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魂谱》 第一章 下山 大雪覆盖的长白山,天地间一片苍茫。 大片大片的美人松傲立在严寒之中,虽然枝杈间扛着厚重的积雪,却依然透露出秀美之色。松鸡们躲在树洞中咯咯地叫唤,不停的咒骂着寒冷的天气。松鼠跳跃在枝头,寻找着松树上最后残留的果实。白皑皑的雪,白亮亮的山。寒风卷着积雪,扬撒向天。 猎户乔大山背着鸟弓,扛着钢叉,一手拖着一头死鹿,沿着山路向山脚下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山路,只是山雨过后冲刷而成的斜坡。只因他在长白山生活了三十几年,这山山水水均烂熟于胸,若是别的季节,别说是一头鹿,就算是打到了老虎或是黑熊,他一个人也能扛回山下的小猎屋。可是今年冬天积雪太厚,盖住了原来的山路,乔大山只能顺着山腰斜坡一步一挨的往回挪。 他的胡子上已经结满了冰晶,鼻子里冒出的热气,凝在睫毛上,害得他睁不开双眼。便是闭着眼睛也能到得小屋了,乔大山心想。只是现在挨在风雪里,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山下挪,端的不是滋味。 一阵大风夹着雪花迎面扑来,乔大山黝黑的面庞上向被刀子刺过一样钻心的疼。正想换出手来抚一下,却不料脚下踩空,一屁股坐了下去,那死鹿正撞在后心,却是连人带鹿顺着山沟滑了下去。乔大山慌忙间丢了钢叉,侥幸背后的弓弦挂在一根树杈上,这才算是稳了下来,定神看时,只见锋利的鹿角已抵在腰眼上。“他奶奶个熊,差点让你这畜生要了老命!” 乔大山回头想寻那钢叉的所在,只见四下里白茫茫一片,却哪里寻得见,顺着自己滑落的痕迹瞧去,才发现这一跤摔出了十余长,摔倒时还在山沟顶上,现在却已经滑进沟谷之中了。好在猎物没丢,想想不禁好笑。这长白山的梅花鹿可是宝贝,鹿茸鹿血鹿鞭鹿角,但凡能吃能用的地方全都可以卖个好价钱,只要到了山下白河镇,到庄子上找个大户人家卖掉,换了银子便可以去刘铁匠那里再打一副钢叉也就是了。便是没有银子,这一套鹿皮也够换几副趁手的兵刃。乔大山想在心里,不由得喜上眉梢,索性坐在鹿身上不走了。从怀中取出个物件来,却原是那鹿心。这猎户打猎,但遇上这等难以携带的大猎物,一般都先要掏心挖肺,将内脏统统丢掉以减轻分量。但这鹿心却是上等大补,乔大山舍不得,便用油布包了,一直揣在怀里。 谁知这一跤摔得着实不轻,一时站不起来,再加上拖着猎物走了半日的山路,此时乔大山又饥又渴,便想把这鹿心吃了,等身子暖和了继续赶路。 这鹿心一直用油布包着揣于怀里,此时拿出还冒着热气,乔大山一口咬去,大嚼特嚼,任凭那鹿血喷溅在脸上身上。此时猎户哪管这些,只觉得这鹿心滑腻爽脆,鹿血温热顺口,入得肚腹之中,说不出来的舒畅,于此时此刻,只怕这世间再没如此美味了。吃得性起,摘出酒囊来仰头灌下,瞬时精神起来,手脚也不冰冷了,胸口里说不出的暖和。 乔大山只吃得几口就已精神大震,将未吃完的半个鹿心重新包了揣在怀里,站起身来仰天长啸,只震得枝头雀鸦飞起无数,竟将自己吓了一跳。愣神间,忽见林中又飞出数只松鸡来。他急忙取下鸟弓,箭壶中捻出一支雕翎箭,便瞄向一只最肥的松鸡,拉满了弓弦,就将射去。 正待射出,人却定在那里一动不敢动了。因见那松鸡惊慌飞窜没了踪影,箭头指处,林中却跳出一只诺大的老虎来。这一下何等了得!乔大山举着鸟弓,哪里敢射,此时老虎离他不过数丈距离,手中这鸟弓射鹿都几乎不能,更何况这等大虫。 那老虎歪着头,卷着尾,拿眼瞪着此人,噤着鼻子踱将过来,虎爪落处,爪印竟有铜盆大小,走了几步却不动了,翘着虎须,仰起脖子来,似乎在嗅乔大山。 乔大山是老猎户,立刻明白过来,这大虫定是闻到了刚才的鹿血味道寻了过来,却纳闷怎么会是个人在这里,一时犯起了糊涂。可是手中鸟弓万万对付不了老虎,而那钢叉又遗落在山上,腰间虽有短刀,此时却又丝毫不敢妄动,这却怎生是好?自己虽然猎过豺狼虎豹,但此时手中没有趁手兵刃,又是满脸鹿血味道,想个逃命的法子都没有。 乔大山越想越怕,刚刚的振奋精神瞬间变成了恐惧,不由得腿打哆嗦,手中鸟弓也端不稳了,妈呀一声便堆坐在鹿身上。那老虎原也吓了一回,身上一激,向后退了几步,盯睛看着乔大山,忽然前爪下蹲,后臀撅起,腕粗的尾巴横竖起来。 乔大山见了,心下晓得这姿势就唤做恶虎扑食,心中万念具灰,只求手中鸟弓射中老虎眼睛,再拔出短刀与这畜生搏命。不待老虎发动,便对准老虎左眼,使出浑身力气拉满弓弦,一箭射出。 这一箭正中虎头,却未中虎眼,那老虎吃疼,张开血盆大口,直扑过来。乔大山慌忙滚身,已拔出腰间利刃,趁势便向老虎颈中刺去。哪知老虎一扑不中,早已扭过头来,哪等乔大山的短刀刺出,一爪拍将下去,便已抓中乔大山肩头,只一甩,便撕下他左边臂膀,张开大口向他脖颈咬去。 可怜乔大山哪里挣拖得开,眼前一黑,已束手待毙,不想在这长白山打猎一辈子,却在今天成了老虎口食。那虎口只要在他脖颈上一咬下去,登时毕命,再没得救了。 他脖颈尚未吃疼,只听那老虎嗷呜一声惨号,已经放了他身子跳将开去。乔大山惊魂未定,睁眼看时,却见老虎左眼中插了一个物件,鲜血直喷,那老虎弃了他另向一旁扑去。只见一个宽脸汉子,手中拖着朴刀已和老虎斗在一处。那老虎先是中了鸟箭,又伤了眼睛,当真怒不可遏,一时人立起来,只翻着两只前爪直扑那汉子,那汉子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围着老虎腾挪运转,忽高忽低,老虎却抓他不着,竟象是顽童戏耍一只小猫。 那汉子与那老虎周旋,丝毫不惧,边斗边笑道:“师兄,师傅让咱下山去白河镇送个脚程,又没给咱盘缠,不如把这畜生抬下山去当了银子做盘缠罢!”乔大山却听到另一个说道:“师弟却别戏耍了,你瞧那人伤的不轻,快把这畜生一刀毙了,好去救人!” 乔大山忍了疼,强撑坐起来看去,原来林中不远处,还站着个瘦脸汉子端着臂膊观看。那宽脸汉子向瘦脸汉子应了一声,便不再躲闪,矮下身去,喊了声:“着!”,一刀正劈中老虎下颌,再一腿扫中老虎肚脯,将个几百斤重的畜生踢飞出去,远远的摔在一棵松树上,只将那小桶般粗细的树干都砸做了两断,那老虎嗷呜一声,再起不来了。 乔大山大命不死,得人相救,顿觉他那被老虎扯断的臂膀痛楚难当,啊的一声便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得几时,乔大山才醒过来,被老虎抓过的肩膀疼痛万分,又因失血太多,只觉得天旋地转,略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躺在爬犁之中。拖爬犁的是数只大狗,正顺着山路向下飞奔。那瘦脸汉子也坐在狗爬犁中,偎在自己身边,而那宽脸汉子赶着狗,在雪地里竟健步如飞。乔大山挣扎着向那汉子道:“多谢二位恩公救命之恩,小人无以为报!”那两人见他醒转过来,自是十分高兴,却不做声,只是一味向山下赶路。又过了几个时辰,乔大山渐渐清醒了,想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回,真觉得自己是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虽失了一条胳膊,但总算拣回了性命。便壮着胆子问道:“敢问二位恩公,这长白山荒芜人烟,怎么会在山中救了我一回?莫非是神仙下凡?” 那宽脸汉子笑道:“哈哈,什么神仙下凡,我们两个师兄弟,是天池派的弟子,师傅他老人家才是神仙在世,我这点三脚猫功夫也就能防防身,对付个老虎黑熊什么的却不在话下,嘿嘿。”那瘦脸汉子却道:“师弟莫要胡说,别忘了师傅嘱咐过,这次下山不许露了行踪,你我救这汉子已是多事了,休要和他多话。”那宽脸汉子却满不在乎,道:“师兄忒谨慎些了,看这人装扮不过就是这山下的猎户,又不是江湖中人,怕他做甚。”转脸又道:“你老兄也是命大,若不是平白在雪地里看见你的脚印,又拾了你的钢叉,也绝不会寻着你的脚印撞见你和那畜生厮杀。你那一箭射的到也有些准头,但要不是师兄手快,放出飞镖伤了那畜生的招子,只怕你早见阎王了。”那瘦脸汉子睨了一眼乔大山,也不说话。 乔大山死里逃生,眼下却不糊涂了。他依稀想起这二人斗虎时说过要去白河镇,可此时走的路却距白河镇甚是不对。于是便说到:“二位恩公,要去白河镇,需得由此向南转过这座山头,再向西行20余里也就到了。眼下天就快黑了,如果再不走出这长白山,只怕要在这山里过夜,小的这伤实在挨不住了,不如就此向南5里,我有间打猎的茅屋,先住上一晚再行方便。” 那二人听了,想着不错,宽脸汉子乐道“师兄,十年不下长白山,这路真的忘记了,不如就照他说的,住他一晚再走吧。”瘦脸汉子暗想也无他法,于是点了点头,就算是答应了。 三人辗转来到了小屋,只见乔大山的老婆陈氏迎了出来,见了丈夫的伤势,先是大哭了一番,又听乔大山诉说了经过,也吓得不轻。既得了英雄相救,却又感激万分,夫妇二人悲喜交加之后,对两位恩公千恩万谢。当夜拿出兔子,山鸡,野猪等食物,再加上鹿血虎筋等上品备了酒菜与他二人吃了。那乔猎户也将剩下的鹿心和着虎血蘸酒吃了,此为大补,养伤具奇效,一时竟渐好了起来。他既得人相救,当下求问了二人名讳,置办牌位供奉起来,以后每日烧香祈福祭拜。 这瘦脸不语的汉子唤做李成泽,乔猎户问他姓名,他本不想告之。怎奈那宽脸的汉子嘴快,说什么江湖救人也是给师门长脸面,抢着说了,而他拍着胸脯告诉乔大山,自己叫做金成宝,是天池派成字辈的弟子,并说这天池派掌门人的名讳唤做韩天阳,是江湖上武功人品一等一的大侠,唬的乔氏夫妇对着天池方向又是作揖又是磕头,闹了一宿,直到乔大山伤口剧痛复发,才胡乱歇息了。 天明,乔氏夫妇给他二人画了出山的地图,又在狗爬犁上驮了许多野味酒饭,才送出了长白山口。乔大山本是个老实的猎户,并不懂得江湖之事,但其在长白山打猎很有名,是出了名的老猎户,所以,白河镇上的百姓都是认识他的。乔猎户打到的山鸡羽,野鹰毛,豹尾,貂皮等物件是江湖中人手上兵刃的上好材料,因此他在白河镇却认得一些素日里喜欢舞枪弄棒的朋友。乔猎户看他这二位恩公斗老虎的本事,便以为是这长白山上神仙一般的人物,怕他们到镇上少了照应,便告诉金成宝,说在镇子上有个豪杰叫做安在伊,是这长白山白河镇的一方豪侠,若要有事便可去寻他。 李成泽只是摇头,他可不想平白去找别人交情,可他这师弟金成宝却是个好事的,听乔猎户说是个豪侠,便偏偏要去会会人家。这李成泽虽是师兄,却也不管束师弟,一来自己本不爱管事,二来平日师傅太喜欢这个师弟,只要不出格,也由他胡闹。乔大山见金成宝有意结交,便对二人说道:“俺这安在伊兄弟,少一条好看的虎尾做的缰绳套,二位恩公若有事寻他,正好拿昨日那老虎的尾巴做个礼,只说是山脚老乔送的,他必然欢喜,这安兄弟与我交情甚好,恩公若在镇里失了照应,找他没有不答应的。” 李成泽哪里肯收,还未及开口,那金成宝已劈手将虎尾拿去,乐呵呵的对乔大山说:“你这猎户好罗嗦,我师兄弟下山,还怕失了照应?再说,这虎尾就想送个人情,你也忒小气了。 我不管你那安兄弟是个怎样人物,若是豪杰,与我打上一架就知高下。他若打赢了我,我就将这长白山的老虎尽数捉了送与他去,又如何?他若输了,再把你这老虎尾巴的人情给他便是。”乔万山哪里知道这江湖上还有这许多说法,一时嘴拙又说不过金成宝,于是诺了两句就不吭声了。 只见这李金二人套了狗爬犁,头也不回,飞也似的朝着白河镇去了。 第二章 闹镇 这白河镇是长白山脚下最大的镇子,长白山的水自天池流淌下来分做两支,蜿蜒曲折,历经百年冲刷,正在这里形成两道弯子。由于天池水洁白纯净,使得周围草木丰盛,最适合种田居住,因此逐渐形成个镇子来。镇上民风淳朴,与世无争,自古农耕渔猎,多以这白山黑土为依靠,百姓生活甚是安逸。 李成泽、金成宝兄弟两个依着乔猎户画的地图,翻过几座山梁,延着白河急行,很快便来到了白河镇。那李成泽牵住狗爬犁,栓了狗子,对师弟道:“师弟,你我上山十年,依照师傅他老人家指点,每日练习武功,若不是前日他老人家委派你我二人下山走这趟脚程,还不知几时才能到这镇上走一糟。”金成宝乐道:“是啊师兄,你瞧这镇子,十年未见,已全然变了摸样。你我上山拜师时曾路过这里,我还记得那时候咱二人在镇子东口的酒馆喝过白河老酒,那滋味好的紧,不如先过去灌上几坛如何?”这金成宝边说边作势要向东口行走。李成泽慌忙拉住师弟,道:“不可,师傅交代的差使要紧,要先将这信物带了给那人,且不可乱了行程。再者,下山前本就是我一个人的差使,你这厮听说可以下山,终日央求师傅定要随我同去,师傅不得已才答允了,若要只顾吃酒贪玩,坏了差使,回去我又如何向师傅他老人家交差?在山上救那猎户已经耽搁了时日,你且速与我将信物送给那人去!”金成宝见他师兄恼了,嘿嘿两声,也不敢言语了,只睁着一双眼睛向街上望去。 正是晌午,因是将近岁尾,镇子上熙熙攘攘人声嘈杂。杀猪的,卖鱼的,挑脚的,担柴的乱成了一片。这边高喊热乎包子冰糖葫芦,那边小孩子放响了炮仗,好不热闹。这金成宝瞪起双眼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看见什么都新鲜,只恨他师兄走得太忙。李成泽驱赶着狗爬犁,费力的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一门心思要去镇西办差使。好歹那些狗子灵活,又极通人性,要拐就拐,要停便停,就算旁边卖肉的掉了骨头也绝不理会,只是奋力赶路。 正行着,忽然前面一人拦了去路。只见这人中等身材,长的黑瘦,两撇胡子弯似柳叶,捏着其中一叶,站在当下,高喝一声:“站住了!”他这一声喊竟然高亮无比,周围人群一时都站住了脚向这边望过来,才发现李金二人驾的狗爬犁,再看那几条狗时,各人心中不禁都赞道,好俊的狗儿。 李成泽连忙牵住了狗子,楞在当下,正欲开口问话,只见那人说道:“哪里来的野户?竟然赶着野狼进了镇子,也不怕野狼伤人么!”众人这才看出,这拉着爬犁的狗子耳朵尖尖,全身灰毛,嘴尖牙利,的确有几分像狼。李成泽心中恼怒,这狗子虽说是与母狼杂交而来,但已经过多年驯化,最是通人性,我赶路又没惹到你,平白拦我做甚,出口伤人更是不该。正想接话,金成宝却已从爬犁中一跃而出。 “呸!你又是哪里生出的矬汉,竟然敢拦本大爷的路,当心爷恼了,扯了你那两撇杂毛!”金成宝扯着脖子骂道。 “哈哈!你这宽脸的野户,竟然比你家狼崽还会叫唤。你这脾气到合我这胃口,今儿二爷我高兴,到不寻你的晦气,快把你这狼崽毙了倒也罢了!”那黑瘦汉子笑道。 这金成宝原是个盗匪出身,江湖上早已成名,少年时打家劫舍得罪了官府,各方围剿,后遇韩天阳才投奔了师门,匪气已经收敛不少。可是他天生暴戾秉性,哪受得半点窝囊气。在长白山上修习十年方才下山,正是脱缰的野马。却不想刚下山就遇到个挑事的,正欲图个收拾。 金成宝也不答话,两拳只在胸前一撞,左拳向前伸出,右拳拖在脑后,正是天池派一招敲山震虎,直奔那黑瘦汉子便打去了。 那黑瘦汉子叫了一声:“呀嗬,狼崽子撒野么!?”他腕起跨襟,左腿骤然踢出,直取金成宝手腕。金成宝见对方会武功,也不敢怠慢,左拳变掌,手腕外翻,就想擒他脚踝,哪知对方竟是虚招,那踢出的劲道未老,已换出右腿来直踢向自己。金成宝见招拆招,拳掌换位,接了对方小腿便一拳向对方胸口砸去。 那黑瘦脸汉子见一踢不中,就知道对方武功不弱,又见反被擒了小腿,立刻钩起腿来,双掌交叉互了胸口,硬撞向金成宝打来的那一拳。需知这一拳金成宝使了十分力,却不想对方不躲不闪反撞过来,十成力道便卸去了七八,这一拳下去正好打在对方双掌之中,不禁佩服对方拆招如此迅速。 这时李成泽已在旁边看得明白,这黑瘦汉子使的是武当功夫,凭这几下便可知功力不在师弟之下,便高声叫道:“切住手!”金成宝哪里肯听,他手上擒着对方脚踝,正是占了便宜,一拳不中便顺势推将下去,想把对方撂个跟头。只见黑瘦汉子双掌变爪反擒金成宝拳头,身子顺势向后腾起,向后一拖,轻轻巧巧的躲了这一推,放了手,便已跳了开来。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见他二人打的精彩,哗地一声竟赞起好来! 金成宝回头说道:“师兄别急,这厮虽有些本事,看我再使些手段来拿他。”那黑瘦汉子却道:“呵呵,一个不成,不如两个一起来,象你这等功夫,便是两个打一个,二爷我也无惧。”众人听他如此说,便有好事的喊起来:“打啊打啊,一起上啊!”金成宝听见,笑道:“小子找死,收拾你还用得上我师兄么?不过大爷我拳下不打无名之鬼,你且报上姓名来,打死了你,大爷我也好给你亲娘报个信去。” 那黑瘦汉子不禁乐了,“俺娘她早死了,你要找她,抹了脖子去罢!”众人听见,哗地一声笑了起来。有好事的在旁边起哄:“他是谁你都不知道?他可是白河镇顶顶大名的安在克安二爷!”“是啊!快打啊,让二爷给大家再露两手!” 金成宝寻思这名字耳熟悉,正欲发作,李成泽却抢过来问道:“安在克?那安在伊是你什么人?” 安在克忽然听他这么说,不禁一楞,便说道:“休要问东问西,要打便打,找我兄长做甚?莫非是江湖朋友来我这白河镇寻仇的?” 李成泽本不想多事,又一心想饶开此人的麻烦,忙道:“我与师弟在长白山上时,碰巧在虎口之下救了个姓乔的猎户,他有一物件托我们交给白河镇豪杰的安在伊,他若是你兄长,唤他过来,我交与他便是。” 安在克却不认得乔大山,有听李成泽说的有些眉目,便转身叫过一个小厮,问道:“大爷现在哪里?”“方才看见在白山阁与几位外地客人斗酒呢。”安在克心想,这宽脸的汉子武功不弱,听他说这瘦脸的汉子是他师兄,武功定然也是好的,若他二人一齐出手,只怕我还真占不了便宜,倒不如与大哥汇合做帮手,他们定然不是我兄弟的对手。便说道:“既然是寻我大哥的,我便带你去寻他,你们倒是敢来不敢?” 金成宝听他师兄提起乔大山要送虎尾之事,方想起这安在伊来,又听这安在克如此说,便道:“呵呵,原来你是他兄弟,你这武艺也就罢了,且和你去,看看那乔猎户牛皮吹的响不响,你这兄弟到底算不算是豪侠。” 于是三人挤开了人群,随着安在克向白山阁走去。 转了几个街角,过了一座小桥,却看见周围另是一番热闹。并着河沿一排小楼,均是茶坊,当铺,酒肆。各色招牌林立,五彩旌旗飘扬。天虽冷,那桥下的白河水却未结冰。水中热气散了开来,汇在屋檐上结下一排排的冰溜。水气混着糖醋酒茶各色气味弥漫在空中,不停地撩拨人们肚内的馋虫。 三人走至桥边一小楼下,安在克止了步。李成泽抬头看见扁上青墨刻着“白山阁”三个大字,两旁柱子下堆满了酒坛,均贴着“白山烧酒陈酿”红纸黑字。瞧安在克时,见他也不上楼,站在地下抬头瞧那阁子。只见二楼靠窗的阁子里,坐着几个人正在吃酒。 左边一人白胖,富商打扮,正双手捧着一坛酒仰头猛灌,两颗硕大的门牙恣在外面,嘴角流出的酒液将胸前衣服都打湿了;右边一人黑瘦,两瞥胡子浓密,手里端着酒囊也在喝酒,却比对面斯文了许多。中间一人一身劲装,围巾蒙了脸,两手抱在胸前若无其事。桌角一个小二伺候着,正在数桌上的酒坛。周围几桌的客人也不吃饭,都围在一边瞪大眼睛细看。 只见那白胖富商似是喝完了一坛,将那坛口朝下举在头顶,略晃了晃,咣地一声撂在桌上,皱着眉头说:“小二,多少了?”那小二满脸堆笑,乐着道:“这位大爷,您老喝七坛了!”又转过头来对那黑瘦的道:“安大爷,您老是第四十囊了。这五囊顶上一坛子,终究是您占了先了。”话没等说完,脸上早挨了富商一巴掌,这小二被打得转了四五个圈,险些从楼上翻出去。金成宝与李成泽悄声乐道:“你瞧这安家兄弟,那黑瘦模样,那两撇胡须,当真是一个娘老子生出来的。”只听楼上那白胖富商对小二骂道:“奶奶的,滚蛋,你算是哪来的矬鸟,咱和安老大在这斗酒,哪用你来做个评判!”小二这一巴掌挨的不轻,又不敢回嘴,哎吆哎吆地抱着脸面跑下楼去了。这安大爷却不答话,自顾自的又拎起一囊,拧开塞子便喝。 那富商急忙捧起一坛,张开嘴巴露出门牙,刚要喝时却改了主意。只见他一手捧坛,一手突然伸出,去抢对面酒囊。安大爷显是没料到对方会突施袭击,急忙用手去挡,只听得二人双手间啪啪做响,转瞬间已拆了八九招。那富商见一时攻其不下,更加焦急,一手犹自抓着酒坛,仰着脖子灌酒,另一手忽然换了掌法,不取酒囊,直击对方掌心。那安大爷似乎不敢怠慢,也以手掌与对方向击。二人掌合一处,便不在动了。 此时楼下的安在克看得却是暗暗心惊,初时还以为他兄长只是与人斗酒,没想到斗到此时竟然以内力相拼。这胖富商貌似武功不弱,可旁边站的劲装汉子一言不发,在一旁冷眼观看,却不知是敌是友。此时二人两掌相合,正是各运功力之时,如若自己出手将他二人分开,必定会伤了一个,无奈只得楞在地上注视。 李金二位也看得明白,可这楼上几位并不认识,乐得看个热闹,也不愿出手调停。 只见那胖富商一手与对方相拼,一手却倒提酒坛仰头灌酒,转眼已喝干了一坛,再提起一坛依旧喝下。而那安在伊本却放下手中酒囊,两手相叠与对方单掌合在一处,显然落了下风。胖富商见对方以双掌相抗,便知他功力不济,也不着急喝酒,却拿眼瞧着对方,恣着门牙说道:“安老大,罢手了吧,你内力不如我,再斗下去定会伤了你的。我班大炮喝酒不如你,但要是如此喝法,只怕你是输了。” 安在伊见自己以双掌攻对方单掌,仍觉对方内力源源不绝,排山蹈海般的袭来,便知自己远不是对手,又见对方比拼内劲之时,仍然一手拼掌一手提酒大喝,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心下更是骇然。既然听到对方有心罢手,乐得顺势下台,手劲一松,逐渐撤了内力。那知对方不但手上不松,内力反而更强,透过掌心直逼过来,只压得自己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 那班大炮见自己一招得手,便狠下心,丢下手中酒坛,拇指食指弯起,一招盗魂勾直取对方咽喉。 这一招实在来得突然,安在伊本以为与他斗酒,不想对方怕输,竟然以内力相逼。这也罢了,却不料他竟要取自己性命。无奈对方单已掌黏住自己双手,如若放手定会被对方排山蹈海之力所伤,而对方锁喉手已抓至咽下,不挡也是非死既伤,霎时竟没了主意。 楼下安在克看得明白,可此时纵身上楼也救之不急,高喊一声:“不好!”李成泽金成宝两个也高呼道:“休要伤人!” 便在此时,只见那劲装汉子一手伸出推他二人手掌,另一手食指弹出,正点在班大炮虎口。他这一下后发先至,快如闪电,顷刻间已将二人分开。那班大炮站立不住,胖大的身子从二楼直堕下来。人虽在空中,却是一个翻身,咚的一声立在地上,一手抓住自己被点到虎口,看那白胖的脸上瞬间变成了酱紫,显是疼到了极点。 那安在伊也从楼上跳下,立在地上,对班大炮朗声说到:“班大牙!你我无怨,今日我好心请你喝酒,你说不如斗酒。斗酒也就罢了,何苦以内力相逼!?而你又说要罢手,骗我撤了内力,却以阴毒手段要取我性命。你且把话说明了,到底意欲何为!”安在克见他兄长纵身下楼,便立即站出护在身前,也道:“老大,多说无意,这厮忒歹毒了,小心他再出手伤人。” 那班大炮甩了甩手,怪笑一声道:“安老大,忒小气了,你我二人约好斗酒,又没说是文斗还是武斗,你若斗不过,便知会一声也就罢了,何苦安排了强手在旁边掠阵。再者,这江湖上都知道我这大名叫做班大炮,没人敢叫我班大牙,安老大你今天既然破了例,我却不能坏了规矩!” 众人都在纳闷什么规矩,只听班大炮继续说到:“叫我班大牙的,嘿嘿,都得死!”金成宝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站住身来说道:“哈哈,原来是盗魂勾班大炮班老兄,十年前老子在西域劫官银时,就曾听过你这名号,你这西边有名的抢匪,怎么跑到东北来了?莫不是抢了谁家娘子,被人追到这里躲风头?” 班大炮听到有人叫出他的名号,先是一愣,拿眼睛向金成宝打量了一番,却不认得。于是问道:“你这朋友又是哪个?”金成宝正欲回答,李成泽却说道:“我兄弟二人并不是江湖中人,只是寻常客官,在西北经商时听过阁下名头。” 班大炮不信,摇头道:“什么玩意,又是劫银,又是经商的,却在这里聒噪,莫非要替他们出头吗?来来来,今天就比画比画,看看你们到底什么货色!”言罢,一脚骤然踢出,横扫安氏兄弟。 那安氏兄弟见他突然发难,一个闪跃,避了开来。哪知这班大炮身型看似憨厚,实则阴毒无比。他见对方四人对己,怕自己落了下风,起手便是虚招,那腿风未老,一个转身已腾在空中,双手如钩,向取李金二人。 金成宝见对方横扫安氏兄弟,本要救援,忽见对方已变招抓向自己,急忙举手护在头顶,防其周遭要穴。 李成泽却早知对方攻击安氏兄弟是假,偷袭自己是真,便以单掌护顶,单拳护胸,正是天池派一招美人松立,却是咻地一声从袖口甩出飞镖,直取对方面门。 这班大炮一招既发,本想先手逼开安氏兄弟,再偷袭金李二人好试出对方虚实,正是声东击西之策,这一招实是平生本事,以往用时从未失策,不想今日遇到对手,只见李成泽不慌不忙,门户紧密相对,显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正求再变招攻击,却听到李成泽袖里声响,心知不好,对方摆着架子引自己来攻,看似无精打采,萦弱不堪,实则暗器已出。情急之下便在空中一个转身,高喊一声:“好歹毒!”,顺势已掏出一把物件向众人掷去。 众人见他肥胖的身躯在空中竟能灵活如此,都是心中一震,又见他掷出暗器,忙闪身躲避。 那班大炮刚一落地,不等众人躲闪,又是一把撒出,转身翻出人群,转了街角便不见了踪影。 众人知他阴险歹毒,连躲他两次暗器,已来不及追赶,细看时,原来第一把掷出的是几两碎银子,这第二把竟是数枚铜钱。众人不禁好笑,这班大牙的确是个人物,能伸能缩,顷刻间竟能想出这等对敌之计,不但全身而退,又迫得大伙不及追赶。众人心下均想,再遇上此人,要万万小心了。 安在伊在楼上被班大炮相逼时,亏那劲装汉子出手相救,才得脱险,此时想起,方才抱拳向白山阁二楼,说到:“多谢梅六侠出手相帮!”抬头看时,那人早已不知何处。安在克这时见了兄长,忙指着李金二人向他说道:“老大,这两位兄弟寻你有事。”安在伊感念刚才李金二人同仇敌忾,便抱拳说道:“适才多蒙两位出手,在下谢过了,不知两位尊姓大名,寻我何事?” 金成宝这才与他通了姓名,将那虎尾从狗爬犁中取出递与安氏兄弟,并将长白山杀虎救人,取尾送来,被安在克当街截住一并讲过。这安在伊与乔猎户有交,今日又蒙李金二人联手,很是感激。安在克与金成宝两个脾气甚合,又是不打不相识,当下四人笑了一回,便由安氏兄弟做东,要去安家庄上摆宴。李成泽本不想去,又拗不过师弟,只得一同去了。 第三章 小财神 众人辗转来到庄上,刚行至门口,只见两个庄客笑着迎了出来,道:“大爷二爷可回来了,江南钟家大少爷一早就过来了,已在庄上呆了半日,专等两位大爷会晤呢!” 安在伊听罢,大喜道:“是哪个公子?可是锦兄弟来了?”庄客乐道:“大爷二爷今儿可高兴着了,钟家两位公子都到了!”安在克一听,急叫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请快请!”急拉着众人向庄里抢去。 正欲进门,只见里面一个青年人已经迎出来,穿得锦袍缎带,生得英秀俊郎,一脸英武之气,双手抱拳,笑着说道:“可是大爷回来了?想煞兄弟了!”安在伊大喜,一把扯住,也拱手道:“果然是锦兄弟到了,如何不早说!若知你来,我兄弟必去山海关接你!”安在克也乐道:“锦兄弟,这几年未见,越发壮实了,可想煞兄弟了!”又连声问道:“听庄客说两位公子都到了,如何不见我那小兄弟?” 钟锦笑道:“安兄弟莫笑,我弟年幼,头一次来这关外,见什么都新奇,尤其没见过这漫天的大雪。这不,刚进庄子就看见屋檐底下结了冰锥,乐的手舞足蹈,央求庄客去掰着玩了。”遂转头向内喊道:“镜儿,快过来,快快见过两位兄长!” “是!”声音响处,只见一个少年跑了过来。十三、四岁年纪,穿着却与钟锦无异,只是身型尚短。看那容貌,竟与钟锦十分相象,一看便知两人是亲兄弟无疑。这少年边答应边跑过来,可是他江南孩子,哪知雪地湿滑,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倒在雪里。众人见了,都笑了出来。见那少年爬起身来,并不气恼,雪地里站起身来,竟哈哈笑出了声,乐着说:“哥,这东北太好玩了,这大雪也太好玩了,哈哈!你瞧我摘的冰果子!”便伸出手来,只见他两手通红,握着两绺冰溜,却是断了一根。“呀,冰果子坏了!”众人见了,又笑了一回。 钟锦劈手将那冰棍抢了,道:“不长进的东西,还不快见过两位兄长!”又对众人说道:“这是我那不成气的弟弟,钟镜,年纪还小,各位别怪了吧。”安在克却一把将钟镜拽在怀里,乐道:“娃娃,你就是钟家的二公子啊?上回在江南见你时,你还是个吃奶的娃娃呢,都长这么高了!可学武了没有?学的什么拳?拜了哪个教师?” 那少年抬了头,刚要说话,忽然咳嗽了起来。钟锦道:“安二哥,您是晓得的,我们钟家虽然在江湖上行走有些名气,但是却从不练武的。连我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更何况这孩子了。”他爱惜的抚了抚钟镜的头,说道:“可怜我这弟弟,生下来便得了咳喘之症,父母大人原以为养不大,便溺爱如宝。总归是我们钟家有些基业,从小就给这孩子运用各色上等之药,才能续命至今。这镜儿不食它物,自打能嚼饭以来,每顿只吃上等人参。可这咳喘病症始终未曾见好,哎,想是刚才跑得急了,又咳嗽起来。” 众人听了不禁咋舌,想这钟家到底有多少钱财,每顿给孩子喂人参吃。那人参虽是滋补之品,但是多吃无用。这孩子每顿都要食用,才能长到这般光景,说来也是奇了。 安在伊却道:“原来镜兄弟身体这般,怪可怜见的。”又道:“只顾说话,却站在这里,大家快到厅上坐吧!” 于是众人随安家兄弟进了厅堂,安在伊将李金二位向钟家兄弟介绍了,众人各自见过。又吩咐安在克大摆酒宴,招待众人。那安在克特意嘱咐管家将库房里最好的长白山参炖了,给钟镜食用。管家急忙吩咐下人办了,心里却嘀咕,库里人参虽多,可是个顶个的都是上品,平日卖到药铺子都要二三百两一根,今日二爷吩咐要炖了下酒,这客人定是无比尊贵了。后厨也是骇了一跳,想那吃人参的孩子定是个妖精,这等人参当饭吃,家里得有多少产业供他开销。 众人在厅上吃酒叙旧,值到傍晚,言谈甚欢。李金二人才知道,这江南钟家是关内富家子弟。祖上曾做过户部尚书,管着江南盐政、漕运、织造。家中有女做过贵妃。钟家位及人臣,富可敌国。到了钟治国这一代,虽位未官,却因家中地位实在太高,再加与盐帮、漕帮私混已久,在江南一带仍旧雄霸一方。又由于钟家虽是官宦出身,但与江湖中人结交从不吝啬,经常江湖救急,一掷何止千金,因此在江湖上颇有地位。在江南,无论是豪杰侠客还是盗匪歹徒,听到江南钟家的名头从不敢出手相欺,只当他家是财神爷,都有心交结。如今钟治国年老,经营治家等事都交给大公子钟锦管带。这钟锦又是极好交朋友的,虽不曾学武,在江湖上却另有一番名号,都唤他做“小财神”。众人都想,若不是钟家如此豪阔,他这小公子钟镜也难活到这么大了。 一时听安在伊问道:“锦兄弟,此前已听到消息,说兄弟会在年前赶来东北,却不知为何事而来啊?”钟锦道:“大爷见笑了。小可此来关外,所为事由有三。其一,近年我们钟家在山东、直隶一带收了许多牛马,以备官用。大爷知道的,我家与盐漕两帮有交,这些牛马需走水路运往来回,甚是不便,因此小可顺河而上,疏通各处关节,以为其便,此为其一。” 众人点头称是。 “其二,我钟家此前世代为官,又蒙当今圣上恩准,因此上在江南一带还算阔绰。江湖朋友们送我个花名叫做小财神。呵呵,这财神是不好当的,就算家底再殷实,像我等这般花消,再有几年也就败了。众位莫笑,想必财神喊穷,倒是没听说过的吧?呵呵。不过这江湖朋友们送的花名罢了,要想世代丰衣足食,这走镖运货,一得靠江湖朋友们抬举,二还得依仗朝廷里的大人们给些照应。像是织布造饷,火耗银子之类的勾当却是免不得的。因此上,此行小可必须在京城里走一遭,送些冰敬炭敬,以为孝敬。” 金成宝等一干粗人,并不懂得官场上那些规矩,什么冰炭孝敬,火耗银子之事,他想着无非就是贿赂送礼之类,却也猜着了七八。 “这第三样呢,哎,说来话长。”钟锦叹到,欲张嘴说话时却拿眼看了看旁边的钟镜。 这钟镜年幼,不能吃酒,坐在桌上本来无趣,看着满桌山珍海味,却无一样能入口,惟碗中炖烂的人参才能食用,甚是烦闷。虽然安在克在他旁边百般逗弄,又讲些关外趣事,可毕竟两人年岁相差太大,不几合便没了客套,安在克只管和李金两位朋友斗酒,把钟镜晾在了一边。 李成泽心下着急去办他师傅交代的差使,本来并无酒意。可自从见到这江南钟大公子后,觉得的确是个人物,也有心结交。但见钟大公子说到一半,欲言又止,面露难色,心下便猜着了一半,定是和这个痨病孩子有关。他脚下踢了踢旁边的金成宝,对钟镜瞪了一眼,又向外使了个眼色。 金成宝本来听不得这些牛马金银皇帝太监之类的事情,见他师兄给他眼色,正合心意,便拉着钟镜的手说:“小兄弟,可吃饱了?跟咱上院子里堆个雪人,再搭个雪屋子好不好?” 钟镜江南长大,哪见过这些,听金成宝说起,便撂下筷,拍手叫好。这孩子也不忘了礼数,站起身来,对安家弟兄说:“安大哥,安二哥可怜则个,这碗长白山人参兄弟已经用了,很是好吃,这会儿饱了,正要去,去,去外面方便方便。”他本来想说和金成宝去堆雪人,一想他大哥还未撂筷,他便要出去玩,颇没礼貌,便使了机灵扯谎。 众人见他这般乖巧,哪有不放的。都说去吧。 钟锦见他弟弟蹦跳着随金成宝出去了,才缓缓地向众人道:“这其三嘛,我这兄弟再活不成了!”众人听闻,皆啊的一声惊呼。“他这病,全靠人参续命,但也只能保全一时,终究还是治不得了。我与爹爹遍请江南名医,人人都言到,这孩子尚有半年之期。”又道:“镜儿体弱,爹爹不忍看他亡故,言道:这孩子生来以人参为食,命里是个人参娃娃。这江南又无人参,若是死去了又上哪里去寻人参去,只有关外长白山盛产人参,不如将他送去那里,全当爹爹替他照顾身后之事了。”“长白山的安老伯与我有交,他两个儿子与你也有旧,不如你上京之后再去关外,将镜儿托付给他们,否则,爹爹实在见不得镜儿有什么。。。”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大财主钟治国不忍看见幼子亡故,索性让大公子将这小孩远送长白山,只等他在这人参故乡里安息。 众人见钟锦眼含泪光,说得凄切,均嗟叹不已。又想,即使钟家富可敌国,也救不了孩子性命,这钱财之物再多,又岂能消灾,到可怜这孩子虽然锦衣玉食,却无福消受。 当下安家兄弟两个,恨不能把整个长白山的人参挖了,给这孩子续命。安在伊起身道:“锦兄弟莫要悲伤,既然钟翁有心将令弟托付给我,那是他老人家瞧得起咱安家庄,我与兄弟愿起个誓,倾全庄之力,挖尽长白山千年老参,定要保护二公子周全!”说罢,端起酒来一饮而尽,那安在克也起身道:“愿听大哥差遣!” 钟锦眼泪夺目而出,泣到:“两位兄弟,在下替家父谢过了!只求二位看在薄面,能让我兄弟多活一日便是一日,多见见这世上的山山水水,让他快乐些吧!”说罢,已泣不成声。 屋内各人正在悲切,这屋外的钟镜可是欢喜如飞。只见金成宝站在雪地里,左一脚,右一脚,只管踢雪。半盏茶的功夫,已把个院子里的积雪分做了两堆。他这扫堂腿的功夫正是天池派的正宗腿法,秋风荡叶。借着月光,左右扫来,只见雪花纷飞,摇曳而落,一人一影,煞是好看。只把钟镜看得呆了,一个劲的拍手叫好。 只见一南一北,大小两座雪堆。金成宝拉着钟镜,将那小的雪堆顶上用手剥落出一个圆球,在地上拾了两块石头嵌在球上,又找了两根树枝插在雪堆两侧,对钟镜道:“小兄弟,你瞧是不是个雪人?”钟镜拍着手乐道:“有趣的紧,有趣的紧,金大哥,这雪人真好看!” 金成宝又到那大一些的雪堆,钟镜跟过来看时,只见这雪堆比那小雪堆可大多了,足有一人来高,金成宝立在雪堆旁,双手成爪,探出手去在雪上飞快的抓过,不几时,便在雪上挖出个大洞来,招手叫道:“小兄弟,进来罢,这里更好。” 钟镜乐孜孜的钻了进来,见洞里宽敞,能进数人,又见金成宝从怀里掏出火石,在洞里点了,道:“小兄弟,你看这火折子,在雪堆里也不灭的,记着,若在洞里,点了火折子便不怕,倘若火灭了,闭了呼吸马上钻出去便是,否则要憋死人的。”小钟镜取过火折子,举在手里,只觉得虽在雪洞之中,可这点点火光足以温照全身,立时乐开了怀。心想,如果自己躲在这雪洞里,大哥哥定然找不到他。 金成宝虽然年纪不小,但是看着雪洞里这个小孩,不禁想起了自己少年时光,想想感慨万千。有见这孩子聪明乖巧,便很是喜欢,于是坐在雪洞里给钟镜讲年少时的故事。 第四章 夜斗 正乐着,只听得洞外一个响铃般的声音叫到:“一个大老爷们拉着孩子过家家,好没羞!”这一声喊把金成宝气个嘴歪,一时跃洞来,向那声音寻去。只见围墙上站着几人,其中一个头戴毡帽,面蒙围巾,看不清楚眉目,双手抱在胸前,也不言语。另外一个不是别人,正是晌午与众人恶斗的班大牙。 这一见竟将金大宝一愣,高声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会撒金钱镖的班大财主,哈哈,我不寻你,你到找上门来了,来来来,下来与爷爷斗上一斗!” “呸,你才多大年纪,就要当爷爷了,没羞没羞!”又是那响铃般的声音骂道。金大宝好生恼火,又不禁好笑。想是这班大牙把钱丢得干净,没了盘缠,急火攻心,却变得这般阴阳怪气。盯睛看时,只见墙上两人之间还坐了一人,甚是矮小,借着月光仔细看去,却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那小丫头瓜子脸蛋,双眼清澈,抿着小嘴,笑眯眯地瞧着金大宝,她坐在两人中间,一手拉了一个,两只脚儿坠在下面,荡来荡去。抬起头来瞧着班大牙,笑嘻嘻地说到:“班大爷,你瞧,这土包子要恼了!” 此时,钟镜已从雪洞里探出身来,忽然看见墙上坐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姑娘,以为是这安家庄里的孩子,便向她招手说道:“小姐姐,你快下来吧,这洞里可好玩了!”他本是个江南娇生惯养的孩子,家里上下把他捧在手上都怕化了的主,在家里时,说要和谁玩便和谁玩,没个不答应的。况且钟镜本来心地甚好,天真无邪,即使不认识的孩子也喜欢和他耍在一处。此行江南至关外数月,沿途上见识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江湖豪杰,没一个象他这般大的玩伴,因忽然见了这个小丫头,就想拉她一起玩耍。 那小丫头听他这样一说,咯咯一笑,乐道:“傻子,雪窟窿有什么好玩的,你上来,一会儿看人打架才好玩。”说罢,纵身一跃而下,身法急快,抓住钟镜的后心,又是一跃,一落一起间两人已经站在了墙头。 金成宝方才高声与班大牙对话,实是知道这班大牙阴险,因此故意高声,想让屋内众人听见以防不测。说完便将心思放在班大牙身上,一心防他使诈偷袭,全然没将这个小丫头放在心上。哪见这小丫头从墙上跃下,只咻地一下便已从自己身边拉走了钟镜,又飞上墙头。这几下实在太快,待要救时哪里来得及。金成宝根本没看清那小丫头使的什么身法,如鬼如魅,似精似灵,不禁骇然。 此时屋内众人已经听见屋外变故,众人鱼贯而出,正瞧见小丫头拉着钟镜飞上墙头。众人见转眼间失了钟镜,各自急忙抢出,站在墙下,高声喊道:“快快放人!快快放人!”钟锦见他兄弟已被擒在他人手里,自己又不会武功,直急得叫道:“有话好说!敢问各位是哪山哪水的英雄,在下江南钟锦,人称小财神的便是,有事找我便好,拉我兄弟做甚!?” 此时班大炮恣出两颗门牙,笑道:“呀嗬,江南钟家不好好的做财主,几时跑到这安家庄来了?安老大,莫非你那人参买卖干不下去,改做人贩子不成了?” 安在伊正色道:“班大牙,你嘴巴放干净了!中午时你我人参的事情谈不拢,偏要与我斗酒!那也就罢了,此时又来我庄上,抓我客人,你几时让糊涂油迷了心窍,偏要来寻我的晦气,到底想干什么!?” 班大炮冷笑道:“我说向你赊几百根一等好参你不干,嫌我没本钱,哈哈,现在可不是有本钱了么?”说罢,一手伸向钟镜头顶,作势便要拍落。 眼看自己亲兄弟就要命丧他人之手,这钟锦哪里肯干,抢出来高声喝道:“住手!是好汉的通个姓名,我虽不会武功,但你若敢动钟镜一根头发,就不怕江南盐帮漕帮吗?” 这一喊却让众人一愣,均心想,盐帮漕帮天下何指几万人马,江湖中武功强手也是人数众多,但这一干人等各个干的都是刀上舔血的买卖,这两帮均听江南钟家的号令,的确是万万得罪不起。 班大炮心知江南钟家的江湖地位,他没想到小丫头一把给自己拉来这么大的本钱。既是本钱,也是麻烦。他作势要毙了钟镜,心中却是不敢,此时不过人质在手,耍耍威风,让眼前这帮人服软而已。他冷笑道:“盐帮漕帮的兄弟,在下自是佩服的紧,不过那是江南。眼下这长白山,除了天池老道又有谁能奈我何?” 安在伊在自家庄上失了钟镜,面上无光,虽然明知敌不过班大炮,却朗声喝到:“班大牙,你到底怎样,且划下道来,在下愿领教你的高招!”说罢,从廊上取下个物件来,原来是一把极弯的弯刀。 班大炮见对方取了兵刃,冷笑道:“安老大忒逞能了,你那两下子我已讨教了,也罢,今日就让你知道盗魂手的厉害!”说罢,弃了钟镜,从墙头一跃而下。 他站在堂下,却不动手,顿了顿肥胖的身子,说到:“你说划个道道,咱便划个道道。今日之事,我只想问一句话。” 众人见他如此说话,便问道:“何事?” 班大炮恣出雪白的门牙,厉声说到:“何事,却不是现在可问的。安老大,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如果你打赢了我,我便将那小子放了,一毛不损,如何?”安在伊不知他什么计较,看了看钟锦,只得点了点头。又听他说道:“如果你赢不了我,这小子的性命可就是我的了。算你便宜些,我只想讨个答案,你若说了,我还把这小子还你,如何!? 安在伊一听钟镜性命可保,心下稍安,又听班大牙想问个事情,却又不知何事,心下虽然狐疑,却也无它法,只得点头答应。道:“罗嗦什么,我应了便是!” 钟镜被那小丫头拉在墙头,看着众人说话,他听得小丫头说看人打架,起初信以为真, 此时听众人说来,似乎要以自己性命做赌,不禁害怕起来。一时北风吹起,夹着冒烟的墙头雪刮在脸上,好生疼痛。可他不会武功,站在墙头又怕栽了下去,一动也不敢动。他的手被那小丫头拉着,只觉得对方小手滑腻如脂,温软如玉,再看对方脸蛋,月光雪影映衬的洁白。 便偏过头去问道:“小姐姐,你冷么?”话没等说完,只觉胸口发涨,喉头一痒,那咳喘之病骤然发起,不停咳嗽起来。那小丫头见他问自己,又见他咳嗽,便转头笑道:“我不冷,我瞧你倒是个病秧子。”又见他咳嗽不停,便伸出葱白一般的手指向钟镜后脑哑门穴一点,道:“这样你就不会咳了。”那钟镜穴道被点,的确不再咳嗽,只是点穴手法实在不对,只能止住咳喘,却丝毫减不了喉头澌痒,钟镜只觉胸内如万蚁食心,痛痒难当,憋得脸蛋涨紫,身体直抖,却哪里咳得出来。 小丫头见钟镜身体直抖,以为他冷得厉害,便有些心软。把自己身子挪了挪,向钟镜靠将过去。忽然闻见钟镜身上一股苦香之气,甚是好闻。于是一把楼住钟镜的脖子,将脸蛋贴了上了去,噤起鼻子就闻了,道:“咦,你好奇怪,身上怎么会有股怪味?”她哪知道钟镜平生以人参做食,久而久之,身上自然生出人参的香气。钟镜哑穴被点,无法开口说话,原想告诉她一二,怎奈喉头呜呜做响竟发不出声来,又被小丫头搂了脖子,心想,你闻我,我便闻你。于是也噤着鼻子去闻她手臂的味道,只觉得香香甜甜,若有若无的一丝气息在鼻间游走。两个就这样你闻闻我,我嗅嗅你。其实两个都还是半大的孩子,并无男女情谊,只觉互相闻来闻去煞是好玩。小丫头忽觉不妥,松了手,道:“你叫钟镜吗?瞧年纪你我差不多,却为何姐姐姐姐的乱叫?告诉你,我有名字的,你听好了,我叫葡萄!”钟镜听得明白,怎奈穴道被点,却答不出话来,只得瞪大眼睛,点了点头,意思是说,我记下了。忽又摇了摇头,意思是说,我再不叫姐姐了。那葡萄看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乐道:“傻子!” 此时,安在伊,班大炮两个已然斗在了一处。安在伊的弯刀在手,上下翻飞,直舞的密不透风,偶而一掌飞出要击对方身体,却在中途变招缩回。众人看时心中各自纳闷,明明那一掌再向前几寸就要打在班大牙肩头,为何偏偏收了?明明这一拳就要打在班大牙胸口,却也是半途而废?众人均疑惑不解。 只有李成泽看得明白。这班大牙内力古怪,远超安在伊,他所以露出胸口肩头让安在伊来打,实是忌惮安在伊刀法精妙,想引出手来以内劲震伤对方,再可擒之,因此故意卖了破绽。而安在伊午时已在内力上吃了亏,知道对方厉害,也知对方故意而为,因此并不上当。所以外行人看来两人这场打斗有些别扭,明明是使刀的占了上风,却偏偏被空手的逼得后退。 只是有一事不明,早上自己师弟金成宝与安在克打斗时,那安在克使的是正宗武当功夫,而这安在伊使得这把圆月弯刀,似不是中土之物,刀法凌厉古怪,未曾见过,那班大炮一时也占不着便宜。 安在伊也是暗暗叫苦,这般斗法,自己只守不攻,对方肆无忌惮,只消自己后劲一松,敌人立时便可有机可乘。 安在克见他兄长难以取胜,也取了一把弯刀,跃入阵中相斗。兄弟二人上阵,当真危猛无比,一时竟将班大炮逼得直退。 班大炮是崆峒派高手,眼见以一敌二,却是愈斗愈勇,双手飞出,尽取对方要害。边斗边说道:“来来来,让你兄弟二人见识见识盗魂勾的厉害!” 安在克也道;“废话少说,让你知道安家庄的手段!”话正出口,不禁气短,一刀砍出失了脚下步伐。班大炮眼尖,这等机会哪里肯放,施展平生绝学,一手成钩直取安在克颈下。安在伊见兄弟危急,不及挥刀,一掌便向班大炮肩头拍出。哪知班大炮变招奇快,斜刺里猛然换出钩手,正叼在安在伊手腕,内力使处,安在伊顿觉酸软,弃了刀,委顿在地。安在克见兄长受质,忙挥刀砍时,却被班大炮回身一个连环踢,踹在胸口,起不来了。众人见了无不暗自可惜。 转眼间安家庄两大庄主被班大炮打倒在地,这班大炮恣着牙得意起来。笑道:“罢了吧,我不是来取你等性命的,只有一事要问个明白。”又转身向众人道:“各位可都是见证,比武之前规矩可是立好了的,若我赢了,有一事要找安老大问个明白,他可必须说个清楚!” 安在伊虽然战败,心里却明白,管他问什么事情,只求保护得钟二公子的性命,就答你也无妨,最多我兄弟二人再苦练几年,到时找你班大牙一雪今日之辱。说道:“你问吧!” 班大炮恣着牙,踱将过来,道:“费了这许多周折,其实咱只想问你,贾西铭,现下何处啊?” 众人各自纳闷,原以为这班大炮要问出宝藏、秘籍之类的东西,或是巨匪豪侠的人物,可是他问这贾西铭的名头,众人搜刮了半日肚肠也没想出是何许人也。 别人不说,安在伊陡一听到这个名字,竟然大惊。豆大的汗珠竟然从脸上滚落下来,他怎么也没想到,班大炮此时会问出这个名字来。班大炮眼见对方惊恐,忽然高兴起来,需知他终于找对了人,问对了问题。 安在伊惊恐万分,看着班大炮颤声说道:“我,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班大炮眼看就要知晓,见对方不肯说,怒道:“安老大,你在江湖上也算是成名人物了,如何答应了的事情却不肯做呢!方才你我比武,为的就是这件事情,你只需说清楚了,也不枉了你的英名。何况,这一干人众都是见证,你现在不说,却如何使得?” 安在伊却道:“我,我不知那人的所在,你换个问题,我再没有不答的!” 众人心头均是一惊,这安老大显是知道那贾西铭的行踪,不说也就罢了,却怎么脸面不顾,向这对方服了软,乞求起来。要知道,人在江湖行走,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名头,输了武功丢了性命都不打紧,江湖人氏家常便饭而已,可这名号要是折了却是万万不该。 安在克此时支撑起来,他刚中了班大炮的连环腿,伤得着实不清,却朗声说道:“老大,你我均知道那人的所在,只要他老人家安好,又复何求!休要求他,你我只管不说,教他怎地。他若反悔伤害了钟二兄弟的性命,你我这就抹了脖子,赔与钟家就是了!”说罢,竟将弯刀横于颈上。 这一来,众人大感惊骇,没想到这一个人名竟将安家两位庄主逼迫如此地步。众人中只有李成泽暗暗心惊,因为他下山时,师傅嘱他将信送至白山镇北土地庙,藏于土地神像下第三顶香炉之后。原本是个极轻松的差使,可那信封上写的人名,正是这贾西铭。现下里,安家兄弟宁死也不肯说出此人的下落,显然,这人的行踪有着极大的秘密,最重要的是,此事与天池派和师尊有着莫大干系。 班大炮气不打一处来。他本以为在白山镇周转了这许多光景,费尽周折找到了知情之人,又是斗酒又是打架,终于赢了这一阵就可以问出那人的行踪,可偏偏安家两个铁了心肠宁死不说。只把两颗门牙越发恣了出来,颤抖着肥胖的身躯骂道:“混帐王八蛋,爷爷我从没在心计上吃过亏,今儿偏遇到你两个说了不算的怂包。不说么,那爷爷今天就成全了你!”说罢提起手来便向安在克头顶抓落。 安在克见对方意要加害,又无力还手,心一横,便将手里弯刀用力向脖子抹去。只等得当的一声脆响,一物打在刀头,虎口酸麻,拿捏不住,竟把刀掉在地上。班大炮听到有物飞来,翻身躲过,双手互住周身,向来处看去,只见一个老头,拄着拐杖,连声咳嗽,从角落处走了出来。 安家兄弟异口同声说道:“爹!” 钟锦也叫道:“安老伯,原来是您!” 只见安老伯缓缓走来,边咳边说道:“两个孽障,人家已寻上门来,还躲避什么,要死要活的,何苦丢人!”又对班大炮说到,:“我便是你要找的人,想做什么,尽管来问,与旁人无关。” 班大炮先是一愣,而后恣出两颗大牙,狐疑的说:“你就是贾西铭?你不姓安?真是贾西铭?” 安老伯正色道:“西域贾某,为避祸在这白山镇隐居三十载,原以为江湖再没人知晓了,只识白山安家,谁知今日找上门来。想当年,呵呵,咳咳。。。。。” 班大炮将信将疑,想这老者行将朽木,能是要找之人?听说这贾西铭当年一战成名,中原各路高手围攻不下,这老头不停咳嗽,不象高手形态,我且试他一试便知真假。于是笑着说道:“贾老前辈,在下这里还有句话。。。。。”未等说完,忽施偷袭,两指成钩,直取安老伯胸口大穴。 怎知刚踏出半步,眼前白花花一物正撞在面门,冰凉透骨,班大炮身子向后直直的飞了出去,跌落在雪地之中。忙翻身爬起,摸了摸额头,湿滑涟涟,却不见血。班大炮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就着了道,气恼至极。遂伸出两爪,嘴里哇哇直叫,使出全身力气向安老伯袭来。谁知又是踏出半步,噗的一声倒撞在地上,竟是肩斗中招。众人看时,原来是一团雪块打在肩膀上,留下了痕迹。 墙上葡萄看的真切,拍着手儿向钟镜笑到:“傻子,你看,这老头打雪仗的功夫着实了得!可他究竟用的什么法门却看不真切。”钟镜被点了穴道,说不出话来,又兼那咳喘之痒憋得实在难受,几欲昏厥,听葡萄跟他说话,又笑不出,身体只是乱抖。葡萄一见,知是他不能说话,便伸手解了他穴道,想听个明白,谁知钟镜大咳起来,只咳的天旋地转,七昏八素,只怕将心肝都咳将出来。到把葡萄害了一跳。嗔到:“病秧子,傻子,不给你说话了。” 钟锦在下面听见弟弟咳嗽,揪心不已,却又无法施救,又见他暂时无事,心下稍安。只听安老伯说道:“锦儿,那墙上咳嗽的是可是镜儿吗?”钟锦连忙答道:“正是,可是他。。。。。。”话却不敢多说了。安老伯向钟锦说道:“很好,很好,哎,可惜这孩子生得不好,身子太弱了,听他咳嗽的声音,似乎时日无多。若要我这老骨头硬朗,凭这些许功夫,或许还能保他几年阳寿,只是。。。。。哎,晚已。。。。。。” 众人正不解何意,一人从墙上跃下,径直向安老伯走去。原来刚才随班大炮一起来的那人,一直未动声色,此时走出,众皆愕然。 他走至跟前,抱拳行礼道:“贾先生,可记得梅家?”安老伯咳嗽两声,拿眼瞧着这汉子,道:“记得,记得,别人都可忘记,惟独这梅家,老朽从不敢忘记。”又道:“梅剑是你什么人?”那汉子道:“正是家师。”安老伯道:“很好,很好。听闻你师傅收养了许多弟子,不知你排行老几”那汉子道:“在下老七。” 安在克却惊道:“梅六侠午时在白山阁救过在下,你可知他的下落么?”梅老七却说道:“家师命在下并师兄弟十三人出来办事,到得这白山镇上的只我二人而已。”又转头对安老伯说道:“贾先生,家师嘱我问您一句话。”安老伯说道:“但教无妨。” 梅老七忽然退后两步,说道:“家师让我转告说,既已寻见,可伏诛吗?”安家兄弟听闻大惊,忙挣扎着站起身来护在父亲身前,以防对方发难。 谁知安老伯咳嗽两声,笑了起来,道:“伏了伏了,只一件,我去后,对这两个畜生不得为难。”又对两个儿子说道:“为父罪孽慎重,也活到头了,你二人今后要好生过活,不得寻仇,需知冤冤相报,终有一日会找上门来。”又道:“钟家父子待我甚厚,他书香门第,不学武功,你二人需得保护钟家周全,以报其恩。”又向钟锦道:“我有话带给你父亲,需要你知晓,合女者,鬼也!”钟锦不解何意,只得应了。那安老伯却催促道:“速归吧,迟了恐生事端。” 梅老七站在堂下,依旧双手抱拳恭敬而立。安老伯看了看,说道:“既然梅老哥不来,你来也是一样,你可学得第几式了?”梅老七答到:“十之一二。”安老伯道:“噢?那也难为你了,来,我便试试你的功力如何?”梅老七应到:“得罪了” 正不知要如何试法,只见安老伯伏身拾了块雪团,握在手里,而后仰天大声咳嗽,再抬起手来,众人只见那雪团已然化做一把冰锥。安老伯缓缓的道:“梅老哥的徒弟定然弱不了,我纵横一世,只佩服梅老哥一人,今日能死在梅家传人的手里,也不枉这一回了!”说罢,扬手将那冰锥抛在空中,伸出一掌凭空发力,只将那冰锥化成数断,洋洋洒洒刺向梅老七。他拾雪,化锥,抛洒在瞬间合成,众人无不惊骇安老伯内力如此高深。 梅老七不敢怠慢,他知对手武功深不可测,这世上只怕只有师傅与其在伯仲之间,初见时发现这安老伯老朽至极,几近油尽灯枯,虽此,却仍然轻易将崆峒派高手班大炮打飞,心中自是敬佩无比。当下,又见他化冰成掌向自己打来,知道对方纯粹要考教武艺。于是沉住丹田之气,摘下头顶毡帽,拿在手中,见那冰魄打来,跃在空中,使出平生所学,用尽腾挪之式,用那帽子迎接满天的冰魄,这正是梅家绝学,落雪折梅手。 众人只见梅老七鸟儿一般在空中飞舞,煞时落在地上,却滴溜溜在地上打转,直转了近百个圈子,方停下来。人却手抚胸口,单膝跪在地上,低声说道:“谢贾先生成全!”言毕,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原来他接住了万千,却挡不住那袭向胸口的最致命一枚。 安家兄弟见他身受重伤,以为父亲得胜,正欲高呼,却见安老伯委顿在地上,已是气若游丝了。二人慌忙扶住父亲,运功调息,助他换气。 金成宝,李成泽两个也赶过来相助。李成泽从怀里掏出书信,对安老伯道:“老先生,家师长白山,姓韩,名讳上天下阳,有书信让我送于白山镇土地庙神像香坛之后,如今晚辈来迟一步,还请赎罪。” 安老伯听见韩天阳的名字,强打精神,让安在伊打开来瞧,只见那信里写到:“贾何处,今安在,冬月梅开,宜速归。”安老伯一时握住了李成泽的双手,颤抖的说道:“令师费心了,代我谢过。”李成泽点头称是。又听道:“我另有一事相求。”便用手指向墙头的钟镜,说道:“钟家,我此生无可报答,那孩子凄苦,我于心不忍,只求令师看在薄面,救他一救!” 然后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梅老七,叹道:“十之一二,可叹,可叹!”言罢,就此气绝。 第五章 天池 安家兄弟两个,抱着安老伯的尸身放声大哭。他父亲自经历了当年一场惊天恶斗之后,为躲避仇人追杀,退隐江湖,更名改姓,隐居在此。当时安家兄弟两个年纪尚幼,安老伯虽有盖世武功,却不想败露行踪,又怕旁人看出端倪,因此凭借惊人天赋,依照武当功夫传授给两个儿子,为的是瞒天过海,掩人耳目。而又怕这自己依葫芦画瓢所传授的武当功夫不够精湛,将来两个儿子在江湖上与人争斗时不免吃亏,因此在刀法上保留了自己西域派风格。所以安家兄弟在与班大炮以命相搏时,均使出了圆月弯刀这等江湖上极为罕见的刀法。此时,安老伯风烛残年,已是油尽灯枯之时,那梅家后人寻上门来,正勾起当年一桩旧案。安老伯为救儿子性命,无奈现身相救,他自知这梅家武功实在太高,因此凭借最后一丝力气,使出寒冰掌法重伤了梅老七。内力耗尽,自此仙去了。安家兄弟从小知道父亲身上有一个惊天秘密,只是父亲从不谈起,他二人也不好追问。自打来到这白山镇,他二人除了练习些粗浅功夫强身健体外,便是依照父亲嘱咐,弃武从商,远离江湖恩怨。素与江南钟家这等商界巨贾来往。然而,今日突起变故,导致父亲亡故,他二人当真是悲痛欲绝,又觉父亲这等世外高人,忍辱负重苟活至今,个中原委实在令人抓破脑袋也想不分明。钟锦也是非常悲伤,他少年时曾有缘见过安老伯,却不知这慈祥的老人竟是个武林高手,今日得见,自是又惊又喜,见他亡故,却又悲痛万分,个中滋味难以琢磨。 葡萄拉着钟镜两个立在墙上观斗,见众人武艺高强,只把眼也看得花了。突见梅老七受伤跪在地上,那葡萄惊呼一声,从墙上跳将下来,直奔过来,一把抱住梅老七,急切的道:“七叔,你怎样了,伤在哪里?”梅老七低声说道:“丫头,快叫你六叔知晓,敌人已经伏诛!” 那葡萄从袖内掏出响箭,举在头顶,机括按处,只听见咻地一声鸣响,一道亮光直冲夜空,半空里炸做三道红光,甚是耀眼。葡萄负起梅老七,一个纵身便跃出庄外去了。 钟镜本被葡萄拉着手儿才得以站在墙上,那葡萄跳下墙头去救梅老七,钟镜没了依靠怎生站得住,只觉身上被风一吹,脚下便失了平衡,身子一歪,倒头便从墙上坠下。钟锦不禁惊呼一声:“镜儿!”却见钟镜踉跄着爬了起来,满头满脸的雪,原是掉在他与金成宝挖的雪洞里了。 钟锦急忙跑过来,一把抱在怀里,道:“镜儿别怕,可曾摔着了?” 钟镜却乐了出来,笑道:“原来这雪堆这么柔软,摔不疼我!” 当下,众人合在一处,原想寻梅老七与班大炮问个究竟,谁知葡萄已负着梅老七跃出庄去,而那班大炮也早没了踪影。 正无计较,只听李成泽说道:“诸位,安老前辈有云,让家师施法相救钟二公子,如今安老前辈仙去,这到底如何是好,还请钟大公子示下。” 钟锦只认为他这兄弟其实无以为救,可方才见到安老伯武功如此,又是临终遗托,心想,不妨一试。于是道:“既是安老伯遗命,在下也只得遵从,只是安老伯临终言道,有一言需速速转告家父,在下虽不懂何意不敢迟延。”又道:“我这兄弟体弱,天池派的英雄弱当真救得,咱们江南钟家愿以全部身家相报,绝无反悔!但若救不得,能延续他几日寿命,在下亦感恩戴德,只要天池派的英雄开口,无不遵从!”说罢,拉着钟镜,向李金二位一辑拜倒。 金成宝见他兄弟情谊如此深厚,连忙扶住,道:“小财神哪里话,虽是安老前辈嘱托,但家师能否救得还未可知,如今之计,我与师兄先带二公子上山,求师傅一试罢了。”众人心想这话不错,此时也无他法了。 乱了一宿,直到天明,钟锦反复思量,还是先回江南传话为好。于是拜别了众人,对钟镜千叮咛万嘱托,又扶在安老伯的尸身上哭了一回,最后套了骡车,辞了安氏兄弟,出镇向东去了。安氏兄弟遭逢大难,又恐仇人趁乱偷袭,只得指挥庄客护院,又安排下人将安老伯安葬,竟忙得无法脱身。 李成泽感念这安家身世奇特,又有心结交江南小财神,便牵了狗爬犁,带上钟镜向长白山进发。 钟镜坐在狗爬犁里,一路风驰电掣,煞是好玩。只把这江南的孩子乐的手舞足蹈。虽然昨夜在安家遭逢大变,他见安老伯死的悲壮,也感悲伤,但毕竟孩子秉性,见到新鲜玩意便把悲痛丢在脑后,忘了精光。安家庄出来时,安家兄弟特意将上好的人参装了一麻袋,放在狗爬犁里,又装了不少人参糖果,因此钟镜在狗爬犁中有吃有玩,好不逍遥。 延着长白山路,一路向北,虽然寒风咧咧,冰冷刺骨,可是钟镜看见那山上百里雪原,千里里松涛,天地上下苍茫一片,比他江南小桥流水的风光壮丽不知多少,自然忘记了辛苦。看见松鼠便要去捉,看见松鸡就要去撵,听见虎啸便要去寻,这一行竟是浑然忘我,快乐万分。李成泽金成宝两个对这钟二公子也甚是讨好,二人各施手段,这一路飞镖走处,野鸡狐狸兔子山猫也不知捉了多少,活的就给钟镜玩耍,死的二人就做裹腹之用。钟镜却对这些小动物甚是爱惜,宁可放生,决不弄死。一只中了镖的小兔子死在钟镜的怀里,让这孩子哭了两个晚上。 愈行愈是艰难,未走几日,山势太陡,直把那拉爬犁的狗儿累的气喘不止,一个个吞闪着舌头,犹自奋力爬山。到得一座峭壁,已无路可寻。李成泽停了爬犁,将钟镜负在身后,与金成宝背了随身物件,纵身上崖。那山崖甚是险要,钟镜不敢睁眼,只觉耳旁山风做响,自己被人负在背后,一路向上,如入云端。只要一步走错,就会堕入崖下,粉身碎骨。 忽然李成泽将自己放了下来,钟镜这才睁开双眼,发现三人已到了长白山顶。放眼望去, 只见一池碧蓝湖水映入眼帘。虽然山下是白雪皑皑,这山顶却是郁郁葱葱,温暖如春。湖水清澈见底,湖面上一叶扁舟飘荡过来,船上一人小厮打扮,叫道:“两位师兄回来了么?”金成宝高声叫道:“正是,快带我们去见师傅。”于是三人上了小舟,飘飘荡荡向湖心驶去。钟镜坐在舟里,只觉得自己如在梦中,四周湖光山色,似乎仙境一般。行了数里,忽然水流湍急,再行时,只听水声滔滔,似有咆哮之声,原来前方是个瀑布。 那舟子借着水流,将船儿停向岸边。三人上得岸上,钟镜只见眼前是一座道观。李金二人携了钟镜的手,径直入得观中。转过山墙,入了厅上,见一位老道长须白眉,坐在蒲团上正在闭目养神。钟镜见李金二人跪在地上,也便跪了。听李泽恭敬地说道:“师傅,弟子回来了。”只见那老道也不睁眼,略点了点头。李成泽又道:“信已送到,可那贾先生已然驾鹤西去。”那老道又点了点头。李成泽与金成宝两个也不抬头,缓缓地将安家庄上发生的一切详细说来。随后说道:“弟子擅自做主,将钟二公子带上山来,个中原委实在难以说清,弟子只觉得这安老前辈,不,这贾先生与师傅有些渊源,这钟江南钟家又是江湖中颇有名望的,因此遵照贾先生遗愿,将钟二公子带来,如何定夺,还请师傅示下。” 钟镜本来对这白眉老道颇为好奇,见他眉目慈祥,竟生好感。可见李金二人对他十分恭敬,知道他就是韩天阳了。于是恭敬的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这时听到李成泽说到自己的名字,刚想应答,可刚憋了半日,那咳喘病又发作起来,竟是连声咳嗽。 那老道听到这里,心下已明白了十分。他微睁了眼,看了一下钟镜,道:“成泽成宝,你们去罢,事情,你们做的很好。哎,那人终究还是死了。毕竟还是迟了一步啊。”又道:“钟镜,你过来,让我瞧瞧。” 钟镜见李金二人恭敬的退下,有听那老道召唤,便站起身来走了过去。只见那老道伸出两根手指,搭在自己手腕上,片刻,摇了摇头,问道:“每日吃的什么?”钟镜答道:“家里不给吃别的,以前有个大夫说过,我这辈子只能吃人参的。吃别的,只会咳嗽得更厉害,我小时候偷吃过一个蜜饯,结果咳出血来,后来,再不敢吃别的东西了。” 那老道站起身来,说道:“寒毒入体。”摇了摇头,又问道:“练过什么功?”钟镜摇头道:“不曾练功。”那老道端详了片刻,忽然照着钟镜肩头一掌推出。钟镜之觉万钧之力压将过来,哪里挨得住,蹬蹬后退几步,扑通一声跌坐在堂下一个软棉的蒲团之中。正在惊骇为何被推了一跤,只见那老道点头说道:“确未曾练过。” 那老道走到身前,伸出手来将钟镜拉起,摸了摸钟镜的头,说道:“若早些来我这里,凭我和贾先生联手,你或有救,如今,凭我一己之力,绝无可能了。天意如此啊。” 钟镜再是乖巧,也不明白这老道在说什么,他自小被无数神医瞧过,从来没有人能治他这咳喘之症,因此只见老道摇头感叹,自己却并不在意,说道:“老爷爷,我知道自己有病,不过没什么,我每日只吃人参就是了,绝不别的东西。” 韩天阳见这孩子并不伤心,心中略感纳闷。想这孩子小小年纪,天真如此,自己命不保夕,却怡然自得,再看这孩子,筋骨奇佳,竟是个习武的好材料,可偏偏又什么都没学,不禁又是疼爱,又是可惜,连连叹气。于是说道:“镜儿,我本想将一些武学传授于你,可你身体实在太弱,习不得。不如,你在这山上多住些时日,我送你些玩伴取乐吧。” 钟镜一听有些玩伴,顿时高兴不已,连忙点头称是。只见老道从袖中取出一根松笛来,放在唇边,轻轻吹起。只听那声音丁冬做响,忽高互低,非常悦耳。虽然钟镜略懂乐礼,却不知老道吹的是什么曲调。 正呆着,忽见眼前一个白影,唰地跳将出来。那白影动如脱兔,快似闪电,随着笛声左右跳跃。笛声高亢,它便跳得高超,笛声低沉,它便跃的平缓,当真乖巧。 钟镜看得呆了,只听笛声戛然而至,那白影也在地上一动不动。细看时,只见一物,通体雪白,似狐似猫,只瞪着一双黑黑的眼睛看向钟镜。那老道笑道:“我无它物送你,这长白雪貂是我平日豢养之物,最具灵性,你要在山上烦闷,就和它玩吧。”说完将松笛递在钟镜手中,又道:“你若想寻它,只需吹着笛子即可。但需按律吹奏,貂儿才懂得意思。” 钟镜大喜,连忙求问松笛之谱,韩天阳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册,上面写满了演奏之法和其中意思。钟镜聪明,一点就通,对照着笛谱,吹奏松笛,只见那貂儿果然懂其意思,要东便东,要西便西,只把钟镜乐得忘记各种忧愁烦恼了。 韩天阳见这孩子玩的高兴,心中也喜,原本难过之心也就释然。 一连数日,钟镜便在观中与貂儿取乐。因那道观就立在天池旁边,因此他每日带着貂儿游山玩水,好不逍遥。观众各弟子见师傅喜爱这孩子,而钟镜又十分乖巧,因此也待他极为和善。观中各人,无论砍柴挑水,还是习武练剑都不避讳钟镜。 一日,正值韩天阳讲经,观中众弟子黑压压一片坐在堂下,竖耳恭听。钟镜年幼不懂经文,只觉无趣,又想起前日金成宝教自己钓鱼,便带上渔具携了貂儿去天池边玩耍。 正值傍晚,湖面清爽纯净,水下银鳞点点,鱼儿甚多。那貂儿跳在钟镜肩头,雪白的小爪挠弄钟镜的耳朵,只把钟镜逗弄的不行。刚想伸手抓那貂儿,忽见水面一船驶来。钟镜依稀瞧见船上一人身型谙熟,似乎就是李成泽,便想藏在石后,等船靠岸,再跳出来吓他取乐。 于是寻了块大石,矮身蹲下,捂着嘴偷乐。拨草偷看,见船已驶到岸边。船上下来数人,李成泽走在前端,停下脚步,悄声说道:“天色尚早,不宜动手,各位先留在船里,今日是师傅讲经文的日子,不会有人来水边职守。”里面一个声音道:“这孤船停在岸上,终究会引人起疑,况那韩老道武功到底几何,无人知晓。李兄弟,不如你在岸上寻个僻静的所在,我等先在那里等候,让岳大侠将船驶回再去接些帮手,如何?”另一个道:“四娘忒小心了,有岳大侠和印先生在,凭他有三头六臂也打发了,怕他做甚!”又一个道:“常言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四娘说的有理,听她的没错。”安静片刻,一人说道:“你我均是名门正派,象这般偷鸡摸狗似的上了天池,叫江湖上的朋友听了忒不象话。再者,世人都说那韩先生会妖法,咱们此行,若真能迫他交那东西出来,便是功德圆满,若是不成,说不得定是一场恶战。因此,还是汇齐了人手,方是上策。”只听见船内各人连声说道:“有理,四娘说的是。” 钟镜刚想从石后跳出,忽然听到这段说话,心下狐疑。心想:老爷爷待我甚好,听他们的意思好象要逼老爷爷交出什么东西来。我且藏身起来,听听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再告诉老爷爷去。” 只见船上下来数人,一个和尚,一个道士,还有一个女人。另有两个,一个书生打扮和一个胖子。钟镜不认得这些人,但那个胖子是见过的,一脸横肉,恣着门牙,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安家庄上打伤安在克的班大牙。 钟镜心头一惊,又是一喜,惊的是为何李大哥与这胖子在一船,莫非他们早就认识?喜的是,当晚那个叫葡萄的姐姐不知来了没有,她身上的香气甚是好闻。还有,我今日与白山雪貂玩的好是欢喜,她见了一定也会高兴。 众人收了声音,随着李成泽向后山转去,并不走山路,而是远远地绕着观外院墙网密林处行走。钟镜一心想着葡萄,又怕众人看见,便蹑手蹑脚远远的跟着。这一群人脚步迅捷,又具武功,钟镜跟了几十步便寻不见了,只好借着皎洁的月光,延着众人的脚印慢慢跟随。 转过一片山林,已到了天池观后院。钟镜抬头看时,只见众人停了脚步,站在雪地里。 听见李成泽说道:“大伙先在这里等着吧,天色将晚,一会儿接了帮手再做计较。”众人都应了一声好。李成泽又道:“可是刚才行的急噪,没想的周全,这会儿岳兄弟接了大伙过来,却上哪里来寻我们呢?”只见那女人笑道:“哎呦,李兄弟若不提醒,当真忘了。权且烦劳李兄弟再去岸边走一回,把大伙接来。”李成泽道:“四娘说的是,在下这就去接。”说罢,沿着来路向钟镜这边走来。 钟镜见李成泽向自己走来,心下害怕,急忙转到树后,矮身蹲在雪里。那积雪甚厚,钟镜身子又小,坐在雪里还真看他不着。他心想,葡萄姐姐没在这群人里,也许在另一船上了,我且跟着李大哥,定能瞧见她。 于是钟镜屏住呼吸,轻手轻脚跟着李成泽,又折返回来。谁知李成泽并不是按原路返回,他转了山坡,回头望了一望,忽然脚下加快,却是向瀑布方向跑去。钟镜心里嘀咕,这样走法,又到不了渡口,他想要去哪里?莫非葡萄姐姐早到了天池,去瀑布玩耍了不成? 钟镜心里有些害怕,又有些兴奋,他孩子脾气作祟,大着胆子竟跟了过去。 前方路径渐陡,四下里水声轰轰做响,已将近瀑布。钟镜看见李成泽停了下来,便也停了下来。只见李成泽面前站着一个黑影,也不转身,提着一副嗓子,阴阳怪气地说道:“事情可办得妥当了?”李成泽恭恭敬敬地站在那人背后,拱手道:“主子吩咐的,在下岂敢不办的。梅四娘带着各大门派的人手,已经到了后山,只是一船装不下,分了两船过来。等天色再晚些,就可依计行事。”那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很好。今日果真能让韩老道交出那东西来,这天池派的掌门便是你的。至于你那些师叔师弟,若有不归顺的,洒家自有办法叫他乖乖听话。”他顿了顿,又道:“那贾西铭果真死了没有”李成泽答道:“确实死了,安老伯,啊不,贾先生死的时候,在下在场,亲眼所见。”那声音道:“他真的没把东西交出来么?” 李成泽道:“没交,连提也没提,看样子,他两个儿子并不知情。只是死前,托我将钟家二公子送上山来,请师傅救治。”那声音道:“钟家二公子?就是那个痨病孩子?这便奇了,难道此事与江南钟家有什么瓜葛?李成泽,你听好了,不论结果如何,你我今日这一见,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又道:“韩老道,即使把东西交出来了,也不能留他!”只见李成泽身子不禁一凛,应道:“在下明白!” 他二人放低了声音,似正讨论什么问题,只是周围水声滔滔,钟镜怎么也听不清楚了。但那阴阳怪气之人命李成泽无论如何杀掉韩天阳的话,钟镜却是听了个真真切切。听到此处,只把钟镜吓的一屁股坐在雪里,一颗心砰砰之跳。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平日里待自己很好的李大哥,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师傅。 钟镜只觉心下害怕,腿脚发软,他本想跟着李成泽找见葡萄,不成想听到二人在这里密谋,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惊悚,正想悄悄逃走,跑去跟韩爷爷报信,却觉自己心头乱跳,几欲做呕,那咳喘的病症立时便要发作。钟镜哪敢出声,拼命捂住嘴巴,按住胸口,连气都不敢喘出一声。忽见那阴阳怪气之人缓缓转过身来,借着月光,只见那人全身黑衣黑袍,手里拿着一把拂尘,再看脸时,竟是青面獠牙,两只眼睛黑洞洞不见眼球,两寸来长的獠牙冲口而出,竟象是要张嘴吃人的妖魔鬼怪一般。 钟镜本来强忍咳喘,被这人回头一吓,哪里忍得住,喉头一痒,一连数声,大咳起来。他头也不停留,撒腿便跑。 钟镜一咳,那两人便已听见,那李成泽叫了声“不好”,便寻着声音追来。钟镜在林中狂奔,树枝划破脸面,脚下一深一浅,却哪里顾得上,只是没命逃跑。听到身后李成泽脚步声音越追越近,钟镜更是害怕。突然脚下一滑,顺着山坡翻下去了。 钟镜只觉得天旋地转,拼命想将身子稳当下来,却哪里停止得住,好歹屁股着了地,结果雪坡湿滑,他正个人象坐了爬犁一般飞也似的冲下山去,扑通一声,已落入水中。钟镜江南长大,本来会水,哪知那天池是雪水融化,最是寒冷,他一入水中便觉冰凉透骨,胳膊大腿冻僵一般不听使唤,一时呛了两口,更是寒彻心扉。 正慌乱不堪,只觉手腕被人抓着,奋力一拉,他头脑已露出水面。睁眼看见,原来李成泽已将他抓住。钟镜连忙喊叫道:“李大哥,快救救我!” 哪知李成泽却停在那里,既不拉他,也不松手,神色间甚是忧郁。只一刹那,见李成泽眉头一紧说道:“钟二公子,不是我不肯救你,你本来命不久长,又撞在我的手里。今日之事,我是万万不可让他人知晓。我原想救你性命,是想和你钟家结交,可是现在你知道我和那人的事情,却是实在不妥。钟二公子,你心中千万不要记恨于我,只怪你知道太多!” 钟镜高声叫道:“李大哥,救我,你别去害韩爷爷,他待我很好!你要他什么东西,我替你向他去索要,他一定会给我的!”他一个孩子,哪知道世人心境。只听到李成泽和那鬼怪想向韩天阳索取什么东西,他见韩爷爷将那么珍贵的白山雪貂都送给自己,便想李成泽想要的东西也一定能要来,当下便不假思索地喊了出来。 哪知这一句正喊在李成泽心头,又听身后那鬼怪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刚说的话你就忘了吗?还不动手!” 只见李成泽手上一松,钟镜便觉自己象水中落叶一般,顺着湍急的水流,翻转着身子冲向瀑布去了。突然间,脚下腾空,身子没了水力的依托,直坠下去,如堕云端。钟镜知道自己已被冲下瀑布,下面是万丈深渊,摔下去便会粉身碎骨。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平时待他甚好的李大哥,为什么要害他的师傅,又为什么要害自己性命,只觉后背一疼,身子重重地跌在地上,嗓眼缩紧,喉头腥甜,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便再也起不来了。 第六章 金蚕岛 话说钟锦因那安老伯临终一言,也不敢耽搁,当下辞了众人,离开白山镇安家庄,匆匆而行。虽然不忍将弟弟钟镜一人留在长白山,但见安老伯说天池派掌门或能救他一救,又见李金二人待钟镜实在不错,并且他弟弟这病也实在没有他法,因此即使心中万分惦念,也只得应允了。临行前,对钟镜又是千言万语嘱托了一翻,见他乖巧懂事,十分听话,这才狠心辞别了。 钟锦先到了镇上,叫上随从,将这一路北上所获的山珍野物、金银珠宝装在箱里,套了几辆大车方才南行。又嫌这么行走太过缓慢,便着人备了快马,只带了几个小厮先行。因他势众,在关外有马帮的朋友看护,进得关里,又有盐帮、漕帮的兄弟照应,因此并不担心财物被劫。即便有江湖朋友劫住了,只需提起江南钟家或者江南小财神的名号,没有不放行的。若是遇到肖小之辈,各个帮会不乏好手,自会料理,丝毫不用他去操心。 于是钟锦持鞭纵马,行的飞快,一路直奔山海关。正直冬日,道路却是艰难,走大路尚可,若抄近路,只觉积雪深厚,那马儿难以扬蹄。钟锦烦恼,却没办法。因那安老伯临终言道,若不速速通报了,恐生事端。可这冰天雪地,实在难行。越是难走,越是心急,直把那马儿抽得不住嘶鸣,可还是行进缓慢。 钟锦一时气恼,咒骂起来。他随行的小厮里,有几个是盐帮帮众,原是受帮主所托一路照应钟锦而来。因钟锦为人豪爽,出手阔绰,又是极体贴下人的,所以虽然不是自己的帮主,却死心塌地的伺候钟锦。 这日看着钟大公子不顾斯文,竟然咒骂起来,知道他赶路心急,便纷纷想主意帮他。其中一个有些头脑的,唤做陆明,见众人正自琢磨,对钟锦笑着道:“钟爷,这大冬天赶路实在难走,你瞧那马匹都有些吃不消喽。小的有个计较,不知道钟爷可愿意听不?”钟锦知道这个陆明心思灵活,他有主意一定不错,便问道:“你且说来听听。” 陆明乐着道:“这路面上不好走,咱们何不改走水道?这里离海岸不远,咱们寻个渡头,雇上快船,沿海南下,只要进得关中,再或换船坐马,岂不是快了,就不必费这脚程。” 钟镜大喜,心想不错。若不是这几日心事太重,也不至于如此简单的事情想不分明,于是勒住马头,看准了方位,带着一行人直奔海边去了。 行了数日,总算到得码头,碰巧有个官船要向南赶路,小财神出手就是二百两银子,只把那船夫乐的合不拢嘴巴,笑道:“官人真是大方,哪用这许多银子,只是最近海上风浪未平,若是现在出海,万一出个差错,官人这二百两银子只怕小的没福消受了。”钟锦急道:“我等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老船家您就答允了吧。”说完又命人拿出三百两来,那船夫从没见过这许多银子,心想:“这笔买卖要是不做,当真没处寻了。”于是便铁下心来,催促伙计扬了帆,从速起航。 未行几个时辰,但见风云骤起,四下里顿时波涛汹涌,几丈高的浪头一波又一波的向船头砸来。那船虽是官船,甚是宽大厚重,可在这汪洋大海里柔弱万分,哪禁得住这般折腾。船身晃来荡去,随时都要复倾。那船家哀求道:“官人,海娘娘发了威风,再行不的了。不如先去避风港停靠,躲了风头才好赶路!” 钟锦头一回遭逢风暴,不免害怕,想到:若只管赶路,只怕要把性命丢进海里了,只好答应他吧。 于是命船家赶紧向西停靠。哪知风浪太大,失了方向,那官船顺着风力,乘风破浪,竟然一路向东。 也不知飘了多久,终于不再颠簸,海面总算风平浪静。 忽听船上伙计兴奋地喊道:“岛!岛!前面有个岛!” 众人出舱看时,只见远处黑蒙蒙数座岛屿相连,蜿蜿蜒蜒,状似新月。钟锦以为迷了航向,问那船夫,船夫答道:“官人,不曾迷航,前方这岛屿,小的是来过的。因那岛屿连绵成片,形似卧蚕,又因那岛上春天金花盛开,因此咱们都管他叫金蚕岛。” 钟锦见并未迷航,心下稍安,又问道:“这岛上是荒芜之地呢,还是住有人家?”那船夫答道:“这金蚕岛是有人的,往来商船经常停靠,补给粮食淡水,因此岛上自古就有人居住。后来海盗横行,竟给占了。前些年,有个无敌金刀杨老英雄带人赶走了海盗,重新夺了这金蚕岛,自立岛主,现在岛上住了百十户人家,甚是太平。” 钟锦依稀听过无敌金刀杨本的名字,便回头问陆明:“你可曾听过?” 陆明答道:“听过,这无敌金刀杨本,原是昆仑派的高人,几十年前金盆洗手,归隐江湖了。据说此人武艺高强,人品乖张,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现如今竟在这里成了岛主,真是莫名。” 钟锦心想,反正一时也行驶不得,不如权且登岛拜访一下杨岛主,与他些好处,日后自己盐帮漕帮一应兄弟若从此经过,正好可做些交情。便命人张足了帆,向金蚕岛驶来去。将近岸边,果然看见有数条小船停在码头,再看船上各人,竟不象过往的客商。其中一些,要么披甲带胄,要么束腰裹腕,有的扛刀拖戟,有的挎剑执枪,一看便是武林中人。 钟锦心下纳罕,因听那陆明说金刀无敌老早金盆洗手不问江湖了,怎地在这金蚕岛聚会了这许多武林人世,其中不乏面孔熟悉,有些见过的。冷不丁看见一人,高高壮壮,一脸虬须,那一条鹰钩鼻子又弯又长,扛着一口雪花笨铁大锤,正是江南力王尹大力。钟锦在江南时便熟悉此人,只因尹大力好酒成性,又是烂赌,经常吃饱了酒饭去局子里耍钱,每每输到精光,便四处打劫。一直劫到小财神府里,才算是不用劫了。因为钟锦豪爽,尹大力打劫要一百两银子,钟锦便给他一千两,要五百两便给他一万。倒不是钟锦怕他,只是觉得这人夸张有趣,纯心耍他。结果一来二去,尹大力终于拜服在自己脚下。此人一身蛮肉,善使一把大锤,当真力大无穷,曾嫌钟府门口两座石狮子太小,从三十多里远一个石场里徒手举来两个千斤重的给换了过来。此事江南武林尽人皆晓。 当下,这尹大力扛着铁锤站在码头上,正亮着洪钟般的嗓门吼道:“奶奶个熊!都哪里来的这许多矬鸟,阻着路,偏让老子过不去,都他奶奶的滚蛋,耽误了爷爷看热闹,老子一锤砸烂了你们的鸟蛋!” 钟锦不禁一笑,高声叫道:“又是爷爷又是老子的,你的辈分乱了套了,还不快快见过兄弟,哈哈!” 尹大力正要发火,回头一看,忽然瞪大了眼睛,裂着嘴乐道:“他奶奶的,老子以为是哪个不开窍的搅屎棍,原来是财神爷到了!”说罢,推开人群,径直奔过来,将钟锦一把抱住,犹自高声笑骂道:“财神爷,你他奶奶的,不好好的在江南发大财,怎么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了,莫不是你这财主裤裆里的玩意挺起来,也想当着杨老汉的女婿不成!” 一句话把众人都逗得乱笑,却不解何意。 第七章 比武招亲 杨人河此言一出,台下顿时乱了起来。有人道:“这算是哪门的规矩,笑死人了!”又有人道:“凭你什么金刀无敌,竟不把我等放在眼里吗?”又一个道:“凭你杨家两个后生,就想与这许多人拼斗,尽是妄想!” 台下群豪各个不满,人群骚动,说时就要上得台去理论。只见杨人河不慌不忙,嘿嘿一笑,说道:“诸位,可识得那河南快剑孟涛么?” 此人名号,台下无人不知。这孟涛武功高强,使得一手追风快剑,曾只身一人仗剑,千里追杀湖广七鬼,那七鬼是江湖败类,武林中人无不恨之入骨,奈何七鬼功夫了得,又是心怀狡诈,一时难以诛杀。孟涛一己之力,追杀千里,将七鬼屠戮,实是武林中一件惊天大事,一时间天下无人不晓。若有人做出伤天害礼,遗祸武林之事,提起孟涛二字,便想起那一手快剑,无不胆寒。此时听杨人河提起此人,众人均不知何意。 那杨人河又是嘿嘿一笑,道:“诸位英雄可以扪心自问,武艺比那孟涛如何?”众人心想:“这还用问么,孟大侠武功了得,自己实在不是对手。”那杨人河见无人敢答,便说道:“犬子不才,前日在这里胜了追风快剑孟涛一招半式。若是哪个心存疑问,便可上来比画比画。” 此言一出,群豪皆惊。想那孟涛何等英雄,竟然败在这两个后生手里,这杨家武功又究竟如何呢,但凭自己比那孟涛已是远远不如,若这杨浪、杨忍二人真的胜了孟涛,那么比起自己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台下众人各自惊叹,一时间更是议论纷纷,诺大的山谷里顿时乱做一团。 钟锦只觉耳旁人声嗡嗡做响,看众人时,有人摇头叹气,有人低头不语,有人交头接耳,有人跃跃欲试,但竟然无人敢登台比试。 突然,身旁尹大力扯开狮虎一般的嗓门,高声咆哮道:“老子以为今天能看个热闹,原来都他奶奶的是怂包。孟涛了得,无人不晓,老子也是佩服得紧。但是老子却不惧他。人都是爹娘生的,管你是什么追风手还是快剑手,既是比试,自然有输有赢。就好象进了他奶奶的赌局,押大押小,总有他奶奶输的时候!”他这一连声数个奶奶,直骂得群豪都是一愣,众人都向他望了过来。 尹大力见众人看他,越发得意,叫道:“姓杨的,你他奶奶的不厚道,既然做了赌局,为何不把赌注给大伙瞧了?”钟锦知他好赌,一时性起,不免口没遮拦,便偷偷扯他衣角。 群豪中有人问道:“这是比武,要的什么赌注。”那尹大力却道:“说你是怂包你们不服,竟是头呆鹅。你们比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争个娘们么?你身上武艺便是你的赌注,那杨家的娘们便是杨家的赌注,你们斗起来大不了赔了性命,可杨家那娘们是丑是俊,是胖是仇,到底也没见着,这赔本的买卖,谁肯来做得?”说罢指着旁边一人道:“你做得?”又指一人道:“你可做得?”一连指了数人,连声问去,忽然转过身来,问着钟锦:“财神爷,你本钱多多,却可做的,只是你武艺稀松,却也做不得。”钟锦哈哈一笑:“我哪是武艺稀松,根本不会!” 尹大力这一搅和,群豪登时醒悟过来,人群中有人便跟着哄道:“快把杨姑娘请出来给大伙瞧瞧!” 杨人禾闻听此言,摇了摇头,也不说话,伸出手来摆了一摆,众人只见从后台转出两个人来。只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小丫头,身上环佩丁冬,扶着一个妇人缓缓登台。那妇人二十几岁年纪,身段窈窕,皮肤白皙,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如弱柳抚风。再看脸面,一双美目含情带水,两叶眉毛似有若无,那一瓣樱唇娇红无比,下巴上一点美人痣更添风流。那妇人被那小丫头搀上来站在台上,向着台下群豪盈盈一拜,缓缓地说道:“奴家见过众位英雄。” 这妇人一上台来,台下群豪立时被她容貌震惊,众人呆在当下,各个张着嘴巴直楞楞地盯着,只觉得天下再没如此貌美之人,再听她开口说话,竟象是抓心搔痒一般,酥到骨子里头。一时间山谷中又是安静起来,只有那台上小丫头身上佩饰丁冬做响。 杨人河指着那妇人,道:“这便是舍妹,闺字杨人女,小名唤做小娴的便是。” 这一下人群重新炸了锅,众人乱烘烘嚷成一团。钟锦看那杨小娴上得台来,早将魂勾了去,他为人很是正派,平生与女色上并无牵扯,家里又是豪富,父亲早就安排了许多姬妾给他,可眼下这女人生的实在好看。钟锦正是青年勃发之时,一见之下却也难以自已。 身旁陆宾、辛坡等人也是罕见,唏嘘不已。只听尹大力喃喃说道:“日他奶奶的,这娇滴滴的小娘们,生的真是好看!” 忽地人群中飞出一人,一个筋斗翻上台去,咣地一声站在台上,眼睛盯着杨人女,口中说道:“不说废话了,我打!” 众人瞧了,只见这人身材高大,一身劲装,那飞身上台的本事,似乎是峨眉身法。杨人河笑道:“来人通报姓名。”那人道:“峨眉段青。”嘴上说话,眼睛却直钩钩盯在杨人女身上,眨也不眨。台下群豪听到段青名字,均是心头一震。这段青是峨眉成名弟子,武艺十分了得,江湖上素有听闻。 杨人河见他这样,便笑道:“峨眉段青,少年英雄,确实是个人物。”身后杨浪却道:“他既然敢上来,想必有些手段,爹,我来与他会会。” 说罢,杨人河与杨忍两个护了杨人女转到台角去了。那段青盯着妇人,痴了一般站在台上,象是看到了宝贝,眼睛都不眨上一下,生怕转眼便丢了。 杨浪却道:“段大侠,请赐教了!”说罢,不等段青答话,已飞身过来拳脚相加。这一招使得快似闪电,众人本以为他会向段青说些比武规矩,划些门道,谁知杨浪无任何征兆,起手便是杀招,直逼段青。 那段青正拿眼盯着那妇人,魂魄早被勾了去,哪里晓得杨浪突施偷袭。刚欲起手搁挡,胸口早中了一拳,慌忙以峨眉身法向后纵去,以卸对方力道。台下群豪见他反应如此迅速,身法又是灵活,那一招正是峨眉正宗武学,月兔踢宫。不禁高声叫好。 却只见杨浪身法更快,他一招得手,见段青向后纵身,不等招式老道,便脚下连环,飞出数腿直踢过来,一腿踢向段青额头,一腿直踹心窝。 段青促不及防,未等落地急用右掌护头,左掌护胸,以拜山之式招架,哪知自己虽快,却也挡不住那窝心一脚,正被踹在胸口,身子腾在半空,忽地飞下去了。他一头跌在人群之中,挣扎起来,哇地喷出一口鲜血,便昏厥过去。 群豪见段青两招之内便被踢下擂台,均是大感意外。又见他胸口中了一踹,伤得着实不轻,立马对杨浪另眼相看。均想:这后生年纪轻轻,武功竟然在段青之上,的确不可小看了。 钟锦却想:这杨浪武艺的确不俗,但是比武之事向来光明正大,象他这般忽然偷袭,却是有些下作,实在不该。 杨浪却在台上一抱拳,口中说道:“得罪了,峨眉派的武艺在下领教了。”这一句话说得众人心中不忿,均想,这后生好狂的口气。 忽然一人飞上台去,高声道:“小子不要张狂,以偷袭的手段伤人算不得英雄,峨眉山只一个段青么?”只见一人,比段青略年长些,横眉怒目站在台上。听他说道:“在下峨眉赵天祥,来领教金蚕岛的高招。”说罢,左虚右实摆个门户立在杨浪面前,显是防他偷袭。 那杨浪却笑道:“峨眉赵天祥,很好,你也算得一个人物。”不等说完,仍是拳前脚后,以方才同样招式击出。 那赵天祥早防他出手,未等对方起式,便拳掌交互以一招“闯天关”直取杨浪,谁知杨浪以快制快,平空里两腿已经飞出,仍是一腿飞踢额头,一腿踹向心窝。赵天祥这一招依旧慢了半步,与那段青一样,胸口结结实实被踹了一脚,身子直挺挺地飞下台去。 顷刻之间,峨眉山两大好手便被杨浪以同样的手段踹下台去,众人不禁暗暗吃惊。想这杨浪年少轻狂不假,这武艺了得却也是真。众人之中本来跃跃欲试,可是自比段青赵天祥两个已是不如,又如何敢和这杨浪交手。 此时台下群豪正自思量,却听尹大力高声怪叫道:“他奶奶的,左一个峨眉,右一个峨眉,难道今日是撞见了峨眉山的水陆道场不成?没本事偏要上去丢人,真他奶奶的给峨眉丢脸。大伙听见了,老子今日要划个道道,各门各派只许一人上台比试,否则象这般尽是一个门派轮流转,要打到何时才能罢手?老子可没这许多耐心,还等着喝那娇滴滴的杨家妹子的喜酒呢。” 众人听了,想这人虽然粗鄙,话却说的不错。一来,若是人人上台与杨家比较,不免占了人多势重的便宜,传扬出去,江湖上需不好听。二来,若是自己出手与杨浪对敌,万一输了,女婿做不成倒也罢了,却丢了各自门派的脸面。便有人说道:“此话有理,各门各派只许一人上台,若有第二人上台,我昆仑便不答应。”另有人道:“崆峒派依得!”又有人道:“青城山依得!”。。。。。。一时间回应之声此起彼伏,竟无人反对。 杨浪在台上却是满脸不屑,撇了撇嘴,说道:“这汉子说的倒好听,在下却也无所谓。” 话音刚落,已有一人飞上台来,厉声说道:“小子忒狂些了,你以为天下无人么?青城山刘飞在此!”众人看时,只见一精壮汉子手执长剑立在台上,煞是英武,众人不禁为之赞起好来。 杨浪却不出手,抱拳行礼,道:“青城刘飞,你比刚才那二人,确是大大的人物了。”那刘飞却道:“多说无益,动手吧!”众人见杨浪对刘飞不敢怠慢,行了礼,转身从后面取出一把兵刃来。那兵器修长,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略直微弯,是甚兵器却从未见过。 杨浪站在台上,双手持刀,说声:“请了。”便将刀横托在额前,刀刃向天,众人这才瞧见,竟与那台上金刀无二,只是刀身略细了一些。 青城山刘飞是武林成名人物,经历无数,他一见便知杨浪的刀法起手之式是无敌金刀杨老英雄嫡传武学。当下也不敢轻视,抬起手中长剑,以青城山成名绝技“平沙落雁式”横刺杨浪,这一招使得不急不缓,刚中带柔,正是武学大家所为。众人见了,无不拍手喝彩,这刘飞当真是青成山武学高人。 这一剑带着剑风直向杨浪咽喉刺去,只见杨浪退后两步避其锋芒,双手突然将刀头竖起,对准剑锋劈将下来,刀剑相交,众人听得当啷一声脆响,只见二人手中刀尖剑锋已抵在一处,二人目光都盯在那交会之处,却是不动,谁也不再后续发招。台下群豪见二人一招之后并无后续,正是将各自内力抵在那锋芒之处,已然是在比拼内力之式,不禁爆发出一阵喝彩。 二人一招之内便知对方虚实,都知招式已是伯仲之间,并无胜算,因此各自发力,想震落对方手中兵器。那刘飞自负武学正宗,内力雄厚,更是胸有成竹。一时间暗自运功,以求速成。突然见杨浪撤出一手,以单手持刀相对,另一手却挽在袖里,似在掏物。刘飞心知不好,对方定是要掷暗器,正想收剑换招应对,怎见杨浪手中一甩,一道金光已然飞出,噗地一声正中刘飞眉心。群豪只见刘飞手中长剑跌落,身子向后便倒,一个跟头栽倒在台上,起不来了。 众人大叫,:“比武不可暗器伤人!”话音未落,那刘飞已是满脸鲜血,翻滚身子,就要向台下跌落。哪知杨浪并不罢手,飞起腿来竟向刘飞头上踢,这一脚千均之力,若踢在头上断无性命了。 钟锦在台下正欲惊呼,突然身边一人飞上台去,双掌推出,直取杨浪胸口。杨浪一腿未等踢出,知道有人来救,斜劈一刀护了身子,向后纵去。顷刻间,这一飞一纵就已完成,台下群豪见了又是一阵喝彩,均赞这救的及时,躲的精彩。钟锦看时,原是身边华山代掌门辛坡已然登台救人。 台下众人有人识得辛坡的,高声赞道:“辛掌门好手段!” 那杨浪却皱了皱眉头,说道:“华山掌门辛大侠,您老人家已是成家之人了,怎地今日还要续弦不成?”台下钟锦只觉得杨浪这话里连敲带打,却似乎对他姑母杨人女略有不敬。 辛坡却道:“杨公子玩笑了。我上得台上只为救人,并无比武之意。方才见你与刘先生相斗,突放暗器已是不该,为何又要痛下杀手取他性命!” 杨浪却是笑道:“比武之事,只说一个一个上台比较,并无暗箭伤人之说,你辛大侠以掌门之姿贸然上台,又不招亲,岂不坏了规矩?” 辛坡却正色道:“你父亲有言在先,点到为至,你方才已然胜出,再伤人就是坏了规矩,我来讨个公道,却说我坏了规矩,又是什么道理?” 台下群豪听见,各个觉得有理,便高声叫道:“正是正是!”一句话把杨浪掖住,正待回话,却听杨人河起身说道:“辛掌门言重了。晚辈们比武,你却不该出手相帮。” 钟锦在台下听了,只觉这杨家一干人等,竟然全无道理可言,实在可气。 第八章 窥秘 当下,几个小厮引着钟锦等人,转出山谷,来到庄里,收拾几间偏房给众人住下。群豪中若干人等,见到杨人河等人武艺高强,不免起了畏惧之意,也不留宿,匆匆离了小岛,又有一些人等不耻杨家行为,也抽身去了。尚有一些人等,对那杨人女的美色垂涎,或是存心想看这热闹,便留了下来。陆宾、辛坡、尹大力等人担心钟锦伤势,竟是不离左右。 陆明等一干盐帮兄弟,见钟锦伤得并不十分严重,便极力讨好,对钟锦照顾的细致入微。 直闹到天色将晚,钟锦十分倦怠,方才谢过众人,各自回房睡了。 钟锦伤口疼痛,哪里睡得着,虽然有武当、华山的金创药膏,怎奈那伤口太大,仍是疼的钻心。辗转在床上,好是难过。他不禁想起自从离开白山镇,与弟弟钟镜分别,已是过了许多时日。那钟镜体弱多病,自小从没离开自己身边,此时也不知在天池过得怎样。素闻天池派掌门韩天阳乃世外高人,若是他老人可怜自己弟弟年幼,或有方法可以救他。想来想去,不禁垂下泪来。他兄弟二人从没分开这么久,当真思念无比。 又想,自己需当赶紧想个法子,离开这个金蚕岛。虽然那杨家小姐美艳无比,令人神往,可是自己若不速速回到家中,将安老伯那句遗言告诉父亲,真不知道还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况那安老伯一再嘱托,迟了恐生事端。 于是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再念叨着那句:合女者,鬼也。仍是好无头绪,不知所云何意。 正在烦恼,只听窗外陆明等人在院中拌嘴。一个说道:“人是美极了,咱生得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美貌的娘子。”又一个说道:“极是极是,嘿嘿,谁要是讨了她来做老婆,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喽。”一阵调笑,却听陆明说道:“人是美得呆了,只是名字略粗浅些,一个叫人河,一个叫人女,不太好听。”另一个道:“管她叫什么名字,娘们么,吹了灯都他妈一样”。。。。。 房中钟锦听到此言,登时坐起,心想:“人河,人女,河女为鬼,哎呦,莫非安老伯口信中竟然说的是他们?”转又思量:安老伯将此言要我从速带与父亲知晓,难道父亲与杨家有交?竟是从未曾听过。 钟锦自打继承家业,上上下下的事情亲历亲为,全部知晓。他父亲教他经商之道,无论是与官、商还是江湖好汉之间的沟沟壑壑,早就倾囊相授。货物运送,走什么途径,拜谁的山门,钟锦心中早已有数,但这金蚕岛杨家竟是从未听父亲提起。 当下钟锦疑窦丛生,再也无法入睡,心想,不如就此拜访杨岛主,寻个方法问出究竟,好让父亲心安。于是勉强坐起,穿了衣服,也不叫人跟随,只身一人向正房寻杨人禾去了。 转出角门,过了几片山石,钟锦却发现这庄园十分宽大,园中树木茂盛,怪石嶙峋,兼又天黑,穿过几个院子就失了路径。只见各处庭院都差不多,或高或低,看不出哪间是岛上主人的居室。正想找个仆人询问,四下里却是无人,只听见风吹草动,鸟飞虫鸣,甚是安静。 钟锦只得寻着甬路前行。又转过几个院子,忽见前方一个宅子,略有亮光,隔窗看去,只见灯影下似乎有人。 钟镜便慢慢走来,想看个究竟。听那屋里咯咯一阵娇笑,一个女人说道:“小忍,今日你也太卤莽些,你父亲那一镖打来,你推开钟公子便是了,为何将小优扯到他前面,险些害了她的性命?”一人道:“说来轻巧,我所以那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么。若是我将他推开,那一镖若打在你的身上,我怎么舍得?”那女人说道:“哎,可惜却打在钟公子的胳膊上,他玉一般的人物,伤成那样,好教人心疼。”那人却道:“怎么,你今日见他长的标志,竟忘了我不成?” 钟锦听那女人声音,似乎就是杨人女,心下起疑,又不敢声张,于是用手指蘸了唾液,点破窗纸向屋内瞧去。只见烛台下,杨人女露出半个肩膀,一双水葱似的胳膊楼在一人的脖颈上,身子倒在那人的怀里,含情脉脉的看着对方。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杨忍。 钟锦一见之下大为吃惊,想这二人是姑侄关系,虽然年纪相仿,却怎能做出这违背常伦的苟且之事,当真是成何体统。 只见杨人女一手抚摩着杨忍面颊,一面朝他脸上啐了一口,眯着一双媚眼,说道:“呸,你这没良心的,我要不是为了你们爷们三个,怎么会答应你们这样作践自己。你瞧今日台上,那峨眉派的段青,还有那个赵天祥,他们盯着我瞧的眼神,竟象是要立刻脱了人家的衣裳,让人好不着恼。”只见杨忍抹了抹脸面,却将手指放进嘴巴,伸出舌头舔了一回,笑着说道:“小娴,你就饶了这一回吧,那两个不是早被大哥料理了,却气的什么,哎呦,我的心肝,你这一口可啐得我好生心痒。。。。。。” 钟锦在窗外见了,险些呕了出来,心想,这二人如此淫邪不堪,实是天下奇闻。今日见杨人女在台上风流婉转,自己还曾动心于她,却不想是这等放荡人物。杨人河父子几人,各个出手便要伤人,这杨家上下,行为做派实在令人不齿。我钟锦大好男儿,怎能将自己一颗赤诚之心,交与这等下作妇人。又想,当日安老前辈所言不虚,这河女者鬼也,的确如此,这等人物怎能与他交往,回到家里,定要向父亲禀报一番。 屋内二人令人极度恶心,钟锦实在不愿再听下去,只想快点离开这金蚕岛杨家庄,再也不来一步。 忽然听屋内杨人女说道:“这玲珑玉令,就真的这么重要吗?非要让我来帮你们搅这趟混水。也不知这江南钟家有是没有。”钟锦正欲离开,忽然听杨人女提起自家,又是问一件东西,不明何意,便耐着性子听将下去。 只见那杨忍道:“老爷子临死前说道,若是凑齐了八件玲珑玉令,便可解出机关图的秘密。前日刘公公特意上岛来吩咐,无论如何定要设法寻到玲珑玉令。你说重要不重要?”那杨人女道:“我不管什么秘密不秘密,你们爷们三个没本事,却用我来做饵,把这许多好色的人物引上岛来消遣。你瞧瞧这群人物,若要是惹得急了,闹将起来,就凭你们三个怎能敌得过?说不得,到头来,我被他们抢了去,看你们爷们三个心急不心急。”说罢,将手指向杨忍人戳了一回。 那杨忍嘿嘿一笑:“小娴,怕什么,我们三个武艺再不济,也万不会离你而去的,这叫人怎么舍得,再说,咱还有这个东西,不怕他们起什么事端。”说罢,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来。 钟锦借着烛火细看时,只见杨忍手中一物,葡萄粒大小,圆溜溜晶莹红润,似是一颗丹药,只听那杨忍道:“这任情丸若是吃了,任他是再世神仙,也酥了下去。若不给他解药,看他又能怎地。”说罢,楼着怀里的妇人便亲。 钟锦见两人就要行那苟且之事,不能再听下去,便悄声离开窗边。可他心中又是极度迷茫。听他二人言语,竟是费尽心机将江湖之人引上岛来,选择其中一些人等逼问一个极大的秘密。什么玲珑玉令,机关图,任情丸,竟是闻所未闻。他误打误撞上得岛来,窥见二人奸情,又听到这让人费解的秘谈,心下实在又是荒唐又是惊悚,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阴恨险恶、秽乱不堪的地方。 刚想抽身,突然身后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钟大公子,这尚未成亲就跑到娘子的房外偷听,是动了哪里的春心?”钟锦吃惊,回头一看,杨浪正站在跟前,瞄着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瞪着自己,正奸笑道:“若真动了春心,和我一起进屋里,美人相伴,包你快活!”说罢,抓住钟锦一条手臂便向屋里拖去。 第九章 红蚕 钟锦头晕目眩,意识模糊,只觉身边一个娇小的身子扶住自己,慢慢走出屋子,又过了几个院子,出了几道门,向山谷中走去。四下里黑漆漆不见光亮,只听见自己心头乱跳和那人的呼吸之声。钟锦心里一时明白,知道此人正在搭救自己;一时又是迷糊,觉得身边这个娇小的身子温暖柔弱,令人欲念攻心。只觉得这人将自己扶着走走停停,偶而转过假山歇了一下,偶而钻进草中等了一回,似在躲避什么。暗想:这人定人怕杨人女追了上来,因此这般折腾。 就这样,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钟锦只觉有人在给自己喂水,一口喝下,清凉甘甜,将刚才那火热的念头浇灭了大半,于是睁开了眼。只见四周尽是冰冷的岩石,竟然是在一个石洞之外,洞口刻着几行字,仔细看着,赫然写着“金花洞”。 钟锦一见大吃一惊,方才听有人禀道,让那杨家兄弟两个在金花洞中与杨人河相会,此时方得脱险,怎地又被扶到这里,岂不是送上门来。他这一惊,不禁一口水呛了出来。 却听身边一个女孩拍手笑道:“可好了!”钟锦看时,原来是在擂台上自己救过的那个小姑娘。借着洞口月光,只见她十几岁年纪,眉清目秀,正微笑地看着自己。钟锦心下纳闷,这女孩是杨人女的奴婢,为什么会搭救自己,便开口问道:“原来是你,你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一经开口,钟锦才知经过几番折腾,又过了这半个时辰,自己的穴道竟然慢慢被解开了些。听那女孩笑道:“钟公子,奴婢怕你受了欺负,就把小姐捆住,将你带到这里藏起来了。”钟锦忙道“哎,这里可藏不得,那杨家的两个兄弟一会要和他父亲在这里相见,他们来了,定会逮住我们,我打不过他们,到时,你快逃吧。”那女孩却笑道:“钟公子,其实他们不会来了。我刚才在屋子外面假传消息,骗他们在这里相会。大爷二爷他们早就出来了不是?他们来到这里,定是没找到老爷,知道上当,因此回去了。方才在路上,我们藏在假山后面,没被他们看见,现在即使他们回到小姐房里,发现我们已经逃走,却也万不会想到咱们两个已经到了这里。” 钟锦这才明白,原来刚才这小姑娘扶着自己躲躲藏藏,走走停停,为的是错过杨氏兄弟,现在躲在这里,的确是令人意想不到。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心思如此聪明,也真是奇事一桩。心下稍安,便说道:“原来如此,多些你搭救,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又为什么救我?”那小姑娘道:“钟公子,奴婢名叫杨小优,小优感激钟公子今日搭救自己,又送我宝玉,心里很是感激。刚才看见他们要加害于你,便想了这个法子。” 钟锦听她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甚是好听,不禁有些痴了。原是那药性发作,胸中欲望又起,只觉得眼前这个杨小优,越看越美,那说话声音如山泉丁冬般悦耳,哪象个未长开的孩子,竟比那娇艳的杨人女更要令人痴迷。钟锦知道自己邪念已出,便想收住心神,强压欲火,哪曾想身边杨小优不停说话,吹气如兰,字字都象召唤自己一般。 杨小优本来说如何如何将小姐用刀逼住,如何如何用绳子捆了,说着说着看到钟锦呆呆地瞧着自己,嘴巴流着馋涎,眼球向外鼓着,举起两只手臂,竟要向自己扑来,不禁失声叫道:“公子,你怎么了,快醒醒,你看我的眼神好吓人啊!” 钟锦穴道早已自行冲破,此时正是意乱情迷,盯着眼前这个姑娘,只觉她美若神仙,一时迷了本性,便踉跄着起身向杨小优抓了过来。 小优心下害怕,边躲边叫道:“公子,你别吓我,快清醒些,是不是那任情丸发作了,别捉我,我去给你寻解药!”钟锦哪里肯听,只是挥舞手臂,随手乱抓,定要捉了眼前美人胡乱一番。 两人就这般在洞口追逐,杨小优年纪尚浅,未逃得几步便被钟锦捉住,一把楼在怀里,直扯她衣裙。吓得杨小优乱踢乱打,口中仍是叫喊:“钟公子,快醒醒,我是小优啊!” 慌乱间,小优一把抓住了钟锦的左臂,钟锦吃疼,原来她正按在那伤口上。这一疼痛顿时让钟锦清醒了许多,看见自己骑在女孩身上,把个杨小优吓得连哭带喊,衣衫扯的凌乱不堪。 钟锦喘着粗气,仰头便倒,心想,钟锦啊钟锦,你怎么做出如此禽兽勾当,欺负一个小女孩,当真是猪狗不如。口中说道:“小优,我,我对不起你,我,我好难受,我好热。。。。。。” 杨小优见他忽然清醒放了自己,便也坐起,边哭边道:“公子,我知道你是中了那任情丸的毒,小优不怪你。那任情丸,是——是春药,大爷和二爷他们害人用的,若是不赶紧找了解药,你会死的。” 钟锦这才明白,自己刚才心神迷乱,做出非礼之事,皆是因为这小小红丸所至。他生怕自己再要犯错,便用右手紧紧抓住自己受伤的左臂,用力扣着。 小优见他左臂伤口处,已经潮湿一片,定是鲜血流出所至,惊呼道:“公子,你这是做什么?”钟锦答道:“小优,只要这里疼,我就清醒许多,便不会害你。。。。。。” 杨小优见钟锦宁肯自己抓破伤口,任那鲜血流淌,也不肯罢手,竟是为了保住神智,守住自己清白,心下感动不已,眼泪又是流了下来。 两人正在尴尬,忽见山下几支火把,星星点点,似要向这边行走,又不知是何人,顿时惊慌起来。见四下已无处躲藏,唯有那金花洞里黑漆漆深不见底,二人急忙互相搀扶,摸着石壁向洞里躲避进去。 未几,那几人已行将上来,却停在洞口,不再走了。钟锦和小优忙蹲着身子躲在洞里石壁后面,借着那火把的光亮偷偷看去,只见杨人河和一人站在洞口说话。 听杨人河说道:“刘公公,此处说话方便,有什么差遣,您尽管说了,杨某照办便是。” 那刘公公尖着嗓子道:“杨岛主,洒家让你设法查问玲珑玉令的事,你可办的如何了?” 杨人河道:“杨某不才,想了这比武招亲的法子,将许多江湖人士骗上了我金蚕岛上,追问了不少人,可是这玲珑玉令的消息,江湖上实在传闻不多,并没许多人知道,一时还没有收获。”那刘公公道:“这也罢了,毕竟事情已经过了那么多年,知道此事之人并不多见了。玲珑玉令,倾国倾城,哎,就算知道它的下落,也不会轻易说出来的。” 钟锦屏着呼吸,听到他二人说到玲珑玉令的事情,才明白杨家费了这许多周折都是为了寻访这件东西,却不知道这东西到底何用。一时自己又有些迷糊,便使劲抓那伤口。身旁杨小优看见,又是紧张又是感动,关切地瞧着钟锦。 杨人河也不敢说话,只是恭敬的站着。又听刘公公道:“你那任情丸,调治的如何了?” 杨人河说道:“回公公,任情丸总共得了不足百枚,现在我儿子处看管。”刘公公点头道:“想来是够用的了,不知解药够是不够?” 钟锦听见解药二字,登时将一颗心悬了起来,心想,定要知道解药的下落,否则如何得救。又想,若是没了解药,我乱了本性,便成了禽兽不如的畜生,到时只有一死便是。 只听杨人河道:“不是杨某不用心,只是那红蚕太难寻觅,天下之大,惟独我这岛上才有那金花,而这红蚕只以金花做食。这也罢了,只有这金花洞中的红蚕,才能做任情丸的解药,因此,实在太难采集。现在正是冬日,红蚕早已结茧,因此并无解药。” 听到此处,钟锦险些晕倒,心想,既然如此,我是活不成了,但要坚持到最后,决不可迷乱了本性,更不可伤害身边的小优。 刘公公道:“难怪你聚了这许多江湖好手在此,却全然不惧,只要用那任情丸下得毒去,任他是谁也无法了。”只见他说完却摇了摇头,叹气道:“哎,可怜先皇太过心急。。。。。。” 钟锦听到此处,大吃一惊,心想道:莫非先皇也和此事有关? 洞口杨人河却道:“公公不必太过担心,解药虽然难寻,但杨某人既在此处,定会尽心竭力去办。只是玲珑玉令一事,还请公公宽限一些时日。” 那刘公公点了点头,尖着嗓子说道:“杨岛主赤诚一片,你的忠心,洒家是知道了。天将破晓,多有不便,洒家这就回去。但要记住,不论你用什么方法,不管你对付的是怎样人物,一定要查到玲珑玉令的消息。”又道:“这金花洞可给我看好了,误了解药,仔细了你的脑袋。” 杨人河回道:“杨某明白,公公放心,此洞是本岛禁地,外人是万万上不来的,就是庄上的奴仆也不能轻易到这里一步。”两人又压低了声音,说了好些话,便提了火把下山去了。 钟锦见二人渐远,方才放下心来,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一跤坐倒,心想,没了解药可怎生是好。杨小优拉着钟锦衣角坐在地上,她看出钟锦心思,怕他伤心,便劝道:“钟公子,你别听老爷瞎说,你是大富大贵之人,老天爷都会照应的,听老爷说那红蚕就在洞里,不如我们进去找找,说不定便找着了呢。” 钟锦心想:“这小姑娘真是天真,现在正是冬天,冰冷如此,这洞里又是乌黑一片,连那金花都没一朵,却哪里来的红蚕。”又想,这金花洞深不见底,自己只需到得深处,死在里面,定是没人能找得到,免得活着受那杨氏兄弟的羞辱,到是个干净去处。便打定了主意,强做精神,摸索着洞中石壁一步步向那深处挨去。 第十章 盐帮 钟锦得尹大力相救,很是高兴,便寻问他为何寻到了金花洞,尹大力道:“昨晚睡的正是香甜,陆明那小子慌慌张张跑来将大家弄醒,说是不见了你的踪影,于是辛掌门和陆宾两个在庄上寻找,老子在庄外寻找,没想到遇到杨浪那个龟孙。老子见他走的匆忙,鬼鬼祟祟,便起了疑心,一路跟他上了山,结果到了那洞口就不见了,后来就见你两个从洞里出来,才知道果真出了事。”钟锦又是感激,又是高兴,忙道:“多谢尹大哥相久,若不是你来,定让杨浪那贼害死了。”尹大力道:“那个龟孙着实厉害,这一掌打得老子胸口好疼。”钟锦见他受伤,也不敢快走,便央求小优在前面带路,一路下得山来。 刚行到庄口,只见陆宾、辛坡和盐帮众人都站在门口,见到钟锦回来,众人赶紧拉住,甚是关切,又见尹大力受伤,都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钟锦见众人都在场,又怕杨家之人查问他和杨浪的下落,当下不敢明说,急忙叫陆明安排了船家,带上众人急匆匆的上了船。众人见他如此匆忙,心下各自狐疑,但想定是出了缘故。问尹大力原由时,他却因为胸口内伤发作,晕了过去。众人无法,又怕钟锦出事,当下也不好询问,便跟着钟锦的船只离开金蚕岛,扬了帆,向海上行去了。 一路南行,钟锦站在船头,耳边海风呼啦啦做响,见自己离那金蚕岛越来越远,一个悬起的心才得放下。于是带着小优,将众人聚在舱里详述经过。 钟锦将自己如何撞破奸情,小优如何搭救自己,又是如何掉在洞里,最后误杀了杨浪一五一十的向众人诉说,只是略去自己被迫吃下任情丸和险些受辱那一节。当下众人越听越奇,越听越气,均说:“只要钟公子发令,大伙立即返回金蚕岛理论。”钟锦一来害怕众人重新回岛,再度落入杨家的圈套,二来想着早日回家向父亲通报,便不肯回那金蚕岛,推说要回乡给尹大力治伤。众人见钟锦不肯回岛,想来也无他法,就只好由他了。 钟锦说完,忽然向众人问道:“大伙可曾听到过玲珑玉令的事情?”众人均是迷茫,都摇头说从未听人提起过,也不知那令到底是什么东西,钟锦想了半天,觉得这玲珑玉令与自己似乎无关,便撤了念头,再不去理会了。事毕,小优服侍钟锦睡下,他经历这一晚的折腾,实在累得不行,倒在床上便酣睡不起了。 在海上漂泊了几日,船已到了胶州海港。众人下了船,随钟锦到城里寻了客栈,住下歇息。钟锦使了银子,竟将整个客栈包了下来,只因连日奔波,甚是疲惫,便决定暂时歇脚,待休整好了再做计较。 尹大力到了城中,伤情见好,赌性又发,每日只管拿着钟锦的银子找赌坊取乐。陆宾与辛坡两个,见金蚕岛之人并没追来,便辞了钟锦,各自回去了。 这日无事,钟锦精神转好,便站在客栈楼上向天井里闲瞧,小优拿了热水毛巾来与他梳洗。钟锦见这几日小优一直跟着自己,便问道:“杨小优,你在那岛上生活了这么久,这样离开,舍得吗?”小优道:“公子,小优不姓杨,本姓冯,是金蚕岛附近海上渔家女孩,小时候爹娘在海上遇到了风浪,打翻了船,爹娘都没了。后来被杨太爷救起,因此在小姐身边当了丫鬟。” 钟锦这才知道,杨小优其实该叫做冯小优。想起当日二人同舟共济,杨小优又救自己性命,心下感激,又可怜她的身世,便问道:“小优,金蚕岛你是住不得了,你救我性命,我很是感激,不如,你今后就做我的小妹吧,随我家去,好有个照应。”谁知小优听完,竟跪在地上,红了眼圈说道:“公子,你两次救我,小优无以为报,只愿在公子身边做个粗使丫头,尽心竭力服侍公子。”钟锦大为感动,见小优说得坚决,也不好勉强,便只好答应了。小优见他答应自己留在身边,竟破涕为笑,一边给钟锦梳头,一边问:“公子,小优给你梳个新花样吧。” 两人正在说笑,忽然楼下乱了起来。只见小二被人掀了盘子,一巴掌打在地上,吓得楼下客人慌忙跑出客栈,三五个带兵的军官噼里啪啦打了进来。带头的貌似千户打扮,横着眼骂道:“不长眼的狗东西,也不看看是谁来了,竟敢说这里被人包了?” 那小二从地上爬起,捂着脸,委屈地道:“军爷,小的哪里敢混说,小店实是让楼上的客官包了,真的没房了!” 那军官抬手又是一巴掌,骂道:“滚蛋!实话跟你说,今天看上你的店,是你修来的福分,任你楼上住的是谁,便是天王老子也得让个地方!” 正乱着,陆明带着盐帮的兄弟已经从房里出来,说道:“住手!军爷,我们是盐帮的兄弟,贩盐路过此地,住上几日便走。因人多,包了这个店铺,劳驾军爷再寻个去处吧!” 一言之下,那军官却是大怒:“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一群盐贩子,朝廷明令不得贩卖私盐,你们群人居然明目张胆,不怕杀头么?来啊,都与我抓了,带回去打板子!” 当时朝廷的确不准百姓贩卖私盐,但官府大员们办差需要各种富户们大量捐银,如兵马粮草,修道筑堤,没有银子哪能办得下来。于是富户们便与官员们暗中商定,若捐了银子就以允许贩卖私盐作为回报。因此上,贩卖私盐其实是非常普遍的事情,官府一般都知道利害关系,并不十分约束。江淮地区贩盐者势力庞大,最终形成了现在的盐帮。盐帮在江湖上行走,多受官府照应,两家其实井水不犯河水,并不冲突。 这钟家是江南第一大财主,正是官府、商户、盐帮、槽帮相互依附的重要环节,所以盐帮、槽帮才这么孝敬钟锦。 此时平白被这军官一骂,又听要动手拿人,陆明等人当真又气又恼,心想:“这官爷莫非吃醉了酒,青天白日的竟然寻起盐帮的晦气来。”这一群江湖人氏哪里按得住,未等那军官拿人,便突然动起手来。 自古盐帮打架,最是齐心。这一群人物没有长幼师徒之分,因平日里一起生活,若是与外人打起来,真是同进同退,个个生猛。又因陆明等人都是身具武功,没出几分力气,便将一群军官打出门外去了。 陆明还觉不够,照着带头的那军官狠狠踢了几脚,那军官哪里是对手,带着兵连滚带爬的跑掉,竟是落荒而逃。 钟锦虽名是主人,其实并不能约束盐帮兄弟,见双方动手打将起来,自己劝了几声就不言语了。 盐帮众人见官军逃了,哈哈大笑起来,就他们来说,别说三五个军官,就是百十个也不是对手。陆明对钟锦笑道:“钟爷,只管住着,咱们盐帮弟兄一定保你周全!”钟锦在楼上只得笑而不答。 第二天清早,钟锦急着要回应天府老家,便催着众人上路。尹大力暂无去处,便乐得与钟锦同行。于是众人从客栈出来,备了快马,一流烟出了胶州城,直奔应天去了。 刚走出城外没行多远,只听身后马声阵阵,一大队官兵追了过来,带头的正是昨日的那个军官,边追边喊道:“休要逃了贩盐的反贼!” 第十一章 鉴宝 钟锦与大伙策马而行,行得数日,已到淮安境内。钟锦心下高兴,心想淮安已离应天老家不远,再行数日就可到达。自己这一趟走得着实辛苦,在金蚕岛上险些丢了性命,虽然中了任情丸的毒,好在小优误打误撞将那红蚕送入自己口中,这几日感觉体内并无异常,心中邪念渐渐消退,似乎毒性已解。又见小优聪颖活泼,一路跟着照顾自己,心中喜欢,便问小优道:“小优,你可来过江南么?”小优正在跟尹大力拌嘴,见钟锦问话,笑道:“公子,小优自小在岛上生活,从没来过江南。以前听太爷爷说过,江南风景很漂亮,山多,水多,花儿也多,人也长的和善。”说完瞧了一眼尹大力,又笑道:“还有,江南盛产大水牛,又能吃又能喝,偏又力大无穷。这还不算,那水牛有一遭本事,却是天下人都晓得的?” 尹大力不解,一时问道:“小妮子,你快说,江南大水牛,有什么本事是天下人都晓得的?”小优笑道:“那江南大水牛最爱赌钱,赌输了便跑去和钟公子借银子使!”说完,一边笑,一边连抽了两鞭就跑。尹大力还在发愣,忽然醒悟过来,骂道:“小妮子好贫的嘴,看老子抓住收拾你!”便纵马追去,众人见了,都大笑起来。 耿阿廷笑道:“钟公子,我来前已吩咐了帮里兄弟,叫人预备沿路来接,这附近是漕帮地头,估计他们也收到了消息,也许很快便就能碰上。” 钟锦笑道:“在下只不过南来北往一回,耿帮主何必兴师动众,你这番安排,在下十分感激。只不过那漕帮的宋帮主虽然随和,就是规矩太多,上船要祭水,过河要拜神,就是酒席上吃鱼,也只准吃一侧,绝不肯翻过来吃另一端,说什么船上的规矩,不能“翻”。”一句话把耿帮主等人说的也笑了。钟锦又道:“这里离应天已经不远,不必叨扰宋帮主,我们一路骑马,用不了多久也就到了。” 耿阿廷笑道:“这样虽好,只是路上遇见漕帮的兄弟,免不了还是要聚上一聚。”钟锦道:“不如不走大路,换条小路可以避开漕帮,又不耽误行程。”耿阿廷笑道:“钟公子,换路可以,只是漕帮兄弟若接不到人,定会沿途打听,你瞧我帮兄弟人人都穿着帮里衣服,若让漕帮知道是我盐帮把你接走,经过漕帮又不拜会,将来难免宋帮主怪罪。” 小优听见,一边笑道:“这有什么,大伙换了寻常百姓衣服,再寻个小路,谁又知道钟公子已经过了这里!” 尹大力一旁叫道:“就你这小妮子鬼主意多,一会儿指桑骂槐,一会儿瞒天过海的,别跑了,让老子撕了你的嘴。”小优边躲边笑道:“什么指桑骂槐,那叫指鹿为马,不对,是指鹿为牛!”众人听了又是一笑。 钟锦一面笑,一面想,耿帮主所言不错,他两帮之间虽是亲密,毕竟各自为主,自己一心赶路,的确考虑不周。便依了小优的主意,沿途寻了个大户,买了十几件衣服,叫众人换了。钟锦自己换了件书生的衣服,小优扮做了书童,耿阿廷拌做老仆,其余盐帮众人各做小厮打扮。尹大力穿了衣服,嘴上直吵着难过,众人看时,只见他衣服太窄合不上,袒露着胸膛,裤子又短,两只脚踝敞在外面,他那一口大锤扛在肩上,当真是不伦不类,不禁又是一阵大笑。钟锦给了那户人家一百两银子,收下这些衣服,把那户主吓了一跳,满心欢喜的接过了。 众人问了路径,不走大路,寻着沿山小道行了过去。行了半日,只见山路越来越窄,马匹难行,不得已只好下了马,徒步行走。又走了一程,见前方竟是个岔路口,东西南北各自有路。众人不敢乱走,便停了下来。 钟锦未免着急,心想本来要避开漕帮,行得快些,才选的小路,行到这里却是迷了路,真是白费心机。 正在烦恼,只见路上两人走了过来。一个背着行李,象似个远行的客商。另一个挎着个箱子,象似个郎中。两人行到跟前,钟锦众人堆在路口休息,便也停了下来。 那客商从行李中取出个棋盘来,对那郎中说道:“来来来,趁着歇脚,再下一局。”那郎中说道:“好好好,我正要找你报仇。”两人说着就坐在树下开始对弈起来。 耿阿廷有心问路,便走过来搭讪道:“二位,我等想去应天府,可是这里道路生疏,不知前方道路怎么个走法,敢问二位可否知晓。” 那郎中皱了皱眉头道:“你去问他,他什么路都走过,却别来烦我。”说完指了指那客商。那客商正在下棋,也无心理会,嘴上说:“稍等,下完这局再说。”说完仍旧盯着棋盘,专心下棋。 耿阿廷见他二人不理会,便又问道:“我等实有急事,还请这位快快告知。”那客商仍是不理,手里捻着一子,刚要落下又收了回来,似正举棋不定。 一旁尹大力早已等得不耐烦,嘴上吼道:“下个鸟棋,老子问话,理也不理,看老子给你点颜色瞧瞧。”说完,走了过去。钟锦正要拦他,怎拦得住,只见尹大力过去就是一脚,踢得那棋盘和旗子粉碎。 那两个顿时恼了。那客商一面俯身拾子,一面叫道:“完了,完了,我的宝贝啊!”那郎中站将起来,对着尹大力叫道:“你这疯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宝贝,叫你一脚踢碎了,赶紧赔来!”尹大力嘴上骂道:“两个挫鸟,尽是混说,这破棋盘能值几个钱,又是什么宝贝了!” 那郎中瞪大了眼睛,怒道:“你这汉子哪里懂得,这棋盘天下只此一具,让你一脚给毁了,多少银子你也赔不起!” 三人正在斗嘴,小优跑过来,一面帮那客商拾子,一面道:“两位大爷请别动怒,你到是说说,你这棋盘值多少银子,我家公子有钱,肯定赔得起你就是了。” 那郎中听他这一说,又看了看钟锦,说道:“一个书生能有几个钱,这宝贝断赔不起的。” 钟锦见那郎中瞧着自己叫书生,才想起自己现在正做书生打扮,于是笑了笑,道:“先生,我家仆人莽撞,毁了您的棋盘,是在下管教无方,还请责备。只是你这棋盘非金非银,只是寻常木质所做,你又说是宝贝,在下倒是糊涂了,还请先生告知。” 那郎中道:“寻常?这可是唐寅和祝芝山用过的棋盘。天下能有几副?”耿阿廷道:“先生,这江南四大才子使过的东西的确珍贵,可这是真是假却无人可以佐证了。” 那郎中一手指着客商,说道:“他家与唐伯虎有交,怎能假的了!” 钟锦一听,不禁一愣,只见那客商说道:“不错,祖上与唐家有些交往,这棋盘是祖上所传之物,正是唐伯虎用过之物。” 钟锦便问道:“敢问,您二位是?”那客商道:“我姓徐,叫徐弘祖。”钟锦心想,曾听人说过,江南四大才子唐伯虎,当年因为徐经科考案而名落孙山,这人姓徐,莫非是徐经的后人,若真如此,唐、徐二人有交,那这棋盘定是真的无疑。便道:“失敬,失敬。”又听徐弘祖道:“他是王先生,我二人在这里下棋,并没叨扰众位,何必坏我棋盘!”那王先生抢着道:“何必罗嗦,快要他们赔钱!” 钟锦笑道:“赔你银子也是不难,只是这棋盘既是唐伯虎用过的,的确珍贵了些,在下并无许多银两带在身上,现在的确赔付不起。可否行个方便,让在下回家取了银两陪你便是。” 那王先生不依,道:“说的好听,我怎知道你这一走,哪里寻去,即使将来寻到了,你却推说没有此事,我又如何可说?” 钟锦正要答话,小优却走过来说道:“你这先生真没眼光,你只道我家公子是个读书人,家里没银子么?你瞧这是什么?”说完,掏出个物件来。 众人看时,只见小优手中托了一块玉,清澈蔚蓝,煞是好看。钟锦认得,那是当日在擂台上赠与小优的瓦喇供品——青蓝宝玉。 小优笑道:“先生,怎样,没见过吧?似这等物件,我家公子有无数呢,随手就赏给我们下人的,你那破棋盘能值多少银子,你还怕我们赖帐不成?” 那王先生却道:“我以为是什么东西,吧吧的拿出来显眼,不就是青蓝玉么,别人就没有吗?”说完,竟从箱子里掏出个砚台。众人看时,那砚台竟也是青蓝透亮,显然与小优的同样材质,但却比小优的玉石大上许多。 钟锦暗觉好笑,别人惊讶这砚台珍贵,他却觉得平常,只因家中此样东西实在太多,根本不放在眼里。又觉这郎中有趣,竟然将这东西拿出来示人,也不怕生人面前露财。便笑道:“先生这具青蓝宝玉砚台,成色倒也罢了,应是瓦喇国王亲贵胄所用之物。” 那王郎中倒是一惊,说道:“你这书生倒是识货,你再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说完又从箱中取出个杯子来,只见那杯子通体碧绿,光色润泽,十分夺目。 钟锦笑道:“这东西倒罢了,唤作绿玉斗,前朝宫中饮茶之物,不可他用。我家中刚好有两对,比你这个大些,所以拾得。” 那王郎中又唬了一跳,摇头道:“这怎么可能,我得这一盏绿玉斗已是费了许多周折,你家有两对?”说罢,将箱子翻倒在地上,将里面东西一个个拿出,问道,这是什么?这又是什么? 钟锦道:“这个是高丽的翡翠烟壶,这个是琉球国的火岩珠串,那个是大理的象牙镶金笔,还有小佛朗机,这个可是军中火器。。。。。。”王郎中一件件拿出,钟锦便一件件答出名称,众人看了无不惊奇,均想,这江南小财神当真是识货之人,这许多宝贝竟都认得。 那王郎中将箱中所有东西一一问过钟锦一遍,钟锦对答如流,不禁呆在当场。过了半晌才喃喃地说道:“我家中还有一物,你,你一定不识得!” 徐弘祖却说道:“王大夫,既然这书生都认得你的宝物,想必家中的确有些钱财了,只是我这棋盘天下只此一件,毁坏了,便是再多的银子他也赔不起。” 钟锦道:“徐先生,在下也有一物,天下无双,愿意以此相赔,不知徐先生是否答应?” 二人忙问道:“什么东西,天下无双?” 钟锦道:“家中有一副图画,唤做《春波碧水图》,不知可否与你的棋盘相抵。” 二人大惊,忙问:“《春波碧水图》?当真?那可是唐寅真迹!” 钟锦笑道:“唐伯虎真迹,在下家中到是有几副,我只觉这《春波碧水图》未曾妥善保管,略有瑕疵,但想跟你那棋盘相比,也应该是等价之物了。” 徐弘祖道:“你真的愿意给我?莫不是诓我?”一旁尹大力早憋不住,高声说道:“江南小财神钟锦,什么时候诓骗过人,他既答应于你,你只管相信便是。” 那徐弘祖听罢尚无动静,一旁王先生却是惊道:“噢?你是小财神?那钟治国老先生是你父亲?”钟锦答道:“正是家父。”王先生道:“原来是你,难怪这许多宝贝都难不倒你!我王平当真是看走了眼!” 耿阿廷却问道:“王平?哪个王平?江湖人称通宝神医的王平?”那王大夫笑道:“神医之称倒也罢了,江湖朋友给取的虚名。在下爱财,通宝两字却是当得的。” 钟锦心想,曾听人说过,通宝神医王大夫,无不可治之病,只是爱财如命,不想今日在此遇见,竟有些缘分。 小优却道:“王神医,你既然知道我家公子的名头,想必该知晓,我家公子既然已经答应将唐伯虎真迹《春波碧水图》送了给你,便是一诺千金,决不会翻悔。”王、徐二人道:“这个自然,想江南小财神的大名,区区一张图,不在话下。”小优道:“那这图比你们的棋盘如何?”二人答道:“自然是《春波碧水图》珍贵些。”小优道:“既是这样,那便是我家公子亏了,你们却如何回报?”王、徐二人对看一眼,显是没想到她竟会有所要求,便说道:“要何回报,还请说出来吧。” 小优道:“前日我家公子中了毒,也不知解了没有,还请王神医诊治一番,以做回报。” 那王平一听,笑了起来,道:“你这小姑娘倒是小气,一点亏吃不得。”小优本做书童打扮,见他道破,不禁羞红了脸,道:“王神医眼光厉害,一眼就知我是女的。。。。。。” 王平道:“我从医多年,你这身段打扮,骗得了别人可骗不得我。”说完向钟锦道:“请钟公子伸出手来,让在下瞧瞧。” 钟锦见他肯替自己看病,很是高兴,便从袖中伸出手臂。只见王平拇指按在自己寸关尺上,小指却搭在自己手臂之上,捻须静听。不禁有趣,心想:这王大夫看病的姿势却有些古怪。 听了一会儿,王平道:“脉象看来,公子的确曾中了春邪之毒,若解得不即时,恐精关难固,必生狂乱。”钟锦见他一语道破,不禁脸上一红,道:“正是。” 王平又道:“奇了,你这毒性似乎已解七八,并无大碍,现在应不生邪念才对。”说完看了看小优。小优一愣,也红了脸,忙说道:“公子不曾。。。。。。近日不曾狂乱。。。。。。” 王平点了点头。钟锦见自己毒性已解,万分高兴,忙道:“多谢王神医诊治。”王平却说道:“钟公子谢我无用,你这体内尚有余毒,如不及时清除,日后恐生嫌隙。”一句话把钟锦吓了一跳,又听王平说道:“到底是什么毒?” 钟锦说道:“金蚕岛,任情丸之毒。” 王平听了,道:“原来是那东西做乱,难怪脉象奇特。”又道:“我有师弟,是当朝鸿禄寺卿李可灼,他应知此毒的解法,日后我去寻他问问便知,公子放心,过得一段时日,我自会去找你,替你解毒便是。” 钟锦一听大喜,忙道:“如若能清除此毒,在下定当厚报!”说罢向徐鸿祖说道:“徐先生,不如这就与在下去取《春波碧水图》如何?” 徐弘祖道:“好是好。只是我今日原本送王先生一程,才行到这里,家中尚有老母需回去照料,所谓父母在,不远行。我还得尽快回去才是。公子心意我已领了,待来日王先生到府上给公子看病时,我二人再一路前去便是。” 钟锦见他说得有理,也就答应了。小优问道:“王神医,我们前面有几条道路,现在不知怎么个走法,还请王神医告知。” 王平笑道:“我实是不知,所以才请徐兄送了一程,你去问他,他常远游,天下虽大,他却无路不知。” 徐弘祖道:“这到是没错。我最爱畅游山山水水,看尽天下美景,路走得的确多些,你们回应天府,眼下有四条路可行,远近崎岖各自不同。”当下徐弘祖给钟锦画了道路图形,众人看时,只见图上山水、村庄、路桥、城郭竟是异常详细,不禁啧啧称奇。 于是众人互相道别,徐鸿祖自回老家不提,那通宝神医王平自称有事,也回去了。钟锦带着众人,依着徐鸿祖的地图,快马加鞭,直奔应天。 第十二章 恶斗 张堂主也不敢轻易出手,怒道:”梅老六,你这般装睡,是瞧不起我们丐帮么?”众乞丐也都怒目相对,都叫道:“不跟他废话,大伙一起上了!” 正在此时,只见梅老六张开两手,伸向头顶,又拧了拧身子,似是大梦初醒又伸了懒腰一般,缓缓地道:“扰人好梦,我与漕帮生了些过节,与你丐帮有什么相干?”钟锦与耿阿廷两人在庙顶听得清楚,对视一眼,心道:果然与漕帮相关。 李堂主说道:“漕帮、丐帮虽是两帮,但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我们两帮亲如兄弟,你在淮阳打伤了漕帮的人,我们丐帮见了自然要出手相助。既然你今日落在我丐帮手里,我们定要捉了你送与漕帮发落。”众乞丐都道:“李堂主说的对!” 那梅老六却道:“这话好笑,淮阳是漕帮的地头,你丐帮是北方帮会,却偏要来这里充起英雄,你口称是漕帮的朋友,这么做也不怕丢了漕帮的脸面。” 郑帮主早已按捺不住,一个健步冲在前面,伸了手中竹帮便向梅老六戳去。只见梅老六不慌不忙,伸出左手两根手指一夹,正夹在那竹棒之上。这一下看似迟缓,却是准确异常,那郑堂主两手握棒,用力扯拽,谁知竟是纹丝不动。 张堂主见郑堂主一招受制,忙杨起手中竹棒,向梅老六头顶砸落。梅老六却伸出右手两指,也是轻轻一夹,便夹住了棒稍。张堂主用力下压,却哪里压得动。 耿阿廷在房上看了,心中暗想,这人以手指夹棒,竟能让两个丐帮好手动弹不得,手段不弱。但要是那李堂主也趁势打来,这人又没有第三条手臂,却怎么应付? 正在此时,那李堂主已然动手。只见他双手挥棒,朝着梅老六肋下直扫过来,显是见他双手举起,肋下空虚,这一招使得力道甚猛,眼看就能打伤对方。 谁知竹棒刚要打到身上,却见梅老六以左脚脚踝挽在自己长剑之上,斜斜抬起,正好搁在李堂主扫来的棒梢上头。群丐见梅老六顷刻之间化解了三位堂主的招数,虽是以一敌三,却是毫无惧色,各个无不心惊。 那李堂主见自己偷袭未果,心中也是一惊,便高声叫道:“梅老六伤我丐帮和漕帮兄弟多人,今日不拘什么以多欺少的江湖规矩,大伙一起上了!” 一句话既出,群丐登时冲将上来,人人手中竹棒挥舞,一阵乱棒,朝梅老六身上招呼。 那梅老六却是大笑道:“睡了清醒,正好活动活动筋骨!”。说罢,腿一抖,将李堂主手中竹棒震开,众人只见寒光一闪,他手中长剑已然出壳。未等群丐竹棒打到,那夹棒的两指向内一扣,手腕抖处,只见张、郑二人竟然拖着竹棒在空中飞舞起来。 这一乱,群丐立即收了棒,生怕打到两位堂主。张、郑二人不敢撒手,两人随着梅老六的手腕上下翻飞,象是皮影人偶一般挡在群丐前面。李堂主一声震喝:“还不撒手!”,二人才得脱身,在地上打了一滚,各自站起身来。 张、郑二人见失了竹棒,各自脸上无光,一个出拳,一个出掌,欲再夺那棒子。只见梅老六双手一抖,两根竹棒直挺挺地飞出,正撞在张、郑二人胸口,噗地一声,那两人便摔在群丐之中,好在背后人多,竟将他两个接住了。 钟锦大为惊骇,见这梅老六身手坐着不动,轻轻巧巧的将丐帮三个堂主制住,手段实在高强,当真是匪夷所思。 忽然堂下飞出一个人来,扑通一声栽在地上,钟锦一看,原是那庙口把风的乞丐。只听一个女人说道:“六哥,你的折梅手使的好看。却又把剑亮出来做什么。”话音未落,只见一个女人在空中翻了个旋子,咣地一声落在香案之上。 众人看时,只见这女人长得粗壮,未施粉黛,一脸英武之气,头上不插珠钗,却是用头巾匝住,背后两把短剑,叉着两手站在那里。若不听她声音,竟象个壮汉一般。 却听梅老六说道:“九妹,你不去替师傅办事,却来寻我做什么,你六哥正和这群花子耍得高兴呢,你凑什么热闹!”那女人道:“那人未在家中,我正没办法,便来寻你,没想到你和丐帮的人斗上了,九妹手痒,六哥你先剩剩力气,看我来和他们练练。” 那郑堂主叫道:“好啊,原来你是梅九,既然你们梅家悉数到场,今日便是与我们丐帮对上了,来来来,一起动手,让你知道丐帮的。。。哎呦!”话未等说完,脸上一疼,原来梅九妹已然出手打了他一掌,这一掌出手实在太快,打中之后梅九妹已然退回原位,堂下众乞丐没人看得明白,还都以为自己眼花了,不知那郑堂主是中了什么暗器。 李堂主知堂中众人根本无法与梅九对敌,更不是那梅老六的对手,便高声说道:“姓梅的,休要在此逞能,你以为丐帮之中就没有对手了么,我等原不想伤人,只想问个清楚,你梅老六到底为何打伤漕帮兄弟,你只需说个清楚,日后丐帮自然会寻你,将今日之事做个了断!” 钟锦在房上听见,心想,这人到是能屈能伸,眼见今天无法得手,便想拿话档住,下个台阶。 谁知梅老六嘿嘿一笑,道:“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会,自然高手如云,又何需改日了断,今日你这屋顶之上不就藏了个高人?”于是抬头向着钟锦窥视的瓦洞说道:“顶上的朋友,何必偷看,不如下来一起动手,岂不爽快!” 第十三章 约定 这一下变故实在太快,庙内个路人马未及反应,梅氏二人已然跃出破庙去了。 钟锦被杨忍抓住,还未等开口呼救,就被杨忍制住穴道,想挣扎时,哪里来的力气,只觉浑身酸麻,动弹不得。眼见杨忍抓着自己,几个纵跃就已钻进山林,四下里黑漆漆一片看不分明,只听见杨忍父子脚步声声,竟是越走越快,忽高忽地,风驰电掣一般。 奔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只见眼前一座茅屋,无灯无影,借着月光看杨忍时,只听他说道:“爹,后面没人追来,暂在这里歇脚。”杨人河道:“也罢!”说完向钟锦走了过来。 钟锦心中打鼓,不知这两人欲对自己怎样,便道:“杨岛主,在下前日擅自离开金蚕岛,未及禀报,实是家中有事,还请杨岛主原谅则个。” 杨忍笑道:“我说姑爷,我家姑姑待你柔情似水,没半点怠慢,你怎么这样狠心,抛弃了人家不说,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跑了?”钟锦见他说起招亲之事,忙道:“杨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家中已有姬妾,实无娶亲之念,当日未及说明就已离去,甚是匆忙,这是在下唐突,失了礼节,改日定上岛去与杨姑娘赔罪。” 杨人河仰天笑道:“钟锦啊钟锦,你这避重就轻的好戏还想演到几时?我自认待你不薄,你却狠心害我孩儿,这笔帐到底怎么算法,你怎么不说个明白?” 钟锦大惊,当日金蚕洞里,钟锦为救小优,从背后狠狠捅了杨浪一刀,后来在洞口之上,杨浪被尹大力乱拳打做了肉泥,尸身已被丢弃在那洞里,钟锦没想到杨家这么快就已发现了杨浪已死,并且找上门来。当下心中乱跳,万千思绪涌上心来。心想:自己不会武功,绝不是杨浪对手,这杨家如何将杨浪之死算在自己头上?莫非有人报信?或是杨家已在镇上抓住小优,她一个小姑娘在逼问之下道出原委?还是尹大力、辛坡等人走露了风声? 当下不及细想,钟锦只好说道:“杨兄弟不是我所杀,在下不会武艺,绝非杨兄弟的对手,此事还请杨岛主明鉴。” 杨忍怒道:“怎么不是你杀的?你明明吃下了任情丸,定是向我兄长讨要解药不成,便害他性命!否则,你现在早已毒发身亡。既然你还活着,只能证明你便是凶手!”说完,伸手便打了钟锦两记耳光。 钟锦挨打,登时满嘴鲜血,疼痛难当,他痛苦地说道:“在下的确没杀杨兄,此事千真万确!” 杨人河怒道:“还在狡辩!你看这是什么?”说罢,从怀中取出一物,拿在手上向钟锦晃了晃,道:“这金线缝补的绸缎衣服,岂是寻常之人所能穿戴的?当日岛上虽然人多,但只有你,江南小财神,才能穿这等衣服。”他将江南小财神几字咬牙切齿地说来,显是已经恨到了极点。 钟锦一看,正是在金蚕洞中自己逃跑时被杨浪撕扯而掉的衣服一角,顿时面如土色,心想,今日已无可辩驳,他父子二人既然抓到自己,定会用最残忍的手段取自己性命。 只见杨浪仰天道:“杨浪孩儿,我的好孩儿,你死的好冤!为父今日总算按你留下的踪迹,抓住了害你的贼人!今日为父亲手为你报仇雪恨,望你地下有知,就此安心了吧!”说罢伸出两手,就向钟锦颈上抓去。 钟锦大惊,杨人河何等人物,这一抓之下自己再无可活命。眼见他面露狰狞,其状可怖,狠不得将自己撕了一般冲将过来。 就在杨人河眼看抓到之际,斜刺里突然寒光一闪,一柄短剑飞到,刚好拦住杨人河双手。杨人何立即撤回双手,闪身跳在一边。只听两人喝道:“住手!” 钟锦本已束手待毙,突见有人来救,睁开双眼看时,只见梅家兄妹二人已经飞落在院中。 只听杨忍喝道:“什么人!?”梅老六答道:“塞北梅剑山庄!”杨人河喝道:“无名之辈也敢来管我杨家的事情!”那梅老六却道:“此人于我梅家有用,不可杀他!” 杨忍道:“要你管!”说罢,飞身便向梅老六打去,梅九妹手快,一个纵身已拦在前面,伸出一掌便将杨忍接住。那杨忍喝道:“好恶的婆娘!”说完,二人已斗在一处。 杨人河一见动手,也不答话,暗地里运足了力,突然一拳向梅九妹攻来,拳刚出手,已被梅老六两指伸出,点个正着,竟是半路失了准头。只听梅老六嘴里骂道:“暗中偷袭,算什么英雄!”于是这二人也斗在一处。 钟锦不知梅家兄妹为何要救自己,但此时已不及细想,他只盼两人快快打退杨家父子,自己好保得一时性命。 两对斗了四十几招,已然分出高下,杨浪不是梅九妹对手,被她以单手剑逼得步步后退,怎奈梅九妹一手有剑,另一手杀招使得不顺,一时竟也无法取胜。杨人河招数虽然不济,但内力显然高出梅老六一筹,只见掌风到处,梅老六尽是躲闪,不敢硬接,应是方才与耿阿廷以内力对掌所至,此时渐渐力不从心,露出败像。 四人在院中你来我往,正斗到酣处,眼见临近,杨人河突然斜出一掌,正打在梅九妹左肩之上,他又趁势一掌击出,想打在梅九妹头顶,哪知梅老六掌风已到,砰的一声撞在杨人河胸口。梅老六正下杀招之时,杨忍却飞出一镖,打在梅老六眼眶之上。梅家二人登时倒地不起,杨人河也是委顿在地,哇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一场恶斗,杨忍却是毫发无伤,钟锦不禁暗暗叫苦。只见杨忍先将他父亲扶起,道:“伤得如何?”,杨人河低声道:“这厮掌力好强,为父需得几日调养。”说完又吐出血来。杨忍见杨人河一时无碍,便走到梅家兄妹身边,抬脚向他两个乱踹了一回,口中骂道:“多事的东西,爷不给你些手段瞧瞧,也不知天高地厚!”梅家两个倒在地上,任他胡乱踢打,再无还手力气,显是伤得不轻。 杨忍打得够了,抓住梅九妹的头发将她脸面抬起,呸地啐了一口,骂道:“丑婆娘,既然你发浪找死,今日爷们便成全了你。”说完抱起梅九妹的身子就向屋后走去。 钟锦知杨忍淫邪,忙高喊道:“杨忍,你这畜生,快将她放了,有仇有恨你尽管向我招呼,别欺负女人!” 杨忍却道:“姑爷,你别心急,这等货色侄儿还看不上,今日侄儿献个孝心,呆会儿定让你们三个做了阴间的夫妻!”说完,杨忍转了回来,又来拖梅老六的身子,嘴上仍是骂道:“该死的东西,爷先让你欲仙欲死,再教你痛不欲生!” 钟锦见杨忍又从屋后转了回来,直奔自己过来,他穴道被制,委在地上,哪里动弹得了。只见杨忍抓着自己向屋后走去。 转过了屋子,只见后院是个深坑,似是农户贮菜的窖坑,梅家两个已倒在里面。杨忍抓着钟锦跃入坑中,狞笑道:“姑爷今日可要记得好处了,天底下再没人像侄儿这么孝敬的。”说完,杨忍从怀里取出两颗红丸,撑开钟锦和梅老六的嘴巴,一人一颗塞了进去。他二人一个重伤,一个被制,哪里挣脱得开,那药丸顿时落入口中。钟锦大惊,他知道那红丸定是任情丸,当日深受其苦,眼下又吞一颗,当真惊骇无比,可是穴道被制,想呕却呕不出来。 只见杨忍对着梅九妹嘿嘿一笑,道:“丑婆娘,你该谢谢爷们,若不是爷们成全,只怕你这辈子也不知道男人的滋味。今日爷们一次赏你两个,保管你喜欢!”说完,纵身跃出坑外,口中笑道:“杀你们何必我亲自动手,哈哈哈哈!” 钟锦听杨忍回到屋前,似是扶起了杨人河,又听他二人说道:“大仇已报,先回去休养。” 便没了声音。 钟锦三人躺在深坑之中,四下里静悄悄一片,竟无一丝动静。只听见微风阵阵,偶有虫鸣。钟锦害怕,他好不容易解了任情丸的毒,已是万分侥幸了。谁知今夜又被逼着吞了一颗,那毒性一旦发作,再没方法解了。可是不知怎地,这此药性不似前此那么强烈,一时并无邪恶念头。 再看梅家兄妹时,只见梅九妹搂着受伤的肩膀,眉头紧锁,靠在地上,显是受了重伤,痛苦不堪。梅老六满脸鲜血倒在地上,一时明白,一时昏厥。 钟锦忙叫道:“梅六侠,快醒来!那药丸吃不得!”只见他苦撑起来,似不是十分明白,缓缓地道:“你,你说什么,什么药丸?”此时梅九妹强忍痛楚,说道:“你把话说清楚,我师兄他,他吃了什么?” 钟锦道:“杨忍方才逼你吞了任情丸,那是毒药,你快吐了出来,迟了要发作的!”梅老六却道:“什么丸,是什么毒?热,好热,九妹,我好难受!”梅九妹似已听见,忙道:“六哥,你怎么了,你伤得好重。”说完便滚过身子,歪倒在梅老六身边,勉强抬起手来,擦去梅老六脸上鲜血,道:“六哥,他们给你吃了毒药,你快吐了!” 哪知梅老六抓住她的手,道:“九妹,我,我不知道,我难受。。。。。。” 钟锦见他药性已发,登时急叫道:“梅姑娘,那任情丸药性已发,你快些制住他的穴道,否则他。。。。。。”梅九妹问道:“否则什么?啊!”她未等说完,梅老六一只手掌已抓到她胸前, 梅九妹顿时拿手挡开,惊叫道:“六哥!你做什么?” 钟锦叫道:“梅姑娘,那任情丸是烈性春药,吃了它会使人迷了心窍,狂乱起来,谁也认识不得!”梅九妹听钟锦一说,立刻急了,忙道:“解药,快给我解药!那人叫你姑爷,你肯定有解药,快交出来!” 钟锦哪里来的解药,忙道:“在下并无解药。你快。。。。。。”话未说完,梅九妹已是怒道:“胡说,方才你和六哥都吃了那药丸,他现在这般,你却无事,怎么说没有解药,快快交出来!”说完,挣扎向钟锦爬了过来,一把抓住钟锦衣领,道:“交出解药,否则我一掌毙了你!” 钟锦忙伸手挣脱,口中乱叫道:“在下真的没有解药,那解药在。。。。。。”未等说完,撕扯之下怀中已掉出个物件来。 梅九妹忙拾了起来,托在掌中一看,那物件金光闪闪,一寸多长,正是杨忍射中梅老六的金蚕镖。梅九妹一看之下勃然大怒,叫道:“好哇,我方才还想救你,原来你与他们竟是一路!此镖便是证据!还想狡辩什么,快将解药拿出来!” 钟锦此时再无可辩之言,他这怀中的金蚕镖是那日在金蚕洞口杀死杨浪所得之物,此时拿在梅九妹手里,叫人怎么说得清楚。忙道:“我,我真的没有解药,这镖不是我的,那解药也不在这里,解药在金蚕岛上,对了,是红蚕!”他这一番话连说出来,哪个能听得明白。 梅九妹已是忍无可忍,提起手掌举在钟锦头顶,喝道:“什么金蚕红蚕,尽是满口混说!你既不说出解药,今日便是死期!”说罢,翻掌便要拍落。 第十四章 缉凶 钟锦见她跃出了深坑,知她听见有人呼喊寻来,以为自己帮手,又想快些回去给她七哥治伤,因此逃了出去。只是这五年之约实在荒唐,那梅老七是贾西铭临死所伤,究竟如何伤得,钟锦怎能知道。这梅老六头是杨忍所伤,身中任情丸也与他无半点关系,纯粹是梅九妹误会自己,他又怎能解释清楚。 钟锦躺在窖坑之中,当真是有口难辩,原本梅老六可以听自己之言,明白真相,可他却死了;而那梅九妹偏偏又是男人性格,由不得自己申辩一句。钟锦心想,罢了罢了,五年就五年,我只需五年之内找到杨家父子,让梅家与他二人对质,到时或许可以还自己清白,只是我与安家庄有交,那梅老七之事倒是怎么说明,实没有甚好的办法。 正在踌躇,只听外面隐约有人叫喊:“什么人!大伙快拦住了!”又有人喊道:“穷寇莫追,钟公子必然在这附近!”一个女人却喊道:“耿帮主说的有理,大伙仔细找了。”听这声音竟是漕帮的宋茵霓。 钟锦听到他二人声音,立时振奋了精神,叫道:“耿帮主,宋帮主,我在这里!”他穴道被制,站不起身来,只得高声呼唤,以求坑外众人能够听见。这一声用了十分力气,喊过之后突然心头乱跳,胸口热气陡升,似是那邪恶的念头又发作起来。钟锦心叫不好,定是那任情丸想要发作,可是纳闷刚才一直无事,为何偏偏到这时才有了药性,实在不通情理。于是静下心,定住了气息,方觉得欲火慢慢消退了下去。 刚平复了些,只见梅老六那条血粼粼的手臂丢在地上,不禁骇然。那左手拇指之上,套着一个枚白皙光洁的扳指,月光之下由为显眼。钟锦心想,这是梅六侠的遗物,此人如此忠勇,他日见到梅家之人,自己应当将此物奉还,以表纪念。于是,钟锦翻倒身子,挣扎着将那条手臂拾起,将那枚扳指退了下来,揣在袖里。 此时,只见坑外火把耀眼,已有十几个人寻了过来,当中两个正是耿、宋二人。耿阿廷一见钟锦,立刻跳将下来,忙问道:“钟公子在这里,你怎样了?”满是关切之情,见钟锦委顿在地上,忙出手在他胸前背后几处穴道上推拿一番。钟锦一经解穴,长舒了一口气,道:“多谢耿帮主、宋帮主相救。”说完,也自支撑不住,倒在耿阿廷怀里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锦才慢慢醒来,睁开眼睛看时,只见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了缎被,温暖幽香,似是闺房。小优坐在自己身旁,满脸泪水,眼睛哭的通红,正拿毛巾给他擦脸。见他醒来,小优惊喜地说道:“公子你可醒了,你都昏睡三天了,可吓死小优了。”钟锦见她泪痕未干,如此模样,便道:“傻丫头,你这到底是笑呢,还是哭呢?” 小优破涕为笑,道:“小优见公子不醒,整日烧个不停,还以为。。。。。。”钟锦见她不肯说出,便笑道:“还以为什么,以为我就死了是么?你放心,我还没给你这傻丫头找个婆家呢,哪能轻易就死了?” 两人正在说笑,宋茵霓却走进屋来,一见这般,笑道:“钟公子可醒了,你若真的睡死过去,叫咱们这古灵精怪的妹子上哪寻女婿去!”说完笑着走了过来。小优虽然聪颖,却仍是个孩子,哪禁得住她的玩笑,立时红了脸,端了水盆就走,说道:“宋帮主只管欺负人吧,我去换水。” 宋茵霓见她害臊,便止住了笑,坐在钟锦身旁,道:“钟公子,可好些了?那人将你掳走,可教我漕帮好一顿寻找,你晕了这几天,怕是中了什么毒吧?”耿阿廷与丐帮众人也进了屋,围在床边道:“钟公子醒了,这下可没事了。”尹大力撑着嗓门在后面叫道:“钟爷,你再不醒来,咱可要去抽你耳刮子了!” 钟锦坐起身来,一一见过众人,道:“在下谢过大伙关照,若不是大伙寻找,只怕此时已丢了性命。”然后,便将那一晚的经过向众人说了一遍。 众人听了,心中都敬佩梅老六所为,又为杨家父子的行为所不齿。耿阿廷道:“钟公子,我有一言,不知可听否。”钟锦道:“耿帮主请讲。”耿阿廷道:“梅九妹定下这五年之约,实在是误会所至。只要我等将杨家父子擒住,逼问他们说出真相,这误会便可解除了。”众人均想不错。耿阿廷又道:“但如梅家之人所说,那梅老七被高人所伤,一旦无法治愈,这帐岂不是算在了钟公子头上?若是他五年之内便死了,难道梅家向钟公子寻仇不成?”众人听了,也觉此事的确难办。 宋茵霓道:“正是,因此我们应该将两件事情分开来办。一来,必须尽快将杨家父子擒住,以澄清钟公子身份,还钟公子清白,此事可包在我漕帮身上,也请耿帮主向盐帮兄弟打了招呼,从中配合。”耿阿廷道:“请钟公子、宋帮主放心,我帮上下几万兄弟,定当极力擒拿此贼!” 宋茵霓又道:“二来,应当速派人去塞北梅剑山庄,向梅家说明此事,万一梅老七先死,咱们好以防不测。只是塞北之地,非咱们江南之人所熟悉,这梅剑山庄究竟在哪里,还需派人速去查访才是。”丐帮李堂主立时说道:“此事可包在咱们丐帮身上,咱们丐帮在北方聚集,人数众多,我与郑、张二位堂主这就回去,告诉大伙马上寻找就是。” 宋茵霓拱手说道:“那就请丐帮兄弟多多辛苦,此事拖不得,还当尽快才好。”又道:“这梅老七之伤,恐怕一时难以治好,若是能请到医术高明之人,托他帮助诊治,无论最终结果怎样,梅家也定会感念我们相助之情,说不定也能解了误会,却是十分省心的好办法。” 众人各自思量,普通寻医问药,天下之大,有无数大夫可以寻找,可这梅老七之伤哪能是一般大夫所能治的?一时间众人都皱了眉头,搜刮肚肠,想不起哪个医术高超的人能够委 此重任。 小优忽然想起一人,道:“钟公子,耿帮主,小优想起个人来,那日在山里遇见的财迷大夫,他不就是个神医么?不如我们去请了他来吧。” 钟锦脱口答道:“通宝神医王平!” 耿阿廷忙道:“对啊,此人医术颇为高明,他倒是个不二人选!”尹大力一旁叫道:“他奶奶的,这老货倒不必去找,过几日他自会寻到府上,去向你要那什么白老虎画的鸟图。”钟锦笑道:“是唐伯虎画的《春波碧水图》。”尹大力挠了挠头,道:“是了,就是这个图。”众人听了都是一笑。 宋茵霓道:“既然这人与钟公子相熟,倘若他肯去诊治,定然事半功倍了。” 众人听宋茵霓这一番安排,均想,难怪此人能当上漕帮之主,虽是个妇人,心思如此缜密,安排如此妥当,真比男子胜出十倍,的确是个女中豪杰。 钟锦见诸事安排妥当,便道:“我钟锦何德何能,要烦劳众位兄弟相帮,实在过意不去。”耿阿廷、宋茵霓都道:“钟公子哪里话,盐帮、漕帮与钟家几代交情,现在钟家有事,两帮定然全力相助才是。” 丐帮李堂主道:“丐帮与盐、漕两帮虽然分距南北,但从来互相敬重,何况此事与丐帮也有关系,若不是耿、宋两位帮主助拳,那天晚上咱们丐帮的名头就要被梅老六欺负了。” 宋茵霓却起身向丐帮众人行了一礼,道:“我漕帮还要感谢丐帮当日相助才是,要不是丐帮将那梅老六赶走,真不知那天还要伤了多少弟兄。” 钟锦道:“对了,那日,梅老六是如何与你们两帮起了冲突?”李堂主道:“那日在渡头之上,咱们兄弟想坐船渡河北上,正遇见漕帮兄弟的船只,因两帮互相尊重,便提前上了船准备渡河。哪知那梅老六后来之人,竟想先渡,与漕帮兄弟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咱们丐帮之人从来与漕帮是一心,眼见漕帮兄弟吃亏,自然出手相助。没想到那梅老六手段了得,咱们竟是吃了亏。所以那晚大伙约起淮安丐帮各堂人马,在破庙之中将梅老六围住。后来之事,各位也都知晓了。” 众人这才清楚原委,钟锦道:“想必是他救人心切,因此才起了冲突。”众人心想不错,都是点头感叹。 叙了半日的话,众人见钟锦精神渐好,均是高兴,又怕他疲倦,便陆续辞了出来,只留小优在房中伺候。原来那晚漕帮寻到钟锦之后,便将他带到了淮安城漕帮的驻地,安排在宋茵霓的房里住下了。钟锦被惊吓了一晚,又被逼吞了任情丸,因此一时晕倒,竟睡了三日方才醒来,可这回任情丸之毒并不象前一次那么猛烈,钟锦虽然偶尔迷糊,也没觉怎样,过得几天,又没发作迹象,也就好了起来。 这一日正在与耿阿廷下棋解闷,门口急匆匆走进个人来,抬头看时,原是陆明从胶州赶了回来。他一进门就向钟锦笑道:“钟公子,您交代的事情,咱已经办妥了,从盐帮兄弟那里知道了你与帮主在这里,便寻了过来。”耿阿廷笑道:“你办的可够快的,到底怎么办的,说来听听。” 陆明笑道:“回帮主,在下与那革千户进了胶州知府的衙门,那老官正在与人议事,在下便道:“信王府革兰英大人并陆师爷,请胶州知府大人说话!”,那老官一听是信王府的人到了,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翘着胡子道:“不知革大人造访,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抬头一看,革大人不过是个千户,又恼了,瞪了眼不说话。” 钟锦忙问:“哦?那后来呢?” 陆明道:“后来,在下说了:“我们王爷说了,你在这里干的好事,他老人家在京里已经听说了,回头就有弹劾的折子送到吏部,很快朝廷就能批下来,罢你的官。”如今革大人带着兵,随时就进来抄你的家。那老官听了,顿时腿软坐在地上,连声哀求,叫我和革大人千万别抄家。” 钟锦和耿阿廷听到这里,已经笑弯了腰,道:“你这厮竟是个猢狲,哪里想来这假传圣旨的法子,当真笑死人了。” 陆明见他两个笑的高兴,越发来了神,眉飞色舞,连比带划地说道:“我就骗他说,其实京里的消息也做不得真,我二人实不想走这趟差使。那老官见我给了他话头,竟是个懂事的,立刻叫旁人退下了,连忙叫他下人从后堂里拿了三千两银子,说道:还请两位钦差大人周全。革大人恼了,他是来要军粮的,哪需要这许多银子,我就说:这也罢了,但革千户手下几百个兵是要吃饭的,饿得急了,今日就上你衙门里吃上几天。那老官是个知趣的,立刻叫人放了仓,也不知从哪雇的车,把那粮食装在车里,还有猪马牛羊,鸡鸭鱼肉,装了半条街,叫人送到军营去了。临走还说呐,二位大人且先回去,替我向王爷美言几句,这些不过是路上盘缠,回头叫人再送些进京,明年信王府的冰敬到了京里,自然还有二位大人的好处,说完,跪在地上便象捣蒜一般的磕头。” 二人早已笑倒,骂道:“你这厮好贫的一张嘴。”陆明笑道:“革千户这趟可没白走,钟爷使的银子不但没用上,还倒得了许多油水,革千户叫在下回来通报一声,回头到了京里,他必然要做个东道,好好酬谢钟爷的。” 钟锦笑道:“那点银子不值什么,我见他忠厚,又是江湖出身,想结交个朋友罢了。陆兄弟这趟有劳了,这事办的周正,叫人笑个半死。” 陆明却道:“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个熟人。”小优笑道:“陆爷又遇见哪个老官了,也骗他给你磕头么?”陆明皱着眉头道:“不是,那人似乎就是金蚕岛的杨岛主。” 此话一出,众人哪里还笑的出来,忙问:“当真?你可看的真切了,在哪遇上的?”陆明道:“离胶州城不远,那杨岛主似乎行动不便,一直叫他儿子搀扶着。” 耿阿廷道:“不好,他两个肯定想走水路回金蚕岛,赶紧叫兄弟们抓捕!”钟锦知这两人奸邪无比,真真的武林败类,要是逃了回去,实在难以在抓住,也是心急。 陆明赶紧向小优问了原委,才知那两人险些害了钟锦性命,一连声的懊恼,只怪自己当时没有拦住。钟锦知他不明情况,因此并不介意。耿阿廷急叫陆明出去,向盐帮各路兄弟传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