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千山孤冢魂长留》 【相关 历史】 在广袤无垠的大海之上,岛屿无数。 而它像幽灵一般出现在世界的角落,大海孕育它无数的生命和财富,让它像美丽的梦一样出现人的视线里,又像海市蜃楼一样消失。 传说,这片大陆在亿万年前,有过高度的人类文化历史,这里有精致的石器,雕塑,还有骇人听闻的建筑。然而,在那一天世界末日一样的海啸中,这座岛屿慢慢沉入海底,将所有的生命献给了大海。 留下了被众人传说的神话。 而这里的人们相信,他们的土地是困在海底深处的一条大蛇,不甘沉在海底的寂寞,它逃出大海的禁锢,托起一片大陆浮出海面。 而,美丽的月神后裔是海中的精灵,他们留着长长的蛇尾游曳在海底,给每一处自己的子民献上诚挚的祝福,在月光照耀下,这片大陆有了新的生命。 星辰在流转,世界不是静止的,这片大陆有过辛酸的血泪史,也有过和平安详的时代。 这片古老的神洲,在大蛇的带领下,载浮载沉,当和另一片大陆衔接之时,那条分隔两地的界限被称为“梦墟之门”。 传说,穿过梦墟之门,便到梦境,那里有数不尽的财富,而且听说那里的人都能长生不死。 或许那只是一个传说,亿万年前的事情,如今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洪流混入东逝的流水。 真正的文明开始于六千多年前,这片大陆上出现的第一批居住者,虽然他们的文化和语言都不同,但是他们都信奉扶桑神树,所以他们有个共通的名字,桑人。他们带着自己古老的文明,和平共处了三千多年,直到那一夜,从天而降的十二巫祖出现,古洲的平衡被打乱。 桑国发生内乱,十二巫祖在自称‘巫皇’的人的率领下,将桑国覆灭,统一古洲。然而,巫国将所有桑国人屠戮殆尽,血染四海,‘巫皇’才发现自己的国家,只有男人。 于是,他想到了他认识的唯一的女子,氐人的月皇。 传说氐人是月神后裔,他们生活在随满月光的海岸线。他们拥有美丽的容颜和善良的心,蛇尾是他们作为月神后裔的标志。 【序 蛇岛】(1) 寒风凛冽,卷起雪花在空中打着旋儿,放弃最后的不舍,缓缓落入尘世。 举目远望,天地山峦之间漫天风雪,银装素裹,仿佛是一副意境幽寂、浑然天成的水墨雪景。 可在这飞鸟难渡的雪山之巅,却聚集着一群人,围着一团明灭不定的火呆坐,与这片美丽的雪景格格不入。 显然是经过了长时间长途跋涉的流民,这群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疲惫到了极点,脸上都被冻得乌青,露出的肌肤也已经发白。那些被冰雪划伤的伤口呈黑紫色,向外翻卷,流不出一滴血。 高山上的空气本就稀薄,刺骨的冷让原本穿得就单薄的旅人瑟瑟发抖,然而,经历了一场飓风,幸存下来的十来人也围在一起,扯着嗓门粗声粗气的大喊,震得旁边的雪都簌簌往下掉。 “他奶奶的,这什么鬼地方!除了雪,还是雪,都一个月了,还没看到蛇岛,老子怕是变成雪里的僵尸了也到不了望海角!”一个身形魁梧,胡子巴扎的中年汉子,棉袄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他索性将衣衫扯下,围在腰间,袒胸露背的坐在风雪里,粗鲁的往火堆加柴,扯着嗓门,大声抱怨。 “唉,魏老三,你就别抱怨了,听说蛇岛四百八十年才会在同一个地方出现,你没搞错地方吧?”旁边一个瘦小一点的伙伴道。 “老子祖宗几十代都住在这魇糜山脚下,能不清楚?”魏老三白了他一眼,继续给火里添柴。 “这个我能作证,这座山那么高,一眼便望见了海,肯定没错!只要能等到蛇岛出现,就有希望看到梦墟之门,然后,过了望海角,就是我们梦寐的胭脂界!那时,可有你享不尽的福呢!”想到胭脂界所有人都来了劲,附和。 “就是就是,没听那叫胭脂界吗?肯定仙女如云!他娘的,没想到老子也有到仙境住的时候!传出去,老子祖宗十八代都该沾光了吧,啊,哈哈哈……” “景老弟,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八字还没一撇呢!等你看到蛇岛,再想给你的祖宗争脸吧!” “喂,魏老三,你怎么说话呢?老子死在这里,你还能活着走出去?”姓景的中年人一下子变了脸色不依不挠道。 在他身边还坐着一个粉衣女子,也不过十五六岁,被风刮乱了头发,冻得不停哆嗦,牙齿嗑得直响,紧紧抱着一个小男孩尽量靠近着火堆,显然是冷得极了。 “姐姐,你说真的有蛇岛吗?蛇岛上是不是有很多蛇啊?望海角是不是就是天涯海角啊?那里应该很美吧?”怀中比自己小三岁的弟弟仰起可爱的小脑袋,问道。 女子搓了搓手,放在火堆上烤了烤,含糊的“恩”了一声:“应该是吧!魏伯伯都这么说,那里一定就是仙境了!景渊,你饿不饿?姐姐这里还有一点吃的。” “饿。”景渊老实回答。 女子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小块青稞面分了一半给弟弟,小心嘱咐:“慢点吃,别噎着了!” “恩!”景渊拿过面便狼吞虎咽的啃起来,哪里还叫慢啊。 “爹,吃点东西吧!”女子将另外的一半转身递给身边的中年男子,自己却是将手缩进了袖子里,抱着双膝向火堆边挪了挪。 ——真的要到望海角了,真好!听说大海很美,望海角更美,蓝天是飞鸟的归宿,大海是游鱼的归宿。水是世间万物的归宿,也是,自己梦想的归宿吧…… 想到这里,粉衣女孩天真的笑了笑,腹中的饥饿感也没有先前那么强烈了。 而,不远处,一个黑衣男子背着一把长长的桐木琴,怀里还抱着一袭白衣的女子靠着一个雪窟静静坐着,不发一言,不是探着怀里伊人的气息。殷红的血已经染红了女子一大片衣襟,颈间的那一条深深的剑痕,几乎切断了她的动脉。 感觉到女子逐渐冰冷的身子,黑衣男子紧紧将她贴在了自己胸前,无奈,他的身子却没有任何温度,根本温暖不了怀中的人。 “陌儿,都说心口是最接近心口的地方,你靠着我的心口,就不会觉得那么冷了,很快了,陌儿,再支持一会儿!”俯身对怀中的可人儿柔声道,苍白的脸上有着一丝笑意,棱角分明的脸上,优美的浮现勾勒出一丝坚毅,茫然的眼神闪现了一丝幽蓝的光,抬头望了望前方茫茫的雪山尽头,大海平静得异常。 【序 蛇岛】(2) “呃?大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你也是在等蛇岛的出现吗?怎么先前没见到过你,是不是和你的队伍走散了?”景渊注意到远处静坐的黑衣男子,跌跌撞撞的爬了过去,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 被人打扰,黑衣男子有些不耐烦的皱起了眉,不过见到男孩那一双明澈的大眼和冻得乌青的小脸,也缓和了心中的怒意,只是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么多年,似乎已经没有人对自己嘘寒问暖了吧! “呃?大哥哥,那位姐姐怎么了,是生病了吗?”景渊并没有介意男子的不答,而是一步一步的挪了过去,看到男子怀中的女子,奇怪的问道。 “啊!”乍一看到女子半身的血,景渊吓得脸色铁青,惊呼了一声,不敢再往前半步。诺诺半天,才踉跄跑了回去,躲在姐姐身后,惊恐的望着他。 “你,你杀人了!你杀人了!” “……” 黑衣男子又是一阵无语,摇摇头,最终什么也没说,自顾自的站起身,向前走去。 而景渊的惊叫已经引起那一群人的注意,都站了起来,警惕的盯着走近的男子,然而,黑衣男子只是绕过他们径直向山巅走去,根本没有理那些须发皆立的人。 那一群人不由面面相觑,还不等两个孩子跑到父亲身后,那个瘦小的旅人突然吼道。 “看!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不禁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去,平静的海面开始沸腾,激起丈高的浪拍打山石,雪山离海岸还有上百里远,都能清晰的听到海浪咆哮的声音。 海风在呼啸,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便激起了千丈的巨浪,重重叠叠,像是一处屏障,一层高过一层,形成巨大的漩涡,向四周扩大,洁白的浪花凝聚成一团巨大的水雾,迅速旋动着向岸边行进。 “蛇岛!是蛇岛!”突然惊呆的人群中一个声音炸响,一些人忍不住向山下奔去。 “暴风!大家快围起来!快!”几乎同时,魏老三中气十足的声音穿过风雪声,传到人们耳朵里。 有的人看到暴风,吓得忙跑了回来,而那些听到“蛇岛”便忘了自己处境的人,只顾连滚带爬的向陡峭的山下跑。 魏老三狠狠碎了一口,反应也最是敏捷,猛的踢了几脚雪将火堆覆灭,拉住身边的人,迅速的围成了一个圈,共同抵御着暴风的袭击。 刚一围好,暴风便急速的卷来。 四周被蒙上了一层恐怖的惨白,仿佛昭示着生命的洁净和终结,狂风呼啸的间隙里,只听到几声惨呼,队伍中体力不够的人便无法立足,如同残叶一般被风雪卷走。 “稳住!稳……住……”队伍中有个嘶哑的声音叫了起来,穿透风暴传到每个人的耳边,魏老三极力稳住脚步,身形彪悍的他也占了优势,成了这一群人的主力。 “拉紧了,别松!千万不能松!挺一刻就过了!都挺住了!” “爹……”女孩极力拉住弟弟,向在咫尺的父亲伸出了另一只手,然而,中年男子看到儿子近在咫尺,也不顾保持队形,猛的扑拉向儿子,女孩显然是愣了愣,然而还没等她攀住父亲,弟弟的小手根本拉不住她,一阵狂风袭来,便无情的将她卷走。 风雪中,她却忘了呼救。 “爹,啊……” “臭小子……” 然而话音未落,就在那一刹那,一波猛烈的风呼啸着压顶而来,身边惊呼不断,所有人都立足不稳,连连后退,又有几声惨叫夹杂在风暴里,不顾队形的他也终究被狂风带离了队伍,只剩下孩子的惊叫远去。 【序 蛇岛】(3) “嘭”的一声巨响,雪山像是被巨物撞击,发出“嚓嚓”崩裂的声响,剧烈的摇晃起来。 在一片空茫中,一株被风暴卷得扭曲的黑色植物冲破冰岩,疯狂的生长,将山体崩开丈宽的裂痕。积雪迅速崩溃,塌陷,雪地上出现巨大的裂痕,山体也迅速的往下沉。奔腾的海浪迅猛的拍击着海岸,整个山体猛烈的摇晃。 虽然身边是狂暴的飓风,不断崩塌的山体,然而,他却屹立在风暴中,不曾被移动分毫,那名黑衣男子死死盯着眼前宛如狂魔乱舞的黑色植物,掩饰不住眉间的欣喜。 “到了!” 终于等到漆黑的藤蔓不再蔓延,他迅速无比的划破自己的手腕,让血流入藤蔓中央不起眼的花朵上。 “嚓” 那朵黑色的小花朵陡然开放,像是睁开了沉睡的眼睛,绽放出炽热的光芒,俯视大地。雪地里光芒大盛,刺得人睁不开眼,那株植物欢悦的舞蹈,扭曲,纠缠着自己的藤蔓。 黑色的藤蔓在一瞬间铺满雪白的大地,像是在缝合两片衔接的大陆的伤口。 雪山,还在剧烈的震动中下沉,山巅的积雪滚入万丈深渊,他只是死死盯着那朵花,任寒风吹裂他的肌肤。 耳边的呼救声已经若即若离,被怒风呼啸而散,黑衣男子嘴角渐渐浮现出一丝冷笑。 ——梦墟之门?还以为望海角就是大地的尽头,梦墟之门就是通往神路的门么? 山巅的雪仿佛要埋葬一切罪恶,沿着山壁兜头而下,在将要把他掩埋之时,“轰”似有什么东西轰然合上,暴风戛然而止,雪崩也骤然停住,一切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风过无痕。 山间,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大海依旧平静。 只是,山巅的巨大沟壑和那株傲然凝立的黑色植物证明了方才发生的一切。 【一、亡神】(1) “天,这不是做梦吧?”景渊躲在雪窟里不敢相信的揉着眼睛,压在他身上的父亲吐出了一句惊叹:“真的是神呢!儿子,我们,我们遇到神仙了,遇到神仙了!哈哈,哈哈……” 落魄的中年男子欢呼的将死里逃生的儿子抛向天空,落下又接住,显然是兴奋无比,而那个孩子只是惊惧的看着那个黑衣男子消失的地方,良久才吐出两个字:“魔,鬼。” 兴奋无比的男子骤然惊住,骂道:“说什么呢,臭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鬼!就你能看见鬼!” “怪物……”良久,景渊又吐出了第二个词,脸色青灰得可怕。 “啪” 一个暴栗敲在景渊头上,中年男子怒斥:“胡说什么!小心天神听见!天神莫怪!天神莫怪!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 中年男子转脸陪着笑脸,四方作揖,生怕天神听见这般冒犯神灵的话,遭到什么不测。 景渊似乎被疼痛惊醒,委屈的低下了头,眼中依旧有着一些恐惧。 “姐姐?爹,姐姐呢?姐姐被风刮走了!”景渊终于恢复了神志,想起了刚才的事,急得大声叫喊着,“姐姐,姐……” “臭小子,快闭嘴,小心惊走神仙!”中年男子呵斥一声,粗鲁的将他拉到了身后,在雪地里找了半天,捡起一块三尺来长的坚冰,掂了掂,开始用它在雪地里刨着什么。 景渊低着头,诺诺道:“可是,姐姐……” “没了更好!一个赔钱货,老子要不是看着她可怜,早把她扔在雪地里……”中年男子不耐烦的打断,突然想到了什么,男子骤然闭嘴,又默不作声的继续刨雪。 景渊睁大了眼盯着父亲——父亲说什么?他,他不要姐姐,不要姐姐了?! “儿子,快来帮爹,你没看见那个神仙就是从这里进去的吗?我们一直挖,一直挖,肯定能找到通道,到时候,咱们有神灵保佑,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啊,快!” 中年男子依旧热情不减的挖着坑,根本没注意到儿子已经青灰的脸。 景渊张大了嘴,眼中满是惊恐的神色,许久才惊叫出声:“不!爹,那里有怪物,有怪物!大哥哥把我们藏好就被怪物吃了!你别挖,别挖了!快上来!” 景渊扑到坑边,用力的够着父亲破烂的衣襟把他往外扯,然而,一声脆响,一个巴掌落在他青灰的脸上,男子劈头就骂:“胡说什么!神仙听到,还不被你气跑了?闭嘴!” 景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然而,只哭了两声,声音便如切断一样,戛然而止。 他翻身坐了起来,眼中满是惊骇之色,不停的用脚跟蹬着雪,身子颤抖的往后退。 许久才嘶声乱喊:“风,风!爹!爹……风,风来了!风又来了!” 【二、亡神】(2) “瞎嚷嚷什么!”中年男子不耐烦的怒喝,然而看到儿子惊惧的眼神终于忍不住回头,立时瞪大了眼,就在那一瞬间暴风呼啸而至,白茫茫的风雪让人睁不开眼睛。 “暴风雪!”中年男子惊呼一声,拼命的想挣出雪坑,然而自己挖得太深,挣了几次都挣不出来,不由慌道:“臭小子,还不帮我一把!” 男孩似被他惊醒,从雪地跳起来,伸出冻得红肿的小手,去勾住父亲的手,毕竟是孩子,怎么可能拉得住牛高马大的父亲,还来不及用力,一阵狂风便将他卷走,留下块平齐的雪地,风雪中犹如千万条奔腾的雪龙向他张口咬来。 “啊!爹,救命!救……命……” “带我出去,我就救你!……带我出去……带我出去,我就救你……”突然一个声音带着魔性的诱惑,响在漫天的风雪中,仿佛那狂暴的雪龙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更像一个舞动着三头六臂的巨大怪物! “啊!”男孩惊呼一声,张大了嘴,瞪大着眼睛,说不出一句话。 就是那个怪物,刚才吃了那个人的怪物! 景渊吓得发足狂奔,然而,一个踉跄扑到在雪地,啃了一大口的雪,全身瘫软在地,急得他大哭:“救……救命啊!姐姐……爹爹……” “带我出去,我就救你……带我出去,我就救你……”那个巨大的影子突然穿过暴风雪的漩涡,用它的六只长手将景渊举到了半空。 “不!你是魔鬼!你是魔鬼!”景渊拼命的想要挣脱那个巨大黑影的束缚,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呵,呵,我是魔鬼?我是魔鬼……哈,哈哈哈哈……”黑影突然狂笑起来,引起山顶的雪簌簌滑落,轰然倒下一大片的雪。 景渊惊惧的看着兜头而下的雪犹如脱缰的狂龙张开偌大的口像他咬来,他几乎看到森然的獠牙已经咬到了他的手脚,他绝望的惊叫:“救命啊!救命……” “答应我,我就救你……”那个声音再度响起,恢复了平静。 “不!你是魔鬼!我才不要救魔鬼,才不要!”景渊倔强的偏过头,大喊。 “魔鬼!我就是魔鬼又怎样?!”那个黑影突然发怒,黑色的触手扼住他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 “不救,死也不要!死……也不……要……咳、咳”眼前一阵阵发黑,扼住喉咙的那只手紧紧不放,憋得他满脸涨红,那些奔下的雪龙像是在看不见的屏障外猛烈的撞击,然而,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他还是倔强的说着“不”! 【三、亡神】(3) “哼!魔鬼?这个世上受我这个恶魔恩惠的人还少吗?都是一群忘恩负义的畜生!”黑影大怒,一把将景渊扔了出去。 “啊!”下意识的,他乱舞的手攀住了那株奇怪的黑色植物上,“嚓”的一声轻响,中心的黑色花朵便跌落在他手中。 在花朵掉落的一刹那,记忆突然如潮水涌来,几乎要将他整个大脑冲破,巨大的黑影用六只手紧紧按住了他的头颅,仿佛突然合拢的花朵,烦躁的摇晃着脑袋。 湛蓝的天空,飘忽的白云忽聚忽散,雪白的矫鹰成群结队,自由翱翔在蓝天;大海在呼啸,游鱼在欢腾,那些涉水而来的氐人卷着长长的蛇尾,献上最为璀璨的明珠;神龙和白凤演绎着最和谐的情景,他笑看风云,看着和自己共同创下这个国度的同胞哥哥和异姓姐姐,洋溢着幸福和满足的笑意…… “不是!不是,这不是我的记忆……我要我的记忆!”黑影突然张开臂膀对天大吼,挣开了无形的束缚,疯狂的击打着积雪。 “呼呼,咳、咳……呃?”等喘息稍定,景渊奇怪的看着那朵花,正待询问,然而,一瞬间,他的脸色便变了。 血,暗红的血,诡异的从手中的黑色花朵上流出,缓缓流过他的手腕,仿佛毒蛇一般向手臂上蜿蜒,流向心脏。 “啊!”他惊呼着甩手,想要扔掉手上的花,那朵花却仿佛生根一样,怎么也扔不掉,吓得他大叫:“这,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别动!”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景渊一呆,那个巨大的黑影突然化作一道黑光钻入他的心脏,看到胸口那一大团暗红的血像是被什么吸走,一股奇怪的力量在体内撞击,几乎将他筋骨撞断,全身拆骨一样剧痛,景渊紧紧抓住手臂,痛得在雪地里打着滚。 良久,那朵黑色的花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养分,变得晶莹透明,就像偌大的一朵雪花,轻轻一触碰,那便化作灰飞,飘散在风中。 景渊极度的呼吸,全身寸寸折断一样,瘫软在雪地里。 似乎有点咬牙切齿,那人在他心底不满的哼了一声:“还算不是一个废物!” “你,你是谁?”景渊吓了一跳,那个巨大的黑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踪迹,茫茫的雪山上,只有他一人茫然四顾。 “你就当我是你说的魔鬼也无所谓,去古洲!”那人冷笑一声,道。 “古洲是哪里啊?我要去望海角,到望海角那边的胭脂界,听说那边是神仙住的地方!”一切恢复了平静,几度惊吓的景渊无力的回答,心中尚不平息。 “呵,神仙?真是愚蠢,也只有你这样的孩子把那里当传说!”那人不屑冷哼,透着无比嫌恶的语气。 “啊?”景渊奇怪的问了一声。 然而那个声音却突然沉默了下去,景渊不解的抓了抓头,忍着剧痛,费力的爬了起来。 放眼望去,偌大的雪山上空茫一片,连飞鸟也不见一只,唯有冰雪的寒气阵阵袭来,景渊突然感觉到无边的恐惧和无助。 天渐渐暗下,景渊蜷缩起身子,觉得异常的冷,想到这些时日的经历,就忍不住哭泣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雪地里,大声哭喊着:“爹爹……” 【四、雪雕】(1) 雪依旧在,太阳已经西斜,落日的余晖洒在雪白的山间,为这座水墨色的雪山,镶上了一层金边,看上去,就像白玉金殿一样,富丽堂皇,瑰丽无比。 半山腰的那一个缓缓移动的小黑点,方才的地震让雪山露出尖利的冰,景渊攀着坚硬的冰块,踩着积雪,一步一步向山顶攀爬,呜呜咽咽,声音已经嘶竭,无力再哭喊。 “呲呲呲”突然雪地里发出悚人的声响,冷风呼啸如鬼哭,太阳在一瞬间跳落山头,天色一下子变暗。 身上的疼痛虽然在奇迹般的慢慢消失,心中恐慌却越来越盛,尤其是听到满山遍野的奇异簌簌声,感觉慢慢迫近的诡异气息,景渊全身都颤栗起来,使劲的向山顶爬去。 “呲呲、呲呲”突然手下的雪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涌动,蹭得他忙松开了手,“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向一边跌去,然而,手一落地,雪下又是一阵涌动,景渊忙缩回了手,蹲在雪地里,吓得脸色发青,瑟瑟发抖,不敢再动一分。 ——是什么东西?心中有着不详的预感,景渊惊恐的看着四周涌动的雪地。 “呲呲、呲呲”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积雪滑落,整片雪山都在震动,雪下面,一只只惨白的手伸出,继而是一个个木无表情的铠甲战士从雪地里钻出,手持长戟,笔直的站在雪地里。 水银泄地,洒在那一片铠甲战士的身上,显得却是端庄瑰丽。 “啊……”终于看清雪地冒出来的东西,景渊吓得全身哆嗦,嘶哑的嗓音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那些士兵听到声响,齐刷刷的转过头来,手中的长戟也齐齐转向。 那些雪白的战士,齐齐抬起脚,生硬的迈开步子,向景渊围去,“踏踏踏”发出有节奏的声音,震得雪簌簌的下滚。 “啊!啊啊啊……不要!不要……过来……鬼啊!鬼啊……救命!救命……” 景渊再也禁不住,扯着嘶哑的嗓子,撒腿便跑,脚下被什么拌了一下,跌跌撞撞的向山下滚去。 “砰”的一声,像是撞到什么坚硬冰冷的东西,景渊滚落的身形停住,他也被吓得大叫,抬头看见挡住自己的是一个同样的雪雕侍卫,心几乎要蹦出嗓子眼,全身发软。 “爹?爹!爹……” 认出这个雪白铠甲下熟悉的脸庞,景渊立时扑过去,大喊。 【五、雪雕】(2) 然而,那个冰雕战士目无表情的抬起脚,将他踢翻,“踏踏”几声,那一对侍卫就将景渊围在了中间,眼中闪过晶莹透亮的光。 景渊不可置信的后退:鲍二叔,袁伯伯,吉大哥……还有,还有好多和自己一道的伙伴,每一张都是熟悉的脸庞,他们,他们被风暴卷走,一转眼就变成了雪雕战士? 不!不!不可能…… “爹!我是景渊啊!您睁开眼看看,您看看啊!”景渊扑上去,拼命的扯着父亲的衣角,然而被异常冰冷的寒意刺得缩回了手,瞪大眼睛,看着目无表情的叔叔伯伯和父亲举起手中的长戟,“刷”向他心口刺去。 “哇……” 面对死亡的召唤,对死亡充满未知的恐惧,父亲和亲友瞬间的转变,景渊终于又大哭起来,可是哭了一天,早就没了眼泪,只能继续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哭”。 就要死在这里了么?跋涉了那么久,吃了那么多苦,爹爹变成了雪雕,姐姐也不知所踪,难道他也要死在这里了吗? “姐姐,你说真的有蛇岛吗?蛇岛上是不是有很多蛇啊?望海角是不是就是天涯海角啊?那里应该很美吧?” “应该是吧!魏伯伯都这么说,那里一定就是仙境了!……” 姐姐说,就要到了啊,可是为什么却在这里丢掉了一切啊? 不甘心,死也不甘心!那里分明是神仙住的地方! “啪”的一声,冰冷的东西抓住了他是手脚,他拼命挣扎,“刺啦”一声,像是什么被生生撕碎,发出可怖的撕裂声,然后,有冰冷的东西落在他冻得麻木的脸上,景渊大叫着睁开了眼。 在他睁开眼睛的一刹那,那些冰雕战士陡然化成一点点碎冰落下,混着冰雪散了一地。 “爹!”景渊再次嘶喊,却只喊了半声,就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很吵。” 一个淡漠的声音随着寒风飘进景渊的耳朵,一个颀长黑影出现在黑暗的夜色下,全身上下被黑色披风裹得严严实实,只看得见一双黯淡空茫的眼睛,黑色的披风在寒风中吹得猎猎作响,左肩飘动着奇怪的六只长长的触手,在触手中心拥护着一个拳头大小的“花蕾”。 【六、雪雕】(3) 沉默的,黑衣人嘴角浮现了一丝冷峻的笑意:“你再不下山,也会变成和他们一样!” 突然,黑衣男子露出一丝讥诮,淡淡的拂去身上方才散落的碎冰,道:“噢,我倒忘了,成为雪城最圣洁的战士,不正是你们这些人所梦想的吗?” “不!我要我爹爹,爹爹他……” 景渊嘶哑的声音大叫,刚说了半截,黑衣人蓦地笑了,俯下身,直盯着景渊的眼问道:“他已经荣幸的成为雪族的战士,你不满意?那可是光明和圣洁的象征!” “不要!那是僵尸!那是雪地里的僵尸!我不要爹那样,我要他活着!我要他活得好好的,呜……”眼前浮过父亲目无表情的脸和空洞洞的眼神,景渊终于意识到自己永远失去了父亲,失去最亲的亲人,抱着头痛哭起来。 “呵,真是可怜!你还不知道这片大陆上,以什么为尊吧?这个大陆只相信神力,能成为雪族的战士,可是全天下梦寐以求的事。你居然不愿意?哈,哈哈……”黑衣人猖狂的大笑起来。 突然,他停止住笑声,声音变得冰冷:“雪城,你看看,连个孩子都比你们明白,你还自欺欺人!” “啊!啊啊……” 景渊奇怪的盯着这个人,突然一股大力将他向上抛起,他一路的惊叫也像一道抛物线一样向雪山之巅落去。 仿佛无止尽的下落,下落,眼前是一片无尽的黑暗虚空,看不到光,也没有雪,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洞,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冷风割得他脸生疼,他的惊叫声传出空荡的回音。 突然一阵寒风刮过,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腰,他又被高高抛起,许久,准确的落在了黑衣人的身前。 景渊急剧的呼吸,拍着砰砰直跳的心,平息着恐惧,撑着爬了起来,看清缠住自己的不过是一束透明的发丝,新奇的碰了碰,那束发丝像活了一般离开了他的腰。 “你……” 景渊盯着发丝的主人,张大了嘴,傻愣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位美丽的白衣女子,雪白的衣衫,在月色下飞舞,雪白的发丝长及脚踝,头上插着一朵美丽的胭脂雪。 【七、雪雕】(4) “怎么?小朋友,我可帮了你一个大忙,你不谢我?”白衣女子一笑,饶有兴趣的盯着景渊,眼中涣散出雪花状的瞳仁,似在欣赏一件好玩的,玩偶。 “傻小子,是谁将你扔进梦墟之门的?” “我……”景渊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已经到了梦墟之门吗?” “这个,当然,不但到了,而且进了!”寒雪笑道。 “恩?”一道黑影怵然闪过,肩上的六只触手齐齐探出,宛若游蛇向突然出现的女子卷去。 “嚓”一声轻响,触手似乎受到阻拦,齐齐缩了回来。 黑衣人斗篷外涣散着若有若无的黑气,咋一看,一跟透明的发丝紧紧缠住他的六只触手,仿佛春蚕吐丝,分散成无数的发丝,将他全身束缚。 似乎笑了笑,黑衣人身形突兀的消失在雪地,只剩下那些缠住他的雪白发丝,在风中飞舞。 白衣女子一惊,似感觉到诡异的气息向他身后靠近,她猛然转身。 一直苍白的手,猛的向她喉咙探来,她急转身形,飘然后退,足尖在雪地里划出一条长长的刮痕,雪白的发丝犹如一张密网向前方的男子罩去。 黑色的大袖轻轻一拂,那张网陡然分散成发丝,被强烈的劲风吹到脑后,女子也被那凌厉的风刺得闭上了眼。 “你是谁?!”在那只纤白的手扼住他脖子的刹那,她厉声问道。 黑影一怔,就在那一刹那,簌簌声不断响在整片雪山,整个山峰崩塌似的颤抖,景渊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然而刚一坐下,便像烫伤一样跳了起来。 整个山峰,在一瞬间钻出雪白的铠甲战士,布满山头,齐刷刷的踏着步子向山上奔来,将他们淹没其中。 【八、古洲】(1) “啊!”景渊大叫一声,轰然一声巨响,他只看到,雪地里突然激起千丈雪峰,轰然爆裂,强劲的罡气成扩散之势,方圆一里之内的铠甲战士在瞬间化为粉末,大地“喀拉”一声,从山巅裂开一道深痕,直达山腰,唯有白衣女子在他身前三尺,两人的立足之地,也只剩下晶莹透明的冰,像是一个特制的舞台,一黑一白的两人,分站在裂痕的两侧。 雪落,冰消,风吹落他脸上黑色的布巾,黑衣人傲然站立在雪山之巅,缓缓转过身,冷冷瞧着眼前的白衣女子。 月色淡雅,映在雪山的阴影上,宛如梦幻。那张脸如雪花一般,美丽淡然,仿佛旷野迷烟,如梦如幻。白衣女子立在雪山之巅,雪白的发丝飞舞,衣袂飘飘,淡笑嫣然,仿佛仙人谪落凡尘。 “寒雪?我如今是称你城主,还是雪女呢?”黑衣男子冷然一笑,左肩的“花蕾”陡然睁开了“眼”。 “翼?你反了吗?!少主可曾找到?”白衣女子愣了愣,看到停在前方的男子,脸色便是一寒。 “噢?”黑衣男子抬起空茫的眼神,似笑非笑的看着来人:“你们的少主也丢了吗?真是可笑,当初是怎样将他赶出雪城,如今雪城有难,便又拥戴他了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寒雪一呆,仔细打量着身前的黑衣男子,黑色斗篷下雪白晶莹的肌肤,优美的曲线勾勒出的一张绝美的脸,月宝石一样的眼眸深邃得看不到底,涣散没有焦距,却有着一种彻骨的寒意和阴邪。 ——虽然有着氐人一族无懈可击的美,这与氐人一族妖媚的眼神完全不同,他不是翼?! “你是谁?”寒雪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原来七杀女也很健忘呢!我还以为,雪城已经将在下刻入骨中了呢?” 伸出纤白的手,黑衣人掀开头上的黑帽,如瀑的发丝柔顺的垂向腰间,风,掠起发丝轻扬,更显得他美艳如女子,他的额上,隐隐有个血色的印记。 “你?你!”寒雪突然想到什么,陡然惊住,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空茫的眼神中没有一点倒影,下意识的咬住了下唇:“晟寂……你不是已经……” “已经被拆五骨,永世无复活之理了,是吗?”晟寂冷笑,眼中弭上浓重的阴霾:“伟大的雪女,你们不是自称为神吗?难道看不出来,我只是一个魑魅?” 【九、古洲】(2) “你?”被晟寂尖薄的话愣住,寒雪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震惊,随即冷笑:“果然是亡灵?哼,你还想做什么,死了都还不安分?难怪当初会被血祭雪神,永世不再超生!” “可惜,你们当时没有做到!所以,就让雪城为自己错误的决定付出应有的代价吧!”晟寂摊开手,淡然道。 “你!” 眼中渐渐涣散着雪花,寒雪痴痴的看着眼前俊美的男子,许久,才喃喃道:“晟寂,难道雪城的报应还不够,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自然是讨回那些该讨的债!”晟寂转过头,看着脚下那一片迷蒙在雾色里的城市,眼中闪过刻骨的恨意,令人一望生寒。 “古洲?你回来的目标是翮绝圣朝?!” “还有雪城!”晟寂淡淡补充。 “呵,这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你现在看到的雪城早已经不复存在!”寒雪冷笑,望着迷雾后那唯一的光明,在遥远的北方,那里,耸立着一座犹如冰雕一样的城市,高耸的光塔上,一轮圆月在缓缓下沉,送达给那座城市唯一的光。 圆月缓缓下沉,东方的日出接替着月光出现,金色的光辉洒落,万年不化的积雪映射出冰蓝色的光。 而这一座迷雾的城市中,拨开了神秘的面纱,缓缓呈现出了本来的面貌。 青葱的密林,一条青水如蛇蜿蜒在整个古洲土地上,将整个古洲大陆从北到南剖开,而在青水河中心,突兀的伫立着一座青山,山上一棵大树直耸如云,就算站在雪山上,也能清晰的看见,在延绵的山川上,古洲外围一层高高的城墙将古洲围在里间,唯有一道出口铺满一片艳红的花朵和大海相连,宛如伤口流出的殷红的血。 那一片古洲大陆就算在大海上漂浮了千万年,依旧不变,望海角那一片殷红的花,依旧那么触目惊心,可,归来的人呢? ——宿命在轮转,而有些东西终究是要去抓住的! 沉默许久,晟寂突然张开双臂拥抱深邃的苍穹,那六只触手也同时张开,做出了和他同样的动作,就像一朵张开的水母,昂首微微的笑。 天空繁星闪耀,正在他上方天空的一刻最亮的星辰闪了闪,突然被太阳的光辉遮住,失去了本来的光芒。 【十、古洲】(3) “胭脂界?那里就是胭脂界吗?大哥哥,那望海角在哪里啊?”景渊第一次看到那样美轮美奂的大陆,高兴的跳了起来,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坷,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胭脂界,那么自己的病也有救了呢! 可是,身边的亲人一个也没有了,爹爹死了,姐姐也不见了,这一切,似乎已经没有了意义? “看到那片血色的花海了吗?那就是望海角,是鸟国数十万勇士的血染红的那一片原野!”晟寂淡然回答,伸出苍白的手指向脚下土地,在岛屿连接海岸的一头,有一片血色的花海,他的手指缓缓向上移动,停在大陆的中央:“那就是扶桑,孕育太阳的汤谷,也是直通天际的神树,古洲的心脏!呵,几千年,那棵扶桑经过沧海桑田,风雨变幻,居然还是屹立不倒,那条号称古洲‘动脉’的青水如今也变赤水了吧,这样才更像是血液啊!” “早就已经是赤水,难道你忘了那扶桑树上的天梯?自从天梯建成,翮绝人再也不敢饮青河之水!”寒雪叹息。 “那是当然,几百万人的鲜血和积怨,翮绝圣君还能安心的住在天梯的神殿上?”晟寂冷笑。 “啊?”景渊看着那颗直通天上浮云的大树,竟然有一座山大,张大了嘴,惊叹,却一句也听不懂晟寂和寒雪的对话,不由挠了挠头,奇怪的问道:“真的有神仙啊?那么天梯是不是就是通往天上的路?神仙不是会飞吗?为什么还要修什么天梯上去啊?” 突然,黑衣人肩上的那朵黑色的“花”张开一只眼,盯着他,仿佛笑了笑,对他一眨眼,随即又闭上。 “啊!”景渊吓得退了一步,揉了揉眼,再度看向那朵花的时候,却什么也没看见,奇怪的挠了挠头:难道眼花了? 寒雪也在那一刹那,脸色变得苍白起来——那是什么! “小家伙,过来!不要和他在一起,他早晚要把你吃掉!”寒雪一把拉过景渊,警惕的看着晟寂左肩那些奇怪的手,失态的大吼:“你就是靠它得到的力量吗?你难道疯了?” 晟寂突然一笑,转过脸,‘看’着震惊的寒雪:“呵,是疯了,众人皆若癫狂之态,我又何必要清醒!只要能获得力量,我什么都可以交换,就像当初,进入雪城一样!” 进入雪城,寒雪脸白了一下,对,就是这张绝美的脸赢得了大哥的欢心,才将这残疾的琴师带到光塔上,从此她的命运便发生逆转,驱逐下光塔,成为全族的笑柄;也是因为这个人,雪城从此陷入长达百年的血战,最后不得不冰封在最北的角落,随着阳光的出现一寸寸消失在这个世界。 恨!她是恨着这个男人的,是他亲手毁了自己的一切光环!是他毁了她的国家! 他说得对,雪族人早已经恨他入骨! 然而,看到那样美艳的容颜上的笑意,突然让寒雪升起一阵寒意。 ——真是个疯子!他怎么能变成这样,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十一、裂痕】(1) 太阳渐渐从地平线升起,折射出美丽的光环,而在北方尽头,一座雪一样的城市,在日光中渐渐消散,仿佛梦幻一般化为烟雾,缓缓升向天际,化作浮云游曳。 “哇,那是什么?好漂亮!”景渊突然叫了一声,把沉思中的寒雪惊醒,终究是个孩子,一看到美景便意识忘了哀伤,欢悦得像只小鸟。 “是很美,就像海市蜃楼,转瞬即逝的美,一百多年了,雪城在见到阳光,便会化作一滩雪水消失,就像梦一样,到了白日都会醒……只有那座光塔,一直伫立不倒,才让我们还抱有一丝希望。小家伙,那就是我的家,和这片古洲本来如魂魄和肉体相融的城市,雪城。” 景渊一愣,果然发现那座像光一样的城市,虽然已经渐渐淡化,那种投影,真的和这片有色彩的大陆一模一样。 那就是海市蜃楼吗?好美!真的像做梦一样! “雪城是什么地方啊?”景渊被那样的景色迷住,忍不住问了一句。 “雪城是两百年前屹立在你脚下这片土地上的国家。”寒雪笑了笑,声音略带苍凉:“可是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那座城市应该由我亲手结束,它竟然等不及我回来就已经毁了么?!”晟寂握紧双拳,看着那座消失在日光下的雪城,讥讽。 “呵,这一切全是你的功劳!”寒雪冷笑,眼中渐渐有了杀意。 晟寂一怔,似想起了什么,突然一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雪城?雪族只要还有一人存在,就有可能复国,我不会留下这么危险的敌人!” “呵,那么好吧,跨过这条线,你便是我雪城的仇人!”寒雪深吸一口气,看着和他之间裂开的深痕,苦笑叹息:“不过,请在你灭雪族之前,再好好想想吧,这个世上,难道就真的让你那么恨吗?难道就没有留下一点空隙容纳其他?” 晟寂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道阴郁,冷冷回答:“没有!” 一阵寒风夹杂着雪花,铺面而来,寒雪冷笑:“呵,卿落雪,你也听见了?你看看他如今变成什么样了,你对他所做的又算什么?” 【十二、裂痕】(2) “哈,哈哈哈!”听到这样的话,晟寂突然探出手抓住一片雪花,揉成粉碎,大笑起来,那样剧烈的感情变化,让他一直淡漠的声音起了奇异的波澜,“她做了什么?拆我五骨,用最狠的巫术将我打入地狱吗?我感谢她!若不是在地宫,我怎么可能获得足以毁掉一切的力量,我是该好好感谢她!卿落雪……” “你!”寒雪脸色一变,“你这个混蛋,卿落她……算了,你就恨吧!迟早会被仇恨吞噬!” “这个给你!别忘了你对我们的承诺!”突然,一道黑影飞向晟寂面门,寒雪冷冷抛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晟寂并没有去接,“啪”的一声,一个布满咒符小锦盒掉在地上,晟寂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知所措的波澜。 “是那丫头让我交给你的,她说,这是唯一能解救你的东西,希望你不要一直生活在仇恨里……” “呵,那么,就是要我忘记么?”晟寂的声音陡然一变,截住寒雪的话头:“忘记青水是怎么变赤?忘记那些侮辱损害我们的人?忘记自己还可以反抗,然后任其践踏?还是忘了,雪城是怎么被冰封?” 俯身拾起锦盒,晟寂脸上阴郁更盛,听到寒雪的话,月宝石一样的眼中闪动着冷厉的光。 “你,够了,雪族人不可能忘记雪城是怎么冰封!也不可能忘记三大神女是怎么用自己的鲜血换取了全族的安宁!我不妨告诉你,卿落雪她死了,她死了!”面对晟寂的质问,寒雪失声大吼,雪城已经毁了,怎么可能忘记自己的国家是怎么消亡,怎么可能不恨? 陡然,“啪”的一声,手中的锦盒再一次摔落,晟寂猛的抬起头,声音暗哑:“你说什么?” “我说她死了!作为雪族的三大神女,用血肉献祭了雪城!” “不可能!雪族不是自称是神的后裔吗?她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没有我亲手结束她的生命,她怎么可以死?你骗人!”猛的,晟寂肩上的触手探出,一把抓住寒雪的肩头,厉声问道。 “信不信由你!你不是要报复雪城吗?很好啊,等你到了雪城,就可以在祭坛上看到她的尸骨冰封在雪城,哦,对了,就是处决你的那个祭坛!她就在你旁边!哈,哈哈……”寒雪突然大笑起来,眼中涣散出晶莹的雪花。 那一次,一切都结束!结束了雪城的命运,没想到救下整个雪城的居然是她最憎恨的妹妹! 怔怔的,晟寂僵立在雪山的顶端,望着那一座消散的城市,他握紧了双手,恍惚的喃喃:“死了?死了,呵,好啊,真好……” 【十三、裂痕】(3) 许久,寒雪停止了笑声,眼中的雪花飘落,飘散在风雪中,那是已经一百年不曾掉下的眼泪。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对景渊笑着招手:“来,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景渊。”景渊老实回答。 “景渊,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恩,爹爹说望海角那边有个叫胭脂界的地方,那边的神仙能治好我的病,所以,爹爹就带着我和姐姐来了,可是……”想到一切都已经不再可能,景渊黯然的低下头,眼中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寒雪恍然,这里永远都有一些凭“听说”而来的人,而他们却不知道,蛇岛是在大海上漂浮的岛屿,走进这里,便再也走不出这片大陆了。 缓缓回头,看到那些雪雕战士也在太阳出现的那一刻,缓缓融化,寒雪叹息的摇摇头:“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至今还不知道,你来到这样一个地狱吧!跟我去幽雪谷怎么样?” “不!我要过去!”景渊突然斩钉截铁的道:“爹爹到死就想看神仙,姐姐一辈子的梦就是到望海角,找个好的归宿。她总说,她不是小鸟,所以永远都飞不上蓝天,但她想做一条自由自在的游鱼,大海才是她的家,我要去看姐姐想要的家,然后,告诉她,那里的一切一切,不要她一辈子都遗憾!” 滚热泪水划过景渊的脸庞,落在寒雪冰冷的肌肤上,寒雪怔了怔,细声安慰:“真是个好孩子!既然你执意要去,姐姐不拦你,但是你记住要远离他,知道吗?” 寒雪想了想,突然扯下一根雪白的发丝,拉过景渊的小手,将发丝结成一小小的雪花,套在他的无名指上,笑道:“这个给你,可不许丢了!快走吧,虽然古洲的白天很长,凭你翻过望海角到胭脂界,还是不够的!胭脂界,那里可都是吃人不吐骨的恶魔,你要小心了!” 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晟寂,寒雪笑着拍了拍他的小脸蛋,便不再理他,只是望着那座消失的城市,怔怔出神。 “哦”,景渊傻傻的点头。 “天又亮了,古洲的黑夜总是这么短……可,为什么我还是看不到光明?”寒雪闭上双眼,静静感受着阳光洒在身上温暖的感觉,然而,她的心呢,她们雪族的心,永远都是冷的啊,和冰雪一样的冷。 晟寂漆黑的身影微微一震,眼再次变得空茫起来。 “力量还没有恢复,就不要逞强,翮绝圣朝能将雪城覆灭,绝对不是偶然,你自己小心了!” 雪城的三城主转过冷漠的脸,淡淡说了一句,转身下山,刚走一步,似想起了什么,寒雪顿住身形,“你眼睛看不见,可以下山吗?” 【十四、裂痕】(4) “传说七杀女寒雪冷血孤僻,性情古怪,难道,百年时间,不但雪城覆灭,连七杀女的锐气也消磨了?”晟寂讪笑:“那是我的事,三城主就不必费心了!” “你!”见晟寂毫不领情,寒雪紧紧蹙起眉,冷笑反驳:“那是,最好是被你的那些族人给吃了!省的祸害整个古洲!”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瞬间消失在茫茫的雪山中,而那条,横在魇糜雪山山巅的裂痕,却已经深深的刻在了那里。 “古洲……” 缓缓的从晟寂的口中吐出两个字,专注的仰首望天,脚尖在地上画了一条蜿蜒的曲线,嘴角依旧浮着若有若无的冷笑,缓缓闭上了眼。 然而,闭上眼的瞬间,天空下突然又下起鹅毛大雪,一片一片的飘在他眼前,尽情挥洒着在世间的最后一舞。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仿佛那取曲来自遥远东州的民歌,再一次以幽怨的琴声,飘散在漫天雪花中,然而,雪花中的那一张素颜,在他抬头凝望的那一刹那,瞬间迸裂,散落成飞雪,轻吻着他的脸颊,他再也抓不住那双曾经握住过的双手,任由她越离越远,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一切化为无形,他在狂乱的局势中痴痴的站住了脚,仿佛,那些雪花也将他冰冻在此一般…… “晟寂……”仿佛雪花绽放,缓缓张开苍白的嘴唇,那袭涣散的白衣低低呼唤着他的名字,她在最后一刻绽放了他看不见的一个笑容。 突然,他闪电般出手,向那个幻影抓去,那袭白衣轰然破碎,一片雪花被他握在手中,他像一个孩子般笑了,雪花却在他摊开手那一刻消融。 晟寂脸上陡然蒙上了一层阴枭,有着不甘和恨意,眼角渐渐闪过阴冷的寒意:还是没抓住,可恶! 可是那张脸,仿佛恶魔,闪现在每一片飘雪中,飞舞在他身侧,对着他微笑。 “不许笑,不许笑!” 晟寂露出无法控制的怒意,疯狂的飘洒的雪花碾成粉末,左肩的六只触手也欢悦的舞蹈起来,抓起一片片雪花捏碎,洒在空中,中心的花朵也无声的睁开了眼。 “啊,它又睁开了!”景渊被吓得一屁股做到了地上,然而身子一轻,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寒风刮得脸生疼。 【十五、幽雪谷】(1) 魇糜雪山顶,那株黑色的植物消失,雪山的震动也已经停止,而他的心却还是不能平静。 看到那群流民傻傻等到蛇岛的出现,却葬身在雪山,那是幽雪谷这些年壮大自己力量的途径,虽然极大反感幽雪谷的手段,可他却无心阻挠。 黑衣如墨的他穿过梦墟之门,便飞速的穿梭在幽雪谷的回廊中。 “陌儿,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儿,马上,马上就可以见到大城主,她一定能够救你,一定能够救你!” 感觉怀中的人已经冰冷如雪,几百年来,男子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血为什么同样是冷的,不然,不然一定能够让陌儿安全到达幽雪谷,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自己的血是冷的? 慌乱的脚步疾驰在迂回的回廊中,快如一条黑色的游蛇,令回廊中执岗的白甲守卫都目瞪口呆。 ——木护法晟翼?还从来没见过木护法这般惊乱过吧? 翼终于在穿过一百八十条回廊,两道重门之后,进入了最深处的雪神殿,站在百级石梯下,稍稍整理了一下烦乱的心绪,踏上云梯,在门口单膝跪下,恭谨的道:“属下翼,有要事,求大城主一见!” 良久,殿内无声,隐约可以看到殿后园中的胭脂雪散发出雪亮的光,清香扑鼻而来。 ——大城主不在? 翼不由一慌,少主失踪,除了大城主,幽雪谷里,恐怕没人能够顺利完成重生,怎么办? 几十年的浴血沙场都未让他如此绝望过,然而,为什么,可以漠然看到她横剑自刎,却无法坐视她这样死去? 一颗本来已经麻木的心,突然间便激起了千层浪一般,惊骇莫名,这个一直温柔如水的女子,在公子纠和公子小白兄弟相残争夺权势和地位面前,成了活生生的祭品,然而,她却有着如此决绝而刚烈的心,为心爱的人殉情,到底是什么让她这样义无反顾,难道就是她所信仰的爱情吗?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信仰,正义,善恶,爱情诸如很多,她选择相信了自己的信仰,亲情和爱情……” “公子毁了她心中认为无坚不摧的亲情,所以她用她的执着毁了你心中唯一的爱情,公子难道还不明白吗?这只是最简单的因果循环罢了……” 当齐王责问他为何漠视雪陌横剑自刎之时,他自己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回想着当时在齐国的一切,翼的心又开始烦乱起来,希望这次做的不是错的吧! 腰间的伤口在长途跋涉之后,也沁出了血迹,那被齐王拦腰斩断的那一剑,他还没来得及愈合,便奔来了万里迢迢的幽雪谷,只希望她能够顺利进入因轮,从此便不再被别人掌控。 可是,一向不外出的大城主,竟然不在吗? 【十六、幽雪谷】(2) “属下翼,有要事,求大城主一见!” 翼再一次扬声道,殿内依旧没有人——大城主会去哪里? 既然不在,翼不便多呆,得尽快想办法才是,否则进入了幽雪谷,雪陌连转世轮回的机会也没有了! ——自雪城被冰封以来,雪族遗民选择了古州最东的幽雪谷做了总坛,据说,雪城新继任的三大城主与冥宫达成了某种协议,允许雪城在幽雪谷扎营,与地宫相通。 而,地宫,则是桑国的所相信的魂魄无法到达扶桑神树而留驻的地下宫殿,那里都是无法转世的魂魄,古洲人称之为魑魅。 翼起身飞一般的向东奔去——二城主,希望二城主能在!虽然他与二城主有些过节,但是只能找他了! “砰” 翼本就心绪如麻,一路疾奔,根本没料到会有人在这条通往两位城主的通道上行走,竟和来人撞了一个满怀——幽雪谷有规定,三大城主的居所,几乎是禁地,除了十二月神被传令,是决不允许外人到来。 “哎呀!”来人吃了一惊,皱眉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三城主?”翼看着前方的女子,地底无风,长及脚踝的白发却如在风中飘扬一般,乍分乍合,雪白的衣衫也无风自动,仿佛眼前的人站在哪里,哪里就会立即飘雪一般。发髻上一朵耀眼的胭脂雪,鲜活的绽放,圣洁而美丽,然而这种美却让他,惶恐不安。 “你是翼?你也回来了?”寒雪仔细看了一眼翼,疑惑问道。 “是,属下从东洲而来!”翼低首道。 “东洲?”听到这个名字,寒雪眉头一皱,渐渐有了怒意。 ——幽雪谷中,素来三城主寒雪脾气乖张暴戾,性情古怪,最是让人捉摸不透,惯有“七杀”之名,人人避而远之,无意冒犯了她,翼有些担心怀中的外族女子,不自觉抱紧了一分。 却不知,这一轻微的举动,才是真正犯了“七杀”寒雪的禁忌。 寒雪目光一寒,胭脂雪瞬间绽放,放出刺眼的光华,然而只是一瞬间,寒雪冰冷的脸上又浮现了一个慵懒的笑意。 翼心感不妙,俯首跪下:“属下冒犯三城主,并非有意,如三城主能救雪陌一命,属下甘领重责!” “嗯?”漫不经心的撇了一眼已经没有呼吸的雪陌,寒雪道有些惊讶翼的举动,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居然一直漠视一切的翼都紧张成这样? 翼和那个人还真的不一样啊? 【十七、幽雪谷】(3) 寒雪抬了一眼慵懒的眼皮,有些讥诮道:“重责?翼,少城主没寻回来,倒是抱了一美人归,你还当真快活呢!当初若不是少城主宽恕你,估计你早就成地宫里的灰烬了吧!当初是什么原因呢,咝,让我想想……” 寒雪用手按住了额头,似乎极力的回想着什么,却被翼简单的打断:“是抗命不遵!” “哦?”寒雪一笑,绕有兴趣的看了一眼翼:“是抗什么命呢?这活久了,记性还果真不好呢!” 翼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三城主是故意刁难,缓缓开口:“遗,忘!” 缓缓吐出这两个字,翼痛苦的闭了一下眼,心中那些尘封多年的伤口再一次被剥开,让他的手都有些颤抖,轻轻将雪陌放在地上,翼深深扣下了头,什么也没说。 寒雪眼光一寒,厉叱:“那你是做到了?” “不!”翼豁然抬头,极力的平复中心中翻滚而来的往事,让自己的语气变得竟可能平静,不至于激怒这个反复无常的三城主:“永远做不到,氐人一族是月神后裔,天赋爱的神力,大爱苍生,就算被剥夺了法力和尊严,依旧有一颗博爱万物的心。” “氐人?哦,我倒是忘了!这也难怪了!”寒雪忽的一笑,只是隐隐有了些落寞。 “翼也不可能忘记所有的耻辱!”翼缓缓补充。 “嗯,”淡淡的嗯了一声,寒雪才懒得管那些,只是随口道:“算了,这次就暂且不和你计较,不过,不会再有下次,明日,你去古州看看,那边似乎遇到点麻烦!” “是!”翼领命,暗暗松了一口气。 “别忘了,幽雪谷,没有爱情!”寒雪在与翼错身而过时,轻轻的吐出了一句话:“别让她做第二个卿落……” 没有感情,没有愤怒,只是一句淡得如水的话,然而,翼的脸在瞬间变得苍白。 是的,卿落雪,卿落•;雪,那个已经埋葬了百年的名字再一次听到,那些无情的往事再也压制不住,潮水般涌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那一场漫天的飞雪,那张飘散在身边的笑容,依旧清晰的映在他的脑海。 “卿落……” 翼用力的摇头,甩掉那些雪白的记忆,让那一张清晰的面容消散,翼缓缓吐出这个名字,闭上了眼睛。 “晟寂……”眼前一袭还有着残雪飘落,他下意识的按住了胸口,低声叹息:“放心,雪城得以重获自由之时,也是卿落雪解脱之日,你也该瞑目吧!不要再让你的爱淹没的我的感情!” 心中有着这个信念,一直让他支持了百年,他再一次重复了自己加入幽雪谷的诺言,头也不回的走了,仿佛要将那些过往暂且斩断,决绝而坚定的离开。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转角处,寒雪眼角掠过一丝忧伤的惋惜,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仿佛出现了另一个身影,那也是一张倾城的容颜啊。 ——呵,两人同时回来,翮绝圣朝也没有好日子过了吧! 【十八、胭脂界】(1) 晨曦透过树林射下来,照在身上暖暖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耳边风声和寒气都消失,景渊急剧的喘息,看到眼前的景象张大了嘴,惊叹:“哇!好漂亮的桃花!” 清风拂面,粉色的桃花飘落在湖面,花水相依,引起波光粼粼,一阵阵桃花香气扑鼻而来,令人陶醉欣然。 景渊好奇的四处张望着,粉色的花瓣飘落发尖,衣衫之上,粉蝶穿梭其间,美艳得不可方物。清晨淡淡的薄雾笼罩在花间,更加给这片桃园添上神秘的梦境之感。 “这里就是胭脂界!”晟寂头也不回的走着,也不理景渊,淡淡解释。 “胭脂界?原来胭脂界这么漂亮,难怪他们说是神仙住的地方!”听到胭脂界,景渊忍不住兴奋起来。 一路走过去,全是迷人的桃树飘落的花瓣,积了一地,踩上去酥酥软软。 突然一阵疾风卷来,两只大鸟腾地飞起在上空,掠起地上的花瓣一阵乱舞,真如仙女散花一般。 “大哥哥,那是什么?”第一次看到那么庞大的飞鸟,鸟背上似乎还托着一个拱形的大东西,景渊惊喜地去拉着晟寂的衣角,迭声问道。 他的手一下从他黑色的袖子中透穿而过,抓了空,那只手又如影子一般变回了原形,被阳光射得透明起来,没有影子。 “啊!你,你不是人!”被那样诡异的场景吓到,下意识想到了鬼,景渊脱口惊呼。 “呵,氐人从来就不是人!”低低回答了一句,晟寂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淡淡的回答:“那是铜鸟。” 看到景渊惊恐的表情,晟寂有些不耐烦的站住了脚步:“胭脂界我已经将你带到,你的路也该自己走了!” “啊?大哥哥……”意识到什么,也忘了先前对鬼的恐惧,景渊紧张的抬头,“大哥哥,不要丢下我啊,我……” “带上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无非多了一个累赘!”晟寂突然寒着脸,冷冷道。 “我……”面对晟寂严厉的反问,景渊黯然的低下头,眼中闪动着泪花,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铜鸟巡逻胭脂界,必是平叛!作为你为我解开封印的回报,我再提醒你一句,这些不是一般的桃花!左边通往瀚海之滨,右边通往雁城,你自己选吧!” “哦”景渊低着头哦了一声,刚一抬头想说什么,却发现,四周只有飘舞的殷红色花瓣和蜂蝶,哪里还有半个人影,突然从心底升起一阵寒意。 “可是,我要去哪里啊?” 景渊心中一阵委屈,从小被父亲打打骂骂,让他不敢反驳父亲的任何一句话,唯有姐姐景荷总是维护,呵护着自己,姐姐不见了,再也不会有人理自己了,大哥哥也嫌弃自己是个累赘,也不要自己了…… 景渊想着想着,心中的委屈更盛,呜呜咽咽的抽泣起来,茫然在树林里乱窜。 【十九、胭脂界】(2) 天,渐渐昏暗。 铜鸟整日在天上盘旋,越往深出走,这里的桃花越是殷红。 景渊傻傻的在桃林里转悠了一天也没有找到出去的路,腹中空空如也,满眼除了桃花还是桃花,连水也没见到一点,景渊直累得趴下,无辜的靠在桃树上,听着腹中“咕噜咕噜”的声音演奏者一曲美妙的空城计。 “好饿,姐姐……我好饿……” 蜷缩在树下,褴褛的衣衫透着凉风进来,景渊蜷了蜷身子,心中渐渐泛起孤寂的辛酸,眼中闪动着泪花。 ——胭脂界,真的好美,姐姐,你在哪里啊?爹爹死了,叔叔伯伯也死了,我好怕…… “呼……” 天上的两只鸟交错而过,几乎贴着树飞过,景渊清楚的看到鸟背上竟然是透明的像伞一样的舱,里面坐着十几个人。而,巨大的羽翼下似乎还有一个人,像是被固定在翅膀上,只是被巨大的翅膀遮蔽了光亮,天一下子黑暗下来,他没有看清。 突然,有什么东西拉住他的脚踝,用力的将他往下拽,景渊吓得一声惊叫。 “嘘”一只手紧紧捂住他的口,将他拖到桃树后,在他耳边轻轻的嘘了一声:“小心,别被他们发现!” 看清拉住自己的是一个有些的男子,虽然有些狼狈,那双眼依旧散发出鹰隼般锐利的光,高挺的鼻梁和硬朗的脸,怎么看都透着一种雄鹰的魄气。 景渊长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腹,安抚惊魂未定的心。 待得巨大的阴影移过之后,那个男子才小心的探出了身子,很是咬牙切齿:“圣都竟然派出了铜鸟搜索,看来这次事情是闹大了?” “大哥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走吧,得赶快离开这里!以后见到铜鸟尽量避而远之!叫我银溯。”男子站起身,肩背挺得笔直,走在桃花间,淡淡道。 “呃,为什么啊?那鸟好大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鸟,难怪叔叔伯伯们都说胭脂界是仙府呢!”毕竟是小孩子,对什么都充满着好奇,景渊忍不住惊叹。 “呵,真是孩子!从梦墟之门进来的小子吧?也只有你们这些人,才把葬谷当桃园!”听到景渊的感叹,男子闪过一丝不屑:“这里是氐人的葬谷,才会有那么多的桃花!真是魅族,死了都会诱惑人来送死!” “氐人是什么啊?” 走在积满落花的林间,景渊直被眼前的景物迷住,随口问了一句。 【二十、胭脂界】(3) “氐人就是氐人,还能是什么?他们自称是月神的后裔,如今不过是被翮绝圣朝的性奴罢了!” “啊,月神的后裔,那真的是神仙啊?”听到神仙,景渊眼睛开始泛光,欣喜的追问。 “神仙?”银溯不屑的道:“若真是神仙,怎么会沦为比奴隶还卑贱的性奴?不过,翮绝圣朝如今也用不上氐人做性奴了!” “啊?性奴是什么啊?”奇怪的啊了一声,不解。 银溯撇了撇嘴,似乎这个对一个半大的孩子不好解释,他也没有多说,只是自顾自的走着。 景渊跟在银溯身后专注的走着路,先前的恐惧也荡然无存,忍不住伸手去够垂下的桃花,却被男子一手打了下来,轻斥:“不能碰,有毒!” “啊?”景渊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桃花怎么会有毒?” “都是死人长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好东西?看着路,别被桃蛊吞噬了!”银溯再次出声提醒,伸手拉住景渊,让他跟着自己的脚步走。 景渊小心跟着,心中不免恐惧起来,刚一伸出脚,就发现桃树根下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那些坚硬的泥土突然变得像沸腾一般,浮出一串气泡,里面,竟翻滚出几个骷髅。 “啊!”景渊惊叫了一声,立时用手捂住了嘴,生怕惊动身旁的桃树。 “别怕,跟着我!” 园中静得可怕,只听得见细碎的脚步声,天渐渐阴沉下来,给这座桃园蒙上了诡异的气息。 “啊……”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惨叫,划破寂静如死的桃园,天空的阴影一停顿,突然万千火球夹杂着密密麻麻的箭羽激射而下,立时惨叫声不绝传来,桃树林瞬间被烈火笼罩。 “快逃!快!快!”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银溯拉过景渊躲在了桃树之后,结下一层结界,避过狼狈而逃的一群人和漫天的箭羽火球——又是一群东州人?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一个粉衣女子被绊倒在地,看到身后呼啸而至的箭弩,惊乱的叫着:“救命!救命啊!啊!” “哆哆哆”几声,一阵箭弩射过,将女子钉在了地上,女孩立时发出震天的惨呼。 “哈哈哈……”铜鸟舱中的翮绝战士听到呼叫,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快感,放声大笑:“兄弟们,等任务完成了,咱们也快活快活!” 一条长索从铜鸟上掷下,准确的卷起了地上的女孩,急速向上收缩着。 【二十一、胭脂界】(4) “可恶!”景渊看到惊奇的看着天空的火球和羽箭在他头顶仿佛流星一般落下,却始终落不到自己身上,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们包裹,与外面的火海隔绝开来,仿佛在看一场盛大的烟火。 听到男子轻轻的吐出两个字,他侧脸看到铁索上飞速上升的女孩,大惊失色:“姐姐!姐姐!” 景渊不顾一切的冲出屏障,完全不知道外面到底有多危险,只是向着那个一瞬间就远去的身影大声哭喊。 “嗯?还有人!射!”鸟背上的人一发现躲在火海里的人,立刻下命。 一阵箭弩激射而来,景渊大叫一声,箭弩眨眼间射向了他的小小身子,突然身子一轻,便觉得被人提起,然后耳边风声和箭弩的破空声不断,眼下的桃树像风一样往后退。 “在那里!快!”铜鸟一击未中,又开始第二轮攻击,更多的箭羽呼啸着射来。 “啊!姐……姐……” 看着满天的箭羽和远离的姐姐,景渊狂乱的挣扎着扑过去,银溯瞟了一眼正被卷上鸟背的女孩,眼见景渊就要葬身其中,也无暇多想,揽过景渊,堪堪避过那些激射而来的箭羽,滚向了火海深处。 “哆哆哆” 身后响起一连串的箭弩之声,“砰”的一声,两人撞到一棵桃树,身形才骤然停住,然而满天的烈火和浓烟,那些桃树被烧焦,发出浓烈的香气,让两人忍不住咳嗽起来。 “姐姐……咳,咳……姐……姐……” “别出声!”银溯突然阻止,反手摸索着左肩,“噗”的一声拔出了顶在左肩的箭羽。 一根铜质的羽毛! 银溯看着那只箭羽,无力的靠在桃树上,微微阖上眼,重重喘息,手微微颤抖着握住铜制羽毛,越握越紧,捏得骨节发白。 “大哥哥!”喷涌而出的血溅到景渊脸上,景渊又叫了一声。 然而,景渊刚一出声,空中又放出了又一轮箭羽。 “小心!”银溯无暇止住肩上的血,一轮利箭激射而至,手一挥,立时出现了一层结界,将漫天火球阻拦在外。 “在那!射!”鸟背上突然站起一个翮绝战士,用佩剑指着地下的火海高呼。 一轮火球又接踵而至,那层结界仿佛承受不住那些压力,摇摇欲坠起来,惊得景渊大气也不敢出。 “小心地下!” 【二十二、胭脂界】(5) 银溯话音未落,突然身旁的桃树从地底伸出无数树根,张牙舞爪的向他们延展过来,只是一瞬间便将他们围了起来。 “嚓”千钧一发之际,银溯只得反手拔出身后佩剑,在火光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寒芒,将那些饶过来的触手一剑斩断,那些伸出的树根受到惊吓,悄悄缩了回去。 “哇”,一击之后,银溯也支持不住,吐出大口鲜血,那层结界也轰然碎裂,四周的火焰在瞬间将他们吞噬。 “大……”景渊刚要惊呼出声,银溯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不要说话,铜鸟的嗅觉和听觉都很强!火里可以让它失去嗅觉,所以千万不能出声!” 看到景渊张大的眼睛,又补充道:“我没事,只是中了点小毒!小心地底的桃蛊!” 景渊警惕的看着地上,那些缩回去的触手,不知何时又向他们聚拢,沾了血的地上,慢慢沸腾起来,“咕噜、咕噜”冒出一串串水泡。 四周桃树根仿佛毒蛇游来,地下的泥土在以看到见的速度软化,银溯一把提起景渊飘开了十丈,那些地底的触手仿佛感觉到食物在逃逸,蜂拥的游来,隐隐有着破空之声。 剑铿然一声插入地里,让地底不再变得沼泽一变软,银溯不敢停歇,反手扣住六根漆黑的羽毛,“呲呲呲”插入了地底六方,嘴唇翕合,像是在念动着什么咒语。 一道无形的屏障将烈火和树根阻挡在外,那些树根却不安分的用力抽打着那层屏障,景渊死死抓住银溯的袖子,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惊动周围的树根和天上的大鸟。 【二十三、忌日】(1) 众人口中的蛇岛,这里的人称之为“古洲”。 天渐渐暗下,靠近东海的瀚海之滨是古洲上最繁华的三大城市之一。 而在这里,银桥星城更是全城皆知的地方,银桥星城临窗靠海,是一座真正的海上城市,作为瀚海之滨最著名的风月场所,刚到傍晚,高达百层的城楼都灯火通明起来,成为屹立在东海之上的最宏伟璀璨的建筑。 优雅的琴音从喧闹的前堂传出,大厅上时不时爆发出激烈的掌声和喝彩声,圆形的场地上,架起一处十丈高台上,粉带飘扬,銮驾凤车。 银桥星城,分秦楼和楚馆,秦楼是女子所居之处,也是大多富贾贵人常来之处,而楚馆却是男子的居所,多是那些有断袖之癖的富商寻欢作乐的地方,这也是银桥星城气势庞大,矗立东海之上百年不倒的秘诀。 一曲毕,四周高楼上的人都叫起来。 “墨,再来一曲!” “来一曲!来一曲!来一曲……” 而,那个被唤作墨的人,一身黑衣抱着一张木琴,含笑着走下高台,柔顺的黑发垂在身后轻扬,墨微微颔首,抬起脸来,全场一阵唏嘘。 雪白的脸庞无半点胭脂粉黛,清澈如水的黑眸灵光闪动,优美的弧线勾勒的脸庞有着男子的挺拔和冷酷,只是,唯一遗憾的是左颊有一块黑色的印记覆盖了半张脸,所有人都忍不住叹息。 一路直接入了内阁,前堂的喧嚣在这里也小了不少,墨静静的品了一口茶,缓缓解开黑色的衣衫,卸掉一身繁华。 “吱呀”一声,门轻轻打开,一个肥头胖耳,袒胸露肚的富商搓着肥油的手,一脸淫笑的走进来,一把从后面抱住墨的腰。 “啧啧,真是美啊!”用那长满胡渣的脸蹭着墨的脸颊,啧啧称赞。 墨眼中闪过一瞬即逝的嫌恶,又含笑道:“灌老爷,这么着急吗?” 墨一开口,浑厚的男子声音便暴露了他的真实身份。 “当然急啊,啊……”一把将墨的上衣全部扯掉,墨雪白的肌肤和健硕的肌肉不禁让那灌爷直流口水,迫不急待的将墨推上了金丝软榻中,哼哼唧唧起来。 “哎呀,怎么这么冷啊,东洲人可是有温度的人呢!‘美人’怎么和那群蛇妖一样的冷啊?”灌爷胡乱扯掉自己的衣衫,感觉到冰冷的寒意,尽情的向墨身上压去。 风从门外吹进,将烛火熄灭,床上不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似乎有雪花飘落,灌爷蓦地打了一个喷嚏。 “怎么还冷啊,来,爷来温暖你……” 【二十四、忌日】(2) 夜已深沉,明月高悬,有淡淡的月光射进窗棂,显得宁静而悠远。 墨嫌恶的将熟睡的灌爷推到一边,随便披了件外衣,推门而出。 雪花飘在他胸前,墨垂下眼帘,低声:“怎么又哭了?” 从回廊处缓缓走出一位女子,白色的衣袂在寒风中飘荡,雪白的发丝垂及脚踝,宁静淡雅的脸庞划过透明的泪水,缓缓凝结成雪花飘落,这个仿佛从梦中走出的女子无声的来到墨的身前。 看到墨敞开的衣衫和屋内隐隐可见的男子,白衣女子脸上淌过清晰的泪痕,低着头不去看他的眼睛:“二哥,不要再作践自己了好不好?雪城还没有灭,你不能抛下族人不管啊……” “不要提雪城!若是这件事,你还是回去吧,古洲的夜晚很短!”墨微微皱眉的转过脸,语气依旧淡漠。 “不是!二哥,你别走……我是”,女子依旧垂着眼帘,虽然已经是魑魅,但还是能看出羞涩:“我是来给你说一声,我想去看他,今天,是他的忌日。” “忌日?”被女子一提醒,墨似乎想起了什么,伸手轻轻抚摸只是幻影的女子,叹息:“那是你的自由,卿落,今天是他的忌日,难道不是你的忌日?你还在想着他做什么?” “二哥不是也还记得吗?他被遗弃在那样的地方,一定很寂寞,我想多陪陪他,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声音越来越小,卿落淡雅的脸上浮出一丝孩子气的笑意,“说也奇怪,为什么同为魑魅,我总是找不到他呢?难道氐人真的没有魂魄而言,难道氐人真的不是人?” 【二十五、忌日】(3) “呵,氐人不是人,雪族人难道又算是人吗?”墨露出一丝讥诮:“和那些人不同的人都不是人了吗?可笑!” “二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卿落忙解释:“你知道,我从来不认为氐人和我们有什么区别,他们甚至比雪族都美,我想,如果他们不是被奴役的一族,心里也是最宁静圣洁的吧……” 卿落缓缓说着,淡淡的往事浮现眼前,她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总是那么神秘,躲在白色的帷幔之后,每一次在光塔,都会被他的琴声惊住,那时,她是多么想见那个琴师一次。 可是,雪城以女为尊,作为雪城的规矩,每年在十二月宫之中挑选祀奉月神、雪神和风神的圣女。那一年,作为雪家的次女,她虽然没有资格成为圣女,却陪姐姐在光塔上,接受最纯洁的月光的洗礼。即使不是圣女,她也是不能见任何男子,以免将不洁带到圣女的身边,更何况当时作为一名奴隶的他…… 然而,终于有机会见到他的时候,却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她竟为了一个陌生的奴隶,做了那样的决定,现在想想,都有些不可思议呢! 知道妹妹心里的想法,墨轻轻叹息一声,声音温和而宠溺:“卿落,那小子能做出那样的事,你自己提防着一点,他那样充满仇恨和邪恶的人,迟早会惹出大事来。你也该长大了,不必每一件事都问我,既然已经死过一次,那么,就不要再被任何人牵引着走。胭脂界都是氐人的冤魂,你自己小心吧!我还有事。” “哥……”卿落欲言又止,偷偷转过头瞟了一眼屋里,头垂得更低,小声道:“我不想看见你这样……” 听到这样的话,墨顿了顿,宽阔的肩膀,遮住了里面不着寸缕的人,淡淡:“那你以后就少来这里!” “唉……”实在是对这个哥哥无法,卿落叹息一声,有些失望的离开了楼阁。 【二十六、忌日】(4) 胭脂界,桃花潭。 桃花妖娆,一潭清水上漂浮着美丽的桃花,水上笼着淡淡的薄雾,透着月光显得如梦如幻。 卿落静静坐在水边,托着腮,望着水里漂浮游动的桃花瓣载浮载沉,痴痴的笑着。 轻轻伸出手,掬起水中的桃花瓣,眼前恍惚又浮现了那个孤单孩子在白色帘幔后低首抚琴的样子,和他决然离开的背影,还有最后那样恶毒的眼神和污秽的话语,卿落微微垂下了眼帘——他为什么要拒绝所有接近他的人呢,总是一个人…… “放开!放开我!”被她用幻力拖起的桃花水母在手中扭曲着挣扎,发出孩童般的叫声。 卿落吓了一跳,桃花水母便穿过她如雾的身子,“咚”的掉进了水里。 “不要碰我!雪族的妖怪,不要脸的女人!还妄想勾引我们伟大的少主,简直是做梦!”水里殷红的桃花水母突然将触手缩成一团,睁开两只空茫的眼,怒骂。 似乎已经习惯那些怨灵形成的邪物充满敌意和污秽的言语,卿落只是一笑,喃喃:“对啊,真的像一场梦,小小,你不是说你们的少主就要回来了吗?怎么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啊?” “不要叫我小小!”水里的桃花水母咕噜吐出一阵水泡,气愤道:“哼,我们少主回来,一定会让你们这些罪孽深重的家伙永远冰冻在那座城市,永远得不到救赎!” “是啊,他一定是因为复仇才回来的……他说过,他要毁掉这个世界,毁掉一切一切,让世界只有永夜,好可怕的诅咒!我真的担心,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喃喃的,黑色的夜空飘落出细细的雪花,雪族的神女低首看着水里不断冒出的桃花水母,她知道,这些水母都是氐人被荼毒之后,丢弃在这里的残骸。 因为没有骨,没有皮,没有心,没有胆,也因为天性的美,他们的成了这样美丽的妖物,桃花水母,生活在桃花盛开的季节。 如果,那日她任由族人将他去骨挖心,他也会成为桃花潭里的桃妖吧?就算是妖怪,也是那么美啊…… 【二十七、忌日】(5) “哼,你就等着看吧!少主绝对不会像我们一样化为流水和尘土,他一定会找到毁灭这一切的力量回来,给我们光明!”小小展开长长的的触手,飘散出许多花瓣,呼噜吸了一大口水,将水里的小鱼通通吸进了肚里,听到雪族神女的自语,冷笑。 今天是他的忌日,所有的水母都浮出水面,像桃花漂浮在水里祭奠他们的少主,冰冷的水面漂浮着美丽的桃花,像胭脂一样染红了一片潭水,让潭水显得那样的美丽。 卿落笑了笑,道:“恩,但愿他带回的是拯救这个世界的力量才好啊……天快亮了,小小,谢谢你每次都陪我说话,我会记住你的好的!” 卿落看着扶桑树上的天灯一梯一梯的熄灭,那昭示着黑夜即将过去,她已经无法再在白日里凝聚成形,必须和雪城一样融化在冰雪,叹息着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水中翕合的水母,淡淡笑了笑,离去。 然而,小小并不领情,依旧充满敌意的反驳:“谁要你感谢!我才不是陪你,我是来祭奠月皇的,当初月皇的肉体就是被埋在这里,这里所有的氐人都是恨你们的!若不是因为你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允许你践踏我们氐人的圣地!” 念力凝结的幻影已经渐渐透明,听到小小的话,身子也不由颤了一下。 “他成了你们的月皇吗?” 然而,小小已经随着水漂向了远方,就如那些记忆,混进了东逝的流水中,无声无息。 幽幽叹了口气,卿落沿着潭边慢慢走着,那些雪白的记忆就如雪白的帷幔一样飘荡在脑海中。 天梯上的天灯已经熄灭,身边的月光带泛起银白色的流光,在腰间转动。 “天亮了,你也要走了,是不是?可是,我还想待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好!” 然而,腰间的月光带闪动得更加厉害,突然从卿雪的腰间窜起,像人一样指了指天梯的方向,又指指卿落,似是很焦急。 卿落笑了笑,“好吧,回去晚了,哥哥也会说我的! 【三十九、流沙】(5) “什么是‘光矢’?”晟寂淡淡问道。 “月皇殿下不知道吗?在氐人的月典上是有清晰的记载,三千多年前,导致桑国彻底覆灭的那一场‘离乱’,我们的月皇殿下被巫皇以‘巫妖’的罪名处死。当年巫国巫皇和我们的月皇风离共同创下帝国不到百年,巫皇便发现桑国太子和巫国风离皇后苟合,桑国想借用风离皇后的力量复国。事情败露之后,风离皇后以‘巫妖’的罪名处以火刑,桑国太子被拆五骨,用龙镇压在五泽之地。” 顿了顿,可月继续道:“这一段关于我们最后一位月皇殿下,是被视为‘氐人的耻辱’记载在巫典的,从那以后,巫国废除所有巫典,改国为翮绝圣朝。我们氐人被巫皇大量屠杀,若非躲在海底巫国不能到达的地宫,我们氐人一族恐怕早就在那时灭绝了!风离皇后在死前曾经对翮绝圣朝下过诅咒,这个诅咒被桑人称为‘光矢’,指引他们寻找光明的方向!月皇殿下,您既然有月皇的骨血和标记,为什么不记得这些过去啊?” 听到这样的话,那朵花猛的张开了眼睛,六只触手紧紧握成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这是流传在月轮上的史事?”晟寂冷笑,伸出苍白的手用力握了握肩上花蕾的触手,淡然道:“你不必气愤,他会为编造这样的谎言付出代价!桑国,地宫,氐人,还有鸟国本来就同出一宗。” 花蕾上的那只眼睛听到晟寂的话,缓缓闭上,将手缩了回来。 “可月,君国很快会派人来追查铜鸟失踪,转移流沙川,记住好好看着那个孩子!”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凭空消失在了火海之中。 “呃,月皇殿下,你去哪里啊?不是要回桃花潭吗?真是的!唉……”没能留住晟寂,可月嘟起了小嘴嘀咕,失望的叹息。 小小呼噜吸了一口空气,眨巴了一下空洞洞的眼眶,奇道:“走了?” “是啊,走了,真是的,明明说好了的,还是那个臭脾气!”可月不满的嘀咕。 “啊?这个假的少主你也认识?”小小睁大了眼眶,问。 “当然了,要不是你说起,我们都把他遗忘了!寂,他就是那个让雪城冰封的氐人!”可月叹息道。 “那不是翼少主吗?怎么成了他?看着他长得这么好看,没想到那么凶,不过,他发起脾气来,更好看!”小小翻着空洞洞的眼眶,不断想着那张美丽俊俏的脸,殷红的触须不断在空中飘舞,甚是陶醉。 “去死吧,就知道花痴!”可月一把将小小扔进地里,望着那个人离开的方向叹息:“他以前脾气很怪,就像一个全身长刺的人,还没靠近他就会弄一身伤,所以,他总是被人忽略。那次他死后,将所有的光环带在翼的头上,也是为了氐人有一个真正的依靠吧!” 【四十、争论】(1) “六月十一,尘沙四起,后离宫十日未归,皇心惶然,率羽林天军入沙城,探狼穴,遇后与人私通,奸情暴露……杀皇,皇怒……斩其后,后现真身……蛇尾,兵四起,皇城撼动……与次日,祭斩后与桑国君……“巫妖”……后在火中大笑,阴风起,扶桑动,青水沸,地宫启,后脱出火链截亡神而西离……‘亡神将开遍五泽八荒,九凤腾飞接替神龙之位,月轮在命运之手下逆转,翮绝时代将永沉黑暗’……” ——光矢! 光矢! 猩红的两个字像是用鲜血写在上面,将原本的文字覆盖。那张破旧的羊皮卷显然是从火中捞起,许多地方都被被烧成了洞,依稀能看见断断续续关于首任巫皇和巫后的事迹。 日圣女没有找到想要的答案,沮丧的将书扔到一边,扶着栏杆呆呆的看着夜幕下的天空,若有所思。 黑夜中,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仿佛晚霞一般在天边跳跃,扶桑树上的天梯,最顶端是威严的神殿上和观星台,可以俯瞰整个古州大陆。 灯火通明的神树上,寒气袭人,风也异常的凌厉,翮绝圣朝最王权的十二宫之首腾蛇宫的宫主隼义,久居天梯之上,是圣君最得力的祭司。 而,守卫金轮日神的日圣女,一袭白衣在寒风中颤栗,娇小的身躯在天梯上更显得渺小,日圣女将一堆典籍铺在地上,一本一本的翻阅,然而,无论她如何找,也找不到任何关于手中那张被烧毁的羊皮卷的内容。 隼义悄然来到圣女身后,看了一眼地上狼藉的书籍,无奈的摇摇头,替她披上了一件雪白的披风,柔声道:“回雪,天快亮了,你怎么又在看书,没有去休息?” “隼义师父,听说翮绝圣朝的前身是巫国,是吗?”回雪仰起粉嫩的小脸问道。 听到巫国二字,隼义脸色一沉:“回雪,不要再提起以前任何关于巫的旧事!” “哦,”回雪顺从的应了一声,但是心中的好奇心还是迫使她问了一句:“那这是什么啊?” 她将手中被烧毁的半卷羊皮卷递给隼义,睁着明亮的双眼,好奇的问道:“上面写的是真的吗?光矢是什么东西啊?” 看到那样猩红的两个字,隼义的脸色一变,一把将羊皮卷合拢扔进了那堆书中,轻斥:“我说过不要再提那些事!” 【二十八、忌日】(6) 胭脂界的另一端,有一条清澈的河流,流经鼎湖,汇入伊水,最后流入东海。 这里有一处飘满桃花的潭水,桃花潭。 平静的水面,漾出淡淡的水波,慢慢浮现出一张苍白绝美的脸,他缓缓的闭上眼,桃花飘落,眼前再次出现了漫天的飘雪,越来越多,那一张张映在雪花中的脸也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桃花枯萎的嘴唇缓缓翕合,轻轻唤着:“大海的孩子,你还好吗……” “过来吧,跨越无底的幽谷深壑,跋涉揽云摩天的山巅,不要畏缩,昂起你的头颅,去追回你失去的灵魂吧……” 那个声音吟唱着最古老的祭歌,缥缈而温柔,仿佛丝丝凉风从四面八方拂过,如蚕丝将他层层包裹,一层又一层,让他感觉到难熬的窒息。他拼命的将那些蚕丝从身上抽离,然而,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蚕丝将他缠得犹如蚕茧,仿佛有一只手将他推进了无底的深渊,他在黑夜中坠落。 而,那个声音却越来越迷离,像梦境一样飘忽在耳畔。 “但愿风带给你温暖,雪让你宁静,沉睡吧,月神的孩子,不要再黑夜里哭泣,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那张脸近在咫尺,凑近他的颊边,轻轻吻住他的眉心,那样苍白的脸,有着淡淡的笑,然而她的下身,只有空荡的白色群摆。 “那就给我吧……包括你……” 手虚浮在空中,像是在安静的抚摸着什么,他梦呓般的吐着呓语,桃花飘落在他的指尖,他突然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抓住你了……雪……女……” 怀中猝及不防被捉住的那人慌乱地挣扎,然而越是挣扎他的双臂就拥得越紧。 “啪”一声脆响,一个耳光干净利落的落在他的脸上,却是真的打在了本是亡灵的身上。 “咚”的一声,那个女子一跃入水中,溅起一阵水花。 冰凉的水溅在他脸上,他恍惚的站了起来,指尖还残留着刚抓住的桃花。 “放开我!你这混蛋!”手中的桃花极度的挣扎,在水下发出女童的声音,显得愤怒而焦急。 他下意识的放开手,那片桃花瞬的潜入了水中,晟寂有些嫌恶的拍了拍手,在水里用力的洗了洗,漠然的起身,转身便走。 “喂,你站住!”刚走出一两步,“哗啦”一声水响,水里钻出一个看上去十一二岁的粉衣小女孩,脸上,还贴着一些桃花瓣,冲着岸上的人大喊。 【二十九、忌日】(7) “姑娘有事?”晟寂停住脚步,淡然的问。 “当然有事!占了本姑娘的便宜就想一走了之吗?别以为我们氐人就好欺负,我可告诉你,这里可是我氐人一族的葬谷,你休想逃掉!”稚嫩的笑脸上有粉粉的桃红,水中的女孩得意的笑着,跃上岸,拧了拧湿漉漉的头发,围着晟寂仔细的观摩起来。 而,越是看得仔细,女孩的脸越是苍白,最后,像是确定了什么,她张大了嘴咬住自己的拳头,震惊的看着眼前的黑衣陌生人。 “看够了吗?姑娘,在下可以走了吧?”许久没见女孩说话,晟寂显得有些不耐烦起来,作为魑魅的他,虽然可以靠那朵奇异的花保持人形,灵识却是远远不够,他也不愿意消耗力量去分辨陌生人的模样。 “好,美……天!你不是东洲人?”女孩眨巴着可爱的大眼睛,看到这样漂亮的大哥哥,笑着问道。 ——这种美,连氐人族都无可比拟,简直就是……神吧…… “不是!我很像东洲人吗?姑娘,你再仔细瞧瞧!”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晟寂似乎猜到眼前的女孩是谁,伸出苍白的手“拉”起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没有感觉吗?我美丽的小祭司!” “啊!”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女孩缩回了手,用力的揉了揉,突然抬起头,诧道:“你,你是一只魑魅?” “还有呢?”轻轻挽起左臂黑色的长袖,一条蜿蜒的蛇鳞盘在左臂,蛇口张开,露出森然的獠牙和信子,眼珠透着奇异的宝蓝色,欲破体而出一般,柔顺的发丝垂落在腕上,在日光下透着像水藻一样的碧色,女孩疑惑:“你是氐人?啊,你是翼少主?!” 第二次听到翼这个名字,晟寂心中不免疑惑起来:“翼是谁?” 【三十、忌日】(8) “咕噜、咕噜” 突然桃花潭里,浮出一大片桃花,只是一瞬间,整个桃花潭就像铺了一层殷红的地毯一般,一望无际,水下发出无数的窃窃私语之声。 “是少主?是少主回来了吗?……” “安静!” 一个女童的声音陡然响起,一朵血红色的桃花从一片殷红中游离到最前面,咕噜吸了一大口水,又吐出,厉声道:“大家都不许吵!是想惊动那些翮绝人吗?” “嘘……” 桃花水母似乎有些惧怕这个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 “小小,让他们都回去!”小女孩被突然冒出的水母弄得头大,忙对前面的“小小”水母说道。 “但是他们都想看少主啊,我也没有办法!”小小有些为难的道,舞动着触手爬上了可月的肩头,空洞洞的眼眶直盯着盼望许久的少主,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险些从可月肩上跌落。 “是桃花潭的同胞,何必让他们回去?是该再看一眼这个世界了,记住这是怎样的世间,以后我们的国家,绝对不会这样!” 晟寂抬眼看着一望无际的殷红,那样触目惊心的红,跟望海角那片忠魂花一样的血色,染满了所有的碧水,这些都是“他”的族人的鲜红的血。 晟寂微微闭了下眼,沉声道:“告诉我,翼是谁?” “恩?翼是少主啊?”可月奇怪道。 “不是,不是,翼是新的少主!可月,你忘了一百二十年前,雪城冰封后,羽姑娘和翼成了我们氐人的少主!”小小补充道。 “哦,对,是这样的,可是后来少主不辞而别,已经失踪了七十年了。”可月恍然想起,奇怪的看着他,莫非这个少主的记忆被曼陀罗花吞噬了? “一百二十年前?”晟寂突然抱住了头,脑中涌起混乱的记忆,一百二十年前的记忆在哪里? 一百二十年前……那一年,雪城冰封,他已经死了,翼,翼是? 【三十一、忌日】(9) “哦,原来是这样吗?还真的差点忘了呢!”似想起了什么,晟寂突然笑了笑。 “你真的是少主?”可月狐疑:“少主怎么可能忘记那样的耻辱?被雪族那样折磨,少主怎么能忘?” “不错,是不能忘!”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晟寂转过脸,望着那一潭铺满桃花的清水,深深叹息:“小祭司,桃花潭的水很冷吧!” “冷,一直都是冰冷的,冷得让我都划不动了,翼少主,您,您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突然见到失踪多年的少主,女孩扑到晟寂身上,大哭起来,完全不顾眼前的人是一只白日出现的鬼。听到可月的话小小也垂下了所有的触手,温顺的搭在可月的手臂上。 “巫国人从来不把我们当人看,把氐人当货物买卖,斩尾剖腿,汲血剥皮,去骨挖胆,把他们扔到这里,全都成了没有骨的桃花水母。你看啊,水里,全是我们的族人,他们等你回来,等得都已经在这里生根发芽了!” “我知道……” 轻轻的,晟寂苍白的脸上微微变了变,缓缓闭上了眼,那一刹那,眼前是一片无际的血红,和无数扭曲挣扎着的族人,氐人受尽屠戮和折磨已经太久太久,久得连他都心有余…… “不!您不知道!巫国灭了,氐人一样没有得到解脱,雪族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一样把我们当奴隶,翮绝圣朝,那个该死的国家,月皇殿下您一定,一定要毁了那个国家,不然,桃花潭里的亡灵永远也得不到解脱……” 可月突然擦干眼泪,睁着一对水灵的大眼,直直盯着晟寂俊美的脸,“您是回来拯救我们的对不对?您说过,等您回来的时候,你就坐上月皇殿下的宝座,带领所有月神的后裔,回到温暖的海岸线,和家人团聚,对不对?” 晟寂突然沉默下来——那是族人千百年来的梦想,可他又能怎样?面对这个孩子的哭诉,他还能怎样? “回到温暖的海岸线和家人团聚?一定会的……一定会的……”他昂起头感受着清风拂过脸颊,带着浓烈的花香,他知道,所有的氐人都在等待自己的承诺,可是,可是…… 听到这样低语的承诺,可月缓缓松了一口气,开心的笑了,拉过晟寂:“月皇殿下,大家都在等你回来,我带你去流沙川,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晟寂不露痕迹的避开可月伸过来的手,肩上黑色的花朵突然睁开一只眼睛,狠狠刮了可月一眼,旋即又闭上。 “啊,那是什么?”小小大叫了一声。 可月的脸色陡然变了,惊道,“不!你不是翼,你不是!” 【三十二、错过】(1) “恩?这么快就被识破了?不愧是氐人的祭司!现在你可以叫我亡神大人!我美丽的小祭祀,只要能够让这里重新平衡,何必在乎我是谁?” 晟寂笑了笑,去拉女孩的手,却被可月一掌打落。 可月死死盯着那朵诡异的黑色花朵,冷笑:“地宫的魑魅吗?难道他们也不安分想要看看这个荒唐的世界?” “呵,这片土地本就属于地宫和水族,是天宫自己放弃了脚踏实地的生活,梦想蓝天,如今回到这片土地就弑杀我们的同胞?地宫绝对不会让这个世界继续荒唐下去!”一道幽蓝的光闪过晟寂眼眸,那种恨意再次浮现在这个诡异的年轻男子的眼眸中,让可月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地宫?他在地宫做了什么?怎么会有亡神的力量? 可月盯着那双宝蓝色的眼睛,想要看到他的过往。 黑暗,无尽的黑暗,可月用尽全部力量依旧只能看见一片无望的黑色虚空让人窒息。自己就像是在一片辽阔无尽的黑色海域中迷失了方向,她艰难的前行,然而,她看不见哪里有路,只能让黑暗将她慢慢侵蚀,腐烂。 啊!突然脚下一空,她整个人在黑夜中堕落! 突然,一直冰凉的手按在她的眉心,她猛的清醒过来,极度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额上有冰冷的汗滴。 她终于相信,这是亡神的力量!只有亡神的力量才一片纯黑! “怎么了?可月。”肩上的桃花水母,看到可月煞白的脸忙问道。 可月沉默的摇摇头。 良久,可月轻轻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 女孩转动个美丽的眼珠,仔细的想了想,伸出纤白的小手,直直盯着晟寂,脸上完全没有一丝先前的孩子气,道:“那好,你起誓,用地支十二宫所有的魑魅起誓,让这片土地回到均衡,你要付出你全部的力量!” “好!”伸出手掌,“啪”的一声击在可月的小手上,晟寂露出一丝莫测的笑意,“可以信了?亡神,从来都是生存和死亡的代称。可月,你可是越来越调皮了,想要挑战亡神的力量,你还年轻!”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谁?”惊得退了一步,可月睁大眼睛问道,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人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三十三、错过】(2) “你不是奉我为月皇吗?还能说出那些往事,一百二十年了,你也把我的名字忘了,还是我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仿佛呓语般喃喃,晟寂深深的俯下身,那些花瓣散开,露出清澈的水面,他几乎将整个脸贴在了湖面上,专注的“看”着水里自己的脸。 “你?”歪着可爱的小脑袋,可月也凑近水面,看着水里的倒影,若有所思:“很像,但是,又有些不像,难道,你真的是翼?” “我不是翼。”晟寂木然直起身,不再去纠结自己的容貌,脸上恢复了惯有的淡漠。 “不是翼?”可月和小小奇怪的对视了一眼,不是翼,那是谁? “可月,看看能否解开上面的咒印?”晟寂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拿出那个布满咒符的小锦盒。 “恩?”刚想伸手去拿,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开了手,手臂上的小小一不小心“咚”的一声,被抛进水里,可月的整只右手都冻结上一层寒冰,惊道:“很强大的咒印,是雪城三大神女同时下的咒印。” “连你也没法?”晟寂皱眉。 “你都解不开,我怎么可能行啊?”可月嘟着小嘴,嘀咕。 晟寂突然沉默下来,良久,他将锦盒收回袖中,一片雪花飘落眼前,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猛然转过头,看着空荡的树林,脸上陡然腾起杀气:“可月,今夜有什么人来过这里?” “什么什么人啊?”被突然变脸的月皇吓了一跳,可月莫名其妙的问道:“已经天明了啊,月皇殿下!” “天明了?天明了……”晟寂恍惚了一下,原来又天明了,难怪只能看见她的幻影,“没什么,带我去总坛,通知流沙川所有战士,聚集桃花潭!” “月皇殿下!”可月脸色一变,眼中闪动泪光,小小的手也握成了拳头。 “怎么?” 可月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的眼泪滚落,声音带着颤抖:“殿下刚刚回来自然不知道,前些日子,流沙川被翮绝圣朝围剿,如今,如今已经溃不成军了,我们一直不懈努力,战士一批一批的倒下,流沙川也就只剩下不倒十万的族人了,为了避免被翮绝人发现,除了羽姑娘留在流沙川总站,所有的族人已经转移到了桃花潭!” “全部转移到桃花潭送死吗?这样不是正好让翮绝圣朝一网打尽,是谁的主意?真是没有头脑!”听到这样的安排,晟寂的脸上陡然蒙上一层阴云,劈头便骂。 “这,这是大家的意思,因为,我们都发现天象异动,梦墟之门再次开启,羽姑娘接到了您要回来的消息,我们大家是来接您的!”可月像是一点也不担心晟寂发火,出口伶俐的反驳。 “哦?是么,看来我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了?”晟寂讪笑,紧紧的握住手,握住,握住……不会再让你从我指尖逃掉! 【三十四、错过】(3) “不!您得到氐人祭司的首肯,已经拥有月神最神圣的标志,您就是我们的月皇!”可月辩解。 “呵!”晟寂冷笑:“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还想把我推上那个位置?” “但您已经答应了……” “咕噜”一声,小小突然鼓了一口气,冒了出来,将所有的触手都散在水里,吸了一大口水,大声道:“啊,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人!对,那个妖女每次都会念着我们月皇殿下的名字!原来殿下这么漂亮,难怪那个这么美的雪族妖女也会被殿下迷住!但是叫什么呢?我刚刚还听见的!” “你说什么?”晟寂突然伸手将小小从水里抓起,捏住她不放,空茫的眼因为浓烈的杀气,有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光。 “呀!”没料到这个月皇的粗鲁举动,小小惊呼了一声,在晟寂手中扭动,发出“叽叽呀呀”的叫声。 “哎呀,你别这样,她会被你捏死的!”可月吓了一跳,用自己娇小的手将晟寂的手打开。 “说!”晟寂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松开了小小,杀气渐渐消退,似乎期待着什么,连手都有些颤抖。 “说什么啊?”险些丧命的小小心有余悸的钻进了水里,吸饱了水躲在可月身后,诺诺道。 “刚才说的什么?” “那是所有氐人都知道的事情,雪城颠覆之后,羽姑娘将少主的尸体葬在桃花潭,还立下了月皇的祭碑,每年,这里的族人都会来祭奠……哦,来那个雪族的妖女都会来呢!” “你说哪一个?”晟寂的手缓缓缩进袖中,不让人看见,他极力的平复着心中翻起的记忆,再一次逼问。 “就是雪女,雪城的卿落!” “雪女,她来过?”晟寂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一个人影,脸色一变,盯着可月身后的小小,沉声道:“你骗我?” “不,我怎么敢骗月皇殿下,是她走了我才过来找可月姐姐的!”小小缩了缩头,战兢道。 “她走了?”有些叹息的,晟寂垂下了眼帘,奇异的笑了笑,原来刚才不是幻觉? 然而,清晨的曙光照射进美丽的桃园,虽然穿不透他漆黑的身影,手中的那一片雪花,却已经融化…… 一条银色的光华从胭脂界上空升起,乘月光离去的卿落雪,似乎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猛然回头,然而,月光的离去就如朝阳出现,是那样转瞬即逝,她甚至没有看清那个黑色的身影到底是谁,只看到通天而起的火在将胭脂界燃烧…… 【三十五、流沙】(1) 胭脂界的这一端,火燃烧了一夜,不但没有减小,反而在向胭脂界另一端蔓延,将夜晚的天空照得雪亮。 “啊!啊……” 远处传来几声惨叫,想来是刚才跑过去的那群人被羽箭射中,景渊吓得直哆嗦。 “咕噜、咕噜” 吸收了银溯的血,地下陡然沸腾起来,不断冒出水泡,坚硬的泥土以看得见的趋势软化,仿佛流沙一样柔软,那些树根更加兴奋的抽打着屏障。 银溯忍住心口翻涌的血气,全力念动咒语,然而,长时间的对峙和伤口不断涌出的血,让他体力飞快的流逝,毒素也在体内的蔓延。 他终于撑不住,屏障轰然碎裂,突然一股吸力将他和景渊向流沙中吸去。 银溯大惊,连拉过景渊往后掠去,然而,脚刚落都实处,地面便沸腾般的冒出水泡,桃树在火中化为灰烬,沉入软软的地底,那一片燃烧的桃树林一瞬间变成翻滚的狂沙,完全没有落脚之处,银溯脸色一变! ——流沙川! “走!”银溯来不及多想,夹起景渊,脚尖飞速的点在燃烧的桃树上,然而,流沙的巨大的吸力,凡靠近他一丈之内的任何东西也逃不过流沙的吞噬,更何况是在这个怨念积聚的葬谷中的流沙! “在那里,快射!” 天空呼啸过那两只铜鸟,桃树沉入地底,两人的行踪暴露无疑,天上的铜鸟毫不迟疑的激射出一排排箭羽,羽毛虽然是铜制的,重量却很轻,在流沙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一片片被流沙吸引,吞没,蔚为壮观! “咕噜、咕噜”地在火焰下沸腾,火红的火,火红的花,火红的沙中翻滚出无数的骷髅和枯骨,一根一根,那些红色的树根在地里冒出,向上攀沿着,景渊清晰的看到那一群在火里扭曲的人,被吸进流沙中,变成骷髅吐出来,那些灵魂在火焰中化为飞灰,脸色变得惨白,心上的弦崩到了极点! ——地狱,这简直就是地狱! 景渊紧紧抓着银溯的手臂,全身都在颤抖,眼中闪动着滚热的泪水。 感觉到肩上的毒素在快速的蔓延,被景渊抓住的手臂传来了一阵麻痹感,银溯身形也慢了下来。 “啊!” 突然从流沙中伸出无数的树根缠上景渊的脚踝,一股大力将他往下扯去,一条黑色的触手从地底伸出,以惊人的速度缠住他的腰,竟然让他挣不开,流沙巨大的吸力,在一瞬间完全将两人吞噬。 【三十六、流沙】(2) “那些可恶的人竟然让鸟国的骄子自相残杀吗?!” 低沉暗哑的声音响彻在整个火海,在流沙的中心,突然出现一个长着三头六臂的巨大黑影,黑影之下,一个身形颀长的黑衣人迎风而立,在火中跟着那个黑影舞动着手臂,像是画着奇异的咒符。 “月皇殿下,那是翮绝的铜翼军!箭羽上有专门对付我们氐人的蝮毒!”咕噜一声,流沙中冒出几个水泡,可月探出可爱的脑袋,头上还趴着一朵桃花水母,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天上的大鸟,小心提醒,却忘了眼前的人分明是只鬼,还怕什么毒呢。 “副将,快看!那是什么?”看到高达十丈多高的巨大黑影,铜鸟中的翮绝战士发出一声惊呼! 那个黑影舞动着六只长长的触手一寸寸的伸长,十丈,二十丈……像是能无限收缩一般,偌大的阴影将整个铜鸟罩住,鸟舱中的翮绝战士突然感到窒息般的恐惧。 “撤!撤!” 当看清那个巨大的黑影是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翮绝圣朝的副将吓得脸色铁青,果断下令。 虽然翮绝圣朝向来崇尚神力,然而真正拥有神力的确是为数的那么些人,他们这些普通战士,如何见过这样庞大的怪物。 “逃?”黑影下的晟寂冷笑,瞬间探出了手,那双手苍白的手似也会无限伸长一般,直接掀开了黑翼上方的保护伞一样的铜舱的顶盖,伸进手去。 “妖物,后退!”翮绝副将看到那只伸进来的苍白的手,脸色更加难看起来,铿的一声拔出佩剑,向那只手刺去,然而在刺穿那只苍白的手的瞬间,翮绝副将脸色一变。 毫无阻碍! 那只手完全不顾他的剑,像抓小鸡一样将一个翮绝战士提了起来,抛到半空,然后张开手,让他落在自己的手上,那个翮绝战士吓得惊叫连连,连滚带爬的站起来,看到自己还在那双手的掌心,吓得连连后退。 “啊!”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在空中回荡,那个战士再次被抛向空中,然而,这次却是直接穿透那个手掌,落在鸟背上,舱内所有的翮绝战士甚至来不及反应,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落下摔成了肉酱。 看着那团肉泥,所有的翮绝战士脸色都变得难看之极,都有一种自己是困笼之鸟的感觉,然而,舱口被那只手填的满满的,甚至没有一丝儿缝隙! 【三十七、流沙】(3) 那只铜鸟的四肢被固定在自己的翅膀下,只有一对翅膀在舱外承载整个事物的重量,巨大的翅膀在空中滑行,铜鸟被铜化后是失去了自己意识,完全是靠舱内副将的灵识控制,在没有得到停下的命令,依旧往前飞行。 “这是什么鬼东西?!”舱内一个年轻的战士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怪物,握着佩剑的手都在颤抖。 “快看,伊韧副将,那个家伙过来了!”突然另一个战士看着窗外的巨大黑影,也发出了惊呼,吓得一把扔掉了剑,就要去按动机簧,打开银索逃掉。 “刷!” 还没等到晟寂的手去抓那个逃跑的士兵,副将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血溅了一地,所有人都是一惊,有几个士兵刚踏出半步的脚也收了回去。 “谁敢当逃兵,这就是下场!” 冷然的对着身后的战士说着,副将伊韧迅速按动舱尾的按钮关掉舱门。然而那只手却依然毫无阻碍的向里面延伸过来,仿佛游蛇。 “结阵!” 突然意识到这是一种邪术,伊韧副将立马想到了“坟场”上,每块墓碑上刻有的巫术,这绝对是已经被翮绝严禁的巫术! 身后的战士听到这样沉静的命令和方才足以震慑军心的一剑,所有的战士都围成了一个圈。 翮绝圣朝信奉神力,认为天应该以十二分,故,翮绝有十二天将和十二天宫,而每一只铜鸟内,都有十二名战士,结成可以结成千变万化的阵法。 “凭你们也想困住我?”晟寂冷笑,手掌在舱内一翻,整个铜制的外壳被绞得粉碎,舱内的战士失去支撑纷纷坠落。 “怎么回事?”另一只巡逻的铜鸟上的翮绝战士看见突然坠落的铜鸟,发出一声惊呼,同时用灵识控制着铜鸟的方向,向那里靠近。 然而,还未到近前,舱内的队长脸色一变:“回去!快禀告沧澜上将,副将的铜鸟坠落,有邪物进入蛇口!” 铜鸟长鸣一声,“嗖”的倒转方向,往雁城驿馆飞去,蛇口是古洲东南部的接口,东接瀚海之滨,南接雁城两大繁华城市。 然而,刚一倒转方向,铜鸟突然一阵巨动,舱内的翮绝战士踉跄扑倒在地上,被钉在翅膀下的鸟身,发出了痛苦的哀鸣。 还未等这些人有何反应,铜舱便轰然一声碎裂,那些人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坠落下来。 【三十八、流沙】(4) “啪”一滴温热的东西落在晟寂苍白的手上,被他用念力拖起,不断有血滴落在他的手心,那个巨大的黑影拖住那只坠落的大鸟缓缓缩小,缩回到了晟寂的肩上,六只触手对着那些坠落的小黑点张开,它却没有去接住那些坠落的翮绝战士,而是,在空中抓着什么。 “咚、咚、咚” 那些翮绝战士落进流沙中,瞬间被吞噬,翻出白色的骷髅,而那只铜鸟却被一只苍白的手平稳的拖住,缓缓放在了“地上”。 “死了。” 淡淡的说着,晟寂将手中捧着的血洒在了巨大的铜鸟身上,两只铜鸟的鸟身,保持着被固定在铜板上的大字型姿势,一个完全支离破碎的身体。身体的每一处都在滴着鲜血,那是每一根羽毛从空中射下来后流出的血,整个翅膀上的羽毛几乎全数脱落,全身被钉住的四肢上几个清晰的血洞,还有顶心百汇处的一根致命的铜针。 “可恶!”晟寂肩上的花蕾陡然睁开眼睛,六只触手相互交缠着,将接住的血洒在了那只巨大的羽翼上。 “在桑国覆灭之后,巫国意图回天,无所不用其极,杀氐人,修天梯,借用鸟国翱翔九天的能力,最后,依旧没能回到天上!那之后,鸟国成了他们守卫这片土地的‘武器’!” 看着那样巨大的翅膀在他脚下,而羽翼下的人已经坚硬如铁,那双眼也不能闭上,晟寂像是自语一般的说着,而肩上那朵花蕾眼中闪过一道光亮,缓缓闭上,六只触手像水母一样搭下,像是在哀默。 流沙在脚下沸腾,那两只铜鸟缓缓下沉。 晟寂漠然的转过身,任流沙将两只铜鸟化为枯骨,脸上不再有任何表情,自顾自的低语:“那个孩子不能让翮绝圣朝找到,龙不能腾出五泽,否则,我们根本无法对付如今的翮绝圣朝!我会让流沙团好好看着他!” “亡神?亡神!那个孩子是‘光矢’!”听到晟寂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月一个翻身从酥软的地底钻出,落在了死去的铜鸟背上,惊道。 【四十二、争论】(3) 隼义皱起了眉头,一百二十年前天狼和贪狼星一度出现异常,引起一场血雨腥风,流血千里,青水赤,天梯毁,翮绝圣朝陷入了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动乱,险些覆国,这两颗煞星又同时出现,又预示着什么? 望着东方火红的天空,隼义年轻俊朗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莫测表情。 “轰”一声巨响,响彻天际,隼义感觉大地都为之一震,火光冲天,仿佛一场烟火,喷向天际,又落向大地,又瞬间蔓延成一条直线照亮天际。 “矿山?” 隼义一惊:瀚海之滨的氐人叛乱,矿山出事?正对应着天空两颗瞬间照亮的星宿的方向,这…… 隼义不经意间瞟了一眼那卷被他丢到一边的羊皮卷,渐渐陷入沉思。 ※※※ 只是一盏茶的功夫,翮绝圣朝的十二位首脑人物就已经齐聚在天梯的神殿上。 高大的神殿,占了整棵扶桑一半的面积,十二层拾街而上,每层一百零八到天梯,十二根擎天大柱屹立在拾阶两侧,雕刻着古老的十二天将图腾,活灵活现,金色的日轮,立在最高的宝座上,映射着阳光,金光四射,气势恢宏,让人都有着不敢直视的窒息。 宝座前的金塌上,一身金色皇服的少年木然坐着,眼睛没有焦距的看着虚空。 天梯之上,隼义静静望着祈神的日圣女,心中疑虑起来:“亡神星现,桃花入宫,难道那个预言是真的?” 翮绝圣朝的前身,巫国是首次统一这片大陆的国家,拥有让神都畏惧的强大军队。可在巫国千年统治下,几度因为国君的暴政和独权,险些灭国,故,新的十二天将在翮绝圣朝建国后分土封王,在将雪城冰封后,建立了新的制度:十二天宫共同议政。 而这是突发的奴隶暴乱和西矿场的泄油事故让前几日才聚首的十二位掌权人,再次登上了天梯的神殿上,日圣女回雪依旧柔弱无骨一般,在那一座日神神像面前静静祈祷之后,然后睁开了眼,无辜的望着腾蛇宫主隼义。 “怎么了?”隼义皱眉的看着回雪的表情,问。 回雪似乎有些惧怕十二天将投来的不同目光,诺诺的道:“圣君好像,睡着了。” 【四十三、争论】(4) “怎么会这样?圣君明明是醒着的啊!”所有人都不免窃窃私语起来。 “难道是如传言中,亡神一现,连神都无力?”年老的广钦本是巫国前朝名将之后,经过那场“离乱”之后也更名易姓,看着神殿上的金轮,喋喋嘀咕。 “亡神煞星,亡神吉者亡他人,亡神凶者亡自己。”年轻的隼义也有些忧虑。 ——预言?毕竟还是巫国的预言,时隔三千多年,就真的可信吗? “还指不定是不是那个预言呢,我说广钦,你是不是越老越怕事了?想当年,对付那个雪城妖女,你可是勇往直前,毫不退缩过呢?为了几千年前的一句话,就吓成这样?当初,不会是看着人家长得漂亮,才冲锋陷阵的吧?”太常宫的离殊本已经是年老珠黄的人物,凭着药圣三道世家的药物驻颜,虽然已经一百三十多岁,看着也不算太老,只是喜欢穿一身火红衣衫,显得异常妖媚,听到广钦的话,出口反驳。 谁都知道离殊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当年倾心于广钦,却不知为何,两方不但没有结成秦晋之好,反而成了冰火不同炉的对头,一百多年来离殊都针对广钦,而广钦却总是缄口不言。 听到两人又开始争论,隼义眉间渐渐有了丝不耐烦:“既然是天象,我们就应顺天而行,若真想亡我翮绝,便让他未亡人,先亡己!沧澜在瀚海之滨还没回来,让他多留意梦墟之门的动静。” “梦墟之门?梦墟之门六十年开启一次,上次梦墟之门是在东北方开启,这次,应该是东方。”六合宫的古殇看着天上的星辰,脸色肃然道。 “预言中的亡神是指桑国国君,梦墟之门处的咒印因为几次与大陆的撞击,必定薄弱,而天际的亡神煞星已经在开始运行!”隼义道。 【四十四、争论】(5) 当所有精通辰术的十二天将齐齐看向玑衡上的星辰流程时,都是齐齐一惊,果然发现一直在古洲分野上的亡神煞星,以前黯淡而静止的星辰,如今渐渐以微妙的速度运行。 “趁亡神的羽翼未丰,必须尽早铲除,有这一颗毁灭之星运行在我古洲大陆上,绝对不安全!”年轻的隼义无声的走到古殇身前,眼中是雪亮而冷定的光,两人错身而站,透着一股逼人的气势。 十二天宫的宫主都不由看了过来,果然是羽林天军的统帅,始终在气势上胜过古殇一筹,如果说古殇是一只欲扑而出的猛虎,那么隼义则是一只蛰伏在暗夜里的猛兽,黑而亮的眼眸,绝对不会放过一只猎物。 “是啊,是啊!沧澜上将还未回城,这次也该让我们见识见识大名鼎鼎的北落师门的厉害,可别被一个毛头小子占了先机啊!”离殊阴阳怪气的插口,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仿佛要将古殇看穿一般,脸上尽是贪婪的神色。 古殇只是面无表情的转过脸,望着夜空重新亮起的亡神星,钢铁般硬朗的脸上,蹙起深深的剑眉。 众人不由偷笑,太常宫主离殊讨了个没趣,冷冷哼了一声,便走了开去,懒懒的道:“算了,打仗是你们男人的事,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还是在家里待着养孩子好!” “沧澜已将捕捉的奴隶秘密押回,如今也算完成使命,既然还未回城,不如,顺道去西矿场看看,正好西北的矿城是他的领地。”太阴宫主的鄢紫领地在西方,正好靠近西北,和沧家历来关系微妙,如今古洲已经比以前太平许多,对于这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鄢紫自然不想放过。 “这还顺道?东西相隔呢!而且,据我所知,沧澜上将已经开始返回空城,不如,这次,便由古殇上将亲自带兵,调查西矿场奴隶叛变一事?若是什么事都让沧澜做了,羽林天军还拿来干什么?”贵人宫主冷叶不服道,还不忘瞪鄢紫一眼。 “西矿场也是奴隶叛变?怎生又是那些不安分的畜生?”冉越恨恨道,前几日在他所管辖的东南梦城,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群氐人奴隶和海盗,劫杀他的几批新奴隶不说,还将他最大的珠宝铺搅得乌烟瘴气,损失了一大笔财富,对于爱财如命的冉越来说,那简直比要了他命还痛苦。 “西矿场的奴隶是犯过重罪的翮绝人和边界城池不安分的游民,是另一批人马挑起的事端。古殇,东城报,五只巡逻的铜鸟奇异失踪,你率一支羽林天军前往蛇口查个究竟,西矿场之事不必多挂心。”对于这些暗地勾心斗角的人,隼义难得去纠缠,作为三军统帅,他只负责这片大陆的安宁。 “是!”古殇接过刻有腾蛇图腾的令符,手顿了顿,放入怀中。 【四十五、争论】(6) “隼义师父,那么圣君的状况?”看到站在身后的十二天宫的公主,回雪总觉得不自在,悄悄的向隼义的身后挪了挪,小声的问道。 “圣君的痴呆之症连三大药圣世家都无法,看来也只有请金轮日神的神谕!回雪,以后得辛苦你了!”看到战战兢兢的回雪,隼义的心就莫名的一软,收敛了刚才的气势,柔声道。 如今的圣君在百年前继位之后,不知患上了什么疾病,一直痴痴呆呆,恍恍惚惚,然而,有时候却是比他们中的任何人都清醒和老练,自从十年前一次奴隶叛变,圣君将一切事物交给隼义全权负责后,便进入了长达十年的休眠期,所以在十二天宫中,腾蛇宫稳居首位,已经无形中成为翮绝圣朝的掌权人。 “可我还是请不下神谕啊?”回雪低声道。 “是日圣女没有用心吧,还记得那次日圣女在汤谷的盛典上可是被一名琴师迷住了呢,该不是日圣女日夜想着吧!”离殊冷笑着讽刺。 “我,没有!”对于这个刻薄的太常宫主,回雪明显没有伶牙俐齿反驳,被她说得满脸通红,而其他十位宫主却是以一种围观的态度,各自沉默,古殇淡淡看了一眼隼义,依旧沉默望天。 隼义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冷厉,皱眉道:“离殊,诋毁日圣女可是大不敬之罪,纵使你不怕冒犯神灵,我翮绝圣朝的威严却是不可轻视之,还请离宫主慎言!” “哦,我倒是忘了,我们的日圣女可是腾蛇宫主隼义祭司的得意弟子,真是失礼!能做祭司大人的徒弟,肯定是纯洁之身咯,这个离殊可不敢怀疑!”暧昧的看着隼义,离殊掩嘴轻笑,尤其是看到回雪委屈的表情,却说不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的时候,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淡淡转过脸,轻轻拍了拍回雪纤细的肩头,以示安慰,隼义扫视众人:“各位,若不信任隼义者,大可提出,位高者能者居之,若更有适合之人居这位置,隼义自然让位!” 众人沉默,离殊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虽然爱出风头,不过对于这个年轻的祭司的脾气,十二位宫主都是心知肚明。 见众人沉默,隼义冷锐的眼中爆出一道精光,冷然道:“既然各位无异议,那么以后,亵渎日圣女的任何言语和行为,最好不要在本帅面前出现!”拉过回雪,隼义直接向天梯下走去,完全不顾身后的众人。 隼义自称本帅,而非祭司,所有人都在那一刻变了脸色,这个年轻人不但掌管神谕,还有翮绝圣朝所有的兵权,这,比那以往任何一任圣君的权利都大! 在沉默的众人中,有人暗自庆幸没有多得罪此人,否则…… 古殇理了理长袍,率先下了天梯,望着隼义和回雪的身影,嘴角浮出一丝冷峻的笑意。 【四十六、初见】(1) 瀚海之滨,银桥星城,依旧是东海上的明珠,灯火通明。 无论外面的世界怎样的动荡叛乱,这里永远都是歌舞升平,烛红摇曳。 优雅的琴声在高达的城楼上空回荡,城内的人热情更是高涨。 “银桥星城论琴艺,墨怎么能跟羽姑娘相比?今日,就让墨为各位献一曲舞吧!” 墨一敛衣襟,便跃上了銮驾之上,反手拨弦,嘴唇轻启:“采薇采蔽,该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竟是一曲来自东洲古老的民歌,墨一笑,将木琴一扔,整个人便开始舞蹈起来,手臂探出收回,那些黑衣犹如墨带在书写行云流水的字,挥手收笔,却是铿锵有力。 听到这种来自东洲的古韵,伊水楼的角落里,一个披着白色斗篷的男子,将整个脸藏在斗篷的风帽下,优雅的品了口茶,缓缓闭上眼睛,静静感受。 身后一位仆人递过茶点,低声道:“爷,天晚了,是不是该回城了?” 男子愣了愣,瞬的睁开了眼中,那双瞳仁涣散出奇异的雪花状,看了一眼外面,沉默的点了点头。 而,银桥星城的老鸨看着这样的舞蹈,不自觉皱起了眉。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不是氐人,却长得这般出色,难道是雪族?不,雪族的人都是和雪一样白,白衣白发,连瞳仁都是奇异的雪花状,这个墨分明是黑衣黑发纯黑的瞳仁,完全一副东洲人的模样,还会唱东洲的歌曲…… 难道真的是自己的疑心太重了? “婉姨。” “啊!”正在沉思的婉姨被突然凑到耳边的声音吓了一跳,劈头就骂:“死丫头,你想吓死老娘啊!” “我哪里敢啊?”身边的丫头然是被骂惯了,也不在意,依旧嬉皮笑脸的回道:“是羽姑娘说,她今晚不回来了,所以,叫我们自己小心!” “不回来了!”还是第一次没有跟她商量,羽擅自做主留在客主家里,难道是有事?婉姨眼皮一阵跳动起来。 “哎呀,你小声点啊,真是的,不就是一夜不回来吗?婉姨用得着那么大反应?” “她没说什么事?”婉姨不安的问。 “哪有什么事啊?羽姑娘就说沧澜上将留她做客,她不敢不从,也就……那样了!” “恩?沧澜会主动留羽?看来是真的有问题了,唉,算了算了,跟你说了也是白说!”婉姨不耐烦的打发走丫鬟,心中的不安渐渐浓了起来。 “好!好!……”一阵爆喝,陡然把婉姨吓了一跳,差点把手帕掉在地上。 【四十七、初见】(2) “哎哟,婉娘,发什么呆啊?来来来,陪爷喝两杯啊,这两天可被圣都那群臭鸟害惨了,今日总算平静了,婉娘不陪咱们喝两杯,这可说不过去啊!”一个醉醺醺的汉子,提着一个精致的酒壶,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一个不稳就要往婉姨身上倒。 婉姨一笑,不着痕迹的将他撑到栏杆上,到旁边的桌上拿过一杯酒,碰了一下醉汉的酒壶,笑道:“曲爷,这里这么多姑娘不都在陪您吗?我婉姨都人老珠黄了,可不敢坏了您的兴致!” “哈,哈哈,婉姨这等姿色还叫人老珠黄,那……” “呃,曲爷,我敬你!”婉姨接住曲爷的话头,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嘿,黑,好,好啊!喝,不能说,不能说,等会灵都的臭鸟占了我老窝不划算!”曲爷想来是醉了,嘿嘿干笑两声又喝了一大口。 “就是就是,外面是翻了天,婉娘这温柔乡里还是这么留人醉啊!我说婉姨,今天怎么不见羽姑娘啊,我们可是好几日没见着羽姑娘,那心可慌着呢……啊” “哎哟,曲爷,金爷可是晚了一步,这不,来了贵人,羽姑娘不是没空吗?” “灵都的贵人?莫非是沧澜上将?”姓金的爷一愣,掰过身边的丽人,灌了一杯酒,问道。 婉娘一眨眼睛,谄媚的笑道:“我说金爷,这灵都可不只一个上将啊!呃,瞧我这嘴,呵呵,两位爷慢喝啊,婉姨这就失陪了!娇娇,还不来招呼客人!”婉姨实在没有心情,在前堂转了一圈便回了内室。 “唉,今天到底怎么了?”婉姨回到房间自己倒了杯茶,拿在手中,却不喝,心中始终不安,“这羽都去了好几日了,沧澜的军队也该回去了吧,怎么还不见她回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怎么,婉姨?”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在房间里,婉姨吓了一跳,“啪”的一声,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吓着婉姨了?”屏风后转出了一个漆黑的身影,笑道。 “翼?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有通知我们一声,这两天风声很紧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婉姨拍了拍胸脯嗔怪道。 【四十八、初见】(3) “婉姨,是我!”晟寂转过脸,伸出苍白的手,淡笑。 “你,你是?啊……”婉姨猛的站了起来,直直盯着晟寂,像是在确定这什么,在那只苍白的手上下摸索着,掀开他左衣袖,一只蛇头张口欲咬一般,婉姨脸色就是一变,双腿都有些发软:“你是寂?” “婉姨,也只有您还记得我!”晟寂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婉姨,叹息。 “寂,真的是你吗?我以为,你已经被雪族害死了,怎么会?难道上天真的是可怜我们氐人,要还我们自由了吗?”婉姨的声音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紧紧抓住晟寂的手臂。 “什么上天!婉姨还相信神吗?那些神给我们带来的苦痛还不够吗?什么该死的神!”晟寂脸色一寒,空茫的眼中那股恨意总让他有说不出的怪异阴枭。 “寂,”似乎被晟寂冷厉的语气吓得,婉姨呆了呆,喃喃:“你怎么可以侮辱神灵,难道你忘了我们都是月神大人的后裔吗?” “月神……”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晟寂恍惚了一下,左肩的六只触手也缓缓的张开,拥抱着虚空。 “天!那是什么?!”看到那朵摇曳的手,婉姨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后心直窜出一股冷气,不顾身份的撕开晟寂的上衣,看着他雪白的胸膛,张大了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晟寂低垂着头,看着自己如今雪白的身体,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 许久,他突然抬起头,笑了:“婉姨,我本来就是伊水楼卖笑的氐人,如今我真的把自己卖了……” “你,你胸口那个东西?真的,真的活了……”似乎仍是不敢相信,婉姨扯掉了他的上衣,左臂上一条清晰的蛇纹,而那朵黑色的植物像生根一样和蛇尾相连,种在了晟寂的身体里。 “活了,在我死的时候他就活了。婉姨,你看啊,天亮了,我如果不依靠他就会像雪城一样消失!如今,我已经是魑魅了,一百二十年前我真的死了,被剔骨剜心,血肉被遗弃在桃花潭。后来,后来发生是事我也忘了,只知道有个声音在和我谈条件,要我去找亡神,他就给我想要的力量。再后来,一百多年实在太长了,我实在受不了了,婉姨,我答应把自己卖给他了,我是不是太下贱了,连氐人国的月皇都出卖自己的灵魂,难怪氐人会被奴役几千年……” 【四十九、初见】(4) 声音越来越小,晟寂仿佛孩子一般掩住了脸,蹲在地上嘤嘤啜泣起来,那六只触手齐齐伸出来抚摸着他柔顺的长发,像是在安慰他一般。 “那,那你心口那朵黑色的印记到底是什么?” “那是亡神!不行,婉姨,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气不过君国人把矫鹰当武器,截了他们的铜鸟,灵都肯定会派人来抓我的,我还要去找散落在五泽八荒的亡神,我得赶快离开!” “怎么,你还是要走?你告诉羽和翼,你回来,就会坐上月皇的宝座,难道?” 晟寂突然顿住,神色复杂的看了婉姨一样,有些失望的看着自己的胸膛,低声叹息:“婉姨也要将我推上那个位置吗?” “这……”婉姨吃惊的盯着晟寂,喃喃:“流沙川已经在桃花潭集结,准备趁这次叛乱,将翮绝圣朝的‘武器’剿灭,我们……” “我的力量还没有恢复,不要妄动,让所有人都回流沙川,各施其职,我会很快和大家汇合。”晟寂突然站了起来,用他淡漠的表情将先前的一点点脆弱掩饰得不知所踪,冷醒的吩咐着一切。 “可是……” “哦,听说翼失踪七十年了,那个孩子怎么比我还倔呢?婉姨,不知道那孩子得了我的记忆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不会还是影子一样的存在吧?我可是一只魑魅了……” “寂,不,月皇殿下,翼并没有抛下我们,他虽然离开,却经常捎信回来,您听外面的琴音,都翼从梦墟外面带回来的曲目……” “婉姨,我说过什么吗?你不必替他掩饰,外面弹琴的是羽吗?一百多年,她的琴艺有长进啊!”晟寂淡淡道。 “不,殿下,是一个东洲人!您看,他就是墨!”婉姨打开一扇窗户,高台上的景象尽收眼底,停下舞步,那个专心抚琴的人低着头,柔顺的黑发遮住了他半张脸。 “呵,婉姨,你太大意了,连魑魅横行在你的楚馆里都不知道!” “什么!” 婉姨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眼前黑影一晃,一只苍白的手无限伸长的探到了对面的窗户内。 【五十、离恨】(1) 高台上那个人猛然抬头,指尖嗖的划过琴弦,一股无形的气浪散出,将那只手阻在半空。 晟寂瞳孔一缩,整个人跃出了窗户落在高台上,肩头六只触手悠闲的翻着自己的指甲。 “雪少墨!”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的几个字,晟寂蒙上了一层阴霾,紧紧握住手,那些沉积的往事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冰冷的雪狱,暗无天日的折磨,还有那最让他屈辱的搀扶。 一段一段,他拖着残疾的身体艰难爬行,在雪地里拖出两条深深的血痕。想要爬到祭坛边沿,看看那一场自己亲自参与的乱城计划,听到通天的喊杀声,额上被雪女划过的刀伤再一次留下鲜红的血,他像地狱逃脱的恶鬼一样,狰狞的大笑。 ——雪城,不管谁做上城主,他都可以拿着雪城的因轮和雪城谈条件。 然而,他看不见的是,自己已经爬到祭坛的边沿,只差一点便会从百丈的祭坛上摔得粉碎,一只手及时拉住了他。 “你没死?”他听到一个很耳熟的声音,但是始终想不起是谁。 “我当然没死,没等到雪城给我的承诺,我怎么舍得死?” “承诺?大哥给你什么条件,让你来勾引卿落?!”那个声音陡然变厉,一把将他提了起来,逼问。 他只有半截身子,像一个布偶一样被提在空中,半身是血,衣摆在空中飘荡,他不甘的在他手中挣扎,却始终摆脱不了那只像钢箍一样的手,他狠狠的碎了一口血沫在他的脸上:“呵,雪城的人?放开我!” 是的,他没有死,在听到那曲葬歌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可以忘掉一切仇恨,去往曼陀罗的便寻求重生,然而,心愿未了,他怎么舍得死去? 雪城,一定要让雪城兑现诺言! “说!” “凭什么告诉你?” “凭我是雪少墨,雪城最后的少主!” “哈,哈哈!雪少墨?那个被流放千里的雪城少主?你也想回来分一杯羹?晚了,战争结束了!” “咚”听到他的这句话,少墨全身一震,松手,他滚落在地,发出了刺耳的笑声:“结束了!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付出所有能付出的代价,竟然让翮绝人趁乱占了先机,占领了这片土地,雪城的承诺变得一文不值,氐人还是卑贱的奴隶! 一切结束得像梦幻泡影一样!就如那张消逝在雪花中的脸…… 【五十一、离恨】(2) “哈哈哈……” 这个桀骜的雪族少年,居然在银桥星城里卖笑,竟然做出这种背弃雪族宗旨的事情,晟寂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全场的人被这个不速之客惊起,发出了惊呼。 “哪里来的臭小子,坏爷兴致,滚下去!滚下去!”不知是谁带头,“啪”的扔掉手中的茶盏,破口大骂,全场都跟着附和。 “哎呀!”婉姨吓了一跳,忙从高楼上转了出去,闹起来:“哎呀我的老祖宗,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爷,您就给婉姨一个面子,别来砸场子啊!” “婉姨,这个哪里来的臭小子,我去替你收拾他!”一个彪形大汉五大三粗的走过来,一屁股做在椅子上,差点没把椅子压坏,向旁边递了一个眼色,便围过去一群人。 “呃呃呃,我说三爷,这点小事就不劳您大驾了!”婉姨忙拦住那群蠢蠢欲动的打手,冲台上大喊:“墨,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下来!想挨抽了是不是?” 完全不理婉姨焦急的眼色,两个人站在高台上,沉默对视,一股无形的力量让全场突然鸦雀无声。 “二哥!”一道白光闪过,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像在大厅之中,在两人中间突兀的出现了一个白衣女子,长及脚踝的白发垂在身后,雪白的衣衫在飘动,仿佛梦里的寒烟,谁是都有消散的虚幻感。 她缓缓,缓缓转身,深深看着身后那个漆黑的身影,眼中渐渐凝聚出雪花飘落。 “卿落,让开!”少墨脸色一寒,推开卿雪,然而手却穿过她的身体,卿落依旧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的人,突然激动的笑了:“你真的回来了……” 听到那样熟悉的声音,晟寂的手一僵,肩上的六只触手齐齐伸出搭在了只有幻影的卿雪身上,一把将她抓了过来。 “滚开!” 晟寂的声音有着奇异的波澜,然而,他依旧冷漠的将卿雪扔了出去。 “啊!”卿落一个踉跄落在人群中,慌乱的转过身,焦急的盯着高台上,却被一群人围在了中间。 “啧啧啧,原来是一个雪族妞呢,真是个小美人!他不要你,来爷这里啊,可绝对不亏待你!啊!”三爷突然尖叫一声,捧着自己的右手哀嚎起来,滴答滴答的滴了一地的血迹,场上的人都不由吸了一口冷气。 “三爷!三爷!”那群打手轰的一声围了过去。 “谁个王八羔子,给老子滚出来!”三爷疼得一脸冷汗的破口大骂。 “你可以再碰她试试!”一个冰冷刺骨是声音从高台上传来,晟寂转过空茫的眼盯着抱手痛得死去活来的三爷,眼中有着可怕的光。 【五十二、离恨】(3) 少墨看到那样的眼光,嘴角浮出一个奇异的笑容,敛襟坐下,继续抚琴,完全不把这个不速之客放在眼里。 “雪少墨,没想到你也会这样作践自己,雪城不是自称圣洁的城市,绝不允许任何污点?雪城的少主果然是与众不同呢!”晟寂冷笑,尖锐的讽刺。 “那么氐人国的阁下不也是独树一帜吗?”少墨淡淡回答:“不知如今该称呼阁下月皇殿下还是亡神大人呢?” 晟寂脸色一变,肩上的触手突然探出,抓起一张木琴,缓缓坐下,六只触手拨弄着琴弦,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 晟寂冷笑:“那是阁下的自由!月神造五音乐谱,赋予我氐人绝美的容貌和歌喉,雪族如何能比?听寒雪说,阁下似乎已经失踪百年,原来,也不过是躲在这里买罪罢了!雪少墨,你很让我失望!” 楼上楼下的人看得莫名其妙,明明是剑拔弩张的形势,怎么这两个人倒有闲情逸致弹起琴来了? 卿落雪看到那样的情景,不知为何,暗自松了口气。 她缓缓走到了少墨的身后,专注的盯着两人。 一道琴音波动,卿落被墨拦在身后,淡淡道:“买罪没什么不好,至少我过得很好,你自己看看你变成什么样了吧,你早晚把自己毁掉!所有邪恶的东西都接近不了亡神,你是要卿落做了魑魅也被你吞噬么?” “铿然”一声,晟寂手中的琴弦断裂,眼中有不易察觉的微妙变化,然而语气依旧冷锐:“她死与不死与我何干?我的一切皆拜她所赐!雪族,一个也别想逃掉!” “那么,我等着你回来报复!不过,你永远也收不齐亡神的种子!”少墨抬起脸,那半边被遮住的脸豁然亮开,漆黑的眼眸里倒映出亡神清晰的影子。 “天!” 婉姨睁大了眼睛,咬住自己的拳头才不至于惊呼出声,她终于明白,那是什么,少墨脸上的黑疤不就是那朵花吗? 天,他怎么也有亡神? 晟寂肩上的亡神陡然张开了眼,看到自己的同伴,欢呼的张开六只触手齐齐向少墨的脸上抓去。 墨猛的侧过身子,横臂将卿落挡开,然而,他却忘了自己无法挪动一只魑魅,手臂穿过卿落身体的瞬间,那六只触手洞穿了卿落虚幻的身子。 “啊!” 几乎在同时,三人发出了惊呼。 【五十三、离恨】(4) 突然整个庞大的城楼剧烈晃动起来,噼噼啪啪摔落一地的明珠和灯火,楼内的人摇摇晃晃起来,门窗砰砰一阵乱响,乌拉的狂风吹进楼阁,轰的一声冲开大门,灌进一阵海水。 “海啸!快逃!快啊!”突然有人惊呼,巨浪猛烈的拍击着门窗,这座建在海上的高楼,剧烈的颠簸,那些富家公子也不顾衣衫不整,银桥星城百层的窗门几乎同时打开,钻出狼狈逃窜的人。 “天!”婉姨打开窗户,眼睛瞪得老大。 居然比银桥星城还要高的海浪直扑而下,偌大的伊城楼在海浪下就像一叶扁舟一样浮沉,轰的一声大浪打在船只上,直接将顶层轰碎,那些逃窜的人纷纷落入水中,然而高台上的人宛若不觉。 时间在那一刻静止,一切曾经的幻梦仿佛薄纱一样,在眼前飘散,卿落深深的看着那双月宝石一样的眼睛,缓缓,缓缓倒下。 透明的泪水从卿落虚幻的脸上划过,缓缓凝聚成雪花飘落,卿落似乎笑了笑,那个幻影渐渐变得透明起来,声音虚幻的不再真实:“你们不要打架啊,寂,你回来就只是为了报复吗?那毁掉你的人是我,你也该罢手了……” “卿落!”少墨一声惊呼,迅速扯下黑色的外衣,将卿落盖住,大怒:“你疯了!她已经是亡灵之身,怎么接得住你的亡神!” “你说什么?她怎么会死?”晟寂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声动容的追问。 “她怎么死的问问你自己吧!天亮了,我没时间和你磨蹭!”一道黑影闪过,少墨卷起衣衫几个跳跃便消失在狂风巨浪中,晟寂一呆,瞬间也追了出去跃入了海中。 大厅上顿时一片混乱,海水从木门窗源源灌进,四处都是惊叫,逃的逃,窜的窜。 婉姨想了想,忙招呼过来一个丫头,正是那个报信的小丫头:“弦儿,你快去通知羽姑娘,就说东海海啸,暂时不要回来,记住从水下暗道走!” “恩” 弦儿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岁的女孩,得了命令一转眼便沉入了水底。 婉姨看着铺天盖地的海浪,忙转入了内堂,虽然前些日子因为动乱将流沙川解散,但是为了避免祸端,婉姨干脆打开了水闸,让海水灌了进来,直接将整艘船沉入海底,反正氐人常年在海上游动,对于水性完全不惧。 【五十四、离恨】(5) 天梯上的天灯一梯一梯的熄灭,这颗东海上的明珠也缓缓沉入海底,太阳从地平线升起的刹那,银桥星城上先后跃下两个黑影,沉入海中,消失无踪。 “是地宫?”感受着海水的温度越来越低,晟寂突然停下脚步,问。 “地宫本来就是魑魅的归宿,这个想必阁下比我更清楚!”少墨无暇顾及那么多,迅速闪到破败的水下城堡中。 这一座沉入海底的城市,依稀能看出在陆地上的辉煌,高大的城墙已经破败不堪,腐锈的铁锁被海水侵蚀,层层剥落,枯骨四处散落,还有那些石器零乱的分布在回廊和石阶上。而,在高大的城门口,那些拥挤在一起的枯骨,扭曲而变形,厚厚的泥沙将他们埋葬,又被海水冲开,露出本来的面目,那是妄想逃过这场灾难的人们的枯骨。 那些亿万年前的岁月也已经深埋在这片海域,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人恐怕已经不再记得这个有过高度文明的社会。 高大的石阶通往古老城堡的门,少墨却在门口停下,将卿落放在石阶上,掀开黑色衣衫包裹的白光,缓缓凝聚着真气。 安静得异常的水底,感觉到那堆白光的气息已经微不可闻,晟寂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怎么了?” 卿落的身影缓缓成形,却又在一瞬间崩溃,仿佛是散落的碎片,无论如何修补都无法完好如初,少墨深吸了一口气,漠然起身,手紧紧握成了拳,那一团仿佛棉花一样的白光缓缓变成一片片雪花散落。 “你自己看吧!” 水底发生着奇异的波动,远方婉姨迅速的向这边游过来,看到那团飘散的白光也停下了脚步。 “天要亮了,我看不真切!”虽然这么说,晟寂还是缓缓向那个透明的身体移去,蹲下身想用手去感受卿落雪的存在,然而还没等他靠近,少墨闪电般抽出袖中的剑,向他劈下。 剑穿过他凝结的幻影,将他劈成两半,他依旧不顾的将手伸到卿落雪的面前,然,当之间接触到那冰冷的雪花之时,他手一僵,冷漠的语气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波澜:“她到底怎么了?!” “散了,魑魅怎么能经受住你亡神的一击?” 怒意,从来没有过的怒火,第一次燃烧这个沉默许久少年,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激起仇恨的火花。然而,看到卿落慢慢消散身影,他再也矜持不住,缓缓举起手中的剑。 ——不能饶恕一而再,再而三毁掉卿落的人!绝对不能! 【五十五、离恨】(6) 四周的水开始扭曲,雪亮的剑上折射出冰蓝色的光芒,发出嗤嗤的异响,腐败的水下城堡在这样气场下,微微摇晃起来。 晟寂感觉到少墨的杀气,心就开始往下沉。 “等等!她不是你们雪族的神女吗?雪族神女不是有万年生命,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 “你这混蛋!难道你看不见卿雪的灵识在一片一片的飘散?”少墨的耐心完全磨尽,剑,带着狂乱的余波斩下,晟寂脸色一肃,肩上的亡神陡然张开眼睛,六只手飞速的扭曲着缠住少墨的剑光。 嚓嚓轻响,地宫深处,在一瞬间寒气逼人,以两人为中心,飞快的冻结出一层厚厚的寒冰。 “我说过,我看不见!我的眼睛早在几万年前就被海水侵蚀,所以注定永远是一个盲人!” 晟寂也渐渐有了怒意,六只手在冰下急速前行,蜿蜒如蛇向少墨握剑的手臂缠去。 “可恶!你看不见,难道亡神的眼睛也盲了?”少墨怒不可遏,再一次挥剑斩断那些可恶的黑线:“不要在卿落面前动用这种邪恶的东西!” “亡神!”晟寂猛的一震,六只触手齐齐缩了回来,突然转过脸,空茫的眼死死盯着左肩的亡神花,闪过幽蓝的光,声音冰冷刺骨:“你刚才做了什么?” 六只触手缓缓张开,在水底漂浮,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 “啊!” 晟寂低吼一声,闪电般伸出右手,死死拽住肩头的黑色触手,用力将他从左肩拔出,一条血红色的东西连着亡神花一寸一寸的拔了出来,不停的扭动。 婉姨和少墨直直盯着那个血色的东西,有一种欲吐的感觉,一条布满蛇鳞的怪物,凶狠的张大着口咆哮,散开的六条蛇尾正是那朵六只黑色的触手的亡神花。 “别忘了,没有我,你也是废物!”晟寂一字一句顿道,猛的将它扔在地上。 “啪”的一声,那条小蛇被摔得叽叽叫了两声,睁开眼睛狠狠瞪了晟寂一眼,灰溜溜躲进了角落。 “让开!” 少墨似是被他的举动愣了一下,侧开身子。 左臂上的肉几乎脱落,露出森森的白骨,本是魑魅的他,也流出鲜红的血,晟寂完全不顾自己是伤势,只是一步一步踉跄走到石塌边,缓缓俯下身子,静静“凝视”着床上渐渐透明的脸。 “很,美!” 许久,从这个怪异的人口中吐出两个字,晟寂一头栽到在榻上。 【五十六、离恨】(7) “喂!” 少墨伸手去拉,手却穿过了晟寂的身体,拉了个空。 ——他忘了,其实,在那一天,他们都已经死去! 看着漆黑的身影跌进那团雪白的光里,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渐渐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少墨微微侧过脸,心中似有什么被触动,轻轻叹了口气:“没有亡神就这样脆弱,真是想万劫不复啊!” 婉姨已经被那个奇怪的蛇吓得说不出话来,看到突然晕倒的晟寂,才回过神来,忙去拉住他,一样的穿过了他的身体,急道:“他这是怎么了?” “婉姨,去帮他把亡神找回来吧!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他不可能再回头了!”叹息着,少墨收起自己的剑,也不想再去纠结两个死去上百年人的过去,只是用幻力将晟寂从卿落的身上挪开。 “这,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会有亡神的标记?还有,寂,寂身上的标记怎么会活了,太不可思议了!”突然出现的晟寂和恶心的小蛇,婉姨震惊的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同样吃惊的盯着少墨脸颊上的印记,问。 “因为他和亡神交换了契约,用他的灵魂换取亡神重生的力量!” “亡神,桑国时代的国君,怎么会和寂扯上关系?我真的糊涂了!”婉姨不停的跺着脚,焦急的盯着倒在榻上的晟寂,语无伦次。 “婉姨,我听说,他和翼是同胞兄弟?”少墨笑了笑摇头。 “你怎么知道?”婉姨停下脚步,惊道。 “听人说的。”淡淡的说着话,少墨口中念动着冗长的咒语,将那团白光缓缓凝聚。 ※※※ 珍珠的光芒,将整个地宫照得雪亮。 石桌旁,婉姨盯着缓缓凝聚的卿落,似有感叹的道:“她就是当年那个救出我们数万族人的雪族神女?没想到,你们一直在我们伊水楼!” “婉姨,那些过去千百年的事就不要提了,人不是活在过去中,而是向着未来前进。”少墨淡淡道。 “呵,氐人不是人,怎么可能忘记过去?你们雪族何曾将氐人当人看?”想到在这片大陆的过去,氐人一族的遭遇,婉姨眼中也凝聚出恨意来。 “氐人不是人吗?”少墨奇怪的看着婉姨反问:“婉姨,你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看,还指望和人一样的待遇?” “你,墨!”婉姨无言以对。 【五十七、离恨】(8) “哥哥……” 卿落缓缓凝聚的身影坐了起来,雪白得透明的身影连动一下都有一种要散的感觉。 仿佛忘记了一切,卿落一睁开眼便看见自己的二哥,微微笑了笑,问道:“二哥,你来了?” “你还是回月光里吧,你这个样子在黑夜都无法成形,让我怎么放心?”少墨递过手中的月光带,关切道。 “可是,我好像看见他了……”那个熟悉的面孔突然浮现在眼前,左肩飞舞的亡神花藤蔓,和那双空茫而美丽的眼,卿落猛的站了起来,抓住少墨的手臂兴奋的道:“寂,哥,我看见晟寂了,真的!真的!” “我知道。”少墨淡淡回答,眼神不经意的闪烁了一下,扒开一旁的水藻,“他在里面,但你不能见他,亡神会吞噬你!” “亡神?”卿落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仿佛痴痴的呓语:“对啊,他已经是亡神了,怎么办?怎么办?哥哥,他真的要毁掉这个世界,怎么办啊?” 心中突然有一种被掏空的感觉,少墨看着痴迷的妹妹,暗暗叹息着,眼光渐渐柔和起来,轻轻抚摸卿落雪白的发丝,轻声安慰:“好了,卿落,不要担心,事情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至少,还有他在意的东西,他,还舍不得毁掉一切!” “什么东西?”愕然抬起头,卿雪奇怪的问道。 少墨神秘一笑,“你还是回去吧!我带你回雪城!” “不!”卿落吓了一跳,截然反对:“我不要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城市,二哥,你不是也不想回去吗?” “你今天是怎么了,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回雪城的吗?” “我,哥哥……”看着渐渐透明的卿落,少墨幽幽叹了口气,将月光带系在卿落的腰上,“带着它,不至于你见到他就涣散!” 看着这条雪族神圣的月光带,卿落眼中有着温热的潮湿,她知道,二哥永远都懂得自己的心,在自己独自一人躲在角落不愿接受命运的时候,在被孤独和无助重重包围的时候,二哥的手总是温暖有力,牵着她,平稳的走在命运的路上,避开一切的风险。 二哥,可这位二哥,在雪城却是被所有人抛弃的人!在雪城,承受家族和外界的一切流言蜚语,还要为她担上百死不赎的罪名,他一个人是怎么过来?而这一百年的时间他又去了哪里? 她却一无所知。 “哥哥,你真好,我要一辈子跟着你,呵呵!”高兴的拍了拍腰间的宝贝,卿落甜甜一笑。 看到卿落的背影,那句话仿佛魔咒一样回荡在耳边,空远却那么真实,少墨呆了呆,恍惚的转过脸,不再去水藻里的一切。 ——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卿落这样甜美的笑了!只是,这样做,真的就对吗? 【五十八、承诺】(1) 水藻的背后,是一间破败的石室。昏暗的石室,珍珠发出璀璨的光,却照不亮他身边的黑暗,那种力量在地宫中显得如此纯净。 似乎在无尽的虚空,一种永无止尽的黑夜,他在黑夜中摸索着前行的道路,跌跌撞撞,前方,闪烁着一团柔和的光,那里有光明。 他在黑夜中退缩,不是,没有光明,黑暗中没有光明,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晟寂……寂……” 飘渺的声音响在虚渺的空间,带着魔力诱惑着他向着声音的方向伸出双手,想要抓住那团唯一的光亮。 “晟寂……” 那种熟悉的声音萦绕在耳畔是那么的清晰,响应在记忆的深处。 是谁的声音?是谁? 他努力的睁开眼,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却被那团光华刺得睁不开眼。 他奇怪的笑了。 ——自己是盲人,怎么会看得见光亮? “晟寂?” 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他努力的回想,回想记忆中哪里停留着这样温柔的声音?——在哪里听过?到底在哪里听过? “你真美,比雪族的女子都美,用我二哥的话说,就是,就是,我要是男人一定会娶你!”十六岁的白衣神女笑得花枝乱颤,而旁边的女子却红着脸低下了头。 “那你就娶我啊,雪族的神女!”他眉眼一挑,用挑衅的笑意看着寒雪,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你!无赖!蛇妖!”寒雪本来的笑意全无,怒骂,实在不知道用什么污秽的言语来骂他,气冲冲的下楼,只剩下了那个沉默的女孩。 “哈哈哈……” 他看着气急的神女突然大笑,感觉到身边还有人,他转过脸,笑了:“你不走,是要留下来娶我吗,雪族的神女?” “我,我,我不是神女,姐姐才是。我,我叫卿落雪。”被他弄得不知所措,卿落羞红了脸,退了半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卿落脸色白了白,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姐姐来看你的事情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好不好,不然他肯定做不成神女了!” 转动了一下空茫的眼,晟寂突然拉过卿雪的小手,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好啊,你娶我,我就不说,怎么样?” “晟寂……” 他突然伸出手,拉过惊得像只小鹿的卿落,冰冷的唇印在了她的左颊。 【五十九、承诺】(2) “啊!”卿雪不料他这样无理的举动,被吓得不知所措,挣开了那双冰冷的手,“晟寂……” “晟寂!”那个声音清晰的响在耳侧,有人用力的挣开了他的双手,他猛的睁开了眼。 然而,那个身影因为自己刚才强大的亡神力量,已经开始涣散。 “卿落雪!”晟寂翻身坐了起来,惊呼了一声。 “不要碰她!”突然少墨的声音响在石室,一道雪亮的剑光打开了他的手,少墨环手拉过卿落腰间的月光,将她抱住,用冰冷的剑尖点在晟寂的眉心。 而,卿落的身影还是在那一刻消散,少墨用力握紧剑柄,努力的克制着心中的怒意。 “她不会死!”默然的,晟寂起身,不再去看一眼在消散的卿落雪:“至少在雪城被毁之前,她还不能死!我会找到让她复活的力量!” “不必!不要再碰她!”少墨的剑紧紧逼着晟寂,在听到那样的话,毫不动容:“我不想在看到一次‘六月飞雪,千里冰封’!” 晟寂的肩膀猛的一颤,那些沉寂的往事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寒冷的雪地里,百尺的高台上,他被绑在石架上,等待着雪族最残忍的祭神和拆骨。雪花在天上打着旋儿,缓缓飘落,寒意几乎将他冻僵,他空茫的转动着眼珠,倾听着耳边的声音。 她还那么小,连握刀的手都在抖,算是让他吃尽苦头的人了吧!如果她胆子大一些,一刀结束了他的生命和痛苦,他也不会记得这个默默无闻的雪女…… “你也要我死?”在行刑前,虽然看不见,他依旧能够感受到卿落雪握住刀的手在发抖。 “不!我不要你死,寂,你说啊,你告诉他们你不是奸细,你不是大哥的卧底!”刀铿然的落在雪地里,卿落几乎带着哭腔,最后央求这个还是孩子的琴师,寻求生路。 “呵,我就是卧底,你不知道吗?我就是来勾引你们那个雪女的,怎么,你不相信,那么来啊,你不是也像他们一样想让我死吗?什么氐人月皇的骨血,那不也是神女阁下扣上的一条谎言吗?” 【六十、承诺】(3) “不……” 她在风雪中伫立许久,似乎下定了决心,她终于狠下心,一刀一刀的割下,然而,以她温和的性格,让她做这样的事,恐怕比杀了她还难吧,每割下一刀,都让他痛不欲生,作为神女,必需要由她来结束一切罪恶的源泉,十二刀,她只用了十二刀,在他的额上刻上了雪族神圣的标志,她再也坚持不住,扔掉了手中的刀。 “不是,不是……城主,圣洁的雪神,原谅您的子民吧,卿落才是不洁的,姐姐她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啊……”她掀开面纱,左颊的雪花早已经不见,那是象征最纯洁的标志,每一个雪族人都有的标志,所有人都震惊。 然而,在她被带走之后,他在祭坛下黑暗腐朽的雪狱中度过了百年,直到那日翮绝人即将攻破雪城之际,她打开牢门,放走了被雪族关押的所有氐人,也包括自己。 可是,他从雪狱爬出来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雪城被三大神女共同冰封,他都只能感受到她强大的灵识留下的幻影,还有那曲盘旋在整个雪城上空的葬歌。 “过来吧,跨越无底的幽谷深壑,跋涉揽云摩天的山巅,不要畏缩,昂起你的头颅,去追回你失去的灵魂吧……寂……” 仿佛那一曲葬歌再一次响起,穿过时空的界限回到那一场六月的飞雪,他在雪地里挣扎,血液在冰雪中冻结,他激动的心在有过一刻的宁静。 她在为自己唱一曲挽歌吗?这个世上还会有人为自己这样的人送别…… 有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听说雪族的眼泪是飞在天际的飘雪。 那是雪?还是泪? 那一刻,只有在那一刻,他才明白,原来,自己可以拥有仇恨以外的东西! 然而,穿过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曾经可以追忆,却永远也追不回来,在时空交错的航线上他们错过了彼此,而在可以再一次相见的时候,她却要这样离开吗? 一切还未开始,就这样葬送在无心的过错上?他不惜一切代价,和亡神交换契约,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恶魔,希望得到可以重新回到这片大陆的力量,可以重新找回曾经失去的一切,然而,他本来就不曾拥有过,何来一切? ——原来真的结束了…… “卿落……”仿佛梦呓般,他吐出了这个藏在心里,久违的名字。 沉静的,他将手搭在心口,单膝跪下,深深俯首,致以氐人最虔诚的礼节:“很抱歉第一次见面就让你再一次失去一个妹妹,翻遍四海八荒,我也会将她找回来!” 【六十一、承诺】(4) 显然没有料到这个桀骜孤僻的月皇后裔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少墨愣了愣,垂下了手中的剑,没有回答,脸上闪过莫名的神色,淡淡:“卿落的灵识散落在雪城的角落,我赶到雪城的时候,她只有三只生魂没有消散!我寻找了一百多年都没有找到,你打算将古洲翻个底朝天吗?” “那又如何?这片大陆早该陷入无止尽的黑夜,只有纯净的光才配在亡神的力量下燃烧!” “是够狂妄!不过,就凭你如今的能力,你能将古洲翻过来吗?亡神只有一粒种子!”少墨冷笑。 晟寂转过空茫的眼,仔细的看着少墨脸上的亡神印记,他克制住体内想要找回自己同伴的冲动,浮现出不知事讽刺还是自嘲的笑意,道:“停留在你体内的亡神,算是我们之间的契约,如何?” “你没有资格干涉雪族的事!”不知道这个古怪的琴师在打什么主意,少墨断然回绝。 晟寂的脸色不经意的变了变,只是一瞬间便恢复的冷漠,淡然道:“这只是作为那曲葬歌的回报!” “葬歌?呵,原来你还知道回报这个世界上对你有恩的人?”少墨蓦地冷笑起来,沉吟道:“那好,一言为定!没有见到完好的卿落,你也休想动我雪城一毫!” “啪” 两只手交击在一起的一刹那,水中漾起奇异的波纹,晟寂突然用手按住了眉心,记忆深处似乎又有什么在翻涌。 湛蓝的天空,飘忽的白云忽聚忽散,雪白的矫鹰成群结队,自由翱翔在蓝天;大海在呼啸,游鱼在欢腾,那些涉水而来的氐人卷着长长的蛇尾,献上最为璀璨的明珠;神龙和九凤演绎着最和谐的情景…… 怎么会有这样的记忆?自己是世界明明是一片黑暗,永无止尽的黑暗,怎么会有这么明朗的晴空?怎么会…… 他努力的去搜索藏在某个角落的记忆,然而,翻来覆去,除了那段美好的记忆,他找不到任何踪迹。 “晟寂!” 耳边一声断喝,一股大力将他推了开去,“砰”的一声,撞到石壁上,将破败的城墙撞得粉碎,他猛的清醒过来,嘴角缓缓溢出一丝血迹。 “亡神永远是生存和死亡之神,你和他交换契约,最好别动邪念,否则将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呵,早在那个残疾琴师降临在这个世上的时候就已经万劫不复,我何必自拔?” 晟寂突然大笑起来,月宝石一样的眼中透着幽冷的光,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光意味着什么? 早就已经万劫不复,在被剖开蛇尾变成残废之后,他就已经万劫不复;在答应和羽双修的时候就已经万劫不复;在被雪城买通诱惑城主之时就已经万劫不复;在被送上光塔勾引雪族神女的时候就已经万劫不复…… 而真正让他沦陷的却是那一次雪城永久的冰封…… 【六十二、噩梦】(1) 当晟寂不愿接受自己命运的同时,他又不得不去拯救那个再次被自己毁掉的人,既然已经万劫不复,何不掉得更深一些?这些连他自己都不愿接受这个现实,又有谁知道? 他不愿做被别人玩弄的傀儡和牺牲品,去勾引什么雪族的神女,却没想到从此,便陷入了无底的深渊,那样毫无预兆,荒唐的事,发生得却那么顺理成章? 荒唐的事在继续,踏上命运的路,若是不愿命运左右自己,就必须去改变命运! 浮出水面,天已经大亮,茫然的人生并不只是为了复仇,他知道,他经不住亡神的诱惑而出卖自己灵魂的真正原因! ——他的命不由天! 而他,不得不去寻找那支指引亡神方向的“光矢”! ※※※ 眼睛被四周涌来的泥沙淹没,泥水从耳里、嘴里灌进去,让他胸口压抑的窒息,流沙强大的吸力,让他的血液停滞,渐渐失去了知觉。 仿佛又看到爹爹蒸的热乎乎的馒头,姐姐明艳艳的笑容,还有家乡最清澈的河水,水里自由的游曳鱼儿…… “弟弟,听魏伯伯说,在最北边有一处通往古神洲大陆的门,叫梦墟之门,我们明天就和魏伯伯一起去,你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可是那边好远好远,我舍不得姐姐!” “傻瓜,姐姐当然要陪着你,我才不要被爹爹卖了,听说那里有大海,有蓝天,是很美很美的地方,以后,我们到了那里就不用挨饿受冻了。” “真的吗?我好想看大海,一定很大很大吧?” “恩,蓝天是飞鸟的归宿,大海是游鱼的归宿,水是万物的归宿,弟弟,姐姐以后一定会在水里的……” 水,好冷的水,好难闻的泥沙,姐姐说水是万物的归宿,可是,水里好难受,好难受…… “咳咳、咳咳”有什么用力的击打着他的背,景渊咳出一大滩泥水,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小小姐,他醒了!”一群桃花水母簇拥在景渊身旁,看到他醒过来,都发出了欣喜的声音。 【六十三、噩梦】(2) 一股水流涌来,将那些水母冲开,小小独特的血红色花瓣漂了过来,睁开空洞洞的眼睛,围着景渊转了一圈,恩了一声,“总算醒了,那一个呢,在哪里?” “小小,那个大个子还没醒呢,好像中毒了呢,全身都泛黑!”一朵粉色的桃花水母游过来,脆生生道,长长的触手,费力的将银溯拖了过来。 “啊!”看到银溯黑紫的脸,小小惊呼一声:“是蝮毒啊,哎呀,肯定是被铜鸟伤了,快!快找可月祭司啊,你们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们以为他是坏人嘛,可月祭司已经随流沙川回各个暗道布防了,我们上哪里去找啊?”粉色的水母嘀咕。 “真是的,少交待两句都不行,月皇殿下留下的客人还会是坏人吗?”小小不耐烦的游了过来,围着银溯焦急的转了两圈,又补充道:“这么俊的人会是坏人吗?” “可是,小小姐,你看那个孩子,他也中毒了,就是因为那个指环,毒素才没有扩散至胸口,那是雪族的咒法,他肯定和雪族有关!” “噢?”小小一愣,果然看见景渊左手无名指上的用发丝缠绕的指环,还有一朵冰晶雪花,那是雪族最至高无上的神女和城主才有的标志,小小也不由迷惑起来。 “这有什么奇怪的,听说月皇殿下当初就是因为勾引雪族的神女才被处死的,雪城才会被冰封,莫不这个孩子是月皇殿下和雪族神女的孩子?”咕噜一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朵桃花冒出一长串话。 话音未落,就被小小拍出老远。 “胡说什么!月皇殿下怎么会和雪族那个小贱人有关系?再瞎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喂,喂,没死吧?你醒醒?”小小用她细小的触手推着银溯,急唤。 “咕噜、咕噜”将他翻过来,看到身后已经溃烂的伤口,倒吸了一口气。 “完了完了,小小姐,他不是死了吧,要不我们把他们扔到蓬孛山脉吧?反正那里野兽多!” “怎么可以?”小小“白”了一眼说话的粉色水母,嗔道。 “那要怎么办?” “行了,我去找点药,看能让他醒来不?你们好好看着他!”小小不耐烦的浮出水面,在桃花潭边看着一片狼藉的桃树林,向河岸上游去。 “哎呀,不好了!小小姐,快拦住他!他把那孩子抓走了!”小小刚要游到岸边,水底便传来一个声音。 “哗”的一声,从水里冒出一个人来,飞快的掠过水面,小小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个黑影晃过,银溯便消失了踪影。 “咕噜、咕噜”,水下浮出一大片桃花也围了过来。 “你们怎么让他跑了!要我怎么向月皇大人交待啊?还不快去追!”小小急得鼓了一大口水,呼的吐了出来,急急忙忙追了过去。 【六十四、噩梦】(3) 四周火红火红,漫天的火铺天盖地的将他围住,火苗舔噬着他的肌肤,浓浓的烟夹杂着桃花的香气,呛得他无法呼吸,那些奇怪的桃树根,仿佛活了一般,伸出一只只土灰色的手,扼向他喉咙,几乎将他喉咙掐断。 “咳咳,可,大哥哥,救命,救……命……爹,姐……姐……救,我……咳咳……” 他大声呼喊,却发现自己的喉咙被出一圈红红的扼印,诡异而恐怖。 “不,那不是我,姐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姐,姐……” 仿佛迅速委顿的荷花,景荷的脸瞬间变得死灰,颈上的勒痕缓缓沁出了血迹,那双眼,是如此的充满恐惧,恶毒和仇恨。 “我恨你!我恨你们!爹不要我,所有人都欺负我,连那些畜生都欺负我!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我要你们也像畜生一样臣服在我的脚下!哈……” 带着恶毒般诅咒的声音,回旋在整个天地,瞬间,一切又被烈火代替。 “姐姐!” 景渊猛的坐了起来,额头冷汗淋漓,胸口积急剧的起伏,剧烈的咳嗽着,仿佛是被梦中的情景吓到,景渊惊惧的环顾四周。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四周一片漆黑,天上的明月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完全是一片灰蒙蒙的黑,寒风袭来,景渊蓦地打了个寒颤,撑着地站了起来,茫然四顾:“这是什么地方?” “沙、沙、沙” 踩着脚下积满落叶的地上,酥酥软软的感觉让景渊突然想起白日里,桃树下的泥土沸腾的情景,吓得他向后跳了一大步。 “啊!”撞到身后的硬物,景渊叫了一声。 “你做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景渊吓了一跳,想起昏迷前的情景,心中一个哆嗦:难道自己已经死了? “呀,你,你是谁?”看到凭空出现的白衣男子,陡然想起了勾魂的无常鬼,景渊又吓了一跳,连退了几步。 “你怕我?”男子微微一笑向前走了几步。 “谁,谁怕说我怕你,你这只长叶子的妖怪,要是大哥哥知道你敢欺负我,肯定会把你叶子拔光!”景渊壮了壮胆子,向前踏了一步,大声反驳。 “恩?”男子疑惑的看了景渊两眼,突然冷笑道:“只会靠别人撑腰,真是没出息的家伙!” 没听到意料中的反驳,白衣男子愕然转过头,却发现景渊默然的低着头,双肩颤抖,似乎在努力压制着哭声。 【六十五、噩梦】(4) “还算有点骨气,不过,动不动就哭鼻子,也不怕别人笑话?我叫青辰,不会是你说的那位大哥哥把你扔在这个虎豹豺狼的蓬孛山脉的吧?” 被青辰取笑,景渊急道:“你,你就知道欺负人,你这个坏蛋,把大哥哥怎么了?我,我,你要是杀了他,我一定要给他报仇!” “哦?”青辰突然觉得这个孩子很是有趣,明明怕得要死,还要装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抱着肩,靠在身后的树上,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笑道,“你离我那么远,怎么报仇啊?你过来,让我看看,你毒解了没?” “毒?我才没中毒呢!你休想骗我!”景渊全身不由自主的哆嗦,看到男子奇怪的样子,脚不由自主的往后退。 “还真是个孩子!”青辰无奈摇摇头。 “其实,你一点也不像坏人……”突然,景渊低下头,小声嘀咕。 “啊?”这次青辰反而惊讶起来,这孩子,还……真老实啊! “但是为什么你长得那么奇怪呢?全身都是树根,头上还长叶子,难道你是树妖?”想起姐姐经常吓唬他的鬼怪传说,景渊自然而然联想到了树妖。 “你能看见我身后的‘浮桑’?”青辰睁大了眼盯着景渊,他怎么可能看见身后那些桑国人的怨灵?这怎么可能! ——在六千多年前,古洲大陆上的第一批居住者桑国人,曾经建立的辉煌早已掩埋在时光洪流中,然而,那些因为巫国暴政死亡的桑人,因为极大的怨气,几千年来不肯离开这个尘世。 桑国人信奉神树扶桑,所以在桑国流传有这样的传说:桑国每一个人都是扶桑树上的一片树叶,在叶落归根之时,便会诞生出新的生命;而,桑国人死后,灵魂会回到地宫,从扶桑的根部到达顶端,通往天宫,所有的灵魂会在那里享受日月的纯洁之光,九天的清明之气,最后,进入轮回。 【六十六、噩梦】(5) 在三千多年前,巫国人一统古洲,将最强大的桑国屠戮殆尽,桑国国主被处以极刑,八部首领纷纷殒命,传说是被桑人视为神树的扶桑显灵,庇佑了他的子民逃离,桑国的血脉才才得以保存! 那些惨死的桑国子民,因为仇恨而不愿进入轮回,只能以这种非人的形式游离在尘世,化作一棵“浮桑”,四处漂浮游荡,食人食兽,那种冲天的怨气,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桑人,也会被那种邪念所侵蚀吧! “什么是浮桑啊?” “走吧!那些都是我桑人冤死之魂所化的邪物。” “鬼?”景渊不禁又打了一个寒战。 青辰看了一眼景渊,道:“不是鬼,是怨灵!小子,听说你们东洲人也相信轮回,对吗?传说,扶桑树是日月所出之地,可以通天,那一年,桑国全国的巫师带领我们的上万子民来到扶桑树下,用自己的血肉献祭神灵,血染扶桑,才得到它的庇佑,保住了桑国最后的血脉。” “扶桑树?就是那个什么天梯的树?”景渊愣愣问道。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青辰笑了笑,看着“浮桑”上空昏暗的天际,微微蹙起了眉,走过来道:“走吧,我得送你回城,蓬孛山脉号称死亡之山,遇上我,算你命大!” 景渊突然甩开了青辰的手,跑了开去:“我不要跟你走,姐姐被人抓走了,我要去找我姐姐!” “别……”话未说完,景渊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浮桑”林中,青辰一惊,这里可是南方“死亡之山”。 【六十七、浮桑】(1) “啊!”景渊刚刚跑出几步,眼前突然换了一副景象,吓得惊叫,仿佛意识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景渊小心翼翼的后退。 黑暗中闪着点点猩红的光,“沙、沙”的声音响在寂静的森林,令人毛骨悚然,景渊双腿发软,战战兢兢的挪动着步子,看着那些猩红的光停顿在半空,忽闪忽闪的凝视着他,仿佛有着什么东西蛰伏在黑暗中,慢慢逼近。 “咦?”黑暗中,有人惊咦了一声,那些停顿在半空的猩红的光开始向两边散开。 景渊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然而不等他逃离,那些猩红的光已经将他围了起来。 “只是一个小孩,不必惊慌!”黑暗中,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是,是谁?是谁在说话?”景渊茫然四顾,壮大了胆子问道。 “小兄弟,不用害怕,我们没有恶意。”这次响起的确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感觉有人走了过来,景渊却看到对方的身影,吓得不住的往后退。 “啊!”一股湿热的气息飘过耳侧,眼睛渐渐适应光线,等看清身后的东西,景渊吓得大叫。 一只比自己还要高的怪物闪着两点猩红的光,正是那怪物的眼睛。 景渊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突然有人扣住了他的手腕,拉过他,道:“放心,没有我的命令,它们不敢伤你,这些都是我木家的家犬。”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可不是好玩的地方!”扣住对方的手腕,似乎确定了什么,那人在黑暗中笑了笑,不由分说的将他拉起离开了赤犬的包围圈。 刚一转身便听得身后的怪物发出了异响,齐齐向后退去。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黑暗中的人一惊:“浮桑林,快进隐帐!” 【六十八、浮桑】(2)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传说中的浮桑林,那人不由分说将景渊拉起,飞速向后退。 眼前突然一亮,一群人正围坐在篝火旁啃着食物,这些人身上都挂了些彩,显然经历过血战,脸上都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一听到外面人的惊呼,霍的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武器,警惕的盯着四周。 景渊吓得双腿发软,还是忍不住奇怪的打量着这群人,这穿着统一的青色劲装,个个身强体壮,肌腱矫捷;而拉着他的人,一身深蓝色的衣衫,也有些破损,却是完全不同于其他人健硕,反而有些瘦小,看上去不过比他大几岁,扣着他手腕的手都嶙峋得只剩骨头。 “打起精神,有‘浮桑’进犯!颜伯,请立刻布阵!”少年一进帐内,就厉声吩咐,扣着景渊的手部不松开,反而加紧了几分。 ——怎么会那么巧遇见浮桑林,莫不是这小子带来的?能出现在这里的绝非是普通人,不过…… 仔细打量了景渊两眼,少年又摇头否认了心中的猜想,右手缓缓握紧了袖中的剑。 “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有毒蛇向这边爬来,听得人心里发毛。 那位颜伯,虽然已经是一位白发老人,却没有一种风烛残年的感觉,咬破手指,在帐壁上用鲜血涂抹着奇异的咒符。 帐内一时寂静如死。 感觉地底颤动得越来越厉害,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祭司画动咒符也越来越吃力,少年知道浮桑的利害,手一扬将景渊推到了一近卫身边:“少卫看着他!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离开隐帐半步,木风,木火,木电,随我去制止浮桑!” “是!”三个壮汉领命,话音刚落,少年的影子便消失在帐内。 “少庄主!”少卫惊呼了一声,一直白色的小鸟扑扇着翅膀,停在少卫肩上,少卫才停住冲出去的脚步,手紧紧握住一张金色的弓箭,吩咐:“保护祭司大人!” 【六十九、浮桑】(3) “分守四方!” 看着那些冤魂化作的怪树紧逼隐帐围了过来,那些巨大的赤犬也发出不安的嘶吼,木湛依旧冷静吩咐。 一只惨白的树根突然从地底冒出,迅速缠住他的脚踝,地底轰然裂开,发出“嚓嚓”异响,无数树根从地底冒出,盘结而来,犹如毒蛇一般源源不断向木湛身上攀爬。木湛无暇多想,寒光一闪,袖中的剑闪电般探出,刺啦在黑夜中划过雪亮的光。 木湛身形如电,守住隐帐的入口,将攀爬而来的树根绞得粉碎,然而那些被粉碎的残根碎叶在一瞬间又变成新的树根和树枝,密密麻麻在空中交结,仿佛一张天罗地网将他们紧紧包裹起来。 原本只有十几根树根,瞬间多了成千万倍,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木湛原来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惨白的透明。 眼看树根已经蔓延至帐边,木湛一个跃身退到隐帐边沿,手中的长剑再次闪动寒光,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痕,刚劲的剑气,将攀爬过来的树根逼得缩回了一丈。 而,木湛的脸色却渐渐蔓延出死灰,那条被剑气划开的裂痕,居然涌出了鲜血,宛如游蛇在地面蜿蜒,那些退去的树根,仿佛在无声的欢呼,扭动着根须,犹如利剑激射过来,吸吮着地下涌出的血。 惨白的树根得到滋润,末端渐渐浮现出一张张青灰的脸,黑洞洞的眼眶无神的看着他,一张张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吼”,那一张张脸齐声低吼,张口向他咬来,回荡在阴森的黑夜中,木湛紧了紧手中的剑。 ——如此多恐怖的脸,以他的身体,发出那毁神的一击,恐怕自己也会被强大的戾气反噬吧? 身边突然传来几声惨叫,那些树根居然不再顾他,疯一般向他身边穿过,木湛悚然一惊,飞身掠到了左侧,然而,已经晚了,那些树根藤蔓早已将那方的人密匝的捆绑起来,木风和木电也感到不对,赶了过来,看到此景,都不禁起了一身冷汗,向前塌了一步。 “别过去!”木湛抬手阻止:“这些怨念集结而成的魔物,我们是杀不死的,先进帐,颜伯的阵法应该能撑到天亮,古洲的黑夜很短!” “嚓”,刚一进帐,白发祭司的咒符也刚好合上,而画如此庞大的咒符已经耗尽了祭司的精血,颤巍巍的盘膝坐下,念动着繁冗绵长的咒语。 【七十、浮桑】(4) 随着祭司嘴唇的翕合,那些用鲜血画成的咒符像活过来一般,发出妖异的红光,红芒充斥整个隐帐,一层猩红的屏障将一群人围在中间,所有人总算松了一口气,却都不敢放下武器休息,仍警惕的望着四周,帐内清晰的映射出外间那些诡异的树根和那一张张惨白如死的脸,在靠近隐帐的时候,被无形的力量反弹回去,露出痛苦的神色。 然而树根依旧锲而不舍的撞击着隐帐,就算撞得粉碎也依旧不弃,连那一层咒符形成的屏障也在颤抖的摇晃。 ——那是怎样强烈的恶念和欲望,连粉身碎骨都不放弃?木湛啧啧称奇。 突然,颜伯“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那层猩红的屏障也跟着猛的一颤,而那些死灰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得意的笑意。身子只是一颤,白发祭司努力念动着咒语,重新撑起了快要崩溃的屏障,那些死灰脸上的笑意瞬间变成了恶毒。 像是被什么操纵着,一张一张的脸爬满了整个隐帐,看到如此多的死人脸,所有人脸色都开始发白。 ——这,就是传说中“浮桑”,那些死了几千年的桑国人?真是可怕的邪物…… “小心地下!”木湛突然感觉到不对,大喊。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漫天的死人脸上,而忽略了地下,那些树根不知在何时,已经悄然从地底潜进了帐内。瞬间卷住了他们的脚踝,向地底拉去。 “啊!”帐内发出了惊呼,转眼下盘不稳的人都被拖入了地下,仿佛不在这里存在过,地底发出了悚人的咀嚼声,不一会儿从地底翻出新鲜的白骨,景渊吓得直哆嗦。 ——又是吃人的怪物!全是吃人的怪物! 【七十一、浮桑】(5) “大家靠拢!”木湛出手如电,将那些邪物瞬间搅碎,而,那些碎片一落在地,又重新长出新根,蜿蜒攀来,让他们措手不及。 “过来了!”景渊吓得蜷成了一团,靠着少卫不敢离开半步,看到密密麻麻的树根过来,惊叫未落,一根树根已经绞上了少卫的手臂。 “坐好了!”少卫大喝一声,将树根寸寸震断,将景渊往肩头一搁,身形便如风的转动起来,只觉得眼前灰飞的一片,那些树根发出了声声惨叫。 木湛则是护在颜伯祭司左右,不让邪物靠近他半分,即使如此,自进入南山以来,一路上血战,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眼见帐内已经布满了树根,离天明还有一个时辰,是万万撑不住了。 “公子,兄弟们快撑不住了!这些怪物简直就是魔鬼!”少卫手搭在弓箭上,刷刷刷,连射了三箭,将爬过来的树根钉在地上,那些树根却是越来越多,他的箭再快再狠也不可能截住这么多的根。 木湛看着血战的兄弟,个个都已经筋疲力尽,而那些树根还在疯长,紧紧咬着唇,沉声喝道:“退到中心!” 所有人毫不犹豫的向木湛靠拢,而缓缓凝聚的剑气,逼得围过来的人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木湛缓缓举起手中的剑,直指向天,仿佛有闪电在剑尖凝聚,刺啦作响,周遭空气在尖端扭曲。 “亡,神……” 沉沉吐出两个字,木湛身形微动,刺啦裂出四道闪电,碾过围来的树根,化为灰飞。 “轰”一声巨响,隐帐碎裂,所有人都被巨大的余力震得气血翻腾,景渊早已受不了那样强大的内力,昏厥过去,被余力震伤,口耳都溢出血来。 终于,那些可怕的树根受到致命的一击之后纷纷缩了回去。 一时帐内寂静如死,大家都不敢放松警戒。 “咚”的一声,木湛软软倒在了地上。 【七十二、木家】(1) 感觉到自己躺在藤床上,心口疼得厉害,木湛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停,停下,咳!” 前方,少卫听到木湛的咳嗽声,立时挥手示意。 “我已经没事了,少卫,那个小孩呢?”木湛推开少卫来扶的手,倔强的从藤床上站了起来,眼中有了不易察觉的怒意。 少卫低首道:“那个小孩不是木家人!” 听得这个回答,木湛一愣,随即明白了少卫话中的意思——木家,鄢家和白家,并称为雁城的三大药圣世家,而木家有着一条冷血的规定,一入木家,便誓死只为木家效命,甚至保护自己家人的性命都是不被允许的,为得到罕见的齐药,就必须深入这条蓬孛山脉。 而在《山川•;;南》里有这样的记载:“西南山水,唯蓬孛山脉最奇。南山万里,蓬孛之山亦万里。陆有剑阁栈道之险,水有嵋湖之虞,跨马难行,日不见其巅际,绝壑万仞,飞鸟难渡,此山之后,千里有余,有城,曰:阴阳界。无人知其奥秘,水行则江石悍利,波恶涡诡,舟一石狮,则糜烂土沉,下泡鱼鳖。” 所以,只要入三大药圣之家,必须把生死置之度外,若心有杂念,必死无疑。 “那个孩子,你把他扔在了山里了?”木湛脸色白了白,有些恍惚的问道,想起死亡之山的那些可怖的邪物,一个不会武功的孩子,怎么可能走得出去? “当然,他不是木家人,我们没有权利保护他的安全!况且,这次我们又损失了人手,恐怕还没有到翼泽,便已伤亡殆尽了!”少卫断然回答。 “哦”木湛有些木然的回答着,转身向前走去,也不再追究景渊,只是喃喃道:“他只是个孩子……” “公子也只是个孩子!”少卫跟了上来,听到木湛的话,插口道:“公子有恙在身,前夜消耗太多体力和灵力,旧疾复发,已经昏睡了一日!” “一日?”木湛愕然,自己睡了那么久,难怪心口那样疼,原来是旧疾复发了…… 旧疾?旧疾…… 想到重病缠身的自己,木湛微微苦笑起来:“少卫,你可知道,我这旧疾是怎么来的?” “属下不知!”少卫一步不离木湛左右,听得他的话,心中微动,却不动声色的回了一句。 【七十三、木家】(2) 他只知道身在豪门世家,自小便在倾轧中长大,处处勾心斗角,也是因为如此,木家因为世子之衔,也经历了不少明争暗斗。木湛本是幼子,本来世子之位也不在于他,偏偏一年前,不知为何原因,大公子和二公子双双抱恙,重病不起,木家没有顶梁支柱的支撑,觊觎木家已久的叶、白两家都有了暗中行动。二公子木音依旧卧病,也只有从小病弱的三公子木湛支撑这个偌大的家族,只是短短半年时间,看似羸弱的三公子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化解的木家的重重危机。 而,谁也没有想到,那样温文尔雅,病弱体虚,而对付反叛者的手段,绝不亚于灵都的三大军阀。只在半年时间里,木湛便将大公子的党羽清除殆尽,手段之狠,令所有人心境。 而他却明白,这只不过是木湛为了保护自己而竖起的刺,其实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半年前大公子病故,据说二公子木音病有起色,木湛更是不想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千里迢迢,冒着生命危险,进了死亡之山。 那只白色的小鸟看见木湛醒来,扑棱着翅膀,停在了木湛的肩上,咕噜了两声,又飞到密林里带路。 “呵,凝儿说得对,已经过去了,我还提它做什么?”木湛淡笑道。 “少卫,你入驻木家已经十年了吧!”木湛抬眼看了陡峭的山壁,顿了一下脚步,突然问道。 “是!”少卫点点头。 那时他才十五岁,也是凭着一身超强的箭术,被木家器重,只是,一进木府,他便成了木湛的贴身侍卫,几乎是寸步不离。 看到这位木家三公子的第一眼,他就为这个少年叹息,那时的木湛才五岁,一直卧病不起,空茫的眼神几乎看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想来怕是活不过年底,没想到,他居然这般整整过了十年。 “十年了,居然一转眼就过了呢!真的如梦幻泡影一般,少卫,一直以来,我都是感激你的,至少你要我看到了这世上还有值得留恋的东西,我不愿那么早死去!”木湛捂着心口,轻轻的咳嗽着,偏偏不愿被人搀扶,挺直了肩背,瘦削的身子一步一步向山顶攀爬。 【七十四、木家】(3) “公子!”少卫愕然抬头,十年来,这位三公子的生活,他自然明白。 空旷的卧室,只有雪白的帷幕和守在他身边的自己,没有人来看过他,甚至他的母亲和哥哥。他就那样孤独的过了十年,只有偶尔,他会出声和自己说一些简单的音节和所谓的话! 那在一个孩子的心里,恐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伤痛吧,还有什么比被自己的亲人抛弃更痛苦的事情?而最热闹的一次莫过于将他带到三少爷身边的时候,而他明显感觉到那个病弱的孩子眼睛里一直都有惊惧的光——他怕见生人! “其实,那天,你若是真的把有毒的茶水给我喝下,我会更感激你……”木湛淡然一笑,听不出任何悲喜,这句话说得很自然,好像完全与他无关一般。 被木湛温和的笑意怔住,少卫一时无语,想必那时的他也是想及早结束痛苦吧…… “娘都不要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轻轻的,从木湛嘴里吐出了一句话。 少卫惊住。 “呵,一生下来,母亲就降我偷偷丢进了这座‘死亡之山’,只为了一个阴谋,让二哥顺利继承木家的阴谋……”木湛眼中闪过掩饰不住的痛色,微微的咳嗽起来。 少卫再一次惊住,几乎难以自持,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用自己的儿子当棋子?简直是疯子,一群“财奴”! “很鄙夷是吧?”仿佛洞彻了少卫的心思,木湛蓦地冷笑起来:“都是在铜臭里长大的权贵,绞尽脑汁才有的立足之地,怎么可能没有一些手段,母亲只是更狠心一些罢了!咳……咳、咳,速来木家家规森严,你也是知道的。第二条就是绝不允许兄弟手足相残,那是连带三族的灭门之罪,那是母系依附木家的全族,大哥被母亲陷害,背负罪名五年,终于在狼窟里把我找了回去,后来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 木湛停顿了一下,剧烈的咳嗽起来:“是不是很可笑?木家居然会有这样的规定,不管怎样,木家总算安定了,算是奇迹吧!若找不到龙草,二哥的病,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公子,为了一棵龙草,值得吗?”突然对这个病弱的少年有着说不出的感觉,少卫惋惜的问。 木湛苦涩一笑:“有希望总是好的,二哥的病既然需要龙草做引,龙血为辅,那我就不妨试试吧!” 然而,说着,木湛的眼神也渐渐黯淡下去。 ——龙血?但愿真的需要龙血吧! 【七十五、木家】(4) “可是,我们走了半月,已经折损大半人手,毕竟说翼泽有龙出没,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不是传说!”木湛断然道:“在这座山脉生活五年,我知道,那不是一个传说。而真正的传说是,三千多年前,桑国为镇守古洲大陆,防止桑田再次变为沧海,震八荒之神与八方,与四海建立了两不相犯的屏障!” “有这等传说?”少卫惊疑。 “当然,也正是将神祗封印震四海,桑国君王灵力耗尽,虽然有长达千年的寿命,却再也拥有不了神力,巫国的巫皇才有可乘之机。那是流传在‘浮桑’之中的传说,每到夜里,便可以听到那些死去的亡灵呼唤他们的神,那是我从小的噩梦!这次,就让一切归于起点吧!反正我也是在死亡之山长大的。”木湛垂下眼睛,不去看少卫,只是一味的前行。 少卫心中惊骇,他从来都不知晓,翮绝圣朝统一这片大陆之后,便将其他国家的一切都强制禁止,这些,普通的翮绝人怎么会知道? 然而,听到后面的话,他只能默然,真不知一个婴儿是如何让在这毒虫猛兽盛行之处活了五年,那根本就是不可能! 前方带路的白鸟突然在绝壁处停了下来,盘旋在空中,似乎遇到什么事情,等待着木湛和少卫赶上来。 “少主是不想扔下那个孩子吧?”许久,少卫淡淡说了一句。 木湛手顿了顿,没有否认,咳嗽着从怀里取出占式和龙骨,方形的底盘边缘刻着繁杂的咒文,圆形的转盘边缘刻着二十八星宿,内圈是十二月神,将削减的龙骨置于圆盘的顶端,缓缓转动着圆盘,让龙骨之处正确的方向,有龙骨的感应,相信能很快找到翼泽所在。 病弱的脸上再无先前的软弱,木湛沉默着收起占式和龙骨,抬眼望着千仞绝壁,龙骨竟然直指峭壁,所有人都沉默了,连资质最深的祭司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难道翼泽便在这峭壁之上? “没路了?”少卫抬眼看着千仞光滑的绝壁,光滑的石壁清晰的映着一群人的影子,仿佛一面镜子,不差丝毫。 “凝儿,你确定是这里?”白鸟在木湛身前盘旋一圈,慎重的点头,然后,停在木湛的肩上,一双漆黑的眼眸也是盯着前方的峭壁,咕噜转个不停。 “翼泽在这飞鸟难渡的峭壁之上也是不无可能!”祭司捻着胡须道。 “那,我先上去看看,你们原地休息一番,颜伯,麻烦你祭个结界,这里似乎有一股邪气!”木湛将身上的重物都取了下来,吩咐了一声。 颜伯捋了捋胡须点头,看了一眼天际,那里高耸的峭壁上空,似乎有团浓云,久久不散,那的确是完全可以迷失心智的邪气。 【七十六、木家】(5) “公子,我和你一起去!一个人太危险了!”少卫忙道。 迟疑了一下,木湛还是摇头:“不,上面邪气太重,少卫,你留下保护祭司大人和兄弟们,我自有分寸!凝儿也留下!” 前面带路的白鸟停在少卫身上,咕噜转动着眼,默默的点点头。 看到木湛稚嫩的脸上的坚毅,少卫深知他的倔强,也不便再说什么。 木湛扫视了一群人疲惫的两旁,一路过来,不知道斩退了多少毒虫猛兽,月余的跋涉惊险,让这群精悍的队伍也变得不堪一击,看来就算找到龙草和龙血,也无法平安的杀回去了吧! 木湛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轻轻的咳嗽了两声,这些日子下来,自己这副身子也快挺不住了,毕竟越往深处,瘴气越重,寒气入体,体内残毒发作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一边思虑,一边敲击着光洁的石壁,这面山,似乎是被人生生切开一般,峭壁像一面镜子一样光洁,连碎石,葛蔓都不曾有。 “刷!”木湛转动着手腕上的机簧,一条银索嗖的一声直插入峭壁坚硬的岩石之中。 “我上去了!”匆匆说了一句,木湛足尖轻点峭壁,身子便如矫鹰而上,攀上银索末端,右手手腕上的银索再次抛出,这样一步步直上云霄,看得山下的人一阵惊叹。 “公子的身手还真利索,真不像是个重病已久的人呢!” “那是,公子深藏不露,才可以活到今天,没看见大公子和二公子的下场吗?” “闭嘴!”少卫一声断喝,狠厉的横了那人一眼,斥道:“祸从口出,木家的家规还要我提醒吗?” 一轮的人立时噤声,不敢多言。 “祭司大人,你看!”少卫有些担心的看了年老持重的祭司。 而祭司仰着头,微微蹙起了,缓缓摇头叹息:“真是个倔强的孩子,病得那么重还要逞强!” “什么?”少卫一惊。 颜伯苦笑:“那夜公子对付‘浮桑’的最后一击,似反噬极重,至今有股黑气在眉间蔓延,真不知这峭壁上有什么凶物啊?” “那祭司大人怎么不阻止他?”少卫惊道。 【七十七、木家】(6) 颜伯长叹道:“这孩子不是一般的倔强,没看到病得那样重也不愿别人帮他吗?他恐怕早有死在这里的念头了?” 想起半日前,木湛从藤床上勉励撑起的样子,和这半日里莫名其妙说的话,少卫也有了不好的预感,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怒意:“那他就不管整个木家了吗?” “呵,你以为他不清楚吗?什么龙血,还不是二公子的一个谎言,二公子是他的亲兄弟,若龙血真能救二公子的病,他也是会来取的,你是没看见少庄主听到从二公子嘴中吐出龙血两个字的表情,唉,那种被亲人背叛的感受,恐怕也只有这个孩子清楚吧!被生母从小遗弃,染上痼疾,而这条半死不活的命,偏偏是兄长的绊脚石,所以他是感激你的……” “祭,祭司大人……难道二公子没病?”少卫不可置信的喃喃,这个大家族的阴谋,偏偏降落到这个病魔缠身的孩子身上! “病?呵,早在大公子死的时候就好了吧?所谓的病不过是心病而已,那颗属于二公子的星辰可是比木湛那孩子的还亮呢!”祭司有些感慨的抬头望向苍穹,虽然白日里没有一颗星辰,祭司像是已经熟悉了两位公子的星辰位置一般,一直沉吟不语。 “轰” 突然乌云密布,雷声轰鸣,天空骤然被浓得化不开的云笼上一层重重的阴霾,犹如夜幕一般。 “轰”天际再一次响起了惊雷,“刺啦”一道闪电撕裂黑色的浓云,在山顶划出一条裂口。 “公子!”闪电照亮的刹那,少卫清晰的看到山巅处摇荡不停的身形。 一声惊雷,仿佛有什么被撕裂,发出呲嚓的响声,光洁的石壁上有碎石滑落。仿佛地里有什么在苏醒,整个山壁都在摇晃。 少卫暗道不好,喝道:“所有人后退,木广,保护祭司大人下山十里,我去接应公子!” “刷刷刷”几声,少卫手中的剑劈过身边的大树,将节节断木系上粗壮的树藤,插满腰间。反手操起自己的弓箭,嗖的一声射出一根断木,那样的钝木,竟直直插入了峭壁之中,树藤在空中飘荡。 “刷、刷、刷”,少卫连射三箭,一箭比一箭高,垂下的树藤正好相接。少卫便如惊鸿一般掠起,直追山上的木湛。 凝儿也展开翅膀在,少卫头顶不停盘旋,甚是焦急。 “轰隆!” 仿佛有什么震怒,天空惊雷不断,雪亮的闪电划过天际的一刹那,他依然能看见悬在半空艰难上行的木湛,自恃轻功极好的他也不由冷汗淋漓——真该死!怎么可以让公子一个人冒险? 【七十八、木家】(7) 少卫此时才暗恨方才自己没有阻止这个执拗的少年。脚倒钩在木桩上,少卫凭着强劲的腰力,弓身连连射出了三箭,如此反复十余次,消耗的体力也是远比他想象中的巨大,几乎让他抓不住摇晃的藤蔓,何况那个病弱的少年? “混蛋!明知送死还来!” 少卫狠狠骂了一句,咬紧牙,努力攀着树藤向上爬去,希望能在木湛体力消耗尽之前,及时拉住他,不至于摔成肉泥。 “就让一切归于起点吧!反正我也是在死亡之山长大的……” 木湛那句话原来是“死在这里也算因果”吗? “混蛋!混蛋!混蛋!” 少卫突然觉得怒从心起,这个神经错乱的少庄主,明知道二公子是要置他于死地,居然还来,真是不把兄弟们的命当命了?自己要死还拉上别人! “轰”一声惊雷,“嗑啦啦”声响不断,少卫这次终于清晰的看到,光洁的峭壁出现了丝丝裂缝,随着山体的摇晃,裂缝越来越大,整个山壁几乎都要裂开。 “公子!危险,快随我下去,山就要裂了!”随着少卫的喊叫,凝儿也发出了鸣叫。 “不!不能放弃!少卫,你应该明白我的打算!”木湛毫不听少卫劝阻,向上攀上去。 “木湛!你这个混蛋!自己想死也就算了,难道还要兄弟们来白白送死?什么该死的木家!” “不好!”少卫手中的箭激射,手刚一攀住树藤,脚下的木桩便掉了下来,少卫暗自吁了一口气,可是,这样到了山顶,山体崩塌也会没命的吧! “刺啦”一道闪电划过,少卫再次看到坚持的木湛,只有十丈,只有十丈了。 “哗啦”就在少卫用力一跃之时,山体陡然塌了一片,光亮的峭壁仿佛镜子般碎裂,少卫还没来得及攀住,脚下便是不稳,直被山石淹没。 凝儿发出焦急的叫声,努力的扑扇着翅膀,想要去抓住少卫,却被碎石打开。 “抓住!”陡然,头上响起一个声音,一条雪亮的银索垂落,少卫一个翻身塌落一块碎石,身形矫捷的抓住了银索。 然而飘荡的银索在剧烈摇晃的山壁上,始终找到发力之处,少卫额头全是冷汗。 ——木湛连自己都支撑不了多久,更何况带着自己? “抓紧,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几个字,银索在一寸寸缩短。 然而,还是来不及。 “轰隆”一声巨响,地底的恶魔在那一刻苏醒,低沉的吼叫低着回音从地底伸出传来,山壁陡然碎裂,整个山峰在瞬间崩塌,悬在半空的两人,再无支撑,双双坠落。 【七十九、翼泽】(1) “呼,呼,呼……慢点,慢,一点,我实在是跑不动了……”景渊急速在密林里奔跑,脚下一软,一个踉跄跪倒在地,捂住双膝,剧烈喘息,几乎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有人惊醒火龙,亡神花犹如昙花,瞬间即灭,必须趁它枯萎前赶到!”晟寂的声音却是严肃的。 景渊努力的想站起来,可是腿却不停使唤的软了下去。 “可恶!怎么遇到一个没用的小屁孩?”晟寂的声音蓦然一阵烦躁。 听到这句话,景渊咬住下唇,黯然的低下了头,沮丧的喘息,真是没用!真是没用! 突然,景渊站起来大吼:“谁说小孩就没用!”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景渊猛的站了起来,发足狂奔,没有人看见他眼角的泪飘洒在了狂风之中。 ——没用!没用!为什么这么没用?爹爹死了,自己救不了,姐姐被坏人抓走,自己也救不了,现在连答应别人的事也办不到,真没用!为什么这么没用? 殊不知,那句话在这个一直胆怯的小男孩子那里刻下了多深的伤。要是自己有一点点用处,爹爹就不会死,姐姐也不会…… 晟寂突然沉默下来,那种自卑的无力感,若不是从这个孩子内心发生,他恐怕不会想到这个笨拙胆怯的小孩会有如此强烈的意志吧! ——一种渴望力量的强烈欲望! 晟寂仿佛奇异般的笑了:“这么想变强大吗?只要将你的身体献给我,你就可以如愿以偿!” “关你什么事?”景渊倔强的挥掉眼角的泪,脚不停的奔向山上。 “哼!”晟寂冷哼了一声:“没本事还妄想什么?救你那个姐姐吗?可笑,就凭你?手无缚鸡之力?” “你厉害又怎么样?还不是要我帮忙,我才不会上你的当!”景渊大声反驳。 “嗯?”晟寂似乎有了怒意,然而却是第一次没有发作,仿佛陷入了什么沉思,不再说话。 奋力奔跑了一阵,似乎力气用尽,景渊也无力反驳,只是重重喘息,神志都有些恍惚,蓦地前方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 “你做什么?”被晟寂肩上的触手吓了一跳,景渊下意识缩手,然而已经没有力气,晟寂随便一抓,便将他提起放在了肩头。 景渊怔怔盯着这个古怪的黑衣人,明明将自己丢弃在胭脂界,今天一早醒来没有发现昨晚见到的白衣男子青辰和那群奇怪的人,反而是他,真不明白这个怪人要做什么,那个白头发姐姐说他是坏人,让我不要太靠近他! “小家伙,过来,不要和他在一起,他早晚要把你吃掉!” 蓦然响起寒雪的话,景渊下意识的下意识的去抓那个人的衣衫,却发现自己的手直指穿过了他的身体,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八十、翼泽】(2) “氐人爱憎分明,就算成为魑魅,也只憎恨那些侮辱过践踏过我们的人!”没有看经验惊恐的神情,晟寂只是淡淡道,无形中透着杀气。 “魑魅就是鬼吗?” 嘴角噙着意思冷笑,晟寂淡淡道:“暂时而已,等我找回所有亡神的种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晟寂叹息:“也不会是人了吧……” 被他的这句话弄得有些糊涂,景渊挠了挠头,傻傻的问了一句:“那是什么?不会是魔鬼吧……听说魔鬼会吃人呢!” “呵,是吗?魔鬼会吃人?原来魔在你们心中的恶相已经这么根深蒂固了吗?”晟寂嘴角带着嘲讽,冷冷回道:“想必你们都是信奉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吧!” “当然信奉神啊,神能保佑我们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我在南疆的时候那里的人信奉月神呢!”景渊天真的回道。 “月神?可真是美丽善良的神呢!” 黑衣人身子不经意一颤,似乎有奇异的神色在眼中流过,不知是嘲讽还是赞赏,低低说了一句,黑色斗篷下的脸浮现了阴霾更盛。 “走!”抬眼望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飘忽的身影宛如一条黑线,穿过层层树林,飘向那崩塌的山壁。落在一处断岩上,然而大地在剧烈颤抖,景渊根本立不住脚,那株黑色的植物竟在以可见的速度疯长,瞬间黑色的藤蔓便如同毒蛇,顺着山壁爬了过来。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居然僵硬如铁的石壁都挡不住它破土而出! 景渊看着那株植物疯长,张大了嘴,惊叹。 “在那!快去摘下它!”一道黑影从眉心钻入景渊体内,景渊一震,看着崩塌是山壁,心中一震胆寒,本就胆小的他站在如此高的地方,双腿忍不住直哆嗦,摇晃的山壁更让他头晕目眩,恶心欲吐。 “那,那我摘不到!” “少废话!记住,这个世上只有靠自己,别人永远也帮不了你!”心中蓦然响起了晟寂冰冷的呵斥。 虽然极力让自己镇定,不要再被瞧不起,然而,对于高度的恐惧依旧让他不敢向下看。 “啊……” 突然从头顶传来一声惊呼,他下意识抬头,却看见两个人被一条银色的线连着,陨石一样坠落,整座山在一刹那土崩瓦解,轰然碎裂,就在亡神花盛开之际,脚下的断岩也轰然碎裂,一个不稳,他便从高空坠下,甚至手指刚触碰到那一朵黑色的六瓣花朵。 【八十一、翼泽】(3) 可下滑的速度远比他反应快许多,只是短暂的一触碰便若两片浮云迅速分开。 ——一点点,只差一点就可以摘到的,没用!没用!要是自己快一点,哪怕一点就够了! 景渊握紧了手,强烈的愤怒与憎恨,让他再一次感到自己的一无是处,那种绝望的自卑,让这个孩子放声痛哭起来。 “献出你的血肉给我,我就可以让你变强!”心中的声音冷笑:“只会哭鼻子的毛小子有什么用!” “不可能!”然而,即使这样,他还是坚决拒绝和魔鬼交换契约,绝望的想要大哭,然而,眼泪在无声中终止,几日来的心胆俱裂,悲喜交加,居然让他流不出一滴泪来。 “嚓”突然一声轻响,一个冰凉的东西迅速的缠住了他的手腕,下落的速度陡然减弱,他惊喜的抬头,发现时从上空坠下的那两个人——是那个少年用他的银索缠住了亡神花粗壮的茎秆,末端来拉住了自己? ——他好厉害!这一刻,他才为自己刚才那样果断的回绝感到后悔! “抓,紧……”少年显然是气力耗尽,苍白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可见的死灰,只是这一句话,便让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套在他手腕上的银索也剧烈的颤抖。 “公子!”银索下端的人惊呼,突然,他的手从银索上松开。 “放手吧!你拉不住我的……” “不!”木湛惊惧,银索陡然加长,再度缠上了下坠人的腰:“我要,你,活……” 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他只是紧紧咬牙,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了两端的银索,拼命忍住咳嗽和心口毒发时撕裂般的疼痛。 银索在一分分的向重的一方滑去,那根被缠上的藤蔓也在以奇异的形态萎缩,仿佛马上就要枯萎一样。 一点,一点,再上去一点…… 景渊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岌岌可危,努力的伸出小手去够那朵黑色的亡神花,身子在空中摇晃,却始终差那么一点点。 “用血引诱它!亡神是要用血献祭!”心中声音响起,景渊第一次没有畏缩,狠狠的咬破了手腕,血一下涌进嘴里,腥甜的血再度让他头晕目眩起来。 果然,一闻到血腥味,亡神花陡然放出血色的光华,将他笼罩。 “公子,小心!”少卫见得大片血色的光芒压顶过来,而木湛似乎已经不再挣扎,只是死死拽住手腕上的银索,保持着两臂分开的姿势,血从手掌和手腕处汨汨流下,迅速将银索染成了黑色。 “毒血?!” “抓到了!” “嚓”一声轻响,景渊摘下那朵亡神,忍不住兴奋的叫了起来,然而,只是一瞬间的高兴,景渊便惊叫了起来。 亡神花陡然枯萎,山壁迅速塌陷,三人没了藤蔓的支撑,混着山石向下坠落。 “轰”然一声巨响,一道火红的岩浆冲天而起,将一切淹没。 【八十二、翼泽】(4) “呼,呼,呼呼……” 在密集的树林里,杂草过膝,跑过一大段距离,景荷已经双腿发软,香汗淋漓,拄着双膝重重喘息。身后无人追来,几日来的噩梦,几乎让她草木皆兵,即使在这深山密林之中,她也不敢停留,只是喘息稍定,景荷拨开齐膝的草丛,继续向深山里逃离。 “啊!” 突然一个冰凉的东西将她拉到,重重扑到了她的身上,景荷只觉得天旋地转起来。被人压住向山底滚落一段距离,似撞到什么硬物终于止住了去势,还未等她做任何动作,便觉得一阵窒息,有人卡住她的脖子,呛得她几乎断气。 “咦?”听得有人有人惊疑了一声,才感觉到卡在脖子上的手松了几分,然而只是一瞬,手又扣紧,只听得一个冰冷的声音质问:“说,是谁派你来的!” “咳、咳……”被卡得断气,景荷剧烈的咳嗽,却出不了气,憋得满脸涨红,苍白的脸上泛起晕红,倒显得几分动人。 “你不会武功?”惊疑的,他松开了手,低首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娇小女子,冷定如他的脸上也不禁有些发热。 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费力的支起身子,离开了身下的女子,略带歉意的道:“抱歉,在下银银溯,冒犯姑娘实属无意……” “咳、咳,呜……”顺过一口气,粉衣女子并没有起来,而是躺在地上,细细抽噎起来,泪水不断从两颊滚落,像是受了极大伤害,双手紧紧抱着肩,颤抖着蜷缩了起来。 银溯大惊,有些迟疑的拍了一下景荷,“姑娘……” “滚开!”突然粉衣女子全身一震,身子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泪水不断滑落,迭声咒骂:“畜生……畜生……” 终于听清楚粉衣女子口中吐出的音节,银溯身子一僵,才明白女子遭遇过什么,不由怒从心起,猛的站了起来,然而重伤的他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畜生!”对翮绝圣朝那些杀人恶魔恨得咬牙切齿,而体内的毒素已经让他感到四肢开始麻木起来,银溯一拳砸在了地上,丛中的荆棘割破肌肤,渗出殷红的血来。 【八十三、翼泽】(5) 见景荷瑟瑟发抖的身子,泪水不断滚落,银溯不由心中愧疚,努力支起身子,想将女子将崩溃的边缘拉回,然而那些阴影似乎已经深深烙在纤弱的女子心里,任他如何抚慰都于事无补。 “对不起,姑娘,你冷静一点,那些天杀的败类,一定会遭到天谴,姑娘,姑娘……” “畜生……畜生……”粉衣女子的身子抖得厉害,甚至渐渐冰冷起来,银溯子女中暗骇,再这样下去,恐怕她会疯掉吧! 该怎么办啊? 对于一心只为自由而战的鸟国战士,银溯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自己的一个无意举动,竟然逼疯一个不过十多岁的姑娘吗? 感觉到背上的伤完全裂开,银溯暗自咬了咬牙,忍着剧痛向景荷挪了过去,将她颤抖的身子拥入了怀中。 “别怕,别怕……” 细细仿佛梦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靠在坚实的胸膛,心中那种安全的依赖感,终于让她失控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是谁在耳边轻轻安慰?是谁在她在最无助的时候给了她坚实的依靠?那个声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一种说不出的踏实让她在疲惫中渐渐合上了眼。 “别怕……别怕……” “恩”像只熟睡的小猫,她蜷了蜷身子,用头蹭了蹭银溯的胸膛,将整个人都钻进了那个温暖的怀抱中。 那一刻是她从来没有过的踏实…… 突然一阵大风袭来,四周的草丛和树枝都剧烈的翻滚起来,卷起一阵乱草和尘土。 银溯猛然一惊,坐了起来,怀中的景荷顺势倒在了地上。 “不好!是灵都的羽林天军!” 两只白色的巨鸟瞬时飞过,似发现了草丛中的动静,“呼”的一声从空中射下一排排箭羽,发出金属制的声响。 “走!”银溯来不及多想,抱着景荷和身便是一滚。 身后“呼啦”响了一片,终究是受过重伤,银溯身形也不如往日敏捷,只是堪堪躲过第一轮箭羽。 铜鸟是经过药物淬炼并经过特殊训练的矫鹰,而那些羽箭则是铜鸟自身的羽毛,根本不需要人为的搭箭弩,铜鸟呼啸而过,箭羽不断射来,银溯根本得不到一口喘息的机会,早已力竭的他身形更慢。 【八十四、翼泽】(6) “嚓”的一声,羽箭深深插入了他的后背,银溯身形一顿,三支羽箭同时插进了景荷手臂和脚踝,景荷一声惊呼,眼前突然一片黑暗,遮蔽了所有的光亮。 只听得一个声音在耳边轻轻道:“我去引开他们,你自己小心了!等会,你翻过这座山,一直往东走,听说东洲有个国家是真正的礼仪之邦,最近梦墟之门再度开启,如果有机会,记得走出胭脂界向东去,不要再回来!” 低低说完,终于等到铜鸟山扇动翅膀,掠起强劲的飓风,趁着风靡草乱之际,银溯在自己巨大的黑色翅膀掩护下,将惊呆的景荷藏匿在草丛中,便一掠而起,飞向高空。 “是鸟国的叛贼,追!”铜鸟里的白甲战士一见大鸟掠起,忙喝令同伴追了上去。 风刮得她脸上生疼,手臂和脚上的痛让她眩晕,而她只是绝望的望着远去的三只大鸟,默默的掉下了眼泪:“别,走啊……为什么要抛下我?不要抛下我,啊……” 滚热的泪滑过冰冷的脸庞,俏丽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诮:“东洲?东洲……原来古洲人都以为东洲是神州啊?” “他妈的,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鸟事,咱们上将还未回城,又派来一个古殇,真是晦气,跑了一个妞,还遇上灵都的羽林天军!”密集的丛林中两个身穿银灰战甲的翮绝战士,用佩剑打着齐膝的乱草,像是在翻找着什么东西,一边走,一边抱怨。 “行了,别抱怨了,要是被沧澜上将知道,你我还有活命?还是先回营吧!走!” “呸!”先前那个人狠狠碎了一口,辱骂:“都是那个小妮子,居然敢溜?咱营多久没开荤了,难得咱们上将破天荒没有干涉,还不快活快活?死妮子,让我抓住她,还不剥了她的皮……” “你就是死性不改,上将近日心情不好,你还是收敛一点。” “我说,老兄,你少在那里装正经,别说,那小妮子细皮嫩肉不说,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比起那些蛇妖可强多了,你不惦记?” 听到同僚淫秽的话语,刚还有心劝阻的战士也禁不住浮想联翩,垂涎欲滴,一副十足的猥琐表情。身边的同僚不禁暗笑,用佩剑打着草丛和树枝,继续翻找。 “奇怪,方才明明看到那贼婆娘跑进来的,怎么还是找不到?难道是被刚才那些家伙带走了?” “再找找吧!” 听到声音,景荷猛然停住了脚步,跛着脚多在一棵大树后,惊慌的张望着可以逃走的生路。密丛深处哪里来的路,那两人竟是径直往她的藏身之处寻来。 【八十五、翼泽】(7) 怎么办?怎么办?不要回到那个地狱……死也不要回去! 毕竟是未谙世事的小姑娘,一遇到危险就慌乱起来。 “逃,一定要逃!” 念头一闪,景荷撒腿就跑,也顾不得腿上和臂上的伤,在密林里乱闯。 “在那!”景荷一动,翮绝战士就发现了草丛的异动,见到一片粉衣飘过,两个人几个箭步就追上了她,将她按到在地,“啪啪”几个耳光扇到景荷粉嫩的脸上,“臭娘们,还逃!看你还往哪里逃?他妈的,老子今天不把你做了就不是人!” 说着刺啦一声撕开了景荷本就被荆棘挂破的衣衫,光鲜的肌肤暴露无疑。 “放开我!放开我!混蛋!畜生!”景荷拼命挣扎,然而本就柔弱的她如何拗得过一个翮绝战士? “好了,回去再说,回去再让你他妈的玩个够!真是死性不改,老子看你迟早栽在女人手里!古殇上将的羽林天军正在巡逻呢,你小子给我收敛点,听见没有!”身旁的同僚实在无法忍受在光天化日下的这种情景,连声阻止,粗鲁的拉开架上去的同僚,不耐烦的吼。 光古殇二字也足以震慑三军,被同僚一提醒,那人也警觉起来,一把拉起景荷就将她往草丛里一推,狠狠碎了一口。 “走!看回去怎么收拾你!” 景荷木然抬头,眼泪在风中风干,望着湛蓝的天空,那里似乎还有那对黑翼留下的残影,而那唯一可以依赖的臂膀也离她远去,景荷稚嫩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意,明亮的双眸突然蒙上了一层阴影,竟有着无比恶毒的阴邪。 “死……死……都该死……” 【八十六、翼泽】(8) 在地底深处的暗室中,一阵剧烈的晃动,沙石连飞,无数人都被惊醒,慌乱的聚集到了一起。 在二百七十年前,氐人发起一次大规模的奴隶起义之后,巫国遗民,也就是如今的翮绝人与雪城进行了百年的血战,最终以雪城冰封结束。翮绝人建立了强大的翮绝圣朝,大量氐人被屠杀,连鸟国都受到一定的牵连,所以,鸟国为安全起见,将大本营隐没在飞鸟难渡的南方蓬孛山脉的翼泽之中。 在不久前的奴隶叛乱中,鸟国是受到翮绝圣朝的搜捕,都躲回到了翼泽的大本营,近日忠魂军左执法银溯也因刺探军情深入灵都空城。忠魂军也只有三位长老坐镇和右执法锁桓留守。 被剧烈的震动惊起,三大长老和右执法锁桓聚首在祭坛上。 三长老是一略显年轻的老者,尚能隐藏其羽翼,望着不断从石壁上滚落的尘土和石块,惊道:“难道是圣朝的铜翼军?” “不,铜翼军没有这么大的威力!翼泽离地面至少百丈,灵都纵使派出最具威力的天火团也不可能影响在如此深的地底。”锁桓摇头道。 “这……”三位长老面面相觑,都不明所以的摇头。 锁桓鹰隼般的眼直盯着那些坠落的飞石,沉着吩咐:“以防万一,先从暗道撤离,不可让灵都的人发现!” 三位长老相视望了望,缓缓点头。 “等等!”刚准备离去的大长老突然顿住脚步,惊呼。 所有人一惊,回过头来。 大长老是族中最为年长的族人,如今已经两百多岁,是经历过历史风霜的人,那一次雪城与翮绝的战乱,他是鸟国唯一的见证人,只是当时,他不过十多岁。 鸟国是寿命长达三百年,但在四十岁之时会经历一场生死考验,若顺利经过蜕变,便有三百年的寿命,所以矫鹰一族经历过蜕变的人都会为忠魂军的精英。 而这位大长老已经是花白的头发,那对雪白的翅膀已经无法收放自如,颤巍巍在他身后搭着,还偶有白色的羽毛掉落。此时已经皱纹横生的脸上的肌肤微微颤抖,连拿着权杖的手都颤抖不停。 “是,亡神,是亡神!亡神苏醒!亡神将开遍五泽八荒,九凤腾飞接替神龙之位,月轮在命运之手下逆转,翮绝时代将永沉黑暗……”那一句流传在古老巫国的预言,因为激动,大长老浑浊的眼中也放出晶亮的光,望着权杖上金光流转的凤凰图腾,抑制不住狂喜:“九凤腾飞!九凤腾飞!鸟国就要自由了!鸟国就要自由了……” “自由!自由!……” 听到大长老语无伦次的大喊,鸟国战士不但没有奇怪,反而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喊声响彻整个地底。 锁桓听到这个预言也是眼前一亮,眉间掩饰不住的欣喜,那是桑国灭亡,巫国巫皇处死和他共创天下的风离皇后之时,那个从容淡定的奇女子死前,说出了一句关乎巫国命运的诅咒,几千年了,难道是真的? 亡神苏醒? 亡神? ——那可是一颗煞星! 风离皇后怎么会对自己的国度用这样恶毒的诅咒,以煞星乱世? ——是了,传说,巫国的风离皇后是以“妖”处以火刑的。 地震的越来越烈,似有什么东西破体而出,整个地底都发生了巨大的裂缝,大块的石头滚下,石屑不断,被惊人的呼声惊动,更加的颤动起来。 锁桓一惊,抬手阻止族人激动的呼喊,“左右二军,立即率忠魂军保护族人和三位长老离开暗室!山要崩塌了,大家要快,分头行动!我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八十七、翼泽】(9) 炙热的熔岩冲天而起,立起数十丈的火柱,火星四射,周遭的岩石只要一沾上烈岩,就被焚化,冲天的火柱不曾落下,喷射出的岩浆,顺着高山,汨汨流向山涧,焚起熊熊烈火。 在那样高温的烈焰中,感觉整个人都在漫漫融化,景渊吓得连连惊叫。烈焰刺得他睁不开眼,滚烫的气息让他无法呼吸,心中一阵一阵的绞痛,几日来的奔波,历经险境已经将他小小的心灵击碎,如今这般折腾,从小体弱的他在取得亡神的兴奋之后,再也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龙!公子,是火龙!”少卫恍然看见那从地底腾出的不只是岩浆,还有一条火红色的长龙,兴奋的叫了起来,而头顶坠落的木湛,已经没了任何反应。 “嗷” 几千年的封印,让得以自由的火龙,仰天长啸,喷出阵阵火球,宛若绽放的烟火,那是为死亡而绽放的盛大烟火,南方整条蓬孛山脉皆是密林峻岩,从天而降的火,高山上留下的岩浆,立时将这里的树木点燃,瞬间蔓延开一大片山。 龙血! ——这次“死亡之行”的目的,便是龙血! 望着喷射的火球,少卫的神智反而更加清晰,双眼中映着明亮的火焰,一咬牙,少卫松开银索,搭上了腰间的金箭,这是从不示人的箭,只跟师父学了三日箭术,师父便不见了踪影,这支箭一直是他视如生命的东西,而如今,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箭搭在弦上,少卫吸了一口气,烈焰和碎石兜头而下,他早已经迷失了双眼。 “嗖”的一声,一道金光射向腾飞的火龙,而他也彻底跌进了烈岩之中。 金光闪过的一刹那,火龙发出震天怒吼,蜿蜒盘旋而上,在天际化作一道道长长的火痕。 【八十八、翼泽】(10) 如此大胆的飞翔在蓝天,无疑是自寻死路,银溯还未摆脱掉身后的两只铜鸟,盘桓在南方的两只铜鸟也飞了过来,形成了四围之势,将他围在了中心。 肩膀一阵麻木,银溯险些失去平衡。蝮毒的毒性果然够强,就算被压制,也蔓延得如此之快,看来得赶快找到一个氐人才行,环视四周的四只铜鸟羽翼上的铜舱,那里是一群翮绝圣朝的白甲战士。只有他们矫鹰一族的勇士才能载起如此的重负翱翔九天,而他知道只要斩断同族的羽翼,或是刺穿羽翼下同族的心脏,那些翮绝人便会摔倒粉碎,然而,手中的剑紧了又紧,他还是没有勇气屠杀自己的族人。 只是出神的刹那,似看出他体力不支,四只铜鸟同时发出了最猛烈的攻击。无数羽毛和火球铺天盖地,宛如流星,银溯眼前一阵眩晕。 ——他深知,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然而,那是他的族人,是从汤谷淬炼出的矫鹰! 然而,出乎意料的,那些火球和羽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隔在半空,银溯抬头,不由心中一惊。 拦住漫天射下的火球和羽箭居然是一只漆黑的手,只是轻轻一挥,那些火球和羽箭便失去力量,纷纷坠落。 银溯看得心惊,这样的力量恐怕只有翮绝所谓的神才有! “嗷”天空传来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半片天空,那条腾飞的火龙在黑夜的天空上划过条条火痕。 银溯心中一惊,翼泽? 还未等他有什么动作,那只漆黑的手就将他拉开,向翼泽方向飞去。 “天!那是什么?”追击银溯的四只铜鸟内的翮绝战士,被突然出现的手惊住,再看见冲天而起的火柱,和漫天的火球,都站了起来,失声惊呼! 【八十九、神怒】(1) “天!快看!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是,是神龙!是神龙啊!” 在南方号称“死亡之山”的蓬孛山脉的上空出现通天的火光之时,那一道冲天而起的火龙,所有人都匍匐在地,面对自己敬仰的神祗火热传说中的神力,叩首祈祷、欢呼。 古洲大陆上,在桑国被覆灭之后,“巫妖”事件爆发,风离皇后被处以火刑,巫国便毁掉了与巫法有关的所有,一致以金轮日神为尊,而传说巫国建国之时,正是以八荒神龙之力,将那位桑国崇尚的亡神镇压八方,稳定如今古洲大陆的局势。 而散落的漫天火球,几乎将整个南山燃起。谁又想到,那样洪荒的力量,直可以毁掉整座城池! 靠近蓬孛山脉的雁城是古洲上最繁华的三座城市之一,如今靠南方的地方已经陷入一片火海。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刚从灵都空城赶回老家的乔渎,看到满天火球直接轰击自家的院落,忙不跌跑出来,看到天上的一切,吓得忙躲进屋里,大喊:“快!快!回城!回空城!” 四处燃起了熊熊烈火,雁城中膜拜神祗的翮绝人还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便被烈火环抱,房屋轰塌,那些人惊慌的逃离,惨叫声响彻天地。 “神龙发怒了!神在发怒啊!” “轰” 雁城之中刚与沧澜交涉完圣朝指令的古殇见如此情景,也不由一惊,来到回廊上,仰头看着南方的天空。 ——龙?古洲果真有龙? “怎么回事?”沧澜一袭白衣,站在高高的楼阁上,仰望着苍穹飞舞的火龙和满天飞落的火球,脸色变得苍白如纸,那样洪荒的力量,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没有太多冷峻的笑容,沧澜倒显得有些儒雅书生之气,雪白的长袍绣着翠色的修竹,没有华贵的金丝镶嵌,只是一般的素袍,手中握的不是佩剑,而是一把折扇,黑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扬,映着火光,显出奇异的水碧色。 这两位翮绝圣朝如今最为强势的年轻上将并肩而立,一个冷定如铁,一个温文尔雅,却在某种地方有着共通之处。 “‘亡神将开遍五泽八荒,九凤腾飞接替神龙之位,月轮在命运之手下逆转,翮绝时代将永沉黑暗’,龙已出世……看来,天下事要乱了!”古殇突然想到那一个诅咒,嘴角弯出一丝冷笑。 【九十、神怒】(2) “你是说,流传在前朝的那个……传说?”听到同僚口中吐出这句翮绝圣朝的禁忌,沧澜也悚然一惊,这些关于“巫”的传说,因为牵涉到皇家的不光彩的过去,是被翮绝圣朝的开国圣君严厉禁止的,决不允许流传在境内。 然而,巫国十二大巫祖的后裔,被圣君赐以星宫之后,分属了各自的领地。虽都更名改姓,也不再以巫作为功勋之臣的代号,而毕竟是宗祖的文化和血统,虽然在表面上断绝了一切与巫有关的事物,那一句出自巫国开国王后的诅咒,似有意无意的在十二大家庭中不约而同的流传了下来。 看着沧澜的表情,古殇渐渐有些鄙夷,明明知道知道事情的始末,还要装出一副不明的样子,古殇从心底讨厌这些“避嫌”的行径,冷冷哼了一声,讽刺:“不是什么传说,沧澜,作为巫国十二巫祖之后,为何会在翮绝建国之后,圣君再一次下令销毁一切关于巫国的制度和典故?这,根本就是事实,是那高高在上的圣君的掩饰……” “古殇上将!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诋毁圣君,那可是大不敬!”沧澜虽了解古殇上将率性而为的性格,这些话在他心里也早有定论,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好心的提醒。 “呵,诋毁?”微微冷笑,古殇并不辩解,望着天空火龙不断喷得出的火球,眉蹙在了一起,肃然道:“沧澜上将,你的使命已经完成,隼义大人有令,命你即刻押送俘获的奴隶和叛贼回灵都,不得有误!” “是!”听得军令,沧澜虽然迟疑,却不好反抗,接过令符,沧澜俯视着慌乱逃奔飞百姓,心中有所不忍的的道:“这次,恐怕得好好安抚百姓了!” “这些自然有人来管,沧澜上将就不必费心了!”古殇冷冷提醒。 “呵,那也是,你自己小心!”沧澜微微苦笑,似触动了什么心事,不再去瞧一眼慌乱的百姓,低低叮嘱了一句便转身离去。 古殇并没有理会沧澜的关切,对于这个同僚,古殇并没有多少好感,他只是听说沧澜在军队里是出了名的爱军如命,无论对下属还是对待别人,都很平易近人,而对于这位将近十年的伙伴,他只在十年前首次进入灵都羽林天军时见过一次,即使是一次,也让他对这个人有了极深的印象。 ——翮绝圣朝军人的血,绝对是冷的! 如今,他实在不能将如今温文尔雅的翩翩佳公子与当年的冷血少尉联系起来——虚伪!那样蓦然的眼神和如今沧桑的笑意,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人,还真是善变,尤其是翮绝人! 心中鄙夷的冷笑,古殇根本不去看那些深陷火海的百姓,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冷峻的笑意:“白鹞,我们走!去看看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放出困了几千年之久的翼泽火龙?” 而,一直默默站在古殇身旁的白衣女子,听到翼泽,脸色白了白,她顺从的点头张开了隐藏的雪白羽翼。 【九十一、神怒】(3) 南方死亡之山深处,翼泽上空,火光冲天。 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连飞在高空的铜鸟都不自禁颤抖,不安的嘶鸣,那种在庞大洪荒力量的仰视下,任何生灵都变得渺小如沧海一粟,那些铜鸟上的羽林天军都有一种窒息的压迫感。 “龙!天,真的是龙!” 难怪,也只有浩瀚的大海才是这中神的归宿吧…… “嗷” 火红的长龙,摆着长长的尾在空中盘旋腾飞,突然一声暴怒,沉睡上千年的龙,得以自由,兴奋的喷射出万千火球,漫天的火球如雨而下,炙热的熔岩如矢而下,落在铜鸟的翅膀之上,直将那坚如铜铁的翅膀洞穿,铜鸟在瞬间失去平衡,落入密林中轰然炸响。 那些翮绝战士立时发出惊呼:“神在发怒!快离开这里!” “那个鸟国的叛贼……”铜舱中有人迟疑。 铜舱内的队长定了定神,被那样洪荒的力量震撼住,冷峻的脸上全是震惊:“鸟国不是这次的任务!量他也逃不过神怒!撤!” 毕竟是用药物铜化的矫鹰,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灵敏度远不及正常的矫鹰,光靠战士的意识控制铜鸟,又如何躲得过漫天的火球。在一瞬间,又有一只铜鸟被火球几种,发出一声沉闷的哀鸣,轰然坠落,被脚下的烈火吞没。 一道白光呼啸闪过,余下两只铜鸟见了,稳住平衡,舱里的战士齐齐行礼:“上将!” “立刻回雁城,总营撤离至城西驿馆!” 古殇高大挺拔的身姿傲然立于白鸟羽翼之上,眼光冷厉如刀,直直盯着空中狂舞的火龙,奇怪的是似惧怕他的冷傲一般,炙热的火球靠近不了他三尺之地,便失去准头,向一边散开。 冷冷对余下的部属吩咐,古殇便不再多留,直奔天际。 “上将还真如神一般!”舱内的翮绝战士见得如此神力,都不由惊叹。 【九十二、神怒】(4) 似感到有人靠近,天际的神龙再一次发出一声怒吼,龙尾一摆,向天上空盘旋而去。 “老朋友许久不见,这么快就想走吗?” 一个彻骨之寒的声音响彻在天际上空,在离去的火龙周围,突然出现了一道无数漆黑的纤细如发丝的手,一个颀长的身影拦在它面前,在火龙面前他就如一个黑点,那样蚍蜉撼树的对比。然而,火龙炙热的红光镜照不亮他的周围。 “吼”一声低吼,火龙昂首嘶鸣,龙首一摆意欲逃脱,而那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总赶在火龙离去之前拦住它。 “不错,我们曾经是盟友,可你,却背叛了我!”冷冷的,晟寂的双眼闪过刻骨的恨意和杀气,手微动,一条漆黑的触手从身后伸出,四面八方将火龙罩住。 “哼,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雷霆之怒厉害,还是我的亡神之怒厉害!”话音一落,无数条细小的触手骤然缩紧,犹如一张细密的黑暗之网将火龙缩小,缩小,黑暗慢慢侵蚀着火龙的光明,将那些火光分裂成细碎的点。 一丝阴枭的冷笑弯在晟寂的唇边,被困千年之久,在苏醒的第一刻遇到这个宿敌,无疑激起了他心中所有的恨,他毫不留情的将自己唤醒的力量全部施展。 当桑田再一次变为桑海,当亡神苏醒的那一刻,他将带走所有的黑暗! 面对这个出卖自己全族的宿敌,他已经不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谁是自己的盟友,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金钱与权势,任何背叛都是可以用欲望来交换? ——那是桑国数百万人民换取的血的教训! “龙的时代已经结束,没有谁比亡神更适合在黑夜中生存!”带着低沉暗哑的嘶吼,那朵亡神散发出浓烈的毁灭气息,无数细小的触手在一瞬间收拢,火龙在那样强大的力量下,骤然缩小。 “吼”火龙一声怒吼,全身火光暴涨,龙吟阵阵,天地山川都在颤抖。 轰然一声巨响,天际似有火球爆炸,无数火星四射,仿佛流星一样坠落,一条长龙划破黑夜,腾飞而去。 晟寂由念力凝聚的身体也陡然破碎,而就在那一刹那,一道白色的流光在黑色的夜空上划过长长的慧尾,追随火龙的足迹而去。 【九十三、神怒】(5) 在那之后一道剑光划过一道寒芒,停在半空,古殇敏捷的从羽翼上跃下,沉稳的落在虚浮的剑上,宛若天神一样伫立,鹰隼一样锋利的眼神扫视着周围的一切,透出森冷的光。 “北落师门的后人?”冲天的火柱渐渐平息,古殇正欲潜入之时,一个声音陡然在身后响起。 那个颀长的身影,黑色的披风镶嵌着金色的图案,在风中猎猎作响,即使整张脸躲在风帽的阴影下,依旧能看出清晰优美的曲线勾勒出的脸庞,还有那对月宝石一样的眼睛。 ——一张绝美的脸,有着毁灭性的气息!这样不对等的结合? 古殇盯着眼前这个人,目光渐渐冷锐。 ——一个氐人! 抬眼看了一眼古殇,晟寂嘴角一动,露出丝丝冷笑:“果然是北落师门的后人!不错!风采不减当年的北煞,还是那么自负!” 听得对方说出自己的祖师大人,古殇心中一凛。 “怎么?似乎阁下没有得到北落师门传承的记忆啊?连多年不见的老友都不认识了?” 古殇霍的抬起头,眼中闪过刀一样锋利的冷光,一股无形的杀气陡然凝聚全身。 然而,晟寂对那样的杀机视若无睹,恍然笑道:“哦,原来是这样?一切罪恶在我面前都暴露无疑,没想到,北落师门一族也会出现这样邪恶的人,还自称为救世之主的后裔,可笑!” 听到这样的话,古殇的身子不经意的颤了颤,震惊只在一瞬间从翮绝上将的眼中闪过,便恢复冷锐的光:“在下古殇,并不认识阁下,也不知阁下所言是何?在下有事,便不奉陪了!” 白影一闪,古殇并不愿与这位不明来历的人纠缠,而是截住了前方闯过来的人。 银溯! “恩?”晟寂一皱眉,还是第一次被人无视,心中倒有些惊讶:“原来是鸟国的骄子?” “古殇?”银溯骤然停住,古殇怎么会在这里? “果然是鸟国的叛贼!”冷哼一声,古殇的剑光已经到了眼前,在空中交织出雪亮的闪电,直击银溯。 【九十四、神怒】(6) 毒素已经在体内疯狂肆虐,伤口的血在汨汨流下,银溯来不及多想,袖中的长剑铿然挡在身前,雪亮的剑光铿然相碰的刹那,在天际划出两道交错的闪电,将天空撕裂,发出尖利的破空之声,银溯在那强劲的剑气下,飘出了十丈,险些坠落,半边手臂震得发麻,虎口处有殷红的血顺着剑柄流下。 还未稳住身形,凌厉的剑风又如电而至,努力压制住胸口翻腾的血气,将剑横胸,准备做殊死一搏,然而,强烈的剑气刺得他面部生疼,那道剑光却生生顿在身前三尺不得进半分,雪亮的剑光上,仿佛毒蛇在蜿蜒,死死缠住那一柄剑。 “鸟国的骄子,伤得不轻啊!不过,他是我的!”眼前一黑,那条黑色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声音是冷定而不可置否的。 银溯一愣,而快速流失的体力让他无法再继续战斗,看到那样的力量,他也不怀疑眼前的陌生人,低低道了一声谢,退了开去。 而在刚才抵挡那日次强悍的一击后,体内急速蔓延的毒素彻底复发,银溯一阵眩晕,扑棱一声,直直栽了下去。 “银溯!”一声惊呼从地面的火中传来,一只黑色的大鸟,迅速无比的接住了跌落下来的银溯,远飞而去。 古殇紧紧蹙起剑眉,眼眯成一条线缝,透出森冷的光。 他早有耳闻鸟国余孽躲进蓬孛山脉,鸟国的两位执法出现在此,看来果然没错!若能捉住这位鸟国忠魂军的左执法,不为是大功一件,那么自己的计划也近一步了。 古殇手一动,想要去追逃离的锁桓和银溯,却被晟寂拦住:“北落师门的后人,你的对手是我!” 话音一落,无数只纤细如发的黑色触手从身后伸出,结成一张密致的网向古殇罩去。 古殇一惊,连连挥动着手中的剑,白色的剑交织出雪亮的网,轰然一声撞向黑色的网,两股强大的力量,竟然奇迹般的消失,没有发出一声异响,而两人都不由后退了一丈,脸上均有震惊的神色。 晟寂仔细端详着古殇,奇道:“你没有得到北落师门的真传?” 【九十五、神怒】(8) “哼,与你无关!”古殇脸色一变,心中陡然戒备起来。这个陌生的人,身上奇异的毁灭力量,居然连他的星剑也接近不了?这到底是怎样的力量?而且,他竟对自己的宗族也了如指掌! 晟寂哈的一笑,嘴角浮出更深的冷笑和讥诮:“是了,一个弑父的不孝子孙,如何能得到北落师门家的不传之秘和传承的灵识?” 古殇浑身一震,钢铁般沉稳的手也不自禁的微微颤抖,眼中有奇异的烈焰燃烧:不可能!当年的不管家丁还是侍女,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在六合宫之中,他自认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怎么可能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这个前熬他整整七年的秘密! “一切罪恶在我面前都会暴露无遗!”看到年轻上将的脸上无比的震惊和那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晟寂再次重复了这句话。 “你,是谁?!”终于按捺不住,古殇问。 “晟寂。”简单的两个字,晟寂缓缓抽出了袖中漆黑如墨的剑:“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北落师门的后裔!” 剑,直指古殇,剑很细,犹如漆黑的发丝,剑脊上“亡神”二字发出刺眼的白光,这是他第一次亮出藏在袖中的剑。 古殇眼前雪亮,冷定如他也不由有些激动,那个传言,果真不是传说,那么…… 那个谣传也是真的了! 一时之间,年轻的君国上将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期待,激动,失望,仇恨诸多神情闪过,坚挺的腰背微微的颤抖。 “恩?”晟寂没有理会古殇的惊讶,而是飞快的出剑,如墨的剑宛如游丝,看似缓慢,却是在瞬间十多道剑光齐齐到了古殇身前。 古殇猛然后退——这是怎样的速度? 古殇自恃自己无法格挡十八道剑气同时袭击,连连后退,手中的剑也交织出道道厉风,迎面劈落瞬间到达的剑光。 没想到会遇到这样厉害的对手,白鹞不在,古殇不仅需要耗尽灵力维持自己在空中作战,还得用尽全力格挡比闪电惊雷都要快速的剑术,渐渐吃力起来。 “鹞,回来,快!”用鸟国最隐秘的“嘤语”向鹞发出讯息,古殇一个分心,被一道细如发丝的剑气刺穿手臂,一条细小的伤口,缓缓沁出血珠,古殇连用手中的剑竖起一道屏障,阻止着那些犹如毒蛇的剑气。 “想要召唤同伴吗?可惜,你若不拿出真本事,休想活着出去!和北落师门的恩怨,世世代代都不罢休!” 【九十六、神怒】(9) 冷冷说着,晟寂的眼中闪过刻骨的恨意,月宝石一样的眼中,闪着妖异的蓝光,杀气蔓延,手中的剑陡然加速。轰然一声,将古殇竖起的屏障绞碎,散出点点星光。 古殇急急后退,不时用“嘤语”召唤着远去的白鹞,然而,一遍,两遍,都没有回应,以鹞的速度,就算万里也会在一刻钟返回,这么久没回,难道出事了? 还是,没有被“铜化”的白鹞在这关键的时候,她要背叛自己? 屏障被破,古殇心中一阵翻涌,他咬了咬嘴唇,目光冷锐。 ——只能靠自己,从来就只有靠自己! 古殇握了个剑诀,嘴唇翕合,缓缓念动起咒语,四周空气在发生着奇异的扭曲。 ※※※ 暗黑的夜空下,雁城内一片哗然,四处都是慌乱的惊叫和逃奔的人群。大地剧烈的震动,房屋被烈火点燃,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只是片刻,哗啦倒了一大片,将人埋在废墟。 雁城是古洲最繁华的三城之一,人口聚集之地,如此大范围的灾难,无疑给雁城百姓带来极大的恐慌。那些人为了逃命,践踏着同伴的尸体,四处狂奔,前仆后继的人倒在漫天的火海中,尸体在火中发出奇异的扭曲。 安静的雁城瞬间变成了无边的地狱,那些淬炼的灵魂,在奇异的扭曲下变成一具具焦尸,发出刺鼻的异味。不时被倒塌的建筑加逃奔的人埋葬,凄厉的惨叫直上云霄。仿佛是死神在召唤,苍白无力的手从废墟中伸出,伸向虚空,努力想要挣出来。 看得有些皱眉,身后的楼阁也被震得七零八落,沧澜站在高耸的阁楼上,正要一跃而下,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拉住。 “上将,不能去,危险!” “不行,十年前,我逃了一次,受了十年的谴责,这次,难道又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生于水生火热中吗?叶儿,不能再软弱了,不能了……”似是触动到极痛苦的过往,沧澜变得激动起来,脸色苍白得可怕,紧紧握拳,骨节咯咯作响。 【九十七、神怒】(10) “上将,上将……主人……,别这样,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那不是你的错……”看到主人这样,叶儿俏丽的脸上也流露出不忍,细声安慰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上将,生怕这位接近疯狂的人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心中有着莫名的悸动。 ——她不是应该恨他的吗?就如恨一切翮绝人一样,恨他入骨吗?可是,为什么还是舍不得将他计划在内? “叶儿,我没事!”感觉到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抚着自己的双肩,沧澜浑身震了震,缓缓恢复了平静,淡然笑笑:“你替我去驿馆传令,将捕获的奴隶和俘虏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后,立即率铜翼军来转移受困的百姓!” 说完,沧澜已经消失在高楼上,一袭白衣如同羽毛在楼台上轻扬后便落入了火海之中。 叶儿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望着在烈火中,仅凭一己之力挽救众多生灵的上将,孤单的白色在火中映得明亮,而天上的火球不断坠落,房屋在以摧枯拉朽之力崩塌,漫天的浓烟,呛得她喘不过气来,而那个身影却固执的将四处乱奔的人向四周街道疏散,不至于自相践踏。 ——他竟不看自己一眼,他就这么信任自己吗?为什么…… “我只是一个奴隶,只是你捡来的奴隶啊!” “叶儿,小心!” 身后的高楼,轰然倒塌,叶儿依旧,愣愣的望着在人群火海中穿梭的白衣,沧澜回头一顾,大惊。 掠过人头,翩若惊鸿的将发愣的叶儿从塌陷的高楼上带了出来,毫不留情劈头厉叱:“你疯了!你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快去!” “我……”叶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她怎么能让他知道自己方才心中的想法,那只是藏在内心深处小小的奢望而已! 沧澜满头大汗,也无暇顾及叶儿,便匆匆又跃进了火海之中。 “主人!囚牢!驿馆!”叶儿一声惊呼,沧澜一惊,才发现离这里不远的驿馆已经塌陷。 【九十八、斗法】(1) “银溯,左执法,你醒醒?”锁桓救下银溯,寻了一处山洞暂避,而银溯的伤势,连他都担心起来,背后五个被铜鸟羽毛刺穿的大洞,还有两支羽毛深深嵌在肩胛里,不停流着诡异的蓝色的血,脸上有着若有若无的蓝黑气萦绕。 “蝮毒都已经侵入骨髓了,怎么伤成这样?看来还遇上沧澜了吧?” 熟练的替银溯清理了伤口,鸟国忠魂军的右执法有些感叹这位还未“蜕变”的鸟国战士,遇到蛇口的守卫不说,还遇上棘手的沧澜和古殇,居然还能活命——命还真大啊! 锁桓苦笑,矫鹰的命都是很硬的呢,不然,翮绝的圣君也不会利用矫鹰一族,淬炼成这样超具杀伤力的“武器”。 “噗”的一声,锁桓拔出了夹在银溯的肩胛里的铜毛,那,同样是鸟国子民的羽毛,只是已经是具有杀伤力的铜箭。 “恩。”因为剧痛,昏迷的人低低呻吟了一声,锁桓连忙用布巾和草药堵上了流血的伤口。 锁桓心中有些侥幸,还好,南山是最不缺药草的,虽然不能完全解了蝮毒,至少可以压制一阵子。 “你忍着点。”看到悠悠醒转的同伴,锁桓低低说了一句,手伸向剩下的一只断箭,用力拔了出来。 银溯咬紧牙,皱了皱眉,急剧喘息着:“总营是不是出事了?” “族人都已经转移了,你不必担心,只是不知道这一群到底是什么人?”锁桓一边清理着银溯的伤,一边回答。 望了望洞口外天际斗法的古殇和晟寂,脸色肃然:“很强的两人!” “的确,看来,翮绝就算没有我们矫鹰作‘武器’,也能在九天上战斗了,这种力量,难道真的是他们所谓的神力?”银溯也被那样的气势惊住,能与洪荒力量抗衡,绝对不是人有的力量。 “不,那只不过是术法,据说东洲有一种御剑之术,是借以灵剑召唤神力,实现他们飞天的梦想,我曾见过踏飞剑入南山寻宝的东洲人。”锁桓静静道。 “术法?”银溯不明白,撑着重伤的身子坐了起来。 “就像以前的巫国的巫法,只是没有那么邪异!至少,东洲人是用剑飞天,而不是鸟国人!”顿了顿,锁桓叹了口气,“据说东洲人也信神!” 【九十九、斗法】(2) 听到神,银溯年轻俊朗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若真的有神,却为何不庇护他的子民!桑国信神,亡国的时候,怎么没见他们的神来保佑?雪城信神,还不是一样冰封在万丈雪渊之上?翮绝若真的有神,又何必借用我鸟国的能力翱翔飞天?神,要是有用,天下也不会有受尽折磨和屠戮的人!” 轻叹了一口气,锁桓并不否认银溯的说法,对于这个自己同龄的伙伴,没有经历蜕变的银溯其实并不了解这个世上真正的力量多强大,而在经过汤谷的药物“铜化”之后,侥幸逃离回到族人身边的自己,提前经历“蜕变”,对翮绝人所谓的神力多少还是有些佩服和敬仰。 “翮绝是有能力和神对抗的,在‘汤谷’之中淬炼的铜鸟甚至比我们矫鹰都飞得更远更快,在‘坟场’训练出的战士完全是冷血不怕死的‘死士’,那样百里挑一的战场,留下的全是精英,只是平常的一只小队,就可以将你我逼入南山不敢复出,你是没有见过翮绝圣朝羽林天军的真正厉害!鸟国却是许多像你这样未蜕变的雏鹰,如何对抗?” “你!你是长别人志气,还是瞧不起我们?!”银溯愤然而起,怒道:“鸟国战士到死不服输,你还没战,就认输了吗?果然是被控制过的‘武器’!” 锁桓脸色一变,冷笑:“不要用你的任性毁掉鸟国的梦想!你自己看看,那便是从坟场出来的第一上将,没有我们鸟国的能力,依然能在九天上战斗,你认为,在我们鸟国精壮日益稀少的情况下,能对付那样强大的对手吗?清醒一下吧,就算有雄心,也要有洞察一切的能力,不要否定敌人的强势,更要看清自己的弱点,否则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败在哪里!” “哼!”虽然不满锁桓对鸟国的轻视,然而看向空中斗得激烈的两人,银溯的心便冷一分。 ——那,的确已经超出了“人”的力量。 【一oo、斗法】(3) 空中的两道黑影在空中交错,完全分不出身影。晟寂六只长长的触手,轰然分裂成无数细小的触手,如琴弦一样散开,向古殇卷去。 铿然一声响,晟寂纤长的手指划过那根根“琴弦“,发出悠远的琴声。 “已经很久没有人见过亡神的魔舞,北落师门的后人,你很幸运!” 手拨弄着琴弦,且弹且望,黑色的锈袍在琴弦上轻抚,黑色的风帽被风掠起,吹散他水碧色的长发,低首沉吟,仰首遥望,那种如痴如醉的神情,第一次出现在这个阴枭的琴师脸上,月宝石一样的眼中散发出柔和如月光的银辉,晟寂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琴声中。 然而,这样温软而悠远的琴声中却藏满杀气,稍有不慎,便是被那琴弦撕成碎片。 “问情是何物,生死犹相许…… 问红尘依在?平生可有憾…… 问此生何必,白骨自相依……” 悠远的歌声,仿佛来自最深的地底,呼唤着远方的爱人,亡神花挥舞着长长触手,狂乱的在风中舞蹈,每一次手臂和手臂的交接,都像是在以各种优美的姿势书写着行云流水的字。 “神祭!” 陡然看清那是一个魔字,古殇一惊,他见过日圣女回雪跳过这曲祭舞,惊艳一时。 飞快的躲闪着在空中交结的琴弦,然而,越是闪躲,古殇越是发现自己像是琴弦上的音符,随着琴声拨动,跳动着越来越快的节奏。 而,晟寂仿佛只沉醉在自己的音律之中,完全不顾其他,天空是他的帘幕,火海是他的舞台,山中喷射而出的熔岩,从山顶流下,炙热的岩浆覆盖着林中的一切,淌过的地方都已经铺上了一层火红的熔岩,那些生灵还没还得及闪躲就已经被融化。那样炙热的岩浆,他徒手抓起,像个孩子一样,洒在天空,像烟花一样散落,然后他又一个一个接住,让火跳动在琴弦上,仿佛火中的精灵,欢快灵动。 “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眼看自己灵力飞快的流逝,在那样铺满熔岩的南山,他若没有力量御剑,如何离开这里? “没用的东西!北落师门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败类!你竟然要为一个秦楼的氐人赎身,你这个混账!” “去给我杀了那个妖女!否则,休怪我不念父子之情!” “连沧澜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怎么继承我北落师门的力量?给你三年时间,只要你能赢过隼义半招,我就允许踏出这个家门!” 父亲直哆嗦的手指,失望而愤怒的表情,还有雪亮的剑,那些愤怒而狼狈的过往,一一在他眼前闪过,他仿佛回到年少的时代,在父亲的军鞭下的屈辱,还有那段被他用血埋葬的感情,古殇紧紧咬着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一o一、斗法】(4) 琴音越来越急促,“嚓”一声轻响,仿佛有一根琴弦直钻如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将那些耻辱的过往翻出,一条黑色的琴弦嗖的射来,古殇连用剑格挡,飞速的后退,然而,身后却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碰的一声撞到那张网上,那只触手穿过古殇心脏,那张望网然收缩,将他包裹起来,宛如一个蚕茧。 琴弦越缩越紧,紧紧的勒如肉里,缓缓的,琴弦上有鲜红的血沁出,然而,心中的那些恨意越来越浓,强烈得让他无法自拔。 疼痛,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父亲是一个军人,用最严厉的军法治他,然而,对于那些痛楚,他已经没了任何感觉,完全的麻木! 他恨,他恨! “啊!” 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恨意,古殇仰天长啸,手中的剑闪过一道红芒铿然而起,“嚓、嚓、嚓”搅碎缠绕在他身上的琴弦,黑色的劲装也被绞得粉碎,露出了支离破碎的鳞甲! 那是用氐人的蛇尾上的鳞片制成的战衣,刀枪不入。 看到自己族人的皮,晟寂浑身杀气陡然腾起,亡神猛的睁开眼睛:“剥夺我氐人任何东西的人都不可饶恕!” 六只触手分裂出漫天的细小的琴弦,在空中翻跃。 古殇来不及捂住心口致命的血洞和浑身汨汨流出的鲜血,迅速穿梭在琴弦之间,随着他跳那一只魔舞。 “北落师门居住在羽林垒壁阵中,想必对这个阵法也非常熟悉了,不如来一支怎么样?”看到古殇强支撑的身子,晟寂突然一笑,琴弦陡然分开,摆出了一个奇怪的阵势,被晟寂抓起的烈焰像四十五颗星辰在琴弦上闪烁,将北落师门围在了中间。 “北落师门是羽林天军中最亮的星辰,怎么是忽明忽暗呢?”抬起空茫的眼晟寂仰望星空中北方的星辰,天空,那颗羽林天军中最亮的星辰跟着一颗奇怪的星辰跳跃,忽明忽暗的闪烁着。 古殇一惊,那的确是属于北落师门一门的星辰,然而,另一颗,是——亡神! 【一o二、斗法】(6) 亡神! 古殇脸色陡然一变! 飞快流逝的体力一惊容不得他和眼前这个奇怪的人纠缠,古殇急急呼唤着鹞。 “刷”的一声斩断一根琴弦,却被另一根琴弦贯穿胸口,古殇被震的后退了十丈之远。 “主人!” 未等他稳住身形,一道白光闪过,鹞稳稳接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形,向南方逃逸,无数黑色的琴丝迅速缠绕上她洁白的羽翼。 然而看到白色羽翼下的人,晟寂愣了一下,只是迟疑的一瞬间,白鹞已经挣脱琴丝,飞出老远,转眼不见了踪迹。 只剩下漫天洁白的羽毛仿佛雪花一样飘下,滴落一点点热血。 ※※※ “亡神!”银溯和锁桓同时一惊,藏身在地宫的出口,他们自然比一般人更清楚的亡神的概念,都不由睁大了眼睛,盯着天空上的战场。 “看吧,这才是从坟场出来的上将,虽然与沧澜都是名门之后,沧澜却没有古殇冷血,因为,古殇在坟场呆了三年!”锁桓看着空中两人的激斗感慨,转过头看见银溯干净利落的削掉肩头已经发黑的皮肉,皱眉:“得赶快找个氐人,不然蝮毒无法根除!” “我知道,刚才在桃花潭还遇到了那群桃妖,据说氐人的流沙川都已经转移到桃花潭,啊,不好!”突然想到什么,银溯猛的站了起来,顿了顿,又颓然坐倒,摇头:“算了!” “出什么事了?” “没有,只是刚才遇到古殇的羽林天军,我无意救了一个姑娘,不知道她现在安全了没有?” 奇怪的看了一眼银溯,锁桓似乎笑了笑,“我们都自顾不暇,难得你还能帮别人!还是去瀚海之滨找个氐人解毒才是真的!” “恩,我这就去!你先回总营,想必亡神苏醒,桑国地宫会有行动!” “好,你自己小心!” 【一o三、苏醒】(1) 沉寂在大海深处的地宫,有传言说六千多年前,神还存在在这片大陆之时,修建在地底最深处的宫殿。传说这座宫殿的规模绝不亚于古洲大陆平面上的建筑。也有传言说,这座宫殿是在桑国还没有的时候,曾经居住在这片大陆上的人所建,只是一场破天荒的海啸淹没了整片大陆。 没有人知道传言是真是假,因为除了氐人和魑魅,这片大陆上没有人能够到达地宫。 三千多年前,巫国占领整个古洲大陆,将桑国人屠戮殆尽,为保住桑国皇室最后的血脉,桑国十二大部落首领率数十万民众以血开启地宫之门,迎入桑国亡神的遗体,地支十二宫从此诞生。 昏暗的地宫深处,潮湿的腐朽霉气,破败的城堡拥护着一座高大耸立的大殿,静寂的地宫大殿,雪白的玉石折射出淡淡的光芒。一百零八梯的高阶上,一具骷髅静静立在大殿之上,被七柄利剑钉在木架上,骷髅背后,一张布满黑色亡神图腾的玉座上,坐着一个年轻的青衣女子,双手托着腮,望着台阶下发呆。 轰然一声,地底突然发生一阵巨动,空气中流动着无形的水波。“叮”一个清晰的声音响在大殿,女子猛的惊醒过来。 看到掉在身旁的是一把三尺长剑,愣了一下,奇怪的看了看四周,空旷的大殿依旧一片死寂,没有一个人啊。 “咳、咳”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传来,大殿外缓缓移近一个颤巍巍的影子,青衣女子忙跑过扶住了他:“路哥哥,你怎么又来了?刚才地下有震动了呢?” “咳、咳,恩,所以,我过来看看!”被女子唤着路哥哥的人,已经是风烛残年之人,花白的头发蓬乱着,脸上的褶皱几乎是深深刻上的痕迹,一双瘦骨嶙峋的手颤巍巍的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向高台上走去。 “子衿啊,今天亡神大人没有什么异常吗?” 【一o四、苏醒】(2) “会有什么异常啊?路哥哥,你这个祭司怎么当的啊?你总说亡神大人会苏醒,可是,都过了三千多年了,桑国的血脉恐怕早就断了,怎么还让亡神大人复生啊?”子衿扶着祭司坐下,嘀咕。 “桑国还有血脉的,你难道忘了躺在亡城里的数十万‘蚕茧’?虽然那次‘离乱’桑国覆灭,你们也成了魑魅,但是,你们保护的数十万桑国子民依旧存在,孩子,不能放弃战斗啊,亡神总有一天会醒的!”年老的祭司颤抖着双手握着权杖,低哑的声音有着沧桑的叹息。 “咳、咳,唉,三千多年了,我也老了,虽然一直靠灵力维持着自己的生命,我也怕等不到亡神大人归来的那一天啊,有些时候,还真不如死了的好……” 涩涩笑笑,年老的祭司别有意味的看了一眼子衿。 然而,听到祭司的自语,子衿也微微垂下了眼帘:“路哥哥,几千年,你如果不是和我们这些阴邪之气的魑魅在一起,如果不是每天都消耗灵力为我们开启梦墟之门,你也不会衰老的这么快的。” “呵,那是我的职责,我只是不想让堆积在扶桑树下的千万亡灵得不到安息!”在高台上转了一圈,胤路有些心不在焉:“子衿,我实在不行了,这里就交给你们这些永远的年轻人吧……” 实在是体力不支,胤路说着别有深意的话,晃悠着走下台阶,口中喃喃吐着一些艰涩的文字。 子衿一愣,好熟悉的语言,突然她眼前一亮,是那句流传在巫国的诅咒! “亡神将开遍五泽八荒, 九凤腾飞接替神龙之位, 月轮在命运之手下逆转, 翮绝时代将永沉黑暗……” 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那具被钉在石架的骷髅的右手处的剑,已经掉落! 【一o五、苏醒】(3) 夜已经深沉,静寂的地宫大殿上,那具骷髅只剩下五柄利剑,而,奇异的是骷髅头的嘴慢慢翕合,仿佛在念动着什么冗长的咒语,发出深远而苍白的回音。 苍白的祭司猛的从睡梦中惊醒,跌跌撞撞的跑到大殿,几乎是爬到一百零八阶的高台上,激动得拿着权杖的手都颤抖不停,子衿吓了一大跳,忙将他扶起来,担忧道:“路哥哥,怎么了?你不是回去了吗?” “亡神!亡神大人!”苍老的祭司眼中流露出的是狂喜,手哆哆嗦嗦的捡起那柄掉落在地上的长剑,老泪盈眶,亡神骨架上右手和左足的剑已经脱落。 “快,快通知地支十二宫的首领,快!快!” “哦”子衿被祭司的举动吓得有点不知所措,忙按响十座上的机簧,一阵低沉的回声,穿过破败的城堡回响在地宫的每一个角落。 只是一瞬间,十二支地宫的首脑人物便齐聚大殿之上。 “怎么回事?” 胤路祭司缓缓举起手中的神杖,双臂虚抱着高空,在神杖的上方,缕缕青烟升起,仿佛梦幻般的海市蜃楼,随着祭司咒语的念动,缓缓凝聚出了一张绝美男子的脸,只是一瞬间,那张如梦幻的脸消失,幻化出熊熊烈火,红色的烟雾涌动着形成了腾飞的火龙,猛的,那条火龙如有实质的竟从幻境中直扑向祭司一等人。 “小心!” 烟消云散,祭司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然而还未等着他开口说话,一口血箭喷了出来,显然方才开启梦墟之门耗尽了他大量的灵力。 “祭司大人!”靠得最近的玄枵宫宫主子衿也忍不住激动的迭声问道:“路哥哥,祭司大人!真的是亡神大人复苏了吗?真的吗?” 在场的地支十二位宫主都忍不住凑了过来,然而,这次开启“梦墟之门”似是极其耗灵力,苍老的祭司大人从未像这次一般昏死过。 桑国国君“亡神”被封印后,便一直由鹑火宫的午颐全权负责,午颐仔细查看了一番胤路祭司的伤势,站起了,一身纯黑的战甲将他坚硬、挺拔的身形展现得淋漓尽致,午颐冷峻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吩咐:“各位,让祭司大人好好休养,我率鹑火宫战士去寻找亡神大人,天亮之前回来!” “亡神将开遍五泽八荒,九凤腾飞接替神龙之位,月轮在命运之手下逆转,翮绝时代将永沉黑暗……” 正当午颐转身离去之时,昏死的祭司大人陡然睁开眼,再一次念出了这句一直流传在地宫的传言。 【一o六、苏醒】(4) “祭司大人!”午颐惊呼回身。 这句来自巫国风离皇后口中的诅咒,没有谁会比地宫中一行魑魅更清楚,那一场离乱,断送了十二宫所有人的性命,包括他们。 天朝皇后风离被以“巫妖”之名处以火刑,另一条罪名,便是勾结桑国亡国太子谋反之罪。 而那一场桑国和巫国最后一次战争,终以“巫国”圣朝获胜,桑国太子被擒,为防止太子体内强大的亡神力量复苏,巫国国君曦皞将桑国太子处以极刑,封印五骨,以驱散其灵力,当时,十二宫被巫国盛名的“北落师门”逼入绝境,做了最后一场赌注,祭司率领数十万桑国百姓在扶桑树下祈神,任巫国大军将其鲜血洒满扶桑,十二宫宫主在地宫之门开启之时,齐齐拔剑自刎,迎入太子散失的魂魄。 而巫国国君似对地宫了如指掌,在桑国太子的十只魂魄散落天地八方之地时,却被召唤出的神龙封印。 从此地宫成了真正的魑魅之国,与魔共伍,亡灵为伴……而关闭地宫之门的他们清晰地听到了出自风离皇后口中的诅咒。 “封印,东方和南方的咒印已经解除,亡神正在复苏,幽冥的子民,快去迎接你伟大的神吧……” 终于耗尽所有的力气,祭司再一次昏死过去。 地支十二宫主不由面面相觑,心中都开始激起惊涛骇浪,三千多年,亡神终于开始复苏了? “既然封印解除,那么,巫国被封印的神力也在复苏,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解除封印,毁掉八荒神龙,才有可能得以重见天日!”还是最沉着的午颐断然开口。 “不错,若让八荒神龙苏醒,那么翮绝的神力加上如今强大战斗力,我们更无以抗衡!”鹑首宫未鞅也慎重道。 午颐点头:“未鞅,申涣,酉娘,戌梦,巳悦率各自人马随我迎接亡神大人,绛亥,丑慕,崔寅,卯晗,辰川,前往其他各处地宫出口,等待‘光矢’替亡神大人解除封印!” “是!”十位宫主齐齐领命。 “那,那我呢?”子衿有些怯怯的问道,有些不满的撅起小嘴。 ——为什么总是把我遗忘? 【一o七、苏醒】(5) 地宫本为六男六女,星纪,大火,鹑尾,鹑首,大梁,娵訾六宫属阴,其宫主丑慕,卯晗,巳悦,未鞅,酉娘,绛亥,皆为绝世美女,那是纯粹的魔性美; 玄枵,析xi木,寿星,鹑火,实沈,降娄,六宫宫主子衿,崔寅,辰川,午颐,申涣,戌梦本为阳宫,全为男子,却不料,玄枵宫在这一代只有一独女子衿,子衿本尚未到出阁年龄,那一场“离乱”却逼上她披上战甲,抵抗那一场破天荒的浩劫。 子衿像是一个羞涩的小姑娘,总是不敢正视午颐的眼。 “你?子衿,祭司需要人照顾,你自然是留守地宫,准备迎接亡神大人的归来!还有,这次可得注意亡神大人的骨架,可别像上次一样不小心!”午颐将掉落的第二柄刻满咒符的剑扔给子衿,淡淡一笑,对这为最年轻的同僚总是有耐心的解释。 “哦。”虽然是魂魄之身,看到午颐温和的笑意,也不禁觉得脸上发热,子衿顺从的低下了头,小声嘀咕:“为什么又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总是把我当小孩看!” “不要抱怨了,我还求之不得呢,子衿妹妹……”年长一些的巳悦在与子衿擦身而过之时,凑近子衿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脸上有着羡慕的笑意:“人家可不愿你有什么闪失!” 回头嫣然一笑,巳悦又加了一句。 “啊?” ——原来是这样吗? 子衿羞涩的低着头,直到大殿中只剩下一片沉寂,才幸福的笑了笑,刚想抬头说些什么,才发现,大殿中只有她和昏倒的祭司大人,又不由失落的叹了一口气。 “总是这样……” ※※※ “问情是何物,生死犹相许;……问此生何必,白骨自相依……离儿……离儿,就算化为白骨,我们也会相见……” 一个犹如梦呓的声音,仿佛有什么黑暗的东西在缓缓靠近,她看不见任何东西,没有光,没有风,只有黑暗,无边无尽的黑暗…… 那个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深渊,带着森冷的寒意,却更带着魔的诱惑。 “离儿,离儿……” 昏暗的神殿之中,重重帘幕之后的金轮日神铜像似是有所感应一般,双眼闪过一道亮光,像是苏醒,然而,静,还是夜一般的寂静。 “我会用我的灵魂来唤醒来世的你,离儿……” 微风吹动帘幕,掠起轻轻的一角,静的可怕,神殿死一般的沉寂。然而,那一阵微风穿过宽敞的神殿,飘向了侍奉金轮日神的日圣女卧室,化作轻轻的呢喃,似要将沉睡的某些东西唤醒。 回雪如梦魇般摇着头,身子却不受控制的从榻上起来,缓缓出了神殿。 【一o八、交易】(1) 月光碎在湖面,波光粼粼,火红的熔岩冷却后,给大地留下一大片红色的岩石,火中热气腾腾,碎着火星,仿佛梦境一般跳跃,似乎还散落着一些猩红的碎片。虽然这里镇压过火龙,然而,谁也不曾想到,这个天然的温泉,翼泽。 传说,碎在海面上的月光石海中的精灵,是月神的后裔。 腾腾热气在湖面萦绕,晟寂缓缓走进了水里,看着整个湖面碎满了幽蓝色的月光,将整个人都蜷进了温热的湖水中。 好暖的水,比大海的水都还暖,氐人本来就不是生活在海里的一族,为什么会在海里复生,变成那样冷血的异类? 月神的后裔就应该比月光还冷吗? 抬起空茫的眼看着感受着洒下的冰冷月光,肩上的亡神张开手臂,拥抱虚空,又像一朵散在水里休闲的水母。 “过来吧,跨越无底的幽谷深壑,跋涉揽云摩天的山巅,不要畏缩,昂起你的头颅,去追回你失去的灵魂吧……但愿风带给你温暖,雪让你永远宁静,沉睡吧,月神的孩子,不要再黑夜里哭泣,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卿落•;雪……”再一次想到这个雪族的神女,晟寂缓缓闭上了眼,仿佛那张脸近在咫尺,再一次凑近他的颊边,轻轻吻住他的眉心,那里是她亲手刻下的雪族印记。 依旧是一张苍白美丽的脸,有着淡淡的笑,雪白的发丝轻扬,连眼中都闪烁着奇异的雪花状,真的是和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样啊! 怎么记忆中有着和卿落雪一样的影子?眼盲的他从来不知道,原来那个雪族的神女会是和自己记忆中重叠的人。 ——可是那个人是谁? “卿落是雪族神女,那一次冰封雪城,魂魄散落八方,我去的时候,雪城已经破了,正如你说的,一切都已经结束!连她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唯一能做的就是,一百多年来收集她的灵识,可是,你一来,不问青红皂白的给她一击,全部都毁了!” “我会找回来,她还有多少魂魄散落在古洲大陆?” “三个!” 三个…… 想到雪少墨在他离开时说的话,晟寂迷惑起来——雪族已经完全冰封,哪里还能让卿落雪复生?难道雪族的轮回不是在雪城,而是整个古洲吗?这,怎么会? 晟寂茫然的睁开了眼,望着虚空,发呆。 是桑人,鸟国人,氐人,翮绝人,还是雪族? “月皇殿下?”突然水里那些猩红的碎片飘到了一起,从水里探出一朵美丽的桃花,咕噜一声张开空洞的两只眼,轻声唤着水里沉思的人。 然而,晟寂依旧望着天,像是在默数天空的星辰。 小小灰溜溜的游了开去。 【一o九、交易】(2) 等景渊醒转,已经是月夜,这一觉似乎睡得特别久,感觉源源不断的力量顺着自己的手臂流遍全身,说不出的惬意舒服。 睁开眼,让景渊再一次迷住了眼。 ——这里是哪里?难道自己已经死了? “你醒了?”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景渊才回过神来。 “呃,怎么是你?” 少卫颔首,面上有着悲凉之色,看上去憔悴不少,脸上来由不少被山石划破的伤口,看到景渊醒来,笑了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强。 “你怎么了?那个,那个,呃,他叫什么呢?”景渊尴尬的挠挠头,却发现惊险之余,根本没有问人家的名讳。 “你是说木湛公子吧?他……”少卫迟疑一下,拉过景渊:“我带你去见他!” “喂!等等!” 两人刚好转身,便听到湖上有人大喊,都奇怪的回头,看到水里游过来的桃花都莫名其妙的看了对方一眼。 “喂,我可找到你了!”刚到景渊脚下,小小就伸出纤细的桃花触手卷住景渊的脚,高兴道。 “小小?”景渊不确定的问道。 “哎呀,你还认得我,真是太好了!你这人怎么说走就走啊,你知不知道急死我了,要是月皇殿下知道我把你弄丢了还不拔光我的手!”小小气鼓鼓的吐出一大口水,咕噜咕噜在水里冒出一连串的气泡,抱怨。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跑到树林里去了啊?” “就是那个鸟国的坏蛋,不但打伤我们的姐妹,还带走了月皇殿下的客人,真是可恶,下次见到他,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你是说银溯哥哥吗?他怎么会把我扔在树林里啊,他还救过我呢!”景渊不信道。 “你,算了,你还真是个孩子,什么人都相信,迟早会被人骗的!” “孩子又怎么了,你不也是个孩子!你们都嫌弃我是,是,是!”突然想起白日里那种强烈的自卑感有突然满上心头,景渊心中气恼,想大声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珠子也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没想到景渊突然着急起来,小小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顺着景渊的腿爬上了他的肩头。 “喂喂,你没事吧,我可没有嫌弃你!而且我可比你大多了,我死的时候都八十岁了!” “你们,你们就是说我没用!”景渊一急,憋得满脸涨红。 “喂,好了,我随便说说,干嘛那么小气!”小小用细细的手摸了摸景渊涨得通红的脸,“笑”着安慰。 “景渊小兄弟,我们走吧!”少卫看了一眼小小,也没说什么,转过身,淡淡说了一句。 “哦” “不许去!那是翮绝人!”小小突然用手缠住景渊的脖子,不让他前行,空洞洞的眼眶中几乎都可以看到杀气。 【一一o、交易】(3) “为什么?”景渊奇怪的问了一句。 “就是翮绝人把我害成这样的,桃花潭里上百万的冤魂都是出自翮绝人的手!”小小恨恨道。 “啊”景渊低呼了一声,眼前飘过一大片浮游着的桃花水母,那样美丽的花朵却是血腥背后的佳作,他实在无法想象那种死亡的惨烈。 “但是,但是,他又没有害你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景渊尴尬的有些不知所措。 “翮绝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小小就依旧不依不饶,愤愤道。 “这位小小,呃,是姑娘吧,你太偏激了,不是每个翮绝人都有能力驾驭氐人!我们木家也从不用氐人的任何东西做药引!”少卫实在没有心情去管那些氐人和翮绝人的矛盾,他只希望能在这个时候,为那个一生不幸的木家三公子做点什么。 景渊点头道:“小小,我知道你恨翮绝人,但是那个木湛救了我,我只是想去给他说声谢谢而已!” “对他们干嘛那么客气?”小小还是不服,每个氐人对翮绝人的恨都是刻骨的,尤其是曾经死在翮绝人手上的氐人,更何况亲身遭遇过的小小,真是带着这样刻骨的恨,她的肉体才没有化为尘土和流水,她的魂魄才没有回到美丽的海岸线。 “我,我又不是氐人,姐姐说做人一定要有诚信,小小,要是你不想去,你在这里等我好了,我去一会就回来!” “你……行了,走吧走吧,我和你一起去,省得他们图谋不轨!” “你?水母不是要在水里吗?我怕……”景渊迟疑道。 “噢,我小小有那么脆弱吗?小傻瓜,没听人家说我是桃妖吗?妖哪里怕没水啊,真是麻烦!”对这个月皇留下的贵客的智商实在不敢恭维,小小无奈的摆摆无数的触手,道。 “哦”景渊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傻傻笑了。 小小垂下所有的触手,搭在景渊的肩上,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喂,你看看,你是不是很像月皇殿下啊?” 景渊一愣,看着水中的倒影,也傻傻的笑了起来。 【一一一、交易】(1) 沿湖而过不过十丈,景渊便看见几只像狗却比人都大的红色怪兽,吓了一跳。 “这,这是什么?” “这是赤犬,木家的家犬,灵都的贵胄几乎都有,这种昂贵的家犬,嗅觉,脚力和攻击力都超过一般的马匹,最主要是可以避开妖邪之气,我们的隐帐便在此处。”说着,少卫直走进了赤犬的包围圈。 “呃?”对于突然出现的帐篷,景渊好奇的环视了一周,对这种隐形帐篷大感好奇,帐内只有为数的几人站立着,身上还有多处烫伤的痕迹,想必也是突发的火山,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那几个人看到他们进来,都退到一侧。 “祭司大人,公子的伤?”少卫话未说完,白发祭司便叹息的摇摇头:“已经深入骨髓,这次恐怕是真的回天乏术了!” “连‘血移’都不行吗?” 祭司愕然抬头,仔细看了少卫一眼,还是摇头。 少卫一个踉跄,也不管东张西望的景渊,直接进入隐帐内的“卧室”,木湛紧闭着双眼,显然是承受着极大的痛楚,乌紫的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线,连漆黑的发梢也渐渐变成了诡异的蓝色。 “公子!”少卫见此情况也心知大势已去,毒已经蔓延至脑部,根本无活理,腿一软跪倒在塌边,忍不住一种大哭的冲动。 十年,亲眼见到这个病弱的少年在痛苦和病魔的折磨下熬过了十年,难道这一次就真的结束了吗?公子才十五岁啊,从小和毒虫猛兽为伴,回到家里,却面临着比毒蛇猛兽更加可怕的危险,这是一个孩子该有的吗?他还那么年轻,还没有过上一天像样的日子,上天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公子也不会严重到这个地步,居然,居然是为了救这个曾经想害他的人啊…… “其实,我一直都是感激你的……”木湛不久前的话让他突然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愧。——已经不是第一次放过他的性命了!在被他发现自己是卧底的时候他就该死!在二公子事情败露之后,他同样该死!可是他还活着,这个几次饶恕他的人却逃过命吗?怎么会是这样? 不!不能认命!若是认命,公子也不会撑过十年,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可是连血移都不行,还有什么办法…… “怎么?想救他?”心中的声音蓦然响起,看着这一切的景渊一个激灵,险些撞到俯身痛哭的男子。 【一一二、交易】(2) “对,对不起!”景渊怯怯说了一句,忙退了出去。 少卫也被他惊醒,忙起身拉过他:“你叫什么名字,小兄弟?” “景渊。” “对不起,景渊少爷,当初是少卫自作主张将阁下抛弃在荒郊野外,与公子无关,得罪之处,望景渊少爷海涵!”突然少卫俯身,很客气的道歉。 被少卫突然的礼节吓得跳开了一步,景渊惊道:“我没事啊,倒是他好像有事?” 少卫点点头,有些叹息的道:“公子从小就在这蓬孛山脉上长大,被瘴气侵蚀肺腑,一直卧病不起,如今,恐怕也没有多少时日……公子在之前还念着你,真的希望阁下,能在这个时候陪着公子,从小,少庄主都没有朋友……” “哦,好啊!”虽然不明少卫要他做什么,他还是欣然答应了下来。 “别让他觉得自己是永远是一个人就好……”少卫黯然喃喃了一句,便转出了内帐。 “他不会死吧?”突然就剩下他一个人,帐内安静得让景渊有些不自在,低声问了一句。 “不会,才怪,死了活该!翮绝人死绝了才好!”突然小小鼓起两个空洞洞的眼眶,咒骂。 “小小,你可不可不要有那么多仇恨啊?”又一次听到小小恶毒的话,景渊皱起了小眉,道。 “怎么可能!”小小突然咆哮起来:“你知道她们是怎么折磨我们的吗?翮绝人在最初的时候,只有男的,她们之间不能繁衍后代,那时他们还叫巫国!” “巫国的巫皇看上了我们氐人国的月皇殿下,将她带回了巫国,我们日夜盼着月皇殿下归来,却不料盼来了丧心病狂的巫国军队,她们将我们氐人捕杀殆尽,尸体漂浮了半片海,连海水都是猩红色。” “后来,那些人终于停下了对我们氐人的屠杀,将我们带离了自己的国家,巫国里没有女人,氐人天生就有月神赋予的美丽,所有我们氐人从此为蓄养为奴,为那些屠杀我们的人繁衍后代,哈,可惜,氐人永远是氐人,生下的孩子都是带有月神标志的蛇尾!” 景渊听得脸色发白,吞了吞口水,才敢问道:“那后来怎么办?他们还是没有女人吗?” 【一一三、交易】(3) “怎么可能?后来,巫国人想出最恶毒的方法,将我们的尾斩断,让巫师给我们变出能走路的腿,被他们当做性奴来养!”小小愤怒道,无数细小的触手缴在一起,透着猩红色的光。 景渊脸色苍白的喃喃:“把你们的尾巴砍了?那些人好残忍!” “这还不够,他们羡慕我们氐人三千年的寿命,就掏出我们的胆炼制长生药,用我们身上的鳞片制成了水火不侵的战甲,还将我们的心掏出来,雕饰成美丽的昙花,那些翮绝人简直就不是人!”小小越说心中的恨意越是强烈,那些都是敌人几千年来的噩梦,让他们死去几千年都不敢闭上眼的噩梦。 听着小小的述说,景渊背上直冒出丝丝寒意,手足冰凉。——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胭脂界是一个美丽的传说,为什么,他们是神的后代,却被这样血腥的对待!不…… “月皇殿下!” 突然眼前出现了那个黑衣人,那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黑衣斗篷下仍然只看得见双眼,仿佛可以侵蚀周围的一切光亮,那六只触手像发丝一样柔顺的搭在他的肩头。 晟寂一抬手,示意小小不必多说,小小似乎还是有点畏惧这位传说中的月皇,乖乖的缩成一团,钻进了景渊的怀里。 晟寂撇了一眼昏睡中的木湛,声音冷淡的问道:“你想救他?” 被晟寂惊醒,景渊哆嗦了一下,脸色苍白的抬起眼,下意识的点头,不管怎么样,至少这个人是想救他的! “我可以救他,不过,同样是要条件的。”没有理睬景渊一言不错的眼神,只是冷冷说了一句。 “什么条件?”景渊冲口道。 似乎冷笑了一下,晟寂淡然道:“让你成魔如何?” “你!”景渊一惊,忙退了一步,正好撞到床榻,木湛像是受到极大碰撞,低低呻吟了一声,嘴唇沁出了紫黑的血,显然是在昏迷中保持着高傲的自尊,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痛哼出声。 ——真是个倔强的孩子! 漆黑的斗篷下,露出了难得的不带邪气的笑意,缓缓抬起左手,按在了木湛紧锁的眉上。 “你,你做什么?” 【一一四、交易】(4) 只见一缕犹如发丝的黑线钻入木湛眉心,那一刹那,木湛全身痉挛起来,眉间的痛苦之色再也无法掩饰的扭曲,沁出的冷汗都已变成了诡异的蓝色。紫黑的毒气宛若游丝缓缓向黑线汇聚,沿着黑线向沉寂的手心聚拢。 景渊一脸紧张的看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水,水……” 终于,沉睡的人张开了紧咬的唇,微弱的吐出了两个字,景渊不由狂喜的扑到塌边:“你,醒了?” 眉间的黑线消失,木湛渐渐苏醒过来,见到陌生的黑衣男子,条件反射般的坐了起来,然而,虽毒素尽去,被病魔折磨的他内脏早已脆弱不堪,何况这次受了不轻的伤,心口一阵绞痛,木湛紧紧皱起了眉头,手用力的握住胸口,咳出一滩脓血,夹杂着破碎的内脏。 “你怎么了?”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景渊也猛的站了起来,问。 “咦,是你?”似乎很惊讶,见到景渊,木湛紧绷的神经不自觉松了下来,软软靠在了榻上,微微咳嗽着,虚弱的道:“你没事?” 想起在意识完全消失的刹那,亡神花灭,山崩地裂的情景,他以为,他的生命真如预料一般,终结在他生命的起点上,然而,是谁居然那种情况下救了他们吗? 木湛目光不自禁的停留在黑衣人的身上。 毒虫,蓝蝎,赤蛇,源源不断涌来的怪物,仿佛一张铺过来的地网,将他团团围住,然而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让他肝胆欲裂,那些毒虫猛兽疯一般的撕咬他的肉体,一片一片,那种痛入骨髓的痛,让他每每想起都全身颤栗,他挥着自己的手脚,踢开那些恶魔,惊惧的逃开。 “不!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救命,救命!娘,娘,救我啊……他们要吃了我,他们要吃了我,娘……”他哭喊着,嘶哑着声音大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猛兽的低吼和咀嚼的恐怖之声。 “湛儿,别怕,湛儿,有哥在……”一双温厚有力的手握住他乱舞的手,细声安慰。 “来,湛儿,该喝药了……”温热的东西滴到唇边,他却大叫起来:“不!不要,我不要喝药,毒,毒,有毒!” “别喝,二哥,有毒!” 突然一个寒颤,木湛全身一震,蓦地清醒过来,心中惊骇莫名——好强大的“惑”,就算隐匿也让他陷入了心魔,那些记忆竟然错乱的想起? 【一一五、交易】(5) “很强的念力!”蓦地,晟寂漆黑的斗篷下的脸浮现出一丝笑意,淡淡道。 “你是什么人?”感觉到来人的力量,木湛的手悄然握住了袖中的剑柄,拉过景渊,将他护在身后,厉声问。 “他……”景渊刚想说什么,少卫突然穿了进来,看到木湛醒来不由欣喜:“公子,你没事了吗?” “恩?”被少卫一提醒,木湛才恍然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暗自提气,竟然毫无阻碍之象,仅心口有些疼痛而已。 “你真的没事了吗?”景渊也不由喜道,仰起头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 “是景渊少爷救的公子?”少卫问。 “景渊?”木湛狐疑的盯着景渊。 “不,不是我,是他……”景渊有些不好意思的指向晟寂。 “他?”木湛惊疑地望着这个诡异的黑衣人,是了,景渊根本没有武功,在那夜自己已经试探过,不然以他的谨慎怎么会让一个破生人进入他的领域?景渊毫无功力如何能救他,甚至体内被那毁神一剑反噬的力量也凭空消失,也只有这么强大的毁灭力量的人才能做到。 “你哪里学来的剑法?”没有理会木湛和少卫的惊讶,晟寂淡淡问道,眼中闪过冷厉的锋芒,一旁的少卫陡然戒备起来。 “你虽然救过我的命,却没有权利干涉我的私事!”木湛脸色白了白,有些冷硬道。 晟寂冷笑:“你可知道亡神是极具魔力的剑术,若心有杂念,必招反噬!” “你,你知道亡神?”木湛脸上陡然一变,警备的退了一步。 “哼,何止知道?”晟寂冷哼了一声,一道黑影闪过,铿然一声,少卫的剑还未拔出,一把墨色犹如发丝的剑插入木湛身前的地里,剑柄上两个细小的字体发出刺眼的光芒。 “亡神?!”木湛豁然抬头:“亡神?你,你是传说的那个人!” ——身为古洲上三大世家的木家居于梦城,那些在巫国被首耳相传的预言,虽然被灵都的首脑人物镇压,却依旧在木家的古训上保存。木家《药世录》记载的是木家世辈的经验与心血,而第一页便是那句流传在巫国时代的预言:亡神将开遍五泽八荒,九凤腾飞接替神龙之位,月轮在命运之手下逆转,翮绝时代将永沉黑暗…… 然而,他却一直不懂那一句话为什么会在木家的世录上? 【一一六、交易】(6) “传说?我不知道什么传说,你只需告诉我,你的剑术从何而来?”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请阁下不要为难木湛!阁下的救命之恩,木湛必当回报,只要木湛能够做到,必定肝脑涂地,就算木湛不在人世,木家上下也会尽全力完成!” 木湛俯身,脸上是年少的他不该有的老成和慎重。 ——这句话说出,无疑是用木家上下几世的信誉和上千百人的性命做出承诺。 “公子!” 连少卫都不禁一惊,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怎么值得木家付出所有? “少卫,木家人知恩图报,绝不会欠别人什么?”木湛一抬手,阻止少卫接下来的话,目光坚定。 “是!”少卫也深深一礼,以致虔诚。 “噢?那我便记下了,药圣世家的木公子!” 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回报他,黑色斗篷下的脸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笑意。 ——木家也是三千年前参加灭桑的十二巫祖之一吧?也正是桑国被灭,这些前朝功勋才有如此地位,没想到木家不热衷于权贵,竟然做起药材生意了? “呃,大哥哥,你……”景渊听到晟寂这般话,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木湛,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你担心我欺负他?”晟寂转过漆黑的身子,用仅露在外面的双眼看着景渊,有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我……”被说穿心事,景渊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我了半天。 “我,我答应你就是,你,别为难他啊……”终于低着头,鼓足勇气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恩?”错愕的看了一眼羞涩的景渊,晟寂终于忍不住微笑起来,那种没有一点邪气的温暖笑意现在这个恶魔一般的人脸上,竟是如此的明朗:“为了一个陌生人,你愿意成魔?就算是在生死关头,那样有魔力的诱惑都不让你屈服,这般妥协竟是为了一个陌生人,哈!” 被晟寂嘲笑,景渊的脸更加发热,头垂得更低:“他,他救了我……” 低低的说了一句,木湛和少卫对视一眼,都不由羞愧的低下了头。 “真是愚蠢!抬起头来,记住,作为亡神的后裔,绝不可低下你的头!”陡然,晟寂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用剑尖挑起景渊的下颔,让景渊看着自己的眼睛:“尤其是那些欺辱过你的人!” “恩!”看到那样严肃的眼神,景渊下意识的点头。 一丝冷笑弯在晟寂的嘴角,对于这个胆怯的孩子似乎有着一些不耐烦的转过身:“火龙出泽,翮绝圣朝的人也该被惊动了,得赶快离开这里,去瀚海之滨,会会我的族人!” “啊!”突然,晟寂肩上的亡神花,六只触手簇拥的“花蕾”,突然睁开了眼,像是对他笑了。 【一一七、交易】(7) 景渊吓得脸色煞白,两只,有两只眼睛了!那个东西长了两只眼睛了! 然而,似乎有一种力量驱使着,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黑色的夜空下,那个颀长的身影的肩上,亡神花六只长长的触手垂下;在不远的身后,小小爬上景渊的肩头,无数触手柔顺的散落在肩头。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像是剪影一样相随,冥冥中,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将他们身上的某些东西重塑! “记住你的承诺,木家三公子!”在消失在暗夜之下的那一刻,晟寂的声音再次传来。 木湛心中一凛,真不知这位隐藏如此强大力量的人,会提出怎么样的回报? “公子,那我们现在……” “回城!既然火龙已经逃逸,我们如何能与那种洪荒的力量抗衡?只可惜了那株龙草……”木湛眼神渐渐凝聚,漆黑而深沉,望着两个人的背影,蹙起了眉。 “龙草?”少卫一惊。 “就是被景渊摘掉的那株。” “什么?那就是龙草?公子怎么……” “怎么还是让他走是吗?”木湛一笑,轻轻转动了一下手腕的银索,那里还有两条清晰的勒痕,“还能怎样?我们已经回不去……” “公子!”少卫一愣,明白木湛话中的深意,也黯然低下了头。 “公子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回去吧!” 听到少卫的话,木湛的手微微顿了顿,沉沉叹息了一声。 ——有些事,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又怎么和别人解释?更何况,木家,如今木家的境遇,恐怕也只有他和凝儿知晓吧? 突然想起什么,木湛猛的抬起头,惊道:“凝儿?凝儿呢?” 少卫也悚然一惊,他深知凝儿和木湛的关系,从木湛五岁回到木家开始就带着这只通体白色的小鸟,十年来不曾离开过半步,这次遇险,竟然把它给忘了? 【一一八、羽翼】(1) 东南形胜,江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用柳永的这阕望海潮来形容用户列珠玑,门盈罗绮来的瀚海之滨恐怕再恰当不过。最靠近东海的瀚海之滨也是青水入海口唯一流经的城市,瀚海之滨虽不比灵都空城庞大宏伟,却是有“东海明珠”之称,繁华绝不亚于空城和雁城。 瀚海之滨因临近东海和梦墟之门,行走在这座城市的几乎都是形色匆匆的海外商贾,梦墟之外的异地人,然而,正因为这里独特的地理位置,成了商贾云集,龙蛇混杂的经贸繁荣之地。行走在这座城市的人可以不去关注璀璨夺目的珍珠海贝,可以不关注繁华的街道,宏伟的建筑,却不能不关注屹立在东海之上的银桥星城,更不可能不关注银桥星城中的绝色氐人。 他走在这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街道上,望着那些人来人往,不变的街道和巷尾,抬头便可见的天梯,还有那熟悉的海的味道,不自禁让他捂住了胸口。 ——为什么还要回来?还要回到这个罪恶的源头,一切耻辱的源头? 他加快脚步穿行在密集的人群中,然而,这里熟悉的一幕幕却让他每一步都走得如此沉重。 “让开!让开!” 一个声音在鼎沸的人海里炸起,一辆华丽的流苏马车,珠玉镶嵌的鸾凤宝驾在人群中缓缓始来,前后都有十对身穿银灰色制服的侍卫护送,一个个侍卫坐在马背上,腰板挺得笔直,谈笑举止间无不流露出军人的气质,尤其是走在前面的侍卫趾高气扬的挥动着马鞭,将人群驱散。 他夹杂在人群中,跟着人海的涌动后退,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华丽的马车,脸色一变。 湛蓝的双眼,依旧是明澈如波,在被繁华与脂粉侵蚀了上百年,她还是有那般明亮透明。但是那一身粉色的华服,珠光宝气的头饰,还有,那把镶满夜明珠的琴,如此大张旗鼓的走在街道上,早已经没有当初少女时代的羞涩和腼腆。 多少年了,这里的繁华依旧,然而,在繁华生活的人,难道真的不曾改变过吗? 不,已经变了,她已经不再弹奏那把普通的桐木琴,也不再在人群中顾盼流连,寻找让她心安的依靠,一切已经变了,在他抛下族人,离开梦墟之门之时,就已经变了,如今他竟有一种看不透她的感觉…… 【一一九、羽翼】(2) 那双眼似乎透过纱幔也看到了吃惊的他,轻轻掠了掠发丝,嫣然一笑,像是对他,又像是对围观的百姓。 “哎呀,是‘银桥星城’的羽姑娘呢!难怪这么大排场?你瞧瞧,多漂亮,简直比仙女都美啊!”人群之中开始沸腾起来,纷纷议论。 “你见过仙女?我说,那就是仙女下凡!啧啧,你可不知道,听说羽姑娘坐镇银桥星城头牌已经一百年了,姿色依旧不减当年啊……” “一百年?那岂不成老乞婆了?” “呸,没见识!氐人寿命三千年,一百年算什么,还不当我们活过几年?” “啧啧,真羡慕!” “羡慕个屁!真是该天杀的一族,这等姿色,哪里是人间所有,多半是妖孽,不然怎么会沦为奴隶?” “呸,呸,这是氐人的天性,你懂个屁!人家说氐人是神的后裔!” “喂!”突然有个人转过头注意到他,他下意识的侧了侧脸,拨动了一下披散的头发,挡住了半张脸,即使是这样,那人也痴痴瞪着他,迷花了眼。 他再也不多留,转身离开了拥挤的人群。 “天,我见鬼了吧……居然,居然……” ※※※ 银桥星城在半月前的“海啸”中沉入海底,轰动一时,那些前往瀚海之滨做生意的达官贵人,没有这样一个巨大的风月场所洽谈,几乎在一时间达成某种共识,将这座屹立在东海上的明珠在半月之内竣工。依旧是百层的高楼,琉璃一样的亭阁践道,九曲回廊蜿蜒,呈螺旋状层层盘旋而上,犹如宝塔,层层缩小,到最后的顶上,四颗碗大的夜明珠堆起成品字形,发出柔和的白光。气势犹盛先前,无不流出腐败和奢靡。 庞大的建筑旁边,系着一只相对较小的船,船上却是一座精致的别院,一行人在银桥星城的忘尘轩外站定,为首的侍卫恭敬的撩起纱幔,做出了请的姿势。 羽微笑着点点头,弯腰下了凤銮,声音温软香甜得让人心醉:“辛苦各位了!到摘星楼用点茶点吧!” “羽姑娘心意,我们心领了!上将有吩咐,在下只能将姑娘送到此处,不敢多留!”那个侍卫说完,微微颔首,身法矫捷的上了马,一挥手,领着一群侍卫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几位慢走!”看着那一对铁骑整齐的离开,羽客气的敛襟颔首,也没有多留。 婉姨急急从前院赶了过来,看到离去的一群翮绝军队,虽然没有穿银辉的战甲,一看便知道是灵都的翼军,婉姨担忧的拉过羽,忙问道:“羽,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担心死我了,没出什么事吧?” 【一二o、羽翼】(3) 羽摇摇头,屏退了所有的侍女和丫头,勉强笑了笑:“婉姨,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想早些歇息!” “真的没事?”看着摇摇欲坠的羽,婉姨还是有些担心。 “沧澜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运走了一批囚犯,最后留下的那批葬身火海,想必回朝他的日子也不好过!这次是我们连累他了……婉姨,我们又倒下一批战士,我好累!真的好累……” 没有其他人,羽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伤痛,软软倒在婉姨的臂弯,无声的流泪,潮湿的海风吹过,华丽的衣裙下,她柔弱的身躯颤颤发抖。 “我真的担心,哪一天连自己也撑不住了……那么,氐人的痛苦还要延续,我好怕……” 看到流沙川的主力这样脆弱的述说着心事,婉姨也忍不住流下泪来,轻轻抚慰着这个她一直看着长大的孩子:“别担心,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羽,你知不知道……” “对了,婉姨,听说西矿山那边出事了?”似乎想到了极其重要的事,羽擦干眼泪,不让自己再被恐惧击倒。 “沧澜已经启程回灵都,流沙川得到消息,古殇已经到达雁城,前两日雁城遇见罕见的火山爆发,据说是火龙出世。婉姨,火龙不是曾经封印桑国亡神力量的吗?如今腾出翼泽,那么桑国的力量也在复苏,我们流沙川恐怕又要多一个宿敌了!如果我料得不错,古殇应该会来瀚海之滨!” 婉姨一惊:“古殇!那……” “总会有这一天的,婉姨,我累了……”羽抬手揉了揉额头,脸上疲惫之色渐浓,懒懒说着,悄悄进了房间。 看着羽疲惫的身影,婉姨轻轻叹息了一声,无声的退了回去。 ——这个孩子总是把苦藏在心底,一百多年来,从踏上带领氐人自由平等而战的这条路开始,她就在慢慢蜕变,从一胆怯变得坚韧,最后变得处事不惊,应变翮绝那些一直视氐人为奴隶的权贵。各种各样的重担压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她却连一声苦都不愿叫,一直默默奋斗到现在,如今连她也累了吗? 可是,美丽的月神,这些年轻的心到底要承受多少才算止尽?氐人到底要遭受多少痛苦才算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