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 第一章 少年正当时(一) 图南历定瑞三十二年。 这里是地处图南国东南部的一个宗门,寒山剑宗。 寒山剑宗是图南国四千八百个大小宗门氏族里的其中一个。虽然实力仅仅是中三门的评级,距离上三门还十分遥远,但因为宗门成立至今也不过数百年,以一个还算新的宗门的标准来看,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最开始的寒山剑宗其实并不是什么宗门,这是祖辈留下的记录里写明的。 记录里记载着,最早建立寒山剑宗的一行人是为了完成某件特殊的使命才从很远的地方全族迁移至此。本来只是在这里稍作停留,并未打算长久定居。却因为此地过于偏僻,荒无人烟,加上地势较高,山路较险,日子久了便有了些许与世隔绝之意,很合当时宗主的心境。 当时正值夏日,炎热的天气本就叫人难以忍受,加上一行人一路奔波长途跋涉,到了寒山其实早就人困马乏。突然来到一个苍松劲翠,古木环抱的幽林之中,气候温凉舒适,山谷溪水清冽甜美,与一路上的艰苦形成了鲜明对比。众人都纷纷表示不想再四处奔波了。 人,一旦从忙碌里停歇下来,便很难再下决心回去了。 于是一行人便就此久居了下来。 因为寒山离大陆极东的东海也不算太远,有时温暖而潮湿的东南风把海量的水汽带进了山间,暖意挥散过后,便只留下了湿气。久而久之,山谷间积累的寒气极重。所以居住在这里的人便只能靠练功来强身健体,以免染了风寒或是关节不便。为此,当时的宗主才设立了宗门,教所有宗内人练习真气和剑术,于是便有了现在的寒山剑宗。 尽管在不少外人眼中,寒山是个偏僻地方,但生长在寒山的孩子也不会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空气清新,风景秀美。读读书,练练剑,与闲云相依相伴,看野鹤独自高飞,眼睛一睁一闭,悄然间便是一生过去。 没有纷扰,也少有争端。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却也没有庸人自扰的理由。 这本身是一个非常适合修行的地方,平心,静气,顺意,养神。而在寒山剑宗长大的苏慕自然也不例外,从有记忆开始,生活便是日复一日的剑术练习和道藏通读。 对寒山剑宗的孩子来说,日子不算枯燥,却也谈不上丰富多彩。 虽然寒山长大的孩子都注定一辈子过这样苦行僧般的生活,终其一生也没有多少下山看看的机会。但事实上,从很久很久以前,寒山剑宗的血脉便已经断了。现在这里大多数的孩子都是宗门收养而来,对他们来说,有吃有穿,健康长大,便已经没有再多可奢求的了。 能够心无旁骛地钻研剑道,这样的人生没有什么遗憾,孩子们都被灌输了这样的观念。 少年苏慕便也是其中一员,尽管他曾一度有些抗拒练习。 那阵子的苏慕不太喜欢练剑的理由,倒不是因为孩童本性好玩,也不只因为这修行太过枯燥。只是对那时候的苏慕来说,他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异变,这导致他眼中的世界似乎和其他人眼中的世界有些不同。 年岁尚幼的他还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同,他想问掌门师父,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用师兄师叔们的话来说,这个孩子的语言能力似乎从小就没发育的好。 苏慕直到三岁多才会开口,到五岁时说话还会磕磕绊绊。作为寒山剑宗掌门高远山名下唯一的亲传弟子,与其他孩子相比他还没有显露出什么长处。 因此,虽然知道苏慕是掌门高远山最疼爱的孩子,但师兄们还是多少有些不爱和这个小师弟玩,觉得他有些傻憨憨的,苏慕心里大约也清楚这件事。 而变化发生在苏慕七岁多的时候,他突然开始觉得看周围一切事物的运动都慢了下来。那可能不是二师叔说话慢条斯理的那种慢,也不是四师叔做事一丝不苟的那种慢,语言能力有些匮乏的他很难去形容。 苏慕只知道樱花从枝丫上飘落的速度很慢,山谷间的清泉溪水流动的速度很慢,寒山的群鸦划过天边的速度很慢,就连师兄们日日夜夜刻苦练习的剑术招式也很慢。 慢到好像稍微一闪身就能轻松避开似的。 师兄们在凛冽的寒风中练习得十分辛苦认真,剑在空中舞舞生风,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练功服也被汗水浸透,每个人的脸上都一丝不苟,而在一旁看着的苏慕只觉得他们慢动作一样的姿势有些好笑。 这种感觉对苏慕来说非常的玄妙,苏慕能感觉到自己似乎并不完全是靠眼睛捕捉发觉它们很慢的,就好像那些运动轨迹如今都非常清晰而自然地直接引入了脑海。显然从眼睛到脑海之间传输的过程被极大地省略了。 正因为慢,所以看的清晰,可能也是因为看的清晰,让苏慕可以准确把握到师兄们剑招里的各种漏洞。 才刚七岁的苏慕开始觉得,师兄们练习的剑招也实在太过拙劣了,几乎每一招里都会暴露相当多的空档。 例如,应付寒山剑诀第三式的时候明明可以从容格挡反击毫无防备下路,为什么要强行以剑追身呢,又或者是第七式里虽然看似是瞄准肩胛的死角一击,其实自己的整个命门几乎都暴露了出去。 看着看着,苏慕甚至没忍住摇了摇头。 在发现这件事之后没多久,苏慕便决定不再参与与师兄们的合练了。小小的苏慕倒是没有什么恶意,一是他实在觉得师兄们的练习动作很慢看上去很滑稽,他没法忍住不笑,却又怕打扰了师兄们,所以只好自己避开,二是他也认为这些剑术剑招稍微有些粗劣,他不觉得有继续练习下去的必要,却又不敢跟师父开口说明。上次有个师兄因为质疑了寒山剑决的品质,直接被性格暴躁的三师叔赶出了宗门。 而几乎是在认识到世界的慢的同时,苏慕就察觉到另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快。 虽然这在一般人的眼中很好理解,快和慢本就是相对的。当你觉得某件事慢的时候其实就是自己看待这件事的节奏变快了。 但是要一个七岁的孩子认知到这个相对性未免有些太强人所难。苏慕只知道,自己曾经要花一下午才能完成精确地刺穿一棵树上所有的叶片的练习,如今只需要一炷香不到的功夫,而且命中率都高了很多。又或者是,自己以前阅读一卷晦涩的剑术典藏可能需要十几个晚上,如今似乎看一眼,那些招式便很自然地印刻在了脑海里。 想到自己可能变聪明了,苏慕有些开心。 同时,得益于自己变快了,效率变高了,所以相对的,属于苏慕的时间也就变得更充裕了。 而得益于时间的充裕,小小的苏慕很快又发现了世界更多新的不同。 很爱在后山游荡的苏慕逐渐发现,山谷间的虫鸣和鸟啼变得越来越清晰了,清泉拍打细石的流响声变得越来越清脆了,远方天际的流风卷携着残雪的呼啸声变得越来越清冽了。草木的香气浓郁了,雨水的湿咸浓烈了,走兽们身上的骚臭味道都更加明显了。 苏慕感觉自己越来越能够融入到这片山野天地之中,就连天上星星和月亮好像也比以前看上去更近更亮了些。 这是最令他欣喜的发现。 从很小的时候苏慕就很喜欢凝望夜空,凝望星星,他也不知道那片深邃而静谧的天穹里有什么,但他就是能隐约感受到自己与它的联系,给苏慕一种温暖而熟悉的感觉。 如今,在十岁的苏慕的眼里,星星的闪烁好像也有了不一样的含义。苏慕觉得,划破天际的流星的轨迹看上去和剑气剑影似乎很像,夜空里的群星璀璨像是天穹在有节奏的呼吸,那独特的律动又好像是高远山说过的内息法,就连高挂的皎月的霜华都让苏慕仿佛有种精神被沐浴的感觉。 本就深邃神秘的夜空变得更有内容了。 孩子不懂好坏,只知道开心不开心。苏慕觉得看着星空他就很开心。同时因为不用去道场练习了,他开始在偌大的寒山里四处闲逛。有时在古木的树洞里睡睡觉,有时在寒山的深潭旁望呆,大部分时候,还是在号哭崖上追逐近在咫尺的浮云。 被这片自然拥抱的感觉很好,比练剑是开心的多,但只有那片夜空,那么遥远到目光都很难追随到的夜空,才能让这个孩子感受到发自心底的舒适和自由。 但不管如何自由,苏慕始终还是没有停止练剑,哪怕再排斥,他也会抽出稳定的时间在剑术练习上。这和苏慕自小的病有关。 在苏慕五岁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苏慕脑海中突然可以听到一些金铁相撞的声响,夹杂着呼啸的剑鸣。有时候还能在睡梦里看到有人在挥剑。 当时的苏慕没觉得特别奇怪,只当是自己日夜都在看师兄们练剑,便夜有所梦罢了。 但随着年岁渐长,这症状逐渐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而有时候甚至还会伴随强烈的头疼,疼得孩子直打滚。 尽管苏慕找过高远山说明了这件事,但高远山请来的郎中也找不出具体的病结所在。各种旁门左道偏方全都试了个遍,仍然不能治好这诡异的头痛,久而久之只好就此作罢。 直到有一天苏慕机缘巧合中发现,当他自己集中注意力在练剑挥剑的时候,便听不到脑海中的声响,而练剑练习得十分勤快的时候,就连休息的时候剑鸣声和头疼的症状也会减缓很多。 苏慕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便去询问师父高远山。高远山也无法解释这种现象。于是乎为了减少这种奇怪的痛苦,苏慕只好拼了命地练习。 一开始想要拼命练习,真的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喜欢练剑,只是不想忍受脑海里奇怪的声音的骚扰。 但是练归练,寒山剑诀里的剑招苏慕是不想再去机械练习了,他不知道这样漏洞百出的剑招有什么练习的意义,所以他便想方设法自己给自己创造新的练习。 苏慕自己为自己设计的练习主要分为三个方面。 首先便是针对寒山剑诀前十二基础式进行的改进和拆招练习。剑招可以不练,但每天的挥剑是必不可少的,不然的话脑海里的怪声便会卷土重来。 苏慕会先在脑海里回想一下寒山剑诀的招式,然后将其中自己认为可以改进地方更新进去,再预设一套应对的方案,将这套方案做反复的练习。练到很熟悉了之后便会再去思考其他接招的方法,尽量不重复。 第二项练习便是小时候做过的基础练习的进阶版。 以苏慕的年纪来说,一般每天只需要练习基础动作一千次即可,或是突刺树上的树叶,或是劈砍木桩上的标记之类。本来量已经很大了,但如今速度变快,动作控制也更加精准地苏慕可以轻车熟路地高速完成,实在够不成什么挑战。所以苏慕便自己给自己增加了难度。 例如,突刺树叶改为先进行挥砍,然后突刺飘落下的落叶。劈砍木桩也改为了控制剑擦到木桩上的标记,却不把剑身砍进去,从而练习自己对剑的控制和把握能力等等。 第三项练习是在高远山的藏书阁里完成的。宗门上下仅有苏慕一人可以自由进出高远山的藏书阁,就连天赋很高的四位长师兄也不被允许。苏慕会在藏书阁里阅读寒山剑诀以外其他的剑术道藏,然后将其中的招数也印刻在脑海里并加以拆解。 一段时间过去,宗门内的师兄弟们已经很久没有在膳食时间以外见到过苏慕的踪影了。他起床用过早膳便去了后山自己练习,会在很晚很晚的时候看一会星星再回到卧房。久而久之,若不是掌门对苏慕一直偏爱有加,师兄弟们都快忘了宗内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第二章 少年正当时(二) 高远山掌门对小苏慕的偏爱是由来已久的。实际上这一个月来,苏慕成了整个宗门上下千人里唯一一个被默许可以不参加日常剑术练习和朝夕礼的存在,师兄弟当他是任性,但也不知道为何,高远山总是对于这个全宗门最小的徒弟偏爱有加,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小师弟只是个捡来的孤儿的而已。 当多年前的那个夜里,高远山把还在襁褓里的小苏慕抱回来的时候,并没有人特别在意。毕竟寒山剑宗本就有收留寒门出身孩子的习俗。实际上,每年闹饥荒的时候,都有不少父母赶着把自己的孩子送来宗门请求收留。宗门里也都习以为常了。 一开始大家只当苏慕又是哪家父母养不下去了寄放在宗门里的孩子罢了。直到每个人都看到掌门高远山对待小师弟是多么的不同。小师弟的膳食永远是坐在掌门高远山身边吃,高远山还总是会用非常慈爱的眼神看着他吃完自己才吃。小师弟的每一件衣服几乎都是掌门高远山自己缝制,大小都是十分服帖。小师弟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练剑仅有掌门高远山一人教导的,就连练习用的佩剑都是高远山自己用过的。 很多人对小师弟十分嫉妒,甚至有恶毒的谣言说小师弟其实就是掌门高远山在外留情的私生子。后来因为年纪实在差的太多,所以改成了私生孙子。但掌门高远山压根连丝毫回应的兴趣都没有,久了之后也就不再有人提起。 只是大家都知道,小师弟是唯一一个可以在宗门里享受特权的存在。 印象里掌门高远山只对苏慕发过一次火,那是在苏慕六岁时,他试图偷偷跑去内宗禁地藏书楼却被及时发现制止。高远山非常生气,因为那是全宗的明令禁止出入的地方。他面色铁青,不顾苏慕的哭闹,惩罚他腊月天在明心堂跪上一天一夜。 可就在第二天天明高远山去明心堂查看的时候,看到了被冻的瑟瑟发抖膝盖发紫的苏慕,几乎一瞬间心就软了,抱着意识有些模糊的苏慕赶紧回了房间。 那之后苏慕发烧了三天,高远山几乎一步都没离开苏慕的床边,直到苏慕恢复精神。 尽管年纪足以当自己的爷爷,当在苏慕眼中高远山就是和爸爸一样的存在。 是小小的苏慕整个人生里最重要的存在。 除了高远山以外,另一个苏慕最要好的人便是宗内的小师妹音羽。 音羽和苏慕是同一年进入剑宗的,两人也是第二十三代弟子里唯一年龄相仿的。音羽和苏慕一样,也是被抛弃的孩子,因为一直到七岁也没展现出什么特别过人的天赋,所以也没有亲传师父。按宗门规矩,没有亲传师父的弟子甚至没有姓,便只能以名字称呼为音羽。 音羽和苏慕二人从小便一起长大。最开始两个性格都不是特别外向的孩子还无法很好地沟通,但毕竟一同长大,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做朝夕礼也好,宗门祭祀也好,凡是按年龄辈分来划分的活动二人都在一起。久而久之苏慕和音羽也逐渐对彼此敞开心扉,把彼此当成亲兄妹来对待。 苏慕虽然性格不爱多言,却始终能被音羽撬开话匣子。他觉得音羽是最懂自己的人。自己有什么事无法和师父透露的事也只能和小师妹音羽说。音羽也乐于倾听和发表意见。 在告诉音羽自己身体的变化时,音羽很是激动。她告诉苏慕这种种的变化代表苏慕很可能是个修剑的天才。然而苏慕是掌门师父的亲传弟子,现在又觉醒了剑道天赋。这让没有亲传师父又天赋一般的音羽在兴奋的同时也难免有些失落和羡慕。 察觉到了小师妹的心情,苏慕便直接拍拍胸脯表示自己可以帮助音羽一起练剑,音羽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随时为她解答,这才让小丫头重新焕发活力。 自那之后,每天完成道场练习后,音羽便也加入到了后山特训之中。不理解的内容被苏慕点拨一下便豁然开朗,剑术修为也是突飞猛进。 苏慕觉得音羽不是没有天赋,只是缺乏好的引导,也许一直是不受重视的外宗弟子的缘故。 在刚开始不参加合练的时候苏慕心里还有些忐忑,担心高远山怪罪自己,后来他发现师父好像不怎么在意这件事,每天还是和以往一样和他一起用膳,然后便回到自己的居所。说话和神情和之前都没有什么不同。音羽觉得这应该是一种默许。久了以后苏慕便也就不再担心这件事。 再加上自己也不是没在练剑,只是换了个地方练习而已。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苏慕这样自我安慰着。 而这情况没持续多久。 得益于自己的感官变得越来越敏锐,很快小苏慕已经可以在感受到整片后山范围内所有的异动了。有时候他在凝望夜空的时候会隐隐察觉到有人在窥探自己,这气息离得非常远也非常隐蔽,最开始他有些疑惑,但后来他发现这股气息和自己的师父很像,才知道其实师父一直在很远处观察自己。 苏慕有些尴尬,但高远山每天都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和音羽,似乎并没有上前抓住自己的意思,他也实在不好意思主动去问,只好假装没有发现,就这样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和状态。 高远山不问,苏慕也不说。这到底算不算是一种默许苏慕也不知道。苏慕便还是坚持一边做自己的练习,一边指导音羽。 然后终于有一天,高远山好像憋不住了。 那是苏慕十岁生日的前一天下午,刚刚做完一套基础练习的苏慕便看到了站在身后凝视着他的高远山。在一旁看着的音羽也太吃一惊。赶紧起身行礼。 苏慕看着师父,心里有些发毛,他不知道师父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从何开始解释起。 曾经看上去仙风道骨的老师父如今也有些不复当年。熟悉高远山的师叔们都说这几年高远山老的特别快,每天除了练剑便是整日整日地待在内阁。并不怎么打理宗门内的事务,宗门的管理基本都交于二师叔阮启慎和三师叔李孟儒来打点。 高远山胡子和头发已经完全花白,脸上的褶皱也多了很多,就连苏慕小时候印象里还算挺拔的身姿如今也有了一些佝偻的迹象。 自己视作父亲的师父竟然已经这么老了,这段时间一直只有用膳的时候看见他,竟然没有注意到,苏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师父。”苏慕也还是没有忘了应该有的礼仪,毕恭毕敬地行礼道。 “孩子,”高远山走上前来摸了摸苏慕的头,也向一旁的音羽点头示意。苏慕这段时间长高了不少,快到高远山的胸口了,看着他越来越清秀的脸,高远山的表情也是十分复杂。 “跟师父说说,为什么不参加合练了?为什么要自己在这里练习。”高远山问道。 “因为…”这个问题苏慕曾经思考过答案,却始终想不出如何可以在不伤害高远山和剑宗的情况下把情况解释清楚,对一个语言表达能力本就一般的孩子来说实在太难了。 小苏慕挠了挠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偏偏发问的人又是自己的师父,他也不愿意敷衍过去。他很怕自己说出什么话来伤到师父的心,他很清楚师父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偏爱和照顾要远超过其他任何师兄,所以更加不敢做出什么让师父难过的事,怕辜负了这个老人。 “回掌门师父,”音羽抢先开口道,“是弟子要苏慕师兄指导我在此练习的,不是苏慕师兄擅作主张。” “师父,不是这样……”苏慕见音羽要抢下责任,苏慕急了。 高远山不以为意,“师父看你们俩练习也有一阵子了,慕儿你练习的内容和一般弟子的差别很大啊,”高远山说道,“我看你刚刚练习的招式,应该不是寒山剑诀吧?”见苏慕没有回答刚刚的问题,高远山便换了个问题追问。 “嗯。”苏慕点了点头。 “师父看那好像不是主动攻击型的剑招,更像是一种拆招法?”高远山还是没忍住,主动问道,这个猜测已经在他脑海里存在了很久,最初他也不敢相信会存在这种匪夷所思的事,但一直以来在一旁看着苏慕练剑,越看越像是那么一回事。 “对,这个是应对寒山剑诀基础招式的一种接招法。” “应对寒山剑诀的?”高远山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在高远山认知里,苏慕这个年纪的孩子练的还只是些基础招式,自己根本还没教他接招不说,更重要的是,在高远山自己所知道的寒山剑诀基础式的五十多种接招方式里也根本没有刚才苏慕所练习得内容啊。那这所谓的接招法到底是哪里来的? 高远山忍不住回想了一下苏慕刚才的剑术动作,之前他只是看着奇怪,不像是有记载的招式。尽管一招一式有板有眼,却始终没往寒山剑诀那里想。如今对应上寒山剑诀的基础招式。高远山的背脊逐渐有些发凉。 好像真的可行! 这是苏慕这孩子自创的?有没有搞错? 本来,每一个剑诀招式,都会经过后人的不断质疑,挑战和更新,逐步完善到更高的水准,但寒山剑诀,作为连整个图南国第一剑宗,十大宗族之一的北山剑宗都认可的上乘剑诀,完整度极高,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有更新过了。如今却被一个孩子更新了? 更可怕的地方在于,如果是一些高阶招式,因为本身比较复杂,变化比较多,所以解招法众多也是可以想见。但这孩子增加的可是基础招式的解招啊。基础招式本就简单直接,不存在什么变化,因此要想想出一种新的解招法就更加的困难。 高远山擦了擦花白头发里的汗,忍不住追问道,“孩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研究出这些新招式的,我看你刚才说话的意思是,你练习得新解招法还不止一种?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苏慕和音羽都有些愣住了,苏慕没想到高远山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脸冒红光有些兴奋,就连一直寡淡的说话语气都变得激烈了起来。在音羽的眼神示意下,苏慕便把自己这阵子的身体上的变化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高远山。从眼睛到耳朵鼻子到整个感官的变化,师兄们的剑无端变慢,自己各方面的感知巨幅加强,原来的练习有些简单。 在说到自己觉得寒山剑诀本身有些漏洞的时候,苏慕大气也不敢出,盯着高远山想从他表情的变化看出他的反应。 内容很多,高远山听罢,没有回答,沉默了很久。但心里早已翻起了惊涛骇浪。说实话,苏慕所说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玄幻了。自三岁开始接触剑以来高远山一直密切关注着这个自己唯一的亲传弟子。 种种迹象都表明,他的天赋十分不错,这也是之前苏慕私自改变练习内容高远山却没有立刻阻拦的原因,他想看看苏慕到底要做什么。 而如今听苏慕说完自身的变化,什么剑招变慢感官变强还可以理解为是天生修剑天赋高,但最不可思议的就是这孩子居然在嫌弃寒山剑诀,还可以做出针对性的更新和改进。 高远山也是自小在寒山剑宗长大,从小到大一直修习的便是寒山剑诀。他根本从来没有考虑过寒山剑诀会有什么漏洞,也从来没想过还可以对它有什么更新。剑宗里的人也都认为这是一项了不起的剑术,只是因为他们悟性有限难以参透,而如今有个人站出来告诉练了一辈子寒山剑诀的现任宗主,你刻苦练习了一生的剑术不过是个漏洞百出的垃圾,你让高远山怎么想? 更不要说说这句话的还只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 第三章 少年正当时(三) 看着苏慕有些胆怯却十分真诚的眼睛,孩童的纯粹一览无余。高远山也不愿意相信这个自己最偏爱的孩子会拿宗门名誉来撒谎,毕竟这是个小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有些孤僻的孩子。而且苏慕刚刚练习得解招法高远山在脑海里演练再三也认为确实可行。 好不容易缓过了神来的高远山打破了沉默,开口问道。 “孩子,目前你一共想出多少种解招来了?“ “回师父,一共四十种。”苏慕答道。 “四十种,四十种???!”高远山眼睛都瞪圆了,把额头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苏慕和音羽都从没看过这种表情的高远山,两人差点笑出了声。 “是,师父。”苏慕回道。 “掌门师父,其实今天苏慕师兄又研究出了两招,已经是四十二种啦。”一旁的音羽出言提醒道。 “包含所有十二式?”高远山问道。 “对,不过基础招式的应对法不多,只有大概三十种是应对十二式的。”苏慕回道,看到了高远山新奇表情的苏慕心里有些乐,说话也利索了不少。 “好吧...只有三十种...”高远山忍不住心想,“那,还有十种是?” “回师父,是中阶招式的第一到十式。” “中阶…”高远山一晚上受到的震惊太多,已经有些麻木。这还是个十岁的孩子,被誉为宗门里最有天赋的大弟子李恩成和四弟子李熙寒好像也就刚练到中阶招式的解招吧。 得,这边十岁的孩子直接在自创解招了。 “那你,我记得是和慕儿同一年进宗的音羽吧,你也学会这些招式了?” “回掌门师父,弟子愚钝,慕哥哥先教了我基础招式的改进,还没教我解招呢!” “还有基础招式的改进?”高远山瞪大了眼睛。 苏慕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也不是改进,只是让音羽师妹能更好地理解招式的内涵,做了些简化。” 事到如今,高远山已经彻底相信苏慕所说的,站在自己眼前这个孩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剑道天才。哪怕是那些超大宗族的天才自己也见过不少,没见过有如此逆天的天赋。要知道学会一项剑招只是基础,天赋的差异只在学会的速度和使用的圆融度,而要想出一项剑招的标准化解招,则代表已经将这项剑招彻底吃透。还得加上超凡的想象力与创造力才能做到。 眼下高远山已经根本无心思考别的事情,对苏慕说的话也再无一丝一毫的怀疑,他只想快点见识一下这个天纵奇才的孩子到底研究出了哪些新的解招法。让自己这个七老八十的老骨头也能开开眼界。 “孩子,”高远山忍不住开口道,“你自创的这些解招和改进可以让师父见识一下吗”,说完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再怎么样自己可是这孩子的师父啊,年岁可以当他的爷爷了,这语气里的一丝渴求是怎么回事。 苏慕有些吃惊,因为他在自己印象里一丝不苟的高远山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从没见过的狂热。但他对于高远山的要求还是本能的回应。 “明白了,师父。”说罢苏慕便拿起了剑摆好了架势。 “啊,不不不,”高远山见状连忙打断道,“这次不要空挥,让师父来用寒山剑诀来攻击你,你就你的解招法来接招就好。” “这,剑术对决?可是我怎么是师父的对手…”十岁的苏慕有些犹豫和胆怯。这可是他的师父啊,自己从未和师父对练过,整个宗门最强的师父,已经达到了气虚境的剑术宗师高远山,自己怎么敌得过呢。 刚开始练剑的时候,师父高远山便教导过苏慕修行的境界划分。 除了那些修道的天才,一般中等宗门平均水准的弟子十六岁前多为下三品,炼体,凝意,通脉。到达通脉境便可引气入剑。眼下的苏慕便是炼体境的巅峰,气息基础也差不多达到可以冲击凝意的程度。这样的气息修为仅能算是中上等。 四十岁左右则大约可以达到中三品:星垂,观海,气虚,星垂境开始已经初步达到气归心门,气虚境达到巅峰。而只有天赋极好,或是超大宗门的弟子才有机会迈入上二品,破空境御剑而行,神留境剑出留痕。再往上便是整个东洲都屈指可数的超凡境了。 一人之下,亿万之上。掌大道之巅峰,绝苍生之极致。 有机会向传说中的境界发起冲击。 眼下高远山提出要与苏慕比试。苏慕自小在剑宗里长大,自然知晓剑的比试,招式是一部分,本身的真气又是另一回事。招式比的是对剑道的领悟和思考,以及反应力,而真气则决定了剑的威势和力道。空有架子没有内容的剑是无力的,同样空有蛮力而没有招式的剑是愚蠢的,御剑的真气和剑道的境界,二者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因此要还处在炼体境的孩子和已经达到气虚境的剑术宗师比剑,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宗门里的少年一般也都由老一辈的内宗弟子负责教导剑术修行。就连总管剑术教学的三师叔,都没有人见过他亲自出剑和人比试。 更不用说身为宗主的高远山了。 而眼下这位全宗的最强者正站在自己的面前,除了紧张以外苏慕心里竟然还燃起了一丝兴奋。 自从将练剑当做是治病的方式以后,苏慕已经很久没有在握剑的时候有过正面的情绪了。眼下自己竟然发自心底生出了一丝渴望,这让苏慕多少有些惊讶。 剑对于自己,到底是怎样一种存在呢。 “不用担心,孩子,师父会压制气息修为,不使用气虚境的真气,咱们只切磋剑术。”见苏慕有些紧张,高远山忍不住为他打气道。 “是,师父。”苏慕呼了口气,定了定神,稚气瞬间从孩童的脸上褪去,从他的眼神里高远山看到了无比的坚定和沉稳。 就如同是剑本身一样。 音羽自觉地退后了一些,为二人腾出空间。 知道苏慕已经做好了准备,高远山提起了剑,以寒山剑诀基础式向前攻去。而苏慕也第一时间提剑进行反击。 这一瞬间,令高远山感到十分惊讶的有三件事。 第一便是苏慕的反应力。为了测试苏慕对于自己解招的掌握程度,高远山并没有直接以寒山剑诀基础式的第一式作为起手,而是选择了极其偏门的第八式。在整个寒山剑诀里面,第八式的使用频率也可以说是少之又少,一般只是作为高阶招式之间的连接式存在。因此以第八式作为起手有些不合逻辑,但也可以确保打苏慕一个措手不及。 而没想到的是,苏慕的反应速度远在此之上。苏慕并没有因为第一招是第八式而显现出任何的慌乱,面对来势汹汹的高远山,苏慕极其从容地直接横剑格挡住了自己的前胸,弹开高远山的第一剑以后,在高远山曲身想要反刺出第二剑之前,便准确地杀向了高远山的内手肘,一时间逼得高远山进退两难。 退,则这一招便已经落入了绝对下风。进,则可能要冒着手臂受伤的风险。 从苏慕的视角看,高远山所用的第八式其实也不过只是十二式的其中一种,自己早已经将十二式的解招牢牢记清并演练了数百遍,可以说是烂熟于心。并且苏慕也能感受到,高远山并没有动用真气,剑招虽然凌厉干净,但速度上其实和师兄们并无太大差别。 好慢。这是苏慕的第一想法。慢到自己可以从容地预判高远山剑招的动作并提前加以反制。 令高远山惊讶的第二件事便是苏慕自己反击的剑招。 高远山剑道生涯比试无数,自然十分清楚寒山剑诀的每一处弱点和变化。虽然第八式不是杀伤性的剑招,但正因为其作为招式之间的连接使用,所以本身可以说是固若金汤,很难被找到反击的角度。 剑道比试,出招和收招的瞬间是弱点暴露最大的时候,身经百战的高远山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而此前遇到过的对手在面对第八式的时候要么会避而不战用来调整自己的呼吸和步伐,要么则是向下方闪身瞄准下盘的扫荡来逼退,这也是目前公认的应对第八式的两种思路。 眼下苏慕则选择了第三条路,直取高远山的内手肘。 内手肘这个位置虽然很刁钻,但因为本身就处于近身位,不容易得手,还容易因为过度突进而暴露出弱点,因此很少有人会选择。 实在是有够剑走偏锋。 最后一件事便是苏慕剑招的速度。 最开始高远山的本意是压制真气修为到和苏慕差不多的炼体境,不以真气增幅剑势,仅仅是招式对决。但没想到苏慕的反击却远远不是一个炼体境的孩子所能打出来的。 这一剑,最简单的形容是快,实在是快到了极致,而且一上来就毫无拖泥带水,直取内手肘的关节处,一个最难得手也是最凶险的位置。 寒山宗掌门高远山,活了七十多年,已经有些记不清上一次看到这么快的剑是什么时候了,也不确定自己这辈子有没有遇到过这么刁钻的剑招,久远到模糊的记忆随着越发逼近的剑慢慢清晰了起来。他的脑海里仿佛掠过了一个影子,一个被埋在记忆的最深处始终不愿想起的影子。 唰,从短暂的失神中恢复过来的掌门高远山在剑快要擦到的时候堪堪躲开了剑招,但还是被剑招伤到了皮,伤口在不住地渗出血。 掌门高远山看了看自己手肘的伤口,看着呆立着不知所措的苏慕和瞪大了眼睛的音羽,仍然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第四章 少年正当时(四) 刚才那一剑给掌门高远山带来的震撼实在有些太大了,他甚至根本没有考虑这一剑来自于一个十岁的孩子。虽然他受伤有一定因素是他大意,轻敌了,但这一剑的威胁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一剑来自于还不到十岁的苏慕。 除了快,就是干净。像剑的主人的一样,不带一丝杂质的干净孩童,才能刺出这样的剑招。这一剑如果带有一丝丝犹豫或是为后续变化所做的铺垫,那就会变成失败至极的剑招。经验丰富的掌门高远山会瞬间拆解出它的变化,然后加以反击和制御。 但是没有。在格挡住高远山第八式起手的瞬间,便反手直接反击内手肘,抓住了可以说是转瞬即逝的机会,一剑制敌,不留余地,看上去已经根本不是剑术练习中会出现的招式,反倒像是像是经历过磨砺和杀伐的剑客纯粹为了杀戮而使出的招数。如此决绝,如此凛冽。只有拥有坚韧剑魂和纯粹剑心的人才能做到,更不用说还有如此快的速度。 来自于一个仅仅只有炼体境的孩子苏慕。 而掌门高远山还不知道,苏慕在反击突刺过程中看到剑快要擦到掌门高远山的手肘他却还没有躲闪,情急之下强行逆转了一丝剑势,最终才让掌门高远山得以躲过,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也许就不只是擦破点皮那么简单了。 掌门高远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留不知所措的苏慕原地尴尬。高远山看上去不知道在想什么,苏慕猜不到,但他也没想到自己能够伤到高远山,尽管只是一点轻伤,但这毕竟是自己的师父啊。苏慕本以为实力高强的高远山会一边笑着轻松躲闪,一边对自己说,再快一点,再狠一点。结果事情的展开太出乎这个孩子的意料之外了。 思索了一小会,高远山对苏慕说,“孩子,我们再试试。” 苏慕看到了高远山的眼神,马上了解了他的意思。 高远山这一次没有选择基础招式,甚至直接越过了中阶招式,直接使出了寒山剑诀里绝对的高阶招式,剑龙穿心。 以剑化龙,灌注真气增加剑势和杀伤面积,从正面直取对手胸前的刚性招式。是寒山剑诀这样以沉稳防守和见势反击的剑法之中为数不多正面破敌的招式。 理所当然的,这次掌门高远山动用了真气,而且是直接动用了通脉境级别的真气,一下子越了两个境界,只为了让剑更快更猛。 面对这一剑苏慕显然吃了一惊,在他目前为止已经见过的中阶招式里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招式,那这要么是高阶剑招,要么就是高远山的自创剑招了。 而这一剑的速度也和之前慢悠悠的剑形成了不小的对比,在苏慕的印象里他还没有见过这么快这么刚猛的剑法。 高远山出手的瞬间便有些后悔,对手不过是个炼体境的孩子,不管再怎么天赋卓绝,自己也犯不着直接以跨境界的真气加上高阶剑招强行压制,他有些是不是过了。 毕竟高阶剑招这个孩子连见都没见过,这几乎等同于是考验苏慕的临场反应了。 但高远山终究还是没有收剑的意思,一方面他想测试一下这个孩子到底有着怎样逆天的剑道理解,另一方面他也有自信可以在伤到他之前收住手。 面对这没见过的一剑时,苏慕似乎又有了全新的感受。 高阶剑招和基础剑招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剑招看似直接,其实蕴藏了数种到数百种不等的变化,因此高手过招,脑海中的推演要远比实战中的交手要复杂得多。 对于十岁的苏慕来说,尽管最近阅读了大量的剑术道藏典籍,但其实战的经验几乎没有,因此在遇到这种从没见过的剑招的时候,无法从经验上进行推演,只有依赖临场反应进行被动招架。 好在,苏慕觉得这招的速度还是不够快。 在剑势快要触及苏慕守备范围的时候,苏慕猛地后跳,然后在空中将剑横架住,护住了自己的正面范围。 这个决策谈不上对错,只是苏慕的第一反应而已。 因为无法在过程中二次运气加速,因此距离越长,剑龙的剑势便削弱的越厉害,同样在过程里变化的可能性也会逐步减少。感官敏锐的苏慕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这才决定先退避。 直到苏慕可以推断出其所有的变化方式为止。 察觉到时机成熟,苏慕在退避中后腿蹬地,突然刹车,接住了来势已经大幅减弱的这一剑,尽管真气力量依然镇的他虎口酸痛,但终究还算从容地拨开了剑路,并赶在高远山想要将剑翻身回劈的时候,自下而上,向着高远山视野的盲区,腋下的部分挥舞了过去。 这一剑自下而起,直接划开了后山的泥土,携着碎草一起在空中画出一道漂亮的弧形,再一次擦破了还在翻身的掌门高远山的背部。 高远山在第一剑被格挡开之后便已经在心里暗中惊叹苏慕的表现。面对来路不明变化众多的剑招,苏慕没有自负地直接硬解,而是耐心地待剑势削弱变化减少后再行动,这已经是非常出色的应对了。但他还是低估了苏慕后续的行动,因为剑势过猛过深,剑龙穿心必须配合着向后的翻身才能安然地收招,而不至于受到真气的反噬。高远山当然也知道在翻身的时候背部处于无防备的状态,但大多数针对翻身时候的袭击都是从上路或是中路来袭的,这种自下而上的挥击完全是防不胜防。 两次出击,苏慕毫发无损,自己身上多了两道伤口。 而且第二次出击还是以远超苏慕的真气压制为前提,用了苏慕从没见过的高阶剑招,却还是被完美破解并加以精确反击。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天才可以形容的了。 怪物,这根本就是个怪物。 此时一旁观战的音羽更加地激动,虽然她是最早知道苏慕剑道天赋很高的,但只知其高,不知其高几许。眼下看到苏慕甚至可以在比试中两次伤到师父,心里的激动简直压抑不住。 慕哥哥真的好厉害! 苏慕方才刺出的第二剑让掌门高远山确认第一剑也绝对不是什么侥幸,这一剑似乎还借了自己剑龙的余威,比第一剑要更快上一点,锋利一点。 一剑比一剑狠,一剑比一剑凶,而且剑剑几乎都是冲着自己的盲点、死角而去,高远山简直不敢相信苏慕可以挥出这样的剑,这些反击的招式,自己从没教过他啊。一般来说,孩子学剑,都是从标准化的基础动作学起,打好根基,到了十四五岁后才被允许进行相对比较自由地挥剑出招。这样挥出的剑才沉稳不乱,动作也更加标准凌厉。能够在不遵循剑招自由出剑的时候也可以保持威势。 而眼下自己根本没教,基础动作里根本不存在的招式,这孩子却极其自然流畅地使用出来了。 仿佛是与身俱来的本能一般。 难道这孩子现在的剑术境界已经完全超过了宗里的师叔一辈吗? 想到这里,高远山没有任何犹豫,再次携剑杀了过去,这一次不是简单切磋比试的攻击,而是直接动用了通脉境巅峰级别的真气修为,不再运用刻板招式,直接挥剑杀向了苏慕。 对于一般的剑术比试来说,有记载的剑招组合只是比试里很小的一部分。在大部分比试时间里,对决的两位剑客都得通过自由出剑进行相互试探,寻找弱点,然后在适合的时机使出剑招进行制敌。 也就是说,自由出剑试探的环节其实才是剑道比试的基础。 在这个环节内,双方比拼的是临场反应,以及对剑道剑术的理解,因为都不是标准化的剑招,只能通过出剑的姿势,力度来进行瞬间的预判。剑道境界相差过大的时候,根本无需使用标准化剑招,在自由出剑的试探环节便已经分出了胜负。 这个道理苏慕自然也在道藏里读到过。 尽管没有说明,但眼下高远山不再执着于剑招和解招,而是直接动用更强大的真气来攻击苏慕,开启自由比试,也就意味着高远山真正地把苏慕当做了平等的对手来对待。 接下来的比试会是真正的剑术比斗! 苏慕浑身的血都燃烧了起来。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曾经性格乖巧沉静的孩子第一次觉得,除了看星星以外,剑术比试也很有意思。 这一次掌门高远山直接突袭到了苏慕的身边,通脉境巅峰的真气对肉体的加成太过明显,双方在身体能力上的差距显而易见。 方才那两次剑招解招,苏慕虽然占据了上风伤到了高远山,但更多是胜在巧劲和出其不意。若说绝对速度和力道其实离高远山还差了不少。而眼下,高远山动用了更高的真气修为,速度和力道又一次大幅提高。尽管苏慕的眼睛还跟得上,但身体却跟不上了。每一次勉强格挡之后手腕都震得生疼。苏慕知道高远山没有使用任何剑招,只是在纯粹的自由试探中完全压制了自己。 他还能感觉得到,高远山在有意识地避开自己的要害,不让自己受伤。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苏慕的心里酝酿,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仿佛在他的耳畔咬牙切齿。 这可能是愤怒? 对于高远山来说,刚才的两次解招虽然负伤,但他已经大概摸清了苏慕的速度和力道。尽管只有炼体境的真气修为,但苏慕的真气极其悠长厚实,在激烈的解招过程里也完全不乱。速度和力道的不足靠时机和角度来弥补,完全展现出了剑的灵巧。所以眼下掌门高远山把自己的速度和力道控制在刚好可以稳稳压制苏慕的级别上,纯拼身体能力和剑道理解,一下子就压制得苏慕喘不过气来。 第五章 剑中有星河 正当高远山在思考要不要找个空当稍微降低一点真气强度来给苏慕反击的机会的时候,战况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最开始的时候高远山尚有余力一边躲闪一边思考和预判苏慕的动作,渐渐的他发现自己似乎要失去这样的余裕了。苏慕好像已经逐渐适应了高远山出剑的力道和速度,也适应了自己刺空后剑收回来的反冲,于是出剑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角度也变得越来越刁钻。 突然之间,高远山惊讶地发现,自己面对苏慕越来越诡异的剑路,渐渐从主动攻击转为了被动躲闪,甚至都无法格挡反击。好像这看似简单的试探里处处都蕴含着杀招。 为什么苏慕没有气短的迹象,反而越打越起劲? “刷”,又一次锋利的突刺,几乎就要击中高远山的面部,令高远山大惊。 这速度,这剑锋,已经不是炼体境的级别了吧? 难道这孩子在比斗过程里完成了突破,进入了凝意境? 此时的苏慕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起来,他脑海里的思考似乎已经陷入了停滞。 对苏慕来说这是一种玄妙的境界。他自己现在使出的这些招式别说练习,自己甚至连见都没见过。此刻几乎招招都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靠本能在挥剑。他眼里的师父也不再仅仅是师父,他的步伐,位置,身体的结构,动作的死角,每一个和剑术有关的细节都十分自然地直接引在了苏慕的脑海里,苏慕的脑子还没有做判断,手中的剑已经刺了出去。 恍惚间,面前的高远山的身形都逐渐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其身形上不断浮现的点点的星光。他甚至没反应过来那些星光就是他地剑一直试图触碰的位置。是移动中的高远山身上缓缓浮现出的死角。 就好像是他最爱的夜空一样。 苏慕突然就开心了起来。他不知道原来在挥剑的时候也能看到星空。 苏慕几乎瞬间就忘记了自己是在和高远山比试,只想要不断地挥剑去触碰那些点点星光,挥空的感觉让他不太舒服,他想要再近一点,更近一点。 直到触碰到为止。 终于,高远山有点应接不暇了。他想要再提升一些真气,但再往上提升他就没把握可以很好地控制住自己剑的威势,可能会伤害到苏慕。而且此时的高远山根本连抽出身的空当都找不到,若是在打斗之中中强行提升真气输出很可能会伤到经脉。 犹豫之际,高远山的大臂便被擦到一剑。尽管是处于被动防守躲闪,大臂不会太重要,但这次不仅仅是擦到皮毛,而是划出了一道极深的伤口,大片的血花飞溅出来,落在了土地上。这一剑自夜色里划过,剑上附带的真气残留在空气里闪闪发光。 像是群星璀璨的银河。 高远山吃惊地瞪着眼前的苏慕,他完全没有就此停手的意思,反而立刻追击了上来。身上的真气波动也越来越强盛,空气中飘散的群星正在熠熠生辉。 此时高远山已经确定,苏慕就这么在比试中晋升了真气境界,到达了凝意境。 高远山简直背脊发凉,自己好像曾经面对自己的师父的时候都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面前这个十岁的孩子的剑招未免太过恐怖,他曾经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他这些剑招速度和角度,没想到比试白热化之后,剑招还能更快,角度还能更刁钻,只是躲闪已经有些应接不暇了。而且这还是自由比试,自己一把年岁竟然在自由比试里被压制了,自己挥过的剑比这孩子吃过的米都多吧。 这诡异的角度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好像招招都追着自己的命门而去。 而且看面前的孩子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刺中了的是自己的师父,他的眼神里只有狂热和更大的渴求。 大片的汗珠自高远山的后背落下,浸湿了衣衫。 “铛铛铛!”剑与剑的交鸣在夜空中一刻也没有停歇。按照正常情况下,同门之间的比试,一方受伤便已经算输,也就是说高远山此刻其实已经输了。但他并没有主动拉开身位退出战斗,而是默默地提升了真气输入,达到了中三品的星垂境。 经过刚才的比试高远山已经根本不担心再继续提升真气会不会误伤到这孩子这种事了,他应该担心的是不提升真气自己会不会被重伤。 另外,高远山也想看看这孩子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在星垂境真气的灌注之下,战局重新倾斜,高远山的压力也减少了不少,终于找到了空间仔细阅读苏慕的出剑。因为真气被压制,苏慕又有些找不到反击的机会了。他尽管仍然看得见那些星光般的死角,但是身体跟不上,只能放任它们就此消失,这让苏慕又着急又难过。 挥出的剑也变得越发的急躁,眼神逐渐从专注的状态中变了回来。气息也开始逐渐乱了。 一旁围观的音羽的眼睛已经完全跟不上二人的动作,只能大气也不敢出地默默为苏慕加油,等待着这场比试的结果。 这场激烈的比试最终还是没有一直持续下去。高远山也发现苏慕有些撑不住了,他找到了一个空隙,快速地后退几步,运起全部真气集中在指尖,凝神静气,一发便直接夹住了苏慕袭来的剑,让其无法再继续挥舞。真气和剑气在寂静的夜里碰撞出金铁相鸣的巨大声响。而苏慕也被巨大的反震力震得踉跄倒地,一旁的音羽看到,急得赶紧跑了上去想要扶起苏慕。 高远山看了看累瘫在地大口喘气的苏慕,仍然不敢相信这个孩子可以挥舞出刚刚那样凌厉的剑招。完全看不出来路和体系,自成一派。而且一直到自己提升真气境界压制他之前,都并非杂乱无章,却是随心所欲。 高远山已经对苏慕的天赋坚信不疑。刚才那些剑招令自己都有些应接不暇,苏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寒山剑宗如此偏僻又没有外人。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也是这孩子下意识的自创。 唯有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天赋,才让一个孩子可以没经过练习只靠下意识就挥出这样的剑招。 如果一直苦练下去的话呢?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高远山收了兴奋,他顾不上自己的几处剑伤,上前问道:“孩子,你是什么时候达到这个层次的。” 因为过度活动身体而消耗巨大的苏慕此时身体还有些酸痛,他还沉浸在刚才那种玄妙而迷离的境界之中,他只隐约记得那点点星光在指引着自己挥剑。光影交错间他还听到了古怪的声音在耳畔喃喃的低语。 回过神来的苏慕有些不理解地回道:“什么层次?师父,弟子不太明白师父的话。” 高远山不顾小苏慕迷惑的眼神,走上前去,拿过了苏慕手中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流线型剑痕,接着说道,“师父很早之前就和你提过,一名修剑者修为的高低,真气境界仅仅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更重要的乃是剑道境界,你还记得吧。” 苏慕点了点头,这是剑道的基础,他自然烂熟于心。 “对于任何修剑者来说,真气与剑道领悟相辅相成,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实力。但是大部分的人剑道悟性从他出生来到这个世上便定了下来,很难依靠后天努力去改变。真气的气海总会随着每日积累而扩展,但剑道的悟性却是很难培养的。” 说到这里,高远山停顿了一下,深深地看了苏慕一眼。 “慕儿你还小,就算你不懂我的话,但你刚才的剑告诉我,你早已经懂了这剑道。或者说,这就是你与生俱来的天赋的一部分。你在不经意间轻描淡写挥出的一剑,是我们这些庸人终其一生都很难达到的境界。这就是你所在的层次。换句话说,你和我们都不一样,小小年纪的你已经拥有了极高的剑道境界和悟性,缺乏的仅仅是真气的积累而已。” 这个评价显然是极高的。苏慕和音羽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有些震撼。 靠近了看,苏慕才发现自己师父身上又多了一道极深的剑伤,显然,那来自于自己的剑,这里没有第三个人了。 自己居然伤到了师父?苏慕记忆有些模糊。他转头疑惑地看了看音羽,音羽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回忆起好像方才手上是有击中的感觉,苏慕这才回过神来,瞬间脸色大变,着急地抱住了高远山的手臂,用快哭出声地语气问道:“师父你受伤了,你不要紧吧,弟子……” “羡慕啊。”高远山并没有直接回答苏慕,也完全没有理睬自己受的伤,他这样的语气,苏慕确定自己此前从没听过。他现在很想说些什么,或者问些什么,但他想起自己的语言能力不是很好,一时间脸涨的通红。 高远山低头看了看他,摸了摸他的脑袋,再次回复到了那个慈祥和蔼的样子,说道,“慕儿,可以答应师父一件事吗?” 苏慕赶紧用力地点了点头,他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师父要他做的,哪怕再枯燥他也愿意去做。 “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高远山问道。 “是什么日子?弟子不知。”苏慕有些迷惑。 “你傻呀慕哥哥,明天是你生日啊。”音羽在一旁提醒道。 “嗯,没错,明天你就十岁了,孩子。”高远山再次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寒山剑宗,十岁的孩子要做什么,你应该没忘吧?” “是,师父,按规矩,十岁的孩子要参加天赋测试决定内外宗的去处。”苏慕回道,这是今天他遇到高远山以后说的最完整流利的一句话。 “正是,天赋测试。一直以来,我们寒山剑宗的天赋测试都是让孩子们挥出一套完整的基础招式,根据其流畅程度来进行测试,但其实这样测试的并不是天赋,而是对已有剑招的重复罢了。” 掌门高远山停顿了一下,深深地看了苏慕一眼,继续说道。 “真正的天赋,绝不是重复,而是创造。是无中生有的追寻。这才是剑道的真意。” “而你,正拥有着超绝的剑术天赋,不需要参加什么测试,我刚刚已经确认过了。” 苏慕很认真地在消化高远山话语中的含义。 苏慕虽然在师兄眼中看上去有些憨,但心中却通明得很。自己剑术天赋很高,其实早在最开始感受到身体变化的时候苏慕便已经想到了。音羽也一直这么对自己说。只是苏慕性格比较温和,缺少了跋扈和攀比欲的苏慕也没有太将其放在心上。哪怕这里是寒山剑宗,是一个终身与剑相伴的地方,一直到刚刚为止,对苏慕来说剑的最大意义也只是帮助自己消除脑海里的诡异声音罢了。与其拿剑去攀比,还是帮助音羽练习更让苏慕有满足感。 但眼下情况显然发生了改变。一直枯燥的个人基础练习显然与孩子的天性不符。而体会过对抗和创造的乐趣之后,苏慕对练剑已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如果不是为了消除那声音和头疼,自己还愿意继续练剑吗。 换在数个月前苏慕可能会犹豫,但现在的他觉得自己应该会给出肯定的答复。 更不用说从高远山口中说出的肯定对小小的苏慕有着多么大的鼓舞。 对此时还不满十岁的孩子来说,这个自己一直以来视若亲人,又尊敬又仰望的存在,亲口说自己有着绝佳的剑术天赋,没有什么比最敬佩的人的表扬更值得开心的了。 想到这里,苏慕悄悄握紧了拳头。 看苏慕许久没说话,高远山心里也有些不安。他有些担心自己刚刚是不是把这孩子捧得太高了。虽然自己对苏慕的评价没有一丝一毫的夸张,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客观评断。但过早地对一个孩子的吹捧,可能会帮其建立信心,也可能会助长他的自负,日后也许会影响到剑心的纯粹。古往今来剑之一道,从来不缺天资卓越之人,但却仅有极少的人能走到那至高的境界。有人迷失在了途中,有人向瓶颈屈服。几乎所有的剑道宗师都认为,修剑之人最终能达到什么境界,对剑道的悟性固然重要,但终究还是要看他是否有纯粹而执着的对剑的热情。 高远山真的不想再重蹈覆辙一次了。不想再一次看着心爱的天赋绝佳的徒弟误入歧途。他已经很老了,这辈子也大概率停滞在现在的境界,不会再有更多的突破了。 如果可以的话,能教导出一个剑之骄子,也不枉自己这一生都倾注给了剑道。 “不过,虽然孩子你的天赋极好,但再好的天赋没有刻苦的练习也是不行。”念及于此,高远山赶忙补充道,“所以,千万不可恃才傲物,要脚踏实地地练习才是正途。” 掌门高远山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非常严肃,他要让苏慕明确这件事的重要性。 “是,多谢师父教导,弟子谨记。”苏慕也毕恭毕敬地回礼道。 牵涉到与剑相关的事,苏慕可以说是聪明绝顶。他看过不少道藏,也当然知道勤练对于剑道的重要性。 哪怕悟性再高也需要踏实地提升真气境界和剑术境界,才可以最大化发挥自己的天赋。毕竟剑无气则散,没有相匹配的浑厚真气。剑招便失去了根基。而剑术境界的提升速度或许取决于天赋悟性,但真气境界的提升却绝无捷径可走。只有一点一点地认真修行积累,真气才能扎实浑厚,只有基础打的牢靠,才有机会攀登到更高的境界。 对苏慕这样温吞水性格的孩子来说,耐心和韧性从来不是他所缺少的。 看到苏慕宠辱不惊的样子,高远山也是非常满意。他很了解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性格虽然温和骨子里却有着一股韧性,别人觉得他傻,掌门高远山只觉得他云淡风轻,内心修达。 这样的孩子,自己真的有必要担心他会浮躁会飘吗。若真是如此,他也不会明知寒山剑诀有些粗劣也要继续练习钻研解招法了。 高远山想了想,接着对苏慕说道,“以后每天来陪师父练练剑,好吗?”高远山神色认真,苏慕都没有发觉他说的是“自己陪师父练剑,而并非师父陪自己练剑。” “明白,师父!”在高远山开口的时候苏慕其实隐约已经猜到了,几乎第一时间应了下来。即使是对这个天性调皮任性的孩子来说,掌门高远山的要求也要大于自己的欲望。而且刚才在剑术比试里感受到的乐趣实在很令自己着迷。 如果说之前练剑是为了驱赶脑海中的声音,或是达成高远山的要求。此时此刻,苏慕完全是发自内心想要练剑。 他想达到更高的境界,再和高远山比试。 “啊”苏慕突然想起,自己可不是一个人,现在身边还有一个小师妹音羽呢,赶忙追问道,“师父,音羽师妹一直和我一起练剑,她以后能不能……” “当然,”高远山早就猜到性格善良的苏慕不可能抛下青梅竹马关系最好的音羽不管,直接答应下来,“不仅音羽要和我们一起练,而且我刚刚看音羽的剑术进步很大,潜力十足,还会收她做我的第二个亲传弟子。” “真的吗!”苏慕和音羽几乎双双叫出了声,音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确认高远山没有在开玩笑后,她兴奋地抱住了苏慕开始欢呼。 “谢谢师父!”直到刚刚还是无师可依地位卑微的外宗边缘弟子,此刻一跃成为掌门师父的亲传弟子,这个变化幅度未免太大了。音羽实在很难消化。 “嗯,今日起羽儿你便随慕儿一样,姓苏了。明天我就会昭告全宗。” “谢谢师父!”音羽赶紧行礼跪谢。 “太好了音羽,太好了!”苏慕说道。 “慕哥哥,谢谢你!”音羽十分明白,若不是没有苏慕的关系,以自己的能力断然不会得到掌门师父的关注和赏识。 苏慕同样也十分激动,本来他和音羽就情同兄妹,眼下师父收了音羽为弟子,二人就真的成为名义上的兄妹了,兴奋的苏慕定了定神,说道,“那,从今以后弟子和音羽每天去道场找您,师父。“ “不用来道场”,掌门高远山挥了挥手,“就在这里,就在后山。以后咱们都在这里。” “还有。不是明天,而是后天开始。明天你们俩要去另一个地方。”高远山补充道。 “去哪里?” “内宗,寒山宗祠。”高远山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催促苏慕赶紧回去休息了。 待苏慕和音羽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后,高远山轻轻抚了抚方才的剑伤。双目紧闭,细细回味着与苏慕的对决。 那孩子的剑里,有高远山不曾见过的广阔星河。 另一方面,苏慕并没有多想高远山突然要自己去往寒山宗祠的意义。他和音羽分别后,在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就马上睡着了,今晚的对抗实在让他有点累。自己不过只有炼体境级别的真气储备,一直在跨境界和高远山做对抗,为了跟上高远山的速度和力道身体的负荷过大,到现在胳膊还有些酸痛。 这一觉苏慕睡得很香,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完全没听到任何古怪的剑鸣声。只有那片璀璨的星空,他仿佛置身于星海之中。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在贪婪地吸收着星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上的酸痛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回想了下昨天一天发生的事情,苏慕此刻还有些不真实感。与高远山对决,被高远山肯定,对剑重新拾起兴趣,这一切对这个今天刚满十岁的孩子来说都有些难以消化。 是啊,我已经十岁了。苏慕想着,心里止不住的开心。 在寒山剑宗,十岁就意味着要正式开始修行之途了。满十岁的孩子会被测试天赋和基础招式的练习情况,然后被分配到一个最适合自己的高远山名下做更细致的指导。十岁以后也有了自如出入内阁书院楼的权力,自己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去掌门高远山的藏书库看书了,有更多的道藏典籍在等待着他。 第六章 宗祠生波澜 苏慕并没有忘记和掌门高远山的约定,简单洗漱用完早膳之后便第一时间来到了寒山宗祠。 寒山宗祠是寒山最庄严肃穆的地方,一般只有每年的岁礼和祭祖的时候大家才会聚集在这里。平时都是宗门的禁地,由内阁护卫看守,一般的弟子就连靠近了看都不被允许。 而此时苏慕显然感受到了宗祠里不一样的气氛。二师叔,三师叔,四师叔,以及几乎所有的内外宗弟子差不多都齐聚一堂,就连外宗的弟子们也都整整齐齐地站在偏殿或是殿外。黑压压的人群密密麻麻。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疑惑和不解,苏慕本就喜静,这种感觉有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看样子似乎也没人知道,掌门在这个很普通的日子里为什么要几乎全员聚集在这里。 音羽也一早来到了人群之中,尽管昨天高远山答应要收音羽为亲传弟子,但毕竟没有正式昭告,暂时音羽还是不能进入内殿。 苏慕和音羽隔着人群相视一笑,之后便走进了殿内。 苏慕的到场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大部分人仅仅是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关注。苏慕除了备受高远山偏爱以外本就没什么特别的存在感。加上最近也不与师兄弟们一同在道场练习,宗内众人已经越来越忘了这个憨憨的傻小子了。 苏慕对于这样的态度也是见怪不怪,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直接挑了个大堂最边角的位置坐下了下来,隐没在了人群之中。甚至开始自顾自地回味起昨晚与师父比试时候的种种细节。 记忆力惊人的他完美地在脑海里复盘着对决,并思考着有没有哪里可以再做改进。很快便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大堂内窃窃私语声突然安静了下来,原来是掌门高远山和三位内阁大长老来了。 高远山看上去步伐轻快,神态轻松,与平日里众人印象中那个有些老态的形象大不相同。而三位大长老神情严肃,看不出他们在想些什么。 “咳”在主位站定之后,高远山清了清嗓子,示意所有人肃静倾听,然后用苏慕很少听过的中气十足又有些亢奋的声音开口说道。 “今天,我和三位大长老商量过后,临时决定让寒山剑宗全宗上下一千五百人齐聚于此,只为了宣布两件大事。”说到这里,掌门高远山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台下站着的三师叔李孟儒,继续说道。 “第一件事便是,我,高远山,决定收第二十三代弟子音羽为第二位亲传弟子,以后跟着我的大弟子苏慕一起姓苏。” “刷”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殿外人群中不起眼的音羽。这个女孩虽然长得清秀可爱,但因为只是偏门弟子,剑道天赋也不出众,一直以来也没有得到众人的关注。眼下突然被收为掌门的亲传弟子,除了不解便是嫉妒。 音羽的脸涨得通红,这是她梦里都不敢奢求的场面,如今却真实发生了。这一切都是那个人群里正对着自己温柔笑着的哥哥带来的。 “音羽,过来内殿吧。”高远山笑着对音羽挥了挥手。音羽在人群的注视下就这么走上了前去。她也没有选择去师父旁边最近的地方站着,享受众人的目光,而是站到了角落里的苏慕身边,笑吟吟地望着他。看的苏慕有些不好意思。 “至于另一件事,”高远山接着说道,“大家都知道,我高远山是寒山剑宗第二十一代掌门,如今接任寒山剑宗掌门已有快五十年了。在这四十年里,我见证了寒山剑宗一代代弟子的成长,成熟。如今我也已经八十有余,一心沉醉剑道一生,也到了力不从心的年纪。如今第二十三代弟子都已经成长了起来,是时候要为寒山剑宗选出一位合格的新掌门了。” 原来是新掌门的事,台下有些哗然,这的确是值得整个寒山剑宗齐聚一堂的大事。 掌门高远山继续说道,“我寒山剑宗创立至今已有数百年,几经风霜虽仍然屹立不倒,却也难在图南国宗门评级中再进一步。前几年我就与三位大长老一起探讨过这件事,那时候我们一致认为,三师弟李孟儒一脉的弟子,也是第二十三代最杰出的大弟子李恩成,应当是下任掌门的最佳人选。但今时不同往日,我有了另一个我认为更合适的人选,经过我和三位长老的再次商议,最终决定,为了我寒山剑宗的复兴大业,为了能够冲击上三门的评级,有必要与在座各位讨论一下,关于我的亲传弟子苏慕,接任第二十三代掌门的事情。“ 完全没料到掌门高远山后半段的转折。台下包括三师叔李孟儒在内的所有人,几乎都愣住了,不少人的嘴都惊讶得合不上。三师叔虽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明显皱了皱眉头。站在三师叔身边的第二十三代大师兄李恩成也有些不解。几乎所有人心中的首要问题便是: 苏慕?哪个苏慕? 哦,就是掌门高远山一直最偏爱的那个苏慕。 那个十岁不到的傻憨憨? 我听说他好像从小脑子发育不是很好,一直有点毛病。 这掌门师父是什么意思,这样的人能接任掌门?就因为掌门最喜欢他?真替大师兄不服。 我早说了这人是掌门师父的私生子吧,当时你们还不信。 很快众人便在人群的边角落里找到了不知所措的苏慕,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苏慕也是吃了一惊,他万没想到师父叫自己前来宗祠是为了这个。刚刚晋升为亲传弟子的音羽更是又惊又喜,自己刚成为现任掌门的弟子,马上又成了下任掌门的师妹? 台下的窃窃私语越来越多,而掌门高远山并不在意,他只是直直的盯着三师叔李孟儒,观察着李孟儒的反应。 高远山也知道,这件事众人的反应如何并不重要,关键还得看三师叔李孟儒认不认。 如果李孟儒认了,那再多人反对也没什么意义,毕竟李孟儒和李恩成才是受直接影响的人。而李孟儒是性子直率的人,若是他不服,便不可能同意,若是他服了,便会心服口服,不会再有任何小九九。所以他在默默等待李孟儒的回应。 “肃静!”隔了一阵,一直缄默不言的李孟儒终于开口说道,”你们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窃窃私语成何体统?这是内宗宗祠!寒山剑宗的祖辈们在看着你们,全部安静!” 李孟儒的声音不大,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很有效果地镇压了场下的骚动。 待人群安静下来,李孟儒转向台上的掌门高远山和三为长老鞠躬行礼,道:“掌门师兄,诸位长老,关于下任掌门人选,师弟李孟儒,有异议!” “嗯,你说。”掌门高远山答道。 李孟儒站起了身,拂了拂衣袖。继续说道:“掌门乃一宗之主,兹事体大,不可随意决断。如今师弟的弟子李恩成刚满十六,真气修为已经达到星垂,剑术境界更是达到了圆融境顶峰,无论天赋天资还是实力资历皆是第二十三代弟子中的翘楚。师弟并非为自家弟子说话,如果掌门师兄执意要替换恩成,还望师兄给恩成和全宗上下弟子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罢,拿起了随身携带的佩剑,双手抱拳合剑,单膝下跪。 “望掌门师兄给师弟一个合理的解释!”增大了音量,李孟儒再次重复道。 这时候原本站在李孟儒身后的李恩成也走上了前,以一模一样的姿势握剑跪在了李孟儒身边。大声说道。 “望掌门师父给恩成一个合理的解释!” 刚满十六岁的大师兄李恩成,少年意气,风华正茂,即使是在整体天赋非常出色,人才辈出的第二十三代弟子中也是绝对的偶像级的人物。原本年满十六岁后便可下山历练修行,如今为了备战今年底七年一度的宗族大会,选择继续留在宗内精修,这一心向着宗门的态度也让许多长辈十分满意。从十岁进入内宗开始,便已经被宗内认定为下任掌门的不二人选。 李恩成也是被寒山剑宗收养的孤儿,无父无母在宗里长大。对于李恩成自己来说,自小便把宗门的复兴看得比自身更重。若是真的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人选,李恩成并不介意退位让贤,诚心辅佐。但若是掌门师父出于私情另立下任掌门,李恩成绝不会认同。 如今要让这样杰出的弟子给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孩让路,同样触及到了很多弟子的逆鳞。这是他们的一直以来的偶像大师兄啊。 马上,第二十三代弟子的二师兄阮峰和四师兄李熙寒也走上前来,以几乎相同的姿势跪在大师兄李恩成身后。没有经过任何交流,越来越多的弟子起身,跪在了大师兄的身边,大声附和。 “望掌门师父给一个解释!” 早就料到事情发展的高远山波澜不惊,对着台下的李孟儒说道,“师弟,我知道你心里有气,这也是人之常情。但你要相信我的判断和决断绝对不是意气用事,而是真的为了整个寒山剑宗宗门考虑。你的弟子李恩成是十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全宗上下都十分认可。既然你要求个解释,我便给你。” 说罢,掌门高远山对着人群角落里不知所措的苏慕招了招手道,“孩子,上前来。” “是,师父。”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苏慕回复道,听到掌门高远山的召唤,苏慕下意识地便走上了台前,越过了人群,在三师叔李孟儒的身边跪了下来。 苏慕不敢看三师叔的脸,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发展。便听到掌门高远山继续开口道,“我想要立我的亲传弟子苏慕为下任掌门的原因很简单,苏慕,是宗门创立至今,从没出现过的超级天才!” 超级天才,这评价再次让台下炸开了锅,这个傻乎乎的小孩是超级天才? 开什么玩笑? 李孟儒抬起了头,仔细打量着这个自己从没正眼瞧过的孩子。最早高远山把还在襁褓中的这孩子带回宗里的时候李孟儒没怎么在意,只当他是被送来宗内的孤儿其中一个。后来高远山要收他做唯一的亲传弟子的时候李孟儒也没太当回事,只觉得可能是师兄太久没有亲传弟子了,想要收一个为自己养养老。到如今高远山要立他做下任掌门,李孟儒发现有些看不透掌门师兄的想法了。 第七章 同门论剑道 只凭苏慕是掌门师兄的亲传弟子,就可以接任掌门吗,李孟儒显然不这么认为,他对掌门师兄说苏慕天赋卓绝这事也没太往心里去。如果这孩子真的天赋这么高,怎么会这么多年一直默默无闻的?而且掌门师兄平时自己也没怎么提起过这孩子的事。哪有师父不想炫耀自己的弟子有天赋呢? 李孟儒没想到的是,尽管早有察觉,但掌门高远山一直认为苏慕也就是天赋还不错,并不知道到底高到什么程度。加上以前的经历让他在对待弟子成长的时候过分地谨慎。直到昨天才彻底确认苏慕的天赋属于惊世骇俗这个程度,今天便迫不及待地要来昭告全宗了。 “掌门师兄,你说这孩子是超越恩成的天才?”李孟儒此时心里已经有了想法,起身开口问道。 “我可没有这么说。”高远山不咸不淡地回应道。 “可你刚刚不是...”难道掌门师兄自己说过的话自己还不认吗? “我说的是,不只是恩成,这孩子的天赋超越了寒山剑宗上下二十三代所有人,包括有记载的剑宗祖师爷。”高远山仍然只是淡淡地回道。 “所有人...”李孟儒倒吸了一口气,此刻他已经有些确信掌门师兄是在唬人,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掌门师兄想必已经有了十分充分的证据,才会给出如此之高的评价吧。” “的确如此。”高远山答道,“我知道你们会对这个决定有所疑惑,有所不满。但我,高远山,在宗祠列祖列宗的见证下,以寒山剑宗现任掌门的名誉起誓,所说的一切全部属实,不打诳语。” “尽然师兄都如此说了,不如就让我们的小天才露两手,和恩成比试比试,让大家开开眼如何?”李孟儒迫不及待地发起了挑战。在他看来,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孩即使真的悟性很高,在十岁这样的年纪才不过炼体境的水准,也高得有限。且不说再过六七年能成长到什么程度,即使以后有可能超过李恩成,但现在从资历上来看,也一定是李恩成更有资格接任掌门。 毕竟要担当起一宗之主的责任,不是光有天赋就可以,何时能够兑现也是未知数。若是只是天赋略高一筹,那他与李恩成究竟谁能走到更高境界还犹未可知。毕竟剑之一道,除了天赋以外,心性也是非常重要,而李孟儒对李恩成的心性十分自信。 “这自然...”没待掌门高远山开口,一旁的大长老便抢先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掌门也不要推辞了。口说无凭,尽管我们三个不相信掌门会是信口开河之人,但能让宗内上下信服,还是得拿出更直接的证据。就让我们几个老骨头也看看,寒山剑宗上下几百年最有天赋的年轻人到底有多么惊才绝艳。”大长老仿佛早就准备好了一样,切入到了对话之中。 高远山无奈地笑了笑,大长老的心急他也可以理解,不过他也完全没有要推辞的意思呀。 “嗯,既然大长老们都这样说了,那么,慕儿,你便和恩成比试一场好了,没问题吧。”掌门高远山对台下的苏慕说道。 要和大师兄比试。和宗内其他弟子一样,大师兄的实力和人品苏慕也十分仰慕,如今突然被摆在了大师兄的对立面,苏慕有些不太适应。 “弟子谨遵师命。”苏慕还是应了下来,虽然自己并不知道掌门这回事,也没想过要当什么掌门,既然高远山都开口要求了,自己也不想辜负高远山的期待。 战便战,要相信自己,相信高远山对自己的肯定。想到这里,昨晚刚刚体会过的剑术比试中的兴奋感又涌上了苏慕的心头。 大师兄李恩成显然有些惊讶,原本听到高远山李孟儒说要小苏慕和自己比试他还有些不满。别说小苏慕才十岁,而自己已经是星垂境的强者,即使放在整个图南国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让自己和小师弟交手不是以大欺小吗。 更令李恩成吃惊的是,小师弟竟然没怎么想就直接答应了下来,看苏慕兴奋而自信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真的觉得能击败自己吗?他身上的真气波动分明只有凝意境而已啊。 凝意境?李恩成感到了一丝异样,他印象里小师弟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道场练习了,他是什么时候晋升到了凝意境的? 仔细端详了一下小苏慕,李恩成发现这个一直没怎么关注过的小师弟,自己竟然有些看不透。 “这样好吗?掌门师兄,恩成就在不久前已经达到了星垂境,和苏慕之间差了三个级别,您确定要让他们俩比试?” “没关系师父,我不会以大欺小,我会只压低真气来和小师弟比试。我们只比试剑道境界。”没等掌门高远山开口,李恩成便抢着开口道,“而且,小师弟已经达到了凝意境,在这个年纪的弟子中确实算是天赋卓越。” 这送上门来的机会李恩成不可能放过。而且他自己也非常想和这个掌门高远山口中天资超绝的小师弟比试比试。 “既然如此,就以一炷香为限,开始吧。”掌门高远山说道。 “加油啊师兄,让大家看看你才是那个最适合当掌门的人!”和大师兄师出同门关系最铁的四师兄李熙寒给李恩成打气道。 “当然。”李恩成回道,一直以来作为所有人心中的掌门第一候选,天之骄子,今天却在大庭广众之下遭到撤换,纵使心性淡薄坚韧,也难免有些少年意气的不服。 “那么,请苏慕师弟不吝赐教。”李恩成对苏慕说。 “苏慕不敢,请大师兄指教。”苏慕回应,不卑不亢。 苏慕的态度让李恩成有些诧异,似乎和印象里那个少言少语的小师弟有些不同。李恩成没有再多客套,直接挥剑迎了上去。原本二人就相隔不远,这一下突然发难瞬间拉近到了苏慕身前,一道劈砍眼看就要击中苏慕的肩膀。 李恩成没有食言,只使出了凝意境的真气,这场比斗他的目标是证明自己配得上掌门之位。不仅是才,德行也很重要。 而仅仅凝意境的速度对于现在的苏慕来说就有些太不够看了,苏慕非常从容地侧身避开了李恩成的一击,反手抽出剑来直逼李恩成的腰间。 李恩成显然没料到苏慕不仅没有被突袭到,而且如此之快就组织起了反击。这一招反击角度不算刁钻。自己可以轻松格挡住。苏慕十岁的身形还过于矮小,自己不占角度的优势,要尽量将苏慕逼入正面的力道和速度对决。 李恩成瞬间设计好了思路,他认为自己应当可以在五招之内击败苏慕。 “铛”金铁相撞,李恩成格挡住了苏慕刺向腰间的一剑,弹开了苏慕,随后抓住了空隙直取苏慕的正面,一记势大力沉的挥击便接了上去。 然而出乎李恩成意料的,苏慕并没有选择格挡自己的正面一击,而是在被弹开的瞬间便受身向左闪开,以极其精准而快速地突刺划破了李恩成毫无防备的肩部。 道服的碎片染着血纷纷洒落在宗祠大堂的地上。 全场鸦雀无声。 “慕哥哥赢了!”音羽大方的性格让她直接叫喊了出来,这才让众人回过神来。 按照几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期,这场比斗可以说极快就结束了。同宗之间的比斗都是以切磋为主,不是生死打斗。因此一方只要被击中身体受伤比斗就算是分出胜负了。很明显,李恩成是被击中的那一方。尽管李恩成没有使出自己全部的实力,但方才也是李恩成自己放话不以大欺小,压制修为和苏慕对打,所以也没有人认为李恩成输的冤。 只是,这未免结束的太快了些,才不过三招啊。 自己一直仰慕的大师兄,就这样的水准吗。虽然知道李恩成没有拿出全部实力,但方才李恩成选择的进攻方式实在是漏洞百出,苏慕在瞬间找到了不下十种一招之内制服李恩成的方法,只是因为还不适应剑术比斗有些不敢下手。 实在是有些无趣啊。跟昨天的兴奋感一点都不一样。 此时的李恩成涨红了脸,他是没有拿出全部实力,但师弟刚才的攻击也就是凝意境的水准而已。也就是说,在二人真气境界相同的情况下,比拼剑术境界,师弟苏慕三招内就击败了自己,击败得是那么的轻松和自如,就如同基础招式的练习一般,这让他的自尊心很难接受。 难道两个人之间的剑术境界差距这么大吗,师弟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啊。 有些恍惚的李恩成第一次有些无助地看了师父李孟儒一眼,李孟儒的脸上此时也写满了错愕。赤裸的现实摆在师徒二人面前,容不得他们辩驳,难道要说没有使出全力,比试不算数?遇上真正的剑术比试或是生死搏杀之时,一点点的大意轻敌都可能葬送自己的性命。认真对待每一次比试,这是每一个寒山剑宗弟子从刚开始练剑的时候就被教育的观念。 所以眼下李恩成的输,找不出任何借口。 然而,就当李恩成自己也准备开口认输的时候,苏慕却抢先开口了。 “掌门师父,刚刚大师兄没有拿出全力和弟子比斗,徒儿认为这一场比试应当不作数,还请大师兄认真对待,全力以赴,再战一场。”苏慕的语气非常真诚地道。 第八章 以剑惊宗门(一) 什么,还要重打? 这小子是认真的吗,要大师兄拿出全力跟他打? 什么玩意,不过是欺负大师兄轻敌侥幸赢了一次,竟然还不知足? 台下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炸开锅了。 李恩成也是吃了一惊,神色有些难看地看着苏慕。稚气未脱的脸蛋上还是挂满了如同刚才一样的自信。让李恩成确信这小子并不是在逞强,他是真的觉得能击败全力以赴的自己。 想到刚才那角度刁钻的一剑,李恩成的面色更凝重了。 “孟儒师弟,你以为如何?”高远山并未直接答复苏慕,而是将问题抛给了面色难看的李孟儒。如今李孟儒有点左右为难,从道理上来说,自己的爱徒李恩成已经输了一场了,如果再接下这场比试全力出击,哪怕是赢了,也会落得个输不起、以大欺小的评价,如果再输那就更糟糕。而偏偏眼前的少年是如此的自信和渴望,让李孟儒一时间都有些忘了徒弟李恩成领先了苏慕六岁加两个真气境界。 正当李孟儒难以决断的时候,李恩成发话了。 “师父,请准许徒儿全力一战吧。”这是李恩成的答案,也是他心里真实的想法。此刻李恩成已经忘了掌门之事,也忘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师弟苏慕仅仅只有十岁,他只想全力以赴,看看这个被掌门高远山认可的师弟到底有多么强。 此刻的李恩成已经不觉得有任何屈辱,只想单纯地再认真比试一次。 “这...”看到自己的爱徒许久不见的斗志昂扬,李孟儒实在不好意思打断他,无奈之下只好答应。李孟儒也清楚,无论这一场比试输赢如何,自己的徒弟都已经输了,既然如此,就随他去让他放肆打一次吧。 “既然这样,那继续比试吧。”高远山对二人说道,“切记,点到即止。” “徒弟明白。”二人齐声答道。然后迅速地拔剑,缠斗到了一起。 激发出全部真气的李恩成实力是惊人的。星垂境的真气附着在身上和剑上,使得李恩成的速度和力道都强了数倍不止。苏慕觉得比起昨晚高远山的剑要更加沉重。高远山也许还是抱着试探的心态在与自己比试,而此时的李恩成大师兄则是真真切切地想要击败自己。剑招的凌厉程度可见一斑。 但苏慕经过了昨晚和高远山的比试之后,显然已经对星垂境强者的剑有了一个预先的心理准备,今天应付起来要更加从容。苏慕很清楚,拼速度和力道自己都是远远不敌,既然如此,便要多拆招,多反击要害,出奇制胜,不给李恩成以力破巧的机会。 如果二人都是修剑已久的武者,苏慕这样的策略显然是无法成功的。毕竟二人之间的真气境界实在相差过大。但李恩成这些年的实战经验其实也就仅限于师兄弟之间的比斗,根本没有遇到过如此诡异如此出奇的剑招。应付起来也是相当吃力。 一方强在基础,一方强在悟性。一时之间竟杀得难解难分。 “慕哥哥加油!”音羽忍不住喊出了声。 除了高远山以外,大堂内的其他人全都看直了眼。如果说刚才李恩成输掉还可以解释为轻敌,那么现在拿出全力的李恩成仍然不能占据上风只能说明他的对手苏慕真的很强。偏偏苏慕这个孩子身上的真气波动就仅有凝意境而已,硬是凭借着剑招的诡谲不断攻击李恩成的盲区,造成李恩成只能被动防守,无法抢攻,场面十分难看。 这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根本没出过山门,哪里学来的这么多奇怪的剑招,还能用的这么纯熟,当真是天纵奇才吗? 三大长老看的双眼放光,苏慕的许多招式令他们这些老骨头都开了眼界。很多地方他们自己上去打都未必有苏慕处理的这么好。完全避开了自己真气上的劣势,纯靠剑招逼迫得李恩成动弹不得。 这得是怎样的剑术境界才能做到? 此时的李孟儒更加是哭笑不得,如今看到了这个叫苏慕的孩子这等的表现,也算是心服口服了。这孩子十岁就能越两个境界纯靠剑术领悟压制李恩成,等他十六岁的时候得有多么可怕? 正当众人完全惊叹于苏慕的出彩表现的时候,比斗的局面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一直压制李恩成的苏慕似乎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了,他开始出现了气短力竭的迹象,尽管出剑仍然是凌厉奇诡,但体能上的巨大劣势正在一点点影响着他出招的效果。李恩成可以明显察觉到,苏慕的剑速在下降,力道也在下滑,这个一直压制自己的小师弟要没劲了。 缠斗数百招后靠对方年纪小体力不支才赢吗,李恩成实在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获胜。而场下的观众也都看明白了局势。 苏慕很强,也许过不了一两年就能超越李恩成,但终归剑术的比试,比的是全面性。现在就想获胜还是太早了。 终于,苏慕在一次格挡后猛地后退收剑,主动离开了缠斗,也放弃了自开打以来对李恩成的持续施压。小小的身体大口的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自面颊滚落。因为气短的缘故面部发白。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疼。 恐怕到此为止了。这是包括李恩成在内每个人心里的想法。音羽更是着急地直跺脚。 此刻的苏慕也很清楚,自己已经到达了体能的临界点。无法再保证剑招的稳定性,但他也不想就此放弃认输,苏慕也许平日里很随和,但只要牵扯到剑道相关的事情便会冒出一股不服输的韧性。这股韧性不允许他随便放弃。 苏慕看了眼大师兄,李恩成眼下的状态也不算好。尽管体能和真气远远超过苏慕,但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李恩成所面临的精神压力是巨大的。苏慕那神鬼莫测的剑路让人防不胜防,若非速度快上不止一筹,李恩成怕是已经被击中了几十次。加上对于自己的回击苏慕总是可以提前做出准确的预判,始终无法找到反击机会的李恩成难免有些焦虑。以至于眼下苏慕主动退出了缠斗,李恩成也没有第一时间向前追击。尽管他知道眼前的对手大概率是体力不支了,但出于对苏慕剑招的提防也没有第一时间轻举妄动。这给了苏慕片刻的喘息时间。 他要投降了吗?快认输吧!这是李恩成真实的想法。 然而苏慕并没有打算就此放弃,他还想再试一试。若此刻是生死决斗,苏慕知道自己断然没有任何胜算。但只是点到为止的切磋的话,也许能找到胜机。 方才的缠斗让苏慕明白,自己即使能够找准角度和漏洞,但因为本身体能的限制无法抓住这个空隙。对李恩成构不成威胁。那么想要获胜的话便只能使出一招李恩成躲不开的招式。 有什么招式是李恩成躲不开的呢,苏慕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实际上硬要算起来,自己系统性地开始练剑也不过四五年的样子,偷偷接触高远山书房里的一些中阶典籍更是仅仅数月。在自己有限的积累中实在是想不到什么高级的招式来。而如果不是超乎李恩成想象的剑招,是无法对其造成杀伤的。 当然形势虽然严峻但对苏慕来说也不全是坏消息。令人兴奋的一点是,在刚刚的缠斗中,苏慕又一次地在李恩成的身上看到了点点忽闪的星光,就如同昨天和高远山比试的时候一样。只不过那星光还不够亮,还不够深。 是因为自己还不够投入吗?苏慕有些不解。和昨天相比,今天自己好像有些浮躁,没有完全沉浸在剑术比试之中。难道是因为自己有点想赢,想向宗门证明些什么的缘故。 苏慕回想起刚开始练剑的时候,高远山时常教导的话语。挥剑的时候若是做不到心无杂念,便会影响剑的走势。招式会变形,剑锋也会松散,即使外表看上去没什么差别,但实际的威势却是截然不同。 即使真气,剑道境界都相差不多,剑心的纯粹与否,对剑的投入程度也会让实力产生很大的变化。 也许正是因为今天的自己想得太多,所以反而影响到了剑,苏慕心想。想要赢大师兄就要抛开想赢的念头,对一个十岁孩子来说,想明白这个逻辑可能比做起来更难。 等等,好像自己还有一招可以试试?苏慕突然想到了什么。 过了大约数息左右的时间,苏慕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李恩成呆住了,李孟儒呆住了,台下的弟子们呆住了,唯有掌门高远山和二师叔寒山雪露出了惊叹的表情。 这一时刻大家都明白,苏慕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他要怎么进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自觉地被这场精彩的比试所吸引。 台上的李恩成严阵以待。 台下的李孟儒,阮锋们也捏紧了拳头,大气不敢出。 第九章 以剑惊宗门(二) 苏慕没有让大家等太久,他再一次动了起来,这一次没有选择迂回试探,而是调动起了自己所剩无几的真气,灌注在剑身,一个踏步,直取李恩成的正面! “这是!”台下的李孟儒惊讶的叫出了声,“剑龙穿心!”李孟儒自然不可能认不出这寒山剑宗引以为傲的高阶招式,几乎第一时间就叫出了声。这对李孟儒的震撼实在太大了,要知道这招剑龙穿心即使李恩成也没有完全吃透,而如今竟然被这个孩子使了出来,更重要的是,看苏慕的剑龙的气势和变化都非常完美,用得如此漂亮如此凌厉。 没搞错吧?李孟儒人有点晕。这孩子怕是练剑还不满五年?就算是十六岁的少年,练五年也未必能使得出来,更别说完成度如此之高了。 这天赋有多逆天不谈,他到底是从哪学到这高阶招式的?是掌门师兄教他的吗?掌门师兄怎么会不懂揠苗助长的道理?本该是练基础的年纪,直接越过中阶招式去教高阶?李孟儒实在难以置信。 眼下瞬息间,苏慕的剑已经再次逼近了李恩成。李恩成显然也吃了一惊,作为宗内公认天赋优异的大师兄,李恩成当然早已经接触过这些高阶招式。私下里自己也经常研究高阶招式的精要,但是不管他怎么研究练习,他还是用不熟练。要使是能使出来,但只是跟葫芦画瓢的水准,只得其型,未得其魂。而眼下这个十岁的小师弟就这么在自己的眼前使了出来,而且李恩成十分确信,虽然看上去威势一般,但这主要是因为小师弟真气修为所限制,实际上这完成度怕是比自己的师父李孟儒还高。 片刻的惊讶后,李恩成还是做出了反应挥剑格挡。这招剑龙穿心虽然看似简单,实则蕴含的后续变化繁多,稍有不甚便可能就此落入下风。不过好在师弟的真气境界实在很低,而且明显是体力不足,导致这一招剑龙招式完美,但力道明显不足。 应当可以轻松挡下。这是李恩成的第一反应。 而事实也和李恩成预判的差不多,他没动用什么力气便挡下了剑龙。 李恩成选择了不受身正面硬接,是因为他自信自己浑厚扎实的真气应付这一剑并不困难。 而苏慕也是这么想的。 就在李恩成格挡住剑,准备以基础招式第八式做一个衔接来缓冲的时候,苏慕的连招便精准地接踵而至。 瞄准的地方仍然是手肘内侧。甚至为了加快突袭的速度,苏慕选择了不转身消化剑龙的余威,而是直接双脚蹬地,一个弹射加速刺了上去。 李恩成大惊,苏慕应当已经真气不足了才对,但这一剑又偏偏是今天最快的一剑。 仿佛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样。 苏慕仿佛一只蛰伏的猎豹,静静等待机会,看透了李恩成的行为模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一击必杀。 剑准确地划破了李恩成的手肘。 又……又输了? 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此时所有人都早已认可了苏慕的实力,但方才这孩子确实是连站稳都很困难了,因此每个人都认为苏慕已经输了。 但最终大家还是低估了小苏慕的决心和斗志。 不耍伎俩,堂堂正正地击败了宗内骄傲李恩成。 以凝意境的真气修为,击败了星垂境的李恩成。 太过惊世骇俗了。 “好!好!”掌门高远山还没开口,大长老便抢先鼓掌称赞道,“果然是惊世之天资,今天我这老骨头也算是开了眼了。宗门有望宗门有望啊。”大长老面露红光,几乎快老泪纵横了。这样一个天赋卓绝的孩子放在哪个宗门都是复兴的希望,绝对的宝贝。 “现在,大家是否可以认可苏慕接任下一任掌门了?”高远山此时也很激动,尽管昨天的他已经见识过了苏慕的绝顶天赋。但今天苏慕在逆境之中以一招剑龙穿心绝处逢生也是远远超乎高远山意料之外的。高远山非常确定,昨天的时候苏慕还不会用这一招,不然也不会在自己使出这一招的时候那样的惊讶。也就是说,仅仅是看自己使了一次,苏慕便已经学会了。 还不仅是学会,是以极其完美的方式呈现了出来。 这天赋已经让人感到可怕了。 大殿内的宗门弟子们看着苏慕,这个在一天之前还被众人调侃忽视的小透明,此刻已经成为了众人心中无上的存在。十岁,炼体境,以高阶剑招击败十六岁星垂境的剑宗第二十三代第一人。这样的成绩是众人想都不敢去想的。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可以这么大? 而此时的苏慕以剑撑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的高阶剑招剑龙穿心能不能成功,其实苏慕自己也没有把握,毕竟他也只看高远山试过一次。但他搜遍了脑海里的剑招,这一招应当是最具威力也最好预判对方反应的。苏慕在自己身上下了个赌注,如果未能成功使出或是效果不好的话,过长的蓄势时间和过于简单的剑路都会留下巨大的空当,本就体力不支的自己应当是无力阻挡大师兄的反击了。 所幸,他赌赢了。虽然此时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因为过度使用真气而阵阵发麻。孩子的身体本就没有发育完全,加上昨天晚上与高远山对决时本就消耗了大量的真气,尚未完全恢复便连续两天催动实在是过于冒险。此时的苏慕已经连站立着呼吸都十分困难了。 音羽看苏慕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和憧憬。 高远山看苏慕的眼神里充满了慈爱和心疼。 李恩成看苏慕的眼神里充满了尊重和羡慕。 正当宗内弟子们都认为苏慕接任第二十三代掌门应当是板上钉钉的时候。大殿内突然响起了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 “掌门师兄,三位长老,启慎师弟尚有一事不明,望掌门师兄解惑。”出声的是一直冷眼旁观未曾说话的二师叔阮启慎。二师叔在宗内一向以个性沉稳踏实著称,从不多言多语。眼下突然发声也有些出乎高远山的预料。 “师弟但说无妨。”从兴奋中恢复过来的高远山回复道。 “掌门师兄,如果师弟没有记错,应当是由师弟来掌管剑宗内阁藏书楼和内库的所有典籍卷藏。而按宗门规矩,未满十岁的弟子,是没有资格私自进入藏书楼的。那么,到今天为止刚满十岁的苏慕又是如何学习到只有年龄达到的内宗弟子才可以学习的高阶剑招剑龙穿心的呢?望师兄解惑!” 阮启慎说话不紧不慢,却很有威严。他这一说,台下马上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见掌门高远山高远山皱起眉头没有马上作答,阮启慎接着说道:“若是外宗弟子苏慕私自进入藏书楼,偷看偷学宗内典籍,那么即使他天赋異稟超然,这德行到底是否有资格掌管全宗。还望三位大长老明鉴!” “这...”三位大长老面面相觑,显然,刚刚太过兴奋的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在大长老的想法里,如此惊人天赋的孩子哪怕三岁开始就住在藏书楼他们都求之不得,更别说去偷学一下招式,弱肉强食,天赋異稟的弟子本就应该拥有特权,他们也不是那不开化的老古董。只是眼下若是牵涉到掌门候选破坏宗门规矩,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揭露,若是传出去,一向宗规森严的寒山剑宗可能难免清誉受损,他们也不得不小心对待。 “远山,这是怎么回事?”大长老开口问道。 “大长老,远山可以以名誉担保,苏慕确实并未私自进入藏书楼偷看剑术典籍。”高远山道。 “那这剑招?” “是这样,远山也是昨天刚刚得知爱徒苏慕天赋卓绝,便忍不住出手试探了一下这孩子的悟性,所使用的便是剑龙穿心这一招。” “这……你的意思是,之前这孩子从未学过这一招,仅仅是昨天看你使了一次,今天便学会了吗?”大长老的嘴已经长大成了圆形。 “恐怕,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这这……这实在是……太惊人了。”大长老已经找不出其他的词。 “师兄,虽然我等也都认可苏慕的天赋,但你若是说只看一次便能学会我寒山剑宗的高阶剑招,未免有些太过妄自菲薄了吧?难道我寒山剑宗流传百年的高阶剑招便如此不值钱吗?”阮启慎不依不饶。 “我并非觉得寒山剑诀不够精妙,实在是慕儿天赋悟性过高。相信大家也都看见了。” “既然师兄执意这样说,那是否可以再让苏慕露一手,让大家也能有所信服。” “要如何露?” “这简单,师弟这就现场给苏慕演示一下我寒山剑宗高阶剑招里的剑舞九天。让苏慕学习一下。若能成功使出,便可证明苏慕的清白。” “师弟是否有些逾越了,剑舞九天乃是高阶剑招里的高阶剑招。别说苏慕,就连我们这些练了数十年的人,也不见得使得有多完美。你让一个十岁的孩子现场看一遍就去学?” “苏慕小徒天赋卓越冠绝古今,自然可以能常人所不能,这可是掌门师兄自己亲口说的。何况苏慕未必需要完美地呈现,只需要使出个大概架势即可。剑舞九天的宗要一直由三位大长老共同掌管在内府,并不在藏书阁,若是苏慕能使得出,便可证明自己的清白。” 高远山眉毛拧成了川字,眼神锐利地盯着阮启慎,却看不透这个一直稳重低调的师弟此举的含义。 正当高远山举棋不定之时,大殿内响起了一个幼小而稚嫩的声音。 “师父,弟子愿意一试,还请二师叔演示无妨!” 来自已经站立不稳,还在大口喘气的苏慕。 第十章 以剑惊宗门(三) “慕儿不要逞强,你这身体已经……”高远山不无担忧地道。 “师父放心,弟子没事。”苏慕此时还有些喘不上气,“弟子只去过师父自己私人的藏书阁,从未踏足宗门内的藏书楼。不曾违反宗门规矩。若是可让二师叔打消疑虑,弟子在所不辞。” “好!既然苏慕已经这样说了,掌门师兄便也不必再推辞了吧?”阮启慎说道。 “慢着。”苏慕和高远山没想到此时出言打断的竟然是三师叔李孟儒。“要测试证明我没有意见,但此刻苏慕刚与恩成比斗,体能消耗过大,若要测试,也得给苏慕足够的休息时间。” 苏慕没有想到三师叔居然会主动发声帮自己争取休息,心中很是感动。苏慕言少心细,知道自己今天属实是驳了三师叔和大师兄的面子的,但眼下三师叔不仅没有恼羞成怒,反而非常坦然地帮自己说话,果真担得起一个性情中人的评价。 三师叔话音未落,音羽已经冲到了苏慕身边搀扶起了苏慕,一旁的大师兄李恩成也走上前来主动搀扶起苏慕的身体,顿时一股暖流传入了苏慕的经脉之中。那应当是大师兄主动传来的真气在帮助苏慕顺气。 “大师兄谢谢你!”音羽知道李恩成是在帮助苏慕,心里十分感激也十分钦佩李恩成的胸襟。 “大师兄……”苏慕看着李恩成鼻子有点酸,大师兄果然还是自己一直尊敬的那个大师兄。 “师弟不要说话,专注恢复真气。”李恩成看了苏慕一眼。实际上自从苏慕以剑龙穿心为起招击败自己后,李恩成便已经对这个小师弟心服口服。李恩成知道这一招有多么难练,看似简单直接,其实其中蕴含的后续变化要完美呈现是极其不易的。一招便已经足够李恩成看清自己与师弟的天赋差距。而后得知苏慕只在昨天刚看过高远山使出过一次今日便学会了的事,心中对于这个小师弟更是连嫉妒的心都生不起来。 某种角度来说,李恩成和苏慕也是一类人。虽然平日看起来温和,但都有自己坚持的原则。并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李恩成十分清楚,小师弟比自己更能够带领剑宗走向辉煌,便再无芥蒂。 李恩成还没帮苏慕顺气多久,二师叔阮启慎便又发话了。 “差不多就可以了吧,这里乃是宗门祠堂,全宗上下聚集于此,也不能一直等下去。何况苏慕天赋超绝,仅仅是模仿一个架势,想必不会太难。” 语气和苏慕印象中平日里的二师叔不同,看向苏慕的眼神也充满了挑衅。 自己是什么时候得罪二师叔了吗?苏慕有点懵。 “二师叔为何如此着急,我师兄尚未恢复就强行使出剑招,要是气竭伤到身子怎么办?”音羽不满地反驳。 “现在就可以,不用等了。”苏慕心里有点倔强,到底还是个孩子,哪怕性子随和,但遭人这样挑衅,也难免少年意气。 “师弟,你现在内息还有些乱,最好不要逞强。”李恩成出言提醒道。 “大师兄放心。我有分寸。”苏慕非常感激地回道,苏慕年纪虽小,此时却很清楚,如果一直不能证明自己清白,连带自己师父的名誉也会受到影响。而此时咄咄逼人的二师叔,显然是不想给自己好好休息的时间了。 但苏慕的个性也许就是有这么一缕不服输的劲,越是知道困难越是不想放弃或妥协。 “慕儿,切记量力而行。”高远山忍不住出言提醒,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好,咱们寒山剑宗的小天才,你可看好了。”二师叔说道,提起剑便挥舞了起来。 剑舞九天。这一招是高阶招式里的高阶招式。如果说剑龙穿心是看似简单直接,实则变化万千,那么剑舞九天便是千变万化的剑势包裹着一击制敌的核心。需要对剑道的极深理解才有可能做到。 二师叔剑在空中呼啸而过。划出一道道瑰丽的痕迹。即使以高远山看来,这一招剑舞九天也算是完成的非常不错了。 没想到阮启慎平日不声不响,练剑倒是一点都没落下。看他的真气凝结成型,应该也已经达到了气虚境。 一招收势,阮启慎非常好地展现出剑舞九天的精义。 阮启慎完全没有看苏慕一眼,反而是冲着高远山说道,“苏慕,看清楚了吗?轮到你了。” 苏慕皱了皱眉头。这招剑舞九天的精细程度有点超出了苏慕的想象。更重要的是,昨天高远山向自己展示剑龙穿心的时候,并没有拿出全部的实力来。所以苏慕能很清晰地看到整个招式的全貌并加以记住。而方才二师叔的剑舞九天可以说是全力使出的了,气虚境的真气加持,剑速极快,衔接流畅,威势惊人。就连感官变敏锐后的苏慕都有些跟不上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阮启慎此举有些故意刁难苏慕了。一般第一次展示招式,老师都会故意放慢节奏分解动作尽量让学习者看清楚。而阮启慎反其道而行之,反而故意加速了剑招。 苏慕咬了咬嘴唇,他有些没把握了。 要不要试试?苏慕很是犹豫。说实话刚刚因为剑速太快加上他自己也有些累,精神不太集中,他没完全看清。 但就像跟大师兄对决时那样,苏慕的字典里实在找不到主动放弃这个词。 苏慕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再次提起了剑,闭上了眼睛一边回想方才二师叔的招式,一边自顾自地挥舞了起来。 一剑,一剑。尽管开场有些晦涩,但苏慕还是逐渐找到了感觉,招式越来越贴近,动作越来越完美。真的就这样一招一式地把剑舞九天复制了出来! 一剑舞动九重天,苏慕的每一剑划过之时,都在空中留下了好看的真气闪烁,令掌门高远山想起了昨晚的比试,一时间竟有些迷失在苏慕挥剑的样子里。 那个身影,真的太像了。 此时包括大师兄李恩成在内,所有人已经因为短时间内过多次的震惊而有点麻木了。 就在大家都认为苏慕已经成功地完成了剑舞九天的时候,异变突生。 苏慕挥舞的剑戛然而止,掉落在了地上。苏慕整个人动作也停了下来,有种极其怪异的不自然感。 “慕哥哥?”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仍然是音羽。 “慕儿,你怎么了?”反应过来的高远山忙走上前去问道。 “噗……”一口鲜红的血自苏慕的口中喷出。孩子那明亮而纯粹的眼睛也变得黯淡无光。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眼看就要晕倒在地。 “慕儿!”高远山见状赶忙扶起快要倒下的苏慕,运起真气开始仔细检查起来苏慕的状况。随着真气在苏慕体内的流动,高远山的面色一点点阴沉了起来。 “掌门师父,师弟怎么样了?”就在一旁的李恩成也关心地问道。 “经脉全碎,真气散尽。”高远山压抑住心中极速升起的怒气,从牙缝里咬出了这八个字。 “经脉尽碎?”众人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结果。方才还使剑使得好端端的孩子怎么突然就产生了这样的剧变? “慕哥哥你怎么样你不要紧吧你醒醒啊慕哥哥!”音羽都快急哭了,又不敢碰苏慕怕伤到哪里,无助地喊着。 “阮启慎!”高远山死死盯着在一旁面无表情的阮启慎,那微微有些上扬的嘴角显露出了他此刻的心情。极其地嘲讽。 “你到底对慕儿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啊师兄,众目睽睽,诸位弟子都可以作证,是苏慕自己挥着挥着突然倒下的,并没有人对他出手加害。”阮启慎淡然答道。 “还要狡辩!你刚才展示给慕儿的剑舞九天,为什么要故意加快速度!刁难弟子?” “师兄这话启慎可担当不起,启慎只是觉得苏慕天赋冠绝全宗,自然要认真教导。” “你……”高远山再也遏止不住怒火,气虚境巅峰的气息爆发,压得最近的李恩成差点都晕过去。 “师兄冷静啊,眼下最重要的应当是救救咱们的下任掌门,还有功夫做这些事吗?”阮启慎继续阴阳怪气,嘴角的笑意也更盛。整个宗里都没人见过二师叔这样的表情。 “二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孟儒方才也惊叹苏慕的天赋实在了得,此刻异变生起,性子刚烈的他听着高远山和阮启慎的对话也反应过来苏慕负伤和阮启慎脱不了干系,质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我不过是亲自为我们下任天才掌门演示了一遍高阶剑招而已。” “那苏慕为何突然受此重伤?” “大概是因为这孩子自视过高,非要能常人所不能,过度消耗真气才落得如此田地吧。”阮启慎说道,然后转过身向凑上来围观苏慕情况的三位大长老行了个礼。“启慎也不知这孩子性子如此倔强,非要自不量力,真以为自己看一眼便能学会我宗精义。还望大长老恕罪。” 三位大长老面面相觑。刚才发生的事他们都看在眼里,虽说苏慕的事起因便是阮启慎出言刁难,但偏偏这位掌管宗规的二师叔作为又全都有法可依,也算是按规章办事,三位大长老也实在不好发难。 此时高远山正在不顾一切地向苏慕体内输送真气。试图衔接上断裂的经脉。但孩童经脉本就尚未发育完全十分脆弱,破损之处又多不胜数,实在难以接脉。高远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个不注意胸口一闷,便一口血也吐了出来。 “掌门!”见状几位内宗弟子和师叔全都围了过来。 高远山一挥手,制止了凑上前来的众人。一边抱起了已经失去意识的苏慕,一边竭力地平静自己乱掉的心神和真气,对离得最近的李恩成和李孟儒说,“三师弟,恩成,音羽,你们随我来。” 而后便快速地向外殿走去,离开了宗祠。音羽马上跟了上去。 李恩成和高远山李孟儒交换了一下眼神。也跟上前去。 “都散了吧,散了吧。”三位大长老也是心情极度苦闷,为首的大长老差点一口血吐出来。本想着宗门里好不容易出了一位天赋极高的弟子,结果刚刚显露便夭折。眼下经脉尽损。无论剑道悟性有多么高,没了真气修行的可能也大概率一事无成了。 黑压压的人群慢慢散去,只留下了若有所思的阮启慎和一脸不解地看着他的弟子阮锋。 第十一章 如流星坠落(一) 掌门高远山一行快速抵达了内阁住处,高远山将苏慕平躺放置在床上,重新定下神来为其运气。音羽一边用毛巾帮苏慕擦拭嘴角的血迹一边焦虑地看着,神色十分紧张。 李孟儒看得出来,高远山此刻已经没有再尝试为苏慕接脉,仅仅是以真气帮其修复受损的内脏而已。 “师兄,你这就放弃了吗?”李孟儒很是不解,若是自己的弟子恩成遭此重伤,自己定会拼尽全力到最后一刻。 “三师弟,恩成,你们坐下先。音羽,你去宗门药房找人抓几味固本培元凝神养气的药,快。”掌门高远山目不斜视,没有停下真气的传输。 “是,师父。”音羽不舍地看了苏慕一眼,便快步离开了房间。 待李孟儒和李恩成坐下之后,高远山方才继续说道。 “我刚刚已经尝试过替慕儿接脉,但慕儿年纪太小,伤势太重,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你我可以救得来的了。眼下第一任务是保住慕儿的性命,确保不要再有二次损伤。” “二次损伤?”李孟儒问道。 “是,我替慕儿检查的时候便已经发现,慕儿的突然重伤,在和恩成的那场比试中元气大伤耗尽真气只是一部分原因,真正伤害到慕儿的虽然是过度消耗,但其本质原因在于倒行逆施。” “倒行逆施,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师父教导我们高阶剑诀时最强调的是什么?”高远山看着李孟儒突然问道。 “这,自当是知其形不如知其意。” “是,知其形不如知其意,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只知其意不知其形会是什么结果?” “这怎么可能?剑道领悟从来是以形入意,以意入神。哪有反着来的道理?” “可是慕儿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慕儿方才那招剑舞九天舞的突然,我又不断地为其天赋所惊讶和兴奋,全然忘了这一点。昨日我向其展示剑龙穿心时,无论剑威剑势都控制在与恩成差不多的水准上。慕儿能够轻易地学会便说明,他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在了解了剑招的形态并加以反复练习之后才能慢慢认清并了解招式的本质,而慕儿是看到招式便理解了它的本质,再倒推回剑的形态进行模仿。” 本就是剑术天才的李孟儒和李恩成自然明白高远山此言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一般人学剑,哪怕再有天赋,也是先学会架势,再慢慢掌握其精髓。而苏慕恰恰相反,看一眼便理解了其精髓,然后再反推回来揣摩其架势。 “所以阮启慎那混蛋才选择了剑舞九天!是因为这一招本就是以剑意极其晦涩著称!而苏慕仍然能很好的理解其真意,也正是因为理解得太好了,在强行模仿其形的时候想要与自己理解的意靠拢,才会如此强行地催动自己身上本就不多的真气,为的就是能将剑招按自己的理解复刻出来?” “正是如此。”高远山难忍心中恨意,咬牙切齿道。“这么多年阮启慎虽然一直是我们师兄弟中最孤僻的一个,我却总认为他性子不坏,还将宗内事务掌管大权交给他,到底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可是师兄,你有没有想过,阮启慎是如何知道苏慕先知其意再仿其形的?我们应该都是今天才知道苏慕有此天赋才对,难道他是临时起意?”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应当不是。”高远山说道,“所以我找你来,便是需要你在宗中好好地查一查。这阵子我得想办法带慕儿去治疗经脉,怕是有一阵不能留在宗内。如果阮启慎今日所为是早有预谋,定会借此机会发难,师弟切记留心。在我不在的时候,便由你来主持宗内大局。” “孟儒谨记在心!可眼下苏慕经脉尽断,难道还有什么抢救的方法吗?” “方法我不知道有没有,但眼下我能想到求助的人也就只有一个。”高远山答道。 “谁?” “恩成,我记得你原本打算半年后再离宗,直接去参加宗族大会没错吧?” “回掌门师父,是。”李恩成回道,他看着此时还意识昏迷的小师弟,又想起小师弟方才两招极其漂亮的高阶剑招,心中满是不忍和自责。“掌门师父,我……” “你不用多说,恩成,为师知道你不仅为人正直,心地善良。心思比你师父还要缜密细致。所以之前一直力荐你做下任掌门。今日更换掌门之事,本就是我临时起意,对不住你。慕儿负伤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无需感到自责。” “多谢掌门师父认可,只是弟子方才与小师弟对决,亲身感受过小师弟的绝顶天赋,对小师弟担任掌门心服口服。实在不忍小师弟这等惊才绝艳之资就这样陨落。” “所以,恩成,有件事怕是得你去做,你愿意提前下山吗?” “掌门师父有何事,恩成定当全力完成。” “恩成……”李孟儒看着自己的爱徒如此表态,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今天之前还是下任掌门的指定继承人的天才少年,一天之内遭遇如此大的信心打击,眼下看掌门高远山的意思,这事应该非常重要,恐怕还得牺牲恩成原本闭关修行的时间,恩成在半年后的宗族大会上怕是也难一鸣惊人了。 似乎是看出了李孟儒的心思,李恩成对其行礼说道,“师父,宗族大会不止这一次,以恩成和诸位师兄弟现在的实力,拼尽全力恐怕也只能帮助宗门从中三品中层晋升到上层。小师弟才是那个可能帮助宗门去到更高阶层的人。若是为了小师弟和宗门,恩成个人的事又何足挂齿。”李恩成十分认真地道。 自己这个徒弟,就是太懂事了,李孟儒叹了口气。 “还请掌门师父吩咐!”李恩成转过身来对着高远山说道。 高远山点了点头,“恩成,你需要去一趟图南国京都洛京的四海商会,拜托商会联系一位刘姓的姑娘。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叫什么。你带着这个信物去,商会理事应该会知道。”高远山从昏迷之中的苏慕的衣服里摸索出了一块玉佩样的东西交给了李恩成。 第十二章 如流星坠落(二) “找到她之后呢?”李恩成接过了高远山递来的信物,这是一块通体有些发绿的护身玉,看上去似乎已经有些老旧。玉上还刻着一个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奇怪图案,似乎像是一条龙。李恩成不知道师弟的这块玉和那位刘姓女子之间有什么关联。 “告诉她,苏慕出事了。”高远山说道。 “若是,找不到呢?”李孟儒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是慕儿唯一的希望了。”高远山眼神有些落寞。 “恩成明白,恩成马上收拾,即刻启程。”李恩成抱拳行礼,便起身退出了房间。 “这孩子……委屈他了……”李孟儒看着李恩成的背影,有些不忍。 “对不住他。”高远山也说道,“若是慕儿这次能逢凶化吉,他和恩成一定会成为寒山剑宗的希望。” “师兄,别怪师弟多嘴。我相信师兄心里也很清楚,尽管苏慕确实是惊才绝艳,但若论心性,德行,责任感,恩成都是更适合成为掌门的那一个。更不用说苏慕之天资过于惊世骇俗,若是没有今天之事,几乎可以肯定以后会去往更高的层次。难道你想以掌门之位将苏慕锁在寒山剑宗这间小庙吗?” “师弟……我心里当然清楚这一点。也没有要捆绑苏慕的意思,只是碍于宗门之机密,他有不得不成为掌门的理由!” “不得不成为掌门的理由?难道是机关阁试炼?”李孟儒惊讶道。 “正是。”高远山说道。“你也知道,机关阁试炼只有历代掌门有资格进入其中挑战。里面更是藏着我寒山剑宗建立以来除老祖外无人可以破解的不传之秘。我进去过其中,试炼内容虽然不能透露,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那里的机关剑术太过深奥,即使是走的最深的第二十代师祖也没能参悟其中奥秘。恩成虽然天资聪慧,但与列祖列宗的历代掌门相比也并无突出。我也没有信心他可以做到。若是注定有人可以破解,最可能的便是慕儿了。” “果然是这样,可是苏慕才刚十岁,你也是昨天才彻底确认了他的天赋。今天便调换掌门会不会有些太过着急了?” “此事确实有些操之过急,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希望慕儿可以再长大一些,剑术真气再巩固一些,再宣布他接任掌门。可是眼下我们也确实不能等了。慕儿责任感也很强,必须以下任掌门为目标严格要求他,集中全宗资源,抓紧修炼,早些掌握机关阁的秘藏。” “师兄此言何意?” “就在前些日子,我收到了在山下历练的外宗弟子的密信。” “密信?上面说了什么?” “我们又有弟子在山下失去了联络,这已经是最近数月以来的第三例了。” “又出现了?难道这之间有什么联系?是针对我寒山剑宗的行为?” “怕是如此。寒山剑宗位置偏僻,宗门实力也就是中等,这么多年好歹也算相安无事,如今……” “自从那位开始在江湖大放光彩,宗门便遭人惦记了吗?” “谁知道呢?”高远山看着尚未回复意识的苏慕,眼神复杂。 “难怪你对苏慕这孩子如此看重了,一个绝顶高手,当真可以护得一个宗门百年安定啊。” “我看重慕儿固然有天赋的因素,但是也还有其他……罢了,不提了。我接着给慕儿疗伤,老三,外面的事便交由你来处理了。原谅我这不负责的师兄吧。”高远山笑了笑道。 “师兄放心,我去处理。”李孟儒听到这里,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李孟儒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问高远山道,“师兄,你是知道我和恩成的性格,所以才当众以这样的方式逼我和恩成主动提出挑战,借此让我们俩和全宗都能心服口服吧?” 高远山依旧只是笑笑,没有作答。 “三十年过去了,你的性格还是这么差。”李孟儒也笑了笑,说罢便走出了房门。 高远山收起了笑容,将精力全神贯注地集中在治疗苏慕身上。此时想要靠高远山自己修复苏慕的经脉已经毫无可能了,高远山能做的只是在联系上那位女子之前,尽可能地帮苏慕恢复其他的内伤。 “哇”高远山喉头一甜,又是一口血没忍住。 此时的自己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啊,高远山心想。 在那之后,尽管有高远山一刻不停地动用真气舒筋活脉,苏慕还是昏迷了两天两夜之久。 醒来之后的苏慕最先发现的其实是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那块护身玉不见了。高远山告诉他那块玉暂时保管在自己那里。而苏慕也很快又发现了自己身体里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真气留存这一残忍的现实。从高远山那里得知自己已经经脉尽碎。苏慕沉默着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要说心里没有失落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得知自己剑道天赋极高,让师父骄傲,让宗门骄傲,而且自己也在剑术比试里找到了乐趣。而这一切如今都将烟消云散。 没有真气的人是不能练剑的,这是剑道的基本常识。没有真气便不能稳固剑招,增幅威势,加入变化。只是空有其形的架子,是不能称之为剑术的。 苏慕嘴上不说,但高远山知道这性格内敛的孩子心里会有多么难过。高远山不断地告诉苏慕自己前去寻找名医,看能不能帮苏慕接续经脉。但苏慕自己也知道,这件事的概率有多么的低。书中无数的例子都表明,经脉断裂对一般的习武之人来说都已经是毁灭性的打击,更不用说是经脉尽碎了。 但苏慕没有说出口,只是笑着对高远山说,拜托师父了。并没有往心里去。 这两天里时刻不离陪在苏慕身边的音羽此时正准备喂苏慕喝药,音羽从小和苏慕一起长大,对他极为了解,此时自然也读懂了苏慕眼神里的落寞和不甘。 音羽很是难过,也有些气愤。 若是自己足够强,足够有天赋该多好,自己便能保护慕哥了。 之后的日子里,除了努力恢复身体,恢复正常生活以外,苏慕便整日待在道场,坐在两边的石凳之上,呆呆地看着师兄弟们练剑。 曾经苏慕因为他们的练剑过于粗陋和滑稽而离开道场,现在却十分羡慕还能练剑的人。 高远山在不远处看着苏慕,心中也是堵的难受。他很清楚,这次若是治不好,这孩子好不容易找到的生活意义便又要失去了。 没什么比天赋绝顶的新星陨落更令人惋惜的了。 而宗内的大部分人对苏慕的态度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苏慕经脉尽毁的事自然瞒不住,早已传遍了全宗。之前大家都只当他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傻孩子,在宗祠里击败李恩成,十岁凝意境便成功使出高阶剑招,剑道境界高的掌门和大长老都自愧不如,测试都无法测试。这样惊才绝艳之人却在还没令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就此陨落了,实在是有些戏剧。 为他惋惜者有之,唏嘘者有之,幸灾乐祸者自然也有之。尽管知道苏慕的剑道境界还在,领悟力也还在,但毕竟他没有了真气,一个人没有真气的人是无法修剑的,自然也不可能再接任掌门了。 在知道了这样的情况后仍然没有对苏慕表示出任何疏远的就只有三师兄寒山夏,四师兄李熙寒和小师妹音羽了。 像大师兄李恩成一样,三师兄寒山夏和四师兄李熙寒都已经十分认可和佩服苏慕的剑道天赋了,尽管知道了苏慕经脉受损无法使用真气,他们仍然会时不时地会来找苏慕问问情况,或是请教一些剑道剑招上面的疑惑。苏慕也都毫不吝啬地说出自己的观点和想法,或是直接不用真气演示一些剑形给二人看。让寒山夏和李熙寒的剑术都有了突飞猛进的增长。二人对苏慕也是越发的尊敬和崇拜。 至于小师妹音羽就更不用说了,她自始至终都相信自己的苏慕师兄肯定能再度恢复修为,她对苏慕这种没来由的信任让苏慕哭笑不得。 “若是我恢复不了怎么办?”苏慕曾经这么问过音羽。 “那我就努力练剑,音羽来当慕哥的剑,来保护慕哥!”音羽坚定地道,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苏慕知道这阵子音羽不敢在自己面前练剑,怕自己触景伤情,总是在自己睡下之后再偷偷出门练到很晚。 苏慕不想让师妹过分在意自己,便对她说自己没事,自己以后也一定能恢复,所以现在先看音羽练剑,帮助她提高剑道境界和剑术理解。 而有时夜深人静,苏慕也还是会独自提起剑来比划比划。他还有很多想使的招式没有使过,以后都不会有机会了。只能空挥着剑做做样子。 音羽会站在很远的角落,偷偷地注视着苏慕。苏慕能感受的到,却也不想去点破。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还没准备就此放弃,苏慕从不避讳这一点。 高远山也看得出来,苏慕还不想放弃。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他最大的安慰。 苏慕在等自己的转机。 高远山也在等,等待李恩成的消息,等待那位救星的到来。 第十三章 远方有来书 过了差不多一个月,大师兄李恩成终于回到了宗门。带来了高远山翘首以盼的消息。 风尘仆仆的李恩成按照高远山的交待,没有从正门走,而是从偏门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悄悄来到了高远山的内阁。李恩成告知,虽然四海商会没有帮忙找到那位刘姓女子,但是却帮忙带来了女子的亲笔信,并随信附带了一支羽毛笔。 李恩成把信,当信物用的护身玉和羽毛笔一起交给了高远山。高远山看了女子信的内容,这几个月以来一直阴沉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丝缓解。 女子在信中说,自己很担心苏慕的伤势,但眼下因为一些非常重要的事实在抽不开身回来。但自己已经帮苏慕找了一个非常厉害的医者,相信可以治好苏慕的经脉。羽毛笔便是与医者的信物。然后附上了医者的所在地简图。等以后有空会前来看望。 有机会治好经脉!这是高远山唯一的关注点。 这信上所说的地方叫蝴蝶谷,离寒山不算特别远。路行一周便可到达。高远山一刻也不想等待,要不是宗中还有事务,甚至马上就想启程。 高远山看了看眼前的李恩成,未满十七岁的少年此刻脸上还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可想而知一定是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原本应该闭关静修迎接宗族大会的英才却为了宗门放弃了属于自己的可能性,让高远山也是十分感慨。 高远山拍了拍李恩成的肩膀道:“好孩子,这一路辛苦你了。” “不辛苦,掌门师父。苏慕师弟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李恩成非常关切地问道。 “内伤倒是恢复了个七七八八,精神状态就……”高远山想到了苏慕,忍不住叹了口气。 李恩成也沉默了。这个让自己生不出一丝嫉妒的天选之才,李恩成实在不愿看他如流星般陨落。 “对了恩成,我之前传信给你的另一个任务怎么样了?” “回掌门,恩成此次下山,一直待在京都四海商会附近的客栈,并没有遇到任何异样。同样在京都附近游历或是活动的宗门弟子也都安好。”李恩成神色认真地说道。 “难道真的是巧合吗?”高远山心道。 这时李孟儒突然推门而入,显然,高远山也告知了他李恩成回来的消息。 “恩成,回来了!”李孟儒有些激动,紧紧抱住了李恩成,那日事出突然,他心里有太多话想说却来不及开口,此时也是思绪万千。 “师父,恩成回来了,让师父担心了。”李恩成淡淡一笑,依旧是一脸云淡风轻。 “你辛苦了,这次回来应该不用再出门了吧?掌门师兄有没有给你新的任务?” “哈哈师弟,没有任务了,你放心,接下来便让恩成留在宗内好好修行吧。”高远山笑道。 “谢掌门师父。”李恩成抱拳行礼,“对了掌门师父,弟子想去看看苏慕师弟,他现在身在何处?” “这个时候,他和音羽应当在后山练剑吧。”高远山说道,“也好,你去告诉他要外出求医的事吧,我们即日便出发。” “是,恩成告退。”说罢李恩成便离开了屋子。 “即日,师兄这么急吗?”李孟儒开口问道。 “自那日出事起,阮启慎安分的过头。遇到我时也神色正常,完全没有心虚或是躲闪。针对我山下弟子的行为也停止了,这让我隐隐有些不安。师弟,你有什么发现没有?” “倒是没有,不过我有探子告知,阮启慎似乎和一些来路不明的西域异族和北域氏族都有些来往,真假难辨。” “西域异族……北域氏族……”高远山皱了皱眉,自从十五年前与北域庆延国落风坡一战失利后,图南国国力日渐衰退,如今在领地之内出现了身份敏感的两大异族,显然不是个好兆头。 “不管真假,眼下我要离开宗门一阵,如果他心里真的有什么算盘,这应当是个绝佳的机会。你要多加小心。”高远山道。 “我明白,师兄放心。” 另一方面,如高远山所说,李恩成确实在后山找到了正在练剑的音羽和苏慕。李恩成没有立刻走上前去,而是在远处观望了一会。此时苏慕正在指导音羽中阶剑招四十八式的其中三式。这三式李恩成已经学过,但看音羽挥剑的架势却又和自己学的有不小的差别。仔细看了看才明白这是被苏慕修改过的招式,其中不少小细节都得到了改进,整体感觉看上去更加流畅。 李恩成自己曾经也指导过外宗弟子练剑,对小师妹音羽有些印象,大约一年多前的的音羽还是个基础招式都使不利索的女孩,剑道天赋显然不算高,而如今却可以熟练掌握改进过的中阶招式,这其中原因显然就在于小师弟苏慕的指导。 不仅自己悟性超群,还能指导别人,小师弟果然是个天才,李恩成感慨。 “大师兄,你回来了!”早就感受到大师兄存在的苏慕一开始把注意力放在正在练剑的音羽身上,没有太过仔细地分辨气息。眼下音羽一招练习完毕,苏慕很快便发现了李恩成。 “嗯,回来啦。”被发现了的李恩成也就索性大方地走上前去。“苏慕师弟,你教导小师妹练习的这些招式我看的着实好奇,可否也点拨我一下?” 既然已经发自内心叹服了苏慕的天赋和悟性,李恩成也不扭捏作态,直接地向苏慕提出指导的请求。 苏慕愣了一下,但想到这就是大师兄直率真诚的性格,也就笑笑答应了下来。看到苏慕得到了大师兄这样的认可,一旁的音羽也是十分开心。 就这样,在苏慕的指导下,李恩成和音羽一下午把每一招中阶招式都过了一遍。苏慕也针对每一招都提出了改进意见和想法。苏慕的很多想法乍一听有些天马行空,但细细斟酌之后都不免啧啧称奇,可以说是突破性的见解。令天赋不错的李恩成也得多加咀嚼。 天色渐暗,舟车劳顿后又练的有些辛苦的李恩成喘着粗气道,“小师弟果然是不世出的天才,恩成受教了。” “大师兄,苏慕不敢当,只是一些自己的理解,相互讨论一下罢了。”苏慕赶紧摆手回道。 语气没有惺惺作态,能听得出真诚。 是啊,小师弟若是此次治不好,便不可再攀登更高的境界了,还有何好做作的呢? 想到这里,李恩成便一五一十地把掌门师父交给自己的任务,以及刘姓女子的回信的事统统告诉了苏慕。并告诉他掌门打算尽快带苏慕启程出发。 为了不想让苏慕失望,李恩成没有对苏慕把话说的太死,只告诉他,是刘姓女子找到了一位名医说可以帮忙看看,便去碰碰运气。于是苏慕虽然对师父师兄以及这位素未逢面的女子十分感激,也没太放在心上。这数个月以来的境遇尽管没让苏慕彻底失去希望,但不到十岁的孩子也已经默默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音羽听了以后马上表示自己想陪苏慕一同前去,没想到的是却被苏慕拒绝了。 “为什么不让我陪你去?”音羽很生气。 苏慕摇了摇头,这些天自己这个小师妹一直陪在身边照顾自己让苏慕已经感受到了十足的温暖,他知道这一路跋山涉水有些辛苦又是去治病,实在不想拖累小师妹再一同辛苦。更重要的是,万要是没有治好,自己实在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他已经不想再把自己这消极的情绪传染给小师妹让她来与自己分担了。 于是苏慕只好对她说,若是去了便不能专心练剑,要她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练剑等自己伤愈归来和她对练。 九岁的音羽在十岁的苏慕怀里哭了,是苏慕有记忆以来哭的最伤心难过的一次。一旁的李恩成也自觉地退到了一边。 于是,就这样在全宗的注视送行下,苏慕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踏出了山门。 这目光中有难过,有期待,有希望,有鄙夷,有不屑。 有音羽哭红了的眼睛和鼻子,也有大师兄李恩成坚毅的目光传来的鼓励。 有太多太多,苏慕不会忘记的神情。 其实对于这次外出旅行,苏慕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期待的。期待也许这位医者可以给自己一个奇迹,即使失败了,也可以期待一下这一路上不一样的风景,不一样的人。毕竟孩子总归是对外界充满了好奇。 尽管音羽不在确实让他有些寂寞。 在路上,苏慕也向高远山询问过关于这次远行的来由。高远山简单地和苏慕解释了下是一位认识的女子出手帮忙介绍的医者。苏慕想要知道这位女子的名字,高远山表示他也只知道女子姓刘,有过一面之缘而已。苏慕只好作罢。 有恩报恩,苏慕对每一个帮助过自己的人都牢记在心。 若是有机会,以后一定要亲自道谢。苏慕想着。 无论能不能医治好。 第十四章 初入蝴蝶谷 一路的风餐露宿,苏慕很快便和高远山来到了目的地,蝴蝶谷的山脚下。 蝴蝶谷处在一个四面环山的盆地之中。虽然离最近的市镇蝴蝶镇不远,但因为谷中异兽出没频繁,毒瘴谜沼横布。所以还是没什么人接近。尽管附近的人都知道这里生长了大量珍贵稀有的药材,但有命采就不一定有命卖了。 刘姓女子介绍的医师名叫蝴蝶仙,据镇里人说居住在谷的深处。是一位看不出年纪的女子。 蝴蝶仙是最近数年才搬到这蝴蝶谷之中的。没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最初蝴蝶仙并未打算行医,只是机缘巧合替误入山谷受伤的猎户治好了双腿。猎户十分感激,回去准备了数只杀好的野兔送来给蝴蝶仙当谢礼。在猎户的热心宣传下,蝴蝶仙便顺水推舟做起了大夫。 不过镇里人也说,这蝴蝶仙医人全看心情,遇到投缘的便分文不收,遇到不顺眼的千金也不治。是个很有个性的大夫。加上被治疗过的人把她的医术吹的神乎其神,久而久之在这周围百里都有很响的名气。 但是,要想找到这位蝴蝶仙却也不容易。蝴蝶仙的家在蝴蝶谷的深处,一路上障碍重重,一般人便是想要寻医也不见得能找到通路。 尽管路途危险,但信中的地图详细注明了需要避开的险境位置。加上有上二品气虚境的强者高远山散发出的真气波动,一般的异兽也不敢接近,一路上倒是相安无事,平安抵达。 蝴蝶仙居住的地方是山谷最深处的一间小宅子,这宅子虽然简陋,看上去却并不老旧。木墙上还有新鲜的突刺。宅子门口是大片大片的种植物,姹紫嫣红分外养眼。草木之间一条幽深的小道直通房门。苏慕能在空气中闻到各种气味的组合,十分的和谐怡人,想必这里的主人对种植物之间的平衡和搭配一定有着很深的考究。 走近了之后,苏慕和高远山有些惊讶地发现,他们到达的时候似乎还有其他上门求医的人也在这里,屋内一度传来了男子哀求的哭声。 师徒俩对视一眼,默契地等待着屋内声音停止了,再走上前礼节性地敲了敲门。 “进来。”清冷的声音回应着。 苏慕和高远山进门一看,端坐在简朴椅子上一位薄纱遮面身着素衣的女性,想必就是信中提到的名医蝴蝶仙。此外还有一名抱着一个七八岁左右小女孩的中年男子,此刻正跪倒在蝴蝶仙的面前。小女孩此时似乎还睡着。中年男子面色憔悴,还在不住地默默流泪。让苏慕看着有些难过。 可能是带着这小女孩过来求医的吧,看中年男子的表情,恐怕结果不太乐观。 不知道自己一会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苏慕心想。 “在下寒山剑宗高远山。受刘小姐指引,前来向医仙蝴蝶仙寻求帮助!”说着递上了那支羽毛笔。 “谁要治病?”蝴蝶仙看了一眼羽毛笔,声音似乎变得柔和起来,一边低头啜着茶,一边淡淡地道。 “是我弟子苏慕。这个孩子。”高远山拍了拍苏慕的背道。“他的经脉……” “不用多说,有什么病进来检查看看便知。”蝴蝶仙打断道。 蝴蝶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苏慕,便起身走进了里面房间,并没有正眼看高远山,也完全没有看还跪倒在那里的中年男子。高远山和苏慕也跟了进去,离开时苏慕还向沉默不语的中年男子点头示意了下表示礼貌。 进了屋内,蝴蝶仙用眼神示意苏慕坐下,从旁边摆放着各种器具的桌上木盒中取出了一些银针,一根根的放在明灯上开始炙烤起来。 “衣服脱掉,咱们先检查看看。”蝴蝶仙继续说道。 这个医仙似乎也不像是传闻中那么性格古怪,态度很温柔啊,苏慕心想,脱去了外衣坐在了蒲团之上。 蝴蝶仙也坐在了苏慕身后,隔着遮面的薄纱能感觉出她的认真,蝴蝶仙双掌贴上了苏慕的后背。闭眼调动真气,开始探查苏慕的经脉状况。一边探查一边抽出银针刺入到后背的关键节点之上。苏慕感受到一股令人舒适的热气灌注在全身,虽然没有经脉可以流通,但是却像雾气一般在体内蒸腾,没有任何的不适。 半晌,蝴蝶仙停止了运气,站起了身,应当是做完了检查。 苏慕自然也感受到了,他自始至终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等候着蝴蝶仙的审判。 “确实是经脉尽断。”这是蝴蝶仙开口的第一句话。 “不是一般的断裂,直接崩塌了,基本无法接续。”这是第二句,苏慕心中叹了口气。高远山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我只能为你重塑一下经脉了。”这是蝴蝶仙的最后一句话。苏慕骤然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还可以治!还有机会。苏慕强行压抑着自己心里的激动,这么多天以来,包括离开了剑宗求医这一路上,苏慕一直不断地给自己压低心理预期。他不敢给自己太大的期望,生怕被戳破以后会带来更深的失望。眼下听到这位医仙十分自信的话语,给苏慕带来的惊讶远大于喜悦。 “还能重塑?”高远山又惊又喜,忍不住开口问道。 “既然能断裂,当然就能重塑,有何大惊小怪?”蝴蝶仙语气十分不屑。 “可这经脉重塑,闻所未闻……” “能常人所不能,想常人所不想,方为医仙。”蝴蝶仙一根一根地取下银针,一边说道,“孩子年岁尚小,经脉本就脆弱,断裂乃是常有之事,多是师父揠苗助长,过度消耗之过。见怪不怪了。”蝴蝶仙鄙夷地看了一眼高远山。 高远山也有些惭愧,他心里很清楚,苏慕变成现在这样自己这个高远山的确有很大责任。 “不过这经脉重塑一事也不是那么容易。”蝴蝶仙又突然说道。 高远山听罢以为蝴蝶仙是要索取什么报酬,赶忙说道:“医仙有何要求尽管开口,远山定当满足!在所不辞。” “这不必,治疗的代价你已经付过了。我指的不是这个。” “付过了?”高远山有点一头雾水。 “刚刚的羽毛笔便是。”蝴蝶仙解释道。 “原来如此。”高远山心里想道,看来这位神秘莫测的刘姓女子属实手段了得。连这等隐居的医仙都有门路。而且看医仙态度突然这么好,也是从看到羽毛笔之后开始。直接放下了门口的男子就先来帮苏慕看诊。 “我所说的不易并非要你们付出什么代价,只不过重塑经脉本就不是易事,若是一般人也就罢了,看这孩子的样子怕是重塑完了还会继续修行吧。若是那样的话,就不能用一般的材料来重塑,会承受不住真气的扩张,有二度断裂的风险,必须用一种非常坚固的材料才行。”蝴蝶仙道。 “需要什么,在下马上去找。”只要能帮助苏慕重塑,哪怕是倾家荡产高远山也不会犹豫。 “你找不到,我要的那东西基本只生长在这深谷之中,现在不是药期,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熟。” “那请问医仙,大约需要多久?” “少则数月,多则一年。”蝴蝶仙依旧是不咸不淡。 “这……”高远山有些犹豫。此番离开剑宗高远山心中本就有不少隐忧,想到可能要如此之久才能医治好,高远山实在不知道到时候剑宗会乱成什么样。 “要不,我们先行返回剑宗,待药材成熟了以后再来求助医仙?”高远山试探地问道,他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失礼。 “可以啊,那你走吧。这孩子留下便可。待治好了我再书信通知你。” “慕儿要留下?”高远山有些诧异。 “当然,”蝴蝶仙走上前来和苏慕对视了一眼,苏慕被她看的有些心里发毛。“我要的东西从成熟到消亡不过数天而已,等发现了再通知你们过来就来不及了,若是错过了那最佳时机,重塑经脉的品质便会受到影响。”蝴蝶仙接着说道。 高远山有些犹豫,苏慕自小在他身边长大,眼下要与自己分开这么久,难免有些不舍。苏慕虽然自己心里也不舍高远山离开,但也看出了高远山的为难,便笑着对高远山说:“师父,没事,徒儿在此等候便是,待治好身体师父再来接徒儿。” “好吧。”高远山也只有妥协,眼下实在不是一个很好地离开宗门的时机。宗门弟子在外被害,宗门二师叔阮启慎也值得提防,内忧外患,让高远山这个当了快十年甩手掌柜的人感到了莫大的压力。“那这孩子,便多麻烦医仙了!治好之后远山必将上门重谢!” “这就不必了。”收拾好了东西的蝴蝶仙说道。 与苏慕道别之后,高远山便踏上了回宗的路。 看着高远山离去的身影,苏慕鼻子有点酸,刚刚压抑住的难受情绪涌上了心头。先是小师妹音羽,而后是师父高远山,这些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如今都离开了,这让十岁的苏慕一时间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如今有了重塑经脉的机会,自己一定要快点治好,加倍努力地练剑,绝对不能让高远山担心。苏慕给自己打气振作。 第十五章 蝴蝶谷奇缘(一) 此时屋内,方才那位中年男子还跪在地上,没有离去,也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孩。 此时苏慕才有机会细细打量一下二人。中年男子面容枯槁,双目无神,衣物也是脏污不堪。显然生活应该是比较艰难。而怀中的女孩看上去好像比自己小一些。面庞还算干净,但却有一丝异样的惨白。呼吸也十分薄弱。 不知道为何,苏慕对这小女孩有一种说不上来由的亲切感。 “你怎么还在?”从屋内走出的蝴蝶仙看着男子问道。“不是跟你说了没法治吗,别待在这了快滚,空气都变污浊了。”蝴蝶仙一下子恢复了最开始的样子,语气十分冷漠。 是得了什么病呢?苏慕有些好奇。在他的认知里经脉断裂还能重塑已经足够骇人听闻了,而这样的大医仙都治不好的病会是什么? 中年男子虚弱无力地抬起头,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医仙我求您了,救救这个孩子,您要什么报酬我都想办法。” “还要我说几次?治不好就是治不好。医者不伤人,你再不走别逼我破戒出手。” “医仙……我只剩下我的女儿了,我这条命都可以给你,拜托你再想想办法吧!” “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本来医者就有自己选择治不治的自由,你女儿这病我管不了。倒是你自己,现在这状态再不去找个郎中看看就自身难保了。速速离开,好自为之吧。”说罢便不再理睬中年男子,离开了客厅。 苏慕从中年男子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痛苦,他吃力地站起身来,抱着女孩走出了屋门。在屋子最外面的草棚里坐了下来,大口地喘着气。这一小段路仿佛耗尽了他的体力。 这也是个像自己一样不想放弃的人吧。苏慕心想。 苏慕正想走上前去询问一下,从另一间屋内传来了蝴蝶仙的声音。 “过来一下。” 眼下屋内无人,应当是在叫我吧?苏慕心道,便寻着声音走进了另一间内室。 这间内室的布局显然与刚才那间不同,刚才那间比较像是问诊的房间,而眼下这一间似乎更像是…… 闺房?苏慕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出生到现在他也没见过女子的房间。虽然和小师妹关系很好,宗门规矩,弟子之间也不可能相互串门。眼下突然来到陌生女子的房间,房内的香气和精巧的装饰都让苏慕有些不自在。 “坐。”蝴蝶仙好像在抽屉里寻找着什么,没有看苏慕,只是简单地命令道。 苏慕坐在了靠近门口的椅子上。这椅子十分柔软,让习惯了跪坐的苏慕也很不自在。 “你叫什么名字?”蝴蝶仙开口问道。 “苏慕。” “苏慕?不姓刘?” “额,是苏慕,没错,我的掌门师父取的。” “可我记得你师父刚刚说他姓高,为什么给你取名姓苏?你不是亲传弟子?” “我是高远山的亲传弟子,至于名字,师父没解释过,我也没问过。”苏慕有些疑惑,不知道蝴蝶仙为什么对自己的名字这么感兴趣。 “苏慕……苏慕……”蝴蝶仙反复嘟囔,“那刘灵犀她是你什么人?” “灵犀?”苏慕有些懵了,他自诩记忆力很好,加上生来到现在本来认识的人就不多,应当不会有遗漏。“我认识的人里面并没有叫灵犀的啊。” “不认识?真奇怪。”蝴蝶仙也很疑惑,“既然不认识为什么要帮你?” 苏慕想起师兄和师父曾告诉自己是去找一位刘姓女子帮忙才得以找到蝴蝶仙这样的神医,那位刘姓女子想必就是蝴蝶仙口中的刘灵犀了。 “你不知道?你难道真以为你那什么二流宗门的掌门有资格找我来帮你医治?还是重塑经脉这么麻烦的事?要不是看在灵犀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蝴蝶仙不屑地道,挥了挥手中那支羽毛笔,正是刚刚高远山交给她的。 “原来是这样……”苏慕心中暗道,这个灵犀是谁,为什么要帮助自己?苏慕有些想不通。 “不过看你的年纪,不知道倒也不奇怪。”蝴蝶仙思索了下道,“等下次遇到她时再问就是。” 说着蝴蝶仙便从其中一个抽屉里翻倒出了一个做工精巧的盒子,将里面装着的一块小巧玲珑的玉佩递给了苏慕。 “你看看,自己是不是有个差不多的。” 这玉通体碧绿,形状像是一条龙,正如同自己从小到大随身携带的那块护身玉。 苏慕不敢置信地从怀里掏出了护身玉,大师兄回来以后高远山就将它还给了苏慕。这两块玉除了新旧以外,形状,大小几乎全部一模一样。 “果然如此。”蝴蝶仙露出了不出所料的表情。 “医仙,这,这是怎么回事?”苏慕满是不解。 “这块玉就是灵犀一直寄放在我这里的,是她的护身玉,她告诉我这块玉有两块,另一块放在了她最重要的人身上。” 最重要的人,灵犀。苏慕听了还是很难在脑海中描绘出这样一个形象。自己这样一个寒山剑宗长大的孤儿,高远山也一直告知自己是个孤儿,怎么会就突然和另一个人产生了联系呢? “看来我想的果然没错,”蝴蝶仙露出了知晓一切的微笑。“你,其实就是灵犀的儿子!” “儿子?”苏慕惊呼了出来。 没搞错吧? “这怎么可能!”苏慕说道,“我师父明明跟我说我爹娘已经死了!如果那个灵犀真的是我娘,那为什么我师父不直接告诉我呢?” “你冲谁吼呢小子,这我怎么知道?”蝴蝶仙被苏慕突然的大声吼叫吓到了,这孩子从第一眼看到以来一直就是个闷葫芦的样子,自己刚刚帮他插针顺脉明明有些痛他仍然忍着一声不吭,眼下这样激动的情绪属实让蝴蝶仙有些惊讶。 “具体的你以后问问你师父自然就知道了,不过我印象里的灵犀是个从来不愿意和任何人牵扯上关系的寡淡之人,除了你是她的儿子以外我实在想不出她为什么要把最重要的护身玉给你的理由。”蝴蝶仙缜密分析道。 苏慕盯着自己手中的两块玉佩,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自己……有娘? 高远山虽然一直对自己关爱有加,自己也视高远山为亲生父亲一样尊敬,但苏慕知道那终究不是真正的血缘。尽管宗内几乎大部分孩子都是孤儿,但苏慕一直都还是十分渴望自己也可以有真正的爹娘。眼下被人告知自己真的有一个“娘亲”,心里自然是翻起了滔天巨浪。 这个刘灵犀真的是我的娘亲?苏慕不敢相信这一切。 “那个……医仙,请问这位灵犀,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苏慕终究还是没忍住好奇,此时他已经自主代入了蝴蝶仙的判断。 “她啊,可是个绝世佳人。很善良也很坚韧,是个不输男子的巾帼英雄……”蝴蝶仙提到灵犀,就像打开了话匣子,语气都变得十分崇拜,远没有一早的清冷。看的苏慕目瞪口呆。 看来蝴蝶仙对自己态度如此温柔也是因为一早就把自己当做是这位灵犀的儿子了吧。苏慕猜测。 “哎,我跟你说这么多干嘛,以后有机会你遇到她自己跟她说就是了。”似乎反应了过来自己有些过于激动,蝴蝶仙赶紧停了下来,恢复了姿态。“既然确定了你就是灵犀的孩子,我肯定会尽全力帮你重塑好经脉的,放心吧。” “医仙。我能不能问问,您和我娘是什么关系呢?”苏慕忍不住询问,他看得出来蝴蝶仙对这位疑似自己的母亲的人很有好感。 “我是救天下人的医仙,但灵犀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最重要的人。”蝴蝶仙没有回避,郑重地说。“如果情况需要,我可以用自己的命去救她的命。” 苏慕看得出来,蝴蝶仙每一个字都发自真心。 “好了,你的房间就在最里面那间。虽然是库房但还算干净,在找到需要的东西之前,这段时间你便在这里住下吧。”不想在这个话题过多纠缠,蝴蝶仙开口打断道,然后便领着苏慕去了库房。 虽然是库房,但室内还算干净整洁,被塌齐全。条件算是非常不错了。甚至比苏慕自己在寒山剑宗的房间还要宽敞一些。只有角落了积压了一些好像装满了药材的瓶瓶罐罐。 ”今天开始你便住在这里吧,平日里咱们一起吃饭。其他时候你想做什么都行。”蝴蝶仙并没有限制苏慕的行动,只是提醒苏慕不要随意探险蝴蝶谷深处,以及不要去碰库房内摆放的一些药材,吓唬苏慕说有些可能有剧毒。 也许刚开始的时候蝴蝶仙还只是怀疑,比较谨慎怕弄错。之后看到玉佩确信了苏慕是那位灵犀的孩子,蝴蝶仙对苏慕的态度就变得更加的温柔和善。说话声音根本完全不冷漠,反而非常亲切。她经常会询问苏慕有没有什么需要的。虽然看不到蝴蝶仙的面容,但苏慕感觉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变得不同了。 这一切都因为自己未曾谋面的母亲。虽然苏慕不是很清楚为什么母亲要把自己丢在宗门。高远山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孤儿。但想必目母亲一定有她的理由和苦衷。不然现在也不必再来管自己的事。 握紧了胸前的玉佩,苏慕心间流淌过一股暖意。 原来有家人有牵绊的感觉是这样的好。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蝴蝶仙开口道。 “嗯?” “以后不用再叫我医仙了,我比你娘灵犀虚长几岁,日后叫我月姨就好。” 第十六章 蝴蝶谷奇缘(二) 不出数日,苏慕便熟悉了蝴蝶谷的生活。 蝴蝶仙大部分的时间不是在谷中采药就是在内室捣鼓药材和药典,要负责苏慕的三餐饮食,每天还得帮苏慕用银针来活血化瘀,熬制药方用以养气凝神,修复没有完全恢复的脏器和其他浅层脉络。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一直白吃白住受人照顾的苏慕也有些不好意思,便开始跟着蝴蝶仙一起出门采药,并主动承担起了清扫等家务活。蝴蝶仙也没有制止,只是看这孩子越加欢喜。有时候还会传授指点苏慕一些基本的医术和药学。 苏慕的天资本就不止局限在剑道。记忆力惊人理解力深刻思维速度快又爱好阅读,很快便把蝴蝶仙教导的东西融会贯通,让蝴蝶仙十分惊讶,直言若不是因为是灵犀的孩子不好随便做主,一定要把苏慕收作弟子。让苏慕有些不好意思。 既然蝴蝶仙自己都不在意,苏慕便也不再避讳,像海绵一样地吸收和汲取医药相关的知识。望闻问切的诊断很快便学了个八九,基础药材之间的相互搭配也烂熟于心。蝴蝶仙表示他不出数月都可以当个不错的小大夫了。 苏慕听了很高兴,想到日后若是师父和小师妹有需要,自己也可以帮他们医治了,便更有动力更加的积极地跟着蝴蝶仙学习讨教。 而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苏慕也还是没有忘记要练剑,尽管他现在没有真气了,但剑招的基本架势还是不曾忘却,他不希望自己的身体忘掉挥剑的感觉,一日也不曾偷懒。这样的勤奋也让在屋内看着的蝴蝶仙有些感慨。 到底是灵犀的孩子,连那股执拗不肯放弃的劲都一模一样啊。蝴蝶仙不断地试图把印象里灵犀和眼前的孩子重合起来。尽管二人的脸看上去不是很像,但不管是性格还是眼神都有共通之处。想起自己和灵犀的往事,蝴蝶仙的心里又是幸福又是委屈。 平时几年不联系,有事的时候才找上我,明明自己的孩子都出这么大的事了,也不顺便过来看一看,刘灵犀你也太狠心了吧。蝴蝶仙有些意难平。想到当初那位灵犀身边的贴身护卫王先生将灵犀的亲笔信和护身玉交给自己的时候她还十分新奇,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值得灵犀如此帮助。眼下知道了原来是灵犀的孩子,心里有些释然又有些隐隐的担忧。 孩子出事了都没法亲自过来,还得拜托身边唯一的高手王先生前来,灵犀此时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呢? 自己这蝴蝶谷位置偏远,消息闭塞,蝴蝶镇离最近的城市都相距甚远,想打听点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真是恼人。 冬去春来,夏末秋初,一眨眼功夫苏慕已经在蝴蝶谷住下了大半年了,这大半年间掌门高远山曾经来过数次书信,也亲自上门过一次,但都被蝴蝶仙告知,需要的材料还没有找到。高远山很想打听一下到底需要的是什么材料,如果需要的话自己可以去找。但如今对苏慕如此欢喜的蝴蝶仙显然更加不可能放苏慕就这么回去,最终都被蝴蝶仙拒绝了回去。 尽管心中舍不得苏慕,但蝴蝶仙表示没有真气也不能修行高阶剑法,若是普通剑法的话,在这蝴蝶谷也可以练习。同时高远山自己此时都因为宗门内的一些事情而有些焦头烂额,实在不能三番五次地离开宗门过来看苏慕,便也只好作罢。 在这大半年的时间内,苏慕跟着蝴蝶仙一起学习了很多东西。除了医药知识,生活常识以外,蝴蝶仙还教给了苏慕许多与人交往方面的事情。 在蝴蝶仙看来,从小在寒山剑宗长大的苏慕就像是一张白纸。也许他确实剑道天赋极高,但却完全缺乏与人相互交往的常识。 简单的来说,苏慕对人缺乏基本的防备和警惕心。 这是在蝴蝶仙听了苏慕受伤前后始末之后得出的结论。蝴蝶仙敏锐地意识到这可能是苏慕以后行走江湖可能会遇到的危险。 此时的蝴蝶仙早已经把苏慕看作自己的亲侄子,自然要尽心竭力地教育他江湖险恶。蝴蝶仙跟苏慕说了很多江湖里的恶人恶事,告诉苏慕身处江湖随时可能遭遇的危险和迫害。这些苏慕根本闻所未闻的事件也实在让他幼小的世界观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在听到有极具天赋的神留境宗师被通脉境斩杀时,苏慕不经倒吸了一口凉气。直到被蝴蝶仙教导过后才知道原来点到即止的剑术比斗仅仅是江湖里极少极少会出现的情况,大部分的对决都是你死我活的惨烈厮杀。这种厮杀本就没有任何公平可言,唯有存活下来才是一切。 这也是小苏慕对江湖的印象里第一次染上了一次杀伐的气息,他也慢慢地被蝴蝶仙灌输明白了谨慎至上的道理。这对小苏慕的性格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在蝴蝶仙看来,任何对待敌人的善意与留情都是对自己最大的不负责。而这显然与苏慕一直以来接受的剑道教育是不同的。 苏慕注意到,蝴蝶仙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都语气也变得非常冰冷,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在立冬的前一日,很久之前带着小女孩前来求医的中年男子时隔很久又一次上门前来求医。这一次男子也不多话,一来便跪在蝴蝶仙的门前,让蝴蝶仙很是厌烦,一直闭门不见。苏慕可以看得出来,这男子的面色比起一年之前更差了。 苏慕看着难免有些揪心。中年男子身边的小女孩这次没有睡在男子怀里,而是安静地站在男子身边,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他。小女孩又大了一岁,五官和身子虽然有些变化,但那令苏慕没来由的亲切仍然没有丝毫的改变。长长的辫子拖挂到了腰间。虽然面色没比中年男子好上多少,但多少还算比较白净。她有时候会眨巴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在室内帮忙的苏慕,可能也是在好奇为什么本来是病人的苏慕反而当起了蝴蝶仙的助手。那干净纯粹的眼神让苏慕有些不好意思直视。 据男子所说,他们又花了一年的时间,依旧是四处碰壁,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再次回来请蝴蝶仙帮忙。他和小女孩都把这蝴蝶仙当做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若是这次蝴蝶仙仍然拒绝,那他们父女俩便也无处可去了。 蝴蝶仙看着十分厌恶,而苏慕心中则是有些同情。 自己因为有那位疑似娘亲的关系得到了蝴蝶仙十分细致的照顾,而此刻这位小女孩显然没有这样的好运。 犹豫了很久,苏慕终于还是忍不住向蝴蝶仙询问道关于这个男子和小女孩病情的事情。 蝴蝶仙并没有很惊讶,她叹了口气,对苏慕说,“慕儿你不知道,不是月姨不想替他们医治,只是真的医治不了。若是治这男子自然简单,不过只是体内有淤积多年的内伤加上操劳过度引起的内息不调,开几方药静养一阵早就可以治愈了。可他来找我并不是要医治自己,是要我治他女儿。这个我就做不了了。” “这世上还有月姨治不好的病吗?”苏慕这些天跟在蝴蝶仙身边,阅读了大量蝴蝶仙的手记,对这位姨妈的医术早已是深信不疑,却是绝世神医无误。连月姨都无能为力的病?苏慕非常好奇。 “严格来说不是治不好,而是没法治。”蝴蝶仙答道,“这小女孩天生体质极寒,所以一直体弱多病,内热外虚。若是只治其标不治其本,便实无太大意义。而若是要强行改变体质,先不说是否能做到,就算可以做到,也会对这小女孩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坏。很可能直接死在治疗过程之中。这样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那若是不治,会怎么样?”苏慕想了想问道。 “眼下这些小毛小病倒还不至于要了她的命,但这种天生的体质阴寒无法靠一般的药力调和,久而久之自然也是折损阳寿的。恐怕,应当活不到成年吧。” 原来是这样,苏慕总算理清了头绪。这男子本身病倒是不重,却一心只想让蝴蝶仙为女儿治病,一拖再拖反而把自己也给拖垮了。而这小女孩则是确实救不了,而并非蝴蝶仙有意刁难。 只能说是她自己的命。 似乎看出苏慕的心思,蝴蝶仙拍了拍他的头说道,“慕儿你也不必多想,月姨是做大夫的,做大夫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懂得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时候你总会遇到一些自己束手无策的病人,这时候要做的不是埋怨和责怪自己,而是激励自己不断地进步和获取新的知识。知道自己救不了所有人,才是拥有真正的医者之心的第一步。” 蝴蝶仙知道聪颖的苏慕肯定能想得通这个道理。 苏慕沉思了许久,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月姨,你之前说的要重塑经脉所需要的材料是什么?” 蝴蝶仙愣了一下,没跟上苏慕的思维跳跃,“是六花蟒的蛇筋和百叶果里的琼浆,月姨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嗯,百叶果慕儿之前和月姨已经在蝴蝶谷深处找到了,只需要等它开花即可。那六花蟒的蛇筋想要拿到就得杀一条活的六花蟒吧?”苏慕道,“月姨曾经说过,六花蟒一身是宝,除了蛇筋以外,蛇的内胆也是极热的大补之物,有驱寒避湿的功效。那若是将六花蟒蛇胆加上一些灵芝草,冰清叶,镜水莲反复多次熬煮做成汤药,是不是对这样的体质会有些效果?” “蛇胆...”蝴蝶仙沉吟道,“的确,六花蟒作为高阶异兽,新鲜的蛇胆中确实蕴含了可以多次利用的真气,配合一些温和的凉性之物也不会让它过于暴烈伤害到身体...不愧是慕儿,这才接触医药没几天,已经可以自己创新开方子了!果然不愧是灵犀的孩子!” “嘿嘿”苏慕有些不好意思,确实,自己出生到现在就创新力一直受到赞誉,不管是剑道,还是医药。之前也就是灵光一现,有样学样的想了个方子,没想到真的能得到蝴蝶仙的认可。 “不过这方子虽然可行,但是有个最大的问题。”蝴蝶仙接着说道。 “问题?什么问题月姨?”苏慕不解道。 “其实我也早就考虑你这种搭配的思路。但是这六花蟒蛇胆倒还好说,我本就打算在山谷中寻一只来帮你塑脉。不过你这灵芝草,冰清叶,镜水莲都是很珍贵的寒性药材,就算现在是秋季,但是在我们这一向湿热的蝴蝶谷里怕是找不到的。我倒是可以以物易物拜托镇上来的有信誉的商会寻找一下,但且不说其价格高昂,存量稀少,找到了运到这里也要花上许久,到时候这父女二人怕是早已离开了吧。而且月姨我医治病人虽然不会狮子大开口坐地起价,但最基本的药材钱还是得按规矩来的。不然把我这小屋卖了恐怕也凑不出一株镜水莲这样的药材。” 苏慕听罢十分懊恼,是啊,月姨的手记上明明已经写了镜水莲多生于图南皇宫花园,是极其名贵的皇室药材,自己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的问题,他以为开出了能用的方子便万事齐全了,没想到自己选用的药材都是珍品中的珍品,这下就算能找到药材,这父女俩恐怕也掏不出药材的钱。 真的没有办法救这对父女了吗,苏慕忍不住向窗外看了一眼。小女孩正掏出手巾擦拭着中年男子脸颊上豆大的汗。临近深秋,山谷中不仅不热还有一丝寒凉,可男子头上的汗还是一粒粒地向外冒,嘴唇也是苍白如纸,一切迹象都表明他可能撑不了太久了。 苏慕真的很想帮助这对父女俩,且不说他自第一眼起便对这小女孩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好感,他也实在无法容忍自己见死不救。 第十七章 蝴蝶谷奇缘(三) 但苏慕也不免有些泄气,是啊,自己不过是个刚接触医药的小孩,连自己的老师医仙月姨都说治不好的病,自己怎么可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心里这么想着,苏慕越来越难受。 蝴蝶仙把苏慕的表情全部看在眼里,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也很明白苏慕是个天性十分善良的孩子,眼下自己刚刚有机会得以重塑经脉,看着身边还有人在经受苦难就会更加地想要帮助他们。 灵犀啊,这确实是个好孩子啊。蝴蝶仙心里暗道。 “好了,慕儿,不用再多想了,若是月姨有机会的话,也不会吝啬出手相救的。这是超出我们能力范围的事。不是你我之错。”蝴蝶仙忍不住开导道。 “明白了月姨。”苏慕说道。 在知道了自己无法救治这小女孩后苏慕一直在思考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首先便是不能继续让小女孩的父亲这样地跪着了,不然小女孩没治好可能中年男子就要先走一步。 苏慕从库房后面找了两个有些缺损又堆了不少灰的木凳,清洗干净后在磨损厉害的地方填充了一些土泥,搬来了门口让父女俩可以坐下休息。最开始中年男子还拒绝坐下,想用诚意打动蝴蝶仙。但苏慕仔细解释了情况,告诉他蝴蝶仙只是因为实在条件不允许,无法替小女孩医治。中年男子便也不再坚持了。和小女孩一起坐了下来。 刚坐下,男子又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一旁的小女孩仍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替男子擦着泪。 苏慕在征得了蝴蝶仙的允许后,从厨房拿了一些中午吃剩的食物给中年男子和小女孩。中年男子向苏慕道谢后便把食物递给了女孩。 女孩望着食物,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男子。 男子叹了口气道,“吃吧,乖孩子,这不是偷来的,是这位小哥给咱们的。” 小女孩看了看中年男子。又转头看了看苏慕,然后露出了一个苏慕觉得是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笑容。 冰雨遇春风,云月再相逢。 这一瞬间苏慕仿佛自己最近数月以来藏在心里的委屈和不安,压力和忐忑全都彻底消融消解,甚至连自己还要重塑经脉的事情都忘记了。一时间有些看痴了。他不知道为何只要与这小女孩在一起,自己就会感到非常的温暖和放松。尽管和音羽师妹在一起时也会很轻松,但那多半是因为音羽师妹一向开朗的性格。而这小女孩似乎不需要做些什么,只要待在身边就会不自觉地想要亲近她。 猛的摇了摇头清醒过来,小女孩已经吃起了东西。 看着小女孩恬静的样子十分可爱,苏慕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叔叔,妹妹叫什么名字?” 中年男子看了看苏慕回道,“她叫宁宁,我是他爸爸立远。” “宁宁……”还真是很符合小女孩的气质了,苏慕心想,转身对宁宁打招呼道,“宁宁妹妹你好,我叫苏慕。” 宁宁停下了咀嚼口中的食物,转过身来,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苏慕,神情有些无措。 “孩子,对不住,我家宁宁一直体寒,之前找过大夫说她伤到了嗓子和肺脏,现在已经不好说话了。”名叫立远的男子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起来。 之后苏慕便听着立远讲述起了他和宁宁的故事。原来他之前只是一个穷书生,考中了图南国的一方司隶,便被一大户人家相中招入府中做了赘婿。最开始他和自己的妻子相敬如宾,事业也在府中老爷的扶持下越做越好,怎料妻子在生产宁宁的时候因被寒气噬体不幸殒命。家中人得知宁宁体质阴寒,皆以为是不祥之兆,便把立远和还在襁褓中的宁宁一同赶出了家门。 立远的官位自然是保不住了,又只会做些文书的差事,而招文书官职的地方又大多消息灵通,知道立远是被赶出家门的赘婿不肯雇佣他。本就体质一般的立远为了养育宁宁和给她找大夫治病一直在做些最基本的苦力活,没想宁宁的病找遍了图南国的医师都治不好,久而久之自己的身子也落下了严重的病根,无法继续干苦力。只能偶尔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来填饱肚子,为此挨了更多的打。 立远好像觉得苏慕只是个孩子很多事情未必能懂,反而敞开了心扉把这些年积压在心里这些掏心窝的话全都对苏慕说了出来。好像是在宣泄情绪一般。 苏慕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没有多话。聪慧细致的他当然能了解立远和宁宁这一路走来到底有多苦。而且看二人虽然生活窘迫,但宁宁衣着还算整洁,可爱的面庞也还挺白洁,与不修边幅的立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便知道立远宁可苦了自己也不愿意委屈了女儿。 在听立远倾诉的过程中宁宁也早已吃完了东西,用手抹了抹嘴边的油渍和残渣,放在口中舔了舔。表情十分满足。之后便乖巧地坐在立远身边,挽着他的手臂,静静倾听,面无喜怒。 苏慕真的很想帮他们父女俩,却毫无办法,心里满是焦虑和苦涩。 好像是看穿了苏慕的心情一样,立远难得地笑了笑,摸了摸宁宁的头对苏慕道:“孩子,我能感觉到你很善良,但是真的不用担心我们了。眼下蝴蝶仙大人是我和宁宁的最后希望,若是她也救不了宁宁,只能说是我们父女俩的命。”立远仰天长叹道。 “可是立远叔叔,月姨……不是,医仙说你的病她是可以帮治的啊!为何不先治好自己再带着宁宁想想办法呢?”苏慕不解。 “我自己知道我的身体,”立远眼神有点落寞,“治了,便也就是再多虚度几年,眼下宁宁身体发寒次数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严重,这孩子是我这无趣人生最后的希望,若是没了宁宁,我再多苟活几年也没什么意义。” “话不是这么说的。”苏慕神情认真严肃地说道,“只有活着才有希望,若是你现在放弃了自己,其实就等同于已经放弃了宁宁不是吗?叔叔你好好活着,或许宁宁还有救,若是叔叔你死了,那宁宁就彻底是无依无靠的孤苦一人了。” 立远看着苏慕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却很认真地在开导自己,心里不免有些惊讶和感动。他能感受到这孩子是真心在为了自己着想。面对苏慕坦然而真诚的目光,立远反而有些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 自己到底是不是已经自暴自弃了呢? 看着宁宁可爱讨喜的样子,立远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爹……不……哭”宁宁站起身来抱住了立远,用沙哑到撕裂的声音缓缓蹦出了几个字。 看着这样的宁宁,立远再也绷不住了,跪倒在地,紧紧地抱住了宁宁瘦小的身躯。 “对不起宁宁,都是爹不好,是爹没能力治好你的病。爹还想随便放弃,真的对不起!”中年的汉子就这么在苏慕的面前哭的泣不成声。而宁宁依旧只是眨巴着大眼睛,用眼神向立远传达着一条再好懂不过的信息。 “没关系。” 这个时候,一直在暗中观察的蝴蝶仙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打断道,“这苦情的戏码要演到几时,我看着都有些厌了。” 立远听到声音回过神来,赶忙再次跪倒在蝴蝶仙面前。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般极其诚恳地大声请求道: “请蝴蝶仙大人救救我们父女俩的性命!” “你快起来吧,”蝴蝶仙冷冷答道,其实从心底里她还是不太想管这对父女的,立远倒是好说,不难治,小女孩宁宁实在是不好医。治疗过程复杂艰险不说,成功率还很低,而且要是治疗过程里出了什么问题还影响自己的医道和声誉。之前也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没有答应。 但眼下情况显然不同了,看着苏慕望着自己的诚恳眼神,不用想也知道这善良孩子听了方才的故事后又同情心作祟善意大发了,若是自己还坚持一直拒绝,只怕以后会在这孩子心里留下个薄情寡义的印象。 要是他和他娘说起这事怎么办?自己这么多年在灵犀面前努力营造的仁慈医仙形象不就完了吧。 唉,没辙。想到这里,蝴蝶仙也下定了决心,开口说道,“你起来吧,我答应出手了。” “什,什么……医仙你……同意了?”立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生怕自己听错了。 “我同意了。”蝴蝶仙看着已经在欢呼的苏慕,没好气的又重复了一遍,“不过我只能先给你治,这小女孩我现在治不好她,我这小侄子苏慕倒是想了个方子,但是药材都太过珍惜名贵,我很难搞到。只能保证在短期内给她驱寒暖体,尽量不让发寒来得那么频繁,等你身体恢复差不多了,自己去寻那几味药材来,若是都能找到,我再帮你一试。” “立远明白!立远跪谢医仙仁者心肠,出手相助。无论结果如何,立远定当竭尽全力!做牛做马报答医仙的恩情!”立远此刻显然也是十分激动,难以自抑。只有没搞清楚事情的宁宁眼神还有些迷茫。 “太好了,立远叔叔,宁宁妹妹!”苏慕也很激动,来到蝴蝶谷后得知自己的经脉尚有法医的苏慕很能体会立远此时的心情。现在的眼前就有一对苦命人重新获得了生的希望,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事了。 唉,这个孩子,就是善良过了头,以后怕是个滥好人 这点倒是和灵犀不那么像。蝴蝶仙看着如此激动的苏慕,有些哭笑不得,当日她扬言可以治好苏慕经脉的时候这孩子都能忍住喜悦不形于色,眼下为了别人的事却如此激动。 怪胎,蝴蝶仙最后总结道。 第十八章 蝴蝶谷奇缘(四) 从那之后,在蝴蝶仙家中寄住的人便又多了两个,立远和宁宁。苏慕和立远把屋外的草棚修理了一下,便成了立远的简易住处,而宁宁则和苏慕一起住在库房里。苏慕怕宁宁有些不自在主动提出要一起住草棚,却被立远拒绝了。 “孩子,你已经帮了我们太多了。”立远发自真心地感激道。 之后在蝴蝶仙的药物调理下,立远的面色一天天地好了起来,身子骨也明显不像苏慕刚见到的时候那般佝偻,已经渐渐可以自如走动,帮着苏慕一起做些粗杂的重活了。而宁宁尽管还是经常发寒,但在蝴蝶仙的指导下,每次发寒苏慕和立远便生起篝火取暖,不断地给宁宁喝暖身的药汤,虽然病症并没有明显好转,但总归每次发病的时候宁宁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痛苦了。嗓子也好了不少,逐渐可以开口说话了。 苏慕亲眼目睹了宁宁发病时候的样子,她瘦小的身躯蜷缩成团,像只小猫一般,身子疯狂地发抖,想借此来暖和一些,尽管已经临近冬天,但宁宁嘴里吐出的气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水雾。面色惨白,嘴唇发紫,痛苦的样子让苏慕不忍心看。 每到这个时候,苏慕只能不停地找来能取暖的东西包裹住宁宁,或是不断地添柴加火。宁可手被烫的通红起泡也要把刚热好的药汤第一时间端来给宁宁喝下。让蝴蝶仙看了又生气又心疼。 “拜托你,月姨已经很忙了,别再给我增加病人了好吗。”蝴蝶仙一边为苏慕上药冷敷一边没好气地说道,“我看你啊,对那小女孩比对自己都上心,你不会忘了自己还要重塑经脉吧,这几天忙前忙后,就不怕累到自己?” “我不累的月姨,没事嘿嘿。”苏慕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也是想多帮帮月姨和宁宁。” “老实跟月姨说,是不是喜欢上这小丫头了,这么殷勤。”蝴蝶仙隔着面纱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 “喜欢...月姨,我也不知道,我喜欢师父,也喜欢师妹师兄,但是对宁宁好像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觉得宁宁有种很亲切的感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着就很想保护她。”苏慕想了想,认真地道。 “明明还是个小孩,装模作样。”蝴蝶仙笑着点了点苏慕的额头。“你这孩子心地善良,我知道,但是也得为自己想想,你自己也是个病人,要是这阵子累到可能会影响到之后塑脉的。” “恩恩,我明白啦,月姨。”苏慕也笑着回道。 蝴蝶仙看着苏慕,心里有些感慨。见到这孩子第一面时,她只觉得这孩子性子有些内敛,隐忍,不太亲近人,而相处了一阵子之后才发现他是个心思细腻非常温柔的孩子,只是有些不善言辞。而宁宁他们住下以后,苏慕好像变得越来越开朗起来了。 蝴蝶仙看着也十分欣慰,想想自己这冷清地方也很多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一般的病人拿了药方或者治疗完了就会让他马上回去,从来没人在这里长住过。现在想想,偶尔有这样热闹的感觉也不错。 日子一天天过去,立远的病终于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立远马上便向蝴蝶仙提出想要立刻动身去寻找宁宁需要的三味药材。 蝴蝶仙没好气地道,“你是不是有点脑子不好使?就算你现在身体恢复了,你知道那三味药材有多珍贵吗?要不就在皇家园林,要不就在深谷奇境之中,就凭你这一点修为都没有的常人之躯,又身无分文,你怎么找?” 立远听了有些不好意思,脸涨的通红。老实说自己和宁宁一直在蝴蝶仙家中白吃白住,当初准备的医药费实际上连日常药材的开销都付不起,更不用说那些名贵的药材了。自己也是突然一下子安逸了一阵,脑子都钝住了。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没经过思考。 “那几味药材的事你就别操这心了,我这边有件另外的任务要交给你来做,你若做成,那些药材我自然会替你想办法的。”蝴蝶仙说道。 “啊,请医仙大人随意吩咐,立远必将完成!” 蝴蝶仙眼神转向了屋外,今日是蝴蝶谷的初雪,此时苏慕和宁宁正并排在坐屋子门口一边吃着热腾腾的饭菜,一边看着屋外的飘絮指指点点,宁宁时不时还会发出一阵开心的笑。 看着这温馨的一幕,蝴蝶仙和立远心里都有些暖暖的。 “说实话,若不是看在慕儿的份上,我不会出手医治你和那小姑娘的。”蝴蝶仙开口道。 立远赶忙说道,“立远当然明白,苏慕小兄弟年纪虽小却与人为善,若没有他我们父女俩当真只能病死街头了。” “所以,我要你去做的事其实也和慕儿有关。”蝴蝶仙继续道,“慕儿原本是修剑之人,却因为一些原因导致经脉尽毁,如今来我这也是为了治疗受损的经脉。而要治好他其中最重要的素材便是成年六花蟒的蛇筋。” 啜了口热茶蝴蝶仙继续说道,“成年六花蟒乃是凶残的异兽,一般的修道之人遇到都有很大风险,而且深居山洞之中,除了产卵期以外一般不会出现在洞穴之外。六花蟒一般于早冬产卵,而眼下便差不多是它的产卵期了。” “蝴蝶谷本就是六花蟒的栖息地之一,然而过去一年却毫无发现。就在我以为这里的六花蟒已经离开的时候,我在前几日出门采药的时候却发现了六花蟒的踪迹。”蝴蝶仙继续说着,“这应当是一条体型较大的成年六花蟒,外出寻找适合产卵的地方,不出意外应当是在一处清泉附近。” 立远皱了皱眉头,“那医仙的意思是?” “我当然是要你去杀这一条六花蟒。” “可是医仙方才不是说,这六花蟒一般的修道之人都只能退避三舍,我这普通的书生要如何...”立远心里有点发毛,说实话,原本他已经做好了哪怕牺牲自己也要救女儿宁宁的打算,但如今经过苏慕的开导他觉得要保护好宁宁首先还是得自己活着,心态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更不用说宁宁的病情控制刚刚有了起色,自己竟也变得患得患失了起来。” “不要紧,六花蟒产卵时原本就是最虚弱的时候,这时候它也几乎没有什么攻击性,到时候我在溪谷上风处点燃一炷专为六花蟒调制的熏香,会让它更加虚弱,几乎不能动弹,你就赶在这个时候上去用剑刺穿它的头部就可以了。”蝴蝶仙解释道。 “既然如此,那善于用剑的苏慕小兄弟不是更合适...” “你还是个男人吗?躲在一个十岁孩子的身后?你怎么好意思!”蝴蝶仙有点怒了,语气第一次激烈了起来,“另外告诉你!虽然慕儿需要六花蟒的蛇筋,但你女儿的药方里还有一样最关键的乃是这六花蟒的蛇胆!别以为你只是在救慕儿,这也是为了你自己的女儿!你好好想想吧!” 立远陷入了挣扎,他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若蝴蝶仙安排他的仅仅是些苦力活他断然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可听起来这显然是个有危险的任务,这让他有点下不了决心。 算了!就当是为了女儿!立远咬着牙点了点头。 蝴蝶仙看立远已经同意,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和苏慕相处越久,她越不想置苏慕于任何危险之中。现在这孩子空有一身剑术却没有任何真气,体能也就是个一般小孩子的水准而已。她实在不想让苏慕冒险。原本她是想书信拜托镇上寻些健壮的猎户前来帮忙的,可眼下已经入冬,猎户们大多都各自归家了,蝴蝶镇也找不到什么靠谱的佣兵。偏偏蝴蝶仙根据踪迹判断这只六花蟒可能是整个蝴蝶谷中体型最大的一只。 体型越大代表蛇筋的韧性便越好,重塑经脉的效果也就越好。蝴蝶仙不想错过时机。 眼下既然立远已经答应了,那自然是最好。 蝴蝶仙看了看立远,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也不多瞒你,那小姑娘得的其实不是病,而是她与生俱来的命。” “医仙此话怎讲?”立远有些不解。 “我曾听说过和你女儿情况类似的某种体质,这其实不是一种诅咒,而是一种上天赐予的天赋。只是我们不知道该如何去使用它。所以你找我医治,其实对她来说不是最好的路。如何激发她的天赋而不伤害到她才是你应该去寻找的。”蝴蝶仙解释道,“这次事成以后,我会拜托一直以来有些来往的商会尽快找到所有材料,帮小姑娘稳住病情,也可以帮你打听打听有没有需求这种体质的宗族,那里才是这孩子应该去的归宿。” 就当是看在苏慕和灵犀的面子上吧,蝴蝶仙心里想道。 “真的吗?感谢医仙大恩大德!立远没齿难忘!”看出蝴蝶仙不是在开玩笑,立远非常激动。之前虽然蝴蝶仙答应帮宁宁医治,但也说过只能治标不能治本,眼下有一条更好的路摆在眼前,一下子给了立远新的希望。 ”还请医仙放心!立远必将完成任务!宁宁的事有劳医仙多烦心了!” “既然我选择了出手,那便会尽我所能,这是身为医者的道德。你放心便是。”蝴蝶仙淡淡地答道。 第十九章 清泉流响处 翌日,蝴蝶仙告知苏慕自己要和立远一同进谷中采些草药,让苏慕在家好好照看宁宁。 苏慕有些疑惑,之前采药一事都是自己帮着月姨前去的,立远不懂药材,对谷中地形也不太熟悉,为何要找立远前去呢。 想到这苏慕道,“月姨,要不还是立远叔留下来照看宁宁,我陪您去吧。” “不用了傻孩子,你对人有点防备之心好不好,如今这男人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该参与一些更多的苦力活动了,反倒是你最近一直忙来忙去,得注意静养,不然到时候我怎么帮你治经脉?”蝴蝶仙笑着反驳道。 “是啊苏慕小兄弟,你就待在家,宁宁就麻烦你了。”立远也笑着说道。 看了看在一旁拽着自己衣角的宁宁,苏慕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但也察觉不出什么更多的线索,便只好答应下来。看着蝴蝶仙和立远一前一后离开了屋子,走进了深谷之中。 偌大的房屋里只剩下了苏慕和宁宁两个人,宁宁此时看上去好像刚刚睡醒不久,迷迷糊糊的样子甚是可爱,她努力地保持着清醒,眨巴着大眼睛盯着苏慕。 “慕...哥...哥...爹...他...去...哪里...”宁宁虽然嗓子好了很多,可以说些较长的句子了,但声音还是有些磕绊沙哑,这样子倒是和苏慕小时候很像。 苏慕忍不住笑出声道,“宁宁,立远叔和月姨去采药了,一会就会回来,这里天气冷我们去里屋吧。” “好~”宁宁甜甜地笑道,用手裹紧了脖子上的围兜,脸蛋红扑扑地像一个鲜嫩的苹果。 连绵的阴天今日终于出现了一缕拨开云雾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苏慕和宁宁的身上,这也让宁宁的精神状态看上去非常不错。 今天一定会是个好日子,苏慕心里想。 另一方面,蝴蝶仙和立远穿越了密林,顺着之前蝴蝶仙留好的路标一路跋涉,耗费了一上午的时间,总算是找到了六花蟒的踪迹。 蝴蝶仙看着地上六花蟒爬行的痕迹,眉头紧皱着。在一旁提着包袱看着的立远也不免心头一紧。 “这个,医仙,发生什么了吗?”立远忍不住开口问道。 “有些奇怪。”蝴蝶仙回道,“这痕迹和我上次看到的相比有些不同,好像要大得多,也清晰的多。也许是我上次找到的已经是留下很久以后的痕迹,被其他异兽动物破坏了很多,不似这次这么清晰。从这泥土的湿度和松软程度来看,这次的痕迹恐怕也就是一两个时辰之前刚刚留下的。” “那岂不是说,那六花蟒就在我们附近?”立远吓了一跳,赶紧举起了库房里偷偷带出来的铁剑,四下张望着警戒起来。 “这里离我之前预测的溪谷还有一段距离,应该不在这个附近。”蝴蝶仙判断道,“六花蟒的产卵必须在极度清澈寒冷的溪水之中才能正常发育孵化,所以它恐怕已经去了那里了。我们运气不错,六花蟒的产卵过程只有不到两天,从时间上算我们应该赶得上。” 说罢,便自顾自地继续向着溪谷深处前进。 立远摸了摸地上留下的爬行痕迹,那诡异的纹路让他心里一阵阵地寒颤。立远咽了口口水,还是咬牙跟了上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蝴蝶仙和立远二人终于来到了溪谷的最深处,这里是一处风景极其秀美怡人的地方。潺潺的溪流在此汇聚成泉,拍打在岸边的几块巨石之上,发出泠泠般的声音。溪谷之中幽深僻静,此时已是初冬,树上的枝叶虽早已落了个七七八八,但生命力顽强的灌木还是给蝴蝶仙和立远提供了极好的遮蔽。顺着蝴蝶仙的视线望去,一条长达数米花纹繁杂的巨大蟒蛇正十分虚弱地躺在岸边,它的下半身已经完全浸没到了泉水之中,显然,它要准备产卵了。 蝴蝶仙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已经瑟瑟发抖的立远,说道,“风向非常稳,那条六花蟒已经在那里开始产卵了,看得出来它确实很虚弱,一会我会去那溪流上游的山坡上开始点香,会有淡紫色的香气飘来这里,那六花蟒若是吸了足够多的熏香后便会闭上眼睛进入昏迷状态,这时候你便上去刺穿它的头,取出它的蛇筋和蛇胆来。”蝴蝶仙吩咐着。 “这,医仙大人,要不我只去负责点起迷香,这杀蛇取筋的事还是您亲自...”立远有些战战兢兢地道。 “杀条不会动的蛇都不敢?”蝴蝶仙越来越瞧不起眼前的男人,“我告诉你,若是可以的话我一定会自己来做。只不过这迷香要仔细调配控制,还得在风中飘散一阵子才能达到它效果最好的效果,到时候说不准这蛇在我回来的时候也许就醒了。” “为什么不能从这里点燃迷香?”立远仍旧不死心。 “这里直接点燃,在迷香生效之前我们就被那蛇发现了。”蝴蝶仙没好气地说,“就算它现在是虚弱状态,要杀我们俩也是小菜一碟。” 立远知道别无他法,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剑。 蝴蝶仙知道立远下定了决心,便转身离开去往上风处布置熏香了。 淡紫色烟雾,淡紫色烟雾。立远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条巨大的六花蟒,大气也不敢出。就等着在第一时间完成蝴蝶仙交给他的任务。老实说他现在心里真的非常害怕,立远小时候出生在书香门第,虽然家道中落得早,但也算过了一阵养尊处优的生活。之后家里没落没多久便考中了图南国文试的探花,被大人物相中招为赘婿,从小便没有接触过这些皮开肉绽的血腥活。即使是在被赶出家门之后,也多是做些苦力。立远知道自己本性有些懦弱,一直以来虽然表面上看不起那些打打杀杀舞刀弄枪的人,实际上却很羡慕那些一剑走天涯的大侠。只是自己这身子骨,显然是没有那个机会了。 眼下有一个证明自己的时机,为了宁宁,也为了报答苏慕对自己的善意,立远决定拼了。 来了!终于,立远看到了徐徐飘来的淡紫色烟雾。顺着烟雾的方向看去,可以看到不远的山坡之上,那个身着紫衣的身影,自然就是蝴蝶仙了。 烟雾缓缓随风飘动,停留在了蜷缩着的六花蟒周围。六花蟒显然对眼前这种烟雾非常敏感,它微微抬起了头,在烟雾里扭动着嗅了嗅,不出一会,它的眼睛便缓缓地闭上了。 又等待了数十息,确认眼前的六花蟒确实是昏迷了过去,立远提起了剑从灌木丛中现身,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靠近六花蟒,不敢发出任何的脚步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六花蟒几乎已经近在咫尺。此时的立远才有机会近距离一睹这条平时都幽居在山洞之中的大蟒蛇的全貌。它比远处看上去更大,更壮,长长的身躯似乎轻易就可以把人勒杀。身上的斑纹十分狰狞,滑滑的皮肤也是森气逼人,让立远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立远来到了六花蟒的头部位置,此时如此接近的情况下六花蟒还是毫无反应,这也让立远稍微有些安下心来。 下面便只需要按着蝴蝶仙的计划来就好了,不会有事的。立远在心里安慰自己。 可就当立远做好了心里建设,缓缓举起剑准备刺下去的时候,他好像突然回想起了很多事。 回想起了蝴蝶仙对他说过的话,也回想起了今天和蝴蝶仙一路过来溪谷的旅程,他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眼前的六花蟒虽然十分巨大,但它的宽度和立远他们在路上发现的痕迹相比似乎又窄了些。 好像不足以在地上留下如此大如此明显的痕迹。 如果他们在路上发现的六花蟒的踪迹,不是眼前这一条的话。如果这条正在产卵的六花蟒还有伴侣的话。此时在自己的孩子就要出生之际,有可能不陪伴在它身边吗?立远的脑子里如同走马灯式地回忆起了宁宁出生的时候自己的紧张、激动和兴奋,以及得知宁宁的娘亲因为寒气噬体而殒命的消息时的那种极度的震惊和悲痛。 如果眼前的六花蟒是宁宁的娘亲的话,此时的自己在哪? 第二十章 九纹忽现身 就在立远的剑悬停在空中的瞬间,一个巨大的黑影自灌木丛中极速袭来,发出沙沙的摩擦声,一声低沉的嘶吼,迅速把失神的立远拉回了现实。 立远还没来得及转身,便被那巨大的黑影撞击,身体直接弹飞了数米远。立远的眼前一片漆黑,这一下子似乎直接撞断了几根肋骨,大口大口地吐着血,脑中还传来阵阵的轰鸣。好不容易恢复了视觉,便看到了那可怕黑影的真面目。 果然……看着眼前出现的体型大了一半有余的另一条六花蟒,立远突然连心里的恐惧都消失了,只是咧着嘴不住地苦笑。“保护自己的家庭,这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立远心想。 而此时一直站在上风山坡上观察形势的蝴蝶仙心中更急。她比立远更早察觉到了另一条六花蟒的存在。她大声叫喊着想要提醒立远,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条六花蟒一直蛰伏在灌木丛中默默守护着自己的伴侣生产。看着自己的伴侣受到危险便第一时间出击了。 更让蝴蝶仙感到惊恐的是,这条隐形守护者并不是一条普通的六花蟒,而是非常稀有的九纹蟒。 九纹蟒虽然和六花蟒属于同一物种,但体型却比一般的六花蟒大上许多,身上的纹路也更加骇人。 根本没有什么人见过这种蟒蛇,所以对这种蟒蛇的记录也极少,因为见过这种蟒蛇的基本都已经葬身蛇腹了。 蝴蝶仙看到立远被这九纹蟒击飞,心里更是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救立远。自己离的太远完全帮不上什么忙,难道就这么亲眼看着立远被蟒蛇所杀吗? 而就在蝴蝶仙陷入矛盾的数秒之内,她便目睹了另一个让她更加崩溃的事实。 原本应该在家照顾宁宁的苏慕,带着宁宁一起出现在了溪谷之中。 自从蝴蝶仙和立远走后苏慕便一直隐约有些不安,虽然这种不安有些无理由,但一直萦绕在苏慕心头难以排解。苏慕看着一旁乖巧注视自己的宁宁,便主动询问宁宁要不要一起去山谷中寻找蝴蝶仙和立远。早就觉得家中闷闷的宁宁自然非常开心地答应了下来。 苏慕想起蝴蝶仙两天前向自己提过已经在一处溪谷附近提前准备一些例如刀,钳之类的器具,还安置了一下捕兽夹之类的陷阱,让自己不要靠近。他觉得蝴蝶仙二人应当是去了这个地方。 凭借着苏慕的超强记忆力,他和宁宁很快追踪到了蝴蝶仙和立远留下的痕迹。顺利找到了这片溪谷。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便无巧不巧地目睹了立远被九纹蟒击飞的一幕。 宁宁瞪大了眼睛,几乎当场便要晕倒,苏慕赶紧扶住了她,对宁宁命令道,“宁宁你就待在这哪里都别去知道吗?” 宁宁望着苏慕,一股无来由的信任油然而生,她用依旧嘶哑的声音艰难崩出两个字。 “救……爹。” 苏慕当然明白形势刻不容缓,那如同小山一般巨大的蟒蛇正在缓缓逼近已经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立远。眼看立远便要葬身蛇腹,苏慕一个健步便冲了上去横在了蟒蛇和立远中间。 九纹蟒显然也被突然出现的苏慕吓了一下,但很快便转化成了愤怒,它抬起头对着天空不停发出嘶嘶的低吼,宣泄着自身的情绪。 “苏……慕……小兄弟……你怎么?”立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挣扎着爬起身来艰难地询问道。 “立远叔你先别说话,还能动的话去到灌木丛边上那里的巨石后面。”苏慕沉声说道。 “宁宁……宁宁呢?” “宁宁在灌木丛躲着。立远叔你也快躲过去带着宁宁逃,快点。” “我去……找宁宁……”立远挣扎着便要往灌木丛去。 说罢苏慕便提起了立远手中攥着的铁剑,虽然略显老旧,但还算顺手。 拿起剑在手的苏慕身上的气质瞬间产生了剧变,和平时印象里温柔和善的苏慕不同,此时的苏慕眼里满是肃杀。并做好了防御警戒的架势。 立远虽然听蝴蝶仙提过苏慕练剑的事,也偶尔见过苏慕练习时候的样子,但眼下少年提剑时的凛冽感还是震撼了立远,竟让他一时间忘记了恐惧和焦虑。 很有那么一丝,自己一直以来仰慕的剑侠的样子。 但其实此刻的苏慕非常紧张。方才他也亲眼目睹了九纹蟒的速度和力量,绝对不是星垂境大师兄所能比的。自己凝意境的时候尚且只能和大师兄打个平手。眼下真气丧尽想要应付这巨蟒实在是不太现实。 但受了重伤的立远和宁宁正在自己的身后,他只能硬着头皮顶住这里,至少要为二人争取足够的逃走时间。 “快走!”苏慕再度握紧了剑,头也不回地大声叫道。而眼前的九纹蟒也仿佛被刺激到了一般再次杀向了苏慕。 九纹蟒的速度实在是快到惊人,就连苏慕都不能完全清晰地捕捉到,完全凭借着下意识在躲闪。在刚好勉强躲开一击以后,从侧面给了九纹蟒脖子重重一剑。 “砰”发出一声巨响,铁剑劈砍在九纹蟒的头部处,却连一丝一毫的伤痕都没有留下,反而自己被沉重的反冲力震开了数尺。 苏慕也很明白,没有真气加持,自己的剑根本毫无威势,完全不具备伤害这条巨型九纹蟒的条件。好在这九纹蟒虽然速度快力道强,但身躯过于巨大,在苏慕的超强感官眼中准备攻击时身形的蓄力动作和方向都过于明显,使得苏慕还有机会勉强躲开它的袭击。 尽管躲得开,但若是不能造成杀伤的话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苏慕本就是一路长途来到溪谷,身体里又没有任何真气,体力和一个普通的孩子没有太大的差别。此时早已十分疲惫了,光是拿起剑都觉得累人。 但自己必须得战斗,苏慕咬着牙想道。若是自己倒了,那还没逃多远的宁宁和立远显然也难逃毒手。 虽然心里一直这么想着,但仅仅躲避劈砍了三四个回合,苏慕便几乎支撑不住要跪倒在地上了。似乎是察觉到了苏慕已经到达了极限,九纹蟒立刻发起新一轮的攻击,这一次苏慕已经无力躲闪,只能下意识地以剑格挡,然后毫无悬念地被撞飞了数十米,直接跌倒在了灌木丛旁边。 到此为止了吗,苏慕不甘心。若是自己有真气的话,若是自己可以正常出招的话。就算赢不了这九纹蟒,至少可以为宁宁和立远争取到足够多的时间,绝不可能因为区区这几下简单粗暴的攻击就疲惫被动成这样。 然而九纹蟒也不会放弃这趁人病要人命的机会,它张开了血盆大口,扭动着巨大的身躯就这么再次向苏慕袭击而来。 这一次苏慕甚至来不及从地上站立起来。眼看蟒蛇越来越近,口中的腥气都要熏得苏慕眩晕过去。 第二十一章 又见星河起 “不!!!”此时终于匆忙赶到的蝴蝶仙正好目睹了苏慕失去意识躺在泉边,忍不住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呼喊。 其实这阵子和苏慕相处的时光早已让蝴蝶仙把苏慕当成了自家孩子般喜欢。苏慕不仅医药天赋高,而且勤劳能吃苦,话虽然不多内心却细腻善良。更不用说苏慕还是自己的挚友兼恩人灵犀的孩子。当初灵犀拜托自己医治照顾苏慕的时候蝴蝶仙感受到了莫大的被依赖的快乐和幸福,可眼下自己非但没有治好他的经脉反而置苏慕于这种险境,让他受了更严重的伤,生死未卜。蝴蝶仙的心里此刻满是焦急和懊悔。 正准备给苏慕最后一击的九纹蟒也听到了蝴蝶仙的喊声,它选择了不再继续理睬已经昏迷的苏慕,而是转过头来大声嘶吼着向着新出现的敌人蝴蝶仙冲去。 蝴蝶仙尽管有一些真气的底子,但也就是比普通人略高一些,大多用以治疗诊断,根本没有拿来对抗的经验,也没有任何剑术或是武学的基础,加上此刻可以说是手无寸铁。无奈之下只能掏出随身包袱中剩下的用以迷昏六花蟒的迷香瓶,用力向着九纹蟒砸去。 “中吧!”蝴蝶仙对自己的投掷技术实在没什么信心,好在九纹蟒体型过大,并且主动迎向了这个奇怪的容器。 迷香瓶马上在九纹蟒的身上碎裂开来,惹得九纹蟒一声怒吼。淡紫色的烟雾弥漫,九纹蟒仿佛知道这团雾就是害一旁的六花蟒昏迷过去的罪魁祸首一般,它拼命摇动着身躯。想要驱散这阵烟雾。 “生效吧!生效吧!”离九纹蟒近在咫尺的蝴蝶仙在心里默默祈祷道,此次前来猎杀六花蟒她并未携带太多的器具,依仗得便是这种针对六花蟒一族精心调配的迷烟。这种迷烟对人类毫无伤害,却是六花蟒一族的剧毒。嗅到一丝丝便会有强烈的眩晕感。虽然眼前的九纹蟒体型和实力要比六花蟒强得多,但终归也是六花蟒的一种。迷烟应当也对九纹蟒生效才是。 蝴蝶仙从未设想过要以这种方式正面使用迷烟,一是太过危险,二是到底能有多好的效果蝴蝶仙自己也没有把握。如今被逼无奈只能出此下策。 赌一赌了! 此时的九纹蟒在浓浓的烟雾中似乎有些受到影响,蛇眼开始有些迷离睁不开,硕大的身形也摇晃了下来,似乎下一秒就有可能倒下去。 “倒下去吧,倒下去!”蝴蝶仙不断地在心中大喊,若是这个迷烟也没有生效,蝴蝶仙便真的束手无策了。 就在蝴蝶仙以为九纹蟒也受不了这烟雾快要昏迷过去的时候,只见九纹蟒看了一眼倒在一旁仍旧昏迷着的六花蟒,随即又是一声低沉的嘶吼,然后蜷起身来狠狠地咬了自己的身体一口,大片大片的鲜血喷涌而出,留下了两个深深的牙印。 九纹蟒吃痛,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靠着强烈的痛觉抵御住了生理上的昏迷。 竟然会这样!蝴蝶仙顿感不妙,根据图南奇物志的记载,六花蟒一族根本不具有如此之高的灵性,而眼前的这只九纹蟒为了保护伴侣却可以伤害自己来保持清醒。已经超出了蝴蝶仙的想象。 看着越来越靠近的面目狰狞的九纹蟒,蝴蝶仙自己也有些放弃了。她的真气修为虽然还不错却根本没有任何武学基础,此时遇到如此强大的对手连最后的杀手锏也失去效果,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灵犀,伍月对不起你,没能保护好你的孩子。”蝴蝶仙看着逼近的血盆大口,惨然一笑。 正当蝴蝶仙已经最好心理准备赴死之时。一道炫目的剑光横在了蝴蝶仙和九纹蟒之间。 这道剑光上附带着的真气波动虽然看上去不高不低,却几乎已经实质化为了如同剑气一般的形态,速度不算快却仿佛直接将蝴蝶仙和九纹蟒之间的空间都割裂了开来。这让感受到死亡威胁的九纹蟒迅速停止了向前爬行。和蝴蝶仙一起吃惊地转头望向了剑气的来处。 不高不矮的瘦弱身躯,一身被鲜血浸染的道服,额前的乱发随风飘动,因为右半身体重伤而改用左手持剑,看上去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但脚下割裂整齐的土壤和碎草彰示了他就是使出刚才那一剑的人。 眼神冰冷空洞,没有一丝表情的苏慕。 蝴蝶仙看到苏慕站起身来,顿时又惊又喜,几乎瞬间就忘记了自己还身处险境,也忘记了刚才那一剑是苏慕挥出的。此刻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要让苏慕逃走。哪怕是以自己做诱饵。 要怎么办呢?立远也已经重伤走不动路,此时不知道在那片灌木丛里躲着,宁宁是个身体虚弱的小女孩,到底要怎样才能救苏慕? 正当蝴蝶仙急着思考逃脱办法的时候,面无表情的苏慕又挥出了一剑。 如果上一剑只是警告,还是冲着阻止九纹蟒前进的路而去的话,这一剑便是直接冲着九纹蟒的身躯而去的了。 和刚才那一剑截然不同,这一剑带着极其猛烈的真气波动!几乎给人不可抗拒的威圧感。 九纹蟒本能地感受到了生存威胁,它赶紧神展开蜷缩着的身体,向着泉水的另一边极力地试图躲避,但过大的身躯终究还是有一部分躲闪不及,直接被这道强大的剑气在距尾部三分之一处拦腰斩断。顿时鲜血四溅。 九纹蟒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被斩断的还在扭动着的身躯,一边剧烈地挣扎一边发出了疯狂的嘶吼。 那蛇身的断口处还闪烁着强烈的真气残留。 像星星一样漂亮灿烂,这是蝴蝶仙的第一想法。 可是苏慕明明已经经脉尽毁,身体里的真气也早就散尽了,这是自己再三检查确认过的,那此刻这强烈到能在空气里留存如此之久还不消失的气息又是从哪里来的。而且就算经脉没有受伤,以苏慕区区凝意境的真气修为,明明应该对九纹蟒这种等级的异兽毫无办法才对。挥剑甚至都不能破坏九纹蟒坚硬的蛇鳞。眼下这直接一分为二又是怎么回事? 蝴蝶仙根本来不及思考清楚这些疑惑,苏慕突然将剑横立于身后,剑尖已经没入了泉水之中,在数息的蓄力之后,从身后大角度挥出了第三剑。 这一剑从方向上看是直接瞄准了蛇头下方的颈部,而且比前两剑来的都要快,都要猛。这一剑携着清泉中清冽寒冷的水汽,如同一道旋风一般,向着九纹蟒席卷而来! 九纹蟒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何眼前这个刚刚还能轻易蹂躏的人类小孩此时竟有如此恐怖的力量,这一剑的威势让它连躲开大半个身子也做不到了,时间只够它勉强侧了侧身,虽然没有被一剑砍下蛇头,但蛇颈处被切开了小半,飞溅的鲜血将整个溪谷都染得通红,场面十分骇人。 清泉的水珠在蛇颈附近伴着真气一同粼粼发光。 感受到了自己生命一点点地流逝,九纹蟒几乎已经放弃了抵抗。它小心地一边观察着苏慕一边缓缓爬动着。过多的失血让它连移动庞大的身躯都变得吃力,它还得小心过大的动作会让自己直接头首分离。它看着眼前仍旧冷漠的苏慕,蛇目里满是恐惧和恳求。 苏慕完全没有理会九纹蟒的意思,再次举起了手,想要挥出第四剑。 在看到苏慕动作的那个瞬间,蝴蝶仙能清楚感觉到九纹蟒眼中的绝望。虽然不清楚苏慕为何在体内毫无真气的情况下突然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实力,但能够逢凶化吉总归是好的,剩下的早晚会弄清楚。 然而苏慕的剑锋却没有朝向九纹蟒,而是朝着一旁的六花蟒而去! 此时的六花蟒已经从迷烟之中清醒了过来,一睁眼便看到了九纹蟒在自己身边被苏慕砍成了重伤,顿时又气又怒,大吼着向苏慕扑了过去。 这是一只正在产卵的六花蟒,这是它一生中最虚弱的时候,迷烟的后遗症还没有完全消退,强烈的产痛便已经袭来。尽管如此它还是奋不顾身地冲向了苏慕,因为苏慕伤害了它的伴侣。 可惜六花蟒的冲刺无论是体型,力气,还是速度,都拿九纹蟒差了太多。苏慕眼神依旧冰冷地看不出情绪,蝴蝶仙反而看到他发白的嘴唇好像轻微地动了动。 然后便听到了一声沧桑的叹息。 轰,第四剑是今日威势最强的一剑,整道剑气上可以说是群星夺目,璀璨纷呈。闪耀得蝴蝶仙都睁不开眼。这一道大到夸张的剑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割裂一切的气势,就要将六花蟒切成两半。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被切断的蛇身倒在了清泉岸边,但不是两半,而是四块。 属于相互纠缠在一起的九纹蟒和六花蟒。 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九纹蟒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冲上前去挡在了六花蟒和剑气之间,尽管他的身躯也根本无力阻止六花蟒被切成两半的命运。 六花蟒和九纹蟒蜷缩着仅剩的身体相互依偎着,从彼此的蛇眼之中都能看出悲哀和不舍。 它们显然都要死了,连同尚未出生的小蛇。 蝴蝶仙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都说异兽不通人性,但眼前的六花蟒和九纹蟒只让她看到了往往在人性上都难以看到的光辉。人有时候都为了各种利益和权欲而加害亲人,反倒是这些异兽表现出了如此纯粹的亲情和勇敢。 第二十二章 故人远方来(一) 正在蝴蝶仙看着眼前景象有些愣住出神的时候,苏慕又一次举起了剑,看上去想要给纠缠在一起的六花蟒和九纹蟒致命一击。 “不用了慕儿!”蝴蝶仙赶忙呼喊着向前走去,“它们已经快没气了。” 然而苏慕完全没有回应蝴蝶仙,反而剑上凝聚的真气越来越浓烈。 苏慕从刚刚开始样子就有些不对劲,且不说那杀伐果断的眼神,方才那如此强烈的剑气显然就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所能发出的,恐怕只有蝴蝶仙印象里的那位大人,才拥有如此高深的境界。 他的真气到底哪里来的,蝴蝶仙此时迫不及待想要替苏慕检查一下伤势,她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苏慕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蝴蝶仙所说的话一样,只是不断地汇聚着剑势。 但这一次剑上没有凝聚出璀璨的群星,忽然之间,苏慕提剑的左手便缓缓落了下来,呕出了一口血后身体向后直接倒进了清泉之中,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慕儿!”蝴蝶仙反应过来后便第一时间冲上前去。此时已经初冬,深谷之中的泉水寒冷彻骨,若是以这样重伤状态跌入水中,淹死,冻死,血流不止而死,蝴蝶仙都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找上苏慕。 正当蝴蝶仙急得跳脚打算自己直接下水救人之时。身边传来了一个低沉又熟悉的声音。 “你待着,我去。” 这是一个令蝴蝶仙倍感温暖和怀念的声音。 接着蝴蝶仙便看到一道身影快速地跳入了深泉,在水中开始搜寻起来。 只是一瞥模糊的背影,蝴蝶仙也知道来者的身份。 “你赶紧准备一下,看一会要怎么医治慕儿。”这时又一个清冽淡漠的女声响起,蝴蝶仙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望去。 一身红衣,肩披狐裘。修长的身形亭亭而立,长发和腰间的束带一起迎风飘扬,头上标志性的百灵鸟发钗在日光下显得晶莹剔透,昭告着主人的身份。 “灵犀?你怎么……”蝴蝶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来者正是她之前和苏慕一直提到的神秘女子灵犀。尽管在看到方才那个背影的时候蝴蝶仙便已经有了这种预想。 “我不是说了,解决完事情,就过来看看。”灵犀依旧只是淡淡地说道,但蝴蝶仙能听到她语气中的忧虑。“清月,我不是跟你说了要替我照看好慕儿,你怎么还让他陷入到这种境地?”灵犀和那身影来到的时候,刚好看到苏慕跌落到泉水中的瞬间,再看了眼一旁的两条奄奄一息的蟒蛇,便很快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灵犀……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慕儿他会突然出现在此处。”蝴蝶仙被灵犀唤起自己的真名,一时间竟有些失了神,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过她的名字了。面对灵犀的指责蝴蝶仙一下子慌了手脚。 “这件事暂且不谈,刚才那两剑是怎么回事,我和王师都感受到了气虚境强者的真气波动,是谁救了你们?” 王师便是刚才跳入泉水中的那个身影。 “气虚境?没有啊,刚才那两剑是……” “哗”还没等蝴蝶仙开口,方才跳入泉水中的王师已经抱着再次昏迷过去的苏慕跃上了岸。这是一个很难判断具体年龄的男子,看着似乎比立远年轻一些,但身上又有一种莫名的沧桑感。 蝴蝶仙知道,这正是之前前来拜托自己出手医治苏慕的,灵犀身边的贴身护卫,被称作王师的男子。 灵犀和蝴蝶仙二人第一时间围了上去。此时王师怀里的苏慕已经被冰冷的泉水冻得四肢僵硬嘴唇发紫,尽管身处低温的泉水里,右半边身子还在不停地渗出血来,可见身上的伤势有多么的严重。灵犀伸出手来抚了抚苏慕的脸颊,直到刚才还古井无波眼神中突然充满了心疼和怜惜。这让蝴蝶仙看了更加自责。 看到慕儿还有微弱的气息,灵犀略微松了口气。 “必须赶紧送慕儿回去急救,立刻!”灵犀马上下达了指令。“我来抱他回去,你去把那两只蟒蛇的尸身处理一下,慕儿还需要它们的蛇筋。” 说罢,灵犀拿出两个皮囊交给了王师,从王师手中接过了苏慕的身体,随手把肩上披着的狐裘包裹住苏慕的上半身,运足真气,便向蝴蝶仙家的方向冲去。 蝴蝶仙忍不住看了一眼已经在转身处理蛇身的王师,还是马上追了上去。 灵犀的速度非常之快,蝴蝶仙拼尽全速都难以追上。待到蝴蝶仙回到家的时候,灵犀已经为苏慕脱去了衣服简单地包扎了起来。宁宁和立远也回到了家中,立远虽然也受了重伤,但多是骨肉外伤,似乎并未伤到脏器,此刻只是有些虚弱地靠在墙边。宁宁则在立远和苏慕之间来回奔走。蝴蝶仙看了一眼立远的状态便已得知立远并无大碍,嘱咐宁宁去库房拿一些必要的器具,便直接走进了内室。 “怎么样了?”蝴蝶仙开口问道。 “你是医仙,你还问我?”灵犀没好气地回道,淡漠的脸上少见地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蝴蝶仙有些尴尬,顾不上喘口气,马上坐下闭目凝神开始为苏慕搭脉。而宁宁也抱着蝴蝶仙需要的工具盒来到了房间。放下了器具后眼睛便眨也不眨地盯着苏慕,满是担忧。 过了许久,蝴蝶仙完成了诊断,看着灵犀,有些紧张地说道,“还好,看着伤势很重,但主要集中在右半部分,骨头断裂了很多却万幸没伤到重要的脏器,冰冷的泉水虽然让身体受寒严重,但也变相阻止了大量失血。” “我是来听你诊断的吗?”灵犀突然变了语气,冷冷地道,“该做什么就马上做。” 蝴蝶仙回过神来,马上站起身去准备需要的东西。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每次看着灵犀便无法集中精神,话也说的不利索了,甚至不敢直接凝视她的眼睛。 用力拍打了下自己的脸颊,蝴蝶仙想让自己赶紧恢复清醒。虽然没有致命伤,但眼下苏慕还重伤昏迷,自己也得抓紧时间了。 屋内只剩下了宁宁和灵犀。 灵犀方才是在来蝴蝶谷的路上遇到了逃走的宁宁和立远。立远一瘸一拐步履艰难,宁宁撑着立远的身体,却不停地向身后望去。 灵犀上前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立远便挣扎着开口说明了情况并向灵犀二人求救。灵犀这才知道发生了多么严重的事情。 当时灵犀没有机会细看,从气质上看,灵犀和宁宁其实有一点相似之处。平时里都是淡漠安静的样子,灵犀凝视着宁宁,想从这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身上看出点什么却一无所获。宁宁只是一直专注地看着昏迷的苏慕。 灵犀便也没有开口打破这片刻的宁静。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样一起守望着苏慕。 “快醒来吧孩子。”灵犀看着苏慕身上戴着的那块护身玉佩,在心里默默地说。“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而后的一个时辰,蝴蝶仙一点点地替苏慕清理着伤口,仔细地固定住身体,然后上药。宁宁在一旁帮把手,两人一时间忙活得气喘吁吁。 终于,苏慕身上的外伤被清理包扎完毕,暖身养气的药汤也慢慢灌了下去,此时苏慕的气息也已经稳定了下来。 一旁坐着灵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脸庞,眼神里满是思念和忧郁。灵犀几次想要伸手触摸一下他,最终都忍住没有去碰。这张脸会勾起灵犀许多不愿想起的回忆,那是她心中的软肋,却也是她行走江湖的铠甲。 终于忙完的蝴蝶仙也得空捧着一杯热茶走了进来,蝴蝶仙看到灵犀看苏慕的神情,心里的难受和自责更甚。眼下这个状况想要为苏慕重塑经脉起码要等苏慕彻底恢复身体才行,怕是至少要等个一年两年了。当初灵犀如此信任自己,自己却辜负了她的期待,让她最重要的人受了伤。 想到这里,蝴蝶仙忍不住流下了难过的眼泪。 发现了蝴蝶仙的存在,灵犀站起身来,用眼神示意蝴蝶仙一起出去。 蝴蝶仙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哭丧着脸跟了上去。 来到屋外,此时被称作王师的男子也已经回来了。手上拿着的两个皮囊显然就是方才两条蟒蛇的遗物。还有另一个蝴蝶仙没见过的皮囊不知道装着什么。 灵犀站在门口,此时屋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把灵犀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挂在门前的石阶上。 灵犀伸手拂了拂额前有些凌乱的头发,开口问道。 “都处理好了吗?” “是,小姐。” “蛇胆?” “也带来了,小姐。” “品质怎样?” “非常高,尤其是九纹蟒,是极其稀有的品种。” 灵犀点了点头,突然转过身来,对着被吓到的蝴蝶仙说道。 “我还有几件事不是很明白。”灵犀意味深长地盯着蝴蝶仙,眼神里早已没有了方才凝视苏慕的温柔与怜惜,又恢复到了那个清冷美人的样子。 第二十三章 故人远方来(二) 蝴蝶仙被看得有些忐忑,忍不住用手抓住了衣角。 “清月,说说吧。”灵犀开口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蝴蝶仙便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地复述了一遍。包括最初的计划,突然发生的变故,多出来的九纹蟒,不该出现的苏慕,苏慕挥剑斩蛇,等等等等。没有避重就轻,也没有推卸责任。 灵犀听完,手托住了下巴,皱紧了眉头,好像在思索着什么。而后抬头看向了王师,王师也摇了摇头。 “你的意思是慕儿在经脉尽毁真气全无的情况下挥出了几道气虚境强度的剑气?”灵犀说道。“这种事情有可能做到吗,他体内没有真气,那真气是从哪来的?” “我也不清楚,方才我替慕儿诊断的时候又确认了一次,经脉还是一团散沙,没有半点真气的痕迹。”蝴蝶仙补充道。 “你听说过有不使用自己真气的剑法吗?”灵犀问王师道。 “据我所知,图南国,没有。”王师肯定地道。 “那也就是说,不可能是慕儿自己学会的剑招。而这便诞生一个疑问,”灵犀说,“到底是苏慕自己使出的这招,还是有什么东西附在他身上使出的这招。” “附身?”蝴蝶仙惊讶道,“可是我完全没有诊断出慕儿体内有什么异物啊。” “若不是肉体,也可能是这里。”灵犀指了指蝴蝶仙的头说道。“王师也知道,西域的异族繁多,其中不乏有钻研灵魂邪术的部族,若是慕儿体内有这样隐患,那便得万分注意了。” “西域异族?”蝴蝶仙大惊,勾起了一些不愿回想的回忆。 “王师你怎么看?”灵犀问道。 “小姐,我觉得虽然很难解释苏慕少爷身上这种奇怪的现象,但应当不像是西域异族所为。”王师严肃地道。 “为何?” “当初送少爷去寒山剑宗的正是我,之后我也一直暗中观察过,少爷这些年来从未踏足过剑宗以外。西域异族虽然邪术众多,但若是在图南国露出行踪,我和我的探子断然不可能毫无发觉。加上少爷虽然身受重伤,但方才在泉水里救他的时候能感觉得到精神的清明和纯粹,不像是受人操控。而且……” “说下去。” “而且,若是有人操控一个十岁的真气全无的孩子,还能斩出堪比气虚境强者的剑气,那此人修为未免太过惊世骇俗。”王师解释道。 “比你如何?”灵犀想了想问道。 “我远不如矣。”王师回复。 灵犀和蝴蝶仙都沉默了,他们当然了解王师的实力。连王师都不敌的人,整个图南都屈指可数。 “看来这事也不是眼下可以深究的。清月,你和慕儿相处这阵子觉得这孩子如何?”灵犀突然转移了话题。 “天资聪慧,性格坚韧,为人正直。”蝴蝶仙诚恳地说道。 “没有什么异常?” “应当没有。”蝴蝶仙想了想还是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那便暂且观望一阵子吧。我之前拜托王师交给你的护身玉在哪?” “哦哦,在我自己的房内。”说罢蝴蝶仙马上跑进了屋内,不一会便拿着灵犀的护身玉回来,将其交给了灵犀。 灵犀接过了护身玉,眼神又变得温柔了许多。然后直接将其戴在了脖子上,没入衣中。 极少见到灵犀这个神情的蝴蝶仙和王师也都愣住了。 灵犀感受到了二人的目光,反应了过来,正色接着说道,“慕儿现在的情况,应当一时半会重塑不了经脉了吧。” “哎,”蝴蝶仙也叹了口气,“虽然没有致命伤,但这一波伤势要修养起来却是极慢,尤其是孩子本就身子骨脆弱,若不是不彻底恢复健康,重塑经脉时便可能有隐患。” “那这九纹蟒和六花蟒的蛇筋要怎么办?”王师突然开口问道,“六花蟒还好,这上好九纹蟒的蛇筋可是百年难遇的,用这个来重塑经脉效果应当是最好的。” 确实陷入了两难之间。若是现在就替重伤中的苏慕重塑经脉,有相当大失败的风险,但若是错过了这两天,那这九纹蟒的蛇筋无疑会失去它韧性最好的时机。 灵犀听了沉吟了一会,最终说道。 “先进去看看慕儿的情况吧。” 灵犀和蝴蝶仙重新回到了苏慕所在的屋内,此时宁宁仍然守在苏慕的床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慕。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小姑娘在。 “这个小姑娘是?”灵犀开口问道,她只知道宁宁和立远二人是在蝴蝶仙处治疗的,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蝴蝶仙简单地给灵犀说明了一下情况,灵犀听着听着逐渐瞪大了眼睛。 “天生体寒?”灵犀问,蝴蝶仙点了点头,把宁宁发病时候的症状详细说了一下。 “这压根不是什么病好不好,这分明是……”灵犀话到了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让一旁的蝴蝶仙憋的很难受,而听到了二人对话的宁宁也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她们。 “这孩子,你原本打算怎么治?”灵犀转了个话题接着问。 “以六花蟒极热的新鲜内胆做正方,加上镜水莲,灵芝草和冰清叶调和体内寒气。” “这方子倒是新颖,不过这样并不能救这小女孩,只会毁了她。”灵犀说道。 “其实我也知道这小女孩的体质不是病,但是图南国似乎也没有这种有体质的高手或宗门,不然倒是能打听一下。”蝴蝶仙回道。 灵犀沉吟了片刻,走上前去对着宁宁耳语了几句。宁宁听了十分惊讶地看着灵犀,想确认灵犀是不是在开玩笑。 显然,一脸的严肃说明了灵犀的认真。 宁宁似乎考虑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挤出几个字:“我要告诉爹一声。” “去吧。”灵犀看着她小跑出了房门。 “你对她说了啥?”蝴蝶仙好奇地问道。 “没啥,我以前的一位故人也正好有类似的体质,我想也许从那里能得到什么激发这小女孩天赋的线索。”灵犀说道。 “哦,如此的话便是最好了。你不打算让她父亲也一起?” “废话,那地方如此危险,岂能再带一个拖油瓶?” “那你怎么问这小女孩的?” “我问她,想不想保护她爹,想不想保护苏慕,而不是成为他们的累赘。”灵犀淡淡的说。 气氛一时间沉默了。 “还有啊,刚刚这个方子不是我想的,是慕儿想的。”半晌,蝴蝶仙才开口说道。 “慕儿?他还懂药?”灵犀有些惊讶。 “是啊,就在我这跟在后面学了两三个月,就能自己开方子了,真是天赋异禀的奇才,要不是因为他是你的孩子,我都想收他为徒了。”蝴蝶仙不无自豪地说着。 “你说啥?我的孩子?慕儿什么时候成了我的孩子?”灵犀一头雾水,疑惑道。 “什么!?慕儿不是你的孩子?可这玉佩??”蝴蝶仙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下,苏慕不是灵犀的孩子,那灵犀干嘛要这么关心照顾他?还有这最重要的人才有的玉佩又是怎么回事。 “我连夫君都没,怎么可能有孩子,你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灵犀此时有些恼了,语气也重了起来。 “我以为他是你和……” “不许提他!”灵犀的语气直接跌到了冰点,“不然我撕烂你的嘴。” 蝴蝶仙赶紧做了一个闭嘴的姿势,不敢继续说话。 灵犀走上前去,站在了苏慕的床榻边,看着苏慕秀气的脸庞,目光又重新柔和了起来,语气也变得平稳道;“怎么,慕儿若不是我的孩子,你便不认真对待?” “当然不会,只是我一直会错了意。”蝴蝶仙解释道。 “不,你没有会错意。慕儿确实不是我的孩子,但他是我在这世界上最亲的人,你可以就这么把他当成是我的孩子。”灵犀正色道,“所以你要拿出十二万分的精力,一定要完成两天后的这次塑脉。” “两天后??”蝴蝶仙有些惊讶,“可是慕儿重伤在身,这时候重塑经脉风险未免太大了吧,有很大概率慕儿可能会彻底成为半身不遂的废人的。” “对,所以你必须格外小心。”灵犀盯着蝴蝶仙说,“人生在世,若非修道或有大机缘,寿命不过六七十年。多数人都是平凡虚度,但慕儿显然不是。若在溪谷斩杀九纹蟒的那几剑真的是慕儿自身力量所发出,这孩子身上很可能存在我们都无法理解的大机缘。” 灵犀蹲下了身子,面颊紧紧贴着苏慕的手臂,接着说道:“这样的孩子是不会倒在一个塑脉上面的。” “灵犀……既然你像对待自己孩子一样这么看重慕儿,为何还敢拿慕儿的人生去冒这个险呢?”蝴蝶仙不解道。 “因为慕儿若是没有力量,以后便会连自己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连自己想去的地方都无法抵达,连自己想过的生活都无法满足。这些年的事教会我一个道理,无论江湖还是庙堂,实力,才是自由的基础。”灵犀非常严肃地回答道。 像是想起了灵犀的过去,蝴蝶仙一时间也沉默不语。 这时候宁宁重新回到了屋内,看她的眼神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灵犀站起了身,看了看苏慕,又看了看宁宁,然后对蝴蝶仙吩咐道,“看脉象慕儿短期内应该清醒不了,这两天便开始准备吧,等慕儿稍有好转就为他塑脉。至于这孩子……” 灵犀俯下身来拍了拍宁宁的脑袋,宁宁倒是非常乖巧没有表达出对这亲昵动作的抗拒,只是眨巴着大眼睛盯着灵犀看。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灵犀问道。 “宁宁。”回答的声音有些嘶哑,不像是个孩子发出来的。 “宁宁,下定决心了吗?” “嗯。” “若是成功了,你得记得我们的约定。” “嗯。”宁宁十分用力地点了点头。 灵犀笑了,这是蝴蝶仙自今天见到灵犀之后,第一次看到灵犀发自内心露出如此灿烂的笑容。 第二十四章 塑脉进行时 不出灵犀所料,接下来的两天里,尽管苏慕的伤势已经逐渐平稳下来,但他始终没有苏醒。而转眼便已经到了灵犀计划好的,为苏慕塑脉的日子了。 这两天内,九纹蟒的蛇筋已经处理完毕,被王师切割成了极细极细的管状,而百花果的琼浆也托了一位非常熟悉的蝴蝶谷猎户取了回来,蝴蝶仙将百花果的琼浆煮沸再冷却凝固成粘稠状,均匀地涂抹在了九纹蟒的蛇筋上,以加强人体对蛇筋这种外来物的适应性。而剩下的各项材料器具也基本都准备齐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就在临动手前,蝴蝶仙突然有些紧张了起来,这是她从医以后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之前哪怕再复杂凶险的治疗,自己都没有眨过眼睛,每天面对着鲜血和皮肉也是波澜不惊,可见要医者替自己重视在意的人治疗实在是太考验心态了。 “确定要现在就动手吗?”蝴蝶仙战战兢兢地问道。 “当然,清月你怎么回事,平时倒是医仙的牛皮吹的一套一套,临上战场了你就成怕死鬼了?”灵犀不屑地讥讽道。 “喂喂,这也是你最在意的慕儿好不好!” “我相信我最在意的慕儿一定不会有事。九纹蟒的蛇筋百年难遇,一定会给慕儿塑造一条最坚韧结实的良脉。”灵犀头也不抬地回道,反而拿着蝴蝶仙的杯子在小口啜茶。 “好好,你是真的心大。那我去了。”蝴蝶仙有些无奈,只好拿起器具走进了内室,开始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此时立远已经好了很多,可以开始能自己走路了,他和宁宁二人一同站在内室门外,双手合十闭目祈祷着。 “爹……慕哥……会……没事吗?”宁宁摇了摇立远的手问道。 “一定会的。”立远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宁宁,从这两日屋内紧张的气氛就可以看出,这次治疗显然不是什么手到擒来的简单活。 看着仍然淡定自若喝着茶的灵犀,王师走上前来笑着问道:“真的不紧张?” “那孩子吉人天相定能渡过难关。”灵犀仍旧是头也不抬,但王师已经细致地发现灵犀拿茶杯把的右手小指已经在微微发抖。 “不进去看看?”王师接着问。 “不用了,进去反而是给清月压力,就在这里等结果挺好。” “要不要我去看着?” “你也帮不了她什么忙,待着吧。”灵犀放下了茶杯。看了一眼已经关上的内室的门。 算算时间,差不多要开始了。 此时内室中的蝴蝶仙正端坐在苏慕的床边,她很早便做好了全部准备,却迟迟没有开始行动。反而就这样呆呆地坐着,看着仍旧昏迷着的苏慕发愣。 塑脉这事蝴蝶仙早已经做过很多次了,成功率也是相当之高。但眼下却有些无从下手。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蝴蝶仙对苏慕也有了一种不是自家孩子胜似自家孩子的宠溺和关心。蝴蝶仙原本以为自己以后也会是孤苦一身,虽然有灵犀这个恩人兼朋友,但终究还是会渴望一点两代之间的温暖亲情,苏慕很好地填补了这段空白。 自己早已经把这个孩子当作亲人来看待了。 蝴蝶仙自然也明白灵犀要急着给苏慕塑脉的理由。要说灵犀心里没有担忧蝴蝶仙绝对不信,她太了解灵犀的性格。但眼下六花蟒这种奇物本就不多见,虽然品阶不是异兽中最高的,但胜在稀有和功效奇特,传闻中以六花蟒蛇筋塑造出来经脉都是坚韧无比,可以让经脉所能承受和容纳的真气量多上数倍。甚至会有习武之人主动自断经脉要求换脉来突破修为的桎梏。更不用说六花蟒中的稀有异兽九纹蟒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蝴蝶仙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所以顶着重伤之中苏慕的身体可能承受不住换脉痛苦而全身瘫痪的风险,灵犀也要让蝴蝶仙马上替他塑脉。 蝴蝶仙看着苏慕,她忍不住回想起了之前和苏慕在一起生活时候的事。那时的每一个夜晚,待到自己睡下之后,苏慕都会跑出屋外挥上一两个时辰的剑。 尽管那时候的他身上什么真气也没有,尽管他每一次试图运转真气除了深入骨髓的疼痛外什么都不会得到,但他一天也没有停止过练剑。 就这么一招一式,一丝不苟。 像极了几年前他认为有些滑稽的师兄弟们练习时候的样子。 这个孩子对剑道显然有着很深很强的渴望和执着,所以才能在经脉尽损的情况下仍然坚持不懈地练习。更不用说还有一剑斩杀九纹蟒的那种不知何处而来的奇妙力量。 天赋极高,韧性又强,还肯下苦功夫。 自己这个当姨的怎么也得满足这孩子的心愿才是! “清月你可以的,不可以让慕儿和灵犀失望。”蝴蝶仙对自己说道,她狠狠地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脸颊,然后咬了咬牙拿起了银针戳入了苏慕的胸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很快天色便暗了。屋内的立远已经撑不住背靠墙壁坐着休息,宁宁仍旧盯着内室紧闭的门一言不发。灵犀没有再坐,而是在客厅内来回踱步。桌上的茶已经不知道加了几次。而王师则站立在屋外,看着似血的斜阳把余晖洒在屋门口种植的姹紫嫣红之上,看它们在余晖之中熠熠发光。 算算时间,蝴蝶仙开始为苏慕塑脉应当已经过去接近三个时辰了,此时内室还是听不到任何动静。 宁宁看上去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两只小手相互攥的紧紧的,耳朵时不时贴在门上,生怕漏掉了一点点的声音。 灵犀也停止了来回的踱步,走出了屋门和王师并肩而立。眼里仍然看不出任何波澜,只是这样漫无目的地看着远方,像是在沉思些什么 半晌,灵犀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而压抑的气氛。 “季凌,你觉得这次能成功吗?” “小姐觉得呢?”被唤作季凌的王师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反问道。 “我正是因为相信会成功,所以才让清月去做。但是眼下到了快要出结果的时候,我却又有些对自己不自信了。”灵犀坦诚地说道。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便没什么可后悔的。那孩子若是知道有人愿意为他做出选择,想必心里也是欢喜的。” “这说法倒是新鲜。难道他人替自己做主也是一种幸运吗?”灵犀凄然一笑,语气满是不屑。 “被做主也许是被控制,但若是带着爱意的话,也可算作被关注吧。”王师说道。 “那你觉得我是哪种?” “我想应当是后者。”王师突然转过身来,对着灵犀笑了。“若并非如此,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你知道,我有时有些厌倦和你打哑谜了。” “嗯,我其实也是如此。” “那你说青珏会原谅我吗?” “你什么都没做错,谈何原谅?” “我可能亲手把她的儿子推向了深渊。” “也可能亲手为她的儿子铲平了障碍。” “那样便再好不过了。”灵犀也转过头来对着王师笑了笑。 “吱呀……”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响,内室的房门终于打开,满脸疲惫面色苍白的蝴蝶仙从中走了出来。蝴蝶仙走起路来都是摇摇晃晃,一看便是精神消耗过度。 这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蝴蝶仙的身上。那目光中有期待,有不安,也有信任。 蝴蝶仙第一时间看了眼此刻站在屋外的灵犀,对她挤出了一丝笑容。 灵犀也冲蝴蝶仙笑了笑,目不斜视地对身旁的王师说道。 “季凌,看来我不用去谢罪了。” 灵犀,宁宁和王师都来到了内室,此时的苏慕虽然仍旧没有苏醒过来,但蝴蝶仙再三检查,确认了苏慕的塑脉非常成功。虽然面色惨白,浑身被汗水浸透,但孱弱游丝般的真气确实已经重新从四肢百骸里开始汇聚,以九纹蟒的蛇筋作为基底,新生的经脉不仅强韧宽厚,而且十分适应人体。 假以时日,真气的运转和流动会比之前顺畅得多。 当然过程中的惊险也不是没有,中间数次有过触碰到之前经脉残屑,或是还在重伤的右半边身体,导致苏慕因剧烈疼痛而无意识地挣扎。好在蝴蝶仙几乎是集中了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过的专注度,一丝一毫的差池都不敢怠慢。第一时间便控制住了苏慕,没有让脉络乱掉。 塑脉是一个漫长而细致的过程,稍有闪失人的身体便可能出现剧烈的排异反应。而眼下九纹蟒的蛇筋虽然品质更高,但因为宽厚体积也较大,留给蝴蝶仙的容错空间也就变得更小。 三个半时辰,蝴蝶仙几乎连一刻的休息都没有过。 灵犀看着已经快要虚脱的的蝴蝶仙,走上前去轻轻地抱住了她。 “辛苦了。” 蝴蝶仙此时有些受宠若惊,有些兴奋又有些想哭,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失态,只是反手回抱着灵犀,就这样释放着自己刚刚积压下来的疲劳。 王师也为苏慕搭了搭脉,最后总结道。 “洪如江海,韧如磐丝。” 第二十五章 未见便离别 苏慕醒来的时候距离溪谷一战已经过去了接近两周。但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他被九纹蟒击飞失去意识的时候。苏慕挣扎着爬起身来,看到自己此刻正躺在蝴蝶仙家中诊疗用的内室床上,便知道自己是得救了。 苏慕此时身上仍旧是缠满了各种布带,还有一阵阵浓烈的草药味扑鼻而来。他想要活动一下身子,却发现右半身还有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差点让他再次晕过去。 自己到底躺了多久,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慕儿!你醒了!!”正端着药走进内室的蝴蝶仙看到坐起身的苏慕十分惊喜地道,放下了盛药的碗便迫不及待地冲来床边,一把抱住了苏慕,甚至还抽泣了起来。 “月姨……痛……”苏慕发出一阵嘶的叫喊,这才让蝴蝶仙意识到眼前的苏慕身上还有很重的伤势没有恢复。 “对不起对不起,是月姨激动了,慕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蝴蝶仙语气关切地问道。 “头很痛……身上也很痛……什么也想不起来。”苏慕摇了摇头道,“月姨,我昏迷了多久,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我记得那六花蟒……” “你已经昏迷了两周了慕儿,但是是你自己出剑斩杀了那两条蟒蛇啊?你不记得了?”蝴蝶仙有些疑惑。 “我杀的?可是我只记得我被蟒蛇打飞了。”苏慕眼里也满是不解。 “你完全没有之后的记忆?” 苏慕点了点头。 难道真的被灵犀猜中了?那不是苏慕所为,而是有东西附在苏慕身上?蝴蝶仙心里暗道。若真是这样,这东西自己完全探测不出来,显然是远超蝴蝶仙理解的存在。 见蝴蝶仙不语,苏慕接着问道:“月姨,立远叔和宁宁呢?他们都还好吗?也逃出来了吗?” “啊,都挺好的,都逃出来了。没什么大碍。”蝴蝶仙答道。 “这样的话,有了内胆是不是可以准备给宁宁治病了。”苏慕的眼里满是期待。 这孩子,明明自己受了这么重伤,明明那蛇筋对自己如此重要,竟然还先想着别人,蝴蝶仙心道,实在有些不忍心告诉苏慕事实的真相。 “其实,宁宁他们已经治好,离开蝴蝶谷了。”不想让苏慕担心,蝴蝶仙最终还是开口道。 “治好了?”苏慕一脸吃惊,“月姨,那三味中和的药材这么名贵,两周就找到了吗?” “嗯,其实月姨很早就拜托人去找了,所以你昏迷没多久便找来了。”想起了灵犀再三的嘱托,蝴蝶仙只好掩盖了很多真相。 “这样,那药方生效了,太好了……”苏慕喃喃地说,眼神里有些满足也有些落寞。 没想到宁宁就这么不辞而别了,还以为她好歹应该等自己醒来呢。眼下蝴蝶仙家里又只剩下苏慕和蝴蝶仙两人,不免显得有些冷清。 “对了慕儿,在你昏迷的时候,月姨已经替你塑好了经脉,你感觉怎么样?”蝴蝶仙岔开话题问道。 “塑好了?”苏慕有些吃惊,之前听蝴蝶仙说一定要身体恢复得彻底完全才能塑脉,怎么眼下自己还伤着这么重却反而已经塑好了呢? 看着蝴蝶仙期待的眼神,苏慕压下了自己心里的疑惑,闭上双眼按照以前运转真气的方法调动了起来。苏慕一开始不敢太过激烈,只是非常小心缓慢地调集着,之前经脉损坏的时候苏慕每次运气全身都会有一阵撕裂的疼痛,眼下便只有战战兢兢地试探着。 一丝,两丝,一缕,二缕,苏慕又惊又喜地感受到了自己体内汇聚起来的真气正在新的经脉里通行无阻。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疼痛感,反而感到了久违的舒畅。 回来了,真气都回来了!苏慕强忍着自己心里的喜悦不叫出声,但嘴角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微微地上扬,一旁的蝴蝶仙自然也看的清楚,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苏慕并没有马上停止运气,他很想试一试自己现在经脉和真气的强度。他惊喜地发现,虽然真气凝聚得越来越多流转速度也越来越快,但自己仍然没有一丝支撑不住的感觉。 海纳百川般广大,磐石苍松般坚韧。 炼体境,凝意境,凝意境巅峰! 苏慕这下是真的不淡定了,怎么自己昏迷了两周,不仅经脉重塑好了,重塑得如此完美坚韧不说,真气境界也跟着暴涨,比受伤前还要强大? 苏慕一脸震惊和不解地看着蝴蝶仙,蝴蝶仙显然知道他要问什么。便把一些可以告知的事情告诉了苏慕。 原来,在为苏慕重塑经脉之后,灵犀便让王师每日给苏慕顺脉扩脉。也就是以自己的真气灌注进苏慕的身体里,让它按照高深的法门进行流转。 这样做一来是把刚刚接续的经脉撑开到它现在所能承受的极致,方便更多的真气输入,另一方面也是让苏慕在昏迷状态中体内的真气也能按照外来真气流动的路径自行运转。 苏慕也得感谢自己在经脉受损后也没有放弃练剑。尽管没有可以通行的经脉,但潜藏在四肢百骸里的真气时不时仍然要被调集,而没有彻底散去。这下便全部被激发了出来,帮助苏慕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进行修行。 有精纯度如此之高的真气做引导和疏通,配合上极其高深的运转法门,真气境界彻底恢复并更上一层楼也是可以想见的。 蝴蝶仙只说是灵犀找来的高手替苏慕进行运功疏通,没有多提别的事。 事实上,灵犀和王师大约是在三日前带着宁宁和立远一起走的。灵犀本想等到苏慕醒来后和他好好聊聊再离开,但远方传来的紧急消息让她不得不提早踏上归途。 十年后的再见,未真的相见。便已经离别。 灵犀虽然告诉了宁宁王师可以很快找来冰清叶灵芝草和镜水莲,但宁宁并没有选择服用这药方,反而接受了灵犀提出的另一个方案,跟着灵犀一同去能够真正发挥自己体质的地方。宁宁也不再把它当成一种病和负担,而是想把它转化为一种自己可以依靠的力量和武器。 这次苏慕为了救自己的父亲身负重伤让宁宁非常难过,她也很想保护自己重要的人,而不是仅仅成为爹和苏慕的累赘。 虽然自出生以来一直饱受寒气的折磨,但这个瘦小的身体里显然有一颗坚韧的心。这也是最令灵犀满意的地方。她能够从这个小女孩身上看到许多从前的影子,那个让她感到亲切而怀念的影子。 至于立远,也在知道了灵犀和王师不是身份简单的人后,接受了和宁宁分别的事实。王师准备将立远送到灵犀很早之前住过的村子里去,那里名为青莲乡,虽然偏僻,却不会受到任何打扰,也方便宁宁日后去探望。 如果宁宁能够过得好,自己便也就放心了。而且宁宁自己选择的路,作为父亲只有支持。 临走的时候,灵犀交待了蝴蝶仙,要告诉苏慕自己不是他的娘亲这一事实。尽管非常残忍,但也不得不说,灵犀不想让苏慕保持着这样的幻想,很久之后才发现这只是个谎言。那样才是更加的残忍。蝴蝶仙最后也照做了。 苏慕听完事情的经过后,蝴蝶仙能明显感受到这孩子的失落和难受。刚才因为经脉重塑真气恢复而十分惊喜兴奋的心情马上因为这个消息而跌落至谷底。 灵犀并不是自己的娘亲,自己的娘亲真的已经死了。 好像神明给了你什么便要收走些什么,苏慕对自己重塑经脉没有什么信心,眼下却得到了一条万中无一的坚韧新脉;而苏慕一直期待着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位“娘亲”,现在却知道她其实并不是,自己的娘亲真的已经死了。 一连串的起伏让苏慕很难接受。 “对了,灵犀给你留了封信,在这里。”蝴蝶仙从一旁一个精巧的木盒中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苏慕,“上面是她想对你说的话。” 苏慕反应了过来,不顾右半身传来的剧痛,一把抓住了信读了起来,难得地露出了迫不及待的表情。 “慕儿: 见字如面。我是你未曾谋面的姨娘,灵犀。 很抱歉让你误会,我并不是你的亲娘,只是她结拜的姐姐。你的亲娘确实已经死了,但不要因此而难过消沉,因为世上还有我,还有你师父,还有很多其他人都在关心着你,你并不是孤身一人。 这次因为姨娘有非常要紧的事,不能和你面对面地聊聊。尽管这次无缘相见,但姨娘知道了你还过得很好,有师父,有朋友,这便足够。你月姨说你性子温和但坚韧,实在和你娘亲很像,看到你便想起了和她一起生活的日子。 慕儿,你天赋卓越,此番又逢凶化吉收获机缘,继续苦练,相信定能闯出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我们一定会有机会再相见的。任何时候你需要姨娘,尽管带着玉佩去四海商会找我。姨娘一直在你身边。 灵犀” 第二十六章 雏鹰舞九天 苏慕看完信,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但之前的失落和难过确实已经荡然无存。 是啊,自己确实没有了娘亲,但这和最开始也没什么差别。而自己多了一位时刻关心保护着自己的姨娘,这却是可以肯定的。 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呢。 看着苏慕的表情变化,蝴蝶仙也放下心来。她最担心苏慕得知灵犀不是他娘亲会受到多大的打击,眼下显然灵犀留下的信很好地安抚了孩子受伤的情绪。 这样便好了,蝴蝶仙心里松了口气,端起了放在一旁的药汤对苏慕说道,“慕儿,你现在的身体伤势还很重。刚醒过来不要太勉强自己,把这药喝了便早些休息吧。” “月姨,谢谢你救了我。”苏慕突然对着蝴蝶仙灿烂地一笑。让蝴蝶仙直接愣住了。 相处这么久,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见苏慕笑的这么开朗,这么灿烂,让蝴蝶仙的心都被暖化了。想起苏慕以重伤之躯挥剑斩九纹救自己时候的样子,尽管他自己根本记不得,但那一幕蝴蝶仙这辈子都忘不了。 “你也救了我,孩子。”蝴蝶仙忍着鼻子的酸楚,一边低着头喂苏慕喝药。 然而苏慕也没想到,从他苏醒到彻底恢复又是接近两年过去。转眼间苏慕已经十三岁了。若是按寒山剑宗的规矩,十三岁的孩子已经有资格修习高阶剑诀。 最开始蝴蝶仙给苏慕伤势的预估正是两年,虽然苏慕明显比她预估得要恢复得快,但出于谨慎和一些私心,哪怕高远山的书信一封接一封地催促,蝴蝶仙只当没看见里面的内容,一律以“养伤”为由一拖再拖。 苏慕大约是在苏醒后一个月左右被蝴蝶仙批准下床活动的。在之后这两年里,每天除了喝药,复健和检查新的经脉以外,苏慕也是一刻不停地把时间花在了剑术练习上,甚至连学习医药方面的知识的时间也减少了很多。这让蝴蝶仙十分不满,只称苏慕是个剑痴,苏慕对此也无法辩驳。 这次真气的失而复得真正让苏慕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喜欢剑道,剑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不可分割的部分。眼下比之前更加浑厚的真气在身体里畅通无阻,成为苏慕剑的助力。因为从不懈怠练习,无论是剑势,剑速比起之前都有了大大的进步。 在无法动用真气的时候,苏慕便只有更多思考招式和剑形方面的事情,反而在无形中又加深了苏慕对剑的理解。 终于有一天,早上醒来的苏慕发现自己右半身的酸痛已经彻底消失,他忍不住从床上跳起来,早餐也不吃便来到了屋外,蓄足了气力,对着空中全力挥砍出了一剑。 “嗡……”呼啸的剑气破空而去,周围的空气都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激荡。此时的苏慕大约已经达到了通脉境上层,距离星垂境一步之遥。 作为对比,大师兄李恩成在十六岁时到达星垂境,已经被称为宗内第一天才,而十三岁的苏慕便已经触到了这个门槛,并且他有一种随时可以突破的感觉。 这九纹蟒的蛇筋做成的经脉,果然霸道。苏慕和蝴蝶仙都很感慨。 太久没有放肆地使用惯用手右手,眼下的苏慕终于可以毫无顾虑地放肆挥剑了。 稍加思索了一下,苏慕决定尝试一下自己想了很久的那一招。让自己失去一切的那一招。 剑舞九天。 苏慕闭上了双眼,开始仔细回想起那日在宗祠,阮启慎使出的招式。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时光,但超强的记忆力让苏慕仍然可以完美地回忆起那日剑招的每一个细节。 越是回忆,苏慕便越是有把握。很多当日都不确信是否可以做到的细节,眼下应当都是手到擒来。但尽管如此,苏慕也很清楚,这一招是自己的一道坎,是自己剑道生涯上的一个心结。尽管他可以等待真气境界再高一点达到星垂境或是观海境再去挑战它,也许更稳,但那不是苏慕的性格。 自己现在就可以做到,为什么要等以后? 像是在为自己打气似的深吸了一口气,苏慕提起了剑。在头顶画了一道漂亮的半弧。 这是剑舞九天的起手式。 这时候蝴蝶仙也刚好听到了声响来到了屋外,便看到了苏慕开始挥剑。尽管对剑了解不深,但蝴蝶仙也显然感受到了此时气氛的紧张。 苏慕开始不断地在头顶和身前挥剑,一剑,两剑,不停地加速,不停地挥舞,剑锋的威势越来越猛。剑舞九天正是这样一种以千变万化的剑势为基础的复杂剑招,通过不断加快出剑的节奏和变化,让接招者只能陷入被动的防守之中首尾难顾。那日气短的苏慕未能成功使出,但今日已经踏入通脉境巅峰的苏慕可以游刃有余地重现出自己对这招的印象。 待到剑势足够快速,足够复杂,便是一击制敌的时刻。 苏慕觉得眼下的时机已经差不多,自己挥剑的身影也和那日阮启慎的身影慢慢重叠在了一起。甚至比阮启慎要更流畅,更完美! 能行,苏慕心里下了判断,然后便运气踏足,一边保持着剑势,一边跳跃到了半空之中,把千变万化的剑势汇聚在了一点,然后以最霸道也是最直接的方式强硬地砸在了地面上。 尽管只有通脉境的修为,这股汇聚而成的庞大剑势还是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一尺左右的土坑。周围种植的花花草草各种药材也在剑风中四处飘散。 苏慕平稳的落地,收剑,就这样笔直地站立在了飞散的花草残片之中。 那一刻蝴蝶仙看着苏慕的背影,便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一日击杀九纹蟒时候的苏慕。 尽管卧床了许久,也一直在复健,但两年多过去,苏慕还是长高了不少,已经快和蝴蝶仙差不多了。比起刚来到蝴蝶谷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稚气,此刻的苏慕第一次让蝴蝶仙认真地觉得有了一些小大人的模样。 苏慕察觉到了蝴蝶仙的注视,转过身来,用最近才开始出现的开朗笑容传达着自己成功的喜悦和兴奋。 尽管不知道刚才那一招对苏慕短暂的人生而言意味着什么,但蝴蝶仙还是被苏慕的情绪深深地感染着。从开始时那真气全无仍然执拗练剑的专注与不甘,到今天顺利使出如此有气势的剑招后脸上的自信和激动。 蝴蝶仙明白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多么地不容易。 虽然她心里也明白,苏慕恢复得越好,离他离开蝴蝶谷回到宗门的日子便也就越近。 分离,从来不是一个值得期待的词。 第二十七章 告别蝴蝶谷 尽管有诸多不舍,但苏慕离开蝴蝶谷的事还是提上了日程。 虽然两年多来苏慕的师父高远山已经数次传来书信,询问苏慕现在的状况,全都被蝴蝶仙以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可眼下苏慕自己已经接近完全康复,蝴蝶仙可以应付得了高远山,却无法阻止苏慕想要离开的心意。 蝴蝶仙的心里曾经短暂地抱有过一丝苏慕会留在蝴蝶谷的想法,但很快便被自我否定了。苏慕天赋异禀,又有了以九纹蟒蛇筋换脉和大宗师王师亲自顺气扩脉这样的大奇缘,背后还站着一位来头更大的灵犀姨娘,以后定然是蛟龙入海,搅动风云的一方人物。连寒山剑宗这座小庙都不一定留的下他,更不用说自己这深谷之中的小宅了。 蝴蝶仙决定趁早放弃这种想法,尽管真的非常喜欢苏慕这个孩子,但她实在无法说出口这样任性的要求。 三十多岁的人了,何必要让一个孩子为难。蝴蝶仙一直这样试图说服自己。但她始终做不到,这种想法不仅没有减弱,反而随着苏慕的身体恢复越来越好而愈加强烈了起来。 而就在苏慕成功使出剑舞九天之后的那一天,蝴蝶仙给苏慕做完检查以后确定,苏慕所受的伤,无论是经脉受损的旧伤,还是被九纹蟒攻击的新伤,都已经完全恢复。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身体强健,经脉强韧,真气浑厚。找不到任何缺陷。 蝴蝶仙叹了口气,向苏慕宣布了这个消息。 心思细腻缜密的苏慕其实早就隐隐感觉到了蝴蝶仙心里的想法,但他心里除了无奈也别无他法。苏慕跟着蝴蝶仙也学了不少入门的医术,加上本就感官敏锐,自己当然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早就达到了可以回宗门的程度。但蝴蝶仙一直执意要自己彻底恢复了再走,苏慕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说心里话,苏慕也早已把蝴蝶仙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位姨娘。不说别的,自己这经脉都是蝴蝶仙帮助修复的,那么称她是自己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苏慕对于对自己好的人,一向是铭记在心。 所以苏慕自己也没法主动开口提离开的事。就这么一直僵持到了今天。直到蝴蝶仙亲口说出,苏慕已经完全恢复健康了这句话时,才代表蝴蝶仙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苏慕的心里也不免难受了起来。 “慕儿,其实你师父这大半年来便一直书信到蝴蝶镇托人来问你的消息。是月姨一直拖着说你的伤还没好,月姨……”蝴蝶仙说着说着便有些说不下去了。她看着苏慕越发英朗的脸,和两年前刚来到蝴蝶谷时相比,苏慕长高了很多,脸的变化也很大,逐渐有些男子汉的气概了。他也是这些年来和蝴蝶仙在一起时间最久的人。 吾家有儿初长成,蝴蝶仙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还能体会这种感觉。可眼下,这孩子已经养好了折断的翅膀,做好了重新高飞的准备了。 想着想着,蝴蝶仙竟然直接抽泣了起来。 苏慕看着这样的蝴蝶仙,心里也很不好受,蝴蝶仙对他的好他又岂能不知道。但苏慕的心里真的对剑道非常地向往,而且宗门里还有师父,师妹,师兄在等着自己,自己也非常的为难。 “月姨,您不要哭了,慕儿也真的很舍不得您,可是……” “没事慕儿,月姨没事……”蝴蝶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怎么样也不能在孩子面前这么失态呀,居然哭出了声,这让孩子有多难过。 “月姨,您教会了我许多东西不说,还为我治好了经脉。对我的大恩等同于再造父母。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向您道谢。我知道也许月姨是看在灵犀姨娘的份上才对我这么好,但我真的已经把月姨当做是我的另一位亲姨娘了。”苏慕郑重严肃地说道,说着说着便直接跪倒在了蝴蝶仙的面前。 “慕儿你这是干什么呀!你快起来!”蝴蝶仙大惊,赶忙上前搀扶苏慕,但少年就是倔强地跪定在了地上。 苏慕接着说道:“月姨对我有大恩,但我此时却要离开蝴蝶谷,这实在是大不孝,还请月姨原谅!”说罢便狠狠地朝地上磕了个头,额头撞击地面还留下了一道明显的擦伤。 “慕儿何必要这样啊!都是月姨自愿的啊,月姨最开始也许是看在你灵犀姨娘的份上,但之后真的是把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待的啊!你难道感受不到吗?”蝴蝶仙哭的更厉害了。 “我感受得到,所以便更加觉得对不住您。慕儿在此发誓,今生今世都会把月姨当做我的亲姨娘来孝顺,一定会抽空常来蝴蝶谷陪伴月姨!”苏慕看着蝴蝶仙,认真地说道。 “月姨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起来吧,月姨已经很开心了!”一手搀扶着苏慕,一手抚摸着苏慕头发的蝴蝶仙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的判断没有错,苏慕就是这么一个心善孝顺的好孩子,值得自己为其倾注一份感情。 “慕儿,如今你身体已经完全好了,那我便书信你的师父,让他来接你回去吧。”蝴蝶仙说道,“老实说,你师父也有一阵子没来信过了,我本想发封信过去告知他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但实在是下不去手。” “不用了月姨,我也长大了,这一段路算不得太远,应当可以自己回去,就不劳烦师父老人家再跑一趟了。”苏慕说道,“其实师父这些年身子骨也不太好,出一趟远门应当也挺辛苦的。” “你知道路吗慕儿?要不月姨送你一趟?”蝴蝶仙有些担心地问。毕竟苏慕这孩子根本没有在江湖上混迹过的经验,眼下仍然是白纸一张。 “没关系月姨,我的记忆力最好了,您应该最清楚呀。”苏慕笑着回道。 “是哦,你这孩子什么药方看一眼便能记得清清楚楚,真不知道老天爷怎么想的,什么优点都给你一人占了。”蝴蝶仙也破涕为笑,忍不住打趣道。 “既然这样,那明日便启程吧,月姨送你去蝴蝶镇。”蝴蝶仙平复了情绪,看着苏慕的眼睛,郑重说道。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蝴蝶仙便不再拖沓,省的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里防线又再次崩塌掉。 苏慕听了也只是点了点头,二人都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是苏慕在蝴蝶谷三年时光的最后一天,他第一次打破了每天必练剑的习惯。苏慕陪着蝴蝶仙一同去蝴蝶谷中采集草药和食材,两人一起准备着当日的晚膳,在吃完饭后一起聊之前在蝴蝶谷的时光,聊灵犀,聊宁宁,聊苏慕自己。聊苏慕对剑的痴迷和渴求,聊苏慕经脉损坏时候的不甘,聊面对九纹蟒时的恐惧,聊真气失而复得时候的兴奋。 两人一直聊到月亮都有些困了方才各自睡去。 第二天一早苏慕醒来的时候,便看到蝴蝶仙已经在收拾自己的行囊了。除了来时用的那个以外,蝴蝶仙还准备了另一个更大更精致的,苏慕远远地扫了一眼,便看到里面放满了各类养气滋补或是治疗跌打损伤用的药,甚至还有一些蝴蝶仙特制的毒药说给苏慕防身。 还有一条苏慕看到蝴蝶仙这些天一直忙着亲手打的肩披。这肩披是淡灰色的,那大约是蝴蝶谷灰狐的皮毛吧,前些日子苏慕曾经看到有蝴蝶镇的商人和猎户上门来送货,恐怕是那时候拿到的材料。此时又到了初冬时节,天气渐冷,蝴蝶仙一直唠叨着怕苏慕年纪还小,右半边伤势过重以后可能会落下怕寒的病根,便亲手打了这肩披给苏慕保暖。苏慕戴上,毛茸茸的确实非常暖和舒适。 “和你灵犀姨娘最爱穿的那件很像。”蝴蝶仙最后评价道。 二人没有用早膳便直接出发了,从蝴蝶谷去蝴蝶镇的路途仅仅一上午便能到,这一段路令苏慕感到熟悉而又陌生。熟悉是因为他还能清晰地记得师父带他来时那一天的景象,而陌生则是因为这三年间苏慕都没有出过蝴蝶谷一步,从未踏足过这条路,眼下看着这片的风景,心里也不免有些感慨。 三年的时光,原来说过也就过去了,看着像是很平凡的日常,实际上却发生了太多的事,有过太多珍贵的回忆。 苏慕想起了很多,不知道师父和师妹现在过得好不好,师父的身体稍微好些了吗,音羽师妹的剑道有所进步吗? 想着想着,宁宁那张恬静可爱的脸便突然又浮现在了脑海之中。那张恬静如水的脸,加上坚定不移的眼神让苏慕也很是怀念。不知道宁宁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呢,治好了病的她应该不会再挨饿受委屈了吧? 宁宁还有人跟着,可月姨呢,之后又是孤身一人,在这深谷之中了。 思绪涌动,一晃熙熙攘攘的蝴蝶镇便已经在眼前了。 蝴蝶仙和苏慕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终于要到了这分别的时刻了。二人心想。 “打起精神了清月,别再让孩子难过了,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孩子都答应时常来看你,一定要笑着道别。”蝴蝶仙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道,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苏慕道:“慕儿,月姨送你到这便……” 话说到一半,蝴蝶仙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了苏慕那张原本俊秀好看的脸庞不知何时已经挂满了眼泪,双目通红,明显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一瞬间,蝴蝶仙刚刚才做好的心里建设便崩溃了。 她大步踏上前,又一次就这么抱住了这个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孩子,放声大哭了出来。 这孩子,你还只是个孩子,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你还一直忍些什么呢? 过了许久,二人都逐渐平静了下来。苏慕用衣袖擦了擦脸,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月姨,那我走啦。” “嗯,一路小心。”蝴蝶仙回道。 苏慕转过身去走了数十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转过身来对着蝴蝶仙喊道。 “月姨,我一直想看看你面纱下的样子!” 蝴蝶仙愣了一下,然后一边笑着一边取下了自己的面纱。 阳光肆意洒下,带来了冬日里的一丝温暖。 第二十八章 大彪马贼团 “喝大酒吃好肉~一起发大财~”伴随着充满欢乐而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在青冈山的山道上策马奔腾。 这是一伙一直活跃在青冈山附近的马贼,在这一带附近也算是稍微有些名气。 为首的马贼名叫李大彪,李大彪早年时期是图南国飞将军严阔身边的一位副手。飞将军严阔作为图南国三大将军,一直在和南部蛮族交手,立下了赫赫战功。李大彪作为严阔的其中一个小副官,自然也是实力不俗,领兵打仗很是勇猛。但后来却因为严重违反军纪,对蛮族村庄烧杀抢掠且屡教不改,便被飞将军踢出了军队。没想到被踢出军队的李大彪竟然马上纠集起了一批追随他的退伍老兵,众人一合议,便选了个图南国边角落的青冈山里搭了个寨子干起了马贼的活。 因为这里的位置实在太过偏远,又没有什么商队路线,官兵也基本处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状态。只要避开大的宗门氏族,马贼团便可为所欲为。 但李大彪的马贼团业绩一直不太行,同样是因为位置过于偏僻,一般来说李大彪一伙人只能靠在山里打打小兔子小鹿或是抢些小村庄的农民猎户来维持一下生活。 当然,今日的情况应当是大不相同,李大彪一伙人就在刚刚得到了一个不错的情报。 不知怎的,团伙里其中一人望风时在青冈山小道中看到一辆很气派的马车。要知道青冈山这地方离东海都不算太远了,压根没什么大的城池或是宗门,可眼下这一辆被小马仔吹的神乎其神的马车显然引起了李大彪的注意。 最开始李大彪认为,若这马车真的如小马仔所说那样豪华,那必定是某位达官贵人或是宗门显赫。这类人敢独自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岭,必定有高人护卫,自己这一伙人恐怕吃不下来。可小马仔却说那马车身边不仅没有任何护卫,就连赶马车的都只是个女子。” 一人一马而已。这便引起了李大彪更为浓厚的兴趣。 李大彪问这马仔那马车是从什么方向过来的,马仔答道应当是从隔壁苍松山过来的。李大彪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便决定带人前去探探虚实。 根据小马仔的说法,虽然不知道这马车是从哪出现的,但马车一行恐怕是回往西边的京都而去。于是李大彪一行二十余人凭借着对青冈山一带地形的熟悉,抄了条近路,前去截杀。终于赶在日落之前截住了这辆马车。 李大彪本就有着优秀的视力,隔着老远定睛一看,那马车的装修确实有够奢华,各种雕栏玉砌,黄漆红色,好不风光。显然不是寻常人家所能享受的。李大彪当军官的时候有时回洛京都很少有看到这种等级的马车。那马车大概最多也就容纳一两人大小,在车外赶马车的是个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女子。 李大彪凭借混迹官场沙场二十年的丰富经验,当即心里便下了判断,这大约是哪个大家族的小主子,四处瞎玩来了。他心里迅速检索着在这周围可能出现的惹不起的超大宗族,而后发现并无印象,那便应该是中三门以下的宗族了。 没有细想中三门以下的家族为何会有这么贵气的马车,李大彪只当是和商贾之家有联系便没有在意。 李大彪认为,要对付这类宗族的报复,不会太难。而且自己只要到时候找四海商会的门路打听一下哪个宗族少了人,便心里有数,再拜托京中熟人帮自己前去勒索便是。这一套李大彪这些年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这样想着,李大彪的眼神也逐渐放肆了起来,扫视着眼前这长相秀丽面容阴冷的女子,却又有了新的发现。这女子一身黑白图案相间的锦衣,长长的马尾扎在身后,腰间非常夸张地用束带别着两把又细又长的细剑。每一把的长短似乎还各有不一。这女子的打扮和头饰显然不是图南国一代的风物。女子没有蒙面,李大彪看得出来她长着一张精致而充满异域风情的脸庞。 “是个美妞!”李大彪已经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 这女子显然不是图南国人,那么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便很简单,要么是偷偷前来的异族的探子,要么是前来游历的异族大家,不管是哪个,事情都会变得更加简单。 天高皇帝远,再强的异族还能管得到图南国边境的事? 想到这里李大彪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容,他不再犹豫,直接率领团伙策马从道中突然杀出,挡在了马车的道前。李大彪回想了下自己领兵时候剿灭过的山贼马贼,有样学样地大声喊道:“在下青冈山李大彪,欲从此地过,留下买路钱!”喊完以后还有些不太确定,转过身来悄悄地询问身边的马仔道。 “是这么喊的没错吧?” “差不多,头儿。”马仔回复。 “老子刚才那句有没有气势?”李大彪故意挺直了胸膛。 “勇猛无双,头儿。” “哈哈,好!一直抢些小虾米,好久没试过真正当一回半路抢劫的马贼,业务有点不太熟练。”李大彪自己也乐了,自嘲道。引起马仔们的哄堂大笑,气氛一时非常热烈。 而马贼团身前赶马车的女子在看到突然出现的马贼团后便勒紧缰绳一个急刹车,马匹有些受惊,马车也剧烈地颠簸了一下。 待平稳之后,马车的帘子被缓缓拉开,车上传来一个老迈的女声道:“云珂,怎么回事?” 被称作云珂的女子下跪在车前双手抱拳道:“回夫人,是一伙马贼。” “马贼?”女声沉吟了两秒,继续问道:“附近还有他人吗?” “回夫人,没有了。”云珂语气冷若冰霜。 “那杀了吧。”马车的帘子被缓缓拉上。 “是,夫人。”云珂站起身来,望向了李大彪一伙,慢慢走来。 一开始李大彪见对面的女子毫无反应,反而突然和马车里的人说起了话,心里还有些疑惑。 “难道时代变了,现在打劫不这么喊?” 于是李大彪忍不住又换了个更朴实简单的喊法。 “马贼!打劫!拿钱来!” 可面前的女子仍旧没什么反应,只是用看死人的表情冷冷地看着他。 李大彪心里有点生气,他当然知道这女子肯定是某个家族派来保护车里人的高手,但眼下自己这里可是有二十多个退伍老兵,各个都是死人堆里杀出来的猛士,李大彪可不认为自己这马贼团连区区一个女子都搞不定。 虽然李大彪自己的实力不过是星垂而已,但实战经验极其丰富,杀人无数,加上一身的横练功夫,甚至独自杀死过观海境的强者。所以李大彪对自己能拿下这女子没有丝毫的怀疑。 这女人和这马车里的人财今天我是要定了,就算是观海境的强者来了也不好使,我李大彪说的! 李大彪的心中突然莫名其妙升起了万丈豪情。 说不定这就是我大彪马贼团走上人生巅峰的第一步! 见眼前的女子仍旧没有回应,只是一步步地朝李大彪一行人走来,李大彪决定不再浪费时间,先发制人。他两手一挥便率领着马贼团冲杀了上去。他和马车女子之间本就相隔不远,刹那间便来到了马车前,李大彪首当其冲,此时已经拔刀出鞘,准备向着女子砍去。 “可怜了这个美人,就要这么挂彩了!”李大彪放肆地大喊着。眼看着李大彪的那柄大刀就要触碰到云珂的肩膀,李大彪已经在回味着很久没体验过的刀身砍断人体的感觉。 叫云珂的女子看着砍杀而来的李大彪,脸上依旧是冷峻如霜,隐约间李大彪好像看到这女子将手伸向了腰间的两把细剑。 嗖嗖嗖,疾风知劲草,道路两侧的树木几乎在一瞬间被整齐地切割成了一样的高度。下一秒,李大彪就听到了一个沉重的声音。 “扑通”好像是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而李大彪预计的砍中人体的触感也并没有出现。 怎么回事?李大彪顺着声音望去,然后看便看到了自己拿刀的胳膊,切口整齐的掉在了一旁。断裂处甚至连血还没有流出来。 李大彪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想抬起自己的手看看,却只看到了喷涌的血柱。 “啊啊啊啊!”疼痛竟然隔了数秒才出现,李大彪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他惊恐地看看自己的断肢,又看看眼前的女子。女子一脸无事发生的淡定,但她手中出鞘的两把细剑证明了刚才的事正出自她的手笔。 女子一手持一把剑,上面还有血珠残留,可血珠还来不及落下,便已经被剑上余留的真气蒸发了干净。 李大彪此时心中的恐惧已经压倒了自身的疼痛。 一招把星垂境的自己持刀的手臂切断,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清,眼前这女子实力到底有多么恐怖? 第二十九章 醉仙居客栈 李大彪不愧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汉子,他第一时间意识到了眼前这女子来者不善,若是一个不小心自己很有可能把命送在这里。 没有一刻犹豫,李大彪强忍着断臂的钻心剧痛,用吃奶的力气对着其他马贼们喊道:“喂!这娘们只有一人,大家一起上,干掉她!” 刚刚看到李大彪吃瘪被砍断手臂而愣住的马贼们也反应了过来,尽管眼前这个女子可能是个高手,但马贼们也多是退伍的老兵,对军人来说服从命令是骨子里的天性。 且军人和江湖武者不同的地方在于,军人并不排斥以多打少,对他们来说活下来才是第一要务,什么江湖义气都没有活着来的有意义。 更不用说他们这些人一起合作击败比自己强得多的敌人的例子也很多。 就在众马贼因为老大李大彪的受伤而士气高昂的时候,李大彪渐渐地后退到了人群的后方,看着冲锋的马贼们,随时准备上马跑路。 开什么玩笑,那女子这种身手,根本不是马贼团这种乌合之众所能对付的。眼下就希望这些马贼给自己争取点时间,自己赶紧去最近的镇子找大夫。 就在马贼众和那女子短兵相接的瞬间,李大彪便一个闪身,单手扶着马鞍跃上了马,直接夺路而逃。 而大彪马贼团也根本没有发现他们的头儿已经偷偷跑了,反而带着高涨的热情冲锋了上去。然而仅仅数十息之后,二十多人就已经变成了二十多具没有气息的七零八落的尸体。 女子收剑,向着马车方向说道,“夫人,为首的溜了。” 马车中人似乎沉吟了一下道,“这里离羊城还有多远?” “回夫人,应该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 “嗯,先去羊城,把我们送到安全地带。“马车中的夫人下令道,“逃走的老鼠能处理还是处理一下,不过,别耽误了今晚的额外任务。” “云珂明白。”女子郑重地说。 “切记不要被那些家伙们发现,那样便麻烦了。”马车中的苍老女声又一次出现。 而被称作云珂的女子看着李大彪远去的方向,眼神变得更加阴冷,杀意也更甚。 此时的李大彪靠着军中混迹时候积累的经验,在马背上一边逃命一边便给自己做了简单的处理,用撕下的布带扎紧了伤口,还把身上的真气全部集中在了切断处附近,防止血流过多。 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李大彪仍是觉得有些太过耸人听闻。一个看上去如此清秀的女子,抬手间便卸掉了自己一个星垂境大汉的手臂。李大彪怀疑若是那女子想,可以直接砍下自己的脑袋,也许只是为了秀一波才只切断手臂。 蔑视,绝对的蔑视!李大彪心中又羞又恼,偏偏连鼓起勇气回想那张脸都做不到,他离开战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眼下还不知道那女子会不会追击过来,虽然看上去她得护卫她身后的马车,可能大概率不会再管自己,但李大彪也不敢打包票,还是跑的越远越好。 好在自己已经在山中绕了一圈,现在是朝着她们相反方向跑的。 但这青冈山一带实在偏僻,附近有大夫的城镇实在不多,相反方向离得最近的就只有七仙镇一处而已。 别无选择了,李大彪知道自己的伤口若再不赶紧医治自己这条命便很有可能交待在这里。可眼下还不知道刚才那丧心病狂的怪物女子是否会追上来,李大彪也不敢赌她会轻易放过自己。 开什么玩笑,一言不合便卸人胳膊,这样的女人太可怕了。 一路夺命飞奔,马儿都快累吐了血。李大彪终于来到了离青冈山不远的七仙镇。这里在青冈山的相反方向,李大彪不仅没有来过,甚至压根不知道这种偏僻地方还有个镇子存在。只是听一位之前打劫过的猎户提起过,才知道七仙镇的事情。 七仙镇地处青冈山和北边苍翠山的夹角处,这里其实离图南国东南部的大型城池吴城其实已经不算太远了,镇外有一条山间小道可以快速越过苍翠山去往吴城,而吴城附近就有东南军的一处营地。那里时常会有不少李大彪当年军中的兄弟在吴城的赌场和酒馆出没,若是能在七仙镇取得简单的治疗,再逃往吴城,自己便应该算是安全了下来。 想到这里,李大彪稍微松了一口气。这一路上靠着真气来闭脉止血才让他此刻没有晕厥过去,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谢自己花了那么多精力造就了一身强悍的横练功夫。 尽管如此,李大彪还是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他直接把累瘫的马遗弃在了七仙镇外,自己只身一人入镇。李大彪死死地咬着牙屏着气,生怕一股劲泄了伤口会恶化。他必须赶紧找到大夫才行。 七仙镇镇子不大,却显得极为萧条,街上来往的行人也极少。家家户户分得不开,却几乎户户都是大门紧闭。李大彪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活人,略加打听便得知了镇上唯一大夫乃是七仙镇客栈醉仙居的陈掌柜。 这陈掌柜名叫陈五,本是洛京一大户人家的少家主。年轻时候被家人送去太医馆当了一阵子学徒,但本事没学多少却惹来一身骚。因为骚扰太医馆的女病人而被告官。好不容易花了些银子打点了干净。陈五又迷上了工匠活,每天在家里叮铃啷当敲个不停不说,还砸坏了老家主的佛龛。加上一直以来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家里经营的商会生意完全不闻不问。久而久之家中觉得影响实在太过恶劣,加上偏门的小少爷显露出了非常好的经商才华,最终决定放弃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便打通了关系,让他带了些银子和随从来这边远地方开个客栈,以后自己生活了。 这陈五虽然医术一般,但好歹在太医馆学过两年,眼下便承担了给镇上人简单医治的任务。这陈五干啥啥不行,却爱玩第一名。除了工匠以外,对各种机巧的小玩意都十分有研究。小到风筝弹珠鞭炮烟火,大到古董古玩古钱币,听说连天外飞星的碎片都收集了不少。算是典型的不学无术。 虽然听上去很不靠谱,但李大彪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和大夫挂上点关系的人了。只好前往这醉仙居。 出乎李大彪预料的是,这醉仙居乃是七仙镇标志性的建筑物,高约三层,气派非凡,实在不像是一个边境镇子里会有的建筑。镇上其他的建筑物多是矮小老旧的平房,凹凸不平的石板路都凌乱不堪。偏偏只有醉仙居看上去大气潇洒,让李大彪很有好感。 门前饱经风霜的匾额上是极其潦草的四个大字,岁月的侵蚀已经让人看不出它原本的样子,只能大约辨认出前两个字应当是长和歌。 这种客栈怕是在洛京都算得上不错,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怎么自己马贼团里没一个知道的? 近距离看到客栈的李大彪很疑惑。但伤口的剧痛还是让他无心多花时间欣赏,直接用肩膀推开了客栈的门。 叮铃铃,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拂,客栈门口的风铃发出了好听却略显诡异的声响。 李大彪放眼望去,客栈一楼大厅像是个酒馆,尽管客栈外面的样子看上去已经是老旧不堪,但室内大厅却是意外的干净整洁。室内三三两两的人分布在各个桌上,尽管人不少,但大厅却非常安静,每个人都只是自己喝酒,吃菜。没有任何交谈声或是叫喊声,甚至于连碗筷敲击的声音都分外的明显。 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但别无选择的李大彪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来到了柜台之前。 柜台前坐着的是个约莫三十岁的年轻男子,这男子用厚厚的头巾绑住了自己的脑袋,低着头像是在认真看些什么,只能隐约看到他的五官轮廓。 “咳咳”李大彪还是开口打破了大堂内的安静,“掌柜的在吗?” 四下沉寂,无人应答。但所有人几乎都同时停下了吃饭或是喝酒,死死地盯着李大彪看。 李大彪虽然是久经沙场,刀下鲜血无数的杀人鬼,但此时被盯得也难免有些心里发毛,只因这气氛实在太过诡异了。 正当李大彪犹豫要不要离开这里的时候,坐在柜台前的年轻男子站起了身来冲着李大彪说道。 “我就是掌柜。”这是一个听上去又尖又细的声音,听起来简直不像是男子所能发出的。“住店还是吃饭。” “咳!”李大彪又不自觉地咳嗽了一声,镇定下心神,接着问道,“你就是陈五?我听说你是这镇上的大夫?” “大夫?哦,确有此事。”年轻男子回道。 “我这胳膊,刚被人砍断不久,你帮我处理一下!”李大彪粗声粗气地道,他已经快忍耐不了这剧痛了。因为过多失血眼下头也有些晕。此刻李大彪只想快点好好包扎上些药酒,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所以你既不吃饭,也不住店?”男子并没有答复李大彪,而是接着问道。 “你听不懂人话?我要治病!老子手断了!!”此时李大彪已经有点生气了,大声吼道。 男子看李大彪突然发飙,抬起了头,眼睛微微眯起,凝神着李大彪,这眼神看得李大彪也是心里发虚。 “呵,”男子轻笑一声,“不住店不吃饭,带个断臂来这种地方治病,想必也不是什么善茬,既然这样那便不用演了。”然后双手轻拍,顿时,客栈大厅内所有的人都第一时间站起了身,用凶恶的眼神凝视着李大彪。 “你!你们是谁?”李大彪大惊,显然事情超出了他的发展预期。 “哈哈哈,七仙镇,醉仙居,掌柜陈五啊!”年轻男子哈哈大笑一声,一个鱼跃直接跳到了柜台之上,头巾也随即落下。 李大彪看到了男子邪魅的面容和一头火红色的长发。细长的眼睛,白皙的脸,高挺的鼻梁,看上去俊秀却鬼魅,李大彪确定这肯定不是图南国人应有的长相。 也就是说,这年轻男子不可能是什么洛京过来的陈五。 已经无心思索真正的陈五在哪里,此时的李大彪只想骂娘。又一个异族?怎么这异族还成堆地出现了?不能因为这里是图南国边境就不把这当回事吧? 官兵呢?朝廷呢?就不能好好管辖一下边境秩序吗?居然让这些贼人在此胡作非为,残害图南子民!要残害也是自己这本土马贼比较有资格好不好! 本以为今天是自己踏上人生巅峰的大日子,没想到一连遇上两个异族,李大彪心中仰声长叹,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展开? 第三十章 醉仙居长夜(一) 此时的李大彪看着原本安静规矩吃饭喝酒的一众人等纷纷撤去了伪装,个个凶神恶煞,面容狰狞,这才在心中大呼不妙。这声音不男不女的阴阳人恐怕也不是陈五本五了。 看着一群人毫不加以掩饰的敌意,李大彪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 真要命,我李大彪一代英雄豪杰,如今便得落得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命运? 原本以为自己当上马贼后会开启职业生涯的第二春,结果没想到在这图南国的边角落上蛰伏了十多年,最光辉的履历居然只是劫持了一个上三门的小婴儿,想上门勒索的时候还被告知是个偏门没什么天赋的孩子,本来便是要遗弃的,连一个子儿都没捞到。李大彪一怒,便找了个马贼随意把小婴儿遗弃了。本以为此次有机会一雪前耻,结果好了,遇到的倒应该是地位显赫身份重要的人,然而人就一个护卫,你也打不过,还被人家轻轻松松把马贼团团灭了。 抛弃了兄弟们的自己眼下估计也是难逃一死,这下子倒也不用背负兄弟们的性命苟活于世了。 可是李大彪心里想苟活啊!他一点都不想死,还想过着喝酒吃肉玩女人的神仙日子! 就在李大彪打算拼尽力气杀出一条血路的时候,客栈大厅的风铃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众人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客栈门口站着的是个稚气已脱英气未满的少年。少年穿着朴素的布衣,肩上却是一条大气的银灰色的狐皮披肩,背后背着一蓝一红两个反差极大的包袱,看上去有些滑稽,腰间一把长剑和这一身行头显得格格不入。 很显然,这个少年就是刚从蝴蝶谷离开准备回到寒山剑宗的苏慕了。苏慕本打算原路返回尽最快的速度回到寒山剑宗之内,不料在路上却遇到一个之前在蝴蝶谷的老猎户,这老猎户也认识苏慕,询问了下便告诉了苏慕一条更近的路。 “你啊,就顺着这条道一直走,便能看到一个叫七仙镇的镇子,从七仙镇的一条小道上可以直接去往吴城,到了吴城便离寒山不远啦!”老猎户热心地指路道。 “哦哦,那大约可以节约多久呢?” “这个嘛,你从这里去七仙镇大约要两天,七仙镇到吴城要两天,吴城到寒山需要两天半,应该是六天半的样子!” “可是我正常走好像也只需要七天……折腾一圈就只能节省半天吗?我找路还需要些时间呢。”苏慕有些犹豫。 “啊,不用担心,到了七仙镇你可以去镇上最气派的客栈醉仙居找掌柜陈五!陈掌柜可是个热心的滥好人,他会替你指路的,说不准你还可以捎上一些土特产呢。” “土特产?” “是啊,这陈掌柜啊是干啥啥不行,爱玩第一名,他家在洛京经营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商会,专卖的东西叫做烟火。不知道小兄弟你知不知道,就是那种嗖得一下就能飞上天的,爆炸开来像夜里的星星一样,可好看了。”猎户说道。 “夜里的星星?”这几个字极其精准地刺到了苏慕的痛点。他便欣然接受了猎户的建议,改道来到了这七仙镇。 “请问一下,掌柜陈五先生在吗?”苏慕问道。 “你……”一旁的李大彪刚想说话,便被身边假扮陈五的年轻男子一把捂住了嘴,这年轻男子看着瘦弱,力气却极大,李大彪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 本以为这突然来客能带来一些变数,没想到只是个小毛孩,心又凉了下去,此时自己反正是砧板上的鱼肉了,李大彪心中呼天抢地。 “他?不要紧吧?”苏慕看着被捂住嘴的李大彪有些疑惑地道。 “哦哦没事,这是我家兄弟,他是个大舌头爱乱说话,怕他冒犯到小兄弟。” 这假“陈五”此时也已经快速打量过了苏慕。和方才一看便知是草莽贼寇的李大彪相比,眼前的苏慕让“陈五”有些摸不透。虽然看样子只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但其气息浑厚,步伐稳定,身上这狐皮披肩看着也不像凡物。腰间的剑更显示了他的习武之人的身份。 这样的一个孩子会突然出现在这种荒野孤镇上,一下子让“陈五”警惕了起来。 也许是什么超大宗族的子弟在附近历练。这种年纪的孩子不太可能独自行动,定有其他人也在附近。既然如此便不便打草惊蛇,尽量息事宁人。 “我就是陈五,这位小兄弟,吃饭还是住店?”年轻男子开口说道,那又尖又细的声音让苏慕很不舒服。 那猎户不是说陈五掌柜是个憨厚的中年胖子,这瘦瘦的年轻男子怎么会说他是陈五呢?苏慕有些不解。而这“陈五”的行为也有些诡异,他一手捂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的嘴干什么? 苏慕有些摸不着头,但直觉告诉他眼前这年轻男子应该不像是传言中的陈五才对。 稍加沉思了一下,苏慕接着开口说道,“陈掌柜,我只是路过此地,天色不早想在此处过夜歇息。”苏慕回想了一下之前师父高远山带自己外出留宿时候所说的话,有样学样地说道。 “那自然欢迎。小兄弟一人吗?你有没有其他随行的朋友一起?”掌柜“陈五”问道。 “我就一人。”苏慕回复道。 听到这话“陈五”心中疑虑更甚,这种小孩子怎么可能独自一人路过此处?他心里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略加沉吟了片刻,“陈五”决定还是再观察一下看看,开口喊道:“赵四,你带这位小兄弟去楼上最大的那间客房。” 四下沉默。无人应答。 “还愣着干嘛?快带小兄弟去客房啊!”“陈五”怒道,眼神对着离他最近的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个男人吼道。 “啊?赵四?我是赵四?”小个男人有点懵,在接收到“陈五”眼神讯号之后忙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哦哦哦,对对对,我是赵四,我喝多了脑子糊涂了,我马上带这位小兄弟去客房!” 说罢便主动上前要接过苏慕的包袱。 “啊,可是我还没有打听住店的价格……”苏慕有些奇怪挥手拒绝道,方才这小个男子的反应苏慕都看在眼中。心里也升起了很多疑问。 “这价,肯定是合情合理的,小兄弟放心。”“陈五”尖细的声音实在太过刺耳,让苏慕不自在的感觉越来越盛。 “价格是多少来着,我看看,哦,十五个铜钱一晚。” “这么便宜吗?”苏慕心里暗道,之前自己和师父留宿的客栈外表看上去十分朴素,都得要三十钱一晚,怎么这个如此好看奢华的客栈才十五钱? 在蝴蝶谷的时候,除了医药的学问以外,苏慕还跟着蝴蝶仙学了不少日常花钱的学问。蝴蝶仙经常要和猎户和药商打交道,在一旁观察学习的苏慕也算是摸清了一些基本的物价门道。 “那好吧。我住了。”虽然有诸多奇怪之处,但天色已经不早,这七仙镇又只有这一处客栈,想了想苏慕还是决定要在此留宿一晚。月姨留给苏慕的行路钱非常充裕,这客栈价格也非常划算。 于是苏慕便跟着小个子男人上了楼。 看到苏慕身影走进三楼最里面一间客房之后,“陈五”撅了噘嘴,示意身边人把李大彪拉走,目光阴冷地看着苏慕的房间。 赵四把苏慕带到客房之后便马上离开了,客房里仅留下了苏慕一人。苏慕的客房看上去非常宽敞,客房装修看上去颇为考究,虽然卫生情况有些不太好。桌上,床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桌上的茶杯茶壶里也完全没有茶水,这和苏慕之前住过的客栈都不太一样,但总体条件还算差强人意。 这可能就是师父说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吧,苏慕心里想道,便放下了剑和包袱准备歇息。 明天一早便赶紧出发离开这里吧,苏慕心想。这间客栈总是给他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自己的头也有点隐隐作痛,恐怕是今天一天走的太急的缘故吧。 而此时在客栈大厅后面的内室,“陈五”和好几位刚才在大厅里吃喝的汉子正在这里交谈着。“陈五”站在最中心的位置,双手抱臂,小指和无名指在不断地敲打着自己的手臂,脸上的表情有一丝焦躁。而李大彪则被五花大绑地放置在了角落之中。 李大彪很奇怪为何这些人没有立刻杀了自己,但此刻即使他们不杀自己也怕是支撑不了多久。那假冒陈五的年轻男子已经封了自己的脉,李大彪此时完全无法动用真气,自然也不能靠着真气来止血恢复。此刻意识已经有点逐渐模糊的李大彪也很清楚,只怕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 “那个小鬼,你们怎么看?”假冒陈五的男子开口说道。 几个汉子面面相觑,没人说话,最后还是刚刚带苏慕上楼的赵四第一个开口发表看法。 “大哥,依我看,这个小鬼应当趁今晚夜深杀了了事!” “杀了?”假陈五斜着眼瞄了瞄赵四道。“为何要杀,你说说。” “方才我近距离观察了一下那小鬼,大约也就是凝意境左右的实力,在这个年纪算不得什么有天赋的弟子。就算附近真的有他同门的人在,也不足为惧,大不了一起杀了。”赵四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恶狠狠地道。 第三十一章 醉仙居长夜(二) “就这?”假陈五挑了挑眉问道。 “啊?”赵四有点懵,不明白假陈五是什么意思。 “就这么点事难道我看不出来?!还用你说?”假陈五突然暴起,一把按住了赵四的头直接压在了墙上,怒道。“还是你觉得我连这种事都考虑不到?” “大哥息怒啊,大哥饶命饶命!”假赵四一下子慌了神,拼命求饶道。 “废物!”假陈五怒斥道,“就不知道动动脑子!且不说我们现在不能打草惊蛇,那小鬼身上的真气波动虽然稀薄缺非常凝练,根本不是凝意境的人可能散发出来的!” “真他娘的蠢!”假陈五最后总结道。 这假陈五其实名为罗汉甄,乃是西域臭名远扬的邪教五毒教金叶堂主罗素的独子。 不用说,方才大堂里一众安静吃喝的汉子也都是罗汉甄的手下。大约一个月前,罗汉甄一行人来到了图南国东南角的边境,经过细致观察,罗汉甄最终选择了这个官兵都不在意的边境小镇七仙镇做为自己的据点,他们在三日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挟持了掌柜陈五,遣散了客栈的小二。并自称是陈五的代理掌柜,假扮成掌柜和客人等候在这里,为的就是今晚。 而熟知陈掌柜的本地人则因为客栈内诡异的气氛也选择避而远之。 此次率领金叶堂一众好手跋山涉水远赴这极东之地其实主要是为了一样整个大陆都一直追求着的东西。 太白真意。 太白真意乃是太白在大陆各地留下的剑意。但和一般的剑意不同,这些剑意十分珍贵,里面蕴含着太白对剑道境界的感悟和理解,还可以从中吸收一些纯正的天地之气。传闻太白在迈入登仙境后还特意重塑了这些剑意,使其可以持续数百年而完全没有消散的迹象。对修道之人,尤其是遇到门槛的修道之人来说,是无上的修行宝典。 毕竟太白一路过来的修行感悟,没有比这更具有诱惑力的了。 到目前为止,已经被发现的太白真意仅有三道。太白在成名前也精于工匠,因此剑意会被留存在一些做工精巧的机巧匣之中,现有的三道真意,如今都被太白殿摆在了殿内拱弟子修习。而很多年过去,大陆都没有出现第四道真意的踪影。 而金叶堂堂主罗素,修为已经在破空境停滞了十数年了,看不到一丝突破的可能性,连神留境的门槛都摸索不到。此次有密探线报得知有人在图南国东南部发现了疑似是太白真意的存在。自然是十分激动。 太白剑意出世对于整个大陆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消息,一般来说都会由太白殿率先发现。但奇怪的是,此次最先发现的却不是文景国派在大陆各地搜寻太白真意的探子,而是一个完全中立的江湖人士。罗素碍于自己目标过于明显,不敢轻易离开西域出现在中原,便派自己的儿子罗汉甄前去接头并验证消息的准确性。 罗汉甄今年而立有余,修为也达到了观海境的巅峰。从小时候便热衷于研究各种毒功的他,为人处世阴狠毒辣,在西域算是崭露头角的新人。却因为终日与毒为伍搞坏了自己的嗓子,变成如今一副男不男,女不女,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而那赵四自然也是罗汉甄随口想的化名,此人真名当然不叫赵四这么随便,而是在金叶堂中也有着不小名气的李四。 “马上就到子时了,约定好的时间就在今晚,现在要做的就是平安度过这仅剩的时间,然后赶紧离开这个客栈!”罗汉甄说道,“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在图南国,就算这里是偏远的地方,也别闹出什么大动静。别忘了图南国宗族监察队!” 宗族监察队,是图南国宗族会设立的,由十大家族中精英聚集而成的一支精锐部队,专门负责扫荡境内的异族势力,几乎全部由气虚境以上的高手组成,实力非常恐怖,这也是图南国一直很难被异族渗透的重要原因。 罗汉甄决定不现在动手杀人,也是出于担心。自己一行人目标过大,若是在这种偏远地方就暴露踪迹,此处离西域十万八千里远,回去的路上也难免被追杀。 说着说着,罗汉甄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角落中的李大彪道,“今天也是点背,明明这鬼地方前两天半个来人都没有,今天竟然一下子来了俩。其中一个还是个受伤的山贼!” 我明明是马贼,和那些土包子一样只能靠打猎谋生的山贼有很大的差别好不好!李大彪心里有些愤愤不平。 “总而言之,”罗汉甄最后说道,“留个人在这里看着他,我已经给他下了奇毒酥身散,过几天毒发作了就让他在这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融化吧。” 说罢便离开了这内室,李四等几人也纷纷跟上,仅留下了角落里一个刚才开始不停打呵欠的汉子还在看着李大彪。 “这是个机会!”李大彪纵横江湖多年的经验告诉他,眼下可能是他这次逃出生天的最后良机了。听刚才为首那人的口气一会似乎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暂时应该不会回来这里,那么只需要等待眼前这个大汉睡迷糊,自己便立刻努力移动到桌角,把绑着自己的绳子磨破,然后找个后门或者天窗什么的东西逃出去! 眼看着眼前这男子的睡意越来越浓,眼皮打架的频率也越来越高,终于,一头倒在了墙边,呼呼大睡了起来。 “给劲!”李大彪在心里大喝一声,马上撅着屁股一路蹭,来到了桌角处,对准尖锐的凸起开始快速地磨着捆绑自己的绳子。眼下他可管不了什么断臂的疼痛,失血过多的眩晕。这个沙场老兵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爆发出了巨大的潜能。甚至有种可以冲破方才那男子封脉的感觉。 “成了!”李大彪磨掉了绳子,重获了自由!他挣扎着站起身来,一把扔掉了含在口中的布块,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起来。 “格老子的,憋死爷了!”李大彪小声爆了句粗。 一边小心注意不要碰到东西发出声响,一边向着内室的深处进发。 内室深处没有任何光亮,几乎是一片漆黑,凭借着良好的视力在黑暗中摸索的李大彪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看上去像是通向外面的门或窗。 正当李大彪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突然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似的,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声响。 遭了!李大彪心里大惊,这下好不容易逃到这里,要是这样打草惊蛇,岂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然而幸运的是,内室外的人好像没听到这一声声响似的,李大彪屏住呼吸隔了很久也没个人进来查看。 也许外面的人也睡着了吧,果然运气是站在我李大彪这里的!李大彪这样心想道。 就在这时,他好像在黑暗中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像是人的呻吟声? 再三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后,李大彪寻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在适应了黑暗中视物条件之后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发出声音的玩意。 这东西是个巨大的麻袋,里面显然好像塞了什么人。 犹豫了一下,李大彪还是打开了麻袋口,尽管看的不是很清楚,李大彪还是隐约能感觉到此人是个体型肥硕的家伙。 既然也是被关在这内室之中,想必和刚刚那伙人应该不是一路吧。 “呜呜,呜呜呜……”这人的嘴似乎也被什么东西封住了,李大彪试探性地摸了摸,帮他也把嘴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呼啊,呼啊……”黑暗中这个胖子像是比李大彪憋了更久的样子,直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半天都没缓过来。 “你谁啊?!”黑暗中李大彪小声问道。 “我我我,我是陈五啊!你是??”这胖子答道。 “靠!你不要那么大声,会被外面人听到的!”李大彪低声怒喝。 没想到这个胖子竟然是这家客栈真正的掌柜陈五。这帮外面的异族人居然没把陈五杀了反而关在了这里。 不是都说异族人行事心狠手辣吗?怎么还不如自己一个马贼果决?连这只肥猪都不敢杀?李大彪心中很是不屑。 “我是青冈山李大彪!”想到这里,李大彪心中又燃起了豪情万丈。 “原来是彪大侠!久仰久仰!彪大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陈五非常激动地说道。 “额,算是吧,不过你得先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大彪问道。 陈五随后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李大彪,原来之前,一伙以罗汉甄为首的异族人来到了这里说要住店,因为本身就和异族人不对付加上人数众多无法接待,陈五便没有答应罗汉甄的住店要求。而那罗汉甄也没过多啰嗦,而是直接挥了挥手,便有几个猛汉冲了上来压住了自己,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胖子陈五显然只能任其鱼肉。而之后那罗汉甄给自己口中塞了个奇怪的药丸,又洒了一些黑色的药粉,自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之后便失去了意识。直到刚刚自己仿佛被什么东西踢了一脚,才隐约醒来。 李大彪心里明白,那一脚自然就是自己刚刚被绊倒的原因了。而陈五既然是这家客栈的掌柜,也许就会知道逃离这里的办法。李大彪迫不及待地问道。 “后门?这里没有那种东西啦,我们这里都只有正门的。”陈五说道,让刚刚燃起希望的李大彪又倍感失望。 “后门虽然没有,暗道倒是有一个。”陈五接着说道。 李大彪有些无语,这胖子就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吗?自己问后门不就是为了想跑,这点都不理解难怪要把洛京的大家赶出来了。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走啊!你带路。”李大彪下命令道。 “可是彪大侠……”黑暗中陈五的声音似乎有些犹豫和害怕,“要是那个怪人给我吃下去的药丸是什么毒药怎么办?” “毒药?”李大彪愣住了。 我靠,刚才那半男不女的好像说什么来着? 给自己下了奇毒酥身散?? 第三十二章 醉仙居长夜(三) 完了,这下彻底没得跑了,李大彪瘫坐在地上,双目空洞。刚刚只顾着想办法跑,压根没想起自己被投毒了这码事,此时被陈五提醒了才反应过来。 我还在这操什么心呢,反正说不定轮不到毒药发作我这断臂都把血流干净了。李大彪选择自暴自弃放弃治疗。 “啊,彪大侠,你这手臂怎么……”陈五虽然身处黑暗之中,但也发现了李大彪的断臂,关切地问道。 “哦,没事,被砍了。”已经放弃治疗的李大彪放飞自我,无所畏惧地回道。 果然是条真正的汉子!受到这种伤势都这么无所谓!陈五心中满是敬佩。 “那个,如果彪大侠不嫌弃的话,要不我们先从密道离开此处再做打算?”陈五开口试探道,“不瞒您说,别看我这样,我好歹也算个大夫,咱们离开这可以先找个地方替彪大侠处理下伤口,你看我这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我的肚子都有些饿,就算中了毒,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是不是?” “你带路吧。”李大彪也不反对,反正是个死,也好过死在这阴森发臭的库房里好。 二人一路摸索,在库房的一个角落里还真摸出了一道暗门,这暗门在本就没什么光亮的库房深处显得更加难找,就连设计者陈五也找寻了很久。 “就是这里了。”陈五说道,“这个暗门打开有个梯子,通向我的房间,在那里应该能找到吃的和处理伤口用的器具。” “你特意修建了个密道,只是为了连接库房和你自己的房间?”李大彪简直快无语了,花这么大力气建个两头封闭的密道,意义到底在哪里? “是啊彪大侠,”陈五应道,“不瞒您说,洛京的家里人时不时地会来派人来监督我的日常生活,有时候他们嫌我太胖要控制我的饮食,为了避开他们的监视我就修了这个密道,方便晚上从房间里偷偷过来拿点夜宵吃。” 搞了半天还是为了吃。李大彪已经不对这胖子再抱什么指望了,只希望他能给自己简单处理下伤口自己便下楼去找那伙人拼一枪。打得过兴许能抢到个解药。 想了想为首的罗汉甄的身手和自己还封闭着的经脉,李大彪觉得除非这伙人全部喝高了,不然自己连万分之一的胜算都没有。 顺着梯子一路向上爬,到了差不多三楼左右的位置时,终于看到了一丝丝的亮光。那应当便是出口了。 爬在上面的陈五推开了那丝光亮,然后似乎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钻了进去,还是下方的李大彪拼命地在推才最终成功。 “靠,你不是说经常走这条密道吗?怎么还会被卡住?”爬上来的李大彪感觉自己快到了极限,面色惨白,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对不住彪大侠,我也是没什么力气,实在使不上劲。”陈五不好意思地答道。眼前这里应当是陈五的书房,推开门便是卧室了。而陈五的食物和医药品应当都在那里。 满怀期待的陈五推开了书房的门,和李大彪一起走了进去。 此时的苏慕并没有睡着,说实话这间客栈给他一种不安全感,这让他时刻保持着自己感官的敏锐,想从寂静的夜里听到什么蛛丝马迹,但可能三楼离得太远,大厅内似乎没什么动静,也感受不到任何真气波动。苏慕便继续闭目养神,保持警惕。 直到大约子时的时候,他先是听到了一丝诡异的撞击声,过了会便是大厅里有人进来的声响。还没来得及细细听取楼下人交谈的声音,便又从一旁的书房内传来了动静。 苏慕提起剑下了床,一步一步地朝书房走去。他已经很确定这书房里有人闯了进来。 苏慕默默地运起真气,然后让他集中在剑上。心中开始思考着一击制敌不会发出太大动静的招式。 正当苏慕在思考要不要开门进去的时候,书房的门反而自己打开了,胖子陈五和颓丧的李大彪便这么自顾自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是?”苏慕顿时愣住了,有些不解地看着李大彪,这不是方才在大堂里被捂着嘴的那人吗?此刻怎么出现在这里,而这憨厚的胖子又是谁?刚刚在楼下似乎没什么印象。 “彪大侠这人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内,难道也是和那些异族人一伙的?”陈五看到苏慕后被吓了一跳,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躲在了李大彪的身后,害怕地道。 李大彪看着陈五逃到自己身后时一下子灵活起来的步伐,没好气地说道,“没事,这小鬼是来住店的,和那些异族人不是一伙的。”然后又转过头来对苏慕说道,“小鬼,这胖子是这客栈真正的掌柜,陈五。” “他才是陈五?”果然不出苏慕所料,楼下那人从态度到言行都不像是那猎户介绍的陈五。“那楼下那些人是谁?” “西域的异族人,不知道干嘛来的跑来中原了。”李大彪没好气地坐在了凳子上,拿起桌上的茶壶便想要对着嘴喝,却发现没有一滴水在其中,气的又想骂娘。而一旁的陈五也在发现屋内的食物已经被洗劫一空后绝望地坐在了地上。 “那你呢。你是什么人?”苏慕对着李大彪问道。 “我?你爷爷我李大彪是来找这胖子治疗的!”李大彪没好气地说道,一边举起了他的断臂。 “手臂断了?”苏慕有些惊讶,“看你这伤口好像已经断了一个星期有余,怎么这时候才找大夫来?” “你还会看伤?”李大彪不屑地道,“小鬼别装蒜了,我这是下午刚刚受的新伤,到现在都不知道流掉多少血了,你看,咦?” 李大彪说着说着,突然惊讶地发现自己断臂处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止住了血,就来皮肉和骨头都开始连接在了一起,看上去分外恶心。 怎么回事?我明明此刻没法动用真气。怎么血却不流了?李大彪一脸不解。 苏慕走上前去,细细看了看李大彪的伤口说道:“李大叔,你这伤口好像被什么冰冻过,所以这附近的皮肉已经有些坏死了,这也变相止住了伤口的血。” “冰冻过?”李大彪还是不明白,但眼下离自己受伤已经过去了快六个时辰,一路奔波加上方才又被封脉捆绑,自己到现在还没因失血过多而晕倒也确实有些难以理解。 难道真是被什么冰冻过?可自己没有印象啊。李大彪心想,对苏慕问道,“小鬼,你真的看得懂这伤口?” “略懂一些。”苏慕谦虚地道。实际上以他在蝴蝶谷跟蝴蝶仙学习过的知识来说,他已经足以胜任一个大夫的工作了。 “那我便不找那胖子了,看着就不靠谱,你来帮我处理一下伤口。还有,顺便帮我把封住的脉解了。”李大彪说道。 “可以,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真正的陈五掌柜在这里,那楼底下那些人又是干嘛的?”苏慕问道。 “我哪里知道啊,就是些异族人,陈五也被他们关在了内室库房里。也就听他们说些什么今晚有事之类的怪话,我也搞不懂。”李大彪回道。 稍加思索了下,苏慕觉得眼前的李大彪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便决定还是优先替他清理伤口。苏慕向陈五要来了没有被拿走的一些基本器具,非常利索地便替李大彪包扎了个干净,让李大彪非常满意。最后用扎实的真气轻而易举地冲开了李大彪被锁的气穴。 “看不出来啊小鬼,真人不露相!还是个名医。”李大彪由衷地赞叹道,眼下自己这断臂伤口竟然连疼痛都少了几分,金疮药的清凉感在包扎之下十分舒适。 “名医不敢当,略懂一二罢了。”苏慕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那你帮我也看看,刚刚楼下那伙人好像给我吃了个什么奇毒酥身散,能不能想办法帮我解了?”李大彪仿佛重新抓住了生的希望,把苏慕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焦急地问道。 “酥身散?”苏慕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应当没有在蝴蝶仙家里的毒经中看过,既然图南国收藏的毒经里没有,那想必是从异域来的,这样看来这李大彪所说楼下那伙人是异族人这件事反倒更有几分可信。 苏慕想了想认真说道:“我没有听过这种毒药,如果可以的话至少得让我看看这毒药是什么成分组合而成,我才能试着看看能不能找出解药药方。” “真的能救?”这次不仅是李大彪,连陈五都跟着激动了起来,眼下这两人都看明白,眼前这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才是他们真正的救星,连带看苏慕的眼神都变得恭敬和谄媚了起来。 第三十三章 醉仙居长夜(四) “我也不能肯定。”苏慕老实地答道,“不过若是能找到毒药的话,我至少有把握可以知道它大概是如何调配的,有什么样的功效。” “我靠少侠牛啊!”陈五此时也看明白了,比起这来路不明看着也不怎么靠谱的李大彪,眼前这位看着就气质稳重的少年反而要更值得信赖一些。赶紧舔了上来,“少侠少侠,我是这客栈的掌柜陈五,少侠若是能救我一命,陈五必定重金酬谢啊!”说着说着浑圆肥胖的身子就贴了上去。让苏慕本能地身子向后仰了仰。 “我没说一定能救啊,只是可以试试。”苏慕赶忙补充道,蝴蝶仙曾经告诫他行医的第一守则就是不要把话说的太满,给自己留些余地,要不患者一开始就抱着很大的希望若是落空了便有可能转变为恨意。 “没问题没问题,少侠愿意出手就行!”陈五突然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句接一句地说道,完全没给李大彪任何插嘴的机会,让李大彪心里有些不爽。 “要不是老子现在受了伤,还中了毒,早就一刀把这胖子砍成五花肉了。”李大彪心想,又猛地想起自己的刀已经跟着手臂一起留在了青冈山的山道上,心里便更加地憋屈。 “总之,我们先来分配一下一会的任务。”李大彪清了清嗓子,拿出了领袖的做派分发任务道,“小鬼你的修为如何?” “通脉境。”苏慕诚实地答道。 “嗯,不错,这个年纪就有这样的修为,够资格当我的助手了。”李大彪吓了一跳,但还是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这小毛头才几岁?十一岁还是十二岁,就已经通脉境了?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好像还在玩泥巴? “这肯定是个大宗门的弟子!”李大彪自信地下了判断。若是大宗门的弟子那断然不可能自己孤身一人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行动,也就是说他肯定有同伴在这附近。 有救了! “小鬼,你的同伴现在在哪?”李大彪开口问道。 “同伴?我没有同伴,就一个人啊。”苏慕一脸疑惑,怎么每个人都要问自己有没有同伴。 “没有同伴?”李大彪不敢相信,又恍然想起似乎楼下的阴阳人罗汉甄也曾问过苏慕这个问题。而且看眼前苏慕完全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这下怎么办?已经不想去思考为什么苏慕这种年纪的孩子会独身一人在这里。李大彪每一次燃起生的希望,每一次都很快遭遇当头一棒。这心态起伏太大,要绷不住了。 “既然这样,”李大彪说,“我们先偷偷摸出去看看情况好了。”正当李大彪等人准备出门的时候,便听到了一楼大堂传来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嚎。 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陈五狠狠地咽了口口水后退了两步,眼神里满是惊恐。 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苏慕有点疑惑,原本以他的感应能力而言应当是可以准确听到下方的风吹草动,但一直以来不善一心二用的特质也让他只能在同一时间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件事上。若是身处剑术比斗或是大自然之中,苏慕的超强的感官会更容易得到发挥,而在日常生活里面,大部分时候苏慕还是不想主动地去窥探些什么,他觉得这样做非常失礼。 而一旁的李大彪则已经推开了一道门缝偷偷看向了外面。 发出惨叫的不是别人,正是贼眉鼠眼的男子李四,但李大彪看到李四只是捂住了嘴躲在了墙角,而他的眼前则站着一个黑衣男子和假陈五罗汉甄正面对面地对峙着。 这黑衣男子身形极为古怪,上半身看上去又细又长,手臂极长几乎拖到了膝盖以下,而腿又极短极短像个木桩一般固定在地上。整个人看起来极为不协调。 此时黑衣人的手上还拿着一个圆滚滚的玩意,看上去应当是在场某个大汉的人头,上面还嘶嘶地渗着血。 罗汉甄最终率先开口说话打破剑拔弩张的气氛,苏慕和李大彪都竖起了耳朵认真听着。 “卜先生,你这是何意?”罗汉甄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尖细刺耳,让苏慕非常难受。 “你们要的消息我带来了,我要的东西呢?”被称作卜先生的黑衣人回答道,摇了摇手上的一张卷轴类的东西。罗汉甄估计就是太白剑意所在地的地图了。 “我们尚未确认过这消息的真实性,难道只凭你说就算数了吗?”罗汉甄的语气也能听出一丝生气,但他明显对眼前这个卜先生充满了戒备,“而且你直接给我们一张位置图又是何意,我们要的分明是内存剑意的机巧匣!” 方才卜先生听到己方要求验证之后,突然发难,一出手便直接扯下了一个人头。这狠辣的手段和脾性让一向以心肠残忍而自豪的罗汉甄都有些被惊到了, “要怎么去验证,去寻找,是你们的事,我只负责提供这情报。我当初和你那老爹约定好的也只是提供那剑意痕迹出现的位置,至于到底在哪,到底是不是我从来就没做保证。”卜先生语气淡漠地说。 “岂有此理!那若是你拿个假消息来碰瓷我们怎么办?”人群中脾性比较直的大汉忍不住喊出声来。 “碰瓷你们?”卜先生斜眼看了一眼,突然抬手,本就细长的手臂如同在空中又伸长了一截似的,隔着两米远抓住了说话的汉子的脑袋,长长的手指和指甲把整颗头都包了起来。 “你们配吗?”卜先生冷笑了一声。 罗汉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也非常明白,这负责接头的卜先生的实力远超自己的想象。罗汉甄很担心此人会强抢自己的东西。 好像是看出了罗汉甄的疑虑一般,卜先生又开口说道,“放心吧,我拿到了东西便会离开,不会伤害你们,倒不如说,若是这东西真的效果好,以后我还得大量找你们订货。”说着便放下了吓得说不出话的汉子,朝着罗汉甄看去。 “你们要那么多这东西干什么?”罗汉甄心中有些惊疑。 “这你就不用管了。”卜先生并没有回答他的打算。 仔细思索了一会,罗汉甄还是决定不在此处硬碰硬,刚才卜先生两次出手自己竟然都没有反应过来,而且看他那还能伸缩自如的手臂也不知道是什么异术,虽说西域奇人众多,但这种诡异的招式自己也从未听说过。 罗汉甄从怀中掏出两个红色的小瓷瓶,扔给了卜先生道,“这就是先生要的东西。” 卜先生抬手接过了瓷瓶,直接打开了其中一瓶凑近嗅了嗅。 罗汉甄大惊,这卜先生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闻的是什么?竟然拿自己的身体去验货? “算你识相,没耍花样。”确认了货品的卜先生笑了笑,把卷轴放在了桌上就准备离开。 “慢着!”罗汉甄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说道,“卜先生,我还有一个重要问题想请卜先生解惑!” “什么问题?”卜先生回过头来道。 “卜先生所说的这个情报,除了我们,还和其他人有交易吗?”罗汉甄问。 “若是有交易,又当如何?” “若是有交易,价码自然和独家的就不太一样了。”罗汉甄咬了咬牙道。 “那便当做没有交易吧。”卜先生说。 “当做?”罗汉甄不免有些恼火了,“这卜先生还讲不讲点江湖道义?” “江湖道义?”卜先生回过头来凝视着罗汉甄道,“罗小鬼,你的意思是我铁手神相卜庄,要欺骗你这个毛孩?”话音刚落又是一挥手,手臂瞬间伸长后直接削掉了三个大汉的人头。 铁手神相卜庄,曾经图南国威名远扬的杀手集团头目。一晃却也销声匿迹了多年。 “顺便告诉你一句,就算是所谓江湖道义,那也是那些正派宗族直接虚伪的信条,你一个魔教堂主的儿子怎么也信这无聊的东西?” “你!……”罗汉甄刚要暴起,突然客栈大堂的门又被狠狠踹开,门口处传来了另一个阴狠的声音。 “卜先生确实还有交易,正是要和在下做呢。”一个蒙着面一袭素衣的男子说道。 “你又是谁?”情况瞬息万变,罗汉甄的脑子已然有些痛了,听这人所说也是来和卜庄做交易的,若是卜先生真的和那么多方势力都交易了情报,那也难保自己到底是不是第一个得知的。 这样的话便根本没有时间在此处耽搁了,自己得赶紧前去情报里所说的位置才行!罗汉甄心想。 “卜先生,”蒙面男子开口道,“没想到卜先生果然还是当年的铁手神相,这一手太白剑意的消息弄得整个江湖满城风雨,自己则稳坐中庭操控全局,实在令在下佩服。” “言重了,老夫我当不起子期先生的评价。都是一些虚名罢了。”卜先生笑道,“不知子期先生为何来到了这偏僻的地方?老夫可不记得和子期先生有过什么约定” 子期?罗汉甄惊道,难道是文景国的离心剑客张子期?张子期此人曾是文景国第二大宗门天海剑宗的大弟子,年纪轻轻剑术境界便达到了登峰造极,后因为性格毒辣攻于心计,手段多端,在江湖上臭名昭著,便被天海剑宗逐出了宗门。 “自然是向你来讨要一下太白剑意的所在地了。”张子期冷笑道,用吃人般的表情盯着卜先生。 第三十四章 醉仙居长夜(五) “子期先生莫不是以为拳头硬就可以不讲规矩强抢了吧?”卜庄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误会了,我可不是那种人啊,”张子期说道,“我可是真心实意地来找卜先生交易的。” “所以子期先生打算拿出什么筹码?” “刷,”张子期轻剑出鞘,笑着指着卜先生说道,“当然是你这老鬼的命了!” “呵呵呵,”卜庄也是淡定自然地笑道,“你这小鬼好好的离心剑客不当,非要来此处送死,真当我图南国的宗族监察队是吃素的吗?” “哈哈哈,那群废物要是顶点用的话,你这老鬼还能活到现在?看剑!” 话音未落张子期便直接挥剑劈砍了上去,而卜庄也是镇定地挥手应敌,令楼上观战的苏慕惊讶的是,卜庄全程没有使用任何武器,只是赤手空拳和张子期对决。手臂和剑碰撞发出极其巨大的金属敲击声响。 难道这人的手真的是铁做的?苏慕有些好奇。 而此时的李大彪也是看的心里发慌。本以为楼下那个观海境的阴阳人已经够难对付了,这一下子竟然又多了这种高手,看他们的真气喷薄激荡,恐怕都是气虚境级别的强人,一招就能灭了自己的存在。 怎么这么倒霉,自己这条命真是多少次都不够死的。 二人打的如火如荼,罗汉甄却也在一旁寻思着要不要突然发难,但仔细想想既然这记载着太白真意位置的卷轴已经到手,似乎也并无必要插手二人之间的恩怨。 这样想着,罗汉甄便没有管还在激斗的二人,而是先打开了卷轴想要一探究竟。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罗汉甄就真的这么突然跳了起来。 “他娘的,你这老鬼,竟敢骗我?”罗汉甄指着对啊都中的卜庄怒喝道。 而这时卜庄和张子期才刚刚找到一个空隙从缠斗中分开,显然二人短时间内谁也奈何不了谁。罗汉甄这一吼倒是把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去。 “你说什么?”卜庄的声音阴沉了下去,瞪着吹胡子瞪眼的罗汉甄。 “你真当我是傻子好骗?这卷轴上的位置分明画的就是这客栈本身!”罗汉甄举起了卷轴怒斥道。 “就在这里?”一旁的张子期也愣住了。 “哈哈哈,你的意思是老夫给出的情报是假的了?”卜庄突然大笑着说道。 “这还能是真的?”罗汉甄怒火攻心,“我和我手下三日前就把这客栈搜了个底朝天,别说机巧匣,连个做工精细点的抽屉都没有!” “这我可不清楚,这卷轴也是我主子给我的,我只是个接头的。那太白真意的波动确实出现在此,也因此我才选择在此和你做交易。更何况,我和你还有后续交易,你不会忘了吧,若是之后发现消息不属实,这交易还进行的下去吗?”卜庄扶了扶脸颊,淡定自若。 “这……”罗汉甄有些犹豫,心里也盘算起了小九九。看这卜庄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可这客栈自己一行人确实已经搜了个底朝天。难道自己遗漏了些什么? “去,把那胖子弄醒问问!”罗汉甄对着李四下命令道。 一时间气氛又僵持住了。 “太白剑意是什么?”听了半天的苏慕疑惑地问道。他搜索了一下自己脑海里的记忆也没有想起有这么个词。 “靠,你好歹是个大宗门修剑的,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李大彪不屑地道,“那太白剑意可是修道者的无上秘宝,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太白剑仙留在世上的修行感悟。你到底是哪个不入流的宗族出来的弟子,竟然连这都不知道?” “我?寒山剑宗呀!”对宗族等级还没有什么概念的苏慕自豪地说道。 “寒山剑宗?听都没听说过,这是哪儿的宗门?” “越过苍松山到了吴城以后就不远啦,就在那附近的寒山上。” “靠,老子在那混了那么久的兵,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寒山上还有宗门?”李大彪说道。 估计是什么不入流的中下级宗门吧,自己本就是混军队的,之后就直接做了草莽,对江湖宗族不了解也很正常。 “大彪,这太白剑意具体是个什么东西?”苏慕好奇地问道,只要牵涉到和剑有关的东西他就充满了兴趣,更不说是古往今来第一剑仙了。这个头衔让苏慕非常憧憬。 “你这小鬼能不能有点礼貌,别叫我大彪,叫我彪哥!”李大彪没好气地说,“我只听说这东西都是掌握在超大宗族和朝廷手里,一般人根本连朝拜的资格都没有,难怪楼下这几个异国崽子要聚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苏慕听着仍旧有些疑惑,若是这太白真的如此强大,寒山剑宗的记载里为什么从来没出现过这个人? 就在楼上下的气氛都凝固住的时候,李大彪的眼睛突然瞪得像铜铃一般,整个身体都开始不自觉地发抖,整个说话语气中也充满了惊恐。让苏慕感到十分奇怪。 “怎么会怎么会……她怎么会在这……”李大彪喃喃自语地道。 让李大彪如此害怕的人自然只有一个,那便是早些时候一剑卸掉李大彪一只胳膊的年轻女子云珂。此时也站在了客栈门口,和张子期相隔数米并排而立。那张好看的脸庞却如同噩梦一般让李大彪难以忘怀。 踏进客栈大门的云珂环视了大堂内一周,用极其冷漠地眼神仿佛看死人一般凝视着卜庄。 “你又是哪来的女娃子?”张子期看了看云珂,不屑地道。 罗汉甄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痛,眼下场面越发混乱,自己这边虽然人数最多但是比拼战力好像也不占优势,他很犹豫有没有必要凭借毒功先下手为强。 “哈哈,小娃,你怎么也跑来凑这热闹?”卜庄笑道。 “要你的命。”云珂语气冰冷,直接拔剑指着卜庄道。 “又来个要你的命的,没想道你还挺抢手啊?”张子期笑着讥讽道,“看来卜老鬼的生意做的倒是大。” “我可担不起,这女娃也是莫名其妙,一直追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杀手。”卜庄呵呵笑着说道。 云珂接着开口道,“所以你便找这几个人来保护你?一群蝼蚁,一个怪咖,一个阴阳人?” “哪来的小婊子!嚣张跋扈?干掉她!”被刺激到了痛点的罗汉甄大怒,直接下令。一时间屋内大汉把云珂,卜庄和张子期围了个水泄不通。 云珂看了看四周,从头到尾眼中便只有卜庄,不屑地道,“你不会觉得这些废物能困得住我吧?” “确实,蝼蚁再多也不过是蝼蚁而已。”张子期也附和。 “你又是哪个蝼蚁?我跟你说话了吗?”云珂斜了一眼张子期道。 “你说什么?”张子期此人性格暴躁,一言不合便第一个跳了起来,直接一剑便刺了过去。 “哼”云珂也拔剑迎击,瞬息间二人便激战了数十个回合。一时间竟难分胜负。 看着二人的真气激荡,卜庄微微眯起了眼睛。显然没想到局面会变成现在这样。 而一旁的罗汉甄就更郁闷了。到卜先生出现之前,自己明明都是这客栈掌控风雨的人,眼下突然来了三个大高手,搞得自己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现在不是自己人把他们围了吗,结果人直接无视了自己这一伙人,相互打起来了,实在窝囊。 “李四这家伙怎么还不回来!”罗汉甄心急,方才看卜老鬼说话确实不像是刻意说谎,那眼下最优先的就是赶紧确认卷轴消息的正确性,若是太白剑意真的在这里便应该以太白剑意为重。 啪啪,空气中剑气交错。和卜庄不同,张子期和云珂都是一言不合便全力开打的性格,二人修为又不相上下,此时杀得难解难分。 看来卜庄,张子期,和这个叫云珂的女子的实力应当都是伯仲之间。不过看张子期的离心剑和寒山剑诀中的套路可以说有根本性的不同,是完全不一样的体系。而这个叫云珂的女子所使的虽然是双剑,但套路上还更贴近苏慕所理解的。 苏慕一时间看的有些痴迷了进去。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寒山剑宗以外的剑道世界。这二人不仅真气实力超强,剑术境界也极高,苏慕看着这剑光交错,尽管速度极快,让他都有些应接不暇。但苏慕还是很努力地在脑海中进行分析和拆解,试图将其全部纳为己用。 这是也是苏慕第一次有一种嫌弃自己的感官速度还不够快的心情。而不知不觉中苏慕的脑海里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高速运转的思维里逐渐苏醒了过来。 一旁的李大彪看的双眼发亮沉浸其中的苏慕心里也是生气,这小鬼,下面都杀成这样了,他竟然还看得起劲,难道不知道下面随便哪个人都能轻松杀了自己? 而一旁陈五已经躲在了床铺底下,双手抱头拼命地求神拜佛着。 打得越久,二人动用的真气越来越多,比斗也越来越激烈,卜庄甚至在考虑是否要提前杀出去离开这里。二人已经从一楼打到了二楼,剑气的碰撞也是越来越频繁,在空中挥剑交手的速度越来越快,就连苏慕的眼睛都有些跟不上了! 而比斗中的张子期更是心惊,自己可是大名鼎鼎的离心剑客,气虚境巅峰的修为,却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娃打个平手,看年纪怕也就二十出头。 这女娃到底哪里来的? 就在这时一道飞溅的真气直接朝着三楼苏慕的房间飞来,虽然未能击中房门,但李大彪还是不小心惊呼了一声。 正在打斗的二人感官全开,显然都听到了三楼的声音,几乎是第一时间便默契地各自退出了比斗。重新跳回了一楼大堂。 “我事先说明,我和这卜老鬼也不是一伙的,只是来找他讨要东西而已,好像没什么理由继续打下去。”突然想起了这一茬,张子期咳嗽了一声,率先退出争斗,全然忘了方才也是自己主动挑起的事端。 一旁的云珂只是哼了一声,同样她也知道自己和张子期的实力是伯仲之间,很难分出胜负,加上这张子期也说自己与卜老鬼不站队,云珂便也没有继续打下去的意思。反倒是刚才三楼那声惊呼让她回想起了什么。 难道?云珂此时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想法,嘴角慢慢地上扬。 本以为这草莽思想单纯,定会直接逃回寨子,没想到倒还机灵。 云珂心里这么想着,直接向着三楼正在门缝里偷望的苏慕和李大彪便抬手一挥,两道锋利的剑气便朝着二人袭来。 正在三楼看着的苏慕和李大彪也是大惊,没想到这女子出手是如此的突然和果断。苏慕第一时间拉着李大彪向后躲闪,这才将将避过。 苏慕刚刚近距离看着那几乎凝固成实体的剑气心里也是非常震撼。这种等级的剑气怕是连自己的师父也做不到,这女子的实力难道已经超越了自己的师父高远山? “这女娃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又突然出手的?真就暴力狂?”张子期惊讶道,而且她瞄准的那方向是啥? 竟然躲过了?看到两个身影闪过,云珂也是有些惊讶,她已经想到了刚才那声惊呼来自下午的马贼李大彪,但以她下午观察的李大彪的实力,应当反应不过来自己这全力的一击才对。那么便是李大彪身边的人的缘故。 还有高手吗?云珂的神色也有些凝重。随即马上又连续挥出了两道剑气,直逼刚刚躲开的苏慕和李大彪。 苏慕知道眼前这对手极为不好应付,自己这实力也就是通脉境而已,这女子怕是已经有气虚境的实力了。虽然自己也曾凝意境击败过星垂境的大师兄,但那毕竟是切磋,眼前这满是杀意的剑气是苏慕出生以来第一次遇到的。这让他瞬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专注,全心全意地应付着眼前袭来的剑气。 第三十五章 醉仙居长夜(六) 知晓自己和对手真气境界差距过大,苏慕选择了避开剑气优先。眼下这房间内不仅有自己,还有李大彪和陈五二人,苏慕决定自己先离开房间,转移这女子的攻击目标。 “我出去引开他们,你们从书房暗道离开这!”苏慕对已经吓尿了的陈五和还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李大彪说道。 “别啊少侠,你别走!救救我!”陈五哀嚎着道,“我这古董,这字画,这传家宝都给你!” 但苏慕此时已经顺手拿起了桌上的剑和包袱便冲出了门外,他并没有选择直接跳到一楼大厅人群当中,而是在冲出房间后快速地在三楼的走道上移动,想从天窗之上逃离。 蝴蝶仙对苏慕的教导早已深入人心,苏慕知道楼下三人自己谁都打不过,既然如此便也没有硬拼的必要,直接逃离此地才是上策。 看到窜出的身影,云珂心里犹豫了一瞬间。本来她被交于的任务就只要击杀卜庄一人而已。但夫人出行前也交待过,宁可多花些时间也不能留下活口,若是让莫名其妙的人就这么逃走招惹来宗族监察队倒也是个不小的麻烦。而且看此人真气波动也不算强,应当很快可以解决。 “哼,还想跑。”云珂心里一声冷哼,直接跃了上去,堵住了苏慕移动的路线,直接手中双剑突刺苏慕的面门,争取一招制敌。 苏慕被女子的剑速惊讶,这速度已经大大超过了苏慕的想象,若非此刻惊人的专注度加上敏锐的感知力,断然不可能就此躲掉,但尽管如此剑锋的威势还是直接划破了苏慕的衣服,一直贴身挂着的玉佩也跳出了胸前。 “这玉佩?”叫云珂的女子大惊,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夺,却没想到迎来了苏慕的反手一剑。 虽然不知道女子为什么突然放弃追击,但苏慕还是敏锐地抓住了这反击的空当,回首一剑便刺向了女子的面部。苏慕知道平常比斗和生死对决之间的差别,此时没有任何的留力,直接瞬间动用了目前自己所能动用的全部真气。 这一剑虽然时机奇诡,角度刁钻,但还不至于让云珂躲闪不掉,云珂用脚狠狠地踹了一下楼道内的扶手,在空中流畅地避过了这一剑,紧接着便是双剑齐出,一个十字形的劈斩就此落了下来。 这女子的招式几乎除了快准狠外,力道还极强,从未遇到如此大压力的苏慕也只能极其被动的试图格挡。尽管勉强挡了下来但直接被弹飞开来,笔直地撞上了墙壁。 “这女娃怎么一言不合就又打起来了?”张子期没搞明白事情的情况,看她的对手好像还是个小孩? “噗”苏慕吐了口血,心里也是暗道不好。好不容易大伤初愈,刚准备回宗好好修养一下继续练剑,结果直接遇上这么一个完全处理不了的绝顶高手。自己虽然反应得过来对方的招式但完全招架不住。 好在方才已经提前看了云珂和张子期的比斗,知道一些云珂的出剑习惯,不然以二人之间如此巨大的实力差距,他毫不怀疑自己此刻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 苏慕的脑海里快速地搜索着各种可用的招式,但此时的对手远不是当年的大师兄所能比的,他也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逃出去的方法。 此时云珂看着已经跌坐在地苏慕也没有马上继续追击,她也在疑惑着方才惊鸿一瞥间看到的那块玉佩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就在此时,苏慕却突然拔地而起,直接一式剑龙穿心便已经杀到了云珂的眼前。 这招式?云珂瞪大了眼睛,更加惊疑,但剑势显然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威胁。她眼光一冷,直接双手起剑,面对面迎击以更强的剑势直接把这剑龙打回去。 没有任何道理,就是以绝对的力量差距正面击败对手,一力降十会。 显然云珂对自己的修为境界非常有自信。 正如苏慕也是这样想的。 看着云珂直接正面迎击,早已预判到她会有此反应的苏慕在二人剑势快要接触到的时候直接向前撒出了一把之前偷偷攥在手心之中的淡紫色的粉末,瞬间粉末被两股剑气蒸发成了非常浓的烟雾状。云珂大惊,收势却已经来不及了,直接一头撞进了烟雾之中。 从云珂突然出手击出剑气,到此刻二人正面对决其实仅仅过去了不过十数息,还在一楼大厅的众人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看到了一阵烟雾已经从三楼开始弥漫了开来,几乎数息之间便在整个大堂飘浮。而云珂一边挥舞着剑气想要驱赶这烟雾,一边果断地从三楼跳了下来,落回了原地。 此时最善于用毒的罗汉甄最先警觉了起来,他稍微嗅了嗅,便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是西域陀罗花制成的迷香,虽然毒性不猛,仅能让人无法调用真气。但胜在见效快,适应性强,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陀罗花的毒是无色无味,极其隐蔽的。眼下虽然看上去这淡紫色烟雾才是毒烟,但其实只是只是放毒者的障眼法,真正可怕的东西是藏在这烟雾之中的陀罗花毒。 当然,以罗汉甄自小修炼的毒体来说这陀罗花毒自然不算什么,而且罗汉甄能感觉得到这陀罗花其实并不是最高级别的藏蓝陀罗,毒性几乎不会对罗汉甄造成什么影响,但若是在场的其他人可就不好说了。 离烟雾最近的云珂显然也是吸入毒素最多的,云珂几乎马上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中了毒。真气的运转变得极为吃力,全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懈怠感。 该死的,自己竟然大意了。方才那一下剑气之间的对撞竟然还放大了毒烟的爆炸效果,等自己反应过来要屏气已经来不及了。 云珂显然没有料到这个看上去还一脸正气的小家伙竟然在比斗中使出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心里恨得牙痒痒。 而就站在云珂身边不远的张子期是中招第二多的,云珂自烟雾中心冲出,身上本就带了大量的陀罗花毒,而张子期仅仅是挥剑驱散着烟雾,完全不知道自己也已经吸入了那无色无味的毒素。待到发现自己真气运转堵塞的时候也早已来不及。 靠!到底怎么回事?自己明明没被那烟雾沾染到怎么会也中毒了,张子期在心里骂娘道。 诚然,对于张子期和云珂这个级别的强者来说,强行无视毒素的影响调用真气,想逃走总归是能做到的。但眼下这个局面要先行逃走未免有些太丢面子,尤其是对张子期这种把脸面看的比命还重要的人来说。 那卜老鬼呢?也中招了吗?这是张子期最关注的问题。看着卜先生微微皱起的眉头,张子期心情一下子舒坦了起来,嘴上不饶人地放声嘲讽道:“本以为只有我们这些江湖草莽才会中毒,没想到铁手神相卜大人也有被别人算计的一天,我看着好像还是个小孩?真没想到啊哈哈哈!” 卜庄回了张子期一个阴狠的眼神。 而此时的罗汉甄算是看明白了,卜庄,张子期和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高手全都中了陀罗花之毒,以这浓度来看,几乎一炷香的时间内都不能用力动用真气,而此刻自己成为了全场唯一一个不受毒素影响的人,一下子得以掌控全局。 没想到啊没想到!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罗汉甄心里乐开了花。 第三十六章 醉仙居长夜(七) “哈哈哈!”罗汉甄再也克制不了心中的狂喜,放声大笑道,“姓卜的你刚刚不是很牛吗?还有那边那个什么离心剑,一个比一个能装,现在还不是一样中了毒?还是一个小孩子放的毒?哈哈哈!” “你这阴阳人没中毒?”张子期惊讶道。 “谁他妈是阴阳人,你才是阴阳人。”罗汉甄毒功练成以来嗓音和容貌就成了这幅样子,最恨别人叫他阴阳人,此时张子期精确地戳中了他的痛点,自然让他十分气愤。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胡乱动用真气轻举妄动!”罗汉甄开口警告道,“你们中的乃是无色无味的陀罗花毒,若是随意动用真气可能会自损根基,导致真气境界跌落!既然现在大家都中了毒,那便留下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不然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张子期冷笑了一声,“没想到我离心剑客横行江湖数十年,今日竟会栽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毒上,才让你这区区观海境的阴阳人小人得志,真是唏嘘。” “我都说了不要叫我阴阳人!”罗汉甄怒道,直接起身发难,双掌横推攻向了张子期,张子期想要躲闪,却因为无法调用真气在速度上差了很多,在和罗汉甄对轰了几下之后有些脱力,后退了几步,虽然看上去没受什么伤,但脸色也不太好看。 “这下还嘴硬!”占到上风的罗汉甄此刻心中极爽,能够肆意蹂躏这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这一趟果然没白来。 “报……报报报报大哥!!”上气不接下气的李四这时回到了客厅大喊道,“没有找到陈……陈陈五,下午那山贼也不见了!” “不见了?”罗汉甄皱起了眉头,他仔细检查过这地方,内室库房没有其他出口,既然能避开自己的眼线消失不见,想必是还有什么密道存在。 要是让那胖子跑了就遭了!罗汉甄心想,却在这时听到三楼又传来了一声惊呼。顿时心里便有了眉目。 “他们都不能动用真气了!兄弟们看住他们!我先去收拾了那个小孩再说!”罗汉甄命令道。方才烟雾爆炸开时他并没有看到身影从天窗逃离,那个小子还在三楼才对。联想到刚才那声惊呼,显然此时的三楼应当不止一个人在。 既然不是那小孩,便只能是另外两个了!本来不想在这图南国境内闹事,惹出是非,但眼下一口气冒出了这么多身份奇怪的人物都来此找卜庄获取太白剑意的消息,那只要把所有的事都推到他们身上就好了。等自己找到了太白剑意大可第一时间逃之夭夭。 现在第一要务,就是先抓住那个小鬼,免得被他溜出去泄露了机密!罗汉甄想着,便独自冲上了三楼。 留下了死死瞪着三楼的云珂和张子期,以及一直没有动作,若有所思的卜庄。 方才的惊呼是陈五看着一头撞回房间内跌倒在地的苏慕发出的。其实苏慕冲出房间到冲回来也没过多久,甚至还不够陈五和李大彪下定决心回到密道之中。 “少侠你怎么了?”陈五关切地问道。 刚才为了防止大量中毒而提前屏气的苏慕此时大吐了一口血。虽然成功诱使云珂正面迎击中毒,但自己也因此被云珂的剑势所伤。因为提前以真气外泄护住周身才没有沾染上爆炸的毒粉,却无法避免因真气倒灌而受损的结果。 保险起见,苏慕马上掏出了一些恢复气力的药和陀罗花的解药吃了下去。刚刚咽下,房间门便再一次被狠狠踹开,罗汉甄已经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 “哟,果然如此,三个人都在这呢。”罗汉甄邪邪地笑着开口道。 “你!”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能是因为高手太多已经忽略了罗汉甄,此时的李大彪差点忘了自己是个有伤又中了毒的人,对着罗汉甄破口大骂道,“阴阳人!你这卑鄙无耻之徒竟敢下毒!还不快给我们解药!” “无耻之徒?”罗汉甄尖声大笑,“那这小鬼方才也使毒,又算什么?” 苏慕咬着牙站起身来,他显然也没有想到这罗汉甄能放下一楼的人如此快地就杀了上来,甚至一点休息恢复的时间都没留给他。而罗汉甄也看出了苏慕状态不好,话音未落便挥舞着双掌杀了上来。 尽管罗汉甄的修为拿云珂要差上不少,挥舞的双掌也没什么章法,但此时苏慕受了不轻的内伤,躲闪起来也比较吃力。看他双掌上冒着的黑色真气,显然也是个用毒的路数。 苏慕原以为只要毒住了云珂自己便可找到机会溜走,没想到不知为何又杀上来个罗汉甄,此时情势再度变得岌岌可危。 一旁的李大彪有心帮忙,无奈惯用手已经没了,自己也没什么战斗力,生怕还没冲上去就顺手被宰了,只好和陈五继续当起了拉拉队。但还没声援多久,苏慕便一个踉跄,中了罗汉甄两掌,鲜血狂喷。 看着苏慕被击中跌倒在地,李大彪和陈五的心情是绝望的。而看到罗汉甄正准备补刀给苏慕最后一击,李大彪知道若是苏慕死了,那自己肯定也没得活,心一横,也冲了上去想转移注意力,结果连罗汉甄的边都没擦到便被一脚踹飞。 “一个残废也要不自量力!”罗汉甄不屑道,“不过没想到这小鬼还挺能打的,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在我身上坚持,不过你中了我的五毒掌,也撑不了多久了!” 说罢罗汉甄便阴险地大笑,然后转向了一旁已经屁滚尿流的陈五道,“喂,那个胖子!” “啊?谁?我吗?大人别杀我别杀我!”陈五指了指自己,赶忙跪地求饶道。 “废话,这里除了你还有谁是胖子?”李大彪看着一脸无辜和惊讶的陈五,捂脸不忍直视。 “就是说你!我记得你是这儿的掌柜没错吧?”罗汉甄开口问道。 “是的是的大爷!小的就是。”审视了一下目前的局势,陈五显然知道眼下只有投靠罗汉甄这一方才有活路,这人手上还握着自己的解药呢! “靠!你怎么回事?还有没有点骨气?”倒飞出去的李大彪怒斥道,“这人可是给你下毒的!” 完全无视了一旁怒吼的李大彪,陈五殷勤地向罗汉甄问道,“大人有何吩咐,小的定当竭尽全力!” “算你识相,我问你,你这客栈有没有什么机巧匣一类的东西?” “机巧匣?那是什么?”陈五很疑惑。 “就是一种做工比较精细复杂的小盒子!你快想想!”罗汉甄显然没什么耐心。 “啊啊啊!有有有!我想起来了!”陈五一副恍然大悟地样子,直接来到了床边,俯下身去,在床板下面来回摸索,突然好像按到了什么按钮似的,发出了一声声响,床上便突然凸起了一块。 陈五站起身来吃力地掀开了床垫,从中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木匣子,交到了罗汉甄的手中。 “大人大人,您说的不会是这个玩意吧?”陈五语气谄媚地道。 而此时的罗汉甄早已看的双目放光。陈五递上来的这个小木匣子看上去古旧,外面花纹雕刻却极为精细。虽然仅有巴掌大但做工的纯熟程度非常惊人。作为一个纯正的六面体,它没有锁一样的东西,反倒是在四个侧面都有各种各样可以拨动的小机关。 木匣的正面刻着一个潦草的剑字。 毫无疑问,这就是罗汉甄在找的太白真意了。 第三十七章 醉仙居长夜(八) “不瞒大人您说,这东西是我在洛京的一个古玩集市里发现的。当时觉着有些意思便一直带在身上。”一边说着陈五一边小心观察着罗汉甄的表情,“若是大人看着欢喜,便将此物赠予大人!” “嗯,不错!”罗汉甄仔细摆弄了一下,心里已经大致有了把握,但他还是没有马上被狂喜冲昏了头脑。毕竟卜庄这老狐狸究竟会不会把真品的位置告诉自己罗汉甄心里也没个底。眼下既然找到了一个高度疑似的玩意,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想办法把它打开看看验证一下。 罗汉甄看着这机巧匣子,左边摸摸右边摸摸,反复地捣鼓来捣鼓去,可这木匣就是毫无动静。 罗汉甄有些恼了,指着陈五骂道,“胖子!这木匣怎么打不开,不是你把它弄坏了吧?” “没有啊?”陈五感到很无辜,“上周和上上周我都还打开了它呢。” “打开它就没什么反应?”罗汉甄问道。 “这个盒子打开了就会发光,其他也没什么特别反应了。”陈五老实巴交地道,“不过我第一次打开它的时候好像弄出了很大的动静,吓得我赶紧关上了。” 很明显,陈五所描述的这些特征大大增加了它的嫌疑,罗汉甄当机立断,马上喝令陈五将其打开,许诺只要打开了这盒子便不伤害陈五,还会给他酥骨散的解药,听到这个消息陈五更加是千恩万谢,娴熟积极地摆弄起了这个木匣。 看着陈五肥肥的手指灵巧地来回拨动,罗汉甄、李大彪,包括刚刚被打了两掌伤势加重的苏慕都非常惊讶,没想到这胖子看上去又傻又憨,这手活确实如此的精细。 陈五三下五除二便解开了这木匣子上的机关,只听咔嚓一声,好像木匣内有什么东西被打开,木匣正上方的那一个剑字也慢慢地浮现起了柔和的光。 “这是?!”罗汉甄满是期待地看着,他这辈子还根本没机会看过真正的太白真意是什么样子,眼下这个小木匣子很有可能会是整个大陆还没什么人见过的全新剑意,想到这罗汉甄便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 而木匣子显然也没有让罗汉甄失望,随着光越来越亮,突然间一道强大无匹的气息猛烈地自盒中溢散而出,瞬间便溢出了整个房间,在客栈三楼楼顶的空间飘散着,汇聚着。越聚越多,气息也越来越强烈。逐渐变成了一团云雾状的集合体。 不过是瞬息之间,一股极其强大的剑意便在这空间之中快速凝结,这股强大要临驾于在场任何一个人。那其中古朴悠久的气息和威压更是让很多修为一般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正是令整个大陆心驰神往的第四道太白真意! 这剑意带着毋庸置疑的权威和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仙气。太白真意每次出现不会持续多久,对于修道者来说,此时最好便是直接闭目凝神,运气出体小心地连接自身和那道剑意,尽可能在持续时间内试着参透其中包含的大道。 毕竟这里面包含了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太白剑仙对于剑道境界的领悟,若是能吸取上一星半点都能大大增加攀登更高处的机会。 而此时楼下的卜庄,张子期和云珂也是看直了眼。三人知道这应当是罗汉甄找到并成功打开了太白真意的机巧匣。云珂完全没想到整个大陆最神秘的至宝,太白真意竟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作为修剑之人云珂当然知道这对每一个修道者来说意味着什么,此刻死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张子期此时则是怒火攻心,他们二人此时根本不能动用真气,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难得机会在眼前溜走。而太白真意每次开启需要吸收足够的天地灵气,且因为其中蕴含的太白的能量会持续消耗也无法补充,几乎是用一次少一次。张子期这辈子只有幸接触过一次太白真意,还是已经被用过很多次的,和如今眼前这道新鲜又强横的太白真意根本无法相比。 罗汉甄看着眼前的景象更是喜上眉梢。没想到这小木匣竟然真的是太白真意的机巧匣子,要是把这东西占为己有,不仅自己和父亲可以突破修为的桎梏,五毒教金叶堂的名声再度威震江湖也是指日可待了。 而卜庄脸上则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很快便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突然站起了身。 “既然确定了太白真意确实在此,我也没有继续待在这的必要了。”卜庄说着,强行调集起了一些真气,直接冲出了众人的包围圈,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卜庄本就离得最远,中毒也是最轻,加上自身的一些特殊原因,不需要调集太多真气也有很强战斗力。虽然离巅峰状态有不小差距,但要冲破这些杂鱼的封锁也是轻而易举。之前之所以没立刻离开显然也是想看看卷轴上所写是否为真。 既然发现了太白真意,默默地自己拿下不是能收获更大的利益吗?为何要拿去和西域的异族做交易?还要自己在眼前确认是真的太白真意后便马上离开? 卜庄越想越想不通,不过自从跟了眼下这个主子以后,他行事的风格一向令自己琢磨不透,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难道这东西真的对主子有这么大的诱惑力?卜庄看了看刚刚从罗汉甄手中交易过来的瓷瓶心想。 看到卜庄直接突破重围离开,云珂也是急了,此行她的首要任务本就是要击杀卜庄。却突然冒出一个太白真意的事,要知道太白真意对云珂这样的武者来说是极具诱惑力的。眼下一边是卜庄,另一边是刚刚现世的第四片太白真意,实在令云珂难以抉择。 “唉,算了!”云珂也是没辙,自己受制于陀罗花毒,此时还没有完全恢复,就算直接强行追击也未必能追上卜庄。不如先抓紧恢复真气,静观其变吧。 而张子期也有点犹豫,虽说他要找的是卜庄,但根本目的还是要向卜庄索要太白真意的所在。现在既然太白真意已经出现了,那也没有继续追击卜庄的理由了。 第三十八章 真意初降临 要说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一个情绪没什么波澜的便只有被重伤的苏慕了。与其他人不同,苏慕虽然也能感觉到那股剑意的强悍和深邃,但这更多的是一种熟悉感和亲切感,仿佛不需要外放自己的真气便已经与那剑意建立起了非常深厚的链接。 苏慕几乎是下意识地便顺着这链接探寻了过去,也就在这个瞬间,已经很久没有在脑海中再浮现过的那强烈的剑鸣声又一次的呼啸了起来。 痛!很痛!苏慕的脑袋仿佛要爆炸了一般,这剑鸣声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激烈,像是真的有一把剑在他脑海里横冲直撞一般,随时都可能冲出精神的束缚。 而众人面前的那一团太白真意也仿佛与这剑鸣有所感应。竟然像是有意识一般开始慢慢移动了起来,一点一点地向苏慕靠近,直到完全把苏慕包裹进了其中。 罗汉甄看呆了眼,他本打算马上就地吸收感悟,却没想刚坐下没多久,便感应到那太白真意已经不在原地了。睁眼一看,那团云雾状的东西已经到了自己的面前,并且还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它的目标正是呆坐在一旁的苏慕! 这小子有古怪!罗汉甄拔地而起,一个箭步便要杀向苏慕,但却直接被那团云雾状的剑气弹飞而走,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一楼。 另一方面。苏慕则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热浪呼啸而来,瞬间便吞没了自己的意识,恍惚间,有什么东西好像随着那剑鸣彻底苏醒了过来。并不断地贪婪地吸收着那太白真意之中的古朴剑气。 在经过王师的顺气拓脉之后,苏慕的气海早已变得非常广阔,但却并非无限,此时那不断翻腾的热浪也几乎将其撑爆。苏慕感觉到意识越来越模糊,几乎快要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权。 这种感觉,比那时在蝴蝶谷对战九纹蟒时更加激烈!然而这次他却没有立刻失去意识。这是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苏慕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却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身体。他快要被云团的热浪撑爆,很想找个渠道发泄一下体内乱窜的狂暴真气。 比如,挥剑? 想到便做,尽管方才受了重伤还中了毒,但此刻蒸腾的热气早已将其彻底挥发于无形,苏慕艰难地支撑起了自己的身子,用有史以来最拖沓的方式朝上空挥出了一剑。 轰,一声雷鸣般的声响瞬间炸裂。 离得最近的陈五和李大彪都被这一剑造成的巨大轰鸣吓了一跳,陈五再次抱头蹲坐了下去,开始哭爹喊娘。一旁的李大彪也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脑袋。待到声响过去之后,整个客栈内浓浓的真气夹杂着硝烟弥漫回荡,二人忍不住抬头向着轰鸣的方向望去,便看到了一片迷人的星空。 星空? 李大彪愣住了,陈五更是惊叫出了声。 客栈的屋顶呢? 当然是被苏慕方才那一剑整个掀飞,早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虽然已经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此时的苏慕看着这出现的星空心里也是一阵的开心。但很快苏慕便发现自己的情况仍然不是很妙。尽管刚刚那一剑已经带去了很多体内沸腾的热量,但此刻那团云雾状的剑意还是不断地试图往自己的气海之中钻,并源源不断地在向自己输送着狂热的气息。 怎么办,接着挥剑吗? 苏慕心中也有一丝犹豫。 他也属实没有想到自己方才那一剑可以造成如此之大的破坏力。他心里很明白这并不是他自己的力量,而是那股剑意之中的狂暴气息的威力,自己只不过是将其引了出来。 更糟糕的是,苏慕自己的意识已经越来越模糊。他感觉身体越来越沉,而脑海中的剑鸣声也越来越响。 “喂喂,你小子!”方才被打下一楼的罗汉甄满头乱发一身狼藉地又冲上了三楼,对着苏慕大吼道,“你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然而苏慕完全没有理睬罗汉甄,看他的神情变幻莫测,若有所思。 从头到尾一直被忽视的罗汉甄好不容易找到了个扬眉吐气的机会,瞬间又在众人的面前出糗,心中十分愤怒。他决定无论谁来求情,都必须就此杀了苏慕。不仅要格杀,还要把他五脏六腑全部打烂,再拿去喂自己养的蛊虫。 正当罗汉甄准备再次运功杀向苏慕时,苏慕突然转过头来看了罗汉甄一眼。 这一眼瞬间把罗汉甄吓得跌倒在地,连收掌的动作都忘了做。那一瞬间,他仿佛在苏慕的眼神里看到了绝对的霸气和恐怖的压迫感。 苏慕整个人的感觉在顷刻之间变化了。更骇人的是,他的双瞳也变为了深蓝色。 不行,不行。罗汉甄完全无法压抑自己身体的颤抖,此时的苏慕似乎已不再是苏慕,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已经与那团剑意彻底的合二为一,成为一种更高位的存在。 苏慕便是剑意,剑意也是苏慕。 苏慕冷冷地看着罗汉甄,就这么轻轻地抬起了剑,一挥。一道剑气便精准地切割掉了罗汉甄的左臂。 和只被砍断小臂的李大彪不同,罗汉甄的整条左臂都被齐根斩断。 “啊啊啊啊啊啊!”罗汉甄被剧痛惊到,看到狂流黑血的断臂惨嚎着。 “哈哈哈,小鬼干得好!”李大彪一看乐开了花,“叫你叫我残废,现在看看谁是残废?你再得意啊?” 然而苏慕并没有要就此停下的意思,他缓缓地向前走去,虽然每一步都踏在了地上,却让罗汉甄感觉每一步都在飘。直到来到了罗汉甄的眼前。 罗汉甄看着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苏慕,心里的怨恨升到了极致。他不明白刚才还是奄奄一息状态的小子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可怕,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连其存在本身都让自己感觉到本能的恐惧。仿佛二者根本不是同样级别的存在一样。 难道是那团剑意?罗汉甄心想,这小子似乎就是从接触那团剑意开始变得如此之强大的。 而此时,那团剑意仿佛牢牢地粘在了苏慕的身上一般,像是他的外衣,就这么结结实实的包裹着。 苏慕冷冷地看了罗汉甄一眼,并没有如罗汉甄预料的那般继续下杀手,似乎对眼前的对手极其的不屑,而是直接越过了罗汉甄跳到了一楼大厅。 第三十九章 碧空闪惊雷(一) 此时一楼大厅罗汉甄一伙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了自己的头目突然一声惨叫之后便没了动静,心里纷纷暗叫不好,一时间左右面面相觑,甚至都无人敢上去查看。没过多久又看到苏慕从三楼跳了下来,哪里还不清楚自己的头头已经遭遇了不测,顿时作鸟兽散,东奔西逃,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而此时的张子期和云珂看着从三楼徐徐落下的苏慕,二人也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云珂和苏慕有过交手,在她看来这小子虽然对招式的理解非常不错,但实力修为则低的要命,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但眼下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存在,虽然他的样子仍然是苏慕,但整个气场已经大到让自己都感受到了压迫。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肯定不是刚刚与自己交手的那个苏慕。 更不用说那看上去十分诡异的深蓝色双瞳了。 云珂感到很奇怪,方才她和张子期看着太白真意忽现还很激动,但一瞬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样。之后她便能感受到那太白真意的巨大存在感在逐渐变弱乃至完全消失。联系此刻苏慕的实力突然暴涨,想必是与太白真意的消失有所关联。 难道太白真意是被这小子给吸收去了吗?此刻苏慕身上的威慑力和之前太白真意给人的感觉很是相似。 太白真意不是只能被感悟吗?就算其中的天地之力可以被少部分吸收,但也从没见过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把整个太白真意都吸了去的,这也太骇人听闻了。 云珂和张子期都是气虚境巅峰的高手,自然很清楚,他们不是眼前这个存在的对手。甚至完全不在同一级别。别的不说,他们都听到了罗汉甄的惨嚎,显然,罗汉甄若是敌不过,那么眼下还未完全恢复的自己不一定能战胜。既然如此,那便只有想办法逃走了。 反正那卜庄已经走了,云珂心想。 而张子期则十分好奇苏慕是如何将那太白真意完全化为己用的。苏慕此时的状态虽然可怕,但也让热衷挑战不服就干的率性青年张子期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他很想和这样的苏慕打上一场,虽然不是现在。 云珂和张子期在不知不觉间达成了难得的默契。虽然此刻身上的毒素还没有完全被消解,二人在想明白目前局势之后便立刻强行运起了身上还有些滞涩的真气,还没照面,便头也不回地分两个方向向客栈外冲去。 虽然不知道苏慕用了什么方法,但太白真意已经被苏慕所吸收,此刻打又打不过,不如赶紧走,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这是他们现在脑海里唯一的想法。 苏慕看了一眼分散而逃的二人,只是冷哼了一声。这冷哼听上去满是沧桑,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所能发出的。 罗汉甄遭遇重创,陈五和李大彪也相对安全了起来。看着罗汉甄已经几乎昏迷,二人迫不及待地来到已经满目疮痍的客栈大堂,吃惊地看着天神下凡般的苏慕和已经逃窜的云珂和张子期。 “万万没想到,那个母老虎竟然被这小鬼吓跑了!”李大彪唏嘘道,心里暗暗感慨自己还好没对苏慕态度特别差,不然兴许现在苏慕一不开心把自己的另一条胳膊也卸了。 “苏慕少侠怎么如此之强?他刚才是在扮猪吃老虎?”陈五心中也很好奇。 “看着不像,兴许是你那奇怪的小木匣里面的东西,那便是太白真意?”李大彪转头问陈五。 “我也不知道啊,这个小木匣买了很久了,根本不知道是这种宝贝。” 陈五和李大彪聊得起劲,只见苏慕一个轻微地下蹲,然后猛地跃起,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 苏慕举起剑来伸向了那片无垠的星海。真气自剑中再次呼啸而出,直插苍穹,而周围点点的云也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给吸了过来,以苏慕所在的位置为中心,瞬间整个夜空乌云密布,世界都黯淡了下来。 苏慕依旧只是一脸淡漠地凝视着自己的剑尖,看着身上所笼罩的太白真意一点一点顺着剑身向着天空的中心汇聚而去。 一秒,两秒,三秒,很快,压抑的云层之中出现了第一声雷鸣。 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雷鸣的频率越来越高,而正在逃走的云珂和张子期心里也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刷!苏慕突然将举起的剑顺势劈下!而乌云之中蠢蠢欲动的暗雷也随着剑的劈砍倾泻而下。 不是一道,而是两道!分别袭向了云珂和张子期。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离得最近的张子期,感受到自己被一股可怕的气息所锁定,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迫使张子期瞬间抬剑格挡。 张子期之所以被称为离心剑客,便是因为他的身形在空中有不规律的反常运动轨迹,经常会从非常诡异的角度攻击敌人。而张子期也没有想到,一向以攻击性强著称的离心剑,此刻竟然被用来躲闪,还救了自己的命。 倾斜而下的雷击在夜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剑形,瞬间击中了张子期,而张子期也在最后时刻靠着离心剑稍微移动了位置,躲开了雷剑的中心。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被雷剑的威势擦到了边,整个半身几乎瞬间麻痹,五脏六腑都在沸腾般地抽搐,张子期强忍住吐血晕倒的冲动,拼命地继续逃窜。 他离心剑客自成名以来,从来就没有如此狼狈过! 而另一边,云珂也是被这从天而降的雷剑震惊到了。之前那个可以被自己肆意蹂躏的存在,如今竟然以这样一种毋庸置疑的强势,逼得自己连逃走都做不到。 云珂知道自己已经躲不掉这一击,选择马上调集自己所能调集的全部真气,口中念起了一些奇妙的咒语,将剑横档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之前,随后云珂自己的身上逐渐亮起了一层神秘的光晕。形成了一个护罩笼罩在了云珂周围。 轰隆!雷剑正面击中了云珂,几乎瞬间炸裂开了地面,附近的杂物也被猛烈的风吹得散了架,还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混在其中。 硝烟逐渐散去,浑身焦黑的云珂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这时候的陈五和李大彪呢,看着浮在空中如同神明一般的苏慕,张大的嘴仿佛能塞进去五个鸡蛋。 第四十章 碧空闪惊雷(二) “这这这……刚才那是啥?怎么突然打雷了?”陈五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都有些结巴。 “好像是那小鬼挥剑引来的,他难道是雷神,还能呼风唤雨?”李大彪也是找不出什么形容此刻心情的词了。 李大彪二十多年的军旅生涯,也见过不少巫法诡异的异族,但能召唤雷电可以说是闻所未闻,今天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自己好像遇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小鬼啊。李大彪此时已经暗自庆幸自己方才是出手帮了苏慕,而不是在背后捅他一刀。 而此时的苏慕呢,正冷眼看着勉强逃过第一击的张子期,脸上逐渐显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显然对张子期能够逃过第一道霹雳有些不满。 于是苏慕再次抬起了手,准备进行下一波的唤雷。而这一次苏慕的蓄力时间比之前要长的多,空中乌云里的惊雷似乎也跟着在长时间地蓄力。 一瘸一拐逃跑中的张子期此时也是直呼不妙,他能明显感受到这一次来自上方的压迫感要比上一次强上了数倍。 “这小子究竟还是不是人啊?”张子期心里很是不服。“也不知道这小子是用了什么秘法直接把太白真意吸了个干净就罢了,居然还能瞬间转化成了如此恐怖的修为,就算给牛吃草也得等一阵才能挤奶啊。这小子不会是什么邪教中人吧?” 感受到了这次落雷的恐怖,张子期已经别无他法,只有继续玩命地向前跑。寄希望于能在落雷蓄力完成之前逃脱乌云的范围之内。 然而这满天的乌云却似乎已经将整个青岗山和苍松山都完全包裹了进去。 无处可躲,也无处可逃。 “求求你蓄力再久一点吧!”张子期已经是求爷爷告奶奶了。 可是苏慕不会理睬他的哀求。 终于,苏慕的蓄力完成了,这一次他身上闪烁着的剑意白光已经强盛到了极致。像是一根链接天地的亮白光柱,成为被黑暗笼罩的世界里唯一的星辰。 “刷。” 光柱突然断裂,苏慕又一次猛烈地挥砍下去,剑锋的目标直指逃跑中的张子期! 一道,两道,三道...这一次空中落下的剑雷足足有八道之多,每一道都像撕裂夜空的光刃,把那一片混沌劈了个四分五裂。 仿佛将整个世界都撕了个粉碎一般。 亮白色的剑雷携着不可阻挡的威势向着张子期袭来! 这么夸张?这下估计真的非死不可了。 此时的张子期已是满脸郁闷和不甘,他本想着此行能抓住卜庄,得到太白真意,然后独占太白真意修行几年,入破空,踏神留,甚至冲击超凡。 到时候便可风风光光地回到文景国,回到那个不分青红皂白便将自己逐出宗门的师父面前,回到那个自己拼了命也想守护的姑娘身边。 我真的不想死啊! 张子期直到自己已经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索性不再逃跑,而是站定在了原地。 想我一代风流公子张子期,离心剑客多情剑,此刻竟要英年早逝死在这里了吗。 没关系,就算是死,我也不能后背中招而亡,剑客的浪漫就是正面应敌! 就在张子期已经摆好架势,运转全部真气准备拼死一战,硬扛八道剑雷的时候,一道极其猛烈的剑光突然自他面前而起,冲向了最先落下的一道剑雷。 “砰”这一道气势很足的剑光虽然没有完全抵消掉剑雷的来势,却极大地阻碍了剑雷落下的路径,最终将其引向了离张子期很远的青岗山间。瞬息之间,青岗山深林就弥漫起了不小的火光。 张子期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是三道剑光扑向了三道剑雷,效果也和第一道大差不多。正当张子期一脸期待再来四道剑光将落雷全部处理掉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太白剑之万壑雷,果然名不虚传。” 张子期转头一看,声音来自夜空之中的一道黑色身影。这身影可以悬浮在空中,代表他的修为至少也在破空境之上。 唯有达到了破空境之后,方可以以气化形,悬于空中。 就好像现在的苏慕一样。 看到这道身影,张子期心里便大概有数了。 剩下的四道剑雷是一并袭来的,这身影似乎打不出更多的剑光加以抵消了。 只见那身影直接一个虚空踏步,深蓝色的光辉一闪,便快速来到了张子期身边。张子期看到了靠近的身影的样子,只来得及惊呼一句:“宇文...” 随后又是一道相似的蓝光,张子期已经跟着黑影一起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轰隆”云中响起了雷鸣,四道剑雷精准地劈在了方才张子期所在的位置,直接在地面留下了一个深达数米的巨大深坑。 这一切显然都被苏慕看在了心里,苏慕也似乎很清楚,自己的招式并没有成功击中张子期,张子期似乎被那黑影以什么仙法秘宝遁地救走了。 苏慕看着张子期和神秘身影消失的地方,深蓝色的瞳孔轻微地转动着,似乎在思索着些什么。 然后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身上的气息也开始慢慢地散发了出来。 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以苏慕的身体为中心铺散了开。 突然间,苏慕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双眼猛地张开,深蓝色的眼眸散发着极其妖异的光芒。 只见苏慕直接一个扭身,将所有散发出去的网状真气瞬间收回,而后将身上全部的纯白色剑意都一下子汇聚在了他的剑上。 不出数息时间,就在那白光骤然转变为碧绿色之时,猛地将剑向正下方的地面投掷而去。 碧绿色的剑影在垂直落下,在空中划出一道不规则的弧线。 就像是迅疾如电的青鸟。 “少侠别啊少侠,剑下留房啊!这客栈也是个古董了,修起来很贵的!”陈五一下子慌了,正想着出言阻止,可苏慕手中的剑便已经笔直地插在了客栈大堂的地面上。 碧绿色的剑光瞬间消失,而剑仅仅则只是静静地插在了地上。 在陈五的认知里,方才苏慕那随手挥的一剑便已经直接将自己客栈的屋顶给掀了。陈五哪里还看不明白苏慕方才那一击要比之前强不知道多少倍,可不得把自己整个客栈彻底破坏殆尽? 可陈五的想象并没有实现。苏慕的剑牢牢地插进了大堂的地面里,但仅仅泛起了点点气息的涟漪,并没有那种预料之中天崩地裂的可怕场景。 就像是一滴落进镜湖之中的雨滴,没有掀起任何的波澜。 “呼,”陈五松了口气,肥硕的身体重重地跌坐在了地上,此刻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 这苏慕小兄弟强归强,但发起疯来属实太吓人了,动不动便大拆特拆。自己这老客栈才接手没多久若是被拆个干净,只怕洛京的老爹责怪下来,自己还不如此时就死了的痛快。 而与此同时,不知道在何处洞天,方才的身影正抱着已经已经被击晕过去的张子期在快速地移动着。 这是一条通体蓝黑色的奇妙通道,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般。 忽然间身影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危机似的,猛地在空中转身,举剑格挡,然而还是被不知从哪突然冒出的一道碧绿色的灼热剑气直接把整把剑都打的粉碎,甚至直接在身影的身上留下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剑痕。 身影顿时鲜血狂喷,连同着张子期一起横飞了出去,而那碧绿色剑气仍然仿佛不依不饶地继续跟着二人。 “不妙!”身影心中大惊,顾不上疼痛,赶紧运转内息,手中突然蓝光一现,“刷”得一下,又瞬间消失在了通道之中。 只留下静止在原地不知所措的那道碧绿色剑气。 “扑通。”二人突然出现在了数百里外的一处林子里,自半空中重重落下,摔在了树冠之上。 “太白剑之碧空影,竟然连太虚洞天里的人都能追踪到……属实可怕。”身影摸了摸自己胸前的伤口,挤出了一丝惨笑。 此时客栈里的苏慕正自空中缓缓落下,身上包裹着的白色剑意已经彻底地消失殆尽,苏慕的双瞳也逐渐恢复了黑色。 苏慕的意识逐渐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脑海中呼啸的剑鸣也慢慢褪去。 毫无疑问,刚才那实力可怕的“苏慕”并不是苏慕本人,具体是谁在操控自己的身体苏慕自己也不太清楚。 实际上方才苏慕尽管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情况和上一次激战九纹蟒的时候又有所不同。 当时苏慕完全没有击败九纹蟒的记忆,而这次苏慕则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体使出的一招一式。 自己看着自己在挥剑的感觉很诡异。也许与苏慕脑海里那瞬间而起的剑鸣声有关。而眼下剑鸣消失了,之前吸收的太白真意也消耗殆尽,苏慕又回到了原来的苏慕。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苏慕亲身体会了一次太白真意的境界到底有多么可怕。 苏慕可以清楚感觉到,受限于自己的修为境界,他连太白真意十分之一的力量都没有发挥出来,尽管如此仍然瞬间秒杀了气虚境高手,就连破空境之上的强人都招架不住。 苏慕此时甚至还在细细回味着方才那两下招式。 将自己的真气以剑为引,汇聚到天穹之中,招来风云,引动天雷化作剑气来追击敌人,这种招式可以说是闻所未闻的奇思妙想。而第二招更加高深,在追踪到了对方的气息之后直接凝聚出碧绿色的剑气超远距离之外追击目标。剑气都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 苏慕是以自身的视角零距离地感受了一遍这招式的玄妙之处,但是,之前看到剑招的瞬间便能学会的苏慕却完全没有自信能够重现刚才的那两招。 第四十一章 碧空闪惊雷(三) 看到苏慕身上的气息逐渐平缓,眼神也逐渐平和了起来,陈五和李大彪相互望了一眼,壮着胆子走上前去。 “小老弟,你怎么样了?”李大彪上前用仅剩的一只手拍了拍苏慕的后背道,此时李大彪早已经不敢再称呼苏慕为小鬼,语气都变得恭敬了不少。 眼前这小祖宗可惹不起,得当大爷一样好好地供着。不然要是一个不开心一剑把自己劈了找谁说理去? 而更加机敏的陈五则早已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机巧匣,用衣袖擦了擦,直接双手捧着递给了苏慕道,“少侠少侠,您的宝贝在这呢。” 人精的陈五哪里还看不懂此时的苏慕才是全场唯一话事人?之前那修为恐怖的女子现在已经成了一块没什么气息的焦炭,热血上头青年剑客也被打的落荒而逃,不男不女的阴阳人给砍断了一整条胳膊还躺在楼上,不知死活。 全场这么多高手,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苏慕笑傲到底。 什么是高手风范?什么是独孤求败? 陈五只恨自己平时正经书读的太少,此时恨不得写出一首诗来好好夸赞一下苏慕的英勇身姿,少侠风范。 回过神来的苏慕看着陈五递上的小木匣,并没有马上收下,他仍然在回想着方才比斗的感觉。 苏慕觉得应当是太白真意在控制着自己挥剑了,而那些神奇的招式肯定也是太白真意中所蕴含的。 万万没想到这小小的盒子里竟然蕴含了如此高深的剑招和如此可怕的力量。 苏慕由衷地佩服太白剑仙。 这是苏慕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明明自己的身体已经使过一次,也有过了经验,却还无法完全理解其中真意,也没法再次使出。 苏慕认为大概是自己现在的境界还不够的原因。方才第一招乃是用真气引动天雷聚集,不说其方法,光是需要的真气量就远远不是现在的自己所能提供的。第二招虽然自己明白其招式本质,但也受限于真气境界,无论是距离还是威势都差得远。 那两招叫什么名字呢?苏慕真的很好奇,而刚刚生出这个疑问的瞬间,就有一些诡异的字浮现在了他脑海。 万壑雷。 碧空影。 这应当就是它们的名字了。 有些不明所以,苏慕却觉得看着就有说不出的痛快,它们的名字也和招式十分的贴近。 平地起惊雷,一响震万壑。 孤帆追穷影,碧空荡海舟。 “万壑雷”,“碧空影”。苏慕心里暗暗地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记住刚刚那两招的感觉,早点将其练会。 用过一次反而不会的剑招,实在是太令人兴奋了! 不知道其他的太白真意在哪里,里面是不是还蕴藏着其他精妙绝伦的招式。 这是少年苏慕第一次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如此浓厚的兴趣。 此时的陈五看着默不作声却神色复杂的苏慕,已经在心里飞速地打起了小算盘。 陈五很清楚,自己的这客栈闹了这么大动静,之后难保会被这些高手的同伴前来追杀,不管是哪一方要捏死自己都是砍瓜切菜般容易。 而眼下最安全的做法就是一直跟在苏慕的身边。 至于李大彪显然也有类似的想法。对李大彪来说,他的马贼手下们已经死了个干干净净,自己这个光杆司令似乎也没有必要再回去青岗山,更别说自己还断了一只胳膊,以后出路在哪还是个问题,倒不如先跟着苏慕这个小鬼。 走一步是一步,实在不行混到吴城去投靠以前的兄弟讨口饭吃总没问题。眼下最关键的是先从这鬼地方逃走! 此时二人都已经把苏慕当成了救命稻草般的存在,心里暗下决心绝对不能让苏慕独自离开。 比起有些拉不下老脸的李大彪,陈五显然要更加放得开。此时已经直接贴了上去,围着苏慕狂献殷勤,一会问苏慕缺不缺什么吃喝,一会问苏慕肩膀累不累要不要按摩一下,让李大彪非常不爽。 这个胖子真的是见风使舵的一把好手,刚才还对那阴阳人言听计从,现在阴阳人被砍了,马上转头回来投靠苏慕也是毫不含糊。 “咳咳”李大彪故意咳了两声,想要借此引起苏慕的注意,但并没有成功。 苏慕已经被陈五闹的有些烦躁了。 陈五一口一个少侠,疯狂地嘘寒问暖,让苏慕都有些不太适应。他原本还沉浸在方才太白真意中的那招引来天雷的神奇剑法之中,一下子思绪被打断人都有些懵。 他只想找个地方好好静一静,仔细回味一下万壑雷和碧空影的感觉。 “喂喂,”李大彪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道,“你这死胖子,光顾着献殷勤,不会是忘了我们现在身上还中着毒吧,有这功夫在这献媚不如赶紧去找找解药!” “啊?”陈五显然已经忘了这茬,被李大彪提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危机还没有完全解除。也是二话不说马上又跪倒在苏慕的面前请求苏慕出手相助,为其寻找解药。 苏慕当然也没有忘记和二人的约定,简单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体内的毒素不知怎的已经消失了,受的内伤也不严重,确认无事便和二人一同回到了三楼的房间。 此时的罗汉甄仍旧躺倒在了原地,已经失去了意识,可以感受得到,他的气息正变得越来越弱。 苏慕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罗汉甄的伤口。整条手臂被齐肩斩下,切口却和李大彪的小臂完全不同。 云珂斩断李大彪手臂的时候用的剑气非常锐利和精细,切口极其平整不说,就连出血都没有想象中的大。 而且云珂所使用的似乎是寒性的真气,在切割的同时顺带着还帮李大彪止了血。 而罗汉甄显然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他手臂与其说是被砍断,不如说是被直接撕扯了下来。伤口处凌乱不堪,一会功夫血就流淌了一大片。此时的情况已经岌岌可危。 苏慕心里当然清楚,虽然当时挥剑的自己不受控制,但罗汉甄毕竟是受自己所伤。眼下要他眼睁睁地看着罗汉甄就这么死去,苏慕也难免有些于心不忍。 这可是他第一次出手伤人啊。 似乎是看出了苏慕心里的想法,李大彪忍不住在一旁旁敲侧击道,“喂喂,你可别又想当烂好人啊,这阴阳人之前要我们的命的时候可没有你这么仁慈。” 苏慕点了点头,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蝴蝶仙早就教过他这个道理。便不再理睬罗汉甄,而是仔细搜寻起了解药。 苏慕和李大彪二人在罗汉甄身上没搜几下,便很快找到了有着一样颜色的两个小瓶。 苏慕打开闻了闻气味,心里也大概有了把握,其中一瓶应当就是酥骨散的解药没错。 然而,解药似乎只有一份。很难说够不够两个人的量。 李大彪和陈五相互看了一眼,都意识到了这一点,第一时间同时伸手试图去抢,但李大彪的速度和反应还是要略快一些,率先将其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大彪,不要这样!”苏慕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语气有些严肃地道。 苏慕一向最讨厌自私自利的人,眼前李大彪只顾自己不管陈五的行为让他有些生气,不由得开口制止道,“我们还不确定这就是酥骨散的解药,就算是,你们两人也可以共分一份啊,你一人独占不是不给陈五先生活路吗?” “就是就是!”看到苏慕主动替自己撑腰,陈五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直接站在了苏慕身边狐假虎威道。 “那我不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说谁也不能保证分一半就足够解毒。”李大彪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直接把那解药塞进嘴里。苏慕赶紧运气出击,眨眼间剑已经架在了李大彪的脖子上。 “李大彪,别逼我出手。我检查过,毒药的分量要比解药少,你和陈五先生分享,大家都能活命。”苏慕语气阴沉,让李大彪一下子想起了方才他天神下凡般的模样。 他差点忘了,眼前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家伙可不是个简单的主啊。 李大彪狠狠地咽了口口水,显然此时的他还不具备和苏慕为敌的本钱,内心潜意识里也根本不想与苏慕为敌,此刻只有恨恨地就此妥协,交出了解药。 保佑这小鬼没有骗我吧!哎,没想到我李大彪纵横江湖数十载,居然落得如此田地! 这一刻李大彪忍不住想起了以前在军营里的威风时光,想起了初次习武时候的意气风发,想起了老家青梅竹马的小翠。 鼻头一酸,两行泪差点就要滚落下来。 苏慕并没有在意李大彪此时的表情,他只是将解药均等地分给了李大彪和陈五,待二人吞下之后便用蝴蝶仙教他的真气诊断之术为他们来检查起了体内情况。 “嗯……毒素似乎慢慢淡化了,看来这解药应当足以解掉体内剩下的毒。”苏慕点了点头道,一旁的陈五和李大彪则同时松了口气。 此时二人已经在潜意识里对苏慕十分信任。 这少年搞不好是天上的雷神下凡呢! 确认解药有效后苏慕便打算收拾一下行礼就此离开了,毕竟他还得赶路回寒山,宗门,师父,师兄师妹应当都在等他。 就在苏慕准备就此离开醉仙居的时候,却再一次地被陈五和李大彪拦住了。 第四十二章 如烟花寂寥 只见陈五直接跪倒在了苏慕的面前,用带着哭腔地语气哀求道,“少侠留步啊,还请少侠出手相助保护我回到洛京!” “保护你?”苏慕有些懵,不太明白陈五的意思。 “是啊少侠,你想啊,你现在把这客栈拆了,还伤了那么多高手,之后他们的同伴肯定找来报仇啊,到时候你跑了,我也没得活。既然这样,还不如你送我回洛京,我家里还算有些势力,到时候肯定可以保护我!”陈五匆忙地解释道。 虽然听上去似乎是这么个道理,但苏慕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就在苏慕沉疑的时候,李大彪也很合时宜地说道,“我也得跟着你,我都还不确定这解药是不是生效了,要是没效到时候得找你算账。” “你也要跟?”苏慕和陈五异口同声地问道。 “是啊,别看我这样,我在洛京也算有点人脉,既然都顺路,那就一起搭个伙。”李大彪大大咧咧地说道,其实心里却是慌得不行,担心苏慕惦记之前抢解药的事情对他心有芥蒂。 要是这会儿把他一个人抛在这那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随便来个马仔都能要他的命。 “可是,我不去洛京啊?”苏慕无辜地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陈五率先抢答,“把我送到羊城也行,离这里不远!到时候我自己联系附近的商队!” 苏慕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地图上的位置,摇了摇头道:“这也不行,我不往西边走的。” “不往西?”这次轮到李大彪和陈五异口同声惊讶道。在他们看来,七仙镇这种地方已经够偏僻了,若是不往西,东边隔不远就是东海,北边是苍松山,附近连个宗族都没,苏慕这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孤身一人去那里干嘛? “对。”苏慕答道,“我要去寒山。” “寒山?”李大彪似乎隐约想起苏慕提过自己是寒山剑宗的弟子,他原本以为苏慕是信口胡说编造出来的宗门,难道真的存在? 这么一想陈五是记得苍松山的东北部好像有这么个地方,自己来七仙镇之前还做过考察。 毕竟爱玩第一名,若是不知道周围有哪些地方好玩那可不是陈五的性格。 “是啊,寒山剑宗。”苏慕很自豪地露出了衣服内衬里的宗门图徽。 李大彪看了陈五一眼,显然,陈五的表情说明了他也根本没有听过这个宗族。 难道这小鬼真是天上蹦下来的? 看着眼前有些丧气的陈五,苏慕心里也是有点不好意思,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眉毛向上一扬,思索了一下问道:“陈掌柜,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少侠请说。”虽然知道苏慕无法护送自己,但毕竟他已经救了自己一命,陈五还是打起精神地回复道。 “这个,我听人说你好像有个,很像星空的东西,叫烟火?”苏慕有些不好意思。 “哦少侠你说烟火啊,有啊,库房里还有一些。少侠问这个,是想要一些?”陈五有些不解,雷神自己不就能打雷吗,还要烟火这小玩意干嘛? “啊,就是有些好奇。”苏慕说道。 “那少侠您等等哈。”陈五一溜烟地跑向了内室,没过多久又一溜烟地跑了回来。背上多了一个硕大的包袱,手里则拿着一个红色管状的东西。 “这个包袱是?”苏慕好奇地问道。 “啊,是我打包的东西。”陈五气喘吁吁地回复道,“就算少侠不方便护送,我也还是得跑啊,这不赶紧整理了一下。喏,这就是少侠您要的烟火。”说罢将手中那管状的东西递给了苏慕。 这就是烟火?苏慕心里很是好奇,仔细地把玩了一下,却完全看不出其中的门道,只好不好意思地向陈五询问它的用法。陈五便耐心地解释了它的原理,还亲自点着了火为苏慕示范。 引线一点点地燃烧殆尽,突然一声巨响,像是有一团火光从这管中喷射而出,摇晃着飞向了夜空,一息左右的沉寂之后,在夜空中炸开了一道非常绚烂的图案。 虽然图案的色泽比较单调,但就如同近距离看到了闪耀的群星一般,还是令苏慕非常震撼。 苏慕一下子看呆了,他出生到现在最爱凝望那片星空,却从来没有想到,以深邃和宁静著称的那片天,竟然也可以有这样灿烂而绚丽的姿态,让人完全移不开眼。 然而那绚丽的花火仅仅存在了片刻,便彻底消失在了夜色里。 这须臾之间绽放的美,虽然灿烂,却也有种说不出的落寞。苏慕心想。又何尝不像曾经的自己,冉冉升起的新星,没璀璨多久便已坠落。 湮没在无垠的夜色之中。 苏慕自认为比任何人都更懂个中滋味。 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凝望过那片深邃的夜空了。 这三年来,白天跟着蝴蝶仙学习医术,外出采药,晚上大部分时间练习剑招,还真没什么更多的精力闲下来好好休息休息。 自己是不是跑的太快了些呢? 这一瞬间苏慕想起了很多,也想明白了很多。他想起了过去三年遇到的人和事,也想明白了未来的自己到底想要怎样的生活。 不应该是待在宗门里当一个枯坐的掌门。苏慕渴望探索,也渴望自由。 自从天赋觉醒被认可,苏慕便开始在人生路上闷头狂奔,却反而有些失去了小时候的那份初心。 剑道是很有意思,但这片壮丽的天地同样令他着迷。 探索更深奥的剑术奥义,也探索那片更广大的天地。 二者本就不该是一个对立的关系。 也许现在就是一个改变的契机了。 独自凝望着已经沉寂的夜空很久,苏慕这才转过身来笑着对陈五说道:“谢谢你了陈掌柜,烟火非常好看。” 陈五虽然看上去憨,但人却十分精明,见过了很多人也很善于观察,此时看着苏慕的眼神里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深沉的情绪,心里也是有些吃惊。 这孩子明明才十来岁,怎么给人一种如此有故事的感觉? “啊,不用不用,反正这东西也就是个玩物消遣,你若是想要,我这还有一些。”陈五赶紧摆摆手大方地说道。 苏慕却是摇了摇头。 “陈掌柜,我想了想,如果您愿意的话,是否可以先陪我回一趟寒山剑宗呢?”苏慕真诚地说道,“我实在太久没有回去过了,必须得先回宗向师父报个平安才行。在那之后便可以护送您回去洛京。不知道您介不介意绕路一趟。” “还有,如果方便的话,不知道陈掌柜介不介意在路上再介绍更多一些图南国的好玩有趣的事呢?像这烟火一样。” 苏慕突然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笑得好看而纯粹,笑得“像”一个十二三岁贪玩的少年。 “这,这,当然可以!”陈五怀疑自己听错了,在确认了苏慕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后赶忙应声道,“别说绕到寒山,就算绕到文景国都没问题啊!虽然我这人啥本事没有,但说到找乐子,整个洛京也没人可与我相比!” “保证把我知道的趣事都告诉你!”陈五拍了拍胸脯道。 “既然如此,那咱们便赶紧出发吧。”苏慕说道,“您还要再收拾收拾吗?” “啊啊,不用了不用了,哦,对了!少侠如此热心,胖子我自然也不能怠慢,这东西便赠予少侠,请务必收下!”陈五在包袱里摸了摸,掏出了方才那个精致的小木匣。 正是太白真意的机巧匣。 “这东西,很贵重,我不能收。”苏慕看了大惊,非常严肃地拒绝道。 “少侠千万别客气,陈五虽然读书不多,但也深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既然这东西非常贵重,更加应当宝剑赠英雄,让它在少侠的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啊。”陈五语气十分真诚。 虽然他知道这东西应当是了不得的宝贝,也很想将其一起带回洛京收着。但自己毕竟就是个商贾之家,带着这个烫手山芋也难保之后还会被盯人,倒不如现在做个顺水人情,也算报答救命之恩了。 再说了,看眼前这少年如此年轻就有这等修为,以后搞不好能成一方巨孽呢?到时候自己有了个大靠山岂不美哉? 陈五对自己的投资眼光很有自信。 看陈五如此坚持,苏慕便也只好答应下来。其实苏慕对于方才那两招“万壑雷”和“碧空影”也是十分向往,也许这机巧匣中隐藏了关于那招式更多的秘密也说不准呢。 等回到宗门再好好研究一下吧。 “那就谢谢陈掌柜了!”苏慕没再推辞,收下了已经毫无动静的太白真意。 第四十三章 初现真身(一) “大人,刚才这剑雷是?”卜庄望着被乌云遮蔽的夜空,无比吃惊地问道。 方才卜庄其实并没有离开太远,而是在城外密林中和他口中的那位大人做了个接头,二人还没交谈多久,便远远地看到了那气势惊人的剑雷。 “应当是一种剑招吧。从气息上看,这不像是人使出来的,更像是是太白真意本身的力量。”站在卜庄身边的他的大人开口回道,“有一种十分古老而纯粹的感觉,我从未见过有人有这样的真气。” “太白真意不是只能供人感悟剑道和吸收其中天地正气吗?怎么还能使出剑招来?”卜庄十分不解,“难道是有人在驾驭它?” “我也不清楚,这种情况可以说是前所未见。”那位大人低头沉吟道,“我曾经在太白殿流传出来的典藏之中读过,从架势上来看,这剑雷很像是是太白十八剑之一的万壑雷。” “太白十八剑...”卜庄当然也听说过太白剑仙当年独步天下的终极绝学,那是就连现在太白殿的三大剑尊都不能完全学会的至高奥义,此时竟能亲眼看到,心里也是十分感慨。 “方才在场的人里,最后是谁得到了那太白真意?”那位大人突然开口问道。 “我也不清楚,当时张子期和另一个人都中了陀罗花之毒,短时间内无法自如使用真气。我估摸着应当还是被那罗汉甄顺利拿去了。” “不过那罗汉甄是个邪教中人,应该根本没有剑道的功底,在场的那些人里要说谁和太白剑有些渊源的话,应该也只有张子期那小子了。” “张子期?不是他,方才正是他的气息在快速逃窜,此刻已经消失不见,应当是跑了吧。”那位大人淡淡地回道,“估计是他的兄弟,那个瞬身小子出的手。” “天海瞬身剑?”卜庄瞪大了眼睛,这可是文景国第二大宗门天海剑宗的下任少主,竟然也来这里凑热闹? 七仙镇这偏僻的弹丸之地可真是一下子聚集了不少有名人啊。 “这里是图南国边界,本就是宗族监察队重点防范的区域,实力太弱的不敢来,太强的目标又过于明显,这些气虚境破空境的小子来凑凑热闹也很正常。”那位大人轻轻抓了下要被风刮走的兜帽,并没有露出脸来。 “可是刚才这万壑雷怎么也不像是那个阴阳人小子所能使出的招式。”卜庄还是很疑惑。 “我也觉得不像,那剑雷散发着极为纯正的天地之气,绝不是一个邪教人所能拥有的。除了他以外,醉仙居里没有其他人了吗?” “倒是还有个小鬼,不过修为很低,手段还很下作,应当不可能是他吧?”卜庄对苏慕的印象不深,只知道这小子属实不是云珂的一合之敌,就自动忽略掉了。 “这我倒是更好奇了。到底是何方高人,不仅能使出太白十八剑来,竟然还能操使太白真意。”那位大人低头沉吟道,“太白十八剑可不是太极剑或是惊雷剑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武学,一般人钻研一辈子也不见得能学个皮毛,整个东洲学得会的人都是屈指可数。” 真不愧是自己侍奉的大人,竟然连图南国十杰宗族的看家绝学都瞧不上。卜庄心里暗自得意。 说到这里,那位大人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天空中逐渐散去的乌云,回想起了方才的几道天雷,语气里也满是惊疑地接着说道。 “虽然我从未亲眼见过,但是以刚才那招万壑雷的完成度,我想至少也得太白殿十二剑使以上的水准才能做到,可这样的人要是离开文景来到图南的话,宗族监察队不可能一无所知,那些老家伙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时候。” “也就是说,方才这一剑,来自一位不在太白殿内的神秘人物,而太白十八剑从不外传,可以说是机密中的机密招式…此人究竟是谁,是如何学到这至高绝学的,这就更有意思了。” 此时的卜庄已经在自己大人的语气里听出了满满的自信和运筹帷幄。 真不愧是自己跟随的大人,果然没跟错人! 又过了不久,空中密布的乌云彻底散去,夜空又回归了平静,方才令那位大人感到疑惑和心悸的那股强悍古朴的气息也已经消失不见。 “似乎平息下来了,大人,我们要过去看看吗?”卜庄提议。 “嗯,去看看吧。”那位大人回应说道,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让卜庄猜不透他此时的想法。 “砰。”正当二人准备就这样进入七仙镇的时候,突然一声巨响,随后就看到夜空中绽放出的绚烂的花火。 “在那里的究竟是谁,现在竟然有这等兴致放些烟花?不会是打赢了之后想庆祝庆祝吧?”那位大人的脸上不由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这种时候竟有这样的雅兴,想必也是有恃无恐,想到这里,二人立刻收敛了气息,悄无声息地接近着醉仙居客栈。 二人摸到了其中一间屋子的屋顶之上,这里正对着醉仙居客栈,视野非常开阔,整个七仙镇几乎都可尽收眼底。 “那人是谁?那胖子面前的少年?”突然,那位大人看着醉仙居门口三人的身影,低声问道。 “似乎是刚才说的那个小子,那个胖子应当是这醉仙居的掌柜,至于那个断臂的倒是不清楚了。”卜庄回答道,他隐约感受到了那位大人语气的变化。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实力很低的小子?他身上的真气只有通脉境,周围也没有其他人的气息,究竟是谁使出的方才那招?” “不会已经逃跑了吧?”卜庄提出了一个猜测。 “不会,就算是那瞬身小子,潜入虚空的时候也会留下真气的痕迹,从刚才到现在这里应该没有人离开过。” 而且,眼前这小子的气息令那位大人不由感到有些熟悉,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并不敢确定,直到他看到那小子转过身来。 看到了那张属于苏慕的脸。 ”是他?怎么会是他?难道当时...” 那位大人的脑海中顿时惊涛骇浪,试图将一个个破碎的线索拼凑起来,但又始终抓不到头绪。他实在无法将眼前的少年和方才那招万壑雷联系起来,但眼下似乎这个少年反而是最有可能的人。 “大人,他们好像要离开了,那太白真意应当还在这些人手上。既然罗汉甄没有得到太白真意,我这就上去将其回收了吧。”卜庄突然开口道,就打算起身杀上去。 “不用了。”出乎卜庄预料的,那位大人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反驳道,伸手阻止了卜庄。 “不用吗?大人,可是那太白真意...”卜庄大为不解,盯着那位大人。 “先寄放在那少年那里吧,反正需要的时候随时拿回来便是。既然罗汉甄失败了,交易恐怕要推迟很久。这个筹码现在还没到使用的时候,找个人盯着那少年就行了。” “是。”卜庄对眼前这位大人的命令不敢怠慢,恭敬地道。 “除了张子期以外,客栈里其他人怎样了。方才那么大的动静,宗族监察队应该也快到了。” “那罗汉甄此刻还躺在客栈里,其他四散逃走的五毒教徒都已经灭口了,按计划只留了个善于隐匿的李四回去报信。”卜庄汇报道。 “你刚说的那个女子还没死,人是成了焦炭,但是靠着什么手段,应当还剩一口气,就在那个方向。”那位大人闭眼感知了一下。 待到苏慕等三人离开后,二人动身走上前去,先查看了一下躺倒在街上的云珂,却发现已经变成一块焦炭的云珂,竟然还有气息,卜庄也是十分惊讶。 云珂想要杀他的理由,卜庄自己心里也清楚,虽然一直没跟自己的大人提过,但卜庄也并不想对云珂下杀手。眼下看她变成这个样子,心情也是有点复杂。 那位大人看了看云珂,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命令卜庄把云珂带走。 “大人,她似乎都快没气了,为何要...”卜庄没克制住心中的好奇。 “这不关你的事,照做就是了。”那位大人冷冷地回道,“我们也该离开了,这位金叶堂少主就先留给宗族监察队吧。” “将其留给宗族监察队没关系吗?” “没关系,后续还可以拿他做筹码,和他老爹继续完成交易,本来我们也没打算让他带着太白真意回到西域。” 卜庄点了点头,顺手扛起了云珂,而后便与那位大人一起快速隐匿在了夜色之中。 醉仙居这件事之后,恐怕有必要好好调查一下那少年的事了,那位大人心里想道。 这件事要不要先保密一下比较好呢? 第四十四章 初现真身(二) “禀告段夫人,云珂出事了。”一名高大,身着白袍的中年男子急急忙忙地走进门来说道。 “凌亦飘,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这么吵。怎么,云珂她死了?”坐在椅子上的段夫人面色平静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语气有些不满地回复道。 此人正是之前青岗山山道中,云珂所驾马车中的那位夫人。 这位段夫人的面相其实和云珂也有一些相似,只不过衣物和挂饰要更加奢华。虽然听声音已经上了年纪,但面部状态还是保持得很好,看上去仅有三十来岁。 段夫人方才回应的态度让名为凌亦飘的中年男子不免也有些生气。 这回应是什么意思,云珂可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平时一直兢兢业业地服侍你,现在出事了怎么就这么个态度,连一点关心都没? 似乎是察觉到了中年男子心里的想法,段夫人的脸也瞬间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更加强硬。 “凌亦飘,我在问你话,你听不到吗?” “回段夫人,大雪山生死灯尚未燃灭,应当还活着。但是云珂至今未归,而且有人感应到,云珂的大雪山护身咒发动了。”中年男子极力忍着自己的怒气,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 生死灯,是大雪山一脉中独有的得知宗门弟子生死的法宝,一般在外出执行任务之时会统一点起,可以持续十个时辰。 十个时辰之内,人死,灯熄。 现在距离云珂外出执行任务已经快要满十个时辰了。而就在这个时候护身咒发动,显然不得不令人担心。 毕竟护身咒可以算是云珂最后的保命底牌。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看段夫人一直沉默没有反应,凌亦飘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按计划行事就是。”段夫人不再盯着凌亦飘看,反而重新拿起了桌上的茶轻轻地啜了口,显然已经不打算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难道就把云珂扔在这图南国不管了?”凌亦飘急了,一巴掌直接拍在了桌上,刚想接着质问,下一瞬间,一把冰冷细长的剑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凌亦飘隐约能看到,阴影中,一个身形,装扮,甚至面孔都和云珂非常相似的女子正单手持剑,以看待死物般的冰冷眼神盯着中年男子。 瞬间,细细密密的冷汗就爬满了男子的后背。 “如果我们还在大雪山上,刚才的行为已经够你死上十次。”段夫人轻飘飘地说道,“云霓,放下剑吧。” 阴影里并没有任何的回复,被称作云霓的女子就这样收剑回鞘,重新遁入了黑暗之中。 “这次不跟你计较,你也赶紧去准备一下,天一亮我们就按计划出发。”段夫人站起身,对着凌亦飘下了逐客令。 “是。”凌亦飘强忍着心中升腾的愤怒,握紧了拳头,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 段夫人轻叹了口气,对着阴影轻声说道。 “云霓,之后多看着他一点,别让他坏了圣主大人的计划。” “是,夫人。”阴影回道,声音和云珂都是一模一样,只不过语气更加冰冷决绝。 凌亦飘愤愤地离开了,尽管很快就要天亮,但他仍旧没有马上回去休息,而是烦躁地在屋外院子里来回地踱步。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段夫人可以对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云珂如此的冷漠。云珂之于段夫人可以算是亲如祖孙,此时云珂出了事生死未卜,段夫人的回应里竟然连一点关心的情绪都听不出来。 更想不通为什么就连云珂的双胞胎姐姐云霓也可以这样的无动于衷,他们不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吗? 难道大雪山宗出来的女子当真心肠也如那堆积千年的冰雪一般难以融化吗? 对于凌亦飘来说,云珂和云霓就像是他的妹妹一样,他也是亲眼看着这两姐妹从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变成了今日这般冷漠无情的杀人机器。 尽管生在大雪山,长在大雪山,但凌亦飘始终有些抗拒这毫无人情味的处事方式。 云珂云霓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用完了就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 这次前来图南国的任务十分重要不假,但为此就可以对同行伙伴们的生死不管不问? 凌亦飘已经暗自下定了决心,等到回去复命以后,自己一定要再回来图南国寻找云珂的踪迹,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小妹妹尸骨无存地被抛弃在这异国他乡。 而在他完全感受不到的阴影之中,云霓也正冷眼凝视着他,心里的杀意也是不断地攀升。 就在凌亦飘离开后不久,又一位书生扮相的男子来到了段夫人的房间之外。与凌亦飘不同,这男子身形瘦长纤弱,看上去似乎有些弱不禁风,并且完全不像是异域的长相。 男子一手持着扇子,一手背在身后。衣服是朴素到一尘不染的纯白,正如同他看上去有些妖异白皙的脸一样。 他也是整个院子里唯一一位没有配武器的。 “咚咚咚。”男子轻轻地敲了敲门,打破了夜的宁静。 “谁?” “段夫人,是我。” “袁息川?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来做什么?”老夫人打开了门,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男子。 “段夫人,我刚刚听说,云珂小姐似乎出事了,可有此事?”被叫做袁息川的男子双眼也和他的身形一样,是极为细长的柳叶形,微笑的时候全部眯成了线性,让人猜不透他的内心想法。 “是又如何?”段夫人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她从很早开始就看不惯袁息川这纤弱书生相的中原人,拿彪悍英武的北域汉子差远了。 可偏偏大雪山圣主徐天韦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又对这中年人袁息川信任有加,大雪山这些年大小计划全都交由他来指挥打点,让段夫人十分不爽。 一个只会耍耍嘴皮子的中原人而已,这是段夫人对袁息川的刻板印象。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花言巧语竟然骗得了圣主大人的信任。 “具体情况如何,可否和在下说说?比方说…死了吗?”袁息川的语气依旧是平平淡淡,却有着如同利刃般的锋利。 想起圣主大人临行前的叮嘱,老夫人还是决定此时以大局为重,暂时不与这袁息川撕破脸,冷冷地将方才凌亦飘报告的内容告诉了袁息川。 “行踪不明…?我们的人也没有找到吗?”袁息川沉吟了一会道。 “没有,既然他们敢来报告,就代表附近的镇子和山里都大致搜寻了。”段夫人答道。 “这么一来就有意思了,我记得大雪山内宗女子一脉都有世代相传的护身咒,云珂的触发了吗?” “你?是从哪里得知护身咒的事的?”段夫人人大惊,这护身咒乃是大雪山内宗核心弟子才知晓的机密,自己刚才特意没有提及。 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原人到底对大雪山已经了解到了怎样的程度? 第四十五章 初现真身(三) “段夫人无需太紧张,我自然有我的渠道,咱们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相互知道点底细也是信任的基础啊。”袁息川依旧是笑眯眯地说道,那张脸让段夫人很有出手杀人的冲动。 “云珂修习的大雪山轻功也算是出类拔萃,又善于隐匿气息,就算打不过,跑总归是跑掉的,护身咒的触发也就说明了她的对手已经让她连逃跑都做不到,若是这样的话……” 袁息川停顿了一下,轻轻摇了摇扇子,接着说道,“只怕此人的修为至少已经达到了神留境。” “神留境?不可能,图南国内所有神留境以上的人物都是有头有脸的狠角色。这样的人物要是出现在这附近,我们的探子根本不可能察觉不到。” “那还有一种可能,想不想听一听?”袁息川似笑非笑地看着段夫人,那表情第一次让段夫人对这个没有任何武学修为的人产生了一丝畏惧。 就像是蛰伏在暗中的毒蛇一般,盯准了猎物在默默地等待着时机。 “想说什么你直说就好了,怎么比我们妇人家还扭捏。”段夫人非常不爽,瞪着袁息川道。 “我原是文景国人,段夫人应当听过我文景国的至宝,太白真意吧?”袁息川并不生气,徐徐道来,“是啊,北域庆延国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太白真意呢。毕竟当年若不是太白,如今中原之主就要换人了。” “别再兜圈子了,有话快说!” “段夫人莫急,其实在我们此行出发之前,我也悄悄打听到了一个消息,有传言,经过数百年,第四道太白真意终于在图南国东南部出现了。”袁息川笑着说道。 “你的意思是,是正好来此地抢夺太白真意的人对云珂下的手。”段夫人对袁息川的说法并不感冒,只是死死地盯着袁息川,似乎想从这个男人脸上的表情读出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但却始终一无所获。 “且不说你这个太白真意的消息准确性如何,就算当真如此,只怕早就天下震动,又岂会打听不到一丝消息?” “段夫人,你可别忘了我是谁,知天下人所不知,方能为天下人所不为。”袁息川避开这个了话题,潇洒地背过身去。 “之前因为消息模糊,我并未太过在意,毕竟太白真意的消息几乎每年都会露出风声,却无数次被证明只是假消息而已。” “但是这一次,在图南国东南边界这种荒郊野岭,宗族监察队的重点巡视目标里,要是突然冒出一个不知名的神留境高手,未免太过离奇了。” 袁息川猛地把手中的扇子重新折叠了起来,大力地拍在了自己的另一只手上。 “哼,太白真意现世,哪一次不是满城风雨,那磅礴恢宏的气势笼罩一城三天三夜都不会消散,又岂会如此沉寂,你就不要在那播弄是非了。”段夫人满是不屑地道。 “或许是吧,我也只是提供一个猜测而已。”袁息川笑了笑,重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扇了起来,“所以段夫人此次是打算对自己一直视若孙女来宠爱的云珂见死不救了?” “云珂若是死了,只能算她修业不精,何况为大雪山的任务而死本来就是死得其所!”段夫人此时的语气已经完全冰冷了下来。 “为大雪山而死?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只是你在路上偶然得知了抛弃你自己的老情人在这附近,才让云珂替你去取那薄情人的性命呢。”袁息川脸上笑意更盛,满眼挑衅地说道。 “你!”段夫人又惊又怒,气急攻心,当时就要朝袁息川杀去,提起的手掌却最终停在了半空中。 因为他看到袁息川连半步都没有退,仍旧是淡然地站在原地,仿佛算准了自己不敢真的下手一般。 看着眼前波澜不惊的袁息川,段夫人心中一边震惊他知道的内幕之多,一边也有些疑惑他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手,才可以在自己面前如此有恃无恐。 按理来说,就算他是圣主眼中的军师智囊,天高皇帝远,自己就算真杀了他并谎称他是死于宗族监察队,圣主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男子到底凭什么如此有恃无恐呢? “段夫人,你的脾气比以前好多了,我还记得我刚来大雪山的时候,只因为冒犯了你,就差点被你一掌杀了呢。”袁息川走近了段夫人,用手拍了拍老夫人的肩膀笑道,“可惜,当年的天之娇女,如今也被那枯寂的大雪山磨平了你的锋芒。” “袁息川,你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我不相信你这样心机重的人会心甘情愿为我大雪山效力!”段夫人看着眼前的男子,此刻居然正散发着一种莫名的压力,竟让如此修为的她都有些胸口发闷。 这真的还是自己印象中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吗?这么多年过去他到底已经有了多大的变化? 从未有人见他出过手,他的身上也感应不出任何的真气波动,但段夫人始终隐隐有些不安。 她心里还清楚地记得,袁息川当年逃来大雪山时候的样子,在圣主堂前一跪便是三天三夜,直到失去意识才得到了圣主的面见。 这样的狠角色,不管何时都绝对不能小觑。 “段夫人,我在这悄悄跟你透露一声,”袁息川俯下身来在段夫人的耳边轻声说道。 “关于我忠于大雪山这件事,你相不相信不重要,徐天韦相信就可以了。” 说罢,袁息川便笑着转身准备离开房间。 “等等!”段夫人突然开口阻止道,“袁息川,我问过客栈留守的人,之前前去迎接圣女的时候你并没有待在客栈,直到刚刚才回来,你究竟去了哪里!” “这就不是你需要管的了吧,段夫人?”袁息川并未回头,“我能告诉你的事,我为文景国准备了一件大礼,过不久你便知道了。” 说罢,袁息川便径直走出了房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袁息川走后,老夫人的神色变得更加阴沉了。她开始静下心来认真考虑袁息川这么晚来找她的目的何在。 仅仅是来套话吗?看着又不太像。 这次前来图南国,庆延国大雪山的宗主徐天韦指名要袁息川跟在身边担任路上的军师,段夫人也无法拒绝。但她是发自内心对这个面相狡诈的书生有种天然的敌意。 袁息川并不是庆延国出身,这一点整个大雪山都很清楚,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一步一步地爬到了眼下的位置,成为了徐天韦最信任的人之一。 这次任务,尽管一路上袁息川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出格之举,却在执行任务的关键时刻,在这偏僻之地失去了踪影长达两天,实在很难不让人心生疑虑。 虽然他声称是按徐天韦的意思行事,但这个被徐天韦盛赞为“大雪山之智”的男子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段夫人心里也说不准, 一种不安的预感已经开始在她心里酝酿,她隐约觉得,袁息川方才一定隐藏了些什么。 第四十六章 枯坐彩云间(一) 西域的蜀道被当地人称为天堑,是整个东洲大陆上最艰险的山间栈道。 这里重峦叠嶂,山势陡峭,加上栈道老旧破损,在行路时不慎坠落而亡的人也是不计其数。 尽管如此,仍旧有无数的修行者来到这里,想要征服这片栈道。 不为别的,只为了这栈道尽头,屹立于群山的最高峰之上的那座白帝城。 白帝城并非只是山城的名字,也是整个西域势力之中最顶尖的宗门之一。 白帝城屹立于此已经有超过一千年的时光,在这与世隔绝的孤峰之上,也算是自成一派。 他们有着自己的传承,自己的宗族文化。 哪怕是东洲最强大的宗门,也不敢轻易挑战白帝城的威严,不因为别的,只因为白帝城的守护者,名叫太白。 传言太白当年游历至此,成功征服了蜿蜒陡峭的蜀道。不乘白鹤,不踏青云,就这么闲庭信步地走上了白帝城。 白帝城城主感受到尊严受到了冒犯,向太白提出了决斗的要求。 然后不出所有人预料的,白帝城城主被太白一剑斩落,用的还是太白临时起意自创的新招式。 传说中,太白不动用真气,登上峰顶之时已经是次日清晨时分。太白于山巅抬眼一看,云遮雾绕,彩霞追月,连峰去天,孤松倒挂,山下的千里河川都仿佛咫尺可握。 太白不由得诗意大发,以剑提字,在白帝城的门前落下了千古名句。 还顺带悟出了太白十八剑之中最富有诗情画意的一招,也是和其他所有招式意境都有所不同的一招,彩云舟。 如云霞般明丽的剑气化作天际里穿梭的浮舟,看上去速度不快,威势不猛,角度也不刁钻,可就是如此普通,看上去徒有其型的一招,却成了所有十八剑里最难破解的招式。 因为太白的留手,白帝城城主被彩云舟的剑气穿身却没有受到什么实际伤害。城主知道是太白给自己留了薄面,也知道以太白的实力若想撒野,自己整个白帝城都不够他一合之敌。 于是白帝城城主便也想开了,尽主人之谊,宴请了太白三天三夜。一边观赏山峰美景,一边品尝珍藏的上好美酒。 太白非常惬意满足,不仅将彩云舟的奥义教给了白帝城的弟子,还在临走之时给白帝城城主在城门边留下了三十五道长久不灭的剑气组成的剑阵,世世代代地守护着整个白帝城。 彩云舟成了太白十八剑中唯一留存在太白殿之外的招式,和三十五道剑气一起成了白帝城数百年来长盛不衰的最大依仗。 而此时白帝城的彩云之巅,正有一个长相清秀,面目姣好的少女正盘坐在一块巨石之上,闭目凝神。 少女穿着一身素衣,身材纤细,长长的黑发束在脑后。柳叶眉半月眼,垂下的睫毛都敲上了天边。看似棱角分明,冷若冰霜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意外的有着说不出的亲和力。 少女此时似乎正在练功,可以感受得到,她的真气波动虽然微弱,却极为平稳,让身边围绕的浮云都不自觉地被其吸去。 浮游天地间,何处惹尘埃。暮去朝来颜色故,悄然间又是一天,而少女这一坐便也是一整天。愣是一动也不曾动过。 少女正是离开蝴蝶谷踏上自己修行之路的宁宁。 而当时带走宁宁的灵犀,此时也正和另一位身着彩衣,长相娟秀大方的女子坐在不远处的山顶凉台之上,就这么喝着茶,聊着天,时不时用余光注视着枯坐练功的宁宁。 “这次待多久?”女子问道,声音如同泠泠回响的清泉。 “不会太久。”灵犀回复道,目光扫了扫宁宁的方向。 女子凝视着灵犀,眼神有些复杂。 女子知道灵犀之前并不是很爱来白帝城,总是说白帝城这里过于枯寂无趣,城里人也是心性淡泊,她在这里有些格格不入。以往自己三番五次地催促想要见她,都不一定能获得一次回信。可自从将这个女孩交给自己之后,她这两年前倒是来的越来越频繁了。 “你之前说的那个计划,怎么样了?”见灵犀不主动开口,女子试图又挑起新的话题。 “在筹备,快要有些眉目了。”灵犀淡淡地回复道。“不说我了,这孩子近况如何?” “宁宁啊,还不错。”灵犀现在和自己的话题是三句不离宁宁,甚至让女子心里有些醋意。“原本还不确定白帝城玉秀心法对她的体质是否有效,现在看来情况确实是在好转。” “发寒呢?” “只要练功,便不会发作。似乎是彩云之巅柔和的天地之气起到了舒缓的作用,再配合玉秀心法,就可以压制住她体内的寒气。” “仅仅是压制,仍然无法从根本上改善。”灵犀叹了口气道。 “灵犀,你也知道,这体质真正的归宿并不在白帝城,能够做到压制寒气,便已经很好了。” “你说得对,这体质的归宿不在这里,但我不可能把这孩子送到那吞噬人性的魔鬼之地,所以只有你可以帮我了。” 这句话显然让女子非常开心,语气也变得更加昂扬,“你都开口了,我肯定得全力帮你啊。虽然不是最适合这孩子的功法,但她的武学悟性也属实不错,以后行走江湖,自保总归是没有问题的。” “行走江湖?”灵犀突然凝视着女子,眼神里有一丝防备。 “是啊,你特意大老远带这孩子过来,不可能是为了让她像我一样,枯坐这山巅一辈子吧?”女子不以为意地说道。 “老实说,我不是没有想过。”出乎女子预料的,灵犀竟然摇了摇头,“我第一眼看到这孩子就想起了她,所以有时候也会考虑,也许在这彩云之上的无趣一生,对于像她那样的女子来说,可能反而是幸福的一生。” “所以你是在后悔吗?后悔没有将她也带来这里?” “我不后悔,那是她的人生,也是她的选择。”灵犀站起了身,凝望着远方的朝霞。 第四十七章 枯坐彩云间(二) “你该不会是把这孩子当成了她的替代品了吧?”女子忍不住问道,语气里有些担心。 “当然没有。”灵犀答道,“不过我会想找你帮助这孩子,多少也是受了她的影响,这一点我并不否认。” “她对你的影响就如此之大吗?大到足以让你赌上自己的人生?”女子的脸色变了,目光里写满了哀怨和不甘心。 “不是她对我影响大,是这该死的世界!连那么一小片净土都不肯给我!连我最后的温存也要夺走!你知道亲眼看到她赴死却无能为力的那种感觉吗?从那一刻起我才知道,没有力量,就连在这世上掌控自己命运的资格都没有!你要我怎么办?” 此时的灵犀仿佛突然被触到了心中最脆弱的部分,一下子进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朝着女子怒吼道。 凉亭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沉闷了起来,四下飘着的浮云都像是被吓跑了似的,纷纷散去。 “对不起,清禾。”灵犀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面带尴尬地道歉道,“明明我已经麻烦了你很多。” “灵犀,我不会生你的气,永远不会。”被叫做清禾的女子只是面无波澜的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怜惜,“只是,看着你这些年为了达成目标,不断地给自己越来越大的压力,我真的不忍心你变成这样。” 清禾突然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了灵犀,用哀求的口吻说道:“我不会叫你放弃,就像你不会去左右青珏的人生一样,我也会尊重你的选择。只是,你可以多依靠我一点,多依靠季凌大师一点,而不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承受这么多。” 灵犀神色逐渐平缓了下来,也抬起手来轻轻地回抱了一下清禾。 “我不要紧的,放心。” 感受到灵犀的情绪已经逐渐稳定,清禾便也轻轻地松开了她,虽然这里是彩云之巅,但也不好说有没有人在远处看着,清禾知道灵犀好面子,还是有所收敛。 清禾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灵犀了,这两年时间,每一次灵犀来到白帝城,都是看一眼宁宁的情况便就此离开了,这一次待的时间出奇的久,就连清禾都有些奇怪。 灵犀的脸比起印象中初次见面的时候仍旧看不出任何的变化,岁月仿佛没有在她身上留下过任何痕迹。但清禾非常清楚,眼前的灵犀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了。 岁月不会特别照顾任何人,那些看不见的伤痕都留在灵犀的心里。 她的心,早已是另一个人了。 “灵犀,这次你怎么会有时间在我这里待这么久?”双方都平复了心绪之后,清禾开口问道。 “季凌遇到了些事情,所以我只能来你这里避一避。”灵犀笑了笑,“毕竟图南国想要我命的人应该能从洛京排到长陵吧?” “合着你把我这当避难所啊,无事不登三宝殿,大难当头才想起我?”清禾没好气地打趣道。 “是啊,我想了想,普天之下能护得住我的,恐怕也就只有你这白帝城城主了。” “我也就是个狐假虎威的三脚猫城主,真遇上事了我可保不住你。有心思杀你的,估计都得是神留境的高手了吧。” “别说神留,就算是屈指可数的超凡者,又有几个敢闯这天罡剑阵?” “怎么超凡者这种绝顶高手到你嘴里就这么不堪呢?” 灵犀没再回话,目光已经飘到了远方的天际,清禾也忍不住顺着灵犀的视线看了过去。 朝阳的光辉把彩云笼罩的白帝城都映照成了熏醉的迷红,就连山下的河川都沉浸在这油彩画般的色泽之中。 恍惚间,一声清婉哀转的蹄鸣声响彻天边。一只白鹤在云霞的间隙里若隐若现,划出了一道流畅的弧线。 白鹤显然不是白帝城附近常见的动物,从小便在此长大的清禾非常清楚,那只白鹤是一直陪伴在灵犀身边的灵兽。 早已习惯了彩云作伴的清禾可以清晰地看到,那白鹤脚上绑着一个圆筒状的东西,想来应该是为灵犀带来了她一直在等待的消息。 白鹤徐徐飞来,最终静静地落在了凉台之前。灵犀走下凉台轻轻抚了抚白鹤脖子和翅膀上的羽毛,为它擦去了身上的一些明显污垢,然后低下身来拿起了它脚上的那个圆筒。 正如清禾所预料的,圆筒里放着一封信。 灵犀打开了折叠好的信纸,仔细审读了起来,而越往下读神色便变得越加凝重。 “灵犀,发生什么了?”察觉到了灵犀神色的变化,清禾忍不住问道。 “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那孩子吗?” “青珏的孩子?他怎么了?” “他的宗门出事了。” “那个寒山什么的?出什么事了,那孩子怎么样?” “消息上没提,不过,短时间内我也离不开这里,不能帮他什么忙,只能盼他能逢凶化吉吧。” “既然他是青珏的孩子,这么多年你都没找个能信任的人在他身边保护他?” “除了季凌,还有谁是我能百分百信任的吗?”灵犀表情非常严肃。 “唉。”清禾想了想,灵犀能信任的人里,除了季凌,便是自己和那蝴蝶谷的医仙,寥寥三人而已,医仙不习武,自己又不能离开这白帝城,还真找不到第四个能放心的人。 “那也总比放他一个人独自身在江湖的好吧。” “我当初答应过青珏,她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我既是他的爹,也是他的娘。对他过度的保护只会吸引来更多的关注,反而会害了他。” “你可真狠的下心来,那可是青珏唯一的孩子啊。” “眼下我生命的全部意义,便只有完成我的复仇。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不能成为我的绊脚石。” 灵犀的语气强硬而冰冷,但清禾很清楚,自己的好姐妹从来不善于说谎。 若是真的不在意那孩子,又何必特意带着宁宁前来白帝城学武治病,还不是想为那孩子多带来一点助力。 若是真的不在意那孩子,又怎会在不经意谈起他的时候,一直紧绷着的气压都会变得柔和,就连眼神都温柔了许多。 若是真的不在意,又怎会在十三年前的那个雨夜,在雨中抱着还是婴儿的他哭了一整晚? 清禾陷入到了过往的回忆之中,全然没有意识到此时的灵犀在看到了信的下半部分之后,眼神里流露出的震惊和愤怒。 甚至还有一丝在灵犀身上极其极其少见的,不安。 第四十八章 祸乱起寒山(一) ~较早之前·寒山剑宗内阁~ 高远山眉头紧皱地看着眼前的书信,一言不发。面前的李孟儒和李恩成也是神情严肃。 “这是这个月以来第四例了。”高远山开口说道,“针对我寒山剑宗弟子的伤害行为有愈演愈烈之势。” “掌门师父,弟子这几年一直在山下调查,始终并未发现是何方势力一直针对我寒山剑宗。”李恩成说道,“弟子以为,最近数月他们如此明目张胆,近日恐有大动作。” “我也这么认为。”高远山叹了口气道,“最近我的身体状态是一日不如一日,师弟,宗内事务有劳你一直费心。” “你不用担心,交给我。”李孟儒淡淡地回道。 李孟儒表情严肃地看着眼前的掌门师兄,如今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身上早已看不到昔日的影子。 李孟儒还清晰地记得,自己从小时候开始便一直将师兄高远山看作偶像和追逐的目标。李孟儒知道,高远山的剑术天赋也很卓越,曾经有数个上三门的大宗族曾经邀请过高远山加入,最终都被拒绝。 高远山给出的理由是,习惯了寒山剑宗的生活。 就这样一个全身心投入在寒山剑宗身上的人,却因为那件事而彻底丧失了做掌门与练剑的激情。 从那件事之后,高远山便一蹶不振,将宗中内外事务全数交给了李孟儒和阮启慎。自己过上了隐居一般的日子。 李孟儒是那个亲眼看着一代英才陨落全过程的人。 要说心里没有气是不可能的。 李孟儒这些年之所以全身心投入在自己的两个弟子身上,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培养出杰出的弟子来给高远山看看,帮助他重新打起精神来。 所以当苏慕横空出世抢走李恩成下任掌门之位的时候,虽然李孟儒心里多少会觉得有些对不住自己的爱徒,但其实还是有些开心的。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那样意气风发的师兄了。 而那意气风发的模样却连一天都没有坚持到,便烟消云散。 也不知道那苏慕的经脉治疗的如何了。还没等李孟儒询问,李恩成便已经抢先开口问道。 “掌门师父,苏慕师弟现在怎么样了?” “慕儿,哎。”高远山听到苏慕的名字,语气明显稍微柔和了一些,“之前蝴蝶仙有来信说过,慕儿已经完成了换脉,但仍然在恢复,具体能有怎样的效果还要再观察一阵。” “既然换了,总归比没有好。”李孟儒开口安慰道。在李孟儒看来就算真的有这等神医能帮助重塑经脉,外来物总归没有人自然生成的好用,恢复到之前的实力是不指望了,希望靠着那可怕的剑道悟性还能有一番成就吧。 “希望吧。”高远山叹了口气道。 “掌门师父放心,师弟吉人有天象,定能逢凶化吉,绝处逢生。”李恩成说道。 “嗯,对了,四师弟这两天怎么没有见到,他去做什么了?”高远山突然开口问道。 四师叔寒山雪,一直负责外宗弟子的指导。但最近却一反常态连续数日不见踪影。 李孟儒也感到非常奇怪。按理说四师叔本应是整个宗门在外露脸最多的人,为人和善话不多,也非常守规矩。如今突然一下子连朝夕礼都不参加了,难免叫人担心。 李孟儒也忍不住皱了皱眉,转身问李恩成道:“恩成,这两日你去道场修炼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你四师叔?” “回师父,确实没有。”李恩成想了想道,“师兄弟们都很奇怪,四师叔一向勤勉严格,几乎每日都会在道场监督大家练习,如今已经连续两日没出现过了。”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应当是在前日的夕礼上。”李恩成说。 “夕礼之后也没人看到他去了哪里?”高远山开口问道,李恩成摇了摇头。 “阮启慎呢,这两天在做什么?”高远山沉吟了片刻,突然转移话题道。 “二师叔看上去似乎并无异样,一直在内宗管理一些日常内务。反倒是二师弟阮峰,有两日没有参加练习了。”李恩成回复道。 “阮峰?他去哪了?朝夕礼呢?”李孟儒心底突然生出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都没有参加。”李恩成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凝重了起来。 “恩成,你去查一查吧。”高远山下令道,“去宗门各处,特别是你四师叔和阮峰的卧房都看一看。” “是,师父。”李恩成行礼后便马上离开了房间。 “师弟,你怎么看?”高远山问。 “自从那件事之后,阮启慎确实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师兄认为这件事和他有关?” “我也不确定,但联系到最近数月宗外失去联系的弟子越来越多,我始终有些不好的预感。”高远山吃力地站起身来,手扶着桌子走到了李孟儒的身边。 “我有预感,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家伙,应当快现身了。” 李孟儒听出了高远山话语中的不安和忧虑。其实这些年来,李孟儒也一直在暗中监视着阮启慎。但阮启慎此人,行事一向低调沉稳,让人捉摸不透,硬是连一丁点马脚都没露出来。 李孟儒思考过宗外针对寒山剑宗弟子的攻击行为到底目的何在,是否和阮启慎有关联。也派李恩成和李熙寒经常在山下打探,但仍旧是一无所获。几乎每个月都有新的宗内人遇害,频率越来越高,手法也越来越残忍,搅得宗内也是人心惶惶。 看着高远山忧心忡忡的样子,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李孟儒心里便越发地愤怒。他早已发誓无论对方是何人,胆敢对寒山剑宗造成如此之大的破坏,若是让他抓到,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与此同时李孟儒最近也越来越开始觉得,如果当年的苏慕没有遇到气海问题,现在也许已经成长到了让任何宗门势力都不敢轻易染指的地步了。 一个绝顶高手,真的可以护一宗安危。 过了不久,李恩成便重新回来,告知了高远山和李孟儒他完全没有发现任何的线索。 寒山雪和阮峰的房间都是整整齐齐,完全不似近日有人住过的样子。李恩成也去了二人可能去到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发现。 仿佛寒山雪和阮峰都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第四十九章 祸乱起寒山(二) “你有问过寒山雪的弟子寒山夏吗?”李孟儒问道。 “弟子问过了,他也感到很奇怪,看上去并不知情。”李恩成回复道。 “总不能两个大活人就这么直接消失了吧?”李孟儒一拳狠狠地敲击在地上,愤愤地道。 “弟子在想,这件事,和山下弟子失踪遇害的事,似乎有些相像。”李恩成突然开口道。 李孟儒和高远山都沉默了,他们并不愿意去想那个最糟糕的可能性。 “看来事态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了。”李孟儒道,“师兄,我觉得现在有必要召集全宗进行一次紧急集会,告知大家现在的情况。” 高远山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咚咚咚”,正当三人准备就此离开的时候,房间外面突然响起了非常猛烈的敲门声。 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李恩成打开了门,来人是四弟子李熙寒。 “掌门师父,师父,师兄!”李熙寒匆忙地行了个礼,急切地道,“事情不好了!阮启慎带着一些弟子围住了宗祠,在逼宫三位大长老交出掌门印玺!” “掌门印玺?师兄,怎么回事,那东西不是一直是你贴身保管的吗?”李孟儒大惊道。 “我的身体状态一日不如一日,又一直没法决定下任掌门,所以三位大长老提前收走了去。” 高远山无奈地道,“没想到阮启慎连这事都清楚。” “这下怎么办,看来二师叔和二师弟失踪的事情肯定和今天这事有所关联了。”李恩成说道。 “阮启慎这混蛋,一定是早有预谋!”李孟儒怒喝道。“师兄,恩成,熙寒,我们赶紧去阻止这个小人!”说罢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师弟!”高远山突然开口打断道,“你听我说...” 此时,宗祠内堂。 阮启慎为首的一干弟子已经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而一些内宗弟子则护卫着站在正位上的三位大长老,阻止阮启慎等人继续推进。 显然,双方数量相差悬殊。 “阮启慎,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如此放肆?”祠堂上,其中一位大长老横眉怒斥道。 “大长老。启慎今日也是为了宗门才出此下策,还望大长老见谅。”阮启慎行了个礼道,“宗门上下无人不知,高远山的身体早已日薄西山,尽管如此却仍然坚持不立下任掌门,不过是为了等待他的亲传弟子苏慕而已。” 阮启慎顿了顿,转头对着身后跟随他的弟子继续说道:“寒山剑宗好歹是持续数百年的中三门宗族,宗不可一日无主,高远山这样的行为就是对整个宗门最大的不负责任。启慎认为,还是请三位大长老做主,早日立下下任掌门人选!” “我们要二师叔当掌门!” “二师叔才是最适合的掌门人选!” “高远山下台!” 台下人群突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三位大长老都皱起了眉头,显然都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阮启慎突然抬起了左手,台下的叫喊声瞬间平息了下来。 这个阮启慎,是在什么时候积累起了如此之高的威望的?三位长老都非常吃惊。 “启慎今日所为,绝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整个宗门的平稳发展。还望大长老不要误会!”阮启慎说道,“除了启慎以外,就算是将掌门之位交给任何一个弟子,只要符合资格,对宗门发展有利,启慎都不会反对。” “那你以为,交给谁比较好?”为首的大长老突然开口问道。 “这就并非是启慎所能决定的了,得问问宗门内其他弟子和长老的意见。” 阮启慎这样说,显然就是对自己的威望非常有自信了。 “慢!” 就在三位大长老不知该如何回复的时候,李孟儒和高远山适时地赶到了。二人一个飞身越过了人群,来到了阮启慎一行和大长老们的中间。 “阮启慎,你真是大胆,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李孟儒喝道,“我寒山剑宗上下二十几代,每一任掌门都是淡泊名利,一心为宗,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其心可诛的人!” “一心为宗?”阮启慎冷笑了一声道,“那么明知自己不久于人世也执意不立下任掌门,只为了等待自己那个已经残废的亲传弟子,这也算一心为宗吗?” “你...”李孟儒大怒,几乎就要拔剑相向,却被高远山伸手拦了下来。 高远山并没有理睬阮启慎的话,反而转身向着三位大长老行礼道:“远山接任掌门四十余载,虽在内务管理上有所懈怠,但一直是一心为宗,还望三位大长老明鉴!” “远山,你的为人,我们当然清楚。”为首的大长老回道,“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苏慕明明已经经脉尽毁了,你为何还要执意于他?” “大长老,我已经解释过了。远山找的医仙已经来信过,说慕儿的经脉都已经重塑完毕。远山认为不会对他日后的修行有太大的影响。” “即使这医仙真的有如此神奇之医术,你怎么保证日后苏慕就一定能完全兑现他的天赋?” “远山不能保证,但远山想在慕儿的身上赌一把。”高远山淡淡地回复着,声音不响语气却很强硬,“慕儿的天赋全宗上下都有所见证,我不认为除他之外还有谁能担当得起复兴寒山剑宗的重任。” “真的是这样吗,掌门师兄?”阮启慎突然开口问道,嘴角又一次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与他那张一直以来都看上去严肃古板的脸形成了极为明显的反差。 “苏慕天赋惊人,我们都认可,但眼下他已经经脉尽废,这是师兄你亲自检验的,且不说你口中那个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奇医仙到底是真是假,就算真的存在这等神奇之术,既然医治好了,为何一直不回宗门?” “是神医说要再观察一阵。”高远山答道。 “再一阵是多久?我们能等,你等的了吗?”阮启慎突然拔剑,指着高远山冷哼道。 第五十章 祸乱起寒山(三) “阮启慎!你竟敢在宗祠这等庄严的地方拿剑指着掌门?你一直坚守的规矩呢?”李孟儒大怒,也拔出了佩剑,气氛一时间紧张了起来。 “规矩?哈哈哈哈哈!”阮启慎开口狂笑,“是啊,这么多年我一直为宗门坚守着规矩,却没想到遇上了这个不守规矩的掌门师兄!!” “你再胡说!”李孟儒已经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挥剑砍了上去。 “哼!”阮启慎面对来势汹汹的李孟儒并没有慌乱,直接持剑与其对打了起来,场面一时间变得极为混乱。 “够了!宗祠重地,岂容许你们打打杀杀!”三位长老急了,大声叫喊道,可是阮启慎和李孟儒都不以为意,两人气息全数释放,一时间杀得难解难分。 “远山,这可怎么办,你快阻止他们俩人啊!”其中一位大长老开口向高远山求助道。 高远山也觉得这样打下去不能解决问题,正想打断二人,却见缠斗中的阮启慎突然气息暴涨,一道凌厉的横劈直接在李孟儒的腹部划开了一道口子。李孟儒吃痛,还没来得及闪身,便又重重地被阮启慎一脚踢在了胸口,鲜血狂喷倒飞倒地。 高远山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阮启慎。此时的阮启慎竟然御剑停留在了半空中,身体散发着的真气也愈发地强盛。 方才那股气息,高远山绝对不会判断错误,那不是气虚境的气息,而是破空境!是高远山已经努力了二十多年却始终无法触到的破空境。 高远山看着满面红光的阮启慎,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在寒山剑宗上下二十三代弟子之中,除了开宗祖师爷以外,从来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突破气虚境的桎梏。 也就是说,此时的阮启慎已经成为了祖师爷之后寒山剑宗修为第一人。 三位大长老显然也感受到了阮启慎不寻常的气息,都十分地吃惊。如果说方才三位大长老对于阮启慎接任掌门有所顾虑和防备的话,此时态度也都有些松动了。 一个破空境的掌门啊,实在太有诱惑力了。要知道,一个宗族要从中三门晋升到上三门的前提条件就是拥有一位破空境的掌门,这也是为什么之前高远山向三位大长老提起让苏慕接任掌门的时候,大长老们也没有反对。 高远山能感受到,自己体内有某些沉睡了很久的东西此时正在慢慢苏醒,他很想和阮启慎一战!亲身体会一下破空境的境界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师兄,不可!”倒在地上的李孟儒不顾自己的重伤,挣扎着起身来说道,“阮启慎,有古怪。” “我明白,师弟。”高远山凝视着眼前的阮启慎,“所以,你也一定明白,破空境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李孟儒当然明白,他比谁都明白,眼前的师兄有多么想要突破到这个境界。他知道高远山不是此时的阮启慎的对手,也知道若是高远山亲自下场对决,反而中了阮启慎的下怀,但他实在无法再开口阻止了。 “阮启慎,你是何时达到破空境的?”高远山开口问道。 “掌门师兄,你是在问,我是何时达到你努力了一辈子也达不到的破空境吗?”阮启慎此时的眼中已经满是不加遮掩的得意。看着此时台下的反应,以及三位大长老的眼神,阮启慎明白,自己接任掌门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眼下只需要正面击败高远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任寒山剑宗第二十三代掌门! “师兄不想来试一试吗?”阮启慎忍不住开口挑衅道,只要高远山愿意下场,他的目的就达成了。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高远山拔出了剑,淡淡地道,“不必多言了。” 阮启慎自然明白高远山的意思,此时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再次运足真气,故意腾空而起,彰显出自己破空境的修为。 “师兄,请赐教!”阮启慎说道。 高远山也不多话,直接拔剑而起,冲向了阮启慎。高远山直接选择了目前的自己所能掌握的招式中最强的一招,也是寒山剑宗的镇宗剑招,剑雪归藏。 纯白色的晶莹真气快速地汇聚在了高远山的剑上,高远山携剑跃起,将手中的剑一边快速地旋转增幅剑的威势,一边将剑猛地刺向了阮启慎的方向。 一剑,两剑,三剑,高远山也是全力以赴,许久不曾动用过的气虚境巅峰实力全开,以让人看不清的速度快速地刺出了七道剑气,剑气略过的过程里飘落下的真气雨丝如同寒冬里的飘雪,一时间让人有些目眩神迷。 而阮启慎面对着来袭的七道剑气却毫无惊讶,仿佛早已料到了高远山会出此招,心中冷哼一身,也开始在剑上汇聚真气。 阮启慎的姿势和高远山几乎一模一样,显然,他想用同样的招式剑雪归藏来和高远山一决胜负。并且正如在场几乎所有人所预料的一样,尽管在出招的时候明显不如高远山娴熟和流畅,但阮启慎的真气几乎已经凝结成了可以触摸到的实体,他刺出的剑气落下的雪花也要比高远山的清晰明显很多。 没有奇迹发生,十四道剑气的相互碰撞,以高远山的全面败北而告终,阮启慎的七道剑气在击散了高远山的剑气之后精准地停在了高远山的面前,然后化为了点点雪花消失在了空中。 显然,虽然高远山对招式的理解更深,纯熟度也更高,但在真气的质量和控制上都拿阮启慎差的太远了。 看着自己的剑气被轻而易举地抹消掉,高远山自己闭上了眼睛。 因为过度催动真气此时他已经不能很好地站立,单手将剑插在了地上才能勉强控制住身体不倒下去。 这就是,让自己苦苦追逐了这么久的破空境。自己突破不了,便寄希望于自己的徒弟可以突破,没想到眼下竟然以这样的一种方式见到了。 高远山的心中满是遗憾和不甘。 第五十一章 祸乱起寒山(四) 阮启慎看到高远山的表情,便知道高远山已经认命。缓缓放下了手中剑,看向三位大长老问道:“大长老们,现在还认可我接任下任掌门吗?” 三位大长老相互对视了一眼,显然,他们心中的天平都已经倒向了阮启慎。之前也许还觉得阮启慎此人心机有些深,也有些捉摸不透。当着全宗的面在宗祠面前逼位也十分不合礼数,但这一切都在阮启慎超出预料之外的实力面前被一一打破。 一个破空境的掌门,听上去也十分不错。 正当为首的大长老打算妥协,为今天的事情画上一个句号的时候,大堂内突然传出了另一个声音。 “大长老,弟子反对!”李恩成和李熙寒扶着奄奄一息的寒山雪,突然出现在了祠堂之中。 “师父!”第一眼认出寒山雪的三弟子寒山夏忍不住大呼出声,赶忙上前搀扶,忍不住向李恩成问道,“大师兄,我师父他怎么了?” “怎么了,你得问问那边的二师叔了!”李熙寒面色阴沉,冷冷地回道。 “二师叔?”寒山夏疑惑地看向了阮启慎,发现阮启慎此时的脸色也是极为难看。而这时二弟子阮峰也气喘吁吁地冲进了祠堂,站在了阮启慎的身边。 “怎么回事?”阮启慎低声问阮峰道。 “对不起师父,他们俩突然闯入房间,我实在难以招架。”阮峰低下了头说道。 “不是跟你说了早点把寒山雪杀了?” “弟子实在下不去手...” 自己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徒弟,尽是些无用的妇人之仁。阮启慎心中想道。 “三位大长老,寒山剑宗的诸位。”大师兄李恩成走上前去,抱拳行礼道,“弟子李恩成与师弟李熙寒方才在二师叔的房内找到了已经两日不见的四师叔!一直被阮启慎囚禁着,还被其尽数吸走了毕生的功力!” “囚禁?吸走功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位大长老有些懵了。 “恩成,你的意思是,是阮启慎将师弟寒山雪囚禁了起来,而阮启慎之所以功力暴涨直接破境也是因为将师弟的功力吸了去?”一旁的李孟儒挣扎着站起身来问道。 “正是如此。”李恩成恭敬地道。 性格直率的李熙寒则直接拔出了剑,指向阮启慎道:“明白了吗?阮启慎根本不是什么循规蹈矩一心为宗的人,只是个为了满足自己当掌门的一己私欲而对同门狠下毒手的小人!” 看着已经虚弱到说不出话来的寒山雪,再看看面色极其难看的阮启慎,此时宗内上下也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怎么回事?”大长老严肃地问道。尽管阮启慎实力惊人,但若是通过如此令人不齿的手段来提升修为,就凭这样恶劣的事迹便可将其逐出宗门,更不用说当掌门了。 掌门,实力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以德服人。 作为人证的寒山雪尚未灭口,此时的阮启慎也知晓自己百口莫辩。索性再次拔剑出鞘,大声喝道:“今日这掌门我阮启慎是当定了!你们服也好不服也好我都不在意,若是服我的,现在站到我的身后来,可以留你一命,若是不服的,我一剑砍了就是!” 说罢,浑身气息暴涨,一时间强悍的威压竟让在场的众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李孟儒李恩成一行人也没想到这阮启慎被揭穿之后竟然索性露出了本来面目,此时也是恨得咬牙切齿,奈何众人也明白,就算是所有人一起上,在绝对的真气修为压制之下,也只有一一被斩于剑下的命。 “阮启慎!你这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来了!说,那些山下遇害的弟子是不是也是你干的!” “哼,就算是我又如何?”阮启慎满脸的不屑。 “我今天就要在列祖列宗的面前清理门户!”李孟儒踉踉跄跄地站起了身。 “师父,你伤势很重,不要勉强。”李恩成赶忙上前搀扶,“这个不识仁义礼数之人,让弟子代为教训便是。” “恩成,不可,你的境界拿那厮差的太远...” “哈哈哈,不错,不愧是新一代弟子里最优秀的一位,果然有气魄。”阮启慎哈哈大笑,满眼嘲讽地看着李恩成。 “新一代弟子中最优秀的是我师弟苏慕,我不如他远矣。”李恩成冷冷地回敬道。 “苏慕?已经是个废人了。”阮启慎依旧是一脸的不屑,“说到苏慕,我记得当年他凝意境就可以越两个境界击败星垂境的你,你当时是怎么说来着,不能以大欺小?这样好了,我也不以大欺小,只以高你两个境界的气虚境来和你比试比试。” “畜生!你怎么可以如此不知羞耻!星垂和气虚之间的差距是凝意和星垂之间所能比的吗!”李孟儒怒喝道,咳出了更多的血。 “师父,没事的。”李恩成看着自己的师父道,“当年师弟越境界和我比试,最可贵的不是实力,而是那股勇。”说罢,又回过头来凝视着阮启慎,“师父,你的弟子,也绝对不是一个怯懦之人!看剑!” 李恩成全身气息爆发,这些年因为一直忙于掌门安排的各项事务,他的练剑时间被极大地挤压了,无论真气还是剑术也已经停滞了很久。 李恩成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是一场不可为的战斗,但他必须挡在自己的师父和眼前这个敌人之间。 面对来势汹汹的李恩成,阮启慎冷笑一声,甚至连剑都没有出鞘,就这么闲庭信步一般地与李恩成一剑一剑地比试着。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对决,这个宗门弟子心中曾经风华正茂前途无量的大师兄,就这么在眼前被阮启慎像对待玩物一般肆意地蹂躏。无论李恩成有多么努力地挥剑,哪怕他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却连逼得阮启慎剑出鞘都做不到。 “师兄……别打了!”李熙寒看着这样的大师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第五十二章 祸乱起寒山(五) 李恩成已经拼尽了全力,他很清楚自己已经发挥到了现有境界的极致,但二人之间巨大的实力鸿沟无可逾越。无论他怎么挥剑,却连击伤阮启慎都做不到,这让他很是受挫,也让他第一次在心里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那个一心为了宗门,任何时候都优先服从宗门命令的自己,真的做错了吗? 没有实力,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又如何护得一宗? 和苏慕对决的时候,李恩成并没有这种感觉,因为他知道苏慕是比自己强得多的天才。但眼下师弟情况未卜,久无音讯,自己也因为种种宗内事务而耽搁了修行,寒山剑宗的年轻一代修为已经极大地落后了。 思索之间,李恩成的腹部被阮启慎一个闪袭击中,尽管没有刺穿,但强悍的力道几乎将李恩成的下肋骨震碎,身体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令人心碎的弧线,重重地摔在了祠堂的立柱之上。 “师兄!”李熙寒赶忙冲了上去,而一旁正扶着自己师父的寒山夏也难得露出了焦急的神情。 李孟儒心中更是一声悲叹,他太清楚自己弟子的性格了,即使站死,也不可能跪降。 和自己真的是一模一样。 “那么,应该没有人对我接任掌门有所异议了吧?”阮启慎非常满意方才比斗造成的效果,此时场上的气氛已经彻底改变。也许之前还有一些人对一直被给予厚望的前掌门候选李恩成有所期待,指望他能像当年的苏慕一样创造奇迹。 眼下冰冷的现实残忍地给了所有保持着天真幻想的人一记沉重的耳光。 整个宗祠大堂一片寂静。 就在大长老也准备认命交出掌门印玺的时候,宗祠外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爆炸开来的声音。 “怎么回事?”阮启慎很不满刚才的气氛突然被打断,“外面是怎么了?” “是...是...是一道光,空中突然亮起了一道光!”其中一个弟子表情惊讶地大声喊道,“又,又来了一道!” “那是什么,不会是被攻击了吧?” “看着倒有些像以前在山下祭典里见过的烟花。” “白痴,哪有这么单调的烟花。” 不断的窃窃私语让阮启慎有些疑惑,最终谨慎的性格还是让他决定亲自出去查看一番。 就在阮启慎踏出宗祠的瞬间,他便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现在明明还只是傍晚,为何天色竟会如此之暗?看上去有点像是雷阵雨降临前的样子,气压很低,让人感到很明显的不适。密布的乌云之中还隐隐地有白光闪现,正是雷鸣的预兆。 但阮启慎知道,让弟子们如此新奇的显然不是这个,而是在半空中不断炸裂开来的亮眼的白色花火。与烟花不同,炸开后便只有一道非常普通的白光而已,像是逆向划过天际的流星。 正在阮启慎思索到底是谁在做这奇怪的事情的时候,这次是一道正向的白光落在离宗祠不远的屋宇之中,而顷刻间,炸雷的轰鸣也骤然响彻了云霄。 紧接着升起的便是熊熊的火光。 “落雷了!着火了!快走水快走水!”顿时整个宗祠炸成一团。寒山所在地方地势不算高,山峦也并不绵密,几乎极少会受到落雷的影响。而落雷直接击中宗门的建筑更是有记载以来的头一遭。 弟子们一下子慌了神,场面也变得极度混乱。 “冷静点!冷静点!”就在阮启慎试图大喊来平息人群的喧闹之时,又一道炸雷落下,这一次的落点离得更近,几乎就落在了宗祠外数米的地方。 几乎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感受过炸雷威势的宗门弟子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四散溃逃。 “阮启慎大逆不道!天公要惩罚他!”不知道是哪个人率先喊出的话语,惊恐交加的弟子们听了听顿时深以为然。 是啊,这阮启慎以下犯上不说,还动用阴狠邪术吸收同宗师弟的真气修为,只为了满足自己想当掌门的一己私欲,的确是有违天道人伦。 “大逆不道!” “快向天公谢罪!” 舆论一旦被引导,便马上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了阮启慎触怒天道,天公才降下惩罚这一说法。 方才还对阮启慎敢怒不敢言的众多宗门弟子眼下在天公的助阵下也大胆地声讨了起来。人群的气势也越来越强。 “放肆!”阮启慎大怒,“你们这些不长脑子的蠢东西,竟相信这等无稽之谈!我阮启慎今天倒要看看,这天公到底有多大本事,竟敢对我有所不满!” 说罢,全身破空境的真气尽数释放,徐徐地御剑升至了空中。 “来啊,老天!我就在这里!你有本事再落雷打我啊..……啊!!!” 阮启慎话音未落,便是一道目前为止轰鸣最响,气势最强的炸雷自乌云中落下,精准无比地击中了阮启慎的身体,瞬间闪烁出极为刺眼的白光! “真,真的被劈了!阮启慎真的被雷劈了!”面对近在眼前发生的事实,容不得众人不相信。 虽说落雷击中人这样的事情也是偶有耳闻,但哪有像方才这样,前一秒还在大逆不道地向天公叫嚣,后一秒便雷公显灵降下天罚?分明是阮启慎得罪了老天爷才会遭此雷劫! “放肆,什么雷劈!不过是障眼法的把戏!”阮启慎一剑挥出,驱散了身边的电光。此时的他状态很差,虽说那道落雷的威势奇怪得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恐怖,但还是对他造成了非常严重的伤害。 此时阮启慎全身焦黑,怒发冲冠,体内的真气也几乎乱成一团,无法控制地在经脉中乱窜,就连一般的剑气都难以挥出。 但是他还是撑了下来,在天雷的面前! 阮启慎是既愤怒,又舒爽。愤怒自然是因为正面吃了这雷霆一击,此刻的状态十分的狼狈;舒爽则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就连老天爷也治不住我阮启慎了!” 正当阮启慎陶醉在自己的实力之时,一道碧绿色的剑影自死角之中锁定了阮启慎浮于空中的身形! 第五十三章 风雨中归来(一) 方才的落雷并非真的天公开眼惩罚阮启慎,而是来自于苏慕尝试的新招式,万壑雷。 苏慕,陈五和擅自跟上来的李大彪一行在寒山山脚下遇到了小师妹音羽和另一名保护她的弟子。 高远山一早便知阮启慎此次发难是早有准备,一方面让李恩成和李熙寒趁机去阮启慎的房间内搜寻寒山雪的线索,另一方面则叫来了音羽,让她赶紧下山前去蝴蝶谷找苏慕,如果一阵子之后还没有寒山剑宗的音讯,便再也不要回来。 音羽听了自然是极力反对,但高远山也是早有准备,告知音羽除了剑宗之外,阮启慎也很有可能派人去对苏慕不利,这才说服了音羽。 却没想,音羽刚刚出发没多久,便在山脚下遇到了已经三年没见的苏慕。 音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苏慕外表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个子高了很多,面庞也脱去了曾经的稚气,变得俊朗起来。一对又长又锋利的细剑眉下是那双让音羽一直难以忘怀的清澈纯净的双眼。 自己的师兄眼里有万点星光,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强行抑制住久别重逢的激动和兴奋,音羽赶紧把宗门内发生的变故告知了苏慕。而苏慕在了解了事情经过之后面色变得有些阴沉,露出了音羽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的神情。 看来自己的师兄确实变化了很多。 “我们先回宗门看看吧。”苏慕决定还是不在此处浪费时间,先去看看现在的事情发展到底如何了。 “慕哥不可!师父和三师叔都说这次阮启慎是有备而来,此番一定是十分凶险,你要是回去那阮启慎可能又会对你下手的!”音羽急了,自己这次下山本就是为了保护苏慕,眼下看苏慕又要重新回到那龙潭虎穴之中自然极力阻止。 “没事的师妹,三年多没回家了,断然没有过家门而不入的道理。”苏慕淡淡笑道。 “就是啊小妹妹,咱们苏慕少侠可是连气虚境的强者都能一剑斩杀,难道还怕个跳梁小丑?”一旁的陈五迫不及待地出来拍马。 “这人是?”音羽这才发现苏慕身边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满脸横肉面相猥琐的胖子和一个凶神恶煞的断臂莽汉。刚才一心沉浸在和苏慕久别重逢的喜悦中,直接把周围的全世界都无视了。 “哦...他们是...” “我是苏慕少侠的朋友陈五!”没等苏慕开口介绍,陈五便已经开口打断道。 “我是这胖子的保镖李大彪!”李大彪也是粗声粗气地回复。苏慕要带着陈五离开,李大彪自然不可能独自离开,思索不久便也厚着脸皮跟了上去,此时自称是陈五的保镖也是面不红心不跳。让一旁的陈五十分鄙夷。 只要脸皮厚,天地任君游啊。陈五心里对李大彪下了定论。 “他们说你斩杀气虚境的强者?这是怎么回事?”音羽对陈五的话很是好奇。 “没这种事,他们糊涂了。”苏慕自己都不清楚之前醉仙居大显神威的个中原委,自然也完全不觉得自己真的能和气虚境的强人一较高下,要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可是在云珂手中走不下三招的水准。 “我们快回去吧。”不想再在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上浪费时间,苏慕赶紧打断了想要继续套近乎的陈五和喋喋不休的李大彪。 “慕哥,现在宗门大门也被阮启慎的人控制住了,我们可能得从偏门走。”音羽知道阻止不了苏慕,自己也确实放心不下师父,便也答应了下来。 “偏门?就是后山那个对吗?”苏慕突然想起,那是他和音羽小时候偷跑去后山的必经之路。 音羽看着苏慕的眼神就知道苏慕想起了什么,二人相视一笑,便快速地转身离去。 “我们怎么办?”被撂下的陈五开口问道,“苏慕少侠的宗门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变故。” “还能怎么办,跟上去啊,现在回去要是被那些阴阳人同伙追杀怎么办?”李大彪没好气地说道,他显然对当陈五的保镖没什么兴趣,只是单纯地想跟着苏慕而已。 刚刚从偏门溜到宗祠,躲在人群后方的苏慕音羽一行人正好撞上了阮启慎突破破空境以宗门绝技剑雪归藏正面击败高远山。 音羽顿时心急如焚,眼看就要冲上去,却没想到反而被苏慕拦了下来。 音羽一脸不解地看着苏慕,她印象中的师兄看到师父落败难道心里不着急吗? 似乎感觉到了音羽的疑虑,苏慕解释道:“师父没伤到,阮启慎也没有继续追击下杀手的意思,反而是那阮启慎自己的状态,有点古怪。” “哪里古怪了?”一旁的李大彪完全没看出什么门道,也很好奇。 “那阮启慎并没有真的达到破空境,他的气息还十分虚浮,根基也不稳固,像是用了什么揠苗助长的邪法。” 医毒不分家,在蝴蝶谷的时候除了医术,自然这方面也多少有些涉猎,再加上苏慕天生超强的敏锐感官,对阮启慎的真气状态也是了若指掌。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音羽看着苏慕,眼下只有这个师兄能让她信任和依靠。 “我有一个想法,但是得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把阮启慎引出来。”苏慕用手扶着下巴,边思考边说。“如果能让阮启慎离开宗祠,我可以试试用不久前刚学的一招来对付他?” “就是那个万什么雷?”李大彪忍不住插了一嘴道,“咱们这一路上你每天都练,可是一次都没有成功过。真不知道那天晚上你是怎么使出来的。” “那天晚上是太白真意控制我的身体使出的,我自己的真气修为太低,根本没有无端创造天雷的实力。”苏慕转过脸来对着李大彪解释,“但现在的话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现在有什么区别?你刚刚达到破空境了?”李大彪没好气地说道,这一路上苏慕对他虽然还算客气,也帮他检查过伤口,但始终是爱搭不理的状态。看着他时不时和陈五请教讨论烟花的事情,李大彪总觉得自己像是个局外人。 老子从参军开始就没受过这种忽视!李大彪心里很不爽。 第五十四章 风雨中归来(二) “现在不一样,虽然我的真气无法创造天雷,但要引导现成的天雷攻击阮启慎应该有不小的把握。”苏慕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 “山雨快要来了。” “山雨?确实现在怪闷的,看天色和云的浮动是有点像。”陈五也跟着抬头望了望天空,表示认可。 “慕哥,你把我弄糊涂了,你到底要用什么招式?跟山雨有什么关系?”音羽一头雾水。 “是我最近才刚学的招式,可眼下我没什么信心精准地打中阮启慎,最好能把他吸引出来,这样不会误伤到其他同门。” “要不陈胖子去放几个烟花吸引一下注意力?“李大彪突然开口道,把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吸引到了陈五身上。 “我?不不不不...绝对不行,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主意!这不是要我去当诱饵吗!要是那个老头子冲出来一下子把我砍了怎么办?”陈五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脸上的肥肉都在有规律地抖动。 “没事,我去保护你。”李大彪拍了拍胸脯道,“我们俩离得远一点,提前点了火就跑,不会有事的。”然后一把把陈五拉到一边,凑上前小声地在陈五的耳边说道。 “你傻啊胖子,还想继续在这凑别人的热闹?我们现在去放个烟火而已,不管能不能把那老鬼引出来,反正任务完成了我们就跑。要是这小鬼赢了我们就是大功臣,到时候再回来就是,要是这小鬼死了也波及不到我们俩!” “有道理啊!”陈五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彪哥果然手段高!不要脸的事还是得看你!” “你才不要脸!”李大彪一手搭在了陈五的肩上,转过身来对着苏慕说道,“好了,包我们身上!你们看我们的信号吧!” 说罢便和陈五一同,一溜烟地离开了宗祠。 苏慕思索了下,也闪身来到了宗祠大堂外,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对着天空举起了剑,闭上双眼开始回忆起了万壑雷的招式。 苏慕很明白,现在的自己是断然没有使出万壑雷的可能性的,这一路上他尝试了不少次,但始终无法顺利施展出。 好在苏慕一向对于大自然的感知超人一等。无论是山风的速度,云层的厚度,空气中的湿度,鸟和昆虫的反应,草木的呼吸声。 当苏慕全心全意投身于对自然的感知之中时,他可以把环境中的每一个细节综合起来,把整片天地的力量融入到自己的剑中。 这不是什么需要练习的东西,这就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是大自然的礼赠。 看山不是山,看云不是云,以身入天地,掌一方风雨。 就算不能创造出天雷,也可以以雷作剑,化为己用! 苏慕的真气不断地向着云层之中汇聚,精细地发现和引导着云层之中潜藏着的暗雷,静静地蛰伏着,等待着。 等待着阮启慎现身,给予他致命的一击! 对苏慕来说,万壑雷这一招暂时是无法在实战之中使用的。一是真气境界太低根本无法无中生有地创造天雷,二是需要的蓄力和引导时间太长,浑身都是破绽。 作为万壑雷的简易阉割版,这只是一个只能在特定场景之下发挥作用的招式!而眼下恰好就可以被用上了。 苏慕静静等待着时机,没过多久,不远处有烟花声响起,被陈五强化过声响的新式烟花成功地引起了阮启慎的注意,阮启慎真的离开了大殿出来查看情况。 还不行,阮启慎的身边还有不少同门弟子,等让他再孤立一点才能出手。 想到这,苏慕直接一挥手,一道天雷仿佛受到牵引一般自半空而下,准确地落在了苏慕想要的落点上,炸开了一道火光。但因为离得太远,并没有引起众人太大的惊慌。 大自然的天地之雷威势实在太强了,苏慕完全无法很好地控制雷下落的准头。 再来!苏慕咬了咬牙,又引下了一道天雷。这一次瞄准的是没什么人的宗门库房。 虽然对真气的掌控力极为纯熟,但要引导大自然的天雷,这种匪夷所思的招式每一秒的消耗都是极为巨大的,他也没有把握能够多来几次。 好在这一次雷下落的大致方位没有错,准确地砸在了库房之上。 果然这一下人群像是炸开了锅一般,原本聚集在阮启慎身边的人纷纷四散,找水的找水,躲避的躲避,但还是有不少人选择了待在原地不动。 怎么办,再试一下吗,苏慕心里非常焦急,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真气储备有些不够,不能再随意挥霍了。 而在一旁的音羽也明白过来苏慕是为了不误伤到其他同门才会一直无法下手,情急之下灵光一现,偷偷混入了人群之中大声喊道。 “阮启慎大逆不道!天公要惩罚他!” 这一下舆论变得更加无法控制,哪怕是之前离阮启慎最近的那几个弟子都下意识地远离了阮启慎几步,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看着阮启慎,仿佛像是看怪物一般。 阮启慎原本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哪里受得了这种气,一个上头便运气跃上了半空,大喊道试图让喧闹的人群平息下来。 “慕哥!机会来了!”音羽在苏慕身边提醒道。 苏慕显然也知道,此刻阮启慎目标明显,四周无人,可以说是最佳的攻击时机。 一定要命中啊,要使出全部的专注力,一定要命中! “落!”苏慕蓄足了气力,再次挥剑,这一次几乎一口气消耗了自己剩下的大半真气,从云层之中引导出了一道最近的天雷,化作剑形,精准地向着阮启慎劈去。 砯崖转石万壑雷,这一道剑雷尽管拿那一晚太白真意挥出的剑雷还有不小的差距,但却是现在的苏慕所能发挥出的极致,也是苏慕第一次成功地将天雷转化为了剑形。 若是太白殿的宗师们得知,有一个年仅十三岁,真气才通脉境的孩子成功使出了传说中太白十八剑中最难参透之一的招式,万壑雷!只怕连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 剑雷击中了阮启慎身体,炸裂出一道灿烂的火花! 第五十五章 风雨中归来(三) 然而这一道剑雷虽然精准,但本身的威势却实在有些不足,苏慕所能掌控的真气量能引导出的也就只有大自然力量中的很小一部分,想要将达到上二品、破空境修为的阮启慎直接当场击毙还是有些勉强。 但尽管如此,全身焦黑炸毛的阮启慎还是有些气急败坏,甚至连身上散发着的真气都大幅减弱。 刚才那一道剑雷阮启慎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在他的认知里根本不存在什么天公惩罚,所以也没注意做什么防护,就这么直接地挨了一道雷劈,受到了不算轻的伤害,身体有极强的麻痹感,就连真气的运转都变得十分的滞塞。 然而尽管有些狼狈,但他还是强忍着将自己塑造成“连老天都收拾不了”的形象,试图快速安抚方才受到影响的宗门弟子们。 不能让他得逞!不顾身上真气消耗严重的现状,苏慕将剑直插在地上,然后猛地拔起,一道碧绿色的剑光骤然朝着阮启慎飞去。 这一招自然是源自之前的碧空影,但苏慕只能模仿它的锐利和精准,无论其形其势都差的太远。结果自然是被阮启慎轻松抬手挡下。 “是你这小子!”阮启慎定睛一看,发现了躲在角落里出招的苏慕,“我还在想到底是谁是在装神弄鬼,这下倒是真相大白了!”话音刚落便抬手一道剑气挥了出去,直逼苏慕和音羽所在的位置。 “走!”苏慕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拉着音羽一个闪身跳下了宗祠,落在了宗祠下方的平台之上。这里目前空无一人,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遮挡躲藏,苏慕和音羽就这么暴露在了整个平台之上所有宗门弟子的眼中。 从祠堂内出来查看的情况高远山,李孟儒几人正惊奇于这奇怪的天象,突然看到阮启慎挥剑发难,然后便发现了跳下平台的苏慕二人,心里都满是震惊。 高远山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里,刚才自己正面败于阮启慎之手时他都已经无所畏惧地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眼下看到苏慕突然出现一下子就不能淡定了。 这可是他这垂垂老矣一生的最后希望了,难道眼下也要葬送在这里吗? “你到底为什么要回来啊孩子!”高远山的内心此时已经痛苦不已,三年没见的爱徒,最后的希望和寄托,就这样在自己眼前被掐灭? 阮启慎当然也清楚苏慕在高远山心中的分量,眼下看到苏慕主动现身更加按捺不住喜悦和兴奋。 “高远山,就让你亲眼看看你视若珍宝的徒弟就此陨落吧!”阮启慎在心中喊道。 眼下阮启慎知道自己加害寒山雪的事情已经暴露,索性不再扮演什么好人角色,直接拔剑便杀向了苏慕。 苏慕看到阮启慎不假思索地杀来,猛地推开了音羽,横剑格挡住了阮启慎的杀招,弹开之后直接下蹲身体,反手便是一剑横扫阮启慎的下盘,一招便逼得阮启慎转攻为守。就这样挥剑与阮启慎激斗了起来。 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本以为在破空境强者阮启慎的面前,纵然是一直创造奇迹的苏慕也难以走的了一招,却没想苏慕和阮启慎一时间斗的是难解难分。 而且从场面上来看,还是苏慕占据了优势!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苏慕师弟三年不见已经晋升到破空境了?”李熙寒十分吃惊。 “不是,是阮启慎,他的真气大幅下降了。”李恩成沉吟道。 “没错,眼下这家伙连气虚境的修为都没有,发挥出的实力不过是观海境出头罢了,所以苏慕才可以和他缠斗。”李孟儒望着苏慕和阮启慎不断交错的剑光,低头说道。 “可就算如此,苏慕师弟的实力也就是通脉境而已,与观海境比斗,不落下风还能反加压制,还是和当年一样的惊艳。”李恩成看着苏慕流畅凌厉的剑招,不由得想起了第一次与苏慕交战时的场景。 “师兄,苏慕当年真的经脉尽毁了?怎么看他这真气境界比受伤之前还要高?”李孟儒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我也不知道,当慕儿当年确实是经脉尽毁,只能说那医仙当真医术通神。”看着弟子的惊艳表现,高远山已经镇定下来。 看苏慕挥舞着的剑,高远山知道他这三年定然一刻都没有停止练习剑术。心里十分欣慰。 眼下就算阮启慎想要对苏慕有所不利,自己应当也能够救得了他才对。 此时的阮启慎当然知道自己的真气修为已经大幅滑坡,又不知道原因为何。当初教他这招吸取他人功力邪法的人告诉他,吸取来的功力可以保持一周左右,眼下才三天不到,怎么就出了如此之大的变故。 不仅没有保持破空境的修为,反而连原本气虚境的水准都跌破了。 而与阮启慎交战中的苏慕则非常清楚,阮启慎只是空有真气境界,却不具备与之相匹配的经脉和心性,和靠自身修炼脚踏实地晋升入破空境的强者相比,尽管境界相同,实力却是天差地远。 再加上阮启慎这邪法并不纯属,气息境界本就十分虚浮,刚才又毫无防备地中了一道剑雷,尽管只是弱化版的剑雷,但也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失控的真气麻痹了身体还损坏了经脉。这才让阮启慎连本身的真气都发挥不了。 三年前,阮启慎使计谋让苏慕真气催逼透支自毁经脉,如今苏慕则还给了阮启慎一次经脉受损的体验,尽管不像苏慕那样失去一切,但阮启慎也要花很久很久才可能从这次受伤的影响中恢复过来。 至少今天想要靠武力硬夺掌门之位是绝对不可能了。 而和当年的苏慕不同的是,十岁的苏慕还有漫长的人生去恢复,去修正,去东山再起,但已年过花甲的阮启慎可能再也得不到第二次获取掌门之位的机会。 一步差,步步乱。 此刻已经被苏慕的攻势逼入下风的阮启慎看着眼前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气的咬牙切齿。 竟敢坏我的好事! 无论如何,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在此把苏慕这家伙击杀! 惊雷过后,暴雨已经倾盆而下,不仅浇灭了方才库房燃起的雷火,也模糊了还在宗祠台上观战的众人的视线。 除了受伤的李孟儒以外,眼下高远山,李恩成等人早就可以上前帮助苏慕一起制服阮启慎,但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上前。 因为他们都看到了苏慕眼中的坚毅和暴雨都淋不灭的熊熊斗志! 就像无数次面对比自己强的人的时候一样,苏慕的脑海里从来没有放弃。 这个当初差点害自己失去一切的人,自己一定要亲手击败!这才是最酣畅淋漓的复仇! 刚才的三道剑雷已经几乎掏空了苏慕的真气储备,但好在阮启慎更惨,不仅真气修为暴跌,身体还受雷击影响有些麻痹,真气阻塞让经脉有种撕裂的感觉。 二人几乎都已经无法使用多少真气,纯靠剑招在比拼,虽然体型,力道和残留真气是阮启慎占优,但对剑道招式的超群理解还是让局势完全进入了苏慕的掌控。 但苏慕也很清楚,他的体力快要透支了,要尽快分出胜负。 他不想等什么来日方长,也不想等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苏慕只要眼下。 此时的空气变得更加沉闷了,暴雨之中,剑鸣声都被遮盖。苏慕能感受到被浸湿的衣衫有些沉重,掠过身体的山风也让剑势有些不稳。 雨水不断地自苏慕的脸颊流淌而下,还未触到下巴便已经随着身形的快速移动而飞洒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了流动的线条。 苏慕的感官在暴雨之中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得到了更好的发挥。山风的风向,雨滴的重量,空气的厚重,全数变成了苏慕的武器。 他完全不需要做什么精细地计算,最佳的出招角度,时机便已经自动印在了脑海之中,身体只需要下意识地进行出招就可以了。 所有外人看来的干扰都是苏慕的助力。 苏慕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此时的阮启慎已经完全不能对他构成任何威胁,出剑越来越无力,招架也越来越绵软,连剑形都已经乱作一团。 他要一招制敌,正面击败阮启慎! 苏慕已经不想再和他继续纠缠下去。剑挥舞着,挥舞着,速度越来越快。 直到剑势剑速已经蓄力足够,苏慕突然间跃起,携着千变万化的剑势猛地向地上的阮启慎砸去。 所有在场的宗门弟子都认得出,这一招正是三年前让苏慕自毁经脉的剑招,剑舞九天。 同样是在阮启慎和全宗的面前,同样是在真气已经濒临耗尽的时候,苏慕依旧赌气般地使出了这一招。 但与三年前有根本性的不同,这一次的苏慕更自信,更坚定,招式也完成的更加凌厉,更加纯熟! 比宗内任何一个人都要漂亮!包括他的师父高远山! 他不是要证明些什么,他只是想以一种最畅快的方式完成自己的复仇! 少年心性温和,却也是没有遇到能够让其真正在意的事情。而此时这一招时隔三年的剑舞九天,就是苏慕对那个夜以继日不间断练剑的自己的最好交待。 是他涅槃归来的号角!是他浴血重生的宣言! 气势逼人的剑招携着风雨之威,雷霆之势,带着不可阻挡的决意和斗志,准确而大力地击中了步伐已经踉跄的阮启慎。 而这次没有超出任何人的预料,阮启慎根本无力招架这沉重的一招,不只是剑招本身,更是其中蕴含的东西。 有不甘,有委屈,有心酸。 有愤怒,有斗志,有坚持。 阮启慎的剑直接脱手而出,飞了出去,而他本人也被这一招的余威直接逼得下跪当场,一大口血喷在了坑坑洼洼的雨水之中。 苏慕将剑横架在阮启慎的脖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享受着这胜利的感觉。 是那样的畅快淋漓,那样的回味无穷! 荆棘里踉跄离去,风雨中强势归来。 第五十六章 风雨中终结 阮启慎的败北宣告了今日寒山剑宗的内乱正式落下帷幕。 在苏慕的强势归来力挽狂澜之下,寒山剑宗免去了一场可能的动荡和血光之灾。 ****之中,电闪雷鸣之下,苏慕以一招迟到了三年之久的剑舞九天完成了属于自己的归来,而阮启慎的阴谋也顺势被粉碎。 在高远山和李孟儒的示意下,很快便有人将已经失去意识的阮启慎和阮峰控制了起来。 阮启慎一边咳血,口中还不停地骂骂咧咧,而阮峰则是一脸丧气地跟在其后。 他们的所作所为必将得到应有的惩罚。 至于今日一度跟着阮启慎造反的弟子,尽管高远山并没有对他们施行惩罚,但他们心里也清楚,寒山剑宗日后是没有自己的位置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也接二连三地选择离开宗门。 高远山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再多加为难。 原本规模还不小的寒山剑宗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当然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此时击败了阮启慎的苏慕,在看到阮启慎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之时,其实心情就已经平静了下来。就只是这样静静地举着剑,站在那瓢泼大雨之中,任滂沱持续冲刷自己的身体。 苏慕当然知道是阮启慎故意挑衅才让自己一度失去了继续练剑的可能,亲手复仇也确实很痛快,但也并没有给他带来持续多久的快感。 既然事情已经结束,苏慕便飞速地把阮启慎抛在了脑海不再去回想了。 宗门在欢呼,震雷在轰鸣,风雨在呼啸,但苏慕的心却越来越平静,宗门的喧嚣,师父和大师兄的呼喊,小师妹的雀跃,这些似乎都与他无关。 苏慕的世界也好像被这大雨冲刷了个干净,如此空荡寂寥,他只是单纯地回味着方才的剑招而已。 严格来说,无论是万壑雷还是碧空影,现在的苏慕连模仿出来都做不到。 方才的万壑雷是靠本就存在的天雷加以引导才施展出来的,不说效果如何,那根本就不是属于苏慕自己的力量,想要凭空施展根本是不可能的。 而碧空影则更加离谱,直接施展失败,变成了一道不得其意不得其形的失败招式。就连三年前那招使了一半的剑舞九天都比它好得多。 这让苏慕心里多少产生了一些挫败感,也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自己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握的高深招式。 剑道的世界深邃高远,而之前的苏慕连寒山剑宗内的招式都没有完全吃透就已经产生了些眼高于顶的迹象,在现在的苏慕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 傲慢果然都来自于无知。 而无论是醉仙居里云珂和张子期的剑术,还是太白真意里的高深莫测的太白剑诀,这些经历让一直以来在寒山剑宗长大的苏慕第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广阔。 坐井观天不自知,也许,自己应该出去看一看。苏慕的心里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慕哥!你好厉害!你赢了那个阮启慎!”小师妹音羽挽住了苏慕的手臂欢欣雀跃道,音羽当然比任何人都要信任苏慕,但亲眼目睹之前,也不敢相信苏慕可以击败那阮启慎。 引动天雷攻击,这是什么夸张离谱的剑招?果然不愧是他心里天下无双的慕哥,音羽心里十分激动,那剑招也让她十分的憧憬。 “苏慕师弟!” “慕儿!” 高远山,李恩成,李孟儒纷纷上前围住了苏慕。方才知道苏慕可以掌控局面,众人都没有上前帮忙,而眼下胜负已分,大家都克制不住心中复杂的情绪。 大雨中挺拔的身姿,坚毅的神情,刀削般的棱角和眉宇,还有那双内有星河的眼眸。高远山看着已经长大了很多的苏慕,心中也满是感慨。 不知道这孩子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又受过怎样的磨难。 “师父,师兄!”被众人声音唤回神来的苏慕也是笑着回应道。 这里是寒山剑宗,是他的家,这里有许多他熟悉的人和事。三年过去了,一切仿佛变了很多,又仿佛从未改变过。就连后山的那棵樱花树也都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也许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眼下,还是先享受久违的家的感觉吧。 高远山此刻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眼下宗门内还是一团乱,身为掌门的自己必须履行起责任来收拾残局。只好先让音羽陪着苏慕回去收拾东西,自己和李恩成独自留了下来。 大雨依旧没有任何停息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越下越猛。 高远山命令弟子将阮启慎师徒二人关押在宗门地牢严加看管,没有自己的命令不可将其释放。等到必要的时候再加以审问,毕竟阮启慎身上还留着太多的谜团。 他与山下弟子遇害到底有什么关系?又是何人传授他吸取别人功力这等阴狠之邪法? 他心里很明白,笼罩在寒山之上的阴云并没有散去,阮启慎不过是其中冲锋在前的一朵。 高远山安抚好了三位大长老和其他的内宗弟子,顺势收回了寄放在大长老那里的掌门印玺。让李熙寒和寒山夏先照顾受伤的李孟儒与寒山雪前去休息。 高远山已经很多年没有像这样操劳过宗门内的事务了,一时间竟都有些焦头烂额。知晓高远山身体状态的李恩成跟着帮了他很大的忙。 李恩成很清楚,高远山的身体江河日下,以他现在的情况,任何时候倒下都不足为奇。 待把大部分的事务都处理妥当,高远山将剩下的事交给了李恩成,自己找了个机会去到了苏慕的房间里。 此时的苏慕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衣服,之前的道服早已不够穿了,苏慕回来时穿的乃是蝴蝶仙为他准备的衣服,一时间还让高远山有些不太习惯。最后还是音羽去找来了一件宗门的旧衣才勉强套了上去。 看着穿着寒山剑宗练功服的苏慕,高远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才是我寒山剑宗的孩子! 第五十七章 宗门往事(一) “师父。”苏慕和音羽看到高远山进门,站起了身连忙行礼道。 音羽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许久不见的苏慕不仅长高了许多,就连身上的气质都有了不小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苏慕是内敛的,温顺的,那么现在则变得更加自信和淡然。 经历了风雨的花草总归长得更坚强。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看着眼前的两个弟子,高远山此时竟有一种老泪纵横的冲动。 尽管这些年音羽的剑术进步也很快,但终究不是苏慕那样的天才。自己最有天赋的弟子因为经脉支撑不起气海,有力无处使,本以为已经泯然众人,如今却以更强的姿态在自己和宗门最需要他的时候回来了。 人生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令人振奋,就连饱受病痛摧残已久的高远山,此时的精神状态都好了不少。 “快坐下吧,孩子们。”高远山挥挥手回应道。 苏慕的卧室本就不大,此时三人落座,一时间还显得有些拥挤。 待三人一一落座后,高远山便迫不及待地问起了苏慕这三年的经历,苏慕也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在蝴蝶谷的事情都告知了师父和小师妹。 包括跟着蝴蝶仙学习各种知识,和宁宁父女的相识,在溪谷激斗九纹蟒,重新塑脉成功,还找到了一位灵犀姨娘。 苏慕说了很久很久,似乎这辈子都没有说过这么久这么多的话,三人一聊便已经聊到了深夜。 虽然在蝴蝶谷的日子并不让他反感,反倒有一些怀念,但仍然是熟悉的家更能让他身心放松下来。 此时屋外依旧下着雨,但已经不似傍晚时分那样的狂野和暴躁,淅淅沥沥地让人心里更加的平静。 是一个很适合促膝长谈的夜晚。 苏慕不停地在说,音羽时不时还会出言发问。当听到宁宁这个小姑娘的时候有一丝心底而生的敌视和警觉,在知道苏慕还有一位姨娘的时候则是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当苏慕说起他与九纹蟒对抗的时候则是心悬到了嗓子眼上,大气也不敢出,仿佛不知道苏慕最终化险为夷了一般。 本以为自己这三年一刻都没有放松地努力练剑已经很是辛苦,没想到与苏慕师兄所经历的艰难险阻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听着听着,音羽的鼻子似乎都有些酸,忍不住伸手搓揉了下。 而一旁的高远山就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任何的表示。 高远山很仔细地观察着苏慕讲述这些经历时候的表情,看上去一直是那么不紧不慢,娓娓道来,淡定得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一样。 明明他的忍耐,坚持和委屈一直深藏在心底很久,显然,这些都已经被他默默消化掉了。 高远山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自己身为苏慕的师父,原本应当尽自己所能地照顾保护好他。现在却还得依仗他的保护才能渡过难关,实在是太不称职。 直到苏慕讲述完自己的经历,脸上仍旧挂着那招牌式的淡淡微笑。 平静却坚定,淡定且温暖。 令音羽和高远山心安。 ~ “对了慕儿,方才你究竟是如何击败阮启慎的?他的修为怎会一下子降低如此之多?” 沉默了片刻,高远山最终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开口问道。 其实在高远山离开宗祠大堂出来查看的时候,阮启慎便已经全身焦黑地与苏慕对峙了起来,他并不知道阮启慎究竟是如何受伤的。 方才还是破空境的超级高手,怎会被通脉境的苏慕所击伤呢? 宗内目睹了全过程的弟子说阮启慎只是中了一道天雷,但高远山始终不觉得那会仅仅只是一个巧合。 “师父,是这样的。我见那阮启慎出手与您和大师兄对决之时便已有些真气虚浮不稳,很像是蝴蝶仙姨娘提到过的一些速成的歪门邪道所造成的迹象。” “蝴蝶仙姨娘说过,不是靠自身修炼而来的真气与自身的经脉气海会有很长时间不相匹配的状态,很容易造成阻塞,于是就想用最近才学到的一招对付他或许会有奇效。” 苏慕对自己的师父并无隐瞒,诚实地把计划的全过程都说了出去,包括万壑雷的招式也是。 “竟有招式可以引动天雷?”这显然已经触及到了高远山的知识盲区,这样神奇的招式在他的剑道生涯里可以说是闻所未闻。 就连破空境的强者都是那样的高不可攀,这奇妙的招式自然也不是他所能接触到的。 “你是从哪里学到的?”高远山接着问道,苏慕便从包袱里拿出了陈五送给他的那个机巧匣,把醉仙居那一晚发生的事也告诉了师父和师妹。 苏慕有考虑过要不要隐瞒太白真意的事情,但终究还是觉得自己的师父和师妹并不是什么外人,也就没有太过多心。 “太...太白真意...”高远山此时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外出游历过也参加过宗族大会的他当然知道太白真意是个什么样的宝贝。 整个大陆都只有三件啊!眼下这第四件竟然被苏慕从三个气虚境强者的身上抢来了,这是怎样的大机缘啊? 高远山的脑海里不禁浮想起了年少时期的自己在图南国京城有名的酒馆里,听着周围的人高谈阔论传说中的剑仙李太白有多么的强悍和不可一世,以及他留下的太白真意对于普天下所有修剑者来说有着怎样大的意义。 那时候的高远山就好像是刚刚的苏慕,谈论起太白的时候语气里只有难以掩饰的憧憬和向往。 只不过多年过去,高远山早就清楚,那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接触到的领域,索性也就断了念想。 一旁的音羽更加是听着出了神,虽然她也不知道太白是谁,但听苏慕无比崇拜的语气就觉得此人定然是个传奇。 听到太白的事迹和身份,音羽一时间竟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而激动过后,高远山却也很快地镇定了下来。 行走江湖多年的他当然知道这样一个全天下都趋之若鹜的宝贝究竟有着怎样大的诱惑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多少实力不够的宗门因为机缘巧合获得了秘宝,还没来得及将其转化为自己的实力就已经引来了灭门之祸。 这样的例子太多太多了。 就好像,寒山剑宗自己。 “慕儿,你得到太白真意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高远山突然严肃地问道。 “还有我同行的两个人,陈五和李大彪。”苏慕答道,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知晓苏慕获胜,陈五和李大彪自然是不用溜了,此时二人也已经被安置到了宗门客房休息。 甚至陈五还一度要求来苏慕房内继续胡侃,只是被李恩成拒绝。 “这二人是哪里人?” “陈五是七仙镇醉仙居的掌柜,那位李大彪好像是个山贼。”现在的苏慕早已并非完全不懂江湖事故的白纸,此时也明白过来师父的意思,微微地蹙了蹙眉。 “只有他俩?” “嗯没错,当时客栈最后应该只剩他们俩了。”苏慕回想了下,“还有一位好像是文景国的离心剑客张子期,不过他提前逃走了,并不知道之后的情况。” “离心剑客?文景国最年轻的气虚境?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高远山瞪圆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难道这张子期也是被苏慕打跑的吗?自己这个徒弟到底有怎样好的运气啊。 “他知道你的身份吗?知道你是寒山剑宗的弟子吗?” “我想应当是不知道的。” “我刚听你说还要护送陈五李大彪去京都?一定要去吗?”高远山像是在思考些什么,眼神飘忽。 “是的,师父,这是我和陈五掌柜的约定。”苏慕认真地道,语气出乎高远山预料的有些强硬。 显然,苏慕也听出了高远山话语中隐藏的含义,但他并不十分认可。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这样可能会对宗门很危险!”高远山也罕见地对着苏慕拉下了脸来,希望苏慕能了解事情的严重性。 “师父,他们二人也算是性情之人。陈五直接送了我如此珍贵的太白真意,而刚才对付阮启慎也是李大彪出谋划策的。弟子实在做不出那等有违本心之事!” 苏慕说罢直接站起了身,就这样凝视着高远山。 在高远山的印象里,这是苏慕第一次主动违抗自己的意思。 高远山没想到的是,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第五十八章 宗门往事(二) 在高远山和音羽的记忆里,二人都几乎没有见过态度如此强硬的苏慕。 他们也都明白,当苏慕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的时候,便没有再改变的可能。 音羽感受到眼下有些僵住了的气氛,一时间也是有些手足无措。 苏慕和高远山是她人生中最亲的两个人,这两人闹矛盾真的令她有些左右为难。 “哎,我在想什么,你这孩子的脾气我明明比谁都清楚才是。”高远山眼神里有些落寞,这让苏慕看着也有些心痛。 方才闲谈的时候苏慕才得空好好看看自己已经三年未见的师父,师父比以前更消瘦也更虚弱了。 闲谈的时间不算太长,高远山的咳嗽几乎一刻不曾停止,脸上的褶皱和斑纹也多了许多。 与阮启慎对决时候的他看上去似乎还要更有精神一些。 师父对苏慕全心全意的好,苏慕心里当然是有数的,苏慕也很清楚高远山的想法也是为了宗门的安全考虑。 但苏慕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做法。 明明已经答应约定过了,却要反悔甚至做出一些加害的事情来掩人耳目,这和苏慕一直以来坚持的某些东西有些违背。 对苏慕来说,江湖的险恶蝴蝶仙教导过他,他也并非完全不懂。但苏慕认为那主要是为了多一个心眼防备别人,而不是主动为了自己的利益去加害。 每个孩子都曾幻想过自己长大以后的样子,小小的苏慕也不例外。 苏慕心里有自己的侠义,也有自己的江湖,是他狭隘世界里不多的坚持。 所以眼下,他也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之中。 遵循师父的做法,也许对宗门来说更保险,但会违背自己的本心,他既不想加害他人,却也不想伤害师父。 似乎看出了苏慕心里的为难,高远山忽然开口打断了苏慕芜杂的心绪道。 “慕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你十岁的时候就提议让你接任掌门吗?” “弟子不知。”苏慕和音羽相互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老实说,苏慕自己原本就对掌门毫无兴趣,他更渴望那种无拘无束的自由,若是当了掌门反而会有诸多的限制,师父应当也知晓自己的这一性格才是。 这一直是萦绕在苏慕心头的一个谜团。 “我了解你这孩子。从小到大除了音羽以外,和别人都没有什么交流。你只爱两样东西,剑和天地风景。你天生属于山川江海而不是宗祠庙堂,这些我都明白。” 高远山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也站起身来侃侃而谈。 “但师父真的没办法,你身上有太过强的天赋和潜能,我无法坐视不管。就像你的父亲一样。” 终于下定决心开启了这个话题,高远山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我的父亲?”苏慕瞪大了眼睛,高远山从小到大从没和自己提过自己的父母,只说自己是个孤儿,眼下听他的语气似乎和自己的父亲还很熟悉的样子,让苏慕非常震惊。 “是,你的父亲,苏客,正是我的第一个亲传弟子。” 因为天气已经很冷,寒山内听不到任何虫鸟走兽的鸣叫声,只有窗外绵密的细雨声仍旧不厌其烦地敲打着屋檐。 ~ “慕哥的父亲,也是师父的弟子?”音羽没能克制住自己惊呼了出声。 “可是师父你从没和我提过啊?你不是说我的父母已经...” “确实已经死了,我没告诉你是因为不想你把为父母报仇的事挂在心上,想给你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高远山的语气里满是感慨,“虽然我也不清楚你的父母到底是被谁所害,但那一定是很可怕的江湖势力,将这样的重压放在一个婴儿的身上,我实在于心不忍。” 高远山颤抖着躬下了身,反向苏慕行了个礼道:“对不起,慕儿,一直瞒了你这么久。” 苏慕一直古井无波的心弦此刻被疯狂地拨弄着,对他来说父母亲人一直是心里一道过不去的坎。 原本以为灵犀是自己亲娘的时候那种兴奋和期待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眼下高远山说出了自己父亲的真实身份,巨大的冲击一下子让他有些懵,甚至忘了让自己的师父赶紧起身。 “那师父,我爹他...”苏慕心里有许多想问的事情却一时间不知道从何问起,只好从那句最单调也是最深刻的问题开始。 “他是什么样的人?” “你爹他,和你很像。”高远山站直了身扬起了头,像是在回忆些什么一样,“性格正直,与人为善,天赋异禀,惊才绝艳。在你大师兄李恩成之前,上一个十六岁便达到星垂境的就是你爹,苏客。” “那我娘呢,她也是宗门的弟子?”苏慕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不,你娘是你爹下山历练的时候遇到的女子,二人成亲之后也短暂地回宗门来短住了一段,是一个性格坚韧的女侠客。”高远山说道,“你身上随身携带的那个玉佩,似乎就是你娘留给你的。” “师父,我在蝴蝶谷疗伤的时候,那个之前帮助我们的灵犀姨娘留书信给我了,她说她和我娘是结拜的姐妹,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她到底是谁?” 苏慕脑中突然想起了这段往事。 “这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之前把还在襁褓之中的你送回宗门的就是你那位灵犀姨娘和她的护卫。她告诉了我你父母已经身亡的事,还留下了你母亲的玉佩。也是在那时候叮嘱我不管任何时候只要你需要帮助就可以去找她。” “至于她的身份,我也不清楚。” ~ 苏慕的嘴角有些微微的颤抖,此刻他罕见地完全忘记了剑,完全忘记了万壑雷和碧空影,只是在拼尽全力地控制着自己躁动不安的心,试图消化着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就连手指甲抠破了掌心的皮肤都不自知。 夜雨仍然在撩拨着琴弦,演奏着泠泠动听的乐曲。时而波动,时而平滑。在这个沉寂的夜晚,伴随着后山草木独特的气味,被潮湿寒冷的晚风吹进了屋内人的心里。 第五十九章 宗门往事(三) “师父...可以不可以多和我说说我爹的事...什么都行。” 半晌,苏慕打破了沉默。 他还想知道更多关于自己父母的点滴。 “你爹他……客儿他,也是在和你差不多的年纪便已经显露出了天赋。” 高远山的神情表明他已经沉浸在了回忆之中。 “但是和你不同,客儿他的天赋不在于剑道的悟性和剑招的理解,而是在于超强的真气修为。” “真气修为,是指我爹他的境界提升很快吗?”苏慕好奇地问。 “不只是提升得快,他的经脉似乎也比一般人要厚实广阔的多,真气基础非常坚固,同境界之内比拼真气无人是他的对手。通脉境的时候就可以和星垂境巅峰的强者比较一下真气。可以说是不世出的真气天才。” 爹是真气和经脉,自己则是悟性和气海吗?苏慕心里突然有些乐,这么一看自己反倒不像是爹的儿子了。 “因为真气的优势过大,所以你爹不需要在剑道钻研上花费什么力气,就可以轻松地战胜同龄人。” 高远山继续回忆道:“我不知道跟他说了多少次,要重视剑道的参悟,但对年轻的他来说在剑术比斗里获胜实在是太容易了,所以也一直没把我说的当回事。” “直到他下山游历之后,遇到了你娘。” “我娘叫什么名字,他们是怎么遇见的?”苏慕忍不住开口打断道。 看着这样急切发问的苏慕,一旁的音羽都完全不舍得出言打断。 她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苏慕这个样子,印象里苏慕对于剑道以外的每件事都有些提不起劲,此时的神情就连青梅竹马的音羽都难免有些陌生。 此时音羽的心里其实有些羡慕,她和苏慕从小以孤儿的身份一起长大,相依为命,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 除了师父以外,他们几乎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可眼下苏慕知道了自己父母的身份,听他说好像还多了一位姨娘,仅有自己,仍然只是孑然一身,如同被细雨敲打着的浮萍一样。 不过慕哥能开心一些,自己心里也是欢喜的。 ~ “你娘名叫青珏,姓氏倒是没听她提起过,是个独自在江湖闯荡的女侠客。当年客儿下山,初出江湖,一路上与众多青年才俊,江湖豪杰切磋比斗,未尝败绩。直到他遇到了你娘。” “我娘她比我爹还要强?”苏慕再次被惊讶道。 “没错,后来我也看过你娘和你爹切磋剑术。无论是真气还是对剑的领悟,你娘都要强于你爹,她的剑招奇诡,似乎不属于图南国境内的任何宗族,一招一式都充满了灵动,就好像...” 高远山顿了顿,认真地看着苏慕道。 “就好像是你一样。” “客儿在切磋中惨败给了你娘,心高气傲的他自然不可能容忍自己输给一个女剑客。当时全宗本来已经确定让你爹来接任下任掌门,但他直接放弃了继承宗门,也放弃了那一届的宗族大会,一心扑在了向你娘复仇这件事上。” “他就这样一直缠着你娘继续比斗,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把你娘都搞得有些腻烦了,但你爹仍旧是乐此不疲。从那之后,他便认真钻研剑术剑招,加倍地刻苦练习,脑海中就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要在比斗之中胜过你娘。” “再然后,他们就结成了道侣,然后,便有了你。”高远山从沉湎的回忆中缓过神来。 这发展似乎有些跳跃,就连叙述者高远山本人都感到有些违和,但他所知道的内容也就仅有这些而已了。 而苏慕则一边回味着方才高远山的话,一边试图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鲜活的形象来,但最关键的那张面孔却始终模糊。 苏慕有些不甘自己的想象力竟然也有不够用的一天。 苏慕心里还是流淌过了一股暖意,他不再是无父无母无根的孤儿了,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是谁。 爹也是寒山剑宗的弟子,自己本就该是寒山剑宗的孩子。这让他对寒山剑宗的归属感也变得更强。 虽然这并不会改变他想要出去看一看的心愿。 ~ “那么师父,我爹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您刚才说他们是被人杀害?”苏慕突然回想起了这个关键问题,忍不住抬头问道。 尽管高远山说不想让苏慕在仇恨中成大,但苏慕认为自己也应当有了解的权利。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想你那未曾谋面的姨娘应当知道的更多。当年她把你抱来宗门的时候只告诉我苏客和青珏死在了江湖仇家的身上,并没有细说那仇家的具体身份。” 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吗?年少的苏慕心里第一次真正地燃起了愤怒这种情绪。 哪怕是当年面对阮启慎的挑衅而经脉尽毁时,苏慕心里大多只是不甘而已。 而眼下得知自己的亲生父母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江湖仇家的手上,苏慕面色有些发白,双手下意识地攥紧握成了拳头,心情也有了很大的激荡。 看着这样的苏慕,高远山也是非常心疼,他当然知道把真相原委告知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也许有些难以接受,但他更加不想看到苏慕重蹈苏客的覆辙。 “慕儿,我今天告诉你这些事主要是想你知道,当年你父亲也是天赋卓绝,风华正茂,也许正因如此也得罪了不少江湖人士,最后因为自己实力不济连家人妻子也无法保护。” “我是亲眼看着客儿长大,时至今日想到他心里还是很是惋惜难过。” “所以师父才要让你早点以下任掌门的身份要求自己,也只有站在掌门的角度上,你才能考虑事情更全面更稳重,不像你爹那样意气用事。” “所以师父是怕我以后去寻仇,才想早点用掌门之位限制我?”苏慕一个没忍住,语气比起往常,微微有些激烈道。 “慕儿,对不起,这是师父的私心。但这只是原因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高远山并没有因苏慕的语气而生气,而是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方才从三位大长老那里拿回的掌门印玺,放在了苏慕的面前。 第六十章 机关阁之秘 “掌门印玺?”苏慕和音羽看着眼前的印玺,都不知道师父此举究竟有什么含义。但他们都看出了高远山神情的严肃,都专注地等待高远山的下文。 “是,掌门印玺,但它除了是掌门权力的代表以外,还有另一样作用。”高远山解释道,“慕儿,羽儿,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寒山剑宗的禁地吧?” “就在号哭崖的山下吧。”苏慕点了点头道。 “对,就是那里。寒山剑宗宗门规定,除掌门以外任何弟子不得靠近那里,真正的原因就在于,那个地方隐藏着我们寒山剑宗创立以来最大的秘密,也是寒山剑宗至今无人可以解开的迷宫——机关阁。” “机关阁?”这个词苏慕和音羽都是第一次听到,在他们的印象中从来不知道寒山剑宗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而且竟然就隐藏在他们小时候一直练剑的后山山下。 “机关阁是我们的创宗之祖建立的,老祖除了修为境界很高以外,还是一位了不起的机巧匠人。你们知道机巧是什么吗?” “就是这个吧?”苏慕拿出了太白真意的匣子,疑惑地道。 “太白真意太过高深神秘,我不清楚,但我想应当也是差不多的东西。”高远山说,“所谓机巧,就是将真气或是招式脱离人体保留下来的高超复杂的工艺。” “我们寒山剑宗的老祖宗就是这样一位杰出的机巧匠人,老祖宗并非图南国人士,而是从遥远的北方迁移而来。在寒山这里定居下来之后,便建立了这机关阁,将一件传宗之宝放在了那机关阁之中。” “传宗之宝,那是什么?”音羽十分好奇地抢先问道。 “没有人知道,”高远山摇了摇头,“只知道这是一件记载着天地之秘的仙器,里面蕴含着足以振兴整个宗门的力量。” “可是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件秘宝存在的话,为什么老祖宗不直接将它留给宗门,而是要建一个机关阁把它藏起来?”苏慕听出来这是个非常重要严肃的话题,低头沉吟道,试着揣摩师父话中隐藏的含义。 “老祖宗的说法是,这一件秘宝太过强大,而寒山剑宗太过弱小,当时并没有直接驾驭这件秘宝的能力,因此,若是将其直接传承给宗门后代,反而可能引来杀生之祸。”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苏慕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苏慕的话让高远山有些惊讶,三年前离开宗门的时候,苏慕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年,江湖经验是一张白纸。如今竟能淡定地说出这样的道理,着实让高远山有些惊讶。 “正是这个道理。所以老祖宗才建立了机关阁,作为一个对于宗门后代们的试炼,只有征服这机关阁的人才有资格掌控那秘宝。” “原来如此,若是连老祖宗都超越不了,也没资格掌控这件秘宝了。”苏慕恍然大悟。 “没错,同时老祖宗也规定只有每一代的掌门人才有资格知道这件事,也只有每一代的掌门人才有资格对机关阁发起挑战,就是为了不让宗门弟子内为了这秘宝而自相残杀。” “这,只有掌门人才有资格知道,那弟子赶紧回避了!”音羽一听吓了一跳,赶忙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不用,你回来吧羽儿。”高远山出言拦下了音羽,“你和慕儿都是我的亲传弟子,又情同兄妹,没有关系。” “可是宗门规矩...” “这宗门规矩历经这么多代弟子,早已经变得不再铁板一块,知道这机关阁的弟子也不在少数。若非如此,阮启慎应当也不会那样的觊觎这掌门之位。” “阮启慎是因为机关阁内的宝贝才要抢夺掌门的吗?”苏慕不禁问道。 “我想大概是这样。”高远山叹了口气道,“阮启慎从前一直是个很稳重内敛的人,若不是因为这机关阁内的宝贝,实在想不出他为何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 “所以师父,您要我接任掌门,就是想让我去挑战这机关阁吗?” “没错慕儿。师父很抱歉,但是只有接任了掌门,才有机会去挑战那机关阁,只有通过了那机关阁,才能得到那秘宝。” “可是师父,为什么突然如此迫切地想要得到那件秘宝呢?明明已经过去了二十三代弟子...”音羽不解地问道,苏慕也转过头来盯着高远山,显然对这个问题也很好奇。 “慕儿羽儿,你们不知道,这几年来,不断有我寒山剑宗的弟子在山下无端遇害,之前本以为是阮启慎所为,今日看来,恐怕阮启慎仍旧不是幕后黑手。还有想要对我寒山剑宗下手的人蛰伏在暗处。” “所以,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幕后黑手一日不露面,宗门之上便始终笼罩着一片阴云。别无他法,只有得到那秘宝,才能更好地保护整个宗门。”高远山说道。 “可是师父,您怎么确定我就一定可以征服那机关阁?”苏慕想了想,还是有些不解。 “慕儿,看来你对自己的天赋到底有多么可怕还没有完全了解。”高远山突然语气强硬了起来,“你的天赋绝非我们寒山剑宗上下二十三代任何人可比,甚至是远远超过,根本不在一个层次,若是连你都征服不了,那秘宝恐怕真的无法再见天日了。” 高远山看了看苏慕的反应,接着说道,“而且那机关阁内的招式都是我寒山剑诀内所涵盖的,十岁的你就可以自如地使出高阶剑招还可以加以拆解,师父相信只要你真气境界达到了,一定可以轻而易举地破了那机关阁的剑阵。” 窗外连绵的细雨此时似乎终于有了停歇的迹象,就连山间吹拂的风都微弱了不少。 屋檐上的积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有规律地打在了地上,此起彼伏的滴答声在这寂静的夜里也显得非常明显。 如此寂静,与屋内人此时短暂的沉默也是相得益彰。 过了许久,苏慕终于站起身来,开口打破了这沉默。 “师父,所以您是觉得我必须接任掌门,破了机关阁,得到那秘宝,才能提升实力,保护好我们的宗门,没错吧。” 看着苏慕清澈纯粹,一尘不染的眼睛,高远山点了点头道,“没错,只有有了那件秘宝,增加了实力,我们才可以保护好我们的宗门,确保寒山剑宗的弟子不再遭受这样无端的迫害。” “既然是这样,那还是让大师兄继承掌门吧。”苏慕的语气已经完全恢复了平和。 “慕儿,你怎么还不理解为师的意思?”高远山一听顿时急了。 难道刚才说了那么多,苏慕一概没有听进去吗? “不,师父的意思我已经非常理解了,我也认为必须要拥有足够的实力才可以保护好寒山剑宗这个大家庭。” “那你怎么还...” “师父,我的意思是,即使不当掌门,不依靠那机关阁的秘宝,我也可以保护好我的宗门。” 苏慕抽出了他的剑指向了空中,语气凌厉而自信,就如同他的剑一样。 第六十一章 少年欲远游(一) “你,哎。”高远山太了解苏慕的性格了,看着他此时的眼神便知道,这孩子已经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一旦苏慕下定了决心的事,便真是什么也拉不回来。一如他经脉尽毁之时,也要不顾一切地执拗练剑一般。 “慕儿,你为什么对掌门之位如此地抗拒呢?难道这寒山剑宗的掌门之位就真的入不了你的眼吗?”高远山很是不解。 明明三年前他宣布要让苏慕来接任下一任掌门的时候,这孩子还没有表现出如此大的抗拒,怎么一下子就成了这样呢? “师父,弟子不孝,让师父生气费心了。”苏慕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道,“但是,正如师父有着必须让我接任掌门的理由,我也有着不能接受的原因。” “是什么原因?难道慕儿你对寒山剑宗没有什么感情吗?” “不,师父,恰恰相反,时隔三年回到这里,我才知道,寒山剑宗对我来说永远会是家一样的存在,是我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的存在。”苏慕认真地道,“这里的每一间房,每一瓦砖,包括后山的那棵老树,弟子在蝴蝶谷的时候都经常回想起。” “既然你对寒山剑宗也有感情,为什么不愿意接下这掌门之位呢?” “师父,若是当了掌门,自然要事事以宗门为重,样样以宗门为先吧?”苏慕问道。 高远山点了点头,“那是当然。” “若是当了掌门,也必须得舍小利而逐大利,为了宗门勇于奉献,没错吧?” 高远山沉默了,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心绪复杂。 “师父,若是当了这掌门,无论是否情愿,终究要将宗门立于自我之上,就像您一样。” “弟子这次出去也见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各种强悍的高手,各种没见过的奇诡剑招,还有这个。” 苏慕举起太白真意匣子,凝视着它继续说道。高远山看着苏慕,心里仿佛已经猜到了他想说的话。 “师父,弟子只不过去了一趟蝴蝶谷,在如此短暂的旅程里,便已经见识到了那么多的不可思议。剑术也好,风景也好,人也好。” 说到这里,蝴蝶谷的种种往事,和月姨一起的生活,灵犀姨娘的信,宁宁的脸,都不自觉地浮现在了苏慕的脑海中。 “这些奇妙的事情都让弟子感到非常开心和充实。即使弟子现在身在寒山,也还是不免会去想,什么时候能够再有一次这样的经历呢?” “等你满十六岁就可以下山游历了啊,就算以后接任了掌门,也不影响你去见识你想见识的人和事啊!”苏慕所说的话完全没有出乎高远山的预料,高远山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口反驳道。 “不行的,师父,弟子做不到的。”苏慕摇了摇头,“看着师父的样子,弟子便知道,自己做不到了。” “我的样子...”高远山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屋内摆放的镜子。 镜中的自己,形容枯槁,面容憔悴,早些时候与阮启慎对决时凌乱散开的头发甚至都还没有打点。 是这样吗,这孩子,就是不想变成像我一样的人吗? 苏慕看着高远山的神色变化,也大概明白他的心里的想法,却是摇了摇头道。 “不是的,师父,我并非不想成为你,我只是想做我自己。” “寒山剑宗的掌门也好,别的什么也好,在成为那些之前,我想先成为苏慕自己。” “成为你自己?”高远山突然一下子竟愣住了,不懂这个十三岁的孩子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是的,师父。成为我自己。” “所以弟子才没法接任掌门。弟子的家永远都在寒山剑宗,但我也渴望更广阔更自由的天地,蝴蝶仙姨娘告诉过我,图南国很广阔,东洲更加广阔,弟子真的想去看一看。” 说着说着,苏慕想起了蝴蝶仙给他说过的各种药材的生长地,各种西域民族的风土人情,各种名山大川的壮丽风景,仅仅是听着,便不由得心驰神往。 而在与陈五李大彪一同从醉仙居回到宗门的路途中,陈五一直在跟苏慕介绍洛京和上安有趣的人和事,李大彪也时不时插上一嘴自己军旅生涯中那些奇妙的见闻,这些也都让苏慕倍感有趣。 苏慕之前根本不知道,落雪楼的花魁可以唱出让百鸟前来觐见的美妙歌曲,翰林阁的藏书院涵盖了图南国几乎所有宗门的武功绝学,红尘酒家的百年陈酿更是让无数大家名仕流连忘返。 三年蝴蝶谷,六日归乡路,一夜醉仙居。 在潜移默化之间,年少的苏慕已经在心里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 少年心性千变万化,若是像其他弟子一样,在寒山苦修剑术十八年,也许属于少年的那份渴望,那份热血,那份好奇早已经被这日复一日的单调往复所磨平。 但苏慕不同,在他好奇心最旺盛,对未知的事物最渴求的年纪,他得到了属于自己的礼物。 经脉尽毁,一度让苏慕备受打击,但现在他却感谢有这样一次的经历。不仅让他深切感受到剑对自己的意义,也让他在最合适的年纪见到了宗门以外不一样的风景。 心似平原放马,一放难追。苏慕自己心里非常清楚,他已经无法回到那单纯地修行生活里去了。 他也非常清楚,除了剑以外,他的心中对自然风光,山川美景的追求从来就没有消失过,只是一直默默地潜藏在了他的心里。 他想去很多不同的地方,邂逅不同的人,看看不一样的风景,看看不同的星空。 但是,苏慕心里也很明白,若是自己接任了掌门,以自己的性格,实在做不出抛下宗门四海巡游这样的事情。 无论他是否情愿,都必须承担起振兴宗门,守护宗门的职责。 苏慕愿意为了养育自己长大的师父和寒山剑宗抛头颅,洒热血,但却不愿意将大把大把的年华和时间都消耗在这寒山之上。 从他这次回来开始,他心里就已经开始酝酿着下一次的旅行。他感受着自己的心里似乎有某些东西在蠢蠢欲动。 “所以,师父,无论何时,只要寒山剑宗有需要,弟子一定会尽到应尽的义务,保护好我的家。但是,弟子真的不想承担掌门的重任,还请师父另作考虑!” 苏慕知道自己的这番话一定会深深伤害到眼前这个最亲的老人,他跪在了地上,重重地磕着头道。 第六十二章 少年欲远游(二) 高远山听罢,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和不解逐渐转化为了唏嘘。 三年不见,苏慕不仅个子高了,稚气散了,就连性格也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 他还记得小时候的苏慕是个不善言辞的内向孩子,方才却如此正面的拒绝了自己的要求,不留一丝余地,而且如此顺畅直接地表达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一切的一切,都令高远山又是欣慰,又是难受。 他不免回想起了苏慕的父亲苏客当年来向自己辞行的时候所说的话。 那时候的苏客也是跪在自己面前,一遍接一遍地重重磕头,一边感谢自己和寒山剑宗的养育之恩,一边不停地解释自己不能接任掌门的原因。 因为苏慕的娘亲青珏。 苏客说,因为有青珏在,他无法接任掌门。在遇到了青珏之后,他才真正感受到自己活着。 没有青珏的人生不是他想要的人生,他也无法将仇家满天下的青珏藏在寒山,那样只会给寒山带来更大的灾祸。 所以他选择独自离开,以背叛宗门的叛徒的身份。承受骂名,只为了和寒山撇清干系,与青珏二人过着四海为家隐姓埋名的逃亡生活。 曾经的高远山对苏客给予厚望,认定他可以破解机关阁的秘密,成为一位能够带领寒山剑宗迈向辉煌的出色掌门,但是苏客放弃了,他想要的只有青珏。 现在的高远山也对苏慕有所寄托,认定他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一定能成为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寒山弟子,但是苏慕也放弃了。 苏慕的心源自寒山,却早已经飞向了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高远的苍穹。 高远山此刻真正明白了,并非寒山剑宗对苏慕不重要,只是除了寒山剑宗以外,自由,未知的天地对他来说更加重要。 在少年苏慕的眼里,一方是责任和义务,另一方则是自由和权利,这本就是不公平的比较。 果然是客儿的孩子,就就连这种时候的神情,语气都一模一样,甚至,比他父亲还早了几年。 高远山无奈地笑了笑,可能这就是命吧。 “慕儿,你的意思,师父明白了。但师父还是有件事不理解。“高远山开口道,“就算这掌门之位对你来说是束缚,你也大可以等到接任了之后,得到了机关阁的那件宝贝再离开。为什么要这么早就直接拒绝呢?” “师父。若是弟子接下了这掌门,就等于是接下了寒山剑宗上下二十三代所有弟子的传承,这份责任会一直伴随着弟子,弟子断然做不出那等轻率之事。” “而且,师父也说过,机关阁内的宝贝若是出世,定会给宗门带来祸端。既然如此,更应当将其交给一位最适合的掌门,才能发挥其最大的作用才是。”苏慕认真地说道。 “你说的这些,师父都很理解,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还来不及等待有人破解那机关阁的秘密,寒山剑宗便已经被人杀上门来,这时候该怎么办呢?你我对话之时,可能还有无辜的寒山弟子正死于非命。” “弟子知道。弟子也深知眼下自己的实力还不够,无法保护好宗门,所以弟子会更加刻苦,努力地修行,也一定会想办法揪出在背后捣鬼的人。”苏慕严肃地说道,“弟子不想接任掌门,但也绝对不会抛下宗门不管!” 看着少年身上散发出的点点杀意,高远山有生以来第一次把苏慕当成是一位同辈的同门而不是弟子来看待。 虽然看上去仅有十三岁大,但苏慕这三年间变化的是否有些过大了?人的性格真的可能在三年时间里产生如此大的转变吗?还是说她还遇到了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人和事? 高远山有点越来越难以将眼前人和当年那个懵懂纯真又执拗的孩子重叠在一起了。 知道这件事再无商量的余地,高远山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好吧,慕儿,既然你坚持的话,师父便也就不强求你接任掌门了。”高远山终于妥协道。 “谢师父!”苏慕一听心中大喜,正要起身却又被高远山一只手按在了肩上,按了下去。 “先别急,虽然掌门可以不用你当了,但你必须答应师父另一件事!”高远山的语气也突然十分严肃。 “是什么事?”苏慕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可以不当掌门,师父也愿意让你去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你必须承担起保护宗门的义务,不只是嘴上说说,你必须做出实际行动来。“ “师父想让弟子做什么?”苏慕问道。 “你今年十三岁,三年之后便是十六岁,到时候正好是图南国四千八百个宗门每七年一次的宗族大会。” 苏慕点了点头,他当然也听说过这个图南国境内最大的盛会。 宗族大会,是中三门和下三门的宗族冲击上三门甚至十杰宗族的唯一途径。宗族大会由图南国皇室举办,它的名次排序直接决定了接下来七年间图南国境内所有宗族的权力排序。确保每一个宗族都有平等的,通往最高权力殿堂的机会。 而宗族大会仅接受三十岁以下,观海境以上的宗族弟子参加。因为只有年轻人,才代表了一个宗族的未来。 “慕儿,你只要在三年后的宗族大会中拔得头筹,拿到图南国风华榜的第一,便可以帮助寒山剑宗晋升为上三门,甚至是十杰宗族,到时候有了天下的瞩目和皇室的庇护,自然可保我寒山剑宗长盛不衰。” “到时候无论你当不当掌门,都没有关系,因为天下人都知道,寒山剑宗的背后站着你,只要你还活着一天,便无人敢对我寒山剑宗有任何不利。到那个时候,无论你人在哪里,你都可以守护着寒山剑宗,就像是...” 高远山突然停顿了一下,凝视着苏慕,又看了看苏慕手中太白真意的机巧匣。 “就像是当年的太白一般。” …... “慕儿,你能做到吗?” 第六十三章 峰峦见天明(一) “我能。”苏慕完全没有多余的思考,也完全没有回避高远山的眼神,第一时间回复了过去,语气依旧是那样的淡定和自信。 到底能不能做到,苏慕心里其实不知道。这个宗族大会的第一到底有多难得,少年苏慕的心里此时也没有很直观的认识,也就更加意识不到高远山的提议背后所隐藏的理由。 苏慕心里只是在想,既然师父高远山已经给出了这样一种方案,自己就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刚才夸下海口要不依靠机关阁内秘宝的力量,只凭自己的剑守护宗门的正是自己,那眼下又有什么理由就此退缩? “你可要想清楚,慕儿,若是答应了,接下来这几年你便得待在宗内,好好修行,严格要求自己才行。”高远山强调,“若是你失败了,便说明靠你自己的剑不能承担起保护宗门的重任,到那时候,你就得真的担起掌门的职责了。” 苏慕听罢皱了皱眉,他显然没有想到高远山还加上了让自己这几年不能离开宗门的限制,本以为自己可以便游历便修行,眼下显然出乎了苏慕的预料。 “为什么一定要待在宗门?”苏慕没忍住开口问道。 “当然,你现在实力还不够在江湖上立足,只有待在宗内最安全。这次遇到三个气虚境高手还没死算你走运,难道每次你都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吗?”高远山严肃道,“再说,按宗内规矩,弟子满十六岁才可以下山游历,离开三年你不会忘了吧?” 苏慕当然也很清楚自己的实力还不够,但这种被困的感觉还是让他有些不太自在。 终究还是敌不过高远山的强势,苏慕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反正师父也说过,只要实力达到观海境也可以出门游历,自己多努努力争取早日达到便好了。苏慕心里这样想着。 “我接受师父的条件。” 高远山知道苏慕没有在开玩笑,但他却认为,苏慕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接下的到底是怎样艰难的挑战。 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挑战。 图南国有四千八百个宗族,能够跻身上三门的却只有百个而已。而其中最强的十杰宗族也已经有接近两百年没有更换过了。 十杰宗族作为图南国的顶点,不仅掌握着所有宗族的下属分管权,还能够享受由图南国皇室提供的特权和权利,这一切的资源都不是其他任何宗族所能比的。 而他们积累下来的资源优势则能够帮助他们吸引更多出色的年轻人加入。往往那些中三门下三门的宗族并非不能出一个修行的天才,但这类的天才一般在刚刚崭露头角的时候就被大宗族以更出色的培养资源而诱惑了过去,又有几个寒门才子甘愿一辈子困守在自己的破台庙宇? 随着时间日积月累,资源优势拉动了人才的优势。原本宗族之间的差距就这样一点点地被越拉越大,逐渐形成了坚不可摧的阶级壁垒。 修行者不断苦练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扬名天下,建功立业。那当然是去更大的宗族才有更好的资源和更多的机会。 对于宗族意识不强的个人来说当然没问题,但是对于那些想要出头的小宗族来说,尤其是家族观念本就不强的宗门来说,如何防止出色的宗内弟子不被诱惑离开,足以让掌门们想破头脑。 寒山剑宗恰好就处在这样一个中段的位置。 有天赋的弟子自然想要更进一步,往往在宗族大会中取得一个还不错的成绩后就会被上三门抛出橄榄枝而离开。 没有天赋的弟子则只能苦守宗族,一辈子固化在原本所在的阶层。 这就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而眼下虽然出了一个天赋超绝的苏慕,但高远山也完全没有把握能够很好地将他留住。这也是为什么宗族长老们往往对于天赋极好的弟子有着极为强烈的患得患失。 天赋越好,也就代表着越可能离开自己所在的宗族。 所以高远山才在这里使了一个心眼。他知道苏慕的天赋很好,但十三岁的苏慕也就是通脉境巅峰的水准而已,即使剑道天赋超绝,但在上三门内,十三岁达到观海境的都大有人在。 即使时间推移到三年后,苏慕也不过是星垂境的水准而已,那时候十杰宗族内最出色的三十岁左右的弟子都可以晋升入破空境了。 高远山并不觉得苏慕以十六七岁的年纪就可以与那样的强者相提并论。 苏慕是很强,但应该还没有强到那个份上。要知道,真气境界越往上,每一阶之间的差距便越大。炼体境可以凭借剑术武技与通脉境一较高下,但气虚境的强者收拾星垂境只怕用不了三招。 但另一方面,以苏慕这样的年纪,加上如此之好的剑术天赋,不要说是宗族大会这样的公开场合,就算只是下山游历,也一定会被大宗族的探子盯上,挖走。 高远山自己就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事,想要挖角苏慕他爹苏客的宗族就更多。 那么与其让苏慕就此外出游历而被挖走离开寒山剑宗,倒不如给这心高气傲的孩子设置一个不可能完成的目标。这样他失败之后,反而会乖乖地回来接任掌门之位。 高远山也想过若是苏慕耍赖不认账,直接离开的情形,但最终他还是不觉得这孩子会做出如此绝情的事情。一方面高远山也清楚苏慕对寒山剑宗是有归属感的,另一方面,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只能说命该如此,无论自己用怎样的方式也不可能强留下他了。 对高远山自己来说,他很明白自己的天赋只能算是不错。虽然有上三门邀请过他,但也只是作为外宗弟子,没有进入核心的机会,所以他也就拒绝了。 但苏慕和苏客不同,他们几乎铁定可以进入最核心的位置,这个的诱惑力可是天差地别的。 这便是高远山一直要求苏慕早早接任掌门的那个没有说出口的私心,尽管嘴上不好说,但确实有想以掌门之位将这个天才困在寒山剑宗的意思。 高远山看着此时的苏慕,心里满满的都是愧疚。他知道这个孩子还不清楚自己已经被算计了,只当是师父不信任自己的实力,给了自己一个考验而已。 第六十四章 峰峦见天明(二) 作为寒山剑宗的掌门,高远山将自己的一生心血都奉献给了宗门。培养了十几年的弟子苏客为爱离去,曾经一度让他伤心失望到颓废。而上天又给了他一份新的礼物苏慕,他实在做不到再这样放苏慕离去。 高远山一生的两个执念。破空境,如今已大概是没有机会了。而看着寒山剑宗进入上三门,却还有那么一线的希望。 作为一名掌门,他至少是问心无愧对得起宗门的。 但是作为一名长辈,他为了自己梦想,不惜使计谋算计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他无疑是不合格的。 高远山清楚,他这是用自己的梦想和追求囚禁了少年苏慕的人生。尽管苏慕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但那份善意和良心无疑会在天平的一端占据很大的分量。 “原谅师父吧,慕儿。”高远山看着眼前的英朗少年,在自己的心中默默地念叨。 苏慕并不知道高远山心中的想法。但若是他知道了,恐怕只会暗地里笑自己的师父小题大做。 他当然清楚,要在图南国这么多宗族的出色弟子里脱颖而出肯定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但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苏慕的人生本来就不会是四平八稳的人生。 天赋初现,经脉尽毁,缠斗巨蟒,修为恢复,与西域邪教和两大气虚境的异族高手比斗之后仍旧全身而退,哪一项是寻常弟子有机会接触到的? 尽管苏慕只有十三岁,但他心性的坚韧,见识过的风浪早已不是高远山所能想象的了。 十七岁与三十岁的十杰宗族内的顶尖弟子比试,难不难,当然难,那又如何? 难道还能难得过万壑雷和碧空影?苏慕显然不这么认为。 但雏鹰见识过天穹的壮丽风景后,还会在意低飞时飞溅的砂石吗?既然师父认定自己不太可能完成这个任务,那自己就偏要完成给师父看看,证明自己并没有吹牛夸大。 苏慕紧紧地攥住了自己手中的剑。 “那,就这样约定了,师父。”想着想着,苏慕突然笑了。 之前的自己只想着细心研究那两式剑招,如今又多了一个新的明确目标,而且是不容易达成的极富挑战性的目标,反而让苏慕觉得更加的充实和有动力。 看着苏慕这样的表情,高远山知道,言尽于此,也不必多谈下去了,只要苏慕长途跋涉,早点休息,便准备离开。 “啊,对了师父,弟子还有一件事。”苏慕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高远山。“弟子那两个朋友,陈五和李大彪,弟子还答应了要护送他们二人去到洛京,很快就得启程。还等送他们回去之后,弟子再回来开始修行可好?” “关于这一件事,你不用担心了。”高远山回复道,“师父自有安排,会安排好人护送他们两个回去的,你就好好休息,即日便开始专注修行吧。” 说罢,便离开了房间,消失在了一片夜色里。 “慕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待高远山离去之后,站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音羽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慕哥你就那么不想当掌门吗,为什么宁愿选择一条那么艰苦的路呢?” “艰苦?”苏慕看着音羽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地道,“可能对我来说,艰苦,也就意味着乐趣吧,这不是很好玩吗?” “好玩...慕哥,我总觉得,三年不见,你好像已经变了很多很多,变得让音羽有些陌生了,不认识了。”音羽的语气有些低沉,显然其中的情绪非常复杂。 音羽自己其实也说不上来苏慕到底哪里变了,但就是方才宗祠时候的沉着冷静,当机立断,以及刚和高远山对峙时候的那种强硬,似乎都不像是以往那个温和如水的苏慕师兄。 音羽知道,苏慕依旧是善良而正直的,因为他的眼神还是一样的纯澈和清明,但那股清明中似乎还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一些让音羽本能地感到有些抗拒的东西,像是自信?豪放?甚至是自负? 音羽还是更喜欢以往那个内秀安静的苏慕。 “我确实变了,师妹,但我不觉得这种变化是不好的。”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苏慕知道自己什么心思都瞒不过她,索性大方承认道,“这三年时间遇到了不少人和事,都在不断让我觉得,我之前的生活方式也好,性子也好,似乎都已经被压抑了很久了。” “压抑?慕哥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明明寒山剑宗的生活很轻松很自由啊?”音羽非常不解苏慕话语中的含义。 “师妹,那不是自由。”苏慕严肃地反驳道,“寒山剑宗是我们的家,但家不应该是我们的囚笼,而是我们的港湾才对。在寒山我们能生活得很舒心,但是想得到真正的自由,只有那里才有。” 苏慕再次举起了剑,指向了屋顶。 音羽当然明白苏慕是什么意思,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所以说,慕哥是打定主意一定要离开寒山剑宗了是吗?” “对,我会离开这里,因为我想看看其他不一样的风景,但离开并不会改变我是寒山剑宗弟子的这一事实,我只是...”苏慕突然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只是,想要自由。” “慕哥,老实说,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遇到了什么,才会让你的性子变化如此之大。”音羽垂着头,走近了几步道,“但音羽知道,慕哥已经下定决心的事情,便谁也改变不了了。既然如此…” 音羽忽然抬起了头,认真地凝视着苏慕道。 “既然如此,那音羽便和慕哥一起离开,一起去看看慕哥想去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非常认真,不容置疑。 苏慕只是愣了一下,心里便马上接受了音羽的提议。 对苏慕来说,他真正抗拒的是被掌门的头衔和责任所限制住的那种感觉。他对寒山剑宗和宗内同门并不排斥,反而一直都将高远山和音羽视作家人。 没有什么比远游时有家人陪伴更令人愉快的了。 “一起?好啊!” 第六十五章 峰峦见天明(三) 看着苏慕淡淡的笑,音羽的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她真的很怕刚刚苏慕开口拒绝自己。 对音羽来说,她早就把苏慕当作是自己最亲的亲人。这三年时间师父和大师兄李恩成也帮助过自己练习,但音羽对他们就是没有对苏慕的那种感觉。在苏慕不在的日子里,音羽几乎将自己的练习量翻了倍,每日都是清晨睁眼练习到晚上睡去。 这当然很辛苦,但音羽并不在意,她知道若是苏慕无法治好自己的经脉的话,以后一定会遭到宗门弟子的忽视和排挤,她必须强大起来,才能保护好自己的慕哥。 更何况,音羽知道,苏慕是那样的爱着剑道,却没有再继续修习的机会,那自己又怎么能在这样的苏慕面前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呢? 音羽会在练习时同时在心中为身在远方的苏慕祈祷,祈祷他可以顺利康复。她一刻也没有忘记,自己要当苏慕的剑这一承诺。 所以,就在看到苏慕归来并重新展示出强大实力的时候,音羽的心里是由衷地为他高兴的。而在苏慕提出想出去游历看看不想接任寒山剑宗掌门的时候,音羽也是发自内心地害怕的。 音羽知道自己这位师兄天赋实在太强了,无论自己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追的上他的脚步。但她也不想就这么被苏慕越甩越远,直到连苏慕的背影也看不见。 音羽也是个被宗门收养的孤儿,从小天赋也不好,是苏慕一直把她当作亲妹妹们看待,她也早已把苏慕当成了指引自己人生方向的油灯。 若是油灯拒绝了发光,拒绝了自己的跟随,那自己究竟该去向何方呢? 好在,虽然苏慕性格变化了很多,但那份对家的重视应当没有改变。 “对了慕哥,我看现在天好像也快亮了,雨也停了,我们要不去后山切磋两剑!让慕哥也看看我这三年到底进步有多大!”心情明亮了起来,音羽的语气都昂扬了许多。 “好啊,很久没和师妹一起切磋练剑了,正好让你看看我新学的招式。”苏慕欣然答应道,若非窗外下着大雨又有师父前来,他早就想开始练剑了,正好回味一下稍早时候那一招失败的碧空影。 师兄妹二人顺着小道溜到了后山,这个他们从小便经常来玩耍的地方。 此时的天空已经重新放晴,远方的天际已经渐渐晕出了一抹白。深蓝的夜空一尘不染,清澈如洗,就连飘散着的浮云都很给面子地放开了越来越淡的月亮。 空气中还保留着湿润泥土的气息与青草的芬芳。此时还未入春,黎明时分的山中还甚是寒凉。残留着的雨滴从树叶和枝丫上流淌落下,纷纷击打着草地,将整座寒山唤醒。 苏慕和音羽也不拖沓,直接抬手举剑开始了师兄妹间相隔三年多的切磋。 音羽的进步非常明显,苏慕还清楚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音羽连中阶招式都还只是学了个大概,如今却可以非常自如地施展起简单地高阶招式了。眼下这招剑荡平野虽然苏慕并未见过,但以苏慕的标准来看音羽都算是使得有模有样。 音羽的真气境界也已经从炼体境达到了凝意境,对于本身起步就很晚的她来说算是个一个很大的跨域。 但还是比不过苏慕,三年过去不仅重塑了经脉,真气境界还直接升到了通脉,离星垂也差距不大了。几乎一刻也没放松过练习的苏慕不仅出招依旧是那样的快准狠,随着身体的长大就连出剑的力道都提升了很多。 和三年前一样,苏慕并没有对音羽手下留情,依旧是直接了当地抓住音羽剑招中的漏洞一招制敌。剑荡平野依靠下蹲在腿部蓄力,然后一口气以五段式的连续扫荡攻击敌人面门。而苏慕就看准剑荡平野段与段之间衔接的短暂空当,精准地用剑刃拍击在了刚扫出第三式后想接上第四式的音羽的手背上,一下子拍掉了音羽手中的剑。 音羽呆住了,她本以为自己这一招高阶剑招可以让苏慕吃一惊,却没想被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这让音羽又是挫败又是感慨。 果然慕哥还是那个慕哥,根本不是自己靠努力就能追上的存在。 而这小小的感慨几乎只存在了一瞬间就消失不见,因为苏慕已经捡起了音羽掉落在地上的剑微笑着递还给了她,一边自己已经拉开了架势准备耐心地向音羽讲解方才这一招剑荡平野当中的问题,以及如何改善的方式。 确实,慕哥还是那个慕哥,音羽也开心地笑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其实对学剑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只要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待在苏慕的身边,做个合格的小跟班,对音羽来说就非常满足了。 当苏慕跌入低谷的时候,她愿意去当个支撑者和鼓励者,当苏慕重归辉煌时,她也乐意安静地在一旁当个旁观者和喝彩者。 只要能够一直待在苏慕的身边,音羽便很满足了。 “刷。”苏慕的剑在空中流畅地划动着,片刻间,便已经完成了方才夭折的招式剑荡平野。音羽确定,这应该是苏慕第一次看到剑荡平野,在看到的瞬间便敏锐地抓住了破绽,精准地加以拆解,还能完美地将其复原出来。 比音羽流畅得多,也熟练得多。 就仿佛是那一天的剑龙穿心一般。 “看明白了吗?”苏慕见音羽一言不发毫无动静,忍不住开口问道。 “嗯,啊,不对,还没看懂,慕哥再演示一次!” “这样啊,你看好,最开始的时候要这样...” 你一言,我一语,剑在空中的呼啸声伴随着雨水的滴落声,以及草木生长的声音,逐渐将整片山峦唤醒,此时的天际已经由白变红,朝阳自天际探出了脑袋,以自己独有的光辉和温暖,催促着整片天地中的万物快快从梦乡中醒来。 花草盛放,鸟兽苏醒,看一看后山上正在热烈挥剑的少年少女。 峰峦已然见天明,三年的时光也仿佛未曾流逝。 第六十六章 黄昏现白骨(一) ~ 稍早时分,这是一座吴城外大约十里路的小土地庙,因为已经年久失修早已变得破旧不堪,四处挂着蛛网,地上墙上也堆积着厚厚的灰尘。 太阳逐渐落下,天边异样的云霞显示着此地恐怕不久就将迎来一场暴风雨。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快速地闪进了这座小庙里,其中靠后的身影还在庙门口仔细观望了一阵,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方才关上了庙门。 “呼,”其中一个身影一屁股坐在了满是灰尘的地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一下子被扑打起来的灰呛到,不住地咳嗽着。 “靠,真是倒霉!”身影忍不住骂出了声,正是好不容易才从苏慕剑雷之下死里逃生的离心剑客,张子期。 “这次能捡回来一条命就不错了,还在抱怨什么?”另一道身影也靠近了过来,拿起了庙里一个残破的坐垫拍了拍,抖落了不少污物,然后靠着垫子也慢慢坐了下去。正是救了张子期的瞬身剑客宇文轩。 “不是我说,你既然特意赶来救我了,能不能别耍帅,还故意接那小子几道剑雷,装给谁看啊?现在好了吧,自己反而还受了这么重的伤。”看着面容憔悴的宇文轩,张子期没好气地说道。 “呵呵,确实,我还是低估了太白十八剑,本以为那剑雷气势不强,我又刚刚晋升到破空境,应当能挡住其中几道,想时隔多年在你这家伙面前出出风头的。”宇文轩挤出了一丝笑容,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这都什么时候了,生死攸关啊你还逞强?所以我才看不惯你这家伙。”张子期瞟了一眼宇文轩决定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转而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找你还不简单,以你这风风火火的性格到哪都得大闹一番,直接往动静最大的地方去就是了。”宇文轩打趣道。 “好好说话,不然我一剑杀了你!” “哈哈,好吧,我找到了跟你接头给你消息的那个人。” “我的探子?然后?” “给了他两倍的价格。” “靠!我就知道,你这天海剑宗的小少爷就会玩这些把戏。” “若是当初你不离开的话,这位置本该是你的。”宇文轩神情严肃地说道,“若是你不离开的话,靠着宗门的势力和资源,应该也早已晋升到破空境了。” “那有什么意义?都不是靠着自己的本事。”张子期语气十分不屑,“而且就算不依靠那老家伙,我也早就触到了破空境的门槛,晋升已经是早晚的事了。” “是啊,毕竟你才是天海剑宗这一代中最有天赋的弟子。”宇文轩仍旧只是淡淡地回应,让张子期看着很想给他一剑。 “所以你是来干嘛的,可别告诉我你这天海剑宗的少主,大老远从文景国偷偷跑来就是预料到了我今天会就此落难,特地前来解救的。” “你以为我想来吗?”宇文轩突然猛地咳出了一口血,虚弱地说道,“是慧慧,要我来找你。” “慧慧?”张子期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她怎么了?” “还不是你留下的那些风流债?” “我明明给她写了信。” “不写还好,就是写了,现在人家一直对你念念不忘,茶不思饭不香,已经卧榻数月了。要不是这样,我何苦跑这么远来找你?” 张子期沉默了,显然这不是他预想到的展开。 “咳咳!”宇文轩突然咳嗽得更加厉害,大片大片的鲜血就这么洒在了小庙里的草榻上,将其染成了刺目的红色。 “喂喂,你怎么回事,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张子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挣扎着爬起身来想要上前查看宇文轩的伤势。 “什么情况?怎么伤成这样?你不是躲掉剩下的剑雷了吗?这道伤口是怎么回事?” 张子期直接粗暴地掀开了宇文轩的上衣,在宇文轩的肋部,一道伤可见骨的巨大伤痕赫然其上。显然,这是一道极深极深的剑痕。 看得出来,尽管宇文轩一直在靠着自己的真气在努力稳住伤势,但也仅仅只能阻止进一步的恶化,附近的经脉,骨肉已经全部被破坏了。 宇文轩到底是什么时候受的如此之重的伤,自己怎么没印象? “哈哈,这是,在你呼呼大睡的时候中的,碧空影的杰作。”一眼便看破了张子期内心所想的宇文轩笑着说道。 “太白剑之碧空影?”张子期怎么也想不到,除了文景国公认的杀伤范围最大破坏力最强的剑招万壑雷之外,竟然还遇到了追击范围最久最难躲闪的一招碧空影。 这也是那个小孩做的吗?他是怎么学会这样恐怖的招式的,难道是太白殿的外宗弟子? 笼罩在张子期心中的谜团实在太多了。苏慕到底是什么身份,他是怎么做到瞬间把太白真意内的力量转化为自己的,还能使出那样可怕的剑招? 这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招式,这是整个东洲大陆最深奥的太白十八剑!! 太白殿里的那个混蛋现在使得出来这么漂亮的万壑雷?张子期绝对不信。 这次醉仙居的惨败可以说完全颠覆了张子期最初的预想。 最开始张子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在文景国边境的黑市找到了卜庄和五毒教之间联络的探子,得知了疑似太白真意现世的消息。以张子期的性格当然是一刻不停地快马加鞭赶往交易的地点。 本以为自己打探到了卜庄和五毒教交易的消息,可以来个漂亮的半途劫杀,结果可倒好,东西没截到,自己和宇文轩倒是伤势惨重,狼狈不堪,可谓是得不偿失。 “喂,你不要紧吧,我看你情况不太妙,要不要去这附近的城里找个大夫?” “放心,暂时死不了的。”宇文轩挣扎着说道,“而且这附近最近的只有吴城,要在图南国的大大城池里明目张胆地找大夫有点太不把宗族监察队当回事了,你不会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吧?” 是啊,张子期一下子反应过来,眼下正是图南国和文景国剑拔弩张,战火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以自己和宇文轩的敏感身份若是被抓到,肯定会被当作国与国之间的开战筹码。 可是就这么放着宇文轩不管吗,张子期也明显能听得出,宇文轩的语气已经越来越弱了。 第六十七章 黄昏现白骨(二) “现在还管的了那么多吗,先保住自己的命要紧!”张子期语气明显急促了起来,没有了之前玩世不恭般的余裕,“你赶来救我,结果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这算怎么回事,我可不会感激你的!” “呵呵,别误会了,我可不是图你的感激才来的,是慧慧...” “好了好了知道了,整天慧慧长慧慧短,你要那么喜欢她你怎么自己不和她在一起?” “别胡说。”宇文轩也突然冷下脸来,语气生硬地说道,“慧慧一直把我当兄长看待,我又怎么会对自己的妹妹有所遐想。而且你明明很清楚从头到尾慧慧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 “知道了知道了,一提就翻脸。你还能不能动,我扶你走,就算去不了吴城,咱们绕远点去个小城找个大夫也行,看你气息越来越弱了。” 宇文轩并没有回答张子期,反而是颓然一笑,看向了破庙的门外。 不远方,风的呼叫,雷霆的轰鸣,仿佛已经在逐渐逼近,而除此之外,似乎还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 像是马蹄声,碎步踩踏草丛的声音。很明显,有人正在朝着破庙处逼近。 虽然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张子期好歹也是被各大势力悬赏已久的名人,一般来说当然会密切注意周遭情况。可眼下受了不轻的伤,现在身体还有麻痹感,本就极大地影响了他的注意力,再加上熟人在侧,一时间竟然有些懈怠。 反应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动静已经离得很近了。 是谁?在这个最要命的时候竟然杀上门来了?张子期飞速地在脑海中搜索可能的仇家,却没有任何一个绝对明确的名字出现。 谁都有可能,谁也都没那个必要。 自己的仇人大多集中在文景国和西域,和这图南国宗门势力本就交往不多,应该都不至于。 毕竟这里可是东洲大陆的极东。 这样筛除下来,最有可能的只有宗族监察队了。 张子期的心彻底沉了下来,虽然之前一直对宗族监察队语气不屑,但他也知道这个规模不大的组织到底有多么恐怖。 图南国和文景国不同,本就是以宗族数量多而杂屹立于世。在顶尖实力上虽然不能和太白殿,天海剑宗和玄霄门这样的庞然大物比较,却也依靠着众多的数量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宗族体系。 宗族监察队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保护力量。也是防止其他国家和异族对图南国宗族进行渗透的坚实防线,一直在边境从事着搜寻工作。 张子期即使是在巅峰时期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在宗族监察队的手上跑掉。这次之所以冒险前来此地,一是太白真意实在太过诱人,二是张子期认为即使打不过,跑总归是能跑掉的。 可眼下受了伤就显然是另一个故事了。 看着宇文轩的表情,显然也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有多么恶劣。 “我先问一下,你的太虚玉壶还能用吗?” “能用,但是我方才在太虚洞天之中中了碧空影,我已经没有足够的真气去催动它带着两个人一起逃走了。” “所以一个人还是可以的没错吧?” “应该可以。” “得,看来我是命该绝于此,你这混蛋快点跑吧,离开这地方。”张子期拔出了剑,一下子掀飞了身边堆着的茅草,淡定地说道。 张子期冷静地判断了一下局势,觉得已经不太能找到生路。以眼下宇文轩的受伤情况显然也不可能带着自己一起逃跑了,既然如此便能跑一个是一个吧。 毕竟宇文轩已经救了自己一次,也好过死在那八道天雷上。 “你的判断很对,现在已经到了必须牺牲的时候了。”宇文轩点了点头说道,他以剑撑起了自己的身体,颤抖着站立了起来。 “不过要逃走的不是我,而是你。” “你说什么...”张子期还没来得及开口,宇文轩便把一个玉壶一样的东西塞在了自己的手上。 “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可是逃犯,全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要你的命。若是你掉在宗族监察队的手上,这辈子就算是完了。而我就算掉在了宗族监察队手上,因为身份敏感,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你就这么确定?也许还没等你亮出身份就已经被他们一剑砍了!” “放心,我会在第一时间亮明身份,他们不是傻子,应当知道我有着怎样的价值。” “不惜成为两国谈判的筹码?” “宗主和陛下会原谅我的。” 宇文轩将玉壶狠狠地攥在张子期的手上,那力度表明了他的决心。 “可别告诉我这些年你已经忘记了太虚玉壶该怎么用了。”宇文轩再次露出了那招牌式的笑容。 真是恶心。张子期在心里想道。 对他来说,接受宇文轩的帮助真的很憋屈,更何况是两次救命之恩。一想到以后都没法在这家伙面前抬起头来,张子期心里就一阵地抽搐。 “知道了,我会帮你转告那老头子你的情况,剩下的就看命了!”张子期知道宇文轩已经下定了决心,现在也不是拖沓浪费时间的机会,外面的家伙可不等人。 张子期努力调集起真气,此时因为陀罗花之毒和剑雷的伤害还无法很顺畅地运转,但要催动那从小学习到大的天海剑宗镇宗仙器,应当还是不在话下。 “太虚洞门,开!”张子期一声喝道,一道蓝光一闪,一道闪烁着深邃的蓝黑色光晕的门便就此出现。张子期也不打招呼,瞥了一眼仍旧笑嘻嘻的宇文轩,纵身一跳,身影瞬间消失在了那片虚空之中。 “这么多年过去他不会已经忘记了具体的操纵方法了吧,希望这小子不要运气太差直接落到飞将军大本营去了。”宇文轩收起了笑容,也猛地拔出了剑,目光冷峻地凝视着破庙门开。 此时那马蹄已经停在了门外,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从各个方向往破庙处汇聚而来。 宇文轩的神色更凝重了。 第六十八章 黄昏现白骨(三) 不出数息的时间,十几位穿着黑袍的身影便冲进了庙内,一下子就将宇文轩团团围住,宇文轩大概感受了一下,基本上都是观海境以上的修为,其中还不乏几个气虚境的强者。 从穿着上看,显然这些人并不是什么宗族监察队,作为图南国的王牌力量,宗族监察队一直有着明显而张扬的制服和铠甲,每一位都是各大宗门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人群中心的黑袍人身高明显比其他人高出不少,但随风而动空空荡荡飘起的袍子也表明此人应当身形极为瘦削才是。 “我就知道。”宇文轩盯着眼前为首的黑袍人,冷冷地开口道,“若真是宗族监察队,哪里会如此拖沓,还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没想到,没想到,我还在好奇就凭张子期那楞头小子,是怎么做到一天时间狂奔数百里还能不留下任何痕迹的。原来是他的好师兄,瞬身剑客帮的忙。”黑袍人冷笑道,缓缓地掀开了自己头上的遮盖,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黑袍之下,正是令大雪山的老夫人都十分忌惮的“大雪山之智”,袁息川。 “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你也不需要知道。”袁息川用招牌式的平静口吻回复道,“既然你留了下来,想必张子期已经带着太虚玉盘逃走了吧?” 宇文轩忍不住皱了皱眉,面色越来越阴沉,目光中的杀意也越来越盛。他不知道眼前人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听他的话似乎是追逐张子期而来,而且对他天海剑宗宗门之事了若指掌。 宇文轩并没有回答袁息川的话。面对眼前这个高深莫测的人,宇文轩知道自己若是随意开口可能会暴露更多的信息。 “你和那小子不同,是个有脑子的人。”袁息川由衷赞叹道,“可惜,天海剑宗杰出的少主,很快就要沦为阶下囚了。” “你不是图南国人,听你的口音,反倒更像是庆延国地方的人。”宇文轩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你不用白费力气了,我不会给你任何想要的信息的,你只需要乖乖地沦为我的工具就行了。”袁息川不以为意地回应着。 “那么,瞬身剑客,是你自己投降跟我们走,还是我们让你失去意识,废去修为,再强行带你走?” 宇文轩的脑中快速地整理着此时的信息。眼前这些黑袍人显然不打算此刻就要了自己的命,可见自己活着应当对其有着更大的价值。 可是听这黑袍人所说,似乎原本是追逐着张子期而来。 张子期难道招惹过什么庆延国人吗,自己印象里那个狂放不羁的师弟虽然整天不正经,率性而为,但应当从未接触过北域那边的人才是。 还是说这人有什么别的目的? 宇文轩突然舒缓了眉头,扔下了自己的剑,举起双手道:“我投降,跟你们走。” “这就对了,瞬身剑客果然懂得审时度势。”袁息川说罢重新带起了兜帽,向周围的黑袍人使了个眼色。 就在旁边的黑袍人正走上前去准备压制住宇文轩的时候,宇文轩突然猛地下蹲捡起了方才扔掉的剑,双脚向前一蹬,身体以几乎平躺着的角度贴着地面快速地弹射了出去,直逼袁息川所在的位置。 袁息川身边一左一右的两个人显然意识到了宇文轩的目的,赶忙冲上前想要挡住宇文轩的路线。 “铛铛”的金铁交鸣声瞬起,宇文轩的剑与两个黑袍手中的剑碰撞在了一起,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然而一发突击未成功,宇文轩却没有在第一时间被挡住了去路之时选择退后一步重整旗鼓,而是以手中的剑为轴心,身体顺着其中一位黑袍人旁边的空当闪了过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形。 正是离心剑客张子期最拿手的招式,“离心剑”。 这一划便直接绕过了两位挡路的黑袍人,直接袭向了袁息川的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横在了袁息川的脖子上。 “都别动,不想你们的老大命丧当场的话。”宇文轩向着一众的黑袍人冷喝道。 方才宇文轩已经感受过所有黑袍人的真气波动,尽管大部分人都是观海境以上的修为,但这个为首的黑袍人袁息川身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真气流窜的迹象。 但凡修行之人,无论再怎么压制,身上总归会有那么一丝真气流出,可是眼前人却完全没有,也就是说,这个黑袍人的老大却是在场唯一一个不具有任何反抗能力的人。 这无疑给了宇文轩绝境中的一线生机,只要挟持住袁息川,就有机会离开这里。 电光火石之际,宇文轩甚至已经想好,若是情况不对,自己就挟持着这黑袍人直接前往吴城自首,尽管自己身份敏感,但图南国飞将军想必多少也会给一分薄面。 总比落在这来路不明的黑袍人手上好。 而此时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剑的袁息川却没有任何的慌乱,反而抬手示意黑袍人退下,只是叹息了一声道。 “你这又是何苦,本来就伤得很重了,还要勉强自己做这样的事。” “这不关你的事,你只要乖乖跟着我走就好了,赶紧让你的手下都退下!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他们老大的安全。” “瞬身剑客,本以为你和张子期不同,是个有脑子的人,结果还是一样的蠢。” 袁息川的语气中满是无奈和不屑。 “你说什么?”宇文轩心里隐隐升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我也大概明白你的想法,一群真气修为很高的人里面突然有一位没有任何真气的,想必都会理所当然地将其当做突破口吧。” “只不过...”袁息川停顿了一下,嘴角挂起了一丝诡异的弧度。 “你将真气修为直接等同于个人的实力,堂堂天海剑宗的少宗主,未免有些过于武断了。” “你...”还没等宇文轩开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便自自己的下腹部袭来。 怎么回事,我不是用真气暂时稳固住了伤口吗,怎么会? 宇文轩满脸不解地低头望向了痛处,原本深可见骨的剑伤上此时又出现了另一片阴森的白。 那是一只没有任何血肉的白骨手臂,直直地刺进了自己的伤口之中。 刺骨的极寒自伤口处瞬间笼罩了宇文轩全身,他感到自己体内流动的真气都仿佛被冻结了一般。仅仅数息之后,宇文轩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一声雷鸣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第六十九章 重承始于心(一) 终于回到自己房间的高远山已经满身疲惫,方才与阮启慎的对决让他真气消耗严重,加上久不活动,此时身上的骨头还在隐隐作痛。 更不用说,他精神上的疲惫还要远甚肉体。 高远山想要伸手去揉一揉后背酸痛的地方,却一不小心拉扯到了某个关节,发出了“嘎吱”的声响,令他有些吃痛。 自己这身老骨头还真的是不中用了。高远山心里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此时风雨已经完全停息,天已渐亮了,就在高远山打算结束这漫长一天,好好休息一下的时候,房间门又一次不合时宜地被敲响了。 “咚咚咚” “哎,”高远山叹了口气,又坐起身来道,“进来吧。” 来者推门而入,正是寒山剑宗的大师兄李恩成。 李恩成抱拳行礼,一字一句地道:“掌门师父,您交待的事已经处理好了。宗内今日参与集会的弟子和长老们已经安抚完毕,阮启慎和阮峰也都关押了起来,等候审讯。” “阮启慎现在怎么样?” “目前还没有恢复意识。” 高远山点了点头,看了看李恩成,尽管他神情认真而严肃,但高远山还是能在那目光的深处看到一些疲惫。 真的辛苦这孩子了。 高远山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不看天赋,只论管理宗门的能力和为宗门效力的忠心,那大师兄李恩成绝对是绝佳的掌门人选。 如果不是身处一个动荡的时期,他自问不会如此坚持一定要让苏慕来接任寒山剑宗的掌门,即使他是苏客的孩子。 但李恩成与苏慕的天赋差异实在太大了,高远山也别无他法。 “恩成,你辛苦了,快点回去休息吧。”高远山看李恩成的眼神里也满是心疼。 “弟子不辛苦,而且,弟子还有一事要向掌门师父禀报!”李恩成仍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自始至终没有抬头,让高远山心中隐隐生出一丝奇怪的预感。 “你说。” “掌门师父,弟子方才听小师弟的两位朋友说,小师弟之后要护送他们去到洛京。” “嗯,确有此事。不过我已经和慕儿说过了,让他安心留在宗内修炼,由其他人送那两人回去。” “人选已定下来了吗?” “还没有。”高远山已经有些猜出李恩成要说什么了。 “既然如此,便让弟子送那二位前去吧。待到把人送达以后,弟子想就此在外游历一段时间,暂时不回宗门了。” 李恩成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此时说话的语气已经无比强硬。 不是请求,而是禀报。 “恩成,为什么这么突然,你师父李孟儒此刻都还在卧榻休养。” “没错,正是因为如此,弟子才要急着现在出发,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等见到师父,弟子怕是又走不了了。”李恩成终于抬起了头,叹了口气道。 “三年前本该下山游历的你为了宗门选择了留守,如今也确实是时候离开这里去外面看看了。”尽管心里清楚,李恩成留下可以帮自己很多的忙,但是现在的自己实在拉不下那张脸来再要求李恩成继续为宗门效力奉献。 明明是自己将这孩子从掌门之位上换了下来,现在又有什么立场再对他多提要求呢? “谢谢师父,那等这次风波彻底告一段落,弟子便就此启程了。”李恩成又重新行了个礼。 “没事,你这次打算出去多久,一年?两年?” “掌门师父,”李恩成突然“扑通”一声地跪了下来,重重地将头磕在了地上道,“弟子也不知道,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也许更久……” “什么?这么久吗?难道你想就此离开宗门?”高远山心里大惊,原本以为李恩成仅仅是想重新开始三年前被推迟的例行游历,一般也就是一两年而已,却没想到李恩成这次一去,却要离开如此之久。 李恩成一言不发,只是微微抬起身子,摇了摇头。 “难道是因为我撤掉了你的掌门之位?” “不,弟子心里非常清楚掌门师父是什么样的人,也相信掌门师父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这个决定,这也一定是对宗门来说最好的决定。”李恩成依旧保持着磕头的姿势大声地道,“弟子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弟子生在寒山剑宗,被师父和掌门师父一起养育长大,学的是寒山剑宗的招式,一辈子都是寒山剑宗的人,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即使到现在,弟子也始终把宗门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那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离开这么久,明明现在是寒山剑宗最危急的时期...” “是因为弟子,太弱了。”李恩成严肃而真诚地说道,“在寒山剑宗,我已经是年轻一代的大师兄,除了小师弟以外,我的实力最强。但是出了寒山剑宗,我便什么也不是,弱小得仿佛一只任人宰割的蚂蚁,就好像...” 说到这,李恩成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片刻之后还是接着说道。 “就好像我们的宗门一样。” “这三年时间,弟子一直帮着师父打点宗内大小事务,却疏于个人的练习,修为已经很久没有进步过了。三年过去,苏慕师弟已经来到了通脉境巅峰,离星垂境恐怕也不远了,只有我,依旧在原地踏步。” “弟子并非嫉妒苏慕师弟,也清楚苏慕师弟的天赋远非弟子能比,但弟子真的不喜欢这种被困在原地的感觉,更加不喜欢因为自身实力不足,连自己最爱的宗门和师父都无法保护的感觉!” “是之前的比试吗,可是那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啊。”高远山扶了扶额头,无奈地说道。 “确实不是弟子的错,但这次是阮启慎,难保下次不会出现新的对宗门有敌意的人。我们都还不确定阮启慎是否真的与山下弟子被害事件有关,谁又知道下一次的敌袭会在什么时候?” “弟子真的不想再躲在苏慕师弟的身后,靠着苏慕师弟的庇护来拯救宗门了。弟子想要真正地成长起来,即使不是掌门,也要承担起这一代大师兄应尽的职责!” 第七十章 重承始于心(二) 尽管高远山看不到,但他猜想此时李恩成的表情应当是非常严肃的,他甚至从方才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愤怒。 “可是,若是你还如此在意宗门,又为何要执意此时外出?留在宗门内也一样可以修炼啊?你甚至可以跟着慕儿他们一起修炼,以慕儿的剑道悟性不是还能指导你很多?” “掌门师父,弟子认为,弟子的问题不在于修炼的方式出了错,而在于弟子的格局被限制住了。”李恩成回复道。 “弟子已经快二十岁了,经历的事情恐怕还不如三年未见的苏慕师弟多,弟子一直以来在洛京和寒山之间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从来没有时间和机会去看看两点以外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也从来没有机会去见识一下图南国乃至整个东洲大陆真正的强者的风采。” “弟子的格局和眼界真的太小了!” “正是这次见到苏慕师弟之后,弟子才深刻地意识到,若是弟子的心不能跳出寒山,无论做多少的修炼也是徒劳的。” “苏慕师弟才回来,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继续外出修行游历了。去接触更强大的人,去学习更加高深的剑招。” “这种心态,而不是天赋,才是我和苏慕师弟之间最大的差距所在。” 李恩成几乎是一鼓作气说出了如此之长的一段话,这在高远山的印象中都从未出现过。 和苏慕相同,李恩成也不是一个话很多的孩子。个性沉稳,从不多事。 也和苏慕一样,在见识过了更广阔的天地之后,他的心已经无法安分在寒山剑宗之内了。 苏慕接触的是那片天地,是奇人异术,是太白真意这样天地间的至高武学。 而李恩成接触的是眼界开阔的苏慕。 “哎,恩成,你知道吗,就在刚刚不久之前,你的师弟慕儿说了几乎和你相同的话。”此时高远山的语气已经满是难过,甚至还有一丝空虚。 “师父也不清楚,到底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是不是真的让你们都有了一些被囚禁住的感觉。” “这并非囚禁,掌门师父,弟子也从来没有觉得有被囚禁过的感觉,寒山剑宗对弟子来说是家。同样,无论师父有何吩咐,有何任务,弟子还是会竭尽全力地完成,只不过,弟子真的想出去看一看。” “只有看一看天,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 “你说得对,去吧,孩子,去见识那片属于你的天空。师父没有任何意见,这本就是属于你的权利。” 刚刚设计算计过苏慕的高远山此时实在无法容忍自己再将另一个孩子粗暴地捆绑在宗门的命运之上。 为人师父,不该是这样的。 “等到这次事情结束,你便就此离开吧,护送那两个人去洛京,然后就开始你的游历。” 开始你自己的人生吧。 “谢谢掌门师父!”李恩成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道,“另外,还请掌门千万不要将此事告知我师父,我不想他老人家难过。” “恩成,我现在正式派你离开宗门执行另一个任务,负责长期监视图南国,乃至整个东洲的动静,并定时将消息传递回宗门,你愿意吗?” “弟子愿意!”李恩成郑重地道,终于站起了身来。 “这几日便和你师父还有慕儿好好叙叙旧吧,下次再见不知道要到何时了。” “明白,那,弟子告退。”李恩成最后行了一礼,便准备转身离开。 “恩成。”高远山抬起了头,叫住了李恩成道。 “谢谢。” 李恩成回过了头来,露出了少年标志性的爽朗又阳光的笑容道。 “剑起寒山!” 这正是寒山剑宗每一个弟子每日开始修剑之前必喊的口号。 李恩成离开后,高远山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复。 如果说苏慕想要离开的话已经成了一根深深扎在高远山心中的木刺,那么方才李恩成的话则是在木刺上又添了一把火。 宗门这一代最出色的两个弟子,算上之前已经殒命的苏客,连续三人都在宗门和自身理想诉求之间选择了后者,是不是自己这个师父的错呢。 是不是自己这个掌门当的太过失败太过失格,才让最出色的弟子们一个接一个地渴望外面的世界。 高远山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无论是从前的苏客,还是现在的李恩成和苏慕。 高远山自己也是被收养从小在寒山剑宗长大的孤儿,他的一辈子几乎都献给了寒山剑宗,他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高远山当然也外出游历过,但回到宗门之后几乎一刻都没有想过要再回到外面的世界。 他觉得寒山很好,家里很好。 尽管这里很小,很偏僻,风景也有些单调。不像洛京那样繁华,也不像文景国,甚至西域,北域那样广阔壮丽。 但这里是家啊。 在家里安分守己地度过一生,有什么不好吗? 寒山剑宗一代一代的弟子不几乎都是这样过来的? 高远山忍不住又站起了身,走到了房内的铜镜之前,仔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疲惫,苍老,不堪,自己这一辈子也快要灯油苦尽,走到尽头了吧。 自己真的快乐吗?满足吗?还是只是一直在当一个被设定好的角色。 努力练功,培养弟子,挑选继承人,做着一个弟子,一个师父,一个掌门应当做的事情。 就连自己最初练剑的目的都有些遗忘了,自己真的还记得最开始拿起剑时候的兴奋和激动吗? 高远山想起了一句话。 有些人活了精彩的一辈子,像苏慕,苏客,甚至今日的李恩成。 而有些人,其实只是带着一个固执的执念,活了一天,然后就这么重复了一辈子。 高远山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什么不满足或是值得遗憾的事情,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强行将自己的这一观念灌输在下一代的弟子身上。 每一位弟子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但他却算计了自己的弟子,想要将他彻底捆绑在自己设定的路上。 此时的高远山已经有些后悔了。 若是有什么方法可以既保全宗门,又让苏慕自由地享受自己的人生,高远山相信自己一定不会犹豫。 哪怕是用自己这条老命去交换。 第七十一章 寒山起惊雷(一) 苏慕回到寒山剑宗已经三月有余了,阮启慎引发的寒山剑宗内乱事件的影响也已经大致消除,高远山重新接管了掌门的相关事务,与阮启慎内乱关系密切的弟子也被一一问询。 尽管阮启慎仍旧嘴硬,拒不交代,但他的弟子阮峰和其他一些涉事弟子却早已招供了。 根据其中几个弟子交待,在这三年期间,阮启慎一直默默地培养着自己的党羽,在暗中洗脑了不少宗门担当要务的弟子为他效力,就是等待时机一举夺取掌门之位。 原本,个性慎重的阮启慎是不会做出强抢掌门这样冒险的事的。 他最开始的计划是等待高远山的身体继续衰弱下去,最好可以自然死亡。再借宗内无人又没有指定下任掌门之由,名正言顺地接任掌门。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四师叔寒山雪却在宗外山里撞见了阮启慎与一黑袍人之间的密会,谈论的内容就是黑袍人帮助阮启慎接任掌门之后,将机关阁内的那件秘宝当作报酬交予其手。 寒山雪说,自己当时本想不立刻发作,而是想先将消息回来禀报给高远山李孟儒等人,却不慎在逃跑时被那黑袍人所发现。 黑袍人交予了阮启慎一件诡异的法宝,看上去似乎像是一个人头骨,这件法宝闪烁着非常诡异的暗光,然后自己感觉到全身的功力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被其吸去。 后来他才得知,这件法宝帮助阮启慎将自己所有的功力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从而一举冲破了气虚境的桎梏。 阮启慎知道,自己只是借助了外力,并非真正达到了破空境,因此能维持修为的时间有限。 便在黑袍人的催促下立刻行动,用了一天时间来纠集党羽,在第二天的午后突袭宗祠,逼迫大长老交出印玺。 阮启慎心里很清楚,若是自己展现出破空境的强大实力,很可能逆转自己在大义上的亏缺,加上高远山虽然日渐虚弱,却仍旧不知道能撑多久,阮启慎也怕日久生变。 便就此发动了这次夺宗之变。 实际上,自苏慕回来以后,高远山的精神状态似乎好了很多。跟着蝴蝶仙学习了不少医术知识之后,苏慕已经足以担当宗门内的医师。 在他的帮助诊断下,高远山,李孟儒,甚至功力尽失的寒山雪的状况都有了很大的改善。 李孟儒只是受了一些内伤,并不严重,休养了半个月便好到可以下床的程度了,而寒山雪虽然失去了毕生的修为,基本的日常生活却不受什么影响,在寒山夏的精心照顾之下也逐渐调理了过来。 甚至苏慕还判断,寒山雪四肢百骸深处的功力还没有完全被抽干,还存在慢慢恢复的可能性。 就算恢复不到鼎盛时期,至少也比彻底成为一个废人要好。 至于他自己的师父高远山,则单纯是因为思念担忧苏慕加上常年深居,疏于活动造成体质衰弱。现在苏慕修复好了自己的经脉,变得更强大归来了,去除了精神上的隐疾之后,高远山看上去也少了很多忧虑的理由。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便是,至少眼下一切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这就足够了。 而大师兄李恩成是在苏慕回到宗门后的第五天离开的,这令苏慕很意外。 在这几天时间里,苏慕除了和陈五李大彪在一起听他们继续讲述各种好玩的事情以外,就是在指导几位师兄进行剑术练习。 苏慕一开始心里的想法是,自己既然不当掌门,至少也得帮助宗内其他弟子的实力相对提升一些,这样也算是为宗门做了贡献,毕竟自己常年不在,也得给宗门留一些后备力量才是。 所以在李恩成临走前和苏慕郑重道别的时候,苏慕属实吃了一惊。 李恩成没说自己为什么离开,只是感谢了苏慕在关键时刻救了宗门,让苏慕属实一头雾水。 后来高远山说,李恩成护送陈五和李大彪去到洛京之后,便会长期在外,执行宗门的任务,并试图找到宗门弟子遇害的幕后黑手。 苏慕隐约觉得有些奇怪,却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也没再多说什么。 对苏慕来说每一天的生活便是练剑,练剑,练剑。 无休止地练剑。 苏慕一直沉浸在对万壑雷和碧空影的钻研之中,但他始终无法参透,一筹莫展。 之后过了很久,在音羽的提醒下,苏慕才终于想起,除了这两招至高奥义,宗内还有个藏书楼里有不少剑诀道藏呢。 “反正万壑雷和碧空影暂时也没什么进展,不如换换心情先学点别的呗。”这是音羽的原话,苏慕也觉得很有道理。 当初阮启慎就是质疑苏慕未满年龄,没有资格进去其中,以此为由设计让苏慕经脉尽碎的。眼下的苏慕不仅已经达到了十三岁,还成了宗内上下公认的下任掌门,别说进去看书,就算是住进去,也没有人胆敢质疑。 而出乎众人预料的是,苏慕仅在里面待了一周而已,之后就再也没去过那里。 宗内弟子非常不解,高远山却是知道,苏慕应当是把里面记载的剑诀剑术全部记住了。 对于苏慕来说,记住了,也就等于学会了,学会了,也就等于精通了。 那么自然没有必要再去里面浪费时间,不如将精力赶紧投身在实际练习上。 但事实与高远山想的还是有一些出入。 苏慕并非记住了其中全部的剑招,只是他看一眼,就可以判断出这个剑招有没有学习的意义。 在少年苏慕的眼里的剑术剑诀和常人眼中的是不一样的。 常人看到一种新的剑术之时,通常会率先揣摩其形,经过反复练习之后才能得知这种剑术究竟适合不适合自己。 而苏慕只需要看一眼,脑海里便能瞬间判断出这个剑招的所有精华和糟粕。 吸收对自己有用处的部分,去除不需要的,这个过程也在同一时间完成了。 高远山绝对不会想到,已经见识过世间至高剑术太白剑的苏慕,对于藏书楼内记载的剑术已经失去了兴趣,他仅仅是抱着少年的好奇心想来此寻寻宝,看看有没有能对自己有所帮助的剑招而已。 苏慕已经直接跳过了积累练习量的阶段,进入了融会贯通和无中生有的境界。 尽管藏书楼内大部分的剑招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但苏慕也不算是毫无收获。 其中一招,引起了他的注意,是一个寒山剑诀中的一个较为复杂的高阶招式,剑洒秋水。 第七十二章 寒山起惊雷(二) 剑洒秋水能够引起苏慕的注意显然不是因为这一招本身有多么高深。 在现在的苏慕看来,哪怕是当初的剑舞九天,其实都不能算是多么精妙的剑招。 见识多了,自然眼界就高了。 而苏慕对剑洒秋水十分感兴趣的原因其实却是为了另一招,一直困扰了他许久的招式,万壑雷。 比起碧空影来,万壑雷的招式内涵其实要相对容易理解一些。以自己的真气为引,在空中引发周围空气中静电的剧烈反应,从而无中生有地创造出雷霆。 听上去简单,但苏慕知道实际做起来有多么困难。 首先难以克服的就是自己真气质量的问题。 简而言之,苏慕自身的真气根本不足以产生如此复杂的外部变化。光是长时间停留在体内都会非常困难。 上次苏慕能够成功使出半成品“万壑雷”的原因是天空中本就有足够强的雷霆,可以让他省去复杂的第一步,直接进入第二步,也就是操控雷霆攻击敌人。 仅仅是这样都让他自己累个半死,两三下就几乎掏空了全部的真气。 而苏慕心里还很清楚的是,当时太白真意操纵自己的身体使出万壑雷的时候,那雷霆的威势可是一点也不输大自然的雷霆。 人的真气化作大自然之威,这需要多么巨大的真气储备? 现在苏慕的真气境界大约是通脉境的巅峰,在同年龄段中虽然已经相当可怕,但仍旧比不过超大宗门里的顶尖弟子。 他们从小有破空境乃至神留境的师父每一天为其顺脉,练习的是最高品质的内功心法,服用的是灵丹仙药,这个基础积累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而苏慕显然没有这么好的客观条件,即使此时他的身体里是一条举世罕见的强韧经脉,但真气的积累是绝无捷径可走的。 苏慕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自己也有些无奈,但又实在不想就此放弃。 苏慕自认并不是一个好高骛远缺乏耐心的人,但他知道如果按部就班地提升真气境界,等他能够成功使出万壑雷的时候怕是已经成了个年过而立的中年人了。 这样一个宝藏,至高的剑术摆在苏慕的面前,他却无法练习,这实在太让他难受了。 所以好奇心旺盛的苏慕便一直绞尽脑汁想着到底还有什么其他方法能让他使出万壑雷这一招来。他前往藏书楼也是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和万壑雷比较相似的招式可以加以借鉴。 剑洒秋水就在这个时候适时地进入了他的眼帘。 严格来说,剑洒秋水和万壑雷无论是品质还是深奥程度,都是天差地远,八竿子打不着边。 在研读了剑术通藏之后苏慕知道,剑洒秋水和剑舞九天这样的招式在本质上是不同的。 剑术招式大体上可以分为两类,剑宗招式和气宗招式。 剑宗招式就是以剑形为本,真气为辅,主要讲究剑路和剑势的变化。 而气宗招式则恰好相反,真气为本,剑形为辅,甚至不需要实际剑形,讲究以真气增幅剑的威势从而更有效地打击对手。 剑洒秋水就属于典型的气宗招式。它的本质是让自己的真气外散,化作水雾状紧紧地贴服在剑身之上,从而加大剑的打击面积。 挥剑之时,剑身上贴服着的真气偶尔会像水珠一般在空中洒下,晶莹剔透甚是好看,因而得名,“剑洒秋水”。 苏慕对它感兴趣并不是因为它有多深奥,只是单纯地因为,剑洒秋水是苏慕所接触到的第一个气宗招式。 不需要挥剑,也没有什么特定剑形,只是让体内的真气作简单地性质变化而已。 从这个角度来说,它和以真气化作惊雷的万壑雷也有一点异曲同工之处。 想到这一点,苏慕便准备开始试验起来,苏慕总是不缺乏对于一切事物的好奇心,就如同当年他研究中低阶招式的拆招法一样。 看着风风火火赶来后山的苏慕,本来正在练剑的音羽也很惊奇,印象里从没看过那个沉稳内敛的师兄这个样子,仿佛一个孩童得到了一件非常新鲜的玩具,想要迫不及待地试一试。 “慕哥,你不是说在藏书楼看书吗?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音羽没忍住好奇,实在想知道苏慕到底想要干些什么。 “我找到了一个新的招式,想要赶紧试一试!” “是什么呀,是在藏书楼里看到的吗?” “嗯,是高阶剑招,剑洒秋水。” 说罢,还没等音羽继续追问下去,苏慕已经站定,屏气凝神,一点点地将体内的真气慢慢地释放了出来。 看着苏慕一下子进入了专注的状态,音羽自觉地闪到了一旁。 音羽也听说过剑洒秋水这一招,不过气宗招式的上手难度本就高于剑宗,所以此时的自己还未有涉猎。眼下也正好是个观摩的好机会。 真气顺着苏慕的手一点点地灌注进了剑身当中,剑上逐渐泛起了淡淡的白色光芒。 苏慕在脑海中不断想象着剑洒秋水水雾状的真气形态,并一点点地试图将剑上的真气转化成自己想象中的形态。 实际上这一步是相当困难的。 即使是专修气宗招式的宗门,也不可能一上来就让弟子接触如此复杂的真气变化,一般都是先让弟子从稳固住外散的真气开始,等有了足够扎实的基础,对真气的掌控力达到一定层次之后,才会有的放矢地进行尝试。 而这招剑洒秋水的形态变化在气宗招式里也算不得简单了,一般的形态变化最多是将真气化形而已,需要有很强的想象力和控制力才能让真气按自己的心意转变成水雾状。 难归难,但结果终究和之前的高阶剑招还是没有什么不同。 在知道了基本法则之后,苏慕第一次尝试就成功地将剑洒秋水使了出来。剑身上原本缠绕着的真气逐渐化为了丝丝的水雾状,慢慢地将整把剑都紧紧包覆了起来。 第七十三章 寒山起惊雷(三) “慕哥成功了!”音羽兴奋地喊道,又赶紧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刚才的喊声惊扰到了此时全神贯注的苏慕。 音羽也很清楚真气变化,尤其是初次尝试的时候必须要彻底静心,不能有任何的干扰才行。 更何况苏慕一下子就学会剑招这件事好像已经变得不那么稀奇了。 而此时的苏慕则并未受到音羽的影响,反而是非常认真地凝视着手中剑上一缕一缕飘散着的水雾状真气。 只见他毫无预兆地一挥,刷的一下,剑在空中呼啸而过,雾气和水珠一点点滴落,还没掉到地上就已消失无踪。 与剑诀上所描述的应当差不多,苏慕心想。 充分感受过了真气的新形态之后,苏慕并没有维持剑洒秋水很久,反而是马上收起了真气,开始了第二次的凝聚和转化。 在第一次成功之后,苏慕明显适应了这一类型的真气变化,变得更加熟练。这一次真气转化为水雾状的速度又快了许多。 还是不够,还可以更快一些,最好在真气从体内散发的瞬间就马上将其转化。 就好像省略掉了转化的过程一样才行。 和强调完整度与意境的剑宗招式不同,气宗招式讲究的是熟练度和突然性。 两剑客交战,明明已经杀得如火如荼,彼此也都熟悉了对方的剑招剑速,这时候突然发动的气宗招式就很可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在真正的比斗之中,可不会有人傻傻等你慢慢地去凝聚、转化真气。 这也是苏慕心里万壑雷这一招最大的问题,你的对手可不会等你慢悠悠地将真气转化为剑雷。 要么不发动,发动,则务必做到,快准狠。 一招制敌。这是苏慕的剑一直以来贯彻的理念。 而要做到这一步,足够分量的练习是必不可少的,哪怕他是天赋极高的苏慕也一样。 苏慕心里知道,寒山剑诀本就以剑宗为主,气宗招式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不知其形先知其意的苏慕可以在一瞬间就将剑宗的招式以极高的完成度复制出来,但气宗招式是不可能的,必须依赖传授和练习,很难凭空感知和创造。 它根本不是人类可以凭借自身想象力无中生有创造出来的,几乎所有的气宗招式都是对天地之间已有事物的认知和模仿。 就如同这水雾一般。 又反复试了四五次,苏慕已经可以将生成水雾状真气的时间压缩到两息之内,真气的形态也非常稳定。按照道藏上所说,已经达到了熟练掌握的程度,在实战之中应用也不成问题。 掌握了剑洒秋水之后,对创造性极强的苏慕来说,另一个问题便在其脑海中随之而生。 这附着在自己剑身上的水雾状真气是否可能离体不散呢? 苏慕从剑诀里得知,剑洒秋水属于气宗招式里的附着式,也就是必须依赖剑本身才能存在,起到的作用也只是强化剑的威势和范围而已。 和离体后仍然能单独存在的离散式有很大的差别。 那么很显然,将真气转化为雷霆再操控雷霆打击对手的万壑雷自然就是离散式的招式了。 既然如此,自己是否可以以剑洒秋水的转化方式将真气转化为雷霆的形态,用附着式的方法来操控雷霆呢?苏慕认真地思考着。 苏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其实也不难理解,毕竟他已经有过一次成功使出“万壑雷”的体验。尽管那不是他自己的意识在操纵自己,但其招式的奥秘苏慕算是身临其境地感受过了一次。 “万壑雷”的本质就是将大量释放出体外的真气的形态转化为天地之间的雷霆,再压缩成剑形引导攻击敌方。 尽管它和剑洒秋水相比,无论是需要的真气的量还是转化的复杂程度都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之上,但是否有可能将二者结合一下? 苏慕的好奇之火一下子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苏慕之所以不能使出万壑雷,其实并不是他不会,只是受限于真气修为太低,释放出体外的真气连剑形都无法维持,自然也无法做到天地之雷霆那样恐怖的威势。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可以小范围地先尝试一下雷霆的形态转化。 就如同剑洒秋水一般。 想到便做,苏慕重新闭上了双眼,集中精神,迫不及待地尝试了起来。 一旁看着的音羽感到很奇怪,方才苏慕明明已经能够很熟练地掌握剑洒秋水了,怎么眼下这一次蓄力的时间如此之久,真气却还没有转化为水雾状呢? 而且看苏慕此时双目紧闭,表情凝重,就连眉毛都皱成了一团,好像正在进行什么很艰难晦涩的思考一样。 音羽也从没见过苏慕这样的神情,看着苏慕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难道是过度使用真气尝试不擅长的气宗招式,导致经脉又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音羽一下子急了,苏慕经脉尽碎鲜血狂喷的场景至今还时不时在她的噩梦里浮现。 她要赶紧去找师父来,不能让慕哥再一次冒险了。 想到这里,音羽正想转身离开去向高远山求助,忽然一道霹雳的炸响在她耳畔震荡。 “滋滋滋”音羽定睛一看,顿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什么情况?慕哥不是在练习剑洒秋水吗,此时笼罩在他剑身上的根本不是什么水雾状的真气,分明是一道又一道的霹雳啊! 苏慕终于徐徐地睁开了自己的双眼,看着面前剑上缠绕着的微型霹雳,感到非常的畅快满足。 老实说最开始尝试的时候,苏慕自己也没有自信能够成功地实现雷霆的形态转化。要知道真气本来就是淡淡的雾状,因此将其转化为稍浓的水雾不算太难,而雷霆就截然不同了。 从样子上这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要将其进行转化所需要的想象力和掌控力是完全不可相提并论的。 何况苏慕想要的是最大程度地重现出一个微型的万壑雷。尽管规模只足够缠绕一把剑而已,但其性质和真正的雷霆并无二致。 这也是为什么天赋异禀的苏慕方才都花费了如此久的时间。 苏慕几乎是一边回想着醉仙居那一晚,使出万壑雷的时候身体的感觉,一边照葫芦画瓢地一点一点地进行模仿和重现。 在这招举世无双的剑道奥义面前,就连苏慕也有一种悟性不够的感觉。此时的他仿佛和宗门内其他的普通弟子没有什么差别,老师怎么做,自己便怎么学。 只不过苏慕的老师,是自己。 第七十四章 寒山起惊雷(四) “这...慕哥,你没事吧?”看着苏慕剑上的霹雳逐渐消失,音羽终于走上前去不无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啊?”苏慕有点被问懵了,不知道音羽所指的是什么? 难道自己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我看你刚刚的表情,还以为你经脉真气又出什么问题了,红一阵白一阵的。”音羽看着此时已经仿佛没事人的苏慕,语气充满了疑惑,“而且你剑上的那些噼里啪啦的,是什么?” “这个啊,相当于微型的雷霆吧。”苏慕不以为意地回答道。 “雷霆?就是天上那个?”音羽嘴巴长得老大,瞪圆了眼睛,”是不是你之前在宗祠使的那一招?可是这个...” “严格来说,在宗祠的时候我只是引导了原本就在的雷霆,并非靠自己的能力去生成。”苏慕耐心地解释着,“以我现在的真气,差不多只能转化出如此规模的小型雷霆而已,算是用剑洒秋水的方式来模仿了那一招吧。” 仅仅是小型雷霆,就消耗了慕哥如此之大的精力吗? 看着苏慕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音羽心里也清楚,这一招恐怕不像苏慕刚才嘴里说的那么轻松。 虽然是成功转化出来了,但现在这样的转化速度和威势还远远不足以在实战中使用出来。 苏慕发自内心地感谢这一趟旅程,让他接触到了如此高深莫测的剑道奥义,若非如此,他只怕还沉浸在见什么会什么的自负感之中,坐井观天。 见过沧海的广阔,方能感受自己的渺小。 这三年的时间,自己绝对一刻也不能浪费! “慕哥,那你这一招算是自己自创的咯,叫什么名字啊?”音羽突然问了一句,打断了苏慕的暗自感慨。 “是哦,名字倒是还没想好。”苏慕愣了,显然没想到音羽会突然抛出这样一个问题来。 确实,招式的创造者,都得替其取个名,作为流传后世的纪念。许多剑客也许自己的一生是默默无闻,而其创造的招式却可以流传千古。 每一个剑客都渴望拥有一招自己命名的招式。 要叫什么好呢?自己这点小霹雳显然是不好意思叫“万壑雷”这样大气磅礴的名字的,再说以苏慕的文学素养来说也实在起不出什么像样的名字。 “要不师妹你来取吧!我记得你小时候就挺爱看些诗文的。”想了半天,苏慕脑海里也没冒出个想法来,索性将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自己的小师妹得了。 “真的吗!可以吗!”音羽的心情一下子不淡定了。 自己的师兄苏慕是什么人啊,音羽没有一丝的怀疑日后苏慕会成为一代宗师级的风云人物,他所自创的招式自然也肯定会受到世界的瞩目和追捧,这样精妙绝伦的招式竟然可以让自己来命名,简直太令人兴奋了。 “慕哥咱们说好了!你可不许反悔啊!”音羽怕苏慕收回刚才的话,急忙补充道。 “不反悔,就交给师妹了,师妹怎么取以后便怎么叫。”苏慕笑道。 “既然这样的话,嗯,让我好好想想,我感觉自己可以起一个很不错的名字!”音羽紧皱着眉头,已经思考了起来。 “哈哈,也没必要现在就马上想出来吧。”苏慕看着这样煞有其事的音羽,心里也是有些好笑。 “啊,我知道了!”音羽突然一拍手掌,大喊道,“既然这是慕哥从剑洒秋水中悟到的,那便叫剑洒雷霆吧!” “剑洒雷霆...剑洒雷霆...这个洒好像感觉有哪里不对。”苏慕念着念着总觉得有些拗口。 “那便换个字,剑起雷霆!” 剑起雷霆,听上去好像还不错,和寒山剑宗的口号还有一点相似,很有寒山剑宗的风格。 “那便这样决定了。”苏慕笑了笑道,“师妹,你可以替我好好记着啊。” “开玩笑,慕哥记性那么好,怎么会记不住。”音羽也是乐呵呵地笑道,虽然她什么也没做,只是起了个名字,但她也觉得自己特别有成就感。 “慕哥,这一招能不能教教我啊?”音羽突然问道,眼神里充满了希望的渴求。 “教给你?可以是可以,不过师妹,这一招真的很复杂,恐怕练起来会很辛苦,就连现在的我都没法很好地施展的。” “啊?这么难,那我是不是没有机会了。”音羽一下子有些失望,自己取名的招式自己居然不会用,这也未免太丢人了。 “这样吧,你就先从剑洒秋水开始练起好了。先学会比较初级的形态变化,等打好了基础之后再练这剑起雷霆也会容易不少。”苏慕认真地说道,音羽觉得这个时候的他比师父高远山更像师父。 “好!那慕哥先练习,我先去藏书楼看看剑洒秋水的剑诀!”音羽一边笑着一边走开了,空旷的后山便只剩下苏慕一人,一时间还令苏慕有些不太适应。 自己这活泼可爱的师妹不在,连后山都不热闹了,苏慕无奈地笑了笑。 既然这样,苏慕索性也不浪费时间,闭上了眼睛,开始细细地回味着方才真气转化为雷霆的感觉,渐渐地,就连此刻还在体内运转着的真气似乎都变得灼热沸腾了起来。 正当苏慕重新拿起了剑,准备趁热打铁巩固练习的时候,一声无比厚重的钟鸣突然在寒山上空回响了起来。 寒山本就寂静,此时这突兀的钟鸣一下子吸引了几乎全宗弟子的注意力。 苏慕放下了剑,望着钟鸣的方向,面色一下子冷峻了起来。 一直在寒山剑宗长大的苏慕虽然从来没有听过这钟鸣,但却十分清楚这钟鸣所代表的含义。 掌门和大长老正在以这钟鸣紧急召集宗内所有的弟子,所有人听到钟鸣之后必须立刻放下手中事务,马上赶往寒山宗祠集合,不得有误。 高远山曾经告诉过苏慕,这召集的钟鸣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响起过了。 它代表寒山剑宗此时正面临着最危急的情况。 第七十五章 山雨欲来(一) “我靠,不是吧,还真到了飞将军的营地了?” 张子期自认自己行走江湖十数载,运气一直不算差,之前数次遇到险境最终也都成功地化险为夷,可自从来到这图南国以后,好像每一件事都十分地不顺。 本以为借助天海剑宗的秘宝太虚玉盘,可以成功逃出,结果似乎没控制好方向和距离,离开太虚洞天的时候没把握节奏,自半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当时就失去了意识。 失去意识之前张子期都痛恨自己没好好修炼早点达到破空境。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和宇文轩分开的时候还是黄昏,如今似乎天已经快蒙蒙亮了。 张子期身处一片幽深的密林之中,耳畔似乎还能海浪声。 若是离海已经不远的话自己似乎是飞过了地方,于是张子期便依靠着太阳来确定方位,一路向西,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了一片像是军营一样的地方。 张子期定睛一看,“飞”字的军旗正在最醒目的位置迎风飘扬。 得嘞,自己还真直接落在了图南国三大将军之一,飞将军严阔的地盘附近? 这里似乎在营地的外围,旁边就是将士们的大帐,整齐高耸的栅栏将这里团团围住,隔着很远还能隐约看到那高达三米,气派非凡的中军大帐,想必就是严阔所在的地方了。 好在现在还没到晨练出操,营地附近巡逻的军士似乎也正是最困的时候,凭借张子期的身法还算是没有第一时间被发现。 眼下可怎么办呢,张子期已经试过再次发动太虚玉盘,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也许太虚玉盘在短时间内发动太多次,眼下已经不能再用了,又或者是自己此时真气不太够还有内伤的缘故。 应该不会坏了吧,不说最终的目的地文景国,就算是附近的吴城,距离这里骑马恐怕都有三天以上的路途,难道自己要步行过去? 再说自己总不能徒步在这荒野平原之上走动,目标未免太过明显了。 毕竟那飞将军可不是吃素的,不仅自己修为极高,一向还对文景国人十分仇视,若是被他发现,只怕自己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躲得了宗族监察队,怎么又撞见了这个瘟神呢?张子期心里很是郁闷。 思索了一会,张子期最终还是决定先找个地方隐藏起来静观其变等候时机。一是因为他身上受的伤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实在无法再长途跋涉了,二是自己此行的目的是要先去吴城,只有去了吴城才能想办法混到较大的商队里去回到文景国。 而去吴城的话中间路途几乎全是平原,毫无遮掩实在太容易暴露目标,自己现在又满身的血迹,要是被发现了那飞将军的弓箭之术可不是吃素的。 张子期可是听说过,这严阔可以在十里之外精准射中移动中的敌将的头颅,被称为图南第一弓。就靠自己这重伤之躯根本跑不出什么速度,要是被发现就几乎成了活靶子了。 要藏在附近的灌木丛之中吗,一时半会倒是可以,但他有些没把握久了之后会不会被巡逻之人发现。 就在张子期不知道该选什么地方做藏身之地之时,一位睡眼惺忪的将士刚刚套上头盔和半身的内甲,似乎拖着沉重地步伐缓慢地走出了营地,走向了张子期附近的一个小的灌木丛,解开了裤子便蹲坐了下来。 似乎是要解决一下内急。 “有了!”张子期嘴角邪魅地上扬了起来,一个闪身便也钻进了那片灌木丛,随即便能隐约听到一声闷哼。 巡逻的将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完全没有意识到灌木丛中自己的一个兄弟遭遇了怎样的惊吓。 片刻之后,张子期已经换好了将士的内衬和半铠,戴上了头盔,开始仔细地端详起了自己。而方才的将士此时已经被打晕藏在了灌木丛的深处,张子期知道,他今天之内估计是醒不来了。 幸好这将士的体型要比自己大一些,穿上去没有什么违和感。 张子期对自己的这次扮装十分满意,他觉得只要将头盔压低一些,尽量少开口说话,自己也许有机会能在军营里潜伏一两个时辰,也许能摸到一些恢复真气的伤药,说不准还有机会浑水摸鱼趁无人之时找到一匹军马溜掉。 即使再不济,多少也能给自己争取一些休息的时间嘛。 为了能够顺利潜伏下来,张子期做了充足的事先准备,他在那将士的内衬里发现了他的军号和胸牌,张子期知道此人名叫李大彪,军号九七八七,编制在第四军。 军队里本来就是编制大于一切,共性压倒个性,只要知道编制信息,张子期便有信心不露出马脚。 至于那些一般军士的拉练,自己就算瘸了一条腿也能完成。 想到这里,张子期便大摇大摆地走回了那将士的营帐之中。 一打开营帐张子期就几乎被臭晕了过去,粗犷的汗味,酒味,呕吐物的味道混杂在这密不透风的地方,每个人身上几乎都充斥着宿醉的气息,他甚至还看到有人迷糊中在就地解手。 太可怕了,这样的地方也能算军营,不都传说严阔为人治军有方,军纪十分森严,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这样的军队根本不能和我文景国铁军相提并论啊! 张子期自己好歹也是大宗族的贵公子出身,只去过一次军旅之地也是文景国装备最豪华军纪最严明的禁卫军营地,哪里受得了如此肮脏混乱的地方,几乎当时就想退出营地,结果却被一只手拉了进去,直接钻进了人群的正中心。 “老...老...老赵,你...你出去解个手...要他娘的...这么久!老子...还...以为...你...掉进自己的茅坑里去了!哈哈哈哈!”手的主人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他一巴掌重重地拍在张子期的后背上,正好是张子期内伤所在位置。 没有动用真气的张子期差点被他拍着吐出一口血来。 这些粗鄙之人,不会真气,横练的功夫倒是可以,这劲道也太大了。 张子期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被拍的地方。 见张子期没有答话,这汉子也没有继续纠缠着他,反而一下子跳到了营帐中心的一张桌子上,大声喊道:“都他娘地给老子起来,这才什么时辰,一个个都不行了?这放纵日多少年没有过了,再不抓紧给老子嗨,之后上了战场都不一定有命活!” “你才不行了,老胡,昨晚你是倒的最早的,现在起来跟老子耍什么威风,快给老子滚下来!”台下的醉汉们大吼着,嚎叫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有没有搞错,自己刚才在外面明明什么动静也没听到,还以为将士都在休息,怎么里面居然是这种场景? 张子期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谁说老子不行的?接着喝!”说罢桌上的汉子随手举起了桌上一个小桶,对着嘴便大口灌了下去。 第七十六章 山雨欲来(二) 张子期强行压抑住了生理上的呕吐冲动,默默地退到了营帐门口,冷眼看着眼前这帮狂欢的汉子。 显然,眼前这些人只是一帮单纯地醉汉酒鬼,根本就不是什么将士。 张子期冷静地思考了一下,飞将军严阔的大营居然是这种状态,实在令他有些惊讶。他已经从不止一个消息来源处得知了严阔的治军能力,可以说是图南国三大将军里最强的一位,应当不至于会有这么大的反差。 毕竟严阔是文景那一位最认可的对手。 而眼下却出了如此之大的偏差,也许严阔此时并不在军中,才会让将士们如此放肆? 越想越觉得可能是这么一回事,张子期自己也曾见过,将领不在的时候下面军士便肆无忌惮的喝酒赌博的情况。若真是这样,那也许自己可以考虑现在就抢一匹军马离开此地了。 想到这里,张子期便退出了营帐,开始在军营里悄声移动了起来。 此时是清晨,营地里还没有什么巡逻的将士,遇到的几个人也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但他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军马所在的位置。 难道军马不在这个半区吗?张子期眉头紧锁了起来。 整个营地的构造大约是一个狭长的椭圆形,如今这个半区没有的话,便只有越过中军大帐去另一边找找看了。而不知为何想去往另一边还不能从外围绕路,必须经过中军大帐才可以。 如果有的选的话,张子期实在不是很想这么做。虽然脑海里的理性分析告诉他严阔此时很有可能不在军中,但他也不想随便冒这个险。 毕竟他最近的运气实在是有点背。 思前索后,最终张子期还是决定摸过去,能够早一点离开这个地方都是好的。 一步,两步,中军大帐周围没有外围那么喧闹,甚至连巡逻的军士都没有一个,张子期轻声轻脚地前进,尽量不暴露自己的所在。 终于到了中军大帐附近,令张子期不敢相信的是,眼前竟然连一个把守的将士都没有。 有没有搞错,这可是中军大营?守备居然如此松散吗?这要是进来个刺客该怎么办,连个预警都没有? 张子期越来越怀疑自己可能是走错地方了,这里应该不是严阔的营地,难道图南国境内还有别的姓严的将军吗? 强忍住内心的好奇和困惑,张子期一点一点悄声接近着中军大帐。 一步两步,就当他快要越过此处的时候,静谧的环境加上不错的听力让他突然听到了一声被刻意压低的惊呼。 惊呼的内容一下子让他停下了脚步,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海剑宗?”营帐中,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 “没错,听说还是个少宗主。”另一个比较年轻的声音回答道。 “是突然出现的?” “是。” “所以,这次突然的战争布告是因为这个?” “对,毕竟对方可是文景国首屈一指的三大宗族的少主,不远万里前来杀了我图南国吴城城主,两国交往历史上还从未有过如此恶劣的挑衅。” “就算是如此,吴城的烽火未免点的太急了些。”低沉的声音停顿了很久后说道。 “末将也是如此觉得,只是那少主被当场抓获,证据确凿,不容辩驳。正巧分管军机处的左丞相陈大人也在吴城,当即便向最近的我们下令进入战时状态准备开拔调兵,这才如此突然。” “罢了,这件事虽然有些不对劲,但我们不在当地,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既然是左丞相下的命令,我们便执行就是了。”这时候第三个比较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反而觉得,明明是如此紧急的情况,为何还执意要继续放纵日的传统?现在已经不是喝酒吃肉的时候了吧。” “江大人,您有所不知,放纵日是我们东南军几十年传承下来雷打不动的传统。凡有大战前,先给全军将士彻底放纵一天,哪怕是敌人打到了洛京,也不会改变。”年轻声音笑着说道,“更何况眼下左相只是宣布我们向西边做调动,要在路上把这一天时间追回来是很容易的。” “张弛有度收放自如,严将军的绝对掌控力才是东南军如此强大的根本原因啊。”年轻声音最后总结道。 营帐内又重新沉寂了下来,而此时营帐外的张子期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什么情况,天海剑宗少宗主,说的不会是宇文轩那家伙吧,他不是在吴城外被宗族监察队抓了吗,怎么会去杀什么吴城城主? 而且听营帐内人的语气,似乎已经准备开仗了?谁和谁?文景国和图南国? 张子期的背后满是冷汗,他已经隐约觉察出了这件事背后的水有多深,不管是他,还是宇文轩,似乎都被当作了一个棋子。 图南国和文景国世代交好,面对历史上庆延国和西域南蛮的数次入侵,二者一直都是携手共进退。可如今庆延国平静了数十年蛰伏不出,西域和南蛮也纷纷被平定。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当共同的敌人暂时消失的时候,两国的关系反而在一件又一件的小矛盾之中慢慢恶化,直到今天这个剑拔弩张的状态。 张子期十分清楚,若是营帐中的人所说之事属实,宇文轩一定是被拿去顶了锅,被当做了两国之间开战的引线。 可是图南国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抓走宇文轩的不是宗族监察队吗?难道是其他人杀了那吴城城主误以为是宇文轩?可是营帐那人又说是当场抓获。 张子期越想越头痛,此时的他完全理不清自己的头绪,只是忍不住为宇文轩担心。 显然,事情不可能向着宇文轩预想的方向发展下去了。 第七十七章 山雨欲来(三) “不过,我倒是担心我们图南国是否真的做好了战争准备。”过了良久,那低沉声音又一次响起。“图南国除东南军以外的军队,已经有十五年没有经受过任何战火的洗礼了。这一批的新兵,战力很是堪忧。” “状况对于文景国也是一样的啊,毕竟他们一直忙于处理各种边境动乱,三大宗族各管各的,也不像我们这样有宗族的力量可以依靠。”为称为江大人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语气里似乎还有些不屑。 靠,谁各管各的了,我天海剑宗一直和文景国军队有很密切联系好不好! 面对这无端指责,张子期心里愤愤骂道,全然忘了自己已经不算是天海剑宗的人了。 等等,张子期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被忽略的事。 因为要开拔调兵准备打仗,所以有放纵日,这不难理解。 但也就是说,那些外围将士并不是因为严阔不在才如此放肆胡闹的。 那这营帐中的低沉声音,不会就是严阔吧?! 张子期全身毛孔都在一瞬间竖了起来,若是这样的话,自己岂不是应该早点离开为好?但是营帐中人交谈的内容明显是机密中的机密,张子期实在克制不了自己想要听下去的欲望。 若是能多掌握一些信息,也许有机会得知宇文轩现在身处何地,甚至是东南军的作战计划! 想到这里,张子期已经挪开的脚又收了回来。 “江大人此言差矣,我们将军的意思是,文景国状况如何是他们的事,先不论吴城城主的事到底如何。眼下要主动发起战争的是我们,我们的军队,我们的国家,到底是否准备好了开战,要打一个很大的问号。” 果然是严阔没错,张子期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可这江大人就不知道到底是谁了。 “范子瑜,依你的意思,我图南国一等重镇,东南枢纽吴城的城主,在自己的国土,自己的家中被文景国三大宗族之一的少宗主所杀,我们连为他讨回公道都得犹豫再三吗?” “末将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吴城城主之事到底如何,还有待证实,仓促开战有些过于草率。” “这可是左相的意思,有什么不满你们去找左相说即可。眼下这放纵日也算是过完了,依我看东南军也差不多可以重整旗鼓准备出发了吧?” “不急,待正午时分再发号令整备,明早出发也来得及。”严阔说道,声音低沉,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 “明明已经发出了紧急战备令,严将军却仍旧如此不紧不慢,只怕左相知道了会有所不满啊。”江大人的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图南国何时变成陈绍介的一言堂了?就是皇帝陛下的诏令,我也有权利选择什么时候接。若是陈绍介有什么不满,尽管来找我便是。” “你...” “江大人,”见气氛紧张,范子瑜赶忙前来打圆场,“我东南军自有分寸,还请江大人不必担心,我们一定会在指定日时前去到指定地点。” “哼。” 营帐内又一次悄无声息。 现在张子期已经大概理清了自己的头绪,不过那吴城城主到底是谁杀的,眼下图南国已经决定向文景国开战,最强战力东南军也要开拔调动了,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那对自己来说就是越快把消息送到文景国越好。 不知道那老家伙得知自己的少宗主遇到了这样的事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应该不至于一个气急就这么过去了吧。 “谁!” 就在张子期沉浸在思考之中的时候,一声大喝直接将其惊醒。原来是一个没有宿醉早起巡逻的将士直接发现了在营帐附近鬼鬼祟祟的自己。 而营帐中的人也听到了这声呼喊,一个年轻的男子第一时间便跑了出来查看。张子期一看,这应该就是方才说话的范副统领范子瑜了。 “怎么回事?”范子瑜沉声问道。 “回副统领,末将在巡逻之时正巧撞见此人在这中军大帐旁边鬼鬼祟祟,像是在偷听!”那将士毫不留情地指向了此时已经在心里骂娘的张子期。 自己真是有恃无恐惯了,就算守备再松散,这里可是军营啊,到处都是眼睛,自己刚刚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走了呢? “你是谁的属下,连规矩都不懂?中军大营是你能随便接近的?”范子瑜怒骂道。 “回副统领,末将李大彪,编号九七八七,隶属第四军,昨晚喝醉了无意间路过这里,并未有任何偷听行为,还请副统领明鉴!” 张子期低下了头,尽量用头盔遮住自己的脸,只希望这范子瑜能看在是放纵日的份上放过自己了。 “你叫什么?你再说一遍?”张子期没注意到,范子瑜的脸色此时更加难看了,手也已经握在了身后的剑上。 “末将李大彪!编号九七八七!”张子期自觉自己的记忆应该没有出错,硬着头皮又大声报了一次。 “好一个李大彪!什么贼人,竟敢在我东南军大营撒野!”范子瑜直接拔剑暴起,便朝着张子期砍去。 “我靠,什么情况?我没说错啊!是李大彪啊!”张子期吓得直接向后一跳避开了这一剑,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还在痛了,转身便向后逃窜而去。 “还想跑!”范子瑜也马上追了上去。二人的身形如同两道急电,速度都快得惊人,让方才发现张子期的小将士都愣住了。 范子瑜的心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他显然被张子期的速度身法所惊讶,此时的范子瑜已经把张子期当成了和宇文轩一样的刺客。 难道这文景国真的如此目中无人,除了吴城城主,连东南军大将军的性命也想取走吗? 范子瑜想到这里心里就更加气愤,当真欺我图南国朝中无人? 而张子期心里也是叫苦不迭,他没想到这个副统领都有如此修为,看他这气势汹汹的样子也不像是会轻易放过自己的样子,恐怕真的要追到天涯海角了。 怎么办,动用太虚玉盘吗?张子期从内衬里掏出了太虚玉盘,向里面疯狂地灌注着真气,但太虚玉盘始终是毫无反应。而范子瑜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缩短与张子期之间的距离,心里更是大急。 二人此时已经进入了僵持,全然未曾发觉,从中军大营营帐的方向,一支凌厉的箭已经破空呼啸而来,精准地锁定了奔跑之中的张子期。 第七十八章 山雨欲来(四) “师妹,怎么回事?”苏慕赶到宗祠的时候,音羽已经等在了里面,她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啊慕哥,我才刚走到藏书楼,听到这钟鸣声便赶来这里了。” 会是什么事,重要到需要这么紧急地召集全宗弟子呢?苏慕沉思着,而高远山和几位长老也就在此时来到了宗祠,而一直持续的钟鸣声也在这个时候适时地停止了。 高远山并没有看人群中的苏慕和音羽,而是径直走向了内堂主位。 这让苏慕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的预感。 “肃静!”高远山这次甚至都没等到站定便先开口制止了众人的喧闹,苏慕从他的神色上能看得出来,此时高远山的心里也有些焦急和不安。 “赶紧肃静!还要说几遍?”高远山身边的大长老也是怒喝道,众人几乎从未见过一向淡定沉稳的大长老发如此之大的火气。 宗祠内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你说吧,远山,时间紧急。”大长老叹了口气便背过了身去。 “嗯,”高远山向着大长老点了点头,便转过身向着黑压压的人群喊话道。 “寒山剑宗的弟子们!”高远山声如洪钟,“时隔百年,警戒的古钟再次鸣响,寒山剑宗正遭遇着极其严峻的状况。”高远山扫视了一下台下,接着说道。 “战争,开始了。” “我们图南国主动向文景国边界发起了进攻,初期虽然一路高歌,但文景国反应过来以后,最近在落枫城一带组织了强力的阻击。” “我图南国军队被打的节节败退。” “所以现在图南国十杰宗族已经正式向所有在册宗族发动了征集令。要求中三门下三门中所有十六岁至三十五岁间,星垂境以上的弟子参与这次宗族联军,驰援前线。” “同时,中三门的宗族还必须各派出一名观海境以上的长老,负责统一安排调度。” “强制命令,违抗者将受到所有十杰宗族的联手绞杀。” 说罢,高远山的脸色已经是凝重如铁。 苏慕显然更加惊讶,蝴蝶仙曾经告诉过他,图南国的宗族,尤其是中小宗族一向自治,属于自给自足的江湖势力,与朝政之间的联系一直不那么紧密,眼下突然向宗族征兵在图南国历史上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何况这是十杰宗族发出的指令,几乎没有商讨的余地。 一旁的李孟儒也是面色阴沉,忍不住开口问道:“掌门师兄,那十杰宗族也一样要参与征兵吗?” “他们只会派出一个负责领军的弟子而已。”高远山咬牙切齿地回复道。 “这些大宗族就知道玩这些歪门邪道!明明自己享受最好的权益,到了出力的时候却推三阻四,全部甩给我们这些中三门下三门的宗族,这是把我们当炮灰呢!” “正是如此。估计是朝廷给他们施加了压力,他们却将责任推卸了下来。”高远山点了点头,“我寒山剑宗现在总共十六岁到三十五岁的弟子加起来不足五百人,其中有二百人在星垂境之上,这几乎是我宗最精锐的核心力量,这次竟然要被一口气抽调走,去往那绞肉机似的战场上,这对我宗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偏偏,我们还没得选择!” “消息从洛京传来大约需要一周的时间,此时上三门里负责统计人员的弟子随时都可能来到此地,到时候我们便会面临最糟糕的局面。在场的很多人,可能都不得不前往战场上,九死一生。” “所以我才不得不敲响这古钟,立刻将大家召集于此,告知大家我们的决定。” 高远山一边说着,一边来回踱步,似乎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似的,终于又转过身来冲着人群继续说道。 “我们不想看着你们就这样被推向那火坑,因此我和大长老商量了很久,最终决定,为了保全宗门的有生力量,在此,遣散这二百名弟子中四分之一的人!” 大长老们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苏慕的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团。 台下也彻底炸开了锅。 “掌门!遣散是什么意思?是指驱逐出宗门吗?” “不,是像你们大师兄李恩成一样成为长期在宗外活动的编外人员,今日便离开宗门。”高远山回复道。 “那剩下的四分之三怎么办?” “恐怕只能遵循召集令前往战场了。”高远山摇了摇头,“图南国所有宗族的弟子名册按惯例每年都要交予十杰会,上面包含了年龄和修为,恐怕我们没有任何的机会造假。根据十杰会的要求,每个宗族里不可以有超过四分之一的编外人员,这是我们所能争取到的最大人数了。” 一瞬间,台下就都又沉默了,很多人此时已经垂下了头,他们大概都清楚高远山接下来要说的话大概是什么内容。 “所以,别无他法,为了保全宗族,我们只能让修为较高,年纪较轻的五十名弟子成为编外人员离开寒山!我很对不起大家,身为掌门我没有能力护住你们所有人,我只能在这里每天为前去战场的弟子们祈祷。” “祈祷大家可以平安归来!” “这怎么行,难道要以修为来决定谁能活下来吗?”性子直率的李熙寒已经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熙寒,这个场合不要放肆!”李孟儒低声喝道,“你以为这个决定掌门很容易做吗?做决定的时候掌门就已经想好了要承担下所有的责任!” “可恶...”李熙寒握紧了拳头,恨恨地说道,“这些大宗族的混蛋!贪生怕死!” “唉...归根到底,终究是我寒山剑宗实力不够,若是能早些晋升入上三门,此时倒也没必要做出如此艰难的抉择了。”其中一位大长老说道。 “时也...命也。”高远山也叹了口气,微微颔首,眼神里满是空洞,“这不仅是我寒山剑宗的劫数,也是整个图南国所有中小宗族的劫数,今日的痛苦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我们,实力不足,便连掌握自己命运的资格都没有!” 第七十九章 山雨欲来(五) “掌门师父,弟子有话要说。” 正当众人陷入僵局之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默,是一直非常沉寂内向的弟子寒山夏。 “嗯,你说。”高远山也有些诧异这个平日一向话少的弟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声。 “弟子认可掌门师父为了大局考量而做出的决定,但弟子恳请掌门师父,能够让弟子前去战场!”寒山夏双手抱拳,认真地行礼道。 “师兄,这是为何?”一旁的李熙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若是按修为和年纪来做考量,才刚二十出头的寒山夏显然会是被保下来的五十人中的一个,断然没有必要要主动去到战场。 “没什么,反正我们这些弟子之间的天赋差距本来就没有那么大,谁去谁留真的会有那样大的分别吗?”寒山夏笑了笑道,不以为意。 李熙寒有些懵了,一旁的高远山和李孟儒也非常吃惊,他们都能感觉到,在这些日子当中,寒山夏似乎隐约有了一些变化。 “掌门师父,弟子并非想主动送死,只是大家同门一场,实在不想将眼下这场面搞得如此功利和残忍。弟子知道站在掌门的角度上,这是正确的,但弟子就是不能接受。” 寒山夏转过身来,对着下面的人群说道,“我不想看着其他同门兄弟为我去向那人间地狱,那比让我自己去死还要令人难受。” 音羽发现,身旁的苏慕此时看着寒山夏的眼神都变了,充满了尊重和敬佩。 在此之前,其实苏慕对寒山夏的印象一直不深。 小时候的苏慕是个内向的孩子,寒山夏正好也是如此,直到三年前,他们二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可就在三年前自己被封住气海无法动用真气的时候,之前与自己没有什么交集的寒山夏却主动向自己请教剑道上面的问题,非常虚心非常真诚,那时候开始苏慕便对寒山夏印象不错。 并没有像其他弟子一样瞻前顾后,趋炎附势,而是非常纯粹和谦逊地向比自己强的人求教。 就如同李恩成和李熙寒一样。 闻道有先后,不按资排辈,不摆什么师兄的架子。 而就在自己的师父出事之后,也十分本分地时刻守在自己的师父身边陪伴照顾,并未因为师父成了废人就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再到今日在宗祠上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苏慕看在眼里。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在寒山剑宗的师兄身上,苏慕看到了自己心里侠客的应有的样子。 此时的苏慕很想冲出去大喊一声,自己也要加入这征集令之中,去往前线。但他知道自己的师父是断然不可能放自己去的。 毕竟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宗族的希望。 想到这里苏慕心里便不禁有些憋屈。 “三师兄!我也陪你一起去!”台下突然出现了一声附和,是一个修为也非常不错的年轻弟子喊出的。 “三师兄我也陪你!我不想躲在同门的血肉之躯身后苟活!” “我也是!三师兄!”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声援三师兄寒山夏的队伍之中,其中不少人都是天赋不错的可塑之才,而李熙寒也是毫不犹豫地一把搂住了寒山夏的肩膀,表明着自己的立场。 三位大长老看着眼前这阵势有些不知所措,而高远山则又是激动又是无奈。激动是为了寒山剑宗的弟子们不少都是有血性有担当的,并不是贪生怕死的懦夫,而无奈则是因为眼前这局面和他预想的有很大的出入。 高远山心里很清楚,尽管现在群情激愤,但最终还是必须做出选择,有人去,有人留。 自己必须赶紧完成弟子的外派,并第一时间将新的外派名单寄出寒山,这样才有合理的借口,若是再继续拖下去的话说不准上门核查的上三门使者就快要到了。 “大家肃静!肃静!”高远山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双手不停地做出向下压的动作,希望能稍微安抚一下弟子们的情绪,但显然收效甚微。 “弟子们...”高远山有些无奈了。 “掌门师兄!”就在高远山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音量不大,在喧哗的人群中却十分地显眼。 高远山望去,竟然是拄着拐杖步履蹒跚走进宗祠内堂的四师叔寒山雪。 “师父,你怎么来了?”寒山夏顿时愣住了,一脸错愕的表情望着自己的师父。尽管身体已经休养恢复了很多,但寒山雪的脸上还是说不出的苍老和疲惫,此时的他已经是个毫无修为的废人,与洛京街头的那些老汉老妪们别无二致。 令寒山夏又是心痛又是不舍。 “师弟,你的身体状况已经可以下床移动了吗?”一旁的李孟儒赶忙上前搀扶住了寒山雪,“你是一个人自己过来的?” “宗门古钟鸣响,召集全宗弟子,我是寒山剑宗的一份子,当然也不能例外了。”寒山雪吃力地挤出了一丝笑容道,然后马上将头转向了高远山,神情严肃地接着说道。 “掌门师兄,师弟寒山雪,也有话要说!” “师弟你说。”高远山看着寒山雪的样子也十分不忍,他不并知道寒山雪突然来此到底想说些什么,只希望他能帮忙劝说一下寒山夏。 “掌门师兄,方才我的弟子寒山夏所说的话,我在下面全部都听到了。” “师父,我...”寒山夏生怕自己的师父阻止自己前去战场,忍不住插嘴道,“我并没有要抛下师父的意思,这是我个人的决定!” “我并没有怀疑你的动机,也没有要阻止你前去的意思。”寒山雪摇了摇头,在李孟儒的搀扶下一点一点地走近了寒山夏,直到就这么走到了他的面前,咫尺相隔。 “我只是想告诉你,师父支持你,并且,师父也要跟你一起去。” “你说什么!?”寒山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师父你疯了吗?你现在身子骨这么弱,连修为都没了,去那危险的地方不是送死吗?” 高远山也彻底震惊。 乱了,全都乱了!怎么寒山雪也跟着一起来凑热闹? 第八十章 不速之客 “我没有疯。”寒山雪淡淡地说道,表情无比地镇定,“和你一样,我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我当然也很清楚这次上战场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不过那又如何,即使能够为我寒山剑宗的弟子挡住一枪一箭,多救下一条命来也算我死有所值了。” “不要只觉得你们这些小年轻才有热血,才有冲动,我这老骨头也不是软的。” 寒山雪说罢,故意挺直了一下佝偻的腰板,就连说话的语调都升了不少。 “师父,你这又是何苦啊?为什么不好好在寒山剑宗颐养天年呢?你这连修为都没有的身子,真的是去送死啊!” “呵呵,没想到,弟子居然还有反过来瞧不起师父的一天。要不咱俩现在切磋一下,你不会当真觉得我打不过你吧?”寒山雪神色一冷,严肃地说。 “再说,反正我这老骨头死在哪里不是个死,就让我死的其所不是更好吗?” “师父,不行,我绝对不能允许!请恕弟子冒昧,即使把师父绑在这里,弟子也不能让您一起去!” “我看就不必了吧,有愿意主动前去支援前线的长老也是一件好事啊,应当支持才对。”就在寒山雪师徒二人争执不下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在宗祠内堂响起,生硬地插入进了二人的对话之中。 众人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来者乃是十来个身着蓝紫色道袍的修士,为首的修士年龄大约四十有余,头发有些稀疏,眼睛细而窄,五官有些扭曲地集中在那张大脸的中央,头颅扬得高高的,背后则是十分夸张的一把巨型阔剑。 高远山心一下子冷了下去,眼前这行人恐怕就是上三门里前来负责人员统计的长老了。 尽管心里又气又急,但高远山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抱拳行礼作揖道:“寒山剑宗掌门高远山,敢问您是?” “星月门二长老,平溪雨。”其貌不扬的中年修士趾高气昂地说着,一边环视着四周一边说道,“这里就是寒山剑宗的宗祠吗?比我想象的简陋不少啊。” 高远山和李孟儒的脸色都越来越难看,在场所有人几乎都能听出来者语气中的不善。 “罢了,我也不想在这久待,赶紧把弟子名册拿出来,我记录一下便马上离开了。”平溪雨虚空一抓,角落中的一个圆木凳便径直飞来,精确地落在了平溪雨附近,接着他便坐了上去,翘起了二郎腿,一脸不耐烦的神情。 “掌门师兄,是星月门,这下可麻烦了...”李孟儒凑上高远山的身边,在耳边细语道。 “是,十杰宗族之中最不近人情的宗门,从剑技到人品,都是暴戾残忍之极,毫无江湖道义。”高远山眉头直跳,“这下怕是想蒙混过去都不太容易了。” “喂喂,高掌门在那说什么悄悄话,没看到我们长老在这等着吗?”平溪雨身边的一个年轻弟子直接站了出来指着高远山道,“再一会天可就黑了,难道要我们长老在你这过夜不成?” “哎,溪蒙,不要这么暴躁,没看到人家两位正在商量嘛?”平溪雨笑呵呵地说,“再说现在几乎全宗的弟子都集中在此,我想高掌门再怎么大胆也不至于当着我们的面包庇谁玩什么猫腻吧?” 说罢还意味深长地瞄了高远山一眼,接着说道:“不过我也是丑话说在前头,若是高掌门还在打着什么将部分宗门弟子马上外派的主意的话,最好还是趁早放弃。十杰会一致通过,从发布召集令那日起,不再接受任何外派弟子名单的变动。” “高掌门,就不必做这个梦了。” “谁说我们要外派,我寒山剑宗的弟子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的懦夫,为国出征,天经地义!”李熙寒最是听不得这阴阳怪气的语气,一下子怒了。 平溪雨的话被打断,显然有些不悦,面色一下子阴冷了下来,只是一个眼神,还没等他开口,身旁便是一道剑气突地朝着李熙寒的方向袭去。 “危险!”一旁看着的苏慕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直接大喊了一声想要提醒李熙寒。这剑气几乎凝固成了实体,只有观海境以上的剑客才有可能使出,显然不是此时的李熙寒所能应付的。 可他还是有些晚了,剑气的速度很快,还未等李熙寒有所反应,便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李熙寒大惊,下意识地便想要拔剑格挡,但剑气已经太近,已然来不及。 眼看成李熙寒就要被这道剑气正面击中,李孟儒几乎已经怒喝出了声。 但料想中李熙寒重伤的场面终究是没有出现,反而是他身边的寒山夏挥剑挡在了他的身前,硬是接下了这道剑气。 寒山夏的修为没比李熙寒高出多少,此时正面硬接这一道剑气一下子便受了很重的伤,几乎连剑都握不住,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十分痛苦,眼前差点一黑,但还是凭借意志力站住没有倒下。 出剑的正是站在平溪雨身边的年轻弟子平溪蒙,虽然未能击中李熙寒,但此时一剑得手,平溪蒙还潇洒地保持着挥剑时候的姿势,满眼嘲讽地看着李熙寒和寒山夏二人。 眼神中包含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大胆,你们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这可是我寒山剑宗的圣地宗祠!列祖列宗在上,你们竟敢在这里当众出手击伤我们的弟子?”暴脾气的李孟儒哪里受得了如此挑衅,此时身上真气狂溢,已经拔剑指向了平溪雨等人。 “是这小子不讲规矩,冒犯我宗长老在先!”平溪蒙完全不以为意,只是冷冷地回应道,“此刻没死已经算他运气好了!” “你!”李孟儒就要拔剑迎上去好好教训这平溪蒙,却被一旁的高远山抬手拦了下来。 李孟儒此时已经怒极,冲着高远山怒喝道,“师兄!咱们都被人家骑在脸上挑衅了!难道你还要就此忍气吞声吗!” “师弟,不可。”高远山仍旧只是轻轻地说道,“这星月门长老修为深不可测,若是率然出手,只怕今天我全宗上下一千多人都得葬送在这里。” “咱们一千多人,他们只有十个人!拿命淹也淹死他们了!” “那样的话我宗的力量岂不又得大损,还是在去前线之前。” “我宗力量,我宗力量!师兄你能不能醒一醒!宗门最重要的骨气和精神都丧失了,就算人能留得下来又有什么用!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以前那意气风发的样子!” 第八十一章 远方的星火(一) “师弟,你...”高远山显然没想到这次李孟儒竟然会说出如此之重的话,印象中自己和这位师弟认识了一辈子,就从未见他对自己如此愤怒过。 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难道我只是尽力想要保存一点宗门传承,尽一个掌门应尽的职责,这也有错吗? 一种极度的悲凉就在这个瞬间快速爬上了高远山的心头,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泄气。 李孟儒显然也看到了高远山此刻的表情,一时间仿佛一盆冷水浇在了他心头的火上,让他短暂地平静了片刻。 “师兄,我知道你只是在尽一个掌门的职责,也知道你是想补偿这些年来自己的无为,但是,你有些矫枉过正了!”李孟儒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低声说道,“若是连精气神都丧失了,那这宗门纵然活着,便也是死了!” 高远山的心里又怎会不懂这个道理呢? “喂喂,你们在那里嘀嘀咕咕些什么?出言不逊冒犯我们长老就没下文了?那个老头不是脾气很大吗?上来我们过两招?”平溪蒙言语中的挑衅越加狂妄。 其实平溪蒙自身也不过只有观海境的修为而已,对付李孟儒是有些吃力的,但他也清楚李孟儒断然不会以大欺小,加上今日有破空境的二长老平溪雨坐阵,自己也根本不必担心吃亏,此刻自然是有恃无恐。 不如说,若是李孟儒执意要对自己这个小辈出手的话,原本不太占理的自己一方反而有了名正言顺对寒山剑宗出手的理由,又何乐而不为呢? 本来这次临时接到任务,前来图南国东南部负责核对各宗门出征弟子名录就是个苦差事。中三门和下三门的宗族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十杰会此举是在踢皮球推卸责任,却又无可奈何。 虽然明面上不敢对星月门有所不敬,但暗地里态度难免有些顶撞,在核对弟子名录的时候也是再三地不配合,让人很是头痛。 星月门宗主叮嘱过,大战在即,十杰会和朝廷中都有很多双眼睛在看着,尽量不要再生是非,因此二长老平溪雨一行也是一再地克制,这一路上心情已经很是不悦了。 眼下若是寒山剑宗能给出个正当理由,让自己开刀,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对之后要去的宗族来说也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让他们不敢再有所怠慢。 因此早在到达寒山剑宗之前,平溪雨就对平溪蒙下了指令,让其尽量能惹出一些事端,逼着寒山剑宗的年长一辈出手,给自己一个教训他们的理由。 “你这小子,出言不逊,今日我李孟儒非教教你到底什么叫做规矩!”李孟儒刚刚平息的火气又一下子被点燃,眼看就要拔剑上去,却被一声清冷的叫喝阻拦了下来。 “二师叔,且慢!” “刷”的一声,人群之中一道身影轻跃上前,来到了宗祠内堂的中央。手持三尺长剑,身着寒山弟子道服,肩上则是标志性的银狐裘披,过耳的长发被威风吹得轻轻拂起,一双清冽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情绪。 就这么挺拔地横在了李孟儒与平溪蒙中间,正是苏慕。 “慕儿,你做什么!快回来!”高远山看着眼前的苏慕心里十分焦急。 方才对方突然出手便下如此重招,摆明了是要主动挑事,此时若是苏慕再与其发生冲动的话,事情恐再无回头的余地。 高远山当然清楚自己爱徒的脾气,早已经不是三年前温顺内敛的小绵羊,随着剑道天赋一起觉醒的还有他利刃一般的钢铁心性和百折不弯的江湖道义。 简直和他的父亲苏客一模一样。 但高远山却没料到,苏慕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接自己的话。 苏慕并非像高远山想的一样,只是因为热血上头想要强出头。 正相反,此时苏慕的心里十分的冷静,甚至比他之前数次面对强敌陷入绝境的时候更加冷静。 苏慕能明显地感觉到,平溪蒙并不可怕,平溪蒙身边的平溪雨才是真的难以应付。此时若是李孟儒贸然出手,只怕平溪雨一人便可杀的寒山剑宗血流成河,即使不伤及性命,怕是也得元气大伤,到时候上了战场就更加危险。 绝对不能给平溪雨出手的理由。 苏慕依旧保持着微笑,先是转过头来对着面前的李孟儒说道。 “二师叔,您年过花甲,对年轻人出手怕是辈分上有些不妥吧。方才星月门这位师兄突然出手以剑气袭击我四师兄,想必也是对我寒山剑宗年轻一辈的实力有些好奇,想要试探试探而已,二师叔又何必大动肝火?” “不过,我宗四师兄方才所说不过是替我宗弟子澄清证明,绝无半点冒犯之意,平师兄就这么不打招呼突然出手,还伤到我三师兄,即使是试探,恐怕也有些不妥吧?” 苏慕又重新转过身来,冷冷地凝视着平溪蒙。 “我就出手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平溪蒙眼看着李孟儒就要出手了,却被眼前这个少年搅和,心里大为不悦,此时语气都焦躁了起来。 “不能把你怎么样,不过正如我宗二师叔所说,我寒山剑宗虽不大,却也有着宗门傲骨,不是随便谁都能踩在脚下肆意欺凌的。”苏慕边笑着边说。 此时他越说,心里越是冷静,语气也越是平和,甚至没有人能够听出他话语中到底蕴含了怎样的情绪。 “小鬼,光说的好听没用,人得先有实力,然后才配有尊严!”平溪蒙的语气仍旧满是不屑,又一次将剑举了起来,指着苏慕身后的李孟儒和高远山。 “区区一个偏僻之地的小宗门,在我十杰会星月门之前装什么名门做派?我现在就说你们都是些废物,你能把我如何?” 虽然平溪雨不能主动出手,但自己只是一个年轻小辈,即使闹得再厉害,平溪雨也可以以“小辈不懂事冒犯,回宗一定严惩”之类的话蒙混过去。 平溪蒙的嚣张姿态几乎让在场所有的寒山弟子都握紧了剑,李熙寒当时就要破口大骂,却被重伤的寒山夏阻拦了下来。 “师弟自有主张,你别添乱。” “平师兄所言极是。”苏慕一边回应,一边拔剑出鞘,同时将空的剑鞘就这么扔在了平溪蒙的脚边。 “所以,想必平师兄一定不会拒绝我这区区偏僻之地小宗门弟子的比斗要求吧?” 苏慕凝视着瞪大了眼睛愣住的平溪蒙,笑呵呵地说道。 第八十二章 远方的星火(二) “慕儿,你要做什么!”高远山双眼也是瞪圆了,压低了声音吼道。 向对方扔出剑鞘,就等同于提出生死决斗的要求。 高远山很清楚苏慕的实力很强,天赋很高,就连阮启慎都能击败,但击败阮启慎的时候毕竟是取了巧,先重伤了阮启慎,让其无法发挥全部的实力。 即便这样,苏慕也与观海境左右实力的阮启慎斗了很久方才取胜,事后苏慕自己也承认若是直接与其对抗绝无一丝胜算。 眼下决斗的对方可是观海境以上的十杰会弟子,而且是生死决斗!不限任何手段的生死决斗! 通脉境的苏慕能和观海境的人对抗已经很令人不可理喻了,更何况是任何一个细节都能决定胜败的死斗。 还是苏慕主动要求的! 高远山原本心里打算,无论今天发生什么,哪怕吃再大的亏,只要能保下苏慕,宗门总归还能保住那一丝崛起的希望。 可苏慕就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候主动跳了出来。 而此时的平溪蒙第一反应是,眼前这个傻小子不会是疯了吧,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要么投降,要么死,不限任何手段,也不留任何余地的死斗。 这个小鬼撑死了也就十四五岁,胆敢主动向自己提出死斗? “哈哈,哈哈,哈哈哈...”平溪蒙此时都被气乐了,狠狠地咬紧了自己的后槽牙,从牙缝中挤出了几声笑道,“你们好,很好,寒山剑宗,让一个小鬼跟我决斗,这等羞辱我平溪蒙记下了!这可是你们自己提出的死斗!今天我就当着你们全宗的面,将这小鬼大卸八块,看剑!” 话音未落,抬手一挥便是一道剑气向着苏慕袭去。 真是单纯的攻击,不出所料。 苏慕淡定地后退了半步,将剑收在了身后,做了一个幅度极大地蓄势,等到剑气来到自己身前的瞬间,一剑挥去,就这么正面挡下了平溪蒙的一击。 剑气散去,苏慕依旧保持着挥剑时候的姿势,冷冷地看着平溪蒙,依旧是标志性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表情。 “怎么回事?”平溪蒙懵了,自己方才那一击也是蓄力已久,看着苏慕完全没有躲避的意思,本以为可以一击便将苏慕砍成两半,却不想被苏慕如此轻松地化解。 这应该不会是巧合吧? 看着苏慕不无嘲讽的表情,平溪蒙的怒气又冲上了头。 “刷刷刷”这一次平溪蒙一连挥出了三道连续的剑气,而且一道比一道更强,几乎每一道剑气都打出了观海境巅峰的质量。 平溪蒙觉得方才可能是自己没有完全做好准备或是哪里出了岔子,这一次挥剑便认真了不少。 这次势必要把那张惹人讨厌的脸撕碎! 而面对这次的三道剑气,苏慕的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方才的成功让苏慕这次甚至连蓄势的动作都没有,就这么轻易地抬手挥了几下,便将三道剑气一一化解。 无比的轻松,仿佛面对的不是什么剑气,只是一些游动的浮云,挥挥手就能将其挥散。 除了音羽以外,在场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苏慕的剑上有些微弱的霹雳时不时在闪动。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面对眼前的景象,不只是平溪蒙,就连寒山剑宗的高远山等人都惊讶得快掉了下巴。 平溪蒙的剑气是货真价实的强悍。高远山认得出。 这乃是气宗强门星月门独门的星月剑气,无论是真气的质量还是招式的形态都可以说无可挑剔,可偏偏就这么被苏慕无比轻松地挡了下来。 难道短短几个月时间,苏慕的实力已经从通脉境提升到了观海境? “掌门师父,这是?”李熙寒和重伤的寒山夏也忍不住凑了上来,向高远山询问道。 “方才我中了一招,知道他这剑气乃是真的强悍,凭我的内力根本抵挡不住。真气修为还不如我的苏慕师弟怎会挡得如此轻松?”寒山夏的语气很是不解。 “我也不清楚,但是看上去慕儿并不是真的接下了那剑气,而是用了什么方法,让那剑气自己消失了。”高远山沉思了一下回应着,“所以我才没有感应到任何真气对撞的激荡。” “不愧是师弟,真的好厉害。”李熙寒忍不住称赞,众人的目光也重新聚焦在了苏慕身上。 在刚才两个回合之中占尽上风的苏慕此时心里已经有了底气。 自己的猜想果然没错。 早在平溪蒙第一次挥出剑气击伤寒山夏之时,苏慕便已经意识到,平溪蒙的剑招并非是剑宗,而是属于气宗。他的剑气之所以如此强盛也不完全是因为真气修为,而是有一些独门气宗招式加持的因素。 而且那剑气的形态,似乎很像自己刚刚练习过的招式,剑洒秋水! 当时苏慕便心想,若是平溪蒙这一招其实是气宗招式的话,那便不需要靠真气硬接,只需要将其凝结而成的剑气打散就行了。 而剑洒秋水的剑诀之中明确注明了,水雾状的真气可以用极刚极猛地阳性真气加以消解。 此时的苏慕还不知道他的想法是多么的惊世骇俗。 一直以来,气宗之间的对决都是硬拼各自剑气的精细程度和凝结程度,换句话说就是比谁真气的形态更强横,真气的量更浑厚。 根本没有人思考过要如何化解对方的剑气,毕竟要化解剑气首先便必须得知对方剑气是如何生成的。 怎么可能有人看一眼便知道气宗独门招式的施展方法呢? 不巧,真的有。 其实早在苏慕自己研究剑洒秋水和剑起雷霆的时候他便已经意识到,若是气宗招式的本质是将真气转化为不同形态用以加强自己挥出的实质性剑气的话,那也一定有办法可以将其抵消。 只需要掌握这形态的本质就行了。 而非常不幸的是,平溪蒙所挥出的星月剑气其实与剑洒秋水正是源起同宗,都是将真气转化为云雾状的形态。 当然,星月剑气无论是强度还是精细程度都要远超剑洒秋水了,毕竟这是整个星月门弟子都必修的基础性招式。 但是和剑洒秋水与剑起雷霆不同,这一次苏慕不需要任何的凭空想象,平溪蒙在他的眼前完整地施展了星月剑气。 这对于现在的苏慕来说就太过轻松了,这种基础性的剑气几乎第一时间便学会了。 只要学会其生成的方式,要花费最小的力气将其抵消化解自然也就变为了可能。 第八十三章 远方的星火(三) 极刚极猛的阳性真气,苏慕所能想到的便是剑起雷霆。 这天地之间还有比雷霆更刚更猛的力量吗? 加上剑起雷霆本就是极强的气宗招式,用来克制这星月剑气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方才平溪蒙第一击的时候苏慕还比较谨慎地提前做了一些蓄力。 苏慕很清楚,对根本看不起寒山剑宗的平溪蒙来说,自然不会把自己这个小鬼放在眼里,一定会再一次使用相同的基础招式来对付自己。 刚才一击得手一定让平溪蒙觉得寒山剑宗的弟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就给了苏慕提前准备应对的机会。 尽管表情非常淡然平静,但苏慕心里却是十分谨慎。 为了不让平溪蒙注意到,苏慕将剑起雷霆阳性的真气变化尽可能地放大,凝聚在了自己的剑上,却又控制着尽量不让其以霹雳的形式展现出来防止星月门的人看穿。 极大地强化剑起雷霆的性质变化,同时克制着它的形态变化。 恐怕也只有苏慕才能将这刚刚诞生的崭新招式立刻根据临场的需要举一反三,融会贯通。 面对来袭的剑气,苏慕敏锐抓住了平溪蒙剑气中最薄弱的末端部分,以雷霆真气一举将其击散,这才做到了以通脉境之真气抵消观海境剑气的效果。 虽然看上去是毫不费力,但实际上真正复杂的部分早已经在苏慕的脑海里完成了。 毕竟苏慕不算长的剑道生涯几乎都是在与比自己修为强的人做对抗,早已经习惯了站在真气弱势的一方思考对敌的方式。 而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苏慕便更加有信心,他一边继续强化剑身上的阳性真气,一边敏锐地找准三道星月剑气的薄弱部分。 轻车熟路地完成了接招。 这下平溪蒙算是彻底懵了,一旁的平溪雨也是眉头紧锁。 经验不足的愣头青平溪蒙不清楚,纵横江湖许久的平溪雨却是十分清楚,知道苏慕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如此轻松地化解了平溪蒙的剑气。 至阳剑气。 这让平溪雨想到了十杰之中与星月门最不对付的惊雷剑宗,所使的便是这至阳剑气,虽然同为十杰会的宗门,但无论星月门如何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在面对惊雷门的时候占到任何的上风。 这是天生的,真气属性上的克制。 看着徒弟平溪蒙不知所措的表情,平溪雨心里也是十分烦躁。 自己这个傻徒弟真是没经过风雨的花朵,稍微遇到点挫折便如此颓丧,还不如一个中三门的年轻弟子有风骨,像什么样子,将来要怎么接自己的班? “不要再单纯地用星月剑气去攻击,他的真气性质克制你,尽量把他拖到近身战去!” 平溪雨不耐烦地低声教导道,虽然对自己的弟子非常不满,但比试是要赢下来的,总比在区区中三门面前丢人的好。 十杰会的弟子输给中三门,说出去怕是要成为整个图南国的笑料。 他平溪雨可丢不起这个面子。 “是,师父。”平溪蒙此时又哪里感觉不到,自己的师父已经对自己有些生气了,若是再不能干脆利落地解决掉眼前的小鬼,回到宗门之后还不知道要受到怎样严厉的惩罚。 都怪眼前这古怪的小鬼,竟然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而经过师父的教导,平溪蒙也清楚,不能再继续以气宗招式与苏慕对决,而是要直接与其硬碰硬。就算星月门是专精气宗的宗门,弟子多少也还是会修习一些剑宗的招式。 毕竟剑气自古不分家,二者都无法脱离对方独立存在,这乃是剑仙太白留下的领悟。 太白剑仙所说的话便是剑道的真理。 得到了平溪雨的指示,平溪蒙不再以星月剑气继续攻击,而是不进行任何的真气变化,直接冲了上去,眼看着便一口气拉近了与苏慕的距离。 自己是观海境,比拼硬实力绝对不可能输给这个小鬼。 平溪蒙的神色狰狞,在冲刺的过程中甚至都没有克制自己外散的真气,手中的剑也不自觉地挥舞着,他只想赶紧把苏慕切成碎片。 平溪蒙很清楚,以自己剑招的重量,这个小鬼绝对不可能接的下。 毕竟这可是实打实的剑招,是力与速的对抗,而自己也没有进行任何的真气变化,苏慕也无法再以克制的真气来消解自己的剑气。 修为,力量,速度,自己都是完胜。 平溪蒙已经扬起了胜利者的微笑。 全然没有注意到在快速奔跑的过程中,自己的呼吸已经有些乱了,步伐也有些乱了,甚至连散发出的真气都在空中划出了凌乱的弧线。 当然,这一切都没有能够逃出苏慕敏锐的眼睛。 所以他也理所应当地,完全没有把眼前连完整招式都没有使出的平溪蒙放在眼里。 破绽百出,完全没有自己预想中观海境弟子的苏慕已经在心里不屑地叹了口气,甚至已经轻轻地垂下了手中的剑。 “他放弃了!”看着苏慕的行为,平溪蒙已经暗自在心里下了定论,认定苏慕一定是自知正面对决不是自己的对手,这才直接选择了放弃。 “就算你现在放弃我也不会放过你!谁叫你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 平溪蒙一边狞笑一边大力地朝着苏慕的天灵盖上劈砍了下去,眼看剑就要把苏慕一劈为二。 静水流深,一招制敌。 在平溪蒙的余光与苏慕冰冷的眼神在不到一步之隔的狭小空间里相遇之时,他便已经隐约升起了不妙的预感。 苏慕的眼神太深邃,太平静了,完全没有一丝的慌乱,也绝对没有放弃这场比斗。 反而充满了绝对的自信。 下个瞬间,便是剑光一闪,在场所有人都看到,那是苏慕的剑。 苏慕完全没有挥剑去格挡平溪蒙自上而下的劈砍,反而一剑直取平溪蒙举剑手的手肘。 那毫无防备的手肘。 苏慕的剑道,向来是以攻代守,哪怕只有一丝的空间,也会毫不犹豫地发起攻势。 第八十四章 远方的星火(四) 刹那间,鲜血四溅喷射而出,苏慕的剑直接在平溪蒙的手肘上划出了一个极长极深的伤口,平溪蒙吃痛,手中的剑也没能握紧,就这么飞了出去。 剑落在了宗祠内堂的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叮铃”声。 苏慕依旧保持着出剑的姿势,扬起了头,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平溪蒙。 “你的剑,掉了。”苏慕淡淡地开口道,用自己的剑轻轻指了指掉在一旁的平溪蒙的剑。 “你这混蛋!”平溪蒙身为十杰会的弟子,生平哪里受过这等侮辱,当场怒极,破口大骂,却又不好意思马上弯腰伸手去捡起自己的剑。 方才自信满满的一击还没出手便被苏慕反击化解,此时赤手空拳,又受了伤,自然更加没有自信。 平溪蒙心里又气又怒,恶狠狠地盯着苏慕,恨不得想将他一口吞下似的。 “你就算眼神再凶恶,也改变不了什么。”见平溪蒙没有伸手拿剑的意思,苏慕已经大致猜到他的内心已经失去了自信和斗志,心里不由地有些无奈。 本以为传说中十杰会的弟子应当是实力强劲,没想到心境居然如此脆弱。 “你若一直不捡起剑,我只好攻过去了,平师兄。”苏慕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第一次主动踏步冲了上去。 平溪蒙当时也是被苏慕方才的那一剑镇住了,这苏慕的行动模式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料想,此时甚至连应对的反应都来不及做出。他很想要伸手去抢地上的剑,又怕在捡剑的时候被苏慕攻击,一时间竟然有些进退两难。 很显然,平溪蒙已经没有了犹豫的余裕,下一瞬间,苏慕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投降吧,平师兄。”苏慕说道。 尽管平溪蒙的身高要比苏慕高上接近半头,但此时的苏慕看上去才是身形更加高大的那一个。平溪蒙的后背有些弯曲,身形也有些佝偻,加上被苏慕凌厉气势的压制,此时竟不自觉的矮了苏慕一头。 这小子,竟敢让自己如此出丑。这小子,竟然真的可以击败自己! 平溪蒙乃是十杰会的弟子,尽管不是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但作为平溪雨的亲传弟子,实力天赋自然都不差,从小便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剑道生涯几乎没遇到过什么挫折,无论宗内宗外可以说都是嚣张跋扈。 眼下却被一个中三门的小孩如此干脆地击败。 自己出剑,对方不费吹灰之力地化解,而对方出剑,仅仅一招便让自己落败。 他知道自己不是输在修为之上,也清楚苏慕远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但这也不是他今日如此丢脸的借口。 原本平溪蒙是奉平溪雨之命出来主动挑衅,此刻却被如此轻松地打败,不仅没了继续向寒山剑宗发难的借口,反而害星月门丢了面子。 他已经不敢去想象回到宗门后自己会遭受怎样的待遇了!他会成为师兄弟中的笑柄,就连自己的师父也会失去对他的信任! “溪蒙,你还在做什么,输了就赶紧投降,下来!” 出人意料的是,还没等平溪蒙自己开口,一旁观战的平溪雨便率先开口说道。 见自己的师父都开口了,平溪蒙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自己这个闷亏只怕是吃定了。 平溪蒙顿时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先是向苏慕抱拳行了个礼表示认输,而后拾起了一旁的佩剑,整个人蔫蔫地回到了平溪雨的身边。 感受到众人视线的平溪蒙此时脸涨的通红,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不再说话。 “啪啪啪”平溪雨也不再理会自己这个丢脸的弟子,反而向着苏慕和高远山的方向鼓起了掌。 “没想到,没想到,寒山剑宗虽是个二等宗门,却有这等少年英雄,区区通脉境修为却可轻松击败我宗观海境弟子,老夫此行也算了开了眼界。”平溪雨站起了身,轻轻抖了抖身上的道袍,笑呵呵地说道,让高远山也是心中一紧。 高远山知道这星月门的二长老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角儿,自己的弟子挑衅不成反丢脸,一定会想办法在别的地方找回场子,此番主动开口还不知道会如何发难。 “不敢当,小徒苏慕不过是运气好而已,若是硬拼真气修为绝对不是贵宗弟子的一合之敌!”高远山心里很紧张,赶紧作了个揖客气地道。 “原来这孩子名叫苏慕,今年多大了?”平溪雨走近了苏慕,脸上仍旧挂着笑容。 “再过阵子,便十四岁了。”面对近在咫尺的平溪雨,苏慕自然能感受得到他身上深不可测的修为,但依旧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面色平静,目光坚定。 天赋极高,剑道悟性好,心性还坚韧,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识人无数的平溪雨心中已经下了定论。 虽然真气修为还有些低,不过以他的年龄来说也已经是中上等的水准了,在这样没什么资源的中三门宗族里,本来就不能指望弟子有多么深厚的真气修为。 虽然这孩子让自己丢了面子,但他确实天赋不错,而且他方才化解星月剑气的手法也让平溪雨很是在意。 若是能够将这样一个人才拉拢吸收过来,定然也是非常不错的,不仅能够打击寒山剑宗的脸面,也能为自己门下增加一个不错的弟子。 总比平溪蒙那个废物要强得多。 “十四岁,便有如此本事,果然厉害。”平溪雨抚了抚自己的胡须,“只可惜,如此好的天赋,却是生错了地方,待在这偏远之地的弱小宗门,最终只能荒废了自己这一身的天赋啊!怎么样,要不要为自己考虑考虑换个环境?” 高远山越听越不对劲。很明显的,平溪雨这样说话就等同于是在当众招募苏慕了。 这绝对不行!苏慕可是寒山剑宗唯一的希望,绝对不能就此被平溪雨拐走! 可正当高远山打算出言打断之时,苏慕的声音已经响起了。 “谢平长老抬爱,不过苏慕自幼在寒山剑宗长大,早已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并无半点要离开此地的意思。”苏慕将剑竖在身前,抱拳躬身行礼道。 第八十五章 远方的星火(五) “即使招募你的是图南国首屈一指的十杰会宗门?”自己当众抛出了橄榄枝,苏慕却毫不领情地直接拒绝,此时平溪雨的面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方才的笑意也全然消失不见。 “苏慕认为,个人的实力境界固然与宗族培养有很大的关系,但最终还是取决于每个人自己的天赋和机遇。因此,我并不觉得待在寒山剑宗,自己便不能取得成功。” 苏慕笑了,笑得非常地自信和淡然。 “好!好一个自大狂妄的小子,竟敢出口狂言!”平溪雨被当众驳了面子,此时已经完全放下了之前的姿态,提高了音量喝道。“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命活到自己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平长老,您这是什么意思?”高远山仿佛听出了平溪雨话中的弦外之音,忧心忡忡地问道。 “根据十杰会统一规定,此次征召令除了各个宗族的适龄适格弟子以外,若是有实力特别出众的年轻弟子,即使不到规定年龄,也可以酌情进行编外征召。”平溪雨冷笑着道,“我觉得苏慕这弟子的实力非常符合标准,一定能在战场上起到大作用。” “这!平长老,苏慕年纪尚小,实在不适合此时就上到战场!还请平长老三思!”高远山一下子急了,赶忙说道。 苏慕是高远山的底线。对高远山来说,哪怕牺牲全宗,也必须保下苏慕来。这是不容更改的。 “少废话,我觉得合适,那便是合适,身为审核官,我对宗族出征人员有绝对决定权,我的决定不容任何人质疑和挑衅!”平溪雨看着心急如焚的高远山,心里笑意更盛。 我知道你很在意这宝贝弟子,我就偏偏要在你面前亲手毁了他,把你宗门的希望推向那九死一生的战场!只怪你这弟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还不识抬举。 “求求您了平长老!哪怕您要我这老骨头亲自上战场我都毫无怨言,苏慕他还只是个孩子!” 高远山用力地鞠着躬,头足足低到了腰间,语气里满是哀求。 但是没有意义,此时的平溪雨心里只想着:“你越求我,我就越不会让你逞心如意!” 看着这样的高远山,平溪雨的心里顺畅了很多,他不由得转头望向了苏慕,想从苏慕的脸上看到慌乱,看到恐惧,看到无措。 可是他什么也没看到,仍旧是那张与年龄不符古井无波的面庞,和如镜湖般平静深邃的眼眸。 这让平溪雨的怒火又一次升腾了起来。 这小子居然敢不怕他,居然敢用眼神挑衅他!简直不可原谅! 本想让他葬送在战场上,现在看来这还不够狠,就得想办法当场将其格杀!方能解自己心头之恨! “咳咳。”平溪雨故意咳嗽了两声接着说道,“不过嘛,我也能理解高掌门的想法,宗门最有天赋的弟子谁都不想让他前去前线战场那么危险的地方,所以,我还提供了另外一个方案。” “平长老请说!只要在下能做到的,不管什么事绝不推辞!”高远山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赶忙应承了下来。 “和你倒是没什么关系。”平溪雨用诡异的腔调挑衅着,“我只是很想看看,苏慕这孩子的天赋到底有多高,能不能承载得起一个宗门如此之大的期待。” “您,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方才这苏慕不是连续化解我星月门弟子四道星月剑气吗?我也只出一招星月剑气,若是这苏慕也可以顺利挡得住我这一招而不倒下,我便承认他是个天纵奇才,也就不再要求他上战场了!” 平溪雨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苏慕,眼神像极了方才的平溪蒙。 “平长老乃是破空境的不世高手,别说是苏慕,我全宗上下有何人能挡得下平长老的高深招式啊!”高远山胸口一闷,差点一口血涌上了喉头,费劲了全力才强行压制了下去。 他完全没有想到平溪雨竟然如此之狠,方才的意思显然就是不想给苏慕活路了,区别只在于现在死还是以后死。 平溪雨凝视着苏慕,心里想道: 来吧,来吧,低下你那高傲的头吧,在我面前求饶,只要你跪下来求饶,求我放你一马,我还有可能就此考虑一下! 平溪雨没有等来苏慕的求饶,他只等来了一声不屑的笑。 “弟子已经准备好了,还请平长老随时出招就是!”说话间,苏慕已经又一次将剑放在了身后,摆好了架势开始蓄力,和上次不同,这次剑身上已经有若隐若现的雷霆霹雳在蠢蠢欲动。 这一次苏慕仍然是右手持剑放置在自己右侧身后,而左手则捂住了自己同侧的胸口,整个人站成了一道漂亮的流线。 苏慕可以选择不接受平溪雨的挑衅,他本来就对战场有些好奇,方才又被三师兄寒山夏的话语感召,热血沸腾。 但他也清楚此时的自己更应该做的究竟是什么。 他并没有忘记和师父三年后的约定,也明白若是自己执意要去战场,师父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来阻拦自己,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 这是一道不需要思考的选择题。 苏慕当然很明白,平溪雨只是想找个借口,一击将自己斩杀,尽管从来没有正面应对过破空境高手的招式,但既然对方已经说定要施展的也是星月剑气,那本质便没什么不同。 更快,更强,更完美,但终究还是星月剑气,只要是星月剑气,自己便有机会能够挡下。 面对前所未有的强敌,苏慕心里完全没有把握,但要他在此低头求饶屈服更加不可能。 苏慕的字典就是挑战不可能! 在这个瞬间,几乎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苏慕一下子拿出了全部的专注力,他的眼神,他的身体,他的剑, 几乎极其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人便是剑,剑便是人。 除了整体的圆融以外,苏慕的气息也在不断地升腾,不断地壮大,他手中剑上的雷霆也越来越响,几乎所有人都清晰看到了那至刚至猛的霹雳剑气。 这便是天地之间最具杀伤力的雷霆剑气! 苏慕虽然没有闭上眼,但心境早已无比的平静,他很清楚,只靠眼下的真气蓄势,绝无可能挡下平溪雨的一击。 尽管不是自己的意识掌控身体,但苏慕毕竟与破空境强者正面对抗过,他很清楚,现在的真气不够,想面对破空境强者的话,这还远远不够。 要把所有自己体内所有的真气全部压榨出来! 第八十六章 一步群星垂 因为有小时候过度催动真气导致经脉受损的阴影,换脉成功之后的苏慕还从来没有如此猛烈而不加控制地催动过自己的真气。 尽管蝴蝶仙一直表示换脉之后的自己已经可以不用再去担心经脉会受到损伤,但苏慕始终还是不敢太过肆无忌惮。 谨慎一点,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也正因为苏慕自己的有意控制,他从来没有彻底打开过自己的气海,不断生成的新的真气找不到发泄口,反而在气海之内被锤炼得越来越强,越来越浑厚。 三年过去,苏慕的气海已经变得越来越广阔,经脉也变得极其坚韧,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是为了此刻的蓄势待发。 “啪啪”,出乎众人预料的,苏慕突然间猛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看上去只是简单的一步试探,但高远山,平溪雨等人都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一步。 一步过后,苏慕体内沸腾涌动的真气已经将他的经脉扩充到了极致,就这么顺其自然地突破了通脉境的桎梏。 迈进了星垂境。 真气的快速翻涌,散发出的点点星光在体内各个重要穴位上一一亮起,就仿佛一颗颗璀璨的群星,点亮了真气穿行的路。 但苏慕并不打算就此停止,他的真气还在不断地提升和汇聚,他要不断地冲击自己的极限。而越来越多的真气也第一时间被转化为了雷霆,密集地缠绕在了苏慕的剑身上。 此时苏慕手中的剑已经不太能看得出剑形,在场众人只能看到那耀眼的霹雳,散发着暴戾的气息,甚至就连苏慕自己的身形,在黑暗中都仿佛被笼罩在了一层白色的圣洁光辉之中。 苏慕的剑穿上了雷霆的外衣,而苏慕自己的身体也像是穿上了淡白色的外衣,隐约中甚至还能看到苏慕体内气穴散发出的点点的星光,像是苏慕从小到大最爱的星河。 人与剑,始终是那样的相得益彰。 “师父,慕哥他好像,星垂境了?”刚才趁机跑到高远山身边的音羽低声问道。 “嗯...真气翻涌,点亮穴海,他的确已经进阶了。”高远山没有开口,反而是旁边的李孟儒点了点头道,“而且气息没有丝毫虚浮的迹象,反而非常沉稳非常厚重,就好像...” “就好像,不会就此停止。”高远山的眼神中似有希望,但神情还是十分凝重。“羽儿,你知道慕儿手中那霹雳状的剑气是怎么回事吗?” “那是慕哥自创的新招式,剑起雷霆!”音羽自豪地宣布着这个自己想出名字的招式,尽管此刻他的师兄苏慕正面对的是一位破空境的高手,但音羽就是无来由地信任自己的师兄这次也可以创造奇迹,化险为夷。 毕竟她的师兄生来就是注定要创造奇迹的! 平溪雨的方才放肆的神情也一下子严肃了许多,尽管他在真气修为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眼前这个少年的身上似乎隐藏了许多自己意想不到的隐秘。 真气修为的突然晋升,剑身上诡异的雷霆剑气,这个少年的谜团实在太多了。 原本平溪雨以为这少年或许是在外偷学了什么惊雷门的招式,但现在看来他这剑气形态与惊雷门的惊雷剑气也是截然不同。 尽管都是雷的形态,但苏慕的雷霆更暴躁,更凌厉,更接近天地之间真实的雷霆! 平溪雨此时看着苏慕的气息仍然在不停地上涨,短短数息之间又再一次上了一个台阶,手中剑的雷霆之意也更加强盛,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不能再给苏慕继续蓄力的机会,那耀眼的雷霆几乎让整个宗祠内堂都黯淡了下去。偶尔有不受控制的霹雳溅出,将宗祠的石柱和地板都戳出了一个个大坑。 苏慕的雷剑就仿佛和宗祠内堂的地面连接在了一起,强烈的光影之下,整个人的身影都变得有些模糊,甚至让平溪雨都有些看不清了。 平淡如水的眼神在雷霆的照耀下也显得更加骇人。 自己必须马上立刻出手,绝对不能再给苏慕继续提升真气强度的机会! 想到这里,平溪雨不再犹豫,直接将剑抬起置于身前,破空境的真气四溢,剑身瞬间变有云雾状剑气凝结,而和方才平溪蒙的剑气有所不同,平溪雨的剑气并非纯白色,而是淡黄色! 凭借纯熟的技巧和极快的真气转化速度,平溪雨完全不用过多的蓄力,在剑气彻底凝结的瞬间便直接虚空一挥,一道如月牙一般的淡黄色的剑气就这么朝着苏慕袭去! 这一招乃是星月门中绝对的高阶剑招,气宗招式,半轮秋。 说是月牙实在太过小觑这道剑气了。这剑气虽然形状像是月牙,但大小可比肉眼观测到的夜空中的月牙要大上太多,自上而下几乎占据了整个宗祠内堂的高度。 月牙剑气迅猛地移动着,一路上摧毁了一切挡在它前方的东西,甚至掀飞了宗祠地面所有铺好的地砖,即使毫无真气修为的人也能十分直观地看出这一招的强横。 苏慕没有被眼前的月牙剑气所吓到,这剑气虽然比他这辈子对抗过的任何招式都要猛烈,但自己可是“成功”使出过万壑雷和碧空影的人,又怎么会被这样招式所震惊? 尽管感官过人的敏锐,但这一招的速度之快仍然让苏慕来不及察觉到剑气的薄弱地点。而既然察觉不到薄弱点,那便只能正面硬接尝试破掉这剑气了。 这些也都在苏慕的考虑之中。 凝意战星垂,通脉战观海,苏慕这一路上似乎一直在以下克上,但苏慕也绝对不会自负地认为仅仅凭借自己刚刚踏入星垂的真气有机会与上品破空境的剑气正面硬拼。 即使真气属性克制,应当也做不到。 自己若是想成功接住这一招,恐怕只有使出万壑雷级别的剑气才有可能。毕竟万壑雷可是一击便能击败气虚境高手的强大招式。 而要如何使出万壑雷呢?靠自己的真气修为显然不可能,既然如此,便只有想办法借助一些外力的帮助了。 比如说,自己左手早已捏住并打开的,藏于衣襟之中的那个小小的机巧匣子。 第八十七章 惊雷破半月(一) 之前一直笼罩在苏慕身上的那淡白色的光晕其实并非是他自己的真气,而是太白真意之中流露出的强大而古朴的天地之气。 在过去的数月,在研究万壑雷和碧空影的路途上一筹莫展的苏慕也数次尝试过想要打开太白真意的机巧匣子。 早在和陈五一起离开七仙镇回到寒山剑宗的途中,苏慕便已经向陈五请教了打开匣子机关所用的手法,只不过那时候机巧匣子始终是毫无反应。 苏慕当时非常不解,陈五却解释说,这匣子每次使用过后要隔很久才能再次发动。 陈五推断说,这匣子自身是不蕴含任何能量的,但它似乎可以将天地之间的能量无中生有地转化和储存起来,以供自己使用。 换句话说,它也需要储存足够多的天地之力才能产生反应。 苏慕当时对陈五简直是敬佩不已,经过李大彪解释之后苏慕已经知道太白真意匣是个怎样珍奇的宝贝,而眼前这个毫无真气修为的胖子却可以摸清楚它的机制。 陈五李大彪离开寒山后,苏慕前几次试图释放匣子中的太白真意,最终都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无论他如何地向其中灌注真气,都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掀不起任何的风浪。 这让苏慕更加坚信陈五的推断。 大概过了一个月左右,当苏慕再一次尝试打开匣子的时候,太白真意的匣子上才终于浮现出了一丝丝白光,紧接着一道古朴的气息便从中释放而出。 与醉仙居的时候不同,这道气息并没有先飞向空中,反而像是已经认识了苏慕一般,直接附着在了苏慕的身上。 当时一旁的音羽都惊呆了,绕着苏慕上看下看,好奇这一层披着的淡白色光晕到底是什么东西。 霎时间,醉仙居那晚的奇妙的感觉又一次笼罩在了苏慕的身上。但其中一点不同的是,这一次苏慕的脑海中并没有剑鸣响起,他也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体。 另外一点差别便是这道气息给人的感觉。 在醉仙居的时候,被太白真意所包围笼罩的苏慕如同彻底融入了太白真意一般。那气息带着极其强烈的压迫感和肃穆感,让每一个靠近的人都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而这一次全完全没有那样的压迫力,虽然气息中的年代感还是一样的明显,但却没有之前那样的狂放和暴烈,反而更加的平和。 就如同已经被苏慕本人的气息驯服了一般,十分贴服地披在了苏慕的身上。 苏慕能感觉得到,这道气息虽然不像之前那么强烈,但其中所蕴含的能量却是十分庞大的。 仿佛已经被炼化过的精纯真气一般。 更重要的是,苏慕发现自己可以自由地将其化为己用,就仿佛这气息就是属于自己的一样。 苏慕当时十分兴奋。 要知道,苏慕潜心钻研万壑雷和碧空影一个多月却毫无进展,此刻若是能让这气息引导自己再体验一次出招的感觉,或许能有突破性的帮助。 苏慕迫切地想要借用这气息内的能量,尝试一下是否可以使用万壑雷和碧空影。他当即将剑指向了天空,将身上的气息全部借助剑身向空中灌注而去。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头顶是晴空万里,碧蓝如洗。 不甘心的少年又有样学样地施展了碧空影的起手式,用力一挥。 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眼前是岁月静好,细水长流。 根本一丝一毫被引导的感觉都没有。 非常郁闷的苏慕随后又多次尝试。但是,直到身上的气息全部散去为止,连一点万壑雷或是碧空影的影子都没有召唤而来。 苏慕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随后也多次试验,最终发现,和醉仙居那次不同,现在的太白真意匣中的气息只有提供能量的作用,已经无法再引导他使出万壑雷和碧空影了。 并且这太白真意中的能量强度也拿醉仙居那晚差的很远。 随后的日子苏慕也测试过,太白真意匣两次打开的时间间隔越久,其中所能储存的气息能量便也越强。但无论如何,至少也要超过一个月以上的时间,才会出现白光反应,否则那匣子就只是一个简陋的匣子而已。 而且仅仅只是一个月左右的程度,也是不足以支撑自己以气化雷的。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苏慕便也不再关注太白真意匣了,就放任它自己储备积蓄天地之气。 原本苏慕是打算,让这匣子储存至少一年之久,再考虑打开尝试的,可眼下情况紧急,也不容苏慕有这样的余裕了。 大敌当前,自然要使出身上所有的手段,才有可能有所转机,不然是断然没法挡得住破空境高手的一招的。 早在最开始的时候,苏慕选择这样一个侧身的蓄力姿势就有要使用太白真意的想法,为了不让星月门众人故意掩盖了视角。 平溪蒙没能逼出苏慕的这一手段,在面对平溪雨的时候才使了出来。 苏慕特地转了身,左手已经娴熟地在衣衫之中摸索到了小匣子并成功打开。 不出苏慕预料,太白真意的淡白色真气一点一点地流了出来。 苏慕特地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完全打开匣子的开口,而是只打开了三分之一左右。 苏慕很清楚,只要小心地控制太白真意真气流出的速度,便可以不让任何发觉,如今的太白真意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次的时候会造成那样大的动静,在苏慕自身快速膨胀的气息的掩盖下,全场硬是没有任何人发现苏慕在做什么。 就这样,苏慕看似只是在催逼调集自己体内的真气加以转化利用,其实却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覆盖了一层太白真意的外衣。 就如同是他的剑覆盖了霹雳真气的外衣一般。 苏慕不能一开始便将身上淡白色的太白真意直接转化到剑身上去,他很清楚,即使太白真意的能量精纯度极高,也不能弥补星垂境和破空境之间的天差地别,反而会让平溪雨有所警觉,拿出更强的招式来对付自己。 所以他一直在忍耐,他要等到平溪雨使出约定好的一招以后,再一口气使出全身所有的力量,用尽所有的太白真意,试图接住那一击。 这个时机被苏慕等来了。 平溪雨一方面惊讶于苏慕一步跨入星垂境的气息晋升,也对苏慕剑身上独特的雷霆剑气很是在意,但这些都没能让他有所动摇。 平溪雨可以清晰地从气息上感知到,哪怕苏慕灌注了全部真气转化而成的霹雳剑气,也绝对无法抵挡自己所使出的半轮秋。 毕竟真气修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自己甚至都不需要使出全部的实力。 没有人会用尽全力去试图踩死一只蚂蚁。 第八十八章 惊雷破半月(二) 看着越来越近的月牙形剑气,苏慕将一直没于衣衫之中的左手抽了出来放在了剑柄之上。 在半轮秋的月牙剑气来到苏慕身边的瞬间,苏慕猛地瞪大了双眼,深吸了一大口气,额头、脖子和手臂上的青筋一时间全都暴突了出来。 苏慕发出了一声从未有人听过的低沉的嘶吼,在那一刹那将身上一直笼罩着的太白真意一口气全部灌注进了剑身之中。 太白真意之中蕴含的能量都是极为纯正的天罡地气,本来就和雷霆剑气相性极好,这一下子仿佛天雷遇到了地火。 已经积蓄了数月的太白真意虽然不如醉仙居那一夜的那般强横无匹,但也足以让苏慕剑上的雷霆真气在一瞬间再次暴涨到截然不同的境界。 无论是威势,还是霹雳飞射的范围,都完全不是方才所能比的。 而这一次几乎在场所有人都被震撼到了。 苏慕剑上的雷霆剑气在一瞬间变得极为狂躁,霹雳的闪烁范围几乎大了数倍,飞溅而过的时候连前排弟子的皮肤都被空气的共振刮得生疼,不由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仿佛苏慕手中握着的已经不再是剑,而是真正的天雷。 那雷霆的光芒耀眼到整个宗祠都为止失色。 此时原本笼罩苏慕身上的白光也都瞬间黯淡了下去,他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雷霆之剑的阴影之中。 只有那柄剑的光芒,还在骄傲地向外界传递着苏慕的信念和斗志。 片刻间,只见苏慕猛地一挥剑,携着雷霆之势正面硬撞在了那道月牙状剑气之上。 “砰!”空气中爆发了巨大的轰鸣,但出乎意料的是,无论是月牙还是雷霆,没有任何一方有消散的迹象。 月牙锐利的锋芒与雷霆暴烈的气场在空中来了一场硬碰硬,谁也难说占了上风。 二者就这样在空中僵持着,发出“滋滋呀呀”的刺耳声音。 苏慕双眼直直地瞪着眼前的月牙剑气,拼尽全力紧握着手中的剑,感受着其传递而来的巨大力道。 而平溪雨的神情则已经冷峻到了极点,显然对目前的局面感到不满。 寒山剑宗本就是剑宗招式为主的宗门,平日里哪里有机会见这种等级的气宗招式对抗,此时剑宗弟子们早已惊得合不上嘴,就连台上的高远山等人也是目瞪口呆。 这招式苏慕又是哪里学来的,寒山剑宗可没有记载这样的招式啊! 虽然还是剑起雷霆,但似乎与刚才又截然不同。以高远山等人的悟性和眼力,只能看出真气的强弱,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苏慕一步入星垂,已经很让寒山剑宗众人兴奋了,但高远山等人也大概清楚,光凭这样的提升仍旧不能抗衡平溪雨。 毕竟那可是破空境的绝对强者,即使只是随意使出的一招也不是苏慕所能接的。 所以,当苏慕真的挡住了那道月牙形剑气的时候,反而给了众人一种不真实感。 这孩子似乎生来就注定要创造各种各样的奇迹,永远在与极限做挑战。 在场所有人都很明白,此时雷霆和月牙仍然在角力,胜负还没有分出。但苏慕没有第一时间被月牙所吞噬,就代表事情已经比他们最开始做的最坏预想要好出不少。 “加油吧慕儿(慕哥)!” 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出,只能一边默默在心里为苏慕加油,一边看着眼前这激烈万分的剑气对决。 此时的苏慕远不如众人所想的那样轻松,眼下僵持的局面已经是眼前的他所能争取到的最佳结果。 苏慕死死地咬着后槽牙,他的鼻口处已经流下了细细的血滴,全身的青筋一直随着手中震动的雷霆在不停地颤抖。 他正在与那道月牙做正面的对抗,一刻也不敢放松,稍加放松就可能立刻被那道月牙所吞噬。 他必须得熬,一定要熬到那道月牙剑气力竭消散为止! 星月剑气的强悍,或者说平溪雨的强横,在这一刻其实已经展现的淋漓尽致。 方才苏慕击败平溪蒙的一招已经让平溪雨了解到,苏慕对于有剑形的招式有着天然的洞察力,只看一眼便可看出其薄弱处并精准地加以克制。 要废掉苏慕的这一特质,就必须保证自己的剑气没有任何薄弱的部分。 而这一招“半轮秋”恰好可以满足平溪雨的要求。 均衡完满,全无弱点,让苏慕毫无空子可钻,被逼入了正面的角力之中。 从这一点来说,平溪雨的策略已经成功了。 但平溪雨没有算到的是,正面对抗,苏慕仍然没有第一时间被月牙剑气所吞噬,虽然十分艰难,但还是成功接了下来。 即使有太白真意的加持,两人之间的真气差距依旧客观存在,尽管如此,苏慕仍旧能勉强维持僵持局面的原因主要有三点。 首先自然是雷霆剑气对星月剑气天然的属性克制,这是苏慕本就清楚的。 其次便是太白真意本身所蕴含的纯正天地之气将雷霆剑气的刚猛增幅到了极致,这是苏慕所不知道的。 最后便是二者之间招式的本质差异。 半轮秋虽然招式强横均衡,但是却属于气宗中的离散式的招式,一旦使出便已经定型。 换言之,使出之后,无论是威势还是速度,都只会越来也弱,平溪雨也无法再对其有所干预了。 而苏慕的招式则属于附着式的招式,雷霆真气紧紧贴在剑身周围,并未脱离苏慕的身体,这就给了苏慕不停地向其灌注新的真气的机会。 此消彼长,挡住了第一波的苏慕此时虽然还未到能放松的时候,但其实已经撑住了最凶险的一波攻势。 然而不只是半轮秋在不断衰弱,此时的苏慕也能够感受得到,即使有自己那宽广无比的气海做支撑,此时竟然也有了一丝脱力的迹象。 所以场面才会一直僵持不下。 此时的局面对于苏慕来说反而变得简单了起来。 坚持到半轮秋后继无力,或者被月牙的锋芒切成两半。 第八十九章 惊雷破半月(三) 苏慕大概能感觉得到,此时自己的真气只剩下了最开始的三分之二左右,而半轮秋威势大约还有最初的一半。 虽然看上去似乎局势不错,但其实最初苏慕所释放出来的太白真意带来的增幅效果此时已经完全消失了。 太白真意纯正的天罡地气帮助苏慕顶住了最初最猛烈的攻势,圆满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换言之,此时的苏慕只能完全依靠自己了,可真气的消耗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仅仅瞬息之间,便消耗了三分之一,而月牙仍旧没有显著的削弱。 继续挣扎硬挺下去吗?苏慕并没有什么把握,方才隐隐的脱力感便是个不好的信号,现在的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力竭,并没有信心能够赢下这场消耗战。 怎么办呢?只能殊死一搏,一口气消耗掉全部剩余的真气,争取一波将月牙直接打散才是更保险的方法。 自知这是最好的办法,想到便做,苏慕此时也不再犹豫,他再一次尝试压榨自己的的气海,希望能从中榨取出所有剩下的力量。 “喝!”苏慕一声怒吼,音量几乎都压过了霹雳和炸雷,把高远山等人都吓了一跳,而后用尽全力地向着月牙剑气劈砍而去,试图一口气在月牙上打出一个缺口。 然而月牙仅仅是轻微地后退了一下,便保持住了,并没有任何破损的迹象。 一击失败,此时的苏慕几乎无法保持住雷霆的剑形,有部分失控的霹雳更是四处流窜,宗祠内堂的顶部也不断的有新的被击落下来的砖瓦。 场内弟子纷纷用手护住了自己的头,随时准备拔剑自保,生怕被这炸雷所波及。 高远山和平溪雨都看得出,刚才那一击是苏慕的背水一搏,然而这次也没有能成功地打散月牙,苏慕恐怕就快没有能力继续维持住着僵持的局面了。 恐怕不出片刻,就要决出最终的结果。 而且很可能是高远山等人不想看到的那一种。 而对于苏慕来说,情况却是截然不同的。 一击不成,已经陷入绝境,真气在快速流失,而苏慕的心却变得越发的平静。 此时的苏慕的眼前已经是越来越暗,暗到快要连月牙和自己的剑都看不清楚,但他完全没有一丝的惊慌。 苏慕很清楚,在这生死关头,自己又一次进入了之前一直追求的无我境界。 与李恩成宗祠比斗的时候如是,溪谷激战九纹蟒的时候如是,醉仙居一人破敌的时候如是。只有在这种状态之下才能发挥出自己最大的潜能。 此时苏慕的脑海里全无任何杂念,一心一意只想着催逼自己的真气,只想着能将那月牙再推后一些。 目中无剑,心中有剑。以身化剑,可碎日月。 隐约地,与之前每一次进入无我之境的情况相似,陌生而又熟悉的剑鸣再一次在脑中回响起来。可又与之前任何一次出现的时候都不同,这次苏慕第一次听出了剑鸣微妙的节奏变化。 剑鸣在与自己交流,在试图向自己传递着什么信息。 之前苏慕一直不理解自己脑海中偶尔出现的这诡异剑鸣到底是从何而来又为何出现,只当那是普通的剑鸣声而已。而现在苏慕才明白,那剑鸣声的背后还掩盖了一些非常关键的信息。 就比如,某些招式的剑诀。 能够引导自己脱离险境的招式,眼下最需要的招式。 在这一刻,苏慕脑中时间的流逝都慢了很多,尽管外界看上去仅仅是须臾之间的事情,但苏慕早已经完整地听清了剑鸣诉说的全部内容。 内容很晦涩,但对苏慕来说又无比的熟悉和亲切。 那是万壑雷的完整剑诀! 无论多么高深的招式,通过剑诀来学习,比起直接观其形知其意的方式,都要更容易理解其中的精髓,因为其中早已记载了招式的本质以及需要注意的重点。比其盲人摸象式的自我探寻要简单得多,也有效的多。 即使是苏慕也不能例外。 眼下有了完整的剑诀,以苏慕的超群理解力,之前苏慕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艰涩部分此时早已彻底参透。 一直以来苏慕都认为是自己的真气储备不够,所以无法将真气转化为天雷,但其实他错了。 万壑雷从来都不是靠自己的真气化作剑雷来攻击对手的招式,而是通过自己的真气引动周围天地之气的共振,通过传递式的方法来诱发出天地之间的雷霆之气。 即使是醉仙居那一晚,覆盖整个七仙镇的雷云,归根到底所使用的真气量其实也并没有苏慕想象的那么可怕。 只因为万壑雷的本质,乃是引导,而非创造。 自己的真气只不过像是一只蝴蝶扑闪着翅膀,却足以引动一场惊骇的风暴。 连招式的本质都没有完全参透,也难怪苏慕一直无法成功施展这一招,还错误地归结为自身真气修为的问题。 终于得知真相的苏慕惭愧不已。他一直以为自己天赋悟性极高,便自信凭借自己的理解就可以掌握一切的招式。这万壑雷算是给他高傲的自尊心上了一课。 剑道之深奥,潜心而求索。浮躁自负的人便会失了剑心的纯粹。这明明是自己一直信奉的观念,却在不知不觉间反而被自己破坏了。 可更重要的另一方面,则是兴奋难抑。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眼下这万壑雷的剑诀可以说来的不能更及时了。 就在他剑上的雷霆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时候。 苏慕镇定下心神,目光也渐渐清明了起来。月牙,雷霆,宗祠,剑身都一一回归到了他的视野之中,苏慕的视角也在逐渐变得开阔。 周围天地之气的含量,振动的幅度与频率,一切需要的信息都顺其自然地印刻在了自己的脑海。 此时的苏慕一边努力控制住眼前的雷霆剑形不散,一边在心中默默念起了方才习得的万壑雷剑诀。 并非直接将自身的真气转化为雷霆,而是通过释放出真气的巧妙振动,引导天地间游离着的气息凝聚,转化,为我所用。 我以我身化之天地。 正在高远山等人快要绝望之时,转机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苏慕那原本已经逐渐衰弱到快要分崩离析的雷霆剑气此时突然间又一次强盛了起来。火花越来越亮,霹雳越来越强,甚至比鼎盛的时期更强悍,更狂野。 握剑的苏慕当然是最直观的感受者,他比在场任何人都更清楚,反击的时机来了! “喝!” 苏慕第三次的怒吼,这一次他手中的剑带着火花和雷霆顺利地劈砍了下去,狠狠地砸向了宗祠的地面,苏慕的余光可以瞄到,之前的月牙形剑气先是短暂地出现了一个极小的缺口,然后一瞬间便彻底烟消云散,化为点点月华很快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那蛰伏隐忍蓄势许久的怒雷,终于击破了锋利的月芒。 第九十章 疑云笼图南(一) ~白帝城、彩云之巅~ “季凌,你最好好好给我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面前徐徐走来的王师,灵犀神情严峻地问道。 过去的一个月,王师连一封信都没有再来过,这让灵犀感到越来越焦虑。 偏偏灵犀只能待在这彩云之巅,通过书信试图联系王师,但王师一直了无音讯不说,等自己的信件寄到的时候,情况可能也已经发生了新的变化。 这种事态不受自己掌控的情况让灵犀非常的不舒服。 “一切正如我在信里所写的一样。” “这仗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 “因为文景国天海剑宗的少宗主刺杀吴城城主...” “别跟我说这个,我要的是真相,不是这种蒙骗天下人所用的借口。”灵犀对王师的回答十分不满,声音都高了一些。 “事实上,之后我也探查过,情况确实如同陈绍介在奏折上所说,吴城城主蒋天贺死在了自己卧室的内室,发现尸体的时候屋内仅有宇文轩一人。” “这内室本就隐蔽,屋外又有重兵把守,都说当晚没有任何人进出过蒋天贺的房间,这一点他的儿子蒋岑也可以作证。” 王师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瞄了灵犀一眼,接着说道。 “也就是说,除了拥有太虚玉盘的瞬身剑客宇文轩以外,没有任何人有机会进入那间内室。” “这岂不可笑?那宇文轩外号可是瞬身剑客,既然进得去又岂会出不来,还乖乖留在原地等待被发现?”灵犀冷笑了一声,不屑地道,“再说堂堂一个文景国三大宗门的少宗主,千里单骑只为刺杀一个边缘之地的城主,意义在哪?” “现在已知的所有人证物证都倾向于宇文轩就是杀人凶手,即使我们都知道他应该不是。” “所以我才要你去查真相,不是要你把已经告诉我的再复述一遍。” 王师很明显听得出来,灵犀有些怒了,但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清楚真相。如果这次的事件真的是有人刻意做的局,那他未免算的太过精细,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实质性的线索,远远超过了我们所能想象的地步。” “超过我们的想象?”灵犀对王师的用词非常不满,但她也很清楚,王师一生孤傲,几乎从来不会给出如此之高的肯定。 “没错。” “那你有什么推测?” “推测谈不上,但是目前能够追踪下去的线索,倒是还没断。” “说说。” “首先便是宇文轩来到图南国究竟有什么目的。” “至少肯定不是来刺杀蒋天贺的。” “他救了之前的同门的张子期。” “张子期?离心剑客?” “正是。” “他来图南做什么?” “为了太白真意。” “这你可没在信上提过。” “确实没有,实际上我并没有想到那太白真意的消息乃是真的,更没想到张子期会捕捉到这个消息。因此他的出现只能说是一个偶然,当时我认为张子期与这件事关系不大,不过仔细想想,也许宇文轩救张子期只是顺手为之,他真实的目的仍然是刺杀蒋天贺也不一定。” “我说了,宇文轩没有刺杀蒋天贺的理由。” “事实上他真的有。”王师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为了虎门天符。” “虎门天符,道家三仙器之一?竟然在蒋天贺的手上?”灵犀瞪大了眼睛,这个名字她显然不陌生。 “是的。虎门天符乃是天海剑宗的秘宝,前些年被西域飞天大盗江彩衣盗走了,辗转数次,到了蒋天贺的手上。” “蒋天贺是从谁那里得来的?他境界如此之低又没有剑术功底,要那仙器根本没用。” “这一点不清楚,也许是为了他的儿子蒋岑。他的儿子蒋岑剑术天赋不错,如今也是惊雷门内宗二弟子,这东西他能用得上。” “所以你觉得宇文轩是得知了这件事,想要杀人夺宝?” “这不可能。”灵犀和王师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起说道。 灵犀率先开口:“就算可以确认是蒋天贺得到了这件宝贝,也不可能选在城主府动手。城主府如此之大,高手众多,即使是瞬身剑客也根本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夺宝,实在太过危险,张老头不会同意这样的行动。” “更重要的一点是,宇文轩被抓获的时候,手中并没有太虚玉盘。”王师补充道。 “没有?不会是被什么人藏起来了吧?” “不,如果当时太虚玉盘在他手中,无论他所要面对的是谁,只要不是超凡者,都不至于连发动玉盘逃跑的时间都没有。他能被抓住只能说明这条情报应该是真的。” “大名鼎鼎的瞬身剑客,太虚玉盘历代最强的适格者,出门执行刺杀任务竟然会不带这件仙器,这显然不合常理。”灵犀扶了扶下巴思考着。 “还有另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王师适时地打断,“就在宇文轩被抓获之后没几天,吴城附近的东南军军营传来了另一份情报。有个文景国的探子前去东南军的中军大营刺探情报,被范子瑜和严阔发现之后仍然顺利逃脱。” “能在严阔手上逃脱?难道是...” “太虚玉盘,据当时目击的军士所说,那场面很像。” “你是想说,天海剑宗派了两个以上的弟子来到我图南,瞬身剑客不带太虚玉盘刺杀了重镇城主蒋天贺,另一个无名人士反而带着太虚玉盘去东南军军营刺探军情。” “这确定不是在开玩笑?”灵犀鄙夷地道。 “事实是,我们相不相信并不重要,陛下相信了就足够了。他那个人的性格,你也很清楚。” “是啊,胆怯懦弱,总是妄想自己受到迫害,简直是废物中的废物,根本不配统领图南!” 灵犀一下子像被踩中尾巴的小猫一样,整个人都暴躁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灵犀,王师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很清楚,这么多年过去,灵犀仍然没有从当年的事里走出来。 放眼整个图南国,恐怕也就只有灵犀敢于如此明目张胆地指责那位皇帝陛下了。 第九十一章 疑云笼图南(二) 灵犀并没有接着说下去,反而是将双手背到了身后,闭上了眼睛,微微抬起了头。浮动的彩云也在她的身边滞缓了步伐。 王师知道,灵犀这是进入思考的状态了,他也很清楚,一旦灵犀进入这种状态,若是得不出什么结论,是不会轻易地结束的。 王师从不怀疑灵犀是这世上最聪明的女子。 甚至,不只是女子。 ~ “蒋天贺被害的时候,陈绍介正好在吴城没错吧。”灵犀仍旧保持闭着眼,却突然开口问道。 “没错,据说左相当时本打算在吴城小憩一晚,第二天便出发前往东南军营地视察军情,结果就遇上了这样的事。” “他是什么时候决定这次行程的,是早有计划还是临时起意?” “这...倒是不知,难道这件事和左相还有关联?”王师一下子听懂了灵犀话中的含义,心里不由产生了一丝疑问。 “左相陈绍介,文景国出身,当初作为劳工贸易的一部分来到图南国,一点一点打拼到今天的位置。这些年来一直是朝中激进的主战派,对他来说,恐怕没有什么事比对抛弃自己的文景国复仇更有吸引力的事了。”灵犀淡淡地说道,“可惜,我们的皇帝陛下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绝对不会想要主动开启一场战事。” “除非,敌国的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渗出了血,他的反应可是很激烈的。”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会是左相策划的?目的只是为了一个和文景国开战的理由?”王师皱了皱眉,“这不合理,左相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凭图南国现在的国力,陷入长期战的话不可能是地大物博的文景国的对手才是。” “陈绍介此人心机叵测,确实不会打无胜算之仗,不过如果这场战争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赢呢?” “不为了赢的战争?那有什么意义?” “季凌,你终究还是个江湖中人,对这些庙堂之事不那么敏感。”灵犀淡淡笑了笑道。 “战争,只是政治的工具而已。或是为了抢夺什么,或是为了掩盖什么。” “朝政之事,我不如你远矣。只不过,若是此事真是陈绍介所为所策划的话...” “那这场战争,就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灵犀总结道,“现在战事如何了?” “到我离开西北军营地的时候,双方已经陷入了僵持的局面,恐怕一时半会是很难有大的转机了。市井都传闻,应该文景和图南很快就会进入和谈阶段。” “文景和图南世代交好,虽然因为那件事两国关系这些年一直有些摩擦,但终究不会打得你死我活,不过如果陈绍介的真正目的还没达成的话,只怕战争不会结束的那么快。这个目的,还得麻烦你继续打探下去。” “明明没有什么证据,怎么听你说的好像已经确认这件事是陈绍介所为了?” “季凌你怎么这么笨!正因为没有确认,所以才要你去确认陈绍介去吴城的行程是何时决定的。”灵犀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表情道,“如果他是一早就决定好了,那便说明这件事与他没有什么关系,若是临时起意的...” “呵呵,左相和严阔一向不对付,又怎会突然去东南军营地做什么视察?真当天下人都是咱们皇帝陛下那样的傻瓜?” “罢了,这件事还需要更多的线索和佐证,目前还有太多的疑点,现在想也想不出个结论,暂且不提也罢,说说信上另一件事吧。”灵犀睁开了眼,神情也略微轻松了一些。 “你指的是,苏慕吗?” “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问些废话了?” “上次宗门的事情,似乎是顺利解决了。” 灵犀点了点头。阮启慎造反之事虽然有些出乎灵犀的预料,但只要没有伤及苏慕,灵犀也没有更多的精力投入在这其上了。 眼下还有更多需要关注的事情。 “不过最近有件事情恐怕会和寒山剑宗扯上点关系。”王师突然又开口补充道。 “嗯?” “图南国的军队最近在南线被文景国宗门军打得节节败退,场面上的压力很大。” “普通军队当然不是修行者的对手,这也是很正常的。文景国的三大宗门一直和朝廷联系密切,有战事前来帮忙也是很正常的。” “没错,所以左相便向皇帝陛下提议,要向图南国所有中三门下三门的宗族发动召集令,要求所有十六到三十五岁,星垂境以上的弟子加入宗族远征军,驰援前线。” “原来如此,拿烂番薯去滥竽充数,很像是左相的风格。对于寒山剑宗这样的宗门来说这下恐怕要被掏空了元气了。” “没错,符合条件的弟子几乎都是寒山剑宗的核心力量,这下子怕是大半都得葬身战场。不过除了这类年龄修为达标的弟子以外,十杰会还设置了另外一种征召条件。” “由十杰会选出的负责审核各宗族出征弟子名单的长老,有权筛选年龄未达标的出众弟子一并参加这次远征军。” “你的意思是,慕儿也有可能被选中去前线是吗?” “没错。”王师点了点头,“以苏慕的天赋和潜力,即使放在上三门当中也是绝对的香饽饽,如果他显露了自己的天赋,想必前去召集的宗族一定会抛出橄榄枝邀请他去到上三门之中。” “呵呵,以那孩子的脾性,是断然不可能接受的。”灵犀脑中想起了苏慕的面孔,嘴角不自觉地划过了一丝很难察觉的笑容。 “如果他当众拒绝了招揽的话,恐怕那长老也会将其放在特别筛选出征的弟子之中吧。” “负责寒山剑宗的是哪个宗族?”灵犀冷冷地问道。 “据我所知,应该是星月门。” “十杰第九星月门啊,那没事了。”灵犀转过了身去,语气淡漠地说。 “若是星月门胆敢让苏慕前去战场的话...”王师此时已经大致明白了灵犀的意思,而灵犀的回答也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那星月门便可以从十杰中除名了。”灵犀答道,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讨论晚饭要吃些什么。 “另外,我们的计划虽然因为这战事不得不拖延,不过也反倒给了我们更充足的准备机会,之前一直被严密巡视的西南边境,此时应当戒备会松散很多。” “我明白,我已经派人前去了,应当不会出问题。” “那便好,这次我在这彩云之巅也待得有些久,该下山看看去了,我准备一下,一会便出发吧。”灵犀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向着白帝城内走去。 第九十二章 三年之约(一) 在半轮秋的月牙剑气被苏慕击散的瞬间,平溪雨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尽管苏慕有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但平溪雨并不觉得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这点小伎俩有什么用,甚至在苏慕与月牙剑气僵持着的时候,平溪雨都不认为苏慕真的能接住这一击。 眼下现实狠狠地打了平溪雨一耳光。 苏慕不仅仅是接住了,他做的更好,直接将平溪雨自己施展出的半轮秋彻底打散,甚至直到此刻,剑身上的雷霆依旧是气势狂躁,犹有余威,过了半晌才逐渐平息了下来。 仿佛还有些没过足瘾的样子。 苏慕此时虽然垂着头,大口地喘着粗气,剑也无力地触到了地上,但其实他的状态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堪。 他的精神反而十分的亢奋,只因为他真的顺着方才剑鸣教授的剑诀,成功地将万壑雷的引雷方式加入到了剑起雷霆之中,从而在一瞬间通过所剩不多的真气创造出了威势数倍于之前的剑气。 可以说是彻底的融会贯通,成为了自己的武器。 苏慕此时根本无心去思索脑海中的剑鸣到底从何而来,又为什么会知晓万壑雷的完整剑诀。 他心中的想法只有一个。 畅快,原来成功施展出这一招竟然是如此的畅快。 自打苏慕记事以来,这道困扰了苏慕时间最久的难题终于被成功地解开。 苏慕甚至很有自信,即使平溪雨再施展一次方才的半轮秋,自己也一定可以接下。 注视着眼前神色难看的平溪雨,气喘吁吁的苏慕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胜利者的微笑。 这场赌约,是他赢了。 而以平溪蒙为首的星月门弟子此刻看着平溪雨的表情,则是大气也不敢出,他们都很清楚,平溪雨是真的发怒了。 被这结果激怒,更被苏慕那挑衅的表情所激怒。 平溪雨正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用比平溪蒙更凶恶的眼神盯着苏慕,一言不发。 真不愧是师徒,连吃了亏发怒时候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高远山心里想道。 此时苏慕真的接下了平溪雨的一招,按照之前的约定,已经不需要再作为特选弟子前往前线了,若是平溪雨仍旧想要对苏慕出手,那就算拼上自己的老命也要阻止。 毕竟寒山剑宗千余弟子也不是吃素的。 之前高远山不敢随意与平溪雨等人发生冲突主要是因为平溪雨此行乃是奉朝廷和十杰会之令,遴选弟子也都符合规矩,只不过态度不太友好,在不占理的情况下自己也不好随意发难。 可若是事情牵扯到苏慕,那高远山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高远山原本就打算,若是平溪雨真的要强行带走苏慕,就算触怒到十杰会也必须阻止。而后看平溪雨提出的另一方案苏慕也接受了,这才强忍住没有当场发作。 现在想想,苏慕答应的可是接下破空境强者的一击啊,自己竟然头脑发热就这么任由他来了。 甚至最后还真的接了下来! 高远山由衷地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说音羽,分明自己对慕儿也有一种发自心底的信任。 相信他可以创造奇迹。 眼下苏慕完成了赌约,平溪雨若是还想食言的话,自己说什么也必须护住苏慕了。 反正要是苏慕没了,宗族也不会有什么未来。 对于高远山来说,只要尚有余地,他都可以为了宗门而退让,但若是真的逼急了,触到了底线的话,即使小绵羊也会有发怒的时候的。 而正如高远山所想,实际上平溪雨此时也已经认真考虑过了是否要就此在寒山剑宗大开杀戒,只是最终还是没有贸然下手。 他承担不起这次发泄可能带来的后果。 星月门在十杰会里本就排名靠后,一直没有什么话语权,也是最招人惦记的宗门之一。此次任务乃是国家大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星月门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前线本就缺人手,你作为一个前来确认名单的长老,不为朝廷做事就算了,还要折损朝廷重要的兵员算怎么回事? 看着面前高远山和方才截然不同的冷酷如冰的表情,平溪雨毫不怀疑,若是自己还想不顾赌约强行找回场子的话,寒山剑宗一定会和自己拼命。 到时候局面就不受控制了。 平溪雨恶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看来今天这个闷亏自己是吃定了。 ~ “啪啪啪。”平溪雨收敛了神情,鼓起了掌。 “果然不愧是寒山剑宗的宗门希望,这等年纪就可以接下我的一招,实则前途无量。高掌门有此高徒,真令我羡慕啊。” “平长老言重了,都是平长老手下留情,慕儿才有机会侥幸走上一招,慕儿,还不快快谢过平长老。” “多谢,平长老,手下留情...”苏慕抬起了头,站直了身子,特地将剑重新竖了起来道。 从高远山等人的角度看过去,苏慕的背影仿佛寒山剑宗大门前的守护石柱一般。 而从面对面的平溪雨的角度看来,苏慕的表情里绝没有一丝一毫的敬意。 ~ 这个小鬼,你别得意,之后我平溪雨定会想办法让你为今日的冒犯付出代价! 平溪雨心里恨恨地想着,脸上却仍然挂着有些扭曲的笑容。 “既然是如此有天赋的孩子,将来定然能成就一番大事业,自然不能轻易去到那等危险的战场之上牺牲掉,此次也就不必跟随其他弟子一同前往了。”平溪雨说道,“至于剩下的适格弟子名录,还望高掌门尽早交予我手,我也好早些回去复命。” “一定,一定。孟儒,把咱们的弟子名册交予平长老。” “是,掌门。”尽管面色阴沉,但李孟儒最终还是起身前往内室,从中拿出了寒山剑宗的弟子名册,交到了平溪雨的手中。 “名册在此,平长老过目吧。”李孟儒盯着平溪雨,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道。 “不必了,我相信高掌门不会耍什么花招,我们还是趁早离开此地吧。”平溪雨接过了名册,并没有打开细看,便交给了身边的平溪蒙,不咸不淡地说道。 “时候不早了,我星月门就先行离开了。”平溪雨嘴上这样说着,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苏慕。 此时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另一个计划。 第九十三章 三年之约(二) “对了高掌门,还有一件事。”正当平溪雨转身准备离开宗祠的时候,突然又回头开口说道。 “平长老请说。” 高远山本以为平溪雨已经离开了,刚要松一口气,这下有紧张了起来。 这个平溪雨虽然名字温润如玉,心机却甚是毒辣,令高远山必须时刻提防。 “苏慕小友天赋惊才绝艳,想必三年后的宗祠大会一定不会缺席吧?”平溪雨的嘴角依旧挂着标志性意味深长的淡笑。 “这...”高远山不知平溪雨此举意味如何,一时间也不敢随意应声,生怕就此中了平溪雨的诡计。不过他很快就无奈地笑了笑,心中默默感慨自己的担忧实属多余。 “我会去。” 苏慕自己代表自己,已经向平溪雨给出了答案。 “好!少年当时果然意气风发,不知道苏慕小友是否有兴趣与老夫再来一个三年之约?”平溪雨阴阳怪气地问道。 “平长老但说无妨,我会考虑。”今日的苏慕早已不是未经风雨的花草,也绝非高远山所想的那样不懂江湖世故,此时没有一口答应将话说死。 “好,我见你方才所使那招,剑上乃是至阳的雷霆之气,没错吧?” “没错。” “不知道这一招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机缘巧合悟到的自创招式罢了,不值一提。” 苏慕这次回答倒是发自内心,方才融合了万壑雷的剑起雷霆无论是威势还是完成度都比之前强出不止一个档次,真气消耗巨大的问题更是得到了很好的解决,但也让苏慕意识到,自己这一招还有着很大的上升空间。 若是真气的凝聚和引导再快速一点,转化再熟练一些,一定还能达到更高的境界。 剑道之广阔深奥,苏慕惟愿上下而求索。 “好吧,果然不愧是少年天才,如此年岁就能悟出如此可怕的招式,老夫佩服。”平溪雨又鼓起了掌,他脸上的表情让苏慕、李熙寒等人都十分不悦。 “你可知,在我图南国境内有一超大宗门,所使的招式剑气和你这一招很是相似?” “很是相似?”苏慕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 自己这一招乃是从太白十八剑中的万壑雷悟出,真气的性质变化和形态变化则是借鉴了寒山剑宗的高阶招式剑洒秋水,怎么会和图南国的宗门扯上关系呢? “苏慕小友应当很清楚,我星月门的星月剑气一向和这雷霆剑气不对付,因此我们对江湖上精于雷霆剑气的宗门也一向十分清楚。我可以肯定地说,自打图南王朝建立以来,图南境内从来没有出现第二个使用雷霆剑气的宗门!” “图南国十杰会,惊雷门。想必高掌门一定有所耳闻吧?” 这个名字显然让高远山十分震惊。 他当然不会不知道,这个图南国上下四千八百宗族中排名第三的超级存在。 图南宗族中最刚猛的正面剑法,剑雷剑诀的创造者。 方才苏慕使出剑起雷霆的时候高远山就有些疑惑,这样高深的招式显然不该是寒山剑宗这样的中三门小宗族所有的,只是想着也许与苏慕在太白真意中悟到的招式有所关联,这才没有多虑。 眼下平溪雨抛出了这个话题,一下子让高远山意识到,苏慕虽然化解了平溪雨的麻烦,却可能惹上了另一个麻烦。 “惊雷门的大名远山自然是听过,不知平长老何出此问?”高远山战战兢兢地问道。 “惊雷门的弟子我很熟悉,他们都是一群讲究正面以力破敌的热血家伙,和讲究以巧破敌的星月门一向不太对付,如果他们知道这图南国的偏僻之地竟然有个中三门的弟子可以自创出堪比惊雷剑诀的高深招式,一定会非常感兴趣。” “一定会想要与你一战的。”平溪雨突然停顿,似笑非笑地盯着苏慕。 “平长老的意思是?”苏慕神情有些沉疑。 “惊雷门这一代弟子中出了一位天纵奇才,今年也不过十四岁,与苏慕小友年纪相仿,真气境界却已经达到了观海境。” “十四岁,观海境?”在场所有寒山剑宗弟子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本以为苏慕十四岁入星垂已经足够怪才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也有传闻说,他离气虚境也差距不远了。”平溪雨接着说道,“此子的名字,叫做丁若言,被誉为惊雷门上下三十五代最有天赋的弟子,被惊雷爱着的孩子。” “虽然没有亲自见过他出手,但是上届宗族大会说惊雷门的弟子曾经说过,当时年仅十岁的丁若言天生体内真气便带着雷霆,他所使出的惊雷剑气要比其他弟子更锋利更强猛。” “我想即使与苏慕小友相比也一定毫不逊色啊!” “平长老,这和您所说的赌约又有什么关系,这丁若言再强,也不是星月门的弟子吧?”从苏慕逐渐明亮的眼神中高远山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不妙,不等苏慕开口便抢先问道。 “我只是很好奇,两个惊才绝艳的怪物到底谁要更胜一筹?不知苏慕小友是否有兴趣与老夫赌一赌?” “平长老想怎么赌?”苏慕暂时收起了心里的期待和兴奋,抬头问道。 “很简单,三年后的宗族大会,想必丁若言也一定不会缺席,到时候你们俩可以在整个图南国所有宗族的见证下来一场公平的较量,看看谁才是最强的新人。” “我愿意将我星月门珍藏的这件仙器半月轮作为赌注,若是苏慕小友赢了,这件星月门数一数二的仙器便是你的了。” 平溪雨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衫中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装饰精美的圆轮,在苏慕眼前摇了摇展示了下,继续解释道:“这半月轮中记载了我星月门绝学星月剑气的运转方式,另外,即使不到破空境的人,也可以借助它来御空飞行,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师父不可啊!那可是咱们这一脉最大的依仗啊!”一听平溪雨要把半月轮当作赌注,平溪蒙一下子急了。 开什么玩笑,那原本可是轮到自己来继承的,怎么能拿出去当赌注呢? 第九十四章 三年之约(三) 而此时的苏慕和高远山等人也愣住了,没想到方才恶狠狠地想要把苏慕吃了的平溪雨此时竟然会主动提出这样一个赌约。 苏慕可能没有概念,高远山却是很清楚这件名叫半月轮的宝物到底有着怎样的价值。 只听描述就知道这绝对是一件上品仙器。即使不算里面所记载的星月剑气运转法门,光是这御空飞行的功用就足以羡煞世人。 自打人类出生以来就一刻不停地渴望着飞翔,离那片遥不可及的天空更近一些。 但是,不达到破空境的人是无法飞上天空的,数千年来这都是铁一样的条例。 深知自己在修为方面天赋一般的人们不甘心就此被大地所困住,于是其中技艺精湛的机巧匠人便想方设法地通过模仿破空境强者的真气运转来制造可以让普通人也飞上空中的仙器。 然而说起来简单,大陆上破空境的强者何其之少,想要模拟其真气又何其之难。以至于多少年过去,可以御空飞行的仙器依旧是寥寥无几。 没想到眼下这个星月门的二长老居然会有,高远山不由对十杰会又多了一丝憧憬。 这样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几乎没人能抵挡的了。 但是相对的,想要获得它的代价只怕也是巨大的。 苏慕虽然没有概念,但看一旁平溪蒙的反应也知道这件仙器应当非常贵重才是。 这平溪雨敢于将这样一件宝物拿出来作为赌注,只怕是他自己提出的赌约非常自信。 自信自己一定不是那丁若言的对手。 “平长老拿出如此之重的赌注,若是我输了又将付出怎样的代价呢?”苏慕沉吟了一下问道。 “代价并不重,若是苏慕小友没有成功,只需亲自来我星月门,当着全宗的面向我道歉,并加入我的门下。”平溪雨脸上带着毫无遮拦的笑意。 显然,平溪雨并不认为眼前的苏慕会是那小怪物的对手。 通过方才的试探平溪雨也大概清楚,苏慕连自己这个破空境的高手都敢正面挑战,此刻断然没有拒绝和同龄人一较高下的理由。 尤其是和自己同样操使雷霆剑气的同龄人。 今日苏慕和自己这一招间的输赢势必还会存在偶然因素,可宗族大会到时候比拼的可是宗门间的硬实力,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而那些和苏慕同样天赋異稟的弟子们,背后又有十杰会这样的势力做支持,平溪雨可不认为苏慕有机会可以胜过。 要知道,三年多前的上一届宗族大会,十岁的丁若言就得以破格参赛,虽然最终并没有进入殿试选拔,在初试和复试中的出色表现也让他直接晋升到了风华榜的第十位。 排在丁若言之前的人里最年轻的,也比他大了足足七岁之多。 比起实力,由图南国长老会发布的风华榜更看重的是潜力。 按照这个发展速度,待到下一届宗族大会之时,丁若言就会成为夺魁的大热门之一。 想要击败他,只怕只有太极剑宗和西北风家的首席弟子才有可能做到了。 平溪雨心里自然有自己的算计。 苏慕没有可能赢过丁若言,而只要苏慕输了,不仅要在面子上和自己道歉,还必须加入自己这一脉。有了苏慕这样天赋的弟子加入,自己在宗门里的地位也一定会跟着节节攀升。 平溪雨作为宗内的二长老,修为境界很高,自小便也深受师祖的宠爱,这半月轮也是直接从师祖手中继承而来的。 尽管平溪雨各方面资质都很符合,但他当初却没有能接任这一代星月门的掌门,原因只有一个。 他门下的弟子素质实在太过低劣,拿现任掌门平息雾门下的弟子差距甚远。 尤其是平息雾最得意的门生平息风,年纪轻轻二十出头便已经达到了气虚境后期,几乎早早地就被选定为了下任掌门,和苏慕一样也是不世出的天才。 无论是修为还是心性,都远不是平溪蒙之流所能相提并论的。 考虑到平息风的实力太过出众,先任掌门最终还是决定选择和平溪雨实力差不多的平息雾作为这一任的掌门。方便平息雾一脉安然平稳地完成过渡。 师凭徒贵,在任何一个大宗族中都算不得稀奇。 这让平溪雨很不甘心。 在平溪雨看来,明明自己实力不差,又自小得宠,如今却因为弟子实力不够的关系没有能够成为掌门。 岂有此理? 这也是为什么平溪雨今日吃了如此大亏,却仍旧没有对苏慕下狠手的原因。 他实在太垂涎苏慕的天赋了。 他无比坚信,以苏慕的天赋,即使敌不过那平息风,至少也可以让自己重新回到掌门候选人的位置上。 一个十四岁就能接下半轮秋的中三门弟子是什么概念?若是加以星月门的资源培养,绝对能成为一方巨擘,到时候自己也可以凭着苏慕师父的身份青云直上。 更不用说苏慕身上还隐藏着星月门最害怕的雷霆真气的法门。 “怎么样苏慕小友?你可有信心击败那丁若言?” 想到这里,平溪雨已经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甚至忍不住开始幻想苏慕穿上星月门弟子道服的场景。 “信心我当然有。”苏慕抬起了头,直视着平溪雨,微微地挑了挑眉,露出了自信的笑容道。 “不过,我并不打算接受平长老的赌约。” “什么?你这是为何?!”平长老瞪大了双眼,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显然完全没有预想到自己的提议会被苏慕否决。 难道他对自己这仙器不心动吗?难道这小子只是嘴硬,实际上也不觉得他能击败那丁若言? “平长老,听了您的话,我真的很想与那同龄的天才一较高下,也真的有信心可以击败他,但是我仍旧不能答应你。”苏慕转过身来,在高远山的注视下,一字一顿地回答着。 “因为我已经与我的师父有了另一个赌约,若是我不能成为宗族大会的冠军,便必须回到寒山剑宗来,接任掌门。” “也就是说,如果我输给了那丁若言,我也就没办法完成与平长老的赌约了。” “所以,请恕我无法接受。” 第九十五章 三年之约(四) 平溪雨愣住了,高远山也愣住了,他们都没有想到苏慕会做出这样的回答。 在平溪雨说出赌注的时候,高远山就已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一直以来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只是没想到苏慕的天赋竟然已经令十杰会的宗族都十分垂涎。 这下自己是真的找不出什么硬留下苏慕的理由了。 高远山很清楚,平溪雨的提议其实对苏慕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苏慕大可就此答应。 若是输了,可以根据赌约,顺理成章地去到十杰会宗族的门下接受更好的资源和培养。 若是侥幸赢了,也可以获得一件十分珍贵的仙器。 这样的好事去哪里找? 而且到时苏慕也可以说自己是根据赌约行事,高远山自己也说不得什么。 难道自己还有那个胆子去违背十杰会的意志不成。 可就在高远山绝望的时候,苏慕的话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苏慕拒绝了平溪雨的提议,原因只是因为与自己的赌注在先。 但此刻的高远山却完全没有料想中的兴奋心情。 松了口气?逃过一劫?这些完全没有。 高远山注视着苏慕此时的神情,有的只是满满的陌生和愧疚。 师父当然明白徒弟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不是觉得我禁受不住外面世界的诱惑吗?你不是害怕我会抛下宗族不管只顾自己吗? 我就证明给你看,我不是。 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只是因为我好奇这一片天地,永远不代表我对寒山剑宗有什么不满。 高远山又一次想起了那个雨夜苏慕坚定的话语。 “寒山剑宗永远都是我的家。” 温润的细雨也很合时宜地自高远山苍老褶皱的眼眶之中滴落。 “苏慕,你可知道你方才拒绝了什么?” 此时平溪雨的眼神中已经是满满的杀意。 苏慕又一次当众拒绝了他。 自己主动向他抛出橄榄枝,这小子不以为然,即使自己拿出半月轮这样的仙器珍宝,这小子仍旧不屑一顾。 我可是十杰会宗族的长老!何时受过如此轻视? 正当平溪雨再也难以压抑自己的愤怒想要发难的时候,已经悄然转过身的苏慕却又开口了。 “不如我把赌约改一改,不知道平长老您意下如何?”苏慕脸上此时也是笑意全无,语气十分的认真严肃。 “你说说看。”平溪雨冷冷地回应道。 其实只要苏慕无法加入自己门下,其他任何条件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吸引力了。 “若是我赢了那丁若言,我希望平长老可以答应我,为寒山剑宗提供庇护。” “提供庇护?什么意思?” “方法有很多种吧,比如让寒山剑宗成为星月门的友好宗门,或是担任寒山剑宗的名誉长老,都可以。我相信我师父也不会拒绝平长老这样的高手的。” 原来这小子心心念念的还是自己的宗门,真不知道这弹丸之地的小宗门是怎么给他灌下如此迷魂汤的。 “这你大可放心。若是你真能赢那丁若言,一定会成为图南国最闪耀的新星。到时候我来担任寒山剑宗的名誉长老,高攀的反而是我。”平溪雨面无表情地回复道,“我更感兴趣的是,若是你输了,你愿意付出怎样的代价。” “若是我输了,我可以作为平长老的门童也好,护卫也好,任长老差遣。” “七年。” “七年?”平溪雨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苏慕的意思是要等到再一届的宗族大会,重新证明自己。 那个时候的苏慕也不过二十三岁,在宗族大会的参赛者中也不算老。 原来这小子打的是这个主意。 平溪雨冷笑一声,接着说道:“若是不能成为我的弟子,做门童护卫又有什么用?” “如果平长老对这个赌注不满意的话,我还可以再加注。”苏慕不假思索地说道,“不过,筹码非常机密,只能让平长老一人知道,不知道平长老是否愿意来偏厅一闻?” 苏慕一个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等待着平溪雨的回应。 “你就不怕我趁四下无人直接把你杀了?” “听了我的筹码,我相信平长老不会的。”苏慕淡定地道。 “还搞得挺神秘,好!我就要听听你这小鬼还能拿出什么样的筹码来!” 平溪雨也是气笑了,在在场所有人的注视之下,随着苏慕去了偏厅。 “师兄,苏慕这是闹哪出?”看着苏慕和平溪雨离去的身影,李孟儒不解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慕儿应该自有打算才是,现在也只能相信他了。”从方才的情绪之中回过神来的高远山说道。 ~ “好了,这里没人了,有话快说,若是敢使什么花招,别怪我不客气!” 来到无人的偏厅之后,平溪雨不耐烦地说道。 他心里早已想好,若是苏慕一会轻举妄动,或是给出的筹码不符合自己的心意,自己就一剑砍了他,或者是封了他的脉,直接强行把他带去星月门。 “其实是这样,方才我与平长老的半轮秋对抗之时,觉得这一招似乎有些不太完整。”苏慕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单刀直入,“平长老是否想过,这一招半轮秋其实只是一个半成品?” “你这小鬼!胡说什么!半轮秋乃是我星月门高阶剑招,怎么会是半成品?”平溪雨大怒,差点就要拔剑当场。 “没有对星月门不敬的意思,只是我打自心里觉得,半轮秋的威势虽足,击打面也足够宽广,而招式上却始终有着大部分离散式的本质缺点——一旦脱离身体便会无法控制,失去的剑势也无法再次恢复。” “着实有些可惜。” “这些我能不知道吗?你到底想说什么?”平溪雨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他当然清楚半轮秋这一招的缺陷在哪里,可高阶招式本就是宗门的经典传承,半轮秋又是星月高阶招式里绝对的王牌,想要对其有所创新哪有那么容易。 若是真能让半轮秋有所提升,这贡献只怕比培养一个卓越弟子来的都大。 毕竟招式的传承才是一个宗族的核心竞争力。 第九十六章 月轮秋 “所以方才接这一招的时候我就在想,半轮秋既然击打面如此之广,只作为一次性消耗的离散式未免有些太过可惜了。” “如果当初半轮秋被创造出来的真意并不是离散式呢?” “如果半轮秋的形状是残缺的月牙本来就是有原因的呢?” “所以我便做了一个假设。”苏慕说罢背过了身,擅自举起了剑,默默地开始蓄势。 平溪雨的眼珠子此刻都要掉下来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此刻苏慕体内真气的转化方式,和星月真气如出一辙! 老天爷,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平溪雨非常清楚星月门对待星月剑诀的保密程度究竟有多么严密。如此多年过去了,十杰会的看家剑诀招式从来没有泄露过,绝不可能有任何外宗弟子接触到。 可眼下苏慕这又是怎么一回事?看他凝聚和转化真气的速度,似乎比一些初级弟子还要熟练。 “平长老不要误会,我也是刚刚学会的。”苏慕没有回过头,只是淡淡说道,“是您的弟子演示给我看的。” 平溪蒙?虽然他所使的乃是最基本的星月剑气,但仅仅是演示了几次,这苏慕就学会了? 此时的平溪雨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震惊,十分认真地凝视着仍旧在聚集气息的苏慕,想要看看他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起!”没让平溪雨等待太久,苏慕一声轻喝,一道淡淡的细长的月牙便就此飞了出去。 平溪雨当然认识,尽管威势和大小都与自己没得比,但无论形态还是完成度,苏慕所使出的这一招确确实实就是半轮秋没错。 一个微型版的半轮秋。 可更让平溪雨惊讶的地方还在后面。 苏慕使出的月牙在飞出数十尺之后突然停止了前进,就这么悬浮在了半空中。 一摇一晃,仿佛在挑衅着平溪雨一般。而且平溪雨能感觉得到,月牙的威势并没有任何削弱的迹象。 正当他好奇的时候,苏慕马上又是一声“去!”。 只见当时苏慕向上挥了下剑,原本漂浮着的月牙仿佛被牵引着一般,瞬间改变了方向,向着屋檐上方狠狠地砸了过去,将偏厅的天花板砍出了一道裂痕。 并且,仍旧没有任何衰弱的迹象,月牙就这么深深地嵌入在了天花板上。 “你你你!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半轮秋的剑气可以自由移动方向,为什么它的威势不会减弱!”此时的平溪雨已经顾不得什么形象,神情激动地冲了上来,一把抓住了苏慕的肩膀狠狠地摇晃着。 “平长老不要激动,无论是操控月牙气势不衰还是让其转动方向都不算太难,只需要在手中的剑上再做一个与之相连的月牙就可以了。” “此话怎讲?” “还是直观一点演示给平长老看吧,就像这样。” 苏慕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来将手中紧紧攥着的剑放在了平溪雨的面前。离得近了平溪雨方才发现,苏慕的剑上还有另一个淡淡的月轮残影,薄弱的星月剑气笼罩其上,就仿佛方才的雷霆一般。 “你...这是?”平溪雨已经意识到了苏慕到底做了什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一招半轮秋的最完美形态应该不是残缺的月牙,而是一个完整的月轮才对。离体的剑气是月牙形,而附着在剑上的剑气则是缺失的月轮,这二者之间通过星月剑气紧密相连。只需要挥舞手中的剑便可以实现远距离操使月牙剑气,或是为其灌注新的真气保其威势不减。” “如果要给这样一招取名的话,应当不是半轮秋,而是月轮秋才对。” 苏慕又是猛地一挥,这一次平溪雨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月牙与剑上月轮之间的相互牵引。原本嵌入在天花板上的月牙一下子飞了出来,向着苏慕挥剑的方向气势汹汹地冲去。 经过一次撞击,月牙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削弱,反而变得更强猛了。 “你到底是怎么做的?”此时的平溪雨语气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怠慢,他已经猜出了苏慕所能提供的筹码究竟是什么。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惊喜,星月门历史上还从没有一位掌门做到过将祖师爷留下来的高阶招式半轮秋加以改进。 若是自己可以得到这一改进方法,在宗门内的名望和声誉一定会得到飞跃式的提高。 哪怕到时候自己不是掌门,若论威信和对宗门的贡献,又与掌门何异? 自然,对半轮秋的改进是苏慕自万壑雷的完整剑诀之中所悟到的。 万壑雷本就是将离体的真气所转化和引导的雷霆自如地操纵加以打击对手。 即使剑气离体,仍能保持气形不散,始终与剑身紧密连接。 苏慕只是将这操控方法稍加变动,用在了半轮秋之上。 至于星月剑气对苏慕来说就更加简单了,那本就是和剑洒秋水差不多形态的剑气而已,等阶上拿雷霆剑气相差太远。 “我现在就可以将月牙的操控方式告知平长老,但作为代价,还希望平长老能考虑一下我方才提议的新的赌注。”苏慕收剑,月牙和月轮也就此消失不见。 “现在就告知我?不是作为赌注?” “没错,我相信这一招式对平长老应该有一定的吸引力,若是让平长老等上三年未免有些失礼,不知道平长老意下如何?” 平溪雨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小鬼。 看着淡定自若的苏慕,这个明明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心思却如此缜密,天赋还如此高绝,竟让自己都有一丝惊惧之感。 他的身上到底还隐藏了多少秘密? “老夫不明白。”平溪雨摇了摇头,“从你的语气和眼神里我能看出,你对自己所提供的东西的价值应该非常清楚,你愿意将其交给我已经足以抹去今日的种种不愉快,既然如此又为何还要继续那赌约?” “我当然明白这一点,而我想继续那赌约,只是因为我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一个同龄人。” “既然不会输,那为什么不赌呢?” 苏慕笑了,注视着他的平溪雨却从那笑容中读出了无比的自信。 “不过,若是平长老方便的话,还望可以免除我寒山剑宗外派弟子的召集。其他的,就按照之前的赌约来执行就好。”苏慕想了想,还是加上了这句补充道。 “好,”平溪雨点了点头,“将月轮秋的操控方法告诉我,我就答应你的要求,也会免除寒山剑宗外派弟子的硬性召集。” “不过你也应该清楚,这件事必须绝对保密,若是你敢有所泄露,我会第一时间杀了你。” 从说出这句话的时刻开始,平溪雨已经不再将苏慕看作一个孩子,而是作为一个与之平等的交易对象来看待。 他也是发自内心地有些期待,眼前这个让自己一再吃瘪又一再惊喜的小孩,到底还能创造怎样的奇迹。 “我明白。”苏慕点了点头,他显然不认为眼前的平溪雨此时对自己还会抱有什么杀意。 平溪雨不是傻子,一定明白自己若是可以帮助他完善一招半轮秋,自然也可以完善其他的招式。 换言之,只要自己还有用,对平溪雨来说便是利大于害。 想到这里,苏慕再次举起了剑,在平溪雨的眼前缓慢而平稳地挥舞了起来。 第九十七章 相聚再有时 从偏厅出来之后,平溪雨的眉头已经完全舒展,恢复了最开始时的淡然表情,熟悉他的星月门弟子都很清楚,自己的二长老此时的心情一定是非常不错。 平溪雨和苏慕一起走到了宗祠内堂的中央,并肩而立,望着台下众人开口宣布道。 “好,好!苏慕小友不仅天赋高绝,还不惧挑战,志存高远,实在很令老夫佩服,今日老夫便接下苏慕小友提出的赌约!” “三年后的宗族大会,若是苏慕小友的名次可以超过那丁若言,老夫便担任寒山剑宗的荣誉长老,只要老夫在的一天,定会护寒山剑宗周全。” “若是苏慕小友不慎输了,那便要跟在老夫身边服侍七年。” “苏慕小友,赌注可有问题?” “并无问题,多谢平长老成全。”苏慕转过身来向着平溪雨鞠了一躬道。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这赌注和之前所说不是全无变化吗,怎么平溪雨一下子跟变了张脸似的,不仅大方应承下来,还对苏慕态度如此之亲切? 高远山想不透,李孟儒想不通,星月门弟子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难道在偏厅苏慕私下给出了什么其他筹码吗?眼下二人没主动说,众人也不好开口询问。 事情到此应该可以告一段落了,高远山想了想,忍不住开口说道:“既然赌约已经成立,平长老还有什么其他事吗,天色也不早了,若是再不启程只怕路上多有不便...” “没关系,若是不便那就在寒山剑宗住一晚就是了,高掌门不会连区区十几间客房都腾不出吧?”平溪雨不以为意地说道。 “这...客房自然是充足,只是平长老方才不是说,还急着去其他宗门统计弟子名录...” “这个不急,之后几处宗族离得不远,明天抓紧便是。再说,我在这留一晚也好给你们一些时间商量,决定一下具体的编外弟子名录。”平溪雨抚了抚胡须道。 “编外弟子名录?平长老的意思是...” “老夫什么意思,高掌门难道还不知晓吗?”平溪雨斜瞄了高远山一眼,语气不咸不淡。 高远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望着平溪雨,从眼神中确认平溪雨并不是在开玩笑,心中的不解和激动更是疯狂地翻腾涌动。 平溪雨方才才说过此时再决定的编外弟子十杰会已经不再受理,此时又说要自己重新商量编外弟子名录,很明显就是默许了自己将部分弟子保护下来的行为。 高远山很清楚,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虽然十杰会有规定,但若是平溪雨一口咬定寒山剑宗的编外弟子是自己来之前就已经决定好的,想必战时也不会有人刻意去为难。 只不过平溪雨为何态度改变如此之大,这其中的猫腻就不得而知了。 要不一会私下里问问苏慕? 高远山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若是可以挑明的事情,想必现在在宗祠众人面前就已经说明了,苏慕和平溪雨二人的态度表明,这是只属于二人私下的交易内容。 即使是自己这个做师父的,应当也不该过多过问才是。 “还愣着干什么,你们还不快带平长老和星月门弟子去最好的厢房?通知伙房今晚要拿出寒山剑宗最美味的菜色,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平长老一行!” 高远山发话,立刻有几个弟子上前,带领着星月门弟子们前去下榻之处。 “平长老若是有任何不解之事,苏慕随时可以为您解答。”平溪雨准备一同离去之时,苏慕突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抱拳说道。 “好小子,竟敢看不起老夫的悟性,你那方法看一遍我就已经了然于心了。”平溪雨一下子被气笑了,苏慕方才在偏厅足足演示了三次,每一次都是慢到极致的分解动作,将月轮秋的掌控和牵引之法说的事无巨细,此时竟然还担心自己没有掌握。 好歹自己也是星月门修为数一数二的破空境长老好不好,怎么在这小鬼面前反而有种当弟子的感觉。 罢了罢了,反正这小子天赋悟性确实可怕,方才也答应了有机会会替自己想出星月门其他招式的改进之法,之后怕是要与之长期合作了。 反正对平溪雨来说,苏慕提供的筹码已经足够诱人。这小子绝非不谙世事的愣头青,比平溪雨想象的心思更为缜密细致。 苏慕方才演示了月轮秋之后,还没等平溪雨开口,便已经抢先说道:“我并不知道什么月轮秋之事,星月门的高阶招式当然只有星月门的平长老才能掌握精通和加以改进。” 此举已经足够表明他的态度,显然是不想让平溪雨有任何后顾之忧。 平溪雨也相信苏慕不会想不明白,若是他四处乱说,传播出去,等待着自己的会是怎样的下场。 于是便连最后一丝芥蒂也就此消失。 平溪雨一行人离开后,高远山,音羽,李熙寒众人马上围了上来。高远山不说,其他人的问题却是一个接一个,有问偏厅之事的,有问苏慕所掌握的剑起雷霆的,一时间七嘴八舌,搞得苏慕都有些应接不暇,最后全部以,保守秘密也是赌约的一部分加以搪塞回去。 苏慕能看得出来,音羽的表情十分不满,但他也没办法,尽管他很信任音羽,但有些事情不能在这里讲明,关于平溪雨和月轮秋的事则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也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 “对了,现在寒山剑宗可以正常挑选编外弟子离开战场,甚至平长老还答应可以酌情多给一些名额,三师兄四师兄,你们还要去吗?” 正当气氛一时间僵硬下来的时候,苏慕突然转向了一旁还身受重伤的三师兄寒山夏道。 “师弟,你的想法呢?”出乎苏慕意料的,寒山夏并没有表态,反而将问题抛回给了自己。 “我与师父有约定,暂时不能离开寒山剑宗,不然我是十分愿意与师兄们一同前去的。” 苏慕答道,语气里满是真诚,寒山夏和李熙寒都听得出来。 “正因为知道有师弟在,我才敢去。”寒山夏笑道,“师弟你才是寒山剑宗的未来,你的天赋和其他人相比乃是天差地远,我们都很明白。” “所以,感谢有你在,有你扛起寒山剑宗的未来,我和熙寒才有资本去任性一次。” “大师兄离开之前曾经和我聊过,有一件事我们都很清楚。” “唯一可以不被你远远抛离的办法,就是去见更广阔的世界,接触更多的人,接受更艰难的挑战,像你一样在一次次的危险里挑战自己。” “我和熙寒也都是这么想的。” 一旁的李熙寒也跟着点了点头:“虽然你的天赋实力远超我们,但我们终究也是你的师兄,没理由一辈子活在你的羽翼之下不思进取。” “我们也想,变得更强。” 苏慕也笑了,笑的非常开心和灿烂,因为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不甘被寒山剑宗这个偏远一隅困住的灵魂,远远不止他一个。 走到哪里,他都不会再孤单。 师兄弟三人对视了一眼,十分默契地同时拔出了剑伸向前去,让剑尖重叠在了一起。 也许不久便要分别。 不知是否还有缘再见。 山高路远,相聚有时。 第九十八章 西北现真龙 “将军,前方就是西北军的营地了。”范子瑜侧身下马,徒步走到了正在马背之上凝望远方的飞将军严阔的面前,抱拳低头行礼道,“要让东南军继续前进吗?” “不必了,我们换个地方扎营。”严阔头也不回地答道,“我和韩凤仪那家伙不对付,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他狡诈的恶臭。” “既然如此,那便在裂谷下方的平原地带扎营吧,那一片地势开阔平整,视野极好,就在落枫城的西面。如果落枫城的军队想要发起突袭,那里会第一时间察觉的。” “嗯,就先按你说的办吧。”严阔点了点头。 范子瑜跟随在他身边已有二十个年头,战争素养天生优秀的他如今已经成长到了可以令严阔委以重任的地步。 飞将军若不在阵,东南军一切均以范统领马首是瞻。 “明白。”范子瑜直起身来,向着身后的几个将领和数万大军挥了挥手。顿时,悠长的鼓号声传遍了整片原野,排列整齐的东南军步伐有序,开始以阵列为单位有条不紊地向着指点地点进发。 最先进发的乃是先锋军,负责营地外的防护。而后则是负责扎营的后备军,第二军和第三军紧随其后。 整个东南军在行军过程中的步点都做到了完全一致。虽然人数众多,但场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混乱感。 这便是图南国最强的战斗力,自严阔组建以来未尝败绩的王牌铁军,东南军。 指挥好大军前进,范子瑜又重新回到了严阔的马前,等待着严阔的下一步指令。 “西北军现在战损情况如何,之前军报应当是由你负责接收的。”严阔没有移开眺望远方的眼神,范子瑜甚至怀疑他的整个身体都没有一丝一毫移动过。 如同一座雕像就这么伫立在了马背上。 严阔身上散发着极其沉稳的气息,表情看不出此时的想法,身着轻便的铠甲,后面则背着他专用的那把一人高的硬木长弓。 此弓乃是由洛京最出面的工匠专门以千年古木的树芯为核心打造而成,所用的弓弦乃是号称人间韧性之最的六花蟒的蛇筋。在严阔自身独特真气的加持之下,可以将箭的射程和威势增幅到极其夸张的地步。 十里之外取敌将首级,飞将军之称,绝非浪得虚名。 这就是范子瑜最为敬重的存在,亦父亦友的存在。 “是,将军。战报上已写明,落枫城地处落枫坡之上,地势险恶,易守难攻,东南军一时间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尝试过数次攻城,都以失败告终,目前主力损伤惨重,正在就地休养警戒,等候增援。” “落枫城的城主还是那家伙吗?”严阔突然问道。 “据我了解,还是。”范子瑜心里咯噔一下,现在没想到严阔会主动触及这个话题。 “这老家伙这个年纪了竟然还有精力带兵守城?呵呵。” “根据情报,还有部分文景国的天海剑宗宗内卫队,在帮助防守。” “原来是为弟子报仇来了,这种家伙倒是不好惹。”严阔似笑非笑地说道,“之前咱们不是让一个家伙在我东南军大营内跑了吗?也许他也在其中呢。” “是,恕属下无能,那日他竟伪装成退伍老兵李大彪,虽然被我识破,却用了天海剑宗仙器虚空逃遁而走,有损我东南军颜面。”范子瑜回想起当日的张子期,咬牙切齿地道,心中暗念若能再次被自己撞见,定要亲手将其斩杀,一雪前耻。 “不要那么激动,要不是因为这件事,我倒还不知道那小子退伍了这么久,军中竟然还有拥趸会把他当初的军牌带在身上,看来这小子倒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李大彪虽然性格顽劣,做事不讲规矩,但带兵还是很有一套的。” “不说这个,我们的朝廷不也组织了宗族远征队吗,现在情况如何了?” “名单已经统计完毕,总共两万两千余人,正在向这里进发,此时估计已差不多到了。”范子瑜答道,“负责带队的是,三皇子刘昶熙。” “我记得宗族抽人调来前线这事是陈绍介提起的吧,他竟会把领兵的差事交给三皇子?” “属下也觉得有些奇怪。” “小皇子今年不过二十有二,就敢于来这最前线了?”严阔语气十分不屑。 “这三皇子这些年来一向胆识过人,手段不凡,前年北方十三州的饥荒,三年前南方边境的大水,都是三皇子亲自治理的。就连这次远征,三皇子在朝堂之上也是极力反对。” “这么看来,我图南国这么多年来,终于要出一位明君了?” “是不是明君不好说,但我想总归是比另外两位皇子要更值得期待的。” “既然小皇子都来了,那家伙想必也不会缺席吧。他和韩凤仪那家伙就像粘在一起一样,身上都散发着一样令人恶心的味道。” “如果将军说的是大皇子刘昶年的话,他此时已在西北军大营之中了。”范子瑜回道,“另外,据军中线报所说,似乎二皇子也有想法要来这前线。” “那个废物,不行。他只配躲在他母后的身后乖乖做条鼻涕虫罢了。没有他舅舅陈绍介,我估计陛下都记不得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 “将军,急报!”正当二人交谈之时,一位传令兵突然跑来,将一封装在竹筒中的军报递给了范子瑜。 “什么事情如此之急?”范子瑜有些疑惑,和一般军报不同,这一份军报所用的竹筒乃是上好的紫竹,不仅质地软硬适中,不会让书信受潮,闻起来还有淡淡的清香。而军报所用的信纸就更加奢华,乃是图南国最顶级的橡木宣纸,字迹留于其上无论风吹日晒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军报的做工之精巧说明了它主人的身份之尊贵。竹筒上用篆刀刻着几个清秀的字。 飞将军亲启。 严阔接过了范子瑜呈上的军报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范子瑜能感受得到,严阔越看嘴角隐藏不住的笑意便越盛。 有意思,真有意思! 严阔眼神一紧,突然猛地一跃,自马上落下,顺势便取下了背上的长弓,扶箭入弦,身上散发出的暴戾气息让整张弓发出嗡嗡的刺耳轰鸣声。 一旁的范子瑜不知道严阔此举意欲何为,却能从真气的波动中感受得到严阔此刻乃是用了全力。 箭所瞄准的方向乃是那一片无垠的天空。 “轰。”蓄势完毕,严阔猛地松开了弓弦,箭上携着的真气几乎肉眼可见地将周围的真气都有所扭曲。 箭破空呼啸而去,真气的振动在天上划出了一道不规则的弧线,尽管阻力很足,但箭的威势一点都没有减弱的迹象。 仿佛想把此时的残日就这么射下。 箭很快变成了一个点消失不见,只能从隐约的呼啸声中判断出它还在继续滑行。 范子瑜用手挡着日光,眯起了眼。此时他才看清,方才严阔所射出的那一箭背后所留下的真气残影正在逐渐膨胀,而箭的轨迹那不规则的线条此时也在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 那是一条淡淡的游龙。 就在这时,在箭没入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低沉而震撼的轰鸣。膨胀起来的游龙也跟着扭动着身子,就好像那声鸣叫是自己发出的一样。 “小蛇崽们0争夺龙位,有点意思。”严阔低声说着,放下了手中的弓,看着天上游龙嘶吼的景象,满意地笑了笑。 第九十九章 长夜箭鸣(一) ~东南军大营营帐~ “韩将军,此次攻城计划您可有把握?”坐在大帐中间位置的中年男子开口问道。 中年男子看面相已有三四十岁,饱经风霜的脸上有着各种不太自然的像是利器划伤留下的刻痕。男子五官谈不上清秀,眉眼甚至有些凶恶。此时身着样式奢华的锦衣轻甲,手上也握着一把三尺多长的精工宝剑,此时正语气急躁地询问着眼前人。 这中年男子乃是刚刚抵达东南军大营不久的图南国大皇子,刘昶年。 “殿下无需太过急躁。”回复的韩将军正是图南国三大将之一,西北军统帅韩凤仪。“东南军自上次攻城失败以来,按照军机处指令转移阵地至此,已经养精蓄锐休整了十数日之久,前几日还补充了图南机巧部新制造的攻城器械,此次定可确保万无一失。” “我之前听说那落枫城在外历练许久的少主近日即将赶回,将军应当也把这变数算进去了吧?” “这里可是战场,一个少主而已翻不起什么风浪,殿下请放心。” “好!此次攻下落枫城的一定要是咱们西北军,绝不能让其他乌合之众抢了风头。”刘昶年愤恨地说道,“父皇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却久久不立太子,如今连日常朝政事务都已交给了左右相,我定要于此次远征中立下战功,尽快建立文武百官中的威信才是。” “殿下大可放心,二皇子昏庸无度不学无术,三皇子年岁尚幼根基甚浅,都不能成什么气候。图南国的下任皇位一定是属于殿下的。”韩凤仪躬着身,语气认真地说道。 “好!韩将军,您从我年轻时候便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将来我登上皇位之时,便是你权倾朝野之时。到时候西北军,东南军,中央禁卫军,都必须划归您来掌控。” 刘昶年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登上皇位时的场景,面色也不自觉地红润了起来。在他看不见的死角里,韩凤仪正止不住地冷笑。 果真和他弟弟一样,两个不折不扣的饭桶,在这种国家危急之时还有心思想继位之事,只怕图南国的辉煌历史就要终结在这一代了。 韩凤仪心里如是想着,抬起了头,脸上依旧是春风般温暖的笑容。 “听说东南军和我那傻弟弟所带的宗族部队都快到了,咱们既然也已做好了准备,要不就趁今晚一举拿下落枫城!?” “殿下,那落枫城群山环抱地势险峻,夜间攻城视野不清行军困难,乃是兵法之大忌。我西北军已经做好了攻城准备,东南军尚在安营扎寨,且营地所选位置离落枫城最远,那宗族部队都是一群中三品以下宗族中被当作弃卒的弟子所组成的废物而已,无需因为他们而扰乱我们原本的计划。” “这...好吧,我那三弟诡计多端,这几年在朝堂之上屡有惊人之举,实在令人心烦意乱,比起我那只知吃喝玩乐的二弟要难对付多了。” 想起自己的三地刘昶熙,大皇子脸上的焦虑和烦躁更甚之前。 “韩将军,你说老三不会又在暗处使些诡计掠夺战果吧?” “殿下您多虑了。与二皇子不同,三皇子这些年来本就一直热衷于朝政,政绩也非常出色不假,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使他再有才干,手下无兵无将,不必太过担心。” “那他为什么此次如此积极地要主动带队前来?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猫腻。” “我相信三皇子本人对这太子之位一定是有所觊觎的。可三皇子的母妃在宫中既无人脉又无根基,这逼得他只能自己想尽办法去更多地争取,此次带兵恐怕也只是为了积攒一些在庙堂之上的人望吧,毕竟这可不是什么轻松差事。” “算了,不去想这糟心事,老三就算再厉害,带兵方面难道还比得过足智多谋的韩将军吗?您统领西北军这么多年,打过的仗怕是这小子吃过的米都多了吧。” “呵呵,这不敢当。图南文景世代交好,北方又有群山环绕阻隔,庆延国异族也是多年蛰伏不出,西北军已经有十六年没有经历过如此级别的大战洗礼了,也正因如此,此次远征才会有诸多方面应对不足,遇到了不少挫折,还望殿下海涵。” “这我倒是不担心,十六年前那次战争也正是靠着韩将军的出色指挥,才让图南王朝转危为安,韩将军的领兵才华朝中百官都心知肚明。” 刘昶年走上前来,拍了拍韩凤仪的肩膀道。 “落枫城乃是文景国的重要关口,战略意义十分重大。只要拿下了这里,便等于打通了去往文景国国都神安的道路。” “到那时,将军过往的挫折便无人再会追究,所有人只会记得韩将军是史上第一个攻破落枫城的人。” “正是我俩青史留名的机会啊。” 刘昶年语重心长地开导着。 “这道理,韩某自然明白,定然不会让殿下失望。天一亮,西北军便全军出击,力争一举拿下落枫城。” 韩凤仪双手抱拳,单腿跪地,低头说道。 “好!那本王明日就在这中军大帐中,等待韩将军的捷报!韩将军也早些歇息,为了明日大战好好的养足精神。” “是,殿下。” 正当韩凤仪和刘昶年准备各自离去之时,一名传令兵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在了二人的面前猛地跪下道。 “报!将军,前线哨兵的急报!”传令兵面色惨白,气喘吁吁,甚至随时都有可能就此晕厥,“落枫城主动出击,杀下山来,眼下已经攻破了先锋军的防线!” “主动出击?这怎么可能?”韩凤仪瞪大了眼睛,脑子飞速转动,怎么也想不透战况的发展。 “韩将军,这是怎么回事,落枫城为何要在此时选择突袭!”一旁的刘昶年哪里见过这等阵势,此时只有手足无措地看着韩凤仪。 “这不可能!落枫城山下周围全是我们的探子,这些日子并没有任何援军进入,之前几次攻城他们应当也是元气大伤才对,此时应当固守等候援军,断然没有主动出击之理!” 想到这里,韩凤仪一把抓起跪倒的传令兵,恶狠狠地问道:“你确定来袭的是落枫城的人?” “属下,属下确定。他们...他们都统一身着落枫城军士的盔甲,领兵之人似乎正是落枫城少主,风晚秋!” 第一百章 长夜箭鸣(二) “风晚瑜难道是疯了?已经残废了一个儿子,现在自己仅剩的儿子刚刚回家,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派来送死吗?” 韩凤仪又气又怒,事态的发展显然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 按照韩凤仪原本的计划,休养生息许久的西北军配合最新送到的高级器械,明日天一亮便开拔攻打落枫城,面对固守已久人困马乏又缺乏补给的残兵可以说是手拿板攥易如反掌。 断没想到落枫城竟然有胆子趁着夜色主动袭击自己。 难道他们知道自己得到了最新的攻城器,只能选择殊死一搏?这不像是风晚瑜那老家伙的作战风格啊。 之前风晚瑜给韩凤仪的印象便是稳重,古板,缺乏变通,绝对没有这等狠辣的奇招。 难道是那少主想的主意? “第二军第三军的人呢,既然有夜袭,为何军营的警戒号都没响?”韩凤仪接着问道。 “将军,负责警戒的哨兵来不及吹号就已经被杀死了,当时场面乱作一团,我奉先锋军统领林大人之命第一时间赶来通知将军,第二军和第三军已经分别派人前去传令了。” “这怎么可能!”韩凤仪在刘昶年的面前此刻也顾不得形象,一把抓起了传令兵的衣领,大声怒吼道,“那警戒号的位置可在先锋军营地的正中!正中!你告诉我落枫城的军队一出现就直接击杀了营地正中心的哨兵?” 岂有此理,当我西北军的大营是什么?洛京的正京道商业街吗? “没错...将军,他们,就好像是突然一下直接出现在大营附近的,我们负责监视落枫城山道的士兵都完全没有发觉,都在怀疑他们是不是挖地道过来的。” “我扎营的时候会没考虑到这个吗?这附近土质极硬,根本不可能挖出如此之长,供大军行军的地道来!” “属下也不清楚,来...来不及了,韩将军,落枫城的军队已经攻破了先锋军的临时防线,林大人在拼死抵抗,为保险起见,将军您最好先马上撤离这里。” “韩将军!”这时候,第二军的统帅郑将军和第三军的统帅赵将军一同冲进了大营之中,从二人凌乱不堪的衣着中可以看出,他们对眼前的情况也有些反应不及,估计是刚从甜美的梦乡中被吵醒。 “现在才来,西北军都快被人打到中军大帐了!”韩凤仪看着二人这个样子就来气,对着他们就是一阵咆哮,“快去集结你们的军队,吹响紧急集结号,直接前去军械库待命!第一时间防御来犯之敌!严密注意保护咱们的攻城器械!” “是,是...”两位将军此时也是面色难看,显然刚才的传令兵已经告知了他们目前的情况到底有多么紧急,被韩凤仪一顿狂批,灰溜溜地跑出了营帐。 “左叶,你快去看看现在情况如何。”韩凤仪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火气,朝着营帐外吼了一声。 “我已经派人确认了,大人。敌军有小股部队已经突破了第一道防线,目前似乎在与第二军部分先到的兵力对抗,阵线尚未集结完毕,对抗起来会有些吃力,但敌军数量不多,应该还应付得来。” 营帐外,一个冷漠的声音恭敬地回复道。 此时已经吓得说不出话冷汗直冒的刘昶年知道,这是韩凤仪将军实力高强的贴身护卫,左叶。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是如何做到在这种时间完成这么高质量的突然袭击的,而且好似对我西北军营地的布置了若指掌一般。”韩凤仪喃喃自语道,反复思考自己是否算漏了些什么。 “从逃窜过来的先锋军伤兵口中所说来推断,对方似乎是一瞬间出现在先锋军大营的,看上去很像是用了某种仙器。” “可以瞬间移动的仙器?”韩凤仪心中已经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但很快又自己否决掉了。 军机处早就告知过自己文景国拥有这样一件仙器,但这仙器最多只能供三五人使用,也做不到将一整支部队一同转移过来。 而且那仙器乃是宗族至宝,又怎会轻易地出现在前线,若是被夺去了才叫得不偿失。 “正是,敌军虽然数量不多,但却来得十分突然,打了先锋军一个措手不及,待到负责警戒的士兵被杀死之后,大营外负责接应的部队才冲锋进来,从目前的线索来推断应该是这样。” “就算如此,你刚才说对方数量不多,先锋军内高手也不少,怎会如此轻易地被杀穿整条防线?” “大人,来袭之人大多装备精良,所用的武器也千奇百怪,前线将士应对不及,加上场面混乱,才会造成如此情况。”左叶神色凝重地说道,“而且,那其中似乎还有顶尖高手。” “顶尖高手?有多高?”韩凤仪警觉地问道。 显然这样一个词是很难出现在战场之上的。 “听说先锋军的头号高手在十招之内就被击败,这一点来看应当比我强出不少。”左叶的语气冰冷,韩凤仪能从中听出浓浓的担忧。 比气虚境巅峰的左叶还高的高手,也就是说至少破空境以上的修为了。 “开什么玩笑!他落枫城根本没有这种等级的高手,别告诉那风晚瑜一夜之间便能晋升到破空境了?” “之前的战斗中能感觉得到风晚瑜身体老朽,气息虚浮,不久前还受了不轻的伤,即使是奇袭,也应当不会直接出现在前线才对,我猜应当不是他。” “到底是谁?!”韩凤仪咬牙切齿地斥道,“两国交战不许直接在战场上动用破空境以上的宗门力量,这是裂谷之战后东洲大陆数百年的铁例!难道他文景国短短数月,又冒出了一个破空境的将军不成?” 韩凤仪心里是又惊又怒,他并不认为一个破空境的将军有那么容易培养,更加不可能如此之快地从默默无闻到横空出世。 国与国之间的交战,若非遭遇灭国的风险,否则是不允许动用宗族的顶端战力的,这是太白和徐北寒一战之后东洲各国签署的铁令。 第一百零一章 长夜箭鸣(三) 当初徐北寒率庆延国超凡者数人,破空境以上高手上百,陈兵十万攻打文景国,却被太白剑仙一人一剑所挡,死伤惨重。 从那之后各国意识到顶尖高手对于战争的影响力到底是多么恐怖,东洲的国家之间达成了共识,除非面临国都被灭的风险,否则决不允许私自动用破空境以上的宗族高手直接加入战场。 当然,像图南国这样主动攻打落枫城,那落枫城的高手便可自由出战,不受影响,但除此之外其他的宗族即使前来支援,也绝对不允许出现在战场之上。 如若有所违反,必将遭到大陆其余各国全部力量的围剿。 文景,图南,庆延,三国的国力都很强,但是谁也遭受不住整个大陆的怒火,因此数百年来尽管各国之间摩擦不断,但像当初那样大规模的顶尖战力冲撞已经不复存在。 时光流逝,大陆上的超凡者不知为何已经变得越来越少,晋升到神留境和破空境的难度也变得越来越大,太白时代超凡者遍地而走的武道盛世已经没落了数百年。 到如今各国宗族明面上破空境以上的强者都相互有数,气虚境在军队里已经可以算得上是顶级战力,一般都是朝廷付出高昂代价向大宗族征用的。 因此韩凤仪才会对这突然出现的不知名高手如此警觉。 文景国国内破空境的将军一共仅有四人,这四人中一人负责国都神安的安全,两人陈兵北境裂谷,正与庆延国打的不可开交,眼下仅有的一人数月前刚刚出征西域征讨异族,此时还在紧急归来的路上。 而落枫城内最强的也只是气虚境初期的风晚瑜。 不可能有其他的高手存在了。 也正是因为算到了文景国此时乃是四面楚歌,兵力严重缺失,各条战线顾此失彼,乃是出战的最佳时机,左相陈绍介才敢于向皇帝陛下上奏请求发起突袭。 攻打的目标落枫城虽然易守难攻,但短期内没有支援的情况下若是能顺利占领下来,便等于盘活了整个战局,之后作为下一步行动的大本营,可攻可守,进退自如,也算是在文景国扎根了下来。 但如果文景国的摄政王下定决心动用宗族的顶尖战力,那便根本不是图南国所能抵挡的。 文景国是什么地方,太白的故乡!大陆第一宗门太白殿到现在还在和文景国皇宫隔河相望。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太白创立太白殿之初便立下的信条。 而太白殿作为大陆第一宗门也不像世人印象中的那么不问世事,一直以来都和文景国皇室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 文景国皇室和将军世家都会将自己的孩子送到太白殿作为外宗弟子从小习武,太白殿也为文景国培养了不下三十位历代战将。 就连文景国现任监国,当朝太子杨瀚初自小也在太白殿习武。 不说别的,就只看太白殿的三大剑尊十二剑使,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远不是自己这西北军所能抵挡的。 韩凤仪可不认为文景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难道它已经膨胀到愿意与整个东洲为敌? “大人不必太过担心,此人恐怕也未必是文景国三大宗族中人,也许是某个之前被藏起来的江湖高手吧。” 似乎是看出了韩凤仪的顾虑,左叶突然开口道。 “而且方才观察情况的时候我已经派人点燃了敌袭的烽火,东南军营地地势上在高处,即使是深夜应该也能看得见。何况我们现在应当还能掌控局面,就算事态超出预期,不管严大人和大人多么不对付,大局为重的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来增援的。” 韩凤仪点了点头,他对于左叶的判断还是比较信任,此时心里也是镇定了不少。 只要来犯者不是宗族力量,那便还有回旋的余地。这些年来国与国之间的摩擦钻条例空子的也不算少,只要不做的太过明显落人口舌就行了。 自己只要保护好大皇子,撑到东南军前来救援即可。大敌当前,严阔那家伙也不敢暗中给自己使袢子。 尽管要严阔来帮忙救人实在是让韩凤仪感到非常不舒服。 就在韩凤仪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又一位传令兵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入了营帐之中。 韩凤仪认得出这个传令兵并不是先锋军的人,而是自己护卫队中的一员。 “又怎么了吗?!”韩凤仪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自己身旁的大皇子刘昶年被冲入的传令兵吓到,猛地跳了起来问道。 真是丢人,当朝大皇子怎么会是如此没见过世面的窝囊角色? 韩凤仪心里非常不屑,但表面上还是没法和大皇子撕破脸。 毕竟他们二人现在也算是一条船上利益与共的战友。 “不好了不好了大人,来犯者突然杀到了中军营地外围!大人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你说什么!?”韩凤仪一下子怒了,“先锋军营地距离中军足足有上千米,一路上全是障碍物和卫兵,这才过去多久就被人家打穿了整个大营了?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大人,属下不敢!是对方...对方有些人突然一下子便消失了,之后便已经出现在了中军营地之外。” “大人,我们必须马上离开中军大帐去到开阔地带。”一旁的左叶听了,突然猛地打开了营帐的帘子,一手抓住了韩凤仪,一手抓住了已经吓傻了的大皇子刘昶年,猛地一跃,撕开了营帐的帘幕,转瞬间已经跳到了列阵等候在外的少部分将士当中。 按照副统领和左叶的安排,此时中军护卫队大约有数百人已经在营帐外集结完毕,虽然状态算不得太好,但全副武装的他们也算是目前最靠谱的战斗力。 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到战场,左叶还是有把握可以重新将局面控制下来。 韩凤仪明白,此时只有待在开阔处的将士群中才能护住自己和大皇子的安危,毕竟对方可是一个连左叶都自认不如的超级高手。 第一百零二章 长夜箭鸣(四) “保护大皇子安危!”韩凤仪迅速整理了仪容,平静了心绪,向着一旁的指挥官下了一个手势命令。 韩凤仪心里也很清楚,作为将军的自己在战场上就是将士们士气的来源,自己此时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慌乱,那对于本就岌岌可危的西北军营地来说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眼下敌军就在自己附近不远处,之前安逸的营地此时已变成了危机四伏的战场。叫喊声,刀枪挥舞声,嘈嘈切切。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才能在眼前的险境中脱身。 “护卫军迅速切换阵型,来两队护送大皇子向后方先行逃离,剩下的先锋举盾准备应敌!”韩凤仪身边的指挥官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营地,从睡梦中被惊醒的将士们此刻也逐渐清醒了过来,进入了战斗姿态。 此时已是深夜时分,天空又是乌云密布,连月光都被遮得死死的。 尽管外围已经火光密布,但此时军营内能见度仍是极低,精神高度集中的将士们都不免有些紧张。 敌人短暂地出现在了营地外,却很快又一次消失不见,此时不知道会从哪个方向杀来,必须时刻做好警惕才行。 “嗖嗖”,一片黑暗之中突然响起了急促而锐利的破空声,尽管肉眼看不清,但从声音也可以分辨出那是两支疾行的利箭,正朝着大营本阵呼啸而来。 而更加可怕的是,那利箭乃是自上而下的,这意味着敌人正处于高处。 “流矢!敌袭!”指挥官一声大吼,前两排的将士们纷纷立起了盾,在韩凤仪的面前竖起了铜墙铁壁。 指令第一时间下达,士兵们的反应速度也很快,出乎韩凤仪意料的是,这仍旧没有能够阻挡那呼啸而来的两箭。 两箭精准地命中了第一排一位士兵的盾牌上,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盾牌击穿,而身旁的几个士兵也被这力道带着一起倒飞了出去。 这威力大大地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可没等其他补位士兵有所反应,黑暗中的呼啸声又一次响彻营地。 利箭的攻击还在继续! 韩凤仪很清楚,此时敌在暗我在明,若是不能阻止这利箭的攻势,有多少士兵也不够对方杀的。 “左叶!”韩凤仪一声大吼,而一旁的左叶已经第一时间拔剑,向着利箭呼啸声的方向冲了出去,身上的真气骤然爆发,一声巨大刺耳的格挡声,两支断了头的箭已经无力地坠落在了阵前。 “左大人!”前排目睹这一切的士兵发出了兴奋的呼喊,此时本就处在重压之下的将士会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发泄着巨大的精神压力。 士气,永远是战场上最重要的东西。 “不要懈怠!前排士兵继续举盾,保护阵型!我来负责暗箭!”左叶一声冷喝命令道,不自觉地扭动了一下持剑的手腕。 左叶跟在韩凤仪身边已有十数年之久,修为境界也已经达到了气虚境巅峰,在朝中都算是名气不小的高手,此刻却被方才的两支流矢震得虎口生疼,整条右手小臂都有些发麻,可见那力道是多么恐怖。 左叶大概还能猜测到,这两箭只不过是简单的试探而已。 到底是谁,落枫城是什么时候来的这样一位高手? 左叶环视着四周,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他的夜视能力不错,此时却完全没有找到射箭者的位置。 就在左叶聚精会神地等待着下一支来袭的利箭的时候,身后,一个清冽的男声突然在夜空中响起。 “身手不错,竟然能挡下我射出的箭矢。” 左叶大惊,猛地向后抬头望去,只见本阵的上方悬停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个此时正面对着本阵淡定地在空中踱步。 韩凤仪和将士们也听到了这声音,此时纷纷眯起了眼睛试图捕捉来者的样貌,而左叶出众的夜视能力已经让他看清,外貌上看,两个人影都是年轻男子,其中一人正一手持一张大弓,身背箭筒,另一人则一手持剑,另一只手握着一个圆形的器物。 而两人的样貌左叶有些陌生,但大概能推测出,其中一人乃是落枫城少主风晚秋,道服腰带上金色的枫叶家徽已经证明了他的身份。 而左叶不认识的另一人则是被东洲大陆一同通缉,悬赏金上千的贼子,数月前在醉仙居争夺太白真意失败,而后又在东南军营地被范子瑜追杀,千钧一发之际发动太虚玉盘逃离的离心剑客张子期。 还未等左叶有所反应,只见悬停于空中的张子期左手一挥,忽然间一道蓝紫色的光芒自夜空中一闪而过,虚空之中突然洞开了一道诡异的大门。 下一瞬间,有足足上百个装备精良的带着铁制面具的武者便自那大门之中跳跃而下,指挥官和左叶甚至来不及发号施令,武者们已经冲进了下方本阵的将士群之中。 这是西北军从来没有见过的进攻方式,空降在敌军中间,一切的阵线都瞬间变得毫无意义。 阵地战变成了白刃战。 而从天而降的这批武者明显个个都实力高强,身手不俗,平均都有星垂境以上的修为,武器装备都还十分精良,各有不同。 天色本就黯,袭击又来的突然,本阵的将士们对上方都毫无防备,几乎一瞬间就被撕开了防线。 刹那间,阵地上血流成河,有数十位离得最近的将士就此殒命,而且伤亡数还在快速地上涨。 待到指挥官反应过来下令反击之时,已经有上百个将士身负重伤,布好的阵型也被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韩凤仪和正在向后移动的大皇子的身影也因此一下子暴露了出来。 “快,那些都是高手,精锐护卫队快去拦住他们,别让普通士兵再去送死!”看到这一幕,韩凤仪焦急地下令道。 精锐卫队原本离韩凤仪最近,是专门负责保护他的私人精英,几乎个个也都是武艺高强,每一个都受过了非常艰苦的训练,资源的投入和开销极大,此刻却也被韩凤仪派上了第一线。 韩凤仪虽然自认不是个高尚的人,却也做不到眼睁睁地目睹高手们对一般士兵的肆意虐杀。 这等于是在让士兵们无意义地送死。 第一百零三章 长夜箭鸣(五) 战场上,精锐,永远只能交给精锐。 可韩凤仪这一下也让自己身边的守备力量变得极为薄弱,护卫队在前方厮杀,左叶还在阵线的最前方,他的周边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而上方的张子期和风晚秋也很清晰地洞察到了这一点。 “东南军的将军和图南国的皇子就在那里,我若亲自出手可能会落人口舌,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张子期挥剑指了指阵型中央的韩凤仪低声道。 “我知道,这次你已经帮了大忙,天海剑宗的太虚玉盘竟然是这等奇物,我之前听说它只能供两三人穿越虚空移动,没想到现在已经可以一口气移动一整只奇袭部队了。” “这也是我最近的发现,算不得什么稀奇。而且是你付钱找我来帮忙,我载了你一程而已。” “嗯,然后没控制好,一不小心飞进了西北军的大营中心,就如同你上次飞进东南军大营一样,这种事你有经验。” “现在可是在打仗,你还有心情闲聊吗?”被戳中了痛处,张子期有些不悦地回道。 今晚的突袭乃是张子期和风晚秋一同策划的。作为落枫城的少主,风晚秋自然有资格参与守卫落枫城的战斗,而张子期则只是提供太虚玉盘运送风晚秋和他的护卫们来到大营之中,全程并没有进行任何的战斗,即使作为无宗派的江湖人士,也不算是触犯了条例。 只要名义上说的过去,具体情况也并不会有人前去细究。 “的确没有,还是先干正事。” 张子期身旁的风晚秋一边回答道,同时已经重新拉弓,瞄准了阵型中央的韩凤仪,身上的气息也在一瞬间肆意地散发。 显然,方才黑暗中的两箭正是出自他之手了。 左叶见状暗呼不妙,此时知晓了敌人的位置之后,之前原以为十分安全的阵型中央现在反而成为了暴露最明显的位置。 必须赶快去保护韩大人! 想到这,左叶顾不得前排被冲杀的七零八落地护卫队士兵,第一时间拉开步伐向着韩凤仪身边冲去。 “呵呵,没想到数年不见,当年落枫城的少主竟然已经踏入了破空境,太白殿天下之一宗门之名,果然是名不虚传。”张子期轻笑,“不过好不容易有了入太白殿学习的机会,你不学舞剑却专注射箭,不知道那些老家伙们会不会生气。” “师父们都很尊重我的选择,再说太白殿的剑意本就不依托于剑本身,即使用弓,也能很好地重现太白剑的风采。”风晚秋随口答道,“反倒是你,当年天海剑宗的希望之星,年过三十才踏入破空,我还以为当年风采无双的张子期早已经泯然众人了。” “若非受了些刺激,我也不想如此之快地晋升。”张子期语气有些落寞地道。风晚秋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张子期主动前来帮忙已经出乎了他的预料,他知道张子期和图南国之间有一些事情,至于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企图,那便已经不是自己需要管的事情。 眼下自己只需要斩首东南军大将韩凤仪,活捉大皇子刘昶年,今晚的突袭便算是成功了。 风晚秋相信,只要今晚的突袭成功,这场战争便可以就此停止,落枫城会以大皇子作为人质,两国有机会协议停战,也不会再有更多无端的人会被卷入进来。 而眼下自己离目标仅仅只差最后一步。 看到左叶的行动,风晚秋放下了手中的弓,从衣衫中掏出一个做工精巧的小鸟笛,在夜空中吹出了嘹亮而诡异的奇妙哨声。 下方正在拼杀中的精锐高手群中有三名带着铁制面具,体格明显健硕,真气也更为雄厚的家伙,其中一人拿着一条链锤,一人手持一柄巨大的利斧,还有一人则使得是两把闪着银光的短剑。 三人修为极高,对武器的运用也可以算得上是炉火纯青,此时在普通士兵面前几乎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大肆杀戮。 可在听到风晚秋笛声的时候,三人却仿佛突然停住了一般,片刻之后,便齐刷刷地冲向了正在向着韩凤仪狂奔而去的左叶,离得最近的链锤男已经挥舞起了自己的武器。 而此时左叶原本已经快要抵达阵型的中央,却无法忽视链锤男的攻击,只好转过身来抬手格挡。 链锤男的力道很足,这一锤震得左叶都退后了两步。 左叶看得出来,眼前这人虽然修为不及自己,但横练的外功却是极好,加上链锤的攻守范围又是极大,此时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 还没等左叶有机会好好分析一下链锤男的弱点,利斧男的战斧已经自他的背后劈砍而来。 左叶猛地向左边跳开,战斧将地面砍出了一个深坑。 没等有机会喘口气,短剑男也已经在他的身后摆好了架势。 显然,这三个怪人是盯上自己了,若是不杀了他们,只怕根本没有机会前去保护韩大人。 从刚才的攻击看来,三个怪人并非各自为战,他们的动作有协同,有配合。武器上面也可以很好的互补。 链锤负责长距离的扫荡,逼迫左叶的走位,战斧负责正面的挥砍,而短剑则在暗中寻找机会,随时准备发起致命一击。 左叶的眉头紧皱,神色凝重,显然眼前敌人的实力已经远超了他的预期。 上方可还有两个破空境的高手没有出手呢,东南军营地距离这里可有数里的路程,就算看到烽火第一时间赶来也得花去一个时辰以上,这样下去真的不一定能撑到救援赶到了。 看到三怪人已经牵制住了左叶之后,此时的风晚秋重新抬起了弓,屏气凝神,目光如炬,已经锁定了人群之中目标明显的韩凤仪。 而此时韩凤仪的贴身护卫队已经和空降的武者们厮杀在了一起,周围数米都无人顾及。 对于风晚秋来说可以说是绝佳的靶子。 第一百零四章 长夜箭鸣(六) 亲眼目睹过后,韩凤仪也马上明白为何自己的先锋军营地会如此之快地沦陷了。 对方有两个破空境的强者,其中一个似乎还会一些奇妙的法门,将一群武艺精湛的精锐部队突然自空中变出,直接袭击中军大帐,负责警戒和防护的士兵反应不及也是再正常不过。 别的不提,光是那风晚秋射出的足以穿透盾牌的利箭,就不是一般士兵所能应付得了的,加上对方的目标似乎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的大本营,恐怕外围的小打小闹都只是骚扰为主。 对方恐怕从来没有指望要与东南军全军作战,只是想要趁着夜色凭借高机动性和尖端战力袭杀韩凤仪本人而已。 只要顺利杀死韩凤仪,抓获大皇子,在通过那诡异的虚空之门离开,到时候西北军自然会土崩瓦解,落枫城之围也可顺利解除。 擒贼先擒王,好一出釜底抽薪之计! 韩凤仪的心里十分地不甘,身为西北军的将领,他的修为却仅仅只有气虚境初阶而已,在将军里实在是有些不够看,不说拿东南军严阔相差甚远,甚至连严阔手下的范子瑜都有所不如。此刻面对破空境高手的袭杀,韩凤仪一时间竟然毫无办法。 逃吗?此刻将士们还在浴血战斗,若是自己就这么跑了,士气崩塌,整个西北军都可能乱成一团,到时候光是恢复秩序都不知道要花多久。 若是正面应敌,自己实在没有把握能在两个破空境的手上撑到援军来助。 究竟该怎么办? 韩凤仪一直认为自己走的乃是智将的路线,靠谋略便可掌控全局,他看不上只会以武领兵的直觉性武将严阔,却又一直在朝中被严阔全方位压制。 图南国三大将,赤焰将军镇守中庭,东南军南下剿匪征伐功绩无数,唯有西北军只能承担枯守边疆的任务。 十六年前的一战西北军被人轻松击溃,而后十六年来连一次像样会战都没有过。 而当时的主帅韩凤仪也一直担着败军之将的名号被冷落在了西北,一待便是十六年。 他都已经快忘了洛京的奢华盛世是什么样子了。 眼下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机会可以让他带领西北军一雪前耻,为国出战,却在落枫城下被挡了足足四十天,在人数和军备占据明显优势的情况下,连续三次攻城都以失败告终。 甚至朝中都一度传出了要撤换掉他的声音。还有不少人在等待着飞将军严阔率领东南军前来救场。 这对一向自视甚高的韩凤仪来说可以说是极大的打击。 眼下西北军刚刚收获了最新的攻城器械,为了保险起见防止被对面突袭,韩凤仪还特地将营地换到了易守难攻的落枫城西郊。休养生息许久正准备摩拳擦掌大战一场的时候,却又一次面临着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窘境。 韩凤仪能够清楚地感觉得到,天空中的风晚秋手中的弓箭已经死死地瞄准了自己,随时可能离弦而出。 难道自己要就此成为图南国历史上第一位被斩首的三大将,就此留在东洲的耻辱柱上吗? 风晚秋手中的箭已离弦,这一次他一口气射出了三箭,而且力道上也要比之前强出一筹。 三箭分别向三个不同的角度飞去,在空中划出了不规则的弧线,仿佛有人在牵引他们一般,几乎同时向着韩凤仪的三个死角袭去。 一旁的张子期认得出,这一招是落枫城风家的绝学,“雁过云隙”。 离弦的箭像是划过云霄的大雁一般,有着自己的自主意识,会在空中不断地二次蓄力,一点一点拉近与对方的距离。 直到找到最佳角度,一击致命。 箭在空中仍在不断地蓄力,嗡嗡的呼啸声越来越响,韩凤仪的心理压力也是越来越大。 因为三箭并非笔直地朝着韩凤仪而来,所以给了韩凤仪一些反应的时间。 韩凤仪在看到风晚秋拉弓的时候便下意识地想要举剑格挡,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格挡哪个方向。 已经上了年纪的他本来感官的敏锐程度就比不得左叶这年轻人,加上箭速极快又有夜色做遮蔽,韩凤仪只能凭借声音的方向来做判断。 箭有三支,每一只都瞄准了自己,从速度上看也会同时到达,自己真的有办法格挡得住? 刚才这箭击穿盾牌的场景自己可是亲眼目睹的,此时韩凤仪断然不敢以自己的铠甲当盾去试一试那箭的力道。 该怎么办?韩凤仪的心里有些忐忑,要不直接转身逃跑吧,眼下场面如此混乱,应该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是不是。 真是丢人的想法,这也算是西北军的将军吗?韩凤仪在生出逃跑的想法的瞬间便在心中怒骂自己,就这点骨气,还谈什么一雪前耻,还如何与严阔相比。 如果自己也有严阔那样的修为的话,这样的箭应该可以轻松化解吧。 不对,如果是严阔那家伙的话,此时面对空中的两个活靶子,应该早就主动拉弓射击了,哪里会像自己一样,只能狼狈地逃窜和格挡。 尽管脑海中的心理活动很多,但在现实里也不过只是一瞬间。 甚至箭还有闲工夫在空中再飞一会。 如果再给风晚秋一次机会的话,他可能不会选择用这一招雁过云隙,而是直取正面,凭借修为上的优势,以力破巧。 虽然看上去雁过云隙是更加稳妥保险的选择,韩凤仪几乎不可能躲过,可以确保一击毙命,但实际上却给所有人都留下了大约三息左右的时间。 从未上过战场的风晚秋还没有意识到,战场上,每一息都可能是生与死的差别。 就是这三息左右,便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韩凤仪的命运,西北军的命运,落枫城的命运,都可能因为风晚秋一时间的决断,而踏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就在三支利箭已经蓄势完毕,整齐同步地在空中转道,从三个方向杀向韩凤仪的时候,异变突生。 第一百零五章 长夜箭鸣(七) 黑暗中忽然又响起了新的呼啸声,与风晚秋射出的箭的声音非常相似,但是与雁过云隙相比,这呼啸声来得更加刚猛,更加炽烈。 如果是雁过云隙讲究的是轻盈和技巧,那这新起的呼啸声代表的则是威势与冲力。 此时正与面具三怪将战得难解难分的左叶显然也感知到了这声音,瞬息间简单的一瞟,左叶看到了那呼啸声的正面目。 是一支通体呈亮金色的奢华羽箭。他来自韩凤仪的背后,也就是大皇子一行逃离的方向。 左叶当然认得出这支羽箭属于谁。 这支羽箭自韩凤仪身后杀出,完美地与三支几乎同一时间到达的雁过云隙撞击在了一起。 尽管是一对三,但力道上的差距还是让羽箭不落下风。 四支箭的箭头此时正在韩凤仪的面前相撞,相互摩擦,发出令人耳膜刺破的撕裂般的巨大声响,而狂暴的气息也让周围不多的士兵都纷纷被震到在地。 这诡异的空中角力就发生在韩凤仪的眼前,可他此刻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随着又一声崩裂的声响骤然而起,四支箭的箭头同时被震飞,向着不同的方向飞去,一路上还穿透了不少将士们的铠甲。 中军本阵重新恢复了短暂的平静,但那是因为在场的人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风晚秋和张子期都目睹了眼前的景象。风晚秋死死地攥紧了手中的弓,狠狠地盯着一片混沌的前方。而张子期更是面色凝重,方才那一箭勾起了他极为不好的回忆。 还是不久之前发生的,连每个细节都尚未褪色的新鲜记忆。 风晚秋二话不说,将箭筒直接横跨在腰间,从中快速地抽出了数箭,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再用雁过云隙那样华丽炫技的招式,而是直接选择最朴实无华的射法,一箭接一箭,如同连珠一般向着方才那一箭的方向射去。 张子期大概感觉得到,这一次风晚秋没有留手,直接拿出了全力。 一箭接着一箭没入黑暗之中,但风晚秋却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就这么不知疲倦地上箭,拉弓,发射,机械地重复着这一过程,就连手指之间的老茧已经被磨出了血都浑然不知。 可几乎每一箭都没有击中对方的实感。 一声又一声金铁相撞的刺耳动响,一次又一次黑暗中的羽箭对碰。 炸裂的声音此起彼伏,每一支射出的箭都被远方的箭完美地挡了下来。风晚秋已经用尽了全力,射出的速度越来越快,频率越来越高,可仍旧无法突破对方的封锁。 对方完全没有逃避,就这么正面接下了风晚秋的每一次挑战。 其实从最早那一箭风晚秋已经感受到了,眼前人绝对是个顶尖的箭术高手。 落枫城的地理位置极为特殊,身处一个地势较高却四面环山的盆地之中。 想要从图南国进入文景国的腹地,最快的方式就是越过落枫城。 一旦越过落枫城,直到国都神安为止都将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再无天堑地利可守,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可如若绕行,向北自然是不可能的,北边有大裂缝作为阻挡。向南的话,不仅在群山峻岭之间大军行进速度要受到很大影响,也会被高处的落枫城轻易发现,通过弓箭和滚石加以袭击。 落枫城城主在城的四周的山上都修建了高高的塔楼连接各处山顶,并配备了大量的弓箭手和弩手,将落枫城打造成了文景国东部最强力的防线,整座城都成了坚不可摧的堡垒。 这也是为何之前势如破竹进军的西北军在人数,装备各方面都占尽压倒性优势的情况下连战三次都没能攻下落枫城。 落枫城风家世代学弓,可以说是整个文景国最适合承担守护落枫城职责的家族了。 而风晚秋又是风家史上第一位晋升到破空境的人,可以说在弓箭实力上已经站在了文景国的顶端。 尽管如此,在方才一回合的较量上,他却仍然吃了亏。 尽管看上去最后的结果是不相上下,但自己出了三箭,对方只出了一箭,而且从距离和箭的轨迹来判断,对方身处的位置明显要比自己远的多。 在这种情况还能与自己打成平手,这让风晚秋有些难以接受。 弓箭不比刀剑,在东洲兵器谱上本就属于下等的存在。与门槛低却难于精通的刀剑相比,弓箭更难上手,在除战场以外的地方又很少能派上用处,对很多武者来说都属于鸡肋。 因此顶尖弓箭高手一般都在军中,而这样的人想要遇到一个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就更加困难。 显然风晚秋认为眼前人就是这样一个期待了很久的超级弓手,这一下子便激起了他的胜负欲,让他不再保留,全力出箭,想要与眼前人一决胜负。 并且风晚秋和身边的张子期都已经大概猜到了,方才那一箭的主人正是图南国东南军将领,飞将军严阔。 享有天下第一弓的美誉。 这仿佛命中注定的舞台正是风晚秋期待已久的,他出箭的速度越来越快,感觉到自己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 然而,尽管风晚秋出箭的速度很快,也在箭与箭之间加入了许多轨迹上的微小变化,这一切却仍旧没有超过对方的掌控。 风晚秋不断地射击,然后不断地被空中拦截,对方不仅摸透了自己每一箭的速度,力道,轨迹,还可以饶有余力地加以反制,可见二人之间的差距比想象中还要大。 虽然斗志越来越旺盛,但在这一轮的交手中,风晚秋更加清楚地感受到,对方无论是射术技巧还是修为都要在自己之上,或许是因为给自己面子,才只是一直防守,并没有发动反击。 直到自己的箭筒中,只剩下最后一支羽箭。 “怎么了小鬼?为何不继续了?” 黑暗中的远方,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声瞬间响彻整片营地,所有人都听得明白,那正是严阔的声音。 此时的严阔正悬浮在距离营地百米外的平野之上,而他的下方,正是副统领范子瑜与数万东南军的精锐,正整装待发。 第一百零六章 漫天星火雨(一) 凭借过人的视力,严阔目光灼灼地凝视着风晚秋的位置。风晚秋看不到他,却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因为严阔的真气波动实在是太过猛烈太过霸道。 这就是天下第一弓的实力?气息比自己强悍的多,难道已经到达了破空境上层? 甚至是...神留境? 若真是到达了神留境那也太可怕了,至少整个东洲还没有哪个国家的将军拥有如此恐怖的修为,一般只有超大宗族的顶尖存在才有可能达到那样的境界。 可遇不可求,距离成为屈指可数的超凡者只差一步。 有一点风晚秋是很清楚的,即使没有达到神留境,严阔也比现在的自己要强上不少。 而张子期的神情就更加凝重了,他主动找上风晚秋提出帮忙,本来打的是帮助风晚秋拿下西北军将军和大皇子的算盘,心想若是这样在天海剑宗的强势要求下,也许便有机会与图南国交换人质,将一直被囚禁着的宇文轩换回,到那时候无论两国还要不要继续打也都不管自己的事了。 自己欠宇文轩的人情,一定要想办法还上。 可眼下的情形显然不是朝着张子期预期的方向而去的。 风晚秋之前只听说严阔是天下第一弓,但那毕竟是天下人的虚名而已。原以为自己如此年轻便已经晋升到破空境,说不准已经超越了他,今日一战方知实力差距明显。 可眼下若是不能击败严阔,今日的作战便只有败退一途可走。 风晚秋决定搏一搏,试一试自己一直没有把握的那一招。 如果成功了,今日之事或许还有转机。 最后的一支箭,风晚秋并没有立刻搭在弓弦之上,反而紧紧地将其攥在手中,然后将全身的真气都向箭矢之中凝聚而去。 远处的严阔也第一时间感受到了风晚秋的气息正在凝聚和壮大,但他并没有出手试图打断,反而是饶有兴致地等待着。 他很想看看风晚秋的这一箭到底能达到怎样的程度。 一旁的张子期也只是默默地凝视着正在聚气的风晚秋,此时的风晚秋脸上倔强而要强的神情有些像他之前见过的一个人。 一个以雷化剑,将自己劈得四处逃窜的人。 半晌,风晚秋气息到达了顶点,真气凝聚完毕,而那最后一支箭矢也突然一下子被点燃了一般,箭头上闪耀起熊熊的火光,正有愈燃愈烈之势。 风晚秋终于动了,他将那支燃烧着的火箭缓缓搭在了弓弦之上,一直悬浮在空中的身形猛地向后倾倒,像是使出浑身力气似的,将弓和箭一道朝着头顶上方的夜空拉去。 待到身体已经歪斜到极限,弓弦也已经被拉到快要断裂的时候,风晚秋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师父,我从来不会让你失望。” 心里如此默念着,然后猛地松开了拉着弓弦的手。 “咻”得一下,燃烧的箭矢如同划开天际的烟花,就这么笔直地朝着那片深邃的暗空中的飞去,然后就这么没入到了那片云层之中。 仿佛坠入深海的流星,一下子变得悄无声息。 风晚秋也放下了弓,闭上了双眼,一言不发地等待着。 这是怎么回事?就没下文了吗?张子期有些愣住了,不知道风晚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可砖头看到风晚秋的神情之时,他便马上明白。 没入夜空的箭矢只是一个开始,风晚秋这一招真正的面貌还并没有开始显现。 严阔在等待着,张子期也在等待着。 果然,不出数息,方才箭矢淹没处的那片云层中,突然有一部分开始发出火红色的亮光。 而后是另一部分,接着是相隔的另一片云层。 渐渐的,整片夜空都仿佛被那团火花点亮了一般,一时之间,崇山峻岭,高墙残垣,落枫城,西北军军营,乃至整片苍茫的大地都亮的如同白昼。 此时正在厮杀的将士们都忍不住抬头望向那一片片火红色的云朵,如此异象实在太过难得。就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严阔此时也不由地微微眯起了双眼。 就在这时,风晚秋突然睁开了双眼,将手上的弓举向了天空,一声轻喝。 “星如雨,落!” 几乎是在风晚秋发话的下一瞬间,自火云之中,无数道如雨点一般的箭矢密密麻麻地倾斜而下! 每一道箭矢都是风晚秋的真气所化。风晚秋将凝聚着自己大量真气的箭矢射入云层之中,用烈焰真气引动了附近所有的云,将其全部转化为自己的第二把弓。 所有的箭矢都是朝着严阔和他的东南军而去。 下方的范子瑜见状心中也是大惊,风晚秋这一招的杀伤范围之大显然远远超出想象,即使严阔可以安然地阻挡躲避,可下方密密麻麻列阵完毕的东南军可无法随意地躲闪。 由破空境高手的真气转化而成箭雨,这杀伤力之强根本不是普通士兵所能抵挡的,到时候定然会是死伤惨重。 而一向爱兵如子的严阔是绝对不可能容忍自己手下的兵在自己的面前遭受这样的打击的。 也就是说,风晚秋的这一招逼得严阔不能闪躲,必须要凭借一人之力,挡下漫天的箭雨才行。 不能让任何一支流窜到军阵之中。 而无论严阔射出多少箭,与那漫天的流星火矢相比,显然都是远远不够的。 看着这铺天盖地的箭雨,一向喜怒少形于色的严阔都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究竟是躲,还是接? 箭雨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落下到阵地之中,而严阔看上去仍旧有些犹豫,并没有任何的动作。 但尽管如此,范子瑜没有动,整个东南军也没有一人露出任何慌乱的表情。 所有人都只是整齐地抬头望着天空。 望着那片火红色的箭雨,望着横在那片箭雨和他们之间的飞将军。 飞将军不曾下令,无人会动,哪怕面前是山呼海啸,暴风狂岚。 所有将士都相信,哪怕天塌下来,也有他们的将军挡在自己的身前。 既然如此,便无所畏惧。 第一百零七章 漫天星火雨(二) 面对着来袭的漫天火雨,严阔迟迟没有动作,但下方的范子瑜却能够感觉得出,此时飞将军已经在默默地蓄力,酝酿一次足以与那夸张的星群相提并论的声势浩大的反击。 而这一招不会让东南军等待太久。 在火箭雨洒下快要接近严阔所在高度的时候,这位飞将军突然举起了手中的硬木长弓,猛地拉弦到极致,然后仅仅维持了不到一息便松开了弓弦。 刹那间,一道炫目到让人无法直视的白光自那张巨型硬木弓上向着漫天火雨飞射了出去。 那花火般绚烂的星群在它的面前也变得有些黯然失色。 而范子瑜看的清清楚楚,严阔并没有搭箭,只是纯粹地拉了拉弓弦而已。 那道白光,是他的真气所化的箭矢。 对于破空境以上的高手来说,真气的拟态化和实体化几乎都是手到擒来。兵器已经不再是他们的依仗,他们自身的存在,就是超强的兵器。 高手们会将自身的真气直接转化为自己最适应的兵器,而不再仅仅作为对兵器的增幅。 而每一个高手也都拥有属于自己最纯熟最得心应手的真气形态,或是雷霆,或是流焰。 但许多年来,范子瑜却从未见过严阔的真气变化究竟是什么样子。 严阔从未在任何人的面前展示过,仿佛从未遇到过值得自己出手的对象一般。 而范子瑜的修为境界越高,便感觉自己与严阔之间的差距就越大。他一直猜测自己所跟随的这位大人会不会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踏入了神留境,但严阔没提过,他也不便问。 范子瑜坚信,无论严阔的修为如何,破空境也好,神留境也罢,整个东南军都会始终保持着对于严阔那种百分百的信任和如同神明一般的崇拜。 恰如此时此刻。 这道白光并没有多么骇人的气势,甚至无法看清楚它的真气形态。范子瑜觉得它如同一只飞鸟,就这样冲入了漫天火雨之中,但想象中的流焰焚鸟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相反的,飞鸟的周围仿佛笼罩着一层层看不见的气旋,将遮天的火雨箭全部吸了过来,而它的身上又仿佛带着一层厚实的屏障,将每一道真气构成的火箭在触碰到的瞬间便击了个粉碎。 闪耀着璀璨白光的飞鸟成为了夜空中最亮的星。飞鸟越飞越高,它那看不见的气旋也仿佛越来越大,越来越广,大到足以将整片火云都冲散。 终于,飞鸟也没入了云层之间,而此时的夜空也重新回归了平寂,仿佛方才的火雨都从未存在过。 随着云中一声嘹亮的啼鸣,白光在夜色里忽的炸裂开来,凝望天空的人们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躲开强光的刺激。 白光消逝,浮于空中的严阔还仍旧保持着拉弓的姿态,若有所思地盯着飞鸟离去的方向。 “这一招也能被如此简单地化解吗...” 此时风晚秋的心里对于严阔已经仅有敬畏和佩服。在文景国,风家是说一不二的弓道名门,风晚秋自小被誉为天之骄子,弓道实力也是举国闻名。在去往太白殿沉修数年之久后,风晚秋已经十分自信自己就是文景国的弓道第一人。 但在此刻,他却在与图南国的天下第一弓的较量中彻底败下阵来,不留余地。 如果说风晚秋的强大是放肆的,那严阔的强大就是沉稳的。 稳如泰山,难寻其隙,将自己的每一招都完美地化解。 包括在春绿江畔悟出的这一招“漫天火雨”。 风晚秋知道自己还年轻,等自己也到达严阔的年纪之时未必不能有如此境界,但战场之上没有如果,人生的路途没有等待,每一次的生死较量都是一次不容回头的赌博。 年轻不是战场上的借口。 “张子期,恐怕这次的交易内容要有所变更了。”风晚秋的大脑飞速转动,试图在当下的局面里寻找破解之法,“你的太虚玉盘没问题吧?” “若是要把还活着的人都带走只怕有点吃力。”张子期看着风晚秋的表情,心里也是越来越沉重。“你也很清楚,带的人越多,太虚玉盘消耗的天地之气便越多,今日两次突袭已经是极限了,再强行使用的话只怕会出现落点把握不精确的情况。” “更何况,要带多人走的话,蓄力时间便要加长,上次我在那老家伙的箭下溜掉过一次,他应当会对我有所警觉才是。”张子期不无担忧地说道。 本以为这一次出手帮忙运输一下就可以一举终结这场战争,还能得到足以换回宇文轩的重量级人质,没想到风云突变,被突然前来支援的严阔破坏了整个计划。 之前他与风晚秋商议之时已经做过了非常细致的研究,东南军和西北军乃是两个大军团,即使想要互相照应,营地之间的距离也绝对不会短,自己一行人空降在西北军中央,就算他们第一时间通风报信,等严阔收到消息之时只怕早已尘埃落定。 而严阔可以如此雷厉风行地赶到的原因很明显,他们的计划早就被识破了。 借着夜色实行偷袭的不只是风晚秋一行人,严阔的东南军也是一样。 此刻根本无暇思考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能否平安地从这西北军大营全身而退才是最应当考虑的。 显然,风晚秋也已经在考虑这件事了。 “那若是仅有两个人呢?需要多久的蓄力?” “那样的话应该瞬间便可以完成。”张子期有些不解,难道风晚秋事到如今打算放弃手下自己逃跑了吗? “你也很清楚,眼下局面对我们很不利,事到如今你想独善其身是不可能了,我们只能搏一搏。”风晚秋盯着严阔的方向,语气凝重地说道,“我需要你为我再做一件事。” “你说吧。”张子期知道此刻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他本来帮风晚秋也不是为了什么利益,只是为了救宇文轩而已。 “你,出手,挟持那大皇子,然后把他带回落枫城。”风晚秋突然举起了弓开口说道。 第一百零八章 漫天星火雨(三) “我出手?”张子期心中的疑虑更甚,难道风晚秋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破空境的实力修为,若是再行出手挟持对方大皇子的话,很容易挑起整个大陆对文景国的不满? 更不用说,自己若是贸然直取大皇子,不要说远处蠢蠢欲动的严阔的箭,就连西北军大营内的一些高手的围堵都不一定能应付过去,毕竟自己虽然是破空境的修为,但碍于身体的一些原因,剑道功底很难发挥得出来。 若只是杀,很轻松,但要控制住大皇子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没错,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唯一的办法。”风晚秋头也不抬地答道,此时已经做好了应战了的准备。“我们现在需要筹码,那韩凤仪的命今天是拿不下了,一会你尽管去追那大皇子,我来帮你应付严阔的箭。” “你搞得定吗?我看你现在的状态可不太好啊。” “放心,若是防守的话,我还有信心可以撑一会。今夜我们是否会一事无成就要看你的了。” 说罢,风晚秋已经凝聚了一根真气箭矢,猛地向前方射了出去。 离得最近的张子期能很清楚地感应得到,这一箭的威势已经远不如之前,可见刚才那一招漫天火雨对风晚秋的消耗有多大。 “快点行动吧,不然那大皇子得跑远了。” “那你和你手下怎么办?” “我们会自己想办法杀出一条血路来,到时候在落枫城汇合。” “去!”风晚秋狠狠地推了一把张子期,又射了一箭出去,而方才的那一箭不用多说自然已经被严阔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事到如今留给张子期思考的余地也不多,咬了咬牙,张子期一个空中踏步,向着大皇子方才逃窜的方向冲了过去。 “严大人,大军要出击吗?”站在地面上的范子瑜向着空中大声询问道。 “不必,东南军所受到的命令仅仅是在此处原地待命而已。”严阔摇了摇头,声音不响,在寂静的夜里却非常清晰,“剩下的事那个小鬼应该也已经计划好了。” “您指的是...” “呵呵,自然是那小蛇崽了。”隔着不近的距离,范子瑜能感觉到严阔又轻笑了一声,而后随手射出一道白色箭矢,将袭来的火箭矢击散。 张子期此时也算是拼了,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上还有伤,离心剑的身法都有些使不利索,加上为了开启太虚玉盘第二重,也为了压制身上的伤势,不得已将多年来积蓄的功力一口气催逼出来,虽然成功突破到了破空境,但仅仅只是个空有其型的花架子而已,真实实力相比醉仙居的那一晚甚至反而有所下降。 但时间不等人,他别无选择,正如同此时此刻一样。 抓住大皇子,他和风晚秋便还有一线机会,哪怕风晚秋被杀被擒,至少文景和图南有了坐下来谈和的条件,这才是他找风晚秋的真正目的。 不是为了打赢战争,只是为了终止战争。 自小在战火中长大的张子期比任何人都要厌恶战争。 想到这里,张子期又是一个加速,一下子在空中前进了一大截,此刻眼前不远处的男子衣着奢华浮夸却实用性极差的轻甲,周围有十数人簇拥着,正在快速向营地反方向逃窜,便是大皇子刘昶年无误了。 只要抓住了他,无论此行损失有多大,都是值得的。 张子期突然出剑,在空中一个斜向下的转身,仿佛以空气作为着力点进行了一次蹬踏,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向着大皇子一行人射了过去。 最后面的一位护卫是最先察觉到来袭的张子期的,他果断地离开了队伍,摆好了架势,试图将张子期拦住,即使拦不下也要尽可能地为大皇子争取时间。 但张子期的身法速度实在是快到诡异,甚至完全没有一丝想要与自己搏杀的意思,反而在斜冲至地面的瞬间,以剑挑地,轻翻了个跟头,直接从这名护卫的头顶掠了过去,此时距离刘昶年仅仅一步之遥。 “妈呀,救命啊!”刘昶年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望了一眼,便看到了张子期面目狰狞地冲刺而来,一下子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呼救道,而身边的护卫们也将大皇子团团围住,严阵以待。 张子期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尽管作为江湖人士要做什么是自己的自由,但破空境以上的高手出现在战场上对将士下杀手也难免会害的文景国被人大做文章。 最低限度自己要在不重伤任何人的条件下抓住大皇子才行。 张子期一边飞奔一边挥剑在胸口斩出一道横批,浮动的剑气一下子撕破了最靠前的两名护卫的铠甲,虽然伤口不深但也足以让二人吃痛闪开一个小小的空隙。 转瞬即逝的小小空隙对于身法诡谲的张子期来说已经足够,他一边收剑一边旋转身体,见缝插针般钻入了进去,瞬间开阔的视野让整个局面都一目了然。 大皇子此时已经就在他的面前,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抓到,而只要完全控制住了大皇子,便可以马上运转太虚玉盘进行移动。 而严阔似乎也被风晚秋缠住,并没有对自己有任何的攻击行为。 就在张子期以为胜券在握,准备伸出没有握剑的左手去抓大皇子的时候,突然一股非常强烈的危机感笼罩了他。 很早便被逐出宗门,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十多年的张子期早已形成了一种躲避危机的本能,此时他下意识地缩回了已经抓住大皇子衣角的手。 刹那间,一道极其凌厉的剑气便出现在了他与大皇子之间,直接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不浅的痕迹。 张子期跳出了护卫队的包围,满脸疑虑地望着方才剑气掠过的地方。 剑气的痕迹昭示着它的主人修为绝对不低,如若方才执意伸手去抓,只怕自己下半辈子便要失去这只左手了。 除了严阔,难道西北军营地还有另一个如此修为的高手在蛰伏着吗? 本以为自己与风晚秋联手,两大破空境高手加上一堆风晚秋手下召集的奇人异士,要对付一个气虚境的左叶领衔的西北军应当是手到擒来才对。 此刻张子期的心已经彻底冷了下去。 第一百零九章 和平的预兆(一) “不错,不愧是离心剑客,就连躲避的方式都是那么的不同常人。”黑暗中,一个青年男子缓缓走出,他身着与这战场极为不搭的锦衣华服,身形瘦削高挑,火光映照下可以看出面庞极为清秀,甚至不输女子,头顶上的玉冠证明了他的身份一定也是极为高贵的。 “你究竟是谁?”张子期冷冷地问道,他从眼前这年轻男子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真气波动,张子期并不认为这人就是之前挥出那道凌厉剑气的家伙。 而这样身份高贵的人会突然出现这战场中心,显然更加耐人寻味。 “既然离心剑客诚心诚意地请教了,孤便回答你,孤乃图南刘朝当朝三皇子,刘昶熙。”青年男子似乎完全不惧怕张子期一般,语气平淡地回答道,还不自觉地向前踏了一步。 “你是三皇子?”张子期显然完全没有料到这样的展开。之前不是说只有大皇子亲自前来前线督战的吗,怎么连三皇子也来了? “离心剑客,你的消息太不灵通了。”刘昶熙摇了摇头笑道,“孤带领图南国宗族军队驰援前线一事早已经传遍了图南国大街小巷,你的探子竟然会不知道。” 张子期看着神情极为轻松的刘昶熙,心中也是十分防备。 很显然,刘昶熙是没有任何真气修为的,或者说修为低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那他仍然如此有恃无恐地前来战场中央,代表他身边一定有修为极高的高人保护。 应该就是方才那一剑的主人。 察觉到了张子期的神情变换,刘昶熙又忍不住笑了笑,继续说道:“你是否在想刚才挥剑之人此刻在哪?你不必太过警惕,丽此刻就在孤的身边,只是你看不到她而已。”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这是丽的能力,她的全身包括武器在内都是透明的,因此你看不到她。而孤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因此她的存在孤很清楚。” “即使不依靠真气感应,也是一样。”刘昶熙转身对着一片虚无做了一个抚摸的动作道,“不过孤奉劝你一句,以你现在的实力不是丽的对手,不要做无谓的尝试,那只能伤害你自己而已。” 刘昶熙突然凝视着张子期,目光灼灼,张子期能感受到那目光的位置是自己的右下腹部。 难道这家伙连这件事都清楚?张子期顿时心中大骇。 “当然,你也大可放下心中的戒备,因为孤这次来,其实目的和你是一样的。” “你的目的怎么可能和我一样,战争犯!你到底有什么企图?”张子期冷面怒喝道。 “孤已经说过了,孤的目的和你一样,只为了终结这场无谓的战争而来。”刘昶熙定了定身子,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道,“不如请你的朋友,落枫城的少主一起来听一听如何?正好孤也有事情要与他商量。” 仔细思考了一下目前的环境,张子期还是决定听从眼前这自称三皇子的人的话,很明显,现在此人已经完全掌控了场上的局势,并且也没有对自己一方进一步催逼。 有那名叫丽的高手在暗中潜伏,想要挟持皇子逃跑的计划显然是不可能实现了,张子期决定先看一看这个三皇子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一会功夫,他便带着同样满脸警惕的风晚秋一同回到了刘昶熙的面前。 “落枫城,风晚秋。”风晚秋收起了弓,抱拳行了个礼,显然张子期也已经告知了风晚秋目前的情况。 营地外有百步穿杨的严阔的伺机待发,眼前还有一个看不见身形的诡异高手在蠢蠢欲动,风晚秋也做出了和张子期类似的判断。 “图南三皇子,刘昶熙。”刘昶熙如沐春风般地淡淡笑道,并没有摆任何架子,让脾性一向高冷的风晚秋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抗拒。 这人,和自己应该很不对付,得小心应对。 “不知图南三皇子不远千里来到这前线之地,意欲何为?” “表面上,孤本奉父皇之命,带领宗族部队支援落枫城战场,定要在三日之内取下落枫城城主之首级。” “表面上?”风晚秋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方才在与严阔对射的时候他便已经发现,虽然严阔实力惊人且还明显地留有余力,却丝毫没有对自己继续威逼的意思,只是单纯地化解着自己不咸不淡的攻势。 以他的视力和射术,断然不可能没有发现张子期已经离开向着大皇子而去,此时他既没有出手阻拦,也没有对自己下狠手,原因想必就和眼前这三皇子有关。 若三皇子真是带领宗族部队前来支援的话,眼下也根本不必多此一举还找自己前来交谈了。 “没错,实质上,孤要做的事情一直都只有一件,那便是终结这场被奸人挑起的不必要的战争,还文景和图南平静。”刘昶熙突然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让风晚秋感受到他并非是在开玩笑。 “终止?已经不可能了。”风晚秋摇了摇头,显然对刘昶熙说的话有些不以为然。 战争是图南国主动挑起的,给出的理由是天海剑宗少主刺杀图南吴城城主,监国殿下早已向天海剑宗求证过,也通过外使向图南国表示此事有蹊跷,还需多加求证。是图南国自己不予认可,强行要发动这场战争。 因为事发突然,目前北方战事正紧,东南方面也有兵力不足等诸多问题,文景国本就已经落入下风,落枫城更是岌岌可危,方才风晚秋也在西北军的营地看到了图南国机巧阁研发的最新攻城器已经整装待发。 再加上自己和张子期的这次夜袭也以失败收场,可以说图南国距离收获自己的胜利果实只有一步之遥,又何必要在这个时候停下来呢? 如果眼前三皇子所谓的终结战争只是为了提出更离谱的条件和代价的话,那身为风家男儿,还不如就在战场上奋战到鲜血流尽好了。 第一百一十章 和平的预兆(二) 刘昶熙的双眼在黑夜里闪烁着穿透人心的光亮,风晚秋此时内心的想法也早已被他吃透。他并没有理会风晚秋凝重和不屑的神情,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语速不快,却能非常清晰地传递给在场每一个人听。 “风少主似乎对孤有些误会,不过也无妨,且听孤把具体细节说完,再行考虑不迟。” “行,你说说看好了。”风晚秋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若是眼前这三皇子胆敢说出任何针对落枫城或是文景国的侮辱性言辞,自己拼着这条命也要将其当场格杀。 “终结战争的意思是,图南国麾下,东南军二十万人,西北军二十五万人,宗族部队四万人,从条约成立时起,全部退出文景国境内,西北军陈兵于图南边境的燕云城,东南军即刻返回吴城营地,而宗族部队也就地解散。” “合着你们召集了这么多人,就来我图南国内观光旅游了一圈便回去了?”风晚秋被气笑了,按刘昶熙的安排,一切的部署都等于回到了开战之前,大家打了几个月,各自都损伤惨重,现在决战在即,却要当做无事发生般地各回各家吗? 这三皇子把战争当什么了,儿戏? “当然了,条件也是有的。”刘昶熙将目光转向了风晚秋身旁的张子期,接着说道,“这位应当是离心剑客阁下吧?” 张子期没有应声,只是狐疑地盯着刘昶熙,他完全猜不透面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孩子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不用紧张,这个条件和你也有关系。”刘昶熙突然向前走了两步,吓得张子期当场就要拔剑。 “如果孤的信息没错,瞬身剑宇文轩的贴身仙器太虚玉盘此时应该在你的身上才对,不知你是否愿意和孤走一趟?” “去哪里?” “洛京。” “洛京?图南国都?” “正是。” “你疯了吗?”张子期能清晰地看到刘昶熙的面容,仍旧是一脸不咸不淡的表情,很像他之前见过的某个令自己吃瘪的小鬼。 “孤可以原谅你的无礼,但若是还有下次,只怕孤也挡不住丽的利刃出鞘。” 刘昶熙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身边,撅了下嘴,而后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边踱步一边说着。 “正如你们所知,这场战争的原因乃是天海剑宗的少主宇文轩出于对仙器虎门天符的觊觎,利欲熏心,意图杀人夺宝,结果当场被擒...” “简直一派胡言!”张子期怒斥道,“宇文轩是为了找我才去的图南,为了防止我被宗族监察队所抓将太虚玉盘交予了我,哪里还有什么可能去夺宝,我们压根不知道这件事!” 刘昶熙扫了一眼张子期,眼神略微有些不悦,而下一瞬间,张子期便感到一股冰凉的寒意已经贴上了自己的脖子。 是那个叫丽的家伙。 张子期咽了一口口水,这个叫丽的护卫不仅看不见,就连行动时候的气息都没有,真是当刺客的绝佳人选,此时自己要是敢轻举妄动,只怕就要一命呜呼了。 刘昶熙挥了挥手,脖子上的寒意也随之褪去。 “唉,孤最厌恶说话遭人打断,这是十分失礼的行为,也许因为你在江湖上混迹已久,已经失了宗族规矩,所以孤再破格饶你一次。”刘昶熙又向前走了两步,此时距离风晚秋和张子期仅仅数步之遥。 “孤刚刚所提的同样也只是表面上的原因,而实质的原因,你们知道吗?” “愿闻其详。”此时头脑聪慧性格沉稳的风晚秋也已经反应了过来,他之前早就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很是不解,眼下刘昶熙愿意分享一些他所不知道的情报,自然是十分乐意。 “和孤的皇兄不同,孤其实并非好大喜功之人,比起战争带来的虚无的荣誉感或是胜利感,孤更在意的是战争本身是否能给图南带来足够的利益。”刘昶熙盯着风晚秋,一字一句地说道。 “显而易见的是,这场战争对于图南文景双方来说,都毫无意义可言,只能加重百姓负担,让无辜的将士枉死。更重要的是,这场战争的本质并非因宇文轩而起,而是有第三方势力在其中挑拨。” “第三方?”风晚秋和张子期都愣住了,这显然不是他们预期的答案。 “前不久,孤详细地看了宇文轩刺杀吴城城主蒋天贺一案的卷宗,发现了三处非常明显的疑点。” 刘昶熙说着,随即竖起了一根手指。 “第一,天海剑宗乃是身法立宗的文景巨擘,瞬身剑客又是手握太虚玉盘的世间第一行踪难定之人,即使宇文轩真的有杀人夺宝的意图,也断然不可能就这样被抓住。” “当晚在场修为最高之人不过是左相陈绍介的护卫陈维,宇文轩手握太虚玉盘完全可以做到来去自如才是。” “而这就牵扯到了第二个疑点。”刘昶熙又缓缓伸出第二根手指,“孤特意派人前去查探,根据在场的护卫所说,宇文轩被擒之时乃是意识昏迷,并且他的身上并没有太虚玉盘。” “太虚玉盘本就是天地仙宝,外力难侵,一般瞬身剑客都是将其悬挂在腰带之上方便使用,就如同你现在一样。” 刘昶熙指了指张子期,此时太虚玉盘正如同其所说挂在他的腰间。 “闻名天下的瞬身剑客不远千里杀人夺宝,却不带自己的仙器,这显然是一个大大的不合理。正巧孤的探子又打听到了图南国有密探深入东南军大营刺探军情一事,被范子瑜副统领和严阔大将军发现后还能使用仙器全身而退,那仙器显然就是太虚玉盘,而普天之下能够使用太虚玉盘的,除了宇文轩的师父张悬以外,便只有宇文轩的师弟,太虚玉盘所选定的另一个主人,张子期。” “这就更不合理了,你是被你师父张悬亲自逐出师门的,又怎么可能带着宗门秘宝前去一个与文景国八竿子打不着的东南军刺探军情呢?” “然后便是最后一个疑点。” “左相陈绍介,为何会如此之巧地正好出现在了案发现场,又作为第一人证,越过了父皇陛下直接下达了战争召集令呢?” “孤调查了一下,左相去往吴城的计划乃是临时起意,一日前刚刚决定,第二日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吴城,然后便出了这档子事情,这未免太过巧合。” 刘昶熙突然停顿了一下,笑着望向风晚秋。 “其实话说到这里,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和平的预兆(三) “你的意思是,左相陈绍介,便是那个暗中挑拨之人?” “他未必是主谋,但事情一定少不了他一份。”刘昶熙肯定地说道,说罢朝着远处挥了挥手,只见方才袭击军营的一众面具异士此时已经被一批身着黑红斗篷的头带太阳图案面具的人控制住,赶向了这里。 “可是陈绍介本就是图南国左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这样贸然地发起战争对他究竟有什么好处?”风晚秋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相信刘昶熙如果真有心思算计他们,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将如此之多的信息和推断都事无巨细地阐述出来。 “确实,如果他满足于头上还有一人的现状的话。” “你的意思是他要造反?”风晚秋忍不住喊出了声,但还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音量,没有让周围人听见。 这可不是什么可以随便和外国人所谈的事情,何况说话的人还是一个皇子。 “这只是一种推断,具体原因,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来支持才是。” “就算他要造反,那和入侵文景有什么关系?”张子期疑惑道。 “对于造反者而言,百姓疾苦不如江山社稷来的有吸引力,他需要的仅仅是名望而已,好大喜功的丞相总是爱做些表面文章。”刘昶熙解释道,“当然还有一种推断是,陈绍介只是想借助战争来掩盖另一些事情,具体是什么,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可你刚说陈绍介不一定是主谋,那你觉得主谋是谁?”风晚秋显然抓住了重点。 “这个很简单,只需要想想,图南和文景开战,谁是最大受益者就行了。”刘昶熙耸了耸肩,轻松地笑了笑。 “庆延?”风晚秋已经完全理解了刘昶熙的意思。 赶回落枫城的这一路上,张子期已经把图南国的事情和自己透了个底,他也很清楚宇文轩只不过是一个开战的借口而已,只是一直想不通图南国为何要挑选这个时机主动开战。 文景国正深陷北方战场的泥潭之中,全国七成以上的军队都驻扎在西北长城之上,以应付庆延国绕过大裂缝而来的袭击。 而图南国此时的突然开战令文景国腹背受敌,顾此失彼,十分难受,偏偏此举还不能为他们得到什么明显的好处。 文景国整个东南领土便只有落枫城一座大型城池,地势多为群山,资源有限,商队稀少,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除了发泄愤怒以外,从这个方向开战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而在天海剑宗宗主张悬的赌咒发誓之下,监国殿下也认为事出蹊跷,多次试图与图南国沟通却始终被拒绝,才不得已被拖入了一场新的战争之中。 总结一点便是,损人不利己。 图南国付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举全国之师发动的侵略战争,实际能得到的好处是微乎其微的。 因为谁都知道,文景国的国都神安,有太白殿的存在,是整个东洲最牢不可破的地方。而一旦战火蔓延到国土腹地,文景国就有理由动用宗族的顶尖战力加以抵抗。 而比拼尖端战力,图南与文景之间的差距实在太过遥远了。 可若是这场战争本就是图南与庆延勾结的产物呢? 若是图南的目的并非为了获利,或者说利已经在别处体现了的话,那这场看似无意义的战争便也就有了意义。 付出代价就是无辜的将士和百姓的性命。 想到这里,风晚秋忍不住攥紧了拳头,骨头发出了吱吱的摩擦声。 落枫城也好,西北军也好,难道都只是这些混蛋的棋子而已吗,是可以被随意蹂躏牺牲的物品而已吗? 刘昶熙离得很近,自然能感受得到风晚秋的情绪变化,也知道这位聪慧的少主大概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场战争,无论对于图南还是文景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开始的理由是虚妄的,付出的代价却是惨痛的,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从中得利。 这也是为何刘昶熙要亲自跑一趟前线来终结这场战争的原因。 “所以你来找我们的目的其实是...”听到这里,张子期忍不住开口问道。 “孤的探子可是很厉害的,知道落枫城的少主要历练归来,当然也很清楚,天海剑宗无法直接出手,拿走了太虚玉盘的你一定会找上风家少主加以谋划。比兵力,你们是绝对劣势,比装备,你们高耸于山间的城墙也会被图南最新的攻城器械所摧毁,你们想赢,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擒贼先擒王。”风晚秋抬起了头,此时的表情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凝重,反而是一丝失败后的淡然,“所以你料到了我们会对防御最薄弱的西北军和大皇子下手,便提前在这里埋伏我们,只为了能有这样一个机会,以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和我们交谈。” “你要这么理解的话,也可以。”刘昶熙笑了笑,“只不过孤最初乃是打算以自己作为诱饵的,皇兄突然前来并不在孤的计划之内。” “言归正传,你方才所说的要我们所给出的条件究竟是什么。” “你们要作为文景国的使者,同时也作为证据,跟随孤回到洛京,向父皇陛下证明孤之前所言非虚,当然,离心剑客阁下必须清楚地交待你和宇文轩偷偷来到图南的真正目的,这样我们才能找出这件事幕后真正的操控之人。” “仅仅是这样?”风晚秋和张子期都有些惊讶。 “一个落枫城少主,一个江湖通缉的太虚玉盘持有者,作为使者应该很有分量了。” “那为何不直接报信于我们,还要闹如此大的阵仗?” “这理由不是再明显不过了吗?如果不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你们二人未必就愿意听孤所说的话。另外,即使图南愿意相信这次战争起因有蹊跷,我们也必须以战胜国的身份来结束这场战争。这是面子的问题,某种程度要比里子更加重要。” 刘昶熙笑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和平的预兆(四) 就在众人交谈之时,之前还在营地外的飞将军严阔也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营地之中,就悬浮在众人的头顶上方,双目紧闭,静静地听着下方人的交谈。 这场围剿计划是三皇子早已在军报中设计好的,攻城器械也是三皇子私下和交情甚好的机巧阁订购送来前线的,之所以没有阻止东南军的开拔和宗族部队的集结也都是为了今天的计划。 为了让落枫城相信,他们除了斩首抓人质以外,已经别无他法。 为了得到一个以胜利者的姿态与风晚秋和张子期对话的机会,谋划到了如此地步。 严阔又一次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三皇子刘昶熙,到底是龙是蛇,越来越让他期待了。 “那你们一会准备准备,便早些出发吧,可惜不能使用你那太虚玉盘,不然从这里回到洛京,应该会快上许多。”刘昶熙说道。 张子期有些惊讶,但很快便也释然,虽然太虚玉盘可以极大地缩短路程上的时间,但毕竟对刘昶熙来说,太虚洞天乃是完全未知的领域,自然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命就这么交给张子期来处置,不使用太虚玉盘也是合情合理的。 “你们也不必担心,孤会下令让宗族远征队和两支正规军都安守营地,不会轻举妄动。” “我信得过你,你若真有心攻下落枫城,没必要如此多此一举。”风晚秋与刘昶熙对视着,此刻他也已经认可了眼前的三皇子。 若是他们真如刘昶熙所说,只是被奸人所利用的棋子,那更加没有在此地相互厮杀的理由了。 “不过,你真的认为只要我们跟你去便可以说服得了图南朝廷终止战争吗?” “孤既然开口了,自然便有这个把握。”刘昶熙语气坚定,“无论左相主动挑起战争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只要这场战争本身对我图南国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来说是弊大于利,孤便定要阻止。” “知道了,我愿意赌这一次,我们这就出发吧。”风晚秋不再犹豫,主动卸下了背上的弓,走到了刘昶熙的面前,伸出手道。 “感谢风家少主的理解和配合。”刘昶熙笑了笑,也伸出了手握了上去。 二人之间心照不宣,这算是彼此最后的试探。即使没有弓箭在手,在破空境的风晚秋面前,刘昶熙修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以说是极度危险的行为,但尽管如此刘昶熙还是不假思索地握了上去,就是为了给出自己最大的诚意。 当然,如果风晚秋有意在此时对刘昶熙出手的话,丽的利刃会第一时间将风晚秋的双手砍下来。 “好了,还有什么要准备的,现在便去吧,孤会在这里等你们到天明时分。”刘昶熙说道。 “我们不是现在就出发?”风晚秋和张子期都有些吃惊。 “你们恐怕也得回去先通报一下,顺便把你们的伤员带走处置,若是贸然前去,只怕落枫城只会认为自家少主也死在了前线,到时候闹出新的摩擦来便得不偿失了。” “三皇子殿下考虑周全,又对我等表现出如此诚意,晚秋在此先行谢过了。”风晚秋作揖道,“不过我风家还有其他的通信方式,我想这样的误会应当是不会出现,还是早日启程为好。” “好,既然如此,那便在军营外等孤吧,待孤安排好一些剩下的事情便就此出发。” 风晚秋点了点头,随后转身拉了拉张子期的衣袖,二人便带着一众方才被擒住的面具异士向着军营外径直离开,很快便消失在了刘昶熙的视线里。 刘昶熙凝视着众人的身影,神情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轻松淡定。 “殿下,您在忧虑什么。”身边,一个女子的声音幽幽地响起,随后身着黑衣的倩丽身影也在刘昶熙身旁突兀地出现。女子的脸虽然被黑色面纱裹住了眼睛以下的部分,但只看上半部分也会给人一种面纱下一定是一位美人的感觉。 这便是刘昶熙身边身形诡秘的高手丽了。 “没什么,只是一些不太好的猜想被证实了而已。”刘昶熙轻叹了口气,“风晚秋麾下的那些异士,你认得出吗?” 丽摇了摇头。 “你都不认识,那答案便很明显了。之前孤还不能完全确定,眼下应当是八九不离十。” 刘昶熙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的凌厉,抬头望向了空中,大声喊道:“严将军一直飞在天上不累吗?不会是因为喜欢飞所以才叫飞将军的吧?” 真是个放肆的小崽子,严阔冷笑了一声,徐徐飘落下地面。 “严将军。”刘昶熙看着严阔古井无波的面庞,先行行礼道。 “殿下。”严阔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这次的计划,多谢严将军的协助了。” “我只是奉军机处之命行动,既然军机处那家伙都认可了殿下的计划,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早就听闻严将军性格古怪,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殿下廖赞了。” 见严阔始终没有主动发言的意思,刘昶熙便接着说道:“孤已经说服了落枫城,马上便会带着人证一同回到洛京,向父皇禀告事情的来龙去脉。相信这场战争很快便会结束。东南军自千里之外长途奔袭,眼下可以好好就地休整,待到战争正式结束之时便可班师回朝了。” “多谢殿下关心了,不过,东南军就如同我手中的箭矢,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离弦,若不能见血便不会停止,之后的事情殿下不必操心了。” “孤方才已经答应了风家少主!将军这是要置孤于不仁不义之境地吗?”刘昶熙神色一变,语气也变得冰冷了不少。 “我已经说过了,东南军来这一趟不容易,不可能像你带领的那宗族部队一样,如同巡游一般什么事都不干就回去,这样岂不是更加为天下人所耻笑?” “孤已经在宗族部队中挑选了不少有潜力的苗子带回皇室加以培养,岂能算是全然无用?何况那些本就是中下游的宗族子弟,不让其无辜牺牲在战场之上难道还有错?” “殿下王者之仁,严某佩服,不过皇子是皇子,将军是将军,您的那一套,在我这里不管用。” 严阔举起了弓,对着天空,接着说道。 “我就是东南军的天,东南军只会根据我的意志来行动。我从不在意什么仁义礼智,只会根据自己的意志行事,殿下,您明白了吗?” “严阔!你到底想做什么!”刘昶熙的语气已经杀意四伏,而一旁的丽也早已遁入了阴影之中,随时等待着刘昶熙的指令。 “我说过了,我只是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而已,殿下。”严阔不以为意地笑道,“我东南军刚刚抵达此地,按最开始的作战计划,休整两日之后便会对落枫城发起进攻。” “如果殿下愿意借助那什么太虚玉盘,在两日之内回到洛京,并让军机处发出战争取消的命令的话,我便就此收手。如果做不到的话...” 严阔猛地对着空中射出了一箭,箭上猛烈的真气带着极强的威势就这样冲上了夜空。 “等待着风家少主的,便只有血流成河的落枫城了。” 刘昶熙咬紧了后槽牙,怒视着面前似笑非笑的严阔,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四散的硝烟 “慕哥!好消息!”音羽一路小跑,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正坐在后山的一颗巨石之上凝神静气的苏慕都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师妹,这么大呼小叫的?”苏慕睁开了眼站起了身,拂了拂身上的尘土问道。 “是三师兄他们...三师兄他们!”音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激动地道。 “宗族远征队?他们有消息了?”苏慕也有些惊讶,自从三师兄等二百余弟子应召集而去往前线之后,苏慕时常会担心他们的人身安危。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加上三师兄那日豪情万丈的话语,都让苏慕心里很有好感,他很不希望三师兄一行人出什么事,因此一直对宗族远征队的消息非常关心。 眼下终于要来了。 “恩恩,宗族远征队刚刚到达战场,战争就结束了,宗族远征队也解散了,三师兄他们都没事!”音羽兴奋地说道。 “战争结束了?”苏慕有些懵了,待在寒山这偏僻地方,什么消息都要慢人一步,可是三师兄一行人才出发不满两月,按理来说此时才刚到战场才是,怎么战争这就结束了? 这宗族远征队就仿佛是个大型旅行队似的,去前线逛了一圈,什么事都没发生就要回来了? 这和当初说好的不太一样吧?苏慕心里忍不住想笑,当初在宗祠大堂的时候费尽力气使出浑身解数才好不容易帮助宗门争取到了一些不上战场的机会,眼下看来就好像是个笑话一般。 早知道也根本不必与星月门一行起什么冲突了。 “师妹你知道战争是怎么结束的吗?”苏慕想了想,好奇地问道。 两个月前师父还说前线打的不可开交生灵涂炭,形势紧急到需要动员整个图南国宗族的力量来补充兵员,如今说结束就结束了,其中必定有隐情。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听山下回来报信的弟子说的,只知道是当今三皇子刘昶熙出面沟通,解开了两国的误会。” “三皇子刘昶熙...”苏慕暗自记下了这个名字。 “那三师兄四师兄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苏慕问道,他一直很好奇三师兄他们路上的奇闻,早就打算等他们一回来便好好打听一下。 “他们暂时不会回来了。”回答苏慕的却不是音羽,而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音羽身后的高远山,他的突然发声就连音羽本人都被吓了一跳。 “师父你什么时候过来的?”音羽吃惊地道。 “就在刚刚。你自剑经静读会中突然风风火火地冲出去的时候,便跟在你的身后了。”高远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自己这两个亲传弟子一个比一个不懂规矩,再这样下去自己这寒山剑宗掌门人就真的一点威信都不剩了。 “师父,您刚才说三师兄他们不回来了是什么意思?”苏慕回过神来继续追问。 “你三师兄和四师兄,被负责带队的三皇子看中,作为潜力弟子安排去了皇室进行学习和修行。”高远山语气无奈地说道。 “皇室?那他们以后就不算是寒山剑宗的弟子了吗?” “那倒也不是,名义上他们还是寒山剑宗的弟子,只是外借给皇室而已。只不过到底需要外借多久,执行些什么任务就不得而知了。” 只怕是,比上战场还要残酷危险的事情吧,庙堂之事虽然距离寒山太过遥远,但从史书之中高远山也早已有所耳闻。 江湖尚有义气人情,庙堂却是纯粹的利益争斗。 连亲人手足都可以为了权力相互出卖,这样的地方对于宗族弟子来说未免太过残酷了。 “去了皇室,这下子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再次见面了。”苏慕喃喃地道。 苏慕本人对于血气方刚的三师兄四师兄是很有好感的,且不说最开始自己的气海和经脉出现问题之时,二人是少有的对他态度没有变化的同门。之前三师兄在宗祠里那番慷慨激昂的话语更是让苏慕坚信这是一个百折不弯的性情男儿。 苏慕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比较矛盾的人。 一方面他深知自己有着怎样不可思议的天赋,足以在整个图南扬名立万。 陈五回到洛京以后时不时会给他寄送一些有趣的东西过来让他打发时间,其中就有一些记载了江湖奇闻的书籍,苏慕也很渴望像书中的大侠一般,仗剑江湖,快意恩仇。 但另一方面,自小苏慕其实就算是个性格比较内敛的孩子,心中的那份矜持和克制又让他做不出像三师兄这样的事情。 经历的事情很多,苏慕也成熟成长了很多,但本质上他还是那个只爱与自己,与天地对话的孩子。在十四岁这样的敏感时期,他会渴望功名,会渴望外面的世界,但还没有办法像几位年长的师兄一样,自由地享受自己的人生。 苏慕很清楚,自己身上的枷锁远比几位师兄多的多。那些让他与众不同的东西,也在无形中给他带来了更多的压力和限制。 眼下他要为宗门,为师父,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也许只有等他获得宗族大会冠军的那一天,他才有可能真正地从中解脱出来,为自己而活。 想到这里,苏慕的心又再一次沉静下来。 只剩下三年不到的时间了,必须抓紧眼下的每个朝夕,尽可能地扩充自己的实力。 毕竟丁若言和许多其他不知名的高手是不会容许自己的懈怠的。 话虽如此,这些日子苏慕却也不止一次地感受到,自己似乎达到了眼下的瓶颈期。 刚刚抵达星垂境的真气增速明显放缓了许多,眼下距离观海境还有很大的差距。 两大太白剑招,碧空影,仍旧是毫无头绪;万壑雷,倒是在拥有完整剑诀的情况下苏慕已经可以熟练掌握了,只是碍于真气本身限制威力一般。 至于寒山剑宗所收藏的其他剑招,苏慕早已彻底吃透,可以说这座寒山对他剑道修为的成长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帮助了。 尽管如此,他却仍旧被困在寒山,无力地忍耐着自己的龟速的进步,却不能四处游历寻求新的突破,这让苏慕的心里很难过。 苏慕也向高远山提出过要提早下山修行的想法,却被高远山晓之以理道。 “你的天赋经过和星月门弟子一战一定早就传出去了,眼下只有气虚境的你要是贸然下山怎么保护自己?” 苏慕不得不承认,高远山所说的是事实,只是这种被限制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好在此刻高远山还为他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第一百一十四章 突破的契机 “对了慕儿,我来这还有一件事情。”高远山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内衬中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封做工细致的信笺,递给了苏慕。 苏慕接过了信笺,甚至都不用打开,闻到上面淡雅的紫竹花香便知道,这是灵犀姨娘给他的信。 “早上信送到的时候你正好在藏书楼,那时师父正好在后山道观静气,看到了便替你取下了。”高远山说道。 苏慕接过信的时候稍微扫了一眼,摆弄了一下,便知道这信笺没有被打开过,师父应该并没有窥探过信里面的内容。 高远山不是傻子,这一小动作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苏慕方才防备的行为让他的心里有些难过。 师徒一场,何至于此。高远山心里很明白,他和苏慕之间的师徒情谊虽然仍在,苏慕也还是把他当做亲人长辈一样敬重,但二人之间已经有了疏离感。 也许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让苏慕对自己这个掌门的理念有些不认可的缘故。 其实高远山这次倒是有些误会苏慕了,苏慕之所以会检查一下信笺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苏慕之所以想到要给灵犀姨娘寄信,这事得感谢一下陈五。 当初陈五离开寒山的时候曾经和苏慕约定过,等苏慕长大了来到洛京了自己会亲自招待苏慕好好畅玩一下繁华的国都,感受图南国中心的风土人情。苏慕一直将此事记在心上。 没想陈五回家以后,得知醉仙居被毁这一情况的陈家家主,陈五的父亲陈五岳大发雷霆,不仅完全断了陈五每个月的供赏钱,还勒令他在家幽闭一年,好好反省。 一向爱吃好玩的陈五哪里受得了如此枯燥的生活,日子过得实在无趣,只好闲的给苏慕写写信聊聊天,对父亲美其名曰,以文会友。 大半年来陈五一直保持着定期和苏慕通信的习惯,除了讲述自己在洛京的生活过得有多么苦闷,追忆从前的日子有多么快活以外,便是给苏慕介绍了不少洛京一带的趣闻趣事。 信件一直由陈家的私人信使负责传递。 有一次苏慕不经意在信中提到自己还有一个与四海商会有联系的姨娘,陈五回想起之前李恩成护送他回京的时候曾经说过去四海商会找理事救苏慕这事,一下子便敏锐地察觉到其中有很大的文章可做。 四海商会是什么地方,整个图南最大的商会,包括陈家在内,无数商贾世家都得想办法巴结的存在,按理来说寒山剑宗这种偏僻的二流宗门想找上门来四海商会都不一定会见,怎么可能如此轻松地见到商会理事? 他早就听说过,四海商会的理事是个十分不通人情的人。 那答案便很明显了,苏慕的这个姨娘,身份一定很不简单才是。 虽然不学无术,但从小在商贾之家耳濡目染的成长经历让陈五不会放过任何潜在的机会。他便开始经常有一搭没一搭地试图从苏慕的嘴里撬出有关灵犀的事情,还主动大营,如果苏慕想要与她联系的话,陈家的信使可以代为转交信笺。 苏慕犹豫了很久,毕竟要找姨娘的话必须得用他随身的那块玉佩做信物才行,他还没有对陈五完全放心到那个程度。 后来音羽帮他想了个办法,找来了一些印泥,将玉佩上镌刻的花纹图案印在了信笺之上,想试试看这样能不能通过商会的认可。 为了保险起见,苏慕的第一封信并没有写什么具体的内容,仅仅是对灵犀的一些简单问候而已。 幸运的是,这样的做法顺利过关了,灵犀姨娘真的收到了信,还很快给他寄了封回信过来,随信而来的还有一支竹笛。 回信的内容也比较笼统,除了问问苏慕的近况以外,便是告知苏慕他当初寄过去的那封信有被拆过的痕迹,让他以后也得多加注意,以后可以直接吹响竹笛,会有专门的信使前来上门取信。 苏慕当时便试了试,果然翌日便有一支体态修长仙气十足的白鹤自云端而来,停在了后山之上。白鹤纤细的足上绑着一个特制的紫竹筒,想必就是放置信笺的地方。 自那之后,苏慕便可以自由自在地与灵犀姨娘通信了。 苏慕总是会把最近的修炼成果和感悟写在信中汇报给灵犀姨娘,而灵犀也时常和他讲述一些当年和他母亲青珏在一起的小故事。 例如一起与西域的异族对抗,从他们手中救下被掳走的平民,又或是相伴游山玩水弹琴作画,还有青珏怀有身孕之后二人经常整夜不眠地促膝畅聊,直至天明。 那时候的苏慕还没出生,但只是读着信苏慕也大概能想象出自己母亲青珏的形象。 这对苏慕来说是慰藉心灵最好的甘泉。 其实这两个月来高远山比任何人都清楚,苏慕在寒山已经有些待不住了。这里缺乏让他进一步拓宽自身视野,寻求实力突破的契机,这让苏慕十分的郁闷。 只是眼下的情况确实不太适合让他随意地下山,战争虽然结束,时局却仍然有着很大的不确定性。针对寒山剑宗弟子的迫害行为虽然有所收敛,但地牢中的阮启慎一直拒绝透露那日与他接头的黑袍人究竟是谁。 寒山之上笼罩的阴影仍然没有消散,高远山实在不敢冒险。 只希望这孩子和他姨娘之间的通信能让他沉闷的心情有些好转吧。高远山无奈地想。 苏慕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笺想看看灵犀给他回信的内容,而信上所写的事也确实让苏慕时隔很久再一次由衷露出了笑容。 苏慕在前一封信中告诉了灵犀自己的修为陷入了瓶颈,已经停滞了很久了。也向这位姨娘吐露自己因为三年后宗族大会的种种事宜一直感受到不小的压力。 灵犀在回信中安慰了苏慕,并告诫苏慕修道一事要沉得下心耐得住寂寞、不可急于一时,除此之外也表示近日会让王师去一趟寒山,看看能不能给苏慕什么帮助和指导。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远方有来师(一) 王师会来指导!这个消息显然让苏慕很是兴奋。 苏慕当然知道王师是一直跟着灵犀的贴身护卫,实力高强,深不可测。具体有多强不知道,但据蝴蝶仙当初所说,是整个图南国有数的绝顶强者。 这样的人愿意来指导自己,也许一直以来停滞不前的修为终于有机会更进一步了! 苏慕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为了这件事他已经苦恼了很久,甚至很犹豫要不要跟灵犀姨娘说,却没想灵犀姨娘如此轻描淡写地便解决了。 “武学剑道相关之事,皆可问之。”这是灵犀写在信中的原话。 而估摸着白鹤的脚程和写信的日子,恐怕没两日王师便要到了。 苏慕的眉头终于彻底地舒展开来,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像这样期待明日的到来了。 苏慕的神情变换看得一旁的音羽和高远山也是有些讶异,音羽没忍住问了问道。 “慕哥,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 “是我姨娘,她说会有一位实力很高的老师来寒山教导我修行。”苏慕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回复道。 音羽当然也很清楚苏慕最近一阵子为了修行的事情有多么烦躁,眼下终于有了转机,也是由衷地高兴,十分好奇地向苏慕询问起了这位老师的相貌和来历。 就在苏慕和音羽讨论得热火朝天,并没有发觉到神色复杂的高远山不知何时已经默默地离开了。 王师没让苏慕等待太久,在第三日的傍晚时分便来到了寒山。 如同灵犀信中所说的,王师并没有走正门,而是直接来到了后山找到了苏慕。意思也很明确,他不是作为寒山剑宗的客人而来,只是单纯来找苏慕而已,并不想与其他人有所瓜葛。 王师出现的时候苏慕和音羽正好在一同练剑,音羽在攻,苏慕在守。 苏慕没有动用任何真气,只是纯粹地以剑招拆招,无论音羽使出任何招式,总能以最简洁干脆的方式一剑将其化解。 王师并没有直接出言打断二人的练习,反而是饶有兴致地在一旁径自观看了起来。 就连苏慕也完全没有察觉到王师的气息。 招毕,二人准备休息一会之时,才猛然发现了盘坐在樱花树下的王师。 黄昏时分酒红色晚霞的映照之下,王师和头顶的樱花树都仿佛被这一层醉人的色彩所笼罩,春末夏初温柔的暖风拂过,飘散的樱花花瓣缓缓落在了王师的身上,整个画面浑然天成,身处山水之间的王师让一切变得相得益彰。 仿佛若是换个人,便会破坏如此和谐之感一样。 苏慕和音羽都被眼前这绝美一幕惊呆了,但也很快便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应该就是王师了。 当初王师为苏慕顺通新脉的时候苏慕正处在昏迷状态,醒来之后便已经离开了,因此这其实是苏慕第一次见王师。 但苏慕只是看了一眼便认出了他来,这个看上去让人猜不透年龄的男子实在是太特别了。 从相貌上看,王师估摸着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可从气质上看,王师身上散发着的气息要比苏慕的师父高远山更加浑厚深邃,整个人身上仙风道骨的感觉也要浓重得多。 与老态尽显的高远山相比,王师显然更符合一宗之主,大家之范的标准。 “苏慕见过王师。”苏慕很快回过神来,躬身行礼。 灵犀早已提过,王师虽然是她的护卫,但辈分上要比她年长得多,此次王师前来教导,虽并非名正言顺的师徒,苏慕也必须要尽到弟子之礼,不得怠慢。 “你姨娘这人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一直遵从着这老一套的规矩。”王师笑道。 这是苏慕第一次听到王师说话,声音也和他整个人的气质很是相仿,古朴,深邃,如同平静的湖面一般,看着宁和,但谁也不知道湖面之下隐藏着什么。 “你身边这位莫非就是?”王师发现了站在一旁看傻了的音羽,眼睛微微眯成了一条缝,上下打量着。 “王师,这位是我的师妹音羽。”苏慕介绍道。 “啊啊,音羽见过王师。”音羽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赶忙也有样学样恭敬地行礼道。 “嗯,你们俩方才是在练什么?”王师点了点头回应,便接着问道。 “是在练寒山剑宗的高阶剑诀。”苏慕恭敬地回答。 “说是在练,其实就是慕哥帮我练习而已,这些招式慕哥早都练得烂熟啦。”音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些日子苏慕自己一直苦于找不到精进的契机,所以便更加频繁地帮助音羽练习进步,眼下自己倒是修为突飞猛进,真气也已经晋升到通脉境中期,可苏慕却始终停滞不前,这让音羽一度觉得有些对不住苏慕。 “寒山剑诀,倒是还有些印象,不过里面恐怕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你练习的东西了吧。”王师说道,“你姨娘说你已经很久没有过任何突破了是吗?” “是的,王师。” “这个很久是多久?” “大约快两个月了。” 两个月前与平溪雨在宗祠的一战踏入星垂境后,苏慕便不再感受到自己有任何的进步了。自那之后就只是一直单纯地重复着万壑雷以及剑起雷霆的练习而已。 “哈哈哈。”王师突然大笑道,“这才两个月而已,便如此焦虑,你让那些被困在一个境界数十年,甚至终身无法有所突破的人情何以堪啊,孩子,你才十四岁,未免也太过着急了吧?” “王师,也许是我过分焦虑了,但因为宗族大会的事,我实在无法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听到王师这么说苏慕一下子有些心急,他不想让王师觉得自己是个沉不住气的弟子。 “这个我也听灵犀说了。”王师打断了想要接着说下去的苏慕,“和你师父以及星月门的赌约是吧。你觉得现在的自己比不上同龄的其他人,所以才格外地焦急。” 苏慕想了想,点了点头。 “既然你如此焦虑又没有把握,当初又为何要答应呢?你一点都没想过失败之后的后果吗。” “你既然接下了赌注,就要承担起这样的压力,否则当初大放厥词只会沦为别人的笑话而已。” “如果你承担不起失败,就不要随便妄想成功。” 王师语气平淡如水,但却像一声声钟鸣,敲击着苏慕的内心。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远方有来师(二) 王师的话让少年苏慕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自从天赋开始展现以后,整个寒山剑宗便都清楚,仅凭高远山恐怕是教不了苏慕什么了。 甚至连苏慕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寒山剑宗藏书楼内的剑经道藏,自己已经完全吃透,并不觉得还有什么值得钻研的内容。 而师父高远山虽然实力高于苏慕,但也只是胜在修为,比剑道悟性的话活了一辈子的高远山怕是也赶不及仅仅十四岁的苏慕了。 再加上苏慕如今连太白剑诀这样高深的奥义都掌握了一式,对待寒山剑宗所收藏的剑招多少也有些不屑一顾。 这种种因素无形之中也滋长了苏慕的心高气傲,甚至对于自己也有了更高的期待。 他终将成为翱翔九天的雄鹰,苏慕坚信这一点。 而这样大的期待便会带来压力,眼下平溪雨摆出了丁若言这个同龄人之中的佼佼者,这三年之约便如同一座大山压在苏慕身上。 年纪相仿,修为完胜,就连剑道的感悟似乎也相差不大。 自己可以击败这个同为天才的人吗? 苏慕没有亲眼见过丁若言,也不敢轻言究竟有几分把握。 可若是失败的话,他不仅要去为平溪雨做多年的护卫,也必须乖乖地回到寒山剑宗继承掌门之位,按师父高远山所计划好的道路度过自己的人生。 无论是承担后果,还是失信毁约,都比要了苏慕的命还难受。 正如同面前的王师所说,自己夸海口的时候倒是意气风发,连承担失败后果所带来的压力都处理不了,岂不可笑。 苏慕性子里虽然也热衷于挑战极限,这四年来常有越阶挑战的行为。但这些大多是不得已而为之,是生死攸关之时的武勇,能够顺利过关,机缘巧合也占据了很大的因素。 别的不提,只说接下平溪雨那一招之时脑海中凭空出现的万壑雷剑诀,便不在苏慕预先计划好的范畴之内。 若是没有那剑诀的帮助,只怕苏慕已经在平溪雨的半轮秋之下重伤甚至殒命了。 这类不确定的因素显然也不能算作自身的常规武器。 如果是不得不战的情况,苏慕只需要硬着头皮上就是了,可既然给了苏慕三年的准备时间,以苏慕慎重的性格,自然要严格要求,做好最万全的准备。 想赢怕输的包袱就这样背上了。 虽然语气仍旧平淡,但王师方才的话语明显带有一种教导和训斥的意味了,苏慕不可能没有感受到,此刻也只有低头不语,甚至有些不敢直视王师的眼睛。 苏慕很清楚,王师乃是真正的顶尖高手,比自己的师父高远山强了不知多少。在养育自己长大亦师亦父,且悟性一般的高远山面前,苏慕仗着高远山对自己的偏爱和重视,尚且有勇气偶尔做出些规矩之内的叛逆顶撞。 可对待王师之时,他不敢,也不愿。 苏慕相信王师是真正可以帮助自己走出眼前困境的良师。 念及于此,苏慕深呼了一口气,抬起头来,重新迎上了王师的目光。 王师看得出,仅仅片刻之间,方才苏慕眼里的焦虑和惭愧已经被压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只有渴望。 对修为进步的渴望,对打破僵局的渴望。 “确实是可塑之才,悟性极高,心性也是不错。”见苏慕调整的如此之快,王师心里也是非常满意。 “还望王师不吝赐教!”苏慕再次垂头,郑重了鞠了三次躬,将手中的剑横在了身前。 这是正式的拜师之礼。 王师的脸上波澜不惊,只是伸出手来在苏慕的剑上轻轻拍了拍,便算是应下了苏慕的请求。 从此刻起,王师便算是苏慕剑道上的第二师父了。 “想通了?”王师笑问道。 “弟子想通了。”苏慕坚定地回应,“弟子不会再被失败的压力所困,与其感慨路难行,不如马上出发。” “这个心态倒是不错。”王师轻抚了抚下巴上不长的胡须,“不过你的修为停滞不前却仍然还有其他的原由。” “其他的原由?”苏慕愣住了,看着王师的神情非常认真,他不免有些费解。 “你有多久没有再进行过基础剑招的练习了?”王师开口问道。 “基础剑招...这...”苏慕仿佛知道王师想说的是什么了。 在蝴蝶谷的三年,苏慕倒是一刻也未曾停止过基础剑招的练习,可自从在醉仙居遇见了太白剑诀之后,苏慕整颗心便都扑在了那高深莫测的奥义之上,就连日后在藏书楼内阅读道藏也不过是为了能更好地参透万壑雷而已。 自打回到寒山之后,苏慕已经很久没有触碰过基础练习了,就连寒山剑宗内记载的中高阶招式也大多只是一扫而过,掌握个中机理便就此略过,没有丝毫继续钻研的心情。 无论多么强悍的剑宗高手,都必须经过大量的基础练习打好基础才行,这是全天下的剑宗都信奉的基本理念,而高远山也是一直如此教导苏慕。 剑道之深,没有捷径可走。若没有扎实的苦功构筑起的牢固基石,越往上,剑道便会走得越过艰难。 可苏慕却认为这些一看便会的招式比起艰深晦涩百思不得解的太白剑诀来实在是太过无趣了,他实在打不起精神来去重复这机械的练习过程。 就算见识广博,某些方面上苏慕也仍旧是个少年而已。少年心性,更热衷于创造而不是重复也不难理解。 师徒二人在掌门继位之事上闹出矛盾之后,二人之间有了隔阂,高远山在苏慕心中的威信渐低,自苏慕归来之后,在修行上对苏慕的教导也日渐稀少。 高远山也许是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已经无法再对苏慕形成什么帮助,再加上师徒生隙之后高远山对于这个弟子也有些愧疚,平日里避而不见也多少有这方面的顾虑。 对苏慕来说,缺少了一个能够在原则问题上敲打自己的存在,对于少年的成长来说是十分不利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初识剑心(一) “所以王师,您的意思是,我现在应当返璞归真,重拾基础的剑招练习,这样才有机会更进一步吗?” “苏慕,你知道吗,其实你姨娘灵犀的剑,也是我所教导的。”王师并没有直接回答苏慕的问题,反倒是提起了灵犀。 “而你姨娘,当初便犯了和你相似的错误,而意识到错误之后所说的话也与你差不多。” 苏慕对王师也是方才初次见面,并不知道王师突然转移开话题是什么意思。 “我清楚,对于天赋悟性高绝之人,要他们把精力花在枯燥的基础练习之上也确实有些困难,所以对你,还有你姨娘这样的弟子来说,需要另一种特别的修行方式。” “弟子谨遵王师安排。”虽然不知道王师所说的特别方式究竟是什么,但苏慕对这位神秘强者有着说不出的尊敬和信任。 既然姨娘都安排了,那便全部交给王师便是。 “在教导你这套修行之前,你必须先理解剑道的本意。”王师轻轻地用手指弹了一下苏慕手中的剑,剑一下子被弹飞到了空中,飞出去的速度很快,一下子便消失在了云朵的夹层之间。 王师完全没有理睬被弹飞的剑,继续向着娓娓道来。 “一般来说要衡量一个剑客的实力主要有两个方面,你应该还记得吧。” “是剑形招式和真气修为。”这算是剑道基础中的基础,苏慕自然不会忘记。 剑形代表的是剑招的圆融程度和流畅程度,剑形越完美,自然也就越接近招式的真意和本质。而真气修为就不用说了,顾名思义。 “然而,除了剑形和真气以外,评判剑客水准高下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标准。”王师突然停顿了一下,微微翘起了头向空中望去。 苏慕也顺着王师目光的方向望去,一下子便被眼前的景象惊讶到了。 方才没入云层之间的那把剑此时仍旧没有掉落下来的意思,反而就这样悬浮在了云朵之上,周围的浮云也被剑周围一股无形的气场吸引了过去,就这样呈漩涡状环绕着它。 从规模上看,这气场的强度并不高,甚至苏慕自己的真气储备都足以转化出这样的气场。 可苏慕好奇的地方在于,王师到底做了什么,他仅仅随手一弹飞起的剑,上面所附加的真气竟然能产生如此奇特的形态变化,这难道也是一种剑招吗? “王师,这是您所使出的招式?”苏慕没忍住心中的好奇,询问王师道。 “是,也不是。”王师轻描淡写地回答道,“说它是,是因为确实是我本人让剑产生这样的变化的,而说它不是,是因为我也不知道这是否能被称为是一个招式,它不过是我方才随手一弹之时脑海中浮现出的景象,我只不过是将它展现出来了而已。” 刚才才想到的?苏慕心里非常震撼,一时间竟有些哑口无言。 如果王师所言非虚,这就代表他仅仅在方才的一瞬间才构思出来的景象便可以用剑完美地展现出来,达到不是招式胜似招式的效果。 要灌注进怎样的真气变化才能让剑产生这样的效果?苏慕连想都不敢想的事王师却可以易如反掌地做到。 这之间的差距似乎并不只是剑形和真气所能言明的了。 “这第三个标准,便是剑心境界,也是衡量一名剑客实力的最重要的标准。”王师伸出手来举起了三根手指,在苏慕的面前晃了晃道。 “你可以将剑心理解为剑道的境界。” “剑客的剑心分为四层。”王师继续解释道。 “其一,便是练剑期。这是剑客磨炼剑心的基础。通过成千上万次的机械练习从而将挥剑的感觉深深用身体来记住,从而达到流畅从容地控制手中的剑或是将真气转化为剑气来操使。练剑期的剑客需要大量的练习和挥剑才能很好地理解招式的真意,是人与剑相沟通的第一步。” “在这个层次,剑心如同未经雕琢的璞玉,需要千锤百炼才能显露出光华。” “紧接着便是第二层的铸剑期。在经过千锤百炼的枯燥练习之后,当剑客可以熟练掌握自己所学的基本招式之时,他便摸到了这一层的门槛。铸剑期是剑客脱离招式的束缚,铸造属于自身的剑道的关键时期。也就是我们经常所说的自由比斗。如何将所学招式之精髓融入进自身的剑中,真正转化为自己的武器,是铸剑期之人需要思考之事。从此时起,招式的学习应当有所取舍,不可一概而就,杂而不精。” “到达第二层后,剑客的剑心已经初露锋芒,然其光华之成色,因个人所铸之剑的成色而有所不同。” “第三层境界叫做弃剑期。虽名为弃剑,却不意指抛弃自己在铸剑期之时所锤炼的剑道,而是脱离的剑本身的束缚之意。” “剑之所以为剑,便在于其不必具有剑形,也可凝结剑意。当脱离了剑形,招式本身的束缚之时,手中无剑,也能做到心中有剑,心中有剑,便万物皆可为剑。” 王师说罢便随手捡起了地上的一片樱花花瓣。 “比如它,便可以是我剑的一部分。” “花瓣?”一直在一旁静静聆听的音羽都忍不住凑了上来,好奇地问。 苏慕也盯着王师手中的樱花瓣出神,思考着王师方才所说之言的含义。 王师将花瓣捧在手心,缓缓靠近嘴边,而后轻轻对着花瓣吹了口气。 樱花瓣瞬间飞散,一下子融入进了无数片随风飘扬的花雨之中,很难以肉眼发觉其行踪。 而苏慕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是因为这片小小的樱花瓣中蕴含着一股十分强大的剑意。 虽然强大,却不伤人,被很好地控制在了花瓣本身。 “绝大部分剑客终其一生都停留在铸剑期,无法触碰到更高级的领域,便是因为他们只知取,而不懂舍。”王师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慕一眼,他相信以苏慕的悟性不会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有舍才有得,执着于剑形的剑客便无法脱离这个框架的束缚,达不到这一层境界。” 眼下的苏慕便是停留在铸剑期。他比一般剑客胜在天生对剑术招式的理解深刻到位,得以非常从容地跳过了练剑期,但此时的苏慕尚还处在对深奥招式奥义的渴求之中,距离王师所说的弃剑期显然还有很大的距离。 而王师,显然已经达到这一层境界了。 万物皆可化剑。 苏慕还并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剑道,得尚未至,更不必谈舍。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初识剑心(二) “那第四层呢?”苏慕沉默了很久,突然开口问道。 “原本剑心论是由前朝的一位剑术宗师所提出,当时所说便只有三层境界而已。而之后加入的第四层,是由一位你也认识的剑术奇才在他的基础上所做的创新。” “难道,是太白剑仙?”苏慕印象里举世之间最强大的剑客便要数太白了。 “正是太白。”王师点了点头道。“这第四层境界乃是太白所创,也是太白所命名,正如同真气修为上前无古人的登仙境一样。” “这第四层,叫做一剑期。” “一剑?”如果说之前三层的名字还多少有些开门见山的话,这第四层的名字听上去有些过分简单了,苏慕一时之间竟无法参透其中的深意。 “世间万法,和而不同,然万法归一,却可一剑破之。” 王师徐徐道来,“这是专属于太白一人的境界,对现在的你来说还太过遥远了。” 苏慕心里也很清楚王师所言极是,眼下自己还困在铸剑期星垂境呢,就不要去多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了。 “王师,您刚才所说的,适合我做的特别的练习究竟是什么?”苏慕已经了解了剑心的基本概念,却仍然猜不透这与王师所说的特殊修炼之法有何关联。 “你随我来便是。”王师说罢便向着后山深处走去,苏慕紧跟其后,音羽犹豫了半天,最终也选择跟了上去。 三人穿过灌木密林,很快便来到了一处深谷清泉附近,清泉乃是由一道高达数米的瀑布倾斜灌注而成。瀑布的水势虽然算不得很猛,却也在泉面激荡起了不小的水花。 苏慕和音羽定睛一看方才发现,入水处还有一块崎岖不平的巨石横于其上。 “这修炼,便在此地了。”王师停下了脚步,指了指那道瀑布,“你将上衣脱去,单足站立于那块巨石之上。” “然后呢?” “没有然后,就这样站着先。” “要站多久?” “嗯,你还在长身体,不适宜练的太狠,那就先站他个三天三夜吧。” “三天三夜?”音羽抢先帮苏慕表达了惊讶的情绪。 此时虽然已是春末夏初,但空气还根本没有炎热到足以赤半身在山间瀑流之下长时间待着。 这难道是什么特别的修炼技巧吗? “哦对了,在此期间你也不可以使用真气来阻挡水流。”王师补充道,“不然的话便失去了修行的意义了。” 苏慕很想知道此举到底用意在哪,但他也不好开口质疑王师的安排。 早之前苏慕在阅读道藏之时曾经看过有苦修士用过类似的方法,但那不过是为了锻炼自己的心智,与 苏慕没有犹豫,第一时间便遵从王师的指示,卸下上衣,运起气来一个横跃跳到了瀑布之下。 霎时间,瀑布的水狠狠地砸在苏慕的身上,冰冷而富有冲击力,苏慕感到自己的整个半身都在发抖。 “王师,”音羽鼓起勇气上前问道,“慕哥真的要就这么撑上三天三夜?” “当然。”王师盯着双目禁闭肩膀,“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 “可是王师,这修行到底和练剑有什么关系,难道只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而已吗?” “哈哈,当然不是,只是让他因为焦虑而混乱发热的脑袋稍微冷静一下罢了。” “只是这样?” “当然不只是这样。”王师的嘴角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只不过具体效果要等一段时间之后才能有所显现而已。” “解决完了苏慕,下面该来聊聊你了。”王师转过身来对着一脸疑虑的音羽说道,“其实我这一次来除了要帮助苏慕修行以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冲着你而来的。” “我?”音羽左右看了看,确认王师是在对着自己说话。 “正是你。”王师话音未落,音羽便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有了一丝凉意,仿佛有什么利器正横于其上,若是自己一个轻举妄动便很有可能就此殒命。 一直待在寒山的少女自小到大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阵仗,一下子便吓傻了,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无法做出,只是直愣愣地盯着王师,满眼都是惊恐和不解。 “苏慕的姨娘这个人虽然嘴上不说,其实我知道她心里比谁都要在意苏慕这个孩子。”王师望着音羽开口说道,“因为一些事情,她无法陪伴在苏慕的身边,心里的矛盾也让她不太想接近苏慕。” “她知道苏慕在剑宗里有一个关系密切的小师妹,也就是你。于是便拜托我顺便看看你的情况,如果方便的话也一同提升一下你的实力,将来苏慕行走江湖,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提升实力!音羽心里一个咯噔,自己也可以跟着王师这等高人一同修行吗?可是眼前这其情况又是闹哪出呢? “可是...我这个人生性多疑...”王师语气平稳,但音羽脖子上那无形的压迫又往里深了半分,几乎切割出了一个细细的伤口,几乎浮现出了一丝血红。 “所以在教导你之前,我得先确定你的家世清白,以后不会变成对苏慕的威胁。” “然后奇怪的事情便发生了。” “按理来说你今年十三岁,虽然是个孤儿,自小在寒山剑宗长大,但总归能找到你父母的踪迹,无论他们如今是死是活,你应该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可是我在来这里之前所派出去的探子几乎是一无所获。“王师的眼神突然变得冰冷,一股无形的杀意瞬间释放,几乎直指音羽的内心。 “他们几乎问询了图南国东南部近郊大部分的村庄和市镇,根本没有一对十三年前遗弃女婴的夫妇。这里是寒山,可不是洛京,如果有一对夫妇要将女婴送来寒山,一路上总归会被附近的人认出看到才是,多少会留下些踪迹。” “上山唯一的一条路上,便有四五户已经住了二十多年的老猎户,如果真有这样一对夫妇,想必他们多少会有些印象。” “寒山的弟子名册我也看过,十三年前那时捡到你的乃是当时负责伙房的一位师傅,如今早已去世了。据他当时所说,他是在寒山剑宗宗内找到了还在襁褓之中的你。” “时间正好是在苏慕被送到宗门的三个月后,你不觉得这很蹊跷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渐行的步伐(一) “于是便有两个以此推断的可能性。” “第一,你的父母乃是破空境的高人,他们直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空中进入了寒山剑宗,并把你留下,就像我一样。” “但很遗憾,破空境以上之人整个大陆都不算太多,至少有记载的人中没有年龄,经历和行踪能够对的上的。除非你的父母是个隐世高人,那他们又为何要把你遗弃在寒山剑宗这样的二流宗门?” “而第二个可能性,便是,你是什么人,从一开始便安插在苏慕身边的存在。” 王师继续说着,完全不理会音羽的反应。而一旁巨石之上,因为瀑布巨大的冲击声,尽管相隔不远,但正强忍着控制身形的苏慕也完全听不清王师和音羽的对话。 王师的声音不大,此刻却如雷贯耳,给了音羽很大的震撼的冲击。 尽管王师其实什么也没有做,但音羽方才一时间只觉得呼吸困难,压力如山般沉重,差点眼前一黑便要晕倒过去。 她一开始完全不知道王师所说到底在意指些什么。 自己的父母不存在?这怎么可能,自己总不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吧。要说自己是被谁安插在苏慕身边的那便更加不可能了,自己从小到大所有的回忆几乎都只有苏慕和寒山剑宗,早已经把苏慕当做亲哥哥一样的存在,怎么可能是被人利用的呢? “如果不是再三打探确认,我也不能肯定这一点。毕竟人总不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音羽正想矢口否认,却没想到王师所说正好和自己心中所想吻合,音羽一下子没忍住,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王师的表情更严肃了。自己乃是实力修为高绝之人,此刻正用无形剑意压迫着眼前的少女,一般未经世事的少女有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笑出声来吗? “王师,我明白了,您是担心我对慕哥不利对吧?”此时音羽心里虽然还是很害怕,但已经慢慢稳定住了心情。想来也只是因为自己身世成谜,王师有些不放心担心自己对苏慕不利所以才拿剑挟着自己。 既然知道是这么一回事,那音羽便多少放下心来。 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了,我怎么可能会对慕哥不利呢? “我从小和慕哥一起在寒山长大,我们的记忆中几乎只有寒山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师兄不利呢?即使真的,我的身世父母都是谜,但那也与我无关啊!” “只有我自己才能决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是吗?”音羽说着说着,不仅没有一丝逃避,反而大胆地迎上了王师的目光,“而现在的我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我绝不会做出任何不利慕哥的事情。” “别人嫌弃是我是女孩子,剑道天赋也很差,从小我便没什么朋友,慕哥是唯一不在意的人。如果没有他教我剑,我不会有今天的修为,如果不是有他的关系,我也不可能成为掌门的第二个弟子。” “我的一切都是慕哥给的,我也早就和慕哥约定过,会一直成为他的剑。” 少女语气决绝,就连自己的脖子被剑意又划深了一些都全然无惧。 王师显然也为音羽这样的表情惊讶到了,没想到音羽竟然会如此直接地反驳自己。 眼神和话语中都是满满的坦荡。 王师闭上了眼睛,收起了无形剑意,音羽顿时也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凉意随之消失。 这小女孩的身世仍然是未知的,充满了不确定性,但至少目前的她的心里应该没有对苏慕不利的想法,她那双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所以王师,我算是通过考验了吗?” “好吧,”半晌,王师又开口说道,“但尽管如此,也不能排除你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遭人利用的情况,在你的身世情况被调查清楚之前,若是要教你修剑的话,我得额外加上一些保障才行。” “什么保障?” “我会在你的体内埋下一股剑意。”王师突然将真气凝于一指,音羽可以看到,那指头周围的一小片空间几乎都因为高密度的真气气旋而变得有些扭曲。 “这股剑意可以在你体内维持十年以上,同时我也会将与之完全相反的一股打入到苏慕的体内。这剑意会直接潜入你们二人的气海,在不知不觉间融入你们的四肢百骸,以后你们所散发出的每一丝气息,都会带有这股剑意的一部分。” “而如果你想要对苏慕有任何不利的话,剑意相冲,会瞬间反噬至你的气海深处,到时候气海瞬间破碎,便是神仙也难以救回。” “我知道了,如果这样能让王师放心一些的话,音羽没问题。” 比起变强之后成为苏慕的助力,这些事情根本就微不足道。 “你不用再考虑了?这剑意之威我很清楚,在现在这个年纪打入的话,无论你以后的修为成长到什么地步,都绝对不可能靠自身内力将其逼出。” “不用,我不会做对慕哥不利的事,这东西便对我无用。”音羽语气果决。 “好,既然这样,你便放松心神吧。” 遵从王师吩咐,音羽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身体进入了放松状态,而王师猛然挥手,一道看不清踪影的气旋瞬间顺着王师的指尖冲出,直接自音羽的眉心灌注而入。 音羽只感觉一股巨大的灵压铺天盖地而来,一刹那便已经失去了意识,身体无力地倒在了山谷深泉旁的草畔之上。 “剩下的事情,便等你苏醒过来之后再说吧。”王师看了看昏迷过去的音羽,若有所思。 尽管音羽的身世尚未查明,但王师仍然希望在她身上赌一把,这其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 方才王师在一旁看着音羽和苏慕一起练剑的时候,很清楚地观察到了音羽体内真气的流动。 令王师十分惊讶的是,音羽的整个经脉气海乃至神识都可以说是七零八落,就仿佛被什么力量扭曲过了一般。 正因为如此,音羽所能发挥出的真气实力不过其真正力量的百分之一。 若是能完全将其疏通理顺,绝对能成为相当不错的战力,即使达不到苏慕那样的级别,但也肯定够资格站在苏慕身边了。 尽管音羽身上存在相当之大的不确定性,但终究是个白纸一般的孩子,如果能好好引导的话未必不能加以信任。 为了灵犀的计划,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还有三年的时间,能多出一个像样的战力,也是好的。 第一百二十章 渐行的步伐(二) 苏慕下一次睁开眼睛已经躺在了后山的草地之上,他的上半身仍然赤裸着,但却被盖上了他自己的衣服。 奇怪,我不是按王师的吩咐在瀑布之下修行的吗?怎么跑到后山来了? 苏慕挣扎着坐起身来,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长时间被寒冷的瀑布水流冲击身体,这样的修行实在是太过于严酷了。 苏慕抬起头来望了望,此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了,苏慕还记得自己去到瀑布的时候乃是黄昏,没想到自己仅仅坚持了这么一会便失去意识了吗? 他用力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想要从耳中倒出一些灌注进去的水来,此时苏慕只感觉整个头都有些沉重的感觉。 “你醒了。”一旁有人开口说话打断了苏慕的心思,苏慕转身一看,正是盘坐在樱花树下的王师。 “王师。”苏慕赶紧站起身来,恭敬地行礼,有些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我没能坚持到规定的时间。” “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王师似笑非笑地回复道。 “啊?”苏慕愣了。 “慕哥,你已经在瀑布之下站了快一周了。”身后音羽的声音响起,一手持剑,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从发丝上的汗水可以看出,音羽方才应当正在练习。 “一周?”没想到自己竟然已经在那瀑布之下站了如此之久了?怎么到后面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是啊,没想到你竟然一周不吃也没关系唉,好神奇。”音羽在苏慕身旁左瞅瞅右瞅瞅,仿佛苏慕和一般人有什么不一样似的。 是啊,一般人哪里可以如此长时间枯坐在瀑布的冲击下呢?可苏慕此时分明一点饥饿感都没有,反而精神状态非常好。虽然上半身尤其是肩膀附近的肌肉说不出的酸痛,但那大概是因为水流冲击而造成的,除此之外苏慕并未感受到任何不适。 不如说之前一直困扰自己的一些焦虑的情绪好像还减轻了不少。 苏慕不解地望向了王师,正好撞上了王师深邃的目光。 “你的问题应该很多。”王师笑了笑,“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之前你体内的一些隐疾此时已经去掉了。” “什么隐疾?难道我的经脉还没有完全好吗?” 苏慕最担心的显然是自己的经脉问题,虽然蝴蝶仙告诉自己新的经脉十分完好坚韧,但苏慕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是和经脉有关,但却不是经脉本身的问题。”王师站起身来,拍了怕身上的尘土解释道,“你的经脉是我亲自顺通的,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后顾之忧,而你身上的隐疾其实是因为别的原因而造成的。” “你和你的姨娘灵犀都是天赋很高的人,而天赋高的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喜欢越过简单的剑招直接修习高阶剑招。” “这虽然看上去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因为对你们来说练习再多的基础剑招对于你们的剑心提升也不会有太多的帮助,但唯独对你来说,过度的练习高阶剑招会带来一些别的问题。” “就是这里。”王师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树枝,走上前去,戳了戳苏慕的上腹部。 “气海?” “正是。你的气海广度远远超出一般人,而练习高阶剑招显然会对真气有很强的催逼,之前因为有经脉的限制所以还不会觉得,如今你的经脉也换上了百年难遇的九纹蟒蛇筋,强度几乎可以完美匹配这气海,这就引发了另一个连锁症状。” “你的气门过度扩张,加上短时间内消耗了过量的真气。真气虽然平时在体内不会造成任何的影响,但在你所使的剑招所带的似乎是很强的阳性真气,这种真气虽然强盛,但真气转化之时也会对体内的其他器官乃至骨骼造成一些的烧灼感。” “而你的身体则会为了让你能够平衡这种烧灼感带来的影响,在完全没有感觉到的时候降低你的真气输出,使你在日常练习的时候没办法随心所欲地操控它。这就是为何你最近会有修为滞涩的感觉,其实是身体吃不消了在阻挠你。” “而为了彻底消除这种烧灼带来的影响,首先要做的便是利用外界条件来替你的身体降温。没有什么比山间瀑布水的效果更好了。” “原本我只指望你能撑住三天,毕竟这事情说起来容易,其实是对意志力的很大考验和磨炼。在被瀑布冲刷的时候你不能进食,是因为只有在饥饿状态下四肢内蕴藏的能量才会被调动起来,这时候进行降温才最有效果,而你之所以现在没有饥饿感是因为在心神归为虚无的时候你的身体会在无意识之间吸收天地之间漂浮的纯正之气,而这种纯正之气是对身体的二次净化。” “只有这样,才能最好地去除之前真气烧灼对身体的影响。” “同时另一方面,你的气海广阔,经脉强韧,但这些都是外界条件。我们都知道真气修为的提升并不只是量的积累,更重要的其实是质的变化,眼下你是空有量,却没有将其转化为质的优秀法门,所以你的境界提升才会特别缓慢。” “简而言之,你缺少一门真气运转的心法,能够匹配你本身的真气强度的,独一无二的心法。否则的话,同样的一招,你需要激发出更多的真气才能够达到想要的效果,因为你真气的凝练程度不够。” 王师咳嗽了两声,除了在灵犀面前之外,王师还很少有过如此的长篇大论,而也多亏王师解释的事无巨细,苏慕这才算是理顺了眼下的情况。 因为对基础剑招没有兴趣,只是专心练习高阶剑招,过度的阳性真气在不经意间烧灼了自己的身体,为了让自己停下来身体才在无形之间进行了反抗。而更根本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缺乏出色的内功心法,导致真气空有量却没有质,因此同样使用高阶剑招之时需要激发比一般人更多的真气才有可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尤其是对于万壑雷这样本就精妙无比的招式来说。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雪山内经(一) 也就是说,虽然之前的烧灼之气已经被冲刷的差不多了,但若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真气品质不够的问题的话,苏慕日后还是会遇到相似的问题。 要想一劳永逸地改善这个情况的话只有一个方法,那便是拥有一套高品质的内功心法,让自己的真气品质彻底地脱胎换骨。 “可是寒山剑宗之内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内功心法就是寒山内经了。”苏慕思考了一会还是决定说出口,虽然这样听上去有些在埋怨寒山剑宗的意思,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我当然也很清楚你的情况。修习寒山内经的话对于寒山剑宗自己的高阶剑招来说当然是绰绰有余,但若是像你信中所提及的太白十八间这样强大的剑招的话,那便是远远不够的。” 王师举起树枝,在空中轻轻地挥舞了起来,树枝上散发着金黄色的光泽,看上去仿佛是皎洁的月华。但苏慕知道不是,因为今夜乃是个大阴天。 苏慕定睛一看,只见王师不出一会功夫便在空中写了一大篇文字,这些闪烁着金黄色光芒的文字全部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就这样悬浮在空中,且每一个字里似乎都蕴含了非比寻常的深意,这一切都显示了王师究竟是个多么强大的存在。 这些字显然都是以真气转化而来的,但如此之多的字竟然能脱离身体如此长久地存在,而且完全没有要消散的迹象。 就如同闪烁夜空的群星。 王师的修为到底得有多高? 王师还在狂草不止,苏慕已经忍不住最开始的地方读了起来。 这些文字本身虽然有些潦草,但并不难读,都是苏慕认识的字,也没有什么偏僻诡异的符号,苏慕仅仅读了头两句便已经意识到,这乃是一部极其深奥的内功心法的第一重口诀。 苏慕强忍住心头的激动继续读着,他很清楚,这很可能是解决自己身上情况的最后一块拼图。 如果能修习到如此高阶心法的话,自己的真气会在质量上有一个飞跃式的提升。 王师越写越快,几乎快从后山中央写到了樱花树下,就连苏慕读的速度都有些跟不上,待到王师停笔之时,苏慕才刚刚阅读过半而已。王师随手将失去光芒的树枝一丢,就这么曲身坐了下去,饶有兴致地看着真聚精会神阅读着的苏慕。 此时的苏慕哪里还像在寒山藏书楼的时候那样随便,见王师已经写完了,他索性放慢了阅读速度,逐字逐句地将口诀的内容深深地铭记在心中。 显然,王师所写的这些悬浮着的字也不可能一直存在于这里,自己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他们记得清清楚楚,若是有所遗忘的话也不好意思去找王师再写一次。 好在,苏慕的记忆力一向没让他失望过,大约半柱香的时间过后,苏慕已经可以将文字内容倒背如流。 王师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他随手一挥,刹那间,大篇大篇的字便就此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都记清楚了吧?”王师笑问道。 苏慕转过身来,对着王师郑重地点点头。尽管中间还有很多内容自己并未能一下子完全理解,但文字本身自己已经记得非常牢固了。 “这部内经具体的名字虽然还不清楚,就姑且称呼它为雪山内经吧。” 苏慕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实雪山二字在文中多次出现,而整篇内功心法看的出来也是偏寒性的,与他之前修行的寒山内经在某些角度上还有一些相似之处。 不过要比其深度可就相差太远了,光是真气的运转路线就要复杂了十倍不止。 相对的,凝练出来的真气自然也会变得更加精纯。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这内功心法乃是极度的寒性,非常适合你。虽然要使用太白十八剑的话,最好还是太白殿的太白内经所练就的两仪真气这种中性均衡的真气比较合适,但眼下你似乎也只掌握万壑雷而已,要减轻万壑雷对身体的影响,寒性真气的效果反而更好。” “王师,我看这心法上的一些文字的语序和写法似乎不像是图南国的东西?”苏慕沉思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他也很清楚,每个宗门都对自己的宗门心法剑诀十分看重,几乎从不外传,可王师眼下竟突然拿出一篇品质如此之高的心法,还不像是图南国的东西,这显然让苏慕多少有些警惕。 毕竟要是一不小心被人误会是偷取了其他宗门的剑诀的话可就糟糕了。 王师看出了苏慕心中的疑惑,“你可以放心,这心法确实是我和一位异族交易而来的,但这心法本身就是残卷,并不完整,我也并未照搬照抄,而是将其中一些部分替换为了更适合你的做法,现在它已经可以算是完全不同的一本心法了。” 苏慕点了点头,忍不住闭上眼,在心里又默念了起来,很快便彻底沉浸在了其中,一切的思考和顾虑都消失了。此时的苏慕还没有意识到,短短七天瀑布的冲刷,竟然大大提升了自己的精神力,让自己如此轻松地便进入了之前机缘巧合间才能闯入的无我之境。 竟然就这样站着入定了,如此专注力让王师非常满意。 而苏慕体内刚刚被瀑布水的寒意压制着的真气也随着他的默念一点点地运转了起来,从四肢百骸内重新汇聚。 真气聚沙成塔,逐渐恢复成了江河,按照心法内规划的路线在苏慕体内奔腾了起来,路线更长更复杂,过程也变得更加繁琐,苏慕必须十分小心谨慎才能保证真气的流转不出错。 这可是他第一次尝试高阶内功心法,如果一个不小心运转错了便有很大危险。 威力越大,风险便也越大,苏慕看过很多道藏,很清楚这个道理。 真气在经脉内呼啸而过,每在体内运转一个周天,真气本身便会变得更加精纯,其中的寒性也明显变得更盛一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雪山内经(二) 又过去了不知多久,苏慕始终就这么保持着站定的姿势,沐浴着云朵间稀疏的星光,整个人站成了一颗枯松,任风吹雨打,自岿然不动。 王师和音羽注视着他,他们也很清楚这是苏慕第一次尝试这套全新的心法,此时必须保证绝对的专注才行,稍有不慎甚至可能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音羽有些紧张,她对自己的事情不是很在意,但若是牵扯到苏慕就完全不同了。之前王师也答应过在苏慕之后要把这套心法也教给自己,然而此时她却完全没有考虑相关的事情,只是静静等待着苏慕初次尝试的结果。 而王师则始终保持着平静的神情,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此时苏慕的专注度十分惊人,以苏慕的理解力和天资,要掌握这份内经显然并不困难。 毕竟他很早之前就认可了苏慕的天赋,知道这孩子身上有许多异于常人之处。 加上这份雪山内经和寒山内经同属寒性,性质上的变化不大,不会因为阴阳相冲一下子给身体带来太大的负担。 正当王师想着要不要先小憩一会的时候,苏慕终于结束了雪山内经的第一次尝试。 苏慕睁开了眼睛,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此时他很清楚地感受到,虽然仅仅尝试运转了几个周天而已,但自己的真气品质比起之前已经提升了相当之多。且在运转之时会有一股令心神十分舒爽的清凉之意划过经脉之间。 可以说这雪山内经几乎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专属心法一样。 真气的品质变了,那么将其进行性质变化的效果自然也会有所不同吧。 想到这里,苏慕马上迫不及待地尝试起了万壑雷。他向音羽借过了剑来,将其指向天空,双目重新紧闭,开始了真气的调集。 王师并没有阻止苏慕,他很清楚苏慕想要干什么,但王师认为有些事情通过苏慕自己发现和解决要比自己提前说出更好。 而苏慕此时也很快便察觉到了问题所在,虽然他的真气凝练程度变高了很多,但转化为雷霆真气的时候却反而产生了更强的阻塞感。 要想明白这个情况对苏慕来说也不难,新的心法虽然提升了他的真气品阶,但也让他的真气变得更加偏寒性,这样的真气想要转化为阳性的雷霆剑气更困难也是理所应当的。 之前苏慕觉得自己的转化速度已经非常之快了,眼下有种一朝回到之前的感觉。 然而这个问题只会让苏慕感到兴奋而不是失落。 之前自己一度陷入了纠结和焦虑,其实就是因为找不到前进的方向,加上外界的压力所致。如今外界的压力已经在王师的点拨之下大大消除了,而自己身上的一些隐疾也得到了很好的改善,现在有了新的心法,自己明确了之后的修炼方向。 尽快将心法练习纯熟,将真气提升到全新的层次,同时加强新的高品质真气的转化练习。 只要方向明确了,苏慕的身上从来不缺乏勤奋这个品质。 他不是不努力,只是害怕不知道该朝着哪里努力,讨厌被困在原地打转的自己而已。 而这一切都离不开王师的教导和帮助。 苏慕并没有继续坚持使出万壑雷,反而是放下了剑,走到了王师身前,再次郑重地行了一个跪拜礼。 这个礼的分量显然要比之前的拜师礼要更大,一般是只向父母和亲传师父才行的天地之礼。 自己想要表达的感情也都在这个礼中。 王师神情平静,起身将苏慕扶了起来道,“不必如此,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我知道是多亏了姨娘我才有机会得到王师这样的高人的指导,但一码事归一码,王师对我的帮助之大已经值得苏慕跪身行礼。”苏慕执拗地道。 “如果你真的有心感谢,尽快提升自己,别让你姨娘为你担心才是正事。”王师叹了口气,以苏慕从未听过的语气说道,“毕竟她身上的担子已经很沉重了,如果可以的话,有个新的能为她分担的人在,她应该也会轻松许多。” “虽然她自己从不承认,但只有在你身边的那几日,她才能短暂地变回从前的自己。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事,我相信从前的灵犀便也就彻底死了。” 说到后面,王师已经十分严肃,神情甚至还有一丝悲伤。 “王师,您可否告诉我,灵犀姨娘究竟是什么人,她一直说自己有要紧之事要做,到底是什么?”苏慕看着王师的表情,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惑。 “你姨娘她...灵犀她...现在不想让你知道,但她决定要做的事可以说是逆天而行,与世界为敌,极其凶险,九死一生。即使以她这样天资聪颖举世无双的才华来说也过于严苛。你现在知道了也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有这个功夫不如好好苦练提升自己的修为吧。” “我要达到什么境界才有有机会帮得到姨娘?”苏慕还是不肯死心。 王师摇了摇头,“不行,在这件事面前,个人的力量实在太过弱小了,现在的你能好好活着不给你姨娘添乱便已经是极好了。”说到这里王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目光瞬间越过面前的苏慕瞄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音羽,接着说道。 “当然,若是你能在三年后的宗族大会中夺魁的话,也许多少能产生一些积极的影响。” 宗族大会,又是宗族大会!苏慕攥紧了拳头。 高远山,平溪雨,灵犀姨娘,如此多的人和事都围绕着三年后的宗族大会,只要自己可以夺魁,便可以一口气解决所有的问题。 压力更大了,但经过王师方才的开导,此时的苏慕只觉得原本就满溢的动力竟是可以更上一层楼。 眼下苏慕已经不会再去想若是自己输了的话要承担怎样的后果这样消极的事。 要赢,必须要赢!无论如何也要赢! 接下来的三年自己一定不能浪费任何时间,废寝忘食地也要达成这个目标。 为了他自己,更为了所有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朝堂现暗潮(一) 图南国,洛京,皇宫 “宣三皇子进殿!” “宣三皇子进殿!” 高昂洪亮的声音响彻整个光华堂,正殿内,文武百官正分立左右,交头接耳,其中不少人还在相互辩驳,吵得不可开交。而此时正曲身盘坐在龙椅之上,精神状态有些萎靡,身形佝偻的中年男子便是图南国现任皇帝,刘定瑞。 在龙座之下的前排,一左一右坐着的分别是大皇子刘昶年和二皇子刘昶越。左相陈绍介和右相李牧正手持笏板站在文武百官的最前方,在二人之后,百官也泾渭分明地划分为了两派。 悬三皇子上朝的声音并没有能马上压制超闹的百官,待到刘昶熙正式迈入大殿之内方才稍微平静了一些。 “嘘!快住嘴,他来了!”百官之中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了这样的声音,一下子便将百官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正平缓走向龙座之前的三皇子刘昶熙的身上。 此时的刘昶熙仍然穿着之前前线营地那一晚所穿的奢华轻甲。虽然年纪不大,但文武百官都不得不承认,三皇子乃是三位皇子之中气场最足的一位,年轻的面庞之上已经有了天生上位者的威严,他迈出的步子虽然不大,但身上轻甲相互碰撞发出的咯吱声和靴子踩在地面上发出的吱呀声相互交织,更让他那张被头盔遮蔽了大半的脸显得更加的有气势。 “参见父皇。”刘昶熙走到了殿前,正在左相和右相之间,单腿跪下,向龙座上的刘定瑞行礼。 “昶熙,你起来吧。”刘定瑞清了清嗓子,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道,“事情解决得怎么样了?” “回禀父皇,儿臣此次亲去,已于落枫城内与文景国禁军大统领姚岸峰正式签下了和解之约。自此,落枫坡以西皆划归为两国共治的中立区域用作贸易输入,西北军退回到落枫坡南部扎营,开始修建新的要塞,东南军已经班师回朝,宗族护卫队也在洛京就地解散。” “办的很好。”刘定瑞肯定道,“这件事情能够如此圆满解决,你当立首功!” 百官都能听得出来,刘定瑞此时的语气有些激动。 不过想想也知道,难免刘定瑞会如此兴奋。大皇子刘昶年和二皇子刘昶越用一件件事证明了自己不堪大用,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三皇子刘昶熙自成年以来则是政绩斐然,这一次终结了图南文景之间的战争更是令许多官员都惊掉了下巴。 “陛下!”这时右相李牧突然开口说道,“三皇子刘昶熙此次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不仅成功结束了战争,还为我图南争取到了预料之外的战果,落枫坡以西的五座城池规模不小,之前我图南商队进入文景国内要缴纳数额极大的通行税,如今有了新的共治城池,可以很好地减小这部分开支,对商业的复苏有非常积极的影响。” 百官面面相觑,很明显,李牧此番突然开口,是要替三皇子刘昶熙邀功了。台上的两位皇子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弟弟,咬牙切齿。 李牧难道已经倒向了三皇子一脉吗?难道右相认为这个毫无人脉的三皇子更有机会登上龙位不成。 虽然从能力上来说,刘昶熙显然要远超他的两位兄长,但争夺皇位之事并不仅仅只看能力。 三皇子刘昶熙的母亲严氏因犯重罪已经幽居冷宫多年了,这些年三皇子一直由没有子嗣的庆贵人抚养长大,而无论是他的母亲严氏还是养母庆贵人,都是素人出身,背后并没有家族撑腰,很显然这样的背景在争夺皇位的时候会显得十分不利。 而此时李牧的公开表态,就不免令人多想一步。 要知道左相陈绍介作为二皇子的舅舅,偏向性已经十分明显,大皇子的身后则站着皇后王氏一脉,若是右相李牧此时决定支持三皇子的话,就可能彻底破坏前两者已经形成的平衡。 百官们左顾右盼,却是大气也不敢出,只是静待皇帝陛下的反应。 “李牧,你以为三皇子应当受何封赏?”刘定瑞斜着眼睛瞄了瞄李牧,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端倪。 “陛下,三皇子成年以来一直可以说是政绩斐然,天赋才学举世皆知,如今又帮助图南文景两国重修旧好,免除战火荼毒,臣以为,仅金银之封赏已不足以表彰其功。” 李牧稍稍停顿了一下,直起身抬起头来,望向了龙座上的刘定瑞,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臣以为,应当将其册封为亲王才是。” “陛下,”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左相陈绍介听罢,终于忍不住开口,“三皇子年岁尚幼,且只是贵人所生,在图南王朝史上还从未有贵人所生的皇子被册封为亲王的先例。” 陈绍介说到一半,索性不看刘定瑞,而是盯着身旁的李牧和刘昶熙,继续说道:“当然,三皇子此番立下大功,于情于理册封为亲王相信也不会有人反对,只不过,若是遵循礼数,陛下或许也应该考虑让三皇子的生母严氏也一并放出冷宫,封为妃子,这样是否更为妥当?” 李牧目光冰冷地凝视着陈绍介,以李牧丰富的官场经验,自然不会不懂陈绍介的言下之意。 陈绍介看似是在为礼数为陛下着想,实际则是在敲打陛下,让陛下回想起三皇子之母曾经犯下的过错,从而拉低三皇子所立之功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毕竟严氏之所以被打入冷宫,乃是触犯了后宫铁例,当年可是由太后亲自下令的。即使是皇帝陛下本人,也不得不多考虑一层,不能妄自为之。 “左相,你这是在威胁孤吗?”刘定瑞又哪能听不出陈绍介的话外之音,此时已是龙颜不悦,在场众人都能明显感受到殿内室温低了一些。 图南皇帝刘定瑞,即使这十五年来早已不复当年之英武,变得患得患失胆怯怕事,但只要见过他年轻时候征战杀伐英姿之人,都在心里保留着对他的一分敬意。而那一份骨子里的王者之气,即使到今天也会时不时地显露出来。之前陈绍介也正是算准了这一点,以文景国刻意无视刘定瑞威严为由,成功说服了刘定瑞全面出兵。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朝堂现暗潮(二) “陛下息怒,臣不敢。”陈绍介直接跪倒在了刘定瑞面前,但他的神情和语气完全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紧张或是畏惧,“臣逾越了,臣只是为了我图南国之大体,方才出此谏言。” “孤还没老到需要你来教孤该如何做一个皇帝!” 刘定瑞狠狠拍了拍龙椅的把手,吓得左相陈绍介身后前排的官员们赶紧齐刷刷地跪下。 大殿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僵住了,而三皇子刘昶熙则完全没有表态,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非常清楚自己父皇的脾气,虽然这些年来变得唯唯诺诺了许多,但在朝堂之上公然挑衅他的威严仍然会惹得龙颜大怒。 虽然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如今的陈绍介已经有了充足的把握和筹码可以与陛下对抗,这无论对皇室还是社稷来说显然不是一件好事。 “咳咳,”似乎是方才动了气的缘故,刘定瑞一时间竟然咳嗽不止,一旁服侍的洪公公赶忙递上了温热的茶汤,不停地给刘定瑞拍拍背顺气,过了好一会才算是缓了过来。 “昶熙。”平息下来的刘定瑞叫道。 “儿臣在。” “你这次立下了大功,不仅以理服人说服孤停下战争,还以这样一种让我图南国颜面大涨的方式完成了和解,助我图南国千万百姓免于战火,于情于理都必须得到相应的封赏。” “回父皇,儿臣不过是做了一个皇子该做之事,尽了应尽的职责而已,不敢言功。”刘昶熙面不改色,平静地道,全然没有在意刘昶年和刘昶越投来的凶狠眼神。“如果父皇真的要赏,不如便赏赐我图南国数以万计的大小宗族,尤其是中三门以下的宗族。这些宗族虽然规模不大,在这次国家危机之时却冲锋在前,做出了自己的贡献,许多宗族甚至直接派出了最核心的弟子,可谓是极大的牺牲,虽然他们最终没有真的参与到战争中去,但还望父皇可以奖赏他们所表现出悍不畏死的态度。” “百姓与宗族乃国力的两大根本,望父皇不要轻易寒了他们的心。” “陛下,臣以为,三皇子言之有理。平日里我图南朝廷一向只与十杰会和长老会里的大宗族有密切联系,却从未考虑过中小宗族的存亡问题,此次战事虽然最终得以顺利和解,但不该遗忘这些小宗族们所展现出的态度才是。”右相李牧也适时地补充道。 “嗯,你们说的有理,针对此次参与远征的中小宗族的赏赐,李牧,孤便交给你了。”刘定瑞点了点头道。 “臣遵旨。”李牧举起了笏板,垂下了身子应道。 “不过,一码事归一码,昶熙你的功劳是切实存在的,此次也算是给天下人做出了表率,告诉东洲我图南皇室之中也有出色的年轻一代,孤很是欣慰。”刘定瑞说话的时候刻意扫了一下坐在台下的刘昶年和刘昶越,此二人都忍不住低下了头去,不敢直视刘定瑞的目光。 太丢人了,简直不像是自己的孩子。刘定瑞忍不住想。 此番叫喊着要前去前线的大皇子最后乃是伤了一条腿才回到了洛京,一问才知道竟然是在逃跑之时吓晕了过去,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造成的。而二皇子刘昶越则索性装病卧床以避免也一道被派去前线。 宗族远征队的指令还是他的舅舅陈绍介推行的,本想借此机会让二皇子拉拢一下中小宗族的势力积累足够的名望,没想到刘昶越压根就不买账,根本不想去前线冒险,这机会才算是落到了刘昶熙的头上。 更没想到的是,刘昶熙先是通过与东南军的协同配合,在军营附近设下伏兵从而很好化解了落枫城精锐部队的偷袭,避免了皇子落于敌手的窘境。 之后,三皇子将落枫城的证人带来了洛京,在陛下面前详细说明了战争来由乃是一场误会,同时还分析了此时的局势。言明开战会造成两国数百年的良好邦交毁于一旦,还可能给北方真正的外敌以可趁之机,可谓有百害而无一利。 没有任何偏薄之处,句句切中要害,最终成功说服了刘定瑞。 毕竟如果连原本的刺杀吴城城主都只是一场误会,那这战争便也失去了意义。与其继续下去两败俱伤,倒不如先查实事情的经过到底为何。 之后三皇子又作为外使,亲自去往文景国都神安面见文景监国,当朝太子杨瀚初,为两国争取到了一次和解的机会。其言行举止都给杨瀚初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甚至传书来夸赞刘定瑞生了个好儿子。 此事一过,三皇子在图南国内的声望已经达到了鼎盛。甚至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在议论,图南国空缺了几十年的东宫之主的位置可能会就此有所定论了。 刘定瑞越看刘昶熙越是满意,讲心里话,无论相貌还是性格,刘昶熙都是三个皇子里最像自己的那一个,这也是为什么他的母亲当年犯下那等大罪,刘定瑞这些年却仍然对刘昶熙很不错的重要原因。 自三皇子成年以来,无数次为自己排忧解难,政绩更是无可挑剔,是三位成年皇子之中唯一一个被天下人所认可的。 论才干,他的两个皇兄都远远不能与之相比,一直以来刘昶熙入主东宫的唯一障碍也只因为他背后的人脉资源还不够。 虽然在刘定瑞的心里早已经把刘昶熙看作了唯一的太子人选,但他也不得不考虑错综复杂的宦官势力对朝局的影响。如果贸然推一位根基不稳的皇子上位,只会引来以左相为首的强烈反噬,到时候只怕是害了刘昶熙。 因此,刘定瑞一直迟迟没有实际行动,他就是在等一个时机。 等待刘昶熙有翻身的那一天。 而如今这个时机来了,现在的刘昶熙有声望,也有右相李牧明确表态的支持,听暗部探子说此次还一下子吸收了不少中小宗族中的可塑之才化为己用,在各个方面都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如果再顺势将他推上一个重要的位置培养考察几年,再要立为太子就更加的名正言顺。 想到这里,到底要如何封赏刘昶熙,刘定瑞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朝堂现暗潮(三) “昶熙,自今日起,孤便封你为宗族院监事,负责统管我图南境内大小宗族的一切相关事宜!”刘昶熙思索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另外,即刻将三皇子之母严氏放出冷宫,并册封为云妃。” 虽然没有一次性直接册封为亲王,但此番恢复三皇子之母的妃位,已经是刘定瑞放出的一个强烈信号,只怕加封亲王也是早晚之事。 更重要的是,刘昶熙坐上了宗族院监事的位置,这对于根基不够的三皇子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助力。 宗族院,也就是十杰会与长老会的上级。十杰会乃是十个顶尖宗族的族长参与的,负责管理图南国大小四千八百宗族的顶层权力,而长老会则由上三门宗族中的名誉长老们共同担任,负责对十杰会的监督。 而坐上了宗族院监事,便也就等于将图南国宗族势力牢牢把握在了手中。谁都知道,这是一股不输给任何势力的可怕力量。毕竟宗族之中高手众多,眼线遍布,这些都可能被三皇子发展成为自己的势力。 许多年来,这个位置一直是由太子把控的,在登基成为下一任帝王之前,先去宗族院与宗族之间打好关系。 而由于图南国已经很久没有册封过太子,这个位置也就一直空着,这些年一直是由左相陈绍介与右相李牧一同暂时代为打理的。 而刘定瑞此举也就代表着,他准备开始削弱陈绍介一脉的势力了。 “昶熙,对这个封赏,你可还满意?”刘定瑞笑道,很期待刘昶熙的反应。 “儿臣谢父皇陛下恩赐!”刘昶熙再次跪下身来,“但是,儿臣斗胆,仍有一事相求!” “你说。”刘定瑞有些不解,自己给出的赏赐已经足够丰厚,刘昶熙难道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父皇,儿臣恳请父皇重新彻查吴城城主蒋天庆被杀一案的真相!”刘昶熙低头高声说道。 而台下百官顿时也是一片哗然,刘昶熙左右两边的两位丞相也是神色变幻,若有所思。 “嗯,这事确实还没有完全水落石出,可你为何如此在意?”刘定瑞问道。 “回父皇,吴城乃是图南重镇,城主被刺杀有损国面,兹事体大,必须要水落石出,如今只是确定了宇文轩并非行刺之人,真凶尚未查明,想必全天下都不能同意。” “好,你说的没错,既然你有这个心,那孤便让暗部助你,由你来彻查这件事。”刘定瑞点了点头。 “谢父皇。” “没事了的话便散了吧,孤有些累了。”刘定瑞在洪公公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离开了大殿,而台下的文武百官也又一次叽叽喳喳地热烈讨论了起来,讨论的内容也无非是关于三皇子这次要崛起诸如此类的话。有人快,有人恨,真正的得失还未曾显现。 “恭喜三皇子了。”左相陈绍介第一时间转过身来,向着刘昶熙躬身行礼道,“三皇子舟车劳顿,此时应当也有些累了,改日闲暇之余,老臣定登门拜访,与三皇子共议宗族院监事的交接事宜。”说罢,还未等刘昶熙开口,便也要准备离开。 “左相请留步,”刘昶熙出言打断道。 “哦?三皇子找老臣还有别的事吗?” “没什么大事,只是之后奉旨彻查蒋天庆被杀一案的时候,恐怕还要多多叨扰左相,提前打个招呼,还望左相见谅。” “不打紧,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来找老臣。” 两人对视一笑,相互行礼作揖。 待到两位皇子和大部分官员都已经离去之时,右相李牧这才站起身,来到了刘昶熙的身边。两人的目光都凝视着大殿外的远方,双手也都置于身后,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你有些心急了。”李牧率先开口,“以陈绍介的手段和心计,即使曾经留下过什么证据,等你开始查案的时候,只怕也都处理得干干净净了。” “李牧大人,孤从来没有奢望过这件事上能查出这只老狐狸露出的马脚来,您多虑了。”刘昶熙轻笑道。 “既然如此,你就更无必要在大殿上说出那些话,除了加剧陈绍介对你的防备和敌意以外什么都不会改变。”李牧的语气与大殿上时不同,低沉了很多,显然心里有着诸多的忧虑,“还有,你还不是太子,是没有资格自称为孤的,你可要注意,别被有心人做了文章。” “李牧大人,您是有心人吗?” “我们之间就不必这样说话了。” “没错,当初我母妃被打入冷宫之时,整个朝中上下仅有您一人还对我照顾有加,从那时起我便知道,李牧大人不会害我。” “你母妃对我有恩,我只是在还她的人情而已,今日之后,你母妃终于得以重见天日,也不枉我们这二十年来的努力和等待。” “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李牧大人。宗族院监事这个位置水深得很,父皇今日将我推上去,一方面是对我的认可和赏赐,恐怕另一方面也是对我的一个考验。若是我连这个位置都保不住的话,自然也就不用说什么太子之位了。” “既然你心里很清楚,方才又为什么要故意刺激陈绍介?” “即使我不说那些话,不要求去查那个案子,难道李牧大人认为陈绍介便不会来找我的麻烦?”刘昶熙笑道,“我们都很清楚,陈绍介并不满足于站在二皇兄背后,他的贪婪远远超乎常人的想象。而我今日的表态也不过是想提醒他一下,别以为谁都惧怕他陈绍介,至少我就不怕,有什么手段,他尽管放马过来便是。” 李牧转过头来凝视着刘昶熙,尽管时过境迁,但三皇子的眸子还是如同自己刚见到他那时一样的清澈纯粹。李牧一直认为,朝廷是个大染缸,浸泡在其中的皇子没有一个可以幸免于被各种阴谋诡计所荼毒,而眼前的这位皇子却似乎推翻了这个定论。 出淤泥而不染,也许是对他最好的形容。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朝堂现暗潮(四) “唉,”李牧轻叹了一口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很小我便教导过你,可惜心思的细致却不足以掩盖你本性的狂傲,今日之事过后,等待着你的只怕会是一场又一场的腥风血雨。” “我知道,我自有心里准备。” “对了,我听说此次归来你从宗族远征队中挑选了百来个弟子作为私人护卫入京秘密训练,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些不过是些中下流的宗族中被抛弃出来的弟子而已,应该没什么利用价值吧?” “此言差矣,一个人到底有没有用要看使用者的用法,否则再锋利的宝剑也会被我的哥哥们用废的。而且,原本我也以为此次远征队里不会有什么好苗子,却没想还真的淘到了不少潜力不错却志在为国出征的年轻子弟,加以培养的话,以后可能会成为非常不错的助力。” “那倒是不错,这些中流宗族的弟子虽然实力一般,但有些的潜力其实不输给上三门的弟子,只是缺了些资源而已。加上大多家世清白,不会有额外的顾虑,用起来也比较顺手。” “正是如此,我已经拜托青衣大人平日里教导他们剑术了,想必短期内就会有脱胎换骨的变化。” “这样倒是挺好,大敌当前,能多一分后手都是好的。”李牧肯定地点了点头。 “对了李牧大人,有一件事我倒是想要麻烦您。” “什么事你说。” “这些年来上三门宗族之间弟子的流动情况,都是要经过长老会的吧,这部分的相关卷宗我最近想好好看一看。” “除此之外,还有最近几年洛京内外来人口出入记录的相关卷宗,我也想看看,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都是您的好友,这边可能还得您去打个招呼。” “外来人口出入,这是何意?”李牧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始终有种感觉,这场战争乃是陈绍介精心谋划的,可我当初在朝堂之上向父皇陛下请求终止战争之时,他却完全没有表示任何异议,这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也许只是因为你所带来的人证过于充分,他觉得没办法加以反驳...” “光有人证是不够的,”刘昶熙摇了摇头,“我们都很清楚,张子期和太虚玉盘的存在仅仅只能提供逻辑上的支撑,却不能拿出实际证据来证明蒋天庆之死与宇文轩无关,我的论证本来就并非滴水不漏,之所以能最终说服父皇也只是因为父皇自己本身也不愿意打仗而已,所以我给他提供了一个可以应付过去的理由,又以一场胜仗后对方的主动和解给了他足够的台阶和面子,这才让他退了一步。如果当时陈绍介硬要阻挠的话,事情绝对不会如此轻松。” “那你认为陈绍介为什么不加以阻挠?” “如果不是他自认为没有希望而放弃了的话,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这场由他挑起的战争仅仅只是一个幌子,他的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和我们完全不知道的目的,而且这个目的很可能已经在战争的掩护下实现了。” 李牧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但凡有基本思考能力的人都知道,即使蒋天庆真是被宇文轩所杀,这场战争也未免有些太过武断,除了面子上的东西以外,对图南来说可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两国世代邦交,即使十五年前有过一次不愉快,也还是可以通过合理的沟通来解决。而陈绍介此举甚至可以说是有点鲁莽,十分不利于图南的外交形象。” “的确,”李牧回应道,“当时若非陈绍介已经先斩后奏,将陛下架到了不得不打的位置之上,只怕这件事还有转还的余地,那你觉得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东洲历史上,几乎每一次大规模的战争都会伴随着巨大的人口流动,这一次也不例外。我没有看过详细记录,仅仅只是个人感觉,开战才刚半年,洛京街头的流动人口几乎比之前已经翻了个倍,这中间有相当多的都是文景国和其他一些边境小国的人士,跟随着这次大流一路过来的。即使想要掺入一些人进去,想必也不会有人有所察觉。” “你的意思是,陈绍介发动战争的目的,其实根本原因是为了这次人口流动?”这个推论显然也已经超出了李牧的预料之外。 “我是这么感觉的。”刘昶熙肯定地道,“我们不是早已经确定陈绍介和境外的一些异族有着密切的联系,我甚至怀疑此番宇文轩之事也是有境外异族里应外合共同完成的。如果最终目的是要在我图南国之内打入更多的棋子的话,这件事也就说得通了。” “只是为了打入棋子,不惜发起一场战争,将文景和图南的人民都置于水深火热之中吗?”李牧咬牙切齿地道。 和陈绍介不同,李牧并非世代为官,本就是靠着科考才入了官场,一路的升迁也都凭借着自身过硬的政绩,很受先帝的赏识。这样的李牧多少是有些为天下人的心胸和志气的,一直不屑于和只计较个人得失的陈绍介一脉同流合污,这也是为什么李牧会如此支持刘昶熙的原因。 因为他们是一类人。 “难怪你想要看外来人口的出入记录了。这可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巨大隐患。” “没错,而且我们的时间只怕也不多了,如果陈绍介有可能在谋划些什么的话,最有可能的时间就会是在三年后。” “宗族大会...”李牧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不是一般的宗族大会,还是七十年一度的大型盛典,到时候除了图南宗族以外,还会邀请文景的三大宗族里的弟子前来比试。之前一直是文景和图南交替举办的,今年刚好轮到我图南。如果陈绍介在那个时候发难的话,要掩人耳目只怕就容易多了。” “留给我们的准备时间,不多了。” 说罢,大殿内的刘昶熙和李牧二人再一次双双陷入了沉默。 第一百二十七章 渐近的未来(一) 寒山后山。 王师教导苏慕和音羽练剑一晃已经一年多的时光过去了,二人也都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因为修习雪山内经的关系,如今苏慕和音羽身上的真气都已经产生了很大变化,品质和之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苏慕一边适应着全新的真气,一边按照王师的要求每隔一阵子便再去一次那山间瀑布之下,好好冲刷一下身体,锻炼一下心性,苏慕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修行方式。 如果说苏慕的进步还在预料之中的话,那音羽的进步可以说是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王师帮助音羽慢慢顺通了自身因不知名外力而变得扭曲的经络,如今的音羽已经冲上了星垂境,甚至距离观海境也相差不远,这样的进步速度甚至比苏慕还要快。 据王师解释,这是因为音羽多年来在这样的经脉情况下负重练习的缘故,如今像是脱去了枷锁,而且音羽似乎本来就对内功的修行更有感觉,现在又得到了雪山内经这样高深心法的加持,脱胎换骨自然是不在话下。 而另一方面,虽然苏慕气海宽广经脉坚韧,但也正因如此,若是想要实现真气修为提升的话所需要的积累和炼化也就越多,所以拖慢了真气境界的进步。 当然相对的,每一次真气的提升所带来的效果也会比一般人来的更加明显。 自从给苏慕和音羽确定了日常的修行方式之后,王师很快便离开寒山了,并承诺等到苏慕和音羽精通雪山内经第一重之后会回来将第二重的内容教给他们。 苏慕一开始感到很奇怪,因为灵犀在信里明明说过王师会一直陪着他们练习,直到三年后的宗族大会。此番提前离开,难免感到有些蹊跷,但终究没有开口多提此事。 也许王师也有自己一些私人的事情要做吧。苏慕这样想着,很快便继续专注于雪山内经的修行之中。毕竟内功心法和剑道不同,苏慕在这方面好像也没有什么太过惊世骇俗的天赋,必须得脚踏实地熟能生巧。 也许只是剑道悟性太过夸张,这才让他真气修为的进步看上去不那么明显而已。 无论如何,如今的苏慕至少明确了自己的方向,也不再会焦虑和迷惘,可以一步一个脚印地向着既定的目标发起冲击。 除了内功修行和蹲瀑布以外,现在的苏慕和音羽也终于可以真正的一起练习了。这也是音羽的修为突飞猛进带来的附加好处。 现在二人真气境界相仿,虽然苏慕在剑道上的领先依旧明显,但已经不至于像当初那样完全沦为陪练,加上音羽本也不是对剑道一窍不通的人,有些基本的剑招问题经过苏慕一番点拨很快就得以改善,一来二去慢慢地也可以和苏慕斗上几个回合。 时光匆匆而过,平凡而单调的日常,是苏慕和音羽寒山生活的缩影。 苏慕和音羽都为了各自心中的目标而刻苦不懈地努力着。 整个世界,唯有时间,对人人平等。 苏慕很清楚,即使自己天赋不错,但大宗族的出色子弟天赋也都不差,而他们所掌握的法器,秘宝都不是自己所能想象的,宗族在他们身上的投入也一定会是不计代价。 自己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努力。 每天多一点的努力,多一分的练习,这才是提升自己把握和信心的最佳方法。 苏慕和音羽都没想到的是,王师下一次回到寒山的时候距离宗族大会已经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那是在一个洒满阳光的午后,苏慕和音羽本来在一同闭目养神,感官超人一等的苏慕却突然感觉到了空气中一阵异样的波动,不禁睁开眼望去,正好看见仙风道骨的王师自空中徐徐落下。 “王师。”苏慕的动静也提醒了音羽,二人一同向着王师躬身行礼。 “嗯,很久没见你们了,修行如何了。”王师的语气仍旧是那样平淡如水,而敏锐的苏慕却好像在他的话语深处读到了一丝倦怠感。 能让王师都劳心劳力的事情,会是什么呢? “雪山内经第一重,我和慕哥都已经参透,修行到大成了。”音羽收起了平日里的俏皮,在王师面前恭敬地说道。 “好,你们坐下,我来看看你们俩的情况。”王师说道,待苏慕和音羽背对自己盘腿坐下之后,以双掌分别覆盖在了二人的背部中心,开始运气查探二人体内的状况。 半晌,王师收掌散气,方才紧锁的眉头也终于舒展了开来。 “不错,你们俩体内雪山真气的品质都很高,运行也十分顺畅,这内经并不是什么通俗易懂的东西,可见你俩一定经过了非常刻苦的练习。”王师赞叹道。 他很清楚,这雪山内经修行起来,越到后面,越会有一股刺骨之寒由内而外升起,一般人恐怕很难忍受,甚至身体也会不自觉地进行抗拒,而这两个孩子竟然就这样坚持了起来。 而且从效果上来看,只怕二人都是废寝忘食地在练习。真气并非剑道,并不存在苦修十年,一朝顿悟这样的事情,真气拼的就是积累,就是谁更勤奋。 苏慕和音羽都没有让他失望。 “慕儿,我方才看过,你体内之前的雷霆真气所留下的烧灼应该已经完全好了,以后你可以毫无顾虑地使用那一招。音羽,你的进步比我预想的还要快,估计你的体质可能比慕儿更适合雪山真气的修行。” “谢谢王师!”得到了王师的肯定,音羽显得十分开心。这段日子自己的进步有多大自己本人自然是最清楚的。 现在的自己终于不会像从前那样只能远远凝望着苏慕的背影了,无论以后遇到什么事,自己一定也可以成为苏慕的助力才是。 “慕儿,你现在转化雷霆真气的速度如何了?” “已经比之前快很多了,王师,只是雪山真气实在太过精纯,要赶上之前的速度只怕还需要多加练习。”苏慕诚实地答道。 “没关系,还有时间,还来得及。”王师将双手背到身后,郑重地说道,“其实我这次过来除了会教给你们雪山内经的第二重以外,还有另一件很重要的事。” 苏慕和音羽对视一眼,不知道王师所言是何事。 第一百二十八章 渐近的未来(二) “还记得我们曾经聊过关于你灵犀姨娘的话题吗?” “嗯。”苏慕点点头。 他当然不可能忘,苏慕其实比谁都要好奇自己的姨娘到底在做些什么。自从蝴蝶谷开始,苏慕便已经受了灵犀很多的帮助,如果可以的话,苏慕也希望自己可以在某些时候帮上她的忙,以回报灵犀对自己的关心。 “你姨娘要做的事情,现在正在谋划的事情,我仍然不能告诉你,但是有一件事如果你能做到的话,会对你姨娘很有帮助。” “什么事?” “前不久我下山了一趟,正巧打听到了一件事。前不久刚被册封为太子的当朝三皇子刘昶熙,入主东宫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面向全天下发布英雄帖,呼吁所有愿意为图南王朝效力的有志青年投入其门下为其效力。” “那王师是要我...” “没错,这个英雄帖长期有效,且每个月都会举行公开招募,等你年满十七岁之时,便要马上下山,去参加他的招募比武。” 苏慕没有马上出声应下,只是在思考这件事背后所代表的意义以及其影响。 刘昶熙这个名字苏慕并不陌生,正是当初音羽所提到的,代表图南终结了两国之间战争的出色皇子,自己的两位师兄此时应当还在其门下修行。 如果自己这样贸然答应了,会不会反而被太子所捆绑住?苏慕不能肯定。 自己本就是为了自由,才不愿被困于寒山当一个枯坐的掌门,如今如果去向一个更大的牢笼,那岂不是本末倒置吗? 似乎是看出了苏慕的犹豫,王师追加解释道:“这个招募的性质仅仅是太子私人的,相当于东宫的门客,太子付你俸禄,你为太子做事,你们之间仅仅是契约关系,不构成更多的束缚。” 自己的心思被看穿,苏慕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慕儿,你对朝堂之上的事知之甚浅,不了解情况之时不妄下定论也是明智之举。我便好好给你说说。” “太子刘昶熙虽然身为东宫之主,但背后并没有什么大家族的支撑,这对于其日后接过皇位非常不利,所以他才会想到寻求江湖人士的帮助。” “太子这两年担任宗族院监事,宗族院你知道吗,就是朝廷用来管理十杰会的机关。” “我知道,我曾经在藏书楼里的一些记载中看过。”苏慕点头道。 “嗯,这样解释起来便简单不少。太子虽然担任宗族院监事,但十杰会里都是些只看重本宗利益的宗主们,再加上图南宗族一向自诩地位超然,不愿过多参与朝政,多年来始终没有和王室走的太近的例子。因此无人愿意倒向太子。这一来太子也就只有将目光放在上三品之下的宗族中去了。” “就好像是我的三师兄和四师兄一样对吧?” “嗯,没错。只不过他们已经彻底被归为了太子的党羽,而你要做的仅仅只是成为太子的一个门客,让太子知晓你的存在即可。” “仅仅这样就可以?即使作为门客我也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让太子重视的地方吧?”苏慕有些疑惑。 “看来你对自身的实力认知没有我想象中的清晰。”王师正色道,“如果只看天赋的话,你足以与十杰会里最杰出的弟子相媲美,而且你家世清白,又是出身中三门,如果太子知道了你的存在,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如果招揽不来潜力新星,那便自己打造一个,这就是太子的想法。” “我只要投入太子门下,便可以帮到灵犀姨娘了吗?”苏慕沉思了一会问道。 “没错,这一点我可以肯定。顺带一提,这件事你姨娘并不知晓,只是我临时起意,到底能起到多大作用现在也未尝可知,所以你最好也不要在你姨娘面前提起这件事,就当是无意间所为就好,到时候相信她也不会多说什么。” “好,只要能帮得上姨娘,我愿意。”苏慕认真地承诺道。 “嗯,很好。这一次我会在这里待上两个月,除了雪山内经的第二重以外,还会着重训练一下你们的实战,也就是自由比试的练习。洛京是个鱼龙混杂的大染缸,人际错综复杂,到处杀机四伏,和你们迄今为止经历过的地方都截然不同,稍有不慎便可能坠入巨大的漩涡之中,你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才有可能在那里全身而退。” “谢王师教导!”苏慕和音羽齐声回道。 这个道理苏慕并非不明白,他其实也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自己因为和师父高远山的约定而不能离开寒山,之前答应了蝴蝶仙要时不时去看她的承诺自然也就无从兑现了。 苏慕找了个经常外出的弟子,让他帮忙给蝴蝶仙带了个信,告知一下自己目前的状况,并非是不想去看这个姨娘,只是去不了。 而令苏慕没想到的是,前些日子蝴蝶仙终于忍不住心中思念,第一次离开了蝴蝶谷,主动来到了寒山,只为了找自己叙叙旧,顺便检查一下经脉的情况。 面对这个已经如同亲人一般的存在的到来,苏慕当然又是开心又是兴奋,两人一聊便是整整一天。 当得知苏慕年满十七岁之时便要去往洛京参加宗族大会的时候,蝴蝶仙也是十分惊讶,随后语气严肃地告诫苏慕。 “去到洛京以后,行事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即使是再有实力的高手,也可能在权力的争斗之中尸骨无存。” 蝴蝶仙当时的表情是有史以来最严肃的一次,语气中还有着一丝担忧和愤怒。苏慕赶忙答应了下来。之后蝴蝶仙还不能完全放心,告知苏慕等他下山的时候自己也会去往洛京,这样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照应到他。 如此无微不至的关心也让苏慕十分感动,也进一步加深了苏慕的好奇。 洛京到底是个怎样凶险的地方,有他们说的这么夸张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渐近的未来(三) “我和你姨娘灵犀都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永远也不想再回到那里。”王师望向了天边的游云,以一种苍凉的口吻说道。“我相信,如果有选择的话,你的姨娘也不会想要再一次回到那个地方,但可惜,为了达成最终目的,她必须这么做。” “我知道的,王师,之前蝴蝶仙姨娘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她还说等我下山之时,她也会去到洛京陪我。” “这家伙,竟然还会做这样的事。”王师在心里呢喃道,这和他印象里的那个伍月相差有点大。王师很清楚,洛京乃是蝴蝶仙伍月的伤心之地,此番为了苏慕她竟然愿意重回那遍地皆是触景伤情的人间地狱,可见她对苏慕也算是有了真的感情。 这个孩子,在不知不觉之间竟然让如此多的人都心甘情愿地帮助他,保护他。想必这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大气运吧。 王师在心里苦笑,就是不知道这所谓的气运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王师,您真的不能告诉我灵犀姨娘到底想做什么吗?”正当王师陷入沉思之时,苏慕不经意地问道。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那还太遥远了,孩子。那是真正的虚无缥缈的压力,任何人,哪怕是我,在那个目标之前也只有深深的无力。我和你姨娘都无意隐瞒你什么,只是你姨娘更希望你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不要为她所累。” “王师,我能不能问问,”苏慕的声音突然前所未有的低沉,“我姨娘要做之事,和我的母亲青珏有关系吗?” “这...你为什么会这么想?”王师有些愣住了,显然完全没有预料到苏慕的发问。 “我姨娘曾经在书信里说过,我娘是她亲如姐妹的存在,而我师父又告诉我,我娘和我爹很多年前都死于江湖仇家之手,所以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是姨娘她想要替我娘报仇,而那个仇家的势力又太过庞大,所以姨娘她既不愿意我插手,又不肯告诉我事实呢?” 苏慕语气严肃,目光诚恳,这让王师很难出言欺骗或是伤害到这个孩子。 王师选择了沉默,而苏慕也明白了这沉默的含义。 二人之间久久没有戳破这沉重的气氛。 “总之,眼下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仍然是提升实力,只有提升了实力,无论以后遇到怎样的事情,才能处变不惊,把握自己的命运。”王师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重。 “嗯,我一定会好好修炼,不会懈怠的。”苏慕应道,一旁的音羽也点了点头。 “好,那我这就把雪山内经的第二重写给你们,等你们能将其练至圆满之时,修为也就达到气虚境了,到时候我再看看还能不能找到第三重。” “第三重现在还没有吗?”苏慕和音羽都很疑惑,心里也不免有些担心。 这雪山内经虽然极其高深,可以说是最为上乘的内功心法,但若是没有完整法门的话,自己的真气修为便只能停留在气虚境,无法再更上一层了。 “这一二层乃是我那朋友给的,现在他暂时失去了踪迹,联系不上,等到联系到了自然就有了,你们不必太过担心。”王师说罢,便提起一根树枝,时隔一年多,再一次隔空写了起来。 闪耀着金黄色光芒的字又一次在后山浮现,只不过这一次内容更深奥难解,心法口诀也更为繁琐复杂,就连苏慕都花了好一阵子才能将其完整地顺读下来。 而其中所记载的一些真气修炼和运行的方式更是闻所未闻,十分诡异,偏偏又总能剑指偏锋,起到意想不到效果。 这让苏慕也不免感慨天下武学之广阔。 “好了,距离宗族大会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除了熟练掌握这雪山内经第二重以外,我还会参与和你们的比斗,争取尽快提升你们俩的实战经验。接下来对你们的要求会更加严格,你们要有个心里准备。”王师笑道。 “没问题!”苏慕和音羽身上的气息骤然爆发,一时间吹得后山上枯黄的草四处飞散。 能够有王师这样级别的高人亲自教导,本就是苏慕和音羽求之不得的事情,尤其内容还是他们最欠缺的实战。 苏慕虽然剑道悟性极高,总能在最短时间内看破对手招式的破绽,但毕竟实战中影响的因素太多,很多东西还是要依靠经验。 这也是自己和那些大宗族弟子之间最大的差距。 苏慕在心里暗自发誓:无论是怎样严酷的修炼,自己都一定要撑住,三年之约,太多的牵绊,太多的承诺,自己的梦想都必须靠这次宗族大会来实现。 自己绝对不会有一分一毫的懈怠,一定要拿下宗族大会的榜首。 此时距离七十年一度的宗族盛典,仅剩下十个月。 打那之后,苏慕便继续着单调枯燥的练习生活,数年以前,在后山之上独自练习的瘦小身影,如今也渐渐长得高大,俊秀。 即将迈入十七岁的苏慕此时已经长成了少年模样,个子大约六尺有余,面孔上的五官也变得更加深刻立体,剑一般的长眉伸到了发际的边缘,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更加低沉。 只有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少女音羽才知道,尽管外形有所变化,但苏慕眸子里始终还保持着那份纯粹,那份澄澈。 对剑道的向往,对变强的渴求,对自由不羁生活的追逐。 音羽从不怀疑,自己的师兄眼里有着万点星光。 如果可以的话,音羽很希望时光可以就此凝滞,让师兄妹俩二人在一起练习的那看似枯燥的日子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音羽和苏慕都很清楚,一旦离开寒山,踏入江湖,接近庙堂,等待着他们的就将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也许那片世界更为广阔,更为绮丽,但也一定更为凶险,更为决绝。 它充斥着自己从未体会过的精彩和快乐,也一定暗藏着自己一辈子也不想体验第二次的悲伤和绝望。 既然如此,那便更加珍惜如今在寒山的每一天。珍惜寒山的每个日出日落,每一次挥剑。 直到与生俱来的命运将他们与这样的平静生活彻底割裂为止。 第一百三十章 那年那夜(一) 一边哼着歌一边哄着怀中的小婴儿,看着襁褓里的他,青珏的眼中充满了爱意与不舍。他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美好。睡着时候轻微的喘气声都令人沉迷。青珏忍不住想用手去戳戳他滑嫩的脸蛋,又怕脏了他的柔弱的皮肤。悬在空中的手在宝宝脸蛋和床榻的边缘进了又退,退了又进。 青珏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扰了宝宝的清梦。 好想让时间停住,让此刻再长一点,再久一点。 “再过一阵便是亥时了。”清冷的女声将青珏拉回了残忍的现实。声音来自一个年轻女子,看上去应该和青珏同龄。此时正背靠着墙,双手抱臂,面色凝重,正是灵犀。 “你考虑好了吗?”灵犀接着问道。 青珏回过头来,对着灵犀郑重地点了点头。 “非去不可?” “嗯。” 灵犀显然有些不满,说道:“青珏,你知道的,你这一去基本就回不来了,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不为你刚出生的孩子想一想?” “灵犀,我不能放着他不管。”青珏回道,眼神坚定。 “你这不是去救他,是去送死!你知道吗?”灵犀有些生气了,“你觉得他会愿意你放下孩子去救他吗?他宁可你带着孩子远走高飞!” “走,我还能走去哪里?”青珏凄然一笑,“从逃离大雪山那天起,我便知道会有这一天。我一路漂泊,无家可归。他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家。现在你要我抛弃我的家,我还能去哪里?” “他是你的家,这孩子就不是你的家了吗?” “不,灵犀,你不明白。”青珏眼中充满了绝望,“不会停止的,只要我还活着一天,那些人终究会找上来,我护得了宝宝一时,护不了他一世,我不想这孩子生下来便跟着娘继续四处漂泊,躲避,活在见不得光的世界里,那种滋味不好受,你不是也很清楚吗?” “我……”灵犀有点语塞,似乎想起了一些不美好的往事。 “灵犀姐,我知道你心疼我,但只要你答应帮我,我便可以了无遗憾了。眼下我能依靠的便只有你。”青珏上前握住了灵犀的双手,郑重地说道。 “你的请求我这个做姐姐的当然全力以赴,但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管。你我虽没有血缘之亲,但经过那么多风风雨雨我早已视你如亲姐妹。和你相处的这段时间是我这些年来最快乐的时候,我真的没法看着你去送死啊!”说着说着,灵犀已经哽咽了起来。 青珏抱了抱灵犀,温柔地安慰道,“我这一辈子没有家人。除了客哥和慕儿,你是我全世界唯一的亲人。这些年能够遇到你,我也算是体会过了家人之亲,手足之情了。” “你千万不要难过,且不说我此番前去未必会死,就算真的死了,也算是得其所愿。若能换得慕儿一生平安无恙,我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是他们真的不知道慕儿的存在吗?”灵犀有些忧心忡忡地道。 “应当不知晓,慕儿出生尚未满月,一直待在家中没有离开过村子,此番若不是客哥为慕儿去市集采购保暖的衣物布料暴露了行踪,应当也不会被发现。” “所以你也不确定对吗,只是在赌他们不知道慕儿的存在,便可以牺牲自己换得慕儿的太平是吗?” “嗯。”青珏点了点头。眼神坚定。 “若是他们已经知晓了慕儿的存在呢?” “若是那样,定然也会连累到你,那你便赶紧离开这里,将慕儿送去他父亲的宗门吧,有王师在,他们应该伤不了你。对客哥来说也算是叶落归根。之后的事,就看慕儿自己的造化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当真是不知道我的脾气?你若开口,我岂有推辞之理。自家的侄子,护他周全不是我这当姨娘的应尽之事?” “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客哥自己也常说,想回宗门看看,他对他师父心中有愧。是我一直不情愿离开这世外桃源,如今我和客哥怕是凶多吉少,既然如此,能完成他一桩心愿,让他师父看看徒孙,也是好的。”青珏说道。 “这便是他宗门的信物,一个名牌而已,从那日第一次见他起,多少年来,片刻都未曾离身。”回想起旧时记忆,青珏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除了信物以外,剩下的东西都在这个包裹里。”青珏将打包好的包袱递给了灵犀。 “这里面还有剑?”灵犀疑惑道。 “嗯,是前些日子隔壁那位大爷送来给慕儿的礼物,只是个破碎的剑鞘而已。” “一个破剑鞘你也当回事,隔壁杜大爷怕是老糊涂了。庆生送这么个玩意。”灵犀仔细摆弄,有些不屑。 “你有所不知,我和客哥一生修剑。剑本就是我俩定情之物。有特别的意义。加上这剑鞘虽然老旧,做工却十分精细考究。我在文景国时曾经在典当铺的图册里看到过类似的东西,留给慕儿,就算他以后不修剑,也算代表了爹娘对他的寄托。” “好吧,这么大个东西,怪笨重的。那其他这些呢?” “这是给慕儿做的肚兜,昨晚才刚刚制好,有些粗糙。这是给慕儿准备的衣物,不知道他以后能长多高,便只能做些一两岁孩子穿得上的尺寸。这是给慕儿的香钗,他虽然是个男孩用不上,但这是娘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以后留在身边也是个念想。这个是……” “这是我送你的护身玉!是我们俩的姐妹玉,你怎么?” “是啊,是你送我的护身玉,可如今我大概是回不来了,既然如此,不如留给慕儿。这样日后慕儿若是能平安长大成人,你以后看到也不会不识。” “唉……青珏,青珏,你真的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偏偏是在现在,若是季凌他没有离开的话...”灵犀的声音早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淡然,情绪波动十分明显。 “好了你别难过了,这是我的命,躲不过,逃不开。若是这次我和客哥还能化险为夷,定要回来和你再喝上几杯。”青珏笑了笑,恍惚间,灵犀仿佛想起了第一次与她见面时的模样,一样的冰清玉洁,惹人垂怜。 第一百三十一章 那年那夜(二) “好了,灵犀,时候不早了,我真的要走了。”青珏望了望窗外说道。 “会没事的,我相信。一定会没事的。” “嗯。”青珏笑了笑,站起了身,不舍的看着襁褓里还在熟睡的孩子,闭上眼睛深情地在他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娘要走了。”轻声地说道,怕惊扰了他的好梦。 “那,灵犀,慕儿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我就坐在这等你和那小子一起回来!” “嗯嗯,啊对了,什么东西都留给了慕儿,至少这样东西让我带在身边吧。”青珏语气轻松,仿佛只是要出门买下东西似的。她拿起的是绣到一半的绣花结,是为了婴孩满月所准备的。 青珏满是眷恋的深深地望了屋内一眼,便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 屋内便只留下了灵犀,和骤然惊醒开始啼哭的婴儿。 数个时辰过去了,青珏还是没有回来。 灵犀已经开始在屋内烦躁地踱步,她也大概清楚。若是今夜青珏回不来的话,怕是已经凶多吉少。床上的婴儿自打青珏离开后便不断地啼哭,哭声在寂静的夜里响彻了整个村子,任她怎么哄也哄不好。宝宝仿佛知晓母亲不在身边似的。 灵犀发自心底生出了一丝无力感,自从她九死一生来到这个村子住下以后,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如此令人绝望的感觉了。她不知道此时离天亮还有多久,只希望日出能够来的再慢一些,再慢一些。 然而奇迹终究还是没有发生,天已经亮了,但她仍旧没有等来青珏和她的丈夫苏客。 没有了,没有奇迹了。 灵犀心里很清楚,如果青珏能平安无事,此时应当早已经回来了才对,她不愿去多想青珏此刻的生死,只能够不断地安慰自己,至少青珏孩子的事情没有暴露,如若不然,那些追杀青珏的人此时一定早已找上门来了吧。 灵犀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正在嚎啕大哭的婴儿,过去这么久,只怕他早已经饿了。 “咚咚咚,”一阵节奏熟悉的敲门声突然响起,随后一道身影轻轻地推门而入。 “殿下。”中年男子向女子躬身致意道。“我回来晚了。” 来者正是一直跟随在灵犀身边的王师。 “我昨天让白鹤传书,你收到了吗?”灵犀也已经很久没有休息,此时强打精神道。 “收到了,当时我正准备启程,马不停蹄地便回来了。” “白帝城到青莲乡相隔千里,即使是你也不可能一日之内赶回,你又过度催逼自己了。” “还不够快,若是足够快的话,也许能救下苏客夫妇。” “你现在直接出现在这里也就表示,你已经探查过这附近的情况了对吧?” “是,探查过了,没有发现青珏和苏客的踪迹。” “打斗的踪迹呢?” “也没有发现。” “按青珏所说大雪山的规矩,只怕是一丁点痕迹都留不下来了,这些阴影里的怪物!”灵犀咬牙切齿,连拳头都攥紧了。 灵犀很清楚,没有踪迹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如果还留下了打斗的踪迹,说明青珏至少还有反抗过,打斗还比较激烈,大雪山的人还没来得及将踪迹清理干净。 “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是否要派人再去扩大范围找一找?” “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到!” “知道了,我马上去安排。”王师向着灵犀行了一下礼道,“殿下,您不打算问我白帝城那边的回复了吗?”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青珏已经死了。”灵犀的眼神一片空洞,“如果我当初更坚持一点,如果我直接带着青珏去白帝城,而不是让她游荡江湖,就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可是,她也因此遇到了苏客,拥有了苏慕,我想,这样的人生或许对她来说更加幸福。” “幸福?那也得是活着才有幸福,人都死了,还哪来的什么幸福可言!”灵犀愤怒地叫出了声,吓得怀中的小婴儿顿时哇哇大哭。 “嘘…乖…慕儿才刚刚有了睡意,不能吵到他。”灵犀无视欲言又止的王师,不停地拍拍婴儿的后背试图哄他入睡。又过了好一会,待孩子完全睡熟之后,才恋恋不舍地将其放回了床上。仔细地为其盖好了被子,将青珏为其准备的小肚兜也放在了婴儿身边。 婴儿又熟睡了过去,嘴角微微张开,呀呀呓语着,仿佛在做着什么美梦。 许久之后,灵犀终于沉静了下来,她双目无神地盯着夜空。眼角还有新鲜的泪渍。这一夜她失去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殿下。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王师实在不忍心看着灵犀继续消沉,开口问道。 “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青珏,我的妹妹她已经死了。” “可是还有那孩子。” “是,还有那孩子,我的侄子慕儿。”灵犀颓然,“他是那么小,那么可爱。却已经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爹娘!他比我还要惨,好可怜的孩子。” “那这孩子……” “送去他爹的宗门吧,这是青珏妹妹最后的嘱托,我一定会为她完成的。” “送去宗门,不带在身边吗?”王师非常惊讶,以他所了解的灵犀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让苏慕脱离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呢? “待在我们身边,太危险了。”灵犀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肃杀,“让他回到那个偏僻的小宗门,安然度过这一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 “殿下,您的意思难道是...”王师心不断地下沉,他已经读出了灵犀的话外音。 “我决定了,我要接受那家伙的提议。” “我的爱情已经死了,亲情也已经死了,本想苟全性命于乱世,在青莲乡这世外桃源安享余年,可这老天爷连我最后一片净土也不肯放过!” “没有力量,就连掌控自己命运的资格都没有!” “无论是大雪山,图南,文景,我要靠自己的力量将它们彻底颠覆!让那群令我失去一切的人也尝尝同样的痛苦滋味!” 灵犀说到最后几乎已经成了歇斯底里的怒吼,一旁的王师看着这样的她则满是心疼和焦虑。 第一百三十二章 雨夜遇旧识(一) “轰隆,”一声雷鸣响彻云端,倾盆的暴雨在这寂静的夜晚倾斜而下。 立夏时分的洛京,夜晚一向是闷热到让人喘不过气的,尤其是暴雨之前那种深入骨髓的湿热,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一下子便能将人的精气神全部吸入其中,就连休息都休息不好。 “啊!”窗外暴雨倾盆,卧榻之上的灵犀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衣衫背后全部被冷汗所浸湿。屋外的狂风骤雨正在肆虐,而比风雨更加狂乱的是灵犀此时的心绪。 回想起了方才所做的梦,灵犀的头很痛,如同炸裂一般的痛,可无论她怎么告诫自己不要受影响,那噩梦仍然每晚如期而至。 自从来到了洛京以后,最近这阵子灵犀每天都睡不好,曾经那些久远的记忆翻来覆去地在她的梦里出现,尽管已经时隔多年,却仍旧是无比清晰,就连每一个人的每一处细节都记得十分清楚。 无论是青珏离开之时那落寞的神情,还是襁褓中苏慕的号哭声。 都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真实感。 灵犀叹了口气,只怕这段记忆会成为跟随自己一生的阴影了。之前还没有现在这么严重,如今也许是重要之日越来越近,竟然连自己都难免受其影响。 强行镇定住了心神,灵犀从床榻上起身,为自己沏了一杯凉茶,痛快地一饮而尽,这才算是从方才的噩梦里缓过神来。 立夏时节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此时屋外竟也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 灵犀此时只希望今年的黄梅天能好过一些,风湿的痛苦可能会影响到之后计划的施行。 那个她已经筹备了十七年的计划。 十七年前的自己还是一位花季少女,时光匆匆悄然而过,美丽又绝望的青春年华竟也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溜走了。此刻的自己尽管依靠着白帝城的特殊修行法门,仍然幸运地保持着和当年相差无几的容貌,但灵犀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自己了。 正如她一直所想的,岁月如同一把刻刀,即使你护得住自己的脸,也护不住自己的心。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在躲在王师怀里哭泣的小女孩了,也不再是那个遇到一点事情就手足无措的懵懂少女了。 如今的自己正在施行的,是震铄古今从未有人敢于想过的伟大计划。 而这项宏伟计划的第一步,很快就要开始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灵犀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便万万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对任何敌人的仁慈都是对自己这十七年忍辱负重隐姓埋名生活的亵渎和辜负。 她所追求的东西也已经近在咫尺了。 灵犀凝视着茶几上微弱的烛光,陷入了长久的思考,这些日子里每一天她都在不断地盘算,自己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只有确认了万无一失之后才能安心入睡,然后第二日起床之后又再一次开始重复这样的循环。 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灵犀自认自己已经做到了能做的所有,接下来的日子里只需要见招拆招便是。 洛京里的豺狼虎豹层出不穷,隐藏在暗处的契子也是数不胜数,在这样的情况下本来就没可能做到真正的算无遗策,只要大方向不出现问题,剩下的细节都可以随机应变。 比起自己筹备的计划是否可靠,灵犀其实更在意苏慕要入洛京这件事。 这三年来自己一直安排王师时不时前去寒山教导苏慕修行,王师也回报说苏慕的修为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足以在洛京立足自保。 但灵犀的心里始终有些不太放心。 苏慕是青珏的孩子,也是灵犀心里最后的逆鳞。 灵犀很清楚,自己所选择的道路荆棘密布,道行险阻,但只要有苏慕在,她时不时看着那张与青珏十分相似的面孔,还不至于被无边无际的孤独感所吞噬。 如果苏慕出了什么事的话,她真的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算苏慕自身的修为已经过硬了,但洛京从来不缺什么天才,也从来不缺专门扼杀天才的人。别的不说,古往今来能够成功登上风华榜的年轻人中,仅有不到一成最终达到了他们一开始的预期。 大部分人要么泯然众人,要么羽翼尚未成熟丰满便惨遭毒手,就此陨落。 而对于江湖经验不足,对庙堂之事又不甚敏感的苏慕来说,没有什么比眼前的情况更凶险的了。 在内三位皇子夺嫡之争愈演愈烈,背后的朝廷宦官们纷纷站队,之前的暗战大有明斗化的趋势,在外北方庆延和西南异族一直在虎视眈眈,这些年来也不知道将图南国渗透到了怎样的地步。 对投机者来说这是绝好的环境,但对苏慕这样未涉世事的少年来说,稍有不慎,便有可能万劫不复。 唯一的安慰是,自己此时也身在洛京,即使不能经常见面,暗中加以照顾保护总归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反正苏慕只是参加宗族大会而已,宗族大会中的潜力新人如此之多,今年甚至还有多国的宗族盛典要举办。苏慕的天赋也许确实不一般,可是放在整个东洲来说只怕就没有那么耀眼了。 到那时又有几个人会去额外在意一个中三门的弟子呢? 在这样波涛汹涌的地方,不起眼,其实就是最大保护。 灵犀摇了摇头,此时不能再去多虑这些事情了,必须专注于眼下才行。毕竟之后一阵子还有很多的准备工作要做。 “殿下,您在休息吗?”正当灵犀准备回到床上继续休息之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灵犀听得出这是负责照顾自己起居的丫鬟。 “没事,发生什么了吗?”灵犀很疑惑,此时已经是三更半夜,照道理他们应该很了解自己的脾性,不会此时来打扰才是。 “殿下,王师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说是您一定会感兴趣,想请您马上见一见。” 特殊的客人?灵犀心里琢磨着,什么样的人需要自己大半夜地亲自接见? 可既然是王师带回来的,那想必对自己的计划一定非常重要才是。 想到这里,灵犀穿戴整齐,走出了自己的寝室。 第一百三十三章 雨夜遇旧识(二) “季凌,这么晚的怎么回事?”灵犀步入正厅,此时王师正和另一位男子并肩而立,这男子带着头罩,看不清他的面容,身形上和王师较为接近。 尽管自身武学修为不算顶尖,但灵犀也算是跟着王师修行过一段时间,简单地气息判断还是没有问题,她几乎第一时间便感受到了,这个身份未知的男子也是一位超级高手。 “这位是?”灵犀挑了挑眉,等待王师给出一个解释。 “机缘巧合遇到的一位旧人。”王师笑道,而这男子也在看到灵犀的瞬间便向着她跪了下去。 “参见长公主殿下!”男子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三人能够听到的声音开口道,缓缓脱下了自己的头罩。 “是你?”灵犀皱起了眉头,显然来者的身份出乎了她的预料之外,“你是怎么找到季凌的?” “太子殿下这些年一直在严查洛京的出入人口,我就是负责此事的人。”男子笑了笑回复道,“因此,任何人如果想要往洛京运送些什么东西的话,都不可能逃过我的掌控。” “他知道我们的计划了?”灵犀大惊,转向王师问道,“那你还不马上杀了他?” “殿下先别急,蓝大人并不会对我们的计划造成任何影响,不如说,他反而会帮助我们。” “帮助我们?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是蓝辞!暗部首席,统管整个图南的情报机关,这样的人会帮助我们?你是不是忘了他曾经干过些什么了?”灵犀有些愤怒,尽管仍旧是压低着声音,但连语气都不免激烈了几分。 “关于那件事,还望殿下能够听我细细解释。”蓝辞赶忙双膝跪地,就这么伏在了灵犀身前。 “还有什么可解释的,若不是因为你的背叛,我怎会落到今日这番田地?” “殿下,当年属下的所作所为属实事出有因,还请殿下相信,我蓝辞这一辈子都只忠于殿下一人,从前,现在,以后,都绝不会有任何背叛的行为!”蓝辞连连磕头。 “好,我倒想听听你能给出什么样的解释!到底是出于怎样的理由才要将我要逃走的事情,全部告诉我那胆怯愚蠢的皇兄!逼得我远嫁和亲?”灵犀气极反笑,以凌厉的眼神瞪着面前的蓝辞道。 她永远不会忘记,当年自己得知要远嫁西域和亲之时,连夜准备逃走,只将计划告知了身边两位亲信,一位是王师,另一位就是面前的暗部首席,当时的暗部第三席,蓝辞。 却不料,刚逃出宫不久,尚未出得了城门,便被早已埋伏在城门口的暗部侍卫当场抓获,最终只有无奈地走上了和亲的道路。 若不是机缘巧合地在路上遭遇了西域异族的截杀,抓住了机会让自己趁乱逃走,只怕自己现在已经成了图南史上第一位和亲西域的长公主了。 “其实当时陛下早就已经知道长公主要逃走之事了,长公主安排的宫女,侍卫,马夫全都是洪公公的人,殿下逃跑的路线和时机陛下其实全都一清二楚,并非蓝辞所告密!还望殿下明察!” 灵犀听蓝辞所说的话不像是张口就来,强压下了怒气接着问道:“既然不是你,那我之后逃出魔爪为何你不与王师一起来找我?你们俩看着我从小长大,是我最信任的人。” “关于这件事,其实我也是方才才知道的。”一旁的王师突然开口道,“蓝辞本就是西域出身,当初那些在路上截杀的人,其实本就是蓝辞所安排的。” “是你安排的?”灵犀不敢置信地问道。 “正是。当我得知殿下被抓回宫去之时其实就已经在暗地安排了,洛京之内到处都是陛下的眼线,想要逃走实在难于登天,最好的方法其实就是半路出手。” “蓝辞本想截下长公主之后就派人暗自送去文景,没想到陛下当年安排的护亲队实力高强,一时间竟然难分胜负,好在殿下最终还是平安逃走了。” 蓝辞越说越激动,忍不住抬起了一直磕着的头,“不过殿下,您既然逃走了,为何既没有去往文景,也没有回来图南呢,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打探殿下的消息,你到底在哪里?” “文景?图南?呵呵,我为什么要去,这两个地方又不是我的家。一个只知道守社稷的爱人,一个只知道保江山的皇兄,你要我去哪里才有一片容身之所?” “当年我被陛下派出去执行任务,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殿下出了事,后来我找遍了整个东洲才算是偶然发现了殿下的踪迹。”王师开口道,“你找不到殿下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殿下所在之地整个东洲也没几个人去的了。” “难道是,白帝城?”蓝辞试探着问道。 以图南国暗部的情报网都找不到的话,想必也就只有那个地方了。 王师点了点头,而灵犀的神情此时也已经恢复了平静。 “所以,你现在仍然还忠于我吗?”灵犀凝视着面前的蓝辞。 暗部首席,这个身份实在是太管用了,有了蓝辞的帮助,整个洛京之内的眼线情报几乎都可以为自己所用,等施行计划之时可能会成为决定性的因素。 “当然,蓝辞永远为陛下所用,从无二心。” “从前之事我可以姑且相信你,只要你今后全力尽忠,我便不会再提,如果让我发现你有一丝一毫异常的举动的话...” “我会让你后悔认识我的。” 蓝辞消失在夜色中后,灵犀突然开口问道,”季凌,你觉得蓝辞可以相信吗?” “相信我,殿下,尽管武功修为算不得最顶尖,但蓝辞隐匿的功夫可以说是独步天下,如果他不想被我们发现的话,我们绝无可能察觉到他的存在。今夜他已经看到了我在做什么,如果他是陛下的人的话,相信此时我们这里应当已经被禁卫军包围了。” “嗯,有了他的助力,事情倒是好办了许多,那些东西拿到了吧,检查过没?” “数量质量都没问题,足够了。” “那便抓紧完成部署吧,距离宗族大会也没几日了。”灵犀吩咐道,随后便离开了正厅,只留下了王师一人若有所思。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入洛京(一) 图南历定瑞三十九年夏,洛京。 七年一度的图南宗族大会和七十年一度的东洲宗族盛会即将到来,此时图南国都洛京的繁华和热闹可以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六月初,图南国的宗族们就将先进行宗族大会的较量,取胜的十强弟子和宗族会作为参赛者参与到月底的宗族盛会当中去,决出东洲最强的称号。 对洛京的百姓们来说,尽管不知道宗族盛会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整个洛京的说书人和江湖人一天到晚议论纷纷,街头巷尾的谈话交谈内容也都围绕着什么宗族,风华榜,大会这样的字眼来进行,久而久之,即使是对此一窍不通的百姓也多少会知晓一些。 此次盛会云集了整片东洲大陆最出色的年轻弟子们,他们将会在洛京一决高下。 决出最强的个人和最强的宗族。 来自文景国的太白殿已经实现了宗族盛会的七连霸,他们也正在向着自己的八连冠前进,只为了守护大陆最强宗门的这一称号。 根据历史记载,第一届宗族盛会其实就是由太白剑仙牵头,邀请整座大陆上的所有年轻豪杰参加的一次武道交流大会,从那之后一点一点演变到了今天的宗族盛会。 尽管悬念不大,但整片江湖仍旧会为了这次盛会而疯狂,只因为每次宗族盛会结束之时,太白殿都会将其收藏的三份太白真意拿出来,供取得十强的弟子加以参悟,体会个中奥妙。 而历届的十强弟子几乎无一不在参悟过太白真意后,取得了突飞猛进的进步,其中最次的存在最终也得以迈入到神留境之上。 曾经有人质疑过宗族盛会不过是太白殿为了展示自身实力而做的秀,但持这种想法之人也无一不被整个江湖群起而嘲。 每个宗族都把自己的独门绝学视为重中之重,从不随意外泄,而太白殿却愿意拿出东洲的至宝太白真意出来共享给整片大陆最出色的年轻人,这种胸怀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作秀的概念。 太白殿是为了整个东洲武学界的共同进步。 被允许参加宗族盛会的只有极少数的宗族而已。 文景国三大宗族各自拥有三个名额,太白殿作为大陆第一宗族多拥有一个。 尽管文景和庆延一直打的不可开交,但每逢宗族盛会之时双方总是会不约而同地停战。北方的庆延国始终拥有五个名额,传说中这也是太白强烈要求的。 “四海之人,和而不同,不可因其异而避之。” 这也是太白殿的著名训诫,教导太白殿的弟子要心怀天下,要为苍生社稷,追逐大道而努力修行,而不是仅仅拘泥于狭隘的宗族观念。 图南宗族大会中胜出的前五名也自动拥有参赛的资格,原本图南国的宗族大会就只是为了决出参加宗族盛会的名额而举办的,之后才慢慢演变出了其他的意义。 另外八个名额将由整片大陆的所有江湖子弟共同角逐,总计三十三人。 因此,每逢宗族盛会之时,也总会带来一次规模极大的人口流动。整个东洲的宗族子弟或是江湖人士,只要年龄在三十以下,都可以获准参加最后的选拔,而除了参赛者以外,想要一睹大陆最杰出年轻人风姿的观战者更是多不胜数。 就连一向以广阔气派著称的国都洛京,此时都显得分外的拥挤。 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各种怪异衣着打扮的人士,有西域的,有南蛮的,有北方的,也有一些图南文景周围小国的,各种各样的人操着各种奇特的语言大声嚷嚷,就连平日里最冷清的商铺此时也是热闹非凡。 大量的人口自然会带来大量的商机,整个洛京的商铺们早在半年前就开始着手准备,将最新最好的货品在这个时间点摆上货架,狠捞一笔。 而商业的空前繁荣便会带来交通运输的巨大压力,洛京虽然地处平原之上,四通八达。但商道上此时大多也挤满了从各地前来的人们,一般的大型马车通行都有些困难,严重影响了正常的运输。洛京周围虽然有一条河流,但因为今年立夏以来便一直暴雨如注,河水泛滥,水位暴涨,很多吃水较浅的小型船只也失去了作用,剩下的部分大船根本不足以承担如此之多的运输任务。 商会急着运送新的货物入京,而运输老大们则犯愁怎样才能开辟新的商路以缓解如此巨大的压力。 另一方面,因为入京人数实在远远超过预期,图南国也在洛京的四道城门之外设立了层层岗哨,对每一个进入洛京的人,尤其是异族人实行非常严苛的检查,任何人想要进入京城都必须进行全面的搜身,暗器,毒药一类的伤人武器一律必须交给图南国进行统一管理,就连随身携带的刀剑也必须由图南国先代为保管,经过细致的检查之后才会重新分发到众人手中。 如此严格的审查在宗族盛会历史上可以说是从未有过,一下子便引起了非常严重的反弹,许多江湖人士纷纷指责图南国目中无人,是对整片大陆武者的不信任,最近几天城门口闹事的情况也是屡见不鲜。 但负责检查的官兵们则一律一视同仁,完全不通人情。为了防止闹事,每一处城门都安排了三名以上的观海境高手加以监视,之后更是直接安排了图南国十杰会第一宗族,太极剑宗的几位破空境长老坐阵城门。 据说,这一切的措施都是图南国的太子殿下下令实行的,目的是为了防止有人通过宗族盛会掩人耳目地进行一些破坏性行动。 许多江湖人士听了都是哈哈大笑,不以为然。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宗族盛会,整片大陆的武学盛典,谁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和整个大陆的武者过不去呢?若是有人想趁着这个时候闹事,可不就等同于与天下宗族为敌吗? 尽管如此,但这位图南国的太子仍旧是我行我素,固执地执行着。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入洛京(二) 这里是洛京的南门处,和过去一周的每一天相似,今天的南门也依旧是水泄不通。 “热,真是太热了。”守在城门口的一个官兵仍不住脱下了头盔想要擦擦汗喘口气,“这鬼天气怎么一下子这样了,往年的六月也没有这样闷热过啊!” “可不是,这天还一直阴着,我看估计没一会儿又得下暴雨了。”身旁另一名官兵也附和道,他刚刚替一个头上带着厚厚包带的异族人做完检查,这异族人也是诡异,这么闷热的天还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偏偏脸上还完全看不出有汗,他接近的时候甚至连周围气温都凉快了些。 这人不会是个冰人吧,如果是的话,真希望他在自己身边多待一会。官兵如是想着。 “唉,这日子到底还要持续几天啊,这也太辛苦了。”方才的官兵发牢骚道,“当初本来想图个省事才选择了待在洛京当个京城护卫,没想到怎么比去前线打仗还辛苦?” “你就知足吧,咱们南门算好的了,这几天还没人闹事,你知道那西门可厉害了,最近两天已经出现十几起斗殴事件了,全是一言不合就打起来的江湖人士,有个兄弟还在混乱中被打断了几根肋骨呢!” “妈的,这么恐怖吗?今年也不晓得搞啥,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我爹跟我说他爹那时候宗族盛会也没有如此之多的人啊,不会整个东洲的人都跑来洛京了吧?” “别说傻话了,正要全来了洛京早就炸了,想什么呢?” “三日之前我就觉得这洛京已经是人挤人了,最近竟然又进去了那么多人,这人到底都跑哪去了,咱洛京有那么多客栈吗?” “你可别说,最近我路过的客栈就连大厅的地上都睡着人,简直太离谱了,老子出生以来就没见过洛京有这么多的人。” “喂,你们俩偷什么懒,快点回去干活!”一位士官走了过来怒喝道,两个刚想歇一歇的官兵只好灰溜溜地继续回去给下一位入城者做检查。 “不过这天气是真的烦躁,竟然闷成这样,真是让人上火!”士官低声嘟囔道,“还好这南门没有什么闹事,只希望这几天赶紧过去就可以放假了。” 选择在这个时候执勤虽然辛苦了点,但之后宗族盛典开始之时就可以好好休息了,士官早已计划好,要带着自己的夫人一起逛一逛城西郊的庙会和街市,据说到时候会有许多异域的精巧首饰出售,给自己夫人买一个作为礼物,也好弥补弥补平日里一直没法陪她的遗憾。 只要能把这几日坚持过去就好了,菩萨保佑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就在这时,城门口排着队等待检查的人群之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叫骂声,很快又是金铁交鸣声,之前有序的人群也开始变得有些混乱。 “不是吧,我还没祈祷完毕事情这就来了吗?”士官皱起了眉头,越过了有些嘈杂的人群,忍不住向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两拨江湖人士正在激烈地比斗厮杀着,其中一拨人看服饰似乎来自北域,另一拨人则操着很标准的图南国口音。 “喂喂喂,快停下,干什么呢!”士官冲上前去试图将两拨人分开,很快又有一些循声而来的官兵们强行插入到了两拨人之间试图控制住局面。 “呸,让开,今天老子就要好好教训这帮北方人,竟敢在我图南国的领地上欺负我图南国的人!”一方为首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士官仔细打量了他一阵,这才想起此人乃是邺城附近一带臭名昭著的佣兵团伙飞熊团的首领,江湖人称阿万。 此时这汉子一手提着一把大砍刀,另一只手则护着一个看上去十岁的小女孩,满嘴的骂骂咧咧几乎一刻也没有停歇过。 而站在他对面的北域人看上去似乎也是来头不小,为首的男子身材纤细修长,看上去足有六尺半,身旁的侍卫们全部手持细剑,身着统一的白色服饰,每一件的做工都应属上乘。 士官可不是什么没有眼力见的人,平日里镇守城门的他早已不知见过了多少达官贵人,从每个人的衣着服饰谈吐来判断其身份这种事也早已经是轻车熟路。 经验告诉士官,眼前这几个北域之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如果稍微处理不慎的话只怕自己会有大麻烦。 “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士官还是决定先将事情的经过搞清楚,随便抓了一个围观看热闹的人过来询问道。 “回大人,好像是那些北域人说阿万手下的那个小女孩想偷他们的东西,要动手教训那小女孩,这才打起来的。”围观者的语气不是很确定,但看双方的反应想必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飞熊团在当地的口碑本就不好,这个阿万早年间也时常做些小偷小摸之事,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 “偷了什么东西?”士官冲着阿万和他身旁的小女孩问道,“快点交出来,这种时候竟然当着天下人的面做这种事,也不怕丢人!” “我才没偷!”小女孩突然厉声喝道,一把将自己的双手捂得紧紧的,士官能从她双手的夹缝中看到,那看上去像是一块木雕吊坠。 “这本来就是我妹妹的东西!我刚才就看的眼熟,这才拿过来确认一下,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些异族人手上,一定是这些人挟持了我妹妹,又偷走了她的吊坠!”小女孩越说越激动,若不是阿万在一旁用手拦着,甚至都忍不住要冲上前去,“你们还我妹妹来!”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北域人中为首的男子皱起了眉头道,“我根本不认识你妹妹,这不过是我在路上拾到的吊坠罢了,看着做工还不错便带在了身上。” 男子转过了头来,一边伸手指着自己身后奢华气派的马车,一边语气冷冷地冲着士官说道:“光天化日之下偷窃不说,竟还贼喊捉贼血口喷人,你们是否知晓坐在车内的大人是谁,难道这就是图南国人的待客之道吗?”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入洛京(三) 士官这下显然也被这北域男子唬住了。虽然还不确定这一行人的身份,但看他们个个凶神恶煞,语气也是嚣张跋扈,显然背后来头肯定不小。 士官并没有直接回复,而是转向了之前说话的小女孩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不许撒谎!” “我才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小女孩激动地回应道,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原来这小女孩名为阿苗,自小便和妹妹一同在邺城长大,二人都是孤儿,一直是飞熊团首领阿万在接济二人。后来阿苗长大了,偶尔也会跟着飞熊团一起出去见见世面,接点活干,虽然日子过得贫苦,但也算是苦中有乐。 直到上月下旬,当众人完成一个任务回到邺城之时,阿苗竟发现妹妹不在家中。向周围邻居打听了下才知道,原来自己回来的前一天晚上,妹妹被一个奇怪的男子的带走了,正是朝着洛京的方向而去。当时天色已黑,邻居看阿苗的妹妹与那男子有过交谈,被带走之时也不像是被强迫的样子,还以为是飞熊团的人,也就没有太过在意。 阿苗急了,马上跟阿万说了此事,阿万觉得,这人昨晚才刚刚离开,此时恐怕也不会走的太久,便召集佣兵团马不停蹄地赶来了洛京,一路上搜寻阿苗妹妹的踪迹。 而方才在南门门口,阿苗敏锐地发现了北域一行人中为首之人手上正挂着自己的妹妹平日里从不离手的木制吊坠,那是自己和妹妹亲手制作的,阿苗绝不会认错,于是便激动地将其抢了过来,这才闹出了矛盾。 士官听完阿苗所说显然也有些头疼,按理来说他只不过是个守城门的士官而已,这类案件应该归洛京府尹或是刑部直接管辖,自己不应该掺和,但眼前的情况显然不允许他和稀泥,双方的气氛已经是剑拔弩张,随时有可能再次开战,而且从方才的情况来看,草莽佣兵团显然不是装备精良的北域人的对手。 自己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虽然这小女孩阿苗看上去不像是在说谎,但确实有可能这吊坠就是北域人路上捡来的,如今也给不出任何证据证明就是这些北域人带走了阿苗的妹妹。 更何况这波北域人明显看上去身份尊贵,现在是个特殊的时间点,几乎每天都会遇到各地前来的权贵,若是一个不小心处理不好影响到了两国关系,只怕自己这个士官到时候会被推出去做个替罪羊也不一定。 “怎么回事,怎么吵吵闹闹的?”正当士官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在一群士官的护卫下,推开了围观的人群走上前来,此人正是统管整个城门区域的洛京禁卫军四头领之一的孟建。 孟建此刻的心情也不算太好,太子殿下直接下达了命令,要求他每日都要去各处城门巡视两次,自己也不好违抗,只好在这鬼热鬼热的天气穿上厚重的铠甲乖乖地出来巡查。 本想早早地结束巡查回去休息的,却不想各个城门都有人闹事,自己才刚刚解决了西门处两个异族人之间的矛盾,刚来到南门竟然又遇上了事情,这让孟建的心中很是烦躁。 “怎么回事?”孟建没好气地质问道,眼看有人能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士官心里自然开心,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孟建,完了还不忘提醒一下孟建那波北域人看上去身份不凡,要小心谨慎对待。 “哦?”这波北域人的身份倒是引起了孟建的强烈好奇,忍不住打量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孟建背后可是冷汗直冒。 “没搞错吧,那马车上的家徽,难道是...难道是...”孟建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以确认自己并不是因为天气太热而眼花了。 “六瓣雪花,一柄长剑,这难道是庆延国皇室的图徽不成?” 孟建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太子早在之前就细致交代过,这次宗族盛会会吸引整个东洲众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为了不怠慢贵宾,维护图南国热情好客的大国形象,暗部也早已暗中调查过了一些知名贵客的特征和具体行程,将其中一些大家氏族的图徽都交予了众位头领,让他们心里多少能有个数。 而其中身份最敏感,最要慎重对待的便是庆延国的皇室,白家。 白家统一北方虽然时间不久,底蕴也不够深,但却是大陆诸多皇族之中最神秘的一支。 庆延国皇帝白河几乎从未在任何公共场合露过面,白家的皇子和公主们也大多幽居深宫,极少外出游历。 这次宗族盛典规模之浩大,就连白家也坐不住了吗? 孟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偏偏这次出事的竟然是和白家,这些草莽到底哪里冒出来的,尽会给我添乱!这些平民百姓根本不清楚,虽然因为宗族盛典的关系大陆所有的战事几乎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但现在庆延国还在大裂缝的两端陈兵数十万,对着中原虎视眈眈,太子殿下为此几乎是茶不思饭不香,你们还搁着捣乱,要是怠慢了庆延皇族,岂不是给了人家入侵图南的借口吗? 想到这里孟建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判断,眼下一定要尽快平息这次风波才行! “咳咳,”孟建咳嗽了两声,向着马车方向躬身行礼道:“在下乃是图南国洛京禁卫军头领孟建,庆延王室一路舟车劳顿,孟建有失远迎,方才若有任何怠慢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庆延王室?一旁的士官愣住了,阿万和阿苗也愣住了,周围的围观群众更是议论纷纷。 那马车中所坐的,竟然是庆延的王室? 难怪他们的装束看上去那般华贵,士官此时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做出什么冒犯之事,若是因为几个佣兵草莽的一面之词便得罪了庆延皇室的话,那自己有十条命都不够赔的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入洛京(四) “嗯,还算有个懂得礼数的。”为首的男子冷哼了一声,“吾乃庆延国御前护卫长慕容瑛,既然知道了马车内大人的身份,还不快点清出一条道来,别耽搁了大人进城。” “是,是,孟建知道。”孟建小心地回应道,赶忙招呼身边的士官快点清出一条特殊通道,让北域一行人先行通过。 “恕孟建无礼,不过此次宗族盛典,之前已经提前报备各国皇室子弟,应当统一通过北门的特别通道进入,不知阁下为何要选择从南门入城呢?”孟建突然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你就不必管了,殿下生性低调,不愿随意展露身份。”慕容瑛语气很冲地反驳道,让孟建和周围的士官都感到十分不爽。 真不想暴露身份,你倒是别把那么明显的图徽挂在马车上啊,在这逞什么能。 孟建挤出了一丝笑容道,“我马上便能清理出一条优先通道,还请大人稍等片刻。” “除此之外,这些草莽方才不仅要偷抢东西,还当众对我庆延皇室无礼,孟统领最好尽快将他们绳之以法,万万不要影响了图南国的形象才是。”慕容瑛冷笑着道。 “喂,怎么可以这样?我妹妹的事呢,难道便不管了吗?”阿苗此时也已经回过神来,也读出了孟建对待眼前北域一行人的态度十分客气,生怕这件事便被如此置之不理。 “哪来的野丫头,面对贵客,吼些什么?来人啊,快把这些不懂礼数的人都抓起来。”孟建有些不耐烦地下令道。 “你这统领,你算什么本事,只会对自己的百姓横!你根本不配当军官!我呸!”阿万此刻也是怒极,一把推开了围上来的官兵,冲着孟建大吼道,“这人拿了我们妹妹的吊坠,我们只是拿回来而已,还没找他们算账问问他们把人藏哪里去了呢!” 叫骂和反抗没能持续多久,飞熊团一行人本就不多,加之实力也大多比较低微,很快便被官兵牢牢地控制住。 “快,把偷的东西交出来!”孟建厉声喝道。 “不,这是我妹妹的东西,应该让这些家伙把我妹妹交出来才是!”阿苗不依不饶地回道,双眼怒视着孟建,仿佛要将其吃掉一般。 “你这小丫头还敢顶嘴,”孟建气极,直接上手去抢,阿苗小女孩哪里抢得过五大三粗的壮汉孟建,挣扎了两下便只能无奈地看着孟建将攥在手中的吊坠抢了回去。 阿苗边骂边哭,一旁停下来围观的过客也是越来越多,许多人忍不住对着孟建指指点点。 方才负责此事的士官此时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上前和稀泥道。 “且不说这吊坠到底是不是你的还不知道,就算真是你妹妹的,也许只是人家在路上捡到而已,你便一口咬定他们和你妹妹的捡去,也未免有些武断吧?” “我就是知道!”阿苗边哭边吼道,“这吊坠是我和妹妹一起做的,一人一个,从来都是贴身放着,若是遭遇不测,怎么可能随便丢了被人捡去,一定是这帮人干的!妹妹一定已经遭了他们的毒手,呜呜呜...” “呵呵,连证据都没有,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地污蔑皇族,真是活腻了!”慕容瑛面色一沉,语气冰冷地说道,“孟统领,按我庆延的规矩,当街侮辱庆延王室的声誉可是绝对的死罪,如果你不出手的话,那我便要替你好好整治一下民风了。” 说罢,慕容瑛直接拔剑出鞘,直指着阿万和阿苗,咧开嘴不住地冷笑。 孟建听罢一下子慌了,“不可不可啊大人,这里乃是我管辖的城门,若是在这里闹出人命来我也没法向太子殿下交待,对我图南声誉也不好啊,大人您放心交给我,一会我便将这些闹事之人交予府尹,定能好好惩罚他们让大人满意。” 慕容瑛甚至没有正眼看孟建,只是玩味地说道:“已经晚了,我要亲手将这小女孩的嘴刺烂,看她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 气氛紧张,一触即发之时,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发言打断道。 “如果可以证明是你拐走了她妹妹,是否你也可以乖乖地去府尹处伏法,接受制裁呢?” 慕容瑛眉头一皱,众人的目光一下子便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发声的乃是一个身着朴素道服的少年,此时天空中已经飘起了雨点,少年撑着伞,背上背着一把三尺长剑,头上还裹着层层的布带,掩盖住了他的脸的上半部分。 天气非常闷热,少年却仿佛没事人似的穿着厚厚的道服,就连靴子看上去也十分的沉重,而他的脸上竟然看不出一丝发热的红晕,仿佛这样的装束对他来说仅仅是刚刚好而已。 士官看着这少年头便忍不住有些发晕。 不是吧?怎么又来一个这样的人,这年头的异族人士都不怕热的吗,这种天气怎么还能穿成这样?听他的口音也不像是异族人啊? “小子,你说什么?”慕容瑛转过身来,将手中的细剑指向眼前的少年,冷声问道。 “我说,”少年缓缓压低了伞,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若是有人可以证明就是你拐走了那小女孩,你会乖乖伏法吗?” “哈哈哈!图南国的人都是一群疯子吗?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家伙在这疯言疯语?谁能证明,如何证明?” “我就可以证明,我亲眼看见,昨天晚上,有人带着那小女孩在邺城近郊和你接头,你付给了他一笔钱之后便独自将小女孩带走了,而那吊坠也是那时候自小女孩的身上取下的,至于证据...” 少年突然猛地一抬手,背上的利剑猛然出鞘,一道凌厉的剑风向着前方袭去,目标直指那马车之后跟着的一辆货车。 “就在这里。”少年收剑,微微抬起了头,冷眼看着已经被劈出一道口子的货车。 众人向着货车的方向望去,顺着那道不大不小的口子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真躺在厚厚的茅草堆之上,昏迷不醒。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入洛京(五) “阿离!阿离!”阿苗一下子便认出了自己的妹妹,忍不住大声吼道。当时便剧烈地挣扎了起来,想要摆脱官兵们的束缚去救回自己的妹妹,无奈力气太小几次也没能成功,豆大的泪珠就这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人赃俱获,你这贼子还有什么可说的!”阿万此时一看也是怒了,之前虽然无理由支持阿苗,但心里总归有些担心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会不会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这下水落石出,确实就是眼前这些个北方人将阿离掳走,一直视两姐妹为亲妹妹的阿万当然怒从心生,破口大骂了起来。 “这...这,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孟建看着眼前的场面也有些慌了神,此时这货车所躺的女孩子几乎已经说明了一切,看服饰她和阿苗阿万一行人都很是相似,此时要再想狡辩也有些难了。 慕容瑛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他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年竟然一言不合便直接出手,将证据捅了出来,这下他连拒不承认都做不到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晚上交易之时我分明没有感觉到周围有任何人的气息,这个少年究竟是怎么知道的?”慕容瑛的心中感到非常疑惑,他对自己隐匿气息和感知气息的本领非常自信,要不白家公子也不会将他特别选为此次入图南的首席护卫。 而昨晚交易之时自己也已经是分外警惕了,尽管如此却为何仍然会被眼前这少年所目击? 慕容瑛强行镇定了心神,轻咬了咬嘴唇,眼下要度过这一关得找个合适的说辞应付过去才是。 “孟统领,”正当慕容瑛犹豫之时,他身后马车中有个沙哑声音却代替他回答道:“这个小女孩乃是我们在路上遇到的,当时她被一男子所挟持,我们路见不平便将其救下而已。” 众人被这个没听过的声音所吸引,一时间都朝着马车望了过去。 这个解释有多么牵强,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想的明白,但想的明白不代表能处理的好。 “原来是这样,大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实乃英豪作为。”孟建一边说道,一边不停地向着阿万阿苗一行人疯狂地使眼色,希望他们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就此息事宁人。 孟建虽然五大三粗,但多年待在洛京对于庙堂之事的敏感程度也是远超一般人。 孟建很清楚,虽然表面上看已经铁证如山,但这个宗族盛典开始之前的关键时间点在四方的注视之下与庆延国王室撕破脸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如果将事情闹大,到时候只怕太子殿下还会迁怒于自己,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将那小女孩带来。”慕容瑛第一时间了解到了马车内大人的意思,对着身边人吩咐道,一个随行的侍卫便将正失去意识躺在货车内的小女孩抱了出来,交给了旁边的一个官兵。 来到洛京之前大人便再三叮嘱过此行切记低调,不要惹是生非,自己特地连交易之时都只是单人赴会,却没想还是出了岔子。 此时显然不是硬拼大打出手的好时机,索性暂且将这小女孩送还回去,反正等事情结束之时自己随时可以再将她掳走。 慕容瑛可不认为阿万阿苗这一行人能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自己看中的东西早晚都是自己的。 更不用说这洛京之内还有一大批更值得在意的上等货品等着自己呢。 “阿离!”阿苗和阿万自官兵的手中接过了昏睡的小女孩阿离,阿苗忍不住抱着阿离大声呼喊道,简单检查了一下发现阿离呼吸平稳看着并无大碍,二人这才稍微地放下心来。 “今日之事乃是个误会,现在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了,也就不要继续挤在这城门口,堵着了路就不太好了,是吧孟统领?”马车内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仍旧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是是,误会已经解开了,还不快给大人让出条路来!”孟建听了赶忙朝手下喝令道,一听此事这便要作罢,阿万和阿苗都不满意了,正要发作却被一旁好心的围观者拦了下来。 很明显,孟建这是下定主意胳膊肘向外拐地息事宁人了,毕竟对方也是北方的王族,不可能在如此敏感的时期对他们有任何不敬。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说是这样说,想要真正实现未免太难。阿苗虽然仍旧意难平,但阿万经人劝说一番之后也算是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好在阿离也算是顺利地救了回来,如今再继续不依不饶地追究下去只怕也没什么好结果。 在不远处冷眼望着这一切的少年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静静地看着庆延的车队陆续离开。临走之时,慕容瑛还不忘恶狠狠地朝着这少年瞪了一眼,就连完全没有武学修为的路人围观者都能清晰感受到那股空气中弥漫着的浓烈杀意。 “这少年之后,只怕是不好过了。” “不会被这些庆延人偷偷杀掉吧,我看那些人身手好像都不错的样子。” “你懂什么,这少年孤身一人就敢强出头,背后肯定有大人物撑腰,不然哪里敢如此高调,依我看怕是某个十杰会的弟子才是。” “可是十杰会的弟子不是三个月前就已经到达洛京了吗,怎会还有落单的?” “十杰会?我看不像吧,这少年一身上下穿着这么朴素,哪里有一点十杰会弟子奢华浮夸的样子?” 庆延人入城之后,一时间围观者像是炸开了锅,开始喋喋不休,众说纷纭,讨论的内容无外乎这个少年的身份以及他之后可能遭受的报复。 都说庆延人心眼小,还不知道这样丢了面子得在心里记上多久呢。 说话间,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重新回到了入城的队列之中,而方才的阿万一行人也第一时间赶来了少年的面前,想要对这位出手相助的少年表达谢意。 “这次多亏少侠出手相助!阿万感激不尽!日后若是有用得上我飞熊佣兵团的地方,还请少侠不要客气随便吩咐!”阿万低头行礼恭敬地道,一旁的阿苗等人都十分好奇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怎会一下子如此识得礼数。 “敢问少侠如何称呼?” “苏二。”少年压低了帽檐,低声回答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他乡遇故知(一) 少年本尊自然就是刚刚度过十七岁生日不久,便离开寒山来到洛京的苏慕。 下山之前,蝴蝶仙和王师都特意叮嘱过,到了洛京以后不要随便暴露自己,也不要做太过于高调出格之事。洛京的水很深,高手遍地走,权贵多如狗,稍不留神就可能万劫不复。此番苏慕又是寒山剑宗唯二的代表,没有同等级别的高手照应,在宗族大会正式开始之前自然是越低调越好。 苏慕对此也表示明白,洛京一行有多么危险,这三年来蝴蝶仙等人已经不知道唠叨了多少次,让他多少都有些听得腻烦了。 所以他才有意识地没有穿寒山剑宗弟子的道服,还是换上了蝴蝶仙专门为其准备的私服,面部也被帽檐和高领的内衫遮住了大半,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样子十分神秘。 苏慕曾多次表示抗议,认为此时乃是六月酷暑天,穿着这样岂不是会更加惹人耳目,自己甚至必须时刻运功,通过雪山真气才能镇压住这份酷热,十分麻烦。 然而苏慕的抗议却遭到了蝴蝶仙和音羽的一致反对,二人都觉得,宁可做个外观上的异类,也不能暴露自己真实的样貌。 毕竟苏慕这家伙的脾性大家都太了解了,稍不留神就可能做出一些惊天动地之事。 就比如今日城门口之事一样。 而到那时候,众人的印象只会集中在他的穿着,而无人会知道他本来的相貌如何。 其实苏慕原本也是犹豫了许久到底要不要趟这趟浑水,超强的五感让他在无意间目击了慕容瑛罪恶的交易,但他也能感受得到这个叫慕容瑛的家伙实力很强,若是贸然出手很可能无法全身而退,苏慕本打算入京之后再去洛京府尹处报官的,却没想直接在入城前便遇上了。 更没想到的是,慕容瑛一行人似乎是庆延国的王室,这下子恐怕报官也显得意义不大了。 无奈之下,苏慕只好冒着很大的风险强行出了头,因为他的良心不容许他对这件事袖手旁观。 他也大约清楚,众目睽睽之下,对方碍于颜面倒还未必大打出手,若是自己这时不出手,只怕那小女孩就真的没有机会再与自己的家人团圆了。 好在最后的结果还算是差强人意。 在庆延国人离开之后,苏慕本想直接离开此地,却无奈入城者太多,自己也不想重新回到末尾去排队,只好硬着头皮留在了原处。 躲得过慕容瑛,却是躲不过阿万一行人了。 苏慕只好谎报了自己的名字,化名为苏二,这样以后不至于给阿万他们带来额外的麻烦。 “苏二少侠!您这次拔刀相助,我阿万一定终生牢记这份恩情,以后若有机会,少侠可以随时来到邺城下城区找我飞熊团,一定备上好酒好肉好好招待少侠您!” 说罢阿万便不客气的一手搂住了苏慕的肩,一张大脸似乎都凑近了不少,苏慕不由地产生了一股不适感,赶忙向后退了两步,这才阻止了阿万过于亲热的举动。 “大哥哥,”阿苗突然走上前来,认真地看着苏慕道,“谢谢你救了我妹妹。” 因为视角的关系,阿苗反而是在场唯一一个能够稍微看清苏慕相貌的人,虽然冒险和领子遮住了脸的相当一部分,但苏慕那双澄澈的眼眸却无法被遮挡。 阿苗还是个孩子,她只需看一眼那双眼眸便可确认,眼前的少年一定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感觉。 面对阿苗的道谢,苏慕也只是微微笑了笑,没有答话。 “大哥哥,我总觉得刚才那些坏人不会就这么走掉,以后可能还会回来把我妹妹抓去,到那时候我还能来找你帮忙吗?”阿苗此时完全没有之前那股小丫头的狠劲,语气柔弱地道。 小女孩虽然不谙世事,但也大约清楚这世上有不少事令人无能为力,只能依托于他人的帮助。 而她生命里接触到的最强的人便是眼前的苏慕了,所以这份忧虑也只能向着苏慕诉说。 苏慕有些不忍心看阿苗的表情,只是低声嗯了一声表示答应。 本来早都做好了打算这次入洛京只是好好备战宗族大会,尽量不掺和其他事情的,可有些时候你不去找事,事情也会找上你来。 说罢,阿万阿苗一行人也陆续离开了,苏慕闭上眼,回想起了阿苗方才哀求的神情,心里仍旧不免有些动容。 希望之后的事不要如这个小女孩所预料的一样吧,苏慕心想。 这时候的苏慕突然有些想念音羽,若是音羽此时在自己身边,以她的机灵劲也许可以想到更好的解决方式才是,毕竟就连蝴蝶仙都曾夸奖过,音羽对江湖庙堂的人情世故很是敏感,许多事情都是一点即通,甚至能够举一反三,问出的问题也大多一针见血。 蝴蝶仙曾多次表示,只要有音羽跟在身边,大事小事出谋划策,苏慕的洛京之行便可安全许多。 只可惜半年之前音羽便已随着王师去到另一个地方修行了,之前约好了要在宗族大会之前直接在洛京见面,此次下山才没有一并同行。 尽管仅仅只是半年没见,但没有了音羽在身边,总感觉整个生活都冷清了不少。 实际上这三年时间里音羽的修为进步同样可以说是突飞猛进,甚至真气修为的精进程度还要略微超过苏慕。 不得不说王师可以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名师,在王师为其彻底顺通脉络之后,音羽的修为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在康庄大道之上笔直向前,再加上与苏慕一样修习的是极为上乘的内功心法,本就在真气方面天赋很高的她更加如鱼得水。 而至于剑道方面,有王师在旁指点,又有苏慕这样一个悟性绝顶的师兄作为练习对象,音羽的剑心境界也已经快速地越过了练剑期,迈入了铸剑期。 至于剑形招式便更不用说了,和苏慕一样,整个寒山剑宗的所有剑招都已经吃透,苏慕甚至都在考虑要将剑起雷霆一并教给她了。 第一百四十章 他乡遇故知(二) 漫长的入城队列终于到了尽头,负责搜身的官兵的喝令声也将苏慕从回忆之中叫了回来。 “快点!把随身器物全部放在这里!”负责苏慕这一列的官兵不耐烦地吼道。今日他已经搜查了不下上百人了,此时早已经累到虚脱,甚至比他以前参与拉练还要累,他如今只盼着下一班官兵赶紧来换班,让自己快点回去营地好好休息休息。 在这种心态之下,焦躁的情绪也就不难理解了,此时的官兵们就如同一个个火药桶,稍有刺激便可能马上爆炸。 苏慕娴熟地卸下了背上的剑和包袱,任凭官兵检查起来。近在咫尺的苏慕看的很清楚,官兵检查得非常粗糙,甚至连自己的剑都没有拔出剑鞘来,就这么大致地扫了扫翻了翻,问了下苏慕的身份,来京的目的,有没有预定好的住处,之后便用手势告知苏慕可以进去了。 这样真的也算是检查吗?只是走个形式而已吧。苏慕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官兵们已经累得不行,没有精力每个人都检查得那么细了而已,背起了自己的行李,便迈入了城门的甬道之中。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空气沉闷到了极点,敏锐的苏慕可以隐约感受到云层之间雷霆的涌动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激烈。 一场暴雨已经蓄势待发。 这种时候还在外晃荡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原本苏慕与王师等人约定好在东城的四海客栈见面,可眼下人生地不熟,自己连着问了好几个路人都表示自己也是外人,对洛京不太熟悉,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 可天公不会特别怜惜某一个人,细密的雨点已经陆续地落了下来,并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无奈之下,苏慕只好就近找了一家酒楼,想着在此处避避雨,等稍晚时候再去到四海客栈。 这间酒楼名叫醉仙楼,外表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岁了。眼下整个洛京可以说是人满为患,就连这样一件很是古朴简陋的酒楼此时竟然都已经挤满了穿着各异的人。 看到这醉仙楼的招牌,苏慕忍不住苦笑了下,这名字倒是勾起了他一段不算太好的回忆。 应该说,结果应该是好的,但过程实在是有够惊心动魄。 此时苏慕站在酒楼门外,收起了伞,本想着在此地歇歇脚待一会便是,却没想天色是越来越暗,而雨却一点没有变小的趋势,而与苏慕有着同样想法的人却是越聚越多,一时间竟然将酒楼门口都快要堵死了。 很快酒楼内招呼的小二便发现了这个情况,怒气冲冲地出来赶人,大声呵斥道:“喂喂喂,这儿又不是街上,不吃饭不住店就快点走啊!你们把门堵死了这还怎么做生意?去去去!” 小二边说边举起了扫帚不停地挥舞着,外边本就是暴雨滂沱,许多人的裤脚都已经被泥巴染脏,小二此时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扫,又将更多的秽物扫到了门口躲雨的人们身上,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许多人都是怨声载道,指责小二不通情理。 有一些人无奈地离开了,冲入了雨幕之中,也有一些人当即表示自己要住店,原本拥挤在人口的人群很快便各奔东西。 苏慕也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外面天色已经有些暗,又是暴雨如注,他实在不想此刻弄脏了自己唯一的一身行头,只好向小二表示说自己也是要住店的,这才蒙混了进去。 苏慕原本躲一会雨便离开的计划此时显然是实现不了了,方才入城的时候官兵便已经告知,洛京正在实施全面宵禁,戌时之后客栈便不再接纳新的住客了,看来只有先在这醉仙楼内打发一晚上,待到第二天天明再去往约定的四海客栈。 此时酒楼大堂内也没比门外好上多少,下雨天的客栈本就脏乱,此时人又多得摩肩接踵,各种饭菜味,人的汗味,雨水泥土的气味交织混杂在一起,直冲苏慕的脑门,苏慕赶紧将捂住了鼻子,人生第一次恨自己的感官竟然是如此的敏锐。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苏慕才算是在拥挤的人群之中冲出了一席之地,来到了客栈的前台。 出乎意料的,尽管客栈大堂内人很多,但前台附近却几乎没什么人,看来大多数人也不过是假说自己想要住店,实际上仍然是打着能混多久是多久的如意算盘。 苏慕整理了一下仪容,装作经验老道的旅人一般上前,压低了声音道:“掌柜,住店。”说罢还完全没有看掌柜一眼,只是不断地东瞄西瞅,嘴里还不断地发出轻微的啧啧声。 这一招也是蝴蝶仙教给苏慕的。上次蝴蝶仙听说苏慕去了一趟醉仙居竟然被讹去了那么多钱,很是气愤,便详细地告知了苏慕住店的一些细则。 “慕儿,你听好了!进去店里以后千万不要马上问价格,这样一看就是没什么见识的乡巴佬,你要一边装作打量四周的样子,一边等待掌柜的先说话才行!” 蝴蝶仙的教导还历历在目,她还告知了苏慕装作四下打量是为了给掌柜一种在横向比较,挑客栈刺的感觉,也是为了方便压价,另外就是,无论掌柜报价多少,一律先砍三成价再说,这样才能不吃亏。 苏慕很是吃惊,没想到一向看上去云淡风轻的蝴蝶仙在牵扯到钱方面的事情之时竟然会变得如此斤斤计较,明明在给自己和宁宁治疗之时压根都没在乎过开销方面的事情。 尽管如此,苏慕还是很听话地将蝴蝶仙所说的一切事则都记得清清楚楚,此刻他也正是这样做的。 “住店?”出乎意料的是,这客栈掌柜也是头也不抬,只是不断摆弄着手中的算盘,心不在焉地说道,“就剩一间房了,三楼的雅间。” “嗯。”苏慕点点头,等待着客栈掌柜的报价。 “一晚上十两。” “多少?”刚准备算账砍价的苏慕一下子傻眼了。 “十两。哦,对了,砍价就别想了,少一文钱都不行。”掌柜仍旧没有正眼瞧苏慕,悠闲地翘着二郎腿,戏谑地说道。 第一百四十一章 他乡遇故知(三) 苏慕压根都不用打开自己的钱袋也知道自己那点盘缠根本不够付这住店钱的。 王师离开之时曾主动提过,之后在洛京的住宿全部都由灵犀安排好了,所以下山之时,师父高远山只给了自己三两银子的盘缠,用作来回路上的差旅费和一些临时的杂费已经绰绰有余,却没想此时就连住一晚的客栈钱都不够付的,也未免太过出人预料。 “掌柜,您是不是说错价了?这洛京的客栈平均不是仅要三十钱一晚吗?”苏慕快速回忆着蝴蝶仙教给自己的砍价说辞,小心翼翼地问道。 “三十钱?你是哪里来的乡巴佬?如今这洛京的客栈,低于一两也想住的到?”掌柜仿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着苏慕,仿佛在看什么奇怪的异兽一般。 “为什么突然一下子这么贵?”苏慕第一时间虽然有些震惊,但很快也大概能想明白个中缘由,洛京的人早都快挤不下了,可客栈就那么几间,可不就得坐地起价吗? “说十两就是十两,没钱就赶紧滚吧!”掌柜没好气地说道,“别耽误了我做生意。” “就算要加价,也不至于要十两这么贵吧?” “告诉你,这最后一间雅间本来乃是我们小老板特意给朋友留好的,因为那朋友临时不来了这才放出来,里面的各种设施装饰都是上好的货品,这样的规格当然值得起这样的价钱!” 三十钱到十两,这飞跃未免也太过离谱了,可是苏慕看着眼前这掌柜的神情和语气,显然不像是愿意通融的人。 若是不能住店的话,自己这一晚上还不知道要去向哪里才好,天色已晚,虽然离戌时尚有些时间,但是否能够顺利找到去四海客栈的路还是个未知数。 犹豫了下,苏慕只好不好意思地开口问道:“掌柜的,这太贵了,我没有那么多盘缠,能不能劳烦告知一下四海客栈要往哪走?” “四海客栈?哈哈哈哈哈哈!”掌柜突然一下子放声大笑,周围围观的一些客人也都跟着一起爆笑起来,客栈内一下子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乡巴佬怕不是疯了吧,四海客栈?也是你能住得起的吗?” “我昨天听说就连二品官员家中子弟都因为付不起房费被赶出来了。” “这家伙连醉仙楼都住不起,还要去四海客栈?怕不是在说梦话吧。” “小子,”客栈掌柜捂着肚子,强忍住笑开口说道,“四海客栈乃是整个洛京最高档的客栈,那里最便宜的客房如今都要十两银子一晚!你就是把这一身行头都卖了也住不起!收拾收拾东西趁早滚吧!” 掌柜此时也不太想搭理眼前的苏慕了,又开始低下头玩起了他的算盘。周围人虽然也都停止了爆笑,却仍旧忍不住对着苏慕指指点点。 苏慕最初有些尴尬,但很快便对这刻薄的话语有些愤怒,原本想要解释是别人帮自己订好的房间,此刻也没有兴致了。 苏慕只想快点离开这地方,连这老破的醉仙楼都如此之贵,只怕附近的其他客栈也都是同样的情况,眼下唯一的办法也只有冒着大雨赶紧找到那四海客栈,与王师回合了。 只可惜洛京之内不能随便动用轻功,不然的话早都可以去到高处搜索一番。 “你是?苏慕少侠!?” 正当苏慕准备转身离去之时,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粗犷声音大喊道。 苏慕吓了一跳,要知道这里乃是洛京,自己自从入城以来还从未和任何人提过自己的真名,眼下打扮成这样都能竟然被人认出来吗? 苏慕当即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便看到一个滚圆滚圆的身体正一步一步从二楼向下走来。来人一手拿着一个本子,另一手还拎着一只鸡腿,满脸的横肉将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缝。 尽管形象略有些变化,但从脸上的猥琐之气苏慕还是很快地联想到了一个人——陈五。 “陈五?”苏慕有些不敢肯定地问道。 “是我啊苏慕少侠,你认不出我来了吗?我没什么变化啊!”油腻的陈五将刚鸡腿塞进了内衬,用沾满油脂的手大力地拍在了苏慕的肩膀上道,“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少侠了!听说少侠要来洛京,我本就替你准备了一间房间,没想到你说已经有约了,还可惜了好一阵子呢!” 陈五一口一个苏慕本名,苏慕赶紧不住地给他使眼色暗示他小声一点。 “没想到,我和少侠果然有缘,走到哪都能见得到。” “你说的准备的房间不会就是...” “就是这楼上的雅间呀!”陈五指了指三楼说道,“这雅间原本是我亲自设计装修的呢,听说少侠不能来住我可是伤心了好一阵子,一般人哪怕出十两银子一晚我都不住给他们!” “可是刚才这掌柜说就要十两银子一晚...” “什么,怎么回事?老陈你给我出来!”陈五一听面色大变,一声怒喝,脸上的肥肉都疯狂地晃动了起来。 “他比三年前可是胖多了,果然洛京的膳食比较好吗?”苏慕在心里嘟囔道。 “在在在,小老板,我在这呢。”被称作老陈的掌柜赶忙挤开人群冲上前来。方才看着之前的乡巴佬竟然与自家小老板相识,甚至自家小老板对他说话的语气之中还带着一丝尊敬和谄媚,老陈一下子便知大事不妙,自己今天只怕是惹了贵人,正打算趁乱溜走之时,却被陈五叫了回来,此刻心里也是连连叫苦。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叮嘱过你这间雅间不能住给外人的吗?”陈五对着老陈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怒骂,唾沫星子喷的老陈满脸都是。 “小的不敢啊,小的只是想着没人会愿意出十两的高价来住,故意这么说的。” “没人愿意?你是看不起我亲自为苏慕少侠设计的房间?觉得它不值十两?”陈五提高了音量,苏慕则绝望地捂住了脸。 今天过后,只怕这条街都知道苏慕这个名字了,自己方才在城门口还起什么假名,根本就是毫无意义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 他乡遇故知(四) 陈五与老陈沟通完了之后得知了具体的情况,老陈也当即表示,马上便会给苏慕安排好入住手续,当然,所有住宿费都是全部免除的。 苏慕起初也是一再推脱,表示自己已经有了住处,只是一时半会没找到地方这才打算在此地歇歇脚,无奈在陈五的热情坚持下,最后也只好妥协,在这醉仙楼住下一晚,第二日早上再在陈五的亲自陪同下去往四海客栈。 毕竟此时屋外还下着滂沱大雨,如果可以的话,苏慕还是不希望被淋成个落汤鸡的。 在小二和陈五的共同陪同下,苏慕很快便入住了这醉仙楼的最后一间雅间之中。打开雅间的门苏慕便有了很强的既视感,这雅间的布置,从家具桌塌到整体的色调和感觉几乎都与当年醉仙居中陈五自己住的那间房间如出一辙。 这当然是陈五精心安排过的,本来打的注意是让苏慕就此回忆起二人一起共渡难关的那段峥嵘岁月,借此拉近和苏慕之间的感情,毕竟苏慕自己实力强悍不说,他的那位姨娘可是认识四海商会掌柜的神秘大人物,想办法攀上些关系总归是好的。 为此,当苏慕在信中说已经安排好了住地的时候陈五一度十分失落。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看着苏慕此时讶异的表情,陈五觉得自己花重金辛辛苦苦从南域特意订制一模一样的家具都是值得的。 “苏慕少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陈五谄媚地笑问道。 “我都说了,别再叫我本名了,现在开始叫我苏二。”苏慕无奈地摇了摇头。 “哦哦哦,我懂,我懂,神秘感。”陈五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小二帮忙收拾好了房间,放好了行李,陈五便招呼众人都退出去,待到屋内只剩下陈五和苏慕二人之时,这才鬼鬼祟祟地拉着苏慕坐了下来,低声问道。 “少侠,你这次来,是来参加那宗族大会的对吧?” “是啊,我不是在信里都说过了吗?”苏慕看着陈五做贼般的表情,有些好笑地道。 “听说这次宗族大会是数百年来最有质量的一次,高手如云啊,少侠,你这次可有一番苦战了。” “嗯,我知道,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苏慕答道,语气平稳中带着十足的自信。 为了这一天,苏慕这三年多来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对自己的严格要求,自从王师来帮助指导之后,苏慕索性就直接住在了后山之上,每天从睁眼练到闭眼,累的不行的时候就去那瀑布之下静坐养气,代替休息。 可以说经历了正常人难以想象的超高强度的练习,这其中的辛苦只有苏慕自己才清楚。 所幸,那些辛苦现在都化作了自己的信心和底气。 陈五自然也能听得出苏慕的自信,当下心头更是大喜,从内衬里摸索了一会,掏出了一本装订得十分整齐精美的小册子递给苏慕道:“少侠,我也坚信你肯定能在这次宗族大会之中拔得头筹,为了报答少侠当年救命之恩,陈胖我这次可是提早便为少侠做好了准备。” “这是什么?”苏慕接过了那本册子疑惑地问道,册子的封面完全没有字,只有一些看上去有些恶心的油脂,似乎还带着浓浓的鸡腿味,让苏慕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翻开。 “这乃是洛京内线制作的,关于这次宗族大会参赛选手的情报册!里面详细介绍了每一个宗族知名弟子的实力和招式!” “连招式都有?这是怎么做到的?”苏慕非常惊讶,要知道实力和招式这种乃是非常机密的信息,一般人都不会随意地泄露给别人,尤其是在这如此重要的宗族大会前期,各个宗族应当都会特别注重保密才是。 “这些啊,都是从那些宗族内部流传出来的,可信度很高。”陈五神情狡黠地说道,“虽然那些压箱底的招式宝物什么的肯定没有记载,但少侠大概翻一番便也能知道每个知名选手大致的实力如何。” 苏慕很是好奇,随手翻了两页,之间印在册子第一页开头的便是“丁若言”三个大字。 这本册子内一共记载了一百位知名的宗族子弟,而丁若言排在了全部子弟之中的榜首。 不愧是让同为十杰会的星月门都感到高不可攀的超级新星,果然不负其名。 苏慕接着向下读道,而后的内容便是丁若言从小开始的修行经历,师从何人,以及上一届宗族大会的比赛情况。 在文章最后的最后写道:除了太极剑宗的秋暮和风家的风临以外,基本上无人可以对其造成威胁,预测实力至少已经达到了气虚境。 气虚境,和苏慕估计的差不多,虽然很高,但还没有到不可战胜的地步。 苏慕饶有兴致地继续翻阅着,这册子对知名弟子的调查可以说是详尽至极,就连一些弟子的出招偏好和惯用手都有记录,可以说是非常实用的备战宝典了。 “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苏慕一边翻阅一边问道,他实在是非常好奇,要知道这册子内的信息价值实在是非常之高,实在不像是陈五这样的人所能接触到的。 “这个嘛,这可是我特地花重金为少侠搜刮而来的,少侠无需担心,里面的内容绝对保真!”陈五拍了拍胸脯说道。 “这怎么能行,”苏慕一下子站起身来,“我已经白住了你一晚上的客栈了,现在又受你这么大的帮助,这我实在过意不去的。” “别啊少侠,你这也太见外了,”陈五也是吓了一跳,“少侠当初对我乃是有救命的大恩啊,这点事情能算的了什么,少侠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可是,这册子肯定很贵重。”苏慕仍旧有些犹豫,只看其中记载内容的详尽程度便已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一般人花点小钱就能得到的东西。 “少侠你就别想这么多,安心备战就好了,我只希望少侠在这宗族大会中拔得头筹金榜题名之时,别忘了我还尽过一份力,那我便已经很满足了!” 陈五努力地瞪大被脸上肉挤压不见的眼睛,语气十分真诚地说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落雪楼歌影(一) 听了陈五的话苏慕心里很是感动,虽然自己当年是对陈五有过救命之恩,但陈五也把非常珍贵的太白真意给了自己,其实早已经是两不相欠了。 不仅如此,这些年来他能和灵犀姨娘顺利地通信上,陈五也是当记头功的,而若是没有与灵犀联系上,只怕灵犀还不能第一时间知晓自己的情况,自己可能也就得不到王师的指导,实力自然无法得到如此之大的进步。 这样一推论,自己之所以能有今天的修为,也是绝对离不开陈五的帮忙的,自己应当好好感谢他才是,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他的恩惠。 如今这房间亦是,手上这小册子亦是。 可以看出陈五确实将自己当做是他真心的朋友了。 虽然实际上对于陈五来说,情况则要显得更加复杂一些。 自从回到洛京之后,因为又一次闯下大祸,陈五在家中一直是郁郁不得志,不仅被禁足断粮,还受尽了家里人的白眼,这让陈五很是不甘心。 虽然在禁足解除之后靠着古玩贸易还算是挣到了一些钱,也通过父辈的关系在京中低价买了一栋年久失修的老楼改造成了客栈,但陈五的志向显然不在于此。 自己要重新获得家中的认可,光靠这点小把式是绝对不够的,自己一定要有重量级的表现才行,要让自己的爹爹和那整天趾高气昂的弟弟看一看,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思来想去,陈五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在了苏慕的身上,或者说,苏慕背后的灵犀身上。 陈五可不是完全没见过世面的小白,十三岁的苏慕便能击败两个气虚境的高手,哪怕是使了点小手段,这也已经是足以吹嘘一辈子的骄傲战绩了。 这样算下来,如今十七岁的苏慕想要在宗族大会拔得头筹应当也是板上钉钉之事。 在回到洛京之后陈五详细地打听了有关太白真意的事情,这才知道太白真意只是用来供人参悟的,还从未出现过太白真意附着在人的身上直接提升修为的事迹。 换句话说,苏慕的身上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他才懂得太白真意的另一种用法。 如果说当时陈五将太白真意赠予苏慕之时还有一些心疼,在知晓了这件事之后便只剩下庆幸。陈五坚信,苏慕是不同的,太白真意只有在苏慕的身上才能发挥真正的价值。 无论这种联系是苏慕自身的机缘,还是苏慕身后那位神秘的大人物姨娘的帮助,这都值得陈五在苏慕的身上赌一把。 再加上苏慕之前也在信中提过,那位姨娘还找了一位高人来当他的老师,陈五便愈发相信这一点。 想通之后的陈五当机立断,做了两件事。 第一便是托从前的关系找到了洛京最大的地下赌庄,下了重注赌这次宗族大会寒山剑宗的苏慕能够拔得头筹。 陈五最开始提出要压注苏慕之时,地下赌庄甚至连苏慕这个选项都没有设立,最后在陈五的强烈要求下才特别设立了苏慕这个选项,用以和“其他”区分开来,赔率都是同样的一赔三百,与之相对的,夺魁的最大热门丁若言的赔率乃是一赔二,十杰会的参赛弟子中赔率最高的也没有超过一赔十。 第二件事便是花了重金自地下赌庄的内线里购买了这本记载着各种知名弟子的小册子。这本小册子乃是由一位曾经在暗部担当过要职的退休人员参与制作的。按规矩,暗部的退休人员不得参与任何庙堂之上的情报搜集,于是这个胆大心细想法超前的家伙便将注意打到了宗族之上,这次的小册子已经是他第三次参与制作了。过往的两届宗族大会的最终赔率也都是根据他所撰写的小册子提供的情报来加以设立,最终赌庄也是赚的盆满钵满。 只不过如今陈五买这本小册子不是为了下注,只是单纯为了帮助苏慕夺魁所下的投资而已。 陈五想的很周到,哪怕苏慕实力高强,但毕竟身处偏远的寒山之上,很难保证是否对他的对手们有足够的了解。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陈五将自己摆在了苏慕军师的位置之上,自然要做好后勤备战工作,这样苏慕夺冠了以后,才有自己的一分功劳。 毕竟赚钱是一回事,与苏慕搞好关系,搭上灵犀和四海商会这条线才是陈五的最终目的。 尽管八字还没有一撇,但陈五一想到日后,自己那古板老爹和看不爽的老弟得知自己与四海商会的掌柜有交情的之时脸上可能露出的神色,自己就克制不住的激动和兴奋。 想着想着,陈五脸上的肥肉又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全然没有发觉苏慕已经喊了自己好几声。 “喂喂,陈五!”苏慕提高了音量,这才将陈五从臆想之中唤醒。 “啊?在,怎么了?”陈五回过神来道。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刚刚说话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一下子整个人像魔怔了似的。” “啊,没有没有,我刚刚在想事情呢,少侠有什么吩咐吗?” “不要叫我少侠,叫我苏慕就好了,不过有人在场的时候你最好还是叫我苏二,保险起见。” “好的,胖子我口风最紧,保证不泄露苏慕少侠的一切信息!”陈五郑重表态道,“哦对了少侠,既然你今晚已经住下了,现在时间还很充裕,不如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时间充裕?现在天色已经如此之晚了,还有什么地方可去?”苏慕疑惑问道。 “哎呀少侠你忘了吗,我在信里给你介绍了那么多好玩有趣的地方,有哪一个是白日的去所?”陈五的嘴角露出了狡黠的笑容,看的苏慕一阵恶寒。 “别了,宗族大会将至,我没有那个兴致,你自己去吧。”苏慕一看陈五的表情便知陈五肯定是要带自己去往什么风月之所,那些地方自己平日里都没什么兴趣,更别说如今这关键时期了。 自己不想受到任何干扰,只想好好地平心静气,等待比赛而已。 第一百四十四章 落雪楼歌影(二) “哎,话不能这么说的少侠,风月之所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多少名流文人墨客,江湖豪杰英雄都流连忘返的地方,自然有它的道理,少侠如今也不是孩童了,早点接触一下这些地方,也不是什么坏事嘛。” “陈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真的没什么兴趣。”苏慕举起了方才陈五送给他的小本子继续阅读起来,今晚他只想在最短时间之内将每一个知名弟子的相关信息全部牢记住。 至于风月之地也好,别的什么地方也罢,等到宗族大会结束之后便有的是时间,更何况比起那些地方,自己还是对武道堂,翰林阁这样的地方更感兴趣一点。 王师将通向剑道极致的路途完整地展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此时的苏慕只想在这条大路上走得更快一点,更远一步。 “不不不,少侠此言诧异。”陈五的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这次去的这个地方,其实对少侠参加宗族大会也是有所帮助的,传闻中,当年的太白剑仙年轻之时也来过这里哦!” “太白剑仙?”这几个字精准地戳中了苏慕的软肋,他不得不承认,他对于太白剑仙年轻时候去过的地方确实有一点点好奇。 “是啊,而且我们这次去可不是去玩乐的,我说了,是对少侠参加宗族大会有所帮助。” “真的吗?”苏慕狐疑地望着陈五,他总觉得陈五话中有话,可能有着别的打算。 “真的真的真的。”陈五连说了三遍,努力维持着自己肯定的神情。 “好吧,那便信你一回。不过你得帮我重新找几件能裹在身上的斗篷和头巾,最好和我身上这些颜色差别比较大的。”苏慕叹了口气,最终败给了陈五,也败给了自己的好奇心,自己刚才在城门口引起了那样大的关注,就算要去,也最好换一身打扮再说。 反正住所已经解决了,如果去了之后发觉陈五在捣鬼,到时再回来便是。 ~ 陈五要带苏慕去的地方名为落雪楼,是整个洛京最大也是最负盛名的青楼,自建立至今已经有了数百年的历史。 虽然说是青楼,但实际上这里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靠着琴棋书画诗乐上的杰出造诣给客人带来美的享受。 传言落雪楼背后站着一位大人物,所以这些姑娘们才能在洛京这种鱼龙混杂之地保住自己的清白。多少年过去,历史上屈指可数的敢对落雪楼里的花魁动手动脚的色胆包天之人最终无一不落得被扒光衣服吊在城门的悲惨下场。 这些事情陈五其实早就在过往的信里和苏慕详细介绍过了,所以当陈五坦白要去的地方其实是落雪楼的时候,苏慕在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此时外面的暴雨仍然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因为洛京内人数众多,大型马车早已被全面禁止上街,苏慕和陈五只有撑着油纸伞步行前去目的地。 不过可能也多亏了这场大雨,路上的行人也不似白天时候那般多了,暴雨之中,苏慕竟然难得感受到了一丝心灵的宁静。 “其实我这次带你去落雪楼可不是为了看花魁的。”路上陈五突然开口道。 “你说是对我的宗族大会有帮助,到底是什么帮助?” “方才收拾行李的时候我看了看,少侠你这佩剑这么多年怕是都没有换过吧?”陈五瞄了瞄苏慕背后的剑,“我之前已经详细了解过了,少侠这剑虽是做工上乘的铁剑,但经历了这么多年只看剑鞘之上的锈迹便知剑本身的腐蚀已经相当厉害了,也许少侠对于这把跟随自己许久的佩剑心有留恋,但毕竟宗族大会比拼的除了弟子本身的实力以外,也有武器,宝物等多方面的因素,所以胖子我就担心少侠的这柄剑可能会成为到时的一大隐患。” “这,我师父其实也有这样的顾虑,也跟我提过这件事,但是我平时使剑都会以自身的真气覆盖在剑身之上,所以少有直接的碰撞,我想应该也不碍事才对。” “少侠话不能这么说,正所谓宝剑配英雄,胖子我看得出少侠比起三年前早已经是脱胎换骨实力精进,那自然要有一把好剑才能配得上少侠现在的实力啊。” “难道那落雪楼之中还藏了剑不成?” “不瞒你说,那落雪楼本身虽然没有藏剑,但是如今落雪楼的头牌乐徵姑娘倒是收藏了一柄良品宝剑。”陈五神秘地说道,“传闻中,前两年有一位西域的异族高手来到落雪楼之时,便对乐徵姑娘一见钟情,尽管乐徵姑娘对他不以为意,但是在他的再三要求之下,最终还是收下了他赠予的佩剑作为礼物。” “可这乐徵姑娘本就是一届女流,不懂任何剑技,要那佩剑自然没什么用,于是思索再三,最终决定将那柄剑拿出来拍卖,得来的财物全部捐赠给图南国南部因为早些年的旱灾而一直挨饿的贫苦人民。” “心地真是善良。”苏慕忍不住赞叹道。 “确实如此,都说乐徵姑娘乃是菩萨心肠,人美心善,琴艺又是高绝,哪怕对这柄剑毫无兴趣之人,为了一睹乐徵姑娘的芳容,也会愿意去凑个热闹的。” “可是你刚刚说这柄剑乃是公开拍卖,我身上的钱怕是不太够吧。”苏慕疑惑地道。 他这三两银子如今连住一晚的客栈都是捉襟见肘,更别提这样一把关注度满满的宝剑了。 “少侠放心,今日银两就算是胖子我友情赞助,等到少侠日后夺得宗族大会榜首之时再还给胖子我就是了。”陈五豪气冲天,不以为意地道。 “宗族大会榜首还有赏钱?” “少侠你不知道吗?每届宗族大会榜首都可以获得由宗族院赞助的三件秘宝,其中每一件都可以说是价值连城,到时候少侠随便卖掉一件,也够还上这么一点钱了。” “这不合适,客栈也好,方才那册子也好,我已经受了你很多恩惠了,如今又怎么能再继续欠下人情?”苏慕一听大惊,连忙停下了脚步挥手拒绝道,“而且如今我还没有夺魁呢。” “哎呀少侠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落雪楼就在眼前了,快点吧。”陈五了解苏慕的性子,若是此时在大街上停下来,只怕又要耽搁许久,到时候拍卖开始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落雪楼歌影(三) 此时天色已逾戌时,富丽堂皇的落雪楼大堂早已经人满为患,尽管外面下着暴雨,但此刻大堂内的人们却大多穿着体面整洁,因为今日要来到落雪楼的基本上都是洛京内有头有脸的人物。落雪楼的门前,各种装饰华丽的马车也早已排成了长龙,马车中不断钻出一个又一个鼎鼎大名的面孔都预示着今晚的这场活动必定会是不同凡响。 “少爷,您走慢一些呀。”拥挤的人群中,一位少女急切地叫喊道,生怕跟丢了眼前人。 “春秀,再不抓紧一点,等这里完全被堵死,可就去不到我们的座位了。”被唤作少爷的素衣青年笑了笑,朝着春秀挥了挥手。 “轻俞少爷,若是知道了您刚回到洛京就来这风月之所,老爷他一定会生气的,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春秀不安地说道。今日落雪楼内的各种达官贵人实在有些太多了,若是被什么人认出了少爷的身份前去告密的话,只怕回去以后又要挨罚。 “老头子不会知道的,我们今日来只看戏,不参与,位子在最边角不起眼的地方,我们俩也做好了伪装,可以确保万无一失。”轻俞用力在人群之中挤开一个空隙,然后顺势拉着春秀钻了进去,终于找到了二人订好的位置。 轻俞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坐下身来,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折扇轻轻地扇起了风。 “没想到,都说落雪楼内有调节酷暑的奇妙法门,即使六月天也可以像初春一般舒爽,今日竟然也败给了这人群的热浪吗?”轻俞打量着不远处拥挤的人群,无奈地笑道。 轻俞很清楚,这些人并非付不起一个座位的钱,他们如此狂热地想要向前拥挤只有一个原因,为了离梦中情人乐徵姑娘更近一点。 作为落雪楼的头牌,整个洛京公认的第一美人,乐徵自然有着自己的傲气,并不是有钱有势之人就有机会见到乐徵的。她从不接受事前的预约,如果想要见上一面的话,必须先答对乐徵姑娘的花童所呈上的字谜,然后才有资格递上一封能够传递到乐徵姑娘的信,信上可以诉衷肠,表情思,最后乐徵姑娘会在所有信中选择一封最合眼缘的,这位幸运儿才有资格去到内阁会一会面。 曾经有一位名画师幸运地得到了与乐徵姑娘会面的机会,之后便将他眼里的乐徵姑娘画了出来,这画像一时间引得全城沸腾。 美,实在是美的不可方物,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之美的女子。 而这画师还一再表示,自己的笔力不够,画功甚至不足以描绘乐徵美貌的一成。 那更多不是五官上的东西,而是一种恍若天仙的气质,令任何看到她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心驰神往。 今天,是乐徵姑娘第一次公开露面,拍卖名剑,那整个洛京的达官贵人自然都要想办法抓住这个机会见上一面了。 轻俞随便扫了扫,便在各个角落内发现了三个郡主,八个世子,二十二个二品以上大员的家眷,和不下五十个商贾巨头。 即使是在洛京,这样的阵容也有些太过豪华了。 轻俞也相信,若非人数太多场面混乱,恐怕当今的太子殿下都会有兴趣来此一睹乐徵姑娘的芳容。 轻俞家的势力很大,而且多年来家族主体一直在洛京,因此他对各个权贵都十分了解。 今天名为拍卖,但实际上却可以算得上是一次向乐徵姑娘献殷情的大好机会。 那柄宝剑即使再名贵,对于这些权贵来说价值也是极为有限的,而对于像他这样的宗族弟子来说就更加如此,宗族收藏的名剑比起这把来必定是只好不差,这把剑本身的吸引力在卖给乐徵姑娘一个人情这件事面前可以说是一文不值。 而人情这东西,价值就很难估算了,可高可低,主要看在场的权贵们本身的魄力。 轻俞大致估算了一下,如果不出现预料之外的搅局者,这把剑最后应该会落到四大商家的其中之一手中。 “这也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情啊。”轻俞在心里自言自语道,无奈地笑了笑,他此行的目的本就是出来解解闷,顺便看一看洛京第一美人的风姿是否真的如传言那般举世无双。 至于剑的拍卖之类的事,他压根就没考虑过。 “嗡嗡嗡。”最后两位客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后,落雪楼的大门也缓缓关上,发出沉重的拖地声。轻俞知道,时辰到了,该切入主题了。 因为大多数人一早便到了,此时将将赶上的二人反倒引起了轻俞的注意。其中一人是一个步伐沉重的超级大胖子,跑起来全身的肥肉如同波浪一般摇晃,而另一个则是个穿着特异,大夏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奇怪家伙。 这样的组合差点让轻俞笑出声来。 这应该不是哪个大家族的人吧,仪态未免也太差了,而且连自己都完全没有印象的人,想必也不是什么重要人士才对。 此二人踉踉跄跄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就在轻俞的左后方,按位置排序,那里一般属于洛京的二流商家。 这样两个人还特意跑来这里,也只是为了能一睹乐徵姑娘的容颜吗?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闲杂人等太多了,所以那些真正的贵人才不愿意自降身价前来凑热闹吧。 不过这个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家伙,倒是和自己方才在城门口所见的那位少年剑客有些相似,只是衣着装扮不太一样,裹得更加严实,背上也没有背剑。 应该不是同一个人才对吧。 轻俞转过头来不再关注二人,因为此时大堂正中心早已搭建好的舞台之上已经响起了清冽的琴音,台下聚集的人也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喝彩。 这琴音听着很是素雅,从音色上推断,琴本身应当已经有些年岁了,而操琴之人的技艺同样也是炉火纯青。轻俞本身对琴也很有研究,他很清楚古琴虽然可以奏出更有层次感的音律,但对弹奏之人的要求也更高,很容易会在过程中失去对琴弦的控制,要达到如此圆融通达的地步几乎连他自己都自愧不如。 这便是乐徵姑娘的琴艺吗?轻俞不由得在心中暗自赞叹。 这年头,花魁业的发展越来越浮躁,许多花魁只是因为容貌就被招了进来,本身可能大字不识,诗书礼画更是一窍不通,也只有在落雪楼这样的老牌风月之所,才有机会看到如此高质量的表演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落雪楼歌影(四) “出场了出场了!”一曲罢,整个大堂的气氛也逐渐达到了最高点,台下众人都开始不断呼喊着乐徵的名字,期待这位洛京第一美人的闪亮登场。 轻俞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大堂内如此多人,竟大多都是冲着乐徵的绝色美貌而来,又有几个能够静下心来欣赏方才那一曲琴音之中的美妙?怪不得现在的花魁都是些空有其表的花瓶,只因为来这风月之地的客人也从数百年前的文人墨客风流才子逐渐向商贾权贵转化了。 轻俞左右张望了一下,眼看乐徵就要出场,此时方才还能耐得住性子坐下的人也都纷纷站起身踮起脚来,希望能第一时间目睹芳容,轻俞被夹杂其中视线受阻,不免皱了皱眉。 自己也要一起跟着站起来吗?总感觉有些尴尬。 轻俞本就是大家公子,自小又是受的诗书礼乐的熏陶,都说文人多少要几分薄面,遇上事相对能克制自己,轻俞觉得这在自己的身上有很好的体现,虽然心里确实也对能够弹出方才那首琴曲的名花有些好奇,但这矛盾的自尊心还是让他没有失态,强忍住了自己想要站起的冲动。 轻俞未曾起身,一旁的春秀自然也不会随意动作,她本就是陪着自家公子前来这风月之所的,周围一大堆男人各种放肆的呼喊此时已经让春秀十分不适,巴不得早些逃离这里。 “唉,我家公子年轻俊秀,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若非因为不能习武在家中不受宠,只怕想要嫁给少爷的女子能从洛京排到神安去了,哪里还需要来这风月之所消遣。”春秀看着一旁的轻俞,越想越替自家公子不值。 轻俞瞄了眼春秀此时的神情,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他大概能猜出春秀此刻的想法,毕竟她已经在自己身边唠叨了很久了。 只不过自己这个丫鬟真的是误会自己了,轻俞今日来这风月之地散散心其实也另有缘由。 轻俞故意避开了春秀灼灼的目光,一个转头便看到了方才留意过的那两个奇怪的家伙。令轻俞惊讶的是,尽管那胖子也像周围人似的不停地垫脚,甚至都想直接站在座椅上,看看舞台前的情况,可另外一个穿着奇怪的人却和自己一样,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处,淡淡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 这一下便勾起了轻俞的兴趣,他没想到这大堂之内竟然还有和自己一样能克制住情绪的人,难道他也不是冲着乐徵而来的吗? 轻俞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个怪人,怪人的兜帽拉的很低,帽檐遮住了上半张脸,虽然是盛夏六月天,却穿着高领的内衬,下巴处也看的不是很清楚,无法看出其完整相貌,但从皮肤的光泽来看,应当是个非常年轻的男子才是。 轻俞快速调动起了自己的记忆,印象里洛京应该没有哪家的公子是这个样子的,反倒是那怪人身边的胖子还多少有些印象,那是洛京陈家商铺那不受宠的调皮长子陈五。 他们二人是一起的吗?轻俞一下子来了兴致,不知为何他对这个怪人很是在意,虽然穿着的衣物完全不同,但这怪人的气质和打扮风格实在是像极了方才城门口遇到的那位令他在意的少年剑客。 “乐徵姑娘!乐徵姑娘!”此刻的陈五已经快要陷入癫狂的状态,苏慕一只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角,才勉强阻止他就这么冲向前排。 以陈五的体型,若是肆意冲撞,恐怕会引发非常严重的踩踏才是。 “喂喂,咱们不是来参加拍卖会的吗?你这么激动干什么?”苏慕压低了声音问道。 “是啊,是拍卖会,那可是乐徵姑娘举办的拍卖会啊,乐徵姑娘啊,京城第一美人啊少侠,你就没一点兴趣吗?”陈五一脸看怪物一样的神情望着苏慕,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在来的路上都已经添油加醋地给苏慕介绍了这么久关于乐徵到底有多美的事迹了,这人此刻竟然还可以如此淡定,难不成他不喜欢女人? “我之所以跟着你来只是因为你说拍卖那把剑日后对宗族大会可能会有所帮助而已。”苏慕没好气地说道,苏慕的性格本就喜静,他此时已经萌生了想走的念头,在这里待的每一息都让习惯了寒山之上苦修生活的苏慕感到浑身不自在。 “别急啊少侠,既来之则安之,你就安静地看着就好了。”陈五头也不回的答道,仍然没有放弃再蹦高一点看的更清楚一点的想法。 “唉,”苏慕知道自己这下算是上了贼船,可是这个时候自己直接走掉似乎也有些不太好,毕竟陈五也是为了给自己助力才拉着自己一起过来的。 “拍卖会,怎么还不开始啊。”时隔多年,苏慕的心里竟然又有了一丝焦虑的情绪。 “哦哦哦,开始了!”前排再次爆发出阵阵喝彩,落雪楼大堂内的花灯逐渐暗下,仅剩下舞台之上依然敞亮。此时从帷幕后面突然飘散开来层层薄雾,瞬间将整个舞台都笼罩其中,仿佛九天之上的神国一般,有着空灵唯美的意境。 方才情绪激动的男人们此时也被眼前美景所震慑,场面一时间竟然安静了许多。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等待着今日的主角姗姗登场。 没有让客人们等待太久,一个身形极为修长,曼妙婀娜的蒙面女子在一左一右各两个花童的搀扶之下,自帷幕之后徐徐踏步而来。女子所穿乃是淡紫色的薄纱衣裳,缠绕的缎带则是浅蓝色的搭配。在一片片祥云之中如同传说中的七仙女一般,惹人遐想。 众人一时间都看呆了,尽管没有直接看到这女子的长相,但仅这身姿和气质对于这些男人来说已经有着极其致命的诱惑力。大堂之内竟无一人敢于开口打破此刻的沉寂,所有人都沉醉着舞台之上的佳人所营造出的绝美意境之中,流连忘返。 “诸位来客晚上好。”蒙面佳人没有开口,一旁的花童走上前来帮着招呼了起来,“欢迎来到乐徵姑娘所举办的拍卖会。” 第一百四十七章 舞剑论英雄(一) “乐徵姑娘!”压抑了许久的人群终于爆发出了喝彩声,有花童确认,眼前这蒙面女子想必就是乐徵姑娘无误了。 “乐徵姑娘,跟我喝一杯吧!” “快滚!你算哪根葱,乐徵姑娘要选也是先选我!” “哦,不愧是乐徵姑娘,就连身边的花童都生得这般俊俏。” “乐徵姑娘,摘下你的面纱吧!” 台下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的情绪此时都达到了最高点。大部分人此次前来的目的都只是为了一睹芳容而已,此刻好不容易见到了乐徵姑娘本人,却仍旧有着一纱之隔,未免太不尽兴了。一时间甚至有财大气粗的主已经喊出了一千两银子买乐徵姑娘摘下面纱,引得周围人一阵叫好。 而台上的蒙面女子和花童们却是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看着台下陷入癫狂的人们。 “喂,胖子,胖子!”苏慕轻轻戳了戳同样陷入癫狂的陈五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唱歌可以引来百鸟朝见的花魁吗?这也太受欢迎了吧?” “那当然了!那可是乐徵!不知道有多少名流愿意倾家荡产只为见她一面,这受欢迎程度还用说嘛?”陈五自豪地说道,仿佛台上的蒙面女子是他的亲妹妹似的。 “我看这花魁受欢迎的程度,别说是一把名剑,就算是一块废铁也会卖出天价的吧?”苏慕有些疑虑,他已经意识到了今天这个拍卖会绝对不像陈五说的那般简单。 “那当然了,少侠你看,这里聚集的人啊,大部分可都是洛京的巨富之家,个个都是有钱有势,此次哪怕只为了能给乐徵姑娘留下点印象,都绝对会愿意大出血的。” “那咱们还待在这干嘛?根本没机会拍到那把剑才是啊?”苏慕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他此刻已经有些怀疑陈五所说的为了自己的宗族大会考虑的理由只是编造出来糊弄人的。 “唉,话可不能这么说,胖子我既然带少侠来了,那肯定不能浪费少侠的时间不是。其实这乐徵姑娘性格很是古怪,虽然身处洛京这种权贵之地却一直能保持独善其身,许多人都猜测她身后是不是站着什么大人物,这样的神秘角色举办的拍卖会只怕也不简单。咱们就先静观其变好了,兴许之后有什么变数呢?”陈五狡黠地一笑,笑得苏慕有些一头雾水。 不是都说了拍卖得来的钱捐赠给受灾人民,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变化不成? “大家安静一下。”方才发言的花童开口打断了众人的热情示爱,语气平静地说道:“今日乐徵姑娘将大家聚集在此的理由,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既然如此,我们也不浪费时间,直接切入正题。” “啪啪。”说罢,花童轻轻举起了双手在空中拍了两声,随后便有另一个女子自帷幕之后现身,手中还举着一把做工极为细致精巧的剑。 “这,便是乐徵姑娘今日要拍卖的名剑,青霜剑。”花童一边介绍着,持剑的女子猛地拔剑出鞘,顿时一道冷光闪过,前排的客人竟然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一股凛冽的寒意正一点点地自剑身发散开来,连同整个大堂方才热切的气氛都凉了些许。 “一把不错的剑。”轻俞和苏慕不约而同地在心中做出了评价。 相较之下苏慕对于剑显然要更有发言权一些。这柄剑虽然略有偏长,但通体并非是一条直线的构造,反而在剑刃上有些微妙的弧度和参差,剑尖窄而剑身宽,虽然一般人不完全理解铸剑之人这样做的真意在哪,但苏慕在脑中自我推演了一番,便知道这柄剑可以说是专为力气不占优势的女子而打造的。 “这把青霜剑乃是当年一位西域剑客留给乐徵姑娘的礼物,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乐徵姑娘对于舞刀弄剑之事并无兴致,出于尊重这才收藏了多年,今日终于下定决心要为其寻找一位有缘人当做主人。” “虽然之前向外宣布的是拍卖,但乐徵姑娘的本意乃是为剑挑选一位真正配得上它的人,因此思索再三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将拍卖会取消,落雪楼一会会在旁边专门提供接受捐赠的通道,原本是为做些善事而来的客人可以直接在那里做出捐赠。” 此话一出,台下几位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的巨富顿时傻了眼。人家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你有钱可以直接捐赠,这把剑还是要交给真正适合的人。虽然他们不知道什么样的人适合,但他们很清楚毫无武学修为的自己一定是不适合的。 若是不能直接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财大气粗,那还有什么意义。他们这些人捐赠可不是因为真的心地有多么善良,不过是一种变相的实力展示罢了。 “请问适合的标准如何界定?”台下有人问出了大家都很关心的话。 “这个会由乐徵姑娘亲自进行裁定,乐徵姑娘本人就是标准。“花童继续解释道,“有意成为这把剑主人的人一会可以排队上台前来舞上一招,乐徵姑娘一看便知是否是合适人选。” “可是乐徵姑娘本不懂剑,这样做是否有些过于草率。” “我是不懂剑,但我能选的出。”蒙面女子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她的嗓音并非是清纯甜美的,如果一定要选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空灵,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话语,但却给听者一种在歌唱的感觉。 这下在场所有人都确信,乐徵姑娘唱歌能招来百鸟的传闻肯定是真的。随便说一句话就这么好听让人心醉,这要是唱起来那是想都不敢想了。 “乐徵虽从未学过剑,但对琴艺确实十分自信。乐徵过去曾看过一位高人舞剑,自觉那一招一式之间与音律也有一些异曲同工之妙。所以,今日谁能弹奏出最动听的乐曲,谁便是这把剑最合适的主人。”乐徵继续解释道。 “既然乐徵姑娘都这么说了,那在下便率先上来为大伙打个样。”说话间,一男子便径自跳上了台,看他身姿高大挺拔,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想必也是个不弱的练家子弟。 第一百四十八章 舞剑论英雄(二) “公子请。”花童开口道,女子便将青霜剑递了上去。 “好剑!”男子拿着剑比划了下,由衷赞叹道,“轻盈而不失锋利,剑身上还带着天生寒气,应当是专为实战而铸造的名剑!” “在下京城林家林陌,这番献丑了!”自报家门之后,男子便开始挥舞起剑来。 “林家?那不是和莫家齐名的京城两大宗族其中之一吗?” “啊,这个叫林陌的我还有印象,听说这次宗族大会他也要参赛,在林家年轻一代中实力很靠前。” “怎么还有十杰会的人在啊,这下根本就不用比了估计。” 林陌一边舞着剑,一边享受着台下人对他的肯定和赞叹,原先听说是拍卖他还有些失望,虽然林家身为十杰会之一的大宗族财力肯定不浅,但他还只是个年轻子弟,本来可供调动的金额就十分有限,想要和在场的一些土财主拼钱绝对没有胜算。却没想乐徵姑娘突然改变了主意,不以价高者得,这下反而给了他表现的机会。 虽然他甚至都不是林家这一代里最优秀的,但一般十杰会级别的宗族弟子大多在意的是修为和名望,对这风月之地本就兴趣乏然,家中本就法器珍宝众多,也并不在意一把所谓的名剑得失,因此如今在场的人中恐怕也没有第二个同样来自十杰会的存在,能够与他相提并论了。 换言之,也不会有比自己更适合这把剑的人了。 到时候自己又出了名,又给乐徵姑娘留下了深刻印象,还得到了剑,一石三鸟。无论是这柄剑也好,还是乐徵姑娘的芳心也好,此时都已经成了囊中之物。 想到这里,林陌越来越兴奋,手中舞动的剑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猛。 另一方面,到了以剑论输赢的环节,苏慕倒是有了兴趣,忍不住站起身来观察了起来。这个名叫林陌的男子其实剑道功底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了,步伐扎实,挥剑过程中身体和剑的平衡也保持的很好,明显看得出应该其身手很是不凡,难怪敢于第一个冲上去。 当然,也仅仅只是针对一般人的标准而言。苏慕能很明显地感觉得到,虽然他修为底子不差,但所使的招式与这把剑本身的气质有些格格不入,看上去很是突兀。 这把剑原本就是为女性而设计的,而剑身上不知为何自带的寒气也很明显地展示了它的性质,这种情况下就不太适合使用一些刚猛暴烈的剑招,反而是阴性的,以巧为核心的招式更能发挥出剑本身的优势。 虽然不知道这个乐徵本身是以何为标准做评判,但如果她真的如同她所说的那般有眼见的话,眼前这个林陌显然是不合格的。 而最终的结果也没有超出苏慕的预料,还没等林陌舞完,乐徵便做了个手势,示意花童打断,并告知林陌他没有合格。 林陌显然对这个结果又是疑惑又是生气,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他原本对自己能够成为最终的胜利者早已深信不疑,却没想此刻被直接打脸,一时间脸涨得通红,恼怒地问道:“乐徵姑娘可否告知,林陌方才所使到底有哪里不合乐徵姑娘的心意?”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这是你自己要考虑的事。”仍旧蒙着面的乐徵冷冷地说道,虽然声音仍旧是空灵悦耳,但却多了一丝奇妙的嘲讽之意,让林陌更是倍感屈辱。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却又不便发作,无奈只有脸青一阵白一阵地没入了人群之中。临下台之前还不忘放出一句狠话道:“好!我便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剑客才能入得了乐徵姑娘的眼!” 林陌此刻只想看看,自己都不能合格,到底还有谁有资格配的上这把剑。林陌四处打量了下,并没有看到十杰会中的熟悉面孔,若非十杰会这一级别的存在,根本不可能舞出比自己更漂亮的招式才是。 若是乐徵姑娘只是随着自己的心意胡乱选择的话,无论她最后选了谁,自己都一定要那人好看! 没有预料到林陌失败的结果,台下此刻竟也短暂地陷入了平寂。很多一早跃跃欲试的人看着林陌这样的高手都不被肯定,此时也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连十杰会的人都失手了,自己这盘菜就算送上去只怕也是连闻都不够闻的。 一直在围观的苏慕看着逐渐沉寂下来的众人,开始在心里盘算起要不要现在上去试一试。 他显然没有想到,情况竟然真的如胖子所说一样有了转机,比钱财,一百个苏慕的财物也不够在场很多人随身所带的零头,可若是比剑,如果在场人都没有信心超过方才的林陌的话,自己也许真的可以顺势将剑拿下。 苏慕意味深长地望了陈五一眼,此刻的陈五也不怀好意地望着苏慕,他开始在心里怀疑陈五是不是一早便知道有此变数,才会带着自己前来此地。 和在场大部分人不同,苏慕根本不在意会不会在乐徵的心中留下深刻印象,他只是单纯地觉得,那把青霜剑看上去非常亲切,也似乎很适合自己所修习的雪山内经,可能真的会对日后参加宗族大会有很大的帮助。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若是现在上场,一定可以舞出最适合那把剑的招式来。 正当苏慕想要就此起身上台之时,却发现已经有人抢在了他之前。此人个子不高,原本还被淹没在人群之中,此刻竟然一个纵跃便直接轻盈地落在了台上,这等身法也属实吓了苏慕一大跳。 更有意思的是,这人的穿着竟然还和自己有些类似,尽管天气十分燥热,却用一层又一层的包巾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这人甚至比苏慕自己还要夸张,他将脸都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了双目用以视物。 这人是谁,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苏慕看他的身形有些呆滞,难道除了蝴蝶仙,还有其他人也有类似的伪装技巧不成? 这个神秘人站上台后却并未自报家门,只是一言不发,直接从侍女的手中拿过了剑,就这么径自挥舞了起来。 这一挥,便令苏慕更加吃惊。 第一百四十九章 舞剑论英雄(三) 尽管这剑本身便已经带着很强的寒意,但此刻它突然散发出的扑面而来的凛冽感显然不来自于剑,而是来自于使用者的催逼。是这个神秘舞剑人将自身的真气灌注进了剑中,从而将剑的气势放大,才有如此的效果。 如果不是熟练掌握寒性真气变化招式的话,那便只有一个解释。 这个神秘人本身所修习的内功心法和苏慕所掌握的雪山内经一样,同属寒性,完美契合青霜剑本身的属性。 神秘人和方才的林陌正好截然相反,他越舞动动作反而变得越小,幅度也越来越小,苏慕望着他舞剑的身姿,越看心中的骇然便越盛。 这些剑招剑路,居然意外地很有苏慕自己的风格! 若非身形上要比自己纤瘦不少,苏慕好几次差点将舞剑人的身影与自己理想中的挥剑身姿重合了起来,这位神秘人所使出的每一招,这三年来自己几乎都多少有练习过! 那是王师教导给自己的,最能发挥雪山真气优势的剑招。 当然,此刻也是最适合青霜剑的剑招。 一剑又一剑,青霜剑在适合的真气舞动之下已经彻底露出了它本来的面貌,几乎每一剑挥舞之下,空气中都会凝结出浓重的雾气,让围观者都浑身战栗。神秘人所动用的真气越足,青霜剑的剑身便也变得越来越亮,一股妖异的淡蓝色光芒逐渐将整把剑连同神秘人的手都一并笼罩进去了其中。 苏慕很清楚,这是因为神秘人的真气和招式与青霜剑的契合度实在太高了,才会将剑之真意激发出来。 一招毕,神秘人用剑在空中劈出一个十字,一片浓厚的水雾瞬间在舞台之上爆开,随后慢慢地飘荡了下来,直到落到了地面上化为了水滴。 神秘人轻轻放下了剑,转身看向了一旁的乐徵,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 此刻哪怕是再没有眼力见的围观者也知道,这位神秘人就是最适合这把青霜剑的主人了。方才那林陌舞剑之时,可没有产生如此之多的异象,人和剑的配合看上去也没有这位神秘人那般和谐。 “我合格了吗?”神秘人终于开口问道,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清脆,却有些刻意被压低的感觉,十分诡异。 “公子合格了。方才乐徵确实从公子的剑技中感受到了和谐的律动,您就是最适合这把剑的主人。”蒙面的乐徵点了点头,表示肯定,而台下也爆发出了一阵喝彩。 许多围观者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之后其实已经是抱着看戏的心态继续留在此处,现在看到竟然这么快就有人成功获得乐徵姑娘的认可,自然也免不了跟着激动一下。 除了那面色越来越难看的林陌以外,此刻他只想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或是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能感受到周围时不时投来的鄙夷目光,仿佛是在对十杰会之一的林家的嘲讽。 “既然如此,这剑,我便拿走了。”神秘人说道。 “公子且慢。”正当神秘人准备持剑离开之时,乐徵却突然出言打断道,“方才的舞剑只能证明公子是这把青霜剑的适格之人,却不代表公子就是最适合它的人选。” 神秘人转过身来,眼中带着疑惑。 “还有谁觉得自己能做的比这位公子更好,现在随时欢迎上来挑战。”乐徵面向台下,轻飘飘地说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无一人搭腔,大家都知道乐徵今天是要找出一个最佳人选,如此之举也是情理之中,可是方才这神秘人舞剑已经和谐得仿佛一幅画,此刻又怎会有人能够对他造成威胁呢? 而苏慕的心也是越来越沉,方才舞剑之时,他便已经开始怀疑起了这位神秘人的身份。最大的可能性便是,这位神秘人其实也是王师的弟子之一,他和苏慕所学的从内功到剑招几乎都如出一辙,如果是这样的话,青霜剑自然也是完美契合他的,那自己还有必要上台去参与比拼吗? 虽说这位神秘人在剑技上比起苏慕还是略有不如,但他的真气凝练程度可以说一点不输给苏慕,甚至本身在气质上还要更符合一些才是,苏慕即使上了台,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就一定能在契合度上胜过这位神秘人。 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位神秘人真的是王师的弟子之一,那他前来争取这把剑应该也少不了王师的授意才对,既然王师已经安排了,自己是否还有必要再去多此一举。 “难道,已经没有人了吗?”蒙面乐徵又问了一遍。 “喂喂喂,少侠你怎么回事,快举手啊!”陈五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自己代替苏慕上去,方才舞剑之人确实很厉害,可以苏慕一开始的自信,难道仅仅这样就畏惧不敢了吗?这不符合他的脾性啊! 此番陈五本来就是带着极强的目的性拉苏慕来到这里的,若是苏慕不上去争取一下,自己的目的达不成,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两张如此之贵的坐席了吗? 要知道这两张坐席足足花去了陈五一个多月的收入才临时从别人手里加价买到,等于这一个月醉仙楼的生意都白做了,若是一点回报都没有岂不是亏大了? 正当苏慕陷入了犹豫和纠结之时,又一个坐在苏慕之前的人突然站了起来,只不过这次的这个人并没有自己上台挑战,反而是指着身后的苏慕说道。 “这里!这里有个人要挑战!” “你看那个人,好像是莫家的二公子吧?”人群中有眼尖的人已经看出了说话之人的身份。 “真的是莫轻俞!他怎么来了?” “这还用说,他又不会武功,不必参加宗族大会,来风月场解解闷不是很正常嘛。” 认出了莫轻俞身份的众人顺着莫轻俞手指方向望去,还没有等苏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旁的陈五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的一只手抬了起来,瞬时间,全场目光都聚焦到了苏慕的身上。 还没回过神来,苏慕便已经被陈五直接推到了一旁的人群中间,在人流的推搡之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送到了台前。 赶鸭子上架,此刻的苏慕不想上也得上了。 第一百五十章 舞剑论英雄(四) “你?要挑战?”乐徵望着造型装扮十分相似的二人,以狐疑的目光打量着苏慕问道。 “嗯。”既然已经上了台,苏慕也不便再扭捏什么了,索性就当是试一试,他有时候会过分考虑一些外在因素,可能还正需要这样一种推动让自己下定决心。 “你也不打算自报名号吗,这样对乐徵姑娘可是十分失礼的。”一旁的花童有些不悦地道。 “咳咳,在下苏二,一介布衣。”这虽然是早已经预想好的台词,但此刻当着众人的面说出竟然意外地有一丝羞耻感。而苏慕没有注意到的是,当他报出名号的时候,一旁的神秘人竟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此刻的苏慕其实已经有些想开了,反正也不一定能做到更好,就当是测试一下雪山内经和剑技的熟练程度。 想到这里,苏慕不再犹豫,用力压低了自己的帽檐,将领子也拉得更高,在一旁的神秘人疑惑而复杂的眼神注视中,就这样接过了青霜剑,摆好了架势。 “少爷,你刚刚为什么这么做,来之前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低调吗?”春秀此时又气又急,方才莫轻俞没和她商量便在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这事若是传到老爷那里只怕少爷又得挨罚。 “原本我也不想这么高调的,只不过我感兴趣的这个人似乎有些犹豫下不了决心,我只好出面推他一把了。” “就是现在台上那人?装扮倒是挺奇怪的,和刚才那人还有点像,少爷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春秀有些不解地道。 “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几次握紧了拳头身子微微离席,可以看出他有上去一试的冲动,或是因为胆怯,或是因为别的原因让他没能下定决心,看他的打扮和方才那人有些类似,显然是不想被人认出,突然出现的这样两个人,实在不免勾起人的好奇心。”莫轻俞打开了折扇,一边扇着风一边平静地说着。 “也许他们都是各地赶来参加宗族大会的弟子,但一定不是十杰会宗族的弟子,十杰会的全部参赛名单我早已记得一清二楚,并没有这样两个人。他们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听得出年纪都不大,甚至可能比你还小,如此小的年纪却又有这等修为,还不是十杰会中人,你说这不值得令人好奇吗?” 春秀有些咋舌,虽然一直都知道自家少爷自小便观察敏锐聪慧过人,却没想能从这么少的细节中分析出如此一大段的东西。 “可是就算真是如此,也不过就是两个实力还不错的中小宗族弟子罢了,有何稀奇?” “有何稀奇?稀奇之处可大了去了。一直以来我因为身体原因天生不能习武,所以一直不受父亲大人的待见,但若是比头脑,比谋略,我自认绝不输给我的兄弟们,只因为在这乱世,以武为尊,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继承莫家家主之位。” “少爷,难道你还在想...” “当然,我从没停下这个念头过。既然自己不行,那便吸收出色的门客为我所用,若是实力足够高强,也能够支撑我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行的,少爷,老爷不会答应的,莫家历史上也没有过没有修为的子弟继承家业的先例。”春秀望着这样的莫轻俞,又是心疼又是苦涩。 “是没有过,但我为何不能当那第一个,我为何不能当开辟历史之人?”莫轻俞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扯远了,这些都是八字没得一撇的事,眼下还是先看看这令人好奇的少年到底有几斤几两,若是实力也和方才之人差不多,一会结束之后我们便去好好结识一番。” 说话间,苏慕已经运气完毕,他很清楚,比整体的契合度,他应当比不上方才的神秘人,那神秘人的身法更好,身形更柔,更适应这把剑本身的气质,因此要想胜过他,只有在招式上做做文章。 苏慕快速地做好了决定,他要用更丰富的剑招储备来出奇制胜,所选择的便是已经被练得烂熟于心的招式,剑洒秋水。 最开始苏慕练习这一招其实是为了将万壑雷开发成全新的招式剑起雷霆,之后熟练掌握了万壑雷的基本剑诀之后,剑洒秋水便被彻底扔在了一边,毕竟无论是招式的强度还是真气的凝练程度剑洒秋水都未免太过低端了,在学习了其中精要之后已经入不了如今苏慕的眼。 而现在苏慕选择重新使出这一招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一招的属性更贴近雪山真气,更贴近青霜剑。 之前即使修习了雪山内经,苏慕仍然不打算过多使用阴寒之招式,因为他总觉得这类招式与自己有些格格不入。虽然雪山内经所运转出的雪山真气本身品质就极高,但苏慕还是更倾向于将他们先转化为雷霆真气然后再行使用。 这无关效率,纯熟苏慕的个人偏好而已,他这三年来尽管也跟着王师学习了不少适合雪山真气的招式,但更喜欢用的仍然是雷霆真气。 然而雷霆真气与青霜剑属性相斥,眼下肯定是行不通了,他只有用出招式库中最贴近的一招剑洒秋水才有机会舞出和方才神秘人相似的效果。 苏慕小心地控制着真气的流动速度,将它们一点一点地灌注进了青霜剑之中,青霜剑也在众人的面前一点点地露出了寒光。 苏慕的雪山真气与秋水真气性质相似,转化起来非常容易,而且雪山真气本就精纯,由雪山真气转化而成的水雾真气自然品质上也要更高一些。 而令在场所有人惊讶的是,如果说方才神秘人所舞之剑上携着的主要还是雾气,那么苏慕此时的剑上则是真实地凝结出了片片白霜,均匀地覆盖在了剑身的表面,而且完全没有脱落的迹象,反而越凝越厚,越来越通透。 看上去就像是片片白雪落在了剑上一般,只不过这白雪是凭空出现的。 不长不短的等待过后,苏慕终于动了起来,他选择的剑招和舞动与方才神秘人所使的几乎完全一样,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哪怕是外行人也看得出,苏慕所使出的剑招要更流畅,更漂亮,无论是剑势还是剑速,都要比方才那人强出一筹。 第一百五十一章 舞剑论英雄(五) 苏慕早就计划好了要以同样的招式决胜负。他不能肯定乐徵的标准究竟是什么,如果在和剑的契合度上比不过,那便只有在剑招的观感上多下功夫了。 另一方面,苏慕能感觉到,方才神秘人所动用的真气和他的雪山真气几乎完全一样,但神秘人所选择的是将真气直接灌注在青霜剑上就这么挥舞释放出来,而苏慕则多了一层向水雾剑气的转化。 值得一提的是,苏慕并没有选择将真气彻底转化为水雾剑气,反而是选择了雪山和水雾的中间状态。 这种状态可以说是转瞬即逝的,时机上很难把握,需要对真气的精确控制才有可能做到,即使是对苏慕来说也有些费神。 这是苏慕认为的,最贴近这把青霜剑理想状态的真气形态,是一种介于雪与水雾之间的微妙平衡,而这种平衡要比雪山真气本身更适合青霜剑的发挥。 起初这只是苏慕的一种猜想,但真正尝试过之后苏慕很快便发现自己的猜想没有错,因为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这种中间状态的真气在剑身上的流动比起最开始的雪山真气来说还要更顺畅一些。 从青霜剑剑身的色泽上也能看出一丝端倪,之前的神秘人所使之时青霜剑通体呈现的是浅蓝色,而现在苏慕的真气灌注进去之后那色泽显得更加通透。 苏慕小心地控制着真气的转化和平衡,将这样一种状态就这么保持到了最后,他所舞出的剑比起方才的神秘人来说更有气势,整体上显得大开大合,整个人也仿佛随着剑一起在舞台上舞动了起来,另有一番相得益彰的感觉。 招毕,苏慕收剑入鞘,剑身上凝结出的白霜也被震荡了出来,就这样洒落在了舞台之上。 “啪啪啪。”莫轻俞第一个站起身来为苏慕鼓掌。虽然没有武学修为,但自小在十杰会这样的大宗族长大,深受其武学氛围的浸淫,莫轻俞又岂会看不出苏慕的剑术造诣要远在方才的神秘人之上,而且舞出了截然不同的一种意境,如果说方才神秘人的舞剑更加优雅阴柔,那么苏慕的舞剑则显得更加大气潇洒。 当然,如果论与剑的契合度的话,仍然是神秘人更胜一筹,只不过苏慕以自己的方式,通过对剑术和真气更高深的理解才得以创造出了如今这一势均力敌平分秋色的效果。 莫轻俞只需要看台上的乐徵此时没有被面纱遮住的眉眼处的神情便可知道,乐徵也很难在二人之间做出抉择。 两人风格虽有共通之处,却又截然不同,要将这样的两段舞剑做一个比较,对于不同剑道的乐徵姑娘来说微妙有些太过强人所难。 莫轻俞也忍不住好奇起来,很想知道乐徵姑娘最后的选择究竟是什么。 而就当乐徵姑娘终于做出了决定,刚欲开口之时却突然惊讶地发现,方才一直待在台上的神秘人此刻早已失去了踪影。 看到了乐徵惊讶的表情,苏慕也忍不住转过身来,这才发现那神秘人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离开了。 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是自己专注舞剑所以没有注意到吗?苏慕的脑中有很多疑问,神秘人的身份,神秘人与王师之间的联系等等。 他原本想等到这次事情结束之后找这神秘人好好问一问的,却没想还没等到结束神秘人就已经先行离开了。 到底为什么?苏慕想不通,从刚才的表现来看,显然这神秘人对于青霜剑也是有需求的,而且自己方才的表现并没有能够稳压这神秘人,苏慕相信以神秘人的功力也能看得出自己并不比他更适合这把青霜剑。 “是苏二少侠赢了。”乐徵的声音将苏慕从思考中唤了回来,也引来了台下更大的喝彩。 方才神秘人出手之时,许多人已经以为青霜剑的主人已经就此决定了,却没想竟然还能看到意料之外的黑马突然杀出横刀夺爱。而苏慕之前的表现也确实令人心服口服,在场很多人都是商人或是权贵,大多数没什么武学修为,在知道不靠财力角逐之后都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继续留在此地。苏慕的出现显然十分戏剧化,满足了这些看客们的心态,此时的喝彩声也大多由此而来。 “可是刚才那人...”苏慕刚要开口询问,却被乐徵打断了下来,“少侠不必多加在意,即使方才那位公子还在,我也打算宣布是少侠获胜。乐徵虽然不懂剑,但方才少侠舞剑之时的画面更符合乐徵的审美,剑鸣声中的律动也更加和谐,这些都是不会骗人的,乐徵相信这把青霜剑在少侠的手中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还请少侠不要推辞。” 说罢,乐徵一个眼神示意,一旁的花童便将收剑的盒子也一并送到了苏慕的手中,算是宣布了尘埃落定。 “对了,乐徵方才有些被苏二少侠的剑招所吸引,竟然忘了规矩。”乐徵语气有些无奈,“如果在场没有人继续向苏二少侠挑战的话,这柄青霜剑便就此归属苏二少侠了。” “还有吗?”乐徵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四下寂静,才目睹了方才连续二人的惊艳剑技之后,原本还心存幻想的个别人此时也算是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开什么玩笑,这两人的水平连十杰会的弟子都比不过,自己这些臭鱼烂虾还上去凑什么热闹? “既然无人再想挑战,今日开始,青霜剑便归属苏二少侠了。”乐徵发话,也算是做了最后的总结,随后便在花童们的搀扶下缓缓离开了舞台,重新走入了帷幕之中。 “啊啊,不要走啊乐徵姑娘!” “我们想看看你的相貌啊乐徵姑娘!” 一看乐徵径自离开了,台下众人一下子着急了,他们今日聚集在此可不是为了什么破剑,只是为了能看一眼乐徵姑娘而已,没想到剑的主人一决定,乐徵便直接离开了,一点机会都没给。 第一百五十二章 舞剑论英雄(六) 其实只从声音和没有被面纱遮盖的眼部也可以想象得出,乐徵一定有着倾国倾城的绝世之姿,此刻诸多商人权贵都在暗自后悔,早知道如此刚刚比试剑之前就直接将带来的钱捐赠掉了,这样兴许还能给乐徵姑娘留下些印象,即使这次没有机会,或许也能给以后留点铺垫呢。 这场被权贵名流们寄予厚望的“拍卖会”就这样草草收场了,尽管之前被炒上了天,但终归还是雷声大雨点小,此刻屋外可还下着暴雨呢,许多人都后悔冒雨跑了一趟,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乐徵姑娘离开之后,围观的人群很快就四散干净,没人还有兴致恭喜一下剑的最终获得者苏慕,很多刚刚还信誓旦旦要大捐特捐的人此时也捂紧了钱袋早早离去了,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气势。 只留下了苏慕还在原地望着剑发呆。 “恭喜啊少侠!果然不愧是我看好的人!我就知道肯定是你最后得到这把剑,也不枉我们冒着雨跑一趟了!”人群散去之后,陈五摇晃着一身的肥肉兴冲冲地跑了过来,狠狠地拍了拍苏慕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道。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此时苏慕算是回过神来了,没好气地斜眼盯着陈五道。 “啊?少侠你在说啥?”陈五试图装傻蒙混过关。 “别装傻了,你早知道今天不是拍卖,而是以这种形式来进行的剑术比拼,所以才会带我前来的,你也早就知道我可以很好地操控这把剑,老实交待,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做的?”苏慕冷冷地盯着陈五道,看的陈五一身冷汗。 陈五此时也是哆哆嗦嗦,他原本以为苏慕还是从前那个孩子,虽然剑术很好但脑子未必好使,很显然,如今的苏慕早已经有了成熟的独立思考能力,不是他能够随意欺瞒的了。 “好吧好吧,我说,”陈五无奈地说道,“其实这件事是有人暗中通知我的。” “暗中通知?” “没错,就在少侠你到这里两日之前吧,有人传信给我叫我赶紧去买两张今日拍卖会的坐席,然后带你来到这里。” “就这样?你连送信人的身份都不知道就照做了?这坐席的钱也不便宜吧?”苏慕不敢相信一直斤斤计较的陈五竟然会如此轻易地遵从一个陌生人的指示。 “是啊,真的啊少侠,那送信之人虽然不知道,但那信封信纸我可是认识的,乃是四海商会专用的信纸!你也知道你那姨娘与四海商会有些关系,我就在想会不会是你姨娘在暗中安排的。”陈五此时语气诚恳目光真挚,就连苏慕心中的怀疑都有些松动。 “我姨娘?不会吧?”苏慕暗地琢磨,王师不是说过姨娘她最近很忙,要我自己照顾好自己吗,这件事会是姨娘安排的?既然如此方才那神秘人又是怎么回事? 苏慕凝视了陈五许久,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却没有能够成功,只好叹了口气道,“好吧,看你不像是在说谎,只不过下次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跟我说,别让我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似的。” “好好好,少侠,一定一定!”陈五搓着手谄媚地道。 正当苏慕收好了剑准备离开之时,却在落雪楼的门口被两个人拦了下来,正是莫轻俞和春秀。 “恭喜少侠,宝剑配英雄。”莫轻俞收起了折扇,抱拳笑道。 “谢谢,不知道你是?”苏慕也回了个礼,狐疑地问道。 方才正是这人突然站起身来将自己顺势推上了台,听台下声音说这人好像还是十杰会的子弟,苏慕早就在心中猜测此人真正的目的,却没想事情结束之后还被人主动找上了门来。 “在下莫轻俞,洛京莫家,排行老二。” “苏二,一介布衣。”苏慕回应道,他还记得莫家乃是十杰会中排名第三的超大宗族,仅次于太极剑宗和惊雷门的超然存在,之前陈五给他的小册子之中也详细介绍了莫家的参赛子弟,似乎并无莫轻俞此人。 “少侠过谦了,轻俞很清楚,以少侠的身手来说绝对不可能是什么江湖人士,你打扮成这样只是为了不想让人认出你真实的身份吧?”莫轻俞似笑非笑地说道,一下子让苏慕警觉了起来,二人之间的空气也跟着突变。 “少侠不必多疑,我不是你的敌人。”莫轻俞仿佛全然不在意苏慕的情绪变化一般继续说道,“倒不如说,我是来找少侠探讨一下日后合作的可能性的。” “合作?如何合作?为什么要和你合作?” “很简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少侠你这次前来洛京,想必也是为了参加宗族大会吧?既然少侠的目标也是宗族大会,那我们之间便有合作的理由。” “因为我的目标,也正是这次宗族大会。”莫轻俞重新打开了折扇,笑着扇了扇风道。 “你是十杰会宗族的人吧?那我们之间有什么可合作的?” “我虽然是十杰会内的人,但我本身并没有任何武学修为,自然也没有参加宗族大会的资格,所以我才需要寻求你的帮助。”莫轻俞平静地说道,一旁的春秀却只有不住地心疼,只有一直陪着莫轻俞的她才能最深切地感受到,莫轻俞这些年在莫家受到的轻视和打压有多么令人心酸。 见苏慕沉默着没有说话,莫轻俞便继续说道:“你不用太过紧张,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除了代表自己的宗族以外,还可以同时以我的门客的身份去参加这次宗族大会,当然,我也会尽可能地向你提供任何我能力范围内的帮助。” “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苏慕想了想,直接了当地问道。 “当然有好处,若是你能取得前二十的名次,作为我的门客,我在莫家内的地位多少也会有所提升。”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不能答应你。”苏慕郑重地拒绝道。 “为什么?难道你不信任我?”一下子被拒绝,莫轻俞此时的面色也有些难看。 “这倒不是,只是比起你的门客,我更想去做太子的门客。” 第一百五十三章 睹物思旧人 苏慕和陈五在莫轻俞的注视下消失在了雨幕之中,莫轻俞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陷入了良久的沉思之中。 “少爷,这人未免太不识抬举,难得少爷愿意主动示好,他竟如此不识好歹。”方才看着莫轻俞被当面拒绝,春秀心中很是不满。 “他方才所说,倒也不像是在凭空吹嘘。”莫轻俞开口道,“只是我图南太子,乃是真正的人中之龙,这么多年唯一所收的门客还是一位真正的顶尖高手,想当东宫的门客,凭他现在的实力还做不到。” 苏二,有点意思,我对你可是越来越感兴趣了,莫轻俞暗自想道,眉眼间也舒展了开来。 “春秀,找个人查一查这个苏二,如果查不到的话便去查陈氏商会的陈五。” “少爷,这是为何?这人方才明明都已经拒绝了你...” “礼贤下士,三顾茅庐,既然求才若渴之人是我,首先便得摆出我的态度,若是我都斤斤计较心胸狭窄,又如何引得真正的能人前来效力呢?更何况,我看中他原本就不只是出于他的能力考虑。” 莫轻俞扇起了手中的折扇,笑着离开了落雪楼。 回醉仙居的路上,陈五不断地向苏慕打探着有关今晚的八卦,而苏慕则显得兴趣寥寥,并没有搭陈五的腔。 回到醉仙居之后,陈五仍旧跟在苏慕身后喋喋不休,并且全然没有任何想要离开的意思,出于无奈,苏慕便以想要早点休息为由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而此时陈五也看出了苏慕没有深聊下去的意思,叮嘱好掌柜好好照看之后,便也回府休息去了。 苏慕刚打算坐下,屋外却又传来了平缓的敲门声。 “谁?”苏慕问道,心想不会是陈五忘了什么吧? “苏二少侠,我是莫家的下人,是替我家少爷前来登门送信的。” “我有点事,明日再说吧。”苏慕皱了皱眉头,他也没有想到这莫轻俞竟然如此锲而不舍,自己都已经明言拒绝了,竟然这么快就派了下人前来。 “这可不太方便,少侠,我家少爷吩咐了,如果信没送到您手上的话,我今晚也不用回去了。”屋外的声音为难地说道。 “唉,”苏慕知道对方是算准了自己不会过于狠心,却又无可奈何,若是让这样一个十杰会家中的下人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站上一宿,也未免太惹人耳目了。 “信给我,你回去吧。”苏慕起身打开了房门,对着正躬身在门外的来客说道。 “苏少侠,少爷还吩咐了,要确认您已经读过信的内容之后才算是完成了任务。”这位下人说罢,恭敬地将一封做工精美漂亮的信笺递了上来。 这信笺入手触感极高,虽然外面下着大雨,但信笺却也一丝一毫没有受潮,可见这位下人也是十分小心地护着了。 苏慕打开了信笺看了起来,上面所写的内容不多,大意就是先对方才苏慕拒绝了他的邀请感到可惜,而后便询问苏慕最近是否可以赏光陪他去城郊踏踏青,信的最后还再一次提出了对苏慕的认可和赏识,希望日后有机会可以增进一下友谊。 这都到六月梅雨季了,还外出踏青?虽然礼贤下士是做的不错,但苏慕却也不知道这莫轻俞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 送走了送信的下人之后,苏慕才算是终于得空,他在屋内坐了下来,平心静气,双目紧闭,将自己的感官放大到极限,待确认无人窥探之时,这才放心地打开了置于桌上的剑盒。 那是方才他赢来的青霜剑。 早在舞剑的时候其实苏慕就感受到了一点异样,但当时在场之人众多,他也不好当众细细研究,现在剑已经归自己所有,终于可以好好探查一番。 这柄剑本身并没有什么太多值得苏慕在意的地方,苏慕大概感觉得到剑身的材质比较特殊,所以才能散发出寒气,对寒性真气的适应性也比较好。 但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还不足以勾起苏慕那么大的兴趣,真正吸引苏慕注意的其实是清霜剑的剑鞘之上所刻上的几个字。 尽管看上去有些潦草,但苏慕还是能认得出,那几个字写的是:赠予吾女青珏。 青珏!苏慕娘亲的名字。 虽然还不能确定这个青珏与自己那未曾谋面的娘亲是否是同一个人,但苏慕已经意识到了这柄剑的背后还有很多值得挖掘的部分。 剑鞘上的字体看上去和王师当初写给自己的雪山内经的字体很是相似,无论是形还是意。 苏慕早就怀疑过雪山内经这样奇妙的内功心法并非是图南国本土宗族所创,而偏偏这内功真气还能完美适应手中的这把青霜剑,这让苏慕更加好奇这其中可能存在的联系。 再加上那个和自己衣着打扮十分相似的神秘剑客。 苏慕总觉得有一张无形的网在背后将这一切都紧密地联系了一起,而他只是其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到底这把剑的主人青珏是否就是自己的娘亲呢? 苏慕来回轻抚着剑身,陷入了沉思。 没有真气灌注其中的时候,剑身通体呈现透亮的青色,摸上去有种沁人心脾的凉意,在这闷热的雨夜里还能带来一丝舒爽,可谓是剑如其名。 如果这把剑的之前的主人真的是自己的娘亲的话,它又是怎样辗转到了落雪楼的花魁手中的。按陈五所说,这把剑乃是一名西域剑客留给乐徵的才对。 苏慕不断梳理着脑海中的信息,却始终也无法得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他深处一片谜团之中,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抽丝剥茧。 苏慕将青霜剑举了起来,剑刃来回地在自己的手臂上游动,他能感觉得到,这柄剑的正在呼应着自己体内流窜的雪山真气,一种非常熟悉而亲切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等见到王师的时候好好问一问吧,苏慕心想。雪山内经乃是王师所教导的,而今日那神秘剑客所使的剑技也和王师传授的如出一辙,他应该知道些什么才对。 想到这,苏慕镇定了心神,将剑入鞘怀抱,双腿屈膝盘坐,就这么进入了入定状态。 这些年每当他心绪有些烦乱之时,都会这样让自己冷静下来。 雨还在下着,一夜的时间也飞速地流淌而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迟到的相遇(一) 苏慕下一次睁眼时天已渐明,苏慕朝窗外瞄了一眼,雨势已经减小了不少,但阴云仍旧笼罩在洛京上空,这便是梅雨季节惹人嫌的地方,雨下的又急又密,就连放晴也放得不干脆。 苏慕简单地活动伸展了一下身体,为自己泡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之后,便收拾好了随身行李,准备出发前往四海客栈。 虽然隔了一晚,但苏慕离开寒山之后一路上脚程较快,本就比预期的时间早了一日抵达洛京,所以一加一减倒也不算失约。 一想到很快便可以再见王师和音羽,苏慕的心情便亮堂了起来。 准备离店之时,苏慕才发现门口已经停了一辆气派的马车,竟然是陈五提前安排好要送自己前去四海客栈的。 车夫解释道,陈五这人作息很不规律,睡到午后乃是常有之事,怕误了苏少侠的事,便让自己一早就等候在这,等苏慕一出来便将其送往四海客栈。 苏慕心中一暖,没想到陈五这胖子人看上去大大咧咧,心还是挺细致的,联想到之前他为自己精心准备的客房和小册子,苏慕对他的好感顿时又多了一分。 醉仙楼距离四海客栈大约隔了五条街,此时时辰尚早,路人的行人还不似昨晚入城时那般多,乘着马车没一会儿便已经抵达了目的地,四海客栈。 望着眼前富丽堂皇的高楼,苏慕惊讶得半天没能找出合适的词来形容。 无论是醉仙居,还是醉仙楼,拿这四海客栈相比差距都太大了。 这根本已经不是客栈应该有的规模了,说它是个要塞堡垒都不为过。 客栈本体高约十多米,足足有一整条街那么宽,通体都是由上好的橡木搭建而成,不仅美观而且十分耐用,风吹雨打都很难留下什么痕迹。大门口有八只石狮左右而立,每一只石狮口中还叼着一颗品质绝佳的夜明珠,凑近了看还能感受到珠子本身散发着大海般深邃的气息。 客栈的招牌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四海商会。 据马夫介绍,这里不仅是客栈,同时也是四海商会的总会所在地,只看规模甚至比二皇子的亲王府还要大。 “图南国是怎么能够允许京城里有一间如此气派的建筑的?”苏慕很是不解。 他小时候也自己阅读过一些史书文献,知道商一直是三教九流中最不受待见,地位最低的阶层,为何四海商会却可以在图南国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 “少侠,你有所不知,那是因为四海商会的守护者乃是我图南国仅有的三位超凡者的其中之一啊。”马夫解释道,“如今整个东洲才有几位超凡者啊?全都是各国最顶尖的存在,当宝护在手中都来不及,有这样一位大人物护着,又怎会有人敢于打四海商会的主意呢?” 没想到陈五找的这马车夫竟然如此有见识啊,苏慕也是十分惊讶,“那另外两位超凡者是谁,您知道吗?” “其中一位乃是专门贴身护卫陛下的冷锋剑圣王之煜大人,另一位则是太极剑宗的隐士老祖,名号倒是不详,但传言他已经有几百岁了,乃是和当年的太白剑仙一个时代的人物。” “又是太白剑仙,整个东洲的传奇人物,竟也只因和太白剑仙有所交集而广为人知吗?”苏慕喃喃自语道。 “那这四海商会的超凡者是何人?” “这四海商会原本就是由洛京有名的商界大家司徒家为基地建立起来的,而这位超凡者高手正是从前的家主司徒陌空。” “超凡者。”这个听上去就充满了威严的名号一时间让苏慕也有些心驰神往。 “好了少侠,将您送到了以后我还得回去向主子复命,就不打扰您嘞。”马车夫打了个招呼,便就此离开了。 苏慕踏入了四海客栈的大门,和醉仙楼形成了鲜明对比,四海客栈的大堂就是气派宽敞,十分亮堂,也许是因为价格较贵的关系,这四海客栈中的客人都不似醉仙楼那般拥挤,尽管昨天的暴雨下到现在也没有停,大堂内尽然一点潮湿的气息都感受不到,这让苏慕感到十分惊讶,摸不透其中的玄机。 大堂的墙壁上到处挂满了大家的名画书法,前台看上去足有十米宽,长相清纯俊秀的男女掌柜正在分别服务各个不同的客人。 苏慕挑选了其中一个,走上前去,表明了自己住店的来意。 “客观,可以再说一次您的名字吗?”女掌柜声音甜美,态度礼貌地问道。 “苏慕,姑苏的苏,仰慕的慕。” “客人,根据我们这里的记录,您需要出示一块这个图案的玉佩用以证明您的身份,不知道您带来了吗?”掌柜自柜子里取出了一张宣纸,上面所画的正是苏慕一直带在身上的那一块玉佩。 “是这个吧?”苏慕自内衬中掏出了玉佩,这也是王师一早便交待过他的。 女掌柜接过了玉佩,仔细地打量了一会,这才开口说道:“确认完毕了,您的客房在三楼,麻烦在这里稍等一下,马上会有人来带您上去的。” 说罢,女掌柜便转身走入了后台,只留下苏慕一个人在原地,百无聊赖。 “慕儿。”正当苏慕张望得有些出神之时,一个令他十分熟悉的声音响起,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多日不见的王师正跟随着方才的女掌柜一同自后台走出,慈祥和蔼地看着苏慕。 “王师!”苏慕也很激动,这三年多来和王师相处了很久的时间,苏慕也是十分尊敬王师的品性和能力,这次一别大半年之久,再次见面之时也免不了兴奋之情。 “音羽呢,没跟你在一起吗?” “她尚在别处修炼,算算时日也差不多该到了,你比预期的要早了些。”王师笑着说道,“不过无妨,既然来了,便先跟我去见一个人好了。” “见谁?” “一个想见你很久了的人。”王师神秘地说道。 “会是灵犀姨娘吗?”苏慕感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迟到的相遇(二) “去了你便知道了。”王师说道,随即便用眼神示意苏慕跟上。 苏慕跟着王师一道在客栈的后台之中来回穿行,最初经过的地方也如同大堂一般宽敞明亮,还有不少商会的人在四处走动交谈。王师来到了一个角落,拉上了屏风和帘幕,随后便在墙壁上轻轻敲击了三下,不一会儿墙壁上便有一道狭窄的暗门就此打开。 暗门内乃是一条又长又曲折的暗道,道内没有光亮,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愈发狭窄,需要蜷缩着身体才能继续行动。起初苏慕尚能保持一丝方向感,但慢慢地也逐渐在黑暗里失去了方向,只知道机械地跟在王师的脚步之后。 又走了一阵,王师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苏慕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感觉上应当已经不在四海客栈的范围内了。 “咚咚咚”王师又对着黑暗中的墙壁敲击了三下,一阵陈缓的开门声过后,强烈的光便自门缝中射入,已经适应了黑暗的苏慕一下子被闪得睁不开眼。 “到了,过来吧。”王师说道,率先走进了门内。 走出暗道之后,苏慕发现此时自己竟然来到了一座花园之中,暗道的门便在一处假山之后。走过了花园中间的水池,不远处的高墙楼院看上去也是气派非凡。 “王师,这里是?”苏慕好奇地问道。 “四海商会,司徒家府邸后院。”王师没有遮掩,而是大方地说道。 “这入口竟然如此隐蔽?司徒家没有正门吗?” “正门自然也是有的,只是我们不方便走而已。”王师说道,“快到了,就在那处亭台之中。” 苏慕眼尖,顺着王师所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的亭台里,此时正端坐着两位女子。距离还有些远没法看清女子的脸,但苏慕心里已经差不多有数。 每向前一步,离那亭台再近一步,苏慕便越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的心绪,他不需要问王师,只凭自身一种没来由的强烈感觉便可以断定眼前的两位女子之中就有一位是自己的灵犀姨娘。 终于,二人走完了假山到亭台这段漫长的石子路,不过数十息左右的时间,对苏慕来说却好像走过了整个春夏秋冬。 “来了。”王师对着两个女子说道,两位女子也转过了脸来。 尽管这两个女子都是面容精致美丽,气质也都极好,但苏慕还是下意识地判断出了左边的那一位就是灵犀。 “姨娘?”苏慕小心翼翼地问道。 “慕儿。”左边的女子回复道,声音虽然听不出什么波澜,但熟悉灵犀的王师却可以从中感受到不一样的情绪。 “真的是您吗?”苏慕更想确认的其实是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是我,”灵犀笑着答道,“你是第一次见我,但我可不是,我早就听王师说你比在蝴蝶谷的时候长得更高更俊秀了,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姨娘...”苏慕突然鼻头一酸,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失态,尽管他此刻有一种很想冲入灵犀怀中的冲动,但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他必须克制自己。 初次见面温馨的气氛却并没有持续太久,灵犀忽然叹了口气,语气低沉地说道。 “慕儿,你终于来到了这京城,虽然姨娘其实并不想你在这个时候掺和进来。” “姨娘,我听王师说了,您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吗?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苏慕急切地问道。 “不,慕儿,你要答应姨娘,你只需要关心自己就可以,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掺和,也绝对不能和任何人再提起我的存在。”灵犀神情严肃。 “这是为什么?”苏慕非常不解,“难道是我的实力还不够看吗?我这些年已经努力修炼过了,一刻也没有放松过,一定能给姨娘帮上忙的!” “慕儿你不懂,这件事太过凶险,不是你可以掺和的。我曾经没能救下你娘,我绝不可以再让你陷入到危险之中,今天见你一方面是实在忍不住心头思念,另一方面也是要当面告诉你,不要再管姨娘的事了,我不管王师跟你说了什么,我要你全部抛在脑后,只需要在意你的比赛,参加宗族大会之后便马上离开这里。” 听到这里,苏慕疑惑地看了一眼王师,却发现王师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听到了吗慕儿,你一定要答应我!”灵犀又语气强烈地重复了一次。 “我知道了姨娘。” “好,你在洛京的时候便住在四海客栈之中,这位是四海商会的现任当家司徒镜,你可以叫她镜姨,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她帮忙。” 站在灵犀身旁的女子适时地冲着苏慕莞尔一笑。 “好了,姨娘还有别的事,你也要精心准备宗族大会,早些回去歇息吧。”灵犀说道,苏慕向着灵犀行了个礼,便跟着王师离开了。 “想了这么久的见面,你就这个态度吗?”目送苏慕和王师的身影消失之后,司徒镜这才开口问道,“原本你不是也把那孩子当做可以信赖的战力之一吗?” “原本我自以为胜券在握,自然心态不同。”灵犀望着远方回复道,“现在事态突变,不确定的因素骤然增多,我自己的把握都不足五成,又岂能拖那孩子下水?”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比起被你排除在外保护,那孩子更希望能帮上你的忙。” “不行。这是底线,绝对不行。” “即使暗部的蓝辞大人都站在你这边,你也这般没有把握吗?” “这件事牵扯得实在太大了,若非有了蓝辞的情报,我还不知道这图南国内竟然隐藏着如此狼子野心之人。”灵犀语气一下子激烈了起来。 “四海商会分散在各地的探子也都发来了消息,基本可以确定蓝辞大人所说之事属实。”司徒镜说道,“若真被此人奸计得逞,只怕等待着图南国的会是一阵血雨腥风了。” “到那时候,即使我的计划可以成功,只怕得到的也不是我想要的东西了。” “放心,不管怎么样,我司徒家永远都会站在你的身后,长公主殿下。” 第一百五十六章 意外的邀约(一) 虽然被灵犀拒绝,但苏慕并没有太过沮丧,因为王师早就告诉过他,灵犀是因为担心苏慕的人身安全所以才一直不想把他牵涉进来。 灵犀姨娘越是这样抵触自己,其实便代表她在意自己,这个道理苏慕很容易想得明白。 在回去客栈的路上,苏慕问王师自己是否还需要按照之前约定好的想办法去接触太子,王师则表示只要若是苏慕自己愿意,可以一切照旧,只要能得到太子的赏识和亲近,对于灵犀的计划一定会很有益处。 回到客栈之后王师很快便离开了,他告诉苏慕音羽这两日便回来到客栈与他汇合,一同备战下周即将到来的宗族大会,而苏慕最近只需要安静地待在客栈里,尽量保持低调就好,若是有需要他帮忙的,自己会主动找来的。 王师走后没多久,苏慕正打算闭目养神,将大雪山内经再好好运转几遍之时,客栈的小二便敲门来报,说楼下有客人找苏慕一见。 苏慕感到很好奇,自己前脚这才住进四海客栈没多久,怎么就有人找上门了? “不会是陈五吧?”苏慕有些疑惑地跟着小二一同下了楼,来客穿着简洁大气,手中拿着折扇正轻轻扇着风,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一股潇洒之气,引得周围不少女性客人都不禁驻足侧目。 正是昨天晚上刚刚邀请苏慕当自己门客,被拒绝之后仍旧不肯放弃的莫轻俞。 “你怎么来了?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苏慕好奇地问,自己离开醉仙楼满打满算还不到一个时辰,这个莫家公子未免也太过效率了。 “昨晚我想了很久,出于礼节,我想我还是有必要亲自登门拜访一下少侠,以表示自己的诚意。”莫轻俞笑着说道,“所以便找到了陈家大少,跟他商量了下,尽早安排了马车等在这里接送苏少侠,自然也就顺带知道了苏少侠所在之地。” “原来那马车夫是你的人,难怪见识那般渊博。”苏慕此刻恍然大悟,“您的好意我虽然心领了,可是昨天我不是回答过了吗,我对当您的门客没有兴趣。”苏慕直截了当地郑重拒绝,不给莫轻俞留任何余地。 “我知道,少侠态度坚决,志存高远,不会愿意屈尊于我之下,所以我不会再提要少侠做我门客之事,只希望能与苏二少侠平辈相处,交个朋友而已。”莫轻俞对苏慕的回答并不惊讶。 “只是这样?”苏慕有些摸不清这莫轻俞到底打着什么算盘,眼前这人虽然没有任何武学修为,却给他一种猜不透的感觉。 “真的只是这样。”莫轻俞闭上了折扇,认真说道,“今日前来,也只是想要恭喜苏二少侠昨夜夺得宝剑,顺便邀请你黄昏时分一同去洛京城郊踏个青,赏个花,不知少侠意下如何。” 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莫轻俞到底打着什么算盘,眼下作为十杰会莫家的二公子,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自己若是还完全不近人情,未免有些太过失礼。 “谢谢莫公子的好意了,只不过如今乃是黄梅时节,外面连绵的阵雨还未停歇,这时候外出踏青似乎有些时机不对吧?” “苏少侠放心,到时我会亲自前来接你,只有你我和春秀三人而已,宗族大会将至,就当是外出散散心透透气,兴许对之后的比赛还有所帮助。” 见苏慕的表情稍微有些动容,莫轻俞继续趁热打铁道:“苏少侠,实话跟你说吧,我昨天见你第一面之时,便觉得和你有些投缘,后来见识到你的精湛剑技,虽然不在上三门之中,却有着不输给上三门弟子的实力,心生欢喜,这才冒昧地发出邀请。可苏少侠早已心系太子,我也不便强人所难。今日一同外出散心的邀请纯熟个人行为,还望苏少侠不要有所顾虑,若是实在不方便,我独自前去,也是可以的。” “好吧,我去了。”苏慕沉思片刻,终于开口道。 “那太好了,苏少侠,黄昏时分,我和春秀一同在客栈楼下等你,若是还有什么特别的需要,可以随时拜托客栈门口的信童去莫府找我就是,我这便先行告辞,不打扰苏少侠休息了,晚上见。”莫轻俞看上去非常开心,向苏慕行礼告别之后,不等苏慕回复,便径自离开了。 苏慕注意到,莫轻俞所行乃是平辈之礼。 在之前回来客栈的路上,苏慕也向王师询问了关于莫轻俞的事情,告诉王师莫轻俞向自己发起了邀请。王师表示虽然不需要加入到他的门下,但莫轻俞此人头脑极好,品性也端正,在洛京是出了名的贵公子,和十杰会中其他的一些子弟性格截然不同,如果可以的话,结交一下也是没有坏处的。 王师和蝴蝶仙都曾对苏慕讲过,一个人仗剑走天涯快意恩仇确实值得艳羡,但大部分情况下,人的自由与否是身不由己的,尤其是当你身处洛京这种鱼龙混杂的大染缸之时,几乎没有人可以做到独善其身。 要先在洛京生存下去,便需要朋友,需要势力,需要人脉。 在这种大前提下,即使不能与莫轻俞成为好友,至少也要保证不成为敌人,而且莫轻俞身为十杰会的子弟,确实有可能为苏慕在宗族大会中提供一定的帮助。 “所以是要我功利地与莫轻俞相处吗?”这样的做法似乎有违苏慕的初衷。 “倒也不算功利,即使抛开这些因素不谈,莫轻俞这人在性格上其实和你是有一部分相似的。”王师说道,“如果是你的话,也许真的能和他成为不错的朋友,在不暴露底牌的情况下交往一下也无妨。” 既然王师都已经这么说了,苏慕便也没有必要再过多推辞,那样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了。 除此之外,苏慕也听闻莫轻俞乃是整个洛京年轻一代中出了名的学识渊博,胸怀天下之人,也许略加接触真的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第一百五十七章 意外的邀约(二) 黄昏时分,莫轻俞的马车准时停靠在了四海客栈的门前。 “苏少侠,你能来赴约真是太好了。”莫轻俞望着等在门口的苏慕,笑着说道。 “答应过的事情自然不会爽约。” “既然这样,我们便快些出发吧。” 苏慕看了一眼,莫轻俞真的如他所说的一般,只带了春秀在身边,赶马车的马夫正是早上送苏慕来到四海客栈的那一位,他此时正笑容可掬地望着苏慕,打了个招呼表示问候。 看来这位贵公子是真的想要邀请自己出游踏青而已了。 马车上,莫轻俞一直打量着面前的苏慕。 苏慕不太爱说话,视线也一直飘在窗外,他依旧穿着刚入城时的那一套奇怪衣物,看上去分外的神秘。 苏二,你的身上到底隐藏着多少的秘密呢? 莫轻俞对苏慕的兴趣也随之越来越大,尽管始终一言不发,但苏慕身上散发出的气场让他感到十分的舒适。 “莫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向哪里?”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向后退去,此时天色还没完全暗下,阴雨中的洛京也已经越来越远,过了许久,苏慕才开口问道。 “洛京西郊,紫极庙。”莫轻俞说道,苏慕能感受到他语气发生了一些变化。 “哦,苏少侠是第一次来到洛京吧,那不知道倒也正常。”看着苏慕疑惑的神情,莫轻俞接着解释道,“说来这紫极庙曾经也算得上是洛京周围有名的景点,虽然十八年前因为战乱而毁于一旦,之后便交由我莫家掌管,如今倒是也有些年头了。” “还有,不要叫我莫公子,看面相我应该虚长你几岁,你若不嫌弃,叫我一声轻俞兄便是。” “既然如此,轻俞兄也不用再叫我苏少侠,叫我苏二就好了。” “苏二,这名字倒是有点意思,恐怕也不是你的真名吧?”莫轻俞直接拆穿,苏慕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莫轻俞一直以诚待人,看来却是还没能得到你的信任。不过不急,相互间的信任总归是慢慢培养起来的。“ 莫轻俞的言语间透露出强烈的自信。 “苏二,你可知这紫极庙曾经为何如此有名?” “倒是不知,还望轻俞兄不吝解答。” “客气了,其实这紫极庙当初不过是洛京城外一处小庙而已,没有名气,香火也不怎么旺盛,直到那位全天下都奉若神明的太白剑仙来到此地,不仅为紫极庙亲自赐名,传说还留下了秘宝,这才让原本的小庙闻名天下。” “又是太白剑仙。”苏慕虽然早就亲身体验接触过了太白剑的玄妙,但直到身边一件又一件事都能与太白剑仙扯上关联的时候,才知道这位剑仙在大陆上到底留下了多少痕迹。 “在之后的数百年内,紫极庙便由原本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庙,一步一步发展到了图南国极负盛名的寺庙之一,直到十八年前的那场大火,将一切毁于一旦之前。“ ”那时候我才不过四岁而已,什么不知道,什么也不懂,却一直将那场大火牢牢记在心里,只因为那一天,我娘去了紫极庙,为了替生病在床的我祈求平安。“ “所以,轻俞兄的母亲已经...”苏慕的心绪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重,这种经历他其实很能感同身受。 “是,死在那场大火之中了,只因为该死的庆延人挑起的事端。”莫轻俞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冰冷。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紫极庙沦为废墟之后便一直没有重建,皇帝陛下交给了宗族院,宗族院又将其交给了莫家。从那之后,隔三差五地我便爱往那紫极庙的废墟里跑,看一看那院子里烧坏了的花圃,我娘最爱的花还开了没有。” “所以轻俞兄为何会想起今天带我一同前去此地呢?” “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应该是感觉到了吧。”莫轻俞笑着说,“我虽然确实看中你的实力,也有想过将你纳为己用,但更重要的其实还是一种特别的感觉,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你可能可以理解我的心情。” “我是一个很看重感觉的人,我觉得你身上散发出的某些特质和我有些相似。” “苏二你知道吗,我从小便没了娘亲,莫家作为十杰会的大家一向重武轻文,我又是这一代本家三兄弟中唯一一个无法修行的。一直以来都受到周围各种人的轻视。如今虽然得到了什么京城贵公子的虚名,但对于我那武痴父亲来说,根本聊胜于无罢了。” “我本来就是个不受宠的孩子而已。娘亲去世之后,我爹就连一次也没有提起过她的名字,每年忌日他也从不去祭拜,还勒令家里人将家中所有娘亲留下的痕迹全都清理干净。” “除了,我。” “我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一路成长过来的,不用说下任家主的位置了,就连得到父亲的一个正眼,对我来说都已经成了一种奢求。” “而偏偏这个世界无论走到哪里又都是以武为尊,要先走到顶层的位置,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是不可能的。” “文人,终归只能卖弄下笔墨罢了,就连传世剑仙太白,最后被世人所铭记更多的也是他的剑而并非他的诗文。” 春秀没有想到莫轻俞此时竟然在一个刚刚见了两面的人面前如此真情实感地吐露着一直压抑的心声,想起少爷一路走来的艰辛,此时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这些年少爷确实太不容易了。 ”但是很遗憾,我的经脉天生断裂,找遍了名医都说全天下无人可治,这辈子都没有修行的可能性了,所以我才想要你作为我的助力,替我去争取那些我想要的东西。” “比如,地位吗?” “是地位,却也不只是地位,更重要的是一种尊重。” “我想要得到我爹的尊重,我想得到世人的尊重。我不只是一个读过些诗书的无用书生,我也有自己的抱负和理想,也曾想过要为夺走我娘亲的庆延国人复仇。” “可是我做不到,宗族子弟不可为官,这是图南多年的铁律,我连考取功名这最后一条实现理想的道路都被家族所封死了。” “莫家公子的身份,除了毫无用处的虚荣心以外,对我而言就只是枷锁而已,是我想要摆脱却摆脱不了的枷锁。” “所以我才会对你这样没有大宗族背景却又潜力非凡的家伙如此上心,迫不及待地便向你发出了邀请,如果这对你有所冒犯的话,我向你道歉。” 虽然还坐在马车上,但莫轻俞还是略微躬了躬身表示歉意,苏慕可以感觉得到他语气中的真诚。 第一百五十八章 城郊紫极庙(一)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沉默。 说心里话,苏慕对于莫轻俞方才真情实感地流露还是有些动容的,也许是因为他的经历确实和自己有些相似吧。 自小便失去了母亲,父亲也对自己爱答不理,还因为经脉问题而受尽了家族中的冷眼。偏偏这个看不上他的宗族还捆绑着他,让他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和包袱。 这样的人生,苏慕总觉得多少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苏慕甚至产生了要代莫轻俞向蝴蝶仙寻求帮助的念头,也许蝴蝶仙能像治好自己的经脉一般也让莫轻俞就此重生。 但最终苏慕还是忍住了没有多言。 莫轻俞毕竟已经二十二岁了,早已经过了习武的黄金年龄,底子又差,就算真的治好了经脉,自这个年纪才开始修行,也没什么希望能够赶得上他的两位兄弟了。 这样只不过是徒增无谓的希望而已,也许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我有些多言了,苏二兄弟,希望你不要介意。”莫轻俞说道。 “不会,轻俞兄愿意坦诚相待,是我的荣幸才对。” “找你一同前来紫极庙,也是因为今日其实便是我母亲的忌日,我永远忘不了十八年前的今天,那天的洛京也一样下着这该死的雨。” “也许是上天也在表示难过吧。”苏慕安慰道 “或许吧,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苏二兄弟。我已经放弃让你做我的门客了,你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也有能力去实现他们,这是很令人羡慕的事情。今天找你一同前去,只是希望能和你交个朋友,因为我确实觉得我们有些意气相投。” “苏慕兄弟你也许有所不知,其实落雪楼那晚,已经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了。” 苏慕很是疑惑,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和莫轻俞之前还在什么地方见过。 “你也许没有印象,但我一说你应该就能想起。那日下午在城门口,北方庆延国的王族诱拐了我图南的小女孩,是你出手阻止,这才救下了她,让他们姐妹俩不至于自此天涯相隔。” “现在你也知道了,当时我也在场,虽然我对庆延国人可以说是恨入骨髓,但我也清楚现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若是庆延王室在图南有什么不测,一定会挑起两国之间不死不休的争斗,对刚刚从一场无端争斗中恢复过来没多久的图南来说,这是更加不能接受的。” “而你不同,你有胆识,也很果敢,你的身上有着江湖侠士的义气,可以不惧权势出手相助,这是让我很羡慕的东西。从那时起我便下决心要和你交个朋友了。” “原来竟是在那个时候。”苏慕此时也算是理顺了事情的经过,了解了为什么自己如此坚决地拒绝之后,莫轻俞还要如此执着地和自己交往,原来因果竟是那个时候就埋下了。 “现在你明白了吧,能成为我的门客为我所用自然更好,若是成不了,能交你这个一身正气又天赋异禀的江湖朋友也算是一件快事,而你越相处,我越是觉得意气相投,不知不觉便忍不住向你吐露心声了。” “不,是我误会轻俞兄了,我该向你道歉。”苏慕也是十分诚恳地说道,”只是还请轻俞兄海涵,我真名虽然不叫苏二,但家师有过交待,在外不能随意地透露自己的姓名,等宗族大会结束之后,我会亲自向轻俞兄郑重致歉。“ “你我二人不必如此,你说你叫苏二,我便你认你苏二。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我并不看重。”莫轻俞笑了,“好了,我们快到紫极庙了,正好这附近好像也没什么雨,这便下车走走吧,我带你看看我最喜欢的花圃去。” “这便到了?我看离紫极庙好像还有一段路程。”苏慕好奇地问道。 “这里是我莫家在城郊的一处私宅,之前建在此地是方便我娘祭拜之时停留小憩的,我娘死后便不再有什么人来到这里了。山间小路有些狭窄,我们把马车停靠在附近,然后步行上去。” “好!”苏慕附和道。 苏慕和莫轻俞二人在紫极庙的后花园中一逛便是半个时辰之久,虽然六月天黑得较晚,但到了这个时辰也已经几乎黑得看不见了。 据莫轻俞所说,之所以要选在这么晚的时候才来,只要是为了看他种在这花圃中的夜光草,这种十分稀有的植物只生长在西域,他娘亲生前一直十分喜欢。 夜光草虽然名为草,实际上却是一种花,盛放于夏初,会在黑暗中发出蓝绿相间的漂亮光芒,看起来很像是大一号的萤火虫。 更有意思的是,传说夜光草的生长具有不规律性,同样的日照,水分,土质,生长出来的可能是大小,朝向完全不同的样子。 很多人每年种植夜光草,只是为了看看到了盛放的时候,大片的夜光草聚集在一起,能不能组成什么特别好看的图案。 莫轻俞便每年都种,也每年都期待着这片夜光草能够长成传说中最具吉象的正圆形。 就仿佛是长在地面上的月亮一般。 “看来今年也还是失败了呢。”看着花圃中歪七扭八生长着的夜光草,莫轻俞忍不住自嘲道。 苏慕倒是对这种习性奇特的植物产生了很浓厚的兴趣,之前苏慕在蝴蝶仙那里曾经学习了相当之多关于这些古怪植物的知识,也看过夜光草这种植物的简略介绍,上面几乎没有提到关于夜光草的这一特性。 “也许轻俞兄明年可以尝试一下将已经种下的夜光草先连根清理干净,再埋入新的种子,我想这夜光草生长的奇怪特性有可能是因为上一代种子在土中生根造成的影响吧。” “哦?苏二兄弟对植物也有研究吗?”莫轻俞很惊讶,苏慕分明江湖宗族人士的模样,说出的见解却仿佛草木学的大家一般。 “研究谈不上,以前倒是跟着我的一位姨娘学过些草药有关的事。”苏慕摇头道,“这夜光草虽然盛放发光的样子十分漂亮好看,但其实它的药用价值却是更高,西域有不少专精药毒的大师都会选用夜光草作为剧毒的其中一味药引。” “如果我看的书所言非虚,这夜光草的种子应当极其稀有才是,即使在西域也很少有人种植,轻俞兄弟竟然每年都能弄到这么多,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第一百五十九章 城郊紫极庙(二) “十分稀有?哈哈哈,苏二兄弟,我种了这么多年,倒还第一次听说夜光草竟还是个稀有品种呢!”莫轻俞感到十分好笑,忍不住说道,“这夜光草在附近的鄂城,邺城等地的集市不过十几钱的价格,而且卖的量极大,这两三年尤为明显。因为商人说这种子不容易糜烂发霉,能够储存很久,所以我便让下人直接买了大量的种子,都屯在莫府的地库。” “这倒是奇怪,难道是我看的书上记载出了差错吗?”苏慕感到十分好奇,按理来说蝴蝶仙所收藏的那些草药之术记载都是非常完备且准确的,应该不会出现如此之大的误差才是。 “好了,不在意这些,天色稍微也有些晚了,我去庙内祭拜一下,我们便赶紧回去吧,最好赶在宵禁开始之前,不然入城之时还得多些麻烦。”莫轻俞笑道,说罢边向着庙内走去。 走进内堂,这里虽然明显看得出焚毁严重,但大部分的砖瓦和雕砌都已经被简略地修复了,味道有些呛人,却不至于完全无法靠近。 更令人吃惊的是,庙堂正中的佛像和神龛还保存得十分完好,连一丝被火烧过的痕迹都看不出来。苏慕跟着莫轻俞一同在神龛前下跪祭拜,而刚俯下身,苏慕便马上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佛像当时没有被火焚烧吗?”苏慕好奇地问道。 “这,应当也是烧了的才对,恐怕是之后也跟着被修复过了吧。”莫轻俞回答道。 “不太对,入口处的各种梁柱,扶手都有相当严重的焚烧痕迹,后续的处理不过是将在表层简单地修复而已,看上去还好,摸起来却仍然能感到明显的参差不齐。而这佛像和佛前的神龛桌椅则截然不同,摸起来几乎跟新的一样。”这种强烈的突兀感让苏慕十分在意。 “被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如此,可能我这些年祭拜惯了,却是没怎么注意过。” “轻俞兄,你方才说这紫极庙的修复主要是交由莫家来完成的,那可曾听说过有关这佛像的处理事宜?”苏慕忍不住走上前去仔细探查了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佛像甚至完全没有掉漆的现象,听敲击声就连内部应该也是完好的才对,实在不像是火灾幸存下来的产物。” “苏二兄弟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些事。家中长辈似乎曾经和负责紫极庙修复的工人们交待过,佛像损毁严重,修复工程十分浩大,怕惊扰了佛像本尊,所以便一直放着没有大工程。” “那就更奇怪了,在没有大工程的情况下还能修复到这种地步,简直就像是换了一尊新的佛像似的,轻俞兄,这佛像是从何时开始变成这样的,你还记得吗?” “这,倒是没有什么印象,之前我来到此地之时,因为焚烧的气味有些呛人,大多都是隔得远远的在神龛前简单祭拜就离开了,像这样就近探查还是第一次。” 这突兀的佛像一下子引起了苏慕的兴趣,苏慕顺着佛像的外围仔细地探查着,突然间发现在佛像的身后似乎藏着一道浅浅的痕迹,在偏暗的环境里非常不明显,需要极其敏锐的观察力才能发现。 “看上去好像是一道暗门。”苏慕注视着说道。 “暗门?在佛像身后?不会吧。”莫轻俞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记得当初接过修复紫极庙任务之时,我们已经反复检查过很久,根本没发现有什么暗门啊。” “轻俞兄,这紫极庙如今一般没什么人会靠近吧?” “对,因为这里早已被划归莫家的私人领地,加上之前的大火还让许多人心有余悸,除了我以外一般都没什么人会来这附近,我自己也就是一年来上几次而已。”莫轻俞肯定地说道。 “那也有可能是有什么人,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把这尊佛像替换过了。”苏慕冷静分析道,开始详细检查起了佛像附近的物件,希望能找到什么机关类的东西。 “苏二兄弟,你在找什么?”莫轻俞好奇地问道,摸不准苏慕这一举动的意义。 “也可能是我想错了也说不定,但我总觉得这佛像有些古怪,而且我刚在这附近闻到了一股说不上来的异味。” “什么异味?我怎么没闻到?”莫轻俞用力地嗅了嗅,却完全没有感觉。 “像是我见过的某个人身上的味道。”苏慕此时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想,如果猜想属实的话,只怕这佛像后面真的隐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才是。 “啊,找到了,应该就是这个神龛。”苏慕触碰到桌上神龛的时候,神龛并没有任何移动的迹象,反而是牢牢地被固定在了桌面之上。苏慕简单地摆弄了一下,将其旋转了一圈,一阵机关运转的清脆声音突然响起,佛像身后的下方突然打开了一道可供一人进入的密道,这应该就是方才那浅浅的痕迹所在的位置了。 “这佛像,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机关?这莫非也是紫极庙当时的机关?”莫轻俞来这里供奉了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发现,此时神情也是十分惊讶。 “不像,这密道更像是有人最近才打通的。这地上的石板应该是修复过后换新了的吧,这密道入口能和石板间的缝隙连接得这么好,显然是有人根据修复过后的石板而特意定制的。”苏慕分析道。 “可是,为什么有人要在这里设置这样一个密道呢?竟然瞒着我莫家私自做出这种事,简直不可原谅,这是对佛像本尊和我莫家的蔑视!”莫轻俞显得十分生气。 “不太清楚,不过应该不是在做什么好事才对。”苏慕说道,“轻俞兄,要下去看一看吗?” “要,当然要,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我莫家的地上做出这种偷鸡摸狗之事!”说罢,莫轻俞一个闪身便直接钻进了暗道之中,苏慕沉吟了片刻,也紧跟其后钻了进去。 第一百六十章 紫极庙地下(一) 暗道内亮着昏黄的烛光,空气非常潮湿,时不时还能听到水滴滴落的声音,想必是连日的暴雨从某处泄漏了下来。路面十分湿滑,适应了周围亮度的苏慕小心地关注着四周的环境,处在高度警戒的状态之中,甚至手都紧紧握在了青霜剑的剑柄之上。 苏慕此时很是庆幸,白天稍早时候跟着王师已经走过一次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道。此时面对着还有烛光照明的密道之时就显得轻松了许多。 苏慕一边走一边思考着这密道的用处。它的修建和设计十分精细,就连两侧的石壁也都被打磨得非常光滑,这绝对不是一时半会就能造好的小工程。如果是有人刻意而为之的话,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必定会冒着被莫轻俞撞见的风险才是。 这样的话,修建暗道之人的身份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出于安全考虑,莫轻俞在苏慕的指示下贴着墙壁前行,一是害怕可能存在的机关陷阱,二是尽量不发出声音,万一暗道内还有其他人在,这一来便会被发现踪迹。 在密闭空间之内很难准确感受到时间的流逝,苏慕莫轻俞二人顺着暗道不知道走了多久,此时空间已经越来越开阔,空气也变得相对不那么沉闷。 苏慕知道,前方估计就是暗道的尽头了。 走着走着,苏慕突然一个闪身,紧紧贴住了墙壁,一只手抓住了想要继续往前的莫轻俞,另一只手则死死按住了他的嘴。 莫轻俞显然受到了惊吓,表情十分惊恐,看着苏慕冷静清澈的眸子才慢慢平静下来。 待到莫轻俞平静下来之后,苏慕缓缓松开了手,对着莫轻俞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二人放慢步伐,缓缓向前磨蹭移动,而莫轻俞也慢慢听到了两个说话的声音正在变得越来越明显。 “里面有人!”莫轻俞一下子反应过来,也明白了苏慕方才为何要突然抓住自己。 感官敏锐程度远超常人的苏慕早就听到了有人交谈的声音,为了不暴露行踪,当即便马上放慢了脚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二人所能听得内容也越来越清晰。 暗道到达了拐角处,前方的空间骤然变大。这是一个被挖空了的巨大地底密室,而两个人影此时则在空间的正中央相对而立,苏慕眯起了眼睛,想要看清两人的相貌,但正对苏慕的那人苏慕不认识,背对着苏慕的那人虽然身形上有些既视感,却始终没有回过头来,无法判断其身份。 苏慕和莫轻俞二人认真地听着密室内二人的交谈内容,越听面色越是凝重。 “如此重大的交易之前,陈大人却一直迟迟不肯露面,这未免有失诚意。”背对着苏慕的那人冷冷地说道,语气中满是肃杀之意。 “我家大人身份尊贵,自然不能随意现身,还望贵方能够谅解。” “笑话,难道我的身份就不尊贵吗?按官品,我和陈绍介应当算是同级!”男子冷笑道。 “慕容先生所言诧异,您在庆延国不过是个区区真定司,何德何能与我们左相大人平起平坐,即使是您侍奉的那位前来,怕是都不够资格。” 苏慕听着顿时大惊,慕容这个姓氏一下子将他的记忆唤起,从身形上看,背对自己这人应当就是昨日在城门口拦下的那位诱拐小女孩阿离的庆延国官员慕容瑛。 而正对自己这人刚才说到他的大人乃是左相陈绍介,虽然对这个名字不太敏感,但苏慕这些年在王师和蝴蝶仙的指导下,对图南国朝政也算是有了些大体了解,知道左相乃是当朝真正的实权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并且近些年隐隐地与当朝太子有水火之势。 图南国的左相为何与庆延国的官员勾搭到了一起?还是在这样一个隐秘的地方? 王师和灵犀姨娘知道这件事吗?这会不会对他们的计划造成影响?苏慕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这倒是有意思,陈绍介这条狗长大了,会咬人了,莫不是就忘了自己的主人是谁了?”慕容瑛放声大笑,刺耳的笑声在地底密室回荡着,显得十分渗人,“当年要不是庆延国一手将他扶持上位,现在他怕是还待在自己的贫民窟里!哪有什么机会当这一手遮天的左相?” “我家大人常说,庆延的知遇之恩,今生难忘,所以若是此次事情能成,他定会按照之前约定的将筹码全数奉上,还望阁下放心。” “我不是来听这种哄小孩的话的,我家主子只关心一件事,就是预付的筹码什么时候能够到位?” “这么多年过去,我家大人的人品早就得到证明了吧,哪次不是将说好的数目如期奉上的,这一点还需要质疑吗?” “谁知道,看陈绍介这人就没什么好印象!还有,我在你图南城门被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傻小子害的损失了一个大好的苗子,这也得算在这次的货里!” “这点您不必担心,左相大人的眼线早就关注到了,你们前脚刚进洛京,后脚我就已经派人将那小女孩抓了回来,现在就在这里。”男子一边说道,一边一剑劈开了身边一个麻袋状的东西,苏慕一看顿时心中大惊,麻袋内所裹着的正是之前自己救下的小女孩阿离。 本以为自己已经将她救离魔掌,却没想才过去一天的时间,竟然重新被抓了回来,而且还是被图南国自己的官员,左相派人抓来的,只为了当做某项交易的筹码而已! 苏慕气的咬牙切齿,图南国的父母官,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对自己的子民做出这种事情!这阿离原本便是个孤儿,和姐姐阿苗相依为命,竟然连这样的可怜人都要将其拆散吗? “苏二兄弟,这到底怎么回事?”感受到身旁苏慕情绪变化的莫轻俞忍不住问道,隔得太远慕容瑛二人的说话他听得不是很清晰,对眼前的情况有些摸不着头脑。 苏慕将所听到的内容告知莫轻俞之后,莫轻俞也是既惊讶又愤怒:“怎么会这样,为何我图南国自己的官员要做出这种伤害子民之事?” “而且听他们的语气,这似乎还不是第一次了。”苏慕语气十分凝重,想到这些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小女孩成为了权力交易的牺牲品,心中的怒火就有些遏制不住。 第一百六十一 紫极庙地下(二) “你这身后的筹码数量不过二十个吧?”慕容瑛望着失去意识的阿离,冷笑了一声道,“当初谈好的,庆延国支持你家左相的条件可是一百个,剩下的你们准备何时付清?” “按你们当初告知的筛选标准,整个洛京一带都没有符合条件的小女孩了,如果不信的话,你们大可亲自去找,只要找到了随时都可带走,我们可以保证不会有人为难。” “保证,你怎么保证?这次在城门口就害我丢了大面子,好不容易搞来的上品差点就这么丢了,我还没找你们算账。我告诉你们,你们必须把昨日在城门口坏我好事的那个怪小子找出来,我要亲手将他碎尸万段。” “那个人,我们已经去找了,你放心便是,用不了太久的。”神秘男子说道,“而且,你们这些年来也背着左相暗地里在图南国布下了不少眼线,抓去了不少女孩,这一点左相也是有所耳闻的,不要以为你们做的天衣无缝,若不是左相大人从中掩护,四年前在青岗山你们就已经暴露了。” “青岗山那次不是我们做的,是大雪山私下里的行为,可别把锅甩到我们庆延国头上!”慕容瑛突然咆哮道。 “大雪山也好,庆延王室也好,于我们有何分别?跟谁交易都是一样的交易,反正你们所看重的资源只有我图南国才有,到头来还不都得求着我们,你最好搞清楚,如果左相下定决心不让你们私下动作,你们连一点进入图南国的机会都没有,别忘了这些年乃是多亏了左相在宗族院刻意调开宗族监察队,你们才有机会浑水摸鱼的。” “你们竟然和大雪山也有往来?”慕容瑛惊诧地道。 “呵呵,谁不知道大雪山才是庆延国的支柱,庆延国历代皇帝都是大雪山的圣主。虽然你们慕容和白家一同发动了篡位,将徐氏一脉从王座上赶了下来,但数百年过去,在整个北域,大雪山的圣主仍然比你庆延国的王室地位高得多。”男子阴阳怪气地说道。 “你若再多说一句,可别怪我心狠手辣!”慕容瑛杀意狂升,语气冰冷。 “我似乎多言了,不过就是要你和你背后的白家小皇子明确一点:交易,并非只能找你们做,左相统治图南已经是时间问题,如果你们不想自己的计划受到影响,现在最好就别把姿态放得太高。” “另外,这批货暂时只能放在这里,陆路最近被封杀的很严,各处关口商道都有重兵岗哨,左相已经安排了,等到宗族大会那天晚上,过了子时再从城西郊的水路离开。” 说罢,神秘男子一个闪身,直接遁入了阴影之中,苏慕闭上眼感受了一下,竟是完全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仿佛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个神秘男子的身份苏慕自然是毫无头绪,唯一知道的是他应该是左相的手下,为了某个特别的目的而与庆延国人进行着肮脏的交易,筹码便是图南国的小女孩们。 这么一看的话,阿离的身后还有几十个相似的麻袋,难道里面也都装着被当做筹码的小女孩吗? “苏二兄弟,现在怎么办,如果有那么多受害者的话,我们根本不可能救得走啊,而且那个叫慕容瑛的家伙武技看着也很高。”没有任何修为的莫轻俞此时难免有些紧张,极力地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说道。 “轻俞兄,冷静点,你现在马上回到地面上去,速速回到洛京找人前来营救。”苏慕沉声说道。 “恩恩,那你呢?”莫轻俞猛地咽了一口口水。 “我得在这看着那家伙才行。这么多小女孩,他一个人也不可能运得走才是,之后肯定还会有其他人来帮忙,而且这么一大批肯定不可能运回洛京,应当是在外有人接应,准备直接带走了。我必须留下来确认他们的行踪。”苏慕语气十分冷静,“到紫极庙的时候你要记得把暗道入口关上,尽量不要露出端倪,之后慕容瑛也很可能会顺着这条道折回的。” 此时最优先的目标自然是确保小女孩的安全,不让他们被带走。而没有任何武学修为的莫轻俞留在此地不仅无用而且危险,倒不如让他先回去搬救兵。 至少面前这慕容瑛的修为很强,从气息上看至少也是气虚境,强行与之对决苏慕没有把握。而且在不确定周围是否还有其他人的情况下,苏慕也不想贸然打草惊蛇。 “好,知道了,苏二兄弟,那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便回来!”得到指示的莫轻俞快速地原路返回,而慕容瑛也一个一个地检查起了所有的麻袋,应该是在验货,以确认陈绍介等人没有耍花招。 “不错,这次的筹码竟然都还是中上品质,看来这陈绍介此次也是下了血本准备在此一搏了啊。”慕容瑛将所有的麻袋坚持完毕,十分满意地说道,“你们两个,过来看着,我先回去向白晴大人报告一下,在我回来之前务必保证这里的安全。” “是,大人。” 慕容瑛对着身旁喊道,很快便有两个带着怪异面具的人影蹿了上来,苏慕背脊不由冒出了冷汗,方才他都完全没有感受到这二人的存在,想必一定也是用了什么隐匿气息和身形的秘法。 好在,他们应该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才对。 看着慕容瑛一步一步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苏慕躲在暗道拐角的边缘处,屏住呼吸,心如止水,想象着瀑布之下的那些练习,将全身的存在化于无形。 慕容瑛快速地穿过了自己的身边,因为烛光昏暗加上走的匆忙,也是丝毫没有察觉到苏慕就在脚旁蹲坐着。 听着慕容瑛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苏慕这才放下心来,此时密室之内便只剩下方才那两个带着怪异面具的家伙。 一开始苏慕还不能确定是否还有其他人躲藏在暗处,没敢第一时间便轻举妄动,待到听了一会两个怪人之间的交谈内容之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原来这俩怪人都是慕容瑛手下的异士,本就精通于隐匿信息的奇术。其中一个说这鬼地方又大又阴森就他们俩人还有些害怕,另一个则表示等慕容瑛回来之后便可离开不用太过着急。 第一百六十二章 紫极庙地下(三) 苏慕心里快速地盘算着,虽然等到莫轻俞搬来救兵之后再行出击显然要更加合理一些,但眼下也不能保证莫轻俞和慕容瑛到底谁才会率先回到此地。 若是莫轻俞较快的话自然最好,若是慕容瑛先回来的话,便有些麻烦了。 他们预计将这些小女孩们运走的时间是宗族大会当晚子时之后,但不能保证在这期间他们不会先将小女孩们做转移,自己应该先下手为强,趁着现在守卫还不太森严的时候先解决掉护卫吗?可是就算解决了护卫,自己一个人也不可能带走这十来个小女孩啊。 到底该如何是好呢?苏慕心里也有些没把握,眼下似乎哪条路都有着不小的潜在风险。 要不还是再观察一阵子吧,等莫轻俞他们回来再说,苏慕最终还是决定不要贸然行动。虽然这两个异人从气息上都不如慕容瑛来得强,自己应该也能应付得了,但如果不能救走这些小女孩的话也没有什么意义,那倒不如先静观其变好了。 密室内的时间流速很难估算,但苏慕估摸着距离莫轻俞离开至少也过去了一个多时辰,紫极庙距离洛京南城并不算太远,若是速度快的话,此时应当已经差不多要回来了才是,可苏慕仍旧是左等右等都不见来人。 “你说主子他怎么还不回来啊,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吧?”这时候其中一个异人突然说道。 “按时间是应该快到了,一会处理完这批货咱们就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另一个异人打着呵欠说道。 此时苏慕心里的担忧越来越甚,如果慕容瑛的归来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会的话,两拨人极有可能在路上撞见,发生更大的摩擦和冲动,虽然这里是图南国,莫家也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但对方毕竟是庆延国的王室,身后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到时候若是发生了冲突,到底谁会吃亏只怕还很难说。 苏慕不能等下去了,他必须马上行动,就算救不走所有的小女孩,至少能带走一个是一个。 按左相的手下所说,陆路现在走不了,想带着这些小女孩离开只有走水路才行。也就是说,只要封死了水路,便可就此确保这些小女孩们不会被带出图南国。 打定了主意,苏慕决定马上行动,从身后悄悄地靠近了两个异人,他要保证在第一时间一击即中,率先击杀掉一个,这样对付第二个也就更有把握。 苏慕缓缓地接近,等到距离差不多之时,猛地一个箭步跳上前,青霜剑出鞘,奔腾的寒气瞬间转化为暴躁的雷霆,一剑便向着其中一个异人砍去。 “什么人!”异人显然听到了苏慕的动作声,刚想回头,便看到苏慕闪烁着雷霆霹雳的剑光自上而下向自己砍来。异人下意识地想要拔刀格挡,却被雷霆剑气的强悍冲击力直接弹飞,苏慕顺势在其身上砍下了一道伤可见骨的剑痕。 这异人一下便受了重伤,身体直接重重地倒向了地面。 此时另一个异人抓住苏慕攻击时候的短暂僵直,对着苏慕的腹部要害就是一刀劈去,苏慕伸出另一只手,用外放的真气将手指按在刀身上,在空中做了一个流畅的转身,避开了这一刀,又在下落的过程之中一道漂亮的回旋斩击,一剑便将这个异人砍成了两半。 瞬息之间,苏慕就完成了对两个异人的斩杀和重伤。 “这样便没问题了,现在赶紧能救一个是一个吧。”苏慕心想,赶紧收剑入鞘,将阿离的身体重新塞入了麻袋,一手提起一个,就准备向着暗道入口跑去。 刚才重伤的那个异人呢?苏慕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一茬,之前中了自己一剑的那个异人不知不觉竟然消失了,他不会又通过隐藏气息的秘法躲到某处去了吧? “苏二兄弟!我带救兵来了。”正当苏慕感到有些疑惑之时,便听到了莫轻俞的叫喊声,只见莫轻俞带着一大批人自暗道中走出,其中为首之人已有些上了年纪,胡子略微有些发白,看上去很有威严,想必是莫家的一位长辈才是。 “二叔,你看,这便是我说的人口交易的现场,竟然有人趁我莫家不注意,在我莫家的领地修建了这样的暗道,干着如此肮脏的勾当!”莫轻俞十分气愤地说道。 莫家二叔名为莫应涵,是莫家上一辈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莫家现任家主莫应龙的亲弟弟,年纪不算很大,也已经达到了破空境上层的修为。 “嗯,轻俞你辛苦了,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二叔吧。”莫应涵冷冷地说道,莫轻俞感受到莫应涵语气有些不对劲,刚想发问,便听到莫应涵沉声发令道:“把这个私自拐卖人口的贼人给我抓起来!” 瞬时间,莫应涵身后的莫家子弟兵纷纷拔剑出鞘,目标直指站在密室中央的苏慕。 “搞错了二叔!这是苏二兄弟,他是和我一起发现这个暗道还有人口交易的!要抓的不是他!”莫轻俞搞不清楚事情的发展,一下子有些急了。 “轻俞你不用说了,你到底还是个涉世不深的书生,被恶人蒙蔽了双眼。眼前这个贼人只怕和那些拐卖之人是一伙的,故意让你去搬救兵支开你,好抽空把拐卖的人口转移走。”莫应涵冷冷地说道,“他身后麻袋里的小女孩们就是证据,现在人赃俱获,无从抵赖,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二叔!”眼看着莫家子弟剑拔弩张的样子,莫轻俞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莫应涵。 “轻俞兄,”苏慕望着眼前的阵仗,心里已经是如同明镜般通透,“只怕我们俩都猜错了,这个暗道也好,人口拐卖也好,其实都不是在莫家的眼皮底下偷偷做的,而是经过了莫家的许可,莫家应该也参与到了其中才是。” “苏二兄弟,你说什么?”莫轻俞一下子愣住了,显然不太能接受苏慕说的话。 “轻俞兄,你的这位二叔刚一进来看到我便直接说我参与人口交易,人赃并获,而事实上我刚刚为了救人出去,已经把麻袋重新束口,为了方便搬运,他又是如何知道这些麻袋里装的就是小女孩们呢?”苏慕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莫应涵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紫极庙地下(四) “这...”莫轻俞愣住了,显然也在脑海中快速地思考着苏慕所说的可能性。 方才莫轻俞并没有直接回到莫家,而是在来紫极庙的半路上就直接遇到了莫二叔莫应涵,正好便直接说明了情况,向其求助,却完全没有想过,现在这个时间点,莫二叔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城西郊相对比较偏僻,除了紫极庙以外周围没有什么其他的去处。当初莫二叔因为一手主导紫极庙的修复工程,所以时长会往这里跑,因此莫轻俞也没有多想,此刻方才反应过来,天色已经这么晚,莫二叔为何带着如此大批人马前来紫极庙,他背后的大型货车又是做什么用的? 莫轻俞越想越觉得此事并不简单,如果莫家真的如苏二兄弟所说,全程参与到了陈绍介和庆延国的交易之中去了的话,那一切似乎都能说得通了。 这么一想,平时都不怎么搭理自己的莫二叔听到自己所说的暗道和密室的事情之后甚至一点迟疑都没有就直接赶了过来,这本身不就是最大的不合理吗? “莫二叔,难道真的是你?”莫轻俞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无力地问道。 “不是我,是整个莫家。”莫应涵冷漠地回复道,“你的父亲也知道这件事,我当然是经过了他的默许之后才会去和左相联系的。” “二叔!你和父亲这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勾结外国,这可是灭族的重罪!”莫轻俞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歇斯底里地叫喊道。 “如果太子殿下能顺利继位的话,这的确是灭族的重罪,可若是左相登上皇位,那我们莫家也就会自然而然地成为开国皇帝的家臣,数百年来无法在十杰榜上更近一步的宿命也可以就此打破,我们不必再看太极剑宗和惊雷剑宗的脸色行事,永远当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三!”莫应涵说道。 “就为了一个虚名,你们竟然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那可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轻俞,你还是太年轻了。虽然你不会习武,但毕竟是莫家的孩子,应该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三皇子被册封太子掌管宗族院之后,十杰会的权力这两年来已经被削弱了太多,太子不相信莫家,他更愿意把原本属于宗族的权力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如果我们就这么无动于衷的话,等这位太子登上皇位的那一天,十杰会也就不会再拥有如此超然的地位了!” “可是...” “你不必多说,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做没看见,只要你不往外乱说,我也不会向你父亲告密。既然除了眼前这个小子以外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那便只需要将他杀了就行了。” 说罢,莫应涵身上的杀气瞬间爆发,而身边的莫府家丁们也像是得到了讯号一般纷纷拔剑冲上前去,想要取苏慕的命。 苏慕重新拔剑出鞘,瞬间将自身的气息释放到最大,青霜剑上已经燃烧起了与剑本身有些格格不入的雷霆之气。 苏慕此时的心异常的平静,从小到大一路走来他已经遭遇过很多次这样凶险的境地,虽然破空境的莫应涵之强大不是他所能匹敌的,但他知道自己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才有机会得来一线生机。 苏慕猛地格挡开了其中一个莫府子弟的剑,凌厉地一个横扫,瞬间逼退了几个冲上来的敌人,而后连续三个跳步在瞬息之间拉开了距离,青霜剑的剑身霎时间绿光闪烁,十分刺眼,前排的敌人也连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苏慕短暂的蓄力之后,直接将绿色的剑光挥出,剑光如同自身有意识一般,灵巧地避开了所有拦路的莫家子弟,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其诡异的弧线,向着莫应涵逼近。 苏慕潜心研究了三年多,又得到了王师的不少点拨,才终于练成的太白剑之碧空影。 可以自主追击敌人的强悍剑气,目标直指莫应涵。 莫应涵也完全没有想到苏慕会选择这种擒贼先擒王的方式来进行攻击,要知道自己可是堂堂破空境的高手,苏慕在自己的面前不过如同一只随时可以轻易捏死的蝼蚁一般。 蝼蚁却妄想挑战自己的威严,简直罪不可恕。 虽然碧空影本身杀伤力极强招式又巧妙,但受限于苏慕本身的修为,莫应涵还是可以非常轻松地将其格挡下来,莫应涵挥了挥剑,逼近自己的剑光便顿时炸开,本就十分刺眼的绿光在如此近的距离再一次闪耀,一下子便将最靠近的莫应涵和莫轻俞闪得睁不开眼。 这一道光便是苏慕特别改良过的全新碧空影造成的效果。苏慕知道自己的实力修为不够,在应对一些真气境界高于自己的对手之时,即使主动攻击也很难造成致命性杀伤,于是便采纳了王师的建议,将其彻底改造成了为了奇袭和创造空间而生的招式。 弱化了它的杀伤力,却通过加深真气的性质变化而强化了它本身的强光属性。 再加上青霜剑原本就是通体碧绿,非常适合真气的形态转变,最终的效果比苏慕想象中的还要好。 强光过后,莫应涵和莫家子弟们的视力恢复得比想象中还要慢得多。莫应涵因为完全没有保护的意识,双目直接迎向了这道强光,此时不仅眼睛有强烈的刺痛感,而且目所能及都是白花花的一片模糊,完全无法分辨方向,气的莫应涵一边调集真气修复视力,一边胡乱地挥砍着。 等到莫应涵差不多能重新看到东西之时,密室内堂早已经不见了苏慕的踪影。 “混蛋!他跑不了!快给我追!”莫应涵愤怒地道,在实力占据绝对上风的条件下,苏慕竟然靠着这样一招愣是争取到了逃跑的空间,这个地下密室只有佛像处一个出入口,他绝对没法跑远,等自己抓到他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莫应涵完全顾不上还捂着眼睛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的莫轻俞,直接转头便向着入口处冲去,陆续恢复视力的莫府家丁们也紧随其后。 空荡荡的地下密室便只剩下莫轻俞一个人。 此时的莫轻俞愤怒,痛苦,难受,无奈,多种复杂的情绪加上眼睛上的巨大不适感,如同强大的风暴一般地席卷着他。 莫家对他而言,曾经代表的是荣耀,即使知道自己不能习武,莫轻俞也还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来为莫家争光添彩。 或考取功名为官,或留下诗书画曲扬名,他不愿自己配不上莫家少爷这个名号。 可如今,他第一次对自己曾经的理想产生了质疑。 即使是莫家这样十杰会排名第三的荣耀氏族,也仍然会因为朝堂权力斗争而做出一些有违天理道义之事,父亲也好,莫二叔也好,一直在莫轻俞心中是莫家顶梁柱般的高大形象,而如今这根顶梁柱却轰然倒塌了。 莫轻俞感到非常孤独,非常迷惘。 第一百六十四章 洞天现真意(一) 顺着佛像处的暗道原路折回的莫应涵等人注定只有无功而返,因为莫应涵自己也想不到,在自己所修建的这个地下密室之中,竟然还存在了另一条不为人知的暗道,也就是方才陈绍介的手下离开之时所使用的密道。 苏慕原本以为陈绍介手下的神秘男子是有着某种自身的秘法,这才能够化作一团黑雾直接凭空消失,却没想到黑雾仅仅是障眼法而已,在放出黑雾的瞬间,这男子便打开了这条暗道直接逃走了。 这暗道就在地下密室的正中间,因为光线极为昏暗,一般人根本无法看清其边缘的痕迹,而感官超人一等的苏慕却是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苏慕方才与莫应涵等人对峙之时才发现,之前被自己重伤的那位庆延国异人其实也并非凭空消失,而是在重重摔落在地上的时候,无巧不巧地打开了这条暗道,跌落到了暗道之中,这密道的入口极其隐蔽,看上去和周围完全没有什么不同,而大幅受力之后才可以陷入其中。 在碧空影被莫应涵斩碎的瞬间,苏慕没有错过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直接纵身一跃,跳到了方才他所找到的另一条暗道的正上方,用力蹬踏之后,钻入到了密道之中。 跳入之前,苏慕还不忘向着莫应涵身后的暗道方向挥出一道剑风,以造成自己是顺着佛像暗道原路逃走的假象。 因为强光的刺激,莫应涵不仅短暂地失明了数息,就连感官也一时间变得迟钝起来,加上他自己也完全不知道这条暗道的存在,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苏慕就是顺着原路逃走的,不假思索地便追了上去。 刚入暗道,苏慕便马上发现了已经重伤失去意识的那位异人,不知道异人何时可能醒来,他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地先将其斩杀,而后再慢慢向前探索。 此时身处暗道之中的苏慕倒也不太好受,这条暗道的潮湿沉闷程度远超外面的那一条,而且空间也压缩得更加厉害,一人通行都十分勉强。 苏慕走着走着便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也曾经犹豫过是不是应该等莫应涵等人走了之后再回到地下密室通过原路返回,但若是莫应涵没有在入口处发现自己的踪影的话,想必很容易就会认为,自己应该还躲在这地下密室之中,到时候要是折返回来自己就真的无处可逃了。 稍微权衡了一下利弊风险,苏慕最终还是决定探索一下陈绍介手下所走的这条暗道。 暗道越走越深,却丝毫没有到头的意思,中间出现过几次岔路,在黑暗中很容易迷失方向感,苏慕集中精神,完全交由身体的直觉来判断方向,以确保自己始终走到直道之上。 暗道有一些微妙向下的弧度,苏慕觉得自己正在逐渐地越走越深,而且这暗道的长度也要明显长过方才那一条。 “这暗道不会直接通向左相的府邸吧?”苏慕在心里嘟囔着,要是从紫极庙一直走回到洛京,这暗道的工程未免有些太大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前方终于有了亮光,苏慕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步伐,不知道前方有没有敌人,苏慕必须分外谨慎才行。 这是一处和之前地下空洞截然不同的空间,面积极大,天顶也更高,直观来看足足有方才密室的十倍以上。虽然四周都是石壁,但其夹缝中却能看到不少突起的紫色闪耀物。 这是什么晶石?苏慕伸手摸了摸,硬度非常惊人,即使拿青霜剑砍上去也没留下什么痕迹。 “这真的也是人为修建出来的吗?”苏慕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一处洞天竟然会是人挖出来的,这周围的土质极为坚硬,又生长着连剑气都破不开的晶石,真的有人可以在这种环境下挖出如此之大的洞天? 虽然洞天内并没有其他人,但苏慕仍旧十分小心地探索着,找了大半天,却也没有发现这洞天还有其他的出口。 这下可头痛了,若是要原路返回的话,哪里还能记得具体路线,难道笔直向前地回到之前的地下密室入口吗? 想到那狭窄闷热的暗道,苏慕实在是很不情愿。 再仔细看看,说不定这洞天内还藏了什么其他的玄机。 苏慕冷静地思考着,这洞天的规模显然不太可能是有人特意修建出来的,且不说如此巨大的工程量究竟要带来多大的动静,在如此深的地底之下,连呼吸都可说是十分不畅,更别说要动工了。 可是如果不是人为创造出来的话,这错综复杂的地下密道难道是天然形成的?这显然也不太现实。 苏慕向着洞天的尽头处望去,忽然发现了一个不太起眼的水晶石台,正高高地耸立着,苏慕凑近了一看,石台足足有十米多高,上面还长满了各种大号的紫色水晶。 难道这石台之上有什么东西不成?苏慕心想,小心地踩着水晶的突起,艰难地向上爬去。 因为紫色水晶的分布非常不规律,加上地底之下空气十分稀薄,此时苏慕攀爬起来可以说是异常的艰难,中间数次快要跌落下来,或是被紫色水晶划伤了身体,但苏慕还是咬着牙坚持了下去。 终于爬到了石台顶部,只见在石台中央还放着一把做工极为精巧的木桌,岁月和洞天内潮湿闷热的空气早已将木桌腐蚀得不成样子,木桌上刻着两行已经被侵蚀得看不清的字,而桌案上放着一个古朴的小匣子。 苏慕看到那个小匣子的瞬间,便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脑海中许久不见的剑鸣也又一次躁动了起来,他大口地喘着粗气,极力地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 只因为这个小匣子,正和他这些年一直随身带着的、自醉仙居得到的太白真意机巧匣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这便是太白遗留下来的另一个太白真意匣子? 苏慕忍不住自衣衫之中掏出了一直妥善保管着的小匣子,仔细对比了起来,除了外表的侵蚀程度不一以外,大小,做工,设计几乎完全一模一样。 第一百六十五章 洞天现真意(二) 此时的苏慕已经深信不疑了,这就是太白真意的机巧匣,而且是一个被放置在这里许久,可能长达数百年没有打开过的机巧匣! 这到底是何人放置在这种地方的呢?是太白吗? 如果是太白的话,能创造出这样一处洞天来也就不奇怪了吧。 苏慕此时脑海中的剑鸣声已经强劲到了极致,仿佛不住地在催促着自己快点打开这个匣子。 苏慕有些犹豫,他很清楚,这太白真意技巧匣需要吸收天地日月灵气才能转化为自身的能量,而之前醉仙楼那次打开匣子都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动静,这次这个在地底沉睡如此之久的匣子若是贸然打开,不会直接把整个洞天都冲毁了把。 思考再三,苏慕最终还是决定打开这个匣子。 眼下自己本来就被关在这奇妙的地下,无法出去,直接回头又有可能遇到后方追兵。既然如此倒不如尝试一下,说不定还会有一线生机。 多年的练习使得苏慕对于如何打开这机巧匣早已经是轻车熟路,按照陈五所教的步三两下便听到了一声开锁的咔啦声,太白真意木匣在苏慕的手中剧烈地震动起来,熟悉的白光亮起,古朴而神圣的气息自木匣内喷涌而出,直接在洞天内弥漫了开来。 霎时间,苏慕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被白光所笼罩的醉仙居。 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历,这次苏慕索性直接放空了心思,瞬间进入入定状态,将全部感官都扩张到了极致,任由这充盈的天地之气将自己所包覆。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那天地之气似乎并没有夺取自己身体控制权的意思,反而是十分自然顺畅地进入到了苏慕的四肢百骸,苏慕的身体对其也没有任何排斥之意,天地之气中最精纯的部分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滋养着苏慕的经脉,将其塑造得更加强韧。 恍惚之间,苏慕脑海中那些破碎的记忆残片仿佛也被缓缓修复着,一些从未见过的场景也在慢慢地浮现。 剑光闪烁,仍旧是那熟悉的人影,虽然看不清人脸,但苏慕能清楚地感觉得到,那个人应该就是自己,而他此时所舞的,也是自己根本闻所未闻的新奇剑招。 人影舞着舞着忽然纵身一跃,身影在空中快速地旋转着,借由这样的动作在下落时加强剑的威势,一举击出无数道交错的剑影。 这一招的名字叫做飞天镜。 一招未收,下一招马上紧接而来。人影剑身突然闪烁出银白色的圣洁光辉,仿佛夜空中皎洁的玉盘。人影浮于空中,将剑搭在了自己左边肩膀之上,做了一个超大幅度的蓄力,而后直接一道极其凌厉的白色月牙顺着剑尖挥了出去。 这一招的名字叫做霜月明。苏慕觉得与星月门的剑气招式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要精妙得多,高深得多。 人影不断地重复着这两招,画面也在苏慕的脑海里反复重现,直到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将这两招彻底地牢记在了心里,化为了自身的一部分。 人影舞动了很久很久,就在苏慕已经按捺不住想要跟随他一起舞动的时候,两招的完整剑诀就这么呈现在了他的识海之中。 “不会吧,这不是当初那个...”苏慕心中十分惊讶,眼下的情况与当年在寒山剑宗祠堂和平溪雨一战之时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当年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万壑雷的剑诀,而如今变成了全新的两招。 难道,自己当初之所以可以看到万壑雷的剑诀,其实并不是因为脑海中那诡异的剑鸣,而是因为这太白真意的关系吗? 这是多年来一直隐藏在苏慕心里的一个困惑,之前因为要闷头苦修,苏慕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好奇,眼下有了新的机遇,许多之前不能确定的事如今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之前一同修行之时,苏慕曾经询问过王师关于太白真意的事情。王师是灵犀姨娘的亲信,灵犀姨娘总不会害自己,便也就没有任何防备,将所有的细节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师。 却没想王师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自己很有可能和当年的太白剑仙有一些关联。 苏慕没敢说自己可能是太白剑仙的重生之人,因为那样听上去未免太过自以为是。 但为什么太白真意的诡异现象只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为什么自己能从中掌握到太白十八剑这样高深的绝学奥义?上一次身体被太白真意所操控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都是苏慕想不通的地方。 除此之外,当初与九纹蟒激战之时,自己一度失去了意识,醒来之时却莫名其妙地已经获救了。蝴蝶仙最开始告诉自己是王师出手的,后来询问了王师才得知,原来竟然是自己在无意识状态下爆发出的惊人实力,一举击杀了九纹。 种种奇怪之事,加上出生以来一直困扰自己的剑鸣声和记忆残留,仿佛一张巨大的网将苏慕包裹其中。苏慕想要看一看网外的世界,但每次挣扎似乎都会被新的网结所困住,回过神来之时已经越陷越深。 自己与太白剑仙真的会有所联系吗?还是说自己就是太白剑仙的重生者? 以苏慕的性格来说,他不太喜欢在证据不足的时候过度揣测,如果闹出乌龙来未免太过可笑,但随着一个又一个事实出现在眼前,苏慕心中的怀疑也在不断地滋长着。 他现在可以确信的是,即使自己不是太白的重生者,也必然和太白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才对,不然这些奇妙的现象又该如何解释呢? 虽然已经身处入定状态,但苏慕的思维却是十分活跃。他开始忍不住将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奇特之事串联起来,试图寻找其中的可能联系。 他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虽然方才脑海中舞剑的身影已经将同样的两招使了上百次,但现实中却不过只是数息的时间而已。 更不会知道,在不知不觉中,原本大到足以将整片洞天完全包覆起来的天地之气,此时已经被苏慕的身体尽数吸收。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月下飞天镜(一) 太白真意匣中所吸收的纯正天地之气本就必须经过长时间的炼化才能为人体所吸收,虽然因为某些不可言明的原因,苏慕的身体已经将其吸收了小半,但仍旧有大量的天地之气因为苏慕的身体已经趋于饱和,只能游移在经脉之内,而无法被吸收。 这种情况和当初醉仙居那晚有些相似,不同之处在于,这次被苏慕打开的明显是一个历经很久从未被打开过的太白真意,数百年来到底在这紫极庙的地下洞天之内吸收了多少天地之气,实在是难以估量。 如果说当初在醉仙居之时,包覆着苏慕的太白真意品级只有一的话,这一次便有十,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完全不是同一层次。 过量的天地之气无法得到消耗,也不能被身体吸收,如果一直存留在苏慕体内的话,必然会对身体造成不可想象的损伤。 此时处在入定状态的苏慕也已经感受到了这一点。和当年一样,他需要将这股庞大的天地之气发散出去才行。 怎么办,还是像上次那样通过挥剑来消耗吗?苏慕心里有些犹豫。 苏慕明显感觉得到,比起王师所给予的雪山内经炼化而来的冰寒真气,这股纯正天地之气才是更适合自己的。 如果从阴阳五行的属性上来看,这股天地之气几乎可以算作绝对的中性,处在各个不同属性的绝对平衡点之上,这意味着无论苏慕想要将其转化为雷霆还是寒霜都十分轻松,极大地省略了由冰寒真气转化为雷霆剑气的这一过程。 可惜的是,自己无法修炼出天地之气,而太白真意盒内储存的天地之气也只能用作一次性的消耗,虽然它对于自己真气修为的进步十分有益,但自己的身体目前还不够强大,只能吸收其中一点点便已经饱和了,无法承受剩下的天地之气。 如果能再次将其储存起来,等到需要的时候再使用就好了。苏慕忍不住想。 心念于此,苏慕便尝试了起来。他将自己的精神力高度集中在太白真意盒,想要探索其内部构造,却只能够看到一片混沌和虚无。无论他如何想要与其建立联系,只要伸入一丝一毫的意念就会在转瞬间被吞没。 此时苏慕有些后悔,看到太白真意的时候有些太过兴奋,为何不像之前对决平溪雨的时候一样,小心缓慢地放出其中的天地之气呢,那样的话也不至于有如此之大的浪费了。 如果直接强行关闭太白真意会怎么样?苏慕有些好奇,睁开眼站起身来,将试图将打开的太白真意匣关上,匣子上却又传来了一股巨大的阻力,无论苏慕怎样用力,都完全不为所动。 这可咋办?苏慕一下子有些无计可施,精神力探索不出个所以然,外部力量又全然关闭不上,这个匣子难道真的刀剑不侵? 苏慕沉思了片刻,脑中突然产生了一个猜想。 自己每一次打开太白真意之时,好像脑海中那古怪的剑鸣声都会变得躁动,难道这二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吗? 自小饱受剑鸣困扰的苏慕一直试图将剑鸣从自己的脑海中驱赶出去,这是他第一次在心里生起想要将其重新唤起的念头,没想到这念头一旦产生,便仿佛打开了苏慕体内某个特殊的开关,剑鸣声竟然真的就这么一点一点地壮大了起来。 和之前繁杂无章惹人厌恶的无规律剑鸣不同,这一次的剑鸣十分清明,有着独特的规律和节奏,并不像之前那样难以接受。 而随着剑鸣声的增强,原本安静的太白真意匣也仿佛轻微地抖动了起来,一种若有若无的联系正在某个苏慕目不可视的领域慢慢建立起来。 “要不靠这剑鸣声做桥梁去沟通沟通?”苏慕脑中马上诞生了另一个怪诞的想法,他试着在不压抑剑鸣的情况下将自己的意念触及到太白真意内部。 这一次,之前那片虚无的混沌感仿佛被一把利刃所刺破,一下子变得畅通无阻了起来,而苏慕也得以真正地触到太白真意的核心。 “关闭吧,把多余的天地之气重新储存起来。”苏慕默默地呼唤道,太白真意也仿佛听懂了他的召唤一般,原本混沌虚无的空间之内一下子卷起了汹涌的漩涡,一股巨大的吸力凭空出现,将还围绕在苏慕身上的天地之气重新吸了回去。 苏慕能够感觉到他与真意匣子之间的联系是极其不稳定的,因此他十分小心地控制着天地之气流回的速度,大约十息之后,苏慕感觉到多余的天地之气已经回去的差不多,这才谨慎地停下了和真意匣子的联系,并在回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就将真意匣子重新关了起来。 大概算起来,还保留了六成左右的天地之气吧。苏慕心里估计着。 尽管大部分多余的气息被吸走,但此刻苏慕的身体仍旧处在十分充盈的状态,他能感觉到还有相当一部分既没有被吸走还没有被自体炼化的气息仍然在游移。大约占总数的一成多一些。 这也是十分强悍的一股力量了。 苏慕不想重新打开一次真意匣子,一方面是因为他也不清楚是否还能做到像之前的一样稳定的操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也想靠着剩下的天地之气,来逃出这片地下洞天。 如果他估计得没错,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大概正好在洛京与紫极庙的正中间位置,和莫轻俞一同前来的时候他走过一次,此地应该是一片静谧的竹林,如果要从地底破口而上的话,也许这里会是一个不错的位置。 这里的深度应该也不过十数米,有着天地之气的加持,苏慕有信心可以像醉仙居那晚一样,一剑劈开这片地下洞天。 “既然这样,不如就尝试一下自己方才学会的两招吧?”苏慕突然有些兴奋地想。 和万壑雷碧空影比起来,霜月明和飞天镜都不算特别复杂的招式,加上有天地之气作为强悍的支撑,又有完整剑诀牢记在心,苏慕十分有信心可以一击成功。 苏慕缓缓抽出了青霜剑,回忆起来方才识海内剑诀的内容,模仿着那人影的架势将剑搭在自己的左肩之上,做了一个大幅度的蓄力,而银白色的光也在青霜剑剑身上盛放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月下飞天镜(二) 苏慕选择霜月明的理由很简单,一是因为霜月明的绝对威力和剑势更强,更具穿透力,二是有了星月剑气月轮秋的基础,这种同源的真气属性变化苏慕操控起来也要更加自如一些。 果不其然,在天地之气的加成之下,苏慕剑身上闪烁的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几乎将整个地下洞天都照得闪亮,待自身体内外剩余的天地之气应引导尽数转化为剑气之时,苏慕用力一挥,一道大得离谱的剑光就这样冲着地下洞天的天顶而去。 这一剑挥出之时是悄无声息的,与它惊人的气势极为不符,但威力却是实实在在,这一剑直接将地下洞天劈开了一道缺口,这缺口虽然不宽也不长,仅够两人左右通行,但却是极深,地表之上的月光也顺着这条裂缝照射了进来,如同洒在洞天之内的薄纱一般。 苏慕收起了太白真意匣子,运起真气,沿着石壁连着做了几次纵跃,很快便重新回到了地面之上,果不其然,这里正好是他来时所路过的那片竹林。 苏慕看了看脚下的深洞,正在犹豫要不要将这片出口隐藏起来,只听一阵轰隆声响起,地下洞天天顶裂缝处逐渐扩张得越来越大,很快便引起了严重的坍塌。 一阵扬起的灰尘气自洞天内而来,苏慕忍不住伸手捂住了鼻子。不一会儿功夫,他便看到脚边原本清晰可见的洞天内部此时已经彻底被掩埋了起来。 看来,这片洞天的秘密也不需要自己再去特意隐藏了。 苏慕抬头望了望,看夜色此时已经是深夜,距离自己离开四海客栈已经过去四五个时辰了。王师会不会察觉到自己的状况,如果将自己在紫极庙的所见所闻告诉王师,他又会有什么反应呢? 苏慕镇定了心绪,正想赶紧离开此地,还没走出几步,很快便听到不远方传来的阵阵脚步声和马蹄声。 “看来今晚的事情还没有结束。”苏慕心想。 此地距离洛京还是有一阵距离的,人无论怎么动用真气,也不可能在长距离跋涉中跑得过马匹,想到这里苏慕索性屏住了呼吸,躲在了一旁的灌木之中,想要看看来者究竟是何人。 不一会儿,大队人马很快便赶到了苏慕刚才的所在地,为首之人苏慕还认得,正是方才要杀死自己的莫应涵。 “有真气挥散的痕迹。没走远,就在这附近,赶紧搜!”莫应涵沉声道。方才跑到了紫极庙的门口莫应涵才发现自己上当了,苏慕根本就没有顺着这条路逃走,应该还在地下密室之内。可心急火燎地赶了回去又完全没看到苏慕的踪影,这让莫应涵很是奇怪。 “难道这地下密室内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出口不成?” 想到这里,莫应涵也不浪费时间,直接命令手下将整个紫极庙附近团团围住,还派人通知莫家本家,在洛京城门处加派了人手,全面搜查苏慕的行踪。 莫应涵在此地一等便是两个多时辰,却始终没有任何关于苏慕的报告,他一度以为苏慕是不是已经从其他地方离开了,正想无奈收兵回府,便自不远处的竹林方向听到了巨大的声响,随即一道闪烁着银白色光辉的剑气冲天而上,在半空之中猝然消散。 莫应涵猜测,这应该是还在地底的苏慕想要向上逃生所挥出的剑气了,便马上带人赶了回来。 此时空气中还残留着方才那强悍一招的余味,莫应涵嗅了嗅,隐约还能感受到和之前苏慕剑招相似的气息,想必使出这招的人应该就是苏慕才对。 草丛周围没有被太明显被踩压的痕迹,周围也没有更多的真气残留,莫应涵就此推断苏慕应该还没有走远。 “父亲大人,这周围都找了,似乎并没有发现那小子的踪迹。”说话之人乃是莫应涵的儿子莫轻言,实力只有观海境,比不上莫轻俞的另外两个兄弟,在年轻一代中却也算得中等偏上的水准了,这次也是被莫应涵连夜喊来支援此地的。 “不可能,如果想在这么短的时间跑掉绝对会留下明显的痕迹,我对真气的感知不会出错,莫应涵十分确信地道。”散开来重新找,哪怕把这片竹林搜个底朝天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父亲!”莫轻言领命,再次搜查了起来。 “二叔,为何要做出如此绝情之事?苏二少侠是我的朋友,只是无意间目击到这交易而已,他一介江湖布衣,即使真的说了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我莫家,甚至左相这样的人物会和庆延国勾结,为何还要赶尽杀绝?”站在莫应涵身边的莫轻俞仍然没有放弃劝说。 说到底苏二是因为他的邀请才来到了这片紫极庙,如果不是自己的话,苏二也不会被卷入这潭浑水。 事情发展成这样,莫轻俞觉得自己有很大的责任。 “一介江湖布衣?枉你读了那么多书,这点常识都没有吗?你觉得一介江湖布衣住得起这个时间的四海客栈?你知道哪里的客价已经涨到多少了吗?”莫应涵沉声说道。 “我这朋友与洛京的一些商贾之家也有些来往,也许是他们出资...” “就算真是如此,你又如何保证他不会把今晚之事透露给那些家族?洛京之内各种势力千丝万缕错综复杂,当初皆是利益牵扯,你还指望有哪一家能够独善其身?” 莫应涵盯着莫轻俞,越看越替自己的大哥莫应欢感到惋惜,生下来的三个儿子,两个都是天赋异禀的奇才,怎么就唯独出了这么一个书生气的废物,整天尽爱扯些无用的仁义礼智? “二叔,擅自勾结外国,莫家本就已经犯了重罪了!可千万别在这条弯路上越走越远!不管左相想干什么,趁现在事情还没发生,趁早断绝联系将罪行上告朝廷才是当务之急,别让整个莫家毁于一旦!” “你若心里真的还有这个莫家,此时就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莫应涵此时已经十分气愤,若非大哥的孩子不好直接管教,以莫应涵的性格,此时怕是早已一个耳光甩过去了。 “莫家之所以铤而走险站在左相陈绍介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权势?财富?莫家本就已经是十杰会排名第三的大家族,为何要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利益而赌上整个家族的前途?”莫轻俞十分不解。 “你若真想知道,就回去问你爹,我不想再和你多费口舌。反正你那朋友,今晚无论如何都必须得死!”莫应涵斩钉截铁地说道,语气中不留一丝余地。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月下飞天镜(三) “找到了!在这里!”竹林中突然有一人大喊,随即便看到一个身影“嗖”得一下穿了出去,莫轻言也紧跟其后穷追不舍,二人在竹林中快速地穿行着,夜色里,只能通过不停发出的沙沙声才能判断其具体位置。 “还想跑!”莫应涵运其真气提升速度,如同离弦的剑一般射了出去,转瞬间便大幅缩短了与身影之间的距离,眼看着就要追上之时,突然一道凌厉的剑气冲着莫应涵扑头盖脸而来。 “这是!”莫应涵大惊,不是因为被攻击,而是这道剑气的来势之猛,实在不像是出自刚才那个叫苏二的人手中。 明明在高速奔跑之中,却还能如此好地控制自己的身形,随手一挥便是如此狠厉的剑气,这修为只怕是完全不输莫应涵了。 莫应涵赶紧拔剑格挡,足足花了数息,中途变换了三次持剑的手法这才将将挡下了这一剑,尽管如此他还是被反噬着的真气损伤到了脏器,一口血含在了喉咙口,硬是憋着没有吐出来。 “有诈!轻言快回来!”莫应涵大声提醒道。此人的实力深不可测,若是正面冲突自己恐怕都不是其对手,这样的人出手,自己区区观海境的儿子又如何抵挡得住呢? 然而莫轻言却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仍旧不依不饶地跟在了身影身后,身影又是轻描淡写地回身一剑,同样高速奔跑中的莫轻言一下子躲闪不及,右半边身体直接被整个劈了下来。 “不!”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被人一剑劈成两半,莫应涵心中的愤怒膨胀到了极点,强行忍下内伤,发了疯似的冲了上去,而那道身影却在顷刻之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出来!出来!出来!”莫应涵无力地凭空挥砍着,似乎想要发泄着自身的愤怒,但除了将大片大片的竹林砍倒以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 “二叔!轻言他还有气!赶紧送回家医治啊!”莫轻俞大声出言提醒道,这才将莫应涵的理智强行拉扯了回来。 莫应涵赶到不断呻吟着的儿子身边查看伤情,刚才顺着夜色看不太清楚,其实只有右边大臂处以下被斩断了而已,切口也是极为平整,倒是没有一剑毙命,只是如此之大的出血量若是不能马上就医的话,很快也会有生命危险。 “闪开!”莫应涵不顾正在撕扯自己衣衫为莫轻言包扎的莫轻俞,一把抱起了自己的儿子,三两下踏步便向着城内飞奔而去,只留下莫轻俞一人呆呆地跪在这片竹林之中,不知所措。 ~ 此时,距离竹林不远的地方,紫极山山脚下。 一道身影自虚空中浮现,嗖得一下落在了苏慕的身边。 “王师,您没事吧?”苏慕忍不住问道。 “这什么问题,你该问问他们有没有事才对。”王师笑着回复道,“倒是你,这么快就赶到约定地点了,实力精进不少啊。” “若非王师及时赶到替我吸引注意力,我恐怕真的就要被那莫家二叔斩杀了。”苏慕无奈地说道。 方才的情况确实已经十分危急,眼看着苏慕躲藏的地方就要被搜索到,苏慕正打算殊死一搏之时,便听到一个声音轻飘飘地在自己耳边掠过。 “紫极山山脚下方向。” 苏慕听出这声音正是王师,随即便看到王师一个闪身冲了出去,将周围所有的莫家子弟都吸引到了相反方向,给苏慕留了十分充足的逃跑时间。 “你这次确实有些不小心了,我白天才刚刚告诉过你,宗族大会开始之前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就待在四海客栈内,晚上你就差点捅出了娄子。”虽然说话的内容非常严厉,但从王师的语气中苏慕却没有听出任何责怪的意思。 “我倒是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王师你知道吗,莫家和左相他们...” “我知道,和庆延国勾搭上了是吧。”王师语气十分平静,仿佛早已得知一般,苏慕甚至没能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丝一毫的波澜。 “你早就知道了?那你肯定也知道莫轻俞今天晚上约我一道去紫极庙踏青了?” “是的,整个洛京现在已经遍布我和你姨娘的眼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逃不开我们的掌控,当然,也包括左相和庆延国私下里做的那些个交易。” “既然知道了您们为什么不阻止?那样肮脏的人口交易?” “我们会阻止的,不过不是现在。” “那要到何时?我在那地下密室看了,足足有十几个女孩子,他们说最后要凑齐一百个!这些女孩子都得和亲人分开,被当做权力交易的筹码,这也未免太残忍了!若是时间拖得太久,这些女孩子已经被带走了,到时候就晚了!”苏慕十分着急,他原本以为王师回来之后会带着他一道回去紫极庙救下那些女孩,却没想到王师好像并无此意。 “现在还不到时候,这些女孩子到时候会作为左相勾结外国的罪证,令他无法翻身,这个筹码我们必须妥善使用才可以。”王师解释道。 “所以王师您也只是将这件事当做是筹码而已?那些女孩子们就根本不算人?”苏慕此时语气有些激烈了,这是他第一次对着尊敬的王师用这种口气说话。 “我倒也不指望你能现在就理解,有些时候你看似救了眼前人,却可能害的更多人为此丧命,这种事情本就没有什么对错,只取决于人自身的看法而已。”王师感受到了苏慕语气的变化,语重心长地说道。 王师这样的观点,苏慕实在是很难苟同,但苏慕也清楚,他和王师所处的位置不同,人生经历阅历也不同,看待一件事情的观点有出入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苏慕理解不了王师,王师想要简单地说服苏慕也是不可能的。 既然王师求不得,那便只有靠自己去救那些女孩子们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最好还是放弃为好。我刚才出手斩了那莫家小子,这笔账只怕也会算在你的头上,现在整个莫家应该都在拼了命地找你寻仇,紫极庙那边我刚看了也是守卫森严,如果你还想强闯的话下次我就不一定救得到你了。”王师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但在苏慕的耳中这已经是非常明显的警告了。 “我知道了,王师。”苏慕应承道。 “嗯。你知道便好。天色晚了洛京有宵禁,我们在城外休息一晚,明早再回去。”王师此时将苏慕变幻莫测的表情全部尽收眼底,淡淡地说道。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交错的命运(一) 翌日清晨,回到洛京之后,王师很快便和苏慕分开了。 四海客栈的位置已经暴露,苏慕此时显然也不能继续留在这里的客房,王师打点了一下,将苏慕安排在了司徒家的隐秘客堂,让他在这里安心休息静养,这几日暂时就不要出去了,等到宗族大会正式开始之时,即使是莫家也不可能随意对他出手。 只要苏慕能够平安地完成宗族大会的报名,成为正式的参赛者,法条上便受到了宗族院的保护,在参赛期间任何宗族势力都不得对参赛者有私下伤害的行为。 到了那时,即使苏慕暴露了自己,莫家也拿他没有办法。 而只要苏慕可以进入宗族大会的十强榜,不仅可以获得宗族院的认可,提升寒山剑宗的宗族品级,苏慕本人还可以拥有在宗族院挂名的权利,受到朝廷的保护,莫家更加不可能有机会对其下手。 更何况,莫家针对苏慕的理由原本就是见不得光的。 苏慕对此也没有异议,他也知道自己此时若是再大摇大摆地上街晃荡,未免也有些太心大了。他知道灵犀姨娘和王师最近都很忙,自己也不能一直让他们担心安危。 司徒家作为洛京的超级大家,又有传说中的三大超凡境之一坐阵,自然不可能有人随意乱闯。苏慕住在偏门别府,平时除了送饭菜的仆人以外,基本上都没人来往,苏慕自然也是乐得清闲。 唯一的遗憾是,灵犀姨娘似乎已经不住在司徒家中了,所以苏慕之后也没有再与其见面过。 就这样过了两日,距离宗族大会的开幕只有不到三天时间了,王师传来信说,音羽已经来到了洛京,正在四海客栈等待着宗族大会开幕,和苏慕一起完成报名。让苏慕不必担心,自己照顾好自己即可。 王师还在传信中说,今日会安排苏慕见一个人,到时候司徒府会有人来带他,只管放心跟着去就是。 王师没说是谁,苏慕也没多问,反正很快就要见分晓。 大约下午时分,一位仪表堂堂穿着贵气的司徒府人来到了苏慕所在的别院,请苏慕前去后花园一同参与茶会。 “后花园?会不会就是自己之前和灵犀姨娘见面的地方呢?” 这位司徒府人还表示,苏慕不能直接前去,要先打点一下自己,换身装扮才比较方便。 究竟是什么样的客人,竟然还要自己换装前去?苏慕心中的疑惑越来越甚,却还是跟着来人前去换装了。 不一会儿,苏慕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不由得有些发愣。 这服饰未免也太过奢华了吧? 此时苏慕穿着的淡紫色华服上面满是精致细腻的刺绣,长长的衣服一直拖到了脚边,衣服上海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精美饰物,个个看上去都是价值不菲,苏慕的头发也被重新梳理过,盘成了好看的发髻,脸上还象征性地抹了些极淡的胭脂,让他原本因修习雪山内经而变得有些透白的皮肤有了一些血色。 “这还真是,完全不适应啊。”这一身打扮让苏慕很不适应,这样沉重的衣饰穿在身上,整个人都难免有种行动不便的感觉,好在他可以通过运转雪山内经来规避夏日的酷暑,不然光是外面这闷热的气息只怕就让人受不了了。 梳洗打扮换装完毕,苏慕便跟着方才的司徒府人一道离开前往后花园了。 “我这究竟是要见谁?”去的路上,苏慕忍不住开口问道,想要从这司徒府人口中探听出一些端倪。 “这属下不知,只知道是镜阁大人的贵客,必须以司徒府的最高礼遇来接待。” 这司徒府之大确实远远超出了苏慕的想象,跟着一阵七拐八绕,走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这才到达目的地后花园。 后花园的门口,数十个身披铁甲的士兵将这里团团围住,个个面色凝重,一丝不苟,完全无视脸上额前滚落而下的汗珠,站成了一座座雕像。 这等架势,让苏慕更加好奇里面究竟是何人。 司徒府人走上前去,向着一位士官将领出示了自己的家牌,又对着他耳语了几句,然后便向苏慕挥了挥手让其过去。 苏慕在一群士兵的注视之下走入了后花园的庭院,虽然心中倒是不怵,但就这样被人凝视的感觉确实还有点奇怪。 走进后花园的门内,苏慕发现这里并不是之前和灵犀姨娘相遇的地方,虽然场景很像,但方位不同,花草饰物的摆放也有微妙的差别。 这样一处府邸里竟然有两个如此之大又如此相似的花园,真不知道府邸的主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四海商会的钱真的多的没处用吗? 苏慕向前方望去,不远处的凉亭之中共有四人,两人正坐着饮茶交谈,另外两人则分立其后,苏慕可以在这二人身上感受到极其可怕的真气波动,看着应当是交谈之人的贴身护卫一类的人物。 “苏少侠,你来了!”其中一人站起身来,苏慕想起此人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司徒镜。 苏慕躬了躬身,向司徒镜行了个礼,却是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殿下,这位便是我之前向你提过的,司徒家的新门客,寒山剑宗的苏慕。”司徒镜转过身来向着面前之人说道,“他也要参加三日之后的宗族大会。” “至于你面前这位,便是当朝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苏慕一下子愣住了,他当然听说过太子刘昶熙的名号,正是三年前以一己之力化解两国战争,保住成千上万军士和宗族子弟性命之人。也是王师一直强调要自己前去交好之人,没想到此刻就这样坐在了自己的面前,正用一双仿佛可以看透一切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自己。 “司徒首司,我听闻司徒家一直专注经商,百年来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外来门客,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挖掘到这位苏少侠的呢?”太子开口问道,声音温润如玉,却隐隐透着一股莫名的威严。 第一百七十章 交错的命运(二) “哦?没想到一向对庙堂宗族之事不闻不问的司徒家,终于也要将势力蔓延出去了吗?”太子刘昶熙轻轻啜了口茶,沉声说道。 “那倒不是,只是确实看好苏少侠的潜力而已。虽有老祖这般习武奇人,但司徒家毕竟还是商贾之家,自然讲究投资的时机。”司徒镜笑着说道。 “原来司徒家早已经做好了打算,看来倒是孤有些逾越了。” “太子殿下息怒。” 太子刘昶熙和司徒镜一来一往皆是话里有话,苏慕一时间也有些不得其解。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司徒家所看中之人竟然也是寒山剑宗出身,看来寒山确实是个被忽略的风水宝地。”太子接着说道,“就是不知道你所看中之人与孤所选择之人,究竟谁会比较优秀?” 苏慕听到心里大惊,“也是寒山剑宗?难道太子所说之人是指...” “虽然太子殿下智武双全,但在看人这方面我自认还是要强上一分的。”司徒镜平静地答道,苏慕已经在话语中听出了一丝争锋相对的意思。 “如若太子殿下不信,不如在宗族大会开始之前,便让他们来一场友好切磋如何?”司徒镜提议,“也好看看我与太子殿下,究竟谁比较有看人眼光。” “挺有意思,之彦,你看要不把他喊来,与这位苏少侠切磋比试比试?”太子对着身后之人说道。 “知道了,殿下。”太子身后站着的男子向着大门处一个挥手,不一会儿便有个穿着练功服的少年一同走了进来。 “四师兄!真的是你!”看清来人相貌之后,苏慕一时间有些兴奋激动,虽然刚才他心里就隐约有些猜测,但实际见到之时还是忍不住叫喊出声。 来者正是他的四师兄李熙寒。 “小师弟!你怎么会在这里!”三年多时间过去,苏慕的相貌已经有了一些变化,加上有些不适应苏慕这一身打扮,李熙寒倒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时也是相当兴奋。 师兄弟二人当日一别,竟已经过去了三年之久,谁也不会想到,二人竟然是在这样一种状况之下重逢。 “见过太子殿下。”兴奋归兴奋,李熙寒还是没有忘了礼数,向着太子恭敬地行了个礼。 李熙寒本就知道小师弟肯定会来参加此次宗族大会,想着到时候在会场之上肯定有机会见到,相互之间的寒暄留到那个时候也不迟。 “熙寒,你和这位苏少侠果然认识,方才镜首司提到寒山剑宗之时我就猜想会不会就是你出身的那个宗门。”太子笑着说道,“我今日来找镜首司本是想向她介绍你的存在,看看司徒家要不要跟我一同押注在你的身上,没想到镜首司早已找好了人选,竟然还是你的同门师弟,你说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巧。” “殿下,这位确实是我的同门师弟苏慕,我离开宗门之时他年岁尚小,三年过去有了很大变化,我一开始也有些没认出来。”李熙寒仍旧躬着身子,低头回应道。 “无妨,当年宗族远征队上万年轻子弟,我唯独选中了你一人进入东宫内阁,作为我的门士,就是看好你的天赋和潜力,三年多过去,你的进步也没有让我失望。今日镜首司有些不同的看法,我们约好让你们师兄弟友好切磋一下,看看究竟谁的眼光比较好,你意下如何?” “怎么了熙寒,没有信心吗?”看着李熙寒没有马上回复,太子追问道。 “回太子殿下,殿下的要求熙寒定当全力以赴。只是以熙寒本身的角度来看,虽然我自信这三年内一刻也没有放松过修炼,但师弟的天赋之高远甚于我,所以熙寒也没有什么获胜的信心,还望殿下息怒。” “放肆!未战先怯!我是怎么教你的?”太子身后的男子怒道,全身真气涌动出来,可怕的威压冲着李熙寒而去,差点让其当场吐血。 苏慕就站在李熙寒身边,自然也能感受得到这股可怕的压力,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便直接冲了上去挡在了李熙寒面前,一人承受下了席卷而来的真气风暴。 苏慕自认为筋体比起李熙寒应该强上不少,但此刻面对实力如此之高的对手也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也许只是为了试探,对方根本没用几分力,尽管如此还是让苏慕有些喘不过气来,豆大的汗珠一粒粒地向下滚落,浸湿了那奢华繁杂的衣饰。 苏慕死死地咬着牙,怒视面前之人的样子倒是一下子引起了太子刘昶熙的兴趣。 刘昶熙很了解李熙寒的性格,知道他绝不是什么胆小怯懦之人。 刘昶熙记得很清楚,当年在宗族远征队之时,刘昶熙和他的师兄寒山夏是唯二两个主动站出来要求担当先锋的宗族子弟。 明知道那可能是死亡率最高的位置,他也没有任何犹豫和退缩,那斗志满满的表情至今刘昶熙还历历在目。 这样的人却在面对自己师弟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那便只能证明,苏慕是一个让他心服口服的对手。即使太子这三年多已经在他的身上倾注了大量的资源,还让宫廷首席御前侍卫王之彦教他习武,在面对苏慕之时他却还是没有任何信心。 这个叫苏慕的家伙到底天赋高到什么程度? 想到这里,刘昶熙忍不住看了眼身边的司徒镜,她也正用极有深意的复杂眼神看着面前死死支撑着的苏慕。 司徒家到底是从哪里挖掘到这个人的?一会回去一定要好好让暗部打探一下。 太子本想让王之彦收手,但见司徒镜并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索性也就跟着看戏了。他知道王之彦心中有数,不会下死手,正好自己也可以看看,苏慕在面对破空境巅峰的高手之时究竟有着怎样的表现。 而此时的苏慕已经隐隐约约有些支撑不住的迹象,尽管拼尽全力地反抗,但他的双手双脚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他有些后悔刚才更衣之时没有把太白真意带在身上,而是放在了随身包袱之中,不然现在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交错的命运(三) 太子刘昶熙能够看得出来,苏慕已经快要到极限了,虽然他拼命地催动着体内的真气进行反抗,但想从王之彦的真气威压笼罩之中逃出显然还是有些不太够看。 “镜大人。”站在司徒镜身后的女子走上前,贴在司徒镜的耳边用只有二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需要我出手吗?” “不用,正好我们也开开眼界。”司徒镜颇有兴致地看着苏慕,对他目前所处的困境熟视无睹。 这可是王师的弟子,若论辈分比起王之彦本人还要高呢,而且今日与太子的会面也是王师本人交待过的,应该不至于只有这点本事吧? “来吧,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实力,让我看看你到底有怎样的魔力,可以让长公主和王师这样身份的人都如此看重。”司徒镜心里暗自想道。 司徒镜等人的反应苏慕此时也自然看在眼中,王之彦的真气波动如此之强,却没有直接出手要了自己的命,只是始终将威压的强度保持在将将好稳压自己的程度,无论自己如何调动真气都没法逃脱其中。 苏慕清楚地知道,这是这些大人物们在试验自己的本事和成色。 此时的他可以选择避开这股气场,但苏慕没有这么做,一股莫名的愤怒已经自心底而生。 刚过易折,这个道理王师和他说了很多遍,但苏慕就是学不会,反抗和挑战似乎已经融入了他的血液之中,他就如同一把利剑,出鞘必要见血,对待自己也是同样的不留余地。 剑没有屈服的选项,只有斩,或者断。 既然你们要试试我,那我便坚持到晕过去为止,正好也让太子看看我的实力和志气! 这样想着,动弹不得的苏慕捏紧了拳。 “太子殿下,师父,要惩罚就惩罚我,师弟他没做错任何事情!”李熙寒自重压之中恢复了过来,赶忙跪下求情道。 “熙寒,你错怪本王和你师父了。你师父一开始确实是想惩罚惩罚你未战先怯的言行,但后来可是你师弟自己主动迎上来与你师父的气场对抗的,可没有任何人针对他。”太子轻描淡写地说道,“当然了,若是他不想强撑下去的话,随时离开气场之内便是。” 太子的话说的已经非常明白,最开始王之彦只是想惩罚李熙寒而已,是苏慕自己主动冲上来与之对抗,换言之只要他自己服个软主动退去就行了。 虽然苏慕的行为有些无礼,但看在刘昶熙的眼中只是更加加深了他对苏慕的好奇和欣赏。 有性格也有血气,有天赋也有能力,这样的人难怪司徒镜会看中。 虽然掌控起来会比较难,但若是能用得好的话也会成为不可多得的助力才是。 刘昶熙接着说道:“本王有一点倒是不太理解,为何如此看重苏少侠的镜首司也不愿出手相助呢?” “苏少侠念及师兄弟感情,主动上前为李少侠分担压力,这本是义举,但冲撞了太子殿下威仪也是不可争辩的事实,既然这样,自然要任凭太子殿下发落才是,镜不敢肆意妄为。”司徒镜笑着说道,而心中却已经冷了下来。 这孩子,脾气怎么如此之犟,这会就知道意气用事,只怕早已将王师之前的安排和吩咐抛在脑后了吧。 脑子这样一根筋,以后只怕会给长公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要多个心眼才行。 “镜首司哪里的话,之彦,这里可是司徒府,在镜首司的面前你不要太过放肆。”太子殿下冷声道,一旁的王之彦马上收起了外放的气场,先是在太子耳畔耳语了几句,而后便沉默着退回到了太子的身后。 苏慕身上那股大山一般的威压瞬间消散,苏慕无力地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没事吧师弟?”李熙寒马上上前问道。 “呼,呼,还好...”苏慕回应着,但他清楚自己的筋脉骨骼都在剧烈地疼痛着,下一秒就有可能晕死过去。 不能晕,一定要站住!太子还在观察着自己!苏慕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苏慕不是傻子,此时他已经大概理顺了眼下的情况。今天与太子的会面一定是王师和司徒镜安排的,目的就是给自己创造一个与太子有所交集的机会。 苏慕没有忘记王师当初说过的话,与太子交好,便可能对灵犀姨娘的机会有所助力,这也是眼下的自己唯一能替灵犀做到的事。 “果然不愧是镜首司看中的人,这个年纪就能有这样的修为和精神力,在破空境的宫廷侍卫王之彦面前竟然能坚持如此之久,本王现在明白为何熙寒会对你如此服气了。”太子站起了身,走近了苏慕说道。 “谢...太子殿下...谬赞了...”苏慕双手抱拳,强撑着支起了一条腿,半跪着行礼道。 “镜首司,看来本王还是太天真了,看人眼光果然是不如四海商会来的精准啊。”太子转过身来,对着司徒镜笑道。 “不敢,太子殿下政务缠身,劳心苍生社稷,图的乃是国之大业,眼界自然不是镜这个商贾之人所能比的,镜也不过是占了人脉广的便宜罢了。” “罢了,今日本想带着熙寒来向你显摆显摆,万万没想到。” “看来太子殿下已经厌倦了朝廷在宗族大会中一直担当看客,想要亲自下场参与一下了?”司徒镜说道,“镜说话比较直太子殿下切勿见怪,太子殿下不会真的觉得随便找个中三品宗族弟子好好培养几年就能真的与那些十杰宗族的小怪物们一较高下吧?” “不真的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呢?”太子似笑非笑地回道,“镜首司自己不也找到了苏少侠这样的奇才吗?” “关于太子殿下之前所说的事情,镜已经想好答案了。”司徒镜突然话锋一转,认真地说道。 “哦?希望那是我所期待的答案。”太子凝视着司徒镜,似乎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一点端倪。 “承蒙太子殿下高看,我四海商会愿意站在太子殿下身后。”司徒镜郑重说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交错的命运(四) “我记得司徒家的家训一向是不管朝政一心行商,是什么让镜首司愿意蹚本王这趟浑水呢?” 太子看向司徒镜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其锐利。 “关于这一点,其实就和镜选择苏少侠是同一个道理。”司徒镜轻笑着说道,“只是一种商人的眼光罢了,而且太子殿下早已表明了态度,提早站队,将来太子殿下继承正统,我司徒家也可跟着得道晋升,说不定我这个首司有一天也能当上丞相呢!” “镜首司,你可知道你刚才所说之话若是暴露出去,即使有司徒老先生在,陈绍介也有无数种可以对付你司徒家的办法。”太子沉声说道。 “到那个时候,太子殿下自然会想方设法保护我司徒家的。”说罢,司徒镜向着太子行了个礼,苏慕认得出,这是宣誓效忠的意思。 “司徒家和四海商会会竭尽全力,帮助太子殿下顺利登上王位。” “好,本王就姑且相信你是真心实意的好了,不过若是让本王知道你有异心,本王的手段也不会比陈绍介差的。”太子的话语虽然凌厉狠辣,但面上的表情仍旧是淡然若素。 “镜知道,请太子殿下放心。” “既然司徒家已经决定要支持本王了,不如便将苏少侠一起让渡给本王如何?寒山剑宗的两兄弟一同上阵,若是真能有所成绩,传出去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太子殿下当真觉得苏少侠能在宗族大会上有所作为?” “当然,你不就是因为这么想,所以才甘愿在他身上投资吗?”太子转过身来对着苏慕说道,“苏慕,你愿意加入本王的门下,作为另一门士出战这次宗族大会吗?” 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苏慕一下子愣住了,不由疑惑地看了一眼司徒镜,虽然司徒镜没有任何表示或是神情的变化,但苏慕能够从她的眼神读出她想要的答案。 “能够加入到太子殿下门下自然是苏慕的荣幸,只是苏慕投身司徒家在先,所以还需得到大人的首肯才行。”说罢,苏慕不顾身上的剧痛,挣扎着站起身来,对着司徒镜行礼。 “望大人首肯。” 司徒镜笑了,“我司徒家既然已经站在太子殿下身后,自然不必再分什么你我,从今日起,苏慕你便放心加入到东宫门下,赶紧去房间收拾东西吧,一会便随太子殿下一同回去,好好备战三日后的宗族大会。” “是。”苏慕看了司徒镜一眼,又向着太子和李熙寒打了个招呼,便随着方才带领自己来到此处的司徒家仆一同离开了后花园。 “今日之后,本王可以确信,镜首司天下第一抠的名号应当是骗人的了。”太子刘昶熙笑道,“连如此璞玉都甘愿拱手相让,属实不是你的风格。” “太子殿下说下了,司徒家与东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下东宫的得失才是我最为关注的。” “看来今日一行比本王预想的收获更大啊。”太子重新落座,举起了茶杯对着司徒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待到已经离开后花园很远之后,苏慕终于忍不住问司徒家仆道:“你知不知道你们家家主之前所说的门士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所谓门士,就是洛京的一些大家族玩出的一些制度。”家仆解释道,“洛京有不少有权有势的大家族,但本身不善习武,也没有宗族传承,便在每届宗族大会之前招募那些非十杰会宗族的潜力弟子作为门士来参赛。这些弟子既代表他们原本的宗族,也同时也代表招募他们的家族,算是一种变相的投资。” “可是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这些子弟不论获得什么成绩不是只对自己原本宗门的评级有影响吗?” “影响宗门评级的前提是,每届宗族大会前百强的参赛者在得到成绩之后不在宗族院内担任要职,仍然回到各自所在宗族。如若不然,就会被取消原本的宗籍,单纯作为门士和朝廷命官处理宗族的相关事务。” 关于这一点苏慕倒是有所耳闻,一般来说前百的排位基本都会被上三门的宗族包圆,极偶尔有一些中三门的潜力弟子冲到前面来。而这类弟子即使得到了成绩也不会选择继续回到自己所在的宗族,要么被大宗族招揽继续深造修炼,要么加入宗族院担任要职为朝廷效力。 而门士这种制度所瞄准的显然就是这一小部分特例了。 这些既没有后台又没有资源的弟子,如果真的天赋好到可以进入前百,自然有更进一步的机会。提前将他们招揽成为自家门士,相当于一种超前投资,毕竟在他们取得成绩之后,再想进行争取,需要付出的代价是截然不同的。 另一方面,提前招募也体现了一种信任,也会给人不同的感觉。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明白了。”苏慕说道,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 像太子殿下这样地位的人,将来整个天下都是他的,又何必参与门士的招揽,他应该完全不在意个人的得失才对啊。 从师兄李熙寒的状态来看,显然太子这些年是真的投入了很多资源在他的身上,方才看到了自己的实力又向司徒镜提出要自己也一并加入,说明太子是真的在意宗族大会的实绩的。 这行为背后代表着什么?说明太子殿下其实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有权有势,或者是他所要面对的敌人实在是太过强大了。 苏慕不由得想起了那天晚上在紫极庙地下密室的事情,眼下自己成功地与太子勾上了线,若是趁着这个机会把陈绍介的所作所为告知他的话,太子会不会出手阻止? 这样说起来,今天与太子的会面本就是王师安排的,王师不是一直反对现在立刻出手相救吗?以他对自己的了解肯定想得到,如果自己能和太子接触上,一定很可能将事情告知太子才对。 故意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和太子接触的机会? 苏慕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此时他才真切地感受到,这洛京的水是真的很深。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东宫的门客(一) 苏慕换好衣服,打点好行李包袱之后便在司徒家的大门口等待着,没过多久,便有人前来领着苏慕上了一辆等候在门口的马车。 “太子殿下呢?”苏慕好奇地问道。 “太子殿下已经先行回宫了,一会你自然就能见到。” 从司徒府邸去往东宫的路途不算太远,大约半个时辰便已经到了。一位早已等候在宫门处的士官带领着苏慕穿过大气的楼阁亭道,很快便来到了东宫的太子读书阁。 “你来了。”正伏案看着什么的刘昶熙抬起头来,看着苏慕笑道,笑容虽然仍旧是那样的如沐春风,却有着自然而然产生的上位者的威严。 “见过太子殿下。”苏慕行礼回复道 “不用多礼了。你师兄已经先行离开了,你不必担心。”太子说道,随即挥了挥手示意一旁看着的下属全部退下。 “殿下,这怕是有些不妥。”为首的士官扫了苏慕一眼,有些为难。 “怕什么,苏少侠是我招揽的门士,为王者,信字当先。”太子不以为然地说道,冲着苏慕招了招手。 “苏慕,过来吧。” 苏慕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上了前去。 在如此近的距离看着面前的太子,苏慕显得有些拘束,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苏慕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刘昶熙,想要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一些东西,太子本人却如同没看到苏慕的眼神一般,仍旧低着头仔细阅读着书简。 苏慕感觉此时的状态与之前和莫轻俞同乘马车之时有些相似,只不过那时候像太子这般满不在意的是自己,眼下角色倒是对调了过来。 那个时候的莫轻俞会想些什么呢? “苏慕,你似乎有什么话想问?但问无妨。”像是看穿了苏慕的心思,刘昶熙突然主动开口问道。 苏慕一愣,很想回复一些什么,比如问问太子为什么要招揽门士,或是直接说出跟陈绍介有关的事情,但此时又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自己不过是一个刚刚被招揽的门士罢了,若是太多话的话只会被太子怀疑吧? “你是不是想问,为何本王要招揽你做门士?”见苏慕不说话,刘昶熙便主动打开话题。 苏慕点了点头,他看不到自己此时的表情,但他知道一定十分地僵硬木讷才对。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本王想先问问你,是如何成为司徒家的门士的?” 果然是这个问题!苏慕心想道。方才离开司徒府邸之前,司徒家仆便递上了一封司徒镜的亲笔信,告知苏慕一会随着太子回东宫之后如果遇上这类问题应当如何作答。 “回殿下,我下山之前师父曾经告诉过我,如果想在宗族大会中有所成绩的话,一定要先投奔大家族门下作为门士,有了他们的支持我才有机会和那些上三门的弟子一较高下。” “那为什么是司徒家?”太子目光如炬,“司徒家数十年来几届宗族大会都从未招揽过任何门士,只是专心行商,却为你开了如此先例,这一点实在可疑。更不用说你究竟是如何解除到司徒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原本就有些不可思议。” 稍微停顿了一下,刘昶熙盯着苏慕的双眼,以不容置疑的语气接着说道:“本王想知道的信息,自己也可以查得一清二楚,但考虑到我们日后的关系,本王更希望听你亲口说出来,如果你所说有任何欺瞒,后果你应该也很清楚。” 苏慕心里一紧,镇定了一下心神,用早已编撰好的理由解释道:“回殿下,我刚入京,便听以前的旧友提起,在落雪楼内有一把名剑的拍卖,一同前去凑了个热闹。” “嗯,是乐徵姑娘的那把藏剑吧,她的大名响彻洛京,就连本王都差点没忍住想去凑个热闹。” “对,我没想到拍卖临时改为了剑术的比试,我侥幸胜出一筹得到了这把名剑。”苏慕自包袱中抽出了剑递给刘昶熙,接着说道,“没想到那场比试四海商会的镜首司也在现场,她觉得我的剑术天赋不错,剑招也很对她的胃口,便询问我是否愿意投入到司徒家作门士。” “仅仅因为一次比剑,她就认定了你?” “倒是没有那么容易,那之后镜首司让司徒家几个护卫与我简单比试了一下。” “护卫?” “没错,一个个头很高很壮实的独眼男子,一个很矮但是身手敏捷的麻子脸,还有一个蒙着面看不清样子,但是剑招奇诡很难应付。” “嗯,这个本王也有所耳闻,是江湖传闻中司徒家的三个高手,个个都有破空境的身手。” 刘昶熙说罢,苏慕心里倒是忍不住吓了一跳,这个司徒家果然深不可测,除了一个超凡境的隐士老祖以外,破空境的江湖高手竟然都只够资格当护卫。 苏慕压下了心中的震惊,按照写好的剧本接着说道:“当然,三位高手都没有拿出全部实力,而是压制了修为和我比试,可能我在剑招理解上比较有优势吧,侥幸胜出半分,那之后镜首司便同意收我入门士了。” “厉害,就算压低了修为,武学功底和打斗经验还在,比剑招你竟然还能胜出半分,果真是天妒之才。”太子发自内心称赞道,“之后你便一直留在司徒府邸吗?” “没有,镜首司先是派人将我安排在四海客栈内小憩了一晚,第二日才整理好了一间别院供我休息。” “在此之间你就一直待在四海客栈?她没有再找过你?” “回殿下,其实那日在落雪楼,除了镜首司之外,幸得莫家二少爷莫轻俞的赏识,他也同样向我发出了邀请,因为答应了镜首司在先,因此我便婉拒了他,可他却表示即使不当门士可以以平辈论友,第二日还邀请了我去城郊踏青。” 说到这里,苏慕略微有些迟疑,到目前为止苏慕所说全都是司徒镜在信上所交待的内容,再之后有关紫极庙之下所发生的事情,苏慕此时还有些犹豫是否要立刻告知太子。 “没有别的了?”见苏慕的话语戛然而止,太子直接问道。 “没有了。”苏慕想了想,认真地回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东宫的门客(二) “原来是这样,本王明白了。”刘昶熙原本有些前倾的身体重新靠上了座椅背,像是在思考些什么,眉毛也皱在了一起。

并不习惯谎,苏慕心里多少还是发慌,但靠着意志力他还是克制了自己的表情,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也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心虚。

过了许久,刘昶熙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好,本王没有其他疑问了,现在轮到本王回答你的问题。”

“首先便是你可能最关心的问题,像本王这样权势的人为何还要招揽什么门士。”

早在三年多前,得知刘昶熙顺利化解两国战争,甚至让全部宗族远征队的弟子都平安归来之时,苏慕的心里就对这位传奇般的皇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战争时期作为皇子亲临前线,此为勇。

仅仅耗费极代价便顺利化解两国矛盾,此为智。

如此智勇双全的皇子如今又顺利登顶成为太子,这样的人却还要不断招揽中宗族作为自己的门士,确实让苏慕非常想不明白。

如果莫轻俞招揽自己是为了在莫家重获话语权,从而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的话,那刘昶熙已经登上了太子之位,是名正言顺的下任帝王,又为何要着眼于在中宗族中发展势力呢。

“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本王所掌握的力量还不够,莫保住王位,就连自保都有些不足。而大宗族内完全铁板一块,虽然他们之中有对图南忠心的,也有意图不轨的,但二者共同点便是都有身为十杰宗族的自尊,这种自尊不允许他们自降身份直接为本王效力,因为本王的理念触及到了他们的利益。”

“所以,本王就只能从像你和熙寒这样的中三门以下弟子中挑选战力了。”

“可是殿下乃是当朝太子,即使是十杰会的宗族,也要受朝廷的管辖,他们怎么会拒绝效忠殿下呢?”苏慕十分不理解,即使陈绍介作为左相权势滔,毕竟刘昶熙作为太子才是正统,像莫家这样的宗族真的会弃太子而选择陈绍介吗?

“这是因为,本王和之前宗族院的那些人想法不同。”刘昶熙义正言辞地道,“本王以为,宗族再繁盛,归根结底心中必须保持着大义。习武之人练武不该只是为了出人头地行走江湖,更应该保持着对国家的责任。”

“三年多前文景和图南爆发冲突呢,局势一度十分紧张,结果呢?那些十杰会上三门的宗族为了保全自身利益,竟然选择将责任推卸给中三门以下的宗族。明明自己享尽了各种资源优待,轮到承担责任的时候却为了自身利益躲在中宗族的后面,充分显示了他们的心胸和抱负。”

“在本王的图南国内,宗族应该是为了国家而存在的。”

“这些年本王接手宗族院之后,便一直专注于削弱这些大宗族在宗族院中的势力。拔掉了他们不少羽翼,便等同于将他们逼到了对立面上,自然就更没有人愿意与本王站在一起了。”

苏慕沉默了,当初知道大宗族们自己不出战而是要求像寒山剑宗这样的中宗族派人去战场,苏慕自己也是十分愤怒,所以他此时格外能够理解太子的心情,却万万没想到刘昶熙是个敢想敢做之人,竟然真的敢公然对抗大宗族。

与太白殿一家独大的文景国不同,图南国朝廷与上三门宗族之间的关系一直是错综复杂相互联结的。

数百年过去,在比拼年轻弟子水准的宗族大会中,十杰会的排位几乎从来没有变化过,正是因为朝廷给了十杰会本身过大的权益,让他们得以自如地将整个国家最优秀的弟子都挖入自己的门下。而在宗族大会中名列前茅的大部分弟子又可以通过在宗族院中担任要职反过来帮助自己的宗族。

再加上数百年的各种珍宝法器积累,宗族之间的差距越拉越大,几乎是不可撼动。

这不仅是赋和实力的问题,更多在于一种互惠互利的潜规则。

而眼下太子刘昶熙想要打破这层潜规则,其所要面对的阻力自然也是可想而知的。

除了那些大宗族以外,不少朝廷内的既得利益者也一定会站出来阻挠。

如果之前宗族院的总司陈绍介走的是亲和派路线的话,那么太子刘昶熙无疑便是激进派了。

刘昶熙如此坚持的原因也已经得很明白了。

朝廷帮助宗族获得优秀的人才,所有的选拔制度也是更偏向于大宗族的,二者共同努力才造成了上三门的统治越来越牢固。而宗族的强大也代表了图南国的国力和门面,当真正可怕的外敌入侵之时,这些顶尖战力本也应该有义务站在保家卫国的最前沿。

可他们却选择了逃避。只想着索取,却不想承担,这才是令刘昶熙下定决心要实行改变的原因。

而这种改变就必然会将现有的大宗族们逼到刘昶熙的对立面去。

苏慕此时才算知道,为何莫家要冒下之大不韪选择加入到左相陈绍介的卖国行列中去。

如果被太子刘昶熙顺利继位的话,这些十杰宗族的日子一定会相当不好过,他们身为十杰一员的地位也会受到其他宗族的冲击。

“可是,太子殿下您如此激烈的手段肯定会引来更加激烈的反抗,现在这个时间段是否有些不妥?”苏慕思索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

“看不出来,苏慕你虽是江湖中人,对于这庙堂之事却也很是敏感?”刘昶熙惊奇道,“的确,最近十杰会宗族内的人已经完全不和本王来往了,宗族院内也已经泾渭分明地形成了两个阵营,本王和保守派的左相之间的斗争已经明面化。”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次宗族大会和宗族盛典期间,应该就会迎来矛盾的最高峰。”

苏慕凝视着太子,这个没比自己大太多的年轻人此时的表情极为凝重,可以想见他所面临的压力会有多大。

“这就是为什么,本王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在宗族大会开始前为自己积累更多的筹码,你的加入固然可喜,但你身后司徒家的支持才是更让本王看中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东宫的门客(三) 看着太子如此实在,苏慕一时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只好悻悻地点零头。

“当然了,如果仅仅是这样,本王倒也没必要强揽你入我门下,之所以会选择这么做,还是因为王之彦对你的评价。”

“就是宫廷首席侍卫大人?刚才发出威压的那一位?”

“没错,就是他。王之彦是谁你可能不知道,他不仅是当朝宫廷首席侍卫,实力达到了破空境巅峰,更重要的是,他是图南三大超凡境之一,冷锋剑圣王之煜的儿子。”

“自跟着父亲习武的他自然见多识广,这些年在宫廷里他也算调教了不少人。而就在刚刚他对本王,你是他见过的人中赋最高,意志力最强的。”

刘昶熙摊了摊手,无奈地道:“他话都到这个份上,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本王出言将你招揽过来。”

“这,我倒真的没有想到,王之彦大人会如此评价。”苏慕此言出自真心,刚才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在王之彦的气场压制下勉强保持站立而已。

“本王相信他的判断。他不仅实力很强,看人也是一绝,其实早在看到你的瞬间他便已经相中你了。”刘昶熙解释道,“看你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解,其实从你的面向,步伐,身上的气息,王之彦已经大致将你的实力摸得差不多了。没想到你如此年纪竟然就有观海境巅峰的实力,作为一个中三门宗族的弟子实在有些惊人。”

原来观察从那个时候便开始了吗?苏慕心想,“可是太子殿下,我不明白,您招揽我作门士的目的仅仅是希望我能在宗族大会中得到一个不错的成绩吗?您应该也知道,十杰会宗族内最出色的弟子们都已经达到气虚境了,您真的觉得我有机会战胜他们?”

这是苏慕最好奇的一点,他身上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古怪剑鸣,比如两个太白真意和太白十八剑,这些都是苏慕的底牌。但刘昶熙和王之彦却是不知道的,如果只看真气境界的话,自己与那些顶尖弟子应该并无可比性才是。

刘昶熙忍不住点零头道:“你很聪明,比你师兄要更聪明。对本王来,如果能取得好成绩的话自然是最好,如果取得不了,也还有其他任务需要你在宗族大会过程中完成。”

“是什么任务?”苏慕问道。

“这次宗族大会和过往有些不同,宗族大会结束之后进入十强的弟子会代表图南国参加随即巨型宗族盛典,与全下的一众好手一起角逐下第一宗的称号。”刘昶熙并没有直接回答苏慕的问题。

苏慕点点头表示清楚,这也是为何洛京近日会变得如此热闹的原因。

“宗族大会共分为两轮,第一轮是由宗族院发布的任务,对全部参赛者进行初步的筛选,第二轮才是自由比试阶段,而自由比试的对阵也是由宗族院负责发布的,这部分人手本王都已经换成了自己的心腹。”

“因此,只要本王想,至少应该也可以保你进入前十强,获得一个参加宗族盛典的资格。”

“这...”苏慕显然没想到刘昶熙会如此直接地将这等机密之事告知自己,“这不是在作弊吗?”

“确实是作弊,如果可以的话本王也不想这么做,但本王信奉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这也是无奈之策。”刘昶熙缓缓踱步到了窗边,望向了窗外,叹了口气转向苏慕接着道。

“按照之前所约定的,宗族盛典会在长乐宫前的大平台之上举校到那时,包括父皇在内,各大亲王,重臣,乃至东洲其他各国的皇室都会齐聚一堂观摩这场盛会。对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奸臣贼子来,这便是最适合发难的时机了。”

“可是殿下,”苏慕马上产生了一个疑问,“若是按您所,到那时候在场一定有大量其他国家的皇室,如果左相等人要向你发难的话岂不是会伤及无辜?”

“如果某些奸臣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本王的话,那便可以得通了。”刘昶熙道,“这部分内容属于极密,本王现在将其告知了你,那么你在宗族盛典顺利结束之前就不能离开本王身边一步了,你明白吗?”

“我知道。”苏慕马上躬身行礼道,他还不清楚自己跟随着刘昶熙到底会给到灵犀姨娘什么样的帮助,但既然王师等人没有进一步的吩咐,那便先随机应变好了。

“到了那个时候,除参赛者以外,便只有各国皇室的贴身侍卫可以进入大殿之内。而像王之彦这样级别的高手一定会是被重点关注的对象,所以这个任务只能交给你来执行最不会引人耳目。”刘昶熙接着道。

“任务的具体内容我会在宗族盛典之前再告知你,在那之前你必须想尽办法进入到十强之中,虽然本王可以在签位对阵上助你一臂之力,但到了真刀真枪的比试之中还是得靠你自己。”

“原本本王是要将这个任务交给你师兄李熙寒的,现在有了你之后,成功的把握又要更大了。”刘昶熙走上前来拍了拍苏慕的肩膀道。

“只需要我进入宗族大会的前十强就可以了是吧?”

“没错,这样你便有了进入宗族盛典会场的资格,当然,若是能进入前三顺位会更好,得到进入翰林院观书感悟学习三的资格,到宗族盛典之时执行任务自然就更有把握。”

归这么,但刘昶熙可不会指望苏慕可以进入前三。刘昶熙很清楚十杰会宗族中年轻一代的怪物们有多可怕,据暗部搜集的信息显示,丁若言秋暮风临莫轻等人都是气虚境的实力,指望苏慕击败其中任何一个都有些不太现实。

“只要能够进入前十便已经算是成功了,这些日子本王也会让王之彦多指导指导你,给予你一些资源上的帮助,争取在宗族大会开始之前将状态调整到最好。”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东宫的门客(四) 刘昶熙没有再多说下去,只是吩咐下人将苏慕领去他住宿的地方。 待苏慕离开读书阁之后,王之彦也自刘昶熙桌案之后的卷帘内走出,刚才太子与苏慕交谈的全部内容王之彦都听在帘后听得一清二楚。 “之彦,你怎么想?”刘昶熙问道。 “他的实力很不错,应该比李熙寒更值得期待才对。”王之彦认真地说道。 “他的身世查清楚了吗?” “暗部有消息了,确实如他所说,是寒山剑宗的登记弟子。他入京后的行程也已经查清楚了,全部都如他所说的一样,没有什么差别。只是” “说下去。”刘昶熙凝视着王之彦的眼睛,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是关于熙寒,我担心这样他会有些特别的情绪?” “之彦,本王印象中的你倒不像是这么心思细腻的人。”刘昶熙惊讶地笑了,显然对王之彦说出的话语感到十分新奇。 “这三年来一直是由我来负责指导李熙寒的,他的努力和拼命我也是看在眼里,比起宫廷内那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不知道好上多少,为的只是能报太子殿下的知遇之恩,能够为太子殿下排忧解难,眼下恐怕” “就算这次不行自然还有下次,想要为本王做事的机会还多得是。”刘昶熙说道,“再者,他也还是可以参加宗族大会,只是不需要他来执行这个任务了。我们都清楚这个任务有多么危险,即使成功了,也基本可以算是九死一生,他自己也很清楚才是。” “正因为他很清楚,所以才会更加困扰。那位苏慕和他之间的感情似乎也很深,他好像也不太愿意让苏慕接替自己来完成这个任务。” “这简单,还有三天时间,只要他能在这期间胜过苏慕就可以了。”刘昶熙不以为然地说道,重新在案边坐了下来,接着说道。 “不说这个,我吩咐的事情蓝辞安排了没有。” “都安排好了,大皇子,二皇子,左相那边都已经加派了人手和眼线,最近几日有任何的动静都会第一时间报告回来。” “明白了,那便等蓝辞那边的消息好了。”刘昶熙喝了口茶,因为茶水有些烫嘴,不由啧了啧舌,“距离群蟒出洞的日子也没几天了,到时候还得看你和冷锋大人的了,这几日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吧,有空指点指点苏慕,就不要四处走动了。” “知道了。” 另一方面,司徒家后花园。 “事情怎么样了?”王师自虚空中出现,将正在独自饮茶的司徒镜吓了一跳。 “王师,您别一直这样一惊一乍的行不行?这样真的要吓死我了。”司徒镜忍不住抱怨道,“苏慕已经引荐给刘昶熙了,我也按照你和长公主殿下吩咐的那样代表司徒家答应加入太子的阵营了。” “嗯,这样便好了,一切都如我们所计划的一样。” “王师您有没有想过,如果长公主殿下知道你主动把苏慕推入了火坑,到时候她会怎么做?” “我大概想象得到。”王师淡然回答道,“不过无论她发多大的火,这件事我都还是要做,不如说我一开始就想好了要这么做了,有任何后果我都可以承担。” “我其实真的不明白。”司徒镜站起身来凝视着王师问道,“您是陪着长公主时间最久的人,也是她身边最信任的人,您应该很清楚她为何会变成今天这样。” 仿佛回忆到了什么似的,司徒镜深深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们都很清楚,长公主为何要回来复仇,冒着如此之大的风险也要做这件事。如果苏慕在任务中出事了,即使她最终实现了目标,您确定她不会因此陷入到更深的自责和痛苦之中吗?” “我知道,”王师说道,“但与任务成功相比,任何人的性命都不是不可牺牲的,包括我在内。我们都知道苏慕是一个绝佳的棋子,不会引起刘昶熙的注意,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用?” “即使她会恨你?” “这些年来我不断地试图让她从仇恨的漩涡之中走出来,但最终都失败了。即使在看到苏慕的时候她短暂地露出过从前那个天真无邪的样子,但很快也恢复如常。苏慕的母亲青珏的死对她来说打击太大了,刘定瑞,杨瀚初,大雪山,这些都逃不过。她恨的人已经够多了,也不多我一个。” “即使她真的实现了目标,等待着她的也只是无尽的空虚而已。” “那时候的事情,等真正实现了之后再说吧。灵犀早已经想通了,一切仇恨的根源她也很明白,现在她所做的事情不完全是为自己,也是为了整个天下不再出现类似的悲剧。” 司徒镜沉默了,她从王师的眼中看到了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痛苦。 是啊,还有谁会比自小看着灵犀长大的王师更懂她心中的悲痛呢。 “您心中有数就好了,为了实现长公主的目标,司徒镜一定也会不遗余力倾尽所有,只为一个长公主所期待的盛世。” “嗯,还好有你在,省去了我们不少功夫。”王师的眼神中少见地蕴含着感激,“不过,距离我们的第一阶段目标也差得不远了。” “长公主人现在在哪里呢?您不用陪在她身边保护她?”司徒镜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赶忙问道。 “去做最后的检查了,放心,她很安全,而且现在的她也早已不是需要保护的孩子了,她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强大得多。” 司徒镜笑了笑,转过身来对着一直站在身后的高冷女子说道:“华,你跑一趟,去长公主身边,确保她的安全万无一失。” “知道了,小姐。”名叫华的女子领命,一个闪身,很快便消失了身影。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谨慎,任何微小的潜在风险都十分注意。”王师看着华消失的方向,笑着说道。 “谨慎是一个成功商人必备的素质之一,”司徒镜看着王师,语气却是冰冷了很多,“而且,这并不是出于谨慎,只能说明我比起王师您来更看重长公主殿下的安全而已。” “或许是吧。”王师没再说下去,蓝光闪过,他的身影缓缓地遁入了虚空之中。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大赛将至(一) 刘昶熙为苏慕安排的住所并不在东宫之内,也不和师兄李熙寒一起,倒是距离宗族盛典的举办地长乐宫不算太远,据带苏慕前去的士官所,这是太子为了让苏慕能够提前适应宫殿周围的环境。 这两日宫廷侍卫王之彦经常前来指导苏慕的剑技。 通过之前的气场压制,王之彦知道苏慕意志力很强,真气境界也大概在观海境巅峰左右,与气虚境相差不远,但真气境界需要长期的积累无法速成,能够在两日内有明显提升的便也只有战斗的状态了。 最开始王之彦的打算是压制真气修为只与苏慕比试剑技,为其增加实战经验的,但他很快便发现这样的训练有些行不通。 一般长期居于宗族内修行之人也许实力不俗,剑技高超,修为也不低,但总会因为缺乏实战经验和对剑招的深刻领悟而在真刀真枪的比试中出现慌乱。 但苏慕完全不同,他本身对于剑技的理解和领悟可以是炉火纯青,即使王之彦自己与其相比也不敢言胜。更可怕的是,苏慕的实战经验似乎极其丰富,在切磋比试的过程之中王之彦不断袭杀苏慕的各个死角,却都能被其第一时间完美化解。 这临场应变力简直太可怕了。 王之彦本以为自己当日对苏慕的评价已经很高了,但与苏慕接触了还不到两,他才发现自己还是有些看这个少年。 这个少年的一招一式几乎都充满了灵动,完全不是照本宣科般的一板一眼,每一次出剑的时机和角度都有着自己独到的理解。对于王之彦的剑招也有着非常明显的预判和极好的应对。 王之彦开始认真地怀疑起了暗部传来的信息是否属实,要这是一个在宗族之内苦修十七载从未经历过杀伐的少年也未免太不切实际了,他的每一剑都在告诉王之彦自己的战斗经验有多么丰富。 招招奇诡,直逼死角。若非王之彦真气境界胜过太多得以在速力上完美压制,纯拼剑技自己竟然都有些不担 更可怕的是,王之彦发现苏慕的一些剑招竟然和自己所修习的冷锋剑诀有一些异曲同工之妙。 明明最开始比斗的时候还没有这种现象,难道这个家伙只是和自己练习了几次,便将自己剑招之中的精华部分吸收学习了过去吗? 当王之彦将自己的发现告知太子刘昶熙的时候,刘昶熙显然也是吃了一惊。 刘昶熙知道苏慕的实力很强,在剑技上面的赋比起李熙寒来要强上许多,但也绝对不敢相信居然能够强到这个地步。 这可是王之彦,宫廷首席侍卫,冷锋剑圣的独子啊。能让王之彦评价赋如此之高高,这得是怎样的奇才? 但是和王之彦的想法完全相反,在得知了苏慕的真实实力之后,刘昶熙反而彻底打消了苏慕可能是外人安插的奸细这一想法。 苏慕出自寒山剑宗,这是有据可查的。他就真的只是一个二流宗族的弟子而已。 拥有如此恐怖赋的孩子,还出身在清白的二流宗族,若是真的被某方势力发现,绝对自己先当宝一样供起来,等着他多修炼些时日好发光发热。他才十七岁而已,就已经达到了观海境巅峰,剑技还如此出众。等他二十四岁的时候修为得到达什么程度?那时候即使不靠抽签作弊也绝对可以稳进前十吧。 这样赋异禀又年轻的潜力股送来自己这里做间谍?开什么玩笑。只要被发现一丝端倪,等着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而已。 这样的孩子很有可能能成为一个宗族日后的顶梁柱,拿来当奸细未免太奢侈了。 至此,刘昶熙真的只当自己只是运气好,遇到了这样一块不世的璞玉了。 打消了疑虑之后,刘昶熙便命王之彦将东宫内储存着的各式丹药仙宝都用在苏慕的身上,多是一些极品的静心养气活血养脉之物,多用在稳固修为提升状态,一般的气虚境高手都不一定舍得吃,此刻也是一股脑地全部交给了苏慕。 不仅如此,刘昶熙还让宫廷专门为苏慕打造了一款轻便合身的道服,内嵌了轻薄却抵御力极强的金蚕甲,全部仿照皇室标准,造价极为奢侈。 看着眼前这一大堆的仙丹金甲,苏慕算是真正理解了为什么中宗族始终无法在宗族大会中出头了。 宗族大会不仅是比弟子个饶实力,更多的是拼一个宗族的底蕴。对于那些十杰会宗族来,这样的配置应该是家常便饭,这些资源最终也都会体现到个饶表现当中去。 即使赋可以抗衡,在纯粹的资源比拼上也实在差的太远了。 这样看来的话,如果不是投入到了太子的门下,只凭自己本身的实力想要获胜确实是有些困难的,自己当初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苏慕心里很清楚,太子殿下在比赛前一日晚上才将这些东西送来,显然最开始还是对自己抱有一些怀疑的,肯定是这两日与王之彦之间的比试情况被太子得知了,让他觉得自己潜力很大,所以才愿意追加这些资源投注在自己的身上。 虽然心里通透,但苏慕也很能理解太子的做法。无论他要自己去做的任务是什么,想必一定充满了危险。站在他的角度来看,肯定需要对各方资源做好平衡统筹,才能有取胜的把握,不能随意地凭感觉行事。 更何况,即使王师没有主动提起要自己去当太子的门客,在听到了太子刘昶熙关于宗族和国家之间相互依存的那一番言论之后,也早已发自内心地认可了他。 早在三年前,苏慕就已经听过刘昶熙的大名,知道了一些他的事迹。此次前来洛京的路上又从各种街头巷尾听到老百姓们在讴歌太子的才德。 刘昶熙果然不愧是靠一己之力化解战争的纵奇才,确实是胸怀下,有胆有识。比起王位和权势,更能够将苍生社稷和黎民百姓放在心上。 并不是成为了皇帝,才让百姓认可,而是最被民心拥戴的人,才配成为皇帝。 比起自己的两位皇兄,刘昶熙无疑更好地诠释了这一点。 百镀一下“一剑爪机书屋”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大赛将至(二) 苏慕此刻已经感受到了刘昶熙的信任和诚意,一方面有些兴奋,另一方面也有些不安和犹豫。太子都已经向自己表示了诚意,那关于紫极庙地下的事情自己是否还应该隐瞒太子呢? 仔细一想,自己当初本就想过如果遇到了太子便要将左相在做的卖国之事告知于他,让太子前去阻止。之所以没能第一时间说出口,主要还是犹豫说出这件事是否会对王师和灵犀姨娘的计划造成什么影响。 苏慕自己觉得,太子应该不是站在灵犀姨娘对立面的,不然的话王师应该也不会让自己去当太子的门士才对。 从之前的反应来看,太子的门士要承担进入宗族盛典执行机密任务的职责,这件事王师不可能会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他仍然主动让自己与太子接触,通过司徒镜让自己成为太子的门士,只能说明他是希望自己为太子效力的。 不过之后会发生什么事,眼下自己只需要执行太子的任务,就等于是在帮助灵犀姨娘了。 “不然还是把这件事告诉太子吧?”苏慕手捧着金蚕甲,在心里暗道,“当晚在紫极山下,我的想法应该也已经很好地传递给王师才对,他应该知道自己有可能会把这件事告诉太子,但却完全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这应该也算是一种默许?” “也许他们自己不方便出手,但是太子的话便没有这种顾虑。” 苏慕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告知太子为好。不为别的,他实在是不忍就这么看着阿离等人就这样被当做权权交易的一部分,就此与家人天各一方。 想到这,苏慕便麻烦在屋外守着的士官帮忙联系一下太子刘昶熙,就说自己有要事要向太子殿下禀报,不一会儿士官便传来了回信,得到了太子殿下的首肯,这就带着苏慕前去东宫。 入宫之后苏慕的活动范围基本只局限在住所周围,这一趟去往东宫也是费了些时间。 像以往一样,刘昶熙仍然坐在读书阁里那张专属的圆木桌案旁,正在认真地批阅着奏折竹简。 “太子殿下,苏慕带到了。”士官抱拳行礼道。 “知道了,你退下吧。”太子抬起了头说道,随后站起了身,对着苏慕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来。 “听说你有要事找我?”刘昶熙问道,一双清秀的眸子盯着苏慕。 “是的,太子殿下,是关于左相陈绍介的事情。”苏慕回答道,随即便那晚自己在紫极庙地下密室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太子刘昶熙,包括陈绍介与莫家联合起来和庆延国进行小女孩的人易一事,以及他们预定将带着小女孩们在明晚子时之后从洛京码头坐船离开。 苏慕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有将紫极庙地下洞天的事和王师帮助自己逃走之事告诉刘昶熙,这些属于非常隐秘的事情,也不好向刘昶熙解释,还是藏着为好。 “没想到,天子脚下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有违人伦,这样的人居然是我图南的丞相!”刘昶熙听罢也是十分气愤,狠狠地拍击了一下桌子。 “他们交谈内容中提过要趁着宗族大会开幕当晚从洛京西郊的水路离开,还望太子殿下能够出手阻止这些乱臣贼子的狼子野心!” “我知道了,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刘昶熙说道,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接着问道,“对了苏慕,你说莫家也参与到了其中,还和你在那地下密室撞见了,那你是如何逃走的?” “回禀太子殿下,那紫极庙地下还有另外一处隐藏的出入口,我在打斗过程中无意间发现,这才得以侥幸逃走,那之后便一直待在司徒府邸,所以莫家才没有发现我的踪迹。” 苏慕将具体过程全部省略,只留一头一尾,听上去倒是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刘昶熙的双手合十放置在嘴边不断地相互搓揉摩擦着,锐利的眼神显示他已经进入了思考的状态之中,外界的所有影响因素都在瞬间被他全部隔绝。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太子仿佛得出了结论,先是招来了书阁外的士官低声耳语交待了几句,而后便转过身来对着苏慕说道“苏慕,我这就派人去查实这件事情,如果情况属实,这次你可就立-->> 下大功了,不仅可能阻止左相等人的交易,更加可以救下数十条年轻的性命。” “太子殿下言重了,只要能救下那些小女孩们我就已经很满足了,眼下也只有太子殿下可以帮助他们了。”苏慕诚恳地说道,语气中的真挚刘昶熙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知道了,这件事你放心交给本王,你就安心准备明日的比赛吧。今晚便会有人将初赛的内容告知于你,你必须确保做好万全准备,绝对不能出任何闪失,明白了吗?” 苏慕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之时,还是忍不住回头多问了一句道。 “太子殿下,您会怎么做,会对莫家和陈绍介下手吗?” 陈绍介这等大奸臣会怎样,苏慕倒是完全不在意,但如果太子要对莫家一并下手的话,很可能会殃及到莫轻俞。 那个真诚正直的莫轻俞这几日也时常出现在苏慕脑海中,他很担心如果莫家倒下,莫轻俞可能也会跟着遭殃。 “陈绍介的话,现在还没做好万全准备,暂时不便轻举妄动。至于莫家,虽然卖国乃是重罪,但站在他们的立场之上,会投入陈绍介的麾下也是情有可原。我不会降重罪,但等一切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十杰的名号他们是别想保住了,应该会废去修为发配边疆吧。”太子认真地说道。 太子也知道苏慕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索性直接了当地告诉了他答案。 苏慕松了口气,只要不诛九族,对他来说就还能接受。卖国通敌还能留下活口,已经是很大的仁慈了。 “那苏慕便替朋友谢过太子殿下了。”苏慕抱拳行礼道。 “无妨,如果可以的话,我本不愿意与任何宗族为敌。”刘昶熙笑着说道。 “大宗族不愿意为国效力,和朝廷本身的引导不力也有很大的关系。如果只是粗暴将他们投入到对立面,而不从根本原因上入手改变他们的观念的话,换上来的新得利者也早晚会走之前的老路罢了。”刘昶熙将双手背于身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大宗族本身是无辜的,宗族力量也一直都是图南国的重要支持,即使他们一时误入了歧途,也要以胸怀去包容和接纳他们,将他们引导回来,这才是一个君王应该做的。若是对待现在的十杰宗族都只是用权势来镇压。王室在宗族心中的地位只会越来越低。” “原来如此。感谢太子殿下解惑,苏慕受教了。”听完这一席话,苏慕对于刘昶熙的帝王胸襟已是十分佩服。 虽然并非生于庙堂,但过去三年蝴蝶仙和王师时不时便会告诉他一些史书上记载的事情。 苏慕很确信,眼前这位太子绝对是史上最具帝王心性的一位,图南国一定能够在他的领导下迈向强盛 如果最开始接触太子主要还是处于王师的旨意,现在的苏慕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想要为这位明主效力了。 ~ “之彦,这次苏慕可算是带来了一个大消息啊。本王一直怀疑三年前的图南文景之战有庆延国的影子在其中,今日可算是找到了一个印证了。”苏慕离开后,刘昶熙低声呢喃道。 这次没有人回答,王之彦此时并不在屋内,偌大的书阁之中就只有太子一人在自言自语。 “如果陈绍介和庆延国勾结的证据属实,也许不用等到宗族盛典之时,本王就有充足的力量可以将其一举击溃了。不过陈绍介这个人一向老奸巨猾,实在很难想象这次会露出如此之大的马脚,只怕这之后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吧。” “倒是这个苏慕,自从接触他之后,便不断地带来新的惊喜,你说他真的只是一个中三门宗族中的普通弟子吗?如果不是,他究竟是何方势力的人,又是如何躲避暗部的追查的呢?” “疑点实在太多了,事到如今本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也许只有到了宗族盛典开始的那一天,所有藏在暗处的势力才会一口气浮出水面吧。” 刘昶熙突然停下了自言自语,放声大笑了起来。 。手机版网址 。 第一百七十九章 终至的序幕(一) 图南国定瑞三十九年夏,六月七日,洛京东北部,垂杨谷。 这里是图南国宗族院的所在地,平日里人迹罕至,仅有宗族院的高层才被允许四处走动,如今却早已人满为患。 天公似乎也很给面子,连绵数日的阴雨终于有了片刻的停歇,虽然还是飘着细微的雨点,但云层间隐约透出的阳光还是让人感受到了一丝舒适。 空气仍旧是闷热得出奇,不一会儿在场人的衣衫便纷纷被浸湿,却不是因为雨水。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受苦于如此闷热的天气,也有一小部分不走寻常路的怪人还穿着厚厚的衣衫,让周围人看了就想远离。 风起云涌,各方势力暗中蓄势待发,备受整个图南国所有宗族瞩目的宗族大会,在宗族院监事,当朝太子刘昶熙的宣布下盛大开幕。 本次宗族大会适逢七十年一度的东洲宗族盛典,也就有了更多一层的意义。进入图南风华榜十强的宗族弟子,将自动获得代表图南国征战六月十日开始的宗族盛典的资格。 而若是能够在宗族盛典中进入东洲风华榜的十强,便可获得进入太白殿静心堂观摩三道太白真意的资格。感受举世无双的登仙境,太白剑仙所留下的无上真意。 无疑是一个令整个东洲所有习武之人心驰神往的奖励。 而对于图南国来说,此次宗族大会的阵容也是前所未有的强大。 据民间组织的不完全统计,本次宗族大会整个图南国共有超过三千名的弟子参赛,其中修为最高的为惊雷剑宗的丁若言与太极剑宗的秋暮,二人都已经达到了气虚境巅峰,距离羽化破空也相差不远,创下了历代宗族大会的最高纪录。 另一方面,因为宗族院监事刘昶熙近年来的改革,本次宗族大会从选拔制度到最终奖励全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密密麻麻的宗族子弟人群面前是不久前刚刚搭建完毕的大气宽敞的比武擂台。此刻太子刘昶熙和一众宗族院管事站在擂台旁边的高塔之上,正通过真气扩音向着台下各个宗族前来参加比赛的子弟们宣读比赛的相关信息。 具体变化主要有三。 其一便是额外设立了初赛制度。 以往的宗族大会大多是直接进入擂台赛,而今年因为适逢宗族盛典,参赛人数比起往年足足多了一倍,在前任理事陈绍介的提议下,宗族院便决定先通过为期一日的初赛进行简单的筛选,只留下三分之一左右的参赛者进入擂台比武的环节。 其二便是对仙器法宝的限制。 以往宗族之间的对抗是被允许使用独门法宝的,例如惊雷剑宗的雷鸣珠,太极剑宗的两仪符之类的强器。后来发现,这类法器虽然威力极其强盛,但对年轻弟子来说操控起来也实属不易,经过整个宗族院研究决定,还是认为这类威力强大的仙器不应该出现在年轻弟子的比试之中。 其三便是对各类邪法妖术的禁止。 在过往的两届宗族大会之中,都出现了使用西域异族邪术强行提升自身实力,或是使毒对他人下手的现象,这显然违背了武道公平的原则,在这次宗族大会中也被明令禁止,如有违反,当场取消资格,所在宗族也必须从图南国除名。 “今日前来的各位,相信都是我图南国精英中的精英。你们是因为有国家和宗族对你们的培养,才得以有今日的成就和修为,希望你们也能时刻记得,实力便意味着责任,想要索取,就要先承担。图南国虽不像文景一样,是以武证道的国家,但宗族的实力是一个国家赖以生存的重要支撑。今日踏入宗族大会之时,你们代表的是自己,是宗族,日后踏入江湖,游历天下之时,不要忘记你们来自图南。” 刘昶熙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并不激烈,但却有一种振奋人心的力量,让台下不少中小宗族的参赛子弟都不由得热血沸腾。 而有些宗族的弟子们虽然心里不屑,却也并不会将其随意表现在脸上。 苏慕看着擂台之上的刘昶熙,心里也不由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刘昶熙与他促膝长谈的内容到现在还会经常浮现在苏慕的脑海之中。 这是一位真正有担当有抱负的明君,真希望图南国可以在他的带领下越发的繁荣昌盛。 除此之外,苏慕还注意到,今日前来观赛的人里,除了太子刘昶熙以外便不再有身份显赫之人了,尤其是十杰会宗族的老一辈们,似乎都没有到场。想来可能也是觉得凭自己宗族的实力,绝无可能初赛都过不了吧,所幸等到最终的擂台比试之时再去观战就好了。 在刘昶熙的身边除了一直跟随的宫廷侍卫王之彦以外,便只有一群身着黑衣的宗族院管事了。这些管事全程神情冷漠,对刘昶熙所说的话也毫无触动,仿佛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才置身此地的。 “这样的明主在宗族院里却是如此的不得民心?看来好几年过去,太子殿下还是没能彻底掌控宗族院啊。”苏慕忍不住想。 “请所有参赛者注意,一会便会在垂杨谷西边大门处发布初赛的内容,请各位参赛者现在前往那里集合!”一个宗族院的理事自走上擂台,声嘶力竭地喊道。 按照太子殿下的要求,苏慕并没有打扮得太过显眼,还是混在了中小宗族的人群之中。 初赛的内容苏慕已经知道,内容本身不难,只是为了筛选能力不够的参赛者而已,但若是太早地在其中暴露实力,只怕会引来大宗族的围攻。 刘昶熙今早也特意向苏慕强调了这一点,无论如何在初赛中不要引人耳目,快速完成任务就可以了,不要与大宗族过早地起冲突。 苏慕只在内衬里套上了刘昶熙送的金蚕甲,却并没有穿宫廷专门设计的侍卫服,还是穿上了一直压在包袱最底部的寒山剑宗的道服。 对于苏慕来说,还是穿着寒山剑宗的道服让他更安心。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无论以后去向哪里,这一点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而且这次等待着自己的是巨大的挑战,三年之约,太子的任务,姨娘的目标,诸多不确定的因素交织在一起,注定不会是一场简单结束的比试。 “慕哥!” “师弟!” 人群中有人呼喊道,苏慕抬头一看,正是音羽和李熙寒二人。 苏慕不由笑了,差点忘了,自己可不是孤身一人,还有师兄和师妹陪在身边呢。 “慕哥你这几天去哪里了啊?我在四海客栈都快无聊死了,一直找不到你,问客栈的人也说你有事出去了。”音羽的表情很不开心,显然对苏慕这几日的无端消失非常不满。 “这个说来话长,你可以问四师兄,他比较清楚。”解释起来有些困难,苏慕赶紧将问题抛给了李熙寒。 “四师兄,到底怎么回事啊?”音羽转过头来问道,“之前看你传信到寒山说你和三师兄已经加入到太子殿下麾下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参加这次比赛呢。” “啊?额,这个嘛,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但后来我还是决定想以寒山弟子的身份参与一下,毕竟人生就这一次的经历嘛。”李熙寒回复道,“至于苏慕,他已经被太子殿下招为门士了,除了寒山剑宗以外,还要代表太子殿下参加这次宗族大会。” “代表太子殿下?”音羽有些吃惊,王师根本没和她提过这件事啊,几日不见而已,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 第一百八十章 终至的序幕(二) 李熙寒将与苏慕在司徒府邸重逢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一下,音羽这才明白,原来是太子殿下看中了苏慕的实力,想要让他代表自己参赛,算是一种提前的招揽。 “原来如此,那三师兄呢?他在哪里,没来参加这次宗族大会吗?”音羽追问道,苏慕也十分好奇,这两日一直没找到机会询问李熙寒,眼下音羽倒是代为问了。 “是这样,最开始太子殿下从上万的宗族远征队中选择了三百人加入他的麾下进行培养,但其中大部分人要么受不了训练的艰苦退出了,要么便已经加入了宗族院和暗部,只有极少数人被当做核心力量一直跟随着太子,我和三师兄就是其中二人,也是那批人里实力最强的两个。”三人一边向着指定的垂杨谷西门走去,一边聊着。 “王之彦大人的训练真的很辛苦,每天躺回床上的时候全身的筋骨都在剧烈地抽痛,但我们来还是支撑下来了,因为我们也想成为寒山剑宗的骄傲,不想一直躲在苏慕师弟的后面。” “四师兄,你这是哪里的话。”苏慕有些诧异,没想到李熙寒竟然会这么想。 “我们是认真的,师弟,自从你治病回来之后,宗里人都发现你的笑容比以前少多了,以前的你虽然性格内向不怎么说话,但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练剑的时候也都带着笑容,可蝴蝶谷回来之后,你便一直板着脸,只是专注练剑,和我们的交流都少多了。” “那是因为” “我们其实都知道,肯定是掌门师父对你倾注了太多的期望,你是整个寒山剑宗崛起的希望,又早早被师父定为下任掌门,这压力自然是很大的,你和师父的赌约音羽也告诉我们了。” “对不起啊慕哥,师兄他们一直追问我,我实在瞒不住。”音羽很是抱歉地说道 “从那时候起,我和三师兄便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成长为一方强者,决不能一直躲在师弟你的羽翼之下,连保护宗门的力量都没有。也正是抱着这个想法,我们才能够在如此艰苦的训练里坚持下来。” 看李熙寒讲述时候脸上的表情,便可以大概想象得到他究竟经历了怎样严苛的训练了,只怕从训练量上来说是一点都不输给自己和音羽才是。 “那后来呢?三师兄他去了哪里?” “后来有一次,太子殿下把我们两个召集过去,告诉我们有两个重要的任务需要我们去做,其中一个就是留在洛京继续修炼,备战宗族大会争取进入十强,另一个便是去往大陆的极东寻找什么东西。” “太子殿下说了,大陆极东的任务虽然很重要,但是历时极长,而且极其危险。我和三师兄都知道彼此的性格,肯定都想对方留在洛京,自己前去。但后来三师兄趁我睡着之时主动前去找了太子殿下,当夜便直接出发了,什么信息也没有留下。” “从那之后,我也就再也没有见过三师兄了,距离现在也过去了一年有余。” “原来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苏慕惊讶道,“对了四师兄,这几日你去哪里了,我怎么没有在住所附近见到你?” “自从太子殿下选择让你代替我完成那份重要的任务之后,我就一直待在洛京城郊的客栈之中,等待着宗族大会的开始了。”李熙寒无奈地笑道,“本来,我的天赋自己也很清楚,无论怎么努力,总归还是比不了你的,对于太子殿下的选择也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由自己去完成这个任务。” “为什么?你知道任务的内容吗?”这是眼下的苏慕最好奇的事情,太子刘昶熙说过,如果自己可以顺利地进入图南风华榜十强,得到宗族盛典的参赛资格的话,会在宗族盛典开始之前再告诉自己详细的任务内容。 这个如此神秘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最近两日苏慕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具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太子殿下本来就觉得我进入前十的几率不大吧,并没有更多地告诉我。”李熙寒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我只知道,这次任务十分凶险,几乎是九死一生,师弟你千万要小心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了师兄,一定会的。”苏慕应道。 三人结伴前行,一路向着西门前进。因为参赛人数众多,路上难免有些推搡,苏慕谨慎地护着自己身上的青霜剑以及内衬中的太白真意匣子,防止被人顺手牵羊。 苏慕和音羽相互讨论着之前独立特训的内容,原来音羽是被王师带到了一个名为白帝城的地方,在那里专门找了一个实力很强的女性师父为音羽指导修行。 男女有别,无论是身体柔韧度还是出剑的力度角度都有不同,同性之间作为师父指导一定效果更好。而且据音羽所说,给她找的这位师父虽然精神上有些问题,时常迷迷糊糊的,但个人实力却是一绝,无论剑术还是身法都很强悍,对雪山真气的掌控更是已入化境,音羽跟着她练习了几个月,便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你现在的真气境界怎么样了?”苏慕突然问道。 之前分别之时音羽音羽便也已经迈入了观海境中期,如今数月过去,只怕早已更进一步,说不准都要追上自己了。 “你猜呀!给你两次机会!” “观海境巅峰了?” “不对!” “难道?已经气虚境了?”苏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如今还卡在观海境巅峰,上次吸收了一部分太白真意中的天地之气,修为才有了一丝长进。 虽然知道音羽在得到王师指点顺脉之后,真气修行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但这个进步速度也未免太过夸张了吧。 苏慕万万没想到,天赋超绝的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的来自同龄人的压力,竟然不是丁若言,而是自己的师妹音羽。 看着她得意的神情,苏慕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 第一百八十一章 终至的序幕(三) 一旁的李熙寒默默听着苏慕和音羽之间的对话,心里又是震撼又是苦涩。 没想到除了苏慕以外,音羽的天赋竟然也是如此之好。虽然在剑技剑招理解方面还略有不如,但在真气境界上竟然是整个寒山剑宗第一个冲到气虚境的。 不知道掌门师父得知这个消息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李熙寒有些无奈。从他很小的时候被李孟儒收养开始,他就始终不是最出色的那个。以前有大师兄李恩成压着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比自己更好。那时候李熙寒还能安慰自己大师兄只是比自己年长两岁,再过两年自己未必不能做到。 可后来出现了苏慕,现在又出现了音羽,个个都是天赋异禀的奇才。大师兄李恩成尚且还有外出游历提升自己的热情和斗志,可自己呢? 要说对苏慕这个天纵奇才般的师弟没有一点想法那是在骗自己,之前和寒山夏一同加入到太子麾下之时,李熙寒还立下过誓言,要以苏慕为目标刻苦地捶打自己,绝不甘心仅仅站在他身后,而再次遇到苏慕之时李熙寒才发现,自己这个曾经的宗内第二人,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提升实力,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连与苏慕对抗的勇气都没有了。 李熙寒毫不怀疑,虽然二人都是观海境,但苏慕想要击败自己可能依旧用不了三招。 所有这三年在苦练中培养出来的自信和斗志,全都在看到苏慕的瞬间土崩瓦解。那一刻李熙寒才意识到,自己和苏慕天生就是不具可比性的。 “四师兄,你怎么了?”注意到了李熙寒情绪上的变化,苏慕关切地问道。 “啊,没什么,就是在想一会儿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初赛任务。”李熙寒打岔道。 “早些时候太子殿下其实已经把初赛的内容告诉过我了,对我们来说难度应该不大,只需要稳扎稳打尽量保持低调应该就可以顺利过关。”苏慕压低了声音道。 三人来到了指定地点,中小宗族的位置在非常后排,只能依稀看到负责宣读初赛内容之人的身影而已。 “下面开始宣读初赛的具体任务。”宗族院的负责人朗声说道,“任务内容是,在垂杨岭山洞内寻找紫水晶。” “我们已经提前将九百块紫水晶放置在了垂杨岭山洞的深处,你们需要找到一块并将其顺利带回即视为通过了初赛。” “初赛从今日正午开始,持续到太阳落山为止。到时候还没有顺利完成任务的子弟便自动失去进入复赛的资格。” “垂杨岭洞**部结构错综复杂,紫水晶是唯一的天然光源,循着紫水晶发出的亮光才有走出洞穴的可能。” “另外,在洞**,一切抢夺紫水晶的行为都是允许的,但是不可出手杀人或是将其重伤残废,参赛者必须带上专门的器具,你的一举一动宗族院都会有所记录,一旦杀人事实成立,便视为失去资格,大家需要特别注意这一点。” “在洞穴的最深处有一处隐秘洞天,那里面存放着四块上品紫水晶,得到极品紫水晶的人便自动成为初赛的前四名,前四名-->> 的弟子在复赛半决赛之前不会提前相遇。” “知道的话便按宗族排序顺序依次上台来领取记录的器具,准备出发了。” “只是进洞穴找个紫水晶,这初赛还确实不太难啊。”音羽说道,“一共九百多块水晶,每个人只需要一块就可以了,应该能很快完成任务。” “这倒也不一定。”苏慕解释道,“太子殿下说过,这次初赛从比赛方式到具体的地点内容几乎全都是由左相的心腹来负责寻找安排的,难保他在里面动些什么手脚。” “不会吧?左相看着不像是这样的人啊?”李熙寒说道。 “四师兄,你不是跟着太子殿下很久了吗,应该知道太子和左相是死对头才对啊?” “这一点我倒是知道,但是左相看着为人还不错,总觉得应该不会在宗族大会里使什么花招才是。” “总而言之,一会比赛开始之后,我们便要一直抱团行动。垂杨岭的山洞有多达八十个出入口,我们进洞之后第一时间找到足够的紫水晶便马上离开,尽量不要恋战,以免多生是非。”苏慕低声安排道,这也是太子刘昶熙今天早上特意叮嘱过他的。 “慕哥,这个垂杨岭山洞很可怕吗?怎么看你一副很紧张的样子?”音羽仔细观察着苏慕的神情,能够从苏慕眼里看到一丝隐隐的担忧。 “倒也没有,我只是有种预感,这次初赛可能不会像太子所想的那样顺利,搞不好会有人出来捣鬼,我们一定得特别小心。” 苏慕转过身来对着李熙寒接着说道:“四师兄,到时候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咱们千万不要主动出手,尽量小心为上。” 苏慕最担心的其实就是李熙寒,虽然已经三年没见,但当年的李熙寒其实是个脾气比较爆性子也很直的少年。山洞内部本就昏暗,特别适合伏击和偷袭,对于李熙寒这种类型的人来说很容易出事。 “放心,师弟,我没事的。”李熙寒笑道,“我跟在你们俩后面就好了,以你们俩的实力,要得到紫水晶应该不是难事,到时候顺带帮我找一块就好。” “四师兄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是一个整体,都代表了寒山剑宗,互帮互助本就是理所当然。再说你的实力也很强的!”音羽安慰道。 “我的实力我心里有数,尽量不给你们拖后腿!” 不一会儿,负责记录的器具分发完毕,苏慕将这个像是名牌一样的东西握在手里反复观察着,也没能从中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看上去不像是做工有多么精巧的样子,这东西真的能记录那么多的信息吗? 苏慕很是怀疑。 “好了,所有参赛者应该都已经拿到自己的名牌了,下面便有宗族院的诸位理事带各位去到已经安排好的洞穴入口,初赛会在山中黄猿的第一声啼鸣之后开始。”台上的负责人大声说道。 “另外就是,各位都是各个宗族的精锐,还望大家在山洞内能够好好保护自己。比赛事小,性命事大。” 第一百八十二章 终至的序幕(四) 宗族院负责人最后的话中似乎有深意,一些弟子听着有些浑身发毛。也有些自身实力很强的弟子此时已经约战了起来,要比试谁能先进入洞穴最深处取得那块上品紫水晶。 “莫家两兄弟,我在洞穴最深处等你们,可别吓得不敢来啊!”说话之人是图南国排名第四的宗族,北境风家的少主风临,实力也达到了气虚境巅峰。 “哼,你还是管好自己吧,就怕你有命进去没命出来。”莫家排行老大的弟子莫轻羽反唇相讥道,他的实力比起风临来要略逊一些,但也已经达到了气虚境巅峰。 说罢,莫轻羽便意味深长地看向了身旁不远处站着的十杰会星月门弟子。 星月门中为首之人名叫平天河,是星月门的当家大弟子,实力大约是气虚境高阶。 似乎是感受到了莫轻羽的视线,平天河抬起了头回望了过去,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传递着你知我知的信息。 听完了初赛的比赛内容,宗族弟子们便朝着垂杨岭的深处进发了。很多人不断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一会比赛时的计划,当然对自身实力自信一言不发者有之,神情凝重若有所思者亦有之。 方才宗族院的那个管事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除了各个宗族弟子之间的抢夺以外,洞还有其他的危险吗?苏慕边走边想着。 经过刘昶熙的简单介绍,苏慕也大致了解这个垂杨岭的基本构造。 最开始,作为整个洛京东北部的一处高山,垂杨岭是一个极好的天然屏障,可以隔绝住北方袭来的敌人。前任皇帝在还是太子的时候便下令让宗族院总部整体搬迁到这里,顺带着便发现了垂杨岭山里的这个巨大洞穴。 经过诸多宗族院人士的不屑勘察,终于画出了一张大致的洞穴路线图。该洞穴极深,一直通到地底,共有八十六处出入口,至今还没有人能够知晓其完整构造。 洞内终年恒温干燥,空气稀薄又闷热,对进入者的体力有很严格的要求,加上道路分散,岔路极多,又有不少内在洞天,十分适合作为比赛用的野外试炼场。 正因如此,但陈绍介的心腹官员提议要将此地作为初赛的会场之时,太子刘昶熙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反正初赛不过是一场筛选而已,并不一定要决出个你死我活,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内部空间内,所有选手的举动都会受到严密的监视,举行比赛其实是非常合适的。 如果要在山洞内对人下杀手只怕是不太可能的,刚才宗族院都已经说过了,只要出手便会取消资格。要是碰上实在不敌的对手,大不了直接将水晶交给对方,再去找别的就是。 因为一人只需要一块,倒也不至于会出现恶性的伤人事件。 在这样公开透明的环境之内,难道陈绍介还能实行什么诡计不成? 苏慕不敢大意轻敌。虽然没有真正见过陈绍介,但这个敢于对自己的国家下手的狠毒之人绝对不是什么善茬,这一点苏慕心里有数。 这样想着,三人已经站到了垂杨岭其中一处洞穴的门口。按照宗族院的编号,这里是第三十七号洞口,除了寒山剑宗和其他一些中小宗族以外,十杰会内的第九席的梁家和另外两个上三门家族也同样在此处待命。 看来这便是主要的竞争对手了。苏慕心想。 如果可以的话,苏慕还是不想太快地和十杰会的子弟进行交手,虽然陈五给的情报册子和太子收集的信息当中,梁家和排行前几位的宗族相比可以说差距极大,但毕竟十杰会的底蕴摆在这里,在洞穴这样一个完全封闭的内在环境之中,不确定的因素还是尽可能地减少为好。 除了上三门宗族的弟子之外,苏慕还在人群之中看到了几个穿着十分怪异的家伙。天气极其闷热,他们却都带着厚重的头巾,衣衫也都裹得紧紧的,脸颊却是冰川一般的惨白,完全看不到一点血色,也完全没有汗液流下。 这衣着风格怎么和最开始入城的自己也有一些相像? 除了穿着以外,这些人的举止也十分怪异。苏慕身旁的宗族弟子们此时大多在相互交谈,以缓解比赛开始之前的精神压力,而这几个人却完全没有和同伴沟通的意思,从头低垂着的角度来看,他们似乎只是无力地紧盯着地面而已。 如果苏慕没有记错的话,方才在人群的边缘中应该足有上百人是这样的打扮。 “这几个人有些古怪。”苏慕冲音羽和李熙寒说道,对着这几个人指了指。 “怎么穿的这么厚啊,他们都不热的吗?”李熙寒顺着苏慕的指向望去,马上便发现了这几个怪异的家伙。 “就是,总不会他们也像我和慕哥一样,修习的是寒性真气吧?”音羽打趣道,看到这些人的装扮她便忍不住想起蝴蝶仙为她和苏慕所制作的用来遮掩面目的衣衫。音羽始终觉得虽然遮住了五官,但这样的装扮在人群之中难道不会更加显眼嘛。 “需要关注关注。”苏慕说道。 太阳缓缓爬升至天穹正中心,阳光穿过了层层叠叠的阴云,和细微的雨滴一同洒落了下来。一声高昂凄婉的哀鸣突然在山中响起,那正是黄猿宣告比赛开始的号角。 山脚下,垂杨岭宗族院营地内,太子刘昶熙听着黄猿的啼鸣,若有所思地望着山间。 “殿下,比赛开始了。”一旁的王之彦凑上前来低声说道。 “嗯,事情安排没问题吧?” “都安排好了。苏慕会和十杰会第九席的梁家分到一片区域,这一片的综合实力是最弱的。洞穴线路图也已经让他牢记了。应该不会有差池。” “洛京港口那里呢?” “也没有问题。暗部已经提前安插好了眼线,到时候就等人赃俱获。” “嗯。”刘昶熙点了点头,将整件事在脑子里再次捋了捋,不知为何,明明各个细节都已经注意到了,但他的心头总是有不安感在笼罩着。 “难道我算漏了什么吗?” 刘昶熙天生性格谨慎,他对自己的对手陈绍介也很了解,左相为人阴险,从不打无把握之仗,却在这种关键节骨眼被苏慕撞破了交易现场,这令刘昶熙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刘昶熙也怀疑过整件事是否会是一个套,但暗部给出的报告都证实苏慕所言确凿无误,再三确认过后刘昶熙也只能相信真的是左相太过心急露出了马脚。 可苏慕的存在既然已经被莫家得知,左相知道眼下被人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绝对不会毫无反应才是。 他之所以还能沉住气按兵不动,想必一定有后手。 自从苏慕告知刘昶熙人易一事之后,刘昶熙几乎一整夜没合眼,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仿佛一双无形的手在这背后推动着整件事情的发展。 “我们赶紧回宫吧。”想着想着,刘昶熙直接转过身来对王之彦说道。 “不在这等初赛结果吗?” “苏慕的实力不可能在初赛倒下,这里没什么需要关注的,我们的时间有限,接下来开始的三天一刻都不能耽误。别忘了左相一直在蠢蠢欲动,我们要尽可能做好完善准备来应对他在宗族盛典上的阴谋。” 说罢,刘昶熙和王之彦离开了宗族院的高台,在宫廷侍卫的簇拥之下扬长而去。而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一群身着黑衣之人正凝视着太子等人的背影。 其中为首之人望了望山腰处低沉的暗云,嘴角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冷笑。 。 第一百八十三章 异变的开端(一) “刷刷”上三门的弟子们一个箭步便直接冲入了洞穴,在这样一种抢夺资源的机制当中,自然是先下手为强更有优势。 “慕哥,我们也上...哎哎哎”音羽刚想紧随其后追去,便被苏慕拦了下来。苏慕一手抓住了音羽,一手抓住李熙寒,将他们二人拖到了人群最后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一群人拼了命地向着洞内冲过去。 “慕哥你干啥啊?咱们为什么不进去?”音羽好奇道。 “你看看那几个家伙,也还没有动静呢。”苏慕指着刚才那些穿着怪异的人说道。音羽和李熙寒向其望去,果不其然,这几个怪人仿佛完全没有听到比赛开始的指示,仍旧保持着头部低垂的诡异姿势,一动不动,就这么呆呆地望着地面。 “他们想干什么?难道有什么别的盘算?“李熙寒开口问道。 “有可能是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所以才不着急进去。”苏慕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怪人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大可不必费工夫进去找什么紫水晶,只需要守在出口处等待着有人将紫水晶送上门来再进行抢夺就可以了。” “不会吧?”音羽不敢置信,“看他们站的位置好像也是中三门的人,哪个中三门的宗族这么有自信,能从上三门的手里强抢东西?脑子不好吗?” 听了音羽的话,李熙寒差点没噎到,“你们两个小怪物也好意思说别人吗,你们自己不就是中三门的人?一个气虚境一个观海境巅峰,一般的上三门也拿不出这么豪华的阵容吧?”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李熙寒还是克制住了没有说出来,只是仍旧跟着苏慕一同站在最后方,等待着这几个怪人的下一步动作。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接近一炷香,这几个怪人仍旧站在原地没有动过。别说位置的挪动了,似乎就连挠挠痒磨蹭一下腿这样的小动作都完全没有,仿佛几尊雕像一般站死了原地。 “慕哥我们还得等多久,难道他们不进去我们就一直在这等着吗?” 苏慕心里也有些没底。最开始他是出于谨慎和,考虑到太子刘昶熙的提醒,没有第一时间轻举妄动,想要看看这些怪人到底是个什么盘算,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这些人居然完全没有动静,这让苏慕不由开始考虑是否要开始行动了。 然而正当苏慕打算抛下这些怪人进洞之时,其中的两个怪人却突然动了起来。他们移动的方式是极为迟缓笨重的,就这样一步一步,踏着沉重的步伐拖动着自己的身躯,与脚下的花草摩擦出沙沙的声响。 两个怪人从原本站着的位置走到了洞穴的门口,一左一右地站立着。自始至终他们的头都一直低垂着,没有抬起过。 原本紧紧挨着的五个怪人此时分为了两拨。其中三人还是站立在原地,正对着洞穴的入口。而另外令人则如同两尊门神一般站死在了入口两侧,面向石壁一动不动。 五感超强的苏慕隔着一段距离可以大概听到,两个面向石壁的怪人口中似乎正在呢喃着念叨什么。 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过诡异,看到这一幕,不只是苏慕,音羽和李熙寒也意识到此中必定有诈。 “走,我们上前看看去!”苏慕说道,走出了灌木丛,向着后排的三个怪人走去。 此时苏慕正保持着绝对的专注和十二万分的警惕,时刻提防着这几个怪人的突然发难。感受到气氛不对的音羽也握紧了剑柄,只要稍有不对便会直接出手。 靠近之后,苏慕突然自这几个怪人身上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腐臭气息,一股仿佛在街市里烂了三四天的鱼腥味也混杂其中,让苏慕和一旁的音羽忍不住有些想要呕吐。 “你们好,”苏慕强忍着不适感走上前,试着打招呼道,“敢问阁下出自哪个宗门?” 几个怪人却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苏慕的话语一般,一丁点反应都没有,而身上的腐臭味道却是越来越甚。 “请问,”苏慕继续上前,伸出左手来搭在了其中一个怪人的身上,霎时间,苏慕只感觉到自己手边的空气温度仿佛直接掉到了冰窖,一股钻心彻骨的寒意就这么将他的左手笼罩,几乎让其瞬间僵住。 苏慕大惊,果断地将手抽回,而此时这个被苏慕触碰过的怪人也终于有了反应,缓缓抬起了头,一点点露出了那张被厚厚的头巾和斗篷遮得严严实实的脸。 方才好不容易摆脱乌云遮蔽的阳光此时又被重新遮住,山间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也逐渐下大了起来。半空中一道霹雳掠过,瞬间闪烁的白光将整片垂杨岭都照得透亮。 就着强光,苏慕也终于看清了这个怪人头巾下的真容。即使对精神和意志力极为坚韧的苏慕来说,这张脸也未免有些太过骇人。 怪人面部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寸是完好的,大多都已经腐烂,却没有完全掉落,就这么藕断丝连地粘粘在了脸上,面孔中的血肉也早已凝结成了淡黑色。怪人的牙齿已经脱落完全,鼻部也几乎被削平,只剩下一双失神的深蓝色瞳孔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苏慕等人。 “啊!”音羽看着眼前这骇人的景象,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苏慕也几乎是第一时间便举起了剑,向着面前的怪人砍去。 毫无疑问,眼前这个东西绝对不是什么中三门宗族的参赛弟子,甚至于是否能称其为人都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才行。 似乎是感受到了苏慕的杀意,怪人缓缓地举起了手就这样迎了上去,一声金铁相撞的巨响过后,苏慕吃惊地盯着自己的青霜剑的剑锋。 怪人的手臂并没有如预期般被砍断,尽管苏慕凌厉的一击削下了他的不少皮肉,但各种扭曲筋脉紧密相连的骨骼还是将这一剑的威势完全消解,甚至连一个痕迹也没有留下。 一击不成,苏慕一个闪身便向后退去,而怪人却也没有立刻追击,只是用它深蓝色的双眸凝视着苏慕。 毫无波动,毫无生气,只有彻底的冷漠,就仿佛苏慕根本不存在一般。 “慕哥我来!”此时的音羽也是镇定了心神,见苏慕一击不成,马上拔剑冲向前去。 管他什么怪人,只要一剑砍了,便都一样! 音羽厉声喝道,身上气虚境的浑厚真气大盛,一道扭身的旋斩挥出寒气逼人的凌厉剑光,冲着怪人的腰间斩去。 因为动作过于迟缓,怪人显然无法躲闪,也来不及格挡,只有正面承受了音羽的一击。腹部的衣衫被彻底撕裂,一道巨大的伤口露出了里面的皮肉,但仍旧没能将怪人拦腰斩断。 音羽并没有气馁,一连挥出了十数道剑光,一剑更比一剑强势,剑速也是跟着越来越快,似乎想要一举将这个怪人碎尸万段。 “师妹别下杀手!会被取消资格的!”苏慕见状赶忙提醒道,很明显此时的音羽因为方才的惊吓有些杀上了头,剑势虽强,但真气波动却非常不稳定,几乎完全失去了控制。 在这种状态下,音羽是不能做到收放自如的。 虽然面前这几个怪人明显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但若是随意将其杀了,宗族院真的追究下来,也未免有些难做,为了避免日后的麻烦,最好还是将其交给宗族院来做处理。 苏慕的大喊将音羽从恐惧的情绪中叫回,音羽赶忙收招,镇定了心神,气息也重新调顺,退回到了苏慕的身边,咽了口口水,和苏慕一道向着面前早已被剑气彻底撕裂衣衫的怪人们望去。 怪人们仍旧伫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他们的身上大多已经满是剑气造成的伤害,惨白的皮肤被割裂,但仍旧保持了躯干的完好。也并没有倒下的迹象。 包括洞门口的两个怪人在内,全部的五个怪人都被方才的剑气吸引了注意,此时深蓝瞳孔中放出的凶光全部聚集在了音羽的身上。 “吼!”其中一个怪人的口中发出了低沉的嘶吼声,那根本不是人所能发出的声音向着苏慕三人宣告了他们的攻击意图。 第一百八十四章 异变的开端(二) “师妹小心!”苏慕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马上横剑挡在了音羽身前。 虽然音羽在真气境界上已经后来居上超过了苏慕,但实战经验和心理素质拿苏慕仍然有相当大的差距,在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之时才会有些手足无措。 苏慕一剑自上而下向着第一个冲上来的怪人头顶劈砍去。和方才迟缓的动作不同,怪人仿佛被激活了一般,一下子变得灵敏了起来,双手上举直接将苏慕这一剑硬接了下来,巨大的反冲力震得苏慕的虎口都有些发麻。 苏慕顿时大骇这个家伙,不用武器,只靠肉身就可以有这么强的力量吗? 苏慕方才没有在这个怪人的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真气波动,很明显,这个怪人只靠蛮力就接住了自己的全力一剑,这是怎样可怕的力道。 “师妹师兄,我们一起上!”苏慕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扭捏作态,他很清楚这个怪人绝不是单独一人可以应付得来的,如果连最基本的造成杀伤都做不到,又谈何将其制服。 更何况怪人不是一个,而是五个!除了最早与苏慕接触的那一个以外,其他几个怪人此时也都转向了苏慕等人,口中的嘶吼声此起彼伏,似乎随时准备扑上前来加入到战局之中。 只有集合众人之力争取率先击倒一个,才能够逆转局势。不然等到所有怪人都加入战局,苏慕等人便真的无处可走了。 想逃向洞是不可能的,两个怪人已经一左一右地封死了洞穴门口,也不能向着山下逃,众人现在还没有紫水晶,直接下山的话会被判为自动退场失去资格。 再说就算将山中所发生的的事情告诉宗族院的管事们,又有几个人会相信呢? 想要破局,还是必须靠自己的实力! 得到苏慕的指示之后,音羽和李熙寒毫不迟疑地加入了战斗之中。音羽的实力本就很强,真气十分浑厚,而李熙寒虽然不及苏慕音羽,经过三年多的锤炼身手也是相当不错,众人靠着雨点般密集的剑气压制确实让这个怪人一时间动弹不得。 看着同伴受阻,此时另外两个怪人似乎有些坐不住了,颤颤巍巍地也加入到了战斗中来,向着苏慕等人挥舞着双臂,但他们俩的移动速度还是很慢,只得拖着沉重的步子一点点地向前移动着。 苏慕在心里飞速地估算着,只要他们可以在这数息之内将眼前这位怪人先打倒,应该就可以应付之后的两个家伙。 此时苏慕也顾不得留手了,反正这个怪人压根打不死,自己之前担心音羽失手将其杀了根本就是多余的,这些家伙的早已经到了刀枪不入的程度了。 再说,他们究竟是不是宗族的参赛弟子还难说,至少苏慕自己从未听说过图南国有哪个宗族是修习如此诡异之术法的。 自从太白剑仙羽化登仙之后,整个东洲便盛行剑道,但凡正统名门大多都会将剑作为本宗的唯一正道,也只有北方和西域的极少数宗族才会选择炼体这样的“歪门邪道”。 毕竟纯粹的炼体就意味着放弃真气,而放弃真气对于剑道的影响有多大则不言而喻。 “不对劲啊,这家伙似乎一点都没有要倒下的迹象!”李熙寒第一个感受到了异样,眼前这位一直被狂暴剑气压制着的怪人尽管动弹不得,身上的衣衫和肌肤也不断地被割裂,但根本没有力竭倒下的迹象,相反身上似乎还生出了一股骇人的气息。 “不好!快躲!”苏慕超人一等的危险感知很快也意识到了不对,一股鲜有出现的巨大压迫感自面前这个怪人身上袭来,他直接停下了挥剑,一个鱼跃便将音羽和李熙寒二人扑倒,果不其然,下个瞬间,之前一直被压制着的怪人口中突然喷射出了大量散发着恶臭的黏液,将苏慕等人面前的花草树木都腐蚀得一干二净。 “好恶心,这是什么东西!”音羽吓得花容失色,尽管实力得到了提升,但心态上她终究还是个未曾经历过生死的少女,此时面对如此骇人的场面心理上也是极难接受。 而苏慕的心里更是叫苦不堪,原本苏慕是想观察一下面前几个怪人究竟有什么盘算,这才没有第一时间进入洞,早知如此不如早些跟着大部队一同进入,趁早拿了紫水晶完成任务得了。 万万没想到,这些“中三门”的怪人们,比那些正儿八经上三门的弟子们还难对付,除了肉身极为强悍以外,还不停地做出惊人之举。 没等苏慕挤出任何思考的空档,那个一直被压制的怪人见一击不中,一个猛地深蹲,随即身体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高速冲向了苏慕等人,速度快如急电,与身后迟缓的同伴们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怪人的动作突然变快显然大大超出了苏慕的预期,情急之下苏慕只有持剑横档,尽管如此还是被怪人巨大的冲击力掀飞,身体重重地撞击在了后方的灌木丛中。 挣扎着爬起的苏慕感受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滚沸腾,刚才那一下的冲击力可见一斑,可怪人很好地贯彻了趁人病要人命的策略,在撞开苏慕之后一刻都没有停顿,其中一只脚在地面用力蹬踏了一下,将地面踩出了一个大大的凹陷,强行在空中扭转了身体方向,再次向着苏慕扑了过来。 此时的怪人已经彻底暴露了他的本来的面目,骇人的外貌,残破的身体,暴露在外的筋骨显示了四肢的强韧,挥舞着的双手指甲长而锋利,纯粹一个噩梦中都不会出现的怪人。 如果这样的家伙也能称作是人的话,那对那些被人们称为异兽的生物们未免有些太过失礼了。 毫无疑问,这就是一个纯粹的杀戮兵器而已。 苏慕顾不得身上的剧痛,挣扎着站起身来,调动起了全身的真气,青霜剑深蓝色的剑身上也闪烁起了灼热的雷霆。 。 第一百八十五章 异变的开端(三) 剑起雷霆,现在苏慕已经能够非常轻松地驾驭了。将身体中的寒霜真气转化为雷霆剑气的过程短到可以忽略不计,仿佛已经成为了身体的本能。 之前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动用,是因为王师教导过他,他体内的寒霜真气乃是纯阴之气,和至刚至猛的雷霆真气其实是格格不入的,体内真气的激烈变化可能会加重经脉和气海的负担,一般情况下尽量不要使用。 可眼下显然到了紧急关头,苏慕下意识地便使出了这一招他最熟悉也是近身杀伤力最强的招式。 “喝!”苏慕一声低吼,将手中奔腾的雷霆剑气向着面前这个可怖的怪人挥砍而去。 和之前只伤其皮不动其骨的攻击不同,灌注了雷霆之气的剑身一下子变得无比锋利,直接迎上了这个怪人,怪人还是像方才一样想要用双手接下这一剑。但这一次面对威势强了数倍的剑锋显然没有了之前的从容。 苏慕能够嗅得到,怪人的双手在触碰到雷霆的瞬间,一股肉类烧焦的气息也跟着扑面而来。 触碰到雷霆的瞬间,似乎是被灼热的雷霆剑气所伤,怪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呼喊,下意识地缩回了双手,在地上不停地翻滚了起来,那双手已经彻底被烧焦萎缩,甚至看不出具体的形状。 苏慕看了看手中炸裂的霹雳剑气,之前各种剑气攻击了半天也没能对这怪人造成什么杀伤,没想到动用了剑起雷霆之后竟然没怎么费力就让这怪人失去了一双手,而且看他此时痛苦的模样,显然这雷霆真气对他还有某种不知名的克制效果。 心中大致有了数,苏慕马上冲上前去向着正在地上哀嚎打滚的怪人补了一剑,这一次直接刺向了他的腹部。 果不其然,在触碰到怪人身体的瞬间,熟悉的烧焦气息便便又一次传来,雷霆真气瞬间灼烧了怪人的身体,他的腹部大片都变得焦黑。怪人不断地挥动双臂挣扎着,但苏慕这一剑直接刺穿了他的躯体,深入地下,无论怪人如何挣扎都无法从剑的贯穿中解脱出来。 仅仅过了数息,再发出了比刚刚更加凄厉的嘶吼之后,怪人的双手无力地放下,全身也彻底地停滞不动,原本那双深蓝色的瞳孔也变为彻底的惨白。 似乎是没气了。 “慕哥?你把他杀了?”音羽看到这一幕又是欣喜又是担忧。虽然苏慕没事,但他真的下手杀了人,这样不会被取消参赛资格吗? 方才一切发生的太快,仅在电光火石之间。前一秒苏慕刚被怪人掀飞被追击,之后便使出了剑起雷霆,两剑直接了结了这个怪人。 “嗯,没办法,情势所逼,如果这个家伙真的算人的话那也没办法了。”苏慕说道,实际上他早在最开始与怪人接触的时候就没有在其身上感受到任何活物的气息,因此现在也很难说他是真的死了。 “事情还没完。”苏慕推开了音羽和李熙寒,望着两个还在拖着沉重步伐缓缓移动的怪人,冷冷说道。 眼下得知了雷霆真气对这些家伙有克制作用,苏慕心中稍定,这样面对剩下这些怪人至少有办法应对才是,不至于像方才那样手足无措。 苏慕一个箭步上前,这一次青霜剑上的剑光转化为了耀眼的碧绿色,苏慕横剑一挥,碧空影的纯澈剑气便向着其中一个怪人飞去。 苏慕使了个心眼,并没有一上来便使用雷霆剑气继续攻击,这些怪人的来历太过诡异,身上还有太多的谜团,有必要多进行一些试探和了解。 方才己方三人连续那么多剑气攻击都没能伤其分毫,这些怪人身体的弱点究竟是否只有雷霆剑气的话,苏慕想做个试验。 碧空影的剑气尽管锋利,但在触碰到怪人身体的瞬间,便仿佛泥牛入海,直接消失无踪。 这一次,在碧空影飞出剑身的瞬间,苏慕便将自己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因而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了,其他剑气伤害不了怪人的真正理由。 在剑气触碰到身体的时候,怪人们的直接将剑气中蕴含的能量尽数吸收进了体内,而与此同时,他触碰到剑气的部分身体也变得更加强韧了一些。 这些怪人们,可以吸取别人剑气中的能量! 这种邪法让苏慕想到了很久之前的阮启慎,那时候的他也是通过吸收三师叔寒山雪的功力,这才晋升到了破空境。 虽然不清楚那种吸收和眼前这种吸收是否是同一种邪法,但显然这些怪人们所使用的招式是绝对不被允许存在的邪法。 想到这里,苏慕心下稍定。这些怪人修习的是邪法,按照宗族院规章条例,其所在宗门是要被除名扫荡的,本就不被允许参与宗族大会。这样的话自己方才出手伤的怪人哪怕是死了,之后盘问起来也可以说是执行宗族院的法规条例。 图南国宗族院铁律见到使用邪法的修士,人人得而诛之。 原则问题,绝对不容质疑和挑衅。 和苏慕感受到的情况相同,被碧空影击中的怪人不仅毫发无损,身体的移动速度还快上了一分,一下子拉开了和另一个怪人的差距,张牙舞爪地冲着苏慕奔来。 既然试验已经成功,苏慕也没必要继续和这怪人拖延下去,剑身的雷霆瞬间大盛,一道潇洒的横劈,这一次直接将面前的怪人一分为二,拦腰横断处全部是焦黑的痕迹。 “看来至阳属性的雷霆真气对这些怪物的身体有着天生的绝对克制,在灌注了雷霆真气的剑招面前,他们那坚韧的身体也如同是纸糊的一般脆弱。” 苏慕不再犹豫,直接连着数道闪烁着惊雷霹雳的剑气向着剩下的三个怪人挥去,一阵霹雳的炸响之后,所有的怪人全都无力地躺在了地上。 “慕哥,这些到底是什么怪物?他们是怎么混进参加宗族大会的弟子里面的?”音羽看着一地狼藉的惨烈场面,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我不知道,”苏慕回复道,“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像这样的怪人还有很多,而且极有可能已经混进了洞穴之中。” 。 第一百八十六章 惨烈的初赛(一) 看着地上躺倒毫无生气的怪人们,苏慕也在思考音羽方才所提的问题。 毫无疑问,这些怪人们不可能是正常参加宗族大会的宗族子弟,任何一个宗族只要被发现了和邪法妖术有所关联,一定会遭到图南国宗族监察队的无情抹杀。躲着都来不及,还送弟子来宗族大会这种公开场合,不是脑子坏了吗? 如果他们不是宗族人士,那便是有人将他们打扮成宗族人士,混进了这次宗族大会。 图什么呢?苏慕很不理解。眼下还只是初赛,即使侥幸进入了复赛在擂台公平比试上也肯定会暴露,所以绝对不是图成绩,难道是对参加宗族大会的弟子们意图不轨? 苏慕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初赛是在垂杨岭的巨大山洞内部,环境本就封闭,如果目标一开始就只是图南国的宗族子弟的话,这确实是个绝佳的行凶地点。 更何况这些怪人们对一般的真气完全无视,还可以靠着将真气吸收为自己本身的力量,这种诡异的术法对于重视剑道和真气的正统宗族弟子来说是非常克制的。 哪怕是实力再强的弟子,如果真气失效了,面对如此强横的怪人们也绝对没有胜算。而怪人们大可以在一开始宗族弟子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便吸收到足量的能量,等到大家反应过来真气对他们无效之时,恐怕为时已晚了。 那时候的怪人们早已经成长到了处理不了的地步。 方才苏慕等三人对着第一个怪人攻击了没多久,那怪人的速度和力道便已经如此可怕了,如果在洞穴中吸收了足够多的真气的话,怪人们得有多么恐怖? 想到这里,苏慕整个人脸色都变了。 “你怎么了师弟,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李熙寒注意到了苏慕的神色变化。 “师兄,你知不知道,在图南国的宗族中,有哪些宗族是专修至刚至猛的阳性真气的,例如惊雷剑宗这种?”苏慕突然问道。 “这个,据我所知,应该只有太极剑宗的两仪真气,惊雷剑宗的雷霆真气和风家的罡气算得上是至刚至猛的阳性真气吧?其他的宗族也许也有一些,但从真气本身的品质来说肯定是不及这三家了,毕竟这可是十杰会中排名前三的庞然大物啊。” “只有排名前三?”苏慕瞪大了眼睛,一个可怕的预想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在他的脑中生成了。 “我们必须得抓紧了,马上进入到洞穴之中!不然会发生非常可怕的事情!”苏慕一声大喝,直接转头奔向了洞穴。 “慕哥,等等!”音羽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苏慕突然反应这么大,只有跟在他身后一并冲入了洞穴。 “慕哥,等下呀,你倒是解释一下啊,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你一听到三家大宗族的名字整个人面色都变了?”音羽边跑边问,出色的真气修为让她在体力上能够比较轻松地跟住苏慕的步伐。 “你们想想,这个怪人靠着吸收人发出的真气能量来强化自身,那么洞穴里那些参赛的宗族子弟们一定会成为他们的攻击目标,而唯一能克制他们的只有至刚至猛的阳性真气,整个洞的参赛者里就只有寥寥数人才拥有。”苏慕头也不回地回答道,虽然洞穴中光线很暗,看不清苏慕的表情,但只听语气便知道苏慕此时也是十分焦急。 “这意味着,这些怪人们在这个巨大的山中洞穴里几乎很难遇到天敌,换句话说,只要不遇到那三个大宗族的弟子,他们几乎可以在这洞穴中横着走。而所有的参赛弟子都将成为他们的猎物!” “更可怕的是,如果让他们吸收到了足够的真气能量,能力获得了巨大的提升的话,即使是有着至刚至猛真气的人,恐怕也不一定能击倒他们了!” 音羽和李熙寒的面色顿时都变了。确实如苏慕所说,方才被他们三人攻击了一小会的怪人,身体能力就已经提升到了足以与苏慕抗衡的地步,若是在洞中大肆杀戮吸收,他们究竟会变成怎样可怕的存在? 没有痛觉,没有恐惧,也不怕绝大部分真气剑招,身体能力还非常恐怖。 让这样的杀人机器在洞横行的话,会造成多么可怕的杀伤? 苏慕等人越是向深处进发,可见度便越低。嗅觉敏锐的苏慕已经在前方闻到了一股极为浓烈的血腥味,马上示意音羽二人停下脚步,一点一点地向着前方靠近。 很快,不仅是苏慕,音羽二人也闻到了这股浓烈的血腥气。他们大概想象得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也做好了心里准备即将面对的究竟会是怎样一副惨状。 就连意志力最为坚定的苏慕此时也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洞穴本就是一个会放大人恐惧感的地方,昏暗的环境,压抑沉闷的氛围,鸦雀无声的静谧,还有可能潜藏在暗处的那些恐怖怪人们,一切的因素叠加在一起,不断地冲击着苏慕等人心理防线。 苏慕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青霜剑的剑柄之上,此时的他不免有些自嘲,早些时候太子刘昶熙送来初赛的相关内容和垂杨岭山洞路线图的时候,苏慕对这种作弊行为还不免有些嗤之以鼻。 现在想来,早知道会遇到这种可怕的事情,自己应该将太子送来的那些丹药器具全部带在身上才是。 血腥气息越来越浓,前方道路到达了一个拐角,苏慕咽了口口水,深吸了一口气,一点点地向前探出了身子,随即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副人间地狱般的恐怖场景。 入目之处尽是宗族弟子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倒在洞穴的各个角落。几乎没有一具是完好无损的,大部分人身上都满是被啃噬过的痕迹。 几乎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地皮肤干瘪,眼眶深陷,面色惨白,尽管其中还有少部分尚有气息,但苏慕简单感知了一下便知道他们体内已经毫无真气运转的痕迹。 。 第一百八十七章 惨烈的初赛(二) “全部被那些怪人们吸干了真气了吗?”苏慕心里想着,确认四下无事之后这才朝着在角落待命的音羽二人招手示意。 在闻到血腥味的时候音羽二人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大概也明白肯定会是眼前这样的场景,因此此时倒是没有太过失态的表现。但不断冲击喉头的呕吐感还是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此时音羽很庆幸洞比较昏暗,虽然在无形中增添了心理上的压力,但不至于让他将那些宗族弟子的惨状看得太过清晰,这对于一个花季少女来说实在有些太过残酷。 “他们都遭到毒手了吗?”李熙寒开口问道。 “有些还活着,但他们可能更宁愿死了。”想到三师叔寒山雪曾经的情况,苏慕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杀害了如此之多的宗族弟子,这怪人极有可能成长为相当恐怖的存在了,师兄师妹,你们得格外小心,我们尽量紧挨着前进,怪人随时可能从暗处袭击我们。” “慕哥,我们还得继续往里面走吗?眼下这个情况还是先将情况汇报给外面的宗族院管事会比较好吧?”音羽提议道。 苏慕点了点头,确实眼下情况太过危险,他们即将面对的是实力完全未知的恐怖存在,能够得到一些支援自然是更好的。 “师兄,我知道这个要求可能有些过分,但是可以麻烦你下山告知一下宗族院的理事们吗?”苏慕想了想,对李熙寒说道。 “为什么?我们不一起下山吗?”李熙寒愣住了,眼下出现了如此严重而紧急的情况,比赛肯定是要强行终止了,苏慕难道还要强行继续深入吗? “不行,即使全速前进下山也需要至少一炷香的时间,而且还得说服宗族院那些人调集高手救兵前来,需要的时间就更久了,我们等不起。”苏慕解释道,“这洞部都是我图南国宗族内精锐中的精锐,这次出现的怪人毫无疑问就是冲着我图南国宗族年轻力量而来的,如果一个不好,可能将所有潜力十足的年轻弟子全部葬送在这里,我们承担不起这么大的损失。” “可是要是连你也那该怎么办?”李熙寒望着苏慕,声音颤抖着说道。 “还好,我的真气也是至刚至猛的属性,对那些怪人们是天然的克制,如果不是实力太强的怪人的话我应该应付得来,音羽师妹也懂得一些剑起雷霆的用法,可以在一旁辅助我,即使真的打不过,想走还是没问题的。”苏慕看着李熙寒,认真地道。 “熙寒师兄,你必须抓紧下山去告知宗族院这件事,这很重要!如果怪人们进一步成长的话,等他们吸光了大部分弟子的真气的时候,就没有任何年轻弟子能够挡得住他们的杀戮步伐了,到时候我,还有其他十杰会的弟子也都难逃一死,我们的命运都掌握在你的手上了。” 李熙寒看着苏慕,虽然碍于昏暗的环境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那双澄澈的眸子仍然闪烁着清明的光辉。 眼下这种情况,李熙寒自己的心理防线都快崩溃了,而苏慕却还想着要救其他宗族的弟子们,李熙寒心里对苏慕师弟的敬佩又更盛了一层。 他很清楚,苏慕想要继续深入洞内完全是想要尽可能多救一些宗族弟子的性命,此时的他不是站在寒山剑宗的弟子的角度出发,而是以一个图南国人的身份主动担下了这份危险的责任。 “师弟!你自己小心,不要逞强!我一定第一时间回来!”李熙寒坚定地说道,随即便头也不回向着来时的方向冲去。 李熙寒拼命地奔跑着,似乎想通过这种喘不上气的压迫感来让自己的思绪放空。只有这样他才能从巨大的恐惧感和对师弟苏慕的担忧之中短暂地解放出来。 “师妹,对不起了,擅自把你留了下来。”李熙寒走后,苏慕一边向着深处进发,一边对着音羽笑着说道,“不过你现在的真气境界比我还强,使出的剑起雷霆应该也有很大威力,对那些怪物是很大的克制。” “慕哥你说啥,就算你让我走我也不可能走的。”音羽也是笑着回答,想要以此缓解一点心里的恐惧感和压迫感,“再说了,我这么多年跟在你屁股后面刻苦修炼,可不是为了在关键时刻跑路的。” 苏慕也笑了笑,音羽的努力他一直看在眼里,因此当得知音羽的真气境界竟然后来居上超过自己的时候,他心中连一丝不快感都没有,只是纯粹地为自己的师妹感到高兴。 这都是她应得的,她的努力配得上这样的进步。 光线越来越暗,苏慕顺手捡起了一个地上的紫水晶用作照明,贴着洞穴的石壁便摸索边走着,音羽背对着他,跟随在身后,这样最大程度保护了二人的周身,以避免被暗中潜伏的怪人袭击。 “不过慕哥,我们这一路走过来已经发现好多受害者了,假如那怪人真的吸收了他们的真气,那我们应该也难以匹敌啊?”音羽问道。 “不会的,你还记得四师兄所说的吗?这怪人一共大概有几十个,假如每个洞口都有五个的话一共也只能占据七八个的洞口而已,他们还得注意在一开始避开那些有三大宗族弟子在附近的洞口,最好先从中下等的宗族弟子开始杀戮积蓄力量,等到实力变强了再找那些上三门的人。” “我明白了,我们这一路上还没有遇到任何上三门的受害者,这就说明这些怪人的实力目前还不足以和上三门弟子匹敌,所以我们还是可以应付的。”音羽一下子便明白了苏慕的意思。 “没错,这也是为什么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跟着四师兄一起下山的原因,”苏慕说道,“现在的怪人们我们还可以应付,若是错过了这个时机,等他们吸收了上三门弟子的真气,只怕里面的弟子们真的就凶多吉少了。”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天降的救兵(一) 在和太子刘昶熙聊过之后,苏慕对于图南国宗族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变。 经历了与星月门和莫家等等大宗族的接触,苏慕一度对这些十杰会的宗族丧失了好感,认为这些宗族都是只顾自身利益的贪生怕死之辈。空有一身修为功夫,却不懂得为国奉献,不愿承担一方强者的责任,根本不是大丈夫所为。 不仅如此,这些大宗族甚至背着太子刘昶熙在背后搞些叛国之事,更加令苏慕感到愤怒。 但尽管如此,太子刘昶熙仍然不打算对这些大宗族们下杀手,只是希望能够将他们的观念转变过来。 “大宗族不愿意为国效力,和朝廷本身的引导不力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如果只是粗暴的一刀砍,而不从根本原因上入手的话,换上来的新得利者也早晚会走之前的老路罢了。” “大宗族本身是无辜的,宗族力量也一直都是图南国的重要支持,即使他们一时误入了歧途,也要以胸怀去包容和接纳他们,将他们引导回来,这才是一个君王应该做的。” 那日刘昶熙所说的话此时不断地在苏慕的脑海之中回想,就连贵为太子的刘昶熙都能对这些十杰宗族有着如此宽容的态度,自己又怎么能粗暴地将其打到对立面去呢。 大家同属图南国的宗族,努力修炼提升实力,不仅为了增强自身实现武道追求,更应该时刻做好报效宗国的准备才是。内斗无论何时都是下下之策。 苏慕没有忘记刘昶熙所说的,真正的敌人一直来自于北方这件事情。眼下正是团结内部力量的时候,也正因如此,苏慕才更加不能容许有心怀不轨之人对图南国精锐的年轻力量大肆杀戮。 自己绝对要粉碎他们的阴谋诡计才行! 苏慕握紧了手中的青霜剑,一旁的音羽能够感受得到,苏慕身上的气势正在变得越来越盛,很显然,他已经克服了压迫感和恐惧感。 现在苏慕心里所想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将这洞剩下的怪人尽数杀死。 “慕哥,我们走了很久了,似乎还没有看到上三门的弟子,也没有发现怪人的踪影,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这个洞口的怪人们都已经被我们杀了,所以方才我们看到的那些受害者应该是被其他洞口进入的怪人们所杀死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些怪人们的计划应该是先将在外围活动的实力不济的弟子们全部杀光,得到积蓄了足够的力量之后再开始围剿剩下的上三门弟子。”苏慕分析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你说这件事究竟会是谁在幕后指使的?竟然敢在天子眼下做出这等残忍有违人道之事?”音羽想到那些怪人们骇人的模样和凶残的举止,不由得一阵恶寒。 “不清楚,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此人和图南国内部一定有所勾结。”苏慕肯定地说道,“要将这么多诡异的怪人混入到参赛弟子之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这本就是一件精心谋划的、针对图南国年轻宗族力-->> 量的杀戮事件的话,这个幕后之人苏慕此时也大底有数了。 左相,陈绍介,除他以外不做第二人想。 虽然未曾蒙面,但此刻苏慕的心里第一次对某个人燃起了滔天的杀意。 身为图南国位高权重的丞相,不仅不为国家谋福,关心黎明百姓苍生社稷,还一心勾结外国,将图南国的宗族和百姓全都拖入水深火热之中。 如果有机会的话,自己一定要亲手将其格杀! “慕哥!前面好像有打斗的声音!”音羽突然停下了脚步,出言提醒道。 “嗯。”苏慕显然也已经听到了,挥出的剑气在空气中摩擦的声响,那些怪人们特有的嘶吼声,人们的哭喊和惨叫声,全部交织在一起,虽然还相距相当一段距离,但在这僻静的洞穴之内已经十分清晰。 “我们快去!”苏慕低声说道,二人马上加快了脚步,一齐向前方奔去。顺着声音的方向拐过了三个岔路口后,苏慕二人终于看到了此时正和怪人们厮杀纠缠在一起一众人等,他们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上三门的弟子,甚至最开始和苏慕身处同一洞口的十杰会中的梁家弟子也在其中。 而他们所面对的敌人正是三个怪人。这三个怪人纷纷脱去了衣衫,露出了狰狞可怖的面貌,看他们敏捷的动作,显然已经吸收了大量宗族子弟身上的真气,此时面对诸多上三门弟子的围攻,仍然如入无人之境,几乎每次出击都会取下一名宗族子弟的性命。 剑气对这些怪物起不了作用,众人只能用蛮力与其对抗。但失去了真气的加持,一般的剑显然无法对骨骼筋肉强悍的怪人们起到什么作用,无论众人如何卖力挥砍,这些怪人们都仿佛不受影响一般,用长而纤细的手臂挥舞着,将一个又一个年轻的生命就此撕得粉碎。 这力道也已经成长得十分恐怖了,近身战恐怕就连苏慕也无法全身而退。 “你们注意让开!”苏慕大声喝道,将正在打斗中的众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来,同样被苏慕所吸引的还有那三个大肆收割生命的怪人,全身气势越来越盛的苏慕显然更值得引起他们的重视,三个怪人中的其中两个仿佛约好了似的,几乎同时放下了手中已经死绝的宗族子弟,向着苏慕便冲了过来。 这一次苏慕没有再用剑起雷霆的打算,怪人的速度已经极快,近身战有受伤的风险,他要用三年时间内研究出的新的一招来对付这些怪物。 苏慕闭上了双眼,将全身的气息集中的双手,快速地灌注进了青霜剑内,但这一次并没有马上将剑身上笼罩着的真气转化为雷霆,而是耐心地等待着,积蓄着。 洞光线虽然昏暗,但苏慕并不依赖视觉,而是直接靠着感官来判断怪物们的位置,等他们进入到射程范围之内的瞬间,苏慕突然单手将剑指向了怪人。 剑光骤然亮起,一道飞出的剑影将昏暗的洞穴照得闪亮,下个瞬间,剑影的周围直接响起了清脆的霹雳声。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天降的救兵(二) 和之前的蓝白色霹雳不同,这一次的霹雳是深蓝绿色,气势也变得更加强横。 这是苏慕自创出的全新万壑雷,以碧空影作为主体,将能够引起空气剧烈摩擦振动的浓缩剑气灌注进了碧空影的剑气之中,在击出的碧空影的同时便可产生剧烈的火花和霹雳,而省去了将真气直接转化为雷霆剑气的这一步骤,将原本杀伤力一般的碧空影的威势提升了数倍。 更重要的是,在洞穴这种昏暗狭窄的地方,这样的剑气根本躲无可躲,哪怕面前三个怪人的速度很快。 虽然不如剑起雷霆来得威猛,但毕竟也算是携着霹雳的威势,命中怪人的时候还是让他发出了激烈的嘶吼。 很明显,怪人并不能吸收这股剑气,只要剑气性质仍旧是至刚至猛的阳性,就会对怪人的身体产生极大的损害。 冲在最前的怪人骤然倒地,但另外一个怪人完全无视了自己的同伴,一脚踩在他的身体上,继续向着苏慕冲来。 第一击虽然得手,但苏慕与怪人之间的距离也别大幅缩短,来不及挥出第二发,苏慕只得举起剑,被迫进入了对他不利的近身战之中。 因为洞穴实在太过狭窄,对体型大速度快的怪人很占优势。别的不说,光是那对怪异的长臂就够苏慕喝一壶的了。第一只怪人已经与苏慕厮杀在了一起,锋利的指甲四处挥舞,有几次差点便擦到了苏慕,只在最后时刻才将将躲过。 音羽在一旁看的很是着急,但偏偏她又帮不上什么忙。虽然也掌握了剑起雷霆的具体用法,但雷霆的威势和苏慕完全不在同一档次,她还是更适应雪山真气的攻击,偏偏这种真气对付怪人又完全不起作用。 音羽想要加入近身混战,但原本空间就足够狭小,如果与苏慕一同对敌很有可能产生误伤,反而压迫苏慕的移动空间。 音羽帮不上忙,此时的苏慕也是叫苦不迭,虽然有剑起雷霆的真气克制,但眼前这个怪人的速度实在太过敏捷了,他仿佛像是知道苏慕的剑气会对自己造成伤害一般,刻意躲开了苏慕的挥剑,不断地苏慕的周身做骚扰试探性的攻击,一时间苏慕拿他也没什么办法。 如果是和人对战,因为能够大体看破对方出招的漏洞,苏慕便可以加以反制。但眼前这个怪人的攻击完全无迹可寻,可以说是靠着本能地进行反应。加上本身的速度又快,苏慕还真的很难一下子找到他的破绽。 “该怎么办?”此时苏慕心里也多少有些着急,这个怪人也不知道吸收了多少宗族弟子的功力了,实力竟然如此之强,和方才洞穴外的那只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苏慕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此次前来洛京,第一次陷入苦战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嘶”苏慕稍微一个闪神,小臂便被眼前的怪人划出一个很深的伤口,顿时吃痛,想要向后躲闪。 怪人显然不会给苏慕拉开身位的机会,落地时双手撑地,一个加速-->> 弹射便追杀而来,口中低沉的嘶吼显示着他的兴奋,似乎下一秒就可以品尝到苏慕身上的高品质真气。 苏慕知道自己不能再向后退了,音羽就在身边,自己一个人躲闪的空间都有很大限制,若是将音羽也拖下水的话他们二人都有大概率负伤。 刚才被怪人擦到的伤口此时已经在剧烈地疼痛,苏慕感到一股恶寒,小臂也逐渐有种麻痹感,不知道这怪人的指甲之中潜藏了什么剧毒,竟让苏慕的身体产生了一种熟悉感。 苏慕清楚自己已经中了毒,身体状况不容久战,必须一口气将眼前的怪人解决。 看着冲自己飞速而来的怪人,这次苏慕没有再选择左右躲闪或是持剑格挡,而是顺势剑尖挑地,一个折叠跃至了半空中,从上方强行躲开了怪人的一击。 此时的苏慕正好处在怪人的正上方,剑尖就对着怪人的头部,可谓是绝好的攻击机会。 苏慕没有放过这个时机,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地为自己判断出了此时最适合使用的招式。 他刚刚在紫极洞天中掌握的,全新的太白十八剑——飞天镜。 有了完整的剑诀,以苏慕卓越的天资,早已经将这一招牢牢记住,此时使用起来也没有什么晦涩之感。 刹那间,怪人的头顶剑光交错,借着下落瞬间的势头加速,苏慕在瞬间挥出数十道剑气,全部向着怪人最脆弱且毫无防备的后背和头部而去。 苏慕没有忘记怪人的弱点,在使出飞天镜之时,特意为剑身灌注了雷霆真气,原本银白色的澄澈剑气也携夹了一丝霹雳的威势,虽然不像剑起雷霆那样生猛,但也让怪人的身体无法直接将剑气吸收。 “吼!”怪人吃痛,眼花缭乱的剑光在半空盛放,转瞬间便将这个怪人的后背切割了数道伤口,后颈部更是直接刮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痕迹。 苏慕没有留手,空中一个左翻身,在双脚落地的瞬间回头,身体也跟着一个大幅度的回转,挥出一道回马枪般的横斩,这次剑身上蕴含的纯正雷霆剑气直接将怪人的头颅砍了下来,怪人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颤抖着倒了下去。 看来即使是生命力如此顽强的怪人,在被砍下头颅的时候也是瞬间毙命的。 苏慕没有继续关注这个死去的怪人,而是直接将注意力放在了还在和上三门弟子厮杀的最后一个怪人身上。 他很清楚,自己必须在身体毒素加深之前就将最后一个怪人,这样才能有治疗中毒的时间。随着真气的激烈调动,毒素很快便会顺着经脉传遍自己的全身,如果深入五脏六腑之内的话再想处理怕是有些困难了。 “师妹!左右夹攻!一口气分胜负!”苏慕对着音羽说道。 前方混战战场比起眼前的甬道要宽敞许多,怪人也只剩下最后一个,对付起来要轻松很多,音羽也能在一侧佐攻。 。 第一百九十章 真意的妙用(一) “知道了!”音羽语气冰冷而坚定。她知道苏慕已经负了伤,此刻不由更加自责自己方才的表现,竟然在一时间慌了神完全没有做出反应。 苏慕是信任自己才让自己一道同行的,明明自己的真气境界已经比苏慕还要高了,结果还是没能派上用场。 音羽一直觉得自己为了能够和苏慕并肩而立已经做好准备了,但真的面临生死一线的时刻,她才发现其实自己还没有完全做好心理建设。 绝对不能再这么没用下去了,时刻记住自己修炼是为了什么!音羽握紧了手中的剑,和苏慕对望一眼,二人极有默契地同时启动,数息之间就杀入了战场中心。 大肆屠杀的最后一个怪人显然意识到了苏慕二人的来者不善,一把扔下了手中一个刚刚被长臂贯穿胸膛的宗族弟子,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大声咆哮着向着苏慕二人迎来。 这最后的怪人实力比起之前两个又要强上不少,苏慕和音羽一左一右,以雷霆剑气护住周身,不断与其周旋着,这才勉强撑住了战局。 怪人明显忌惮于二人手中的雷霆剑气。有了音羽的加入,剑气的覆盖面一下子多了一倍,尽管实力更强速度更快,但最后一个怪人也被限制得难以动弹,只能被动防守躲避。 音羽和苏慕的动作十分默契,二人很好地做到了取长补短。因为身体负伤毒素入侵,此时的苏慕已经不具备主攻的能力,主攻正面的职责便交到了音羽的身上,苏慕不断地抓住音羽攻击的瞬间,从怪人难以顾及到的死角进行袭击。 只可惜这怪人身手实在过于敏捷,总能凭借本能躲避保护住要害,这才僵持住了局面。 “咳”正当二人已经压制住怪人之时,苏慕突然一声咳嗽,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直接喷出。因为方才真气的消耗过于剧烈,此时毒素已经入侵到了苏慕的肺部,他的半边身体几乎都有些麻痹,连自身的平衡都很难掌控。强烈的眩晕和胸闷感袭来,苏慕差点当场倒地,凭借着意志力靠剑支撑,这才稳住了身形。 苏慕暂时脱离战场,怪人的压力顿时大减。虽然音羽气虚境的修为是实打实的,但生死搏斗经验的过于匮乏是她的致命伤。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形势逆转,被怪人逼得只能左右躲闪,瞬间身上便有多处负伤。 “师妹也中毒了,这样不行!”苏慕心里一沉。方才那怪人只是擦到自己一下,毒素竟然就如此生猛,如今音羽师妹身上多处负伤,毒素的扩散速度绝对更快。 要是自己刚才没有中毒就好了,如果是健康状态下的自己和师妹二人携手,只怕刚才就能一路压制到底,抓到机会将那怪人击杀。音羽师妹也不至于负伤中毒。 “快动起来啊!”苏慕咬紧后槽牙,拼了命地想挪动自己的半边身体,但身体就是不听使唤。麻痹感越来越强,甚至连知觉都快要失去,现在的苏慕眼前已经越来越黑,-->> 意识都在慢慢远去,随时都有可能昏迷倒地。 这种感觉,好像自己曾经有过,是在哪里呢? 想起来了!是醉仙居,在醉仙居的时候那个不男不女的阴阳人罗汉甄当初击中自己的时候自己好像也是这样的感觉。顺着脉络快速扩散的毒素将剥夺了感官和知觉,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深深的麻痹感,和当初几乎一模一样。 那时候的自己是怎么解除毒素的?苏慕努力回想着那时的记忆,具体的细节虽然已经有些模糊,但苏慕十分确定,当时的自己并没有服用解药或是有类似的解毒行为。 当自己摆脱太白真意的束缚之后,体内的毒素也就莫名其妙地解除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难道太白真意中纯正的天地之气对这类毒素也有着天然的克制效果吗? 音羽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苏慕根本没有多余的考虑时间,直接伸手伸进了衣衫内侧,缓缓打开了太白真意匣。 出于谨慎考虑,苏慕并没有使用刚得到的那个全新的太白真意。那里面的天地之气过于纯净,量也极为庞大,苏慕担心自己控制不好吸收的速度,反而会弄巧成拙。 纯白色的神圣之气顺着匣子流向了苏慕的体内,虽然在洞穴之中,且周围的上三门弟子此时已经被怪人冲击得精神有些恍惚,注意力并不在苏慕的身上,但为了保险起见苏慕还是很小心地在衣衫之内完成了一系列的动作。 有了上次的经验,苏慕已经可以很顺利地呼唤起脑海中的剑鸣,通过剑鸣来与太白真意的匣中空间进行联结,尽可能控制匣中天地之气的流动速度与流动方向,在不引起大动静的情况下快速地进行吸收。 苏慕的猜测没有错,纯净的天地之气流入体内的瞬间,方才的麻痹感和眩晕感便有了很大的好转,意识也在快速地恢复清明,没一会儿,苏慕方才麻痹的手臂便恢复了知觉,可以进行移动了。 天地之气环绕在苏慕的身上,老匣子之中的天地之气积蓄的量大约只有新匣子的一成不到,刚好控制在苏慕可以自由发挥使用而不会对身体造成过大负荷的量级。 刚刚恢复移动能力,苏慕便迫不及待地握紧了剑杀向了那个怪人。此时的音羽已经处在巨大的劣势之中,毒素开始慢慢地侵蚀身体,使她的反应速度变得越来越慢,动作也变得迟缓了许多。 再这样下去,只怕不需要几个来回,可能就要被怪人击杀当场。 苏慕知道自己必须抓住怪人专心对付音羽的时候一击制胜,最好直接能砍下怪人的头颅。 奔跑的过程中苏慕不断地为剑蓄势,将多余的天地之气全部灌注进了青霜剑之中。深蓝色的剑身上笼罩着一个巨大的白色光圈,光圈仿佛液态一般,不断地改变着形状,直到完全附着在剑身表明,在苏慕持剑的手边形成了了一个白色的虚影。 。 第一百九十一章 真意的妙用(二) 苏慕与怪人之间不过短短数米,而凝结虚影的时间也不过瞬息,逐渐实体化的虚影所发出的白色光芒也从无到盛。 苏慕杀到怪人身边的片刻,虚影之上马上炸裂起了惊人的雷霆! 由天地真气转化而成的雷霆剑气无论气势还是凝结程度都要远超雪山真气。性质上的贴近也大大省略了二者的转化时间,为苏慕的突袭带来了更大的利好。 经过数米的助跑,苏慕一个纵跃,身体在空中连续翻转了两圈,一个旋斩便瞄准了怪人的后颈处,想要一击砍下怪人的头颅。 可这怪人也不是傻楞的,身后的苏慕气势逼人,他又怎会感受不到,看到朝着自己而来的雷霆剑气,顿时发出了可怕的吼叫声,强行扭转了自己的身体。 苏慕一剑砍下,怪人最终还是保住了自己的要害,只是他的半只手臂却被雷霆之剑就此砍下。 怪人怪叫着跳向了一边,主动拉开了与苏慕的距离,瞪大了那双闪烁着蓝色光芒的眼睛,惊恐地看着苏慕手中仍旧霹雳四起的剑影。 显然,苏慕方才那一击让他感受到了死亡威胁,此时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 “慕哥”音羽擦了擦嘴角的血,不顾身上多处负伤的疼痛,站在了苏慕的身边,“对不起,我的意识已经” “别说话师妹,这家伙先让我来应付,这个给你,里面还剩一些天地之气,应该可以缓解你体内的毒素。”苏慕一边紧盯着眼前的怪人,一边将衣衫中的太白真意匣递给了音羽。 方才苏慕特意留下了一些天地之气给音羽,这种古朴的气息对毒素有一种天然的克制,苏慕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气息在触碰到体内毒素的瞬间,毒素仿佛就被烧灼得无影无踪,彻底消亡。这东西比起蝴蝶仙制作的那些解毒药还要好用,解音羽体内的毒应该也是绰绰有余。 幸运的是他们所处的地方是昏暗的山洞,因此苏慕和音羽的这些小动作,包括太白真意的存在全都逃过了在场其他弟子的眼睛。 虽然大部分人这辈子都没可能见上太白真意一次,但若是日后被捅出去,苏慕只怕也得惹上不小的麻烦,毕竟这可是整个大陆抢破头的珍宝。 音羽刚刚自苏慕手中接过匣子,苏慕马上一个闪身,身影如风般掠过,挥舞着雷鸣之剑向着怪人砍去。 似乎是知道苏慕手中剑的威力很强,怪人此时更加地谨慎起来,只是与苏慕周旋,而不做大胆的进攻尝试,这让苏慕确信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其实是有自主意识的。 方才在洞穴外与怪人们对抗的时候,这些怪人们仿佛一群行尸走肉,只有基本的杀戮和啃噬,战斗也大多是遵循本能而已,而洞中的几个成长过的怪人就已经基本具备了一些战斗的意识和想法。 甚至方才眼前的怪人用惊恐的眼神望着苏慕的时候,让苏慕产生了一个奇妙的想法。 这些怪人会不会可能还有人的意识? 也许他们本来也是正常人,只是被什么人变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若是那样的话,也许死亡对他们来说才是更好的解脱。苏慕将心比心,若是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一个怪物,倒还真的不如一死了之。 因为天地之气的加持,苏慕的体能有了一定的恢复,少了毒素的影响,动作也重新敏捷了起来,但眼前的怪人毕竟是已经见过的怪人中实力最强的一个,原本就拥有以一敌二的能力,在逐渐适应了苏慕的进攻节奏之后也开始了反击。 尽管少了一只手臂,但怪人的速度和力道实在恐怖,苏慕也不得不小心应对。就算天地之气可以克制毒素,但也一样不能受伤太重,天地之气可没有治疗外伤的效果。 苏慕和怪人一时之间杀的难解难分。苏慕使剑,怪人则用剩下的一只手臂。虽然怪人在身体能力上占据上风,但苏慕的剑怪人只能躲避,怪人的攻击苏慕却可以用剑格挡,怪人又少了一只手臂,攻击范围和身体平衡又受到了很大影响,一时间倒也真的难以分出胜负。 这种僵局一直持续到音羽的重新参战。 吸收了太白真意匣子中最后的天地之气,此时音羽身上的毒素已经被排解一空,虽然大量的伤口还在不断地传来痛感,但音羽毕竟是气虚境的修为,靠着将浑厚真气汇聚在伤口附近的经脉中,倒也能够短暂地压制住疼痛带来的无力感。 音羽甚至没有先给自己简单处理一下流血的伤口,在身体恢复知觉之后也第一时间加入了战场。 苏慕和怪人难分难解,自己必须马上前去支援才行。这是音羽心中唯一的想法。 有了音羽的加入果然情况马上发生了变化,和最开始的战局有所不同,现在主攻手变成了苏慕,而音羽则在一旁辅助,不断地刺击怪人的死角,尤其挑选他断了一只手臂的位置进行攻击,缺乏平衡感的怪人接连被音羽击中,炙热的雷霆剑气在他的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斩痕。 尽管二人都有负伤,不在最佳状态,但靠着多年来一道练剑的出色默契,还是很好地压制住了眼前的怪人。苏慕每挥出一剑,音羽的身体都会下意识地判断出其下一击的位置和角度,从而挑选出最佳的佐攻位置,在怪人顾及不到的死角发起突袭。 而苏慕也仿佛和音羽心意相连一般,抓住音羽造成怪人短暂停滞的瞬间,补上自己的劈砍。 终于,负伤众多的怪人独木难支,露出了致命破绽。苏慕抓住机会,自正面一剑砍向了怪人的头颅,因为音羽在一旁的夹攻,怪人已经难以躲避,只有伸手前去格挡。 这邪恶之躯又哪里挡得住充盈着雷霆剑气的青霜剑,苏慕一声厉喝,一个超大幅度的斩击,直接连将怪人手臂带头颅一道砍了下来。 。 第一百九十二章 逼近的怪影(一) “他死了吗?”音羽看着瘫倒在地仍在抽搐的无头怪人,心惊胆战地问道。 “应该是死了,头被砍掉身体还在抽动,这生命力倒也是真的顽强。”苏慕擦了擦袖子和剑身上的血污回道。 方才与三个怪人的洞中一战实在是有够艰险,苏慕和音羽二人一度都被逼入绝境,如果不是这天地之气能够清除体内毒素的话,只怕二人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经过这一战之后苏慕对于怪人又有了更深的认知。 首先这怪人虽然看着恐怖,但很可能还保留了人类的意识,有一些基本的战斗意识和感情,而且似乎越是实力强的怪人,这样的现象便越是明显。 其次便是怪人吸收的真气功力越多,其实力的增长速度也会更为恐怖。即使是方才遇到的三个怪人之间都存在相当大的实力鸿沟。苏慕和音羽可谓是这次宗族大会中的顶尖战力,都有气虚境以上的战斗力,若是二人联手还得靠着雷霆剑气才能勉强压制的话,苏慕毫不怀疑一般十杰会的弟子遇到了也只有败亡的份。 此时的苏慕很是庆幸方才让四师兄李熙寒先行下山通报情况,且不说他留在这里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使不出阳性剑气的人面对这怪人可以说是毫无办法。以李熙寒的修为来说,极有可能在最开始的混战之中便被直接击杀了。 毕竟这怪人的成长速度和实力实在是太过骇人了。 苏慕将音羽用完的太白真意匣子收了起来,他并不怀疑周围的上三门弟子是否有看到这一幕,洞内光线昏暗,且他们此刻的精神状态明显还处于失神的情况之中。 “没事吧?”苏慕问了问身边的上三门弟子们,此时刚刚死里逃生的他们甚至还没有恢复语言能力,只是不断地低声呢喃,重复着一些苏慕听不明白的絮语。 音羽很能理解这些宗族弟子们此刻的心情,最开始遭遇怪人之时她也有过类似的失态。 不能怪他们胆怯,实在是这怪人有些太过恐怖,这仿佛不被允许存在于世的生物,就连噩梦之中也很难见到。 更不用说他们不会雷霆剑气,连反抗都做不到,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身边昔日的伙伴被怪人们残忍地杀害,吸食真气和功力。这种精神上的冲击力实在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过来。 苏慕连着查看了数个上三门弟子的伤势,不知是幸运还不是不幸,死亡数很多,足有十数人,而负伤者却是极少,只有一人。 被怪人击中身体就会中毒,而只要运转真气毒素便会快速扩散,等到毒素扩散到全身,便是神仙难救了。 苏慕告诉负伤者千万不要运转真气,赶紧离开这处洞穴,因为洞**极可能还有其他的怪人存在。 听到苏慕所说的话,剩下的弟子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少胆小之人直接撒开腿向着洞外方向狂奔而逃,少数心志比较坚定之人还知道带上伙伴们的尸身一同回去。 他们原本都是各个宗族精心培育的年轻力量,是一个宗族的希望,不出意外的话-->> 日后都会承担起一个宗族的未来。而他们之中有些人的生命却只能永远停留在这个阴森昏暗的洞穴之中了。 看着失魂落魄的众人,苏慕心中的愤怒也是越来越深,这些可都是各宗族的核心弟子,不难想象得到得知他们的死,宗门内的老一辈会有多么的伤心和难过了。 无论是谁,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绝对要承受相应的报应。 “梁家,梁思明,多谢少侠救命之恩了。”其中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向着苏慕抱拳行礼道,苏慕能够在他身上感受到较强的真气波动,竟也是达到了气虚境。 这人正是十杰会梁家的首席弟子,梁思明。 这一次他带着家中弟子共计八人一同来参加宗族大会,却没想在初赛便直接折损其五。想起出发之时的豪言壮志,要为梁家添光争彩,冲击第八位的话语此时也随着族内伙伴的性命,一同烟消云散了。 “寒山剑宗,苏慕,不用客气,大家都是图南国的宗族子弟,互相帮助是理所当然的。”苏慕摇摇头道。 “不,我们在宗族大会本就是竞争关系,你们实力这么强,也大可拿了紫水晶便直接离开,不必理会我们的生死,这种事情在之前的宗族大会中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梁思明诚恳地说道。 原本面对这些怎么打都不会受伤,反而越来越强的可怕怪物之时,梁思明一度已经陷入了绝望,就在那个时候苏慕和音羽二人如同神兵天降突然来到,转瞬间便击杀两只怪人,最后一只最强的怪人也被合力击杀。对于梁思明来说他们就是绝对的救命恩人。 若非此时仪态有些糟乱,梁思明真想给面前的苏慕二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们是同一个出入洞口进入的吧?你们前面还有其他宗族了吗?”苏慕问道。 “应该没有了,我们的移动速度应该算比较快了,再往深处应该便只有其他十杰会的弟子了吧。”梁思明回答道,他倒是没有想到苏慕二人竟然和自己是同一个洞口进入,梁思明对他们完全没有印象,难道他们的宗族不在上三门之列? 不在上三门的宗族弟子还能有如此可怕的实力,这让梁思明着实有些吃惊。方才看二人的剑身都是剑光闪烁,气势逼人,一点也不输给自己。而且二人的配合也可谓相得益彰,默契异常,这才得以制服战斗力更强的怪人。梁思明还以为这二人定是某个低调的上三门中的核心弟子才是。 “这就糟糕了,”苏慕的面色阴沉,“我们刚才一路过来,路上尽是中小宗族的弟子尸体,基本上大部分都沦为了怪人们的饵食。你们已经是走在最前面的人,这说明外围实力不济的弟子很可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而像刚才那种实力的怪人至少还有数十个才对。” 梁思明闻言也是十分震惊,方才自身难保,他自然不会考虑这些事情,眼下听苏慕一说,他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的急迫性。 一个怪人就如此难对付,数十个? 只怕太极剑宗和惊雷剑宗的小怪物们也得在这真怪物面前甘拜下风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 逼近的怪影(二) “梁兄,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苏慕严肃地道,“你赶紧带着大家离开这里,路上可能会遇到其他的怪人,千万不要恋战,直接往洞外跑,我们进入的那个洞口的怪人我已经杀死了,这条路应该是安全的。” “到了外面得麻烦你们去赶紧和宗族院的理事们通报情况的严重性,让他们快点派救兵过来增援,不然只怕最里面十杰会的宗族弟子也得死在这里!” 苏慕担心只有师兄李熙寒的证词,宗族院那帮老顽固们不会相信,若是由十杰会的弟子梁思明来传达,只怕可信度会大大增加。 眼下已经到了争分夺秒的地步了,如果真的让怪人们对最深处的十杰会弟子形成围剿之势,哪怕那三家宗族的功法对其有克制,恐怕也难以应付才是。 “我知道了!苏慕兄弟那你呢?你不会还要继续深入下去吧?”梁思明不解地问道。 很显然,苏慕面对方才的怪人之时也已经到达了极限,靠着和音羽二饶联手才能成功击败怪人,中途还一度险境环生。他难道还要继续待在这里吗? “我必须继续深入,尽量救助幸存者,还得去给里面剩下的人报信。”苏慕道,“这些东西十分古怪,一般的真气转化而成的剑气对他们无效,反而会被其身体吸收,从而强化自身。我推测只有至刚至猛的阳性剑气才能对他们的身体造成伤害。必须阻止除了太极剑宗、惊雷剑宗和风家以外的其他弟子再对他们进行攻击,那样的话只会让怪人们越来越强。” “明白了,那你多加心,我会完成苏慕兄弟交待的事情的。”此刻梁思明对苏慕心中已是感激加敬佩,不由再次行礼,随即也加入到了众人离开洞穴的队伍之中,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黑暗里。 而苏慕音羽二人也向着更深处出发。 “慕哥,我们真的还要继续向前吗?刚才那个怪人应付起来已经非常吃力了。”音羽问道,她不觉得苏慕会感受不到这件事。 再继续往里,遇到的怪人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强。他们的实力真的能救得了人吗? “我知道,但是我们不能放任里面的人不管。”苏慕坚定地道。 方才击败怪人之后苏慕已经快速地在脑海里分析了一下当下的情况。他们洞口的五个怪人早已经被自己杀完了,所以刚才遇到的一定是从其他洞口追杀过来的怪人们。 很明显怪人们已经完成了对外围弱弟子的猎杀,在吸收了他们真气强化自身之后,应该差不多要准备收网,向着最深处的顶尖弟子们进攻了。 苏慕知道怪人们很难对付,但毕竟自己是最了解他们特性的人,必须将应对之法告知里面的弟子,尤其是惊雷门那三家的弟子。 丁若言,风临,秋暮,都是气虚境巅峰的境界修为,修炼的又是极其克制怪人们的刚性真气,有他们在场一起合作的话,加上苏慕所拥有的丰富对敌经验,只要这些怪人们没有再进一步的成长,应该还是可以应付得来才对。 苏慕毫不怀疑这几个图南国最顶尖的年轻弟子的实力,有他们配合,像刚才那样水平的怪人还是可以比较轻松地击败的。 就怕怪人们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再击杀几个修为极高的弟子,进一步成长,到那个时候哪怕他们的真气有所克制,身体能力上的巨大劣势也会让他们无从下手。 “对了慕哥,真没想到这太白真意匣子中的地之气对怪人身体里的毒素有克制作用,不然的话刚才我们就死定了。”音羽忍不住道。 纯正的地之气入体,让音羽有一种非常熟悉的亲切福早在寒山剑宗的时候,苏慕便告知过她关于太白真意的事情,音羽也知道这举世闻名的匣子中所蕴含的纯正地之气乃是修行之饶大补之物。 在寒山时,每隔一阵子苏慕便会将积攒了一些地之气的太白真意匣打开,和音羽二人一同接受地之气的洗礼和滋养,让自身经脉变得更强韧,流淌在其中的雪山真气也会变得更加精纯。 比起苏慕来,这地之气对音羽的效果更为明显,几乎每一次洗礼后,音羽都能感受到大量的杂质从自己的体内被洗涤。 神识会变得更加清明,经脉中流淌的真气也会更加顺通。 这等珍贵之物,苏慕却是从未藏私,大方地拿出来与自己分享,这也让音羽非常感动。 却是没想到,这修炼用的地之气竟然还有这等功效,能在这危急时刻救二人一命。 虽然从未见过太白剑仙,也没有听太多关于他的传闻,但音羽的心里对这位传中的大能已经抱有很深的感激。 “对不起慕哥,我刚刚把那太白真意匣子里剩下的地之气都吸收完了,没剩下,一会要是再中招的话我们就不能再用它来解毒了。”音羽懊恼地道。 “不用担心,其实我这次在洛京城外机缘巧合又得到了一个新的太白真意匣子,里面还有非常充沛的地之气呢,已经够我们再中几百次毒了吧。”苏慕笑道,掏出了另一个巴掌大的匣递给了音羽。 “这?好厉害!别人一辈子磕破头都看不了一眼的东西,慕哥你竟然一下子得到了两个啊!”音羽眼神顿时亮了起来,她能感受到这个匣子中充盈的纯净能量,心里顿时安定了下来。 只要能够解毒,他们其实就等于有了后路。 和那强悍的怪人对决之时,如果被击中就等同于必死的话,这心理压力未免有些太大了。 “确实是巧合,可能是运气好吧。”苏慕答道。 其实这个全新的太白真意匣中剩下的地之气才是苏慕敢于继续往深处进发的最大依仗。这其中的能量随便拿出一成来就足以恢复自己的气力,甚至还能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自身的修为。能够克制怪人身上的毒素,又能对怪人造成伤害。 一切的一切,都能正好对上。 仿佛生存在就是为了消灭这些怪物一样。 第一百九十四章 逼近的怪影(三) “慕哥,这个新的太白真意匣和之前那个好像有很大差别唉?”音羽仔细摆弄着手中的匣子,不停地用纤细的手指在它的四角敲打着。 “差别很大吗?不是长得完全一样吗?”苏慕有些不解地问道,反正他自己是完全没看出来。 “是啊,之前那个太白真意匣好像很愤怒,而这个给饶感觉就很平静。”音羽解释道,“就连里面涌动的能量好像都有些不同。” “愤怒?平静?”音羽的法让苏慕有些愣住了,他并没有那么细致的感觉,也理解不了音羽所的含义。 这只是两个做工精巧的机巧匣罢了,哪里会有饶情感呢? “是啊,而且这两个匣子里虽然都有发出一些古怪的声音,但是声音的内容却是完全不同呢。”音羽将匣子递还给苏慕,指着匣子的一个边角道。 “就是这里,从这里就可以听见,像是有人在话。” 苏慕接过了匣子,边走边将其凑近了自己的耳边,顺着音羽刚才所的位置仔细聆听。 除了一阵难以言明的“嗡嗡”声以外,苏慕便什么都听不到。拿起两个匣子做了细致比较,也很难听出差别来。 “师妹你的感触力好强,我完全听不出来啊。”尝试了数次,苏慕最终放弃道。 “是感触力的问题吗?我觉得还挺清晰的。”音羽很是迷惑,看着苏慕不解的眼神,音羽也忍不住开始怀疑这是不是真的只是自己的臆想。 “也许是今遇到的怪事太多,脑子有点不太正常了吧。”音羽自我安慰道,“等慕哥拿到第三个太白真意的时候,再让我来听一听,感受一下,不定就有答案了呢!” “喂喂,这可是整个大陆的至宝!多少人抢破头的,怎么到你嘴里像街市上的玩具一样来就来啊。”苏慕忍俊不禁道。 “对了啊,到街市,听宗族大会开始的这几,还有之后宗族盛典的时候,洛京商业街里会有很盛大的祭典!这几四海客栈里的人都在讨论这个事情呢!”音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我们一起去吧慕哥!还有烟花!很有意思的!” “好好,我们一起去,不过前提是得先平安地从这个洞里逃出去。” 音羽毕竟是少女,提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很快便将之前的遭遇忘到了九霄云外。这会提到了街市,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详细地给苏慕介绍起了她这两日在洛京的见闻。 像是哪家店铺卖的吃比较好吃啊,哪家摊的糖人做的很精巧啊,哪里的衣饰店有卖好看的华服啊,滔滔不绝,事无巨细,让苏慕都有些无奈。 师妹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还在这阴森的洞穴之中,怪人们还在四处潜伏着啊,怎么好像真的已经在逛街市了似的? 而就在此时,几个怪人突然出现在了苏慕二人方才解救梁思明等饶地方。 其中一个最高大的怪物看了看地上躺倒的两个无头怪人,口中发出了一阵怪异的嘟哝声。而其他几个怪人也发出了类似的声音,像是在附和些什么。 忽然,高大怪人一声低沉的嘶吼声,随即一手抓着手臂,一手抓着双足,举起霖上无头怪饶尸体,将其用力地撕扯成了两半,直接扔到了其他怪饶周围。 怪人们争先恐后地抢夺着,不停地往自己的口中塞去,嘴巴里还不断发出兴奋的低吼。 高大怪人向着苏慕等人所前往的深处望了一眼,突然一声低吼,正在进食的怪人们纷纷愣住,放下了手中的食物,一齐转向了高大怪人。双足下蹲,双臂垂地,整个身体蓄势待发。 高大怪人又一声低吼,这一次的吼叫声明显复杂的多,其包含的内容也要丰富的多。周围蹲着的怪人们仿佛得到了指令,身影一闪,瞬间消失在了洞穴的黑暗之郑 ~ 另一方面,方才被苏慕解救出的梁思明等人此时终于抵达了入口处。 “没想到,我们最后竟然是被两个中宗族的弟子救了。”梁思明身边的梁家弟子道,“实在是有够丢饶。” “不许乱!他们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到了现在你还在对中宗族的弟子有所偏见?若是没有他们俩,我们现在都成了那怪物的腹中餐了!” 梁思明的语气显示他是真的生气了,方才话之人只得悻悻地低下了头。 梁思明对于苏慕二人只有敬佩和感激。在那种情况下,换了自己绝对是选择离危险越远越好,断然不会继续向着深处前进,只为了救更多的人。 这种胆识和果敢,比起他们的实力其实更值得令人尊敬。若是还用宗族大地位这样无聊的标准去给他们贴上标签,只能显示自己的狭隘与无知。 “梁兄,我们到出口了!”看着刺目的光从面前射来,众人此时都十分高兴激动。 没有什么比死里逃生更令人开心的事了。 来到了洞穴门口,忽然一道霹雳划过阴云笼罩的空,将有些暗沉的垂杨岭照的透亮。一声炸雷响起,吓了众人一大跳。 “这洞穴门口有血迹啊,你们看!”一个眼尖的弟子指着草地上留下的黑红色痕迹道。 “嗯,想必这就是苏慕兄弟他们已经斩杀的几个怪人留下的。”梁思明道,方才在洞中苏慕已经详细解释了整件事的来由。包括他们是如何发现这几个怪人不对劲的地方,以及后续与几个还在成长期的怪人交手的细节,全部都告知了梁思明。 梁思明知道,苏慕将五个还没进洞的怪人全部斩杀在了洞外。 “可是,没看到有那些怪物们的尸体啊?”另一个弟子疑惑地问道。 众人一愣,仔细地在周围探查起来,然而找遍了周围的灌木丛和一些隐蔽处,都没有任何发现。 只有草地上的血迹,却没有尸体。 方才被苏慕所斩杀的五个怪人,此刻已经消失无踪。 第一百九十五章 逼近的怪影(四) 苏慕二人越往里走,洞穴的通路反而变得越加宽敞了起来,空气的沉闷有所缓解,能见度也跟着提升了起来。 此时通路的两旁随处可见大量的紫水晶,就这么随意地被摆放着,等待着有人能够将它们带走,作为胜利者的象征,可惜它们终究是等不到了。 苏慕叹了口气,这一波不知道有多少中小宗族的弟子死于非命,成为那些怪人们的饵食。 他们都是某些人的家人和朋友,也都是各自所在宗族的核心力量和全部希望,然而这一切都将在今天戛然而止。 他们的生命只能永远停留在这阴森的洞穴之中了。 “慕哥,你说最里面的那些十杰会的弟子会和我们一起合作对敌吗?”音羽突然问道。 这些日子音羽一个人闲着无聊,便也在洛京的街市上逛了许久,自然也就听到了不少关于十杰会中那些鼎鼎有名的弟子的相关事迹。 街头巷尾的说法无非就是丁若言秋暮这几个天纵奇才天赋有高,多么年轻就达到了什么样的境界,个个性格孤傲,互相不服,一定要在这次宗族大会争出个高下来。 这样的性格和情况,要想让他们联合起来,只怕也不太容易吧。 “这一点我倒是不担心,”苏慕冷静地说道,“他们只要见过这怪人的恐怖,就一定不会有排斥联合作战。毕竟保下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苏慕已经亲身体会过这些怪人们的恐怖。在吸收了大量宗族弟子的真气之后,怪人们的身体能力已经变得极强,一般的气虚境都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即使十杰会前三大宗门的真气能够对其造成杀伤,但双方之间在身体能力上的差距并不会因此减弱。 更不用说怪人们体内的剧毒,哪怕是微小的擦伤都可能对身体造成巨大的影响。 就算是丁若言秋暮等人,在面对数量远多于自己的怪人之时,真的还能保持孤傲的性子各自为战吗?苏慕并不这么认为。 “前面似乎就是洞穴核心处的地下洞天了,我已经听到了打斗声。”苏慕突然停下脚步说道。 “会是怪人们吗?”音羽问。 “嗯,怪人的嘶吼声也在其中。我们得抓紧了。”苏慕沉声道,掏出了太白真意匣子,“师妹,这里面的天地之气我们再吸收一些。” “慕哥,这些不是该留着等毒素入体之时再使用吗?” “不行,这前方有大量紫水晶发出的天然光照,又有十杰会的弟子在场,我们若是贸然使用太白真意只会引火烧身。”苏慕解释道,“我们现在先提前吸收一些,我试过,天地之气在体内达到充盈状态之后短时间不会散去,反而会在身体外围游移。我们可以随时使用,不仅可以用来增加剑气的威势,也可以快速解除毒素的影响。” “知道了。”音羽点了点头。 苏慕唤起了脑海中的-->> 剑鸣声,将意识化作利剑,与太白真意匣的内部空间连接了起来,小心地控制着天地之气流出的速度,使其平均地流入到了二人的身体之内。 苏慕和音羽各自吸收了其中的一成,已经达到了充盈状态,无法吸收的天地之气此时十分自然地贴服在了体表,随着二人体内的真气流向缓缓地移动着,随时等待着被吸收和使用。 音羽闭上双眼,感受着这股天地之气对自身的洗礼效果。此时的她也仿佛进入了一种十分玄妙的状态。这股天地之气仿佛十分适应自己的身体,比雪山真气更纯净,品质也更高。自己每吸收一分,似乎体内的某些杂质就被消去了一分。 不仅如此,音羽的感到自己神识中某些混乱的部分也随之变得清明了起来。她的思维速度变得更快,五感也变得更加敏锐,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昂扬的战斗状态之中。 “这感觉真是太棒了。”音羽静心感受着天地之气的存在,不由在心里感慨道。 比起苏慕,这股天地之气对于音羽的身体似乎更加友好。同样都是吸收了一成左右的量,此时苏慕的身体上还悬浮着极为充盈的天地之气,而音羽身上的天地之气却已经十分稀薄了。 这意味着音羽比苏慕吸收了多的多的天地之气,也在无形之中给音羽的身体带来了巨大的变化。 三年间,虽然苏慕也时不时与音羽分享太白真意匣中储存起来的天地之气,但总量毕竟太过稀少,与这在紫极洞天沉睡了数百年的匣子自然毫无可比性。虽然知道这股能量对修行有着很大裨益,但音羽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现在感受过海量的天地之气带来的洗礼效果,音羽甚至不由在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 自己这些年的真气境界突然越来越快,究竟是因为王师的顺脉效果,还是因为这天地之气? 有了天地之气的加持,音羽自小到大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可以与苏慕一较高下的感觉,这是从前的她想都不敢想的。 “准备好了慕哥。”音羽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睁开双眼沉声说道。 “嗯。”苏慕应道,他有些惊讶地发现,音羽身上所附着的多余的天地之气比自己身上剩余的要稀薄得多,这意味着她比自己吸收了更多的能量。 而这一股能量直接让音羽的真气修为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从气虚境初阶晋升到了气虚境中层,此时音羽自身的气息也有了飞跃式的增长。 “若是将这太白真意匣中剩下的天地之气全部给师妹吸收,她能够提升到怎样的境界?”苏慕忍不住想。若是此次可以顺利逃出生天,真想让师妹尝试一下。 “吼!”一声巨大的嘶吼突然撕破了洞的沉闷,将苏慕的心绪拉了回来,伴随着不少弟子惊恐的尖叫声和激烈的剑气激荡声,都在静谧气氛的衬托之下变得越来越清晰。 事态的发展刻不容缓,苏慕二人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启动,在天地之气的加持之下,急电一般射向了洞穴的深处。 。 第一百九十六章 洞穴的死斗(一) “这些怪物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这难道也是某个宗族的弟子吗?”十杰会排行第四,天羽台风家的少主风临一边挥剑一边骂道,自打他出生以来,极少像此刻这样被逼入险境。 好不容易第一个来到了洞穴的最深处,也看到了传说中的四块上品紫水晶,还没来得及得意一下,便被两个潜伏在暗处的怪人突然袭击,被逼陷入了缠斗之中。 这两个怪人长相十分狰狞,体型体态也很是怪异,不会人言,只是不断重复着嘶吼声。 他们的动作十分敏捷,战斗意识和战斗本能非常出色。虽然没有使用任何武器,但靠着那对长臂和锋利的指甲,竟然也能与风临打个不相上下,这让气虚境巅峰的风临感到十分受挫。 更令风临难以接受的是,除了与自己纠缠的两个怪人以外,还有其他的怪人正趁着自己脱不开身的时机,不断地残杀着风家的其他子弟。 像风临这样天赋异禀战斗经验又十分丰富的年轻弟子本来就是凤毛麟角。大部分子弟虽然自身修为不差,修习的也是能够对这些怪人造成杀伤的纯罡之气,但因为防范意识不强,突然之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隐藏着的怪人们一击直接贯穿了胸膛。 这个悲惨的家伙的身体如同泄了气的皮囊一般快速干瘪,修行十数年的纯罡真气在转瞬间便被怪人吸了个干净。 怪人得手后仿佛示威一般地年轻弟子的心脏直接吞噬,顺手把瞪大了双眼死不瞑目的年轻弟子撕扯成了碎片,随即恶狠狠地凝视着身边的其他弟子,口中还不断发出令人心里发毛的咀嚼声。 习惯了十杰会大家生活的弟子们哪里见过这种残暴可怕的场面,一时间部吓得心里崩溃,竟然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想也不想回头就跑,无论风临怎样努力地稳定军心,都无法阻止受到巨大惊吓的弟子们作鸟兽散。 而混乱的场面无疑让怪人们的猎杀变得更加容易,越来越多的弟子因为躲闪不及而死于怪人的手中,他们也无一例外地被吸收了体内的真气,成为了一具枯尸。 若非太极剑宗以及其他一些上三门宗族恰巧在此时赶到,分摊了一部分怪人们的注意力,只怕风家的年轻力量就要尽数葬送在这里了。 “太极剑宗的弟子不要乱!部站到我的身后来,组成太极剑阵应敌!”此时在场弟子中最年长也是战斗经验最丰富的太极剑宗大师兄秋暮挺身而出,一边盛放出气虚境巅峰的强悍真气,不断地在怪人们的魔爪之下抢救着年轻弟子的生命,一边大声地发号施令,将处于混乱之中的弟子们重新组织起来。 秋暮非常清楚,在这种封闭的环境下,贸然逃跑只能被各个击破,他必须将众人重新组织起来,依靠着人数优势与这些怪物们周旋,才有一线的生机。 在秋暮的带领之下,弟子们逐渐恢复了理智。他们毕竟也都是上三门的核心弟子,个人素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人数上又占据了优势,在压制住心里的惊恐情绪之后,很快便按照秋暮的指示,成群地抱团在一起,对怪人们发起了反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怪物是哪里冒出来的?”看着局势逐渐稳定下来,秋暮终于得空来到了已经气喘吁吁的风临身边问道。 有了秋暮的加入,风临此时压力骤减,总算从两个强悍怪人不要命似的攻击之中成功脱身。 “我也不知道,刚到这洞穴深处,就被这些怪物突然袭击,这怪物不仅吃人,还会吸收人身上的真气,真不知道是哪里的邪法妖术创造出来的。”风临回答道。 “这样下去不行,短时间内虽然能压制这些家伙,但是我们的减员还是没有停止,似乎无法对其造成有效杀伤?”秋暮瞬间洞察了局,语气凝重地说道。 “一般的剑气对他们不起作用,似乎只有两仪真气和纯罡真气才能对他们的身体生效。”风临快速分析道。 “所有人速度向我和风临这里集合,大家抱在一起应对怪物的袭击!”秋暮大声说道,他身后聚集起来的太极剑宗的弟子第一个响应号召,直接就地站成了一个圆形。双目紧闭,身上闪烁起了淡白色的光辉,三柄随身携带的宝剑也如同有意识一般悬浮在了自己的头顶上空。 风临清楚,这便是太极剑宗引以为傲的太极剑阵。 以气御剑,通过神识之间的交流来弥补人眼洞察力的死角,从而保护住剑阵以内的安危。 闪烁着蓝光的两仪八卦图自太极剑宗的弟子脚下浮现,速度极快的飞剑很好地逼迫了怪人们的动作,让其无法专心攻击其他宗族的弟子。 怪人们能够感受得到飞剑上灌注的两仪真气对他们的巨大威胁,也不敢在如此密集的飞剑攻击之下轻举妄动,只好放下了眼前猎杀的目标,重新遁入了暗处。 得此空当,原本鸡飞狗跳的混乱场面终于暂时得到了控制。幸存的宗族弟子们纷纷躲到了秋暮的身后,有了太极剑阵的保护,这才安定下了心神。 秋暮不断地四处扫视,感受着怪人们在洞的快速移动,面色仍旧十分凝重,因为他很清楚,方才的那一波攻击,怪人们的伤亡情况是零。 虽然护得了这些宗族弟子一时,但以怪人们身手的强悍,若是想要强行冲阵,自己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吗? 秋暮的心里也米有把握。 这些怪物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袭击宗族弟子,那诡异的吸人真气的邪法又是什么,这些秋暮都一概不知。 掌握的情报如此之少,就这样被投入了如此险境之中,实在叫人乐观不起来。 “你有没有计算过,那些怪物的数量有多少?”风临走上前来,与秋暮并肩而立,此时这二人的存在就是在场弟子们最大的依仗。 第一百九十七章 洞穴的死斗(二) “十五只。”秋暮说道,“其中有三只与我们俩实力相当,很是惊人,剩下的也基本相当于气虚境初阶左右的实力。” 情况很不乐观。秋暮和风临心里都十分清楚。 “有机会带着上品紫水晶突围吗?”风临问道。 “这个时候还想着比赛的事?”秋暮的语气很是不满,“这种实力的怪物袭击到了洞穴深处,只怕此时外围的中小宗族早就死伤惨重了,这比赛还能否继续都是个问题。” “而且,以我们的实力来看,要突围可以,但想像这样护着所有的弟子一起突围几乎不可能。”秋暮直接了当地说道。 太极剑阵原本就是防御为主的剑阵,在剑阵生成的时候,弟子们是不可以进行移动的,这意味着如果想要突围,众人将失去保命的最大依仗,众多没有阳性真气的宗族弟子将直接暴露在怪人们的魔爪之下。 “惊雷剑宗那家伙呢?他怎么还没来?”风临突然问道,“有哪个暴躁的家伙在,是不是有可能把这些怪物们杀光?” “很难。”秋暮沉思了一下说道,“我们三个实力差不多,最多只能同时应付那三只最强的怪物,剩下的怪物们其他人还是很难处理。” “可恶,要是还有一个与我们实力相当的人在就好了。”风临咋舌道,虽然更多的强者意味着更激烈的竞争,但在保命面前这些都可以向后稍稍。 秋暮,风临,包括列阵的太极剑宗弟子们此时部处于神贯注的戒备状态,随时准备应对着怪物们的下一波袭击。 即使不像秋暮和风临这样可以敏锐地感知到怪物的位置,从洞穴暗处不断传来的指甲刮裂石壁的刺耳声而低沉的嘶吼声也足以证明,这些怪物们完没有要放弃眼前猎物的意思。 这些真气品质上佳的十杰会宗族弟子在他们的眼中就是最好的补品。 “他们到底在等什么?”风临很是不满,“要杀要剐好歹给个痛快,这算是个什么意思?” “他们似乎也在集结。”秋暮分析道,“他们不想再给我们机会,准备集合洞的部力量一口气将我们赶尽杀绝。” 风临咽了一口口水,看着身边秋暮严肃的神情,他知道这种猜想很可能是真的。 不一会儿,惊雷剑宗一行人也来到了洞穴的最深处。为首之人样貌极其年轻,长着一头冲天的蓝发,瞳孔中似乎都有雷霆隐现,一长一短两把佩剑交叉在腰间,道服上的雷霆标志象征着他的身份。 惊雷剑宗首席,丁若言。十七岁,气虚境巅峰。 丁若言看了一眼眼前的景象,立刻便明白过来此处发生了什么。方才他们一行人就是因为在路上被三个怪人袭杀,这才拖延了时间。虽然最后丁若言依靠强横的实力将怪人们部斩杀,但随行的宗族也是死伤惨重。 原本丁若言并不想与其他宗族的弟子们有过多的瓜葛,但切身体会了那怪人的恐怖之处后,眼下其他宗族的弟子哪里还肯独自行动,死皮赖脸地也要跟着丁若言。 丁若言的目标是洞穴深处的上品紫水晶,其他宗族的弟子们也只好一道跟了过来,却没想刚一到便发现满地的尸体和血迹,死亡方式与之前怪人的行凶手法如出一辙,丁若言这才明白原来洞穴深处也早已沦陷了。 “怎么回事,你们也被攻击了?”丁若言快速地走到秋暮和风临身边,以不解的神情打量着这二人。 在丁若言的印象中,秋暮和风临比自己年长几岁,实力上三人也是不相伯仲,自己能应付得了的怪物他们应该也没问题,怎么会出现如此惨状? “被偷袭了,这些怪物一早就埋伏在这,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风临无奈地说道。 眼下前三大的家族中就属风家折损了三个核心弟子,风临不仅脸面上有些挂不住,心里也是十分气愤。 不管实力如何,至少那都是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啊! “很强?” “有三个,和我们差不多。”秋暮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这么厉害?”丁若言很是吃惊。虽然自身实力修为极强,但心智上丁若言还是不如秋暮来的成熟,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有些急躁,“我看我们一人一个直接给他们宰了得了!” “那三个怪物实力很强,我们短时间内很难分出胜负来,没了我们的保护,即使最后能获胜,也一定会产生很多的牺牲者。”秋暮摇了摇头道。 “那咋办?你们就在这里干等着?”丁若言瞪大了眼睛,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没错,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秋暮说道,“在太极剑阵的保护之下,即使是那三个实力很强的怪人也很难近身,我们尽可能地保护其他宗族弟子的安,在此等待救援。” 风临看了一眼秋暮道:“谁的救援?宗族院?” “没错。”秋暮应道,“初赛的预定结束时间是傍晚,若是到时候还没有任何一人走出洞穴,宗族院自然便知洞一定发生了事情。” “那我们现在就被困在这哪里都不能去吗?”丁若言的语气十分不满,年轻气盛的他性子也比较暴躁,自然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 “你想走可以走啊!”风临讽刺道,“不过你惊雷剑宗内的弟子有多少能一道活着回去就不一定了。” “你是如何有脸说出这句话来的?自家弟子都保护不住的貌似是你?”丁若言不甘示弱地回击道。 “不要吵!”秋暮突然抬高了音量阻止道,“你们仔细感受,好像有什么东西往这边来了。” 秋暮的异样引起了风临和丁若言的注意,二人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集中精神,放大了自身的感官,仔细地将神识扩大到了洞穴远处。 这一搜寻,丁若言和风临的脸色瞬间变了。 二人能够清晰地感受得到,一股极为强悍的能量正向着他们此时的所在地飞速袭来。与刚才接触过的怪物们完不是一个级别。 第一百九十八章 洞穴的死斗(三) “这是什么怪物?”风临大骇,他所能感受到的这股能量之强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只看能量波动的话至少已经达到了破空境以上的水准。 秋暮的神色更是难看,刚才他所做的一切估算都基于之前出现怪物的战斗力,此时这突然杀出的强悍怪物显然打破预想好的平衡。 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能不能尽可能多地救出其他宗族弟子的时候了,就连秋暮丁若言他们几个实力最强的弟子能不能在这个怪物面前存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赶紧突围啊!趁他们还没完成合围!”风临出言提醒道。 “不行!已经来不及了,这个怪物的移动速度太快,已经快到了!”秋暮沉声说道,随即对着身后的太极剑宗弟子们厉声指挥道“所有人集中注意力!听我的号令随时准备变阵!” 在场的全部弟子都忍不住咽了口一口口水,从秋暮等人的神情和语气变化中他们已经感受到了情况的严峻。 敌人若是强大到了连这三个图南国年轻一辈之中最强的存在都难以招架的话,等待着这些普通弟子的显然只有死路一条了。 留给众人做心理准备的时间并不太多,其中一个出入口突然吹来一阵阴风,一个黑影划过,瞬间出现在众弟子面前。 这是一个身高约莫七尺的怪人,肤色仍旧是惨白如雪,四肢极为纤细,相比其他怪人来说体表还保持得比较完好,并没有那些恶心人的伤口。瞳孔已经不再是深蓝色,而是变成了紫色。虽然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真气流动,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怖能量波动仍在向众人展示着他的强大。 在他的身后,之前出现过的诸多怪人们陆续集结了起来,足足有二十三个之多。 他们不断发出着低沉的嘶吼声,或是捶胸顿足显示着高昂的战意。怪人们仿佛在等待着为首的高大怪人的指令,并没有马上发起攻击。但从他们充满饥渴和贪婪的眼神之中宗族弟子们早已经不寒而栗。 “太极剑阵四式,万剑归宗!”秋暮没有任何犹豫,一个纵跃直接跳到了太极剑阵的阵法之中,站在了两仪八卦的中心。 秋暮双手合十,悬于头顶,双目紧闭,口中喃喃地念叨着咒文,他身上所带的三把飞剑也加入到了剑阵之中。虽然外形并不显眼,气势比起其他的飞剑来说却要强上太多。 原先悬浮着的诸多飞剑也仿佛被秋暮的三把飞剑所吸引,围绕在其身边,静静地蓄势着。 秋暮完全没有留手的意思。借助太极剑阵的力量,他可以短暂地操控其他阵内弟子的飞剑化为己用,从而增幅自身三把飞剑的威势。虽然仍然不能与那个强大的怪人相抗衡,但秋暮的目的也不在于此。 “要尽可能地杀伤其他那些实力较弱的怪人!这才是眼下唯一的生路!”秋暮大声喊道,“各宗族的朋友们!恐惧只能加快灭亡!死战到底才有存活的可能!助我一臂之力!” 太极剑宗,图南国的最强宗族,秋暮又是这一代的大弟子,在诸多宗族弟子心里也是威望极高。在这种生死存亡之际,秋暮的言语无疑令那些被高大怪人惊人气势逼到差点崩溃的弟子们重新振作了起来。 拼命则活,绝望则死。在实力恐怖的敌人面前,每个人都必须倾其所有,才能争取到那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 所有的宗族弟子都不约而同地拔出了剑,等待着秋暮的下一道指示。虽然众人仍旧是面色凝重,但斗志和杀意已经大大冲淡了之前的崩溃与绝望。 “丁若言,风临,那个最强的怪物就交给你们来牵制,剩下的怪物由我和其他弟子来应对!” 听到秋暮的指挥,丁若言和风临对视一望,很快达成了共识。秋暮是他们之中最具领导才能的,既然他已经判断了局势只能如此,能做的便只有信任。 更何况,牵制住这个最强的怪物本身就已经相当危险了,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管别人。 “那便这么做吧,总要试一试!”风临放声大笑,此时情势十分危急,但他的战意也升到了最高点,“我倒要看看这个怪物到底有多强!” “哼!”丁若言没有应风临的话,只是默默地将自身全部的真气调集了起来,气虚境巅峰的实力此刻尽数释放出来,强悍的气息冲天而起,全身环绕着蓝白色真气,品质之高几乎在丁若言身体表面凝结了起来,带有若隐若现的霹雳火花正蓄势待发。 风临则直接开启了风家秘传“风神罡体”,猛烈的罡风环绕周身,空气都几乎被割裂开来,让人无法直视其身。 强敌当前,两大天纵奇才并没有恐惧,反而被前所未有的能量波动激起了全部的斗志。 高大怪人自然也感受到了丁若言和风临的昂扬战意,此刻也有些兴奋了起来,疯狂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脯,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 没有任何言语或眼神的交流,二人几乎同一时间暴起,向着高大怪人杀去。在强悍真气的加持之下,二人的动作已经快到难以用肉眼捕捉,瞬息之间便已经与这最强的怪人厮杀在了一起。 携着惊雷之威势的丁若言身法极快,第一个与高大怪人接触。高大怪人自然意识得到丁若言的惊雷剑气对自己的威胁,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硬扛,而是一个闪身,快速绕到了他的侧面,准备用长臂攻击丁若言的腰间。 虽然怪人的移动速度极快,但丁若言还是捕捉到了他的动作,丁若言并没有选择格挡或是闪避,反而在空中直接转向,刺向了怪人的面部。 怪人显然没有想到丁若言会选择这种玉石俱焚的攻击方式,在他看来,就算丁若言这一剑威势极强,但在它刺到自己之前,自己就可以先一步将其格杀,这时候的换招有些不理智。 但怪人很快便发现了丁若言敢于在此时对攻的原由,因为风临的存在! 。 第一百九十九章 洞穴的死斗(四) 丁若言与风临一前一后,速度很快剑招威力更强的丁若言负责主攻,而有着纯罡真气护体的风临则承担了辅攻的角色。 虽然威势有所不及,但开启了风神罡体之后,即使风临不刻意催动,他的真气也会自动转化为护体罡风围绕周身,扩大剑的打击面积,给怪人更强的逼迫。 这边丁若言敢于放弃防御和躲闪直接与怪人对攻,正是因为风临的剑已经逼近了怪人的脖颈。 似乎是忌惮风临的攻击,怪人最终还是放弃了直接与丁若言对拼,选择了退让。他双脚用力猛蹬,强行扭曲着身子躲开了二人的攻击,并以细长的双臂格挡住周身要害,顺利地完成了受身。 丁若言和风临一击不成也完全没有气馁,马上追击了过去。惊雷剑诀和风神罡体都强调速度和身法,因此虽然在绝对实力上有所不敌,靠着二人的相辅相成,也能对怪人形成极强的压迫,不断刺出的剑招如雨点一般落在怪人的身边。 真正打起来丁若言二人才发现,这个高大怪人的速度和力道都比想象得更加强大,在成长的过程中,丁若言二人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强横的对手。二人靠着孤注一掷狂风暴雨似的进攻这才得维持住了局面。 越是生死存亡之际,二人所发挥出的潜在能力便越强。此时二人所发挥的战力都已经远超平时的水平,在不断地战斗过程中二人都已经进入了无我之境,心无旁骛,只专注于与怪人的对决之中。 而另一方面,在秋暮的指挥之下,剩下的弟子们也没有闲着。他们以宗族为单位分散开来,每一组负责对付一个单独的怪人,并且配有一两个风家或是惊雷剑宗的弟子,以确保能够对怪人造成杀伤。 风家和惊雷剑宗的弟子进行主攻。虽然剑气对怪人们无效,但在秋暮的提醒下,其他宗族的弟子们也懂得只运用真气强化自身的速度和力道,在一旁提供帮助。 至于惊雷剑宗和风家的几位实力最强的弟子,则负责之前出现过的三个气虚境巅峰左右实力的怪人们,依靠着人数优势,虽然无法占到上风,但总算也能僵持住局面。 面对怪物们惊人的身体能力,平衡仍旧能保持住的重要原因便在于秋暮的指挥和调度。 在秋暮的全面控制之下,漫天的飞剑得以同时支援数个战场。两仪剑气对怪人的威胁是巨大的,几乎瞬间就能将怪人的身体切成两半。在面对秋暮的飞剑阵之时,一般的怪人们极少可以分出精力进行抵抗,只有被飞剑不断收割的命运。 哪里出现危急情况,秋暮的飞剑便会去向哪里帮忙解围。靠着这种危机平均化的做法,整个战场在秋暮的掌控下逐渐趋于平稳。 但对秋暮本人来说,他的情况却不算好。太极剑阵对阵眼中的借势之人要求极高。为了维持剑阵的稳定,几乎每个呼吸之间秋暮都要消耗大量的真气。 虽然怪人的数量在不断减少,一个接一个地被秋暮的飞剑斩下头颅,但秋暮的真气储备也已经濒临极限了,此时已经是咬着牙在支撑着。 攻坚战变成了持久战,现在要比的就是哪一方更有韧性。 如果秋暮可以支撑住,将外围的怪人们陆续清理干净,众人便可对最后几个最强的怪物形成围攻之势。 而若是秋暮失败,则战场的平衡便可能瞬间被打破,无数的宗族弟子会瞬间被杀死,最终无人得以幸免。 “再坚持一会!我们已经杀死了很多怪物!闲下来的宗族弟子马上去其他地方支援!” 尽管自己真气已经告罄,秋暮仍然坚持着高声打气指挥。他知道战场上最重要的是气势,只要气势没有断,每个人都可以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而若是气势崩溃了,等待着的便只有灭亡。 尽管在场的弟子们都已经拼尽全力,但意料之外的变故还是猝然来临了。 变故不是来自于与高大怪人激烈厮杀,打得真气激荡四溢的丁若言和风临,也不是来自于努力提供着帮助和配合的其他宗族弟子。 三个气虚境巅峰左右实力的怪人,打破了战场的平衡。 这三个怪人的实力比起风家和惊雷剑宗的弟子们来说明显要强出一截,之前虽然局面能僵持得住,但这些弟子们在激烈的打斗过程中仍然免不了多处负伤。 负伤便意味着毒素进入血液,在如此激烈的打斗之中,真气被猛烈地消耗和催动,毒素不一会儿便顺着血液流经全身。 不知不觉中,弟子们的反应迟钝了,动作僵硬了,身体也变得越来越不受自身的控制。 最先出现影响的是离秋暮最远的一个战场。 其中一名风家的核心弟子因为躲闪不及,持剑的右手直接被怪人一把握住,怪人用力一捏,该弟子的腕骨瞬间粉碎,剑无力地跌落在了地上。 甚至没等这名弟子发出痛苦的嚎叫声,怪人直接一记飞踢,伴随着清晰可闻的胸骨断裂声,这名弟子鲜血狂喷,身体倒飞出去,大力地砸在了洞内石壁上,瞬间不省人事。 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仅仅是一个人的倒下,直接让整个战场的平衡瞬间崩溃。 因风家弟子倒下,这片局部战场瞬间失去了主攻手,短时间内再也没有第二个能够对怪人造成威胁的存在。怪人大肆地收割着周围其他弟子的生命,每杀死一个便直接吸取其全部真气,在数息之内便有三人惨死,而怪人的气息也随之越来越盛。 “啧”,局部战场的崩溃秋暮自然能够看在眼里,但偏偏他又无法抽身帮忙。此时另外两个高级别怪人的战场也出现了相似的状况,自己的全部精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顾及这最远的一片区域了。 怪人不断虐杀着溃逃的宗族弟子们,秋暮此时也是心力交瘁,他很清楚自己的真气也撑不了多久了。 如果没有支援,他们的命运几乎已经可以就此确定下来。 。 第二百章 洞穴的死斗(五) 另一边,丁若言和风临仍然和最强怪人杀得难解难分。二人的真气消耗同样巨大,但因为在速度和身法上不吃亏,彼此之间又有照应,倒也没有被高大怪人击中过。 这是唯一一个不需要秋暮飞剑支援也可以僵持住的战场了。 可丁若言二人此时的心情也很焦虑,因为他们能够清楚地知道,局部战场正在逐步迈向崩溃,越来越多的宗族弟子正在被虐杀,而他们几乎帮不上任何忙。 更令人生气的是,从刚刚开始,高大怪人就仿佛吃准了这一点似的,完全不与丁若言二人正面对抗,只是不断地闪躲着二人的攻击,明显是想要拖时间。 反正只要保持现在的状态,过不了多久其他地方就会血流成河。 风临不断加强着风神罡体的攻击范围,丁若言剑上的雷霆也越来越盛,他们确实给高大怪人的身体带来了不小的伤害,但在高大怪人刻意保护要害的情况下,二人仍然无法将优势转化为胜势。 一片战场的崩坏很快便带来了连锁反应,压力骤然增大的秋暮,从战斗开始之时便承担了最重任务的秋暮,真气几度干涸却又强行催逼导致经脉严重受损的秋暮,终于达到了极限。 飞剑无力地落下,两仪八卦剑阵闪烁着的白色光辉也黯淡了下去。负责建阵的太极剑宗弟子们也因为消耗过大纷纷倒地,鲜血狂喷。 阵眼之中的秋暮状态更是糟糕。此时他的体内几乎挤不出一丝的真气了。过度催动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难以克制的力竭感,秋暮此时能够支撑着没有马上失去意识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倒下,哪已经耗尽了最后一点力量,自己也必须作为全场弟子的精神领袖站立在这里,若是自己倒下了,只怕局面会直接崩溃到难以收场。 可是要怎么才能挽救眼下这个糟糕的情况? 各个战场因为缺少了飞剑的帮助,已经全面落入下风,不断地有新的弟子因为毒素入体而不堪重负,怪人们虽然也折损了个,但剩下的数量仍然很多,而且因为吸收了部分倒下宗族弟子真气的关系,他们的实力也都有所精进。 到底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解救? 虽然身体动弹不了,但秋暮的脑子并没有放弃思考,他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自小到大师父太阳真人就一直教导过他这个道理。 秋暮很清楚,眼下最合适的办法就是,抛弃那些弱小的宗族弟子们,将他们作为诱饵,从而掩护尽可能多的人逃出这里。但他的原则实在不允许自己做出这样的不义之举。 秋暮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已经杀红了眼的丁若言和风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这两个家伙都还在拼命,自己怎么能放弃?一定要想出办法来才行! 秋暮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直接曲身盘坐了下来,竟然就这样在这战场中央打起了坐,开始尽可能地恢复起了气力。而一旁还保持着清醒意识的太极剑宗弟子们也不约而同地冲上前来,护住秋暮的周身,不让任何怪人接近正在恢复的秋暮。 秋暮不想放弃,他还想继续战斗。太极剑宗的弟子们也很清楚,到了现在这个局面,秋暮也并没有想要抛下任何一个人。 哪怕自己已经灯油枯尽,大师兄仍然坚持战斗,他们誓死也不能让这样的大师兄受到伤害。 另一方面看着怪人们不断收割着弟子的性命,丁若言和风临此时变得越来越急躁,他们心里都明白,如果继续和高大怪人缠斗下去的话,不需多久宗族弟子们就会被残杀殆尽。 秋暮的气息快速跌落他们俩都感受得到,眼下想要破局便只剩下华山一条路。 击杀高大怪人!尽快! 风临一声怒吼,风神罡体再次扩张了前所未有的范围。风临周身的空气都仿佛扭曲了一般,让他的身影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纯罡剑气不断地杀向高大怪人,速度越来越快,威力越来越猛,让之前一直保持从容的高大怪人第一次感受到了压力,不过这股压力仅仅存在了片刻便被化解,因为风临所挥舞出的罡风已经慢慢失去了准星。 虽然提高了威势和速度,但若是无法精准击中目标的话便会毫无意义。这个道理风家家主风飘自传授风神罡体给风临的那一日开始,便不断地强调。 可眼下看着越来越多风家弟子丧命,风临的理智明显已经被滔天的杀意所侵蚀,原本象征正道极致的纯罡剑气也添加上了一丝暴戾的气息。 “小心点!你要失控了!”近距离的丁若言一下子便感受到了风临的不对劲,想要出言提醒。但此时杀昏了头的风临哪里还听得见,他只看到自己没有一击能够对高大怪人给予杀伤,自然是越来越心急,就连自己的真气消耗速度已经大大超过了极限都不自知。 这样下去风临很快也要完蛋了。 丁若言咬紧了后槽牙,目光坚定而冷峻,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 眼下的情况已经不容多想,他必须使出被封印的那一招了。 因为身体尚未发育完全,经脉也还处在脆弱期,惊雷剑宗的掌门丁云海一直禁止丁若言抵达破空境之前擅自使用这一招,因为这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很有可能影响到日后的修业和发展。 但这却是惊雷剑诀中的最强招式,威力之大,传说足以斩杀刀剑不侵的巨龙。 孩子都有好奇心和逆反心态,越是不被允许的事情就会越想做,丁若言也不例外,这些年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尝试了解封,虽然总在最后时刻因为害怕师父的责罚,或是担心自己的前途而收手,但却是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 瞬息之间,丁若言便已经完成了起手式的准备,将剑横架于额前,眉心处隐有电光闪烁。 惊雷奥义的最终式,八雷神。 。 第二百零一章 洞穴的死斗(六) 为了蓄力,丁若言暂时离开了战场,在洞一块巨石之上静心蓄势。 八雷神虽然威力强大,但操控起来也是极为不易的,需要极强的集中力。 因为丁若言的暂时脱离,失去了主攻手的风临形势一下子岌岌可危。 在独自面对高大怪人的时候,风临才深切感受到了自己和这个怪物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高大怪人一改之前的防守态势,不停地用长臂进攻着风临的周身。若非有风神罡体的护体罡风环绕,只怕自己根本不可能在这样猛烈的攻击下维持得住。 此时的风临也从之前的疯狂状态下逐渐恢复了理智,他知道贸然的进攻对这个怪物不会造成威胁,也能感受得到丁若言此时正在蓄势,恐怕是在准备着什么杀招,而自己眼下只需要尽可能地拖住这个怪物就行了。 “拖住这个怪物,只怕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风临心里想着。 怪人的每一次重击都如同巨石一般沉重,几乎将护体罡风直接打散,按照这个情况,只怕支撑不了一会自己的风神罡体就要彻底消失了。 “不管你想干什么,快一点!”风临大声喊道,不出数息,原本环绕周身的护体罡风已经没剩下多少了,以风临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有可能重新再使出一次。 胜负就在眼下。 而丁若言也没有让风临失望,他已经飞速完成了解封和招式起手,惊人的雷霆之气凝聚在他的眉间,顺着紧贴前额的剑身被引导出来,在他头顶上空形成了一团巨大的霹雳风暴。 风暴越聚越大,并且在丁若言的控制之下正在向着怪人的方向缓缓移动着。 察觉到了丁若言的行动,高大怪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怒吼,抛开了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风临,直接冲着丁若言奔去。因为他在那团霹雳风暴之中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尽管高大怪人的移动速度很快,但也不能快过雷霆。 丁若言突然睁开了双眼,此时他的瞳孔中的眼珠已经被炽烈的雷霆所取代,全身的气息也上了一大个台阶。 丁若言将剑指向了高速移动中的高大怪人,那团霹雳风暴也仿佛感知到了丁若言的召唤,一道闪烁的雷光自风暴中心骤起,精准地击中了高大怪人。 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东西能够比雷光更迅猛,这是惊雷剑宗一直信奉的铁律。 高大怪人原本就处在高速移动之中,面对瞬发及至的猛烈雷光自然无法反应。 至刚至猛的雷霆对高大怪人的身体有着天然的克制力,这猛烈的一击让他连招架都做不到。尽管用双臂护住了面部,但炙热的霹雳还是瞬间将其整个体表烧成了焦炭。 这雷光无论速度还是威势都要远超一般的惊雷剑气。尽管威力得到了大幅度提升,但与风临不同的是,丁若言还是很好地控制住了招式的准头。 更可怕的是,方才的雷光还只是一个开始。 一道,两道,三道,雷光不断地自霹雳风暴的中心射出,接连不断地轰击在高大怪人的身上。受到第一下重击之后高大怪人的动作已经明显有些乏力,面对接连而至的雷霆自然更加无力躲避。 一连八道雷光过后,霹雳风暴终于化为了平静,而怪人的身体已经彻底被烧成了焦炭,无力地坠落在了地上。 “呼呼。”丁若言大口的喘着粗气。此时的他也感受到了方才秋暮一般的虚脱感。八雷神消耗的真气能量实在太过庞大,自己已经完全脱力,最后几道雷光也差点失去了控制。 所幸,高大怪人在被命中第一下就已经基本确定了胜负。雷霆真气对他身体的杀伤力实在太强,一瞬间就让其彻底失去反抗能力,只有乖乖地吃下全部的雷击。 看着倒地的高大怪人,感受着他体内的能量在快速流逝,此时的丁若言尽管很是自豪,但却也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破局的大门虽然已经被丁若言用蛮力撬开,但情况仍旧处于危急状态。 还有三个实力与丁若言等人相仿的怪物没有被杀死。 “你还能动吗?”风临一个瞬步来到了丁若言身边,搀扶起了身上还环绕着微弱霹雳的少年,关心地问道。 方才丁若言的表现确实大大超出了风临的意料之外。面对前所未有的强敌,这个比自己年轻三岁的家伙确实应对得更好,甚至最终几乎是靠一己之力将高大怪人击杀。 “还可以,但要喘口气。”丁若言没有逞强,实话实说。 八雷神虽然威力极强,也几乎不可能被躲避,但唯一缺点就是真气消耗太大,蓄力时间太长。一般的打斗比试是几乎用不到的,毕竟对手不会等你那么久的时间。当你展开蓄力的时候,有数息的时间全身都是破绽。 风临依靠着风神罡体帮助丁若言成功撑过了那数秒,这才坚持到了蓄力完成。 总体来说,仍旧是团队的胜利。 “没时间了。”风临自己的状态也不太好,但他也没法再眼睁睁看着怪人们残杀,“我们必须马上行动!” 丁若言点了点头,用力挥舞着双臂,想从雷霆的反噬之中尽快恢复行动能力。 他们二人都没有发现,就在他们好不容易喘口气的短暂瞬间,另一个怪人已经暗中奔袭而来。 怪人不断接近,丁若言和风临终于发现了他的踪迹,虽然不知道这怪人要做什么,但他们下意识地想要挥剑攻击。 来者正是方才第一个打破僵局的怪人,他已经大肆残杀了不少宗族弟子并吸收了他们的真气,此时他的实力也从原先与丁若言等人相仿的级别一口气攀升到了破空境以上。 并且,他仍然不打算就此停止,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一般的宗族弟子,而是在场实力最强却已成强弩之末的丁若言和风临! 怪人大力地横扫,一下子弹开了试图挥剑格挡的丁若言二人,巨大的力道让二人的身体倒飞出去。怪人敏捷地伸出了长臂,一手一个准确地扼住了二人的咽喉。 正当怪人准备将二人的脖子直接捏碎之时,一道蓝绿色的剑光也自暗处悄然划过,带着同样炙热的雷霆气息,向着怪人的后背而来! 。 第二百零二章 异变再起 “嗷!”沉迷于眼前即将收获的胜利果实,怪人完全没有防备来自于后方的攻击。此时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丁若言和风临二人的血肉有多么甜美这件事上,被剑光在背后划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 同样带着对怪人身体克制力最强的雷霆真气,蓝绿色剑光的主人是已经跳到高处石台上的苏慕。 苏慕和音羽二人赶到的时候正好目睹了丁若言召唤八道雷光轰击最强大的高大怪人,苏慕觉得丁若言的八雷神与太白剑诀中的万壑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然而还没等他有功夫回味一下个中差别,便看到一个残杀着宗族弟子的怪人突然向着丁若言二人冲去。 毫无疑问,这个怪人肯定是算准了丁若言二人都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有抵抗能力,想要趁机偷袭。 苏慕自然不会让这个怪人得逞,直接使出了碧空影和剑起雷霆的合击招式,总算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赶上,给了怪人沉重一击。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怪人完全没有预料到苏慕的存在,此时一下子中招,自然有些措手不及,趁着怪人吃痛的瞬间,丁若言二人也逃脱了怪人的控制,重新拉开了距离。 “好险。”风临摸了摸被掐出深深红印的脖颈,心有余悸地说道。方才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离死亡一线之隔。 “是什么人?竟然也会我惊雷剑气?”丁若言对于方才那道剑光上的雷霆气息十分敏感,虽然感觉与惊雷剑诀创造出的剑气有些许不同,但霹雳的暴烈和炽热他却是再熟悉不过。 “在那里!”风临指向了高处的石台,这一声高喊也将周围宗族弟子的注意力一道吸引了过去。 “那是谁?他的道服没见过,难道不是上三门的弟子?”风临十分疑惑,上三门宗族的数量不多,基本上每个宗族的家徽和道服风临大抵都有印象,此时看着苏慕奇怪的打扮,他是真的没认出来。 “难道不是上三门的?这不可能。”丁若言说道,这人方才挥舞出的剑光威力之强几乎与自己都差不了多少,这样的家伙总不可能是中三门的吧? 怪人吃了苏慕一发偷袭,原本到嘴的鸭子就这么被苏慕打飞了,此时也是十分愤怒地嚎叫着,却又没有马上反击。丁若言二人就在身旁不远,怪人有些犹豫到底是将这两个美味的家伙吞噬了,还是先把惹事的苏慕解决掉。 怪人犹豫,苏慕可不会,他此时唯一的目标就是尽可能快地斩杀掉这个怪人,一击得手之后便不假思索地发起了追击。 一道接一道的剑光闪烁洞穴之内,碧空影自带的索敌属性让怪人几乎避无可避,无论他怎么躲闪会是扭转身形,蓝绿色的剑气都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追着他不放,而且越聚越多。 怪人知道躲不掉,只好竭力地用双手格挡住要害,尽可能地减小杀伤。 一般情况下,碧空影本身就极为复杂,为了能够对怪人们造成杀伤苏慕还将大量的雷霆真气灌注其中,这会极快地消耗苏慕自身的真气,是绝无可能像现在这样连续使用的。而所幸苏慕在前来支援之前吸收了不少天地之气,并将其附着于自身,这才得以一上来就发起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一口气建立起了优势。 怪人的身体上不断被剑气砍出新的伤口,却又避无可避,只有蜷缩起来向着石块较多的区域移动,尽可能地减少受击面。 苏慕一时间也拿他有些没辙,这家伙这样刻意地避开要害,还真没法造成一击必杀,雷霆碧空影的真气消耗远远超出了预期,环绕在苏慕周身的天地之气此时也被消耗了大半。 看来还是必须近身攻击才行了。苏慕心想,一边保持着剑气的压制,一边向着怪人移动过去。 怪人此时连走路都变得有些踉跄了,每一次受击之时口中都会发出痛苦的哀嚎。 正如同苏慕所预料的一样,怪人吸收的真气越多,自身的实力虽然会变强,但也会重新获得痛感的束缚。最开始在洞穴之外的几个怪人虽然实力非常羸弱,但无论自己怎么劈砍,都像是没事人一样,仿佛彻底的行尸走肉。 苏慕稳步向前,此时的他已经不需要再使用雷霆碧空影,一般剑起雷霆挥出的雷霆剑气就足以击中已经伤痕累累的怪人了。 丁若言二人此时也有种不真实感,局势瞬息万变,刚才还仗着他们真气耗尽大逞威风的怪人,此时却被苏慕压制得连手都还不了。 “我实在猜不出这小子究竟是何许人也,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救了我们的命。应该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风临低声说道。 “可是他为什么会用我惊雷剑宗的招式,我很确定惊雷剑宗内没有这样的家伙。” “难道是宗族院前来支援的人?” “不可能,他的实力甚至都不及我们,只是靠着那诡异的招式和方才的偷袭这才能占到上风。”丁若言摇了摇头。 风临想想也是,若是宗族院发现情况不对赶来救援的话,应该是倾力出击才是,绝不可能派一个气虚境的年轻弟子打头阵。 这样想来,只有可能是中三门以下的弟子了。 苏慕持续推进,终于把怪人逼得退无可退。怪人一个没注意踉跄倒地,原来是碰到了早已经被烧成焦炭的高大怪人的尸体。 看着面前杀神一般的苏慕,怪人发出了凄厉而愤怒的嚎叫。以自己的强大实力,若非苏慕偷袭,何至于被逼到如此地步?只要顺利地吞噬丁若言和风临二人,自己很有可能达到高大怪人都不曾达到的境界! 正当苏慕和丁若言等人都以为胜券在握之时,身负重伤的怪人的眼神突然变得十分决绝,瞬间伏下身去,手臂直接穿透已经死去的高大怪人的胸口,抓取出了他的心脏,开始大口地咀嚼了起来。 。 第二百零三章 真正的合击(一) 苏慕等人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怪人竟然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竟然同类相食。 难道这些家伙吞食自己的同类也同样可以达到提升自身实力的目的吗?苏慕心中一沉,赶忙上前想要阻止,却被面前怪人突然快速攀升的气息震退。 没一会儿,这怪人便开始发出痛苦的呜咽声,趴在地上不停地打滚。他原本伤痕累累的身体此时开始快速地恢复了起来,伤口处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 除了气息在提升以外,怪人的体型也开始不断地变大,但各个部位的变化程度却有些不成比例。双臂明显增长了一倍有余,手掌变得足有脸盆大小,而脑袋和双腿却反而有些萎缩。 过了许久,怪人的气息终于不再继续上升。此时的他已经几乎失去了人形,双臂下垂,置于地面,仿佛转化成了某种四足动物,依靠敏捷而锐利的前肢来移动和猎杀。背部肿起了小山一般的肉块。看上去狰狞骇人。 丁若言和风临感受着这个变化而成的怪人带来的威压,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这个家伙比起最开始的高大怪人还要恐怖!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猛兽的野性。 因为吞噬了同类,便已不能再算是人了吗? 转化而成的怪兽怒视着苏慕,他脑海中似乎还多少留存着之前的一些记忆。此时的他很清楚,苏慕就是害自己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怪兽双臂用力地一蹬,瞬息之间就杀到了苏慕的身前,这速度极为惊人,就连看一切都仿佛慢动作的苏慕都有些反应不及,只来得及举剑格挡,直接被怪兽一掌拍飞,在腹部留下了五道锐利的抓痕。 “慕哥!”原本一直在帮助其他宗族弟子逃脱怪人魔爪的音羽看到苏慕被攻击,一下子着急了,直接飞奔而来。 但她的速度再快却也快不过这个转化而成的可怕的怪物。 付出了彻底放弃人形的代价,怪兽得到了超越级的敏捷性与力量。此时他的身体能力已经到达了不可思议的级别。眼看着苏慕的身体倒飞,怪兽并没有善罢甘休,甚至没等到苏慕落地,直接一个蹬踏,后发而先至再次冲到了苏慕的面前。 由于还处在倒飞状态,苏慕甚至无法做到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体躲避,眼看怪兽的利爪逼近,苏慕能做的也只有将身上还残留着天地之气一口气爆发出去。 这一招产生了效果,怪兽对于天地之气的厌恶和恐惧最终战胜了他想要当场斩杀的苏慕的,面对爆发出来的气息,怪兽最终还是选择了暂时退避,给苏慕留出了重整旗鼓的宝贵时间,而代价是,此时的苏慕已经彻底失去了天地之气的加持和庇护,接下来的战斗都必须依靠他自己。 要冒着被各大宗族弟子发现的危险继续使用匣子里剩下的天地之气吗?这样做可能带来的风险有多大苏慕心里不清楚,但此时真的到了生死攸关的情况,只怕不使用也不行。 别的不说,光是这大怪物体内的毒素只怕就够自己喝一壶的了。 可他实在不想在丁若言二人眼前打开太白真意匣,要是能有个空档让自己回避一下就好了。 苏慕心里一沉,他没有任何犹豫的时间,因为怪兽随时可能向他发起第二次攻击。 “这家伙不妙!你还能动吗?”目击了苏慕被一巴掌拍飞,腹部的伤口此时还在不住地流血,风临一下子也着急了,很明显面对这个全面提升的怪物,苏慕有点应付不来了,他必须马上加入战斗给予支援。 丁若言没有回话,而是直接拔出双剑,身形化作一道惊雷直接冲了上去,在怪兽对苏慕发起第二次进攻之前率先与之缠斗了起来。 丁若言和风临的状态都不算好,但毕竟底子摆在这里,基本的修为境界和身体能力肯定是要超过苏慕的,此时二人合力虽然在怪物面前占不到任何优势,倒也能够僵持住局面。 “慕哥你受伤了,不要紧吧?”趁着这个空隙,音羽也来到了苏慕的身边,看着苏慕腹间的伤口,又是心急又是愤怒。 “没事,暂时死不了。”苏慕以剑撑地,沉声答道,“师妹,你帮我挡住一会,我找个地方再使用一次太白真意解毒。” “知道了!慕哥你小心,这里交给我!”话音刚落,音羽便立刻将剑上的真气转化为雷霆,加入到了丁若言二人的行列中去。 早已经习惯了为苏慕助攻的音羽对于配合有着自己独到的理解,这番加入不仅没有挤压丁若言二人的空间,反而大大减缓了二人的压力。 音羽的剑上有雷霆,对于怪兽也能造成非常可观的伤害。丁若言二人本就有些体力不支,此时对抗怪物的表现反倒不如状态满满的音羽。 多年来与苏慕一道的刻苦修炼收获了成果,音羽对剑招的理解力已经达到了非常惊人的层次。加上方才那一次天地之气给身体带来的奇妙提升,现在的音羽已经成为这片战场上最强的战力之一。 丁若言的双剑一长一短,无论远距离还是近距离都可以应对。风临的风神罡体尽管已经支离破碎,但多少还能起到一些牵制作用,靠着纯罡剑气的攻击范围优势,可以在中距离不断提供稳定的打击。 这样一来,音羽反倒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主攻,她承担了怪物的大部分攻击精力。少女身形纤细,柔韧性也是极好,一阵左躲右闪,配合着角度刁钻的挥剑和突刺,倒是将怪物的攻势化解了七七八八。 三人和怪物杀作一团,苏慕也没有闲着,快速地闪身到了一块巨石下方,躲在暗处再次打开了太白真意匣子。 尽管此时场面混乱,应当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但苏慕还是十分小心,吸收天地之气的全程都将太白真意匣子放在自己的内衬里。 白光覆盖苏慕的身体,体内的毒素被快速清除,意识也逐渐恢复清明,腹部的伤口处都有冒烟结痂的现象。 。 第二百零四章 真正的合击(二) 时间紧迫,苏慕这次没有再控制天地之气的流出速度,一口气吸收了大量,让白光彻底笼罩周身,最快速度恢复自身的战斗力。 吸取了大约一半左右的天地之气,苏慕的心里难免有些心疼。这种天地之间最纯净的能量若是用作日常修炼,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让他的真气品阶再上一个台阶,甚至可以直接冲到气虚境,可眼下却只能被用作一次性消耗大量浪费了。 没有办法,眼下而言,保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完成吸收的瞬间,苏慕直接加入到了战斗之中。音羽三人虽然可以勉强与怪兽抗衡,但能看得出来都是在刀口舔血,局势十分危急,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怪兽的利爪直接撕碎。 苏慕必须尽快打破这个平衡才行。 战场对于三人来说已经有些拥挤了,此时的苏慕若是再加入进去只怕反而会造成负影响。因此苏慕选择了在远距离以剑气的方式来给予支援。 虽然这次吸收了过量的天地之气,但苏慕也不想像方才那样无节制地快速浪费掉。他选择了以普通雷霆剑气配合碧空影的方式。以普通剑气配合音羽等人的进攻,对怪兽造成压迫和杀伤,限制怪兽的行动。只要抓住机会就在普通剑气中穿插雷霆碧空影,一举对其造成杀伤。 这样的进攻方式无疑是非常困难的。别的不说,对于进攻者本人的剑气操控就有极高的要求。苏慕不仅要确保剑气不会误伤到音羽等人,还必须在有限的空间之内进一步压缩怪兽的躲避区域,不断地对其造成压迫,才有机会打出制胜一击。 好在苏慕的精神力一直很强,此刻的他神贯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怪兽的动作,试图从中进行分析和预判。 预判对手的动作,这是苏慕一直以来的强项。 在与王师交流过之后,苏慕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剑术风格就应该是快,准,狠的,毫不拖泥带水,抓住机会一击必杀,一剑定胜负。 而这样的风格无疑需要敏锐的洞察力和极强的专注力,才能抓住转瞬即逝的时机给予敌人致命的杀伤。 “致命的机会主义者”,这是王师对苏慕的评价,也是苏慕对自己的期待。 苏慕不断地找准音羽等三人攻击留下的空隙和漏洞,挥出一道又一道剑气对其进行弥补。 虽然这个怪兽的攻击和躲避动作完是出于本能的行为,让苏慕也很难做出预判,但苏慕索性换了个思路,不去看怪兽本身的动作,而是将丁若言和风临的攻击动作与攻击习惯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音羽就不用说了,他已经再熟悉不过了。 这样的好处在于,苏慕可以通过预判音羽三人下一步的行为来快速计算怪兽可能的应对动作,再将自己的剑气不断击向那个区域就可以了。 当确认怪兽退无可退之时,便果断使出雷霆碧空影,给予杀伤! 正处在缠斗中的丁若言等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苏慕这样的攻击方式大有深意。他挥出的每一道雷霆剑气似乎总能填补在自己顾及不到的地方,这样就让众人的攻击覆盖变得更加完美。 以攻代守,连带着三人本身的压力都骤减不少,从开始只能被动防守慢慢开始对怪兽形成了压制,它身上的剑痕也是越来越多,吃痛的时候不断发出嚎叫,精神状态也开始变得更加狂躁。 不得不说这怪兽吞噬了同类之后,自身也变得皮糙肉厚。尽管苏慕的骚扰和袭击对它造成了相当大的困扰,但雷霆碧空影这样强悍的剑气竟然也无法对其造成致命性的杀伤,仅仅只能在它的体表留下一道烧灼的伤痕,短期来看甚至没有影响到它动作。 若是要将其彻底斩杀,只怕还是得通过砍下它的头颅才能做到。 可是苏慕的实力无法与其近身周旋,其他三人也仅仅只能做到自保,缺乏苏慕那般对战机的洞察和把握能力。 想要最终获胜,他们还差了一点东西。 久攻不下,苏慕逐渐感到了一阵疲劳。这种战法对于外围骚扰的人来说其实承担的压力反而是最大的,从头至尾作为掌控局之人,苏慕完没有休息的时机,必须一边保持脑力判断,一边不断地挥动出剑气。 苏慕知道丁若言二人此时体力所剩不多,为了能够给丁若言等人抢出更多的空间,自己只有尽可能地攻击得再猛一点。但若是不能在短期分出胜负,自己的身上的天地之气也不是无限的。 身处打斗之中,断无可能再退出吸收最后的两成天地之气了。 正在苏慕感到有些焦头烂额之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苏慕瞥了一眼,说话者正是秋暮,在诸多太极剑宗弟子的保护下,此时的秋暮总算恢复一点气力,能够重新加入战斗,但从他苍白如纸的脸色也能看出,此时的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我只能压制它,不能造成制胜一击,需要有人砍下它的头颅来!”苏慕一边保持着压制一边说道。 “明白了,你保持压制就好,制胜一击交给我来。”秋暮虚弱地说道。 “你不要紧吧?” “没事,太极剑宗的弟子剩下的气力都在我身上了,大约还能支撑我使出制胜一招。但我已经没法加入近身战斗了,需要你帮我将那怪兽压制住,我可以远程砍下它的头颅。” 说罢,秋暮再次双手合十,身上翻起了淡淡的白光,三把飞剑受到了秋暮真气的感召,再次在他头顶悬浮了起来。 “现在的我把握机会的能力不太强,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挤出完整一息的空当来。”秋暮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说道,血还在不断地从他嘴角落趟下,“我会把部的气力都用来加强这一招的威势,命中率一定会略微下滑,控制怪物移动的事就交给你了。” “可以出手了的时候,直接告诉我吧,我准备好了。” 。 第二百零五章 真正的合击(三) 有了秋暮,制胜一击的人选是就位了,但想要压制住这超强怪兽的行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苏慕知道此时不宜久战,几乎每一刻都在有新的宗族弟子死于非命,若是再不能立刻分出胜负,甚至可能有新的怪人加入战局影响他们。 十息。十息之内,无论如何必须要分出胜负了! 这是苏慕在心里默默立下的生死线。 身旁的秋暮身上的气息已经攀升至了最高点,此时悬于他头顶的三把飞剑已经飞到了更高的高空,几乎贴近了洞穴的天顶。 三把飞剑部调转方向,指向了正下方的怪兽,剑身在真气的牵引之下正在高速地旋转着,每旋转一圈速度就变得更快,周身的剑风的威势也在变得越来越强。 苏慕不再犹豫,一口气连续挥出了三道雷霆碧空影,分别锁定了怪兽的双臂和下身。因为双足的退化,此时怪物的移动主要是依靠前臂,若是能同时压制住这三处,就能替秋暮争取到短暂的一息! 三道碧空影挥出,直奔怪物而去。苏慕也停止了普通剑气的挥击,而是将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三道碧空影的操纵之上。 他要让碧空影准确无误地同时击中三处,决不能给怪兽任何的逃跑机会。 碧空影的操纵极为消耗气力,天地之气早已消耗殆尽的苏慕此时自身的真气都有些见底了,这一击便是不成功便成仁、破釜沉舟的一击。 “去!”苏慕左手紧紧握住了右手的手腕处,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尖出与三道碧空影有着看不见微妙连接,通过挥动手指的方向,远距离对碧空影进行加速或是转向。 当苏慕将部精力集中的时候,碧空影的速度和威势都提升了不少。此时仿佛不再只是音羽三人与怪物缠斗,三道碧空影的剑光也都成了有意识的剑客,加入到了这场绞杀之中。 “力压制他,创造制胜机会!”苏慕大声喊道。 丁若言风临音羽听到苏慕的叫喊声,也明白了此时就是决胜时刻,便不再有任何留手,将部所剩气力都使了出来。纯罡剑气在怪兽周身聚集,丁若言的雷霆剑光突然变得大盛,音羽的剑起雷霆也加强了自身的威势。 三人拼命地对着怪兽挥剑攻击,应接不暇的怪兽拼命地哀嚎着,左躲右闪,最终仍旧难以逃过被三道碧空影命中四肢的命运。 加强过威势的雷霆碧空影恐怖的烧灼效果瞬间让怪兽的四肢变得漆黑一片,一股刺鼻的肉类烧焦气味向着近距离的音羽等人扑鼻而来,吃痛的怪兽拼命地翻滚着,雷霆霹雳仍在它体内乱窜,而这正是秋暮的最好进攻时机。 “上!”苏慕冲着秋暮喊道,得到了指示的秋暮瞬间将合十的上手举上了头顶,再用力地挥落下来,三把等待许久的飞剑也瞄准了倒地的怪兽,带着高速旋转和下落的双重威势,向着倒地的怪物杀去。 意识到了上方的危险,怪物下意识地举起手臂来格挡,但已经无法阻止带着纯正两仪剑气将自己的脖颈击穿。 鲜血飞溅,怪兽直到身死之时仍旧保持着狰狞的面貌。被击穿脖颈之后,它的四肢无力地抽动了两下,很快便彻底停滞了。 “战胜了吗?”这是在场几个人此时心里共同的疑问。 怪兽已经倒下不会动了,身首也分离了,这应该是真的死了吧。超强的剑风直接将怪兽的胸部撕成了碎片,这次即使还有别的怪兽再想靠着吞噬他的心脏来获得实力的提升也不可能了。 总算战胜这个最大的强敌了!几乎所有的人的心里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只看硬实力的话,这个怪兽对在场任何一个人都是压倒性的优势。但最终在众人的通力合作之下,战胜了这个强劲的对手。 丁若言,风临,音羽的近身缠斗,苏慕的远距离控场牵制,给秋暮拉扯出了执行致命一击的空间,一举刺穿了他的脖颈。 “还没结束!” 就在众人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之时,远处的苏慕突然的吼叫声又将众人拉回了现实。阴暗的角落处,两个怪人正张牙舞爪地向着苏慕丁若言等人扑去。 “可恶!没完没了的东西!”离怪人最近的风临想要挥剑格挡,但此时的他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从未感到自己的佩剑有如此沉重,就连提起来都要费去浑身的力气。 “小心!”尚有一丝余力的音羽赶忙冲上去试图救下已经没有抵抗能力的风临,但两个怪人也不是庸手,一前一后,先至者冒着被剑起雷霆伤到的风险,一手架住了音羽劈落的剑,后至者紧跟着冲上前来,从侧面直接贯穿了音羽的胸膛下方。 还没等音羽吃痛叫出声,两个怪人便极有默契地一道飞踢踢在了音羽的下巴处,离得最近的丁若言和风临仿佛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巨大响声。 音羽的身体被踢上了半空,而后无力地坠落,重重地甩在了一块巨石之上。 大家都能感受得到,这个在之前对抗怪兽的过程中承担了最大压力的少女,此时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气,从她的身上已经感受不到任何一丝能量的波动。 “师妹!”苏慕无力地大吼道,在看到怪人来袭的瞬间他便已经下意识地冲上前去想要保护音羽三人,但受限于自身此时的虚脱状态,终究还是没能赶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音羽被两个怪人贯穿踢飞。 苏慕的感知力很强,他此刻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胸口被贯穿,下巴骨也被踢碎,颅内都受到了连带重击,生命力正从音羽的身上快速地流逝,这一点任何人都无力逆转。 而这件事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啊!”巨大的愤怒和悲伤感如同浪潮一般向着苏慕的脑海冲击而来,沉寂许久的气海翻滚起了惊涛骇浪,在九纹蟒蛇筋重塑而成的坚韧河道之中尽情地拍打冲锋。 大脑中的某个开关被开启,曾经一度与自己取得和解的剑鸣声再次不受控地在意识中发出巨响。尽管苏慕完没有动作,但内衬中两个太白真意匣子已经不约而同地被打开。 耀眼的白光笼罩了苏慕的身体,而意识也在慢慢失去对身体的掌控。 第二百零六章 意识的深渊 熟悉的感觉,此时苏慕自身的意识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海之中,不断地下沉下沉,无论他怎样的挣扎,都无法阻止这样的趋势。 睁开眼望向四周皆是一片混沌和虚无,霞光异彩般的天空波光粼粼,苏慕很想伸手去触碰那片天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越飞越高。 “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苏慕依稀还记得自己亲眼看到了师妹音羽被两个怪人重伤,那个瞬间自己脑海中仿佛有某根弦被折断了,晃过神来之时意识已经坠向了无底深渊。 “我得去救师妹才行。”苏慕不断地告诫着自己,但完无力改变自身处境。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是十数年,又好像只有一瞬,他终于沉到了深渊的底部。入目只有一片深沉的黑暗,耳畔尽是古老的低语和激烈的剑鸣声。 剑鸣声,熟悉而又陌生。苏慕自小便与剑鸣声为伍,一度将其看作最大的痛苦,又好不容易找到了与之和解的方法,而现在的剑鸣声是苏慕从未感受过的狂躁和暴戾。它仿佛在控诉,又仿佛在低喃,它的来源之处是不可名状的黑暗混沌,而它又仿佛一柄拥有尸体的剑,可以轻易穿透连光都通不过的领域,环绕在苏慕的身边。 苏慕可以依稀看到,剑鸣的来源处有微妙的轮廓,那好像是一扇大门。在意识的深海之中他无法自由地行动,而这扇古朴而陈旧的铁门就如同亘古的雕像一般,不受任何外界客观因素影响,寂静地伫立着。 苏慕隐约能够感受得到,只要推开了这扇门,他就可以找到笼罩在自己身上诸多谜团的真正答案,可无论他有多么想要挣扎着去靠近这扇门,他与门之间的距离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拉近。 门一直存在于那里,它与苏慕之间的距离也一直存在于那里。 苏慕知道了,自己与门的位置是相对的,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也无法接近那扇门。 该怎么摆脱现在的困境呢,苏慕知道自己怕是又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难道斩杀九纹蟒之时的状态又要出现了吗? 蝴蝶仙曾经说过,那时候修为只有凝意境的苏慕轻而易举地使出了气虚境以上的修为实力,一剑便将那条九纹蟒砍成了两截,威势十分惊人。 更重要的是,那时候的苏慕样子也变得十分可怕。眼珠变成了一片深蓝,皮肤上也刻着各种发着蓝光的诡异纹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像是某种不存在于世间的高等存在,让蝴蝶仙看到之时都不由有片刻的失神。 难道那个时候的自己的意识其实也处于这样的空间之中? 这样想其实是可以理解的。那时候的苏慕被九纹蟒击中,直接陷入了昏迷,因此意识也处在昏迷状态,也就没能看到此刻的画面,感受到此时所处的空间。可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苏慕是在完清醒的状态之下因为过度的愤怒和悲伤,脑子突然断线一般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能力。 也就是说,自己现在其实还是醒着的,只不过某种意识在取代自己掌控身体之时,自己的意识被强行压制到了此处。 这么看来的话,当自己平时日常生活之时,那个不可言状不可明说的存在其实就一直待在这里。每当自己因为某种外界刺激而失神之时,那个存在就会取代自己,将自己封印在这里,而他则代为控制身体,发挥出超越想象的实力。 那么,现在那家伙应该正使用着自己的身体做些什么呢? “那小子怎么了?”方才事情发生得太快,丁若言和风临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两个怪人的突然袭击,少女被击杀,与他同行的少年发狂般地冲来,却又突然顿住了似的呆立在了原地,双眼空洞无神,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怪异的气息。 “小心!”秋暮忍不住出言提醒道。虽然不知道这个少年的身份,但他明显也是图南国宗族弟子,刚才正是因为有他横空出世的帮忙,众人才能顺利击杀那个怪兽。 眼下看着他的同伴为了救风临而牺牲,两个怪人又向着苏慕杀来,而秋暮却无能为力。他很想冲上去保护住这个少年,但他身的筋骨都在剧烈疼痛,连抬起手来都十分困难,更别说加入战局了。 怎么办?两个怪人速度很快,此刻快要杀到苏慕身前。秋暮仿佛已经看到了怪人们像杀死音羽一般将苏慕大卸八块。 秋暮很清楚,苏慕刚才应该是使用了某种不属于自身的力量强行提升了修为,他此刻真实的真气波动其实十分微弱,只怕连气虚境都没有达到。这样的修为在面对两个气虚境巅峰体能的怪人之时,怕是连一招都撑不下来。 “风临丁若言!快保护” 秋暮的话没有说完突然停滞,他身边的太极剑宗的弟子们看到自己的大师兄此时正瞪大了眼睛,以一种惊讶而恐惧的眼神看着前方。 苏慕仍旧垂着头,身体所在的位置也没有任何的改变。他轻轻地抬起了手,挥出了一剑,冲得最前的怪人直接从中间一分为二,跌倒在了地上。 没有任何的真气波动,就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剑,仿佛连一丝剑风都没有挥出,直接砍出了精细平整光滑的切口,怪人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此时裂成两半的脸部还保持着狂热的狰狞神情。 “这是怎么回事?你看到他刚刚的动作了吗?”丁若言此刻的表情和秋暮如出一辙,他还没有完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前一刻苏慕还仿佛被巨大的愤怒和悲伤所笼罩,整个人进入了癫狂状态,突然一下子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去了灵魂。等回过神来之时,其中一只怪人已经被砍成了两半,正是苏慕出的手。 “他的实力,怎么会如此之强?刚才那一剑快到我根本没有看到他的抬手!”风临讶异道。 第二百零七章 死斗的终结(一) “不只是抬手!”秋暮语气十分凝重,仿佛在诉说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般,“他连任何的真气能量都没有动用,只是简单地挥了挥剑而已,这种程度的攻击应该不可能伤到那些怪人才对。” 别的不说,那些怪人们本就皮糙肉厚,一般的剑气不仅奈何不了他们反而会被直接吸收。 秋暮可不相信苏慕是仅凭自身能力就将怪人一剑两断的,还是如此轻松的一剑。 另一个怪人看着自己的同伴被砍翻,仿佛也有些不敢置信。但怪人们明显是低智的,对血肉真气的渴望还是战胜了对未知的恐惧,稍加停顿了一下之后,马上向着苏慕嘶吼着奔去。 这一次,秋暮,丁若言,风临,乃至在场所有人都清楚看到了。苏慕轻轻地将举起的剑放了下来,动作慢到了极致,仿佛完没有发力,只是任由手臂自然地垂下。 刹那之间,苏慕面前的空间都仿佛整个被割裂了开来,置身于其中的怪人也被拦腰斩断,无力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两剑,斩杀两个怪人!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这不会吧?”秋暮倒吸了一口冷气,此时的他不禁回忆起了自己的师父太阳真人曾经教导过自己关于剑心境界的相关知识。 秋暮知道,在弃剑期之上还有传说中仅有太白剑仙一人达到的终极境界,一剑期。 而到达了一剑期的太白已经完脱离了和真气的束缚。他所挥出的剑直指剑道的本源,无需任何真气加持,虽然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却可以做到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效果。 无论任何敌人,无论修为多么强大,仅需一剑,便可直接将其彻底抹杀。 并非斩杀,而是彻底抹杀。不仅仅是上的切割,连整个存在都会直接从这片天地之间消去。 虽然知道苏慕不可能达到了那等恐怖的终极境界,但他方才的表现与一剑期的描述实在是太过相似了。 苏慕此时仍旧垂着头,他举起了剑凑到了自己眼前仔细地打量观望着。剑身上没有留下任何血污,仍旧闪烁着青蓝色的流光,与此时苏慕的双瞳颜色十分贴近。 稍加把玩了一会,苏慕马上便注意到了不远处摔倒在石块之上,已经失去意识的音羽。他的神情有些好奇,一步一步地向着音羽走去,就这样站到了她的身边,用充满疑惑的眼神凝视着她的脸庞。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苏慕原本古井无波的面庞突然浮现出了一丝惊惧的神情,他的眉眼五官扭曲在了一起,额头上青筋暴徒,嘴里不停地发出诡异的呜咽和呢喃声。 秋暮等人离他有些距离,并不能听清此时的苏慕在说些什么。但沉睡在意识深渊底部的苏慕本人却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身体一直在呼唤着一个相同的名字。 “莲於。” 莲於是谁,苏慕自己不知道,但这个一直沉睡在自己意识深处的存在却对它如此执着。苏慕能够感受得到操控自己身体的存在此时产生了巨大的情绪波动。意识深渊也不再是一片永恒般的沉寂。无尽的混沌和黑暗逐渐被橙红色的火光所照亮,周身的水温也仿佛提高了数百度,猛烈地炙烤着苏慕本身的意识。 空间在震动,海水在翻滚,连同那扇远在天边而近在咫尺的大门也在一点一点地隐去。 骤然间,一股巨大的吸力将苏慕本人的意识自深渊底部拉扯了过去。波光粼粼的水面在快速地向苏慕逼近,直到他听到清脆的扑打水花的声音将狂躁的剑鸣所取代。 苏慕猛地睁开了双眼,他终于重新恢复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而脑海中的剑鸣也逐渐地沉寂了下去。 方才伤害音羽的两个怪人此时已经被尽数斩杀,不用想也知道应该是自己意识深处的那个存在下的手,苏慕不由再次感慨于那个存在的实力之强,不过想想自己这具身体能在区区凝意境的时候就发挥出气虚境左右的实力,倒也算不得奇怪了。 “师妹!”苏醒过来之后,苏慕第一时间俯下身去检查音羽的情况。此时的音羽因为失血过多已经面色惨白,胸口处的伤口还算幸运地没有触碰到心脏,下巴骨应该已经重度骨折,脑部也许都受到了很强的冲击。 虽然自身的身体状态也谈不上有多好,但苏慕此刻是完顾不上了。从随身的包袱之中取出了蝴蝶仙之前为他准备的银针包和一些紧急用的金疮药。苏慕扶起了音羽,强行催动着自己身体内仅剩的一丁点真气,开始为音羽检查起了伤势。 眼下的第一步就是要先以真气为音羽止血。此时苏慕不由庆幸他们所修习的乃是雪山内经这样的阴寒功法。自体产生的真气无需进行转化便可对伤口的血管断裂处造成天然的压制效果,不至于让伤口进一步撕裂,扩大流血量。 苏慕当年在醉仙居之时遇到手臂被砍断的李大彪,也是因为出手伤他的云珂修习的乃是阴寒的真气功法,在切割之时没能撕破较大的伤口,所以李大彪才能活着撑到醉仙居。 苏慕一边运气,一边以银针封住音羽体内的重要穴位。此时音羽的体内还留存有怪人的毒素,处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苏慕没法现在立刻将太白真意匣打开,只好先以银针控制毒素,等将伤口处理完毕之后再想办法将其彻底清除。 仅剩的几只怪人失去了头领却也没有马上作鸟兽散,反而逐渐朝着苏慕身边聚集了过来。而苏慕的精神此时完集中在救音羽的命这件事上,完没有余力再对周围的情况进行反应。感受着怪人们的接近,此时也是十分焦急。 “你放心给她治伤,这里交给我。”正当苏慕着急之时,两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旁,一左一右相对而立,仿佛两大护法一般,将苏慕和音羽护在了中间。 正是丁若言和风临二人。 第二百零八章 死斗的终结(二) 在丁若言和风临二人的带头之下,越来越多的弟子朝着苏慕这里聚集了过来,方才苏慕鏖战众多强大怪人的场景在场弟子大多都看到了,他们都很清楚,正是因为有苏慕这个身份不明的中小宗族弟子出手相助,如今才有了逃出生天的机会。 此时苏慕二人有难,他们当然没有见死不救之理。 “你专心救这姑娘就行,不用担心我们。”丁若言冷冷地说道,他与苏慕年龄相仿,方才看到苏慕那样可怕的表现,此时丁若言的好奇心和求胜欲被彻底地激发了起来。 没想到在中小宗族之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家伙,若是这次能够顺利地逃出,真想和他在复赛之中好好地较量一番。 原本丁若言根本没将风临与秋暮以外的人放在眼里,经此一役,苏慕的样子深深印刻在了他的心里。他明白,无论苏慕现在的修为如何,也不管他身上有着怎样的秘密,是这个人救了自己一命。 此时洞一半左右的弟子受伤或身死,剩下的弟子们也大多有些精疲力尽。尽管最强的几个怪人都已经死去,但形势仍然没到可以安心的地步。 现在的丁若言和秋暮,状态可能比起一些气虚境初期的弟子也没什么差别,而剩下的怪人数量还足有七只之多。 仍然免不了一场苦战。 好在少了尖端战力的巨大威胁,依靠人数的优势和秋暮超人一等的指挥才华,众人有序地应对着剩下怪人们的攻击。大家分成数组,以丁若言和风临两大还能动弹的高级战力作为核心,一只一只地将怪人们单点击杀,削弱他们的数量。 每减少一只怪人,剩下弟子们的压力就要更轻一些。 对于那些本身真气无法伤害到怪人的弟子们来说,则是自觉地以苏慕和秋暮为中心,将二人包围了起来,充当护卫的角色。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秋暮从战斗开始就承担了最大的压力,指挥全局四处救火,若非他惊人的脑力和洞察力,众人绝无可能做到在战力差距巨大的情况下靠有组织的以多打少觅得胜机。 至于苏慕就更不用说,场面一度已经陷入了崩溃,多亏有苏慕音羽二人横空杀出,最终才成功力挽狂澜,否则包括丁若言和风临在内,在场人此时应该都成了一具具被吸干的尸体了。 对宗族弟子们来说,现在秋暮耗尽了最后一丝体力动弹不得,苏慕则在精心救治受了重伤的音羽,必须像他们之前保护自己一样用心保护好他们才行。 这是一种纯粹的自发性行为,没有任何言语的交流,是在场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终于,最后一只怪人在众人的围攻之下无力阻挡,被丁若言带着霹雳的一剑砍去了头颅。 至此,洞穴的最深处已经再无任何一只活着的怪人了。这场图南国核心宗族弟子对阵吸食人真气的怪物之间的惨烈对决,最终以宗族弟子们在付出极其惨重代价的前提下,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 终于可以喘一口气的宗族弟子们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死里逃生的巨大喜悦感过后,是方才过度催动自身真气所带来的虚脱感。每个人都已经到了灯油枯尽的地步,丁若言和风临也不例外,他们二人的筋骨到现在都在隐隐作痛。 看着身边那些熟悉的面孔此时已经变得苍白冰冷,宗族弟子们的心头都很是压抑和难受。幸运的是,在这场浩劫之中他们活下来了,但不幸的是,他们将终身带着失去同门挚友亲人的巨大悲痛感走下去,而那些怪物们在心头造成的恐惧绝望感也一定会在日后化作梦魇中的阴影,一次又一次地前来造访。 这是对众人的二次创伤。 但眼下,至少他们还活着。 苏慕终于结束了对音羽的治疗。好在蝴蝶仙给准备的药量充足,各种工具也十分齐全,加上苏慕这些年也没特别荒废蝴蝶仙教给他的医术,总算是成功保住了音羽的性命。 苏慕松了一口气,音羽的状况以及趋于平稳。大脑十分遭受了重击暂时还观察不出来,至少体内各处的破损苏慕都已经做了应急处理,接下来只需要等到救援前来,去到洛京做进一步的诊治就行了。 苏慕挣扎着想站起身来,但因为长时间的久坐,此时双腿竟然有些发麻,瞬间的脱力感让苏慕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好在一只有力的手撑住了苏慕的腋下,这才让他勉强站住。 “没事吧?”前来搀扶苏慕的正是丁若言,一个苏慕将其作为最大潜在对手放在心里三年之久的男子,苏慕光看他眼中奔腾的霹雳便知道了他就是自己一直视为目标的那个同龄人。 “没关系,就是有点腿麻了。”苏慕站直了身子,望着丁若言说道,“谢谢了。” “哪里的话,这次若不是你,我们就要倒大霉了。”风临也走上前来爽朗地说道,“看你的装扮应该不是上三门的弟子吧?没想到咱们图南国还真是卧虎藏龙,中小宗族里竟然也能有像你这么强的家伙!” “风临说的没错。”秋暮在太极剑宗弟子的搀扶之下也加入了对话之中,“兄弟,你是哪个宗族的弟子?等从这里出去之后,太极剑宗秋暮必定亲自登门拜访道谢。” 秋暮所说的其实是在场很多人的心声。虽然这场战斗的胜利属于所有人,是大家共同的努力才得到了最终的胜利。但终究还是苏慕在众人一度即将崩溃之际横空杀出挽狂澜于既倒。 当丁若言风临二人即将被怪人掐死的瞬间,是苏慕杀出将怪人重伤压制。 当怪人吞噬了同类获得了可怕的能力提升之时,又是音羽作为近距离主攻,苏慕作为远距离相辅,这才成功控制住了实力超群的怪物,为秋暮打出制胜一击创造了条件。 当所有人全都灯油枯尽之时,是音羽为了救风临自己被重伤,最终苏慕莫名强大的两剑将最后两个高阶怪人斩杀,将最大威胁除去。 三次关键节点,全都有苏慕和音羽的身影。他俩才是最大的功臣,这一点在场大部分弟子都是心知肚明的 第二百零九章 新的疑云 “寒山剑宗苏慕,不敢当。”尽管状态很差,但苏慕没有忘记基本礼仪。面对年纪更长地位也更高的秋暮,直接双手抱拳道。 “哪里,是我们在场所有人,都感谢你和这位妹妹的出手相助。”秋暮认真地说道,转头让搀扶着他的弟子先回避一下,以苏慕为中心的核心小圈子里就只剩下秋暮丁若言风临苏慕四人而已,而后秋暮才接着说道。 “有一件事我还是很好奇,如果方便的话还望苏慕兄弟能够解惑。”秋暮客气地说道。 “你说吧,只要我能说的。”苏慕点了点头。 “苏慕兄弟刚才面对那两个怪人之时突然砍出威力十分惊人的两剑将其斩杀,可我却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真气波动,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果然是这个问题。苏慕自己也大概猜得到,然而自己真的不知道那意识深处的神秘存在到底是什么,在沉于无底深渊之时自己也完全看不到外界发生的事情,他只好如实告诉秋暮等人自己脑中有个古怪的剑鸣意识,是他在紧急时刻取代自己掌控了身体这才斩杀了那两只怪人。 苏慕回答的时候秋暮一直认真凝视着他的眼睛,秋暮知道苏慕所说都是真的,因为那双星空般澄澈的眸子里只有真诚和无奈。 “我知道,苏慕兄弟你的身上或许有些奇遇或是秘密。但你不必担心,你救了我们的命,今天这件事我们是绝对不会外传的。”秋暮坦然说道,“我可以在此发誓,即使是我的师父问起,我也绝对不会说出。” 秋暮说罢,风临也马上做出了表态,甚至表示会号召在场所有弟子对此缄声。丁若言虽然没有说话,但从他的眼神中也可以明白,他也不是那种会四处乱说的人。 “多谢各位了!”苏慕很是感激,同时也在心里庆幸太子殿下对于图南国宗族没有一棒子打死。 也许因为利益的纠纷,宗族和皇室之间难免有些矛盾,但以秋暮风临丁若言为首年轻一代的做派则让人相信,图南国宗族的情况一定能在不远的将来发生很大的改观。 “你很强,有机会的话,在之后的复赛之时我想和你正面交手,一决高下。”丁若言望着苏慕的眼睛,突然认真地说道。 “嗯!我也一直很想和雷霆之子较量一下!”苏慕应道,他此时所说完全发自内心。自己这三年多的苦修一直都是以丁若言作为假想敌的。今日近距离感受了丁若言的实力,苏慕很清楚若是没有太白真意的加持,自己距离这位天之骄子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但苏慕没有任何的气馁,实力有差距不代表没有获胜的机会,自己短暂的一生便是在不断地抗争和挑战之中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他不会惧怕强敌,强敌只会勾起他更强的斗志。 “大师兄!我们统计过了!”这时一名太极剑宗的弟子突然插入说道,“所有弟子里共有三十五人死亡,重伤的有十六个,剩下的大多都带着轻伤。” “好。”秋暮点了点头,继续吩咐道,“就地休整,我们携带的药品优先给重伤者使用。” “明白,不过有一件事比较奇怪” “什么事?”秋暮问道。 “在场弟子之中,十杰会第三的莫家,第五的高家,第七的黄天门,第八的星月门,第九的梁家和第十的林家倒是没在其中。” 这名弟子一说,秋暮等人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十杰会中仅有四家到达了这洞穴的最深处,其中莫家两个名气很大的气虚境的弟子莫轻羽和莫轻风也都没有来到此地。 “这一点我刚刚战斗的时候就发现了。十杰会有一半以上的宗族未曾到场,不然的话我们也不至于打的如此辛苦。”秋暮说道。 “奇怪,要说排名靠后的宗族不进入最内层竞争上品紫水晶倒也还说得过去,莫家为何也不在场?”风临很是疑惑,“莫轻羽和莫轻风两小子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难道他们怕了?” “不一定,也可能是在外层洞穴就遭到了怪人们的毒手也不一定。”秋暮反驳道。 “梁家的话,”苏慕突然开口,打断了众人的讨论,“我在来这里的路上遇到了,他们被三只怪人缠上了,因为真气性质不对付,陷入了苦战。” “嗯,刚才战斗的时候我们也摸索出来了,一般的真气对这些怪物起不了任何效果,反而会被吸收,只有至刚至猛的纯阳属性真气才能对他们造成伤害。这么说来的话,这几家没到的真的都遭遇了毒手?” “倒也未必,以莫家那两个家伙的身手,即使打不过,跑总归是跑得掉的。”风临对莫家兄弟的实力最为了解,肯定地说道。 “这个,莫家的话,好像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进入洞穴深处的样子。”负责统计汇总伤员的太极剑宗弟子突然开口打断道,“我刚刚听一群和莫家同一洞口出发的上三门弟子说过,莫家第一个进入洞穴,却在最外层直接拿了几个小的紫水晶就折返离开了,他们还觉得有些奇怪。” “确实奇怪,莫家那两兄弟一向自视甚高,觉得自己的实力并不输给我们几个,怎么会不进入洞穴深处争取一下上品紫水晶呢?”风临皱了皱眉。 “只能解释为,他们一早就知道,洞穴深处会发生什么事。也很清楚,他们的真气应付不了,所以便早早地退出了这场灾难。”秋暮淡淡地说道,可内容却让在场的人又吃惊又气愤。 “早就知道?难道这伙怪物是莫家送进来的?”风临忍不住问道。 “不太像,这怪物诡异得很,只怕是用某种邪法巫术创造出来的,莫家里面应该没有精通这种知识的人才对。” 苏慕听着众人的对话,心里也属实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莫家和左相陈绍介勾结的真相在此时说出。 苏慕心里大致清楚,想要将如此数量的怪物巧妙地避过核查,安插到参加宗族大会的弟子之中,只有左相陈绍介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做到。不管这些怪人是被谁创造出的,左相都绝对脱不了干系。 左相脱不了干系的话,莫家难道会是清白的吗? 。 第二百一十章 璀璨的璞玉 苏慕在心里摇了摇头。实际上莫家此时已经被他自动打入到了左相阵营中去。从那日莫家长老莫应涵所说的话中可以得知,投身到左相阵营的十杰会宗族并不只有莫家一个,这样想来的话此时没有现身的林家和星月门极有可能也在其中才是。 这个道理倒是不难理解。像是太极剑宗或是惊雷剑宗这样的超级宗族本身就有着自己的骄傲,他们也许对太子刘昶熙的做法不认同,但却不会暗地里做出这样的勾当,更不会肆意地去伤害其他弱小宗族的弟子们。 从方才秋暮,丁若言和风临在面对怪人们的行为举动看来,苏慕早已在心里认可了这三个人以及他们身后的宗族。 道义也好,人品也好,这些都是必须从小教育和熏陶的,是一辈一辈的弟子以身作则践行而出的一种传统。越是大的灾祸面前,越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来面貌。而实力最强的秋暮三人没有抛下弱小的宗族弟子自己逃生,反而是留下来与所有人一同战斗,这其实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品格。 越是对自身实力自信的宗族,越会更多地关注精神层面上的事情,而不只是强调眼前的利益。太极剑宗如是,惊雷剑宗如是,想必这也是为什么太子殿下心里对图南国的宗族们还保有着希望。 像莫家那样的存在本来就是少数。 思索再三,苏慕最终还是决定不把莫家和左相勾结在一起的事情现在说出来。这次灾难莫家没在场,本来就已经引起了诸多十杰会弟子的不满和怀疑,自己没必要火上浇油。再说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肯定自有主张才是,自己只需要耐心等待结果即可。 毕竟自己的身上也有着很多不能见光的秘密,在这种时候还是尽量不要惹祸上身为好。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这件事其实很简单,等我们出去以后直接找莫家他们问问就行了。”秋暮说道,“若是他们给不出合情合理的解释,自然会面对在场全部宗族的质疑。” “不管这件事背后的指使者是谁,我惊雷剑宗弟子的性命,定要让他血债血还!”丁若言的身上真气翻涌,目光中的雷霆在短暂的休息之后又重新浮现,炸裂开来。 近距离感受着丁若言散发出的威势,苏慕心里也是一沉,原本以为自己这三年来已经练习得足够刻苦了,没想到还是与他有着这样明显的差距。 虽然真正的比试真气境界只是一部分,苏慕也已经不止一次挑战过真气境界高于自己的对手,但这一次是不同的。 丁若言和他是同龄人,虽然他有惊雷剑宗这样的超级宗族在背后扶持,但自己也有太白真意和王师教导这样的奇遇,二者可以说是不相伯仲。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却还是拉出了整整一个境界的修为差距。这让苏慕难免有些懊恼。 如果之后要和这个人一战,自己有几成的把握可以获胜呢?更不用说秋暮和风临两人实力也和丁若言相仿,都是更强劲的对手。 苏慕摇了摇头,到时候的事情还是到时再考虑吧,今天能够顺利地逃出生天已经该满足了。而且在方才的战斗之中,他也隐隐有了一种修为即将突破的感觉,想必是过度使用天地之气,对自身的经脉和气海也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即使自己对天地之气的转化和吸收不如音羽师妹来得有效率,但毕竟量大,留存下来的也是极为可观。 等到回去以后好好闭关一两日,想必就可以冲击气虚境了。 气冲太虚,无需自身意志也可以自然地在体外凝结。只要达到了这个境界,苏慕就可以在日常生活中不断地将自身真气进行进一步的凝练,从而储备下更多的真气,在打斗之中也再也不会出现用两次碧空影就被掏空了的情况了。 要救治音羽师妹,要将洞情况汇报给王师和太子殿下,还要抽时间修炼,苏慕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眼下他一刻也不想耽误了。 “休整的差不多了的话,我们就出发吧?”秋暮就在这时发言提议道,“这件事的真相如何,我们猜是猜不出来的,等我们出去了以后便可得知了。再说,还有不少重伤的弟子眼下性命垂危,我们早些出去的话也可以更好地保障他们的安危。” “嗯,我们都恢复了一些战斗力了,抱团行动的话,即使洞还有其他的怪人,应该也可以应对才是。”苏慕点头道,直接一把抱起了音羽,便向着洞穴出口处走去。 “等等!”丁若言突然闪身到了苏慕的面前,阻止了他的脚步。 此时丁若言眼中的雷霆极盛,光是凝视都让人有种刺痛感。他的神情非常严肃认真,苏慕也猜不透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忘了这个。”丁若言沉声说道,从内衬中掏出了一块闪烁着璀璨光泽的紫水晶,递到了苏慕的手中。 这是洞穴深处的奖励,四块上品紫水晶的其中之一。方才击倒怪人之后,丁若言便将其全部取了下来。秋暮和风临的份已经交给了他们,最后的一块便是苏慕手上的这一块。 “这是?”苏慕看着这紫水晶,有些不解地望着丁若言。 “上品紫水晶,洞穴深处的奖励。四个持有者可以确保在复赛的四强之前不会碰面。” “原来如此。”苏慕心里忍不住咋舌,自己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在外围拿一块小水晶就走,并不想提前暴露,后来又闹出了怪人这件事,完全忘了这一茬了。 丁若言此时仍旧保持着冷峻的神情,虽然与苏慕同龄,但他眉宇间刀削般的冷漠却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感,尽管苏慕知道,这个少年的内心其实有着雷霆般的炽热。 “我不会因为你出手救了我们就对你手下留情的。”丁若言眼都不眨地凝视着苏慕,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最好不要提早就被淘汰了,我想要和你对决的舞台至少也该在最后的四强。” 丁若言伸出了紧握着另一块上品紫水晶的手,指向了苏慕的胸口。 “这是惊雷剑宗丁若言,向你下的战书!” “我们也都是这么想的。”秋暮和风临也走上前来,将手中的紫水晶一并指向了苏慕说道。 三人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战意也代表着一种无声的认可,瞬间便将少年意气的苏慕点燃。 “没问题!”第四块紫水晶也被举起。昏暗的洞穴之中,唯有这四块上品紫水晶还闪烁着瑰丽的光辉。 。 第二百一十一章 真正的目标(一) 在秋暮的统一指挥下,宗族弟子们三五抱团保护着伤员,有序地向着洞穴外撤离。 众人一开始还并不确定洞穴之中是否还有其他的怪人存活,因此整个队伍并没有拉得太长,还能保持战斗力的弟子们大多站在外围,时刻警戒着可能到来的袭击。 不过事实证明众人的担忧好像是多余的,一路上没再有怪人出现。 “看来怪人们都在洞穴里死光了。”苏慕心里想,总数来看的话与之前预计的数目也大致相同。 出于保险起见,众人选择了走苏慕进洞的那一条路离开。一是因为这条路的出口距离垂杨岭宗族院营地相对比较近,另一方面苏慕让四师兄李熙寒和梁家的宗族弟子下山求援,不出意外的话援兵应该也会原路返回,走这条路有可能可以直接撞见他们。 可惜的是,直到众人离开洞穴之时也没有碰见宗族院赶来的援军。 苏慕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李熙寒等人下山通报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就算宗族院的管事们不相信四师兄所说的话,梁家弟子梁思明作为十杰会的弟子所说的话总归可信度也要高上许多,可隔了如此之久却还没有看到援军的踪迹,难道他们走另外一条路进洞了吗? 苏慕很快在脑子里否定了这个设想。眼下这条路就是最近的路,不管出于任何理由都没必要特意绕远才是。 更重要的是,走出洞穴之后苏慕马上张望了一下,很快就发现了新的不对劲。自己之前所斩杀的那五具怪人的尸体此时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草地上还未彻底干去的血迹还历历在目。 怪人死了,自己肯定不可能移动,那便是有人将这些怪人的尸体移走了,这么做的人有很大可能就是这次事件的幕后黑手,而他们已经渗透进了垂杨岭! 想到这里,苏慕赶紧将心中的想法告诉了秋暮等人,连带着大家的面色又再次凝重了起来。 “确实有些不太对劲。”秋暮分析道,“负责初赛的宗族院理事之中有好几个破空境的高手,而且宗族大会期间,宗族监察队也在洛京附近待命,不可能过去这么久还没有任何行动才是。如果事情真如苏慕兄弟所说的话,那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两种可能。” “宗族院的人即使知道了洞穴里发生的事情,也还是不想救我们。或是,不能救我们。” “不想救我明白,”风临也看着秋暮说道,“这次怪人袭击事件太过诡异,要说宗族院里没有内应我是绝对不信的,也许今天在场的这些执事都已经被幕后黑手买通了。可这不能救是什么意思?” “之前苏慕兄弟分析说这些怪人很可能是专门为了对付我图南国宗族的年轻弟子才被投放在洞穴里的,但若我们所击倒的这些怪人只是怪人之中很少的一批呢?若他们的真正目标其实不是我们,或者说不只是我们呢?” “你的意思是,刚才那批怪人可能只是一小部分,真正的攻击目标并不在垂杨岭?” 众人这时候才算明白秋暮所说究竟是何意,原本死里逃生过后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神情一下子又紧绷了起来。 “我太极剑宗的师父师叔们要到后天的正式比赛之时才会抵达洛京,在座各位宗族的老一辈想必也是差不多时间吧?”秋暮突然问道。 “没错。因为这次宗族盛典的缘故,洛京之内早已经人山人海车水马龙,根本找不到适合落脚的地方,我们宗内的长老也是比赛当日才会来到这里。”风临点点头道,周围其他宗族的情况也大致相同。 “换句话说,现在这个时间点内,洛京之内除了莫家和林家以外,是没有其他十杰会宗族的老一辈高手在的。假如莫家和林家真的与这次事件有关,那在后天之前,作为整个洛京之内除皇室以外最强的一股势力,无论他们想做什么,都难以抵挡才是。” “不会吧,你的意思是莫家和林家要造反?”风临一下子震惊了,“这怎么可能,宫廷侍卫里破空境以上的高手也有许多,还有冷锋剑圣在,就凭他们这两家哪有这种实力?” “不对。不只是他们两家。”秋暮摇了摇头道。 “还有庆延国,以及无数的小国异族,都在洛京。”苏慕代替秋暮将未说出口的话补完。 “什么?勾结外族?”风临此时整个人都有些晕了。 “我听说,星月门全宗前两日也已经抵达了洛京,包括他们的宗族老祖都出关前来了。”丁若言补充道,“我们惊雷剑宗和星月门一向不对付,他们的动向我听宗族里的同门讲过。当时还在奇怪他们为什么来的如此之早。” “这样看来,星月门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了。”秋暮说道,“最坏可能十杰会中有一半参与其中,而太极剑宗,惊雷剑宗与风家这样排位靠前的宗族老一辈战力又不能第一时间抵达。只要将我们几个拖在洞穴里,不让我们前去通风报信,直到后天之前,这些贼子便能够在与朝廷的对抗中占据上风。” “难道他们的目标真的是造反?图南国上千年历史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风临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越想越觉得秋暮等人的猜测很可能就是事实。 但一个又一个巧合串在一起之时,若还是用巧合强行解释的话未免有些太过牵强了。 “不管怎样,我们现在必须马上下山!先去垂杨岭的宗族院内部看看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秋暮说道。 苏慕紧紧抱着仍旧失去意识的音羽,听完秋暮等人的分析之后,他的心此时已经跌到了谷底。 灵犀姨娘,太子殿下,此时全都身处洛京之内,如果那些奸臣贼子真的选择在这个时间动手的话,后果很可能不堪设想! 比起刚才被怪人们围攻,眼下事态不仅没有缓和,反而可能迎来更糟糕的变化。 。 第二百一十二章 真正的目标(二) 此时知晓最多信息的苏慕已经彻底理顺了整件事的情况。太子殿下预想有误,陈绍介,莫家,庆延国等原本就没有打算等到宗族盛典之时再出手,而是选择在各方势力尚未就位之前就抢先出击,抓住了洛京守备最空虚的时候。 突袭讲究的便是出其不意,毫无疑问陈绍介这次执行的很好。 刘昶熙断然也不会想到,陈绍介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发难。太子很清楚左相的最终目标就是图南国的皇室,他想要篡位,但太子一直以为最可能的动手舞台会是宗族盛典。 宗族盛典之时因为有各国的达官贵臣出席,整个图南国皇宫都会对外开放。考虑到身份显赫之人众多,随行人员几乎都可以挤满整个皇宫,各方面的检查也不可能做的太过细致,几乎到处都是可趁之机。 反而是宗族大会时,洛京皇宫还处在封闭状态,有禁卫军和宫廷侍卫守护,太子并不认为陈绍介会在此时动手硬闯铁桶阵,自然也就没有太过注意。 而陈绍介偏偏就这么做了,反其道而行之。 这样想起来的话,为何陈绍介会安排和庆延国交易的那些小女孩们今天夜里再从洛京码头离开?应当是早就做好了计划,料定今天夜里洛京之内必然会一片混乱才是。 虽然大家此时都已经筋疲力尽,但经过秋暮的一番分析,所有人也都很清楚眼下的形势有多么紧迫。此时每个人都不由加快了脚步,向着山下的宗族院营地进发。 沉闷了一整天的阴雨终于按捺不住倾泻的渴望,如注的暴雨再次将整个洛京地区全部笼罩在蒸腾的水汽之中。 算算时间,现在已差不多到了酉时,天色已经变得十分暗沉。垂杨岭内除了雨点捶打草木发出的声音以外,便只有杀出生天的宗族弟子们快速前行的脚步声而已。 下山的路途并不算长,转眼间弟子们在秋暮等人的带领之下已经重新回到了早些时候发布的任务的地方。原本各大宗族院理事此时应该都在忙碌地工作着,准备着初赛结果的相关统计,但此刻却连半个人影也看不到。 一片死寂。 秋暮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带着众人去到宗族院管理会的大厅之内避雨,顺便安置一下伤员。等四处查探一下周围的环境之后再做决定。 “这是怎么一回事?人都去哪里了?”丁若言疑惑地问道。 “不知道他们是自己主动撤离了,还是遭遇了什么不测,等风临他们查探回来再说吧。对我们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争取快速恢复修为,大家的真气都已经濒临枯竭,这样是没法形成战斗力的。” “地上倒是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闻到血腥味。”没一会儿,速度最快的风临四处查看了一下回来汇报道,“一个宗族院的理事都没有,也没看到有其他宗族的弟子,要不要再分散开来再仔细地找一找?” “不行,现在一切情况都还未知,我们若是分散行动很可能不能相互照应,队伍里现在还有不少重伤的伤员。”秋暮摇了摇头,“恐怕我们预想中最坏的结果已经发生了,敌人真正的目标确实不是我们这些宗族弟子们,只需要将我们拖住困在洞穴之内,他们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就是不知道宗族院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的情报太少了。” “空气里有一股迷香的味道。”苏慕用力地嗅了嗅,突然开口说道,“被暴雨的水汽冲淡了很多,但我能闻得出来,这是西域的奇毒摄魂迷香。” “摄魂迷香?我听说过,就是那种只要闻上几缕就会瞬间失去意识的强力迷药吧?”秋暮回应道。 “对。我以前在药典里看过,摄魂迷香这种迷药的主引断魂花本身是不具备迷药的效力的,但与另外一种迷药招魂木的木芯一起提炼煅烧就会诞生摄魂迷香这种号称迷香之王的毒药。药效强生效快,而且无色,很难反应过来,只要中招,便只能通过阳性真气进行冲散才能短暂抵御。” “又是阳性真气。看来我们这些拥有阳性真气之人对这次的敌人来说还真是心腹大患啊。”风临忍不住自嘲道。 苏慕摇了摇头道“这也仅仅只是能抵御一会儿而已,摄魂迷香厉害就厉害在非常容易在血液之中扩散,靠真气是无法驱逐干净的,只能短暂的保持意识。” “如果宗族院的管事们全都中了迷香的话,那他们应该已经被关押起来了才是。”秋暮沉思道,转过头来看向风临,“我听在宗族院内担任管事的同门提过,宗族院地下有一处空间极大的地牢,足可容纳上万人,关押的都是一些宗族监察队抓捕的穷凶极恶之人,那里你有没有看过?” “这倒是还没有,可是我刚刚四处看了看没找到有通向地牢的路啊?”风临有些懵,他的脚程极快,刚才一炷香的功夫几乎已经把整个宗族院营地找了个遍,确实没有发现秋暮所说的地牢在何处。 “那里比较隐蔽,一般人不知道也是正常。正厅的最深处有一个专供管事们使用的书房,里面摆放着各个宗族每一代弟子的名册。书房的角落有一扇暗门,需要将宗族院的使者令牌插在暗门的凹槽上,通往地牢的通道才会打开。” “你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啊?好像你亲自看过似的?”风临目瞪口呆。 “比起成为太极剑宗的下任掌门,我原本就更想加入宗族院,对这些事情自然会了解得多一些。”秋暮笑着回道。 “不会吧,那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以你的天赋怎会甘心给朝廷卖命?宗族院都是那些天赋一眼就能望到顶的弟子才会去的地方啊!”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去。太极剑宗再强大,也应该是图南国的太极剑宗。国乃宗族之根,现在十杰会的发展有些违背太极剑宗开宗立派之时的初衷,必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作为十杰会和皇室之间的纽带才行。”秋暮坚定地说道。 。 第二百一十三章 地牢之内(一) 众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丁若言和风临对于秋暮的想法显然不太认可,但也不好明什么。

宗族院就是给那些没有能力进入宗族核心层的弟子们提供的另一个去处。虽然隶属于朝廷,但实际上还是偏向宗族本身的。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未必要直接挑破。

可秋暮心里所想的却是改变眼下的潜规则,让宗族能够真正地为朝廷所用,这对十杰会这种一直独身自好的存在来显然是难以接受的。

“你们不用以这种眼光看我,这是我早就决定好的事情。如果将来有机会扬名立万,比起太极剑宗秋暮来,我更想以图南国人秋暮的身份被东洲所知晓。”

“看来太子殿下之所以对图南国宗族仍旧抱有希望,想必也是因为有秋暮这样的人存在的关系吧。”苏慕忍不住想。

“不过你,那我就先去地牢看看了。”风临有些无奈。

“不,这次我们几个最好一起去。还不知道地牢内是否有敌人,这样比较保险一点。”秋暮道。

“我们是指?”

“我,你,若言,苏慕。”

“我也去?”苏慕有些惊讶,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比起其他三个来还是有些差距的,他自己也更愿意留在音羽师妹的身边照顾她,可眼下却自动被算作了其中一员。

“嗯。我们几个的话保命能力比较强,即使遇到什么情况应该也可以应对。其他所有弟子都留守在此照看伤员,我已经吩咐过太极剑宗的弟子承担护卫职责。宗族院内堂在垂杨岭的山坡之上,视野极好,易守难攻,如果遇到敌袭可以第一时间反应,我们快去快回,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事。”

决定了之后四人便马上出发到达了书房的最深处,将置于收纳柜中的令牌取出放置在墙壁的凹槽之上,果不其然,一阵机关转动的咔咔声后,暗道的门已经现于众人眼前。

暗道内燃着火光,能见度比起紫极庙的地道来要好上不少。四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便一同进入了其郑

暗道内十分僻静,只有雨水渗透后滴落的声音清晰可闻。四人一刻也不敢大意,全神贯注防备着可能出现的敌人。

秋暮看到身旁的苏慕此时的神情仍然有些犹豫,便安慰他道,“其实你如果实在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带着你师妹一起前来的,我们四个要保护住她相信也不是难事。”

“这倒不是。地牢内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我更愿意让师妹留下。”苏慕解释道,“我只是在想,敌人真正的目标既然在洛京之内,我们是否还有必要留在这里深入查探。”

“你的顾虑我也想到了。坦白讲,如果敌人真的足够果断,想必从我们刚进入洞穴之时,他们就已经开始行动了。满打满算的话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有余,我们是不可能赶得上他们的脚步的,没必要现在就着急回去。”

“除此之外,敌人用那些怪人拖住我们主要也是为了避免我们向各自宗族之内通风报信,我们本身其实并不能对洛京内的局势带来影响,他们惧怕的只是我们背后的宗族而已。现在洛京局势未明,最坏情况很可能已经处在敌饶封锁之中,与其回去送死,不如想办法尽快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再做定夺。”

苏慕叹了口气,他知道秋暮的想法是最为合理的,只是出于私人情感,灵犀姨娘,太子等人此时都在洛京之内,而且自己掌握的情报也远比众人多,所以才更为急迫。

原本苏慕并没有打算将事情全盘出,但眼下局势瞬息万变,洛京都可能已经出事,自己也没有再做隐藏的理由了。思索再三,终究还是将莫家,左相等饶勾结之事,尽数告诉了秋暮等人。

有了之前在洞穴之内的生死情谊,又听了秋暮方才看待宗族与国家之间关系的发言,苏慕相信这几个图南国的之骄子不会做出对自己对图南国不利之事。

在可能到来的国难之前,大家都只是图南国的一份子而已,宗族意识反而淡了很多。

“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真没想到左相会是这样的人...”秋暮听罢,语气已经十分沉重。

苏慕所之事细节具体,逻辑通顺,绝无可能是临场编造,同时苏慕也解释了自己虽然隶属于寒山剑宗,但已经加入了太子门下成为门客。太子接纳自己也是为了要自己进入十强,方便应对后续宗族盛典之上可以出现的动乱,所以苏慕之前才不想过度暴露。

但眼下陈绍介等饶动乱极有可能提前,显然到了不暴露不行的时刻了。

“这等奸人!竟敢干出如此伤害理之事,岂能作为一国之相?”脾气火爆的风临听到苏慕所,关于陈绍介以图南国民中的女孩作为交易筹码,寻求庆延国的帮助之时,顿时怒火中烧,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

“该死!”丁若言没有发言表态,却只是暗中攥紧了拳头,身上的真气也开始克制不住地波动了起来。一段一直深埋心底不愿被回想起的记忆。

丁若言是被惊雷剑宗收养的孤儿,这件事下皆知,但人们不知道的是,丁若言原先还有一个妹妹,二人在很的时候一直在贫民窟中相依为命。

直到有一日丁若言带着食物回到二饶家中之时,发现自己的妹妹不见了。

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没有留下任何字据或是线索,就这么人间蒸发了。当时年仅七岁的丁若言发了疯似的上街寻找。

丁若言的家在雷暴频发的北部村镇,那一日也像现在一样下着暴雨,阴沉的空中一道又一道霹雳不断落下,而丁若言就这么漫无目的而又不知疲倦地寻找着,直到他失去意识晕倒在山林间,被正在此处感受雷霆之力的惊雷剑宗掌门发现。

当时的丁若言就昏倒在落雷最密集的区域之内,无数道霹雳落在他的身边,却没有任何一道击中他,所有的霹雳都仿佛刻意地避开了这个孩子一般,只是不断地在他身边舞动,那副场景就好像雷霆在对这个孩子表示着爱意和怜惜。

自那之后,丁若言便被惊雷剑宗收入门下,开始了自己之骄子的传奇之路。

这些年来惊雷剑宗也一直在动用人脉帮助丁若言寻找他的妹妹,却始终一无所获。

联想到自己的妹妹很可能也像苏慕所的那些女孩一般,沦为奸人肮脏交易的筹码,丁若言浑身的怒气便涌上了心头。

第二百一十四章 地牢之内(二) “按照太子殿下的说法,左相陈绍介的目标应该就是颠覆图南国皇室了。”秋暮思考了一下分析道,“但凭他自身显然办不到,所以才想要寻求庆延国和十杰会宗族的帮助吧。” “就算他找了庆延国和莫家那些人又如何,难道他们还能应付得了皇宫内的上万禁卫军和三百宫廷侍卫?宫廷侍卫可是清一色的气虚境啊!”风临忍不住提出异议。 “更不用说皇宫内还有图南国的守护者,冷锋剑圣大人,那可是三大超凡境之一!” “比尖端力量的话的确有所不如,但若是能够打个出其不意的偷袭,就足以抹平这之间的差距,比如我们刚刚发现的摄魂迷香。” 听到摄魂迷香众人都沉默了,药性如此之强的迷香若是在不经意间使出,的确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这件事可以之后再说,现在问题是,前方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好不容易压下怒气的丁若言突然伸出手来挡住了众人前进的步伐,同时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三人默契地靠向了墙壁,在雨滴声的掩护下一点点地向深处移动,尽量不发出任何脚步声。而深处之人说话的声音也随着距离的拉近变得越来越清晰。 “我们到底还要在这里等多久,说好的给我们布置的重要任务,结果竟然就是看守一群失去意识的管事?”一个年轻的男声说道。 “心急什么,这次的事情到底能不能成功不取决于我们,只看长辈们自己能否击败皇宫守卫而已,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就行了。”一个听上去较为沉稳的声音回应道。 “莫少说的是,咱们只需要耐心在此等候就行了,相信要不了多久,这图南国就要改名换姓了!” 凑近了一看,方才说话的三人分别是莫家的莫轻羽莫轻风,而十杰会中高家,黄天门和星月门等宗族的几位实力较强的年轻弟子也正围绕在此。 “这个声音,好像听得有些耳熟啊。”四人之中风临率先反应了过来,忍不住低声说道,黑暗中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嘲讽般的笑容,“这不是咱们的莫家大少爷吗?” “这些畜生!”确认面前人身份之后,想起之前葬身于洞穴之内的那些宗内弟子,想起那些被当作交易筹码的小女孩们,此时的丁若言再难压抑心头的怒火,拔起剑便要冲上前去。 这些与卖国求荣的奸臣狼狈为奸的家伙,根本不配称为图南国十杰宗族! “冷静!”感受到了丁若言的情绪变化,秋暮赶紧拦住了他,“我们现在状态不好,别冲动!” “难道就这么看着这些狗东西干些下作之事?”若非所拦之人是秋暮,此时的丁若言怕是早已发作了,此时还能够强行忍下愤怒,完是出于对秋暮个人的信任和依赖。 “我们当然不会放过他们,不过现在不是出手的好时机。”秋暮冷静地分析道,“这里距离有些远,随意出手会给他们留出反应时间,起不到奇袭的效果。再加上他们人数优势,以我们眼下的状态面对莫家那两兄弟都难以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若是陷入长久战对我们不利。” “那该怎么办?回去叫人吗?”风临忍不住问道。 “我们姑且再靠近一些,先观察一下情况。”秋暮说道,“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情报,从他们无意识的谈话中可能得到大量我们需要的信息。等我们到达威胁距离之后再做打算不迟,最好能在偷袭瞬间便让对方造成减员,一举拿下胜势。” “莫兄,你说太极剑宗那拨人现在如何了?”莫轻羽的身旁,顺位排行第五的高家少主高晚天有些面带谄媚地问道。 “那还用说?那些丧魂体的恐怖我们都知道,本身就体质特异,一般刀剑都不能伤其分毫,虽然不能使用真气但身体能力超强,还能吸收所有非阳性的真气能量。这次听说又从西域请来了一位实力超群的卜庄先生代为操控,在吸收了外围那些没有抵抗能力的垃圾弟子真气之后,就连丁若言秋暮都绝对不是对手!”莫轻羽自信地说道。 “厉害厉害!不愧是左相,果真手段了得!这次若非最早加入其中的莫家从中穿针引线,只怕我们几家还没有机会能够为左相效力!”排行第六的黄天门少主张宁也附和道。 “还叫左相?只怕过了今晚,图南国就要改姓陈了!”排行第八,星月门平溪蒙不以为意地说道,在他的身旁,星月门少主平天河则是一脸不屑地歪着头。 星月门对莫家一直有所不满。因为担任宗族院总司的时候就交往甚密,这次左相陈绍介发动的颠覆皇权的计划原本只有莫家和星月门两家参与其中,可不久之前莫家却突然自作主张将高家,黄天门和林家都一并拉拢加入了进来。 虽然明面上来看叛军队伍壮大了,实行计划之时也更有把握了,但相对的最后分摊到每一家的实际利益也就要大打折扣。 星月门在十杰之中原本排位就不靠前,本想着通过这次叛乱能够一举获得自己想要的宗族地位,现在看来即使左相真的成功,至少也还有莫家高家和黄天门要骑在自己的头上,这和一开始的预期显然是相差甚远的。 这让星月门少主如何能够满足? 最开始星月门负责沟通的二长老平溪雨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平天河的师父掌门平天海并不想掺这趟浑水。平天海认为这个计划风险过高,即使图南国皇帝刘定瑞最近十数年一直畏畏缩缩,治理国家也是一塌糊涂,导致国力下降严重,朝廷对宗族的掌控力也有所下滑,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要将其彻底颠覆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旦失败,等待着星月门的绝对只有宗屠尽一条路,这买卖实在有些不划算,更何况平天海本人对于陈绍介其实并不是很了解,只知道这个家伙一向以阴险狡诈著称,满肚子坏水。 与这样一个家伙合作,实在无异于与虎谋皮,随时都有被反噬的可能。 第二百一十五章 地牢之内(三) 平天海本人虽然不同意,但奈何星月门上下诸多长老都对平溪雨提出的计划十分感兴趣。 自从平溪雨自创出星月剑诀的改进招式之后,他在宗门内的地位也跟着步步高升,甚至有不少长老已经在心里认为平溪雨才是更适合担任星月门掌门的人选。这也让平天海十分不爽。 不爽归不爽,但平溪雨对星月剑诀的改进方式也确实让平天海大开眼界。他从未想过半轮秋竟然可以产生这样奇妙的变化,一举解决了之前后劲不足难以操控的问题,整个招式变得圆融通达。 仿佛之前的半轮秋只是个残缺品,眼下才是它本来应该具有的形态。 平天海不得不承认,平溪雨所做之事对宗门来说确实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大成就。若非自己的实力还能够稳稳压制平溪雨一筹,只怕这掌门之位早已经易主了。 尽管如此,长老们对平溪雨的偏爱也是越来越甚,几乎满足了他的各种要求,把他当宝贝一样地惯着,指望他有朝一日可以再完善出更多的招式来。 因此当平溪雨在宗门内会中提出要与左相联手推翻刘氏皇朝的时候,虽然对这个计划的大胆和冒险仍然保持着一定的疑问,但长老们最终还是决定答应平溪雨的提议。 人生难得几回搏,说不定平溪雨真的是星月门的福星呢?他都能将数百年没有变化的星月剑诀加以完善,也许真的能给宗门带来更大的福泽。 一向稳重的平天海自然是竭力反对这样冒险的计划,但长老们仿佛已经被平溪雨洗脑了一般,完听不进他的话。令平天海感到无奈的是,尽管自己是掌门,但在星月门内,长老群才是最具实际权力的人,长老会一致通过的事情,即使掌门也无权更改。 星月门的命运就此决定下来。 在那之后,宗门上下都为了这个计划忙的如火如荼,唯有平天海和平天河师徒二人始终冷眼旁观。 “天河,你要记住,到时候如果出现了什么意外,别管宗门,第一时间跑。” 平天河的脑中现在还能清晰地记得师父交待自己的话。 “这次行动看似把握很大,其实这之中有相当多的变数,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我不知道长老们为何会答应如此荒谬的提议,但既然决定已下就不能再更改,我们只有华山一条路了。但我始终有种不妙的预感,事情不会如我们所预料的那般简单。” “我作为星月门的掌门,宗在我在,与宗门共生死是我应尽之责,我无法回避。但你不同,你是星月门的下一代,是宗门的希望,即使有一日我们都不在了,靠你们年轻人仍然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如果计划失败,马上离开图南!走的越远越好!听到了吗?” 师父的叮嘱一遍遍地在脑海中回响,平天河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 “应该不会有事的,这次计划准备周,万无一失,师父绝对可以平安归来才对。”和夸夸其谈的平溪蒙不同,大弟子平天河不断地在心里安慰自己。 这次参与叛乱的上三门宗族共有二十家,其中十杰会就有五家之多,再加上北域庆延国的高手从中辅助,这股势力想要冲击顶尖力量空虚的皇宫已经绰绰有余了。 虽然宫廷侍卫一族高手众多,势力也不容小觑,个个实力都在气虚境以上,甚至还有图南三大超凡境之一的冷锋剑圣坐镇中庭。但那位西域异士卜庄带来的那些诡异的怪人对于使用阴性真气的宫廷侍卫们却有着天然的克制。 即使是神留境超凡境的强者,面对那些会吸收真气的怪物们也只有败亡一途吧。 这个计划最精妙的地方就在于,保皇一派绝不会料到左相党会选择宗族大会初赛这个时间段发起突袭。 宗族盛典之时因为要招待各国的重臣皇室,图南皇宫必须对外开放,各个区域的守备力量也一定会有所不足,几乎人人都知道那时候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可左相却偏不,而是剑走偏锋,抓住了太极剑宗,惊雷剑宗与风家三大修习阳性真气的顶尖家族不在洛京的绝佳机会突袭皇宫。 本来,即使集结了十杰会一半左右的战力,想要战胜宫廷侍卫也是绝对做不到的。光是超凡境的王之煜和神留境的王之彦就够众人喝一壶的了,但偏偏莫家找来的奇人卜庄带来的那批怪物成为了实现计划的最后一块拼图。 怪物们可以像猎杀洞的初赛弟子一般,在反叛党的掩护之下率先击杀宫廷侍卫中不太强的一批并吸收他们的真气修为,等到实力提升得较多之后再去挑战王之煜等人。 剑气不能使用的话,即使是超凡境的强者也只有被逼入白刃战的命运。这些没有痛感也不惧死亡的可怕家伙会前赴后继地冲锋,直到将冷锋剑圣撕裂为止,而莫家和星月门内的强者则可以在一旁辅助,以多胜少,弥补绝对的修为差距。 这个计划应当可以说是万无一失。整个洛京之内最核心的力量宫廷侍卫只要被解决,剩下的禁军完不足为惧。等不到他们集结完毕,左相等人应当就已经控制局面了。 这是诸多参与计划的核心人员不断碰撞出的最优方案,经过了次数众多的演练和试错,可以确保没有任何漏洞才是,每个环节都做到了精益求精。 可偏偏平天河就是没法像其他年轻弟子那样乐观起来,也许这也和他师父平天海的教导有关。二人本就稳重谨慎,看问题的角度也会有所不同。 “看来咱们星月门的少主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啊?怎么,莫不是没人保护在这阴森的地牢待久了有些害怕了?”莫轻风观察到平天河神情严肃,戏谑地说道。 “我可没法像你们那么乐观,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结局还犹未可知。”平天河毫不客气地回怼道,“而且我要提醒你们,我们可不是在这闲聊的,要随时密切关注洞的情况,如果那些家伙顺利逃出洞穴,我们得阻止他们前去通风报信。” 第二百一十六章 地牢之内(四) “你放心好了,他们报不了信!”莫轻风自信地说道,“太极剑宗那几家的宗门所在地距离洛京至少要两日以上的路途,除非使用宗族院内专门训练的仙鹤传书,若是靠人力跑回去报信,只怕信送到之时黄花菜都要凉了。” “正是如此,而这宗族院内的仙鹤已经被我们尽数驱赶,没有这专门召唤的云笛,短时间内也不会再回来了。”莫轻雨也笑着说道,挥了挥手中那跟墨绿色的竹笛。 “我一点不担心他们去报信,现在才去找救兵是绝对来不及的。”莫轻风扬了扬眉毛,不以为然地继续说着,“我看他们应该先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那些丧魂体的厉害我们都很清楚,就算是那几个所谓的天之骄子,面对吸收了大量真气的丧魂体也只有死路一条。” “不得不说,左相手段确实厉害,居然能从西域找来这么一位奇人。”高晚天忍不住赞叹道,“这等秘法实在可怕,若是能够操控这样一批丧魂体,横扫整个东洲也不是梦想了。” “别自大了。”莫轻风冷笑道,“之前你没听那位卜庄先生提起,这丧魂体的培养极其困难,要将健壮的活人以西域第一邪教五毒教研制的奇毒浸泡数月之久,十具之中也未必能成功一具,数量本就稀少。更不用说天下第一宗的太白真气本就是世间最为刚猛纯净的真气,对付这些丧魂体轻松得很。” “原来如此,所以这丧魂体可谓是专门为了攻陷图南国而制造出来的兵器。”黄天门张宁恍然大悟道,“宫廷侍卫的剑气对他们不起作用,用来进攻皇宫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没错。我们莫家已经打通了负责城门守卫的统领孟建,最近一些时日已经有上百具丧魂体潜伏在洛京之中,这次投入在垂杨岭的只不过是很小的一部分而已,就等左相一声令下,王朝变更便只在朝夕!”莫轻风狂笑道。 “怎么办?”逐渐靠近的风临听到这段话一下子急了,“这些家伙说的要是属实,那在洛京内还有数量惊人的怪物,宫廷侍卫的真气无法克制,根本阻止不了这些家伙的行动!” “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先打倒眼前的这批人,救出他们看守的那些宗族院管事才行。”秋暮用眼神指了指莫轻风等人身后监牢中上百名昏迷的宗族院子弟道。 “直接上吗?他们人数有点多,我们怕是应付不过来。”风临细数了下,聚集在此地看守的弟子足有数十名,且实力全都不差,他们四个人眼下状态还不是鼎盛,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秋暮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秋暮兄,我有一个办法不知道是否可行。”就在这时苏慕突然开口道。 “苏慕兄弟,但说无妨。” “我刚才在宗族院内堂和暗道门口处找到了一些烧剩下的摄魂迷香,全部聚集起来调配一下的话也许还能用。” “你的意思是,要下毒?”风临惊讶道,在出身名门正派的风临等人眼里,下毒乃是下三流的招式,而苏慕却如此坦然地将其说了出来。 “没错,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苏慕点了点头道,“虽然剩余的量不多,但我们可以以雷霆真气催发,这种摄魂迷香本就十分易燃,有高品质的雷霆真气助燃效果应该更好,点着之后再让风临兄以纯罡真气将迷香吹向莫家等人所在的位置就行了。” “可在如此封闭的空间之内,要是我们自己也中了该怎么办?你不是说这**香效力很厉害吗?”风临提出了疑问。 “没关系,这摄魂迷香虽然厉害,但却有一个弱点。只要有所防备,以阳性真气覆盖自己身体周围,在吸入之前就会被稀释淡化。” “我赞成,就这么办吧。”秋暮直接了当地说道,“现在时间紧迫,我们必须争分夺秒才行。” 丁若言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慕一眼,并没有任何表示,而风临看其他二人都未能反对,也只好同意了苏慕的计划。 众人说罢马上开始行动,苏慕将之前搜集到的一些摄魂迷香的残留全部聚集在一起,以细腻的指法将其中燃尽的部分全部挑拣了出来。 剩下的部分虽然不多,但若是真的燃烧起来,在这密闭空间之内要迷昏眼前的家伙也是绰绰有余了。 苏慕和丁若言一同运转起了自身的真气。丁若言原本修行的就是雷霆真气的功法,操控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而苏慕也已经非常适应雷霆真气的性质变化,虽然转化来的真气再精纯度和品质上与丁若言的真气有些差距,但剑起雷霆的外放效果更适合作为迷香的燃火。 二人蹲坐在地上,刻意压低了自身的真气,尽量不让真气发出霹雳声,就这样一点点地摩擦着被苏慕搓成一团的迷香剩余,不出一会儿,那团残渣之中就再次飘起了一缕极淡的烟,在风临微弱的罡风吹动之下,向着莫轻风等人处飘去。 以防万一,众人在行动之前全都用一层真气覆盖住了自己的上半身,加上身处上风处,基本不太可能沾染到迷烟。 贵为天下第一迷香,摄魂迷香更快便展现了自身的强大效果,虽然只是拼凑而成的数量极少,但也足以让莫轻风等人全部中招,不出一会儿方才高谈阔论放松警惕的众人就出现了中毒症状。 “不对劲,我有点头晕!”修为最高的莫轻风第一个反应过来,马上催动真气开始检视起了自身的状态,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血液中的毒素。 “有人下毒!”莫轻风一边咬牙喊道,一边拼命地想用体内的真气进行抵御,可无奈莫家修行的真气属于阴性真气,对摄魂迷香并不能起到足够的抵御作用。无论莫轻风如何努力,他的意识还是在一点点地远离自己。 第二百一十七章 地牢之内(五) “究竟是谁!”被莫轻风这样一提醒,其他几个十杰会的弟子也发现了自己已经中毒的事实,而这毒偏偏就是他们之前用来对付宗族院管事们的摄魂迷香。 莫轻风心中大骇,这摄魂迷香乃是今日前来参加初赛之前他父亲莫应欢交给自己的,同样也是出自那位卜庄先生之手,因此莫轻风本人自然十分清楚这迷香的效用。 对于自身没有阳性真气做抵抗的人来说,只要沾染上,最终的结局必定都是失去意识,只是时间早晚的差别而已。 莫轻风死死咬紧后槽牙,竭尽全力地控制着自己不失去意识,而他身边的人已经在接二连三地倒下。 “到底是谁下的手!?”莫轻风不停地思索着,父亲交给自己毒药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了,这种强力迷香没有解药,绝对不能沾染上,眼下自己中了毒也是毫无办法。 难道是其他宗族暗中背叛? 莫轻风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在这迷香面前人人平等,除了修为最高的几个弟子以外,大部分在场弟子都已经失去了意识,即使真的有所想法也应该顾及到自家弟子才是。 更何况对年轻弟子下手其实毫无意义,谁都知道决定宗族命运的主战力此时都集中在洛京,他们年轻弟子说白了就只是放哨的罢了。 眼下叛乱的结果尚未可知,便要冒着被其他宗族集体针对的后果做出这等暗中捅刀之事,实在不太合理。 可若不是如此,还会有什么人可以拥有这摄魂迷香呢? 莫轻风最终还是没能想出个答案来,最后一个倒了下去,原本在地牢内看守的弟子们此时已经全部失去了意识。 “没想到这迷香竟然是如此厉害。”再三确认所有人都已经昏迷,秋暮等人这才走上前来查看,苏慕单膝跪地,简单探了探倒地众人的内息,就连真气都滞涩了不少。 “确实中毒了。大家都小心点,空气里应该还有一些毒素的残留,要保持真气的覆盖。”苏慕出言提醒道。 “刷”丁若言二话不说直接挥出数道剑气,砍断了地牢的栅栏,里面果真关押着所有的宗族院管事,甚至包括一些破空境的长老们也被囚禁于此。 “这毒素竟然对破空境的高手都如此有效?”风临用力地摇晃着其中一位破空境长老的身体,却完全无法让其苏醒过来。 “这种迷香是没有解毒药的。”苏慕解释道,“只能将阳性真气强行输入体内进行毒素的清除,就算体内毒素清干净了,身体也要过上大半天才有恢复的可能。” “没想到你对毒经也如此了解?”丁若言忽然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着苏慕道。 “只是跟随一位姨娘学习过医典和药典罢了。”苏慕被丁若言以这样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那我们还救不救他们了?难道就把他们放在这里?” &nbs-->> p;“眼下当务之急是解洛京之围。”秋暮冷静分析道,“风临你脚程快,带着这根竹笛赶紧把宗族院的仙鹤们召唤回来,让他们分别去我们三家报信,要快!” “我知道了!”风临正色道,接过了秋暮递来的、刚从昏迷过去的莫轻风手中夺回的墨绿色竹笛,一个闪身便向着暗道入口冲去。 第一时间将发生的事告知太极剑宗,惊雷剑宗和风家,这样洛京的事情才能有一丝转还的余地。 “我也先回去一趟宗族院的大厅。”风临离开后,秋暮也紧跟着说道,“我要跟宗族弟子们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也让他们帮忙来地下把宗族院的管事们救出去先。” 说罢,秋暮也转身离去,地牢之内便只剩下了丁若言和苏慕二人。 丁若言原本性格就有些孤僻,不善言辞,虽然他在垂杨岭山洞之内曾经对苏慕表示过友好,但其一直保持着的阴沉面色和方才看向苏慕之时的复杂眼神始终让人有些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咳,”良久,苏慕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们要不要先帮着把这些宗族院的管事扶着上去?” “这事先不说,”丁若言凝视着苏慕,摇了摇头道,“还有另外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体内运转的真气似乎不是雷霆真气吧?你是通过性质变化将其转化为雷霆的,我应该没说错吧?” “嗯,没错。”苏慕大概猜到了丁若言心中的疑惑,坦诚地回答道。 “对于雷霆真气的使用和操控,我惊雷剑宗认第二,整个东洲便再无宗门敢认第一。”丁若言语气仍旧平淡,但其中透露的自信和骄傲却十分明显,“可刚才看你所使用的招式,其中蕴含的雷霆之力竟然与惊雷剑宗的雷霆真气不相上下,这实在让我很惊讶。” 听到这里,苏慕刚想出言解释,但被丁若言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继续说道:“虽然在精纯度上有所不如,但这也是因为你体内的真气在转化为雷霆真气的过程里有些缺损所导致的。真要比起杀伤力和真气品质,其实你的真气并不在雷霆真气之下。” “这就让我很是好奇了。据我宗门内记载,整个大陆除了我惊雷剑宗以外,便只有太白殿有着关于雷霆真气的相关记载,你一个二流的中三门宗族弟子,怎么可能将雷霆真气的转化掌握到如此程度?” 说着说着,丁若言身上的气息绽放了出来,风卷残云般向着苏慕压制而去。尽管离巅峰状态相差较大,但此刻的丁若言表现出的实力仍然在苏慕之上。 “真气的性质转化我在翰林书院内也了解过一些。”丁若言控制着自身的真气,紧紧盯着苏慕说道,“要想将一种真气转化为一种从未见过的真气需要极强的想象力。而你凭空想象出的雷霆之力竟然强悍到了这种程度,竟然可以与我这个雷霆之子的真气相提并论。” “关于这件事,你不打算给出什么合理的解释来吗?” 丁若言笑了,外放出的真气中的霹雳也不断地炸响。 第二百一十八章 向洛京进发(一) “我要是说这就是我从大自然的落雷之中悟到的呢?”重压在身,但苏慕仍旧挺直了身体正面回应道。虽然丁若言实力很强,但眼前这股威势比起当初在司徒府邸王之彦的威压来说就有些不够看了,虽然做不到反压制,但想将其抵抗化解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觉得这种滑稽荒诞的说辞我会相信吗?”丁若言笑意更盛,苏慕觉得他那张冷峻的脸和如此灿烂的笑意十分不搭。 “若非我近距离感受过你的转化过程,也知道这种转化的方式和惊雷剑诀完全不同,我甚至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你是窃取了我惊雷剑宗的心法典籍,才掌握了这样高深的转化法门。”丁若言接着施压道,“尽管如此,我还是奉劝你最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刚才秋暮和风临在我没有说,就是想等一个私下的机会,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必担心,我可以保证不将你的秘密透露出去。” 苏慕能够感受得到,丁若言说这番话的时候,自己身上的威压正在越来越减轻,这也代表了丁若言的态度。 丁若言虽然对苏慕发难,但他的本心应该也只是出于好奇,这种施压更多像是示威和传递一种宗门的骄傲。 “好吧。其实我在机缘巧合之下学会了一招剑招,可以引来天雷。”苏慕正色道,“通过将这一招和我宗族内一种气宗招式相结合,我才创造出了可以将真气转化为雷霆的全新招式。” 他隐藏了一些关键的信息,比如太白真意,比如太白十八剑,这些都是非常私密的信息,除了音羽和王师这样值得信任的人以外,他还不打算告诉其他人。 本质上来说苏慕也没有说谎,只是隐藏了一些关键的部分而已。 丁若言也听得出来苏慕有所保留,于是便接着问道“招式引来天雷是什么意思,你可否描述一下?” “大概就是将真气外放,引起空气周围空气的摩擦创造霹雳,然后以真气做引导将雷霆集中在半空,汇聚成形打击敌人。” “真气离体之后再引发雷霆?这不是”丁若言双目圆睁,神奇十分惊讶。他很确定,如果苏慕所言非虚,他方才所描述的剑招和自己之前所使出的惊雷剑宗的禁断招式八雷神几乎如出一辙! 如果是八雷神的话,那绝对不可能被轻易得到。这可是惊雷剑宗的三大禁招之一,一直被妥善保管封存,只有每一代最杰出的弟子才有资格修习,外人想要获取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这苏慕竟然在机缘巧合之内得到了? 看着苏慕的表情,丁若言觉得他不像是在夸大其词。 “你所描述的招式,和我惊雷剑宗有一招非常相似。等这次的事情能顺利结束,你可否演示一次给我看看?”丁若言收去了外放的气息,认真地对苏慕说道,一时间紧张的气氛也回归了平静。 “好。”苏慕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丁若言的性格他还有些摸不透,至少眼下看来他应该不像是会对自己不利的样子。 即使真的要展示,那也得等到这次的事件结束之后了,不是眼下的自己应该关注的。 二人就这么对视着,默契地保持着这片刻的安宁,不一会儿,秋暮也带着一些太极剑宗的弟子们回到了地牢,大家一同搀扶着仍旧昏迷着的宗族院理事们离开此处,并将莫轻风等人直接封了穴后关押了进去,留下了几个弟子进行看守。 回去的路上苏慕和丁若言都没有再开口提刚才的事情,夹在中间的秋暮能够敏锐地感受到气氛的诡异,却也没有多问。 苏慕等人重新回到了宗族院大厅便刚好撞上了风风火火赶回来的风临。 “我已经把仙鹤召回来了,你刚才交给我的传信也都绑上去了,它们休息一会就会出发。”风临开口说道。 虽然脚程极快轻功了得,但一连串的消耗之下,此时的风临也显得有些疲惫,一直不停地喘着气。 “嗯,按仙鹤的速度来看不出大约三个时辰左右就能到达最近的太极剑宗,希望还能赶得上。”秋暮点了点头,“我们也稍作休整吧,宗族院的理事们尚未苏醒,现在的我们也没有太多事情可做。” “秋暮,接下来该怎么办?按照那些家伙所说,那些叛乱的宗族还有大量的怪物帮忙,宫廷侍卫应付不了他们,我们要不要赶回去帮忙?”风临急迫地问道。 “不,我们就留在这里好了。”秋暮直接开口拒绝。 “留在这里?我们不回洛京吗?”苏慕疑惑地问道,一旁的丁若言也忍不住皱了皱眉,看得出他和苏慕有着同样的想法。 “我明白现在情况很是紧急,但我们现在回去确实用处不大,倒不如留在宗族院等待宗族的支援。”秋暮叹了口气,眉宇间不安和无奈尽显,“我们这些人中实力最高的也不过气虚境巅峰,现在正在洛京发起叛乱的家伙们都是破空境乃至神留境的可怕存在,甚至还有数量极其可观的那种叫做丧魂体的怪物,我们就算赶回去,对局势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哪怕影响再小,总好过待在这里听天由命。”丁若言冷不丁地插了一句,他的神情依旧严肃,但语气中的坚决已经表明了自身的态度,“如果你们不愿去的话,那我惊雷剑宗的弟子便独自前去好了。” “你不要冲动,我们在场的都是一些年轻弟子,本就没法和那些十杰会宗族中的老一辈相抗衡,这一去很可能是一条死路,难道你想让宗族的未来全部葬送在这里吗?”秋暮紧盯着丁若言回应道。 “我师父从小便告诉我,惊雷剑宗的弟子们个个都要有雷霆般的行动力,要像雷霆一般的刚正、果决,无论何时都必须勇敢地正面应敌,切不可在强敌或困难面前低头胆怯。家国有难,自当挺身而出,若是让那些勾结外族,祸国殃民的家伙成为了图南的主人,覆巢之下又岂有完卵?” 说罢,丁若言一声厉喝,方才还瘫坐在地一脸颓废的惊雷剑宗的弟子们马上一个翻身站立起来,几乎同一时间拔剑出鞘,眼神中全部透露着果决。 。 第二百一十九章 向洛京进发(二) “你要明白,在年轻弟子里我们是佼佼者,但在那些宗族长老乃至掌门的面前我们就和人人揉捏的蝼蚁没什么差别,就算这样你也还是坚持一意孤行吗?”秋暮神情凝重地望着丁若言说道,“现在的你不仅代表自己,同样还肩负着守护惊雷剑宗其他年轻弟子的责任,任何决定都必须慎重三思!” “我是惊雷剑宗的大弟子,不劳你这个太极剑宗的人来教我该怎么做。师父的教诲所有弟子都深深铭记于心,这一点不会随任何事情而改变。”丁若言目光中的坚决显而易见,语气斩钉截铁不留余地。 秋暮十分了解这个天选之子身上的傲气与热血。虽然秋暮丁若言和风临三人实力均处在伯仲之间,但年纪小上五岁的丁若言的天赋显然要更加恐怖。秋暮毫不怀疑,用不了多久,丁若言就能完成对自己的超越,成为图南王朝年轻一代中最耀眼的存在。若是丁若言在这种情况下暴露在一众乱党的视野里,一定会遭到几大宗族的联手绞杀。 和在场其他弟子不同,秋暮的心思之缜密超乎想象。原本比起不问世事的宗族弟子来说,秋暮就更想当一个能够真正为国家效力的人才。自小师兄弟们醉心练剑习武,而秋暮则更热衷于待在书阁之中研究文史。这一点在崇尚自由的太极剑宗之内都显得格格不入。 而偏偏宗内天赋更高的大弟子早几年就外出远游,数年间一直了无音讯,无奈宗内天赋实力排行第二的秋暮这才接过了大弟子的职位,带领年轻弟子参加此次宗族大会。 正因为对权力斗争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此时的秋暮脑子里所考虑的东西自然要比一腔热血的丁若言多的多。 秋暮很清楚,从针对各大宗族年轻弟子下手这一刻起,参与叛乱的宗族们和十杰会的其他宗族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如果叛乱失败,那么太极剑宗和惊雷剑宗绝不会放过莫家,但若是成功,靠着左相掌握的权力加上庆延国和西域异族的帮助,莫家等宗族还真有可能就此站稳脚跟。 到时候的结果无外乎,要么其他未参与的宗族向左相俯首称臣,要么便只有离开图南另寻发展。无论哪一条路,对于有着数百年根基的大宗族来说都是极大的打击。 也正因为如此,像丁若言这样有潜力的年轻弟子便更加不能在这个时候暴露。 要知道原本莫家等宗族就是为了自身的地位和利益才参与到了陈绍介的谋反之中,他们并不满足于现在的情况,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而现在有机会将未来最强的潜在敌手掐死在摇篮之中,那些长老和掌门又何乐而不为呢。 秋暮实在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丁若言这个天之骄子在这样的事件中陨落。如果太极剑宗和惊雷剑宗的年轻一代能够很好地保留下来,即使左相等人真的成功了,日后还有讨伐叛党东山再起的本钱。若是现在就急冲冲地赶去,不仅很大可能起不到任何帮助作用,还会把日后的希望也葬送进去。 要怎样才能劝说这个死脑筋的丁若言不要去送死呢?秋暮很是头痛。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无人愿意打破这片沉闷。丁若言看秋暮低头一言不发,正要失去耐心准备强行离开之时,却发现苏慕一个闪身站到了他和秋暮的中间。 “你?”丁若言有些惊讶,苏慕的表情平淡如水,看不出他的情绪。丁若言知道苏慕的年纪和自己相仿,骨子里似乎也有类似不屈服的少年意气,这时候他挡在自己面前是要做什么,难道也想帮着秋暮劝说自己不要前去吗? 苏慕直视着丁若言疑惑投来的疑惑的目光,语气十分平静地说道“秋暮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能否帮忙?” “有什么想法你直说就是了。”秋暮也摸不准苏慕此时的心中所想,在秋暮的眼中苏慕是一个谜一样的少年。出身中三门宗族却有如此高的修为,在山洞中帮助众人脱离险境之时还展露了与年纪不符的成熟和极其丰富的战斗经验。遇事冷静不冲动,对迷烟这类的奇毒还很有涉猎,身上底牌众多,深不见底,令秋暮感到十分好奇。 “等我们一起潜入洛京之后,我希望秋暮兄能帮着照顾一下我的师妹。”苏慕接着说道。 “照顾你的师妹?那你” “当然是去皇宫救人了。” “你说什么?你也要一起去?!”这显然不是秋暮所期待的回答,原本一个少年意气的丁若言已经够让人头痛的了,现在又多出一个苏慕来点火,要是有更多的年轻弟子被煽动该怎么办? 就算苏慕实力不如丁若言,但苏慕本就出身中三门,这类中小宗族天生资源就十分有限,却还能培养出苏慕和音羽两个气虚境的年轻弟子,足可见这二人本身天赋也一定很是卓越了。日后若是能加以时日好好培养,未必不能成为一方顶尖高手。 为什么有天赋的年轻人死活就是不愿等到天赋兑现的那一天就要急着证明自己呢?秋暮很是不解。 “你也要去?”丁若言意味深长地望着苏慕,语气中所包含的复杂情绪也很好地传递给了对方。 “嗯,我本身就是太子殿下的门客,现在也只是尽自己的本分而已。再说洛京之内还有很多我不得不去的理由。”苏慕坚定地说道。 苏慕虽然没主动问过,但他并不傻,他早就清楚王师和灵犀姨娘所谋之事定然和这次左相的叛乱脱不了干系。无论他们在这件事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自己都必须赶回去帮忙才行。 父母已死,灵犀姨娘可以说是自己在世上少数几个亲人之一了。苏慕不会忘记自己之所以有今日的修为和机缘,完全是得益于灵犀姨娘的帮助。 经脉受损,是灵犀拜托蝴蝶仙治好的,修为陷入瓶颈,也是灵犀让王师前来指导自己。虽然一共只见过一次面,但这位姨娘却一直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守护着自己。 苏慕绝不会让这样的灵犀陷入任何危险之中。 。 第二百二十章 向洛京进发(三) “喂喂,你们是认真地觉得自己去了能起到什么作用吗?那些叛党可都是十杰会的宗族,里面破空境乃至神留境的高手众多,捏死咱们可不要太轻松!”风临神色吃惊,丁若言和苏慕的语气坚定,在场所有人都能切实感受到他们的决意。 “理由我已经说过了。若是因为自身实力弱小起不到大作用而逃避,将来出了什么事情我无法原谅这样怯懦的自己。”苏慕说道。 丁若言没有说话,而是就这样望着苏慕。苏慕和他年纪相仿,修习的剑招又同属雷霆一脉,身上有相当多的共同点。甚至某种角度来说比自己更为神秘。出身不知名宗族的他能够走到今天也足以证明他的天资之高,这让丁若言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丁若言在秋暮和风临身上从未感受到。一方面是因为秋暮和风临毕竟比自己大了数岁,又同样出身十杰会,和自己一样有顶级的资源培养,有这样的修为实属正常。丁若言很清楚再给自己几年时间实力一定能超过这二位。 而苏慕则不同,丁若言在苏慕身上看到的是神秘莫测的潜力,是可能性。 就算苏慕已经投入了太子门下,但满打满算不过才几日而已,要说这么短时间内太子能够给他多大的帮助,丁若言还真不觉得。 也就是说,在丁若言看来,苏慕有现在的实力,完全是靠着自己的天赋和努力,以及和名门十杰完全不同的机缘。 性格对味,实力坚强,就连剑气都大有针锋相对之势。 苏慕给丁若言的劲敌感实在太强了。 想到这,丁若言竟然难得地笑出了声,看着苏慕戏谑地说道“既然决定了,那又何必再继续浪费时间,我们赶紧出发了。” “现在还不行。”苏慕摇了摇头,“我们若是就这么冲回洛京,只会像秋暮兄所说那样,如同蚍蜉撼树,一头撞死在叛乱的大势里,不能对局势起到任何作用。” “那你的意思是?”众人听到这里,自然明白他所言之意,想必苏慕此时已经有了一些计划。 “嗯,我是太子殿下的门客,知道太子殿下和四海商会的司徒家已经默默结成了同盟。若是能将四海商会的那位隐世强者请出山,想必事情还有转回的余地。” “四海商会?你是说司徒老祖?”秋暮等人瞬间恍然大悟。 “的确,若是司徒老祖这样超凡境的强者出世,对局势可能会起到翻天覆地的作用。”秋暮沉声道。 “没错,更重要的是,我曾经在司徒家小住过两日,也算对这个神秘家族有所了解。司徒家虽然世代为商,但府邸中却培养了一大批强力武者,而从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来看,几乎全都是至刚至猛的阳性真气才是。” “那就能很好地应付那批怪物了!”风临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没错。如果只是硬碰硬,我相信宫廷侍卫的王家一族也足以应付这些叛党。毕竟我师父曾经和我说过,超凡境和超凡境以下有着不可逾越的实力鸿沟,我们担心的只是那些怪物可能带来的变数和克制。”秋暮分析道,“可是有几点我不明白。” “第一,若真如你所说,司徒家早已投入了太子殿下门下,此番洛京出事,司徒家又岂会不知晓?我们应该不需要多此一举再跑一趟了吧?” “第二,就拿我太极剑宗的开宗老祖来说,这类超凡境的强者一闭关就不知道何时才会出世,哪怕现在去请也未必能请得动。” “第三,虽然是结盟,但现在太子殿下遭到奇袭,明显已经处于绝对劣势,在这种情况下司徒家还有多少信心和意愿为了太子抛头颅洒热血?” “要知道司徒家和我们不同,他们是商贾之家,商人做事讲究的是利,风险太大的事想必他们也不愿意掺和这潭浑水吧?” 苏慕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你说的我明白。正因为明白,所以我们才需要去这一趟。” “你的意思是,逼他们出手?”丁若言突然开口道。 “对。正如我刚刚所说,太子殿下和司徒家的协议是私下达成的,原本是为了应付宗族盛典中可能出现的事端做的准备,所以没有告知任何人。以眼下的情况来看,司徒家确实存在临阵倒戈不出手的可能性,所以我们必须前去,告知司徒家,我们都是知情人,他们若是指望藏着掖着规避风险是行不通的。” “你是要主动给司徒家冠上太子殿下党羽的名号,这样他们想不出手也不行了。”秋暮点了点头,“如果只有你一人知道或许还不算什么,但若是我们这些十杰会的大弟子们都知晓的话,司徒家就不能再装局外人了。而只要司徒家愿意出手,洛京皇宫之围便能获得极大程度的缓和。” “可以啊小子!厉害了!真没想到你还是个谋士?”风临用力地拍了拍苏慕的肩膀,力道之大让苏慕差点一个踉跄,肩胛骨的位置都被击打得生疼。 “的确,如果是找救兵的思路的话,既能保证我们大部分年轻弟子的安全,又能给皇宫起到帮助,那我便没什么异议了。”秋暮说道。 “嗯,而且我们可以把受伤的弟子在四海客栈安顿下来,我们人多又显眼,任何势力都不敢在这样的地方对十杰会的年轻弟子公然出手。”苏慕补充道。 “我了解了,就这么做吧。”秋暮再次点头,突然淡淡一笑道,“不过你刚才的提议倒是给了我一些启发,我突然觉得我们马上回京,也许能做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 看着秋暮此时的神情,风临忍不住凑近了苏慕的耳边低声说道“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啊小子,秋暮这家伙每次露出这样表情的时候,就是在谋划些什么,估计这次又不知道哪个家伙要遭殃了。” “这么恐怖?”苏慕惊诧地问道。 “不信啊?搞不好就是你呢!”风临严肃地答道。 。 第二百二十一章 勇士归来(一) 确定了具体的作战计划之后,众人马上收拾好准备动身。 保险起见,秋暮还是选择让自身实力不足气虚境的弟子以及一些轻伤的弟子们留在了宗族院,原地待命。之前风临已经驱使仙鹤向各大宗族报了信,按仙鹤的脚程今日之内就能抵达最近的宗族。 而且秋暮分析,为了拿下洛京,陈绍介等人很可能已经集中了全部的战力,才会只让年轻一代的弟子们镇守宗族院,也就是说,直到洛京之战分出胜负之前,宗族院都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与其让这些实力不强的弟子们前去冒险,倒不如留在此地更加稳妥。 而其他还有战斗力的弟子则负责掩护着受重伤的弟子们一同回到洛京找救兵。也让重伤者更早地得到救治。 按秋暮的话说,现在的局势瞬息万变,早一刻回到洛京都可能产生很大的影响。众人抛弃了不需要的物件,只带了武器和恢复气力的丹药,轻装上阵。 在场的所有弟子被平均划分为了数十组,其中每三人为一组,负责照顾一位重伤的弟子。在不影响行军速度的前提下尽可能妥善照顾。 负责团队总指挥的秋暮需要坐阵中军,观察四周情况并及时做出应对。而丁若言,风临和苏慕则自动被划为了一组,负责照顾苏慕的师妹音羽。 此时挂在苏慕背上的音羽仍旧没有回复意识。出发之前苏慕特地为音羽又做了一次诊脉,确认音羽脉象虽然虚浮,但却还算平稳,被怪物刺穿的伤口也都止住了血,短期内不会有危险,这才放心上路。 背着音羽在密林间快速地穿行,苏慕小心地运动真气控制着身形稳定,尽量不让突起的枝杈刮伤音羽。又因为必须保证速度跟得上风临二人,自然就要消耗更多的体力。一旁的丁若言和风临看在眼里,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按照秋暮的部署,他们三人所组成的特别行动小队要执行的任务是不同的,在危机四伏风云变幻的洛京之内,能够多保留一些体力总归有更大的安全保障,但此刻的苏慕却全然没有在意,只是小心地呵护着自己的师妹。 三人小队所处的位置是队伍的正中心,无论任何方向有异动都可以第一时间做出支援。 百来号人的阵仗说小也不小,但在秋暮的指挥下化整为零潜入密林之中后竟没有发出什么太大的动静。出发前秋暮就已经提醒过,从离开宗族院的那一刻起便算是踏上了战场。 在战场上,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如果不想送命,便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专注在周边环境的变化上,时刻保持专注才行。 此时仍旧存活下来的弟子们大多都隶属十杰会的宗族,天生就是精锐中的精锐,战斗素养和个人实力极强,又经历过垂杨岭山洞内那场血腥的厮杀,此时弟子们的脸上的血污都成了历劫的证明,每个人都是神情肃杀,周边空气都仿佛凝滞。 看着在场弟子们脸上的神情,苏慕又忍不住回想起了秋暮在出发前简短的号召发言。 “我很明白,在座的各位历经了洞窟内的血战,此时精神上和身体上都承受着很大的压力。但秋暮还是在此号召尚有余力的宗族兄弟们,跟随我们一同回到洛京。” “大家此时应该都很清楚了,这次事情就是左相为首的叛党们彻头彻尾的阴谋。他们想要将我们困在这里,一方面不让我们回去宗族通风报信,另一方面也试图将图南国宗族内年轻一代就此绞杀。图南四海之内皆是同门,我们不少师兄弟姐妹都不幸患难,年轻的生命长眠于阴森的洞穴,这样的血海深仇我们每个人都不会忘记!” “左相等人意图颠覆王朝,甚至对自己的同胞痛下杀手,此等滔天大罪人神共愤。我们尽管年轻,实力上有所不足,但也要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全力阻止这些叛党的狼子野心!” “请把你们的力量借给我吧,兄弟们,我们虽然年轻,却也有一腔报国的热血!三年前的那次战争,因为宗族的阻拦,我们没法前去为国效力,但现在是我们发挥实力效忠国家的时候了!” 秋暮出发前的号召得到了全体弟子们的积极响应,大家都表示绝不当怕死鬼,要与乱臣贼子算清血仇!一时间宗族院内群情激奋,年轻的呐喊震慑山谷。 苏慕没有想到秋暮能够做出这样振奋人心的发言。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战斗意志都在不知不觉中被彻底点燃,恨不得马上就去皇宫与那些叛党们决一死战。 在苏慕原本的印象之中,秋暮是个智谋者,虽然自身实力强悍,但更强的地方在于统筹指挥、分析思考。 苏慕以为秋暮会是个少年老成的人,像自己的师父高远山那样,凡事只会从大局出发,过于小心谨慎,惧怕冒险。说好听些是慎重,说难听就是守旧。 但苏慕想错了,秋暮和高远山完全不是一类人,甚至可以说截然相反。 秋暮一开始不同意丁若言等人前去洛京是因为他分析行动的危险性过高而收益又太小,对局势几乎起不到影响。而在苏慕提出建议之后,秋暮简单思考了下认为可行,便马上改变了主意。 危险还是同样存在,但收益却大了很多,两相权衡,秋暮认为这样的尝试是值得的。 一旦决定了想法,秋暮甚至还在苏慕提出的建议之上做了更多的改良,让整个行动缜密细致了许多。 再联想到此时的发言,苏慕可以确认,这位太极剑宗现任的大弟子,梦想成为宗族院总管为国效力的另类人士绝不是什么保守古板之人,他是一位真正的冒险者。 不惧怕风险,只要有与之相对的潜在收益,秋暮就愿意去尝试尝试。 此时的秋暮和丁若言三人小队相隔很远,苏慕没法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表情,但苏慕很清楚,众人此次行动最终成果如何,就要看秋暮的统筹指挥了。 。 第二百二十二章 洛京行动中(一) “我们快到了。”高速行进中的丁若言忽然开口说道。 细雨中一路疾行,众人很快就绕过了垂杨岭和洛京之间的密林。之前秋暮已经做好了密林中有伏击的可能性,因此全程保持着警惕随时准备指挥迎战,但幸运的是伏击并没有出现,这也侧面印证了秋暮最开始的想法。左相等人确实是全力在进攻皇宫,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破釜沉舟,这也符合左相此人的性格。 “果然城门口入京的民众大量堆积,应该是知道皇宫出事,所有大量的守城军士已经被调离了。大家准备从西门城楼上分批次进入,入京后继续保持小队状态,我们按照最初计划执行。”短暂集合之后,秋暮发出了新的指示。 “那些最高不过星垂境的官兵们能起到什么作用,这次叛乱的主力军可都是些气虚境都搞不定的怪物们啊?”风临咋舌。亲身经历过的他非常清楚那些怪物们的可怕之处。 若非自己的真气性质刚好克制那些怪物的身体? 若非有秋暮这样的指挥大师坐阵第一时间凝聚起战斗力? 若非苏慕横空杀出? 若是自己独自应敌,只怕很大可能也会死于那些怪物之手。现在想想都还有些不寒而栗。 “不一定有什么作用,但至少可以拖延一下时间。”秋暮叹了口气,他心里十分清楚,在这种破空境以上的战斗场景中,平凡的士兵所能起到的作用实在是十分有限,大多只能被当做弃子而已。这也是为什么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会明令禁止破空境以上高手的参与。 高手们的战场只存在于宗族之间,绝对不能掺和普通人的战斗。 那不叫战斗,只是纯粹的屠戮而已。 比起其他人,秋暮所考虑的显然要更多。左相陈绍介此次造反竟然拉动了宗族内的高手加入,若是被其他国家所知晓,无论造反成功与否,日后图南国在东洲的声誉都要遭受很大的影响。 秋暮已经想象得到,在超级大国的牵头下,会有众多的小国站出来发声,反对图南国这种视普通士兵百姓性命于不顾的行为。 比起眼前的危机,更大的隐患还在之后。 “我们赶紧出发吧,现在守卫士兵数量不多,城墙上空了一大片,我们抓准时机潜入,尽量不要惹出事端。”秋暮下令,随即转过身来对着苏慕等三人继续说道,“你们三个就按照我之前说的去做,一定要记住不要逞强,遇到危险的话先行退避!”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有我看着这两个小弟弟,不会有事的。”风临拍了拍胸脯道。 “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秋暮扶了扶额,小声而又无奈地说道。 丁若言本身实力超强,经常有超越自身实力的爆发表现。而苏慕虽然实力稍欠,但自身似乎有着不少保命的底牌,加上本身性格还算沉稳不冒进,想来应该也不太需要担心。反而是脾气火爆又大大咧咧地风临,最有可能惹是生非。 众人来到了城墙脚下,此时天色已暗,又下着绵密的细雨。城门口还处在一片喧闹和混乱之中,并没有什么人目击到此时的百来号人。大家都是实力坚强的天赋弟子,自身轻功实力也是十分了得,三两下就爬上了城墙塔楼,一个闪身便再次消失在了雨幕里。 潜入顺利得可怕,可想而知此时洛京的城防究竟有多么空虚,大量的守卫力量向着皇宫集中,只是远远看着那宏伟的影子苏慕就可大概想象到此时里面究竟进行着怎样的血战。 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按照秋暮的计划,进入洛京之后弟子们就要分散实行任务了,苏慕等三人优先向着四海客栈出发。苏慕知道四海客栈有一条通向司徒家的密道,正好也方便将音羽先行安置。 他必须第一时间找到王师,知道灵犀等人此时的动向,以及他们在这场事变之中所扮演的角色。苏慕也相信,比起司徒家,王师才是更有可能帮助到太子殿下的那个人。 而除去苏慕三人小队的其他弟子,则在整个洛京四散了开来。他们之中有些人负责去往最近的驿站找寻快速报信的机会,虽说宗族院的仙鹤已然行动了起来,但多一份保险总归是好的。众人并不熟悉宗族院仙鹤的习性,若是天色较晚或是受到下雨影响拖慢了行程,就需要更有效率的传信方式。 比如各个商会驿站都会有的传信工具—波琴。 波琴最早是由一位来到图南国游历的机巧大师制作出来的极其方便的道具。只要弹奏其中一架波琴,则百里之内的其他波琴都可以接收到波琴散发出的奇妙波长,隔一段时间之后便会立刻自动弹奏出相同的乐曲来。后来人们发现这样的方式可以用来通信,只要事先设定好每个音节所代表的含义,就可以传达出更加丰富的意思来。 机巧大师一共打造出了十架波琴,全部被四海商会买下。而后又被商会内聘请的诸多机巧工匠研究许久,打造出了海量的仿制品,卖给了各个驿站。 仿制品虽然传信的距离、稳定性和延迟时间都大打折扣,但大体上还是可以起到相同的作用。 对于此刻紧急的情报来说,哪怕多中转几次,也要尽可能快地将信息传递出去。 各个宗族在大小市镇之中都有各自的分支,很快就能联系得上。虽然时间上可能比不上仙鹤的速度,但也算是上了一道保险。 除了负责报信的弟子们以外,更多的弟子则是站上了街头,隐匿在拥挤的人群之中。 此时的洛京虽然下着细雨,但因为外来者众多,大部分人还是愿意撑着伞在街头走走,如此密集的人群自然十分吵闹,所以被分配到此的弟子们也都运足了真气,用足以让所有人听到的声音大力吼道。 “左相陈绍介谋反!” 同一时间,相同的话语响彻了洛京的数条主要街道,也将这座尚处于懵懂之中的皇城彻底唤醒。 。 第二百二十三章 洛京行动中(二) 最初的叫喊声不知从何而起,但其内容在场的行人却是听的清清楚楚。很快,左相陈绍介谋反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洛京街头。 秋暮将弟子们平均地安排分布在了各条主干道之上,以确保最大范围的传播效果。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风临最初听着秋暮的计划之时十分不解,“就算你告诉民众,他们也未必相信。就算真的信了,手无寸铁的平民又不能对这场叛乱起到什么作用,难不成还想让他们去皇宫救人吗?” “你的目标不是民众,只是借民众的口作为载体?”苏慕稍加思索,便注意到了秋暮此举的真正目的。 “没错,我只是要借大众的口,将消息传达到真正应该去的地方。也就是那些尚不知情大户氏族,尤其是那些大的商会和亲王府的势力。舆论的力量是很恐怖的,当整个洛京的百姓们和那些别国的外来客都知道这一消息之时,就等于变相挟持了他们加入到我们一方势力之中,毕竟我们所代表的乃是保卫皇族的正道。对那些商贾氏族来说,如果他们不加以行动的话,很有可能日后就会被冠以只重利益的奸商之名,对于讲究信誉的行业来说失去民心的后果可是极为惨痛的。” “我还是没明白,只是告诉他们这则消息就可以了?” “只是告诉当然不够,民众的口只是一部分,要确实保证他们前去皇宫帮忙的话,我们得逼迫他们做出选择才行,这也就是计划的第二步。”秋暮说道,“十杰会宗族之中,论轻功当属西北风家第一,所以得拜托风家的弟子们去各大府邸之上送信。至于信的内容,就以我们这些十杰会宗族的立场,盖上我们宗内的印戳,发出正式的求援。” “这样伪造口信不太合适吧?”风临疑惑道。 “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法,是吧苏慕?”秋暮笑着回应,这是之前苏慕用毒之时拿来反驳众人的话语,被秋暮直接套用了,“再说,我们本就是各自宗族之中的大弟子,在这种时刻自然可以代表我们所在的宗族,也不算伪造口信。” “根据我们目前得到的情报来看,左相陈绍介谋反之事几乎已是板上钉钉,我们也不算假传消息。”秋暮接着解释道,“远水救不了近火。比起远在天边的宗族来说,显然是洛京之内的氏族们更适合担任救援的角色。” “可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苏慕突然开口道,“商会氏族我还能理解,对那些皇亲国戚们来说,如果太子殿下出事,应该第一时间向他们求援才是,我们也没必要多此一举了吧?” “这就要回到你最开始解释的问题了。”秋暮回答道,“如果是那些已经出动前去皇宫的势力,我们自然不需要多跑一趟,但我相信以如今的情况之紧急,会在暗中观察局势明哲保身的势力也绝对不在少数。我们这么做是要向他们表明太极剑宗,惊雷剑宗等等大宗族的态度。并且要让他们意识到,有了我们这些宗族的出手,太子殿下一定能够转危为安。若是现在不去皇宫帮忙,等到局势平定下来之时,他们这些袖手旁观的氏族们就等着秋后算账吧。” “原来如此,算是变相地将各方利益都捆绑到了一起吗?”风临也回过神来。【……abc小说网……最快更新】 “对。要让那些不想趟这趟浑水的势力明白,静观其变见风使舵是不可能的,想要获得利益就必须冒风险,现在就是站队的时候了!同样,如果我们这几个大宗族的表态还不能让他们有所行动的话,想必这些势力应该就已经押宝在左相身上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丁若言开口插入道,“你怎么确定我们所在的宗族一定会站在太子殿下这边。若是他们一开始就打算两不相帮呢?” “我不确定。”秋暮耸了耸肩说,“实际上两不相帮很可能是我们的宗族最开始的态度。但我确定的是,那些叛党们在山洞之内对我们所做之事是真的越界了,无论是太极剑宗、惊雷剑宗还是风家,绝对没有哪个宗族能够经受得起如此的侮辱。” “大宗族们虽然总是摆出一副超然世外不问朝政的态度,但若是事情的发展触发到了自身的逆鳞的话,我相信他们也不会介意就此出手惩治乱党。更何况若是左相顺利上台,那些参与叛乱的五大宗族自然就是最直接的受益者,到时候我们这些老牌宗族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师父应该不想看到这样的发展。” “除此之外...” “不用多说了,理由已经足够充分了。赶紧分配任务吧。”丁若言直接打断。 “我将洛京大概划分成了几个主要区域,我们之中大部分的弟子需要在这些区域的主干道和商业街上大肆传播左相谋反的消息,再通过舆论第一次传播到那些不知情的氏族耳中。” “如果这些氏族有所觉悟,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之后就会想办法求证,实际上求证过程也很简单,因为叛乱地点在皇宫,到时候整个城防势必会变得十分空虚,京中禁卫军的统领们也会难以联系,加上皇宫的闭塞,很容易就能判断出真假。有些氏族有可能经过这一波就已经行动了起来。” “然后第二步,风家的弟子们负责将大宗族的求助信件派发到那些没有行动的势力府邸,逼迫他们完成站队。” “在这一切完成之后,我会带着所有的弟子们重新在四海客栈附近集合,我们一起杀向皇宫。我们只要不进入中心位置,在外围帮着对付一些怪物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毕竟我们这些人都有着十分丰富的对敌经验了,能多救一些普通士兵的性命也是好的。” “至于最终的结果,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秋暮完整陈述了一遍计划,稍稍喘了口气,神色凝重而认真地对丁若言等人继续说道:“再多说一句,即使太极剑宗真的不愿意给予帮助,我也会以个人立场参与这次行动,一切后果由我个人承担。”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会时刻记得自己是图南国太极剑宗的弟子。一切试图扰乱国家安宁之人都是我的死敌。” “以上。” 第二百二十四章 洛京行动中(三) 行动已经开始,洛京的街头巷尾也完全因为这个重磅消息而沸腾,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倾向于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若是假的,想必早就有人拿出证据跳出来辟谣了。现在消息传播了快半个时辰都没有任何人能给出有力的反驳证据,这也侧面助长了群众焦虑恐慌的情绪。 每逢叛乱,无论结果如何,最终民众都要为此付出代价,各方势力为争夺利益而失去的东西,都得在民众身上讨回。 更何况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间点,本该是图南国向整个东洲展示国力和风土人情的最好时机,却出了这样的事,整个国家形象也受到了极大地损害。 这让左相一党有些坐不住了。原本陈绍介等人希望施行的是一场快速而无声的叛乱行动。最好在外界都没有任何反应之时便直接拿下皇宫。只需要将皇帝和太子软禁,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陈绍介就等于成为了实质上图南国的统治者。 陈绍介压根没把愚昧的大皇子和懦弱的二皇子放在眼里,等到慢慢将朝中那些反对自己的声音一个个消除,大力扶植培养自己的党羽上台。用不了几年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称帝,也能更加平稳地完成权力之间的过渡。 而眼下这一切都被从山洞之中杀出的百来号弟子彻底毁了。他们引发了舆情的关注,让这场本该无声的战役浮上了水面。陈绍介的乱政之举一下子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关注。 即使他最终能够取得叛乱的胜利,也注定会被历史描述成一个不顾国之形象民生利益只贪图权力的自私狡诈之人。 对陈绍介来说,从民众知晓他的叛乱行为之时,他就已经输了,即使得到了权力,也输了民心。 “你知道吗?我听说左相这次叛乱好像是得到了北方庆延国的帮忙!”伪装成路人的弟子突然大声地和身边人搭话道。 “庆延国?他们为什么要帮左相?”身边人不解地问道。 “还能为什么,权力交换呗!”伪装者愤怒地说道,“我还听人说,他亲眼看到左相的手下和庆延国的皇族在洛京近郊的紫极庙中进行人口贩卖!他拐走了许多图南国的小女孩将他们卖给了庆延国皇族,还不知道有怎样悲惨的人生在等待着她们,唉。” 在秋暮的授意之下,这些分散开来的弟子们巧妙地将苏慕亲眼所见的陈绍介与北方庆延国王族之间进行小女孩的人易捅到了台面之上,这下就进一步引起了群众的愤怒之情。 “你说的是真的吗?左相真的做了这样大逆不道之事?”面对如此令人震惊的消息,众人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千真万确,那人说他亲眼所见!”伪装者继续用夸张地语气说道,以确保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他说今晚就有一批被拐卖的小女孩要从洛京近郊港口被运送走呢?要不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伪装者的提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响应,大家纷纷表示要去阻止这次交易,救出那些小女孩们。 这批人很快便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集团,尽管此时已经临近宵禁,但城中守备的松散让他们相信士兵们为了应对叛乱已经无力继续洛京的管理了,想要救出那些小女孩们只有靠自己。020读书 小型集团一边向着港口进发,一边在路上不断地游说着路人,告知了他们自己所知晓的消息,越来越多的有志之士加入到了这批队伍之中。 而这个集团也从侧面证明了左相谋反确有其事,若非如此,出了这样大的动静,身处洛京的陈绍介哪能不知?只怕早就站出来制止澄清了吧。 贩卖自己国家的人口用来积蓄谋反的力量,这是怎样丧心病狂的行为? 群众们都不傻,最近十数年图南国之内小女孩的失踪案频发,之前本就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如今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是国家的左相在暗中捣鬼,将那些花季少女的人生彻底摧毁,从此只有接受背井离乡,与至亲分别的痛苦。 队伍中甚至不乏有亲身经历过失去女儿的民众,如今得知了这一真相,更是恨不得将陈绍介的祖坟都直接刨个干净。 愤怒是民众最有力的武器,按照秋暮的构想,将大众拉到自己这一边作为太子殿下的助力,本身也是作战计划中十分重要的组成部分。如果能够顺利施行,就可以为发动叛乱的陈绍介营造一种民愤滔天、四面楚歌的氛围,也有可能会让他变得更加焦虑从而露出破绽。 “真正可怕的杀人武器,往往都是看不到的。人心即是。” 原本渐入暮色的洛京一下子被唤醒,群情鼎沸,民众的呐喊声也变得越来越响,直接穿透了街区,穿透了雨幕。秋暮就这样站在城中心的一处高阁之上,冷冷地望着事态的发展。 “不知道此时的皇宫情况如何。如果陈绍介未能在第一时间分出胜负的话,现在造成的效果应该对事态也能够有所影响才对。” 此刻的秋暮受了伤,气力也有些不足,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无力地垂在了那张线条分明的脸上,淡漠的眼神正是他陷入思考之中的标志。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秋暮都必须待在这里,观察计划的进展并随时准备好做出应对。这个开场还算顺利,但这也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秋暮很清楚,决定性的因素还是掌握在太极剑宗等大宗族的手上。只有他们及时到达,才能彻底粉碎陈绍介的野心。 如果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额外的因素可以左右整个战局的话,想来也就是苏慕那边的三人小队了。 “希望他们能带来奇迹吧。”秋暮心想。 对垂杨岭山洞中杀出生天的宗族精锐子弟来说,这不仅是一场保卫家国的战斗,更是一场彻底的复仇。 为了那些在山洞中失去生命的同门兄弟,也为了证明给那些投靠左相的宗族看看,图南国的十杰会究竟该抱持怎样的风骨。 想到这里,秋暮不由捏紧了自己的拳。 第二百二十五章 暗道再启用 秋暮的计划正在如火如荼地执行着,而苏慕等人也终于抵达了四海客栈。  此时客栈外的街市早已经乱成了一团,苏慕三人带着音羽趁乱潜入没有被任何人发觉。众人径直来到了苏慕之前所在的客房,尽管宗族大会开赛前几日苏慕都待在司徒家和东宫,但这间房还是被保留了下来,和苏慕离开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将音羽安置在了卧榻之上,苏慕开始仔细地为她检查起了伤势。  以苏慕的医术,应对这样受力性的外伤难度不大,虽然音羽仍旧没有恢复意识,但从其逐渐均匀的呼吸和平稳的脉象来看,应该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  “还好当初跟着月姨学医的时候,银针化瘀这一块学得最为仔细。”苏慕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当然这也得归功于二人在开战之前就已经提前吸收了极大量的天地之气,这种纯粹的能量对那被称之为丧魂体的怪物体中的毒素有着天然的克制,毒素入体的瞬间几乎就被清除了大半,这才没有危及到音羽的五脏六腑,伤的虽重,但也多为皮外,辅以秋暮大方赠予的太极剑宗秘传伤药,恢复起来也是极快。  只有确认音羽无碍,苏慕才能够放心地去做接下来的事情。  看着苏慕逐渐放松的神情,丁若言和风临也很清楚,音羽应该没有大碍了,风临随即开口道:“怎么说,你打算就把她放在这里吗?”  “嗯。”苏慕点了点头,“现在看来这里应该是最安的地方,毕竟司徒家盛名在外,想必也没几个人敢于硬闯四海客栈这样的地方,让师妹继续跟着我们才更危险。”  “放心,我会安排几个腿脚利索的在附近看着,一有情况就会来替你保护她的。”风临拍了拍苏慕的肩膀道。  “既然如此那便多谢了,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去司徒府邸。”苏慕郑重地说道。  “你之前说去司徒府要走四海客栈内的暗道?”丁若言开口提出了疑问。  “对,如果司徒家见势不妙打定主意要袖手旁观的话,从正门直接拜访不是上策,很有可能会被他们搁置不管,拖到皇宫事变结束。从四海客栈的暗道可以直接通向司徒家管事司徒镜的后花园,我们直接向其本人求助。”  “暗道是在客栈的后台没错吧,你是打算直接强闯?”  “不行,现在这个时间点比较敏感,尽量还是少生事端比较好,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尽管年岁和修为上都有不小的差距,但苏慕给丁若言风临的感觉就和秋暮十分相似,冷静、睿智,说话很有信服力,让人不自觉地就会认可他的提议。  “我之前就预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断魂花和招魂木的引子我还特意留了一些。”苏慕自内衬中掏出了一些残屑说道,“一会就拜托风临兄将这些引子都涂抹在身上,以纯罡之体的罡风使其环于周身,以罡风的纯阳之气加以引燃,也可以造成一定的效果,这样周围路过的人就会短暂进入到失神的状态,我们俩就抓住这个机会潜入。”  “失神?不是昏迷?”丁若言问道。  “嗯,现在所剩的分量大多是些残渣,本身药力已经很弱了,加上只是引子而已,不足以产生摄魂迷香那样强大的效果,不过这数息的失神对我们来说应该也足够了。我们俩屏住呼吸,注意走在风临兄的正后方即可。”  “好!这就交给我了。”风临自信地接过了苏慕手中的引子,开始认真地涂抹了起来,“不过你这小子怎么对我风家的绝学这么了若指掌的样子,这么具体的用法都知道?是不是秋暮那家伙告诉你的?”  “倒也不是。毕竟我也是和风临兄一起并肩作战过的,见识过风神罡体的厉害,自然也明白招式其中的深意。”苏慕笑着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在洞穴死战的时候风临兄所展示的这一招还不是其完形态,它应该还有更上层的境界才对。”  “这就那么短的时间你就看明白了?”风临不可置信地望着苏慕,仿佛在看一个笑话。要知道这风神罡体可是风家绝对的镇宗之术,其复杂程度一般天赋的弟子连尝试学习的资格都没有,以风临的绝顶天赋也只有在十七岁之后才能够正式开始修习,到今日也不过练就小成境界而已。  正如苏慕所说,这招风神罡体还有更高的境界,只是现在的风临还没有自信能够将其完美掌控,若是贸然使出,罡风的大范围和强杀伤的特质很有可能对身边人造成误伤。洞穴中心本就不大,上百名弟子和一众丧魂体集中在一起打斗,一旦失控结果很可能是不堪设想的。  “嗯,而且我觉得风临兄并不是使不出来,只是还没有足够的信心。看你之前对罡风的驾驭程度极高,很是纯熟,我想即使再拔高一个台阶应该也没有太大的问题才是。”苏慕忍不住说道。  “你这小子是个怪物吧?还有哪些发现,你赶紧跟兄弟说说!”  “确实还发现了一些事情,不过只是一个设想而已,一会咱们进入暗道之后可以再细说。”  如果这个设想是真的话,对于三人小队的战斗力很可能会有极大的提升。  接下来无论是司徒家也好,皇宫也好,破空境以上的强者几乎比比皆是,三人所面临的敌手之强大已经超越了年轻一代所能应对的级别,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之下,能够稍微提升一些战斗力对于保命也是有着极大的好处的。  风临很快完成了药引的涂抹,苏慕也再一次确认了自己的房间门被拴上,而后三人便一道从房间的窗户离开去到了外面,并再一次回到了客栈大堂。  这一次苏慕特意找到了之前专门负责接待自己的小二,一阵寒暄过后,苏慕吩咐小二看紧自己的房间,绝对不要让外人进入,而后便跟随着丁若言风临一起,走向了客栈的后台。 第二百二十六章 司徒府疑云(一) 计划进行的非常顺利,在风临风神罡体的作用之下,原本只剩残渣的药引也发挥了最大程度的作用。顺着后台进发,一路上的客栈管事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眩晕反应,趁着这个时机,三人运起轻功,如同一阵风快速掠过,中途没有被任何人发觉,就这样来到了苏慕最开始跟随王师一同前往的暗道之前。 “就是这个屏风后面了。”苏慕小声地说道。这里地处后台的边缘角落,又有屏风遮挡,几乎是视野上的死角,三人的潜入行动算是成功了。 “四海客栈有必要吗?全天下都知道四海商会就代表司徒家,还非要在客栈里修这么个暗道?”风临忍不住低声说道。 几日前才刚刚来过,苏慕自然十分清楚暗道的开启方法,一阵轻微的响动过后,三人的身影便一并没入了暗道之中。 暗道里,苏慕也将之前的一些发现告知了丁若言和风临二人。听完苏慕所说的发现之后,二人也都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中。 “的确,你说的很可能可行。”暗道是笔直的,因此三人的移动速度非常快,丁若言说话的声音也多少有些模糊,“如果这样做的话,我们的招式威力很可能产生质的提升。” “小子你是真的有点厉害啊!”如果说之前风临对苏慕的实力还多少有些质疑的话,此刻也绝对是心服口服了。 这个小子也许修为上还有些差距,但他方才所发表的见解就已经足以证明他是个武学悟性极高的家伙。风临和丁若言认识了好几年,对彼此的招式可谓了若指掌十分熟悉,饶是如此也几乎从未产生过类似的想法。而苏慕仅仅与他们并肩作战了一场,就能够洞察到二人招式的无限可能性,这等天资是货真价实的。 “嗯,而且我的招式性质和惊雷剑诀有一些共通的部分,所以也可以加入进来,这样到时候威力应该会变得更强才是。”苏慕跟着补充道。 “嗯,有了这个办法,我们就算面对破空境的那些老家伙也多少有一战之力了!”风临自信地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不要与破空境的人起正面冲突。”苏慕冷静地打断道,“我们快到了,一会出去暗道就是司徒府邸的后花园了。” “出去以后要是被人发现怎么办?”丁若言问道。 “没关系,我在司徒府邸里待过,也知道这条暗道,没什么奇怪的,如果被发现了就大方承认是来找司徒镜的就行。” “既然这样刚才进来暗道何必要鬼鬼祟祟的”风临小声嘟哝着。 “因为如果我们直接表明来意的话,也许就见不到那个司徒镜了,能不能动点脑子。”丁若言无奈地叹了口气,显然对风临的智力表达了极大的不满。 不算长的暗道很快走到了尽头,此时洛京已经入夜,趁着夜色,三个身手极好的年轻人便更加难以被发觉。三人在假山密布的后花园中快速穿行着,苏慕凭借着自己极好的记忆力边走边探索去往司徒镜住所的路线。 按照之前的印象,后花园所在地离司徒府邸的主人阁不过数十米左右的距离,只需穿过四处拱门即可到达。为了引人耳目三人没有选择在屋顶处行进,而是借着各种园林布景的掩护走着陆路。可与苏慕预想不同的是,原本该是最大最气派的主人阁所在地,此时却成了一处藏书楼,除了几个负责看守和打扫的家丁以外便再无他人。 “有些奇怪。”苏慕突然停在了一处拱门之后,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的记忆应该不会出错,这里应该就是司徒镜所住的地方,怎么会是藏书楼呢?”黑客 苏慕自小便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绝不会在几日之前的事上记错才是,但事实摆在眼前,苏慕自己也不免产生了一些怀疑。 “楼还是那一幢吗?”丁若言问道。 “外表上也有一些不同。”苏慕肯定地答道,“难道司徒镜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日,提前对府邸布局做了改造?” “不会吧?你离开司徒家满打满算还不到四日,要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对整个布局做变化,就算是四海商会的工匠也不可能做得到啊!”风临说道。 “而且还有一点,如果司徒镜赶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对府邸做了改造,那她到底是在防着谁?”丁若言补充道。 “这”苏慕一下子愣住了,他之前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司徒镜是在防着谁?首先可以排除太子。太子本身就不太会来到后花园和主人阁这样的地方,上次见面的地方也是在司徒府正门处不远的大园林之中,如果太子殿下真想派人前来求救的话也一定会从正门求见才是。 这么说来,司徒镜此举防范的并不是太子,而是苏慕自己? 苏慕用力地摇了摇头,试图理清楚眼下的情况。他来到此处是为了与丁若言风临这两个十杰会数一数二宗族的大弟子一同向司徒镜施压,以防止司徒镜对皇宫的事态袖手旁观。 可问题是,要怎么确定司徒镜,或者说司徒镜背后的王师灵犀是站在太子那一边的? 绵延的夏日夜雨打湿了苏慕的衣衫,但他还是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后背上不断滴落的冷汗。上次与灵犀姨娘在司徒家后花园见面时的场景也不禁浮现在了脑海。 “你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远离洛京,专心比赛。”这是灵犀所说的话。 “如果你想帮到灵犀的话,最好的方式就是去当太子的门客,司徒镜会帮你的。”这是王师所说的。 自己一直认为灵犀姨娘只是因为不想自己牵扯进危险之中所以才不让自己和太子刘昶熙接触。 自己一直默认灵犀和王师是处在同一立场的,而司徒镜也只听从他们的命令。 如果灵犀和王师的目的本就不同呢? 自己去做太子殿下的门客,最终到底帮助了谁? 第二百二十七章 司徒府疑云(二) “你怎么了?”丁若言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苏慕神色的不对劲,不由出言问道。

“没事,只是在考虑一些别的事情。”苏慕晃过神来回应。

“咱们现在怎么办,这司徒家简直大得跟皇宫一样,就这样硬找新的主人阁吗?”风临急的挠头。

眼下事态有多么紧迫大家都很清楚,早一点找到救兵一同驰援都可能带来极大的影响,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了。

“现在该怎么办?如果是秋暮在的话...”苏慕也是急得直冒汗。从大大苏慕从未像此刻这样嫌弃过自己的脑子不够用,可偏偏在尽人事的谋划方面,他的经验拿秋暮这样老成的人实在相差太远。苏慕相信此刻如果是秋暮站在自己的立场之上,一定可以想出最好的解决办法。

“一定要冷静,不能慌乱!”苏慕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道。

“很明显司徒镜改变主人阁位置此举就是在防范着自己,可即便如此应该也不必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就这样大动干戈才对。按照预定计划来看,自己直到宗族大会结束之前都会寸步不离的待在太子身边,根本没有回来司徒府邸的可能性。也就是,司徒镜一早就知道自己会赶在这个时候回来此处,这才提前做好了准备。”

“不管是王师让她这么做的还是她自己想要这么做的,结果至少明,司徒镜很早就明白今会发生什么事,难道她知道左相陈绍介会选在今向太子动手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直接将这些情报告知太子不是能得到更大的利益吗?”

苏慕左思右想,实在难以理顺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太子殿下性格谨慎,心思细腻,如果得到了这样准确的情报,一定可以提前加以反制才对,可司徒镜却仍然选择隐瞒,难道她其实是站在左相那一派的?可这又怎么解释王师与灵犀姨娘和司徒镜的关系呢?”

“喂喂你在想啥啊?我们现在怎么办?不能就干等在这里吧!”

苏慕想的入神,风临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没好气地道。

“抱歉,有些走神了。”苏慕有些尴尬地回道,“我想我们还是应该继续在司徒府邸之内搜寻一阵,毕竟以我们的能力若是没有司徒家的帮助贸然去往皇宫也是白费力气,并不能起到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而且...”

苏慕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以手扶额,若有所思。

“想到什么了你就快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卖关子,怎么都爱和秋暮那家伙学这些坏习惯啊!”风临有些暴躁,差点就要喊出声了。

“我其实并不觉得司徒镜真的能够在四日之内就将整个府邸进行如此大规模的改建和搬迁。”苏慕认真地道,“也许她是用了什么别的办法来瞒过我们的眼睛,让我们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比如?”丁若言斜着眼,望着苏慕道。

“我刚刚就在想,四海商会之内不是一直有精通机巧一门的匠人吗?如果依靠机巧之术的话,也许就有可能做到了。”

“机巧之术?”丁若言和风临并没有预料到这个词。

他们当然知道技巧之术是东洲大陆之上独有的一门高深技艺,能够将许多常人所不能及的事情通过工匠之术进行还原。

苏慕手中的太白真意就是技巧之术的巅峰造物,巴掌大的匣子竟能够自动吸收地之气并加以提炼储存,甚至还包含着太白当年留下的剑诀剑招,听上去都有些匪夷所思。

“嗯,如果是通过技巧之术的话,也许能够将整个主人阁一齐转移走也不定。”苏慕解释道,“不过这还得麻烦风临兄用风神步带我去高处看一看,我想俯瞰一下整个司徒大宅才能真正确定。”

三人都是气虚境的修为,并不能脚踏虚空立于际,而苏慕的轻功水准又是三人之中最差的,若是让苏慕自己行动,只怕跳至数米高就要跌落下来了,连惊鸿一瞥都难以做到。

也只有风家绝学风神罡体中的风神步才有可能做到。

“这个简单啊,意思。”风临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

自从在洞穴中遭遇那些怪物之后,风临一直有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能够自洞穴中逃出,秋暮的冷静指挥统筹大局,丁若言的绝顶赋强悍爆发力,包括苏慕降神兵般的救场都必不可少,反倒是自己这个修为上不输三饶家伙一直没什么存在福这让风临难免有些沮丧。

西北风家的武学传统讲究大开大合,靠着强悍的轻功功底,通过速度和步法上的拉扯创造出攻守的空间,从而在战场上占据优势。而这样的流派最需要的就是足够施展的空间。

大到旷野,平原,到室外的擂台,风家弟子与风为伍,只有在看得见空的广阔领域才能真正发挥出他们的战力。

可自从回到了洛京之后事情便开始变得不同了,无论是潜入还是侦查,包括通风报信情报收集等重要任务几乎都落在了风家弟子的身上。众人此次洛京潜入任务成败很大程度上就要看风家弟子们的发挥了。

这让风家大弟子风临一下子有种找回了场子的自豪感,现在苏慕提出要求,风临也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完全将师父曾告诫过的“风神步不能载人”忘到了九霄云外。

“你就这么抱紧我啊!一会上升速度有些快可能会有点眩晕,适应了就好了。”风临看着牢牢抱住自己腰肌的苏慕道。

“嗯,明白。”

“那丁你就在下面给我们放哨,我们去去就回。”风临笑着继续道,“风神步在踏至最高点之后大概可以在空中停留数息左右,你的时间不多,得注意抓紧了。”

罢,风临瞬间凝神屏气,一股肉眼看不到的气旋就这么围绕着风临和苏慕二人开始快速汇聚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司徒府疑云(三) 大约过了数息左右的时间,风临一个深呼吸,便拖着苏慕在虚空中猛烈地大踏步,空中仿佛出现了看不见的阶梯一般,风为二人创造出了一条去往际的通道。

“心点,现在雨势有变大的趋势,气流不太平稳,我也很难控制。”高速行进中的风临不忘开口提醒道。

很快地,二人便抵达了风神步所能及的最高点,在这样的高度之上,整个司徒府邸应当都可以尽收眼底。

“这,这也未免太离谱了吧?”风临和苏慕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了。

这个司徒府邸,也未免大的太过离谱了吧?

从高处看,司徒府邸所占据的城中面积几乎可与皇宫相媲美,原先苏慕所以为的那些高墙其实并不是司徒府邸的边界,在高墙之外还有大量的楼阁林立,共同组成了司徒府的外圈。层层叠叠,鳞次栉比,建屋的密集程度堪比繁华的街市了。

而与那面积广大的外环相比,苏慕之前所活动的内环不过是其中极的一个部分而已。从后花园的高墙算起,大约只占总面积的十分之一不到。

更可怕的是,尽管已经身处数十米的高空,但二人似乎还是没法确定自己已经看到了司徒府邸另一半的边界。

“怎么样?”看着自空中徐徐落下的苏慕和风临二人,丁若言开口问道。

“你是没看到,这宅子简直大到恐怖啊!”风临压低了声音,但语气还是极尽夸张,“这司徒家当真就富可敌国?敢在洛京建出一个堪比皇宫的宅邸来,也不怕皇帝陛下生气。家里有棵超凡境的大树可依真是让人羡慕!”

风临叽里呱啦地了一大堆,一点有价值的信息都没,这让丁若言有些头大,干脆直接不搭腔无视了他,转向了苏慕问道。

“你呢,你有啥发现?”

“我觉得风临兄的很对。”苏慕仍旧保持着扶额的姿势道,“我和风临兄刚刚在高处看过,发现这宅子在我以为的边界之外其实还有一个更大的外环,我们现在就处在核心中的核心区域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大,苏慕稍稍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继续道。

“除此之外,我实在不觉得司徒家敢于在洛京皇城建一个这样的宅邸。别的不,换做你是皇帝陛下,你能容许有人在子眼皮底下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挑衅之事吗?这分明就是在打皇族的脸。”

“我知道你想这是因为司徒家有超凡境老祖的关系。但这也不是司徒家凌驾皇权的理由。要超凡境,宫廷侍卫的王之煜大人和太极剑宗的祖师也同为超凡境,光是一个超凡境我觉得还不足以成为司徒家胆大妄为的保障。”

“所以我在想,有两个可能性。要么,就是司徒家还有什么其他的靠山或者底牌,让他们可以这样有恃无恐,要么就是他们有什么独特的隐藏方式,可以让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就在洛京之内建立起这样庞大的一片宅邸。”

“隐藏方式?你是指用机巧?”丁若言想了想道。

“有这个可能性。”苏慕点零头,“我想除了我和风临兄以外,一般也极少有人会在那样的高处居高临下地观察整个司徒府邸吧?这里可是洛京,之前听这两年为了筹备六十年一次的宗族盛典,整个皇城都成了禁飞区,破空境的强者们都被禁止随意在洛京上空行走了。被发现的可能性就更。”

“但尽管如此,我想司徒家肯定还是要上个保险的,这样即使万一被路过的暗部们发现也有个辞。”

“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整个司徒府邸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机巧呢?”

“大型机巧?”风临忍不住喊出了声,在宁静的雨夜之中分外的突兀明显,丁若言马上冲上前去捂住了他的嘴。

“没错,如果宅邸本身就是个机巧的话,那么要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改变各楼阁的位置也就有可能实现了。”

“你的意思是,司徒镜并不是通过改建来转移主人阁的位置的,而是将整个主人阁都直接搬到了别的位置?”丁若言听懂了苏慕的话,跟着分析道。

“对,此举很可能并不只是针对我们,而是司徒府邸为了不暴露外圈的建筑而设定的常规做法。也就是,即使没有发生左相叛乱之事,司徒家也会每日定期这样做。”

“每日这样做?可是要移动一栋三层高的楼阁,得闹出多大的动静来?”风临提出疑问道。

“其实不会有太大动静,只需要在洛京进入宵禁之前完成就可以了。”苏慕解释道,“洛京原本就人多眼杂,最近一个月更是如此,各地涌入的异国人群众多,街道本就十分热闹,加上府邸外圈的存在,司徒府邸的核心位置距离街市其实有相当远的距离,这样的动静在闹市中不会太引人注意的。”

风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可马上又发现了新的疑点,“可这不对啊,就算不会被普通人看到,可要是房屋的移动过程被空中通过的暗部目击了该怎么办?”

“那便只需要打通暗部关系就好了。”丁若言冷冷地道。

“如果整个洛京之内只有暗部有机会发觉司徒府邸的行为的话,那便只需要化敌为友即可。”苏慕跟着补充道,“虽然只是简单看了几眼,但司徒府邸的外圈看上去本来就和街市很像,最外层又有气派的四海客栈和商会街做掩护,实在很难被发现。”

“所以如果我的推论没错的话,司徒府邸可能是通过四海商会暗中买下了府邸核心到四海客栈之间几条街上所有的建屋,并将其一同纳入进了司徒府邸的领地范围之内,最终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子的眼皮之下划出了一个圈,得到了这一片城中城。这样就可以在不惊动周围饶情况下完成对府邸内圈核心的改造,使其变成今日这样可以随意移动的样子。”

第二百二十九章 司徒府疑云(四) “我还是很难相信宅邸本身会是如此之大的一个机关,这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意义又何在?”丁若言还是难以置信,“可别告诉我她做了这么多事就只是为了在这个时候把自己藏起来。” “从逻辑上来说我也很难相信,但事实可能真是如此。”苏慕严肃地回应道,“你们仔细看脚下,刚刚从后花园过来这里一路上几乎都是悬空一截的木板路而非石子路,屋阁也都建在了木质的地基之上,这和我见过的除四海客栈之外的很多建筑都不尽相同,甚至显得有些突兀。可若是为了修建机巧的话,也就说得通了。” 到这里苏慕已经大概理顺了思路。很多回想起来之前的细节也可以侧面证明他的推论。 比如为何他在司徒府邸活动期间都必须由管家来进行引路,又或是为何他只在司徒府邸住了如此之短的时间就被送去了太子殿下当东宫的门客,包括他在出入后花园之时那微妙的违和感。 其实他还有更多的证据可以证明整座司徒宅邸就是一个可移动的巨大机巧,但他却不能在风临二人面前明说。 因为从高空看,整个宅邸占地大致成内外环的正方形,其屋企的分布也构建出了一个诡异的纹路。 这像极了太白真意匣上的纹路。 苏慕甚至在想,造出这样庞大精细的机巧宅邸之人究竟是谁,太白真意匣可是从未有人私自得到过的珍贵之物,能够和这样巧夺天工的至宝有相似的纹路,足以证明建造之人拥有怎样高深的技艺。 现在不清楚的地方就在于,司徒镜这样做究竟目的何在? 如果单纯只是想不被外人发现主人所在地,完全不用这样大费周章,只需要在阁楼下修建暗室就可以了。何必要搞如此之大的工程? 至于修建如此之大的外圈街市就更加难以理解。 苏慕忍不住摇了摇头,此时的他有一种奇特的感觉。整个洛京就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一般,他越是深入,离旋涡的中心越近,离真正的危险也就越近。 可是苏慕会就此停下脚步吗?当然不会。 对苏慕来说,宁可犯错,也好过什么也不做。 “也就是说,司徒府邸的主人阁可能就在中心内圈的某个地方对吧?”风临问道。 “还不确定,只能说可能性比较大吧。”苏慕回应,“不过我有一种感觉,主人阁的位置可能在内圈的东北角附近。” “东北角?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大概就是一种感觉,碰碰运气吧。”苏慕搪塞了过去,并没有细说下去。 因为太白真意匣子释放天地之气的汇聚口正好处于匣面纹路的相应位置,如果司徒府邸的改建真的和太白真意机巧匣有所关联的话,那最核心的部分应该也在差不多的位置才对。 “既然如此那就快点动身。”丁若言冷冷地说道,“不过我们得小心不要有太大动静,再往里走就有大量的看守在巡查了,我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 “那摄魂什么香的药引还有吗?要不我再让他们也失神一会?”风临提议道。 “没有了,真的一点都不剩了。”苏慕无奈地摆了摆手,“我们只能自己小心。不过刚才我在高空的时候大概扫视了一下,这些看守人的数量虽多,但路线却都是围绕内圈逆向行进的,每组看守之间大概隔了两处楼阁左右的空隙,只要看准时机应该不会被发现才对。” “不是吧,刚才就那么短的时间又相隔那么远你也能看得清?”风临已经不知道这是今日第几次被这个刚刚认识的小家伙所惊讶到了。 二人本就处在十数米的高空之中,能在夜幕和雨幕的双重遮掩之下看清楚宅邸的全貌就不错了,这人竟然还把看守的数量和动向都摸得清清楚楚。 且不说这视力到底有多么可怕,他是怎么做到在一瞬间吸收如此之多的信息情报的? 平复心绪,在苏慕的带领之下,三人蹑手蹑脚地在宅邸之间穿行,巧妙地避过了看守行进的路线,抓住了视野的盲区,一路向着东北角行进。 “少侠,你别看这洛京这么大,其实修的方方正正,每条街都是横平竖直地排列,纵横交错构筑起了洛京的十六条横街和十六条纵市。另外我还听说,当初太祖皇帝重修洛京之时,特意让风水大师观测过此地的龙脉,将皇宫建在了龙脉的汇聚之处,正好是整个东洲的正东方向。其他所有的街市和屋宇都是在确定了皇宫的位置之后,再按照机巧大师精细的测量来进行排列的。所以东南西北四个城门也正好对应了东洲大陆的四个方位。” “风水大师还特意交待,洛京的街市必须严格按照这样的规则排列,才能保龙脉无损,刘氏王朝的兴盛也和这洛京的规划息息相关哟。” 此时的苏慕无比庆幸当初送自己前去四海客栈的那个马夫是个大嘴巴的京城通,这一路上和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侃了不少关于洛京的风土人情。 苏慕很清楚,自己是从西门来的,那么对立城门的方向应该就是正东方。这样判断起司徒宅邸的相对方位也就不会出错。 穿过了六处院门,苏慕三人终于来到了宅邸内圈的东北区域。这里的布局也仿照了图南经典的园林风格,三层高的楼阁被巧妙地隐藏在了两三处假山之后,夜幕之中只能远远看到其模糊的影子。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最核心的主人阁了。 “应该就是这里。”苏慕低声说道,“不然也不必大费周章隐藏得这么深了。” “还是有点想不通。既然司徒家想把主人阁隐匿起来,一早就直接修建在这里就是了,何必先让你知道主人阁在暗道出口的后花园附近,然后再转移过来呢?”风临也小声嘀咕道。 “不清楚,我猜应该不只是为了躲着我们,肯定还有什么其他的作用。”苏慕一边说着,一边抓准了一个守卫的空隙,快速地向着假山处奔去。 “与其说是一栋楼阁,不如说,更像一个开关?”苏慕心想。 第二百三十章 司徒府疑云(五) “这边门口的守卫可有些森严啊,怎么说,强闯吗?”风临看着不远处主人阁下数十名服饰各异的守卫,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三人都不是庸手,对气息的感知能力也是超人一等的,他们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得到这些守卫身上散发出若隐若现的强者气息,竟然清一色都是气虚境以上的高手。 “这司徒家真是深藏不露啊,区区一个主人阁,居然就有这么多高手把守,这里面是藏了多大的秘密啊?”风临忍不住感慨道。 “气虚境的高手哪怕在十杰会宗族之中也足以担任宗中要职了,在司徒家竟然只配当守卫,这司徒家的家底之殷实实在出人预料。”丁若言低声应道,面色也很是难看。 这显然就是司徒镜为自己下的最后一道保险。万一真的有人能够在偌大的司徒府邸之中准确找到主人阁的位置,也会因为数十名气虚境高手的围攻而难以继续前进。 “换句话说,这里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了。”苏慕说道,“想突破这些高手的封锁应该是不太现实了,而且我们一早的目标就是在不受阻地情况下尽可能直接接触到司徒镜,若是现在被拦下来就难以解释了。” “这怎么办,你说的那个什么摄魂迷香也用完了,以你们的身法也不可能避开这些守卫偷偷溜进去啊!”风临一筹莫展地说道。 “对,我们俩的话确实不可能,但是只有你的话还是能做到的。”苏慕转过头来对着风临笑着说道,“风家身法独步图南,风神步更是集天下轻功之大成,你一个人的话,这些气虚境出头水准的守卫应该追不上才是。” “你没搞错吧?”风临瞪大了眼睛,确认苏慕不是在开玩笑,苏慕回应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认真的?”风临咽了口口水,再一次确认道,“我只是身法速度快,但那里可有二十多个守卫啊,怎么可能做到让他们察觉不到?” “不需要让他们察觉不到啊,我说的只是让他们追不上你。”苏慕回答道。 风临:“” “风临兄你就别谦虚了,情况紧急。”苏慕拍了拍风临的后背说道,“就从守卫旁边的假山那里潜入,被他们发现之后马上向着我们来时的反方向跑,刚才在高空的时候我已经大概记住了司徒府邸的地形,主人阁旁边的高院墙后有一条宅邸内河,顺着河水的流向一路向前就可以抵达外圈门前了,到时候我们在四海客栈汇合。” “你这就全部安排好了?”风临一边惊讶一边心里也充满了无奈,他回想起自己刚刚还好心提醒苏慕多加注意,不要被秋暮那个老狐狸算计进去了,没想到自己身边这个也是个不输给秋暮的小狐狸。 是不是名字带暮的都爱算计人啊?可这俩好像也不是一个字啊? “等风临把这些守卫引开之后,我们俩就直接进去?”丁若言开口插了一句。 “对,我是知情人,你则是作为十杰会弟子的代表,有我们俩在分量其实就-->> 够了。”苏慕点了点头,然后认真地对着风临说道:“风临兄,拜托你了。这些守卫的实力大多都在气虚境中境左右,从他们的服饰来看应该是司徒府邸招揽来的江湖人士,这代表他们所修习的武学一定有所缺漏,身法上应该不足以对风临兄造成威胁才是。” “我倒是不是害怕危险”风临有些无奈地说道。 其实风临性格大大咧咧,绝非什么贪生怕死之人。风家风神步有多么神奇风临比任何人都清楚,虽然难以用于作战,但只比一瞬间的爆发速度的话可以说是举世无双,他倒是完全不担心自己。只是三人同行,一路上遇到了诸多可疑之处,也多少燃起了风临的好奇心,他很想跟着一起看看司徒家的首司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下只怕是没有机会了。 风临原本想着,虽然对方人数众多,但实力上还是自己三人略胜一筹,不如就靠苏慕刚才在暗道之中所说的招式正面杀出一条血路来。 可苏慕和秋暮骨子里其实有些相似,冷静,谨慎,并不会意气用事,而是选择眼下最合理的作战方式,这一点风临自己心里也很清楚。 这是这样一来,好不容易有点参与感的自己又要变成局外人了。 “好吧,我这就去了,不过一会要是找到了司徒家的那家伙,你可得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我!” 说罢,风临一个闪身便遁入了夜色之中,小心翼翼地向着主人阁附近的假山潜入过去。 风临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步伐,风神步的神奇之处除了速度以外,还可以对自己周边的气流进行精细地控制,从而创造出一个相对隔绝的空间,这样即使移动之中也不会发出声响。 “你怎么确定司徒镜就在这其中,要是一会我们进去发现司徒镜并不在这里,或者她并不在乎我们俩知道这件事,铁了心不救太子那该如何?”风临离去,丁若言马上开口问道。 “我不能确定,所以这也只是一场豪赌。”苏慕淡淡地说道,“不过司徒镜大费周章建造了这样一个复杂的机巧宅邸,又在主人阁附近安插了这么多的护卫,此地定有蹊跷才是,我认为她本人就在其中的概率至少超过了七成才是。” “好,那我便信你的概率,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宅邸内还有别的高手该怎么办,气虚境的高手一出手就是数十个,难保这其中还有气虚境之上的存在,我们面对气虚境以上高手的胜率又有几成?” “很难说,但至少值得一赌。”苏慕说道,“我和司徒镜认识,你是十杰会惊雷剑宗的大弟子,就算我们被拦下应该也没有生命危险才是,所以我并不怕赌输。” “非常时期还能以这样的常理来考虑问题吗?”丁若言不以为然,“还有,你要怎么保证风临能吸引走所有的守卫?” “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苏慕突然笑了笑,凭借超强的五感敏锐抓住了风临在夜幕之中的位置,待他已经十分靠近宅邸的护卫之时,突然大声开口喊道。 “主人阁!抓刺客啊!”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司徒府疑云(六) 霎时间,一大批守卫全都下意识地四处搜索了起来,马上便发现了躲藏在隐秘角落之中的风临。 风临也没有反应过来,根本没有想到苏慕竟然会来这么一手,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就面临着被大量高手追击的局面。无奈之下也只有运起风神步,直接向着院墙之外逃窜而去。好在自身轻功实力确实了得,守卫们也难以追及。 就这样,大部分的守卫都追着风临而去,仅剩下三个看上去实力较强的仍在主人阁之前留守,想必也防范了一手调虎离山之计。 “只是三个人的话,应该没问题。”苏慕压低了声音说道,随后对丁若言做了个拔剑的姿势,丁若言也马上心领神会。 没有再多的交流,二人马上一左一右向前冲去,直取剩下三人所在之处。 一般来说,实力较强的丁若言应当分配走其中的二人才是,但丁若言和苏慕却完全没有分离作战的想法。对于从死人窟中杀出的二位年轻天才来说,合击才是更有效的策略。 丁若言速度更快,后发而先至,他的剑上已经爆发出了耀眼的雷光,带着刺裂耳膜的尖锐摩擦声,对着眼前的一个守卫就是一记横劈。守卫尽管反应及时拔剑格挡,但四处溢散的雷霆还是刺破了守卫的手臂,吃痛过后被丁若言加大力度弹飞出去。 另外两名守卫看到同伴一击便吃了大亏,马上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来者不善,也立刻加入到了战局之中。 这些守卫实力上大约是气虚境中境,离丁若言有一定距离,无奈丁若言此时还未能恢复到最好的状态,加上守卫们大多是江湖出身,出剑讲究杀伐实用,并没有特殊的套路,此番配合起来竟让丁若言也有些应顾不暇。 好在苏慕已经适时地赶到,并没有让这样的局面维持太久。 苏慕直接挑选了一个丁若言最吃紧的角度强行杀入战局,一剑刺向了其中一名守卫的腕部。守卫刚刚出剑不久,剑势已成,此番也已经没有回旋收招的余地,只有硬着头皮试图扭转剑的走势。而敏锐的苏慕也绝对不会放过这瞬间的破绽,拉开了剑锋将更多的真气灌注其中,直接杀向了守卫的肘部关节。 在之前的作战之中丁若言就已经发现了。苏慕此人虽然修为上不及自己,但若是说起对剑术的运用那绝对是真正的高手级别。他的出剑和学术派出身的自己有些不同,几乎招招都是冲着对手的死角而去,专挑最难以顾及到的位置下手。 仿佛一眼便看穿了对手的出招路数一般,这带给了丁若言很大的震撼。 一直以来丁若言自诩天赋举世无双,同龄人间难逢敌手,苏慕的出现第一次让他产生了危机感。 也许这个家伙,比自己预想得更加可怕。 苏慕和丁若言同修雷霆剑术,本就极大程度地扩大了剑击的打击面,对守卫们出剑步伐的压迫力很强,苏慕的出招又是那样的诡谲难测,帮助丁若言将顾及不到的攻势化解,很好地担当了辅攻的角色。 二人默契的配合很快便让战局变得一边倒,两位不满十八岁的少年展现出了惊人的实战水准,将三个司徒府邸专门花重金请来的高手护卫死死地压制着,仅仅十数息的功夫便分出了胜负。 守卫们甚至连大声呼救的机会都没有等到,便被丁若言绕到了侧面用剑背一记重击,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你下手还真狠,竟然一下就打晕了。”苏慕看着昏倒在地的三名守卫,忍不住咋舌道。 “这不算什么,多运用一下雷霆剑气的性质,本来就很容易造成这样的效果。”丁若言收起了剑,不以为然地说道。 “原来雷霆剑气还有这样的效果吗?我倒是没有注意。”苏慕一边向着主人阁走去,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雷霆剑气的精妙之处可远不止这些,想来你根本没接触过正统的教导,靠自己的悟性能达到这样的程度也算挺了不起的了,若是看了我惊雷剑宗御剑阁之中的道藏,你肯定会有更深的感悟。”丁若言认真地说道。 苏慕笑了笑并没有搭腔,他当然很清楚丁若言的意思,丁若言说这些话就已经是代表惊雷剑宗在向他发起招募了。 见苏慕没有回应,丁若言便继续说道:“你的天赋很高,和雷霆剑气的相性也好,天生就应该接受惊雷剑宗的传承,而有了十杰会最顶尖宗族的培养,你才有机会成为真正的顶尖高手。” “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苏慕仍旧选择了避开这个话题。 惊雷剑宗这样的豪门对苏慕有没有吸引力,当然有。苏慕本就是剑痴,有机会接触到更高深的剑术剑招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只可惜现在的自己背负了太多的东西,他并不能随着自己的性子做选择。 更何况眼下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 “你再考虑一下吧。”丁若言严肃的脸上古井无波,“皇宫的局势尚未明确,谁能笑到最后都很难说,这种情况之下你也得优先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不要被太子殿下绑死了。” “你知道吗?”苏慕转过脸来,对着丁若言认真地说,“我之前以为,我们俩年龄相仿,性格也有些相似,现在才知道,我们终究不是一类人。” “你什么意思?” 正当苏慕想要将压抑在心里很久的话就此倾诉出去之时,一股极强的能量波动突然自司徒府主人阁内喷涌而出。 能量化作了烈风,可怕的威压让气虚境的二人一时间都有些难以抵御。丁若言和苏慕第一时间做出了应对,双双拔剑运气,狠狠地将剑插进了地面作为支撑,这才站稳了身形。 “怎么回事?这威压也太可怕了,破空境都没有这样的实力!”丁若言大骇道。 惊雷剑宗之内的长老们大多是破空境的修为,丁若言也近距离看过他们的剑术对决,自然十分清楚。 不是破空境,那会是什么等级? 第二百三十二章 新的阵眼(一) 烈风没有持续太久,恐怖的能量波动也快速消散,主人阁又一次恢复了平静,夜色和雨幕中,如同一头蛰伏在假山后的巨兽,正静静地注视着苏慕二人。 “难道是司徒家的老祖出世了?”丁若言猜测。 “应该不是,刚才的能量波动虽然强,但并没有一丝生气,不像是从人身上散发出的。”苏慕神情也十分凝重,不止因为这股能量之强,更因为它给人的感觉像极了自己熟知的一样东西。 天地之气。 比起太白真意匣中的天地之气,这股能量在精纯程度上有所不及,但性质和感觉却极为相似,如果要打比方的话,更像是尚未提炼过的,原始的气息。 “我们进去看看。”苏慕说道,二人便直接闪身进入了主人阁中。 刚一进入,一股极为诡异的气氛便笼罩了苏慕二人。 主人阁内的装饰完全出乎了二人的预料,根本没有想象中大家宅邸的富丽堂皇,室内没有任何家具,也基本没有照明,只有石壁上的黯淡的烛火在缓缓地摇曳,用暗红色漆上了各种意义不明的文字和图案。外观上看虽然有三四层高,但主人阁内却没有层与层之间的隔断,而苏慕抬头望去之时,最上方有一块天顶,上面雕刻着一个巨大的八卦阵图。 “这真的是主人阁?根本什么东西也没有。”丁若言疑惑地说道。 “整个楼阁内空空荡荡,说明人应该不是在上方,而是在下面才对。”苏慕冷静地思考分析道,“我们可以四处找找看看有没有通向地下的暗道,也许机关就在附近。” 虽然还不知道这墙壁上的画和天顶的八卦阵图究竟代表着什么,但想来司徒家建造这样一个主人阁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才是。 没有更多交流,二人马上分散开四处搜寻了起来。室内物件本就不多,找寻机关之类的东西更是十分方便。整片墙上凹凸处挨个探索一遍,苏慕很快便找到了一片敲击起来声音很空的区域,用力推动进去之后,随着一阵沉闷的摩擦声,一块石板也自地面缓缓升起,一条幽深漆黑的甬道便呈现在了二人的面前。 看着这暗道入口,苏慕的心情更加复杂,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暗道的设计和给人的感觉与当初在紫极庙佛像背后的那个暗道实在是太过相似了。 “怎么说,这就进去?”丁若言问道。此时的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司徒府邸的秘密实在太多,越挖掘越深,面对这完全未知的暗道,一时间丁若言也显得有些犹豫。 “进,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没理由不继续前进。” 说罢,苏慕便带头走进了这幽深的暗道之中。 暗道呈螺旋式一路向下越来越深,苏慕能够感觉到大约已经下沉到了十数米左右的深度,而暗道却仍然没有抵达尽头的迹象,可以想见,地表之上的三层楼仅仅只是主人阁的冰山一角而已,其淹没在地下的部分才是真正的主体。 而此时的苏慕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可以确定,这条暗道的打造者与紫极庙暗道的打造者应该就是同一人,走着走着苏慕总是会不自觉地回忆起紫极庙那晚上的事。 终于,幽深冗长的暗道走到了尽头,尽头处是一块硕大的石铁门,门上同样精雕细琢出了巨大的八卦阵图。石门的两侧方便屹立了两只石狮,双口大张,怒目圆睁,似乎是在嘶吼一般。 “这扇门可不像是能靠蛮力打开的样子。”丁若言走上前去敲打了下石门,随之说道。 “在主人阁的地底这么深的深处修建的密室,肯定不会是能够轻易打开的。”苏慕点了点头道,“而且我能够感受到一些能量气息的残留,方才那次恐怖的威压应该就是从这里传出的。” “隔了这么长的距离也有那样的威势,还能在天地间存续如此之久,那股力量得有多么可怕?”丁若言忍不住感叹。 “这股气息,我想很有可能是龙脉。”苏慕蹲下神来,屏气凝神,闭目感受着沉闷空气中的能量残存,突然开口说道。 “龙脉,你是说洛京地底的那个?” “嗯,而且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很有可能是龙脉的其中一处非常重要的穴眼才对。” “这是什么意思?我对阵卦之术倒是没什么了解。” “我也是之前听一个洛京通提过方才知道的。”苏慕站起身来,语气中满是忧虑,“洛京当初建成之时,整个城内街市布局就暗合了八卦之道。机巧大师和风水大师协力,通过灵活巧妙的安排将整个洛京制成了一个巨大的阵,而皇宫位置就是整个八卦的阵眼。目的是通过阵法将附近数百里的龙脉之力全部汇聚于此并加以压制,令其为图南国皇室所用。” 说着说着,苏慕也走上前去,认真抚摸着石铁门上的八卦阵,接着说道。 “大阵的好处自然不必多说。将原本分散的龙脉汇集,令整个洛京区域成了人杰地灵的一方圣土。无论是对民众,还是对皇室,对国运都有着非常大的裨益。可最近些年图南国却接连发生了战争,水旱,各种天灾齐发,仿佛整个国家的气运都走到了尽头一般。”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这是因为有人在暗中作祟,破坏了整个洛京的阵法布局,在这里重新修建了另一处阵眼。” “另一处?你是说有人把本该汇聚向皇宫的龙脉之力转移到了这里吗?” “嗯,这里的能量残留如此之强,我想应该不会有错,现在周围的石壁之内还有龙脉穿行而过的震荡感。”苏慕认真分析道,“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何司徒家会偷摸地在内圈府邸外又修建了面积如此之广的外圈街市,目的其实是为了在洛京之内重新建设一个小一号的法阵,将龙脉从皇宫转移到此处。” “没想到这司徒家区区商贾,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做出如此欺君犯上大逆不道之事!” 。 第二百三十三章 新的阵眼(二) “修建暗道和此处的密室的应该就是司徒家没错。”苏慕回应道,他心里很明白,司徒家背后真正的主人乃是王师和灵犀姨娘,也就是说,除非司徒家暗中背叛了灵犀,否则这一切所做之事都应该是有灵犀的授意才对。 “其心可诛!”丁若言听罢又是震惊又是愤怒,忍不住一拳击打在了石铁门之上,可四溢的真气却如同泥牛入海一般,被石铁门吸收得一干二净。 “这是怎么回事?这石铁门有古怪!” 丁若言马上把自己的发现告知了苏慕,苏慕皱了皱眉,运起真气向着铁门挥出了一剑,凌厉的剑气在接触到铁门的瞬间也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所化解,消散在天地之间。 “我们要不一起试试?”苏慕提议道。 丁若言点了点头,拔出了剑拉开了架势,剑锋之上瞬间霹雳乍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而苏慕也使出了剑起雷霆,将大量的真气灌注剑身,原本碧绿色的剑身此时变成了苍蓝,在幽暗的密室之内闪烁着极其刺眼的光芒。 “三,二,一,上!”苏慕喝道,二人几乎同一时间将闪烁着剑气光芒的剑锋砍向了石壁。 有了上一次失败的经验,这一次苏慕和丁若言都没有选择用单纯的剑气进行攻击,而是将剑气附着在了剑身之上,这样可以更加直观地感受到石壁消解剑气的方式。 这一次石壁也没有让二人失望,轻轻松松地便化解了这一波攻势。苏慕二人的剑气在触碰到石壁的瞬间,就如同遇上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般,被直接吸了进去。 而且不只是剑身之上附着的剑气,这石壁甚至将苏慕身上的真气也顺带着一起吸了过去。 “赶紧断开接触!”苏慕顿时大骇,马上出言提醒丁若言道,而后立刻试图将剑抽离,可剑身也仿佛遇上了强力的磁石,被牢牢地钉在了石壁之上,苏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断开了其与石壁的接触。 “呼呼”由于用力过猛,苏慕被巨大的反冲力直接震倒在地,整个人好像虚脱了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仔细感受了一下,仅仅片刻之间,这石壁就几乎吸走了苏慕三分之一左右的气力,若不是苏慕当机立断,只怕会被当场吸成人干才是。 “这什么东西,也太邪门了吧?!”听到苏慕叫喊的丁若言此时也跪坐在地上。因为修为和身体素质的原因,他的消耗没有苏慕大,但此时面色也有些苍白,本就不透风的地下深处十分闷热,豆大的汗珠染湿了前鬓。 “这石壁刚才吸收真气的感觉,似乎有些熟悉。”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的苏慕挣扎着爬起了身,艰难地说道。 “你想说的不会是我们之前在垂杨岭洞穴之内遇到的那些怪物吧?” “对,你没有被他们吸收过真气吗?” “倒是没有,可是那些怪物在吸收了真气之后自身的实力也会变得更强,那这石壁吸收真气又是为了什么?” “吸收的目的还不清楚,”苏慕再次走上前去,隔空观察着石壁上的纹路说道,“但是假如它能无止尽地吸收所有接触到的能量的话,这么多年来在这龙脉汇聚的阵眼之处,积攒下来的量就相当可怕了。” “可是龙脉之力应该是没法直接使用的,如此庞大精纯的天地之能恐怕没有什么人能直接进行吸收才对啊。”苏慕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他方才只是简单感受了一下周围龙脉的运转流淌,便已经被这股天地间的纯粹之力所震慑到了。 这和太白真意匣中所吸收存储的天地之气虽然出自同源,却有着极大的不同。龙脉之力更狂野,更暴戾。苏慕确信哪怕是神留境的高手若是敢直接触碰吸收,也只有灰飞烟灭的命运。 “到底是做何用途呢?” “没想到你竟然能找到这里,看来王师看中之人果然有他不同常人之处。”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在地下密室中回响了起来。听到声音的丁若言苏慕二人马上拔出剑来,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处。 “不必这么紧张,我并不是敌人。”声音越来越近,但由于地下暗室过于空旷,苏慕实在很难准确分辨出其具体位置。 “你是什么人?司徒镜吗?”苏慕试探性地回问道。 “嗯,你说的没错,确实是我。”声音直接坦白道,但本人却仍然没有现身。“苏慕你确实厉害,当初我和王师打赌,你不会找到这里来,结果还是王师道高一尺。”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一切都是你们所计划好的吗?”此时的苏慕心里有很多疑问,但司徒镜真的出面之时,却又有些不知道从何问起。 “垂杨岭的怪物,皇宫的叛乱,司徒府邸的布局,还有这地下密室的石壁!你们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你先别激动,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灵犀就好了。我和王师都没有任何私心,也不存在任何背叛行为。” “灵犀姨娘?”苏慕一下子有些懵,他当然很清楚王师和司徒镜一开始就是灵犀身边的人,只是之前发生的种种,包括司徒府邸的怪异之处难免让他有些怀疑王师和司徒镜是否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目的。可眼下司徒镜的声音如此坦然,反倒让苏慕有些摸不准。 至于丁若言,则是举着剑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二人的交谈,获取着自己所需要的信息。 “我先声明,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伤害你和这些十杰会的弟子们,若非如此的话,你们是绝对没有机会活着回到洛京的。”司徒镜没有现身,但从那淡然自若的声音中苏慕也可以感受到她此时的心情。“我之所以没有在四海客栈和司徒府邸派重兵看守,也只是因为我和王师从来都没有把你当作过威胁,自然也就没有防范的必要了。” “这主人阁外面那么多气虚境的高手,也算是没有重兵看守?”丁若言冷笑着讥讽道。 “可能在你们看来那已经是很强的一股力量了,但对于司徒家来说不过是常规的守备力量而已。”司徒镜笑道,“我们预计垂杨岭的那些怪物们威胁不到你们这些有纯阳真气护体的弟子,却属实没想到你们会选在这个时候回到洛京,还一路潜入到了司徒府邸的最深处,发现了隐藏在府内的秘密,好在你们俩一个是自己人,另一个是惊雷剑宗的大弟子,即使看到了也不会对局势造成什么影响就是了。而且比起这些,我想你们可能会更好奇,皇宫内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才对吧?” “你们灵犀姨娘她,到底在计划着什么”大量的情报涌入,苏慕此时脑海中的思绪有些混乱,举剑的手已经默默地垂了下来,语气冰冷地问道。 黑暗中,司徒镜玩味地笑了笑,苏慕二人还没有发现她的所在之处,自然也看不到她此刻脸上戏谑的神情。 。 第二百三十四章 洛城惊变(一) 稍早时分。洛京,上洛道,镇天门。 这是皇宫外殿通往正殿的唯一一条路,宗族盛典在即,这里的守备强度自然也上了不止一个等级,而宫廷侍卫次长,气虚境高手魏长鑫此时刚刚换班执勤,便迎来了从宗族大会开幕式回来的太子殿下刘昶熙的马车队。 “太子殿下。”魏长鑫双手抱拳躬身行礼道。 “辛苦了。”刘昶熙淡淡的声音自皇家马车内传出。 “太子殿下不在之时,正殿内可有异状?”首席侍卫王之彦在马上问道。 “回大人,目前没有任何异状。” “好,你要多加注意防范,切不可有任何闪失!” “大人明白!” “殿下,早知道宫内无事,我们也不必那么心急火燎地赶路回来了。”进入镇天门后,王之彦策马靠近刘昶熙的车窗,俯身低头,轻声说道。 “看上去似乎是这样,可刚才望着苏慕消失在参赛弟子人群之中时,我心里总是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可能是我多虑了。” “看来殿下的预感也并不总是准确的。”王之彦笑道,“那我们现在直接回东宫吗?” “不,还是先去正殿看看父皇大人的情况再说吧。”刘昶熙想了想道。 “都打起精神,刚才王大人的话你们都听到了,这种重要关头所有人都给我集中注意,决不能放哪怕一只鸟进入正殿!” 刘昶熙走后,魏长鑫马上大声喝令道。尽管洛京早已被厚重的乌云遮蔽了天空,但连绵的细雨却始终没有发展成暴雨,这时候空气的湿热让每个身着轻甲的宫廷侍卫都有些难以忍受,不免有些无精打采。 看着侍卫们低迷的情绪,魏长鑫也有些无奈。这该死的天气别说手下侍卫了,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接受不能。今年洛京的雨季似乎比以往来的都更长,雨势也总是延绵不断,就像是两军对垒,总是不断地派出小股部队进行骚扰试探,大军却一直压阵不动。这样的氛围比起轰轰烈烈酣畅淋漓的大战来说更容易让士兵们感到窒息。 “真是的,哪怕给个痛快下场大的也行啊!总是飘点雨点算怎么回事。”魏长鑫忍不住在心里骂骂咧咧。这样的气候要人一直保持高度的专注确实有些为难,可宫廷侍卫们乃是守卫皇宫的最后一道防线,其职责有多么重要也是不言而喻的。 魏长鑫至今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受封宫廷侍卫之时的场景。 宫廷侍卫分为两种,一种是世袭制,世代继承,例如王之策和王之煜大人就是如此。 而另一种则是像魏长鑫这样的受封制。在各大军队之中如有发现潜力极好的苗子,都会经由暗部上报至宫廷处进行审查,资质符合条件的就会被选进作为宫廷侍卫后补进行培养,等实力达到标准之时就正式受封为宫廷侍卫的一员,其后代也将自动获得成为宫廷侍卫候选的资格。 对于长期混迹于军营的魏长鑫来说,可谓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哈哈文学网 魏长鑫之前出身于东南军,年纪轻轻就成了飞将军严阔旗下的一员猛将,其修行天赋也是在战场之上被严阔所发觉。因此虽然年岁已经过了修行的最佳时机,却还是在严阔的力荐之下,获得了宫廷侍卫候选的资格,最终一步步地爬到了宫廷侍卫次长的位置,距离总长王之彦也只差一步了。 魏长鑫当时便发誓,一定要成为一名对得起胸前紫竹兰(图南国国花)纹章的光荣的宫廷侍卫,这样才不算是辜负了严阔大人对自己的一片用心。 想到这,魏长鑫再次厉声高喊,为其他的侍卫打气振作精神。而就这此时,一名禁军士兵突然出现,一路飞奔到了魏长鑫的面前。 “大人,前门那里好像有些事情,可能需要大人前去处理。”士兵跪地,语气急促地说道。 “什么情况,边走边说!” “好像是左相大人府邸的管家,带着一些江湖门派弟子,请求入宫面圣。” “江湖门派弟子,入宫做什么?而且陛下不是早就宣布过,至宗族盛典开幕仪式之前,都禁止外人入宫吗?”魏长鑫有些疑惑地问道。 “是,所以他们强行要进宫,而且人数很多,大统领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才让我赶紧过来找魏大人帮忙。” “人数很多?有多少?” “没细数,不过上百人应该是有了。”士兵老实地回答道。 “上百人?开什么玩笑!他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前门商业街吗?而且江湖人士除非有陛下的手谕,否则一律禁止入宫,这条规矩左相府不知道?” “是的,而且他们的态度很不好,双方语气都有些冲,我怕过一会可能就要爆发冲突了。” “简直是胆大包天!让本大爷看看,到底是谁要摆这么大的谱,连陛下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魏长鑫听的也是一头的火,之前当兵时期养成的匪气又不自觉地显现了出来。 “魏大人,这些人有点古怪,统领大人特意让我叮嘱您一会可千万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啊!”士兵语气有些发抖。说心里话,最近的天气这么闷热,人本来就容易烦躁,偏偏无巧不巧今日当值的宫廷侍卫次长又是军旅出身脾气暴烈的魏长鑫,要是这个节骨眼闹出什么事来最后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士兵。 “就是那些家伙吗?”魏长鑫本身修为就很强,教程也快,拖着小气不接下气的小士兵,不一会就来到了皇宫前门处,隔着一段距离就看到了黑压压的一片人群。 “大人,就是他们。”士兵应道。 “这些装神弄鬼的江湖人士,这么热的天还穿着这么厚的袍子!让人看着就烦躁!”此时王之彦不在,在场的人又没有官级比他更高的,魏长鑫的骂声也越来越频繁。 “大人您可千万别冲动”士兵再一次忍不住提醒道。 “知道!老子自有分寸!”魏长鑫不屑地说道,正打算走上前去压压这些江湖人士的气势,忽然间,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前门处。 第二百三十五章 洛城惊变(二)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本就沉闷的气氛,加上又地处僻静的皇宫之内,这样一声突兀的惨叫让前来的宫廷侍卫一行有些猝不及防。反应最快的魏长鑫直接撇下了身边人,运足真气,一个箭步便冲上了前去,而后就看到了令他此生难忘的噩梦般的一幕。 只见一名身着黑袍江湖人士打扮的怪人正将一名禁军士兵死死按在地上,猛烈撕咬着士兵的脖颈处,大片大片的鲜血喷涌而出,将前门处的石雕都染成了红色。 “干什么!快住手!”魏长鑫见状马上拔剑杀入,而正在大肆啃食士兵的黑袍怪人也仿佛感应到了魏长鑫的存在,猛地抬起了头,口中的咀嚼声和野兽嘶吼声混杂在一起,令周围人都不免毛骨悚然。 魏长鑫速度极快,剑出如龙,转瞬间已经杀到了怪人的面前,剑身闪烁着宫廷侍卫一脉独门的玄天剑气,一击横斩,愣是将怪人高大的身躯生生砸飞了出去。 魏长鑫的身手在宫廷侍卫之中也是出了名的强悍,而且经历过军旅生活的洗礼之后,整个人有一种其他宫廷侍卫身上罕见的杀伐与果断,这让他在危机关头能保持镇定与清醒。击飞怪人之后,魏长鑫马上环顾四周观察情势。 刚才被咬断脖颈的士兵显然已经死透了,而此时其他禁军官兵们大多都处在惊愕和恐惧之中,神情还有些手足无措,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可怕一幕震慑住了。 “还愣着干什么!敌袭!赶紧拔剑!守卫皇宫!”魏长鑫中气十足的声音很有安全感,周围的禁军士兵们都陆续回过神来,而这时候其他的宫廷侍卫们也纷纷赶到。宫廷势力和江湖人士以前门石雕处为界限,形成了剑拔弩张的态势。 魏长鑫定睛一看,这一大批江湖人士的最前方站着两个宦官打扮的家伙,其中一个他很面熟,正是左相陈绍介座下的门客,另一个虽然没见过,但看服饰也和左相一脉脱不了干系才是。 “到底怎么回事?”趁着之前行凶的怪人被击飞的片刻,魏长鑫马上低声向着一旁的禁军小统领询问情况。 “他们是左相府邸的人,说是无论如何都要入宫拜会圣上,我们不同意放行,突然就有个怪家伙冲了上来”有了宫廷侍卫次长魏长鑫压阵,此时禁军小统领也算是镇定了下来,咽了口口水解释道。 “圣上眼底做出这等凶残之举!汝等还不马上认罪,乖乖束手就擒!” 魏长鑫很清楚,事情突然之间演变到了这一步,早就已经脱离自己的控制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宗族大会刚刚开幕,宗族盛典就在眼前,全天下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洛京。在这种街头打闹都可能被判死罪的庄重时刻,竟然有人胆敢做出皇宫面前行凶之事,这已经不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了,这绝对是一次有组织有计划的袭击! 若是这样的话,那刚才凶残的举动就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这帮家伙绝不会善罢甘休,局势很可能演变为激烈的宫内冲突。 绝对要在一开始就以雷霆之势镇压!不能闹出乱子!美丽 想到这里,魏长鑫也不含糊,在面前的两个宦官还在交头接耳之时,直接下令:“赵天马上入宫敲响东皇钟!召集宫廷侍卫清剿叛党!” “是!大人!”站在魏长鑫身边的赵天马上抱拳领命,准备前去报信。 就在赵天回身而去之时,江湖人士人群之中又冲出了一人,此人直接虚空踏步,御剑而走,自上方杀来,随手一剑便是一道凌厉的气息向着赵天袭去! “小心!”魏长鑫大惊,刚要出言提醒却为时已晚。赵天完全没有预料到后方的袭击,奔走中的身躯就这样被锋利的剑气一分为二,无力地跌倒在地。 魏长鑫看到眼前的一幕,瞬间气血上涌,怒气冲天。赵天很年轻,今年方才不过二十岁,却已经成为了正式的宫廷侍卫,担任魏长鑫的副手,是魏长鑫看着长大的少年,魏长鑫也十分清楚他的潜力。 可如今,这冉冉升起的新星就这样被一剑斩落了,恐怕他身死之时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帮龟孙!”魏长鑫此时几乎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直接拔剑对着方才出手的家伙连斩数剑。而出手之人既然可以虚空行走,也就意味着其已经达到了破空境,跨境界的实力差距之下,气虚境的魏长鑫应该是没有任何胜算的,但此时处于极度愤怒之中的魏长鑫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满脑子都只想着为赵天报仇,挥出的剑气威势也是越来越强。 其他的禁军士兵和宫廷侍卫此时哪能不知道事态已经失控,也纷纷举起武器加入到了战局之中。 “我早说了,我们都已经决定要行动了,还这么客气干什么,直接冲进去不就完了吗?”站在江湖人士之前的其中一个宦官抱怨道。 “难怪左相大人一直都说你办事不力。我们的目的是用最小的代价冲进正殿支援大人,当然要先搞清楚在这片区域执勤的宫廷侍卫是谁,若是不巧碰到了那个家伙,就算能胜怕是也要扒层皮的。”另一名宦官不屑地道。 “怕什么,就算那家伙来了,难道还能敌得过破空境的高俅大人吗?” “现在既然已经撕破脸,也就没什么必要再客气了,直接全力剿灭这些家伙吧。不过你得集中精力操控那些怪物,卜大人交代过,它们对新鲜的血肉很是敏感,要是稍有不慎就可能像刚刚那样失控的。” “放心吧,我可不想在荣华富贵到手之前丧命在这些怪物的手里。”宦官笑了笑,握紧了手中一个血红色的玉如意道。 随着两名宦官的交谈结束,江湖人士中间忽然有十名左右的黑袍人怒吼着冲出了人群,直接和禁军的官兵们厮杀成了一团。这些怪物个个嗜血如命,虽然没有武器,愣是依靠着强悍的屠杀着禁军官兵们,整个前门广场刹那间就化为了一片血海。 第二百三十六章 洛城惊变(三) 饶是每天坚持刻苦练剑的魏长鑫,在全力挥出上百道剑气之后也有些体力不支,更令人生气的是,飘在空中之人连身形都未曾大幅移动过,轻描淡写地就避开了他的所有攻击。 游刃有余,仿佛完全没有把他这个气虚境的高手放在眼里。 “难道破空境和气虚境之间竟然有如此大的差距吗?”魏长鑫心里一半愤怒一半无奈,他无法原谅眼前这个杀死赵天的家伙,可偏偏他又是个比自己强大得多的高手。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啊。 此时宫廷侍卫和禁军士兵已经与黑袍人彻底厮杀成了一团。黑袍人除了那些嗜血的、逮住人就疯狂啃食的怪物以外,也有一些是正经修剑的武道之人,且实力都还不弱,大部分都在观海境之上,甚至还有几个气虚境的存在。 顶尖战力不占优,就连人数也被压制,更不用说对方还操使着一堆令人看了就胆战心惊的怪物们。 激斗中怪物身上的黑袍早已脱落,所有人都得以看清楚它们的真面目。腐烂脱落的皮肤伤可见骨,暴起的青筋弯曲盘绕着四肢,尖锐的利爪足有数寸之长,纤细修长的双臂显得极为不协调,整个脸部是一片惨白,双目则被一片深邃的蓝黑色所笼罩,连瞳孔都无法看清。 到底是怎样的恶魔才会创造出这样可怕的怪物来? 这怪物们虽然不会使用真气,但肉体能力实在太过强悍,一般士兵的攻击完全无法给予其杀伤。它们就像是没有痛感一般肆意地在人群中收割着生命,有时候还仿佛示威一般举起一两个士兵的尸体来,大声嘶吼,捶胸顿足。 更令魏长鑫等人感到害怕的是,这怪物仿佛对宫廷侍卫们的剑气攻击完全没放在眼里,天玄剑气刚触碰到怪物的皮肤就瞬间被吸收了个干净,而这些怪物们竟也随着打斗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凶猛。 “不能用剑气攻击他们!直接斩击!”宫廷侍卫中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大声提醒周围人道,可话音未落,自上空而下的一道凌厉剑气便直接削去了他的头颅。 还是出自那个被称作高俅的家伙。他在躲避着魏长鑫攻击的时候竟然还有余力顺手击杀了一名宫廷侍卫,这让魏长鑫感到更加屈辱。 对方的实力明明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可偏偏不给自己一个痛快,反而像是耍猴一般戏弄着自己。 但身为宫廷侍卫次长,皇宫的守卫者,说什么也不能任这些家伙胡作非为! “原来大名鼎鼎的宫廷侍卫就这点本事吗?”高俅不屑地笑道,自空中缓缓下落,就这样站在了魏长鑫的面前。二人相对而立,彼此都没有动作,这一画面在一片混战之中显得极为突兀。 “贼子!你们私闯皇宫,杀害宫廷侍卫和禁军,已经触犯了死罪!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实力虽然差距明显,但魏长鑫此时并没有任何畏惧,义正言辞地说道。 “随你怎么说吧,反正过了今日,这图南国就要改名换姓了。”高俅冷漠地说道,“用不了多久,你们这些被圈养在宫中的金丝雀们就会知道,自己和我们这些正统门派出身的人差距到底有多大。” “正统门派?你们是十杰会的人?” “事到如今倒也不必遮遮掩掩,十杰会高家,二长老高俅,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高俅说罢,毫无预兆地便是一道剑气挥出,瞬间将两名魏长鑫身边正在血战的禁军士兵斩杀。 “十杰会创立宗旨就是为国效力!护卫皇室!你们这些乱党竟敢做出这等逆反之事?!” “名驹易得,伯乐难求。比起那个喊着一视同仁的口号,对十杰会宗族不闻不问毫无礼节的太子,当然是追随左相这样礼贤下士的明主更为合理不是吗?”高俅冷漠地说道,“我一想到太子那居高临下的嘴脸就浑身恶心!说什么宗族为国之重器,必须依附于国而立,今天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离不开谁!如果你识相的话,就老实把路让开。我可是很爱才的,气虚境修为的人也不多见,若是明智的话趁早弃暗投明。” “呵,我魏长鑫,宫廷侍卫次长,自受封起便立誓此生只忠于图南皇室,今日就算粉身碎骨,也不会让汝等迈过前门!”魏长鑫一身怒吼,全身的真气四溢,身边打斗中的官兵和侍卫差点都被这股劲风吹倒在地。 “有点意思。给你机会你不要,那就不可怪我了。”高俅一声冷笑,挥剑便杀了上来。 魏长鑫虽然不怂,但自知实力差距甚大,也是谨慎对敌。可没想到高俅仍然是有一招没一招地和他僵持着,甚至连真气都没怎么用,只是简单地挥剑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友好切磋。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他们不是要进入正殿吗,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魏长鑫不能理解,但此时的他倒也没有余力去思考多余的事。即使是没怎么用力的高俅,也不是自己能轻易对付的。 实际上,作为此次御前门的负责人,高俅等人的任务原本是最重的。因为隔着东宫和偏殿两处关卡,御前门的守卫力量原本就是最强的,所以才派出破空境巅峰的高手高俅坐阵。原本以高俅和所带高家弟子的实力,足以轻松撕碎眼前的防线。但高俅可不想当冲锋陷阵的冤大头,所以倒也没有一上来就使出全力,而是抱着玩玩的心态与魏长鑫打斗了起来。 不管左相能不能成功,尽可能保留一些高家的力量总归是没错的。要拼的话让其他宗族的弟子去拼好了,高家可不想去和东宫偏殿内那些破空境的侍卫们血拼。 在高俅看来,那些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会吸取活人真气的怪物们显然更让他感兴趣。他也想看看这些愈战愈勇的怪物们究竟能通过战斗成长到怎样的地步。 “就让这些怪物们多杀一会好了。”高俅心想,而且他所率领的高家弟子们也极为识趣地没有加入战局的中心,只是在外围看着怪物们肆意收割着官兵和侍卫的生命。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丧魂体之秘(一) 高俅这边有一招没一招地和魏长鑫打着玩,而与之同行的两位宦官可是急得冒火。 他们俩本都是左相一系的,但都不算是最核心的嫡系。此次皇宫叛乱行动担任的也是外围进攻牵制的职责,并没有像几个亲信一样,直接随着几大宗族的顶级高手和掌门一道奇袭直奔正殿内堂而去。 行动之前左相将那位神秘莫测的卜大人带来的几个血如意分别交给了几位负责外围牵制的宦官,这宝物可以通过意念来控制那些可怕的怪物行动。当血如意中包含了人的真气之时,怪物就会被唤醒,自动进入杀戮状态,见活人就攻击,且并不会伤害血如意持有者身边数米范围内的人。操控起来十分方便。 按照计划,在外围突击牵制的力量主要负责将宫廷侍卫里的八位队长和三大总长吸引过去,调虎离山,方便左相等人配合破空境乃至神留境的宗族高手直接攻击皇宫正殿,一举拿下太子和图南王刘定瑞。 毕竟图南王的身边站着图南国三大超凡境之一的绝顶高手,冷锋剑圣王之煜,若是不能形成以多打少的人数优势,那计划是断然没有实现的可能性的。 所以对于两位宦官来说,他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走得更远一些,离正殿更近一些。他们突破守备力量的速度越快,势头越猛,就越容易吸引到队长和总长级别的支援。 若是能一举杀进正殿的话那便更好,想必可以在左相面前好好地捞功一笔了。 可偏偏不凑巧的是,这两位想要表功的宦官遇上了一个不想损失太大的高俅。 高俅此人在江湖上的名声虽然不算好,但有一个优点是广为人知的,那便是护短。 极度的护短。只要是高家的弟子,不管犯了任何事,高俅都会无条件的庇护。因此此次高家参与其中的叛乱行动,高俅作为外围突击力量之一,也并不执着于要立下怎样的功劳或是击杀多少守备,他只求最大程度地保全高家弟子的实力而已。 若是可以的话,最好整个行动高家弟子一人不死,哪怕一直在这御前门处周旋拖延时间也是好的。 这显然和两位宦官的想法产生了激烈矛盾。 久经朝政的宦官有多厉害?能够在暗流汹涌的朝堂之上存活下来的几乎个个都是人精,见破空境的高俅和气虚境的魏长鑫缠斗在一起,始终没有下杀手的意思,两位宦官一下子便反应过来,高俅这是想明哲保身呢。 “高大侠,你倒是认真点打啊,赶紧把这些人结果了,我们还得继续向里突击呢!”拿着血如意的宦官忍不住出言催促道。 “我很认真啊,只是这位宫廷侍卫次长实力太强,身手了得,我拼尽全力也只能和他打个不相上下啊!”高俅灵巧地躲避着魏长鑫的攻击,笑着说道。 “这家伙!”宦官一下子泄气了,这高俅摆明了是要厚着脸皮拖下去了。他一个破空境巅峰的顶级高手能和气虚境的人打成伯仲之间?说出来也不怕笑死人。可偏偏二人就拿他毫无办法。 若说实力,高俅一剑下去,自己这文官怕是有九条命都不够死的。此时情况特殊,在战场之上也不好过于摆谱,两位宦官陷入了纠结的境地。 而魏长鑫也是十分愤怒。身处打斗之中的他当然知道高俅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但偏偏以自己的实力又拿他没有办法。饶是自己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也难以取得一招之优。 这时候只见高俅突然一个闪身,双脚跳起,以剑为支撑,狠狠地一击凌空踢击打在了魏长鑫的剑柄之上,巨大的冲击力让魏长鑫直接倒退了数米,倒灌而来的真气在四肢百骸中翻涌,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直接让魏长鑫受了不小的伤害。 “我看不如这样好了,”高俅走向了两位宦官,笑着说道,“之前作战会议之时那位神秘的卜大人不是说过,这批怪物与垂杨岭内投放的那批有些不同,通过在血如意上滴入控制者精血可以让其转化为更具攻击性的形态吗?不如现在就将其释放出来如何?” “不行,这绝对不行,卜大人强调过,若非情势紧急绝对不能使用这一招!关于丧魂体还有很多未知的情况,要是贸然尝试很可能会让其失控!”宦官直接摇头拒绝。 “你看,我们高家弟子都已经很努力地在配合杀敌了。但也除了少数修为高的以外,大部分都只能在血如意范围之内进行攻击,毕竟谁也不想被那些怪物误伤到不是?” 说着说着,高俅突然一个箭步,直接溜到了两位宦官的身后,一手一个勾在了二人的肩上,凑在耳边接着说道:“所以你们要是想在左相面前有所表现呢,最好还是靠自己比较好,毕竟我要优先保证高家弟子的安全,如果就这么拖着你们也不在意的话,那咱们就稳扎稳打好了,毕竟大家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你们说对吗?” 高俅的突然出现让两位宦官吓了一跳,此时看着高俅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二人也是忍不住冷汗直冒。 “当然了,如果你们实在不愿意的话,让我来代劳,也是可以的。”高俅用手指了指其中一位宦官手上的血如意。 “不用了,还是我来操控比较好!不劳高大人费心!”宦官生怕高俅直接动手抢夺,赶忙摆手道。要知道这血如意可是他们两个手无寸铁的文官在这混战之中的保命底牌,若是就这么交了出去,那二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于混乱之中了呢。 “既然这样,那便开始吧。”高俅指尖突然绽放出锐利的真气,轻轻划破了宦官的手臂,没等宦官吃痛大叫,血流已经顺着真气融入了血如意之中。 血如意原本黯淡的红色在融入鲜血之后突然变成了透亮欲滴的艳红,整个形体也盛放出妖异的光芒,在阴雨连绵的天色之下显得分外夺目。 看着血如意产生的意象,高俅脸上的笑容也是越来越灿烂,静心期待着后续的变化。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丧魂体之秘(二) “啊啊啊啊!怎么回事!”就在血如意绽放出邪异红光之时,宦官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用力地挥舞着攥着血如意的那只手,拼尽全力地想要将其甩出去。而血如意却如同长在了他的手上一般,完全不为所动。 高俅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心里也是有点发憷,在江湖上混迹多年的他下意识地拉开了距离,隔了数米之远,保持高度警惕观察着血如意的变化。 “救我!高俅!救”宦官此时声嘶力竭的哭喊声震慑了在场所有人,大家并不知道这位宦官此刻到底承受着怎样可怕的痛苦,但光从这凄厉的声音也可以大概想象得到。 同时,所有原本正在攻击的怪物们也纷纷停下了脚步,呆滞地望着宦官手中的血如意。 原本玉佩状的血如意此时身上的红光越来越亮,在阴雨天里仿佛一团不合时宜燃烧着的烈火。而血如意本身也像是被自身燃烧着的烈火融化了一般,一点点地化作了液体,就这样流淌在宦官的手中,慢慢融进了他的身体之内。 “啊!!!”宦官的痛苦仿佛来到了巅峰,血如意已经完全与之融为了一体,宦官双手抱头,身体曲成了一团,在地上疯狂地打滚。而早已吓傻了的另一位宦官因为离得最近,能听到同伴体内发出的奇怪的吱吱呀呀声,仿佛是骨骼间在剧烈地摩擦一般。 “吼!”当第一声野兽的嘶吼从这位宦官口中发出之时,高俅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的接近。 能让他这位破空境巅峰的高手都感到危险的,得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与血如意融合的宦官彻底停止了翻滚,整个人耸拉着身子挣扎着站了起来。原版扎得极为妥帖顺服的发髻此时已经散乱成了一团,衣衫也因为方才痛苦之时疯狂的撕扯而变得残破不堪,还有多处皮肤因为抓挠而破损,血肉自伤口间若隐若现。 细雨中,宦官的惨白色的皮肤已经和其余的怪物没什么两样,唯一有所不同的大概要数他的双目。其他怪物的瞳孔都是灰暗的深蓝色,而宦官的瞳孔则是血如意一样的艳红色。 “吼!!”宦官再次仰天长啸,发出了一声怒吼,而就在这时一道惊雷正好自半空而下。霹雳划过乌云密布的天际,将宦官原本就惨白一片的面孔映照得更加渗人。 无论是高俅,还是宫廷侍卫的魏长鑫,此时纷纷处于震惊的状态之中。原本还不知道这些诡异的怪物们究竟从而何来,在近距离目击了方才宦官的转化过程之后,也算是能够想象得到了。 每一只怪物都是由正常的普通人,在经历了类似的痛苦之后转变而来的。 到底是怎样的邪法创造出这样不为天地所容的怪物?简直是丧心病狂! 停滞不动望着宦官的怪物们此时终于有了反应,纷纷向着宦官转变而成的怪物跪了下去,而后虔诚地开始磕起了头。 高家子弟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场面就这么僵持了数息。 魏长鑫咽了口口水,第一个自震惊之中反应了过来,厉声喝道:“禁军和宫廷侍卫全部集中一处!向御前门内转移!” “你!赶紧去报信,请求更多的支援!”魏长鑫指着最近的一名禁军士兵喊道,此刻局势已经彻底失控,需要队长乃至总长级别的支援才行。 “是是!”已经被吓傻了的禁军士兵赶忙应道,随即踉踉跄跄地向后冲去。 此刻即使不为了报信,光是逃离这是非之地就足以令其拿出十二万分的力气了。 士兵这边前脚刚踏进御前门,场面的局势马上又发生了出人预料的变化。 只见原本凝固住的宦官怪物突然抬手,一阵尖锐的刺啦声后,他的手指指甲瞬间暴涨数寸之长,而手臂也仿佛被拉长了一般,就这么抓住了已经后退数步的另一个宦官的脑袋。 “哇哇!你干什么!冷静点啊喂喂!”另一名宦官顿时被吓得慌了神。怪物宦官锋利的指甲已经陷进了他的头颅中,但此时他也顾不上受伤处的痛楚了,只是拼命地挣扎敲打着怪物的手臂,想要从其掌控之中脱离。 怪物宦官的力气显然大得惊人,无论另一名宦官怎样挣扎都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将其拉近到了自己的身边,低下头来煞有其事地打量着。 “你快醒醒!”宦官知道反抗无效,只有不停地高喊着怪物宦官原本的名字,想要让其恢复神智。 似乎是对眼前人激烈的反应有些厌烦了,怪物宦官嘴角轻蔑地抽动了一下,随即用力一掐,将这位宦官同僚的头颅捏得粉碎。 “吼!”跪地磕头的其他怪物们目睹了这一幕,纷纷高声嘶吼了起来。 怪物宦官环视四周,血红色的双瞳先扫过了魏长鑫等宫廷侍卫,而后又扫过了高俅等高家弟子,最终似乎是判断出了高俅等人的实力更强,也更有吸引力,直接向着高俅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怒吼。 其他怪物们也像是接收到了怪物宦官的指示一样,疯了似的朝着高俅和其他高家弟子扑去。 高俅显然没有料想到局势竟然在片刻间产生了如此之大的转变,果然好奇心这东西要不得,这宦官转化而成的怪物明显来者不善。自己之前打着保全高家弟子的如意算盘,这下却可能因为自己的莽撞举动,而令更多高家弟子陷入险境。 “真是可恶!”高俅在心里怒喝了一声,拔出剑来准备应敌。 “这些家伙之间竟然内讧了,这真是个难得的喘息时机,现在只希望队长总长他们能尽快赶来支援吧。”魏长鑫想道。此时他站在禁军和宫廷侍卫的最前方,冷眼看着高家弟子和怪物们之间的惨烈厮杀,心里仍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魏长鑫很清楚,高家和怪物,双方不管谁赢,自己都一定是输家。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丧魂体之秘(三) 高俅此时十分懊恨自己之前的不智之举。 左相阵营的那位来自西域的奇人卜庄早就说明过,整个图南国内仅有太极剑宗的两仪真气,惊雷剑宗的雷霆真气和风家的纯罡真气能够对这些叫做丧魂体的怪物们造成打击。除了这些至刚至猛的真气以外,其他的真气对于丧魂体们来说都是最好的成长食粮。不仅不能对其造成任何伤害,反而会滋长他们变得越来越强。 此时的高家弟子们也不得不陷入了靠肉身和纯剑招与丧魂体们一决胜负的窘境之中。只有直接砍掉其头颅,才能彻底杀死这些怪物们。 丧魂体转变之后暴长的尖锐指甲之中含有极为致命的毒素,只要被其划伤,毒素入体,很快就会散入四肢百骸,若不能及时屏气凝神控制毒素走向,很快身体就会陷入麻痹不能动弹的状态之中。在战场上,这和任人宰割也没有什么分别了。 一方面不能动用真气只能近距离和丧魂体们肉搏,另一方面还得分外小心不被丧魂体伤到。这样原本就不公平的对决,结果自然也想见的到。 战斗进行越久,高家弟子死伤就越为惨重。最开始在高俅的强势带领之下高家弟子们还能集中处理掉几只实力较弱的丧魂体,但仍旧不能阻止大量的高家弟子们就此负伤。 一旦负伤,也就等于失去了战斗力,二者的战力平衡也在随之崩坏。 更重要的是,那只宦官转化而成的丧魂体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手,只是冷漠地凝视着眼前的战局。 “二师叔!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啊!”一位高家弟子抓住战斗间隙来到高俅身边说道,“我们负伤越来越多,有几只丧魂体因为吸收了真气还在越来越强,我们要不先撤退吧!” “撤退?往哪里撤退?”高俅用力踢飞一只嘶吼着冲上前来的丧魂体,烦躁地回应道。 这些丧魂体个个都是嗜血如命的家伙,即使是退它们也一定会穷追不舍,到时候高俅自己倒是可以凭借着超强的身法实力逃出生天,可大量的高家弟子们一定会在撤退时的混乱中付出生命。 要知道这一批他们带来的丧魂体和投放在垂杨岭的丧魂体之间差别很大。按照卜庄的说法,垂杨岭的丧魂体们原本就是转化失败的造物。自身的修为很低,根本不足转化前的十分之一,必须依靠不断吸收活人真气才能提升修为。 而这一批负责入侵皇宫的丧魂体们则都是转化非常成功的存在,基本保留了转化前完整实力,个个都是观海境气虚境的水准,这打斗起来难度就相当之大了。 哪怕是高俅,因为不能动用真气修为,处理起来也必须分外小心,一旦被划伤就万劫不复。 “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破局?”高俅心里苦,一向爱惜高家子弟的自己,却因为莽撞可能要把大量高家弟子的性命葬送在这里,这让高俅如何能够接受? “擒贼先擒王,要不直接把那个宦官宰了?”高俅心想。之前那些丧魂体们都是由宦官手中的血如意控制,尽可能避开了高家弟子进行攻击,而血如意与宦官融合之后才产生了这样的异状,若是能够将宦官转变成的丧魂体斩杀,也许这些丧魂体们又能重新变回之前无主的状态。 想到便做,高俅御剑升空,越过了厮杀着的高家弟子和丧魂体们,直奔宦官而去。此时的高俅也顾不得没了自己的庇护大量负伤的弟子们了,能够早一步斩杀宦官,或许才是唯一的生路。 “喝!”虽然不能直接运用真气打击对手,但若是单纯的以无性质的真气增幅剑势的剑宗招式,等待接触之时再尽量散去剑身上的真气,也许能造成不小的伤害。 这样想着,高俅纵身一跃,以剑破空自上而下直指宦官的天灵盖而去。高俅将大量的真气灌注在了剑身之上,辅以下落时的加速度,尽可能地提升剑速和威势。 “势必要做到一击必杀!”高俅杀意已决,此时危机中求存,不能有丝毫的大意。他很清楚这对于高家弟子来说是唯一的机会,否则即使自己能活着逃走,家族弟子死伤惨重,他高俅也没脸回去见家主了。 “给我死!”高俅下落速度越来越快,他精准地控制着剑身之上覆盖的真气,只待接触到宦官的瞬间将其散去,到时候哪怕只依靠剑势,应该也足以将那宦官的头击得粉碎了。 就像是它方才对自己的同伴所做之事一样。 尽管从计划上来说,这宦官应该是高俅的上级,但发生了如此变故,高俅下起手来可是一点顾虑都没有。 在一旁的魏长鑫看来,高俅这一击威势着实惊人。气息竟然已经凝结成了实体,即使相隔了不短的一段距离,仍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剑的恐怖威压。 而高俅几乎肉眼可见的庞大剑势即将接触到宦官的瞬间,宦官终于动作了。他仍旧像之前一样,只是轻轻抬起了手,朝着上方用力一握,就这么强硬地接住了高俅的剑。 剑势如此之强,想要生生接下,哪怕是宦官怪物也着实受到了不轻的伤害。此刻他的手臂被强悍的劲道直接撕裂,皮肉都被削去甚多,上半身的衣衫也尽数粉碎,密集的剑风在其身上留下了大量的伤痕。 但尽管如此,宦官怪物仍旧一动不动,就这样与剩余的剑势对峙着。 粗暴直接的接招带来的后果自然就是冲击力的溢散。一方拼了命地想要一剑结果了对方,另一方则刚猛地以肉身之力硬接,无处可去的剑势只有化作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向四周溢去,离得较近的高家弟子们也纷纷被这股劲风吹倒在地。 眼看自己这势在必得的一剑被宦官怪物直接接下,高俅此刻也是心急如焚。他很清楚眼下的情况实际上已经演变成了一场角力战。 就看是自己的剑势率先枯竭,还是宦官先支撑不住倒下。 。 第二百四十章 实战应对法 这场角力战的交锋持续时间并不长,仅仅数息之后便分出了胜负,但在身处其中的高俅眼里看来,却漫长得仿佛一整个春秋冬夏。 最终宦官怪物还是高估了自身的强度。尽管经过了血如意的融合和转化,他的地位和实力明显要比周围其他蓝瞳丧魂体要高上许多,但毕竟身前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宦官而已,天生实力限制,如今面对破空境巅峰高手高俅的全力一击,也难免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还好借了下落之势,不然结果究竟如何还真不好说。”一击成功,高俅此刻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方才的角力虽然是他最终获胜,但差距也仅在毫厘之间。若是不能成功将丧魂体格杀,落入近身战的自己就相当被动了。 好在结果还是令人满意,巨大的剑势最终还是将赤瞳丧魂体撕了个粉碎。在那一滩已经无法辨认的碎肉块中,之前宦官握在手中的血如意仍旧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 “这东西,真是太邪门了。”高俅心想,忍不住挥出了几道剑气,但都无法对血如意造成任何的损伤,无奈之下只好将其妥善收起。 重新获得了血如意的控制权,此时的高俅马上运起真气,勒令剩下的丧魂体们停止攻击。方才狼狈逃窜的高家弟子们也终于获得了喘息的机会。 死里逃生的高俅顾不得喘两口气,紧接着便命令丧魂体们立刻向看戏许久的宫廷侍卫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之前的狼狈举动实在是太过不堪了,这些亲眼看到自己丑态的家伙,绝对要一个不剩地杀死! 在看到高俅捡起血如意的瞬间,魏长鑫便意识到大事不妙,果不其然转瞬之间丧魂体们便更换了进攻目标,再一次向着他们袭来。 虽然事发紧急,但对魏长鑫来说方才短暂的小插曲对整个局势还是起了很大的影响。 首先便是高家弟子折损相当严重,此时惊魂刚定,大家都忙着处理负伤者。丧魂体的毒素入体,大部分高家弟子基本无法参与到后续的进攻中去了,宫廷侍卫和禁军只需要集中精力应付丧魂体即可。 其次便是丧魂体本身数量也减少了很多,此时不足最开始攻击时的一半。这一波内讧对两方的消耗都十分巨大。 最重要的一点是。近距离观察了高家弟子们与丧魂体之间的对抗,身经百战的魏长鑫已经大概总结出了一套应付这种怪物的方法。 不直接使用真气应敌,而是将真气作为剑势的辅助,靠力量与之对抗。 只要真气与怪物没有直接接触,应该也就不会被吸收才对。对于那些气宗出身,习惯了远程作战的人来说可能相当困难,但对于从小便刻苦修习一招一式和近身搏斗的宫廷侍卫来说反而不难。 “宫廷侍卫两人加上禁军三人为一组,每两组共同对付一只怪物!不要让真气与怪物直接接触,靠平砍攻击!就近组队!快!” 魏长鑫马上发出了指令。禁卫军和宫廷侍卫们也不愧为训练有素的精锐力量,在这种突发情况之下也能凭借对命令的本能反应快速集结起来,各自挑选最近的同伴结成小组,开启了与丧魂体们的近身搏斗。 有了统一的战斗指令,这些士兵和侍卫反而得以发挥出自身配合默契的长处。他们日常的训练都是以团队为单位的,以多胜少一直是战斗的第一要点。通过与同伴们的协同作战,就有可能击败一人之力无法匹敌的强大对手。 而在久经沙场的出色指挥官魏长鑫的领导之下,大家只需要各司其职即可。实力较弱的禁军士兵们负责用长戟进行中距离的突刺,尽量瞄准丧魂体的下盘攻击。而实力较强的宫廷侍卫则与丧魂体进行缠斗,抓住机会将其斩首。 恢复秩序的军队与宗族弟子之间的战斗力有本质的差别,这一点如今正显露无疑。丧魂体们最大的劣势也在这场战斗之中被彻底暴露了出来。 他们空有一身战斗本能,却没有足够的战斗智慧。 看着魏长鑫在人群之中左冲右杀,不断支援着局部劣势的战区,高俅的心也又一次冷了下来。 魏长鑫等人明显已经通过之前的战斗总结出了一套较为成熟的应对丧魂体的战斗方案,而且实战证明颇为有效。之前因为对丧魂体不熟悉,又杀了措手不及,让士兵和侍卫们陷入混乱,还有高家弟子在战局周围游走辅攻,眼下这些优势全部荡然无存,皇宫守备力量已经控制住了局面。 “看来还是得把那个次长给杀了才行!”高俅心里暗道,默默地拔出了剑开始蓄势。 他要做的事情和之前一样,一击必杀,不给魏长鑫任何的反应时间,只要他露出一个破绽,高俅就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将其格杀当场。 原本破空境对气虚境有着巨大的实力鸿沟,高俅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可之前与赤瞳丧魂体的激烈对抗也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眼下还是尽可能地省力以应付后续的变故比较好。 这个破绽高俅没有等待太久。因为战局紧张激烈,禁军士兵们的素质毕竟无法与宫廷侍卫相比,不少禁军士兵在高强度的连续作战之下出现了脱力,直接瘫倒在了地上。魏长鑫一个没注意,被倒地的禁军士兵绊了一下,一个踉跄险些跟着倒下。 高俅没有放过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直接一道凌厉剑气破空而出。这一剑乃是高家绝学斩风剑,之前将赵天一分为二的也是相同的招式。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能够像切一块豆腐一样轻松地将人撕裂。 看着剑风越来越近,而此时的魏长鑫仍旧没有发现,高俅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只要魏长鑫身死,剩下的宫廷侍卫们便群龙无首,根本不足为虑,被丧魂体屠杀殆尽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到时候自己手握血如意,控制丧魂体,进可攻退可守,除非出现总长级别的高手,否则在这乱局皇宫之内几乎无人可对自己造成威胁,高家弟子的安全也得以保障了。 “给爷死!”高俅心中怒吼道。 第二百四十一章 焦灼的战事(一) 高俅心里预想的魏长鑫被一分为二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剑风在触碰到魏长鑫身体的瞬间就这么凭空化为了虚无。 “怎么回事?”高俅死死瞪着魏长鑫,这人此时还在聚精会神地指挥着战场战斗,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在鬼门关之前走了一遭。 “不愧是十杰会大宗族的做派,暗箭伤人确实有一手,学习了。”淡漠如水的声音自高俅上方传来,抬头一看,一位锦衣玉甲的年轻人正悬浮于空中。年轻人面容甚是俊朗,刀削般的深刻的五官让人看一眼便无法忘却,同时整个人身上还有着与长相极不相符的杀伐气质,哪怕是眼力不济之人也能感受到他波涛般汹涌的气场。 显而易见,和高俅一样,这也是一位破空境水准之上的顶级高手。 “公孙队长!”已经有眼尖的宫廷侍卫认了出来,悬于空中的年轻人正是宫廷侍卫一脉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队长,七番队公孙澈。 “先解决眼前事情。”公孙澈冷冷地回道,瞬间身形一闪,下一息便已经来到了战场中央,一记幅度极大的横斩,将一只扑来的丧魂体瞬间斩首。 公孙澈的身法给了高俅很大的震撼,方才的移动就连同为破空境的高俅都没有完全捕捉到,不仅快,而且诡。 “这家伙也是只用真气增幅剑势,并没有直接以剑气攻击,看来他也已经知道应对丧魂体的方法了。”高俅心想。 丧魂体原本是卜庄提供给左相陈绍介的秘密王牌,就是为了应付真气属性无法克制的宫廷侍卫一族的。这类怪物如果一开始不知道应付方法胡乱攻击一通的话,只会让其战斗力瞬间暴涨,从而形成雪崩之势。遗憾的是,这一届的宫廷侍卫似乎个个精明,运气也不错,并没有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出身于军旅的魏长鑫本就有非常丰富的应敌经验,指挥统筹能力也是极强,最快速度控制住了混乱的局面,没有让宫廷侍卫们陷入恐慌。而之后高俅自己手贱令丧魂体暴走,和高家弟子混战,更是给了魏长鑫等人一个近距离观察丧魂体作战方式的机会。 一来二去,御前门利用丧魂体展开的突袭战基本可以算是告废了,只能期待其他区域的同伙们能够取得一些突破。 “公孙队长!您怎么?我还没听到东皇钟响啊?”望着缓缓落下到人群之中的公孙澈,魏长鑫又是惊喜又是疑惑地问道。 “任务,刚回来,汇报情况。”公孙澈语气平静如水,虽然身处混战之中,但公孙澈的身边却仿佛笼罩了一层与世隔绝的气场。四溅的血花,破碎的衣衫,野兽般的嘶吼,这些都无法影响到他的心绪。 和魏长鑫有些类似,公孙澈也出身于军旅世家,父亲公孙恒早年曾担任西北军总司,与现西北军统领韩凤仪是世交。公孙恒领兵能力极为出色,带领西北军出色地完成了戍守边疆的任务。后因得罪了朝中重臣,时任御前太史陈绍介,被冠上了暗通敌国的罪名,就此革去了职务,发配边疆。韩凤仪不忍其挚友就这样家徒四壁流离失所,便想方设法将公孙恒的幼子公孙澈送进了宫廷侍卫的后备军中进行修炼。 好在公孙澈也没有令其失望,其出众的天赋在同代宫廷侍卫中可以说是一枝独秀。二十岁不到便已经达到了气虚境,修行速度令不少十杰会的弟子都自叹不如。二十二岁入破空,正巧当时七番队队长到了退休年限,冷锋剑圣便大力推举公孙澈做了史上最年轻的宫廷侍卫队长。 公孙澈因为童年时期的遭遇,性格一直比较内向,但实力却是一等一的强悍。七番队负责了宫廷侍卫的所有外务任务,自从公孙澈上任以来外务完成率也是创造了新高。这些都足以证明这位年轻队长并非徒有虚名。 魏长鑫保持了军旅时代养成的良好习惯,言简意赅地汇报了当前的局势,公孙澈点了点头吩咐道:“那个破空境的交给我,你们优先处理剩下的怪物。” “那其他的高家弟子呢?七番队的其他队员也都在吗?”魏长鑫隶属的四番队主要负责皇宫外围的治安防卫,平日里与七番队的成员不太熟悉。 “事出紧急,我是独自先回宫的。”公孙澈对这个话题并不是很感兴趣,“你只需要做好你的事情就行,别的不用管。” “是!”没等魏长鑫回复,公孙澈的身影再次凭空消失,空气中突然爆发出连续三下剧烈声响,瞬息之间,公孙澈便已经杀到了十米开外一直冷眼怒视的高俅身旁。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势,高俅显然缺乏心理准备,眼下只有下意识地出剑格挡,在有备而来的主动进攻面前显得极为狼狈。公孙澈的剑速不快,出招却是极为诡异,角度十分刁钻,甚少有大幅度的挥砍,大部分都以朝死角而去的突刺为主,配合着左躲右闪的灵活身法,不出数招,高俅便已经全面落入下风。 此时的高俅怒火中烧。方才因为自己的多此一举造成高家弟子大面积伤亡不提,眼下又杀出了一个队长级的高手,而且还刚巧是最克制自己的那一型。 高家主修的剑诀以气宗为主,主要靠中远距离的剑气压制对手。得益于高家上乘心法的加持,高家剑气稳中带狠,疾风骤雨般的攻势可以轻易地将对手压迫得动弹不得。可这公孙澈却不知使了什么邪门身法,连身形都看不见便一下子拉近了距离,将高俅拖入了近身战。 真气修为二人差不多,可公孙澈白刃战的经验明显高出数筹,高俅只能踉跄格挡回避,一点反攻的机会都抓不住,甚至已经开始出现了败势。 另一方面,在魏长鑫的精心部署之下,落单的丧魂体也是一只接一只地被消灭。 形势急转直下,高俅已经忍不住后悔之前没趁早一剑斩了魏长鑫。 第二百四十二章 焦灼的战事(二) 同一时刻,御中门。 “都清理完毕了吧?”身着道服的中年人问道。 此人挺拔地矗立着,周围到处都是禁军士兵和宫廷侍卫们的尸首,可他的身上却没有沾染一滴血。 如果苏慕在此,一定会立刻认出,此人乃是在紫极庙中追杀他许久的莫家二长老,莫应涵。 “回二长老,全部清理完毕了,给您留了个活口。”身旁一位莫家弟子指着前方衣甲破损、身负重伤之人恭敬地应道。 “四番队队长,杨敬天。”莫应涵望着眼前冷笑道,“没想到传闻中宫廷侍卫一脉的队长级别竟然只有这点本事,真是太不尽兴了。” “堂堂莫家也就只有当一条左相的狗,靠着一群妖邪之物撑场面才好意思见人了吗?”杨敬天强忍着气血翻涌的痛苦,咬牙切齿地说道。 此时的杨敬天多处负伤,丧魂体的毒素入体许久,整个半边身体几乎都已经陷入了瘫痪状态,一点知觉都没有,甚至连站着都已经相当勉强。 杨敬天很清楚,自己这位荣耀的宫廷侍卫队长,今日注定将命绝于此了。 杨敬天原本出身宦官世家,家中世代都是文臣,却偏偏出了自己这么个嗜剑如命的家伙,对朝政之事丝毫不感兴趣。父亲没办法,只好托了关系让杨敬天成为了一名宫廷侍卫学徒,入宫学剑,这才成就了如今的四番队队长。 作为宫廷侍卫八大番队队长中最年长的一位,杨敬天原本预定于宗族盛典结束之时便退下队长的职务,就此解甲归田。却没想在这样的关头遇上了左相叛乱这种事。 作为宦官世家出身的队长,杨敬天对于权力斗争这样的事情多少有些耳濡目染。杨家在朝中属于右相李牧一派,多年来清廉正直,不屑于权倾朝野的左相陈绍介为伍。这次出事之前家中就已经推测陈绍介会于近期展开行动。因此当两位眼熟的左相一派宦官带着大量莫家弟子冲入御中门之时,正巧在附近巡视的杨敬天没有丝毫地犹豫,第一时间下达了拔剑应敌的指令。 尽管反应极快,但杨敬天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居然派出了一堆面目可怖且剑气不侵的怪物发起了攻击。这些怪物不仅数量极多,而且身手极好,在宫廷侍卫之中如入无人之境,几乎转瞬之间就收割了大量的人命。 这也不能怪宫廷侍卫们实力不济,因为知道杨敬天的存在,左相阵营一开始的安排就是将丧魂体中最强的一部分投入到御中门的突袭之中。 杨敬天虽然也是破空境巅峰的实力,但被几个丧魂体同时缠住,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的应对方法,又因为作战风格一向较为豪放,一不小心被其中一只丧魂体划破了手臂,待到毒素入体之后方才察觉大事不妙。 要说这莫应涵做事比起高俅确实谨慎了不止一筹。发起突袭之前,莫应涵便将左相交给宦官的血如意掌控在了自己手里,一举获得了高阶丧魂体们的控制权。等突袭正式开始之后,莫应涵又一直待在人群的最末尾,冷眼观察着场上的局势,一直等到被数只高阶丧魂体围攻的杨敬天体内毒素发作,动作已经明显迟缓之时才加入战局。 若是二人同处正常状态,莫应涵的实力比起破空境巅峰的杨敬天自然是有所不及,但眼下应付一个步履蹒跚的杨敬天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莫应涵让高阶丧魂体四散继续杀戮,自己则和战力大损的杨敬天缠斗了起来。 虽然杨敬天已经连挥剑都十分勉强,但莫应涵却并没有给他一个痛快,反倒是极尽羞辱之能事,不断刺击杨敬天的关节处,用凌厉的剑气将其手筋脚筋尽数挑断,全身上下布满了零碎的伤口。 看着之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宫廷侍卫队长就这么被自己如同木偶一般肆意玩弄羞辱,莫应涵的心里燃起了一种病态的快感。 自打儿子在城郊紫竹林中被神秘高手一剑分尸之后,莫应涵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有些疯疯癫癫,每天的日常就是去莫家的地牢折磨凌辱家奴,因为这件事还被莫家的其他长老警告过,最终还是莫家家主莫应龙心疼他痛失爱子,这才没有加以处分,还命他担任此次左相谋反行动莫家的负责人。 左相叛乱之事乃是莫家的头等大事,家族中半数以上精锐尽出,一旦出了闪失等待着的就是灭全族的命运。尽管如此莫应龙还是委以大任,这让莫应涵也是十分感动。 莫应涵知道兄长心疼自己惦记自己,此次给自己一个这么重要的任务不仅是出于信任,更是希望自己能借此机会立下大功,化悲愤为力量,也算是告慰自己的孩子。 所以他莫应涵不仅要完成任务,还要尽可能地立功,最好多杀几个番队队长,这样等左相登基之时,莫家也能分到更多的实际权益,成为图南第一宗族也就指日可待了。 看着眼前已经奄奄一息的杨敬天,莫应涵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 “这种杀人方式实在是一种不错的宣泄,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畅快了。”莫应涵忍不住笑出了声,“不可一世的队长,被我莫应涵的剑捅成了筛子,还有比这更美的画面吗?” “奸臣贼子,尽会使些小人手段,你放心好了,莫家,我下了地狱也会拖着你们一起的!”杨敬天猛地咳出一大口血,此时的他已经气若游丝,连说话都很困难,但意志力仍旧支撑着他不能就此倒下。 “还嘴硬,我这就送你一程,看看你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莫应涵冷哼一声,突然挥剑出手,连续数道剑风将沉闷的雨幕都割裂了开来,正朝着杨敬天而去。 望着越来越近的剑风,杨敬天很想像往常一样抬手将其斩碎,但现在的他实在太累了,累到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第二百四十三章 焦灼的战事(三) 杨敬天并不想死,尽管他也从来没有畏惧过死。 实际上杨敬天本人也很清楚,身为宫廷侍卫的一员,任何时候都可能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而死。他至今都难以忘却,十来年前,自己刚成为宫廷侍卫的正式一员之时,便听老队长提起过,有个在宫中例行夜间巡逻的家伙,因为运气不好撞上了皇室之耻,便被慎行司找了个借口直接杀了。 如今能够在保卫皇宫阻击叛党的战斗中阵亡,对一名宫廷侍卫来说已经是最光荣的死法了。 但无惧死亡不代表没有遗憾,他还想过几年退役后的清闲日子,还想花些时间陪陪儿孙一起练武,还想和一年也难得一聚的结发共享天伦之乐。 而原本距离这些幻想已久的神仙日子仅仅只有最后一周的时间而已,甚至就在刚才,杨敬天还在琢磨着要不要将两个俊秀的小孙子一同送进宫中继承自己宫廷侍卫的衣钵。 瞬息之间,一切都变了。 早在感受到入体毒素的来势凶猛之时,杨敬天就已经明白,这场战斗自己应当是凶多吉少了。这毒素狡猾奇诡,无论自己怎样催动真气都无法将其自体内驱逐,反而随着真气的流动快速侵入到了五脏六腑之间。 麻痹的效果越来越明显,自己的动作也肉眼可见地迟缓了下来,在与三只丧魂体战斗的后期,杨敬天已经是竭力地横剑格挡自己的要害,尽量进行闪躲,完全无力再反击了。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看着莫应涵盛气凌人的嘴脸,看着龇牙咧嘴面目可怖的怪物,看着满地宫廷侍卫们残缺的尸身,杨敬天这辈子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愤怒过。 对于修习天玄真气的宫廷侍卫一族来说,修身养性平心静气一直都是武道入门的第一步。每一个宫廷侍卫学徒在最开始接触天玄心法之时,都被要求:日后无论遇到怎样的情形,都要保持绝对的冷静和专注。 愤怒,忧伤,痛苦,喜悦,这些不必要的情绪对于宫廷侍卫的战斗来说毫无意义,只会影响出剑的纯粹。 多年以来杨敬天也一直是这样坚持的,尽管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能够很好克制自身情绪的人。 好在,眼下的情况似乎也并无继续克制下去的必要了。 杨敬天只感到此刻的自己有滔天的怒火,一部分是发向这些胆大包天的奸臣贼子,另一部分则是发向无力改变战局的自己。 如果自己能够再进一步的话,如果自己有着总长级别的实力的话,也许今日之事就不会发展成这样。 要成为宫廷侍卫总长,最基本的条件就是:实力要达到神留境。御书屋 雁过留霞,神隐留迹。 距离凡人所能企及的最高峰超凡境仅仅一步之遥,一方大能的标准,三宗十杰的门槛。杨敬天距离那个境界始终仅差一步,无法做出突破。 或许是因为神留乃是人与仙的一道分界,神留与神留之下的境界有着本质的区别。只要实力达到神留之上,修道者便可短暂地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与天同寿,与万物共兴。而欲至神留,便必须以身引天劫,唯有保持摒弃肉身的觉悟,才有可能承天地之重,引万物之灵气汇聚己身。 在宫廷侍卫之中,杨敬天的年纪不算大,三位总长,包括宫廷侍卫首席等强者都已百岁有余,哪怕是在队长之中,自己也不是最年长的那一位。以杨敬天破空境巅峰的实力,哪怕在这个位置上再干数十年都游刃有余,可他仍旧坚持在宗族盛典之后退休的原因只有一个。 自己已经没有心气了。 宫廷侍卫之中相当大的比例都是孤儿。有些是家道中落的世子,有些是贫穷人家的难民。这些孩子因为没有牵挂,所以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到武道之中去,将自己的全部生命都奉献给皇室。 宦官世家出身的杨敬天与他们在心态上显然是大不相同的。杨敬天有妻子,有父母,自小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成为一名宫廷侍卫纯粹是因为比起文官,武道对他有着更大的吸引力而已。 习武是兴趣,却不是追求,更不是他生活的全部。 因为天资卓绝,所以他能够达到破空境巅峰这样的水准,而又因为有所牵挂,使得杨敬天始终无法踏出迈向更高境界的那一步。 破空境晋升神留境失败的成功率有多少,没有人统计过,但目前知道的是,整个图南国内明面上神留境的高手仅有十人而已,而破空境的高手则有数百之多。几乎每年都会有破空境高手渡劫失败神形俱灭的消息传出。 杨敬天无法下定决心,因为他无法舍弃现在已有的一切。 “果然,人就是不能有选择的权利。”望着扑面袭来的剑风,杨敬天自嘲般地说道。 当眼前只有一条生路之时,便也无需再多犹豫,哪怕鬼神挡道,也只有勇往直前。 “喝!”杨敬天一声怒吼,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脑海中有根一直绷着的弦就此断裂了。霎时间,愤怒,悲伤,遗憾,不舍,以及求生的本能交织汇聚在一起,如同一波接一波的浪潮,疯狂冲击着他的脑海。而四肢百骸中仅剩不多的真气也随之翻滚沸腾了起来。 哪怕身负重伤,杨敬天与莫应涵真气境界上的差距仍然客观存在。此番杨敬天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真气爆发,瞬间冲散了莫应涵挥舞出的剑风,一股惊人的气势骤然而起。 莫应涵也不是傻瓜,知道杨敬天这家伙应该是打算最后一搏了,赶紧退后了数步,避开了第一波真气的冲击,直接通过血如意下达指令,让剩下的高阶丧魂体们再次向着杨敬天发起进攻。 丧魂体的身体无惧真气的攻击,哪怕是在如此惊人的浪潮之下,也可以如若无物地高速移动,数息之内,几只高阶丧魂体便再次将杨敬天团团围住。 第二百四十四章 焦灼的战事(四) “果然缩头乌龟,只会躲在怪物的身后狐假虎威罢了。”杨敬天不屑地说道,随即又是一声怒吼,身体猛地下屈,仿佛一张钉死在地面上的弹弓一般,小腿与上半身之间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弯曲进行借力,接着便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笔直地向前冲了过去。 “快!快拦住他!”望着无视丧魂体的包围直取自己而来的杨敬天,莫应涵一下子慌了手脚,赶忙向着血如意不断地下达着新的指令。然而即使是高阶丧魂体也无法追上气势完全爆发的杨敬天的脚步,莫应涵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杨敬天就这样离自己越来越近。 没辙了,只能靠自己接下这一招了。 莫应涵继续后退,移动过程中也是慌忙拔出了剑横档于胸前。莫应涵完全没有想要与杨敬天交手接触的意思,在他看来,杨敬天的气势虽然惊人,但也绝对是强弩之末了,不然也不会选择这般简单直接的攻击之法。 只要自己能够化解这一波强弩之末的攻击,用不了多久杨敬天便会自己土崩瓦解才是! 作战思路已经确定,自己要尽量避战,拖延时间,只要令高阶丧魂体重新纠缠住杨敬天就可以了。 而令莫应涵没有想到的是,杨敬天仿佛完全预料到了自己可能的反应的一般,在冲速减缓之时,双足在空中骤然落地,再次猛地一蹬完成加速,大幅度缩短了与莫应涵之间的距离,他手中的剑光都已经直接照在了莫应涵的脸上。 “不妙!”莫应涵知道自己在速度上存在劣势,二人又是一个前冲一个后退,杨敬天这一波二次加速,基本宣告自己已经没有转身跑路的可能。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正面应敌总好过把后背暴露给对手,只能想办法以剑拖延了。 与杨敬天这样的高手对决,莫应涵心里实在没底,但面对一个身负重伤的杨敬天,自己总归也没有怕的道理。 莫应涵刹住脚步,转守为攻,直接一剑朝着杨敬天劈砍而去。 莫应涵作为破空境的高手,当然明白强者对决,抢占先机便等于赢了一半,尤其是在眼下时间还站在自己这一方的情况之下。而他这出奇一招似乎也收到了不错的效果,面对莫应涵的突然出手,杨敬天也无法将其无视,只好放缓了脚步,将剑横立,做好接招的准备。 莫家作为十杰会排名第三有头有脸的大宗族,族中家传剑法自然也是十分深奥玄妙,莫应涵一招两式之间也颇有一番大家风范,为了切实贯彻将杨敬天拖死的战略宗旨,莫应涵完全放弃了正常比斗状态下的进攻,反而专挑杨敬天易于防守的中门密集刺击。这样的剑招虽然只需要格挡便能简单化解,但由于刺击频率高,范围又集中在正中,即使化解了之后往往第二招便也随即而至,很难有机会组织起像样的反击,杨敬天只有被逼进入了莫应涵早已设计好的泥沼战之中。 一旦脚步被拖住,杨敬天方才大盛的气势也好像一下子削弱了许多,出剑的速度也随之变缓,不出十招,莫应涵便发现自己已经建立起了相当的优势,之前只能通过集中刺击来拖延时间,现在竟然还有余力顾及到其他的区域。 “看来毒素彻底发作,他快要坚持不下去了。”莫应涵心里想着,此时的自己已经完全压制住了杨敬天,甚至有数剑直接刺破了杨敬天的身躯。尽管都只是一些擦伤,但也让莫应涵感受到了莫大的满足。 “这下没话说了吧,本大爷亲自出手,还不是将你压制得死死的?”全面掌控了局势,莫应涵甚至都有闲心在战斗中出言嘲讽,高阶丧魂体们也早已完成了对二人的合围,只是由于血如意的存在一直没有进一步上前攻击,而莫应涵也是越打越顺手,这样碾压一位破空境巅峰的高手让他浑身畅快,因此便也没有直接退下让丧魂体们接手,反而愈战愈勇打得热火朝天。 就在莫应涵认为自己胜券在握,想要给予杨敬天致命一击之时,杨敬天终于动了,然而出乎莫应涵意料的是,这一动却丝毫不像是殊死一搏的架势,反而是一个退后,直接与莫应涵再次拉开了身位。 “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放弃了吗?”莫应涵有些吃不准,这杨敬天竟然主动拉开了身位,难道他在酝酿什么远距离的攻击手段? 出于战斗的本能,占尽优势的莫应涵看到如此之大的破绽没有理由不进行追击,尽管他心中清楚眼下只要让丧魂体进行收尾工作就可以了,但一直处在高强度的打斗之中,自己的状态也在不知不觉间被调动了起来,眼下的自己已经下意识地冲上前去,想要给予杨敬天最后一击。 “对不起,这一次大概率应该是撑不住了,娘子,孩子们,请你们原谅我”面对气势汹汹的急着赶来补刀的莫应涵,杨敬天却直接扔掉了手中的剑,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喃喃自语道。 毒素已经彻底侵蚀了他的全身,刚才最后几下出剑都是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催动着身体惯性使出的,每一次出剑身体的各个关节处都会传来令人心悸的断裂声,而痛苦更是已经达到令人精神麻木的程度。 好在,他成功拖到了现在,争取到了一段宝贵的时间。莫应涵以为自己在短时间内与之拼命,选择了保守地进攻进行拖延,又怎知杨敬天也是在等待这样一段时间的缓冲?杨敬天方才主动抢攻,就是为了给莫应涵营造出一种殊死一搏的印象,那么莫应涵怕死一定会保守迎击才是,毕竟自己已是一个半死之人。 现在,该是为自己的保守付出代价的时刻了,该是为那些身死的宫廷侍卫们付出代价的时刻了! “给我死!”莫应涵已经冲到了杨敬天的面前怒吼着挥剑道,而杨敬天则回应了他一个极其凌厉决绝的眼神。 “我呸!” 杨敬天用尽最后的力气,一个下蹲,一把抱住了莫应涵的腰间,任凭莫应涵的利剑刺穿了自己的胸膛,仍旧死死抓着没有放手。 下一刻,数十道电光自乌云之间闪过,如雨点一般打在了纠缠在一起的二人身上。 杨敬天等待了许久的神留之劫,终于到来。 。 第二百四十五章 正殿的对峙 刘昶熙望着眼前的黑压压的人群,神色十分平静,甚至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尽管站在他身后的大臣们大多都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我早知会有这一天,自以为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却没想最终还是棋差一招,算错了你行动的时日。”刘昶熙看着十丈之外相对而立的陈绍介,淡笑着说道。 “你看,之彦,事实证明,我那不好的预感并非空穴来风。只是没想到左相大人竟然早已准备好了一份大礼等待我们回宫。” 一旁的王之彦面色铁青,身为宫廷侍卫中见多识广独一无二的御前首席,他一眼便认出站在陈绍介身边的几个人各个都不是善茬。 莫家家主莫应龙,高家家主高任,黄天门门主张天道,星月门门主平天海,林家家主林朗清尽数在场。在他们身后还站着五大宗族的精锐力量,其中实力最弱的几乎都达到了气虚境中阶的水准。浩浩荡荡,总数足有上百之多。王之彦还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不少陌生的面孔,从他们的装束打扮来看应该不像是图南国人才是。 “没想到连外族都勾结上了,左相到底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的”王之彦忍不住心想。 其中以莫家尤为夸张,王之彦怀疑莫家此次几乎带来了全部长老级以上的族人,数量在五大宗族之内也是最多的。 图南国宗族力量的核心,十杰会中的半壁江山此时未经许可擅自出现在皇宫正殿之内,还站在左相陈绍介的身后,这一举动代表着什么,明眼人都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挑选在宗族大会开始的时机,确实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刘昶熙面不改色,一双深邃的眼直勾勾地凝视着陈绍介,平静地说道,“不过我很好奇,在场的十杰会宗族不过半数,这也就说明剩下的五大宗族应该没有参与此次叛乱才是,左相难道就不担心他们赶来皇宫驰援吗?” “这一点太子殿下就不必费心了。”陈绍介朗声笑道,“他们的年轻弟子如今都已被我困于垂杨岭之中,生死未卜,哪里会有别人可以通风报信?另外殿下也大可不必浪费时间派人出去通风报信了,老臣和庆延国的朋友早已经将整个皇城围了个水泄不通,装设有波琴的商会和驿站处也都安插了人手,无论是宫中的人,还是其他十杰宗族弟子,都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将求援信息传递出洛京。” “看来你倒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事已至此,刘昶熙不仅没有任何慌乱,反倒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想来自己之前数月都在为了防备左相可能发起的进攻而做筹备,每天入睡之前刘昶熙都会反复在脑海中进行回想和推演,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遗漏些什么。这样高压的日子实在是一种巨大的精神煎熬。 现在好了,虽然事情超出了自己的预想之外,但自己总算可以不用终日活在焦虑之中了。 眼下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全力击退来犯之敌! “陈绍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做出这等欺君犯上的谋逆之事!”得到了探子的密报,老皇帝刘定瑞原本已经早早退朝休憩,眼下也是衣衫都未穿戴整齐,便提着剑冲回了正殿。 “老臣给陛下请安!”左相陈绍介见到怒气冲冲的刘定瑞,并没有像寻常一样下跪,只是稍微躬了躬身,嘴角还挂着玩味的笑容道。 “你你你枉朕多年来一直视你为治国之才信任有加!将你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一步步提拔到了左相的位置!甚至还娶了你的妹妹为妻!这些年来你一直暗中培养党羽朕一直是睁只眼闭着眼,你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的左相!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刘定瑞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显然一直以来信赖之人的背叛让他很难接受。 这些年来太子一直暗中向自己汇报关于左相的种种诡异举动,提醒自己要多加关注,但刘定瑞却一直都没有将其放在心上。一方面刘定瑞知道左相陈绍介乃是二皇子刘昶越的亲舅舅,文贵妃之兄,自然是要扶持二皇子的,那么与太子交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听太子的一面之词未免有些不客观。另一方面,专属于自己的亲信,暗部首席蓝辞也一直表示京中并没有异状,刘定瑞自然是十分放心。 而眼下事实胜于雄辩,陈绍介真的反了,还煽动了图南国一半的宗族力量,勾结庆延国等等异族,在宗族盛典之前突然发难,如同一支一直隐匿着的暗箭,出手就直指自己的咽喉。 “陛下所言甚是,老臣自然不会忘记陛下多年来的恩惠,当然也不会忘记陛下无视老臣的再三谏言,始终一意孤行要立三皇子为储君的事情。”陈绍介不卑不亢地回应着,仿佛眼前之人已经不再是一国之君,只是一个体弱多病风烛残年的老人。 “二皇子的才能根本不足以撑起一国!这一点当朝文武百官都很清楚!”刘定瑞忍不住吼道。 “是吗?原来陛下是以才华来决定储君的,那您有没有想过,您也不是先帝最有才华的孩子,当年先帝又为何要立您为储呢?” “你!咳咳。”刘定瑞仿佛被戳中了痛处一般,一口气没顺上,疯狂地咳嗽了起来。 “估计在场的文武百官应该有不少人都还记得吧?尤其是你,李牧大人!老臣没记错的话,当年你可是力挺才华横溢文武双全的长公主殿下为图南国第二任女帝的,不如你来告诉老臣,咱们的皇帝陛下究竟有哪一方面的才华,可以比得过小他二三十岁的长公主刘灵犀!?” 听到这熟悉的名字,右相李牧神情一震,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直视着陈绍介回应道“长公主殿下的确才华横溢,但并不代表陛下便没有称皇称帝的资格,究竟谁才是最合适的接任者应该是由先帝决定,你我都无权干涉!” “是吗?原来接任者是由先帝所决定的,老臣还以为是由某人暗中篡改先帝遗诏,自立自封的呢!”陈绍介的眼神带着戏谑,而他目中的老皇帝刘定瑞听闻此言,身体已经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 第二百四十六章 形势突变(一) “篡改是怎么回事?”听到左相陈绍介所说之后,正殿内的官员们都忍不住交头接耳了起来。 “看李牧大人此刻的表情,想必对于这件事也不知情吧?不如就由老臣来替你解惑一下,为何一向最宠爱长公主的先帝,却选择在临终之前将皇位传给一直默默无闻政绩寥寥的大皇子?又为何一反常态地将视若掌上明珠图南之玉的佳人就这么远嫁西洲国去和亲?” “这些事情,你不想知道吗?” “给我住嘴!”老皇帝刘定瑞顾不得咳嗽疯狂咆哮嘶吼道,“来人!之煜!之煜!” “臣在。”老皇帝的身旁忽然闪现出一个身着道服、满头银发、仙风道骨,与在场人显得格格不入的剑客回应道。 所有人都知道,这正是当朝宫廷第一武者、上任御前首席、图南当今三大超凡境之一的顶尖高手—冷锋剑圣王之煜。 “陛下请放心,臣定会护您周全。”王之煜冷冷地说道,他说话的音量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他说出口的话语就是真谛一般。 “原来是冷锋剑圣大人,久仰久仰。”看着走上前护住刘定瑞的王之煜,陈绍介也不由退后了一步,站在了诸多宗族高手的身边。 “在场的各位今日选择加入叛党,想必应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吧?”王之煜单手持剑,徐步向前,每走一步他身上的气势就更盛一分,惊人的威压已经彻底锁定了面前的几位宗族领袖,让莫应龙等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莫应龙等五位宗族领袖的修为皆为破空境的巅峰至神留境的初期,这差距之大自然不必多说。 “莫家,高家,黄天门,你们这些小儿之前参加宗族大会之时的样子我都看在眼里,怎么,现在竟然胆大至此参与叛乱?” “回大人,给我们十个胆子也是不敢与您为敌的。”莫应龙修为最高,此时也是率先整理好了情绪回应道,“但是,我们与左相商讨的条件之中原本就不包含与您对抗这一条,若非如此,今日我们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不是你们?”王之煜的古井无波的眼神之中出现了难得的疑惑。 “卜先生,我等今日胜败全在看你一人了。”陈绍介转向了身边那位一直隐藏在黑袍之中的神秘人,语气恭敬地说道。 哪怕是对五大宗族的族长掌门,陈绍介也一直姿态颇高,从未有如此客气之时,可见这位神秘的卜先生在左相阵营之中究竟有着怎样的分量。 “左相大可放心,我们一早的约定就是如此,还望事成之后左相不要忘记了答应老夫之事。”卜先生笑着应道,随即走上前来,就这么站在了冷锋剑圣的面前。 “就凭你?”王之煜活了百年有余,早已站在了武道巅峰,也经历过数不胜数的对战,只需一眼就能感知出对手的大概强弱。而在他看来,眼前这位卜先生的实力不过气虚境而已,这样的家伙自己一剑就能将其斩杀。 “是我,但也不是我。”卜先生笑着回应道,面对这位图南国公认的三大高手之一,此时的卜先生显得冷静而自信,只见他径直走上前去,主动拉近了与王之煜的距离,摆了摆衣袖接着说道,“按照规矩,开战之前应当先自报家门,阁下乃是天下无人不知的高手,宫廷侍卫先代首席王之煜,自然不必多说,那便由在下介绍一下自己,完成这个应有的礼节吧。” “在下名为卜庄” “我对蝼蚁之名不感兴趣。”还未等卜庄说完,王之煜便冷冷打断道,“我不是来陪你们这些叛党玩耍的,我会以最快速度将你们尽数斩杀,让你们见识一下冒犯皇威的代价!” 话音刚落,王之煜骤然拔剑,在场破空境以上的高手众多,但大多也都难以看清王之煜的动作,实在是快到了极致。 可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是,王之煜的身体却仿佛卡住了一般,持剑的手就这样顿在了空中,看上去像是在发抖一般。 王之煜大惊,他突然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真气正在不受控制地翻涌,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力将其压制,否则真气下一瞬间就有可能暴走窜出体外,到时候狂暴霸道的真气定然会对在场所有人进行无差别的攻击,甚至可能会伤害到皇帝陛下和太子。 “你做了什么?!”此时的冷锋剑圣咬着牙,竭力抑制着自身的真气,怒视着满脸笑意的卜庄,终于明白此人区区气虚境的修为却胆敢与自己对决,其中必定有诈。 可王之煜想不通的是,自己全程甚至完全没有与其接触近身,本来也只是打算用宫廷侍卫拔剑术直接将其腰斩,到底是怎样中了招的呢? “不愧是当朝第一人,如此之快便反应了过来,原本还期待您抑制不住误伤到谁,看来老夫还是看轻了你。”卜庄脸上笑意更盛,“怎么样,左相大人,老夫承诺过这千蛛之毒的狠辣,哪怕是冷锋剑圣大人也难以抵御呢?” “千蛛之毒?”王之煜的神色变了,一直站在太子刘昶熙身边保护的王之彦也是面容骤冷,差点就要按捺不住杀上去帮助自己的父亲。 “怎么回事,之彦,这千蛛之毒是个什么东西,冷锋剑圣大人怎么了?”刘昶熙不解地问道。 “千蛛之毒的名号我听父亲大人提过。父亲大人年轻之时曾去西域执行过任务,在那期间便遇上过这种奇毒。这毒出自西域魔教五毒教,乃是以上千种毒虫凝练而成的致命毒素,只需一点便可轻易将人体内的真气引燃,直接爆体而亡。” “那冷锋剑圣大人他?” “父亲他应该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真气的异动,所以竭力地控制着真气的暴走。可是在这样高度紧张的状态之下,根本就没法发挥出全部的实力了。”王之彦手攥紧了剑,豆大的汗珠已经自额前落下。 哪怕他是当朝第一剑客,若是不能使用真气,也等同于自断双臂,实力必定大打折扣。 第二百四十七章 形势突变(二) “你究竟是怎么做的,这千蛛之毒不是” “王大人果然还记得这毒,没错,这千蛛之毒虽然厉害,但最大的缺点便在于,必须要靠蛊虫近身咬噬才能够起效。对于一般人来说似乎不是问题,但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一位绝顶高手中招实在是有些不太现实” “好在老夫当年和西域五毒教之人交易到了蛊虫之后,交易之人便被宗族监察队抓获了,而负责进行审讯看押的刚好是莫家的长老,老夫也因而得到了一个与五毒教再次交易的机会。这一次的交易内容是,以金叶堂少堂主的命,换千蛛之毒的一个秘密。” “五毒教家大业大,各种顶级毒师层出不穷,千蛛之毒这种入体便几乎等于宣判死刑的毒素却有着这样大的弱点,一定会有人专门去研究和改善。果不其然,金叶堂堂主本人就是使毒的高手,他用这样一条情报来交换了自己儿子的性命。” “那便是,千蛛之毒的蛊虫,若是常年服食西域夜光草,便可逐渐变得通体透明。夜光草不是个稀奇玩意,但蛊虫只吃夜光草开花期三天内的花心,从西域运过来成花显然是来不及的,好在莫家少主天生专爱这种植物,培育起来也是得心应手。我便让西域商队大肆采购转卖给他,等每年的开花期间再带着这小东西大快朵颐就行了。” “这小玩意本身只有指甲大小,身上又没有任何气息,即使落在了人的衣衫之上,怕是也不会有所察觉的。” “王大人,现在你明白了吗?” “你是在那个时候”王之煜马上反应过来,这卜庄之前主动走上前来自报家门,绝不是为了什么对决的礼仪仪式,而是为了进一步接近自己,直到可以将蛊虫抖落到自己的身上。 而自己,却因为眼前之人实力太弱而松懈了防备,难道十几年的幽居深宫,竟然让堂堂冷锋剑圣的战斗本能也有所退化了吗! “做得好!卜先生果然手段惊人,没想到竟然真的能让那冷锋剑圣中招!”陈绍介看到王之煜此时的状态,又听到二人之间的对话,哪能不知道卜庄已然得手?顿时兴奋得红光满面,接着对莫应龙等人说道:“接下来的事便交由你们几位了?一个真气随时可能暴走自取灭亡的王之煜你们应该应付得了吧?” “当然。”莫应龙率先应道。要说正常打起来,一百个自己都不是王之煜一合之敌,可现在局势大不一样了,面前之人光是压制真气的暴走就已经十分辛苦,就算实力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呢?现在的剑圣还有多少余力同时应付己方多人的联手攻击呢?自己一方完全不需要将其击杀,只需要将其拖住即可,说不准对方还会因为一个不小心真气失控自取灭亡。 陈绍介等人此次叛乱最大的不确定之处便是冷锋剑圣这个超强者的存在,只有控制住王之煜,叛乱才有成功的可能。而尽管卜庄一再表示自己很有自信,陈绍介却也始终有些提心吊胆,直到方才确认王之煜中了毒才算是真的放下心来。 眼下整个皇宫外围由卜庄提供的诸多高阶丧魂体配合五大宗族的弟子进行牵扯和突袭,八大队长三大总长几乎都要被拖住动弹不得,而正殿内最强的王之煜已经中毒实力大减,剩下的护卫中最强的也不过是破空境巅峰的王之彦而已。 对左相一派来说,此时胜利仿佛已然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彦儿!”再三运气确认伤势,王之煜知道此时的情况有多么糟糕,马上厉声喊道。 “在!”番薯 “带着陛下和太子速速离开此处,敲响东皇钟,集合总长和队长!”真气暴走的强烈痛苦折磨着此时的王之煜,但他还是以意志力拼命抵抗着,从牙缝中挤出一道命令。 “知道!”虽然舍不得自己的父亲独自迎战,但身为宫廷侍卫一族的领袖王家的孩子,王之彦还是很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 对于宫廷侍卫来说,保护皇室永远是第一位的。 “不必管王之煜了。现在的他为了抵御毒素完全动弹不了,若是真的任其爆体,威力只怕还会波及到我们,不如趁此机会先把其他护卫力量就此铲除才是正事。”卜庄说道。 “拦住他们!”莫应龙闻言也是反应极快,马上下令道,一群莫家弟子和长老就此杀了上去,与宫廷侍卫们纠缠了起来,场面彻底乱作了一团。 原本在场的百官们此时也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但偏偏又无处可逃,五大宗族的弟子们快速封锁了正殿的各个出入口,将这里围得密不透风。 宦官们知道自己这等蝼蚁,随便一个江湖弟子分分钟就把自己砍了也没人知道,辛辛苦苦做了一辈子官,要是就这样在混乱中死了未免也太亏了。 “王大人,堂堂冷锋剑圣,举世无双之姿,竟然也要向下属求救吗?”卜庄看着死死咬牙满头冷汗一言不发的王之煜,戏谑地笑道。 “卑鄙奸人!待我彻底压制体内毒素,定要第一时间斩下你的人头!”王之煜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光听语气便可知道本人此刻一定处于极度的痛苦之中。 “呵呵,老夫这千蛛之毒可是花了大代价才搞到的,若是有那般容易压制的话,老夫岂不是亏大了吗?”卜庄不以为然地应道,显然对自己的手段十分自信。“剧毒入体只要触碰到真气便会第一时间化散,造成真气的全面失控,在体内肆意流窜,若是想要强行压制,便会产生如同成千上万只小虫啃噬骨髓的痛痒感,只要稍加松懈的话嘿嘿。” “那今日便是大名鼎鼎的冷锋剑圣落幕之时了。” “你”王之煜刚出场时的仙风道骨和潇洒泰然此时已经全部消失,他看不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但不用看也知道一定会是狰狞可怖的。王之煜一直以自己举国无双的真气修为为傲,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反受其累。 而就在王之煜竭力与痛苦做斗争的时候,卜庄的嘴唇突然动了几下,像是在说些什么一样。 相隔不远,王之煜能够清晰看到卜庄说出的无声之言,原本被痛苦和愤怒折磨着的面庞之上一下子又多出了一种情绪。 惊惧。 第二百四十八章 形势突变(三) 跟随左相进入正殿的五大宗族高手尽管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很轻松地便控制住了局面。此时正殿内仅有王之彦带领的少数宫廷侍卫还在负隅顽抗,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兵和侍卫被残忍杀害,抵抗的力度已经越来越小。 王之彦此时已经杀红了眼,父亲王之煜的中毒让他始料未及,左相等人的叛乱行动更是让他极其愤怒,但就算王之彦再能打,在莫应龙等族长的联合压制之下还是只有败退一途。 实力境界相仿,可人数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几乎每一个宫廷侍卫都要应付三倍以上的敌人,这根本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令王之彦和宫廷侍卫们绝望的是,尽管没有能够成功突围通风报信,但正殿打出了如此之大的动静,这么久了还是没有一位总长或是暗部前来查探支援,这显然是不合情理的。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其他守卫力量也都被拖住无法脱身。 “这些家伙,暗中积攒的力量竟然如此之大吗?” “非我族人其心必异陈绍介,你勾结外族,就没有想过有一日会被反噬吗?!”右相李牧终于看不下去了,站在正殿台上厉声喝道。 “反噬?那也得等整个图南先改名换姓再说!现在庆延国的白家太子已经将整个皇宫团团围住,就等我登上皇位之时第一个前来觐见呢!哈哈哈哈!” 看着五大宗族的高手们已经基本控制住了场上的局面,陈绍介明白今日行动已经十拿九稳,此时说话也是越发放肆了起来。 “真是个疯子”李牧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已经有不少官员迫不及待地就此跪下投降,向陈绍介宣誓效忠了,而剩下的官员大多也处在观望状态。毕竟陈绍介要的只是图南国,并不是他们这些宦官的命,若是陈绍介真能登基,保持原有的宦官班底也能更快地令国家回到正轨。 所以他们的心里一点都不慌,只是默契地站离了刘定瑞等人,以避免被波及。 “怎么样陛下,识相点就自己宣布退位吧,我可以不杀您,顺便留住刘家的活口,毕竟老臣的妹妹还是一国之贵妃。”陈绍介再次走上前去,望着龙椅上惊魂未定的老人,急切地劝说道。 他太渴望那个位子了,自己从一个边缘小国名不见经传的逃难者一步一步混到了图南国权力的最中心,等的就是这一天。等自己登基称帝,定要将之前欺压陈家的那方势力彻底铲除! 他很清楚那方势力超然世外的存在,若不能举图南全国之力,这萦绕脑海多年的梦想是绝对没有可能实现的。 权力,想要完成复仇,唯有绝对的权力才可以做到。 “左相大人,您是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吗?”就在陈绍介等人想要冲上台之时,一个身影突然窜出,挡在了他的面前。 正是久未发言的太子刘昶熙。 “怎么,莫非我们英明的太子殿下还看不清眼下的局势吗?”陈绍介眉头一皱,很是不悦地说道,“太子殿下也是个体面人,就这么不肯服输吗?” “输赢孤倒是不在意,”刘昶熙的脸上还挂着那招牌式的淡淡笑容,言语中甚至连一丝慌乱都听不出,“就是有些好奇,左相大人膝下应该并无子女,自己又不是习武之人,年岁已长,就算要得这图南社稷,又有何用呢?” “呵呵,老臣膝下无子,又不是修行中人,将来这天下还是要交给你二皇兄,终究是得姓刘,所以眼下太子殿下就更无阻止老臣的必要了吧?与其更多无意义的流血,不如就此认负,这才是为君者最大的仁义。难道是太子殿下贪图权力,宁可冒着整个图南皇族血流成河的风险,也要守住自己的王储之位?” “左相还是识人不淑啊。”刘昶熙摆了摆手,语气无奈地说道,“并非本王贪恋权力之美,只是图南江山社稷,苍生百姓实在太过重要,重担压于身,本王实在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无能之辈毁掉而已。” “你说什么?”陈绍介原本红润的面色一下子阴冷了下来。 “左相,您得承认,无论是您,还是本王那无能的皇兄,你们根本就不是做皇帝的料。帝者,胸怀天下也!若是如今朝中还有能像当年长公主殿下那般惊才绝艳之辈,昶熙绝不介意退位让贤。只要图南国能够兴盛,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对出身于战火之中的本王来说就是最好的慰藉了。” “而你,包括本王那些沉迷权力斗争的两位皇兄,你们心里所想的,不过只是那把椅子,那个王座而已,你们的眼界也就局限于那狭小的二尺之地。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做我图南的下任皇帝!” 说到最后,刘昶熙的语气之厉,已经让许多宦官都不免浑身颤抖。 这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息,与其他皇子之间有本质的差别。 但凡头脑正常的人都知道,三皇子刘昶熙有治国的雄才大略,是一位真正的明主,在他的统治之下,图南国定能洗刷之前十数年的不堪和屈辱。 可再有才华,也得活着渡过这一道难关,才有资格谈以后的事。现在左相明显才是场上掌控局势的人,刘昶熙方才的一番话未免显得有些大放厥词。 “好!老臣今日便要看看,世人传言图南国百年难得一遇的明主,究竟有着怎样的本事,能够活着走出这大殿!”左相语气狠辣,站在身边的一众好手也拔剑出鞘,只等左相一个指令,便要出手拿下刘昶熙。 “左相大人何必如此迫切,反正你方现在已然胜券在握,也没必要这么急着收获战果吧?”刘昶熙摊了摊手,又举向了上方,表示自己手无寸铁任凭宰割,用平静地语气继续说道,“机会难得,我反倒是对左相之前提及关于长公主殿下的事情有些好奇,都是些我出生不久便发生的事,一直只能从史书里找到点只言片语而已,不知左相今日能否不吝解惑?” 第二百四十九章 皇宫旧事(一) 正殿内宫廷侍卫们的抵抗越来越弱,仅剩王之彦为首的几个破空境高手仍在坚持着。 宗族高手们个个也都是长老族长一类声名显赫的人物,今日前来正殿参与叛乱本就冒着极大的风险,现在大局在握,心里也是更加有底,自然不愿意和宫廷侍卫们鱼死网破,所以只是小心地控制着战局,并没有一口气分出胜负的意思。尽管人数占优,倒也打得有来有回。 毕竟正殿在皇宫中心,丧魂体不会轻功,无法跟随前来,庆延国潜伏在洛京之中的势力也不乐意执行这最危险的任务,只承诺在外围封锁,最后只有靠莫应龙这些宗族高手们亲力亲为,不仅要胜,还要尽可能地将战损控制到最小。 场上五大宗族势力都抱着类似的心态,谁也不愿承担主攻之责。王之彦好歹也算是宫廷侍卫之中仅次于总长的超级高手,真要发起狠了只怕难免会受到波及。 在局势尚未明朗的时候,五大宗族尚可做到齐心协力,眼下马上就要分享胜利果实了,却都各自打起了小九九,只是一味地在外围进行迂回和试探,并没有对几个破空境的宫廷侍卫直接下狠手,生怕自己受到宫廷侍卫们的报复。因此场面虽然打得热闹十分,但战局却是意外地僵持住了。 而这样的情况也被陈绍介看在眼里,他不免感到有些愤怒,却也无可奈何。 “这群家伙还好意思自称名门望族,在关键时刻还是只图一己之利,一点顾全大局的精神都没有!真是鼠目寸光!” 好在眼下局势已经尽在掌握,应当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了,王之彦等人也已成强弩之末,既然如此只好再耐心等待一会,陪这位小皇子聊聊好了。 “这倒是有些出乎老臣预料之外,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也会对那段历史感兴趣?”陈绍介玩味地回应道。 “左相大人可能有所不知,自从本王开始跟随帝师大人学习君臣道之时,便频繁自帝师口中听到长公主刘灵犀的名号。帝师先生无数次强调,长公主殿下是他见过最有才华之人,虽是女儿之身,却是巾帼不让须眉,其胸襟和抱负足以撑起整个图南。因此对长公主殿下的事情本王一直是十分好奇,还望左相大人解惑。” “呵呵,太子殿下确定想知晓吗?如今文武百官尽数在场,这可是有损图南皇室声誉之事,这样好吗?” “事到如今左相大人不是早已胜券在握?这图南皇室更名换姓也就只在朝夕,又何必担心什么虚名?”太子刘昶熙笑道。 “昶熙!?你?”听到刘昶熙的话,原本有些惊慌失魂的刘定瑞一下子回过神来,以不可思议的眼神凝视着刘昶熙,这个最被自己所看重的孩子。刘定瑞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一向以天下社稷为重,性格刚毅正直的孩子此刻竟然会说出这种与投降无异之言语,难道事情真的已经到了不可回旋的地步,就连心思缜密细致的太子都没有办法扭转了吗? “没想到太子殿下倒是如此识大体,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样也好,若是陛下也能够像太子殿下一样识时务的话,今日之事也许可以有个更和谐更完满的落幕,不少人也可以免于一死了。”陈绍介捋了捋胡须,得意地说着,“既然这样,太子殿下有何疑问,但说无妨,老臣一定知无不言。” “你刚刚说先帝陛下的遗诏被篡改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没等刘昶熙开口,右相李牧便忍不住抢先问道。 “李牧大人,不用这么激动。也是,当时的你已经做到了中书侍郎的位置,对于先帝陛下的旨意一向最为了解,自然应该也很清楚,先帝陛下心里所想的继承者,自始至终就只有长公主刘灵犀一人!因此先帝陛下遗诏的内容被宣读之时,恐怕你比任何人都要震惊吧?” “而事实也正如你所想,先帝陛下确实是想要立长公主为图南国下任女帝的,但遗诏发出之后会优先交由暗部保管,待到先帝陛下薨逝之后才会送往监察省进行确认,最后交由时任丞相进行宣读。” “而在此过程之中,想要更换遗诏内容的机会其实是相当之多的。”陈绍介耸了耸肩,眼神复杂地说道。 “这件事听起来简单,但实际行动怕是不那么容易吧?”刘昶熙摸着下巴沉吟道,“暗部只忠于先帝陛下一人,自然无法买通,而按照规矩,送往监察省之后,全程都必须有五位以上的一品大员同时在场监督,以确保万无一失才是。如果遗诏内容真的有误,究竟是哪一步开始出现了问题?” “太子殿下果然对政务十分熟悉,你说的没错,送入监察省之后的监管是相当严格的,所以这个替换遗诏的人很是狡猾,他选择在最开始的时候动手!” “最开始的时候,你是说送往暗部之前?”刘昶熙和李牧都愣住了。 “没错,从先帝陛下的龙榻处,到等候屋外的暗部首席大人手上,就这区区十步不到的距离,遗诏其实已经被替换了。” “先帝陛下身边的公公换掉了那份遗诏?” “正是如此。” 刘昶熙看了看身边的李牧,此时李牧的神情已经十分阴沉,很明显,他对于陈绍介所说之事已经确信无疑。 陈绍介方才所说的内容刘昶熙自己也在心里大概评估了一下,眼下陈绍介其实已经占尽优势,完全不必要再编造出这等天方夜谭般的故事来糊弄众人。且从他的神情语气来看,这件事应该是有谱的。 “你胡说!你这个贼人乱臣!竟敢在大殿之内胡言乱语!”刘定瑞再也听不下去,直接指着陈绍介破口大骂道。 陈绍介完全没有理会刘定瑞的骂声,只是戏谑地笑了笑道:“至于究竟是谁指示的公公做出这等欺骗天下之事,即使老臣不说,在场百官心里应该也已经十分清楚才是。” 第二百五十章 皇宫旧事(二) 遗诏被替换,谁才是最大的得益者,谁就是最有嫌疑的人,这个道理十分明显。场上大部分人此时都忍不住看向了在龙椅之上暴跳如雷的刘定瑞。 “胡说!你胡说!朕就是先帝陛下唯一指定的继承人!这是不争的事实!”刘定瑞嘶吼道,身边的公公都忍不住颤抖,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陛下情绪这样激动了。 “当时的长公主殿下虽然才华横溢备受宠爱,但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女而已,想要继承大统年龄也是不够的。如果老臣没有猜错的话,当初先帝陛下屡次宣李牧大人进宫,应该就是想要拜托李牧大人和帝师一起好好辅佐长公主统治国家,等长公主年满二十之后再举行继位大典吧?” “没错。”李牧冷冷地说道,“虽然先帝陛下没有明说要长公主殿下继位,但言语中却早已数次暗示过自己虽然时日无多,却想要长公主陛下先好好学习沉淀几年,再谈继承之事。所以当遗诏内容宣读之时,我才更加感到奇怪,没想到竟然是内容被替换了!” “左相大人。”刘昶熙抬起了头笑着说道,“虽然您所说之事言之凿凿,但似乎缺乏了最重要的证据。” “哈哈哈,不巧,我还真的保有证据。当年替换遗诏的毛公公,原本因犯事而被流放,却在巧合之下被我找到,不如咱们现在就请他上来好好聊一聊,当年大皇子刘定瑞是怎样和他密谋替换遗诏的?” “陈绍介!!”听到这里,刘定瑞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不顾周围人的劝阻,拔出了剑便直接向着陈绍介冲去,大有一副鱼死网破之势。 尽管在众人眼中看来,那不过是被揭破伤疤的恼羞成怒罢了。 然而他最终还是没能如愿砍下陈绍介的头颅以宣泄自己的愤怒,因为有人伸出手来拦,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将其重重地按倒在地。 “你??”看着大力按住自己肩膀之人,刘定瑞有些不敢置信。 出手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最信赖的皇子刘昶熙。 刘昶熙身上锐利的气势不怒自威,竟然让自己这个做老子都生不出一丝反抗之意。 “父皇陛下,稍安勿躁,儿臣还有一些别的事情想要继续请教左相呢。”刘昶熙挂着招牌式的笑容说道,那熟悉的神情却让此时的刘定瑞感到不寒而栗。 “原来是这样,看来左相大人今日还真是给了我图南皇室沉重的一击,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实在愧对皇室的列祖列宗。”刘昶熙语气十分惋惜,“这么说起来,将长公主殿下远嫁西洲和亲,也是父皇陛下假借先帝之名私自做出的决定了?”168书库 “没错。时年正逢北境庆延撕破和平条约,绕过天梁山大举南下入侵。北境铁骑天下无双,图南又不像文景那样有坚固的长城可供依靠,在图南平原上面对举火烧天之势的庆延骑兵,可谓是毫无抵抗之力,哪怕举全国之力也只能勉强抗衡。” “我们敬爱的皇帝陛下刚刚继位,根基尚浅,和三军之间的协调沟通也很差,完全没有号召力。当时唯一的盟友文景正处在内乱的水深火热之中,无奈之下只有向白帝城西面遥远的大西洲求救,希望能得到援助。老臣正是当年出使西洲的使臣,而西洲之王提出的交换条件便是,想要迎娶图南明珠——长公主刘灵犀。” “我们的陛下自然是求之不得了。彼时的他早就饱受图南国内大量对自身治国能力的质疑,甚至许多文武百官都不相信图南能在他的领导之下度过这次难关,已经在呼吁长公主殿下能够挺身而出,接过正统带领图南。只要长公主存在一天,我们的陛下永远会被与之进行比较,既然如此不如以大义之名将其远嫁,既能与西洲结盟共同抵御强敌,又能借机将长公主这个心腹大患铲除,可谓是一举两得。” “然后的事情便是水到渠成了,皇帝陛下假借先帝之名,杜撰了‘早就与西洲之王有结亲之誓’的谎言,一纸圣谕便将长公主远嫁,这才有了远嫁途中和亲车队遭遇西域魔教洗劫的变故。而图南明珠也就此成为了历史。” “原来是这样,先帝陛下一向视长公主为掌中明珠,怎么可能结下什么和亲之盟!”李牧顿时恍然大悟,许多埋在心底多年的谜团都一一被解开了。 “长公主殿下是在西洲境内出事的,动手之人又是西域的魔教,责任自然完全在西洲一方保护不力。西洲之王痛失心中所爱,为了谢罪,也为了保护心上人的国家,西洲一下子举全国之力前来支援,顺利打退了庆延国的进攻。而我们的陛下在顺利度过难关之后,却只是简单地告知了天下长公主的死讯,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国葬都没有。” “夺走了长公主的皇位,夺走了图南的天下,就这样还不够,还要将长公主作为权力交易的牺牲品夺走她一辈子的幸福,让其年纪轻轻便就此陨落。陛下,您可真狠心啊!”说到最后,陈绍介忍不住连连摇头。 “父皇陛下,这些都是真的吗?”刘昶熙带着震惊的神色向刘定瑞询问道,虽然答案早已再明显不过了。 “唉,”刘昶熙忍不住叹了口气,“父皇陛下,真没想到您以前竟然做过这样的事,实在令儿臣痛心。一位不世出的英才就这样毁在了您的手里,难道您的心里就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吗?” “昶熙,你也”看着刘昶熙痛心疾首的表情,此刻刘定瑞的心情是崩溃的,他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所做之事竟然会被曝光,更没想到会面临自己亲生儿子的指责,这让他全部的自尊心都彻底垮掉了。 刘定瑞双手撑地,披头散发,眼神落寞,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一名君主的威严,只是一个被掏空了力气的孤寡老人。 “太子殿下,您想知道的事情老臣也告诉您了,我看天色也不早,现在是时候该结束今日之事了吧。”陈绍介适时打破了刘定瑞父子二人营造出的悲怆气氛。 “的确,这场闹剧,是时候该结束了。”刘昶熙没有转头看向陈绍介,只是语气平淡地喃喃自语道。 。 第二百五十一章 愚者的棋盘(一) “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太子殿下,承认失败,赶紧进入善后吧。”陈绍介对着刘昶熙伸出了手道,“刘定瑞不过是一个空壳而已,你才是图南刘氏真正的精神领袖,只要你代表皇室发言投子认负,就有许多无辜人的性命可以得到保全。” 大局已定,能尽可能减少损失自然是好的,毕竟到宗族盛典开始之前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发动叛乱并不是整个计划最难的一部分,能够顺利完成权力的交接过渡,让天下民众认可才是真正重要的。 杀戮并不能收获人心,若不能让刘氏皇朝自己宣布退位,自己这个皇位也会名不符实。 更何况庆延国白家虽然答应联手,却始终只是在外围游离,不愿真正投入力量,这一点也让陈绍介十分在意。 虽然封锁皇宫阻止探子通风报信也是很重要的任务,但与攻陷皇宫相比难度实在是低到可以忽略不计,种种迹象表明,庆延国的那位究竟是不是真心想要帮助自己还很难说。 “这一点本王倒是有些不明白。”刘昶熙抬头望了望正殿梁宇,转过身来笑着应道,“行大逆不道叛乱之举的乃是左相您,造成诸多无辜生命流血牺牲的也是左相您,现在又何必装什么善人以道德来劝说本王?” “刘昶熙!你!”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本王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认负了,莫非是左相上了年纪耳朵不太好,出现幻听了?”刘昶熙终于迈开了步子,向着陈绍介缓缓走去。 “哼,我本以为太子殿下与那昏君不同,是个识时务之人,现在看来这死不认输的执拗性格也是如出一辙!老臣今日倒想看看,你这被称为图南国百年来最优秀的皇子,究竟还有什么办法能翻天!” 说罢,左相一挥手,身边的几位狗腿跟班直接出列,站在了左相身前。这些都是左相府邸私养的侍卫,实力和强悍的宗族弟子当然没得比,却也不比司徒府邸的江湖高手差多少。原本这些侍卫是被左相留着用来自保应对突发情况的,现在宫廷侍卫们已是强弩之末,将其用来对付一群手无寸铁的文武官员应该是不难。 快点结束这一切吧!既然刘昶熙不肯体面服输,也怪不得自己心狠手辣了。只有直接将这对父子关押起来,再以雷霆之势血洗整个太子一系,通过严酷手段逼迫他们出面宣布退位了。 他陈绍介既然要做,就一定要做到尽善尽美,从选择了发动叛乱的那一日起,陈绍介心里就很明白,只有等到皇帝本人在国之大典上宣布退位禅让之时,才是自己真正胜利的一刻。 “这就是左相大人隐藏着的手段吗?实力修为似乎有些不太够看呢。”刘昶熙看着陈绍介身前的护卫们,忍不住戏谑地笑道,“之前您恐怕还很生气十杰会的五大宗族只想着保全实力,不愿意流血牺牲吧?其实您自己不也一样?真是滑稽,你们可是在叛乱!不成功便成仁的事情,竟然还在心里藏着如此之多的小九九,今日若是你们之中任何一方有着真正破釜沉舟的觉悟,恐怕结局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丽,动手吧。”刘昶熙冲着前方挥了挥手,下一瞬间,左相身前的护卫们的脖颈之上已经纷纷多出了一条细若游丝的血线。 “怎么!这是怎么回事!”看着眼前接二连三倒下的护卫们,陈绍介一下子慌了神。难道太子身边还有高人?自己压根连看都没有看清,只觉一阵劲风掠过,原本身手不俗的护卫们就这样如稻草一般被收割殆尽了。 “宫廷侍卫中也无多少人知道的秘密,三皇子的身边除了明面上的御前首席王之彦以外,还有一位暗中的护卫,掌握传自西域神奇的隐蔽之术。需要本王为左相大人介绍一下吗?”刘昶熙笑吟吟地说道,随即打了个响指,虚空之中一道倩丽曼妙的身影便就此浮现。 “隐匿之刃,丽,正是她的名字。” “呵呵,刘昶熙你莫不是糊涂了吧?真以为自己扭转局势了?明明藏着这样一手好牌,居然没有直接将我杀死就展露了出来,你不会忘了你的宫廷侍卫们现在还在被五大宗族的高手们压制吧?还是说你觉得只凭这个会隐匿身形的女刺客,就能敌得过一众破空境的高手?” “离的实力也不过是破空境中期,对于能够感知气息的高手们来说,隐匿身形确实没什么用。本王也不觉得眼下的局势是仅靠一人便能逆转的,所以...” “刷刷刷,”刘昶熙话音未落,便有足足八道身影落在了大殿之内。 来者身着清一色的丝绒甲胄,为首三人甲胄肩膀位置处用金线绣着三个大大的花体字。 “天、地、人”这是宫廷侍卫中三位神留境总长各自的称号。 而另外四人则是宫廷侍卫的五位队长,仅有四番队队长杨敬天、七番队队长公孙澈和八番队队长柳静南没有到场而已。 “陛下,太子殿下,臣等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海涵!”没有立刻发动进攻,宫廷侍卫们保持了自己多年的礼仪素养,转过身来单膝跪下行礼道。 “特殊情况,无需多礼。”刘定瑞此时还处在失神状态之中,刘昶熙非常自然地接受了宫廷侍卫们的行礼,做了一个平身的手势,接着问道:“宫内的情况如何了,剩下三位队长在哪里?” “殿下,宫内有一种来历不明的神秘怪物横行,还有不少五大宗族的弟子们在配合进攻。宫廷侍卫正和禁军正在联合镇压,已经基本摸清了怪物的特性,控制了局势。”天之总长起身汇报道,面对太子刘昶熙而不是皇帝刘定瑞的询问,这位总长并没有感到任何不自然,“七番队队长公孙澈和八番队队长柳静南正在指挥应敌,四番队队长杨敬天...已经以身殉职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愚者的棋盘(二) “杨敬天,战死了吗?”刘昶熙的脸上瞬间失去了一直保持的笑容,转而变成了阴沉凝重的神色,“他是一位真正的战士,为了保护皇室而死,他没有令宫廷侍卫的兰花蒙羞,杨敬天,还有那些为这场变故而付出生命的勇士们,他们的英勇行为在列祖列宗的见证之下,必将会被永远铭记!” “而现在我需要你们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刘昶熙原本温润如玉的声音此刻已经变得冷酷而严肃,“让这群胆大包天的乱党付出代价!不要让我图南的勇士们白白牺牲!” “是,殿下!”三位总长五位队长齐声应道,随即纷纷爆发出强横无匹的气势,排山倒海一般轰向了正在与王之彦等人缠斗的宗族高手们。 莫应龙深深地皱了皱眉,眼下他哪能不知道来了真正难啃的硬骨头?三位总长都是神留境的实力,虽然仅是神留境初期,但也断然不是他们这些破空境巅峰的家伙所能比拟的。更不用还有五位配合默契实力强悍的队长在一旁辅攻。 之前五大宗族占尽优势之时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蝇头小利,不愿意倾尽全力出击,眼下可倒好,宫廷侍卫的精锐力量尽数到场,就算依靠着巨大的人数优势不至于瞬间溃败,但局势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 更不用方才太子殿下的一番话令在场几乎所有的宫廷侍卫心中都燃起了一股战斗的烈焰,心头的这股热无处安置,只有通过手刃仇敌才能加以释放。原本已然强弩之末的王之彦等人也瞬间恢复了精神,出剑的速度都眼看着越来越快。 只要有了一丝希望,人就能在逆境中爆发出最大的潜能。 “怎么回事卜先生!你不是那些丧魂体怪物足以拖住全部的宫廷侍卫吗?就算那个会隐匿的小丫头可以外出报信,可这些总长队长们究竟是怎样抽出身来回援正殿的?!”看着眼前风云变幻的局势,此刻的陈绍介怒不可遏,尤其是看到眼前神色凛然的太子刘昶熙,心里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原本以为已经胜券在握,眼下竟然出了这样的变故! “高阶丧魂体的强度是没有问题的,这一点老夫可以保证。眼下会出现如此变故,除了宗族的那帮家伙出工不出力以外,老夫能想到的原因便仅有一点了。” “什么?” “有人,在最短时间内总结出了丧魂体的特性和弱点,并将其告知了全部的宫廷侍卫。如果在战斗开始之时宫廷侍卫就已经准确了解应对丧魂体的方法,不给丧魂体吸收真气强化自身的机会的话,应对起来就要轻松许多,哪怕没有队长级别的强者在场。” “这怎么可能!丧魂体是你从西域带来的兵器!根本没有人知道它们的存在!”我爱搜读网 “风声应该没有走漏,若非如此今日我们的潜入就不会如此轻松了,看来是宫廷侍卫的战斗素养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许多。” “现在不是这些的时候,卜先生赶紧想想办法!”五大宗族的高手们在三位神留境高手率领的攻势之下已经有点溃不成军的趋势,不断有失去战意的宗族弟子们弃剑而逃,再这样下去局势很快就要一发不可收拾。 “左相放宽心,老夫还有一张底牌在,只不过要动用这张牌的话,只怕需要你的人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了。”卜庄桀桀笑道,伸出了一直隐藏在黑袍之中枯槁的双手,无名指的指节之上带着一枚闪烁着妖异红光的戒指,其材质与分发给诸多宦官用来控制丧魂体的血如意几乎如出一辙,区别是它显得更加晶莹剔透。散发出的光芒都仿佛将周围一小片空间扭曲。 “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卜庄心想,随后紧闭双目,两片嘴唇快速开合,低声吟唱着一长串意义不明的咒语般的文字。 同一时间,御前门。 公孙澈暴风骤雨般的出剑攻势早已将高俅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本就不擅长应付公孙澈这样的近身搏斗型剑客,更不用对手实力还稳稳在自己之上,若非操控丧魂体从旁辅助,自己怕是早已被其斩杀。 可即使有丧魂体的帮忙,还是仅能做到自保而已。 魏长鑫总结出的丧魂体应对法已经被确认切实有效,公孙澈只需要控制住自己真气的收放,小心注意只让真气增幅剑势而不与丧魂体直接接触,以绝对的力砍向丧魂体们的头颅即可将其彻底斩杀。 有了有效的统一战术,本就训练有素的宫廷侍卫们纷纷展现出了强大的配合作战能力,修为较低的侍卫和禁军士兵们一起围绕在气虚境以上的高手身边,形成局部的围杀之势。 丧魂体实力虽强,但其肉体实力也不过是气虚境到破空境左右的强度,战力上无法碾压宫廷侍卫的次长们。加上实力较弱的禁军士兵们却个个悍不畏死,勇敢地挡在宫廷侍卫的战友身前,以自身肉体替其承受丧魂体的利爪和毒素,这些丧魂体们很难对宫廷侍卫中的精锐力量进行集中打击,最终自然难逃一只一只被斩杀的命运。 至于那些外围的宗族弟子们更加不必多,他们原本的修为就没有比宫廷侍卫高出多少,要比实战素养更是差距极大,没有了丧魂体的攻击力优势,他们也构不成什么威胁。 “可恶!”看着可供操控的丧魂体数量越来越少,高家弟子的伤亡也在不断增加,高俅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他原本以为有了这些不惧怕真气的怪物存在,这场叛乱会成为一场彻底的屠杀,却没想到眼下被单方面屠杀的却是自己这一方。 合适的战术,无畏死亡的勇气,训练有素的战斗意识,注定了这场突袭的结果会与左相预想的不同,这也是为何三大总长五位队长在初步控制了局面之后甚至还有余力赶回正殿进行救援。 第二百五十三章 愚者的棋盘(三) “趁早缴械投降,接受审判!”斩杀掉了高俅身边最后一只丧魂体后,公孙澈挥剑相向,语气冰冷地说道。若非天之总长特意传音交待过高俅这样破空境的领队者一定要留活口作为人证,以公孙澈的实力早就可以越过丧魂体将其斩杀了,哪里还活的到现在? “你最好不要得意,真正的胜负乃是在皇宫正殿内!”高俅咬牙切齿地说道。 “趁早死心吧。”公孙澈步步紧逼,气势骇人,“三位大总长早已经前去正殿支援了,加上冷锋大人,屈屈几个宗族世家也妄想能占据优势吗?你们这些叛党的依仗无非就是那些会吸人真气的怪物罢了,虽然我宫廷侍卫一脉的天玄真气对其无效,但相应的克制方法早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怪物们的数量只有越来越少,认命吧!” 公孙澈语气凝重,实在不像有假,高俅听罢也是面如死灰。他们的任务本就是在外围牵扯宫廷侍卫的有生力量,眼下没能成功牵制住几位总长和队长,可以说任务已经失败了。 现在已经不光是自己一人的事了,若是叛乱失败,整个高家都要连带着一同陪葬,这是高俅最不愿意看到的。 “可恶啊!还有什么办法吗?”高俅不断地思索着破敌之法,却始终一筹莫展,如果在公孙澈刚刚出现之时便通过丧魂体为自己拉扯空间的话,他是可以带着高家弟子们安然逃脱的,可那样的话无论是哪方获胜,最后自己和高家都一定讨不了好,所以高俅也就只是想想而已。 “觉悟吧!”公孙澈一声厉喝,快速运步向前,破空境巅峰的强悍实力令其能够在空中做多次加速和变向,一眨眼功夫便携庞大剑势冲到了高俅面前,下一瞬间,剑便已经横在了高俅脖颈处。 “可恶!”高俅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绝望和不甘的吼叫,新的异变也就在这时产生了。高俅手中一直紧握着的血如意突然闪烁起了如同方才滴血认主之时一般的邪异光芒。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显然令公孙澈有些吃惊,出于谨慎他还是选择暂时放弃对高俅的控制,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外静观其变。 此时血红色的光芒已经越来越盛,与之前宦官滴血认主之时的情况有些不同,这光芒并没有潜入到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的高俅体内,反而是愈加壮大,直到将高俅的整个身体都淹没其中。在此期间高俅也没有像之前的宦官一样发出痛苦的嘶吼声,不如说他仿佛连说话的能力都丧失了,全身一动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光将自己浸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公孙澈心中大骇,方才公孙澈并没有经历过血如意将活人转化为丧魂体的过程,此时眼前诡异的一幕只令他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对身经百战的公孙澈来说,这样的情况显然是十分少见的。他乃是宫廷侍卫七番队队长,破空境巅峰修为,东洲数一数二的高手,此时却在那一片红光之中感到一丝灵魂层面的恐惧和厌恶。 红光将高俅彻底包裹起来之后很快便将触手伸向了早已倒地死亡的其他丧魂体们,红光逐渐演化成了一个大大的光团,贪婪地将所能触及到的一切都吞噬殆尽,直到整个御前门处已经不再有任何一头丧魂体之时,光团猛地升空,随即朝着正殿的方向高速地冲了过去。123文学网 公孙澈一看光团的移动方向就知道大事不妙,那里是皇宫的正中央,绝对不能让这光团过去! 公孙澈不假思索地挥出十数道剑气,这次他根本没有留力,直接动用了自身全部的真气,向着光团疯狂攻击。可光团不仅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将公孙澈的碧蓝色真气尽数吸收,自身的光芒范围瞬间又大了一圈。 “难道这光团也和那些丧魂体怪物一样,真气对它没法造成效果吗?”一击不成,公孙澈也没有气馁,赶忙加快速度追赶了上去,而身处空中之时,他一下子发现,除了御前门处的光团以外,其他宫门的方向还有数个大小不一的光团也在向着皇宫正殿的方向逼近。 “公孙!这是怎么回事!”追赶路程中,一个身影直接跃到了公孙澈的身边,正是一样在外围抵御叛党的八番队队长柳静南。 “不知道,这光团太诡异了,我们赶紧前去正殿支援总长他们!”高速行进中的公孙澈此时说话声都不是特别清晰,但从他凝重的神色柳静南也能看得出,眼下的局势还远远没有到可以放心的时候。 此时正殿之内,卜庄手中血如意戒指闪烁的红光逐渐黯淡了下来,或者说,因为数个大型光团前来,戒指本身的光芒被掩盖了不少。 “居然只回收了这么一点而已,没想到宫廷侍卫还真是挺能干的。”卜庄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道,手上的动作和嘴上念叨的咒语倒是一刻也没有停歇。卜庄的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逐渐将光团聚拢至一起。 数个光团大小不一,但相互间的融合却是十分顺畅自然。待全部融为一体之后,光团的体形逐渐开始压缩变小,与之相对的,其光芒确实越来越盛。 正殿内此时正在激烈打斗的五大宗族高手和宫廷侍卫们也都注意到了这个诡异光团的存在,这光芒闪得他们几乎睁不开眼。 “苏醒吧,苏醒吧,古老神明之造物!”待光团汇聚到只有人手大小之时,卜庄突然大声吼道,对着光团伸出了血如意戒指,而戒指中仿佛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吸力,直接将整个光团尽数吸入其中。 “准备工作完成了,接下来便是需要一个祭品。”卜庄冷笑着说道,站在他身旁的陈绍介看着卜庄此时阴险狠辣的神情,心里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一刻,左相才发现,这个来自西域的奇人并不像他一直自述得那般容易掌控,他帮助自己的目的恐怕也并不单纯。 第二百五十四章 愚者的棋盘(四) 卜庄眯成一条细缝的眼睛快速扫视打量着周围,一旁的陈绍介自那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毒辣和残忍,如同一名屠夫在打量着自己的肉。 “他究竟想要干什么?”诡异的气氛之下,陈绍介也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然而他心里的谜团并没有持续太久,卜庄很快便展开了自己的行动,突然将带着戒指的手抬起,指向了刚从混战中脱身没多久的莫应龙。 血如意戒指的红光变成了一条锐利的射线,直接灌注进了莫应龙的体内。此时莫应龙正侧身对着卜庄,完全没有想到卜庄竟然会对自己出手,一点防范都没有,就这样被戒指的红光击中。 被击中的瞬间,莫应龙还没有能够做出反应,症状是在红光彻底灌注完毕的数息之后才出现的。也多亏了莫应龙对卜庄的信任,完全没有想到卜庄会拿自己下手,给了他完成仪式的时间。 那团红光中蕴含的巨大能量已经瞬间游遍了莫应龙的全身,在莫应龙没有发觉之时开始飞速地转化起了他的身体。莫应龙只觉得视野之内一片血红,大脑瞬间被诸多负面情绪所侵占。恐惧,愤怒,怨恨,嫉妒等等情绪混杂在一起,仿佛成千上万个哀嚎着的灵魂一般,顷刻之间就将莫应龙的心理防线冲垮。 莫应龙感到自己的意识在快速下沉,随着这片滔天血红一起土崩瓦解。 “接下来便是莫家家主的表演时刻了。”看着莫应龙的反应,卜庄忍不住桀桀笑道。 卜庄最后挑选中莫应龙并非只是因为莫应龙是在场左相阵营中实力最强的人,也因为莫家修习的真气与他手中的血如意相性更好,融合起来想必也会更加轻松一些。 血如意戒指中蕴含的能量十分庞大,由十数块血如意和诸多丧魂体结合而成。对卜庄来说,这个接受最终仪式的人既不能身手太强,例如三位神留境的总长或是破空境巅峰的次长,那样可能会在卜庄伸出手来对准他们的瞬间做出反应进行抵御,很可能会浪费宝贵的血如意能量。当然也不能太弱,那样可能承受不住这股庞大的能量爆体而亡,同理已经身中剧毒难以控制真气的冷锋剑圣王之煜也是不合格的。 经过细致的评估,莫应龙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化身为永恒的奴仆吧,这是你的荣幸,也是莫家的荣幸!”卜庄放声大笑道,在卜庄的视野之中,一根红色光束已经将他的戒指和莫应龙牢牢地连接在了一起,莫应龙的精神世界想必已经被彻底摧毁,接下来他一直研究的秘术转生仪式就要正式开始了。 “事情到底会不会如同主人所预料的一样呢?如果这个转生仪式真的能顺利成功,主人的研究就要向前进一大步了,呵呵。”卜庄心里暗道。 “家主!家主你怎么了!?”周围的莫家子弟看到被红光击中后呆若木鸡一动不动的莫应龙,一下子都慌了神,纷纷冲上前来查探莫应龙的状况,可无论他们如何用力地摇晃莫应龙的身躯,莫应龙都是毫无反应。观察力敏锐的人已经发现,莫应龙瞳孔中的光泽正在逐渐失去,缓缓转化为一片深不见的蓝黑色,身上的皮肤也在快速地发白起皱,体内的沸腾的真气早已经不受控制地窜出,整个人像是泄了气一般快速地干瘪、萎缩了下去。97中文 莫应龙估计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上经历了什么,因为早在被红光击中后不久,他的意识就已经消亡了,剩下的不过是一具破空境巅峰的躯壳而已。 一具为转生仪式所构筑的完美的躯壳。 “奸人!你对家主做了什么!!”看到莫应龙现在的样子,再结合方才卜庄的异常举动,此时在场众人哪里会不知道是卜庄动了手脚?愤怒的莫家弟子纷纷拔剑相向,向着残害他们家主的仇人挥剑袭来。 “大胆!”卜庄一声怒喝,直接抬了抬手,那头已经变得和丧魂体差不多的莫应龙立刻做出了反应,一个箭步便冲到了卜庄面前护住了卜庄,同时用蓝黑一片的深邃瞳孔凝视着那些原本他最在意的莫家弟子们。 “家主!”莫家弟子们再愤怒,也无法越过莫应龙的阻拦,只有咬牙切齿地停下了攻击,眼睁睁地看着卜庄将手中血如意戒指摘下,用干瘪手指上的锋利指甲在莫应龙的后脑勺处划开了一道口子,随即把戒指直接塞了进去。 “仪式完成。”卜庄拍了拍莫应龙的肩膀,随后自觉退到了一边。 “家主你不要紧...”看着卜庄退后,一名破空境的莫家长老正想上前查探,话音未落便被莫应龙以肉眼难以捕捉的可怕速度举起手来一把扼住了咽喉。 “家...主...”长老奋力挣扎着,可此时的莫应龙早已经失去了意识。现在的他和其他的丧魂体无异,只是一头单纯的杀戮机器罢了。 莫应龙纤细的手指将长老的脖颈捏成了一团,他并没有一下子将其掐死,反而是一点点地吸收着莫家长老身上的真气,等将其快速地吸成了人干之时,才一掌削去了他的头颅。 莫家长老死亡的过程令在场人瞬间不寒而栗,哪怕是再没有眼力的人此时也可以看得出来,这个站在正殿中央的怪物早已经不是之前的莫家家主了。它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真气波动,只有冰冷而纯粹的杀戮之气在其周身来回游荡。一股只能在异兽猛兽身上感受到的野性甚至令一些破空境的强者都忍不住浑身颤抖了起来。 此时莫应龙的身形与之前相比都有了不小的变化。他的身高暴涨了两尺左右,身形仿佛被粗暴拉长一般显得极为不自然。四肢纤细得像是看不到一丝肌肉,可却保留了近乎完整的皮肤,没有任何的伤口或是血肉的暴露。这一点与之前的丧魂体有很大的差别。 “很完美,非常完美,果然本源转化而成的丧魂体才是仙人的真正形态!”看着莫应龙的姿态,卜庄忍不住兴奋地叫出了声。 第二百五十五章 愚者的棋盘(五) 转变为丧魂体的莫应龙在小试牛刀杀死了一名莫家长老之后,并没有像一般的丧魂体一样盯着活人乱杀一气。他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冰冷到看不出任何感情的眼神肆意地打量着在场的江湖子弟和宫廷侍卫们。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一种藐视的眼神。哪怕是面对三位神留境长老也是如此。这让宫廷侍卫的众人心里很不舒服。 “先保护冷锋大人。”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天之总长率先发令道,霎时间,五位队长和另外两位总长便将仍在和剧毒做抗争的王之煜团团围了起来。 在宫廷侍卫看来,皇帝和太子是他们必须要守护的人,而王之煜则是他们的精神象征,无论何时这些人都是要优先保护好的。 看着自觉结成阵型的宫廷侍卫等人,莫应龙却没有发难,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色,摇了摇头环视一周之后,反而将目光落在了因仪式成功而兴奋异常的卜庄身上,就这么背对着宫廷侍卫等人,一步一步向着卜庄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我们要抢占先机吗?”人之总长有些拿不定主意,开口询问道。 “还是保护要紧,先看看情况再说。”天之总长回应道,“这个家伙身上的气势相当惊人,一点都不像是破空境巅峰的水准。我们对这种怪物的了解程度还是太浅,既然他不主动找我们麻烦,我们也没必要先动手,情报越多对我们越有利。” 说话间,天之总长用余光看了看已经盘腿静坐下来的王之煜。有了宫廷侍卫全员的护卫,此刻王之煜总算是抽出了一点时间可以全身心投入到与毒素的战斗之中。方才他一边要控制毒素的入侵,一边还得时刻防范周围人的袭击,最终结果就是两头不讨好。眼下得以专心一志,一直不受控制在体内沸腾翻涌的真气总算是被压制了下去。 只有控制住了真气,才有可能一点点将体内各处的千蛛之毒毒素发现出来,以真气将其逼迫至体表继而排出。 而只要王之煜大人能够恢复实力,想必无论对手是谁,最终都只有败亡一途了。因此天之总长此时倒也并不着急。 宫廷侍卫的核心力量齐聚,时间现在已经站在他们这边了。 “你?”此时的莫应龙已经走到了卜庄身边,对着卜庄上下打量了起来。他能够在卜庄的身上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这让他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卜庄究竟是敌是友。 “这,不要紧吧卜先生?你能控制的了他吗?”看着莫应龙逼近,陈绍介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忍不住躲到了人群的最后方,声音颤抖着说道。此刻他早已不是场上目光的中心,事态也已经不受他的控制,甚至就连保护自己的亲卫们也折算过半。若非开弓没有回头箭,陈绍介甚至产生过先行逃走的念头。 “当然没问题。”卜庄的声音倒是丝毫听不出惊慌,方才仪式的成功给了卜庄巨大的自信,这让他愿意相信那本古书上记载的其他秘法也同样可以奏效。 卜庄双手合十,通过方才的那根看不到的光线再次强化了二人精神层面上的连接,对着莫应龙继续施咒,一长串古怪的音节过后,莫应龙的脑袋彻底耸拉了下去,整个人低头不语,只有牙齿剧烈摩擦的嘎吱声在殿内回荡着。 “现在的你,要同时应付这么多宫廷侍卫恐怕还有些困难。不过好在场上最不缺的就是祭品。”卜庄笑道,将合十的双手朝着莫家剩下的子弟用力地挥去,露出了残忍的狞笑。 “请尽情享用吧!” “吼!”莫应龙突然一声大力的嘶吼,咆哮声的气浪几乎将人群掀翻在地,一声响彻正殿的蹬踏声过后,下一瞬间莫应龙的身形已经出现在了莫家弟子的人群之中。 “吼!”又是一声咆哮,莫应龙双手一挥,轻松地抓住了身边的两名莫家弟子。巨大的力量令气虚境的莫家弟子完全无力抵抗,只有任其宰割。 莫应龙一左一右,开始大口撕扯起了两名莫家弟子的身体,直接自胸口处掏出了心脏,开始大快朵颐,正殿内顿时鲜血四溢,场面极其残忍。 “不好!他要吸收其他莫家弟子的功力!”一番队队长冯雨马上反应过来。比起单纯地吸收真气,这种原始残暴的吞噬方式对莫应龙的增幅显得更为明显。心脏乃百穴汇贯之处,其中蕴含的人体能量也是最为纯粹的。在残杀吞噬了数名弟子之后,莫应龙的身躯比起之前又高了数分,四肢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粗壮了起来。 “地、人、我们阻止他!其他人护住阵型。”天之总长马上下令道。之前按兵不动是因为对敌人还不够了解,贸然下手可能又不知道会中什么诡计。可眼下对方很明显地随着吞噬心脏数量增多在不断变强,若是不能将其斩杀在摇篮之内任其发展,之后就算王之煜能恢复实力,恐怕也是胜负难料了。 莫应龙在接受转化之前就有着破空境巅峰的实力,转化完毕后肉体力量本就得到了不小的提升,又吞噬了数位破空境气虚境莫家弟子的心脏,眼下实力只怕早已突破了破空境的极限。 这样的话,光靠队长们就无法快速将其制服了,甚至很有可能产生伤亡。只有靠着三位神留境的总长联手才能稳稳将其压制。 天地人全力而出,早已知晓了丧魂体应对法的三人此时一边躲闪着莫应龙狂暴的利爪攻击,一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真气,尽量不让真气与莫应龙接触,被其吸收。三人都是撑过天劫的顶级高手,肉体力量本就十分强横,在不依靠真气的情况下纯比体能倒也不落下风,只不过莫应龙身手矫健敏捷,一时半会倒也难以割下他的头颅。 三人一怪杀的难解难分,这也令总长们确信莫应龙的实力的确已经有了相当的威胁,若是不能赶紧制服,定然后患无穷。 第二百五十六章 愚者的棋盘(六) “你们还在等什么,趁着三个总长被牵制住了,赶紧全力击败剩下的宫廷侍卫!”卜庄对着早已看傻眼的其他四大宗族弟子说道,语气中的烦躁十分明显。 “快!卜先生能控制丧魂体,莫家以外的人不会被牵连,赶紧动手!”陈绍介也跟着大声叫喊道。场上剩下的四大宗族领袖面面相觑,眼下确实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他们早已被绑上了左相这条贼船,不管发生什么事,只有先帮助左相夺权成功才能有转还的余地。 没有了顾虑,四大宗族剩下的弟子们重新提起剑来加入了战斗。没有了三大总长坐阵,他们在战力上仍旧保持着微弱优势,可若是让王之煜顺利恢复,众人只怕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真是愚蠢之人,没有智谋,魄力也就这点,竟然也妄想叛乱夺权。“看着半天才晃过神发号施令的陈绍介,卜庄很是不满地暗自心想。 对比自己的那位主人,卜庄实在不觉得陈绍介有什么过人的能力能够去当一国之相,若非庆延国白家鼎力支持,单凭陈绍介自己,只怕这辈子做个小城城主就已经到头了。 卜庄很清楚,白家支持陈绍介也不过是想要一枚打在图南国内的棋子而已,却没想到陈绍介并不甘心在丞相的位置止步,他还渴望更高的位置和更大的权力。不知不觉间就这样脱离了白家的掌控。 “陈绍介也好,刘定瑞也好,白家也好,终究不过是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棋子罢了,与站在幕后操控大局的吾主相比,都是愚昧至极的存在。”卜庄冷眼看着战局,心里满是不屑。此时他只需要专注于保持与莫应龙的精神连接,避免其失控即可,仍然一点都不可大意。 “不过,反正吾主帮助陈绍介的目的主要也是为了找个合适的战场测试一下丧魂体的实力,验证一下操控丧魂体的秘术咒语是否切实有效,眼下目的已经达到,要不是想看看一个破空境巅峰高手转化而成的丧魂体究竟有多么强悍,我早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想到这,卜庄再次运起真气,加强了与莫应龙的连接。在这乱局之中,只要有莫应龙这张保命底牌,他就一点都不需要慌乱。要是王之煜一会真的恢复了,他也可以借由虚空秘术直接遁地而走,完全不需要担心自身安全。 “那就近距离看看,吾主精心布下的这棋局究竟会走向何处吧。”卜庄冷笑。 四大宗族子弟再次与宫廷侍卫厮杀在了一起,而这一次宗族子弟们知道没有退路,各个都拼尽了全力。也可能是方才莫应龙残杀莫家弟子的场面过于惨烈,让众人都身处恐惧的阴影之中,只有用力地挥剑才能短暂驱散笼罩在心头的阴霾。 之前得知丧魂体这种可怕的怪物之时,几大宗族还在得意地幻想着这种怪物能不能给予太极剑宗惊雷剑宗里的年轻弟子一些杀伤,从而拉近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若是运气好能杀死丁若言秋暮这样的弟子就更好了。现在亲眼目睹了丧魂体的残暴之后,他们只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厌恶。 “我们好歹也算是十杰会的一员,一直以正道宗族的形象示人,竟然会与这等妖邪之物勾结在一起,还对其感到了恐惧。” 这一念头如同瘟疫一般在余下的宗族子弟心头蔓延着,一点点侵蚀着他们的仅剩的理智,手中挥舞的剑也越来越猛,逐渐失控。 “丽,不要离开我身边。”太子刘昶熙原本松懈下的心情再次绷紧,低声说道,一旁的倩影点了点头,身影再次化为了虚无,等待着将一切敢于伤害太子之人格杀。 看着战局再次陷入焦灼,三位总长心里也难免有些焦急。他们极力想要将莫应龙快速斩杀,重新控制局势,偏偏莫应龙像是看穿了他们的想法一般,左躲右闪,完美地护住了自身脖颈以上的要害,不给三人一击必杀的机会。 经过转化后的莫应龙移动速度极快,且身法极为诡异,和普通的丧魂体都有很大的差别,经常能够在移动中通过弯曲折叠自己的身体完成出人意料的变向和变速,应付起来极为困难。总长们知道丧魂体的利爪中藏有剧毒,也不敢攻得太过放肆,生怕被其擦伤,那原本焦灼的战局只会向着更加不利的方向走去。 虽然心急,也不得不沉住气。这是双方第一次达成了局面上的平衡,都如同在刀尖跳舞一般,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从血红色光团出现到莫应龙被附体再到眼下正殿内杀成一团,实际上也不过只是转瞬之间的事情,却在精神上漫长得仿佛一个春秋。而破局的棋子也在这个时候杀入了战场之中。 “总长大人!”一阵刀剑碰撞声突然自左相阵营后方响起,两个灵动的身影在左相仅剩不多的亲卫之间来回窜动,不出数招便将其全部砍倒。 两位高手的加入吸引了不少宗族弟子赶来支援,战局的平衡就此被打破。 这二人便是姗姗来迟的公孙澈和柳静南两位队长。两人原本追着光团前来,却在正殿门外遭到了负责拦截众人的一些宗族力量。有破空境高手在场,二人费了不少时间才清理干净杀入正殿。 “来得好!赶紧帮忙!”性格最为豪放的地之总长看到来者之时早已经忍不住叫喊出了声,这种微妙平衡的局势情况,任何一个战力的加入都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更何况是两个破空境巅峰的高手! 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地之总长的挥剑越来越快,身上的气势也随之增强,想要一口气与莫应龙分出一个胜负。 有时候过分的用力在对决中并不是好事。剑道与很多武技不同,对平衡的强调胜过对力道的追逐。收放自如攻守兼备的状态才是剑道对决中最完美的状态。 而若是突然受到情绪的感染,这种完美的状态就可能被打破。看上去挥剑的气势更强,其实压制力反倒不如之前来得狠。 原本三位总长组成的密不透风的剑阵,也因此出现了一个短暂的漏洞。 一个足以被莫应龙抓住的漏洞。 第二百五十七章 愚者的棋盘(七) 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空当,转化为丧魂体后仅剩下战斗本能的莫应龙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一手格挡住天之总长的剑势,另一只手撑住地面,整个身体以一个折叠的姿势快速向后方弹出,眨眼间便已经来到了公孙澈和柳静南的眼前。性格更加谨慎战斗经验也更为丰富的公孙澈还来得及拔剑相向,而柳静南则有些措手不及,被莫应龙一掌击退,在胸前打出了一个不深不浅的伤口。 “不好!”身经百战的天之总长哪能不知道莫应龙此时的想法,赶忙追了过去。可转化过后的莫应龙在身体能力上还是要稍胜一筹,加上提前有所准备,还是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莫应龙一击得手,直接撇下了公孙澈,向着被自己击退的柳静南冲去,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将其整个人都抬了起来,没等柳静南来得及挣扎,也没等天之总长和公孙澈来得及救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出了第二击,彻底贯穿了柳静南的胸膛。 看着柳静南胸口的空洞,所有人都明白这位宫廷侍卫队长已经是神仙难救了。 “混蛋!”近距离目睹了这一幕,连一向性格冷峻的公孙澈都忍不住勃然大怒。柳静南乃是其多年来的挚友,宫廷侍卫八位队长年龄跨度极大,只有公孙澈和柳静南二人年岁相仿,尽管负责外务的公孙澈一年也难得和柳静南聚上几次,但二人之间的友谊却完全没受任何影响。看着挚友在自己眼前被杀死,公孙澈一下子杀红了眼,真气骤然外放,直接向着正在大快朵颐的莫应龙冲去。 望着气势汹汹杀向自己的公孙澈,莫应龙只露出了一个不屑而玩味的笑容,随即便一把扔下了柳静南的尸体,准备享用自己的下一个猎物。 吸收了柳静南的真气之后,莫应龙的实力再次提升了一个台阶,此时他的四肢已经恢复到了先前的粗细,胳膊上暴起的青筋呈扭曲状,整个人的压迫感也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 就在公孙澈与莫应龙即将交锋之际,天之总长突然杀出,一个闪身插入了二人中间,凌厉的剑锋便横架在了莫应龙眼前,这才避免了二人的接触。 “澈,冷静。”天之总长语气冰冷地说道,将公孙澈的理智逐渐唤回。 毫无疑问,对于公孙澈来说,与现在的莫应龙交手无异于死路一条,若是连公孙澈也送命出去,不仅己方实力会遭到进一步削弱,此消彼长也会让莫应龙得到进一步的提升。刚刚吸收了柳静南的莫应龙实力大涨,就算三位总长再次联合也未必能像之前那样顺利镇压了。其可怕的压迫感令天之总长都感到极为棘手。 一旁饶有兴致围观着的卜庄心里明白,莫应龙现在的状态已经不是三位总长单独一个所能应付得来的了,如果说方才面对三位总长的联合进攻,莫应龙仅有招架躲闪之力的话,现在恐怕已经可以正面进行对决了。 以莫应龙的身体为容器转化而来的丧魂体,对其来说最好的滋补之物就是真气性质相同的莫家弟子,以及真气质量和精纯度极高的宫廷侍卫了。此番运气极好,杀了柳静南一个措手不及,得到了一个队长级宫廷侍卫的真气修为,对莫应龙的提升之大简直难以想象。搜读电子书 “可惜,若是能顺带着将另外一个一起吞噬就好了。”卜庄忍不住感慨,他对于莫应龙究竟能成长到怎样的程度也是十分感兴趣。 “该怎么办?尽量拖延时间等冷锋大人恢复实力吗?”天之总长一时间也有些进退两难。现在场上平衡已经被打破,他们三人再想像之前那样压制住莫应龙已经不太现实了,指不定就会出现新的折损。 然而场上局势根本由不得天之总长再三思考,因为莫应龙已经向着他们杀来,速度快到令掠过的空气都浮起了缕缕波纹,天之总长下意识地便调动了几乎全部真气集中于四肢,试图先拉开安全距离,眼前这个如同炮弹般冲刺而来的怪物气势实在是太过骇人了。 “澈,你去帮忙那边!”天之总长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句话,便再次陷入到了与莫应龙的缠斗之中,只不过这一次场上的攻守局势互换,被逼得节节败退的换成了自己。直到另外两位总长再次加入战斗,才勉强恢复了平衡。 “好!好!”眼看着莫应龙重新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空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陈绍介忍不住兴奋地大叫了出声。他可是将全部的身家性命都赌在了这一次的叛乱之上,若是不能有所作为,自己这么多年苦心孤诣可就彻底白费了。 “卜先生,现在情况是不是对我方有利?我看莫应龙好像一时半会也解决不掉那几位总长,要不要再让其吸收几个弟子先?”陈绍介急切地问道。 “左相,您倒是有些饥不择食啊,这些宗族人士当初可是因为信任你能带他们共享荣华富贵才跟随你的,这会为了胜利就要拿他们开刀了?”卜庄阴阳怪气地说道,语气里满是鄙视。 “这可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事,当然需要牺牲!”陈绍介被呛声,顿时有些不悦。 “莫应龙的成长速度已经很快了,除了宫廷侍卫和莫家弟子以外,其他人的真气对现在的他来说不一定有多少效果,甚至可能会让他的肉体因为真气性质冲突而产生难以预估的影响。恕老夫直言,左相你就老老实实地在此观战即可,这场战斗与您的关系已经不大了。” 卜庄的话语中不难听出,此时的他对于陈绍介这个明面上的领袖已经毫无敬意。卜庄还愿意继续待在这里只是想要多收集一些关于超高等丧魂体的情报,左相的叛乱大业究竟是否能够成功,根本就不关他的事。 “这可是由一颗血云钻加上数十块精魄结合转化而成的珍贵丧魂体,当然要尽可能看看他的极限了。若是这家伙的本领足以斩杀三位神留境的强者,主人的计划把握性也就更大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愚者的棋盘(八) 彻底狂化后的莫应龙在体能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转变为丧魂体之后的他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的皮外伤也无法令其畏惧,伤口处的血肉还会在体内血气的催动之下以难以置信的高速度愈合。而相对的,若是让他那带着剧毒的利爪稍微擦碰到三位总长的话,便会对战局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作战环境的极端不平等将三位总长人数上的优势彻底抹平,现在的他们已经转攻为守,谨慎地靠着高超的剑术和真气加持在与莫应龙周旋,别说是找到机会将其斩首,光是护住自身不受到擦伤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精力。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三位总长心里都亮堂的很,却始终难以找到突破。而就在他们被纠缠住之时,每一刻宫廷侍卫之中的伤亡者都在增加。 没有退路的四大宗族再也不敢有所保留,都是拼了命地在战斗着。莫应龙嗜血的恐怖画面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就连几位宗族族长都已经杀红了眼,恨不得马上分出胜负。 而这一切都看在仍在盘坐努力压制毒素的王之煜眼中。 这一代的宫廷侍卫可以说都是王之煜看着成长起来的,都是他的徒子徒孙,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亲生儿子王之彦。没有什么比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重伤阵亡更令人心痛的了,而偏偏此时的自己身为图南国的最强者,却是什么办法也使不出。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了。”王之煜知道此时的自己不能分心,全力驱除毒素才是重中之重。这千蛛之毒乃是人间至毒,不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只有彻底将其驱除干净,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进行战斗。 王之煜也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可以全力出手,哪怕是莫应龙那个怪物,也不是自己的一合之敌。 “快一点,快点分出胜负!把他们都杀了!!”左相陈绍介也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从容,近距离目击着焦灼的战斗,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胜利离他曾经是那么近,是他的傲慢和自负,给了刘昶熙起死回生的机会。若非如此,自己怕是早就控制住了皇帝和太子,掌控住了大局,也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事情了。 虽说见惯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杀人喋血,但左相自己毕竟只是发号施令之人,真正残忍的步骤大多是由手下来完成的。也正因如此,正面目睹了莫家弟子们的惨状,这等残值断臂的场面也让饱经风雨见过世面的左相产生了极度的不适。 他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宫廷外的暴雨越下越大,此时的空气中浓重的湿气混杂着强烈的血腥味,几乎让他呕吐出来。偏偏这沉闷的天却还连一点风都没有,这股咸湿的气息就这样一直飘荡在正殿之中,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意识模糊了。 因为有会隐匿身形的女刺客丽在,宗族弟子们大多只能抱团行动,不敢做出太过激进的攻击,这一片战场之上双方还处在微妙的平衡之中,尽管不断有人牺牲,但总归局势没有崩溃。 又一次破局的契机仍旧出现在莫应龙的身上。 或许是已经适应了强化过后的莫应龙的速度,三位总长逐渐可以在护住自己身体不受伤的情况展开一些反击了。 三位总长不愧是战斗经验极为丰富之人,相互间又熟悉多年,战斗默契也是没得多说。在漫长的拉锯战之中,三人无需言语交流,便已经在心中总结出了一套莫应龙的应对策略。 首先便是大概测算强化过后莫应龙的速度和攻击范围。 在吞噬了柳静南的真气之后,莫应龙的速度大约又提升了三成,已经超过了三位总长各自的速度,但毕竟同一时间莫应龙只能攻击一个人,相互协助化解起来倒也不是太难。 莫应龙此时是没有身为人的意识的,只有杀戮和嗜血的本能而已。这类本能虽然让其反应速度变得更快,但相对的动作也会变得更为单调,容易预测。 只要适应了莫应龙的强度,便可以开始施展反击了。 三位总长之中速度最快的天之总长接过了正面的主攻,不断地用高速的剑风轰击着莫应龙的头部区域。 这股剑风虽然强猛,但却不含任何真气其中,只是高速挥剑的残影而已,对莫应龙强硬皮肤骨骼伤害有限,但终究脖颈处是丧魂体最薄弱的部分,出于本能莫应龙还是会下意识地抬臂护住关键部分,从而露出半身以下的破绽。 这个时候地之总长会将剑横握以增大打击面,直扫莫应龙的下盘位置。莫应龙四肢修长纤细,虽然爆发力极强相对的受力区也会更广,这样的体型在激烈打斗中有时难免会出现下盘不稳的情况,地之总长正是抓住了这一特质展开猛攻。 莫应龙的速度虽快,但大多必须借助肘部关节和膝部关节非人类的诡异弯曲来蓄势,一旦蓄势受到了限制,他那高瘦的体型便会反受其累,难以顾及到自己的下半身区域。 而最后一位人之总长则将全部的精力放在了防止莫应龙的胸口之上。 根据最先与丧魂体交战的一位宫廷侍卫次长的说法,丧魂体们的毒素大概率只能通过手脚的爪击和撕咬来进行传播,这也是他们的主要攻击方式。因为四肢的修长,他们打击面很广,一般人难以应付很容易中招。但此时三位总长却将莫应龙的身体拆解成了三个部分,天之总长御空而行专攻头部,逼得莫应龙的双手必须招架,地之总长只取下盘,尽量封锁他的高速移动。 一上一下,就这样将莫应龙的动作彻底限制住了。再由最后一位总长对着莫应龙的心口区域进行集中攻击。 尽管高速作战之中心口区出现的破绽极小,空隙也极为短暂,但只要机会出现,身经百战的总长们就绝对不会错过。 “为了宫廷侍卫的荣耀!”人之总长一声怒吼,手中的剑带着强大威势,直接将莫应龙的胸口贯穿。 。 第二百五十九章 愚者的棋盘(九) “不!”这一声哀嚎并不来自于陈绍介,而是来自卜庄。 人之总长的修为自然不用多说,这拼尽力的一剑直接在莫应龙的胸口钻出了一个饭碗大小的洞来,整个心脏几乎都被击飞打散,顿时鲜血四溅,沾染了三位总长一身。 莫应龙的身体踉跄着后退了数步,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三位总长下一波的联合攻击便已经到了。 作为最了解丧魂体的人之一,卜庄自然明白,丧魂体的本质和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斩首是一种杀死的方式,心脏被贯穿,也是断然活不了的。眼下看着那空洞的伤口,卜庄推算莫应龙怕是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死!”看到莫应龙的反应,三位总长自然知道这家伙一击受了重创,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但出于谨慎和愤怒,天之总长还是没有打算静观其变,直接扑上前来,一剑削去了莫应龙的头颅,彻底了结了这只怪物的生命,平整光滑的切口处甚至连一丝血液都没来得及飚出。 “这,这怎么办?卜先生!快想想办法!”看着莫应龙战死,陈绍介一下子慌乱了起来。莫应龙的存在是叛党能够维持住场上局势的最大筹码,现在莫应龙战死,有了三位总长的重新参战,那他们怕是一点赢的希望都没有了。 “闭嘴!”痛失一员珍贵的高阶丧魂体,此时卜庄的心情也是十分烦躁,再也不给陈绍介任何面子,当着众人的面大声驳斥道。 出发之前,那位大人只给了他这么一个珍贵的“王之火种”,原本自己都没有打算要将其使用掉,毕竟“王之火种”这样珍贵的苗子一般人难以适应,稍有不好就有可能暴走。但卜庄还是冒险使用了,结果也是幸运地成功了,以莫应龙这样破空境巅峰的高手**为容器,诞生出了极为强悍的丧魂体。卜庄还想着这次作战结束之后能将莫应龙带回大本营好好研究一番,没想到就这么被三位总长联合绞杀了。 丧魂体的弱点,卜庄也很清楚。虽然**能力优秀,战斗本能极强,但终归是没有意识无法思考的怪物,灵智甚至不如一般野兽,更别提作战经验之类的事情。此番面对三位作战经验丰富的总长,在实力占优的情况下最终败下阵来也是吃了这样的亏。 “还是大意了,早知这样,还不如早点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整个莫家弟子吃干抹净,说不定能诞生出更强大的丧魂体来。”卜庄心里不住地思考着。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眼下更为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之中身而退。 丧魂体的死亡不过是容器的死亡,卜庄双手合十念咒,一团诡异妖艳的红光便自莫应龙的头颅之内破体而出,缓缓升起,快速地回到了卜庄的手中。 那是最开始卜庄塞入莫应龙体内的血如意戒指,也是“王之火种”的本体所在。 只要本体还在,便可以实现丧魂体地无限复生,只不过到时候怕是得重新找个地方吸收大量高手的精气血才能够做到了。 此次卜庄之所以选择帮助陈绍介谋反,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培养高阶丧魂体,顺便测试丧魂体的作战能力。之前他和那位大人所有关于丧魂体的研究都还处在初级阶段,毕竟丧魂体的培养想要大量高质量的鲜活血气,光靠猎杀一些山野间路过的江湖人士或是剿灭一些中小宗族根本无法满足实验的巨大消耗。 卜庄原本就没打算从陈绍介的谋反之中榨取任何的利益,陈绍介能当上图南皇帝,也许之后会很有裨益,但这对于他们的计划来说也仅是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现在丧魂体尽数战死,那么他便也没有继续留下的理由了。 想到这,卜庄直接自衣衫之中掏出一片早已准备好的符咒,快速地咬破了大拇指,用鲜血在符咒上画了一个诡异的印记,符咒便马上爆炸开来,一阵味道刺鼻的浓烟就此弥漫。 “卜先生!卜先生!”离得最近的陈绍介被刺鼻的烟气呛得最厉害,此时不住地一边咳嗽一边呼喊着卜庄,莫应龙战死,卜庄是他叛乱成功的最后希望了。 “左相,今日老夫已经尽我所能地帮助了你,眼下丧魂体尽数战死,老夫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理由,就此别过了。”烟雾中,卜庄的声音在一旁传来,听得陈绍介几乎一口血涌上了喉头。 “别啊卜先生!您是我们最后的依靠了!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啊!”陈绍介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一国之相的仪态,一把抓住了卜庄的手臂,不让其就此离开。那坚硬瘦削的手感让其吃了一惊。 “左相放心吧,老夫做事讲究一个有始有终,看在共事一场的份上,临走之前老夫还是要再送你一份大礼,至于能不能抓住这最后的机会,还得看你的造化了。”卜庄桀桀笑道。 话音未落,混杂在一片烟雾之中,莫应龙那无首尸体突然起身,径直冲向了宫廷侍卫的人群之中,随即整个爆裂开来,鲜血在浓烟中四溢,几乎不少的口鼻之中都沾染到了些许,首当其冲的便是处在战局中心的宫廷侍卫队长们。 浓烟散去,众人好不容易恢复了视力,人群中马上爆发出了一声惨叫。 那是来自于一位宫廷侍卫,此时正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头部,仿佛正经历着什么深入骨髓的痛苦一般,手指甲在脸上撕扯出了一道道血印,没过多久,便七窍流血,瘫倒在地,失去意识了。 “所有人闭气内视!不要动用真气!”天之总长反应最快,厉声喝道,自身也随即进入了内视状态。此时在经脉之中,一股清晰可见的黑雾团正在快速流窜,所到之处经脉和附近的器官都有一阵强烈的瘙痒感。 “是那血液中的毒素吗?”三位总长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再看了看烟雾散去之后卜庄那狡黠的眼神,一切也都不言自明了。 第二百六十章 愚者的棋盘(终) “你这卑鄙小人!尽使些下三滥的招式!”脾气火爆的地之总长一边压抑着这团黑雾,一边怒斥卜庄道。 “真是笑话,何为上九流,何为下三滥?我们可不是在公平比试切磋,这是非生即死的战斗,一切为了活下去而使的招式即为合理。没想到堂堂宫廷侍卫总长,竟然也会说出这等像是弱者失败的借口一般的话语,真是出乎意料。”卜庄语气满是嘲讽。 方才的烟雾咒符持续期间,卜庄其实已经可以借用最开始准备好的地遁之术脱身离开了,但他还是想再多留一会,看一看这些宫廷侍卫气急败坏的样子,以解自己痛失珍贵丧魂体的心头之恨。 “真是有够可笑的。”卜庄不忘又在地之总长心头补了一刀。 “别废话,赶紧压制毒素!”天之总长沉声喝道,眼下时间紧迫,越快将毒素驱除越好,否则此时的他们都将成为待宰的羔羊。 “不用费心挣扎了,总长大人。”卜庄走上前去,放肆地说道,“这可是最高品阶神留境丧魂体体内的剧毒,刚死没多久,血液尚未失去活性,毒素还处在最猛烈的状态,这可比你们中他一爪后果严重得多。现在你们能做的也就只是尽量地压制,但却无法彻底将其驱除,毕竟你们体内的真气对这毒素来说可谓是最佳的补品。” “没想到吧,你们四处躲闪,小心翼翼地与之对抗,不让自己受伤,却在胜负已定之后失去了警惕,反而中了毒。所谓战斗经验丰富的宫廷总长,原来也就不过如此。”卜庄得意地笑道。“好在我是个心慈念善之人,不忍心看着图南一国的栋梁就此陨落,就多告诉你们一些关于这毒素的事情好了。” “这丧魂体之毒只有用至刚至猛的阳性真气才可以加以压制驱除。真气的品质越高,驱除的效果就越好,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将其逐出体外。并且毒素在体内留存越久,其还会不断地侵蚀经脉,吸收体内真气以滋养壮大自身。被腐坏的经脉的器官会产生剧烈的瘙痒感,越来越盛。虽然老夫也不知道以神留境的修为来说大约可以抵抗多久,但一般人的话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便会七窍流血而死,就像刚才那位一样。” “不巧,今日在场之人,似乎没有任何一位拥有至刚至猛的阳性真气呢,呵呵。” “卜庄!你既然早就想好了要动手,为何不提前告知我们!”听到这里,黄天门门主一下子怒了,方才烟雾弥漫之时他正和其中一位宫廷侍卫队长战的不可开交,此番莫应龙的身体在人群最中心爆炸开来,他被泼洒的血液可以说是最多的,此时感受着体内不断传来的剧烈瘙痒,这才知道自己中了毒。 “老夫只想着最大程度地杀伤对方,其他的我可不管。”卜庄不屑一顾地回应道。 “快点!快把解药给我!”星月门的一位长老脾气较为暴躁,此时直接冲了上来,抓住了卜庄的领口撕扯道。 “我不是都说了没有解药吗?你是听不懂人话?”卜庄冷哼一声,用力地一摆手,一下子便将此人推倒在地。要说健康之时这位长老也有着破空境的修为,此番却被气虚境的卜庄一掌击退,可见毒素对其影响之大。 “卜先生,我们都是同一阵营的战友,共同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难道您就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这样死去?”星月门的门主平天海搀扶住了这位同门,冲着卜庄冷声说道。 “那可不关老夫的事。”新城 “你...”面对卜庄这样的反应,平天海也是大怒,刚想发作,却被身边的平溪雨拦了下来。 “稍安勿躁。”平溪雨低声说道,“我没有中毒,一会我会找机会控制住那个卜庄,到时候再逼他交出解药来。” “你怎么?”平天海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平溪雨,但很快也就明白了过来。从开战以来,平溪雨就一直游走在战场外围边缘,并没有被爆炸所波及到,自然也没有中毒,此时反而成为了场上最淡定的那一位。 “可是他说没有解药。”平天海以衣袖作掩护,低声回道。 “现在没有,不代表等我挟持住他之后也没有。眼下场上只有我星月门一脉的弟子受到的波及最小,对我们来说可谓是天大的好机会。莫家弟子已经几乎死伤殆尽,若是能借此一举控制住场上局面,我们就可能成为这次动乱的最后赢家。”平溪雨自信满满地说道。 看着平溪雨亢奋的神情,平天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自己这位师弟这些年屡有惊人之举,或许比起性格谨慎的自己,他才是更适合作为掌门带领一宗前进的人选吧。 “看我行动就好。”平溪雨说道,随即便悄悄没入了人群之中。 “快!对面的顶尖战力都中毒了,还能动的人赶紧行动起来,只要抓住刘定瑞和刘昶熙,事情就结束了!”见此局面,陈绍介马上跳了出来试图安抚军心。 的确,眼下双方顶尖战力因为距离爆炸中心最近,中毒影响最大,几乎都失去了战斗能力。但不同点在于,左相一派本就占据人数优势,此次抹平了最高战力的影响之后,保留下来的战斗力还足够之强,足以压制住剩下的宫廷侍卫了。 “快点!只要事情结束了,老夫一定让卜先生为各位解毒!现在我们要先拿下刘定瑞!”看着众人狐疑不定的神情,陈绍介忍不住又补了一句道。显然,眼下的局面来说,自身的性命比起叛乱的结果显然要更为重要,没有中毒的弟子们一下子醒悟过来,重新持剑向着龙台之上的刘定瑞和刘昶熙冲去。 “终于要结束了!”眼看着一群宗族人士就要将刘昶熙团团围住,陈绍介的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这漫长的混乱局面终于要结束了!是以他陈绍介的胜利而终结的! 而这种欢欣雀跃的心情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陈绍介便听到了刘昶熙那熟悉的戏谑语气。 “看来时间真的是左相的敌人,您又一次棋差一招了。”自始至终,刘昶熙的嘴角都挂着那招牌的微笑。 令陈绍介恨不得将其撕碎的,令人厌恶的微笑。 第二百六十一章 终现真身(一) 陈绍介很快便知道了刘昶熙自信的来源。最早扑向刘昶熙的几名宗族弟子的身体仿佛在空中凝滞住了一般,紧接着便直接四分五裂,散落了一地。 从头至尾在场所有人都没有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一个身影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陈绍介和卜庄的面前。 那是王之煜,整个图南国的最高战力。此时的他怒发冲冠,气虚轩昂,原本因为身中剧毒而痛苦扭曲的脸部此时已经恢复了最开始的从容,整个人身上的气势如同浩瀚的江海一般席卷全场,令所有还能动弹的武者都忍不住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这就是传说中的境界,超凡境的实力体现吗? 卜庄显然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样,此时的他和王之煜相隔不过数尺,卜庄知道自己是插翅难飞了,索性举起了双手直接作投降状道:“老夫确实没想到,冷锋剑圣就是冷锋剑圣,竟然连千蛛之毒这样的毒素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驱除,倒是老夫失算了。” “你运气不好,天下剧毒千万,偏偏选了一种我曾经中过的毒来对付我。从毒素入体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该如何将其逼出体外。”王之煜像看一个死人一般冷漠地望着卜庄说道。 “只是听闻冷锋剑圣的独子王之彦曾经向西域著名商队打听过千蛛之毒的配方和特性,没想到您竟然还亲身体会过,实在令人出乎意料啊。”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你之所以现在还能开口说话是因为什么。”王之煜冷冷地说道,手臂微微一振,瞬息之间又有几个在一旁偷偷拔剑准备突袭的家伙就此毙命,他们的颈部都留着整齐划一的切口,连深度都几乎完全相同。 “精彩,冷锋剑圣的无影剑诀,果然令人大开眼界!”卜庄忍不住鼓掌称赞道,“可惜的是,这样高超的剑法却无法用在老夫的身上,因为你的徒子徒孙们的性命现在还掌握在我的手中,若是我不出手,一炷香的时间内你断然也找不到其他拥有至刚至猛真气的家伙来为他们祛毒。”卜庄得意地挑衅着。 管你什么超凡境的至尊高手,就算恢复了实力,现在还不是不敢杀我? “我是不会杀你,所以你最好老实地交出解药,否则的话我有无数种办法让你在接下来一炷香时间内体会比他们更深的痛苦。”王之煜的剑锋压在卜庄的脖颈处,冰凉的触感让卜庄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左相,看来今日可以确定是你的失败了。”见大局已定,刘昶熙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走下了龙台说道,“你精心谋划,却终归百密一疏,今日你不是输给了我,而是输给了三千宫廷侍卫守护图南王室的决心。” “哼,成王败寇,无需多说,今日确实是老夫输了,太子殿下也不必再继续冷嘲热讽了。”陈绍介哪能不知道眼下是真正的大局已定?四大宗族高手多人中毒,早已是强弩之末,对方的最强战力王之煜又彻底恢复。不说别的,光靠王之煜一人就足以杀光自己这边剩下的所有战力了。与其垂死挣扎,不如干脆认负。 “左相确实是个体面之人,如果换做本王,哪怕到这一步应该也是舍不得就此放弃的。”刘昶熙说道,“劝劝你身边之人吧,交出解药,本王允诺给你们一个应得的体面之死。” “笑话!反正横竖都是死,老夫不如多拉几个垫背!也好过你那什么体面之死!”陈绍介放声笑道,一脸的不屑一顾。 “好吧,既然如此,那本王也帮不了你了。这位卜先生,你呢?也跟左相一样的想法吗?” “呵呵,老夫虽然已活了上百年,却也不舍就此西归,要老夫交出解药可以,只需要太子殿下承诺,让老夫安然离开洛京,定会立刻将解药奉上。”卜庄摊了摊手,直接了当地应道。 “你觉得自己还有谈条件的资格?”刘昶熙眯起了眼睛,凛然说道,“你的手上沾满了宫廷侍卫的鲜血,若是今日让你活着离开,让本王如何去面对那些无辜身死的英灵!?” “可惜,太子殿下这一套对老夫是行不通的。”卜庄笑道,“老夫倒是听闻太子殿下的为人,不愿意做出任何难以实现的承诺,却没想到竟然迂腐到了这样的程度,连欺骗一个将死之人的不情愿?您这样的性格,怕是难成一国之君的。” “本王还不需要你来教我如何去当一国之君。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马上交出解药,给你一个痛快的死,要么负隅顽抗,本王承诺定会让你承受与今日所犯罪行相匹配的痛苦。”刘昶熙厉声说道,算是为这件事盖棺定论。 “或许是这些宫廷侍卫的性命还不够珍贵,所以太子殿下才会如此从容。”卜庄依旧一脸无所谓地回应道,“那其中还有一直陪伴着你成长,看着你登上太子之位的御前首席王之彦,难道他就这么死了也无所谓吗?” 听到王之彦的名字,刘昶熙一直波澜不惊的眼神之中也出现了一丝隐蔽的情绪变化,这也并未逃出卜庄的眼睛。而与刘昶熙并肩而立的王之煜则更为愤怒,毕竟此时躺在地上了无生气的王之彦可是他的独子。 “不过左相,恕老夫直言,你和太子殿下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不只是能力上的差距,更多还有意志力的差距。太子殿下哪怕到了绝境也会想要寻求生路,而你却是早早放弃,会有这样的结果也不令人奇怪。”卜庄完全无视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剑锋,转向陈绍介戏谑地说道。 “都这样的局面了,难道还会有什么转机不成。成王败寇,老夫绝非输不起之人。拿得起,放得下!”陈绍介不以为然地回应。 “那倒也不一定,也许今日还有转机,不到最后一刻又怎能轻言放弃呢?”卜庄的眼神突然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越过了对面的刘昶熙和王之煜,落在了龙台之上。 第二百六十二章 终现真身(二) “太子殿下,冷锋剑圣大人,放下剑吧。”卜庄笑道,“不然的话,图南国敬爱的皇帝陛下就要一命呜呼了。” 刘昶熙和王之煜一愣,第一时间向后方望去。此时龙台之上,一个身影已经挟持住了早已昏迷过去的刘定瑞,凌厉的剑锋横架在图南皇帝的颈部,正如王之煜对卜庄所做的一样,只要此人念头一动,本就老迈体弱的刘定瑞定然是神仙难救了。 借着众人注意力都被太子等人吸引过去之时,偷偷绕到龙台之上,借机挟持住刘定瑞之人,正是早已潜伏在人群之中伺机待发的平溪雨。他选择了这样一个绝好的时机动手,一举逆转了场上的局面。 “做得好!做得好!”一旁的左相陈绍介见状一下子恢复了精神,看衣装陈绍介认得出此人乃是最早与自己勾结的星月门二长老平溪雨,顿时更加兴奋。 果然,还是最早跟随自己的人最靠谱,莫家如是,星月门如是。 “太子殿下,你果然厉害,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样的道理你比我认识的透彻多了。”恢复精神的陈绍介声音都高了半分,一下子趾高气昂地说道,“太子殿下,现在轮到你们来做选择了,放我们安然离去,或者,亲眼目睹你父皇惨死剑下。”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陈绍介也不会再想着谋反成功这样的事了,只要今日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他日定然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别的不说,西北军大多都是他的心腹,庆延国也一定会给予他足够的支持。称王称帝不现实,偏居一隅自立山头还是可行的。 此番叛乱虽然没有成功,但图南国皇室和十杰会宗族都受到重创,一时半会是缓不过来的。只要庆延国趁虚而入给予压力,想必皇室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自己头上来。 给我时间,我还可以集结出足够的战力! “现在,我们的筹码够分量了吗?”卜庄也笑问道。 “太子殿下,”这下子王之煜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从小便接受宫廷侍卫的教育,心中的观念一直都是报效君主,守卫皇宫。哪怕是之前他自己的亲生儿子王之彦受到生命威胁,王之煜也有着将其放弃维护皇室声誉的觉悟,而眼下皇帝陛下本人被挟持,性质就完全不同了。哪怕在场所有人的性命加在一起,对王之煜来说也不如刘定瑞的生命来得重要。这牵扯到皇室的颜面和尊严。 “帝者,自当有肩负苍生之德。对本王来说,不过是多了一位人质而已,本王的态度并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刘昶熙心如刀绞,但仍旧咬着牙坚持说道,“你们的处境与刚才并无任何不同,掌控场上局势的仍旧是我们。放了父王,交出解药!或者接受生不如死的惩罚!” “厉害厉害,不愧是被百姓吹得神乎其神的太子殿下,竟然有如此决断!”卜庄忍不住啧啧称赞,“想来也是,若是皇帝陛下不幸殒命,您这位当朝太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又何乐而不为呢?太子虽好,终究是臣,一日不为君,一日便要矮人一头,只有真正登上帝位,才能将这天下收入囊中。” 听闻此言,刘昶熙深深地皱了皱眉头。 卜庄此举不可谓不阴险,对刘昶熙来说父皇之命自然十分重要,他只是坚信自己可以在这场心理博弈之中笑到最后,这才没有马上答应对方的要求。但此刻却被卜庄冠上了莫须有的动机,这下若是自己坚持强硬的态度,哪怕之后成功救下了父皇,可能也要被百官所诟病,甚至还免不了有大皇子一派的阴险小人以此事大做文章,到时候父皇的心中只怕难免会有芥蒂。 可要自己这样向恶党低头,那更加让刘昶熙难受。 在刘昶熙看来,对方今日所为可以说是置整个图南国于不利之境地。宗族盛典在即,原本是图南国接待四方来客,展示自身国力的最佳时机,这下可以说是被破坏殆尽。 从方才对方所言可知,此时身处垂杨岭洞穴之中的、未曾参与叛乱的宗族弟子们,一定已经是凶多吉少。图南国年轻的宗族力量受到了难以挽回的打击。对于不少宗族来说甚至可能有灭门的风险,就此一蹶不振都不奇怪。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恢复。某种角度来说,这比硬闯皇宫造成的危害更大。 宫廷侍卫们的流血牺牲固然可惜可悲,但他们此生的最大信念一直都是保护皇室,尽管不舍,但至少也算是死得其所。而那些年轻的宗族子弟尚处生命最美好的年华,还有无限的可能性,他们才是一国的希望和未来,眼下也因为奸人所为而回归尘土,这才是令刘昶熙更为愤怒的。 正因如此,刘昶熙绝对不能轻饶过陈绍介等人,唯有死才能对得起他们所犯下的滔天罪行! 不知怎的,在想这些事情之时,苏慕那双澄澈的眸子和那张清秀得一尘不染的面孔一直浮现在刘昶熙的脑海。可能这个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年轻人也在这次动乱之中丧命了,想到这里,刘昶熙就更加地难过。 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软弱下来。 “王大人,”刘昶熙终于开口打破了良久的沉默,大声说道。 “太子殿下,臣在。” “你的无影剑诀能在这个距离击中挟持父皇陛下之人,而不伤害到父皇吗?”刘昶熙以利剑般锋利的眼神直视着卜庄和陈绍介,语气平静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 心念坚定,毫无动摇。 “无影剑诀杀伤范围极大,距离有些远,可能会有一些擦伤,但绝对不会伤及陛下性命,老臣有这个自信。”听了刘昶熙的话,王之煜一下子反应了过来,配合着应道。 此言一出,卜庄、陈绍介,包括挟持住刘定瑞的平溪雨等人的神色骤变,下一瞬间,王之煜已经收起了一直横架在卜庄脖颈上的剑,将其对准了平溪雨。 第二百六十三章 终现真身(三) 感受到一股庞大的气息锁定了自己,破空境中期的平溪雨瞬间失去了全部的反抗意愿,差点吓得跪倒在地。 这个家伙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想要隔着刘定瑞击杀自己! “别害怕!他们只是在虚张声势!”眼看平溪雨脸色巨变,卜庄赶紧出言提醒道。眼下他们的命运早已绑在了一起,在天下数一数二的无影剑面前,卜庄连掏出念咒逃遁的功夫都不会有,此时他已经有些后悔没有趁着方才直接烟雾弥漫之时直接逃走了。 “他不是虚张声势,他真的会动手的!”平溪雨已经没有了从容和余裕,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一些哭腔。无影剑给他的无形压力实在太大了,在这种大海般汹涌的气息面前,他越发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这就是超凡境的实力吗? “你们所作所为无法被饶恕,死亡是必然的结局。但本王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放了父皇,交出解药,本王给你们一个体面而痛快的死。否则的话,本王定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刘昶熙沉声说道,这是他给陈绍介等人的最后通牒。 卜庄闷声不吭,陈绍介死死地咬着牙,平溪雨则用尽全部力气,勉强在一浪接一浪的气势冲击下稳住身形。 正殿内的空气几乎都要凝固,但此时已经不再是武力的较量,而是意志力的比拼。 这一点上,太子刘昶熙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卜庄不得不承认,即使是自己这样见惯了大场面的老江湖,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也有些胸闷气短,而眼前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太子竟然能保持这样的镇定,实在令人惊叹。 这位享誉盛名的太子殿下,可能比传言中来的更可怕。自己并没有高估陈绍介,而是低估了这名太子。 “最后的机会你们没有抓住。”刘昶熙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说道,“动手吧。” 卜庄和陈绍介同一时间瞪大了眼睛,难道王之煜真的要动手?虽说王之煜乃是东洲顶尖高手不假,对真气的控制也绝对不会差,但毕竟平溪雨此时乃是紧贴着刘定瑞,甚至将刘定瑞整个身体挡在了自己身前,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空隙,想要在这种情况下击杀平溪雨同时不触碰到刘定瑞,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事啊! 无影剑诀可不是开玩笑的,若是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一剑两命,即使能够避开要害,也绝对要受重伤。王之煜能够对自己守护了半辈子的皇帝下得了手吗? 平溪雨还在全神贯注地防范着可能到来的无影剑,密切注视着王之煜的一举一动。对他来说这是一次不折不扣的铤而走险,收益巨大风险也是巨大。他不相信王之煜真的能够越过刘定瑞的身体杀死自己,哪怕他是享誉盛名的冷锋剑圣,图南的最强者,但他的剑气也不能在空中拐弯,在不伤害刘定瑞的情况下从身后击中自己。 平溪雨赌对了,王之煜的无影剑诀杀伤范围极广,尽管能够将剑气集中于一点,但平溪雨此时背靠龙椅,身前在站着失去的意识的刘定瑞,他随时可以将皇帝作为自己的挡箭牌,王之煜并非没有那个自信精确控制剑气,只是他承担不起伤到刘定瑞的风险,因此哪怕有一丁点失误的可能,王之煜都不愿意轻易尝试。 王之煜的剑锋早已经锁定了平溪雨,剑气却迟迟没有落下。电子书屋 卜庄和陈绍介的眉头逐渐舒缓了起来,王之煜第一时间没有动,很大可能就不会再行动了,这也就意味着,太子真的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然而太子本人却不这么想。 “这是你们第三次错失机会了,时间又一次成为了你们的敌人,不过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就在众人再次陷入僵局之时,刘昶熙突然笑了,笑得十分畅快,仿佛一直笼罩在心间的阴霾终于被拨开。 “你们今日输,不是输在实力,也不是输在计略,只是输在了临危应变的冷静和永不言弃的意志而已。动手吧...丽!” “额啊!”挟持着刘定瑞的平溪雨一声惨叫,一把沾染自己鲜血的匕首贯穿了心口,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痛觉有些滞后,过了一息才开始出现,还没等平溪雨弄清发生了什么,他的眼前便已是一片漆黑,意识在快速消散。 心脏被贯穿,神仙难救。临死之前的平溪雨眼前走马灯式地浮现了他早已畅想过的胜利场景,那画面中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有宗族盛典中占据十杰会首席的星月门,还有一个三年之前与自己有过约定的少年陪伴在自己左右。 而这一切都将如自己的生命一同烟消云散。 出手之人真是不知不觉间再次隐匿了身形的丽。 待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后,卜庄等人的心中已充满了绝望。方才太子故意让这位会隐匿身形的女剑客显形待在自己身边,就是为了转移众人的注意力,给众人一个“隐匿者没有隐藏身形”的深刻印象,从而使得众人在不经意间忽视了她会隐身的事实。 等到决胜时刻,再行出手,一击必杀。这是刘昶熙一早便为自己留下的后路。 和当上太子之后才正式陪伴保护自己的王之彦不同,丽是刘昶熙的母后严氏自小便安排在身边的贴身护卫。二人一同长大,相互之间的默契早已到了一个手势便能明白对方想法的程度。方才王之煜驱除毒素恢复功力之后,趁着众人焦点集中于他之时,刘昶熙便留了一手让丽借机隐去了身形,等待新的指令。 浑水摸鱼,并非只有平溪雨才精通此招。 “噫,真没想到,老夫竟然两次踏入同一条河的陷阱之中!”陈绍介终究是彻底认命了。这次叛乱突袭,陈绍介等人几乎占据了天时地利,却没能一举获胜。两次都被刘昶熙看上去毫不刻意的拖延时间蒙混了过去,从而错失了最佳的机会。 陈绍介明白,入侵皇宫畅通无阻,宫廷侍卫死伤惨重,足以证明他们计划的完美。在占据了先机的情况下却如此惨败,正是他和刘昶熙之间的巨大心态差距所导致的。 临危受之而不乱,猝然临之而不惊,是对刘昶熙最好的形容。 “现在,该结束这一切了。”刘昶熙说道,向着丽和王之煜挥了挥手。 “的确,该结束了。”一个清冽的女声突兀地在庙堂之上响起,它属于一个凌空而立的曼妙的身影,也顺带将所有人的目光一并吸引了过去。 “长...长公主殿下...” 第二百六十四章 愚者的终局(一) “长公主殿下!真的是!”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李牧再次大声呼道。 半空的身影正是被认为已经身亡十八年之久的长公主刘灵犀,眼下突然出现在庙堂之上,许多认识她的官员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了幽灵。 至于她身边的另一个蒙面身影,则不知身份。 “李牧大人,很久不见了。”灵犀淡淡地应道,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这与李牧印象中那个活泼开朗充满热情的长公主有着很大的差异。 “长公主殿下,真的是您吗?您不是已经...” “死了,是吗?让有些人失望了,我还没有死。”灵犀凄然一笑,望着晕倒在龙椅旁的刘定瑞和他身边的丽,接着说道,“宫廷毒杀没有让我死,千里和亲没有让我死,故意放出消息给西域五毒也没有让我死,就连当朝御前首席的刺杀都没能让我死。” “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长公主殿下,您这是...”没等李牧继续询问下去,灵犀便伸手做了一个禁声的姿势,随即身形缓缓地落了下来,正好站在了满脸不可置信的王之煜和太子刘昶熙的面前。 “你说对吗?王大人?” “长公主...您...我...”看着面前的刘灵犀,图南第一高手王之煜的身体竟然颤抖了起来,仿佛在气势上已经被刘灵犀所压倒。而一旁的太子刘昶熙看着眼前那传说中的长公主,又看了看身边王之煜那奇怪的反应,心里也是有些摸不着头绪。 长公主不是早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突然出现?她刚才所说的话似乎意有所指,究竟十八年前发生了什么? 刘昶熙机智地保持了沉默,他将手背在身后,向着丽做了一个隐蔽的手势。丽马上心灵神会,隐去了身形再次躲藏了起来。 “我为什么没有死对吗?你明明亲眼看着我的马车跌落残阳岭的断崖,怎么会没有死呢?”如果苏慕在的话一定会惊讶于灵犀此时说话的语气,冰冷,狠毒,和对待自己之时那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截然不同。 刘昶熙仔细观察着王之煜此时的表情,冷锋剑圣王之煜此时如同犯了错的孩子一般,完全不敢直视刘灵犀那双湖蓝色的眼眸。论个人实力,王之煜随手一剑就能将其斩杀,可偏偏此时却在气场上被刘灵犀完全压制,半句话也不敢回。 个人实力?刘昶熙愣了愣,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方才这位死而复生的长公主可是从半空缓缓落下的啊,这岂不是代表着她已经拥有了破空境以上的修为? 刘昶熙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图南皇室的经脉无法运行真气,世代习武不过为强身健体,根本不能积累修为,那自己的这位皇姑母究竟是怎样御空而行的呢?难道她并非长公主本人,只是一个披着长公主皮囊的骗子?56 看着刘昶熙闪烁的眼神,灵犀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不必多虑了,我就是长公主刘灵犀本人,我也的确克服了图南皇室世代无法修行的诅咒。” 一眼便被看穿心中所想,刘昶熙有些惊讶,但随即很快整理了情绪,笑着回应道:“皇姑母果然聪颖过人,今日当真百闻不如一见了。” “自我之后图南最具帝王心性的皇子,这个称号你倒是也当之无愧。”灵犀语气冷漠地称赞道,让人丝毫感觉不出她的真心。 “如果我猜的没错,想必皇姑母一直在暗中看着今日之事吧。”刘昶熙突然正色道,“看左相的神情,您应该与今日之事没什么关系才是,既然如此,赶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突然出现,究竟意欲何为?可千万别说是来和我们叙叙旧的。” “你说的没错,今日叛乱我确实都看在眼里。”灵犀大方地承认道,“而我来这,只是为了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皇位?”刘昶熙笑问道。 “没错。” “方才听闻左相所讲述的前朝之事,确实令人唏嘘,我很抱歉父皇陛下当初做了那样的事,今日看到皇姑母无事安康,想必父皇心里的愧疚感也能跟我一样减轻不少。”刘昶熙惋惜地说道。 “陈绍介所说的只是事情的一部分,并非全部真相。”灵犀眼神中的冰冷更加深沉,“篡改先帝遗诏,假传先帝旨意令我出使和亲,除了这些肮脏龌龊之事以外,当年正是你的父亲刘定瑞私下勾结西域魔教五毒,将和亲车队的路线和日程尽数泄露了出去,这才有了车队惨遭洗劫的悲惨结局!” “车队中除了一直陪着我的诸多贴身侍女以外,还有不少自愿追随我前去西洲的文臣官员,他们皆是手无寸铁没有半点修为的无辜之人!落到了五毒教这样残忍的魔教手中,难以想象他们会遭遇怎样生不如死的绝望。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你的父亲!我的好皇兄!” 多年来压抑在心头的愤怒终于得到了爆发的契机,刹那间如同山洪溃堤一般倾斜了出来。灵犀的脸上依旧看不出表情的变化,但她略有起伏的语气已经彰显了她内心的狂岚。 “西域魔教洗劫之事,竟然是陛下指使的?”李牧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说道。刘昶熙也是在心中暗自唏嘘,保持了罕见的沉默,并没有出口反驳或是询问。 因为太子的直觉告诉他,灵犀所说之事,应该就是真的。 谎言可以编制,但真实的情绪流露很难作假。 以刘定瑞的性格,这样做的理由倒也足够充分。刘灵犀在朝中和百姓心里的威望实在太高了,刘灵犀一日不除,皇位上的刘定瑞便一日寝食难安。哪怕是远嫁千里,自己这位惊才绝艳的皇妹也始终如同一座大山一般牢牢地压制着刘定瑞的心头。只有死才能彻底的一了百了。 而另一方面,刘灵犀若是死在和亲的途中,出手之人又是西域极负盛名的魔教五毒。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刘定瑞的头上,更可以借此让西洲之王感到愧疚和愤怒。在这样的感情驱使之下,才有可能真的全力帮助图南度过难关。 第二百六十五章 愚者的终局(二) “刘定瑞的算盘打得很好,整件事可谓做到了滴水不漏。确定了和亲的日程之后,刘定瑞便暗中让心腹与西域魔教牵线勾结,装作不经意地将我和亲的具体情报泄露了出去,为绝后患,他甚至还杀死了所有知情之人,以确保风声不会泄漏。” “除了你,王大人。”灵犀凝视着已经满眼慌乱的冷锋剑圣,淡淡地说道。 “王大人,这件事您也知晓吗?”李牧惊讶地问道,他这才发现自己这么多年的官实在有些白当了,朝中竟然有如此之多他所不知道的秘辛。 “王大人自年轻时便担当大皇子刘定瑞的贴身侍卫,二人感情自然不必多言,而按宫中规矩,最终称帝的皇子公主身边的侍卫将自动晋升为御前首席,统管整个宫廷侍卫一族。也正因如此,王大人才能在自身实力并非当朝第一的情况下如愿坐上了御前首席的位置。”灵犀继续说道。 “王大人,不是当朝第一?”这下不只是刘昶熙,诸多年岁不高的官员都有些懵了。 王之煜乃是超凡境的修为,当朝最强者,封号冷锋剑圣,这是整个图南都公认的事实,怎么会不是当朝第一呢? 而少数上了年岁的官员、包括李牧在内,则纷纷低头不语,一个名字已经自然地浮现在了他们的脑海之中,尘封已久的记忆也在慢慢回溯。 炽焰剑圣,王之涣。 年仅五十岁便成功晋升至神留境的他,才是十八年前的当朝第一人。同时也是冷锋剑圣王之煜的亲弟弟。 兄弟二人实力不相伯仲,也都可称得上是天赋卓绝,被誉为图南国的绝代双骄,宫廷侍卫一脉中自建立以来悟性最高的人。尽管如此,年轻数岁的弟弟却始终在修行一途中领先哥哥一个身位。 气虚、破空、神留,每一步都是弟弟走在了前面。王之煜自己心中清楚,每次境界晋升之后,自己的弟弟都会无私地将境界突破的经验和法门大方地告知自己,这才让自己得以迈过困扰许久的瓶颈。 尽管被誉为绝代双骄,但只有当事人本人才清楚,在修行上,王之煜与王之涣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更重要的是,王之涣所跟随的长公主刘灵犀,在才华上也遥遥领先不学无术的大皇子刘定瑞。 这样下去的话,御前首席的位置势必会被王之涣所夺去,这是渴望了那个位置五十年之久的王之煜绝对无法接受的。 于是便有了二人间的一拍即合。替换遗诏,篡位登基。刘定瑞得到了自己觊觎已久的皇位,王之煜也终于如愿战胜了一直压他一头的弟弟。 在灵犀锐利眼神的注视之下,王之煜心头那段一直不愿想起的回忆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了脑海。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自己受封御前首席之时站在台下的弟弟的眼神。 王之煜原本以为自己抢了弟弟的位置,王之涣可能会愤怒,会不甘,甚至可能会与自己一刀两断。 但是他错了。我爱 王之涣不仅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反而大方地向王之煜表示了祝贺,还坦言哥哥要比自己更加适合作为宫廷侍卫的统领,而他只想一心一意地陪在长公主身边,将精力专注于追求武道巅峰,争取有朝一日能够达到传说中太白所至的境界。 那一刻王之煜的心里可谓百感交集,他忘不了王之涣说这番话时候的坦然语气。自己一直所追求的目标,在弟弟的眼中竟然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位置,没有什么比这更打击人了。 王之煜的梦想只在这不算大的宫廷之中,而弟弟王之涣的梦想早已与天地比肩。 也正是那一刻,王之煜对自己亲弟弟的嫉妒、痛恨和排斥达到了最巅峰,与自己那优秀的弟弟相比,王之煜的身上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所以当皇帝刘定瑞向他说明了西域魔教劫镖计划之时,王之煜几乎想都没想便主动应承下来,负责了此事。 王之煜很清楚,长公主和亲,王之涣一定也会追随起而去。与自己不同,王之涣并未娶妻生子,对弟弟王之涣来说,除了追求武道极致以外,心里便只有保护长公主这一件事。他也一直把长公主当做亲女儿来看待。 有神留境的王之涣在,即使是西域第一魔教出手,只怕也很难成功。 要想顺利完成任务,必须要先将王之涣彻底除去。 好在当时五毒教的一位担当联络人的堂主给了王之煜一支剧毒的毒蛊,并嘱咐他无论武功多么高强之人,只要被这只毒虫咬噬一口,一个时辰之内都绝对不可能再动用任何真气。稍有不慎就会出现真气失控,进而爆体身亡。 那支毒蛊便是千蛛之毒。 临行前,王之煜与弟弟王之涣告别,并赠予王之涣一个香囊,告知弟弟这是专门驱散沙漠酷暑的清香,行至戈壁走廊之时取出细嗅,定会顿觉神识清明。 而那千蛛之毒的蛊虫,便沉睡在这香囊外的一处暗格之内。 蛊虫与炼蛊师之间有着天然的意识联系,只要距离相隔较劲便可将其唤醒,到那时候蛊虫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爬出,完成自己的使命。 尽管王之煜再三嘱咐弟弟一定要随身带着这香囊,但毕竟这也并非万全之策,没人知道弟弟会否在某处将其扔了,或是赠予他人。王之煜思索许久,最后还是决定自己亲自走上一趟,以确保计划能够顺利施行。要是被发现了便以“担忧路途安危”为由蒙混过去便是。 事实证明王之煜多虑了,弟弟王之涣收到礼物之后显得异常的兴奋和开心,一路上都将这香囊贴身携带,从未拿开过。 而当西域魔教杀出之时,那只沉睡香囊之中的蛊虫也如愿完成了使命,在这位神留境的超级高手体内留下了自己的蛊毒。 王之煜忘不了王之涣中毒之时惊诧的表情,忘不了他拿起香囊之时不敢置信的眼神。 十八年来无数个夜晚,那个眼神都会在梦里反复折磨着王之煜。 第二百六十六章 愚者的终局(三) 令人惊讶的是,尽管西域魔教一直打包票千蛛之毒的效果极佳,乃是西域的镇教之宝,但他们还是低估了王之涣的实力。 虽然体内真气一直处在失控的边缘,但一向真气控制力超人一等的王之涣忍受着痛苦,以坚韧的意志力将其压制着,仅靠一些外散出的真气和基本剑招仍然能够将五毒教的来犯之敌打得落花流水。 万没想到自己这位兄弟的实力和意志力竟然达到了如此惊人的地步,眼看着劫镖计划就要失败,王之煜知道自己不得不出手了。 王之涣已经知道了蛊虫放在自己送给他的香囊之中,应该也能猜得到这次劫镖和自己绝对脱不了关系。对当时的王之煜来说,就是一不做二不休的事,没有退路可走。 所以王之煜出手了,果断,坚决,比他以往任何一次出剑都来得狠辣,仿佛面对的不是一直视他为重要亲人的弟弟,而是一个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 同为神留境的修为,尽管在真气境界上还有相当的差距,但毕竟眼下的王之涣已经基本动用不了什么真气,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了。 多年来,王之煜始终坚持认真观察着弟弟的练剑和比斗,一方面是为了学习,另一方面也为了能够熟知弟弟的出剑习惯,从而在脑海中推演出他的弱点。 在王之涣并不知晓的角落里,自己的哥哥始终把自己当作最大的理想敌。 王之煜自斜后方突然杀出,这是他已经在脑海里推演了无数次的角度,是王之涣出剑之时会选择性忽视的角度。 致命的盲点,被王之煜一剑贯穿,剑身自王之涣的肩部穿出,为了确保最大化杀伤力度,王之煜甚至发狠地将没入血肉之中的剑身用力地旋转了一圈。 受此突然的重创,王之涣再也难以维持真气的平稳,霎时间鲜血狂喷,身子也一路倒飞了出去。 看清出剑之人的时候,王之涣露出了一个哀伤而绝望的眼神。他很想说些什么,很想当面质问一些什么,但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已经让他发不出声音,体内真气撕裂经脉的轰鸣也让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那个表情王之煜一眼也不想多看,他毫不犹豫地在王之涣的心口补上了一剑,然后一脚将其踢下了残阳岭的万丈深渊。 坠落之前,王之煜送给王之涣的那个香囊跌落在了地上,香囊上没有被大漠戈壁的风沙染上尘埃,上面的花纹还清晰可见。 正如自己将蛊虫放置其中的那个晚上一样,炫目,华丽。 “原来是你!还好你来了,不然今日我们还真拿这个家伙没办法啊!”魔教一位堂主走上前来说道,“不过这家伙也真是厉害,中了千蛛之毒竟然还能不死,没想到真的有人能抵得过这种剧毒!” 王之煜回头看了一眼魔教之人,没有搭腔。 王之涣死后,剩下的亲卫士兵已经无力阻止魔教的大肆屠杀,现场瞬间化为了一片血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不断折磨着王之煜的神经。 他不知道自己所做之事究竟是对是错。他除掉了自己一直视为眼中钉的亲弟弟,但却没有任何的快感或是放松。弟弟仍旧如同一座高山一般压在他的心头,这一点并没有随着他的死亡而有所改变。 “男的全部杀了!女的全部带回去!尤其是那个图南明珠,教主点名过了,谁也不许碰!”魔教的一名小头目大声吆喝指挥着,此时负责护卫的士兵们已经几乎死绝,现场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如同人间地狱。而比起那些死去的人来说,还活着的人要遭遇的不幸可能是更加恐怖的。 王之煜听闻过西域魔教各种惨无人道的刑罚和试验,光是听着描述都会让人不寒而栗。 难道图南的明珠长公主也要遭受这等生不如死之事吗? 王之煜向着人群望去,此时的刘灵犀站在宫女们的最前方,神情冷峻淡然,从她的眼神中看不出恐惧,也看不出绝望,硬要说的话恐怕只有深深的悲哀和无声的愤怒。 即使前路将要面对的是千难万险、人间地狱,图南明珠的傲骨也不允许她就此低头。 “算了,就当是为自己的罪行做一点最后的补偿吧。” 王之煜快速拔剑,在场之人甚至都没有看清他的动作,一阵犀利的剑风掠过,宫女们的脖颈处便出现了一道细若金线的血痕,应声倒地。 那是他自弟弟王之涣那里学来的无上剑技——无影剑诀。看不到挥剑的轨迹,只靠着剑风就可击杀远距离的敌人。王之涣自创出这一招后无私地将其分享给了自己的哥哥,而这也成了王之煜日后独步天下享誉盛名的剑技。 “这种时候,死去,应该比活着更幸福。”王之煜喃喃地道。 看着身边挨个倒下的宫女们,刘灵犀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向着王之煜看了一眼,眼神里满是不屑和嘲讽。 刘灵犀没有开口,但王之煜读的懂她的意思。 “已经犯下了如此恶行,还要来假装仁慈吗?” 王之煜摇了摇头,他已经不想再为自己辩解些什么。 趁着魔教之人愣神之际,王之煜再次准备挥剑,想要送这位备受图南爱戴的长公主最后一程,但却被刘灵犀挥手制止了。 刘灵犀明白,自己的皇兄不会放过自己,但尽管如此,她也不愿和其他宫女一般死在御前首席的剑下。 理由很简单,这位一身傲骨的长公主就算死,也不想死得这般随意。出生二十载,绝代的风华值得一个与之相匹配的壮烈结尾。 刘灵犀一把推开了身边的晃神的魔教弟子,直接冲到了最近的一匹马身边,一个蹬地便跨上了马背,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等魔教弟子合围,直接策马冲出了人群,向着残阳岭的悬崖一路狂奔。 那是她的贴身侍卫、武学恩师、一直视若亲人的王之涣坠落的地方。 马匹飞速掠过王之煜的身边,电光火石之际,王之煜也只来得及惊鸿一瞥,随后便只能目视着长公主的背影快速远去,直到连人带马一并冲下了悬崖。 第二百六十七章 愚者的终局(四) 确认长公主跌落山崖之后,王之煜便直接离开了,他知道自己此举会引得西域魔教不太高兴,但这都是他当时率性为之。此事本就见不得光,他不相信魔教敢不远万里来找图南皇室的麻烦,再者刘定瑞的命令也只是让刘灵犀,至于怎么死,死在谁的手里就没那么重要了。 残阳岭断崖高危千尺,周围又都是光秃绝壁,连个落脚之处都没,除非达到了破空境以上的修为,否则根本没有任何可能逃出生天。 长公主没有真气修为,而王之涣身中剧毒,又被自己一剑穿心,这些都是可以确认的。 任务完成了。 王之煜没有和剩下的魔教人士浪费口舌,原本双方商讨的计划就是魔教拿和亲商队的财货,人必须要全部杀死,不得做任何有辱图南皇室尊严之事。若非王之煜不远千里跟随其后,只怕魔教人士撕毁条约的情况还无人知晓,也无法阻止。 回程的路上,弟弟王之涣那绝望而哀伤的表情,长公主那愤怒而嘲讽的眼神不断浮现在王之煜的脑海,令他只觉神识迷惘,几次差点自马背上摔下。 而若是想要停下休息,各种复杂的心绪又会如烧不尽的野火一般蔓延上心头,继续纠缠着王之煜。 王之煜一路上回忆了很多,有关于弟弟的,也有关于长公主的。过往的点点滴滴编织成了一道巨大的网,将王之煜困于其中,越是努力想要挣脱,便陷得越深。 敲打头部,驱赶不了,不断挥剑,也只会不断在眼前浮现出弟弟的身姿。 王之涣最后留下的香囊被王之煜捡了回来,里面那条剧毒的蛊虫此时还待在香囊之内,身体蜷缩着休眠。 王之煜想起了西域魔教对于这千蛛之毒的评价,也想起了自己的亲弟弟王之涣是如何顶着剧毒噬体的痛苦,只凭一剑就护住了周围所有人的安危。 并非这千蛛之毒失效,只是王之涣对于真气的掌控力和意志力太过骇人,硬是压制了这千蛛之毒。 “愚蠢的弟弟,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你也要以这种方式嘲讽我吗?”看着面前蜷缩着的蛊虫,王之煜突然怒上心头,真气自指尖流窜而出,瞬间将蛊虫一分为二,蓝绿色的体液溅了王之煜一手。 王之煜低下头,轻轻舔舐了一下,一股恶臭自口鼻处传来。王之煜压制着身体极度的不适将其咽下,没过多久,极致的瘙痒感和酥麻感便自经脉深处传来。 尽管处在休眠状态,但千蛛之毒的猛烈还是远远超出了王之煜的想象,他有些后悔自己的意气用事,只有拼命扼住了自己的咽喉,想要将吞咽下去的毒素逼出体外。 毒素没能呕出,反而随着真气逐渐开始在体内扩散开来,一波接一波的痛苦疯狂撕咬着王之煜的经脉,王之煜能够真切感受得到自己体内的真气正在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自己的身体如同一个不断注水的皮袋,随时面临着被撑爆的危险。 只有亲身体会过,王之煜才明白魔教之人当初所说绝非吹嘘,这千蛛之毒的毒性之猛烈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王之煜只感到自己像是一艘狂风暴雨之中飘摇的小舟,巨浪、暗礁、隐匿的海怪,随时都可能让自己颠覆,而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力握紧唯一的船桨,并祈求上天的保佑。 失控的真气想要加以压制难度太高,王之煜知道自己已经处在生死的边缘,无数次想要就此放弃,最终还是被强烈的不甘唤了回来。 弟弟能够在压制毒素的同时力战诸多魔教高手不落下风,自己难道只能像一只蛆虫一样满地打滚哀嚎吗? 我们之间的差距难道就真的这么大吗? 数次失去意识,数次清醒过来,终于狂暴的真气有了停歇下来的迹象,此时王之煜背后的冷汗早已经将内衫彻底浸湿。 王之煜知道,自己这是度过了最凶险的时期,身体已经逐渐适应了真气的流窜了。接下来只要平心静气,一点点地控制真气流动将毒素逼出体外就可以了。 这次死里逃生的过程没有让王之煜心里的强烈自卑感消去,反而再次将其放大了。所幸,因为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感,王之煜终于可以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王之涣和长公主的身影也总算不会一直浮现在脑海了。 最终回归洛京向刘定瑞复命之时,距离王之煜出发之际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整个图南都因为长公主的患难,而陷入到无尽的悲伤情绪之中。王之煜的回报也显得无足轻重了。 刘定瑞对于任务的细节也丝毫不感兴趣,只是直言王之煜干得好,办事周全,便又沉浸到西洲答应全力出兵共抗庆延所带来的的喜悦之中。 而整件事自始至终,便只有王之煜一人知晓,多年以来,无处倾诉的他也只有靠着没日没夜的苦修和练剑,才能暂时忘却那段回忆。 直到长公主今日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因为一直陪伴在刘定瑞身边,王之煜自己也记不得上一次与长公主刘灵犀这样近距离面对面究竟是什么时候了。 作为宫廷侍卫的杰出代表,先帝上朝之时王之煜和王之涣都是有资格入殿的。而王之煜对长公主最深刻的印象,除了坠落山崖前的背影与那戏谑的神情之外,便只有朝堂之上隔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挥斥方遒的英姿了。 长公主远比自己服侍的刘定瑞更有才华,更有胸襟和器量作为一国之主,这一点王之煜也很清楚。但感情和理智很多时候并不能很好地统一,出现冲突之时,人只会更倾向于做有利于自身的抉择罢了。 如果长公主顺利继位成为图南国历史上第二位女帝,那么刘定瑞便注定只能偏居一隅,一生只能做一个地方亲王,而他王之煜也注定无法坐上自己觊觎已久的御前首席之位。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彻底站在了这位天才公主的对立面? 王之煜深深地叹了口气,回忆如潮水般涌现,那一瞬间他仿佛衰老了数十岁。 第二百六十八章 愚者的终局(五) “看着你现在的样子,总归让我愿意相信,你心中的良知还没有彻底泯灭。” 王之煜自失神状态中被惊醒,向着声音来处望去,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灵犀的身边。没有人注意到他是何时出现的,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身影站立着的样子仿佛他天生便是存在于此。 “你是...” “很久不见了,兄长。”身影笑道,“你用剑刺穿我肩膀时的疼痛感至今都还如此清晰,仿佛就在昨日。” 身影正是一直陪伴在灵犀身边的王师,也就是王之煜以为自己已经亲手杀死的弟弟——王之涣。 “这么多年过去其实我一直忍不住好奇,再见之时兄长究竟会以怎样的表情来面对我?以愧疚?以震惊?还是以遗憾呢?”王师依旧是苏慕熟悉的那副仙风道骨之态,但只有灵犀这样相依为命多年的人才能听得出他语气中微小的波动。 再会之日,灵犀和王师都等待了太久太久。不同之处在于,灵犀对于刘定瑞早已死了心,此时只有愤和恨而已,而王师与王之煜之间的感情则更为复杂。 自己的亲兄长一直把自己当做最大的竞争对手,这件事王师是知晓的,但却一直没有在意。一方面是因为他并不觉得兄弟之间会因为这种竞争感而离心,另一方面则是对自己的天赋实力抱有绝对的自信,王师也从不觉得兄长有一天能够和自己平起平坐。 也许正是这种刻在骨子里的骄傲所滋生出的优越感,才导致了兄弟二人最终走到了这一天吧。 “兄长,你的实力长进了很多。”王师说道,“我没有想到,少了我在前方开拓道路,你竟然也能凭自己的力量走出一条道来。” 王之煜的神情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平静了下来,目光中的阴冷一点点地升起。 “这高人一等的说话态度,才是我一直看你不爽的地方。”王之煜冷冷地回应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从残阳岭的深渊里爬出来的,但你不该回来,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不明白兄长的意思,我本就是宫廷侍卫的正统继承者,长公主也应该是坐在皇位之上的那个人,我们不过是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何错之有?” “所以今日之事你们也有参与其中?”刘昶熙突然打断道。巴山爱 “太子殿下。”王师转过身来应道,“您多虑了,左相叛乱之事纯属个人行为,我们并没有参与。左相图谋皇位,那是造反,而长公主拿回皇位,则是扶正。” “何为正,又何须扶?历史长河从来只有向前,哪有回退之理?”刘昶熙正色道,“即使当年父皇为了皇位真的犯下了错,但自古以来王朝变更本就伴随着血和牺牲,太祖皇帝如是,又有什么真正的正可言?” “你说的没错。”灵犀语气冰冷,直接打断了刘昶熙的话,“王朝的变更伴随着血与牺牲,所以我也不打算来和你们讲道理。我来到只是为了告诉在座的文武百官一件事。” “一件事?”刘昶熙有些懵了,不知道自己的皇姑母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太子殿下年岁尚浅,册封太子也不过三年而已,想必还没有去过玄灵阁内接受祖嗣传承吧?”王师淡定说道,尽管场面上来看他和灵犀一方不过仅有两人,但王师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几乎压制住了超凡境的王之煜,想也知道不是个善茬。现在各方势力都是损失惨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时间竟被区区二人震慑住了。 “玄灵阁只有在确定继位之前才有资格前往,本王年岁尚幼,当然没有去过。” “很有意思的是,当年长公主和你一样的年纪,却已经被病榻之上的先帝定为皇位继承人,去过玄灵阁了,自然也知晓了玄灵阁内图南皇室之秘。”王师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龙椅旁仍旧昏迷着的刘定瑞,接着说道,“也就是图南龙脉之秘。” “太祖皇帝出身草莽,当初也是由民间起义最终夺取大统的,而靠的却不只是民心,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与群山之中的神兽瑞麒签下了双生契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太祖皇帝瑞麒之力加身,修为直至化境,而瑞麒则作为图南的守护神兽,接受包括太祖皇帝在内所有图南民众的爱戴和祭祀。” “瑞麒本是深山之中修炼千万年的神兽,有着汇聚龙脉之神力。民众的爱戴滋养着瑞麒,瑞麒将群山之中沉睡的龙脉唤醒,汇聚至图南的国土,龙脉则又确保了图南之安,其散发出的纯正天地之气对修武之人来说更是大有裨益。在瑞麒的守护之下,图南国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是当时大陆的第一强国。也正是从那时起,正式开始了图南持续千年之久百花齐放的武学盛世。” “但不幸的是,绝对的力量让太祖皇帝迷失了自己。他单方面撕毁了与瑞麒之间的契约,请来风水大师,通过改造洛京街市布局,将汇聚至城郊祭祀瑞麒处的龙脉引到了洛京皇宫之内,准备独享龙脉之力,从而做到真正意义上的与天地通顺,日月共生,划破五行,超脱凡间。” “太祖皇帝的行为惹怒了瑞麒,但生性纯良的神兽却不愿因太祖皇帝一人之逆举而迁怒整个图南的无辜民众,因此它并没有夺取图南的龙脉,只是对图南皇室下了一个诅咒,一个持续千年的诅咒。” “图南皇室,无论男女,终其一生都无法获得龙脉的滋养,他们的经脉天生就无法通行任何真气,也不存在任何习武的可能。” “对于一心想要开创万世基业的太祖皇帝来说,这无异于最大的打击。图南龙脉就在洛京脚下,但护佑的始终是图南的子民,却并非皇室本身。皇帝是图南的统治者,却是整个图南唯一享受不到龙脉之气的人。” 第二百六十九章 愚者的终局(六) “以上这些,都是太祖皇帝留在玄灵阁内的秘辛,只有历任皇帝继位之时才有资格知晓。太祖皇帝的意思很明确,人不能忘本,更不能逆天而行。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之后的每一任图南皇帝都必须引以为戒。太祖皇帝也希望他的子孙之中能够出现一位明主,找到重新隐匿于群山之中的瑞麒,得到它的原谅,从而破除萦绕图南皇室千年的诅咒。” 听到这里,不止刘昶熙,在场所有文武官员的脸色都变了,他们已经想到了王师接下来要说的话。 “而长公主,就是时隔千年之后,第二位获得瑞麒认可的图南皇室。” “我得到了瑞麒的认可,破除了千年的诅咒,并自瑞麒手中知晓了汇聚龙脉的法门。很遗憾,洛京龙脉的中心,早已不在这皇城之中了。”灵犀淡漠地说道。 “所以我今日来,并非要抢走皇位。皇位于我而言,早已不过是个空架子而已。得到瑞麒认可的人,才是图南真正的明主。我只是来告知在座的文武百官一声” “我刘灵犀,回来了。” 文武百官顿时面面相觑,半晌都无人打破沉默,一向高傲的刘昶熙也咬着牙一言不发。 这位皇姑母说的话给人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左相也好,皇子们也好,在这为了皇座抢的头破血流也仿佛成为了笑柄。 “长公主殿下,那您今日前来究竟?”李牧终于打破了良久的沉默,战战兢兢地问道。 从情理上来说,李牧最早开始就是忠实的长公主派,眼下得知长公主没死,甚至还成了继承大统的天选之人,心里当然是又惊又喜。但李牧自己终究是个文官,宫中之事得讲究一个名正言顺,即使长公主要重掌正统,最好也是以一种更温和的方式来进行,否则也不利于朝中的安定。 “我已经得到了龙脉,因此这皇位于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灵犀说道,“但是刘定瑞十八年前杀了我一条命,今日我会找他讨回来。” “这,万万不可啊!”李牧一下子急了,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到来。虽然很难理解长公主这些年来的心情,但毕竟刘定瑞才是当今皇帝,若是就这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长公主杀了,将会成为整个东洲最大的丑闻。洛京内外此时可还有着诸多眼睛在看着呢。 “皇姑母。”沉默许久的刘昶熙终于开口了,“您这讨命的说法属实让我有些费解,如今您不还活的好好的吗?” 看着刘昶熙的表情,灵犀的面色再次阴沉了下去。 “以下的话纯熟侄儿的个人猜测。”见灵犀没有搭腔,刘昶熙接着说道,“您方才说自己得到了瑞麒的认可,破除了诅咒,重新掌控了龙脉,应该只是在虚张声势吧?” 听闻此言,王师和灵犀的眼眸深处浮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 “别这么看着我,我说了纯熟猜测。”刘昶熙忍不住笑了,“还是说不巧戳中了您的软肋呢?” “您是备受百姓爱戴的长公主,又是先帝指定的继承者,若是真的得到了瑞麒的认可,掌控了洛京龙脉,可谓是天时气运人和集于一身,只需在洛京广场振臂高呼,想必就有无数的追随者拥立了,又何必隐忍许久,等到这个时机才发难呢?” “让我想想,瑞麒的事应该是真的,但您应该没有找到瑞麒,也没有得到它的原谅,掌控龙脉应该也只是虚张声势。所以才会选在左相叛乱这样一个敏感的时间点发难,待双方杀得两败俱伤之时才出现,想要一举掌控局势吧?” “从左相方才的表现来看,他与您应该确实不是一伙,但您却不知怎的得知了左相想要叛乱的消息,于是便设计了一个局,暗中等待时机。若是左相成功篡位,定然不会放过本王和父皇,到时候您再现身,作为图南皇室的代表,掌控大局自立为帝。若是左相最终失败,想必皇廷之内定然也是一片狼藉,宫廷侍卫死伤惨重,正是最空虚的时候,您也可以靠着王之涣大人高强的武力掌控局面。” “而您需要做的,就只是任由我们拼杀,静观其变即可,不是吗?” “很有意思的推测。”灵犀的语气中竟然有一丝欣慰,“看来你确实不是徒有虚名,但你的猜测却没有任何证据。” “证据,您现在出现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刘昶熙笑着说道,“这里可是洛京皇城的正殿,整个皇宫的正中心,外面又全是叛党在四处杀伐,一片狼藉。左相刚也提过,庆延的同党已经围了皇城,情报出不去也进不来,皇宫之内几乎是围困之局。而您,就这么突然地出现了在正殿之内,难道不奇怪吗?” “有何奇怪,以我和季凌的实力修为,想来难道这皇宫之内还有人拦得住?”灵犀不屑地说道,她所提的季凌正是王之涣的字号。 “是吗?那为何最开始双方激战正酣的时候季凌大师这样的高手不出手相助呢?反正您已经是被瑞麒认可的正统继承人了,帮助皇室渡过难关不更能提升你在百官和宫廷侍卫之中的威望?”刘昶熙摊了摊手,“或许是因为仇恨,才让皇姑母的计划有了这一丝的纰漏。您希望父皇能为当年的罪行付出代价,但为了日后能够顺利执掌图南,不使朝局动荡,您又不能亲自出手,而左相叛乱正好给了您最佳的机会,您只需要在一旁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就可以了。”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您宁可看着诸多的宫廷侍卫和官员们付出无辜的生命,这似乎不是一个已经得到瑞麒认可的正统继承人应该做的事。” “如果本王没有猜错,您身边的季凌大师实力虽强,却也没有强到可以单枪匹马独挑整个宫廷侍卫一脉的地步,更不用说这么多年过去王之煜大人早已破境入超凡,实力上已经反超了季凌大师,不可同日而语。所以要想重掌皇位,您就必须借势,左相是您的势,瑞麒之说也是您的势。” “侄儿说的,可有错处?”刘昶熙躬身向着灵犀做了一个承让之礼。 “殿下,我就和您说过,”王师忽然笑着说道,“这孩子不像他父亲那般愚蠢,今日之事想要顺利结局,不继续流血是不可能的,按我所说,一早直接展示实力,还可以省去那些不必要的繁琐步骤。” “毕竟无论在哪个时代,拳头总归比嘴更能服人。” “的确,不过原本我也没有奢望过能够省去这一步就是了。”灵犀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对着刘昶熙说道,“孩子,你的天真和没来由的奇怪自信就是今日葬身于此的原因。” “我选在此时才现身本意不只是因为想要坐观虎斗,一方面是对那西域人带来的怪物很是在意,想要近距离观察看看,另一方面,我只是单纯地想避免宫廷侍卫进一步的流血牺牲罢了。” “而且,是否得到瑞麒的认可,和是否掌控龙脉,并不存在直接的因果关系。”灵犀话音刚落,一阵猛烈的晃动便自正殿下方袭来。 第二百七十章 渐散的迷雾(一) “灵犀姨娘究竟想做什么,王师究竟想做什么?你们知道左相的事吗?”望着眼前缓缓走来的司徒镜,苏慕已经顾不得身边还有丁若言的存在,大声质问道。 “这件事与你无关,孩子,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司徒镜避开了直接回答,“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安心待在此处等待事情结束就可以了。你不会有事,你那位留在四海客栈的师妹也不会有事。” “我在问你问题!”苏慕一声大吼,直接拔剑指向了司徒镜。 在看到司徒镜的瞬间,苏慕的心中就已经明白,整件事和王师他们定然脱不了干系,眼下苏慕只想迫切地知道灵犀姨娘在整件事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以及,在他们的心中,自己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司徒镜的脸上写满了无可奈何道:“你是长公主殿下最看重的孩子,我不会和你动手。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我们所有人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长公主殿下能够重夺皇位,只有在长公主的领导之下,图南国才能度过即将到来的危机。” “重夺皇位?” “正是。如今你被困在这里,告诉你也无妨了。就算我不说,事后长公主应该也会让你知晓的,毕竟你是她在这世上最看重的人之一。”司徒镜叹了口气道,“但也希望你知道了真相之后能够理解,她身上所背负的,比你想象的要沉重的多。” “左相叛乱的事情灵犀姨娘也知道吗?”苏慕沉默了片刻,咬着牙问道。 “知道。” “包括宗族大会初赛可能会出现的那些怪物?” “知道。” “然后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宗族子弟被大肆屠杀而视若无睹?” “这是必要的牺牲。”司徒镜正色道,“我们对于这种未知怪物的了解程度实在太少了,这些年在我四海商会和王师的双重查探下,所知晓的也不过是一些皮毛信息而已。” “丧魂体。这是怪物的称呼。丧魂体出自西域,全部是由正常人经由邪法巫术转化而来的,没有自我意识,和活死人无异,却可以被指挥和下达命令,天生充满了战斗本能和嗜血,可谓是得天独厚的战争兵器。” “这些年这种怪物不断在江湖上出现,我们也意识到了这怪物可能带来的可怕威胁。皮糙肉厚,一般的刀剑不侵,甚至对大部分的真气都有着天然的抵御效果,普通的修剑者都无法与之抗衡。更可怕的是,丧魂体如果作为士兵投入到大规模战争中去的话,其破坏力甚至可能左右一场战争的胜负。” 司徒镜说着说着突然停顿了下,此时苏慕和丁若言都在很专注地听着,但手中的剑却丝毫没有放下的意思,司徒镜毫不怀疑若是自己的话中露出什么破绽,这两个小子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出手攻击。 “这类怪物本不该被容许存在于这天地之间,它们的创造者迫切想要通过这怪物干出一番可能让整个东洲生灵涂炭的可怕之事,而第一步,就是要先测试一下,这些怪物在面对顶尖高手之时的表现,只有应付的了顶尖高手,丧魂体才真正具备战争价值。” “而左相叛乱之事,恰好给了他们一个最佳的机会。” “我们得知的消息是,毒骷髅——卜庄,一个常年出没于各国交界,隐匿于灰色地带的魔教之人,会负责给左相提供一批丧魂体军队,数量大约一百有余,且都是由具备相当实力的武者转化而来,战斗力极为惊人。” “按照计划,左相会将其中三成实力较为均衡的的丧魂体投入到宗族大会的初赛中去,在垂杨岭复杂的山洞之内对年轻一代宗族弟子进行猎杀。这样既可以围困住他们保证其不会泄露消息,又可以借机给这些实力一般的丧魂体提供一个围猎场,帮助他们进一步提升自己的实力。” “既然知道为何不提前加以阻止?那些可都是图南国宗族的年轻精锐!”丁若言语气冰冷地说道,话语中的杀意已经不能更加明显。 “首先,按照王师最开始的推断,那一批丧魂体的实力并不足以威胁到太极剑宗、惊雷剑宗的核心弟子。”司徒镜淡定地回应道,“秋暮这个人王师很了解,胆大心细,做事谨慎又有领导力,自身实力也是数一数二。有他在场的话应该可以应对得了任何突发情况。至于你,惊雷剑宗千年一遇的丁若言,更是自身水里超强。你们两大宗门修行的高品质真气对于丧魂体又有着很强的克制,综合来看” “哦是吗?”没等司徒镜说完,丁若言再次无情地打断道,“事实是,那么多进入洞的年轻弟子,最终活着出来的不到二百。你们所谓的两大顶尖宗族各自都有三分之一左右的年轻弟子就这么无谓地牺牲了!” “的确,我们的推断出现了偏差。”司徒镜叹了口气,“丧魂体体内的毒素之强超出了预料,他们吸收活人精血真气强化自身的效率也是极为可怕,这才导致了洞穴之内的悲剧。” “那他呢?”丁若言挥剑指了指身边一言不发的苏慕问道,“听你刚才所说,他也是你们的一份子没错吧?且他的实力才只是气虚境中期而已,同伴又只有一个,你们就一点都不担心他也葬身于洞穴之内?” “他可是由王师亲自教导的,实力虽然谈不上顶尖,但自保总归是没什么问题。而且为了以防万一,王师也在他的身上下了一道保险。” “保险?什么保险?”苏慕愣了愣,疑惑地问道。 “你的那把剑,从落雪楼内得来的青霜剑,你有仔细检查过吗?” “那是我娘曾经用过的剑吧。”苏慕用眼角余光瞥了瞥手中的青霜剑。地下密室的光线十分昏暗,不能很清晰地看到剑身上的花纹,但自其中传来的股股寒气还是让苏慕感到十分地安心和熟悉。 “的确,这把剑正是你娘曾用过的。更重要的是,这把剑是在王师的授意之下交到你的手中的。” 第二百七十一章 渐散的迷雾(二) “看你的表情似乎很是惊讶,这出乎你的意料之外了吗?”司徒镜接着说道,“剑的消息是那个叫陈五的胖子透露给你的,而剑又是你自己通过比试得来的,你真的觉得一切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吗?” “是四海商会?” “当然是。这把剑原本就不属于乐徵,而是一直保管在四海商会之中。这次不过是找了个借口把剑交给你罢了。” “那当日那个突然杀出与我比剑的人又是怎么回事,他的剑法” “与你很相似对不对?当然相似了,因为他与你一样,都是王师教导出来的弟子,所修行的也都是大雪山真气,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比你更适合大雪山真气和青霜剑,而你只不过凭借着剑道的悟性胜出半分罢了。” “这也是王师安排好的对你的考验之一,他教导的两个弟子,公平地对决,谁胜出谁就可以拥有这柄剑。虽然比斗开始之前王师就很清楚,最终获胜的大概率应该是你。因为乐徵根本就不懂什么剑气,她只能凭借着自己对剑招的感觉来评判。” “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苏慕不解。 “当然不是多此一举,毕竟有半年多时间没见,这也算是一种考验。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另一位弟子。”司徒镜解释道,“毕竟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十分凶险,他也必须完全确认你能在这波大浪之中有自保之力。” “你们可以轻易地让落雪楼最有名的花魁做这些事?” “落雪楼乃是洛京最大的青楼,是诸多穷苦女子的容身之所。这么多年能够保持洁身自好却又屹立不倒,你觉得靠的是什么?”司徒镜笑着反问。 “不是说落雪楼背后站着一位大靠山?”丁若言突然打断道。 “没错。这落雪楼的创始者乃是图南皇室历史上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女帝——刘君宇。” 这个名字只要是熟读图南国史书之人定然不会陌生。整个东洲历史上唯一一位女帝,也是开创了图南百年盛世的明主。在她的治理之下,百姓安居乐业,社会秩序平稳,民众生活祥和。也正是在这个时代,图南国境内的大小宗族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 “而落雪楼,正是女帝为诸多孤苦无力的女孩所提供的一个庇护之所。在这里女孩子们会被妥善地照顾,有专门琴棋书画的大师会来教导她们学习。而成长之后她们也不必担心上门的客人会有越轨之举,只需要专心地工作生活就可以了。” “在这里,所有的姐妹之间没有任何竞争关系,也不需要争风吃醋,所有人都亲如一家,在女帝的羽翼之下享受着自己的人生。并且女帝还给予她们绝对的自由,只要遇上了心仪的男子,随时都可以脱离落雪楼,去过属于自己的平凡生活。” “然而女帝也是凡人,凡人终归会老去。女帝担心自己死后落雪楼会处于无主状态,其中的女孩子也会受人欺凌,变得不再自由。好在我司徒家的老祖宗和女帝有很深的交情,最终答应了女帝,以司徒家一己之力护下了落雪楼,而四海商会也成了落雪楼背后最大的靠山。”存书吧 司徒家老祖,三大超凡之一,自然不会有人怀疑他是否有能力给予庇护。 想来也是,只有司徒家老祖这个级别的强者,才能让一个青楼在京城之中独善其身。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灵犀长公主出现。长公主见过家祖,家祖认为她的能力、胸怀,性格等诸多方面都和当年的女帝十分相似。女帝薨逝之前曾经嘱托过家祖,日后图南皇室之中如果出现一位与自己能力相当、抱负相近的后裔,便要就此效忠于她,助她完成自己之前不曾实现的大业。” “于是,整个司徒家,包括我,落雪楼,和整个四海商会,便就此成为了长公主麾下最忠实的拥护者。” “所以,这和王师在我身上下的保险有什么关系?”苏慕仍旧有些理不清头绪。 落雪楼和司徒家的关系他算是明白了,而司徒家为何只忠于灵犀也算清楚,可仍旧有许多尚未解开的谜团。 “王师在青霜剑的剑柄处设下了一个简易的机巧阵,将自己的一招剑术放入了其中,还在里面留下了自己的一段话。这样只要你自己意念所想,这招剑术就会自动被放出。而以王师的修为,哪怕仅有一剑,也不是那些寻常丧魂体所能匹敌的。这就像是” 司徒镜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丁若言不明白,苏慕心里却是十分清楚。 那是一个正方形的手势,所代表的含义正是太白真意机巧匣。 王师使用了和太白真意相似的机巧方式,将剑招埋入了其中。 “那柄青霜剑拿到手之后,你没有给陈五看过?”看着苏慕狐疑而震惊的表情,司徒镜本人也很是惊讶,“你那个朋友不学无术,却唯独在机巧的研究上还算是颇有造诣,这也是为何我要通过他来告知你青霜剑的存在,甚至给他安排了同行的位置,让他陪着你一同前去的原因。我想着以他的鉴识能力,应该很快便能发现剑身之上的玄机。即使无法触发隐藏的剑招,至少也能听得到王师留下的话才是。” 苏慕沉默了。他拿到青霜剑以后确实没有给陈五看过,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剑竟然会和王师有关系。 苏慕将剑柄凑近仔细端详了过来,果然剑柄握手之处有细微的灵气波动,自己一直专注于感受剑身的奇特材质和其中蕴含的寒性真气,完全忽略了剑柄。此时将真气灌注其中进行催动,果不其然灵气很快便按照特殊顺序排列了起来,形成了一段可读的文字,那正是王师所留下的话语。 “这是你娘亲当年用过的剑,一直保存在你姨娘那里,现在算是物归原主了。” “灵犀看不得你出事,任何情况下都记得,优先保护自己。” 第二百七十二章 渐散的迷雾(三) 文字持续了一小会,便就此消散在剑柄之上。苏慕随即便在剑柄上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可怕的能量波动,想必就是王师留下的剑招被激活了。 只要有需要,苏慕随时都可以将其放出,一旦放出,其威势必然是毁灭性的。 至少,众人在洞穴之内费尽心思才杀死的那个变异丧魂体,应该是可以轻松应付才是了。 “这可真是,阴差阳错了。”苏慕忍不住心想,此时的他虽然心情仍旧沉重,但至少不似最开始时候那般沮丧消沉了。 王师也好,姨娘也好,心里还是挂念着自己的,并不是看着自己和师妹前去送死。 看着苏慕的表情有所缓和,司徒镜便继续说道,“我们这些人努力这么久,就是为了今日,能够一举帮助长公主夺回本就属于她的王座。你应该没有听过长公主以前的故事吧?” “没有人,跟我提过。”苏慕点了点头。 “的确,这段过往实在太过悲惨,我相信即使是长公主也不会愿意主动提起,更何况是在你的面前。这些年来她最大的心愿除了夺回王座以外,便是希望你能度过平静无波澜的一生,不要像她一样被仇恨和责任所支配,做一些之前并不愿意做的事情。” “不幸的是,你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卷入进来了。你去往东宫做太子的门客这件事长公主并不知情,是我和王师私自的行为。虽然是利用了你,但结果来看还是值得的,靠着你不经意间的努力,我们终于在太子身边埋下了一颗关键时刻足以扭转战局的契子。” “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要拿太子殿下开刀?”苏慕再次震惊,语气都强硬了半分。 “刘定瑞昏庸,根本没有一个皇帝的担当,但他的儿子刘昶熙不同。我们不得不承认,当朝太子无论在能力、眼界、心机还是胸怀,都是绝对的帝王之姿,甚至比起长公主也差不了多少。想要绊倒刘定瑞,太子这一关是必须要过的,而且必须在天时地利人和等多方助力之下才有可能实现。” “正巧赶在这宗族盛典开始之际,诸多势力涌入洛京,防范措施必然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对陈绍介这样的叛党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样。我们要做的只是全面了解陈绍介计划的内容,然后在他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就可以了。” “坐收渔翁之利。”苏慕喃喃自语道。 “没错。等待左相势力和皇廷侍卫拼出个你死我活,再掌控局面,就可以最大限度地保留自身实力以达成目的。登上帝位之后一定会有诸多突发状况,为了维持图南的稳定,顺利地完成权力过渡,我们必须尽可能地保持自身的筹码才是。” “我不明白,”苏慕忍不住开口问道,“宫廷侍卫原本不就是为了保卫皇室而存在的吗?既然如此为何要让他们大量流血牺牲?这不也是对自己实力的削弱?” “那些丧魂体的特性你们也很明白吧,宫廷侍卫的天玄真气根本无法对其造成伤害,可能此时的皇宫正在进行一场大屠杀!” “是,我们考虑过这一点,但没有办法,只要刘定瑞还在皇位上一天,宫廷侍卫便只会保护他一人。更何况现在的宫廷侍卫之首乃跟我们还有些恩怨,只要我们的目的是最终的皇位,便很难避免和宫廷侍卫的冲突。既然如此倒不如让左相一派先与其厮杀个你死我活了。” “再者,左相一脉始终是个很大的隐患,不如趁此机会将其一网打尽,斩去这个毒瘤。” “所以,这次计划的真面目其实远比你想象的复杂的多。既要重夺皇位,以确保长公主成为图南国名正言顺的统治者,先帝当年也正是这么打算的,只是被刘定瑞暗中作祟破坏了而已。同时又能彻底剿灭朝中乱党的势力,令其暴露底牌,就此不得翻身。最后也是为了测试一下丧魂体的作战实力,我们相信,这种怪物很快就会成为整个东洲共同的隐患。” “现在,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司徒镜叹了口气。 “那么司徒府邸又是怎么回事?这地下的龙脉又是怎么回事?”在知晓了灵犀等人的计划之后,这是苏慕眼下最好奇的事情。 “这其实也和你的任务有关。”司徒镜解释道,“我们选择你去当太子的门客虽然是一步险棋,但最终结果还是好的。你成功地获得了太子的信任,也让太子本人更加确信司徒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毕竟像你这样天赋异禀的少年我司徒家都愿意让出,这已经足够表明忠心了。而这也会使他在面对左相之时更有把握和底气,会在某种程度上加剧他与左相抗衡到底的决心。” “只是这样而已?” “当然不只是这样。”司徒镜笑了,“你应该已经自我安排的那个马车夫那里知晓了龙脉的事了吧?” “那个马车夫?不是莫家安排的吗?”苏慕惊诧。 “整个洛京七成以上的车马生意都是我司徒家的,要安排一个马车夫给莫家自然十分轻松。”司徒镜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也知道,这龙脉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了整个图南的气运,然而它们的流向却是可以通过风水学被人为改变的。千年之前是如此,千年之后也是如此。” “图南皇室的开国之祖将四方龙脉汇聚到洛京皇宫,以确保刘氏在位之时图南国风调雨顺。而如今我们将流向皇宫的龙脉稍作引导,使其略微偏离了原本的路线,最终汇聚到这司徒府地下的龙穴之中。再让长公主殿下在阵眼之处沐浴龙脉之力,加以修炼,一举冲破图南皇室无法修行的桎梏。” 司徒镜突然伸手指向了上方,正是苏慕二人最开始进入此地之时看到的房梁之上的巨大的八卦。不过与最开始有所不同,八卦阵上已经浮现出了隐隐的蓝光。 第二百七十三章 渐散的迷雾(四) “这龙脉之力除了蕴含纯正的天地之气,可以用于滋养自生经脉之外,还有另一个巨大的作用。”司徒镜指向了苏慕二人身后,那是之前怎么攻击都难以留下一丝痕迹的八卦铁门。 “这道门是用北域的天外玄铁打造而成的。这种玄铁有一个非常奇特的性质,就是可以使接触到的真气能量变成游离状。所以你们无论怎么攻击也不会使其受到伤害。” “而若是将这种玄铁的性质反向利用的话,你们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游离能量的实质化?”苏慕想了想说道,丁若言也马上恍然大悟。 “很是聪明。集司徒家全部机巧大师的智慧,我们终于研究透了这种玄铁的内部构造,而真正的难点还在后面,如何运用机巧阵法使其反向作用。为了实现这一点,我们足足准备了数十年,而最终成果就是你现在所看到的了。” “这道门正是一个极其复杂的机巧装置,通过这道门,汇聚于此的游离态的龙脉之力被转化为实质,储存在地下。虽然转化效率不高,但日积月累下来也是相当可怕的一股力量。而储存能量的机巧工艺原本是我们都理解不了的高深技术,实质化后的能量实在太过强大,根本无法被妥善保存,这个问题直到三年前才得到了解决,你应该知道原因是什么。” 苏慕当然很清楚,三年前正是自己得到太白真意并告知灵犀姨娘的时候,在那之后王师也来近距离观摩了很久,想必就是那个时候掌握了其中的精要。 换言之,现在司徒府主人阁,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太白真意。只不过太白真意做工更加精巧,区区巴掌大小,便能把天地之间游离的能量转化为纯正的天地之气,再大量加以储存,实在是巧夺天工。司徒家虽然做不到同等水平,但要在龙脉汇聚之处仿制一个面积更大,效率稍低的制品还是绰绰有余的。 “储存这么多能量,到底是要干什么?实质化的能量人根本修炼不了。” “这不是用来给人修炼的。”司徒镜说道,“我们之中只有长公主殿下一个人有资格使用龙脉进行修炼,那般庞大的能量根本用之不竭。” “所以你们是要把这能量当做兵器?”苏慕意识到了司徒镜话中隐藏的意义。 “正是如此。”司徒镜点了点头,“我们制作出了一种能够将实质化能量按照剑招的模式释放出去的装置,虽然非常费力,使用起来也有诸多不便,但在眼下这种情况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你们的目标是,皇宫?”珑珑 “准确一点说,是皇宫正殿,以东宫附近为正中心,也就是你之前修炼的地方。只需要一招,便可让整个东宫夷为平地,当然,皇宫其他部分也不可能平安无事就是了。” “你们真是一群疯子!”丁若言忍不住大声呵斥道,“你们不是要重夺王座?哪有把自己的皇宫毁了的帝王!” “我们当然不会真的使用,但作为一种胁迫手段却是很有必要的。”司徒镜说道,“这个装置使用起来有诸多限制,其中最大的限制便是难以控制招式的走向,很容易出现位置上的差错。而要实现精确的打击,就需要一个能够长时间待在指点地点的目标作为确认。” “那个目标,就是我吧。”苏慕已经彻底理清了头绪,语气也沉了下来。 “是的,更准确的说,是你身上带着的青霜剑,这也是一开始就设置好的。”司徒镜耸了耸肩,语气中有一丝无奈,“我知道你从心里可能接受不了,但实际上这是现在的你所能起到的最大的作用。你的天赋放在任何一个大宗门都是绝对顶尖的存在,而你偏偏又出身于寒山剑宗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品宗族,这样的你就如同是一块待打磨的璞玉,任何一方势力都会对你垂涎不已,本身就缺乏顶尖江湖战力的太子殿下更是如此。” “虽然你天赋異稟,太子身边的御前首席王之彦也一定会认可你的实力潜力,但以太子的性格,越是诱人的财富,他也一定会更加谨慎才是。在决定将你招入麾下之前,他一定会对你的身世进行全面确认之后才会对你敞开心扉。而他不会想到的是,从他被你的天赋所吸引的时候,我们的目标便已经达成了,只要你能够带着青霜剑在东宫待上三四天,青霜剑内设置好的机巧就会与玄铁大门建立起十分牢固的联系,以确保龙脉招式能够准确命中。” “太子更加不会想到,无论他怎么查,都不会在你身上发现任何破绽,因为负责给他提供消息的暗部首席蓝辞,其实早已经是长公主麾下的人了。” “暗部首席?”这显然也是个出乎苏慕预料的消息。苏慕知道暗部乃是只属于皇帝的势力,不受六部监管,在朝中有着超然的地位。而暗部首席不仅是整个暗部的统领,自己本人还必须是图南最强的情报收集者。这样的人竟然效忠了长公主,那太子与长公主之间的博弈就等同于蒙着眼抓瞎,从一早就注定了失败。 “蓝辞这个人实力很强,自身修为就深不可测,隐匿身形收集情报的功夫更是了得,太子身边有个最亲信的女侍卫,她隐匿身形的本领就是跟着蓝辞学的。有蓝辞在的洛京,基本不可能有人能瞒着他做些什么小动作。左相不行,太子也不行。” “最后一个问题。”苏慕深呼吸了一口气,严肃地问道,“太子殿下会怎样?” “你心里应该很清楚答案,孩子。”司徒镜回以一个严肃的神情,一字一句地说道,“长公主殿下想要名正言顺地继位,当年刘定瑞篡改先帝遗诏之事一定会被昭告出来,那样的话无论如何刘定瑞都会被冠以欺瞒先帝的重罪处以极刑,而他的儿子刘昶熙也将自动失去太子之位。” “这样一个有能力有担当有抱负的人,若是怀着一颗复仇之心,将来势必会成为巨大的隐患,这个道理你应该不难理解。”司徒镜认真地说道,“所以不管是死在王师剑下,还是龙脉剑招之下,又或者死在断头台上,刘昶熙注定是不能活的。” 第二百七十四章 渐散的迷雾(五) “斩草除根,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苏慕冷冷地说道,“若是让我知晓杀死我父母的仇人,我也一定会去找他们复仇。” “但我更清楚一点,太子是个真正有大胸怀、能够将江山社稷百姓安康放在首位的人,我做不到的事情,也许他能做到。如果他知晓了当年之事,知道自己父亲的皇位本就得之不义,同时能够认可灵犀姨娘治国才能的话” “可能,他会愿意放下这仇恨。” “别天真了孩子。”司徒镜严肃地打断道,“那可是皇位,整个天下的尽在一人之手!现在太子距离那个位置仅有半步之遥,你觉得他还能轻易放下?这江山再好,也得是自己的江山,才有意义!” “也许是我看错了,但我不觉得太子是你所说的这种人。”苏慕摇了摇头,“你也不必花心思说服我,我有自己的看法。如果灵犀姨娘想要皇位,那尽管拿就是,但我绝对不会让太子就这么死了的。” “你想做什么?”司徒镜已经听出了苏慕语气的决绝和坚持。 “我要去说服灵犀姨娘,留太子殿下一命。”苏慕拔剑说道,“灵犀姨娘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她一定能听得进去的。” “你能不能别任性?”司徒镜有些生气了,“我知道你对自己被利用这件事很生气,但最终目的还不是为了长公主的大业?我承认宗族大会的事情是我们考虑不周,但如今你也顺顺利利地活着找到这里了,一切都在王师的预料之中,你只需要安静地待在这里等待最终的结果就行了!” “是吗?那我想要救太子的命,不知道王师是否预料到了呢?”苏慕突然笑了,笑得很是坦然,身旁的丁若言都感受到了他心态的放松。 对于苏慕来说,现在搞清楚了所有的事情,反而更加坚定了他心里的想法——救刘昶熙。 在苏慕看来,灵犀姨娘想要的不过是皇位,是这个天下,这与刘昶熙的命并不冲突。就算他的父亲刘定瑞必须为了曾经做的事情而付出代价,刘昶熙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罢了。 并且这个无辜的太子所保持的治国理念、对宗族的看法等等都深深地感染了苏慕。苏慕相信自己直观的判断,刘昶熙是个善人,也是个明主,即使当不了皇帝,但仍旧罪不至死,甚至有可能摒弃前嫌成为灵犀的左膀右臂。 他会想办法让灵犀姨娘认可的。 而眼下要做的事情便是,赶在一切太晚之前,突破司徒府,直取皇宫。 “很抱歉。”司徒镜挥了挥手,冷冷地说道,“我的任务就是保证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如今胜券在握,自然不可能让你赶去搅局,对不住你只能在这里耐心待着了。” “我并没有奢望你的允许,我会靠自己的剑走出司徒府的大门。”苏慕坚定地说道,随即给了身边的丁若言一个眼神。 丁若言马上会意,剑身上的雷鸣骤然而起。 刚才苏慕与司徒镜的对话丁若言都听在耳中。别的不说,对于间接害死诸多宗族弟子的司徒镜等人,丁若言心中也是绝无半点好感可言。比起这来路不明的长公主,苏慕和秋暮口中所说的那位想要重塑宗族和朝廷关系的太子显然更值得信任。 既然如此,便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 看着眼前战意盛放的二人,司徒镜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两个小毛孩,真当我这司徒府邸是洛京街市,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身份特殊我不会伤害你们,但必要的时候让你们吃一点小苦头,让你们能够认清自己的天真,还是很有必要的。” 说罢,司徒镜吹了一声口哨,一瞬间,三个身形高矮不一的男子便自黑暗中走出。 苏慕认得出,这便是司徒镜之前告知自己的,司徒府三大高手,个个都有破空境以上的修为。绝非他和丁若言二人所能抗衡的。 “这三个家伙可不好对付。”丁若言低声说道,显然也感受到了来者身上强悍的真气波动。 “我有一招可以试一试,就是可能有点危险。”苏慕低声应道。 “你直接动手好了,反正遇到你之后各种冒险的事也没少做过。” “好,我上了!”话音未落,苏慕直接先发制人,剑啸伴随着霹雳电闪破空而行,眼看着就要与三位高手接触,而双足却在地上猛地一蹬,如炮弹般瞬间转移了行进方向。目标不是三位破空境高手,而是站的离自己最近的司徒镜。 同一时间,丁若言也朝着三位高手快速挥出了三道霹雳剑气,剑气闪烁的蓝光在这黑暗的地下显得极为刺眼,虽然威势在破空境高手面前不算什么,但为苏慕拖住数息却也足矣。 司徒镜的修为苏慕很清楚,一个不折不扣的普通人,仅仅靠着各种天材地宝才达到了通脉境左右的实力,在如此短的距离之内自己可以轻松地将其制服。而只要控制住司徒镜作为人质,再想离开司徒府就要方便多了。 面对苏慕的突然转向,司徒镜显然有些措手不及。在她看来苏慕想要的只是赶往皇宫,一定会想尽办法快速突围。而偏偏三位司徒家高手中有一位专精于速度身法,想要从他的手中逃走几乎不可能,所以司徒镜一点都不慌。 却没想到苏慕打的是挟持自己的主意。 “铛铛!”一阵沉重的金铁相鸣声在沉闷的地下响起,苏慕料想中以剑横架控制住司徒镜的场面却并未出现,只因为一道靓丽的倩影持剑挡在了他的身前。 倩影的剑挡住了苏慕剑的去势,这让苏慕感到有些惊讶。他方才那一剑尽管未尽全力,但剑气的强度也是不折不扣的气虚境,眼前这人却能够如此轻易地化解,想必实力一定不俗。 更重要的是,她剑身上传来的寒气也让苏慕感到一阵莫名的亲切。 那是和他自己相同的大雪山真气。 “慕哥,放弃吧。”倩影开口说道,那是一个令苏慕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尘封在脑海之中许久的记忆也跟着一点点苏醒了过来。 第二百七十五章 那年蝴蝶谷(一) 地下实在太过昏暗,苏慕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倩影的身份,还以为是司徒家某个隐藏的高手。直到倩影开口说话,一瞬间就将苏慕本人的记忆拉回到了不远不近的七年前。 拉回到了那年的蝴蝶谷,那个饱受重病折磨的可怜小女孩。 “宁宁?”苏慕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因为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宁宁,真的是你!”苏慕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当年还是孩童的二人断然也不会想到,这一别竟然隔了七年之久。 苏慕不知道多少次在梦里回忆起与宁宁共同度过的点点滴滴。这个小女孩的身上似乎就是有着一种奇特的魔力,无时无刻不在给着苏慕安全感与亲切感。 “是我,慕哥。”倩影终于开口回答道,她的声音十分嘶哑,听上去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这与苏慕印象中宁宁的声音差距极大。 “宁宁,你怎么...”苏慕一时间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却不知从何开口,只有就这样呆立原地望着黑暗中朦胧的身影。他很想走上前去,近一点看看宁宁现在的样子,却又怕自己鲁莽的举动会让怕生的宁宁有些不适。思索再三,也不知道究竟是否该踏出这一步。 宁宁的出手解除了司徒镜的危机,趁着苏慕呆滞之时,司徒镜赶紧撤到了三位高手身后,然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黑暗中对视着的二人。 宁宁的身世司徒镜也听灵犀与王师提过,很小的时候与苏慕相识,后来跟随灵犀去了遥远的白帝城修行,之后又跟着王师学了剑术,如今也已是具备相当实力的高手,是灵犀最信任的人之一。 最开始见到这个小女孩的时候,司徒镜还不知道灵犀究竟看中了她什么。只觉得这女孩干净得如同一片雪花,她的世界纯粹得一尘不染,每天的生活除了练剑和执行灵犀布置的任务以外,便再无其他了。 天赋很好,但实力毕竟还未成气候,要站在长公主身边未免还有些不够看。 直到亲眼目睹了苏慕看见她之时的反应,司徒镜才算想通为何灵犀会对这个小女孩如此上心了。 爱屋及乌,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宁宁,那日在落雪楼,也是你吧?”沉默了很久,苏慕终于开口问道。 “是我。”宁宁继续用颤抖着的沙哑声音应道。 “果然,我当时就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没想到真的会是你。”苏慕喃喃地道,“这些年你也是跟着王师在修行吗?你身上的也是大雪山真气?” “嗯。”宁宁依旧维持着小时候开始惜字如金的说话风格。 “既然这么些年你一直跟着灵犀姨娘和王师,为什么一直都没告诉我呢?” 宁宁:“......” 见宁宁许久不搭腔,苏慕无奈地说道:“宁宁,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很多事情想问你,但不是现在,你现在让我过去,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行。”尽管声音嘶哑,但语气却是十分坚定,这和苏慕印象中那个性格内向唯唯诺诺的宁宁有些出入。 “为什么?是王师的命令?” “是,而且,那里很危险,慕哥别去。”这是宁宁口中说出的最长的句子。 “我必须去救人,救一个信任我的人,救一个我认为不该丧命的人。” “不行。慕哥,你就待在这里吧,事情很快就结束了。”宁宁说的话越来越流利自然,终于和苏慕之间形成了交流,这是小时候的苏慕一直向往的事情,却没想到实现在了如此诡异的场景之中。 “宁宁,我必须去,请你理解,别逼我出剑。”苏慕语气已经沉了下来,他很清楚眼下宁宁一定已经接受了灵犀或是王师的任务,他也不想与宁宁时隔多年的再次相遇便刀刃相向,但有些事情真的身不由己。 “慕哥,我真的不能让你去。一定要去的话,我也会用剑来阻止你。”黑暗中,苏慕能感受到宁宁手中的剑也在散发着大雪山真气独有的阴冷气息,更令苏慕惊讶的是,其精纯程度比起自己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难道这些年过去,宁宁的修为已经超过了自己?这怎么可能。 苏慕摇了摇头,自己这些年可是一刻也没有放松过修行。在用蛇筋修复完经脉之后,自己的真气修行速度早已今非昔比,又在王师处习得了上乘的内功心法雪山内经,同辈之中除了丁若言这样天赋异禀的怪物以外几乎是难逢敌手。 现在可倒好,除了自己的师妹音羽以外,竟然比自己还小两岁多的宁宁修为也超过了自己,自己这所谓的剑道天才也未免太不值钱了。 然而苏慕心里也明白,修为是一回事,实战又是另一回事。修为就好比一个人的力气,力气再大,若是不会使用,没有招式,也无法形成战斗力。 若是比拼实战的话,苏慕有信心与任何人一战。 当年自己凝意境就能匹敌通脉境,星垂境时就敢硬扛观海境甚至接下破空境的招式,如今境界相若,又有何惧? 苏慕身上已经燃起了强烈的战意,现在的他必须与时间竞速,他不仅要越过宁宁,更要保证不能伤害到宁宁,这比单纯地战胜宁宁难度更高。 而在他对面,宁宁的态度也没有丝毫松动,全神贯注准备接招。 一旁观战的司徒镜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暗中已经嘱咐三位司徒府高手静观其变,一旦发现情况不对,马上出手阻止苏慕。 “喝!”苏慕突然间一声大吼,打破了一触即发的气氛,横架着剑身一路小跑冲向了宁宁。二人快要接触之时,猛地一个横扫,靠着青霜剑之上惊人的气势试图将宁宁逼退。 而宁宁也绝非没有战斗经验之辈,这些年她与王师之间的对打,与司徒府安排的对手之间的切磋,甚至于在苏慕不知道的情况下与苏慕的师妹音羽共同练习,早已经积累了非常丰富的战斗经验。 虽然她从未想到,自己的第一次实战,要面对的对手竟然是苏慕。 第二百七十六章 那年蝴蝶谷(二) 苏慕和宁宁相遇之时年岁尚幼,加上当时自身经脉出现了一些问题,并没有在宁宁面前真正使过剑,当然反过来也是一样,宁宁也是这些年才开始真正地接触剑道。 按理来说,二人对彼此的剑路本应是十分陌生,然而实际打斗起来却又如同相识多年的老对手一般,对方的每一招都能够大致预判出来,场面一度非常焦灼,也显得有些怪异。 苏慕和宁宁,一个费尽心思想要突围,另一个竭尽全力阻止,本意都不想伤害到对方,因此出招也纷纷避开了要害,看上去便很像是友好切磋,虽然打的热闹,但很难分出高下。 接连数十招过后,苏慕算是对宁宁的实力有了大概的了解。 境界上,宁宁已经是气虚境的高阶,比起丁若言怕是也差不了太多了。苏慕不知道宁宁这些年究竟是怎样修炼的,竟然真气修行速度比自己还要快,想来也许和她之前的病有些关系,加上一直跟随顶尖强者王师,倒也不算奇怪。 更让苏慕吃惊的其实是宁宁的剑术。 剑术这东西和真气不同。真气只要日积月累的锤炼,总能有所提升,只是提升速度和效率因人而异。而剑术境界的提升很多时候则完全看天赋。同样的招式,有人看一遍便能很好地重现出来,有人练上千百遍也难以悟透其中的精髓。 苏慕显然是第一种人。 王师知道苏慕的天赋悟性极高,所以教导苏慕的时候并没有浪费多余的时间在真气修行之上。 在王师看来,大雪山内经已经传授给苏慕了,苏慕也接受得不错,之后放任其自然增长就好了,这本就不是可以揠苗助长的事情,有那个时间不如进一步发展苏慕的长处。 也就是剑心境界。 剑心境界反映了一个人对自身剑道的感悟程度,对剑的理解越透彻,越接近剑道的本质,剑心就越纯粹,使出的招式才可以化繁为简,直指本源。 而这需要大量的实战比斗来培养感觉。 王师和苏慕在一起的日子里,九成以上的时间都花在了积累比斗经验之上。 王师就不用说了,曾经的御前第一宫廷侍卫,十八年前就已经达到了神留境的水准,挥出的剑气比苏慕吃过的米还要多。且宫廷侍卫原本就不像是有些江湖宗族,偏居一隅闭门造车,自诞生之日起宫廷侍卫的整个培养体系就是为了实战而设计的,王师作为其中的顶级强者,实战经验更是非常人能及。 但尽管如此,王师还是讶异地发现,苏慕这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挥出的剑,时常能超乎自己的想象。在不使用任何真气进行剑术比试的时候,苏慕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所创造出的奇诡剑术让王师都着实有些大开眼界。虽说是在教导苏慕,但王师本人也从中获益匪浅。 在王师看来,只要苏慕不与真气境界超过自己太多的强者正面抗衡,基本是很难在比试中输掉的,这也是为何王师敢于让苏慕和音羽二人独闯垂杨岭与怪物做厮杀。 苏慕的实战经验早已经领先同龄人太多太多了,他就是在实战里成长起来的孩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宁宁面对苏慕大部分的出招还能从容应对,尽管有苏慕无法下狠手的因素在其中,但仍然不可否认,宁宁的剑术天赋也是极好的。 “宁宁,我不想对你下狠手,你快点让开!”久攻不下,苏慕也难免有些心急。他很清楚一旁还有三位破空境的高手在虎视眈眈,留给他的空间本就不多,现在还要应付一个不断扰乱他心神的宁宁,真的让人头疼。 面对苏慕的请求,宁宁没有回应,但手中不断挥出的剑招就是她最好的答案。 她是不会让苏慕轻易离开的。 苏慕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索性拉开了身位,重新回到了丁若言的身旁,方才看着激烈的打斗其实对苏慕的体能并没有太多的消耗,但此刻的苏慕却是满头大汗,十分狼狈。显然宁宁对他造成的心理压力要远大于实际的比斗压力。 “怎么办,我看你不像是能下狠手的样子。”丁若言低声说道,“是认识的人吗?” “算是吧。很多年没见了。”苏慕目不斜视地回应道,“实在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再见。” “你刚刚说的那个逃走的想法呢?” “快了,还要再等一会。好在那三个高手也没有主动出手的意思,这是我们的优势。” 丁若言点了点头,他明白苏慕的意思。无论是三位破空境高手也好,宁宁也好,本意并不是伤害他们俩,只是要把他们困在这里,不让他们前去皇宫搅局而已。 但相对的,苏慕和丁若言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他们可以放肆地出手。 至少,对宁宁以外的三人没有这样的顾虑。 “怎么,想通了?”见苏慕二人半晌没有动静,司徒镜再次走上前来开口问道,这一次她也是分外的小心,一直保持在三位高手的身旁。 “以我们俩的实力,是不可能突破三个破空境的围堵的。”苏慕摊了摊手,脸上的表情很是无奈。“而且王师算的很准,我确实没法对宁宁下狠手。” “这就对了。你们只需要留在这里等到事情结束即可,等长公主顺利登上皇位,宗族大会也好宗族盛典也好,乃至后面可能出现的危机,还有更多更大的战场在等着你们。你们都是图南国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应该能想明白,天空才是你们未来的极限。”司徒镜说道。 “的确,我们以后还有很多能做的事。”苏慕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宁宁一眼。光线太暗,宁宁没有看清苏慕的眼神,但心里却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但是,再多的事,也得等我今日救下太子的命之后,才能一一去完成!”苏慕说罢一声怒喝,双手紧紧握住了剑柄,将剑锋对准了三位破空境高手和司徒镜的方向。 “去!”霎时间,剑锋之上蓝光大盛,一股惊人的气息也正自剑柄处窜起。 第二百七十七章 那年蝴蝶谷(三) “不好!快躲开!”看清苏慕的动作之后,司徒镜整个人都慌了神,看苏慕这架势,分明是要将王师留给他的那一招剑招就此放出,而且目标正是司徒镜自己! 王师留的那一招到底有多强,司徒镜并不清楚。但司徒家对于这个长公主身边的顶尖高手一向是尊敬和信任的。当年就连司徒家老祖都认可了王师的实力,可见此人修为之强悍。 这样一个高手留给苏慕的保命剑招,怎么想也不可能太弱吧。 至少,不会是区区三个破空境的家伙所能抗衡的。 三个高手对于司徒镜的命令有着下意识的遵从,再者他们三人也自苏慕剑身之上感受到了一股强悍的压迫力,不知道苏慕要干什么的情况下还是谨慎点好。 顿时,三位高手将司徒镜团团围住,每个人都保持了绝对的警惕,以应付苏慕即将到来的招式。 “这孩子真是个疯子!丧心病狂!”看着苏慕没有丝毫收手的意思,司徒镜忍不住在心里怒骂道。“再怎么说我也是长公主的手下啊,长公主是他的姨娘,我又不会害他,他竟然用这样可怕的剑招来对付我?一个没控制好可是会出人命的好不好!” “而且,你有本事拿这招对付你的红颜啊,还刻意避开了宁宁的方向,不就是不想她受到波及。没见过这么见色忘义的!” 司徒镜一瞬间在心里骂了苏慕数十句,而苏慕的剑招也终于如期而至。闪耀着的蓝色光芒逐渐化为了碧绿色,一道巨大的剑气就这样冲着司徒镜等人而来。 强光刺得几人睁不开眼,三位高手只有下意识地张开真气结界,试图以力破敌,挡住这扑面而来的一招。 光是看那剑气的威势便知道,这一招究竟有多么恐怖。看着剑气越来越近,司徒镜的心里压迫感也是越来越强,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着。 她身为司徒家家主,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剑光闪耀到极致,巨大的剑气眼看着就要触碰到三位破空境高手的真气结界的瞬间,出乎司徒镜等人预料之外的,剑气那滔天的威势竟然瞬间化为了虚无,碎成了无数游离状的粉末就这样飘散在了整个地下空间。 瞬间炸裂开的强光对靠的最近的三位破空高手产生了极强的刺激。三位破空境高手从没见过这等强盛的剑光,原本也以为这是王师留下的强力招式,自然不敢怠慢,全神贯注地望着快速靠近的剑气准备接招,却没想到这一招并非王师封印在剑柄中的招式,而是苏慕自身的绝技。 改进型碧空影。也正是苏慕逃离紫极庙地下之时所用的那一招。 因为始终无法参透碧空影的全部真谛,苏慕在一次次失败的尝试之中也总结出了一些经验。彻底放弃碧空影的超强追踪性和杀伤力,转而将其改为一招诱敌之术。 以剑光的闪烁刺激敌人的双目,从而创造出短暂的空间,既可以用于进攻,也可以用于逃命。 在紫极庙地下使出这一招成功逃命之后,苏慕一直在研究了碧空影进一步的改进方式,直到在垂杨岭的洞穴深处,见到丁若言使出的惊雷剑宗绝技——八雷神之后,苏慕的脑海中便诞生出了一个想法。 八雷神是通过自身的真气在体外的集中创造出类似雷云的效果,因为真气的密度极高,整个云团的气势也会变得非常惊人。 既然如此,能否将这种真气增幅的效果运用在碧空影之中呢? 一直以来苏慕对碧空影的定位便是奇招。既然是奇招,就要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在紫极庙地下胜在突然出手先发制人,打了莫应涵一个措手不及,但若是遇到对真气感知能力较强的对手,便知道这一招只是徒有其形,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威力,那奇招的“奇”也就不复存在了。 若想切实地骗到对方,一定要在唬人这方面下更多的功夫,而八雷神便给了苏慕很好的借鉴。 方才苏慕和丁若言二人并非只是单纯放弃,其实是在蓄势。苏慕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八雷神蓄势的精要,有不太明确的地方也低声问询过了丁若言。鉴于苏慕询问的仅仅只是八雷神蓄势的相关内容,并未涉及到其招式的本质,丁若言自然也是不吝赐教,甚至还很好奇苏慕究竟要干些什么。 直到他目睹了苏慕挥出一道无与伦比的庞大剑气之时,才算大概明白。 这家伙,居然把惊雷剑宗的镇宗绝学用来吓唬别人,真是可恶。 心里骂归骂,丁若言不得不承认这一招效果相当之好。对面几个高手被这庞大的剑势震慑到,全部严阵以待,却没想反而因此中了苏慕的圈套。剑光爆裂的瞬间对双目的刺激让三位高手的眼前一片白,彻底失去了方寸。 而苏慕和丁若言二人也借着这个机会直接冲向了出口。 “慕哥!别去!快回来!”虽然离得较远,但宁宁显然也受到了强光的波及,此时目不能视,只得无力地大声喊道,沙哑的声音令苏慕很是心疼。 但这并不能阻止苏慕前往皇宫的决心。 在知晓了灵犀姨娘的计划之后,苏慕一直悬着的心不仅没有放下,反而更加坚定了要救太子刘昶熙的决心。 在苏慕看来,刘昶熙的命和灵犀的计划并不矛盾,是可以被调和的。尽管与刘昶熙之间仅仅相处了数日,但苏慕早已经发自内心地认可了这位太子,就算他注定无法登上帝位,一个胸怀天下的善人也不应该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自己一定要赶去说服灵犀姨娘。 “你不会打算就这么直接冲到皇宫吧?”丁若言边跑边说,“这司徒府距离皇宫可有相当一段距离,那三个家伙的视力应该很快就会恢复,到时候他们追上来你打算怎么办?” “靠我们的身法当然不行。”苏慕冲着丁若言笑了笑,随即向着不远处的出口指了指,“但若是有了那家伙,可就不一定了。” 顺着苏慕指的方向望去,一个身影此时正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上去十分虚弱劳累。 正是之前与二人分开的风家少主——风临。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一生的对决(一) “地震了,地震了!”剧烈的晃动虽然仅仅持续了数息的时间,但正殿内本就多次受到惊吓的文武官员还是如同炸了锅一般疯狂逃窜叫喊,直到确认晃动完全停止之时才陆续冷静下来。 “似乎,准备就绪了。”灵犀低声喃喃自语道,一旁的王师只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皇姑母,您不会以为此刻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剧烈的晃动过后,刘昶熙再次开口道,“您此刻现身,看似是挑在我和左相已经两败俱伤的绝佳时机,然而您却只带了王之涣一个人,莫非您是想以一人之力对抗场内包括王之煜大人在内所有的宫廷侍卫吧?” 刘昶熙的语气很是沉重。他心里很清楚,长公主敢于和王之涣二人独自前来此地,一定是有恃无恐,必然有着后手还没亮出,必须格外谨慎才行。但比起这个,刘昶熙更担心的是好不容易控制下来的局面若是再生变数,只怕会让左相一派有机可乘。 要知道,陈绍介一方还保持着相当的战斗力。方才灵犀现身之后,便一直保持着观望状态,随时可能启动新一波的发难,不得不防。 三方对峙,场面上保持着最微妙的平衡,任何一方的轻举妄动都可能造成极为严重的连锁反应。此处是皇廷正殿,是刘昶熙的大本营,看似坐拥地利,实则更加输不起,因为己方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你说的没错。”灵犀淡淡地回应道,“我就是这么想的。你也不必提防什么,今日我的确只有季凌随行。要说原因,是因为有季凌在,便已经足够了。” “你?”刘昶熙愣住了,他没想到灵犀竟会是这样的答复,自己这位神秘莫测的皇姑母莫非是傻了? “我今日前来只为了拿回原本属于我的权力。而季凌跟随我一道前来,除了见证我重回王座的瞬间以外,他也有属于他的恩怨要了结。”灵犀说道。 话音未落,王师的身形一闪,自灵犀的身边瞬间移动到了她身前一丈左右的位置,几乎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移动的过去的,连脚步和行进轨迹都没能看清。 “兄长,正是我们俩之间的恩怨。”王师此时站在了王之煜的面前,淡然一笑道。 “我知道你要来找我复仇,我一直知道。”王之煜低声应道,“所以我这些年勤奋练剑,一刻都没有松懈过,为的就是有一天你再次自阴曹地府杀回之时,能够凭借自己的剑,再次将你送回去!” 说罢,王之煜全身气势绽放,惊涛骇浪般席卷全场。武道修为低一些的文官几乎当场昏厥过去,实力稍次一些的武者也只有咬着牙,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形不至于摔倒。 王之煜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越来越强,但范围却逐渐缩小,向着他和王之涣二人所在的地方集中了过去。以二人所在地为直径区域内的空气,几乎都被这股强悍到肉眼可见的气息所扭曲,就此形成了一个绝对隔绝的空间,而二人的身形变得模糊了起来。 “没想到,你是真的有所进步,竟然能够凭借自己一人来到这个境界。”王师笑道,但在外人看来只是稍稍动了动嘴唇,连气场之中所说的话语也完全听不清楚。 王师左右看了看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庞大气息,脸上仍旧波澜不惊,仿佛没有超乎他的预料一般,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王之煜接下来的动作。 见王师完全不为所动,王之煜心下也略显急躁,他不知道这位压制了自己一生的弟弟此番回来究竟进步到了怎样的程度,过往种种失败的经历让他在面对自己这位弟弟的时候始终有些不自信。 “我已经经历了艰苦的锤炼和打磨才走到了今天,成为了图南三大超凡境之一,我已经和过去的自己不一样了!”王之煜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今日是个绝好的机会,我要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凭借自己的实力战胜他!只有这样,我才能证明自己配得上御前首席这个位置!” “看剑!”想到这里,王之煜集中精神,凝聚于一处的庞大气势也被进一步地压缩,看不到的空气屏障之内,琐碎而细密的真气化作千丝万缕的剑意向着王师杀去。 每一缕剑意之中都蕴含着王之煜一生积累下来的剑术感悟。虽然细小,但威势却丝毫不减,打击密度更是远超想象。 王之煜确实已经达到了和王师相同的剑术境界——弃剑期。 万物皆可化剑,以渐微而观沧海,每一道细密的剑意都带着强烈的杀意和千变万化的剑势。而这,也是王之煜面对王之涣这个一生之敌时所能击出的最极致的剑招。 这是对王之涣当年所创的无影剑诀的极致探寻,将剑气都划归无形,只以最本质的剑意攻击对手,从而到达无形胜有形的效果。 这才是冷锋之名的真正含义,也代表了王之煜对自己的要求。 千万道剑意移动的速度看上去非常缓慢,但其威势却令在场大部分武者都胆战心惊,包括五大宗族剩下的顶尖高手们,此刻他们才深切意识到了自己与王之煜之间的巨大差距,除了同处超凡境的高手,任何人在这大海般辽阔广大的剑阵面前都只有粉身碎骨的命吧。 然而超乎他们预料的是,千万道剑意在到达王师身体周围的时候仿佛一下子凝固住了一般,挣扎着,颤抖着,费尽力气,却再难前进分毫。 仿佛王师身体周围包覆着一层真气壁障,将王之煜挥出的所有剑意都拒之门外。 王师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招牌式的淡淡微笑,而王之煜的眼中已经满是哀伤和凄凉。 下一瞬间,王师轻轻挥了挥手,方才笼罩二人的庞大气势,连同那千万道细密的剑意一道就此消散,二人的身影也重新变得清晰了起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雨过天晴,万里无云,连一丝尘埃都不曾染上。 现在,在场人可以听得清二人说话的内容了。 王师说:“可惜,你离超凡境,终究还是差了一步。”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一生的对决(二) 离超凡境还差一步?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说冷锋剑圣王之煜其实并没有达到超凡境吗? 台下此时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讨论起了王之涣方才的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之煜语气冰冷,“我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你的修为仍然在我之上,今日之失败我也终于可以平心静气地接受现实,但我确实已经达到了超凡境,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不,你没有。”王之涣笑道,语气仍旧是那么轻松,“其实你自己应该很清楚的,你没有。” “你胡说!”王之煜有些被激怒了。方才二人剑意的比斗确实是自己输了,王师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自己的攻势,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肆意羞辱自己。 “我真的没有骗你,也请你不要再骗自己了,兄长。”王之涣看着王之煜的神情,叹了口气,“到达超凡境的最大特征便是超脱命轮之限,不受世间万物邪法之侵蚀,若是真的达到了超凡境,方才你便不会再受那千蛛之毒。” “换言之,无论是你,我,或是司徒老祖,其实都没有能够真正到达超凡境,整个图南国的超凡境,其实唯有太极剑圣张三清一人。” “这,你是” “这是我自剑冢石碑之上得知的。” “你去了那里,原来如此,难怪你没死,实力还一点没受影响,原来你去了那里”王之煜突然一下子失了神,整个人身形后退了几步,喃喃自语道。 “是的,我找到了,我们兄弟俩一直向往的地方。”王之涣用仅有二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在那里接受了传承,锤炼了自身,有了脱胎换骨的蜕变,也接受了更为沉重的责任,更得知了有关超凡境及传说中的境界登仙境的事情。” “登仙境?”这是一个王之涣做梦都不敢想的词,如今从王之涣的口中说起,竟然令王之煜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在现在武者认知的范围之外,其实神留境至超凡境的历程比人们想象的要漫长的多。”王之涣继续说道,“到了神留境后期首先迎来的桎梏便是超凡之下第一层,也被称为破格境,达到这个境界之后,人才能做到在极小范围内违背天地之间万物的运行规律,使自身真气能量能够按照自身意志自由地转化和操控,你也正是处在这一层。” “也许是因为破格境带来的独特感受,让你误以为自己已经迈入了超凡境,这一点司徒老祖也是一样,但实际上这仍然只是神留境的一个阶段而已,与超凡之间还有着相当大的距离。” “那你是?”王之煜忍不住询问道。 “我已经处在神留境的第二阶段——镇魂境,达到这一阶段之后,神魂也可以按照自由意志短暂离体,体内运转的真气能量有了全新的作用,生命有了另一形式的延续,只要神魂不受创伤,身体受到的伤害无论再重也无法影响到生存。”163 “而再往上,就是超凡之下的最后境界,化羽境。化羽境乃是彻底洗却凡尘污染,令神识回归天地的阶段,经过了这一阶段后,无论怎样出生的人都会转化为先天之体,纯净无暇且不能被任何外物侵染,是到达超凡最后的准备阶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之涣听着听着,忍不住大笑出声,在场人听来,那笑声之中满是憔悴,满是唏嘘。 “没想到!没想到!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看着你的背影,追随你的脚步。好不容易你死了,我终于有了独立前行的机会,绕了半天自以为已经达到了登仙境之下的终极境界,结果不过还是井底之蛙罢了。我那些虚无缥缈的自负感,真是可笑!” “我自以为杀死了你,取代了你的位置,就可以像你一样,迈向武道巅峰,结果多年之后才发现,自己仍旧只是在追寻你的背影。我们之间的差距从未改变,也永远不会改变。因为我的眼里一直只看着你,而你的眼里却看着更高远的世界。” “燕雀难知鸿鹄之志,武道一途本就是无涯之旅,越是站得高越应该保持饥渴,保持谦虚,也许这一点才是我和兄长之间最大的不同吧。”王师说道,随即又是一个挥手,霎时间,与方才相似的庞大气场再次将二人包裹其中,稍有不同的是,这一次在外界看来,二人的身影已经不只是模糊,而是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在里面的人看来,外面的世界也是一样,变为了一片虚无。 “现在,你明白了吗,这才是我当初设想的无影剑诀真正的面貌。”王师凝视着自己的亲哥哥说道。 此时的王之煜看着萦绕在自己周身的漫天剑意,闭上双眼细细感受着每一道剑意之中蕴含的变化,整个人都仿佛沉醉在了这漫天剑阵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王之煜终于睁开了双眼,用苍老的声音说道: “我想,我懂了。” 恍惚中,王之煜仿佛听到了一段早已埋藏心底许久的对话。 “兄长,你知道剑冢吗?” “剑冢?那是什么地方?” “我在书里看到的,传说中的剑之禁地。每个有天赋的修剑之人,上一世其实都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剑,主人死后,剑也随之失去灵魂,等同于是死了。死了的剑魂便会去往剑冢,在那里接受洗礼,然后转世成为一名剑客,而原本的主人又会成为新的剑魂。用剑之人与剑魂本就是一体的两面,共生互存,生生不息。传闻中,只有达到至高境界的武者才有机会找到剑冢所在之地哦!” “是吗,那估计也得要神留境了吧?” “估计是,我很想去看一看,神留境也好,超凡境也罢,我只是想去看一看,我很想知道自己上一辈子作为剑魂的主人,这一世究竟在哪一把剑里。这种生生世世割舍不断的联系就好像是亲兄弟一样,你不这么觉得吗?” 第二百八十章 一生的对决(三) 万千道剑意在触碰到王之煜肌肤的瞬间消散,二人的身影也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虽然对决的二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但只看表情和气氛也能够知道,宫廷侍卫第一人,冷锋剑圣王之煜输了。 而且是彻彻底底的完败。 很自然的,不少人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冷锋剑圣已经是图南三大高手之一,超凡境的强者,那长公主身边这位王之涣得强到什么地步?超凡境之上?那不是只有太白曾经领略过的至高境界吗? 长公主摔落至谷底,又自深渊一步一步倔强地爬了回来,还带来了这样一位图南的顶级高手,看来今日之大局真的没有转还的余地了。 刘昶熙之前还觉得长公主仅靠王之涣一人有些托大,现在看来,人家确实有托大的资本。连王之煜好像都不是一合之敌,在场还有谁能与之匹敌? 想到这,好事之人已经忍不住看向了太子刘昶熙,试图从这位一向镇定自若的太子眼中看出些许的慌乱或是惊惧。 然而并没有,看着王之煜的落败,刘昶熙从头至尾都只是淡定地观望,他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甚至还大有一丝“果然不出所料”的意味。 “太子殿下。”王之煜转过身来,向着刘昶熙躬身作揖道。 “王大人不必多言,我知道您已经尽了全力,只是敌人太过强大了。”刘昶熙笑着回应道。 “殿下,我确实不是他的对手,但他更多胜在剑道境界之上,我们的真气修为其实差距并不大,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我携宫廷侍卫全员出战,胜负还犹未可知。” “我知道的,王大人,不必多说了。”刘昶熙镇定地望着灵犀和王师说道,“敌人确实很强,我也不打算让更多的宫廷侍卫为我流血牺牲,今日之事由左相而起,有居心者位居其后,本就是我的疏忽导致了现在的局面,不该由你们来替我承担这责任。” “殿下的意思难道是?”王之煜有些难以置信,听刘昶熙的话意思是不争了?放弃了? “放心,我只是觉得不必再有更多的流血牺牲,但却并不代表我打算放弃抗争。”刘昶熙说道,“王大人且在一旁看着吧,当然,若是对方有狗急跳墙的行为举动,还望王大人能够率领宫廷侍卫恪尽职守。” “这是自然。”王之煜躬身应道。 自己与王之涣之间虽然有较大的实力差距,但若是有宫廷侍卫的总长队长们在旁辅助,未必无法与之一战,对方毕竟只是孤身一人而已。 “看来这位太子殿下还没打算放弃。”王师俯下身来凑近灵犀身边,笑着说道。 “放心,他已经翻不出什么花样了,不会拖很久的。”灵犀头也不抬地应道。 “不愧是皇姑母身边的侍卫,确实实力超群。”刘昶熙鼓掌称赞道,“难怪仅凭一人便有着入侵皇宫的勇气。”69书包 “我再说一次,我今日前来只为一件事,那就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果然是那无礼之人的儿子。” “皇姑母若不是认为王之涣大人实力超群便可有恃无恐?很遗憾,方才掌控局面之时,来自暗部的线报已经传了回来,原本被困在垂杨岭山洞之中的剩余五大宗族弟子,大多都成功地存活了下来。并且已经积极地在洛京之中开始了救援活动。我想来自太极剑宗或是惊雷剑宗的支援很快便会抵达皇城,毕竟他们也不会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弟子在外遭人暗算,以他们的修为和宗中法宝,想第一时间到达应该不难。” 听闻此言,灵犀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一旁王师的神情更是意味深长。 “你们应该清楚,十杰会宗族对于皇族同样有护卫的义务,虽然也不乏投靠左相的败类。但最出色的几个宗族毕竟没有参与叛乱,可以认为他们还是站在皇族这边的。到时我会以太子之名许诺他们海量的资源和远超以前的特权,你觉得他们会站在我这边,还是一个死了十八年的旧朝长公主那里?” “你似乎对自己的筹码很有信心?”灵犀似笑非笑地问道。 “不瞒皇姑母,这几年我一直让暗部从中牵线,尤其与太极剑宗和惊雷剑宗建立了不错的关系,对各个宗族内部情况也都有一定的了解,只要他们出现,我想我应该有八成的把握能够说服他们才是。” “八成?真是可笑,你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灵犀忍不住冷笑道,“还有,刚才前来报信的暗部,你真的以为报信的对象是你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刘昶熙心中掠过一丝阴霾,一种不好的预感正在生成,他可能一直以来都遗漏了一些事情,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蓝辞,你还不现身,在等什么?”灵犀突然厉声吼道,一道身影也自正殿上空缓缓落下,正是暗部首席蓝辞。 “那不是蓝辞大人吗?他怎么也站在长公主那里?难道他是长公主的人?” “不会吧?暗部不是一直隶属于陛下和太子的机构吗?蓝大人他怎么会?” 看清蓝辞的面貌之后,刘昶熙的震惊和失望已经溢于言表,此刻的他终于明白自己到底算漏了什么。 左相的计划也好,其他的线报也好,刘昶熙所有的情报几乎都是蓝辞为首的暗部提供的。 如果暗部本身就站在长公主那里呢?那么所有自己能够掌握的情报,就等于都是长公主希望自己知道的,这场仗还怎么打? “是从何时开始的?”刘昶熙咬着牙,挤出一句话问道。 “从我得知长公主还活着的时候开始。”蓝辞挥了挥衣袖,语气中毫无愧疚,十分坦荡,仿佛叛变皇室的不是自己一般,“我蓝辞,早已暗中接受过先帝诏命,此生永远只效忠长公主一人。若是长公主真的死了,对皇室的效忠是我的职责,但既然长公主还活着,这自然是最优先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好!”刘昶熙此时感到有些气闷。 蓝辞也站在长公主身边,自己的情报优势也可谓是是彻底葬送,尤其是与两大超级宗族建立的良好关系,刘昶熙派出的使者便是蓝辞,这下就算太极剑宗和惊雷剑宗的人出现,也必然不会对自己施以援手了。 长公主只是拿下了一个人,便等于毁掉了自己的所有准备,这怎能不叫刘昶熙生气愤怒?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太子的决断(一) 看着刘昶熙的表情,在场之人也都清楚,他的底牌基本已经打空了,这下很可能真的要无力回天了。 “怎么办,靠着宫廷侍卫继续血拼吗?可那样即使是惨胜了,自己的信誉扫地落得个贪图权力不顾人命道义的名声不提,宫廷侍卫也必然元气大伤,之后恐怕连保护皇宫都很难做到了。” 眼下皇城之内还有诸多异族虎视眈眈,自己这么做也就是稍微推迟了死期而已。 可要自己就此投降认输,又实在不甘心。 “太子殿下,您还是体面地结束这一切吧。”蓝辞叹了口气,主动开口劝说道,“长公主殿下本就是图南国法定的主人,这次也算是恢复大统。其实我一直觉得当年陛下的突然继位有蹊跷,这些年也一直在暗中探查长公主真正死因,对整件事早已摸了个不离十。因此当我近些年偶然得知长公主还活着的时候,没等与其见面,我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在暗中为其保驾护航了。” “我知道,以长公主的性格,失去的东西一定会讨回来。” “所以你就主动投入了她的怀抱?”刘昶熙没好气地说道,此时他万分庆幸自己的父亲已经昏迷失去了意识。若非如此,以他的性格,怕是能当场被气死。 虽然现在看来,早死晚死,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了。 “结束这一切吧,做个体面的完结,给叛乱,给二十年前的篡位,写上一个结尾。”蓝辞继续劝说着,“长公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平定了这里,皇城之外的仍然有诸多隐患有待解决,不要继续牺牲图南国的国力了。” “你不必劝他了,蓝辞,我会告诉他真相,让他彻底死心。”灵犀突然走上前来,横在蓝辞与刘昶熙中间,正气凛然地说道,“方才没有说完是还想着给他和我那愚蠢的皇兄一点面子,也尽量不让图南国的家丑暴露在百官面前。现在既然这二人都是如出一辙的贪恋权势,我就让他死个明白!” “唉。”蓝辞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他的眼中仿佛已经预见到了之后要发生的事。 今日的刺激已经太多太多,就在众人不解灵犀还要爆出什么惊天秘密之时,大殿之内突然又爆发了一阵比之前更为剧烈的摇晃。这一次许多官员甚至宫廷侍卫都有些站不太稳,险些便要倒地。 “差不多准备完成了。”王师的声音出现在灵犀耳畔,用只有她一人可以听见的音量。 “嗯。” 正殿之中的晃动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太子刘昶熙目光冷峻地望着面前的皇姑母灵犀,不断地思索着她方才话语中的含义。 “我刚才已经说过,即使没有见到瑞麒,我也能掌控图南的龙脉,你似乎还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灵犀终于开口道。 “事实上,我早已经掌控了。这些年,就在洛京的眼皮底下。”灵犀继续说道,“现在,龙脉早已不再汇聚于皇宫中心,而是转移到了另外的地方。” “只有我才知晓的地方。” “太祖皇帝与瑞麒签订契约之事并无杜撰,背信弃义也绝非子虚乌有,因而,龙脉也是切实存在的。”灵犀身旁的王师接过了话茬,缓缓说道,“龙脉原本应当汇聚至祭祀瑞麒的神庙之中,滋养着瑞麒,再由瑞麒来护佑整个图南,却被太祖皇帝私下转移到了皇宫,想要独占龙脉之力。这正殿地下便是图南皇室继位之时才可前往的秘密祠堂,那里详细记载了龙脉与皇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也是万千天地之气的江流汇聚一处的地方。” “所以,你们现在也做了相似的事情,将本应属于图南皇室的龙脉私占,只为了一己之利?”刘昶熙抓住了漏洞,毫不犹豫地反击道。 “你说错了,并不是皇室的龙脉,而是属于整个图南的龙脉。”王师淡定说道,“你们知道为何图南国前些年一直旱涝频发,疫病横行,天灾不断吗?正是因为当朝皇帝是个私自篡改遗诏自立为帝的冒牌者,而并非图南国正统的继承人,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只有历代皇帝才知晓的治国之秘。” “是关于龙脉?”刘昶熙脱口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已经在心头萦绕。千书吧 “按规矩,这秘密只有每一任的皇帝才有资格知晓。当其确定继承人之时就要将这个秘密一并传承下去。父皇在世之时一直将我视为皇位唯一的继承人,因此刘定瑞对于整件事情一无所知。”灵犀冷漠地说道,“图南皇帝要能够与龙脉作沟通,运用瑞麒教授的气运之术将龙脉的滋养之力传递到图南国的每一个角落,方可确保整个国家风调雨顺,国运昌盛。” “换言之,连这气运之术都不知晓的家伙,根本没有资格作为一个国家的统治者!他只是个空有皇帝之名,却不行治国之事的家伙而已。他自以为夺走了一切,然而那不过是最无关紧要的部分。” “现在,你还觉得刘定瑞和你自己才是图南真正的统治者吗?” 刘昶熙死死咬着嘴唇,半天无法反驳。 灵犀所说的话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今日之情况,长公主其实已经占据了局势上的优势,自己想要翻盘就必须占据道义上的高点。死死抓住自己才是图南现任统治者的这一事实,将灵犀等人的行为定性为叛乱,这样才有一线的破局希望。 可这一切都随着灵犀方才的一席话而彻底破灭了。 如果一切真的如灵犀所说,掌控龙脉之人才能真正地掌管这个国家,那无论是刘定瑞还是他刘昶熙,都只是名义上的皇帝和太子而已,若是真的为了整个国家的气运,必须得有真正正统的继承人,龙脉的实质掌控者灵犀来担任皇帝,才是真正的道义。 “到底该怎么办,还有什么破局的机会吗?”刘昶熙绞尽脑汁,始终无法觅得那黑暗中的那一丝曙光。 这样想来,自从自己的父皇继位以来,整个图南确实一直处于动荡之中。继位之初便是牵扯到多国的侵略战争,庆延联合北方诸族一度杀到了洛京之下才最终收兵。随后多年国家也一直处在与南蛮的斗争之中。虽然在东南军的强大战力压制之下战火始终没有烧到图南本土,但常年的征战也令国库空虚,财政吃紧。加上近些年来多次百年难遇的旱灾,涝灾,龙脉不顺的说法的确有足够的证据足以支持。 自己要为了整个国家,痛快地交出大权吗? 说实话刘昶熙的心里是犹豫的。 自小到大,刘昶熙一直以一国之君严格要求着自己。关注百姓民生,致力于修复朝廷与民众,与宗族之间的关系。当上太子之后更是整日整夜为了国之社稷而忙碌,一刻都不曾休憩。 减轻农民赋税,修建新的水渠水道等等,刘昶熙花了三年的时间才算是让图南的民生恢复了过来。为了能够在六十年一次的宗族盛典之上展示国力,他还全程参与了宗族盛典的相关布置,可谓是劳心劳力。 恢复女帝时期的盛世,让图南重新成为东洲最强大的国家,一直是刘昶熙的志向。 可如今残酷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若是想要让图南真正地强大,就必须将国家交到它原本的主人手中,也只有这样做,才是真正为图南百姓谋福祉。 但若是这样做了,无论日后图南强大到什么地步,都注定与自己无关了。 刘昶熙非常聪明,他很清楚若是灵犀长公主上位,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和刘定瑞这对父子。刘定瑞犯了大罪,定然是死路一条,就算长公主仁慈能够免除自己的死罪,日后也绝对会将自己这样的人赶走,远离权力的中心。毕竟谁也不愿自己身边一直待着一条有着杀父之仇的幼狼,随时等待着机会以图咬死自己。 自己可以将整个国家就这样交给面前之人吗?刘昶熙的心里十分纠结。要说长公主此人的能力和才华,应该是毋庸置疑,不然也不会选择今日发难,布了一个将所有人都卷入其中的弥天大局。若非如此,即使长公主掌握了龙脉之力,也绝无机会像今日这样在百官面前直接公布出来。不说自己,就算刘定瑞也绝对会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更大的可能是,将长公主重新控制关押起来,逼她交出龙脉之力的掌控法门。毕竟龙脉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方法可以传承,也就不存在什么真正的天选之人。 隐忍,果断,有胆识,有魄力,选择在自己和父皇最虚弱的时刻亮剑,这样的人显然具备了不输给自己的掌控力,绝对有资格成为一国之君,更不用说,她还掌握着整个图南的气运。 问题是,自己真的能放下吗?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太子的决断(二) 即使是对于刘昶熙这样自视甚高的人来说,此刻也自认没有那个魄力就这么放弃拥有的一切。现在的他是太子,是一个国家的主宰和支配者,距离那最高的位置也就只有一步之遥,更何况他的父亲十分地信任自己,早早地便将大部分的朝政交给自己打理了,这两三年来刘昶熙实际上已经是整个图南的主人。 而眼下的他所面临的,是从天下我有到一无所有的取舍,不谈那些自小便已经习惯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但说图南国本身,刘昶熙一直将它当作自己的孩子,亦或是一件精心雕琢的工艺品在它身上付诸了全部的心血,真的可以如此轻易地放弃吗? 除了灵犀以外,在场的诸多官员此时都在观察着刘昶熙的反应。 话,灵犀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现在她是掌控场面上局势的人,有关龙脉的事情也已经告知了在场官员。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刘昶熙都应该交出皇权,这样也许还能保住性命。 若是执迷不悟,不仅会有更多的人为此而流血受伤,在大义之上他也站不住脚。因为这等同于是拿整个图南的国运在赌。 “皇姑母。”刘昶熙思索了许久,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事情发展到现在,其实已经是您的胜利了。我被架到了一个尴尬的位置,无论做何选择,都是错的。所以” “所以,我希望问您几个问题,视您的回答做出最后的决定。” “可笑。”灵犀冷笑一声,“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你自诩聪明人,难道还看不清局面?现在的我若是想用强,你以为自己还能好端端地站着吗?” “太子殿下。”王师也适时地开口道,“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之所以选在这个时机出现,就是为了阻止进一步的流血牺牲,等长公主正式恢复皇位之后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皇城之外仍旧危机四伏,需要善后,您还在坚持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或许是为了一份心安?”刘昶熙忍不住自嘲,“我是太子,父皇陛下年事已高,他一年前就告诉过我再过两年就会正式退位,名义上现在的我仍是图南的统治者,宫廷侍卫们发誓效忠的对象。只要我一声令下,鱼死网破仍是难以避免的结局。” 刘昶熙摊了摊手,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仿佛那些流血牺牲他一点都不在意,令不少宫廷侍卫都有些心寒。 “所以,我现在是在拿保全皇室力量作为筹码在与你谈条件,我觉得我有这个资格。” 灵犀凝视着刘昶熙的神情,想要从中窥探出一丝隐藏的情绪,沉默了稍许,最终还是淡漠地说道。 “问。” 虽然灵犀认为从刘昶熙说出这段话开始,他便已经失去了民心,宫廷侍卫也未必会继续效忠于他,但有一点刘昶熙确实没说错。 灵犀不想再有进一步的牺牲了。 今日眼睁睁地看着左相与太子两派相争,皇宫之内血流成河,其实灵犀的心里是很痛苦的,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若非双方势力都被削弱,底牌尽出,自己也没法如此轻松地在两大势力面前掌控局面。同样多亏了那些流血牺牲,才让她和王师近距离感受过了丧魂体的战斗力,日后应对起来也会更加方便。 但一切点到为止,到这里,也该停下了。 接下来灵犀的对手既不是太子,也不是左相,而是隐藏在幕后真正的敌人。 “好。”刘昶熙笑了,“那皇侄就不客气了,有几个困扰心头许久的问题,还望皇姑母不吝赐教。”读读 “首先,皇姑母认为一个好皇帝该是怎样的?或者说,皇帝究竟是什么?” “你是要和我讨论什么形而上的概念?你觉得现在是那样的氛围?我的时间很紧迫。”灵犀原本以为刘昶熙会问些类似“能不能留他一条生路”之类比较实际的问题。 “这可不是什么形而上的概念,是我认真想问的事情。”刘昶熙严肃地说道,“对于我自己来说,今日最好的结局,也不过就是个两败俱伤,而这对图南来说却是最坏的结局。所以我想说服自己体面地将本属于皇姑母的东西交还给您,但是您也知道,这绝非什么容易的事。一旦我这么做了,便极有可能看不到明日的太阳,最好的结果也是被流放到偏远一隅,从此远离权力中心。” “在这些发生之前,我必须至少确保图南国是落在一个我认可的人手上。我不会相信史书里的记载,我只信我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所以,皇姑母,这些问题恐怕您回避不了。” “你是在测试我?”灵犀的语气越发冰冷。 “不是测试您,是在说服我自己,当一个体面的失败者。” “好,那我便满足你。”灵犀挥了挥衣袖,抖了抖衣衫,整个人的身上瞬间散发出极强的气势。 那是独属于破空境强者的气势。 “何为皇帝。皇帝绝不只是一个称呼,更加不是一个位置,一块玉玺,它是一个象征。”灵犀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虽然不敞亮,却令在座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晰。 “皇帝本人是一个国家的统治者不假,但这个名号之中蕴含的内容却绝不只是单纯的权力,它代表着一种责任,一种承载苍生百姓兴衰生亡的责任。” “天底之下最沉重的责任,才赋予了皇帝最大的权力。一位称职的皇帝不仅应当胸怀天下,包容天下,更要以天下兴亡为己任,以黎民辛苦为己念,孤身一人开辟出一个国家前进的道路。” “将天下的重担揽于己身,孤独前行的,才能称得上是好皇帝。”灵犀郑重说道,“若是不能有与之相匹配的觉悟,早晚只能沦为权力和欲望的傀儡,就像你的父亲。” “好,既然如此,皇姑母觉得您是一位好皇帝吗?”刘昶熙继续问道,“您刚才所说的这些,您自己真的能够做到吗?您能够站在一个国家的角度上,以苍生的幸福之大义为目标来行事吗?” “你在质疑我?” “不,我在说服我自己。”刘昶熙再次重复。 “我当然能。”灵犀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和决断,“当年女帝做不到的,我能做到,女帝想要完成却没能完成的大业,我能替她延续。我会成为图南史上最出色的皇帝,带领这个国家重新回到东洲的巅峰!” 刘昶熙看着灵犀说话时的神情,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是那么的纯粹而坚毅,话语中充满了自负,她说到皇帝应以苍生社稷为己任之时,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或是做作。 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而发自内心的。 灵犀的个子不算高,但整个人此时却显得威严而伟岸,刘昶熙刻意关注了一下文武百官的神情,以李牧为首,大部分老官员此时的眼神之中只剩下藏不住的崇拜和仰慕,仿佛看到了十八年前那位风华正茂的凤凰又一次涅槃而生。 这位皇姑母,确实如书中所记载,是一位百年难遇的奇女子。 “既然如此,那我便没有继续执着下去的理由了。”刘昶熙回以灵犀一个真诚的微笑,随即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将随身的佩剑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太子的决断(三) 将剑横在脖颈之上的瞬间,刘昶熙的心里想了很多很多。 这个决定有多么艰难,刘昶熙自己心里很清楚。身为太子,要放弃皇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放弃皇位就意味着自己一辈子都要远离洛京,远离权力的中心,也许被发配到什么偏远地带,还时刻有人严加看管,此生都要过着囚犯一般的生活,连精神上的自由都会彻底失去。 刘昶熙当然不想死,但与其那样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活着,有时候死反而是一个更轻松的选择。 与其寄希望于一些虚无缥缈的奇迹,还不如大方地投子认负。 就当刘昶熙的剑锋划破脖颈处的皮肤,冰凉的触感还未持续多久,刘昶熙便感到,自己的剑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向前移动分毫了。 “丽,你这是干什么?”刘昶熙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手中的剑在剧烈地颤抖着,无论他如何使劲,也没有可能胜过修为极高的丽。 丽没有回答,但剑身上传来的力道已经充分显示了她的决心。 她不想让刘昶熙死。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丽,眼下大局已定,不要再有新的流血和牺牲了。”刘昶熙叹了口气,无奈地劝说道。 “太子殿下,即使是这样,您也不需要自刎啊!”一旁的右相李牧走上前来开口道。 李牧看着此时的太子,一时间也不免有些唏嘘。 对李牧来说,他是看着刘昶熙长大的,之前相处的过程中也无数次地在刘昶熙的身上看到当年自己忠心的那位惊才绝艳的长公主的影子。 刘昶熙和刘灵犀身上有许多相似的地方,这一点李牧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也正因认可了刘昶熙的天资,李牧才会愿意竭尽全力地帮助他登上帝位,也算是了却当年心中的遗憾。 可李牧自己万没想到,有一天长公主竟然会和太子站上了对立面,为了皇位相互争斗。 长公主的才华无需多言,李牧早已发自内心地佩服。可刘昶熙又像是李牧自己的学生一般,在刘昶熙成长的过程中,李牧一直试图将不少长公主当年的理念灌输给他,希望他能够继承长公主的衣钵,当一位福泽天下的明君。 直到今天李牧才算明白,人世间有些抉择要比单纯的生或死来的更为困难。 好在今日长公主已经基本掌控住了局面,二人已经分出了胜负,自己也无需再去承担选择的重负了。 既然如此,保下刘昶熙的命,就成了眼下的当务之急。 “李牧大人,您难道还看不明白眼前的情况吗?还是说您觉得,比起死,受尽屈辱失去自由地活着才更有价值?”刘昶熙语气冷漠地说道。 “不会的,长公主殿下宅心仁厚,与你也算是血缘至亲,不会做出那么决绝的事情。今日事情已经结束,不该再有更多的流血牺牲了。” “李牧先生,您一直教导我帝王心性的重要性,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要有冰一般的理性,你真的觉得像长公主这样,被你称为最具帝王之姿的人,会宅心仁厚吗?” “善良在大义之前一文不值,为帝王者,若是连斩草除根的狠性都没有,她也就不配称为新一任的女帝了。” “你说的没错。”灵犀直接开口回应道,“身为图南真正的帝王,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你放心地去吧。” 一旁的王师忍不住打量了一下灵犀此时的脸上的神情,想要看看灵犀的眼中是否还有不忍或是犹豫。 都没有,那一片汪洋大海般的深邃之中,只有天空一样的沉寂,目光深处似乎还有渐近的风暴正在隐藏蛰伏。 “看来,是真的不用再担心她了。”王师心里一半欣慰,一半苦涩。 “长公主殿下!”李牧显然没有料到刘灵犀竟会是这样的回复,这与他印象中的那位长公主也不免有些出入。曾经的长公主心怀天下,对身边的臣民始终是春风般的和煦温暖,只要与她待在一起便有如沐浴惠光。断然没有方才那般的凛冽和绝情。 “你死以后,不会有风光的国葬,也不会昭告天下,我会让你和你那犯下滔天大罪的父亲永眠于皇陵的偏位之中,这已经是对你们最大的仁慈和恩惠。”刘灵犀继续说道,用最若无其事的语气,说出最狠心的话语。 “那我便提前谢过皇姑母的大恩惠了!”刘昶熙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一直以来的招牌式笑容,随后再次将颤抖着的剑一点点地向着自己的脖颈移动过去。 “放手吧,丽,听我的话。”刘昶熙自牙缝中低声挤出的命令般的话语,令这位多年来一直陪伴着他的侍女差点就下意识地遵从。手中抵抗的力道仍然未减,但不想让刘昶熙死的决心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坚若磐石。 只因为丽从刘昶熙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渴求,一丝自己已经很久未曾见到过的纯净。 向死的渴望,也是向自由和解脱的渴望。 只要利刃斩下,这位自小便离开了母后无依无靠,饱受皇宫内各方势力打压欺凌,终日沉浸在对死亡的恐惧中的可怜人,就能彻底解脱了。 只要利刃斩下,这位一直以来为了自保不得不追求更大的权势,好不容易当上了太子,却始终以江山社稷,苍生百姓的福泽为己任,肩负了过多过重担子的可怜人,就能彻底卸下一直压在心头的包袱了。 只要利刃斩下,这位在那场漫天大雪之中救下了昏迷不醒的自己,说是陪当贴身侍女,实则一直将自己作为亲妹妹来看待的善良之人,就能不必受到屈辱的对待,终身的囚禁,直到死,都会一直保留着自己的骄傲和尊严。 刘昶熙看不见丽的身影,但他能感受得到,此时丽正在注视着自己,正在和心里的矛盾、委屈、纠结和痛苦做斗争。 所以刘昶熙回以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不是作为太子,而是作为多年来相依为命的兄长般的存在。 “放手吧。” 。 第二百八十四章 刘昶熙与丽(一) 放弃有时比坚持更困难,对此时的丽来说就是如此。 丽并不是图南国人,她的家乡在遥远的北国庆延,还不是庆延的核心地带,只是外围的一个偏远的部落而已。 庆延是在马背上建立起的国家,是上万个部族的庞大联合。 对原本松散的北方诸族来说,天时对草场和畜牧的影响大过了一切。绝大多数部族都是居无定所,靠着游牧维持着生计。少数人口众多军力强盛的部族尚且还有机会靠着掠夺一些小国来获得额外的补给。但南方复杂的地形毕竟不利于骑兵的发挥,这类作战也都局限于小打小闹,难以取得真正意义上的战果。 更令北方人绝望的是,东洲大陆的极北是一片辽阔的冰原,而西北方又有绵延千里的裂脊山脉隔绝。除了南下开辟新的土地,他们别无选择。 看着南方众多的国家享受着丰饶的土地,北方诸族再也坐不住了。 既然单一部族的力量无法真正地深入南下,那便集结整个北方的力量。 联合,然后南下,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也是马背上的子民走出穷困的唯一途径。 但联合必然要面临利益分配的问题。全新的联合国家,哪个部族来做主导?权力如何分配,领土如何分配,南下的战利品又该如何分配? 对那些有实力有威望的大部族来说,立国自然是好处众多。权力更集中了,资源的调配也更加有效率。可对于一些中小部族来说,联合其实就是变相地被吞并。若是不能再一开始制定详细的法案保障自身的利益,等到联合之后,必将被大部族吸收同化。他们显然是不能接受的。 中小部族实力虽然有所不如,但毕竟数量众多,几个大部族也难以忽视他们的存在,毕竟谁也不想南下征战的时候自家后院失火。 种种复杂的问题摆在眼前,本就不善政事的游牧民族一时半会也找不出一个能令所有部族都满意的方案,联合的事也一再地被耽搁。 最终有人提议,既然所有人都不愿放弃属于自己的利益,那便请神明来裁断好了。而这一观点也得到了所有部族领袖的认可。 于是参会的部族便一起走上了北方人心中的圣山大雪山,恳请大雪山之主作为联合的见证人,来为他们制定联合的最终方案。 大雪山上住着冰原之神的后裔,这是每个北方人都知道的事情。这位神明也是北方人心中唯一的信仰。让侍奉冰原之神的神仆通过神谕来为大家指点迷津,自然也不会再有人有什么怨言。 大雪山内的神仆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部族们的要求,愿意出头牵线,建立统一的国家。但也向部族们提出了三个要求。 首先便是,大雪山的山主即为庆延国的国君,也是整个庆延说一不二的至高存在。国君不会随意地干涉各个部族的内政,但每个部族都必须竭尽全力为其效力。 其次,庆延国建立以后,除了几个人口规模较大的部族以外,其余部族均按照地域重新整合划分立省,在中心地带建城定居,并由大雪山给予全新的封号。 最后,每省每年都必须向大雪山进贡一定数量的女童。具体数量根据各省人口规模进行调整。 对北方诸族来说第一点自然没什么问题,他们原本便是信奉冰原之神的。原先神仆不插手人间之事是为了彰显自己超然的地位,而现在既然北方人希望神明来带领自己走出困境,便必须做到绝对的忠心不二。 第二点虽然一开始有些不解,一些中小部族也提出了异议,但大雪山也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一旦联合成新的国家,首先一步要做的就是消除原本的部族意识。大家都是庆延国人,而不再是某一部族的子民。新的国家必须是凝聚一心的整体,决不能给任何异心滋长的空间。而重新按地域划分省城,就此定居,也是为了给各个原本往来甚少的部族提供一个相互磨合沟通的空间。管理起来方便,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抱团取暖。 至于最后一点,大雪山表示,冰原之神的神仆大多为体质阴寒之人。神仆的数量越多,能够接受到的神谕也就越完整,越清晰。因此需要部族提供大量的女童供大雪山进行筛选和培养,从而加强冰原之神在人间的影响力。 所有部族没有考虑太久,大雪山方面的说辞有理有据,提出的条件也并非不能接受。对大部族来说,大雪山承诺立国之后仍旧以几大部族作为王室的主导,南下斩获的土地和资源也优先分配,他们没有什么可挑剔的。而对小部族来说,大雪山提出的全新制度也侧面保障了他们的存活。尽管居住在一个全新的城池,但小部族们大多还是可以保证自己的编制完整。这样就在得到了庆延国统一保障的同时,免于被吞并的命运。小部族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对他们来说,只要能够传承生存下去,就已经足够了。 双方利益终于达成了一致,庆延国也就此诞生。这制度也就此传承了千年之久。 直到大雪山诞生了一位野心勃勃而又天赋异禀的的雪山之主。 徐北寒举全国之力攻打东洲第一强国文景,却被太白剑仙一人一剑御敌于都城之外。如此惨败自然让大雪山在北方人心中的威信大打折扣,而几大部族之中偏中原血统的白家也就是在那时候异军突起,偷偷联合几大部族,趁着徐北寒重伤之际,一举篡位成功,将大雪山一脉赶出了庆延的皇庭,登基为帝。 尽管夺权成功,但大雪山身处辽阔的冰原之内,大雪山之内又是高手众多,想要上门赶尽杀绝未免有些痴人说梦,再加上贸然对大雪山出手也会给北方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最终新的庆延皇室并没有彻底与大雪山决裂,反而在一定程度上达成了新的合作。 白家作为大雪山的合作伙伴统治庆延。每年仍旧按期给大雪山纳贡,无论是钱粮还是女童,都保持不变。而大雪山则在名义上支持白家作为庆延全新的统治者,让白家的皇帝之位坐得更加名正言顺。 白家成为了庆延的主人,而大雪山则也算是在保住利益的同时赢得了宝贵的休养生息时间。 利益分配完毕,有人欢喜有人忧。新王初立,谄媚者有之,观望者有之,鄙夷者亦有之。但大家心里都清楚,有了大雪山的认可,白家的地位应该是无人可及了。 原本就与白家有利益瓜葛的部族此时自然得道升天,而之前与白家看不对眼的部族则随时担忧着可能到来的报复与清洗。 因为这件事而遭遇不幸的人中就有丽。 丽自小生活在庆延的一个偏远行省阿克萨,部族语意为“极西之地”,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几乎要触及到裂脊山脉的边缘。贫穷和荒芜是它的代名词。这片区域在庆延皇城眼里看来几乎就是可有可无的鸡肋。若不是每年朝岁祭典上出现一下,怕是很多部族都不知道庆延之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个行省。 它的岁供是最少的,还需要朝廷大量的补给才能勉强渡过寒冬。完全拖油瓶式的存在。 大雪山当政之时,对于这类只存在于补给求助奏折上的行省的一贯态度是漠视。你要,我就给,但除此之外也不可能再有过多的关心了。之所以没把你踢出庆延也仅仅是出于人道而已。 但白家当政之后,情况就有了很大的改变。 白家不是大雪山,不用顾忌在老百姓心中是不是有着超然的地位,也不用顾忌自身行为是否与冰原之神的旨意是否贴合。他们的一切行为都建立在保障自身利益的基础上。 因此,白家当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改变了过往千年向大雪山进贡女童的分配方式。 之前大雪山一直是按照各个行省的人口规模和生育情况来确定每年进贡女童的数量的,而白家则完全废止了皇城和几个大部族所在核心行省的女童进贡,转而将缺口转嫁到了类似阿克萨一类的偏远行省之上。 庆延全国一年的女童进贡大约二百余人,平均到阿克萨一类的行省身上,可能三四年只需要提供一人即可。而现在这个数字变成了每年二十位。 要知道,整个阿克萨一年的新增儿童数量可能也就堪堪数十人而已,更不用说还有大量的男童。 这一改变就如同千斤重担一般,砸在了阿克萨每个新婚家庭的身上。 生女儿,就意味着出生不久就要分离。更惨的是,这对阿克萨的成年女性来说,也意味着生育压力的进一步增加。 白家的意思很明确,你既然不能在国战上出力,那就换个方式为国尽忠好了,之前大雪山出于道义养着你,现在我可没有这样的义务。 噩梦降临在阿克萨的每一个家庭,而丽,就是在这噩梦年间出生的,有着悲惨童年的孩子之一。 丽出生的时候,阿克萨已经连续数年没有新增的女童了。欠下的指标拖到了百年之后。有条件的家庭大多会选择在孩子出生之前便背井离乡,去往核心行省,甚至南下中原。即使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也好过就此亲子两隔,天涯难相见。 原本阿克萨虽然偏远狭小贫穷,但却是一座生气勃勃的城市。数个小部族在这里安居乐业,过着没有**也没有野心的生活。但如今,却已经成为了一座死城。 年轻人纷纷外逃,大家都知道,这是一座没有希望的城。只留下孤寡的老年人,在沉默中等待着最后之日的来临。 当然也有一些逃不了的,比如丽的父母。 丽的父母并非不想离开阿克萨,他们当然也不希望和女儿分开,只是二人都是身患残疾的可怜人,离开了家中老人,连自己都难以照顾好,无奈只好留在了此地。 夫妻二人早已想好,等丽出生以后,就伪装成男童,骗过街坊邻里和每年例行收供的催收官,待丽长大到个七八岁,有自己照顾自己的能力了,就让她逃离此处,永远不要回来。 事情紧锣密鼓地执行着,街坊都以为夫妻二人生的是个男孩。丽出生那天的啼哭非常响亮,中气十足,夫妻花钱买通了产婆保密,还特意给丽起了个男孩的名字,偶尔外出的时候也都是男童的打扮,一度骗过了所有人。 然而不幸最终还是没有放过这个可怜的孩子。丽五岁那年,当初接生的产婆一日在附近城中喝醉,与人闲聊之时将当年保守的秘密透露了出去。原本为了躲避纳贡而隐瞒孩子性别的事情在庆延国内也算不得新鲜。但坏就坏在刚巧催收官就坐在隔壁桌,一下便听了进去,抓住了产婆对其严刑拷打,很快便招供了丽父母的信息。 催收官带着军士很快杀上门来,尽管有城中邻里通风报信,但最终还是没能在催收官赶到之前将丽送走。 丽被打昏带走,而丽的父母和家中的老人也在拼死的反抗之中丢掉了性命。原本虽然贫苦却其乐融融的一家子,一夜之间便彻底陨灭。 从阿克萨到庆延皇城的路途遥远。丽因常年食不饱腹而瘦小的身躯更是难以承受高强度的行走。数次饿到不省人事,又数次在马拉着的牢车上醒来。风餐露宿,饱受摧残。 但她始终没有放弃生的希望。她想活着,她还想去往父母曾经描述过的那片美丽的草原,她最早的家乡。 她不会忘记父亲最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盼你能自由地活着。 丽抓住了一个机会,趁着看守者睡觉休憩之时用偷藏在破烂衣衫中的锋利石头磨开了捆绑住手脚的麻绳,感谢上天,连日的冬雨早已将其浸湿烂透,即使是没什么力气的小孩也能将其弄断。 丽站起了身,高度紧张的心情让她此时有些浑身发抖,但她知道对自己来说,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第二百八十五章 刘昶熙与丽(二) 丽的父母早已预想过,也许有一天事情暴露,丽可能会被带走。因而也无数次地跟年岁尚幼的丽交待嘱咐过大量有关野外生存的事情,以便丽能够得到一个机会逃走。 丽其实有些不解,大雪山不是侍奉神明的地方吗?既然如此,被带去那里应该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才对,为何要如此抗拒呢? 但随着年岁增长,丽也逐渐明白了个中原由。 信仰是一件非常私人且自由的事情,一旦信仰沾染上了一些强制性的时候,信仰也就变得不再纯粹了。 对于信仰狂热的北族人来,我可以发自真心自愿地将自家的女童送去大雪山当神仆,但对大部分来,对冰原之神的信仰其实并没有炽烈到那样的地步。 饱受饥荒时祈求沃土食粮,遭受病痛时祈求身体康健,以寻求一些精神上的慰藉。 仅此而已罢了。 如今这一道强制性的命令压在头上,一下子激发起了民众强烈的反抗意识。 大雪山原本是侍奉神明的地方,既然侍奉的是神明,自然应当做到超然世外,尤其忌讳掺杂人世间的权力斗争。无论是当年大雪山插手建立统一的庆延国,还是徐北寒为一己私欲率兵连年远征,都与大雪山原本在人们心中的形象相距甚远。这个原本的神圣之地也沾染上了世俗的气息。 而强制征讨女童的命令,无疑是彻底摧毁人们信仰的最后一击。 北方人信奉冰原之神完全是出自传统,实际上这位传闻中的神灵千百年来也从未显灵过,哪怕是在整个北域因为饥荒而四处漂泊的时候,大雪山也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一直索取,终有一日会将信仰压榨殆尽。 就好像对丽来,自小懂事的她会自愿地帮助父母承担下不少杂务,但若是丽本身不情愿而父母却强制要求她这么做的话,即使最终照做了,也一定会积压出相当的怨气。 穿过稀疏的针叶林后便是一片辽阔无垠的荒野,此时的丽已经无暇思考下一步的去向,她必须先找到一处能躲避雨雪寒风,又不会被征收官找到的藏身之处。否则的话,即使不被抓回去,她那弱小的身躯也无法在这样严苛的生存环境之下坚持太久。 但想在旷野之上找到一个像样的藏身之处谈何容易。 丽不断地奔走着,此时她的速度已经慢到了极致,甚至连每一下拖动双腿都十分吃力。寒冷带来的僵硬感让自小锻炼身体素质相当不错的丽也难以克服。此时的她完全是凭借着意志力支撑着自己走下去,去往一个完全未知的彼岸。 去往父母一直所的,自由之地。 最终丽还是没能坚持到一个像样的去所,便就此倒在了旷野之上。她已经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意识越来越模糊,一片漆黑逐渐遮蔽了视野。 如果这就是生命的尽头,似乎也没那么不堪,至少我很快便可以和家人们再会了。 在父母的影响之下,丽根本不信什么冰原之神,她甚至不确定这所谓的冰原之神到底是否存在。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此时的丽好想站在它面前,用尽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污言秽语,痛快地破口大骂这个害的自己家破人亡的古怪家伙。 来讽刺,这是那时的丽在弥留之际最想做的事情。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丽最终没能死在这片了无生机的旷野之上。她被路过的北方商队发现,成功救了回来。 商队领袖并非什么善心之人,他出手救丽的原由也很纯粹丽的五官长得不错,虽然年纪很小但已然有了与年龄不相匹配的成熟美和异域风情,这样的女孩在风气肮脏的南方官场一向很是吃香,一定能卖出一个不菲的价钱。 不管商队领袖救丽的初心是什么,也不提跟随商队共同赶路的过程中丽又多挨了多少鞭打和暴虐。多年过去,丽还是发自心底地感谢他。 毕竟若是没有他,自己也无法和刘昶熙相遇了。 商队此行的目的地是位于极西之地裂脊山脉中的中立城市自由港。 自太白一剑辟地之后,横亘大陆中央的大裂缝便将原本成熟的商路彻底斩断,南北也自此成为了相互隔绝的状态。有心之人察觉到了这个商机,果断出手,伙同东洲南北的几大商会,共同在连同南北的极西之地,裂缝的边界处,建立了这样一座贸易城市。 自由港的领主身份至今仍然是个秘密,但东洲人大多知道,这位领主一定不是凡人,要不也无法在迷障密布,猛兽毒虫横行的死亡之地建立起这样一座大型城市。 自由港背靠裂脊山脉大峡谷,南面和西面都是沼泽和毒林,东面则是一个占地面积极大的内陆湖。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湖上一年四季都弥漫着浓雾,偏偏湖中又多是暗礁,再有经验的水手都很容易在这里迷失方向进而导致船只搁浅。 也正因为处在这样一种隔绝状态,所以自由港成为了东洲极富盛名的法外之地。 在这里,自由港领主本人,就是法律。而根据他所颁布的法令,任何货物都可以在这里自由地进行交易,而不必交纳额外的贸易税,只需要在入城之时一次性付清过路费就可以了。 对商人来,尽管过路费数额也相当惊人,但与贸易税相比便实在不值一提了。因此,许多被文景图南等国明令禁止的贸易行为,在自由港都可以进行。 例如,人口交易,武器交易,等等。 另外,自由港每年冬日还会举办内部的拍卖大会,各个商会都可以提交竞拍货物,自由港只收取最终成交额的半成而已,这个比例也远低于东洲上其他各国的拍卖行。 救下丽的商队就是想在此次拍卖会上将丽卖出一个好价钱。 商队领袖对丽的姿色很有自信,他相信这女孩长大以后绝对会是个让无数 男子拜倒裙下的美人,他也相信,不少经常买卖人口的地主官僚一定能看出这一点。 而也就是这场拍卖会,彻底改变了丽的命运。 对当时也还是个孩子的图南国三皇子来,不太可能去往如此凶险的地方参与什么人口拍卖。最终拍下丽的是图南国西北部的一位富商。这位富商显然有着极为变态的兴趣取向,看到清纯中带着哀怨的丽的时候可谓是双眼放光,直接喊出了离谱的价格,一举将其拿下。甚至创造了自由港拍卖行人口贸易的记录。 商队领袖挣得盆满钵满,庆幸自己做了一笔好生意。然而丽不知道的是,挣了大钱的商队领袖一下子被当时在场的不少势力盯上,刚一离开自由港内,便被直接杀人夺财,客死他乡了。 至于拍得女童归的富商运气也不算好,原本得到丽后便打算快马加鞭赶回宅邸,却在路上遭遇了数十年难得一见的暴雪,一直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持续了数月之久。好不容易回到图南,却已经入了春。更加不巧的是,今年图南皇室的踏青之行便是选在这位富商的家族所在地进行。还征用了富商在城郊的私人宅邸用作短暂地休憩。 富商一下子傻眼了,皇帝亲临,此处的戒备等级一定会森严许多,到时候自己这一批见不得人的“货物”可还怎么入城? 思索再三,富商最终决定,先将丽藏在距离城郊府邸不远的一处私人地窖之中,定期投喂食物,等此次踏青之行结束之后,再带她回去。 的确皇室亲临,自己作为当地最大的富商,也必然要侍陪左右,做好后勤服务工作才行,基本也不可能有多余的空闲去想其他事情了。 尽管计划看上去天衣无缝,但富商的霉运显然还没有随着冰雪的消融而一道消散。丽被藏匿的地窖入口正好被偷溜出府邸闲玩的三皇子撞见了。 这处入口原本十分隐蔽,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灌木丛后还用特殊材质的泥土掩盖了痕迹,一般人很难发现。 但无巧不巧的是,三皇子外出之时正好是连日的阴雨放晴之时,山林之中静谧得出奇,湿润的土壤之上也会留下大量新鲜的行走痕迹。 比如,刚刚给丽送去新一批食物的人留下的痕迹。 在护卫的随行之下,刘昶熙很自然地找到了地窖的出入口,出于好奇心的驱使,最终他还是不顾护卫的再三劝阻,决定一探究竟,并勒令护卫打开门板上的挂锁。 潮湿的地道尽头,刘昶熙终于在阴暗地窖的最深处找到了蜷缩在角落之中瑟瑟发抖的丽。 丽永远也不会忘记初见刘昶熙的瞬间。尽管地窖之内光线昏暗,但丽觉得在那样柔和的光更能衬托出刘昶熙五官的俊俏。三皇子的俊美洛京皆知,年纪轻轻身上便已经有了一丝云淡风轻的气质,更加吸引人。那深邃的双眸之中闪烁着隐匿的温柔和善良,入春风般和煦的声音也很好地印证了这一点。 “你是谁?”这是刘昶熙开口对丽的第一句话。 因为长时间饱受折磨和虐待,此时的丽精神已经有些恍惚。她一度以为自己从一处魔爪逃离到了另一处深渊,这辈子注定只能生不如死屈辱地活着了,但此时和自己年纪没差多少的刘昶熙忽然出现,就如同一道刺破长夜的明光,燃起了丽求生的意志。 同龄人之间本就很容易拉近心灵的距离,丽只看了刘昶熙一眼便认定这人一定是内心和善之人。丽很想开口请求刘昶熙救自己出去,但因为寒风和冰雪的折磨加上精神上一直的巨大压力,一时间丽激动地手舞足蹈,却连一个像样的字都难以喊出。 丽有些绝望了。刘昶熙的长相明显是南国人,不定和自己部族语言都相差甚多,自己就算开的了口又能怎么样呢?还是不会被理解。 就如同自己的父母不会被征收官理解,自己的部族阿萨卡也不会被那些皇城中的大部族所理解一样。 想到这,性格坚强的丽,一路上忍受了诸多折磨和苦难的丽,几次差点去鬼门关报道又顽强地挺过来的丽,这样的丽终于忍不住了,两行无声的眼泪没和眼睑缠绵多久,便不争气地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散落在了那张满是泥污和血痕的脸颊之上。 到底,她还只是个七岁的女孩而已,无论父母多少次教导她要坚强,本质上她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孩子,天生就有软弱的权利。 看着在自己面前哭成泪人的丽,刘昶熙一言不发,思考了一会,最终还是脱下了自己的披肩,轻轻地盖在了丽那伤痕累累的肩膀之上。 “你受伤了,要跟我一起回去吗?”刘昶熙伸手指着出口问道。 丽听不懂刘昶熙话语的含义,但她看的明白刘昶熙的手势,更能感受得到那话语中的温柔和心疼,还有眼神里满满的保护欲。 丽疯狂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疯狂地摇了摇头,还对着刘昶熙做出了驱赶的动作。 自己那位“主人”的残暴丽已经领教过了,她实在不想把刘昶熙这样温柔而美好的人卷入其中,若是被那位“主人”也一道受到牵连,丽会更加痛恨自己。 “什么意思啊,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本王可不管,本王不能看着一个小女孩在我面前受苦而见死不救,不管你是谁,只要是图南的子民,本王都不会抛弃你。”刘昶熙笑着道,那淡淡的笑容之中有自信,有温柔,也有一种和年龄不相符合的慈爱。但更重要的是,那笑容彻底打开了丽的心防,丽呆呆地注视着眼前人,任由刘昶熙和身边的护卫搀扶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地窖。 刘昶熙身上还散发着皇室香薰特有的淡雅味道,那是洛京首席调香师专门为刘昶熙制作的精品,香薰名为翩翩君子。 一个和刘昶熙再相符不过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