤足被水浸泡得带着粉色,白色的拖鞋中,前面的脚趾露了出来,想要细看却又缩了回去,好像在和宁则然捉着迷藏。 胸口一热,宁则然的喉结抖动了一下,抬手抓住了佳人使了个巧劲,随着言菡的一声轻呼,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大床上。 “今天不会有什么意外了吧?”宁则然在她的脸颊上轻啄着,喃喃地问。 言菡抿着唇想笑,却又不敢,轻喘着道:“有你在,意外不敢来了。” “敢取笑我,”宁则然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我要惩罚你。” 他的唇从脸颊上游离了下来,在言菡的耳垂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还没等言菡回过味来,又滑向了脖颈,在那里亲吻舔舐着。 言菡咯咯笑了起来,痒得直躲,身体 却被宁则然扣住了动弹不得。 “不要……则然……我不敢了……”她只好软声求饶。 宁则然却停不下来了,那柔滑的触感和带着沐浴清香的身体让他食髓知味,一路延绵向下,流连忘返。 言菡的脚趾都绷紧了,身体中的热潮难以抑制地袭来,宁则然掌控了她身上所有的弱点,指尖所到之处,点燃了阵阵火苗。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插入了宁则然凌乱的发梢,用力地想要抱紧这个男人。 一阵浅浅的低吟声从言菡的齿缝中泄露了出来。 那仿佛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宁则然的手臂撑了起来,寻找着那欲望的源头。 “小菡……看着我……”他的声音低哑,努力克制着自己。 言菡睁开眼来,迷离的眼神落在宁则然的脸庞。 这是一个几近完美的轮廓,狭长的双眼中墨瞳深邃,满满的都是她的身影;那额角有几滴汗珠跳动着光泽,悄然滑下,落入了发梢,性感而迷人。 “则然……”她低喃了一声,抬起手来轻抚着那双单眼皮。 宁则然心里咯噔了一下,眉头紧皱,甩了甩头想要摆脱那指尖。 言菡的眼睛却骤然一亮,抬头在那眼睛上亲吻了一下。 宁则然心里一软,忍不住问:“爱我吗?”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愣了一下,旋即屏息捕捉着言菡的声音。 他从来没有想到他宁则然也会有这么一天,想要眼前的女人给他一点言语上的保证。 “嗯……”言菡轻应了一声,主动仰起了身体,紧紧地贴合着那滚烫。 宁则然闷哼了一声,再也无法按捺,伴随着温柔的进入,他低声在那耳畔诉说着爱语:“小菡,我爱你……”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两个人都感受到了无比的快乐。 末了两个人拥抱在一起,意犹未尽地耳鬓厮磨着。 运动后的身体出了一层汗,肌肤接触的地方黏腻的很,宁则然有点不舒服了起来,起来去了浴室。 他喜欢身体保持干爽清洁,以前他洗澡总会洗很长时间,不过,今天怕他的小白兔等急了,匆匆冲了一把便往外走去。 言菡已经从浴室里出来了,趴在床头,正从包里取出了一样东西要放进嘴里。 “吃什么呢?”宁则然有些奇怪。 言菡被 忽然钻出来的他吓了一跳,骤然咳嗽了起来,摸着脖子脸憋得通红。 宁则然快步走了过去,用力地拍着她的后背,又递给她一杯水。 他随意瞟了包包一眼,只见里面的盒子露出来了一个角。 是避孕药。 第77章 洋甘菊(八) 空气里有一瞬间的静谧。 言菡骤然清醒,胡乱把盒子往包里一塞:“你怎么这么快……我没事,呛到了。” 她接过水杯咕噜噜地喝了小半杯,喉咙里被药丸膈着的感觉这才消失了。 宁则然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神渐渐冷厉了起来。 言菡有点害怕,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呐呐地问:“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宁则然一抬手,把那个小盒子从包里拿了出来,盯着看了片刻,用力在手里捏紧了,盒子扭成一团,里面的药丸咯吱作响。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从n国回来那一天言菡那么生硬地要把他赶回去,这是怕因为没有买过避孕药出了意外吧?而那天他明明想要登门拜访蒋湄,言菡却婉转地拒绝了,不是她所说的太过仓促的理由,而是根本不想让他去见家长吧? 他胸口发闷,刚才还旖旎甜蜜的柔情瞬间荡然无存。 看到小孩时眼中会跳动光芒的言菡,为什么会不想要他们俩的孩子? 是对未来没有信心,还是不够爱他? 这两个念头都让人难以接受。 “为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言菡,重复了一句,“为什么还在吃避孕药?” 言菡怔了怔,解释道:“你以前不是说过,不能怀孕吗?所以我觉得还是吃避孕药比较安全一点,这样也省得到时候有意外大家都措手不及。” 宁则然想起来了,他以前的确是这个意思,言菡为此受过一次惊吓,而当时他还怕言菡暗藏心机偷偷怀孕,让人带言菡去医院检查过。 往事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啪”的一声打在了他的脸上。 他咬了咬牙,眼里闪过一丝愠色:“你怎么就光记得从前的事吗?那我说过我们俩从前的关系结束了,现在我们俩是崭新的恋人,我是你的男朋友,这些话你都忘了吗?难道你不想要我们俩的孩子吗?” 言菡怔怔地看着他,眼里泛起一层水意。 “则然,你弄错了,夫妻才可以有孩子,”她低声道,“我不认为我们俩现在适合有下一代,而且……” “你不信我?”宁则然一字一句地问。 “我……”言菡哑然。 的确,她并不能完全相信宁则然,也不能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这段感情中去。 宁则然一挥手,手里的纸盒划了一道弧线,一下子砸在了玻璃窗上,又滑落下来滚了两圈,躺在地上不动了。 他大步朝外走去,用力一甩,门“砰”的一下在言菡面前关上了。 宁则然一个人在小区里兜了一圈,路灯把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看上去分外凄凉,和刚才人影成双的缠绵有着天壤之别。 靠在别墅里的一棵大树下,他点了一支烟。 青烟袅袅,刚才被避孕药刺激得有点憋闷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一些。 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远远看去,别墅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唯有他卧室的灯还亮着。 言菡含着眼泪的脸庞猛然在他眼前掠过。 刚才挟怒而走,一气之下手上没什么分寸,摔门的声音重了点,不知道言菡那胆小的性子,会不会躲在被子里哭呢? 主楼里两个弟弟都不在,只有她一个人,她要是害怕了,都没人可以给她壮胆。 一个大男人,和女人生什么气?好好地说就是了,言菡一直以来都这么乖巧听话,就算偶尔有件意见不合的事情,值得发这么大火吗? 脑子里好像有个小人在嗡嗡地飞来飞去,啰里啰嗦地谴责着他。 宁则然深吸了一口烟,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旁边的路灯昏黄,照在草坪上,前面就是花房,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这里以前种了好几丛高大的虎尾兰,他曾经最喜欢在虎尾兰前休憩。 不过现在那些虎尾兰已经不见了踪影,全被他掘了。 脑中仿佛灵光一现,他恍然明白了过来,刚才那通火,只是他色厉内荏的表现罢了。他可以掘了虎尾兰,也可以使手段让曹一杉知难而退,却没办法彻底摆脱那双单眼皮的阴影。 他想要彻底拥有他的小白兔,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不管是思想还是语言。 然而,他的小白兔却没有。 看似柔弱的言菡,顽固地守护着自己的心。 轻悄悄地推开卧室门,灯亮着,言菡趴在床上已经睡着了,眼睫上还挂着泪珠,真的躲在被窝里哭了。 宁则然凝视了她片刻,轻叹了一声,上床把她抱进了怀里。 言菡瑟缩了一下,却没有醒过来。 宁则然低头在那眼睫上亲吻着,那残留的泪水带着一丝咸 涩,一阵心疼涌上心头。 “对不起……”他喃喃低语,“我不该乱发脾气……” 言菡的身体本能地朝他怀里缩了缩,发出了一阵轻呓。 “以后不这样了。”宁则然咬牙发誓。 从小到大,他几乎就是万能的,无数挫折在他手中化繁为简、迎刃而破;在感情上,他虽然是个新手,但愈挫愈勇、永不言弃才是他信奉的准则。 他有这个信心,攫取言菡的身心。 第二天一大早,言菡就醒过来了。 宁则然抱着她睡得正香,她恍惚了片刻才回想起昨晚的事情来。 昨晚宁则然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什么时候上床抱住了她,她没有印象了,唯一记忆深刻的就是宁则然摔门而去的背影。 和从前的惊恐害怕相比,这一次,涌上心头的更多的是伤心。 她并不想惹宁则然生气,她珍惜和宁则然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然而,这一次,她没办法妥协,她不能不负责任地怀上孩子,这对孩子、对她自己,甚至对整个宁家都是不负责任的。 她轻轻动了动,想要从宁则然怀里挣脱出来,然而才刚刚伸出手,宁则然就醒了。 “别动。”宁则然把她的手重新抓了回来。 “我……有点闷……”言菡低声道。 宁则然停滞了两秒,把她的人翻了过来,两个人脸对着脸。 言菡心慌意乱地低下头去。 “那个……对不起。”宁则然道歉。 言菡惊愕地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 这可能是宁则然平生第一次对着女人道歉,他自己也有些尴尬,面无表情地道:“昨天是我乱发脾气了。” 言菡张了张嘴,喉咙却卡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别哭,”宁则然慌忙去擦她的眼泪,“以后我要是再乱发脾气,你就……咬我吧,狠狠地咬。” 言菡摇了摇头,哽咽着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不……不要咬……以后你生气了……好好说……别把我一个人丢下……” 宁则然心疼不已,用力地抱住了她,摩挲着她的发丝:“放心,以后再也不会了。” 一场风波暂时消弭于无形,两个人起了床,宁则然拽着言菡去晨跑,言菡娇娇弱弱的,长期跳舞让她的 体能爆发力还行,不过耐力就不够了,跑了一千米就开始大喘气,到了后来喉咙都好像着火了似的,只好停在路边连连求饶。 宁则然悻然,只好自己一个人跑了,等他跑回来的时候,言菡正在路边摘三叶草,草茎里还有白白的乳汁,她举着朝着宁则然的嘴边递了过来:“这个可以吃呢,很好吃。” 宁则然嫌弃地避开了。 “味道真的很好呢……”言菡抿了一口。 宁则然后背一阵发麻:“你也不许吃,太脏了!” 言菡咯咯笑着朝前飞奔了起来:“小时候都这样吃的,这是纯天然的,我喜欢……” 好啊,这小丫头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宁则然板着脸追了上去,不过却没舍得马上抓住她,慢悠悠地缀在她身后进了别墅才一把把她抓进了怀里。 言菡连忙把东西都丢了:“我不吃了。” “晚了,”宁则然把她拦腰抱了起来,“回去打你屁股。” 言菡趴在他的肩膀上,一下下地在他耳边喘着气,软声求饶:“不要……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一阵喇叭声传来,宁徐然开着车出来了,朝着他们吹了一声口哨:“喂,大哥,你不要这样明目张胆虐狗。” 宁则然瞟了他一眼:“赶紧去谈个恋爱,我怕你再拖下去内分泌失调。” 老男人谈恋爱就像老房子着了火,巴不得全世界都和他一样。 宁徐然心里吐着槽,面上却一本正经地道:“遵命。” 日子过得很快,这一眨眼就是九月下旬了,而宁浩中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 作为宁氏家族的掌门人,这两年宁浩中基本算是退居二线了,不过,他的影响力依然不容小觑,年中年尾公司庆典以及重大决策时都会出现在董事会,给自己的长孙撑腰。 去年的他刚刚过完七十九大寿,按照当地的风俗,过九不过十,今年八十岁生日并不打算大肆操办,打算邀请一些亲朋好友聚会一下。 不过,虽然是小范围的聚会,宁则然这个长孙当然也不能闲着,事事都要关心一下,最关键的是,他要在生日宴当天和宁浩中提言菡的事情,这事不能出差错,他演练了好几遍的对策,并没有十分的把握。 和言菡的相处,莫名好像也到了一个瓶颈期。 那天的吵架后,宁则然深怕她别扭,就再也没让 她去别墅住,而是回了安苑里。 避孕的问题,两个人也心平气和地沟通过了,避孕药多次总是伤身体,宁则然让她停了,改用避孕套。 两个人偶尔约会吃饭,情到浓时也会自然而然地来一场身心的交融,一切看上去都挺完美的。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宁则然总觉得好像欠缺了什么。 和以前一样,言菡对他很是依恋,眉梢眼角都是对他的爱慕,然而那三个字,却一直没有从她口中说出。 宁则然安慰自己不要操之过急,毕竟他们俩都还没有正式见过对方的家长,言菡心里有些顾忌也是应该的。等他把事情都解决了,再来让人策划一场求婚,这样言菡总应该放心了吧? 这天下午,日程上临时的一个会议因为意外取消了,他临时兴起,决定去宁氏娱乐看看言菡。 自从那天安排好实习后,言菡好像挺喜欢舞蹈老师这份工作的,每天都准时去上班,偶尔他打电话问宁霁然,宁霁然总说她在舞蹈室,和几个女练习生相处得不错。 出了门,等司机的间隙,宁则然发现楼下开了一间卖多肉植物的小店,他信步走进去逛了一圈,小小的花盆在中间的展架上堆得满满当当的,多肉植物娇小玲珑,煞是好看。忽然,他的眼睛一亮,中间一盆绿绿的萌兔子竖着两只耳朵,绿得青葱水嫩,可爱极了。 掏钱买了一盆,宁则然心情愉悦地到了宁氏娱乐,一路上脑中都是言菡收到这份礼物惊喜的表情。 到了宁霁然办公室,宁霁然正翘着二郎腿打电话,一见到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叫一下小菡。”宁则然在言菡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把萌兔子放在了桌上,满意地戳了戳它的耳朵。 “这个……小菡她……她她有点事情……”宁霁然结巴着道。 宁则然的眉头皱了起来:“什么事情?” “去买……吃的,对,我让她替我去买点吃的!”被那道犀利的目光注视着,从小就在宁则然高压下长大的宁霁然怂了,手心全是汗,硬掰了一个理由。 宁则然太了解这个弟弟了,这要是心里没鬼就奇怪了。他冷冷地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说吧,小菡到底去哪里了?” 第78章 洋甘菊(九) 把几个相关负责人叫在了一起,又喊来了那些女练习生,两下一对照,结果显而易见。 言菡根本没在这里实习,那天来了宁氏娱乐后,她就和宁霁然串通好了,宁霁然帮她兜底应付宁则然,而她则回学校跳舞去了。 “胡说,”宁则然的脑门上青筋直跳,“她要是不想实习,和我直说就好了,为什么要骗我?” 宁霁然哭丧着脸:“哥,我的好大哥,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不想让你生气吧,你也知道你生气起来有多可怕,别说小菡这样一个女孩子了,就连我也害怕啊。” 宁则然定了定神:“那你怎么知道她回学校跳舞了?” “她说的,下个月她有个舞蹈比赛,所以要回学校跳舞,”宁霁然见他脸色稍缓,索性全招了,“她还说了,这次比赛规格很高,她自己心里也没底,到时候让我替她加油助威。” “她倒是和你很要好……”宁则然咬着牙道。 宁霁然连忙举双手投降:“我和她是肝胆相照的朋友,坚决没有其他意思!哥……” 他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说下去。 “有话就说。”宁则然沉声道。 宁霁然豁出去了:“你有时候不能对小菡太霸道了,她也是个有思想有见解的个体,你要多听听她的想法。” 宁则然不明白了,替言菡安排好实习,怎么就成了霸道了?不就是比个赛吗?有什么不敢说的?用得着这样拿实习的幌子骗他吗? “哥,”宁霁然有点担心了,“你还好吧?” 宁则然颓然摇了摇头,大步朝外走去。 宁霁然紧跟了两步:“哥,你去哪里?你的花……你的花还没带走呢!” 眼看着宁则然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停住了脚步,思忖了片刻,冒死给言菡发了一条短信:小菡,我哥知道你一直没来公司了,你赶紧想个招儿吧。 此刻,言菡正在练功房里挥汗如雨,手机放在了舞蹈包里打了静音。 参加比赛的两个舞蹈都已经编排好了,独舞就选择了毕业民族舞考试的扇舞,略作了改编,添加了一些情节和高难度动作,目前于老师每天帮她抠一下动作细节;而双人舞的确是她的短板,班里学跳舞的男生一共也就是只有四五个,平常的商演也都是群舞,鲜少接触双人舞。 组委会会把双人舞列为一轮 比赛项目之一,其主要原因就是舞蹈并不是一门单人的艺术,需要同时考察和同伴的密切配合、以及舞蹈刚柔并济的美感。 双人舞的编排煞费脑筋,言菡研究了好多舞蹈影像资料,最后决定以一个民间传说为蓝本加以改编,暂定名为《魂》,讲述了一对海誓山盟的青梅竹马因为世俗偏见不能在一起,最后因为阴差阳错天人永隔的故事。 编排时,她把提米拉斯传统舞蹈动作糅合了进去,用夸张而热烈的舞蹈语言来反衬出女主角悲伤绝望的心境,唐老师、于老师在审核的时候对这一段大加赞赏,觉得很有特色。 配合她双人舞的是同级不同班的一个男生林涛,他也是这一年级段的佼佼者,去年就获得过另一个舞蹈大奖赛的铜奖,这次虽然在预赛阶段被刷下来了,不过情绪还是很高涨,和言菡开玩笑说,这辈子能和校花配舞值了。 距离比赛也就只有十来天了,两个人刚把各自的动作练顺了,这两天在练配合。 林涛是个挺阳光的大男孩,一张标准的国字脸,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可能是平常接触女生比较多,养成了体贴细心的习惯,每次过来练舞都会替言菡带点水果、饮料,搞得言菡挺不好意思的,有时候中午就请他吃顿食堂的便饭。 两个人磨合了两天,渐入佳境,今天打算把舞蹈中高潮部分练习几遍。这短短的一两分钟时间里,男女主人公在最危险的时候冒死相聚,情节的冲突、感情的迸发,还有高难度的几个动作都在这一段要表现出来,是整个舞蹈的灵魂所在。 言菡需要接连几个大跳,然后被林涛举在半空摆出造型,然后和林涛对舞,表达出男女主绝望痛苦却又缠绵痴情、对未来充满希冀的情感。 跳了两次,林涛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趁着休息的间隙和言菡交流:“小菡,你的情绪是不是不太对啊?好像身体有点僵硬,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言菡苦笑了一声,的确不对劲,林涛的手一碰到她的腰,宁则然的脸就从她的眼前闪过,她莫名就感到一阵心虚。 这么多天来,她一直想告诉宁则然这件事,却一直没说出口,最好的一次时机是生日那天晚上,然而两个人却因为避孕药吵了一架。 现在她就是瞒着宁则然在练舞,怎么能不心虚呢?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点头示意休息一会儿。走到旁边拿了毛巾,她一边擦脸一边在脑子里摒弃杂念:这是舞蹈艺术,林涛是你的搭档,别把现 实生活中的事情代入到舞蹈中来…… 她在心里反复念叨了几句,深吸了一口气,笑着道:“好了,我们再——” 声音戛然而止,言菡惊愕地看向门口站着的身影,手心渗出汗来。 宁则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 “你是哪位啊?”林涛招呼着,一边拿起矿泉水咕噜噜地灌了小半瓶,剩下的都浇在了脸上:这两天天气还是很热,一跳舞就全是汗,他的黑t都黏在了后背。不过,到底是年轻人,浑身上下都还洋溢着青春的气息,额上的发梢被水打湿了,几滴水珠滑落下来渗入衣领,因为跳舞而锻炼出来的身材健美而性感。 宁则然的目光仿佛刀削一般盯着他,眼里的戾气一闪而过。 林涛莫名感到了一阵寒意,拿着矿泉水的手僵了僵,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你是这里的老师?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言菡慌忙跑了过来,一把拽住了宁则然的手,连声对林涛道:“不好意思,我男朋友,你等我一会儿啊,我和他说几句就回来。” 她急急把宁则然往外拉去,低低地恳求着:“则然对不起,你先别发火,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好不好?” 宁则然沉默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庞。姣好而白皙的肌肤上因为汗意而带着光泽,几绺湿漉漉的发丝黏在她的脸颊上,无端端便带了几分妩媚,小巧的鼻尖上因为慌张而渗出细密的汗珠,说话的声音微微打着颤儿。 这是他的女人。 然而,刚才他的女人却和那个男同学肌肤相贴,那双手亲昵地托住了她的腰,两个人眼神对视,仿佛情意绵绵。 原来,这才是言菡骗他的真正原因。 “松手。”宁则然漠然道。 言菡整个人一僵,指尖一点一点地、缓缓地松开了。 宁则然大步朝外走去。 “则然!”言菡哽咽着叫道,“你说的……你不会把我一个人丢下……” 宁则然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你,不是有人陪了吗?”他一字一顿地道。 他不敢转过身去,深怕看到了那双泪眼,他所有的底线都会溃不成军。 “不是!则然那不一样的!”言菡颤声道,“那是跳舞……我要去比赛……我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那你就可以骗我 了?如果我骗你,和另一个女人去参加宴会,你会怎么想?”宁则然冷冷地道。 “我……”言菡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绝望地道,“我也想说……可是……你不会同意的……” “你不试过,怎么知道呢?”宁则然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先不打扰你们练舞了,祝你比赛取得好成绩。我们俩的事情,以后再谈吧。” 高大隽挺的身影步履急促,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似的,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言菡怔怔地看着那个背影,眼泪无声地滑落了下来。 “那个……我们还跳吗?”旁边递过来一张纸巾,林涛挠着脑袋呐呐地问。 言菡迅速地接了过来,擦了擦眼泪,挤出了一丝笑容:“跳的,没事,我一会儿就好。” “你男朋友看上去有点……酷,”林涛委婉地措词,其实他想用“凶”字,“你们俩吵架了?那就别勉强自己了,休息一天也不是什么大事。” 言菡知道,她现在应该马上追上去,和宁则然好好谈一谈。 然而看宁则然的态度,他会原谅的可能很渺茫。 这样的一个天之骄子,屡次为她放下了自尊,真挚地向她表露爱语,却得到了她的欺骗。和那天在别墅中的震怒不同,今天的宁则然对她失望了、疲惫了、伤心了。 如果她现在向宁则然道歉、承诺退出比赛、再也不会和其他男人有肢体上的接触,那么两个人还有可能挽回。 可是,她要这样做吗? 她骗了人,是她的不对,宁则然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可她真的想要参加这个比赛,她不是一只金丝雀,也想有自己的爱好、自己的空间,她无法永远生活在宁则然用真空压制成的世界里。 如果这一次迁就了,那就意味着以后永远也没有可能摆脱宁则然这种近乎偏执的癖好了。 可如果这一次不肯放弃,更可能意味着宁则然无法忍受她和搭档的配合,两个人会分手。 这两种可能,都让她心生寒意。 到底该怎样抉择? 言菡茫然了。 第79章 洋甘菊(十) 状态不对,再练下去也是徒劳。 言菡和林涛道别,约好明天同一时间再过来练习,林涛一直把她送到了地铁口,开玩笑说:“你男朋友是不是看到我太帅了,所以吃醋了?” 言菡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却摇了摇头,要让林涛知道真相,只怕他是再也没法全心投入到这个双人舞中去了。 “我想也不会,以后你应该要去歌舞团的吧?那里帅哥可多了,他还不得被醋给淹了。”林涛乐观地道,“好了,男人嘛都要面子的,你回去后撒个娇,他肯定乖乖过来和你道歉了,要不然你就不理他,看他慌不慌,这么温柔漂亮的女孩子,他要是不好好抓住了,有的是男人前仆后继地追求你。” “嗯,谢谢,我没事,今天让你白跑一趟了,对不起啊。”因为自己的原因耽搁了计划,言菡心里非常抱歉。 “没事,正好忙里偷闲,找女朋友看电影去。”林涛和她挥手道别。 路上她给宁则然发了一条微信:对不起,瞒着你是我的错,可我真的想参加这个比赛。 然而言菡拿着手机等了又等,望眼欲穿,宁则然的头像却半点动静都没有。 回到安苑里,她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饼干,上床闷头睡了一觉。 梦里好像有恶魔魇住了她,她使劲想要动,却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各种妖魔鬼怪在她身旁肆虐。 最后醒过来的时候,她的后背全是虚汗,心脏跳动得分外激烈,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气呼吸,才能缓解那种快要被窒息的感觉。 睡不下去了,言菡只好起了床,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打转。 她静不下心来。 一想到宁则然有可能再也不能在她身边了,他宽厚有力的手臂会去拥抱另一个女人,他低沉磁性的声音会在别的女人耳边细语,他看她的眼神将要像个陌生人,再也不会有那温柔缱绻的目光……她的心里宛若刀割。 放弃吧? 舞蹈能带给你什么?金钱、地位还是爱情? 只要放弃了,以后就不会再有烦恼了。 …… 脑中有个声音在诱惑着她。 她呆呆地站在了片刻,目光木然落在了阳台的那片葱绿上。 洋甘菊已经半谢了,蔫蔫地垂在玻璃瓶口。 曾经那样意 气风发的小白花,也到了凋谢的那一天。 然而,它曾经那样用力地盛开过,拼尽了所有,给她的客厅带来了那么鲜亮的一抹丽色。 言菡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舞蹈艺术需要的是全身心投入,当你沉浸在舞蹈中时,全世界都会在你的脚下……” 胸口豁然开朗了起来。 愈挫愈勇,那是洋甘菊的花语。 她不能放弃比赛,舞蹈带给她的,是她自信的源泉,更是她希望的所在,她想成为最好的自己,也希望自己也能够站得高一些,可以不用永远只能仰望着站在顶峰的那个男人,更不用永远依附在宁则然的羽翼下。 言菡重新开始练舞,不知道是不是因祸得福,言菡在双人舞上的瓶颈一下子突破了,肢体动作自然而放松,和林涛之间的配合渐渐默契,唐老师和于老师来指点过两次,也对《魂》赞赏有加。 然而,那天离开之后,宁则然没有来找过她,也没有给她发过消息。 这算是冷战还是彻底已经分手了? 言菡不知道。 对宁则然的思念如影随形,言菡的梦里都是他的身影,那个霸道的、深情的男人几乎充斥在她每一次呼吸里。 唯有当音乐响起时,她才能忘记宁则然,摒除所有的杂念,全心投入。 比赛定在十月十日,中间夹了一个国庆假期。言菡和林涛商量了一下,中间休息三天各自在家练习,四号就开始大密度的集训,争取让身体达到最佳状态。 这三天言菡怕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就回家住了,也深深地庆幸,那时候没同意宁则然登门拜访蒋湄,要不然现在蒋湄一定要担心了。 蒋湄知道她要去参加比赛非常高兴,作为母亲,她对言菡的要求并不高,不求大富大贵,只希望女儿能一生平安顺遂,不要像她一样经受这么多波折和苦难,但如果言菡能在自己喜欢的舞蹈上取得一些成就,她当然会为女儿感到骄傲。 相比进入演艺圈,舞蹈艺术显然更为单纯些,对言菡也更合适。 “小时候你好多同学都学这学那的,一个双休日报了好多班,我们家里没钱,我就只好给你选了个最便宜的舞蹈班,”想起往事,蒋湄有些感慨,“去了两次你就开始哭,说不想学了,压腿疼死了,我寻思着这一学期的钱不能白花,就哄你,学了跳舞脸会白、腿会长、人会漂亮。” “那我就上当了?”言菡觉得自己好傻。 “是啊,小姑娘都爱臭美,”蒋湄笑着说,“后来一个学期学好了,我不想给你报了,你不干了,哭着闹着还要去,现在想想,幸亏那时候坚持下来了。” 是啊,幸亏坚持下来了。 要不然她可能考不上大学,读个三本四本的专科,然后在北都的某个角落混日子。 也可能不会认识宁则然,蒋湄也不在了,她孑然一身,孤独而凄凉地在这个世界浮沉。 不管她和宁则然最后会走到哪一步,她都深深地感激,感激在她最美好的青春年华,享受过这么一段美丽的爱情。 过完假期,言菡背着舞蹈包告别了蒋湄。 快到学校门口时,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曹一杉等在外面,一见她出来眼睛一亮,急急地迎了上来。 言菡有点头疼,在微信上,曹一杉几乎每天都给她发一条信息,问她有没有从n国回来了。她不想两个人再夹缠不清,就索性当成没看见屏蔽了。 今天没想到曹一杉找到学校里来了。 “我今天挺忙的,”言菡委婉地想要拒绝,“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曹一杉盯着她看了片刻,苦笑了一声:“不用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吧?好歹我们曾经也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 言菡语塞,好一会儿才道:“我怕你执迷不悟,到时候耽误你了。” “我还能怎么执迷不悟?”曹一杉黯然道,“你出国这么长时间都没联系我,也不回我的信息,我再执迷不悟也该明白你的意思了。” “对不起啊,”言菡有些愧疚,“我真觉得还是不回你的信息好,把我忘了吧,我们都已经回不到过去了,你应该开始新一段的感情,而不是这样陷在过去出不来。” 曹一杉沉默了片刻,低声恳求道:“陪我走走好吗?就当为我们俩的过去彻底告个别。” 几个月没见,曹一杉瘦了很多,精神也不太好,言菡有些担心,就答应了。 秋日的舞院很美,主马路上是两排遮天蔽日的梧桐树,此刻树叶绿中带黄,在秋日的微风中簌簌作响,校园的西侧有个小公园,正在假日期间,清洁工也有些懈怠了,小径上都是落叶,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倒是有几分独特的美感。 “我换了工作。”曹一杉忽然开口了。 言菡有点惊讶,据刘昊说,曹一杉工作的那个事务所是业界数一数二的,当初进去很不容易。 “知道为什么我一个试用期的员工比老员工还要忙吗?”曹一杉一想起来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宁则然动了手脚,让我们老板特意关照我,最好让我忙得脚不沾地。” 言菡抚了抚额,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他还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在我爸妈前胡说八道了一通,我爸妈现在盯着我每天让我相亲,我索性就换了工作,另外租了房子,这才落了个清净。”曹一杉无奈地道。 “这不可能……”言菡忍不住替宁则然辩护,“工作上说不定是他,可你爸妈那里肯定不是他做的,他才不会闲得这么无聊去嚼舌根呢。” 曹一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良久才颓然问:“这么爱他吗?” 言菡轻轻地“嗯”了一声,目光凝视着不知名的远方,嘴角露出了一丝浅笑。 曹一杉凝视着她,心里终于明白,记忆中那个总是羞涩地用恋慕的眼神看着他的白衣女孩,是真的已经离他远去了。“真嫉妒他,”他轻叹了一声,“在对的年纪遇到了你,不像我那时候,无力左右自己的人生。” “你也会找到真正属于你的女孩的,”言菡笨拙地安慰,“找到了就不要再轻易放弃了。” “如果没有他……我们还有可能在一起吗?”曹一杉低声问,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执着地寻求一个答案是为了什么,或许是想给自己一点慰藉吧。 言菡怔了一下,断然摇了摇头。 曹一杉愣住了:“你……也太狠了!” “一杉,对不起,我没法骗你,”言菡坦然看着他,那双如墨的双瞳清澈透明,“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结婚是三个家庭的事情,你妈一开始就戴了有色眼镜看我,这么厌恶我,那是你妈妈,你没法选择,如果我硬要和你在一起那是不会幸福的,我不想再重蹈我妈的覆辙。” 曹一杉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好一会儿才道:“你这么有信心让宁则然的父母喜欢你吗?” “没有,”言菡坦率地说,“可我对他有信心,如果他决定和我在一起,一定会处理好这个问题。” 让言菡有信心的宁则然,此刻正站在教学楼前的那颗老槐树后面,冷冷地瞧着那两个登对的俊男靓女。 冷战了一个星期,算是他的极限了,中间又害怕他的小白兔像上次去n 国那样偷偷摸摸跑了,他几乎每天都要确认一下言菡的行踪。 吵架那天言菡发过来一条道歉的短信,他当时正在气头上,看都没看就直接关掉了。 这两天思来想去,可能是他以前的霸道对言菡的影响太大了,所以才会这样偷偷摸摸地瞒着他,算了,大男人嘛,大度点,不和他的小白兔计较了。 他等着言菡再过来道歉,就借坡下驴和言菡好好沟通一下,跳舞不是不可以,但和一个男人搂搂抱抱的双人舞绝对不行。 然而这几天言菡连却连只字片语也没有,明明就是她错了,居然还这么倔强,都没亲自过来找他服个软,到底有没有把他当成男朋友了! 昨晚想了半天,决定今天在校门口制造一个偶遇的,也算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理由都想好了,就说是提米拉斯国际义工的后续和校方来沟通,结果,遇上了曹一杉这个煞星。 看着这两个人一路从校门口闲庭信步到了小公园,神态轻松自然,曹一杉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黏在言菡身上了,宁则然几乎要咬碎了牙。 幸好,最后曹一杉把言菡送到教学楼前,恋恋不舍地走了。 言菡则站在了一颗桂花树下出神了好一会儿,忽然伸手撸了一把桂花,把花瓣一瓣瓣地往外丢,口中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丢完了,她拍了拍手,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看上去心情不错。 楼上有人叫她的名字,正是那天和她一起跳舞的男生。 她抬起头来“哎”了一声,飞快地上楼了。 看起来,这两天言菡非但没有担心要分手,反而过得挺快活的。 宁则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背影,拿出手机拨通了庄西行的号码:“干什么呢?出来陪我喝一杯。” 第80章 洋甘菊(十一) 爱莎大酒店的套房里,宁则然陷在宽大的沙发中,手持一杯红酒,神情冷漠。 庄西行进来的时候,桌上的一瓶酒已经倒了大半了。 两人相交也有近十年了,宁则然一直是冷静的、自制的、一切尽在掌控的,这样带着几分颓废的宁则然庄西行还真从来没有见过。 庄西行不敢怠慢,自行拿了酒杯倒了半杯,和他碰了一下:“干了先。” 一杯红酒下肚,肚子里有了点底气,庄西行忍不住嘴碎了:“出什么事了?老爷子准备棒打鸳鸯了?” 宁则然疲惫地道:“这还没棒打呢,我们俩自己就要散了。” “不会吧?”庄西行的心揪了一下,为了那个温柔羞涩的女孩,“这才多少天啊,你怎么就要把人甩了?则然,你这样可不厚道,当初人家都和你分手了,是你非要把人追回来,现在到手了又见异思迁……” 宁则然给气乐了,这是怎么了?都以为他是个负心汉吗?那个小女人,可比他狠心多了! “是她要甩了我。”他简洁地道。 庄西行不信,不过也没反驳他的话,又碰了碰他的酒杯:“那就分了吧,趁早,敢和你宁大少拿乔使性子,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对吧?” 宁则然瞟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什么意思?” 庄西行正色道:“不和你开玩笑了,说真的,则然,我也觉得你们俩不太合适,你的性格太霸道了,在工作上,有是非对错之分,我们愿意敬佩、服从你,但是谈恋爱却没有硬杠杠分出来的对错,那是毫无道理可言的,你要是也用你那种脾气去和小菡相处,小菡总有一天会受不了的。” “我对她已经很纵容了。”宁则然一仰脖,想起自己破天荒头一次追人追到了国外,破天荒头一次为了一个女孩这样煞费心机,更是破天荒头一次处心积虑想要违背家里老爷子的意愿…… “你这个词就用得不对,”庄西行咬文嚼字了,“对女朋友那叫纵容吗?那叫爱,发自内心的疼爱。” 宁则然沉默了片刻,忽然问:“西行,你有喜欢的女人吗?” 庄西行愣了一下,颇有些不自然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打个比方,要是你喜欢的女人,也是娱乐圈的,要和别的男人拍爱情片,成天在你面前缠缠绵绵的,需要拍吻戏甚至床戏,你心里是什么感觉?” 庄西行思忖了片刻,坦白地承认:“会心里不舒服。” “那不就成了?”宁则然百思不得其解,“我不喜欢她和别的男人有亲密接触,那不算什么不讲道理的毛病吧?就算是我吹毛求疵,那也是因为我爱她。” “等一等?她为什么和别的男人有亲密接触?”庄西行一下子抓到了问题的症结,“不应该会是拍电影,那是……跳舞?” 宁则然沉着脸,半晌,点了点头。 庄西行抚了抚额,他知道宁则然曾经对情人的怪癖,却没想到宁则然把这一套一点不落地带到了恋爱中。他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则然,我看到我的女人演亲密戏,心里的确会不舒服。如果她心甘情愿为我放弃,我会非常高兴,也会不吝于回报她的爱;但是,如果她不愿意的话,那是她的事业,我必须要尊重她的选择。如果小菡是你的情人,你可以这样要求她,但如果你把小菡当做是你的爱人,那就不可以,小菡不是你的附庸品。” 尊重。 这是宁则然第二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这两个字。 他不够尊重言菡吗? 他扪心自问。 很快,就到了孔雀杯比赛的日子。 这次比赛是由政府和舞协主办的,今年为了顺应潮流,复赛除了电视台的录播,还和几家网络媒体联合采用了网络直播这个新型的传播形式。 比赛是在北都市电视台的演播大厅进行的,几百个座位都坐满了,很多都是各地大专院校为了参赛选手过来助威的,还有北都市本地的一些大学生。 余欢和几个室友特意为言菡做了个灯牌,上面写着“言言加油!小盐巴永远支持你!”,引得旁边的同学好一阵张望。 “你们是小盐巴?”有人凑过来问。 “是啊。”余欢挺了挺胸。 “我看你也挺眼熟的。”又有人凑了过来。 余欢没想到有人会认出她来,幸好早有准备,特意今天戴了一付黑框无镜片眼睛。她眨眨眼一脸无辜地说:“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小盐巴是不是就是网上那个校花的粉丝啊?”第三个人问了。 “是啊,演了《拂晓》那个。” “我是西瓜,咱们庄子很赏识她呢。” “我也挺喜欢她的,不过她最近微博在发她参加的一个什么n国义工活动,感觉有点假了 ,一个大明星还能真去啊,肯定是沽名钓誉的。” “什么假了,她那是真的去了好不好?艰苦了三个月!”余欢瞪眼睛了。 “难道是真的?真的那我就佩服她。” “哎哎哎,我是小盐巴呢,哪个是言菡?出来了一定要告诉我,我替她加油。” …… 此刻,言菡站在后台,说真的,她有点紧张,手心全是汗。 双人舞是第二轮,约莫还要等一个多小时,不过林涛也提前到了,说是来为她加油打气。 有场务进来了,指挥着人搬进来十来个花篮,四下张望着问:“你们谁叫言菡?有人送花进来了。” 几个一起休息的围了上来,一脸的惊叹:“哇好漂亮!全是白玫瑰!天哪,好大的手笔!” 这样的大手笔,言菡认识的人里面,好像只有一个人会这样气势骇人。 她呆怔了片刻,忽然几步冲到了其中一只花篮前,上面插着一张卡片,卡片上的字迹凌厉遒劲:祝比赛成功。 没有落款,可是,主人是谁却不言而喻。 言菡的脑中有两秒的空白。 是宁则然? 他原谅她了? 那天她拿着桂花战战兢兢地许愿,最后剩下的一朵“他还爱我”,难道今天灵验了? 突如其来的狂喜涌上心头,言菡下意识地跑到门口张望了两眼,又急急地问要离开的场务:“是谁送来的?你看到他了吗?他长得什么样?” 场务摇了摇头,开玩笑说:“这是雷锋啊,送礼物不留名。”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好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言菡深吸了一口气,从舞蹈包里拿出了手机,刚才为了避免干扰,她把手机已经关了。 匆匆忙忙打开来一看,微信好友里都是一溜儿祝她比赛取得好成绩的祝福,没有她想要看到的那个人。 她犹豫了片刻,调出了宁则然的头像,在对话框里打起字来。 你在比赛现场吗? 好像不太好,万一她自作多情了,是宁则然派秘书送过来的呢。删了。 我要比赛了,好紧张。 这句也不好,宁则然不喜欢比赛还要找人撒娇。删了。 我很想你。 会不会太肉麻了?还不知道宁则 然是不是打心眼里原谅她了呢。 …… “言菡,候场了。”有人叫她的名字了。 还没来得及想好要不要发送,言菡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关机了。 经过这么一出,紧张的情绪倒是好了很多,站在舞台边,她深吸了一口气,在脑中摒除杂念。 音乐声响了起来,独舞开始了。 宁则然坐在现场的第二排,不过特意要了个角落的位置,他深怕坐在中间会干扰到言菡的发挥。 排在十二号的言菡出来的时候,宁则然都快认不出她了。 那个梳着两个小辫的俏皮小妞,将一把团扇戏耍得炉火纯青,让人为之精神一振,一起沉浸在了一段欢快、可爱的旅程中。 他的身后是两个为女儿到现场助威的父母,看上去已经快五十了,从比赛一开始就在点评每一个舞蹈,一会儿说这个肢体动作太僵硬,一会儿说那个编舞太老套,听上去好像挺专业。 言菡一出场后,那两位一直没出声,过了好一会儿,那女的才悠悠地点评了一句:“这个还成。” 宁则然在心里轻哼了一声。 什么还成,他的小白兔是最好的。 几分钟的舞蹈一晃眼就过去了,宁则然看得意犹未尽,现场评委纷纷给了九点七、九点八的高分,只有一个给了个九点五。主持人也很能抓噱头,现场采访给了最低分的评委:“您觉得这个参赛者有什么欠缺?就我一个外行人看来,这个舞蹈跳得相当不错,既有难度,又有表现力。” “情感冲突迸发不够,还有提高空间。”评委是个女的,没打哈哈,十分简练严肃地点评。 主持人接不下去了,言菡连忙鞠躬致谢:“感谢老师指导。” 宁则然皱了皱眉,瞟了那个评委一眼。 接下来还有四五个选手的独舞,宁则然看了看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下看。他对舞蹈并不感兴趣,过来只是想要看看言菡,也算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接下来是双人舞的比赛,虽然他已经努力做了心理建设,却还是觉得有些膈应,眼不见为净可能更好一点,这也算是自我催眠的妥协了吧。 他起身出了演播大厅,门口还有几个工作人员在签到台前等候,一个小女孩正拽着她妈妈飞快地往里跑,一不留神摔了一跤,妈妈心疼地抱着她揉腿,嘴里哄着:“不看了不看了,跳舞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回家。” “不要回家……”小女孩抽抽搭搭地哭了,“大姐姐跳得很好看,我以后也要和大姐姐一样。” “跳舞多疼啊,要压腿,你又要哭鼻子了。”妈妈很高兴,嘴里却故意泄她的气,可能小女孩是个小哭包。 宁则然停住了脚步,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对母女。 “我不哭了,我以后……要当舞蹈家,我也要上台表演。”小女孩抹了一把眼泪,很骄傲地说。 “好好好,以后要当舞蹈家,”妈妈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那可说好了,以后每天都要压腿压胯,不许哭鼻子哦。” 母女俩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去。 宁则然定定地看着那一高一矮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一动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演播大厅里一阵掌声响了起来,把他惊醒。 他忽然一阵汗颜。 言菡从小开始跳舞,进了舞院更是以为着把舞蹈作为了终生喜爱的职业。 一开始练舞,也会和普通小女孩一样疼得哭了吧?这样用眼泪和汗水作为铺垫,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而他,却那么武断专.制地要她放弃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切。 作为言菡的男朋友,作为想和她相伴一生的男人,难道不应该以言菡所得到的成就为荣吗? 宁则然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大步踏入了演播大厅。 再膈应也得治治自己这毛病,没他在大厅里看着,万一他的小白兔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 舞台上已经开始在双人舞的比赛了,不得不承认,双人舞比起独舞,无论是表现形式和舞台效果都要丰富了好多。 言菡这次排在了第三个出场,和林涛在舞台上来了一段催人泪下的虐恋情歌。 整个编舞有两个高潮,一段是两个人冒死相见的共舞,动作难度高;一段则是末尾,得知爱人死去,女主最后跳出了一段绝唱,用热烈而奔放的肢体语言时而穿插着哀凄内敛的表情动作,张弛有道,反衬了她悲痛欲绝的心情,和对恶势力的严厉控诉。 宁则然一霎不霎地盯着舞台,从头看到了脚,情绪几乎随着舞台上的舞蹈动作起伏。 这一刻,舞台上女孩不再是言菡,而是那个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女主人公。 看到男舞者举着言菡憧憬未来时,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而当言菡跳出最后一段时,那熟悉的舞风让他仿佛看到了那个遥远 的国度,看到了卡吉娜虽然被摧折却还不泯希望的目光。 舞蹈的最后,男舞者以虚幻的存在再次出现,和言菡缠绵地跳了一段共舞。 宁则然忽然就释然了。 舞台上的言菡,是她,却又不是她。 那个男人碰触的,是她,却也不是她。 何必钻了牛角尖,为了一个虚幻的艺术影像,而毁了两个人现实中真实的感情呢? 他取出手机,打开微信,发了一条消息:小菡,刚刚看完了你的舞蹈,很美,我爱你。 收到这条微信的时候,言菡正在卸妆换衣服。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忽然想起来刚才还没发完的消息,急急地拿了起来。 怔怔地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好久,她一下子扑在了化妆台上哽咽着哭了起来。 旁边有一起比赛的姑娘被她吓了一大跳,连忙过来安慰她:“怎么了?刚才跳得很好啊,好端端地伤心什么……” “没有伤心,”言菡一边抽噎着一边抹着眼泪,还没卸掉的眼妆被抹糊了,“我这是太高兴了。” “言菡!言菡在吗?”有场务进来又叫道。 “哎,在这。”言菡应了一声,扭头一看,只见场务老师陪着一个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那个女人穿了一身旗袍,旗袍外搭了一件小坎肩,画着淡妆,仪态优雅而高贵。场务老师看上去对这个女人十分尊敬:“齐老师,您找的人在这。” 言菡愣了一下,她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一个人。 女人朝着言菡看了过来,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请问是言菡言小姐吗?有时间喝杯茶聊聊天吗?” 第81章 洋甘菊(十二) 言菡骤然慌乱了起来,她忽然隐隐明白了这个女人的来历。 天哪,现在的自己还没卸完妆,刚刚哭完,像个大花脸。 第一印象就这样毁了! “我……还没……等一等,”言菡勉强让自己镇定了下来,“我去洗把脸。” 女人点了点头。 她逃一样地进了盥洗室,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浓黑的眼线晕开了,成了一整个黑眼圈,活像一只国宝。 飞快地用冷水清洁完毕,一张脸勉强能看了,她也从刚才的慌乱中清醒了过来,一丝害怕涌上心头。 那是宁则然的母亲吗?会不会说些让她难堪的话?会不会让她离开宁则然? 她迟疑了片刻,飞快地掏出了手机,把那句还没有发送的“我很想你”发了出去。她害怕等她和那个女人谈过之后,她不会再有勇气和宁则然说这句话了。 出了电视台,旁边就是一个幽静的咖啡馆,附近的白领都爱在这里休闲,有时候还能偶遇一些明星和主持人。 幽谧的包厢里,侍应生送上了咖啡和水果就退了出去,空气中略带沉闷。 女人率先开了口:“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宁则然的母亲,齐彦茹,军政歌舞团的,这次受邀的评委之一,刚才在独舞的时候给你打了个最低分的那个。” 言菡略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片刻之后才稍带拘谨地叫了一声:“伯母好。” “对我的评语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吗?”齐彦茹莞尔一笑,她的眼睛和宁则然的很像,不过内双比宁则然明显得多,眼角略略上挑,就算现在年纪大了有了皱纹,也有一种暗藏的妩媚感觉,想必年轻的时候是个很有特点的美人。 言菡摇了摇头:“没有,你说的很对,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我以前也曾专攻舞蹈过一段时间,不过嫁给他爸爸后就退居二线了,现在以行政工作为主,这次过来,其实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仔细观察一下你,”齐彦茹很坦率地说,“则然和我说了你们俩的事情,我觉得,就算是为了你们俩的将来负责,我也很有必要和你谈一谈。” 言菡抬起眼来,迎视着齐彦茹的目光。 该来的总要来的,躲也躲不开。 “听说你们俩最近吵架了?”齐彦茹话锋一转,忽然提了个让人意外的问题。 言菡被噎了一下,呐呐地道:“我……没有和他吵架,是他不肯理我了。” “因为跳双人舞的事情?”齐彦茹猜测道,“则然从小就不喜欢他的东西被别人碰,越大这个怪癖就越明显,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纠正不过来了。一定是他不同意你在舞台上和别的男人一起跳舞吧。” 言菡默默地点了点头。 “可他今天来了,而且据我的观察,他居然坚持到了最后,”齐彦茹有些感慨,“这太让我意外了。” 言菡的心脏怦怦乱跳了起来,心里一阵欢喜一阵甜蜜,真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宁则然面前,用力地抱住他。 那条消息不是在哄她。 宁则然真的看完了她的双人舞以后给她发的。 他真的……理解她了! “伯母,我也没想到,他都已经不理我很久了,我以为我们俩要分手了……”她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对不起,我总是掉眼泪,太脆弱了。” 齐彦茹叹了一口气:“我也以为你们俩迟早会散的。坦白说,我很不看好你,你知道,一开始你和则然在一起,并不算太光彩,我担心你是个贪慕虚荣、品性不良的女孩子,后来了解了你的家庭才释然。可你的家庭又很复杂,坦白说,家世和宁家天差地别,这样的差距就算勉强在一起也不会有长久的幸福。” 所有的事情,齐彦茹听上去都知道。可是现在,言菡不害怕了。 只要宁则然愿意爱她、理解她,她什么都不害怕了。 “伯母,你说的我都知道,”她迎视着齐彦茹的目光,勇敢地恳求,“可我还是想试试,我不想放弃则然,能给我一次机会吗?说不定我们会很幸福。” 齐彦茹有些无奈,对她的长子,她再了解不过了。宁则然的性格坚硬如岩石,不容易打动,然而一旦动心,却也执拗如岩石。从宁则然和她正式提起言菡这个女孩的时候,她就心里明白,儿大不由娘。 虽然如此,她还是很担心,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这个姑娘,今天见面,她觉得她可以放下这个包袱了。 “你以为,我今天是来棒打鸳鸯的吗?”她看着紧张的言菡,微微笑了,“这一阵子你的言行我都看在眼里,让我刮目相看。尤其是今天,你跳的最后一个双人舞,可以说是整场比赛的精华所在,我相信,宁愿付出和则然分手这样代价却依然要站在舞台上的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言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齐彦茹这是同意她和宁则然在一起了吗? 狂喜冲刷着她的神经,她语无伦次了起来:“谢谢……真的……不不,伯母……对不起我太意外了……” 齐彦茹摇头笑道:“好了,别高兴得太早,则然不仅仅是我的儿子,还是宁家的长孙,坦白说,我公公比起则然来,顽固和怪癖有过之而不及,当初我要不是我们两家是世交,早就被他棒打鸳鸯了,就算是这样,我结婚后还是不得不退居幕后,按照他的要求潜心相夫教子,幸好后来我和他爸一直在军营,和他没什么交集,要不然可得鸡飞狗跳了。” “没关系,我不怕的,”言菡激动极了,她的心里忽然之间便充满了勇气,“只要您和伯父不反对就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们俩反对,可则然那么好,我又不想离开他……” 齐彦茹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则然那么好?则然怎么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你可能并不是太爱他,但他不想放手。” 言菡愣了一下:“他怎么会这么说?” “那你爱他吗?” 怎么能不爱? 曾经的她,小心翼翼的仰望着那个男人,卑微地固守着自己的心。 然而,那个运筹帷幄、凌厉睿智的男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男性的魅力,举手投足间就光芒四射,实在太容易让人沉沦了。 那微微紧皱的眉头、那偶尔内双的单眼皮、那略略勾起的嘴角。 那从天而降的光芒、那三行情书的温柔、那揉着她小腹的笨拙双手。 …… 和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色授魂与,情难自禁。 她爱宁则然,很爱很爱。 齐彦茹接下来要回老宅,宁老爷子今晚的寿宴,全家族的人都要到齐。言菡送走了齐彦茹,迫不及待地取出了手机。 刚才她怕失礼,发了那条微信以后就把手机关机了,这一开机,宁则然的头像上跳出来了四条红色提醒。 我不相信,你发语音对我说一遍。 果然是哄我的。 你人呢? 小菡,我也想你,想要马上看到你。 言菡飞快地拨通了电话,因为着急,数字连着戳错了两次,那接通的“嘟嘟”声传来的时候,她的心跳快得几乎不能自已。 手机通了,宁则然低沉的声音在时 隔十二天之后在她耳边重新响起,一时之间,她的喉咙有些哽住了。 “刚才去哪里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宁则然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则然,”言菡低低地叫了一声,“我很想你,真的真的很想你。” 听筒那里一时之间没了声音,只传来了宁则然绵长的呼吸声。 良久,他才哑声地指控:“你这是在故意诱惑我。现在我得去老宅了,没办法赶过来看你了。” “嗯,”言菡软软地应道,“你去吧,我不着急,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 一听“以后”两个字,宁则然心花怒放:“不生我的气了?” “难道不是你在生我的气吗?”言菡反问道。 宁则然被噎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隐晦地道歉:“小菡,以后我试着改变自己的心态,尝试去接受你喜欢的一切。” 言菡的心中一阵激荡,小声道:“我以后也不会这样瞒着你了,有什么事都和你一起商量。” 目的达成。 宁则然对这样的沟通结果表示了一下满意,不过一想起某个人,他又有点不舒服了:“那你想想,这两天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的?” 言菡纳闷了,仔细回想了一下,这阵子除了埋头跳舞,没发生什么其他事情啊。 算了,不想让那个男人破坏两人刚刚和好的气氛了。 等会儿他就要经历一场大战,需要从言菡的身上汲取一点力量。 宁则然的心里柔软了起来:“没有就没有,不是什么大事。对了,晚上我可能不过来了,我爷爷生日,到时候可能会比较晚。” 言菡有些不舍,重归于好的甜蜜,让她很想眷恋地投入那个宽厚安心的怀抱。 “没关系,我不怕晚,我等你好不好?”她软声恳求。 宁则然心神一荡,脱口而出:“好,那你等我。” 回到安苑里,言菡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整个人都要欢唱了起来。满腔的热情无处排解,她索性对公寓进行了一次大扫除。 其实每天都有钟点工过来,家里挺干净的,大扫除并不费太大的力气。整理了一下衣柜,一套家居服落入了她的视线:她的女款白底藏青兔子,宁则然的男款藏青底白兔子。 把脸贴在了家居服上,纯棉的布料轻柔,还带着一股洗涤后阳光的清香。 言菡心里好像也随之被阳光照耀着,温暖而明亮。 这个温度穿正合适,她拿了出来,把女款放在了男款的怀里,又把男的袖子折了起来抱住了女的。 她盯着看了好久,就好像宁则然此时此刻以这样的姿势拥抱着她似的。 哼着小曲、带着浅笑,言菡把事情都干完了,整理出了一大袋垃圾,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宁则然还没回来。 干了一个晚上的活,身上有股汗味,言菡深怕宁则然不喜欢,就提前先泡了个澡。 清新的柑橘精油香味弥漫在浴室里,言菡边洗边心里冒着粉红泡泡,这么多天没见到宁则然了,此刻的思念仿佛泛滥的洪水,再也难以阻挡。 然而等她洗完澡出来,都十一点了,宁则然还是不见踪影。 手机倒是响了起来,言菡飞奔过去一看,是宁则然的电话。 “还在等我吗?”宁则然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嗯。”言菡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要是在平常,她早就让宁则然不要再过来了,可是今天,她真的很想见到宁则然,亲口告诉他心中澎湃涌动着的爱意。 宁则然的声音有些迟疑:“我今天过不来了。” “为什么?”言菡纳闷地道。 “今晚爷爷让我们全家人都要住在老宅,”宁则然无奈地道,他的心痛得很,要知道,久别重逢,今天的言菡一定会分外乖巧热情,他已经幻想了一个晚上了,“而且明天际安有个重要项目开工,我一早就要飞过去,大概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 那就意味着一个星期不能见面了。 言菡心里有点失望,说话的声音也有气没力了起来:“那你早点睡,好好休息,别让自己太累了。” 该挂电话了,可两个人都有点不舍得,对方轻浅的呼吸声就在耳侧,这样听着都觉得心满意足。 言菡没话找话:“你爷爷过生日热闹吗?” 热闹,都热闹翻天了。 宁则然苦笑了一声:“今年小范围的,不算热闹。” “我今天见到你妈妈了,她好漂亮,气质也特别好,说话干净利落的,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言菡忍不住赞美。 “她也夸你了,说你脾气好,让我不许欺负你,”宁则然无奈地道,所有人都以为他在言菡面前就是个恶霸地主,“你老实说,我有欺负你吗? ” “欺负了,”言菡小声道,“这么多天都不理我。” 宁则然有苦说不出,曹一杉那里吃的闷头醋,只能酸了自己。 “以后都不这样了。”他咬着牙道,真是不省心,再也不吵架冷战了,就算冷战也不能超过一天,不,一个小时差不多了,真得每时每刻把他的小白兔放在身边看着,省得一不留神就有别人闻到了小白兔的香味,过来觊觎。 第82章 洋甘菊(十三) 宁则然出差去了,思念泛滥成灾。 两个人差不多每天通个视频电话,其实没什么话可以聊,可就算是看着对方的脸,说些毫无意义的“嗯”“啊”之类的词语,都觉得会有一股蜜意在心底流淌。 可惜屏幕上的人像是虚幻的,还是难以抚慰被思念折磨的心。 舞蹈比赛的结果出来了,言菡的独舞位列第三,双人舞却以毫无争议的优势排名第一,最终评分斩获了孔雀杯舞蹈大赛的金奖,比赛后第二天就举行了盛大的颁奖仪式,政府、舞协、还有舞蹈界的元老们替得奖选手们一一颁了奖,勉励他们再接再厉,让舞蹈事业薪火相传。 比赛结束后,北都好几个歌舞团都向言菡抛来了橄榄枝,现在的她,不再是被人挑选的对象,而是可以自由挑选想去的地方了。 舞院的领导、老师与有荣焉,他们选送了三名选手,都得了奖,而且其中一个金奖,是历史上的最好成绩。 因为是网络直播,这次舞蹈比赛的关注度都超过了以前任何一届,有公众营销号把其中的一些精彩视频都剪辑了一番,言菡在双人舞中最后的一段独舞点击和转发率最高,有营销号对比出了她就是以前在网络上因为出演《拂晓》掀起过风波的舞院校花,一时之间,网友们又被打入了兴奋剂,纷纷去《拂晓》官微、庄西行、言菡微博下留言。 这几乎是一个完美的营销切入口,宁氏娱乐的公关营销部当然不会放过好时机,《拂晓》的宣传正式开启。 言菡的微博在沉寂了三个月后,已经在上个月回国后重新开始发博了。 微博这个虚幻的世界和现实不同,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新鲜事,三个月不出现,网友们早就把人忘得一干二净了。言菡也没当回事,她本来就不希望有太多人关注,一个人自娱自乐地开始持续发了一点在提米拉斯的见闻。 三个月的义工生活让她感触良多,手机里也记录了很多关于那个淳朴落后的小镇的点点滴滴,有堪比大树的多肉植物、有荒漠的残阳、有可爱的卡吉娜和她的同学、有令人尊敬的义工和志愿者。 一开始很冷清,只有零星一些死忠粉坚守在她微博下转发评论,气氛一片和谐。 然后不知怎么,来了好些个黑粉,据说很看不惯博主这种自命清高的沽名钓誉,在她的博文下整天挑事,有的说她无病呻吟,有的说她发的照片都是从网上图片库里ps的,甚至还有 营销号放出狂言:你们这群粉丝真好骗,她这么个娇滴滴的女人会去那里当老师?一去还三个月?分明就是过气了想要重新博得眼球,她要是真去了,我直播吃屎! 微博底下顿时乌烟瘴气,可热度却意外地起来了,转发评论都好几千,点赞好几万,堪比一些二三线的小明星了。 关于她的话题也多了起来,什么#校花失踪三个月#,什么#《拂晓》女配被弃,言菡黯然舔情伤#……各种小道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传得最有鼻子有眼的就是她和庄西行子虚乌有的恋情,说她在拍拂晓的时候和庄西行好上了,所以庄西行才会这样力推,后来两个人闹翻了,言菡就沉寂了三个月。 事情的最高潮发生在颁奖结束后的第三天,网上有个小盐巴晒出了言菡得到的国际义工组织和教科文组织联合颁发的嘉奖证书,上面赫然就是言菡的名字,感谢她在这一年的国际义工活动中全心付出。这份证书连言菡都还没见到过——舞院收到了以后暂时留了下来,说是要计入学校档案留底后再发给言菡。这个神通广大的小盐巴发了证书后顺道艾特了那个营销号:直播吃屎。 那营销号向来张狂,平常也得罪了不少明星和粉丝,一时之间,这条微博被轮了几万次,“直播吃屎”拱上了热搜。 营销号垂死挣扎,硬说着证书是p的,结果微博上一个p图大v不知道怎么也关注这件事呢,义正辞严地证明,他以他几百万粉丝的大v号担保,这张照片纯天然没p,连滤镜都没用差评。 一时之间各家粉丝混战,吃瓜群众时不时地凑个趣,热闹非凡。 孔雀杯舞蹈大奖赛的小视频一出来之后,原本就在这场混战中占了上风的小盐巴们更是扬眉吐气,以前的茉莉花mv也被翻出来热炒了一把。宁霁然向来是以“和风霁雨”这个网名在网络上活动的,粉丝们一热情,顺着mv发布前后的蛛丝马迹,差点把他的马甲也给扒了。 《拂晓》官微趁机宣布,周六将发布《拂晓》的第一个片花,艾特了庄西行、蔡芸和言菡。 “尔钰姐会不会生气啊?她是女二呢,我才是一个配角。” 庄西行的工作室里,言菡有点担忧地问。 “我和她打过招呼了,”庄西行满不在乎地道,“她那里你放心,我有数的。” “那行,”言菡放下心来,“你要放哪个片花?” “保密。”庄西行一脸严肃。 言菡乐了 :“连我都要保密吗?” “那当然,你也要有新鲜感嘛,到时候更能天降灵感,用真情实意来转发宣传。”庄西行说得跟那真的似的。 “不会……炒绯闻炒cp吧?”言菡担心了起来,网上炒她和庄西行就够让人烦恼的了,要是官微再加把火,她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宁则然了。 “我是需要用炒绯闻来蹭热度的人吗?”庄西行傲然道。 还真别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宁则然关系好的这帮子朋友,都自带了一种迷之自信。言菡忍着笑,大力地恭维了好几句,这才从庄西行的工作室告辞出来。 其实今天言菡到工作室是抱了私心的,一来她是个菜鸟,需要让庄西行亲自指点一下该怎么开展影片的宣传,二来也是想和宁则然这位好朋友聊聊,这两天每天就打一两通电话,她从来没觉得日子过得这么煎熬过,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所有有关宁则然的一切,比如宁则然的家庭、宁则然的从前、甚至他们俩冷战的这一段时间宁则然到底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会忽然想通了…… 然而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提宁则然,庄西行没说两句就岔开了话题,这么来了两次,言菡也不好意思多问了。 本来想去找找宁霁然,可一打电话,宁霁然说他也不在,顺道提了一句:“上次我哥给你买了一个盆栽,还在你那桌上放着呢,你去拿走吧,我怕被我养死了我哥揍我。” 抱了那盆萌兔子,言菡一路出了宁氏娱乐,站在马路边等车,好几个走过的小姑娘瞧见她手里的萌兔子都惊叹着叫了起来:“呀,好可爱啊!” 这个品种的多肉还是很稀罕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言菡大方地让她们瞧了几眼,心里甜滋滋的。 一辆白色的小跑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车窗里有人探出头来,神情诧异地看着她。 言菡愣了一下,这不是那位秦筱茗吗? “言小姐,你怎么还在这里?”秦筱茗挑了挑眉,显然十分惊愕。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言菡纳闷地反问。 秦筱茗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上来坐一会儿吧,我们聊聊。” 车子停在了僻静的马路转角,高大的梧桐树冠将这辆小小的跑车笼罩着,点点光影跳跃在前车盖上。 言菡坐在副驾驶上,狭小的跑车空间有些逼仄。 “要不要开敞篷?这样会舒服一点。”秦筱茗随 口问道。 “不用了,聊不了多久吧。”言菡疏离地道,虽然她对秦筱茗没多大恶感,却也没法和一个曾经上门敲打过她的女人太过和睦相处。 秦筱茗仿佛没有感觉到她的冷淡,递给她一瓶水,好奇地打量着她手里的盆栽:“你抱着的是什么?这么宝贝。” “学名叫碧光环,很多人叫它萌兔子。”言菡简单地介绍了一句。 “宁大哥送的?”秦筱茗猜测道。 言菡的脸略略一红,轻轻地“嗯”一声。 一丝羡慕之色从秦筱茗的眼中一掠而过,她有些怅然:“没想到宁大哥居然也会送女孩子这种东西,我真是不敢想,他真的变了很多。” 言菡不知道秦筱茗叫她上来要聊什么,上两次的见面都不是太愉快,难道她还不甘心宁则然和自己在一起吗? 许是她疑惑提防的目光,秦筱茗叹了一口气:“放心吧,我没那么不知趣,宁大哥都这么不给我脸了,我也不至于要硬生生嫁入宁家,就是这两天夹在宁爷爷和宁大哥中间,有点里外不是人。” 言菡略带诧异地看着她:“里外不是人?这是什么意思?” 秦筱茗饶有兴趣地道:“我还真是小瞧你了,这么沉得住气,你难道不知道吗?宁家都为了你折腾得人仰马翻了。” “什么?”言菡愕然。 “宁大哥在宁爷爷过生日那天提出来要和你在一起,宁爷爷不同意,揍了宁大哥一顿,宁大哥住了医院了。”秦筱茗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语声中不自觉就略带了谴责,“你现在该做的是应该陪在宁大哥身边,一起恳求宁爷爷的谅解和同意,而不是忙什么比赛表演,一个劲儿想出名,你说呢?” 言菡的脑中一片浆糊。 宁则然住院了? 他不是去际安出差了吗? “言小姐,我说的话可能有点交浅言深了,宁大哥要是知道了还可能会不高兴,但我觉得我有义务提醒你,毕竟我们秦宁两家一直以来关系都很好,宁爷爷也一直对我关照有加,”秦筱茗矜持地道,“我觉得,既然你爱宁大哥,也应该为宁大哥做出牺牲,宁爷爷喜欢的是知书达理、安分守己的女孩子,你应该让宁爷爷努力改观对你的看法,而不是让宁大哥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都挑走了,这样,我很替宁大哥抱不平。你说呢?” 言菡呆滞了半晌,霍地拉开了车门。 刚跨出 脚去,她又想起了什么,傲然回头看着秦筱茗道:“你有你的准则,我有我的信仰。如果一份爱情和一段婚姻,要靠牺牲和放弃才能得到,我想,那都不是真正的爱情,也不是美满的婚姻。我愿意为则然付出的,比你想象得到的更多,但这和演戏、和跳舞都没有本质的关系。秦小姐,谢谢你的提醒,也祝愿你能早日找到你的另一半,到时候你也应该能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 抛下呆若木鸡的秦筱茗,言菡站在马路上,脑中疯狂地转着一个念头。 宁则然,你在哪里? 我想要见到你。 立刻、马上。 把北都市所知道的医院在脑中过了一遍,言菡忽然灵光一现。她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上次肠胃炎住过的医院贵宾楼。 小楼里静悄悄的,她住过的那间病房门半掩着,宁霁然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哥,你真不和小菡说啊,这两天我都没敢和她见面,怕她问起你。” 一声轻哼传来:“我不在你们俩瞎见面什么?” 这话还是那么独断蛮横,这声音还是那么低沉好听。 好像有什么电流在身体里一划而过,泪水迅速地浮上了眼眶。 她轻悄悄地站在门缝前,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宁则然靠在病床上,手臂上打着石膏,浑身上下却依然一丝不苟,神情沉肃傲然得仿佛这里不是病房,而是他凭之叱咤商界的宁氏集团。 第83章 洋甘菊(十四) 泪水迷糊了双眼,言菡睁大眼睛,痴痴地看着宁则然的侧影。 房间里两个人却还没发现言菡的存在,一来一去说着话。 “这两天她在干什么?” “庄子哥照顾她呢,放心吧,忙《拂晓》的宣传,没空胡思乱想。” “我得和小菡视频了,你把多余的东西都给我拿远点。” “你这里还能有啥多余的东西,就剩你白墙壁和你一张脸了。” ……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诡异的重音几乎从宁则然的耳朵和门外同时响起。 宁霁然和宁则然同时看向门外,一起愣住了。 “则然……”言菡一步步地朝着病床走了过去,双唇翕动着,颤声道,“你……你也骗我……” 宁则然大为尴尬,以前自己指控言菡的言犹在耳,这么快就报应到了自己身上:“这……我怕你伤心……其实没什么事,就是脱臼了而已,看着吓人,他们不放心,一定要我住院观察,过两天我就出院了……” 言菡半跪在他床前,握住了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把宽松的衣袖撸上去一看,上面有两块很大的乌青,现在还有点红肿和血丝。 轻轻地、颤抖地将自己的手掌覆了上去,眼泪滑下眼眶,掉在了宁则然的手臂上。她难以自抑地抽噎了起来:“你爷爷……怎么这么狠……为什么要这么凶地打你啊……” 滚烫的泪水抚慰着宁则然,那久违的肌肤相贴的感觉更是让人受用。 宁则然有点飘飘然了起来,这样为他梨花带雨的言菡真是既让人心疼,又让人暗自得意。 抬手擦去言菡的眼泪,宁则然低声道:“好了,别哭了,我爷爷就爱棍棒教育,以前打起来还要狠呢,现在年纪大了,拐杖有点拿不动了,别看我包得粽子似的,那都是为了吓唬他们几个老人家,看上去越严重,我爷爷才会心疼……” 旁边传来“噗嗤”一声,宁霁然乐了:“哥,我想去告密了。” 宁则然冷冷地瞟了过来:“别以为我收拾不了你。” 宁霁然看了看言菡,觉得胆壮了壮,自从大哥和言菡在一起后,好像添了几分人间烟火味,不再是那个石头一样冷硬的大哥了。他比手画脚地道:“小菡,你别看他现在神气活现的,那天被爷爷打的时候脸都白了,手臂都折了还硬挺着不说话,那个叫做狼狈 啊,我真该拍下视频来给你瞧瞧……” 言菡紧紧地揪着宁则然的衣袖,脸色都白了。 宁则然轻咳了起来,无奈地道:“你够了没?别吓小菡了。” 笨大哥,当然说得越惨,言菡才会越心疼。 宁霁然瞟了言菡一眼,觉得自己放的料够足了,这才知趣地道:“好好好,我自动消失,留给你们二人世界卿卿我我,”他站了起来,顺道狗腿地拍了一下大哥的马屁,“爷爷那里我去盯着,放心,一有风吹草动就给你报信。” 宁霁然走了,病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四目交接,空气中顿时有些旖旎了起来。 宁则然抬了抬下巴,示意言菡上来,这么多天没见,他很想他的小白兔。 床很宽大,足足可以容纳两个人并躺,言菡迟疑地看了看门。 “不按铃没人会进来,”宁则然哑声道,“快过来,让我抱抱你。” 言菡乖巧地地靠在了他的身旁,哭得红红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忧色:“你别动了,到时候骨头正不好就麻烦,我抱着你就好了。” “那你抱着我。”宁则然从善如流。 宁则然的肩宽,言菡的手臂有点困难地搂住了他的肩膀,感觉有点新鲜。 以前都是宁则然抱小鸡似的抱她,现在换着她抱了,好像感觉一个大型的宠物搂在了怀里。 这几天久久不能安放的心在这一刻落到了实处。 这是她的男人,非常认真地、严肃地在为两个人谋求一个幸福的未来,她愿意信任他,把自己的一切都交托给他。 “亲亲我,要不然我忍不住了。”宁则然在她耳边低语。 那熟悉的温热气息流淌在了眉梢鼻尖,言菡的心里发热,脸上一红,却还是顺从地侧过脸来,在他的耳廓上先亲了一下,随后在脸颊上摩挲了片刻。 那双单眼皮就在眼前,她情不自禁地往上凑了凑,想去亲吻宁则然的眼睛。 宁则然不自然地偏了偏头,不痛快地道:“别亲那里。” 言菡愕然:“为什么?” 宁则然有些憋气,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我哪儿都比这眼睛好看,你干什么非喜欢它?” “可我就是最喜欢它啊。”言菡软软地道。 宁则然终于有点忍不住了,也顾不得自己的颜面了,悻然道:“曹一 杉也是一双单眼皮,现在单眼皮简直泛滥,眼睛小一点神气都没有,我看没什么好喜欢的。” 言菡呆了两秒,忽然一下恍然大悟:“难道你以为……我还惦记着曹一杉,这才喜欢你的单眼皮?” 宁则然的心里又酸又涩,却还装着不在意的样子道:“没事,慢慢忘了就……” 唇一下子被堵住了,言菡温柔地吻住了他,和从前的轻啄不同,言菡扣住了他的脖子,渐渐加深了这个吻。 宁则然被这样的投怀送抱惊得呆了呆,他的左手还没法动,只能右手扣在言菡的腰上,享受着这青涩的挑逗。 不知道过了多久,言菡气喘吁吁地松开了手,她的脸颊酡红,她的眼神热烈,她的声音缱绻。 “则然,我现在喜欢的是你,我和曹一杉,都已经过去了,在我眼里,你的眼睛和他一点儿都不像,你皱起眉头的时候,有一点内双,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言菡一口气用了三个特别,然后,她的声音顿了顿,轻却真挚,“则然,我爱你。” 宁则然屏住了呼吸。 他等这梦寐以求的三个字已经等了很久,今天终于从言菡的口中吐出,落入了他的耳膜。 脑中仿佛炸出了七彩的烟花,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言菡知道他的单眼皮有内双。 这么说来,她以前一直眷恋地亲吻他的眼睛,根本和曹一杉没有半点关系? 她喜欢的,自始至终就是他。 “小菡,你再说一遍。”他低声道。 言菡嗔了他一眼,却不肯再说了,只是环住了他的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摩挲着。 “你不会是看我被爷爷打得可怜,特意来哄我的吧?”宁则然忽然有点患得患失了起来,狐疑地问。 言菡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闷笑了一声,妥协了,一口气说了七八个“我爱你”。 宁则然心花怒放。 如果被揍一顿能换来羞涩的小白兔这样热烈的表白,他愿意每天都被揍上一顿。 感谢爷爷。 感谢拐杖。 两个人在病房里腻歪了一阵,护士和医生来查房了。 宁则然身上后背上都有被拐杖打的淤青,不过都是些皮外伤,不打紧,最严重的就是左手臂肘关节脱臼,送来的时候还以为是骨折了,把齐彦茹吓坏了也气坏了,听 说是脱臼才放下心来,当即让医生打了重重的石膏,本还想在腿上也打一个,拍照去吓唬一下老爷子,还是宁则然劝了才作罢。 据宁霁然和宁徐然的线报,这两天老爷子也有点后悔,假装无意地问起过几次他的情况,不过,表面上却还是吹胡子瞪眼的,说要不认他这个孙子了。 言菡有点忧心,这阵子正在宣传《拂晓》,她虽然是个女配,可曝光率却不少,再加上网络上那些沸沸扬扬的混战,会不会让宁浩中对她更加没有好感? “没关系,爷爷那里我会解决,你喜欢的事情,你就去做吧。他不上网,也不会有人胆子大得去他面前嚼舌根。”宁则然表现得十分大度。他刚得了表白神清气爽,恨不得今天就把石膏拆了,就可以和言菡做一些不可言说的美妙事情。 “真的吗?”言菡的眼里闪闪发亮。她虽然并不在意能不能当成明星,但是《拂晓》却是她花了心思用心拍的,当初为了仔细体会玉蝶这个角色,她特意下了很多越剧的视频,还和剧组里的越剧指导一起边拍边学了很久。而且,《拂晓》是整个剧组的心血,她有这个义务和剧组一起为之努力。 “当然是真的,”宁则然傲然道,“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言菡忍住笑,在他脸上用力地“啵”了一声:“那听说我们剧组下个月就要线开始下宣传了,西行说了,到时候可能要往外地跑。” 宁则然的嘴角抽了抽,觉得自己的豪言放得有些早了。 周六的时候,第一轮片花放了出来,仅有短短的三分钟时间,播放率却在两天内超过了百万。 庄西行将龙轶、玉凤刚烈的反抗和玉蝶阴柔的阴奉阳违剪辑在了一起,刚与柔、反抗和顺从在这三分钟激烈冲突,最后玉蝶在漫天的梨花下边唱越剧边跳惊鸿水袖舞,凄凉中让人惊艳。 庄西行和蔡芸是老戏骨了,表演当然可圈可点,两家粉丝率先刷爆了官博,小盐巴们被淹没在了西瓜和云彩的赞美中不见踪影。 到了第二天,两家粉丝的战斗力稍稍减弱了一点,言菡这里却爆了。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那个要“直播吃屎”的营销号,他第二天开了一场直播,预告是吃屎,赢足了眼球之后,当天直播他吃了自己的一张照片,指天发誓从前的自己就好比是一坨屎,吃掉之后重获新生。末了放了一段言菡微博图文的剪辑,配上了官博发的言菡的片花,正式宣称从此黑转粉,拜倒在言菡惊才绝艳的石榴裙下, 成为最忠实的小盐巴。 不得不说,这个营销号还是有水平的,危机公关非常成功,他原本快要人气尽失的微博马上被扭转,他的粉丝赞他一句有担当、知错能改;围观群众看够了热闹哈哈一笑继续吃瓜;小盐巴们收获了一枚强大的同好,也就不再口诛笔伐了。 为此,官博的片花点击直接破百万。 与此同时,十一月初庄西行携蔡芸、程尔钰参加《拂晓》送选的电影节,一周后的凌晨,网络各大影视官媒、影视大v、无数粉丝刷爆了热点,《拂晓》获得该电影节的金葵花奖。 该电影节素来注重艺术和商业在电影上的结合,在全球电影节极具影响力,名导程英十二年前在该电影节夺得一次金葵花奖之后,国内电影人屡次参选,却一直都未能在电影节上再次夺魁,这一次《拂晓》的获奖,给所有的电影人都注入了一枚强心剂,网络上几乎沸腾了,颁奖时评委会主席寥寥数句的颁奖词被转了十几万:在这部影片中,我们看到了庄西行导演所展现的惊人才华、蔡芸小姐和程尔钰小姐炉火纯青的表演以及全体演职人员几近完美的付出,尤其是言菡小姐的那一段越剧绝唱,让我们看到了神秘东方无与伦比的美丽。 宁则然看着这来势汹汹的热潮,真有点后悔了。 他的小白兔,好像要跳出他的掌心,被更多的人觊觎了。 第84章 虎尾兰(一) 今天冬天冷得很快,刚入十二月,冷空气就来了两拨,温度上蹿下跳的,这两天索性直降了十多度。 温香软玉真的很考验意志力,一大早的,生物钟已经准时叫醒了宁则然,可他却抱着怀里的小白兔,半点没有起来的意思。 安苑里的这套公寓,别的都还勉强看得入眼,唯一让他不适应就是这间主卧,衣帽间不够大,卫生间的浴缸小得只能装得下他大半个人,泡个澡还得蜷起脚来。 他一直想让言菡搬回别墅去,可言菡却很为难,以前是宁浩中不在意他们俩的关系,她暂住在别墅也无伤大雅,可现在宁浩中这么明确地表示了反对,她要是搬过去岂不是直接挑战老爷子的权威?到时候爷孙俩闹得更僵,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言菡说话还是那么柔柔的轻轻的,可的确有那么几分道理。 提起爷爷,宁则然也是十分无奈,两个人互相僵持着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宁则然伤好以后,回过老宅几趟,宁浩中爱理不理的,不过总算不动手了。但无论谁在宁浩中面前一提这事的头,宁浩中都一律毫不留情地加以训斥,连名字都不想听,言必称“那个女人”,只要他活着一天,就别想那个女人进宁家的大门。 幸好,言菡现在才大四,他可以有时间和老爷子慢慢磨。 怀里的人动了动,宁则然低头一看,言菡的眼睫颤了颤,迷蒙地看了他一眼,又重新闭起了起来,只是半梦半醒地“唔”了两声。 宁则然明知故问:“一起起来陪我跑步吗?” 言菡抱紧了被子,下意识地连连摇头。她只不过在睡梦中感觉到今天该起的宁则然还没动静,就醒了一醒提醒一下,才不要起来锻炼呢。 有两次宁则然把言菡拖起来晨跑过,可是言菡实在不适应这样剧烈的运动,跑的时候走走停停花了比平常多大半的时间不说,接下来一整天都因为早上的运动过量有点萎靡不振,最后宁则然也只好放弃了。 提醒完了,言菡又睡过去了,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被抱在怀里,眯着眼一看,宁则然还是半撑着脑袋看着她。 她有点醒了,往那个怀里钻了钻,迷糊着问:“今天不运动了吗?” “我想换个运动的方式。”宁则然哑声道。 “唔。”她随口应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酥麻从骨髓中传来。言菡低吟了一声 ,瑟缩了一下身体,想要逃开这扰人清梦的源头。 手脚被按住了,她动弹不得,那酥麻之意从下往上,一路蔓延,最后忽然顿住了。 身体中的火被撩拨了起来,她忍不住蹭了蹭,睁开眼睛一看,宁则然已经伏在了她的身上,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的脸一红:“你干什么呀……” 那声音带着初醒的惺忪,娇媚得仿佛清晨第一滴露珠。 “运动。”宁则然言简意赅地总结,吻住了她的唇,身体力行地贯彻了晨起锻炼的良好作息。 运动完毕,宁则然神清气爽地洗了个澡去晨跑了。言菡补了个觉,这才彻底醒了。 手机提醒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顿时从床上坐了起来:天,宁则然这一闹都给忘了,今天她有很要紧的事情,《拂晓》的第一场线下宣传见面会要在北都财大举行呢! 阿姨已经做好了早餐,言菡洗漱完毕飞快地往嘴里塞了一个小笼包子,手里抓了一袋牛奶,含糊着道:“则然,我先走了。” “干什么去?”宁则然慢条斯理的问。 “下午一点的见面会,我昨天和你说了,”言菡解释道,“我们剧组一起到西行的工作室集合,化妆、演练,还有各种注意事项,听说大学生们提的问题都特别刁钻,公关部的给我们准备了好多份稿子……” “好好吃饭,等会我送你过去。”宁则然早就计划好了。 “啊?”言菡倒是愣了一下,难道大总裁要陪同一起出席见面会?这样剧组压力会不会太大? “我今天也是一名观众,”宁则然笑了笑,从口袋里取出一张见面会的券来,“做一回你的小盐巴。” 言菡怔了片刻,忽然抱住了他的脑袋,在他脸颊上用力地亲了一下。 宁则然满意的微笑刚刚扬起便僵住了:小笼包的油腻糊了他一脸颊。 用洗面奶洗了好一会,宁则然这才觉得后背那种麻麻的感觉消失了不少,言菡知道自己错了,讨好地替他洗脸,搓出好多泡泡来在亲过的地方揉啊揉。末了吃完早饭把嘴唇洗干净了以后,又在那块地方亲了好几口,这才让宁则然满意。 下午一点,北都财经大学的大礼堂里,近千个座位座无虚席,好多没有券的同学等在礼堂外,一个个都伸着脑袋透过玻璃窗朝里张望着。校方为这次见面会配备了所有的安保人员,连同宁氏娱乐派来的,一 共有近两百个保安,现场秩序井然。 见面会是面向所有北都的大学生的,所以里面不仅是财大的同学,还有舞院、经院、北都大学等等知名院校的慕名而来,现场的粉丝们举着灯牌,各种标语琳琅满目,还有后援会之类的组织口号声此起彼伏。 剧组的主创除了程尔钰正在外地拍戏挤不出时间来,几乎全部到齐了,幕后的功臣也来了两位,分别是服装设计王老师和越剧指导秦老师。 现场的气氛很是轻松自然,粉丝们都是以大学生为主,没有太多疯狂、过激的追星行为,一开始提的问题也很切合《拂晓》的本身,从对人性以及传统文化的思考出发,着眼于创作理念、人生信条之类比较深邃的问题,工作室的公关早就提前做了准备。 《拂晓》的服装是全剧的一大亮点,越剧的唱腔、编曲也都很唯美,这和两位幕后的辛勤付出脱不了关系,被电影节评委会主席盛赞的那一出越剧绝唱就是出自秦老师之手。同学们中对这两样感兴趣的,也向两位老师提了不少问题。 言菡是个配角,坐在主创边上的位置,和秦老师坐在一起,她在剧组里的时候就向秦老师学过越剧,两人关系不错。 秦老师挺有长者风范,已经五十多了却还是一头乌发,精神矍铄,据说她还每天坚持早晚练功,身手比年轻人还矫捷。 庄西行不愧是影帝加导演双料出身,知识渊博、言谈风趣,几轮问题一过,场上的节奏逐渐被他掌控,气氛也越来越轻松自然了起来,眼看着关于电影的问题都提得差不多了,主持人话锋一转,笑着道:“庄导,我们知道这次是《拂晓》的见面会,关注点应该在电影本身,然而有一个问题我却不得不问,这是我们全网票选的得票最高的问题,是关于您的私生活的,能否满足一下我们小小的好奇心呢?” “那一定是问我理想中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对不对?”庄西行痞痞地笑着。 有个粉丝尖叫着:“是我这样的!我就是庄西行的女朋友!” 底下满堂哄笑了起来,“女朋友”们的叫声此起彼伏。 主持人也有些忍俊不禁:“女朋友们稍安勿躁,我们先一起听听这个问题:你网上的绯闻不多,但最近的这一个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请问你三顾茅庐请来的言菡是不是你理想的另一半?” 言菡正在神游天外,往底下黑压压的人头看着,猜测着宁则然坐在哪个角落。 小盐巴到底不能和 老牌粉丝西瓜和云彩比,无论是规模和热情都逊色不少,现场提问也抢不过他们,主持人又要将主创一一关照到,所以在一开始的介绍以后便鲜少提到她。 她向来羞涩胆小,这样的大场面也是第一次经历,乐得在旁边听庄西行他们吹牛,嘴角一直挂着一抹浅笑。 然而她却不知道,这样温润柔和的她,在这个急功近利的娱乐圈实在是太难得了,上这种大型见面会是展现自己的最好时机,剧组里的一些主创虽然不至于明目张胆到抢番位、抢话筒这种地步,但或多或少地都会找机会多展现自己一下。 她这样的,就好像池塘中一朵静静开放的睡莲,清香自来。 庄西行隔着几个人瞟了她一眼,轻咳了一声。 言菡回过神来,耳膜里刮过的声音这才映入她脑海。她有点尴尬,小声道:“怎么可能……” 主持人耳尖,立刻把示意话筒给言菡:“小菡你是有话要说吗?” 庄西行笑着一语双关:“如果我说是,底下小菡的男朋友有意见了我怎么办?” 仿佛应景似的,有粉丝的声音中气十足地响起:“对,有意见,言言的男朋友在此。” 好像和刚才庄西行的女朋友对应了起来,底下再次发出了一阵阵哄笑声。 宁则然坐在一群“男朋友”中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轻佻了,居然随随便便就脱口而出男朋友,这脸皮得比城墙都厚了。 这都是什么歪瓜裂枣的,正牌男朋友在此,轮得到你们吗? 他冷冷地朝着那些青涩的男生扫了过去,克制着心底泛上来的戾气。 台上庄西行的笑容一敛,变得严肃了起来:“回答这个问题以前,我想先聊聊现在圈子里的网络炒作风气,一个节目、一部电影出来,仿佛不炒炒绯闻炒炒好哥哥好妹妹就不会火了,我觉得,这是对影视、娱乐创作的最大不尊重。” 从见面会一开始,庄西行走的就是诙谐、幽默的路线,忽然一下这么一本正经,大家都大感意外。 “我理解大家茶余饭后想要休闲八卦的心思,但如果艺人经常顺从这样的炒作路线,将不可能专注作品。所以,我想告诉大家的是,言菡,我之所以会三顾茅庐,是因为她是我理想中的玉蝶,事实证明,我的眼光并没有错,谁能找出第二个人来超越她饰演的玉蝶?这一点,我相信你们看了电影之后,会赞 同我的观点。”庄西行的声音顿了顿,又痞痞地笑了,“而我理想中的另一半目前还在天上飞,如果我找到了,会不吝于第一时间和大家分享,另外,我要更正一句,我都这么老了,找的不是女朋友了,是老婆了。” 底下大家又笑了起来,有女生立刻从善如流尖地换了称呼:“庄西行的老婆在这里!” 庄西行忍不住扶额,呻吟着道:“小菡,该你说两句了。” 言菡站起来朝着大家鞠了一躬,她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一个轻浅的笑容,说话声音软糯,听上去带着一丝甜甜的味道,而目光却落在了不知名的远处:“谢谢大家的关心,不过,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很抱歉不是绯闻里的庄导,我很喜欢他,非常非常喜欢。那种喜欢叫爱吧,和对小盐巴们的喜欢是不一样的,谢谢所有的小盐巴们给我的支持和力量。” 简洁利落地说完,全场一片静默,连主持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这样刚刚崭露头角的小花,最忌讳的就是曝光恋情,这姑娘眼看着就要披上娱乐圈的万丈金光,就这样……把恋情交代了?这么神奇的宣传……好像从来没见过呢! 宁则然呆滞了两秒。 大庭广众之下的表白热烈而真诚,幸福来得有点让人晕眩。 他的小白兔,永远都会是他一个人的。 第85章 虎尾兰(二) 片刻的冷场之后,庄西行立刻就把气氛给拉回来了,痛心疾首地表示,言菡对他这样的单身狗进行了一次十万点的暴击,晚上请客吃饭是没跑了。 主持人也接上话茬了,恭喜言菡并替所有的小盐巴对那位不知名的男士表达了嫉妒之情。 话题重新回到了电影上,底下的问题一来一往,又过去了半个小时,眼看着这次的见面会就可以圆满结束了,主创人员一起站了起来,准备向今天到场的粉丝同学们致意退场。 意外就在这一刻突突如其来地发生了。 因为考虑到安全问题,现场并没有安排粉丝合照,前排粉丝有的背过身自拍,有的恋恋不舍地喊着口号,现场气氛又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观众席前两排的角落里,有一个男生跟着人群一起站了起来,激动地挥手叫了两声“茉莉女神”,忽然一下情绪失控,跨过了围栏,朝着台上冲了过去。 全场的秩序都维持得不错,在最后的时刻,保安们有点松懈了,而礼堂的舞台并不高,那男生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冲上了舞台,朝着言菡扑了过去,眼看着言菡就要被结结实实地抱进怀里了。 旁边的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言菡也被惊呆了,一下子没回过神来,唯有旁边的秦老师眼疾手快用力一拉,言菡和那个男生擦肩而过,男生的手抓住了她的衣袖,刺啦一声,外套的衣袖被拉开了一个口子。 几乎就在同时,底下又有一个人几步就窜上了舞台,一下子就把那个男生扑倒在地,那男生被这冲力一撞,脑袋磕在了舞台的地板上,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两个人在地上连滚了两圈,撞在了椅子上。 保安们这才回过神来,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把人按住了,底下有点骚动了起来,庄西行一看不对,立刻招手示意,主创都在保安的护送下匆匆从后台退场,他留下来和主持人一起稳定场面。 言菡惊魂方定,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对秦老师连声道谢。 “没事,”秦老师拍了拍她的后背,“这种疯狂的粉丝真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以后小心点。” 后门出去是被临时隔离的一块停车场,他们的车就停在那里,大家一起上了车,言菡朝后看了看,有点担心。刚才太乱了,她也没看清,那个扑上来制服那个狂热粉丝的不知道是不是宁则然。 剧组里的人纷纷对言菡表示安慰,蔡芸还说起了她以前被粉丝追踪的经历,有段时 间她连倒垃圾都小心翼翼,深怕有粉丝伪装成清洁工窥探她的隐私。 “人家都看我们明星光鲜亮丽,谁知道这光鲜背后是白骨还是鲜花,”蔡芸轻叹了一声,看向言菡的眼中露出了几分羡慕,“小菡,还是你想得明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言菡稍稍放松了些,她怕大家担心,连忙挤出一丝笑容道:“谢谢蔡芸姐,谢谢大家,我没事了,你们放心吧。” 旅行车开到半路,一辆轿车从后面追了上来,打了双闪灯示意司机停下,宁则然上车简洁地和大家打了声招呼,把言菡接到了自己的车上。 言菡一看,他的胳膊肘上衣服磨破了,右臂的皮蹭开了,露出了血痕。 “刚才真的是你……”言菡抱住了他的手臂,心疼地看着那伤口,眼圈一红。 宁则然沉着脸,胸口的怒气还没有消散,刚才要不是有保安拦着,他非得狠狠地揍那男生一顿不可。 后来保安打了110,那男生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自己是一时鬼迷心窍冲动了,他绝对没有伤害言菡的意思,宁则然哪里肯信,刚才要是旁边的人没拽过言菡,那男生的一扑之力绝对要让两个人全都倒在地上,言菡肯定会受伤。他没松口,先让警察先拎回局里了解一下这男生的底细再做打算。 “你怎么样?”宁则然抓着她的手臂仔细打量了一下,还好只是衣袖扯开了一条缝。 他示意言菡把外套脱了,把自己的脱下来披在了言菡身上,那件外套被他揉成一团,让司机在马路边停了下来,像块破布一样地扔进了垃圾桶。 言菡回过神来,忽然心里一阵紧张。 以前她被华梓竣拉了一下手臂,宁则然都勃然大怒,现在这样一个陌生男人用这样的方式抓了她一把,宁则然还能不生气?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她还能继续和剧组一起为了《拂晓》路演吗? 一路回到了安苑里,已经五点多了,家里阿姨已经在烧菜了,菜香阵阵。 言菡拿出药箱替宁则然处理伤口,然后去洗了个澡,换了一套衣服,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 宁则然去书房打了两个电话,见她出神的模样,以为她还在害怕,心疼地搂住了她,亲吻着她的发梢:“别去想了,这两天我带你出去逛逛,放松一下心情。” 言菡柔顺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有点难过。她为《拂晓》付出了很多,《拂晓》也给她带来了很多,她很希望能和这 部电影、这个剧组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然而她也没有执意继续的理由,毕竟今天这样的意外,对她很可能会造成实质的伤害,宁则然不让她继续路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她也并不是剧组的主角,实在没法参加也并不会给剧组带来实质性的伤害。 当天下午,警察打了电话过来,问她对处理那个男生有没有什么意见,那个男生现在正被羁押中,可同时处以行政拘留一到七天,言菡有点心软,问宁则然能不能算了,可能是当时现场气氛太让人冲动了。 宁则然委托的调查结果当天出来了,显示那人的确是个学生,并没有受人指使或是有利害纠葛,也就同意了言菡的要求不做追究了。 第二天宁则然就抽出空来陪着言菡去北郊的北孤山玩了一天。那里出名的是十月红枫,这个时候红枫虽然已经谢了,不过在碧水青山间看着古刹的飞檐翘角和青烟袅袅,也别有一番风味。 两个人在寺庙里用了一顿素斋,和其他普通游客一样饶有兴致地对着神灵佛像许愿,最后泛舟湖上,享受了完美的一天。 回去的路上,言菡接到了庄西行的一条微信,告诉她下周要去际安市路演,让她提早有个准备。 她盯着屏幕,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怎么了?”宁则然随口问。 言菡迟疑着道:“西行说,剧组下周有宣传。” “我知道,”宁则然自然而然地道,“下周在际安,下下周去宁州,几个大城市都是重点。” 言菡愕然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让他们把宣传行程都发给我了,重点城市你跟着跑一跑,几个小城市就算了,你毕竟和那几个专业演员不一样,总不能每天都泡在外面,而且太累,我怕你吃不消,你说呢?”宁则然商量着问。 言菡屏住了呼吸,好一会儿才小声地问:“那天的事情,你不生气了吗?” 宁则然的脸色一沉:“怎么不生气?我让公司的安保部长停职检查了,尽快重新拟定一套安保方案,一定要杜绝此类事情的再次发生。还有,这次去际安我会让南邶在当地安排保镖保护你,多加一层防护总是更放心,你到时候别嫌麻烦,忍着点,过了宣传期就会好了……” 他安排得有条不紊,言菡的心中一阵激荡,吸了吸鼻子,仰起脸来凝视着他。 那恋慕的目光最容易让男人血脉贲张,宁则然忍不住在 她脸颊上落下一吻,又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别勾我。” “则然……”言菡软软地叫着他的名字,用力地抱紧了他,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我以为……你不会让我再跟剧组去宣传了……我好开心……你对我太好了!” 宁则然有点心虚。 其实那天那事情发生后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再让言菡去掺和剧组的宣传了,到了晚上才稍稍冷静了一点,反复做了心理建设。 言菡都愿意为了他抛开炙手可热的明星光环在舞台上真情表白,他又怎么再能用自己的身份去命令、桎梏言菡?以前的教训摆在那里,两个人好不容易心无芥蒂地在了一起,他不宠着点小白兔,到时候言菡又偷偷东想西想了怎么办? “我是那种人吗?”他威严地道,“就爱偷偷瞎想,以后有事情了,不许憋在心里。” “嗯,我错了,”言菡乖乖认错,“以后什么事情都和你第一个说。” 宁则然心满意足。 《拂晓》的路演言菡一共去了四个城市,从一开始的拘谨,到后来的轻松自然,应答也越来越流畅自然,而相应的,她的人气也随之高涨。 等路演结束,她的微博粉丝已经突破了二百万大关,庄西行笑着问她要不要配个助理,替她打理相应事宜:“索性就签了宁氏娱乐吧,反正则然在这里,肥水不流外人田。” 言菡却没有这么想。 她在《拂晓》中的表演之所以能受到肯定,这和本色出演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换成任何一个其他角色,她青涩稚嫩的演技连给蔡芸提鞋都不配。而她现在最想做的还是舞蹈,表演这门艺术,如果有合适的好机会,她会再尝试,不过,在这之前,她要提高自己的演技和阅历才行。 这学期的实习是肯定泡汤了,过完年以后,她就要去北都歌舞团实习了,如果没有意外,工作也会在那里,这将是她全新的一段旅程,她希望自己也能走好走稳。她爱宁则然,却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宁则然或者任何其他人身上,只有自己走好走稳了,这样两个人的日子过得才会踏踏实实。 宁则然知道她的打算,也很赞同:“签什么约,到时候你想拍什么了,给你专门派个团队,编剧、导演、幕后都配上,想怎么拍就怎么拍。” 这口气大的,简直让人没法接话,言菡抚了抚额,没话说了。 眼看着圣诞就要到了,《拂晓》虽然得了大奖 ,为宁氏娱乐在国内影视圈中挣个大脸,不过对票房却没什么大的把握。这种类型的片子很容易走入叫好不叫座的怪圈,而且庄西行《戆途》的珠玉在前,《拂晓》想要超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看得很开,表示只要能过亿就开庆功会。 平安夜首日票房七千万,圣诞日累计票房破亿,破文艺片票房纪录。 剧组的微信群都炸了锅了,纷纷嚷着让庄西行发红包。 要知道,以前得奖的文艺片,几乎都是一路票房惨败,能收回投资就是上上大吉,而看《拂晓》这势头,破五亿毫无悬念,宁氏娱乐名利双收。 大家正热闹着呢,言菡的手机响了,一看,是秦老师打来的,问有没有空,她这两天在北都,请了几个朋友包场看了《拂晓》,其中有个忘年交的票友看了电影之后,很喜欢剧组里玉蝶和玉凤两个角色,想请她们聚一聚。 “小芸已经答应了,你方不方便?可以的话就在中午,一起到瀛洲园吃个便饭。” 第86章 虎尾兰(三) 抛开秦老师在财大礼堂那个一拉之恩,以两个人的关系而言,言菡也没法拒绝,而且,秦老师是际安人,也不是经常在北都,难得会开口约上一次。 不过她还是和宁则然说了一声,宁则然反复追问了几句,最后不太痛快地答应了,不过让她到了以后就发个定位过来,有什么情况及时和他汇报。 瀛洲园是以前整个北都最有名的梨园,曾经是皇家教习乐坊弟子的所在,到了后来,就成了几个戏班子常驻的地方,开班唱戏。到了现在,这里就成了一帮子爱好唱戏的票友聚集地,也时常有各种剧团在这里演出,各个地方的戏种都有,当然,最常见的还是京剧和越剧两种。 这一片仿古建筑群让言菡有点眼花缭乱,问了好几个人才按照秦老师给的地址找到了一个启北楼,楼里很大,中间一个大戏台,旁边是包厢,底下是大堂,虽然没有演出,却也有好几桌人坐着喝茶吃饭。 秦老师在门口等她,言菡好奇地问要见的是谁,秦老师笑着道:“是我们剧团的一个老牌赞助商,一年会来我们那里几次,跟着一起听上几场,我那会儿刚认识他的时候才是个刚进剧团的小姑娘,眨眼就有二十多年了。” 走了两步,她又想起了什么,叮嘱道:“这位老先生平常挺忌讳曝光他的身份的,你到时候别好奇他是谁,大家一起顺应着聊聊天就好了。” 二楼的包厢里,蔡芸已经在了,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和一位老人聊得正欢,那老人头发花白,看上去有七八十了,精神矍铄,老人身旁站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才三十四岁,女的倒是有五十多了,神情都很恭谨,看上去好像是保镖和佣人。 一见有人挑帘进来,老人一下子就看了过来,那目光居然出人意料得凌厉深邃,在言菡身上打量了几眼,缓缓地问:“玉蝶小姐?” 秦老师笑了,热情地介绍道:“对,这位就是玉蝶,没让你失望吧?玉蝶,这位是嵩山居士,我们都叫他嵩老,瀛洲园最老资历的票友,这些年一直非常喜欢我们越剧,致力于越剧的推广和传承。” 嵩老很是和蔼地笑了,好像刚才那凌厉的目光只不过是人的错觉:“不失望,很惊喜,近距离看,玉蝶小姐比电影里的更有气质。” 被这么一位长者夸奖,言菡有些不好意思了,羞涩地道:“谢谢嵩老夸奖,其实是电影把我拍得美了。” 人都到齐了,大家都落了座,旁边的中年女人替他们上 了茶水,一股清香萦绕在包厢中。 老人家一开口就问了几个关于电影中越剧的问题,又问电影中她们俩唱的几段戏是不是自己唱的,蔡芸有点尴尬,她倒也想自己唱,但唱歌是她的短板,天生五音不全,所以那几段戏是后期请人配音的,言菡却是当时跟着秦老师学过一段时间,那几句唱词是一板一眼抠过的,用了她的原声。 “我就会那么几句,多唱一点就要露马脚了。”言菡赶紧解释。 “唱得很好,很有那个年代花旦那种婉约的感觉。”嵩老赞许地道,“我母亲最喜欢越剧,小时候带我去江南小镇听过几次,看了你的电影,好像回到了从前。” “全靠秦老师教得好,还有蔡芸姐,一直教我怎么用眼神演戏。”言菡赶紧把话题往蔡芸身上拉。 “玉凤的确演得比你好,”嵩老赞道,“不过你们俩在戏里的性格,我个人偏好玉蝶一些,尤其是跳舞的那一段,绝了,哪天要是你不介意的话,你把那戏服穿上,再给我演一段。” 言菡心里有点犯嘀咕,居然还要穿上戏服演给他看?这可真有点困难。 秦老师连忙解释说:“戏服听说已经被人收购走了。” “哦?”嵩老好像有点不太满意,问道,“你们这部戏是哪家公司拍的?” “宁氏娱乐。”秦老师答道。 嵩老的眉头略略皱起:“宁氏娱乐什么时候需要卖戏服道具过日子了?不像话。” 言菡看着嵩老的眼睛,一丝异样的感觉在心底犯了起来,这个皱眉的表情好像有点熟悉。 “卖了到时候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买回来,不行就重新全部让人再做一套,你记着这件事情,办好了到时候再联系秦老师和两位。”嵩老偏头过去道。 旁边的男人应了一声。 “还有,秦老师,我觉得电影里那个《五美图》设想很不错,可以编成一场正式的剧目,剧团可以尝试看看,资金方面,你不用担心。”嵩老又道。 秦老师很是惊喜:“咱们俩想到一块去了,多谢嵩老的支持。” 心头异样的感觉更甚了,这说话的语气傲然刚愎,简直和宁则然一模一样。 言菡如坐针毡,犹豫着要不要请教一下这位嵩老的高姓大名,却又怕自己犯了人家的忌讳。 站在嵩老旁边女人在他身旁耳语了几句,嵩老回过神啦,招呼着道:“看我这人,一高 兴就光顾着聊天了今天是请你们来用个便饭的,你们不要拘谨啊,来来来,上菜。” 菜品很是丰盛,嵩老也很健谈,不过到底是年纪大了有点絮叨,不知不觉就聊起了家里的烦心事情来了:“你们两个小姑娘看上去真是乖巧,哪像我们家里都是半大小子,成天只会和长辈作对。” 蔡芸已经二十七了,被称为小姑娘也是有点尴尬,笑着说:“以前也有犯倔的时候,现在好多了。” “年轻人都这样,”秦老师心有戚戚焉,“我家的那小子也是,让他找对象也推三阻四的,成天和一群朋友胡吃海喝。” “那倒还好,我那大孙子……唉,不提也罢,”嵩老连连叹气,“像玉蝶这样温柔恬静、虚心好学的姑娘才让人喜欢,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看着都心烦。” 言菡一直提心吊胆着,一听这话头皮都快炸了,放下了筷子,看向嵩老:“嵩老,我……我的名字叫言菡。” “言菡?”嵩老念叨了一句,“这名字不错,一听就是个知书懂礼的姑娘。” “我……”言菡鼓起勇气,“能不能请教一下您贵姓?” “砰”的一声巨响,门被撞开了。 宁则然几步跑进了包厢,拽住了言菡往身后一拉,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向来沉稳的语声中带了几分气急败坏:“爷爷,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叫小菡来干什么!” 片刻的沉寂之后,现场一顿闹哄哄的。 嵩老,也就是宁则然的爷爷宁浩中,气得直哆嗦,从保镖手里拎过拐杖就要朝宁则然的身上敲,言菡大惊失色,反身抱住了宁则然挡在宁则然面前,说话的声音都带了哭腔:“您别生气,别打他了,他的手刚好!” 秦老师、蔡芸也慌了神了,一个拉手一个拽衣服上来劝架。 宁浩中气喘吁吁地用拐杖戳着地板:“混账东西,就知道气我,谁知道她就是你那个心肝宝贝?你怎么不在她脑门上刻个字呢!” 秦老师在一边连忙打圆场:“怪我怪我,我不知道嵩老就是宁老先生,看我这事办的……” 其实关她什么事呢?宁浩中向来秉承做善事不留名的理念,也怕麻烦,从来没有在剧团里提起过自己的身份,一直以嵩山居士自称。 当着这么多外人,宁则然也不想辩解了。 他是在接到言菡发过来的定位才发现不对的,这是宁浩中经常喜欢去的地方,打 电话回了老宅一对,确认了老爷子的行程。 宁浩中叫言菡过去,这还能有什么好事?说上几句不入耳的话,或者直接扔张支票把人打发了,软硬兼施,打一棒子给个枣儿,想都能想得出来。 这一路上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上楼的时候手心全是汗,紧赶慢赶才到了瀛洲园。 拉着言菡他就要走,宁浩中却用力地用拐杖敲了一下桌子脚,怒气冲天:“你给我站住!今天我请客吃饭,你来砸什么场,全都坐下来,有什么事情吃完饭再走!” 宁则然愣了一下,敏锐地嗅到了那么一丝深意。 他知道自己爷爷的脾气,那是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要是不喜欢一个人,别说吃饭了,连眼角都不会分过来一眼。 现在这样……是说明事情有了那么一点转机了吗? 他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迟疑了片刻,一拉言菡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言菡在一旁却是胆战心惊,她别的也不怕,就怕宁浩中脾气上来再揍一顿宁则然,宁则然又不可能抵抗,这里没有了宁霁然和宁徐然,谁能帮着劝架啊。 大家好不容易重新坐了下来,饭桌上刚才和谐的气氛荡然无存,诡异了起来。 宁浩中也不看他们,让人上了一碗饭,自己舀了一勺中酸辣白菜带鱼羹往饭上一浇,稀里哗啦地吃了起来。他年纪虽然大了,胃口却很不错,最喜欢吃红烧肉和白米饭,海鲜也是顿顿少不了。 言菡偷偷看他,忍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鱼羹拌饭……小心鱼刺啊……” 宁浩中的手顿了顿,夹着一块带鱼吃得更欢了:“女人才会怕鱼刺。” 言菡不吱声了。 宁则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第六感:宁浩中要是不喜欢人,压根儿不会搭话。 他立刻站了起来,替宁浩中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道:“爷爷,我不会说话,这阵子惹你生气了,今天给你倒茶赔罪。” 宁浩中的眼角都没抬起来看他一眼。 宁则然朝着言菡努嘴示意,言菡莫名,不过还是听话地站了起来,按照宁则然的意思,替宁浩中又添了一点茶水,看着那一头花白的头发,她心里感触良多,轻声道:“宁……爷爷,对不起,如果可以,我真不想让您生气,可我……太喜欢则然了,所以还是想努力一下……” “嵩老,”秦老师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忍不住插 话了,“小菡人很不错呢。” “我知道了,”宁浩中几口把碗里剩下的饭吃完了,抬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下次记得多学几个剧目,唱给我听听。” “啊?”言菡傻了。 宁则然也愣了两秒,骤然之间,狂喜涌上心头,他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去抱着言菡转上两圈欢呼雀跃。“是,爷爷。以后我们俩一起学一起唱给你听。” 宁浩中绷着脸站了起来:“好了,吃得差不多了,谢谢大家捧场,秦老师,以后剧团的具体事项再单独联系。我回去了,人老了不中用了,被小辈一气就身子骨疼,得去睡一觉。” 大家全都站了起来,把老人家送出了门口。 宁浩中前脚刚跨出门槛,后脚忽然顿住了,宁则然这刚刚放下去的心一下子又提了上来。 “对了,”宁浩中嫌弃地看着自己的孙子,“宁氏娱乐现在谁管着?这么小家子气,《拂晓》的戏服还要卖了赚钱?给我追回来,我要留着收藏。” 宁则然的嘴角抽了抽,点头应是。 那戏服,他从庄西行那里敲来了,好好地收着呢,看来这次要忍痛割爱了。 第87章 虎尾兰(四)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宁浩中应邀看了《拂晓》,居然阴差阳错也成了言菡的粉丝小盐巴,两个人之间最大的障碍忽然一下就消除了。 幸福来得有点突然,宁则然有点患得患失,深怕这这是自己的一场梦。随后的一个双休日,他便让言菡巩固战果,登门正式拜见自己的父母和爷爷。 宁家的老宅位于北都西郊,曾经是古时候的皇家园林所在,和位于香蜜湖的别墅不同,老宅有着更为古老的历史,外观和装修走的都是中国古典风,沉稳、典雅。 宁则然家里的几位长辈都到了,宁霁然和宁徐然两兄弟也都在,这让忐忑不安的言菡稍稍放下点心来。 宁父一看就是个严肃的军人,身材高大、腰背笔挺,眉宇间比起宁则然多了几道风霜,他和宁则然的脾气差不多,不苟言笑,说话言简意赅,幸好旁边有齐彦茹在,轻言细语地调和着气氛,言菡紧张的感觉才好了一些,渐渐自然了起来。 其实言菡这样的女孩,温柔乖巧,抛开家世不谈,是很有长辈缘的,这大半天相处下来,宁浩中越看越喜欢,一开始装着吹胡子瞪眼不耐烦的模样自然而然地就淡了,等吃完饭,他就招手让言菡去了他的收藏室,那里有他珍藏的头面、戏服,件件都是古董和珍品。 宁霁然和宁徐然面面相觑,小声讨论了起来。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偷偷去收藏室被发现了挨了一顿揍吗?” “记得,你撺掇我去的,结果自己跑了。” “小菡这样,咱们是不是得吃一下醋?” “别提了,我上次拍mv想问爷爷借几套戏服,他都没同意。” …… 宁则然威严地瞧了两兄弟一眼:“吃什么醋,赶紧找个女朋友,然后都带回家来,和小菡一起做个伴。” 两兄弟各自把脸一扭,哼,老男人贪恋爱,这是巴不得天底下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呢。 从老宅出来的时候,宁则然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已经晚上九点了,马路上的灯火仿佛一条条蜿蜒的长龙,远处北都城的霓虹璀璨生辉,美丽得仿如梦境。 今天宁则然自己开的车,言菡坐在副驾驶上,也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你说,爷爷明天会不会醒过来又不同意我们俩在一起了?”她杞人忧天起来。 “会。”宁 则然一本正经地道。 言菡瞪了他一眼,委屈地道:“人家都担心死了,你还开玩笑。” 宁则然握住了她的手,在那手心挠了挠,轻描淡写地道:“就算不同意了也没事,我一个成年人,真要结婚了还能不许?我又不是那个曹一杉。” 言菡噗嗤一乐,这人还惦记着曹一杉,话里话外都爱贬低上几句。 “他那时候还没成年,我都已经不怪他了,也都把从前的事情都忘了,你还这么小气老提……”她嘟囔着道。 宁则然气乐了,他的小白兔还真是越来越胆大了,居然还在他面前替曹一杉辩解。“真的都忘了?” 言菡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听说他给你写过情书?”宁则然酸溜溜地道,“都写了些什么?” 言菡吓了一跳:“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宁则然轻哼了一声,绷着脸没出声。 这样吃醋的宁则然……好像看上去有点可爱。 言菡忍不住心痒痒的,小声道:“还能写什么,就是一些好听的话,早就忘了。” “忘了就好。”宁则然故作淡然。 言菡反握住他的手凑了过去,黏在他的耳边,轻轻地笑了:“他的过去太久了,真的忘了,不过你写的那一封我已经会背了,是我收到的情书里……写得最好的一封,也是我最爱的一封。” 气息如兰,色授魂与。 宁则然深吸了一口气,那子虚乌有的醋意一下子消失无踪,浑身上下热意上涌,脚下用力一踩油门,汽车飞驰了起来。 回到安苑里,言菡这才有点后悔了,不该轻易就说那些撩人的情话。 被挑起热情的宁则然不知餍足,一遍遍地亲吻一次次索求,言菡被迫在他耳边背了好几遍提米拉斯的情书,夹杂着声声娇喘,直到喉咙都有些哑了,这才被宁则然放过。 事毕,两个人相拥着躺在了床上,热情褪去,随之而来的是胸口被填满了一般的宁静和快乐。 “小菡,”宁则然忽然叫了她的名字,低声道,“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我通过考验了吗?” “啊?”言菡有些不明白,什么考验? “我可以登门拜访你妈妈了吗?”宁则然侧过脸,吻了一下她的发梢,“这次应该不仓促了吧?” 言菡这才想起,刚从n国回来的时候,她就 是用这个借口搪塞宁则然的。脸有点红,她埋进了宁则然的怀里,小声道:“不仓促了,我和我妈,都盼着你过来。” 元旦假期很快就到了,一月一日,宁则然正式登门拜访蒋湄和沈安川。 准备好的礼物简洁却贵重,两瓶上了年份的名酒、一份虫草和一份血燕。 言菡事先和蒋湄提了宁则然的一些喜好,家里事先都收拾过了,该丢的全丢了,角角落落一尘不染,要不是怕味道太重,蒋湄恨不得重新去刷一下墙壁,只盼着自己家里看上去不要太寒酸,给女儿丢脸。 饶是如此,看着宁则然走进家门的气势,蒋湄也还是有些拘谨,上了茶和水果之后,和沈安川两个人在厨房里忙碌着,把客厅留给了他们两个。 宁则然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个普通的两室二厅,客厅很小,三人沙发旁还放着一个竹子做的书架,叠着一些军事、传记之类的书,想必是沈安川爱看的,阳台上养着君子兰和绿萝,看来言菡喜欢盆栽的这个爱好是源自蒋湄。 “带我参观一下你的房间?”宁则然提议道。 “没什么好看的,太小了。”言菡想耍赖不去,那个几平方的小房间,宁则然进去都要转不过身来。 宁则然怎么肯,拉着她就到了那个小卧室门口,推门而入。 因为来住的时间不多,卧室边上放了一些杂物,更显得空间逼仄,靠墙是一张单人床,床单是小碎花的,床头上做出了一个书架,上面放着一些言菡从前学习的书和杂志,窗口是一张书桌,里面放着言菡的梳妆盒。 宁则然随手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一些粉色的小发圈、小首饰。 “你不是喜欢白色吗?”宁则然有些意外。 “小时候最爱粉色,总觉得自己是个公主,”言菡不好意思地笑了,“后来长大了才慢慢地变了。” 宁则然随手拿起了一个小发夹,粉色的小兔子,耳朵上还镶着一圈水钻,亮闪闪的。他拿起来往言菡头发上一别,后退几步欣赏了片刻:“还挺好看的。” “哎呀太傻了,”言菡着急地要拿下来,“戴出去被人笑死了。” “送给我吧。”宁则然随手往兜里一揣。 这种女孩子的小玩意儿,一点儿都不值钱,宁则然拿去干什么?言菡狐疑地瞟了他一眼。 “别这样看我,小心我亲你。”宁则然一本正经地威胁。 言菡 的脸一红,在他腰上拧了一下:“我妈在呢,不许乱说。” 宁则然心痒痒的,看了看门外没人,正琢磨着怎样偷个香吻,眼角的余光一瞥,顿时发现了新大陆:“这是你小时候的相册?让我看看。” 相册不多,都是简装的,一共厚厚的三本,以小时候的为主。言菡那会儿胖嘟嘟的,小圆脸上一对大大的眼睛,小鼻子小嘴,可爱得想让人咬上一口。 要是有这样一个小女孩的翻版,好像感觉也挺不错的,一定不会像家里那帮熊小子一样闹翻天。 想象着那软绵绵的童音叫着“爸爸”,像无尾熊一样黏在身上,宁则然忽然一下心动了起来,看了一眼言菡的小腹,嘴角勾了起来。 言菡被他笑得有些莫名,不安地摸了摸肚子:“我胖了吗?” 宁则然摇了摇头,克制了一下自己这个忽然冒上来的念头:算了,言菡要明年才毕业,还是想看看相册解解馋吧。 第三本相册言菡就长大了,从初中到高中,照片越来越少。也是,现在都是数码相机和手机了,愿意打印出照片的越来越少。 照片里的言菡很多时候都是一身蓝白校服,有出去玩的风景照,有文艺演出的集体照,还有同学之间的合照。 宁则然心一动,直接翻了两页,果不其然,后面有几张言菡高中时运动会抓拍的照片,言菡梳着两条麻花辫正在整理运动服,前面是沙坑,好几个同学聚在沙坑的一侧朝着她喊加油。 围观的人里,赫然就有曹一杉。 他的翻着照片的手顿了顿,心里一阵发酸。 那是他无法参与的从前。 “你还会跳远?”他努力忽略着曹一杉,酸不拉几地问。 言菡不好意思了:“都是那会儿他们瞎起哄哄我报名的,人家都会那种三级跳了,我只会立定跳远,临时抱佛脚学了,比赛的时候跳了两次全犯规,最后一次跳过去了还一屁股坐在沙坑里了,得了倒数第一名。” 可怜的小白兔。 宁则然想象了一下言菡坐在沙坑里快要气哭了的表情,觉得曹一杉的身影稍稍没那么可憎了。 看,跟着那个人的时候都没啥好事,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言菡多走运啊,又是得奖又是成名。 “他好像也在。”宁则然佯做不在意地戳了一下照片上的曹一杉。 言菡靠在他身上,一起翻着照片的手顿 了顿,忽然兴致勃勃地朝后翻去:“不止这一张呢,你看这张篮球比赛里也有,还有那张文艺汇演是他帮我拍的……” 宁则然简直要冒酸水了,沉着脸一声不吭。 言菡把照片全翻完了,“啪”的一下合拢了,转身便抱住了宁则然的脖子,仰起脸来主动亲吻了一下他的眼睛,轻声道:“他只是代表着从前,则然,我的未来,只有你。” 这还差不多。 宁则然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想了想道:“过两天我们出去玩,多拍几张照。” 言菡抿着唇,想乐却又不敢乐,深怕宁则然恼羞成怒。 “笑什么?”宁则然却一脸理所当然,“到时候放在你朋友圈秀一秀,让他瞧仔细点,省得他还惦记你。” “好。”言菡乖乖地应了一声。 宁则然想了一下又道:“现在我们俩先来拍一张,算是前菜。” 这还分前菜和正餐?言菡抚了抚额。 宁则然兴致高涨,两个人以卧室后的书架为背景,选了一个亲密的角度,一前一后来了一张自拍。 言菡低头处理了一下照片,发到了朋友圈里,附上了一句话:我的未来。 嗔了宁则然一眼,言菡小声嘟囔:“可以了吧?幼稚。” 居然敢批评他,小白兔的胆真是养肥了。 宁则然很满意,趁机低头吻住了她的唇,满足了自己一进来就有的惦念。 然而,还没等他细细品尝,耳边传来了一阵轻咳,言菡仿佛触电一般地从他怀里窜了出来,满面通红。 “吃饭了。”沈安川的声音尴尬地响起。 第88章 虎尾兰(五) 餐厅虽然小,不过在蒋湄的精心布置下,还是很温馨。 餐桌上铺着小碎花的布和蕾丝,上面是一层崭新的透明塑胶,几个家常小炒,加上几道大菜,非常丰盛。按照言菡说的,蒋湄替宁则然准备了专门的一套餐具,也专门替他盛了小份照顾他的癖好。 吃饭时还是有点拘谨,宁则然的气势摆在那里,又是食不言寝不语的,沈安川和蒋湄除了招呼吃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言菡只好辛苦地扮演着调和剂的角色。 幸好后来宁则然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主动接了话茬,问了几句沈安川公司的情况,又聊了聊言菡的工作和近况,这气氛才慢慢轻松了起来。 蒋湄一直话不多,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宁则然,她向来并不看好言菡的这段感情,担心对方家世太好,性子绵软的女儿要受委屈。然而两个人之间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亲昵,还有宁则然几乎浑然天成的气势,让她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 这样的男人,一定会护着他的女人吧?不会像言菡那个故去的父亲一样,在孝道和爱情中苦苦挣扎,最后不负责任地离开。 蒋湄心里即是酸涩又是欣慰。 眼看着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蒋湄笑着道:“则然,我们家没什么好招待的,你多担待些。” “不,菜很好吃,谢谢阿姨。”宁则然正色道。 蒋湄话锋一转:“其实,小菡说你要来拜访我们,我犹豫了很久。你们俩分分合合的,让我一直很担心,小菡她性子软,我们家和你们也相差太远,其实真要说起来是很不合适的。” 宁则然心里一惊,定了定神诚恳地道:“阿姨,你放心,我们家里的事情,我都已经处理好了,肯定不会让小菡受委屈,至于我,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若干年后,你回过头来看,一定不会后悔把小菡交给我。” 蒋湄无奈地笑了笑:“我还能说什么?我说的这些小菡都懂,但她还是选择和你在一起,我做母亲的,只能祝福她。” “谢谢阿姨。”宁则然的手心出了一层汗,说话愈发恭敬了,蒋湄在言菡心底的位置,他很清楚,“以后你和叔叔也不用这么辛苦,小菡能赚钱了,你们的压力也可以减轻了,到时候多出去走走……” 蒋湄的神情郑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则然,有件事情我想和你提前说清楚。我愿意把小菡交给你,是因为小菡喜 欢你,和你的身份地位并没有必然的联系。我虽然不能给小菡一个优渥的生活,却也绝不会成为她的拖累,我们家不需要你的任何扶助,不只是我,其他所有的亲朋好友都一样,如果有人背着我向你讨要什么,你一定不能答应。” 宁则然肃然应道:“好。” 沈安川坐在旁边一声不吭,言菡心里莫名有些慌张,撒娇着抱住了蒋湄的胳膊:“那我挣来的钱给你们享福总可以吧?这次我得了奖有一笔奖金,还有电影得奖、票房大爆了,我们导演说要给我们每人都发个大红包呢。” 蒋湄欣慰得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挣了钱妈给你攒着,到时候得添到你的嫁妆里去,不能让你太寒酸了。” 言菡的鼻子发酸,轻轻地“嗯”了一声。 “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蒋湄和沈安川怔了怔,这个时候,谁会上门呢? “谁啊?”沈安川扬声问道。 门外没有声音。 沈安川纳闷地站了起来:“难道是物业收物业费来了?” 他站在猫眼那里朝外一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怎么了?”蒋湄担心地问。 沈安川深吸了一口气,苦笑了一声,拉开了门。 一个男人大步走了进来,站在玄关处,神情呆滞地看着餐桌旁的一家人。 脑子里轰的一声,言菡整个人都傻了。 言冠文从万里之外的n国,在这新年的第一天,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离别是痛苦的,而重逢却也并不一定代表着喜悦。 初见的惊愕后,所有的人坐在沙发上,围成了个半圈,逼仄的客厅中,是令人难堪的沉默。 曾经的夫妻已经不再是夫妻,曾经的兄弟也无法再成为兄弟。 言冠文断断续续地把自己在n国的事情都提了一遍,包括当初的失忆以及现在的近况。 蒋湄的脸色很不好,言菡非常担心,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深怕她的心脏又出问题。 “对不起,这么晚才回来,”言冠文看着自己曾经深爱的妻子,心中涌动的是无尽的痛悔,“全是我的错,你骂我吧,我真没脸回来,更没脸见你。” 蒋湄凄然笑了笑,喃喃地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是啊,再见周郎,人事全非。 两个人都已经有了新的家庭,那些爱恨情仇,已经不得不像过眼云烟一般随风飘散而去。 “言叔回来住在哪里?”宁则然主动问道,“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到我们旗下的酒店暂住。” 言冠文摇了摇头:“谢谢,我已经安排好了,不用麻烦你们了。” 言菡坐在一旁,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想问言冠文,华家怎么会真的放他回国了?他在n国的家庭到底怎么样了?可是当着蒋湄的面,她还是忍住了。 言冠文活着,还在外面娶了妻子,这件事情对于蒋湄来说,可能真的还不如前夫杳无音信地死了。 “小菡,”蒋湄看着她,低声道,“你不是一直盼着你爸回来吗?现在回来了,怎么都不叫一声?” “妈……”言菡的鼻子发酸,“你别难过了,我……我是盼着爸爸能回来,可我……我不想你难过……” “我……我不难过……”蒋湄挤出了一丝笑容,“挺好的,大家都在,你爸妈也不用每天骂我这个狐狸精害死了他们的儿子。” 言冠文咬紧了牙关,无地自容:“是我对不起你。” “别说了,”蒋湄疲惫地摇了摇头,“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这是送客的意思,言冠文尴尬地站了起来。 “妈,我陪你进去休息。”言菡连忙扶住了蒋湄。 蒋湄摇了摇头:“你送送你爸吧,这么久没见了,说说话也是应该的,不用顾忌我,我没事。” 腊月的天气,天气寒冷,呵气成霜。 言菡他们一起把言冠文送到了楼下中庭,沈安川也跟着出来了,一路沉默着,只有偶尔压抑的咳嗽声:他前两天有点感冒,刚才还好好的,一出来可能是太冷了,喉咙又开始不太对了。 外面不时传来汽车开过的噪音,这个小区毗邻一座高架,位置并不好。小区外还有广场舞的喧哗声,大喇叭放着爱情买卖,一遍又一遍的,让人头疼。 言冠文停下了脚步,苦笑了一声道:“打扰你们的聚会了,本来想事先打个电话约个时间,可又有点近乡情怯,在下面徘徊了两圈,一时忍不住就直接登门了。” “爸,你别这样说,不管你和妈怎么样,我永远都是你的女儿,。”言菡有点难过。 “冠文,”一直沉默的沈安川终于说话了,“对不起,我以为你……” 言冠文的目光终于落在 了他的身上,直勾勾的,有些吓人:“沈安川,这么多年,你替我照顾妻儿,真是难为你了。” 这语气和眼神,有点不带善意,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 言菡试图想要转圜一下气氛:“爸,沈叔他其实也很费心了,他对妈很好……” “冠文,”沈安川有点忿然,“坦白说,你当初要走的时候我就劝过你,是你执意要出去闯天下,把小湄托付给我。你走了以后,我能帮衬就帮衬,并没有对她报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后来发生的事情,谁也不想发生,可你走了这么久,总不能还怪我娶了小湄把?难道你就这么自私,自己都在外面结婚了,还想让小湄守着你一辈子?” 言冠文冷笑了一声:“行,这事是你占理,你对小湄的确好,我是得谢谢你,可你是怎么对我女儿的?你当小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吗?你摸着良心说,当初要是你女儿,你舍得让她卖身筹钱救她妈吗?只怕你自己去杀人放火都舍不得吧!也就只有小湄天真,被你哄着,以为是你救了她的命!” 沈安川如遭雷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你说什么?” 言菡大惊失色,回头一看,只见蒋湄站在楼道口,手里拿着一条羊毛围巾,脸色惨白,整个人好像打摆子一样颤抖了起来。 “妈!” “小湄!” 言菡和沈安川一起扑了过去。 蒋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把揪住了沈安川的衣服,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可怖。 “你……你告诉我……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她绝望地问,“那年我病危……是小菡她……” 沈安川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宁则然见势不妙,赶紧掏出手机来打120。 “沈安川!”蒋湄的声音凄厉,“你说话啊!宁则然不是小菡的男朋友,对不对!你们合起来在骗我对不对!” “妈,不是的,”言菡泪流满面,“不是的,则然现在真的是我男朋友,你别胡思乱想……” “啪”的一声,蒋湄抬起手来甩了沈安川一记耳光,摇摇晃晃地朝前走了两步,一头栽倒在地。 第89章 虎尾兰(六) 所有的人都焦灼地等在抢救室门口,无意识地盯着那盏红色的警示灯。 刚才在通知书上签字时,言菡的手都是抖的,要不是有宁则然扶着她,只怕她也要崩溃了。 言冠文追悔莫及,在门前来回不停走动着;沈安川却一动不动地靠在墙上,眼神呆滞。 这两年多来,这件事情一直就是压在沈安川心头的一块巨石,让他在面对蒋湄和言菡的时候都心存愧疚,现在终于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戳穿了,他的心里既是茫然又是解脱。 所有的一切,就好像一场噩梦,如果能回到从前,是不是还会有更好的两全其美的办法?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和蒋湄携手步入婚姻殿堂的时候,他的确是发自内心地想要爱护他们母女俩,然而造化弄人,却阴差阳错弄成了这样的结局。 “沈叔,”言菡在旁边叫着他,神情忧虑,“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这么差,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 沈安川摇了摇头,疲惫地道:“等她没事了我再走。” 言菡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灯灭了,言菡再也无暇顾及沈安川,眼巴巴地看着率先从里面走出来的医生焦急地问:“怎么样?我妈她还好吗?” 医生皱着眉头道:“你就是家属?病人放过支架又动过搭桥手术,你们怎么还总让她情绪激动,这是存了心要害死她吗?一定要杜绝情绪大起大落,再有第二次,你们就等着……” “我们知道了。”宁则然稳稳地打断了他的话。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言菡反复地念叨着。 “今晚先在icu,明天住院看情况,”医生随后吩咐,“你们都回去吧,好好合计一下以后怎么安抚病人的情绪。” 言菡不放心,看着护士把昏迷中的蒋湄推入icu,又贴在玻璃窗上看了好一阵子,这才在宁则然的安抚下离开。 沈安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而言冠文则一起和言菡他们出了医院。 站在医院门口,言冠文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道歉:“对不起,小菡,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爸,”言菡眼里含着泪水,“很多事情你不在场,并不知道真相是什么,现在对我来说,没有比妈妈好好地生活在我身旁更重要,所以,不要再去责怪谁了,比起昨天,明天更加重要。” 言冠文长叹了一声,终于点了点头。 icu住了一整晚,蒋湄的情况稳定了下来,转到了心外科的普通病房。言菡一整晚没睡好,嘴角都长了一个燎泡,进了病房后一直寸步不离地陪着母亲,后来实在撑不住了,趴在床沿边上打起了瞌睡。 半梦半醒间,脸上痒痒的。 她抬手揉了揉,嘟囔着几句,猛然惊醒:只见蒋湄靠在床头定定地看着她,眼泪无声地从脸庞上滑落,抚摸着她的脸的手指湿漉漉的,可能是刚刚擦过眼泪的缘故。 “妈,你哭什么啊!”言菡手忙脚乱地想去拿毛巾,手指却被蒋湄轻轻地拉住了。 “小菡……妈妈对不起你……”蒋湄哽咽着道,“妈妈太没用了……拖累了你……” 蒋湄的眼中,满满的都是对自己的厌弃,反复地喃喃自语着,“没能给你过上好日子……还让你为了我这样被人欺负……我真该那时候就死了……” “不是的,妈,你听我解释,”言菡惊慌地拉住蒋湄的手,“沈叔不是故意的,那时候他的公司要清算倒闭,欠了一大堆钱,走投无路的时候以为是宁氏娱乐招练习生,所以才找上门去的,后来知道的时候他想放弃的,是我自己的选择。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因为没钱动手术离开我吗?” 蒋湄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眼中只有茫然的死寂。 一股寒意从心头泛起,言菡害怕了。 难道,这辈子她都注定无法在尊严、亲情和爱情上得到圆满吗?她努力了这么久,努力学习、努力生活,所有得到的一切却还是摆脱不了当初那场被迫的错误吗? 一双宽厚的手伸了过来,覆在了她的肩膀上,身上的寒意稍稍被驱散了一些。言菡抬起头,茫然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的宁则然。 “你去外面歇一会儿,我和阿姨好好谈谈。”宁则然沉声道。 言菡怔了怔,片刻之后,充满希冀地点了点头。 病房里,机器发出细微的“嗡嗡”声,空气中一片静默。 蒋湄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并没有理会坐在她身旁的宁则然。她的身体已经被抢救了回来,可灵魂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消灭了。 很多年以来,女儿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撑,然而,她那个美好、纯洁、善良的女儿,却被她给毁了。 宁则然的声音严肃地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阿姨,我觉得你很自私,你现在这样,是想告诉小菡,她从前为你做的那些努力都是错的吗?你这是想要彻底把她毁了吗?” 蒋湄睁开眼来,定定地看着她。 “你看,你所有的言行都在告诉小菡一件事,她堕落了,为了金钱出卖了自己,在你眼里,她不再是你那个纯洁珍贵的女儿。然而她有什么错?她没有错!”宁则然厉声道,“错的可能是你、是沈叔和言叔,是小菡所有不能在困境中伸出援手的亲朋好友,甚至,错的是我,要不是我身为男性的怪癖和傲慢,怎么会有这么一纸荒唐的合约?” 蒋湄的手指用力地抓紧了被子,眼里的泪珠滚滚而下。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明白了这个道理,阿姨,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们无法回到从前更正那些错误,那就让我们过好未来的日子,这才是最重要的。”宁则然放缓了口气,“就算我们从前骗了你,可现在我和小菡的确是心心相印,要是你还不信,我可以马上开始筹备婚礼。这些年,小菡过得太辛苦了,或者,这是老天爷赐给小菡最好的礼物,你说呢?” 蒋湄泣不成声。 宁则然心中着急,却也不敢加重语气了。 这个时候,任何蒋湄自责、厌世的情绪,都会严重地影响到言菡,让她的心底蒙上难以消除的阴影。 “则然……”蒋湄的声音颤抖,夹杂着哽咽声,“你……是真心对小菡……是吗……” “是。”宁则然的声音沉稳有力,“我爱她,愿意和她相守一辈子,而且,阿姨,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不爱小菡了,现在的她也不再是那个靠在角落里哭泣的小女孩了,她有了无数粉丝的拥趸,她有了自己的事业,这一切,并不是靠我得来的,是她自己努力的成果,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离去而消失,你可以永远放心。” “小菡……”蒋湄偏过头来,喃喃地叫着女儿的名字。 宁则然长舒了一口气,大步走过去打开了病房门。 言菡迟疑着朝着病床走了两步,怯怯地看着蒋湄。 蒋湄心中一恸,悲从中来。她这一辈子,因为自己的软弱无能而把生活过得一团糟,幸好,她还有这样一个让她骄傲自豪的女儿,还不算一败涂地。 宁则然说的很对。 过去的都过去了,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小菡……妈妈爱你……”她低声道,“你是妈妈最好的宝贝。” 言菡呆了半晌,扑上去抱住了蒋湄,母女俩抱头痛哭。 一场风波就此过去。 蒋湄的情况渐渐好转,很快就能起床稍稍走动了。 言菡越发崇拜宁则然了,缠着问他到底和蒋湄说了什么,宁则然很享受那道仰慕的目光,却矜持而神秘地表示“佛曰,不可说”,惹来了言菡一顿小粉拳伺候。 言冠文来看了蒋湄几次,蒋湄一直很冷淡,最后一次来的时候,言冠文很冲动地问,如果他把n国的事情了结了,他们俩还有没有可能破镜重圆。 蒋湄沉默了很久,最后才淡淡地摇了摇头。 一切都过去了,当初那浓烈的爱,随着岁月的磋磨早已消失不见。现在的言冠文,对她而言,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女儿的父亲。 言冠文在北都呆了一个星期左右,离开的前一天和言菡一起去看了父母和弟弟一家,正好碰到家里鸡飞狗跳在吵架。 老家拆迁了,言菡的爷爷奶奶分到了拆迁款,却被小儿子代领,偷偷顺走了一半的钱。奶奶在小儿子门前寻死觅活,诅咒儿子儿媳不得好死,儿媳不是省油的灯,回敬骂她老不死的也不知道给自己儿子孙子积德。 旁边围着一群看热闹的村民,都在那里窃窃私语,聊起这一家人,还有从前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半是嘲笑半是感慨着,世上的因果循环,终有报应。 言冠文木然看着这一切,最后过其门而不入,拉着言菡走了。 “爸,连爷爷也不去看了吗?”言菡有些遗憾。 “以后再说吧,”言冠文淡淡地道,“他们的事情,你不用去掺和了,我心里有数的,等他们得了教训再说。” 言菡乖乖地点了点头,她想掺和也掺和不起。 第二天,宁则然和言菡一起送走了言冠文,临上飞机前,言冠文恋恋不舍,再三叮嘱言菡要好好照顾蒋湄。 “爸,你要常回来啊,”言菡哽咽着道,“要是……能找到妹妹就好了,我们一家人就真的团聚了。” 言冠文沉默了半晌,轻抚着女儿的头发沉声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宁则然看着言冠文的动作心里一阵别扭,恨不得一步上前把那双碍眼的手给挪开。 好不容易送走了未来的老丈人,看着言菡红通通的眼睛,宁则然忍不住心疼:“别难过了,眼睛都肿了,回去拿毛巾冷敷一下。” “嗯。”言菡没精打采的,兴致并不高。 “晚上想吃什么?”宁则然引诱她,“听西行说,爱莎那里新开了一家法餐,有道名叫黑子的甜点非常好吃。” “可不可以下次再去?我妈一个人在医院太孤单了。”言菡很是犹豫。 宁则然不高兴了,这一个星期来,言菡几乎天天都陪在医院里,他不想一个人吃饭,硬忍着也吃了好几天的便当;想替蒋湄转个贵宾病房改善条件,言菡还一定不同意。 “可以,那我让他们送餐到医院里来。”他想了个折衷的办法。 言菡想了一下同意了:“那好吧,少点两个菜,别弄太大阵仗,我妈又吃不了。” “行,”宁则然看着她眼底的黑眼圈,心疼地道,“你妈明天就出院了,没什么大事,今天你回安苑里睡吧,护工在就好了。” 言菡想了一下,也同意了:“好。” 今天居然这么乖,什么都同意了。 宁则然觉得身心舒爽,这两天孤身一人住在别墅里独守空闺的寂寞顿时被抚慰了不少,喜滋滋地打算了起来:苦日子总算熬过去了,回去以后先两个人一起泡个澡,然后喝点葡萄酒助个兴,最好能让小白兔变成小醉兔…… “则然,”言菡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你说。”宁则然慷慨地道。 “我妈和沈叔吵成这样,明天出院了我想陪我妈回家住一阵子……”言菡抱着他的手臂轻轻晃了晃,软软的说着,满眼都是恳求。 满脑袋的粉色泡泡一个个破了。 第90章 虎尾兰(七) 就算心里再不愿意,宁则然也没法拒绝。 每次言菡使出撒娇大招的时候,他鲜少有不一败涂地的时候。更何况,蒋湄现在这样,作为女儿的的确也是放心不下,硬拖着言菡不放,只怕要让他的小白兔心里长个小疙瘩。 只是这个时候沈安川跑哪里去了?连个人影都没有,这是打算真和蒋湄一拍两散了吗?还是躲着不敢出来见人了?要是这样的话,可真有点让人看不起了。 男子汉大丈夫,有错就认,认了就改,这样把老婆扔着晾着算怎么回事?害得言菡一个人忙上忙下的,现在还要替他陪老婆。 宁则然沉着脸腹诽着,真想把沈安川揪出来好好提点一番。 到了医院大门口,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心声,宁则然一眼就看到了等在树下的沈安川。 言菡松开了宁则然的手,几步就跑到了沈安川跟前,迟疑着问:“沈叔,你这几天去哪里了?怎么都不见你人影?” 沈安川苦笑了一声,避开了她的问题:“小菡,你妈的住院费,我已经存钱进去了,明天结账的时候你知道着点。” “明天你不来接我妈出院吗?”言菡小心翼翼地问,“那天我妈是一时在气头上……” “别说了,小菡,”沈安川的神情痛苦,“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样也好,你们一家人团聚,我本来就是多余的,你回去和你爸妈说一声,什么时候需要办手续都可以。明天出院让你妈回家去,我已经不住那里了,反正那房子当初要是没你也早就被强制拍卖了……” “沈叔,你误会了,”言菡急了,“我爸已经走了,他们俩已经不可能重新在一起了,这么多年了,我妈现在心里装的是谁,难道你不知道吗?你这些话要被我妈听到了,她该更伤心了!” 沈安川呆了呆,屏住呼吸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沈叔,你就别装大度了,”宁则然在一旁冷眼旁观,慢条斯理地戳穿了他,“你心里也放不下阿姨吧?那边的护士和我说了,你每天半夜十二点过去偷偷问阿姨的情况,叮嘱这叮嘱那的,还不让她们和人说。” 沈安川的脸涨红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言菡松了一口气,神情真挚地看着他:“沈叔,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吧,大家都不想这样的,不能把错全怪在你的头上,这样太不公平了。以后 你和我妈好好的,这才是最重要的。” “小菡……”沈安川的眼圈红了。 “沈叔,你搬出去两天也好,先让阿姨的气消一消,”宁则然一本正经地出主意,“然后再想点办法让阿姨感动一下,你上几天是不是病了?苦肉计应该会有效……”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言菡瞪了宁则然一眼。 宁则然一脸肃然:“这都是西行以前骗他女朋友的招数,我拿来让沈叔照搬照用。” 对不起了哥们。 为了他和小白兔早日回到正常的轨道,只能牺牲哥们的名声了。 庄西行可不知道他被人扣了一次屎盆子,这阵子正春风得意呢。 《拂晓》名利双收,无论是网络和影评界都给出了一个高分,继《戆途》之后又成为了他事业上的一座里程碑。 到了正式下线,《拂晓》总票房六亿,腊月二十五,宁氏娱乐为剧组举行了盛大的庆功会。 庆功会上星光闪耀,宁氏集团执行董事宁则然偕同宁氏娱乐一众高官出席,足见集团高层对《拂晓》剧组的重视。宁霁然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又有庄西行这个大咖镇着场面,宁则然现在已经很少出现在宁氏娱乐了,这次出现,几个高层都热络地上前打招呼寒暄,一时之间,宁则然还真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言菡装着不认识他,在会场里和剧组里的人聊得开心。 这阵子言菡一直陪着蒋湄住在家里,而年前是宁则然最忙的时候,各种宴请、会议层出不穷,算起来两个人这星期才一起吃了一顿晚饭,单独相处了三个小时。 这个小没良心的。 宁则然磨着牙齿,真想把言菡揪到身旁,然后抛下这一些不相干的人去旁边的爱莎大酒店好好亲热一番。 忽然,他的眼神一滞,盯着刚刚走到言菡身边坐下的那个男明星看了两眼,仔细搜索着脑中的记忆。 男星叫秦川,在《拂晓》里饰演的是被玉蝶从小暗恋的老三,长得很有特点,是那种带着股邪魅气的小生,在电影中演技出众,把那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老三演得入骨三分。 不过,他并不是宁氏娱乐的签约演员,宁则然会记得他只是因为一个视频。 电影火了以后,网上关注度很高,有各家唯粉,也有各种cp粉,有些网友看了电影不过瘾,就自己混剪,其中有人就是喜欢老三和玉蝶这一对cp,居 然混剪出了一个老三痛改前非和玉蝶一起退隐江湖的视频,点击率还居高不下,在某个视频网站专区里占据好几天的前几名。 那会儿宁霁然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幸灾乐祸地发了网址过来,上面还一溜儿的弹幕,一个个惊呼着“好美啊”、“简直配一脸”……把宁则然气得不打一处来。 这秦川什么时候和言菡这么要好了?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言菡的表情还这么丰富,一会儿惊讶、一会儿微笑,一会儿还神秘兮兮地凑过去说上两句悄悄话…… 他的脸一沉,和身旁的高层说了两句,便大步朝着言菡走了过去。 “咦,这位先生等一等,你看起来很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有两个女孩迎面走来,忽然停下了脚步困惑地看着他。 宁则然一看她们的胸牌,是剧组因为庆功会请过来的粉丝,一般都是在粉丝中很有号召力的,也可能是后援团的团长之类的角色。他停下脚步,随意打了声招呼:“你们好。” “我想起来了!”一个高个女孩忽然惊呼了起来,用力地拍着脑门,“你就是……就是那个在财大制服那个神经病的男人!我记得你的眼睛!天哪,当时你酷呆了!” “对对,你一说真的好像呢,天哪,真是太巧了,”稍矮的那个女孩一脸的惊喜,“我们小盐巴后援团一直都想找到你呢,太谢谢你了,那天替我们家言言出了一口恶气。” 宁则然被夸得心花怒放,面上却不动声色,矜持地道:“应该的。” “你今天怎么也来了?你也是小盐巴吗?”高个女孩热情地问。 宁则然笑而不语。 矮个女孩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天马行空地猜测:“你是嘉宾?媒体?娱乐公司?还是言言的……朋友?” 再猜啊,马上就接近真相了。 最好也剪个他和言菡的小视频,让粉丝们评评,言菡到底是和谁配一脸。 宁则然心里居然还隐隐有些期盼。 那边的言菡瞥见了这里的动静,和身旁的秦川说了两句,朝着宁则然招了招手。 宁则然对两个女孩略略颔首,往前走去。 身后两个女孩窸窸窣窣地小声说着话。 “好man啊,他冲上去那一刻简直太帅了。” “会不会他就是言言表白的那个人?” “不会吧 ,他看上去凶不拉几的,感觉和言言不搭呢。” “那倒也是,我们言言这么娇柔的,要配一个斯文温柔的才搭。” “不过,美女与野兽的混搭好像也挺酷的。” “好纠结啊。” …… 这些粉丝一个个简直中看不中用,白长了一张聪明的脸蛋,眼睛都是瞎的。什么不搭?明明是最完美的结合!还什么美女与野兽,他长得像野兽吗? 宁则然沉着脸,很想去教育一下这两个姑娘,不过,算了,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宁总。”秦川见他过来立刻站了起来,恭敬地打了一声招呼。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宁则然淡淡地问。 “请教了小菡两个问题。”秦川小心翼翼地道,“没什么事了,宁总你们俩聊,我去那边了。” 宁则然点了点头,秦川忙不迭地走了。 宁则然坐了下来,盯着言菡看了一会儿。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吗?”言菡有些莫名。 “他和你配吗?”宁则然酸溜溜地问,“我怎么感觉程尔钰才和他配一脸。” 言菡噗嗤乐了:“网上粉丝瞎剪的你也能信?还有我和西行的视频呢,你每个都吃醋还不得把自己酸死。” “他找你有什么事?”宁则然佯做不在意地问。 言菡神秘地笑了笑:“你猜。” “又有什么戏想和你一起拍?”宁则然皱着眉头道。 “哪有啊,你还真以为我成了炙手可热的大红人了,”言菡嗔了他一眼,凑到他耳边喜滋滋道,“他和我打听余欢呢,听起来好像想追她,余欢的桃花运要来了。” 秦川科班出身,这两年在影视圈里也算是稳扎稳打的,《拂晓》播出后咖位一下子上了,有演技有口碑,颇有点大红起来的苗头,要是能和余欢看对眼了,还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呢。 “谁的桃花运来了?”庄西行一下子出现在他们俩身后。 “你的冤家。”宁则然慢条斯理地道。 “冤家?”庄西行狐疑地问,“我这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好像没什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古怪了起来:“余欢?” 言菡抿着嘴乐了:“她怎么成了你的冤家了?其实你别对她总抱有成见,她特别仗义,对人好 起来都掏心掏肺的。” 庄西行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对了,你不是总嚷嚷自己孤家寡人一个人凄凉,要找个女朋友吗?进行得怎么样了?”言菡热心地问。 庄西行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踢到了铁板。” “什么?”言菡诧异了,“你还能踢到铁板?” 宁则然冷不丁地跟了一句:“很正常,影帝也不是万能的。” 庄西行瞪了他们俩一眼,一言不发扔下他们俩走了,好像有什么在背后在追他似的,很快就出了大厅不见了人影。 言菡莫名其妙,不安地问:“西行是不是生气了?我们俩什么地方说错话了吗?” “没有,”宁则然一脸的深思,“欲求不满的男人总是有些阴阳失调,我们得体谅他。” 言菡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庄西行以前不是这么开不起玩笑的人,难道是和余欢……有什么猫腻不成? 她越想越兴奋,正琢磨着哪天不着痕迹地探探两个人的口风,一抬头,看见宁则然板着脸看着她:“我在这里五分钟了,你居然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言菡赶紧讨好:“我错了,你要我怎么看你?我一定照做。” 宁则然的脸色稍霁,却还是有点悻然:“怎么照做?晚上还得回家陪你妈吧。” 言菡心中一动,环顾四周,好像大家都在忙着聊天,没人注意到他们俩:“要么,我们……现在就溜了?反正电影都播完了,我不在也不会影响到什么。” 宁则然的心头一热:“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言菡忍着笑道:“对,我们俩退隐江湖,把这俗世留给他们吧。” 第91章 虎尾兰(八) 退隐江湖了半个晚上,把满腹的思念尽数挥洒,宁则然这才心满意足地把言菡送回了家里。 蒋湄正在看电视,一见她回来就念叨着问:“则然送你回来的?怎么也不请他上来坐坐。” 宁则然倒是想上来,言菡却有点心虚,深怕蒋湄看出什么不对劲,把人赶走了。“都这么晚了,他明天还上班呢。” “做老板也不容易,快过年了还这么忙,”蒋湄感慨着,又提醒言菡,“厨房里炖着红枣燕窝羹,快去趁热喝了。” “还要吃啊,我都胖了。”言菡捏着自己的腰,感觉多了不止一点两点,开春又要勤奋苦练了。 “这不一样,补体虚的,把身体养好一点,可不能像妈这样。”蒋湄催促着。 其实红枣燕窝羹味道挺好的,蒋湄炖了快三个小时,里面的补品都入口即化。 等言菡吃完出来,蒋湄已经洗漱完,准备上床睡觉了。 “妈,”言菡叫了她一声,小心翼翼地问,“今天沈叔来过了吗?” 蒋湄的后背一僵,好一会儿才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掺和了。” “沈叔一个人在外面住着,过年也回不了家,太可怜了,”言菡小声道,“以前的事情,谁也不想这样,他也不是成心的,你连爸爸都能原谅,怎么就不能原谅沈叔呢?” 蒋湄沉默不语。 “我前两天碰到沈叔,他的脸色好像不太好,上次的感冒好像越来越严重了,”言菡偷偷瞧着母亲,“这阵子天气这么冷,他住在他那个破办公室里打着地铺,别冻出个什么毛病来了。” “随便他去吧。”蒋湄硬起心肠,走进卧室里去了。 蹑手蹑脚地靠近门缝,言菡往里偷偷瞧着,蒋湄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拿起了一条羊毛围巾在手里摩挲着,言菡认了出来,那是沈安川的。 看上去,苦肉计还真的是有效的呢。 沈安川不想再骗蒋湄了,说什么都不肯用,那就让她来添把柴火吧。 晚上,言菡做了个美梦,梦见他们一家人都团聚了,围坐在一张大圆桌前,和乐融融。 沈安川和蒋湄、她和宁则然都甜甜美美,言冠文也回来了,和沈安川尽释前嫌、说说笑笑,对面忽然窜出来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长得唇红齿白,漂亮极了,冲着她甜甜地笑着,叫了好几声“姐姐”。 “你是谁啊?” “我是你妹妹言菲啊,姐,我想死你了。” 小姑娘抱住了她,一连亲了她好几口,和从前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一激动,从梦里醒过来了。 躺在床上,她傻笑了好一会儿,忽然就湿了眼眶。 这一定是个好预兆,她的妹妹一定还活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会在某一天回到他们的身边。 除夕前两天,言菡和蒋湄在家大扫除的时候,接到了沈安川公司员工的电话,沈安川干活的时候一脚踏空,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幸好脚手架才一层,下面又刚好是个泥坑,没啥大事。 “过年工人都回家了,沈哥也不知道咋回事,还非得钻在工地里干活,他都这把年纪了,又不是当年的小年轻了,这不出事了,我看他这两天手吊着绷带,还成天吃方便面,大过年的这总不是个事吧?嫂子,你劝劝他,这钱赚不完,可不能拿健康去换啊。”偷偷打电话来的是沈安川手下的一个老员工。 蒋湄捏着电话,坐在沙发上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连电话什么时候挂了传来了忙音都不知道。 自从蒋湄出院以后,沈安川几乎每天都会跑回来一趟,送点瓜果蔬菜日用品,每次来都盼着蒋湄能松口原谅他,却每次都黯然离开。 这两天不知怎么都不来了,蒋湄以为他终于放弃了,心想也好,就这样散了吧,以后一个人专心和女儿过,女儿结婚了,就找个养老院自己一个人过,落得个清净。 没想到,沈安川居然出事了。 “妈,”言菡坐在她身边小声说,“让沈叔回家吧,过年了,该一家人团聚了。” 蒋湄如梦初醒,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那我去接沈叔!”言菡高兴地站了起来,刚要出门,蒋湄急匆匆地从卧室里拿了围巾和外套出来:“让他穿上,围着脖子,别把肺咳出点毛病来了。” 言菡忍住笑,脆脆地应了一声出门了。 除夕夜,分离了一个月的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沈安川没什么大事,胳膊有点骨裂,用绷带吊着,就是煎熬了一个月,整个人都瘦了好多。 经历了这一次的风波,言菡和沈安川之间曾经被遮着掩着的疮疤仿佛扒开了,深深地开了一刀,那些脓血剔除了之后,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曾经亲密无间的那些日子。 从前有太多的 不如意,心怀愧疚的盼着用今后来弥补,而心怀坦荡的愿意选择原谅,换取今后更幸福的未来。 屋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屋内电视里欢歌笑语阵阵,阳台上的君子兰开花了,一株花茎从兰叶中伸出,一簇簇红色分外喜庆。 言菡缩在沙发里,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和宁则然聊着微信。 言菡:你在干嘛呀? 宁则然:想你。 言菡有点脸红,幸好没开语音。 言菡:今天爷爷开心吗?很多小辈去给他拜年吧。 宁则然:爷爷问你什么时候一起来吃年夜饭。 言菡的脸又红了,偷偷看了一眼蒋湄,幸好,蒋湄看电视看得入神,没留意她。 言菡:我今天下午给爷爷打电话拜过年了。 宁则然:这不能算。 言菡:那你们打算守夜迎新吗? 宁则然:你不在,我守不动。 言菡无语了,平常也不见宁则然这么会说甜言蜜语,看起来,打字比说话要省力多了。 言菡:那我在微信里陪着你守夜好吗? 宁则然:好。 …… 两个人一来一去,一个字一个字地打着,手机都聊得发烫了,却都还没有放下的意思。 蒋湄和沈安川支撑不住了,先回卧室睡觉了。言菡裹着毯子,朝着窗外看了一眼,越是临近午夜,外面的鞭炮就越热闹,夜空中不时绽放出璀璨的烟火,把黑沉沉的夜幕映出了缤纷的色彩。 手机震动了一下,宁则然发过来了一条语音。 “下来。” 言菡怔了一下,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往上涌来,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着。 看了看手表,十一点四十五分。 她蹑手蹑脚地披了外套出了门。 外面的空气清冷,小区里刚放过一阵烟火,空气中弥漫着浅浅的火药味道。 一个颀长隽挺的身影站在中庭的一棵香樟树前,身前摆着一圈硕大的烟火筒,围成了一个半径大概两米的圆圈。 “你干什么啊……”言菡呐呐地自语着。 宁则然朝她招了招手,言菡乖乖地走到面前,仰起脸来看着他。 “想你了。”宁则然言简意赅,夜色中,仿佛特别容易说出情话。 言菡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亲吻了一下,唇是冰冷的,也不知道他在楼下折腾了多久。轻轻地摩挲着,直到那唇渐渐有了一丝暖意,言菡才恋恋不舍地要离开,宁则然却在下一秒扣住了她的脖颈,反客为主。 从和风细雨一下子变成了狂风骤雨,宁则然用力地吸吮着她的蜜津,霸道地掠夺着她的呼吸,仿佛要把她整个人包括灵魂都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则然终于松开了桎梏,言菡软倒在他的怀里,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清冷的空气重新灌入胸腔。 欣赏着言菡酡红的脸颊,宁则然低声道:“沈叔和阿姨和好了,你是不是可以回安苑里了?” 言菡把脸埋在了他的胸口,吃吃地笑了:“我要是说不呢?” 耳垂上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宁则然轻哼了一声:“惩罚你。” 言菡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属狗的男人,小声不满地嘟囔着道:“又咬我……下次我要咬回来。” 天空中骤然一亮,一颗魔术弹射上了天空,在他们头顶炸了开来,夜幕随着魔术弹瞬间明灭了起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响起。 零点差一分钟了。 宁则然握着言菡的手划开了火柴,点着了引线。 也不知道宁则然怎么弄的,一根引线迅速分开,火苗朝着四面八方窜了过去。 几乎就在同时,十几个烟火筒被点燃了,一片火树银花绽放,随即又冲上半空爆了开来,一朵朵地盛放在夜幕中。 两个人站在中间,仿佛置身在一片童话幻境中一般。 “喜欢吗?”宁则然揽着她的肩膀低声问,“去年让你一个人过,今年陪你一起迎新。” 言菡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令人目眩的场景,眼底一阵发热。良久,她才喃喃地道:“喜欢……太喜欢了……” “喜欢的话,以后每个除夕我们都这样过。”宁则然扫了一眼中庭,有点嫌弃,“这里太小,只能这么几个了,以后我们到别墅去,能多加十几二十……” 言菡踮起脚来堵住了他的唇,在漫天璀璨的烟火中吻住了他。 不,不用十几二十个。 甚至不用烟火。 只要有你以后陪着一起过除夕,那就是这世界上最最美好的景致。 第92章 虎尾兰(九) 清风拂面,春暖花开,又到了一年之中最美的季节。 香蜜湖畔船影点点,一片新绿倒映在湖水中,空气中若有似无地泛着春花的浅香。 宁家别墅的绿化有专门的园丁侍弄,紫藤、蔷薇、月季……一簇簇一丛丛得都开得正欢,姹紫嫣红,生机勃勃。 花匠老丁正在花房前修剪前阵子种下的虎尾兰,这是园艺公司精心栽培的,长得半人多高了,品相非常不错,就是移植的时候花了好些功夫,有一株因为春季雨水太多烂根了差点没存活,老丁把根刨出来晾干,擦了药水,费了老大的劲这才救了回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当初那几株虎尾兰多好啊,都养了好几年了,年年都开花,多好看啊。”老丁一边絮叨着一边拍了拍底下的土。 主楼的门开了,宁则然从里面走了出来,田皓宇陪在他身侧靠后一步,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一见老丁在忙碌,宁则然停住了脚步,沿着小径拐了个弯,来到了虎尾兰跟前。 “长得还不错。”他专注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嘴角微微勾了勾,“这花几月份开的?” “六月头上吧,天气好的话说不准月底就开始长花苞了。”老丁对这些花期都了若指掌。 “这日子不错。”宁则然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走了。 看着宁则然出门上了车,老丁琢磨了一会儿,忽然一拍大腿:“哎呀,那是以前掘了的的虎尾兰,这几株刚移植过来,我就是神仙下凡也没法让它们今年开花啊!” 宁则然没听到老丁的抱怨,一路心情愉悦地去了办公室。 日子过得很快,这几个月,蒋湄和沈安川重新回到了正常的轨道,言菡去了北都歌舞团,平常都会住在安苑里,只是双休日回家陪蒋湄。 两个人都空闲的时候,会去香蜜湖的别墅住,有时候也去宁家老宅看看宁浩中,现在老爷子和言菡相处得很好,三不五时地自个儿打电话约着去瀛洲园看几出新排的越剧。 北都歌舞团里人才济济,据说个个都是帅哥美女,宁则然防患于未然,在言菡刚去报道的时候就高调出现了几次,没过几天全团男士就都知道了,新来的漂亮女孩已经名花有主,他们这些蠢蠢欲动的可以偃旗息鼓了。 懒散了快小半年的庄西行又出动了,这次挑选的剧本让人大跌眼镜,居然是某个言情小说网站非常火爆的一篇 爱情小说改编的。 “大制作拍腻了,弄个小成本的玩玩,留点活路给其他导演和明星,不行吗?”庄西行还是那副拽拽痞痞的模样,让人听了想揍他。 让公司中不看好他这次剧本的高层意外的是,风声一放出去,明里暗里前来抢角色试镜的大小明星居然不比庄西行的前两部戏少,各家经纪公司都快打破头了。 当然,私底下几个好友都知道,庄西行这次是彻底的假公济私了,放长了鱼钩准备钓一条美人鱼上来,为此,他还特地又力邀言菡出演其中的一个重要女配,以让这付鱼钩更加诱人一些。 而言菡看了剧本,居然很有兴趣,这不,这两天捧着手机恶补原著呢,半夜十二点了还不睡觉,钻在被窝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宁则然跟着看了两页,觉得头疼:这都是什么狗血的情节?要是他的小白兔也像这女主一样矫情,他可得半死不活的才能抱得美人归。 “我能去吗?”言菡趴在他的胸口软绵绵地征求意见。 经历了双人舞和小视频的煎熬,宁则然觉得他已经百毒不侵了:“你想去吗?” 言菡忽然一下兴奋起来了:“那个作者是我们的偶像呢,我从高中的时候就追她的书,那时候做梦都想不到会有一天能有机会去演她写的小说!则然,你掐我一把,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看着她眼里跳动的火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宁则然没有掐她,却凑了过去,在那纤细的脖颈上咬了一口。 言菡轻呼了一声,嘟囔着道:“又咬我了,这次我要咬回来。” 身上一沉,宁则然已经压在了她的身上,那眸色深邃而诱人:“好,咬回来。” ……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脑中带着颜色的回忆,宁则然定了定神,轻咳了一声:“进来。” 田皓宇推门而入,递上了一叠文件。 宁则然浏览了一遍,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田皓宇接过文件却没马上离开,迟疑着问:“宁总,刚才宁氏娱乐公关部的于部长打电话来,说刚刚处理了一起关于您的突发情况,您要不要看一下?” “我?”宁则然的眉头略略皱起。 “是,他说,网上昨晚开始流传一个您的小视频,幸好他们一直有在关注娱乐圈的各种动态,第一时间发现,第一时间警告删除了。” “发我邮 箱。”宁则然言简意赅地道。 下午事情一多,他把这个茬儿给忘了,临到快下班时才想了起来,打开邮箱一看,居然是粉丝剪辑的他和言菡的小视频。 现在的粉丝真是神通广大,他平常很注重隐私,那些媒体也顾忌着他的身份,曝光不多。而这些粉丝愣是翻出了零星一些网上仅有的资料,他代表学校参加大学生皮划艇赛、集团在北都的地标性建筑落成典礼他参加的剪彩……加上他在财大时一跃而上的英姿,剪成了四五分钟的小视频。 视频中的他帅气英武,剪辑者各种镜头语言运用熟练,配上字幕和音乐,简直就是一出完美的爱情故事。 小视频最后定格在那一天庆功会上两个人的对视中,那目光缱绻,虽然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却无声胜有声,满满的情意仿佛要透出屏幕。 唯一的遗憾是视频没有弹幕,没有那无数“配一脸”的惊叹。 也是,昨晚刚发出来,今天就被勒令删除了,能有什么弹幕? 宁则然拿起了电话,拨通了于部长的号码,首先对他兢兢业业、防患未然的工作态度表示了赞赏,其次委婉地表示,作为一家国际性的集团公司,ceo有时候也需要有曝光度,以适应时代的潮流,关键要看这曝光是和谁曝、怎么曝、在什么时间爆。 于部长弄不懂了,老总这是在夸奖他还是责怪他?这视频到底是删对了还是删错了? “现在的确要删,”宁则然严肃地道,“过几天再统一放出来,等我通知。” 言菡可不知道宁则然还为着视频在较劲呢,实习加毕业,事情多得受不了。五月初歌舞团下乡演出、五月中旬交论文、五月底毕业作品交流…… 这一阵子忙碌下来,猛然间发现,六月初的毕业典礼已经就迫在眉睫了。 忙忙碌碌了四年,终于要毕业了,而相处了四年的同学也都要各奔东西,他们大部分都是从各地考上来的,有一多半要回老家去,以后都很少有机会再见面了。 毕业典礼上,大家抱成一团恸哭不已,最后一顿聚餐,好多同学都喝得酩酊大醉,最后在饭店里拿着啤酒瓶嚎着同桌的你一个个东倒西歪。 言菡算是其中最理智最克制的,不过也喝了好几杯啤酒,脸蛋红扑扑的,和几个没醉的班委把同学们一个个地送上了出租车,最后坐在门口的树荫下大喘气。 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香樟树层层叠叠的碧叶在 微风中摇摆,偶尔有点点金光透过缝隙洒落在地面,言菡刚才忙碌了一通,有点头晕,不想动,数着脚尖前的光斑玩儿。 一个,两个…… 一双脚踩住了光斑,言菡抬起头来一看,宁则然站在她面前。 她顿时捂住了脸,小声道:“你怎么来了……” “喝酒了?”宁则然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分不清喜怒。 “才一点点,我记得你的话呢。”言菡伸出了小指头,很认真地解释。 她的眼神有点迷离,说话声绵软绵软的,仿佛还带着点啤酒的醉意。 “看我晚上怎么罚你。”宁则然的脸色稍霁,拽住了言菡的手一拉,言菡差点整个人都撞进了他的怀里。 “去哪里啊?”言菡轻呼了一声。 “跟我走就是了。” 宁则然自己开着车,路上有点堵,言菡坐在副驾驶上睡了一觉,等到醒过来的时候,仅剩的两分酒意已经消失了。 车子开进了香蜜湖的别墅,别墅了静悄悄的,原本应该在的丁叔、赵姨他们不见踪影。 两个人手牵手,走在了草坪上。 前面就是玻璃花房,里面的鲜花姹紫嫣红,外面的虎尾兰兰叶挺拔隽秀,一簇簇的长得正欢。 宁则然在虎尾兰前站住了,侧过身来看着言菡。 今天因为毕业典礼,言菡的头发挽成了发髻,这会儿有些松了,几绺从鬓边垂落了下来,看上去有些慵懒的美,他的眸色一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盒子来。 言菡的呼吸一窒,几乎以为是求婚戒指。 盒子打开了,是一只白色的小兔发冠,和她曾经的那个发夹不同,这只小兔经过了细节的加工,色泽柔润透亮,边上的一圈粉色钻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底下的小碎钻拼成了一个顶级奢侈品的logo。 “请人设计定制的,喜欢吗?” 好漂亮。 言菡又惊又喜地拿了起来,爱不释手地端详了片刻:“帮我戴上瞧瞧?” 宁则然接过来,把它插入了言菡的发髻上。 “好看吗?”言菡喜滋滋地问。 宁则然捧着她的脸,在额头上亲了一口,柔声道:“我的小白兔,我想为你建座城堡,免你流离,免你忧怖,做我城堡里永远的公主。” 眼里泛起一层水 意,言菡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听说虎尾兰开花的时候特别适合步入城堡,”宁则然的声音低沉,和从前经常沉肃的表情不一样,今天的他有种迷人的感性,“你愿意吗?” “……”言菡看了看虎尾兰,虎尾兰光秃秃的,连朵花苞都瞧不见,“花呢?” “先说愿不愿意。”宁则然霸道地道。 用力地点了点头,言菡的声音中充满了柔情:“嗯,我愿意,等它开花了,我就嫁给你。” 宁则然心里得意,面上却不动声色,牵着她的手缓步往后走去,只见高大的植株后还紧紧地立着一盆娇小的虎尾兰,在一片片兰叶挺拔的簇拥下,一支细小的花枝颤巍巍地伫立着,上面挂着一簇簇浅白色的花蕾。 是言菡曾经养了两年的虎尾兰。 “你……你怎么找到它的?”言菡又惊又喜,这盆花被她送人了,当初她还心疼了好久。 “想找就找得到。”宁则然傲然道,变魔术般地取出了另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枚钻戒,还没等言菡回过神来,戒指已经滑入了她的手指。 这算是坑蒙拐骗吗? 言菡想笑,可眼泪却又忍不住滑落眼眶。 曾经那个戏言说虎尾兰开花了就要娶她的少年已经烟消云散,而眼前这个男人却霸道地要在虎尾兰上重新挥洒上属于他的色彩。 这一次,用心许下的诺言一定不会再落空。 阳光跳跃在虎尾兰的花蕾上,小白花沐泽着金色的光芒。 言菡靠在宁则然的胸前,浅浅地笑了。 牵着我的手的你, 跳跃在虎尾兰上的阳光, 还有一辈子一起说好的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了,心中感慨良多。开这篇文的时候心里特别没底,没写过这一类的女主角,很担心掌控不好。感谢小天使们的热情,让这篇文圆满。接下来是几个番外,计划中有余欢和庄西行的、蒸包子煮包子的,其他大家有什么想看的,可以提提,如果我也有兴趣,会参考写一写。明天停更休息一天,后天开始日更番外到完结。 ps:搞个完结活动,本章下留言的,会另外加抽5名小天使赠送签名书《大叔,么么哒》,其中2名抽给正分评论字数最多的或是长评,另外3名随机抽取,全文正式完结那一天会在最后一章公布抽奖名单。 写了这 么多年,作收终于要朝着5000大关迈进了,还差400多个,方便的话小天使们帮我收一个吧,能让我多涨点积分,不用爬榜爬得那么辛苦。爱你们,么么哒app小天使请戳作者专栏自由地收藏~~- 第93章 贪欢(一) 人生真的很奇妙,往往在山穷水尽的时候,给你来一出柳暗花明。 余欢站在际安市环球大厦的最高层,从落地的玻璃窗前俯视着这个的城市。 和凝重肃穆的北都城不同,这座城市处处透着一股国际大都市的活力,令人炫目的霓虹灯流光溢彩,一条条高架和马路仿佛蛛网一般,火柴盒般的汽车穿梭其中;远处,黄罗江在两岸灯火的点缀下仿如一条巨龙,将整个城市一分为二。 她是从北都市过来参加“进击吧,冠军”第十二期的录制的,这档户外综艺真人秀节目从上个月开始以一匹黑马之姿从一众真人秀节目中突围而出,狂揽同档真人秀收视率和网络点击率的前三,其中的五位主持人迅速蹿红,余欢作为其中唯一一名女主持,被誉为真性真情、毫不作伪的一朵霸王花,被粉丝疯狂追捧。 北北都南际安,四年前,从西北大山走出来的她,一个人一路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灰头土脸地跨入北都市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这样站在这座国内和北都齐名的最大都市的最高处。 一年多前,她迷茫地签下了一个小经纪公司,在光鲜亮丽的娱乐圈中苦苦挣扎,只想在北都有一席立足之地,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飞黄腾达的一天。 半年前,她一事无成,演的一个网络剧播了,被网友刻薄说是行走的僵尸;去抢通告时用酒瓶把一个想要潜规则她的小开开了瓢,回到自己租的地下室里哭了一整夜,想起某位影帝对她的评价:没有演戏的灵气,就算非要演也不会有什么成就。 那一晚,她心灰意冷,把自己买的一打如何提升演技的书全撕了,决定跑完手里的通告就退出演艺圈,换个城市老老实实地当个舞蹈老师。 然后,两个月前,她录的第二期户外综艺真人秀“进击吧,冠军”刚播出第二集,收视破五,网络点击位列综艺类前三,她莫名其妙就火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粉丝数以一天近百万的速度增加,好几个晚上都不敢睡觉,深怕这只是自己的一场梦,醒来就会被打回原形。 “笃笃笃”,门被敲响了。 余欢以为是客房服务,心不在焉地打开门,瞬间瞪大了眼睛,刚想把门关上,那人用脚抵住了门,笑嘻嘻地问:“去不去吃个夜宵?” “庄西行你怎么来了?”余欢不敢置信地问,“我们节目组把这一层楼都包了的啊!” “对啊,节目组包的, 我就是节目组请来的。”庄西行耸了耸肩。 余欢的脑子转了转,忽然被惊吓到了:“你……你是这一期嘉宾?” 也别怪余欢少见多怪,庄西行这位影帝,向来是讲究逼格的,真人秀这一类哗众取宠的节目从来都不被他放在眼里,被他称之为“只知道捞快钱的速食节目”。 “对,闲得无聊,过来玩玩,顺便蹭蹭你这个高人气综艺大咖的热度做做宣传,不欢迎吗?”庄西行道。 余欢哪里会信,盯着庄西行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什么阴谋来。 她的这种热度,就是空中楼阁,靠游戏里的打打闹闹来哗众取宠,根本和庄西行这种实力加偶像派不是一个路子的,而且,《拂晓》都下线快半年了,新电影才刚筹备,庄西行需要做什么宣传? 余欢有四分之一的少民血统,五官非常漂亮,一双眼睛又大又黑,标准的杏眼,专注的时候尤其动人,庄西行被她看得心头发热,脑中的思绪忍不住飘忽了起来,回到了让人血脉贲张的那一晚…… “欢迎,”余欢客套地说,“那我们明天拍摄的时候见,晚安。” “等一等,”庄西行回过神来,“猜猜谁和我一起来了?” 余欢愣了一下,惊喜地拉开门一看,言菡站在庄西行身后正冲着她抿嘴直乐。 庄西行这次是以为《拂晓》剧组做宣传的名义来这个真人秀的,真人秀节目组的导演快乐疯了,根本没问这电影都快下线半年了为啥还要做宣传。 那是行走的金招牌、高岭的水仙花,在影视圈里跺一跺脚就能引起地震的庄西行庄影帝!他们的节目虽然这阵子爆红,可那都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正需要这种真正的大咖过来撑撑场面。 剧组里的一共来了五位,四女一男,庄西行居然是万花丛中一点绿,真是让余欢服了气了。 几个人一起去了酒店里的清吧,点了几份小吃,一起吃吃聊聊倒也轻松自在。余欢和言菡有两个星期没见了,两个脑袋凑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言菡月初的时候公开了和宁则然的关系,婚期就定在九月,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羡慕的、惋惜的、嫉妒的……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她的粉丝后援团震惊之余,晒出了她们“未卜先知”制作的小视频,主角就是宁则然和言菡,祝贺自家女神百年好合,着实在网上热闹了一把。 “你家那位舍得让你出来?”余欢纳了闷了。宁则然那个 人她知道,恨不得把老婆脑门上盖上戳,直接带在身边,怎么会同意让她来参加真人秀节目? 宁则然的确不同意,言菡花了三个晚上晓以大义,又“丧权辱国”地做小伏低,这才勉强换来了宁则然的点头。 当然,这可不能露馅,要知道她是为了替庄西行牵线搭桥而来,余欢可要生气了。 言菡想在好友心中替宁则然挽回一下形象,“他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没有那么独断专行了。而且跟着西行出来,他又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看着言菡眼中暗藏的甜蜜,余欢松了一口气,开玩笑道:“跟着庄西行出来,他才要不放心啊,那人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花蝴蝶吗?” 网上传言菡和庄西行绯闻的不少,余欢会这样调侃也不稀奇,可言菡有点急了:“什么花蝴蝶?我都和你解释好几次了,那都是粉丝瞎剪的视频,我和西行纯粹就是朋友……” “你别急啦,”余欢连忙安慰她,“我知道我知道,你清白着呢,可这也不耽误他是花蝴蝶啊,小半个影视圈的小花都等着他来撩吧。” “怎么会……”言菡心里叫苦不迭,“你在这个圈子里也呆了一阵子了,该明白明星的绯闻好多都是子虚乌有炒作出来的,西行他根本就不是那种滥情的人……” 余欢朝着旁边不着痕迹地努了努嘴,举杯笑道:“不说他了,说了扫兴。” 言菡侧脸一看,庄西行不知道说了什么笑话,程尔钰和旁边两个女的笑得前仰后合,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冠以了“花蝴蝶”的称号,见她们俩的目光扫了过来,愈发抖擞了精神,卖弄地掉了两句书袋子,几个女的一脸的仰慕,惊叹着庄导的文学功底。 言菡瞪了他一眼,不想说话了,自作孽不可活。 庄西行矜持地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余欢过来搭话,只好自己凑了过来:“欢儿,明天多多关照啊。” 余欢一口酒刚到喉咙,差点没喷出来,连连咳嗽:“你……你叫我什么……” “欢儿啊,”庄西行一本正经地又叫了一声,“我们俩什么关系啊,同吃同住了……” “等一等!”余欢差点没尖叫起来,迅速地拿起酒瓶替庄西行倒酒,“对了,还没欢迎庄老师到我们真人秀呢,来,我敬你一杯。” “一杯怎么能显示我们俩的关系呢?三杯。”庄西行顺了两个酒杯放在余欢面前,一字排开,“感情深,一口闷。” “行,三杯就三杯,咱说话算话,不知道庄老师是不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余欢挑衅地看着他,话里带话。 庄西行耸了耸肩:“我不是君子,说话算不算话,这个看心情。” 余欢气得不打一处来,行,“那就多喝酒别说话了。” 这一来一去,除了言菡只喝果汁,其余五个人喝掉了两瓶黑方一箱啤酒,一个个眼中都有了醉意,后来还是言菡制止了这场酒量的大比拼,提醒他们明天还有拍摄任务,这才散了场。 出了电梯,剧组的都住在东向的房间,余欢和他们道了别,扶着墙壁一路踉踉跄跄地往自己房间走,到了门口摸出卡来刚要刷,手指没拿稳卡掉了。 她闭了闭眼,刚要蹲下去捡,有人先她一步捡了起来,干净利落地刷开了房门,顺手一推,把她带了进去。 门合上了,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在静寂中被渐渐放大。 “你……想干什么……”余欢舔了舔干燥的唇,喃喃地问,酒精让她神经有点迟钝。 唇被堵住了,带着酒精的气息混杂着浓浓的雄性荷尔蒙注入体内,她有瞬间的晕眩。 脑中仿佛成了一团棉花糖,软软的、黏黏的,什么都想不了,什么都说不出,所有的感官都随着那炙烫的吻起伏着,无法思考。 好不容易捡回了一些理智,她抬手推在了那人的胸口,刚要用力,手腕被人抓住了,往上一按固定在了墙壁上,整个胸口毫无遮蔽地被打了开来。 “想你了……” 那个熟悉的声音低哑地应了一声,让人听得心尖都颤了颤,仿佛要将一切挣扎都扫荡殆尽。 作者有话要说:庄老师出场,总是出手不凡惊艳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