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尘烟》 【引】 那一年我七岁,即经历了自己人生中的一次重大变故。 我的祖母是部落里的一名巫师,她在我出生后,就曾经为我占卜,说,此子骨骼清健,样貌清俊,如一朝天降斯任,必将有不凡之举。只是其生辰触犯神灵,又是寤生,故一生多灾多难。 祖母在部落里的职责是为部落在举行一些祭祀活动或有什么重大事件时卜筮吉星,向来是十分准确的。七岁那年,我多舛的命运就应验了祖母的谶语。 七岁那年,柳花飘舞的一天里,那一情景,早已深深地烙刻在我的记忆中,无法抹去。就在落日城堡那空旷的祭祀露台上,母亲一袭胜雪白衣,在黄昏夕阳的映射下,飘舞的衣袂依稀也沾染上了滚烫的金色,她一脸不屈的神情,表露出自尊的倔强。只是她望向父亲时的眼神中,多少流露出那么一些落寞,忧伤与不舍。 父亲的眼睛始终望向远处的那座皑皑雪山,严峻而冷静,只是依稀在一转瞬间,也泛出一丝泪光。 我哭喊着,想冲上露台,让他们不要欺负母亲,却被部落的两个勇士紧紧地按着,任我拳打脚踢也无济于事。看着他俩木然机械的表情,我只能大声的喊着父亲,让他救救母亲,而我看到的却只是父亲那始终严峻的表情。 母亲是部落的圣女,是部落里最美的女人。我不知道母亲究竟犯了什么不可以宽恕的罪过,要在部落各大长老麇集的隆重的集会上接受部落法典上最严厉的惩罚。我只是听到别人议论说,母亲在被血狼族部落掳掠后,被他们的首领玷污,母亲的身体已经不干净了,要用喀尔纳依湖的湖水来洗濯她身上的肮脏。部落的历代圣女都是冰清玉洁的,不允许有任何的亵渎。母亲很美,在太阳的晚晖中如女神一般,而雪白的衣裙一尘不染,根本就不脏,我不懂。 我还不懂的是,父亲是落日部落的首领,竟然也允许别人如此欺负母亲,他可是部落的首领啊,我再看他的眼神中已经充满了怨恨,只为他竟然对我的哭求无动于衷。 就在夕阳如一个火球般在祭祀露台上的那个专门搭建的光滑的石板上平行滚过之后,就渐渐的失去了光辉,远离祭祀台周围顶礼膜拜的部落民众的视线的时候,那个须发皆如银丝的部落里最年长的长老宣布,祭祀活动结束。而接下来的程序将是母亲被投入喀尔纳依湖的湖水中去接受死亡。 我平时眼里那个精神矍铄的长老此刻却是无比的丑陋,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定是藏污纳垢,肮脏之极。 母亲赤裸着双足,平行的身体朝向天空,被四个强壮的勇士平托着举过头顶,然后在部落民众的簇拥下,队伍缓缓走出城堡,来到距城堡不远处的那座终年积雪不化的雪山下的喀尔纳依湖,完成那个不知是谁制定的极度变态的不合理的法典上所规范的指令。 喀尔纳依在部落的语言中是清澈圣洁的意思,据说湖水可以让犯下罪愆的人除去身上的污渍,使灵魂超生。 它深邃清澈,部落的所有人都相信在湖水的下面隐匿着所谓的神祗,可以容纳任何的生灵的忏悔,并使之得到升华。但我不信。 来到湖边,母亲被缓缓放下,就在部落所有人的众目睽睽之下,母亲表情坦然,义无反顾的向湖里走去,而头顶上散落的紫红色的紫薇花瓣,在母亲身后踩下的一行足迹之处洒落一地。她就好像是一个水神,曾经从湖里走出,来到部落,如今又将回归到自己的世界里。 喀尔纳依湖的湖水依旧像以往一样透发出淡蓝色的涟漪,就在湖水即将淹没到母亲胸口的时候,母亲回过头来,向着我哭喊的方向望过来,脸上迟疑着绽放了一个世界上最美的微笑。然后转过头去。消逝在淡蓝色的湖水中。我哭喊着,昏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在我醒来的时候,刚刚睁开眼睛,身边看护我的侍女就告诉了我另一个不好的消息。我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来,拼命的跑到母亲离去的湖边,那里已经聚集了部落的很多人,部落的各大长老也都在,每个人的脸上都不约而同的流露着或凄惨,或无奈,或痛苦的表情。 湖边的平地上,工整的摆放着父亲遗留下的一双鞋。而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摆放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珠链。一侧的土地上是父亲用树枝留下的绝笔的字痕。 我昨天还在责怪父亲对母亲的无情无义,而今天父亲就用自己的方式追随着深爱的母亲而去,又一次沉重的痛苦击打着我幼小的心灵,我手里攥着父亲给我留下的唯一物件,忘记了哭泣,再一次的昏死过去。 当我意识稍微清醒,就感觉自己好似落入了一个冰窟中,四周寒气逼人,冷的我身体不停地颤抖,牙齿不听使唤的上下碰击。而只一瞬间,我又仿佛被投进了一个巨大的熔炉之中,热气烘烤着我的身体,皮肤仿佛被剥离般的疼痛。我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睛,恍惚中看见四周围满了人,部落的法师在屋子里做着法事,一个医师在往我的嘴里灌着不知名的汤药,苦涩苦涩的。我似乎失去了吞咽的功能,一大半的汤水顺着我的嘴角流淌下来,弄脏了我的衣襟。 一张素白的手帕伸过来,为我擦拭着嘴角的汤水。那是一个有着清澈的淡蓝色眼睛的女孩,她是父亲朋友的女儿,是我的未来的妻子,也就是下一任的圣女。 她惶恐的眼睛里很是紧张,仿佛害怕我就此死去。我好想爬起身,告诉她我很好,不要害怕,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哪怕就算是把眼皮分开这样简单的动作此时都变得异常困难。就在我恍惚迷离中,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这个孩子恐怕不行了,而声音细如蚊蝇,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我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01】 盥浴室内,水汽氤氲,空气里有着潮湿的味道。 我依靠在硕大的木盆里,任温水亲吻着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闭目冥想,思绪依旧在八年前徜徉。 八年前的那一场病魔几乎剥夺了我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权利,当我被高烧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时候,部落的所有人都放弃了我还能活着的希望。而唯一没有放弃我的人,是我的祖母,她用自己生活的阅历,对生命的感知,更是对我决不放弃的爱心,坚持不懈的用部落留传的古老的草药秘方上记载的方法为我敷治。不知是草药的作用,还是祖母每天夜以继日的为我祈祷而感动了上天的缘故,我终于在十余天后高烧渐渐消退,奇迹般的睁开了眼睛,蠕动着微弱的嘴唇,含糊的说出了一个字,饿。当祖母把耳朵贴近我的唇边,分辨出我说的话时,我看见她高兴得泪流满面。 今天对我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日子。过一会就是我十五岁的成人礼仪式。 在部落里,每当男孩子长到十五岁时,部落的长老和首领就会为这些孩子举行成人礼仪式,以此证明他们已经由一个男孩成长为一个男人,以后就成为了部落的一名勇士,要像个男人一样肩负起保卫部落的职责。 今天这个成人礼仪式会更加的隆重,皆因为我是前首领的儿子。 成人礼仪式之前,每个男孩都要焚香祷告,沐浴更衣,去迎接属于自己的成长期的一个重要的活动。从此以后,他们就将有了属于自己的责任。 我微微地睁开眼睛,看见自己下体随着水波荡漾的毛发,忽然有了一些伤感。以前童年的记忆将永远成为过去,自己也不能再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懵懂胡闹。我将告别自己以前习惯的日子,去适应对部落里每一个男孩子来说都要切身面对的生活方式。 我心里想着,眼睛不禁酸涩,感觉有一股液体在缓缓流动。我把身体下移,把脸埋在水里,颈上的父亲遗留给我的那条“忧郁之泪”的珠链隐隐的散发着淡蓝色的光。 我抬起头,看向水面,一个女孩子美丽的脸随着水波抖动着,不清晰的映入我的眼帘。她嘴唇翕张,好像在说着什么。我的耳朵埋在水里,听不清她要说的话,我钻出水面,抹了一把顺着湿漉漉的头发流淌的水珠,清晰的看着她如玉质般光滑的脸。 “渊直,还要加一点热水吗?”软绵如花絮般的声音,特别好听。 她是我的婢女婉儿,是专门侍候我日常生活起居的。算起来,她在我身边也有好多年了,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她习惯了叫我的名字。 “不要了,”我微笑着,“我已经洗好了。” 我站起身,婉儿把一条亚麻布的浴巾围在我的腰上,然后拉着我的手,让我在一面铜镜前的椅子上坐下,开始细心的为我梳理着头发。 婉儿大我五岁,从她十二岁时起就开始照料我的生活,她也曾经历了我那次人生巨变中被病魔险些攫取生命的情景。此后,她就对我照顾有加,无微不至,像姐姐一样的关心我。而从那时起,我就坚信自己已经死过一次,现在是我的重生,而我看待每个人,每件事情都恍如隔世,所以我会更加的珍惜。我爱我身边的每一个人,也希望他们如同我一样的去爱这个世界。 我对婉儿微笑着,始终很温顺的样子。 参加成人礼仪式的还有我的一个最好的朋友,他叫惕周。他是部落的一个伍长的儿子,身材很健壮,平日里对我很是尊崇,也照顾得很周到。 自从父亲和母亲离我而去之后,我就成为了一个孤儿。按照部落的规矩,我本应该搬出金乌,也就是我现在的住处,因为那是部落中首领及其家属居住的地方。父亲走后,部落的首领由他的结拜兄弟忠接任。他也就是我未来的妻子下一任圣女灵儿的父亲,那个我叫做叔叔的人。 叔叔并没有让我搬离金乌,而是让我仍旧居住在自己的屋子里,一切习惯依如从前,和我父亲在世时没有什么区别。而唯一能让我感受到一点不同的是:他对我更加百般呵护,比起父亲的严厉来说,叔叔更像一个慈父,让我感到特别的温暖。 叔叔让我接受教育,学习生存中所应该具备的各项能力,他希望我茁壮成长为部落的一名真正的勇士,长大以后,接替他做部落的首领。 叔叔没有儿子,长女灵儿是我未来的妻子。次女采儿是一个十分古怪精灵的女孩,两个女儿无疑是叔叔心中的一对心肝宝贝。 成人礼仪式就在落日城里那片空旷的做祭祀用途的露台上举行,而无疑这里有着我痛苦的记忆。八年前的那一幕让我历历在目,除却每临部落大小的祭祀活动,平日里我绝不会在这里停留半步,多看上一眼,可能是我心中惧怕它会勾引起我伤心的回忆。 成人礼仪式隆重而肃穆,部落的所有成员均麇集于此,来观看如此一次盛大的仪式。今年的仪式与以往有所不同,皆因为是我,这个部落的未来首领的成人礼,让部落民众感到新奇和兴奋。 仪式由部落最年长的长老主持,并由巫师为接受成人礼的每一个孩子做洗礼仪式。与我一起接受成人礼的还有六个男孩,此时每个人的面部表情都足够严肃。因为,过了这一天,就将意味着我们拥有了不惜生命也要保护部落的责任,每个人都将努力成为部落的一名真正的勇士。 成人礼仪式的过程很冗长,让我的心情很是烦乱。我忽然感到有一些心不在焉,因为我看到在人群中站在叔叔身边的灵儿,她望向我的眼神足够神秘,充满内容。 果不其然,在成人礼即将结束的时候,叔叔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向部落民众宣布了一个事情,说我已经成为部落中肩负着重要职责的一员,未来将成为一名真正的勇士,他决定,选择良辰吉日,为我和他的女儿灵儿举行婚庆大典。 首领的女儿举行婚庆在部落里绝对是头等大事,何况他的这一举措更直接的表明了我未来首领接班人的地位清晰明了,虽然部落民众都知道叔叔以后将首领的位置传给我是顺其自然的事,但今天的公开宣布,无疑让此事更加确凿。 我的表情很木讷,与其说感觉很突然,不如说平静中有那么一点讶异,毕竟在我的成人礼仪式上,我就又要即将接受另一种成人的规范。 部落民众在片刻的窃窃私语之后,已经有大多数的人开始欢呼起来,欢呼这对部落来说即将发生的一件重大喜庆。 就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个雄浑嘹亮的声音压过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清晰的传入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廓中。 “我反对!”。就在众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的氛围中,那个声音继续说,“他不配!”。 众人都循着声音寻找着,当看到说话的那个人时,很多人都不禁面面相觑。 【02】 刚刚还干净明亮的天空,倏忽间,就已经变得昏暗。风也在悄无声息中没有任何征兆的刮了起来,看来一场阵雨将不可避免。 我不用扭头去看,就知道说话的是谁。因为他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平日里他和我之间的龃龉摩擦,在部落中早已经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但是我却真的没有想到,在今天成人礼仪式如此庄重的场合下,他会公然发难,让我意外之中感觉有些慌乱。 他是和我此次一起接受成人礼的冤玺,是灵儿的表哥。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站在我们的队列中间,满脸的飞扬跋扈。 部落民众或许都不明白,不明白冤玺为何在这种场合下对我使用如此侮辱性的语言,也不明白他说的我不配,是说我没有能力胜任首领接班人的角色还是没有资格去娶首领的女儿。可是我知道,冤玺仅仅是对部落首领的位置垂涎已久,至于灵儿,如果能够得到她的话,只不过是他成功的一个手段而已。 我沉默着,犹豫着,并不是我害怕,只是我不喜欢和任何人之间发生冲突,我爱着部落的每一个人,哪怕是曾经侮辱过我,我的仇人。 看到我的沉默,冤玺并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变得更加嚣张,盛气凌人。他依然在貌似义正词严的说着。 “我们落日部落的首领,向来是以真正的勇士居之,如此才可以服众,方能带领民众抵御外侮。我不知道渊直究竟有何德何能,他只不过是得到了一些不公正的袒护,如果他真是一个男人,一个真正勇士的话,我希望他今天能接受我的挑战,我俩之间的胜者在以后承继首领之位,并娶圣女为妻,而败者将被永远逐出部落。” 好恶毒的提议,冤玺的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如此自信,难道并非是出于他的自信,只不过是他为了获取自己利益的最后机会而做出的孤注一掷。 在部落里,成年男子之间如果因为事情处于纠葛而无法解决时,两个人之间以武力解决早已是部落的一个约定俗成的惯例。胜者为王,败者寇,物竞天择,好像具备了优胜劣汰的诸多优点。而如此解决矛盾,好像就让一个男人在众人面前显得足够强大,成为了人们心中真正的勇士。可是这种方式,我一向是很厌恶和排斥的,真的不喜欢。我认为,那只能代表一个人缺少智慧的愚鲁行为,只不过是逞一时之勇而已。 可就是这种我厌恶的方式,此时在部落里,在一些矛盾悬而不决的时候,相互之间提出挑战成为了唯一公平解决的途径,部落中对这种行为没有人会有什么异议,包括首领。因为,所有人都认为,,每个人都有为自己争取某种利益而选择方式。 四下阒然,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我,看着我会做什么样的抉择,会做出如何的回应。 我把望向阴沉如雨的天空中的视线收回来,向四周逡视,我看到叔叔忧虑的脸色,看到灵儿关切的目光,看到部落民众期待的眼神。我走向冤玺,在他面前两步之处停下,盯着他高傲的的面庞,一字一句的说:“虽然我很讨厌你的提议,但是我接受你的挑战。” 人群里开始有人在为我强硬的态度表现欢呼起来。 “渊直,你终于敢从女人的保护下走出来了啊,那好,三天后就在这里,看我们谁是真正的男人。”说完,冤玺向着面前的众位长老和首领优雅的鞠躬行礼,然后大笑着扬长而去。 天空瞬时如同在宣纸上打翻了墨汁,雨点撕心裂肺的砸向地面。 决斗前一天的夜里,我一个人静静的在洒满月光的院落里伫立,我和冤玺之间,其实并不存在什么深仇大恨,只是他很久就在觊觎着首领的位置,这是众所周知的。冤玺在部落中从仪表以至很多方面都绝对堪称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只是他狡黠的心机,狭隘的心胸,又足以对他的成长造成致命的伤害。 明天决斗中他会做出什么事情,而最终又会以什么样的局面结束,我完全猜想不到。 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很轻,轻得不聚精会神的仔细分辨就会忽略。我的耳力很聪灵,在如此万籁俱寂的夜晚,任何一个细小的声音都不会逃过我这个经过特殊生存技能训练的人的耳朵,哪怕是一片叶子脱离树枝抑或蝉蛹蜕变成蝶的声音。 脚步声不是婉儿的,她的声音我熟悉得像自己的呼吸一样,而这个声音,也是和我熟悉的感觉如出一辙,我知道,她来了。 听到身后的轻声叹息,我回转头,看见灵儿楚楚可怜的看着我,深情而忧郁。 “怎么还没睡?天这么晚了。”我笑。 灵儿走近我,拉着我的手,让我在院落的一个石凳上坐下,然后仔细的凝视着我的脸。她呼吸的气息使我鬓角的发丝拂动,轻触着我的脸颊,让我有一种痒痒的的感觉。月光下,他的肌肤吹弹可破,绽放着如凝脂般细腻的光晕。 灵儿吻我的眉毛和眼睛,轻轻的,然后向下寻找着我的嘴唇。我轻轻的回应着,如吮吸着山间清冽的泉水,甘甜而润泽。 一会,灵儿在我的面前蹲下来,把脸贴在我的腿上,仿佛自言自语的说:“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你都能坚强的承受下来。我知道,在经历了那一次生死交接的磨难后,就再没有什么困难能阻挡住你的信念,也没有任何人会成为你成功路上的阻碍,只是……”灵儿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我,“渊直,你是我的爱人,是我心中的神,我愿意一生一世都做你的奴婢,不管你是贫穷还是富贵,成功或者失败,我都会永远在你的身边,永远……” 我知道,灵儿是在为我的身体担心,为我明天的决斗而担心,毕竟冤玺也已经成长为部落的一名勇士,他对我恨之入骨,手下绝不会容情,意外随时都有可能发生,而真正发生了,灾难就不可避免。 我用手轻抚着灵儿的脸,对她绽放了一个自信的微笑。 天气很好,太阳不甘寂寞的俯视着祭祀露台前的空地上,让一切都显得明亮而清晰。部落的民众已经把露台下的气氛烘托得非常热烈,叔叔和灵儿坐在露台上前面一排并放的椅子上,旁边则做着一些部落的长老和巫师。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神情凝重,因为今天无论发生怎样的结局,或好或坏,都事关着部落未来的命运。不过他们也只能是坦然的接受,因为这又是涉及两个男人之间的恩怨和尊严的问题。 我和冤玺面对面的站在场中央,手中各执一柄利剑。 冤玺手中的长剑直指天空,在阳光的映耀下,一道银白色的光在剑身上游走,仿佛一条脱离羁缚的龙,使剑显得愈发锋刃。 我剑尖垂地,随心而写意,剑柄处雕镂的睚眦图腾显得古朴质拙,剑体通身呈黑色,透发出暗黑的光芒。 我和冤玺互相凝视着对方的眼睛,阅读着对方的心思,调动着全身的每一处肌肤的敏锐功能,随时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找寻着出手制胜的良机。 忽然,我感觉心脏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的疼痛,身体剧烈的抖动了起来,接着,我看见远处一大片的黑云向我笼罩过来,转瞬间遮天蔽日,四周一片漆黑。我的思维也如同一片雪花在手掌间瞬间融化般的消逝。我摔倒在地,全身抽搐,口吐白沫,身体痛苦的蜷缩着。 冤玺如何肯错过如此天赐良机,他早就对我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银光一闪,冤玺手中的剑划着优美的弧线,对着我的心脏直刺下去。 灵儿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03】 破空之声,一颗石子冲破气流呼啸而至,击打在冤玺的剑身上,石子被强大的力道撞击得粉碎,石屑纷飞。而冤玺刺向我的剑也被石子荡开半尺。虽然石子使剑身的目标失去偏差,却没能阻止住剑体前进的方向和力度。剑身从我的右胸贯入,鲜红的血液瞬时透过我素白的衣衫晕延开来,仿佛盛开鲜花般的惊艳夺目。 在我生死攸关之际,出手相救的是睿琪,他是我的朋友,是唯一一个不是本部落的成员却能自由出入部落的人。 认识瑞琪实属意外,那是在三年前的一个午后,我独自一个人绕过喀尔纳依湖之后,从一处暖坡登上了雪山。最初的山脚下走起来相对容易一些,只是越往上攀就越能切身感受到雪山的险峻和伟岸。 当我攀爬到几百米高处之后,就感觉到气温骤然下降,寒冷的气流阵阵袭来。此处已随处可见厚厚的积雪,再往上,只能看见一望无垠的白色世界,天空和雪山也好像消失了边缘的痕迹,显得愈加壮观和神奇。 我一个人来到这里其实是很茫然的,并没有什么目的性而言,只不过是少年叛逆般的对雪山充满着好奇。可是当我真正置身于皑皑白雪之中,我不禁为大自然造物的神奇而折服,心底顿觉豁然开朗,一片澄明。 以前在落日城里遥望喀尔纳依雪山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它是如此的空灵美丽。听部落里的耄耋老人曾经说过,雪山通灵,是一座神山,绝对不可以对雪山有不敬的念头,否则触怒神灵,将会遭到严厉的惩罚。 老人们说,部落里曾经有人对雪山不敬,在私下底谩骂过雪山,之后,在他们去雪山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相信,那只不过是年长的族人编造的一个故事罢了,他们害怕部落里的孩子们随意去雪山上玩,才说出来吓人的。 就在我惊诧于雪山的神奇时,却发现了另一个让我感觉到惊奇的事情,我看到远处视力可及的雪地上,有一个黑点在缓缓地向上移动。 难道是人吗?可是我还是觉得是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我猜想不到还会有什么样的人和我一样神经质的独自跑到雪山上来。可是我又从来没有听说过在如此高度的冰天雪地里生存着什么动物。越来越近,我呆呆的观望着,几乎摒住了呼吸。 当那个黑点近得让我看清楚的时候,却更加令我吃惊,那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男孩,一脸的稚气。 那个男孩看到我的时候,也愣了一下,然后他就笑了,笑的是如此的灿烂。 而就在此时,忽然传来了轰隆隆的巨大声响,仿佛整个雪山都在微微的摇晃。在雪山的最顶峰好像冒出了灰黑色的烟气,然后,就有大片大片的积雪翻滚着向我和那个男孩的方向疾冲过来。 我迅捷的向那个孩子的身边移动,他也看到了从山顶山滚落的雪块,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我大声呼喊着,让他别动,然后扑到他的身上,把他紧紧地抱住,压在身下,把自己的背脊迎向大块大块滚落的雪块。而此刻,我竟然没有害怕自己所处的危险境地,反而心中萌生着一个无聊的想法。原来就是雪崩,那些部落年长的老人无法解释的现象他们就会归咎于神祗的手笔。 我俩弱小的身躯瞬间就被积雪所覆盖,只一会,雪山就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费力的挣扎着扒开压在身上的积雪,从雪里钻出来。满嘴都已经被灌满了雪。我向四周看去,却发现那个孩子已经不在我的身边。 积雪巨大的冲击力已经把我们拆散,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就用双手迅速的挖着身旁的积雪,嘴里大声的呼叫着,因为着急,声音中竟然略带着哭声。 我挖开了身边的一大片积雪,却没有发现那个孩子的任何踪迹。就在我茫然不知所措时,却听见不远处的身后传来了呵呵的笑声。我循声看过去,看见那个孩子好端端的坐在雪地上,脸上洋溢着调皮的笑。 我只顾着低头挖着身边的积雪,以争取最快的时间,避免那个孩子在积雪长时间的覆盖下发生窒息,却没有发现他早已经自己爬出来,然后,就在旁边的雪地上看着我焦急的样子,好像在观看着事不关已的一个童话故事而已。 “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你还笑得出。”我气愤的说。 “你着急的样子,很像我哥呢,你刚才是哭了吗?”我发现这个孩子简直有些无耻。 “你怎么一个人就跑到雪山上来了,你家大人呢?”我拍落头上的雪。 “你不也是,我三哥不在家,他们又不带我玩,你有哥哥吗?他们也是不带你一起玩吗?” “我没你那么幸福。”我瞪了他一眼。 他就是瑞琪,小我一岁,是雪飒部落首领的第四个儿子。 自从在雪山上认识瑞琪之后,他就时常跑到部落来找我玩,由于我的特殊身份,他便可以随意的进出部落。因为谁都知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瑞琪知道我的成人礼仪式在那天举行,他就特意跑来看热闹,并对我表示祝贺。因此他也就知道了我和冤玺之间决斗的事情,就在部落里逗留了三天,观看决斗,为我加油助威。 自从八年前的那一场大病之后,我的身体就落下了抽搐痉挛的病症。最开始,时常发作,而发作的时候,我的样子十分吓人,有时不省人事,有时痛苦不堪,我事后对所发生的事情却浑然不知,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那种状态都是过后听别人说给我听的。 这就是灵儿对我最担心的事情,不知道我的病会何时发作,而一旦发作,宛如末日一般。 这场决斗没有胜利者,以我的重伤而告终。虽然我的身体在关键的时刻发生了异常状况,让族人对我能否胜任首领存有疑虑。但是冤玺在那一刻所表现的却非一个部落真正的勇士的行为,为族人所不耻。 事后,冤玺成为了众矢之的,族人们所讨论的话题就是,该不该把冤玺逐出部落,他利用不正当的手段成为了一个貌似的胜利者。 三日后的正午,吃完婉儿喂的药,我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婉儿喂我的是治疗剑伤的草药,此时,我已经比三天前恢复了些许体力。在这八年中,我几乎每天都在不间断的服食着草药,那是治疗我身体异常病症的药,药物的疗效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我发病的时间和次数,我觉得。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在三天前最关键的时刻,病魇又一次的侵袭了我。或许是兴奋紧张吧,我想。 时值傍晚,我从睡梦中醒来,看见灵儿坐在我的床榻前,正在和婉儿小声的说话。 离屋子不远处的西厢屋子里,不时地传过来一阵阵大声的说话声。那里是叔叔的房间,我猜想他一定是在和部落的长老们商讨着什么事情。冤玺也在,灵儿告诉我。 我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灵儿和婉儿慌忙一左一右的扶着我,询问我要做什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穿上鞋子,缓慢的朝西厢的屋子踱去。 “你觉得你做的对吗?你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耻吗?”叔叔正在用气愤的口吻大声的斥责着冤玺。 “这是他自己身体的毛病,关我什么事,如果换成是我,渊直会错过那个机会吗?”冤玺在强词夺理的狡辩着。 “这种卑鄙无耻的行为渊直是做不出来的,只有你,你真给部落的脸上抹黑。”叔叔大声训斥着冤玺。 “你就知道袒护他,我到底有哪里不好,让你看不上我。”冤玺抱怨着。 “我是一个部落的首领,我不会偏袒任何人,你到现在竟然还是执迷不悟,怙恶不悛。”叔叔把头转向部落的长老,“我决定,将执行把冤玺逐出部落的决定,现在你们有反对的吗?” 长老们相互对视着,没有人提出异议。 “我反对。” 叔叔和几位长老都不约而同的把诧异的目光集中在从门外走进来的我的身上。 “这也不全是冤玺的错。”我继续说。 【04】 瑞琪曾经对我评价说,渊直,你知道吗,你太善良,你有着像海洋一样的博大胸怀,但是在你容纳了百川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接收了一些沟壑沆瀣的浑浊,这样会很容易受伤。 瑞琪说得不错,我的以德报怨并没有让冤玺有丝毫的醒悟和感激。 其实,我只是不想因为我的原因冤玺被逐出部落,从而导致部落成员间的不和谐。而那样对冤玺的成长也极为不利,却不想就像瑞琪说我的妇人之仁的那样,竟然为部落以后的灾难埋下了伏笔。 被部落驱逐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那将会是比死都要难过的事情。因为此后他将永远背负着耻辱的烙印。虽然冤玺的行为有损部落的形象,但是我知道,他从来就没有能在武力上胜过我的信心。他也是心里被利益的争夺所蒙蔽,一时冲动之下才做出的令人发指的行为。而年轻的他却要为此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我却认为对他的惩罚太过严厉,有失公允。 “用不着你在这装什么好人,你不觉得你很虚伪吗?谁知道你当时是不是装出来的。”片刻,看到我这个身心都遭受到了自己伤害的人在为自己求情,冤玺却一脸的不屑,态度依然骄横无理。 我很虚伪吗?冤玺对我的积怨竟是如此之深。难道部落首领的位置对于他来说比生命和尊严还要重要。事情往往如此,我这个受害者反倒是有百般的不是。 “你真不知好歹,人家好心对你,你反而血口喷人。”婉儿在一旁看不惯冤玺的态度,和他针锋相对的争辩起来。 灵儿的脸也涨的通红,只是她顾及自己的身份没有口出不逊。 “很好啊,渊直,你又要女人帮你,你很有男人气概啊。”冤玺冷冷的笑,出言相激。 我沉默不语,不是因为冤玺的咄咄逼人让我无言以对,而是我忽然感觉,此时我和冤玺之间说再多的话都是浪费表情,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 叔叔为了照顾我的情绪,只是让冤玺先自行回去。说此事以后在做商榷。冤玺毫不领情,转身离去,俨然他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 两天后,叔叔和长老们拟定出对冤玺的惩罚决定。在接下来半年的时间里,不允许冤玺参与部落的任何活动,被流放到座落在部落西南的大禹寺里面壁思过。 大禹寺在落日城西南的一处矮山上,方圆百米的范围。四周绿树参天,景色宜人。里面供奉着部落历代祖先以及为部落做出卓绝贡献的亡魂灵位,自然也包括我的父亲。 大禹寺日常由部落的一个老者在此负责看护,并负责每日的例行敲响巨钟,为死者超度亡灵。冤玺被流放在此,除了无法参与部落的日常事务之外,他的人身是自由的。叔叔的做法也只是想让冤玺在祖先的灵位面前能静下心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能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冤玺对自己所遭受的惩处很是不忿,但是他此时也只能是接受,可是在他的心里,却一直耿耿于怀。在大禹寺面壁思过的这段日子里,冤玺不仅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反而在静静的等待着时机,等待着有朝一日对我实施报复的时机。很显然,他把这一切的责任全部归咎到了我的身上,好像他理所应当的就应该是部落的首领,而是我从中作梗,坏了他的好事。 月色渐浓,大禹寺后院的地面上映出冤玺修颀的身形。月光下,冤玺玉树临风,默默的想着心事。想到自己落寞之际,不禁轻声喟叹。 不远的身后也轻轻的传来一声叹息,冤玺吓了一跳,在自己全神贯注的状态下,竟然没有发觉身后已经有人距离自己不过仅仅数尺之遥。无意之中,自己已经犯了习武者轻心的大忌。如果此人是刺杀自己的敌人,后果会将如何。 此人出声叹息,显然是没有恶意。 “什么人?”冤玺平静了一下心情,没有转身,开口询问。 “冤玺公子,你心中的烦恼,能否信任在下,让我帮你排解。” 冤玺慢慢的转过身来,看见说话的是部落里的一名法师,名叫喻毒。 “怎么,你知道我的烦忧?”冤玺眼神尖锐,瞪视着面前的喻毒说。 “让我猜猜看,我想那一定是和渊直公子有关吧。”喻毒的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 冤玺抬头望着天空中风云交际处泛出的一片星光,笑了,“你不觉得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吗?”冤玺微笑的后面充满内容。 “我只是诚心想为冤玺公子做一点事情,自然知道的再多也不算多。”喻毒没有怯懦,反而直视着冤玺。 冤玺没有说话,长时间的静默,良久,冤玺淡淡的笑了。 “不知道公子听没听说过那个关于部落首领的传说?”喻毒问。 “你是说那个恶毒的魔咒。” “是,那个魔咒已经开始应验了,所以说那不单单只是一个传说。” “我不信。”冤玺一副很不屑的表情。 “那我就没有什么顾虑了,其实,据我所知,这里面很可能掩藏着一个惊人的秘密。” “什么秘密?”冤玺问。 “现在我还不太清楚,只知道一些零散的片段,而无法拼接印证,不过,终究有一天,我会知道的。”喻毒自信的说。 “你现在都知道些什么?”冤玺很好奇。 “公子还记得八年前发生的事情吗?也就是渊直公子的父亲投湖自尽的那一年,发生了一些离奇古怪的事情。” “怎么?”冤玺很疑问。 “有一些部落的长老和勇士无缘无故的都死了,很显然他们一定是知晓了什么秘密才遭到杀身之祸的。” “你是说灭口?” “嗯,前首领也是暴病而亡的,曾经他的身体那么好,冤玺公子不觉得奇怪吗?” “想想也是,那个毒咒也没流传多少年吧,二十年左右?” “嗯。”喻毒点头附和。 “你有什么办法帮我呢?”冤玺盯视着喻毒的眼睛问。 “我有一个计划,不过实施起来冤玺公子你是最关键的一环。” “说吧。” “……” 脚步声响传来,负责看护寺院的老者走过来,对冤玺说:“冤玺公子,采儿姑娘来看你了。” “这么晚了,她怎么来了。”冤玺转向喻毒,“你回避一下吧。” “冤玺公子!”喻毒提醒冤玺说。 “我知道了。”冤玺看了一眼喻毒,然后,脸上流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神情。 【05】 在冤玺面壁思过的这段日子了,我搬出了金乌,住进了花坞。 花坞距离金乌并不算远,灵儿还是能和往日一样的每天跑过来看我。我是主动要求离开金乌的,免得有人背后总是说我生活在叔叔的荫庇下。而另一个主要的原因是,花坞将是我未来的新房,我将要在这里迎娶灵儿。 花坞很美,在一个山坳下,木质的小屋,简洁而明快。屋子四周开满了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野花,整个花坞都被鲜花笼罩着,花香四溢,四野余香。 我的剑伤已无大碍,在如此温馨静美的环境下修养身心,感觉不胜欢愉。 一天,我和婉儿在园子里边说着话,边采摘着一簇簇沁人的花枝,灵儿从外面急匆匆的跑进来,一脸焦急。我和婉儿赶紧迎上去,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血狼部落的首领遣人来,向父亲下了挑战书。”灵儿娇喘吁吁的说。 虽然近几年落日城和血狼族也曾发生过几次小规模的冲突,但在近两年中,确是一直相安无事,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血狼部落竟敢突然发难。据我所知,现在血狼部落还远没有达到公然叫嚣挑起事端的实力。 “叔叔是什么态度?”我问。 “父亲当然不肯示弱,何况……”灵儿止住了话语。 我知道灵儿想说什么,何况血狼部落的首领是伤害我母亲的罪魁祸首,又是间接害死了我父亲,是天底下我最大的仇人。 我曾经每当想起这件事情时,就不禁热血上涌。而八年前在心底埋下的仇恨的种子却随着岁月的变迁在我心中渐渐的淡化。我已经学会了克制自己的情感,调控自己的情绪,我作为即将承担起整个部落责任的人,我清楚的知道,无论遇到任何事情,我都要保持足够的冷静,冲动只能干扰自己的思维判断,让我做出错误的抉择。 “为什么血狼部落会突然来下挑战书?”我问。 “不知道。”灵儿也很茫然。 其实,我在询问灵儿的时候,实际上是在给自己提出疑问。然后,我静静的思考。 “父亲已经答应了血狼族的挑战,约定七天后在白鹿谷决战。”灵儿看着我忧虑的样子,轻轻的说。 我一时也理不清事情的脉络,更是觉得事有蹊跷,心里感到一阵阵的不安。我绕过花丛,向金乌的方向走去,灵儿和婉儿对视了一眼,跟在我的后面。 在去金乌的路上,我绕道先去看望了此时正病重的祖母。在祖母的病榻前,我对她讲述了血狼族企图挑起争端的事情。并在祖母的面前用牛骨卜筮此事的吉凶,可是,从卦面上看,及其含混渺茫,我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原因。 祖母用微弱的口吻让我再次占卜,结果还是一样,从卦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信息的走向,这是我和祖母学习占卜以来首次遇到的困惑。 祖母告诉我说,发生此等事情,定然事出有因。她让我竭力劝阻首领放弃这场决战,对这件事务必三思后行,勿要轻率妄动。 看着祖母病弱的身体,衰老的面容,我内心感觉酸楚不已。 从祖母那里离开,一路上我依旧在默默的思索,灵儿和婉儿就乖乖的在一旁跟着我,每当我思考问题的时候,她们从来不会贸然打断我的思维。 “这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慎重考虑一下在说。”在叔叔面前,我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已经慎重的考虑过事情的利弊,如果我们此时示弱,只会让血狼族更加嚣张,作为落日部落的首领,岂能苟且臣服于血狼族的脚下,何况两个部落之间的恩怨迟早都应该有一个了结,何不就趁现在,让一切都有一个定数。我权衡过了,血狼部落现在还没有让我们轻易折戟的实力,何况和血狼族首领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却从未谋面,我还真想见识一下他的庐山真面目呢。”叔叔爽朗的笑,“我已经决定了,你不用再劝了。” 叔叔还是和以往一样的固执,对我的劝诫根本不愿意采纳。 “如果他们设伏怎么办?” “设伏?我倒是希望他们那样,渊直,你放心吧,我早就安排妥当,这一次一定要让血狼族血债血偿。”叔叔的轻敌让我有些担心。 我知道,自己没有足够的理由让叔叔放弃这场战争。就只好自告奋勇,要求随叔叔一同前往,却被叔叔断然拒绝了。叔叔以我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为由,让我在部落看守。叔叔对我说,看守部落的重任比随他出征更加重要,他说,现在部落里,唯一值得他信任,能让他放心的人,就是我。 在叔叔率领着部落的几千名勇士出征的时候,我特意把惕周叫到面前,嘱咐他务必要保护好叔叔的安全。惕周向我保证,它会不惜一切代价,要我放心。看着惕周坚定自信的眼神,我赞许的点点头。惕周是我在部落中除了身边的亲人之外,我最信任的人。 当叔叔带领着队伍离开部落,我又占了一卦,从卦面上看,虽然还是不太明显,但却隐隐透露出一种不详的征兆。 我仿佛站在悬崖的边缘,感觉失重一般,心猛然就跳得厉害。 【06】 事实证明,我的感觉不无道理。 在冤玺的再三求肯之下,叔叔准许他随队一起出征。叔叔还是想给冤玺一个改过证明自己的机会的,灵儿的妹妹采儿喜欢冤玺,这在部落中是尽人皆知的。 冤玺在大禹寺面壁思过的日子里,采儿时常去看望他,每次都会给他带去他最喜欢吃的东西。采儿和她的姐姐一样,天生丽质,但和灵儿确是两种不同味道的女孩。灵儿睿智稳重,采儿则活泼直率,更加外露。爱一个人,就会爱得更加狂热,更加肆无忌惮。 冤玺在对待采儿的情感上,表现的却很理智,他冷静,阴险,城府极深,感情在他的生活中只不过是一种调味剂,好像他天生就是一个为做大事,不拘儿女情长的人。 冤玺为了达到自己能当上首领的目的,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在法师喻毒的帮助下,此时,冤玺已经和血狼部落达成了一个肮脏的交易,血狼部落在得到冤玺承诺的好处后,答应帮助他当上落日部落的首领。 事实上,血狼部落此次下的挑战,就是一个陷阱,一个把叔叔调离落日城,实施狙杀的陷阱。而计划的关键一环,就是为以防出现意外的情况,先是冤玺利用了采儿的年轻幼稚,作为这个计划的突破点。 “你总是来这里看我,你姐姐会生气吧。”大禹寺后院的亭几上,冤玺边吃着采儿送来的糕饼,边看着她说。 “要她管呢,再说她现在哪里有空理我,她脑袋里想的全是渊直。”采儿在一旁用下颚枕着双臂,灵动的眸子看着冤玺,脸上洋溢的全是幸福和满足。 “渊直最近在忙什么?”冤玺眼睛望着旁处说。 “不知道,我根本看不到他,他应该是和姐姐在一起吧。” “我那么做伤害了渊直,你会不会和你姐姐一样恨我?“ “才不呢,你做的事情一定有你的道理,只不过是别人不理解罢了。 “你理解吗?” “不知道,不过只要是你做的,那一定是对的。” “可是因为我疏远了你和姐姐的关系,我心里会很难过的。”冤玺停住咀嚼说。 “不会了,你放心,姐姐爱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呢。” “嗳,那就好。” “好吃吗?”采儿纯真的眼睛里清澈透明,看着冤玺关切的问。 听到采儿如此问,冤玺假装皱了皱眉,苦笑了一下。 “不好吃?不会吧。”采儿一把抢过冤玺手中剩下一半的糕饼,咬了一口,仔细品味,“很好吃啊,你不喜欢这种味道吗?” “傻丫头,没规没距的,你当心以后嫁不出去啊。”冤玺笑着说。 “我喜欢,嫁不出去也用不着你操心。”采儿调皮的样子,可爱极了。 “我当哥哥的怎么能不操心呢,要不这样吧,你屈尊纡体。便宜我得了。”冤玺故作正经,脸上却是隐藏不住坏坏的笑。 “你,你坏呢!”采儿把手中咬了一口的糕饼直接塞到了冤玺的嘴里。 夜色如水,空气微凉,冤玺和采儿手拉着手往屋子里走去。 “对了,首领最近的身体怎么样了?”冤玺问。 “还是老样子,每到阴天下雨的时候总是疼痛,一直在喝着医师给配置的药酒呢。” 叔叔十几年前就落下了关节疼痛的病症,每临阴天下雨的时候,就会更加严重。那是有一次他和我父亲在雪山上遭受到暴风雪的侵袭,被滞留在山上三天才得以脱险后落下的病灶。 “最近我调配了一种药酒,得益于部落的一个非常古老的偏方,应该会很有效的,要不你让首领试试?”冤玺认真的说。 “好啊,其实父亲是很喜欢你的,你不要去理会那些老不死的长老们唧唧歪歪的去说什么。”采儿从冤玺的手中接过一个用木质容器盛装的的药酒,认真的说。 “不要告诉首领说是我给你的药酒,好吗?”冤玺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总之你就听我的好了。”冤玺坚持着,装作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知道为什么了。”采儿笑。 “你知道?” 虽然猜不透冤玺更深的意义,但采儿心里在想,或许是冤玺不想让父亲觉得自己是在用这种方式去和渊直争宠吧。 采儿把冤玺送给自己的药酒拿给父亲服用,叔叔在服用过药酒之后,真的感觉起到了缓解疼痛的作用。而且自己的精力较以往更加充沛,只是有时能感觉到思维有些跳跃,有一种异想天开的幻觉。 叔叔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离开部落,奔赴白鹿谷接受血狼部落的挑战时,他还在一直不间断的服用。 【07】 灵儿对父亲的此次出征很是担心,每次到花坞来看我的时候,总是显得焦躁不安。我也只能劝解他说,叔叔是个好人,吉人自有天象,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虽然我嘴里如此劝解着灵儿,其实我的心里也是惴惴的。 最近几天里,祖母的身体日渐消颓,已近弥留之际。我时常坐在祖母的榻前陪她,陪她度过她生命最后的时刻。 祖母现在是部落里唯一和我有着血缘关系的人,想着和她以前在一起的种种细节,我就止不住的流着眼泪。 祖母面容憔悴,浑浊的眼睛似睁似闭的直视着,看不到我小时候记忆里的那份睿智的光泽。他有时呼吸显得很急促,有时又十分平静,好像已经忘记了呼吸。 灵儿跪在祖母的身侧,闭着双眼,双手合十,嘴里不停的在为祖母祈祷。 午后,祖母忽然睁开眼睛,定定的看着我。我轻轻的呼唤着祖母,希望她能听见,祖母褶皱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她听到了我的呼唤。然后,她用干瘪的手掌把我的手紧紧攥住,但却显得虚弱无力。祖母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什么,我伏下身体,把耳朵贴近他的嘴唇,听见她有气无力的说,“渊直,你还在服食灵鸢花吗?” “嗯。”我点头。 “唉,”祖母叹了口气,“苦命的孩子,那也是没有办法啊。你以后要控制,努力摆脱它,不要被它左右,知道吗?” “我知道。” 自从七岁那年病后,祖母知道我的大脑中枢意识发生了紊乱的病变,以至于时常抽搐,失去知觉。他尝试着用部落出产的灵鸢花为我医治,对病症起到了很大的缓解作用。使我发病的间隔时间逐渐延长,从最初的一个月内两三次,到后来半年才有可能发作一次。此后,我便对灵鸢花产生了依赖。而更加让我感到惊奇的是,服用灵鸢花一段时间之后,我具有了一种超自然的能力,我可以支配自己的梦境,并可以随意进入他人的梦境空间。为此,我特意查阅了部落的医典,上面对灵鸢花的记载是,出产自落日城,每年七月开花,三日凋谢,对控制人的意念起到一定的作用,有毒,其他不详。很简略的记述。 “渊直,你以后会逐渐具有支配他人梦境的能力,这和你服用灵鸢花有直接的关系,只是,你每使用一次这种能力,就会对你的身体造成无限的伤害,唉,”祖母长吁出一口气,不知是长时间说话劳累还是对我的境遇表示无奈,过了一会,她继续说,“渊直,我很担心,你只有用你自己的豁达和坚强才能破解那个诅咒。” “诅咒?你是说关于部落首领的那个诅咒吗?”我问。 “嗯”祖母费力的点头,“靠你自己,记住,只有依靠你自己宽厚博大的胸怀,你才能战胜心魔,恢复你的力量。唉,孽障,都是孽障。” “我知道了。”我含泪点头。祖母的很多话我此时还有很多困惑,可是我不想让祖母在此时还在为我担心,“歇一会吧,祖母。”我怕祖母过于劳累,用手摩挲着她粗糙的手说。 祖母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其实,关于那个传说的诅咒,我心里没有太深的概念,诅咒对我来说,好像还很遥远。 良久,祖母忽然睁开眼睛,望向空中的虚无,看上去是一种失去意识的空洞,“风,风------”她嘴里在不停地重复着同一个字。 我知道祖母一定是想到了我的父亲,要不然一个“风”字,在她弥留之际还会有什么更深的寓意。 祖母走了,握着我的手始终依依不舍的没有松开。我哭了,在灵儿的怀里,小声的哽咽。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看到我的脆弱,就让我的眼泪在灵儿的慰藉中飘零。 祖母葬在部落后山上的风水墙内,那里吸纳天地灵气,依山傍水,山岱如莲,是十分通灵的地方。 葬礼结束后,从墓地回来,我遣散随从,包括灵儿和婉儿,茫然的踽踽走着,此时,我的心情很是低落。不知觉中,登上二十几级的缓步石阶,看到大禹寺的匾额赫然悬挂在两扇古铜色的木门之上。 我径直走进去,在祖先的牌位前跪下磕头。然后,我跪在父亲的灵位前,那一刻,父亲的音容笑貌依稀在眼前浮现。 “先考枫之灵位”,枫,是父亲的名字,祖母在弥留之际还念念不舍的儿子,枫。 我身后传来脚步声,看守大禹寺的老者从外面进来,向我躬身行礼,“渊直公子来了,不知有什么吩咐?” “我只是随便走走。”我站起身说。 “老朽听说了公子的祖母三天前刚刚过世,还请公子节哀。” “嗯,我没事。”我摇摇头说。 “公子能否借步屋内一叙。”老者似乎有什么要紧的话和我说,我看着他谦卑的样子,点了点头。 月明星稀的夜晚,我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在想什么?”瑞琪翻过身来问我。 瑞琪白天参加了祖母的葬礼之后,晚上就又和我睡在一起,就像我和他刚认识的那样,每次来部落,他总不习惯住在给他安排的自己的屋子。 “没事。”我回答。 其实,我一直在想着白天在大禹寺里老者对我说的一番话。 “公子,冤玺公子最近在寺里和部落里的一个叫喻毒的法师的关系甚是亲密。”他看到我疑惑的目光,接着说,“噢,这倒是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老朽一日无意中听到他们在商议一个什么计划,而且听到他们提到了一个地名,白鹿谷。老朽对公子的父亲一直敬仰有加,不想英年早逝,他的公子自然也是人中龙凤,我怕于公子不利。其实,这也只是老朽斗胆猜测,希望公子能多加小心为好。” “谢谢你。”不管事情发展的真实如何,我对老者对我的关心真的心存感激。 “对了,还有采儿姑娘也时常来看望冤玺公子,她年纪尚小,不懂人之善恶,不谙世间真假,我担心她被人欺骗利用,特向公子提醒一二。” 瑞琪没有再问,我俩四目相对,保持着长时间的静默。 时间在我俩的目光中缓缓流逝,外面除了时而传来几声狗吠之外,显得十分安静。就在这份静谧之中,我和瑞琪相互眨了一下眼睛,因为我俩同时听到了院子里有人轻轻踩过的细微的声音。 【08】 月色之中,一个瘦削的身形倚靠在屋门外,然后,那个人保持着死神般的安静,谛听着屋内的声音。 瑞琪均匀的鼻息声适时的响起,配合着那个人的行动。片刻,门闫被轻轻拨了一下,门被人推开一道缝隙,那个人一袭黑衣,闪身移进屋子,敏捷如鬼魅一般。 黑衣人站在屋内,适应了一下屋内黑暗的光线,然后,双手背后,握着一把明亮的短匕,悄无声息的向我的床榻前走过来。在他距我三尺之处,我恰如其分的翻了个身,把脸朝向黑衣人的方向,黑衣人猛然停下,静静的观察着我的反应,我长舒了一口气,假装又沉沉睡去。 黑衣人的脸被黑布遮掩着,只露出一双晶亮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月光从一侧的窗子泻进来,立在我和黑衣人之间。黑衣人似乎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睛里写着让我读不懂的犹豫。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时间在真实的走着,一副尴尬的表情。我猜不透黑衣人此刻在想着什么,终于忍不住这种令人窒息的面对,索性睁开了眼睛。 黑衣人似乎被吓了一跳,慌乱之中扬起短匕向我刺下来,床塌下一道白光后发先至,在黑暗的屋子里划过,视觉中,屋子里黑暗的部分仿佛被切割成两半。瑞琪躲在暗处,已经出手。黑衣人仓皇闪避,被剑光逼退数尺,我也在瞬间从床榻上跃起,抢身堵住屋门。 黑衣人的身体像被弹射一般,顺着一侧的窗子倒撞了出去。瑞琪闪身追出,我也旋身冲出屋子,看见那个人在花丛间如翩跹的蝴蝶般,迅疾远去。 “她受伤了,是个女人。”瑞琪低声说,他手中的剑尖上明显的挂着血迹。 我和瑞琪对视了一眼,循着隐约的踪迹追了下去。 我自信以自己的奔跑速度,追一个已经受了伤的女人应该是绰绰有余,可是却在追出不远后,在一处宽敞的院落前面,彻底丢失了她的踪迹。 “是这里吗?”瑞琪问我。 “对,她进到院子里了。”我依稀嗅到了依然存留在空气中的一缕馨香。 我辨认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认出这里是冤玺的住处。我想了一下,向瑞琪使了个眼色,走上前去敲门。瑞琪沿着院墙,潜伏在夜色里。 开门的是一个年纪很小长着一个鹅蛋脸的女孩,我认出她是负责冤玺住处清洁的婢女。她看到我后,显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渊直公子来了,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我家公子随首领出征去了,现在只有鱼影姐在。”她低头垂目,不敢正视我的目光。 “我知道。”我跨进院子,“我来看看鱼影姑娘。” 鱼影是冤玺的贴身婢女,是一个非常注重感情且看上去身材瘦弱的女孩。 “鱼影姐可能睡了。” “是吗,那间屋子还亮着,里面没有人吗?”我指着一间透出蜡烛光亮的屋子说。 “那是盥浴室,难道鱼影姐在洗澡吗,她倒是每天晚上睡前都有洗澡习惯的。”看见我不置可否的表情,她接着说,“我带公子去看看吧。” 推开门,跟随着那个婢女走进屋子,“鱼影姐,你真的在洗澡啊,我还以为你早已经睡了呢。”她好像感觉很意外。 屋子很宽敞,布置得相当考究。指甲大小的碎石铺设的地面上,一个可容纳两人大小的木质浴盆摆设在中央。浴盆四周点缀着各色的鲜花,一张绘有飞鸟图案,缀有晶莹玉石的竹帘,悬垂在浴盆的前面,遮挡着进门的视线。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木盆里斜靠着一个女孩,乌黑的头发柔顺的披散着,光滑的肩臂,细腻的脖颈,腋部以下在木盆的遮挡之中。一条白皙的玉腿搭在木盆的边壁上,匀称细长的小腿,纤巧精致的足踝,竹帘后面,有一种让人惊羡的美丽。 “渊直公子来了,奴婢不太方便起身恭迎,还望公子见谅。”鱼影平静的说。 “不好意思,是我打扰你们休息了。”我说。 “这么晚了,渊直公子有什么事吗?”鱼影显得很淡定。 “噢,我刚刚在部落里巡视的时候,发现有夜行人的行迹,很不放心,恰好走到鱼影姐的屋前,就进来看看。” “哦,谢谢渊直公子的关心,我们这里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啊。”鱼影把头转向那个婢女,“语儿,你发现什么情况了吗?” “没有。”语儿低着头说。 我暂时没有从她俩的脸上看出任何的破绽。 “这么晚了,鱼影姐怎么还在洗澡啊呢,好像还是冷水,天气很热吗?”我试探着问。 “我每天都有睡前洗澡的习惯,并且习惯了用冷水洗浴。”鱼影低下头说,我清楚的观察到了她皱紧眉头的瞬间。 “鱼影姐多注意身体,别着凉了。” “谢谢关心,渊直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鱼影姐好像很不欢迎我呢。”我说。 我很清楚,鱼影此时一定在强忍着身体的痛楚,我每延长一点时间,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更大的考验。 “怎么会呢,渊直公子是平时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呢。”鱼影的呼吸已明显有些急促。 “好了,我回去了。”我故意加重回去两个字的语气。 “替我送送渊直公子。”鱼影对着语儿说。 “不用了。”我快步离开。 回到花坞,我静静的等候着瑞琪回来。 片刻,瑞琪从外面进来,告诉我他从屋顶上看到的一切。他说,在我走后,鱼影从木盆里出来,左腿上的伤口依然在流血,盆里的水已经被血染得通红。她的身上还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只是上身和右腿上的衣裤褪去。在语儿替她包扎伤口的时候,她几次都险些晕厥。瑞琪告诉我的情形和我想象中的一样。 “她一定是被人所指使的,她主观上好像并不想杀你。”瑞琪说。 “我不也是一样,并没有为难她。”我回答说。 这件事情让我对冤玺重新审视,对他的为人有了另外一种评估。 次日破晓时分,四匹健马疾驰出落日城。马上是四名穿着落日城服饰的侍卫,他们是我的贴身侍卫要离,郁剑,殇梦和花落。他们怀揣着我写给叔叔的书信前往白鹿谷,执行我的密令。我要求他们完成任务之后,就呆在叔叔的身边,和惕周一起,护卫叔叔的安全。 【09】 清晨,灵儿就匆匆忙忙的跑到花坞来了。 她听说了昨天夜里有刺客行刺我的消息,见到我之后,灵儿上下打量我的身体,检视我有没有受伤。看到我安然无恙时,灵儿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拍着自己的胸脯,叫我以后要多加小心。又说要派几个侍卫日夜轮流在我的屋前守卫,防止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知道灵儿的这种小题大做完全是出于对我的关心,我也只能遂从她的意思,否则,她就真的有可能做到自己搬到花坞来住,充当我的卫士。 “吓死我了,听婉儿姐说得时候,要把我吓死了。”灵儿并不是遇事慌乱的女孩,只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才让她如此的紧张。 “渊直,我昨晚做了个很不好的梦。”灵儿说,“开始是梦见你失足坠落悬崖,我拼命的哭。后来又梦见父亲满身是血的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梦里都是和现实相反的。”我拉着灵儿的手,安慰她说,“我这不是挺好的吗,叔叔也会没事的,放心吧。” 我虽然嘴上安慰着灵儿,心里却在祈祷,前方千万不要带回什么不好的讯息。 五日后的黎明,郁剑和殇梦回到花坞向我禀告,说叔叔已遭遇不幸,部落的队伍已经在回程的路上,今天上午,就应该能回到落日城。 “叔叔是怎么死的?”我强忍着内心的悲痛,颤抖着嘴唇问。 “冤玺说是被惕周害死的,当我们到了那里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殇梦说。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茫然的自言自语,心情异常沉重。 “请公子克制悲伤,还是先考虑一下以后的事情吧。”郁剑提醒我说。 我擦拭掉脸上的泪水,拍了拍郁剑和殇梦的肩膀,恢复了以往的沉静。 我吩咐婉儿,去金乌陪着灵儿,让婉儿先不要把叔叔遇难的事情告诉她。我嘱咐瑞琪,呆在花坞里。我召唤过来一个侍卫,让他去通知各长老及有关人等出征队伍回来的消息。然后,我让郁剑与殇梦和我一起,到落日城前迎接队伍归来。 我到了落日城门后不久,部落的长老,法师,众多侍卫和一些得知了队伍回来的消息的民众,都来到落日城前,和我一起静候队伍的出现。我暂时没有宣布叔叔遭遇不幸的消息。 三个时辰后,一行队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民众开始欢呼起来,他们憧憬着部落勇士们的凯旋。愈来愈近,当人们清晰的看到,首领并没有骑着自己心爱的雪花骢威武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而是一辆简易辐轮的四架马车出现在视野中,在两侧随行的卫士皆垂头丧气,一脸颓败的表情的时候,现场顿时变得寂静无声。 难道是首领重伤抑或发生了比这还要糟糕的事情?人们纷纷猜测着,不知道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故。 马车后面,让众人更加吃惊的是,一个人在马背上被五花大绑的捆绑着,嘴角可见干涸的血迹,衣衫破败,背上透过的血痕很明显的说明他已受过重伤,他头发杂乱无章的披散着,此人赫然竟是惕周。 几位长老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争抢着跑到马车的前面,掀开车帘,看到叔叔的遗体横躺在车里,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当所有的民众均得知首领殉难的消息后,落日城前顿时淹没在一片悲伤的氛围之中。 在事先知道内情的前提下,我还是因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悲伤不知觉中牙齿已将嘴唇咬出血来,在泪眼朦胧中,我看见冤玺从马背上跳下来,从容的走到我的面前,象征性的点了一下头,说:“首领遭此不测,我做为随行护卫之人,其责难辞,只是我已将功补过,现已将凶手绳之以法,就是他……”冤玺指着被捆绑着的惕周,“这个狼心狗肺,十恶不赦的东西,趁首领不备之际,实施杀害,现交给渊直公子发落。” 我分明的看到了冤玺嘴角的一抹得意,他知道,我此时无论如何处置都无法明哲保身。因为谁都知道,惕周是我的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先回城,待我与各位长老合议后,再做裁决。” 我没有理会咄咄逼人的冤玺,转身走进落日城,队伍在我身后缓缓行进部落。 金乌失去了以往的欢快气氛,叔叔的灵堂就陈设在金乌的大厅上,一口上等的楠木棺椁就停放在灵堂的正前面,叔叔的遗体盛殓在棺椁中。金乌内外,素白的孝带挂满了整个灵堂,在进入金乌的正门两边,一副挽联更让灵堂沉浸在悲伤沉痛的气氛之中。 灵儿和采儿跪在叔叔的灵位前,眼睛哭的红肿,在婉儿的陪同下,焚烧着冥纸。灵儿的母亲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身体本就虚弱的她因伤心过度病倒,躺在金乌后室的床榻上,我派了几个手脚利落的婢女在她身前侍奉。 在叔叔的灵位前,我焚香祷告,然后,交代了灵儿几句话之后,就前往露台。此时,那里部落的各大长老以及很多民众都在等候着我的到来,等候着对杀害首领的凶手惕周,做出最终命运的判决。 人群中的嘈杂声随着我的到来变得安静下来,我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中走上露台,向四周巡视一圈,然后,我开口说:“开始吧。” “惕周,你是部落的一名勇士,首领宅心仁厚,平日里待你不薄,你为何丧心病狂,杀害首领,惕周,你认罪吗?”一位长老开始负责讯问。 台下的一根木桩上,惕周被绑缚其上,他尖锐的目光扫视着众人,毫无畏惧的神色。 “首领不是我杀的。”惕周为自己辩解。 我已经冷静的把事情的脉络仔细的思考了无数遍,有一些表象的东西对惕周十分不利,而此时又会有人极力的制造出一些假象,让人无法通过各种事情之间的关联线索,去挖掘事物的本质。从之前发生的种种迹象表明,这里面暗藏着一个很大的阴谋,只是此时我还不得而知而已。 我信任惕周,并不单单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这里有很多当时在场的卫士,都说看到了是你在营帐里杀死了首领,你还要狡辩吗?” “谁说亲眼看到了我杀害首领,那么让他出来与我当面对质。”惕周语气斩钉截铁。 人群中嘈杂声又响了起来,但是没有人出来与惕周对质。 片刻,冤玺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惕周的面前,说:“惕周,很多人都看见你在首领的营帐里,是不是?” “是。”惕周回答。 “当时首领的腹中插着一柄剑,是不是?” “是。” “那柄剑是你的佩剑,是不是?” “是。”惕周回答得干脆简洁。 “惕周,营账外的卫士说,听到了你和首领的争吵,不敢进去,就跑来向我通报,而当我赶到的时候,首领已经倒在了血泊中,惕周,一定是你与首领的言语不和,就心生歹意,现在证据确凿,你还要矢口否认吗?” “你凭什么说是我杀害了首领,就因为看到我在营帐里吗?” “难道这还不够吗?难道你想告诉我们,首领是自杀的吗?” “首领是自杀的。”惕周的回答让众人的嘈杂声又起。 “惕周,你拿我们当作三岁的孩子吗?笑话。”冤玺笑着环顾四周,煽动民众和他产生共鸣。 惕周不屑的瞪视着冤玺洋洋得意的脸。 “惕周,你无法面对杀害首领的事实,我们也能够理解,我们当然也清楚你一定是受了他人的指使,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说出是谁指使你的,自然能够减轻你的罪孽。”喻毒在一旁突然插口说。 “指使?至于首领是如何被害死的,我想这里一定有人最清楚不过,而此刻却在这里充当好人。” “你不想供出你幕后的指使者也罢,只是首领去世,最受益的人是谁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喻毒含沙射影,竟然把矛头直接指向我。 “喻毒,你什么身份,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一个长老怒斥说。 “退下,”冤玺瞪了一眼喻毒,“渊直公子德望双馨,怎么会做出如此不耻的行为,就算是全部落的人相信,我也不信。”冤玺和喻毒两人一唱一和。 露台下围观的民众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渊直,惕周拒不认罪,而其手段心狠手辣,我想此时渊直公子代理首领一职,自然不会徇私枉法,对如此奸邪之徒,定会严惩不贷,给部落的民众一个交代吧。”冤玺想把我逼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然后借刀杀人,用我的手除去我在部落的实力。 “惕周,”我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杀害叔叔,现在叔叔被你所害已是不需争辩的事实,现在已经有人在猜疑是我指使你,这就让我更加不能容情,”我把头转向长老们的方向,说,“按照部落的法典,应当如何处置。” “死罪。”一长老回答我说。 “好,来人,把惕周先押进死牢,七日后为叔叔祭奠亡灵。”我命令说。 惕周没有争辩,一直保持着缄默。 我转身走下露台,眼角的余光中,我看到惕周的脸上写满了悲哀。 【10】 “你打算怎么办?”回到花坞,瑞琪迎上前来问我。 “你知道了?” “我听花落和我说了个大概,了解了一些内情,我觉得,这件事得找个机会去问问惕周,不就水落石出了吗?” “是啊,不过很难,冤玺暗地里的无数眼线此时一定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呢。” “要我帮什么忙吗?” “这件事我会安排,现在有一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助。” 瑞琪点点头,轻松的笑了。 在落日城前,我和瑞琪依依惜别。我派遣了四名侍卫护送瑞琪回雪飒城。值此部落事物繁杂的时刻,我让瑞琪这个外族人远离部落琐事的喧嚣,在许多人的眼里看来,这应该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此时此刻,这一幕,在我还没有回到金乌的时候,冤玺就会知道,我很清楚。 送走瑞琪,我在郁剑和殇梦的陪护下,带着一个部落的法师穿过戒备森严的层层守卫,去死牢里看望惕周。 和我随行的法师一袭黑衣,宽大的衣领遮住了半张脸。他无疑也是我的心腹。 此时,在部落中,我和冤玺之间的关系貌似融洽,而实则双方的矛盾十分凝重,一触即发。我和冤玺的任何举动都会在对方的监视之下,你不知道那双眼睛隐藏在什么地方,因此,我不得不小心从事。 看守最后一道牢门的是一个年轻的狱卒,我们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正斜靠在椅子上打着瞌睡。嘴角挂着满足的笑意,依然陶醉在自己温柔的梦乡里。 郁剑把他唤醒,他睡眼惺忪的看见我,慌忙跪下,支吾着说不出话。 “起来吧。”我说,“惕周在里面吗?” “是,惕周就关在里面。”狱卒赶忙站起身,肃立一侧,毕恭毕敬的应答。 “你们没难为他吧。”我问。 “怎么敢呢,谁不知道惕周是渊直公子的朋友。” “朋友?唉,”我叹了一口气,“我真没想到,就是这个朋友,竟然杀害了我的叔叔,真是让我痛心疾首啊。”我眉头紧锁,显得气愤至极。 “是,太令你失望了。”狱卒随声附和着。 “该死。”我大声说。 狱卒被吓了一跳,怔怔的看着我,不知如何是好。 “钥匙呢,把门打开。”我吩咐说。然后我把头转向身边的法师,说,“你进去为惕周超度,也算我尽了一场朋友之谊。” 我看着狱卒把牢门打开,然后对郁剑说:“别忘了把那壶酒给惕周喝,替我敬他一杯吧。” “这……”狱卒面露迟疑。“怎么,你怕我会毒死惕周吗?” “不敢,我是说你不进去看看惕周吗?”狱卒赶忙摆手,见风使舵的说。 “如此奸邪卑鄙之徒,要我如何面对,不看也罢。”我恨恨的说,“你呆在这里,我有话和你说。” “是。”狱卒爽快的回答,能够和我有单独说话的机会,让他诚惶诚恐。 “你以后要尽职尽责,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接触惕周。”我吩咐他说。 “小人明白,昨天夜里婆姨又给我生了个儿子,实在是累得紧了,刚才打了瞌睡,还望公子恕罪。” “哦,那恭喜你了。” “多谢公子,只是……。”狱卒欲言又止。 “什么?” “冤玺公子曾经来过,他也说无论谁接触了惕周,都要我向他禀报。” “哦,我来过了,你一会去向他禀报吧。” “小人不敢。”狱卒看着我的脸,揣摩着我的心思。 “你做狱卒多久了?”我问。 “三年了,我父亲渊直公子应该认识,他是给首领饲养雪花骢的。” “哦,我知道。”我想了一下说,“我想把你调到金乌去当守卫,你愿意吗?” “真的?多谢公子,多谢渊直公子。”见我如此说,他显得受宠若惊。 “公子,做完法事了。”三个人从死牢里出来,郁剑对我说,“酒惕周已经喝了,好像还喝多了,惕周就是惕周,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喝酒呢,呵呵。” “走吧。”我点点头。 “惕周,渊直公子要走了,还不谢谢公子。”郁剑向牢内喊。 “渊直公子,首领真的不是我杀的,我是冤枉的啊,请公子明察。”惕周口齿不清含混的喊着。 “好了,好了,渊直公子知道了。”郁剑说。 “你,你……”看到从牢里出来的法师的侧影,那个狱卒张着嘴,一副无法确信的表情。 “怎么?”我回过头来,微笑着。 “没,没什么。恭送渊直公子。”他在后面垂首站立说。 回到金乌,看见冤玺也在灵堂上,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冤玺起身离开。 为叔叔守灵的第一个夜晚就让我和灵儿虚惊了一场。 入夜,我和灵儿听到她的母亲在后室里发出了遭受惊吓般的尖叫声,我心头猛然缩紧,和灵儿紧忙跑进内室,看到灵儿的母亲蜷缩在床榻的一角,满脸都是惊恐的神色。 过了一会,灵儿的母亲舒缓了情绪,告诉我说,她总是想起叔叔生前的样子,一直难以入眠。刚才,在似梦似醒之间,被一个细碎的声响弄醒,她从床榻上坐起来,就发现一个身影在外间的屋子里上上下下的在翻找着什么东西。那个人听到她的惊叫声之后,就迅速的从窗子跃出,消逝在夜色中。 我查看了一下一片狼藉的外间屋子,很显然,那个不明身份的人的目的不是盗窃玉器珠宝,那绝对是一件比玉器珠宝还要更加珍贵的东西。 我询问在我之前赶过来的卫士,发现了什么情况。他们告诉我说,根本没有看到有任何人出入,内室的窗子敞开着,显然,有人从这里进出,而身形敏捷的没有让守卫发现任何踪迹。 如此敏捷的身手,部落里应该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一瞬间,我的脑海里立时就闪现出了一个香肩玉足的女孩的影子。 【11】 这件事情之后,我加强了金乌的警戒。此时,部落里隐藏着一种不和谐的音符,那种压抑,随时都有可能冲破暗夜,投射出斑驳的光影。 傍晚,我在落日城内巡视了一遍之后,回到金乌。灵堂上,灵儿还是伤心的样子,采儿在她的身侧,也是一脸的戚容。灵堂上的空气中弥散着呛人的烟味,我没有看到冤玺。 我在灵儿身旁的蒲团上跪下来,往火焰中添了一张冥纸,说:“我调查过了,全部的问题出在药酒上。” “药酒?你是说父亲平日里一直在服用的药酒吗?”灵儿非常疑惑的看着我。 “嗯,我询问了负责给叔叔调配药酒的医师,他十分肯定的说,现在叔叔服用的药酒不是他调配的,而且,这种药酒里面有一种让人失去心智的药物。”我看着灵儿,顿了一下说,“灵儿,你知道这种药酒是从哪里来的吗?” “不知道。”灵儿说。 “我知道。”采儿在一旁泪眼婆娑的说。 一个衣着和样貌都十分普通的人在正午的时候,随着人流走出落日城。离开落日城一段距离之后,他翻身上马,向着血狼部落的方向急驰而去。 疾驰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放慢速度,缓辔而行,走出不远,看到道路的旁边并立着五匹马。 “喻毒!”马上的一个人喊,看着喻毒装作很困惑的样子,说,“喻毒,你就算易容我一样能认出你。” “你想要干什么?”喻毒很郁闷。 “喻毒,你让我等的好苦。”中间那匹马上坐着的那个俊美的少年笑吟吟的说。 在为叔叔守灵的最后一天夜里,天空飘落了一会小雨,雨停后,我却没有心思感受这几天来难得的清新和惬意,此时,我的心里萌动着一阵阵的不安和躁动。 灵堂内外都很安静,外面的守卫各司其职,没有人随意的走动。 “渊直。”灵儿叫我。 我没有听见,依旧沉浸在自己思考的空间里。 “渊直,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灵儿看到我呆呆的样子问。 “什么?”我回过神来,怔了一下,问。 灵儿看我神不守舍的样子,还是不太放心,“想什么呢?”她去握我的手,却发现我的手心里全是汗水并且在微微的颤抖。 “你真的没事吗?”灵儿关切的问。 “你放心,我真的没事。”我向灵儿笑笑,可是我自己都能感觉到我的笑容很是僵硬。 我知道,叔叔的暴卒,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灵儿的心里承受了太多的悲伤。我此时不能把更多的压力让她陪我去扛,她是我爱的女孩,是我发誓要保护的女孩,我不想让她感受到任何雾雨的阴霾,我只想让她的面前呈现的永远是初升太阳透过云层的万缕霞光。 我知道,今夜,应该就在今夜,今夜的时间显得陌生而又漫长。我占卜过,对于胜率我没有把握,成败应该就在一转瞬间,而我作为落日城的首领,无法先发制人发起事端,我所能做的只有被动的等待,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屋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从声音上判断,来的人不在少数。终于来了,我在心里面对自己说,来吧,就让我们来做一个了结。 几天后,灵儿和我说起那天晚上的事情,问我,你怎么知道冤玺会在那天晚上采取行动呢?我笑着说,其实是我猜的,你信吗?事实上,那真是有那么一点出于自己的灵感,我也只是把该做的事情做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相信叔叔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我,还有我的父母。 那是我在成人之后所经历的第一次重大的场面,我没有太大的信心和十足的把握能赢取最后的胜利。 “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承受了那么大的压力,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与你一起承担?”灵儿幽怨的问我。 “看到你正承受着失去父亲的巨大悲痛中,而我又无法帮助你,我想我那时所能做的,也是我应该做的,就是不能让你担心。”我说。 “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让我和你一起去分担。”灵儿真诚的说。 “好,我答应你。” “惕周的事情你把我都给骗了,我和你说过,惕周不可能是那种人,他应该不是杀害父亲的凶手,可你当时对我说的话还不置可否,原来你心里早就有数,如此看来,渊直,你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呢。”灵儿笑着对我说。 “我只是没有找到机会和你说,对自己亲近的人,我从来都是不设防的。” “真的吗?你不怕有一天我会伤害你。” “不会的,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 【12】 说道惕周,我就又想起了那天从死牢里回到花坞时的情景。 惕周脱掉身上的黑衣,在我面前跪下,说:“公子,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我没有保护好首领的安全。” “身上的伤重吗?”我把惕周从地上拉起来。 “没事,只是皮肉之伤,不碍事,多谢公子关心。”惕周轻松的说。 “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公子……”惕周眼里噙着泪水,向我述说。 叔叔带领队伍离开落日城三天后,到达白鹿谷。此时,血狼部落还没有赶到。叔叔命令卫士就地安营扎寨,然后,就带着侍卫探察附近的形势地貌,回来后,叔叔的情绪很是高亢,对消灭血狼部落充满了信心。 一天后,血狼部落到达白鹿谷,双方形成对峙的局面。 白鹿谷并不是一个山谷,恰恰相反,它是一处方圆里许的平地。传说,曾经有一只白鹿,被猎人射伤,在它疲于奔命的时候,慌不择路的跑到这里,在后面猎人追得十分紧迫的状况下,那只白鹿想从这里越过山谷,跳到对面的山体上,不想体力衰竭,一头撞到了山上,就从那时起,白鹿的身体变成了这里平坦的地面,而这里的山体和土壤也都变成了腥红的颜色。 之后,人们就把这里习惯的称作了白鹿谷。 翌日,叔叔带着队伍和血狼族在白鹿谷前排开阵势,叔叔骑着他的雪花骢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血狼族的首领坐在一辆用u诒蔚穆沓道铮挥新睹妗? 人们曾说,很少有人真正的看到过雪狼部落首领的面目,马车里面,有着一种让人心生好奇的神秘。 “老朋友,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何不出来见上一面呢。”叔叔爽朗的说。 几千人的场面此时竟然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在等待着马车里究竟传出的是怎样的一种声音。可是,等了一会,还是让大家很失望,因为马车里一片静寂,好像根本就没有人存在一样。 “怎么,难不成你是个丑八怪,见不得人吗?”叔叔见马车里没有反应,继续说。 “见了恐怕只会是让你失望,还是不见也罢。”过了一会,马车里传出了一个很平和的声音,并没有什么特别,平淡而有些苍老。 在众人觉得平淡无奇之中,叔叔的脸色突变,是惊恐,是困惑,相互交织着,让叔叔的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叔叔在怔怔之中忽然感觉有些晕眩,身体摇晃,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此时,血狼族发起了攻击,叔叔坚持着命令部落的卫士不要恋战,现行退避。在损失了百十余名部落的勇士之后,叔叔带着队伍暂时摆脱了血狼部落的追击。 回到营帐,叔叔的情绪显得异常焦躁。惕周从外面进来,看见叔叔在营帐里来回走动,嘴里反复的说着:“是他?难道是他?竟然是他。” “首领,休息一会吧。”惕周说,“我刚刚统计过了,这一仗我们死伤共计损失了一百零三名勇士。” “你是谁?”叔叔好像不认识了惕周,“你是怎么进来的?” 惕周一时还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感觉此时的叔叔仿佛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所控制着。 “把佩剑给我!”叔叔命令说。 惕周不明所以,顺从地解下腰间的佩剑递给叔叔。 “不会的,怎么会是这样的,是他,竟然是他。”叔叔一边自言自语的说着,一边用手中的剑在空气中乱舞起来,毫无章法。 “是我,我是惕周,首领你怎么了?”惕周高声的叫着。 就在惕周手足无措的叫喊声中,让惕周更加惊诧的一幕就在他的眼前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是他,竟然是他。”叔叔依然语无伦次的叫喊着。 忽然,叔叔调转剑锋,回手一送,手中的利剑插入了自己的腹中。 惕周对我说,那一刻,发生的太过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去阻止。 当惕周冲上前去,抱住叔叔的时候,他看见叔叔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近似凄凉的目光。此时,叔叔也恢复了理智,摆手阻止了惕周想要召唤医师的意图。他看着惕周,嘴唇嗫嚅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叔叔很艰难的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叮嘱惕周一定要交到我的手上。 说着,惕周从怀里取出一块雕镂着似凤似凰图案的玉佩,递到了我的手上。 在我手心上的是一块透着浅绿色泽,手感温润的玉佩,它是部落首领历代相承的信物。我把玉佩握紧,似乎感觉到了父亲和叔叔搏动的心跳,以及他们对我期待的目光。 其实,冤玺也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比他计划的还要顺利,他本想让叔叔在丧失心智的情况下,借血狼族的手除掉叔叔,却没有想到药酒的药性远在自己的想象之上。当他带着人冲进营帐的时候,看到抱着叔叔呆坐在那里的惕周,冤玺敏捷的思维再次发挥了功效,就诬陷是惕周杀死了叔叔,无意中,成全了自己一箭双雕的目的。 “他们没搜你的身吗?”我问。 “搜了,幸好没有搜到。”惕周得意的笑了一下。 “如此看来,灵儿母亲那晚看到的黑衣人的目的就是这块玉佩。” “公子,”惕周犹豫着说,“我想问一个问题。” “说吧。”看见惕周迟疑的样子,我笑着说,“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不要有什么顾忌。” “我想说,公子为什么相信我不是杀害首领的凶手。”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有太多的疑点,而其中有两个很简单的原因,一是你没有杀害首领的动机。另一个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就因为我是你的朋友?” “你是我最信任的朋友,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惕周闭上眼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会,他睁开眼睛,里面已经恢复了智慧和坚强。 “公子,现在我们做什么?”惕周问。 “等。” “等?” “对,等,等一个十分重要的时刻。”我望着窗外流动的云朵说。 【13】 冤玺带着人闯进灵堂。 看见在他身后涌进二十几名手持利刃的卫士,灵堂上为叔叔守夜的所有人都慌忙的站起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一个人除外。 那些卫士训练有素的控制住金乌内外的守卫,然后把在场人围住。 冤玺背负着双手,从容洒脱的直接走到我的面前。 “冤玺,你想要干什么?”灵儿和婉儿一起挡在我的前面。 “渊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又想躲在女人的后面,要女人保护吗?”冤玺十分得意。 “灵儿,婉儿,你俩站在我身后。”我吩咐说。 灵儿和婉儿看了我一眼,不情愿的退了两步,一左一右站在我的身旁。 “冤玺,你究竟想干什么。你想造反吗?”一位长老怒叱。 “你闭嘴!”冤玺大声说,“我只是想得到我想要的,谁敢废话,别怪我手下无情。” “冤玺,”我依然跪在蒲团上,叹了口气,“此时叔叔尸骨未寒,你就公然敢持刀荷剑闯入灵堂,在叔叔的灵柩前挑起部落争端。冤玺,如此忤逆行为,你不觉得愧对叔叔的亡灵,愧对部落的祖先吗?” “首领,你现在还敢和我提他,首领一直对你偏心,部落里谁不知道,以我的才华,决不在你之下,凭什么你就能继任部落的首领,而我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你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现在我就是想让他看着,你是怎样被我踩在脚下,我将怎样拥有整个部落。” “冤玺,你错了,叔叔没有偏心,他一直让我和你保持团结,以兄弟待你,一起维护部落的安定。”我从蒲团上站起身,“冤玺,一个部落的首领向来是以德服人,你阴谋毒害叔叔,又想以兵谏篡位,你离心弃义,又怎能服众。” “渊直,别以为你装作道貌岸然的样子就是有德有义了,我还真想看看,在我的威慑下,有谁敢不服,我就杀了他。” “一个人不服,你杀一个人。十个人不服,你杀十个人。如果整个部落都反对你,你难道要杀光整个部落的民众吗?” “那又怎么样。” “冤玺,你真的不想悬崖勒马,不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吗?” “渊直,你还是考虑考虑你自己吧,如果你现在跪下求我,说不定我心肠一软,还能考虑饶了你的命。” “冤玺,我真的不想在叔叔的灵柩之前,兄弟手足相残,部落蒙受血腥之灾。” “谁和你是兄弟,那次比武之后,你就是我最大的敌人。”冤玺恨恨的说,“你别以为你如此说,我就能放过你,好,你的命今天我可以暂时饶恕,只是你要给我像狗一样的滚出部落。” “冤玺,我很感谢你对我的仁慈,只是你不想回头看看你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看着冤玺嚣张的样子,笑了。 “渊直啊渊直,你觉得你的这种虚张声势的伎俩就能救了你吗?”冤玺不屑的说。 看到我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冤玺下意识的慢慢回过头。一柄利剑已欺近他五尺之处如蓄势待发的毒蛇般直指他的背心,而他手下的卫士全都被殇梦和花落带领的落日城卫士所控制,而另有十名弓箭手张弓搭箭对准他的后心。 “惕周,怎么是你。”冤玺看着那个用剑指着自己的人,疑惑的问。 “是我。”惕周面无表情的看着冤玺。 “那么死牢里的那个人是谁?” “这个你可以进去自己看看,只不过你进去的时候,那个人也该出来了。”惕周说。 冤玺心里快速的判断场上的局势,清楚的知道现在优劣已经悄然的转换了角色,自己能否全身而退都是个问题。 “你觉得这样你就能占到上风吗?” “你觉得呢?”我淡淡的笑。 “渊直,我好像低估了你的能力,只是现在鹿死谁手也还未必。” “冤玺,是我高估了你的智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让你见一个人吧。”我淡淡的说。 瑞琪从灵堂外走进来,后面跟着的侍卫押着一个被绳索捆绑着的人。那个人低着头,失去了几天前脸上的那种狡黠的神情。 “喻毒,部落的法师,你认识的,对吧。” “你。”冤玺瞪视着喻毒,喻毒低垂着头,躲闪着冤玺犀利的目光。 “冤玺,让你的人弃剑吧,你已经没有机会了。我不想在叔叔的灵堂之上,见到血影刀光。”我愀然说。 “哈哈,”冤玺失意的笑,“渊直,让我向你屈服,还是那句话,你不配,告诉你,我不会输给你的,不会,永远不会。” “冤玺,你丧心病狂,先是用使人产生幻觉的毒酒害死叔叔,然后又嫁祸给惕周,你的计划虽然缜密,但是你忘了,邪恶永远压不倒正义的力量。”我转过头,向着冤玺带来的卫士们说,“冤玺勾结血狼部落,毒害首领,现在又为了一己私利,在部落中挑起事端,此罪当诛,而其毫无悔过之心,逆天行事,必遭天谴,就是这样一个无德无义之人,难道你们还要跟从他,为他卖命吗?” 那些卫士互相对望,在落日城守卫的剑光笼罩下早已失去了信心,又看见冤玺此时都已经自身难保,在听到一柄剑抛落到地上的声音后,除冤玺的几个亲信之外,其余的卫士均纷纷弃剑。 冤玺见我的攻心之术奏效,更加气急败坏,向着自己的几个亲信大声喊叫:“不要听他的蛊惑,他不会放过你们的,随我一起杀了渊直。” 冤玺手下的侍卫听到主人的号召,率先动手,毕竟势单力薄,差距太过明显,只一瞬间,就被惕周和手下的卫士砍倒。冤玺被众卫士围在中间,已成穷途末路之势。 人影一闪,一个熟悉的如鬼魅般的身形闯进圈内,护卫在冤玺的面前。只是在数倍于二人的侍卫面前,他们显得极其渺小孤单。 “鱼影姐,你的伤好了吗?”我问。 “谢谢渊直公子关心,不妨事。”鱼影的脸上表情很复杂。 “唉,”我轻轻叹口气,“你何苦陪他一起死呢。” “冤玺是我的主人,保护他是我的分内职责。” “你真的想好了?” “是,渊直公子对我的照顾,我很感谢,你下令吧,我不会怪你。” “鱼影,你给我滚到一边去,这是我和渊直的事,与你无关。”冤玺从腰间拔出剑,一副困兽犹斗的架势,“渊直,你又虚情假意的笼络人心,你除了能在女人的保护下,还能做什么,你一辈子就是个懦夫。” 看见冤玺此时还在口出不逊的谩骂,我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我转过头,向惕周挥了挥手,下达了攻杀的命令。 【14】 就在我挥手的瞬间,惕周还没有发起攻击的时候,突然,一个身形分开外围的卫士闪身冲进去,手里握着一柄短刀,向冤玺刺去。 只一个照面,她手中的短刀就被冤玺击落,冤玺手中的剑也架在了她的脖颈上,她成为了冤玺手中的人质。惕周没有敢轻举妄动,因为那个被冤玺胁持为人质的人是采儿。 旁边的卫士们也都投鼠忌器,纷纷后退,鱼影和冤玺胁持着采儿慢慢退出灵堂,抢夺了金乌外的两匹马,胁持着采儿翻身上马,一前一后,想逃离部落。 惕周见势不妙,掷出手中的长剑,不偏不倚,正插在鱼影坐骑的马臀上。马儿受惊,前蹄高高翘起,把鱼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鱼影右腿上的伤口迸裂,流出血来。 冤玺见状,勒住马,也折了回来。 “公子,你快走,别管我。”鱼影坐在地上向冤玺喊。 冤玺犹豫着,马儿也在原地上兜着圈子。 “快走,公子。”鱼影决然的叫。 冤玺审视了一下此时的形势,知道想把受伤的鱼影一起带走相当困难,向鱼影点点头,打马扬长而去。 卫士们冲上前去,把鱼影制住,推搡到我的面前。 “你走吧。”看着鱼影冷峻的表情,我沉默了一会说。 “你让我走?”鱼影显然感到意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说。 “是,”我点点头说,“帮我照顾采儿。” 鱼影转身站定,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头看我,然后从旁边的侍卫手中接过马缰,吃力的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你为什么放鱼影走,至少我们可以用她作人质交换采儿的呀。”回到灵堂上,灵儿大声的问我。 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灵儿有些心烦气躁。 “灵儿,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妹妹被胁持,让灵儿失去了以往的冷静。 我看了一下惕周,惕周不自然的笑了一下。我又看向瑞琪,瑞琪也似笑非笑的把头扭开。 “你知道为什么吗,瑞琪?”我故意问他。 “为什么偏偏问我。”看着我严肃的样子,瑞琪接着说,“灵儿也是当局者迷,她太关心妹妹的安全了。其实采儿是故意做冤玺的人质的,她不想冤玺死,就只能用这种方法救他。而渊直也不想看到冤玺血溅灵堂的场面,他只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听到瑞琪的解释,灵儿用双手抱住我的胳膊,沉默不语。 大家忽然都沉默着,没有人开口说话,灵堂上显得异常安静,只有叔叔灵柩前摆放的蜡烛跳动着火苗,把映出的人影摇曳得绰约不定,如此时每个人的心底深处流动的涟漪。 “瑞琪。”一会,我轻声叫。 “什么?”瑞琪看着我。 “没什么。”我犹豫了一下说。 “渊直,你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说的吗?”瑞琪走到我的面前。 我看着瑞琪充满真诚的眼睛,想了想说:“瑞琪,我想让你回去。” “好,我立即就走。” “你知道我要你回去干什么吗?”我问。 “向我父亲借兵,对吗?”瑞琪说。 “瑞琪,你知道吗,你太聪明,”我笑着说,“聪明得有时让我害怕。” 瑞琪吐了一下舌头,得意的笑了。他还是个大孩子。 “待我安排好部落的事务之后,我会亲自去雪飒城向伯父请安。” “好,事不宜迟,我马上启程。”瑞琪说。 “明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你先去睡一会吧。”灵儿看着我略显憔悴的样子,关心的说。 “嗯,”我点头,“然后对殇梦说,你和花落负责加强金乌的戒备,我先回花坞。” “公子放心。”殇梦回答。 郁剑和要离护卫我回到了花坞。 透过窗子,就能看到天穹边依稀出现的仿佛坠落在花坞外花丛之上的几颗星。我在辗转反侧中,听到屋前屋后侍卫流动的脚步声和时而传来的几声虫鸣。 白鹿谷一役,部落损失惨重,那么多年轻的生命就在那个泛着腥红颜色的地方流尽了殷红的血液,那种令人眩晕的血腥味穿越时空般的向我袭来,让我难过,心感觉无比的疲惫。 叔叔走了,结局是自杀。就像当年我父亲那样,用自己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叔叔临死前呼叫的那个神秘人是谁,让我困惑。现在好像一切都步入了那个诅咒的轮回,也就是说,诅咒已开始应验。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手在操控着这一切,让我第一次感到了那个恶魔般的诅咒离我如此之近,我仿佛听到了它冷酷的敲门声。 是我放走了冤玺,我还无法估计这将给我带来怎样的后果。那一时刻,我想到了儿时我们在一起游戏时的情景,天真无邪,难以忘怀。 我知道,冤玺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逃往血狼族,而不久后,血狼部落就会卷土重来,落日城已经失去了和血狼族正面抗衡的实力。以后的路会更加漫长,会有更多不明的事物等着我,我的前方布满荆棘,任重道远。 林荫道上,四匹健马护卫着一辆华丽的辇车风驰而过,后面,扬起阵阵尘烟。 九月初五,寒露,云淡风轻。 我处理完叔叔的后事,把落日城的事务交给灵儿和惕周代理,在郁剑等四个侍卫的护卫下,离开部落,前往雪飒城。 离开落日城半日的路程后,前方的天空上乌云密布。 “前面是什么地方?”我掀开车帘,向车旁马背上的郁剑询问。 “鬼集,公子。”郁剑回答说。 “鬼集?”我自言自语。 我听到过部落的长老提起过这个名字,他们在说起鬼集的时候都显得十分惊惧,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充满神秘的地方。 【1】 天空中气流交错变换,阴霾笼络,方圆几百里的范围明显可见阴晴交界的边缘。 当我们一行人来到鬼集的入口处,眼前空无一人,两根碗口粗的圆木一左一右的被楔在道路两旁,支撑着数米高的一块横木上面歪扭的题写着的两个大字,鬼集。 一条土路穿过横匾之下一直延亘至视力尽头。 一阵风吹来,寒气袭人,卷起地上的大片落叶,旋转着飘向远处的荒芜。 赶车的晏叔勒住马,把车停住,转回头对我说:“公子,鬼集到了。” 我掀开车前的布幔,对身旁的婉儿说:“透透气吧。”然后,我使劲的吸了口气,感受一下这里阴森诡谲的气氛。 “怕吗?”我问婉儿。 “不怕,只要有公子在,没有什么可怕的。” “让你不要跟来,你偏不听。” “侍奉公子的起居,我都已经习惯了,没有我,真怕你连睡觉都会着凉呢。” “你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我笑笑说。 “公子,”郁剑凑过来,轻声说,“半个时辰前,有两匹马一直不疾不徐的跟在后面。” “有什么发现?是血狼部落的人吗?” “还不清楚,不知是敌是友,他们似乎并不急于赶路,或者在等什么吧。” 正当我们说着话的时候,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进去吧,晏叔。”我放下幔帘, 辇车在阴雨绵绵之中缓缓进入鬼集。 又经过了一段渺无人烟的路程,前面已可见到屋舍建筑及零星的一些人。而奇怪的是,那些人面无表情,对我们几个从外面进来的陌生人没有产生丝毫的好奇。如此诺大的一个集市,安静的如坟茔一般。 再往里走,天空更加阴沉,客栈,酒肆,棚铺及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眼前,只是他们的一个共同特点是,人与人之间好像在用眼神交流,极少说话,死一般的沉静。 “血旗指”酒肆里的食客并不算多,也都默不作声,神态各异。我们所骑乘的马在酒肆外面的院落里悠闲地食着上等的草料。酒肆老板靠在一张空桌子旁打量着来的客人,侍者则哭丧着一张脸,根本没有考虑是否影响到酒肆里的食客的心情愉悦。 就在我把竹杯中的水一饮而尽的时候,就看见酒肆外面庭院的正门处,吱吱呀呀的转进一辆四架大车,车旁涌进一些精壮彪悍的汉子,清一色的黑衣,背心上印着的血红的蝙蝠图案让人心寒。 而更加惊悚恐怖的是,车上装饰的不是精美的华盖,而是一口醒目的硕大的黑漆棺椁。酒肆里并没有因为突然间涌进很多人而热闹起来,众人秩序井然,几个人围成一桌,并无人喧哗。一个看似领头的须虬黑壮汉子,因召唤酒肆老板时,嗓音略响了些,引来了酒肆内其他食客的注目,他顿时感觉尴尬,讪讪然的坐下,等待着酒菜端上来,和众人一起低着头开始享受着食物对空腹的诱惑。 “这些人挺奇怪的。”婉儿在我耳边低语。 “你看出了什么?”我也轻声说。 “你看呢,这么多人带着一个棺椁赶路,应该是至亲之人客死他乡,他们运送其遗体返还,可是却没有人表现出很悲伤的样子。”看见我点头,婉儿接着说,“还有,我仔细的观察了那辆拉载棺椁的马车,从车轮碾压地面上留下的痕迹来看,棺椁里面绝非只是一个死人的重量,而且,在我们之后他们就进来了,好像也并非只是巧合那么简单。” “那你觉得里面装的是什么?”我笑了笑,对婉儿说。 “野兽还是机关,他们是要对付我们吗?”婉儿皱着眉。 “他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呢?”婉儿诧异的看着我。 “感觉。” 婉儿更加瞪大了眼睛,嗫嚅着嘴唇,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我。 婉儿一定在想,作为落日部落首领的我看问题绝不能单纯只凭感觉,虽然感觉有时不失为一种思考方式。 其实,我没有对婉儿说实话,凭借着细致敏锐的洞察力,综合观察分析,我才得出了这个结论。只是我看到的那些细节,没有对婉儿去说。 我忽然感觉自己有一点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在这里,每个人都可以任意的隐藏着意识和灵魂。我从来就不是个性格张扬的人。 但是我能体会到,很多人把这里说成是人间的地狱,自然有其道理,除了氛围让人感觉压抑之外,这里的每一处都仿佛透露着危险的信息。我在去往雪飒城的路途中,一定会危机重重,对此,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有时,越是安全的地方越是危险,反过来,越是危险的地方也就越安全。危险与安全的转换,往往只在一转瞬间。 因此,当我们打算离开酒肆,继续赶路,招唤老板结账的时候,老板对我说,你们的酒钱不用付了,于是,我就笑了。因为,我知道,他已经观察了我很长的一段时间,笑,有时可以隐藏自己真实的想法,有时也可以成为一种让对手应对无措的武器。 “我在这里没有朋友。”我笑着说。 “您可是落日城的渊直公子?”老板想了想,压低声音说。我没有回答,等于默认。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否认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请公子移步,有个人想见公子一面。” “前面带路。”我没做丝毫犹豫。 “公子。”郁剑对不明的形势有所担心。 身处异地,我不能在气势上表现出丝毫的怯懦。如果他们准备好了陷阱,你就不能指望轻易的逃避。既来之,则安之,则泰然处之,哪怕前面是一个巨大的阴谋,管他等候我的是人是鬼。 【2】 转过酒肆后面一个宽敞的院落,在一个月亮门后右转,几间木屋错落有致的布局,给人一种不协和的美感。 屋前院落里栽植的一些花草,看上去好似很久无人侍弄已经枯萎,走近前看时,才发现花朵此时正值开放的季节。只是花朵是让人难以置信的黑色,就连那含苞待放的蓓蕾,也呈现着一个个小黑球的形状,而叶子也呈现着本就枯黄的颜色。在冲击着视觉的同时,透露着奇异的诡谲。 推开屋门,我随着老板进去,郁剑等紧紧的跟在我的后面。 “这是鄢子回长者,是我们这里真正的主人。”酒肆老板介绍说。 “渊直公子到了。”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者,倚靠在一张躺椅上,静静的看着我,好像知道我本就应该在这里出现似的。 “我是渊直,你想见我?”我直白的说。 鄢子回老者上下打量着我,我似乎能感觉到有一股冷冷的气流在我的身上游走,那是从老者精锐的眸子里射出的光,那双眸子深邃,深不可测。 “渊直公子胆略过人,气度不凡,乃世间英雄之楷模,恕我身体不便,不能起身恭迎。”老者眼中的寒意渐渐消融,他友善的笑了。 “我想你见我并不只是想赞美我几句这么无聊吧。”我没有因为他友善的笑而放松警惕。 “这位应该是婉儿姑娘了,比传说中的还要脱俗美丽。”老者笑着岔开话题。 “过奖了。”婉儿微笑,女孩总是喜欢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美丽,百听不厌。 “渊直公子,别紧张,你知道我们这里为什么总是阴霾密布吗?”老者看见我不苟言笑的表情,似乎步入了正题。 “正要请教。”我淡淡的说。 “唉,”老者长叹了一口气,“这要拜一人所赐。” “谁?” “公子不妨猜一猜。” “血狼族首领?” “公子机敏过人,佩服。” 血狼族,又是血狼族,血狼族的名字好像一个骇人的瘟疫,无孔不入,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紧紧地跟随着我。我知道,老者绝不只是想告诉我这个事情,他还有话要对我说,我没有询问,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这里终年暗无天日,皆因为血狼族首领运用魔力将这里变成了人间的地狱,这里血狼族的耳目众多,公子路径此处,小心为上,我很为公子的境遇担心。”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血狼族的人。” “呵呵,”老者定定的看着我,然后苦笑,“公子有这种想法也不无道理,只是公子大可不必担心,我现在已是一具行尸,废人一个。” “怎么?” “公子一定在想,我们为什么不反抗血狼族的压制,是吧。”说着,老者拉下盖在身上的线毯,他的双腿毫无生气的悬垂着,好像悬挂在晾杆上的两条布袋。 “当今天下,雪飒部落采取中庸之策,而其他零散力量根本不足以和血狼族抗衡,只有落日部落才是和血狼族堪以匹敌的对手,而且落日部落和血狼族还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所以,天下只能以渊直公子作为拯救苍生的希望了。” 老者的一番话,把我似乎推到了一个我从没想过的,也无法企及的高度,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要承担起如此重大的责任,因此,我沉默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老先生,你们这里的很多东西和外面的不一样呢。”婉儿了解我的内心,他打断了话题,想化解我此时的尴尬。 “婉儿姑娘是说这里的花吧,女孩子总是对美丽的事物很敏感,其实那些花是因为缺少光照,因地制宜才长成了那种样子,说到底,这一切都因为血狼族而改变。”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到这里?”我平复了一下心情问。 “我别无其他的能耐,只是这里的兄弟抬爱,让我当了这里的一个小头目,公子见笑。”老者摇摇头,接着说,“我的眼线在当今天下很多地方都纵横交错,形成了一定的规模,也算是上天对我这个残疾人的一个补偿吧。” “我能否问一个问题。”我说。 “问吧。”老者的态度很和蔼,像一个长辈一样用期许的眼神看着我。 “血狼部落的首领到底是谁?” “你能问这个问题,就说明你心里已经想承担某些责任了,很好,”老者露出欣慰的笑,“他是一个神秘莫测的人,就连血狼部落的人都极少有人见过他的脸,但是有一点,他和你父亲认识,还很熟络,我也只能知道这么多。”老者想了想说。 关于血狼部落,我从七岁时起就对这个名字刻骨铭心,而从今往后,我还要和它打更多的交道,可是我对它却是既熟悉又陌生,血狼族首领好像就在我的眼前,如空气般的环绕着我,而我却抓不住,也摸不着。 离开“血旗指”酒肆,在走到鬼集另一侧出口处三百余米的一个岔道口处,我见到了等候在这里的几个人,他们是鄢子回老者安排在这里的, 我和婉儿,晏叔骑上他们带来的马,而他们则一个人跳上我所乘坐的辇车,另外四个人在车旁护送,驾着马车沿着我们应该走的方向驶去。 我们则沿着另一个方向,绕道奔往雪飒城。鄢子回老者说,公子这一路上不知道在哪里会遭遇危险,绝不能轻心大意,离开鬼集不远的一个叫鹞子嘴的地方,最易设伏,欲速则不达,他要我改路,兜个圈子,虽然路途远了一些,但会更加安全,我听从了他的建议。 我们一行人骑着马登上一处高坡,在这里正好能看到鹞子嘴的地方。那里是一段崎岖的山路,一侧是陡峭的山体,一侧是万丈峡谷。 “看。”婉儿指着远处的山路上说。 我们一齐望向那里,我所乘坐的那辆辇车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在一个狭窄的弯角处,突然,山体上滚落一些大小不一的碎石,向着马车砸去。拉车的马匹受到惊吓,而道路狭窄回转不及,一侧的轮轴撞在道旁嶙峋的石头上,脱落在一旁,马车也骤然失去平衡,伴随着马儿的嘶鸣,朝向一侧的山涧摔下去。一会,马车仿佛被一个巨大的空间所吞噬,杳无痕迹。 我们瞪大了双眼,互相对望着,忘记了呼吸。 黄昏时分,夕阳西下,几只黑鸦在一棵枯树枝的上空盘旋着。 我和婉儿并辔而行,郁剑等四人随行身后,迎着落日,义无反顾的向着下一个不可预知的危险进发。 【3】 策马走进七星镇,道路两旁行人及商铺的嘈杂声此起彼伏,此时虽已天色渐暗,但热闹的气氛和鬼集相比,给人感觉仿佛从地狱重返到了人间。 雾云叆叇,却遮掩不住心情的放逐。 三匹马迎着我们走过来,距我们不远处站住,他们穿戴的竟然是雪飒城的服饰。三个人从马背上跳下来,其中一人走到我的马前,恭敬地向我行礼,说:“请问,您是落日城的渊直公子吗?”见我没有否认,他接着说,“我们是雪飒城的侍卫,瑞琪公子安排我们在这里恭候渊直公子的光临。” “瑞琪让你们在这里等我?”我问。 “是的,这是瑞琪公子四天之前就安排好的。” “他知道我会路经这里?这里好像不是唯一通往雪飒城的路径吧。”我笑了,看着他怎样的自圆其说。 “哦,瑞琪公子在另一条路上接应渊直公子的,只是他找不准渊直公子会走哪条路,所以才派属下在这里等候,怕错过了与渊直公子的见面。”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精美的玉玦,递给我说:“这是瑞琪公子随身佩戴的玉玦,想必公子见过。四公子让我把这个交给你看,说免得渊直公子对我们产生误会。” 我俯下身去接过玉玦,上下前后的仔细观看,然后,我把玉玦还给那个侍卫,说:“不错,这是瑞琪随身佩戴的玉玦。” “渊直公子既然相信了我们,那么请随我来吧,等安顿好了公子之后,我会派人通知四公子前来见你的。”那个侍卫笑呵呵的对我说。 跟随着三个侍卫来到一个高大院墙的院落前,院门前的两侧各悬挂着一盏红皮灯笼,透过纱布射出的暗淡的光将黑暗处两侧坐落的石狮映照的影影绰绰。黑魆魆的大门上,两把虎头铜环倒是格外醒目,显示出院落的华丽与显贵。 那三个侍卫下马,其中一个想走上前去叫门。 “等一下,”我们也各自从马背上跳下来,“你是说,瑞琪在这里吗?”我向郁剑等侍卫使了个眼色。 “是,”那个去叫门的侍卫转回头来,他顿时满脸惊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余下的那两个侍卫已经被郁剑和花落把剑架在了脖子上,而另外两柄剑也分别指在了他的身体要害之处。 在他们身体和意识戒备最薄弱的一刹那,郁剑等已经出手了。 “渊直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装出镇静自若的神色。 “是谁派你们来的,能和我说说吗?”我语气平缓的说。 “是瑞琪公子啊,你不是看过他的玉玦了吗?” “你们有可能是雪飒城的人,但绝不是瑞琪派来的。”我依旧微笑着。 “难道瑞琪公子的侍卫你全都见过?”那个侍卫不解的问。 “当然不是,我没见过瑞琪的哪怕任何一个侍卫。” “那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刚才给我看的那块玉玦根本就不是瑞琪的。”看着那个侍卫疑惑的样子,我接着说,“瑞琪曾经对我说过,那块玉玦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绝不会轻易离身,就算瑞琪想证明你们的身份的话,那个信物也绝不会是这块玉玦,你们太不了解瑞琪了,反倒弄巧成拙,露出了破绽。” “就凭这一点你就认为我们不是四公子派来的?难道那块玉玦和瑞琪公子的不一样吗?”那个侍卫还是想抓住最后一点理由。 “完全一样,只是你们不知道瑞琪和我是无话不谈的。”我盯着那个侍卫的眼睛,“瑞琪那块玉玦的上面有一处细小的瑕疵,那就是玉玦上有一条细如发丝的血痕,而这里面的故事你们也没有必要知道,而你刚刚给我看的那块玉玦,在外貌上和瑞琪的别无二致,但可惜的是,那不是瑞琪的。” 那三个侍卫见我如此肯定的说,知道事情已经败露,无法隐瞒身份。三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点点头,仿佛坚定了决心遵循某种信念一般。 忽然,那三个侍卫的脸上都不同程度的呈现出痛苦的表情。然后,就能看见一行鲜血顺着他们的嘴角流下,他们的眼神渐渐迷离,身体虚软,倒在地上。 “他们服毒了。”郁剑上去探着他们的鼻息说。 婉儿背转过身体,不忍心去看眼前发生的一幕。 我走过去,从那个侍卫的怀里取出那块玉玦,在手里端详了一下,揣在怀里。 郁剑等四人沿着院墙上了屋顶,呈扇面状向院子的主室摸去,四周静的出奇,好像我们刚进入七星镇时的那种热闹喧嚣在这个范围被悄然的隐去。一会,郁剑拉开院门,从里面走出来。 “里面埋伏的人都悄无声息的撤了。”郁剑对我说。 我走进空空的院落,仿佛置身于一个荒野的废墟。 “把他们三个埋了吧。”我吩咐说。对他们的死我觉得很是惋惜,他们的忠勇让我由衷的崇敬。 我再一次把玉玦拿在手里,仔细的看着,忽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瑞琪在哪呢?我开始替瑞琪担起心来了。 我的担心不无道理,虽然瑞琪从没有对我提起过曾有一块和他的同样的玉玦的事情,但是我还是觉得这两块玉玦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件事情绝不简单。 “客如归”,七星镇里最大的一家酒栈。当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酒栈里已经有众多的食客,喧哗声不绝于耳,一阵阵的声浪如潮水拍击着礁石般的冲击着从外面进来的每个人的耳膜。酒栈老板笑着迎出来,热情至上的态度让人如沐春风,真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当我们一行人走进院子,就被这种氛围所感染,心里面觉得暖暖的。但在这种春风拂面的感觉中,我们还是保持了应有的冷静。我们都相互对视了一眼,因为我们都看到了那辆普通的马车,及马车上那口不普通的棺椁。 “公子,”殇梦把嘴凑到我的耳边说,“七星镇里有我的一个朋友,他曾经要我给你引见呢,我去找他,然后带他来见你。” “嗯,遇事小心。”我嘱咐说。 “知道了。”殇梦向郁剑等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出去。 酒栈老板引着我们在一张空桌子旁坐下,吩咐侍者招呼我们。然后朝着从门外进来的两个人走过去。 “七公子和五姑娘来了,怪不得我从一大早就一直左眼跳得厉害呢,原来是有贵人光临啊,七公子和五姑娘的到来,真是让我们这里蓬荜生辉。”酒栈老板大声的说笑着。 “你也是越活越年轻了,四哥呢,在吗?”那个一身华服,相貌俊美的少年说。 “在,在后面喝茶呢,我带你们去。” “你忙你的吧,”那个少年说,然后他面向着酒栈里的众人提高嗓音,“都静一静。”等众人安静下来,他接着说,“今天是我五姐的生日,今天这里所有客人的酒菜我请了。” “多谢七公子,五姑娘生日快乐。”有酒栈里的食客大声的叫嚷着。 “今天这里来的外人还真挺多呢,”五姑娘揉了揉瘦削的鼻翼,露着整齐雪白的牙齿笑了。 五姑娘站在宽敞的酒栈中央,环视着众多的食客,最后,把目光落到我们这里,笑盈盈的走过来,说:“这位公子,从什么地方来?” 说着,她左手指按在桌子上,侧身倚坐在桌沿上,挑逗性的向我眨了一下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4】 “我从哪里来的,根本不重要,我说出来的名字,恐怕五姑娘听都没听说过。倒是有幸在这里能遇上五姑娘的生日,真是难得。”我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水,接着说,“我就借花献佛,祝五姑娘永远年轻漂亮。”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是这些人当中最不简单的一个。”五姑娘认真的说。 “其实我真的很简单,简单得会让五姑娘失望的。”我笑着说。 “你……” “走了,五姐,”那个少年用手拽着五姑娘的胳膊,他左右手腕上各有一条黑粗线绳串起的三个小铃铛,随着他的摇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他孩子气的说,“理他干什么,四哥还在里面等着我们呢。” 五姑娘被他连拉带拽的向后面走了。这也无形之中为我解了围,我知道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那个少年扰乱,没有机会去说。 “公子不知道吧,”酒栈老板笑吟吟地凑过来,“刚才那个是五姑娘,你可千万不要去招惹她呃。” 看着老板认真的样子,我心里在说,刚才是我招惹她吗?我摇摇头,无奈的笑了。 “公子没听说过吧,”酒栈老板神气的说,“七星镇,九头绳,纤指红唇连玉蘅。” “什么意思?”我问。 “玉蘅啊,就是五姑娘的名字,她是我们七星镇的七结拜之一,在这里可谓是妇孺皆知啊,他们结拜的七个人就连居住的地方也是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布置的,而他们的名字也是按照七星的名字叫开了,他们原本的名字现在就很少有人记得了。”酒栈老板向我解释说。 “那么说,刚才的那个少年就是老七了。” “七星镇,六串铛,玉面童心扶摇光。就是指他了。” “那么他们说的四哥又是谁?” “就是这家客栈的老板,我只不过是挂个名号负责日常的打理罢了。” “你放心,我也只不过是路过此地,我一定会去躲着他们走的。” “那倒也不必,他们也不是蛮不讲理的凶神恶煞,只是那个五姑娘,公子要离她远些。” “我知道了。” “公子慢用,我已经为公子几个准备好了四间上房,公子用完晚饭就可以上去歇息了。” “好,多谢。”我说。 “公子,”看到客栈老板走开,婉儿轻声说,“你觉不觉得那个五姑娘挺讨厌的?” 我笑笑,不置可否,女孩子总是对别的漂亮的女孩心存戒心和反感。 “公子,”晏叔小声提醒我,“又有麻烦来了。” 我也已经看见在鬼城见过的那伙人中领头的须虬黑壮汉子径直的向我走过来,拽过一把椅子,在我们面前坐下,从我们桌子上的酒壶里倒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随意而不拘小节。 “这位公子,我们在这里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呢。”他爽朗的笑。 “是啊,缘分如此,夫复何求。”我也笑着说。 “只是,”他盯视着我的眼睛,“我想弄明白一件事情。” “请说。” “到底是我们跟着你们呢,还是你们在跟着我们。” “我也在一直思考这个问题。”我笑了。 “无论谁跟着谁,见面就是缘分,为这份缘分,我敬你。” 那些拉着一口棺材满世界乱走的人是谁?我曾经这样问过鄢子回长者。他们只是一群为了生活奔波忙碌的人,不会对公子有什么威胁,鄢子回长者对我说,但是他们讨生活的方式却是见不得光的,如果公子能加以利用,说不定日后会是公子的一股中坚力量呢。 做为这样职业的一伙人,他们对周遭环境的敏感让人可以理解。 “请。”我也举起酒杯说。 “对了,你们不是还有同伴没到吗,为什么不一起过来聚聚啊。”那个汉子说。 “谁?” “公子为何明知故问呢,你在一路上不是让两个人跟着我们吗?” 我知道他们一定是误会了,错以为那两个跟随在我们后面的人是我派来监视他们的。 “你多虑了,那两个人是跟踪我们的。” “你认为我会相信吗?” “信不信由你。”我笑着说。 他瞪视了我几秒钟,然后走回到他们一伙人当中,大声的说笑着。我逐一扫视着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一个隽秀的年轻人和我对视了一眼,引起了我的注意。 用完晚饭,殇梦还没有回来。晏叔年纪大了,一路上的颠簸,让他觉得困乏,和我们打了声招呼,就一个人先回自己的屋子里休息去了。当我和婉儿等回房间的时候,在屋门前看见等在这里的五姑娘,让大家觉得很是诧异。 “敢不敢和我出去一趟呢?”五姑娘笑着对我说。 “五姑娘吩咐,怎敢不从。”我笑着回答。 郁剑要陪从保护我,我告诉他用不着。婉儿把我拉到一旁,也劝我不要跟她出去,我对她说,没有关系,我会小心。又让他们先回屋休息,由花落先负责警戒,并等候殇梦回来。 然后,我看了一眼一脸鄙夷神色的五姑娘,说:“你要去哪,我和你去。” “这才像个男人。”五姑娘撇了撇嘴说,“我又不能吃了你。” “能告诉我你从哪里来的吗?”路上,五姑娘问我。 “穷乡僻壤的小地方,根本不值得一提。”我依然没有说。 “我们这是去哪?你能猜得到吗?” “应该是五姑娘的住处吧。”我回答说。 客栈老板对我说过,她居住的地方是按照七星的方位布置的,从客栈里出来,穿过数条街道和巷口,我早就观看过天空中的北斗七星,确定了我们走过的每一处拐角的方向。 “你比我想的要聪明多了。”五姑娘噗哧笑了。 “我本来就不笨。” “别再五姑娘五姑娘的叫了,叫我玉蘅吧。”走进一处宽敞的院落,穿过一间厅房,五姑娘直接把我带到后室的一间私密的屋子。 “好,玉蘅姑娘,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情呢?”我问。 “你等一下,我进里面去换一下衣服。”玉蘅不等我有任何的表示,朝里面的另一间屋子走去。 门被推开,一个年长的男仆端着托盘进来,放在桌子上,并从茶壶里为我倒了一杯茶后,默不作声的出去。 我走到窗前,推开窗,装作欣赏着夜空里时隐时现的弦月,观察着整个院落里屋子的布局及周边可能隐匿的人的形迹。当我感觉一切都没有任何异常后,我便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等她回来,不想让她看出来我对这里产生的丝毫好奇。 一盏茶的功夫,玉蘅悄无声息的从外面进来,披散着头发,有几绺湿漉漉的贴在干净的脸上,一袭浅紫色数层褶皱的长裙,一直拖到地面,光着脚,我看到她走进来时摇晃的裙摆,隐隐露出了光洁的脚趾,她全身上下弥散着一种未经修饰的天然的美丽。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她顿了一下,拖长了声音说,“落日城的渊直公子。”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还骗我问我从哪里来的。” “渊直公子光临鄙地,我哪有不尽一下地主之谊的道理啊。”玉蘅笑着看我,“喝酒还是喝茶?” “还是喝茶好了,再喝酒,我恐怕就要睡在这里了。” “没关系,你觉得我这里这么多的屋子还还装不下你这个金枝玉叶吗?” 天空中的流云和月亮的默契配合让屋子外面的院落里显得时明时暗。 “谢谢玉蘅姑娘的款待,天已经很晚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该回去了。”过了一会,我说。 “用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我自己认识路。”我笑了。 “那好吧,”玉蘅犹豫了一下说,“问个问题行吗?” “什么?” “刚才在你身边的那个女孩是灵儿吗?” “不是,她是婉儿。” “哦,那灵儿好看吗?”她看着我思索的样子,接着说,“和我比呢?” 我向窗外望去,天边那一团团稀薄灰白的云朵,让月儿时而跳出遮挡,时而娇羞的钻入,看上去,那是两种不同的美丽。 从玉蘅那里出来,在客栈的门口处,我看到了焦急的等在这里的花落,看见我回来,他匆忙的迎上来,说:“公子,出事了。” 【5】 听到花落的话,我的第一反应是,殇梦出事了。 “怎么了?是殇梦吗?” “不是,殇梦还没有回来,”花落看着我说,“是晏叔,晏叔遇害了。” “你说什么?”花落的话让我非常震惊。 “晏叔遇害了,”花落重复说,“他们几个现在都在晏叔的屋子里。” 没等花落的话说完,我已经窜进了酒栈,把花落远远的抛在后面。 屋子里很整齐,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婉儿,郁剑和要离都在。晏叔表情平静的躺在床榻上,好像熟睡的样子,微张着嘴,脸色灰白,没有一丝血色。 “晏叔。”我叫,声音哽咽。 婉儿走过来,握住我的手,从怀里掏出手帕,为我擦拭着眼泪。我紧咬着嘴唇,抑制着自己的悲伤,把目光看向花落。 “公子出去之后,我让他们几个先去休息,自己负责警戒,”花落说,“之后我在屋前的过道上走动的时候,发现情形有些不对。” “怎么?” “因为平日里我和晏叔很熟,知道他以往睡觉时的鼾声是很重的,可是我在晏叔的屋门前却没有听到那熟悉的鼾声,”花落重重的呼吸了一下,接着说,“当时屋子里很暗,没有光亮,我叫了晏叔两声也没有人应声,我就感觉情况不妙。可是接下来我发现晏叔的屋门和窗子都是从里面闩着的,这就说明晏叔没有离开屋子,也不可能有人进去,可当我撬开门闩进去后,发现晏叔已经遇害了。” “查出死因是什么了吗?”我问。 “中毒。” “发现了什么形迹?” “屋里屋外都检查过了,包括晏叔用过的茶杯茶壶和床榻上的被子,暂时都没有发现异常。”郁剑回答。 “去把客栈的老板给我喊来。”我吩咐说。 “公子,”郁剑说,“现在最好不要声张,否则整个客栈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反倒不利于我们暗中调查。” “你觉得我们有机会暗中去调查吗?我们在明,对手在暗,而且我们是在别人的地面上,我就是想要让他们知道,而且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公子不要冲动,冷静一下好吗?” “我不是冲动,你们想过吗,把事情摆在名面上,反倒对我们有利,我要让七星镇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尤其是那个什么四哥的,去叫吧。”我对郁剑说。其实,我心里隐隐觉得,有一些事情发生的有些巧合。 “是。”郁剑转身出去。 我进来的时候,要离一直默不作声的在屋子里巡视,他仔细的观察着屋子里的哪怕每一点微末的细节。要离站在窗台前,定定的看着摆放在那里的几株花草,面色凝重。他用手指将其中的一株花的叶子捻下来,放在鼻尖,嗅着,似乎发现了什么。 客栈老板进来的时候,表情很轻松。问我有什么吩咐,我让他看到床榻上晏叔的尸体的时候,他立时吓得惊恐失色,战战兢兢的看着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去通知四哥。”客栈老板转身往外走,脚下被门槛一绊,摔在地上,他不顾疼痛的爬起来,趔趔趄趄的跑出去。 “公子,”要离看到客栈老板出去,走过来对我说,“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晏叔应该是被一种叫做幻风的毒药毒死的。” “说下去。”我看着要离,听他继续说他观察到的结果。 “晏叔屋子里有一种花,是它告诉了我答案。” “那是什么花,有什么特别?”我不解的问。 “就是这样的一株花,”要离把一株花端到我的面前,“它的名字叫雪灵姝,这种花有一个十分特别的功能,那就是它能吸收幻风这种毒药的气味和毒性。你看,他的叶子的边缘已经明显泛黄,显然是吸收了幻风的毒性而造成的,这也就是我们进来的时候,即没有中毒也根本闻不到气味的原因。” “你是说,他们先是用幻风的毒药毒死晏叔,然后再用雪灵姝吸收了幻风的气味,做出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假象。” “是。” “他们为什么那么做,是想隐藏什么吗?”我问。 “这种花是很珍贵稀缺的物种,据我所知,现在只有雪飒城里能够培植出雪灵姝这种花,而幻风这种毒药也是出自雪飒城。” “雪飒城?”我陷入沉思。 我们此次行程就是前往雪飒城,可是眼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好像与雪飒城有着关联,我想,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难道被施放毒药的人闻不到毒药的气味吗?”我问。 “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重性,而雪灵姝也不例外。它会因被施放者的体质,意志的强弱从而造成最初伤害的轻重,人体一旦摄入这种毒性的时候,首先表现出的症状就是意识混乱,觉得口干舌燥。而体质虚弱的人,就无法抵抗毒性造成的伤害,潜意识中,就会大量的补充水份,而正是在大量饮水的同时,又加速了自身的血液循环流动,使毒性侵入身体更深,更迅速。中毒的人最终会平静的死去,没有痛苦。” “雪灵姝和幻风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书籍上看过,也没有听别人讲过,你是怎么知道的?”“雪灵姝在雪飒城一般的寻常的人家是无法种植这种植物的,因为它对成长的环境要求的非常苛刻,所以它几乎不被外人所知,我也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才听说的。我想,瑞琪一定知道这个事情,他没有对你说过?” “没有,可能是没遇到过这类的事情,他根本想不起去说。”我想了想,“可不可以这样认为,那个五姑娘把我调离开,然后他们趁着我们人员的空虚开始动手的。” “从花落发现出事的时间来看,晏叔应该在你离开酒栈的时候就已经出事了。”要离说。 “哦。”我若有所思。 “幻风的毒药任何人在屋外都可以施放,但是雪灵姝能出现在晏叔的屋子里就绝不是偶然了,这说明酒栈还是摆脱不了干系的。可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只选择对晏叔下手呢?”郁剑提出疑问。 “他们还是对什么有所顾及,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之所以杀害晏叔,我想正好是他们找到了晏叔自己一个人在我们之前回屋子的机会。而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性,应该是他们想让我们先自乱阵脚,从而延迟我们前往雪飒城的时间。”我分析说。 “可是他们这种欲盖弥彰的作法,反倒把疑点都指向了雪飒城,难道是他们故意所为吗?” “也不尽然,可能是他们没有想到我们中间会有人恰好了解雪灵姝的来历吧。” “那么这家酒栈就是最可疑的,刚才公子为什么不盘问那个酒栈老板呢?”花落问。 “没有用,如果真是他做的,他一定早就编好了一百个理由等着我去问,而从他刚才的表现上看,又不像是装出来的。我让他去找那个所谓的四哥,就是想让这个事情变被动为主动,如果那个四哥真是幕后策划者的话,那就让他走到前台来,无法在暗中舞弊。”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殇梦怎么样了,”郁剑叹了口气,“真的是没有想到晏叔会客死他乡。” 我没有说话,大家也都保持沉默,屋内一时间变得很安静。我看着晏叔安详的面容,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记得小时候,我就最喜欢乘坐晏叔驾的马车,晏叔是部落里驾车技术最好的,我们一群孩子坐在晏叔的车上,马车在部落中奔驰的一路上,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而那种场景,将永远定格在记忆的某一时刻。如今晏叔自告奋勇的随我出来,却在这里遭遇了不幸,我心里感到深深的自责。 “都怪我,我真不应该让晏叔来,否则晏叔就不会出事了。”我低声说。 “别自责了,”婉儿劝我,“谁也不会想到会出这种事的。”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屋外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喧闹声。 当我们一起从屋子里出来,看到在酒栈的厅堂里,那个须虬汉子带着自己的众多手下和一个矮胖的中年人正说着什么。 看到我们走过来,那个须虬汉子情绪显得更加激动,脸涨的通红,撇下那个矮胖的中年人,直奔我们走过来,边走边大声地说:“你们有能耐就当面做好了,何必暗地里干那些卑鄙龌蹉的勾当呢。” “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面带疑问的说。 “我们看守棺椁的四个兄弟被你的人给杀了,你还在这装什么?” 原来他们中间也有人遇害,现在事情突然变生肘腋,我猛然发现,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为什么说是我的人杀了你的兄弟,你有什么证据吗?” “当然有,我们有人看见那两个人穿着和你们一样的衣服。” “你的人看清他们的脸了吗?” “没有。” “没有?没有看清脸,那么就断定和我们穿得一样的衣服就一定是我们吗?” “我说这样的话,当然是有理由的,他们的腰间也戴着和你们一样的太阳坠饰,再说你们的人现在都在吗?” “你的人看清楚了他们也戴着和我们同样的坠饰?” “没错,看的很清楚。” “我的人除了有一个人去找个朋友,其余的都在。”我说。 “不是去找什么朋友,而是去杀人吧。” “我和你们素不相识,也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们一路上就跟着我们,一直在打我们的主意。” “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也为那四个弟兄感到惋惜,只是我们也有人遇害,和你们一样,我们也是受害者,希望你们和我们一起,找出那个幕后的真凶。” “哦?没想到你竟然会编出如此蹩脚的谎话,你认为这里会有人相信吗?” 酒栈里的一些不相干的客人听到外面的争吵声,都探出头来观看,也有些胆小的看见如此场面赶紧紧闭门窗,事不关己的躲在屋里。 “我带你去看,希望你以后遇事不要不问青红皂白的就胡乱的猜疑。”我说。 我走在前面,那个须虬汉子紧跟在我的后面,一起来到晏叔的屋门前,其余的众人也都跟着蜂拥而至。 推开门,跨进屋子,眼前所看到的情景简直让我难以置信,头脑中一片空白,呆楞在原地。因为现在床榻上空空如也,刚刚还在那里的晏叔的尸体,就在这一转眼的时间里,不翼而飞了 【6】 我忽然明白,我此时已经跳进了一个别人精心设计好了的圈套里。 就在刚才我和那个汉子理论的时候,有人从屋子里偷走了晏叔的尸体,而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让我无法证实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置我于天怒人怨的境地。 此时,我知道,我所有的解释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只会被人当作是狡辩的借口。 我感到敌人的势力无比强大,这里相当危险,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混杂在人群里的奸细。 我回过头来,看到了那个矮胖的中年人和站在他身旁的酒栈老板,我想索性先试探一下这家酒栈的身份,到底是敌是友。 “刚才晏叔的尸身就在这里,酒栈老板也看到了,你告诉大家,是不是这样。”我看着酒栈老板说。 酒栈老板看了我一眼,又看看身旁的那个中年人,怯生生的说:“我不知道,我刚才一直在自己的屋子里。” “你撒谎。”花落在一旁气愤的说。 “这位公子,”那个矮胖的中年人走上前一步,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但是天不藏奸,世间自有公理,你们在七星镇做下的事情难道还想抵赖吗?” “这是四哥。”酒栈老板低声介绍说。 “四哥,”我看着他,笑了,心里飞快的思索着摆脱眼前困境的对策,“就是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证据,就能武断人是我们杀的吗?” “你想要更好的证据,那好,我问你,你们现在有一个人不知去向,而在这之前,有人曽看见你匆匆忙忙的从外面回来,是不是?”四哥的语气咄咄逼人。 “是。”我回答。 “那么,请问,你能告诉在场的人,你刚才去哪了吗?” “不能。” “那就说明你心里有鬼,这不是很好的证据吗?” “我们公子是被你们的那个什么五姑娘给叫走的,他一直和五姑娘呆在一起。”花落在一旁大声说。 “哦?”四哥脸现狐疑,“那么又有谁能够证明呢?” “废话,当然是那个五姑娘能证明了。”花落说。 “他们在撒谎,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又怎么能和他在一起呢。”人群之中有人说话,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五姑娘玉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 玉蘅的谎言,生长出斑斓的翅膀,翩翩飞到我的眼前,舞蹈。看着她余晖般的唇红,我错愕了一下,然后就笑了,我知道,自己低估了一个女人的报复心理。这也是我判断的七星镇里某些人物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的原因。 半个时辰之前,玉蘅家后室的院落里。 “今晚你能不走吗?”玉蘅表情幽怨的看着我,她突然改变了那种泼辣的态度,让我一下难以适应。 “不能。”我斩钉截铁的说。 “如果我不让你走,你认为你能走得了吗?”玉蘅说着,身形一晃,手中已多了一条小指粗细的亮晶晶的绳索。 “你认为用这么一条拴狗的绳子就能阻止我吗?”我笑。 “好,让你狂妄,今天我就用这条拴狗的绳子拴住你。”玉蘅手一抖,那条绳子仿佛长了眼睛一样,蛇一般的缠向我的身体。 我脚尖点地,双臂扬起,身体像一只陀螺一样的在原地迅速的旋转。 那条绳子在玉蘅的手中也越放越长,在我的身体上一道道的箍紧,就在她把手中的绳索全部投出,我的旋转戛然停止,手中已明显的多了一柄短匕,就在光影之中,我身上的绳索一寸寸的掉落地上,何止九头,岂止百头千头。 “你这条小狗还真不好拴。”玉蘅笑着,欺身上来,玉手穿花般从胸前探出,左右交替,在我的眼前如蝴蝶般的交叉飞舞。 “你还是留着拴你自己吧,你这条自甘堕落的血狼族的走狗。”我滑着她的身体躲过,眼中已布满杀机。 “你放屁,”玉蘅身体后仰,手中出现的另一条绳索向后一抛,已将我的腰腹缠住,“我们七结拜在你的眼里在不类,也还不至于去畏葸血狼族的淫威。” “那么你在这里缠着我究竟有什么目的?”我手中的短剑已悄然入鞘,我伸出右手,抓住她的左肩。 “都说落日城的渊直公子聪明过人,却原来只是一个笨蛋傻瓜。”玉蘅拧身,想摆脱我的擒拿,却没有奏效。她右足从裙下踢出,直击我的面门。 “你真不是血狼族的人?”我左手顺势握住她的脚踝,向上托举,玉蘅的脚朝向空中,就这样真实明显的呈现在我的眼前。 “原来渊直公子想要看人家的脚,为什么不早说,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周折。”玉蘅右手圈住我的脖颈,头埋在我的胸前,咯咯的笑。 我把她用力向后一推,身体向后飘移,飞上院墙,转瞬消失。 “渊直,你是个混蛋,我和你没完,你要为今天付出代价,你一定会后悔的。”玉蘅坐在院落的地上大声的叫骂着。 “怎么样,现在你还要编造那些无稽的谎话吗?”四哥正色说。 我向人群之中看去,看到了那张熟悉的似笑非笑的脸,且带着一脸的得意。 此时,我的任何一点不小心的应对,就会遭来那些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人的群起围攻。虽然我对双方的实力估计,我们几个人还不至于无法全身而退,但是那样的话,就会让我们和这些本不存在任何仇恨的人之间引起矛盾冲突,如此就真正的中了敌人所设计的圈套,无论怎样,那对我们双方来说都将是巨大的损失,而让敌人在背后偷笑,渔翁得利。 我没有说话,低头沉思,偌大的客栈里,所有人都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婉儿紧咬着嘴唇,关切的看着我。郁剑等三名侍卫也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局势的变化,双方情绪剑拔弩张,随时有一触即发的可能。 空气凝固在空间里,尴尬的伫立。此时,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是我的一根小指的灵动。 【7】 “这么晚了,这么多人在这里做什么,看星星吗?”一个充满磁性而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沉寂。 人群中闪出一条道路,两个人一先一后的从酒栈外面走进来。 “老四,怎么了?”那个人炯炯的目光扫视着,看到了人群中的玉蘅,“你怎么也在这,捣什么乱。” “谁捣乱了,我在看热闹么。”玉蘅怯怯的回答,向人群里缩了一步。 “二哥,你怎么来了?”四哥迎上去,“我这里刚刚发生了人命关天的事情。” “怎么?” “那伙住宿的朋友有四个兄弟被杀害了,”然后,他看着我说,“这位公子和他的人现在最可疑。” “公子,发生什么事情了?”随着那人身后进来的人向我走过来,轻声询问,他是殇梦。 “回来了,殇梦,遇到了一点麻烦。”我说。 “晏叔刚才也遇害了,可现在尸体不见了,现在这里所有的人都针对我们,认为我们就是杀人的凶手。”郁剑上来说。 “怎么会这样?”殇梦惊讶的摇着头,然后,他转向那个人说,“二哥,这位就是我们公子。” “哦,一表人才,年轻有为,”然后,他对四哥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落日城的渊直公子。” “哦,渊直公子,久仰,久仰。”四哥客套着说。 “今天这里一定是有些误会,落日城的渊直公子绝不是暗地里使出下三滥勾当的那种人,虽然我和渊直公子只是神交,但我相信他的人品,今天,请诸位就看在我的薄面上,暂化干戈,且先回去,不日我一定查出真凶,给大家一个交代。”二哥大声的向着众人说。 “你说回去就回去,就凭你一句话,让我们怎么相信你。”那个须虬汉子说。 “七星镇,一双拳,开山破阵弈天璇。你没听说过吗,我们弈二哥向来一言九鼎,什么时候欺骗过朋友?”那个酒栈老板在一旁大声说。 “这位兄弟,”天璇拍了拍那个须虬汉子的肩,“那你要我做怎样的承诺给你呢?” 一个人走上来,在那个须虬汉子的耳边低语,他不住的点头,然后顺从的带领着自己的人回房间去。 我向那些人渐渐散去的背影看去,看到了那个隽秀的少年和他回过头来注视着我的聪慧的眼眸。 酒栈的厅堂里转瞬间就只剩下我们和七星镇的几个人,显得空荡荡的。 玉蘅也想趁着没有人注意,偷偷地溜出去,却被天璇扭头看见,叫她:“玉蘅,你干什么去?” “我困了,回家睡觉。”玉蘅嘟哝着。 “过来,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我困了嘛。”玉蘅撒娇。 “你错过了这个朋友,可别后悔。”天璇笑着说。 玉蘅转过身,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然后极不情愿的走过来。 “这是落日城的渊直公子,这是我们七星镇的美女玉蘅。”天璇笑着给我和玉蘅介绍。 “玉蘅姑娘。”我笑笑。 “渊直公子能够大驾光临我们七星镇这样的小地方,不知是我们这里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能认识渊直公子这样的人物真是让小女子受宠若惊呢。”玉蘅语气怪怪的,带着挖苦的口气说。 “怎么了,玉蘅,你是不是真困糊涂了。”天璇听出了玉蘅的话中带刺的意味。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对了,你们什么人遇害了。” “晏叔,就在刚才发现被人用毒药害死了。” “在哪?带我去看一看。” “惭愧,就在刚才又神不知鬼不觉的丢了。”我叹了口气。 “丢了?”天璇似乎难以置信,“谁偷一具尸体能做什么?” “这其中的原因还真不好说。”我看了酒栈老板一眼。 “我该死,刚才心里面害怕,渊直公子问我的时候,没有说实话,得罪了公子。”酒栈老板惶恐的说。 “那么一具尸体不会被人搬得太远,应该还在酒栈里,去带人找,每一个角落都别放过。”天璇大声吩咐说。 “是。”酒栈老板点头跑出去。 “老四,”天璇转头对四哥说,“去安排些酒菜,我要和渊直公子亲近亲近。” “好,我去安排。”四哥也转身出去。 一炷香之后,酒栈老板满头大汗的从外面跑进来,向天璇说,找遍了整个酒栈,也没有找到晏叔的尸体。我心里想,你们要是说找到了那才叫奇怪呢。 睡到深夜,我被几声轻微的敲击窗户的声音弄醒,我小心翼翼的起来,看见婉儿在外间的另一张床榻上还在熟睡着。我闪身出去,轻轻带上门。看见那个隽秀的少年站在酒栈门口看着我,向我招招手。 然后,他向离弦的箭一样飞出去,我顺着他的方向,紧紧地跟在后面。 在距酒栈一段距离的一片树林里,那个少年站在一棵树下等我,我走过去,在离他十米左右处站住。 “你是落日城的渊直?”他问。 “是。”他背身对着我,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我们不应该是敌人。”他说。 “我们不是敌人。”我回答。 “你去的方向应该是雪飒城,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十万火急。”虽然我简略的回答,但毕竟没有隐瞒,在我心里,从来就没有把他划分为敌人的范畴里去。 “你的母亲是落日城的圣女?” 这么多年,很少有人在我面前提及我的母亲。我的脑海里又闪现出母亲赤脚走过湖边,身后,紫荆花瓣散落一地的唯美情景。我看着他,没有回答。 “她有一个姐姐,你知道吗?” 我知道母亲有个姐姐,是冰族首领的妻子。但是在七年前冰城被血狼族屠城的时候,她和丈夫及冰族的几千人等誓死卫城,最终未能幸免于难。由于当时事发突然,等叔叔带领着落日部落驰援到冰城的时候,那里已经是尸横遍野,一片废墟。 这是血狼族的又一笔血债,我早已把它刻在心里。现在,我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为什么会提起这件事情。 “你想说什么?”我问。 “她是我的母亲,我是冰族在那次浩劫中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中的一个,我叫谌詟。” 我哭了,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冲击得泪流满面,我真没有想到,母亲的族人中如今还有幸存的人,而这个人竟然还是我的表弟。 他也转过身来,泪光闪闪的看着我,良久,我们相互对视着,笑了。 哭,有时是一种幸福,那是喜极而泣的欢乐。笑,有时也是一种幸福,它能融解冰释多年沉积的伤痛。 他是谌詟,我的表弟,那年被父母安排的侍卫护卫着从暗道中逃离了血狼族的魔爪,之后,为了逃避血狼族的追杀,这些冰族幸免的人隐姓埋名,为了生活,做起了盗墓的职业。 【8】 魁杓连接位,七星镇,四哥天权的宅第。 深夜,天权依旧没有入睡,不久前刚从酒栈里回来,天权就一直纠结在刚才发生的事情里。 负责屋子日常管理的老佣启叔敲门进来,说,有人求见。天权知道是谁,也知道这个人深夜造访也绝不会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 “四哥,辛苦了。”那个人推门进来,嘴上寒暄着,修长的身形宛若玉树临风。 “冤玺公子来了,请坐。”天权转过身来,语气不咸不淡的说。 冤玺,这个深夜造访的人就是数十天前逃离落日城的冤玺。此刻,他已经扫却那天狼狈的阴霾,恢复了自信,优雅的神态。 “今天发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关键时刻功亏一篑,好像是渊直这小子命不该绝,这次借刀杀人的计策没有成功,我知道四哥已经尽力了。” “现在二哥插手了这件事情,恐怕以后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了。”天权缓缓地说。 “我知道,其实我们下一步可以采取避实击虚的办法,也不用四哥抛头露面,只要四哥从中斡旋一下,我不会让四哥太难做的。” “你不了解二哥这个人,他对朋友可以说是肝胆相照的那种性格,刚才他就邀请渊直去他那里,因天色太晚,被渊直婉拒,我估计从明天开始,二哥会一直陪着渊直,直到把他送出七星镇为止,所以我说,我们已经没有下手的时机了。” “怎么会呢,只要想办法,总会找到机会的,届时希望四哥能鼎力相助,小弟就感激不尽了。” 天权没有回答,低头思考了一会,抬起头看着冤玺,说:“如果因为这样我与兄弟反目,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会的,我说过,只要二哥暗中推波助澜,给我创造一个让他远离身边侍卫的机会,根本不用与渊直正面冲突,他们是不会怀疑你的。” “让我想想。”天权犹豫着。 “那好,我先告辞,”冤玺站起身,“哦,对了,兄弟前几天得到了几件宝贝,无一不是无价之宝,知道四哥一定会喜欢,特拿来送与四哥赏玩。” 说着,冤玺从旁边一个女孩手里拎着的一个布盒子里取出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和一件镂空雕花的玉器,摆在桌上。 “你到底想要渊直怎样?”天权想了想问。 “我希望他看不到明天早晨的太阳。” 我和谌詟一起回到酒栈,来到他们居住的那边庭院,四个轮流看守那具棺椁的人正聚在一起小声的说话,听到有人进来,都抬起头,看见是我和谌詟一起进来,而且十分亲密的样子,都流露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辛苦了,你们。”谌詟说。 “谢谢小公子的关心,没关系,小公子怎么还没睡呢?”谌詟过后告诉我说,那个说话的人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因此习惯了称他做小公子。 “哦,我在和落日城的渊直公子谈一些事情,没发现什么异常吧。” “没有。” “你应该早就猜出了棺椁里装的是什么了吧。”谌詟问我。 我看着谌詟自豪的样子,笑而不答。 “我想让你挑选一样你喜欢的东西,就算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吧。”谌詟认真的说。 “为什么要这样客气呢?”我问。 “不是客气,真的是我高兴,你就选一样吧。”谌詟乞求的看我。 “好吧。”看着他如此真诚,我也不好违拗他的一片好意。 可就在两个看守棺椁的人吃力的将棺盖掀开,棺椁里的情景让我和谌詟及那四个人都同时吸了一口气,一时间惊愕得呆若木鸡。 棺椁之中,依旧散发着珠光宝气那种极具诱惑力的耀眼夺目的光芒。只是在无数的金玉宝器之上,一具尸体横陈其上,月色浅淡的光照在尸身上,更加衬托了那张毫无生气的灰白的面庞,在我们毫无心里准备的基础上,显得异常诡异。 此时,就连这个季节特有惬意的凉风阵阵,也无形中增添了阴森恐怖的气氛。 我和谌詟对视了一眼,心里都很清楚,这是躲在暗处的敌人一连串计划之中的一石二鸟的诡计。想以此让我和谌詟之间加深误会,自相残杀。 “我们四个人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里,他们怎么能有机会把尸体放进去?”那个说话的人显然无法相信这眼前发生的事实。 “在几个时辰之前,那四个兄弟遇难的时候,他们趁着混乱的场面,就已经把晏叔的尸身放进去了。”我说。 “你觉得是谁干的?我觉得那个四哥最可疑,这家酒栈还是他的。”谌詟说。 “我曾经试探过,那个酒栈老板应该只是个小卒,而在他背后操纵的人应该就是那个四哥,但是,”我想了想,“从他们如此了解我们衣饰的细节来看,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如今是最大对手的人。” “接下来我们怎么做?”谌詟问。 “敲山震虎,让身后那个操纵者有所顾忌,但是在七星镇这个地方,我们又只能点到为止,不能把事情做得太过。” “具体的计划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只是------,”我向晏叔投去一瞥歉疚的目光。 “要我帮忙吗?” “这个事情还真得让你的人去做,我知道你手下不乏偷梁换柱,神出鬼没的高手,在你的人完成之后,就该我的人出场了,这中间需要默契的配合。” “希望我们第一次合作就马到功成。”谌詟笑呵呵的说。 “一定会的。”我也笑着说。 我从众多眼花缭乱的翡翠玛瑙等珠玉宝器之中挑选了一件看上去极不起眼的普通的石头,那是只有拳头大小,视觉上有着晶莹玉润的一块椭圆形状的红石。握在手里,手感极佳,光滑且有种寒冰渐凉的感觉。 谌詟看着我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手中的红石,在一旁笑吟吟地看我。 “怎么了?”我问。 “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名字?我就以为它是一块挺漂亮的石头,难道还有名字吗?” “它就是被发现于雪山之巅的血璧石,它的名字叫‘苍茫之泪’。”谌詟说。 “那它还有着什么不寻常的来历吗?” “自然,虽然它在这些珠宝玉器中不能算作是最珍贵的,但却极不普通。据说它和一面叫做‘苍茫之心’的玉镜在中秋之夜的月光下相配合,就可以让人预知未来。” “哦,竟然有如此神奇的事情,我还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么,那面‘苍茫之心’的玉镜在哪呢?” “怎么,你想知道自己的将来吗?”谌詟笑着说。 “没有,我只是有点好奇。”我有些羞赧。 “遗憾的是,那面玉镜我至今还没有找到,不过,这件事我记在心里了,我一定会找到那面玉镜,把他送给你。”谌詟认真的说。 “不用,我只是说说而已。” 【9】 天刚擦亮,郁剑和殇梦就在我的授意之下去找酒栈老板。我私底下询问过酒栈的侍者,知道酒栈老板在这个时候刚好起床。 郁剑和殇梦在去的道上互相打赌,说一会要看看酒栈老板出来开门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恐惧,无助,抑或其他,那一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一刻。 今天,酒栈老板和往常一样,习惯性的醒了。他每天都在这个时刻起来,去叫醒酒栈里所有的侍人安排早饭,为的是一会居住在酒栈的客人们起来后能够及时的用餐。 今天和昨天一样,依旧静悄悄的,院落里的那只公鸡已经叫过了头遍。今天和昨天不一样,从床榻上起来,披上衣服,酒栈老板使劲揉了揉眼睛,因为他看到室内那张梨花木桌上不知为什么多了一样东西。确切的说,很像一个人盖着素白布的人平躺在那里。 他清晰的记得,自己昨天晚上睡觉之前那里除了茶壶和几个茶杯之外,上面是空的,而现在凭空的多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东西,让他很是诧异。 他慌忙趿上鞋,下地,走到桌前仔细看个究竟,当他掀开遮盖的素布,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看见过,知道这是那伙落日城中的一个叫晏叔的人的尸体,本来被自己的人藏在另一伙人中的那个棺椁里,却不知怎么现在却出现在了自己的屋子里。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谁?”酒栈老板战战兢兢的问。 “开门,我们公子找你有事,让你过去一趟。”声音也很熟悉。是落日城的人。 “来了。”老板随声应和着,惊慌的手足无措,心中更加忐忑,搓着手掌,冷汗渗出了额头。 郁剑和殇梦在酒栈老板的门外等了一会,半天不见他来开门,“有暗道。”郁剑说。 殇梦一脚踹开房门,两个人迅速的冲进屋内。 酒栈老板正背着晏叔的尸体艰难的向一扇橱柜后面的隐蔽门里挪,听到有人冲进来,他尴尬的回头,看到郁剑和殇梦的时候,痛苦得想哭,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把晏叔的尸体放下,还是继续的背着。 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照在开阳的背上,他推开门往东面方向的酒栈走去。 开阳一大早就觉得挺郁闷,早饭都没吃。刚才四哥派来的人对自己说,酒栈里来了一些陌生人,其中一个落日城的叫什么渊直的,在昨天晚上竟然当着酒栈里所有人的面说他晚上是和玉蘅一起度过的。行为相当无耻狂妄,他也不想想,这里是七星镇,是谁的地界。 虽然自己只是一厢情愿的喜欢玉蘅,但只要自己觉得满足和幸福,就挺好的。开阳心想,爱情是什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这就是我对爱情的理解。 来到酒栈门前,开阳就愣住了。酒栈的整个院落里几乎站满了人,四哥也在,正在和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说着什么。 开阳挺奇怪,这么多人竟然都起得这么早,干吗,在晨练么? 接下来他就发觉不对,他们在争辩着什么,但开阳没有过去,平日里二哥总是说自己遇事好冲动,今天我就收敛点,看看情况在说。但是,当开阳听到四哥和那个人的对话时,他还是没有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冲动的冲过去了。 ‘七星镇,五步章,喜怒无常吟开阳’岂是好惹的。 【10】 我早就能够猜想到,天权一定会采取丢车保帅的策略。但是却没有想到,他会把雪飒城也牵扯进来,是想浑水摸鱼还是想嫁祸,事态突然间复杂了很多。 从酒栈老板的口中我们并没有问出什么,自从他被我们栽赃的那一刻起,就始终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四哥口口声声说是雪飒城干的,有什么根据吗?”我问。 “这不是很清楚的事么,你的人不是被毒死的吗?那种毒药不是叫做幻风吗?不就是出自雪飒城吗?”天权一连串的反诘让人无法反驳。 “雪飒城会把事情做的这么迹象明显吗?以此就断定是雪飒城的想法是不是有些过于简单了呢?”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这里面是有人别有用心吧。” “渊直公子是在怀疑我吗?” “我的人和那四个兄弟是在酒栈里被害的,四哥总得给个解释吧。”我说。 “没错,是在我的酒栈里出的事,难道渊直公子就要把杀人的责任怪在我的头上吗?如果人真是我杀的,那么在七星镇里渊直公子又能把我怎么样呢?我又何必去否认呢。” “四哥认为他有这么大的胆子吗?”我看着酒栈老板说。 “说,雪飒城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竟敢背着我替他们做这种无耻的事情。”天权对着酒栈老板大声责问。 “我真的不知道尸体怎么就会在我的屋子里了,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啊,四哥,你相信我。”酒栈老板终于开口讲话,满脸冤屈的说。 “现在你让人抓住了把柄,有什么话,你去和渊直公子说。”天权气愤的把头扭向一边。 “渊直公子,真的不是我干的,我对天发誓,如果有半句谎话,我全家不得安生啊。”酒栈老板跪在我身前痛哭流涕 酒栈老板只不过是个替罪羊而已,我很清楚。现在,我心里在想着如何把事情做得让他们不要觉得我们态度软弱,又不能把天权逼得狗急跳墙,那样对我们能否全身离开七星镇真的是一个问题了。 天权既然矢口否认自己与这件事的关系,就说明他还是有所顾及,并不想撕破脸皮,此时,还没有到双方拔刀见红的一刻。 “那你的意思是跟你们酒栈一点关系没有了,那么出现在晏叔屋子里的雪灵姝你们有怎么解释呢?”我问酒栈老板。 “这个的确是小人的错,昨天晚上一个客人让我把那盆什么雪灵姝的花放到那间屋子里,我也不知道那盆花有什么特别,也没多想,就照做了,真没想能惹上这么大的祸。” 天权向着门外瞟了一眼,看见一个人落寞的走过来,心里窃笑。忙走上前一步,拱手低腰对我说:“渊直公子,对于此事,我深表歉意,是我过于疏忽,用人不当,他竟然被雪飒城的人给利用,间接害死了晏叔,我愿意接受渊直公子的任何责罚。” 天权突然改变的态度,让我一时间猜不透他的真正意图。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一个人从门外旋风般的刮到了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大声说:“你就是落日城的渊直吗?” “是我,怎么了?” “你以为你是谁,叫我四哥低声下气的和你说话,你把七星镇当成你的落日城了吗?” “我只不过是在和四哥讨论一些事情,这位兄弟为什么这么说。” “你比屈子,子建怎样?” “望其项背,为什么这么说?” “那么你又比专诸,庆忌如何?” “不可相提并论。” “一个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不觉得你在七星镇也太嚣张了吗?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那么你又比屈子子建如何呢?”花落在一旁大声问。 “子建七步成诗,在下五步出口成章。屈子心忧而赋《离骚》,在下情衷而作《美人劫》。佼人窈窕兮绰约,吾心纠兮邀月。” 看着来的这个人如此狂傲的性格,我忍不住笑了。 “小六,你来这里干什么,有事说事,不要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胡说。”然后,天权把身体面向我,“渊直公子,这是六弟开阳,他成天魔魔症症的,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没事啊,我倒觉得他很率真,很可爱的一种性格呢。” 开阳忽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是啊,我到这里想干什么来着,对了,渊直,你是不是在昨天晚上曾经说过,你和玉蘅在一起的话了。” “说了。”我承认。 我愣住了,这个人的思维跳跃简直让人难以理解,这件事和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气死我了,你竟然敢在七星镇,竟然还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侮辱玉蘅的话,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小六,我们在说正事呢,你不要在这里捣乱了。”天权说。 “什么正事,孰轻孰重,什么事还能有我这件事重要吗?” 看着在开阳眼里流露出的那一种似嫉妒似伤感的眼神,我明白了,在开阳的心中,天底下无论多么重要的事情,和他对玉蘅的感情相比,简直就是鹅毛只比于泰山。 “那确非我信口雌黄,不信你去问问五姑娘不就清楚了吗?”我说。 “要去也得是你和我一起去。”开阳恨恨的说。 “为什么一定非要我去呢?你纠缠我觉得有意思吗?” “不让你当着玉蘅的面听她说,你会说我俩背后串通好了骗你,我要让你觉得无地自容。” “好了,算我无中生有行了吧,昨天晚上玉蘅姑娘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是骗人的了。” “你是不是心里有鬼,不敢和我一起去见玉蘅。” “我怕什么,你以为我会怕和你去见玉蘅吗?何况我根本就没有妄言胡说。” “那你以为我会怕你吗?”开阳瞪圆了眼睛。 “你们两个既然谁都不信谁,那就一起去找玉蘅求证一下好了,难不成还有谁自知理亏,不敢去吗?”天权在一旁添油加醋的挑唆。 “小六,老四,别怕,他们有人,难道我们七星镇就没有吗?” 随着一个人的大声叫嚷,在酒栈四周的围墙和屋顶上突然窜上了很多手执弓箭的人,这些人看上去皆训练有素,弯弓搭箭,呈环形状包围了整个酒栈,搭弦的箭镞像一簇簇蓄势待发的蛇,对着下面院落中的每个人。 【11】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一身青衣,双手各执一面画戟,随意的扛在肩上,双腿叉开,站在屋顶的房檐上,潇洒而有型。 “七星镇,两面戟,翻江倒海过天玑。”随着屋顶上的人口中不停地整齐划一的呼喊,在倍数于我和谌詟的人的场面上,更增添了铺天盖地的气势。 “三哥,你怎么也来了,玉蘅的事,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了。”开阳心想,这点小事,还用得着三哥如此兴师动众吗? 墙头屋顶突然出现的七星镇的人,引起了院落中一阵阵的骚动。谌詟手底下的很多人都手握兵刃,机警的盯视着墙上的人,但是在众多弓箭的环伺下,也不敢随意妄动。 “让你的人沉住气。”我轻声对谌詟说。 “玉蘅?这里又有玉蘅什么事了?”站在屋顶的天玑对开阳的话表现得很不解。 “三哥,这是开阳和渊直公子私人之间的恩怨,”天权说着,转过头来看向开阳,“开阳,你也别让别人说我们七星镇的人恃强凌弱,你和渊直公子的事,你们还是一起去找玉蘅解决。” “走吧。”开阳冲着我说。 我看了他一眼,身体没有动,天权看出了我的意思,又扭过头去望向屋顶。 “我们兄弟问心无愧,也没有必要背负欺负外人的恶名,这里的事情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三哥,先把人收了吧。”天权对着屋顶的天玑说。 天玑把双戟合并,往背上一插,那些弓箭手看到命令,也都收起弓箭,纷纷从上面跳下来。 “这下可以走了吧。”开阳不等我回答,率先走出院落。 “你真要和他去吗?小心是个陷阱。”谌詟小声说。 “我会小心。”我又嘱咐说,“我推算时间,殇梦去找天璇应该也快回来了,不要和七星镇的人发生冲突,等我回来。” “公子……” 我看着郁剑和婉儿等人,自信的笑了笑,转身去追开阳。 在玉蘅家的院门前,开阳敲了一会却不见有人出来开门。 “就算玉蘅在睡懒觉,他家的侍佣也没有道理不出来啊。”开阳自言自语的嘀咕。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我说。 听了我的话,开阳不敢在等,用力一掌拍在门上,震落了里面的门闩,推开门抢进去。 在离院门几十步远的地方,我俩同时站住,看到了地上的一摊血迹,惊心怵目。开阳在血迹旁蹲下来,用手指沾了一点血,放到鼻下嗅嗅,“是人血。”他抬起头看着我说。 向前又走了数十步,地上的又一摊血迹让我和开阳不安的对视着。细碎的脚步声响,不远处一个女人的身形闪身奔向屋后。 “玉蘅。”开阳看见,开口去叫。 “哎,等……”在我出言制止的话语声中,开阳已经箭一般的射了出去。 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声响,我不及回头起身,就地迅速的翻滚了出去,铮铮数声,几只弩箭钉在我刚才呆过的地方。我躬身扭腰,向一侧的空地上窜去,一张大网在我的身后又一次落空。我脚尖在墙檐上一点,如一只大鸟般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转折,我的身体已经轻巧的飘上了屋顶。 四个黑衣人手执利剑,呈包围状闪电般向我逼近,我蝴蝶穿花般在四个人身前翻飞,使出空手入刃中的撤剑诀,转瞬间,两个人手中的剑脱手,插在地上。另外两个人的剑像两条蛇一样的搅缠在一起。 我不做丝毫停留,蜻蜓点水一般,在几个屋檐上借力,向远处飞去。 而就在我往屋下身侧一瞥时,看见开阳手足被缚,身体朝下,悬空拉直,呈大字型被绑缚在四株树之间。此时我已脱离危险的境地,稍作迟疑,我转身回来,向开阳的身边冲去。 我在开阳身侧旋转,手中的短匕将绳索割断。“快走。”我拉起跌落在地上的开阳,催促说。却看见他转过身来,手中突然出现的一把短剑向我刺来,由于距离身体太近,我不容反应,赌博似地拧身向后躲避,左肩上一痛,开阳手中的剑直没入剑柄,我感到一阵眩晕,意识背离,视线逐渐模糊,剑上有毒,我心里想,身体一软,我缓缓地委顿在地上。 忽然,我耳畔传来一阵好听的铜铃声响,清脆悦耳,似曾相识。 【12】 我从昏迷之中醒来,已近黄昏。看见婉儿坐在身侧,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显然她已经哭过。 肩胛处一阵钻心的刺痛袭来,让我禁不住深吸了口气。婉儿听到声音,忙转过身来看我,“你终于醒了。”她高兴地说。 我依稀记得昏迷前的最后一帧画面,开阳转过身来,手中的一柄利剑刺向我。然后记忆就在那一刻如细沙在风中消失。还有,那个清脆的铃铛声,也渐渐衰落。 “扶我起来。”我对婉儿说。 “渊直,你别动好吗,那样会挣破伤口的。” “没关系,我想坐起来。”我坚持说。 在婉儿的帮助下,我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床榻上,我微闭着眼,喘着粗气,这样的一个动作,此时对我竟然是一个艰难的折磨。 “我去喊他们进来,他们一直都在担心呢。”婉儿说。 “等一下,先告诉我,我昏迷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婉儿停下脚步,转回头来看着我:“你当时遭人暗算,身体受了重伤,伤口有毒。” “我知道这些,可是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那个五姑娘玉蘅救的你。”婉儿说。 “玉蘅?她一个人能击退那么多的敌人吗?”我怀疑的问。 “当然不是她一个人,和她在一起的还有老七摇光,就是那个手腕上戴着六个铃铛的,还有他们的大哥。” “哦。”我点点头,“可是那个开阳呢?他为什么暗算我?” “那个根本就不是开阳,是敌人假冒的,就是想诱你过去,没想到你还真傻,还真就中了他们的计了。” 开阳当时和我并非朋友,甚至还有很大的可能成为对手,他们竟然用开阳引诱我,还能有很大的把握知道我会回去救人,由此看来,那些偷袭我的人对我的弱点相当了解,并且想置我于死地,如此判断那只能是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冤玺。 “谌詟和郁剑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很好,你走之后不一会,那个天璇二哥就到了,就在所有人都在和和气气的吃早饭的时候,受了重伤的你就被玉蘅给带回来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伤口,缠裹的绷带上渗出的是鲜红的血液,我知道,毒素已解,剩下的身体恢复只能是依靠休养了。 “你饿吗,我去拿些东西给你,顺便喊他们进来,好吗?”婉儿说。 “好,你去吧。”我把身体往起坐了坐,露出灿烂笑容。 所有人都知道了我醒过来的消息,都三三两两的进来看我,开阳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很开心的样子,再也不是初见我时那种你死我话的架势。 “渊直,没想到你会是因为去救我,受了重伤,那伙人真可恶,竟然想起用我去做诱饵,渊直,从现在起,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那是些什么人,知道吗?” “暂时还不太清楚,四哥说是雪飒城的人,没事,以后我一定会查出来的。” “他们不是雪飒城的人。”我肯定的说。 “你怎么知道?” “感觉。”我想了想说,这里面的事情太错综复杂,和开阳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的。 “你好好养伤,好了改天我请你喝酒。” “好,现在算你欠我的。”我笑着说。 “好,算我欠你的。”开阳也笑着。 开阳和我说话的时候,玉蘅就站在旁边微笑着,看到开阳出去,她笑着对我说:“早就说过你笨吧,你还不信我。” “我怎么就笨了。” “你还不笨?你不笨能受这么重的伤吗?你也不想想,好人是那么容易做的吗?” 我知道她是在气我,只好摇头苦笑。 “你好好养着吧,大哥说一会来看你呢。”玉蘅说着,看了一旁的郁剑等一眼,把嘴唇凑到我的耳边,轻声说,“我救了你,你要怎么谢我。” 我抬起头,看着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看着我迷惑的样子,咯咯的笑着,出去了。 “你就是渊直?”一个五十左右岁的人走进来,仔细的端详我。 “你是?” “我就是七星镇里这几个孩子的大哥,我叫宁天枢。” 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他,天枢接着说:“你一定在想,我和他们的年龄相差的那么悬殊,怎么就做了他们的大哥,是吧。” “哦,不是。”我慌乱的回答,有种被人说中心事的扭捏,低下头,耳后有些发热,我知道,我此时的脸,一定是红了。 “这几个都是好孩子,只是性格各异,做事太过自我,有几个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区区不才,我不想让他们走上歧路,总得有个人管着他们,不是吗?” “是。” “还好,这几个孩子还都尊敬我,我说的什么话他们还都听。” 我笑了笑,:“是你救了我?” “你在七星镇,还是为了七星镇的人受伤,我那是应该的。” “不管怎样,我还是应该感谢你的。” “好了,别客气了,灵儿没来吗?她现在好吗?” “灵儿?你认识灵儿吗?” “傻小子,连你小时候我也是见过的,不过那时你还小,已经忘了,我和你叔叔是朋友,我去过落日城的。” “哦,那我应该叫你一声叔叔。” “别,你还是随着五丫头他们一起叫我大哥好了,你要是那么叫,还不真得把我给叫老了。” 我笑笑,这个天枢老人真的很随和,我想。 “你叔叔的事我也听说了,渊直,你一定要把这个仇记着。” “我会的。”我回答。 【13】 三天后,在七星镇外的后山上,我们把晏叔和谌詟手下的那四个兄弟葬在一片朝南的山坡上。 五座坟前各自摆放着各色的祭品,我们轮流上前祭拜,等到我们祭拜之后,天枢从七星镇一众人等中走了出来。 “各位在场的朋友,听我宁天枢说两句话,落日城的晏叔和那四个兄弟在七星镇罹难,我们兄弟七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也皆已查明,是有些外人在七星镇里兴风作浪,而我们七星镇里有人误交滥友,从而使那些人有可乘之机,”宁天枢看了一眼天权,“交朋友,要做到眼正心正,绝不能和一些心术不正之徒成为朋友,否则身败名裂,一失足成千古恨,我说得对吗?老四。” 天权低头垂目,没有回答。 “但我相信,我们七星镇的人也不是些无耻卑鄙之人,有哪些做得不对的,希望诸位看在我的薄面上,给我们七星镇一个改过的机会,那几个兄弟的抚恤,全权由我们七星镇负责,以后你们有用得着我们七星镇的事情,我们兄弟七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天枢把头转向他的六个兄弟,大声说,“我相信,只要我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们七兄弟为死去的晏叔和那四位好兄弟叩头。” 说着,在天枢的带领下,从老大天枢至老七摇光,并排一起跪在五座坟前,祭拜亡灵。 天枢劝我再休息几天,让我的伤口能更好的愈合。可是我却前往雪飒城心切,婉拒了天枢的好意。见我执意要走,天枢和天权又商议让几个兄弟陪我前去,也被我微笑着拒绝了。他们见无法挽留,就特意为我准备了一辆辇车,防止我在路上骑马颠簸,弄破伤口。 在一直送出离七星镇很远的地方,天枢等才停下脚步,看着我们缓缓地远去。在七星镇送行的人中,我没有看到玉蘅的身影。 在下一个岔道口处,我也和谌詟依依惜别。 “以后需要我的时候,就派人找我,我们现在的本营在距冰城原址东侧不远的地方。”谌詟对我说。 “好,你也多加注意,做那种事情往往也是很危险的。” “知道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看着谌詟和他的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心头蓦地升起一种无法言明的失落。 又往前行进了一段路程,郁剑到车前对我说:“公子,有一匹马跟在我们的后面。” “只有一匹马?你确信?” “是的,公子,你知道是谁吗?” “是谁?”我不解的问。 “是玉蘅姑娘。” “玉蘅?她有什么事吗?”我自言自语,“把车停下,等她过来。” 等着玉蘅的时间里,婉儿轻声的对我说:“渊直,你知道你中的毒是怎么解的吗?” “怎么?” “你当时出事的时候,中的毒性太过强烈,而且你伤的位置离心脏又很近,情急之下,是玉蘅用嘴把你肩上的毒给吸出来的,她一直不让说,你真应该好好感谢她呢。” “哦。” 看着郁剑带着玉蘅过来,我问:“玉蘅,你跟着我们有什么事吗?” “谁说我跟着你们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玉蘅不用眼睛看我,无所谓的说。 “好了,”看着她的样子,我笑了,“我真得好好感谢你呢。” “你是得感谢我,大哥是我特意给找来的,那天如果没有大哥,不一定会怎么样呢。” “你出来,天枢大哥他们知道吗?” “知道,不过你放心,他们不知道我和你们在一起,出了事也不用你们负责。” 看着玉蘅故意和我斗嘴的样子,我又笑了。 “渊直,让你在七星镇多呆两天,你不听,”玉蘅认真的看着我,“后面有八个人一直在跟着你们,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呃。” 【14】 自从离开落日城的那一刻起,那些人就像影子一样的尾随着我们。在三番五次的暗箭未遂之后,他们又一次的如冤魂般的纠缠了上来。 车子继续前行,由于害怕我的伤口被崎岖的小路颠簸撑破,车子较正常的行进速度缓慢了很多。 婉儿挑起车帘,向后望了望,说:“那些人简直像苍蝇一样,真的很讨厌呢。” “有什么办法让他们知难而退呢?”我问在车旁策马随行的郁剑。 “要不这样,公子先走,我和花落留下阻挡他们。”郁剑说。 “不好,他们一直不愿公然现身,我猜想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暂时人手不够,自觉不足以对我们构成威胁,他们在等着后援的到来。一种是他们只是想阻止我们前往雪飒城的进程,前面一定有着他们此时还不想让我们知道的秘密。如果是前一种的话,我们分兵拒敌,岂不是正中了他们的心意。” “那怎么办?” “这样吧,”我想了想,“你去让他们发觉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跟随,既然他们不愿现身,那我们就逼他们出来。” “公子有胜算把握吗?” “试试看吧,婉儿说了,让几只苍蝇跟着,确实挺讨厌的。” “你别因为我的一句话就冒这样大的险,我只是说说,要不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让他们跟着,难道他们真还能跟进雪飒城?”婉儿着急的说。 看着婉儿紧张而又天真的表情,我和郁剑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我乘坐的辇车继续前行,而郁剑故意远远的落在了后面,一会,他快马从后面追上来说:“好了。” 我叫停马车,和婉儿从车上跳下来,郁剑和花落把他们所骑乘的马让给我和婉儿,他们把拉着辇车的两匹马从车前卸下,翻身上去。我告诉驾车的侍者把车子遗弃在道边,自己躲起来,等后面的追兵过去,自己回七星镇去。然后我们扬鞭策马,加快速度向前奔跑。 “公子,你的伤。”郁剑喊。 “没事,我心里有数。” 在足足奔跑了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冲出了一片茂密的松树林,在一片空旷的道旁,我把马勒住。 时将至正午,秋日的阳光不算炽烈,但在头顶上也显得格外清晰。我的马在原地前后折转,我胸前的伤口也已渗出新的血迹。太阳形成的一环环光晕跳跃下来,让我只能眯着眼,无法直视。 我看向婉儿和玉蘅,不知道是疲惫还是被阳光晃花了眼睛,在我的眼里,她们的脸上出现了一块块的光翳,“歇一会吧。”我话音未落,感觉眼前一黑,就重重的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我紧闭着双眼,不省人事。 然后,我听到婉儿,郁剑等从马背上跳下来的声音,然后,我听到玉蘅围拢过来焦急的呼唤我的声音,然后,我听到一些细碎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然后,我听到了一个人的一声咳嗽就能让我分辨出来是谁的声音,我听到了?是的,我听到了,我甚至听到了天空中一行秋雁排着整齐的人字形飞过,听到了刚刚经过的树林里的松涛阵阵。 “渊直,怎么你想跑吗?知道什么叫惊弓之鸟吗,受这么重的伤还敢骑马跑得这么快,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但是你别怪我,这不是我逼你的哦”冤玺得意的说。 郁剑等四个侍卫背靠背的把我护在中间,玉蘅也在我身边严阵以待,婉儿用拇指挤压我的人中穴,希望我能尽快的苏醒过来。 “冤玺公子,在落日城公子曾经放过你一次,你本该痛改前非,却不想你反倒变本加厉,步步紧逼,你现在有何脸面在这里如此说话呢?” “他放我,我用得着他放我吗?”冤玺狂傲的说,“你们四个还要为他去死吗?如果束手就擒,我还能考虑放你们一马,如果非逼我拔剑,那就不好说了。” “冤玺,你终于肯现身了。”就在冤玺得意忘形之际,我从地上站了起来,分开身前的郁剑和殇梦,从容的走到冤玺的面前。 “你。”冤玺对我突然的醒来感到很是意外,“你是装的?” “很抱歉,知己知彼,如果不是那样,你又怎么肯出来相见呢。” “渊直,你以为这样你就能赢吗,你别忘了,你现在最多只能算半个人。我的人几乎多你一倍,你认为你能有胜算吗?” “当然,我们这么几个人别说胜你,估计连自保都很勉强,但是你为什么不往远处看看呢?” “渊直,你又故弄玄虚,难道你又安排好了帮手等我出现吗,笑话。”冤玺鄙夷的哂笑。 “唉,”我叹了口气,“你真的就不想悔改,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吗?” “你还是考虑考虑你自己吧。” 冤玺的话没说完,就看见远处的道路上片片尘烟扬起,一队人马向我们的方向疾驰,片刻来到近前,当先一匹马上跳下一个人,看到我欣喜的跑过来,大声说:“渊直,真的是你。” 我看见冤玺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因为说话的人是瑞琪。 瑞琪后面身着雪飒城服饰的十余名侍卫见到眼前的形势,都纷纷拔剑,将冤玺等人团团围住,瑞琪的突然出现,让冤玺一时无语。 “这也是你安排好了的?”半晌,冤玺从惊愕之中缓过神来,气急败坏的说。 “不是,瑞琪从雪飒城出来接我,恰逢此时在这里经过。” “你骗人,能有这么巧的事吗?” “好人就连老天都会格外关顾。”我笑了。 “渊直,你的命真好,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有运气?” “这不是命,也不是运气,这是正义,自古邪不压正,难道你没有听说过?” “你少在这说风凉话,今天如果没有人帮你,你就难逃此劫。” “那么又让你失望了,现在我们的人是你的倍数,难道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人多又怎么样,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试试看吧。”我不屑的说。 冤玺拔剑,抢先出手。郁剑和殇梦抢在我前面,和冤玺缠斗。冤玺手下的侍卫寡不敌众,片刻间就被花落,要离及瑞琪手下的侍卫砍倒三个,花落和要离也向冤玺冲过来,和郁剑殇梦一起把冤玺围在中央,剑剑紧逼。 冤玺势单力孤,以一敌四,却不落下风。五个人此时的衣衫上都已经沾染上了鲜红的血迹,在剑风刀舞之中,分不清是谁的鲜血在飘。 交手中,冤玺在空中鹞子翻身,接连变换了三四种身法,向前扑去,前面郁剑和殇梦双剑合璧,直击冤玺的中路。而在冤玺的身后,花落以同样的身法,手中的剑始终不离不弃的追及着冤玺的后心。 冤玺听到身后的剑风,在空中无法闪避,拼命向前抢身,希望用速度摆脱花落的致命一击。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飘在空中,穿插在冤玺和花落之间,用身体替冤玺挡住了那凌厉追魂的一剑。 花落的剑从小腹刺入,洞穿了那个人的身体,花落空中撤剑,一个转身,落到地上。那个人的腹部鲜血激射而出,在我的视线中,瞬间染红了半个天空,血流不止的在身体上的伤口处大面积蔓延,那个人身体失重,从空中重重的摔落下去。 生命攸关之际,替冤玺挡了这死亡一剑的人,是鱼影。 【15】 那一瞬间,我的心口一痛,恍惚之中似乎又看到了一个十来岁扎着小辫子的瘦弱的小女孩,在落日城中向我跑来,塞到我手里一个用草笼装着的云雀,认真的说:“渊直,冤玺抢了你的东西,我要来了还给你,你别生气了,原谅他,好么?” 冤玺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鱼影,发了疯似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门户洞开,毫无章法,竟把郁剑殇梦逼退了数步,冤玺大叫一声,抛落手中的剑,跪到鱼影身边,抱起鱼影。 “鱼影,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鱼影。”冤玺眼泪横飞。 冤玺抛下的剑直插在地上,剑柄上的绦穗兀自摇动。 “别哭,公子,你是男人,以后不许哭了。”鱼影抚着冤玺的脸庞说。 “鱼影,你坚持住,你坚持住啊。” 冤玺徒劳的用手去捂鱼影腹部的伤口,却根本无济于事,鲜血透过冤玺的指缝,一直在流。 鱼影的脸逐渐苍白,此刻,她的生命宛如蚕儿抽茧般的慢慢剥离,我扭过头去,不忍去看眼前的这一幕。 鱼影抬起眼睛看着我的背影说:“渊直公子,求你看在你们小时候曾经是朋友的面上,饶恕冤玺,放他走,行吗?”看到我并没有回头,鱼影继续乞求,“我知道他利欲熏心,但他心地并不坏,求渊直公子高抬贵手,就放他这一次,鱼影求你了。” 听着鱼影舍弃生命的恳求,我的眼中噙满泪水,我不敢回头,只是向身后挥挥手,我怕正视鱼影那悲怜的眼眸。 “公子,渊直答应了,你快走。”鱼影兴奋的说。 “你不要求他,永远也不要求他,我不能扔下你,我要带你一起走。”冤玺哭着。 “听话,赶紧走,不要让我心里更加难过。” 冤玺看着鱼影脸上流露出的欣慰表情,沉重的点点头。然后,冤玺慢慢放手,把鱼影放在地上,站起身,从一旁拉过一匹马,翻身上去,围绕着鱼影折旋了一圈后,打马而去。 另外三个受了伤的冤玺侍卫,也艰难的爬上马,尾随冤玺远去。 “渊直,放虎归山,贻患无穷。”瑞琪提醒我。 我没有理会瑞琪,快步走到鱼影的身旁,单膝跪地,扶着鱼影的身体靠在我的腿上。 鱼影看着我,吃力的说:“渊直公子,谢谢,冤玺是我的主人,为他去死是我的命,”鱼影重重的喘了口气,继续说,“渊直,你太善良,我希望你的善良可以感动上天,让你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逢凶化吉。” “你别说话了,别说话了,”我眼中噙着泪水,“快把止血伤药和绷带给我拿来,快啊。”我大声吩咐着。 “渊直,不用了,真的用不着了,”鱼影艰难的说,“渊直,求你一件事好吗?” “你说。” “你能抱抱我吗?” 我把鱼影瘦弱的身体抱在怀里,滚烫的眼泪滴落在鱼影渐渐冰凉的脸上。 鱼影在我耳边用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的微弱的说:“渊直,知道吗,我很幸福,因为,有两个男人,为我哭。” 我把鱼影葬在那片松树林中的一棵树下,她坟前的墓碑我想了很久,最后用剑只刻下了三个字:鱼影墓。 那个我从小就不知道,也没有见过她父母的女孩,如今只能孤零零的躺在这里,承受着风吹雨淋,承受着寂寞孤独。 路上,我没有说话,婉儿也在一旁悄悄的哭,玉蘅也善解人意的保持着沉默。 一会,玉蘅终于打破了难捱的静寂,忍不住问我:“渊直,你怎么会知道有援手到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只是推算时间,瑞琪也该在这个时间,在这个道上来接我。” “那他没有来,你又怎么办呢?” “公子早就想好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郁剑接过话说。 “什么绝妙的主意?”玉蘅好奇的问。 “打不过,走为上策。”郁剑说。 他的话把很多人都给逗乐了,大家轻松的气氛让我的心情也稍有缓解。 “对了,”我对身边的瑞琪说,“给你看一样东西,你见过吗?” 说着,我从怀里取出玉玦,递给瑞琪。 “这是我三哥的玉玦,”瑞琪接过来看了一眼说,“怎么会在你这?” 我把四天前我们刚进七星镇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瑞琪说了一遍。 “那三个人有什么体貌特征?”瑞琪听完后问我。 我详细的向他描述了一下,瑞琪听后想了一下说:“这三个人我没有印象,不知道是不是雪飒城的人。” “四公子,”瑞琪带来的一个侍卫说。“渊直公子说的其中一个人,我觉得很像是二公子手下的一个叫莫罗的。” “是吗?”瑞琪很疑问,“如果是二哥的人,这件事又很难理解。但不管怎么说,三哥的随身之物离开了他,绝不是好事,我们得尽快赶回雪飒城去。” “你从雪飒城出来几天了?”我问。 “七天了。” “瑞琪,我有一个不太好的感觉。” “什么?” “也说不清楚,我们加快速度赶到雪飒城吧。”“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我说。 “我们尽量快一些,但也不能让你的伤势加重,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16】 时近黄昏,这个季节的这个时间桥段似乎非常的短暂,刚刚前方还出现的一处红砖碧瓦,转瞬间就被夜色所弥漫,就连我们每个人近在咫尺,也已经看不清彼此的脸。 瑞琪指着前面点起灯火的地方说:“那里有个山庄,叫半池风,主人叫原平,是我的一个不算十分熟络的朋友,今晚我们就到那里投宿一夜,明天上午就能到雪飒城了。” “好,随你安排。”我回答。 在山庄的院门外等了很久,也不见进去通报的侍人出来,瑞琪看到我很不耐烦的样子,走过来对我说:“可能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别着急,我们多等一会吧。” 我看着瑞琪很难堪的样子,就笑笑说:“没关系,我会等。” 又过了一会,那个侍人出来,说:“我家主人请四公子和这些朋友进去。” 侍人安排我们在一个宽敞的客厅里喝茶,却迟迟不见主人出来,侍人解释说,请大家稍安勿躁,主人有很重要的事情,一会就出来了。 半盏茶的功夫,一个人披着宽松的大氅从里面出来,二十几岁的年龄,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两道剑眉斜插入鬓,皮肤白皙,有着很俊美的一张脸。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原平笑着说,“四公子,多日不见,你又长高了。” “原大哥开玩笑,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落日城的------” “怎么,你是落日城的?”原平打断了瑞琪的话。 “是,怎么?” “哦,也没什么,只不过今天是我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和落日城有关,从早上我心里就在想着落日城,没想到晚上就看到从落日城来的人了,这难道是天意吗?” 我没有说话,眼睛瞟向刚进客厅时就看见挂在正墙上的用行草体书写的一首诗:半剪眉黛半池风,蜡烛分影一盏红,青鸟无心随君去,落日城外也听风。 难道眼前的这个人和落日城有什么渊源吗? “主人,为客人们准备的酒宴摆在什么地方?”一个侍人上来问。 “这还用问,当然是听风小榭。” 听风小榭在半池风山庄的一个湖心之上,一轮圆月正好在酒宴的头顶悬垂,十几个歌女在笙歌之中翩翩起舞,领舞的女孩甩出的水袖似乎能把整个月色拢进听风小榭。 原平频频敬酒,我们也举杯相应,觥筹交错,酒酣耳热,原平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我说:“对了,刚才瑞琪说你们是落日城来的,还没请教尊名。” 我向殇梦使了个眼色,殇梦站起来说:“这是我家月公子,我们是做裘草生意的。” “月公子觉得我这里如何?”原平问我。 “很好啊,景色怡人,曼舞笙歌。” “知道吗,这里就是我的世界,吟诗赏月,岂不快哉。” 说实话,半池风山庄确实如人间仙境,却不知为何,总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原平睡眼惺忪的看到我腰间悬挂的青剑,说:“想必月公子剑术精妙,能否一聊雅兴,舞一段剑术如何?” “我的剑不是用来表演的。”我淡淡的说。 “他身有重伤,不便舞剑,”瑞琪忙在一旁岔开话题说,“对了,刚才原大哥说今天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到底有什么特别?” “你们来的时候,我正在沐浴更衣,焚香祷告,因为就是在三年前的今天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 “是尊夫人吗?何不请出来一见呢。” “惭愧,那个女孩我也只是见过一面。” “只见过一面,就能让你如此难忘,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吆。”玉蘅好奇的问。 “一个神仙般的女孩。” “谁有那么大的福分,能让原大哥这般痴情呢?” “知道吗?这个听风小榭就是为她而建,你们既然来自落日城,应该也都能听说过她的。” 场上的所有人都放下酒杯,好奇的看着原平,听着他说出在他心目中如此神圣的女孩的名字。 原平呷了一口酒,继续说:“她就是落日城的圣女卫灵儿。” 【1】 八天前,雪飒城中,首领府邸。 七八个侍者婢女垂首肃立,床榻上躺着一个面容憔悴,病体恹恹的老人,床头的一面墙壁上,悬挂着一柄雕花华鞘的古剑,薄纱的帘子遮住从外面射进来的刺眼光线。 整个室内气派雍容,华丽雅致,而此时凝重的气氛却与这里的环境有些不符。 “去,把整个雪飒城的医师都给我找来。”一个三十四五岁年纪的男人一脸严肃的吩咐。 “是。”几个侍卫应声后,都转身出去。 “青伊呢?青伊上哪去了?”他大声询问。 “刚才大娘唤他,现在应该在后园吧。”一个比他年轻些的人回答。 “那瑞琪呢?瑞琪又跑哪去了。” “可能在竹心小筑里练功。” “你尽替他说话,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过他了,是不是有跑出去疯去了,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些呢。” “大哥,一个孩子,用不着对他太苛刻了。” “我苛刻吗,父亲现在病得这么重,他们俩都不在,刚才父亲还念叨他呢。” 雪飒城中的青石板路上,马蹄得得,一匹白马疾驰而过。 在两旁林立商铺的人流熙攘的街道上,那匹白马放缓了脚步。身后,人潮中传来一阵阵的骚动,一挂装满茅草的马车在撞翻了几家摊子之后,风驰电掣的沿着街道疾驰。 在经过马背上的那个人身旁的时候,他侧头看了一眼,发现马车上竟无人乘驾,此时,在马车冲向前方的不远处,有两个孩子正站在道中央,对即将发生的危险浑然不觉。 一道白影从马车旁闪过,那个人后发先至,抢在马车前面,在马车距两个孩子数尺之间,他用左足挂在马镫上,右足反跨马背,离镫,勾住马缰,身体后仰,在马窜过两个孩子的身旁时,他双手探出去,分别夹住一个孩子,白马加速向前奔去。 和马车渐远一段距离后,他右足用力,勒住马,从马上跳下来,将两个孩子放在道旁安全之处,然后,迎着那两匹受惊的烈马冲过去,他纵在空中,一个前翻,从两匹马的头顶上越过去,站在马背上,双足用力蹬住马鞍,双手抓住马缰,向后猛拉,两匹马被拉得前蹄高高撩起,在半空中用力的蹬踹,少顷,随着咴儿咴儿的一阵叫声后,两匹马逐渐恢复平静。用前蹄刨着地面,鼻孔呼呼的喷着气息。 四周围观的人群少许的安静之后,爆发着热烈的喝彩声。 “四公子好身手。”站在道旁的两个雪飒城侍卫大声喊。 这个侍卫口中所说的四公子就是雪飒城首领的四子瑞琪。 瑞琪从马背上跳下来,掸了掸衣衫,打量着两个侍卫身旁一个背对着自己,一身医师打扮的人,然后对侍卫说:“你们这是找的医师吗?干什么去?” “四公子是今天才回来吧,老首领病了,大公子让我们把全城的医师都找去给老首领看病呢。” 说话间,一个人从远处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陪着笑脸说:“对不住,对不住,这马没见过世面,受惊了,给各位添麻烦了。” “看住自己的马,以后注意。”说话之际,瑞琪已跳上白马,窜了出去。 瑞琪回过头来又瞟了一眼那个医师的背影,心想,这个人似乎在哪见过,身形怎么如此熟悉。 跑到内室门外,隔着虚掩的门,瑞琪就听到大哥凌际在里面大声说话的声音。 “瑞琪又是去落日城了吧,现在那里很乱,别出了什么岔子,符棣,你去派两个人把他找回来吧。” “好,我这就去。”一个人回答。 瑞琪怯生生的推门进去,低声说:“大哥,二哥都在啊。” “你,”凌际看见进来的瑞琪,很是恼怒,随后,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刚刚还严肃的表情在看见瑞琪之后立刻舒缓了许多,“去看看父亲,这两天父亲一直在惦记你呢。” 瑞琪快步走到床榻前,单膝跪在地上,握着父亲的手说:“父亲,您怎么样了?” “瑞琪?你回来了。”瑞琪的父亲索轲睁开眼睛,脸上露出笑容,“没什么,别担心,父亲老了,不中用了。” “父亲前几日在城外围猎的时候,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这几日就经常咯血,好几个医师都看过了,说是内脏受损,服了一些药,也都没见什么起色。”瑞琪的二哥符棣在一旁说。 “才回来?”索轲问。 “是。”瑞琪回答。 索轲用手抚摸着瑞琪的脸颊,轻声说:“这一头汗,急什么呢,我没有事的,看过母亲了吗?“ “还没。” “去看看,你母亲这几日头痛的厉害,她很想你。” “嗯。”瑞琪站起身,看着一旁的大哥凌际,“距雪飒城以东有一个地方叫做燕子矶,那里有一个很出名的医师,悬壶济世,妙手回春,我这就过去把他请来给父亲看病。” “先去看看母亲。”凌际说。 “嗯,知道了。” 瑞琪扭头出去,走到门前,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回来,对索轲说:“父亲,我想和您说一件事。” “说吧。”索轲慈爱的看着瑞琪。 “前几日落日城发生了惊天巨变,他们的首领被血狼族给害死了。” “卫忠死了?”索轲把头看着凌际。 “噢,我们也知道了一点关于落日城的事情,具体详情还有待线报查明,见您的身体不好,就暂时没告诉您。” “哦,你想说什么?”索轲收回目光,看向瑞琪。 “现在落日城是由渊直主事,可是他们现在根本就抵御不了血狼族的再次攻击,所以,我答应渊直回来,向您借兵。” “哦,”索轲闭目想了想,睁开眼睛问凌际和符棣,“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 “唇亡齿寒,落日城有难,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否则,落日城之后,血狼族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了。”凌际说。 符棣想了想说:“我不同意,我们现在帮助落日城,无疑是告诉血狼族,他们是我们的敌人,而我们的实力加上落日城也不一定就能稳操胜券,我觉得这个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二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瑞琪生气的说,“渊直是我的朋友,他的事于公于私都非帮不可。” “瑞琪,你着什么急,”符棣说,“我也没说肯定不帮,只不过得想一个好主意,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父亲的病,你先去燕子矶,等回来后我们兄弟几个在做商议。” “好吧。”瑞琪说。他心里在想,等几天后渊直到了雪飒城在一起商议也好。 后园内,瑞琪沿着青石子铺设的小道向内室走去,忽然,他感到有一股灵力的剑气从身后袭来,不会吧,在雪飒城自家的后园里,竟然有人偷袭。 瑞琪笑了,这种闭着眼睛都能拆解的招式是那样的亲切和熟悉。 【2】 瑞琪旋拧腰身,身体贴着剑刃向左闪避,伸出左手,呈鹰椽形,去叼那个人握剑的手腕,右手肘顺势击向那个人的咽喉。 那个人轻巧的撤身,剑身收势,退到五步之外,说:“拔剑。” 瑞琪拔出腰间佩剑,以左足为轴,转身,滑步,弓腰,右手腕一抖,剑花如一片九月菊般在空气中盛开起美丽的声音,蜻蜓点水般的轻盈。 而另一柄剑也如潭水池中投下的一颗石子,微吐的剑气荡漾着一波波的涟漪。剑身互倚,金属的碰撞声音清脆悠长,似虎啸,似龙吟。 那个人的身形和瑞琪一样,相貌也颇为相似。两柄剑舞起的巨大气场中,两个人如两只上下追逐嬉戏的蝴蝶,翩翩起舞,一招一式配合得恰到好处。 “起。”两个人同时叫了一声,两柄剑旋转纠结着飞向半空,在阳光的映耀下,闪烁着刺目的光影,上升至一定高度之后,翻转过来,剑刃朝下,加速度的俯冲入地面,相同的剑穗,相同的剑身,并排伫立。 瑞琪率先发难,伸出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左手掌护住小腹,身体在空中旋转三百六十度,直袭那个人的肋下。那个人身体前倾,右手掌竖起,从左腋下穿出,迎着瑞琪的手指,在距指掌相触的毫发之际,那个人右腕往下一压,五指扣住瑞琪的手腕,向前一拉,左拳击向瑞琪的面门,瑞琪低头闪过,左手压住那个人的右手臂,两个人的四条胳膊纠缠在一起。瑞琪一个抱摔,那个人腰胯用力一顶,脚下一勾,两个人一起摔在青石道旁边的草丛里,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几圈后,两个人双腿互夹,一时间谁也爬不起身。 停顿了短暂的一秒钟后,那个人张开雪白的牙齿,作势欲咬,瑞琪赶紧大叫:“停,停,怕你了行不?” 两个人呵呵笑着把手松开,并排仰面平躺在草地上,蔚蓝的天空中,一朵白云正缓缓流动着。 “几天不见,你又长出息了,看了什么歪书,竟然学会咬人了。”瑞琪说。 “只要能赢,咬人也是一门功夫。”那个人笑着说。 “青伊,说真的,你自己一个人在家不闷吗?让你和我出去你总是不肯?” 这个人就是雪飒城的三公子青伊,他年龄只比瑞琪大几个月,瑞琪总是习惯直呼他的名字,青伊。瑞琪的大哥凌际和三哥青伊是父亲索轲的大夫人所生,二夫人所生的是符棣和瑞琪。 瑞琪和青伊年龄相仿,从小到大都是在一起厮混,感情比起另外两个哥哥显得更加亲密。 “没有我替你挡着,你能在外面玩得这么滋润吗?”青伊说。 “是你自己本身就不愿出去,还说为我,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虚伪了。” “好人难做啊,”青伊装模作样的叹口气,“下回你在家留守,我出去。” “嘿嘿,”瑞琪坏笑着,“恐怕你没有机会了,一会我还得出去。” “还走?去哪?你刚回来就又要出去我就不信大哥能同意。” “这次还真是大哥点头允许的,气死你。” “真的?” “真的,我一会得去燕子矶,请那里的一个非常有名的医师回来给父亲看病呢。” “哦,那你还回竹心小筑吗?”青伊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污渍。 “回,换身衣服之后才走。”瑞琪也从地上站起身。 “那回头见。”青伊把插在地上的一柄剑收入鞘里,把另一柄剑扔给瑞琪。 “我进去看母亲和大娘,你不去?”瑞琪问。 “我才从里面出来,还有别的事呢,我先回去。” 两个人握起拳头,对碰了一下,然后,向相反的方向各自走去。 正午一过,瑞琪带着雪飒城的二十名侍卫已经在去往燕子矶的路上,两日的路程后,终于,在路旁行人的口中,瑞琪知道了燕子矶就在沿着山路往前走不远处的一个山坳里。 在狭窄的碎石山路上,来往的人流渐渐的多了起来,这里并非通往其他地方的交通道路,走在这条路上的看上去应该都是前来求医的。有拄着拐杖的,有坐着扶椅的,竟然还有被用担架抬着前来就医的。而来去路人的精神面貌却截然不同,由此可见燕子矶的那个人口盛传的医师高超医术的神奇。 远远望去,一处简略无奇的茅草屋前,很多的人排着长长的队,早已等候在那里。茅草房的屋前屋后,果真分明看见无数只的燕子盘旋颉颃的飞来飞去。 瑞琪一行二十余人打马向前,来到茅草屋前,翻身下马,瑞琪对身旁的一个侍卫长吩咐说:“你进去和那个医师说,我们请他去雪飒城给人看病。” “是。” 那个侍卫应声,分开门前的众人走进屋,穿过屋内的一间厅室,看见在内室里的一张青绿色的竹桌前,一个精神矍铄的瘦瘠的老人坐在一把竹椅上,正在给一个病人把脉,身后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等着把师傅开出的药方按量给病人抓配草药。 侍卫等了一下,见没有人理会自己,就走上前去,说:“老先生,我是来自雪飒城的侍卫,我们老首领最近身体不适,我们四公子就在外面等候,请先生收拾收拾和我们去雪飒城给老首领看病。” 半晌,也不见那个医师回答,只见他全神贯注的给病人把脉,正当这个侍卫心中无名火燃起的时候,就见这个老先生眼皮都不撩一下,嘴里淡淡的说出三个字,“排队去。” “什么。”那个侍卫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的问。 “师父让你出去排队。”身边的小童重复说。 一个人的心胸有多大的空间,决定他能做多大的事情。那个侍卫在如此众多的人面前,脸面如何能挂得住,他恼羞成怒,刚想发脾气,听见身后有人说:“老先生让你出去排队,你就出去。” “是。”那个侍卫应诺一声,转身出去。 正在给病人把脉的老医师抬头瞟了说话的瑞琪一眼。 这一等,时间迫近黄昏,当老医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面前的瑞琪,说:“你们是雪飒城来的?”瑞琪已经心急如焚了,但他还是平静的回答:“是,我是来请老先生看病的。” “病人呢?” “在雪飒城。” “病人没来你让我怎么看?” “所以请老先生和我一同前往雪飒城。” “你觉得我这里总是不间断的病人,我能走得开吗?” “父亲前几日在马背上摔下来,近几日就经常的咯血,而且越发严重,恳请老先生和我走一趟,为父亲看病。” 老医师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前,望向远处的一片红霞,背对着瑞琪,双手背在身后,手指恰算了一会,转回头来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意难违,公子能懂吗?” “老先生是什么意思?”瑞琪的脸色微变。 “公子恭谦慎独,将来必成大器。对父亲又是如此孝顺,那我就安排一下,跟公子去一趟雪飒城吧。” “多谢老先生垂怜。” 次日,瑞琪带着众侍卫护送老医师返程。两日后,距雪飒城还有半日的路程,在一个岔道口处,瑞琪叫过来那个侍卫长,说:“前面距雪飒城只有半日路程,你先小心护送老先生回雪飒城去,我还有一些事情,如不出意外,两日内就可返回雪飒城。” “是。”那个侍卫带着十名侍卫前往雪飒城,瑞琪一行人则顺着岔道往另一个方向策马而去。 那个老医师回过头来,望着瑞琪渐渐远去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希望我们都还来得及。 时空变换,白云苍狗,人生总是有很多时候根本来不及去触摸和把握,瑞琪做梦也不曾想到,就在他再一次回到雪飒城的时候,雪飒城里已是物是人非。 【3】 “知道么,”一个侍卫神秘的说,“我总感觉最近雪飒城会发生点什么重大的事情。” “能出什么重大的事情?”另一个侍卫问。 那个侍卫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在另一个侍卫的耳边轻声说:“老首领将不久于人世。” “别胡说,”另一个侍卫向旁边看了看,“你不想活了。”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其实这是我家那个婆娘和我说的。” “就是你那个总爱给别人算命,神经兮兮的婆娘?她的话你也信,还敢在外面胡说。” “我这不就是和你一个人说了吗,我们俩的关系,我还怕你能出卖我?你还别说,我那个婆娘说的话有时挺准的,就说上次,我当完值回家他就告诉我,我们老首领最近有一劫,可不是吗,三天后老首领就在狩猎中摔成重伤,这你怎么说。” “如果老首领一旦归西,那雪飒城是不是就得动荡一些日子了,大公子和二公子面和心离,说不好会发生什么呢。”另一个侍卫也有些相信了。 “我觉得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关系很好啊,没见他们有什么不和。” “我还能骗你,我亲眼看见有一次他俩吵得很厉害的,外人都不知道罢了,但是,我觉得二公子挺怕大公子的。” “管他呢,那不是你我操心的,做好自己的事吧。” 一个侍卫看了身后跟着的那个一身医师打扮的人一眼说:“你只管医病,不准乱说。” “只管医病,绝不乱说。”那个医师点头应诺。 符棣一直在等着一个机会,一个让他觉得在乱局中能够浑水摸鱼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就在眼前,符棣绝不会让他轻易溜走。瑞琪就是一个孩子,他懂得什么尔诈我虞阳奉阴违,帮助落日城那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傻瓜才会去做。唇亡齿寒,这好像是凌际说的,唇亡了,哪个齿寒还说不定呢,血狼族和落日城一旦短兵相接,势必双方大部分实力都会损失殆尽,那就是天下大乱的时候,如果不坐收渔利,恐怕一生都会懊悔,何况自己为等这么一个机会,等得心都憔悴了。 现在事情已经具备了波涛汹涌般的契机,但好像还不是那般完美,唯一的缺憾就是,此时好像还缺少那么一颗石子,一颗能激起千回百转般涟漪的石子,当符棣正在为此事忧虑时,那颗石子竟然不请自来了。 “二公子,在下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当符棣从父亲那里出来,翻身上马,想返回自己府邸的时候,听到一旁的角落里有人对自己说。符棣转头看去,认出是刚刚给父亲看过病的那个医师。“你有什么事?”符棣问。 “我家公子让我前来拜候二公子。” 符棣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你家公子是谁?你又是谁?” “我是落日城冤玺公子手下的法师喻毒。” 喻毒,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假扮成医师让瑞琪似曾相识而在数天前从落日城乘乱逃走的法师喻毒。 “冤玺?就是被落日城驱逐的那个冤玺吗?” “这事要看怎么去理解,冤玺公子只不过不愿意和渊直争一时之利罢了。” 符棣笑了,“那么,你在这里等我到底有什么话要说呢?” “二公子听没听过,最近在雪飒城的传言。” “什么传言?” “传言说老首领将不久于人世。” “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胡说,是不是不想活了。” “二公子不必动怒,一个传言罢了,姑且听之,日子久了谣言自然不攻自灭,只是我在替二公子担心。” “替我担心?”符棣又笑了,“你能替我担心什么?” “说句开罪二公子的话,假如老首领一旦不测,二公子想过自己的事吗?” “我自己的事?什么事?” “二公子是个明白人,也不用我多说,但据我所知,二公子好像和大公子之间的关系并非十分融洽吧。” 喻毒又重操旧业,挑拨离间好像成为了他的一个职业,他不遗余力的为这个事业抛头颅洒热血,而他做起这种肮脏龌蹉的事情,简直就是轻车熟路。 “你想离间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在下不敢,冤玺公子就是想和二公子交个朋友。” “他为什么不来?” “冤玺公子还有一点小事情去做,过两天他就能亲自前来雪飒城拜会二公子了。” “你们不是投奔血狼族了吗?” “也不全是如此,我们只是暂栖那里,二公子才是当今英雄,冤玺公子也是人中俊杰,如果你二人联手,我想一定会开拓一片辉煌大业。” “你不怕我把你当成血狼族的奸细给杀了?” “二公子心机缜密,自然会权衡利弊,我们虽不才,但自觉在二公子人生最关键的时刻能够助一臂之力,何怕之有呢?” “关键时刻?什么时候是我的关键时刻呢?” “现在就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符棣看着喻毒,一会,笑了,“你很有胆识,如果给你个发挥的空间,说不定你真能把天下搅得天翻地覆了。” “多谢二公子夸奖。” “我是在夸奖你吗?” “二公子见笑了。” 符棣和喻毒正说话间,看见凌际从远处骑马过来。凌际看到符棣身旁的喻毒,机警的上下打量着,开口询问:“你是什么人?” “他是给父亲看病的医师。”符棣抢先回答。 “父亲现在怎么样了?”凌际又问。 “我已经为老首领看过脉象,老首领身体虽弱,但并无大碍,等在下回去配制几副汤药给老首领服用,在将养几日,应该即可痊愈。”喻毒回答。 “你能医治父亲的病?”凌际有些怀疑。 “在下虽略通医术,但此病我还能医治。” “哦,那你先回去吧。”凌际说。 “在下告辞。”喻毒说完,转身离去。 看着喻毒渐渐远去的背影,凌际似乎在自言自语的说:“此人眼中蕴藏着凌厉的阴鸷之气,绝非善类。” “大哥多虑了,难道好人都要写在脸上的吗。”符棣在一旁说。 “我只不过是感觉,你以后不要和这种人太过接触。” “我只不过是向他询问父亲的病情,难道我和什么人接触还需要大哥同意吗,我又不是孩子。” “我只不过是怕你被坏人左右,提醒你一句。” “我自己做什么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数?你心里有数能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卑劣行为吗?你知道那是多少条生命吗?你扪心自问,不为那些冤魂感到愧惭吗?” “你又来了,你总是用这件事要挟我的忍耐吗大哥,我那不也是为部落的未来着想吗?” “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情你还有脸说是为部落着想,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为你隐瞒,如果让父亲知道了,你应该知道后果的,你好自为之吧。” 符棣一时间被凌际的抢白说得脸涨的通红,紧咬牙齿,鼻孔呼呼的重重喘气,片刻,符棣平复了起伏的胸口,低头说:“大哥教训的是。” “算了,过去的事以后也不要再提了,我找你是想和你商讨一下对血狼族用兵的事宜。” “一切谨从大哥吩咐。”符棣低声说。 符棣怏怏的回到府邸,依然为刚才的一幕余怒未消,这件事已经成了一块心病,自己在凌际面前为此事总是畏首畏脚,不就是因为自己的一个把柄被他抓在了手里吗,他还要用此事压自己多久? 符棣坐在桌前,一动不动,良久,他把竹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把竹杯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一根竹条弯折,由于坚韧的弹性蹦起的细签刺入符棣手掌的肉里,血顺着松瘪的竹杯流淌下来,符棣却浑然不觉。 【4】 原平的一句话在此时的情境中的确起到了惊世骇俗的效果,现场一片阒然。 短暂的沉静被一串肆无忌惮的咯咯笑声所打破,玉蘅笑得抱着肚子蹲在地上。 “笑什么?真的有这么好笑吗?”原平色变,面含愠色。 “我不是笑你,我是在笑我们这里有个人今夜一定会失眠了,”玉蘅笑着看我,“是不是啊,月公子?” “婉儿,你不要喝太多酒了,喝多了会很难受的。”我没有理会玉蘅,顾左右而言他。 “你的意思是月公子和卫灵儿很熟吗?”原平问。 “何止是熟,简直------” “原大哥,你我多日不见,我在雪飒城每天无时不在挂念,,”瑞琪打断玉蘅,岔开话题,“我最近新学了一种剑术,乘着今日和原大哥在听风小榭欢聚,为诸位舞剑助兴如何?” “好。”旁边的众侍卫皆拍手叫好。 “舞剑又怎能少了我,我和你配合。”玉蘅从身旁的一个侍卫手中接过剑,笑着说。 原平也不再纠结此事,和众人推杯换盏,直至喝得酩酊大醉。 翌日,天刚亮,我就起身唤醒众侍卫启程。瑞琪告诉我说,原平昨夜酒醉,到现在还没有醒,就让他睡吧,别打扰了,我说。 半池风的佣人早已为我们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饭,吃完后,我带着一众人等不迟而别。 路途中,瑞琪把马靠近我,轻声说:“渊直,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笑了。 瑞琪看看我,继续前行,一会,他还是忍不住对我说:“原大哥昨晚酒喝多了,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他今天早上也已经醒了,只是不好意思出来送你。” “我知道。” “昨天说话的时候,原大哥就反应过来,你就是落日城的渊直了。” “我知道,我一大早就让众侍卫启程,就是想避免原平尴尬。” “渊直,你能理解原大哥,我也就放心了。” 又行进了近两个时辰的路程,瑞琪指着前面的不远处说:“穿过前面那一片树林就能看见雪飒城了。” 我们刚到树林的边缘,就听见从里面传出来一声马的嘶鸣。郁剑走在最前面,摆手让后面的人停下,然后翻身下马,打了个手势,和殇梦等三人分从四个方向向树林中兜抄过去。 片刻,郁剑从树林中出来,跑到我的面前,说:“公子,里面发现一个身负重伤的穿着雪飒城服饰的侍卫,恐怕已经不行了,请瑞琪公子赶紧过去看看他是不是你们的雪飒城的人。” 我和瑞琪及其他众人打马进去,看见在一棵大树底下斜靠着一个人,身上的血渍已经干涸,身旁的地上插着一把佩剑,剑刃上也血迹斑斑,他眼睛紧闭,奄奄一息的样子。 “醒醒,发生什么事情了?”瑞琪从马上跳下来,快速来到受伤的侍卫身前大声说。 那个侍卫勉强睁开眼睛,看着瑞琪,半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吃力地说:“四公子,千万,不要,回,雪飒城。” 说完,那个侍卫头一歪,就此死去,而脸上依旧挂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天高云淡,碧空如洗,正是狩猎的好节气。 符棣一身素色紧衣,剑袖快靴,鎏漓护指,銮金玉腕,腰系金镶佩剑,鞍鞯之侧,数十只竹竿雕翎羽箭斜插琅琊壶中,一张五尺三寸的青雀金弓斜挎背上。座下一匹绛色黑马,抖擞生风。地上,环跑着几只猎犬,肩上,擎立着一只苍鹰。 符棣身后,十几匹骏马扬起尘烟,翻云遮日。符棣带着十余名侍卫一大早就来到凌际的府邸,邀请凌际一同去雪飒城郊外狩猎。凌际不好拒绝符棣的热情,只好带上两名侍卫,随符棣一同前去。 树林之中,众侍卫往来穿梭奔袭,口中大声的吆喝,把猎物驱赶出来,供众人射杀。 凌际和符棣并马缓行,凌际看了一眼符棣说:“今天怎么有如此兴致,父亲还在病中,我真的没有心情。” “就是想和大哥一起舒缓一下最近紧张的情绪,父亲那里我早晨已经去过了,父亲看上去较前几日气色好了很多。” 听到符棣如此说,凌际也就放下心,不好再说什么。 灌木丛中,一只麋鹿跳了出来,眨着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的生命在这一刻即将定格。 “大哥,打个赌怎么样?”符棣兴致勃勃地说。 “赌什么?” “赌一下眼前的这只猎物是属于我俩谁的。” “好。” 凌际话音刚落,两个人同时摘弓,抽箭,满弦,搭箭,捏着箭羽的食指和中指一放,两只羽箭夹着风声直向那只麋鹿飞去。动作同样的利落干净,同样的洒脱迅捷。 那只麋鹿听到了弓箭的声音,机警的掉头就跑,但只逃窜至五步之处,两只羽箭撕裂空气,呼啸而至。 血光迸溅,两只箭并排插入麋鹿的头部,麋鹿应声栽倒,四腿蹬踹几下,就此死去。 一个侍卫拍马上前,从麋鹿的头顶上取回两只羽箭,看了一眼,分别递给凌际和符棣,说:“大公子和二公子真是好箭法,不分伯仲,同时射中了麋鹿的要害。” “这个算作平手,从现在起,一炷香之内,看我俩谁能射到猎物,多者为胜,如何?”符棣大声说。 “一言为定,就以一炷香时间为限。”凌际也兴致盎然。 “呦呵。”符棣嘴里大声呼喊着,带着身旁的侍卫率先向东侧的密林里策马驰去,凌际望了一眼符棣渐远的背影,笑了一下,带着两名侍卫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凌际在密林里急速穿插,两名侍卫始终紧紧地跟在后面,转眼间,树林中侍卫们的吆喝声渐渐消失,树梢上几只鸟鸣之外,四周一片寂静。 侧面不远处闪出一只麋鹿的身影,张皇着朝树林深处奔命,凌际踅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在后面紧追。马蹄翻转蹋处扬起了地上堆积的落叶,如分水岭一样向两侧飘散。 突然,前面离地三尺横空出现了一条绳索,凌际胯下的马腾空而起,从绳索上飞越过去,后面传来声响,凌际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的两名侍卫被另外的绊马绳索挡住,两匹马反应不及,前腿被绳索绊倒,跪在地上,两个侍卫被巨大的惯性从马头上抛了出去。 两个侍卫就地翻滚,从地上站起,已握剑在手,一个侍卫冲着凌际大声喊:“公子,先走。” 凌际略加迟疑,赶紧催马,斜刺里窜了出去,奔出不远,感觉身体一轻,凌际连人带马朝着身前突然出现的一个深坑摔了下去。 凌际脚尖一点马鞯,身体向上跃起,单手扒住坑口的边缘,再一用力,从坑里飞身跃出,四周弓弦连响,无数只箭向凌际射过来,凌际向前俯冲,抓住一棵树枝,借力旋转,向另一颗树枝荡去,几个起落,凌际已经摆脱了刚才的危险境地。 还没等凌际调匀呼吸,一张大网兜头罩下,而似乎从地下突然钻出的四个蒙面人手中的剑也封死了凌际四面脱逃的方向,凌际拔出佩剑,挥舞成一团剑影,身体迎着头顶上的大网盘旋而起,碎屑纷飞,凌际穿过大网正中切割出的一个洞飞了出去,四个蒙面人如影随形,追杀过来。 剑刃相交,凌际和四哥蒙面人纠缠在一起。凌际心中记挂符棣的安危,无心恋战,手腕一抖,剑尖吐出的凌厉剑气逼退刺客,然后一个后翻,空中旋转角度,抽身欲退,落地时感觉脚下松软,慌忙后撤,从地上突然弹起的无数条绳索把凌际的脚踝缠裹住,一股力量上拉,凌际的身体被斜着拽起,然后向着地面上摔下去。 凌际左手掌向地面拍去,就在身体无法保持平衡的一瞬间,凌际感觉一股熟悉的凌厉的箭风夹裹着一只撕心裂肺的羽箭向自己飞来,凌际在贴近地面的瞬间只好旋身躲避,感觉肋下一痛,那只箭斜着贯穿了自己的身体。 凌际手中的剑割断脚上的绳索,左掌借力,忍住疼痛,在地面上连续翻滚,腰腹再一用力,挣扎着爬起,向前面跑去。 脚步声碎,后面有人紧紧地追击,凌际边跑边撕下左袖缠裹住伤口,转过一片灌木丛,凌际判断了一下眼前的形势,身体跃起,挂在一棵大树的附干上,背贴树干,面部朝下,屏住呼吸。 后面的人追过来,发现失去了凌际的踪迹,立即四下散开,地毯式向前搜捕。一个蒙面人站在树下,四下张望,凌际在他的头顶上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离开。 凌际的腰部中箭的伤口不时地渗出血液,染红了一大片衣襟,一颗血珠透过缠裹的衣衫,不偏不倚,朝着树下的那个人的头顶上落了下去。 【5】 这颗血滴在空气中垂直落下,阳光下,显得格外剔透晶莹。 凌际心中一紧,缓缓地深吸口气,蓄积全身的力量,做着准备发出致命的一击。恰在此时,一片树叶被微风从枝桠上吹落,飘飘扬扬,落向地面,恰如其分的接住了下落的血滴,然后悠闲下落,承载着凌际的紧张和危险,混迹于地面上众多的树叶中。 凌际轻咬嘴唇,暗自庆幸,慢慢吐出屏在胸口的气息。 树下的那个人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开口说话:“由此向南一箭之地,是我们拴马的地方,现在东西北三个方向都有人埋伏,只有南面较为空虚,公子可以往南迂回离开此地,但想要回城,却要等到日落之后,因为现在二公子已经在城门布下重防,天黑之后才有可能混进去,公子保重。”说完,那个人转身离去。 凌际从树上跳下来,慢慢靠着树坐下,审视了一下伤口,左手夹住伤口处的箭杆,右手用力,把箭羽部分折断,然后脱下外衣,右手按住露出伤口的箭杆剩余,用力一推,整个箭杆从后背弹射了出去,伴随着鲜血的迸射,凌际低声呻吟,嘴唇被牙齿咬的滴下鲜血。 凌际把外衣缠裹在腰腹处,使劲勒住,挽个扣子,然后身体后仰,头倚在树上剧烈的呼吸。 少顷,凌际拾起一旁的箭羽,清晰的看着箭杆部分刻着的两个字:雪二。雪飒城的二公子,毫无疑问,这只箭是符棣的。凌际站起身,抓起身旁的佩剑,思忖了一会,辨别方向后,向南侧的树林里跑去。 时至黄昏,薄暮冥冥,凌际躲在雪飒城门外不远处,寻找着混进城的时机,一个庄稼人赶着一辆马车从远处过来,经过凌际的身旁,凌际等马车驶过,身体一矮,灵巧的钻入到马车下,单手抠住一块底板,双足蹬住轮轴,随着马车的行进来到雪飒城门前。 马车停住,从地面上看出去,几个守门的侍卫走近马车,其中一个侍卫大声问:“车上装的是什么东西?” “没有什么,只是一些干农活的工具。”赶车人回答,“发生什么事了,今天你们好像加强了守备?” “不关你的事,赶紧进去。”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说。 离开城门,在一个较偏僻的巷子里,凌际手脚一松,落在地上,等马车从自己的头顶上走过去,凌际站起来,乘着夜色,直奔自己的府邸。 在观察了近一刻钟的时间里,凌际总共发现了六处隐藏在自己府邸内外暗处的黑衣人。 凌际正在犹豫是退是留,听到屋子里传出来了说话的声音。 “父亲从早晨就出去了,怎么还不回来?”是自己九岁儿子的声音。 “可能是有什么要紧事绊住了身子,你先吃吧,不用等父亲了。”孩子的母亲在解释着。 此时出现,无异于自投罗网,并且给自己的家人带来灾难,凌际小心翼翼的退下来,转身离去。 凌际来到竹心小筑,仔细观察一会后,发现并没有人埋伏,翻墙跳了进去。竹心小筑,是青伊和瑞琪日常生活和练功的地方。瑞琪正在去往燕子矶的路上,而此时青伊也不在,应该是在后园母亲那里。 凌际推门进去,在屋子里的壁橱里面找出一些伤药和绷带,简单的把伤口处理了一下,然后坐在地上,靠着床榻,小憩,此时的凌际,急需恢复一些体力。 凌际的脑海里,一些影像在飞速的旋转,先是符棣狡诈的眼睛,再是父亲憔悴的面容,而后是青伊和瑞琪简单而纯真的笑脸,最后出现的是那个一脸阴鸷的医师。 符棣想杀人灭口,凌际在思想中猛然惊醒,此处不宜久留,凌际抓起佩剑,从床上站起,他想了一下,从床榻上撕下一块素白的布,用手指蘸着衣衫上的血在布上写下一行字。 三弟,四弟:大哥遇伏,身受重伤,符棣狼子野心,欲独霸天下,其神人共愤之勾当,为我所知,欲杀我灭口。倘若大哥遭遇不幸,你二人勿以复仇为念,保护好自己,大哥不愿看见兄弟手足相残。凌际拜上。 凌际把血书缠裹在剑刃上,将剑插进鞘里,然后,把剑挂在墙上,用沾满血迹的外衣把屋里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把血衣缠裹在腰际,起身走出竹心小筑。 平日里光明正大出入的首领府邸,现在凌际却要偷偷摸摸的进去。在确信没有符棣设下的埋伏后,凌际绕过门口的侍卫,从侧门翻墙跳进去,小心翼翼的来到内室。 索轲依然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一脸的倦怠。一个婢女站在床榻旁边,随时等候索轲的使唤,凌际的母亲刚离开不久,此时正在后园里,青伊每天除了练功外,大部分时间也都呆在那里。 凌际的突然出现,一身的疲惫和衣衫上清晰可见的血迹,把那个婢女吓得花容失色,当她看出眼前的这个人是凌际时,嗫嚅着嘴唇说:“大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索轲此时正在闭目养神,听到说话声,睁开眼睛,看着凌际如此狼狈的样子,一扫倦意,忙开口询问:“凌际,发生了什么事情?” 凌际没有回答,吩咐那个婢女:“你去我的府邸,通知我的所有侍卫到这里来,快去。” “我?”那个婢女面现惊恐神色。 “对,你就从正门大大方方的进去,没有人会注意你,对了,告诉侍卫们附近有埋伏,解决掉那里的麻烦后,以最快的时间赶到这里。” “知道了。”婢女怯怯的回答,看了一眼凌际,走出屋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索轲问。 “父亲,符棣暗中设下埋伏,要置我于死地。” “为什么会这样?” “他要杀我灭口,因为我知道了他六年前的一个卑鄙的秘密。” “什么秘密?” “六年前……”凌际刚想对父亲说出那个秘密,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惨叫,然后就杳无声息。 凌际摘下床榻前的那柄古剑,握在手里,“符棣来了。”凌际说,话音未落,看见符棣从门外走进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大哥,你到底去了哪里,我足足找了你一整天,你让我担心死了。”符棣说。 “你到现在还要装模作样的虚情假意,你是担心我没死吧,你这个心如蛇蝎的东西。” “大哥你骂得好,我心如蛇蝎,我虚情假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你逼的,我为部落所付出的牺牲,又有几个人能理解?” “你就是个懦者,总会为自己的行为找一百个理由和藉口,那冰族上万人的生命,在你的眼中视为草芥,你还恬不知耻的说让人理解,理解你什么?你的卑鄙?你的无耻?还是你草菅人命的恶毒?” “大哥,我不想杀你,可是这六年来你五次三番的用这件事来数落我,别怪我无情,这都是你逼我的。” “符棣,你我兄弟这么多年,你想什么难道我还能不知道吗,魔由心生,我只不过是对你的所作所为提出警醒。” “是,那件事是我卑鄙,你不是想告诉父亲吗,你说啊,你觉得你现在说出来会有什么意义。难道你就没有更多的想法吗,我只不过没有你那么虚伪,告诉你,我已经忍了你六年了,你还要让我忍你多久?我的所作所为完完全全是你逼出来的。”符棣大声的辩驳。 “你口口声声说是我逼的,你自己做的事情不知自省,却要牵怪他人,我不怪你,今天你我兄弟断义,你不是想杀我吗,今天就让我们做一个了断吧。” 说着,凌际拔剑出鞘,横在胸前。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让我胜之不武呢。”符棣不屑的说。 “你在树林里设伏,步步追命,而那只雪飒城二公子在背后射出来的箭,你何尝觉得自己胜之不武了。” “今日我们兄弟反目,实在令人痛心。” 凌际不再说话,一挺剑,手臂直伸,平端的剑身刺破气流,直奔符棣袭去。凌际右腿配合着前弓,却因为肋下的伤势,身手不再像以往那样的轻逸灵动。 符棣拔剑在手,左手食指中指轻触剑身,向外一推,剑刃竖立,弹开凌际刺来的一剑,翻转手腕,和凌际缠斗在一起。 索轲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身,看见此刻两个儿子正在以性命相搏,指着凌际和符棣,口中大叫:“住手,你俩都给我住手。” 凌际和符棣你来我往,难解难分,根本无暇顾及索轲的呼叫,索科见状,急火攻心,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几口鲜血咯在胸前和衾被上,眼前一黑,一头从床榻上栽落下地。手臂直伸,一动不动,不省人事。 凌际瞥见,父亲生死未知,稍稍分心,剑下略一迟疑,看见符棣腾空而起,手臂向上扬起,宛如鹰翅,一个旋身,剑人合一,向自己飞来。招式娴熟飘逸,无懈可击。 符棣左足点地,右足斜指半空,右臂平伸的利剑刺入了凌际的前胸。 凌际看着胸口的剑,心中一冷,没有痛苦,没有绝望,此时此刻,能感觉到的只是那一份无穷无尽的忧伤。 我们曾是兄弟,我原谅你,还记得吗?多少个年轻的日子,我们一起走过,自在逍遥,裘马轻衣。我们曾是兄弟,把这一切全都忘记,若干年后,就让我坟前的雾霭晨曦及丛生的野草祭奠那些曾经过往的烟雨。 【6】 我忽然明白,我此时已经跳进了一个别人精心设计好了的圈套里。 就在刚才我和那个汉子理论的时候,有人从屋子里偷走了晏叔的尸体,而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让我无法证实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置我于天怒人怨的境地。 此时,我知道,我所有的解释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只会被人当作是狡辩的借口。 我感到敌人的势力无比强大,这里相当危险,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混杂在人群里的奸细。 我回过头来,看到了那个矮胖的中年人和站在他身旁的酒栈老板,我想索性先试探一下这家酒栈的身份,到底是敌是友。 “刚才晏叔的尸身就在这里,酒栈老板也看到了,你告诉大家,是不是这样。”我看着酒栈老板说。 酒栈老板看了我一眼,又看看身旁的那个中年人,怯生生的说:“我不知道,我刚才一直在自己的屋子里。” “你撒谎。”花落在一旁气愤的说。 “这位公子,”那个矮胖的中年人走上前一步,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但是天不藏奸,世间自有公理,你们在七星镇做下的事情难道还想抵赖吗?” “这是四哥。”酒栈老板低声介绍说。 “四哥,”我看着他,笑了,心里飞快的思索着摆脱眼前困境的对策,“就是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证据,就能武断人是我们杀的吗?” “你想要更好的证据,那好,我问你,你们现在有一个人不知去向,而在这之前,有人曽看见你匆匆忙忙的从外面回来,是不是?”四哥的语气咄咄逼人。 “是。”我回答。 “那么,请问,你能告诉在场的人,你刚才去哪了吗?” “不能。” “那就说明你心里有鬼,这不是很好的证据吗?” “我们公子是被你们的那个什么五姑娘给叫走的,他一直和五姑娘呆在一起。”花落在一旁大声说。 “哦?”四哥脸现狐疑,“那么又有谁能够证明呢?” “废话,当然是那个五姑娘能证明了。”花落说。 “他们在撒谎,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又怎么能和他在一起呢。”人群之中有人说话,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五姑娘玉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 玉蘅的谎言,生长出斑斓的翅膀,翩翩飞到我的眼前,舞蹈。看着她余晖般的唇红,我错愕了一下,然后就笑了,我知道,自己低估了一个女人的报复心理。这也是我判断的七星镇里某些人物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的原因。 半个时辰之前,玉蘅家后室的院落里。 “今晚你能不走吗?”玉蘅表情幽怨的看着我,她突然改变了那种泼辣的态度,让我一下难以适应。 “不能。”我斩钉截铁的说。 “如果我不让你走,你认为你能走得了吗?”玉蘅说着,身形一晃,手中已多了一条小指粗细的亮晶晶的绳索。 “你认为用这么一条拴狗的绳子就能阻止我吗?”我笑。 “好,让你狂妄,今天我就用这条拴狗的绳子拴住你。”玉蘅手一抖,那条绳子仿佛长了眼睛一样,蛇一般的缠向我的身体。 我脚尖点地,双臂扬起,身体像一只陀螺一样的在原地迅速的旋转。 那条绳子在玉蘅的手中也越放越长,在我的身体上一道道的箍紧,就在她把手中的绳索全部投出,我的旋转戛然停止,手中已明显的多了一柄短匕,就在光影之中,我身上的绳索一寸寸的掉落地上,何止九头,岂止百头千头。 “你这条小狗还真不好拴。”玉蘅笑着,欺身上来,玉手穿花般从胸前探出,左右交替,在我的眼前如蝴蝶般的交叉飞舞。 “你还是留着拴你自己吧,你这条自甘堕落的血狼族的走狗。”我滑着她的身体躲过,眼中已布满杀机。 “你放屁,”玉蘅身体后仰,手中出现的另一条绳索向后一抛,已将我的腰腹缠住,“我们七结拜在你的眼里在不类,也还不至于去畏葸血狼族的淫威。” “那么你在这里缠着我究竟有什么目的?”我手中的短剑已悄然入鞘,我伸出右手,抓住她的左肩。 “都说落日城的渊直公子聪明过人,却原来只是一个笨蛋傻瓜。”玉蘅拧身,想摆脱我的擒拿,却没有奏效。她右足从裙下踢出,直击我的面门。 “你真不是血狼族的人?”我左手顺势握住她的脚踝,向上托举,玉蘅的脚朝向空中,就这样真实明显的呈现在我的眼前。 “原来渊直公子想要看人家的脚,为什么不早说,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周折。”玉蘅右手圈住我的脖颈,头埋在我的胸前,咯咯的笑。 我把她用力向后一推,身体向后飘移,飞上院墙,转瞬消失。 “渊直,你是个混蛋,我和你没完,你要为今天付出代价,你一定会后悔的。”玉蘅坐在院落的地上大声的叫骂着。 “怎么样,现在你还要编造那些无稽的谎话吗?”四哥正色说。 我向人群之中看去,看到了那张熟悉的似笑非笑的脸,且带着一脸的得意。 此时,我的任何一点不小心的应对,就会遭来那些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人的群起围攻。虽然我对双方的实力估计,我们几个人还不至于无法全身而退,但是那样的话,就会让我们和这些本不存在任何仇恨的人之间引起矛盾冲突,如此就真正的中了敌人所设计的圈套,无论怎样,那对我们双方来说都将是巨大的损失,而让敌人在背后偷笑,渔翁得利。 我没有说话,低头沉思,偌大的客栈里,所有人都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婉儿紧咬着嘴唇,关切的看着我。郁剑等三名侍卫也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局势的变化,双方情绪剑拔弩张,随时有一触即发的可能。 空气凝固在空间里,尴尬的伫立。此时,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是我的一根小指的灵动。 【7】 “这么晚了,这么多人在这里做什么,看星星吗?”一个充满磁性而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沉寂。 人群中闪出一条道路,两个人一先一后的从酒栈外面走进来。 “老四,怎么了?”那个人炯炯的目光扫视着,看到了人群中的玉蘅,“你怎么也在这,捣什么乱。” “谁捣乱了,我在看热闹么。”玉蘅怯怯的回答,向人群里缩了一步。 “二哥,你怎么来了?”四哥迎上去,“我这里刚刚发生了人命关天的事情。” “怎么?” “那伙住宿的朋友有四个兄弟被杀害了,”然后,他看着我说,“这位公子和他的人现在最可疑。” “公子,发生什么事情了?”随着那人身后进来的人向我走过来,轻声询问,他是殇梦。 “回来了,殇梦,遇到了一点麻烦。”我说。 “晏叔刚才也遇害了,可现在尸体不见了,现在这里所有的人都针对我们,认为我们就是杀人的凶手。”郁剑上来说。 “怎么会这样?”殇梦惊讶的摇着头,然后,他转向那个人说,“二哥,这位就是我们公子。” “哦,一表人才,年轻有为,”然后,他对四哥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落日城的渊直公子。” “哦,渊直公子,久仰,久仰。”四哥客套着说。 “今天这里一定是有些误会,落日城的渊直公子绝不是暗地里使出下三滥勾当的那种人,虽然我和渊直公子只是神交,但我相信他的人品,今天,请诸位就看在我的薄面上,暂化干戈,且先回去,不日我一定查出真凶,给大家一个交代。”二哥大声的向着众人说。 “你说回去就回去,就凭你一句话,让我们怎么相信你。”那个须虬汉子说。 “七星镇,一双拳,开山破阵弈天璇。你没听说过吗,我们弈二哥向来一言九鼎,什么时候欺骗过朋友?”那个酒栈老板在一旁大声说。 “这位兄弟,”天璇拍了拍那个须虬汉子的肩,“那你要我做怎样的承诺给你呢?” 一个人走上来,在那个须虬汉子的耳边低语,他不住的点头,然后顺从的带领着自己的人回房间去。 我向那些人渐渐散去的背影看去,看到了那个隽秀的少年和他回过头来注视着我的聪慧的眼眸。 酒栈的厅堂里转瞬间就只剩下我们和七星镇的几个人,显得空荡荡的。 玉蘅也想趁着没有人注意,偷偷地溜出去,却被天璇扭头看见,叫她:“玉蘅,你干什么去?” “我困了,回家睡觉。”玉蘅嘟哝着。 “过来,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我困了嘛。”玉蘅撒娇。 “你错过了这个朋友,可别后悔。”天璇笑着说。 玉蘅转过身,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然后极不情愿的走过来。 “这是落日城的渊直公子,这是我们七星镇的美女玉蘅。”天璇笑着给我和玉蘅介绍。 “玉蘅姑娘。”我笑笑。 “渊直公子能够大驾光临我们七星镇这样的小地方,不知是我们这里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能认识渊直公子这样的人物真是让小女子受宠若惊呢。”玉蘅语气怪怪的,带着挖苦的口气说。 “怎么了,玉蘅,你是不是真困糊涂了。”天璇听出了玉蘅的话中带刺的意味。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对了,你们什么人遇害了。” “晏叔,就在刚才发现被人用毒药害死了。” “在哪?带我去看一看。” “惭愧,就在刚才又神不知鬼不觉的丢了。”我叹了口气。 “丢了?”天璇似乎难以置信,“谁偷一具尸体能做什么?” “这其中的原因还真不好说。”我看了酒栈老板一眼。 “我该死,刚才心里面害怕,渊直公子问我的时候,没有说实话,得罪了公子。”酒栈老板惶恐的说。 “那么一具尸体不会被人搬得太远,应该还在酒栈里,去带人找,每一个角落都别放过。”天璇大声吩咐说。 “是。”酒栈老板点头跑出去。 “老四,”天璇转头对四哥说,“去安排些酒菜,我要和渊直公子亲近亲近。” “好,我去安排。”四哥也转身出去。 一炷香之后,酒栈老板满头大汗的从外面跑进来,向天璇说,找遍了整个酒栈,也没有找到晏叔的尸体。我心里想,你们要是说找到了那才叫奇怪呢。 睡到深夜,我被几声轻微的敲击窗户的声音弄醒,我小心翼翼的起来,看见婉儿在外间的另一张床榻上还在熟睡着。我闪身出去,轻轻带上门。看见那个隽秀的少年站在酒栈门口看着我,向我招招手。 然后,他向离弦的箭一样飞出去,我顺着他的方向,紧紧地跟在后面。 在距酒栈一段距离的一片树林里,那个少年站在一棵树下等我,我走过去,在离他十米左右处站住。 “你是落日城的渊直?”他问。 “是。”他背身对着我,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我们不应该是敌人。”他说。 “我们不是敌人。”我回答。 “你去的方向应该是雪飒城,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十万火急。”虽然我简略的回答,但毕竟没有隐瞒,在我心里,从来就没有把他划分为敌人的范畴里去。 “你的母亲是落日城的圣女?” 这么多年,很少有人在我面前提及我的母亲。我的脑海里又闪现出母亲赤脚走过湖边,身后,紫荆花瓣散落一地的唯美情景。我看着他,没有回答。 “她有一个姐姐,你知道吗?” 我知道母亲有个姐姐,是冰族首领的妻子。但是在七年前冰城被血狼族屠城的时候,她和丈夫及冰族的几千人等誓死卫城,最终未能幸免于难。由于当时事发突然,等叔叔带领着落日部落驰援到冰城的时候,那里已经是尸横遍野,一片废墟。 这是血狼族的又一笔血债,我早已把它刻在心里。现在,我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为什么会提起这件事情。 “你想说什么?”我问。 “她是我的母亲,我是冰族在那次浩劫中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中的一个,我叫谌詟。” 我哭了,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冲击得泪流满面,我真没有想到,母亲的族人中如今还有幸存的人,而这个人竟然还是我的表弟。 他也转过身来,泪光闪闪的看着我,良久,我们相互对视着,笑了。 哭,有时是一种幸福,那是喜极而泣的欢乐。笑,有时也是一种幸福,它能融解冰释多年沉积的伤痛。 他是谌詟,我的表弟,那年被父母安排的侍卫护卫着从暗道中逃离了血狼族的魔爪,之后,为了逃避血狼族的追杀,这些冰族幸免的人隐姓埋名,为了生活,做起了盗墓的职业。 【8】 魁杓连接位,七星镇,四哥天权的宅第。 深夜,天权依旧没有入睡,不久前刚从酒栈里回来,天权就一直纠结在刚才发生的事情里。 负责屋子日常管理的老佣启叔敲门进来,说,有人求见。天权知道是谁,也知道这个人深夜造访也绝不会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 “四哥,辛苦了。”那个人推门进来,嘴上寒暄着,修长的身形宛若玉树临风。 “冤玺公子来了,请坐。”天权转过身来,语气不咸不淡的说。 冤玺,这个深夜造访的人就是数十天前逃离落日城的冤玺。此刻,他已经扫却那天狼狈的阴霾,恢复了自信,优雅的神态。 “今天发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关键时刻功亏一篑,好像是渊直这小子命不该绝,这次借刀杀人的计策没有成功,我知道四哥已经尽力了。” “现在二哥插手了这件事情,恐怕以后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了。”天权缓缓地说。 “我知道,其实我们下一步可以采取避实击虚的办法,也不用四哥抛头露面,只要四哥从中斡旋一下,我不会让四哥太难做的。” “你不了解二哥这个人,他对朋友可以说是肝胆相照的那种性格,刚才他就邀请渊直去他那里,因天色太晚,被渊直婉拒,我估计从明天开始,二哥会一直陪着渊直,直到把他送出七星镇为止,所以我说,我们已经没有下手的时机了。” “怎么会呢,只要想办法,总会找到机会的,届时希望四哥能鼎力相助,小弟就感激不尽了。” 天权没有回答,低头思考了一会,抬起头看着冤玺,说:“如果因为这样我与兄弟反目,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会的,我说过,只要二哥暗中推波助澜,给我创造一个让他远离身边侍卫的机会,根本不用与渊直正面冲突,他们是不会怀疑你的。” “让我想想。”天权犹豫着。 “那好,我先告辞,”冤玺站起身,“哦,对了,兄弟前几天得到了几件宝贝,无一不是无价之宝,知道四哥一定会喜欢,特拿来送与四哥赏玩。” 说着,冤玺从旁边一个女孩手里拎着的一个布盒子里取出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和一件镂空雕花的玉器,摆在桌上。 “你到底想要渊直怎样?”天权想了想问。 “我希望他看不到明天早晨的太阳。” 我和谌詟一起回到酒栈,来到他们居住的那边庭院,四个轮流看守那具棺椁的人正聚在一起小声的说话,听到有人进来,都抬起头,看见是我和谌詟一起进来,而且十分亲密的样子,都流露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辛苦了,你们。”谌詟说。 “谢谢小公子的关心,没关系,小公子怎么还没睡呢?”谌詟过后告诉我说,那个说话的人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因此习惯了称他做小公子。 “哦,我在和落日城的渊直公子谈一些事情,没发现什么异常吧。” “没有。” “你应该早就猜出了棺椁里装的是什么了吧。”谌詟问我。 我看着谌詟自豪的样子,笑而不答。 “我想让你挑选一样你喜欢的东西,就算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吧。”谌詟认真的说。 “为什么要这样客气呢?”我问。 “不是客气,真的是我高兴,你就选一样吧。”谌詟乞求的看我。 “好吧。”看着他如此真诚,我也不好违拗他的一片好意。 可就在两个看守棺椁的人吃力的将棺盖掀开,棺椁里的情景让我和谌詟及那四个人都同时吸了一口气,一时间惊愕得呆若木鸡。 棺椁之中,依旧散发着珠光宝气那种极具诱惑力的耀眼夺目的光芒。只是在无数的金玉宝器之上,一具尸体横陈其上,月色浅淡的光照在尸身上,更加衬托了那张毫无生气的灰白的面庞,在我们毫无心里准备的基础上,显得异常诡异。 此时,就连这个季节特有惬意的凉风阵阵,也无形中增添了阴森恐怖的气氛。 我和谌詟对视了一眼,心里都很清楚,这是躲在暗处的敌人一连串计划之中的一石二鸟的诡计。想以此让我和谌詟之间加深误会,自相残杀。 “我们四个人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里,他们怎么能有机会把尸体放进去?”那个说话的人显然无法相信这眼前发生的事实。 “在几个时辰之前,那四个兄弟遇难的时候,他们趁着混乱的场面,就已经把晏叔的尸身放进去了。”我说。 “你觉得是谁干的?我觉得那个四哥最可疑,这家酒栈还是他的。”谌詟说。 “我曾经试探过,那个酒栈老板应该只是个小卒,而在他背后操纵的人应该就是那个四哥,但是,”我想了想,“从他们如此了解我们衣饰的细节来看,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如今是最大对手的人。” “接下来我们怎么做?”谌詟问。 “敲山震虎,让身后那个操纵者有所顾忌,但是在七星镇这个地方,我们又只能点到为止,不能把事情做得太过。” “具体的计划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只是------,”我向晏叔投去一瞥歉疚的目光。 “要我帮忙吗?” “这个事情还真得让你的人去做,我知道你手下不乏偷梁换柱,神出鬼没的高手,在你的人完成之后,就该我的人出场了,这中间需要默契的配合。” “希望我们第一次合作就马到功成。”谌詟笑呵呵的说。 “一定会的。”我也笑着说。 我从众多眼花缭乱的翡翠玛瑙等珠玉宝器之中挑选了一件看上去极不起眼的普通的石头,那是只有拳头大小,视觉上有着晶莹玉润的一块椭圆形状的红石。握在手里,手感极佳,光滑且有种寒冰渐凉的感觉。 谌詟看着我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手中的红石,在一旁笑吟吟地看我。 “怎么了?”我问。 “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名字?我就以为它是一块挺漂亮的石头,难道还有名字吗?” “它就是被发现于雪山之巅的血璧石,它的名字叫‘苍茫之泪’。”谌詟说。 “那它还有着什么不寻常的来历吗?” “自然,虽然它在这些珠宝玉器中不能算作是最珍贵的,但却极不普通。据说它和一面叫做‘苍茫之心’的玉镜在中秋之夜的月光下相配合,就可以让人预知未来。” “哦,竟然有如此神奇的事情,我还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么,那面‘苍茫之心’的玉镜在哪呢?” “怎么,你想知道自己的将来吗?”谌詟笑着说。 “没有,我只是有点好奇。”我有些羞赧。 “遗憾的是,那面玉镜我至今还没有找到,不过,这件事我记在心里了,我一定会找到那面玉镜,把他送给你。”谌詟认真的说。 “不用,我只是说说而已。” 【9】 天刚擦亮,郁剑和殇梦就在我的授意之下去找酒栈老板。我私底下询问过酒栈的侍者,知道酒栈老板在这个时候刚好起床。 郁剑和殇梦在去的道上互相打赌,说一会要看看酒栈老板出来开门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恐惧,无助,抑或其他,那一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一刻。 今天,酒栈老板和往常一样,习惯性的醒了。他每天都在这个时刻起来,去叫醒酒栈里所有的侍人安排早饭,为的是一会居住在酒栈的客人们起来后能够及时的用餐。 今天和昨天一样,依旧静悄悄的,院落里的那只公鸡已经叫过了头遍。今天和昨天不一样,从床榻上起来,披上衣服,酒栈老板使劲揉了揉眼睛,因为他看到室内那张梨花木桌上不知为什么多了一样东西。确切的说,很像一个人盖着素白布的人平躺在那里。 他清晰的记得,自己昨天晚上睡觉之前那里除了茶壶和几个茶杯之外,上面是空的,而现在凭空的多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东西,让他很是诧异。 他慌忙趿上鞋,下地,走到桌前仔细看个究竟,当他掀开遮盖的素布,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看见过,知道这是那伙落日城中的一个叫晏叔的人的尸体,本来被自己的人藏在另一伙人中的那个棺椁里,却不知怎么现在却出现在了自己的屋子里。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谁?”酒栈老板战战兢兢的问。 “开门,我们公子找你有事,让你过去一趟。”声音也很熟悉。是落日城的人。 “来了。”老板随声应和着,惊慌的手足无措,心中更加忐忑,搓着手掌,冷汗渗出了额头。 郁剑和殇梦在酒栈老板的门外等了一会,半天不见他来开门,“有暗道。”郁剑说。 殇梦一脚踹开房门,两个人迅速的冲进屋内。 酒栈老板正背着晏叔的尸体艰难的向一扇橱柜后面的隐蔽门里挪,听到有人冲进来,他尴尬的回头,看到郁剑和殇梦的时候,痛苦得想哭,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把晏叔的尸体放下,还是继续的背着。 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照在开阳的背上,他推开门往东面方向的酒栈走去。 开阳一大早就觉得挺郁闷,早饭都没吃。刚才四哥派来的人对自己说,酒栈里来了一些陌生人,其中一个落日城的叫什么渊直的,在昨天晚上竟然当着酒栈里所有人的面说他晚上是和玉蘅一起度过的。行为相当无耻狂妄,他也不想想,这里是七星镇,是谁的地界。 虽然自己只是一厢情愿的喜欢玉蘅,但只要自己觉得满足和幸福,就挺好的。开阳心想,爱情是什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这就是我对爱情的理解。 来到酒栈门前,开阳就愣住了。酒栈的整个院落里几乎站满了人,四哥也在,正在和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说着什么。 开阳挺奇怪,这么多人竟然都起得这么早,干吗,在晨练么? 接下来他就发觉不对,他们在争辩着什么,但开阳没有过去,平日里二哥总是说自己遇事好冲动,今天我就收敛点,看看情况在说。但是,当开阳听到四哥和那个人的对话时,他还是没有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冲动的冲过去了。 ‘七星镇,五步章,喜怒无常吟开阳’岂是好惹的。 【10】 我早就能够猜想到,天权一定会采取丢车保帅的策略。但是却没有想到,他会把雪飒城也牵扯进来,是想浑水摸鱼还是想嫁祸,事态突然间复杂了很多。 从酒栈老板的口中我们并没有问出什么,自从他被我们栽赃的那一刻起,就始终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四哥口口声声说是雪飒城干的,有什么根据吗?”我问。 “这不是很清楚的事么,你的人不是被毒死的吗?那种毒药不是叫做幻风吗?不就是出自雪飒城吗?”天权一连串的反诘让人无法反驳。 “雪飒城会把事情做的这么迹象明显吗?以此就断定是雪飒城的想法是不是有些过于简单了呢?”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这里面是有人别有用心吧。” “渊直公子是在怀疑我吗?” “我的人和那四个兄弟是在酒栈里被害的,四哥总得给个解释吧。”我说。 “没错,是在我的酒栈里出的事,难道渊直公子就要把杀人的责任怪在我的头上吗?如果人真是我杀的,那么在七星镇里渊直公子又能把我怎么样呢?我又何必去否认呢。” “四哥认为他有这么大的胆子吗?”我看着酒栈老板说。 “说,雪飒城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竟敢背着我替他们做这种无耻的事情。”天权对着酒栈老板大声责问。 “我真的不知道尸体怎么就会在我的屋子里了,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啊,四哥,你相信我。”酒栈老板终于开口讲话,满脸冤屈的说。 “现在你让人抓住了把柄,有什么话,你去和渊直公子说。”天权气愤的把头扭向一边。 “渊直公子,真的不是我干的,我对天发誓,如果有半句谎话,我全家不得安生啊。”酒栈老板跪在我身前痛哭流涕 酒栈老板只不过是个替罪羊而已,我很清楚。现在,我心里在想着如何把事情做得让他们不要觉得我们态度软弱,又不能把天权逼得狗急跳墙,那样对我们能否全身离开七星镇真的是一个问题了。 天权既然矢口否认自己与这件事的关系,就说明他还是有所顾及,并不想撕破脸皮,此时,还没有到双方拔刀见红的一刻。 “那你的意思是跟你们酒栈一点关系没有了,那么出现在晏叔屋子里的雪灵姝你们有怎么解释呢?”我问酒栈老板。 “这个的确是小人的错,昨天晚上一个客人让我把那盆什么雪灵姝的花放到那间屋子里,我也不知道那盆花有什么特别,也没多想,就照做了,真没想能惹上这么大的祸。” 天权向着门外瞟了一眼,看见一个人落寞的走过来,心里窃笑。忙走上前一步,拱手低腰对我说:“渊直公子,对于此事,我深表歉意,是我过于疏忽,用人不当,他竟然被雪飒城的人给利用,间接害死了晏叔,我愿意接受渊直公子的任何责罚。” 天权突然改变的态度,让我一时间猜不透他的真正意图。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一个人从门外旋风般的刮到了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大声说:“你就是落日城的渊直吗?” “是我,怎么了?” “你以为你是谁,叫我四哥低声下气的和你说话,你把七星镇当成你的落日城了吗?” “我只不过是在和四哥讨论一些事情,这位兄弟为什么这么说。” “你比屈子,子建怎样?” “望其项背,为什么这么说?” “那么你又比专诸,庆忌如何?” “不可相提并论。” “一个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不觉得你在七星镇也太嚣张了吗?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那么你又比屈子子建如何呢?”花落在一旁大声问。 “子建七步成诗,在下五步出口成章。屈子心忧而赋《离骚》,在下情衷而作《美人劫》。佼人窈窕兮绰约,吾心纠兮邀月。” 看着来的这个人如此狂傲的性格,我忍不住笑了。 “小六,你来这里干什么,有事说事,不要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胡说。”然后,天权把身体面向我,“渊直公子,这是六弟开阳,他成天魔魔症症的,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没事啊,我倒觉得他很率真,很可爱的一种性格呢。” 开阳忽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是啊,我到这里想干什么来着,对了,渊直,你是不是在昨天晚上曾经说过,你和玉蘅在一起的话了。” “说了。”我承认。 我愣住了,这个人的思维跳跃简直让人难以理解,这件事和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气死我了,你竟然敢在七星镇,竟然还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侮辱玉蘅的话,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小六,我们在说正事呢,你不要在这里捣乱了。”天权说。 “什么正事,孰轻孰重,什么事还能有我这件事重要吗?” 看着在开阳眼里流露出的那一种似嫉妒似伤感的眼神,我明白了,在开阳的心中,天底下无论多么重要的事情,和他对玉蘅的感情相比,简直就是鹅毛只比于泰山。 “那确非我信口雌黄,不信你去问问五姑娘不就清楚了吗?”我说。 “要去也得是你和我一起去。”开阳恨恨的说。 “为什么一定非要我去呢?你纠缠我觉得有意思吗?” “不让你当着玉蘅的面听她说,你会说我俩背后串通好了骗你,我要让你觉得无地自容。” “好了,算我无中生有行了吧,昨天晚上玉蘅姑娘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是骗人的了。” “你是不是心里有鬼,不敢和我一起去见玉蘅。” “我怕什么,你以为我会怕和你去见玉蘅吗?何况我根本就没有妄言胡说。” “那你以为我会怕你吗?”开阳瞪圆了眼睛。 “你们两个既然谁都不信谁,那就一起去找玉蘅求证一下好了,难不成还有谁自知理亏,不敢去吗?”天权在一旁添油加醋的挑唆。 “小六,老四,别怕,他们有人,难道我们七星镇就没有吗?” 随着一个人的大声叫嚷,在酒栈四周的围墙和屋顶上突然窜上了很多手执弓箭的人,这些人看上去皆训练有素,弯弓搭箭,呈环形状包围了整个酒栈,搭弦的箭镞像一簇簇蓄势待发的蛇,对着下面院落中的每个人。 【11】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一身青衣,双手各执一面画戟,随意的扛在肩上,双腿叉开,站在屋顶的房檐上,潇洒而有型。 “七星镇,两面戟,翻江倒海过天玑。”随着屋顶上的人口中不停地整齐划一的呼喊,在倍数于我和谌詟的人的场面上,更增添了铺天盖地的气势。 “三哥,你怎么也来了,玉蘅的事,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了。”开阳心想,这点小事,还用得着三哥如此兴师动众吗? 墙头屋顶突然出现的七星镇的人,引起了院落中一阵阵的骚动。谌詟手底下的很多人都手握兵刃,机警的盯视着墙上的人,但是在众多弓箭的环伺下,也不敢随意妄动。 “让你的人沉住气。”我轻声对谌詟说。 “玉蘅?这里又有玉蘅什么事了?”站在屋顶的天玑对开阳的话表现得很不解。 “三哥,这是开阳和渊直公子私人之间的恩怨,”天权说着,转过头来看向开阳,“开阳,你也别让别人说我们七星镇的人恃强凌弱,你和渊直公子的事,你们还是一起去找玉蘅解决。” “走吧。”开阳冲着我说。 我看了他一眼,身体没有动,天权看出了我的意思,又扭过头去望向屋顶。 “我们兄弟问心无愧,也没有必要背负欺负外人的恶名,这里的事情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三哥,先把人收了吧。”天权对着屋顶的天玑说。 天玑把双戟合并,往背上一插,那些弓箭手看到命令,也都收起弓箭,纷纷从上面跳下来。 “这下可以走了吧。”开阳不等我回答,率先走出院落。 “你真要和他去吗?小心是个陷阱。”谌詟小声说。 “我会小心。”我又嘱咐说,“我推算时间,殇梦去找天璇应该也快回来了,不要和七星镇的人发生冲突,等我回来。” “公子……” 我看着郁剑和婉儿等人,自信的笑了笑,转身去追开阳。 在玉蘅家的院门前,开阳敲了一会却不见有人出来开门。 “就算玉蘅在睡懒觉,他家的侍佣也没有道理不出来啊。”开阳自言自语的嘀咕。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我说。 听了我的话,开阳不敢在等,用力一掌拍在门上,震落了里面的门闩,推开门抢进去。 在离院门几十步远的地方,我俩同时站住,看到了地上的一摊血迹,惊心怵目。开阳在血迹旁蹲下来,用手指沾了一点血,放到鼻下嗅嗅,“是人血。”他抬起头看着我说。 向前又走了数十步,地上的又一摊血迹让我和开阳不安的对视着。细碎的脚步声响,不远处一个女人的身形闪身奔向屋后。 “玉蘅。”开阳看见,开口去叫。 “哎,等……”在我出言制止的话语声中,开阳已经箭一般的射了出去。 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声响,我不及回头起身,就地迅速的翻滚了出去,铮铮数声,几只弩箭钉在我刚才呆过的地方。我躬身扭腰,向一侧的空地上窜去,一张大网在我的身后又一次落空。我脚尖在墙檐上一点,如一只大鸟般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转折,我的身体已经轻巧的飘上了屋顶。 四个黑衣人手执利剑,呈包围状闪电般向我逼近,我蝴蝶穿花般在四个人身前翻飞,使出空手入刃中的撤剑诀,转瞬间,两个人手中的剑脱手,插在地上。另外两个人的剑像两条蛇一样的搅缠在一起。 我不做丝毫停留,蜻蜓点水一般,在几个屋檐上借力,向远处飞去。 而就在我往屋下身侧一瞥时,看见开阳手足被缚,身体朝下,悬空拉直,呈大字型被绑缚在四株树之间。此时我已脱离危险的境地,稍作迟疑,我转身回来,向开阳的身边冲去。 我在开阳身侧旋转,手中的短匕将绳索割断。“快走。”我拉起跌落在地上的开阳,催促说。却看见他转过身来,手中突然出现的一把短剑向我刺来,由于距离身体太近,我不容反应,赌博似地拧身向后躲避,左肩上一痛,开阳手中的剑直没入剑柄,我感到一阵眩晕,意识背离,视线逐渐模糊,剑上有毒,我心里想,身体一软,我缓缓地委顿在地上。 忽然,我耳畔传来一阵好听的铜铃声响,清脆悦耳,似曾相识。 【12】 我从昏迷之中醒来,已近黄昏。看见婉儿坐在身侧,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显然她已经哭过。 肩胛处一阵钻心的刺痛袭来,让我禁不住深吸了口气。婉儿听到声音,忙转过身来看我,“你终于醒了。”她高兴地说。 我依稀记得昏迷前的最后一帧画面,开阳转过身来,手中的一柄利剑刺向我。然后记忆就在那一刻如细沙在风中消失。还有,那个清脆的铃铛声,也渐渐衰落。 “扶我起来。”我对婉儿说。 “渊直,你别动好吗,那样会挣破伤口的。” “没关系,我想坐起来。”我坚持说。 在婉儿的帮助下,我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床榻上,我微闭着眼,喘着粗气,这样的一个动作,此时对我竟然是一个艰难的折磨。 “我去喊他们进来,他们一直都在担心呢。”婉儿说。 “等一下,先告诉我,我昏迷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婉儿停下脚步,转回头来看着我:“你当时遭人暗算,身体受了重伤,伤口有毒。” “我知道这些,可是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那个五姑娘玉蘅救的你。”婉儿说。 “玉蘅?她一个人能击退那么多的敌人吗?”我怀疑的问。 “当然不是她一个人,和她在一起的还有老七摇光,就是那个手腕上戴着六个铃铛的,还有他们的大哥。” “哦。”我点点头,“可是那个开阳呢?他为什么暗算我?” “那个根本就不是开阳,是敌人假冒的,就是想诱你过去,没想到你还真傻,还真就中了他们的计了。” 开阳当时和我并非朋友,甚至还有很大的可能成为对手,他们竟然用开阳引诱我,还能有很大的把握知道我会回去救人,由此看来,那些偷袭我的人对我的弱点相当了解,并且想置我于死地,如此判断那只能是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冤玺。 “谌詟和郁剑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很好,你走之后不一会,那个天璇二哥就到了,就在所有人都在和和气气的吃早饭的时候,受了重伤的你就被玉蘅给带回来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伤口,缠裹的绷带上渗出的是鲜红的血液,我知道,毒素已解,剩下的身体恢复只能是依靠休养了。 “你饿吗,我去拿些东西给你,顺便喊他们进来,好吗?”婉儿说。 “好,你去吧。”我把身体往起坐了坐,露出灿烂笑容。 所有人都知道了我醒过来的消息,都三三两两的进来看我,开阳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很开心的样子,再也不是初见我时那种你死我话的架势。 “渊直,没想到你会是因为去救我,受了重伤,那伙人真可恶,竟然想起用我去做诱饵,渊直,从现在起,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那是些什么人,知道吗?” “暂时还不太清楚,四哥说是雪飒城的人,没事,以后我一定会查出来的。” “他们不是雪飒城的人。”我肯定的说。 “你怎么知道?” “感觉。”我想了想说,这里面的事情太错综复杂,和开阳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的。 “你好好养伤,好了改天我请你喝酒。” “好,现在算你欠我的。”我笑着说。 “好,算我欠你的。”开阳也笑着。 开阳和我说话的时候,玉蘅就站在旁边微笑着,看到开阳出去,她笑着对我说:“早就说过你笨吧,你还不信我。” “我怎么就笨了。” “你还不笨?你不笨能受这么重的伤吗?你也不想想,好人是那么容易做的吗?” 我知道她是在气我,只好摇头苦笑。 “你好好养着吧,大哥说一会来看你呢。”玉蘅说着,看了一旁的郁剑等一眼,把嘴唇凑到我的耳边,轻声说,“我救了你,你要怎么谢我。” 我抬起头,看着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看着我迷惑的样子,咯咯的笑着,出去了。 “你就是渊直?”一个五十左右岁的人走进来,仔细的端详我。 “你是?” “我就是七星镇里这几个孩子的大哥,我叫宁天枢。” 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他,天枢接着说:“你一定在想,我和他们的年龄相差的那么悬殊,怎么就做了他们的大哥,是吧。” “哦,不是。”我慌乱的回答,有种被人说中心事的扭捏,低下头,耳后有些发热,我知道,我此时的脸,一定是红了。 “这几个都是好孩子,只是性格各异,做事太过自我,有几个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区区不才,我不想让他们走上歧路,总得有个人管着他们,不是吗?” “是。” “还好,这几个孩子还都尊敬我,我说的什么话他们还都听。” 我笑了笑,:“是你救了我?” “你在七星镇,还是为了七星镇的人受伤,我那是应该的。” “不管怎样,我还是应该感谢你的。” “好了,别客气了,灵儿没来吗?她现在好吗?” “灵儿?你认识灵儿吗?” “傻小子,连你小时候我也是见过的,不过那时你还小,已经忘了,我和你叔叔是朋友,我去过落日城的。” “哦,那我应该叫你一声叔叔。” “别,你还是随着五丫头他们一起叫我大哥好了,你要是那么叫,还不真得把我给叫老了。” 我笑笑,这个天枢老人真的很随和,我想。 “你叔叔的事我也听说了,渊直,你一定要把这个仇记着。” “我会的。”我回答。 【13】 三天后,在七星镇外的后山上,我们把晏叔和谌詟手下的那四个兄弟葬在一片朝南的山坡上。 五座坟前各自摆放着各色的祭品,我们轮流上前祭拜,等到我们祭拜之后,天枢从七星镇一众人等中走了出来。 “各位在场的朋友,听我宁天枢说两句话,落日城的晏叔和那四个兄弟在七星镇罹难,我们兄弟七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也皆已查明,是有些外人在七星镇里兴风作浪,而我们七星镇里有人误交滥友,从而使那些人有可乘之机,”宁天枢看了一眼天权,“交朋友,要做到眼正心正,绝不能和一些心术不正之徒成为朋友,否则身败名裂,一失足成千古恨,我说得对吗?老四。” 天权低头垂目,没有回答。 “但我相信,我们七星镇的人也不是些无耻卑鄙之人,有哪些做得不对的,希望诸位看在我的薄面上,给我们七星镇一个改过的机会,那几个兄弟的抚恤,全权由我们七星镇负责,以后你们有用得着我们七星镇的事情,我们兄弟七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天枢把头转向他的六个兄弟,大声说,“我相信,只要我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们七兄弟为死去的晏叔和那四位好兄弟叩头。” 说着,在天枢的带领下,从老大天枢至老七摇光,并排一起跪在五座坟前,祭拜亡灵。 天枢劝我再休息几天,让我的伤口能更好的愈合。可是我却前往雪飒城心切,婉拒了天枢的好意。见我执意要走,天枢和天权又商议让几个兄弟陪我前去,也被我微笑着拒绝了。他们见无法挽留,就特意为我准备了一辆辇车,防止我在路上骑马颠簸,弄破伤口。 在一直送出离七星镇很远的地方,天枢等才停下脚步,看着我们缓缓地远去。在七星镇送行的人中,我没有看到玉蘅的身影。 在下一个岔道口处,我也和谌詟依依惜别。 “以后需要我的时候,就派人找我,我们现在的本营在距冰城原址东侧不远的地方。”谌詟对我说。 “好,你也多加注意,做那种事情往往也是很危险的。” “知道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看着谌詟和他的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心头蓦地升起一种无法言明的失落。 又往前行进了一段路程,郁剑到车前对我说:“公子,有一匹马跟在我们的后面。” “只有一匹马?你确信?” “是的,公子,你知道是谁吗?” “是谁?”我不解的问。 “是玉蘅姑娘。” “玉蘅?她有什么事吗?”我自言自语,“把车停下,等她过来。” 等着玉蘅的时间里,婉儿轻声的对我说:“渊直,你知道你中的毒是怎么解的吗?” “怎么?” “你当时出事的时候,中的毒性太过强烈,而且你伤的位置离心脏又很近,情急之下,是玉蘅用嘴把你肩上的毒给吸出来的,她一直不让说,你真应该好好感谢她呢。” “哦。” 看着郁剑带着玉蘅过来,我问:“玉蘅,你跟着我们有什么事吗?” “谁说我跟着你们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玉蘅不用眼睛看我,无所谓的说。 “好了,”看着她的样子,我笑了,“我真得好好感谢你呢。” “你是得感谢我,大哥是我特意给找来的,那天如果没有大哥,不一定会怎么样呢。” “你出来,天枢大哥他们知道吗?” “知道,不过你放心,他们不知道我和你们在一起,出了事也不用你们负责。” 看着玉蘅故意和我斗嘴的样子,我又笑了。 “渊直,让你在七星镇多呆两天,你不听,”玉蘅认真的看着我,“后面有八个人一直在跟着你们,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呃。” 【14】 自从离开落日城的那一刻起,那些人就像影子一样的尾随着我们。在三番五次的暗箭未遂之后,他们又一次的如冤魂般的纠缠了上来。 车子继续前行,由于害怕我的伤口被崎岖的小路颠簸撑破,车子较正常的行进速度缓慢了很多。 婉儿挑起车帘,向后望了望,说:“那些人简直像苍蝇一样,真的很讨厌呢。” “有什么办法让他们知难而退呢?”我问在车旁策马随行的郁剑。 “要不这样,公子先走,我和花落留下阻挡他们。”郁剑说。 “不好,他们一直不愿公然现身,我猜想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暂时人手不够,自觉不足以对我们构成威胁,他们在等着后援的到来。一种是他们只是想阻止我们前往雪飒城的进程,前面一定有着他们此时还不想让我们知道的秘密。如果是前一种的话,我们分兵拒敌,岂不是正中了他们的心意。” “那怎么办?” “这样吧,”我想了想,“你去让他们发觉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跟随,既然他们不愿现身,那我们就逼他们出来。” “公子有胜算把握吗?” “试试看吧,婉儿说了,让几只苍蝇跟着,确实挺讨厌的。” “你别因为我的一句话就冒这样大的险,我只是说说,要不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让他们跟着,难道他们真还能跟进雪飒城?”婉儿着急的说。 看着婉儿紧张而又天真的表情,我和郁剑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我乘坐的辇车继续前行,而郁剑故意远远的落在了后面,一会,他快马从后面追上来说:“好了。” 我叫停马车,和婉儿从车上跳下来,郁剑和花落把他们所骑乘的马让给我和婉儿,他们把拉着辇车的两匹马从车前卸下,翻身上去。我告诉驾车的侍者把车子遗弃在道边,自己躲起来,等后面的追兵过去,自己回七星镇去。然后我们扬鞭策马,加快速度向前奔跑。 “公子,你的伤。”郁剑喊。 “没事,我心里有数。” 在足足奔跑了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冲出了一片茂密的松树林,在一片空旷的道旁,我把马勒住。 时将至正午,秋日的阳光不算炽烈,但在头顶上也显得格外清晰。我的马在原地前后折转,我胸前的伤口也已渗出新的血迹。太阳形成的一环环光晕跳跃下来,让我只能眯着眼,无法直视。 我看向婉儿和玉蘅,不知道是疲惫还是被阳光晃花了眼睛,在我的眼里,她们的脸上出现了一块块的光翳,“歇一会吧。”我话音未落,感觉眼前一黑,就重重的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我紧闭着双眼,不省人事。 然后,我听到婉儿,郁剑等从马背上跳下来的声音,然后,我听到玉蘅围拢过来焦急的呼唤我的声音,然后,我听到一些细碎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然后,我听到了一个人的一声咳嗽就能让我分辨出来是谁的声音,我听到了?是的,我听到了,我甚至听到了天空中一行秋雁排着整齐的人字形飞过,听到了刚刚经过的树林里的松涛阵阵。 “渊直,怎么你想跑吗?知道什么叫惊弓之鸟吗,受这么重的伤还敢骑马跑得这么快,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但是你别怪我,这不是我逼你的哦”冤玺得意的说。 郁剑等四个侍卫背靠背的把我护在中间,玉蘅也在我身边严阵以待,婉儿用拇指挤压我的人中穴,希望我能尽快的苏醒过来。 “冤玺公子,在落日城公子曾经放过你一次,你本该痛改前非,却不想你反倒变本加厉,步步紧逼,你现在有何脸面在这里如此说话呢?” “他放我,我用得着他放我吗?”冤玺狂傲的说,“你们四个还要为他去死吗?如果束手就擒,我还能考虑放你们一马,如果非逼我拔剑,那就不好说了。” “冤玺,你终于肯现身了。”就在冤玺得意忘形之际,我从地上站了起来,分开身前的郁剑和殇梦,从容的走到冤玺的面前。 “你。”冤玺对我突然的醒来感到很是意外,“你是装的?” “很抱歉,知己知彼,如果不是那样,你又怎么肯出来相见呢。” “渊直,你以为这样你就能赢吗,你别忘了,你现在最多只能算半个人。我的人几乎多你一倍,你认为你能有胜算吗?” “当然,我们这么几个人别说胜你,估计连自保都很勉强,但是你为什么不往远处看看呢?” “渊直,你又故弄玄虚,难道你又安排好了帮手等我出现吗,笑话。”冤玺鄙夷的哂笑。 “唉,”我叹了口气,“你真的就不想悔改,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吗?” “你还是考虑考虑你自己吧。” 冤玺的话没说完,就看见远处的道路上片片尘烟扬起,一队人马向我们的方向疾驰,片刻来到近前,当先一匹马上跳下一个人,看到我欣喜的跑过来,大声说:“渊直,真的是你。” 我看见冤玺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因为说话的人是瑞琪。 瑞琪后面身着雪飒城服饰的十余名侍卫见到眼前的形势,都纷纷拔剑,将冤玺等人团团围住,瑞琪的突然出现,让冤玺一时无语。 “这也是你安排好了的?”半晌,冤玺从惊愕之中缓过神来,气急败坏的说。 “不是,瑞琪从雪飒城出来接我,恰逢此时在这里经过。” “你骗人,能有这么巧的事吗?” “好人就连老天都会格外关顾。”我笑了。 “渊直,你的命真好,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有运气?” “这不是命,也不是运气,这是正义,自古邪不压正,难道你没有听说过?” “你少在这说风凉话,今天如果没有人帮你,你就难逃此劫。” “那么又让你失望了,现在我们的人是你的倍数,难道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人多又怎么样,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试试看吧。”我不屑的说。 冤玺拔剑,抢先出手。郁剑和殇梦抢在我前面,和冤玺缠斗。冤玺手下的侍卫寡不敌众,片刻间就被花落,要离及瑞琪手下的侍卫砍倒三个,花落和要离也向冤玺冲过来,和郁剑殇梦一起把冤玺围在中央,剑剑紧逼。 冤玺势单力孤,以一敌四,却不落下风。五个人此时的衣衫上都已经沾染上了鲜红的血迹,在剑风刀舞之中,分不清是谁的鲜血在飘。 交手中,冤玺在空中鹞子翻身,接连变换了三四种身法,向前扑去,前面郁剑和殇梦双剑合璧,直击冤玺的中路。而在冤玺的身后,花落以同样的身法,手中的剑始终不离不弃的追及着冤玺的后心。 冤玺听到身后的剑风,在空中无法闪避,拼命向前抢身,希望用速度摆脱花落的致命一击。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飘在空中,穿插在冤玺和花落之间,用身体替冤玺挡住了那凌厉追魂的一剑。 花落的剑从小腹刺入,洞穿了那个人的身体,花落空中撤剑,一个转身,落到地上。那个人的腹部鲜血激射而出,在我的视线中,瞬间染红了半个天空,血流不止的在身体上的伤口处大面积蔓延,那个人身体失重,从空中重重的摔落下去。 生命攸关之际,替冤玺挡了这死亡一剑的人,是鱼影。 【15】 那一瞬间,我的心口一痛,恍惚之中似乎又看到了一个十来岁扎着小辫子的瘦弱的小女孩,在落日城中向我跑来,塞到我手里一个用草笼装着的云雀,认真的说:“渊直,冤玺抢了你的东西,我要来了还给你,你别生气了,原谅他,好么?” 冤玺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鱼影,发了疯似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门户洞开,毫无章法,竟把郁剑殇梦逼退了数步,冤玺大叫一声,抛落手中的剑,跪到鱼影身边,抱起鱼影。 “鱼影,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鱼影。”冤玺眼泪横飞。 冤玺抛下的剑直插在地上,剑柄上的绦穗兀自摇动。 “别哭,公子,你是男人,以后不许哭了。”鱼影抚着冤玺的脸庞说。 “鱼影,你坚持住,你坚持住啊。” 冤玺徒劳的用手去捂鱼影腹部的伤口,却根本无济于事,鲜血透过冤玺的指缝,一直在流。 鱼影的脸逐渐苍白,此刻,她的生命宛如蚕儿抽茧般的慢慢剥离,我扭过头去,不忍去看眼前的这一幕。 鱼影抬起眼睛看着我的背影说:“渊直公子,求你看在你们小时候曾经是朋友的面上,饶恕冤玺,放他走,行吗?”看到我并没有回头,鱼影继续乞求,“我知道他利欲熏心,但他心地并不坏,求渊直公子高抬贵手,就放他这一次,鱼影求你了。” 听着鱼影舍弃生命的恳求,我的眼中噙满泪水,我不敢回头,只是向身后挥挥手,我怕正视鱼影那悲怜的眼眸。 “公子,渊直答应了,你快走。”鱼影兴奋的说。 “你不要求他,永远也不要求他,我不能扔下你,我要带你一起走。”冤玺哭着。 “听话,赶紧走,不要让我心里更加难过。” 冤玺看着鱼影脸上流露出的欣慰表情,沉重的点点头。然后,冤玺慢慢放手,把鱼影放在地上,站起身,从一旁拉过一匹马,翻身上去,围绕着鱼影折旋了一圈后,打马而去。 另外三个受了伤的冤玺侍卫,也艰难的爬上马,尾随冤玺远去。 “渊直,放虎归山,贻患无穷。”瑞琪提醒我。 我没有理会瑞琪,快步走到鱼影的身旁,单膝跪地,扶着鱼影的身体靠在我的腿上。 鱼影看着我,吃力的说:“渊直公子,谢谢,冤玺是我的主人,为他去死是我的命,”鱼影重重的喘了口气,继续说,“渊直,你太善良,我希望你的善良可以感动上天,让你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逢凶化吉。” “你别说话了,别说话了,”我眼中噙着泪水,“快把止血伤药和绷带给我拿来,快啊。”我大声吩咐着。 “渊直,不用了,真的用不着了,”鱼影艰难的说,“渊直,求你一件事好吗?” “你说。” “你能抱抱我吗?” 我把鱼影瘦弱的身体抱在怀里,滚烫的眼泪滴落在鱼影渐渐冰凉的脸上。 鱼影在我耳边用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的微弱的说:“渊直,知道吗,我很幸福,因为,有两个男人,为我哭。” 我把鱼影葬在那片松树林中的一棵树下,她坟前的墓碑我想了很久,最后用剑只刻下了三个字:鱼影墓。 那个我从小就不知道,也没有见过她父母的女孩,如今只能孤零零的躺在这里,承受着风吹雨淋,承受着寂寞孤独。 路上,我没有说话,婉儿也在一旁悄悄的哭,玉蘅也善解人意的保持着沉默。 一会,玉蘅终于打破了难捱的静寂,忍不住问我:“渊直,你怎么会知道有援手到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只是推算时间,瑞琪也该在这个时间,在这个道上来接我。” “那他没有来,你又怎么办呢?” “公子早就想好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郁剑接过话说。 “什么绝妙的主意?”玉蘅好奇的问。 “打不过,走为上策。”郁剑说。 他的话把很多人都给逗乐了,大家轻松的气氛让我的心情也稍有缓解。 “对了,”我对身边的瑞琪说,“给你看一样东西,你见过吗?” 说着,我从怀里取出玉玦,递给瑞琪。 “这是我三哥的玉玦,”瑞琪接过来看了一眼说,“怎么会在你这?” 我把四天前我们刚进七星镇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瑞琪说了一遍。 “那三个人有什么体貌特征?”瑞琪听完后问我。 我详细的向他描述了一下,瑞琪听后想了一下说:“这三个人我没有印象,不知道是不是雪飒城的人。” “四公子,”瑞琪带来的一个侍卫说。“渊直公子说的其中一个人,我觉得很像是二公子手下的一个叫莫罗的。” “是吗?”瑞琪很疑问,“如果是二哥的人,这件事又很难理解。但不管怎么说,三哥的随身之物离开了他,绝不是好事,我们得尽快赶回雪飒城去。” “你从雪飒城出来几天了?”我问。 “七天了。” “瑞琪,我有一个不太好的感觉。” “什么?” “也说不清楚,我们加快速度赶到雪飒城吧。”“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我说。 “我们尽量快一些,但也不能让你的伤势加重,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16】 时近黄昏,这个季节的这个时间桥段似乎非常的短暂,刚刚前方还出现的一处红砖碧瓦,转瞬间就被夜色所弥漫,就连我们每个人近在咫尺,也已经看不清彼此的脸。 瑞琪指着前面点起灯火的地方说:“那里有个山庄,叫半池风,主人叫原平,是我的一个不算十分熟络的朋友,今晚我们就到那里投宿一夜,明天上午就能到雪飒城了。” “好,随你安排。”我回答。 在山庄的院门外等了很久,也不见进去通报的侍人出来,瑞琪看到我很不耐烦的样子,走过来对我说:“可能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别着急,我们多等一会吧。” 我看着瑞琪很难堪的样子,就笑笑说:“没关系,我会等。” 又过了一会,那个侍人出来,说:“我家主人请四公子和这些朋友进去。” 侍人安排我们在一个宽敞的客厅里喝茶,却迟迟不见主人出来,侍人解释说,请大家稍安勿躁,主人有很重要的事情,一会就出来了。 半盏茶的功夫,一个人披着宽松的大氅从里面出来,二十几岁的年龄,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两道剑眉斜插入鬓,皮肤白皙,有着很俊美的一张脸。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原平笑着说,“四公子,多日不见,你又长高了。” “原大哥开玩笑,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落日城的------” “怎么,你是落日城的?”原平打断了瑞琪的话。 “是,怎么?” “哦,也没什么,只不过今天是我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和落日城有关,从早上我心里就在想着落日城,没想到晚上就看到从落日城来的人了,这难道是天意吗?” 我没有说话,眼睛瞟向刚进客厅时就看见挂在正墙上的用行草体书写的一首诗:半剪眉黛半池风,蜡烛分影一盏红,青鸟无心随君去,落日城外也听风。 难道眼前的这个人和落日城有什么渊源吗? “主人,为客人们准备的酒宴摆在什么地方?”一个侍人上来问。 “这还用问,当然是听风小榭。” 听风小榭在半池风山庄的一个湖心之上,一轮圆月正好在酒宴的头顶悬垂,十几个歌女在笙歌之中翩翩起舞,领舞的女孩甩出的水袖似乎能把整个月色拢进听风小榭。 原平频频敬酒,我们也举杯相应,觥筹交错,酒酣耳热,原平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我说:“对了,刚才瑞琪说你们是落日城来的,还没请教尊名。” 我向殇梦使了个眼色,殇梦站起来说:“这是我家月公子,我们是做裘草生意的。” “月公子觉得我这里如何?”原平问我。 “很好啊,景色怡人,曼舞笙歌。” “知道吗,这里就是我的世界,吟诗赏月,岂不快哉。” 说实话,半池风山庄确实如人间仙境,却不知为何,总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原平睡眼惺忪的看到我腰间悬挂的青剑,说:“想必月公子剑术精妙,能否一聊雅兴,舞一段剑术如何?” “我的剑不是用来表演的。”我淡淡的说。 “他身有重伤,不便舞剑,”瑞琪忙在一旁岔开话题说,“对了,刚才原大哥说今天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到底有什么特别?” “你们来的时候,我正在沐浴更衣,焚香祷告,因为就是在三年前的今天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 “是尊夫人吗?何不请出来一见呢。” “惭愧,那个女孩我也只是见过一面。” “只见过一面,就能让你如此难忘,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吆。”玉蘅好奇的问。 “一个神仙般的女孩。” “谁有那么大的福分,能让原大哥这般痴情呢?” “知道吗?这个听风小榭就是为她而建,你们既然来自落日城,应该也都能听说过她的。” 场上的所有人都放下酒杯,好奇的看着原平,听着他说出在他心目中如此神圣的女孩的名字。 原平呷了一口酒,继续说:“她就是落日城的圣女卫灵儿。” 【1】 八天前,雪飒城中,首领府邸。 七八个侍者婢女垂首肃立,床榻上躺着一个面容憔悴,病体恹恹的老人,床头的一面墙壁上,悬挂着一柄雕花华鞘的古剑,薄纱的帘子遮住从外面射进来的刺眼光线。 整个室内气派雍容,华丽雅致,而此时凝重的气氛却与这里的环境有些不符。 “去,把整个雪飒城的医师都给我找来。”一个三十四五岁年纪的男人一脸严肃的吩咐。 “是。”几个侍卫应声后,都转身出去。 “青伊呢?青伊上哪去了?”他大声询问。 “刚才大娘唤他,现在应该在后园吧。”一个比他年轻些的人回答。 “那瑞琪呢?瑞琪又跑哪去了。” “可能在竹心小筑里练功。” “你尽替他说话,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过他了,是不是有跑出去疯去了,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些呢。” “大哥,一个孩子,用不着对他太苛刻了。” “我苛刻吗,父亲现在病得这么重,他们俩都不在,刚才父亲还念叨他呢。” 雪飒城中的青石板路上,马蹄得得,一匹白马疾驰而过。 在两旁林立商铺的人流熙攘的街道上,那匹白马放缓了脚步。身后,人潮中传来一阵阵的骚动,一挂装满茅草的马车在撞翻了几家摊子之后,风驰电掣的沿着街道疾驰。 在经过马背上的那个人身旁的时候,他侧头看了一眼,发现马车上竟无人乘驾,此时,在马车冲向前方的不远处,有两个孩子正站在道中央,对即将发生的危险浑然不觉。 一道白影从马车旁闪过,那个人后发先至,抢在马车前面,在马车距两个孩子数尺之间,他用左足挂在马镫上,右足反跨马背,离镫,勾住马缰,身体后仰,在马窜过两个孩子的身旁时,他双手探出去,分别夹住一个孩子,白马加速向前奔去。 和马车渐远一段距离后,他右足用力,勒住马,从马上跳下来,将两个孩子放在道旁安全之处,然后,迎着那两匹受惊的烈马冲过去,他纵在空中,一个前翻,从两匹马的头顶上越过去,站在马背上,双足用力蹬住马鞍,双手抓住马缰,向后猛拉,两匹马被拉得前蹄高高撩起,在半空中用力的蹬踹,少顷,随着咴儿咴儿的一阵叫声后,两匹马逐渐恢复平静。用前蹄刨着地面,鼻孔呼呼的喷着气息。 四周围观的人群少许的安静之后,爆发着热烈的喝彩声。 “四公子好身手。”站在道旁的两个雪飒城侍卫大声喊。 这个侍卫口中所说的四公子就是雪飒城首领的四子瑞琪。 瑞琪从马背上跳下来,掸了掸衣衫,打量着两个侍卫身旁一个背对着自己,一身医师打扮的人,然后对侍卫说:“你们这是找的医师吗?干什么去?” “四公子是今天才回来吧,老首领病了,大公子让我们把全城的医师都找去给老首领看病呢。” 说话间,一个人从远处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陪着笑脸说:“对不住,对不住,这马没见过世面,受惊了,给各位添麻烦了。” “看住自己的马,以后注意。”说话之际,瑞琪已跳上白马,窜了出去。 瑞琪回过头来又瞟了一眼那个医师的背影,心想,这个人似乎在哪见过,身形怎么如此熟悉。 跑到内室门外,隔着虚掩的门,瑞琪就听到大哥凌际在里面大声说话的声音。 “瑞琪又是去落日城了吧,现在那里很乱,别出了什么岔子,符棣,你去派两个人把他找回来吧。” “好,我这就去。”一个人回答。 瑞琪怯生生的推门进去,低声说:“大哥,二哥都在啊。” “你,”凌际看见进来的瑞琪,很是恼怒,随后,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刚刚还严肃的表情在看见瑞琪之后立刻舒缓了许多,“去看看父亲,这两天父亲一直在惦记你呢。” 瑞琪快步走到床榻前,单膝跪在地上,握着父亲的手说:“父亲,您怎么样了?” “瑞琪?你回来了。”瑞琪的父亲索轲睁开眼睛,脸上露出笑容,“没什么,别担心,父亲老了,不中用了。” “父亲前几日在城外围猎的时候,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这几日就经常咯血,好几个医师都看过了,说是内脏受损,服了一些药,也都没见什么起色。”瑞琪的二哥符棣在一旁说。 “才回来?”索轲问。 “是。”瑞琪回答。 索轲用手抚摸着瑞琪的脸颊,轻声说:“这一头汗,急什么呢,我没有事的,看过母亲了吗?“ “还没。” “去看看,你母亲这几日头痛的厉害,她很想你。” “嗯。”瑞琪站起身,看着一旁的大哥凌际,“距雪飒城以东有一个地方叫做燕子矶,那里有一个很出名的医师,悬壶济世,妙手回春,我这就过去把他请来给父亲看病。” “先去看看母亲。”凌际说。 “嗯,知道了。” 瑞琪扭头出去,走到门前,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回来,对索轲说:“父亲,我想和您说一件事。” “说吧。”索轲慈爱的看着瑞琪。 “前几日落日城发生了惊天巨变,他们的首领被血狼族给害死了。” “卫忠死了?”索轲把头看着凌际。 “噢,我们也知道了一点关于落日城的事情,具体详情还有待线报查明,见您的身体不好,就暂时没告诉您。” “哦,你想说什么?”索轲收回目光,看向瑞琪。 “现在落日城是由渊直主事,可是他们现在根本就抵御不了血狼族的再次攻击,所以,我答应渊直回来,向您借兵。” “哦,”索轲闭目想了想,睁开眼睛问凌际和符棣,“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 “唇亡齿寒,落日城有难,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否则,落日城之后,血狼族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了。”凌际说。 符棣想了想说:“我不同意,我们现在帮助落日城,无疑是告诉血狼族,他们是我们的敌人,而我们的实力加上落日城也不一定就能稳操胜券,我觉得这个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二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瑞琪生气的说,“渊直是我的朋友,他的事于公于私都非帮不可。” “瑞琪,你着什么急,”符棣说,“我也没说肯定不帮,只不过得想一个好主意,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父亲的病,你先去燕子矶,等回来后我们兄弟几个在做商议。” “好吧。”瑞琪说。他心里在想,等几天后渊直到了雪飒城在一起商议也好。 后园内,瑞琪沿着青石子铺设的小道向内室走去,忽然,他感到有一股灵力的剑气从身后袭来,不会吧,在雪飒城自家的后园里,竟然有人偷袭。 瑞琪笑了,这种闭着眼睛都能拆解的招式是那样的亲切和熟悉。 【2】 瑞琪旋拧腰身,身体贴着剑刃向左闪避,伸出左手,呈鹰椽形,去叼那个人握剑的手腕,右手肘顺势击向那个人的咽喉。 那个人轻巧的撤身,剑身收势,退到五步之外,说:“拔剑。” 瑞琪拔出腰间佩剑,以左足为轴,转身,滑步,弓腰,右手腕一抖,剑花如一片九月菊般在空气中盛开起美丽的声音,蜻蜓点水般的轻盈。 而另一柄剑也如潭水池中投下的一颗石子,微吐的剑气荡漾着一波波的涟漪。剑身互倚,金属的碰撞声音清脆悠长,似虎啸,似龙吟。 那个人的身形和瑞琪一样,相貌也颇为相似。两柄剑舞起的巨大气场中,两个人如两只上下追逐嬉戏的蝴蝶,翩翩起舞,一招一式配合得恰到好处。 “起。”两个人同时叫了一声,两柄剑旋转纠结着飞向半空,在阳光的映耀下,闪烁着刺目的光影,上升至一定高度之后,翻转过来,剑刃朝下,加速度的俯冲入地面,相同的剑穗,相同的剑身,并排伫立。 瑞琪率先发难,伸出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左手掌护住小腹,身体在空中旋转三百六十度,直袭那个人的肋下。那个人身体前倾,右手掌竖起,从左腋下穿出,迎着瑞琪的手指,在距指掌相触的毫发之际,那个人右腕往下一压,五指扣住瑞琪的手腕,向前一拉,左拳击向瑞琪的面门,瑞琪低头闪过,左手压住那个人的右手臂,两个人的四条胳膊纠缠在一起。瑞琪一个抱摔,那个人腰胯用力一顶,脚下一勾,两个人一起摔在青石道旁边的草丛里,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几圈后,两个人双腿互夹,一时间谁也爬不起身。 停顿了短暂的一秒钟后,那个人张开雪白的牙齿,作势欲咬,瑞琪赶紧大叫:“停,停,怕你了行不?” 两个人呵呵笑着把手松开,并排仰面平躺在草地上,蔚蓝的天空中,一朵白云正缓缓流动着。 “几天不见,你又长出息了,看了什么歪书,竟然学会咬人了。”瑞琪说。 “只要能赢,咬人也是一门功夫。”那个人笑着说。 “青伊,说真的,你自己一个人在家不闷吗?让你和我出去你总是不肯?” 这个人就是雪飒城的三公子青伊,他年龄只比瑞琪大几个月,瑞琪总是习惯直呼他的名字,青伊。瑞琪的大哥凌际和三哥青伊是父亲索轲的大夫人所生,二夫人所生的是符棣和瑞琪。 瑞琪和青伊年龄相仿,从小到大都是在一起厮混,感情比起另外两个哥哥显得更加亲密。 “没有我替你挡着,你能在外面玩得这么滋润吗?”青伊说。 “是你自己本身就不愿出去,还说为我,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虚伪了。” “好人难做啊,”青伊装模作样的叹口气,“下回你在家留守,我出去。” “嘿嘿,”瑞琪坏笑着,“恐怕你没有机会了,一会我还得出去。” “还走?去哪?你刚回来就又要出去我就不信大哥能同意。” “这次还真是大哥点头允许的,气死你。” “真的?” “真的,我一会得去燕子矶,请那里的一个非常有名的医师回来给父亲看病呢。” “哦,那你还回竹心小筑吗?”青伊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污渍。 “回,换身衣服之后才走。”瑞琪也从地上站起身。 “那回头见。”青伊把插在地上的一柄剑收入鞘里,把另一柄剑扔给瑞琪。 “我进去看母亲和大娘,你不去?”瑞琪问。 “我才从里面出来,还有别的事呢,我先回去。” 两个人握起拳头,对碰了一下,然后,向相反的方向各自走去。 正午一过,瑞琪带着雪飒城的二十名侍卫已经在去往燕子矶的路上,两日的路程后,终于,在路旁行人的口中,瑞琪知道了燕子矶就在沿着山路往前走不远处的一个山坳里。 在狭窄的碎石山路上,来往的人流渐渐的多了起来,这里并非通往其他地方的交通道路,走在这条路上的看上去应该都是前来求医的。有拄着拐杖的,有坐着扶椅的,竟然还有被用担架抬着前来就医的。而来去路人的精神面貌却截然不同,由此可见燕子矶的那个人口盛传的医师高超医术的神奇。 远远望去,一处简略无奇的茅草屋前,很多的人排着长长的队,早已等候在那里。茅草房的屋前屋后,果真分明看见无数只的燕子盘旋颉颃的飞来飞去。 瑞琪一行二十余人打马向前,来到茅草屋前,翻身下马,瑞琪对身旁的一个侍卫长吩咐说:“你进去和那个医师说,我们请他去雪飒城给人看病。” “是。” 那个侍卫应声,分开门前的众人走进屋,穿过屋内的一间厅室,看见在内室里的一张青绿色的竹桌前,一个精神矍铄的瘦瘠的老人坐在一把竹椅上,正在给一个病人把脉,身后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等着把师傅开出的药方按量给病人抓配草药。 侍卫等了一下,见没有人理会自己,就走上前去,说:“老先生,我是来自雪飒城的侍卫,我们老首领最近身体不适,我们四公子就在外面等候,请先生收拾收拾和我们去雪飒城给老首领看病。” 半晌,也不见那个医师回答,只见他全神贯注的给病人把脉,正当这个侍卫心中无名火燃起的时候,就见这个老先生眼皮都不撩一下,嘴里淡淡的说出三个字,“排队去。” “什么。”那个侍卫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的问。 “师父让你出去排队。”身边的小童重复说。 一个人的心胸有多大的空间,决定他能做多大的事情。那个侍卫在如此众多的人面前,脸面如何能挂得住,他恼羞成怒,刚想发脾气,听见身后有人说:“老先生让你出去排队,你就出去。” “是。”那个侍卫应诺一声,转身出去。 正在给病人把脉的老医师抬头瞟了说话的瑞琪一眼。 这一等,时间迫近黄昏,当老医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面前的瑞琪,说:“你们是雪飒城来的?”瑞琪已经心急如焚了,但他还是平静的回答:“是,我是来请老先生看病的。” “病人呢?” “在雪飒城。” “病人没来你让我怎么看?” “所以请老先生和我一同前往雪飒城。” “你觉得我这里总是不间断的病人,我能走得开吗?” “父亲前几日在马背上摔下来,近几日就经常的咯血,而且越发严重,恳请老先生和我走一趟,为父亲看病。” 老医师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前,望向远处的一片红霞,背对着瑞琪,双手背在身后,手指恰算了一会,转回头来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意难违,公子能懂吗?” “老先生是什么意思?”瑞琪的脸色微变。 “公子恭谦慎独,将来必成大器。对父亲又是如此孝顺,那我就安排一下,跟公子去一趟雪飒城吧。” “多谢老先生垂怜。” 次日,瑞琪带着众侍卫护送老医师返程。两日后,距雪飒城还有半日的路程,在一个岔道口处,瑞琪叫过来那个侍卫长,说:“前面距雪飒城只有半日路程,你先小心护送老先生回雪飒城去,我还有一些事情,如不出意外,两日内就可返回雪飒城。” “是。”那个侍卫带着十名侍卫前往雪飒城,瑞琪一行人则顺着岔道往另一个方向策马而去。 那个老医师回过头来,望着瑞琪渐渐远去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希望我们都还来得及。 时空变换,白云苍狗,人生总是有很多时候根本来不及去触摸和把握,瑞琪做梦也不曾想到,就在他再一次回到雪飒城的时候,雪飒城里已是物是人非。 【3】 “知道么,”一个侍卫神秘的说,“我总感觉最近雪飒城会发生点什么重大的事情。” “能出什么重大的事情?”另一个侍卫问。 那个侍卫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在另一个侍卫的耳边轻声说:“老首领将不久于人世。” “别胡说,”另一个侍卫向旁边看了看,“你不想活了。”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其实这是我家那个婆娘和我说的。” “就是你那个总爱给别人算命,神经兮兮的婆娘?她的话你也信,还敢在外面胡说。” “我这不就是和你一个人说了吗,我们俩的关系,我还怕你能出卖我?你还别说,我那个婆娘说的话有时挺准的,就说上次,我当完值回家他就告诉我,我们老首领最近有一劫,可不是吗,三天后老首领就在狩猎中摔成重伤,这你怎么说。” “如果老首领一旦归西,那雪飒城是不是就得动荡一些日子了,大公子和二公子面和心离,说不好会发生什么呢。”另一个侍卫也有些相信了。 “我觉得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关系很好啊,没见他们有什么不和。” “我还能骗你,我亲眼看见有一次他俩吵得很厉害的,外人都不知道罢了,但是,我觉得二公子挺怕大公子的。” “管他呢,那不是你我操心的,做好自己的事吧。” 一个侍卫看了身后跟着的那个一身医师打扮的人一眼说:“你只管医病,不准乱说。” “只管医病,绝不乱说。”那个医师点头应诺。 符棣一直在等着一个机会,一个让他觉得在乱局中能够浑水摸鱼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就在眼前,符棣绝不会让他轻易溜走。瑞琪就是一个孩子,他懂得什么尔诈我虞阳奉阴违,帮助落日城那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傻瓜才会去做。唇亡齿寒,这好像是凌际说的,唇亡了,哪个齿寒还说不定呢,血狼族和落日城一旦短兵相接,势必双方大部分实力都会损失殆尽,那就是天下大乱的时候,如果不坐收渔利,恐怕一生都会懊悔,何况自己为等这么一个机会,等得心都憔悴了。 现在事情已经具备了波涛汹涌般的契机,但好像还不是那般完美,唯一的缺憾就是,此时好像还缺少那么一颗石子,一颗能激起千回百转般涟漪的石子,当符棣正在为此事忧虑时,那颗石子竟然不请自来了。 “二公子,在下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当符棣从父亲那里出来,翻身上马,想返回自己府邸的时候,听到一旁的角落里有人对自己说。符棣转头看去,认出是刚刚给父亲看过病的那个医师。“你有什么事?”符棣问。 “我家公子让我前来拜候二公子。” 符棣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你家公子是谁?你又是谁?” “我是落日城冤玺公子手下的法师喻毒。” 喻毒,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假扮成医师让瑞琪似曾相识而在数天前从落日城乘乱逃走的法师喻毒。 “冤玺?就是被落日城驱逐的那个冤玺吗?” “这事要看怎么去理解,冤玺公子只不过不愿意和渊直争一时之利罢了。” 符棣笑了,“那么,你在这里等我到底有什么话要说呢?” “二公子听没听过,最近在雪飒城的传言。” “什么传言?” “传言说老首领将不久于人世。” “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胡说,是不是不想活了。” “二公子不必动怒,一个传言罢了,姑且听之,日子久了谣言自然不攻自灭,只是我在替二公子担心。” “替我担心?”符棣又笑了,“你能替我担心什么?” “说句开罪二公子的话,假如老首领一旦不测,二公子想过自己的事吗?” “我自己的事?什么事?” “二公子是个明白人,也不用我多说,但据我所知,二公子好像和大公子之间的关系并非十分融洽吧。” 喻毒又重操旧业,挑拨离间好像成为了他的一个职业,他不遗余力的为这个事业抛头颅洒热血,而他做起这种肮脏龌蹉的事情,简直就是轻车熟路。 “你想离间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在下不敢,冤玺公子就是想和二公子交个朋友。” “他为什么不来?” “冤玺公子还有一点小事情去做,过两天他就能亲自前来雪飒城拜会二公子了。” “你们不是投奔血狼族了吗?” “也不全是如此,我们只是暂栖那里,二公子才是当今英雄,冤玺公子也是人中俊杰,如果你二人联手,我想一定会开拓一片辉煌大业。” “你不怕我把你当成血狼族的奸细给杀了?” “二公子心机缜密,自然会权衡利弊,我们虽不才,但自觉在二公子人生最关键的时刻能够助一臂之力,何怕之有呢?” “关键时刻?什么时候是我的关键时刻呢?” “现在就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符棣看着喻毒,一会,笑了,“你很有胆识,如果给你个发挥的空间,说不定你真能把天下搅得天翻地覆了。” “多谢二公子夸奖。” “我是在夸奖你吗?” “二公子见笑了。” 符棣和喻毒正说话间,看见凌际从远处骑马过来。凌际看到符棣身旁的喻毒,机警的上下打量着,开口询问:“你是什么人?” “他是给父亲看病的医师。”符棣抢先回答。 “父亲现在怎么样了?”凌际又问。 “我已经为老首领看过脉象,老首领身体虽弱,但并无大碍,等在下回去配制几副汤药给老首领服用,在将养几日,应该即可痊愈。”喻毒回答。 “你能医治父亲的病?”凌际有些怀疑。 “在下虽略通医术,但此病我还能医治。” “哦,那你先回去吧。”凌际说。 “在下告辞。”喻毒说完,转身离去。 看着喻毒渐渐远去的背影,凌际似乎在自言自语的说:“此人眼中蕴藏着凌厉的阴鸷之气,绝非善类。” “大哥多虑了,难道好人都要写在脸上的吗。”符棣在一旁说。 “我只不过是感觉,你以后不要和这种人太过接触。” “我只不过是向他询问父亲的病情,难道我和什么人接触还需要大哥同意吗,我又不是孩子。” “我只不过是怕你被坏人左右,提醒你一句。” “我自己做什么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数?你心里有数能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卑劣行为吗?你知道那是多少条生命吗?你扪心自问,不为那些冤魂感到愧惭吗?” “你又来了,你总是用这件事要挟我的忍耐吗大哥,我那不也是为部落的未来着想吗?” “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情你还有脸说是为部落着想,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为你隐瞒,如果让父亲知道了,你应该知道后果的,你好自为之吧。” 符棣一时间被凌际的抢白说得脸涨的通红,紧咬牙齿,鼻孔呼呼的重重喘气,片刻,符棣平复了起伏的胸口,低头说:“大哥教训的是。” “算了,过去的事以后也不要再提了,我找你是想和你商讨一下对血狼族用兵的事宜。” “一切谨从大哥吩咐。”符棣低声说。 符棣怏怏的回到府邸,依然为刚才的一幕余怒未消,这件事已经成了一块心病,自己在凌际面前为此事总是畏首畏脚,不就是因为自己的一个把柄被他抓在了手里吗,他还要用此事压自己多久? 符棣坐在桌前,一动不动,良久,他把竹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把竹杯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一根竹条弯折,由于坚韧的弹性蹦起的细签刺入符棣手掌的肉里,血顺着松瘪的竹杯流淌下来,符棣却浑然不觉。 【4】 原平的一句话在此时的情境中的确起到了惊世骇俗的效果,现场一片阒然。 短暂的沉静被一串肆无忌惮的咯咯笑声所打破,玉蘅笑得抱着肚子蹲在地上。 “笑什么?真的有这么好笑吗?”原平色变,面含愠色。 “我不是笑你,我是在笑我们这里有个人今夜一定会失眠了,”玉蘅笑着看我,“是不是啊,月公子?” “婉儿,你不要喝太多酒了,喝多了会很难受的。”我没有理会玉蘅,顾左右而言他。 “你的意思是月公子和卫灵儿很熟吗?”原平问。 “何止是熟,简直------” “原大哥,你我多日不见,我在雪飒城每天无时不在挂念,,”瑞琪打断玉蘅,岔开话题,“我最近新学了一种剑术,乘着今日和原大哥在听风小榭欢聚,为诸位舞剑助兴如何?” “好。”旁边的众侍卫皆拍手叫好。 “舞剑又怎能少了我,我和你配合。”玉蘅从身旁的一个侍卫手中接过剑,笑着说。 原平也不再纠结此事,和众人推杯换盏,直至喝得酩酊大醉。 翌日,天刚亮,我就起身唤醒众侍卫启程。瑞琪告诉我说,原平昨夜酒醉,到现在还没有醒,就让他睡吧,别打扰了,我说。 半池风的佣人早已为我们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饭,吃完后,我带着一众人等不迟而别。 路途中,瑞琪把马靠近我,轻声说:“渊直,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笑了。 瑞琪看看我,继续前行,一会,他还是忍不住对我说:“原大哥昨晚酒喝多了,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他今天早上也已经醒了,只是不好意思出来送你。” “我知道。” “昨天说话的时候,原大哥就反应过来,你就是落日城的渊直了。” “我知道,我一大早就让众侍卫启程,就是想避免原平尴尬。” “渊直,你能理解原大哥,我也就放心了。” 又行进了近两个时辰的路程,瑞琪指着前面的不远处说:“穿过前面那一片树林就能看见雪飒城了。” 我们刚到树林的边缘,就听见从里面传出来一声马的嘶鸣。郁剑走在最前面,摆手让后面的人停下,然后翻身下马,打了个手势,和殇梦等三人分从四个方向向树林中兜抄过去。 片刻,郁剑从树林中出来,跑到我的面前,说:“公子,里面发现一个身负重伤的穿着雪飒城服饰的侍卫,恐怕已经不行了,请瑞琪公子赶紧过去看看他是不是你们的雪飒城的人。” 我和瑞琪及其他众人打马进去,看见在一棵大树底下斜靠着一个人,身上的血渍已经干涸,身旁的地上插着一把佩剑,剑刃上也血迹斑斑,他眼睛紧闭,奄奄一息的样子。 “醒醒,发生什么事情了?”瑞琪从马上跳下来,快速来到受伤的侍卫身前大声说。 那个侍卫勉强睁开眼睛,看着瑞琪,半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吃力地说:“四公子,千万,不要,回,雪飒城。” 说完,那个侍卫头一歪,就此死去,而脸上依旧挂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天高云淡,碧空如洗,正是狩猎的好节气。 符棣一身素色紧衣,剑袖快靴,鎏漓护指,銮金玉腕,腰系金镶佩剑,鞍鞯之侧,数十只竹竿雕翎羽箭斜插琅琊壶中,一张五尺三寸的青雀金弓斜挎背上。座下一匹绛色黑马,抖擞生风。地上,环跑着几只猎犬,肩上,擎立着一只苍鹰。 符棣身后,十几匹骏马扬起尘烟,翻云遮日。符棣带着十余名侍卫一大早就来到凌际的府邸,邀请凌际一同去雪飒城郊外狩猎。凌际不好拒绝符棣的热情,只好带上两名侍卫,随符棣一同前去。 树林之中,众侍卫往来穿梭奔袭,口中大声的吆喝,把猎物驱赶出来,供众人射杀。 凌际和符棣并马缓行,凌际看了一眼符棣说:“今天怎么有如此兴致,父亲还在病中,我真的没有心情。” “就是想和大哥一起舒缓一下最近紧张的情绪,父亲那里我早晨已经去过了,父亲看上去较前几日气色好了很多。” 听到符棣如此说,凌际也就放下心,不好再说什么。 灌木丛中,一只麋鹿跳了出来,眨着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的生命在这一刻即将定格。 “大哥,打个赌怎么样?”符棣兴致勃勃地说。 “赌什么?” “赌一下眼前的这只猎物是属于我俩谁的。” “好。” 凌际话音刚落,两个人同时摘弓,抽箭,满弦,搭箭,捏着箭羽的食指和中指一放,两只羽箭夹着风声直向那只麋鹿飞去。动作同样的利落干净,同样的洒脱迅捷。 那只麋鹿听到了弓箭的声音,机警的掉头就跑,但只逃窜至五步之处,两只羽箭撕裂空气,呼啸而至。 血光迸溅,两只箭并排插入麋鹿的头部,麋鹿应声栽倒,四腿蹬踹几下,就此死去。 一个侍卫拍马上前,从麋鹿的头顶上取回两只羽箭,看了一眼,分别递给凌际和符棣,说:“大公子和二公子真是好箭法,不分伯仲,同时射中了麋鹿的要害。” “这个算作平手,从现在起,一炷香之内,看我俩谁能射到猎物,多者为胜,如何?”符棣大声说。 “一言为定,就以一炷香时间为限。”凌际也兴致盎然。 “呦呵。”符棣嘴里大声呼喊着,带着身旁的侍卫率先向东侧的密林里策马驰去,凌际望了一眼符棣渐远的背影,笑了一下,带着两名侍卫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凌际在密林里急速穿插,两名侍卫始终紧紧地跟在后面,转眼间,树林中侍卫们的吆喝声渐渐消失,树梢上几只鸟鸣之外,四周一片寂静。 侧面不远处闪出一只麋鹿的身影,张皇着朝树林深处奔命,凌际踅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在后面紧追。马蹄翻转蹋处扬起了地上堆积的落叶,如分水岭一样向两侧飘散。 突然,前面离地三尺横空出现了一条绳索,凌际胯下的马腾空而起,从绳索上飞越过去,后面传来声响,凌际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的两名侍卫被另外的绊马绳索挡住,两匹马反应不及,前腿被绳索绊倒,跪在地上,两个侍卫被巨大的惯性从马头上抛了出去。 两个侍卫就地翻滚,从地上站起,已握剑在手,一个侍卫冲着凌际大声喊:“公子,先走。” 凌际略加迟疑,赶紧催马,斜刺里窜了出去,奔出不远,感觉身体一轻,凌际连人带马朝着身前突然出现的一个深坑摔了下去。 凌际脚尖一点马鞯,身体向上跃起,单手扒住坑口的边缘,再一用力,从坑里飞身跃出,四周弓弦连响,无数只箭向凌际射过来,凌际向前俯冲,抓住一棵树枝,借力旋转,向另一颗树枝荡去,几个起落,凌际已经摆脱了刚才的危险境地。 还没等凌际调匀呼吸,一张大网兜头罩下,而似乎从地下突然钻出的四个蒙面人手中的剑也封死了凌际四面脱逃的方向,凌际拔出佩剑,挥舞成一团剑影,身体迎着头顶上的大网盘旋而起,碎屑纷飞,凌际穿过大网正中切割出的一个洞飞了出去,四个蒙面人如影随形,追杀过来。 剑刃相交,凌际和四哥蒙面人纠缠在一起。凌际心中记挂符棣的安危,无心恋战,手腕一抖,剑尖吐出的凌厉剑气逼退刺客,然后一个后翻,空中旋转角度,抽身欲退,落地时感觉脚下松软,慌忙后撤,从地上突然弹起的无数条绳索把凌际的脚踝缠裹住,一股力量上拉,凌际的身体被斜着拽起,然后向着地面上摔下去。 凌际左手掌向地面拍去,就在身体无法保持平衡的一瞬间,凌际感觉一股熟悉的凌厉的箭风夹裹着一只撕心裂肺的羽箭向自己飞来,凌际在贴近地面的瞬间只好旋身躲避,感觉肋下一痛,那只箭斜着贯穿了自己的身体。 凌际手中的剑割断脚上的绳索,左掌借力,忍住疼痛,在地面上连续翻滚,腰腹再一用力,挣扎着爬起,向前面跑去。 脚步声碎,后面有人紧紧地追击,凌际边跑边撕下左袖缠裹住伤口,转过一片灌木丛,凌际判断了一下眼前的形势,身体跃起,挂在一棵大树的附干上,背贴树干,面部朝下,屏住呼吸。 后面的人追过来,发现失去了凌际的踪迹,立即四下散开,地毯式向前搜捕。一个蒙面人站在树下,四下张望,凌际在他的头顶上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离开。 凌际的腰部中箭的伤口不时地渗出血液,染红了一大片衣襟,一颗血珠透过缠裹的衣衫,不偏不倚,朝着树下的那个人的头顶上落了下去。 【5】 这颗血滴在空气中垂直落下,阳光下,显得格外剔透晶莹。 凌际心中一紧,缓缓地深吸口气,蓄积全身的力量,做着准备发出致命的一击。恰在此时,一片树叶被微风从枝桠上吹落,飘飘扬扬,落向地面,恰如其分的接住了下落的血滴,然后悠闲下落,承载着凌际的紧张和危险,混迹于地面上众多的树叶中。 凌际轻咬嘴唇,暗自庆幸,慢慢吐出屏在胸口的气息。 树下的那个人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开口说话:“由此向南一箭之地,是我们拴马的地方,现在东西北三个方向都有人埋伏,只有南面较为空虚,公子可以往南迂回离开此地,但想要回城,却要等到日落之后,因为现在二公子已经在城门布下重防,天黑之后才有可能混进去,公子保重。”说完,那个人转身离去。 凌际从树上跳下来,慢慢靠着树坐下,审视了一下伤口,左手夹住伤口处的箭杆,右手用力,把箭羽部分折断,然后脱下外衣,右手按住露出伤口的箭杆剩余,用力一推,整个箭杆从后背弹射了出去,伴随着鲜血的迸射,凌际低声呻吟,嘴唇被牙齿咬的滴下鲜血。 凌际把外衣缠裹在腰腹处,使劲勒住,挽个扣子,然后身体后仰,头倚在树上剧烈的呼吸。 少顷,凌际拾起一旁的箭羽,清晰的看着箭杆部分刻着的两个字:雪二。雪飒城的二公子,毫无疑问,这只箭是符棣的。凌际站起身,抓起身旁的佩剑,思忖了一会,辨别方向后,向南侧的树林里跑去。 时至黄昏,薄暮冥冥,凌际躲在雪飒城门外不远处,寻找着混进城的时机,一个庄稼人赶着一辆马车从远处过来,经过凌际的身旁,凌际等马车驶过,身体一矮,灵巧的钻入到马车下,单手抠住一块底板,双足蹬住轮轴,随着马车的行进来到雪飒城门前。 马车停住,从地面上看出去,几个守门的侍卫走近马车,其中一个侍卫大声问:“车上装的是什么东西?” “没有什么,只是一些干农活的工具。”赶车人回答,“发生什么事了,今天你们好像加强了守备?” “不关你的事,赶紧进去。”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说。 离开城门,在一个较偏僻的巷子里,凌际手脚一松,落在地上,等马车从自己的头顶上走过去,凌际站起来,乘着夜色,直奔自己的府邸。 在观察了近一刻钟的时间里,凌际总共发现了六处隐藏在自己府邸内外暗处的黑衣人。 凌际正在犹豫是退是留,听到屋子里传出来了说话的声音。 “父亲从早晨就出去了,怎么还不回来?”是自己九岁儿子的声音。 “可能是有什么要紧事绊住了身子,你先吃吧,不用等父亲了。”孩子的母亲在解释着。 此时出现,无异于自投罗网,并且给自己的家人带来灾难,凌际小心翼翼的退下来,转身离去。 凌际来到竹心小筑,仔细观察一会后,发现并没有人埋伏,翻墙跳了进去。竹心小筑,是青伊和瑞琪日常生活和练功的地方。瑞琪正在去往燕子矶的路上,而此时青伊也不在,应该是在后园母亲那里。 凌际推门进去,在屋子里的壁橱里面找出一些伤药和绷带,简单的把伤口处理了一下,然后坐在地上,靠着床榻,小憩,此时的凌际,急需恢复一些体力。 凌际的脑海里,一些影像在飞速的旋转,先是符棣狡诈的眼睛,再是父亲憔悴的面容,而后是青伊和瑞琪简单而纯真的笑脸,最后出现的是那个一脸阴鸷的医师。 符棣想杀人灭口,凌际在思想中猛然惊醒,此处不宜久留,凌际抓起佩剑,从床上站起,他想了一下,从床榻上撕下一块素白的布,用手指蘸着衣衫上的血在布上写下一行字。 三弟,四弟:大哥遇伏,身受重伤,符棣狼子野心,欲独霸天下,其神人共愤之勾当,为我所知,欲杀我灭口。倘若大哥遭遇不幸,你二人勿以复仇为念,保护好自己,大哥不愿看见兄弟手足相残。凌际拜上。 凌际把血书缠裹在剑刃上,将剑插进鞘里,然后,把剑挂在墙上,用沾满血迹的外衣把屋里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把血衣缠裹在腰际,起身走出竹心小筑。 平日里光明正大出入的首领府邸,现在凌际却要偷偷摸摸的进去。在确信没有符棣设下的埋伏后,凌际绕过门口的侍卫,从侧门翻墙跳进去,小心翼翼的来到内室。 索轲依然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一脸的倦怠。一个婢女站在床榻旁边,随时等候索轲的使唤,凌际的母亲刚离开不久,此时正在后园里,青伊每天除了练功外,大部分时间也都呆在那里。 凌际的突然出现,一身的疲惫和衣衫上清晰可见的血迹,把那个婢女吓得花容失色,当她看出眼前的这个人是凌际时,嗫嚅着嘴唇说:“大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索轲此时正在闭目养神,听到说话声,睁开眼睛,看着凌际如此狼狈的样子,一扫倦意,忙开口询问:“凌际,发生了什么事情?” 凌际没有回答,吩咐那个婢女:“你去我的府邸,通知我的所有侍卫到这里来,快去。” “我?”那个婢女面现惊恐神色。 “对,你就从正门大大方方的进去,没有人会注意你,对了,告诉侍卫们附近有埋伏,解决掉那里的麻烦后,以最快的时间赶到这里。” “知道了。”婢女怯怯的回答,看了一眼凌际,走出屋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索轲问。 “父亲,符棣暗中设下埋伏,要置我于死地。” “为什么会这样?” “他要杀我灭口,因为我知道了他六年前的一个卑鄙的秘密。” “什么秘密?” “六年前……”凌际刚想对父亲说出那个秘密,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惨叫,然后就杳无声息。 凌际摘下床榻前的那柄古剑,握在手里,“符棣来了。”凌际说,话音未落,看见符棣从门外走进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大哥,你到底去了哪里,我足足找了你一整天,你让我担心死了。”符棣说。 “你到现在还要装模作样的虚情假意,你是担心我没死吧,你这个心如蛇蝎的东西。” “大哥你骂得好,我心如蛇蝎,我虚情假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你逼的,我为部落所付出的牺牲,又有几个人能理解?” “你就是个懦者,总会为自己的行为找一百个理由和藉口,那冰族上万人的生命,在你的眼中视为草芥,你还恬不知耻的说让人理解,理解你什么?你的卑鄙?你的无耻?还是你草菅人命的恶毒?” “大哥,我不想杀你,可是这六年来你五次三番的用这件事来数落我,别怪我无情,这都是你逼我的。” “符棣,你我兄弟这么多年,你想什么难道我还能不知道吗,魔由心生,我只不过是对你的所作所为提出警醒。” “是,那件事是我卑鄙,你不是想告诉父亲吗,你说啊,你觉得你现在说出来会有什么意义。难道你就没有更多的想法吗,我只不过没有你那么虚伪,告诉你,我已经忍了你六年了,你还要让我忍你多久?我的所作所为完完全全是你逼出来的。”符棣大声的辩驳。 “你口口声声说是我逼的,你自己做的事情不知自省,却要牵怪他人,我不怪你,今天你我兄弟断义,你不是想杀我吗,今天就让我们做一个了断吧。” 说着,凌际拔剑出鞘,横在胸前。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让我胜之不武呢。”符棣不屑的说。 “你在树林里设伏,步步追命,而那只雪飒城二公子在背后射出来的箭,你何尝觉得自己胜之不武了。” “今日我们兄弟反目,实在令人痛心。” 凌际不再说话,一挺剑,手臂直伸,平端的剑身刺破气流,直奔符棣袭去。凌际右腿配合着前弓,却因为肋下的伤势,身手不再像以往那样的轻逸灵动。 符棣拔剑在手,左手食指中指轻触剑身,向外一推,剑刃竖立,弹开凌际刺来的一剑,翻转手腕,和凌际缠斗在一起。 索轲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身,看见此刻两个儿子正在以性命相搏,指着凌际和符棣,口中大叫:“住手,你俩都给我住手。” 凌际和符棣你来我往,难解难分,根本无暇顾及索轲的呼叫,索科见状,急火攻心,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几口鲜血咯在胸前和衾被上,眼前一黑,一头从床榻上栽落下地。手臂直伸,一动不动,不省人事。 凌际瞥见,父亲生死未知,稍稍分心,剑下略一迟疑,看见符棣腾空而起,手臂向上扬起,宛如鹰翅,一个旋身,剑人合一,向自己飞来。招式娴熟飘逸,无懈可击。 符棣左足点地,右足斜指半空,右臂平伸的利剑刺入了凌际的前胸。 凌际看着胸口的剑,心中一冷,没有痛苦,没有绝望,此时此刻,能感觉到的只是那一份无穷无尽的忧伤。 我们曾是兄弟,我原谅你,还记得吗?多少个年轻的日子,我们一起走过,自在逍遥,裘马轻衣。我们曾是兄弟,把这一切全都忘记,若干年后,就让我坟前的雾霭晨曦及丛生的野草祭奠那些曾经过往的烟雨。 【6】 我忽然明白,我此时已经跳进了一个别人精心设计好了的圈套里。 就在刚才我和那个汉子理论的时候,有人从屋子里偷走了晏叔的尸体,而这么做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让我无法证实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置我于天怒人怨的境地。 此时,我知道,我所有的解释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只会被人当作是狡辩的借口。 我感到敌人的势力无比强大,这里相当危险,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混杂在人群里的奸细。 我回过头来,看到了那个矮胖的中年人和站在他身旁的酒栈老板,我想索性先试探一下这家酒栈的身份,到底是敌是友。 “刚才晏叔的尸身就在这里,酒栈老板也看到了,你告诉大家,是不是这样。”我看着酒栈老板说。 酒栈老板看了我一眼,又看看身旁的那个中年人,怯生生的说:“我不知道,我刚才一直在自己的屋子里。” “你撒谎。”花落在一旁气愤的说。 “这位公子,”那个矮胖的中年人走上前一步,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但是天不藏奸,世间自有公理,你们在七星镇做下的事情难道还想抵赖吗?” “这是四哥。”酒栈老板低声介绍说。 “四哥,”我看着他,笑了,心里飞快的思索着摆脱眼前困境的对策,“就是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证据,就能武断人是我们杀的吗?” “你想要更好的证据,那好,我问你,你们现在有一个人不知去向,而在这之前,有人曽看见你匆匆忙忙的从外面回来,是不是?”四哥的语气咄咄逼人。 “是。”我回答。 “那么,请问,你能告诉在场的人,你刚才去哪了吗?” “不能。” “那就说明你心里有鬼,这不是很好的证据吗?” “我们公子是被你们的那个什么五姑娘给叫走的,他一直和五姑娘呆在一起。”花落在一旁大声说。 “哦?”四哥脸现狐疑,“那么又有谁能够证明呢?” “废话,当然是那个五姑娘能证明了。”花落说。 “他们在撒谎,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又怎么能和他在一起呢。”人群之中有人说话,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五姑娘玉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 玉蘅的谎言,生长出斑斓的翅膀,翩翩飞到我的眼前,舞蹈。看着她余晖般的唇红,我错愕了一下,然后就笑了,我知道,自己低估了一个女人的报复心理。这也是我判断的七星镇里某些人物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的原因。 半个时辰之前,玉蘅家后室的院落里。 “今晚你能不走吗?”玉蘅表情幽怨的看着我,她突然改变了那种泼辣的态度,让我一下难以适应。 “不能。”我斩钉截铁的说。 “如果我不让你走,你认为你能走得了吗?”玉蘅说着,身形一晃,手中已多了一条小指粗细的亮晶晶的绳索。 “你认为用这么一条拴狗的绳子就能阻止我吗?”我笑。 “好,让你狂妄,今天我就用这条拴狗的绳子拴住你。”玉蘅手一抖,那条绳子仿佛长了眼睛一样,蛇一般的缠向我的身体。 我脚尖点地,双臂扬起,身体像一只陀螺一样的在原地迅速的旋转。 那条绳子在玉蘅的手中也越放越长,在我的身体上一道道的箍紧,就在她把手中的绳索全部投出,我的旋转戛然停止,手中已明显的多了一柄短匕,就在光影之中,我身上的绳索一寸寸的掉落地上,何止九头,岂止百头千头。 “你这条小狗还真不好拴。”玉蘅笑着,欺身上来,玉手穿花般从胸前探出,左右交替,在我的眼前如蝴蝶般的交叉飞舞。 “你还是留着拴你自己吧,你这条自甘堕落的血狼族的走狗。”我滑着她的身体躲过,眼中已布满杀机。 “你放屁,”玉蘅身体后仰,手中出现的另一条绳索向后一抛,已将我的腰腹缠住,“我们七结拜在你的眼里在不类,也还不至于去畏葸血狼族的淫威。” “那么你在这里缠着我究竟有什么目的?”我手中的短剑已悄然入鞘,我伸出右手,抓住她的左肩。 “都说落日城的渊直公子聪明过人,却原来只是一个笨蛋傻瓜。”玉蘅拧身,想摆脱我的擒拿,却没有奏效。她右足从裙下踢出,直击我的面门。 “你真不是血狼族的人?”我左手顺势握住她的脚踝,向上托举,玉蘅的脚朝向空中,就这样真实明显的呈现在我的眼前。 “原来渊直公子想要看人家的脚,为什么不早说,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周折。”玉蘅右手圈住我的脖颈,头埋在我的胸前,咯咯的笑。 我把她用力向后一推,身体向后飘移,飞上院墙,转瞬消失。 “渊直,你是个混蛋,我和你没完,你要为今天付出代价,你一定会后悔的。”玉蘅坐在院落的地上大声的叫骂着。 “怎么样,现在你还要编造那些无稽的谎话吗?”四哥正色说。 我向人群之中看去,看到了那张熟悉的似笑非笑的脸,且带着一脸的得意。 此时,我的任何一点不小心的应对,就会遭来那些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人的群起围攻。虽然我对双方的实力估计,我们几个人还不至于无法全身而退,但是那样的话,就会让我们和这些本不存在任何仇恨的人之间引起矛盾冲突,如此就真正的中了敌人所设计的圈套,无论怎样,那对我们双方来说都将是巨大的损失,而让敌人在背后偷笑,渔翁得利。 我没有说话,低头沉思,偌大的客栈里,所有人都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婉儿紧咬着嘴唇,关切的看着我。郁剑等三名侍卫也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局势的变化,双方情绪剑拔弩张,随时有一触即发的可能。 空气凝固在空间里,尴尬的伫立。此时,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是我的一根小指的灵动。 【7】 “这么晚了,这么多人在这里做什么,看星星吗?”一个充满磁性而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沉寂。 人群中闪出一条道路,两个人一先一后的从酒栈外面走进来。 “老四,怎么了?”那个人炯炯的目光扫视着,看到了人群中的玉蘅,“你怎么也在这,捣什么乱。” “谁捣乱了,我在看热闹么。”玉蘅怯怯的回答,向人群里缩了一步。 “二哥,你怎么来了?”四哥迎上去,“我这里刚刚发生了人命关天的事情。” “怎么?” “那伙住宿的朋友有四个兄弟被杀害了,”然后,他看着我说,“这位公子和他的人现在最可疑。” “公子,发生什么事情了?”随着那人身后进来的人向我走过来,轻声询问,他是殇梦。 “回来了,殇梦,遇到了一点麻烦。”我说。 “晏叔刚才也遇害了,可现在尸体不见了,现在这里所有的人都针对我们,认为我们就是杀人的凶手。”郁剑上来说。 “怎么会这样?”殇梦惊讶的摇着头,然后,他转向那个人说,“二哥,这位就是我们公子。” “哦,一表人才,年轻有为,”然后,他对四哥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落日城的渊直公子。” “哦,渊直公子,久仰,久仰。”四哥客套着说。 “今天这里一定是有些误会,落日城的渊直公子绝不是暗地里使出下三滥勾当的那种人,虽然我和渊直公子只是神交,但我相信他的人品,今天,请诸位就看在我的薄面上,暂化干戈,且先回去,不日我一定查出真凶,给大家一个交代。”二哥大声的向着众人说。 “你说回去就回去,就凭你一句话,让我们怎么相信你。”那个须虬汉子说。 “七星镇,一双拳,开山破阵弈天璇。你没听说过吗,我们弈二哥向来一言九鼎,什么时候欺骗过朋友?”那个酒栈老板在一旁大声说。 “这位兄弟,”天璇拍了拍那个须虬汉子的肩,“那你要我做怎样的承诺给你呢?” 一个人走上来,在那个须虬汉子的耳边低语,他不住的点头,然后顺从的带领着自己的人回房间去。 我向那些人渐渐散去的背影看去,看到了那个隽秀的少年和他回过头来注视着我的聪慧的眼眸。 酒栈的厅堂里转瞬间就只剩下我们和七星镇的几个人,显得空荡荡的。 玉蘅也想趁着没有人注意,偷偷地溜出去,却被天璇扭头看见,叫她:“玉蘅,你干什么去?” “我困了,回家睡觉。”玉蘅嘟哝着。 “过来,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我困了嘛。”玉蘅撒娇。 “你错过了这个朋友,可别后悔。”天璇笑着说。 玉蘅转过身,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然后极不情愿的走过来。 “这是落日城的渊直公子,这是我们七星镇的美女玉蘅。”天璇笑着给我和玉蘅介绍。 “玉蘅姑娘。”我笑笑。 “渊直公子能够大驾光临我们七星镇这样的小地方,不知是我们这里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能认识渊直公子这样的人物真是让小女子受宠若惊呢。”玉蘅语气怪怪的,带着挖苦的口气说。 “怎么了,玉蘅,你是不是真困糊涂了。”天璇听出了玉蘅的话中带刺的意味。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对了,你们什么人遇害了。” “晏叔,就在刚才发现被人用毒药害死了。” “在哪?带我去看一看。” “惭愧,就在刚才又神不知鬼不觉的丢了。”我叹了口气。 “丢了?”天璇似乎难以置信,“谁偷一具尸体能做什么?” “这其中的原因还真不好说。”我看了酒栈老板一眼。 “我该死,刚才心里面害怕,渊直公子问我的时候,没有说实话,得罪了公子。”酒栈老板惶恐的说。 “那么一具尸体不会被人搬得太远,应该还在酒栈里,去带人找,每一个角落都别放过。”天璇大声吩咐说。 “是。”酒栈老板点头跑出去。 “老四,”天璇转头对四哥说,“去安排些酒菜,我要和渊直公子亲近亲近。” “好,我去安排。”四哥也转身出去。 一炷香之后,酒栈老板满头大汗的从外面跑进来,向天璇说,找遍了整个酒栈,也没有找到晏叔的尸体。我心里想,你们要是说找到了那才叫奇怪呢。 睡到深夜,我被几声轻微的敲击窗户的声音弄醒,我小心翼翼的起来,看见婉儿在外间的另一张床榻上还在熟睡着。我闪身出去,轻轻带上门。看见那个隽秀的少年站在酒栈门口看着我,向我招招手。 然后,他向离弦的箭一样飞出去,我顺着他的方向,紧紧地跟在后面。 在距酒栈一段距离的一片树林里,那个少年站在一棵树下等我,我走过去,在离他十米左右处站住。 “你是落日城的渊直?”他问。 “是。”他背身对着我,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我们不应该是敌人。”他说。 “我们不是敌人。”我回答。 “你去的方向应该是雪飒城,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十万火急。”虽然我简略的回答,但毕竟没有隐瞒,在我心里,从来就没有把他划分为敌人的范畴里去。 “你的母亲是落日城的圣女?” 这么多年,很少有人在我面前提及我的母亲。我的脑海里又闪现出母亲赤脚走过湖边,身后,紫荆花瓣散落一地的唯美情景。我看着他,没有回答。 “她有一个姐姐,你知道吗?” 我知道母亲有个姐姐,是冰族首领的妻子。但是在七年前冰城被血狼族屠城的时候,她和丈夫及冰族的几千人等誓死卫城,最终未能幸免于难。由于当时事发突然,等叔叔带领着落日部落驰援到冰城的时候,那里已经是尸横遍野,一片废墟。 这是血狼族的又一笔血债,我早已把它刻在心里。现在,我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为什么会提起这件事情。 “你想说什么?”我问。 “她是我的母亲,我是冰族在那次浩劫中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中的一个,我叫谌詟。” 我哭了,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冲击得泪流满面,我真没有想到,母亲的族人中如今还有幸存的人,而这个人竟然还是我的表弟。 他也转过身来,泪光闪闪的看着我,良久,我们相互对视着,笑了。 哭,有时是一种幸福,那是喜极而泣的欢乐。笑,有时也是一种幸福,它能融解冰释多年沉积的伤痛。 他是谌詟,我的表弟,那年被父母安排的侍卫护卫着从暗道中逃离了血狼族的魔爪,之后,为了逃避血狼族的追杀,这些冰族幸免的人隐姓埋名,为了生活,做起了盗墓的职业。 【8】 魁杓连接位,七星镇,四哥天权的宅第。 深夜,天权依旧没有入睡,不久前刚从酒栈里回来,天权就一直纠结在刚才发生的事情里。 负责屋子日常管理的老佣启叔敲门进来,说,有人求见。天权知道是谁,也知道这个人深夜造访也绝不会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 “四哥,辛苦了。”那个人推门进来,嘴上寒暄着,修长的身形宛若玉树临风。 “冤玺公子来了,请坐。”天权转过身来,语气不咸不淡的说。 冤玺,这个深夜造访的人就是数十天前逃离落日城的冤玺。此刻,他已经扫却那天狼狈的阴霾,恢复了自信,优雅的神态。 “今天发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关键时刻功亏一篑,好像是渊直这小子命不该绝,这次借刀杀人的计策没有成功,我知道四哥已经尽力了。” “现在二哥插手了这件事情,恐怕以后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了。”天权缓缓地说。 “我知道,其实我们下一步可以采取避实击虚的办法,也不用四哥抛头露面,只要四哥从中斡旋一下,我不会让四哥太难做的。” “你不了解二哥这个人,他对朋友可以说是肝胆相照的那种性格,刚才他就邀请渊直去他那里,因天色太晚,被渊直婉拒,我估计从明天开始,二哥会一直陪着渊直,直到把他送出七星镇为止,所以我说,我们已经没有下手的时机了。” “怎么会呢,只要想办法,总会找到机会的,届时希望四哥能鼎力相助,小弟就感激不尽了。” 天权没有回答,低头思考了一会,抬起头看着冤玺,说:“如果因为这样我与兄弟反目,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会的,我说过,只要二哥暗中推波助澜,给我创造一个让他远离身边侍卫的机会,根本不用与渊直正面冲突,他们是不会怀疑你的。” “让我想想。”天权犹豫着。 “那好,我先告辞,”冤玺站起身,“哦,对了,兄弟前几天得到了几件宝贝,无一不是无价之宝,知道四哥一定会喜欢,特拿来送与四哥赏玩。” 说着,冤玺从旁边一个女孩手里拎着的一个布盒子里取出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和一件镂空雕花的玉器,摆在桌上。 “你到底想要渊直怎样?”天权想了想问。 “我希望他看不到明天早晨的太阳。” 我和谌詟一起回到酒栈,来到他们居住的那边庭院,四个轮流看守那具棺椁的人正聚在一起小声的说话,听到有人进来,都抬起头,看见是我和谌詟一起进来,而且十分亲密的样子,都流露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辛苦了,你们。”谌詟说。 “谢谢小公子的关心,没关系,小公子怎么还没睡呢?”谌詟过后告诉我说,那个说话的人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因此习惯了称他做小公子。 “哦,我在和落日城的渊直公子谈一些事情,没发现什么异常吧。” “没有。” “你应该早就猜出了棺椁里装的是什么了吧。”谌詟问我。 我看着谌詟自豪的样子,笑而不答。 “我想让你挑选一样你喜欢的东西,就算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吧。”谌詟认真的说。 “为什么要这样客气呢?”我问。 “不是客气,真的是我高兴,你就选一样吧。”谌詟乞求的看我。 “好吧。”看着他如此真诚,我也不好违拗他的一片好意。 可就在两个看守棺椁的人吃力的将棺盖掀开,棺椁里的情景让我和谌詟及那四个人都同时吸了一口气,一时间惊愕得呆若木鸡。 棺椁之中,依旧散发着珠光宝气那种极具诱惑力的耀眼夺目的光芒。只是在无数的金玉宝器之上,一具尸体横陈其上,月色浅淡的光照在尸身上,更加衬托了那张毫无生气的灰白的面庞,在我们毫无心里准备的基础上,显得异常诡异。 此时,就连这个季节特有惬意的凉风阵阵,也无形中增添了阴森恐怖的气氛。 我和谌詟对视了一眼,心里都很清楚,这是躲在暗处的敌人一连串计划之中的一石二鸟的诡计。想以此让我和谌詟之间加深误会,自相残杀。 “我们四个人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里,他们怎么能有机会把尸体放进去?”那个说话的人显然无法相信这眼前发生的事实。 “在几个时辰之前,那四个兄弟遇难的时候,他们趁着混乱的场面,就已经把晏叔的尸身放进去了。”我说。 “你觉得是谁干的?我觉得那个四哥最可疑,这家酒栈还是他的。”谌詟说。 “我曾经试探过,那个酒栈老板应该只是个小卒,而在他背后操纵的人应该就是那个四哥,但是,”我想了想,“从他们如此了解我们衣饰的细节来看,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如今是最大对手的人。” “接下来我们怎么做?”谌詟问。 “敲山震虎,让身后那个操纵者有所顾忌,但是在七星镇这个地方,我们又只能点到为止,不能把事情做得太过。” “具体的计划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只是------,”我向晏叔投去一瞥歉疚的目光。 “要我帮忙吗?” “这个事情还真得让你的人去做,我知道你手下不乏偷梁换柱,神出鬼没的高手,在你的人完成之后,就该我的人出场了,这中间需要默契的配合。” “希望我们第一次合作就马到功成。”谌詟笑呵呵的说。 “一定会的。”我也笑着说。 我从众多眼花缭乱的翡翠玛瑙等珠玉宝器之中挑选了一件看上去极不起眼的普通的石头,那是只有拳头大小,视觉上有着晶莹玉润的一块椭圆形状的红石。握在手里,手感极佳,光滑且有种寒冰渐凉的感觉。 谌詟看着我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手中的红石,在一旁笑吟吟地看我。 “怎么了?”我问。 “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名字?我就以为它是一块挺漂亮的石头,难道还有名字吗?” “它就是被发现于雪山之巅的血璧石,它的名字叫‘苍茫之泪’。”谌詟说。 “那它还有着什么不寻常的来历吗?” “自然,虽然它在这些珠宝玉器中不能算作是最珍贵的,但却极不普通。据说它和一面叫做‘苍茫之心’的玉镜在中秋之夜的月光下相配合,就可以让人预知未来。” “哦,竟然有如此神奇的事情,我还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么,那面‘苍茫之心’的玉镜在哪呢?” “怎么,你想知道自己的将来吗?”谌詟笑着说。 “没有,我只是有点好奇。”我有些羞赧。 “遗憾的是,那面玉镜我至今还没有找到,不过,这件事我记在心里了,我一定会找到那面玉镜,把他送给你。”谌詟认真的说。 “不用,我只是说说而已。” 【9】 天刚擦亮,郁剑和殇梦就在我的授意之下去找酒栈老板。我私底下询问过酒栈的侍者,知道酒栈老板在这个时候刚好起床。 郁剑和殇梦在去的道上互相打赌,说一会要看看酒栈老板出来开门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恐惧,无助,抑或其他,那一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一刻。 今天,酒栈老板和往常一样,习惯性的醒了。他每天都在这个时刻起来,去叫醒酒栈里所有的侍人安排早饭,为的是一会居住在酒栈的客人们起来后能够及时的用餐。 今天和昨天一样,依旧静悄悄的,院落里的那只公鸡已经叫过了头遍。今天和昨天不一样,从床榻上起来,披上衣服,酒栈老板使劲揉了揉眼睛,因为他看到室内那张梨花木桌上不知为什么多了一样东西。确切的说,很像一个人盖着素白布的人平躺在那里。 他清晰的记得,自己昨天晚上睡觉之前那里除了茶壶和几个茶杯之外,上面是空的,而现在凭空的多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东西,让他很是诧异。 他慌忙趿上鞋,下地,走到桌前仔细看个究竟,当他掀开遮盖的素布,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看见过,知道这是那伙落日城中的一个叫晏叔的人的尸体,本来被自己的人藏在另一伙人中的那个棺椁里,却不知怎么现在却出现在了自己的屋子里。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谁?”酒栈老板战战兢兢的问。 “开门,我们公子找你有事,让你过去一趟。”声音也很熟悉。是落日城的人。 “来了。”老板随声应和着,惊慌的手足无措,心中更加忐忑,搓着手掌,冷汗渗出了额头。 郁剑和殇梦在酒栈老板的门外等了一会,半天不见他来开门,“有暗道。”郁剑说。 殇梦一脚踹开房门,两个人迅速的冲进屋内。 酒栈老板正背着晏叔的尸体艰难的向一扇橱柜后面的隐蔽门里挪,听到有人冲进来,他尴尬的回头,看到郁剑和殇梦的时候,痛苦得想哭,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把晏叔的尸体放下,还是继续的背着。 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照在开阳的背上,他推开门往东面方向的酒栈走去。 开阳一大早就觉得挺郁闷,早饭都没吃。刚才四哥派来的人对自己说,酒栈里来了一些陌生人,其中一个落日城的叫什么渊直的,在昨天晚上竟然当着酒栈里所有人的面说他晚上是和玉蘅一起度过的。行为相当无耻狂妄,他也不想想,这里是七星镇,是谁的地界。 虽然自己只是一厢情愿的喜欢玉蘅,但只要自己觉得满足和幸福,就挺好的。开阳心想,爱情是什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这就是我对爱情的理解。 来到酒栈门前,开阳就愣住了。酒栈的整个院落里几乎站满了人,四哥也在,正在和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说着什么。 开阳挺奇怪,这么多人竟然都起得这么早,干吗,在晨练么? 接下来他就发觉不对,他们在争辩着什么,但开阳没有过去,平日里二哥总是说自己遇事好冲动,今天我就收敛点,看看情况在说。但是,当开阳听到四哥和那个人的对话时,他还是没有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冲动的冲过去了。 ‘七星镇,五步章,喜怒无常吟开阳’岂是好惹的。 【10】 我早就能够猜想到,天权一定会采取丢车保帅的策略。但是却没有想到,他会把雪飒城也牵扯进来,是想浑水摸鱼还是想嫁祸,事态突然间复杂了很多。 从酒栈老板的口中我们并没有问出什么,自从他被我们栽赃的那一刻起,就始终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四哥口口声声说是雪飒城干的,有什么根据吗?”我问。 “这不是很清楚的事么,你的人不是被毒死的吗?那种毒药不是叫做幻风吗?不就是出自雪飒城吗?”天权一连串的反诘让人无法反驳。 “雪飒城会把事情做的这么迹象明显吗?以此就断定是雪飒城的想法是不是有些过于简单了呢?”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这里面是有人别有用心吧。” “渊直公子是在怀疑我吗?” “我的人和那四个兄弟是在酒栈里被害的,四哥总得给个解释吧。”我说。 “没错,是在我的酒栈里出的事,难道渊直公子就要把杀人的责任怪在我的头上吗?如果人真是我杀的,那么在七星镇里渊直公子又能把我怎么样呢?我又何必去否认呢。” “四哥认为他有这么大的胆子吗?”我看着酒栈老板说。 “说,雪飒城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竟敢背着我替他们做这种无耻的事情。”天权对着酒栈老板大声责问。 “我真的不知道尸体怎么就会在我的屋子里了,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啊,四哥,你相信我。”酒栈老板终于开口讲话,满脸冤屈的说。 “现在你让人抓住了把柄,有什么话,你去和渊直公子说。”天权气愤的把头扭向一边。 “渊直公子,真的不是我干的,我对天发誓,如果有半句谎话,我全家不得安生啊。”酒栈老板跪在我身前痛哭流涕 酒栈老板只不过是个替罪羊而已,我很清楚。现在,我心里在想着如何把事情做得让他们不要觉得我们态度软弱,又不能把天权逼得狗急跳墙,那样对我们能否全身离开七星镇真的是一个问题了。 天权既然矢口否认自己与这件事的关系,就说明他还是有所顾及,并不想撕破脸皮,此时,还没有到双方拔刀见红的一刻。 “那你的意思是跟你们酒栈一点关系没有了,那么出现在晏叔屋子里的雪灵姝你们有怎么解释呢?”我问酒栈老板。 “这个的确是小人的错,昨天晚上一个客人让我把那盆什么雪灵姝的花放到那间屋子里,我也不知道那盆花有什么特别,也没多想,就照做了,真没想能惹上这么大的祸。” 天权向着门外瞟了一眼,看见一个人落寞的走过来,心里窃笑。忙走上前一步,拱手低腰对我说:“渊直公子,对于此事,我深表歉意,是我过于疏忽,用人不当,他竟然被雪飒城的人给利用,间接害死了晏叔,我愿意接受渊直公子的任何责罚。” 天权突然改变的态度,让我一时间猜不透他的真正意图。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一个人从门外旋风般的刮到了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大声说:“你就是落日城的渊直吗?” “是我,怎么了?” “你以为你是谁,叫我四哥低声下气的和你说话,你把七星镇当成你的落日城了吗?” “我只不过是在和四哥讨论一些事情,这位兄弟为什么这么说。” “你比屈子,子建怎样?” “望其项背,为什么这么说?” “那么你又比专诸,庆忌如何?” “不可相提并论。” “一个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不觉得你在七星镇也太嚣张了吗?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那么你又比屈子子建如何呢?”花落在一旁大声问。 “子建七步成诗,在下五步出口成章。屈子心忧而赋《离骚》,在下情衷而作《美人劫》。佼人窈窕兮绰约,吾心纠兮邀月。” 看着来的这个人如此狂傲的性格,我忍不住笑了。 “小六,你来这里干什么,有事说事,不要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胡说。”然后,天权把身体面向我,“渊直公子,这是六弟开阳,他成天魔魔症症的,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没事啊,我倒觉得他很率真,很可爱的一种性格呢。” 开阳忽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是啊,我到这里想干什么来着,对了,渊直,你是不是在昨天晚上曾经说过,你和玉蘅在一起的话了。” “说了。”我承认。 我愣住了,这个人的思维跳跃简直让人难以理解,这件事和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气死我了,你竟然敢在七星镇,竟然还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侮辱玉蘅的话,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小六,我们在说正事呢,你不要在这里捣乱了。”天权说。 “什么正事,孰轻孰重,什么事还能有我这件事重要吗?” 看着在开阳眼里流露出的那一种似嫉妒似伤感的眼神,我明白了,在开阳的心中,天底下无论多么重要的事情,和他对玉蘅的感情相比,简直就是鹅毛只比于泰山。 “那确非我信口雌黄,不信你去问问五姑娘不就清楚了吗?”我说。 “要去也得是你和我一起去。”开阳恨恨的说。 “为什么一定非要我去呢?你纠缠我觉得有意思吗?” “不让你当着玉蘅的面听她说,你会说我俩背后串通好了骗你,我要让你觉得无地自容。” “好了,算我无中生有行了吧,昨天晚上玉蘅姑娘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是骗人的了。” “你是不是心里有鬼,不敢和我一起去见玉蘅。” “我怕什么,你以为我会怕和你去见玉蘅吗?何况我根本就没有妄言胡说。” “那你以为我会怕你吗?”开阳瞪圆了眼睛。 “你们两个既然谁都不信谁,那就一起去找玉蘅求证一下好了,难不成还有谁自知理亏,不敢去吗?”天权在一旁添油加醋的挑唆。 “小六,老四,别怕,他们有人,难道我们七星镇就没有吗?” 随着一个人的大声叫嚷,在酒栈四周的围墙和屋顶上突然窜上了很多手执弓箭的人,这些人看上去皆训练有素,弯弓搭箭,呈环形状包围了整个酒栈,搭弦的箭镞像一簇簇蓄势待发的蛇,对着下面院落中的每个人。 【11】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一身青衣,双手各执一面画戟,随意的扛在肩上,双腿叉开,站在屋顶的房檐上,潇洒而有型。 “七星镇,两面戟,翻江倒海过天玑。”随着屋顶上的人口中不停地整齐划一的呼喊,在倍数于我和谌詟的人的场面上,更增添了铺天盖地的气势。 “三哥,你怎么也来了,玉蘅的事,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了。”开阳心想,这点小事,还用得着三哥如此兴师动众吗? 墙头屋顶突然出现的七星镇的人,引起了院落中一阵阵的骚动。谌詟手底下的很多人都手握兵刃,机警的盯视着墙上的人,但是在众多弓箭的环伺下,也不敢随意妄动。 “让你的人沉住气。”我轻声对谌詟说。 “玉蘅?这里又有玉蘅什么事了?”站在屋顶的天玑对开阳的话表现得很不解。 “三哥,这是开阳和渊直公子私人之间的恩怨,”天权说着,转过头来看向开阳,“开阳,你也别让别人说我们七星镇的人恃强凌弱,你和渊直公子的事,你们还是一起去找玉蘅解决。” “走吧。”开阳冲着我说。 我看了他一眼,身体没有动,天权看出了我的意思,又扭过头去望向屋顶。 “我们兄弟问心无愧,也没有必要背负欺负外人的恶名,这里的事情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三哥,先把人收了吧。”天权对着屋顶的天玑说。 天玑把双戟合并,往背上一插,那些弓箭手看到命令,也都收起弓箭,纷纷从上面跳下来。 “这下可以走了吧。”开阳不等我回答,率先走出院落。 “你真要和他去吗?小心是个陷阱。”谌詟小声说。 “我会小心。”我又嘱咐说,“我推算时间,殇梦去找天璇应该也快回来了,不要和七星镇的人发生冲突,等我回来。” “公子……” 我看着郁剑和婉儿等人,自信的笑了笑,转身去追开阳。 在玉蘅家的院门前,开阳敲了一会却不见有人出来开门。 “就算玉蘅在睡懒觉,他家的侍佣也没有道理不出来啊。”开阳自言自语的嘀咕。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我说。 听了我的话,开阳不敢在等,用力一掌拍在门上,震落了里面的门闩,推开门抢进去。 在离院门几十步远的地方,我俩同时站住,看到了地上的一摊血迹,惊心怵目。开阳在血迹旁蹲下来,用手指沾了一点血,放到鼻下嗅嗅,“是人血。”他抬起头看着我说。 向前又走了数十步,地上的又一摊血迹让我和开阳不安的对视着。细碎的脚步声响,不远处一个女人的身形闪身奔向屋后。 “玉蘅。”开阳看见,开口去叫。 “哎,等……”在我出言制止的话语声中,开阳已经箭一般的射了出去。 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声响,我不及回头起身,就地迅速的翻滚了出去,铮铮数声,几只弩箭钉在我刚才呆过的地方。我躬身扭腰,向一侧的空地上窜去,一张大网在我的身后又一次落空。我脚尖在墙檐上一点,如一只大鸟般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转折,我的身体已经轻巧的飘上了屋顶。 四个黑衣人手执利剑,呈包围状闪电般向我逼近,我蝴蝶穿花般在四个人身前翻飞,使出空手入刃中的撤剑诀,转瞬间,两个人手中的剑脱手,插在地上。另外两个人的剑像两条蛇一样的搅缠在一起。 我不做丝毫停留,蜻蜓点水一般,在几个屋檐上借力,向远处飞去。 而就在我往屋下身侧一瞥时,看见开阳手足被缚,身体朝下,悬空拉直,呈大字型被绑缚在四株树之间。此时我已脱离危险的境地,稍作迟疑,我转身回来,向开阳的身边冲去。 我在开阳身侧旋转,手中的短匕将绳索割断。“快走。”我拉起跌落在地上的开阳,催促说。却看见他转过身来,手中突然出现的一把短剑向我刺来,由于距离身体太近,我不容反应,赌博似地拧身向后躲避,左肩上一痛,开阳手中的剑直没入剑柄,我感到一阵眩晕,意识背离,视线逐渐模糊,剑上有毒,我心里想,身体一软,我缓缓地委顿在地上。 忽然,我耳畔传来一阵好听的铜铃声响,清脆悦耳,似曾相识。 【12】 我从昏迷之中醒来,已近黄昏。看见婉儿坐在身侧,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显然她已经哭过。 肩胛处一阵钻心的刺痛袭来,让我禁不住深吸了口气。婉儿听到声音,忙转过身来看我,“你终于醒了。”她高兴地说。 我依稀记得昏迷前的最后一帧画面,开阳转过身来,手中的一柄利剑刺向我。然后记忆就在那一刻如细沙在风中消失。还有,那个清脆的铃铛声,也渐渐衰落。 “扶我起来。”我对婉儿说。 “渊直,你别动好吗,那样会挣破伤口的。” “没关系,我想坐起来。”我坚持说。 在婉儿的帮助下,我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床榻上,我微闭着眼,喘着粗气,这样的一个动作,此时对我竟然是一个艰难的折磨。 “我去喊他们进来,他们一直都在担心呢。”婉儿说。 “等一下,先告诉我,我昏迷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婉儿停下脚步,转回头来看着我:“你当时遭人暗算,身体受了重伤,伤口有毒。” “我知道这些,可是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那个五姑娘玉蘅救的你。”婉儿说。 “玉蘅?她一个人能击退那么多的敌人吗?”我怀疑的问。 “当然不是她一个人,和她在一起的还有老七摇光,就是那个手腕上戴着六个铃铛的,还有他们的大哥。” “哦。”我点点头,“可是那个开阳呢?他为什么暗算我?” “那个根本就不是开阳,是敌人假冒的,就是想诱你过去,没想到你还真傻,还真就中了他们的计了。” 开阳当时和我并非朋友,甚至还有很大的可能成为对手,他们竟然用开阳引诱我,还能有很大的把握知道我会回去救人,由此看来,那些偷袭我的人对我的弱点相当了解,并且想置我于死地,如此判断那只能是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冤玺。 “谌詟和郁剑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很好,你走之后不一会,那个天璇二哥就到了,就在所有人都在和和气气的吃早饭的时候,受了重伤的你就被玉蘅给带回来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伤口,缠裹的绷带上渗出的是鲜红的血液,我知道,毒素已解,剩下的身体恢复只能是依靠休养了。 “你饿吗,我去拿些东西给你,顺便喊他们进来,好吗?”婉儿说。 “好,你去吧。”我把身体往起坐了坐,露出灿烂笑容。 所有人都知道了我醒过来的消息,都三三两两的进来看我,开阳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很开心的样子,再也不是初见我时那种你死我话的架势。 “渊直,没想到你会是因为去救我,受了重伤,那伙人真可恶,竟然想起用我去做诱饵,渊直,从现在起,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那是些什么人,知道吗?” “暂时还不太清楚,四哥说是雪飒城的人,没事,以后我一定会查出来的。” “他们不是雪飒城的人。”我肯定的说。 “你怎么知道?” “感觉。”我想了想说,这里面的事情太错综复杂,和开阳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的。 “你好好养伤,好了改天我请你喝酒。” “好,现在算你欠我的。”我笑着说。 “好,算我欠你的。”开阳也笑着。 开阳和我说话的时候,玉蘅就站在旁边微笑着,看到开阳出去,她笑着对我说:“早就说过你笨吧,你还不信我。” “我怎么就笨了。” “你还不笨?你不笨能受这么重的伤吗?你也不想想,好人是那么容易做的吗?” 我知道她是在气我,只好摇头苦笑。 “你好好养着吧,大哥说一会来看你呢。”玉蘅说着,看了一旁的郁剑等一眼,把嘴唇凑到我的耳边,轻声说,“我救了你,你要怎么谢我。” 我抬起头,看着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看着我迷惑的样子,咯咯的笑着,出去了。 “你就是渊直?”一个五十左右岁的人走进来,仔细的端详我。 “你是?” “我就是七星镇里这几个孩子的大哥,我叫宁天枢。” 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他,天枢接着说:“你一定在想,我和他们的年龄相差的那么悬殊,怎么就做了他们的大哥,是吧。” “哦,不是。”我慌乱的回答,有种被人说中心事的扭捏,低下头,耳后有些发热,我知道,我此时的脸,一定是红了。 “这几个都是好孩子,只是性格各异,做事太过自我,有几个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区区不才,我不想让他们走上歧路,总得有个人管着他们,不是吗?” “是。” “还好,这几个孩子还都尊敬我,我说的什么话他们还都听。” 我笑了笑,:“是你救了我?” “你在七星镇,还是为了七星镇的人受伤,我那是应该的。” “不管怎样,我还是应该感谢你的。” “好了,别客气了,灵儿没来吗?她现在好吗?” “灵儿?你认识灵儿吗?” “傻小子,连你小时候我也是见过的,不过那时你还小,已经忘了,我和你叔叔是朋友,我去过落日城的。” “哦,那我应该叫你一声叔叔。” “别,你还是随着五丫头他们一起叫我大哥好了,你要是那么叫,还不真得把我给叫老了。” 我笑笑,这个天枢老人真的很随和,我想。 “你叔叔的事我也听说了,渊直,你一定要把这个仇记着。” “我会的。”我回答。 【13】 三天后,在七星镇外的后山上,我们把晏叔和谌詟手下的那四个兄弟葬在一片朝南的山坡上。 五座坟前各自摆放着各色的祭品,我们轮流上前祭拜,等到我们祭拜之后,天枢从七星镇一众人等中走了出来。 “各位在场的朋友,听我宁天枢说两句话,落日城的晏叔和那四个兄弟在七星镇罹难,我们兄弟七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也皆已查明,是有些外人在七星镇里兴风作浪,而我们七星镇里有人误交滥友,从而使那些人有可乘之机,”宁天枢看了一眼天权,“交朋友,要做到眼正心正,绝不能和一些心术不正之徒成为朋友,否则身败名裂,一失足成千古恨,我说得对吗?老四。” 天权低头垂目,没有回答。 “但我相信,我们七星镇的人也不是些无耻卑鄙之人,有哪些做得不对的,希望诸位看在我的薄面上,给我们七星镇一个改过的机会,那几个兄弟的抚恤,全权由我们七星镇负责,以后你们有用得着我们七星镇的事情,我们兄弟七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天枢把头转向他的六个兄弟,大声说,“我相信,只要我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们七兄弟为死去的晏叔和那四位好兄弟叩头。” 说着,在天枢的带领下,从老大天枢至老七摇光,并排一起跪在五座坟前,祭拜亡灵。 天枢劝我再休息几天,让我的伤口能更好的愈合。可是我却前往雪飒城心切,婉拒了天枢的好意。见我执意要走,天枢和天权又商议让几个兄弟陪我前去,也被我微笑着拒绝了。他们见无法挽留,就特意为我准备了一辆辇车,防止我在路上骑马颠簸,弄破伤口。 在一直送出离七星镇很远的地方,天枢等才停下脚步,看着我们缓缓地远去。在七星镇送行的人中,我没有看到玉蘅的身影。 在下一个岔道口处,我也和谌詟依依惜别。 “以后需要我的时候,就派人找我,我们现在的本营在距冰城原址东侧不远的地方。”谌詟对我说。 “好,你也多加注意,做那种事情往往也是很危险的。” “知道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看着谌詟和他的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心头蓦地升起一种无法言明的失落。 又往前行进了一段路程,郁剑到车前对我说:“公子,有一匹马跟在我们的后面。” “只有一匹马?你确信?” “是的,公子,你知道是谁吗?” “是谁?”我不解的问。 “是玉蘅姑娘。” “玉蘅?她有什么事吗?”我自言自语,“把车停下,等她过来。” 等着玉蘅的时间里,婉儿轻声的对我说:“渊直,你知道你中的毒是怎么解的吗?” “怎么?” “你当时出事的时候,中的毒性太过强烈,而且你伤的位置离心脏又很近,情急之下,是玉蘅用嘴把你肩上的毒给吸出来的,她一直不让说,你真应该好好感谢她呢。” “哦。” 看着郁剑带着玉蘅过来,我问:“玉蘅,你跟着我们有什么事吗?” “谁说我跟着你们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玉蘅不用眼睛看我,无所谓的说。 “好了,”看着她的样子,我笑了,“我真得好好感谢你呢。” “你是得感谢我,大哥是我特意给找来的,那天如果没有大哥,不一定会怎么样呢。” “你出来,天枢大哥他们知道吗?” “知道,不过你放心,他们不知道我和你们在一起,出了事也不用你们负责。” 看着玉蘅故意和我斗嘴的样子,我又笑了。 “渊直,让你在七星镇多呆两天,你不听,”玉蘅认真的看着我,“后面有八个人一直在跟着你们,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呃。” 【14】 自从离开落日城的那一刻起,那些人就像影子一样的尾随着我们。在三番五次的暗箭未遂之后,他们又一次的如冤魂般的纠缠了上来。 车子继续前行,由于害怕我的伤口被崎岖的小路颠簸撑破,车子较正常的行进速度缓慢了很多。 婉儿挑起车帘,向后望了望,说:“那些人简直像苍蝇一样,真的很讨厌呢。” “有什么办法让他们知难而退呢?”我问在车旁策马随行的郁剑。 “要不这样,公子先走,我和花落留下阻挡他们。”郁剑说。 “不好,他们一直不愿公然现身,我猜想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暂时人手不够,自觉不足以对我们构成威胁,他们在等着后援的到来。一种是他们只是想阻止我们前往雪飒城的进程,前面一定有着他们此时还不想让我们知道的秘密。如果是前一种的话,我们分兵拒敌,岂不是正中了他们的心意。” “那怎么办?” “这样吧,”我想了想,“你去让他们发觉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跟随,既然他们不愿现身,那我们就逼他们出来。” “公子有胜算把握吗?” “试试看吧,婉儿说了,让几只苍蝇跟着,确实挺讨厌的。” “你别因为我的一句话就冒这样大的险,我只是说说,要不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让他们跟着,难道他们真还能跟进雪飒城?”婉儿着急的说。 看着婉儿紧张而又天真的表情,我和郁剑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我乘坐的辇车继续前行,而郁剑故意远远的落在了后面,一会,他快马从后面追上来说:“好了。” 我叫停马车,和婉儿从车上跳下来,郁剑和花落把他们所骑乘的马让给我和婉儿,他们把拉着辇车的两匹马从车前卸下,翻身上去。我告诉驾车的侍者把车子遗弃在道边,自己躲起来,等后面的追兵过去,自己回七星镇去。然后我们扬鞭策马,加快速度向前奔跑。 “公子,你的伤。”郁剑喊。 “没事,我心里有数。” 在足足奔跑了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冲出了一片茂密的松树林,在一片空旷的道旁,我把马勒住。 时将至正午,秋日的阳光不算炽烈,但在头顶上也显得格外清晰。我的马在原地前后折转,我胸前的伤口也已渗出新的血迹。太阳形成的一环环光晕跳跃下来,让我只能眯着眼,无法直视。 我看向婉儿和玉蘅,不知道是疲惫还是被阳光晃花了眼睛,在我的眼里,她们的脸上出现了一块块的光翳,“歇一会吧。”我话音未落,感觉眼前一黑,就重重的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我紧闭着双眼,不省人事。 然后,我听到婉儿,郁剑等从马背上跳下来的声音,然后,我听到玉蘅围拢过来焦急的呼唤我的声音,然后,我听到一些细碎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然后,我听到了一个人的一声咳嗽就能让我分辨出来是谁的声音,我听到了?是的,我听到了,我甚至听到了天空中一行秋雁排着整齐的人字形飞过,听到了刚刚经过的树林里的松涛阵阵。 “渊直,怎么你想跑吗?知道什么叫惊弓之鸟吗,受这么重的伤还敢骑马跑得这么快,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但是你别怪我,这不是我逼你的哦”冤玺得意的说。 郁剑等四个侍卫背靠背的把我护在中间,玉蘅也在我身边严阵以待,婉儿用拇指挤压我的人中穴,希望我能尽快的苏醒过来。 “冤玺公子,在落日城公子曾经放过你一次,你本该痛改前非,却不想你反倒变本加厉,步步紧逼,你现在有何脸面在这里如此说话呢?” “他放我,我用得着他放我吗?”冤玺狂傲的说,“你们四个还要为他去死吗?如果束手就擒,我还能考虑放你们一马,如果非逼我拔剑,那就不好说了。” “冤玺,你终于肯现身了。”就在冤玺得意忘形之际,我从地上站了起来,分开身前的郁剑和殇梦,从容的走到冤玺的面前。 “你。”冤玺对我突然的醒来感到很是意外,“你是装的?” “很抱歉,知己知彼,如果不是那样,你又怎么肯出来相见呢。” “渊直,你以为这样你就能赢吗,你别忘了,你现在最多只能算半个人。我的人几乎多你一倍,你认为你能有胜算吗?” “当然,我们这么几个人别说胜你,估计连自保都很勉强,但是你为什么不往远处看看呢?” “渊直,你又故弄玄虚,难道你又安排好了帮手等我出现吗,笑话。”冤玺鄙夷的哂笑。 “唉,”我叹了口气,“你真的就不想悔改,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吗?” “你还是考虑考虑你自己吧。” 冤玺的话没说完,就看见远处的道路上片片尘烟扬起,一队人马向我们的方向疾驰,片刻来到近前,当先一匹马上跳下一个人,看到我欣喜的跑过来,大声说:“渊直,真的是你。” 我看见冤玺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因为说话的人是瑞琪。 瑞琪后面身着雪飒城服饰的十余名侍卫见到眼前的形势,都纷纷拔剑,将冤玺等人团团围住,瑞琪的突然出现,让冤玺一时无语。 “这也是你安排好了的?”半晌,冤玺从惊愕之中缓过神来,气急败坏的说。 “不是,瑞琪从雪飒城出来接我,恰逢此时在这里经过。” “你骗人,能有这么巧的事吗?” “好人就连老天都会格外关顾。”我笑了。 “渊直,你的命真好,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有运气?” “这不是命,也不是运气,这是正义,自古邪不压正,难道你没有听说过?” “你少在这说风凉话,今天如果没有人帮你,你就难逃此劫。” “那么又让你失望了,现在我们的人是你的倍数,难道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人多又怎么样,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试试看吧。”我不屑的说。 冤玺拔剑,抢先出手。郁剑和殇梦抢在我前面,和冤玺缠斗。冤玺手下的侍卫寡不敌众,片刻间就被花落,要离及瑞琪手下的侍卫砍倒三个,花落和要离也向冤玺冲过来,和郁剑殇梦一起把冤玺围在中央,剑剑紧逼。 冤玺势单力孤,以一敌四,却不落下风。五个人此时的衣衫上都已经沾染上了鲜红的血迹,在剑风刀舞之中,分不清是谁的鲜血在飘。 交手中,冤玺在空中鹞子翻身,接连变换了三四种身法,向前扑去,前面郁剑和殇梦双剑合璧,直击冤玺的中路。而在冤玺的身后,花落以同样的身法,手中的剑始终不离不弃的追及着冤玺的后心。 冤玺听到身后的剑风,在空中无法闪避,拼命向前抢身,希望用速度摆脱花落的致命一击。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飘在空中,穿插在冤玺和花落之间,用身体替冤玺挡住了那凌厉追魂的一剑。 花落的剑从小腹刺入,洞穿了那个人的身体,花落空中撤剑,一个转身,落到地上。那个人的腹部鲜血激射而出,在我的视线中,瞬间染红了半个天空,血流不止的在身体上的伤口处大面积蔓延,那个人身体失重,从空中重重的摔落下去。 生命攸关之际,替冤玺挡了这死亡一剑的人,是鱼影。 【15】 那一瞬间,我的心口一痛,恍惚之中似乎又看到了一个十来岁扎着小辫子的瘦弱的小女孩,在落日城中向我跑来,塞到我手里一个用草笼装着的云雀,认真的说:“渊直,冤玺抢了你的东西,我要来了还给你,你别生气了,原谅他,好么?” 冤玺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鱼影,发了疯似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门户洞开,毫无章法,竟把郁剑殇梦逼退了数步,冤玺大叫一声,抛落手中的剑,跪到鱼影身边,抱起鱼影。 “鱼影,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鱼影。”冤玺眼泪横飞。 冤玺抛下的剑直插在地上,剑柄上的绦穗兀自摇动。 “别哭,公子,你是男人,以后不许哭了。”鱼影抚着冤玺的脸庞说。 “鱼影,你坚持住,你坚持住啊。” 冤玺徒劳的用手去捂鱼影腹部的伤口,却根本无济于事,鲜血透过冤玺的指缝,一直在流。 鱼影的脸逐渐苍白,此刻,她的生命宛如蚕儿抽茧般的慢慢剥离,我扭过头去,不忍去看眼前的这一幕。 鱼影抬起眼睛看着我的背影说:“渊直公子,求你看在你们小时候曾经是朋友的面上,饶恕冤玺,放他走,行吗?”看到我并没有回头,鱼影继续乞求,“我知道他利欲熏心,但他心地并不坏,求渊直公子高抬贵手,就放他这一次,鱼影求你了。” 听着鱼影舍弃生命的恳求,我的眼中噙满泪水,我不敢回头,只是向身后挥挥手,我怕正视鱼影那悲怜的眼眸。 “公子,渊直答应了,你快走。”鱼影兴奋的说。 “你不要求他,永远也不要求他,我不能扔下你,我要带你一起走。”冤玺哭着。 “听话,赶紧走,不要让我心里更加难过。” 冤玺看着鱼影脸上流露出的欣慰表情,沉重的点点头。然后,冤玺慢慢放手,把鱼影放在地上,站起身,从一旁拉过一匹马,翻身上去,围绕着鱼影折旋了一圈后,打马而去。 另外三个受了伤的冤玺侍卫,也艰难的爬上马,尾随冤玺远去。 “渊直,放虎归山,贻患无穷。”瑞琪提醒我。 我没有理会瑞琪,快步走到鱼影的身旁,单膝跪地,扶着鱼影的身体靠在我的腿上。 鱼影看着我,吃力的说:“渊直公子,谢谢,冤玺是我的主人,为他去死是我的命,”鱼影重重的喘了口气,继续说,“渊直,你太善良,我希望你的善良可以感动上天,让你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逢凶化吉。” “你别说话了,别说话了,”我眼中噙着泪水,“快把止血伤药和绷带给我拿来,快啊。”我大声吩咐着。 “渊直,不用了,真的用不着了,”鱼影艰难的说,“渊直,求你一件事好吗?” “你说。” “你能抱抱我吗?” 我把鱼影瘦弱的身体抱在怀里,滚烫的眼泪滴落在鱼影渐渐冰凉的脸上。 鱼影在我耳边用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的微弱的说:“渊直,知道吗,我很幸福,因为,有两个男人,为我哭。” 我把鱼影葬在那片松树林中的一棵树下,她坟前的墓碑我想了很久,最后用剑只刻下了三个字:鱼影墓。 那个我从小就不知道,也没有见过她父母的女孩,如今只能孤零零的躺在这里,承受着风吹雨淋,承受着寂寞孤独。 路上,我没有说话,婉儿也在一旁悄悄的哭,玉蘅也善解人意的保持着沉默。 一会,玉蘅终于打破了难捱的静寂,忍不住问我:“渊直,你怎么会知道有援手到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只是推算时间,瑞琪也该在这个时间,在这个道上来接我。” “那他没有来,你又怎么办呢?” “公子早就想好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郁剑接过话说。 “什么绝妙的主意?”玉蘅好奇的问。 “打不过,走为上策。”郁剑说。 他的话把很多人都给逗乐了,大家轻松的气氛让我的心情也稍有缓解。 “对了,”我对身边的瑞琪说,“给你看一样东西,你见过吗?” 说着,我从怀里取出玉玦,递给瑞琪。 “这是我三哥的玉玦,”瑞琪接过来看了一眼说,“怎么会在你这?” 我把四天前我们刚进七星镇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瑞琪说了一遍。 “那三个人有什么体貌特征?”瑞琪听完后问我。 我详细的向他描述了一下,瑞琪听后想了一下说:“这三个人我没有印象,不知道是不是雪飒城的人。” “四公子,”瑞琪带来的一个侍卫说。“渊直公子说的其中一个人,我觉得很像是二公子手下的一个叫莫罗的。” “是吗?”瑞琪很疑问,“如果是二哥的人,这件事又很难理解。但不管怎么说,三哥的随身之物离开了他,绝不是好事,我们得尽快赶回雪飒城去。” “你从雪飒城出来几天了?”我问。 “七天了。” “瑞琪,我有一个不太好的感觉。” “什么?” “也说不清楚,我们加快速度赶到雪飒城吧。”“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我说。 “我们尽量快一些,但也不能让你的伤势加重,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16】 时近黄昏,这个季节的这个时间桥段似乎非常的短暂,刚刚前方还出现的一处红砖碧瓦,转瞬间就被夜色所弥漫,就连我们每个人近在咫尺,也已经看不清彼此的脸。 瑞琪指着前面点起灯火的地方说:“那里有个山庄,叫半池风,主人叫原平,是我的一个不算十分熟络的朋友,今晚我们就到那里投宿一夜,明天上午就能到雪飒城了。” “好,随你安排。”我回答。 在山庄的院门外等了很久,也不见进去通报的侍人出来,瑞琪看到我很不耐烦的样子,走过来对我说:“可能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别着急,我们多等一会吧。” 我看着瑞琪很难堪的样子,就笑笑说:“没关系,我会等。” 又过了一会,那个侍人出来,说:“我家主人请四公子和这些朋友进去。” 侍人安排我们在一个宽敞的客厅里喝茶,却迟迟不见主人出来,侍人解释说,请大家稍安勿躁,主人有很重要的事情,一会就出来了。 半盏茶的功夫,一个人披着宽松的大氅从里面出来,二十几岁的年龄,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两道剑眉斜插入鬓,皮肤白皙,有着很俊美的一张脸。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原平笑着说,“四公子,多日不见,你又长高了。” “原大哥开玩笑,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落日城的------” “怎么,你是落日城的?”原平打断了瑞琪的话。 “是,怎么?” “哦,也没什么,只不过今天是我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和落日城有关,从早上我心里就在想着落日城,没想到晚上就看到从落日城来的人了,这难道是天意吗?” 我没有说话,眼睛瞟向刚进客厅时就看见挂在正墙上的用行草体书写的一首诗:半剪眉黛半池风,蜡烛分影一盏红,青鸟无心随君去,落日城外也听风。 难道眼前的这个人和落日城有什么渊源吗? “主人,为客人们准备的酒宴摆在什么地方?”一个侍人上来问。 “这还用问,当然是听风小榭。” 听风小榭在半池风山庄的一个湖心之上,一轮圆月正好在酒宴的头顶悬垂,十几个歌女在笙歌之中翩翩起舞,领舞的女孩甩出的水袖似乎能把整个月色拢进听风小榭。 原平频频敬酒,我们也举杯相应,觥筹交错,酒酣耳热,原平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我说:“对了,刚才瑞琪说你们是落日城来的,还没请教尊名。” 我向殇梦使了个眼色,殇梦站起来说:“这是我家月公子,我们是做裘草生意的。” “月公子觉得我这里如何?”原平问我。 “很好啊,景色怡人,曼舞笙歌。” “知道吗,这里就是我的世界,吟诗赏月,岂不快哉。” 说实话,半池风山庄确实如人间仙境,却不知为何,总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原平睡眼惺忪的看到我腰间悬挂的青剑,说:“想必月公子剑术精妙,能否一聊雅兴,舞一段剑术如何?” “我的剑不是用来表演的。”我淡淡的说。 “他身有重伤,不便舞剑,”瑞琪忙在一旁岔开话题说,“对了,刚才原大哥说今天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到底有什么特别?” “你们来的时候,我正在沐浴更衣,焚香祷告,因为就是在三年前的今天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 “是尊夫人吗?何不请出来一见呢。” “惭愧,那个女孩我也只是见过一面。” “只见过一面,就能让你如此难忘,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吆。”玉蘅好奇的问。 “一个神仙般的女孩。” “谁有那么大的福分,能让原大哥这般痴情呢?” “知道吗?这个听风小榭就是为她而建,你们既然来自落日城,应该也都能听说过她的。” 场上的所有人都放下酒杯,好奇的看着原平,听着他说出在他心目中如此神圣的女孩的名字。 原平呷了一口酒,继续说:“她就是落日城的圣女卫灵儿。” 【1】 八天前,雪飒城中,首领府邸。 七八个侍者婢女垂首肃立,床榻上躺着一个面容憔悴,病体恹恹的老人,床头的一面墙壁上,悬挂着一柄雕花华鞘的古剑,薄纱的帘子遮住从外面射进来的刺眼光线。 整个室内气派雍容,华丽雅致,而此时凝重的气氛却与这里的环境有些不符。 “去,把整个雪飒城的医师都给我找来。”一个三十四五岁年纪的男人一脸严肃的吩咐。 “是。”几个侍卫应声后,都转身出去。 “青伊呢?青伊上哪去了?”他大声询问。 “刚才大娘唤他,现在应该在后园吧。”一个比他年轻些的人回答。 “那瑞琪呢?瑞琪又跑哪去了。” “可能在竹心小筑里练功。” “你尽替他说话,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过他了,是不是有跑出去疯去了,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些呢。” “大哥,一个孩子,用不着对他太苛刻了。” “我苛刻吗,父亲现在病得这么重,他们俩都不在,刚才父亲还念叨他呢。” 雪飒城中的青石板路上,马蹄得得,一匹白马疾驰而过。 在两旁林立商铺的人流熙攘的街道上,那匹白马放缓了脚步。身后,人潮中传来一阵阵的骚动,一挂装满茅草的马车在撞翻了几家摊子之后,风驰电掣的沿着街道疾驰。 在经过马背上的那个人身旁的时候,他侧头看了一眼,发现马车上竟无人乘驾,此时,在马车冲向前方的不远处,有两个孩子正站在道中央,对即将发生的危险浑然不觉。 一道白影从马车旁闪过,那个人后发先至,抢在马车前面,在马车距两个孩子数尺之间,他用左足挂在马镫上,右足反跨马背,离镫,勾住马缰,身体后仰,在马窜过两个孩子的身旁时,他双手探出去,分别夹住一个孩子,白马加速向前奔去。 和马车渐远一段距离后,他右足用力,勒住马,从马上跳下来,将两个孩子放在道旁安全之处,然后,迎着那两匹受惊的烈马冲过去,他纵在空中,一个前翻,从两匹马的头顶上越过去,站在马背上,双足用力蹬住马鞍,双手抓住马缰,向后猛拉,两匹马被拉得前蹄高高撩起,在半空中用力的蹬踹,少顷,随着咴儿咴儿的一阵叫声后,两匹马逐渐恢复平静。用前蹄刨着地面,鼻孔呼呼的喷着气息。 四周围观的人群少许的安静之后,爆发着热烈的喝彩声。 “四公子好身手。”站在道旁的两个雪飒城侍卫大声喊。 这个侍卫口中所说的四公子就是雪飒城首领的四子瑞琪。 瑞琪从马背上跳下来,掸了掸衣衫,打量着两个侍卫身旁一个背对着自己,一身医师打扮的人,然后对侍卫说:“你们这是找的医师吗?干什么去?” “四公子是今天才回来吧,老首领病了,大公子让我们把全城的医师都找去给老首领看病呢。” 说话间,一个人从远处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陪着笑脸说:“对不住,对不住,这马没见过世面,受惊了,给各位添麻烦了。” “看住自己的马,以后注意。”说话之际,瑞琪已跳上白马,窜了出去。 瑞琪回过头来又瞟了一眼那个医师的背影,心想,这个人似乎在哪见过,身形怎么如此熟悉。 跑到内室门外,隔着虚掩的门,瑞琪就听到大哥凌际在里面大声说话的声音。 “瑞琪又是去落日城了吧,现在那里很乱,别出了什么岔子,符棣,你去派两个人把他找回来吧。” “好,我这就去。”一个人回答。 瑞琪怯生生的推门进去,低声说:“大哥,二哥都在啊。” “你,”凌际看见进来的瑞琪,很是恼怒,随后,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刚刚还严肃的表情在看见瑞琪之后立刻舒缓了许多,“去看看父亲,这两天父亲一直在惦记你呢。” 瑞琪快步走到床榻前,单膝跪在地上,握着父亲的手说:“父亲,您怎么样了?” “瑞琪?你回来了。”瑞琪的父亲索轲睁开眼睛,脸上露出笑容,“没什么,别担心,父亲老了,不中用了。” “父亲前几日在城外围猎的时候,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这几日就经常咯血,好几个医师都看过了,说是内脏受损,服了一些药,也都没见什么起色。”瑞琪的二哥符棣在一旁说。 “才回来?”索轲问。 “是。”瑞琪回答。 索轲用手抚摸着瑞琪的脸颊,轻声说:“这一头汗,急什么呢,我没有事的,看过母亲了吗?“ “还没。” “去看看,你母亲这几日头痛的厉害,她很想你。” “嗯。”瑞琪站起身,看着一旁的大哥凌际,“距雪飒城以东有一个地方叫做燕子矶,那里有一个很出名的医师,悬壶济世,妙手回春,我这就过去把他请来给父亲看病。” “先去看看母亲。”凌际说。 “嗯,知道了。” 瑞琪扭头出去,走到门前,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回来,对索轲说:“父亲,我想和您说一件事。” “说吧。”索轲慈爱的看着瑞琪。 “前几日落日城发生了惊天巨变,他们的首领被血狼族给害死了。” “卫忠死了?”索轲把头看着凌际。 “噢,我们也知道了一点关于落日城的事情,具体详情还有待线报查明,见您的身体不好,就暂时没告诉您。” “哦,你想说什么?”索轲收回目光,看向瑞琪。 “现在落日城是由渊直主事,可是他们现在根本就抵御不了血狼族的再次攻击,所以,我答应渊直回来,向您借兵。” “哦,”索轲闭目想了想,睁开眼睛问凌际和符棣,“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 “唇亡齿寒,落日城有难,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否则,落日城之后,血狼族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了。”凌际说。 符棣想了想说:“我不同意,我们现在帮助落日城,无疑是告诉血狼族,他们是我们的敌人,而我们的实力加上落日城也不一定就能稳操胜券,我觉得这个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二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瑞琪生气的说,“渊直是我的朋友,他的事于公于私都非帮不可。” “瑞琪,你着什么急,”符棣说,“我也没说肯定不帮,只不过得想一个好主意,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父亲的病,你先去燕子矶,等回来后我们兄弟几个在做商议。” “好吧。”瑞琪说。他心里在想,等几天后渊直到了雪飒城在一起商议也好。 后园内,瑞琪沿着青石子铺设的小道向内室走去,忽然,他感到有一股灵力的剑气从身后袭来,不会吧,在雪飒城自家的后园里,竟然有人偷袭。 瑞琪笑了,这种闭着眼睛都能拆解的招式是那样的亲切和熟悉。 【2】 瑞琪旋拧腰身,身体贴着剑刃向左闪避,伸出左手,呈鹰椽形,去叼那个人握剑的手腕,右手肘顺势击向那个人的咽喉。 那个人轻巧的撤身,剑身收势,退到五步之外,说:“拔剑。” 瑞琪拔出腰间佩剑,以左足为轴,转身,滑步,弓腰,右手腕一抖,剑花如一片九月菊般在空气中盛开起美丽的声音,蜻蜓点水般的轻盈。 而另一柄剑也如潭水池中投下的一颗石子,微吐的剑气荡漾着一波波的涟漪。剑身互倚,金属的碰撞声音清脆悠长,似虎啸,似龙吟。 那个人的身形和瑞琪一样,相貌也颇为相似。两柄剑舞起的巨大气场中,两个人如两只上下追逐嬉戏的蝴蝶,翩翩起舞,一招一式配合得恰到好处。 “起。”两个人同时叫了一声,两柄剑旋转纠结着飞向半空,在阳光的映耀下,闪烁着刺目的光影,上升至一定高度之后,翻转过来,剑刃朝下,加速度的俯冲入地面,相同的剑穗,相同的剑身,并排伫立。 瑞琪率先发难,伸出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左手掌护住小腹,身体在空中旋转三百六十度,直袭那个人的肋下。那个人身体前倾,右手掌竖起,从左腋下穿出,迎着瑞琪的手指,在距指掌相触的毫发之际,那个人右腕往下一压,五指扣住瑞琪的手腕,向前一拉,左拳击向瑞琪的面门,瑞琪低头闪过,左手压住那个人的右手臂,两个人的四条胳膊纠缠在一起。瑞琪一个抱摔,那个人腰胯用力一顶,脚下一勾,两个人一起摔在青石道旁边的草丛里,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几圈后,两个人双腿互夹,一时间谁也爬不起身。 停顿了短暂的一秒钟后,那个人张开雪白的牙齿,作势欲咬,瑞琪赶紧大叫:“停,停,怕你了行不?” 两个人呵呵笑着把手松开,并排仰面平躺在草地上,蔚蓝的天空中,一朵白云正缓缓流动着。 “几天不见,你又长出息了,看了什么歪书,竟然学会咬人了。”瑞琪说。 “只要能赢,咬人也是一门功夫。”那个人笑着说。 “青伊,说真的,你自己一个人在家不闷吗?让你和我出去你总是不肯?” 这个人就是雪飒城的三公子青伊,他年龄只比瑞琪大几个月,瑞琪总是习惯直呼他的名字,青伊。瑞琪的大哥凌际和三哥青伊是父亲索轲的大夫人所生,二夫人所生的是符棣和瑞琪。 瑞琪和青伊年龄相仿,从小到大都是在一起厮混,感情比起另外两个哥哥显得更加亲密。 “没有我替你挡着,你能在外面玩得这么滋润吗?”青伊说。 “是你自己本身就不愿出去,还说为我,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虚伪了。” “好人难做啊,”青伊装模作样的叹口气,“下回你在家留守,我出去。” “嘿嘿,”瑞琪坏笑着,“恐怕你没有机会了,一会我还得出去。” “还走?去哪?你刚回来就又要出去我就不信大哥能同意。” “这次还真是大哥点头允许的,气死你。” “真的?” “真的,我一会得去燕子矶,请那里的一个非常有名的医师回来给父亲看病呢。” “哦,那你还回竹心小筑吗?”青伊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污渍。 “回,换身衣服之后才走。”瑞琪也从地上站起身。 “那回头见。”青伊把插在地上的一柄剑收入鞘里,把另一柄剑扔给瑞琪。 “我进去看母亲和大娘,你不去?”瑞琪问。 “我才从里面出来,还有别的事呢,我先回去。” 两个人握起拳头,对碰了一下,然后,向相反的方向各自走去。 正午一过,瑞琪带着雪飒城的二十名侍卫已经在去往燕子矶的路上,两日的路程后,终于,在路旁行人的口中,瑞琪知道了燕子矶就在沿着山路往前走不远处的一个山坳里。 在狭窄的碎石山路上,来往的人流渐渐的多了起来,这里并非通往其他地方的交通道路,走在这条路上的看上去应该都是前来求医的。有拄着拐杖的,有坐着扶椅的,竟然还有被用担架抬着前来就医的。而来去路人的精神面貌却截然不同,由此可见燕子矶的那个人口盛传的医师高超医术的神奇。 远远望去,一处简略无奇的茅草屋前,很多的人排着长长的队,早已等候在那里。茅草房的屋前屋后,果真分明看见无数只的燕子盘旋颉颃的飞来飞去。 瑞琪一行二十余人打马向前,来到茅草屋前,翻身下马,瑞琪对身旁的一个侍卫长吩咐说:“你进去和那个医师说,我们请他去雪飒城给人看病。” “是。” 那个侍卫应声,分开门前的众人走进屋,穿过屋内的一间厅室,看见在内室里的一张青绿色的竹桌前,一个精神矍铄的瘦瘠的老人坐在一把竹椅上,正在给一个病人把脉,身后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等着把师傅开出的药方按量给病人抓配草药。 侍卫等了一下,见没有人理会自己,就走上前去,说:“老先生,我是来自雪飒城的侍卫,我们老首领最近身体不适,我们四公子就在外面等候,请先生收拾收拾和我们去雪飒城给老首领看病。” 半晌,也不见那个医师回答,只见他全神贯注的给病人把脉,正当这个侍卫心中无名火燃起的时候,就见这个老先生眼皮都不撩一下,嘴里淡淡的说出三个字,“排队去。” “什么。”那个侍卫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的问。 “师父让你出去排队。”身边的小童重复说。 一个人的心胸有多大的空间,决定他能做多大的事情。那个侍卫在如此众多的人面前,脸面如何能挂得住,他恼羞成怒,刚想发脾气,听见身后有人说:“老先生让你出去排队,你就出去。” “是。”那个侍卫应诺一声,转身出去。 正在给病人把脉的老医师抬头瞟了说话的瑞琪一眼。 这一等,时间迫近黄昏,当老医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面前的瑞琪,说:“你们是雪飒城来的?”瑞琪已经心急如焚了,但他还是平静的回答:“是,我是来请老先生看病的。” “病人呢?” “在雪飒城。” “病人没来你让我怎么看?” “所以请老先生和我一同前往雪飒城。” “你觉得我这里总是不间断的病人,我能走得开吗?” “父亲前几日在马背上摔下来,近几日就经常的咯血,而且越发严重,恳请老先生和我走一趟,为父亲看病。” 老医师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前,望向远处的一片红霞,背对着瑞琪,双手背在身后,手指恰算了一会,转回头来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意难违,公子能懂吗?” “老先生是什么意思?”瑞琪的脸色微变。 “公子恭谦慎独,将来必成大器。对父亲又是如此孝顺,那我就安排一下,跟公子去一趟雪飒城吧。” “多谢老先生垂怜。” 次日,瑞琪带着众侍卫护送老医师返程。两日后,距雪飒城还有半日的路程,在一个岔道口处,瑞琪叫过来那个侍卫长,说:“前面距雪飒城只有半日路程,你先小心护送老先生回雪飒城去,我还有一些事情,如不出意外,两日内就可返回雪飒城。” “是。”那个侍卫带着十名侍卫前往雪飒城,瑞琪一行人则顺着岔道往另一个方向策马而去。 那个老医师回过头来,望着瑞琪渐渐远去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希望我们都还来得及。 时空变换,白云苍狗,人生总是有很多时候根本来不及去触摸和把握,瑞琪做梦也不曾想到,就在他再一次回到雪飒城的时候,雪飒城里已是物是人非。 【3】 “知道么,”一个侍卫神秘的说,“我总感觉最近雪飒城会发生点什么重大的事情。” “能出什么重大的事情?”另一个侍卫问。 那个侍卫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在另一个侍卫的耳边轻声说:“老首领将不久于人世。” “别胡说,”另一个侍卫向旁边看了看,“你不想活了。”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其实这是我家那个婆娘和我说的。” “就是你那个总爱给别人算命,神经兮兮的婆娘?她的话你也信,还敢在外面胡说。” “我这不就是和你一个人说了吗,我们俩的关系,我还怕你能出卖我?你还别说,我那个婆娘说的话有时挺准的,就说上次,我当完值回家他就告诉我,我们老首领最近有一劫,可不是吗,三天后老首领就在狩猎中摔成重伤,这你怎么说。” “如果老首领一旦归西,那雪飒城是不是就得动荡一些日子了,大公子和二公子面和心离,说不好会发生什么呢。”另一个侍卫也有些相信了。 “我觉得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关系很好啊,没见他们有什么不和。” “我还能骗你,我亲眼看见有一次他俩吵得很厉害的,外人都不知道罢了,但是,我觉得二公子挺怕大公子的。” “管他呢,那不是你我操心的,做好自己的事吧。” 一个侍卫看了身后跟着的那个一身医师打扮的人一眼说:“你只管医病,不准乱说。” “只管医病,绝不乱说。”那个医师点头应诺。 符棣一直在等着一个机会,一个让他觉得在乱局中能够浑水摸鱼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就在眼前,符棣绝不会让他轻易溜走。瑞琪就是一个孩子,他懂得什么尔诈我虞阳奉阴违,帮助落日城那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傻瓜才会去做。唇亡齿寒,这好像是凌际说的,唇亡了,哪个齿寒还说不定呢,血狼族和落日城一旦短兵相接,势必双方大部分实力都会损失殆尽,那就是天下大乱的时候,如果不坐收渔利,恐怕一生都会懊悔,何况自己为等这么一个机会,等得心都憔悴了。 现在事情已经具备了波涛汹涌般的契机,但好像还不是那般完美,唯一的缺憾就是,此时好像还缺少那么一颗石子,一颗能激起千回百转般涟漪的石子,当符棣正在为此事忧虑时,那颗石子竟然不请自来了。 “二公子,在下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当符棣从父亲那里出来,翻身上马,想返回自己府邸的时候,听到一旁的角落里有人对自己说。符棣转头看去,认出是刚刚给父亲看过病的那个医师。“你有什么事?”符棣问。 “我家公子让我前来拜候二公子。” 符棣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你家公子是谁?你又是谁?” “我是落日城冤玺公子手下的法师喻毒。” 喻毒,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假扮成医师让瑞琪似曾相识而在数天前从落日城乘乱逃走的法师喻毒。 “冤玺?就是被落日城驱逐的那个冤玺吗?” “这事要看怎么去理解,冤玺公子只不过不愿意和渊直争一时之利罢了。” 符棣笑了,“那么,你在这里等我到底有什么话要说呢?” “二公子听没听过,最近在雪飒城的传言。” “什么传言?” “传言说老首领将不久于人世。” “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胡说,是不是不想活了。” “二公子不必动怒,一个传言罢了,姑且听之,日子久了谣言自然不攻自灭,只是我在替二公子担心。” “替我担心?”符棣又笑了,“你能替我担心什么?” “说句开罪二公子的话,假如老首领一旦不测,二公子想过自己的事吗?” “我自己的事?什么事?” “二公子是个明白人,也不用我多说,但据我所知,二公子好像和大公子之间的关系并非十分融洽吧。” 喻毒又重操旧业,挑拨离间好像成为了他的一个职业,他不遗余力的为这个事业抛头颅洒热血,而他做起这种肮脏龌蹉的事情,简直就是轻车熟路。 “你想离间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在下不敢,冤玺公子就是想和二公子交个朋友。” “他为什么不来?” “冤玺公子还有一点小事情去做,过两天他就能亲自前来雪飒城拜会二公子了。” “你们不是投奔血狼族了吗?” “也不全是如此,我们只是暂栖那里,二公子才是当今英雄,冤玺公子也是人中俊杰,如果你二人联手,我想一定会开拓一片辉煌大业。” “你不怕我把你当成血狼族的奸细给杀了?” “二公子心机缜密,自然会权衡利弊,我们虽不才,但自觉在二公子人生最关键的时刻能够助一臂之力,何怕之有呢?” “关键时刻?什么时候是我的关键时刻呢?” “现在就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符棣看着喻毒,一会,笑了,“你很有胆识,如果给你个发挥的空间,说不定你真能把天下搅得天翻地覆了。” “多谢二公子夸奖。” “我是在夸奖你吗?” “二公子见笑了。” 符棣和喻毒正说话间,看见凌际从远处骑马过来。凌际看到符棣身旁的喻毒,机警的上下打量着,开口询问:“你是什么人?” “他是给父亲看病的医师。”符棣抢先回答。 “父亲现在怎么样了?”凌际又问。 “我已经为老首领看过脉象,老首领身体虽弱,但并无大碍,等在下回去配制几副汤药给老首领服用,在将养几日,应该即可痊愈。”喻毒回答。 “你能医治父亲的病?”凌际有些怀疑。 “在下虽略通医术,但此病我还能医治。” “哦,那你先回去吧。”凌际说。 “在下告辞。”喻毒说完,转身离去。 看着喻毒渐渐远去的背影,凌际似乎在自言自语的说:“此人眼中蕴藏着凌厉的阴鸷之气,绝非善类。” “大哥多虑了,难道好人都要写在脸上的吗。”符棣在一旁说。 “我只不过是感觉,你以后不要和这种人太过接触。” “我只不过是向他询问父亲的病情,难道我和什么人接触还需要大哥同意吗,我又不是孩子。” “我只不过是怕你被坏人左右,提醒你一句。” “我自己做什么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数?你心里有数能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卑劣行为吗?你知道那是多少条生命吗?你扪心自问,不为那些冤魂感到愧惭吗?” “你又来了,你总是用这件事要挟我的忍耐吗大哥,我那不也是为部落的未来着想吗?” “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情你还有脸说是为部落着想,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为你隐瞒,如果让父亲知道了,你应该知道后果的,你好自为之吧。” 符棣一时间被凌际的抢白说得脸涨的通红,紧咬牙齿,鼻孔呼呼的重重喘气,片刻,符棣平复了起伏的胸口,低头说:“大哥教训的是。” “算了,过去的事以后也不要再提了,我找你是想和你商讨一下对血狼族用兵的事宜。” “一切谨从大哥吩咐。”符棣低声说。 符棣怏怏的回到府邸,依然为刚才的一幕余怒未消,这件事已经成了一块心病,自己在凌际面前为此事总是畏首畏脚,不就是因为自己的一个把柄被他抓在了手里吗,他还要用此事压自己多久? 符棣坐在桌前,一动不动,良久,他把竹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把竹杯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一根竹条弯折,由于坚韧的弹性蹦起的细签刺入符棣手掌的肉里,血顺着松瘪的竹杯流淌下来,符棣却浑然不觉。 【4】 原平的一句话在此时的情境中的确起到了惊世骇俗的效果,现场一片阒然。 短暂的沉静被一串肆无忌惮的咯咯笑声所打破,玉蘅笑得抱着肚子蹲在地上。 “笑什么?真的有这么好笑吗?”原平色变,面含愠色。 “我不是笑你,我是在笑我们这里有个人今夜一定会失眠了,”玉蘅笑着看我,“是不是啊,月公子?” “婉儿,你不要喝太多酒了,喝多了会很难受的。”我没有理会玉蘅,顾左右而言他。 “你的意思是月公子和卫灵儿很熟吗?”原平问。 “何止是熟,简直------” “原大哥,你我多日不见,我在雪飒城每天无时不在挂念,,”瑞琪打断玉蘅,岔开话题,“我最近新学了一种剑术,乘着今日和原大哥在听风小榭欢聚,为诸位舞剑助兴如何?” “好。”旁边的众侍卫皆拍手叫好。 “舞剑又怎能少了我,我和你配合。”玉蘅从身旁的一个侍卫手中接过剑,笑着说。 原平也不再纠结此事,和众人推杯换盏,直至喝得酩酊大醉。 翌日,天刚亮,我就起身唤醒众侍卫启程。瑞琪告诉我说,原平昨夜酒醉,到现在还没有醒,就让他睡吧,别打扰了,我说。 半池风的佣人早已为我们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饭,吃完后,我带着一众人等不迟而别。 路途中,瑞琪把马靠近我,轻声说:“渊直,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笑了。 瑞琪看看我,继续前行,一会,他还是忍不住对我说:“原大哥昨晚酒喝多了,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他今天早上也已经醒了,只是不好意思出来送你。” “我知道。” “昨天说话的时候,原大哥就反应过来,你就是落日城的渊直了。” “我知道,我一大早就让众侍卫启程,就是想避免原平尴尬。” “渊直,你能理解原大哥,我也就放心了。” 又行进了近两个时辰的路程,瑞琪指着前面的不远处说:“穿过前面那一片树林就能看见雪飒城了。” 我们刚到树林的边缘,就听见从里面传出来一声马的嘶鸣。郁剑走在最前面,摆手让后面的人停下,然后翻身下马,打了个手势,和殇梦等三人分从四个方向向树林中兜抄过去。 片刻,郁剑从树林中出来,跑到我的面前,说:“公子,里面发现一个身负重伤的穿着雪飒城服饰的侍卫,恐怕已经不行了,请瑞琪公子赶紧过去看看他是不是你们的雪飒城的人。” 我和瑞琪及其他众人打马进去,看见在一棵大树底下斜靠着一个人,身上的血渍已经干涸,身旁的地上插着一把佩剑,剑刃上也血迹斑斑,他眼睛紧闭,奄奄一息的样子。 “醒醒,发生什么事情了?”瑞琪从马上跳下来,快速来到受伤的侍卫身前大声说。 那个侍卫勉强睁开眼睛,看着瑞琪,半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吃力地说:“四公子,千万,不要,回,雪飒城。” 说完,那个侍卫头一歪,就此死去,而脸上依旧挂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天高云淡,碧空如洗,正是狩猎的好节气。 符棣一身素色紧衣,剑袖快靴,鎏漓护指,銮金玉腕,腰系金镶佩剑,鞍鞯之侧,数十只竹竿雕翎羽箭斜插琅琊壶中,一张五尺三寸的青雀金弓斜挎背上。座下一匹绛色黑马,抖擞生风。地上,环跑着几只猎犬,肩上,擎立着一只苍鹰。 符棣身后,十几匹骏马扬起尘烟,翻云遮日。符棣带着十余名侍卫一大早就来到凌际的府邸,邀请凌际一同去雪飒城郊外狩猎。凌际不好拒绝符棣的热情,只好带上两名侍卫,随符棣一同前去。 树林之中,众侍卫往来穿梭奔袭,口中大声的吆喝,把猎物驱赶出来,供众人射杀。 凌际和符棣并马缓行,凌际看了一眼符棣说:“今天怎么有如此兴致,父亲还在病中,我真的没有心情。” “就是想和大哥一起舒缓一下最近紧张的情绪,父亲那里我早晨已经去过了,父亲看上去较前几日气色好了很多。” 听到符棣如此说,凌际也就放下心,不好再说什么。 灌木丛中,一只麋鹿跳了出来,眨着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的生命在这一刻即将定格。 “大哥,打个赌怎么样?”符棣兴致勃勃地说。 “赌什么?” “赌一下眼前的这只猎物是属于我俩谁的。” “好。” 凌际话音刚落,两个人同时摘弓,抽箭,满弦,搭箭,捏着箭羽的食指和中指一放,两只羽箭夹着风声直向那只麋鹿飞去。动作同样的利落干净,同样的洒脱迅捷。 那只麋鹿听到了弓箭的声音,机警的掉头就跑,但只逃窜至五步之处,两只羽箭撕裂空气,呼啸而至。 血光迸溅,两只箭并排插入麋鹿的头部,麋鹿应声栽倒,四腿蹬踹几下,就此死去。 一个侍卫拍马上前,从麋鹿的头顶上取回两只羽箭,看了一眼,分别递给凌际和符棣,说:“大公子和二公子真是好箭法,不分伯仲,同时射中了麋鹿的要害。” “这个算作平手,从现在起,一炷香之内,看我俩谁能射到猎物,多者为胜,如何?”符棣大声说。 “一言为定,就以一炷香时间为限。”凌际也兴致盎然。 “呦呵。”符棣嘴里大声呼喊着,带着身旁的侍卫率先向东侧的密林里策马驰去,凌际望了一眼符棣渐远的背影,笑了一下,带着两名侍卫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凌际在密林里急速穿插,两名侍卫始终紧紧地跟在后面,转眼间,树林中侍卫们的吆喝声渐渐消失,树梢上几只鸟鸣之外,四周一片寂静。 侧面不远处闪出一只麋鹿的身影,张皇着朝树林深处奔命,凌际踅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在后面紧追。马蹄翻转蹋处扬起了地上堆积的落叶,如分水岭一样向两侧飘散。 突然,前面离地三尺横空出现了一条绳索,凌际胯下的马腾空而起,从绳索上飞越过去,后面传来声响,凌际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的两名侍卫被另外的绊马绳索挡住,两匹马反应不及,前腿被绳索绊倒,跪在地上,两个侍卫被巨大的惯性从马头上抛了出去。 两个侍卫就地翻滚,从地上站起,已握剑在手,一个侍卫冲着凌际大声喊:“公子,先走。” 凌际略加迟疑,赶紧催马,斜刺里窜了出去,奔出不远,感觉身体一轻,凌际连人带马朝着身前突然出现的一个深坑摔了下去。 凌际脚尖一点马鞯,身体向上跃起,单手扒住坑口的边缘,再一用力,从坑里飞身跃出,四周弓弦连响,无数只箭向凌际射过来,凌际向前俯冲,抓住一棵树枝,借力旋转,向另一颗树枝荡去,几个起落,凌际已经摆脱了刚才的危险境地。 还没等凌际调匀呼吸,一张大网兜头罩下,而似乎从地下突然钻出的四个蒙面人手中的剑也封死了凌际四面脱逃的方向,凌际拔出佩剑,挥舞成一团剑影,身体迎着头顶上的大网盘旋而起,碎屑纷飞,凌际穿过大网正中切割出的一个洞飞了出去,四个蒙面人如影随形,追杀过来。 剑刃相交,凌际和四哥蒙面人纠缠在一起。凌际心中记挂符棣的安危,无心恋战,手腕一抖,剑尖吐出的凌厉剑气逼退刺客,然后一个后翻,空中旋转角度,抽身欲退,落地时感觉脚下松软,慌忙后撤,从地上突然弹起的无数条绳索把凌际的脚踝缠裹住,一股力量上拉,凌际的身体被斜着拽起,然后向着地面上摔下去。 凌际左手掌向地面拍去,就在身体无法保持平衡的一瞬间,凌际感觉一股熟悉的凌厉的箭风夹裹着一只撕心裂肺的羽箭向自己飞来,凌际在贴近地面的瞬间只好旋身躲避,感觉肋下一痛,那只箭斜着贯穿了自己的身体。 凌际手中的剑割断脚上的绳索,左掌借力,忍住疼痛,在地面上连续翻滚,腰腹再一用力,挣扎着爬起,向前面跑去。 脚步声碎,后面有人紧紧地追击,凌际边跑边撕下左袖缠裹住伤口,转过一片灌木丛,凌际判断了一下眼前的形势,身体跃起,挂在一棵大树的附干上,背贴树干,面部朝下,屏住呼吸。 后面的人追过来,发现失去了凌际的踪迹,立即四下散开,地毯式向前搜捕。一个蒙面人站在树下,四下张望,凌际在他的头顶上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离开。 凌际的腰部中箭的伤口不时地渗出血液,染红了一大片衣襟,一颗血珠透过缠裹的衣衫,不偏不倚,朝着树下的那个人的头顶上落了下去。 【5】 这颗血滴在空气中垂直落下,阳光下,显得格外剔透晶莹。 凌际心中一紧,缓缓地深吸口气,蓄积全身的力量,做着准备发出致命的一击。恰在此时,一片树叶被微风从枝桠上吹落,飘飘扬扬,落向地面,恰如其分的接住了下落的血滴,然后悠闲下落,承载着凌际的紧张和危险,混迹于地面上众多的树叶中。 凌际轻咬嘴唇,暗自庆幸,慢慢吐出屏在胸口的气息。 树下的那个人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开口说话:“由此向南一箭之地,是我们拴马的地方,现在东西北三个方向都有人埋伏,只有南面较为空虚,公子可以往南迂回离开此地,但想要回城,却要等到日落之后,因为现在二公子已经在城门布下重防,天黑之后才有可能混进去,公子保重。”说完,那个人转身离去。 凌际从树上跳下来,慢慢靠着树坐下,审视了一下伤口,左手夹住伤口处的箭杆,右手用力,把箭羽部分折断,然后脱下外衣,右手按住露出伤口的箭杆剩余,用力一推,整个箭杆从后背弹射了出去,伴随着鲜血的迸射,凌际低声呻吟,嘴唇被牙齿咬的滴下鲜血。 凌际把外衣缠裹在腰腹处,使劲勒住,挽个扣子,然后身体后仰,头倚在树上剧烈的呼吸。 少顷,凌际拾起一旁的箭羽,清晰的看着箭杆部分刻着的两个字:雪二。雪飒城的二公子,毫无疑问,这只箭是符棣的。凌际站起身,抓起身旁的佩剑,思忖了一会,辨别方向后,向南侧的树林里跑去。 时至黄昏,薄暮冥冥,凌际躲在雪飒城门外不远处,寻找着混进城的时机,一个庄稼人赶着一辆马车从远处过来,经过凌际的身旁,凌际等马车驶过,身体一矮,灵巧的钻入到马车下,单手抠住一块底板,双足蹬住轮轴,随着马车的行进来到雪飒城门前。 马车停住,从地面上看出去,几个守门的侍卫走近马车,其中一个侍卫大声问:“车上装的是什么东西?” “没有什么,只是一些干农活的工具。”赶车人回答,“发生什么事了,今天你们好像加强了守备?” “不关你的事,赶紧进去。”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说。 离开城门,在一个较偏僻的巷子里,凌际手脚一松,落在地上,等马车从自己的头顶上走过去,凌际站起来,乘着夜色,直奔自己的府邸。 在观察了近一刻钟的时间里,凌际总共发现了六处隐藏在自己府邸内外暗处的黑衣人。 凌际正在犹豫是退是留,听到屋子里传出来了说话的声音。 “父亲从早晨就出去了,怎么还不回来?”是自己九岁儿子的声音。 “可能是有什么要紧事绊住了身子,你先吃吧,不用等父亲了。”孩子的母亲在解释着。 此时出现,无异于自投罗网,并且给自己的家人带来灾难,凌际小心翼翼的退下来,转身离去。 凌际来到竹心小筑,仔细观察一会后,发现并没有人埋伏,翻墙跳了进去。竹心小筑,是青伊和瑞琪日常生活和练功的地方。瑞琪正在去往燕子矶的路上,而此时青伊也不在,应该是在后园母亲那里。 凌际推门进去,在屋子里的壁橱里面找出一些伤药和绷带,简单的把伤口处理了一下,然后坐在地上,靠着床榻,小憩,此时的凌际,急需恢复一些体力。 凌际的脑海里,一些影像在飞速的旋转,先是符棣狡诈的眼睛,再是父亲憔悴的面容,而后是青伊和瑞琪简单而纯真的笑脸,最后出现的是那个一脸阴鸷的医师。 符棣想杀人灭口,凌际在思想中猛然惊醒,此处不宜久留,凌际抓起佩剑,从床上站起,他想了一下,从床榻上撕下一块素白的布,用手指蘸着衣衫上的血在布上写下一行字。 三弟,四弟:大哥遇伏,身受重伤,符棣狼子野心,欲独霸天下,其神人共愤之勾当,为我所知,欲杀我灭口。倘若大哥遭遇不幸,你二人勿以复仇为念,保护好自己,大哥不愿看见兄弟手足相残。凌际拜上。 凌际把血书缠裹在剑刃上,将剑插进鞘里,然后,把剑挂在墙上,用沾满血迹的外衣把屋里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把血衣缠裹在腰际,起身走出竹心小筑。 平日里光明正大出入的首领府邸,现在凌际却要偷偷摸摸的进去。在确信没有符棣设下的埋伏后,凌际绕过门口的侍卫,从侧门翻墙跳进去,小心翼翼的来到内室。 索轲依然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一脸的倦怠。一个婢女站在床榻旁边,随时等候索轲的使唤,凌际的母亲刚离开不久,此时正在后园里,青伊每天除了练功外,大部分时间也都呆在那里。 凌际的突然出现,一身的疲惫和衣衫上清晰可见的血迹,把那个婢女吓得花容失色,当她看出眼前的这个人是凌际时,嗫嚅着嘴唇说:“大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索轲此时正在闭目养神,听到说话声,睁开眼睛,看着凌际如此狼狈的样子,一扫倦意,忙开口询问:“凌际,发生了什么事情?” 凌际没有回答,吩咐那个婢女:“你去我的府邸,通知我的所有侍卫到这里来,快去。” “我?”那个婢女面现惊恐神色。 “对,你就从正门大大方方的进去,没有人会注意你,对了,告诉侍卫们附近有埋伏,解决掉那里的麻烦后,以最快的时间赶到这里。” “知道了。”婢女怯怯的回答,看了一眼凌际,走出屋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索轲问。 “父亲,符棣暗中设下埋伏,要置我于死地。” “为什么会这样?” “他要杀我灭口,因为我知道了他六年前的一个卑鄙的秘密。” “什么秘密?” “六年前……”凌际刚想对父亲说出那个秘密,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惨叫,然后就杳无声息。 凌际摘下床榻前的那柄古剑,握在手里,“符棣来了。”凌际说,话音未落,看见符棣从门外走进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大哥,你到底去了哪里,我足足找了你一整天,你让我担心死了。”符棣说。 “你到现在还要装模作样的虚情假意,你是担心我没死吧,你这个心如蛇蝎的东西。” “大哥你骂得好,我心如蛇蝎,我虚情假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你逼的,我为部落所付出的牺牲,又有几个人能理解?” “你就是个懦者,总会为自己的行为找一百个理由和藉口,那冰族上万人的生命,在你的眼中视为草芥,你还恬不知耻的说让人理解,理解你什么?你的卑鄙?你的无耻?还是你草菅人命的恶毒?” “大哥,我不想杀你,可是这六年来你五次三番的用这件事来数落我,别怪我无情,这都是你逼我的。” “符棣,你我兄弟这么多年,你想什么难道我还能不知道吗,魔由心生,我只不过是对你的所作所为提出警醒。” “是,那件事是我卑鄙,你不是想告诉父亲吗,你说啊,你觉得你现在说出来会有什么意义。难道你就没有更多的想法吗,我只不过没有你那么虚伪,告诉你,我已经忍了你六年了,你还要让我忍你多久?我的所作所为完完全全是你逼出来的。”符棣大声的辩驳。 “你口口声声说是我逼的,你自己做的事情不知自省,却要牵怪他人,我不怪你,今天你我兄弟断义,你不是想杀我吗,今天就让我们做一个了断吧。” 说着,凌际拔剑出鞘,横在胸前。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让我胜之不武呢。”符棣不屑的说。 “你在树林里设伏,步步追命,而那只雪飒城二公子在背后射出来的箭,你何尝觉得自己胜之不武了。” “今日我们兄弟反目,实在令人痛心。” 凌际不再说话,一挺剑,手臂直伸,平端的剑身刺破气流,直奔符棣袭去。凌际右腿配合着前弓,却因为肋下的伤势,身手不再像以往那样的轻逸灵动。 符棣拔剑在手,左手食指中指轻触剑身,向外一推,剑刃竖立,弹开凌际刺来的一剑,翻转手腕,和凌际缠斗在一起。 索轲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身,看见此刻两个儿子正在以性命相搏,指着凌际和符棣,口中大叫:“住手,你俩都给我住手。” 凌际和符棣你来我往,难解难分,根本无暇顾及索轲的呼叫,索科见状,急火攻心,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几口鲜血咯在胸前和衾被上,眼前一黑,一头从床榻上栽落下地。手臂直伸,一动不动,不省人事。 凌际瞥见,父亲生死未知,稍稍分心,剑下略一迟疑,看见符棣腾空而起,手臂向上扬起,宛如鹰翅,一个旋身,剑人合一,向自己飞来。招式娴熟飘逸,无懈可击。 符棣左足点地,右足斜指半空,右臂平伸的利剑刺入了凌际的前胸。 凌际看着胸口的剑,心中一冷,没有痛苦,没有绝望,此时此刻,能感觉到的只是那一份无穷无尽的忧伤。 我们曾是兄弟,我原谅你,还记得吗?多少个年轻的日子,我们一起走过,自在逍遥,裘马轻衣。我们曾是兄弟,把这一切全都忘记,若干年后,就让我坟前的雾霭晨曦及丛生的野草祭奠那些曾经过往的烟雨。 【6】 今日,时近正午的时候,一哨人马来到雪飒城。 “到了,这里就是雪飒城了。”那个侍卫长说。 “那个就是四公子请来的医师吗?怎么四公子没有一起回来?”负责把守雪飒城的侍卫大声问。 “四公子还有点事情,让我们几个先回来了。”那个侍卫长解释说。 “进去吧。” 那个老医师坐在马上,仔细的观看着雪飒城,他轻捻下颌稀疏的胡须,脸上蒙上了一层忧虑的神色,心里在想,雪飒城笼罩着一股血腥之气,此为大不祥之兆。 看着凌际渐渐迷离的眼神,符棣握剑的手不知觉的颤抖,眼前这个被自己攫取生命的人,就是小时候自己十分崇敬的哥哥,而现在,自己的手,手中的剑,正把那个人的生命撕裂,碾碎,游离。此时此刻,就连虚无缥缈的灵魂也会在暗处悄声的啜泣。 符棣松开剑柄,趔趄着后退,靠在床榻上,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情景,面无表情。 喻毒从外面走进来,从凌际的身体上拔出剑,在鞋上蹭了蹭血渍,递给符棣,说:“二公子不必如此,自古成大事者岂能为感情所拘泥。” 符棣盲从的接过剑,拿在手里。 喻毒走到索轲的身旁,蹲下身,用手指探了探索轲的鼻息,又翻了翻索轲的眼皮,然后站起来说:“二公子,老首领已经过世了。” 砰的一声,门外传来摔碎东西的声音。“什么人?”喻毒抢身冲到门外,看到不远处的过道拐角处裙摆一闪,而门口的地面上,是打翻的托盘,杯子及满地的汤水。 “二公子。”喻毒转回头叫符棣。 “什么?”符棣被喻毒的叫声惊醒。 “刚才外面一定是后园的婢女,现在她跑去后园通报,二公子得赶紧去后园阻止。” “你先把这里处理一下。”符棣恢复了冷静,提着剑,向后园追去。 “瑞琪请来的医师正午就到了,他已经给父亲看过病,父亲吃了那个老先生配制的药,感觉好多了,我和母亲之前一直在那里,现在父亲正在休息,应该无大碍了。”后园里,青伊对着二娘说。 “那就好,瑞琪呢?怎么没见他?” “瑞琪还有点别的事情,就没一起回来。”青伊说。 “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整天就知道在外面疯跑,看起来是真把他给野惯了,多少天了连影都看不到,我得说说凌际,让他好好管管他这个弟弟,也不知道他这个大哥是怎么当的,就任由着瑞琪的性子。” “二娘是不是又想瑞琪了,我不是每天都过来这里陪您吗,瑞琪这次是真有很重要的事情,他和我说过,好像是这几天落日城的渊直要来我们雪飒城。” “渊直?就是那个落日城里瑞琪总去找的那个孩子,他来雪飒城有事吗?” “听瑞琪说是想向父亲借兵。” “借兵?” “青伊,”青伊的母亲好像发现了什么,“你的玉玦呢?你的玉玦怎么不在身上?” “噢,前几天不知怎么就丢了,我记得睡觉的时候还放在床边,起来以后就发现不见了。” “不会是记错了吧,找了吗?” “找了,没找到。” “小祖宗,玉玦怎么能弄丢呢,你不知道那是你的护身符吗,小时候你就丢过一次,那次你就得了一场大病,差一点就没命了,后来找到了,病也就好了,现在又弄丢,很不吉利呢。” “好了,没有事的,我再让婢女好好找找就是了。” 几个人正说着话,一个婢女跌跌撞撞的从外面跑了进来,由于受到极度的惊吓,面部显得有些变形,她喘着粗气,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不是让你去送福梨水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看你吓成这个样子,怎么见鬼了?”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个婢女只是重复着同一句话。 “别害怕,慢慢说,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了,大公子,大公子被二公子给杀了。”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什么?”青伊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双手抓住婢女的胳膊,眼睛瞪视着她的脸,“你说什么?” “大公子,大公子……”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符棣从容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剑已入鞘,表情淡定。 青伊放开婢女的胳膊,冲到符棣的面前,大声质问:“你杀了大哥?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她说的没错,是我杀了大哥。” 符棣话音未落,青伊的母亲已经摊倒在地上,昏迷过去,旁边的婢女赶紧过去搀扶。 “你竟然杀了大哥,”青伊难以置信的说着,他环顾四下,却没有找到什么可用的东西,挥起拳头,向符棣打去。 符棣举手格开,大声说:“你冷静点,先听我说。” “青伊先住手,听他能说些什么?”符棣的母亲已经从床榻上坐起来,大声说。 青伊停住,转身扑到母亲的身边,叫着:“母亲,你怎么样了。” “这件事情发生的很突然,”符棣说,“大哥暗中勾结血狼部落,被我发现,我劝他收手他根本不听,没有办法,我只好向父亲禀告,却看见他又逼着父亲,想取代父亲的首领之位。” “你放屁,大哥不是你说的那种人。”青伊在一旁骂。 “我说的都是真的,”符棣继续说,“父亲没有答应他,他就说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把父亲气得吐血,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和大哥动手,一不小心失手杀了大哥,我也不想发生这样的结果的。” “就凭你能杀了大哥,如果你不偷袭,你能杀了大哥,你也太不自量力了。”青伊气愤的说。 “是,是我卑鄙,趁大哥没有防备,就出手偷袭,可是你们没有看到当时的状况,大哥已经走火入魔了,简直疯了一样。”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谁相信你编造的谎话。” “我说得是事实,信不信由你。” “我不信,”青伊手指符棣,“大哥是怎样的人,谁都清楚,如果说这些事是你做的,我还真就能相信了。” “你们俩先别吵,扶我过去看看再说。”符棣的母亲此刻表现出了一个女人少有的冷静。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灵堂上,两口棺椁并排放着,灵位下的香炉里,青烟缭绕,整个灵堂室内充满着熏香和烟灰的味道。 灵堂上下,婢女们走进走出,默不作声,秩序井然,所有人都不苟言笑,四处弥散着一种压抑之中的安静。 青伊仔细观看了父亲和大哥的尸身,当他看到凌际腰腹处的箭伤时,禁不住锁紧了眉头,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一个人直接去找符棣。 直到第二天上午,青伊的母亲才发现自己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看到青伊了。 “青伊呢?你们有谁看到青伊了?”她询问着一旁的婢女。 “没看见。”很多婢女都摇着头。 一个婢女从外面进来,走到符棣的母亲面前,轻声说:“二夫人,婢女轻萝昨夜投河自尽了,今天早上有人发现了她的尸体。” 轻萝就是昨晚看见符棣杀死凌际的那个婢女,她并没有做错什么,怎么就投河了呢?我还有很多事请要问她呢,符棣的母亲心想,觉得事有蹊跷。 “去把符棣给我叫来。”她吩咐身旁的婢女说。 一会,符棣从外面进来,走到母亲的面前,低声说:“母亲,你找我?” “青伊呢?青伊到那里去了?” “噢,我忘了告诉您,青伊让我派出雪飒城做一些事情去了。” “什么事情非得要青伊去呢?你别骗我?” “我怎么能骗你呢,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做,譬如派送讣告之类的,我现在离不开雪飒城,而在外面能代表我们雪飒城的只能是青伊了。” “真的?” “真的。” “青伊有的时候脾气很固执,但毕竟他是你的弟弟,有些事情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我会的。” 一个侍卫从外面进来,在符棣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符棣点点头,示意他出去。 “什么事?符棣。” 符棣想了一下说:“没什么,是瑞琪回来了。” 【7】 “这个侍卫你认识吗?”我问瑞琪。 “认识,他是大哥的贴身侍卫,他临死都要告诉我不要回到雪飒城去,现在雪飒城一定是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了。” “从他身上伤口结痂的程度来看,他受的伤至少发生在一天以前了,难道是血狼族偷袭了雪飒城,但是为什么侍卫会死在这里呢?”我说。 “不论发生什么,我都要回雪飒城。”瑞琪坚定的说,然后,他转过头,冲着一旁的众侍卫大声说,“现在雪飒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危险的事情,你们随我一起入城,无论怎样,都要誓死捍卫雪飒城。” “追随四公子,捍卫雪飒城。”瑞琪的侍卫异口同声的说。 “你带着你的人,在这里等我,如果我进城后没有什么意外,我会派人来接你。”瑞琪对我说。 “不行,我和你一起回去。”我斩钉截铁的拒绝。 “你的安危关系到整个落日城的安危,我不能让你去涉险。”瑞琪着急的说。 “你对于雪飒城,难道就不重要吗?” “可是现在是雪飒城发生事情,我必须回去。” “要回一起回,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回去。” “渊直,你听我一次好不好?” “不好。” “你们俩谁都别争了,要不这样吧,我有个主意。”玉蘅在一旁插话说,“我们赌一次吧,看看天意如何?”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枚铜币,放在食指和拇指之间,拇指用力,指甲把铜币笔直的弹向空中,急速旋转着上升,然后下落。 “如果铜币落地是正面的话,就听渊直的,如果是反面,就听瑞琪的,”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下落的铜币,等铜币在地面上完全静止后,都围拢过来低头观看。 我心里偷笑,铜币落地的时候一定是正面,谁都能看出来这不过是玉蘅玩的一个小游戏。 毫无悬念,铜币以正面落地,玉蘅拍手笑着:“好了,你们俩不用争了,顺从天意。” “我不同意。”瑞琪依旧固执的否决。 “你这人怎么这样。”玉蘅生气的样子。 “这样吧,我卜算一卦,看是吉是凶,再做商量,怎么样?” 说完,我退到一边,掏出一副牛骨,进行占卜,卜筮完毕,我站起身说:“从卦面上看,应该不算是凶兆,没有什么大的危险,瑞琪,让我和你一起回去。” 瑞琪叹了口气,不再争执,把那个侍卫安葬之后,我们全都上马,穿出树林,直奔雪飒城。 我把殇梦叫到旁边,向他吩咐了几句,殇梦点头,旋马向着另一侧的方向绝尘而去。 “渊直,我知道你没有说实话,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你一起去雪飒城吗?”瑞琪说。 “不知道。” “其实我现在心里很乱,没有你在身边,我还真觉得不太踏实。” “瑞琪,”我轻轻拍拍他的肩,“我俩已经经历过了生死攸关的考验,只要我俩在一起,还有什么困难不能让我俩逾越的,” 瑞琪听到我的话,重重的点点头。 雪飒城门前显得异常的平静,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我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种假象,表面看上去越是平静,实则背后越是暗流潮涌。 “四公子回来了。”守城的侍卫嘴上打着招呼,眼睛却在躲闪着瑞琪的目光。 “雪飒城发生了什么事?”瑞琪问。 “老首领最近身体不佳,”那个侍卫支吾着,“在昨夜里去世了。” 侍卫的话还没有说完,瑞琪的马已经窜进了雪飒城,我们紧随其后,直奔首领府邸驰去。 转瞬间,我们来到首领府前,瑞琪左腿从身前跨过马鞍,不等疾奔的马站稳,已经从马上跳了下来,一溜烟似的冲进门,在院落里正碰上一个人往外面走,瑞琪冲到他的身前,大声说:“二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父亲怎么就……”瑞琪哽咽着。 “瑞琪,你回来就好了,别激动,先进去给父亲和大哥磕个头,等回头我在和你细说。”符棣拍着瑞琪的肩说。 “大哥?大哥怎么了?” “唉,”符棣深深的叹了口气,“一言难尽,等会我再和你说。” 瑞琪撇下符棣,冲进灵堂。 符棣抬眼看着我,说:“你就是渊直?” “是。”我点头。 “欢迎你来雪飒城,”符棣说,“你是瑞琪的朋友,就把这里当成落日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 “二哥真是客气,我此次前来,很是冒昧,还望二哥能够谅解。”我说。 “怎么会呢,随便一些。” “伯父去世,真是世事难料,二哥节哀顺变,我进去祭拜伯父。” “好,进去吧。”符棣显得很随和。 符棣说完转身往里走,我们跟着符棣依次走进去。 刚跨进门,就听见瑞琪吵嚷的声音,“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怎么回事?你们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 “瑞琪,你先冷静一些。”瑞琪的母亲在劝慰着。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我离开雪飒城的时候,一切都还是好好的,才几天的时间,就完全变了样子。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瑞琪大声的叫喊着。 瑞琪抓住身旁的一个侍卫的肩,厉声的询问:“你说,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会是这样。” 那个侍卫低着头,默不作声。 “是二叔把父亲杀了,他是坏人。”一个孩子童稚的声音怯怯的说。 凌际九岁的儿子跪在母亲的身侧,忽闪着无邪的眼睛看着瑞琪。 “二哥?”瑞琪一眼瞥见走进来的符棣,冲了过去,“你说,是不是真的?你杀了大哥?” “瑞琪,你先冷静些,我和你解释事情发生的经过。”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杀了大哥,你竟然杀了大哥。”瑞琪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痛苦的掩面而泣,然后,他失去理智的捶击着符棣的前胸,符棣没有躲闪,也没有还手,只是任凭瑞琪雨点般的拳头击打在自己的胸前。 “瑞琪。”瑞琪的母亲大叫,“你冷静些。” 瑞琪猛地住手,看着从符棣嘴角流淌下的鲜血,呆呆的怔住,然后转过身扑在父亲和大哥的灵位前,失声痛哭。 我在索珂和凌际的灵柩前跪拜,祭拜完毕,我从蒲团上站起身,走到案前,把燃香插入香炉。此时,我能感觉到背后的一双眼睛那冷峻的目光在注视着我,我无动于衷的转过身,轻轻的抚了抚瑞琪的头,然后走到瑞琪母亲的面前,说:“伯母,我是渊直,请伯母节哀,保重身体。” “你就是渊直啊,真是不好意思,你第一次来雪飒城,就遇到雪飒城发生这么重大的事情。”瑞琪的母亲站起来,携着我的手说。 “伯母多虑了,是渊直失礼,我早该来雪飒城拜见伯母的。” “你是落日城的首领,自然公务繁忙,这次来雪飒城,不要拘束,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 “我知道了,谢谢伯母。” “渊直,你远途劳顿,先去休息,我还有一些事情同你二哥和瑞琪说。” “好。”我说。 “你就先住在竹心小筑吧,那里是瑞琪居住的地方,等他回去,你也可以好好的劝劝他,避免他太过伤心。” 说完,她唤过一名侍卫,让他带着我们回竹心小筑去,我向伯母和符棣告辞,跟着侍卫回竹心小筑。 竹心小筑,实如其名,在四周环绕的一片竹林掩映之中,数十间竹片搭建的屋舍显得清心别致,屋舍前的一块空地上,既不让人觉得空旷,又仿佛给这一片惬意的景致中存有一处留白,是竹心小筑的点睛之笔。 深处竹心小筑,闭目倾听,竹林中传出来的阵阵沙沙声响,如天籁之声,让人感受着竹林传达出的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就在不经意间,又可感觉到时而扫过脸颊的从竹梢飘落的几枚青绿的竹叶。 我推开门进去,屋子里简洁明快,干净整齐,但不知为何,我心里却感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我在屋子里来回巡视,当我停下脚步,抬起头来,墙上挂着的一柄剑引起了我的兴趣。我走近前,把剑从墙上摘下来,仔细端详。 剑一向是以轻巧取胜,而这柄剑却略有不同,同一般的剑相比,显得略重。我细细的观看着剑鞘,一条龙盘旋着上下,就连身上的鳞甲和须都纤毫毕现,上面雕饰的花纹清晰细巧,可见雕工之精。在鞘口的两侧,不仔细观看,竟然有着就会被忽视的两个同花纹纠结在一起的两个篆字,凌际。 这件事过后,我一直在想,以符棣的聪明才智,怎么会如此疏忽,犯了这么大的一个失误,或许,符棣毕竟是人,而且还是一个感情很细腻的人。凌际的死和青伊的怒让他心神不宁。而凌际府邸的一紧,竹心小筑的一松,才致使凌际在首领府罹难,这或许也正是符棣的心机所在。 【8】 魁杓连接位,七星镇,四哥天权的宅第。 深夜,天权依旧没有入睡,不久前刚从酒栈里回来,天权就一直纠结在刚才发生的事情里。 负责屋子日常管理的老佣启叔敲门进来,说,有人求见。天权知道是谁,也知道这个人深夜造访也绝不会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情。 “四哥,辛苦了。”那个人推门进来,嘴上寒暄着,修长的身形宛若玉树临风。 “冤玺公子来了,请坐。”天权转过身来,语气不咸不淡的说。 冤玺,这个深夜造访的人就是数十天前逃离落日城的冤玺。此刻,他已经扫却那天狼狈的阴霾,恢复了自信,优雅的神态。 “今天发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关键时刻功亏一篑,好像是渊直这小子命不该绝,这次借刀杀人的计策没有成功,我知道四哥已经尽力了。” “现在二哥插手了这件事情,恐怕以后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了。”天权缓缓地说。 “我知道,其实我们下一步可以采取避实击虚的办法,也不用四哥抛头露面,只要四哥从中斡旋一下,我不会让四哥太难做的。” “你不了解二哥这个人,他对朋友可以说是肝胆相照的那种性格,刚才他就邀请渊直去他那里,因天色太晚,被渊直婉拒,我估计从明天开始,二哥会一直陪着渊直,直到把他送出七星镇为止,所以我说,我们已经没有下手的时机了。” “怎么会呢,只要想办法,总会找到机会的,届时希望四哥能鼎力相助,小弟就感激不尽了。” 天权没有回答,低头思考了一会,抬起头看着冤玺,说:“如果因为这样我与兄弟反目,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会的,我说过,只要二哥暗中推波助澜,给我创造一个让他远离身边侍卫的机会,根本不用与渊直正面冲突,他们是不会怀疑你的。” “让我想想。”天权犹豫着。 “那好,我先告辞,”冤玺站起身,“哦,对了,兄弟前几天得到了几件宝贝,无一不是无价之宝,知道四哥一定会喜欢,特拿来送与四哥赏玩。” 说着,冤玺从旁边一个女孩手里拎着的一个布盒子里取出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和一件镂空雕花的玉器,摆在桌上。 “你到底想要渊直怎样?”天权想了想问。 “我希望他看不到明天早晨的太阳。” 我和谌詟一起回到酒栈,来到他们居住的那边庭院,四个轮流看守那具棺椁的人正聚在一起小声的说话,听到有人进来,都抬起头,看见是我和谌詟一起进来,而且十分亲密的样子,都流露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辛苦了,你们。”谌詟说。 “谢谢小公子的关心,没关系,小公子怎么还没睡呢?”谌詟过后告诉我说,那个说话的人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因此习惯了称他做小公子。 “哦,我在和落日城的渊直公子谈一些事情,没发现什么异常吧。” “没有。” “你应该早就猜出了棺椁里装的是什么了吧。”谌詟问我。 我看着谌詟自豪的样子,笑而不答。 “我想让你挑选一样你喜欢的东西,就算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吧。”谌詟认真的说。 “为什么要这样客气呢?”我问。 “不是客气,真的是我高兴,你就选一样吧。”谌詟乞求的看我。 “好吧。”看着他如此真诚,我也不好违拗他的一片好意。 可就在两个看守棺椁的人吃力的将棺盖掀开,棺椁里的情景让我和谌詟及那四个人都同时吸了一口气,一时间惊愕得呆若木鸡。 棺椁之中,依旧散发着珠光宝气那种极具诱惑力的耀眼夺目的光芒。只是在无数的金玉宝器之上,一具尸体横陈其上,月色浅淡的光照在尸身上,更加衬托了那张毫无生气的灰白的面庞,在我们毫无心里准备的基础上,显得异常诡异。 此时,就连这个季节特有惬意的凉风阵阵,也无形中增添了阴森恐怖的气氛。 我和谌詟对视了一眼,心里都很清楚,这是躲在暗处的敌人一连串计划之中的一石二鸟的诡计。想以此让我和谌詟之间加深误会,自相残杀。 “我们四个人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里,他们怎么能有机会把尸体放进去?”那个说话的人显然无法相信这眼前发生的事实。 “在几个时辰之前,那四个兄弟遇难的时候,他们趁着混乱的场面,就已经把晏叔的尸身放进去了。”我说。 “你觉得是谁干的?我觉得那个四哥最可疑,这家酒栈还是他的。”谌詟说。 “我曾经试探过,那个酒栈老板应该只是个小卒,而在他背后操纵的人应该就是那个四哥,但是,”我想了想,“从他们如此了解我们衣饰的细节来看,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如今是最大对手的人。” “接下来我们怎么做?”谌詟问。 “敲山震虎,让身后那个操纵者有所顾忌,但是在七星镇这个地方,我们又只能点到为止,不能把事情做得太过。” “具体的计划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只是------,”我向晏叔投去一瞥歉疚的目光。 “要我帮忙吗?” “这个事情还真得让你的人去做,我知道你手下不乏偷梁换柱,神出鬼没的高手,在你的人完成之后,就该我的人出场了,这中间需要默契的配合。” “希望我们第一次合作就马到功成。”谌詟笑呵呵的说。 “一定会的。”我也笑着说。 我从众多眼花缭乱的翡翠玛瑙等珠玉宝器之中挑选了一件看上去极不起眼的普通的石头,那是只有拳头大小,视觉上有着晶莹玉润的一块椭圆形状的红石。握在手里,手感极佳,光滑且有种寒冰渐凉的感觉。 谌詟看着我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手中的红石,在一旁笑吟吟地看我。 “怎么了?”我问。 “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名字?我就以为它是一块挺漂亮的石头,难道还有名字吗?” “它就是被发现于雪山之巅的血璧石,它的名字叫‘苍茫之泪’。”谌詟说。 “那它还有着什么不寻常的来历吗?” “自然,虽然它在这些珠宝玉器中不能算作是最珍贵的,但却极不普通。据说它和一面叫做‘苍茫之心’的玉镜在中秋之夜的月光下相配合,就可以让人预知未来。” “哦,竟然有如此神奇的事情,我还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那么,那面‘苍茫之心’的玉镜在哪呢?” “怎么,你想知道自己的将来吗?”谌詟笑着说。 “没有,我只是有点好奇。”我有些羞赧。 “遗憾的是,那面玉镜我至今还没有找到,不过,这件事我记在心里了,我一定会找到那面玉镜,把他送给你。”谌詟认真的说。 “不用,我只是说说而已。” 【9】 天刚擦亮,郁剑和殇梦就在我的授意之下去找酒栈老板。我私底下询问过酒栈的侍者,知道酒栈老板在这个时候刚好起床。 郁剑和殇梦在去的道上互相打赌,说一会要看看酒栈老板出来开门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恐惧,无助,抑或其他,那一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一刻。 今天,酒栈老板和往常一样,习惯性的醒了。他每天都在这个时刻起来,去叫醒酒栈里所有的侍人安排早饭,为的是一会居住在酒栈的客人们起来后能够及时的用餐。 今天和昨天一样,依旧静悄悄的,院落里的那只公鸡已经叫过了头遍。今天和昨天不一样,从床榻上起来,披上衣服,酒栈老板使劲揉了揉眼睛,因为他看到室内那张梨花木桌上不知为什么多了一样东西。确切的说,很像一个人盖着素白布的人平躺在那里。 他清晰的记得,自己昨天晚上睡觉之前那里除了茶壶和几个茶杯之外,上面是空的,而现在凭空的多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东西,让他很是诧异。 他慌忙趿上鞋,下地,走到桌前仔细看个究竟,当他掀开遮盖的素布,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看见过,知道这是那伙落日城中的一个叫晏叔的人的尸体,本来被自己的人藏在另一伙人中的那个棺椁里,却不知怎么现在却出现在了自己的屋子里。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谁?”酒栈老板战战兢兢的问。 “开门,我们公子找你有事,让你过去一趟。”声音也很熟悉。是落日城的人。 “来了。”老板随声应和着,惊慌的手足无措,心中更加忐忑,搓着手掌,冷汗渗出了额头。 郁剑和殇梦在酒栈老板的门外等了一会,半天不见他来开门,“有暗道。”郁剑说。 殇梦一脚踹开房门,两个人迅速的冲进屋内。 酒栈老板正背着晏叔的尸体艰难的向一扇橱柜后面的隐蔽门里挪,听到有人冲进来,他尴尬的回头,看到郁剑和殇梦的时候,痛苦得想哭,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把晏叔的尸体放下,还是继续的背着。 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照在开阳的背上,他推开门往东面方向的酒栈走去。 开阳一大早就觉得挺郁闷,早饭都没吃。刚才四哥派来的人对自己说,酒栈里来了一些陌生人,其中一个落日城的叫什么渊直的,在昨天晚上竟然当着酒栈里所有人的面说他晚上是和玉蘅一起度过的。行为相当无耻狂妄,他也不想想,这里是七星镇,是谁的地界。 虽然自己只是一厢情愿的喜欢玉蘅,但只要自己觉得满足和幸福,就挺好的。开阳心想,爱情是什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这就是我对爱情的理解。 来到酒栈门前,开阳就愣住了。酒栈的整个院落里几乎站满了人,四哥也在,正在和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说着什么。 开阳挺奇怪,这么多人竟然都起得这么早,干吗,在晨练么? 接下来他就发觉不对,他们在争辩着什么,但开阳没有过去,平日里二哥总是说自己遇事好冲动,今天我就收敛点,看看情况在说。但是,当开阳听到四哥和那个人的对话时,他还是没有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冲动的冲过去了。 ‘七星镇,五步章,喜怒无常吟开阳’岂是好惹的。 【10】 我早就能够猜想到,天权一定会采取丢车保帅的策略。但是却没有想到,他会把雪飒城也牵扯进来,是想浑水摸鱼还是想嫁祸,事态突然间复杂了很多。 从酒栈老板的口中我们并没有问出什么,自从他被我们栽赃的那一刻起,就始终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四哥口口声声说是雪飒城干的,有什么根据吗?”我问。 “这不是很清楚的事么,你的人不是被毒死的吗?那种毒药不是叫做幻风吗?不就是出自雪飒城吗?”天权一连串的反诘让人无法反驳。 “雪飒城会把事情做的这么迹象明显吗?以此就断定是雪飒城的想法是不是有些过于简单了呢?”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这里面是有人别有用心吧。” “渊直公子是在怀疑我吗?” “我的人和那四个兄弟是在酒栈里被害的,四哥总得给个解释吧。”我说。 “没错,是在我的酒栈里出的事,难道渊直公子就要把杀人的责任怪在我的头上吗?如果人真是我杀的,那么在七星镇里渊直公子又能把我怎么样呢?我又何必去否认呢。” “四哥认为他有这么大的胆子吗?”我看着酒栈老板说。 “说,雪飒城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竟敢背着我替他们做这种无耻的事情。”天权对着酒栈老板大声责问。 “我真的不知道尸体怎么就会在我的屋子里了,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啊,四哥,你相信我。”酒栈老板终于开口讲话,满脸冤屈的说。 “现在你让人抓住了把柄,有什么话,你去和渊直公子说。”天权气愤的把头扭向一边。 “渊直公子,真的不是我干的,我对天发誓,如果有半句谎话,我全家不得安生啊。”酒栈老板跪在我身前痛哭流涕 酒栈老板只不过是个替罪羊而已,我很清楚。现在,我心里在想着如何把事情做得让他们不要觉得我们态度软弱,又不能把天权逼得狗急跳墙,那样对我们能否全身离开七星镇真的是一个问题了。 天权既然矢口否认自己与这件事的关系,就说明他还是有所顾及,并不想撕破脸皮,此时,还没有到双方拔刀见红的一刻。 “那你的意思是跟你们酒栈一点关系没有了,那么出现在晏叔屋子里的雪灵姝你们有怎么解释呢?”我问酒栈老板。 “这个的确是小人的错,昨天晚上一个客人让我把那盆什么雪灵姝的花放到那间屋子里,我也不知道那盆花有什么特别,也没多想,就照做了,真没想能惹上这么大的祸。” 天权向着门外瞟了一眼,看见一个人落寞的走过来,心里窃笑。忙走上前一步,拱手低腰对我说:“渊直公子,对于此事,我深表歉意,是我过于疏忽,用人不当,他竟然被雪飒城的人给利用,间接害死了晏叔,我愿意接受渊直公子的任何责罚。” 天权突然改变的态度,让我一时间猜不透他的真正意图。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一个人从门外旋风般的刮到了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大声说:“你就是落日城的渊直吗?” “是我,怎么了?” “你以为你是谁,叫我四哥低声下气的和你说话,你把七星镇当成你的落日城了吗?” “我只不过是在和四哥讨论一些事情,这位兄弟为什么这么说。” “你比屈子,子建怎样?” “望其项背,为什么这么说?” “那么你又比专诸,庆忌如何?” “不可相提并论。” “一个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不觉得你在七星镇也太嚣张了吗?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那么你又比屈子子建如何呢?”花落在一旁大声问。 “子建七步成诗,在下五步出口成章。屈子心忧而赋《离骚》,在下情衷而作《美人劫》。佼人窈窕兮绰约,吾心纠兮邀月。” 看着来的这个人如此狂傲的性格,我忍不住笑了。 “小六,你来这里干什么,有事说事,不要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胡说。”然后,天权把身体面向我,“渊直公子,这是六弟开阳,他成天魔魔症症的,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没事啊,我倒觉得他很率真,很可爱的一种性格呢。” 开阳忽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是啊,我到这里想干什么来着,对了,渊直,你是不是在昨天晚上曾经说过,你和玉蘅在一起的话了。” “说了。”我承认。 我愣住了,这个人的思维跳跃简直让人难以理解,这件事和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气死我了,你竟然敢在七星镇,竟然还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侮辱玉蘅的话,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小六,我们在说正事呢,你不要在这里捣乱了。”天权说。 “什么正事,孰轻孰重,什么事还能有我这件事重要吗?” 看着在开阳眼里流露出的那一种似嫉妒似伤感的眼神,我明白了,在开阳的心中,天底下无论多么重要的事情,和他对玉蘅的感情相比,简直就是鹅毛只比于泰山。 “那确非我信口雌黄,不信你去问问五姑娘不就清楚了吗?”我说。 “要去也得是你和我一起去。”开阳恨恨的说。 “为什么一定非要我去呢?你纠缠我觉得有意思吗?” “不让你当着玉蘅的面听她说,你会说我俩背后串通好了骗你,我要让你觉得无地自容。” “好了,算我无中生有行了吧,昨天晚上玉蘅姑娘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是骗人的了。” “你是不是心里有鬼,不敢和我一起去见玉蘅。” “我怕什么,你以为我会怕和你去见玉蘅吗?何况我根本就没有妄言胡说。” “那你以为我会怕你吗?”开阳瞪圆了眼睛。 “你们两个既然谁都不信谁,那就一起去找玉蘅求证一下好了,难不成还有谁自知理亏,不敢去吗?”天权在一旁添油加醋的挑唆。 “小六,老四,别怕,他们有人,难道我们七星镇就没有吗?” 随着一个人的大声叫嚷,在酒栈四周的围墙和屋顶上突然窜上了很多手执弓箭的人,这些人看上去皆训练有素,弯弓搭箭,呈环形状包围了整个酒栈,搭弦的箭镞像一簇簇蓄势待发的蛇,对着下面院落中的每个人。 【11】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一身青衣,双手各执一面画戟,随意的扛在肩上,双腿叉开,站在屋顶的房檐上,潇洒而有型。 “七星镇,两面戟,翻江倒海过天玑。”随着屋顶上的人口中不停地整齐划一的呼喊,在倍数于我和谌詟的人的场面上,更增添了铺天盖地的气势。 “三哥,你怎么也来了,玉蘅的事,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了。”开阳心想,这点小事,还用得着三哥如此兴师动众吗? 墙头屋顶突然出现的七星镇的人,引起了院落中一阵阵的骚动。谌詟手底下的很多人都手握兵刃,机警的盯视着墙上的人,但是在众多弓箭的环伺下,也不敢随意妄动。 “让你的人沉住气。”我轻声对谌詟说。 “玉蘅?这里又有玉蘅什么事了?”站在屋顶的天玑对开阳的话表现得很不解。 “三哥,这是开阳和渊直公子私人之间的恩怨,”天权说着,转过头来看向开阳,“开阳,你也别让别人说我们七星镇的人恃强凌弱,你和渊直公子的事,你们还是一起去找玉蘅解决。” “走吧。”开阳冲着我说。 我看了他一眼,身体没有动,天权看出了我的意思,又扭过头去望向屋顶。 “我们兄弟问心无愧,也没有必要背负欺负外人的恶名,这里的事情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三哥,先把人收了吧。”天权对着屋顶的天玑说。 天玑把双戟合并,往背上一插,那些弓箭手看到命令,也都收起弓箭,纷纷从上面跳下来。 “这下可以走了吧。”开阳不等我回答,率先走出院落。 “你真要和他去吗?小心是个陷阱。”谌詟小声说。 “我会小心。”我又嘱咐说,“我推算时间,殇梦去找天璇应该也快回来了,不要和七星镇的人发生冲突,等我回来。” “公子……” 我看着郁剑和婉儿等人,自信的笑了笑,转身去追开阳。 在玉蘅家的院门前,开阳敲了一会却不见有人出来开门。 “就算玉蘅在睡懒觉,他家的侍佣也没有道理不出来啊。”开阳自言自语的嘀咕。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我说。 听了我的话,开阳不敢在等,用力一掌拍在门上,震落了里面的门闩,推开门抢进去。 在离院门几十步远的地方,我俩同时站住,看到了地上的一摊血迹,惊心怵目。开阳在血迹旁蹲下来,用手指沾了一点血,放到鼻下嗅嗅,“是人血。”他抬起头看着我说。 向前又走了数十步,地上的又一摊血迹让我和开阳不安的对视着。细碎的脚步声响,不远处一个女人的身形闪身奔向屋后。 “玉蘅。”开阳看见,开口去叫。 “哎,等……”在我出言制止的话语声中,开阳已经箭一般的射了出去。 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声响,我不及回头起身,就地迅速的翻滚了出去,铮铮数声,几只弩箭钉在我刚才呆过的地方。我躬身扭腰,向一侧的空地上窜去,一张大网在我的身后又一次落空。我脚尖在墙檐上一点,如一只大鸟般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转折,我的身体已经轻巧的飘上了屋顶。 四个黑衣人手执利剑,呈包围状闪电般向我逼近,我蝴蝶穿花般在四个人身前翻飞,使出空手入刃中的撤剑诀,转瞬间,两个人手中的剑脱手,插在地上。另外两个人的剑像两条蛇一样的搅缠在一起。 我不做丝毫停留,蜻蜓点水一般,在几个屋檐上借力,向远处飞去。 而就在我往屋下身侧一瞥时,看见开阳手足被缚,身体朝下,悬空拉直,呈大字型被绑缚在四株树之间。此时我已脱离危险的境地,稍作迟疑,我转身回来,向开阳的身边冲去。 我在开阳身侧旋转,手中的短匕将绳索割断。“快走。”我拉起跌落在地上的开阳,催促说。却看见他转过身来,手中突然出现的一把短剑向我刺来,由于距离身体太近,我不容反应,赌博似地拧身向后躲避,左肩上一痛,开阳手中的剑直没入剑柄,我感到一阵眩晕,意识背离,视线逐渐模糊,剑上有毒,我心里想,身体一软,我缓缓地委顿在地上。 忽然,我耳畔传来一阵好听的铜铃声响,清脆悦耳,似曾相识。 【12】 我从昏迷之中醒来,已近黄昏。看见婉儿坐在身侧,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显然她已经哭过。 肩胛处一阵钻心的刺痛袭来,让我禁不住深吸了口气。婉儿听到声音,忙转过身来看我,“你终于醒了。”她高兴地说。 我依稀记得昏迷前的最后一帧画面,开阳转过身来,手中的一柄利剑刺向我。然后记忆就在那一刻如细沙在风中消失。还有,那个清脆的铃铛声,也渐渐衰落。 “扶我起来。”我对婉儿说。 “渊直,你别动好吗,那样会挣破伤口的。” “没关系,我想坐起来。”我坚持说。 在婉儿的帮助下,我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床榻上,我微闭着眼,喘着粗气,这样的一个动作,此时对我竟然是一个艰难的折磨。 “我去喊他们进来,他们一直都在担心呢。”婉儿说。 “等一下,先告诉我,我昏迷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婉儿停下脚步,转回头来看着我:“你当时遭人暗算,身体受了重伤,伤口有毒。” “我知道这些,可是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那个五姑娘玉蘅救的你。”婉儿说。 “玉蘅?她一个人能击退那么多的敌人吗?”我怀疑的问。 “当然不是她一个人,和她在一起的还有老七摇光,就是那个手腕上戴着六个铃铛的,还有他们的大哥。” “哦。”我点点头,“可是那个开阳呢?他为什么暗算我?” “那个根本就不是开阳,是敌人假冒的,就是想诱你过去,没想到你还真傻,还真就中了他们的计了。” 开阳当时和我并非朋友,甚至还有很大的可能成为对手,他们竟然用开阳引诱我,还能有很大的把握知道我会回去救人,由此看来,那些偷袭我的人对我的弱点相当了解,并且想置我于死地,如此判断那只能是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冤玺。 “谌詟和郁剑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很好,你走之后不一会,那个天璇二哥就到了,就在所有人都在和和气气的吃早饭的时候,受了重伤的你就被玉蘅给带回来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伤口,缠裹的绷带上渗出的是鲜红的血液,我知道,毒素已解,剩下的身体恢复只能是依靠休养了。 “你饿吗,我去拿些东西给你,顺便喊他们进来,好吗?”婉儿说。 “好,你去吧。”我把身体往起坐了坐,露出灿烂笑容。 所有人都知道了我醒过来的消息,都三三两两的进来看我,开阳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很开心的样子,再也不是初见我时那种你死我话的架势。 “渊直,没想到你会是因为去救我,受了重伤,那伙人真可恶,竟然想起用我去做诱饵,渊直,从现在起,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那是些什么人,知道吗?” “暂时还不太清楚,四哥说是雪飒城的人,没事,以后我一定会查出来的。” “他们不是雪飒城的人。”我肯定的说。 “你怎么知道?” “感觉。”我想了想说,这里面的事情太错综复杂,和开阳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的。 “你好好养伤,好了改天我请你喝酒。” “好,现在算你欠我的。”我笑着说。 “好,算我欠你的。”开阳也笑着。 开阳和我说话的时候,玉蘅就站在旁边微笑着,看到开阳出去,她笑着对我说:“早就说过你笨吧,你还不信我。” “我怎么就笨了。” “你还不笨?你不笨能受这么重的伤吗?你也不想想,好人是那么容易做的吗?” 我知道她是在气我,只好摇头苦笑。 “你好好养着吧,大哥说一会来看你呢。”玉蘅说着,看了一旁的郁剑等一眼,把嘴唇凑到我的耳边,轻声说,“我救了你,你要怎么谢我。” 我抬起头,看着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看着我迷惑的样子,咯咯的笑着,出去了。 “你就是渊直?”一个五十左右岁的人走进来,仔细的端详我。 “你是?” “我就是七星镇里这几个孩子的大哥,我叫宁天枢。” 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他,天枢接着说:“你一定在想,我和他们的年龄相差的那么悬殊,怎么就做了他们的大哥,是吧。” “哦,不是。”我慌乱的回答,有种被人说中心事的扭捏,低下头,耳后有些发热,我知道,我此时的脸,一定是红了。 “这几个都是好孩子,只是性格各异,做事太过自我,有几个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区区不才,我不想让他们走上歧路,总得有个人管着他们,不是吗?” “是。” “还好,这几个孩子还都尊敬我,我说的什么话他们还都听。” 我笑了笑,:“是你救了我?” “你在七星镇,还是为了七星镇的人受伤,我那是应该的。” “不管怎样,我还是应该感谢你的。” “好了,别客气了,灵儿没来吗?她现在好吗?” “灵儿?你认识灵儿吗?” “傻小子,连你小时候我也是见过的,不过那时你还小,已经忘了,我和你叔叔是朋友,我去过落日城的。” “哦,那我应该叫你一声叔叔。” “别,你还是随着五丫头他们一起叫我大哥好了,你要是那么叫,还不真得把我给叫老了。” 我笑笑,这个天枢老人真的很随和,我想。 “你叔叔的事我也听说了,渊直,你一定要把这个仇记着。” “我会的。”我回答。 【13】 三天后,在七星镇外的后山上,我们把晏叔和谌詟手下的那四个兄弟葬在一片朝南的山坡上。 五座坟前各自摆放着各色的祭品,我们轮流上前祭拜,等到我们祭拜之后,天枢从七星镇一众人等中走了出来。 “各位在场的朋友,听我宁天枢说两句话,落日城的晏叔和那四个兄弟在七星镇罹难,我们兄弟七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也皆已查明,是有些外人在七星镇里兴风作浪,而我们七星镇里有人误交滥友,从而使那些人有可乘之机,”宁天枢看了一眼天权,“交朋友,要做到眼正心正,绝不能和一些心术不正之徒成为朋友,否则身败名裂,一失足成千古恨,我说得对吗?老四。” 天权低头垂目,没有回答。 “但我相信,我们七星镇的人也不是些无耻卑鄙之人,有哪些做得不对的,希望诸位看在我的薄面上,给我们七星镇一个改过的机会,那几个兄弟的抚恤,全权由我们七星镇负责,以后你们有用得着我们七星镇的事情,我们兄弟七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天枢把头转向他的六个兄弟,大声说,“我相信,只要我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们七兄弟为死去的晏叔和那四位好兄弟叩头。” 说着,在天枢的带领下,从老大天枢至老七摇光,并排一起跪在五座坟前,祭拜亡灵。 天枢劝我再休息几天,让我的伤口能更好的愈合。可是我却前往雪飒城心切,婉拒了天枢的好意。见我执意要走,天枢和天权又商议让几个兄弟陪我前去,也被我微笑着拒绝了。他们见无法挽留,就特意为我准备了一辆辇车,防止我在路上骑马颠簸,弄破伤口。 在一直送出离七星镇很远的地方,天枢等才停下脚步,看着我们缓缓地远去。在七星镇送行的人中,我没有看到玉蘅的身影。 在下一个岔道口处,我也和谌詟依依惜别。 “以后需要我的时候,就派人找我,我们现在的本营在距冰城原址东侧不远的地方。”谌詟对我说。 “好,你也多加注意,做那种事情往往也是很危险的。” “知道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看着谌詟和他的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心头蓦地升起一种无法言明的失落。 又往前行进了一段路程,郁剑到车前对我说:“公子,有一匹马跟在我们的后面。” “只有一匹马?你确信?” “是的,公子,你知道是谁吗?” “是谁?”我不解的问。 “是玉蘅姑娘。” “玉蘅?她有什么事吗?”我自言自语,“把车停下,等她过来。” 等着玉蘅的时间里,婉儿轻声的对我说:“渊直,你知道你中的毒是怎么解的吗?” “怎么?” “你当时出事的时候,中的毒性太过强烈,而且你伤的位置离心脏又很近,情急之下,是玉蘅用嘴把你肩上的毒给吸出来的,她一直不让说,你真应该好好感谢她呢。” “哦。” 看着郁剑带着玉蘅过来,我问:“玉蘅,你跟着我们有什么事吗?” “谁说我跟着你们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玉蘅不用眼睛看我,无所谓的说。 “好了,”看着她的样子,我笑了,“我真得好好感谢你呢。” “你是得感谢我,大哥是我特意给找来的,那天如果没有大哥,不一定会怎么样呢。” “你出来,天枢大哥他们知道吗?” “知道,不过你放心,他们不知道我和你们在一起,出了事也不用你们负责。” 看着玉蘅故意和我斗嘴的样子,我又笑了。 “渊直,让你在七星镇多呆两天,你不听,”玉蘅认真的看着我,“后面有八个人一直在跟着你们,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呃。” 【14】 自从离开落日城的那一刻起,那些人就像影子一样的尾随着我们。在三番五次的暗箭未遂之后,他们又一次的如冤魂般的纠缠了上来。 车子继续前行,由于害怕我的伤口被崎岖的小路颠簸撑破,车子较正常的行进速度缓慢了很多。 婉儿挑起车帘,向后望了望,说:“那些人简直像苍蝇一样,真的很讨厌呢。” “有什么办法让他们知难而退呢?”我问在车旁策马随行的郁剑。 “要不这样,公子先走,我和花落留下阻挡他们。”郁剑说。 “不好,他们一直不愿公然现身,我猜想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暂时人手不够,自觉不足以对我们构成威胁,他们在等着后援的到来。一种是他们只是想阻止我们前往雪飒城的进程,前面一定有着他们此时还不想让我们知道的秘密。如果是前一种的话,我们分兵拒敌,岂不是正中了他们的心意。” “那怎么办?” “这样吧,”我想了想,“你去让他们发觉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跟随,既然他们不愿现身,那我们就逼他们出来。” “公子有胜算把握吗?” “试试看吧,婉儿说了,让几只苍蝇跟着,确实挺讨厌的。” “你别因为我的一句话就冒这样大的险,我只是说说,要不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让他们跟着,难道他们真还能跟进雪飒城?”婉儿着急的说。 看着婉儿紧张而又天真的表情,我和郁剑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我乘坐的辇车继续前行,而郁剑故意远远的落在了后面,一会,他快马从后面追上来说:“好了。” 我叫停马车,和婉儿从车上跳下来,郁剑和花落把他们所骑乘的马让给我和婉儿,他们把拉着辇车的两匹马从车前卸下,翻身上去。我告诉驾车的侍者把车子遗弃在道边,自己躲起来,等后面的追兵过去,自己回七星镇去。然后我们扬鞭策马,加快速度向前奔跑。 “公子,你的伤。”郁剑喊。 “没事,我心里有数。” 在足足奔跑了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冲出了一片茂密的松树林,在一片空旷的道旁,我把马勒住。 时将至正午,秋日的阳光不算炽烈,但在头顶上也显得格外清晰。我的马在原地前后折转,我胸前的伤口也已渗出新的血迹。太阳形成的一环环光晕跳跃下来,让我只能眯着眼,无法直视。 我看向婉儿和玉蘅,不知道是疲惫还是被阳光晃花了眼睛,在我的眼里,她们的脸上出现了一块块的光翳,“歇一会吧。”我话音未落,感觉眼前一黑,就重重的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我紧闭着双眼,不省人事。 然后,我听到婉儿,郁剑等从马背上跳下来的声音,然后,我听到玉蘅围拢过来焦急的呼唤我的声音,然后,我听到一些细碎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然后,我听到了一个人的一声咳嗽就能让我分辨出来是谁的声音,我听到了?是的,我听到了,我甚至听到了天空中一行秋雁排着整齐的人字形飞过,听到了刚刚经过的树林里的松涛阵阵。 “渊直,怎么你想跑吗?知道什么叫惊弓之鸟吗,受这么重的伤还敢骑马跑得这么快,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但是你别怪我,这不是我逼你的哦”冤玺得意的说。 郁剑等四个侍卫背靠背的把我护在中间,玉蘅也在我身边严阵以待,婉儿用拇指挤压我的人中穴,希望我能尽快的苏醒过来。 “冤玺公子,在落日城公子曾经放过你一次,你本该痛改前非,却不想你反倒变本加厉,步步紧逼,你现在有何脸面在这里如此说话呢?” “他放我,我用得着他放我吗?”冤玺狂傲的说,“你们四个还要为他去死吗?如果束手就擒,我还能考虑放你们一马,如果非逼我拔剑,那就不好说了。” “冤玺,你终于肯现身了。”就在冤玺得意忘形之际,我从地上站了起来,分开身前的郁剑和殇梦,从容的走到冤玺的面前。 “你。”冤玺对我突然的醒来感到很是意外,“你是装的?” “很抱歉,知己知彼,如果不是那样,你又怎么肯出来相见呢。” “渊直,你以为这样你就能赢吗,你别忘了,你现在最多只能算半个人。我的人几乎多你一倍,你认为你能有胜算吗?” “当然,我们这么几个人别说胜你,估计连自保都很勉强,但是你为什么不往远处看看呢?” “渊直,你又故弄玄虚,难道你又安排好了帮手等我出现吗,笑话。”冤玺鄙夷的哂笑。 “唉,”我叹了口气,“你真的就不想悔改,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吗?” “你还是考虑考虑你自己吧。” 冤玺的话没说完,就看见远处的道路上片片尘烟扬起,一队人马向我们的方向疾驰,片刻来到近前,当先一匹马上跳下一个人,看到我欣喜的跑过来,大声说:“渊直,真的是你。” 我看见冤玺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因为说话的人是瑞琪。 瑞琪后面身着雪飒城服饰的十余名侍卫见到眼前的形势,都纷纷拔剑,将冤玺等人团团围住,瑞琪的突然出现,让冤玺一时无语。 “这也是你安排好了的?”半晌,冤玺从惊愕之中缓过神来,气急败坏的说。 “不是,瑞琪从雪飒城出来接我,恰逢此时在这里经过。” “你骗人,能有这么巧的事吗?” “好人就连老天都会格外关顾。”我笑了。 “渊直,你的命真好,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有运气?” “这不是命,也不是运气,这是正义,自古邪不压正,难道你没有听说过?” “你少在这说风凉话,今天如果没有人帮你,你就难逃此劫。” “那么又让你失望了,现在我们的人是你的倍数,难道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人多又怎么样,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试试看吧。”我不屑的说。 冤玺拔剑,抢先出手。郁剑和殇梦抢在我前面,和冤玺缠斗。冤玺手下的侍卫寡不敌众,片刻间就被花落,要离及瑞琪手下的侍卫砍倒三个,花落和要离也向冤玺冲过来,和郁剑殇梦一起把冤玺围在中央,剑剑紧逼。 冤玺势单力孤,以一敌四,却不落下风。五个人此时的衣衫上都已经沾染上了鲜红的血迹,在剑风刀舞之中,分不清是谁的鲜血在飘。 交手中,冤玺在空中鹞子翻身,接连变换了三四种身法,向前扑去,前面郁剑和殇梦双剑合璧,直击冤玺的中路。而在冤玺的身后,花落以同样的身法,手中的剑始终不离不弃的追及着冤玺的后心。 冤玺听到身后的剑风,在空中无法闪避,拼命向前抢身,希望用速度摆脱花落的致命一击。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飘在空中,穿插在冤玺和花落之间,用身体替冤玺挡住了那凌厉追魂的一剑。 花落的剑从小腹刺入,洞穿了那个人的身体,花落空中撤剑,一个转身,落到地上。那个人的腹部鲜血激射而出,在我的视线中,瞬间染红了半个天空,血流不止的在身体上的伤口处大面积蔓延,那个人身体失重,从空中重重的摔落下去。 生命攸关之际,替冤玺挡了这死亡一剑的人,是鱼影。 【15】 那一瞬间,我的心口一痛,恍惚之中似乎又看到了一个十来岁扎着小辫子的瘦弱的小女孩,在落日城中向我跑来,塞到我手里一个用草笼装着的云雀,认真的说:“渊直,冤玺抢了你的东西,我要来了还给你,你别生气了,原谅他,好么?” 冤玺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鱼影,发了疯似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门户洞开,毫无章法,竟把郁剑殇梦逼退了数步,冤玺大叫一声,抛落手中的剑,跪到鱼影身边,抱起鱼影。 “鱼影,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鱼影。”冤玺眼泪横飞。 冤玺抛下的剑直插在地上,剑柄上的绦穗兀自摇动。 “别哭,公子,你是男人,以后不许哭了。”鱼影抚着冤玺的脸庞说。 “鱼影,你坚持住,你坚持住啊。” 冤玺徒劳的用手去捂鱼影腹部的伤口,却根本无济于事,鲜血透过冤玺的指缝,一直在流。 鱼影的脸逐渐苍白,此刻,她的生命宛如蚕儿抽茧般的慢慢剥离,我扭过头去,不忍去看眼前的这一幕。 鱼影抬起眼睛看着我的背影说:“渊直公子,求你看在你们小时候曾经是朋友的面上,饶恕冤玺,放他走,行吗?”看到我并没有回头,鱼影继续乞求,“我知道他利欲熏心,但他心地并不坏,求渊直公子高抬贵手,就放他这一次,鱼影求你了。” 听着鱼影舍弃生命的恳求,我的眼中噙满泪水,我不敢回头,只是向身后挥挥手,我怕正视鱼影那悲怜的眼眸。 “公子,渊直答应了,你快走。”鱼影兴奋的说。 “你不要求他,永远也不要求他,我不能扔下你,我要带你一起走。”冤玺哭着。 “听话,赶紧走,不要让我心里更加难过。” 冤玺看着鱼影脸上流露出的欣慰表情,沉重的点点头。然后,冤玺慢慢放手,把鱼影放在地上,站起身,从一旁拉过一匹马,翻身上去,围绕着鱼影折旋了一圈后,打马而去。 另外三个受了伤的冤玺侍卫,也艰难的爬上马,尾随冤玺远去。 “渊直,放虎归山,贻患无穷。”瑞琪提醒我。 我没有理会瑞琪,快步走到鱼影的身旁,单膝跪地,扶着鱼影的身体靠在我的腿上。 鱼影看着我,吃力的说:“渊直公子,谢谢,冤玺是我的主人,为他去死是我的命,”鱼影重重的喘了口气,继续说,“渊直,你太善良,我希望你的善良可以感动上天,让你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逢凶化吉。” “你别说话了,别说话了,”我眼中噙着泪水,“快把止血伤药和绷带给我拿来,快啊。”我大声吩咐着。 “渊直,不用了,真的用不着了,”鱼影艰难的说,“渊直,求你一件事好吗?” “你说。” “你能抱抱我吗?” 我把鱼影瘦弱的身体抱在怀里,滚烫的眼泪滴落在鱼影渐渐冰凉的脸上。 鱼影在我耳边用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的微弱的说:“渊直,知道吗,我很幸福,因为,有两个男人,为我哭。” 我把鱼影葬在那片松树林中的一棵树下,她坟前的墓碑我想了很久,最后用剑只刻下了三个字:鱼影墓。 那个我从小就不知道,也没有见过她父母的女孩,如今只能孤零零的躺在这里,承受着风吹雨淋,承受着寂寞孤独。 路上,我没有说话,婉儿也在一旁悄悄的哭,玉蘅也善解人意的保持着沉默。 一会,玉蘅终于打破了难捱的静寂,忍不住问我:“渊直,你怎么会知道有援手到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只是推算时间,瑞琪也该在这个时间,在这个道上来接我。” “那他没有来,你又怎么办呢?” “公子早就想好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郁剑接过话说。 “什么绝妙的主意?”玉蘅好奇的问。 “打不过,走为上策。”郁剑说。 他的话把很多人都给逗乐了,大家轻松的气氛让我的心情也稍有缓解。 “对了,”我对身边的瑞琪说,“给你看一样东西,你见过吗?” 说着,我从怀里取出玉玦,递给瑞琪。 “这是我三哥的玉玦,”瑞琪接过来看了一眼说,“怎么会在你这?” 我把四天前我们刚进七星镇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瑞琪说了一遍。 “那三个人有什么体貌特征?”瑞琪听完后问我。 我详细的向他描述了一下,瑞琪听后想了一下说:“这三个人我没有印象,不知道是不是雪飒城的人。” “四公子,”瑞琪带来的一个侍卫说。“渊直公子说的其中一个人,我觉得很像是二公子手下的一个叫莫罗的。” “是吗?”瑞琪很疑问,“如果是二哥的人,这件事又很难理解。但不管怎么说,三哥的随身之物离开了他,绝不是好事,我们得尽快赶回雪飒城去。” “你从雪飒城出来几天了?”我问。 “七天了。” “瑞琪,我有一个不太好的感觉。” “什么?” “也说不清楚,我们加快速度赶到雪飒城吧。”“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我说。 “我们尽量快一些,但也不能让你的伤势加重,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16】 时近黄昏,这个季节的这个时间桥段似乎非常的短暂,刚刚前方还出现的一处红砖碧瓦,转瞬间就被夜色所弥漫,就连我们每个人近在咫尺,也已经看不清彼此的脸。 瑞琪指着前面点起灯火的地方说:“那里有个山庄,叫半池风,主人叫原平,是我的一个不算十分熟络的朋友,今晚我们就到那里投宿一夜,明天上午就能到雪飒城了。” “好,随你安排。”我回答。 在山庄的院门外等了很久,也不见进去通报的侍人出来,瑞琪看到我很不耐烦的样子,走过来对我说:“可能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别着急,我们多等一会吧。” 我看着瑞琪很难堪的样子,就笑笑说:“没关系,我会等。” 又过了一会,那个侍人出来,说:“我家主人请四公子和这些朋友进去。” 侍人安排我们在一个宽敞的客厅里喝茶,却迟迟不见主人出来,侍人解释说,请大家稍安勿躁,主人有很重要的事情,一会就出来了。 半盏茶的功夫,一个人披着宽松的大氅从里面出来,二十几岁的年龄,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两道剑眉斜插入鬓,皮肤白皙,有着很俊美的一张脸。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原平笑着说,“四公子,多日不见,你又长高了。” “原大哥开玩笑,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落日城的------” “怎么,你是落日城的?”原平打断了瑞琪的话。 “是,怎么?” “哦,也没什么,只不过今天是我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和落日城有关,从早上我心里就在想着落日城,没想到晚上就看到从落日城来的人了,这难道是天意吗?” 我没有说话,眼睛瞟向刚进客厅时就看见挂在正墙上的用行草体书写的一首诗:半剪眉黛半池风,蜡烛分影一盏红,青鸟无心随君去,落日城外也听风。 难道眼前的这个人和落日城有什么渊源吗? “主人,为客人们准备的酒宴摆在什么地方?”一个侍人上来问。 “这还用问,当然是听风小榭。” 听风小榭在半池风山庄的一个湖心之上,一轮圆月正好在酒宴的头顶悬垂,十几个歌女在笙歌之中翩翩起舞,领舞的女孩甩出的水袖似乎能把整个月色拢进听风小榭。 原平频频敬酒,我们也举杯相应,觥筹交错,酒酣耳热,原平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我说:“对了,刚才瑞琪说你们是落日城来的,还没请教尊名。” 我向殇梦使了个眼色,殇梦站起来说:“这是我家月公子,我们是做裘草生意的。” “月公子觉得我这里如何?”原平问我。 “很好啊,景色怡人,曼舞笙歌。” “知道吗,这里就是我的世界,吟诗赏月,岂不快哉。” 说实话,半池风山庄确实如人间仙境,却不知为何,总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原平睡眼惺忪的看到我腰间悬挂的青剑,说:“想必月公子剑术精妙,能否一聊雅兴,舞一段剑术如何?” “我的剑不是用来表演的。”我淡淡的说。 “他身有重伤,不便舞剑,”瑞琪忙在一旁岔开话题说,“对了,刚才原大哥说今天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到底有什么特别?” “你们来的时候,我正在沐浴更衣,焚香祷告,因为就是在三年前的今天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 “是尊夫人吗?何不请出来一见呢。” “惭愧,那个女孩我也只是见过一面。” “只见过一面,就能让你如此难忘,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吆。”玉蘅好奇的问。 “一个神仙般的女孩。” “谁有那么大的福分,能让原大哥这般痴情呢?” “知道吗?这个听风小榭就是为她而建,你们既然来自落日城,应该也都能听说过她的。” 场上的所有人都放下酒杯,好奇的看着原平,听着他说出在他心目中如此神圣的女孩的名字。 原平呷了一口酒,继续说:“她就是落日城的圣女卫灵儿。” 【1】 八天前,雪飒城中,首领府邸。 七八个侍者婢女垂首肃立,床榻上躺着一个面容憔悴,病体恹恹的老人,床头的一面墙壁上,悬挂着一柄雕花华鞘的古剑,薄纱的帘子遮住从外面射进来的刺眼光线。 整个室内气派雍容,华丽雅致,而此时凝重的气氛却与这里的环境有些不符。 “去,把整个雪飒城的医师都给我找来。”一个三十四五岁年纪的男人一脸严肃的吩咐。 “是。”几个侍卫应声后,都转身出去。 “青伊呢?青伊上哪去了?”他大声询问。 “刚才大娘唤他,现在应该在后园吧。”一个比他年轻些的人回答。 “那瑞琪呢?瑞琪又跑哪去了。” “可能在竹心小筑里练功。” “你尽替他说话,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过他了,是不是有跑出去疯去了,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些呢。” “大哥,一个孩子,用不着对他太苛刻了。” “我苛刻吗,父亲现在病得这么重,他们俩都不在,刚才父亲还念叨他呢。” 雪飒城中的青石板路上,马蹄得得,一匹白马疾驰而过。 在两旁林立商铺的人流熙攘的街道上,那匹白马放缓了脚步。身后,人潮中传来一阵阵的骚动,一挂装满茅草的马车在撞翻了几家摊子之后,风驰电掣的沿着街道疾驰。 在经过马背上的那个人身旁的时候,他侧头看了一眼,发现马车上竟无人乘驾,此时,在马车冲向前方的不远处,有两个孩子正站在道中央,对即将发生的危险浑然不觉。 一道白影从马车旁闪过,那个人后发先至,抢在马车前面,在马车距两个孩子数尺之间,他用左足挂在马镫上,右足反跨马背,离镫,勾住马缰,身体后仰,在马窜过两个孩子的身旁时,他双手探出去,分别夹住一个孩子,白马加速向前奔去。 和马车渐远一段距离后,他右足用力,勒住马,从马上跳下来,将两个孩子放在道旁安全之处,然后,迎着那两匹受惊的烈马冲过去,他纵在空中,一个前翻,从两匹马的头顶上越过去,站在马背上,双足用力蹬住马鞍,双手抓住马缰,向后猛拉,两匹马被拉得前蹄高高撩起,在半空中用力的蹬踹,少顷,随着咴儿咴儿的一阵叫声后,两匹马逐渐恢复平静。用前蹄刨着地面,鼻孔呼呼的喷着气息。 四周围观的人群少许的安静之后,爆发着热烈的喝彩声。 “四公子好身手。”站在道旁的两个雪飒城侍卫大声喊。 这个侍卫口中所说的四公子就是雪飒城首领的四子瑞琪。 瑞琪从马背上跳下来,掸了掸衣衫,打量着两个侍卫身旁一个背对着自己,一身医师打扮的人,然后对侍卫说:“你们这是找的医师吗?干什么去?” “四公子是今天才回来吧,老首领病了,大公子让我们把全城的医师都找去给老首领看病呢。” 说话间,一个人从远处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陪着笑脸说:“对不住,对不住,这马没见过世面,受惊了,给各位添麻烦了。” “看住自己的马,以后注意。”说话之际,瑞琪已跳上白马,窜了出去。 瑞琪回过头来又瞟了一眼那个医师的背影,心想,这个人似乎在哪见过,身形怎么如此熟悉。 跑到内室门外,隔着虚掩的门,瑞琪就听到大哥凌际在里面大声说话的声音。 “瑞琪又是去落日城了吧,现在那里很乱,别出了什么岔子,符棣,你去派两个人把他找回来吧。” “好,我这就去。”一个人回答。 瑞琪怯生生的推门进去,低声说:“大哥,二哥都在啊。” “你,”凌际看见进来的瑞琪,很是恼怒,随后,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刚刚还严肃的表情在看见瑞琪之后立刻舒缓了许多,“去看看父亲,这两天父亲一直在惦记你呢。” 瑞琪快步走到床榻前,单膝跪在地上,握着父亲的手说:“父亲,您怎么样了?” “瑞琪?你回来了。”瑞琪的父亲索轲睁开眼睛,脸上露出笑容,“没什么,别担心,父亲老了,不中用了。” “父亲前几日在城外围猎的时候,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这几日就经常咯血,好几个医师都看过了,说是内脏受损,服了一些药,也都没见什么起色。”瑞琪的二哥符棣在一旁说。 “才回来?”索轲问。 “是。”瑞琪回答。 索轲用手抚摸着瑞琪的脸颊,轻声说:“这一头汗,急什么呢,我没有事的,看过母亲了吗?“ “还没。” “去看看,你母亲这几日头痛的厉害,她很想你。” “嗯。”瑞琪站起身,看着一旁的大哥凌际,“距雪飒城以东有一个地方叫做燕子矶,那里有一个很出名的医师,悬壶济世,妙手回春,我这就过去把他请来给父亲看病。” “先去看看母亲。”凌际说。 “嗯,知道了。” 瑞琪扭头出去,走到门前,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回来,对索轲说:“父亲,我想和您说一件事。” “说吧。”索轲慈爱的看着瑞琪。 “前几日落日城发生了惊天巨变,他们的首领被血狼族给害死了。” “卫忠死了?”索轲把头看着凌际。 “噢,我们也知道了一点关于落日城的事情,具体详情还有待线报查明,见您的身体不好,就暂时没告诉您。” “哦,你想说什么?”索轲收回目光,看向瑞琪。 “现在落日城是由渊直主事,可是他们现在根本就抵御不了血狼族的再次攻击,所以,我答应渊直回来,向您借兵。” “哦,”索轲闭目想了想,睁开眼睛问凌际和符棣,“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 “唇亡齿寒,落日城有难,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否则,落日城之后,血狼族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了。”凌际说。 符棣想了想说:“我不同意,我们现在帮助落日城,无疑是告诉血狼族,他们是我们的敌人,而我们的实力加上落日城也不一定就能稳操胜券,我觉得这个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二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瑞琪生气的说,“渊直是我的朋友,他的事于公于私都非帮不可。” “瑞琪,你着什么急,”符棣说,“我也没说肯定不帮,只不过得想一个好主意,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父亲的病,你先去燕子矶,等回来后我们兄弟几个在做商议。” “好吧。”瑞琪说。他心里在想,等几天后渊直到了雪飒城在一起商议也好。 后园内,瑞琪沿着青石子铺设的小道向内室走去,忽然,他感到有一股灵力的剑气从身后袭来,不会吧,在雪飒城自家的后园里,竟然有人偷袭。 瑞琪笑了,这种闭着眼睛都能拆解的招式是那样的亲切和熟悉。 【2】 瑞琪旋拧腰身,身体贴着剑刃向左闪避,伸出左手,呈鹰椽形,去叼那个人握剑的手腕,右手肘顺势击向那个人的咽喉。 那个人轻巧的撤身,剑身收势,退到五步之外,说:“拔剑。” 瑞琪拔出腰间佩剑,以左足为轴,转身,滑步,弓腰,右手腕一抖,剑花如一片九月菊般在空气中盛开起美丽的声音,蜻蜓点水般的轻盈。 而另一柄剑也如潭水池中投下的一颗石子,微吐的剑气荡漾着一波波的涟漪。剑身互倚,金属的碰撞声音清脆悠长,似虎啸,似龙吟。 那个人的身形和瑞琪一样,相貌也颇为相似。两柄剑舞起的巨大气场中,两个人如两只上下追逐嬉戏的蝴蝶,翩翩起舞,一招一式配合得恰到好处。 “起。”两个人同时叫了一声,两柄剑旋转纠结着飞向半空,在阳光的映耀下,闪烁着刺目的光影,上升至一定高度之后,翻转过来,剑刃朝下,加速度的俯冲入地面,相同的剑穗,相同的剑身,并排伫立。 瑞琪率先发难,伸出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左手掌护住小腹,身体在空中旋转三百六十度,直袭那个人的肋下。那个人身体前倾,右手掌竖起,从左腋下穿出,迎着瑞琪的手指,在距指掌相触的毫发之际,那个人右腕往下一压,五指扣住瑞琪的手腕,向前一拉,左拳击向瑞琪的面门,瑞琪低头闪过,左手压住那个人的右手臂,两个人的四条胳膊纠缠在一起。瑞琪一个抱摔,那个人腰胯用力一顶,脚下一勾,两个人一起摔在青石道旁边的草丛里,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几圈后,两个人双腿互夹,一时间谁也爬不起身。 停顿了短暂的一秒钟后,那个人张开雪白的牙齿,作势欲咬,瑞琪赶紧大叫:“停,停,怕你了行不?” 两个人呵呵笑着把手松开,并排仰面平躺在草地上,蔚蓝的天空中,一朵白云正缓缓流动着。 “几天不见,你又长出息了,看了什么歪书,竟然学会咬人了。”瑞琪说。 “只要能赢,咬人也是一门功夫。”那个人笑着说。 “青伊,说真的,你自己一个人在家不闷吗?让你和我出去你总是不肯?” 这个人就是雪飒城的三公子青伊,他年龄只比瑞琪大几个月,瑞琪总是习惯直呼他的名字,青伊。瑞琪的大哥凌际和三哥青伊是父亲索轲的大夫人所生,二夫人所生的是符棣和瑞琪。 瑞琪和青伊年龄相仿,从小到大都是在一起厮混,感情比起另外两个哥哥显得更加亲密。 “没有我替你挡着,你能在外面玩得这么滋润吗?”青伊说。 “是你自己本身就不愿出去,还说为我,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虚伪了。” “好人难做啊,”青伊装模作样的叹口气,“下回你在家留守,我出去。” “嘿嘿,”瑞琪坏笑着,“恐怕你没有机会了,一会我还得出去。” “还走?去哪?你刚回来就又要出去我就不信大哥能同意。” “这次还真是大哥点头允许的,气死你。” “真的?” “真的,我一会得去燕子矶,请那里的一个非常有名的医师回来给父亲看病呢。” “哦,那你还回竹心小筑吗?”青伊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污渍。 “回,换身衣服之后才走。”瑞琪也从地上站起身。 “那回头见。”青伊把插在地上的一柄剑收入鞘里,把另一柄剑扔给瑞琪。 “我进去看母亲和大娘,你不去?”瑞琪问。 “我才从里面出来,还有别的事呢,我先回去。” 两个人握起拳头,对碰了一下,然后,向相反的方向各自走去。 正午一过,瑞琪带着雪飒城的二十名侍卫已经在去往燕子矶的路上,两日的路程后,终于,在路旁行人的口中,瑞琪知道了燕子矶就在沿着山路往前走不远处的一个山坳里。 在狭窄的碎石山路上,来往的人流渐渐的多了起来,这里并非通往其他地方的交通道路,走在这条路上的看上去应该都是前来求医的。有拄着拐杖的,有坐着扶椅的,竟然还有被用担架抬着前来就医的。而来去路人的精神面貌却截然不同,由此可见燕子矶的那个人口盛传的医师高超医术的神奇。 远远望去,一处简略无奇的茅草屋前,很多的人排着长长的队,早已等候在那里。茅草房的屋前屋后,果真分明看见无数只的燕子盘旋颉颃的飞来飞去。 瑞琪一行二十余人打马向前,来到茅草屋前,翻身下马,瑞琪对身旁的一个侍卫长吩咐说:“你进去和那个医师说,我们请他去雪飒城给人看病。” “是。” 那个侍卫应声,分开门前的众人走进屋,穿过屋内的一间厅室,看见在内室里的一张青绿色的竹桌前,一个精神矍铄的瘦瘠的老人坐在一把竹椅上,正在给一个病人把脉,身后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等着把师傅开出的药方按量给病人抓配草药。 侍卫等了一下,见没有人理会自己,就走上前去,说:“老先生,我是来自雪飒城的侍卫,我们老首领最近身体不适,我们四公子就在外面等候,请先生收拾收拾和我们去雪飒城给老首领看病。” 半晌,也不见那个医师回答,只见他全神贯注的给病人把脉,正当这个侍卫心中无名火燃起的时候,就见这个老先生眼皮都不撩一下,嘴里淡淡的说出三个字,“排队去。” “什么。”那个侍卫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的问。 “师父让你出去排队。”身边的小童重复说。 一个人的心胸有多大的空间,决定他能做多大的事情。那个侍卫在如此众多的人面前,脸面如何能挂得住,他恼羞成怒,刚想发脾气,听见身后有人说:“老先生让你出去排队,你就出去。” “是。”那个侍卫应诺一声,转身出去。 正在给病人把脉的老医师抬头瞟了说话的瑞琪一眼。 这一等,时间迫近黄昏,当老医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面前的瑞琪,说:“你们是雪飒城来的?”瑞琪已经心急如焚了,但他还是平静的回答:“是,我是来请老先生看病的。” “病人呢?” “在雪飒城。” “病人没来你让我怎么看?” “所以请老先生和我一同前往雪飒城。” “你觉得我这里总是不间断的病人,我能走得开吗?” “父亲前几日在马背上摔下来,近几日就经常的咯血,而且越发严重,恳请老先生和我走一趟,为父亲看病。” 老医师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前,望向远处的一片红霞,背对着瑞琪,双手背在身后,手指恰算了一会,转回头来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意难违,公子能懂吗?” “老先生是什么意思?”瑞琪的脸色微变。 “公子恭谦慎独,将来必成大器。对父亲又是如此孝顺,那我就安排一下,跟公子去一趟雪飒城吧。” “多谢老先生垂怜。” 次日,瑞琪带着众侍卫护送老医师返程。两日后,距雪飒城还有半日的路程,在一个岔道口处,瑞琪叫过来那个侍卫长,说:“前面距雪飒城只有半日路程,你先小心护送老先生回雪飒城去,我还有一些事情,如不出意外,两日内就可返回雪飒城。” “是。”那个侍卫带着十名侍卫前往雪飒城,瑞琪一行人则顺着岔道往另一个方向策马而去。 那个老医师回过头来,望着瑞琪渐渐远去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希望我们都还来得及。 时空变换,白云苍狗,人生总是有很多时候根本来不及去触摸和把握,瑞琪做梦也不曾想到,就在他再一次回到雪飒城的时候,雪飒城里已是物是人非。 【3】 “知道么,”一个侍卫神秘的说,“我总感觉最近雪飒城会发生点什么重大的事情。” “能出什么重大的事情?”另一个侍卫问。 那个侍卫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在另一个侍卫的耳边轻声说:“老首领将不久于人世。” “别胡说,”另一个侍卫向旁边看了看,“你不想活了。”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其实这是我家那个婆娘和我说的。” “就是你那个总爱给别人算命,神经兮兮的婆娘?她的话你也信,还敢在外面胡说。” “我这不就是和你一个人说了吗,我们俩的关系,我还怕你能出卖我?你还别说,我那个婆娘说的话有时挺准的,就说上次,我当完值回家他就告诉我,我们老首领最近有一劫,可不是吗,三天后老首领就在狩猎中摔成重伤,这你怎么说。” “如果老首领一旦归西,那雪飒城是不是就得动荡一些日子了,大公子和二公子面和心离,说不好会发生什么呢。”另一个侍卫也有些相信了。 “我觉得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关系很好啊,没见他们有什么不和。” “我还能骗你,我亲眼看见有一次他俩吵得很厉害的,外人都不知道罢了,但是,我觉得二公子挺怕大公子的。” “管他呢,那不是你我操心的,做好自己的事吧。” 一个侍卫看了身后跟着的那个一身医师打扮的人一眼说:“你只管医病,不准乱说。” “只管医病,绝不乱说。”那个医师点头应诺。 符棣一直在等着一个机会,一个让他觉得在乱局中能够浑水摸鱼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就在眼前,符棣绝不会让他轻易溜走。瑞琪就是一个孩子,他懂得什么尔诈我虞阳奉阴违,帮助落日城那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傻瓜才会去做。唇亡齿寒,这好像是凌际说的,唇亡了,哪个齿寒还说不定呢,血狼族和落日城一旦短兵相接,势必双方大部分实力都会损失殆尽,那就是天下大乱的时候,如果不坐收渔利,恐怕一生都会懊悔,何况自己为等这么一个机会,等得心都憔悴了。 现在事情已经具备了波涛汹涌般的契机,但好像还不是那般完美,唯一的缺憾就是,此时好像还缺少那么一颗石子,一颗能激起千回百转般涟漪的石子,当符棣正在为此事忧虑时,那颗石子竟然不请自来了。 “二公子,在下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当符棣从父亲那里出来,翻身上马,想返回自己府邸的时候,听到一旁的角落里有人对自己说。符棣转头看去,认出是刚刚给父亲看过病的那个医师。“你有什么事?”符棣问。 “我家公子让我前来拜候二公子。” 符棣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你家公子是谁?你又是谁?” “我是落日城冤玺公子手下的法师喻毒。” 喻毒,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假扮成医师让瑞琪似曾相识而在数天前从落日城乘乱逃走的法师喻毒。 “冤玺?就是被落日城驱逐的那个冤玺吗?” “这事要看怎么去理解,冤玺公子只不过不愿意和渊直争一时之利罢了。” 符棣笑了,“那么,你在这里等我到底有什么话要说呢?” “二公子听没听过,最近在雪飒城的传言。” “什么传言?” “传言说老首领将不久于人世。” “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胡说,是不是不想活了。” “二公子不必动怒,一个传言罢了,姑且听之,日子久了谣言自然不攻自灭,只是我在替二公子担心。” “替我担心?”符棣又笑了,“你能替我担心什么?” “说句开罪二公子的话,假如老首领一旦不测,二公子想过自己的事吗?” “我自己的事?什么事?” “二公子是个明白人,也不用我多说,但据我所知,二公子好像和大公子之间的关系并非十分融洽吧。” 喻毒又重操旧业,挑拨离间好像成为了他的一个职业,他不遗余力的为这个事业抛头颅洒热血,而他做起这种肮脏龌蹉的事情,简直就是轻车熟路。 “你想离间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在下不敢,冤玺公子就是想和二公子交个朋友。” “他为什么不来?” “冤玺公子还有一点小事情去做,过两天他就能亲自前来雪飒城拜会二公子了。” “你们不是投奔血狼族了吗?” “也不全是如此,我们只是暂栖那里,二公子才是当今英雄,冤玺公子也是人中俊杰,如果你二人联手,我想一定会开拓一片辉煌大业。” “你不怕我把你当成血狼族的奸细给杀了?” “二公子心机缜密,自然会权衡利弊,我们虽不才,但自觉在二公子人生最关键的时刻能够助一臂之力,何怕之有呢?” “关键时刻?什么时候是我的关键时刻呢?” “现在就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符棣看着喻毒,一会,笑了,“你很有胆识,如果给你个发挥的空间,说不定你真能把天下搅得天翻地覆了。” “多谢二公子夸奖。” “我是在夸奖你吗?” “二公子见笑了。” 符棣和喻毒正说话间,看见凌际从远处骑马过来。凌际看到符棣身旁的喻毒,机警的上下打量着,开口询问:“你是什么人?” “他是给父亲看病的医师。”符棣抢先回答。 “父亲现在怎么样了?”凌际又问。 “我已经为老首领看过脉象,老首领身体虽弱,但并无大碍,等在下回去配制几副汤药给老首领服用,在将养几日,应该即可痊愈。”喻毒回答。 “你能医治父亲的病?”凌际有些怀疑。 “在下虽略通医术,但此病我还能医治。” “哦,那你先回去吧。”凌际说。 “在下告辞。”喻毒说完,转身离去。 看着喻毒渐渐远去的背影,凌际似乎在自言自语的说:“此人眼中蕴藏着凌厉的阴鸷之气,绝非善类。” “大哥多虑了,难道好人都要写在脸上的吗。”符棣在一旁说。 “我只不过是感觉,你以后不要和这种人太过接触。” “我只不过是向他询问父亲的病情,难道我和什么人接触还需要大哥同意吗,我又不是孩子。” “我只不过是怕你被坏人左右,提醒你一句。” “我自己做什么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数?你心里有数能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卑劣行为吗?你知道那是多少条生命吗?你扪心自问,不为那些冤魂感到愧惭吗?” “你又来了,你总是用这件事要挟我的忍耐吗大哥,我那不也是为部落的未来着想吗?” “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情你还有脸说是为部落着想,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为你隐瞒,如果让父亲知道了,你应该知道后果的,你好自为之吧。” 符棣一时间被凌际的抢白说得脸涨的通红,紧咬牙齿,鼻孔呼呼的重重喘气,片刻,符棣平复了起伏的胸口,低头说:“大哥教训的是。” “算了,过去的事以后也不要再提了,我找你是想和你商讨一下对血狼族用兵的事宜。” “一切谨从大哥吩咐。”符棣低声说。 符棣怏怏的回到府邸,依然为刚才的一幕余怒未消,这件事已经成了一块心病,自己在凌际面前为此事总是畏首畏脚,不就是因为自己的一个把柄被他抓在了手里吗,他还要用此事压自己多久? 符棣坐在桌前,一动不动,良久,他把竹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把竹杯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一根竹条弯折,由于坚韧的弹性蹦起的细签刺入符棣手掌的肉里,血顺着松瘪的竹杯流淌下来,符棣却浑然不觉。 【4】 原平的一句话在此时的情境中的确起到了惊世骇俗的效果,现场一片阒然。 短暂的沉静被一串肆无忌惮的咯咯笑声所打破,玉蘅笑得抱着肚子蹲在地上。 “笑什么?真的有这么好笑吗?”原平色变,面含愠色。 “我不是笑你,我是在笑我们这里有个人今夜一定会失眠了,”玉蘅笑着看我,“是不是啊,月公子?” “婉儿,你不要喝太多酒了,喝多了会很难受的。”我没有理会玉蘅,顾左右而言他。 “你的意思是月公子和卫灵儿很熟吗?”原平问。 “何止是熟,简直------” “原大哥,你我多日不见,我在雪飒城每天无时不在挂念,,”瑞琪打断玉蘅,岔开话题,“我最近新学了一种剑术,乘着今日和原大哥在听风小榭欢聚,为诸位舞剑助兴如何?” “好。”旁边的众侍卫皆拍手叫好。 “舞剑又怎能少了我,我和你配合。”玉蘅从身旁的一个侍卫手中接过剑,笑着说。 原平也不再纠结此事,和众人推杯换盏,直至喝得酩酊大醉。 翌日,天刚亮,我就起身唤醒众侍卫启程。瑞琪告诉我说,原平昨夜酒醉,到现在还没有醒,就让他睡吧,别打扰了,我说。 半池风的佣人早已为我们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饭,吃完后,我带着一众人等不迟而别。 路途中,瑞琪把马靠近我,轻声说:“渊直,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笑了。 瑞琪看看我,继续前行,一会,他还是忍不住对我说:“原大哥昨晚酒喝多了,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他今天早上也已经醒了,只是不好意思出来送你。” “我知道。” “昨天说话的时候,原大哥就反应过来,你就是落日城的渊直了。” “我知道,我一大早就让众侍卫启程,就是想避免原平尴尬。” “渊直,你能理解原大哥,我也就放心了。” 又行进了近两个时辰的路程,瑞琪指着前面的不远处说:“穿过前面那一片树林就能看见雪飒城了。” 我们刚到树林的边缘,就听见从里面传出来一声马的嘶鸣。郁剑走在最前面,摆手让后面的人停下,然后翻身下马,打了个手势,和殇梦等三人分从四个方向向树林中兜抄过去。 片刻,郁剑从树林中出来,跑到我的面前,说:“公子,里面发现一个身负重伤的穿着雪飒城服饰的侍卫,恐怕已经不行了,请瑞琪公子赶紧过去看看他是不是你们的雪飒城的人。” 我和瑞琪及其他众人打马进去,看见在一棵大树底下斜靠着一个人,身上的血渍已经干涸,身旁的地上插着一把佩剑,剑刃上也血迹斑斑,他眼睛紧闭,奄奄一息的样子。 “醒醒,发生什么事情了?”瑞琪从马上跳下来,快速来到受伤的侍卫身前大声说。 那个侍卫勉强睁开眼睛,看着瑞琪,半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吃力地说:“四公子,千万,不要,回,雪飒城。” 说完,那个侍卫头一歪,就此死去,而脸上依旧挂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天高云淡,碧空如洗,正是狩猎的好节气。 符棣一身素色紧衣,剑袖快靴,鎏漓护指,銮金玉腕,腰系金镶佩剑,鞍鞯之侧,数十只竹竿雕翎羽箭斜插琅琊壶中,一张五尺三寸的青雀金弓斜挎背上。座下一匹绛色黑马,抖擞生风。地上,环跑着几只猎犬,肩上,擎立着一只苍鹰。 符棣身后,十几匹骏马扬起尘烟,翻云遮日。符棣带着十余名侍卫一大早就来到凌际的府邸,邀请凌际一同去雪飒城郊外狩猎。凌际不好拒绝符棣的热情,只好带上两名侍卫,随符棣一同前去。 树林之中,众侍卫往来穿梭奔袭,口中大声的吆喝,把猎物驱赶出来,供众人射杀。 凌际和符棣并马缓行,凌际看了一眼符棣说:“今天怎么有如此兴致,父亲还在病中,我真的没有心情。” “就是想和大哥一起舒缓一下最近紧张的情绪,父亲那里我早晨已经去过了,父亲看上去较前几日气色好了很多。” 听到符棣如此说,凌际也就放下心,不好再说什么。 灌木丛中,一只麋鹿跳了出来,眨着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的生命在这一刻即将定格。 “大哥,打个赌怎么样?”符棣兴致勃勃地说。 “赌什么?” “赌一下眼前的这只猎物是属于我俩谁的。” “好。” 凌际话音刚落,两个人同时摘弓,抽箭,满弦,搭箭,捏着箭羽的食指和中指一放,两只羽箭夹着风声直向那只麋鹿飞去。动作同样的利落干净,同样的洒脱迅捷。 那只麋鹿听到了弓箭的声音,机警的掉头就跑,但只逃窜至五步之处,两只羽箭撕裂空气,呼啸而至。 血光迸溅,两只箭并排插入麋鹿的头部,麋鹿应声栽倒,四腿蹬踹几下,就此死去。 一个侍卫拍马上前,从麋鹿的头顶上取回两只羽箭,看了一眼,分别递给凌际和符棣,说:“大公子和二公子真是好箭法,不分伯仲,同时射中了麋鹿的要害。” “这个算作平手,从现在起,一炷香之内,看我俩谁能射到猎物,多者为胜,如何?”符棣大声说。 “一言为定,就以一炷香时间为限。”凌际也兴致盎然。 “呦呵。”符棣嘴里大声呼喊着,带着身旁的侍卫率先向东侧的密林里策马驰去,凌际望了一眼符棣渐远的背影,笑了一下,带着两名侍卫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凌际在密林里急速穿插,两名侍卫始终紧紧地跟在后面,转眼间,树林中侍卫们的吆喝声渐渐消失,树梢上几只鸟鸣之外,四周一片寂静。 侧面不远处闪出一只麋鹿的身影,张皇着朝树林深处奔命,凌际踅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在后面紧追。马蹄翻转蹋处扬起了地上堆积的落叶,如分水岭一样向两侧飘散。 突然,前面离地三尺横空出现了一条绳索,凌际胯下的马腾空而起,从绳索上飞越过去,后面传来声响,凌际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的两名侍卫被另外的绊马绳索挡住,两匹马反应不及,前腿被绳索绊倒,跪在地上,两个侍卫被巨大的惯性从马头上抛了出去。 两个侍卫就地翻滚,从地上站起,已握剑在手,一个侍卫冲着凌际大声喊:“公子,先走。” 凌际略加迟疑,赶紧催马,斜刺里窜了出去,奔出不远,感觉身体一轻,凌际连人带马朝着身前突然出现的一个深坑摔了下去。 凌际脚尖一点马鞯,身体向上跃起,单手扒住坑口的边缘,再一用力,从坑里飞身跃出,四周弓弦连响,无数只箭向凌际射过来,凌际向前俯冲,抓住一棵树枝,借力旋转,向另一颗树枝荡去,几个起落,凌际已经摆脱了刚才的危险境地。 还没等凌际调匀呼吸,一张大网兜头罩下,而似乎从地下突然钻出的四个蒙面人手中的剑也封死了凌际四面脱逃的方向,凌际拔出佩剑,挥舞成一团剑影,身体迎着头顶上的大网盘旋而起,碎屑纷飞,凌际穿过大网正中切割出的一个洞飞了出去,四个蒙面人如影随形,追杀过来。 剑刃相交,凌际和四哥蒙面人纠缠在一起。凌际心中记挂符棣的安危,无心恋战,手腕一抖,剑尖吐出的凌厉剑气逼退刺客,然后一个后翻,空中旋转角度,抽身欲退,落地时感觉脚下松软,慌忙后撤,从地上突然弹起的无数条绳索把凌际的脚踝缠裹住,一股力量上拉,凌际的身体被斜着拽起,然后向着地面上摔下去。 凌际左手掌向地面拍去,就在身体无法保持平衡的一瞬间,凌际感觉一股熟悉的凌厉的箭风夹裹着一只撕心裂肺的羽箭向自己飞来,凌际在贴近地面的瞬间只好旋身躲避,感觉肋下一痛,那只箭斜着贯穿了自己的身体。 凌际手中的剑割断脚上的绳索,左掌借力,忍住疼痛,在地面上连续翻滚,腰腹再一用力,挣扎着爬起,向前面跑去。 脚步声碎,后面有人紧紧地追击,凌际边跑边撕下左袖缠裹住伤口,转过一片灌木丛,凌际判断了一下眼前的形势,身体跃起,挂在一棵大树的附干上,背贴树干,面部朝下,屏住呼吸。 后面的人追过来,发现失去了凌际的踪迹,立即四下散开,地毯式向前搜捕。一个蒙面人站在树下,四下张望,凌际在他的头顶上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离开。 凌际的腰部中箭的伤口不时地渗出血液,染红了一大片衣襟,一颗血珠透过缠裹的衣衫,不偏不倚,朝着树下的那个人的头顶上落了下去。 【5】 这颗血滴在空气中垂直落下,阳光下,显得格外剔透晶莹。 凌际心中一紧,缓缓地深吸口气,蓄积全身的力量,做着准备发出致命的一击。恰在此时,一片树叶被微风从枝桠上吹落,飘飘扬扬,落向地面,恰如其分的接住了下落的血滴,然后悠闲下落,承载着凌际的紧张和危险,混迹于地面上众多的树叶中。 凌际轻咬嘴唇,暗自庆幸,慢慢吐出屏在胸口的气息。 树下的那个人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开口说话:“由此向南一箭之地,是我们拴马的地方,现在东西北三个方向都有人埋伏,只有南面较为空虚,公子可以往南迂回离开此地,但想要回城,却要等到日落之后,因为现在二公子已经在城门布下重防,天黑之后才有可能混进去,公子保重。”说完,那个人转身离去。 凌际从树上跳下来,慢慢靠着树坐下,审视了一下伤口,左手夹住伤口处的箭杆,右手用力,把箭羽部分折断,然后脱下外衣,右手按住露出伤口的箭杆剩余,用力一推,整个箭杆从后背弹射了出去,伴随着鲜血的迸射,凌际低声呻吟,嘴唇被牙齿咬的滴下鲜血。 凌际把外衣缠裹在腰腹处,使劲勒住,挽个扣子,然后身体后仰,头倚在树上剧烈的呼吸。 少顷,凌际拾起一旁的箭羽,清晰的看着箭杆部分刻着的两个字:雪二。雪飒城的二公子,毫无疑问,这只箭是符棣的。凌际站起身,抓起身旁的佩剑,思忖了一会,辨别方向后,向南侧的树林里跑去。 时至黄昏,薄暮冥冥,凌际躲在雪飒城门外不远处,寻找着混进城的时机,一个庄稼人赶着一辆马车从远处过来,经过凌际的身旁,凌际等马车驶过,身体一矮,灵巧的钻入到马车下,单手抠住一块底板,双足蹬住轮轴,随着马车的行进来到雪飒城门前。 马车停住,从地面上看出去,几个守门的侍卫走近马车,其中一个侍卫大声问:“车上装的是什么东西?” “没有什么,只是一些干农活的工具。”赶车人回答,“发生什么事了,今天你们好像加强了守备?” “不关你的事,赶紧进去。”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说。 离开城门,在一个较偏僻的巷子里,凌际手脚一松,落在地上,等马车从自己的头顶上走过去,凌际站起来,乘着夜色,直奔自己的府邸。 在观察了近一刻钟的时间里,凌际总共发现了六处隐藏在自己府邸内外暗处的黑衣人。 凌际正在犹豫是退是留,听到屋子里传出来了说话的声音。 “父亲从早晨就出去了,怎么还不回来?”是自己九岁儿子的声音。 “可能是有什么要紧事绊住了身子,你先吃吧,不用等父亲了。”孩子的母亲在解释着。 此时出现,无异于自投罗网,并且给自己的家人带来灾难,凌际小心翼翼的退下来,转身离去。 凌际来到竹心小筑,仔细观察一会后,发现并没有人埋伏,翻墙跳了进去。竹心小筑,是青伊和瑞琪日常生活和练功的地方。瑞琪正在去往燕子矶的路上,而此时青伊也不在,应该是在后园母亲那里。 凌际推门进去,在屋子里的壁橱里面找出一些伤药和绷带,简单的把伤口处理了一下,然后坐在地上,靠着床榻,小憩,此时的凌际,急需恢复一些体力。 凌际的脑海里,一些影像在飞速的旋转,先是符棣狡诈的眼睛,再是父亲憔悴的面容,而后是青伊和瑞琪简单而纯真的笑脸,最后出现的是那个一脸阴鸷的医师。 符棣想杀人灭口,凌际在思想中猛然惊醒,此处不宜久留,凌际抓起佩剑,从床上站起,他想了一下,从床榻上撕下一块素白的布,用手指蘸着衣衫上的血在布上写下一行字。 三弟,四弟:大哥遇伏,身受重伤,符棣狼子野心,欲独霸天下,其神人共愤之勾当,为我所知,欲杀我灭口。倘若大哥遭遇不幸,你二人勿以复仇为念,保护好自己,大哥不愿看见兄弟手足相残。凌际拜上。 凌际把血书缠裹在剑刃上,将剑插进鞘里,然后,把剑挂在墙上,用沾满血迹的外衣把屋里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把血衣缠裹在腰际,起身走出竹心小筑。 平日里光明正大出入的首领府邸,现在凌际却要偷偷摸摸的进去。在确信没有符棣设下的埋伏后,凌际绕过门口的侍卫,从侧门翻墙跳进去,小心翼翼的来到内室。 索轲依然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一脸的倦怠。一个婢女站在床榻旁边,随时等候索轲的使唤,凌际的母亲刚离开不久,此时正在后园里,青伊每天除了练功外,大部分时间也都呆在那里。 凌际的突然出现,一身的疲惫和衣衫上清晰可见的血迹,把那个婢女吓得花容失色,当她看出眼前的这个人是凌际时,嗫嚅着嘴唇说:“大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索轲此时正在闭目养神,听到说话声,睁开眼睛,看着凌际如此狼狈的样子,一扫倦意,忙开口询问:“凌际,发生了什么事情?” 凌际没有回答,吩咐那个婢女:“你去我的府邸,通知我的所有侍卫到这里来,快去。” “我?”那个婢女面现惊恐神色。 “对,你就从正门大大方方的进去,没有人会注意你,对了,告诉侍卫们附近有埋伏,解决掉那里的麻烦后,以最快的时间赶到这里。” “知道了。”婢女怯怯的回答,看了一眼凌际,走出屋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索轲问。 “父亲,符棣暗中设下埋伏,要置我于死地。” “为什么会这样?” “他要杀我灭口,因为我知道了他六年前的一个卑鄙的秘密。” “什么秘密?” “六年前……”凌际刚想对父亲说出那个秘密,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惨叫,然后就杳无声息。 凌际摘下床榻前的那柄古剑,握在手里,“符棣来了。”凌际说,话音未落,看见符棣从门外走进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大哥,你到底去了哪里,我足足找了你一整天,你让我担心死了。”符棣说。 “你到现在还要装模作样的虚情假意,你是担心我没死吧,你这个心如蛇蝎的东西。” “大哥你骂得好,我心如蛇蝎,我虚情假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你逼的,我为部落所付出的牺牲,又有几个人能理解?” “你就是个懦者,总会为自己的行为找一百个理由和藉口,那冰族上万人的生命,在你的眼中视为草芥,你还恬不知耻的说让人理解,理解你什么?你的卑鄙?你的无耻?还是你草菅人命的恶毒?” “大哥,我不想杀你,可是这六年来你五次三番的用这件事来数落我,别怪我无情,这都是你逼我的。” “符棣,你我兄弟这么多年,你想什么难道我还能不知道吗,魔由心生,我只不过是对你的所作所为提出警醒。” “是,那件事是我卑鄙,你不是想告诉父亲吗,你说啊,你觉得你现在说出来会有什么意义。难道你就没有更多的想法吗,我只不过没有你那么虚伪,告诉你,我已经忍了你六年了,你还要让我忍你多久?我的所作所为完完全全是你逼出来的。”符棣大声的辩驳。 “你口口声声说是我逼的,你自己做的事情不知自省,却要牵怪他人,我不怪你,今天你我兄弟断义,你不是想杀我吗,今天就让我们做一个了断吧。” 说着,凌际拔剑出鞘,横在胸前。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让我胜之不武呢。”符棣不屑的说。 “你在树林里设伏,步步追命,而那只雪飒城二公子在背后射出来的箭,你何尝觉得自己胜之不武了。” “今日我们兄弟反目,实在令人痛心。” 凌际不再说话,一挺剑,手臂直伸,平端的剑身刺破气流,直奔符棣袭去。凌际右腿配合着前弓,却因为肋下的伤势,身手不再像以往那样的轻逸灵动。 符棣拔剑在手,左手食指中指轻触剑身,向外一推,剑刃竖立,弹开凌际刺来的一剑,翻转手腕,和凌际缠斗在一起。 索轲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身,看见此刻两个儿子正在以性命相搏,指着凌际和符棣,口中大叫:“住手,你俩都给我住手。” 凌际和符棣你来我往,难解难分,根本无暇顾及索轲的呼叫,索科见状,急火攻心,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几口鲜血咯在胸前和衾被上,眼前一黑,一头从床榻上栽落下地。手臂直伸,一动不动,不省人事。 凌际瞥见,父亲生死未知,稍稍分心,剑下略一迟疑,看见符棣腾空而起,手臂向上扬起,宛如鹰翅,一个旋身,剑人合一,向自己飞来。招式娴熟飘逸,无懈可击。 符棣左足点地,右足斜指半空,右臂平伸的利剑刺入了凌际的前胸。 凌际看着胸口的剑,心中一冷,没有痛苦,没有绝望,此时此刻,能感觉到的只是那一份无穷无尽的忧伤。 我们曾是兄弟,我原谅你,还记得吗?多少个年轻的日子,我们一起走过,自在逍遥,裘马轻衣。我们曾是兄弟,把这一切全都忘记,若干年后,就让我坟前的雾霭晨曦及丛生的野草祭奠那些曾经过往的烟雨。 【6】 今日,时近正午的时候,一哨人马来到雪飒城。 “到了,这里就是雪飒城了。”那个侍卫长说。 “那个就是四公子请来的医师吗?怎么四公子没有一起回来?”负责把守雪飒城的侍卫大声问。 “四公子还有点事情,让我们几个先回来了。”那个侍卫长解释说。 “进去吧。” 那个老医师坐在马上,仔细的观看着雪飒城,他轻捻下颌稀疏的胡须,脸上蒙上了一层忧虑的神色,心里在想,雪飒城笼罩着一股血腥之气,此为大不祥之兆。 看着凌际渐渐迷离的眼神,符棣握剑的手不知觉的颤抖,眼前这个被自己攫取生命的人,就是小时候自己十分崇敬的哥哥,而现在,自己的手,手中的剑,正把那个人的生命撕裂,碾碎,游离。此时此刻,就连虚无缥缈的灵魂也会在暗处悄声的啜泣。 符棣松开剑柄,趔趄着后退,靠在床榻上,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情景,面无表情。 喻毒从外面走进来,从凌际的身体上拔出剑,在鞋上蹭了蹭血渍,递给符棣,说:“二公子不必如此,自古成大事者岂能为感情所拘泥。” 符棣盲从的接过剑,拿在手里。 喻毒走到索轲的身旁,蹲下身,用手指探了探索轲的鼻息,又翻了翻索轲的眼皮,然后站起来说:“二公子,老首领已经过世了。” 砰的一声,门外传来摔碎东西的声音。“什么人?”喻毒抢身冲到门外,看到不远处的过道拐角处裙摆一闪,而门口的地面上,是打翻的托盘,杯子及满地的汤水。 “二公子。”喻毒转回头叫符棣。 “什么?”符棣被喻毒的叫声惊醒。 “刚才外面一定是后园的婢女,现在她跑去后园通报,二公子得赶紧去后园阻止。” “你先把这里处理一下。”符棣恢复了冷静,提着剑,向后园追去。 “瑞琪请来的医师正午就到了,他已经给父亲看过病,父亲吃了那个老先生配制的药,感觉好多了,我和母亲之前一直在那里,现在父亲正在休息,应该无大碍了。”后园里,青伊对着二娘说。 “那就好,瑞琪呢?怎么没见他?” “瑞琪还有点别的事情,就没一起回来。”青伊说。 “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整天就知道在外面疯跑,看起来是真把他给野惯了,多少天了连影都看不到,我得说说凌际,让他好好管管他这个弟弟,也不知道他这个大哥是怎么当的,就任由着瑞琪的性子。” “二娘是不是又想瑞琪了,我不是每天都过来这里陪您吗,瑞琪这次是真有很重要的事情,他和我说过,好像是这几天落日城的渊直要来我们雪飒城。” “渊直?就是那个落日城里瑞琪总去找的那个孩子,他来雪飒城有事吗?” “听瑞琪说是想向父亲借兵。” “借兵?” “青伊,”青伊的母亲好像发现了什么,“你的玉玦呢?你的玉玦怎么不在身上?” “噢,前几天不知怎么就丢了,我记得睡觉的时候还放在床边,起来以后就发现不见了。” “不会是记错了吧,找了吗?” “找了,没找到。” “小祖宗,玉玦怎么能弄丢呢,你不知道那是你的护身符吗,小时候你就丢过一次,那次你就得了一场大病,差一点就没命了,后来找到了,病也就好了,现在又弄丢,很不吉利呢。” “好了,没有事的,我再让婢女好好找找就是了。” 几个人正说着话,一个婢女跌跌撞撞的从外面跑了进来,由于受到极度的惊吓,面部显得有些变形,她喘着粗气,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不是让你去送福梨水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看你吓成这个样子,怎么见鬼了?”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个婢女只是重复着同一句话。 “别害怕,慢慢说,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了,大公子,大公子被二公子给杀了。”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什么?”青伊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双手抓住婢女的胳膊,眼睛瞪视着她的脸,“你说什么?” “大公子,大公子……”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符棣从容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剑已入鞘,表情淡定。 青伊放开婢女的胳膊,冲到符棣的面前,大声质问:“你杀了大哥?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她说的没错,是我杀了大哥。” 符棣话音未落,青伊的母亲已经摊倒在地上,昏迷过去,旁边的婢女赶紧过去搀扶。 “你竟然杀了大哥,”青伊难以置信的说着,他环顾四下,却没有找到什么可用的东西,挥起拳头,向符棣打去。 符棣举手格开,大声说:“你冷静点,先听我说。” “青伊先住手,听他能说些什么?”符棣的母亲已经从床榻上坐起来,大声说。 青伊停住,转身扑到母亲的身边,叫着:“母亲,你怎么样了。” “这件事情发生的很突然,”符棣说,“大哥暗中勾结血狼部落,被我发现,我劝他收手他根本不听,没有办法,我只好向父亲禀告,却看见他又逼着父亲,想取代父亲的首领之位。” “你放屁,大哥不是你说的那种人。”青伊在一旁骂。 “我说的都是真的,”符棣继续说,“父亲没有答应他,他就说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把父亲气得吐血,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和大哥动手,一不小心失手杀了大哥,我也不想发生这样的结果的。” “就凭你能杀了大哥,如果你不偷袭,你能杀了大哥,你也太不自量力了。”青伊气愤的说。 “是,是我卑鄙,趁大哥没有防备,就出手偷袭,可是你们没有看到当时的状况,大哥已经走火入魔了,简直疯了一样。”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谁相信你编造的谎话。” “我说得是事实,信不信由你。” “我不信,”青伊手指符棣,“大哥是怎样的人,谁都清楚,如果说这些事是你做的,我还真就能相信了。” “你们俩先别吵,扶我过去看看再说。”符棣的母亲此刻表现出了一个女人少有的冷静。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灵堂上,两口棺椁并排放着,灵位下的香炉里,青烟缭绕,整个灵堂室内充满着熏香和烟灰的味道。 灵堂上下,婢女们走进走出,默不作声,秩序井然,所有人都不苟言笑,四处弥散着一种压抑之中的安静。 青伊仔细观看了父亲和大哥的尸身,当他看到凌际腰腹处的箭伤时,禁不住锁紧了眉头,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一个人直接去找符棣。 直到第二天上午,青伊的母亲才发现自己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看到青伊了。 “青伊呢?你们有谁看到青伊了?”她询问着一旁的婢女。 “没看见。”很多婢女都摇着头。 一个婢女从外面进来,走到符棣的母亲面前,轻声说:“二夫人,婢女轻萝昨夜投河自尽了,今天早上有人发现了她的尸体。” 轻萝就是昨晚看见符棣杀死凌际的那个婢女,她并没有做错什么,怎么就投河了呢?我还有很多事请要问她呢,符棣的母亲心想,觉得事有蹊跷。 “去把符棣给我叫来。”她吩咐身旁的婢女说。 一会,符棣从外面进来,走到母亲的面前,低声说:“母亲,你找我?” “青伊呢?青伊到那里去了?” “噢,我忘了告诉您,青伊让我派出雪飒城做一些事情去了。” “什么事情非得要青伊去呢?你别骗我?” “我怎么能骗你呢,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做,譬如派送讣告之类的,我现在离不开雪飒城,而在外面能代表我们雪飒城的只能是青伊了。” “真的?” “真的。” “青伊有的时候脾气很固执,但毕竟他是你的弟弟,有些事情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我会的。” 一个侍卫从外面进来,在符棣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符棣点点头,示意他出去。 “什么事?符棣。” 符棣想了一下说:“没什么,是瑞琪回来了。” 【7】 “这个侍卫你认识吗?”我问瑞琪。 “认识,他是大哥的贴身侍卫,他临死都要告诉我不要回到雪飒城去,现在雪飒城一定是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了。” “从他身上伤口结痂的程度来看,他受的伤至少发生在一天以前了,难道是血狼族偷袭了雪飒城,但是为什么侍卫会死在这里呢?”我说。 “不论发生什么,我都要回雪飒城。”瑞琪坚定的说,然后,他转过头,冲着一旁的众侍卫大声说,“现在雪飒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危险的事情,你们随我一起入城,无论怎样,都要誓死捍卫雪飒城。” “追随四公子,捍卫雪飒城。”瑞琪的侍卫异口同声的说。 “你带着你的人,在这里等我,如果我进城后没有什么意外,我会派人来接你。”瑞琪对我说。 “不行,我和你一起回去。”我斩钉截铁的拒绝。 “你的安危关系到整个落日城的安危,我不能让你去涉险。”瑞琪着急的说。 “你对于雪飒城,难道就不重要吗?” “可是现在是雪飒城发生事情,我必须回去。” “要回一起回,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回去。” “渊直,你听我一次好不好?” “不好。” “你们俩谁都别争了,要不这样吧,我有个主意。”玉蘅在一旁插话说,“我们赌一次吧,看看天意如何?”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枚铜币,放在食指和拇指之间,拇指用力,指甲把铜币笔直的弹向空中,急速旋转着上升,然后下落。 “如果铜币落地是正面的话,就听渊直的,如果是反面,就听瑞琪的,”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下落的铜币,等铜币在地面上完全静止后,都围拢过来低头观看。 我心里偷笑,铜币落地的时候一定是正面,谁都能看出来这不过是玉蘅玩的一个小游戏。 毫无悬念,铜币以正面落地,玉蘅拍手笑着:“好了,你们俩不用争了,顺从天意。” “我不同意。”瑞琪依旧固执的否决。 “你这人怎么这样。”玉蘅生气的样子。 “这样吧,我卜算一卦,看是吉是凶,再做商量,怎么样?” 说完,我退到一边,掏出一副牛骨,进行占卜,卜筮完毕,我站起身说:“从卦面上看,应该不算是凶兆,没有什么大的危险,瑞琪,让我和你一起回去。” 瑞琪叹了口气,不再争执,把那个侍卫安葬之后,我们全都上马,穿出树林,直奔雪飒城。 我把殇梦叫到旁边,向他吩咐了几句,殇梦点头,旋马向着另一侧的方向绝尘而去。 “渊直,我知道你没有说实话,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你一起去雪飒城吗?”瑞琪说。 “不知道。” “其实我现在心里很乱,没有你在身边,我还真觉得不太踏实。” “瑞琪,”我轻轻拍拍他的肩,“我俩已经经历过了生死攸关的考验,只要我俩在一起,还有什么困难不能让我俩逾越的,” 瑞琪听到我的话,重重的点点头。 雪飒城门前显得异常的平静,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我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种假象,表面看上去越是平静,实则背后越是暗流潮涌。 “四公子回来了。”守城的侍卫嘴上打着招呼,眼睛却在躲闪着瑞琪的目光。 “雪飒城发生了什么事?”瑞琪问。 “老首领最近身体不佳,”那个侍卫支吾着,“在昨夜里去世了。” 侍卫的话还没有说完,瑞琪的马已经窜进了雪飒城,我们紧随其后,直奔首领府邸驰去。 转瞬间,我们来到首领府前,瑞琪左腿从身前跨过马鞍,不等疾奔的马站稳,已经从马上跳了下来,一溜烟似的冲进门,在院落里正碰上一个人往外面走,瑞琪冲到他的身前,大声说:“二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父亲怎么就……”瑞琪哽咽着。 “瑞琪,你回来就好了,别激动,先进去给父亲和大哥磕个头,等回头我在和你细说。”符棣拍着瑞琪的肩说。 “大哥?大哥怎么了?” “唉,”符棣深深的叹了口气,“一言难尽,等会我再和你说。” 瑞琪撇下符棣,冲进灵堂。 符棣抬眼看着我,说:“你就是渊直?” “是。”我点头。 “欢迎你来雪飒城,”符棣说,“你是瑞琪的朋友,就把这里当成落日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 “二哥真是客气,我此次前来,很是冒昧,还望二哥能够谅解。”我说。 “怎么会呢,随便一些。” “伯父去世,真是世事难料,二哥节哀顺变,我进去祭拜伯父。” “好,进去吧。”符棣显得很随和。 符棣说完转身往里走,我们跟着符棣依次走进去。 刚跨进门,就听见瑞琪吵嚷的声音,“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怎么回事?你们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 “瑞琪,你先冷静一些。”瑞琪的母亲在劝慰着。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我离开雪飒城的时候,一切都还是好好的,才几天的时间,就完全变了样子。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瑞琪大声的叫喊着。 瑞琪抓住身旁的一个侍卫的肩,厉声的询问:“你说,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会是这样。” 那个侍卫低着头,默不作声。 “是二叔把父亲杀了,他是坏人。”一个孩子童稚的声音怯怯的说。 凌际九岁的儿子跪在母亲的身侧,忽闪着无邪的眼睛看着瑞琪。 “二哥?”瑞琪一眼瞥见走进来的符棣,冲了过去,“你说,是不是真的?你杀了大哥?” “瑞琪,你先冷静些,我和你解释事情发生的经过。”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杀了大哥,你竟然杀了大哥。”瑞琪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痛苦的掩面而泣,然后,他失去理智的捶击着符棣的前胸,符棣没有躲闪,也没有还手,只是任凭瑞琪雨点般的拳头击打在自己的胸前。 “瑞琪。”瑞琪的母亲大叫,“你冷静些。” 瑞琪猛地住手,看着从符棣嘴角流淌下的鲜血,呆呆的怔住,然后转过身扑在父亲和大哥的灵位前,失声痛哭。 我在索珂和凌际的灵柩前跪拜,祭拜完毕,我从蒲团上站起身,走到案前,把燃香插入香炉。此时,我能感觉到背后的一双眼睛那冷峻的目光在注视着我,我无动于衷的转过身,轻轻的抚了抚瑞琪的头,然后走到瑞琪母亲的面前,说:“伯母,我是渊直,请伯母节哀,保重身体。” “你就是渊直啊,真是不好意思,你第一次来雪飒城,就遇到雪飒城发生这么重大的事情。”瑞琪的母亲站起来,携着我的手说。 “伯母多虑了,是渊直失礼,我早该来雪飒城拜见伯母的。” “你是落日城的首领,自然公务繁忙,这次来雪飒城,不要拘束,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 “我知道了,谢谢伯母。” “渊直,你远途劳顿,先去休息,我还有一些事情同你二哥和瑞琪说。” “好。”我说。 “你就先住在竹心小筑吧,那里是瑞琪居住的地方,等他回去,你也可以好好的劝劝他,避免他太过伤心。” 说完,她唤过一名侍卫,让他带着我们回竹心小筑去,我向伯母和符棣告辞,跟着侍卫回竹心小筑。 竹心小筑,实如其名,在四周环绕的一片竹林掩映之中,数十间竹片搭建的屋舍显得清心别致,屋舍前的一块空地上,既不让人觉得空旷,又仿佛给这一片惬意的景致中存有一处留白,是竹心小筑的点睛之笔。 深处竹心小筑,闭目倾听,竹林中传出来的阵阵沙沙声响,如天籁之声,让人感受着竹林传达出的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就在不经意间,又可感觉到时而扫过脸颊的从竹梢飘落的几枚青绿的竹叶。 我推开门进去,屋子里简洁明快,干净整齐,但不知为何,我心里却感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我在屋子里来回巡视,当我停下脚步,抬起头来,墙上挂着的一柄剑引起了我的兴趣。我走近前,把剑从墙上摘下来,仔细端详。 剑一向是以轻巧取胜,而这柄剑却略有不同,同一般的剑相比,显得略重。我细细的观看着剑鞘,一条龙盘旋着上下,就连身上的鳞甲和须都纤毫毕现,上面雕饰的花纹清晰细巧,可见雕工之精。在鞘口的两侧,不仔细观看,竟然有着就会被忽视的两个同花纹纠结在一起的两个篆字,凌际。 这件事过后,我一直在想,以符棣的聪明才智,怎么会如此疏忽,犯了这么大的一个失误,或许,符棣毕竟是人,而且还是一个感情很细腻的人。凌际的死和青伊的怒让他心神不宁。而凌际府邸的一紧,竹心小筑的一松,才致使凌际在首领府罹难,这或许也正是符棣的心机所在。 【8】 直到有侍卫过来请我们到后园去吃饭的时候,我才再一次见到了瑞琪。 在来后园的路上,我一直在考虑是否把刚才的事情对瑞琪说。凌际是被符棣阴谋杀害的,这个在凌际的绝笔书上已经是很明显的,毋庸置疑。虽然具体的经过,我还在把自己想象的线索和情节努力使它们贯穿起来,但我想,此时应该让瑞琪知道,也好让他有个心里准备。但是,等到看到瑞琪的时候,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因为,我看见瑞琪依旧沉浸在悲痛之中不能自拔。 就在来后园之前不久,郁剑进来对我说,外面有个雪飒城的侍卫想见我。雪飒城的侍卫见我?我觉得好生奇怪。让他进来吧,我说。一个雪飒城的侍卫把剑交给门外的花落,随着郁剑走来进来。 这个侍卫来到我面前,躬身向我行礼,说:“渊直公子,你好。“ “你有什么事吗?“我点点头。 “我想和渊直公子说两件事情。” “说吧。” 侍卫的表情有些迟疑,似乎他心中还未完全想好。 “第一件事情是,我想告诉渊直公子,现在雪飒城很危险,公子在这里不宜久留,最好找个借口离开,我估计现在还来得及,如果再迟一些,恐怕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去。”我直截了当的说。 “这正是我担心的,”那个侍卫看着我,“我想渊直公子进入雪飒城的时候也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了,只是现在这里的情况,恐怕要比你想的更加复杂。”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也能猜想到渊直公子绝不会轻易放弃,既然公子如此说,那么我就有必要说第二件事情了。“ 我静静的看着他,等待着他能说出些什么。 “想必渊直公子能够猜想到,大公子是被符棣害死的。”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难道你不是符棣的侍卫吗?” “渊直公子说的没错,我的确是符棣公子的侍卫,只是我觉得大公子为人耿直,体恤民众,却遭到自己的弟弟的暗算,死于非命,于天理难容。” “哦,那么说你很正义了。”我笑了。 “我知道渊直公子怀疑我的用心,其实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而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我的妹妹在今天早上死了。” “你妹妹死了?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她是在后园侍候二夫人的婢女,因为在一个偶然的时间里,她看到了她不该看到的事情。” “你是说符棣杀人灭口。” “是的。” “我明白了,但是你考虑过没有。” “渊直公子指的是什么?” “现在我的一举一动,一定在符棣的严密监视下,你现在公然进来和我说话,你觉得不会引起符棣的怀疑吗?” “公子说的没错,公子从进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符棣公子派人严密监视之下了,但是现在当值监视公子的正是我。” “哦,那么你想怎么做。”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我已经联系好了很多朋友,我知道渊直公子心里一定有一个完整的计划,我随时静候渊直公子的吩咐。” “实不相瞒,我还没有什么完整的计划,”那个侍卫愣了一下,我笑了,“记住,绝对不能走漏了消息。” “是。”那个侍卫也笑了。 在后园里招待我,完全是瑞琪母亲的意思。她说这样会觉得更加亲切些,免得一些繁文缛节的拘束,就当我是自己的家人一样。我能够理解伯母的用心,她完全是因为爱屋及乌。 陪着我的人很简单,瑞琪的大娘,瑞琪的母亲和瑞琪,当然,绝对不能少了符棣。现在我和瑞琪的每一次见面,都会引起符棣的高度警惕。 一番寒暄客气之后,分宾主入席,陪着我的是婉儿和玉衡,婉儿本来百般推辞,不肯就坐,却招架不住瑞琪母亲的热情。 “渊直,”瑞琪的母亲叫我,“你就说话,让婉儿姑娘一起坐吧。” “伯母如此盛情邀请,你就坐下吧。”我对婉儿说。 婉儿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坐下。 就在我们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时,我忽然接收到了瑞琪向我传达过来的信息。 “你发现了什么,说吧,我现在很冷静。”瑞琪没有说话,他用的是心语。 读心语这种交流方式是我和瑞琪之间的另一种表达方式,而我俩一起掌握这个方法还得追溯到十年前我们俩刚认识的时候在一起玩的一个游戏。那时瑞琪经常跑到落日城里来找我,而我们落日城里的孩子当时很热衷的一个游戏就是猜谜。一个孩子站在远处,在听不到其他孩子说任何话的基础上,由其中一个孩子说一句话,或者做一件事之后,那个没在场的孩子负责在只给出一点微薄的线索下,猜出那句话和事情来。 我从部落的一本古书里看到了读心语这个技艺,就和瑞琪反复专研练习,那是一种只有两个人之间用意识和精神汇聚至心底,然后通过心与心隔空交流的方式让对方知道自己所表达的意思。在掌握了这种方法之后,每临到我和瑞琪去猜时,另一个就在旁边用心语告知,每次都是又快又准确,让别的孩子感到不可思议的神奇,而这种孩子气的虚荣让我和瑞琪特别享受。 我从没想到长大了之后,就在此时,我又听到了瑞琪向我传送的心语。 “符棣在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用心语说。 “我知道,我之所以没有回竹心小筑,就是想打消他觉得我俩在一起能相互谋划的顾虑。”瑞琪说。 “凌际是符棣杀的。” “我知道了,听我说,渊直,一会你找个借口,离开雪飒城。” “为什么?” “渊直,你多吃菜,”瑞琪的母亲对我说。 “谢谢伯母,我会的。“ “现在雪飒城很危险,到处都是二哥的人,如果他觉得你于他不利,他不会留情的,我了解二哥。”瑞琪用心语说。 “你难道不危险吗?” “他是我的哥哥,还不至于把我怎样。” “难道凌际和他不是兄弟吗?符棣已经丧心病狂,我不会走的。再说,你认为符棣还有可能让我活着离开雪飒城吗?” “这位玉衡姑娘长的真是漂亮,渊直你真的很有福气啊。”瑞琪的母亲对我说。 “伯母多想了,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我说。 “渊直,很好啊,别不好意思。” 我笑笑,不置可否。 “任由时间和事情发展到时候就更来不及了,现在或许还有希望。”瑞琪用心语说。 “不要说这件事了,青伊呢?”我用心语问。 “二哥说派他出城了。” “我觉得青伊还在雪飒城里。” “我也能猜到,只是我派人把雪飒城能羁押人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青伊。” “渊直,听瑞琪说你受了重伤,怎么样了?”符棣问我。 “不碍事,快好了。”我回答。 “我们雪飒城有最好的治疗剑伤的药,一会我让人给你送去竹心小筑。” “谢谢二哥关心。”我说。 “既然你都找不到,那一定是一个十分隐秘的地方,这件事交给我。”我用心语说。 “你?你从未来过雪飒城,你有什么办法?” “放心吧,我用我的方式。” “好吧,我们分头行事,对了,记住,不到必要时不要和符棣动手。” 从后园回到竹心小筑,我把郁剑叫过来,说:“联系上那个侍卫,叫他找个机会来见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和符棣之间的心里之战伊始,我投石问路,做出了一个在很多人眼里看来的一个十分冒险的决定。 【9】 天刚擦亮,郁剑和殇梦就在我的授意之下去找酒栈老板。我私底下询问过酒栈的侍者,知道酒栈老板在这个时候刚好起床。 郁剑和殇梦在去的道上互相打赌,说一会要看看酒栈老板出来开门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恐惧,无助,抑或其他,那一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一刻。 今天,酒栈老板和往常一样,习惯性的醒了。他每天都在这个时刻起来,去叫醒酒栈里所有的侍人安排早饭,为的是一会居住在酒栈的客人们起来后能够及时的用餐。 今天和昨天一样,依旧静悄悄的,院落里的那只公鸡已经叫过了头遍。今天和昨天不一样,从床榻上起来,披上衣服,酒栈老板使劲揉了揉眼睛,因为他看到室内那张梨花木桌上不知为什么多了一样东西。确切的说,很像一个人盖着素白布的人平躺在那里。 他清晰的记得,自己昨天晚上睡觉之前那里除了茶壶和几个茶杯之外,上面是空的,而现在凭空的多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东西,让他很是诧异。 他慌忙趿上鞋,下地,走到桌前仔细看个究竟,当他掀开遮盖的素布,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看见过,知道这是那伙落日城中的一个叫晏叔的人的尸体,本来被自己的人藏在另一伙人中的那个棺椁里,却不知怎么现在却出现在了自己的屋子里。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谁?”酒栈老板战战兢兢的问。 “开门,我们公子找你有事,让你过去一趟。”声音也很熟悉。是落日城的人。 “来了。”老板随声应和着,惊慌的手足无措,心中更加忐忑,搓着手掌,冷汗渗出了额头。 郁剑和殇梦在酒栈老板的门外等了一会,半天不见他来开门,“有暗道。”郁剑说。 殇梦一脚踹开房门,两个人迅速的冲进屋内。 酒栈老板正背着晏叔的尸体艰难的向一扇橱柜后面的隐蔽门里挪,听到有人冲进来,他尴尬的回头,看到郁剑和殇梦的时候,痛苦得想哭,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把晏叔的尸体放下,还是继续的背着。 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照在开阳的背上,他推开门往东面方向的酒栈走去。 开阳一大早就觉得挺郁闷,早饭都没吃。刚才四哥派来的人对自己说,酒栈里来了一些陌生人,其中一个落日城的叫什么渊直的,在昨天晚上竟然当着酒栈里所有人的面说他晚上是和玉蘅一起度过的。行为相当无耻狂妄,他也不想想,这里是七星镇,是谁的地界。 虽然自己只是一厢情愿的喜欢玉蘅,但只要自己觉得满足和幸福,就挺好的。开阳心想,爱情是什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这就是我对爱情的理解。 来到酒栈门前,开阳就愣住了。酒栈的整个院落里几乎站满了人,四哥也在,正在和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说着什么。 开阳挺奇怪,这么多人竟然都起得这么早,干吗,在晨练么? 接下来他就发觉不对,他们在争辩着什么,但开阳没有过去,平日里二哥总是说自己遇事好冲动,今天我就收敛点,看看情况在说。但是,当开阳听到四哥和那个人的对话时,他还是没有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冲动的冲过去了。 ‘七星镇,五步章,喜怒无常吟开阳’岂是好惹的。 【10】 我早就能够猜想到,天权一定会采取丢车保帅的策略。但是却没有想到,他会把雪飒城也牵扯进来,是想浑水摸鱼还是想嫁祸,事态突然间复杂了很多。 从酒栈老板的口中我们并没有问出什么,自从他被我们栽赃的那一刻起,就始终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四哥口口声声说是雪飒城干的,有什么根据吗?”我问。 “这不是很清楚的事么,你的人不是被毒死的吗?那种毒药不是叫做幻风吗?不就是出自雪飒城吗?”天权一连串的反诘让人无法反驳。 “雪飒城会把事情做的这么迹象明显吗?以此就断定是雪飒城的想法是不是有些过于简单了呢?”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这里面是有人别有用心吧。” “渊直公子是在怀疑我吗?” “我的人和那四个兄弟是在酒栈里被害的,四哥总得给个解释吧。”我说。 “没错,是在我的酒栈里出的事,难道渊直公子就要把杀人的责任怪在我的头上吗?如果人真是我杀的,那么在七星镇里渊直公子又能把我怎么样呢?我又何必去否认呢。” “四哥认为他有这么大的胆子吗?”我看着酒栈老板说。 “说,雪飒城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竟敢背着我替他们做这种无耻的事情。”天权对着酒栈老板大声责问。 “我真的不知道尸体怎么就会在我的屋子里了,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啊,四哥,你相信我。”酒栈老板终于开口讲话,满脸冤屈的说。 “现在你让人抓住了把柄,有什么话,你去和渊直公子说。”天权气愤的把头扭向一边。 “渊直公子,真的不是我干的,我对天发誓,如果有半句谎话,我全家不得安生啊。”酒栈老板跪在我身前痛哭流涕 酒栈老板只不过是个替罪羊而已,我很清楚。现在,我心里在想着如何把事情做得让他们不要觉得我们态度软弱,又不能把天权逼得狗急跳墙,那样对我们能否全身离开七星镇真的是一个问题了。 天权既然矢口否认自己与这件事的关系,就说明他还是有所顾及,并不想撕破脸皮,此时,还没有到双方拔刀见红的一刻。 “那你的意思是跟你们酒栈一点关系没有了,那么出现在晏叔屋子里的雪灵姝你们有怎么解释呢?”我问酒栈老板。 “这个的确是小人的错,昨天晚上一个客人让我把那盆什么雪灵姝的花放到那间屋子里,我也不知道那盆花有什么特别,也没多想,就照做了,真没想能惹上这么大的祸。” 天权向着门外瞟了一眼,看见一个人落寞的走过来,心里窃笑。忙走上前一步,拱手低腰对我说:“渊直公子,对于此事,我深表歉意,是我过于疏忽,用人不当,他竟然被雪飒城的人给利用,间接害死了晏叔,我愿意接受渊直公子的任何责罚。” 天权突然改变的态度,让我一时间猜不透他的真正意图。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一个人从门外旋风般的刮到了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大声说:“你就是落日城的渊直吗?” “是我,怎么了?” “你以为你是谁,叫我四哥低声下气的和你说话,你把七星镇当成你的落日城了吗?” “我只不过是在和四哥讨论一些事情,这位兄弟为什么这么说。” “你比屈子,子建怎样?” “望其项背,为什么这么说?” “那么你又比专诸,庆忌如何?” “不可相提并论。” “一个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不觉得你在七星镇也太嚣张了吗?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那么你又比屈子子建如何呢?”花落在一旁大声问。 “子建七步成诗,在下五步出口成章。屈子心忧而赋《离骚》,在下情衷而作《美人劫》。佼人窈窕兮绰约,吾心纠兮邀月。” 看着来的这个人如此狂傲的性格,我忍不住笑了。 “小六,你来这里干什么,有事说事,不要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胡说。”然后,天权把身体面向我,“渊直公子,这是六弟开阳,他成天魔魔症症的,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没事啊,我倒觉得他很率真,很可爱的一种性格呢。” 开阳忽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是啊,我到这里想干什么来着,对了,渊直,你是不是在昨天晚上曾经说过,你和玉蘅在一起的话了。” “说了。”我承认。 我愣住了,这个人的思维跳跃简直让人难以理解,这件事和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气死我了,你竟然敢在七星镇,竟然还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侮辱玉蘅的话,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小六,我们在说正事呢,你不要在这里捣乱了。”天权说。 “什么正事,孰轻孰重,什么事还能有我这件事重要吗?” 看着在开阳眼里流露出的那一种似嫉妒似伤感的眼神,我明白了,在开阳的心中,天底下无论多么重要的事情,和他对玉蘅的感情相比,简直就是鹅毛只比于泰山。 “那确非我信口雌黄,不信你去问问五姑娘不就清楚了吗?”我说。 “要去也得是你和我一起去。”开阳恨恨的说。 “为什么一定非要我去呢?你纠缠我觉得有意思吗?” “不让你当着玉蘅的面听她说,你会说我俩背后串通好了骗你,我要让你觉得无地自容。” “好了,算我无中生有行了吧,昨天晚上玉蘅姑娘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是骗人的了。” “你是不是心里有鬼,不敢和我一起去见玉蘅。” “我怕什么,你以为我会怕和你去见玉蘅吗?何况我根本就没有妄言胡说。” “那你以为我会怕你吗?”开阳瞪圆了眼睛。 “你们两个既然谁都不信谁,那就一起去找玉蘅求证一下好了,难不成还有谁自知理亏,不敢去吗?”天权在一旁添油加醋的挑唆。 “小六,老四,别怕,他们有人,难道我们七星镇就没有吗?” 随着一个人的大声叫嚷,在酒栈四周的围墙和屋顶上突然窜上了很多手执弓箭的人,这些人看上去皆训练有素,弯弓搭箭,呈环形状包围了整个酒栈,搭弦的箭镞像一簇簇蓄势待发的蛇,对着下面院落中的每个人。 【11】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一身青衣,双手各执一面画戟,随意的扛在肩上,双腿叉开,站在屋顶的房檐上,潇洒而有型。 “七星镇,两面戟,翻江倒海过天玑。”随着屋顶上的人口中不停地整齐划一的呼喊,在倍数于我和谌詟的人的场面上,更增添了铺天盖地的气势。 “三哥,你怎么也来了,玉蘅的事,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了。”开阳心想,这点小事,还用得着三哥如此兴师动众吗? 墙头屋顶突然出现的七星镇的人,引起了院落中一阵阵的骚动。谌詟手底下的很多人都手握兵刃,机警的盯视着墙上的人,但是在众多弓箭的环伺下,也不敢随意妄动。 “让你的人沉住气。”我轻声对谌詟说。 “玉蘅?这里又有玉蘅什么事了?”站在屋顶的天玑对开阳的话表现得很不解。 “三哥,这是开阳和渊直公子私人之间的恩怨,”天权说着,转过头来看向开阳,“开阳,你也别让别人说我们七星镇的人恃强凌弱,你和渊直公子的事,你们还是一起去找玉蘅解决。” “走吧。”开阳冲着我说。 我看了他一眼,身体没有动,天权看出了我的意思,又扭过头去望向屋顶。 “我们兄弟问心无愧,也没有必要背负欺负外人的恶名,这里的事情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三哥,先把人收了吧。”天权对着屋顶的天玑说。 天玑把双戟合并,往背上一插,那些弓箭手看到命令,也都收起弓箭,纷纷从上面跳下来。 “这下可以走了吧。”开阳不等我回答,率先走出院落。 “你真要和他去吗?小心是个陷阱。”谌詟小声说。 “我会小心。”我又嘱咐说,“我推算时间,殇梦去找天璇应该也快回来了,不要和七星镇的人发生冲突,等我回来。” “公子……” 我看着郁剑和婉儿等人,自信的笑了笑,转身去追开阳。 在玉蘅家的院门前,开阳敲了一会却不见有人出来开门。 “就算玉蘅在睡懒觉,他家的侍佣也没有道理不出来啊。”开阳自言自语的嘀咕。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我说。 听了我的话,开阳不敢在等,用力一掌拍在门上,震落了里面的门闩,推开门抢进去。 在离院门几十步远的地方,我俩同时站住,看到了地上的一摊血迹,惊心怵目。开阳在血迹旁蹲下来,用手指沾了一点血,放到鼻下嗅嗅,“是人血。”他抬起头看着我说。 向前又走了数十步,地上的又一摊血迹让我和开阳不安的对视着。细碎的脚步声响,不远处一个女人的身形闪身奔向屋后。 “玉蘅。”开阳看见,开口去叫。 “哎,等……”在我出言制止的话语声中,开阳已经箭一般的射了出去。 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声响,我不及回头起身,就地迅速的翻滚了出去,铮铮数声,几只弩箭钉在我刚才呆过的地方。我躬身扭腰,向一侧的空地上窜去,一张大网在我的身后又一次落空。我脚尖在墙檐上一点,如一只大鸟般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转折,我的身体已经轻巧的飘上了屋顶。 四个黑衣人手执利剑,呈包围状闪电般向我逼近,我蝴蝶穿花般在四个人身前翻飞,使出空手入刃中的撤剑诀,转瞬间,两个人手中的剑脱手,插在地上。另外两个人的剑像两条蛇一样的搅缠在一起。 我不做丝毫停留,蜻蜓点水一般,在几个屋檐上借力,向远处飞去。 而就在我往屋下身侧一瞥时,看见开阳手足被缚,身体朝下,悬空拉直,呈大字型被绑缚在四株树之间。此时我已脱离危险的境地,稍作迟疑,我转身回来,向开阳的身边冲去。 我在开阳身侧旋转,手中的短匕将绳索割断。“快走。”我拉起跌落在地上的开阳,催促说。却看见他转过身来,手中突然出现的一把短剑向我刺来,由于距离身体太近,我不容反应,赌博似地拧身向后躲避,左肩上一痛,开阳手中的剑直没入剑柄,我感到一阵眩晕,意识背离,视线逐渐模糊,剑上有毒,我心里想,身体一软,我缓缓地委顿在地上。 忽然,我耳畔传来一阵好听的铜铃声响,清脆悦耳,似曾相识。 【12】 我从昏迷之中醒来,已近黄昏。看见婉儿坐在身侧,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显然她已经哭过。 肩胛处一阵钻心的刺痛袭来,让我禁不住深吸了口气。婉儿听到声音,忙转过身来看我,“你终于醒了。”她高兴地说。 我依稀记得昏迷前的最后一帧画面,开阳转过身来,手中的一柄利剑刺向我。然后记忆就在那一刻如细沙在风中消失。还有,那个清脆的铃铛声,也渐渐衰落。 “扶我起来。”我对婉儿说。 “渊直,你别动好吗,那样会挣破伤口的。” “没关系,我想坐起来。”我坚持说。 在婉儿的帮助下,我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床榻上,我微闭着眼,喘着粗气,这样的一个动作,此时对我竟然是一个艰难的折磨。 “我去喊他们进来,他们一直都在担心呢。”婉儿说。 “等一下,先告诉我,我昏迷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婉儿停下脚步,转回头来看着我:“你当时遭人暗算,身体受了重伤,伤口有毒。” “我知道这些,可是接下来的事情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那个五姑娘玉蘅救的你。”婉儿说。 “玉蘅?她一个人能击退那么多的敌人吗?”我怀疑的问。 “当然不是她一个人,和她在一起的还有老七摇光,就是那个手腕上戴着六个铃铛的,还有他们的大哥。” “哦。”我点点头,“可是那个开阳呢?他为什么暗算我?” “那个根本就不是开阳,是敌人假冒的,就是想诱你过去,没想到你还真傻,还真就中了他们的计了。” 开阳当时和我并非朋友,甚至还有很大的可能成为对手,他们竟然用开阳引诱我,还能有很大的把握知道我会回去救人,由此看来,那些偷袭我的人对我的弱点相当了解,并且想置我于死地,如此判断那只能是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冤玺。 “谌詟和郁剑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很好,你走之后不一会,那个天璇二哥就到了,就在所有人都在和和气气的吃早饭的时候,受了重伤的你就被玉蘅给带回来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伤口,缠裹的绷带上渗出的是鲜红的血液,我知道,毒素已解,剩下的身体恢复只能是依靠休养了。 “你饿吗,我去拿些东西给你,顺便喊他们进来,好吗?”婉儿说。 “好,你去吧。”我把身体往起坐了坐,露出灿烂笑容。 所有人都知道了我醒过来的消息,都三三两两的进来看我,开阳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很开心的样子,再也不是初见我时那种你死我话的架势。 “渊直,没想到你会是因为去救我,受了重伤,那伙人真可恶,竟然想起用我去做诱饵,渊直,从现在起,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那是些什么人,知道吗?” “暂时还不太清楚,四哥说是雪飒城的人,没事,以后我一定会查出来的。” “他们不是雪飒城的人。”我肯定的说。 “你怎么知道?” “感觉。”我想了想说,这里面的事情太错综复杂,和开阳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的。 “你好好养伤,好了改天我请你喝酒。” “好,现在算你欠我的。”我笑着说。 “好,算我欠你的。”开阳也笑着。 开阳和我说话的时候,玉蘅就站在旁边微笑着,看到开阳出去,她笑着对我说:“早就说过你笨吧,你还不信我。” “我怎么就笨了。” “你还不笨?你不笨能受这么重的伤吗?你也不想想,好人是那么容易做的吗?” 我知道她是在气我,只好摇头苦笑。 “你好好养着吧,大哥说一会来看你呢。”玉蘅说着,看了一旁的郁剑等一眼,把嘴唇凑到我的耳边,轻声说,“我救了你,你要怎么谢我。” 我抬起头,看着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看着我迷惑的样子,咯咯的笑着,出去了。 “你就是渊直?”一个五十左右岁的人走进来,仔细的端详我。 “你是?” “我就是七星镇里这几个孩子的大哥,我叫宁天枢。” 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他,天枢接着说:“你一定在想,我和他们的年龄相差的那么悬殊,怎么就做了他们的大哥,是吧。” “哦,不是。”我慌乱的回答,有种被人说中心事的扭捏,低下头,耳后有些发热,我知道,我此时的脸,一定是红了。 “这几个都是好孩子,只是性格各异,做事太过自我,有几个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区区不才,我不想让他们走上歧路,总得有个人管着他们,不是吗?” “是。” “还好,这几个孩子还都尊敬我,我说的什么话他们还都听。” 我笑了笑,:“是你救了我?” “你在七星镇,还是为了七星镇的人受伤,我那是应该的。” “不管怎样,我还是应该感谢你的。” “好了,别客气了,灵儿没来吗?她现在好吗?” “灵儿?你认识灵儿吗?” “傻小子,连你小时候我也是见过的,不过那时你还小,已经忘了,我和你叔叔是朋友,我去过落日城的。” “哦,那我应该叫你一声叔叔。” “别,你还是随着五丫头他们一起叫我大哥好了,你要是那么叫,还不真得把我给叫老了。” 我笑笑,这个天枢老人真的很随和,我想。 “你叔叔的事我也听说了,渊直,你一定要把这个仇记着。” “我会的。”我回答。 【13】 三天后,在七星镇外的后山上,我们把晏叔和谌詟手下的那四个兄弟葬在一片朝南的山坡上。 五座坟前各自摆放着各色的祭品,我们轮流上前祭拜,等到我们祭拜之后,天枢从七星镇一众人等中走了出来。 “各位在场的朋友,听我宁天枢说两句话,落日城的晏叔和那四个兄弟在七星镇罹难,我们兄弟七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也皆已查明,是有些外人在七星镇里兴风作浪,而我们七星镇里有人误交滥友,从而使那些人有可乘之机,”宁天枢看了一眼天权,“交朋友,要做到眼正心正,绝不能和一些心术不正之徒成为朋友,否则身败名裂,一失足成千古恨,我说得对吗?老四。” 天权低头垂目,没有回答。 “但我相信,我们七星镇的人也不是些无耻卑鄙之人,有哪些做得不对的,希望诸位看在我的薄面上,给我们七星镇一个改过的机会,那几个兄弟的抚恤,全权由我们七星镇负责,以后你们有用得着我们七星镇的事情,我们兄弟七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天枢把头转向他的六个兄弟,大声说,“我相信,只要我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们七兄弟为死去的晏叔和那四位好兄弟叩头。” 说着,在天枢的带领下,从老大天枢至老七摇光,并排一起跪在五座坟前,祭拜亡灵。 天枢劝我再休息几天,让我的伤口能更好的愈合。可是我却前往雪飒城心切,婉拒了天枢的好意。见我执意要走,天枢和天权又商议让几个兄弟陪我前去,也被我微笑着拒绝了。他们见无法挽留,就特意为我准备了一辆辇车,防止我在路上骑马颠簸,弄破伤口。 在一直送出离七星镇很远的地方,天枢等才停下脚步,看着我们缓缓地远去。在七星镇送行的人中,我没有看到玉蘅的身影。 在下一个岔道口处,我也和谌詟依依惜别。 “以后需要我的时候,就派人找我,我们现在的本营在距冰城原址东侧不远的地方。”谌詟对我说。 “好,你也多加注意,做那种事情往往也是很危险的。” “知道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看着谌詟和他的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心头蓦地升起一种无法言明的失落。 又往前行进了一段路程,郁剑到车前对我说:“公子,有一匹马跟在我们的后面。” “只有一匹马?你确信?” “是的,公子,你知道是谁吗?” “是谁?”我不解的问。 “是玉蘅姑娘。” “玉蘅?她有什么事吗?”我自言自语,“把车停下,等她过来。” 等着玉蘅的时间里,婉儿轻声的对我说:“渊直,你知道你中的毒是怎么解的吗?” “怎么?” “你当时出事的时候,中的毒性太过强烈,而且你伤的位置离心脏又很近,情急之下,是玉蘅用嘴把你肩上的毒给吸出来的,她一直不让说,你真应该好好感谢她呢。” “哦。” 看着郁剑带着玉蘅过来,我问:“玉蘅,你跟着我们有什么事吗?” “谁说我跟着你们了,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玉蘅不用眼睛看我,无所谓的说。 “好了,”看着她的样子,我笑了,“我真得好好感谢你呢。” “你是得感谢我,大哥是我特意给找来的,那天如果没有大哥,不一定会怎么样呢。” “你出来,天枢大哥他们知道吗?” “知道,不过你放心,他们不知道我和你们在一起,出了事也不用你们负责。” 看着玉蘅故意和我斗嘴的样子,我又笑了。 “渊直,让你在七星镇多呆两天,你不听,”玉蘅认真的看着我,“后面有八个人一直在跟着你们,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呃。” 【14】 自从离开落日城的那一刻起,那些人就像影子一样的尾随着我们。在三番五次的暗箭未遂之后,他们又一次的如冤魂般的纠缠了上来。 车子继续前行,由于害怕我的伤口被崎岖的小路颠簸撑破,车子较正常的行进速度缓慢了很多。 婉儿挑起车帘,向后望了望,说:“那些人简直像苍蝇一样,真的很讨厌呢。” “有什么办法让他们知难而退呢?”我问在车旁策马随行的郁剑。 “要不这样,公子先走,我和花落留下阻挡他们。”郁剑说。 “不好,他们一直不愿公然现身,我猜想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暂时人手不够,自觉不足以对我们构成威胁,他们在等着后援的到来。一种是他们只是想阻止我们前往雪飒城的进程,前面一定有着他们此时还不想让我们知道的秘密。如果是前一种的话,我们分兵拒敌,岂不是正中了他们的心意。” “那怎么办?” “这样吧,”我想了想,“你去让他们发觉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跟随,既然他们不愿现身,那我们就逼他们出来。” “公子有胜算把握吗?” “试试看吧,婉儿说了,让几只苍蝇跟着,确实挺讨厌的。” “你别因为我的一句话就冒这样大的险,我只是说说,要不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让他们跟着,难道他们真还能跟进雪飒城?”婉儿着急的说。 看着婉儿紧张而又天真的表情,我和郁剑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我乘坐的辇车继续前行,而郁剑故意远远的落在了后面,一会,他快马从后面追上来说:“好了。” 我叫停马车,和婉儿从车上跳下来,郁剑和花落把他们所骑乘的马让给我和婉儿,他们把拉着辇车的两匹马从车前卸下,翻身上去。我告诉驾车的侍者把车子遗弃在道边,自己躲起来,等后面的追兵过去,自己回七星镇去。然后我们扬鞭策马,加快速度向前奔跑。 “公子,你的伤。”郁剑喊。 “没事,我心里有数。” 在足足奔跑了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冲出了一片茂密的松树林,在一片空旷的道旁,我把马勒住。 时将至正午,秋日的阳光不算炽烈,但在头顶上也显得格外清晰。我的马在原地前后折转,我胸前的伤口也已渗出新的血迹。太阳形成的一环环光晕跳跃下来,让我只能眯着眼,无法直视。 我看向婉儿和玉蘅,不知道是疲惫还是被阳光晃花了眼睛,在我的眼里,她们的脸上出现了一块块的光翳,“歇一会吧。”我话音未落,感觉眼前一黑,就重重的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我紧闭着双眼,不省人事。 然后,我听到婉儿,郁剑等从马背上跳下来的声音,然后,我听到玉蘅围拢过来焦急的呼唤我的声音,然后,我听到一些细碎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然后,我听到了一个人的一声咳嗽就能让我分辨出来是谁的声音,我听到了?是的,我听到了,我甚至听到了天空中一行秋雁排着整齐的人字形飞过,听到了刚刚经过的树林里的松涛阵阵。 “渊直,怎么你想跑吗?知道什么叫惊弓之鸟吗,受这么重的伤还敢骑马跑得这么快,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但是你别怪我,这不是我逼你的哦”冤玺得意的说。 郁剑等四个侍卫背靠背的把我护在中间,玉蘅也在我身边严阵以待,婉儿用拇指挤压我的人中穴,希望我能尽快的苏醒过来。 “冤玺公子,在落日城公子曾经放过你一次,你本该痛改前非,却不想你反倒变本加厉,步步紧逼,你现在有何脸面在这里如此说话呢?” “他放我,我用得着他放我吗?”冤玺狂傲的说,“你们四个还要为他去死吗?如果束手就擒,我还能考虑放你们一马,如果非逼我拔剑,那就不好说了。” “冤玺,你终于肯现身了。”就在冤玺得意忘形之际,我从地上站了起来,分开身前的郁剑和殇梦,从容的走到冤玺的面前。 “你。”冤玺对我突然的醒来感到很是意外,“你是装的?” “很抱歉,知己知彼,如果不是那样,你又怎么肯出来相见呢。” “渊直,你以为这样你就能赢吗,你别忘了,你现在最多只能算半个人。我的人几乎多你一倍,你认为你能有胜算吗?” “当然,我们这么几个人别说胜你,估计连自保都很勉强,但是你为什么不往远处看看呢?” “渊直,你又故弄玄虚,难道你又安排好了帮手等我出现吗,笑话。”冤玺鄙夷的哂笑。 “唉,”我叹了口气,“你真的就不想悔改,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吗?” “你还是考虑考虑你自己吧。” 冤玺的话没说完,就看见远处的道路上片片尘烟扬起,一队人马向我们的方向疾驰,片刻来到近前,当先一匹马上跳下一个人,看到我欣喜的跑过来,大声说:“渊直,真的是你。” 我看见冤玺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因为说话的人是瑞琪。 瑞琪后面身着雪飒城服饰的十余名侍卫见到眼前的形势,都纷纷拔剑,将冤玺等人团团围住,瑞琪的突然出现,让冤玺一时无语。 “这也是你安排好了的?”半晌,冤玺从惊愕之中缓过神来,气急败坏的说。 “不是,瑞琪从雪飒城出来接我,恰逢此时在这里经过。” “你骗人,能有这么巧的事吗?” “好人就连老天都会格外关顾。”我笑了。 “渊直,你的命真好,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有运气?” “这不是命,也不是运气,这是正义,自古邪不压正,难道你没有听说过?” “你少在这说风凉话,今天如果没有人帮你,你就难逃此劫。” “那么又让你失望了,现在我们的人是你的倍数,难道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人多又怎么样,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试试看吧。”我不屑的说。 冤玺拔剑,抢先出手。郁剑和殇梦抢在我前面,和冤玺缠斗。冤玺手下的侍卫寡不敌众,片刻间就被花落,要离及瑞琪手下的侍卫砍倒三个,花落和要离也向冤玺冲过来,和郁剑殇梦一起把冤玺围在中央,剑剑紧逼。 冤玺势单力孤,以一敌四,却不落下风。五个人此时的衣衫上都已经沾染上了鲜红的血迹,在剑风刀舞之中,分不清是谁的鲜血在飘。 交手中,冤玺在空中鹞子翻身,接连变换了三四种身法,向前扑去,前面郁剑和殇梦双剑合璧,直击冤玺的中路。而在冤玺的身后,花落以同样的身法,手中的剑始终不离不弃的追及着冤玺的后心。 冤玺听到身后的剑风,在空中无法闪避,拼命向前抢身,希望用速度摆脱花落的致命一击。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飘在空中,穿插在冤玺和花落之间,用身体替冤玺挡住了那凌厉追魂的一剑。 花落的剑从小腹刺入,洞穿了那个人的身体,花落空中撤剑,一个转身,落到地上。那个人的腹部鲜血激射而出,在我的视线中,瞬间染红了半个天空,血流不止的在身体上的伤口处大面积蔓延,那个人身体失重,从空中重重的摔落下去。 生命攸关之际,替冤玺挡了这死亡一剑的人,是鱼影。 【15】 那一瞬间,我的心口一痛,恍惚之中似乎又看到了一个十来岁扎着小辫子的瘦弱的小女孩,在落日城中向我跑来,塞到我手里一个用草笼装着的云雀,认真的说:“渊直,冤玺抢了你的东西,我要来了还给你,你别生气了,原谅他,好么?” 冤玺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鱼影,发了疯似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门户洞开,毫无章法,竟把郁剑殇梦逼退了数步,冤玺大叫一声,抛落手中的剑,跪到鱼影身边,抱起鱼影。 “鱼影,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鱼影。”冤玺眼泪横飞。 冤玺抛下的剑直插在地上,剑柄上的绦穗兀自摇动。 “别哭,公子,你是男人,以后不许哭了。”鱼影抚着冤玺的脸庞说。 “鱼影,你坚持住,你坚持住啊。” 冤玺徒劳的用手去捂鱼影腹部的伤口,却根本无济于事,鲜血透过冤玺的指缝,一直在流。 鱼影的脸逐渐苍白,此刻,她的生命宛如蚕儿抽茧般的慢慢剥离,我扭过头去,不忍去看眼前的这一幕。 鱼影抬起眼睛看着我的背影说:“渊直公子,求你看在你们小时候曾经是朋友的面上,饶恕冤玺,放他走,行吗?”看到我并没有回头,鱼影继续乞求,“我知道他利欲熏心,但他心地并不坏,求渊直公子高抬贵手,就放他这一次,鱼影求你了。” 听着鱼影舍弃生命的恳求,我的眼中噙满泪水,我不敢回头,只是向身后挥挥手,我怕正视鱼影那悲怜的眼眸。 “公子,渊直答应了,你快走。”鱼影兴奋的说。 “你不要求他,永远也不要求他,我不能扔下你,我要带你一起走。”冤玺哭着。 “听话,赶紧走,不要让我心里更加难过。” 冤玺看着鱼影脸上流露出的欣慰表情,沉重的点点头。然后,冤玺慢慢放手,把鱼影放在地上,站起身,从一旁拉过一匹马,翻身上去,围绕着鱼影折旋了一圈后,打马而去。 另外三个受了伤的冤玺侍卫,也艰难的爬上马,尾随冤玺远去。 “渊直,放虎归山,贻患无穷。”瑞琪提醒我。 我没有理会瑞琪,快步走到鱼影的身旁,单膝跪地,扶着鱼影的身体靠在我的腿上。 鱼影看着我,吃力的说:“渊直公子,谢谢,冤玺是我的主人,为他去死是我的命,”鱼影重重的喘了口气,继续说,“渊直,你太善良,我希望你的善良可以感动上天,让你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逢凶化吉。” “你别说话了,别说话了,”我眼中噙着泪水,“快把止血伤药和绷带给我拿来,快啊。”我大声吩咐着。 “渊直,不用了,真的用不着了,”鱼影艰难的说,“渊直,求你一件事好吗?” “你说。” “你能抱抱我吗?” 我把鱼影瘦弱的身体抱在怀里,滚烫的眼泪滴落在鱼影渐渐冰凉的脸上。 鱼影在我耳边用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的微弱的说:“渊直,知道吗,我很幸福,因为,有两个男人,为我哭。” 我把鱼影葬在那片松树林中的一棵树下,她坟前的墓碑我想了很久,最后用剑只刻下了三个字:鱼影墓。 那个我从小就不知道,也没有见过她父母的女孩,如今只能孤零零的躺在这里,承受着风吹雨淋,承受着寂寞孤独。 路上,我没有说话,婉儿也在一旁悄悄的哭,玉蘅也善解人意的保持着沉默。 一会,玉蘅终于打破了难捱的静寂,忍不住问我:“渊直,你怎么会知道有援手到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只是推算时间,瑞琪也该在这个时间,在这个道上来接我。” “那他没有来,你又怎么办呢?” “公子早就想好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郁剑接过话说。 “什么绝妙的主意?”玉蘅好奇的问。 “打不过,走为上策。”郁剑说。 他的话把很多人都给逗乐了,大家轻松的气氛让我的心情也稍有缓解。 “对了,”我对身边的瑞琪说,“给你看一样东西,你见过吗?” 说着,我从怀里取出玉玦,递给瑞琪。 “这是我三哥的玉玦,”瑞琪接过来看了一眼说,“怎么会在你这?” 我把四天前我们刚进七星镇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瑞琪说了一遍。 “那三个人有什么体貌特征?”瑞琪听完后问我。 我详细的向他描述了一下,瑞琪听后想了一下说:“这三个人我没有印象,不知道是不是雪飒城的人。” “四公子,”瑞琪带来的一个侍卫说。“渊直公子说的其中一个人,我觉得很像是二公子手下的一个叫莫罗的。” “是吗?”瑞琪很疑问,“如果是二哥的人,这件事又很难理解。但不管怎么说,三哥的随身之物离开了他,绝不是好事,我们得尽快赶回雪飒城去。” “你从雪飒城出来几天了?”我问。 “七天了。” “瑞琪,我有一个不太好的感觉。” “什么?” “也说不清楚,我们加快速度赶到雪飒城吧。”“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我说。 “我们尽量快一些,但也不能让你的伤势加重,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16】 时近黄昏,这个季节的这个时间桥段似乎非常的短暂,刚刚前方还出现的一处红砖碧瓦,转瞬间就被夜色所弥漫,就连我们每个人近在咫尺,也已经看不清彼此的脸。 瑞琪指着前面点起灯火的地方说:“那里有个山庄,叫半池风,主人叫原平,是我的一个不算十分熟络的朋友,今晚我们就到那里投宿一夜,明天上午就能到雪飒城了。” “好,随你安排。”我回答。 在山庄的院门外等了很久,也不见进去通报的侍人出来,瑞琪看到我很不耐烦的样子,走过来对我说:“可能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别着急,我们多等一会吧。” 我看着瑞琪很难堪的样子,就笑笑说:“没关系,我会等。” 又过了一会,那个侍人出来,说:“我家主人请四公子和这些朋友进去。” 侍人安排我们在一个宽敞的客厅里喝茶,却迟迟不见主人出来,侍人解释说,请大家稍安勿躁,主人有很重要的事情,一会就出来了。 半盏茶的功夫,一个人披着宽松的大氅从里面出来,二十几岁的年龄,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两道剑眉斜插入鬓,皮肤白皙,有着很俊美的一张脸。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原平笑着说,“四公子,多日不见,你又长高了。” “原大哥开玩笑,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落日城的------” “怎么,你是落日城的?”原平打断了瑞琪的话。 “是,怎么?” “哦,也没什么,只不过今天是我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和落日城有关,从早上我心里就在想着落日城,没想到晚上就看到从落日城来的人了,这难道是天意吗?” 我没有说话,眼睛瞟向刚进客厅时就看见挂在正墙上的用行草体书写的一首诗:半剪眉黛半池风,蜡烛分影一盏红,青鸟无心随君去,落日城外也听风。 难道眼前的这个人和落日城有什么渊源吗? “主人,为客人们准备的酒宴摆在什么地方?”一个侍人上来问。 “这还用问,当然是听风小榭。” 听风小榭在半池风山庄的一个湖心之上,一轮圆月正好在酒宴的头顶悬垂,十几个歌女在笙歌之中翩翩起舞,领舞的女孩甩出的水袖似乎能把整个月色拢进听风小榭。 原平频频敬酒,我们也举杯相应,觥筹交错,酒酣耳热,原平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我说:“对了,刚才瑞琪说你们是落日城来的,还没请教尊名。” 我向殇梦使了个眼色,殇梦站起来说:“这是我家月公子,我们是做裘草生意的。” “月公子觉得我这里如何?”原平问我。 “很好啊,景色怡人,曼舞笙歌。” “知道吗,这里就是我的世界,吟诗赏月,岂不快哉。” 说实话,半池风山庄确实如人间仙境,却不知为何,总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原平睡眼惺忪的看到我腰间悬挂的青剑,说:“想必月公子剑术精妙,能否一聊雅兴,舞一段剑术如何?” “我的剑不是用来表演的。”我淡淡的说。 “他身有重伤,不便舞剑,”瑞琪忙在一旁岔开话题说,“对了,刚才原大哥说今天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到底有什么特别?” “你们来的时候,我正在沐浴更衣,焚香祷告,因为就是在三年前的今天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 “是尊夫人吗?何不请出来一见呢。” “惭愧,那个女孩我也只是见过一面。” “只见过一面,就能让你如此难忘,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吆。”玉蘅好奇的问。 “一个神仙般的女孩。” “谁有那么大的福分,能让原大哥这般痴情呢?” “知道吗?这个听风小榭就是为她而建,你们既然来自落日城,应该也都能听说过她的。” 场上的所有人都放下酒杯,好奇的看着原平,听着他说出在他心目中如此神圣的女孩的名字。 原平呷了一口酒,继续说:“她就是落日城的圣女卫灵儿。” 【1】 八天前,雪飒城中,首领府邸。 七八个侍者婢女垂首肃立,床榻上躺着一个面容憔悴,病体恹恹的老人,床头的一面墙壁上,悬挂着一柄雕花华鞘的古剑,薄纱的帘子遮住从外面射进来的刺眼光线。 整个室内气派雍容,华丽雅致,而此时凝重的气氛却与这里的环境有些不符。 “去,把整个雪飒城的医师都给我找来。”一个三十四五岁年纪的男人一脸严肃的吩咐。 “是。”几个侍卫应声后,都转身出去。 “青伊呢?青伊上哪去了?”他大声询问。 “刚才大娘唤他,现在应该在后园吧。”一个比他年轻些的人回答。 “那瑞琪呢?瑞琪又跑哪去了。” “可能在竹心小筑里练功。” “你尽替他说话,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过他了,是不是有跑出去疯去了,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些呢。” “大哥,一个孩子,用不着对他太苛刻了。” “我苛刻吗,父亲现在病得这么重,他们俩都不在,刚才父亲还念叨他呢。” 雪飒城中的青石板路上,马蹄得得,一匹白马疾驰而过。 在两旁林立商铺的人流熙攘的街道上,那匹白马放缓了脚步。身后,人潮中传来一阵阵的骚动,一挂装满茅草的马车在撞翻了几家摊子之后,风驰电掣的沿着街道疾驰。 在经过马背上的那个人身旁的时候,他侧头看了一眼,发现马车上竟无人乘驾,此时,在马车冲向前方的不远处,有两个孩子正站在道中央,对即将发生的危险浑然不觉。 一道白影从马车旁闪过,那个人后发先至,抢在马车前面,在马车距两个孩子数尺之间,他用左足挂在马镫上,右足反跨马背,离镫,勾住马缰,身体后仰,在马窜过两个孩子的身旁时,他双手探出去,分别夹住一个孩子,白马加速向前奔去。 和马车渐远一段距离后,他右足用力,勒住马,从马上跳下来,将两个孩子放在道旁安全之处,然后,迎着那两匹受惊的烈马冲过去,他纵在空中,一个前翻,从两匹马的头顶上越过去,站在马背上,双足用力蹬住马鞍,双手抓住马缰,向后猛拉,两匹马被拉得前蹄高高撩起,在半空中用力的蹬踹,少顷,随着咴儿咴儿的一阵叫声后,两匹马逐渐恢复平静。用前蹄刨着地面,鼻孔呼呼的喷着气息。 四周围观的人群少许的安静之后,爆发着热烈的喝彩声。 “四公子好身手。”站在道旁的两个雪飒城侍卫大声喊。 这个侍卫口中所说的四公子就是雪飒城首领的四子瑞琪。 瑞琪从马背上跳下来,掸了掸衣衫,打量着两个侍卫身旁一个背对着自己,一身医师打扮的人,然后对侍卫说:“你们这是找的医师吗?干什么去?” “四公子是今天才回来吧,老首领病了,大公子让我们把全城的医师都找去给老首领看病呢。” 说话间,一个人从远处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陪着笑脸说:“对不住,对不住,这马没见过世面,受惊了,给各位添麻烦了。” “看住自己的马,以后注意。”说话之际,瑞琪已跳上白马,窜了出去。 瑞琪回过头来又瞟了一眼那个医师的背影,心想,这个人似乎在哪见过,身形怎么如此熟悉。 跑到内室门外,隔着虚掩的门,瑞琪就听到大哥凌际在里面大声说话的声音。 “瑞琪又是去落日城了吧,现在那里很乱,别出了什么岔子,符棣,你去派两个人把他找回来吧。” “好,我这就去。”一个人回答。 瑞琪怯生生的推门进去,低声说:“大哥,二哥都在啊。” “你,”凌际看见进来的瑞琪,很是恼怒,随后,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刚刚还严肃的表情在看见瑞琪之后立刻舒缓了许多,“去看看父亲,这两天父亲一直在惦记你呢。” 瑞琪快步走到床榻前,单膝跪在地上,握着父亲的手说:“父亲,您怎么样了?” “瑞琪?你回来了。”瑞琪的父亲索轲睁开眼睛,脸上露出笑容,“没什么,别担心,父亲老了,不中用了。” “父亲前几日在城外围猎的时候,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这几日就经常咯血,好几个医师都看过了,说是内脏受损,服了一些药,也都没见什么起色。”瑞琪的二哥符棣在一旁说。 “才回来?”索轲问。 “是。”瑞琪回答。 索轲用手抚摸着瑞琪的脸颊,轻声说:“这一头汗,急什么呢,我没有事的,看过母亲了吗?“ “还没。” “去看看,你母亲这几日头痛的厉害,她很想你。” “嗯。”瑞琪站起身,看着一旁的大哥凌际,“距雪飒城以东有一个地方叫做燕子矶,那里有一个很出名的医师,悬壶济世,妙手回春,我这就过去把他请来给父亲看病。” “先去看看母亲。”凌际说。 “嗯,知道了。” 瑞琪扭头出去,走到门前,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回来,对索轲说:“父亲,我想和您说一件事。” “说吧。”索轲慈爱的看着瑞琪。 “前几日落日城发生了惊天巨变,他们的首领被血狼族给害死了。” “卫忠死了?”索轲把头看着凌际。 “噢,我们也知道了一点关于落日城的事情,具体详情还有待线报查明,见您的身体不好,就暂时没告诉您。” “哦,你想说什么?”索轲收回目光,看向瑞琪。 “现在落日城是由渊直主事,可是他们现在根本就抵御不了血狼族的再次攻击,所以,我答应渊直回来,向您借兵。” “哦,”索轲闭目想了想,睁开眼睛问凌际和符棣,“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 “唇亡齿寒,落日城有难,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否则,落日城之后,血狼族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了。”凌际说。 符棣想了想说:“我不同意,我们现在帮助落日城,无疑是告诉血狼族,他们是我们的敌人,而我们的实力加上落日城也不一定就能稳操胜券,我觉得这个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二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瑞琪生气的说,“渊直是我的朋友,他的事于公于私都非帮不可。” “瑞琪,你着什么急,”符棣说,“我也没说肯定不帮,只不过得想一个好主意,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父亲的病,你先去燕子矶,等回来后我们兄弟几个在做商议。” “好吧。”瑞琪说。他心里在想,等几天后渊直到了雪飒城在一起商议也好。 后园内,瑞琪沿着青石子铺设的小道向内室走去,忽然,他感到有一股灵力的剑气从身后袭来,不会吧,在雪飒城自家的后园里,竟然有人偷袭。 瑞琪笑了,这种闭着眼睛都能拆解的招式是那样的亲切和熟悉。 【2】 瑞琪旋拧腰身,身体贴着剑刃向左闪避,伸出左手,呈鹰椽形,去叼那个人握剑的手腕,右手肘顺势击向那个人的咽喉。 那个人轻巧的撤身,剑身收势,退到五步之外,说:“拔剑。” 瑞琪拔出腰间佩剑,以左足为轴,转身,滑步,弓腰,右手腕一抖,剑花如一片九月菊般在空气中盛开起美丽的声音,蜻蜓点水般的轻盈。 而另一柄剑也如潭水池中投下的一颗石子,微吐的剑气荡漾着一波波的涟漪。剑身互倚,金属的碰撞声音清脆悠长,似虎啸,似龙吟。 那个人的身形和瑞琪一样,相貌也颇为相似。两柄剑舞起的巨大气场中,两个人如两只上下追逐嬉戏的蝴蝶,翩翩起舞,一招一式配合得恰到好处。 “起。”两个人同时叫了一声,两柄剑旋转纠结着飞向半空,在阳光的映耀下,闪烁着刺目的光影,上升至一定高度之后,翻转过来,剑刃朝下,加速度的俯冲入地面,相同的剑穗,相同的剑身,并排伫立。 瑞琪率先发难,伸出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左手掌护住小腹,身体在空中旋转三百六十度,直袭那个人的肋下。那个人身体前倾,右手掌竖起,从左腋下穿出,迎着瑞琪的手指,在距指掌相触的毫发之际,那个人右腕往下一压,五指扣住瑞琪的手腕,向前一拉,左拳击向瑞琪的面门,瑞琪低头闪过,左手压住那个人的右手臂,两个人的四条胳膊纠缠在一起。瑞琪一个抱摔,那个人腰胯用力一顶,脚下一勾,两个人一起摔在青石道旁边的草丛里,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几圈后,两个人双腿互夹,一时间谁也爬不起身。 停顿了短暂的一秒钟后,那个人张开雪白的牙齿,作势欲咬,瑞琪赶紧大叫:“停,停,怕你了行不?” 两个人呵呵笑着把手松开,并排仰面平躺在草地上,蔚蓝的天空中,一朵白云正缓缓流动着。 “几天不见,你又长出息了,看了什么歪书,竟然学会咬人了。”瑞琪说。 “只要能赢,咬人也是一门功夫。”那个人笑着说。 “青伊,说真的,你自己一个人在家不闷吗?让你和我出去你总是不肯?” 这个人就是雪飒城的三公子青伊,他年龄只比瑞琪大几个月,瑞琪总是习惯直呼他的名字,青伊。瑞琪的大哥凌际和三哥青伊是父亲索轲的大夫人所生,二夫人所生的是符棣和瑞琪。 瑞琪和青伊年龄相仿,从小到大都是在一起厮混,感情比起另外两个哥哥显得更加亲密。 “没有我替你挡着,你能在外面玩得这么滋润吗?”青伊说。 “是你自己本身就不愿出去,还说为我,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虚伪了。” “好人难做啊,”青伊装模作样的叹口气,“下回你在家留守,我出去。” “嘿嘿,”瑞琪坏笑着,“恐怕你没有机会了,一会我还得出去。” “还走?去哪?你刚回来就又要出去我就不信大哥能同意。” “这次还真是大哥点头允许的,气死你。” “真的?” “真的,我一会得去燕子矶,请那里的一个非常有名的医师回来给父亲看病呢。” “哦,那你还回竹心小筑吗?”青伊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污渍。 “回,换身衣服之后才走。”瑞琪也从地上站起身。 “那回头见。”青伊把插在地上的一柄剑收入鞘里,把另一柄剑扔给瑞琪。 “我进去看母亲和大娘,你不去?”瑞琪问。 “我才从里面出来,还有别的事呢,我先回去。” 两个人握起拳头,对碰了一下,然后,向相反的方向各自走去。 正午一过,瑞琪带着雪飒城的二十名侍卫已经在去往燕子矶的路上,两日的路程后,终于,在路旁行人的口中,瑞琪知道了燕子矶就在沿着山路往前走不远处的一个山坳里。 在狭窄的碎石山路上,来往的人流渐渐的多了起来,这里并非通往其他地方的交通道路,走在这条路上的看上去应该都是前来求医的。有拄着拐杖的,有坐着扶椅的,竟然还有被用担架抬着前来就医的。而来去路人的精神面貌却截然不同,由此可见燕子矶的那个人口盛传的医师高超医术的神奇。 远远望去,一处简略无奇的茅草屋前,很多的人排着长长的队,早已等候在那里。茅草房的屋前屋后,果真分明看见无数只的燕子盘旋颉颃的飞来飞去。 瑞琪一行二十余人打马向前,来到茅草屋前,翻身下马,瑞琪对身旁的一个侍卫长吩咐说:“你进去和那个医师说,我们请他去雪飒城给人看病。” “是。” 那个侍卫应声,分开门前的众人走进屋,穿过屋内的一间厅室,看见在内室里的一张青绿色的竹桌前,一个精神矍铄的瘦瘠的老人坐在一把竹椅上,正在给一个病人把脉,身后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等着把师傅开出的药方按量给病人抓配草药。 侍卫等了一下,见没有人理会自己,就走上前去,说:“老先生,我是来自雪飒城的侍卫,我们老首领最近身体不适,我们四公子就在外面等候,请先生收拾收拾和我们去雪飒城给老首领看病。” 半晌,也不见那个医师回答,只见他全神贯注的给病人把脉,正当这个侍卫心中无名火燃起的时候,就见这个老先生眼皮都不撩一下,嘴里淡淡的说出三个字,“排队去。” “什么。”那个侍卫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的问。 “师父让你出去排队。”身边的小童重复说。 一个人的心胸有多大的空间,决定他能做多大的事情。那个侍卫在如此众多的人面前,脸面如何能挂得住,他恼羞成怒,刚想发脾气,听见身后有人说:“老先生让你出去排队,你就出去。” “是。”那个侍卫应诺一声,转身出去。 正在给病人把脉的老医师抬头瞟了说话的瑞琪一眼。 这一等,时间迫近黄昏,当老医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面前的瑞琪,说:“你们是雪飒城来的?”瑞琪已经心急如焚了,但他还是平静的回答:“是,我是来请老先生看病的。” “病人呢?” “在雪飒城。” “病人没来你让我怎么看?” “所以请老先生和我一同前往雪飒城。” “你觉得我这里总是不间断的病人,我能走得开吗?” “父亲前几日在马背上摔下来,近几日就经常的咯血,而且越发严重,恳请老先生和我走一趟,为父亲看病。” 老医师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前,望向远处的一片红霞,背对着瑞琪,双手背在身后,手指恰算了一会,转回头来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意难违,公子能懂吗?” “老先生是什么意思?”瑞琪的脸色微变。 “公子恭谦慎独,将来必成大器。对父亲又是如此孝顺,那我就安排一下,跟公子去一趟雪飒城吧。” “多谢老先生垂怜。” 次日,瑞琪带着众侍卫护送老医师返程。两日后,距雪飒城还有半日的路程,在一个岔道口处,瑞琪叫过来那个侍卫长,说:“前面距雪飒城只有半日路程,你先小心护送老先生回雪飒城去,我还有一些事情,如不出意外,两日内就可返回雪飒城。” “是。”那个侍卫带着十名侍卫前往雪飒城,瑞琪一行人则顺着岔道往另一个方向策马而去。 那个老医师回过头来,望着瑞琪渐渐远去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希望我们都还来得及。 时空变换,白云苍狗,人生总是有很多时候根本来不及去触摸和把握,瑞琪做梦也不曾想到,就在他再一次回到雪飒城的时候,雪飒城里已是物是人非。 【3】 “知道么,”一个侍卫神秘的说,“我总感觉最近雪飒城会发生点什么重大的事情。” “能出什么重大的事情?”另一个侍卫问。 那个侍卫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在另一个侍卫的耳边轻声说:“老首领将不久于人世。” “别胡说,”另一个侍卫向旁边看了看,“你不想活了。”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其实这是我家那个婆娘和我说的。” “就是你那个总爱给别人算命,神经兮兮的婆娘?她的话你也信,还敢在外面胡说。” “我这不就是和你一个人说了吗,我们俩的关系,我还怕你能出卖我?你还别说,我那个婆娘说的话有时挺准的,就说上次,我当完值回家他就告诉我,我们老首领最近有一劫,可不是吗,三天后老首领就在狩猎中摔成重伤,这你怎么说。” “如果老首领一旦归西,那雪飒城是不是就得动荡一些日子了,大公子和二公子面和心离,说不好会发生什么呢。”另一个侍卫也有些相信了。 “我觉得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关系很好啊,没见他们有什么不和。” “我还能骗你,我亲眼看见有一次他俩吵得很厉害的,外人都不知道罢了,但是,我觉得二公子挺怕大公子的。” “管他呢,那不是你我操心的,做好自己的事吧。” 一个侍卫看了身后跟着的那个一身医师打扮的人一眼说:“你只管医病,不准乱说。” “只管医病,绝不乱说。”那个医师点头应诺。 符棣一直在等着一个机会,一个让他觉得在乱局中能够浑水摸鱼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就在眼前,符棣绝不会让他轻易溜走。瑞琪就是一个孩子,他懂得什么尔诈我虞阳奉阴违,帮助落日城那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傻瓜才会去做。唇亡齿寒,这好像是凌际说的,唇亡了,哪个齿寒还说不定呢,血狼族和落日城一旦短兵相接,势必双方大部分实力都会损失殆尽,那就是天下大乱的时候,如果不坐收渔利,恐怕一生都会懊悔,何况自己为等这么一个机会,等得心都憔悴了。 现在事情已经具备了波涛汹涌般的契机,但好像还不是那般完美,唯一的缺憾就是,此时好像还缺少那么一颗石子,一颗能激起千回百转般涟漪的石子,当符棣正在为此事忧虑时,那颗石子竟然不请自来了。 “二公子,在下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当符棣从父亲那里出来,翻身上马,想返回自己府邸的时候,听到一旁的角落里有人对自己说。符棣转头看去,认出是刚刚给父亲看过病的那个医师。“你有什么事?”符棣问。 “我家公子让我前来拜候二公子。” 符棣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你家公子是谁?你又是谁?” “我是落日城冤玺公子手下的法师喻毒。” 喻毒,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假扮成医师让瑞琪似曾相识而在数天前从落日城乘乱逃走的法师喻毒。 “冤玺?就是被落日城驱逐的那个冤玺吗?” “这事要看怎么去理解,冤玺公子只不过不愿意和渊直争一时之利罢了。” 符棣笑了,“那么,你在这里等我到底有什么话要说呢?” “二公子听没听过,最近在雪飒城的传言。” “什么传言?” “传言说老首领将不久于人世。” “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胡说,是不是不想活了。” “二公子不必动怒,一个传言罢了,姑且听之,日子久了谣言自然不攻自灭,只是我在替二公子担心。” “替我担心?”符棣又笑了,“你能替我担心什么?” “说句开罪二公子的话,假如老首领一旦不测,二公子想过自己的事吗?” “我自己的事?什么事?” “二公子是个明白人,也不用我多说,但据我所知,二公子好像和大公子之间的关系并非十分融洽吧。” 喻毒又重操旧业,挑拨离间好像成为了他的一个职业,他不遗余力的为这个事业抛头颅洒热血,而他做起这种肮脏龌蹉的事情,简直就是轻车熟路。 “你想离间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在下不敢,冤玺公子就是想和二公子交个朋友。” “他为什么不来?” “冤玺公子还有一点小事情去做,过两天他就能亲自前来雪飒城拜会二公子了。” “你们不是投奔血狼族了吗?” “也不全是如此,我们只是暂栖那里,二公子才是当今英雄,冤玺公子也是人中俊杰,如果你二人联手,我想一定会开拓一片辉煌大业。” “你不怕我把你当成血狼族的奸细给杀了?” “二公子心机缜密,自然会权衡利弊,我们虽不才,但自觉在二公子人生最关键的时刻能够助一臂之力,何怕之有呢?” “关键时刻?什么时候是我的关键时刻呢?” “现在就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符棣看着喻毒,一会,笑了,“你很有胆识,如果给你个发挥的空间,说不定你真能把天下搅得天翻地覆了。” “多谢二公子夸奖。” “我是在夸奖你吗?” “二公子见笑了。” 符棣和喻毒正说话间,看见凌际从远处骑马过来。凌际看到符棣身旁的喻毒,机警的上下打量着,开口询问:“你是什么人?” “他是给父亲看病的医师。”符棣抢先回答。 “父亲现在怎么样了?”凌际又问。 “我已经为老首领看过脉象,老首领身体虽弱,但并无大碍,等在下回去配制几副汤药给老首领服用,在将养几日,应该即可痊愈。”喻毒回答。 “你能医治父亲的病?”凌际有些怀疑。 “在下虽略通医术,但此病我还能医治。” “哦,那你先回去吧。”凌际说。 “在下告辞。”喻毒说完,转身离去。 看着喻毒渐渐远去的背影,凌际似乎在自言自语的说:“此人眼中蕴藏着凌厉的阴鸷之气,绝非善类。” “大哥多虑了,难道好人都要写在脸上的吗。”符棣在一旁说。 “我只不过是感觉,你以后不要和这种人太过接触。” “我只不过是向他询问父亲的病情,难道我和什么人接触还需要大哥同意吗,我又不是孩子。” “我只不过是怕你被坏人左右,提醒你一句。” “我自己做什么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数?你心里有数能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卑劣行为吗?你知道那是多少条生命吗?你扪心自问,不为那些冤魂感到愧惭吗?” “你又来了,你总是用这件事要挟我的忍耐吗大哥,我那不也是为部落的未来着想吗?” “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情你还有脸说是为部落着想,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为你隐瞒,如果让父亲知道了,你应该知道后果的,你好自为之吧。” 符棣一时间被凌际的抢白说得脸涨的通红,紧咬牙齿,鼻孔呼呼的重重喘气,片刻,符棣平复了起伏的胸口,低头说:“大哥教训的是。” “算了,过去的事以后也不要再提了,我找你是想和你商讨一下对血狼族用兵的事宜。” “一切谨从大哥吩咐。”符棣低声说。 符棣怏怏的回到府邸,依然为刚才的一幕余怒未消,这件事已经成了一块心病,自己在凌际面前为此事总是畏首畏脚,不就是因为自己的一个把柄被他抓在了手里吗,他还要用此事压自己多久? 符棣坐在桌前,一动不动,良久,他把竹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把竹杯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一根竹条弯折,由于坚韧的弹性蹦起的细签刺入符棣手掌的肉里,血顺着松瘪的竹杯流淌下来,符棣却浑然不觉。 【4】 原平的一句话在此时的情境中的确起到了惊世骇俗的效果,现场一片阒然。 短暂的沉静被一串肆无忌惮的咯咯笑声所打破,玉蘅笑得抱着肚子蹲在地上。 “笑什么?真的有这么好笑吗?”原平色变,面含愠色。 “我不是笑你,我是在笑我们这里有个人今夜一定会失眠了,”玉蘅笑着看我,“是不是啊,月公子?” “婉儿,你不要喝太多酒了,喝多了会很难受的。”我没有理会玉蘅,顾左右而言他。 “你的意思是月公子和卫灵儿很熟吗?”原平问。 “何止是熟,简直------” “原大哥,你我多日不见,我在雪飒城每天无时不在挂念,,”瑞琪打断玉蘅,岔开话题,“我最近新学了一种剑术,乘着今日和原大哥在听风小榭欢聚,为诸位舞剑助兴如何?” “好。”旁边的众侍卫皆拍手叫好。 “舞剑又怎能少了我,我和你配合。”玉蘅从身旁的一个侍卫手中接过剑,笑着说。 原平也不再纠结此事,和众人推杯换盏,直至喝得酩酊大醉。 翌日,天刚亮,我就起身唤醒众侍卫启程。瑞琪告诉我说,原平昨夜酒醉,到现在还没有醒,就让他睡吧,别打扰了,我说。 半池风的佣人早已为我们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饭,吃完后,我带着一众人等不迟而别。 路途中,瑞琪把马靠近我,轻声说:“渊直,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笑了。 瑞琪看看我,继续前行,一会,他还是忍不住对我说:“原大哥昨晚酒喝多了,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他今天早上也已经醒了,只是不好意思出来送你。” “我知道。” “昨天说话的时候,原大哥就反应过来,你就是落日城的渊直了。” “我知道,我一大早就让众侍卫启程,就是想避免原平尴尬。” “渊直,你能理解原大哥,我也就放心了。” 又行进了近两个时辰的路程,瑞琪指着前面的不远处说:“穿过前面那一片树林就能看见雪飒城了。” 我们刚到树林的边缘,就听见从里面传出来一声马的嘶鸣。郁剑走在最前面,摆手让后面的人停下,然后翻身下马,打了个手势,和殇梦等三人分从四个方向向树林中兜抄过去。 片刻,郁剑从树林中出来,跑到我的面前,说:“公子,里面发现一个身负重伤的穿着雪飒城服饰的侍卫,恐怕已经不行了,请瑞琪公子赶紧过去看看他是不是你们的雪飒城的人。” 我和瑞琪及其他众人打马进去,看见在一棵大树底下斜靠着一个人,身上的血渍已经干涸,身旁的地上插着一把佩剑,剑刃上也血迹斑斑,他眼睛紧闭,奄奄一息的样子。 “醒醒,发生什么事情了?”瑞琪从马上跳下来,快速来到受伤的侍卫身前大声说。 那个侍卫勉强睁开眼睛,看着瑞琪,半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吃力地说:“四公子,千万,不要,回,雪飒城。” 说完,那个侍卫头一歪,就此死去,而脸上依旧挂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天高云淡,碧空如洗,正是狩猎的好节气。 符棣一身素色紧衣,剑袖快靴,鎏漓护指,銮金玉腕,腰系金镶佩剑,鞍鞯之侧,数十只竹竿雕翎羽箭斜插琅琊壶中,一张五尺三寸的青雀金弓斜挎背上。座下一匹绛色黑马,抖擞生风。地上,环跑着几只猎犬,肩上,擎立着一只苍鹰。 符棣身后,十几匹骏马扬起尘烟,翻云遮日。符棣带着十余名侍卫一大早就来到凌际的府邸,邀请凌际一同去雪飒城郊外狩猎。凌际不好拒绝符棣的热情,只好带上两名侍卫,随符棣一同前去。 树林之中,众侍卫往来穿梭奔袭,口中大声的吆喝,把猎物驱赶出来,供众人射杀。 凌际和符棣并马缓行,凌际看了一眼符棣说:“今天怎么有如此兴致,父亲还在病中,我真的没有心情。” “就是想和大哥一起舒缓一下最近紧张的情绪,父亲那里我早晨已经去过了,父亲看上去较前几日气色好了很多。” 听到符棣如此说,凌际也就放下心,不好再说什么。 灌木丛中,一只麋鹿跳了出来,眨着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的生命在这一刻即将定格。 “大哥,打个赌怎么样?”符棣兴致勃勃地说。 “赌什么?” “赌一下眼前的这只猎物是属于我俩谁的。” “好。” 凌际话音刚落,两个人同时摘弓,抽箭,满弦,搭箭,捏着箭羽的食指和中指一放,两只羽箭夹着风声直向那只麋鹿飞去。动作同样的利落干净,同样的洒脱迅捷。 那只麋鹿听到了弓箭的声音,机警的掉头就跑,但只逃窜至五步之处,两只羽箭撕裂空气,呼啸而至。 血光迸溅,两只箭并排插入麋鹿的头部,麋鹿应声栽倒,四腿蹬踹几下,就此死去。 一个侍卫拍马上前,从麋鹿的头顶上取回两只羽箭,看了一眼,分别递给凌际和符棣,说:“大公子和二公子真是好箭法,不分伯仲,同时射中了麋鹿的要害。” “这个算作平手,从现在起,一炷香之内,看我俩谁能射到猎物,多者为胜,如何?”符棣大声说。 “一言为定,就以一炷香时间为限。”凌际也兴致盎然。 “呦呵。”符棣嘴里大声呼喊着,带着身旁的侍卫率先向东侧的密林里策马驰去,凌际望了一眼符棣渐远的背影,笑了一下,带着两名侍卫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凌际在密林里急速穿插,两名侍卫始终紧紧地跟在后面,转眼间,树林中侍卫们的吆喝声渐渐消失,树梢上几只鸟鸣之外,四周一片寂静。 侧面不远处闪出一只麋鹿的身影,张皇着朝树林深处奔命,凌际踅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在后面紧追。马蹄翻转蹋处扬起了地上堆积的落叶,如分水岭一样向两侧飘散。 突然,前面离地三尺横空出现了一条绳索,凌际胯下的马腾空而起,从绳索上飞越过去,后面传来声响,凌际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的两名侍卫被另外的绊马绳索挡住,两匹马反应不及,前腿被绳索绊倒,跪在地上,两个侍卫被巨大的惯性从马头上抛了出去。 两个侍卫就地翻滚,从地上站起,已握剑在手,一个侍卫冲着凌际大声喊:“公子,先走。” 凌际略加迟疑,赶紧催马,斜刺里窜了出去,奔出不远,感觉身体一轻,凌际连人带马朝着身前突然出现的一个深坑摔了下去。 凌际脚尖一点马鞯,身体向上跃起,单手扒住坑口的边缘,再一用力,从坑里飞身跃出,四周弓弦连响,无数只箭向凌际射过来,凌际向前俯冲,抓住一棵树枝,借力旋转,向另一颗树枝荡去,几个起落,凌际已经摆脱了刚才的危险境地。 还没等凌际调匀呼吸,一张大网兜头罩下,而似乎从地下突然钻出的四个蒙面人手中的剑也封死了凌际四面脱逃的方向,凌际拔出佩剑,挥舞成一团剑影,身体迎着头顶上的大网盘旋而起,碎屑纷飞,凌际穿过大网正中切割出的一个洞飞了出去,四个蒙面人如影随形,追杀过来。 剑刃相交,凌际和四哥蒙面人纠缠在一起。凌际心中记挂符棣的安危,无心恋战,手腕一抖,剑尖吐出的凌厉剑气逼退刺客,然后一个后翻,空中旋转角度,抽身欲退,落地时感觉脚下松软,慌忙后撤,从地上突然弹起的无数条绳索把凌际的脚踝缠裹住,一股力量上拉,凌际的身体被斜着拽起,然后向着地面上摔下去。 凌际左手掌向地面拍去,就在身体无法保持平衡的一瞬间,凌际感觉一股熟悉的凌厉的箭风夹裹着一只撕心裂肺的羽箭向自己飞来,凌际在贴近地面的瞬间只好旋身躲避,感觉肋下一痛,那只箭斜着贯穿了自己的身体。 凌际手中的剑割断脚上的绳索,左掌借力,忍住疼痛,在地面上连续翻滚,腰腹再一用力,挣扎着爬起,向前面跑去。 脚步声碎,后面有人紧紧地追击,凌际边跑边撕下左袖缠裹住伤口,转过一片灌木丛,凌际判断了一下眼前的形势,身体跃起,挂在一棵大树的附干上,背贴树干,面部朝下,屏住呼吸。 后面的人追过来,发现失去了凌际的踪迹,立即四下散开,地毯式向前搜捕。一个蒙面人站在树下,四下张望,凌际在他的头顶上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离开。 凌际的腰部中箭的伤口不时地渗出血液,染红了一大片衣襟,一颗血珠透过缠裹的衣衫,不偏不倚,朝着树下的那个人的头顶上落了下去。 【5】 这颗血滴在空气中垂直落下,阳光下,显得格外剔透晶莹。 凌际心中一紧,缓缓地深吸口气,蓄积全身的力量,做着准备发出致命的一击。恰在此时,一片树叶被微风从枝桠上吹落,飘飘扬扬,落向地面,恰如其分的接住了下落的血滴,然后悠闲下落,承载着凌际的紧张和危险,混迹于地面上众多的树叶中。 凌际轻咬嘴唇,暗自庆幸,慢慢吐出屏在胸口的气息。 树下的那个人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开口说话:“由此向南一箭之地,是我们拴马的地方,现在东西北三个方向都有人埋伏,只有南面较为空虚,公子可以往南迂回离开此地,但想要回城,却要等到日落之后,因为现在二公子已经在城门布下重防,天黑之后才有可能混进去,公子保重。”说完,那个人转身离去。 凌际从树上跳下来,慢慢靠着树坐下,审视了一下伤口,左手夹住伤口处的箭杆,右手用力,把箭羽部分折断,然后脱下外衣,右手按住露出伤口的箭杆剩余,用力一推,整个箭杆从后背弹射了出去,伴随着鲜血的迸射,凌际低声呻吟,嘴唇被牙齿咬的滴下鲜血。 凌际把外衣缠裹在腰腹处,使劲勒住,挽个扣子,然后身体后仰,头倚在树上剧烈的呼吸。 少顷,凌际拾起一旁的箭羽,清晰的看着箭杆部分刻着的两个字:雪二。雪飒城的二公子,毫无疑问,这只箭是符棣的。凌际站起身,抓起身旁的佩剑,思忖了一会,辨别方向后,向南侧的树林里跑去。 时至黄昏,薄暮冥冥,凌际躲在雪飒城门外不远处,寻找着混进城的时机,一个庄稼人赶着一辆马车从远处过来,经过凌际的身旁,凌际等马车驶过,身体一矮,灵巧的钻入到马车下,单手抠住一块底板,双足蹬住轮轴,随着马车的行进来到雪飒城门前。 马车停住,从地面上看出去,几个守门的侍卫走近马车,其中一个侍卫大声问:“车上装的是什么东西?” “没有什么,只是一些干农活的工具。”赶车人回答,“发生什么事了,今天你们好像加强了守备?” “不关你的事,赶紧进去。”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说。 离开城门,在一个较偏僻的巷子里,凌际手脚一松,落在地上,等马车从自己的头顶上走过去,凌际站起来,乘着夜色,直奔自己的府邸。 在观察了近一刻钟的时间里,凌际总共发现了六处隐藏在自己府邸内外暗处的黑衣人。 凌际正在犹豫是退是留,听到屋子里传出来了说话的声音。 “父亲从早晨就出去了,怎么还不回来?”是自己九岁儿子的声音。 “可能是有什么要紧事绊住了身子,你先吃吧,不用等父亲了。”孩子的母亲在解释着。 此时出现,无异于自投罗网,并且给自己的家人带来灾难,凌际小心翼翼的退下来,转身离去。 凌际来到竹心小筑,仔细观察一会后,发现并没有人埋伏,翻墙跳了进去。竹心小筑,是青伊和瑞琪日常生活和练功的地方。瑞琪正在去往燕子矶的路上,而此时青伊也不在,应该是在后园母亲那里。 凌际推门进去,在屋子里的壁橱里面找出一些伤药和绷带,简单的把伤口处理了一下,然后坐在地上,靠着床榻,小憩,此时的凌际,急需恢复一些体力。 凌际的脑海里,一些影像在飞速的旋转,先是符棣狡诈的眼睛,再是父亲憔悴的面容,而后是青伊和瑞琪简单而纯真的笑脸,最后出现的是那个一脸阴鸷的医师。 符棣想杀人灭口,凌际在思想中猛然惊醒,此处不宜久留,凌际抓起佩剑,从床上站起,他想了一下,从床榻上撕下一块素白的布,用手指蘸着衣衫上的血在布上写下一行字。 三弟,四弟:大哥遇伏,身受重伤,符棣狼子野心,欲独霸天下,其神人共愤之勾当,为我所知,欲杀我灭口。倘若大哥遭遇不幸,你二人勿以复仇为念,保护好自己,大哥不愿看见兄弟手足相残。凌际拜上。 凌际把血书缠裹在剑刃上,将剑插进鞘里,然后,把剑挂在墙上,用沾满血迹的外衣把屋里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把血衣缠裹在腰际,起身走出竹心小筑。 平日里光明正大出入的首领府邸,现在凌际却要偷偷摸摸的进去。在确信没有符棣设下的埋伏后,凌际绕过门口的侍卫,从侧门翻墙跳进去,小心翼翼的来到内室。 索轲依然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一脸的倦怠。一个婢女站在床榻旁边,随时等候索轲的使唤,凌际的母亲刚离开不久,此时正在后园里,青伊每天除了练功外,大部分时间也都呆在那里。 凌际的突然出现,一身的疲惫和衣衫上清晰可见的血迹,把那个婢女吓得花容失色,当她看出眼前的这个人是凌际时,嗫嚅着嘴唇说:“大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索轲此时正在闭目养神,听到说话声,睁开眼睛,看着凌际如此狼狈的样子,一扫倦意,忙开口询问:“凌际,发生了什么事情?” 凌际没有回答,吩咐那个婢女:“你去我的府邸,通知我的所有侍卫到这里来,快去。” “我?”那个婢女面现惊恐神色。 “对,你就从正门大大方方的进去,没有人会注意你,对了,告诉侍卫们附近有埋伏,解决掉那里的麻烦后,以最快的时间赶到这里。” “知道了。”婢女怯怯的回答,看了一眼凌际,走出屋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索轲问。 “父亲,符棣暗中设下埋伏,要置我于死地。” “为什么会这样?” “他要杀我灭口,因为我知道了他六年前的一个卑鄙的秘密。” “什么秘密?” “六年前……”凌际刚想对父亲说出那个秘密,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惨叫,然后就杳无声息。 凌际摘下床榻前的那柄古剑,握在手里,“符棣来了。”凌际说,话音未落,看见符棣从门外走进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大哥,你到底去了哪里,我足足找了你一整天,你让我担心死了。”符棣说。 “你到现在还要装模作样的虚情假意,你是担心我没死吧,你这个心如蛇蝎的东西。” “大哥你骂得好,我心如蛇蝎,我虚情假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你逼的,我为部落所付出的牺牲,又有几个人能理解?” “你就是个懦者,总会为自己的行为找一百个理由和藉口,那冰族上万人的生命,在你的眼中视为草芥,你还恬不知耻的说让人理解,理解你什么?你的卑鄙?你的无耻?还是你草菅人命的恶毒?” “大哥,我不想杀你,可是这六年来你五次三番的用这件事来数落我,别怪我无情,这都是你逼我的。” “符棣,你我兄弟这么多年,你想什么难道我还能不知道吗,魔由心生,我只不过是对你的所作所为提出警醒。” “是,那件事是我卑鄙,你不是想告诉父亲吗,你说啊,你觉得你现在说出来会有什么意义。难道你就没有更多的想法吗,我只不过没有你那么虚伪,告诉你,我已经忍了你六年了,你还要让我忍你多久?我的所作所为完完全全是你逼出来的。”符棣大声的辩驳。 “你口口声声说是我逼的,你自己做的事情不知自省,却要牵怪他人,我不怪你,今天你我兄弟断义,你不是想杀我吗,今天就让我们做一个了断吧。” 说着,凌际拔剑出鞘,横在胸前。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让我胜之不武呢。”符棣不屑的说。 “你在树林里设伏,步步追命,而那只雪飒城二公子在背后射出来的箭,你何尝觉得自己胜之不武了。” “今日我们兄弟反目,实在令人痛心。” 凌际不再说话,一挺剑,手臂直伸,平端的剑身刺破气流,直奔符棣袭去。凌际右腿配合着前弓,却因为肋下的伤势,身手不再像以往那样的轻逸灵动。 符棣拔剑在手,左手食指中指轻触剑身,向外一推,剑刃竖立,弹开凌际刺来的一剑,翻转手腕,和凌际缠斗在一起。 索轲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身,看见此刻两个儿子正在以性命相搏,指着凌际和符棣,口中大叫:“住手,你俩都给我住手。” 凌际和符棣你来我往,难解难分,根本无暇顾及索轲的呼叫,索科见状,急火攻心,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几口鲜血咯在胸前和衾被上,眼前一黑,一头从床榻上栽落下地。手臂直伸,一动不动,不省人事。 凌际瞥见,父亲生死未知,稍稍分心,剑下略一迟疑,看见符棣腾空而起,手臂向上扬起,宛如鹰翅,一个旋身,剑人合一,向自己飞来。招式娴熟飘逸,无懈可击。 符棣左足点地,右足斜指半空,右臂平伸的利剑刺入了凌际的前胸。 凌际看着胸口的剑,心中一冷,没有痛苦,没有绝望,此时此刻,能感觉到的只是那一份无穷无尽的忧伤。 我们曾是兄弟,我原谅你,还记得吗?多少个年轻的日子,我们一起走过,自在逍遥,裘马轻衣。我们曾是兄弟,把这一切全都忘记,若干年后,就让我坟前的雾霭晨曦及丛生的野草祭奠那些曾经过往的烟雨。 【6】 今日,时近正午的时候,一哨人马来到雪飒城。 “到了,这里就是雪飒城了。”那个侍卫长说。 “那个就是四公子请来的医师吗?怎么四公子没有一起回来?”负责把守雪飒城的侍卫大声问。 “四公子还有点事情,让我们几个先回来了。”那个侍卫长解释说。 “进去吧。” 那个老医师坐在马上,仔细的观看着雪飒城,他轻捻下颌稀疏的胡须,脸上蒙上了一层忧虑的神色,心里在想,雪飒城笼罩着一股血腥之气,此为大不祥之兆。 看着凌际渐渐迷离的眼神,符棣握剑的手不知觉的颤抖,眼前这个被自己攫取生命的人,就是小时候自己十分崇敬的哥哥,而现在,自己的手,手中的剑,正把那个人的生命撕裂,碾碎,游离。此时此刻,就连虚无缥缈的灵魂也会在暗处悄声的啜泣。 符棣松开剑柄,趔趄着后退,靠在床榻上,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情景,面无表情。 喻毒从外面走进来,从凌际的身体上拔出剑,在鞋上蹭了蹭血渍,递给符棣,说:“二公子不必如此,自古成大事者岂能为感情所拘泥。” 符棣盲从的接过剑,拿在手里。 喻毒走到索轲的身旁,蹲下身,用手指探了探索轲的鼻息,又翻了翻索轲的眼皮,然后站起来说:“二公子,老首领已经过世了。” 砰的一声,门外传来摔碎东西的声音。“什么人?”喻毒抢身冲到门外,看到不远处的过道拐角处裙摆一闪,而门口的地面上,是打翻的托盘,杯子及满地的汤水。 “二公子。”喻毒转回头叫符棣。 “什么?”符棣被喻毒的叫声惊醒。 “刚才外面一定是后园的婢女,现在她跑去后园通报,二公子得赶紧去后园阻止。” “你先把这里处理一下。”符棣恢复了冷静,提着剑,向后园追去。 “瑞琪请来的医师正午就到了,他已经给父亲看过病,父亲吃了那个老先生配制的药,感觉好多了,我和母亲之前一直在那里,现在父亲正在休息,应该无大碍了。”后园里,青伊对着二娘说。 “那就好,瑞琪呢?怎么没见他?” “瑞琪还有点别的事情,就没一起回来。”青伊说。 “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整天就知道在外面疯跑,看起来是真把他给野惯了,多少天了连影都看不到,我得说说凌际,让他好好管管他这个弟弟,也不知道他这个大哥是怎么当的,就任由着瑞琪的性子。” “二娘是不是又想瑞琪了,我不是每天都过来这里陪您吗,瑞琪这次是真有很重要的事情,他和我说过,好像是这几天落日城的渊直要来我们雪飒城。” “渊直?就是那个落日城里瑞琪总去找的那个孩子,他来雪飒城有事吗?” “听瑞琪说是想向父亲借兵。” “借兵?” “青伊,”青伊的母亲好像发现了什么,“你的玉玦呢?你的玉玦怎么不在身上?” “噢,前几天不知怎么就丢了,我记得睡觉的时候还放在床边,起来以后就发现不见了。” “不会是记错了吧,找了吗?” “找了,没找到。” “小祖宗,玉玦怎么能弄丢呢,你不知道那是你的护身符吗,小时候你就丢过一次,那次你就得了一场大病,差一点就没命了,后来找到了,病也就好了,现在又弄丢,很不吉利呢。” “好了,没有事的,我再让婢女好好找找就是了。” 几个人正说着话,一个婢女跌跌撞撞的从外面跑了进来,由于受到极度的惊吓,面部显得有些变形,她喘着粗气,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不是让你去送福梨水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看你吓成这个样子,怎么见鬼了?”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个婢女只是重复着同一句话。 “别害怕,慢慢说,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了,大公子,大公子被二公子给杀了。”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什么?”青伊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双手抓住婢女的胳膊,眼睛瞪视着她的脸,“你说什么?” “大公子,大公子……”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符棣从容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剑已入鞘,表情淡定。 青伊放开婢女的胳膊,冲到符棣的面前,大声质问:“你杀了大哥?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她说的没错,是我杀了大哥。” 符棣话音未落,青伊的母亲已经摊倒在地上,昏迷过去,旁边的婢女赶紧过去搀扶。 “你竟然杀了大哥,”青伊难以置信的说着,他环顾四下,却没有找到什么可用的东西,挥起拳头,向符棣打去。 符棣举手格开,大声说:“你冷静点,先听我说。” “青伊先住手,听他能说些什么?”符棣的母亲已经从床榻上坐起来,大声说。 青伊停住,转身扑到母亲的身边,叫着:“母亲,你怎么样了。” “这件事情发生的很突然,”符棣说,“大哥暗中勾结血狼部落,被我发现,我劝他收手他根本不听,没有办法,我只好向父亲禀告,却看见他又逼着父亲,想取代父亲的首领之位。” “你放屁,大哥不是你说的那种人。”青伊在一旁骂。 “我说的都是真的,”符棣继续说,“父亲没有答应他,他就说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把父亲气得吐血,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和大哥动手,一不小心失手杀了大哥,我也不想发生这样的结果的。” “就凭你能杀了大哥,如果你不偷袭,你能杀了大哥,你也太不自量力了。”青伊气愤的说。 “是,是我卑鄙,趁大哥没有防备,就出手偷袭,可是你们没有看到当时的状况,大哥已经走火入魔了,简直疯了一样。”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谁相信你编造的谎话。” “我说得是事实,信不信由你。” “我不信,”青伊手指符棣,“大哥是怎样的人,谁都清楚,如果说这些事是你做的,我还真就能相信了。” “你们俩先别吵,扶我过去看看再说。”符棣的母亲此刻表现出了一个女人少有的冷静。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灵堂上,两口棺椁并排放着,灵位下的香炉里,青烟缭绕,整个灵堂室内充满着熏香和烟灰的味道。 灵堂上下,婢女们走进走出,默不作声,秩序井然,所有人都不苟言笑,四处弥散着一种压抑之中的安静。 青伊仔细观看了父亲和大哥的尸身,当他看到凌际腰腹处的箭伤时,禁不住锁紧了眉头,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一个人直接去找符棣。 直到第二天上午,青伊的母亲才发现自己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看到青伊了。 “青伊呢?你们有谁看到青伊了?”她询问着一旁的婢女。 “没看见。”很多婢女都摇着头。 一个婢女从外面进来,走到符棣的母亲面前,轻声说:“二夫人,婢女轻萝昨夜投河自尽了,今天早上有人发现了她的尸体。” 轻萝就是昨晚看见符棣杀死凌际的那个婢女,她并没有做错什么,怎么就投河了呢?我还有很多事请要问她呢,符棣的母亲心想,觉得事有蹊跷。 “去把符棣给我叫来。”她吩咐身旁的婢女说。 一会,符棣从外面进来,走到母亲的面前,低声说:“母亲,你找我?” “青伊呢?青伊到那里去了?” “噢,我忘了告诉您,青伊让我派出雪飒城做一些事情去了。” “什么事情非得要青伊去呢?你别骗我?” “我怎么能骗你呢,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做,譬如派送讣告之类的,我现在离不开雪飒城,而在外面能代表我们雪飒城的只能是青伊了。” “真的?” “真的。” “青伊有的时候脾气很固执,但毕竟他是你的弟弟,有些事情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我会的。” 一个侍卫从外面进来,在符棣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符棣点点头,示意他出去。 “什么事?符棣。” 符棣想了一下说:“没什么,是瑞琪回来了。” 【7】 “这个侍卫你认识吗?”我问瑞琪。 “认识,他是大哥的贴身侍卫,他临死都要告诉我不要回到雪飒城去,现在雪飒城一定是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了。” “从他身上伤口结痂的程度来看,他受的伤至少发生在一天以前了,难道是血狼族偷袭了雪飒城,但是为什么侍卫会死在这里呢?”我说。 “不论发生什么,我都要回雪飒城。”瑞琪坚定的说,然后,他转过头,冲着一旁的众侍卫大声说,“现在雪飒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危险的事情,你们随我一起入城,无论怎样,都要誓死捍卫雪飒城。” “追随四公子,捍卫雪飒城。”瑞琪的侍卫异口同声的说。 “你带着你的人,在这里等我,如果我进城后没有什么意外,我会派人来接你。”瑞琪对我说。 “不行,我和你一起回去。”我斩钉截铁的拒绝。 “你的安危关系到整个落日城的安危,我不能让你去涉险。”瑞琪着急的说。 “你对于雪飒城,难道就不重要吗?” “可是现在是雪飒城发生事情,我必须回去。” “要回一起回,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回去。” “渊直,你听我一次好不好?” “不好。” “你们俩谁都别争了,要不这样吧,我有个主意。”玉蘅在一旁插话说,“我们赌一次吧,看看天意如何?”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枚铜币,放在食指和拇指之间,拇指用力,指甲把铜币笔直的弹向空中,急速旋转着上升,然后下落。 “如果铜币落地是正面的话,就听渊直的,如果是反面,就听瑞琪的,”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下落的铜币,等铜币在地面上完全静止后,都围拢过来低头观看。 我心里偷笑,铜币落地的时候一定是正面,谁都能看出来这不过是玉蘅玩的一个小游戏。 毫无悬念,铜币以正面落地,玉蘅拍手笑着:“好了,你们俩不用争了,顺从天意。” “我不同意。”瑞琪依旧固执的否决。 “你这人怎么这样。”玉蘅生气的样子。 “这样吧,我卜算一卦,看是吉是凶,再做商量,怎么样?” 说完,我退到一边,掏出一副牛骨,进行占卜,卜筮完毕,我站起身说:“从卦面上看,应该不算是凶兆,没有什么大的危险,瑞琪,让我和你一起回去。” 瑞琪叹了口气,不再争执,把那个侍卫安葬之后,我们全都上马,穿出树林,直奔雪飒城。 我把殇梦叫到旁边,向他吩咐了几句,殇梦点头,旋马向着另一侧的方向绝尘而去。 “渊直,我知道你没有说实话,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你一起去雪飒城吗?”瑞琪说。 “不知道。” “其实我现在心里很乱,没有你在身边,我还真觉得不太踏实。” “瑞琪,”我轻轻拍拍他的肩,“我俩已经经历过了生死攸关的考验,只要我俩在一起,还有什么困难不能让我俩逾越的,” 瑞琪听到我的话,重重的点点头。 雪飒城门前显得异常的平静,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我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种假象,表面看上去越是平静,实则背后越是暗流潮涌。 “四公子回来了。”守城的侍卫嘴上打着招呼,眼睛却在躲闪着瑞琪的目光。 “雪飒城发生了什么事?”瑞琪问。 “老首领最近身体不佳,”那个侍卫支吾着,“在昨夜里去世了。” 侍卫的话还没有说完,瑞琪的马已经窜进了雪飒城,我们紧随其后,直奔首领府邸驰去。 转瞬间,我们来到首领府前,瑞琪左腿从身前跨过马鞍,不等疾奔的马站稳,已经从马上跳了下来,一溜烟似的冲进门,在院落里正碰上一个人往外面走,瑞琪冲到他的身前,大声说:“二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父亲怎么就……”瑞琪哽咽着。 “瑞琪,你回来就好了,别激动,先进去给父亲和大哥磕个头,等回头我在和你细说。”符棣拍着瑞琪的肩说。 “大哥?大哥怎么了?” “唉,”符棣深深的叹了口气,“一言难尽,等会我再和你说。” 瑞琪撇下符棣,冲进灵堂。 符棣抬眼看着我,说:“你就是渊直?” “是。”我点头。 “欢迎你来雪飒城,”符棣说,“你是瑞琪的朋友,就把这里当成落日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 “二哥真是客气,我此次前来,很是冒昧,还望二哥能够谅解。”我说。 “怎么会呢,随便一些。” “伯父去世,真是世事难料,二哥节哀顺变,我进去祭拜伯父。” “好,进去吧。”符棣显得很随和。 符棣说完转身往里走,我们跟着符棣依次走进去。 刚跨进门,就听见瑞琪吵嚷的声音,“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怎么回事?你们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 “瑞琪,你先冷静一些。”瑞琪的母亲在劝慰着。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我离开雪飒城的时候,一切都还是好好的,才几天的时间,就完全变了样子。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瑞琪大声的叫喊着。 瑞琪抓住身旁的一个侍卫的肩,厉声的询问:“你说,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会是这样。” 那个侍卫低着头,默不作声。 “是二叔把父亲杀了,他是坏人。”一个孩子童稚的声音怯怯的说。 凌际九岁的儿子跪在母亲的身侧,忽闪着无邪的眼睛看着瑞琪。 “二哥?”瑞琪一眼瞥见走进来的符棣,冲了过去,“你说,是不是真的?你杀了大哥?” “瑞琪,你先冷静些,我和你解释事情发生的经过。”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杀了大哥,你竟然杀了大哥。”瑞琪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痛苦的掩面而泣,然后,他失去理智的捶击着符棣的前胸,符棣没有躲闪,也没有还手,只是任凭瑞琪雨点般的拳头击打在自己的胸前。 “瑞琪。”瑞琪的母亲大叫,“你冷静些。” 瑞琪猛地住手,看着从符棣嘴角流淌下的鲜血,呆呆的怔住,然后转过身扑在父亲和大哥的灵位前,失声痛哭。 我在索珂和凌际的灵柩前跪拜,祭拜完毕,我从蒲团上站起身,走到案前,把燃香插入香炉。此时,我能感觉到背后的一双眼睛那冷峻的目光在注视着我,我无动于衷的转过身,轻轻的抚了抚瑞琪的头,然后走到瑞琪母亲的面前,说:“伯母,我是渊直,请伯母节哀,保重身体。” “你就是渊直啊,真是不好意思,你第一次来雪飒城,就遇到雪飒城发生这么重大的事情。”瑞琪的母亲站起来,携着我的手说。 “伯母多虑了,是渊直失礼,我早该来雪飒城拜见伯母的。” “你是落日城的首领,自然公务繁忙,这次来雪飒城,不要拘束,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 “我知道了,谢谢伯母。” “渊直,你远途劳顿,先去休息,我还有一些事情同你二哥和瑞琪说。” “好。”我说。 “你就先住在竹心小筑吧,那里是瑞琪居住的地方,等他回去,你也可以好好的劝劝他,避免他太过伤心。” 说完,她唤过一名侍卫,让他带着我们回竹心小筑去,我向伯母和符棣告辞,跟着侍卫回竹心小筑。 竹心小筑,实如其名,在四周环绕的一片竹林掩映之中,数十间竹片搭建的屋舍显得清心别致,屋舍前的一块空地上,既不让人觉得空旷,又仿佛给这一片惬意的景致中存有一处留白,是竹心小筑的点睛之笔。 深处竹心小筑,闭目倾听,竹林中传出来的阵阵沙沙声响,如天籁之声,让人感受着竹林传达出的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就在不经意间,又可感觉到时而扫过脸颊的从竹梢飘落的几枚青绿的竹叶。 我推开门进去,屋子里简洁明快,干净整齐,但不知为何,我心里却感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我在屋子里来回巡视,当我停下脚步,抬起头来,墙上挂着的一柄剑引起了我的兴趣。我走近前,把剑从墙上摘下来,仔细端详。 剑一向是以轻巧取胜,而这柄剑却略有不同,同一般的剑相比,显得略重。我细细的观看着剑鞘,一条龙盘旋着上下,就连身上的鳞甲和须都纤毫毕现,上面雕饰的花纹清晰细巧,可见雕工之精。在鞘口的两侧,不仔细观看,竟然有着就会被忽视的两个同花纹纠结在一起的两个篆字,凌际。 这件事过后,我一直在想,以符棣的聪明才智,怎么会如此疏忽,犯了这么大的一个失误,或许,符棣毕竟是人,而且还是一个感情很细腻的人。凌际的死和青伊的怒让他心神不宁。而凌际府邸的一紧,竹心小筑的一松,才致使凌际在首领府罹难,这或许也正是符棣的心机所在。 【8】 直到有侍卫过来请我们到后园去吃饭的时候,我才再一次见到了瑞琪。 在来后园的路上,我一直在考虑是否把刚才的事情对瑞琪说。凌际是被符棣阴谋杀害的,这个在凌际的绝笔书上已经是很明显的,毋庸置疑。虽然具体的经过,我还在把自己想象的线索和情节努力使它们贯穿起来,但我想,此时应该让瑞琪知道,也好让他有个心里准备。但是,等到看到瑞琪的时候,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因为,我看见瑞琪依旧沉浸在悲痛之中不能自拔。 就在来后园之前不久,郁剑进来对我说,外面有个雪飒城的侍卫想见我。雪飒城的侍卫见我?我觉得好生奇怪。让他进来吧,我说。一个雪飒城的侍卫把剑交给门外的花落,随着郁剑走来进来。 这个侍卫来到我面前,躬身向我行礼,说:“渊直公子,你好。“ “你有什么事吗?“我点点头。 “我想和渊直公子说两件事情。” “说吧。” 侍卫的表情有些迟疑,似乎他心中还未完全想好。 “第一件事情是,我想告诉渊直公子,现在雪飒城很危险,公子在这里不宜久留,最好找个借口离开,我估计现在还来得及,如果再迟一些,恐怕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去。”我直截了当的说。 “这正是我担心的,”那个侍卫看着我,“我想渊直公子进入雪飒城的时候也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了,只是现在这里的情况,恐怕要比你想的更加复杂。”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也能猜想到渊直公子绝不会轻易放弃,既然公子如此说,那么我就有必要说第二件事情了。“ 我静静的看着他,等待着他能说出些什么。 “想必渊直公子能够猜想到,大公子是被符棣害死的。”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难道你不是符棣的侍卫吗?” “渊直公子说的没错,我的确是符棣公子的侍卫,只是我觉得大公子为人耿直,体恤民众,却遭到自己的弟弟的暗算,死于非命,于天理难容。” “哦,那么说你很正义了。”我笑了。 “我知道渊直公子怀疑我的用心,其实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而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我的妹妹在今天早上死了。” “你妹妹死了?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她是在后园侍候二夫人的婢女,因为在一个偶然的时间里,她看到了她不该看到的事情。” “你是说符棣杀人灭口。” “是的。” “我明白了,但是你考虑过没有。” “渊直公子指的是什么?” “现在我的一举一动,一定在符棣的严密监视下,你现在公然进来和我说话,你觉得不会引起符棣的怀疑吗?” “公子说的没错,公子从进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符棣公子派人严密监视之下了,但是现在当值监视公子的正是我。” “哦,那么你想怎么做。”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我已经联系好了很多朋友,我知道渊直公子心里一定有一个完整的计划,我随时静候渊直公子的吩咐。” “实不相瞒,我还没有什么完整的计划,”那个侍卫愣了一下,我笑了,“记住,绝对不能走漏了消息。” “是。”那个侍卫也笑了。 在后园里招待我,完全是瑞琪母亲的意思。她说这样会觉得更加亲切些,免得一些繁文缛节的拘束,就当我是自己的家人一样。我能够理解伯母的用心,她完全是因为爱屋及乌。 陪着我的人很简单,瑞琪的大娘,瑞琪的母亲和瑞琪,当然,绝对不能少了符棣。现在我和瑞琪的每一次见面,都会引起符棣的高度警惕。 一番寒暄客气之后,分宾主入席,陪着我的是婉儿和玉衡,婉儿本来百般推辞,不肯就坐,却招架不住瑞琪母亲的热情。 “渊直,”瑞琪的母亲叫我,“你就说话,让婉儿姑娘一起坐吧。” “伯母如此盛情邀请,你就坐下吧。”我对婉儿说。 婉儿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坐下。 就在我们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时,我忽然接收到了瑞琪向我传达过来的信息。 “你发现了什么,说吧,我现在很冷静。”瑞琪没有说话,他用的是心语。 读心语这种交流方式是我和瑞琪之间的另一种表达方式,而我俩一起掌握这个方法还得追溯到十年前我们俩刚认识的时候在一起玩的一个游戏。那时瑞琪经常跑到落日城里来找我,而我们落日城里的孩子当时很热衷的一个游戏就是猜谜。一个孩子站在远处,在听不到其他孩子说任何话的基础上,由其中一个孩子说一句话,或者做一件事之后,那个没在场的孩子负责在只给出一点微薄的线索下,猜出那句话和事情来。 我从部落的一本古书里看到了读心语这个技艺,就和瑞琪反复专研练习,那是一种只有两个人之间用意识和精神汇聚至心底,然后通过心与心隔空交流的方式让对方知道自己所表达的意思。在掌握了这种方法之后,每临到我和瑞琪去猜时,另一个就在旁边用心语告知,每次都是又快又准确,让别的孩子感到不可思议的神奇,而这种孩子气的虚荣让我和瑞琪特别享受。 我从没想到长大了之后,就在此时,我又听到了瑞琪向我传送的心语。 “符棣在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用心语说。 “我知道,我之所以没有回竹心小筑,就是想打消他觉得我俩在一起能相互谋划的顾虑。”瑞琪说。 “凌际是符棣杀的。” “我知道了,听我说,渊直,一会你找个借口,离开雪飒城。” “为什么?” “渊直,你多吃菜,”瑞琪的母亲对我说。 “谢谢伯母,我会的。“ “现在雪飒城很危险,到处都是二哥的人,如果他觉得你于他不利,他不会留情的,我了解二哥。”瑞琪用心语说。 “你难道不危险吗?” “他是我的哥哥,还不至于把我怎样。” “难道凌际和他不是兄弟吗?符棣已经丧心病狂,我不会走的。再说,你认为符棣还有可能让我活着离开雪飒城吗?” “这位玉衡姑娘长的真是漂亮,渊直你真的很有福气啊。”瑞琪的母亲对我说。 “伯母多想了,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我说。 “渊直,很好啊,别不好意思。” 我笑笑,不置可否。 “任由时间和事情发展到时候就更来不及了,现在或许还有希望。”瑞琪用心语说。 “不要说这件事了,青伊呢?”我用心语问。 “二哥说派他出城了。” “我觉得青伊还在雪飒城里。” “我也能猜到,只是我派人把雪飒城能羁押人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青伊。” “渊直,听瑞琪说你受了重伤,怎么样了?”符棣问我。 “不碍事,快好了。”我回答。 “我们雪飒城有最好的治疗剑伤的药,一会我让人给你送去竹心小筑。” “谢谢二哥关心。”我说。 “既然你都找不到,那一定是一个十分隐秘的地方,这件事交给我。”我用心语说。 “你?你从未来过雪飒城,你有什么办法?” “放心吧,我用我的方式。” “好吧,我们分头行事,对了,记住,不到必要时不要和符棣动手。” 从后园回到竹心小筑,我把郁剑叫过来,说:“联系上那个侍卫,叫他找个机会来见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和符棣之间的心里之战伊始,我投石问路,做出了一个在很多人眼里看来的一个十分冒险的决定。 【9】 此时彼地,落日城,金乌。 灵儿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眉间紧锁着一片阴霾。 惕周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左臂及肩缠裹着厚厚的绷带,那是他在前几日同血狼族交战时所受的伤。 灵儿没有被惕周的突然出现所打扰,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惕周走上前去,轻轻的说:“圣女。” 灵儿被惕周的说话声打断思绪,茫然的抬起头来,问:“惕周,你说什么?” “圣女,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城外战事的情况。”惕周说。 “和你说过好几次了,不要再叫我圣女,叫我灵儿吧,都是从小玩大的朋友,为什么总是那么拘谨呢。” “好,”惕周犹豫了一下,“灵儿,到今天起,血狼族已经围城五日了,但是他们围而不攻,不知道背后有什么阴谋。” “没有关系,他们拖得时间越久,于我们越是有利。无形中给了我们充裕的时间,过几日渊直从雪飒城借兵回来,危机自己就雪融冰消了。” “我正想和你说这个事情,从这几天我观察到的情况上看,血狼族好像有恃无恐的样子,根本就不在意公子去雪飒城的事情,就在刚才,侍卫禀报说,血狼族的滤花把我们前一战被俘的二十一个侍卫在落日城前枭首示众了,现在的情形上看,血狼族是要困死落日城。” “这个该杀的滤花,早晚让他血债血偿。”灵儿舒缓了一下心情,看着惕周,“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有可能做了充分的准备,认为渊直不可能从雪飒城带兵回来?” “好像如此。” “渊直离开落日城已经第八天了,按照行程,他早该到了雪飒城,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近一两日内,渊直就可以回到落日城。” “应该是这样,对了,今天我在血狼族的阵营里看到了一个人。”惕周说。 灵儿和惕周正说话间,一个侍卫进来禀报说,血狼族派来一个使者前来求见,现在就在城外恭候。 “使者?”灵儿问。 “冤玺?”惕周说。 “是,他就是前些日子逃离落日城的冤玺公子。”那个侍卫说。 “我正要和你说,”惕周看着灵儿,“今天我在敌营中看见的就是冤玺,不知道他此时来做血狼族的使者是什么意图?” “夜猫子进宅,他能有什么好事。”灵儿说。 “见吗?”惕周问。 “冤玺有脸再来落日城,如果我们不见,反倒显得我们不够大度。” “好,”惕周吩咐侍卫,“带他进来吧。” “是。”侍卫转身出去。 少顷,冤玺后面跟着两个侍卫,施施然的走进金乌。 “冤玺见过灵儿姑娘。”冤玺站在堂下说。 灵儿点点头,说:“冤玺,你来有什么事?” “来见见儿时的玩伴,不是很惬意的事情吗?只是没有见到渊直,不免有些遗憾,不过多日不见,灵儿姑娘更加光艳照人,冤玺不枉此行,只是灵儿脸上略显犹豫之色,是和血狼族围城有关吗?” “冤玺,你有什么话快说,没人听你在这废话。”惕周说。 “惕周,你真是不解风情,哎呦,怎么你受伤了吗?重不重啊,真是让我担心啊。” “你少在这里虚情假意,这点小伤算什么,只要我惕周有一口气在,血狼族就休想踏进落日城半步。” “我知道,你很英雄,可是你考虑过没有,你们负隅顽抗的结果是什么,是整个落日城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你用你所谓的英雄气概是以落日城无数的百姓无辜的生命作为代价的,你不认为自己很自私吗?” “你今天就是来为血狼族做说客,要挟我们投降吗?”灵儿问。 “不要说的那么难听,什么投降,应该叫弃暗投明,识时务者为俊杰呀。” “弃暗投明,哪是暗,哪是明,冤玺,你真是无耻至极,你也曾是落日城的人,公子饶了你的性命,没想到你不思悔改,反倒变本加厉,甘心去做血狼族的一条狗。”惕周骂。 “好,既然你只为逞一时口舌之利,全然不把落日城民众的生命看在眼里,那我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我们落日城全体民众,同仇敌忾,视死如归。”惕周义正严词的说。 “唉,”冤玺似真似假的叹了口气,说,“我毕竟也是出自落日城,我真的不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族人尽遭屠戮,我此次来的确是为落日城着想。” “大言不惭。”惕周说。 冤玺没有理会惕周,继续说:“血狼族五日前派来的是仟长律花公子,他的骁勇善战想必惕周已经领教过了,他们刚抵落日城的时候,立足未稳,远途困乏,你们出其不意的攻击,就没有站到半点便宜,反倒以惕周受伤而溃败,其实,现在落日城远不是血狼族的对手,而血狼族迟迟不攻陷落日城,其中有很大的原因就是血狼族的首领不想看到一个变成废墟的落日城,现在血狼族已经改变了策略,如果你们还是如此固执,那么不久你们就会看到律花公子凶残暴戾的另一面,我此时来就是想给落日城一个回旋的余地。” “你以为你说上几句,就能把我们吓住吗?落日城要是像你想的那样孱弱,就不叫落日城了。”惕周不屑的说。 “惕周,你觉得渊直把落日城交到你和灵儿的手里,就是想看到一个被鲜血染红的落日城吗?” “难道你还能安什么好心?” “惕周,”灵儿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忽然开口说,“不妨先听他说说,他能给落日城带来怎样的回旋余地。” “很简单,血狼族答应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的正午,落日城必须以一个人作为人质,来换取血狼族退兵的条件。” “人质?血狼族要以谁作为人质?”灵儿问。 “自然就是你,落日城的圣女。” “放屁,”惕周在一旁骂,“你真是卑鄙,这恐怕就是你出的主意吧,还口口声声说为落日城着想,你赶紧给我滚出落日城,有种就尽管前来攻城。” “好,我会滚,只希望你们能权衡利弊,做出一个正确的抉择,”冤玺说,“对了,忘了告诉你们,至于渊直,他现在恐怕都已经自顾不暇,你们就不必对他抱有什么希望了。” “冤玺,你的话说完了吗?”灵儿淡淡的说。 “三天后的正午,落日城是存是灭,全系在二位的一念之间了。”冤玺转身往外走,头也不回的说着。 整个晚上,瑞琪都没有回到竹心小筑。 我现在并不替瑞琪担心,只要我俩不在一起,就消弭了符棣的很多顾忌。现在最首要的问题是,找到青伊。 “坐吧,还不知道你叫什么?”那个侍卫在郁剑的引领下进到屋内见我。 “谢谢渊直公子,我叫辛追。”他坐下说。 “好,辛追,你那里的事情怎么样了?” “哦,我已经联络好了老首领的侍卫,还有大公子的侍卫,至于三公子,平日里三公子喜好安静,轻易都不出雪飒城,所以他的侍卫很少,可以忽略不计,但现在也已经有五十余人能为渊直公子所用了。” “好,做得很好,青伊呢?你知道青伊在哪里吗?” “听人说被二公子派出雪飒城了,其实,我觉得,三公子有可能被符棣软禁起来了。” “你也这么认为,能找到吗?” “很难,那一定是一个极少人知道的地方,我试试吧。” 我顿了一下,说:“这个你认识吗?”说着,我把一柄剑递给辛追。 辛追把剑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下,说:“这是大公子的佩剑,怎么到了渊直公子的手里,符棣还问过我们呢。” “机缘巧合,天不藏奸,我在凌际的剑内得到了他写的绝笔书,你把这件事情告诉符棣。” “告诉符棣?”辛追疑惑的看着我,“渊直公子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符棣知道了我握有他阴谋的证据的话,他会怎么做呢?” “符棣一定会立即采取措施,对你下手,把证据夺回来。” “如果他暂时还不想杀我,而整个雪飒城关押人的地方都不能瞒过瑞琪的话,他又会怎么做呢?” “青伊!” “对,青伊,这是我们目前能找到青伊的唯一方法。” 【10】 辛追把情况反馈给我的时候,我发现符棣的表现出乎了我的预期。 辛追告诉我,符棣详细的询问了自己发现这件事情的经过,然后,符棣说,这件事不知是真是假,或许是渊直在故弄玄虚,而且,现在还不是对渊直下手的时候,如果渊直在雪飒城失踪,那么整个雪飒城就会被一些流言蜚语搅得天翻地覆。即便那个绝笔书是真的,这里是雪飒城,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渊直这几个人也绝不会泛起多大的浪花。他要辛追严密监视,静观其变。 看着辛追出去,郁剑问我:“公子,我觉得辛追有问题,值得信任吗?” 我看着郁剑,笑了:“整个雪飒城,除却瑞琪,我不会相信任何人。” “那你对辛追如此坦陈,我们不会陷于被动吗?” “他极力让我信任他,我也得投桃报李,让他极力信任我才行啊,如果不说出自己的一些真实想法,他会相信吗?” “我们不如直接采取行动,擒贼擒王不就行了。” “青伊在他们手里,不知是死是活,我们投鼠忌器。再说,以我们现在这几个人,想要在符棣众多的侍卫保护中对他动手,根本没有胜算,现在还不是时候。” “殇梦也该回来了吧?” “明天,我估算最迟明天。” “现在只能等了?” “我还要给辛追施加点压力,让他带我去见青伊,我觉得,青伊还活着。” 我们到雪飒城的第四天,也就是瑞琪父亲和大哥祭日的第五天,我终于见到了青伊。 符棣和我都十分清楚,青伊就像我俩之间的一个秘密。当我见到青伊,把这个秘密揭示谜底的那一刻,就是我俩图穷匕见,残酷至遍体鳞伤的时候。 我想把这一时刻尽量提前,因为现在我每在雪飒城里多停留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而时间越久,符棣就会把我观察研究的越透彻,他的每一个步骤就会更加完善。我对他的胜率就会降至冰点。那是我不想,也不愿见到的。 况且我一路上冒着极大的危险,而身后的落日城也同样在期待着我的归来,我此次不是出来旅游的。 所以,我要尽量的把这一时间提前,何况现在我的筹码已经聚齐,只等翻开牌九,赌一赌是大是小的那一瞬间。 时间往前推溯至一整天,亥时。人定。竹心小筑。 郁剑推门进来,笑吟吟的对我说:“公子,好消息,殇梦回来了。” 随后,殇梦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样貌清隽的青年。 “你们真的很快,路上没有休息吧。”我说。 “还好,只要能及时赶到,那根本算不了什么。”那人说。 “你们来了多少人?” “三十六个兄弟,现在都分散在各处酒栈内,随时听候调遣。” “好,你想的很周到,你们是怎么进的雪飒城?”我问。 “雪飒城还难不倒我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 我看着他自信的样子,笑了。他也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 卯时,破晓。首领府邸。 瑞琪的母亲和大娘以及凌际的夫人都被瑞琪劝至后园休息,婢女和一些值守的侍卫也被瑞琪让他们出去。此时,整个灵堂里只剩下瑞琪和符棣。 长时间的静默,灵堂上静的出奇。瑞琪把几张冥纸扔进火盆里,冥纸迅速燃烧,火焰窜起,纸灰在火焰的蒸腾下飘向空中,落在棺椁上,自顾自的飘移。 “二哥,你觉得人的一生里,最应该看重的是什么?”瑞琪开口说。 符棣沉默片刻,说:“瑞琪,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心里一直在怨恨我杀了大哥的事情。” “名和利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名和利固然重要,但那绝不是唯一。有些事情你不懂,当你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徒劳,而不被别人认可的时候,你能理解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我知道二哥心比天高,胸怀凌云壮志,但是那真的需要以血浓于水的亲情作为代价吗?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亲情又价值几何呢?” “瑞琪,二哥不是魔鬼,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难道大哥的死我不伤心吗?只是真的没有办法,那种情景,真的让人无法把握。” “就算是你得到了你想得到的,难道这样你就会觉得快乐了吗?” “快乐?快乐有很多种,这可能就是其中的一种吧。”符棣的眼里孕育着一种沉静而凌冽的光。 “青伊呢?你把青伊怎么样了?” “青伊?这半天青伊也该回来雪飒城了。” “你还要骗我吗?二哥。” 符棣犹豫了一下,说:“放心吧,瑞琪,青伊不会有事的。” “你这么说,我心里踏实了一些,从你的话语中,至少青伊现在还活着。” “瑞琪,你真的把二哥看得如毒蛇一样的狠毒吗?” “二哥,如果有一天我俩之间反目,我该怎么做呢?”瑞琪摇摇头说。 “瑞琪。”符棣一时语塞,没有回答。 此时,许久没有添加冥纸的盆内,火渐渐的熄灭了。 巳时,隅中。符棣府邸。 “现在你在雪飒城里很不方便,一会你收拾一下,暂时离开。”符棣说。 “渊直是来借兵的,现在落日城已经被血狼族围困,只要二公子这里拖得越久,渊直就越会心急如焚,落日城就越会暴露在二公子的眼前了,到那时是收是放二公子就可随心所欲了。” “我知道,如果让渊直和你朝面,那将会节外生枝了。” “好,我马上就走,先回血狼部落。”喻毒说。 未时,日昳。竹心小筑。 “辛追,我让你透漏给符棣的那个消息,他做出了怎样的反应?”我问。 “哦,我把渊直公子想将这个事情在雪飒城公之于众的话和二公子说了,他想了想告诉我说,既然渊直公子这么急于见到青伊,你就卖个破绽,带他去。” “什么破绽?” “他让我说,我已经找到了羁押青伊的地方了。” “那么什么时候能去?” “随时可以,只是我劝公子还是不去为好。” “你是说符棣已经在那里设下埋伏,只等着我钻进去。” “是的。”辛追的面部表情忽晴忽暗,我推测他此时的心绪很复杂,却一时猜不透他心情起伏的真正原因。 “那不正是符棣所希望的吗,既然迟早都会发生的一场遭遇,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分别。” 申时,哺时。后园。 在酒席上,我把这一消息用心语告诉了瑞琪。 “既然这么简单就能让你见到青伊,那里一定危机四伏,你决定要去?“瑞琪用心语问我。 “当然,只有如此才能见到青伊,而一天找不到青伊,就无法保证青伊的安全,我们就会束手束脚。我留下要离在竹心小筑,你去找他,他会带你去。”我用心语说。 “他又如何找到?” “这是我们落日城的一种特殊联络方式,他会沿循着我留下的踪迹过去。” “渊直,你来雪飒城的目的是想借兵以解落日城被困吧。”符棣忽然对我说。 “是的。”我停顿了一下说。 “你不如先回去,带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我会考虑让瑞琪带兵前往落日城。” 我一时没有理会符棣说话的意图,沉默着。 “其实,有的时候,”符棣继续说,“明哲保身,避其锋芒有时不乏是一个明智之举。” “二哥指得是?”我问。 “也没有什么特意所指,只是事情往往就是如此。” “如果人人都是如此,那天下还有什么公义可言呢?”“公义?成王败寇,这是历来颠扑不破的真理。” “难道为了成为王者就可以不择手段吗?”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处事的方式,又有谁能评断是是非非呢?就好像前面是黑暗笼罩的地狱,而转回身就有可能是阳光明媚的天堂,就看你如何去选择。” 我知道,如果此时我采取妥协的态度,符棣就会收手,放我离开雪飒城,然后,在一边旁观我和血狼族的鹬蚌之争。所以,我不会放弃,而且还要速战速决,变本加厉的挑战符棣的心理。 “如果是为了公义,我宁愿行走在黑暗笼罩的地狱。”我说。 符棣直视着我的眼睛,良久,淡淡的说:“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只有若干年后,才能证明当初选择的对错与否,不是吗?” “符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一直瞒着我?”瑞琪的母亲问。 “怎么会呢?母亲,儿子不敢。”符棣毕恭毕敬的回答。 通过几天的观察,我发现,符棣十分敬重他的母亲。 子时,夜半。竹心小筑。 “郁剑,你把此剑务必交到瑞琪母亲的手上,殇梦,你继续协助谌詟,要离,你留在竹心小筑,等候瑞琪,花落,你跟着我,去闯一闯这个所谓的龙潭虎穴。”我吩咐着,“然后赶来和我汇集。” “是。”郁剑等应声后,各行其事。 婉儿留在竹心小筑和要离在一起,至于玉衡,如果我不带上她,恐怕我的胳膊会被她掐紫,那醒目的伤痕恐怕涂抹上再好的疗伤草药也无济于事。 转过无数条街巷,我在沿途留下作为标识的熏香,那是一种只有落日城侍卫之间才能嗅到的香味。 在离开竹心小筑很远的一处极为偏僻的院墙不远处,辛追停下了脚步,“就是这里了,渊直公子。” “辛追,你真的有一个妹妹吗?”我问。 辛追愣住了,手足无措的看着我。 【11】 残月,多云,无风,这是个极为普通的夜晚。 从外观上看去,高墙,重门,矮树,没有什么特别,也是极为普通的一个庭院。可是当你置身其中,就会觉得,深深几许的庭院后面,绝非表象上透露出来的感觉那么简单。 我笑笑,说:“别紧张,我只是随口一问。” 站在庭院的门前观察了片刻之后,不远的黑暗处传来了几声慵懒的猫叫。我踏上缓步台阶,想上前去敲击眼前这幢遮挡着我欲知其后秘密的大门。 “渊直公子,”辛追阻止我,“我们不潜入进去吗?” “既然符棣知道我一定会来,那么还有遮遮掩掩的必要吗?” “如果三公子不在这里呢?” “符棣想让我入瓮,总得给我一个心仪的诱饵才行。放心吧,符棣的聪明或许雪飒城无人能出其右,而往往聪明的人反被聪明而误。” 这里并没有雪飒城侍卫的严密看守,“铛铛”的敲门声在暗夜里更加让人心悸。随着大门嵌开的一条缝隙,一个年旬七十的老者探出头来,向我们四个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说:“是渊直公子吧,二公子在里面已经恭候多时了。” “夜半叨扰,真是劳烦二公子了。” 我笑笑,跟随着老者走进去。 “渊直公子,”辛追对我说,“我就不进去了吧。” “你的使命到此已经告一段落,随意。” 符棣坐在屋内的一张桌前的主位上,表情悠闲地看着我进来,说:“渊直公子,你到雪飒城后我还未尽地主之谊,是我考虑不周,今夜无眠,权当是我为你补上几日前的接风洗尘吧。” 我看看桌子上摆满的丰盛的菜肴和两副空闲的杯筷,理所应当的坐下来,花落站在我的身后,玉衡则在我的旁边坐下。 “二哥真是太客气了,今晚是鸿门宴吗?”我笑着说。 “这里不是鸿门,我既不愿做霸王,你也不是刘邦,渊直何故多疑呢。” “只是我好像嗅到了一丝残酷的杀气。” “渊直,你太敏感了吧,”符棣笑着说,“至于你嗅到的是杀气还是和气,只在于看你如何去理解面对了。” 我环顾了一下周围,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地狱。” 我笑了:“能在地狱里和二哥把酒论道,实属人生之一大幸事,别辜负了此情此景,渊直借花献佛,敬二哥一杯。” 符棣把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看着我说:“酒真是个好东西,他能让人即兴,忘却些许烦恼。” “怎么,二哥心中也有烦恼吗?” “世上孰人能没有烦恼,我非圣人,又怎能超脱三千烦恼丝的困扰呢。” “世本无事,庸人自扰,二哥绝非庸人,难道也为情所困吗?” “数年前我做了一件遭人唾弃的事情,现在每至想起,心中无时不愧疚心寒啊。” “以二哥的聪明才智,既然去做,自然会找出很多的理由来吧。” “我曾经爱上了一个女孩,”符棣郁郁的说,“可是他的心却非我所属,又看我不起,我一气之下,竟然丧失了理智,大开杀戒,杀光了她家里的所有人,” 我感觉符棣不像是在说谎话,而他如此偏执的处事方式,比他手握千军万马更加可怕。 “从那一刻起,我忽然有了一种快感,”符棣继续说,“我要谁在我面前臣服,他就要乖乖的顺从,否则,我会毫不容情的把他踩在脚下。” “从那时起,你就有了称雄天下的心愿了吗?” “称雄天下?那只不过是个结果,而我更享受的是其间的过程,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如果有谁想阻止我的话,我会遇鬼杀鬼,遇佛杀佛,毫不怜吝。” “符棣公子,你没觉得你的行为很偏激吗?”玉衡在一旁插话。 “怎么?玉衡姑娘有什么见解?” “爱一个人,有时并不一定就是拥有,有时一种旁观的祝福会让你的心里充满温暖,更加幸福,而你如此极端的做法,只能说明你这个人的心里缺乏阳光,阴暗得如发霉的剩饭一样。” 符棣并没有因为玉衡的话感到生气,而是依旧笑着说:“玉衡姑娘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事已至此,追悔莫及啊。” “你现在就可以改啊。”玉衡说。 “玉衡姑娘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一个人选择了一条路之后,是不容易轻易改变的,譬如现在我让渊直重新选择一次,你认为他能改变初衷吗?” “那不一样,毫无可比性而言,渊直公子又没有去做杀人放火的龌龊勾当,他光明正大的走自己的路,为什么要去改变呢。” “假如不改变前面就是一条死路呢?” “你是在威胁我们吗?”玉衡针锋相对的说。 静夜中,外面又隐约传来了几声猫的叫声,我脸色微变,因为这和刚才的猫叫一样,是殇梦给我传达的信息,这次的内容是:营救失败,对手早做防备,以假乱真,我等平安,执行下一计划。 符棣凌厉的眼神捕捉到了我脸上稍纵即逝的慌乱,说:“渊直公子,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我恢复了平静的表情,淡定的说。 “那就好,希望渊直充分享受今夜的良辰美景。” “青伊呢?何不让三公子出来一起小酌。”我开门见山的说。 “我那个三弟固执的很,又对我这个二哥心存偏见,既然渊直想见青伊的面,我也不好拂了你的颜面,让你枉来雪飒城一回。“ 符棣的一个侍卫从外面进来,在符棣的耳畔低语,符棣频频点头,然后示意其出去。 “怎么?有什么事吗?“我问。 “哦,没什么,刚才有几个蟊贼也想染指今夜良辰,”符棣面带微笑的说,“不过,请渊直放心,事情已经解决,无伤今日你我之雅兴。” “哦,如此甚好。”我答。 “看来我们雪飒城的三公子真是很有人缘,竟然有这么多的朋友惦记,就请渊直移步,随我一起去看看我家这位很有性格的三公子吧。” “好,二哥带路。” 符棣站起身来,走在前面,随口吩咐一旁的侍卫说:“你在这里等候,一会瑞琪到了,你告诉他我正陪渊直和青伊聊天,如他有兴致,可带他前来。” “是。”侍卫垂首肃立。 符棣对我笑笑,转身向外走,我若无其事的跟在他的身后,走出屋子。 外面月光残落,沿路几个手提灯火的侍卫把四周照得通明,花落在我俩的身后,趁人不注意,用手指凭空虚画了几笔,脚步不落的紧跟在我的后面。 【12】 穿过几处走廊,在一处院落的假山处符棣停了下来。 这里已经有几个侍卫在此处看似漫不经心的闲聊,但从他们的站位及随意的姿态上,就能看出他们实则是雪飒城中侍卫中的佼佼者。符棣所重用的侍卫绝非等闲,就像此时在他身旁不离左右的这两个侍卫,无一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顶尖之流。 符棣拍拍手掌,并看不出他触碰了什么机关,只听见“轧轧”的声音响过之后,在我们面前的空地上就凭空的出现了一个可容五六个人并排而入的洞穴。 两块巨大的石板被拉向两侧,之后在我们身后阖上时,石板之间的严丝合缝竟然让人看不出半点人为的破绽。 斜下去是一排二十几级的缓步阶梯,阶梯的两侧不远处既有一个手提灯火的侍卫站立着。符棣率先沿着阶梯走了下去。 旁边的一个雪飒城侍卫挡在了我的前面,恭敬地说:“请公子解剑。” “你们什么意思?”花落抢在我的身前大声的叱问那个侍卫。 符棣转回身来,冲着我微笑着说:“渊直不必多心,这是我定下的规矩,任何人进入此处都必须解剑。” “也包括你吗?”花落大声问。 “自然。”符棣回答。 此时,符棣的身上的确没有佩剑。 我解下腰间的佩剑,递给那个侍卫,也笑笑说:“没关系,客随主便。” “公子,”花落叫我,“如此太危险了。” “你如果害怕,大可以不必下去。”符棣说。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看了花落一眼,走下阶梯。 花落犹豫了一下,瞪了符棣的背影一眼,把手中的剑交给那个侍卫,紧跟在我的后面。玉衡身上从来就不带任何兵刃,反倒省了这些许的麻烦。 阶梯的尽头,又是一扇重门,门前的侍卫在符棣的示意下,将门打开。在推开门的那一瞬,让人感觉眼前豁然一亮,里面竟然如白昼般的清晰光明。 柔软如流水的幔帐,叠嶂如山黛的屏障,舒缓如月影的空间,温馨如暖阳的牙床,确切的说,这里根本就不是关押人的牢狱,而是一处避暑休闲的别墅。 一个人背对着门坐在一张硕大的漆花桌旁的椅子上,从他背后的身形看上去,就是另一个瑞琪。 “青伊,带了一个朋友来看你。”符棣说。 那个人缓缓地转过头来,低眼斜睨着符棣,额前的一绺头发遮在眼前,让他的眼神看上去更显朦胧,似乎里面蕴涵着一种让人猜不透的秘密。 不用说话,我就知道他一定就是青伊,因为眼前这个少年有着和瑞琪一样的气质。 “你是渊直。”青伊说。 我微笑,点点头。 “你怎么认识渊直,你见过他吗?”符棣不解的问。 “很简单,”青伊似乎对符棣的疑问嗤之以鼻,“这位公子看上去从內至外都透露着一种凛然的正气,不像是你,浑身上下给人的感觉就是无耻和卑鄙。” “青伊,”符棣表情不自然的干笑,“你现在还有心情斗嘴,看来你在这里过的很惬意。” “还好,拜你所赐,还没死。”青伊不屑的说。 “青伊,”我思忖了一下,说,“瑞琪很担心你。” “我知道,他总是喜欢婆婆妈妈的,没有一点骨气。”青伊从椅子上站起来,“渊直,瑞琪每次从落日城回来,都在我面前提及你。” “是吗,他也总是在我面前说起和你在一起快乐的事呢。” “渊直,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我们应该是朋友了吧。”青伊说。 “我们是朋友。”我回答。 “渊直,那么我求你一件事,可以吗?” 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触碰着我的心底,让我感觉不安。 “你说。” “你替我告诉瑞琪,要他照顾好我的母亲。”青伊淡淡的说。 不知怎地,我心里一酸,似乎有一股不知名的雾气袭入了我的眼里。 “这件事你可以自己当面去对瑞琪说。” “二哥,”青伊没有理会我,把头转向符棣,“我再叫你一声二哥,你让渊直出去,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青伊……” “渊直,你不要插手我们家族的事情,”青伊打断我的话,“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最好出去。”青伊没有回头看我。 符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青伊。 “怎么,你害怕了吗?”青伊笑了。 一个侍卫从外面进来,向符棣禀报:“二公子,四公子来了,在外面吵嚷着要进来。” “几个人?”符棣问。 “四公子的侍卫都在前厅候着,现在外面只有三个人。” “让他进来吧。” 侍卫应声,转身出去,转眼间后面跟着三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瑞琪的身后是婉儿和要离,毫无例外,他们手中的剑也都留在了上面。 “青伊,”瑞琪叫,声音有些哽咽,“你怎么样了?” “瑞琪,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你最好快点和渊直给我滚出去,马上在我面前消失。” “青伊,有些事情也不用过于绝对,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我说。 “这是我和符棣之间的恩怨,于你们无关,今天我就是想让这个笑里藏刀,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伪君子剥去面具,让每个人都看清楚他的龌龊卑鄙。” “青伊,”符棣眼中闪过一抹杀机,“我一再退让,你却苦苦相逼,难道我就真的不敢杀你吗?” “谁说你不敢,大哥不是被你杀的吗?父亲不是被你气死的吗?今天我就要为大哥和父亲讨回公道。” “好,我成全你,看你能有多大的能耐。”符棣脸上堆积着怒气。 “青伊,你别动手,你打不过二哥的,”瑞琪口中叫着,转过身来,向着符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二哥,求你饶了青伊,放过青伊。” “瑞琪,”青伊大声说,“你给我站起来,像个男人一样的站起来,别让我看不起你。” “青伊不要,真的不要,二哥,你就放过青伊吧。”瑞琪泪流满面。 “瑞琪,你给我滚到一边去,今天我和符棣了结恩怨,如果你们有谁相助,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说完,青伊率先动手,左手成掌,右手握拳,向符棣扑了过去。 符棣轻巧的闪身避过,在青伊不顾生死的步步紧逼下,符棣均能一一轻巧的化解。我看到符棣的身手,才猛然明白,瑞琪告诉我说,不要轻易和符棣动手,原来符棣的武技已臻至化境,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青伊纵身而上,胸前露出了极大的破绽,符棣一个弹腿,把青伊踢得平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青伊抚地爬起,猱身再上。 “青伊,我已处处退让,你罢手吧。”符棣说。 “少废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青伊大叫。 青伊和符棣手掌相交,忽然,青伊的右手滑着符棣的手腕一转,敏捷的抓住了符棣的右臂,青伊向前抢步,侧身背靠着符棣,腰胯用力,一个背挎,想把符棣从背上甩出去,却不知为何,手劲一卸,竟然无法奏效,却留下整个背后的破绽给了符棣。 符棣左臂反绞,勒住了青伊的脖颈,胳膊用力,拉着青伊急速倒退,两个人划过屋内那张硕大的桌子旁时,青伊右足猛蹬桌沿,巨大的后作用力让两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在飞行的空间里,青伊向着我和瑞琪的方向瞟了一眼,竟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就在两个人紧贴在一起撞上墙壁的瞬间,青伊的左手从左小腿处抽出了一把尺许长的短剑,猛吸口气,收缩肚皮,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自己的小腹直刺了下去。 【13】 “不要!” “青伊!” “二公子!” 在围观众人的惊呼声中,青伊手中的短剑穿透了自己的小腹,直至没入剑柄。 青伊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但轻的仿佛梦呓。他的左手依旧紧握着剑柄,手指因极度用力而显得手背上的青筋及指骨格外醒目。这一剑刺下去之后,青伊全身的气力似已游离,他如释重负的垂下头,脸上始终挂着意味犹存的笑容。 殷红的血液在青伊和符棣身体的接触之间触目惊心的滴落在地上,片刻间染红了地面。符棣睁大着双眼,紧皱眉头,似乎这真切的痛楚也无法让他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他痛苦的靠在墙上,而青伊的身体依然紧靠在符棣的身前,这柄短剑竟然像楔子一样,把两个人钉在了一起。 片刻的死寂,我和瑞琪从惊呆中警醒,正想冲上前去看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看见符棣用左手把青伊的身体艰难的推开,青伊的身体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而符棣则用手捂住肋部,痛苦的弯下身体,蹲在地上。 在短剑穿过青伊身体的瞬间,符棣急拧腰胯,尽量躲避穿过青伊身体的那一剑,但还是躲闪不及,虽然只有尺许长的短剑,竟然有三分之二的部分擦着符棣的右肋,划开了一道半尺长的深深的刀口,鲜血顺着伤口喷出,血如泉涌。 瑞琪抢在最前面冲过去,一把抱起地上的青伊,声嘶力竭的叫喊着:“青伊,你睁开眼睛,青伊。” 我们也都围聚上来,一旁的雪飒城侍卫也都急切的奔向符棣。 “快去,快去帮我喊医师来,你们快去呀。”瑞琪不知所措的呼叫着。 要离俯下身体,用手指探了一下青伊的鼻息,然后,向我轻轻的摇摇头。婉儿看着青伊已经逐渐灰白的脸色,将头转向一侧,掩面而泣。 “瑞琪,你冷静些,太迟了,青伊已经------” “你们都在看什么啊,”瑞琪打断我的话,“青伊还有呼吸,快帮我去喊医师来,求你们了,快去啊。”瑞琪抱着青伊的身体嚎啕痛哭。 符棣在身旁侍卫的帮助下,已经用衣服缠紧了伤口,由于失血过多,符棣感觉有些晕眩,他有些站立不稳,在侍卫的搀扶下,坐到了桌旁的一把椅子上。 符棣喘着粗气,大声的叱责着身边的侍卫:“青伊的身上怎么能有剑,你们究竟是怎么办事的,去给我仔细调查,你们当中一定有人私通青伊。” 众侍卫则都低着头,默不作声。有一个乖巧头脑反应迅捷的侍卫,急忙跑出去找医师。“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符棣,青伊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也没能取了你的狗命,现在我就为青伊完成他未竟的心愿。”玉衡嘴里说着,向着符棣冲了过去。 符棣身前的侍卫则围成一个圆心,将符棣守护在里面。 “见我受伤,你们就想乘人之危吗,不过你们打错了如意算盘,不用我亲自动手,今天你们一样插翅难逃。” 以现在的形势,并非对符棣有利,而他居然还是能够笑着说,并且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要么是他临危不惧的心理素质,要么就是他早就准备好了后续的安排。 果不其然,也没见符棣怎样,就听见外面熙嚷声大作,脚步声碎,数十名持刀荷剑的雪飒城侍卫从外面涌进来,把我们几个人团团围住。 眼前的情形忽然间就变得有些复杂,以符棣的伤势,虽然不至于已经成为一个废人,但绝不似他没有受伤之前的那么可怕。而仅以我们六个人的力量,在众多的手握兵刃的雪飒城侍卫面前也估计也占不到丝毫的便宜,更何况此时的瑞琪兀自抱着青伊的身体沉浸在痛苦之中。 此时如果双方交起手来,最大的可能就是两败俱伤。 每一个人都能看清现在的局势,因而没有人抢先动手,室内的气氛异常沉闷,好似剑拔弩张。 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中,甚至能听到有人急促的呼吸声。 忽然,一种细碎的声音响起,似乎在很远的某一点,又似乎就在此刻这里偌大的空间里。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很多人都侧耳倾听,一时判断不出正在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发现这种声音的传播速度极快,轰隆一声,就真切的发生在眼前的巨大声响,让室内的一侧墙壁忽然坍塌,碎土石块乱飞,扬起了铺天遮日的灰尘,然后,连续不断的有人从灰尘中出现,仿佛从天而降一般。 在雪飒城众侍卫惊讶之中,灰尘渐渐散落,墙壁上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黑洞。 一个隽秀的少年已经手执一柄剑出现在符棣的面前,剑身平端,随意的指着符棣。看似随意,实则微微蕴含的剑气已经笼盖着符棣的眉心,咽喉,心脏三大致命之处。且平行的剑体仿佛凝固在空气里的一座山,任风吹雨淋,岿然不动。 而这个人的出现,让每个人直觉眼前一花,几乎没有人看出他是怎样的就突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好像他一直就在那里,好像他本应该就在那里,像一幅画,一处风景,惊心动魄而又和眼前的情形自然天成。 他手中的剑,好像也并不是杀人的武器,而是在这幅绝美的画面上出现的一格点睛,越是如此,符棣就越能感受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真实的危险。 眼前这个人无疑是用剑的高手,他的一举手,一投足,无不恰到好处,让你无法预知他的下一个动作,下一秒的威胁。 陆续从墙洞中涌入的三十余手执各种兵器的人,各司其职,把雪飒城的侍卫又都围在中间。 这突如其来的一些人出现在室内,立即让这里虽然还算宽敞的空间显得拥乱不堪。 符棣没有因为这些人的出现显示出丝毫的慌乱,他依旧坐在椅子上,动也没动。 “你们是落日城的人?”符棣问。 “不是。”那个人回答。 “那么你是什么人?”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贱名不足挂齿,你就当我是一个嫉恶如仇,匡扶正义的人吧。” “匡扶正义?”符棣笑了,“现在自诩匡扶正义的人真是很多,譬如你眼前的这位渊直公子。” “毋庸置疑,渊直公子一身正气,难道你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义的吗?”那个人不屑的说。 “正义?笑话,你们哪个人没有做过违心之事,还口口声声的在这里说正义,全是一些沽名钓誉之流。” “就算你强词夺理,今天也救不了你的命。”那个人冷冷的说。 “你想杀我?” “也未尽然,这要取决于你想怎么做。” “你长得很像一个人,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符棣问。 “告诉你也无妨,你到了阴间做鬼后可以来找我,我是谌詟。” “你叫谌詟?” “是。” “你就是冰族首领的儿子,谌詟?” “是,不过你所说的那个冰族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符棣目不转睛的盯着谌詟那张精致的脸,半晌,口中喃喃自语:“真像,你和她长得真像,现在你要杀我,难道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冥冥天意吗?” 我审视了一下现在的局势,说:“二哥,现在你和我的人都相互挟制,不如暂时收起兵器,一起到上面再做分解如何?” 我的话正中符棣的下怀,现在他已现劣势,到了上面,他就会有更多的侍卫,就会有更大的机会。虽然他此时依旧喜怒不形于色,但我知道,他在心中窃喜,因为上面是属于他的世界,到了上面,他就像鱼儿又回归到水中,任意自在的腾跃。 而我也不会轻易就放弃谌詟挟制符棣的机会,我之所以如此建议,因为就在刚才,我隐约的听到了从上面传下来的几声猫的叫声。 【14】 外面依旧无风,夜空里悬垂着一叶残月。 “渊直,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在地面上,符棣有了更大的自信,问我。 “二哥好像告诉过我,这里是地狱。” “没错,既然是地狱,就不怕再多一些孤魂野鬼,你说是吧。” “那么二哥是想把谁变成孤魂野鬼呢?” “你说呢?”符棣笑着,“雪飒城的侍卫在哪里,我的侍卫在哪里?” 符棣喊过之后,四周无声,除了我们从下面上来的这群人,和上面几个手提灯火照明的侍卫,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息。 此前符棣在这里埋伏的所有侍卫,好像突然蒸发了一样,倏忽不见了。符棣的脸上此时明显的让人感觉出了一丝的慌乱。 符棣看着我似笑非笑的眼神,气急败坏的从身旁的一个侍卫手中抢过一把剑,高举过顶,大声的命令:“给我杀光他们所有的人。” 符棣命令过后,侍卫们都没有动,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望向同一个方向,“住手!”一个女人的威严的口吻之声过后,只见符棣的母亲从门外走进庭院,她的身后跟着青伊的母亲及凌际的妻子和儿子,郁剑也跟在后面。 随着他们的身后,则涌进数以十计的雪飒城侍卫,为首的那个人竟是辛追,他们冲进院落,把院内的众人包围起来。 “母亲?”符棣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符棣,难道你还要杀人,还要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越滑越远吗?”符棣的母亲厉声的质问着符棣。 “母亲,符棣是被逼无奈。” “被逼无奈?符棣,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你为了一己私利,竟然手刃了自己的大哥,你辜负了平日里我对你的管教和培养,那是你的心里作祟,才做出如此极端的大逆不道之事,你让你的大娘今后怎么活,你让凌际身后留下的这一对孤儿寡母怎么活,符棣,难道现在你还不知道悔改吗?” “母亲,太迟了,我已经杀了大哥,我已经无法回头了。”符棣沮丧的说。 “如此你就自暴自弃,想在这里制造又一次的血债吗?符棣,不要在执迷不悟,放下剑,放下包袱,放下你心中的压抑,让一切从新开始,接受道德的审判,接受雪飒城所有民众的审判。” “母亲,我……”符棣犹豫不决。 “雪飒城所有符棣的侍卫,我以雪飒城老首领遗孀的身份命令你们,放下手中的剑,一切既往不咎。”符棣的母亲大声的对着雪飒城符棣的侍卫们说。 外面围聚的雪飒城侍卫则敲击着他们手中的剑,清脆的声音似乎敲响在那些侍卫们的心上,从而造成巨大的声势让那些侍卫们惶恐,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已经呈现出颓败之色。 不知谁先弃剑,“铛“的一声落地,摧毁了那些侍卫们心中仅存的一丝勇气,片刻间,叮叮当当之声不绝,符棣手下的所有侍卫均以扔掉了手中的剑。 辛追在我身侧轻轻的说:“渊直公子,我真的有一个妹妹,虽然没有被符棣所杀,但我真的厌弃符棣的所作所为,四公子找过我,一切为了正义,不是吗?” 我看了辛追一眼,点了点头。 “青伊!”青伊的母亲看到倒在瑞琪怀里的青伊,哭喊着扑过去,“青伊,你怎么了?” “符棣,你又杀了青伊?”符棣的母亲难以置信的问。 “不是我杀青伊,是青伊想杀我。你们不都是想我死吗?好,来啊,来杀我啊。”符棣挺直身躯,挥舞着手中的剑,歇斯底里的叫喊着。 “符棣,我做母亲的怎么可能想看着你被杀死,只是你犯下了不可宽恕的罪愆,你今后如何立身于雪飒城中,你罪孽深重,母亲也无法包庇。” “不就是一死吗?来啊,谁敢来杀我?” 包围着符棣的众侍卫严阵以待,只等着听到击杀的命令。 “放他走!” 众人循声看去,瑞琪已经把青伊放下,缓缓地走到符棣的面前,和符棣四目相对,良久的注视。 瑞琪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而新的泪水又涌出眼眶。“二哥,”瑞琪声泪俱下的说,“父亲已经死了,大哥也已经死了,现在青伊也不在了,雪飒城只剩下了我们兄弟两个,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乱剑所杀,你走吧。” 然后,瑞琪头也不回的向着身后的侍卫吩咐:“让开路,放他走。” 众侍卫都望向瑞琪的母亲,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我让你们让开路,放他走。”瑞琪转过身来咆哮着。 众侍卫不敢违拗瑞琪,都连忙向两旁闪避,站立成人墙,给符棣让开了一条路。 曾经翻云覆雨的雪飒城二公子,如今却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公敌。众叛亲离的滋味就好像划过咽喉的利刃,虽然已经感觉不到痛楚,却是无比的恐惧和绝望。 符棣向着母亲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缓慢的站起来,从众侍卫的人墙中间走出去。他落寞的背影显得极其孤单和无助。 “母亲,儿子不孝。” 随着符棣的高叫声中,符棣的身体摇晃了几下,手中的剑掉在地上,一口鲜血从符棣的口中喷出,浓重了半个夜色。 “通”的一声,符棣的身体笔直的扑倒,身体触碰地面的声音在此时静寂的空气中显得异常惊悚。 灵堂上,在索珂和凌际的棺椁旁又多出了两具棺椁,而供案上两个人灵位的两侧又各多出了一个灵位,上面分别写着符棣和青伊。 从昨夜的事情之后,瑞琪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坐在灵堂上四具棺椁前的空地上,呆呆的凝望。时至黄昏,瑞琪一整天的时间里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如木雕泥塑。 我轻轻的走进灵堂,示意灵堂上所有的人出去,然后走到瑞琪的面前,蹲下来。 “瑞琪,”我轻轻叫,“青伊自从被软禁之后,一连四天都没有吃一点东西,就为了尺许长的短剑尽可能的穿过自己的身体,对符棣造成致命的一击。瑞琪,青伊的做法也是为了保护你,而他绝不想看到他身后的现在这个样子的你,他还有一句话让我告诉你,替他照顾好他的母亲。”我停顿了一下,又说:“瑞琪啊,前面还有很长的路需要你陪我一起走下去,你要保重身体。” 少顷,瑞琪缓缓地转过头,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哥。”瑞琪搂抱住我,把脸埋在我的胸前,失声痛哭。 那一瞬,我的心底一痛,眼泪也夺眶而出。这是我和瑞琪自从相识以来,他第一次喊我叫哥。此时此刻,瑞琪压抑在心里的悲恸,在向我无声的诉说。 【15】 那一瞬间,我的心口一痛,恍惚之中似乎又看到了一个十来岁扎着小辫子的瘦弱的小女孩,在落日城中向我跑来,塞到我手里一个用草笼装着的云雀,认真的说:“渊直,冤玺抢了你的东西,我要来了还给你,你别生气了,原谅他,好么?” 冤玺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鱼影,发了疯似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门户洞开,毫无章法,竟把郁剑殇梦逼退了数步,冤玺大叫一声,抛落手中的剑,跪到鱼影身边,抱起鱼影。 “鱼影,你怎么样了,你怎么样了,鱼影。”冤玺眼泪横飞。 冤玺抛下的剑直插在地上,剑柄上的绦穗兀自摇动。 “别哭,公子,你是男人,以后不许哭了。”鱼影抚着冤玺的脸庞说。 “鱼影,你坚持住,你坚持住啊。” 冤玺徒劳的用手去捂鱼影腹部的伤口,却根本无济于事,鲜血透过冤玺的指缝,一直在流。 鱼影的脸逐渐苍白,此刻,她的生命宛如蚕儿抽茧般的慢慢剥离,我扭过头去,不忍去看眼前的这一幕。 鱼影抬起眼睛看着我的背影说:“渊直公子,求你看在你们小时候曾经是朋友的面上,饶恕冤玺,放他走,行吗?”看到我并没有回头,鱼影继续乞求,“我知道他利欲熏心,但他心地并不坏,求渊直公子高抬贵手,就放他这一次,鱼影求你了。” 听着鱼影舍弃生命的恳求,我的眼中噙满泪水,我不敢回头,只是向身后挥挥手,我怕正视鱼影那悲怜的眼眸。 “公子,渊直答应了,你快走。”鱼影兴奋的说。 “你不要求他,永远也不要求他,我不能扔下你,我要带你一起走。”冤玺哭着。 “听话,赶紧走,不要让我心里更加难过。” 冤玺看着鱼影脸上流露出的欣慰表情,沉重的点点头。然后,冤玺慢慢放手,把鱼影放在地上,站起身,从一旁拉过一匹马,翻身上去,围绕着鱼影折旋了一圈后,打马而去。 另外三个受了伤的冤玺侍卫,也艰难的爬上马,尾随冤玺远去。 “渊直,放虎归山,贻患无穷。”瑞琪提醒我。 我没有理会瑞琪,快步走到鱼影的身旁,单膝跪地,扶着鱼影的身体靠在我的腿上。 鱼影看着我,吃力的说:“渊直公子,谢谢,冤玺是我的主人,为他去死是我的命,”鱼影重重的喘了口气,继续说,“渊直,你太善良,我希望你的善良可以感动上天,让你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逢凶化吉。” “你别说话了,别说话了,”我眼中噙着泪水,“快把止血伤药和绷带给我拿来,快啊。”我大声吩咐着。 “渊直,不用了,真的用不着了,”鱼影艰难的说,“渊直,求你一件事好吗?” “你说。” “你能抱抱我吗?” 我把鱼影瘦弱的身体抱在怀里,滚烫的眼泪滴落在鱼影渐渐冰凉的脸上。 鱼影在我耳边用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的微弱的说:“渊直,知道吗,我很幸福,因为,有两个男人,为我哭。” 我把鱼影葬在那片松树林中的一棵树下,她坟前的墓碑我想了很久,最后用剑只刻下了三个字:鱼影墓。 那个我从小就不知道,也没有见过她父母的女孩,如今只能孤零零的躺在这里,承受着风吹雨淋,承受着寂寞孤独。 路上,我没有说话,婉儿也在一旁悄悄的哭,玉蘅也善解人意的保持着沉默。 一会,玉蘅终于打破了难捱的静寂,忍不住问我:“渊直,你怎么会知道有援手到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只是推算时间,瑞琪也该在这个时间,在这个道上来接我。” “那他没有来,你又怎么办呢?” “公子早就想好了一个绝妙的主意。”郁剑接过话说。 “什么绝妙的主意?”玉蘅好奇的问。 “打不过,走为上策。”郁剑说。 他的话把很多人都给逗乐了,大家轻松的气氛让我的心情也稍有缓解。 “对了,”我对身边的瑞琪说,“给你看一样东西,你见过吗?” 说着,我从怀里取出玉玦,递给瑞琪。 “这是我三哥的玉玦,”瑞琪接过来看了一眼说,“怎么会在你这?” 我把四天前我们刚进七星镇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瑞琪说了一遍。 “那三个人有什么体貌特征?”瑞琪听完后问我。 我详细的向他描述了一下,瑞琪听后想了一下说:“这三个人我没有印象,不知道是不是雪飒城的人。” “四公子,”瑞琪带来的一个侍卫说。“渊直公子说的其中一个人,我觉得很像是二公子手下的一个叫莫罗的。” “是吗?”瑞琪很疑问,“如果是二哥的人,这件事又很难理解。但不管怎么说,三哥的随身之物离开了他,绝不是好事,我们得尽快赶回雪飒城去。” “你从雪飒城出来几天了?”我问。 “七天了。” “瑞琪,我有一个不太好的感觉。” “什么?” “也说不清楚,我们加快速度赶到雪飒城吧。”“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我说。 “我们尽量快一些,但也不能让你的伤势加重,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16】 时近黄昏,这个季节的这个时间桥段似乎非常的短暂,刚刚前方还出现的一处红砖碧瓦,转瞬间就被夜色所弥漫,就连我们每个人近在咫尺,也已经看不清彼此的脸。 瑞琪指着前面点起灯火的地方说:“那里有个山庄,叫半池风,主人叫原平,是我的一个不算十分熟络的朋友,今晚我们就到那里投宿一夜,明天上午就能到雪飒城了。” “好,随你安排。”我回答。 在山庄的院门外等了很久,也不见进去通报的侍人出来,瑞琪看到我很不耐烦的样子,走过来对我说:“可能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别着急,我们多等一会吧。” 我看着瑞琪很难堪的样子,就笑笑说:“没关系,我会等。” 又过了一会,那个侍人出来,说:“我家主人请四公子和这些朋友进去。” 侍人安排我们在一个宽敞的客厅里喝茶,却迟迟不见主人出来,侍人解释说,请大家稍安勿躁,主人有很重要的事情,一会就出来了。 半盏茶的功夫,一个人披着宽松的大氅从里面出来,二十几岁的年龄,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两道剑眉斜插入鬓,皮肤白皙,有着很俊美的一张脸。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原平笑着说,“四公子,多日不见,你又长高了。” “原大哥开玩笑,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落日城的------” “怎么,你是落日城的?”原平打断了瑞琪的话。 “是,怎么?” “哦,也没什么,只不过今天是我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和落日城有关,从早上我心里就在想着落日城,没想到晚上就看到从落日城来的人了,这难道是天意吗?” 我没有说话,眼睛瞟向刚进客厅时就看见挂在正墙上的用行草体书写的一首诗:半剪眉黛半池风,蜡烛分影一盏红,青鸟无心随君去,落日城外也听风。 难道眼前的这个人和落日城有什么渊源吗? “主人,为客人们准备的酒宴摆在什么地方?”一个侍人上来问。 “这还用问,当然是听风小榭。” 听风小榭在半池风山庄的一个湖心之上,一轮圆月正好在酒宴的头顶悬垂,十几个歌女在笙歌之中翩翩起舞,领舞的女孩甩出的水袖似乎能把整个月色拢进听风小榭。 原平频频敬酒,我们也举杯相应,觥筹交错,酒酣耳热,原平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我说:“对了,刚才瑞琪说你们是落日城来的,还没请教尊名。” 我向殇梦使了个眼色,殇梦站起来说:“这是我家月公子,我们是做裘草生意的。” “月公子觉得我这里如何?”原平问我。 “很好啊,景色怡人,曼舞笙歌。” “知道吗,这里就是我的世界,吟诗赏月,岂不快哉。” 说实话,半池风山庄确实如人间仙境,却不知为何,总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原平睡眼惺忪的看到我腰间悬挂的青剑,说:“想必月公子剑术精妙,能否一聊雅兴,舞一段剑术如何?” “我的剑不是用来表演的。”我淡淡的说。 “他身有重伤,不便舞剑,”瑞琪忙在一旁岔开话题说,“对了,刚才原大哥说今天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到底有什么特别?” “你们来的时候,我正在沐浴更衣,焚香祷告,因为就是在三年前的今天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 “是尊夫人吗?何不请出来一见呢。” “惭愧,那个女孩我也只是见过一面。” “只见过一面,就能让你如此难忘,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吆。”玉蘅好奇的问。 “一个神仙般的女孩。” “谁有那么大的福分,能让原大哥这般痴情呢?” “知道吗?这个听风小榭就是为她而建,你们既然来自落日城,应该也都能听说过她的。” 场上的所有人都放下酒杯,好奇的看着原平,听着他说出在他心目中如此神圣的女孩的名字。 原平呷了一口酒,继续说:“她就是落日城的圣女卫灵儿。” 【1】 八天前,雪飒城中,首领府邸。 七八个侍者婢女垂首肃立,床榻上躺着一个面容憔悴,病体恹恹的老人,床头的一面墙壁上,悬挂着一柄雕花华鞘的古剑,薄纱的帘子遮住从外面射进来的刺眼光线。 整个室内气派雍容,华丽雅致,而此时凝重的气氛却与这里的环境有些不符。 “去,把整个雪飒城的医师都给我找来。”一个三十四五岁年纪的男人一脸严肃的吩咐。 “是。”几个侍卫应声后,都转身出去。 “青伊呢?青伊上哪去了?”他大声询问。 “刚才大娘唤他,现在应该在后园吧。”一个比他年轻些的人回答。 “那瑞琪呢?瑞琪又跑哪去了。” “可能在竹心小筑里练功。” “你尽替他说话,我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过他了,是不是有跑出去疯去了,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些呢。” “大哥,一个孩子,用不着对他太苛刻了。” “我苛刻吗,父亲现在病得这么重,他们俩都不在,刚才父亲还念叨他呢。” 雪飒城中的青石板路上,马蹄得得,一匹白马疾驰而过。 在两旁林立商铺的人流熙攘的街道上,那匹白马放缓了脚步。身后,人潮中传来一阵阵的骚动,一挂装满茅草的马车在撞翻了几家摊子之后,风驰电掣的沿着街道疾驰。 在经过马背上的那个人身旁的时候,他侧头看了一眼,发现马车上竟无人乘驾,此时,在马车冲向前方的不远处,有两个孩子正站在道中央,对即将发生的危险浑然不觉。 一道白影从马车旁闪过,那个人后发先至,抢在马车前面,在马车距两个孩子数尺之间,他用左足挂在马镫上,右足反跨马背,离镫,勾住马缰,身体后仰,在马窜过两个孩子的身旁时,他双手探出去,分别夹住一个孩子,白马加速向前奔去。 和马车渐远一段距离后,他右足用力,勒住马,从马上跳下来,将两个孩子放在道旁安全之处,然后,迎着那两匹受惊的烈马冲过去,他纵在空中,一个前翻,从两匹马的头顶上越过去,站在马背上,双足用力蹬住马鞍,双手抓住马缰,向后猛拉,两匹马被拉得前蹄高高撩起,在半空中用力的蹬踹,少顷,随着咴儿咴儿的一阵叫声后,两匹马逐渐恢复平静。用前蹄刨着地面,鼻孔呼呼的喷着气息。 四周围观的人群少许的安静之后,爆发着热烈的喝彩声。 “四公子好身手。”站在道旁的两个雪飒城侍卫大声喊。 这个侍卫口中所说的四公子就是雪飒城首领的四子瑞琪。 瑞琪从马背上跳下来,掸了掸衣衫,打量着两个侍卫身旁一个背对着自己,一身医师打扮的人,然后对侍卫说:“你们这是找的医师吗?干什么去?” “四公子是今天才回来吧,老首领病了,大公子让我们把全城的医师都找去给老首领看病呢。” 说话间,一个人从远处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陪着笑脸说:“对不住,对不住,这马没见过世面,受惊了,给各位添麻烦了。” “看住自己的马,以后注意。”说话之际,瑞琪已跳上白马,窜了出去。 瑞琪回过头来又瞟了一眼那个医师的背影,心想,这个人似乎在哪见过,身形怎么如此熟悉。 跑到内室门外,隔着虚掩的门,瑞琪就听到大哥凌际在里面大声说话的声音。 “瑞琪又是去落日城了吧,现在那里很乱,别出了什么岔子,符棣,你去派两个人把他找回来吧。” “好,我这就去。”一个人回答。 瑞琪怯生生的推门进去,低声说:“大哥,二哥都在啊。” “你,”凌际看见进来的瑞琪,很是恼怒,随后,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刚刚还严肃的表情在看见瑞琪之后立刻舒缓了许多,“去看看父亲,这两天父亲一直在惦记你呢。” 瑞琪快步走到床榻前,单膝跪在地上,握着父亲的手说:“父亲,您怎么样了?” “瑞琪?你回来了。”瑞琪的父亲索轲睁开眼睛,脸上露出笑容,“没什么,别担心,父亲老了,不中用了。” “父亲前几日在城外围猎的时候,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这几日就经常咯血,好几个医师都看过了,说是内脏受损,服了一些药,也都没见什么起色。”瑞琪的二哥符棣在一旁说。 “才回来?”索轲问。 “是。”瑞琪回答。 索轲用手抚摸着瑞琪的脸颊,轻声说:“这一头汗,急什么呢,我没有事的,看过母亲了吗?“ “还没。” “去看看,你母亲这几日头痛的厉害,她很想你。” “嗯。”瑞琪站起身,看着一旁的大哥凌际,“距雪飒城以东有一个地方叫做燕子矶,那里有一个很出名的医师,悬壶济世,妙手回春,我这就过去把他请来给父亲看病。” “先去看看母亲。”凌际说。 “嗯,知道了。” 瑞琪扭头出去,走到门前,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回来,对索轲说:“父亲,我想和您说一件事。” “说吧。”索轲慈爱的看着瑞琪。 “前几日落日城发生了惊天巨变,他们的首领被血狼族给害死了。” “卫忠死了?”索轲把头看着凌际。 “噢,我们也知道了一点关于落日城的事情,具体详情还有待线报查明,见您的身体不好,就暂时没告诉您。” “哦,你想说什么?”索轲收回目光,看向瑞琪。 “现在落日城是由渊直主事,可是他们现在根本就抵御不了血狼族的再次攻击,所以,我答应渊直回来,向您借兵。” “哦,”索轲闭目想了想,睁开眼睛问凌际和符棣,“你们两个是什么意思。” “唇亡齿寒,落日城有难,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否则,落日城之后,血狼族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了。”凌际说。 符棣想了想说:“我不同意,我们现在帮助落日城,无疑是告诉血狼族,他们是我们的敌人,而我们的实力加上落日城也不一定就能稳操胜券,我觉得这个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二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瑞琪生气的说,“渊直是我的朋友,他的事于公于私都非帮不可。” “瑞琪,你着什么急,”符棣说,“我也没说肯定不帮,只不过得想一个好主意,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父亲的病,你先去燕子矶,等回来后我们兄弟几个在做商议。” “好吧。”瑞琪说。他心里在想,等几天后渊直到了雪飒城在一起商议也好。 后园内,瑞琪沿着青石子铺设的小道向内室走去,忽然,他感到有一股灵力的剑气从身后袭来,不会吧,在雪飒城自家的后园里,竟然有人偷袭。 瑞琪笑了,这种闭着眼睛都能拆解的招式是那样的亲切和熟悉。 【2】 瑞琪旋拧腰身,身体贴着剑刃向左闪避,伸出左手,呈鹰椽形,去叼那个人握剑的手腕,右手肘顺势击向那个人的咽喉。 那个人轻巧的撤身,剑身收势,退到五步之外,说:“拔剑。” 瑞琪拔出腰间佩剑,以左足为轴,转身,滑步,弓腰,右手腕一抖,剑花如一片九月菊般在空气中盛开起美丽的声音,蜻蜓点水般的轻盈。 而另一柄剑也如潭水池中投下的一颗石子,微吐的剑气荡漾着一波波的涟漪。剑身互倚,金属的碰撞声音清脆悠长,似虎啸,似龙吟。 那个人的身形和瑞琪一样,相貌也颇为相似。两柄剑舞起的巨大气场中,两个人如两只上下追逐嬉戏的蝴蝶,翩翩起舞,一招一式配合得恰到好处。 “起。”两个人同时叫了一声,两柄剑旋转纠结着飞向半空,在阳光的映耀下,闪烁着刺目的光影,上升至一定高度之后,翻转过来,剑刃朝下,加速度的俯冲入地面,相同的剑穗,相同的剑身,并排伫立。 瑞琪率先发难,伸出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左手掌护住小腹,身体在空中旋转三百六十度,直袭那个人的肋下。那个人身体前倾,右手掌竖起,从左腋下穿出,迎着瑞琪的手指,在距指掌相触的毫发之际,那个人右腕往下一压,五指扣住瑞琪的手腕,向前一拉,左拳击向瑞琪的面门,瑞琪低头闪过,左手压住那个人的右手臂,两个人的四条胳膊纠缠在一起。瑞琪一个抱摔,那个人腰胯用力一顶,脚下一勾,两个人一起摔在青石道旁边的草丛里,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几圈后,两个人双腿互夹,一时间谁也爬不起身。 停顿了短暂的一秒钟后,那个人张开雪白的牙齿,作势欲咬,瑞琪赶紧大叫:“停,停,怕你了行不?” 两个人呵呵笑着把手松开,并排仰面平躺在草地上,蔚蓝的天空中,一朵白云正缓缓流动着。 “几天不见,你又长出息了,看了什么歪书,竟然学会咬人了。”瑞琪说。 “只要能赢,咬人也是一门功夫。”那个人笑着说。 “青伊,说真的,你自己一个人在家不闷吗?让你和我出去你总是不肯?” 这个人就是雪飒城的三公子青伊,他年龄只比瑞琪大几个月,瑞琪总是习惯直呼他的名字,青伊。瑞琪的大哥凌际和三哥青伊是父亲索轲的大夫人所生,二夫人所生的是符棣和瑞琪。 瑞琪和青伊年龄相仿,从小到大都是在一起厮混,感情比起另外两个哥哥显得更加亲密。 “没有我替你挡着,你能在外面玩得这么滋润吗?”青伊说。 “是你自己本身就不愿出去,还说为我,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虚伪了。” “好人难做啊,”青伊装模作样的叹口气,“下回你在家留守,我出去。” “嘿嘿,”瑞琪坏笑着,“恐怕你没有机会了,一会我还得出去。” “还走?去哪?你刚回来就又要出去我就不信大哥能同意。” “这次还真是大哥点头允许的,气死你。” “真的?” “真的,我一会得去燕子矶,请那里的一个非常有名的医师回来给父亲看病呢。” “哦,那你还回竹心小筑吗?”青伊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污渍。 “回,换身衣服之后才走。”瑞琪也从地上站起身。 “那回头见。”青伊把插在地上的一柄剑收入鞘里,把另一柄剑扔给瑞琪。 “我进去看母亲和大娘,你不去?”瑞琪问。 “我才从里面出来,还有别的事呢,我先回去。” 两个人握起拳头,对碰了一下,然后,向相反的方向各自走去。 正午一过,瑞琪带着雪飒城的二十名侍卫已经在去往燕子矶的路上,两日的路程后,终于,在路旁行人的口中,瑞琪知道了燕子矶就在沿着山路往前走不远处的一个山坳里。 在狭窄的碎石山路上,来往的人流渐渐的多了起来,这里并非通往其他地方的交通道路,走在这条路上的看上去应该都是前来求医的。有拄着拐杖的,有坐着扶椅的,竟然还有被用担架抬着前来就医的。而来去路人的精神面貌却截然不同,由此可见燕子矶的那个人口盛传的医师高超医术的神奇。 远远望去,一处简略无奇的茅草屋前,很多的人排着长长的队,早已等候在那里。茅草房的屋前屋后,果真分明看见无数只的燕子盘旋颉颃的飞来飞去。 瑞琪一行二十余人打马向前,来到茅草屋前,翻身下马,瑞琪对身旁的一个侍卫长吩咐说:“你进去和那个医师说,我们请他去雪飒城给人看病。” “是。” 那个侍卫应声,分开门前的众人走进屋,穿过屋内的一间厅室,看见在内室里的一张青绿色的竹桌前,一个精神矍铄的瘦瘠的老人坐在一把竹椅上,正在给一个病人把脉,身后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等着把师傅开出的药方按量给病人抓配草药。 侍卫等了一下,见没有人理会自己,就走上前去,说:“老先生,我是来自雪飒城的侍卫,我们老首领最近身体不适,我们四公子就在外面等候,请先生收拾收拾和我们去雪飒城给老首领看病。” 半晌,也不见那个医师回答,只见他全神贯注的给病人把脉,正当这个侍卫心中无名火燃起的时候,就见这个老先生眼皮都不撩一下,嘴里淡淡的说出三个字,“排队去。” “什么。”那个侍卫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的问。 “师父让你出去排队。”身边的小童重复说。 一个人的心胸有多大的空间,决定他能做多大的事情。那个侍卫在如此众多的人面前,脸面如何能挂得住,他恼羞成怒,刚想发脾气,听见身后有人说:“老先生让你出去排队,你就出去。” “是。”那个侍卫应诺一声,转身出去。 正在给病人把脉的老医师抬头瞟了说话的瑞琪一眼。 这一等,时间迫近黄昏,当老医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面前的瑞琪,说:“你们是雪飒城来的?”瑞琪已经心急如焚了,但他还是平静的回答:“是,我是来请老先生看病的。” “病人呢?” “在雪飒城。” “病人没来你让我怎么看?” “所以请老先生和我一同前往雪飒城。” “你觉得我这里总是不间断的病人,我能走得开吗?” “父亲前几日在马背上摔下来,近几日就经常的咯血,而且越发严重,恳请老先生和我走一趟,为父亲看病。” 老医师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前,望向远处的一片红霞,背对着瑞琪,双手背在身后,手指恰算了一会,转回头来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意难违,公子能懂吗?” “老先生是什么意思?”瑞琪的脸色微变。 “公子恭谦慎独,将来必成大器。对父亲又是如此孝顺,那我就安排一下,跟公子去一趟雪飒城吧。” “多谢老先生垂怜。” 次日,瑞琪带着众侍卫护送老医师返程。两日后,距雪飒城还有半日的路程,在一个岔道口处,瑞琪叫过来那个侍卫长,说:“前面距雪飒城只有半日路程,你先小心护送老先生回雪飒城去,我还有一些事情,如不出意外,两日内就可返回雪飒城。” “是。”那个侍卫带着十名侍卫前往雪飒城,瑞琪一行人则顺着岔道往另一个方向策马而去。 那个老医师回过头来,望着瑞琪渐渐远去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希望我们都还来得及。 时空变换,白云苍狗,人生总是有很多时候根本来不及去触摸和把握,瑞琪做梦也不曾想到,就在他再一次回到雪飒城的时候,雪飒城里已是物是人非。 【3】 “知道么,”一个侍卫神秘的说,“我总感觉最近雪飒城会发生点什么重大的事情。” “能出什么重大的事情?”另一个侍卫问。 那个侍卫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在另一个侍卫的耳边轻声说:“老首领将不久于人世。” “别胡说,”另一个侍卫向旁边看了看,“你不想活了。”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其实这是我家那个婆娘和我说的。” “就是你那个总爱给别人算命,神经兮兮的婆娘?她的话你也信,还敢在外面胡说。” “我这不就是和你一个人说了吗,我们俩的关系,我还怕你能出卖我?你还别说,我那个婆娘说的话有时挺准的,就说上次,我当完值回家他就告诉我,我们老首领最近有一劫,可不是吗,三天后老首领就在狩猎中摔成重伤,这你怎么说。” “如果老首领一旦归西,那雪飒城是不是就得动荡一些日子了,大公子和二公子面和心离,说不好会发生什么呢。”另一个侍卫也有些相信了。 “我觉得大公子和二公子的关系很好啊,没见他们有什么不和。” “我还能骗你,我亲眼看见有一次他俩吵得很厉害的,外人都不知道罢了,但是,我觉得二公子挺怕大公子的。” “管他呢,那不是你我操心的,做好自己的事吧。” 一个侍卫看了身后跟着的那个一身医师打扮的人一眼说:“你只管医病,不准乱说。” “只管医病,绝不乱说。”那个医师点头应诺。 符棣一直在等着一个机会,一个让他觉得在乱局中能够浑水摸鱼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就在眼前,符棣绝不会让他轻易溜走。瑞琪就是一个孩子,他懂得什么尔诈我虞阳奉阴违,帮助落日城那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傻瓜才会去做。唇亡齿寒,这好像是凌际说的,唇亡了,哪个齿寒还说不定呢,血狼族和落日城一旦短兵相接,势必双方大部分实力都会损失殆尽,那就是天下大乱的时候,如果不坐收渔利,恐怕一生都会懊悔,何况自己为等这么一个机会,等得心都憔悴了。 现在事情已经具备了波涛汹涌般的契机,但好像还不是那般完美,唯一的缺憾就是,此时好像还缺少那么一颗石子,一颗能激起千回百转般涟漪的石子,当符棣正在为此事忧虑时,那颗石子竟然不请自来了。 “二公子,在下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当符棣从父亲那里出来,翻身上马,想返回自己府邸的时候,听到一旁的角落里有人对自己说。符棣转头看去,认出是刚刚给父亲看过病的那个医师。“你有什么事?”符棣问。 “我家公子让我前来拜候二公子。” 符棣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你家公子是谁?你又是谁?” “我是落日城冤玺公子手下的法师喻毒。” 喻毒,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假扮成医师让瑞琪似曾相识而在数天前从落日城乘乱逃走的法师喻毒。 “冤玺?就是被落日城驱逐的那个冤玺吗?” “这事要看怎么去理解,冤玺公子只不过不愿意和渊直争一时之利罢了。” 符棣笑了,“那么,你在这里等我到底有什么话要说呢?” “二公子听没听过,最近在雪飒城的传言。” “什么传言?” “传言说老首领将不久于人世。” “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胡说,是不是不想活了。” “二公子不必动怒,一个传言罢了,姑且听之,日子久了谣言自然不攻自灭,只是我在替二公子担心。” “替我担心?”符棣又笑了,“你能替我担心什么?” “说句开罪二公子的话,假如老首领一旦不测,二公子想过自己的事吗?” “我自己的事?什么事?” “二公子是个明白人,也不用我多说,但据我所知,二公子好像和大公子之间的关系并非十分融洽吧。” 喻毒又重操旧业,挑拨离间好像成为了他的一个职业,他不遗余力的为这个事业抛头颅洒热血,而他做起这种肮脏龌蹉的事情,简直就是轻车熟路。 “你想离间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在下不敢,冤玺公子就是想和二公子交个朋友。” “他为什么不来?” “冤玺公子还有一点小事情去做,过两天他就能亲自前来雪飒城拜会二公子了。” “你们不是投奔血狼族了吗?” “也不全是如此,我们只是暂栖那里,二公子才是当今英雄,冤玺公子也是人中俊杰,如果你二人联手,我想一定会开拓一片辉煌大业。” “你不怕我把你当成血狼族的奸细给杀了?” “二公子心机缜密,自然会权衡利弊,我们虽不才,但自觉在二公子人生最关键的时刻能够助一臂之力,何怕之有呢?” “关键时刻?什么时候是我的关键时刻呢?” “现在就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符棣看着喻毒,一会,笑了,“你很有胆识,如果给你个发挥的空间,说不定你真能把天下搅得天翻地覆了。” “多谢二公子夸奖。” “我是在夸奖你吗?” “二公子见笑了。” 符棣和喻毒正说话间,看见凌际从远处骑马过来。凌际看到符棣身旁的喻毒,机警的上下打量着,开口询问:“你是什么人?” “他是给父亲看病的医师。”符棣抢先回答。 “父亲现在怎么样了?”凌际又问。 “我已经为老首领看过脉象,老首领身体虽弱,但并无大碍,等在下回去配制几副汤药给老首领服用,在将养几日,应该即可痊愈。”喻毒回答。 “你能医治父亲的病?”凌际有些怀疑。 “在下虽略通医术,但此病我还能医治。” “哦,那你先回去吧。”凌际说。 “在下告辞。”喻毒说完,转身离去。 看着喻毒渐渐远去的背影,凌际似乎在自言自语的说:“此人眼中蕴藏着凌厉的阴鸷之气,绝非善类。” “大哥多虑了,难道好人都要写在脸上的吗。”符棣在一旁说。 “我只不过是感觉,你以后不要和这种人太过接触。” “我只不过是向他询问父亲的病情,难道我和什么人接触还需要大哥同意吗,我又不是孩子。” “我只不过是怕你被坏人左右,提醒你一句。” “我自己做什么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数?你心里有数能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卑劣行为吗?你知道那是多少条生命吗?你扪心自问,不为那些冤魂感到愧惭吗?” “你又来了,你总是用这件事要挟我的忍耐吗大哥,我那不也是为部落的未来着想吗?” “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情你还有脸说是为部落着想,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为你隐瞒,如果让父亲知道了,你应该知道后果的,你好自为之吧。” 符棣一时间被凌际的抢白说得脸涨的通红,紧咬牙齿,鼻孔呼呼的重重喘气,片刻,符棣平复了起伏的胸口,低头说:“大哥教训的是。” “算了,过去的事以后也不要再提了,我找你是想和你商讨一下对血狼族用兵的事宜。” “一切谨从大哥吩咐。”符棣低声说。 符棣怏怏的回到府邸,依然为刚才的一幕余怒未消,这件事已经成了一块心病,自己在凌际面前为此事总是畏首畏脚,不就是因为自己的一个把柄被他抓在了手里吗,他还要用此事压自己多久? 符棣坐在桌前,一动不动,良久,他把竹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把竹杯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一根竹条弯折,由于坚韧的弹性蹦起的细签刺入符棣手掌的肉里,血顺着松瘪的竹杯流淌下来,符棣却浑然不觉。 【4】 原平的一句话在此时的情境中的确起到了惊世骇俗的效果,现场一片阒然。 短暂的沉静被一串肆无忌惮的咯咯笑声所打破,玉蘅笑得抱着肚子蹲在地上。 “笑什么?真的有这么好笑吗?”原平色变,面含愠色。 “我不是笑你,我是在笑我们这里有个人今夜一定会失眠了,”玉蘅笑着看我,“是不是啊,月公子?” “婉儿,你不要喝太多酒了,喝多了会很难受的。”我没有理会玉蘅,顾左右而言他。 “你的意思是月公子和卫灵儿很熟吗?”原平问。 “何止是熟,简直------” “原大哥,你我多日不见,我在雪飒城每天无时不在挂念,,”瑞琪打断玉蘅,岔开话题,“我最近新学了一种剑术,乘着今日和原大哥在听风小榭欢聚,为诸位舞剑助兴如何?” “好。”旁边的众侍卫皆拍手叫好。 “舞剑又怎能少了我,我和你配合。”玉蘅从身旁的一个侍卫手中接过剑,笑着说。 原平也不再纠结此事,和众人推杯换盏,直至喝得酩酊大醉。 翌日,天刚亮,我就起身唤醒众侍卫启程。瑞琪告诉我说,原平昨夜酒醉,到现在还没有醒,就让他睡吧,别打扰了,我说。 半池风的佣人早已为我们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饭,吃完后,我带着一众人等不迟而别。 路途中,瑞琪把马靠近我,轻声说:“渊直,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笑了。 瑞琪看看我,继续前行,一会,他还是忍不住对我说:“原大哥昨晚酒喝多了,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他今天早上也已经醒了,只是不好意思出来送你。” “我知道。” “昨天说话的时候,原大哥就反应过来,你就是落日城的渊直了。” “我知道,我一大早就让众侍卫启程,就是想避免原平尴尬。” “渊直,你能理解原大哥,我也就放心了。” 又行进了近两个时辰的路程,瑞琪指着前面的不远处说:“穿过前面那一片树林就能看见雪飒城了。” 我们刚到树林的边缘,就听见从里面传出来一声马的嘶鸣。郁剑走在最前面,摆手让后面的人停下,然后翻身下马,打了个手势,和殇梦等三人分从四个方向向树林中兜抄过去。 片刻,郁剑从树林中出来,跑到我的面前,说:“公子,里面发现一个身负重伤的穿着雪飒城服饰的侍卫,恐怕已经不行了,请瑞琪公子赶紧过去看看他是不是你们的雪飒城的人。” 我和瑞琪及其他众人打马进去,看见在一棵大树底下斜靠着一个人,身上的血渍已经干涸,身旁的地上插着一把佩剑,剑刃上也血迹斑斑,他眼睛紧闭,奄奄一息的样子。 “醒醒,发生什么事情了?”瑞琪从马上跳下来,快速来到受伤的侍卫身前大声说。 那个侍卫勉强睁开眼睛,看着瑞琪,半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吃力地说:“四公子,千万,不要,回,雪飒城。” 说完,那个侍卫头一歪,就此死去,而脸上依旧挂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天高云淡,碧空如洗,正是狩猎的好节气。 符棣一身素色紧衣,剑袖快靴,鎏漓护指,銮金玉腕,腰系金镶佩剑,鞍鞯之侧,数十只竹竿雕翎羽箭斜插琅琊壶中,一张五尺三寸的青雀金弓斜挎背上。座下一匹绛色黑马,抖擞生风。地上,环跑着几只猎犬,肩上,擎立着一只苍鹰。 符棣身后,十几匹骏马扬起尘烟,翻云遮日。符棣带着十余名侍卫一大早就来到凌际的府邸,邀请凌际一同去雪飒城郊外狩猎。凌际不好拒绝符棣的热情,只好带上两名侍卫,随符棣一同前去。 树林之中,众侍卫往来穿梭奔袭,口中大声的吆喝,把猎物驱赶出来,供众人射杀。 凌际和符棣并马缓行,凌际看了一眼符棣说:“今天怎么有如此兴致,父亲还在病中,我真的没有心情。” “就是想和大哥一起舒缓一下最近紧张的情绪,父亲那里我早晨已经去过了,父亲看上去较前几日气色好了很多。” 听到符棣如此说,凌际也就放下心,不好再说什么。 灌木丛中,一只麋鹿跳了出来,眨着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的生命在这一刻即将定格。 “大哥,打个赌怎么样?”符棣兴致勃勃地说。 “赌什么?” “赌一下眼前的这只猎物是属于我俩谁的。” “好。” 凌际话音刚落,两个人同时摘弓,抽箭,满弦,搭箭,捏着箭羽的食指和中指一放,两只羽箭夹着风声直向那只麋鹿飞去。动作同样的利落干净,同样的洒脱迅捷。 那只麋鹿听到了弓箭的声音,机警的掉头就跑,但只逃窜至五步之处,两只羽箭撕裂空气,呼啸而至。 血光迸溅,两只箭并排插入麋鹿的头部,麋鹿应声栽倒,四腿蹬踹几下,就此死去。 一个侍卫拍马上前,从麋鹿的头顶上取回两只羽箭,看了一眼,分别递给凌际和符棣,说:“大公子和二公子真是好箭法,不分伯仲,同时射中了麋鹿的要害。” “这个算作平手,从现在起,一炷香之内,看我俩谁能射到猎物,多者为胜,如何?”符棣大声说。 “一言为定,就以一炷香时间为限。”凌际也兴致盎然。 “呦呵。”符棣嘴里大声呼喊着,带着身旁的侍卫率先向东侧的密林里策马驰去,凌际望了一眼符棣渐远的背影,笑了一下,带着两名侍卫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凌际在密林里急速穿插,两名侍卫始终紧紧地跟在后面,转眼间,树林中侍卫们的吆喝声渐渐消失,树梢上几只鸟鸣之外,四周一片寂静。 侧面不远处闪出一只麋鹿的身影,张皇着朝树林深处奔命,凌际踅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在后面紧追。马蹄翻转蹋处扬起了地上堆积的落叶,如分水岭一样向两侧飘散。 突然,前面离地三尺横空出现了一条绳索,凌际胯下的马腾空而起,从绳索上飞越过去,后面传来声响,凌际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的两名侍卫被另外的绊马绳索挡住,两匹马反应不及,前腿被绳索绊倒,跪在地上,两个侍卫被巨大的惯性从马头上抛了出去。 两个侍卫就地翻滚,从地上站起,已握剑在手,一个侍卫冲着凌际大声喊:“公子,先走。” 凌际略加迟疑,赶紧催马,斜刺里窜了出去,奔出不远,感觉身体一轻,凌际连人带马朝着身前突然出现的一个深坑摔了下去。 凌际脚尖一点马鞯,身体向上跃起,单手扒住坑口的边缘,再一用力,从坑里飞身跃出,四周弓弦连响,无数只箭向凌际射过来,凌际向前俯冲,抓住一棵树枝,借力旋转,向另一颗树枝荡去,几个起落,凌际已经摆脱了刚才的危险境地。 还没等凌际调匀呼吸,一张大网兜头罩下,而似乎从地下突然钻出的四个蒙面人手中的剑也封死了凌际四面脱逃的方向,凌际拔出佩剑,挥舞成一团剑影,身体迎着头顶上的大网盘旋而起,碎屑纷飞,凌际穿过大网正中切割出的一个洞飞了出去,四个蒙面人如影随形,追杀过来。 剑刃相交,凌际和四哥蒙面人纠缠在一起。凌际心中记挂符棣的安危,无心恋战,手腕一抖,剑尖吐出的凌厉剑气逼退刺客,然后一个后翻,空中旋转角度,抽身欲退,落地时感觉脚下松软,慌忙后撤,从地上突然弹起的无数条绳索把凌际的脚踝缠裹住,一股力量上拉,凌际的身体被斜着拽起,然后向着地面上摔下去。 凌际左手掌向地面拍去,就在身体无法保持平衡的一瞬间,凌际感觉一股熟悉的凌厉的箭风夹裹着一只撕心裂肺的羽箭向自己飞来,凌际在贴近地面的瞬间只好旋身躲避,感觉肋下一痛,那只箭斜着贯穿了自己的身体。 凌际手中的剑割断脚上的绳索,左掌借力,忍住疼痛,在地面上连续翻滚,腰腹再一用力,挣扎着爬起,向前面跑去。 脚步声碎,后面有人紧紧地追击,凌际边跑边撕下左袖缠裹住伤口,转过一片灌木丛,凌际判断了一下眼前的形势,身体跃起,挂在一棵大树的附干上,背贴树干,面部朝下,屏住呼吸。 后面的人追过来,发现失去了凌际的踪迹,立即四下散开,地毯式向前搜捕。一个蒙面人站在树下,四下张望,凌际在他的头顶上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离开。 凌际的腰部中箭的伤口不时地渗出血液,染红了一大片衣襟,一颗血珠透过缠裹的衣衫,不偏不倚,朝着树下的那个人的头顶上落了下去。 【5】 这颗血滴在空气中垂直落下,阳光下,显得格外剔透晶莹。 凌际心中一紧,缓缓地深吸口气,蓄积全身的力量,做着准备发出致命的一击。恰在此时,一片树叶被微风从枝桠上吹落,飘飘扬扬,落向地面,恰如其分的接住了下落的血滴,然后悠闲下落,承载着凌际的紧张和危险,混迹于地面上众多的树叶中。 凌际轻咬嘴唇,暗自庆幸,慢慢吐出屏在胸口的气息。 树下的那个人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开口说话:“由此向南一箭之地,是我们拴马的地方,现在东西北三个方向都有人埋伏,只有南面较为空虚,公子可以往南迂回离开此地,但想要回城,却要等到日落之后,因为现在二公子已经在城门布下重防,天黑之后才有可能混进去,公子保重。”说完,那个人转身离去。 凌际从树上跳下来,慢慢靠着树坐下,审视了一下伤口,左手夹住伤口处的箭杆,右手用力,把箭羽部分折断,然后脱下外衣,右手按住露出伤口的箭杆剩余,用力一推,整个箭杆从后背弹射了出去,伴随着鲜血的迸射,凌际低声呻吟,嘴唇被牙齿咬的滴下鲜血。 凌际把外衣缠裹在腰腹处,使劲勒住,挽个扣子,然后身体后仰,头倚在树上剧烈的呼吸。 少顷,凌际拾起一旁的箭羽,清晰的看着箭杆部分刻着的两个字:雪二。雪飒城的二公子,毫无疑问,这只箭是符棣的。凌际站起身,抓起身旁的佩剑,思忖了一会,辨别方向后,向南侧的树林里跑去。 时至黄昏,薄暮冥冥,凌际躲在雪飒城门外不远处,寻找着混进城的时机,一个庄稼人赶着一辆马车从远处过来,经过凌际的身旁,凌际等马车驶过,身体一矮,灵巧的钻入到马车下,单手抠住一块底板,双足蹬住轮轴,随着马车的行进来到雪飒城门前。 马车停住,从地面上看出去,几个守门的侍卫走近马车,其中一个侍卫大声问:“车上装的是什么东西?” “没有什么,只是一些干农活的工具。”赶车人回答,“发生什么事了,今天你们好像加强了守备?” “不关你的事,赶紧进去。”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说。 离开城门,在一个较偏僻的巷子里,凌际手脚一松,落在地上,等马车从自己的头顶上走过去,凌际站起来,乘着夜色,直奔自己的府邸。 在观察了近一刻钟的时间里,凌际总共发现了六处隐藏在自己府邸内外暗处的黑衣人。 凌际正在犹豫是退是留,听到屋子里传出来了说话的声音。 “父亲从早晨就出去了,怎么还不回来?”是自己九岁儿子的声音。 “可能是有什么要紧事绊住了身子,你先吃吧,不用等父亲了。”孩子的母亲在解释着。 此时出现,无异于自投罗网,并且给自己的家人带来灾难,凌际小心翼翼的退下来,转身离去。 凌际来到竹心小筑,仔细观察一会后,发现并没有人埋伏,翻墙跳了进去。竹心小筑,是青伊和瑞琪日常生活和练功的地方。瑞琪正在去往燕子矶的路上,而此时青伊也不在,应该是在后园母亲那里。 凌际推门进去,在屋子里的壁橱里面找出一些伤药和绷带,简单的把伤口处理了一下,然后坐在地上,靠着床榻,小憩,此时的凌际,急需恢复一些体力。 凌际的脑海里,一些影像在飞速的旋转,先是符棣狡诈的眼睛,再是父亲憔悴的面容,而后是青伊和瑞琪简单而纯真的笑脸,最后出现的是那个一脸阴鸷的医师。 符棣想杀人灭口,凌际在思想中猛然惊醒,此处不宜久留,凌际抓起佩剑,从床上站起,他想了一下,从床榻上撕下一块素白的布,用手指蘸着衣衫上的血在布上写下一行字。 三弟,四弟:大哥遇伏,身受重伤,符棣狼子野心,欲独霸天下,其神人共愤之勾当,为我所知,欲杀我灭口。倘若大哥遭遇不幸,你二人勿以复仇为念,保护好自己,大哥不愿看见兄弟手足相残。凌际拜上。 凌际把血书缠裹在剑刃上,将剑插进鞘里,然后,把剑挂在墙上,用沾满血迹的外衣把屋里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把血衣缠裹在腰际,起身走出竹心小筑。 平日里光明正大出入的首领府邸,现在凌际却要偷偷摸摸的进去。在确信没有符棣设下的埋伏后,凌际绕过门口的侍卫,从侧门翻墙跳进去,小心翼翼的来到内室。 索轲依然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一脸的倦怠。一个婢女站在床榻旁边,随时等候索轲的使唤,凌际的母亲刚离开不久,此时正在后园里,青伊每天除了练功外,大部分时间也都呆在那里。 凌际的突然出现,一身的疲惫和衣衫上清晰可见的血迹,把那个婢女吓得花容失色,当她看出眼前的这个人是凌际时,嗫嚅着嘴唇说:“大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索轲此时正在闭目养神,听到说话声,睁开眼睛,看着凌际如此狼狈的样子,一扫倦意,忙开口询问:“凌际,发生了什么事情?” 凌际没有回答,吩咐那个婢女:“你去我的府邸,通知我的所有侍卫到这里来,快去。” “我?”那个婢女面现惊恐神色。 “对,你就从正门大大方方的进去,没有人会注意你,对了,告诉侍卫们附近有埋伏,解决掉那里的麻烦后,以最快的时间赶到这里。” “知道了。”婢女怯怯的回答,看了一眼凌际,走出屋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索轲问。 “父亲,符棣暗中设下埋伏,要置我于死地。” “为什么会这样?” “他要杀我灭口,因为我知道了他六年前的一个卑鄙的秘密。” “什么秘密?” “六年前……”凌际刚想对父亲说出那个秘密,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惨叫,然后就杳无声息。 凌际摘下床榻前的那柄古剑,握在手里,“符棣来了。”凌际说,话音未落,看见符棣从门外走进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大哥,你到底去了哪里,我足足找了你一整天,你让我担心死了。”符棣说。 “你到现在还要装模作样的虚情假意,你是担心我没死吧,你这个心如蛇蝎的东西。” “大哥你骂得好,我心如蛇蝎,我虚情假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你逼的,我为部落所付出的牺牲,又有几个人能理解?” “你就是个懦者,总会为自己的行为找一百个理由和藉口,那冰族上万人的生命,在你的眼中视为草芥,你还恬不知耻的说让人理解,理解你什么?你的卑鄙?你的无耻?还是你草菅人命的恶毒?” “大哥,我不想杀你,可是这六年来你五次三番的用这件事来数落我,别怪我无情,这都是你逼我的。” “符棣,你我兄弟这么多年,你想什么难道我还能不知道吗,魔由心生,我只不过是对你的所作所为提出警醒。” “是,那件事是我卑鄙,你不是想告诉父亲吗,你说啊,你觉得你现在说出来会有什么意义。难道你就没有更多的想法吗,我只不过没有你那么虚伪,告诉你,我已经忍了你六年了,你还要让我忍你多久?我的所作所为完完全全是你逼出来的。”符棣大声的辩驳。 “你口口声声说是我逼的,你自己做的事情不知自省,却要牵怪他人,我不怪你,今天你我兄弟断义,你不是想杀我吗,今天就让我们做一个了断吧。” 说着,凌际拔剑出鞘,横在胸前。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让我胜之不武呢。”符棣不屑的说。 “你在树林里设伏,步步追命,而那只雪飒城二公子在背后射出来的箭,你何尝觉得自己胜之不武了。” “今日我们兄弟反目,实在令人痛心。” 凌际不再说话,一挺剑,手臂直伸,平端的剑身刺破气流,直奔符棣袭去。凌际右腿配合着前弓,却因为肋下的伤势,身手不再像以往那样的轻逸灵动。 符棣拔剑在手,左手食指中指轻触剑身,向外一推,剑刃竖立,弹开凌际刺来的一剑,翻转手腕,和凌际缠斗在一起。 索轲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身,看见此刻两个儿子正在以性命相搏,指着凌际和符棣,口中大叫:“住手,你俩都给我住手。” 凌际和符棣你来我往,难解难分,根本无暇顾及索轲的呼叫,索科见状,急火攻心,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几口鲜血咯在胸前和衾被上,眼前一黑,一头从床榻上栽落下地。手臂直伸,一动不动,不省人事。 凌际瞥见,父亲生死未知,稍稍分心,剑下略一迟疑,看见符棣腾空而起,手臂向上扬起,宛如鹰翅,一个旋身,剑人合一,向自己飞来。招式娴熟飘逸,无懈可击。 符棣左足点地,右足斜指半空,右臂平伸的利剑刺入了凌际的前胸。 凌际看着胸口的剑,心中一冷,没有痛苦,没有绝望,此时此刻,能感觉到的只是那一份无穷无尽的忧伤。 我们曾是兄弟,我原谅你,还记得吗?多少个年轻的日子,我们一起走过,自在逍遥,裘马轻衣。我们曾是兄弟,把这一切全都忘记,若干年后,就让我坟前的雾霭晨曦及丛生的野草祭奠那些曾经过往的烟雨。 【6】 今日,时近正午的时候,一哨人马来到雪飒城。 “到了,这里就是雪飒城了。”那个侍卫长说。 “那个就是四公子请来的医师吗?怎么四公子没有一起回来?”负责把守雪飒城的侍卫大声问。 “四公子还有点事情,让我们几个先回来了。”那个侍卫长解释说。 “进去吧。” 那个老医师坐在马上,仔细的观看着雪飒城,他轻捻下颌稀疏的胡须,脸上蒙上了一层忧虑的神色,心里在想,雪飒城笼罩着一股血腥之气,此为大不祥之兆。 看着凌际渐渐迷离的眼神,符棣握剑的手不知觉的颤抖,眼前这个被自己攫取生命的人,就是小时候自己十分崇敬的哥哥,而现在,自己的手,手中的剑,正把那个人的生命撕裂,碾碎,游离。此时此刻,就连虚无缥缈的灵魂也会在暗处悄声的啜泣。 符棣松开剑柄,趔趄着后退,靠在床榻上,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情景,面无表情。 喻毒从外面走进来,从凌际的身体上拔出剑,在鞋上蹭了蹭血渍,递给符棣,说:“二公子不必如此,自古成大事者岂能为感情所拘泥。” 符棣盲从的接过剑,拿在手里。 喻毒走到索轲的身旁,蹲下身,用手指探了探索轲的鼻息,又翻了翻索轲的眼皮,然后站起来说:“二公子,老首领已经过世了。” 砰的一声,门外传来摔碎东西的声音。“什么人?”喻毒抢身冲到门外,看到不远处的过道拐角处裙摆一闪,而门口的地面上,是打翻的托盘,杯子及满地的汤水。 “二公子。”喻毒转回头叫符棣。 “什么?”符棣被喻毒的叫声惊醒。 “刚才外面一定是后园的婢女,现在她跑去后园通报,二公子得赶紧去后园阻止。” “你先把这里处理一下。”符棣恢复了冷静,提着剑,向后园追去。 “瑞琪请来的医师正午就到了,他已经给父亲看过病,父亲吃了那个老先生配制的药,感觉好多了,我和母亲之前一直在那里,现在父亲正在休息,应该无大碍了。”后园里,青伊对着二娘说。 “那就好,瑞琪呢?怎么没见他?” “瑞琪还有点别的事情,就没一起回来。”青伊说。 “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整天就知道在外面疯跑,看起来是真把他给野惯了,多少天了连影都看不到,我得说说凌际,让他好好管管他这个弟弟,也不知道他这个大哥是怎么当的,就任由着瑞琪的性子。” “二娘是不是又想瑞琪了,我不是每天都过来这里陪您吗,瑞琪这次是真有很重要的事情,他和我说过,好像是这几天落日城的渊直要来我们雪飒城。” “渊直?就是那个落日城里瑞琪总去找的那个孩子,他来雪飒城有事吗?” “听瑞琪说是想向父亲借兵。” “借兵?” “青伊,”青伊的母亲好像发现了什么,“你的玉玦呢?你的玉玦怎么不在身上?” “噢,前几天不知怎么就丢了,我记得睡觉的时候还放在床边,起来以后就发现不见了。” “不会是记错了吧,找了吗?” “找了,没找到。” “小祖宗,玉玦怎么能弄丢呢,你不知道那是你的护身符吗,小时候你就丢过一次,那次你就得了一场大病,差一点就没命了,后来找到了,病也就好了,现在又弄丢,很不吉利呢。” “好了,没有事的,我再让婢女好好找找就是了。” 几个人正说着话,一个婢女跌跌撞撞的从外面跑了进来,由于受到极度的惊吓,面部显得有些变形,她喘着粗气,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不是让你去送福梨水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看你吓成这个样子,怎么见鬼了?”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个婢女只是重复着同一句话。 “别害怕,慢慢说,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了,大公子,大公子被二公子给杀了。”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什么?”青伊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双手抓住婢女的胳膊,眼睛瞪视着她的脸,“你说什么?” “大公子,大公子……”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符棣从容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剑已入鞘,表情淡定。 青伊放开婢女的胳膊,冲到符棣的面前,大声质问:“你杀了大哥?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她说的没错,是我杀了大哥。” 符棣话音未落,青伊的母亲已经摊倒在地上,昏迷过去,旁边的婢女赶紧过去搀扶。 “你竟然杀了大哥,”青伊难以置信的说着,他环顾四下,却没有找到什么可用的东西,挥起拳头,向符棣打去。 符棣举手格开,大声说:“你冷静点,先听我说。” “青伊先住手,听他能说些什么?”符棣的母亲已经从床榻上坐起来,大声说。 青伊停住,转身扑到母亲的身边,叫着:“母亲,你怎么样了。” “这件事情发生的很突然,”符棣说,“大哥暗中勾结血狼部落,被我发现,我劝他收手他根本不听,没有办法,我只好向父亲禀告,却看见他又逼着父亲,想取代父亲的首领之位。” “你放屁,大哥不是你说的那种人。”青伊在一旁骂。 “我说的都是真的,”符棣继续说,“父亲没有答应他,他就说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把父亲气得吐血,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和大哥动手,一不小心失手杀了大哥,我也不想发生这样的结果的。” “就凭你能杀了大哥,如果你不偷袭,你能杀了大哥,你也太不自量力了。”青伊气愤的说。 “是,是我卑鄙,趁大哥没有防备,就出手偷袭,可是你们没有看到当时的状况,大哥已经走火入魔了,简直疯了一样。”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谁相信你编造的谎话。” “我说得是事实,信不信由你。” “我不信,”青伊手指符棣,“大哥是怎样的人,谁都清楚,如果说这些事是你做的,我还真就能相信了。” “你们俩先别吵,扶我过去看看再说。”符棣的母亲此刻表现出了一个女人少有的冷静。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灵堂上,两口棺椁并排放着,灵位下的香炉里,青烟缭绕,整个灵堂室内充满着熏香和烟灰的味道。 灵堂上下,婢女们走进走出,默不作声,秩序井然,所有人都不苟言笑,四处弥散着一种压抑之中的安静。 青伊仔细观看了父亲和大哥的尸身,当他看到凌际腰腹处的箭伤时,禁不住锁紧了眉头,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一个人直接去找符棣。 直到第二天上午,青伊的母亲才发现自己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看到青伊了。 “青伊呢?你们有谁看到青伊了?”她询问着一旁的婢女。 “没看见。”很多婢女都摇着头。 一个婢女从外面进来,走到符棣的母亲面前,轻声说:“二夫人,婢女轻萝昨夜投河自尽了,今天早上有人发现了她的尸体。” 轻萝就是昨晚看见符棣杀死凌际的那个婢女,她并没有做错什么,怎么就投河了呢?我还有很多事请要问她呢,符棣的母亲心想,觉得事有蹊跷。 “去把符棣给我叫来。”她吩咐身旁的婢女说。 一会,符棣从外面进来,走到母亲的面前,低声说:“母亲,你找我?” “青伊呢?青伊到那里去了?” “噢,我忘了告诉您,青伊让我派出雪飒城做一些事情去了。” “什么事情非得要青伊去呢?你别骗我?” “我怎么能骗你呢,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做,譬如派送讣告之类的,我现在离不开雪飒城,而在外面能代表我们雪飒城的只能是青伊了。” “真的?” “真的。” “青伊有的时候脾气很固执,但毕竟他是你的弟弟,有些事情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我会的。” 一个侍卫从外面进来,在符棣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符棣点点头,示意他出去。 “什么事?符棣。” 符棣想了一下说:“没什么,是瑞琪回来了。” 【7】 “这个侍卫你认识吗?”我问瑞琪。 “认识,他是大哥的贴身侍卫,他临死都要告诉我不要回到雪飒城去,现在雪飒城一定是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了。” “从他身上伤口结痂的程度来看,他受的伤至少发生在一天以前了,难道是血狼族偷袭了雪飒城,但是为什么侍卫会死在这里呢?”我说。 “不论发生什么,我都要回雪飒城。”瑞琪坚定的说,然后,他转过头,冲着一旁的众侍卫大声说,“现在雪飒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危险的事情,你们随我一起入城,无论怎样,都要誓死捍卫雪飒城。” “追随四公子,捍卫雪飒城。”瑞琪的侍卫异口同声的说。 “你带着你的人,在这里等我,如果我进城后没有什么意外,我会派人来接你。”瑞琪对我说。 “不行,我和你一起回去。”我斩钉截铁的拒绝。 “你的安危关系到整个落日城的安危,我不能让你去涉险。”瑞琪着急的说。 “你对于雪飒城,难道就不重要吗?” “可是现在是雪飒城发生事情,我必须回去。” “要回一起回,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回去。” “渊直,你听我一次好不好?” “不好。” “你们俩谁都别争了,要不这样吧,我有个主意。”玉蘅在一旁插话说,“我们赌一次吧,看看天意如何?”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枚铜币,放在食指和拇指之间,拇指用力,指甲把铜币笔直的弹向空中,急速旋转着上升,然后下落。 “如果铜币落地是正面的话,就听渊直的,如果是反面,就听瑞琪的,”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下落的铜币,等铜币在地面上完全静止后,都围拢过来低头观看。 我心里偷笑,铜币落地的时候一定是正面,谁都能看出来这不过是玉蘅玩的一个小游戏。 毫无悬念,铜币以正面落地,玉蘅拍手笑着:“好了,你们俩不用争了,顺从天意。” “我不同意。”瑞琪依旧固执的否决。 “你这人怎么这样。”玉蘅生气的样子。 “这样吧,我卜算一卦,看是吉是凶,再做商量,怎么样?” 说完,我退到一边,掏出一副牛骨,进行占卜,卜筮完毕,我站起身说:“从卦面上看,应该不算是凶兆,没有什么大的危险,瑞琪,让我和你一起回去。” 瑞琪叹了口气,不再争执,把那个侍卫安葬之后,我们全都上马,穿出树林,直奔雪飒城。 我把殇梦叫到旁边,向他吩咐了几句,殇梦点头,旋马向着另一侧的方向绝尘而去。 “渊直,我知道你没有说实话,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你一起去雪飒城吗?”瑞琪说。 “不知道。” “其实我现在心里很乱,没有你在身边,我还真觉得不太踏实。” “瑞琪,”我轻轻拍拍他的肩,“我俩已经经历过了生死攸关的考验,只要我俩在一起,还有什么困难不能让我俩逾越的,” 瑞琪听到我的话,重重的点点头。 雪飒城门前显得异常的平静,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我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种假象,表面看上去越是平静,实则背后越是暗流潮涌。 “四公子回来了。”守城的侍卫嘴上打着招呼,眼睛却在躲闪着瑞琪的目光。 “雪飒城发生了什么事?”瑞琪问。 “老首领最近身体不佳,”那个侍卫支吾着,“在昨夜里去世了。” 侍卫的话还没有说完,瑞琪的马已经窜进了雪飒城,我们紧随其后,直奔首领府邸驰去。 转瞬间,我们来到首领府前,瑞琪左腿从身前跨过马鞍,不等疾奔的马站稳,已经从马上跳了下来,一溜烟似的冲进门,在院落里正碰上一个人往外面走,瑞琪冲到他的身前,大声说:“二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父亲怎么就……”瑞琪哽咽着。 “瑞琪,你回来就好了,别激动,先进去给父亲和大哥磕个头,等回头我在和你细说。”符棣拍着瑞琪的肩说。 “大哥?大哥怎么了?” “唉,”符棣深深的叹了口气,“一言难尽,等会我再和你说。” 瑞琪撇下符棣,冲进灵堂。 符棣抬眼看着我,说:“你就是渊直?” “是。”我点头。 “欢迎你来雪飒城,”符棣说,“你是瑞琪的朋友,就把这里当成落日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 “二哥真是客气,我此次前来,很是冒昧,还望二哥能够谅解。”我说。 “怎么会呢,随便一些。” “伯父去世,真是世事难料,二哥节哀顺变,我进去祭拜伯父。” “好,进去吧。”符棣显得很随和。 符棣说完转身往里走,我们跟着符棣依次走进去。 刚跨进门,就听见瑞琪吵嚷的声音,“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怎么回事?你们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 “瑞琪,你先冷静一些。”瑞琪的母亲在劝慰着。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我离开雪飒城的时候,一切都还是好好的,才几天的时间,就完全变了样子。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瑞琪大声的叫喊着。 瑞琪抓住身旁的一个侍卫的肩,厉声的询问:“你说,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会是这样。” 那个侍卫低着头,默不作声。 “是二叔把父亲杀了,他是坏人。”一个孩子童稚的声音怯怯的说。 凌际九岁的儿子跪在母亲的身侧,忽闪着无邪的眼睛看着瑞琪。 “二哥?”瑞琪一眼瞥见走进来的符棣,冲了过去,“你说,是不是真的?你杀了大哥?” “瑞琪,你先冷静些,我和你解释事情发生的经过。”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杀了大哥,你竟然杀了大哥。”瑞琪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痛苦的掩面而泣,然后,他失去理智的捶击着符棣的前胸,符棣没有躲闪,也没有还手,只是任凭瑞琪雨点般的拳头击打在自己的胸前。 “瑞琪。”瑞琪的母亲大叫,“你冷静些。” 瑞琪猛地住手,看着从符棣嘴角流淌下的鲜血,呆呆的怔住,然后转过身扑在父亲和大哥的灵位前,失声痛哭。 我在索珂和凌际的灵柩前跪拜,祭拜完毕,我从蒲团上站起身,走到案前,把燃香插入香炉。此时,我能感觉到背后的一双眼睛那冷峻的目光在注视着我,我无动于衷的转过身,轻轻的抚了抚瑞琪的头,然后走到瑞琪母亲的面前,说:“伯母,我是渊直,请伯母节哀,保重身体。” “你就是渊直啊,真是不好意思,你第一次来雪飒城,就遇到雪飒城发生这么重大的事情。”瑞琪的母亲站起来,携着我的手说。 “伯母多虑了,是渊直失礼,我早该来雪飒城拜见伯母的。” “你是落日城的首领,自然公务繁忙,这次来雪飒城,不要拘束,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 “我知道了,谢谢伯母。” “渊直,你远途劳顿,先去休息,我还有一些事情同你二哥和瑞琪说。” “好。”我说。 “你就先住在竹心小筑吧,那里是瑞琪居住的地方,等他回去,你也可以好好的劝劝他,避免他太过伤心。” 说完,她唤过一名侍卫,让他带着我们回竹心小筑去,我向伯母和符棣告辞,跟着侍卫回竹心小筑。 竹心小筑,实如其名,在四周环绕的一片竹林掩映之中,数十间竹片搭建的屋舍显得清心别致,屋舍前的一块空地上,既不让人觉得空旷,又仿佛给这一片惬意的景致中存有一处留白,是竹心小筑的点睛之笔。 深处竹心小筑,闭目倾听,竹林中传出来的阵阵沙沙声响,如天籁之声,让人感受着竹林传达出的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就在不经意间,又可感觉到时而扫过脸颊的从竹梢飘落的几枚青绿的竹叶。 我推开门进去,屋子里简洁明快,干净整齐,但不知为何,我心里却感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我在屋子里来回巡视,当我停下脚步,抬起头来,墙上挂着的一柄剑引起了我的兴趣。我走近前,把剑从墙上摘下来,仔细端详。 剑一向是以轻巧取胜,而这柄剑却略有不同,同一般的剑相比,显得略重。我细细的观看着剑鞘,一条龙盘旋着上下,就连身上的鳞甲和须都纤毫毕现,上面雕饰的花纹清晰细巧,可见雕工之精。在鞘口的两侧,不仔细观看,竟然有着就会被忽视的两个同花纹纠结在一起的两个篆字,凌际。 这件事过后,我一直在想,以符棣的聪明才智,怎么会如此疏忽,犯了这么大的一个失误,或许,符棣毕竟是人,而且还是一个感情很细腻的人。凌际的死和青伊的怒让他心神不宁。而凌际府邸的一紧,竹心小筑的一松,才致使凌际在首领府罹难,这或许也正是符棣的心机所在。 【8】 直到有侍卫过来请我们到后园去吃饭的时候,我才再一次见到了瑞琪。 在来后园的路上,我一直在考虑是否把刚才的事情对瑞琪说。凌际是被符棣阴谋杀害的,这个在凌际的绝笔书上已经是很明显的,毋庸置疑。虽然具体的经过,我还在把自己想象的线索和情节努力使它们贯穿起来,但我想,此时应该让瑞琪知道,也好让他有个心里准备。但是,等到看到瑞琪的时候,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因为,我看见瑞琪依旧沉浸在悲痛之中不能自拔。 就在来后园之前不久,郁剑进来对我说,外面有个雪飒城的侍卫想见我。雪飒城的侍卫见我?我觉得好生奇怪。让他进来吧,我说。一个雪飒城的侍卫把剑交给门外的花落,随着郁剑走来进来。 这个侍卫来到我面前,躬身向我行礼,说:“渊直公子,你好。“ “你有什么事吗?“我点点头。 “我想和渊直公子说两件事情。” “说吧。” 侍卫的表情有些迟疑,似乎他心中还未完全想好。 “第一件事情是,我想告诉渊直公子,现在雪飒城很危险,公子在这里不宜久留,最好找个借口离开,我估计现在还来得及,如果再迟一些,恐怕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去。”我直截了当的说。 “这正是我担心的,”那个侍卫看着我,“我想渊直公子进入雪飒城的时候也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了,只是现在这里的情况,恐怕要比你想的更加复杂。”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也能猜想到渊直公子绝不会轻易放弃,既然公子如此说,那么我就有必要说第二件事情了。“ 我静静的看着他,等待着他能说出些什么。 “想必渊直公子能够猜想到,大公子是被符棣害死的。”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难道你不是符棣的侍卫吗?” “渊直公子说的没错,我的确是符棣公子的侍卫,只是我觉得大公子为人耿直,体恤民众,却遭到自己的弟弟的暗算,死于非命,于天理难容。” “哦,那么说你很正义了。”我笑了。 “我知道渊直公子怀疑我的用心,其实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而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我的妹妹在今天早上死了。” “你妹妹死了?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她是在后园侍候二夫人的婢女,因为在一个偶然的时间里,她看到了她不该看到的事情。” “你是说符棣杀人灭口。” “是的。” “我明白了,但是你考虑过没有。” “渊直公子指的是什么?” “现在我的一举一动,一定在符棣的严密监视下,你现在公然进来和我说话,你觉得不会引起符棣的怀疑吗?” “公子说的没错,公子从进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符棣公子派人严密监视之下了,但是现在当值监视公子的正是我。” “哦,那么你想怎么做。”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我已经联系好了很多朋友,我知道渊直公子心里一定有一个完整的计划,我随时静候渊直公子的吩咐。” “实不相瞒,我还没有什么完整的计划,”那个侍卫愣了一下,我笑了,“记住,绝对不能走漏了消息。” “是。”那个侍卫也笑了。 在后园里招待我,完全是瑞琪母亲的意思。她说这样会觉得更加亲切些,免得一些繁文缛节的拘束,就当我是自己的家人一样。我能够理解伯母的用心,她完全是因为爱屋及乌。 陪着我的人很简单,瑞琪的大娘,瑞琪的母亲和瑞琪,当然,绝对不能少了符棣。现在我和瑞琪的每一次见面,都会引起符棣的高度警惕。 一番寒暄客气之后,分宾主入席,陪着我的是婉儿和玉衡,婉儿本来百般推辞,不肯就坐,却招架不住瑞琪母亲的热情。 “渊直,”瑞琪的母亲叫我,“你就说话,让婉儿姑娘一起坐吧。” “伯母如此盛情邀请,你就坐下吧。”我对婉儿说。 婉儿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坐下。 就在我们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时,我忽然接收到了瑞琪向我传达过来的信息。 “你发现了什么,说吧,我现在很冷静。”瑞琪没有说话,他用的是心语。 读心语这种交流方式是我和瑞琪之间的另一种表达方式,而我俩一起掌握这个方法还得追溯到十年前我们俩刚认识的时候在一起玩的一个游戏。那时瑞琪经常跑到落日城里来找我,而我们落日城里的孩子当时很热衷的一个游戏就是猜谜。一个孩子站在远处,在听不到其他孩子说任何话的基础上,由其中一个孩子说一句话,或者做一件事之后,那个没在场的孩子负责在只给出一点微薄的线索下,猜出那句话和事情来。 我从部落的一本古书里看到了读心语这个技艺,就和瑞琪反复专研练习,那是一种只有两个人之间用意识和精神汇聚至心底,然后通过心与心隔空交流的方式让对方知道自己所表达的意思。在掌握了这种方法之后,每临到我和瑞琪去猜时,另一个就在旁边用心语告知,每次都是又快又准确,让别的孩子感到不可思议的神奇,而这种孩子气的虚荣让我和瑞琪特别享受。 我从没想到长大了之后,就在此时,我又听到了瑞琪向我传送的心语。 “符棣在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用心语说。 “我知道,我之所以没有回竹心小筑,就是想打消他觉得我俩在一起能相互谋划的顾虑。”瑞琪说。 “凌际是符棣杀的。” “我知道了,听我说,渊直,一会你找个借口,离开雪飒城。” “为什么?” “渊直,你多吃菜,”瑞琪的母亲对我说。 “谢谢伯母,我会的。“ “现在雪飒城很危险,到处都是二哥的人,如果他觉得你于他不利,他不会留情的,我了解二哥。”瑞琪用心语说。 “你难道不危险吗?” “他是我的哥哥,还不至于把我怎样。” “难道凌际和他不是兄弟吗?符棣已经丧心病狂,我不会走的。再说,你认为符棣还有可能让我活着离开雪飒城吗?” “这位玉衡姑娘长的真是漂亮,渊直你真的很有福气啊。”瑞琪的母亲对我说。 “伯母多想了,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我说。 “渊直,很好啊,别不好意思。” 我笑笑,不置可否。 “任由时间和事情发展到时候就更来不及了,现在或许还有希望。”瑞琪用心语说。 “不要说这件事了,青伊呢?”我用心语问。 “二哥说派他出城了。” “我觉得青伊还在雪飒城里。” “我也能猜到,只是我派人把雪飒城能羁押人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青伊。” “渊直,听瑞琪说你受了重伤,怎么样了?”符棣问我。 “不碍事,快好了。”我回答。 “我们雪飒城有最好的治疗剑伤的药,一会我让人给你送去竹心小筑。” “谢谢二哥关心。”我说。 “既然你都找不到,那一定是一个十分隐秘的地方,这件事交给我。”我用心语说。 “你?你从未来过雪飒城,你有什么办法?” “放心吧,我用我的方式。” “好吧,我们分头行事,对了,记住,不到必要时不要和符棣动手。” 从后园回到竹心小筑,我把郁剑叫过来,说:“联系上那个侍卫,叫他找个机会来见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和符棣之间的心里之战伊始,我投石问路,做出了一个在很多人眼里看来的一个十分冒险的决定。 【9】 此时彼地,落日城,金乌。 灵儿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眉间紧锁着一片阴霾。 惕周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左臂及肩缠裹着厚厚的绷带,那是他在前几日同血狼族交战时所受的伤。 灵儿没有被惕周的突然出现所打扰,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惕周走上前去,轻轻的说:“圣女。” 灵儿被惕周的说话声打断思绪,茫然的抬起头来,问:“惕周,你说什么?” “圣女,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城外战事的情况。”惕周说。 “和你说过好几次了,不要再叫我圣女,叫我灵儿吧,都是从小玩大的朋友,为什么总是那么拘谨呢。” “好,”惕周犹豫了一下,“灵儿,到今天起,血狼族已经围城五日了,但是他们围而不攻,不知道背后有什么阴谋。” “没有关系,他们拖得时间越久,于我们越是有利。无形中给了我们充裕的时间,过几日渊直从雪飒城借兵回来,危机自己就雪融冰消了。” “我正想和你说这个事情,从这几天我观察到的情况上看,血狼族好像有恃无恐的样子,根本就不在意公子去雪飒城的事情,就在刚才,侍卫禀报说,血狼族的滤花把我们前一战被俘的二十一个侍卫在落日城前枭首示众了,现在的情形上看,血狼族是要困死落日城。” “这个该杀的滤花,早晚让他血债血偿。”灵儿舒缓了一下心情,看着惕周,“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有可能做了充分的准备,认为渊直不可能从雪飒城带兵回来?” “好像如此。” “渊直离开落日城已经第八天了,按照行程,他早该到了雪飒城,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近一两日内,渊直就可以回到落日城。” “应该是这样,对了,今天我在血狼族的阵营里看到了一个人。”惕周说。 灵儿和惕周正说话间,一个侍卫进来禀报说,血狼族派来一个使者前来求见,现在就在城外恭候。 “使者?”灵儿问。 “冤玺?”惕周说。 “是,他就是前些日子逃离落日城的冤玺公子。”那个侍卫说。 “我正要和你说,”惕周看着灵儿,“今天我在敌营中看见的就是冤玺,不知道他此时来做血狼族的使者是什么意图?” “夜猫子进宅,他能有什么好事。”灵儿说。 “见吗?”惕周问。 “冤玺有脸再来落日城,如果我们不见,反倒显得我们不够大度。” “好,”惕周吩咐侍卫,“带他进来吧。” “是。”侍卫转身出去。 少顷,冤玺后面跟着两个侍卫,施施然的走进金乌。 “冤玺见过灵儿姑娘。”冤玺站在堂下说。 灵儿点点头,说:“冤玺,你来有什么事?” “来见见儿时的玩伴,不是很惬意的事情吗?只是没有见到渊直,不免有些遗憾,不过多日不见,灵儿姑娘更加光艳照人,冤玺不枉此行,只是灵儿脸上略显犹豫之色,是和血狼族围城有关吗?” “冤玺,你有什么话快说,没人听你在这废话。”惕周说。 “惕周,你真是不解风情,哎呦,怎么你受伤了吗?重不重啊,真是让我担心啊。” “你少在这里虚情假意,这点小伤算什么,只要我惕周有一口气在,血狼族就休想踏进落日城半步。” “我知道,你很英雄,可是你考虑过没有,你们负隅顽抗的结果是什么,是整个落日城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你用你所谓的英雄气概是以落日城无数的百姓无辜的生命作为代价的,你不认为自己很自私吗?” “你今天就是来为血狼族做说客,要挟我们投降吗?”灵儿问。 “不要说的那么难听,什么投降,应该叫弃暗投明,识时务者为俊杰呀。” “弃暗投明,哪是暗,哪是明,冤玺,你真是无耻至极,你也曾是落日城的人,公子饶了你的性命,没想到你不思悔改,反倒变本加厉,甘心去做血狼族的一条狗。”惕周骂。 “好,既然你只为逞一时口舌之利,全然不把落日城民众的生命看在眼里,那我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我们落日城全体民众,同仇敌忾,视死如归。”惕周义正严词的说。 “唉,”冤玺似真似假的叹了口气,说,“我毕竟也是出自落日城,我真的不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族人尽遭屠戮,我此次来的确是为落日城着想。” “大言不惭。”惕周说。 冤玺没有理会惕周,继续说:“血狼族五日前派来的是仟长律花公子,他的骁勇善战想必惕周已经领教过了,他们刚抵落日城的时候,立足未稳,远途困乏,你们出其不意的攻击,就没有站到半点便宜,反倒以惕周受伤而溃败,其实,现在落日城远不是血狼族的对手,而血狼族迟迟不攻陷落日城,其中有很大的原因就是血狼族的首领不想看到一个变成废墟的落日城,现在血狼族已经改变了策略,如果你们还是如此固执,那么不久你们就会看到律花公子凶残暴戾的另一面,我此时来就是想给落日城一个回旋的余地。” “你以为你说上几句,就能把我们吓住吗?落日城要是像你想的那样孱弱,就不叫落日城了。”惕周不屑的说。 “惕周,你觉得渊直把落日城交到你和灵儿的手里,就是想看到一个被鲜血染红的落日城吗?” “难道你还能安什么好心?” “惕周,”灵儿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忽然开口说,“不妨先听他说说,他能给落日城带来怎样的回旋余地。” “很简单,血狼族答应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的正午,落日城必须以一个人作为人质,来换取血狼族退兵的条件。” “人质?血狼族要以谁作为人质?”灵儿问。 “自然就是你,落日城的圣女。” “放屁,”惕周在一旁骂,“你真是卑鄙,这恐怕就是你出的主意吧,还口口声声说为落日城着想,你赶紧给我滚出落日城,有种就尽管前来攻城。” “好,我会滚,只希望你们能权衡利弊,做出一个正确的抉择,”冤玺说,“对了,忘了告诉你们,至于渊直,他现在恐怕都已经自顾不暇,你们就不必对他抱有什么希望了。” “冤玺,你的话说完了吗?”灵儿淡淡的说。 “三天后的正午,落日城是存是灭,全系在二位的一念之间了。”冤玺转身往外走,头也不回的说着。 整个晚上,瑞琪都没有回到竹心小筑。 我现在并不替瑞琪担心,只要我俩不在一起,就消弭了符棣的很多顾忌。现在最首要的问题是,找到青伊。 “坐吧,还不知道你叫什么?”那个侍卫在郁剑的引领下进到屋内见我。 “谢谢渊直公子,我叫辛追。”他坐下说。 “好,辛追,你那里的事情怎么样了?” “哦,我已经联络好了老首领的侍卫,还有大公子的侍卫,至于三公子,平日里三公子喜好安静,轻易都不出雪飒城,所以他的侍卫很少,可以忽略不计,但现在也已经有五十余人能为渊直公子所用了。” “好,做得很好,青伊呢?你知道青伊在哪里吗?” “听人说被二公子派出雪飒城了,其实,我觉得,三公子有可能被符棣软禁起来了。” “你也这么认为,能找到吗?” “很难,那一定是一个极少人知道的地方,我试试吧。” 我顿了一下,说:“这个你认识吗?”说着,我把一柄剑递给辛追。 辛追把剑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下,说:“这是大公子的佩剑,怎么到了渊直公子的手里,符棣还问过我们呢。” “机缘巧合,天不藏奸,我在凌际的剑内得到了他写的绝笔书,你把这件事情告诉符棣。” “告诉符棣?”辛追疑惑的看着我,“渊直公子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符棣知道了我握有他阴谋的证据的话,他会怎么做呢?” “符棣一定会立即采取措施,对你下手,把证据夺回来。” “如果他暂时还不想杀我,而整个雪飒城关押人的地方都不能瞒过瑞琪的话,他又会怎么做呢?” “青伊!” “对,青伊,这是我们目前能找到青伊的唯一方法。” 【10】 辛追把情况反馈给我的时候,我发现符棣的表现出乎了我的预期。 辛追告诉我,符棣详细的询问了自己发现这件事情的经过,然后,符棣说,这件事不知是真是假,或许是渊直在故弄玄虚,而且,现在还不是对渊直下手的时候,如果渊直在雪飒城失踪,那么整个雪飒城就会被一些流言蜚语搅得天翻地覆。即便那个绝笔书是真的,这里是雪飒城,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渊直这几个人也绝不会泛起多大的浪花。他要辛追严密监视,静观其变。 看着辛追出去,郁剑问我:“公子,我觉得辛追有问题,值得信任吗?” 我看着郁剑,笑了:“整个雪飒城,除却瑞琪,我不会相信任何人。” “那你对辛追如此坦陈,我们不会陷于被动吗?” “他极力让我信任他,我也得投桃报李,让他极力信任我才行啊,如果不说出自己的一些真实想法,他会相信吗?” “我们不如直接采取行动,擒贼擒王不就行了。” “青伊在他们手里,不知是死是活,我们投鼠忌器。再说,以我们现在这几个人,想要在符棣众多的侍卫保护中对他动手,根本没有胜算,现在还不是时候。” “殇梦也该回来了吧?” “明天,我估算最迟明天。” “现在只能等了?” “我还要给辛追施加点压力,让他带我去见青伊,我觉得,青伊还活着。” 我们到雪飒城的第四天,也就是瑞琪父亲和大哥祭日的第五天,我终于见到了青伊。 符棣和我都十分清楚,青伊就像我俩之间的一个秘密。当我见到青伊,把这个秘密揭示谜底的那一刻,就是我俩图穷匕见,残酷至遍体鳞伤的时候。 我想把这一时刻尽量提前,因为现在我每在雪飒城里多停留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而时间越久,符棣就会把我观察研究的越透彻,他的每一个步骤就会更加完善。我对他的胜率就会降至冰点。那是我不想,也不愿见到的。 况且我一路上冒着极大的危险,而身后的落日城也同样在期待着我的归来,我此次不是出来旅游的。 所以,我要尽量的把这一时间提前,何况现在我的筹码已经聚齐,只等翻开牌九,赌一赌是大是小的那一瞬间。 时间往前推溯至一整天,亥时。人定。竹心小筑。 郁剑推门进来,笑吟吟的对我说:“公子,好消息,殇梦回来了。” 随后,殇梦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样貌清隽的青年。 “你们真的很快,路上没有休息吧。”我说。 “还好,只要能及时赶到,那根本算不了什么。”那人说。 “你们来了多少人?” “三十六个兄弟,现在都分散在各处酒栈内,随时听候调遣。” “好,你想的很周到,你们是怎么进的雪飒城?”我问。 “雪飒城还难不倒我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 我看着他自信的样子,笑了。他也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 卯时,破晓。首领府邸。 瑞琪的母亲和大娘以及凌际的夫人都被瑞琪劝至后园休息,婢女和一些值守的侍卫也被瑞琪让他们出去。此时,整个灵堂里只剩下瑞琪和符棣。 长时间的静默,灵堂上静的出奇。瑞琪把几张冥纸扔进火盆里,冥纸迅速燃烧,火焰窜起,纸灰在火焰的蒸腾下飘向空中,落在棺椁上,自顾自的飘移。 “二哥,你觉得人的一生里,最应该看重的是什么?”瑞琪开口说。 符棣沉默片刻,说:“瑞琪,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心里一直在怨恨我杀了大哥的事情。” “名和利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名和利固然重要,但那绝不是唯一。有些事情你不懂,当你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徒劳,而不被别人认可的时候,你能理解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我知道二哥心比天高,胸怀凌云壮志,但是那真的需要以血浓于水的亲情作为代价吗?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亲情又价值几何呢?” “瑞琪,二哥不是魔鬼,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难道大哥的死我不伤心吗?只是真的没有办法,那种情景,真的让人无法把握。” “就算是你得到了你想得到的,难道这样你就会觉得快乐了吗?” “快乐?快乐有很多种,这可能就是其中的一种吧。”符棣的眼里孕育着一种沉静而凌冽的光。 “青伊呢?你把青伊怎么样了?” “青伊?这半天青伊也该回来雪飒城了。” “你还要骗我吗?二哥。” 符棣犹豫了一下,说:“放心吧,瑞琪,青伊不会有事的。” “你这么说,我心里踏实了一些,从你的话语中,至少青伊现在还活着。” “瑞琪,你真的把二哥看得如毒蛇一样的狠毒吗?” “二哥,如果有一天我俩之间反目,我该怎么做呢?”瑞琪摇摇头说。 “瑞琪。”符棣一时语塞,没有回答。 此时,许久没有添加冥纸的盆内,火渐渐的熄灭了。 巳时,隅中。符棣府邸。 “现在你在雪飒城里很不方便,一会你收拾一下,暂时离开。”符棣说。 “渊直是来借兵的,现在落日城已经被血狼族围困,只要二公子这里拖得越久,渊直就越会心急如焚,落日城就越会暴露在二公子的眼前了,到那时是收是放二公子就可随心所欲了。” “我知道,如果让渊直和你朝面,那将会节外生枝了。” “好,我马上就走,先回血狼部落。”喻毒说。 未时,日昳。竹心小筑。 “辛追,我让你透漏给符棣的那个消息,他做出了怎样的反应?”我问。 “哦,我把渊直公子想将这个事情在雪飒城公之于众的话和二公子说了,他想了想告诉我说,既然渊直公子这么急于见到青伊,你就卖个破绽,带他去。” “什么破绽?” “他让我说,我已经找到了羁押青伊的地方了。” “那么什么时候能去?” “随时可以,只是我劝公子还是不去为好。” “你是说符棣已经在那里设下埋伏,只等着我钻进去。” “是的。”辛追的面部表情忽晴忽暗,我推测他此时的心绪很复杂,却一时猜不透他心情起伏的真正原因。 “那不正是符棣所希望的吗,既然迟早都会发生的一场遭遇,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分别。” 申时,哺时。后园。 在酒席上,我把这一消息用心语告诉了瑞琪。 “既然这么简单就能让你见到青伊,那里一定危机四伏,你决定要去?“瑞琪用心语问我。 “当然,只有如此才能见到青伊,而一天找不到青伊,就无法保证青伊的安全,我们就会束手束脚。我留下要离在竹心小筑,你去找他,他会带你去。”我用心语说。 “他又如何找到?” “这是我们落日城的一种特殊联络方式,他会沿循着我留下的踪迹过去。” “渊直,你来雪飒城的目的是想借兵以解落日城被困吧。”符棣忽然对我说。 “是的。”我停顿了一下说。 “你不如先回去,带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我会考虑让瑞琪带兵前往落日城。” 我一时没有理会符棣说话的意图,沉默着。 “其实,有的时候,”符棣继续说,“明哲保身,避其锋芒有时不乏是一个明智之举。” “二哥指得是?”我问。 “也没有什么特意所指,只是事情往往就是如此。” “如果人人都是如此,那天下还有什么公义可言呢?”“公义?成王败寇,这是历来颠扑不破的真理。” “难道为了成为王者就可以不择手段吗?”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处事的方式,又有谁能评断是是非非呢?就好像前面是黑暗笼罩的地狱,而转回身就有可能是阳光明媚的天堂,就看你如何去选择。” 我知道,如果此时我采取妥协的态度,符棣就会收手,放我离开雪飒城,然后,在一边旁观我和血狼族的鹬蚌之争。所以,我不会放弃,而且还要速战速决,变本加厉的挑战符棣的心理。 “如果是为了公义,我宁愿行走在黑暗笼罩的地狱。”我说。 符棣直视着我的眼睛,良久,淡淡的说:“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只有若干年后,才能证明当初选择的对错与否,不是吗?” “符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一直瞒着我?”瑞琪的母亲问。 “怎么会呢?母亲,儿子不敢。”符棣毕恭毕敬的回答。 通过几天的观察,我发现,符棣十分敬重他的母亲。 子时,夜半。竹心小筑。 “郁剑,你把此剑务必交到瑞琪母亲的手上,殇梦,你继续协助谌詟,要离,你留在竹心小筑,等候瑞琪,花落,你跟着我,去闯一闯这个所谓的龙潭虎穴。”我吩咐着,“然后赶来和我汇集。” “是。”郁剑等应声后,各行其事。 婉儿留在竹心小筑和要离在一起,至于玉衡,如果我不带上她,恐怕我的胳膊会被她掐紫,那醒目的伤痕恐怕涂抹上再好的疗伤草药也无济于事。 转过无数条街巷,我在沿途留下作为标识的熏香,那是一种只有落日城侍卫之间才能嗅到的香味。 在离开竹心小筑很远的一处极为偏僻的院墙不远处,辛追停下了脚步,“就是这里了,渊直公子。” “辛追,你真的有一个妹妹吗?”我问。 辛追愣住了,手足无措的看着我。 【11】 残月,多云,无风,这是个极为普通的夜晚。 从外观上看去,高墙,重门,矮树,没有什么特别,也是极为普通的一个庭院。可是当你置身其中,就会觉得,深深几许的庭院后面,绝非表象上透露出来的感觉那么简单。 我笑笑,说:“别紧张,我只是随口一问。” 站在庭院的门前观察了片刻之后,不远的黑暗处传来了几声慵懒的猫叫。我踏上缓步台阶,想上前去敲击眼前这幢遮挡着我欲知其后秘密的大门。 “渊直公子,”辛追阻止我,“我们不潜入进去吗?” “既然符棣知道我一定会来,那么还有遮遮掩掩的必要吗?” “如果三公子不在这里呢?” “符棣想让我入瓮,总得给我一个心仪的诱饵才行。放心吧,符棣的聪明或许雪飒城无人能出其右,而往往聪明的人反被聪明而误。” 这里并没有雪飒城侍卫的严密看守,“铛铛”的敲门声在暗夜里更加让人心悸。随着大门嵌开的一条缝隙,一个年旬七十的老者探出头来,向我们四个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说:“是渊直公子吧,二公子在里面已经恭候多时了。” “夜半叨扰,真是劳烦二公子了。” 我笑笑,跟随着老者走进去。 “渊直公子,”辛追对我说,“我就不进去了吧。” “你的使命到此已经告一段落,随意。” 符棣坐在屋内的一张桌前的主位上,表情悠闲地看着我进来,说:“渊直公子,你到雪飒城后我还未尽地主之谊,是我考虑不周,今夜无眠,权当是我为你补上几日前的接风洗尘吧。” 我看看桌子上摆满的丰盛的菜肴和两副空闲的杯筷,理所应当的坐下来,花落站在我的身后,玉衡则在我的旁边坐下。 “二哥真是太客气了,今晚是鸿门宴吗?”我笑着说。 “这里不是鸿门,我既不愿做霸王,你也不是刘邦,渊直何故多疑呢。” “只是我好像嗅到了一丝残酷的杀气。” “渊直,你太敏感了吧,”符棣笑着说,“至于你嗅到的是杀气还是和气,只在于看你如何去理解面对了。” 我环顾了一下周围,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地狱。” 我笑了:“能在地狱里和二哥把酒论道,实属人生之一大幸事,别辜负了此情此景,渊直借花献佛,敬二哥一杯。” 符棣把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看着我说:“酒真是个好东西,他能让人即兴,忘却些许烦恼。” “怎么,二哥心中也有烦恼吗?” “世上孰人能没有烦恼,我非圣人,又怎能超脱三千烦恼丝的困扰呢。” “世本无事,庸人自扰,二哥绝非庸人,难道也为情所困吗?” “数年前我做了一件遭人唾弃的事情,现在每至想起,心中无时不愧疚心寒啊。” “以二哥的聪明才智,既然去做,自然会找出很多的理由来吧。” “我曾经爱上了一个女孩,”符棣郁郁的说,“可是他的心却非我所属,又看我不起,我一气之下,竟然丧失了理智,大开杀戒,杀光了她家里的所有人,” 我感觉符棣不像是在说谎话,而他如此偏执的处事方式,比他手握千军万马更加可怕。 “从那一刻起,我忽然有了一种快感,”符棣继续说,“我要谁在我面前臣服,他就要乖乖的顺从,否则,我会毫不容情的把他踩在脚下。” “从那时起,你就有了称雄天下的心愿了吗?” “称雄天下?那只不过是个结果,而我更享受的是其间的过程,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如果有谁想阻止我的话,我会遇鬼杀鬼,遇佛杀佛,毫不怜吝。” “符棣公子,你没觉得你的行为很偏激吗?”玉衡在一旁插话。 “怎么?玉衡姑娘有什么见解?” “爱一个人,有时并不一定就是拥有,有时一种旁观的祝福会让你的心里充满温暖,更加幸福,而你如此极端的做法,只能说明你这个人的心里缺乏阳光,阴暗得如发霉的剩饭一样。” 符棣并没有因为玉衡的话感到生气,而是依旧笑着说:“玉衡姑娘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事已至此,追悔莫及啊。” “你现在就可以改啊。”玉衡说。 “玉衡姑娘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一个人选择了一条路之后,是不容易轻易改变的,譬如现在我让渊直重新选择一次,你认为他能改变初衷吗?” “那不一样,毫无可比性而言,渊直公子又没有去做杀人放火的龌龊勾当,他光明正大的走自己的路,为什么要去改变呢。” “假如不改变前面就是一条死路呢?” “你是在威胁我们吗?”玉衡针锋相对的说。 静夜中,外面又隐约传来了几声猫的叫声,我脸色微变,因为这和刚才的猫叫一样,是殇梦给我传达的信息,这次的内容是:营救失败,对手早做防备,以假乱真,我等平安,执行下一计划。 符棣凌厉的眼神捕捉到了我脸上稍纵即逝的慌乱,说:“渊直公子,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我恢复了平静的表情,淡定的说。 “那就好,希望渊直充分享受今夜的良辰美景。” “青伊呢?何不让三公子出来一起小酌。”我开门见山的说。 “我那个三弟固执的很,又对我这个二哥心存偏见,既然渊直想见青伊的面,我也不好拂了你的颜面,让你枉来雪飒城一回。“ 符棣的一个侍卫从外面进来,在符棣的耳畔低语,符棣频频点头,然后示意其出去。 “怎么?有什么事吗?“我问。 “哦,没什么,刚才有几个蟊贼也想染指今夜良辰,”符棣面带微笑的说,“不过,请渊直放心,事情已经解决,无伤今日你我之雅兴。” “哦,如此甚好。”我答。 “看来我们雪飒城的三公子真是很有人缘,竟然有这么多的朋友惦记,就请渊直移步,随我一起去看看我家这位很有性格的三公子吧。” “好,二哥带路。” 符棣站起身来,走在前面,随口吩咐一旁的侍卫说:“你在这里等候,一会瑞琪到了,你告诉他我正陪渊直和青伊聊天,如他有兴致,可带他前来。” “是。”侍卫垂首肃立。 符棣对我笑笑,转身向外走,我若无其事的跟在他的身后,走出屋子。 外面月光残落,沿路几个手提灯火的侍卫把四周照得通明,花落在我俩的身后,趁人不注意,用手指凭空虚画了几笔,脚步不落的紧跟在我的后面。 【12】 穿过几处走廊,在一处院落的假山处符棣停了下来。 这里已经有几个侍卫在此处看似漫不经心的闲聊,但从他们的站位及随意的姿态上,就能看出他们实则是雪飒城中侍卫中的佼佼者。符棣所重用的侍卫绝非等闲,就像此时在他身旁不离左右的这两个侍卫,无一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顶尖之流。 符棣拍拍手掌,并看不出他触碰了什么机关,只听见“轧轧”的声音响过之后,在我们面前的空地上就凭空的出现了一个可容五六个人并排而入的洞穴。 两块巨大的石板被拉向两侧,之后在我们身后阖上时,石板之间的严丝合缝竟然让人看不出半点人为的破绽。 斜下去是一排二十几级的缓步阶梯,阶梯的两侧不远处既有一个手提灯火的侍卫站立着。符棣率先沿着阶梯走了下去。 旁边的一个雪飒城侍卫挡在了我的前面,恭敬地说:“请公子解剑。” “你们什么意思?”花落抢在我的身前大声的叱问那个侍卫。 符棣转回身来,冲着我微笑着说:“渊直不必多心,这是我定下的规矩,任何人进入此处都必须解剑。” “也包括你吗?”花落大声问。 “自然。”符棣回答。 此时,符棣的身上的确没有佩剑。 我解下腰间的佩剑,递给那个侍卫,也笑笑说:“没关系,客随主便。” “公子,”花落叫我,“如此太危险了。” “你如果害怕,大可以不必下去。”符棣说。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看了花落一眼,走下阶梯。 花落犹豫了一下,瞪了符棣的背影一眼,把手中的剑交给那个侍卫,紧跟在我的后面。玉衡身上从来就不带任何兵刃,反倒省了这些许的麻烦。 阶梯的尽头,又是一扇重门,门前的侍卫在符棣的示意下,将门打开。在推开门的那一瞬,让人感觉眼前豁然一亮,里面竟然如白昼般的清晰光明。 柔软如流水的幔帐,叠嶂如山黛的屏障,舒缓如月影的空间,温馨如暖阳的牙床,确切的说,这里根本就不是关押人的牢狱,而是一处避暑休闲的别墅。 一个人背对着门坐在一张硕大的漆花桌旁的椅子上,从他背后的身形看上去,就是另一个瑞琪。 “青伊,带了一个朋友来看你。”符棣说。 那个人缓缓地转过头来,低眼斜睨着符棣,额前的一绺头发遮在眼前,让他的眼神看上去更显朦胧,似乎里面蕴涵着一种让人猜不透的秘密。 不用说话,我就知道他一定就是青伊,因为眼前这个少年有着和瑞琪一样的气质。 “你是渊直。”青伊说。 我微笑,点点头。 “你怎么认识渊直,你见过他吗?”符棣不解的问。 “很简单,”青伊似乎对符棣的疑问嗤之以鼻,“这位公子看上去从內至外都透露着一种凛然的正气,不像是你,浑身上下给人的感觉就是无耻和卑鄙。” “青伊,”符棣表情不自然的干笑,“你现在还有心情斗嘴,看来你在这里过的很惬意。” “还好,拜你所赐,还没死。”青伊不屑的说。 “青伊,”我思忖了一下,说,“瑞琪很担心你。” “我知道,他总是喜欢婆婆妈妈的,没有一点骨气。”青伊从椅子上站起来,“渊直,瑞琪每次从落日城回来,都在我面前提及你。” “是吗,他也总是在我面前说起和你在一起快乐的事呢。” “渊直,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我们应该是朋友了吧。”青伊说。 “我们是朋友。”我回答。 “渊直,那么我求你一件事,可以吗?” 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触碰着我的心底,让我感觉不安。 “你说。” “你替我告诉瑞琪,要他照顾好我的母亲。”青伊淡淡的说。 不知怎地,我心里一酸,似乎有一股不知名的雾气袭入了我的眼里。 “这件事你可以自己当面去对瑞琪说。” “二哥,”青伊没有理会我,把头转向符棣,“我再叫你一声二哥,你让渊直出去,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青伊……” “渊直,你不要插手我们家族的事情,”青伊打断我的话,“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最好出去。”青伊没有回头看我。 符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青伊。 “怎么,你害怕了吗?”青伊笑了。 一个侍卫从外面进来,向符棣禀报:“二公子,四公子来了,在外面吵嚷着要进来。” “几个人?”符棣问。 “四公子的侍卫都在前厅候着,现在外面只有三个人。” “让他进来吧。” 侍卫应声,转身出去,转眼间后面跟着三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瑞琪的身后是婉儿和要离,毫无例外,他们手中的剑也都留在了上面。 “青伊,”瑞琪叫,声音有些哽咽,“你怎么样了?” “瑞琪,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你最好快点和渊直给我滚出去,马上在我面前消失。” “青伊,有些事情也不用过于绝对,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我说。 “这是我和符棣之间的恩怨,于你们无关,今天我就是想让这个笑里藏刀,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伪君子剥去面具,让每个人都看清楚他的龌龊卑鄙。” “青伊,”符棣眼中闪过一抹杀机,“我一再退让,你却苦苦相逼,难道我就真的不敢杀你吗?” “谁说你不敢,大哥不是被你杀的吗?父亲不是被你气死的吗?今天我就要为大哥和父亲讨回公道。” “好,我成全你,看你能有多大的能耐。”符棣脸上堆积着怒气。 “青伊,你别动手,你打不过二哥的,”瑞琪口中叫着,转过身来,向着符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二哥,求你饶了青伊,放过青伊。” “瑞琪,”青伊大声说,“你给我站起来,像个男人一样的站起来,别让我看不起你。” “青伊不要,真的不要,二哥,你就放过青伊吧。”瑞琪泪流满面。 “瑞琪,你给我滚到一边去,今天我和符棣了结恩怨,如果你们有谁相助,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说完,青伊率先动手,左手成掌,右手握拳,向符棣扑了过去。 符棣轻巧的闪身避过,在青伊不顾生死的步步紧逼下,符棣均能一一轻巧的化解。我看到符棣的身手,才猛然明白,瑞琪告诉我说,不要轻易和符棣动手,原来符棣的武技已臻至化境,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青伊纵身而上,胸前露出了极大的破绽,符棣一个弹腿,把青伊踢得平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青伊抚地爬起,猱身再上。 “青伊,我已处处退让,你罢手吧。”符棣说。 “少废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青伊大叫。 青伊和符棣手掌相交,忽然,青伊的右手滑着符棣的手腕一转,敏捷的抓住了符棣的右臂,青伊向前抢步,侧身背靠着符棣,腰胯用力,一个背挎,想把符棣从背上甩出去,却不知为何,手劲一卸,竟然无法奏效,却留下整个背后的破绽给了符棣。 符棣左臂反绞,勒住了青伊的脖颈,胳膊用力,拉着青伊急速倒退,两个人划过屋内那张硕大的桌子旁时,青伊右足猛蹬桌沿,巨大的后作用力让两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在飞行的空间里,青伊向着我和瑞琪的方向瞟了一眼,竟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就在两个人紧贴在一起撞上墙壁的瞬间,青伊的左手从左小腿处抽出了一把尺许长的短剑,猛吸口气,收缩肚皮,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自己的小腹直刺了下去。 【13】 “不要!” “青伊!” “二公子!” 在围观众人的惊呼声中,青伊手中的短剑穿透了自己的小腹,直至没入剑柄。 青伊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但轻的仿佛梦呓。他的左手依旧紧握着剑柄,手指因极度用力而显得手背上的青筋及指骨格外醒目。这一剑刺下去之后,青伊全身的气力似已游离,他如释重负的垂下头,脸上始终挂着意味犹存的笑容。 殷红的血液在青伊和符棣身体的接触之间触目惊心的滴落在地上,片刻间染红了地面。符棣睁大着双眼,紧皱眉头,似乎这真切的痛楚也无法让他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他痛苦的靠在墙上,而青伊的身体依然紧靠在符棣的身前,这柄短剑竟然像楔子一样,把两个人钉在了一起。 片刻的死寂,我和瑞琪从惊呆中警醒,正想冲上前去看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看见符棣用左手把青伊的身体艰难的推开,青伊的身体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而符棣则用手捂住肋部,痛苦的弯下身体,蹲在地上。 在短剑穿过青伊身体的瞬间,符棣急拧腰胯,尽量躲避穿过青伊身体的那一剑,但还是躲闪不及,虽然只有尺许长的短剑,竟然有三分之二的部分擦着符棣的右肋,划开了一道半尺长的深深的刀口,鲜血顺着伤口喷出,血如泉涌。 瑞琪抢在最前面冲过去,一把抱起地上的青伊,声嘶力竭的叫喊着:“青伊,你睁开眼睛,青伊。” 我们也都围聚上来,一旁的雪飒城侍卫也都急切的奔向符棣。 “快去,快去帮我喊医师来,你们快去呀。”瑞琪不知所措的呼叫着。 要离俯下身体,用手指探了一下青伊的鼻息,然后,向我轻轻的摇摇头。婉儿看着青伊已经逐渐灰白的脸色,将头转向一侧,掩面而泣。 “瑞琪,你冷静些,太迟了,青伊已经------” “你们都在看什么啊,”瑞琪打断我的话,“青伊还有呼吸,快帮我去喊医师来,求你们了,快去啊。”瑞琪抱着青伊的身体嚎啕痛哭。 符棣在身旁侍卫的帮助下,已经用衣服缠紧了伤口,由于失血过多,符棣感觉有些晕眩,他有些站立不稳,在侍卫的搀扶下,坐到了桌旁的一把椅子上。 符棣喘着粗气,大声的叱责着身边的侍卫:“青伊的身上怎么能有剑,你们究竟是怎么办事的,去给我仔细调查,你们当中一定有人私通青伊。” 众侍卫则都低着头,默不作声。有一个乖巧头脑反应迅捷的侍卫,急忙跑出去找医师。“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符棣,青伊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也没能取了你的狗命,现在我就为青伊完成他未竟的心愿。”玉衡嘴里说着,向着符棣冲了过去。 符棣身前的侍卫则围成一个圆心,将符棣守护在里面。 “见我受伤,你们就想乘人之危吗,不过你们打错了如意算盘,不用我亲自动手,今天你们一样插翅难逃。” 以现在的形势,并非对符棣有利,而他居然还是能够笑着说,并且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要么是他临危不惧的心理素质,要么就是他早就准备好了后续的安排。 果不其然,也没见符棣怎样,就听见外面熙嚷声大作,脚步声碎,数十名持刀荷剑的雪飒城侍卫从外面涌进来,把我们几个人团团围住。 眼前的情形忽然间就变得有些复杂,以符棣的伤势,虽然不至于已经成为一个废人,但绝不似他没有受伤之前的那么可怕。而仅以我们六个人的力量,在众多的手握兵刃的雪飒城侍卫面前也估计也占不到丝毫的便宜,更何况此时的瑞琪兀自抱着青伊的身体沉浸在痛苦之中。 此时如果双方交起手来,最大的可能就是两败俱伤。 每一个人都能看清现在的局势,因而没有人抢先动手,室内的气氛异常沉闷,好似剑拔弩张。 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中,甚至能听到有人急促的呼吸声。 忽然,一种细碎的声音响起,似乎在很远的某一点,又似乎就在此刻这里偌大的空间里。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很多人都侧耳倾听,一时判断不出正在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发现这种声音的传播速度极快,轰隆一声,就真切的发生在眼前的巨大声响,让室内的一侧墙壁忽然坍塌,碎土石块乱飞,扬起了铺天遮日的灰尘,然后,连续不断的有人从灰尘中出现,仿佛从天而降一般。 在雪飒城众侍卫惊讶之中,灰尘渐渐散落,墙壁上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黑洞。 一个隽秀的少年已经手执一柄剑出现在符棣的面前,剑身平端,随意的指着符棣。看似随意,实则微微蕴含的剑气已经笼盖着符棣的眉心,咽喉,心脏三大致命之处。且平行的剑体仿佛凝固在空气里的一座山,任风吹雨淋,岿然不动。 而这个人的出现,让每个人直觉眼前一花,几乎没有人看出他是怎样的就突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好像他一直就在那里,好像他本应该就在那里,像一幅画,一处风景,惊心动魄而又和眼前的情形自然天成。 他手中的剑,好像也并不是杀人的武器,而是在这幅绝美的画面上出现的一格点睛,越是如此,符棣就越能感受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真实的危险。 眼前这个人无疑是用剑的高手,他的一举手,一投足,无不恰到好处,让你无法预知他的下一个动作,下一秒的威胁。 陆续从墙洞中涌入的三十余手执各种兵器的人,各司其职,把雪飒城的侍卫又都围在中间。 这突如其来的一些人出现在室内,立即让这里虽然还算宽敞的空间显得拥乱不堪。 符棣没有因为这些人的出现显示出丝毫的慌乱,他依旧坐在椅子上,动也没动。 “你们是落日城的人?”符棣问。 “不是。”那个人回答。 “那么你是什么人?”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贱名不足挂齿,你就当我是一个嫉恶如仇,匡扶正义的人吧。” “匡扶正义?”符棣笑了,“现在自诩匡扶正义的人真是很多,譬如你眼前的这位渊直公子。” “毋庸置疑,渊直公子一身正气,难道你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义的吗?”那个人不屑的说。 “正义?笑话,你们哪个人没有做过违心之事,还口口声声的在这里说正义,全是一些沽名钓誉之流。” “就算你强词夺理,今天也救不了你的命。”那个人冷冷的说。 “你想杀我?” “也未尽然,这要取决于你想怎么做。” “你长得很像一个人,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符棣问。 “告诉你也无妨,你到了阴间做鬼后可以来找我,我是谌詟。” “你叫谌詟?” “是。” “你就是冰族首领的儿子,谌詟?” “是,不过你所说的那个冰族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符棣目不转睛的盯着谌詟那张精致的脸,半晌,口中喃喃自语:“真像,你和她长得真像,现在你要杀我,难道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冥冥天意吗?” 我审视了一下现在的局势,说:“二哥,现在你和我的人都相互挟制,不如暂时收起兵器,一起到上面再做分解如何?” 我的话正中符棣的下怀,现在他已现劣势,到了上面,他就会有更多的侍卫,就会有更大的机会。虽然他此时依旧喜怒不形于色,但我知道,他在心中窃喜,因为上面是属于他的世界,到了上面,他就像鱼儿又回归到水中,任意自在的腾跃。 而我也不会轻易就放弃谌詟挟制符棣的机会,我之所以如此建议,因为就在刚才,我隐约的听到了从上面传下来的几声猫的叫声。 【14】 外面依旧无风,夜空里悬垂着一叶残月。 “渊直,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在地面上,符棣有了更大的自信,问我。 “二哥好像告诉过我,这里是地狱。” “没错,既然是地狱,就不怕再多一些孤魂野鬼,你说是吧。” “那么二哥是想把谁变成孤魂野鬼呢?” “你说呢?”符棣笑着,“雪飒城的侍卫在哪里,我的侍卫在哪里?” 符棣喊过之后,四周无声,除了我们从下面上来的这群人,和上面几个手提灯火照明的侍卫,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息。 此前符棣在这里埋伏的所有侍卫,好像突然蒸发了一样,倏忽不见了。符棣的脸上此时明显的让人感觉出了一丝的慌乱。 符棣看着我似笑非笑的眼神,气急败坏的从身旁的一个侍卫手中抢过一把剑,高举过顶,大声的命令:“给我杀光他们所有的人。” 符棣命令过后,侍卫们都没有动,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望向同一个方向,“住手!”一个女人的威严的口吻之声过后,只见符棣的母亲从门外走进庭院,她的身后跟着青伊的母亲及凌际的妻子和儿子,郁剑也跟在后面。 随着他们的身后,则涌进数以十计的雪飒城侍卫,为首的那个人竟是辛追,他们冲进院落,把院内的众人包围起来。 “母亲?”符棣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符棣,难道你还要杀人,还要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越滑越远吗?”符棣的母亲厉声的质问着符棣。 “母亲,符棣是被逼无奈。” “被逼无奈?符棣,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你为了一己私利,竟然手刃了自己的大哥,你辜负了平日里我对你的管教和培养,那是你的心里作祟,才做出如此极端的大逆不道之事,你让你的大娘今后怎么活,你让凌际身后留下的这一对孤儿寡母怎么活,符棣,难道现在你还不知道悔改吗?” “母亲,太迟了,我已经杀了大哥,我已经无法回头了。”符棣沮丧的说。 “如此你就自暴自弃,想在这里制造又一次的血债吗?符棣,不要在执迷不悟,放下剑,放下包袱,放下你心中的压抑,让一切从新开始,接受道德的审判,接受雪飒城所有民众的审判。” “母亲,我……”符棣犹豫不决。 “雪飒城所有符棣的侍卫,我以雪飒城老首领遗孀的身份命令你们,放下手中的剑,一切既往不咎。”符棣的母亲大声的对着雪飒城符棣的侍卫们说。 外面围聚的雪飒城侍卫则敲击着他们手中的剑,清脆的声音似乎敲响在那些侍卫们的心上,从而造成巨大的声势让那些侍卫们惶恐,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已经呈现出颓败之色。 不知谁先弃剑,“铛“的一声落地,摧毁了那些侍卫们心中仅存的一丝勇气,片刻间,叮叮当当之声不绝,符棣手下的所有侍卫均以扔掉了手中的剑。 辛追在我身侧轻轻的说:“渊直公子,我真的有一个妹妹,虽然没有被符棣所杀,但我真的厌弃符棣的所作所为,四公子找过我,一切为了正义,不是吗?” 我看了辛追一眼,点了点头。 “青伊!”青伊的母亲看到倒在瑞琪怀里的青伊,哭喊着扑过去,“青伊,你怎么了?” “符棣,你又杀了青伊?”符棣的母亲难以置信的问。 “不是我杀青伊,是青伊想杀我。你们不都是想我死吗?好,来啊,来杀我啊。”符棣挺直身躯,挥舞着手中的剑,歇斯底里的叫喊着。 “符棣,我做母亲的怎么可能想看着你被杀死,只是你犯下了不可宽恕的罪愆,你今后如何立身于雪飒城中,你罪孽深重,母亲也无法包庇。” “不就是一死吗?来啊,谁敢来杀我?” 包围着符棣的众侍卫严阵以待,只等着听到击杀的命令。 “放他走!” 众人循声看去,瑞琪已经把青伊放下,缓缓地走到符棣的面前,和符棣四目相对,良久的注视。 瑞琪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而新的泪水又涌出眼眶。“二哥,”瑞琪声泪俱下的说,“父亲已经死了,大哥也已经死了,现在青伊也不在了,雪飒城只剩下了我们兄弟两个,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乱剑所杀,你走吧。” 然后,瑞琪头也不回的向着身后的侍卫吩咐:“让开路,放他走。” 众侍卫都望向瑞琪的母亲,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我让你们让开路,放他走。”瑞琪转过身来咆哮着。 众侍卫不敢违拗瑞琪,都连忙向两旁闪避,站立成人墙,给符棣让开了一条路。 曾经翻云覆雨的雪飒城二公子,如今却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公敌。众叛亲离的滋味就好像划过咽喉的利刃,虽然已经感觉不到痛楚,却是无比的恐惧和绝望。 符棣向着母亲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缓慢的站起来,从众侍卫的人墙中间走出去。他落寞的背影显得极其孤单和无助。 “母亲,儿子不孝。” 随着符棣的高叫声中,符棣的身体摇晃了几下,手中的剑掉在地上,一口鲜血从符棣的口中喷出,浓重了半个夜色。 “通”的一声,符棣的身体笔直的扑倒,身体触碰地面的声音在此时静寂的空气中显得异常惊悚。 灵堂上,在索珂和凌际的棺椁旁又多出了两具棺椁,而供案上两个人灵位的两侧又各多出了一个灵位,上面分别写着符棣和青伊。 从昨夜的事情之后,瑞琪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坐在灵堂上四具棺椁前的空地上,呆呆的凝望。时至黄昏,瑞琪一整天的时间里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如木雕泥塑。 我轻轻的走进灵堂,示意灵堂上所有的人出去,然后走到瑞琪的面前,蹲下来。 “瑞琪,”我轻轻叫,“青伊自从被软禁之后,一连四天都没有吃一点东西,就为了尺许长的短剑尽可能的穿过自己的身体,对符棣造成致命的一击。瑞琪,青伊的做法也是为了保护你,而他绝不想看到他身后的现在这个样子的你,他还有一句话让我告诉你,替他照顾好他的母亲。”我停顿了一下,又说:“瑞琪啊,前面还有很长的路需要你陪我一起走下去,你要保重身体。” 少顷,瑞琪缓缓地转过头,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哥。”瑞琪搂抱住我,把脸埋在我的胸前,失声痛哭。 那一瞬,我的心底一痛,眼泪也夺眶而出。这是我和瑞琪自从相识以来,他第一次喊我叫哥。此时此刻,瑞琪压抑在心里的悲恸,在向我无声的诉说。 【1】 沙漏里的细沙流得很快,从日影上判断,此时已近正午。 落日城前,血狼族的人马一字排开,漫山遍野,旌旗蔽日。 一个粗眉,细眼,鹰鼻,丹唇的男人此时正慵懒的坐在一辆辇车上,面前的小几上,一壶,一杯,一牙箸,一玉盘。在如此紧张的局面上,依然悠闲自得。 他就是血狼族的“三公子”之一的滤花。 滤花斜眼看了一下旁边马背上坐着的冤玺,说:“时辰也该到了吧。” 冤玺用手遮住眼睛,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太阳,说:“滤花公子,再等一会。” 此时的落日城里一片静寂,仿佛已经被时间搁浅,早已不复存在。 时间还在一点一滴的流逝,滤花把酒杯重重的搁在几上,显然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时辰已到,落日城真是不识时务。”然后转头吩咐一旁的侍卫,“传我命令,准备攻城。” “等一等,滤花公子,”冤玺出言阻止,“他们好像出来了。” 随着落日城的两扇大门左右打开,两队人马并行从门内驰出,然后分左右一字排开。 片刻功夫,一匹如雪的白马缓缓地从落日城里走出来,上面一个女孩,飘逸若仙。眼中是一种义无反顾的毅然决然,她一身火红的衣衫,在阳光中分外惊艳,就像一朵正在盛开的凌霄花。 算起来,卫采儿来到血狼部落已经有好几天了。在这段日子里,采儿见到了血狼族的很多人,譬如血狼族“三公子”之一的“柔情”如烟,“智慧”扬雪,就连“冷酷”滤花也在前几天他带兵离开血魊城的时候,老远的看到了滤花那种霸气凌人的风采。 但是采儿却始终没有见到血狼部落的首领,私底下听人说,血狼族也极少有人见到过血狼族首领的样子。据说,是他年轻时得了一场怪病,从而使容貌和性情大变,从此不愿示人。 从来到血狼族的三天以后,采儿就再也没有见到冤玺,采儿想,冤玺一定是去找渊直的麻烦去了,他这个人各方面都十分出色,就是心胸比较狭隘。 父亲的死冤玺有着很大的责任,但是采儿却是这样想,如果不是那个叫喻毒的从中挑唆,冤玺一定不会如此,怎么说都是那个该死的喻毒的错,冤玺的责任能够占多少呢?三分之二还是三分之一呢?采儿心里权衡之后,给出了自己一个答案,觉得还是算作三分之一吧,不知怎地,虽然明知道冤玺是促使父亲死亡间接责任者,是自己的仇人,但是心里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血魊城要比落日城大了很多,但除了在各地方随处可见的血狼图腾之外,并没有比落日城有什么更多的特色,屋舍还是屋舍,楼阁依然楼阁。 血魊城的人也不像自己曾经想象的那种凶残冷血的样子,而更多的则是表现出的和善和温情。就比如那个什么血狼族“三公子”之一的如烟,就让采儿切身感受到了他无处不在并且扑面而来的柔情。 现在,整个偌大的屋子里就只有采儿一个人,门没有上锁,门外也没有血狼族侍卫的严密看守,在一定的范围内,采儿有着相对的自由。 采儿也从来没有想过去逃走,如果现在想要逃,不如当初就不假装的被挟持为人质了。只要能在冤玺身边,采儿就会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欢喜中夹杂着一些怨恨,无奈中混杂着一丝满足,采儿心想,女人有时真是矛盾,爱恨交织却又无法放手。 在到血狼族的第二天,采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喻毒。 通过冤玺的嘴里采儿知道,他也是从落日城里逃出来的,采儿想要杀了他,为父亲报仇,这是采儿想留在血狼族里的主要任务。 这两天,也没有再见到喻毒,采儿想,他一定是和冤玺在一起,现在说不定正在给冤玺出着什么坏主意呢,很好的一个冤玺,生生的就被喻毒给带坏了,想到这里,采儿就怒从心起,把桌子上的一个茶杯掼在了地上,清脆的声响却也没有让采儿觉得有半点的舒服。 “是谁招惹采儿姑娘生气了?”一个人推门从外面进来,笑着说。 “你。”采儿一脸怨怒的说。 “我?不会吧,我可什么都还没有做呢。”那个人一脸无辜。 “你不做就够讨人厌的,如果你再做什么,岂不是把人给气疯了?” “我可是血魊城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别以为你漂亮就可以这样说我?”那个人面部表情极其丰富,此刻又假装一脸幽怨的说。 “我漂亮吗?”采儿挑衅的样子问。 “采儿姑娘貌若天仙。” “你见过天仙吗?” 那个人被采儿问的一时语塞,但他反应很快:“当然见过,前不久我去月亮城时就见到了。” “月亮城?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她叫什么名字?” “嫦娥啊,采儿姑娘应该认得。” “你除了油嘴滑舌,你还会什么,你说你是血魊城数一数二的高手,你能打的过冤玺吗?” “打什么?”那个人一脸茫然。 “打架啊。” “我是说我是血魊城数一数二的调情高手,至于打架,我不会呃。” 这个人就是血狼族“三公子”之一的“柔情”如烟,如烟就是这么一个喜欢在女孩子面前油嘴滑舌的一个人。其实,说起来如烟身上的优点真的是很多,岂是一个帅字了得,那真是人好(对女孩子总是百依百顺),手巧(一柄剑使得出神入化),劳动热情高(对朋友的困难慷慨解囊,有求必应),而除了这些,更重要的一点是如烟很有女人缘,如此说,是因为他身边从来就不缺少女人,不是因为他的地位,而是因为他的魅力。 “你来就是想和我说一些无聊的话吗?”采儿有些生气。 “当然不是,其实我也只是路过这里,就进来看看采儿姑娘,对了,顺便告诉你个事情,滤花从前方凯旋,一会就回来了,你不去看看?”如烟说得很无心。 “凯旋?你怎么知道他一定能赢?” “这有什么奇怪的,因为滤花出征打仗还从来没有败过。” 采儿气愤的看着如烟,定定的眼神似乎一直盯到如烟的内心深处:“如此你就想在我面前炫耀你们血狼族的武功吗?你马上给我出去。” “我怎么会想在你面前炫耀呢,我想你迟早都会知道这件事的,会很难过,所以我就想过来劝劝你。” “用不着你猫哭耗子,你们血狼族没有一个好人,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出不出去!” 说着,采儿把桌子上的茶壶抓在手里,向着如烟打过去。 如烟轻巧的把茶壶接在手里,放在桌子上,双手举起,做投降状:“我走,我马上出去,采儿息怒。”说着,倒退着出门去,思忖了一下,欲转身离去。 “你站住!”采儿气呼呼的说。 “又怎么了?”如烟装作一脸的无奈。 如烟的话让采儿心里惴惴的,她还是想去看个究竟。 “你带我去。”采儿吩咐说。 “不行,我可不敢带你去,一会你指不定又会发什么脾气呢。” “带不带?是不是找打,非得让我胁迫你。” “如果采儿姑娘真要胁迫我,那我就从了。”如烟一脸的坏笑。 “你。”采儿举起拳头。 从出来一直到首领府门前,没有一个血狼族的侍卫上前来询问采儿,有如烟在自己的身边,就有这样的好处。 首领府不是采儿随意就能进去的,如烟陪着她等候在府门外面。没过多久,就看见一对人马从远处向着这里走过来,当先的一匹马上坐着一个清矍精明的男人,眼睛傲慢的望着空中,他就是滤花。 然后,采儿就看到了冤玺,而采儿那难以置信的眼神却死死地注视着冤玺的身后,后面,缓缓而行的一匹雪白的马上,一个火红衣衫的女孩,脸上没有失败的痛苦,也没有沦为阶下囚的沮丧。反之,在她的脸上,是一种出乎寻常的平静,尤其是唇角的那一抹嫣然,如黑白背景衬托中的一丝亮彩,令此时身边的一切,都变得黯然失色。 采儿瞪大了眼睛,失声惊呼:“姐姐!” 就在采儿想冲上前去的那一瞬,被如烟及时的拽住了胳膊。 【2】 采儿从纸囊中取出饼茶,小心翼翼的放入锅釜里,耐心的等待着釜中的水发出轻微的响声。 地面上摆放的一只风炉上面,架着燃烧炭火的锅釜,水面不断的有小小的气泡冒上来,采儿拿着木杓,轻柔的撇出水面上升腾的茶沫,水泡更大更急的从水底冒上来,采儿用箸撤小炭火,让锅中的茶水维持着此时的状态,防止它沸腾起来。又在熟盂中舀了一瓢水倒入锅中。然后,想了一下,从床榻上的被衾里摸出一包东西,小心的打开,用指甲挑出一些灰白色的粉末放入锅釜中,又把那包东西仔细的包好,重新塞回去。之后,用手中的木杓搅拌着着锅中的水,缓缓地摇匀,脸上不知觉的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她所做的这一切,被窗外的冤玺一丝不漏的看在眼里。 冤玺在门前站了一会,然后,推开屋门走进去。 冤玺的突然出现,把采儿吓了一跳,迎上前来,说:“你走路怎么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呢,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回来,你在这里还习惯吧。”冤玺问。 “冤玺,”采儿没有理会冤玺的问话,生气的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收手呢?” “你看到了。” “你把姐姐也给抓来了,冤玺,你到底想怎样?” “采儿,”冤玺用双手扳着采儿的肩膀,说,“你冰雪聪明,为什么就不会换一种角度思考问题,我如此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灵儿的配合也是保全了整个落日部落。” “你总是有百般的借口和理由,就是为了成全你的一己私利。” “采儿,你错了,”冤玺认真的说,“如果这句话在几个月前你对我说,我绝不会有丝毫的抱怨和反驳,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被人利用了,这是我最近冷静下来后,才想明白的一个结果。” “你被利用了?被谁利用?”采儿很疑惑。 冤玺把手指放在嘴边,做出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然后,轻轻的走到门前,静静的听了一下,打开屋门,确认外面没有人偷听,才放心的回到采儿的身边。 采儿愣愣的看着冤玺神秘的一举一动,心里猜不透冤玺究竟又在捣什么鬼。 “采儿,我知道了一个秘密,虽然现在距那个秘密的谜底还有着一定的距离,但是那个谜底在我的努力下,会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而当我一旦完全确认了这个秘密之后,那将是我重新翻身的时候,也会是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时候,因为那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天大的秘密?你又是在故弄玄虚。”采儿被冤玺的话说得如在一片云雾里,漂亮的眼睛只是怔怔的看着冤玺。 “采儿,你知道吗,我在血狼族也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血狼族的人不会真正的信任我,而我也不会甘心寄栖在血狼族的屋檐下。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我不走,你想办法把姐姐救出去。” “只要渊直一天没有和血狼族分出结果,灵儿就会是安全的,你为什么不走?” “我要杀一个人。” “杀谁?” “喻毒。” “喻毒现在还不能死,他还有利用的价值,到他该死的时候,我会帮你杀了他,我答应你。 “真的?” “真的。” “你做了那么多让我无法相信的事情,你说我怎么能相信你。” “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再辜负采儿,欺骗她的话,就被采儿一剑穿心刺死。” “不要。”采儿用手掌赶紧捂住了冤玺的嘴。 冤玺和采儿四目相对,彼此阅读着对方的眼眸,倾听着对方的心跳。一会,采儿的脸有些赧红,不好意思的转过身,说:“看什么呢?傻乎乎的样子。” “刚才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冤玺认真的说。 采儿有些失望,冤玺望着自己的时候,竟然把自己看作了一个透明体,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当自己不存在一样,于是,气鼓鼓的问:“什么问题?“ “我在想,采儿的美丽,该用怎样的语言去比拟呢?我真的是太笨,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来一个最贴切的比喻,原来世上的所有语言在采儿的面前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你什么时候跟如烟学得油嘴滑舌了,该打。”采儿脸上装出生气的样子,心中窃喜。 “如烟?今天是如烟带你去的首领府吧。”冤玺问。 “是啊,看到姐姐的时候,我想过去,却被他给阻止了。” “他做的对,他是在保护你。” “为什么?” “因为你不了解滤花这个人,他的残忍暴戾是你想象不出来的,而他不会希望看到你那个时间,在那个地点出现的。” “那么说,滤花是血狼族最可怕的人了?” “不是,血狼族里最可怕的另有其人。” “血狼族的首领?” “血狼族的首领固然可怕,但是谁都没有见过他,也只能感觉他很神秘,才觉得可怕吧。” “那么是谁?” “是你见过的一个人,扬雪。” “扬雪?不会吧,他看上去文文弱弱的,见到谁也都是和蔼可亲的,总是在微笑,我没觉得他有什么可怕啊。” “采儿,那是你太天真,什么是笑里藏刀,懂吗。” “哦”采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你累了吧,我倒杯茶给你喝,是我刚煮好的,一会老了就不好喝了。” 采儿从涤方里取出一只洗刷干净的杯子,用勺子舀着锅里的茶水,把杯子注满。此时锅里的茶水已经沸腾起来,冒出的腾腾热气立即让屋内飘着一股浓酽的茶香,采儿把茶杯端到冤玺的面前,递给他,说:“我什么时候能去看我的姐姐。” “不要着急,我会找机会让你去见她的。” “好,我等着你的消息。” 冤玺把茶杯放到鼻子底下嗅着,抬起头来看着采儿说:“这是什么茶,好香的,采儿,你知道吗,我欠你一条命呢,就算是我面前的这杯茶里有毒,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 采儿愣了一下,说:“说什么呢你。” “我在开玩笑。”冤玺说着,不知怎地,一不小心,整杯茶都洒到了自己的衣襟上,把衣服弄湿了一大片。 “怎么这么不小心,魂不守舍的,快脱下来吧。”采儿赶忙上前帮冤玺脱下衣服。 冤玺一脸歉意的说:“如此浪费了一杯好茶,真是糟蹋了采儿的一片心意,我真是该死。” “没有关系的,锅里还有很多呢,我再给你盛一杯。” “不用,我自己来吧。” “那好,你自己盛,我去帮你取换洗的衣服。” “好,那麻烦你了。” 采儿瞟了一眼冤玺,抱着冤玺脱下来的湿衣服去隔壁的冤玺居住屋子里去取冤玺干净的衣衫。 冤玺看着采儿出去,走到床榻前,从被子里摸出那包东西,打开,倒了少许出来,然后包好,揣在怀里,把那包东西按原样放回到被子里面,不动声色的坐回到桌前,等着采儿回来。 血魊城中,飘舞着这个季节里独有的风絮。 院落里,冤玺负手而立,俊朗的外貌比此时天空中的月光更加皎洁。 他的身后,一个人也没有说话,伫立,四周别无其他,只见一襟月影。 忽然,冤玺打破四下里的一片静谧,开口说话:“那件事情你调查的有些眉目了吧?” “是的,血狼族的首领从来不在公众面前朝面,这件事从他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如此,与落日城有关。” “落日城?不是说血狼族首领年轻的时候得过一场怪病,才不愿意以本面目示人的吗?” “据我的调查,那只不过是个托词,现在我所知道的就只差一个求证了。” “什么求证?” “等我真正解开了这个谜底再和公子说吧。” “和我还卖关子,”冤玺冷笑,“你应该也和血狼部落的关系非比寻常吧。” “公子为何如此说,难道公子听到了什么。” “我只是随意一说罢了,对了,我让你看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弄明白了吗?是毒药吗?” “不是,我已经仔细的检验过了,那是一些布谷鸟的脑髓和一些薝草的种子研磨而成的粉末。” “哦?那是做什么用的?” “那是巫术中使用的一种方法,人服用之后,可以使一个人的大脑意识发生改变,从而造成人的心性随之发生转变。这种东西常用于男女之间,也就是说,它可以使一个人对异性产生朦胧的幻想,从而情有独钟。” 冤玺沉默着,若有所思。 “公子,你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这种东西?”喻毒问。 “不该问的别问。”冤玺没有回头。 【3】 如烟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忽然感觉身边如无人般的空洞,思绪倏忽飘远。如一滴水珠,遇寒冰冻,融入那片飘舞的雪花之中,落地无声。 恍惚中,一个女孩向自己走来,鹅黄色的蛮靴踩在松软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清晰娇小的印痕,盈盈一握。 如烟身体失去平衡,稍微摇晃了一下,意识也随之清醒,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在如此凝重的气氛里自己竟然还能走神,说不清自己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忙侧目向身旁扫视了一眼,看见扬雪也如自己一般,静静的站立着,神情有些紧张。而另一侧的滤花,脸上则失去了往日的那种清高孤傲,一滴汗珠顺着他的鬓角流淌下来,表情极其严肃。 太阳透过窗户在屋子里的一张薄如蝉翼的垂帘上射出一束阳光,在阳光下尺许的范围中,就连细微的尘埃都清晰可见。飘忽不定,如在水中浮沉,落下去又升上来。 血狼族首领行天此时就坐在薄纱里面的一张宽大的椅子上,脸色阴郁,如定格的一尊雕塑。他左手托着腮,已经许久没有说话。如烟,扬雪和滤花也只好站在纱帘外面,几近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透出一口,煎熬着眼前这难挨的时间。 行天忽然重重的叹了口气,似自言自语的说:“醒欤?梦欤?梦里梦外皆似梦,何惹尘埃入梦中。”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说吧,这是你们三个人谁的主意?” “是我的主意。”滤花抢先开口。 “是我出的主意。”扬雪也跟着说。 “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商量过的。”如烟也说。 “都给我闭嘴!”行天大声叱责。 滤花等三个人身体都颤抖了一下,低下了头。 行天透过薄纱向外看了一眼,说:“你们三个人是我把你们从小一手培植起来的,你们各自都在想些什么,难道我会不知道吗,扬雪,这是你的主意吧。” “是,我是想……”扬雪显得很慌张。 一柄尺许长的短刀隔空般的抛到了扬雪的脚下,垂帘丝毫没有摆动的痕迹,仿佛这把刀凭空就出现在了扬雪的面前。 “扬雪,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行天冷冷的声音说。 “我知道……”扬雪低下头去拾地上的短刀。 “是我带兵去落日城的,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滤花在一旁抢先抓起地上的短刀,拔刀出鞘,电闪火石般的直插入自己的左臂上,鲜血立时迸溅,滤花眉头一紧,哼都没哼一声。 行天没有丝毫吃惊的意思,反倒直视着滤花,语重心长的说:“滤花,这是你应得的,我是给你一个教训,让你记住,自古以来就是杀降不祥,你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如此之事。” “谢首领教诲,滤花谨记。”滤花并不急于拔出插在臂上的短刀,站在一边。 安静了一会,行天的语气舒缓了许多:“你也不用如此紧张了,扬雪,其实责罚你们并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扬雪轻轻的吐出了淤积在心里的一口鬰气,表情轻松了一些。 “现在你们把卫灵儿当作人质挟持到了血魊城,渊直岂肯善罢甘休,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想以此让渊直就范,只是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么简单就能让渊直拱手让出落日城,那他就不是渊直了。”行天继续说。 “首领放心,只要渊直敢来血魊城,我就让他臣服在我的脚下。”扬雪恢复了自信。 “就用灵儿吗?你低估渊直了。” “首领为何如此说,其实也没见渊直有什么过人之举啊。” “你们都忘了吗,几年前,冰城沦覆,当时落日城的首领卫忠带兵去援救,却在回城的路上遭遇埋伏,身陷重围,几乎不保。是渊直在卫忠带兵离开落日城之后,在没有任何人指点他的情况下,他自己另率落日城的几千侍卫随后驰援,正是他对事物判断的敏感和准确,解困了遭伏的卫忠,如此料敌机先的军事才能,当时就让他在落日部落中名声大鹊,可是你们知道吗,那一年他才只不过是一个十二岁零四个月大的孩子。” “首领怎么会把渊直的年龄记得这么清楚?” 行天沉默了一会,说:“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关注这个孩子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首领也不必过于担心,长他人锐气,灭自己威风,有这样一个对手也好,只是希望他接下来的表现不要让我失望。”扬雪傲慢的说。 “现在渊直为何离开落日城?”行天问。 “首领最近一直在禅房里修炼,我们也没有向您禀报,你怎么会知道渊直不在落日城呢?” “这还用问吗,如果渊直在落日城,你们怎么有可能抓来灵儿做人质,别难为那个女孩,好好的款待她,改天有时间我去看看这个灵儿姑娘。” “是,渊直最近在雪飒城,他和瑞琪合作一起逼死了符棣,这中间的是非曲折听我慢慢的和您说。” “算了,雪飒城里发生的那些事情我不感兴趣,符棣?就是他们雪飒城的二公子符棣吗?” “是的。” “几年前就是他灭了冰族,还处心积虑的嫁祸到血狼族的头上,死了也好,算是罪有应得。”行天停顿了一下,脸色的沉郁已经烟消云散,接着说,“滤花,念你没有强攻落日城,还没有把事情做的太绝,今天就原谅你擅自主张之责,以后你们有谁如果再次隐瞒不报,休怪我无情。” “是,谢首领仁爱。”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行天问。 “谨听首领吩咐。” “扬雪,上一次白鹿谷一役你是说落日城向我们下了挑战书,是吧。”行天问。 “嗯,是的。”扬雪的语气有些虚浮,底气不足。 “那次卫忠竟然死了,让我很是意外,查出具体原因了吗?” “好像是说中毒死的。”扬雪和如烟,滤花对视了一眼。 “中毒?怎么回事。” “还不清楚。”扬雪回答。 “记住,以后和落日城之间尽量避免生死,和平解决。” “是。”三个人一起回答。 “对了,多注意一下冤玺,不要小觑他,他绝不是院落莲花池里养的一条鱼。”行天最后吩咐说。 滤花把肩上的短刀拔出来,在自己的衣襟上擦掉血迹,恭恭敬敬的放在旁边的一把案几上,扬雪扯下自己的衣襟为滤花包裹了一下伤口,三个人转身退了出去。 三个人从首领府里出来,外面秋意正浓。 “我感觉近几年来首领苍老了许多。”如烟边走边说。 “近几年我们有谁见到过首领的,就算见到也是带着面罩的,而且近一二年首领更是热衷于禅佛,也不知怎么了,要不是如此,以首领早年的抱负,我们血狼族早就独霸天下,灭掉雪飒落日两城了,苍老?你是说首领他老人家的声音吗?” “我是说心境。” “是啊,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滤花接过话说,“白鹿谷要不是扬雪的妙计,首领又怎肯出血魊城呢,不过,我听刚才首领的口风,他好像知道了隐情。” “谢谢你为我挨了这一刀,”扬雪对滤花点了一下头,说,“首领现在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蒙在鼓里,挺奇怪的,对了,你俩说说吧,如果渊直来犯,有什么想法?” “客气什么,我这一刀是躲不过去的,一个人受伤总比两个人都受伤要好吧。”滤花笑了一下说。 “你别问我,这些事情你们俩商议好就行。”如烟边走边摆着手说。 “如烟,不是我说你,你现在每天都往那个什么卫采儿那里跑,你就不能想一点正经的事情?”扬雪无奈的说。 “我在做正经的事啊,为什么这么说我?” “采儿姑娘可是名花有主了,她是冤玺的人,这你又不是不知道,可况你会对她认真吗?”滤花问。 “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用情专一。” “你用情专一?”扬雪和滤花都笑了。 “当然,”如烟看似认真的说,“你俩的讪笑是对我纯洁的心灵一种无情的伤害,知道吗?” “你用情专一,还无情的伤害,那么对你心仪的那么多的女孩,你对人家的伤害又怎么说。” “对他们我根本就没有用情,又何来专一呢。” “好了,都别胡扯了,说说正经事吧,滤花,你有什么想法?”扬雪问。 “现在雪飒城归了瑞琪,他一定会帮助渊直与我们为敌,虽然我们现在手中有卫灵儿,但也不是长远之计,而首领让我们尽量不要和落日城起纷争,岂不是让我们拱手把卫灵儿再送回落日城吗,这样我们的颜面往哪里搁,更何况我们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岂不是枉费了。我猜想渊直一定会一意孤行,救回卫灵儿,到那时,我们也不能顾虑太多,到时候我们三人口径一致,谁也不要在首领面前临阵做了懦夫。” “那是自然,这些事情,你俩定夺就行,到时候在首领面前算我一个。”如烟说。 “关于冤玺来血魊城这件事,你俩有什么看法?”扬雪问。 “冤玺?他这个人心机太重,有反骨之心,现在有首领照应他,换成是我,我早就把他这种人解决了。”滤花狠狠的说。 “冤玺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他太过外露,现在我们真正的敌人是渊直。”如烟说。 “如果单纯是一个渊直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是现在雪飒城的进展有利于渊直了,这是我前几天所没有想到的,符棣这小子真是太让我失望了。现在渊直的身边已经有个瑞琪,这简直就像给他安上了一个左膀,而更加不妙的是现在他的身边又多了个右臂,你们知道我说的是谁吗?“扬雪问。 “是谁?” “谌詟,冰族首领的儿子。在那场灭族之难中,他的父母,姐姐均遭罹难,他是家族中唯一一个逃出来的。” “这么说,渊直的力量似乎已经强过我们了。” “也未必,即便如此,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扬雪语气轻松。 “听你这么说,你一定是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对付渊直的办法了?”滤花问。 “与其坐等,不如先发制人,除掉谌詟。”扬雪笑了。 【4】 原平的一句话在此时的情境中的确起到了惊世骇俗的效果,现场一片阒然。 短暂的沉静被一串肆无忌惮的咯咯笑声所打破,玉蘅笑得抱着肚子蹲在地上。 “笑什么?真的有这么好笑吗?”原平色变,面含愠色。 “我不是笑你,我是在笑我们这里有个人今夜一定会失眠了,”玉蘅笑着看我,“是不是啊,月公子?” “婉儿,你不要喝太多酒了,喝多了会很难受的。”我没有理会玉蘅,顾左右而言他。 “你的意思是月公子和卫灵儿很熟吗?”原平问。 “何止是熟,简直------” “原大哥,你我多日不见,我在雪飒城每天无时不在挂念,,”瑞琪打断玉蘅,岔开话题,“我最近新学了一种剑术,乘着今日和原大哥在听风小榭欢聚,为诸位舞剑助兴如何?” “好。”旁边的众侍卫皆拍手叫好。 “舞剑又怎能少了我,我和你配合。”玉蘅从身旁的一个侍卫手中接过剑,笑着说。 原平也不再纠结此事,和众人推杯换盏,直至喝得酩酊大醉。 翌日,天刚亮,我就起身唤醒众侍卫启程。瑞琪告诉我说,原平昨夜酒醉,到现在还没有醒,就让他睡吧,别打扰了,我说。 半池风的佣人早已为我们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饭,吃完后,我带着一众人等不迟而别。 路途中,瑞琪把马靠近我,轻声说:“渊直,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笑了。 瑞琪看看我,继续前行,一会,他还是忍不住对我说:“原大哥昨晚酒喝多了,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他今天早上也已经醒了,只是不好意思出来送你。” “我知道。” “昨天说话的时候,原大哥就反应过来,你就是落日城的渊直了。” “我知道,我一大早就让众侍卫启程,就是想避免原平尴尬。” “渊直,你能理解原大哥,我也就放心了。” 又行进了近两个时辰的路程,瑞琪指着前面的不远处说:“穿过前面那一片树林就能看见雪飒城了。” 我们刚到树林的边缘,就听见从里面传出来一声马的嘶鸣。郁剑走在最前面,摆手让后面的人停下,然后翻身下马,打了个手势,和殇梦等三人分从四个方向向树林中兜抄过去。 片刻,郁剑从树林中出来,跑到我的面前,说:“公子,里面发现一个身负重伤的穿着雪飒城服饰的侍卫,恐怕已经不行了,请瑞琪公子赶紧过去看看他是不是你们的雪飒城的人。” 我和瑞琪及其他众人打马进去,看见在一棵大树底下斜靠着一个人,身上的血渍已经干涸,身旁的地上插着一把佩剑,剑刃上也血迹斑斑,他眼睛紧闭,奄奄一息的样子。 “醒醒,发生什么事情了?”瑞琪从马上跳下来,快速来到受伤的侍卫身前大声说。 那个侍卫勉强睁开眼睛,看着瑞琪,半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吃力地说:“四公子,千万,不要,回,雪飒城。” 说完,那个侍卫头一歪,就此死去,而脸上依旧挂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天高云淡,碧空如洗,正是狩猎的好节气。 符棣一身素色紧衣,剑袖快靴,鎏漓护指,銮金玉腕,腰系金镶佩剑,鞍鞯之侧,数十只竹竿雕翎羽箭斜插琅琊壶中,一张五尺三寸的青雀金弓斜挎背上。座下一匹绛色黑马,抖擞生风。地上,环跑着几只猎犬,肩上,擎立着一只苍鹰。 符棣身后,十几匹骏马扬起尘烟,翻云遮日。符棣带着十余名侍卫一大早就来到凌际的府邸,邀请凌际一同去雪飒城郊外狩猎。凌际不好拒绝符棣的热情,只好带上两名侍卫,随符棣一同前去。 树林之中,众侍卫往来穿梭奔袭,口中大声的吆喝,把猎物驱赶出来,供众人射杀。 凌际和符棣并马缓行,凌际看了一眼符棣说:“今天怎么有如此兴致,父亲还在病中,我真的没有心情。” “就是想和大哥一起舒缓一下最近紧张的情绪,父亲那里我早晨已经去过了,父亲看上去较前几日气色好了很多。” 听到符棣如此说,凌际也就放下心,不好再说什么。 灌木丛中,一只麋鹿跳了出来,眨着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的生命在这一刻即将定格。 “大哥,打个赌怎么样?”符棣兴致勃勃地说。 “赌什么?” “赌一下眼前的这只猎物是属于我俩谁的。” “好。” 凌际话音刚落,两个人同时摘弓,抽箭,满弦,搭箭,捏着箭羽的食指和中指一放,两只羽箭夹着风声直向那只麋鹿飞去。动作同样的利落干净,同样的洒脱迅捷。 那只麋鹿听到了弓箭的声音,机警的掉头就跑,但只逃窜至五步之处,两只羽箭撕裂空气,呼啸而至。 血光迸溅,两只箭并排插入麋鹿的头部,麋鹿应声栽倒,四腿蹬踹几下,就此死去。 一个侍卫拍马上前,从麋鹿的头顶上取回两只羽箭,看了一眼,分别递给凌际和符棣,说:“大公子和二公子真是好箭法,不分伯仲,同时射中了麋鹿的要害。” “这个算作平手,从现在起,一炷香之内,看我俩谁能射到猎物,多者为胜,如何?”符棣大声说。 “一言为定,就以一炷香时间为限。”凌际也兴致盎然。 “呦呵。”符棣嘴里大声呼喊着,带着身旁的侍卫率先向东侧的密林里策马驰去,凌际望了一眼符棣渐远的背影,笑了一下,带着两名侍卫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凌际在密林里急速穿插,两名侍卫始终紧紧地跟在后面,转眼间,树林中侍卫们的吆喝声渐渐消失,树梢上几只鸟鸣之外,四周一片寂静。 侧面不远处闪出一只麋鹿的身影,张皇着朝树林深处奔命,凌际踅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在后面紧追。马蹄翻转蹋处扬起了地上堆积的落叶,如分水岭一样向两侧飘散。 突然,前面离地三尺横空出现了一条绳索,凌际胯下的马腾空而起,从绳索上飞越过去,后面传来声响,凌际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的两名侍卫被另外的绊马绳索挡住,两匹马反应不及,前腿被绳索绊倒,跪在地上,两个侍卫被巨大的惯性从马头上抛了出去。 两个侍卫就地翻滚,从地上站起,已握剑在手,一个侍卫冲着凌际大声喊:“公子,先走。” 凌际略加迟疑,赶紧催马,斜刺里窜了出去,奔出不远,感觉身体一轻,凌际连人带马朝着身前突然出现的一个深坑摔了下去。 凌际脚尖一点马鞯,身体向上跃起,单手扒住坑口的边缘,再一用力,从坑里飞身跃出,四周弓弦连响,无数只箭向凌际射过来,凌际向前俯冲,抓住一棵树枝,借力旋转,向另一颗树枝荡去,几个起落,凌际已经摆脱了刚才的危险境地。 还没等凌际调匀呼吸,一张大网兜头罩下,而似乎从地下突然钻出的四个蒙面人手中的剑也封死了凌际四面脱逃的方向,凌际拔出佩剑,挥舞成一团剑影,身体迎着头顶上的大网盘旋而起,碎屑纷飞,凌际穿过大网正中切割出的一个洞飞了出去,四个蒙面人如影随形,追杀过来。 剑刃相交,凌际和四哥蒙面人纠缠在一起。凌际心中记挂符棣的安危,无心恋战,手腕一抖,剑尖吐出的凌厉剑气逼退刺客,然后一个后翻,空中旋转角度,抽身欲退,落地时感觉脚下松软,慌忙后撤,从地上突然弹起的无数条绳索把凌际的脚踝缠裹住,一股力量上拉,凌际的身体被斜着拽起,然后向着地面上摔下去。 凌际左手掌向地面拍去,就在身体无法保持平衡的一瞬间,凌际感觉一股熟悉的凌厉的箭风夹裹着一只撕心裂肺的羽箭向自己飞来,凌际在贴近地面的瞬间只好旋身躲避,感觉肋下一痛,那只箭斜着贯穿了自己的身体。 凌际手中的剑割断脚上的绳索,左掌借力,忍住疼痛,在地面上连续翻滚,腰腹再一用力,挣扎着爬起,向前面跑去。 脚步声碎,后面有人紧紧地追击,凌际边跑边撕下左袖缠裹住伤口,转过一片灌木丛,凌际判断了一下眼前的形势,身体跃起,挂在一棵大树的附干上,背贴树干,面部朝下,屏住呼吸。 后面的人追过来,发现失去了凌际的踪迹,立即四下散开,地毯式向前搜捕。一个蒙面人站在树下,四下张望,凌际在他的头顶上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离开。 凌际的腰部中箭的伤口不时地渗出血液,染红了一大片衣襟,一颗血珠透过缠裹的衣衫,不偏不倚,朝着树下的那个人的头顶上落了下去。 【5】 这颗血滴在空气中垂直落下,阳光下,显得格外剔透晶莹。 凌际心中一紧,缓缓地深吸口气,蓄积全身的力量,做着准备发出致命的一击。恰在此时,一片树叶被微风从枝桠上吹落,飘飘扬扬,落向地面,恰如其分的接住了下落的血滴,然后悠闲下落,承载着凌际的紧张和危险,混迹于地面上众多的树叶中。 凌际轻咬嘴唇,暗自庆幸,慢慢吐出屏在胸口的气息。 树下的那个人向前走了两步,突然开口说话:“由此向南一箭之地,是我们拴马的地方,现在东西北三个方向都有人埋伏,只有南面较为空虚,公子可以往南迂回离开此地,但想要回城,却要等到日落之后,因为现在二公子已经在城门布下重防,天黑之后才有可能混进去,公子保重。”说完,那个人转身离去。 凌际从树上跳下来,慢慢靠着树坐下,审视了一下伤口,左手夹住伤口处的箭杆,右手用力,把箭羽部分折断,然后脱下外衣,右手按住露出伤口的箭杆剩余,用力一推,整个箭杆从后背弹射了出去,伴随着鲜血的迸射,凌际低声呻吟,嘴唇被牙齿咬的滴下鲜血。 凌际把外衣缠裹在腰腹处,使劲勒住,挽个扣子,然后身体后仰,头倚在树上剧烈的呼吸。 少顷,凌际拾起一旁的箭羽,清晰的看着箭杆部分刻着的两个字:雪二。雪飒城的二公子,毫无疑问,这只箭是符棣的。凌际站起身,抓起身旁的佩剑,思忖了一会,辨别方向后,向南侧的树林里跑去。 时至黄昏,薄暮冥冥,凌际躲在雪飒城门外不远处,寻找着混进城的时机,一个庄稼人赶着一辆马车从远处过来,经过凌际的身旁,凌际等马车驶过,身体一矮,灵巧的钻入到马车下,单手抠住一块底板,双足蹬住轮轴,随着马车的行进来到雪飒城门前。 马车停住,从地面上看出去,几个守门的侍卫走近马车,其中一个侍卫大声问:“车上装的是什么东西?” “没有什么,只是一些干农活的工具。”赶车人回答,“发生什么事了,今天你们好像加强了守备?” “不关你的事,赶紧进去。”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说。 离开城门,在一个较偏僻的巷子里,凌际手脚一松,落在地上,等马车从自己的头顶上走过去,凌际站起来,乘着夜色,直奔自己的府邸。 在观察了近一刻钟的时间里,凌际总共发现了六处隐藏在自己府邸内外暗处的黑衣人。 凌际正在犹豫是退是留,听到屋子里传出来了说话的声音。 “父亲从早晨就出去了,怎么还不回来?”是自己九岁儿子的声音。 “可能是有什么要紧事绊住了身子,你先吃吧,不用等父亲了。”孩子的母亲在解释着。 此时出现,无异于自投罗网,并且给自己的家人带来灾难,凌际小心翼翼的退下来,转身离去。 凌际来到竹心小筑,仔细观察一会后,发现并没有人埋伏,翻墙跳了进去。竹心小筑,是青伊和瑞琪日常生活和练功的地方。瑞琪正在去往燕子矶的路上,而此时青伊也不在,应该是在后园母亲那里。 凌际推门进去,在屋子里的壁橱里面找出一些伤药和绷带,简单的把伤口处理了一下,然后坐在地上,靠着床榻,小憩,此时的凌际,急需恢复一些体力。 凌际的脑海里,一些影像在飞速的旋转,先是符棣狡诈的眼睛,再是父亲憔悴的面容,而后是青伊和瑞琪简单而纯真的笑脸,最后出现的是那个一脸阴鸷的医师。 符棣想杀人灭口,凌际在思想中猛然惊醒,此处不宜久留,凌际抓起佩剑,从床上站起,他想了一下,从床榻上撕下一块素白的布,用手指蘸着衣衫上的血在布上写下一行字。 三弟,四弟:大哥遇伏,身受重伤,符棣狼子野心,欲独霸天下,其神人共愤之勾当,为我所知,欲杀我灭口。倘若大哥遭遇不幸,你二人勿以复仇为念,保护好自己,大哥不愿看见兄弟手足相残。凌际拜上。 凌际把血书缠裹在剑刃上,将剑插进鞘里,然后,把剑挂在墙上,用沾满血迹的外衣把屋里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把血衣缠裹在腰际,起身走出竹心小筑。 平日里光明正大出入的首领府邸,现在凌际却要偷偷摸摸的进去。在确信没有符棣设下的埋伏后,凌际绕过门口的侍卫,从侧门翻墙跳进去,小心翼翼的来到内室。 索轲依然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一脸的倦怠。一个婢女站在床榻旁边,随时等候索轲的使唤,凌际的母亲刚离开不久,此时正在后园里,青伊每天除了练功外,大部分时间也都呆在那里。 凌际的突然出现,一身的疲惫和衣衫上清晰可见的血迹,把那个婢女吓得花容失色,当她看出眼前的这个人是凌际时,嗫嚅着嘴唇说:“大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索轲此时正在闭目养神,听到说话声,睁开眼睛,看着凌际如此狼狈的样子,一扫倦意,忙开口询问:“凌际,发生了什么事情?” 凌际没有回答,吩咐那个婢女:“你去我的府邸,通知我的所有侍卫到这里来,快去。” “我?”那个婢女面现惊恐神色。 “对,你就从正门大大方方的进去,没有人会注意你,对了,告诉侍卫们附近有埋伏,解决掉那里的麻烦后,以最快的时间赶到这里。” “知道了。”婢女怯怯的回答,看了一眼凌际,走出屋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索轲问。 “父亲,符棣暗中设下埋伏,要置我于死地。” “为什么会这样?” “他要杀我灭口,因为我知道了他六年前的一个卑鄙的秘密。” “什么秘密?” “六年前……”凌际刚想对父亲说出那个秘密,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惨叫,然后就杳无声息。 凌际摘下床榻前的那柄古剑,握在手里,“符棣来了。”凌际说,话音未落,看见符棣从门外走进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大哥,你到底去了哪里,我足足找了你一整天,你让我担心死了。”符棣说。 “你到现在还要装模作样的虚情假意,你是担心我没死吧,你这个心如蛇蝎的东西。” “大哥你骂得好,我心如蛇蝎,我虚情假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你逼的,我为部落所付出的牺牲,又有几个人能理解?” “你就是个懦者,总会为自己的行为找一百个理由和藉口,那冰族上万人的生命,在你的眼中视为草芥,你还恬不知耻的说让人理解,理解你什么?你的卑鄙?你的无耻?还是你草菅人命的恶毒?” “大哥,我不想杀你,可是这六年来你五次三番的用这件事来数落我,别怪我无情,这都是你逼我的。” “符棣,你我兄弟这么多年,你想什么难道我还能不知道吗,魔由心生,我只不过是对你的所作所为提出警醒。” “是,那件事是我卑鄙,你不是想告诉父亲吗,你说啊,你觉得你现在说出来会有什么意义。难道你就没有更多的想法吗,我只不过没有你那么虚伪,告诉你,我已经忍了你六年了,你还要让我忍你多久?我的所作所为完完全全是你逼出来的。”符棣大声的辩驳。 “你口口声声说是我逼的,你自己做的事情不知自省,却要牵怪他人,我不怪你,今天你我兄弟断义,你不是想杀我吗,今天就让我们做一个了断吧。” 说着,凌际拔剑出鞘,横在胸前。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让我胜之不武呢。”符棣不屑的说。 “你在树林里设伏,步步追命,而那只雪飒城二公子在背后射出来的箭,你何尝觉得自己胜之不武了。” “今日我们兄弟反目,实在令人痛心。” 凌际不再说话,一挺剑,手臂直伸,平端的剑身刺破气流,直奔符棣袭去。凌际右腿配合着前弓,却因为肋下的伤势,身手不再像以往那样的轻逸灵动。 符棣拔剑在手,左手食指中指轻触剑身,向外一推,剑刃竖立,弹开凌际刺来的一剑,翻转手腕,和凌际缠斗在一起。 索轲挣扎着从床榻上爬起身,看见此刻两个儿子正在以性命相搏,指着凌际和符棣,口中大叫:“住手,你俩都给我住手。” 凌际和符棣你来我往,难解难分,根本无暇顾及索轲的呼叫,索科见状,急火攻心,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几口鲜血咯在胸前和衾被上,眼前一黑,一头从床榻上栽落下地。手臂直伸,一动不动,不省人事。 凌际瞥见,父亲生死未知,稍稍分心,剑下略一迟疑,看见符棣腾空而起,手臂向上扬起,宛如鹰翅,一个旋身,剑人合一,向自己飞来。招式娴熟飘逸,无懈可击。 符棣左足点地,右足斜指半空,右臂平伸的利剑刺入了凌际的前胸。 凌际看着胸口的剑,心中一冷,没有痛苦,没有绝望,此时此刻,能感觉到的只是那一份无穷无尽的忧伤。 我们曾是兄弟,我原谅你,还记得吗?多少个年轻的日子,我们一起走过,自在逍遥,裘马轻衣。我们曾是兄弟,把这一切全都忘记,若干年后,就让我坟前的雾霭晨曦及丛生的野草祭奠那些曾经过往的烟雨。 【6】 今日,时近正午的时候,一哨人马来到雪飒城。 “到了,这里就是雪飒城了。”那个侍卫长说。 “那个就是四公子请来的医师吗?怎么四公子没有一起回来?”负责把守雪飒城的侍卫大声问。 “四公子还有点事情,让我们几个先回来了。”那个侍卫长解释说。 “进去吧。” 那个老医师坐在马上,仔细的观看着雪飒城,他轻捻下颌稀疏的胡须,脸上蒙上了一层忧虑的神色,心里在想,雪飒城笼罩着一股血腥之气,此为大不祥之兆。 看着凌际渐渐迷离的眼神,符棣握剑的手不知觉的颤抖,眼前这个被自己攫取生命的人,就是小时候自己十分崇敬的哥哥,而现在,自己的手,手中的剑,正把那个人的生命撕裂,碾碎,游离。此时此刻,就连虚无缥缈的灵魂也会在暗处悄声的啜泣。 符棣松开剑柄,趔趄着后退,靠在床榻上,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自己都无法相信的情景,面无表情。 喻毒从外面走进来,从凌际的身体上拔出剑,在鞋上蹭了蹭血渍,递给符棣,说:“二公子不必如此,自古成大事者岂能为感情所拘泥。” 符棣盲从的接过剑,拿在手里。 喻毒走到索轲的身旁,蹲下身,用手指探了探索轲的鼻息,又翻了翻索轲的眼皮,然后站起来说:“二公子,老首领已经过世了。” 砰的一声,门外传来摔碎东西的声音。“什么人?”喻毒抢身冲到门外,看到不远处的过道拐角处裙摆一闪,而门口的地面上,是打翻的托盘,杯子及满地的汤水。 “二公子。”喻毒转回头叫符棣。 “什么?”符棣被喻毒的叫声惊醒。 “刚才外面一定是后园的婢女,现在她跑去后园通报,二公子得赶紧去后园阻止。” “你先把这里处理一下。”符棣恢复了冷静,提着剑,向后园追去。 “瑞琪请来的医师正午就到了,他已经给父亲看过病,父亲吃了那个老先生配制的药,感觉好多了,我和母亲之前一直在那里,现在父亲正在休息,应该无大碍了。”后园里,青伊对着二娘说。 “那就好,瑞琪呢?怎么没见他?” “瑞琪还有点别的事情,就没一起回来。”青伊说。 “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整天就知道在外面疯跑,看起来是真把他给野惯了,多少天了连影都看不到,我得说说凌际,让他好好管管他这个弟弟,也不知道他这个大哥是怎么当的,就任由着瑞琪的性子。” “二娘是不是又想瑞琪了,我不是每天都过来这里陪您吗,瑞琪这次是真有很重要的事情,他和我说过,好像是这几天落日城的渊直要来我们雪飒城。” “渊直?就是那个落日城里瑞琪总去找的那个孩子,他来雪飒城有事吗?” “听瑞琪说是想向父亲借兵。” “借兵?” “青伊,”青伊的母亲好像发现了什么,“你的玉玦呢?你的玉玦怎么不在身上?” “噢,前几天不知怎么就丢了,我记得睡觉的时候还放在床边,起来以后就发现不见了。” “不会是记错了吧,找了吗?” “找了,没找到。” “小祖宗,玉玦怎么能弄丢呢,你不知道那是你的护身符吗,小时候你就丢过一次,那次你就得了一场大病,差一点就没命了,后来找到了,病也就好了,现在又弄丢,很不吉利呢。” “好了,没有事的,我再让婢女好好找找就是了。” 几个人正说着话,一个婢女跌跌撞撞的从外面跑了进来,由于受到极度的惊吓,面部显得有些变形,她喘着粗气,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不是让你去送福梨水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看你吓成这个样子,怎么见鬼了?”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个婢女只是重复着同一句话。 “别害怕,慢慢说,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了,大公子,大公子被二公子给杀了。”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什么?”青伊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双手抓住婢女的胳膊,眼睛瞪视着她的脸,“你说什么?” “大公子,大公子……”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符棣从容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剑已入鞘,表情淡定。 青伊放开婢女的胳膊,冲到符棣的面前,大声质问:“你杀了大哥?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她说的没错,是我杀了大哥。” 符棣话音未落,青伊的母亲已经摊倒在地上,昏迷过去,旁边的婢女赶紧过去搀扶。 “你竟然杀了大哥,”青伊难以置信的说着,他环顾四下,却没有找到什么可用的东西,挥起拳头,向符棣打去。 符棣举手格开,大声说:“你冷静点,先听我说。” “青伊先住手,听他能说些什么?”符棣的母亲已经从床榻上坐起来,大声说。 青伊停住,转身扑到母亲的身边,叫着:“母亲,你怎么样了。” “这件事情发生的很突然,”符棣说,“大哥暗中勾结血狼部落,被我发现,我劝他收手他根本不听,没有办法,我只好向父亲禀告,却看见他又逼着父亲,想取代父亲的首领之位。” “你放屁,大哥不是你说的那种人。”青伊在一旁骂。 “我说的都是真的,”符棣继续说,“父亲没有答应他,他就说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话,把父亲气得吐血,我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和大哥动手,一不小心失手杀了大哥,我也不想发生这样的结果的。” “就凭你能杀了大哥,如果你不偷袭,你能杀了大哥,你也太不自量力了。”青伊气愤的说。 “是,是我卑鄙,趁大哥没有防备,就出手偷袭,可是你们没有看到当时的状况,大哥已经走火入魔了,简直疯了一样。”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谁相信你编造的谎话。” “我说得是事实,信不信由你。” “我不信,”青伊手指符棣,“大哥是怎样的人,谁都清楚,如果说这些事是你做的,我还真就能相信了。” “你们俩先别吵,扶我过去看看再说。”符棣的母亲此刻表现出了一个女人少有的冷静。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灵堂上,两口棺椁并排放着,灵位下的香炉里,青烟缭绕,整个灵堂室内充满着熏香和烟灰的味道。 灵堂上下,婢女们走进走出,默不作声,秩序井然,所有人都不苟言笑,四处弥散着一种压抑之中的安静。 青伊仔细观看了父亲和大哥的尸身,当他看到凌际腰腹处的箭伤时,禁不住锁紧了眉头,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一个人直接去找符棣。 直到第二天上午,青伊的母亲才发现自己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看到青伊了。 “青伊呢?你们有谁看到青伊了?”她询问着一旁的婢女。 “没看见。”很多婢女都摇着头。 一个婢女从外面进来,走到符棣的母亲面前,轻声说:“二夫人,婢女轻萝昨夜投河自尽了,今天早上有人发现了她的尸体。” 轻萝就是昨晚看见符棣杀死凌际的那个婢女,她并没有做错什么,怎么就投河了呢?我还有很多事请要问她呢,符棣的母亲心想,觉得事有蹊跷。 “去把符棣给我叫来。”她吩咐身旁的婢女说。 一会,符棣从外面进来,走到母亲的面前,低声说:“母亲,你找我?” “青伊呢?青伊到那里去了?” “噢,我忘了告诉您,青伊让我派出雪飒城做一些事情去了。” “什么事情非得要青伊去呢?你别骗我?” “我怎么能骗你呢,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做,譬如派送讣告之类的,我现在离不开雪飒城,而在外面能代表我们雪飒城的只能是青伊了。” “真的?” “真的。” “青伊有的时候脾气很固执,但毕竟他是你的弟弟,有些事情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我会的。” 一个侍卫从外面进来,在符棣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符棣点点头,示意他出去。 “什么事?符棣。” 符棣想了一下说:“没什么,是瑞琪回来了。” 【7】 “这个侍卫你认识吗?”我问瑞琪。 “认识,他是大哥的贴身侍卫,他临死都要告诉我不要回到雪飒城去,现在雪飒城一定是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了。” “从他身上伤口结痂的程度来看,他受的伤至少发生在一天以前了,难道是血狼族偷袭了雪飒城,但是为什么侍卫会死在这里呢?”我说。 “不论发生什么,我都要回雪飒城。”瑞琪坚定的说,然后,他转过头,冲着一旁的众侍卫大声说,“现在雪飒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危险的事情,你们随我一起入城,无论怎样,都要誓死捍卫雪飒城。” “追随四公子,捍卫雪飒城。”瑞琪的侍卫异口同声的说。 “你带着你的人,在这里等我,如果我进城后没有什么意外,我会派人来接你。”瑞琪对我说。 “不行,我和你一起回去。”我斩钉截铁的拒绝。 “你的安危关系到整个落日城的安危,我不能让你去涉险。”瑞琪着急的说。 “你对于雪飒城,难道就不重要吗?” “可是现在是雪飒城发生事情,我必须回去。” “要回一起回,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回去。” “渊直,你听我一次好不好?” “不好。” “你们俩谁都别争了,要不这样吧,我有个主意。”玉蘅在一旁插话说,“我们赌一次吧,看看天意如何?”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枚铜币,放在食指和拇指之间,拇指用力,指甲把铜币笔直的弹向空中,急速旋转着上升,然后下落。 “如果铜币落地是正面的话,就听渊直的,如果是反面,就听瑞琪的,”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下落的铜币,等铜币在地面上完全静止后,都围拢过来低头观看。 我心里偷笑,铜币落地的时候一定是正面,谁都能看出来这不过是玉蘅玩的一个小游戏。 毫无悬念,铜币以正面落地,玉蘅拍手笑着:“好了,你们俩不用争了,顺从天意。” “我不同意。”瑞琪依旧固执的否决。 “你这人怎么这样。”玉蘅生气的样子。 “这样吧,我卜算一卦,看是吉是凶,再做商量,怎么样?” 说完,我退到一边,掏出一副牛骨,进行占卜,卜筮完毕,我站起身说:“从卦面上看,应该不算是凶兆,没有什么大的危险,瑞琪,让我和你一起回去。” 瑞琪叹了口气,不再争执,把那个侍卫安葬之后,我们全都上马,穿出树林,直奔雪飒城。 我把殇梦叫到旁边,向他吩咐了几句,殇梦点头,旋马向着另一侧的方向绝尘而去。 “渊直,我知道你没有说实话,你知道我为什么同意你一起去雪飒城吗?”瑞琪说。 “不知道。” “其实我现在心里很乱,没有你在身边,我还真觉得不太踏实。” “瑞琪,”我轻轻拍拍他的肩,“我俩已经经历过了生死攸关的考验,只要我俩在一起,还有什么困难不能让我俩逾越的,” 瑞琪听到我的话,重重的点点头。 雪飒城门前显得异常的平静,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我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种假象,表面看上去越是平静,实则背后越是暗流潮涌。 “四公子回来了。”守城的侍卫嘴上打着招呼,眼睛却在躲闪着瑞琪的目光。 “雪飒城发生了什么事?”瑞琪问。 “老首领最近身体不佳,”那个侍卫支吾着,“在昨夜里去世了。” 侍卫的话还没有说完,瑞琪的马已经窜进了雪飒城,我们紧随其后,直奔首领府邸驰去。 转瞬间,我们来到首领府前,瑞琪左腿从身前跨过马鞍,不等疾奔的马站稳,已经从马上跳了下来,一溜烟似的冲进门,在院落里正碰上一个人往外面走,瑞琪冲到他的身前,大声说:“二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父亲怎么就……”瑞琪哽咽着。 “瑞琪,你回来就好了,别激动,先进去给父亲和大哥磕个头,等回头我在和你细说。”符棣拍着瑞琪的肩说。 “大哥?大哥怎么了?” “唉,”符棣深深的叹了口气,“一言难尽,等会我再和你说。” 瑞琪撇下符棣,冲进灵堂。 符棣抬眼看着我,说:“你就是渊直?” “是。”我点头。 “欢迎你来雪飒城,”符棣说,“你是瑞琪的朋友,就把这里当成落日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 “二哥真是客气,我此次前来,很是冒昧,还望二哥能够谅解。”我说。 “怎么会呢,随便一些。” “伯父去世,真是世事难料,二哥节哀顺变,我进去祭拜伯父。” “好,进去吧。”符棣显得很随和。 符棣说完转身往里走,我们跟着符棣依次走进去。 刚跨进门,就听见瑞琪吵嚷的声音,“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怎么回事?你们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 “瑞琪,你先冷静一些。”瑞琪的母亲在劝慰着。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我离开雪飒城的时候,一切都还是好好的,才几天的时间,就完全变了样子。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瑞琪大声的叫喊着。 瑞琪抓住身旁的一个侍卫的肩,厉声的询问:“你说,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会是这样。” 那个侍卫低着头,默不作声。 “是二叔把父亲杀了,他是坏人。”一个孩子童稚的声音怯怯的说。 凌际九岁的儿子跪在母亲的身侧,忽闪着无邪的眼睛看着瑞琪。 “二哥?”瑞琪一眼瞥见走进来的符棣,冲了过去,“你说,是不是真的?你杀了大哥?” “瑞琪,你先冷静些,我和你解释事情发生的经过。”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杀了大哥,你竟然杀了大哥。”瑞琪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痛苦的掩面而泣,然后,他失去理智的捶击着符棣的前胸,符棣没有躲闪,也没有还手,只是任凭瑞琪雨点般的拳头击打在自己的胸前。 “瑞琪。”瑞琪的母亲大叫,“你冷静些。” 瑞琪猛地住手,看着从符棣嘴角流淌下的鲜血,呆呆的怔住,然后转过身扑在父亲和大哥的灵位前,失声痛哭。 我在索珂和凌际的灵柩前跪拜,祭拜完毕,我从蒲团上站起身,走到案前,把燃香插入香炉。此时,我能感觉到背后的一双眼睛那冷峻的目光在注视着我,我无动于衷的转过身,轻轻的抚了抚瑞琪的头,然后走到瑞琪母亲的面前,说:“伯母,我是渊直,请伯母节哀,保重身体。” “你就是渊直啊,真是不好意思,你第一次来雪飒城,就遇到雪飒城发生这么重大的事情。”瑞琪的母亲站起来,携着我的手说。 “伯母多虑了,是渊直失礼,我早该来雪飒城拜见伯母的。” “你是落日城的首领,自然公务繁忙,这次来雪飒城,不要拘束,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 “我知道了,谢谢伯母。” “渊直,你远途劳顿,先去休息,我还有一些事情同你二哥和瑞琪说。” “好。”我说。 “你就先住在竹心小筑吧,那里是瑞琪居住的地方,等他回去,你也可以好好的劝劝他,避免他太过伤心。” 说完,她唤过一名侍卫,让他带着我们回竹心小筑去,我向伯母和符棣告辞,跟着侍卫回竹心小筑。 竹心小筑,实如其名,在四周环绕的一片竹林掩映之中,数十间竹片搭建的屋舍显得清心别致,屋舍前的一块空地上,既不让人觉得空旷,又仿佛给这一片惬意的景致中存有一处留白,是竹心小筑的点睛之笔。 深处竹心小筑,闭目倾听,竹林中传出来的阵阵沙沙声响,如天籁之声,让人感受着竹林传达出的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就在不经意间,又可感觉到时而扫过脸颊的从竹梢飘落的几枚青绿的竹叶。 我推开门进去,屋子里简洁明快,干净整齐,但不知为何,我心里却感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我在屋子里来回巡视,当我停下脚步,抬起头来,墙上挂着的一柄剑引起了我的兴趣。我走近前,把剑从墙上摘下来,仔细端详。 剑一向是以轻巧取胜,而这柄剑却略有不同,同一般的剑相比,显得略重。我细细的观看着剑鞘,一条龙盘旋着上下,就连身上的鳞甲和须都纤毫毕现,上面雕饰的花纹清晰细巧,可见雕工之精。在鞘口的两侧,不仔细观看,竟然有着就会被忽视的两个同花纹纠结在一起的两个篆字,凌际。 这件事过后,我一直在想,以符棣的聪明才智,怎么会如此疏忽,犯了这么大的一个失误,或许,符棣毕竟是人,而且还是一个感情很细腻的人。凌际的死和青伊的怒让他心神不宁。而凌际府邸的一紧,竹心小筑的一松,才致使凌际在首领府罹难,这或许也正是符棣的心机所在。 【8】 直到有侍卫过来请我们到后园去吃饭的时候,我才再一次见到了瑞琪。 在来后园的路上,我一直在考虑是否把刚才的事情对瑞琪说。凌际是被符棣阴谋杀害的,这个在凌际的绝笔书上已经是很明显的,毋庸置疑。虽然具体的经过,我还在把自己想象的线索和情节努力使它们贯穿起来,但我想,此时应该让瑞琪知道,也好让他有个心里准备。但是,等到看到瑞琪的时候,我临时改变了主意。 因为,我看见瑞琪依旧沉浸在悲痛之中不能自拔。 就在来后园之前不久,郁剑进来对我说,外面有个雪飒城的侍卫想见我。雪飒城的侍卫见我?我觉得好生奇怪。让他进来吧,我说。一个雪飒城的侍卫把剑交给门外的花落,随着郁剑走来进来。 这个侍卫来到我面前,躬身向我行礼,说:“渊直公子,你好。“ “你有什么事吗?“我点点头。 “我想和渊直公子说两件事情。” “说吧。” 侍卫的表情有些迟疑,似乎他心中还未完全想好。 “第一件事情是,我想告诉渊直公子,现在雪飒城很危险,公子在这里不宜久留,最好找个借口离开,我估计现在还来得及,如果再迟一些,恐怕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去。”我直截了当的说。 “这正是我担心的,”那个侍卫看着我,“我想渊直公子进入雪飒城的时候也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了,只是现在这里的情况,恐怕要比你想的更加复杂。”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也能猜想到渊直公子绝不会轻易放弃,既然公子如此说,那么我就有必要说第二件事情了。“ 我静静的看着他,等待着他能说出些什么。 “想必渊直公子能够猜想到,大公子是被符棣害死的。” “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难道你不是符棣的侍卫吗?” “渊直公子说的没错,我的确是符棣公子的侍卫,只是我觉得大公子为人耿直,体恤民众,却遭到自己的弟弟的暗算,死于非命,于天理难容。” “哦,那么说你很正义了。”我笑了。 “我知道渊直公子怀疑我的用心,其实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而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我的妹妹在今天早上死了。” “你妹妹死了?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她是在后园侍候二夫人的婢女,因为在一个偶然的时间里,她看到了她不该看到的事情。” “你是说符棣杀人灭口。” “是的。” “我明白了,但是你考虑过没有。” “渊直公子指的是什么?” “现在我的一举一动,一定在符棣的严密监视下,你现在公然进来和我说话,你觉得不会引起符棣的怀疑吗?” “公子说的没错,公子从进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符棣公子派人严密监视之下了,但是现在当值监视公子的正是我。” “哦,那么你想怎么做。”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我已经联系好了很多朋友,我知道渊直公子心里一定有一个完整的计划,我随时静候渊直公子的吩咐。” “实不相瞒,我还没有什么完整的计划,”那个侍卫愣了一下,我笑了,“记住,绝对不能走漏了消息。” “是。”那个侍卫也笑了。 在后园里招待我,完全是瑞琪母亲的意思。她说这样会觉得更加亲切些,免得一些繁文缛节的拘束,就当我是自己的家人一样。我能够理解伯母的用心,她完全是因为爱屋及乌。 陪着我的人很简单,瑞琪的大娘,瑞琪的母亲和瑞琪,当然,绝对不能少了符棣。现在我和瑞琪的每一次见面,都会引起符棣的高度警惕。 一番寒暄客气之后,分宾主入席,陪着我的是婉儿和玉衡,婉儿本来百般推辞,不肯就坐,却招架不住瑞琪母亲的热情。 “渊直,”瑞琪的母亲叫我,“你就说话,让婉儿姑娘一起坐吧。” “伯母如此盛情邀请,你就坐下吧。”我对婉儿说。 婉儿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坐下。 就在我们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时,我忽然接收到了瑞琪向我传达过来的信息。 “你发现了什么,说吧,我现在很冷静。”瑞琪没有说话,他用的是心语。 读心语这种交流方式是我和瑞琪之间的另一种表达方式,而我俩一起掌握这个方法还得追溯到十年前我们俩刚认识的时候在一起玩的一个游戏。那时瑞琪经常跑到落日城里来找我,而我们落日城里的孩子当时很热衷的一个游戏就是猜谜。一个孩子站在远处,在听不到其他孩子说任何话的基础上,由其中一个孩子说一句话,或者做一件事之后,那个没在场的孩子负责在只给出一点微薄的线索下,猜出那句话和事情来。 我从部落的一本古书里看到了读心语这个技艺,就和瑞琪反复专研练习,那是一种只有两个人之间用意识和精神汇聚至心底,然后通过心与心隔空交流的方式让对方知道自己所表达的意思。在掌握了这种方法之后,每临到我和瑞琪去猜时,另一个就在旁边用心语告知,每次都是又快又准确,让别的孩子感到不可思议的神奇,而这种孩子气的虚荣让我和瑞琪特别享受。 我从没想到长大了之后,就在此时,我又听到了瑞琪向我传送的心语。 “符棣在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用心语说。 “我知道,我之所以没有回竹心小筑,就是想打消他觉得我俩在一起能相互谋划的顾虑。”瑞琪说。 “凌际是符棣杀的。” “我知道了,听我说,渊直,一会你找个借口,离开雪飒城。” “为什么?” “渊直,你多吃菜,”瑞琪的母亲对我说。 “谢谢伯母,我会的。“ “现在雪飒城很危险,到处都是二哥的人,如果他觉得你于他不利,他不会留情的,我了解二哥。”瑞琪用心语说。 “你难道不危险吗?” “他是我的哥哥,还不至于把我怎样。” “难道凌际和他不是兄弟吗?符棣已经丧心病狂,我不会走的。再说,你认为符棣还有可能让我活着离开雪飒城吗?” “这位玉衡姑娘长的真是漂亮,渊直你真的很有福气啊。”瑞琪的母亲对我说。 “伯母多想了,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我说。 “渊直,很好啊,别不好意思。” 我笑笑,不置可否。 “任由时间和事情发展到时候就更来不及了,现在或许还有希望。”瑞琪用心语说。 “不要说这件事了,青伊呢?”我用心语问。 “二哥说派他出城了。” “我觉得青伊还在雪飒城里。” “我也能猜到,只是我派人把雪飒城能羁押人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青伊。” “渊直,听瑞琪说你受了重伤,怎么样了?”符棣问我。 “不碍事,快好了。”我回答。 “我们雪飒城有最好的治疗剑伤的药,一会我让人给你送去竹心小筑。” “谢谢二哥关心。”我说。 “既然你都找不到,那一定是一个十分隐秘的地方,这件事交给我。”我用心语说。 “你?你从未来过雪飒城,你有什么办法?” “放心吧,我用我的方式。” “好吧,我们分头行事,对了,记住,不到必要时不要和符棣动手。” 从后园回到竹心小筑,我把郁剑叫过来,说:“联系上那个侍卫,叫他找个机会来见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和符棣之间的心里之战伊始,我投石问路,做出了一个在很多人眼里看来的一个十分冒险的决定。 【9】 此时彼地,落日城,金乌。 灵儿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眉间紧锁着一片阴霾。 惕周从外面急匆匆的进来,左臂及肩缠裹着厚厚的绷带,那是他在前几日同血狼族交战时所受的伤。 灵儿没有被惕周的突然出现所打扰,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惕周走上前去,轻轻的说:“圣女。” 灵儿被惕周的说话声打断思绪,茫然的抬起头来,问:“惕周,你说什么?” “圣女,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城外战事的情况。”惕周说。 “和你说过好几次了,不要再叫我圣女,叫我灵儿吧,都是从小玩大的朋友,为什么总是那么拘谨呢。” “好,”惕周犹豫了一下,“灵儿,到今天起,血狼族已经围城五日了,但是他们围而不攻,不知道背后有什么阴谋。” “没有关系,他们拖得时间越久,于我们越是有利。无形中给了我们充裕的时间,过几日渊直从雪飒城借兵回来,危机自己就雪融冰消了。” “我正想和你说这个事情,从这几天我观察到的情况上看,血狼族好像有恃无恐的样子,根本就不在意公子去雪飒城的事情,就在刚才,侍卫禀报说,血狼族的滤花把我们前一战被俘的二十一个侍卫在落日城前枭首示众了,现在的情形上看,血狼族是要困死落日城。” “这个该杀的滤花,早晚让他血债血偿。”灵儿舒缓了一下心情,看着惕周,“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有可能做了充分的准备,认为渊直不可能从雪飒城带兵回来?” “好像如此。” “渊直离开落日城已经第八天了,按照行程,他早该到了雪飒城,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近一两日内,渊直就可以回到落日城。” “应该是这样,对了,今天我在血狼族的阵营里看到了一个人。”惕周说。 灵儿和惕周正说话间,一个侍卫进来禀报说,血狼族派来一个使者前来求见,现在就在城外恭候。 “使者?”灵儿问。 “冤玺?”惕周说。 “是,他就是前些日子逃离落日城的冤玺公子。”那个侍卫说。 “我正要和你说,”惕周看着灵儿,“今天我在敌营中看见的就是冤玺,不知道他此时来做血狼族的使者是什么意图?” “夜猫子进宅,他能有什么好事。”灵儿说。 “见吗?”惕周问。 “冤玺有脸再来落日城,如果我们不见,反倒显得我们不够大度。” “好,”惕周吩咐侍卫,“带他进来吧。” “是。”侍卫转身出去。 少顷,冤玺后面跟着两个侍卫,施施然的走进金乌。 “冤玺见过灵儿姑娘。”冤玺站在堂下说。 灵儿点点头,说:“冤玺,你来有什么事?” “来见见儿时的玩伴,不是很惬意的事情吗?只是没有见到渊直,不免有些遗憾,不过多日不见,灵儿姑娘更加光艳照人,冤玺不枉此行,只是灵儿脸上略显犹豫之色,是和血狼族围城有关吗?” “冤玺,你有什么话快说,没人听你在这废话。”惕周说。 “惕周,你真是不解风情,哎呦,怎么你受伤了吗?重不重啊,真是让我担心啊。” “你少在这里虚情假意,这点小伤算什么,只要我惕周有一口气在,血狼族就休想踏进落日城半步。” “我知道,你很英雄,可是你考虑过没有,你们负隅顽抗的结果是什么,是整个落日城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你用你所谓的英雄气概是以落日城无数的百姓无辜的生命作为代价的,你不认为自己很自私吗?” “你今天就是来为血狼族做说客,要挟我们投降吗?”灵儿问。 “不要说的那么难听,什么投降,应该叫弃暗投明,识时务者为俊杰呀。” “弃暗投明,哪是暗,哪是明,冤玺,你真是无耻至极,你也曾是落日城的人,公子饶了你的性命,没想到你不思悔改,反倒变本加厉,甘心去做血狼族的一条狗。”惕周骂。 “好,既然你只为逞一时口舌之利,全然不把落日城民众的生命看在眼里,那我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 “我们落日城全体民众,同仇敌忾,视死如归。”惕周义正严词的说。 “唉,”冤玺似真似假的叹了口气,说,“我毕竟也是出自落日城,我真的不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族人尽遭屠戮,我此次来的确是为落日城着想。” “大言不惭。”惕周说。 冤玺没有理会惕周,继续说:“血狼族五日前派来的是仟长律花公子,他的骁勇善战想必惕周已经领教过了,他们刚抵落日城的时候,立足未稳,远途困乏,你们出其不意的攻击,就没有站到半点便宜,反倒以惕周受伤而溃败,其实,现在落日城远不是血狼族的对手,而血狼族迟迟不攻陷落日城,其中有很大的原因就是血狼族的首领不想看到一个变成废墟的落日城,现在血狼族已经改变了策略,如果你们还是如此固执,那么不久你们就会看到律花公子凶残暴戾的另一面,我此时来就是想给落日城一个回旋的余地。” “你以为你说上几句,就能把我们吓住吗?落日城要是像你想的那样孱弱,就不叫落日城了。”惕周不屑的说。 “惕周,你觉得渊直把落日城交到你和灵儿的手里,就是想看到一个被鲜血染红的落日城吗?” “难道你还能安什么好心?” “惕周,”灵儿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忽然开口说,“不妨先听他说说,他能给落日城带来怎样的回旋余地。” “很简单,血狼族答应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的正午,落日城必须以一个人作为人质,来换取血狼族退兵的条件。” “人质?血狼族要以谁作为人质?”灵儿问。 “自然就是你,落日城的圣女。” “放屁,”惕周在一旁骂,“你真是卑鄙,这恐怕就是你出的主意吧,还口口声声说为落日城着想,你赶紧给我滚出落日城,有种就尽管前来攻城。” “好,我会滚,只希望你们能权衡利弊,做出一个正确的抉择,”冤玺说,“对了,忘了告诉你们,至于渊直,他现在恐怕都已经自顾不暇,你们就不必对他抱有什么希望了。” “冤玺,你的话说完了吗?”灵儿淡淡的说。 “三天后的正午,落日城是存是灭,全系在二位的一念之间了。”冤玺转身往外走,头也不回的说着。 整个晚上,瑞琪都没有回到竹心小筑。 我现在并不替瑞琪担心,只要我俩不在一起,就消弭了符棣的很多顾忌。现在最首要的问题是,找到青伊。 “坐吧,还不知道你叫什么?”那个侍卫在郁剑的引领下进到屋内见我。 “谢谢渊直公子,我叫辛追。”他坐下说。 “好,辛追,你那里的事情怎么样了?” “哦,我已经联络好了老首领的侍卫,还有大公子的侍卫,至于三公子,平日里三公子喜好安静,轻易都不出雪飒城,所以他的侍卫很少,可以忽略不计,但现在也已经有五十余人能为渊直公子所用了。” “好,做得很好,青伊呢?你知道青伊在哪里吗?” “听人说被二公子派出雪飒城了,其实,我觉得,三公子有可能被符棣软禁起来了。” “你也这么认为,能找到吗?” “很难,那一定是一个极少人知道的地方,我试试吧。” 我顿了一下,说:“这个你认识吗?”说着,我把一柄剑递给辛追。 辛追把剑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下,说:“这是大公子的佩剑,怎么到了渊直公子的手里,符棣还问过我们呢。” “机缘巧合,天不藏奸,我在凌际的剑内得到了他写的绝笔书,你把这件事情告诉符棣。” “告诉符棣?”辛追疑惑的看着我,“渊直公子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符棣知道了我握有他阴谋的证据的话,他会怎么做呢?” “符棣一定会立即采取措施,对你下手,把证据夺回来。” “如果他暂时还不想杀我,而整个雪飒城关押人的地方都不能瞒过瑞琪的话,他又会怎么做呢?” “青伊!” “对,青伊,这是我们目前能找到青伊的唯一方法。” 【10】 辛追把情况反馈给我的时候,我发现符棣的表现出乎了我的预期。 辛追告诉我,符棣详细的询问了自己发现这件事情的经过,然后,符棣说,这件事不知是真是假,或许是渊直在故弄玄虚,而且,现在还不是对渊直下手的时候,如果渊直在雪飒城失踪,那么整个雪飒城就会被一些流言蜚语搅得天翻地覆。即便那个绝笔书是真的,这里是雪飒城,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渊直这几个人也绝不会泛起多大的浪花。他要辛追严密监视,静观其变。 看着辛追出去,郁剑问我:“公子,我觉得辛追有问题,值得信任吗?” 我看着郁剑,笑了:“整个雪飒城,除却瑞琪,我不会相信任何人。” “那你对辛追如此坦陈,我们不会陷于被动吗?” “他极力让我信任他,我也得投桃报李,让他极力信任我才行啊,如果不说出自己的一些真实想法,他会相信吗?” “我们不如直接采取行动,擒贼擒王不就行了。” “青伊在他们手里,不知是死是活,我们投鼠忌器。再说,以我们现在这几个人,想要在符棣众多的侍卫保护中对他动手,根本没有胜算,现在还不是时候。” “殇梦也该回来了吧?” “明天,我估算最迟明天。” “现在只能等了?” “我还要给辛追施加点压力,让他带我去见青伊,我觉得,青伊还活着。” 我们到雪飒城的第四天,也就是瑞琪父亲和大哥祭日的第五天,我终于见到了青伊。 符棣和我都十分清楚,青伊就像我俩之间的一个秘密。当我见到青伊,把这个秘密揭示谜底的那一刻,就是我俩图穷匕见,残酷至遍体鳞伤的时候。 我想把这一时刻尽量提前,因为现在我每在雪飒城里多停留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而时间越久,符棣就会把我观察研究的越透彻,他的每一个步骤就会更加完善。我对他的胜率就会降至冰点。那是我不想,也不愿见到的。 况且我一路上冒着极大的危险,而身后的落日城也同样在期待着我的归来,我此次不是出来旅游的。 所以,我要尽量的把这一时间提前,何况现在我的筹码已经聚齐,只等翻开牌九,赌一赌是大是小的那一瞬间。 时间往前推溯至一整天,亥时。人定。竹心小筑。 郁剑推门进来,笑吟吟的对我说:“公子,好消息,殇梦回来了。” 随后,殇梦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样貌清隽的青年。 “你们真的很快,路上没有休息吧。”我说。 “还好,只要能及时赶到,那根本算不了什么。”那人说。 “你们来了多少人?” “三十六个兄弟,现在都分散在各处酒栈内,随时听候调遣。” “好,你想的很周到,你们是怎么进的雪飒城?”我问。 “雪飒城还难不倒我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 我看着他自信的样子,笑了。他也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 卯时,破晓。首领府邸。 瑞琪的母亲和大娘以及凌际的夫人都被瑞琪劝至后园休息,婢女和一些值守的侍卫也被瑞琪让他们出去。此时,整个灵堂里只剩下瑞琪和符棣。 长时间的静默,灵堂上静的出奇。瑞琪把几张冥纸扔进火盆里,冥纸迅速燃烧,火焰窜起,纸灰在火焰的蒸腾下飘向空中,落在棺椁上,自顾自的飘移。 “二哥,你觉得人的一生里,最应该看重的是什么?”瑞琪开口说。 符棣沉默片刻,说:“瑞琪,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心里一直在怨恨我杀了大哥的事情。” “名和利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名和利固然重要,但那绝不是唯一。有些事情你不懂,当你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徒劳,而不被别人认可的时候,你能理解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我知道二哥心比天高,胸怀凌云壮志,但是那真的需要以血浓于水的亲情作为代价吗?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亲情又价值几何呢?” “瑞琪,二哥不是魔鬼,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难道大哥的死我不伤心吗?只是真的没有办法,那种情景,真的让人无法把握。” “就算是你得到了你想得到的,难道这样你就会觉得快乐了吗?” “快乐?快乐有很多种,这可能就是其中的一种吧。”符棣的眼里孕育着一种沉静而凌冽的光。 “青伊呢?你把青伊怎么样了?” “青伊?这半天青伊也该回来雪飒城了。” “你还要骗我吗?二哥。” 符棣犹豫了一下,说:“放心吧,瑞琪,青伊不会有事的。” “你这么说,我心里踏实了一些,从你的话语中,至少青伊现在还活着。” “瑞琪,你真的把二哥看得如毒蛇一样的狠毒吗?” “二哥,如果有一天我俩之间反目,我该怎么做呢?”瑞琪摇摇头说。 “瑞琪。”符棣一时语塞,没有回答。 此时,许久没有添加冥纸的盆内,火渐渐的熄灭了。 巳时,隅中。符棣府邸。 “现在你在雪飒城里很不方便,一会你收拾一下,暂时离开。”符棣说。 “渊直是来借兵的,现在落日城已经被血狼族围困,只要二公子这里拖得越久,渊直就越会心急如焚,落日城就越会暴露在二公子的眼前了,到那时是收是放二公子就可随心所欲了。” “我知道,如果让渊直和你朝面,那将会节外生枝了。” “好,我马上就走,先回血狼部落。”喻毒说。 未时,日昳。竹心小筑。 “辛追,我让你透漏给符棣的那个消息,他做出了怎样的反应?”我问。 “哦,我把渊直公子想将这个事情在雪飒城公之于众的话和二公子说了,他想了想告诉我说,既然渊直公子这么急于见到青伊,你就卖个破绽,带他去。” “什么破绽?” “他让我说,我已经找到了羁押青伊的地方了。” “那么什么时候能去?” “随时可以,只是我劝公子还是不去为好。” “你是说符棣已经在那里设下埋伏,只等着我钻进去。” “是的。”辛追的面部表情忽晴忽暗,我推测他此时的心绪很复杂,却一时猜不透他心情起伏的真正原因。 “那不正是符棣所希望的吗,既然迟早都会发生的一场遭遇,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分别。” 申时,哺时。后园。 在酒席上,我把这一消息用心语告诉了瑞琪。 “既然这么简单就能让你见到青伊,那里一定危机四伏,你决定要去?“瑞琪用心语问我。 “当然,只有如此才能见到青伊,而一天找不到青伊,就无法保证青伊的安全,我们就会束手束脚。我留下要离在竹心小筑,你去找他,他会带你去。”我用心语说。 “他又如何找到?” “这是我们落日城的一种特殊联络方式,他会沿循着我留下的踪迹过去。” “渊直,你来雪飒城的目的是想借兵以解落日城被困吧。”符棣忽然对我说。 “是的。”我停顿了一下说。 “你不如先回去,带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我会考虑让瑞琪带兵前往落日城。” 我一时没有理会符棣说话的意图,沉默着。 “其实,有的时候,”符棣继续说,“明哲保身,避其锋芒有时不乏是一个明智之举。” “二哥指得是?”我问。 “也没有什么特意所指,只是事情往往就是如此。” “如果人人都是如此,那天下还有什么公义可言呢?”“公义?成王败寇,这是历来颠扑不破的真理。” “难道为了成为王者就可以不择手段吗?”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处事的方式,又有谁能评断是是非非呢?就好像前面是黑暗笼罩的地狱,而转回身就有可能是阳光明媚的天堂,就看你如何去选择。” 我知道,如果此时我采取妥协的态度,符棣就会收手,放我离开雪飒城,然后,在一边旁观我和血狼族的鹬蚌之争。所以,我不会放弃,而且还要速战速决,变本加厉的挑战符棣的心理。 “如果是为了公义,我宁愿行走在黑暗笼罩的地狱。”我说。 符棣直视着我的眼睛,良久,淡淡的说:“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只有若干年后,才能证明当初选择的对错与否,不是吗?” “符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一直瞒着我?”瑞琪的母亲问。 “怎么会呢?母亲,儿子不敢。”符棣毕恭毕敬的回答。 通过几天的观察,我发现,符棣十分敬重他的母亲。 子时,夜半。竹心小筑。 “郁剑,你把此剑务必交到瑞琪母亲的手上,殇梦,你继续协助谌詟,要离,你留在竹心小筑,等候瑞琪,花落,你跟着我,去闯一闯这个所谓的龙潭虎穴。”我吩咐着,“然后赶来和我汇集。” “是。”郁剑等应声后,各行其事。 婉儿留在竹心小筑和要离在一起,至于玉衡,如果我不带上她,恐怕我的胳膊会被她掐紫,那醒目的伤痕恐怕涂抹上再好的疗伤草药也无济于事。 转过无数条街巷,我在沿途留下作为标识的熏香,那是一种只有落日城侍卫之间才能嗅到的香味。 在离开竹心小筑很远的一处极为偏僻的院墙不远处,辛追停下了脚步,“就是这里了,渊直公子。” “辛追,你真的有一个妹妹吗?”我问。 辛追愣住了,手足无措的看着我。 【11】 残月,多云,无风,这是个极为普通的夜晚。 从外观上看去,高墙,重门,矮树,没有什么特别,也是极为普通的一个庭院。可是当你置身其中,就会觉得,深深几许的庭院后面,绝非表象上透露出来的感觉那么简单。 我笑笑,说:“别紧张,我只是随口一问。” 站在庭院的门前观察了片刻之后,不远的黑暗处传来了几声慵懒的猫叫。我踏上缓步台阶,想上前去敲击眼前这幢遮挡着我欲知其后秘密的大门。 “渊直公子,”辛追阻止我,“我们不潜入进去吗?” “既然符棣知道我一定会来,那么还有遮遮掩掩的必要吗?” “如果三公子不在这里呢?” “符棣想让我入瓮,总得给我一个心仪的诱饵才行。放心吧,符棣的聪明或许雪飒城无人能出其右,而往往聪明的人反被聪明而误。” 这里并没有雪飒城侍卫的严密看守,“铛铛”的敲门声在暗夜里更加让人心悸。随着大门嵌开的一条缝隙,一个年旬七十的老者探出头来,向我们四个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说:“是渊直公子吧,二公子在里面已经恭候多时了。” “夜半叨扰,真是劳烦二公子了。” 我笑笑,跟随着老者走进去。 “渊直公子,”辛追对我说,“我就不进去了吧。” “你的使命到此已经告一段落,随意。” 符棣坐在屋内的一张桌前的主位上,表情悠闲地看着我进来,说:“渊直公子,你到雪飒城后我还未尽地主之谊,是我考虑不周,今夜无眠,权当是我为你补上几日前的接风洗尘吧。” 我看看桌子上摆满的丰盛的菜肴和两副空闲的杯筷,理所应当的坐下来,花落站在我的身后,玉衡则在我的旁边坐下。 “二哥真是太客气了,今晚是鸿门宴吗?”我笑着说。 “这里不是鸿门,我既不愿做霸王,你也不是刘邦,渊直何故多疑呢。” “只是我好像嗅到了一丝残酷的杀气。” “渊直,你太敏感了吧,”符棣笑着说,“至于你嗅到的是杀气还是和气,只在于看你如何去理解面对了。” 我环顾了一下周围,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地狱。” 我笑了:“能在地狱里和二哥把酒论道,实属人生之一大幸事,别辜负了此情此景,渊直借花献佛,敬二哥一杯。” 符棣把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看着我说:“酒真是个好东西,他能让人即兴,忘却些许烦恼。” “怎么,二哥心中也有烦恼吗?” “世上孰人能没有烦恼,我非圣人,又怎能超脱三千烦恼丝的困扰呢。” “世本无事,庸人自扰,二哥绝非庸人,难道也为情所困吗?” “数年前我做了一件遭人唾弃的事情,现在每至想起,心中无时不愧疚心寒啊。” “以二哥的聪明才智,既然去做,自然会找出很多的理由来吧。” “我曾经爱上了一个女孩,”符棣郁郁的说,“可是他的心却非我所属,又看我不起,我一气之下,竟然丧失了理智,大开杀戒,杀光了她家里的所有人,” 我感觉符棣不像是在说谎话,而他如此偏执的处事方式,比他手握千军万马更加可怕。 “从那一刻起,我忽然有了一种快感,”符棣继续说,“我要谁在我面前臣服,他就要乖乖的顺从,否则,我会毫不容情的把他踩在脚下。” “从那时起,你就有了称雄天下的心愿了吗?” “称雄天下?那只不过是个结果,而我更享受的是其间的过程,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如果有谁想阻止我的话,我会遇鬼杀鬼,遇佛杀佛,毫不怜吝。” “符棣公子,你没觉得你的行为很偏激吗?”玉衡在一旁插话。 “怎么?玉衡姑娘有什么见解?” “爱一个人,有时并不一定就是拥有,有时一种旁观的祝福会让你的心里充满温暖,更加幸福,而你如此极端的做法,只能说明你这个人的心里缺乏阳光,阴暗得如发霉的剩饭一样。” 符棣并没有因为玉衡的话感到生气,而是依旧笑着说:“玉衡姑娘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事已至此,追悔莫及啊。” “你现在就可以改啊。”玉衡说。 “玉衡姑娘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一个人选择了一条路之后,是不容易轻易改变的,譬如现在我让渊直重新选择一次,你认为他能改变初衷吗?” “那不一样,毫无可比性而言,渊直公子又没有去做杀人放火的龌龊勾当,他光明正大的走自己的路,为什么要去改变呢。” “假如不改变前面就是一条死路呢?” “你是在威胁我们吗?”玉衡针锋相对的说。 静夜中,外面又隐约传来了几声猫的叫声,我脸色微变,因为这和刚才的猫叫一样,是殇梦给我传达的信息,这次的内容是:营救失败,对手早做防备,以假乱真,我等平安,执行下一计划。 符棣凌厉的眼神捕捉到了我脸上稍纵即逝的慌乱,说:“渊直公子,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我恢复了平静的表情,淡定的说。 “那就好,希望渊直充分享受今夜的良辰美景。” “青伊呢?何不让三公子出来一起小酌。”我开门见山的说。 “我那个三弟固执的很,又对我这个二哥心存偏见,既然渊直想见青伊的面,我也不好拂了你的颜面,让你枉来雪飒城一回。“ 符棣的一个侍卫从外面进来,在符棣的耳畔低语,符棣频频点头,然后示意其出去。 “怎么?有什么事吗?“我问。 “哦,没什么,刚才有几个蟊贼也想染指今夜良辰,”符棣面带微笑的说,“不过,请渊直放心,事情已经解决,无伤今日你我之雅兴。” “哦,如此甚好。”我答。 “看来我们雪飒城的三公子真是很有人缘,竟然有这么多的朋友惦记,就请渊直移步,随我一起去看看我家这位很有性格的三公子吧。” “好,二哥带路。” 符棣站起身来,走在前面,随口吩咐一旁的侍卫说:“你在这里等候,一会瑞琪到了,你告诉他我正陪渊直和青伊聊天,如他有兴致,可带他前来。” “是。”侍卫垂首肃立。 符棣对我笑笑,转身向外走,我若无其事的跟在他的身后,走出屋子。 外面月光残落,沿路几个手提灯火的侍卫把四周照得通明,花落在我俩的身后,趁人不注意,用手指凭空虚画了几笔,脚步不落的紧跟在我的后面。 【12】 穿过几处走廊,在一处院落的假山处符棣停了下来。 这里已经有几个侍卫在此处看似漫不经心的闲聊,但从他们的站位及随意的姿态上,就能看出他们实则是雪飒城中侍卫中的佼佼者。符棣所重用的侍卫绝非等闲,就像此时在他身旁不离左右的这两个侍卫,无一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顶尖之流。 符棣拍拍手掌,并看不出他触碰了什么机关,只听见“轧轧”的声音响过之后,在我们面前的空地上就凭空的出现了一个可容五六个人并排而入的洞穴。 两块巨大的石板被拉向两侧,之后在我们身后阖上时,石板之间的严丝合缝竟然让人看不出半点人为的破绽。 斜下去是一排二十几级的缓步阶梯,阶梯的两侧不远处既有一个手提灯火的侍卫站立着。符棣率先沿着阶梯走了下去。 旁边的一个雪飒城侍卫挡在了我的前面,恭敬地说:“请公子解剑。” “你们什么意思?”花落抢在我的身前大声的叱问那个侍卫。 符棣转回身来,冲着我微笑着说:“渊直不必多心,这是我定下的规矩,任何人进入此处都必须解剑。” “也包括你吗?”花落大声问。 “自然。”符棣回答。 此时,符棣的身上的确没有佩剑。 我解下腰间的佩剑,递给那个侍卫,也笑笑说:“没关系,客随主便。” “公子,”花落叫我,“如此太危险了。” “你如果害怕,大可以不必下去。”符棣说。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看了花落一眼,走下阶梯。 花落犹豫了一下,瞪了符棣的背影一眼,把手中的剑交给那个侍卫,紧跟在我的后面。玉衡身上从来就不带任何兵刃,反倒省了这些许的麻烦。 阶梯的尽头,又是一扇重门,门前的侍卫在符棣的示意下,将门打开。在推开门的那一瞬,让人感觉眼前豁然一亮,里面竟然如白昼般的清晰光明。 柔软如流水的幔帐,叠嶂如山黛的屏障,舒缓如月影的空间,温馨如暖阳的牙床,确切的说,这里根本就不是关押人的牢狱,而是一处避暑休闲的别墅。 一个人背对着门坐在一张硕大的漆花桌旁的椅子上,从他背后的身形看上去,就是另一个瑞琪。 “青伊,带了一个朋友来看你。”符棣说。 那个人缓缓地转过头来,低眼斜睨着符棣,额前的一绺头发遮在眼前,让他的眼神看上去更显朦胧,似乎里面蕴涵着一种让人猜不透的秘密。 不用说话,我就知道他一定就是青伊,因为眼前这个少年有着和瑞琪一样的气质。 “你是渊直。”青伊说。 我微笑,点点头。 “你怎么认识渊直,你见过他吗?”符棣不解的问。 “很简单,”青伊似乎对符棣的疑问嗤之以鼻,“这位公子看上去从內至外都透露着一种凛然的正气,不像是你,浑身上下给人的感觉就是无耻和卑鄙。” “青伊,”符棣表情不自然的干笑,“你现在还有心情斗嘴,看来你在这里过的很惬意。” “还好,拜你所赐,还没死。”青伊不屑的说。 “青伊,”我思忖了一下,说,“瑞琪很担心你。” “我知道,他总是喜欢婆婆妈妈的,没有一点骨气。”青伊从椅子上站起来,“渊直,瑞琪每次从落日城回来,都在我面前提及你。” “是吗,他也总是在我面前说起和你在一起快乐的事呢。” “渊直,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我们应该是朋友了吧。”青伊说。 “我们是朋友。”我回答。 “渊直,那么我求你一件事,可以吗?” 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触碰着我的心底,让我感觉不安。 “你说。” “你替我告诉瑞琪,要他照顾好我的母亲。”青伊淡淡的说。 不知怎地,我心里一酸,似乎有一股不知名的雾气袭入了我的眼里。 “这件事你可以自己当面去对瑞琪说。” “二哥,”青伊没有理会我,把头转向符棣,“我再叫你一声二哥,你让渊直出去,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青伊……” “渊直,你不要插手我们家族的事情,”青伊打断我的话,“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最好出去。”青伊没有回头看我。 符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青伊。 “怎么,你害怕了吗?”青伊笑了。 一个侍卫从外面进来,向符棣禀报:“二公子,四公子来了,在外面吵嚷着要进来。” “几个人?”符棣问。 “四公子的侍卫都在前厅候着,现在外面只有三个人。” “让他进来吧。” 侍卫应声,转身出去,转眼间后面跟着三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瑞琪的身后是婉儿和要离,毫无例外,他们手中的剑也都留在了上面。 “青伊,”瑞琪叫,声音有些哽咽,“你怎么样了?” “瑞琪,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你最好快点和渊直给我滚出去,马上在我面前消失。” “青伊,有些事情也不用过于绝对,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我说。 “这是我和符棣之间的恩怨,于你们无关,今天我就是想让这个笑里藏刀,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伪君子剥去面具,让每个人都看清楚他的龌龊卑鄙。” “青伊,”符棣眼中闪过一抹杀机,“我一再退让,你却苦苦相逼,难道我就真的不敢杀你吗?” “谁说你不敢,大哥不是被你杀的吗?父亲不是被你气死的吗?今天我就要为大哥和父亲讨回公道。” “好,我成全你,看你能有多大的能耐。”符棣脸上堆积着怒气。 “青伊,你别动手,你打不过二哥的,”瑞琪口中叫着,转过身来,向着符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二哥,求你饶了青伊,放过青伊。” “瑞琪,”青伊大声说,“你给我站起来,像个男人一样的站起来,别让我看不起你。” “青伊不要,真的不要,二哥,你就放过青伊吧。”瑞琪泪流满面。 “瑞琪,你给我滚到一边去,今天我和符棣了结恩怨,如果你们有谁相助,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说完,青伊率先动手,左手成掌,右手握拳,向符棣扑了过去。 符棣轻巧的闪身避过,在青伊不顾生死的步步紧逼下,符棣均能一一轻巧的化解。我看到符棣的身手,才猛然明白,瑞琪告诉我说,不要轻易和符棣动手,原来符棣的武技已臻至化境,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青伊纵身而上,胸前露出了极大的破绽,符棣一个弹腿,把青伊踢得平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青伊抚地爬起,猱身再上。 “青伊,我已处处退让,你罢手吧。”符棣说。 “少废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青伊大叫。 青伊和符棣手掌相交,忽然,青伊的右手滑着符棣的手腕一转,敏捷的抓住了符棣的右臂,青伊向前抢步,侧身背靠着符棣,腰胯用力,一个背挎,想把符棣从背上甩出去,却不知为何,手劲一卸,竟然无法奏效,却留下整个背后的破绽给了符棣。 符棣左臂反绞,勒住了青伊的脖颈,胳膊用力,拉着青伊急速倒退,两个人划过屋内那张硕大的桌子旁时,青伊右足猛蹬桌沿,巨大的后作用力让两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在飞行的空间里,青伊向着我和瑞琪的方向瞟了一眼,竟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就在两个人紧贴在一起撞上墙壁的瞬间,青伊的左手从左小腿处抽出了一把尺许长的短剑,猛吸口气,收缩肚皮,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自己的小腹直刺了下去。 【13】 “不要!” “青伊!” “二公子!” 在围观众人的惊呼声中,青伊手中的短剑穿透了自己的小腹,直至没入剑柄。 青伊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但轻的仿佛梦呓。他的左手依旧紧握着剑柄,手指因极度用力而显得手背上的青筋及指骨格外醒目。这一剑刺下去之后,青伊全身的气力似已游离,他如释重负的垂下头,脸上始终挂着意味犹存的笑容。 殷红的血液在青伊和符棣身体的接触之间触目惊心的滴落在地上,片刻间染红了地面。符棣睁大着双眼,紧皱眉头,似乎这真切的痛楚也无法让他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他痛苦的靠在墙上,而青伊的身体依然紧靠在符棣的身前,这柄短剑竟然像楔子一样,把两个人钉在了一起。 片刻的死寂,我和瑞琪从惊呆中警醒,正想冲上前去看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看见符棣用左手把青伊的身体艰难的推开,青伊的身体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而符棣则用手捂住肋部,痛苦的弯下身体,蹲在地上。 在短剑穿过青伊身体的瞬间,符棣急拧腰胯,尽量躲避穿过青伊身体的那一剑,但还是躲闪不及,虽然只有尺许长的短剑,竟然有三分之二的部分擦着符棣的右肋,划开了一道半尺长的深深的刀口,鲜血顺着伤口喷出,血如泉涌。 瑞琪抢在最前面冲过去,一把抱起地上的青伊,声嘶力竭的叫喊着:“青伊,你睁开眼睛,青伊。” 我们也都围聚上来,一旁的雪飒城侍卫也都急切的奔向符棣。 “快去,快去帮我喊医师来,你们快去呀。”瑞琪不知所措的呼叫着。 要离俯下身体,用手指探了一下青伊的鼻息,然后,向我轻轻的摇摇头。婉儿看着青伊已经逐渐灰白的脸色,将头转向一侧,掩面而泣。 “瑞琪,你冷静些,太迟了,青伊已经------” “你们都在看什么啊,”瑞琪打断我的话,“青伊还有呼吸,快帮我去喊医师来,求你们了,快去啊。”瑞琪抱着青伊的身体嚎啕痛哭。 符棣在身旁侍卫的帮助下,已经用衣服缠紧了伤口,由于失血过多,符棣感觉有些晕眩,他有些站立不稳,在侍卫的搀扶下,坐到了桌旁的一把椅子上。 符棣喘着粗气,大声的叱责着身边的侍卫:“青伊的身上怎么能有剑,你们究竟是怎么办事的,去给我仔细调查,你们当中一定有人私通青伊。” 众侍卫则都低着头,默不作声。有一个乖巧头脑反应迅捷的侍卫,急忙跑出去找医师。“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符棣,青伊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也没能取了你的狗命,现在我就为青伊完成他未竟的心愿。”玉衡嘴里说着,向着符棣冲了过去。 符棣身前的侍卫则围成一个圆心,将符棣守护在里面。 “见我受伤,你们就想乘人之危吗,不过你们打错了如意算盘,不用我亲自动手,今天你们一样插翅难逃。” 以现在的形势,并非对符棣有利,而他居然还是能够笑着说,并且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要么是他临危不惧的心理素质,要么就是他早就准备好了后续的安排。 果不其然,也没见符棣怎样,就听见外面熙嚷声大作,脚步声碎,数十名持刀荷剑的雪飒城侍卫从外面涌进来,把我们几个人团团围住。 眼前的情形忽然间就变得有些复杂,以符棣的伤势,虽然不至于已经成为一个废人,但绝不似他没有受伤之前的那么可怕。而仅以我们六个人的力量,在众多的手握兵刃的雪飒城侍卫面前也估计也占不到丝毫的便宜,更何况此时的瑞琪兀自抱着青伊的身体沉浸在痛苦之中。 此时如果双方交起手来,最大的可能就是两败俱伤。 每一个人都能看清现在的局势,因而没有人抢先动手,室内的气氛异常沉闷,好似剑拔弩张。 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中,甚至能听到有人急促的呼吸声。 忽然,一种细碎的声音响起,似乎在很远的某一点,又似乎就在此刻这里偌大的空间里。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很多人都侧耳倾听,一时判断不出正在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发现这种声音的传播速度极快,轰隆一声,就真切的发生在眼前的巨大声响,让室内的一侧墙壁忽然坍塌,碎土石块乱飞,扬起了铺天遮日的灰尘,然后,连续不断的有人从灰尘中出现,仿佛从天而降一般。 在雪飒城众侍卫惊讶之中,灰尘渐渐散落,墙壁上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黑洞。 一个隽秀的少年已经手执一柄剑出现在符棣的面前,剑身平端,随意的指着符棣。看似随意,实则微微蕴含的剑气已经笼盖着符棣的眉心,咽喉,心脏三大致命之处。且平行的剑体仿佛凝固在空气里的一座山,任风吹雨淋,岿然不动。 而这个人的出现,让每个人直觉眼前一花,几乎没有人看出他是怎样的就突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好像他一直就在那里,好像他本应该就在那里,像一幅画,一处风景,惊心动魄而又和眼前的情形自然天成。 他手中的剑,好像也并不是杀人的武器,而是在这幅绝美的画面上出现的一格点睛,越是如此,符棣就越能感受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真实的危险。 眼前这个人无疑是用剑的高手,他的一举手,一投足,无不恰到好处,让你无法预知他的下一个动作,下一秒的威胁。 陆续从墙洞中涌入的三十余手执各种兵器的人,各司其职,把雪飒城的侍卫又都围在中间。 这突如其来的一些人出现在室内,立即让这里虽然还算宽敞的空间显得拥乱不堪。 符棣没有因为这些人的出现显示出丝毫的慌乱,他依旧坐在椅子上,动也没动。 “你们是落日城的人?”符棣问。 “不是。”那个人回答。 “那么你是什么人?”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贱名不足挂齿,你就当我是一个嫉恶如仇,匡扶正义的人吧。” “匡扶正义?”符棣笑了,“现在自诩匡扶正义的人真是很多,譬如你眼前的这位渊直公子。” “毋庸置疑,渊直公子一身正气,难道你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义的吗?”那个人不屑的说。 “正义?笑话,你们哪个人没有做过违心之事,还口口声声的在这里说正义,全是一些沽名钓誉之流。” “就算你强词夺理,今天也救不了你的命。”那个人冷冷的说。 “你想杀我?” “也未尽然,这要取决于你想怎么做。” “你长得很像一个人,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符棣问。 “告诉你也无妨,你到了阴间做鬼后可以来找我,我是谌詟。” “你叫谌詟?” “是。” “你就是冰族首领的儿子,谌詟?” “是,不过你所说的那个冰族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符棣目不转睛的盯着谌詟那张精致的脸,半晌,口中喃喃自语:“真像,你和她长得真像,现在你要杀我,难道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冥冥天意吗?” 我审视了一下现在的局势,说:“二哥,现在你和我的人都相互挟制,不如暂时收起兵器,一起到上面再做分解如何?” 我的话正中符棣的下怀,现在他已现劣势,到了上面,他就会有更多的侍卫,就会有更大的机会。虽然他此时依旧喜怒不形于色,但我知道,他在心中窃喜,因为上面是属于他的世界,到了上面,他就像鱼儿又回归到水中,任意自在的腾跃。 而我也不会轻易就放弃谌詟挟制符棣的机会,我之所以如此建议,因为就在刚才,我隐约的听到了从上面传下来的几声猫的叫声。 【14】 外面依旧无风,夜空里悬垂着一叶残月。 “渊直,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在地面上,符棣有了更大的自信,问我。 “二哥好像告诉过我,这里是地狱。” “没错,既然是地狱,就不怕再多一些孤魂野鬼,你说是吧。” “那么二哥是想把谁变成孤魂野鬼呢?” “你说呢?”符棣笑着,“雪飒城的侍卫在哪里,我的侍卫在哪里?” 符棣喊过之后,四周无声,除了我们从下面上来的这群人,和上面几个手提灯火照明的侍卫,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息。 此前符棣在这里埋伏的所有侍卫,好像突然蒸发了一样,倏忽不见了。符棣的脸上此时明显的让人感觉出了一丝的慌乱。 符棣看着我似笑非笑的眼神,气急败坏的从身旁的一个侍卫手中抢过一把剑,高举过顶,大声的命令:“给我杀光他们所有的人。” 符棣命令过后,侍卫们都没有动,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望向同一个方向,“住手!”一个女人的威严的口吻之声过后,只见符棣的母亲从门外走进庭院,她的身后跟着青伊的母亲及凌际的妻子和儿子,郁剑也跟在后面。 随着他们的身后,则涌进数以十计的雪飒城侍卫,为首的那个人竟是辛追,他们冲进院落,把院内的众人包围起来。 “母亲?”符棣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符棣,难道你还要杀人,还要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越滑越远吗?”符棣的母亲厉声的质问着符棣。 “母亲,符棣是被逼无奈。” “被逼无奈?符棣,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你为了一己私利,竟然手刃了自己的大哥,你辜负了平日里我对你的管教和培养,那是你的心里作祟,才做出如此极端的大逆不道之事,你让你的大娘今后怎么活,你让凌际身后留下的这一对孤儿寡母怎么活,符棣,难道现在你还不知道悔改吗?” “母亲,太迟了,我已经杀了大哥,我已经无法回头了。”符棣沮丧的说。 “如此你就自暴自弃,想在这里制造又一次的血债吗?符棣,不要在执迷不悟,放下剑,放下包袱,放下你心中的压抑,让一切从新开始,接受道德的审判,接受雪飒城所有民众的审判。” “母亲,我……”符棣犹豫不决。 “雪飒城所有符棣的侍卫,我以雪飒城老首领遗孀的身份命令你们,放下手中的剑,一切既往不咎。”符棣的母亲大声的对着雪飒城符棣的侍卫们说。 外面围聚的雪飒城侍卫则敲击着他们手中的剑,清脆的声音似乎敲响在那些侍卫们的心上,从而造成巨大的声势让那些侍卫们惶恐,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已经呈现出颓败之色。 不知谁先弃剑,“铛“的一声落地,摧毁了那些侍卫们心中仅存的一丝勇气,片刻间,叮叮当当之声不绝,符棣手下的所有侍卫均已扔掉了手中的剑。 辛追在我身侧轻轻的说:“渊直公子,我真的有一个妹妹,虽然没有被符棣所杀,但我真的厌弃符棣的所作所为,四公子找过我,一切为了正义,不是吗?” 我看了辛追一眼,点了点头。 “青伊!”青伊的母亲看到倒在瑞琪怀里的青伊,哭喊着扑过去,“青伊,你怎么了?” “符棣,你又杀了青伊?”符棣的母亲难以置信的问。 “不是我杀青伊,是青伊想杀我。你们不都是想我死吗?好,来啊,来杀我啊。”符棣挺直身躯,挥舞着手中的剑,歇斯底里的叫喊着。 “符棣,我做母亲的怎么可能想看着你被杀死,只是你犯下了不可宽恕的罪愆,你今后如何立身于雪飒城中,你罪孽深重,母亲也无法包庇。” “不就是一死吗?来啊,谁敢来杀我?” 包围着符棣的众侍卫严阵以待,只等着听到击杀的命令。 “放他走!” 众人循声看去,瑞琪已经把青伊放下,缓缓地走到符棣的面前,和符棣四目相对,良久的注视。 瑞琪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而新的泪水又涌出眼眶。“二哥,”瑞琪声泪俱下的说,“父亲已经死了,大哥也已经死了,现在青伊也不在了,雪飒城只剩下了我们兄弟两个,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乱剑所杀,你走吧。” 然后,瑞琪头也不回的向着身后的侍卫吩咐:“让开路,放他走。” 众侍卫都望向瑞琪的母亲,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我让你们让开路,放他走。”瑞琪转过身来咆哮着。 众侍卫不敢违拗瑞琪,都连忙向两旁闪避,站立成人墙,给符棣让开了一条路。 曾经翻云覆雨的雪飒城二公子,如今却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公敌。众叛亲离的滋味就好像划过咽喉的利刃,虽然已经感觉不到痛楚,却是无比的恐惧和绝望。 符棣向着母亲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缓慢的站起来,从众侍卫的人墙中间走出去。他落寞的背影显得极其孤单和无助。 “母亲,儿子不孝。” 随着符棣的高叫声中,符棣的身体摇晃了几下,手中的剑掉在地上,一口鲜血从符棣的口中喷出,浓重了半个夜色。 “通”的一声,符棣的身体笔直的扑倒,身体触碰地面的声音在此时静寂的空气中显得异常惊悚。 灵堂上,在索珂和凌际的棺椁旁又多出了两具棺椁,而供案上两个人灵位的两侧又各多出了一个灵位,上面分别写着符棣和青伊。 从昨夜的事情之后,瑞琪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坐在灵堂上四具棺椁前的空地上,呆呆的凝望。时至黄昏,瑞琪一整天的时间里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如木雕泥塑。 我轻轻的走进灵堂,示意灵堂上所有的人出去,然后走到瑞琪的面前,蹲下来。 “瑞琪,”我轻轻叫,“青伊自从被软禁之后,一连四天都没有吃一点东西,就为了尺许长的短剑尽可能的穿过自己的身体,对符棣造成致命的一击。瑞琪,青伊的做法也是为了保护你,而他绝不想看到他身后的现在这个样子的你,他还有一句话让我告诉你,替他照顾好他的母亲。”我停顿了一下,又说:“瑞琪啊,前面还有很长的路需要你陪我一起走下去,你要保重身体。” 少顷,瑞琪缓缓地转过头,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哥。”瑞琪搂抱住我,把脸埋在我的胸前,失声痛哭。 那一瞬,我的心底一痛,眼泪也夺眶而出。这是我和瑞琪自从相识以来,他第一次喊我叫哥。此时此刻,瑞琪压抑在心里的悲恸,在向我无声的诉说。 【1】 沙漏里的细沙流得很快,从日影上判断,此时已近正午。 落日城前,血狼族的人马一字排开,漫山遍野,旌旗蔽日。 一个粗眉,细眼,鹰鼻,丹唇的男人此时正慵懒的坐在一辆辇车上,面前的小几上,一壶,一杯,一牙箸,一玉盘。在如此紧张的局面上,依然悠闲自得。 他就是血狼族的“三公子”之一的滤花。 滤花斜眼看了一下旁边马背上坐着的冤玺,说:“时辰也该到了吧。” 冤玺用手遮住眼睛,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太阳,说:“滤花公子,再等一会。” 此时的落日城里一片静寂,仿佛已经被时间搁浅,早已不复存在。 时间还在一点一滴的流逝,滤花把酒杯重重的搁在几上,显然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时辰已到,落日城真是不识时务。”然后转头吩咐一旁的侍卫,“传我命令,准备攻城。” “等一等,滤花公子,”冤玺出言阻止,“他们好像出来了。” 随着落日城的两扇大门左右打开,两队人马并行从门内驰出,然后分左右一字排开。 片刻功夫,一匹如雪的白马缓缓地从落日城里走出来,上面一个女孩,飘逸若仙。眼中是一种义无反顾的毅然决然,她一身火红的衣衫,在阳光中分外惊艳,就像一朵正在盛开的凌霄花。 算起来,卫采儿来到血狼部落已经有好几天了。在这段日子里,采儿见到了血狼族的很多人,譬如血狼族“三公子”之一的“柔情”如烟,“智慧”扬雪,就连“冷酷”滤花也在前几天他带兵离开血魊城的时候,老远的看到了滤花那种霸气凌人的风采。 但是采儿却始终没有见到血狼部落的首领,私底下听人说,血狼族也极少有人见到过血狼族首领的样子。据说,是他年轻时得了一场怪病,从而使容貌和性情大变,从此不愿示人。 从来到血狼族的三天以后,采儿就再也没有见到冤玺,采儿想,冤玺一定是去找渊直的麻烦去了,他这个人各方面都十分出色,就是心胸比较狭隘。 父亲的死冤玺有着很大的责任,但是采儿却是这样想,如果不是那个叫喻毒的从中挑唆,冤玺一定不会如此,怎么说都是那个该死的喻毒的错,冤玺的责任能够占多少呢?三分之二还是三分之一呢?采儿心里权衡之后,给出了自己一个答案,觉得还是算作三分之一吧,不知怎地,虽然明知道冤玺是促使父亲死亡间接责任者,是自己的仇人,但是心里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血魊城要比落日城大了很多,但除了在各地方随处可见的血狼图腾之外,并没有比落日城有什么更多的特色,屋舍还是屋舍,楼阁依然楼阁。 血魊城的人也不像自己曾经想象的那种凶残冷血的样子,而更多的则是表现出的和善和温情。就比如那个什么血狼族“三公子”之一的如烟,就让采儿切身感受到了他无处不在并且扑面而来的柔情。 现在,整个偌大的屋子里就只有采儿一个人,门没有上锁,门外也没有血狼族侍卫的严密看守,在一定的范围内,采儿有着相对的自由。 采儿也从来没有想过去逃走,如果现在想要逃,不如当初就不假装的被挟持为人质了。只要能在冤玺身边,采儿就会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欢喜中夹杂着一些怨恨,无奈中混杂着一丝满足,采儿心想,女人有时真是矛盾,爱恨交织却又无法放手。 在到血狼族的第二天,采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喻毒。 通过冤玺的嘴里采儿知道,他也是从落日城里逃出来的,采儿想要杀了他,为父亲报仇,这是采儿想留在血狼族里的主要任务。 这两天,也没有再见到喻毒,采儿想,他一定是和冤玺在一起,现在说不定正在给冤玺出着什么坏主意呢,很好的一个冤玺,生生的就被喻毒给带坏了,想到这里,采儿就怒从心起,把桌子上的一个茶杯掼在了地上,清脆的声响却也没有让采儿觉得有半点的舒服。 “是谁招惹采儿姑娘生气了?”一个人推门从外面进来,笑着说。 “你。”采儿一脸怨怒的说。 “我?不会吧,我可什么都还没有做呢。”那个人一脸无辜。 “你不做就够讨人厌的,如果你再做什么,岂不是把人给气疯了?” “我可是血魊城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别以为你漂亮就可以这样说我?”那个人面部表情极其丰富,此刻又假装一脸幽怨的说。 “我漂亮吗?”采儿挑衅的样子问。 “采儿姑娘貌若天仙。” “你见过天仙吗?” 那个人被采儿问的一时语塞,但他反应很快:“当然见过,前不久我去月亮城时就见到了。” “月亮城?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她叫什么名字?” “嫦娥啊,采儿姑娘应该认得。” “你除了油嘴滑舌,你还会什么,你说你是血魊城数一数二的高手,你能打的过冤玺吗?” “打什么?”那个人一脸茫然。 “打架啊。” “我是说我是血魊城数一数二的调情高手,至于打架,我不会呃。” 这个人就是血狼族“三公子”之一的“柔情”如烟,如烟就是这么一个喜欢在女孩子面前油嘴滑舌的一个人。其实,说起来如烟身上的优点真的是很多,岂是一个帅字了得,那真是人好(对女孩子总是百依百顺),手巧(一柄剑使得出神入化),劳动热情高(对朋友的困难慷慨解囊,有求必应),而除了这些,更重要的一点是如烟很有女人缘,如此说,是因为他身边从来就不缺少女人,不是因为他的地位,而是因为他的魅力。 “你来就是想和我说一些无聊的话吗?”采儿有些生气。 “当然不是,其实我也只是路过这里,就进来看看采儿姑娘,对了,顺便告诉你个事情,滤花从前方凯旋,一会就回来了,你不去看看?”如烟说得很无心。 “凯旋?你怎么知道他一定能赢?” “这有什么奇怪的,因为滤花出征打仗还从来没有败过。” 采儿气愤的看着如烟,定定的眼神似乎一直盯到如烟的内心深处:“如此你就想在我面前炫耀你们血狼族的武功吗?你马上给我出去。” “我怎么会想在你面前炫耀呢,我想你迟早都会知道这件事的,会很难过,所以我就想过来劝劝你。” “用不着你猫哭耗子,你们血狼族没有一个好人,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出不出去!” 说着,采儿把桌子上的茶壶抓在手里,向着如烟打过去。 如烟轻巧的把茶壶接在手里,放在桌子上,双手举起,做投降状:“我走,我马上出去,采儿息怒。”说着,倒退着出门去,思忖了一下,欲转身离去。 “你站住!”采儿气呼呼的说。 “又怎么了?”如烟装作一脸的无奈。 如烟的话让采儿心里惴惴的,她还是想去看个究竟。 “你带我去。”采儿吩咐说。 “不行,我可不敢带你去,一会你指不定又会发什么脾气呢。” “带不带?是不是找打,非得让我胁迫你。” “如果采儿姑娘真要胁迫我,那我就从了。”如烟一脸的坏笑。 “你。”采儿举起拳头。 从出来一直到首领府门前,没有一个血狼族的侍卫上前来询问采儿,有如烟在自己的身边,就有这样的好处。 首领府不是采儿随意就能进去的,如烟陪着她等候在府门外面。没过多久,就看见一对人马从远处向着这里走过来,当先的一匹马上坐着一个清矍精明的男人,眼睛傲慢的望着空中,他就是滤花。 然后,采儿就看到了冤玺,而采儿那难以置信的眼神却死死地注视着冤玺的身后,后面,缓缓而行的一匹雪白的马上,一个火红衣衫的女孩,脸上没有失败的痛苦,也没有沦为阶下囚的沮丧。反之,在她的脸上,是一种出乎寻常的平静,尤其是唇角的那一抹嫣然,如黑白背景衬托中的一丝亮彩,令此时身边的一切,都变得黯然失色。 采儿瞪大了眼睛,失声惊呼:“姐姐!” 就在采儿想冲上前去的那一瞬,被如烟及时的拽住了胳膊。 【2】 采儿从纸囊中取出饼茶,小心翼翼的放入锅釜里,耐心的等待着釜中的水发出轻微的响声。 地面上摆放的一只风炉上面,架着燃烧炭火的锅釜,水面不断的有小小的气泡冒上来,采儿拿着木杓,轻柔的撇出水面上升腾的茶沫,水泡更大更急的从水底冒上来,采儿用箸撤小炭火,让锅中的茶水维持着此时的状态,防止它沸腾起来。又在熟盂中舀了一瓢水倒入锅中。然后,想了一下,从床榻上的被衾里摸出一包东西,小心的打开,用指甲挑出一些灰白色的粉末放入锅釜中,又把那包东西仔细的包好,重新塞回去。之后,用手中的木杓搅拌着着锅中的水,缓缓地摇匀,脸上不知觉的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她所做的这一切,被窗外的冤玺一丝不漏的看在眼里。 冤玺在门前站了一会,然后,推开屋门走进去。 冤玺的突然出现,把采儿吓了一跳,迎上前来,说:“你走路怎么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呢,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回来,你在这里还习惯吧。”冤玺问。 “冤玺,”采儿没有理会冤玺的问话,生气的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收手呢?” “你看到了。” “你把姐姐也给抓来了,冤玺,你到底想怎样?” “采儿,”冤玺用双手扳着采儿的肩膀,说,“你冰雪聪明,为什么就不会换一种角度思考问题,我如此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灵儿的配合也是保全了整个落日部落。” “你总是有百般的借口和理由,就是为了成全你的一己私利。” “采儿,你错了,”冤玺认真的说,“如果这句话在几个月前你对我说,我绝不会有丝毫的抱怨和反驳,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被人利用了,这是我最近冷静下来后,才想明白的一个结果。” “你被利用了?被谁利用?”采儿很疑惑。 冤玺把手指放在嘴边,做出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然后,轻轻的走到门前,静静的听了一下,打开屋门,确认外面没有人偷听,才放心的回到采儿的身边。 采儿愣愣的看着冤玺神秘的一举一动,心里猜不透冤玺究竟又在捣什么鬼。 “采儿,我知道了一个秘密,虽然现在距那个秘密的谜底还有着一定的距离,但是那个谜底在我的努力下,会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而当我一旦完全确认了这个秘密之后,那将是我重新翻身的时候,也会是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时候,因为那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天大的秘密?你又是在故弄玄虚。”采儿被冤玺的话说得如在一片云雾里,漂亮的眼睛只是怔怔的看着冤玺。 “采儿,你知道吗,我在血狼族也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血狼族的人不会真正的信任我,而我也不会甘心寄栖在血狼族的屋檐下。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我不走,你想办法把姐姐救出去。” “只要渊直一天没有和血狼族分出结果,灵儿就会是安全的,你为什么不走?” “我要杀一个人。” “杀谁?” “喻毒。” “喻毒现在还不能死,他还有利用的价值,到他该死的时候,我会帮你杀了他,我答应你。 “真的?” “真的。” “你做了那么多让我无法相信的事情,你说我怎么能相信你。” “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再辜负采儿,欺骗她的话,就被采儿一剑穿心刺死。” “不要。”采儿用手掌赶紧捂住了冤玺的嘴。 冤玺和采儿四目相对,彼此阅读着对方的眼眸,倾听着对方的心跳。一会,采儿的脸有些赧红,不好意思的转过身,说:“看什么呢?傻乎乎的样子。” “刚才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冤玺认真的说。 采儿有些失望,冤玺望着自己的时候,竟然把自己看作了一个透明体,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当自己不存在一样,于是,气鼓鼓的问:“什么问题?“ “我在想,采儿的美丽,该用怎样的语言去比拟呢?我真的是太笨,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来一个最贴切的比喻,原来世上的所有语言在采儿的面前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你什么时候跟如烟学得油嘴滑舌了,该打。”采儿脸上装出生气的样子,心中窃喜。 “如烟?今天是如烟带你去的首领府吧。”冤玺问。 “是啊,看到姐姐的时候,我想过去,却被他给阻止了。” “他做的对,他是在保护你。” “为什么?” “因为你不了解滤花这个人,他的残忍暴戾是你想象不出来的,而他不会希望看到你那个时间,在那个地点出现的。” “那么说,滤花是血狼族最可怕的人了?” “不是,血狼族里最可怕的另有其人。” “血狼族的首领?” “血狼族的首领固然可怕,但是谁都没有见过他,也只能感觉他很神秘,才觉得可怕吧。” “那么是谁?” “是你见过的一个人,扬雪。” “扬雪?不会吧,他看上去文文弱弱的,见到谁也都是和蔼可亲的,总是在微笑,我没觉得他有什么可怕啊。” “采儿,那是你太天真,什么是笑里藏刀,懂吗。” “哦”采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你累了吧,我倒杯茶给你喝,是我刚煮好的,一会老了就不好喝了。” 采儿从涤方里取出一只洗刷干净的杯子,用勺子舀着锅里的茶水,把杯子注满。此时锅里的茶水已经沸腾起来,冒出的腾腾热气立即让屋内飘着一股浓酽的茶香,采儿把茶杯端到冤玺的面前,递给他,说:“我什么时候能去看我的姐姐。” “不要着急,我会找机会让你去见她的。” “好,我等着你的消息。” 冤玺把茶杯放到鼻子底下嗅着,抬起头来看着采儿说:“这是什么茶,好香的,采儿,你知道吗,我欠你一条命呢,就算是我面前的这杯茶里有毒,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 采儿愣了一下,说:“说什么呢你。” “我在开玩笑。”冤玺说着,不知怎地,一不小心,整杯茶都洒到了自己的衣襟上,把衣服弄湿了一大片。 “怎么这么不小心,魂不守舍的,快脱下来吧。”采儿赶忙上前帮冤玺脱下衣服。 冤玺一脸歉意的说:“如此浪费了一杯好茶,真是糟蹋了采儿的一片心意,我真是该死。” “没有关系的,锅里还有很多呢,我再给你盛一杯。” “不用,我自己来吧。” “那好,你自己盛,我去帮你取换洗的衣服。” “好,那麻烦你了。” 采儿瞟了一眼冤玺,抱着冤玺脱下来的湿衣服去隔壁的冤玺居住屋子里去取冤玺干净的衣衫。 冤玺看着采儿出去,走到床榻前,从被子里摸出那包东西,打开,倒了少许出来,然后包好,揣在怀里,把那包东西按原样放回到被子里面,不动声色的坐回到桌前,等着采儿回来。 血魊城中,飘舞着这个季节里独有的风絮。 院落里,冤玺负手而立,俊朗的外貌比此时天空中的月光更加皎洁。 他的身后,一个人也没有说话,伫立,四周别无其他,只见一襟月影。 忽然,冤玺打破四下里的一片静谧,开口说话:“那件事情你调查的有些眉目了吧?” “是的,血狼族的首领从来不在公众面前朝面,这件事从他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如此,与落日城有关。” “落日城?不是说血狼族首领年轻的时候得过一场怪病,才不愿意以本面目示人的吗?” “据我的调查,那只不过是个托词,现在我所知道的就只差一个求证了。” “什么求证?” “等我真正解开了这个谜底再和公子说吧。” “和我还卖关子,”冤玺冷笑,“你应该也和血狼部落的关系非比寻常吧。” “公子为何如此说,难道公子听到了什么。” “我只是随意一说罢了,对了,我让你看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弄明白了吗?是毒药吗?” “不是,我已经仔细的检验过了,那是一些布谷鸟的脑髓和一些薝草的种子研磨而成的粉末。” “哦?那是做什么用的?” “那是巫术中使用的一种方法,人服用之后,可以使一个人的大脑意识发生改变,从而造成人的心性随之发生转变。这种东西常用于男女之间,也就是说,它可以使一个人对异性产生朦胧的幻想,从而情有独钟。” 冤玺沉默着,若有所思。 “公子,你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这种东西?”喻毒问。 “不该问的别问。”冤玺没有回头。 【3】 如烟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忽然感觉身边如无人般的空洞,思绪倏忽飘远。如一滴水珠,遇寒冰冻,融入那片飘舞的雪花之中,落地无声。 恍惚中,一个女孩向自己走来,鹅黄色的蛮靴踩在松软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清晰娇小的印痕,盈盈一握。 如烟身体失去平衡,稍微摇晃了一下,意识也随之清醒,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在如此凝重的气氛里自己竟然还能走神,说不清自己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忙侧目向身旁扫视了一眼,看见扬雪也如自己一般,静静的站立着,神情有些紧张。而另一侧的滤花,脸上则失去了往日的那种清高孤傲,一滴汗珠顺着他的鬓角流淌下来,表情极其严肃。 太阳透过窗户在屋子里的一张薄如蝉翼的垂帘上射出一束阳光,在阳光下尺许的范围中,就连细微的尘埃都清晰可见。飘忽不定,如在水中浮沉,落下去又升上来。 血狼族首领行天此时就坐在薄纱里面的一张宽大的椅子上,脸色阴郁,如定格的一尊雕塑。他左手托着腮,已经许久没有说话。如烟,扬雪和滤花也只好站在纱帘外面,几近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透出一口,煎熬着眼前这难挨的时间。 行天忽然重重的叹了口气,似自言自语的说:“醒欤?梦欤?梦里梦外皆似梦,何惹尘埃入梦中。”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说吧,这是你们三个人谁的主意?” “是我的主意。”滤花抢先开口。 “是我出的主意。”扬雪也跟着说。 “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商量过的。”如烟也说。 “都给我闭嘴!”行天大声叱责。 滤花等三个人身体都颤抖了一下,低下了头。 行天透过薄纱向外看了一眼,说:“你们三个人是我把你们从小一手培植起来的,你们各自都在想些什么,难道我会不知道吗,扬雪,这是你的主意吧。” “是,我是想……”扬雪显得很慌张。 一柄尺许长的短刀隔空般的抛到了扬雪的脚下,垂帘丝毫没有摆动的痕迹,仿佛这把刀凭空就出现在了扬雪的面前。 “扬雪,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行天冷冷的声音说。 “我知道……”扬雪低下头去拾地上的短刀。 “是我带兵去落日城的,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滤花在一旁抢先抓起地上的短刀,拔刀出鞘,电闪火石般的直插入自己的左臂上,鲜血立时迸溅,滤花眉头一紧,哼都没哼一声。 行天没有丝毫吃惊的意思,反倒直视着滤花,语重心长的说:“滤花,这是你应得的,我是给你一个教训,让你记住,自古以来就是杀降不祥,你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如此之事。” “谢首领教诲,滤花谨记。”滤花并不急于拔出插在臂上的短刀,站在一边。 安静了一会,行天的语气舒缓了许多:“你也不用如此紧张了,扬雪,其实责罚你们并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扬雪轻轻的吐出了淤积在心里的一口鬰气,表情轻松了一些。 “现在你们把卫灵儿当作人质挟持到了血魊城,渊直岂肯善罢甘休,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想以此让渊直就范,只是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么简单就能让渊直拱手让出落日城,那他就不是渊直了。”行天继续说。 “首领放心,只要渊直敢来血魊城,我就让他臣服在我的脚下。”扬雪恢复了自信。 “就用灵儿吗?你低估渊直了。” “首领为何如此说,其实也没见渊直有什么过人之举啊。” “你们都忘了吗,几年前,冰城沦覆,当时落日城的首领卫忠带兵去援救,却在回城的路上遭遇埋伏,身陷重围,几乎不保。是渊直在卫忠带兵离开落日城之后,在没有任何人指点他的情况下,他自己另率落日城的几千侍卫随后驰援,正是他对事物判断的敏感和准确,解困了遭伏的卫忠,如此料敌机先的军事才能,当时就让他在落日部落中名声大鹊,可是你们知道吗,那一年他才只不过是一个十二岁零四个月大的孩子。” “首领怎么会把渊直的年龄记得这么清楚?” 行天沉默了一会,说:“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关注这个孩子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首领也不必过于担心,长他人锐气,灭自己威风,有这样一个对手也好,只是希望他接下来的表现不要让我失望。”扬雪傲慢的说。 “现在渊直为何离开落日城?”行天问。 “首领最近一直在禅房里修炼,我们也没有向您禀报,你怎么会知道渊直不在落日城呢?” “这还用问吗,如果渊直在落日城,你们怎么有可能抓来灵儿做人质,别难为那个女孩,好好的款待她,改天有时间我去看看这个灵儿姑娘。” “是,渊直最近在雪飒城,他和瑞琪合作一起逼死了符棣,这中间的是非曲折听我慢慢的和您说。” “算了,雪飒城里发生的那些事情我不感兴趣,符棣?就是他们雪飒城的二公子符棣吗?” “是的。” “几年前就是他灭了冰族,还处心积虑的嫁祸到血狼族的头上,死了也好,算是罪有应得。”行天停顿了一下,脸色的沉郁已经烟消云散,接着说,“滤花,念你没有强攻落日城,还没有把事情做的太绝,今天就原谅你擅自主张之责,以后你们有谁如果再次隐瞒不报,休怪我无情。” “是,谢首领仁爱。”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行天问。 “谨听首领吩咐。” “扬雪,上一次白鹿谷一役你是说落日城向我们下了挑战书,是吧。”行天问。 “嗯,是的。”扬雪的语气有些虚浮,底气不足。 “那次卫忠竟然死了,让我很是意外,查出具体原因了吗?” “好像是说中毒死的。”扬雪和如烟,滤花对视了一眼。 “中毒?怎么回事。” “还不清楚。”扬雪回答。 “记住,以后和落日城之间尽量避免生死,和平解决。” “是。”三个人一起回答。 “对了,多注意一下冤玺,不要小觑他,他绝不是院落莲花池里养的一条鱼。”行天最后吩咐说。 滤花把肩上的短刀拔出来,在自己的衣襟上擦掉血迹,恭恭敬敬的放在旁边的一把案几上,扬雪扯下自己的衣襟为滤花包裹了一下伤口,三个人转身退了出去。 三个人从首领府里出来,外面秋意正浓。 “我感觉近几年来首领苍老了许多。”如烟边走边说。 “近几年我们有谁见到过首领的,就算见到也是带着面罩的,而且近一二年首领更是热衷于禅佛,也不知怎么了,要不是如此,以首领早年的抱负,我们血狼族早就独霸天下,灭掉雪飒落日两城了,苍老?你是说首领他老人家的声音吗?” “我是说心境。” “是啊,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滤花接过话说,“白鹿谷要不是扬雪的妙计,首领又怎肯出血魊城呢,不过,我听刚才首领的口风,他好像知道了隐情。” “谢谢你为我挨了这一刀,”扬雪对滤花点了一下头,说,“首领现在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蒙在鼓里,挺奇怪的,对了,你俩说说吧,如果渊直来犯,有什么想法?” “客气什么,我这一刀是躲不过去的,一个人受伤总比两个人都受伤要好吧。”滤花笑了一下说。 “你别问我,这些事情你们俩商议好就行。”如烟边走边摆着手说。 “如烟,不是我说你,你现在每天都往那个什么卫采儿那里跑,你就不能想一点正经的事情?”扬雪无奈的说。 “我在做正经的事啊,为什么这么说我?” “采儿姑娘可是名花有主了,她是冤玺的人,这你又不是不知道,可况你会对她认真吗?”滤花问。 “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用情专一。” “你用情专一?”扬雪和滤花都笑了。 “当然,”如烟看似认真的说,“你俩的讪笑是对我纯洁的心灵一种无情的伤害,知道吗?” “你用情专一,还无情的伤害,那么对你心仪的那么多的女孩,你对人家的伤害又怎么说。” “对他们我根本就没有用情,又何来专一呢。” “好了,都别胡扯了,说说正经事吧,滤花,你有什么想法?”扬雪问。 “现在雪飒城归了瑞琪,他一定会帮助渊直与我们为敌,虽然我们现在手中有卫灵儿,但也不是长远之计,而首领让我们尽量不要和落日城起纷争,岂不是让我们拱手把卫灵儿再送回落日城吗,这样我们的颜面往哪里搁,更何况我们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岂不是枉费了。我猜想渊直一定会一意孤行,救回卫灵儿,到那时,我们也不能顾虑太多,到时候我们三人口径一致,谁也不要在首领面前临阵做了懦夫。” “那是自然,这些事情,你俩定夺就行,到时候在首领面前算我一个。”如烟说。 “关于冤玺来血魊城这件事,你俩有什么看法?”扬雪问。 “冤玺?他这个人心机太重,有反骨之心,现在有首领照应他,换成是我,我早就把他这种人解决了。”滤花狠狠的说。 “冤玺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他太过外露,现在我们真正的敌人是渊直。”如烟说。 “如果单纯是一个渊直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是现在雪飒城的进展有利于渊直了,这是我前几天所没有想到的,符棣这小子真是太让我失望了。现在渊直的身边已经有个瑞琪,这简直就像给他安上了一个左膀,而更加不妙的是现在他的身边又多了个右臂,你们知道我说的是谁吗?“扬雪问。 “是谁?” “谌詟,冰族首领的儿子。在那场灭族之难中,他的父母,姐姐均遭罹难,他是家族中唯一一个逃出来的。” “这么说,渊直的力量似乎已经强过我们了。” “也未必,即便如此,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扬雪语气轻松。 “听你这么说,你一定是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对付渊直的办法了?”滤花问。 “与其坐等,不如先发制人,除掉谌詟。”扬雪笑了。 【4】 血魊城首领府,夜深人静。 此时,一个人站在行天身后五步之处,正在向行天说着什么。行天背对着那个人,脸上带着黑色面罩,面罩遮盖住行天的整张脸,只露出两只冷峻的眼睛,因此看不出行天脸上的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显得十分诡异。 这样的一个时间,这样的一个地点,这个人能够出现在这里,和行天的关系自然非比寻常。就连滤花等血魊城“三公子”都没有感受到行天如此的礼遇。 等那个人把话说完,行天转过身来,微微点头,说:“这么些年来真是辛苦你了,喻毒。” 此时此刻,出现在行天内室里的这个人竟然就是喻毒。 “能替主人做事,是属下莫大的荣幸。”喻毒说。 “嗯,”行天点头,“你以后的任务就是看住冤玺,如果他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要及时向我禀报。” “是,”喻毒看了一眼行天,小心翼翼的说,“属下有一个小小的疑问,不知当不当说。” “说吧。” “我感觉,”喻毒审视着行天眼神的变化,“主人近几年来的心境好像改变了很多?” 行天扫视了喻毒一眼,没有说话,在椅子上坐下来,眼睛定定的看着屋内的某一点,似乎陷入了沉思,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喜怒的阴晴变化。 喻毒等了半天,不见行天说话,轻轻的叫:“主人!” 行天缓过神来,向着喻毒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喻毒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喻毒走出院落,停顿了一下,放轻脚步,又蹑手蹑脚的返了回来,躲在窗外,顺着窗户的缝隙看进去。 行天依旧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一会,他轻轻的叹了口气,站起身,从脸上摘下了面罩。 当我带着雪飒城瑞琪精挑细选的两千名侍卫回到落日城的时候,看到跪在门前等候在那里的惕周。 我知道,在我离开落日城的这些天里,血狼族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而现在看上去,落日城并没有经受战火的洗礼,也没有遭受蹂躏的侵袭,一切都完好如初。 落日城依旧是往昔的样子,沉静之中透露着一种闲雅,我把落日城交给灵儿和惕周,让他们面对着血狼部落的虎狼之师,他们能多坚持一天等我回来都是胜利,而现在落日城丝毫没有我想象中的满目苍夷,让我心中十分安慰。 我从马上跳下来,走上前去,说:“惕周,真是辛苦你了。”伸手想把他扶起来。 我的目光向落日城迎接我的人群中扫视了一眼,却没有看到灵儿,不觉心中一紧。 “公子,惕周辜负了公子的重托,灵儿为了整个落日城的安危,甘为人质,被血狼族的滤花给掠走了。”惕周依旧跪在地上。 我之所以把落日城交给灵儿和惕周,看重的就是灵儿缜密的心思和惕周勇猛之余两个人对事态的大局观,现在灵儿以自己的慷慨义举使落日城免遭血狼族的涂炭,他们没有让我失望。 “你们做的对。”我拉起惕周。 我忽然感觉耳朵有些失聪,眼前一片漆黑,我抓住身旁婉儿的胳膊,意识仿佛一瞬间就坠入了万丈深渊,我的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 蓝天下,灵儿站在花坞的木屋前,随风撩起的长发像流泻的雨丝,轻风托摆着她火红的裙角,如火焰般荡漾,燃烧着灵儿唇角边的灿烂。 那是一幅绝美的丹青,流动的白云是她的背景,烂漫的鲜花是她的衬托,灵儿倚绕花丛,回眸微笑,向我轻轻招手。 “灵儿,”我在身后环抱着灵儿,把脸埋在她如云的秀发里,嗅着她脖颈处细致的皮肤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馨香,轻声说,“和你在一起,我感觉很幸福。” “我也是,”灵儿说,“渊直,如果有一天,我随风飘逝,你不要为我伤心,因为我的爱依然活着,它将一直追随你的脚步,直至永恒。” “你要离开我吗,灵儿?”我把脸一直往灵儿的秀发里钻,“你知道吗,灵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有你,如果没有你在一旁看着我,我往下走的每一步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怎么会离开你呢,别胡思乱想了,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呢。” “什么?” “你还没有娶我呢。”灵儿轻轻地说。 “我要娶你,我要你马上就做我的新娘。”我扳转灵儿的肩膀,看着灵儿深情的眼睛。 时空流影,稍纵即逝,我看到了一张张祝福我和灵儿新婚的真诚的笑脸。灵儿头戴霞冠,身着火红的流彩凤裳,在人群中,就像一朵盛开的凌霄花。 就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不知怎地,我忽然觉得身边的空气显得异常的凝重,我竟然无力撕裂我和灵儿之间的气流,去握住灵儿的手。而灵儿也始终与我保持着一段的距离,一直微笑着。 人群中,一个人忽然出现我的面前,我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脸在我的视线中始终模糊。他忽然拉着灵儿在我的面前越走越远,然后两个人在我面前一起消逝,仿佛一瓷打碎的青花,让人揪心的痛。 灵儿。 灵儿。 灵儿! 我拼命的呼喊,却依然留不住灵儿的身影,那个人是谁,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那个人的样子,他究竟是谁?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我身旁有很多人都在静静的看着我。 “发生了什么?”我不解的问。 “公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婉儿在我的身旁喜极而泣,“公子,你知道吗,你一直都似醒非醒的样子,就这样昏昏沉沉的已经有好几天了,把我们全都给急坏了。” 我似乎想起来了,我回到了落日城,就在得知灵儿作为人质被押往血魊城的消息后,我昏了过去。 而刚才梦中的情景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清晰。我知道,那是我在昏睡中,在梦境里下意识的穿越到了灵儿的梦境里,支配着她的梦境,和她一起完成了在我俩在心底都存留着的一个无法释怀的缺憾。 那是真的,我和灵儿已经结为夫妻,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的情感,就算生离死别也不可以。 我环视着旁边的众人,那一张张脸和我刚才在梦境中看到的的脸一一对应,我缓缓地巡视着,我猛然发现,我想起了那个有着模糊的一张脸的人是谁。于是,我开口询问:“谌詟呢?” 当谌詟历经重重险阻,终于穿过最后一道厚重的门,站在白帝塔地宫里的时候,谌詟环视四周,掸了掸衣衫上的尘土,然后,咧开嘴,开心的笑了。 谌詟没有意识到,后面还有一个更大的危险在静静的等着他。 谌詟并没有放松,虽然此时他已经明显的看到了那个就近在咫尺,梦寐以求的东西。就在离谌詟数十步的正前面,一个真人大小的石雕塑像就坐落在那里,那是一个石雕的玉女,她轻卷云袖,半褪胸衫,蓬松云鬓,对镜花黄,而在她纤纤玉手中握着的正是那个晶莹如涧池的流水,古朴如画卷的长河般的玉镜,苍茫之泪。 谌詟是一个人进入到地宫里的,其余的人他吩咐他们在外面接应,这也并不是谌詟托大,在如此机关重重的地宫里,人多并不会起到任何的作用,有时反而是一种累赘。 谌詟知道,以自己的身手如果还不能全身而退,那么进来再多的人也是枉然。他一定要成功的得到那面苍茫之泪,正是基于此原因,所以谌詟力排众议,决定亲历地宫之险。当然,这也不排除他有着绝对的自信。 苍茫之泪在白帝塔地宫里的消息是前两天手下的人打探到的消息,而得到这个消息却是十分偶然,简直就像撞到了谌詟的身上,消息来源自血魊城。 谌詟也曾怀疑过这个消息的真伪,也怀疑过这有可能是血魊城的一个阴谋,但是现在看到渊直昏迷的样子,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他就更加迫切的想要得到那面玉镜送给渊直,自己曾经答应过渊直的。 为了能给渊直做一点事情,自己冒一点险也值。 【5】 谌詟并没有贸然的过去取玉镜,此时,一点点的疏忽大意都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危险。 那个自己倾情一生的苍茫之泪此时就在眼前,让谌詟心里激动不已。如此一个倾国倾城的宝物绝不会轻易就能得到的,那一定会付出相当沉重的代价。暗处隐藏的机关会无处不在,谌詟想到这些,心里并没有觉得胆怯,反而增加了更多的兴奋。 谌詟仔仔细细的把整个地宫内的布置扫视了一遍,为自己一旦发生意外的情况想好了后退之策,地宫里摆放着很多的散发着珠光宝气的奇珍异宝,但那些东西此时根本就不在谌詟的眼睛里,他现在眼睛里唯一能看到的一个东西就是那个叫做苍茫之泪的神奇的玉镜。 谌詟从腰后拽出一条绳索,想了一下,又把它别在了腰上。谌詟本想用绳子勾住玉镜,把它拽过来,从而避免与危险更近的机会,但他还是想确保玉镜的万无一失,一点小小的瑕疵,对玉镜造成的伤害,都是谌詟所不想看到的,何况自己如果用力的方向感出现偏差,势必有可能造成石雕玉女那握着玉镜的手指的损坏,谌詟不想破坏了雕像的完美。 谌詟从衣兜里摸出几块石子,测算好自己步幅的大小及站立之处与石像之间的距离,然后,依次把石子投落在自己即将踩踏的地面上,石子过后,地面上没有丝毫的异样。谌詟沿着试探过的路线贴近石像。 从近处看上去,石像玉女的表情更加栩栩如生,另有一番别致。谌詟双手抱拳,在玉女面前长揖一礼,然后,伸出右臂,握住玉镜,微一用力,把玉镜从玉女的手指中抽了出来。 一种轻微的,似淙淙流水的声音从不知哪一个方位轻轻的传出来,谌詟没有妄动,耳朵机敏的分辨着此时哪怕传出的一丝异常的声响,整个视线及常人无法涉及的眼角的余光逡视着地宫里哪怕每一点的细微的变化。 谌詟脚下的泥土开始缓缓地塌陷,而四周已隐约可见流动的橙黄的烟雾。此处不宜久留,谌詟看好方向,吸了口气,向进来之处纵身跃去。 随着谌詟双足离地的瞬间,地宫内传出了轰隆的一声巨响,山崩地裂,大块大块的泥土石块从地宫的顶部不断的纷纷下落。而刚才进来的那道厚重的石门也倏然间关闭,没有任何征兆。 在石门闭合之前,谌詟从仅剩尺许宽的缝隙中穿了出去,黄烟弥漫,尘土飞扬,空气中有一股呛人的气味袭来。 谌詟把玉镜揣在怀里,屏住呼吸,顺着来时的路线疾冲出去。 谌詟足尖轻点,毫不停留,在他掠过之处,身后的碎石及种种机关纷纷落空。地宫内扬起的尘土遮蔽了本就昏暗的视线,谌詟凭借记忆返回到所入地宫时的地道口处,那里此时正静静的躺着一条绳索,那是谌詟垂下地宫时所引下的绳子,绳子的另一头就在地面上,那里有自己的兄弟负责把自己拉上去。 由于奔跑的速度极快及大面积尘灰的蔓延,谌詟手中的火把瞬间熄灭,谌詟在所剩最后一点火光的映照下,看准方位,从腰上拽出绳子,向地道口的那条绳子甩过去,绳索互绞,缠在一起,微一吃力,谌詟手腕一抖,向地面上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守护在地面上的那个须虬汉子立刻绷紧了神经,他不知道此刻谌詟是否成功的拿到了苍茫之泪,但从洞穴中井喷出的烟尘,让他确信谌詟一定是遇到了以前从未遇到过的危险。 他急旋身,把绳索的一头紧紧地缠在自己的腰际,然后用双手握紧绳子,凝神屏气,只等谌詟一旦发出信号,绳索晃动,就以最快的速度把谌詟从里面拉上来。 在须虬汉子的身旁,另有七个谌詟的手下兄弟也紧张的注视着洞穴,期盼着绳索发出的摆动。 不远处,一群云雀受惊吓般的直冲云霄。 有几个人转出一旁的树林,向洞穴这边走过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显得文文弱弱的,脸上始终微笑着。 片刻功夫,须虬汉子手中的绳索终于善解人意的摆动了几下,须虬汉子见状,立即拽紧绳索,双手交替使力,向上猛拉,全然没有顾及到身后出现的那几个人。 由于地宫的剧烈震动,原本就狭窄的地道沙石粉化,细沙流动,逐渐的堆积着洞身,使地道显得越加狭窄。谌詟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道拉扯着自己的身体沿着地洞向上腾升,而四周不时滑落的沙石阻碍着自己身体前进的速度。谌詟用双脚猛蹬洞壁,双腿反绞,双臂紧紧抓住绳索,身体急速旋转,钻越细沙堆积的洞道,向外飞去。 地面上,谌詟手下的七个人把须虬汉子围在中间,刀来剑往,和那伙企图割断绳索的一群人交起手来。那个文文弱弱的人负手站立在一边,始终微笑着。 七个人在那些人的围攻之下渐渐不支,相继倒下。就在最后一个人仆倒之际,须虬汉子的后背也挨了一刀,刀口划破衣衫,肌肉翻卷,让鲜血立时透过背部的衣衫,滴落到地面上,触目惊心。 须虬汉子仰天长啸,如困兽般的哀鸣,手上猛一用力,谌詟穿出洞穴,身体飞在半空。 “公子快走。”须虬汉子大声喊着,双臂用力把谌詟往远处一甩。 在须虬汉子的叫嚷声中,一柄利剑从他的背心刺入,剑尖从须虬汉子的前心透出,须虬汉子的身躯直挺着轰然倒下,砸向地面,扬起漫天的尘灰。 谌詟人在半空,急促的呼吸了几下,想调匀气息,却感觉头脑有些恍惚。谌詟知道,这与缺氧窒息的眩晕不同,刚才还是不可避免的吸入了地宫内的毒气。 谌詟空中几个翻转,双足落地,谌詟回头望了一眼须虬汉子和那几个人的尸身,心中一痛,不敢留恋,发足向前疾奔。 身后弓弦急响,数只羽箭从身后射来,谌詟曲折奔跑,躲避着身后射过来的乱箭,由于体力透支,脚下一滞,感觉背部一痛,一支箭插入了自己的后背,谌詟一阵迷糊,猛咬下唇,清醒意识,提起精神,几个起落,消失了踪迹。 “扬雪公子,追吗?”一个人问。 “穷寇莫追,谌詟已经中毒,现在又中了箭伤,他发力狂奔,无异于自杀,回吧,我断定他活不过今天晚上。”那个文文弱弱的人微笑着回答。 “这几个人怎么办?” “埋了吧。”扬雪淡淡的说。 我把头埋在水里,让自己的眼泪溶解在水中。 一个女孩子的脸在水面上浮现,由于水面的晃动,显得模糊不清,她嘴里说着什么,我听不清楚。 我钻出水面,看见婉儿在对我说:“渊直,还要加一点热水吗?” “不用,我已经洗好了。”我回答。 多么熟悉的一幕,那些曾经发生的过往,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 我从浴盆里出来,婉儿把一条亚麻布的浴巾围在我的腰上,然后,拉着我的手,把我领到一面铜镜前面的椅子上坐下,为我细心的梳理着头发。 “渊直,你怎么哭了?”婉儿问我。 “没。”我用手揉了揉红红的眼睛,“有谌詟的消息了吗?” “你派出去接应的人都还没有回来。” “噢。”我失望的叹口气。 就在我刚刚换好衣服,就有侍卫进来禀报说,谌詟公子回来了,我兴奋的冲出门去,却没有想到,等候我的是让我无法接受的伤心的结果。 谌詟是被侍卫背进来的,他的意识已经模糊,已经说不出话了,他满脸尘土,蓬头垢面,衣衫也脏的没有了以往白皙的颜色。他躺在我怀里的时候,背上还插着那只让他致命的羽箭。 平日里如此喜好洁净的谌詟,现在却是成为了这个样子,让我伤心不已,泪就止不住的流。他是被我派出去接应的侍卫找到后背回来的。 谌詟的嘴角边流淌着鲜血,脸上却依然微笑着。他看到我,仔细的辨认了一会,然后吃力的从怀里摸出那枚玉镜,放到我的手上。 “你真傻,谌詟,谁要你这么做的。”我哭着说,“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再好的东西也比不上我心中的谌詟,谌詟,你现在这个样子,无疑是在我的心口上插了一刀啊。” 谌詟嘴唇嗫嚅着,听不清他想说些什么,他努力的抬起胳膊,为我擦掉流淌过我唇边的一滴泪。 谌詟走了,脸上带着微笑走了,什么也没有说。 我就这样紧紧地抱着他,一动不动。没有人打扰我,我的表情很沉静,婉儿在一旁一直在哭。 过了一会,我轻轻的对婉儿说:“婉儿,去给我端一盆水来。” 婉儿一时没有理解我的用意,但她还是顺从的出去端了一盆水进来。 我把谌詟轻轻的放好,把他背上的箭拔出来,放在一边,然后小心翼翼的给谌詟洗脸。 以前那个隽秀的少年,一定不愿意尘世间的尘土弄脏了他的脸。 我给谌詟擦洗干净之后,又给他换上了一身洁净的衣衫。然后,我把那只羽箭拿在手里,聚精会神的端详着。 那是一只血狼族特有的黑翎羽箭,我把它看得很仔细,那上面沾染着谌詟血液的羽箭。我擦掉泪,抬起头,表情严肃的向郁剑吩咐:“传我命令,准备出兵血魊城。” 那只黑翎羽箭在我右手食指和中指的用力间,断折成了两半。 那一刻,我心里告诫自己,从今天开始,此后我绝不再哭。 【6】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瑞琪以雪飒城首领的名义向血狼族的滤花下了一个挑战书。 与其说这是一个挑战书,不如说这是瑞琪向滤花约定的一个赌注。赌注的内容是:只要滤花敢出现在血魊城之外,出现在瑞琪的百步之内,瑞琪三箭之内,定取滤花的性命,如若不然,瑞琪自刎以谢天下。 瑞琪之所以出此下策,他告诉我说,他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基于三个方面的考虑,其一,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血狼族竟然闭城不出,不与落日部落正面交锋。似乎是想以此消磨落日部落的锐气,而时间拖得越久,于落日部落愈是不利。其二,滤花是血狼族最会带兵打仗的人,如果能把此人除掉,定然会打击血狼族的士气。其三,这件事一定会扰乱血狼族的部署,如果滤花引兵出城,就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如果其拒绝迎战,那么士气的天平自然倾斜到了落日部落的这一边。 瑞琪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并没有同我商议,而是私自就向滤花下了挑战书。其实谁都知道,没有谁能有把握在三箭之内定取滤花的性命,这是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博。因此,我一直认为这是一个下策。 滤花在接到瑞琪的挑战书后,很快就给出了答复,接受挑战。并且狂傲的承诺,把双方的距离缩短一倍,五十步之内,自己要空手去接瑞琪射出的三箭,绝不闪躲。 事情本就该如此,瑞琪早就能猜想到。我也能想象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局面。因为,这才是人们眼里的那个滤花,孤傲而且轻狂。 扬雪不难看出这里面的意图,但是,他也劝不住滤花,现在距双方定下的十月初九的日期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他知道自己在这段时间里一定要做点什么。 坚守血魊城,是扬雪的主意,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等落日部落的锐气挫尽,那时血狼族就会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收获。并且这也是遵照了首领的意愿,避免与落日部落正面相抗。况且现在卫灵儿还在自己的手上,单就这一点上来看,自己就已经占据了上风,渊直就算是想攻城,也会有所顾忌。如果渊直因而一直犹犹豫豫的话,等到落日城士气殆尽之时,双方再战,那时落日部落就会付出超出血狼族数十倍代价的损失,现在一切的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渊直只能是被自己牵着走。扬雪已经想好了一系列的对策,看着这些计划一步步的实施,是一件多么令人心旷神怡的事。 只是扬雪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些计划还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而改变了。 扬雪见到了冤玺,这并没有什么,只是冤玺的一番话让扬雪心事重重。 卫采儿的屋子里,面前的茶杯里升腾着袅袅热气,一股茶香淡淡的沁入心脾。是如烟把自己找到了这里,扬雪不愿意来,他一直对冤玺心存戒心,只是也不好拂了如烟的情面。 扬雪端起面前的茶杯嗅嗅香气,品了一口,说:“采儿姑娘烹煮的茶真是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老,茶香的痕迹太重,少一分则嫩,茶香不易充分外溢,冤玺公子,你真是有福气啊,有采儿姑娘每日为你烹茶,岂不是神仙般的逍遥快乐。” 冤玺轻轻摇头:“扬雪公子说笑了。” “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扬雪问。 “还好,承蒙扬雪公子抬爱,就是太叨扰了。” “冤玺公子这是在骂我呢,你们来血魊城我也没有给两位接风,反倒让采儿姑娘费心,扬雪惭愧啊,改日定当补上。” “扬雪公子真是太客气了。”采儿在一旁说。 寒暄几句之后,扬雪突然问:“现在渊直带兵就在城外,不知道冤玺公子对此有何看法呢?” “采儿,你先出去,我和扬雪公子有些事情说。”冤玺看着采儿走出门去,反手把门带上后,继续说,“扬雪公子运筹帷幄,这些事情无不在你的掌握之中,冤玺寄人篱下,怎敢妄言。” “冤玺公子找我来不是想和我说这件事情吗?那么是扬雪猜错了。” “扬雪公子聪颖过人,又怎会猜错,虽然不是此事,但和这件事情不无关系。” “哦?请说。” “扬雪公子知道为什么贵首领一直深居简出,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吗?” “难道你知道?愿闻其详。” “这件事和一个人有关。” “谁?” “滤花。” “滤花?” “是,滤花。想必公子知道喻毒吧,他本来就是你们血狼族的人。” 扬雪定定的看着冤玺,说:“这个并不意外,我早就看出了一些端倪。” “我知道,以扬雪公子的头脑,不难猜出他是行天安插在落日部落的一个眼线。” “他和滤花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喻毒一直在暗中调查一个秘密。” “一个秘密?难道就是我们首领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秘密?” “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喻毒看到了行天的脸。” 扬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冤玺。 “他看到了滤花。”看着扬雪质疑的神色,冤玺继续说,“确切的说,他看到了一个衰老一些的滤花。” “你好像在说一个故事。”扬雪笑了。 “是很像一个故事的,只不过这个故事很现实,很残酷。”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扬雪问。 “以扬雪公子的深谋远虑,不会不知道,如果这样,以后血魊城将会是谁的天下。” “那又怎样?” “如果扬雪公子甘为人下,那么就当我没有说。” “你想挑拨我和滤花之间的关系。” “冤玺怎敢,只不过我想帮助扬雪公子罢了。” “你想帮我,能问为什么吗?” “我为何离开落日城想必扬雪公子也听说了一些,而这中间的曲折原因和行天不无关系,那些过往让我失去了很多,譬如尊严以及优越的地位,我要拿回我该得的。” “你想要落日城?” “我知道,我来你们血狼族是不会得到信任的,尤其是滤花,现在我不敢说他是我和你的共同敌人,但至少我们有共同的利益在一起,你得血魊城,我得落日城,” “最后一个问题,就算滤花是首领的儿子,首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愿示人呢?” “因为滤花是行天的私生子,这个在你们血狼族的法典里如何规定的你比我更加清楚。” “冤玺公子,你好像做足了功课啊。” 冤玺看着微笑着的扬雪,也微笑着。 【7】 九月三十,距滤花和瑞琪的约定还有九天。落日部落和血魊城的造势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现在整个血魊城的街头巷尾,人们每一天讨论的都是这件事情。都纷纷猜测这个绝世的赌局谁将会以胜利者的姿态笑到最后。 血魊城里认同滤花能最后安然无恙的站在众人面前的占大多数,因为,人们都知道以滤花的身手,接下瑞琪的三箭并不是什么难事,就算瑞琪的箭术再高明,滤花也同样有必胜的把握,要知道是滤花自己把双方的距离拉近了一倍,滤花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傻事,现在,从士气及信心上滤花已经胜了一筹。 而这件事情在落日部落中则截然相反,侍卫们的情绪高涨,认为瑞琪还是稍占上风,毕竟现在的主动权在瑞琪的手里,没有人知道他会射出怎样的三箭,就是因为所有人都猜不透,才让这三箭更加让人期待。瑞琪一定有着自己的打算,否则区区一个滤花,根本不值得让瑞琪以性命相搏,把生命作为赌注,要知道,他现在可是雪飒城的首领呢。 瑞琪和滤花搏命的事情传播的沸沸扬扬,就算远在千里之外的雪飒城也闻听了消息。 “四公子和血狼族一个叫滤花的打赌的事情你听说了吗?”瑞琪的母亲问。 “听说了,请夫人放心,四公子聪慧过人,是不会盲目的去赌这个局,他一定是胸有成竹的,何况还有渊直公子在四公子的身边呢,渊直公子是不会让四公子涉险的。”被瑞琪分派留守在雪飒城的辛追回答。 其实他们很多人都想错了,瑞琪并没有射杀滤花的把握。他只是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想把血狼族从血魊城里引出来,帮助我解决血狼族龟缩在血魊城的问题。否则,我带领部落强攻血魊城,将会遭受巨大的损失。 我现在心里很乱,还没有找出一个圆满解决这件事情的方法。和很多人盼着那一天的早点到来不同,我希望时间走的慢些,再慢些。 “瑞琪,我还是觉得此事不妥。”我面色凝重的对瑞琪说。 “放心吧渊直,我不会有事的。” 表面上看上去瑞琪信心十足,其实我知道这是他故作轻松,怕我担心而装出来的。 和瑞琪同样表现的很有信心的是滤花,因为当扬雪和如烟劝他说谨慎考虑这件事的时候,滤花一样信心十足的说:“就以瑞琪的本事想杀我,他还差得远呢,你们知道吗,杀我的人现在还没有生出来呢。” “我担心这是渊直和瑞琪的诡计,想引诱你出城,因为现在我们就这样的耗着,着急的是他们。”扬雪说。“既然这一战在所难免,那么就让那一天我和瑞琪的生死一搏作为战争的序曲吧。”滤花说话的时候,眉毛上扬,嘴角上翘,一副轻狂自大的样子,“你不是说渊直有一对左膀右臂吗,谌詟已经被你给解决掉了,如果我不出手解决了瑞琪,岂不是低你一头,比你不及了吗,如果我拒绝应战,那我就不是站在你们眼前的这个滤花了。” “也好,只是我们要做好防范。”扬雪怔了一下,不自然的微笑着。 入夜,深秋的夜色很凉,如水波般的在空气中蔓延着。 “喻毒,你那天和我说的那件事是真的?”冤玺问。 “是。”喻毒回答。 “你说他是血狼族首领行天的儿子?” “千真万确。” “你单纯凭借相貌就能如此肯定吗?” “并非只是如此,早年我就认识行天,我和你说过,我早就怀疑过这件事情,只是差一个求证,现在,终于让我知道了这个隐藏多年的惊人的秘密。” “他现在就已经在万人之上了,不是吗?” “是。” “他现在就已经一呼百应了,不是吗?” “是。” “以他的军事才能和如此显赫的地位,又和行天有如此的关系,那么统率未来天下的非他莫属了,不是吗?” “应该是这样。” “他一直对我心怀敌意,如果真是那样,将来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吗?” “这件事的确有些复杂,只是现在还不知道行天是什么态度。” “他们之间有亲情存在,血浓于水,岂是外人所能左右的。” “公子说的很有道理,我知道这件事后,也一直心忧,还没有想出处理这件事情的办法。” “其实无论行天是什么态度,你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本来不就是行天身边的一条狗吗。”冤玺忽然转变态度,不无嘲讽的语气说。 “公子为何如此中伤我,其实我一直死心塌地的在为公子效力啊。”喻毒有些色变。 “你不用虚情假意了,如果不是你,我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那也是公子命运多蹇,时运不济,不知公子为何过河拆桥,把事情全都怪罪到我的头上呢。” “你还想骗我?你敢说你不是行天的人?” “公子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么我坦诚相告,我的确是行天派往落日部落的眼线,只是这么多年来,我扪心自问,并没有有意做出伤害公子的事情。” “你还当我是个傻子吗,不过我现在醒悟也不算太迟,至少我不会让我的身边再蜷伏着一条别人的狗,说不定哪一天被咬了一口,自己还不知道所以然呢,那样才是天大的悲哀。” 喻毒没有说话,右手食指和中指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沉默了片刻。 “冤玺公子想除掉我?” “这件事用不着我去费心,哪一天让行天知道了你看到了他的秘密,他会让你活着吗?” “冤玺公子不说,行天怎么会知道。” “是这个道理,只是我不敢保证自己那一天会不小心的说了出去。” “冤玺公子,我自认为自己已经很卑鄙,真是没有想到,和你比起来我只是望尘莫及。” “我早就在怀疑你了,如果我卑鄙,我会让你活到现在?” “我明白了。”喻毒叹口气说。 “哦?” “冤玺公子一定是把卫忠死的责任全部推咎到了我的头上,你为了取悦卫采儿,答应帮她杀了我,这是我早就该想到的。” “随你怎么说都行。” “冤玺公子真的要杀我?” “你难道不也是那么想的吗?同样,杀了我你不也是万事大吉了吗?” “冤玺公子,你的剑术虽然在当今天下数一数二,但也未必就能够杀得了我。”喻毒平淡的说。 “是吗?那就试试吧。” 冤玺手腕一抖,手中的长剑挽了一个剑花,剑尖茫茫点点,向喻毒撒去。冤玺出手既下杀招。 喻毒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慌之色,反倒镇定自若。剑光距自己三尺之处,腾移身形,一个旋身,轻巧的避开了冤玺的攻袭,举重若轻。 这一下似乎出乎了冤玺的意料之外,冤玺随即挺剑斜刺,剑气如拍击着礁石的海水,一波跟随一波涌进,越发强劲。喻毒敏捷的身形在剑势中来回穿梭,固守门户,伺机反击。冤玺不待剑势用老,侧上斜挑,剑光在夜色中划着一道美丽的弧线。 数十个回合下来,冤玺的剑气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面对冤玺咄咄逼人的剑气,喻毒毫无怯意。突然,喻毒双手一错,分筋挫骨,以急速的手法在冤玺的剑气中逆行而上,一道银光闪过,冤玺一怔神间,手中的长剑竟然直飞半空,翻转着剑身,向远处下落。 不等冤玺做出下一秒的反应,喻毒鹰喙般的五指呈虎口之势,锁向冤玺的咽喉。 电光火石般的速度,冤玺已经来不及闪避,冤玺无奈的闭上眼睛,心如死灰般的接受死亡的来临。 四周悄无声息,一切事物似已沉睡般的静寂。 冤玺睁开眼睛,看见喻毒的脸和自己仅距半尺的距离,狰狞恐怖的神色之中,混杂着难以置信的迷茫。 随着喻毒身体摔倒在地上,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扬雪若无其事的把手中正在滴血的剑在喻毒的尸体上擦拭了几下,然后收入剑鞘。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多谢扬雪公子出手相助。”冤玺说。 扬雪把冤玺的剑拾回来,走过来递给冤玺,微笑着说:“举手之劳,冤玺公子不必客气。” “这是我和喻毒之间的恩怨,扬雪公子为何帮我呢?” “喻毒是行天的眼睛,你说他该活着吗?” 冤玺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 扬雪是自己找来的,就在估算扬雪到来之际,自己在扬雪的面前导演了一出好戏。现在扬雪出手了,让冤玺知道了扬雪的态度。冤玺轻舒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这次以生命作为代价的赌局,并没有让自己失望,因为自己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十月初一,天气,晴。 血魊城中的百姓和侍卫今天的话题依旧是对滤花和瑞琪这一战的结果做着各种大胆的猜测,此时,距那一场矛与盾的较量又临近了一天。 【8】 我疲惫的从自己的梦境中走出来,全身上下大汗淋漓。 就在刚才,我运用自己能够支配他人梦境的能力,试图穿越到血狼族首领行天的梦境中。可任凭我多么的努力,也无法进入。我的面前,就好像碰到了一堵坚韧的岩壁,我只能无措的在外面徘徊。 我知道,这是行天的反制约能力太强,让我不能顺利的进入。 但不知为何,有一段的时间里,我的脑海中竟然重复着同一个让我无时或忘的情景。在喀尔纳依湖边,母亲一身胜雪白衣,义无反顾的神情,消逝在湖水中。在她走过的身后,岸边,粉红色的紫薇花瓣散落一地。 而另一侧,父亲凝望着母亲的目光中,显得落寞而忧伤,依稀可见泛起的点点泪花。 我挣扎着把自己的思绪从那个梦境中拽出来,恍惚中,眼前是一片被高山环绕着的一处平坦的地面,一侧山脚下的山体上,清晰的凿刻着三个巨大的篆文,白鹿谷。 一阵呦呦的鹿鸣从我的身后传过来,我猛一回身,就看见了那只传说中的白鹿,在我彷徨迷惘之际,它用祥和的目光幽幽的看着我,头上的五彩光环熠熠生辉。 “渊直,你醒了。”玉衡用一条素白的手帕为我擦拭着额头上滚落的汗水。 “怎么是你?婉儿呢?”我似已虚脱,疲惫得连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 “婉儿出去一会,让我在这里看着你。”玉衡一脸关切的神情,“喝点水吧,你不是说这样会很伤身体的吗?你还做。” “还好,歇一会就没事了。” 现在落日部落和血狼族之间的局势让我很是烦躁,如果强攻血魊城,我是不会占到半点便宜的。而坐等机会出现,时间越久对我越是不利,我一直在思考能用一个什么样的办法,让这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能够速战速决。 “今天是十月初六了吧。”我问。 “是。”玉衡回答。 “就是说距瑞琪和滤花的约定只有三天的时间了。” “渊直,你一直在为瑞琪的事担心,是吗?”玉衡想了想,问。 我点点头,没有否认。 “你一直都没有找到很好的解决办法吗?”玉衡继续问。 “是,我不说你也知道,瑞琪的这个决定太草率了,事先也没有和我沟通过。” “瑞琪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你呀。” “我知道,所以我感到很不安,这件事情太危险了,以滤花的能力,瑞琪想要在三箭之内将他射杀简直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一点想必血狼族也十分清楚,所以他们才肆无忌惮的让滤花应承这个约定,如果瑞琪一旦失手,他就将实践自己所说的诺言,自刎以谢天下。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就算是以这种方式把血狼族引出血魊城,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渊直,我有一个想法。”玉衡的眼睛像清澈的井水,眉毛跳动着。 “说吧。” “只是我说出来你不要生气。”玉衡犹豫着。 “你说吧,我怎么会生气呢,我知道你是想为我分忧解难。”我忽然发现这不太符合玉衡那种敢说敢做的性格。 “滤花的武功是很好啊,我相信他能够躲得过瑞琪射出的三箭,”玉衡停顿了一下,大大的眼睛忽闪着,“如果要是三百只箭同时射向他,你认为他还能躲得过去吗?” “你的意思是我们埋伏几百个弓箭手,射杀滤花。” “嗯。”玉衡点头。 “我想过,那样不行,瑞琪是不会同意的,再说那样做岂不是违背公义,让天下人耻笑。” “你们这些自诩为正人君子的人啊,做事总是瞻前顾后的,兵者,诡道也,兵不厌诈,知道吗?” 看见我低头不语,玉衡继续说:“首先,这件事绝不能让瑞琪知道,再说,就算像你说的那样有悖公理,难道和瑞琪的生命相比,公理就更加重要吗?” 我没有回答,良久的沉默着。当我抬起头来看着玉衡时,眼睛里已经闪烁着繁星般的灿烂:“你说的可行,只是还有一些细节要斟酌一下。” “我早就想好了,在瑞琪射前两只箭的时候,我们按兵不动,随时观测局势,在瑞琪射出第三只箭的同时,弓手们乱箭齐发,谁知道滤花不是死在瑞琪的第三只箭下的。” “你这个臭丫头,也就你能想得出来这样的主意,你肯定是几天前就想好了的,为什么不早来和我说。”我笑着说。 “你这个伪君子,如果我早些天就和你说,那时你会觉得有的是时间去考虑,怎么肯听得进我这些有悖公理的话呢。”玉衡得意的笑。 “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很刻板很迂腐的人吗?”我笑。 “何止如此,简直就是一个笨蛋。”玉衡也笑。 “我笨吗?” “你不笨吗?”玉衡挑衅似的看着我笑。 “你们俩在笑什么呀,”婉儿从外面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盆水,“我猜到我回来的时候,渊……公子就该醒了,来洗脸吧。” 玉衡看着婉儿,笑得更厉害了。 “怎么了你,什么这么好笑?”婉儿有些莫名其妙。 “婉儿姐,你现在学得很会客气了呀,还渊公子,你是想叫他渊直呢,还是公子啊。” “当然是叫公子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俩之间的那点小秘密,还想骗我,在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你不是一直都是叫他渊直的吗,你就当我不在好了,继续叫吧。” “不是的。”婉儿被玉衡说的脸有些红,不好意思起来。 “好了,玉衡,你别闹了,”我说,“婉儿,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 “我七岁那年,也就是我父母先后离我而去的那一年,部落里有很多人都不明不白的离奇般的死去了,你比我大一些,应该比我记得清楚,你还记得吗?” “记得,听人说他们都是因为可能知道了一个什么秘密后,就惨遭灭口的,我还记得从那时起就有传言说落日部落的历代首领都会遭到一个魔咒,最后都会……”婉儿突然住口,赶紧用手捂住嘴,然后往地上啐了两口,说,“那都是胡说的,不知道是哪个千刀万剐的人胡说出来的。” “没关系,你说出来也没有事的,”我笑着安慰婉儿,“我就是想说这件事,我记得之后此事就好像不了了之了,平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至叔叔惨死,是吧。” “是。”婉儿说。 “我刚才在梦境中总是重复的看到一个情景,就是我母亲投身喀尔纳依湖的那个情景,我隐约的觉得血狼族的首领行天和我七岁那年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有着很大的关系。” “难道就是你这么多年来一直调查的,血狼族首领行天多年以来一直带着面罩,不愿在人前露面的秘密吗?”玉衡闪动着聪慧的眼睛说。 “有很大的可能,虽然我现在还不太清楚,至少我离那个秘密又近了一步。”我若有所思的说。 【9】 透过薄如蝉翼的纱帘,扬雪看见首领行天蜷缩在椅子上,看上去十分落寞的身形,脸上依旧戴着那张让他面无表情的面罩。 曾几何时,扬雪就隔着面前的这层纱帘感受着行天的威慑力,记得那应该是自己还很小的时候,现在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那种神秘。而如今这层纱帘以及行天面罩下的秘密已不再让自己感觉神秘,它就像一层窗纸,捅开了就平淡无奇。 行天的身形很瘦削,看上去确实和滤花有着很大程度上的相似。只是现在行天蜷缩在椅子上,没有了往日威严的神采,是他病了吗?还是最近发生的很多事情让他困乏。 想起冤玺说的话,扬雪猛然想到,这么些年来,行天一直是孑然一身的,他的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女人,同几年前的那个流言联系起来,难道行天真的只是年轻时对渊直的母亲情有独钟,之后心里就再也没有装下过别的女人,如此看来,行天还真是个多情的种子,那么,滤花的母亲又是谁呢? 这是自己捋顺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中间的一个小小的阻碍,扬雪相信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没有多久就会让自己找到那个中间点,从而把近几年所有发生的事件联系起来。 不会太久,或许就在几天后。 行天对自己以前的事从来都没有否认过,当然,他从来也没有在自己和滤花如烟的面前讲过,也是自己和滤花从来也没有敢问过。不知道滤花现在知不知道那个秘密,从他的表现上来看,他很可能依然被蒙在鼓里,扬雪此时也不得不佩服行天的良苦用心,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只为了滤花在血狼族的前途。 扬雪心里忽然生出一个无聊的想法,假如滤花知道了事实,他会怎么做,会平静的接受吗? “滤花,你和瑞琪之间的约定并非只是单纯的搏命那么简单,这将关系到两个部落之间的成败,你想过吗?” “想过,瑞琪没有射杀我的能力,这一仗他们败定了。” “说过你多少次了,你这种倨傲的毛病要好好改一改,两军对阵,最忌轻敌,你真的要在这上面载个大跟头才能长记性吗?”行天生气的说。 “首领教诲的是,滤花谨记。” “滤花,你记住,以后要像扬雪那样遇事多动动脑子,不要因为自己的性格坏了大事,提防每一个人,哪怕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 首领的话好像很有寓意,扬雪想,难道行天在暗示着什么吗? “扬雪,对这件事,你怎么看?”行天问。 “很明显,渊直是想通过这个计划把我们赚出血魊城,而我们偏就利用他的这个计划,反其道行之,虽然会很冒险,不过请首领放心,我们三个已经商讨过了,并且已经做好了周密的安排。渊直的如意算盘不会得逞。” “扬雪,我一直信任你的智慧,不过渊直一定会在滤花和瑞琪这一仗中大做文章,你要给予重视。” “我们会的。” 沉默了一会,行天忽然开口似自言自语的说:“难道这一仗真的就不可避免了吗?” 滤花三人对视了一眼,不知如何回答。 行天似乎也并没有想从他们三个人那里找到答案,似乎也忘记了他们三个人的存在,长时间的陷入沉思中。 一会,行天从自己的思想中回过神来,疲倦的向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三个人躬身行礼,转身出去,走出十余步,听到后面传来行天的声音:“滤花,你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滤花在原地站定,如烟和扬雪向外面走,扬雪回头瞥了一眼,忽然感觉,纱帘里面,面罩后面的秘密,远没有行天心里的秘密更加可怕。 “你觉得首领找滤花能说些什么?”走出首领府,扬雪问如烟。 “我怎么会知道,但我想应该是嘱咐滤花约定的一些事情吧。” “或许是吧。”扬雪含糊的说。 以前也曾经出现的事情,而如今在扬雪的心里却起到了微妙的变化,让扬雪总感觉哪里有些不舒服。 “如烟,卫采儿见她姐姐的事情,是你带着她去的吧?” “是,有什么问题吗?” 如烟有点反感,这样的小事扬雪还值得过问一下。 “当然没有问题,只是我觉得身边美女如云的如烟公子什么时候被一个小丫头给弄得神魂颠倒,竟然对她言听计从的了,这不像如烟公子以往的一贯作风啊。” “你少阴阳怪气的,你现在很闲啊,也有兴趣说这些事情了。” “我是怕你给人利用了,所以提醒你。” “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如烟不屑的说,“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的事情吧。” “我有什么事情,想利用我的人还不知道在哪呢。”扬雪自信的说。 如烟吸了吸鼻子,咧开嘴笑了一下。 一会,滤花从首领府里面走出来,看到外面的扬雪和如烟,脸上呈现出出一副诧异的表情。 “你们俩怎么还没走,”滤花问,“在等我吗?” “不是,”扬雪抢先说,“我和如烟随便聊聊,对了,首领找你说什么?” “也没说什么。” “哦。”看着扬雪一脸的疑惑和如烟一脸的无谓,滤花想开开他俩的玩笑,无心的说:“噢,首领说了,他年老力衰,已经无心再过问部落的事情,让我代理部落首领一职,如烟,扬雪,你俩以后可都得听我的了。” “真的?”扬雪问。 “你少来了,首领会在现在放权,鬼都不信。”如烟笑着说。 “现在看来,还是如烟更聪明一些啊,扬雪,骗你的。”滤花呵呵的笑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扬雪也跟着笑了。笑得极不自然。 采儿见到姐姐是在灵儿来到血魊城几天之后的事情了。采儿之所以能见到灵儿,自然是如烟从中帮了忙。 灵儿被软禁在侍卫把守严密的一处豪华庭院的屋子里,滤花下令,除了血魊城“三公子”之外,其余任何人都不准接近卫灵儿。 采儿曾求过冤玺,却未能如愿,因为在血魊城里冤玺还不能逾越滤花所下达的命令。 “如烟公子……” 如烟打断了采儿,他一直让采儿直接叫自己的名字,别总是公子公子的叫,那样会显得很生分。 “哦,如烟,整个血狼族里面除了你就再也没有好人了。”采儿说。 “别这么说,其实你是不了解血狼族的人,等你习惯了血魊城,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说的是真的,”采儿的眼睛里生长出真诚的枝叶,逐渐繁茂,“在异族他乡,能有一个像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如烟被感动了,一个女孩依人小鸟一样的对你述说自己的心里话,如果说不心动,那才叫奇怪。何况这个女孩是卫采儿。 “虽然在这里你人生地不熟的,但是你不必担心,只要有我如烟在,就不会让你受人欺负,我会尽我所能的去保护你,有什么事情我都会去帮助你。”如烟认真的说。 “为什么?” “因为我愿意为你去做任何事情。” “如烟……”采儿的眼睛红了。 【10】 十月初九,辰时,距滤花和瑞琪的约定还有三个时辰。 扬雪昨天夜里派人送来的书信上说,要在今天的正午,也就是滤花和瑞琪一战的同时,和我在距血魊城西门外二十里之遥的摘星崖谈判,扬雪说,届时将带着灵儿前来,让我和她见上一面。 在我和瑞琪及郁剑等侍卫商讨这件事情时,他们无一不认为这是扬雪处心积虑的一个阴谋。扬雪把时间定在和滤花瑞琪约定的同时,就是想让我分心,无暇顾及大局,进而拆散我们的兵力,削弱我们的战斗性。 而他把地点定在摘星崖,其狼子野心更是昭然若揭,摘星崖位于崇山峭壁之中,一侧是陡峭的悬崖,另三面也地势险要,这里又是他们所熟悉的地方,如果我们被围困在上面,将背靠生死线,毫无婉转回旋的余地。 而滤花和瑞琪约定的地点在血魊城东门以外的落日坡,中间隔着一个偌大的血魊城,让我们首尾不能相顾。 这是扬雪的阴谋,我又如何不知。 当瑞琪一些人看着我沉默不语并且面无表情的时候,他们全都闭上了嘴巴,因为他们知道我此时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任何人在劝说都无济于事。 我并不固执,但是遇到某些事情的时候我一样的会孤注一掷而不计任何后果,为了灵儿,哪怕让我付出自己的生命我都会在所不惜。 当然我不会盲目的让瑞琪和我的侍卫去冒险,我会做好周密的安排,上天往往会青睐于有准备的人。 据说落日坡是当年后羿射日的地方,后羿在这个地方射落九只太阳,为百姓造福,取得成功。这个倒是冥冥之中对我们十分有力,因为某些事情的成功与否,有时真的要归结于一个好的心理暗示。 届时,我希望瑞琪能够沾染些后羿的运气,一击必中。 一个时辰之后,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很碎很散,落到地上就倏忽不见了。飘在半空中的雪花也很疏散,像尘沙般的迷人眼眸。 我带着落日部落和雪飒城的大部分卫士前往摘星崖去赴和扬雪的约会,随身护卫我的只有花落一个人。 郁剑和殇梦各自带着少数落日部落的精锐或埋伏在血魊城北门的瓮城之外,随时监视扬雪带兵出城后血魊城中的动态。或是埋伏在距摘星崖不远的山坳里,准备突发意外的的事情随时前来接应我。 瑞琪则按约定孤身一个人前往落日坡,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另有百余名弓箭手在要离的带领下事先潜入至落日坡附近埋伏,按预定好的方案射杀滤花。 距落日坡和摘星崖的约定还有两个时辰,扬雪,滤花和如烟从首领府里走出来,天空蓦地飘落下雪花来了,如雾如霰。 “滤花,我觉得首领说的很有道理,我也认为渊直一定会在落日坡设下埋伏,你还是小心为上,别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扬雪眯起眼睛,望了一眼深空。 “设伏,我倒是希望他们那样,能出什么意外?不是我小觑他们,就单凭一个瑞琪,翻不起什么惊涛骇浪。”滤花说。 “还有一个渊直呢,扬雪也是为你担心。”如烟说。 “你们不必多虑,我相信扬雪,渊直面对你都已经是自顾不暇,又如何分心于落日坡。”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小心点好。” “落日坡?”扬雪皱紧了眉头,“这个名字有些不吉,还是让如烟陪着你吧。” “我一个人应付得了,渊直现在的精力全部集中在摘星崖,那里才是这次战争的主场,如烟还是和你在一起,才能让我更加放心。”滤花说。 “也好,我会派一队侍卫去接应你,现在我们各自回去安排一下,一个时辰后在东门汇合。”扬雪笑了一下说。 距约定还剩下最后一个时辰的时候,天空中的雪花渐渐的绵密起来,但还是被风吹得旋转飞舞,无所依靠。 当扬雪站在血魊城东门外飘舞的雪花中,端起酒杯,有数枚雪花不露痕迹的落入杯中,瞬间消融。 如烟和滤花也各自端着一只酒杯,站在扬雪的面前。 “滤花,过了今天,天下将格局大变,希望我们三人都有一个好的运气。”扬雪说。 “好,今天是落日部落和血狼部落生死立判的一天,我们三兄弟从未共同对敌,今天虽处异地,但求同心,也算了却了滤花多年的心愿。” “能与两位哥哥成为朋友,是我如烟一生中最大的幸事。”如烟也面色凝重的说。 “好,今天我们三兄弟共饮此杯,共同进退。” 滤花说完,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扬雪和如烟也对视了一眼,喝干了杯中的酒。 “滤花先行一步。”滤花翻身上马,策马而行。 “滤花!”扬雪在后面叫。 “什么?”滤花从马上回过头来。 “没什么,”扬雪想了想说,“保重。” “保重。” 看着滤花在马上渐渐消失的背影,扬雪咬紧嘴唇,脸上失去了以往那固有的迷人的笑容。 “怎么了?担心滤花。”如烟问。 扬雪没有回答,他感觉哪里好像有些不对,心里面空落落的,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吗?扬雪却一时又找不到原因。赶快过了今天吧,过了今天一切就都有了定数。 落日坡,滤花端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面部表情平静而充满自负。 五十步之外,瑞琪也坐在马上,嘴角上挂着一个自信的微笑。良久,瑞琪从马鞍上摘下雕弓,从背挎上的箭壶里抽出三只雕翎羽箭。 【11】 残月,多云,无风,这是个极为普通的夜晚。 从外观上看去,高墙,重门,矮树,没有什么特别,也是极为普通的一个庭院。可是当你置身其中,就会觉得,深深几许的庭院后面,绝非表象上透露出来的感觉那么简单。 我笑笑,说:“别紧张,我只是随口一问。” 站在庭院的门前观察了片刻之后,不远的黑暗处传来了几声慵懒的猫叫。我踏上缓步台阶,想上前去敲击眼前这幢遮挡着我欲知其后秘密的大门。 “渊直公子,”辛追阻止我,“我们不潜入进去吗?” “既然符棣知道我一定会来,那么还有遮遮掩掩的必要吗?” “如果三公子不在这里呢?” “符棣想让我入瓮,总得给我一个心仪的诱饵才行。放心吧,符棣的聪明或许雪飒城无人能出其右,而往往聪明的人反被聪明而误。” 这里并没有雪飒城侍卫的严密看守,“铛铛”的敲门声在暗夜里更加让人心悸。随着大门嵌开的一条缝隙,一个年旬七十的老者探出头来,向我们四个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说:“是渊直公子吧,二公子在里面已经恭候多时了。” “夜半叨扰,真是劳烦二公子了。” 我笑笑,跟随着老者走进去。 “渊直公子,”辛追对我说,“我就不进去了吧。” “你的使命到此已经告一段落,随意。” 符棣坐在屋内的一张桌前的主位上,表情悠闲地看着我进来,说:“渊直公子,你到雪飒城后我还未尽地主之谊,是我考虑不周,今夜无眠,权当是我为你补上几日前的接风洗尘吧。” 我看看桌子上摆满的丰盛的菜肴和两副空闲的杯筷,理所应当的坐下来,花落站在我的身后,玉衡则在我的旁边坐下。 “二哥真是太客气了,今晚是鸿门宴吗?”我笑着说。 “这里不是鸿门,我既不愿做霸王,你也不是刘邦,渊直何故多疑呢。” “只是我好像嗅到了一丝残酷的杀气。” “渊直,你太敏感了吧,”符棣笑着说,“至于你嗅到的是杀气还是和气,只在于看你如何去理解面对了。” 我环顾了一下周围,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地狱。” 我笑了:“能在地狱里和二哥把酒论道,实属人生之一大幸事,别辜负了此情此景,渊直借花献佛,敬二哥一杯。” 符棣把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看着我说:“酒真是个好东西,他能让人即兴,忘却些许烦恼。” “怎么,二哥心中也有烦恼吗?” “世上孰人能没有烦恼,我非圣人,又怎能超脱三千烦恼丝的困扰呢。” “世本无事,庸人自扰,二哥绝非庸人,难道也为情所困吗?” “数年前我做了一件遭人唾弃的事情,现在每至想起,心中无时不愧疚心寒啊。” “以二哥的聪明才智,既然去做,自然会找出很多的理由来吧。” “我曾经爱上了一个女孩,”符棣郁郁的说,“可是他的心却非我所属,又看我不起,我一气之下,竟然丧失了理智,大开杀戒,杀光了她家里的所有人,” 我感觉符棣不像是在说谎话,而他如此偏执的处事方式,比他手握千军万马更加可怕。 “从那一刻起,我忽然有了一种快感,”符棣继续说,“我要谁在我面前臣服,他就要乖乖的顺从,否则,我会毫不容情的把他踩在脚下。” “从那时起,你就有了称雄天下的心愿了吗?” “称雄天下?那只不过是个结果,而我更享受的是其间的过程,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如果有谁想阻止我的话,我会遇鬼杀鬼,遇佛杀佛,毫不怜吝。” “符棣公子,你没觉得你的行为很偏激吗?”玉衡在一旁插话。 “怎么?玉衡姑娘有什么见解?” “爱一个人,有时并不一定就是拥有,有时一种旁观的祝福会让你的心里充满温暖,更加幸福,而你如此极端的做法,只能说明你这个人的心里缺乏阳光,阴暗得如发霉的剩饭一样。” 符棣并没有因为玉衡的话感到生气,而是依旧笑着说:“玉衡姑娘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事已至此,追悔莫及啊。” “你现在就可以改啊。”玉衡说。 “玉衡姑娘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一个人选择了一条路之后,是不容易轻易改变的,譬如现在我让渊直重新选择一次,你认为他能改变初衷吗?” “那不一样,毫无可比性而言,渊直公子又没有去做杀人放火的龌龊勾当,他光明正大的走自己的路,为什么要去改变呢。” “假如不改变前面就是一条死路呢?” “你是在威胁我们吗?”玉衡针锋相对的说。 静夜中,外面又隐约传来了几声猫的叫声,我脸色微变,因为这和刚才的猫叫一样,是殇梦给我传达的信息,这次的内容是:营救失败,对手早做防备,以假乱真,我等平安,执行下一计划。 符棣凌厉的眼神捕捉到了我脸上稍纵即逝的慌乱,说:“渊直公子,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我恢复了平静的表情,淡定的说。 “那就好,希望渊直充分享受今夜的良辰美景。” “青伊呢?何不让三公子出来一起小酌。”我开门见山的说。 “我那个三弟固执的很,又对我这个二哥心存偏见,既然渊直想见青伊的面,我也不好拂了你的颜面,让你枉来雪飒城一回。“ 符棣的一个侍卫从外面进来,在符棣的耳畔低语,符棣频频点头,然后示意其出去。 “怎么?有什么事吗?“我问。 “哦,没什么,刚才有几个蟊贼也想染指今夜良辰,”符棣面带微笑的说,“不过,请渊直放心,事情已经解决,无伤今日你我之雅兴。” “哦,如此甚好。”我答。 “看来我们雪飒城的三公子真是很有人缘,竟然有这么多的朋友惦记,就请渊直移步,随我一起去看看我家这位很有性格的三公子吧。” “好,二哥带路。” 符棣站起身来,走在前面,随口吩咐一旁的侍卫说:“你在这里等候,一会瑞琪到了,你告诉他我正陪渊直和青伊聊天,如他有兴致,可带他前来。” “是。”侍卫垂首肃立。 符棣对我笑笑,转身向外走,我若无其事的跟在他的身后,走出屋子。 外面月光残落,沿路几个手提灯火的侍卫把四周照得通明,花落在我俩的身后,趁人不注意,用手指凭空虚画了几笔,脚步不落的紧跟在我的后面。 【12】 穿过几处走廊,在一处院落的假山处符棣停了下来。 这里已经有几个侍卫在此处看似漫不经心的闲聊,但从他们的站位及随意的姿态上,就能看出他们实则是雪飒城中侍卫中的佼佼者。符棣所重用的侍卫绝非等闲,就像此时在他身旁不离左右的这两个侍卫,无一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顶尖之流。 符棣拍拍手掌,并看不出他触碰了什么机关,只听见“轧轧”的声音响过之后,在我们面前的空地上就凭空的出现了一个可容五六个人并排而入的洞穴。 两块巨大的石板被拉向两侧,之后在我们身后阖上时,石板之间的严丝合缝竟然让人看不出半点人为的破绽。 斜下去是一排二十几级的缓步阶梯,阶梯的两侧不远处既有一个手提灯火的侍卫站立着。符棣率先沿着阶梯走了下去。 旁边的一个雪飒城侍卫挡在了我的前面,恭敬地说:“请公子解剑。” “你们什么意思?”花落抢在我的身前大声的叱问那个侍卫。 符棣转回身来,冲着我微笑着说:“渊直不必多心,这是我定下的规矩,任何人进入此处都必须解剑。” “也包括你吗?”花落大声问。 “自然。”符棣回答。 此时,符棣的身上的确没有佩剑。 我解下腰间的佩剑,递给那个侍卫,也笑笑说:“没关系,客随主便。” “公子,”花落叫我,“如此太危险了。” “你如果害怕,大可以不必下去。”符棣说。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看了花落一眼,走下阶梯。 花落犹豫了一下,瞪了符棣的背影一眼,把手中的剑交给那个侍卫,紧跟在我的后面。玉衡身上从来就不带任何兵刃,反倒省了这些许的麻烦。 阶梯的尽头,又是一扇重门,门前的侍卫在符棣的示意下,将门打开。在推开门的那一瞬,让人感觉眼前豁然一亮,里面竟然如白昼般的清晰光明。 柔软如流水的幔帐,叠嶂如山黛的屏障,舒缓如月影的空间,温馨如暖阳的牙床,确切的说,这里根本就不是关押人的牢狱,而是一处避暑休闲的别墅。 一个人背对着门坐在一张硕大的漆花桌旁的椅子上,从他背后的身形看上去,就是另一个瑞琪。 “青伊,带了一个朋友来看你。”符棣说。 那个人缓缓地转过头来,低眼斜睨着符棣,额前的一绺头发遮在眼前,让他的眼神看上去更显朦胧,似乎里面蕴涵着一种让人猜不透的秘密。 不用说话,我就知道他一定就是青伊,因为眼前这个少年有着和瑞琪一样的气质。 “你是渊直。”青伊说。 我微笑,点点头。 “你怎么认识渊直,你见过他吗?”符棣不解的问。 “很简单,”青伊似乎对符棣的疑问嗤之以鼻,“这位公子看上去从內至外都透露着一种凛然的正气,不像是你,浑身上下给人的感觉就是无耻和卑鄙。” “青伊,”符棣表情不自然的干笑,“你现在还有心情斗嘴,看来你在这里过的很惬意。” “还好,拜你所赐,还没死。”青伊不屑的说。 “青伊,”我思忖了一下,说,“瑞琪很担心你。” “我知道,他总是喜欢婆婆妈妈的,没有一点骨气。”青伊从椅子上站起来,“渊直,瑞琪每次从落日城回来,都在我面前提及你。” “是吗,他也总是在我面前说起和你在一起快乐的事呢。” “渊直,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我们应该是朋友了吧。”青伊说。 “我们是朋友。”我回答。 “渊直,那么我求你一件事,可以吗?” 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触碰着我的心底,让我感觉不安。 “你说。” “你替我告诉瑞琪,要他照顾好我的母亲。”青伊淡淡的说。 不知怎地,我心里一酸,似乎有一股不知名的雾气袭入了我的眼里。 “这件事你可以自己当面去对瑞琪说。” “二哥,”青伊没有理会我,把头转向符棣,“我再叫你一声二哥,你让渊直出去,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青伊……” “渊直,你不要插手我们家族的事情,”青伊打断我的话,“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最好出去。”青伊没有回头看我。 符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青伊。 “怎么,你害怕了吗?”青伊笑了。 一个侍卫从外面进来,向符棣禀报:“二公子,四公子来了,在外面吵嚷着要进来。” “几个人?”符棣问。 “四公子的侍卫都在前厅候着,现在外面只有三个人。” “让他进来吧。” 侍卫应声,转身出去,转眼间后面跟着三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瑞琪的身后是婉儿和要离,毫无例外,他们手中的剑也都留在了上面。 “青伊,”瑞琪叫,声音有些哽咽,“你怎么样了?” “瑞琪,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你最好快点和渊直给我滚出去,马上在我面前消失。” “青伊,有些事情也不用过于绝对,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我说。 “这是我和符棣之间的恩怨,于你们无关,今天我就是想让这个笑里藏刀,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伪君子剥去面具,让每个人都看清楚他的龌龊卑鄙。” “青伊,”符棣眼中闪过一抹杀机,“我一再退让,你却苦苦相逼,难道我就真的不敢杀你吗?” “谁说你不敢,大哥不是被你杀的吗?父亲不是被你气死的吗?今天我就要为大哥和父亲讨回公道。” “好,我成全你,看你能有多大的能耐。”符棣脸上堆积着怒气。 “青伊,你别动手,你打不过二哥的,”瑞琪口中叫着,转过身来,向着符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二哥,求你饶了青伊,放过青伊。” “瑞琪,”青伊大声说,“你给我站起来,像个男人一样的站起来,别让我看不起你。” “青伊不要,真的不要,二哥,你就放过青伊吧。”瑞琪泪流满面。 “瑞琪,你给我滚到一边去,今天我和符棣了结恩怨,如果你们有谁相助,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说完,青伊率先动手,左手成掌,右手握拳,向符棣扑了过去。 符棣轻巧的闪身避过,在青伊不顾生死的步步紧逼下,符棣均能一一轻巧的化解。我看到符棣的身手,才猛然明白,瑞琪告诉我说,不要轻易和符棣动手,原来符棣的武技已臻至化境,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青伊纵身而上,胸前露出了极大的破绽,符棣一个弹腿,把青伊踢得平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青伊抚地爬起,猱身再上。 “青伊,我已处处退让,你罢手吧。”符棣说。 “少废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青伊大叫。 青伊和符棣手掌相交,忽然,青伊的右手滑着符棣的手腕一转,敏捷的抓住了符棣的右臂,青伊向前抢步,侧身背靠着符棣,腰胯用力,一个背挎,想把符棣从背上甩出去,却不知为何,手劲一卸,竟然无法奏效,却留下整个背后的破绽给了符棣。 符棣左臂反绞,勒住了青伊的脖颈,胳膊用力,拉着青伊急速倒退,两个人划过屋内那张硕大的桌子旁时,青伊右足猛蹬桌沿,巨大的后作用力让两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在飞行的空间里,青伊向着我和瑞琪的方向瞟了一眼,竟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就在两个人紧贴在一起撞上墙壁的瞬间,青伊的左手从左小腿处抽出了一把尺许长的短剑,猛吸口气,收缩肚皮,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自己的小腹直刺了下去。 【13】 “不要!” “青伊!” “二公子!” 在围观众人的惊呼声中,青伊手中的短剑穿透了自己的小腹,直至没入剑柄。 青伊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但轻的仿佛梦呓。他的左手依旧紧握着剑柄,手指因极度用力而显得手背上的青筋及指骨格外醒目。这一剑刺下去之后,青伊全身的气力似已游离,他如释重负的垂下头,脸上始终挂着意味犹存的笑容。 殷红的血液在青伊和符棣身体的接触之间触目惊心的滴落在地上,片刻间染红了地面。符棣睁大着双眼,紧皱眉头,似乎这真切的痛楚也无法让他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他痛苦的靠在墙上,而青伊的身体依然紧靠在符棣的身前,这柄短剑竟然像楔子一样,把两个人钉在了一起。 片刻的死寂,我和瑞琪从惊呆中警醒,正想冲上前去看看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否还有挽回的余地,看见符棣用左手把青伊的身体艰难的推开,青伊的身体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而符棣则用手捂住肋部,痛苦的弯下身体,蹲在地上。 在短剑穿过青伊身体的瞬间,符棣急拧腰胯,尽量躲避穿过青伊身体的那一剑,但还是躲闪不及,虽然只有尺许长的短剑,竟然有三分之二的部分擦着符棣的右肋,划开了一道半尺长的深深的刀口,鲜血顺着伤口喷出,血如泉涌。 瑞琪抢在最前面冲过去,一把抱起地上的青伊,声嘶力竭的叫喊着:“青伊,你睁开眼睛,青伊。” 我们也都围聚上来,一旁的雪飒城侍卫也都急切的奔向符棣。 “快去,快去帮我喊医师来,你们快去呀。”瑞琪不知所措的呼叫着。 要离俯下身体,用手指探了一下青伊的鼻息,然后,向我轻轻的摇摇头。婉儿看着青伊已经逐渐灰白的脸色,将头转向一侧,掩面而泣。 “瑞琪,你冷静些,太迟了,青伊已经------” “你们都在看什么啊,”瑞琪打断我的话,“青伊还有呼吸,快帮我去喊医师来,求你们了,快去啊。”瑞琪抱着青伊的身体嚎啕痛哭。 符棣在身旁侍卫的帮助下,已经用衣服缠紧了伤口,由于失血过多,符棣感觉有些晕眩,他有些站立不稳,在侍卫的搀扶下,坐到了桌旁的一把椅子上。 符棣喘着粗气,大声的叱责着身边的侍卫:“青伊的身上怎么能有剑,你们究竟是怎么办事的,去给我仔细调查,你们当中一定有人私通青伊。” 众侍卫则都低着头,默不作声。有一个乖巧头脑反应迅捷的侍卫,急忙跑出去找医师。“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符棣,青伊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也没能取了你的狗命,现在我就为青伊完成他未竟的心愿。”玉衡嘴里说着,向着符棣冲了过去。 符棣身前的侍卫则围成一个圆心,将符棣守护在里面。 “见我受伤,你们就想乘人之危吗,不过你们打错了如意算盘,不用我亲自动手,今天你们一样插翅难逃。” 以现在的形势,并非对符棣有利,而他居然还是能够笑着说,并且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要么是他临危不惧的心理素质,要么就是他早就准备好了后续的安排。 果不其然,也没见符棣怎样,就听见外面熙嚷声大作,脚步声碎,数十名持刀荷剑的雪飒城侍卫从外面涌进来,把我们几个人团团围住。 眼前的情形忽然间就变得有些复杂,以符棣的伤势,虽然不至于已经成为一个废人,但绝不似他没有受伤之前的那么可怕。而仅以我们六个人的力量,在众多的手握兵刃的雪飒城侍卫面前也估计也占不到丝毫的便宜,更何况此时的瑞琪兀自抱着青伊的身体沉浸在痛苦之中。 此时如果双方交起手来,最大的可能就是两败俱伤。 每一个人都能看清现在的局势,因而没有人抢先动手,室内的气氛异常沉闷,好似剑拔弩张。 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中,甚至能听到有人急促的呼吸声。 忽然,一种细碎的声音响起,似乎在很远的某一点,又似乎就在此刻这里偌大的空间里。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很多人都侧耳倾听,一时判断不出正在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发现这种声音的传播速度极快,轰隆一声,就真切的发生在眼前的巨大声响,让室内的一侧墙壁忽然坍塌,碎土石块乱飞,扬起了铺天遮日的灰尘,然后,连续不断的有人从灰尘中出现,仿佛从天而降一般。 在雪飒城众侍卫惊讶之中,灰尘渐渐散落,墙壁上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黑洞。 一个隽秀的少年已经手执一柄剑出现在符棣的面前,剑身平端,随意的指着符棣。看似随意,实则微微蕴含的剑气已经笼盖着符棣的眉心,咽喉,心脏三大致命之处。且平行的剑体仿佛凝固在空气里的一座山,任风吹雨淋,岿然不动。 而这个人的出现,让每个人直觉眼前一花,几乎没有人看出他是怎样的就突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好像他一直就在那里,好像他本应该就在那里,像一幅画,一处风景,惊心动魄而又和眼前的情形自然天成。 他手中的剑,好像也并不是杀人的武器,而是在这幅绝美的画面上出现的一格点睛,越是如此,符棣就越能感受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真实的危险。 眼前这个人无疑是用剑的高手,他的一举手,一投足,无不恰到好处,让你无法预知他的下一个动作,下一秒的威胁。 陆续从墙洞中涌入的三十余手执各种兵器的人,各司其职,把雪飒城的侍卫又都围在中间。 这突如其来的一些人出现在室内,立即让这里虽然还算宽敞的空间显得拥乱不堪。 符棣没有因为这些人的出现显示出丝毫的慌乱,他依旧坐在椅子上,动也没动。 “你们是落日城的人?”符棣问。 “不是。”那个人回答。 “那么你是什么人?”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贱名不足挂齿,你就当我是一个嫉恶如仇,匡扶正义的人吧。” “匡扶正义?”符棣笑了,“现在自诩匡扶正义的人真是很多,譬如你眼前的这位渊直公子。” “毋庸置疑,渊直公子一身正气,难道你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义的吗?”那个人不屑的说。 “正义?笑话,你们哪个人没有做过违心之事,还口口声声的在这里说正义,全是一些沽名钓誉之流。” “就算你强词夺理,今天也救不了你的命。”那个人冷冷的说。 “你想杀我?” “也未尽然,这要取决于你想怎么做。” “你长得很像一个人,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符棣问。 “告诉你也无妨,你到了阴间做鬼后可以来找我,我是谌詟。” “你叫谌詟?” “是。” “你就是冰族首领的儿子,谌詟?” “是,不过你所说的那个冰族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符棣目不转睛的盯着谌詟那张精致的脸,半晌,口中喃喃自语:“真像,你和她长得真像,现在你要杀我,难道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冥冥天意吗?” 我审视了一下现在的局势,说:“二哥,现在你和我的人都相互挟制,不如暂时收起兵器,一起到上面再做分解如何?” 我的话正中符棣的下怀,现在他已现劣势,到了上面,他就会有更多的侍卫,就会有更大的机会。虽然他此时依旧喜怒不形于色,但我知道,他在心中窃喜,因为上面是属于他的世界,到了上面,他就像鱼儿又回归到水中,任意自在的腾跃。 而我也不会轻易就放弃谌詟挟制符棣的机会,我之所以如此建议,因为就在刚才,我隐约的听到了从上面传下来的几声猫的叫声。 【14】 外面依旧无风,夜空里悬垂着一叶残月。 “渊直,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在地面上,符棣有了更大的自信,问我。 “二哥好像告诉过我,这里是地狱。” “没错,既然是地狱,就不怕再多一些孤魂野鬼,你说是吧。” “那么二哥是想把谁变成孤魂野鬼呢?” “你说呢?”符棣笑着,“雪飒城的侍卫在哪里,我的侍卫在哪里?” 符棣喊过之后,四周无声,除了我们从下面上来的这群人,和上面几个手提灯火照明的侍卫,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息。 此前符棣在这里埋伏的所有侍卫,好像突然蒸发了一样,倏忽不见了。符棣的脸上此时明显的让人感觉出了一丝的慌乱。 符棣看着我似笑非笑的眼神,气急败坏的从身旁的一个侍卫手中抢过一把剑,高举过顶,大声的命令:“给我杀光他们所有的人。” 符棣命令过后,侍卫们都没有动,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望向同一个方向,“住手!”一个女人的威严的口吻之声过后,只见符棣的母亲从门外走进庭院,她的身后跟着青伊的母亲及凌际的妻子和儿子,郁剑也跟在后面。 随着他们的身后,则涌进数以十计的雪飒城侍卫,为首的那个人竟是辛追,他们冲进院落,把院内的众人包围起来。 “母亲?”符棣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符棣,难道你还要杀人,还要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越滑越远吗?”符棣的母亲厉声的质问着符棣。 “母亲,符棣是被逼无奈。” “被逼无奈?符棣,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你为了一己私利,竟然手刃了自己的大哥,你辜负了平日里我对你的管教和培养,那是你的心里作祟,才做出如此极端的大逆不道之事,你让你的大娘今后怎么活,你让凌际身后留下的这一对孤儿寡母怎么活,符棣,难道现在你还不知道悔改吗?” “母亲,太迟了,我已经杀了大哥,我已经无法回头了。”符棣沮丧的说。 “如此你就自暴自弃,想在这里制造又一次的血债吗?符棣,不要在执迷不悟,放下剑,放下包袱,放下你心中的压抑,让一切从新开始,接受道德的审判,接受雪飒城所有民众的审判。” “母亲,我……”符棣犹豫不决。 “雪飒城所有符棣的侍卫,我以雪飒城老首领遗孀的身份命令你们,放下手中的剑,一切既往不咎。”符棣的母亲大声的对着雪飒城符棣的侍卫们说。 外面围聚的雪飒城侍卫则敲击着他们手中的剑,清脆的声音似乎敲响在那些侍卫们的心上,从而造成巨大的声势让那些侍卫们惶恐,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已经呈现出颓败之色。 不知谁先弃剑,“铛“的一声落地,摧毁了那些侍卫们心中仅存的一丝勇气,片刻间,叮叮当当之声不绝,符棣手下的所有侍卫均已扔掉了手中的剑。 辛追在我身侧轻轻的说:“渊直公子,我真的有一个妹妹,虽然没有被符棣所杀,但我真的厌弃符棣的所作所为,四公子找过我,一切为了正义,不是吗?” 我看了辛追一眼,点了点头。 “青伊!”青伊的母亲看到倒在瑞琪怀里的青伊,哭喊着扑过去,“青伊,你怎么了?” “符棣,你又杀了青伊?”符棣的母亲难以置信的问。 “不是我杀青伊,是青伊想杀我。你们不都是想我死吗?好,来啊,来杀我啊。”符棣挺直身躯,挥舞着手中的剑,歇斯底里的叫喊着。 “符棣,我做母亲的怎么可能想看着你被杀死,只是你犯下了不可宽恕的罪愆,你今后如何立身于雪飒城中,你罪孽深重,母亲也无法包庇。” “不就是一死吗?来啊,谁敢来杀我?” 包围着符棣的众侍卫严阵以待,只等着听到击杀的命令。 “放他走!” 众人循声看去,瑞琪已经把青伊放下,缓缓地走到符棣的面前,和符棣四目相对,良久的注视。 瑞琪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而新的泪水又涌出眼眶。“二哥,”瑞琪声泪俱下的说,“父亲已经死了,大哥也已经死了,现在青伊也不在了,雪飒城只剩下了我们兄弟两个,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乱剑所杀,你走吧。” 然后,瑞琪头也不回的向着身后的侍卫吩咐:“让开路,放他走。” 众侍卫都望向瑞琪的母亲,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我让你们让开路,放他走。”瑞琪转过身来咆哮着。 众侍卫不敢违拗瑞琪,都连忙向两旁闪避,站立成人墙,给符棣让开了一条路。 曾经翻云覆雨的雪飒城二公子,如今却成为了众人眼中的公敌。众叛亲离的滋味就好像划过咽喉的利刃,虽然已经感觉不到痛楚,却是无比的恐惧和绝望。 符棣向着母亲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缓慢的站起来,从众侍卫的人墙中间走出去。他落寞的背影显得极其孤单和无助。 “母亲,儿子不孝。” 随着符棣的高叫声中,符棣的身体摇晃了几下,手中的剑掉在地上,一口鲜血从符棣的口中喷出,浓重了半个夜色。 “通”的一声,符棣的身体笔直的扑倒,身体触碰地面的声音在此时静寂的空气中显得异常惊悚。 灵堂上,在索珂和凌际的棺椁旁又多出了两具棺椁,而供案上两个人灵位的两侧又各多出了一个灵位,上面分别写着符棣和青伊。 从昨夜的事情之后,瑞琪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坐在灵堂上四具棺椁前的空地上,呆呆的凝望。时至黄昏,瑞琪一整天的时间里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如木雕泥塑。 我轻轻的走进灵堂,示意灵堂上所有的人出去,然后走到瑞琪的面前,蹲下来。 “瑞琪,”我轻轻叫,“青伊自从被软禁之后,一连四天都没有吃一点东西,就为了尺许长的短剑尽可能的穿过自己的身体,对符棣造成致命的一击。瑞琪,青伊的做法也是为了保护你,而他绝不想看到他身后的现在这个样子的你,他还有一句话让我告诉你,替他照顾好他的母亲。”我停顿了一下,又说:“瑞琪啊,前面还有很长的路需要你陪我一起走下去,你要保重身体。” 少顷,瑞琪缓缓地转过头,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哥。”瑞琪搂抱住我,把脸埋在我的胸前,失声痛哭。 那一瞬,我的心底一痛,眼泪也夺眶而出。这是我和瑞琪自从相识以来,他第一次喊我叫哥。此时此刻,瑞琪压抑在心里的悲恸,在向我无声的诉说。 【1】 沙漏里的细沙流得很快,从日影上判断,此时已近正午。 落日城前,血狼族的人马一字排开,漫山遍野,旌旗蔽日。 一个粗眉,细眼,鹰鼻,丹唇的男人此时正慵懒的坐在一辆辇车上,面前的小几上,一壶,一杯,一牙箸,一玉盘。在如此紧张的局面上,依然悠闲自得。 他就是血狼族的“三公子”之一的滤花。 滤花斜眼看了一下旁边马背上坐着的冤玺,说:“时辰也该到了吧。” 冤玺用手遮住眼睛,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太阳,说:“滤花公子,再等一会。” 此时的落日城里一片静寂,仿佛已经被时间搁浅,早已不复存在。 时间还在一点一滴的流逝,滤花把酒杯重重的搁在几上,显然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时辰已到,落日城真是不识时务。”然后转头吩咐一旁的侍卫,“传我命令,准备攻城。” “等一等,滤花公子,”冤玺出言阻止,“他们好像出来了。” 随着落日城的两扇大门左右打开,两队人马并行从门内驰出,然后分左右一字排开。 片刻功夫,一匹如雪的白马缓缓地从落日城里走出来,上面一个女孩,飘逸若仙。眼中是一种义无反顾的毅然决然,她一身火红的衣衫,在阳光中分外惊艳,就像一朵正在盛开的凌霄花。 算起来,卫采儿来到血狼部落已经有好几天了。在这段日子里,采儿见到了血狼族的很多人,譬如血狼族“三公子”之一的“柔情”如烟,“智慧”扬雪,就连“冷酷”滤花也在前几天他带兵离开血魊城的时候,老远的看到了滤花那种霸气凌人的风采。 但是采儿却始终没有见到血狼部落的首领,私底下听人说,血狼族也极少有人见到过血狼族首领的样子。据说,是他年轻时得了一场怪病,从而使容貌和性情大变,从此不愿示人。 从来到血狼族的三天以后,采儿就再也没有见到冤玺,采儿想,冤玺一定是去找渊直的麻烦去了,他这个人各方面都十分出色,就是心胸比较狭隘。 父亲的死冤玺有着很大的责任,但是采儿却是这样想,如果不是那个叫喻毒的从中挑唆,冤玺一定不会如此,怎么说都是那个该死的喻毒的错,冤玺的责任能够占多少呢?三分之二还是三分之一呢?采儿心里权衡之后,给出了自己一个答案,觉得还是算作三分之一吧,不知怎地,虽然明知道冤玺是促使父亲死亡间接责任者,是自己的仇人,但是心里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血魊城要比落日城大了很多,但除了在各地方随处可见的血狼图腾之外,并没有比落日城有什么更多的特色,屋舍还是屋舍,楼阁依然楼阁。 血魊城的人也不像自己曾经想象的那种凶残冷血的样子,而更多的则是表现出的和善和温情。就比如那个什么血狼族“三公子”之一的如烟,就让采儿切身感受到了他无处不在并且扑面而来的柔情。 现在,整个偌大的屋子里就只有采儿一个人,门没有上锁,门外也没有血狼族侍卫的严密看守,在一定的范围内,采儿有着相对的自由。 采儿也从来没有想过去逃走,如果现在想要逃,不如当初就不假装的被挟持为人质了。只要能在冤玺身边,采儿就会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欢喜中夹杂着一些怨恨,无奈中混杂着一丝满足,采儿心想,女人有时真是矛盾,爱恨交织却又无法放手。 在到血狼族的第二天,采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喻毒。 通过冤玺的嘴里采儿知道,他也是从落日城里逃出来的,采儿想要杀了他,为父亲报仇,这是采儿想留在血狼族里的主要任务。 这两天,也没有再见到喻毒,采儿想,他一定是和冤玺在一起,现在说不定正在给冤玺出着什么坏主意呢,很好的一个冤玺,生生的就被喻毒给带坏了,想到这里,采儿就怒从心起,把桌子上的一个茶杯掼在了地上,清脆的声响却也没有让采儿觉得有半点的舒服。 “是谁招惹采儿姑娘生气了?”一个人推门从外面进来,笑着说。 “你。”采儿一脸怨怒的说。 “我?不会吧,我可什么都还没有做呢。”那个人一脸无辜。 “你不做就够讨人厌的,如果你再做什么,岂不是把人给气疯了?” “我可是血魊城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别以为你漂亮就可以这样说我?”那个人面部表情极其丰富,此刻又假装一脸幽怨的说。 “我漂亮吗?”采儿挑衅的样子问。 “采儿姑娘貌若天仙。” “你见过天仙吗?” 那个人被采儿问的一时语塞,但他反应很快:“当然见过,前不久我去月亮城时就见到了。” “月亮城?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她叫什么名字?” “嫦娥啊,采儿姑娘应该认得。” “你除了油嘴滑舌,你还会什么,你说你是血魊城数一数二的高手,你能打的过冤玺吗?” “打什么?”那个人一脸茫然。 “打架啊。” “我是说我是血魊城数一数二的调情高手,至于打架,我不会呃。” 这个人就是血狼族“三公子”之一的“柔情”如烟,如烟就是这么一个喜欢在女孩子面前油嘴滑舌的一个人。其实,说起来如烟身上的优点真的是很多,岂是一个帅字了得,那真是人好(对女孩子总是百依百顺),手巧(一柄剑使得出神入化),劳动热情高(对朋友的困难慷慨解囊,有求必应),而除了这些,更重要的一点是如烟很有女人缘,如此说,是因为他身边从来就不缺少女人,不是因为他的地位,而是因为他的魅力。 “你来就是想和我说一些无聊的话吗?”采儿有些生气。 “当然不是,其实我也只是路过这里,就进来看看采儿姑娘,对了,顺便告诉你个事情,滤花从前方凯旋,一会就回来了,你不去看看?”如烟说得很无心。 “凯旋?你怎么知道他一定能赢?” “这有什么奇怪的,因为滤花出征打仗还从来没有败过。” 采儿气愤的看着如烟,定定的眼神似乎一直盯到如烟的内心深处:“如此你就想在我面前炫耀你们血狼族的武功吗?你马上给我出去。” “我怎么会想在你面前炫耀呢,我想你迟早都会知道这件事的,会很难过,所以我就想过来劝劝你。” “用不着你猫哭耗子,你们血狼族没有一个好人,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出不出去!” 说着,采儿把桌子上的茶壶抓在手里,向着如烟打过去。 如烟轻巧的把茶壶接在手里,放在桌子上,双手举起,做投降状:“我走,我马上出去,采儿息怒。”说着,倒退着出门去,思忖了一下,欲转身离去。 “你站住!”采儿气呼呼的说。 “又怎么了?”如烟装作一脸的无奈。 如烟的话让采儿心里惴惴的,她还是想去看个究竟。 “你带我去。”采儿吩咐说。 “不行,我可不敢带你去,一会你指不定又会发什么脾气呢。” “带不带?是不是找打,非得让我胁迫你。” “如果采儿姑娘真要胁迫我,那我就从了。”如烟一脸的坏笑。 “你。”采儿举起拳头。 从出来一直到首领府门前,没有一个血狼族的侍卫上前来询问采儿,有如烟在自己的身边,就有这样的好处。 首领府不是采儿随意就能进去的,如烟陪着她等候在府门外面。没过多久,就看见一对人马从远处向着这里走过来,当先的一匹马上坐着一个清矍精明的男人,眼睛傲慢的望着空中,他就是滤花。 然后,采儿就看到了冤玺,而采儿那难以置信的眼神却死死地注视着冤玺的身后,后面,缓缓而行的一匹雪白的马上,一个火红衣衫的女孩,脸上没有失败的痛苦,也没有沦为阶下囚的沮丧。反之,在她的脸上,是一种出乎寻常的平静,尤其是唇角的那一抹嫣然,如黑白背景衬托中的一丝亮彩,令此时身边的一切,都变得黯然失色。 采儿瞪大了眼睛,失声惊呼:“姐姐!” 就在采儿想冲上前去的那一瞬,被如烟及时的拽住了胳膊。 【2】 采儿从纸囊中取出饼茶,小心翼翼的放入锅釜里,耐心的等待着釜中的水发出轻微的响声。 地面上摆放的一只风炉上面,架着燃烧炭火的锅釜,水面不断的有小小的气泡冒上来,采儿拿着木杓,轻柔的撇出水面上升腾的茶沫,水泡更大更急的从水底冒上来,采儿用箸撤小炭火,让锅中的茶水维持着此时的状态,防止它沸腾起来。又在熟盂中舀了一瓢水倒入锅中。然后,想了一下,从床榻上的被衾里摸出一包东西,小心的打开,用指甲挑出一些灰白色的粉末放入锅釜中,又把那包东西仔细的包好,重新塞回去。之后,用手中的木杓搅拌着着锅中的水,缓缓地摇匀,脸上不知觉的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她所做的这一切,被窗外的冤玺一丝不漏的看在眼里。 冤玺在门前站了一会,然后,推开屋门走进去。 冤玺的突然出现,把采儿吓了一跳,迎上前来,说:“你走路怎么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呢,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回来,你在这里还习惯吧。”冤玺问。 “冤玺,”采儿没有理会冤玺的问话,生气的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收手呢?” “你看到了。” “你把姐姐也给抓来了,冤玺,你到底想怎样?” “采儿,”冤玺用双手扳着采儿的肩膀,说,“你冰雪聪明,为什么就不会换一种角度思考问题,我如此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灵儿的配合也是保全了整个落日部落。” “你总是有百般的借口和理由,就是为了成全你的一己私利。” “采儿,你错了,”冤玺认真的说,“如果这句话在几个月前你对我说,我绝不会有丝毫的抱怨和反驳,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被人利用了,这是我最近冷静下来后,才想明白的一个结果。” “你被利用了?被谁利用?”采儿很疑惑。 冤玺把手指放在嘴边,做出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然后,轻轻的走到门前,静静的听了一下,打开屋门,确认外面没有人偷听,才放心的回到采儿的身边。 采儿愣愣的看着冤玺神秘的一举一动,心里猜不透冤玺究竟又在捣什么鬼。 “采儿,我知道了一个秘密,虽然现在距那个秘密的谜底还有着一定的距离,但是那个谜底在我的努力下,会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而当我一旦完全确认了这个秘密之后,那将是我重新翻身的时候,也会是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时候,因为那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天大的秘密?你又是在故弄玄虚。”采儿被冤玺的话说得如在一片云雾里,漂亮的眼睛只是怔怔的看着冤玺。 “采儿,你知道吗,我在血狼族也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血狼族的人不会真正的信任我,而我也不会甘心寄栖在血狼族的屋檐下。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我不走,你想办法把姐姐救出去。” “只要渊直一天没有和血狼族分出结果,灵儿就会是安全的,你为什么不走?” “我要杀一个人。” “杀谁?” “喻毒。” “喻毒现在还不能死,他还有利用的价值,到他该死的时候,我会帮你杀了他,我答应你。 “真的?” “真的。” “你做了那么多让我无法相信的事情,你说我怎么能相信你。” “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再辜负采儿,欺骗她的话,就被采儿一剑穿心刺死。” “不要。”采儿用手掌赶紧捂住了冤玺的嘴。 冤玺和采儿四目相对,彼此阅读着对方的眼眸,倾听着对方的心跳。一会,采儿的脸有些赧红,不好意思的转过身,说:“看什么呢?傻乎乎的样子。” “刚才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冤玺认真的说。 采儿有些失望,冤玺望着自己的时候,竟然把自己看作了一个透明体,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当自己不存在一样,于是,气鼓鼓的问:“什么问题?“ “我在想,采儿的美丽,该用怎样的语言去比拟呢?我真的是太笨,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来一个最贴切的比喻,原来世上的所有语言在采儿的面前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你什么时候跟如烟学得油嘴滑舌了,该打。”采儿脸上装出生气的样子,心中窃喜。 “如烟?今天是如烟带你去的首领府吧。”冤玺问。 “是啊,看到姐姐的时候,我想过去,却被他给阻止了。” “他做的对,他是在保护你。” “为什么?” “因为你不了解滤花这个人,他的残忍暴戾是你想象不出来的,而他不会希望看到你那个时间,在那个地点出现的。” “那么说,滤花是血狼族最可怕的人了?” “不是,血狼族里最可怕的另有其人。” “血狼族的首领?” “血狼族的首领固然可怕,但是谁都没有见过他,也只能感觉他很神秘,才觉得可怕吧。” “那么是谁?” “是你见过的一个人,扬雪。” “扬雪?不会吧,他看上去文文弱弱的,见到谁也都是和蔼可亲的,总是在微笑,我没觉得他有什么可怕啊。” “采儿,那是你太天真,什么是笑里藏刀,懂吗。” “哦”采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你累了吧,我倒杯茶给你喝,是我刚煮好的,一会老了就不好喝了。” 采儿从涤方里取出一只洗刷干净的杯子,用勺子舀着锅里的茶水,把杯子注满。此时锅里的茶水已经沸腾起来,冒出的腾腾热气立即让屋内飘着一股浓酽的茶香,采儿把茶杯端到冤玺的面前,递给他,说:“我什么时候能去看我的姐姐。” “不要着急,我会找机会让你去见她的。” “好,我等着你的消息。” 冤玺把茶杯放到鼻子底下嗅着,抬起头来看着采儿说:“这是什么茶,好香的,采儿,你知道吗,我欠你一条命呢,就算是我面前的这杯茶里有毒,我都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 采儿愣了一下,说:“说什么呢你。” “我在开玩笑。”冤玺说着,不知怎地,一不小心,整杯茶都洒到了自己的衣襟上,把衣服弄湿了一大片。 “怎么这么不小心,魂不守舍的,快脱下来吧。”采儿赶忙上前帮冤玺脱下衣服。 冤玺一脸歉意的说:“如此浪费了一杯好茶,真是糟蹋了采儿的一片心意,我真是该死。” “没有关系的,锅里还有很多呢,我再给你盛一杯。” “不用,我自己来吧。” “那好,你自己盛,我去帮你取换洗的衣服。” “好,那麻烦你了。” 采儿瞟了一眼冤玺,抱着冤玺脱下来的湿衣服去隔壁的冤玺居住屋子里去取冤玺干净的衣衫。 冤玺看着采儿出去,走到床榻前,从被子里摸出那包东西,打开,倒了少许出来,然后包好,揣在怀里,把那包东西按原样放回到被子里面,不动声色的坐回到桌前,等着采儿回来。 血魊城中,飘舞着这个季节里独有的风絮。 院落里,冤玺负手而立,俊朗的外貌比此时天空中的月光更加皎洁。 他的身后,一个人也没有说话,伫立,四周别无其他,只见一襟月影。 忽然,冤玺打破四下里的一片静谧,开口说话:“那件事情你调查的有些眉目了吧?” “是的,血狼族的首领从来不在公众面前朝面,这件事从他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如此,与落日城有关。” “落日城?不是说血狼族首领年轻的时候得过一场怪病,才不愿意以本面目示人的吗?” “据我的调查,那只不过是个托词,现在我所知道的就只差一个求证了。” “什么求证?” “等我真正解开了这个谜底再和公子说吧。” “和我还卖关子,”冤玺冷笑,“你应该也和血狼部落的关系非比寻常吧。” “公子为何如此说,难道公子听到了什么。” “我只是随意一说罢了,对了,我让你看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弄明白了吗?是毒药吗?” “不是,我已经仔细的检验过了,那是一些布谷鸟的脑髓和一些薝草的种子研磨而成的粉末。” “哦?那是做什么用的?” “那是巫术中使用的一种方法,人服用之后,可以使一个人的大脑意识发生改变,从而造成人的心性随之发生转变。这种东西常用于男女之间,也就是说,它可以使一个人对异性产生朦胧的幻想,从而情有独钟。” 冤玺沉默着,若有所思。 “公子,你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这种东西?”喻毒问。 “不该问的别问。”冤玺没有回头。 【3】 如烟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忽然感觉身边如无人般的空洞,思绪倏忽飘远。如一滴水珠,遇寒冰冻,融入那片飘舞的雪花之中,落地无声。 恍惚中,一个女孩向自己走来,鹅黄色的蛮靴踩在松软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清晰娇小的印痕,盈盈一握。 如烟身体失去平衡,稍微摇晃了一下,意识也随之清醒,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在如此凝重的气氛里自己竟然还能走神,说不清自己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忙侧目向身旁扫视了一眼,看见扬雪也如自己一般,静静的站立着,神情有些紧张。而另一侧的滤花,脸上则失去了往日的那种清高孤傲,一滴汗珠顺着他的鬓角流淌下来,表情极其严肃。 太阳透过窗户在屋子里的一张薄如蝉翼的垂帘上射出一束阳光,在阳光下尺许的范围中,就连细微的尘埃都清晰可见。飘忽不定,如在水中浮沉,落下去又升上来。 血狼族首领行天此时就坐在薄纱里面的一张宽大的椅子上,脸色阴郁,如定格的一尊雕塑。他左手托着腮,已经许久没有说话。如烟,扬雪和滤花也只好站在纱帘外面,几近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透出一口,煎熬着眼前这难挨的时间。 行天忽然重重的叹了口气,似自言自语的说:“醒欤?梦欤?梦里梦外皆似梦,何惹尘埃入梦中。”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说吧,这是你们三个人谁的主意?” “是我的主意。”滤花抢先开口。 “是我出的主意。”扬雪也跟着说。 “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商量过的。”如烟也说。 “都给我闭嘴!”行天大声叱责。 滤花等三个人身体都颤抖了一下,低下了头。 行天透过薄纱向外看了一眼,说:“你们三个人是我把你们从小一手培植起来的,你们各自都在想些什么,难道我会不知道吗,扬雪,这是你的主意吧。” “是,我是想……”扬雪显得很慌张。 一柄尺许长的短刀隔空般的抛到了扬雪的脚下,垂帘丝毫没有摆动的痕迹,仿佛这把刀凭空就出现在了扬雪的面前。 “扬雪,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行天冷冷的声音说。 “我知道……”扬雪低下头去拾地上的短刀。 “是我带兵去落日城的,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滤花在一旁抢先抓起地上的短刀,拔刀出鞘,电闪火石般的直插入自己的左臂上,鲜血立时迸溅,滤花眉头一紧,哼都没哼一声。 行天没有丝毫吃惊的意思,反倒直视着滤花,语重心长的说:“滤花,这是你应得的,我是给你一个教训,让你记住,自古以来就是杀降不祥,你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如此之事。” “谢首领教诲,滤花谨记。”滤花并不急于拔出插在臂上的短刀,站在一边。 安静了一会,行天的语气舒缓了许多:“你也不用如此紧张了,扬雪,其实责罚你们并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扬雪轻轻的吐出了淤积在心里的一口鬰气,表情轻松了一些。 “现在你们把卫灵儿当作人质挟持到了血魊城,渊直岂肯善罢甘休,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想以此让渊直就范,只是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么简单就能让渊直拱手让出落日城,那他就不是渊直了。”行天继续说。 “首领放心,只要渊直敢来血魊城,我就让他臣服在我的脚下。”扬雪恢复了自信。 “就用灵儿吗?你低估渊直了。” “首领为何如此说,其实也没见渊直有什么过人之举啊。” “你们都忘了吗,几年前,冰城沦覆,当时落日城的首领卫忠带兵去援救,却在回城的路上遭遇埋伏,身陷重围,几乎不保。是渊直在卫忠带兵离开落日城之后,在没有任何人指点他的情况下,他自己另率落日城的几千侍卫随后驰援,正是他对事物判断的敏感和准确,解困了遭伏的卫忠,如此料敌机先的军事才能,当时就让他在落日部落中名声大鹊,可是你们知道吗,那一年他才只不过是一个十二岁零四个月大的孩子。” “首领怎么会把渊直的年龄记得这么清楚?” 行天沉默了一会,说:“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关注这个孩子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首领也不必过于担心,长他人锐气,灭自己威风,有这样一个对手也好,只是希望他接下来的表现不要让我失望。”扬雪傲慢的说。 “现在渊直为何离开落日城?”行天问。 “首领最近一直在禅房里修炼,我们也没有向您禀报,你怎么会知道渊直不在落日城呢?” “这还用问吗,如果渊直在落日城,你们怎么有可能抓来灵儿做人质,别难为那个女孩,好好的款待她,改天有时间我去看看这个灵儿姑娘。” “是,渊直最近在雪飒城,他和瑞琪合作一起逼死了符棣,这中间的是非曲折听我慢慢的和您说。” “算了,雪飒城里发生的那些事情我不感兴趣,符棣?就是他们雪飒城的二公子符棣吗?” “是的。” “几年前就是他灭了冰族,还处心积虑的嫁祸到血狼族的头上,死了也好,算是罪有应得。”行天停顿了一下,脸色的沉郁已经烟消云散,接着说,“滤花,念你没有强攻落日城,还没有把事情做的太绝,今天就原谅你擅自主张之责,以后你们有谁如果再次隐瞒不报,休怪我无情。” “是,谢首领仁爱。”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行天问。 “谨听首领吩咐。” “扬雪,上一次白鹿谷一役你是说落日城向我们下了挑战书,是吧。”行天问。 “嗯,是的。”扬雪的语气有些虚浮,底气不足。 “那次卫忠竟然死了,让我很是意外,查出具体原因了吗?” “好像是说中毒死的。”扬雪和如烟,滤花对视了一眼。 “中毒?怎么回事。” “还不清楚。”扬雪回答。 “记住,以后和落日城之间尽量避免生死,和平解决。” “是。”三个人一起回答。 “对了,多注意一下冤玺,不要小觑他,他绝不是院落莲花池里养的一条鱼。”行天最后吩咐说。 滤花把肩上的短刀拔出来,在自己的衣襟上擦掉血迹,恭恭敬敬的放在旁边的一把案几上,扬雪扯下自己的衣襟为滤花包裹了一下伤口,三个人转身退了出去。 三个人从首领府里出来,外面秋意正浓。 “我感觉近几年来首领苍老了许多。”如烟边走边说。 “近几年我们有谁见到过首领的,就算见到也是带着面罩的,而且近一二年首领更是热衷于禅佛,也不知怎么了,要不是如此,以首领早年的抱负,我们血狼族早就独霸天下,灭掉雪飒落日两城了,苍老?你是说首领他老人家的声音吗?” “我是说心境。” “是啊,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滤花接过话说,“白鹿谷要不是扬雪的妙计,首领又怎肯出血魊城呢,不过,我听刚才首领的口风,他好像知道了隐情。” “谢谢你为我挨了这一刀,”扬雪对滤花点了一下头,说,“首领现在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蒙在鼓里,挺奇怪的,对了,你俩说说吧,如果渊直来犯,有什么想法?” “客气什么,我这一刀是躲不过去的,一个人受伤总比两个人都受伤要好吧。”滤花笑了一下说。 “你别问我,这些事情你们俩商议好就行。”如烟边走边摆着手说。 “如烟,不是我说你,你现在每天都往那个什么卫采儿那里跑,你就不能想一点正经的事情?”扬雪无奈的说。 “我在做正经的事啊,为什么这么说我?” “采儿姑娘可是名花有主了,她是冤玺的人,这你又不是不知道,可况你会对她认真吗?”滤花问。 “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用情专一。” “你用情专一?”扬雪和滤花都笑了。 “当然,”如烟看似认真的说,“你俩的讪笑是对我纯洁的心灵一种无情的伤害,知道吗?” “你用情专一,还无情的伤害,那么对你心仪的那么多的女孩,你对人家的伤害又怎么说。” “对他们我根本就没有用情,又何来专一呢。” “好了,都别胡扯了,说说正经事吧,滤花,你有什么想法?”扬雪问。 “现在雪飒城归了瑞琪,他一定会帮助渊直与我们为敌,虽然我们现在手中有卫灵儿,但也不是长远之计,而首领让我们尽量不要和落日城起纷争,岂不是让我们拱手把卫灵儿再送回落日城吗,这样我们的颜面往哪里搁,更何况我们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岂不是枉费了。我猜想渊直一定会一意孤行,救回卫灵儿,到那时,我们也不能顾虑太多,到时候我们三人口径一致,谁也不要在首领面前临阵做了懦夫。” “那是自然,这些事情,你俩定夺就行,到时候在首领面前算我一个。”如烟说。 “关于冤玺来血魊城这件事,你俩有什么看法?”扬雪问。 “冤玺?他这个人心机太重,有反骨之心,现在有首领照应他,换成是我,我早就把他这种人解决了。”滤花狠狠的说。 “冤玺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他太过外露,现在我们真正的敌人是渊直。”如烟说。 “如果单纯是一个渊直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是现在雪飒城的进展有利于渊直了,这是我前几天所没有想到的,符棣这小子真是太让我失望了。现在渊直的身边已经有个瑞琪,这简直就像给他安上了一个左膀,而更加不妙的是现在他的身边又多了个右臂,你们知道我说的是谁吗?“扬雪问。 “是谁?” “谌詟,冰族首领的儿子。在那场灭族之难中,他的父母,姐姐均遭罹难,他是家族中唯一一个逃出来的。” “这么说,渊直的力量似乎已经强过我们了。” “也未必,即便如此,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扬雪语气轻松。 “听你这么说,你一定是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对付渊直的办法了?”滤花问。 “与其坐等,不如先发制人,除掉谌詟。”扬雪笑了。 【4】 血魊城首领府,夜深人静。 此时,一个人站在行天身后五步之处,正在向行天说着什么。行天背对着那个人,脸上带着黑色面罩,面罩遮盖住行天的整张脸,只露出两只冷峻的眼睛,因此看不出行天脸上的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显得十分诡异。 这样的一个时间,这样的一个地点,这个人能够出现在这里,和行天的关系自然非比寻常。就连滤花等血魊城“三公子”都没有感受到行天如此的礼遇。 等那个人把话说完,行天转过身来,微微点头,说:“这么些年来真是辛苦你了,喻毒。” 此时此刻,出现在行天内室里的这个人竟然就是喻毒。 “能替主人做事,是属下莫大的荣幸。”喻毒说。 “嗯,”行天点头,“你以后的任务就是看住冤玺,如果他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要及时向我禀报。” “是,”喻毒看了一眼行天,小心翼翼的说,“属下有一个小小的疑问,不知当不当说。” “说吧。” “我感觉,”喻毒审视着行天眼神的变化,“主人近几年来的心境好像改变了很多?” 行天扫视了喻毒一眼,没有说话,在椅子上坐下来,眼睛定定的看着屋内的某一点,似乎陷入了沉思,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喜怒的阴晴变化。 喻毒等了半天,不见行天说话,轻轻的叫:“主人!” 行天缓过神来,向着喻毒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喻毒向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喻毒走出院落,停顿了一下,放轻脚步,又蹑手蹑脚的返了回来,躲在窗外,顺着窗户的缝隙看进去。 行天依旧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一会,他轻轻的叹了口气,站起身,从脸上摘下了面罩。 当我带着雪飒城瑞琪精挑细选的两千名侍卫回到落日城的时候,看到跪在门前等候在那里的惕周。 我知道,在我离开落日城的这些天里,血狼族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时机。而现在看上去,落日城并没有经受战火的洗礼,也没有遭受蹂躏的侵袭,一切都完好如初。 落日城依旧是往昔的样子,沉静之中透露着一种闲雅,我把落日城交给灵儿和惕周,让他们面对着血狼部落的虎狼之师,他们能多坚持一天等我回来都是胜利,而现在落日城丝毫没有我想象中的满目苍夷,让我心中十分安慰。 我从马上跳下来,走上前去,说:“惕周,真是辛苦你了。”伸手想把他扶起来。 我的目光向落日城迎接我的人群中扫视了一眼,却没有看到灵儿,不觉心中一紧。 “公子,惕周辜负了公子的重托,灵儿为了整个落日城的安危,甘为人质,被血狼族的滤花给掠走了。”惕周依旧跪在地上。 我之所以把落日城交给灵儿和惕周,看重的就是灵儿缜密的心思和惕周勇猛之余两个人对事态的大局观,现在灵儿以自己的慷慨义举使落日城免遭血狼族的涂炭,他们没有让我失望。 “你们做的对。”我拉起惕周。 我忽然感觉耳朵有些失聪,眼前一片漆黑,我抓住身旁婉儿的胳膊,意识仿佛一瞬间就坠入了万丈深渊,我的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 蓝天下,灵儿站在花坞的木屋前,随风撩起的长发像流泻的雨丝,轻风托摆着她火红的裙角,如火焰般荡漾,燃烧着灵儿唇角边的灿烂。 那是一幅绝美的丹青,流动的白云是她的背景,烂漫的鲜花是她的衬托,灵儿倚绕花丛,回眸微笑,向我轻轻招手。 “灵儿,”我在身后环抱着灵儿,把脸埋在她如云的秀发里,嗅着她脖颈处细致的皮肤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馨香,轻声说,“和你在一起,我感觉很幸福。” “我也是,”灵儿说,“渊直,如果有一天,我随风飘逝,你不要为我伤心,因为我的爱依然活着,它将一直追随你的脚步,直至永恒。” “你要离开我吗,灵儿?”我把脸一直往灵儿的秀发里钻,“你知道吗,灵儿,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有你,如果没有你在一旁看着我,我往下走的每一步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怎么会离开你呢,别胡思乱想了,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呢。” “什么?” “你还没有娶我呢。”灵儿轻轻地说。 “我要娶你,我要你马上就做我的新娘。”我扳转灵儿的肩膀,看着灵儿深情的眼睛。 时空流影,稍纵即逝,我看到了一张张祝福我和灵儿新婚的真诚的笑脸。灵儿头戴霞冠,身着火红的流彩凤裳,在人群中,就像一朵盛开的凌霄花。 就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不知怎地,我忽然觉得身边的空气显得异常的凝重,我竟然无力撕裂我和灵儿之间的气流,去握住灵儿的手。而灵儿也始终与我保持着一段的距离,一直微笑着。 人群中,一个人忽然出现我的面前,我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脸在我的视线中始终模糊。他忽然拉着灵儿在我的面前越走越远,然后两个人在我面前一起消逝,仿佛一瓷打碎的青花,让人揪心的痛。 灵儿。 灵儿。 灵儿! 我拼命的呼喊,却依然留不住灵儿的身影,那个人是谁,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那个人的样子,他究竟是谁?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我身旁有很多人都在静静的看着我。 “发生了什么?”我不解的问。 “公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婉儿在我的身旁喜极而泣,“公子,你知道吗,你一直都似醒非醒的样子,就这样昏昏沉沉的已经有好几天了,把我们全都给急坏了。” 我似乎想起来了,我回到了落日城,就在得知灵儿作为人质被押往血魊城的消息后,我昏了过去。 而刚才梦中的情景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清晰。我知道,那是我在昏睡中,在梦境里下意识的穿越到了灵儿的梦境里,支配着她的梦境,和她一起完成了在我俩在心底都存留着的一个无法释怀的缺憾。 那是真的,我和灵儿已经结为夫妻,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的情感,就算生离死别也不可以。 我环视着旁边的众人,那一张张脸和我刚才在梦境中看到的的脸一一对应,我缓缓地巡视着,我猛然发现,我想起了那个有着模糊的一张脸的人是谁。于是,我开口询问:“谌詟呢?” 当谌詟历经重重险阻,终于穿过最后一道厚重的门,站在白帝塔地宫里的时候,谌詟环视四周,掸了掸衣衫上的尘土,然后,咧开嘴,开心的笑了。 谌詟没有意识到,后面还有一个更大的危险在静静的等着他。 谌詟并没有放松,虽然此时他已经明显的看到了那个就近在咫尺,梦寐以求的东西。就在离谌詟数十步的正前面,一个真人大小的石雕塑像就坐落在那里,那是一个石雕的玉女,她轻卷云袖,半褪胸衫,蓬松云鬓,对镜花黄,而在她纤纤玉手中握着的正是那个晶莹如涧池的流水,古朴如画卷的长河般的玉镜,苍茫之泪。 谌詟是一个人进入到地宫里的,其余的人他吩咐他们在外面接应,这也并不是谌詟托大,在如此机关重重的地宫里,人多并不会起到任何的作用,有时反而是一种累赘。 谌詟知道,以自己的身手如果还不能全身而退,那么进来再多的人也是枉然。他一定要成功的得到那面苍茫之泪,正是基于此原因,所以谌詟力排众议,决定亲历地宫之险。当然,这也不排除他有着绝对的自信。 苍茫之泪在白帝塔地宫里的消息是前两天手下的人打探到的消息,而得到这个消息却是十分偶然,简直就像撞到了谌詟的身上,消息来源自血魊城。 谌詟也曾怀疑过这个消息的真伪,也怀疑过这有可能是血魊城的一个阴谋,但是现在看到渊直昏迷的样子,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他就更加迫切的想要得到那面玉镜送给渊直,自己曾经答应过渊直的。 为了能给渊直做一点事情,自己冒一点险也值。 【5】 谌詟并没有贸然的过去取玉镜,此时,一点点的疏忽大意都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危险。 那个自己倾情一生的苍茫之泪此时就在眼前,让谌詟心里激动不已。如此一个倾国倾城的宝物绝不会轻易就能得到的,那一定会付出相当沉重的代价。暗处隐藏的机关会无处不在,谌詟想到这些,心里并没有觉得胆怯,反而增加了更多的兴奋。 谌詟仔仔细细的把整个地宫内的布置扫视了一遍,为自己一旦发生意外的情况想好了后退之策,地宫里摆放着很多的散发着珠光宝气的奇珍异宝,但那些东西此时根本就不在谌詟的眼睛里,他现在眼睛里唯一能看到的一个东西就是那个叫做苍茫之泪的神奇的玉镜。 谌詟从腰后拽出一条绳索,想了一下,又把它别在了腰上。谌詟本想用绳子勾住玉镜,把它拽过来,从而避免与危险更近的机会,但他还是想确保玉镜的万无一失,一点小小的瑕疵,对玉镜造成的伤害,都是谌詟所不想看到的,何况自己如果用力的方向感出现偏差,势必有可能造成石雕玉女那握着玉镜的手指的损坏,谌詟不想破坏了雕像的完美。 谌詟从衣兜里摸出几块石子,测算好自己步幅的大小及站立之处与石像之间的距离,然后,依次把石子投落在自己即将踩踏的地面上,石子过后,地面上没有丝毫的异样。谌詟沿着试探过的路线贴近石像。 从近处看上去,石像玉女的表情更加栩栩如生,另有一番别致。谌詟双手抱拳,在玉女面前长揖一礼,然后,伸出右臂,握住玉镜,微一用力,把玉镜从玉女的手指中抽了出来。 一种轻微的,似淙淙流水的声音从不知哪一个方位轻轻的传出来,谌詟没有妄动,耳朵机敏的分辨着此时哪怕传出的一丝异常的声响,整个视线及常人无法涉及的眼角的余光逡视着地宫里哪怕每一点的细微的变化。 谌詟脚下的泥土开始缓缓地塌陷,而四周已隐约可见流动的橙黄的烟雾。此处不宜久留,谌詟看好方向,吸了口气,向进来之处纵身跃去。 随着谌詟双足离地的瞬间,地宫内传出了轰隆的一声巨响,山崩地裂,大块大块的泥土石块从地宫的顶部不断的纷纷下落。而刚才进来的那道厚重的石门也倏然间关闭,没有任何征兆。 在石门闭合之前,谌詟从仅剩尺许宽的缝隙中穿了出去,黄烟弥漫,尘土飞扬,空气中有一股呛人的气味袭来。 谌詟把玉镜揣在怀里,屏住呼吸,顺着来时的路线疾冲出去。 谌詟足尖轻点,毫不停留,在他掠过之处,身后的碎石及种种机关纷纷落空。地宫内扬起的尘土遮蔽了本就昏暗的视线,谌詟凭借记忆返回到所入地宫时的地道口处,那里此时正静静的躺着一条绳索,那是谌詟垂下地宫时所引下的绳子,绳子的另一头就在地面上,那里有自己的兄弟负责把自己拉上去。 由于奔跑的速度极快及大面积尘灰的蔓延,谌詟手中的火把瞬间熄灭,谌詟在所剩最后一点火光的映照下,看准方位,从腰上拽出绳子,向地道口的那条绳子甩过去,绳索互绞,缠在一起,微一吃力,谌詟手腕一抖,向地面上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守护在地面上的那个须虬汉子立刻绷紧了神经,他不知道此刻谌詟是否成功的拿到了苍茫之泪,但从洞穴中井喷出的烟尘,让他确信谌詟一定是遇到了以前从未遇到过的危险。 他急旋身,把绳索的一头紧紧地缠在自己的腰际,然后用双手握紧绳子,凝神屏气,只等谌詟一旦发出信号,绳索晃动,就以最快的速度把谌詟从里面拉上来。 在须虬汉子的身旁,另有七个谌詟的手下兄弟也紧张的注视着洞穴,期盼着绳索发出的摆动。 不远处,一群云雀受惊吓般的直冲云霄。 有几个人转出一旁的树林,向洞穴这边走过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显得文文弱弱的,脸上始终微笑着。 片刻功夫,须虬汉子手中的绳索终于善解人意的摆动了几下,须虬汉子见状,立即拽紧绳索,双手交替使力,向上猛拉,全然没有顾及到身后出现的那几个人。 由于地宫的剧烈震动,原本就狭窄的地道沙石粉化,细沙流动,逐渐的堆积着洞身,使地道显得越加狭窄。谌詟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道拉扯着自己的身体沿着地洞向上腾升,而四周不时滑落的沙石阻碍着自己身体前进的速度。谌詟用双脚猛蹬洞壁,双腿反绞,双臂紧紧抓住绳索,身体急速旋转,钻越细沙堆积的洞道,向外飞去。 地面上,谌詟手下的七个人把须虬汉子围在中间,刀来剑往,和那伙企图割断绳索的一群人交起手来。那个文文弱弱的人负手站立在一边,始终微笑着。 七个人在那些人的围攻之下渐渐不支,相继倒下。就在最后一个人仆倒之际,须虬汉子的后背也挨了一刀,刀口划破衣衫,肌肉翻卷,让鲜血立时透过背部的衣衫,滴落到地面上,触目惊心。 须虬汉子仰天长啸,如困兽般的哀鸣,手上猛一用力,谌詟穿出洞穴,身体飞在半空。 “公子快走。”须虬汉子大声喊着,双臂用力把谌詟往远处一甩。 在须虬汉子的叫嚷声中,一柄利剑从他的背心刺入,剑尖从须虬汉子的前心透出,须虬汉子的身躯直挺着轰然倒下,砸向地面,扬起漫天的尘灰。 谌詟人在半空,急促的呼吸了几下,想调匀气息,却感觉头脑有些恍惚。谌詟知道,这与缺氧窒息的眩晕不同,刚才还是不可避免的吸入了地宫内的毒气。 谌詟空中几个翻转,双足落地,谌詟回头望了一眼须虬汉子和那几个人的尸身,心中一痛,不敢留恋,发足向前疾奔。 身后弓弦急响,数只羽箭从身后射来,谌詟曲折奔跑,躲避着身后射过来的乱箭,由于体力透支,脚下一滞,感觉背部一痛,一支箭插入了自己的后背,谌詟一阵迷糊,猛咬下唇,清醒意识,提起精神,几个起落,消失了踪迹。 “扬雪公子,追吗?”一个人问。 “穷寇莫追,谌詟已经中毒,现在又中了箭伤,他发力狂奔,无异于自杀,回吧,我断定他活不过今天晚上。”那个文文弱弱的人微笑着回答。 “这几个人怎么办?” “埋了吧。”扬雪淡淡的说。 我把头埋在水里,让自己的眼泪溶解在水中。 一个女孩子的脸在水面上浮现,由于水面的晃动,显得模糊不清,她嘴里说着什么,我听不清楚。 我钻出水面,看见婉儿在对我说:“渊直,还要加一点热水吗?” “不用,我已经洗好了。”我回答。 多么熟悉的一幕,那些曾经发生的过往,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梦。 我从浴盆里出来,婉儿把一条亚麻布的浴巾围在我的腰上,然后,拉着我的手,把我领到一面铜镜前面的椅子上坐下,为我细心的梳理着头发。 “渊直,你怎么哭了?”婉儿问我。 “没。”我用手揉了揉红红的眼睛,“有谌詟的消息了吗?” “你派出去接应的人都还没有回来。” “噢。”我失望的叹口气。 就在我刚刚换好衣服,就有侍卫进来禀报说,谌詟公子回来了,我兴奋的冲出门去,却没有想到,等候我的是让我无法接受的伤心的结果。 谌詟是被侍卫背进来的,他的意识已经模糊,已经说不出话了,他满脸尘土,蓬头垢面,衣衫也脏的没有了以往白皙的颜色。他躺在我怀里的时候,背上还插着那只让他致命的羽箭。 平日里如此喜好洁净的谌詟,现在却是成为了这个样子,让我伤心不已,泪就止不住的流。他是被我派出去接应的侍卫找到后背回来的。 谌詟的嘴角边流淌着鲜血,脸上却依然微笑着。他看到我,仔细的辨认了一会,然后吃力的从怀里摸出那枚玉镜,放到我的手上。 “你真傻,谌詟,谁要你这么做的。”我哭着说,“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再好的东西也比不上我心中的谌詟,谌詟,你现在这个样子,无疑是在我的心口上插了一刀啊。” 谌詟嘴唇嗫嚅着,听不清他想说些什么,他努力的抬起胳膊,为我擦掉流淌过我唇边的一滴泪。 谌詟走了,脸上带着微笑走了,什么也没有说。 我就这样紧紧地抱着他,一动不动。没有人打扰我,我的表情很沉静,婉儿在一旁一直在哭。 过了一会,我轻轻的对婉儿说:“婉儿,去给我端一盆水来。” 婉儿一时没有理解我的用意,但她还是顺从的出去端了一盆水进来。 我把谌詟轻轻的放好,把他背上的箭拔出来,放在一边,然后小心翼翼的给谌詟洗脸。 以前那个隽秀的少年,一定不愿意尘世间的尘土弄脏了他的脸。 我给谌詟擦洗干净之后,又给他换上了一身洁净的衣衫。然后,我把那只羽箭拿在手里,聚精会神的端详着。 那是一只血狼族特有的黑翎羽箭,我把它看得很仔细,那上面沾染着谌詟血液的羽箭。我擦掉泪,抬起头,表情严肃的向郁剑吩咐:“传我命令,准备出兵血魊城。” 那只黑翎羽箭在我右手食指和中指的用力间,断折成了两半。 那一刻,我心里告诫自己,从今天开始,此后我绝不再哭。 【6】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瑞琪以雪飒城首领的名义向血狼族的滤花下了一个挑战书。 与其说这是一个挑战书,不如说这是瑞琪向滤花约定的一个赌注。赌注的内容是:只要滤花敢出现在血魊城之外,出现在瑞琪的百步之内,瑞琪三箭之内,定取滤花的性命,如若不然,瑞琪自刎以谢天下。 瑞琪之所以出此下策,他告诉我说,他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基于三个方面的考虑,其一,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血狼族竟然闭城不出,不与落日部落正面交锋。似乎是想以此消磨落日部落的锐气,而时间拖得越久,于落日部落愈是不利。其二,滤花是血狼族最会带兵打仗的人,如果能把此人除掉,定然会打击血狼族的士气。其三,这件事一定会扰乱血狼族的部署,如果滤花引兵出城,就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如果其拒绝迎战,那么士气的天平自然倾斜到了落日部落的这一边。 瑞琪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并没有同我商议,而是私自就向滤花下了挑战书。其实谁都知道,没有谁能有把握在三箭之内定取滤花的性命,这是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博。因此,我一直认为这是一个下策。 滤花在接到瑞琪的挑战书后,很快就给出了答复,接受挑战。并且狂傲的承诺,把双方的距离缩短一倍,五十步之内,自己要空手去接瑞琪射出的三箭,绝不闪躲。 事情本就该如此,瑞琪早就能猜想到。我也能想象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局面。因为,这才是人们眼里的那个滤花,孤傲而且轻狂。 扬雪不难看出这里面的意图,但是,他也劝不住滤花,现在距双方定下的十月初九的日期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他知道自己在这段时间里一定要做点什么。 坚守血魊城,是扬雪的主意,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等落日部落的锐气挫尽,那时血狼族就会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收获。并且这也是遵照了首领的意愿,避免与落日部落正面相抗。况且现在卫灵儿还在自己的手上,单就这一点上来看,自己就已经占据了上风,渊直就算是想攻城,也会有所顾忌。如果渊直因而一直犹犹豫豫的话,等到落日城士气殆尽之时,双方再战,那时落日部落就会付出超出血狼族数十倍代价的损失,现在一切的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渊直只能是被自己牵着走。扬雪已经想好了一系列的对策,看着这些计划一步步的实施,是一件多么令人心旷神怡的事。 只是扬雪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些计划还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而改变了。 扬雪见到了冤玺,这并没有什么,只是冤玺的一番话让扬雪心事重重。 卫采儿的屋子里,面前的茶杯里升腾着袅袅热气,一股茶香淡淡的沁入心脾。是如烟把自己找到了这里,扬雪不愿意来,他一直对冤玺心存戒心,只是也不好拂了如烟的情面。 扬雪端起面前的茶杯嗅嗅香气,品了一口,说:“采儿姑娘烹煮的茶真是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老,茶香的痕迹太重,少一分则嫩,茶香不易充分外溢,冤玺公子,你真是有福气啊,有采儿姑娘每日为你烹茶,岂不是神仙般的逍遥快乐。” 冤玺轻轻摇头:“扬雪公子说笑了。” “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扬雪问。 “还好,承蒙扬雪公子抬爱,就是太叨扰了。” “冤玺公子这是在骂我呢,你们来血魊城我也没有给两位接风,反倒让采儿姑娘费心,扬雪惭愧啊,改日定当补上。” “扬雪公子真是太客气了。”采儿在一旁说。 寒暄几句之后,扬雪突然问:“现在渊直带兵就在城外,不知道冤玺公子对此有何看法呢?” “采儿,你先出去,我和扬雪公子有些事情说。”冤玺看着采儿走出门去,反手把门带上后,继续说,“扬雪公子运筹帷幄,这些事情无不在你的掌握之中,冤玺寄人篱下,怎敢妄言。” “冤玺公子找我来不是想和我说这件事情吗?那么是扬雪猜错了。” “扬雪公子聪颖过人,又怎会猜错,虽然不是此事,但和这件事情不无关系。” “哦?请说。” “扬雪公子知道为什么贵首领一直深居简出,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吗?” “难道你知道?愿闻其详。” “这件事和一个人有关。” “谁?” “滤花。” “滤花?” “是,滤花。想必公子知道喻毒吧,他本来就是你们血狼族的人。” 扬雪定定的看着冤玺,说:“这个并不意外,我早就看出了一些端倪。” “我知道,以扬雪公子的头脑,不难猜出他是行天安插在落日部落的一个眼线。” “他和滤花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喻毒一直在暗中调查一个秘密。” “一个秘密?难道就是我们首领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秘密?” “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喻毒看到了行天的脸。” 扬雪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冤玺。 “他看到了滤花。”看着扬雪质疑的神色,冤玺继续说,“确切的说,他看到了一个衰老一些的滤花。” “你好像在说一个故事。”扬雪笑了。 “是很像一个故事的,只不过这个故事很现实,很残酷。”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扬雪问。 “以扬雪公子的深谋远虑,不会不知道,如果这样,以后血魊城将会是谁的天下。” “那又怎样?” “如果扬雪公子甘为人下,那么就当我没有说。” “你想挑拨我和滤花之间的关系。” “冤玺怎敢,只不过我想帮助扬雪公子罢了。” “你想帮我,能问为什么吗?” “我为何离开落日城想必扬雪公子也听说了一些,而这中间的曲折原因和行天不无关系,那些过往让我失去了很多,譬如尊严以及优越的地位,我要拿回我该得的。” “你想要落日城?” “我知道,我来你们血狼族是不会得到信任的,尤其是滤花,现在我不敢说他是我和你的共同敌人,但至少我们有共同的利益在一起,你得血魊城,我得落日城,” “最后一个问题,就算滤花是首领的儿子,首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愿示人呢?” “因为滤花是行天的私生子,这个在你们血狼族的法典里如何规定的你比我更加清楚。” “冤玺公子,你好像做足了功课啊。” 冤玺看着微笑着的扬雪,也微笑着。 【7】 九月三十,距滤花和瑞琪的约定还有九天。落日部落和血魊城的造势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现在整个血魊城的街头巷尾,人们每一天讨论的都是这件事情。都纷纷猜测这个绝世的赌局谁将会以胜利者的姿态笑到最后。 血魊城里认同滤花能最后安然无恙的站在众人面前的占大多数,因为,人们都知道以滤花的身手,接下瑞琪的三箭并不是什么难事,就算瑞琪的箭术再高明,滤花也同样有必胜的把握,要知道是滤花自己把双方的距离拉近了一倍,滤花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傻事,现在,从士气及信心上滤花已经胜了一筹。 而这件事情在落日部落中则截然相反,侍卫们的情绪高涨,认为瑞琪还是稍占上风,毕竟现在的主动权在瑞琪的手里,没有人知道他会射出怎样的三箭,就是因为所有人都猜不透,才让这三箭更加让人期待。瑞琪一定有着自己的打算,否则区区一个滤花,根本不值得让瑞琪以性命相搏,把生命作为赌注,要知道,他现在可是雪飒城的首领呢。 瑞琪和滤花搏命的事情传播的沸沸扬扬,就算远在千里之外的雪飒城也闻听了消息。 “四公子和血狼族一个叫滤花的打赌的事情你听说了吗?”瑞琪的母亲问。 “听说了,请夫人放心,四公子聪慧过人,是不会盲目的去赌这个局,他一定是胸有成竹的,何况还有渊直公子在四公子的身边呢,渊直公子是不会让四公子涉险的。”被瑞琪分派留守在雪飒城的辛追回答。 其实他们很多人都想错了,瑞琪并没有射杀滤花的把握。他只是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想把血狼族从血魊城里引出来,帮助我解决血狼族龟缩在血魊城的问题。否则,我带领部落强攻血魊城,将会遭受巨大的损失。 我现在心里很乱,还没有找出一个圆满解决这件事情的方法。和很多人盼着那一天的早点到来不同,我希望时间走的慢些,再慢些。 “瑞琪,我还是觉得此事不妥。”我面色凝重的对瑞琪说。 “放心吧渊直,我不会有事的。” 表面上看上去瑞琪信心十足,其实我知道这是他故作轻松,怕我担心而装出来的。 和瑞琪同样表现的很有信心的是滤花,因为当扬雪和如烟劝他说谨慎考虑这件事的时候,滤花一样信心十足的说:“就以瑞琪的本事想杀我,他还差得远呢,你们知道吗,杀我的人现在还没有生出来呢。” “我担心这是渊直和瑞琪的诡计,想引诱你出城,因为现在我们就这样的耗着,着急的是他们。”扬雪说。“既然这一战在所难免,那么就让那一天我和瑞琪的生死一搏作为战争的序曲吧。”滤花说话的时候,眉毛上扬,嘴角上翘,一副轻狂自大的样子,“你不是说渊直有一对左膀右臂吗,谌詟已经被你给解决掉了,如果我不出手解决了瑞琪,岂不是低你一头,比你不及了吗,如果我拒绝应战,那我就不是站在你们眼前的这个滤花了。” “也好,只是我们要做好防范。”扬雪怔了一下,不自然的微笑着。 入夜,深秋的夜色很凉,如水波般的在空气中蔓延着。 “喻毒,你那天和我说的那件事是真的?”冤玺问。 “是。”喻毒回答。 “你说他是血狼族首领行天的儿子?” “千真万确。” “你单纯凭借相貌就能如此肯定吗?” “并非只是如此,早年我就认识行天,我和你说过,我早就怀疑过这件事情,只是差一个求证,现在,终于让我知道了这个隐藏多年的惊人的秘密。” “他现在就已经在万人之上了,不是吗?” “是。” “他现在就已经一呼百应了,不是吗?” “是。” “以他的军事才能和如此显赫的地位,又和行天有如此的关系,那么统率未来天下的非他莫属了,不是吗?” “应该是这样。” “他一直对我心怀敌意,如果真是那样,将来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吗?” “这件事的确有些复杂,只是现在还不知道行天是什么态度。” “他们之间有亲情存在,血浓于水,岂是外人所能左右的。” “公子说的很有道理,我知道这件事后,也一直心忧,还没有想出处理这件事情的办法。” “其实无论行天是什么态度,你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本来不就是行天身边的一条狗吗。”冤玺忽然转变态度,不无嘲讽的语气说。 “公子为何如此中伤我,其实我一直死心塌地的在为公子效力啊。”喻毒有些色变。 “你不用虚情假意了,如果不是你,我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那也是公子命运多蹇,时运不济,不知公子为何过河拆桥,把事情全都怪罪到我的头上呢。” “你还想骗我?你敢说你不是行天的人?” “公子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么我坦诚相告,我的确是行天派往落日部落的眼线,只是这么多年来,我扪心自问,并没有有意做出伤害公子的事情。” “你还当我是个傻子吗,不过我现在醒悟也不算太迟,至少我不会让我的身边再蜷伏着一条别人的狗,说不定哪一天被咬了一口,自己还不知道所以然呢,那样才是天大的悲哀。” 喻毒没有说话,右手食指和中指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沉默了片刻。 “冤玺公子想除掉我?” “这件事用不着我去费心,哪一天让行天知道了你看到了他的秘密,他会让你活着吗?” “冤玺公子不说,行天怎么会知道。” “是这个道理,只是我不敢保证自己那一天会不小心的说了出去。” “冤玺公子,我自认为自己已经很卑鄙,真是没有想到,和你比起来我只是望尘莫及。” “我早就在怀疑你了,如果我卑鄙,我会让你活到现在?” “我明白了。”喻毒叹口气说。 “哦?” “冤玺公子一定是把卫忠死的责任全部推咎到了我的头上,你为了取悦卫采儿,答应帮她杀了我,这是我早就该想到的。” “随你怎么说都行。” “冤玺公子真的要杀我?” “你难道不也是那么想的吗?同样,杀了我你不也是万事大吉了吗?” “冤玺公子,你的剑术虽然在当今天下数一数二,但也未必就能够杀得了我。”喻毒平淡的说。 “是吗?那就试试吧。” 冤玺手腕一抖,手中的长剑挽了一个剑花,剑尖茫茫点点,向喻毒撒去。冤玺出手既下杀招。 喻毒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慌之色,反倒镇定自若。剑光距自己三尺之处,腾移身形,一个旋身,轻巧的避开了冤玺的攻袭,举重若轻。 这一下似乎出乎了冤玺的意料之外,冤玺随即挺剑斜刺,剑气如拍击着礁石的海水,一波跟随一波涌进,越发强劲。喻毒敏捷的身形在剑势中来回穿梭,固守门户,伺机反击。冤玺不待剑势用老,侧上斜挑,剑光在夜色中划着一道美丽的弧线。 数十个回合下来,冤玺的剑气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面对冤玺咄咄逼人的剑气,喻毒毫无怯意。突然,喻毒双手一错,分筋挫骨,以急速的手法在冤玺的剑气中逆行而上,一道银光闪过,冤玺一怔神间,手中的长剑竟然直飞半空,翻转着剑身,向远处下落。 不等冤玺做出下一秒的反应,喻毒鹰喙般的五指呈虎口之势,锁向冤玺的咽喉。 电光火石般的速度,冤玺已经来不及闪避,冤玺无奈的闭上眼睛,心如死灰般的接受死亡的来临。 四周悄无声息,一切事物似已沉睡般的静寂。 冤玺睁开眼睛,看见喻毒的脸和自己仅距半尺的距离,狰狞恐怖的神色之中,混杂着难以置信的迷茫。 随着喻毒身体摔倒在地上,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扬雪若无其事的把手中正在滴血的剑在喻毒的尸体上擦拭了几下,然后收入剑鞘。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多谢扬雪公子出手相助。”冤玺说。 扬雪把冤玺的剑拾回来,走过来递给冤玺,微笑着说:“举手之劳,冤玺公子不必客气。” “这是我和喻毒之间的恩怨,扬雪公子为何帮我呢?” “喻毒是行天的眼睛,你说他该活着吗?” 冤玺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 扬雪是自己找来的,就在估算扬雪到来之际,自己在扬雪的面前导演了一出好戏。现在扬雪出手了,让冤玺知道了扬雪的态度。冤玺轻舒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这次以生命作为代价的赌局,并没有让自己失望,因为自己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十月初一,天气,晴。 血魊城中的百姓和侍卫今天的话题依旧是对滤花和瑞琪这一战的结果做着各种大胆的猜测,此时,距那一场矛与盾的较量又临近了一天。 【8】 我疲惫的从自己的梦境中走出来,全身上下大汗淋漓。 就在刚才,我运用自己能够支配他人梦境的能力,试图穿越到血狼族首领行天的梦境中。可任凭我多么的努力,也无法进入。我的面前,就好像碰到了一堵坚韧的岩壁,我只能无措的在外面徘徊。 我知道,这是行天的反制约能力太强,让我不能顺利的进入。 但不知为何,有一段的时间里,我的脑海中竟然重复着同一个让我无时或忘的情景。在喀尔纳依湖边,母亲一身胜雪白衣,义无反顾的神情,消逝在湖水中。在她走过的身后,岸边,粉红色的紫薇花瓣散落一地。 而另一侧,父亲凝望着母亲的目光中,显得落寞而忧伤,依稀可见泛起的点点泪花。 我挣扎着把自己的思绪从那个梦境中拽出来,恍惚中,眼前是一片被高山环绕着的一处平坦的地面,一侧山脚下的山体上,清晰的凿刻着三个巨大的篆文,白鹿谷。 一阵呦呦的鹿鸣从我的身后传过来,我猛一回身,就看见了那只传说中的白鹿,在我彷徨迷惘之际,它用祥和的目光幽幽的看着我,头上的五彩光环熠熠生辉。 “渊直,你醒了。”玉衡用一条素白的手帕为我擦拭着额头上滚落的汗水。 “怎么是你?婉儿呢?”我似已虚脱,疲惫得连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 “婉儿出去一会,让我在这里看着你。”玉衡一脸关切的神情,“喝点水吧,你不是说这样会很伤身体的吗?你还做。” “还好,歇一会就没事了。” 现在落日部落和血狼族之间的局势让我很是烦躁,如果强攻血魊城,我是不会占到半点便宜的。而坐等机会出现,时间越久对我越是不利,我一直在思考能用一个什么样的办法,让这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能够速战速决。 “今天是十月初六了吧。”我问。 “是。”玉衡回答。 “就是说距瑞琪和滤花的约定只有三天的时间了。” “渊直,你一直在为瑞琪的事担心,是吗?”玉衡想了想,问。 我点点头,没有否认。 “你一直都没有找到很好的解决办法吗?”玉衡继续问。 “是,我不说你也知道,瑞琪的这个决定太草率了,事先也没有和我沟通过。” “瑞琪这么做也都是为了你呀。” “我知道,所以我感到很不安,这件事情太危险了,以滤花的能力,瑞琪想要在三箭之内将他射杀简直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一点想必血狼族也十分清楚,所以他们才肆无忌惮的让滤花应承这个约定,如果瑞琪一旦失手,他就将实践自己所说的诺言,自刎以谢天下。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就算是以这种方式把血狼族引出血魊城,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渊直,我有一个想法。”玉衡的眼睛像清澈的井水,眉毛跳动着。 “说吧。” “只是我说出来你不要生气。”玉衡犹豫着。 “你说吧,我怎么会生气呢,我知道你是想为我分忧解难。”我忽然发现这不太符合玉衡那种敢说敢做的性格。 “滤花的武功是很好啊,我相信他能够躲得过瑞琪射出的三箭,”玉衡停顿了一下,大大的眼睛忽闪着,“如果要是三百只箭同时射向他,你认为他还能躲得过去吗?” “你的意思是我们埋伏几百个弓箭手,射杀滤花。” “嗯。”玉衡点头。 “我想过,那样不行,瑞琪是不会同意的,再说那样做岂不是违背公义,让天下人耻笑。” “你们这些自诩为正人君子的人啊,做事总是瞻前顾后的,兵者,诡道也,兵不厌诈,知道吗?” 看见我低头不语,玉衡继续说:“首先,这件事绝不能让瑞琪知道,再说,就算像你说的那样有悖公理,难道和瑞琪的生命相比,公理就更加重要吗?” 我没有回答,良久的沉默着。当我抬起头来看着玉衡时,眼睛里已经闪烁着繁星般的灿烂:“你说的可行,只是还有一些细节要斟酌一下。” “我早就想好了,在瑞琪射前两只箭的时候,我们按兵不动,随时观测局势,在瑞琪射出第三只箭的同时,弓手们乱箭齐发,谁知道滤花不是死在瑞琪的第三只箭下的。” “你这个臭丫头,也就你能想得出来这样的主意,你肯定是几天前就想好了的,为什么不早来和我说。”我笑着说。 “你这个伪君子,如果我早些天就和你说,那时你会觉得有的是时间去考虑,怎么肯听得进我这些有悖公理的话呢。”玉衡得意的笑。 “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很刻板很迂腐的人吗?”我笑。 “何止如此,简直就是一个笨蛋。”玉衡也笑。 “我笨吗?” “你不笨吗?”玉衡挑衅似的看着我笑。 “你们俩在笑什么呀,”婉儿从外面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盆水,“我猜到我回来的时候,渊……公子就该醒了,来洗脸吧。” 玉衡看着婉儿,笑得更厉害了。 “怎么了你,什么这么好笑?”婉儿有些莫名其妙。 “婉儿姐,你现在学得很会客气了呀,还渊公子,你是想叫他渊直呢,还是公子啊。” “当然是叫公子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俩之间的那点小秘密,还想骗我,在没有旁人在的时候,你不是一直都是叫他渊直的吗,你就当我不在好了,继续叫吧。” “不是的。”婉儿被玉衡说的脸有些红,不好意思起来。 “好了,玉衡,你别闹了,”我说,“婉儿,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 “我七岁那年,也就是我父母先后离我而去的那一年,部落里有很多人都不明不白的离奇般的死去了,你比我大一些,应该比我记得清楚,你还记得吗?” “记得,听人说他们都是因为可能知道了一个什么秘密后,就惨遭灭口的,我还记得从那时起就有传言说落日部落的历代首领都会遭到一个魔咒,最后都会……”婉儿突然住口,赶紧用手捂住嘴,然后往地上啐了两口,说,“那都是胡说的,不知道是哪个千刀万剐的人胡说出来的。” “没关系,你说出来也没有事的,”我笑着安慰婉儿,“我就是想说这件事,我记得之后此事就好像不了了之了,平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直至叔叔惨死,是吧。” “是。”婉儿说。 “我刚才在梦境中总是重复的看到一个情景,就是我母亲投身喀尔纳依湖的那个情景,我隐约的觉得血狼族的首领行天和我七岁那年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有着很大的关系。” “难道就是你这么多年来一直调查的,血狼族首领行天多年以来一直带着面罩,不愿在人前露面的秘密吗?”玉衡闪动着聪慧的眼睛说。 “有很大的可能,虽然我现在还不太清楚,至少我离那个秘密又近了一步。”我若有所思的说。 【9】 透过薄如蝉翼的纱帘,扬雪看见首领行天蜷缩在椅子上,看上去十分落寞的身形,脸上依旧戴着那张让他面无表情的面罩。 曾几何时,扬雪就隔着面前的这层纱帘感受着行天的威慑力,记得那应该是自己还很小的时候,现在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那种神秘。而如今这层纱帘以及行天面罩下的秘密已不再让自己感觉神秘,它就像一层窗纸,捅开了就平淡无奇。 行天的身形很瘦削,看上去确实和滤花有着很大程度上的相似。只是现在行天蜷缩在椅子上,没有了往日威严的神采,是他病了吗?还是最近发生的很多事情让他困乏。 想起冤玺说的话,扬雪猛然想到,这么些年来,行天一直是孑然一身的,他的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女人,同几年前的那个流言联系起来,难道行天真的只是年轻时对渊直的母亲情有独钟,之后心里就再也没有装下过别的女人,如此看来,行天还真是个多情的种子,那么,滤花的母亲又是谁呢? 这是自己捋顺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中间的一个小小的阻碍,扬雪相信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没有多久就会让自己找到那个中间点,从而把近几年所有发生的事件联系起来。 不会太久,或许就在几天后。 行天对自己以前的事从来都没有否认过,当然,他从来也没有在自己和滤花如烟的面前讲过,也是自己和滤花从来也没有敢问过。不知道滤花现在知不知道那个秘密,从他的表现上来看,他很可能依然被蒙在鼓里,扬雪此时也不得不佩服行天的良苦用心,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只为了滤花在血狼族的前途。 扬雪心里忽然生出一个无聊的想法,假如滤花知道了事实,他会怎么做,会平静的接受吗? “滤花,你和瑞琪之间的约定并非只是单纯的搏命那么简单,这将关系到两个部落之间的成败,你想过吗?” “想过,瑞琪没有射杀我的能力,这一仗他们败定了。” “说过你多少次了,你这种倨傲的毛病要好好改一改,两军对阵,最忌轻敌,你真的要在这上面载个大跟头才能长记性吗?”行天生气的说。 “首领教诲的是,滤花谨记。” “滤花,你记住,以后要像扬雪那样遇事多动动脑子,不要因为自己的性格坏了大事,提防每一个人,哪怕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 首领的话好像很有寓意,扬雪想,难道行天在暗示着什么吗? “扬雪,对这件事,你怎么看?”行天问。 “很明显,渊直是想通过这个计划把我们赚出血魊城,而我们偏就利用他的这个计划,反其道行之,虽然会很冒险,不过请首领放心,我们三个已经商讨过了,并且已经做好了周密的安排。渊直的如意算盘不会得逞。” “扬雪,我一直信任你的智慧,不过渊直一定会在滤花和瑞琪这一仗中大做文章,你要给予重视。” “我们会的。” 沉默了一会,行天忽然开口似自言自语的说:“难道这一仗真的就不可避免了吗?” 滤花三人对视了一眼,不知如何回答。 行天似乎也并没有想从他们三个人那里找到答案,似乎也忘记了他们三个人的存在,长时间的陷入沉思中。 一会,行天从自己的思想中回过神来,疲倦的向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三个人躬身行礼,转身出去,走出十余步,听到后面传来行天的声音:“滤花,你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滤花在原地站定,如烟和扬雪向外面走,扬雪回头瞥了一眼,忽然感觉,纱帘里面,面罩后面的秘密,远没有行天心里的秘密更加可怕。 “你觉得首领找滤花能说些什么?”走出首领府,扬雪问如烟。 “我怎么会知道,但我想应该是嘱咐滤花约定的一些事情吧。” “或许是吧。”扬雪含糊的说。 以前也曾经出现的事情,而如今在扬雪的心里却起到了微妙的变化,让扬雪总感觉哪里有些不舒服。 “如烟,卫采儿见她姐姐的事情,是你带着她去的吧?” “是,有什么问题吗?” 如烟有点反感,这样的小事扬雪还值得过问一下。 “当然没有问题,只是我觉得身边美女如云的如烟公子什么时候被一个小丫头给弄得神魂颠倒,竟然对她言听计从的了,这不像如烟公子以往的一贯作风啊。” “你少阴阳怪气的,你现在很闲啊,也有兴趣说这些事情了。” “我是怕你给人利用了,所以提醒你。” “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如烟不屑的说,“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的事情吧。” “我有什么事情,想利用我的人还不知道在哪呢。”扬雪自信的说。 如烟吸了吸鼻子,咧开嘴笑了一下。 一会,滤花从首领府里面走出来,看到外面的扬雪和如烟,脸上呈现出出一副诧异的表情。 “你们俩怎么还没走,”滤花问,“在等我吗?” “不是,”扬雪抢先说,“我和如烟随便聊聊,对了,首领找你说什么?” “也没说什么。” “哦。”看着扬雪一脸的疑惑和如烟一脸的无谓,滤花想开开他俩的玩笑,无心的说:“噢,首领说了,他年老力衰,已经无心再过问部落的事情,让我代理部落首领一职,如烟,扬雪,你俩以后可都得听我的了。” “真的?”扬雪问。 “你少来了,首领会在现在放权,鬼都不信。”如烟笑着说。 “现在看来,还是如烟更聪明一些啊,扬雪,骗你的。”滤花呵呵的笑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扬雪也跟着笑了。笑得极不自然。 采儿见到姐姐是在灵儿来到血魊城几天之后的事情了。采儿之所以能见到灵儿,自然是如烟从中帮了忙。 灵儿被软禁在侍卫把守严密的一处豪华庭院的屋子里,滤花下令,除了血魊城“三公子”之外,其余任何人都不准接近卫灵儿。 采儿曾求过冤玺,却未能如愿,因为在血魊城里冤玺还不能逾越滤花所下达的命令。 “如烟公子……” 如烟打断了采儿,他一直让采儿直接叫自己的名字,别总是公子公子的叫,那样会显得很生分。 “哦,如烟,整个血狼族里面除了你就再也没有好人了。”采儿说。 “别这么说,其实你是不了解血狼族的人,等你习惯了血魊城,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说的是真的,”采儿的眼睛里生长出真诚的枝叶,逐渐繁茂,“在异族他乡,能有一个像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如烟被感动了,一个女孩依人小鸟一样的对你述说自己的心里话,如果说不心动,那才叫奇怪。何况这个女孩是卫采儿。 “虽然在这里你人生地不熟的,但是你不必担心,只要有我如烟在,就不会让你受人欺负,我会尽我所能的去保护你,有什么事情我都会去帮助你。”如烟认真的说。 “为什么?” “因为我愿意为你去做任何事情。” “如烟……”采儿的眼睛红了。 【10】 十月初九,辰时,距滤花和瑞琪的约定还有三个时辰。 扬雪昨天夜里派人送来的书信上说,要在今天的正午,也就是滤花和瑞琪一战的同时,和我在距血魊城西门外二十里之遥的摘星崖谈判,扬雪说,届时将带着灵儿前来,让我和她见上一面。 在我和瑞琪及郁剑等侍卫商讨这件事情时,他们无一不认为这是扬雪处心积虑的一个阴谋。扬雪把时间定在和滤花瑞琪约定的同时,就是想让我分心,无暇顾及大局,进而拆散我们的兵力,削弱我们的战斗性。 而他把地点定在摘星崖,其狼子野心更是昭然若揭,摘星崖位于崇山峭壁之中,一侧是陡峭的悬崖,另三面也地势险要,这里又是他们所熟悉的地方,如果我们被围困在上面,将背靠生死线,毫无婉转回旋的余地。 而滤花和瑞琪约定的地点在血魊城东门以外的落日坡,中间隔着一个偌大的血魊城,让我们首尾不能相顾。 这是扬雪的阴谋,我又如何不知。 当瑞琪一些人看着我沉默不语并且面无表情的时候,他们全都闭上了嘴巴,因为他们知道我此时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任何人在劝说都无济于事。 我并不固执,但是遇到某些事情的时候我一样的会孤注一掷而不计任何后果,为了灵儿,哪怕让我付出自己的生命我都会在所不惜。 当然我不会盲目的让瑞琪和我的侍卫去冒险,我会做好周密的安排,上天往往会青睐于有准备的人。 据说落日坡是当年后羿射日的地方,后羿在这个地方射落九只太阳,为百姓造福,取得成功。这个倒是冥冥之中对我们十分有力,因为某些事情的成功与否,有时真的要归结于一个好的心理暗示。 届时,我希望瑞琪能够沾染些后羿的运气,一击必中。 一个时辰之后,天空忽然飘起了雪花,很碎很散,落到地上就倏忽不见了。飘在半空中的雪花也很疏散,像尘沙般的迷人眼眸。 我带着落日部落和雪飒城的大部分卫士前往摘星崖去赴和扬雪的约会,随身护卫我的只有花落一个人。 郁剑和殇梦各自带着少数落日部落的精锐或埋伏在血魊城北门的瓮城之外,随时监视扬雪带兵出城后血魊城中的动态。或是埋伏在距摘星崖不远的山坳里,准备突发意外的的事情随时前来接应我。 瑞琪则按约定孤身一个人前往落日坡,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另有百余名弓箭手在要离的带领下事先潜入至落日坡附近埋伏,按预定好的方案射杀滤花。 距落日坡和摘星崖的约定还有两个时辰,扬雪,滤花和如烟从首领府里走出来,天空蓦地飘落下雪花来了,如雾如霰。 “滤花,我觉得首领说的很有道理,我也认为渊直一定会在落日坡设下埋伏,你还是小心为上,别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扬雪眯起眼睛,望了一眼深空。 “设伏,我倒是希望他们那样,能出什么意外?不是我小觑他们,就单凭一个瑞琪,翻不起什么惊涛骇浪。”滤花说。 “还有一个渊直呢,扬雪也是为你担心。”如烟说。 “你们不必多虑,我相信扬雪,渊直面对你都已经是自顾不暇,又如何分心于落日坡。”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小心点好。” “落日坡?”扬雪皱紧了眉头,“这个名字有些不吉,还是让如烟陪着你吧。” “我一个人应付得了,渊直现在的精力全部集中在摘星崖,那里才是这次战争的主场,如烟还是和你在一起,才能让我更加放心。”滤花说。 “也好,我会派一队侍卫去接应你,现在我们各自回去安排一下,一个时辰后在东门汇合。”扬雪笑了一下说。 距约定还剩下最后一个时辰的时候,天空中的雪花渐渐的绵密起来,但还是被风吹得旋转飞舞,无所依靠。 当扬雪站在血魊城东门外飘舞的雪花中,端起酒杯,有数枚雪花不露痕迹的落入杯中,瞬间消融。 如烟和滤花也各自端着一只酒杯,站在扬雪的面前。 “滤花,过了今天,天下将格局大变,希望我们三人都有一个好的运气。”扬雪说。 “好,今天是落日部落和血狼部落生死立判的一天,我们三兄弟从未共同对敌,今天虽处异地,但求同心,也算了却了滤花多年的心愿。” “能与两位哥哥成为朋友,是我如烟一生中最大的幸事。”如烟也面色凝重的说。 “好,今天我们三兄弟共饮此杯,共同进退。” 滤花说完,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扬雪和如烟也对视了一眼,喝干了杯中的酒。 “滤花先行一步。”滤花翻身上马,策马而行。 “滤花!”扬雪在后面叫。 “什么?”滤花从马上回过头来。 “没什么,”扬雪想了想说,“保重。” “保重。” 看着滤花在马上渐渐消失的背影,扬雪咬紧嘴唇,脸上失去了以往那固有的迷人的笑容。 “怎么了?担心滤花。”如烟问。 扬雪没有回答,他感觉哪里好像有些不对,心里面空落落的,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吗?扬雪却一时又找不到原因。赶快过了今天吧,过了今天一切就都有了定数。 落日坡,滤花端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面部表情平静而充满自负。 五十步之外,瑞琪也坐在马上,嘴角上挂着一个自信的微笑。良久,瑞琪从马鞍上摘下雕弓,从背挎上的箭壶里抽出三只雕翎羽箭。 【11】 摘星崖上的风很大,卷积着崖顶上的一层薄薄的雪,飘落至一侧云雾缭绕的深涧中去。 两军对阵,在摘星崖上一字排开,我向着对面的血狼族阵营里望过去,看到了面带微笑的扬雪和表情专注的如烟,然后我逐一看过去,看到了楚楚可怜的采儿正站在潇洒依旧的冤玺的身侧,低着头。 我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一个一袭火红衣衫的女孩的身上,在飘雪之中,她就像一朵燃烧的火焰,像一只正绽放着生命美丽的凌霄花。 灵儿,灵儿,灵儿!我在心中无数遍的呼唤。 灵儿也向我这里望过来,坚毅的眼神中蕴涵着一丝笑意。此时此刻,无需冗赘的语言,心与心的交流已经升华成永恒的信念。 扬雪从阵营中走出来,在两阵中间的地方站住,大声的说:“渊直公子,久闻盛名,今日得以一见,令扬雪倍感钦佩。” 我也缓步走出,在扬雪面前五步之处站定,不咸不淡的说:“扬雪公子真是客气,血魊城的“智慧”扬雪天下闻名,有谁不知,渊直自愧不如。” “如果不是该死的利益纷争,说不定我能和渊直公子成为最好的朋友呢。”扬雪笑着。 “这种话你应该去和谌詟说。”我直视着扬雪。 “渊直公子好像对我恨之入骨呢。” “别废话了,你扬雪公子也算得上是一个人物,战争是男人之间的事情,放了灵儿,你无论想怎样,我都会舍命奉陪到底。” “渊直公子说的那里话,其实我并没有难为灵儿姑娘啊,只是你的一个老朋友想和你说说话,我扬雪得为你们创造这个条件啊。” “让冤玺过来吧。”我淡淡的说。 “好,你们老朋友叙旧,扬雪回避。” 让冤玺带着灵儿去和落日部落谈判,这是扬雪早就想好了的。扬雪不相信冤玺,就像行天所说的那样,冤玺绝不是池中养的一条鱼,而恰恰相反,他就是一只可怕的野兽,在你掉以轻心的时候咬你一口,随时都会给别人致命的伤害。最要命的是,你永远也猜不出这只可怕的野兽心里在想着什么。 扬雪领会首领行天对这场战争的真实意图,就是尽可能的避免两败俱伤,他的心中一定是有所顾忌,从目前的情形上看,应该是怕滤花涉险,要不还能有什么?行天的话不能不听,也不能全听。 灵儿作为人质本来是和落日部落很好的一个交涉的筹码,如今却因为行天的意思变成了一个麻烦。行天对这个女孩有一种特别的照顾,究竟是为了什么?现在好像问题太多,暂时还不能一一参透,就让冤玺去解决这个麻烦吧。自己在后面完全可以审时度势,把握事态的发展。 扬雪自信,所有人在自己的这次筹划中就是一枚棋子,所有人!当然也包括首领行天。 扬雪的自信,已经让他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而接下来的另一个失误,足以让他致命。 就在扬雪转身往回走的时候,他的心里忽然一动,行天的想法只是害怕滤花出事这么简单吗?对面是落日部落,他们的首领是渊直,有没有另一种可能,行天心里真正顾及的不是滤花,而是渊直呢?想到这里,扬雪打了一个冷颤,一层细密的汗珠渗出额头,慢慢的被身周的湿冷的空气风干,心里好冷。 “别来无恙,渊直。”冤玺走到我的面前说。 “说吧,你想怎样,要如何你才能放了灵儿?” “我从未想把灵儿怎样,你我都是兄弟,又何必兴师动众呢。” “冤玺,你真够卑鄙,我屡次三番的不和你计较,只是念及我们曾经的友谊,而你竟然挟持灵儿,今天这一役,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我不会再心慈手软,我就算舍却性命也要救灵儿出来,我提醒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怎么舍得你去送死呢,”冤玺得意的说,“你又何必把话说得这么决绝呢,你无情,我不能无义,我还是会念及以前的时光成全你和灵儿的,你放心。” “冤玺,告诉你,就算你巧舌如簧今天也救不了你的命。” “话既然说到如此,我也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渊直,做一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我放了灵儿,你让出首领之位。” 我看着冤玺有恃无恐的样子,笑了。 “冤玺,你不要痴心妄想了,就算我把落日部落首领让给你,你认为你配吗?落日部落的民众会答应吗?渊直虽然不肖,但还懂得一些道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今天既然来了,早就想好了最坏的后果,人生为此,死何足惜。” “英雄,”冤玺不屑的说,“你尽可以充当你的英雄,慷慨陈词,只是现在我要提醒你了,你不想今天成为你和灵儿永诀的日子吧。” 他把灵儿作为要挟我的利剑,毫不留情的刺向我的心,就像很久以前他刺向我的那一剑一样,下手同样的恶毒,而这一次,我的心更疼,伤害更重。 看到我没有说话,冤玺压低了声音说:“渊直,如果你答应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帮你杀了扬雪。” “渊直!”一个女孩的声音在喊,是灵儿,“渊直,你要记住,你是落日部落的王,你身后有成千上万的百姓,你心中的信念,永远不要放弃。” 不远处就是我最心爱的女孩,我曾经想永远保护的女孩,可是现在我却无法保护她,我真想不顾一切的冲过去,但是我的理智告诉我现在还不能那样做。 我怀念曾经花坞的时光,我和灵儿在一起,无忧无虑。只要能和灵儿在一起,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可以抛弃,只要能和灵儿在一起。 我不行,有些事情我真的做不到,我的心好痛。我缓缓地垂下了头。 一阵惊呼传来,我猛地抬起头,看见灵儿摆脱身旁血魊城侍卫的看护,向一侧的悬崖跑去,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在漫天飞舞的白雪中,灵儿火红的衣裳猎猎作响,风儿在吟唱,雪儿在舞蹈,灵儿在风雪的辉映之中,在绽放着生命的绝唱,就像一朵燃烧的凌霄花。 落日坡,瑞琪左手握紧弓擎,右手食指中指捏住箭羽,箭尖垂地,拉满弓弦,双足蹬住鞍镫,箭尖缓缓上移,平端,然后直指天空,手指一放,羽箭穿透空气,急速射向空中,带动的气流,让纷纷下落的雪花被完全撕碎,在箭周飞舞,洋洋洒洒。 滤花端坐在马背上,怡然自得,随着瑞琪的举动,也向着空中望去,看见那只羽箭没入空中,转瞬不见踪迹。 忽然,一阵如针穿的刺痛从腹部传来,滤花嗅到一股血腥气灌入口中,顿时感觉心烦气躁。 【12】 风儿还要吹多久,才能唤醒一个春天;雨儿还要飘多久,才能梳理一段心情;花期还要蛰伏多久,才能绚丽一个世界;你我还要沉眠多久,才能相约彼此下一个黎明。 喀尔纳依湖边,我一个人伫立。微风过后,湖水依旧泛着淡蓝色的涟漪。 “砰”的一声轻响,弓弦收放的声音,瑞琪的第二只箭夹裹着雪花向着滤花飞过来。 那来自腹痛的感觉,仿佛在一瞬间被无情的放大,剥离了神经,混淆了意识,滤花的眼中曾显出一种末路的迷离,忘记了时间,空间以及现实的真真切切的情境,最要命的是,滤花根本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从而竟然看着凌厉的羽箭飞向自己,忘记了该如何去闪避。 就在羽箭距自己胸口五步的距离时,滤花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去,而射中自己胸口的羽箭带来的巨大惯性让滤花身体一震。 没有疼痛的感觉,肉体被撕裂的痛楚和来自心底的绝望相比简直微不足道,滤花无法置信的看着穿透自己胸口的羽箭,一滴眼泪溢出眼角,嘴中喃喃自语:“扬雪,为什么?” 滤花的身体摇晃了几下,一头从马背上栽落下来。 瑞琪射出的第三只羽箭尾随着前一只箭接踵而至,在距滤花身前五步之际,竟然后发先至,加速度般的射中滤花,第二只箭也以同样的方式贯入了滤花的身体。 滤花的举动,瑞琪看得异常清楚,眼前这突发的情景让瑞琪错愕的呆坐在马背上,张大了嘴巴,忘记了呼吸。 就在灵儿为了打消我的顾虑,将生命融入飘舞的雪花之中的时候,我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去救。 就在这时间转换的一刹那间,血狼部落的阵营里窜出一个人影,动如脱兔,快如疾电,在灵儿的身后也纵身跃下悬崖,和灵儿身体相接的瞬间,疾伸猿臂,抓住了灵儿的手臂,而左手从腰间抽出一根绳链,用力往上一甩,缠住了悬崖上的一处微微凸起的山壁,而他一身白色的衣衫和灵儿火红的衣衫就像两只断线的纸鸢,在风雪中摇曳不定。是如烟。 悬崖上本就湿滑的山体在雪的覆盖下更加湿滑,绳链在缠绕了两圈后,被两个人身体下冲的巨大惯性带的松垮,绳链也急速的向山下滑落。 扬雪身体向前探了一步,终于还是停下,等到众人急拥到悬崖边上向下望的时候,如烟和灵儿的身影早已不见踪迹,只能见到山雾缭绕的空间。 悬崖上一时间鸦雀无声,风依旧在刮,雪依旧在下。 “冤玺!我要杀了你。” 一个女孩的声音打破摘星崖上的沉寂,卫采儿手里紧握着一把短剑,满脸是泪,向着冤玺疾冲过来。 冤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他只是呆呆的看着采儿向自己刺过来的剑,竟然不知道闪避。 “你还我姐姐!”卫采儿哭叫着,手中的短剑刺入了冤玺的前胸,身体巨大的前冲力让她的身体也扑入到了冤玺的怀里。 冤玺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顽强的站住脚步,他把双臂环绕过来,搂抱住卫采儿的娇躯。 汩汩的鲜血顺着冤玺胸前的伤口流了出来,在卫采儿的眼中渲染成漫天的红云,采儿也被这红晕刺激得清醒,一时不知道怎么样才好,她抬起头,看着冤玺的脸,自责的叫着:“你为什么不躲,冤玺,你为什么不躲,你能躲得开的呀。” 冤玺的眼睛望向远处,眼中流淌下两行泪水,脸上的表情复杂的交织,口中喃喃自语:“我不想这样的,我真的不想是这个样子的。” “我给你包扎伤口。”采儿想挣脱冤玺的拥抱。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冤玺抱紧采儿,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把头靠在卫采儿的肩上,在她的耳边轻轻的说,“采儿,我不想骗你,我也不是坏人,我只是忍受不了渊直比我强,你们都把他捧得高高在上,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你别说话了,我不让你死,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好吗。”采儿嚎啕痛哭。 “别哭,采儿,其实我很喜欢你的,好好活着,一切都是我的错,能死在你的剑下,我很欣慰,这是我罪有应得。” 说着,冤玺的身体虚软,顺着采儿的身体往下滑。 卫采儿托住冤玺的身体,把他慢慢的放到地上,然后用衣袖轻轻的为冤玺擦拭着脸上的泪,轻声的说:“疼吗?我知道你一定很疼的,是吧?没关系,我替你惩罚伤害你的人,冤玺,你知道吗,我曾经偷偷的发誓,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如果谁伤害你,我就替你去杀了他,你放心吧,你在路上不会寂寞,你等我,我会赶来陪你的。” 卫采儿拔出冤玺胸口的短剑,对准自己的心脏猛地刺入下去,巨大的痛楚让采儿的脸不停的抽搐,但她的嘴角却顽强的挂着一丝欣慰的笑容。 “冤玺,我帮你杀了伤害你的人,你高兴吗?”采儿努力的搂紧冤玺,把脸贴在冤玺的胸口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13】 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双方一时间在摘星崖上剑拔弩张的对峙着。 “杀光血狼族,为灵儿报仇!”玉衡沉不住气,哭喊着,率先出剑,向着血狼部落的阵营中冲过去。 “你站住!”我高声的叫,“不要去冒险,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在我的面前倒下。”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自己愿意。”玉衡固执的叫着,头也不回。 “花落,”我大声吩咐,“截住她。” 灵儿的舍身和采儿的殉情让我心乱如麻,我已经无法承受残酷的血腥杀戮发生在我的眼前。 扬雪精心设计的计划,此时出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扬雪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对我很了解,知道此时此刻是我内心最薄弱的时候。 血狼族的侍卫们在扬雪的指挥下蜂拥而上,向着我的方向如潮水般的汹涌堆积。 落日部落和雪飒城的侍卫也纷纷向前冲,将我和扬雪阻隔开来,双方进入一种胶着的厮杀缠斗中。 玉衡几个起落,脱离了我的视线范围,在一群血狼族侍卫的包围中剑绳交错,上下飞舞。 花落寸步不离的守护在我的面前,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火筒,点燃,射向天空,向郁剑和殇梦发出了落日城联络的信号。 忽然,天空似乎骤然变暗,如层层黑云遮挡住头顶上的天空,在云顶透落的微光中,我看见落日部落和雪飒城的侍卫纷纷倒下,而四周忽然就变得阴冷凄清,令人毛骨悚然。 我不知道忽然间发生了怎样的事情,惊得目瞪口呆。 “公子,”花落叫我,“注意退避,是扬雪使用巫术。” 顷刻,我的心情冷静下来,仔细的看过去,只见一团团黑雾向着我的方向涌动,黑雾过处,我的侍卫都像是中了毒一般的仆倒在地,失去知觉,瞬间就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怎么办?我一时间手足无措,仿佛听到了死神的笑声,末日已经降临。 不远处,郁剑和殇梦带着侍卫正在向我快速靠近,此时就算他们赶过来也无济于事,岂不是承受着相同的命运。 扬雪正带领着一众侍卫向我这里走过来,我几乎已经能看到他嘴角挂着的一丝轻蔑的微笑。 “灵儿,是我无能,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我在心里默默的说,心底很绝望。 一匹白马似踏空而来,在昏黑的空间里像一道耀眼的光芒,瞬间射到我的眼前,瑞琪从马上跳下来,大声的叫我:“渊直!” “瑞琪,你怎么过来了,这里现在很危险,你不知道吗?”我大声的说。“我知道,我来陪你,只要我们俩在一起,就没有闯不过去的艰难险阻,不是吗?这可是你说的。” “是,只要我们俩在一起,又有什么可怕的。”我向着瑞琪伸出手。 瑞琪也伸出手来,和我紧紧地握在一起,坚定而有力。 扬雪带着侍卫得意的向我靠近,他似乎并不急于和我相对,看着我的侍卫在他的面前纷纷倒下,扬雪很享受这样的过程。 就在他距我还有二十余步的时候,突然狂风大作,转瞬间就吹散了漫天的黑云,使摘星崖上又见到了曙光,那些黑雾也丝丝袅袅,转瞬不见了踪迹。 我忽然明白了,祖母在临走之前,嘴里一直念叨着的风的含义,祖母早就预见到了我和血狼部落的这一役,她在另一个世界里,一直在关注着我,保佑着我,庇护着我。 扬雪脸色大变,看着历经死亡威胁更加奋勇冲杀的落日部落的侍卫,知道自己功亏一篑,嘴里大声的诅咒了几句,带领着血狼族的侍卫退回到血魊城里。 扬雪吩咐血狼族的侍卫死守血魊城,然后,快步向着首领府走去,数十个贴身侍卫紧紧地跟在扬雪的身后。 在首领府门前,一个等候在这里的侍卫跑过来,在扬雪的耳边低语:“公子,滤花死了。” 扬雪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好一会,扬雪慢慢的睁开双眼,问:“行天有什么举动?” “没有,”那个侍卫回答,“我谨遵公子的吩咐,一直守在行天的身边观察,没有发现任何情况。” “知道了,”扬雪的脸上异常严肃,“随我进去。” 首领府内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首领行天依靠在纱帘内的那张椅子上,好像已经熟睡了一样。 扬雪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五步,四步,三步,二步,扬雪深深的吸了口气,伸手想挑起这个让他困惑了很多年的纱帘。 “扬雪,你来了。”首领行天的声音,他依旧靠在椅子上没有动。 扬雪被吓了一跳,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扬雪心中暗自骂着自己,自己为什么总是惯性思维,行天到底有什么可怕的,他除了故弄玄虚的伪装神秘之外,还能有些什么。 “扬雪,你是来杀我的吗?”行天淡淡的说。 扬雪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你觉得你真有这个机会吗?”行天还是不动声色的说。 扬雪知道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隐藏的必要了,看不出行天有什么心理变化,他要立即就做出决定,给自己博得一个机会,否则,就会心有不甘,死不瞑目。 可是当扬雪想出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体周遭的气流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仿佛有一面墙壁阻挡在自己的周围,想前进抑或后退一步,都举步维艰。 扬雪的额头渗出汗水,顺着鬓发流淌下来,“啪”的一声惊心动魄,扬雪自己都很奇怪为什么似乎能听到汗珠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接着,扬雪看见行天的手指动了动,就那样无关痛痒的动了动。 扬雪感觉一阵恶心,心脏急促的搏动,然后,似乎被一个绵细的针刺痛了一下之后,那束缚自己的莫名力量倏忽间消失,如掀开压在自己胸口的一块大石,顺畅了许多。 扬雪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出手的机会了,刚才自己已经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 扬雪还是不太明白,行天好像有备无患,回过头来,扬雪看见跪在自己身后的众多侍卫和那个被自己买通的负责行天日常饮食的侍卫诚惶诚恐的样子,扬雪心如死灰。 “扬雪,滤花是你少时的玩伴,也是和你一起成长起来的朋友,你怎会如此残忍,对他下此毒手?”行天问。 “我只不过是在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扬雪恢复了固有的微笑。 “你走到今天,也是我的错,我没有及时督导你,使你误入歧途,我知道你本性不坏,一定是听信了什么谗言,才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就是冤玺。” “首领猜想的没错,”扬雪平静的说,“难道首领忍辱负重二十余年的秘密,不是为了滤花吗?” “扬雪,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冤玺的话,你怎么能信,我提醒过你的,冤玺绝不是池中养的一条鱼。”行天停顿了一下说,“扬雪,我是看着你长大的,真的不忍心杀你,你走吧,以后好自为之,我已经传令下去,让血魊城的侍卫停止抵御,没有多久渊直就该进城了。” “为什么?” “我不想让更多的无辜的人卷入这场无谓的战争,白白的付出宝贵的生命。” “难道就是这么简单?” “还有很多事情你不明白。”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事情我不明白的,扬雪感谢首领的厚爱及这么多年来对我的教诲,扬雪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首领成全。” “你说吧。” “这么多年来,扬雪见到的首领都是戴着面罩的,首领能否摘下面罩,以解扬雪心中之惑。” “你就算看到了我的脸又有什么意义。” “这是扬雪唯一的请求,望首领成全。”扬雪固执的说。 “好吧。”行天犹豫了一下,摘下了面罩。 呈现在扬雪面前的是一张清俊的脸,既陌生又是如此的熟悉,扬雪呆呆的看着行天,脸上的表情起伏不定,心中思绪万千,因为行天的脸让他终于明白了那个多年以来隐藏在行天身上的秘密。 【14】 我伫立在喀尔纳依湖畔,头顶上的天空风翥云涌,一如我此时的心境。依稀恍惚中,灵儿在湖心的水面上凌波舞蹈,宛如一只盛开的凌霄花。 远处的一条小溪在淙淙的流淌,河岸边是一片茂密的杨树林,一个背着药筐的老人从小溪旁经过,在他身旁的小童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师傅,你看那里躺着的好像是两个人呢。” 师徒二人走到近前,看见溪水旁相隔不远处有一男一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老人分别探了一下两个人的鼻息,表情严肃的说:“去找些人来,帮我把他们抬回去。” 我走进血魊城,吩咐郁剑传令下去,对血魊城中的百姓和缴械的侍卫秋毫无犯,然后带领着一众侍卫直奔血魊城首领府而去。 在首领府的门前,我看到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的扬雪,他双臂交叉,抱着一柄长剑,雕饰纹络的剑鞘上缠裹着一条红绫,被风吹拂,在扬雪的脸上飘来飘去。 扬雪看着我走过来,在他的面前停下,竟然笑了一下,然后收敛起笑容,摇了摇头。 “你在等我吗?扬雪。”我问。 “渊直,如果我俩再有机会较量一次的话,我不会输给你。”扬雪说。 “你机关算尽,这一次也没有输给我,你是输给了你自己。” “渊直,你是我所认识的人当中最虚怀若谷,渊博正直的人。”扬雪认真的说。 “扬雪,你是我所认识的人当中最机智聪明,阴险狡诈的人。”我平静的说。 扬雪笑了:“如果没有纷繁的利益纷争,我们能成为朋友吗?”似曾相识的问。 “或许吧。”我想了想,回答。 扬雪把目光望向远处的云端,透过雪花凄迷的天空,似乎可以看见那里有一朵纯净的云在自在的飘移。 “曾经风华绝代的血魊城三公子,曾经桀骜不驯的血魊城三公子,如今只是一片过往云烟,如烟,滤花,我们说过,血魊城三公子要共同进退,我不会辜负自己曾经说过的誓言。滤花,扬雪对不起你,现在把欠你的一起还给你。” 说完,扬雪左手握着剑鞘,平端至胸前,咬着下唇,目光深邃,拔剑自刎。 我慢慢的走过去,拾起丢落在地上的扬雪的剑,把它插入剑鞘,放在扬雪的身前,向身后的侍卫吩咐:“抬下去吧,厚葬扬雪。” 在首领府后园的一间禅室内,我看到一个人盘膝坐在蒲团上,背对着门,面前一尊佛像,佛像前香烛缭绕,他闭目凝神,左手轻捻一枚念珠,右手合十,似已入定,对于我们的到来没有做出丝毫的反应。 我示意身后的侍卫出去,然后轻轻的把门关上。 就这样普普通通的两扇门,似乎具有着超乎异能的神奇力量,此时,它仿佛隔绝了尘世间所有的烟嚣,让这里如此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死亡般的沉寂。 就这样静静的等待着,蜗牛插上了想象的翅膀,鄙夷的看着笨重的时间,一点一滴的流淌。 “渊直,你终于来了。”那个人依旧坐着,没有回头,我能想象到他的眼睛都没有睁开。 “是,我终于来了。” “渊直,你知道吗?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十几年,我知道你恨我,是我对不起你的母亲,这十几年来,我每天无不在忏悔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 “既然早知如此,那又何必当初呢?” “当年我也是年轻气傲,以为全天下都应该是我的,但自从经历了那一天看着你的母亲悄然离去时那决然的眼神,这么多年来,我从来就没有开心过,我无时无刻不在愧疚自责,是我欺骗了你的母亲,让她如此一个冰清玉洁的女人却要背负着沉重的枷锁,死后也无法昭雪。”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是关于我和母亲的。”我沉默了一会说。 “哦?什么?” “就在我七岁的那一年,也就是我母亲义无反顾的走向喀尔纳依湖接受死亡的前夜,母亲曾经把我叫到身边,对我说了一些话。” 行天身体动了一下,看得出他此时的心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全神贯注的听着,听我说出这个他所不知道的,极有可能从而了解到母亲当时心态的话。 “母亲对我说,渊直,以后你长大了,无论知道了什么,懂得了什么,都不要去恨你的父亲,”我的眼睛有些朦胧,“母亲从始至终都知道了你的秘密,她是心甘情愿的为你去死的。” 我的话击中了行天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他良久无言,等他站起来,转身面对着我的时候,已经是老泪纵横,此时的行天没有戴着面罩,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他的内心十分的痛苦。 “渊直,我也一直在默默的关注着你,你仁慈博爱,胸襟宽广,像你这样的人才配统领天下,才配成为天下的王者,”行天深深的凝望了我一眼,里面写满怜爱,“渊直,”行天犹豫了一下说,“你能原谅我吗?” “我不知道。”许久,我回答说。 距那场心灵洗礼的战争已过月余,此时,我依然沉浸在思念灵儿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就这样一个人伫立在喀尔纳依湖的岸边上,看着湖水依旧泛着淡蓝色的涟漪。 我沿着母亲踩过的足迹,一步一步的向着湖水里走去。 我的身体缓缓下沉,湖面上透射下来的微弱的光亮和我渐行渐远,就在我如一根树枝在水中悬浮的时候,一个女孩的脸出现在水面之上。 是玉衡?是婉儿?是灵儿?我伸出手想去抚摸,那张印在水面上的脸却在我手指的触碰下,破裂成满目碎片。 【后记】 之所以能写这样题材的一个小说,完全缘于我做的一个梦。 当我从梦里醒来时,梦里的情景依然清晰,整个故事的情节让我心情起伏,仿佛自己真的飞越了几个世纪,现在的我是那时的人,那时的物最好的见证,今生是我的第一百零一次轮回。 曾经有一阶段,不知怎地,失去了往下写的灵感,也失去了把故事写完的兴趣,当我静下心来,扪心自问的时候,我在想,去做这样的一件事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然后,我释怀了。 哪怕只有一个人在读我写的故事,我也要把它完成,正是你的跟读,给了我写下去的动力,让我把故事叙述的完整,让自己做一件事情有始有终。 在这里我由衷的感谢,感谢这么长时间以来给我的支持和鼓励。 接下来说说小说里的事,妻看完后问我,渊直死了吗?你怎么能那么残忍。你说呢?我问。如果你看完后在心里默念三遍渊直不会死,那么故事会就会如你所愿。这是一个相对开放性的结局,其实每个人对事物都会做出不同的理解,乐观抑或悲观,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的。 有个朋友打电话来说,你知道现在我最大的痛苦是什么吗?我问是什么?就是有钱买车,没钱加油。我说你知道我最大的痛苦和最大的快乐是什么吗?他问是什么,我说,没钱买车,油价管我屁事。 从“解放伊拉克”到“奥德赛黎明”,什么大大咧咧,什么美丽兼牛逼都以维护世界和平的面目出现,那个什么罚篮系更是首当其冲,把什么“戴高帽”的航母都用上了,为什么,说到底就是一个利字当头,司马昭之心。 国人仇日的情绪一直以来都很高涨,发生在日本的地震和海啸让日本民众遭受了生死离别的痛苦,关于“钓鱼岛”事件那只不过是政府的行为,与普通的百姓无关,愿日本生者节哀,逝者安息。 正因为海啸和地震频发,小老百姓沉不住气了,都说核辐射比光速还快。于是,某一天早上起来,大家都在争抢食盐,等到我闻听消息后,来到超市,登时傻眼,此时据说全国很多个大城市都已经是无言(盐)的结局。 而之后竟又有传言,而且是好些年以前就用过的法子,说今年清明和三月三碰巧是一天,做老婆的要给老公卖三尺红布放在枕头底下保佑平安,还要卖一瓶桃罐头给老公吃,让自己的老公能逃脱厄运,是谁出的馊主意,一点新意都没有。你看人家那个网名叫什么广州富家子的,能把一个母亲为孩子治病的事策划成吸引众多人眼球的事件,那创意才叫智商。我看后很是汗颜,原来自己孤陋寡闻,爱心也能创意。只是以后再有这种事,是不是每一个人都在心里想,这次是不是也是被人创意过的。 妻说,我知道你不信,三尺红布就算了,但吃一瓶桃罐头也不损失什么,还能解馋呢,我说,不吃,超市里的桃罐头五块钱一瓶都没人买,我凭什么就得去吃,这跟迷信不迷信没关系,清明我照样去墓地给父母扫墓,还得烧几沓纸钱呢,这和那纯粹是两码事。 说远了,再往回圆圆,我把自己的一些爱情观和人生观也融入这个小说当中去了,我没有写日记的习惯,这个小说权当是这个时期自己的一个心情日志吧。 仅此而已。 好了,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