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视天下》 楔子 东朝第一高山、号为“王山”的苍茫山顶上,有传说中的高人留下一盘下至一半的棋局,并在棋盘上留下这么一句话,那时正是东朝诸国争战,帝业飘摇之时。 一个被赞“素衣雪月,风华绝世”的女子,偏偏言行无忌,狂放如风,这样一个令天下武林敬叹的人,在那个疮痍乱世中当如何"无忌如风"? 一个与“素衣雪月”完全相反的“玄衣墨月”的男子,他雍容清贵,仁心仁举,这样一个令天下武林景仰臣服的人,在那个人心跌荡的乱世中当有如何一番“仁举”? 一个出生尊贵的侯国世子,他武功盖世,他高傲伟岸,他志在天下,这个被史家评为有“王者霸气”的人,在那个战乱连连的乱世中当如何成就他的“霸业”? 一个令天下传诵“风雨千山玉独行,天下倾心叹无缘”的人,他高洁出尘,慈悲心肠,他是被世人尊为“天人”的玉家人,在那个生灵涂炭的乱世中又如何“慈悲出尘”? 一个美艳高贵的侯国公主,她有倾国之颜,更有玲珑七窍心,在那个倾轧辗压的幽幽深宫,她当如何权衡计算才能得那“女子至尊”之位? 一个以才名传天下、以武创名骑的纤弱公主,当国难当前之时,她拔剑而起,只是在那天下纷争的乱世,她如何才能卫得了家国百姓? 一个隐居深宫却令天下群英侧目的侯国世子,他神秘莫测,却深受国人爱戴拥护,在那个群雄逐鹿的乱世,他是隐逸无为还是冲渊而出? 家与国,可有相抵? 爱与恨,如何分明? 恩与仇,以何相报? 美人与天下,孰重孰轻? 那双月是否能璧合生辉? 那王与王是否能同心同步? 那霸者与那“天人”是否能得其所愿? 乱世之中,英才辈出,只是苍茫山顶的棋局只需两人,而掌握天下的至尊,只需一位! 子夜,星子如稀疏的雨点,点缀于漆黑的天幕,一轮冰月当空悬挂。东朝第一高山---苍茫山,在星月的映射下,笼着一层薄薄的银色轻纱,仿如一支挺峭的玉璧屹立于王域平原之上,尊贵、高岸而圣洁,无愧于它“王山”之称! 高高的山顶上,此时正坐有两名老者,皆是年约六旬,相貌清矍,眼眸闪着平和而智慧的光芒,一着白袍,一着黑袍,隔着一丈之距,中间是一块方形的巨石,顶部不知被何物削得平平整整,刻划成棋盘,上面密密的布有许多棋子,每一颗皆是大小一致的圆石。 这是一局已下一半的棋局,双方势均力敌,鹿死谁手犹不知。 “这么清朗的星月已久不见了!”左边白袍老者沉思的目光忽从棋局上移开,抬首仰望满天的星月,感慨万千。 “夷靡乱世,难有清朗!”右边着黑袍的老者也移目于空,“子时已过,也该来了吧。”语气中略带一丝期盼。 老者的话音才落,天幕之上忽然星芒大起,当空跃起了一颗明星,剎时星光直贯九天,那一刻,星光竟盖过了那一轮皓月,瞬间照亮整个天地! “出现了!出现了!” 白袍老者目光炯炯的注视于那一颗星星,原本淡然平静的脸上有着一丝无法抑止的激动。 可就在此时,天幕上忽又升起了一颗星星,同样的光芒万丈,那样的炫烂夺目,似整个天地间只能容它一颗星一般的亮得不可一世! “看!也出现了!也出现了啊!” 黑袍激动的站起身来,手指着天幕上的明星。 “终于都出现了吗!” 白袍老者也站起身来,看着天幕上那两颗耀比朗月的星星,它们遥遥相对,互比光辉! “终于出现了!这个乱世终于要结束了!”黑袍老者喃喃的喊叫着,看着天上的两颗星星,脸上的神情是一种呼之欲出的兴奋。 “乱世将会结束于它们手中,可九天之上却注定只能存一颗王星!当星辰相遇,谁会陨落?”白袍老者抬手举高似要抚上天际的星辰,语气中有着激动也有着对未来无可捉摸的疑虑与希望。 而天空中那两颗闪亮的星星忽然慢慢收敛光芒,不似刚才那般耀眼夺目,但依然比周围的星星要来得明亮! “星辰相遇,谁会陨落?那个由命运来定夺!”黑袍老者收敛起满怀的激动,目光看着天际的星晨,声音仿如从远古传来,悠长而深沉。 “命运吗?”白袍老者目光眷恋的看着天空中那两颗星星,隐有一种惋惜与怅然。 “这盘棋还下不下?”黑袍老者收回目光,落向身前的棋局。 “不下了。”白袍老者扫一眼棋盘,然后手指向天空,“这盘棋由他们来下!” “他们吗?”黑袍老者看看棋局再看看天空,淡淡一笑,“也好,就留着他们来下吧。” “我们下山吧,该是你我去找他们的时候了。”白袍老者最后看一眼天空上的星星,然后转身准备下山。 “找到他们后,是不是他们之间的胜负即是你我之间的胜负?”黑袍老者平和的目光的忽射芒刺。 “那还用说吗?你我相争数十年,却依胜负未分,这最后的半局棋便由他们来下,定我们的胜负,也定这个天下的---归属!”白袍老者回头笑看黑袍老者,那样的笑云淡风轻,却又是蕴意悠长。 “好!”黑袍老者颔首。 两人飘然而去,只留下苍茫山顶那一局残棋。 以后有登上苍茫山的人看到这样一副棋局时皆感诧异不已,但谁也没有去动它。能登上东朝第一高山的人不多,而登上去的人也非凡俗之辈,既然有人留下残局,那自还会有人来把它下完。 许多年后,有两个人沿着命运的轨迹,终于相会于苍茫山顶,面对命运留给他们的棋局。 此时正是东朝祺帝仁已年。 东朝自始帝建国传至祺帝已有三百多年。始帝雄才大略,武功盖世,东征西讨,伐敌抚众,而得以建立幅源辽阔的东朝帝国。 帝国建立后,始帝论功行赏,封七位功绩最为显赫的部将为王,划分属地,以其姓为国名,分为皇、宁、丰、白、华、风、南七国。并以得自北海海底之墨铁铸成八面玄令,其最大一面号为玄尊令,为帝拥有,其余七面小令号为玄墨令,分七国之主,分令之时,帝与七王滴血起誓:玄尊令出,七国俯首! 始帝后,成帝、观帝、言帝皆为一代明主,广纳良才,体察民情,轻徭薄税,政治清明,各诸侯国安守本份,忠心帝室,东朝在他们手中一日日强大而昌盛。 传至中期至帝、益帝、齐帝、兆帝却皆无十分才干,能守成已是难得。而至嘉帝、喜帝、夷帝却是一等荒涎之主,贪图安逸享乐,而疏于政事,任一干奸佞之臣把持朝政,一个强大的东朝帝国便一日日败下来。 后至礼帝,好大喜功,且喜奢华,每次出巡,必修华宫,劳民伤财。且两次挥军出征蒙成,却都大败而归,反弄得国内民不聊生,怨声四起。而各诸侯也渐生异心。先是宁国宁王挥军而起,要杀上帝都,想取而代之,而礼帝却不待宁军杀到金銮殿,那酒色腐蚀的身子便因惊恐过度崩于奢丽的驰龙宫。 太子景即位,景帝发出玄尊令,号令六国诸侯,挥师勤王,终集六国大军,击退宁军。宁王败而亡身,其封地为邻近之丰、皇、风三大国吞并。 平定宁国叛乱后,各诸侯势力坐大,景帝虽有鸿图之志,奈何东朝已是百病缠身之残躯,且在宁王之乱中胸中一箭,缠绵病榻,不及三年便驾崩,未有子息,皇弟厉王继位,是为厉帝。 厉帝性残暴,不喜金银美女,却独喜围猎,而其围猎却非猎兽,而是猎人!以活人分散于猎场,率群臣将士围而猎之,得头颅多者胜!若有猎得活者,则饮酒庆功时开膛破肚,众哗取乐!一时国民愤怒,各地时有义军。然东朝经两次蒙成之征,再经宁王之乱,帝之本部大军已近全耗,厉帝只得请诸侯出兵镇压,各诸侯便更是明目张胆的招兵买马,争相伐之,以扩充自己的领地与财富,且时有相攻互伐之事,而帝此时已无力束约各国。 厉帝十一年,帝在秋吉围猎时被暴民围杀,帝被斩为碎尸,史称为“秋吉猎变”。 此乱后,太子祺登基为帝,却发现玄尊令失踪,于是各国皆不尊,皇帝便已形同虚设。强大的东朝帝国四分五裂,进入六国各自为政,互为倾轧的乱世。 东朝域土广阔,中是以帝都为中心的祈云十洲,此为皇帝所直辖管制的王域;北为白国,土地一千里,城池十座;西为丰国,土地三千里,城池三十六座;西南为风国,土地二千二百里,城池二十座;南为皇国,土地三千里,城池三十四座;风国与皇国中夹华国,土地二千里,城池二十座;东为南国,土地一千二百里,城池十座。六国以皇、丰二国疆土最广,国力最强,以华国最富,风国居中,而白国、南国则较弱。 玄尊令失踪后,天下群雄莫不想夺而得之,以号令天下。 第一章 白风夕 刚立秋,天气却依然十分炎热,正午时分正是一天中最热之时,白花花的太阳晃得人头晕目眩,人们莫不躲在家中午休纳凉,而苦命在外的,莫不找个地方遮遮阴,避避暑。 “燕瀛洲,交出玄尊令!”一道刺耳的声音传来! 白国西境宣山脚下,浓密的树林中传出暴喝声,声音十分粗嘎难听,若林中有酣睡者,想来也应被这噪音给吵醒了。 树林深处的有数十多名大汉,团团围着,有戎装将士、有儒袍书生、有作商贾打扮的、还有的像庄稼汉……服装不一,神态各异,相同的是手中刀剑皆指向圈中之人。 而被他们围在中央的是一名约二十七、八的黑衣男子,手执三尺青锋,挺身昂立,面色冷峻的看着众人,身上已多处受伤,从伤口中流出的鲜血已染红他脚下的草地。 而围着的众人目光却多数集中在黑衣男子背上的包袱。 “燕瀛洲,将你背后的包袱留下,我放你一条生路!”那戎装的看起来像个将军的人大刀一抬,指住黑衣男子---燕瀛洲。这些燕瀛洲做来不过是转眼间便完成,动作干脆利落。 “杀!” 不等燕瀛洲喘息,刚才一直围在圈外的一名年约二十三、四的白袍小将一挥手,立在他身后的五名侍卫便齐齐出,逼向燕瀛洲,人未近身,炽烈的刀风已刺得人肌肤生痛,足见这五人功夫之高。 “我们也上!”那公无度一挥折扇,便欺身杀进圈中,其余那些本来还在观望的人也一挥刀枪全杀向燕瀛洲,只有那个白袍小将依然置身于外,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圈中。 被十多人围杀于圈中的燕瀛洲,宝剑翻飞,带着眩目的银光,刺向所有敌人,剑所到之处,必有人哀嚎,必带出一片血雨! 看着场中混乱的打斗,白袍小将暗自点头,只是目中光芒却更为锋利! “哎哟……哎哟……” “他妈的!燕瀛洲!你不要命了!” 只闻得场中阵阵惨叫怒骂,那些武功稍低的已倒下不少,地上已是腥红一片。而燕瀛洲自知今日难逃一死,因此只攻不守,完全是拼命的打法,只是他本已受伤,拼命使力的结果是身上伤口裂得更开,血流如注,他脚步所到之处,草地便为红地,而他的人已渐渐力不从心,疲于应付,不多时,他身上便又多几处伤口。 “竟从背后偷袭!亏你还是一国大将!”燕瀛洲吸一口冷气,怒目而视。 “哼!此时有谁是君子?!”曾将军毫不羞愧的一声冷哼,大刀还深嵌在燕瀛洲体内,看着刀下已是身负重伤任人宰割的敌人,心中一阵快意,左手探出直取他肩上的包裹,“你还是……啊……” 话还未说完,但见青光一闪,曾将军一声惨嚎,晕死于地上,他的双手已被齐腕切下! 燕瀛洲左手反手一拔将嵌在背后的大刀拔出,随手一拋,扔在地上,大刀上还留着曾将军的断手,周围人看着不寒而栗,手中兵器不由皆顿住,人也往后退一步。 而燕瀛洲终于力竭不支,单膝跪于地,虽是如此,但他依然以剑支身,抬首环视围在周围的所有敌人,一双眼睛射出嗜血的光芒,凌厉而狠毒,周围的人都被他气势所压,竟不敢妄动。 终于,燕瀛洲慢慢喘息着站起身来,握剑于手,那些人不由自主的又往后退去。 “来吧!今日我燕瀛洲能尽会各国英雄也是三生有幸!黄泉路上有各位相伴也不寂寞!” 燕瀛洲看着众人发白有脸色,脸上不由浮起讽刺的冷笑,手中的剑抬起,直指前方,而站在他前方的那位林大侠竟自后退,喉结上上浮动,畏惧的看着燕瀛洲。 “啪啪!啪啪!” 正在僵持时,林中忽然响起击掌声,众人不由皆转头望去,就连燕瀛洲也看向那击掌之人。 只见圈外三丈之处立着一位白袍将军,正是他在击掌,见众人全都转头看他,他停住掌声,眼光直直的看着燕瀛洲。 “燕瀛洲,你果然英雄了得!与其死在这些无能之辈手中,不如我来成全你的英名!接我的穿云银枪吧! 话音刚落,他身形已飞,手持银枪,直飞向燕瀛洲,仿一束若穿破万里云空的白光,迅捷而美妙,夹着无可比拟的凌厉! 燕瀛洲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右手紧紧握住剑柄,等待着银枪,他不能躲也躲不过!他只能站着等,等着银枪刺入他的心脏!但是……但是他燕瀛洲的剑也一定要刺入敌人的心脏! 银枪灿目,即要刺入燕瀛洲身体时,忽然空中闪过一抹白电,快得让人还无法看个明了,然后银枪落空,燕瀛洲已失去身影。 这一变故来得那般突然,众人一瞬间皆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而那白袍小将依然维持原有的动作,银枪直直平伸,仿佛刺入敌人身体,但事实上他什么也没有刺中。他眼睛盯着枪尖,似不敢相信自己全力一刺竟会失手,而且连对手是谁、在哪都不知道! “呵呵……呵呵……” 正当众人痴呆着时,闷热而腥气熏人的林中忽然响起了一串清若银铃的笑声。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仿若有清凉的微风轻扫而过,腥味淡去,鼻尖竟似能闻到一丝清新的淡香,又仿若有清冽的冰泉轻泻而过,闷热褪去,全身竟似浸入清寒的水中,一股凉意便从心底沁出。 “真有趣!一觉醒来,竟能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的呆熊!”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三丈外的一棵高树上,一名年轻的白衣女子倚枝而坐,长长黑发直直垂下,额际以黑珍珠串着一枚雪白的弯月形玉饰,一张脸清俊非凡,口角含着一丝讪笑,一双眼睛半睁半闭,带着一种慵睡才醒的懒洋洋的神情看着众人。 “你是何人?”那林大侠扬声问道。 “南国林印安林大侠?这时候倒是挺身而出了,刚才对着燕瀛洲的剑锋时怎么反倒退了一步?”白衣女子不答反问,然后手一挥,一物飞起落在她手中。 众人此时才看得清楚,原来她手中抓住的正是燕瀛洲,此时他似已晕死过去,腰间缠着一根长长白绫,想来刚才正是这女子以白绫救走了他。 “你……”林印安脸一红,羞窘难当。 “啧啧,这燕瀛洲虽是英雄了得,可此时竟也给你们这些狗熊整得只剩半条命了,真是可怜啊!”那白衣女子单手提着燕瀛洲,细细的打量着,还一边摇头惋叹,一个一百多斤的大男人给她提在手中竟似提着一个婴儿一般的轻松。 “你这臭婆娘不想活了!”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只见一身材粗壮的大汉排众而出,脸红脖子粗的大声喝叱着。想他们全是各国名声响当当的人物,此时竟给她一句话便全骂成了狗熊,如何能不生气? “臭……唔……” 那大汉还要开口,众人只见绿光一闪,“啪!”的一声,他一张嘴竟给一片树叶严严密密地封住了。 “你说话的声音实在太难听了,我不爱听。”白衣女子将燕瀛洲随手往树上一放,然后挥挥手道,“而且你说话的口气实在太臭,所以闭嘴为好!” “噗哧!” 有人忍俊不禁,但耐于大汉一脸凶相而收敛。 而那大汉一张脸憋得象猪肝,伸手撕下嘴上的树叶,一张嘴还麻辣辣的痛,心中是又惊又怒,但却真的不敢再开口。这白衣女子随便一片树叶便封住了自己的嘴,足见其功力已至摘叶飞花、伤人立死之境界,而自己却连人家怎么出手的都没看到,高下已分,若非人家手下留情,或许自己此时已和公无度同路了。既然不敌,再出声不过是自取其辱,不如看看情况再说。 “这位姑娘,今天在这儿的人也都非无名之辈,姑娘武功虽好,但双拳难敌四手,因此你又何必多管闲事,不如走你自己的路去,同时也卖个人情给诸位,他日青山绿水也好相见。”那商贾模样的人却和气的劝道。 “何勋何老板就是会做生意,几句话真是说得‘合情合理‘,让人不心动都难,难怪你家‘天勋镖局’的生意那么红火。”白衣女子对着那何勋点点头道。 那何勋闻得此言不由松了一口气,要知他跑江湖一辈子,谁有几两重自也是能看个八九不离十的,这白衣女子对着他们这么多人依然谈笑风生,而且就从她的出手来看,决非平常之辈,因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重点只在玄尊令上。 “只是……”在众人松一口气时,白衣女子忽又拖长声音来个转折。 “只是什么?”何勋依然和气的问道,一颗心却给吊起来了。 “只要你们能赔偿我的损失,我自然离去。”白衣女子闲闲的笑道。 “这个容易,不知姑娘要多少?”何勋暗自一笑,原来也是个爱钱的。 “我要的实在不多。”白衣女子伸出一根纤指。 “一百银叶?”何勋问道。 白衣女子摇摇头。 “一千银叶?”何勋再问。 白衣女子再摇摇头。 “姑娘难道想要一万银叶?”何勋倒吸一口气,这不是狮子开大口嘛。 “非也非也。”白衣女子叹息的摇摇头道。 “那姑娘……”何勋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多少了,总不能要一百万银叶吧? “何老板真是个生意人,除了黄白之物外就不能说点别的吗?”白衣女子手中白绫缠来绕去的,众人的心也是时紧时松。 “还请姑娘明示。” “唉……”白衣女子长长叹一口气,似为何勋不能领会其意而颇有些遗憾,“本来呢,我正在午睡,好梦正酣时却被你们给吵醒了,其实一个梦被打断也没什么是吧,何老板?” 何勋点点头,眼睛盯着这个一脸欢笑的人,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 “问题就在于这个梦啊可是千年难得一遇啊!”白衣女子忽地收敛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们可知道,我正梦见我被西王母邀请上昆仑仙山,品琼浆玉液,赏仙娥歌舞,真是好不惬意哦,最后她还赐我一颗瑶池仙桃,可就在我要接过这仙桃时你们却闯进来打断了我的美梦,害我没有接着,你说这严重不严重?何老板!” “什么?臭婆娘,你这不是在耍我们?”林印安一听此话不由怒声骂道。 “啧啧……”白衣女子摇摇头看着林印安道,脸上泛起一丝笑意,“我哪在耍你们?我是很认真的哦,要知道这瑶池仙桃可不同一般,吃了就可以长生不老,位列仙班,你说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可就因为你们害我没吃到,这损失有多重啊!所以当然得你们赔给我!” “难道姑娘要我们赔你一颗瑶池仙桃?”何勋脸色一变,不再一脸和气,而带着几分阴森。 “当然!”白衣女子手一挥,白绫在空中舞出一颗桃形,“只要你们把瑶池仙桃赔给我,我立马就走人,这燕瀛洲、玄尊令什么的全与我无关了。” “看来姑娘是打算管闲事了!”何勋脸色一冷,一双手暗自握住一把暗器,“只是何某最后奉劝姑娘一句,此时在场的全是六国英雄,姑娘这一管可是将六国全得罪了,天下虽大,但到时姑娘可要无处藏身了! “六国英雄齐聚一堂呀,真是荣幸!”白衣女子闻言却依是笑意盈盈,“可是我这人向来是有眼不识泰山,实在看不出几位哪里英雄了!” 何勋本以为此言一出,那女子再怎么武艺高强,也应有几分顾虑才是,谁知她倒生出一脸的兴趣,竟毫不将六国英雄放在眼里,反出言相讥。 “敢问是风女侠吗?”那自白衣女子现身后一直沉默的白袍将军忽然出声问道。 “咦?你认识我?”白衣女子移眸看向他,算是承认了自己是他口中的“风女侠”。 那白袍小将忽垂下银枪恭恭敬敬的向她行了一个礼:“‘素衣雪月‘白风夕,天下皆知,何况小人。”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皆是一震!尤其是何勋,不由庆幸自己手中的暗器刚才没有发出,否则……这一把毒砂肯定全回到自己身上了! 要知道当今武林名声最响的便是风夕与丰息,因他俩人名字同音,容易混淆,武林中人便根据他们的衣着而将风夕称为白风夕,丰息则称为黑丰息,合称为白风黑息。他们成名已近十年,为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本以为定是中老年之人,谁知白风夕竟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子! “嘻嘻,你不用这么有礼,你们赔尝得我不满意,说不定我这白绫就会缠到你的脖子上呢。”风夕坐在树枝上,两条腿左摇右晃的,身后长发随着她的身动而微微摆动,“看你手持银枪,大概是丰国那位穿云将军任穿云了。” “正是穿云。”白袍将军任穿云依然恭谨的回答,然后问道:“风女侠也对玄尊令感兴趣吗?” “我对玄尊令不感兴趣。”风夕摇摇头,“只是这燕瀛洲极对我胃口,让他命丧于此实在可惜,所以呢我想带走他。”语气极为轻描淡写,似觉得要带走燕瀛洲就如顺手带走路边一枝花一枝草一般容易,六国英雄在她眼中有如无物。 “放屁!你说是为着燕瀛洲,其实还不是为了他身上那块玄尊令!这种托词骗骗三岁孩儿还差不多,老子面前就省省吧!”一名满脸胡须的大汉闻言不由张口骂道。 要知在场所有人都为这玄尊令而来,有的是自己想得,有的是为重金所买,有的是遵各国王令。“得令者得天下”,这是多么诱人的前景,即算自己不能号令天下,但六国之王谁不想为这万里江山之主,自己只要将这玄尊令赠或卖与任何一王,那财富地位自是会滚滚而来! “好臭的一张嘴!” 只听得风夕淡淡的说道,然后一道绿光闪过,直向那胡须大汉飞去,那胡须大汉眼见着树叶飞来,直觉要闪避,可还来不及动,那树叶便“啪!”的贴在了嘴上,一时间只觉嘴唇牙齿疼痛难当,痛得他直想呼爹喊娘,偏偏却无法吱声。 “我家公子极想得玄尊令,不知风女侠可容我从燕瀛洲身上取得?”任穿云对此视而不见,只是向风夕问道。 “玄尊令?兰息公子也想当天下之主吗?”风夕头一歪,似笑非笑的问道,然而不待他回答又道:“只是这玄尊令是燕瀛洲拼死也想护住的东西,我想还是让他留着罢。” “如此说来,风女侠不同意穿云取走?”任穿云双眼微微一眯,手中银枪不由一紧。 “怎么?你想强取吗?” 风夕目光看似无意的扫向任穿云,并未见她人动,但她她手中白绫忽若有自己的生命一般在空中飞舞起来,若一条白龙在空中猖狂的摆动身子,那一剎那,众人只觉得一股凌厉而霸道的气势排山倒海的压来,将他们圈在一个圈中,让他们无法动弹。他们不由自主便运功相抗,可那白龙每摆动一下,气势便又增强一分,有些功力较弱的已额际冒出豆大的汗来,而有些则眼睛圆睁满脸通红,有些则咬紧牙关死命支撑,心中都明白,若给这股气势压下去,便不死也会去半条命! 任穿云银枪紧紧拄于身前,枪尖向上指住龙头,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住白绫,全身劲道全集于双臂,全力对抗,只是压力越来越大,胸口越来越紧,枪尖不住的颤动,握枪的双手指骨痛得已近发麻,双腿已在微微抖动快要支持不住,即要向地下折去…… 忽然,众人只觉全身一轻,胸口憋住的那口气终于呼出,但随即而来的是全身泛力,分外疲倦,虚脱得只想倒地就睡。 而任穿云压力一松时,只觉喉咙一甜,不由自主的咽下,心中却已知受了内伤,实想不到白风夕年纪轻轻却已有如此高深的内力!还未真正动手即已压住全场!唯一庆幸的是她总算手下留情,未曾取命。 “我想要带走燕瀛洲,你们可同意?”耳边只听得风夕淡而轻的声音问道。 众人心中不肯,却为她武功所慑不敢开口。 “风女侠请便。”任穿云调整呼吸,将银枪一收,然后挥挥手,那跟随他的五人即跳出圈外退至他身后。 “怎么?不抢玄尊令了?”风夕却看着他笑笑,一双眼睛明亮得仿佛穿透他的灵魂,看清他所有思想。 任穿云却也轻松的笑笑道:“公子曾说过,若遇上白风黑息、玉无缘公子、皇国皇朝公子以及风国惜云公主,不论胜负,只要能全身而退即记一功!” “是吗?”风夕手一挥,那长长白绫即飞回袖中,“兰息公子竟如此瞧得起我们?” “公子曾说,只这五人才配成为他的朋友或敌人。”任穿云看一眼风夕,然后又似有深意的笑笑道,“若风女侠他日有缘到丰国,公子定会十里锦铺相迎。” 在东朝,十里锦铺相迎为诸侯间互迎互送之最隆重的礼仪。风夕武功再厉害名声再响亮,但也只是一平民百姓,怎么样也够不上一国世子以此礼相迎,任穿云此话不过是一种夸张的说法。 “十里锦铺吗,就怕会换成十里剑阵呢。”风夕听得他如此推崇,却不为所动,神色反倒淡淡的,“而你,若刚才不试,现在也不会想要‘全身而退‘吧?” 任穿云闻言脸色微变,但随即恢复自然,“穿云平日常听公子说起五位乃绝世高人,一直无缘相见,今日有幸得会风女侠,自是想请您指点一、二,若有得罪,还望海涵。” “是吗?”风夕淡淡一问,忽然轻轻一跃,便立在枝上,底下众人一见,不由皆神情戒备。 风夕扫一眼众人,嘴角浮起一丝浅笑,然后看向任穿云,“若非刚才你对燕瀛洲还有那么一丝重英雄的意思,凭你刚才那想坐收渔翁之利的念头,我便不会只指点你一二了。” “穿云多谢风女侠手下留情。”任穿云垂首道,手却不由自主的握紧银枪。 “哈哈……有你这样的手下,足见兰息公子是何等厉害!他日有缘,风夕定会向兰息公子亲自请教。”风夕忽提起燕瀛洲飞身而去,转眼便失去踪迹,只有声音远远传来,“今日就少陪了,若有要玄尊令的,那便跟来吧!” “将军,就此作罢吗?”见风夕远去,任穿云身后几名下属不由问道。 任穿云挥手止住他们道:“白风夕不是你我能对付得了的,先回去请示公子再说。” “是。”五人躬身。 “我们走。”任穿云也不与其它人招呼,即领着属下转身离去。 待任穿云走后,树林中的诸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是散的好还是追的好。 最后任勋一挥手道:“各位,任某先走一步,玄尊令能否从白风夕手中夺得,便凭各自的运气罢。” 说完即转身离去,而那些人见他也走了,不一会儿便也作鸟兽四散,留下林中几具尸首及双腕断去晕死于地的曾甫。 白国宣山。 天色才蒙蒙亮,天幕上还留着一弯浅浅残月,只是已敛去所有光华,淡淡的晨光中,一层薄雾笼着宣山耸立如笔的高峰,此时的宣山幽静如画,偶尔会响起早起的啼鸟清脆的鸣叫声。 宣山北峰之上一处山洞中,传来一声极浅的闷哼声,那是卧于洞中的一名男子发出的,男子在发出这声浅哼后,终于睁开了眼睛,先瞄了周围一眼,然后便起身,只是才刚撑起双臂,便发出痛呼声。 “你醒了。”一个清越而略带一丝慵懒的嗓音响起。 男子循声望去,只见洞口坐着一名女子,正面朝洞口背对于他梳理着一头长长的黑发,虽光线还暗,但梳子滑过时那黑发便发出一抹幽蓝的亮光。 “你是谁?”男子出声问道,一开口即发现嗓子干涩,声音嘶哑难听。 “燕瀛洲,对救命恩人是不是应该礼貌一点?”洞口的女子站起来并转身走向他,手中握着一把木梳,掬一缕长发在胸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 “你救了我?”燕瀛洲反问一句,然后想起了晕迷前任穿云那划破长空的穿云银枪,马上又想起了更重要的事,不由慌忙往背后摸去,却什么也没摸着,反碰着了伤口,引起一阵痛楚,也至此时才发现,自己上半身竟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底下也只余一条里裤。 “你在找那个吗?” 女子手往他左旁一指,那里有一堆碎布,布上还染着已干透的血迹,碎布旁放着一个包袱。 “放心吧,我没把它丢了也没动过它。”女子似看穿他的心思道。 燕瀛洲抬首看向她,此时才发现这女子有一张清俊至极的脸,眉宇间透着一抹随性之意,额际戴着一枚雪玉月牙,着一身宽宽松松的素白衣裳,那长长的黑发并未挽成任何发式,只是直直披在身后,整个人却说不出的绝逸洒脱。 “白风夕?”燕瀛洲看着她额际那一枚雪玉月饰道。 “不是黑丰息。”风夕随意一笑,然后道:“皇国风霜雪雨四将都像你这么不怕死?我昨晚数了一下,除去那些旧疤,你身上一共有三十八道伤口,可你不但没死,且只昏睡一晚时间就醒过,而且状态看起来还不错,若是普通人,不死至少也得昏迷个三五天吧。” “你数伤疤?”燕瀛洲一脸的怪异的问道,想起自己身上现在的衣着…… “是哦,你全身上下我都数了一遍。”风夕走近一步,收起手中梳子,然后好玩的看着他的脸上的表情,“要知道你受了那么多外伤,我得给你止血上药,当然就会看到那些伤疤,顺带数了一下而已。还有就是你那衣裳已成了一堆破布,所以我就自作主张的把它剥下了,免得妨碍我替你上药。” 话还没说完,燕瀛洲已只觉得血气上冲,脸上热辣辣的。 “呀!你脸怎么这么红红的?难道发烧了?”风夕看着忽然惊叫一声,然后还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下 那清凉的手才触及他额头,燕瀛洲马上便惊吓般的后移,“你别碰我!” “为什么?”风夕一偏头问道,然后带着几分诡异的笑看着他,“难道你不是发烧而是脸红?脸红是因为害羞?害羞是因为我把你全身都看遍了摸遍了?啊?” 燕瀛洲闻言全身所有的血都似涌上了脸,而看着风夕那一脸灿烂的笑容,半晌才恼怒的叫了一句:“你是不是女人啊?!” “哈哈……”风夕忽然放声大笑,毫无女子应有的温柔与娴静,却笑得那么自然而适意。 “我当然是女人,不过你肯定以前没有见过我这样的女人对吧?”风夕终于止笑道。 “若天下女人都如你这般……”燕瀛洲才开口却忽又止住了,他本不善言词,且风夕对他有救命之恩,实不好说出不好听的话来。 “若全如我这般如何?”风夕一双眼睛带着浓浓的笑意看着他,脸上也带着几分玩味,“其实你这样的男人我也少见,被我看了摸了你又有什么损失?我又不是故意要看你的,要知道我可是在救你哦。” 燕瀛洲脸上本来才稍稍淡去的血色又涌回来了。 “呀呀,你又脸红了!”风夕却似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般叫嚷道,“难不成……难不成你从没被女人看过摸过?呀,脸更红了!竟真被我说正了呀!真是不敢相信啊,想你烈风将军也是鼎鼎有名的英雄,成名也这么久了,且看你年纪也应该是将近三十了吧?竟还没有碰过女人?!真是天下奇闻啊!” “白风夕就是这个样子?”燕瀛洲一张脸已红得可比天上朝霞,闷了半天才狠狠吐出这么一句来。 “是呀,我就是这个样子。”风夕点头,然后凑近他道,“是不是很让你失望啊?” 燕瀛洲一见她靠近马上坐起身来直往后退去,谁知这一动,便牵动了满身的伤。 “唉哟!”不由自主的便发出痛呼。 第二章 黑丰息 白国阮城。 城之西有一处大宅,此为白国武林名门韩家。 韩家虽是武林世家,但其之所以这么声名远播却非因绝顶武技,而是以家传灵药紫府散、佛心丹而享誉江湖。 紫府散是外伤圣药,佛心丹是解毒圣品,江湖中人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涯,随时都有受伤中毒之危,因此这两种药对于江湖人来说是人人都极度渴求之物。只是这两种药乃韩家的独门秘药,且不轻易外赠,因此武林中人皆对韩家礼让三分,保不定哪天自己性命垂危时还得求求韩家赐药救命呢。 今日乃韩家之家长韩玄龄的六十大寿,但见其宅前车马不绝,门庭若市,园中是宴开百席,觥筹交错,喧哗而热闹。这白国各路英雄、阮城名流乡绅莫不都来给韩老爷子祝寿。 “好热闹呀!” 忽然一个声音清清亮亮的响起,盖过了园中所有喧闹声,宾客们不由都惊奇的循声望去,但见屋顶之上,一白衣女子斜倚屋檐而坐,衣袂飞扬,长发飘摇,正满脸笑容的看着屋下众宾客。 “又是你!” 只见坐在首位满面红光的寿星韩玄龄“忽”的站起身来,怒目而视屋顶之上的白衣女子。 “是呀,又是我呀。”白衣女子笑吟吟的答道,“韩老爷子,今天是您老六十大寿,我也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免了,只要你这瘟神不再出现在韩家,老夫定会寿比南山!”韩玄龄离座走至园中央,仰首指向白衣女子,冷着脸道,“白风夕,你多次强取我韩家灵药,今日喜庆日子不想与你追究,速速离去,否则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咦?她就是白风夕?” “原来名传天下的白风夕竟是如此的年轻呀?!” “韩老爷子说她强取灵药是怎么回事呀?” “名震武林的女侠怎么可能强取灵药?” ………… 韩玄龄一叫出白衣女子---白风夕的名号,底下之人不由纷纷离座,围在屋下议论开了。 “韩老爷子,不要如此大的火气,要知道你那些药虽然未经你许可我就取去了,但全都是用来救人嘛,也算替你韩家挣名积德呀,你还不谢谢我?”风夕却毫不生气,依旧笑意盈盈。 “你……你还要强词夺理!”韩玄龄怒声道,恨不能将眼前嬉笑之人的脖子给扭断,方能解心头之恨呀! 一想起被风夕取走的那些药呀就心疼如绞。想那紫府散、佛心丹江湖人人奉上千金也难以求得,可却都被这个白风夕一瓶瓶分文不付的取去了,你叫他如何不气不疼?!偏偏她武艺高强,在韩家来去自如,自己束手无策!便是请了一些江湖朋友来,也全败在她手下! “谁叫你把那药方藏得严严密密的,不让任何人知道,而除你家外也没地方有这紫府散、佛心丹。虽然你这老头子为人不太讨人喜欢,但你这药很讨人喜欢,用来治伤救人实在太灵了,害我每次从你这取的药很快都用完了,所以我只好再来找你,偏你这药的价钱太高,我太穷,实在买不起,所以每次都只好来个不问自取了。”风夕坐在屋顶上指手扬袖,说得头头是道,毫不在意屋下韩玄龄那变绿的脸色,一番嘻哈之后,脑袋忽地往前倾,一脸商量的表情,“不然你把药方抄一份给我,我自己去配也行啊,这样你也就不用再见到我了。”那前倾的动作让人担心她下一刻是不是就要掉下来了。 “从没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的人!”韩玄龄一声厉喝,“白风夕,老夫警告你,赶快离去,并且永不要再出现在我韩家!” “那怎么行。”风夕却反从屋顶上站起身来,然后足尖一点便轻飘飘的从屋顶上飞了下来,仿如白鹤翩飞,曼妙轻盈,落在韩玄龄跟前,韩玄龄反射性的后退几步。 风夕满脸嬉笑的看着韩玄龄:“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再取点药,没想到你正在大摆宴席呢,我也有一天一夜没进食了,所以我决定也给你拜拜寿,顺便吃一顿饭再走。” 说完她竟直往席上走去,一路还对各位宾客点头微笑,仿佛走在自家后花园一般,惬意潇洒,而那些宾客竟全给她让开道来,一是为她威名所慑,二是看她一个俏生生的女子,实在不好意思挡在她前面。 “来人!给我赶出去!”韩玄龄却已是气得一张青脸变红脸。 他话音一落,即跳出两名大汉,此为他家武士,皆是生得身材高大,四肢粗壮,满脸横肉,雄赳赳,凶狠狠的走向风夕,而风夕呢却刚在一张桌前坐下来。 两名大汉铁臂一伸,像老鹰捉小鸡一样直往风夕抓去,风夕左手随意挥挥,大袖便挥在两名大汉身上,只听“噗咚”声响,两名大汉便仿如两根木桩被摔出老远,半天动弹不得。 “呀,好酒啊,这可是百年陈酿呢!” 但见风夕却似没事一样,左手抄起一壶美酒,也不用杯,直接就往口中灌,末了一抹唇,发出“啧啧”之声。 接着右手一伸,便抓了一只猪蹄在手,张口一咬,便是咬下一大块,一边大嚼一边点头:“唔……唔……这五香蹄够香!这厨子的手艺不错!” 众人看着不由都暗想,那么小的一张嘴怎么就能一口咬下那么大一块来?这样的人真是那侠名传天下的白风夕吗? 风夕一边吃竟还一边招呼着众人:“各位,继续喝酒吃菜呀,这可是韩老爷子的六十寿宴,吃了这次可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了!” “你干么咒我爹?”忽然一个带着一丝童稚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跳出来,指着风夕道。 “小弟弟,我有咒你爹吗?我怎么不知道?”风夕睁大眼睛一脸迷惑的看着那个少年,口中含含糊糊的问道,右手中抓着的是猪蹄,左手中抓着的是鸡腿。 “你为什么咒我爹说‘没有下一次了’?”少年怒气冲冲的道。 “小弟弟,你误会了。”风夕放下手中猪蹄与鸡腿,走到少年面前,俯下身来,“我不是要咒你爹不能再办下一次寿宴,而是说,依你爹这种小气的性格,下次肯定舍不得再花钱请这么多人吃饭了。” 末了一双油手还拍拍少年的脑袋,任那少年左闪右躲却怎么也避不开那双油手,最后无可奈何的被拍个正着,只觉额顶一片油腻腻的。 “朴儿,你退下。”只见韩玄龄大步走上前来,将少年拉开护在身后,目光紧逼着风夕,“白风夕,论武艺我韩玄龄确实非你之敌手,也因此被你夺走我韩家不少灵药,但今天你若再想轻易取药,那是决不可能的事!” “哦?”风夕一偏头扫视园中宾客,“这话倒也不假,今天你家能手众多嘛。” 说完转回头看向韩玄龄,笑眯眯的道:“韩老头,我有个朋友受的伤颇重,需要一瓶紫府散及一瓶佛心丹,不如你就送给我罢,反正你家多的是,也免得我动手抢,扫大家的兴嘛。” 口气悠闲,仿若向老友借一枚铜钱一般的简单。 “白风夕,韩老英雄已对你十分容忍,识趣的就赶快走,否则这里这么多英雄,一人一拳就够你受的了!”有人跳出来,此人五短身材,虽瘦但十分精悍,一双老鼠眼滴溜溜的转。 “我想走呀,但是韩老头得先给我药嘛。”风夕一摆手状若无奈的道。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韩老英雄,今日你大寿之日,且一旁休息,待我魏安替你教训教训她!”那魏安说着便欺身而上,双手成爪,直袭风夕胸前。 这魏安见风夕如此年轻,想来功力也不会高到哪去,之所以有那么高的名声,说不定是武林中人夸大其词了,因此便仗着自己功夫已有八成火候,想出手制服她,若在此处打败了白风夕,一来可扬名天下,二来又可讨韩玄龄的欢心,说不定能得几瓶灵药,这绝对是名利双收的好事! “呀!鹰爪门的高手呀!果然厉害!” 风夕口中虽是如此叫嚷,但神态间并不见紧张,身形看似随意一转,实则快速非常,眨眼便避开了袭向胸前的双爪,然后右袖一挥,仿如白刃直切魏安双腕,魏安识得厉害赶忙缩手,然后右手变招抓向风夕左肩,劲力全注于这一爪,打算一抓之下必要卸掉她一条臂膀。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如风夕见他这一抓之力道,眼眸微眯,身形不退反而迎上,魏安鹰爪便落在她左肩上,魏安一见得手心中一喜,可忽的一惊,一抓之下仿若抓在一堆棉花上,毫不着力,而风夕右手不知何时竟搭在了他右手之上,瞬间右手便毫不能使力,“卡嚓!”声响,紧接着魏安一声惨嚎“啊!” 众人只见风夕袖飞身退,魏安便跪倒在了地上,左手捧着右腕,面若死灰,而右腕无力垂下,腕骨竟给风夕生生折断! 这不过是眨几下眼的时间,魏安便惨败下来,有些人胆寒畏惧,有些人却义愤填襟。 “白风夕你也太狠了一点!” 话音未落,已有许多的人不约而同的围向了风夕,拔刀的挥剑的,击掌的打拳的,全向风夕攻去。 这些宾客中不乏魏安之朋友,见他惨遭断腕,不由出手为他报仇,而有些则是为韩玄龄打抱不平,有的则是纯粹看风夕的狂妄不顺眼,有的是仗着人多想凑热闹,而有的则是想试试这白风夕是否真如传言中的那么厉害。 一时间园中人影纷飞,桌椅砰当,刀挥剑划,打得好不热闹。而风夕却依然是满面笑容,意态从容。左手一挥,便打在某人脸上,右手一拍,便击在某人肩上,腿一伸,便有人飞出圈外,脚一勾,便有人跌倒于地,时不时还能听到她清脆的笑骂声。 “呀!你这一拳太慢了!” “笨呀!你这一掌若从左边攻出,说不定我就被打中了。” “蠢材!我说什么你就真做什么!” “这位大哥,你的脚好臭哦,拜托,别伸出来!” “呀,兄弟,你手臂上的毛太多,怪吓人的,我给你拔掉一些!” 笑骂声中不时夹着一些人的痛呼声、碗盘摔碎声,园中已是一片狼籍。 而风夕,但见她在人群中穿来走去,挥洒自如,不时拍这人一掌,抓那人一把,或拨这人几根汗毛,扯那人几缕头发。这些白国英雄们在她手下如被戏的猴儿,怎么折腾也无法翻出她的掌心。 “好了,我手上的油全给擦干凈了,不跟你们玩了!” 话音才落,一道白绫飞出,若矫龙游空,只听“噗咚!噗咚”声响,那些人便一个个被扫翻在地。 “啪啪!” 待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后,风夕白绫回袖,轻松的拍拍手:“韩老头,你请的这些英雄也不怎么样嘛,只够给我擦手呀。” “白风夕,你……你……” 看着地上这些为他来贺寿的白国英雄,此时一个个全是鼻青脸肿的倒在地上,而风夕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想在他们身上擦去手上的油渍而已,韩玄龄已气得说不出话来! “韩老头,别太生气,我出手也不重啦。”风夕还是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谁叫他们想以多取胜嘛,他们都只受了一点点的皮外伤,休息个三、五天就好了。” “不生气?出手不太重?”韩玄龄此时已顾不得身份的大叫起来,咬牙切齿的看着风夕,“老夫好好的寿宴全给你捣乱了,你叫老夫不要生气?!魏安的手都给你折断了,这还不叫重?!” “韩老头,这也不能怪我呀。”风夕轻描淡写的挥挥手道,“谁叫你定下规矩,不论贫富,求药必得千金,我一穷二白,哪有钱给你。你若是早把药给我救人了,我也就不会闹啦,所以归根结底在于你太贪太小气!” “而至于这魏安,哼!”她冷冷一哼,然后眸光扫向一旁还哼哼卿卿的魏安,那魏安被她目光一扫,忽的打个冷颤,口中哼声也停了。 风夕冷冷道:“阮城外凉茶亭,那老伯也不过手脚稍慢了一点,没能及时倒茶给你这魏大英雄喝,可也犯不着将人家一拳打得吐血吧?!恃武凌人,还配称英雄吗?!我也就让你尝尝这任人宰割的滋味!” “好!好!好!全部都是你有理!强抢人药有理!捣人寿宴你有理!打伤了人你也有理!你就真当这天下无人可治你白风夕?你白风夕就真天下无敌了?”韩玄龄此时已气得全身发抖,血气上涌,眼冒火光,手指着风夕,“老夫今天就请个可以治你的人出来!” “哦?谁呀?你请了什么大英雄来了呀?”风夕一听反是双眼一亮,满脸兴趣的问道。 “来人,快去后院请丰息公子出来!”韩玄龄招来一个家丁,那家丁马上领命而去。 “丰息?黑丰息?你请了黑丰息来对付我白风夕?”风夕一听满脸古怪的看着韩玄龄问道。 “哼!怎么?害怕了?”韩玄龄一看她那表情,只当她怕了。 “不是啊。”风夕摇摇头,看着他的目光似乎带着几分同情了,“韩老头,你是怎么请到黑丰息的?” “前日丰公子才到阮城,蒙他不弃,竟来拜访韩某,老夫自当迎此贵客。”韩玄龄盯住风夕,“白风夕,你有胆便别逃!” “哈哈……我岂会逃呀。”风夕像听到什么好笑至极的话一样大笑起来,笑完后看向韩玄龄,似自语一般的叹息道,“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韩老头,你知不知道啊?” “哼!你这尊瘟神老夫自问要送不难!”韩玄龄恨恨的看着风夕,若眼中之火能杀人,风夕此刻定是化骨扬灰了! “唉,连谁是瘟神都分不清,真不知你怎么活到今天的。”风夕摇头轻叹道。 正说着,园门口忽走进两个青衣侍童,都是年约十四、五岁,干干凈凈,清清秀秀的,而且其长相竟一模一样,两人手中皆拿着一个包裹。 两名侍童走至园中便是一揖。 “两位不必多礼,请问丰公子呢?”韩玄龄忙还一礼道。 谁知那两童子却不看向他,反倒脸朝着风夕,齐声道:“公子在凈脸,正用第三道水,请稍后。” 两人说完便吆喝着地上的那些白国英雄:“你们快快走开,我家公子要来了。” 话音一落两人便动起手,但见他们快速非常的在园中移动,那些白国英雄有的是自己马上爬起来,有的是被他们推到一边,而那些桌椅碗盘全给他们脚踢手捡,瞬间便将园中清理出一块空地来。 清空场地后,两人一个去搬了一张红木大椅,一个搬来一个茶几;再打开各自的包裹,一个拿出一柄拂尘拂了拂椅子和茶几,一个给椅子铺上一张锦垫;然后一个捧出一个翡翠杯,一个捧出一个碧玉壶;一个揭开杯盖,一个斟上茶水,那茶水竟还是热气腾腾的。 其动作都十分的迅速灵巧,不过顷刻间便完成,做好这些后,他们便回去了,片刻后他们又走来了,但却是一路铺下了红地毯,一直铺到大椅下,当他们弄完一切后,便一左一右静立于椅前。 在他们做这些时,众英雄们包括韩玄龄全是傻呆呆的不明所以,风夕也是静静的看着,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似讥非讥。 众人又等了片刻,却依然不见黑丰息出现,就连韩玄龄也很想问一声,但一见两侍童那肃静的模样,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啊呵……”风夕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猛地一敛容,扬声道:“黑狐狸,你再不给我滚出来,我就去剥你的皮了!” “女人,你永远都是这么粗鲁呀。” 第三章 一夜宣山忽如梦 一个清朗若风吟的声音轻轻传来,又仿佛环玉相叩,清越如乐,那么的不紧不慢,从容而优雅。 而在话音落下的时候,园门口出现了一名年轻的公子,发束白玉冠,额饰墨玉月,身着黑色宽锦袍,腰围白璧玲珑带,若美玉雕成的俊脸上带着一抹雍容而闲适的浅笑,就这么意态悠闲的足踏红云而来。 众英雄看着这个人,不约而同的想着:这样的人应该是从那白玉为阶碧玉为瓦、珊瑚为壁水晶作帘的蕊珠宫走出来的!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是那名动天下的黑丰息!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做天下四大公子之“最雅”的丰息公子! 不似那位……不约而同的又转头看向白风夕,可一见那人白衣长发,若清莲临风,亭亭玉立于园中,一脸的随性率意,无拘无束,忽又觉得这样的白风夕也是独一无二的! 黑衣公子---丰息在那张铺有锦垫的椅上坐下,左手微抬,左边的青衣侍童已将茶杯递在他手中,他揭开茶盖,微微吹一口气,浅尝一口,片刻后摇摇头道:“浓了,钟离,以后茶叶少放三片。” “是!公子。”右边的侍童---钟离赶忙躬身垂首答道。 丰息盖上杯盖,左边的侍童赶忙又从他手中接过茶杯放回茶几。 园中明明有上百号人,却是静悄悄的,全都专注的看着他,只觉得这位公子随随意意的言行间,却说不尽的优雅贵气,令人看着便觉赏心悦目,而不忍也不敢打扰他。 终于,丰息将目光扫向了众人,众人只觉心口“咚”的一跳。这公子的眼神太亮,仿佛心底里最黑暗的地方也给他这么一眼即照亮了照清了。 “女人,我们好久不见了。”只见丰息笑吟吟的开口道,脸上的神情似乎十分的愉悦,目光直视前方。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白风夕早已自己挑了一张椅子坐下,不过比起丰息端正优雅的姿态,她实在没什么形象可言,身子斜斜的倚在椅背上,一头长发已垂地上,一双腿伸得直直的架在另一张椅上,而一双眼却已闭上,神情间似十分的瞌睡。 听得丰息的唤声,她懒懒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儿,然后打一个长长的哈欠,双臂一展,伸了一个懒腰,才开口道:“黑狐狸,你每次做这些麻烦事都够我睡一觉了,真是浪费时间!” 明明她的言行并不优雅,偏偏众人看来却并不觉难看或粗俗,只觉得由她做来是那般的潇洒自然,自有一种舒心之处,仿佛她天生就应该这个样。 “女人,一年不见,你还是没什么长进。”丰息似惋惜的看着她道。 风夕闻言忽从椅上坐直身,脸上懒懒的神情也一扫而光,腿一伸一点,架在她足下的椅子便向丰息飞去,隐带风声,去势极猛极快,口中却还道:“拜托,我有名有姓,别女人长女人短的叫,不明白的人还以为我是你的女人,跟你齐名已是十分不幸,若再有其它跟你这只虚伪的狐狸扯在一起,那实在是这世上最为悲惨的事!” 却见丰息还是那么悠闲的模样,对那直飞而来的椅子看也不看,右手随意一伸,那来势汹汹的椅子便安安稳稳的停在他手中,他手再一拋,椅子便轻轻落在地上,未发出丝毫声响。 这两下看得众人暗自点头,自问自己做不到如此轻松潇洒。 “我不过是想提醒你而已,怕你这样混下去哪一天连自己是个女人都忘了。”丰息温文尔雅的道,然后瞄她一眼再摇摇头,“要做我的女人,啧啧……你这个样子实在不行!” “丰公子。”韩玄龄却上前一步,提醒这两个还在“闲话家常”的人,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两位不要太过“目中无人”。 “哦,韩老英雄,你请我来有何事?”丰息回头看向韩玄龄,脸上挂着亲切温和的笑容,“是否让我来结识一下白国的诸位英雄?” “丰公子,韩某前日跟您提起的那件事,不知……”韩玄龄提醒着这个“贵人”。 “噢,明白了。”丰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请我帮你教训教训白风夕,顺便叫她把历年来从你这强取的灵药全部归还,不能归还就折算金叶!” “呵呵……”风夕闻言即笑出声来,“药我已经用完了,至于金叶我连一片也没呢,韩老头,你的算盘可落空了哦。” “这可怎么办呢,韩老英雄?”丰息一听颇是为难的看着韩玄龄。 “那也简单,只要她当面向我赔罪,并将双手留下,那么所有的事便一笔勾销!”韩玄龄看着风夕,目中闪着怨毒,实在恨极了她将他视于性命的独门灵药巧取豪夺了到处施舍,并在今日这样的大日子损及他颜面! “哇!好狠呀!”风夕抬起双手细细的看了一番,然后身形一闪,人便到了丰息面前,伸着一双素手问道,“黑狐狸,你要砍我的手吗?” “唉!”丰息看着眼前这双手忽然长叹一声,似是极为的无可奈何,“我也此生何其不幸,竟认识你这么一个祸精!” 然后他站起身来向韩玄龄长揖到地。 “不敢!不敢!”韩玄龄慌忙回礼,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向他行起礼来。 “韩老英雄,我这里代她向你赔罪如何?”丰息温和有礼的道,表情十二分的诚恳,“她虽强取了你家灵药,但都是用来救人,并无私利,也算为韩家积得善德,不如就请老英雄大人大量,就此原谅她年轻不识事的行为?” “这个……她……”韩玄龄吞吐不语,他不敢直言拒绝黑丰息,但要就此原谅白风夕实在是难。 “至于她取走的那些药,老英雄看看折合多少钱,我代她付给你如何?”丰息继续道。 此言一出,韩玄龄心中一动,要知他为人并无甚不良,只是十分的爱财,也因此才会定下千金一药的规矩。 丰息看看他的神色知他心意已动,便又转身看向园中其他人:“刚才她对各位英雄多有得罪,但那也是她生性爱玩,与各位开开玩笑罢,还请各英雄宽宏大量不与她计较,我在此也代她向各位赔礼了。”说完又是一揖。 他这行为实在太出人意料之外,本来众人以为会看到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白风黑息的大战,谁知他竟代她一力承担。 园中众人慌忙还礼,要知,能得这名传天下的大侠这么恭敬的一礼的人有几个?诸人只觉面上添光,心中怨气全消,口中都说道:“公子不必多礼,我等岂会怪罪风女侠。” 心中不由都想着,这才是大侠风范!只是不知这白风黑息到底是何关系?他为何代她赔礼付金?而看他们的样子却又非友非敌。 而对丰息这些行为,风夕却似乎觉得极为稀松平常,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脸上挂着一丝令人费解的浅笑。 “既然各位都大量不与计较了,那我今日在城中醉仙楼准备百坛佳酿与诸位英雄一醉如何?”丰息再道。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皆是十分的兴奋。 只见一大汉排众而出,向丰息抱拳道:“我等虽为无名之辈,但今日有幸得见白风黑息,并能得公子同邀一醉,实是三生在幸!今日醉仙楼之酒宴请公子赏我展知明一个薄面,由我作东,请公子及众位英雄一醉!” “好!”众口一声:“请公子赏脸!” “好!丰息恭敬不如从命。” 丰息含笑应承,回首间却瞥见风夕脸上的那一抹浅笑,两人四目相交,彼此交换一个只有彼此明了的眼神。 风夕随即一个转身,纤指便指向那两个侍童:“在你身上还是他身上?” 两个侍童被风夕手指一点,不由都望向丰息,丰息淡淡一笑道:“钟园,给她。” 左边那个侍童---钟园便从包裹中拿出一个一尺长三寸高的红木盒子,递给风夕。 风夕接在手中便打开盒开,一时间园中诸人只觉珠光惑眼,只见那盒中有拇指大的珍珠,有黄金做的柳树,有玛瑙雕的山,红珊瑚做的佛掌,有整块巴掌大的翠水晶……一件件都是精致至极的珍品。 众人还没来得及看个清楚,风夕却又“砰”的关上了盒子,然后走到韩玄龄面前:“韩老头,这盒中之物不下十万金,买我以前从你这取走的那些药绰绰有余,不如你今日再送我一瓶紫府散、一瓶佛心丹吧。” “这个……这个全给老夫?”韩玄龄瞪大眼睛看看盒子看看风夕再看看丰息,竟是犹疑不定,他虽也是巨富之家,但一时这么多罕见的奇珍送到他眼前,还真不敢相信。 “这些就当我替她付以前的药钱,还请老英雄收下,并再送她两瓶药如何?”丰息笑笑点头。 “可以……当然可以!”韩玄龄连连点头,并赶忙从风夕手中接过盒子,手都有点抖。 “那我就取药去了啦。”风夕一笑,然后人影一闪,园中便失去她的踪影。 “嗯。”韩玄龄点头应道,猛然间又想起了什么跳了起来,大声叫道,“你等等啊!白风夕,你等等!天啦……我的药啊……又要遭洗劫一空了!” 只见他一路飞奔直追风夕而去,远远还能听到他心疼的大叫声。 第四章 惘然时分梦已断 宣山北峰。 看着空空的山洞,风夕手一松,手中捧着的那套男装便掉在了地上。 那个人竟没有等她?!受那么重的伤竟还自己走了,而不肯等她取药回来?! “真是个大笨蛋!” 风夕喃喃骂道,然后走出洞口,却发现洞外竟围了不少人。 “白风夕,交出玄尊令!” 同样的台词,只不过对象换成了自己,风夕有些嘲讽的笑笑。 “我没有什么玄尊令,你们快快离去,免得惹我生气!” 风夕淡淡的扫一眼众人,有些没见过面,有些是在宣山脚下见过的,数一数竟有一、二百人,还真是不死心啊,一枚玄尊令真能让人号令天下,成为万里江山之主?荒谬! “屁话!燕瀛洲是你救走了,他当时昏迷不醒,你要取玄尊令轻而易举!你没有那谁还有?!”一名葛衣大汉喝道。 他话音才落,忽觉眼前一花,然后脖子一紧,顿时呼吸困难,低头一看,一道白绫正缠在自己脖子上。 “你……你咳咳……放……放开……我!咳咳……”那葛衣大汉断断续续的嚷着,已满脸通红,张大着嘴使劲的咳着,一双手使劲的拉扯着白绫,无奈却是越扯越紧。 “哼!我说过我没拿玄尊令那就没拿!我白风夕何时说过谎?我又不是那只黑狐狸!”风夕冷冷道,然后手一挽,白绫解开,放过那人。 那人赶忙大口大口吸气,感觉是自阎王手中捡回一条命了。 “风女侠,既然玄尊令不在你手中,那就请你将燕瀛洲之下落告诉我们。”一名年约三十,五官端正,满脸正气的男子道。 “你是谁?”风夕眼一瞄问道。 “在下南国令狐琚,奉我国南王之命,必将玄尊令送回帝都,以让天下纷争局面得以平息。”令狐琚一抱拳答道,“请风女侠放心,我只要玄尊令,决不会伤人。” “平息天下纷争?多么冠冕堂皇的话!”风夕一声讪笑,然后仰首望天,长长叹息,“令狐琚也是南国侠名远播的人物,你无私心我信得过,只是你们南王……哈哈……就免了!” “既然女侠信得过令狐琚,就请告之燕瀛洲下落。”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风夕摇摇头道,“若是你找到了他别忘了告诉我一声,我还想剥他一层皮呢!”说到最后不由咬牙切齿。 “令狐大侠,别被她骗了!”一个满身肥肉的人站出来,身材本算高大的令狐琚一下变得极为矮小,身躯大概只那人的二分之一。 “是呀,别被她骗了,也许她藏起了燕瀛洲,说不定玄尊令早到了她手中。”众人纷纷猜测到。 “住口!”令狐琚忽然大声喝道,“白风夕自出道以来所做之事皆不背侠义,决非你们口中之小人,岂容你们如此侮辱!” “咦?”风夕闻言不由看向令狐琚,细细打量他。 要知道她虽有侠名,但生性放荡不羁,率性而为,为那些正人君子所不耻。有人怕她,有人鄙视她,有人远远避着她……至于喜欢她的人就更少了,难得竟有人对她如此尊敬,且还是那种一看就是正人君子的人,如何能叫她不惊奇。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是侠而非小人?”风夕神色似笑非笑的看着令狐琚。 “我知道。”令狐琚也不多言,只是点点头,“既然风女侠也不知燕瀛洲下落,在下就此告辞,”然后手臂一挥,“南国各路英雄,你们若还认我这个盟主,那么就请随我离去!” 说完他向风夕一拱手转身离去,群雄中若有二、三十人跟在他身后离去。 见令狐琚离去,风夕转头看向还留在原地的那些豪杰们,脸上浮起一层冷冷的笑:“你们定要逼我大开杀戒吗?我白风夕可不是手不沾血的善男信女!” 话音一落,那白绫忽然环绕于她周身,若白龙腾飞,剎那间,一股凌厉的杀气便向所有人袭来,诸人心底寒意沁出,不由自主的运劲全身,目不转睛的盯着风夕,就怕她突然动手。 就连已走出三丈有远的令狐琚也感觉到了那股气势,手反射性的便按在腰间剑柄上,猛然又醒悟似的放下,然后叹一口气,大步离去。只是不知那声叹息是为白风夕还是为那些豪杰? 白绫忽又轻飘飘的落下,风夕手一节一节的将白绫慢慢收回,口中淡淡的道:“你们都走吧,我不想见血。”神情间竟似极为的厌倦。 众人不自觉的咽咽口水,想起刚才那凌厉的气势,不觉害怕,可一想到玄尊令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去。 僵持中,忽然风夕眉头轻皱,侧耳一听,眸光一闪,身形飞起,快如闪电一般便从众人眼前掠过,待众人回过神来,却已不见她身影。 北峰峰顶,风夕迎风而立,俯首便将山下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宣山西侧,如蚂蚁一般,爬上许多的士兵,看其装束便知是白国禁卫军;宣山南边,偶尔树丛中会闪过三两道黑影,身手矫健敏捷,一望便知皆是武功极好的高手;宣山北面,便是服装各异的那些江湖英雄;而东面却什么也看不到,毫无动静,可是直觉却告诉她,那里才是最危险的! “一枚玄尊令竟引来这么多人!”风夕叹息着。仰首看天,日已西斜,绯红的霞光映得整个天空一片绚丽,葱葱的宣山也染上一层浅浅的艳光,触目所视,天地在这一刻美得无与伦比,可这种美却美得让人心口沉甸甸的,带着一抹无法释怀的怅然。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风吹起衣袂,长发在空中飘摇,风夕的脸上罕见的浮起一层淡淡的忧伤。 “燕瀛洲,你是死了呢还是活着?” 她知道,凭自己的身手要避开这些搜山的人而下山去是绝无问题的,但是燕瀛洲呢?受那么重的伤,他绝对还没有离开宣山,但是那么多的人在寻找他,他能躲到何处?能躲到何时? 风夕最后看一眼夕阳,然后拾步往山下走去。 阮城醉仙楼。 从傍晚时分起,此酒楼便热闹非凡,只因名传天下的黑丰息莅临,放言要与白国诸英雄同醉一场,因此不但原在韩家祝寿的人全转来此处,其它久仰丰息大名的人也不请自来,均想一睹丰息公子的绝世风采! 你敬我饮,撕羊抓牛,斗酒喝彩,所有的人都喝得不亦乐乎。 而那丰息竟有千杯不倒之能,但凡有人敬酒,他必是一杯一饮而尽。 喝到夜幕盖下,所有的人都醉了,有的趴在桌上,有的倒在桌下,无一个清醒。 “来呀!再喝呀!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三百杯还没到呢,大家再起来喝呀!”但听得楼中丰息放声高歌,却无人再应,倒是响起了不少呼噜声。 “唉,怎么这么不济事?”丰息见无人应他,拍拍手优雅的站起身来,一张俊脸毫无醉意,一双眼睛或许因为酒意的渲染,竟比夜空中的星星还要清澈明亮。 “公子,信。”钟离走进楼中递给他一封信。 丰息接过,扫了一眼,露出满意的笑容。 看一眼楼中醉倒的所有人,丰息轻轻一笑道:“既然所有英雄都醉了,我便告辞了。” 走出醉仙楼,迎面一阵凉风吹来,抬首望天,月淡星稀。 “今晚的星月似乎没有昨晚的好。”淡淡说一句,便负手而去,身后跟着钟离与钟园。 宣山之南,风夕悄无声息的在树林中穿梭,若一抹淡淡的白烟,瞬间掠过,快得让人来不及看个清楚,便已失去踪迹。 忽然一个极低的喘息声响起,仿佛是野兽受伤的低喘,风夕却猛然停下脚步,侧耳细听,却再无听到。 夜晚的树林中更是一片黑暗,树缝间偶尔透进一丝浅浅的星光,风拂过时,树叶发出“沙沙”声响,除此外一片阴暗寂静。风夕站定,静静等候。 终于,又一声极低的吸气声传来,她迅速往发声处飞去,一道剑光闪烁,直向她刺来,她早有防备,白绫飞出,瞬间便缠住了剑,然后她鼻端闻到一股血腥味。 “燕瀛洲?”她低低的唤道,白绫松开,飞回袖中。 “风女侠?”沙哑的声音响起,剑光收敛。 借着淡淡的星光,凭着习武人稍强的目力,风夕看到燕瀛洲正半跪于地,她赶忙蹲下身来,只见他脸上冒着豆大的汗珠,一张脸苍白如纸,唇已是一片乌青。 “伤势又加重了。” 风夕低低叹一句,然后赶忙从怀中掏出药来,喂他吃下两颗佛心丹,然后伸手至他肋下,触手只觉湿濡濡的,不看也知,定是一手的黑血,心头一颤,也顾不得许多,撕开他肋下衣裳,倒出一颗佛心丹,揉碎敷在伤口上,再洒上紫府散,然后解下腰间衣带,紧紧缚住他伤口。 “把衣服脱下,我给你其它伤口上药。”风夕淡淡的吩咐一句。 这一次燕瀛洲竟不再害羞,非常合作的解开衣裳。 “呵呵……”风夕似想到什么忽的轻笑一声,“我本以为你光着身子跑呢,谁知你竟穿衣服了,你哪来的。” “杀一个人,夺的。”燕瀛洲低声道,忽又“咝咝”吸着冷气,只因伤口与衣服粘在一起了,虽是小心剥下,但依然疼痛难禁。 “活该。”风夕低骂一声,但手下却格外放轻力道,小心翼翼的帮他褪下衣裳,以免牵动肋下包好的伤口,“你干么不等我回来?” 燕瀛洲却不答话,只是黑暗中那双眼睛闪着亮光看一眼风夕。 “我白风夕是怕连累的人吗?”风夕低低冷哼,手下却利落的洒下紫府散。 燕瀛洲依然不吭声。 当下两人不再说话,一个专心上药,一个配合着。 只是……在第一次上药时,一个昏迷不醒,一个旨在救人,心无旁咎,根本未曾想到这是一种男女之间的肌肤相亲。 可此时,两人都是清醒的,黑暗中两人靠得极近,脖颈间是彼此热热的呼吸。一个感觉一双清凉的柔荑在身上游走,只觉得心旌摇动,舒适销魂!一个触手之下是结实的肌肉,雄健的体魄,那些伤口不觉可怕丑陋,反让一颗心软软的!彼此心中忽生一种微妙的感觉,清楚的意识到对方是与自己绝然不同的一个男人(女人)。一种暖昧而潮湿的气息便在两人之间散开,让他们脸红得发烫,心跳如擂鼓!这一刻的感觉是他们此生都未曾感受过的。 当终于上完药后,一个静静穿上衣裳,一个难得的静坐一旁,彼此间不说一话,彼此间似乎都想理清什么,都感觉到在彼此心中有一种不同于一般的东西在滋生。 忽然都警觉到一种危机接近,不约而同的伸手去拉对方,两只手便握在了一起。 一片雪亮的刀光向他们罩来,两人同时往后掠去,堪堪避过。然后一个白绫飞出,一个青锋刺去,迎向那群从空而降的黑衣人。 黑衣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不比白日遇着的那些良莠不齐的各国豪杰。这一群人有十人,其中四人迎向燕瀛洲,而另六人则缠向风夕,手中皆是断魂刀,刀法精湛,攻守有度,可看出皆是出自一门,平日练习有加,彼此间配合得十分默契。 风夕对付六人毫不见吃力,依然有守有攻。 但燕瀛洲则险象环生,这些黑衣人的武功若单打独斗绝非他对手,但相差也不太远,此时四人联手合击,他便分外吃力,况且他本已身受重伤,功力、精神方面已大打折扣,因此不到片刻,身上又添两道伤口。 风夕瞥见,眉头紧皱,当下不由使出全力,但见那白绫翻飞,时若利剑锐利不可挡,时若长鞭狠厉无情,时若大刀横扫千军……紧风密雨一般袭向六人。 那六人的攻势马上被打乱,只有防守的份儿,但风夕却是毫不给他们有喘息的机会,但见白绫忽若银蛇一般缠向左边三人,那三人反射性的往后跃去,避开锋芒,而风夕在他们跃开的瞬间身形迅速飞起,左手成掌直击向右边三人,右边三慌忙挥刀迎敌,谁知风夕左掌忽变掌为刀,迅若闪电一般从三人刀缝中刺进,只听“啪啪啪”三响,那三人便全给砍中右肩,手中大刀落地。 风夕一击得手并未停下,半空中身形折回又扑向左边三人,那三人大刀一挥,刀芒耀眼,织起一座刀墙,却见风夕白绫化为一道白虹,直向那刀墙击向,“砰砰砰”声响,那三柄精钢大刀竟齐齐拦腰而断,那三人还未回过神来,风夕人已到眼前,左手一挥,纤指如兰,三人胸前一麻,便全给拂翻于地。 这边风夕得手,那边燕瀛洲却更为吃紧,那四人见他剑势越来越弱,更是加紧攻击,四柄大刀织起刀雨洒向他周身,让他无处可避,混乱中,他背又中一刀,背上背着的包裹带被砍断,包裹掉落于地,包中盒子摔出,从盒中掉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那四人一见盒中掉出之物,不约而同弃燕瀛洲齐向那物飞掠而去,而燕瀛洲一见不由大急,一声大喝,人也跟着飞出。 风夕刚击退那六人便听得燕瀛洲大喝声,转头瞧去,便见他们全向木盒旁之物飞去,当下手一挥,白绫飞出迅速将那物卷起,手一挽,白绫飞回,她左手一张,此物便落在她手中,触手是冰凉冰凉的,正是人人欲得的玄尊令。 而燕瀛洲一见风夕接住,不由大叫道:“不要!”声音无比惊恐。 风夕接玄尊令后即向燕瀛洲掠过,见他如此惊恐,只道他害怕被抢,便安抚道:“放心啦,没丢你的。” 燕瀛洲一见风夕落在身边,马上捡起地上的包裹布,抓住风夕的手低喝道:“快放手!” 风夕一见他如此在意此令不由有几分失望,手一松,令落在布上,嘴上却淡淡的道:“我不会抢你的玄尊令的。” 说话间右手一挥,白绫带着十足劲道击向向他们跃来的四人,四人闪避不及,齐齐给白绫扫于地上。 而燕瀛洲却马上抓住风夕左腕,手几起几落,便封住了她左腕的穴道,然后才抬首焦急的对风夕道:“你快吞几粒药!” 风夕此时才发现自己左掌竟已全变为紫色,而且那紫色还在蔓延,直往手臂上去,虽经燕瀛洲封住了穴道,但也只是稍慢了一点而已。她立即知道那令上涂有剧毒,而自己一碰之下已中此毒。当下便从怀中掏出佛心丹,连吞二颗。 而那十人却又都缓过气来,齐向他们围笼而来。 燕瀛洲一把抓起她右手,便拖着她往后飞快的逃去,此时他们两人一个受重伤,一个中剧毒,已无法再与那十人相拼,而那十人之后谁知还有多少人?! 燕瀛洲拖着风夕飞奔,一开始,风夕还能跟上他,但慢慢的,她只觉得全身的力道都似在慢慢被抽走,身体越来越虚软,一颗头越来越重,胸口只觉得被什么堵住了,呼吸困难,步法便慢慢缓下来。 而燕瀛洲是伤上加伤,精神体力早已透支,再加上这剧烈的奔跑,不一会儿便精疲力尽,一个踉跄,两人一齐摔倒于地。 “你自己走吧。” 风夕微弱的声音响起,眼睛已有些模糊,此时竟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不由嘲笑起自己,素日谈笑杀人,竟也有今天这束手待毙之时? 燕瀛洲只是看一眼她,那一眼仿佛刺痛她的灵魂,让她恢复几分清醒,眨眨眼看他,却发现那一张汗水淋淋的脸竟是极为的英俊,神情竟是那般的执着而决绝! 他爬起身,吃力的抱起她,继续往前跑去,但速度是那般的缓慢,而背后已能听到那些追兵的脚步声了。 “真是傻,何苦死在一块呢?能活一个总是好的。” 风夕喃喃骂道,却知道燕瀛洲已是打算即算是死,也不会放开她的!这样的男人啊……唉…… 忽然感觉到燕瀛洲身躯一顿,奔跑停止了。抬首一看,原来前已无路,而是一处陡峭的山坡,而他们正站在山岥的顶上。 “风夕,我们赌一场!赢了,便活下来!输了,便死在一块!你愿不愿意?”燕瀛洲低首问她,一双抱着她的手臂却不由自主的收紧。 “好啊。”风夕淡淡答道,然后又笑笑,“死了还有烈风将军陪葬,其实也是蛮划算的事情。” 燕瀛洲忽然俯首看向她,靠得那么近,两人的鼻息呼在彼此脸上,唇靠得那么的近,让风夕不由暗想:这石头一般的人是不是要亲自己? 但没有,燕瀛洲一双眼睛比黑夜更为深沉、比寒星更为明亮,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眼中藏着某种特别的东西,然后叹息一般的低语道:“能和白风夕死在一块,我燕瀛洲也死而无憾!” 说完他即抱紧风夕往山坡下滚去,滚动中,风夕能感觉到身躯撞击地面的震动与疼痛,但并不算剧烈。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被燕瀛洲圈在怀中护着,那些撞击与疼痛都被他化去一层,传到她身上时,不很疼,却直直传到她心底。 这是第一次有一个男人保护着她。 她少年成名,出道以来,除一个黑丰息外,无人是其敌手,从来不用人来保护,也从来未有人想要来保护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白风夕。可此时燕瀛洲的举动,忽触动了她心底的一根弦,让她一颗心不知所以的莫名跳动。 她就安安静静的待在他怀中,感觉一个男人宽阔的胸怀,无言的品味着一种被保护的温暖,然后……慢慢的……慢慢的所有的知觉都渐渐离她远去……要死了吗?这便是死的感觉吗?其实并不可怕,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甜、浅浅的暖! 黑夜中的宣山看起来十分的安静,只是揭开那一层黑暗的静谧,浓密的树林中不时掠过几道黑影,闪烁几道刀光或火光,夹着一些低语声,或两声压抑的惨叫声。 宣山脚下,一夜间忽多了一座布幔搭成的亭子,亭中此时有三人,当中一张大椅上坐着的是一位俊雅的黑衣公子,正是黑丰息,身旁侍立着钟离与钟园。 丰息抬首看看天色,那钩残月正正中而挂。 “钟离,传信。”丰息忽然淡淡吩咐道。 “是,公子。” 钟离躬身答道,然后走出凉亭,手一挥,便一物飞出,半空中发出一抹亮光,瞬间又熄灭。 片刻后,天空中忽又升起四抹亮光,皆是一闪而逝,但足够有心人看得分明。 丰息待那几抹亮光熄灭后,端起茶杯,揭开茶盖,低首闻闻茶香,再浅啜一口,然后点点头道:“茶叶不多不少,而泡茶的时间刚刚正好,香淡而清远,味苦而后甘甜,不浓不涩,这才是好茶。” “公子,夕姑娘还在山上。”钟园忽然道。 “凭那女人的身手,自能安然下山。”丰息却并不在意,将茶杯一伸,钟园马上接过。 “若她不能冲破……那也就不配做与我齐名的白风夕!”丰息仰首看向空中那稀疏的星点,偶有几颗分外明亮。 宣山北面,闪着几束火把。 各路武林豪杰,经过一天半夜的搜山,此时已是又累又饿,一个个皆是衣裳湿透,神色疲倦。 “他妈的,这燕瀛洲到底藏在哪里?”有人恼怒的骂道。 “是啊,老子累了一天,没吃没喝的,都是这该死的燕瀛洲害的!”有人附和道。 “还有那白风夕!若不是她,这玄尊令早到我们手中了!”又有人迁怒道。 “就是!这臭婆娘,就是爱管闲事!若有天落在老子手中,定要将她斩为十八段,方能解我心头之恨!”有人咬牙切齿道。 “何大侠,我看我们今天还是先下山去吧?这天这么黑了,看来是搜不到了,不如养足精神,明天带足干粮,我们再来?”有人提议道。 “说得有理。”有人也道,“我们下山后派人各个山口守着,只要这燕瀛洲一下山,我们自然会抓到。” 被称为何大侠的正是何勋,天勋镖局东朝境内各地都有分局,势力十分大,且他本人武功高强,无形便成了这一群人的首领。 何勋看看众人神色,皆是一副疲备不堪的模样,而自己也确实十分想念热饭菜暖被窝,当下便点头同意道:“也好,今日我们便先下山,明日再来,谅那燕瀛洲跑不了的。” 于是一群人便往山下走去。 下山从来比上山容易也快得多,这些人又全是练武之人,身手敏捷,再加上山下美酒佳肴的吸引,便一个个都脚下如飞,很快便走到了山脚下,前面已能看到灯火,已快要返回人间了。 可走着走着,却发现怎么也走不出去,来来回回几趟,却只是在原地打转,而前头的灯火还是隔着那么一段距离,看起来那么的近,却又是那般的遥不可及! “邪门了!为什么我们总在原地打转?”有人嚷道。 “该不是鬼打墙吧?”有人惶恐的叫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觉得四周忽然变得阴森寒冷,仿佛有无数鬼影向他们扑来,一阵山风吹来,将众人手中的火把吹灭,四周便全陷入黑暗。 “妈呀!鬼呀!”有人惊恐的大叫。 “天啦!有鬼呀!救命呀!” “别抓我呀!走开呀!” “救命啊!救命……” “滚开!你们这些鬼!我砍死你们!” “哎哟……鬼杀人了!” 一时间这些素日都自命英豪的人一个个不是抱头鼠窜,便是惊恐不已的挥刀砍向那些鬼影。 黑暗中,只有挂在天空中疏淡的星月看见,他们都在互相砍杀着,腥红的血雨染尽脚下那片土地,断肢残骸相互堆积……终于,恐惧的叫喊声与凶狠的喊杀声都止了,宣山北峰脚下归于沉寂。 一里之外,有几盏灯火在暗夜里闪着微光,仿佛在等待着夜归的旅人。 风夕是在一阵疼痛中醒来,睁开眼便发现身处在一处山洞,一束火把发着微弱的光芒。 低首一看,却发现左手被划开一道口子,而燕瀛洲的左手紧紧覆在上面,正以内力吸去她左手上的毒,而地上滴下的血竟是紫色的! “不要!” 风夕叫道,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比猫儿喵叫的声音还要细,想要阻止他,却发现根本就无法动弹!那是什么毒?竟这般厉害! 终于,燕瀛洲停止吸毒,自己从她怀中掏出佛心丹倒一颗揉碎敷在她左手划下的伤口上,然后撕下一节袖子包扎好。 当他做这一切时,借着火把微弱的光线,风夕看清他的手与自己的手,自己手上的紫色消淡了许多,而他,整个左臂都变成了紫色!瞬间,一种恐惧笼罩在她身上。 她想起自己明明吞下两颗可解百毒的佛心丹,可为何到现在自己身上的毒还未解?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闪过,令她不寒而栗。 “这是什么毒?”她嘶哑的问道。 “萎蔓草。”燕瀛洲却平静的回答。 萎蔓草!天下绝顶剧毒!可说是无药可解之毒! “你……你……”风夕看着那张平静的脸,很想一掌打醒他,却又被一股心疼攫住,半响后才哑着声道,“皇国的风霜雪雨四将是否都如你这般愚蠢?若真这样,我倒怀疑皇国的‘争天骑’是否浪得虚名了!凭你这样的人如何去争夺天下!” “我燕瀛洲从不欠人人情,你替我吸过毒,我现在替你吸,以后便两不相欠。况且你也是因我而中毒。”燕瀛洲却只是淡淡的道。 低首看着手中的那只手,纤细修长,圆润如玉,透着浅浅的紫,美得妖异!就是这样一双手,挥舞着白绫救人命也夺人命!其实这样的一双手,这样的一个人,应该是碧纱窗下,拈一朵幽兰,低首微嗅,浅笑轻颦。 “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明知是无解的 第五章 剑光如雪如花 红日东升,山鸟啼鸣,晨风拂露,朝花吐蕊,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睁开眼,入眼的是白如雪的纱帐,染就几朵墨兰,素洁雅凈。 “醒了。”淡淡的问候声响起。 移目望去,窗边的软榻上斜倚着丰息,正品香茗,俊面含笑,神清气爽。 抬起左手,那可怕的紫色已消失,毒已清,自己已再世为人,那他呢? “燕瀛洲呢?”才一开口,便觉得唇一片刺痛。 “死了。”声音淡而无情。 闭上眼,心头掠过一丝痛楚。他终是以他的命换了她的命! “玄尊令呢?” “没有。”片刻后依然是淡淡的答复。 那么是那群黑衣人夺去了!那些人是断魂门的人! “你怎么会中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声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嘲弄,又似藏着某中侥幸。 “令上有毒,不小心碰到。”倦倦的答道。 “你若肯发信给我,或许我能救下燕瀛洲。”丰息站起身来,踱至床边俯首察看她的气色。 “传信给你?哈……”风夕闻言睁眼看他,冷笑一声,谁知嘴角弧度张得太大,唇上又是一片刺痛,她不由自主的抚住唇,上面一个小小的伤口。 丰息随着她的动作看去,看到唇上那个小伤口,浮起一层浅浅的笑,却带着一丝阴霾。 “传信给你,让你早一步赶到,玄尊令便是你的了不是吗?真是不好意思啊,害你错失此等良机!”风夕直视他,目中含着一抹讽笑。 “女人!”丰息声音一沉,忽又轻松一笑,“至少他不会死!对于他那样的人,你知道我不会下手!” “你不杀他,但若失玄尊令,他一样会丧命!他那样的人自是令在人在,令失人亡!”看着帐顶的那几朵墨兰,恍惚间化为那黑色的背影,那样决然无悔的走向洞外! “令在人在?呵,在你心中他倒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了。”丰息在床边坐下,看着她脸上的神色,脸上浮起那雍容俊雅的笑容,只是说出口的话却是冷森森、血淋淋的,“不过你这位英雄也不怎么样,连十个断魂门的人都对付不了,反落个命归黄泉。” 说话间眼光不离风夕,似想从上面窥视什么,只是风夕却是眼望帐顶,面无表情。 “啧啧,你不知道呀,你那个英雄一共身中三十二刀,至命之伤是胸口三刀!不过他也真行呢,哼都没哼一声,临死还拉了七个断魂门人陪葬!连我都挺佩服他的英勇无畏了,只不过是武功还差了那么一点点!”说完还两指比划出一节短短的距离。 风夕的目光终于从纱帐上移到他面上,语气冷静平淡,“黑狐狸,你是在自卑你没他的英勇吗?” “哈哈……”丰息大笑,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只是大笑的他依然是风度优雅怡人,“女人,我以为你很想知道他的英烈呢。” 风夕也淡淡一笑,“烈风将军的英勇天下皆知,不比某只狐狸假仁假义浪得虚名!” “女人,听过一句话没:好人不长命,祸害延千年。你的燕大英雄偏偏短命,你口中假仁假义之人却好好活着,说不定活得比你还长。”丰息毫不在意,依然笑容满脸。 “那是老天不长眼。”风夕闭眼不再理他。 丰息不以为意的笑笑,然后站起身来,打算离去,忽又停住。 “女人,你知道吗?我见到他时,他还剩最后一口气,可他已无法说出话来,只是看我一眼,然后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洞口,直至……断气!” 丰息的声音十分的低且轻,似夹杂着某种东西,说完即转身离去,走至门边回首看一眼,一滴清泪正堪堪滑落枕畔,瞬间便被吸干,了无痕迹。 “你喜欢上他了吗?” 这话脱口而出,说完两人都一惊。 一个嘲笑自己,问这个干么?这干自己何事? 一个心头一跳,心口的那一丝酸痛是因为喜欢他吗?一个认识不过两天的人? 喜欢?谈不上吧。不喜欢?也非全无感觉。 他们若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那么皇国的烈风将军与江湖中的白风夕是不会有多大的交集,迎面而来,或许擦肩而过,或许点头一笑,仅此而已。又或在第一次救他之后即分道扬镳,那么天长日久,他们会慢慢淡忘彼此,或许某个偶然回首间,她会想起那个昂扬七尺却容易脸红的“烈风将军”。 可命运偏偏安排他们共患难、同生死! 燕瀛洲,那个背转身毅然踏出山洞的身影便永远留在她心中! 不论时间如何消逝,他---都是她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人了! 红日正中时,丰息再次走进房中,却见风夕已起床,正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目光看着窗外,神色间是少有的静然。 窗外一株梧桐,偶尔飘落几片黄叶,房内十分的安静,静得可听到叶落发出的轻响。 “女人,听说你什么也没吃。”丰息轻松的声音打破室内的沉静。 “没胃口。”风夕依然看着窗外,懒懒的答道。 “真是天下奇闻!素来好吃的你竟会没胃口吃东西?我是不是听错了?”丰息闻言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你竟只给我吃白粥!”听得此话,风夕回头一瞪他。 那种淡而无味的清水白米谁爱吃?! “病人当然应该口味清淡。”丰息理所当然的道。 “公子,药煎好了。” 钟离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打断两人。 “给我吧。”丰息接过药低首闻闻,脸上又掠过一丝笑意,“我本来还想,中了萎蔓草之毒的人可能救不活了,这样呢,世上就真的只存我一个丰息了。” “那你何必救。你不救我不会怪你,你救了我也不会感激你,反正你这黑狐狸从不会安什么好心的。”风夕看着那碗药,眼中有着一丝畏缩。 “若这世上少了你白风夕,那我岂不会太过寂寞无聊了。”丰息抬首看向风夕。 “哼,若我死了,这世上唯一知你真面目的人都没了,你确实会要无聊多了。”风夕冷哼一声,然后又问道,“这世上还有什么药能解萎蔓草之毒?” “唉,说来心疼!”丰息长叹道,满脸不舍,“浪费了我一朵千年玉雪莲!这可是比佛心丹还要珍贵千倍,用来救你这种不知感恩的人实在不划算!” “玉雪莲?”风夕一听眼睛一亮,“听说雪莲入药既清且香?” “女人。”丰息好似知道她的心思一般,脸上的笑带着一分诡异,“玉雪莲当时就给你服用了,现在的药可不是雪莲,而是我这位神医配出来的清毒补体的良药!” “你配的?”风夕的眼睛眯起来了,看着那碗药,仿佛看着某种最为可怕的东西。 “对,我配的!”丰息似看清她眼中神色,脸上的笑容越发欢畅。 “我不喝了,我怕这药比萎蔓草更毒!”风夕已是一脸戒备。 “夕姑娘,我家公子为了找你可是把整个宣山都翻遍了的。”钟离见风夕毫不领情的模样,觉得应该为自家公子说说好话,“而且用玉雪莲给你解毒时,你却是药一入口就吐出来,多亏了公子亲……” “钟离,什么时候你话这么多了,舌头要不要我帮忙修剪一下。”丰息凤目斜斜扫一眼钟离。 “我下去了,公子。”钟离登时噤声,躬身退下。 “女人,来,吃药了。”丰息走近,在软榻坐下,用汤匙舀起一勺药递到风夕嘴边。 风夕皱着眉头移开头,这药肯定是极苦极苦的,光是闻着这气味就让她作呕。 “我自己有手,不用你假好心。” “女人,我这是关心你哦,要知,能得我亲手喂药的人可真不多呢。”丰息却是摇头叹息,手中的汤匙依然停在风夕的嘴边。 风夕却不为所动,极力转着头,只想躲开,这药味真的很难闻啊,她已快要吐了。 “难不成闻名天下的白风夕竟怕苦不成?”丰息整以好暇的看着她,“你身上的毒可还没清完,这药还得喝上三天。” “三天?”风夕闻言瞪大眼睛,天啦!喝三天!便是喝上一口也会要她半条命! “女人,你什么时候返老还童了,竟如三岁孩儿一般怕吃药。” “哼!” 风夕冷冷一哼,然后屏住呼吸,口一张,含住汤匙,吞下药,眉头随即皱起,然后口一张,“哇!”的一声,刚吞下去的药又吐出来了,幸好丰息动作快,闪避及时,否则必全吐在他身上了。 “你慢慢吐没关系,我早叫钟离多煎了一锅。”丰息却淡淡的道。 风夕一听,心凉一半截,抬首看着丰息,目射怨光,但随即收敛,以难得的温柔语调道:“黑狐狸,你有没有丸药?这种水药我一喝必吐!” “没有。”丰息回答得很干脆,然后又舀一勺药至她唇边,“你若吐完这一碗,我就让钟离再送一碗来,那一碗可比这碗更苦哦。” 风夕一听手才一动,却又听得丰息淡淡的道:“忘了告诉你了,你的白绫在我房中。” 他话才一出口,风夕手便止住了,狠狠的看一眼他,然后闭紧双目,张口吞下药,紧闭唇,咽下去,而一双手紧抓衣服,一张脸皱成苦瓜。 丰息含笑看着她的动作,只是眸光扫过她唇上那个伤口时,眼光一沉,手中的汤匙下意识的便往那一压。 “哎哟!”风夕一声惨呼,“黑狐狸,你乖人之危!你别哪天撞在我手中,到时……唔……唔……咳咳……咳……黑狐狸,你……” “吃药时别说那么多废话。”淡淡的语调依然不变,但不难辨认其中那一丝诡计得逞的得意。 屋外的钟离、钟园相对摇头,真不明白,为什么公子对每个人都那么温和有礼,独独对夕姑娘却是如此,难道真因为夕姑娘名号排在他前头? 终于,一碗药喝完,风夕已是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 “茶!”风夕张着嘴,使劲哈气,极想散去口中那股味道。 “喝药后不能喝茶,这点常识你都不懂?”丰息将手中药碗放置桌上,然后从桌上一个盘子里挑出一盒东西,“这是梅干,你解解苦吧。” 风夕迫不及待的从他手中接过,马上往口里丢下一块,“好酸!”不由自主伸手拍拍两边脸颊。 “黑狐狸,你真的翻遍整个宣山?”解了口中苦味,风夕睨一眼丰息,实在不能相信这个跟她一样懒的人会去搜宣山。 “听说在皇国有一个古老的习俗,男女黑夜中幽会时以吻定情,而定情时若咬破了对方的唇,那便代表着非卿不娶(嫁),生死不悔!”丰息却不理她的问话,反倒说起了闲话。 “非卿不娶,生死不悔?”风夕抚着唇畔,黑暗中那灼热的气息,那低沉而坚定的话语……下辈子我会回来找你的!记住我!是这样的吗?许下下辈子的誓言?可是人有来生吗? 燕瀛洲……忽然间,口中酸甜的梅干变得如药一般苦涩,难以下咽。心头有什么直往底下沉去……沉去……一直沉至最隐密的一角,深深的藏起来,此生都不会再浮起。 “女人,你和谁定下盟誓了吗?”丰息拈起一块梅干,似要喂给风夕,到唇边时却忽又往那伤口上压去。 “咝……”风夕一痛回过神来,看一眼丰息,然后转头看向窗外,“怎么可能,那是皇国的习俗,与我何干。” “是吗?”丰息脸上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目光却停驻于她脸上,似研判什么。 风夕闻言回头看他,脸色平静,目光沉静,“黑狐狸,你哪听来这些闲言,难不成你想找一个人试试皇国之盟?凭你这副模样,倒是会有些蠢女人被你骗的。” “呵,我用不着誓言。”丰息一笑,看着她,从她眼中却发现了以前未曾见过的深沉,仿佛在她心中有着什么深深的沉入,别人永远也无法触摸! 宣山南峰脚下,走来一个白衣人,黄昏中,那个身影显得有些单薄、瘦弱。 风夕抬首看看暮色中的宣山,依然静寂如画,并未因有一条英魂永远安息于此而有丝毫的变化。 抬步往山上走去,想去看看那个人,虽然只是坟墓。 蓦然,鼻端似闻到什么,低头一看,草地上似乎经过了清扫,但依然留下了几抹浅浅的血痕,想来都是那些抢令者争斗间留下的。忽然眼光被几块石头吸引,这样的石头大而平整,不似此处天然的,怎么会出现在此?走近细看,上还有刀划的痕迹,很明显,这是从它处移来的。 她飞身而起,落在一株高树上,居高环视,果然,相隔不远处也散落着这样的石头,但都已移动过,且有的明显的扔在隐蔽处,似想藏起来。她审视着这些石头散落的方向,猛然,一个念头跃进脑中,让她脚一软,几乎摔下树来,稳住心神,仔细数数那些石头,一、二、三、四、五……不多不少,一百三十六块。果然……竟然是这样的! 天明明还很热的,可她却觉得一股阴冷的寒意从四周笼来,让她瞬间只觉得一种凉到心底的寒冷,手指抓住的树枝发出脆响。 飞下树来,依然往山上走去,一颗心却沉至谷底。 南峰山腰之上,新堆起一座土坟,墓碑上三个简单的大字---燕瀛洲。 风夕立在坟前,若石化一般,一动也不动。 良久后,伸出手指,轻点墓碑上的字,心中一片凄然。 这么一个人,就这样永远沉睡于此了。可是三天前,那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还曾紧紧抱住她,以身体保护着她。 一滴泪落在石碑上,手指飞快的拭去它,蹲下身来,轻抚墓碑,燕瀛洲,你最后……最后死于谁手?若是断魂门,我必为你报仇!若是他……若是他…… 夕阳收起对大地最后的一缕回望,投进西天深广无垠的怀抱,黑色的天幕慢慢降下,掩盖天地,遮起世间的青山绿水,红花碧草。 “女人,你要在此结庐守墓吗?”朦胧的暮色中,丰息的优雅的声音淡淡传来。 蓦地,一道白影飞出,瞬间缠在他颈上。 风夕转身,手中紧紧攥着白绫,一双眼睛冷若千年寒冰,闪着刺人肌骨的寒光。 丰息一动也不动,优雅的站立着,任白绫在颈上收紧,收紧…… “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狠绝?”风夕的声音从齿缝间逼出,若刀锋般锐利。 “你知道了。”丰息语调依然不紧不慢。 “东南西北四个山口,你虽已清理过,但那些石块、那些血迹足够让我看明白,那里曾布下修罗阵!你竟然布下人鬼俱灭的修罗阵!那一夜,这宣山之上上千余人想来没有一人走下山去,全部命丧于此阵中!”风夕攥紧白绫的手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悲伤,“为一枚玄尊令你竟如此狠绝吗?你也和那些人一样不择手段要得到玄尊令吗?也以为得令即能号令天下吗?” “果然,我做任何事,可瞒过天下所有人,却独独无法瞒过你白风夕。”丰息叹道,“不错,修罗阵是我布的,那一夜宣山上所有人,除你之外,全部魂归此山!” 语气间轻描淡写,似毫不将上千余人的性命当一回事。 话才一说完,颈上白绫又紧了几分。 “玄尊令最后落入你手中?你为着不想让人知道,所以杀尽宣山所有人?”风夕看着他,眼前的人忽然变得如此陌生,这真是相识几年、任她嬉笑怒骂的那个丰息吗?他不曾如此狠绝过啊! “对。”丰息回答得十分干脆,“那一夜所有事几乎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但玄尊令是假的却出乎我的意料。” “假的?”风夕手中白绫缓缓。 “想来燕瀛洲也没告诉你,他手中的玄尊令是假的。他们得到玄尊令后,明里由烈风将军护送回国,引天下所有人追来,暗中却将真的另派人送走。”丰息暗暗吸一口气道。 “难怪我问起你玄尊令时你竟答‘没有’,让这么多人为之丧命的竟是一枚假令?真是可笑啊!”风夕冷冷的嘲笑,转头看向墓碑,“而他竟然拼死也要护着那枚假令?” “传闻风霜雪雨四将皆对皇国世子忠心耿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看来所言不假。”丰息也看向坟墓,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为将真令安然护送回皇国,燕瀛洲携假令引天下人追杀,至死也未吐露出真象,这一份忠心实是难得。” “不管令是真是假,那么多人命丧于你手却是真。”风夕看着丰息,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芒,“你虽享有侠名,但我素知你从不做无利于己之事,实际而自私,只是我却没想到你竟会如此冷血!那些白国士兵,不过是奉命行事,那些江湖人有许多是受人惑弄,他们原不至死,可你……” “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丰息却只是淡淡的道,似不想解释。 “你也想得令得天下?”风夕冷冷一笑,“这样滥杀无辜、满手血腥的人怎配坐拥这个锦秀江山!” “哈哈……”丰息忽放声大笑,脸上带着一丝讽刺,“女人,满手血腥的人不配扔有天下?那你看看,哪一代开国帝王不是血流成河、尸陈如山得来这个天下的。” “至少他们不会愚蠢的相信一枚小小令牌能让他们得到天下,他们杀人在战场上,为土地为城池而战,而非为一枚令牌而杀上千无辜之人!”风夕冷冷道。 “哼!”丰息的笑带着一丝冷,“别把那些人说得那么崇高。女人,在这个天地间,任何一位成为王者的人,他绝不是你心中认为的那种英雄!” 这话若仿佛击中的风夕,她似乎十分清楚丰息话中的意思,神色已是一片黯然。忽然本已松缓的白绫又是一紧,“他是不是你杀的?” 丰息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蕴怒,但瞬间消逝,恢复一片平静,淡淡的道:“你我相识以来,我可曾有骗过你?我丰息是做事不敢承认的人吗?况且我早说过,他那样的人我不杀。” 风夕闻言垂首,然后手一挥,白绫回袖,“若非太了解你了,否则刚才我便杀了你!” 说完即转身下山,走不到二丈,听到“叮”的轻轻一响,似兵器回鞘的声音,她足下一顿,然后苦涩一笑,头也不回的飘然而去。 丰息看着燕瀛洲的墓碑,脸上忽也浮起一丝苦笑,“想来你看到这样的情形,地下也是满怀欣慰吧?她为你竟然要杀我了!相识十年,竟抵不过你这个认识几天的人!” 说完也下山而去,暗沉的暮色中,便只余一座孤伶伶的新坟,偶尔响起几声鸦雀的啼鸣,宣山幽冷的山风拂过,墓碑上那几滴湿痕很快便风干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山,相隔约五丈远,彼此不发一言,此时天色已全黑,但两人却并未施展轻功,而是不紧不慢的一步一步走下山去。有时,皆会抬首透过浓密的树枝,仰望一下清冷的星月,仿佛想在那上面寻找什么,怅然若失后,摇摇头,依旧走路。 待至山脚时,夜色已浓,万簌俱寂。再走回阮城,已是街灯稀疏,各家各户沉入梦乡之时。 忽然西边燃起绯红的火光,两人一见不由一凛,皆施展轻功飞身而去,赶至时,只见整座韩宅都在一片火海中。 宅前聚着一些被火惊起的街坊,正在泼水救火,一边还有人在大声呼喊:“救火啦!韩家起火啦!” 远远的还能听到一些人赶来的脚步声,以及一些惊叫声,小孩子受惊的哭喊声…… “韩家怎么会起这么大的火啊?” “谁知道啊,不知为何,这么久了,竟没见韩家有一人逃出来!” “真是奇怪啊,不会全烧死在里面吧?” “唉,可怜啊!” 街坊中不时传递着一些议论声,忽然一道白影闪入火海中,那些救火的人根本未来得及看个清楚,随即便又见一道黑影也飞闪而入。众人揉揉眼,想再看看,却已没有了,不由惊疑自己刚才是否眼花看错了,否则这么大的火谁还会往里冲,这不是送死嘛。 飞进宅中,大门是从里拴着的,一路走过,地上倒着不少人,看其衣着便知全是韩家家人及仆人,不论老少男女,一个个都是胸前一刀毙命,有些血已流尽,有些胸前还流着温热的鲜血,有的圆瞪双目,似死不瞑目,有的手握大刀,似要起来与敌拼命…… 门槛上、石地上、台阶上全是嫣红的血,小心的走过,脚落下处依然是血地。 “有人吗?还有人吗?” 风夕放声叫喊,却无人回答,只有怒卷的浓烟、狂啸的烈火! “韩老头,你死了没?没死就应一声!” “全死了,竟没一个活人!”身后传来丰息淡淡的声音,似含着一丝叹息。 猛然转身回头看向他,那样的眼光,冷如冰,利如剑! “是不是为了药方?”风夕的声音肃杀如寒霜。 “不是我。”丰息脱口而道。说完后忽生一丝恼怒,为何解释?解释什么?哼! “你入住韩家不就是为着紫府散、佛心丹的药方吗?韩老头将你当菩萨供着,可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风夕脸色一缓,但语气依然冷厉。 “药方我早抄到了。”第一次,丰息脸上敛起了那雍容的笑容,代之而起的是如霜的冷漠。 “果然。”风夕冷笑着,忽然侧耳一听,然后迅速飞身掠去,丰息紧跟在她身后。 穿过一片火海,前面是韩家的后花园,隐隐传来低低的哭泣声,两人循声飞去,便见假山旁跪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爹爹……爹爹……你起来啊,起来啊!呜呜呜……爹爹,你起来啊,朴儿带你出去!”那小小的身影死死的抱着地上一具尸首哭喊着。 “韩朴?”风夕一见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由脱口唤道。 那小小的身影听得有人唤他,回头一看,便向她扑来,“你这个坏女人又要来抢我家的药是吧?你抢啊!你抢啊!我爹爹都死了!你再抢啊!呜呜……看你还抢什么!” 一边哭着一边撕打着风夕,满脸的血与泪。 “韩朴!”风夕抓住他,“发生了什么事?” “你这个坏女人!都怪你!为什么咒我爹爹?呜呜呜……爹爹再也不能办寿宴了!坏女人!死女人!恨死你了!你还我爹爹!”韩朴死命的挣扎着,挣不过便一张口往风夕手上咬去。 “咝!”风夕一声痛呼,正待挣开,丰息却手一挥,点住韩朴穴道,韩朴便昏倒于风夕怀中。 “先带他离开这里吧,否则我们也要葬身火海了。”丰息道。 “好。”风夕点头,抱起韩朴,眼一转,瞧见地上的韩玄龄,忽叹一口气,“黑狐狸,你带他出去吧。” 说完她即抱起韩朴飞身而去,留下丰息瞪着地上的韩玄龄的尸首,片刻后长叹一声,弯身抱起韩玄龄,“我黑丰息竟沦落到抱死人的地步,女人,我再一次肯定,今生认识你是我一生不幸的开始!” 阮城西郊一处荒坡又堆起一座新坟。 “爹爹,你安息吧,朴儿会为你报仇的!”坟前跪着一身白色孝服的韩朴,身后立着风夕与丰息。 “爹爹,你放心吧,朴儿以后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呜呜……”强忍着的泪水又掉下来了,慈爱的父亲以后再也不能张开他的双臂保护他了,这个世上,韩家仅余他一人了! 风夕与丰息有丝怜悯的看着韩朴,只是心中却无法再有深切的悲伤,江湖十年闯荡,早已看惯了生离死别,仅余的是对死者最后一丝祝愿,愿地下安息。 “你说他要 第六章 落日楼头子如玉 “警告你!朴儿,‘女人’这个称呼可不是你能叫的,以后记得叫我姐姐或夕姐姐!听到了没?”风夕将韩朴提起来与己平视,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咳咳……你……咳咳……放我下来!”韩朴抓着领口使劲的咳着,两条腿在空中使劲的蹬着。 “叫姐姐!”风夕却毫不理会,依然抓住他,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射着丝丝寒光。 “姐姐……夕姐姐……姐姐……”迫于武力之下,韩朴低下高贵的头颅。 “这才乖嘛,朴儿。”风夕拍拍他的脑袋,然后手一松,韩朴便摔在地上。 “女人,韩老头才刚称赞了你,你就欺负他的儿子,他若知道,定要从棺材里跳出来了。”丰息摇头叹息。 “嗨,黑狐狸,咱们商量一件事。”风夕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丰息。 “不商量。”丰息断然拒绝,不给分毫面子,“不关我的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你也偷抄了人家的药方,怎么说也受了人家的好处,所以对人家的三尺孤儿,你当然也得照顾照顾!”风夕才不管他给不给面子。 “那药方是我凭自己的本事取到的,不算受他好处。倒是你,是人家亲自送你的,对于这份厚礼,你应涌泉回报才是。”丰息却挂起闲淡的笑容,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 “黑狐狸,反正不用你自己照顾啦,你到哪不是跟着一堆仆人的,叫钟离钟园随便一个照顾就行啦。”风夕努力说服他。 “你是女人,照顾孩子是女人做的事情。”丰息却毫不为所动。 “谁规定女人是照顾孩子的!”风夕嚷起来了。 “不如让他自己选如何?”丰息看着还蹲坐在地上揉着小屁股的韩朴道。 “好,我相信他会选跟着你的。”风夕自信满满的答应。 “韩朴,你过来。”丰息招手将韩朴唤到两人跟前,弯下腰,和蔼的问道:“韩朴,你以后是愿意跟我一起生活还是愿意跟着那个女人?” “朴儿,你愿意跟着这只黑狐狸吗?要知道,跟着他可是每天山珍海味,一路之上还有那些风情各异的美女投怀送抱,更不用说由那些纤纤玉手做出来的那些穿不完的锦衣,吃不完的可口点心了!想想我就流口水。”风夕引诱着他。 韩朴看看丰息,再转头看看风夕,然后脸对着丰息,定定的看着他,风夕一见不由心喜,可谁知韩朴说出来的却是这样:“我不要跟着你,我要跟着她。” 说完便走到风夕身边,抬头看着她,一脸的施恩模样,“你以后就照顾我吧。”“什么?”风夕尖叫起来,就差没伸手来抓韩朴了,“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要知道跟着我可没好的吃没好的穿,说不定每天还得露宿野外,跟着他……” “我知道。”不等风夕说完,韩朴小大人模样的点点头,“我知道跟着他会有好吃的好穿的,但我担心哪天睡梦中会被人买了,跟着你虽然吃苦些,但至少每天可以睡个安稳觉。” “啊?”风夕想不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一时间有些发怔。 “哈哈哈……”片刻后她暴出一阵狂笑,笑得腰都弯了,一只手直抱着肚子揉,一只手指着丰息,“黑狐狸,想不到啊……想不到啊,你竟然也有今日!竟被一个小孩子……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 而丰息在闻言的一剎那露出惊愕的表情,但瞬间即恢复他优雅贵公子的模样,脸上露出那招牌式的雍雅笑容,“女人,就这样决定了,这小鬼就交你照顾了。只是想不到韩老头竟生了个聪明的儿子。”末了一句却说得极低,似心有不甘。 “朴儿,你记不记得那夜你家的那些黑衣人有什么特征没有?” 阮城外,有一骑白马缓缓而行,马上两人,前面坐着韩朴,后面坐着风夕。 韩朴仔细想想,然后摇摇头,“那些人全部蒙着面,看不出有什么特征,嗯,若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征,那就是他们手中的兵器都是大刀。” “刀?”风夕一皱眉头,这世上用刀的不知有几多。 “是啊,全都是用刀。”韩朴点点头。 “那你记不记得他们用些什么招式?”风夕再问,想多一丝线索。 韩朴再摇摇头,“那些黑衣人一到,爹爹就把我藏起来,叫我决不可出来,所以我没看到什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这叫我们到哪去找那些黑衣人啊?”风夕不由手一伸便敲在韩朴脑袋上,“你这辈子还要不要报仇啊?” “但是我知道那些黑衣人也是为我家的药方来的,因为我听到他们叫爹爹交出药方。”韩朴有丝委屈的垂下头。 “嗯,难怪你家的药全部被洗空了。至于药方呀……现在药方在我手中。”风夕托起下巴,眼中闪着光芒,“若是我们放出风声,说韩家的药方在我白风夕手中,那么天下贪图韩家药的人便全会追来,那些黑衣人肯定也会追来!” “你……你若这样做,到时天下所有人都会来追杀你的!”韩朴一听不由叫道,“你不要命了啊!” “去!”风夕纤指再敲。 “哎哟!”韩朴不由抱头叫痛。 “小子,你怕了?怕被那些人杀了?”风夕看着他笑谑道。 “我才不怕!”韩朴一挺脸膛,小小的俊脸仰得高高的,“你都不怕我堂堂男子汉怕什么!况且我还要杀那些黑衣人为爹爹报仇!” “嗯,这才象个男人嘛。”风夕点点头,再叩指又敲在韩朴脑门上。 “不要敲我的头!痛啊!”韩朴摸着脑门道。 “我是为了让你变聪明一点。”风夕笑道,不过也真住手了。 韩朴看着前方,前路漫漫,不知会去往何方,小小的心忽然生出一种茫然的感觉,茫然中觉得以后的道路会不一样了,往日的锦衣玉食、温情环绕、天真快乐都在这一刻斩断,以后或许将是一路风雨一路尘。 片刻后,忽然回头小声的道:“喂,谢谢。” 他虽小,但生在武林世家,也知江湖险恶的,知道风夕这样做会冒很大的风险,甚至有可能送命!心中不由生出感激。 “小鬼,叫姐姐!听到没!”额上又被敲了一记,风夕似没听到他后面那声谢谢一样。 “你答应不再敲我,我就叫。”韩朴抱住脑袋,防止再次遭受攻击。 “好。”风夕干脆的答应,“叫姐姐!” “嗯……嗯……姐……姐姐。”韩朴扭扭捏捏的终于小小声的叫了一声。 “乖朴儿!”风夕伸指本想再敲,临到头想起刚才答应的事,便赶忙改敲为摸。 “姐姐,我们要往哪去?”已叫过一次,韩朴再叫时觉得顺口多了。 “不知道。”风夕的回答倒是绝。 “什么?”韩朴马上叫了起来。 “朴儿,你多大了?怎么老是这么一惊一怪的?你得快点长大,得成熟稳重点,要处变不惊!懂吗?”风夕不忘随时调教这位新弟弟。 “十三岁。”韩朴倒是老老实实的回答。 “够大了,我在你这么大时,已一个人在江湖上闯荡了。”风夕云淡风轻的说道。 “哦?”韩朴一听不由来了兴趣,“你一个人出来?你父母不担心吗?” 谁知风夕却不理他的问题,而是凝着眉似在思考什么,片刻后她眼睛一亮,双掌一击道:“朴儿,我想到了。” “想到了什么?” “若是放出风声,说药方在我身上,到时各路人马都会追杀我而来,我倒不怕什么,只是你……”她眼睛睨一眼他,“你这点微末武艺定会性命不保,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了。” “什么法子?”韩朴再问,想想也是有理,自己这点武艺别说报仇,就是自保都不及,到时说不定会连累她。 “那药方被那只黑狐狸也偷抄了一份,而他的武艺比你不知高了多少倍,而且身边还有那么多的高手保护他,所以我们不如放出风声,说药方在他手中,让所有的人都追他而去,然后我们跟在后面,等着那些黑衣人现身就成了。”风夕笑眯眯的道,“姐姐我这计谋是否不错?” 韩朴一听傻了眼,半晌后才吶吶的道:“你这不是陷害他嘛。” “说的什么话!”风夕一掌拍在他脑门上,虽然说过不敲,但没说不拍,“那只黑狐狸狡诈、善变、阴险、毒辣……武功又少有敌手,你不如担心那些追去的人会不会命丧于他手吧!” “哼!背后陷害人、诽谤人却还这么振振有理,真是少见啊,女人!” 只听得背后传来冷哼声,回头一看,身后一骑黑马,马背上端坐着丰息,身后跟着两骑,是那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钟离、钟园,再后就是一辆马车,车夫是一名约五十的老者,手中握着一根马鞭,面色腊黄,但一双眼睛却闪着凌凌精光。 “嗨,黑狐狸,你来了。”只见风夕笑吟吟的打着招呼,完全不为刚才设计害人而害臊,“来得真是好,借你的马车睡睡觉,我好困了。” 说完她即从马背上飞身而起,落在马车上,手朝车夫一挥,“钟老伯,好久不见。” 然后又对着钟园、钟离道:“车里面的点心我吃了,如果黑狐狸饿了,你们再想办法堵他的口,到了地头再叫醒我。”话一说完便钻进了马车。 “姐姐,我们去哪啊?”被扔在马上的韩朴急急问道。 车帘一掀,风夕伸出脑袋,然后指指丰息,“问他。” 然后头一缩,不再出来。 韩朴望望丰息,无声的询问。 “我们先到乌城。”丰息淡淡的道,然后一拉缰绳,领头行去。 而身后的韩朴回首看看寂静无声的马车,开始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跟错人了? 白国边境乌城,有长河若玉带一般绕城而过,直入祈云王域,这便是全长一千二百里的乌云江,东朝境内第四大河。 此时,乌云江边上停着一艘船,此船外形看来与一般船只并无二致,唯一特别的大概是船身全漆成了黑色。 船头此时站着两人,一大一小,大的是一名身着宽大黑色锦袍的年轻公子,面如冠玉,气质雍容,脸上还挂着一丝优雅的浅笑,神态间说不出的高贵潇洒。而小的是个约十三、四岁的少年,身着白衣,脸上稚气未脱,这两人正是丰息与韩朴。 至于风夕,本来是斜倚船栏而坐的,但此时却躺在船板上沉入甜梦。 黄昏时分,夕阳从天洒下浅浅金光,映得乌云江面波光粼粼,江天一色,纤尘不染,就连江边那几丛芦苇,也染上一层淡金色,江风中,微微摇曳,似在炫耀最后的一丝妩媚。 丰息长长凤目微眯,抬首眺望西坠的那一轮红日,万道金光笼罩于身。这一刻的他,默然无语,似远古以来便矗立于此,格外的静然,完全不同于平日那个温雅怡人的贵公子。夕阳中的那个欣长的黑色身影显得那般的高大不可仰视,如山岳般伟岩泰然,却又带着暮色中山的那一抹孤寂,仿若整个天地,只余这一个背影。 而韩朴,却盯着船板上酣然的风夕瞧,似在研究什么,只是研究了许久,还是弄不明白,这样一个人怎么就是那个名传天下的白风夕? 想从阮城到乌城,一路走来,风夕基本上只做了两件事,那就是吃饭、睡觉。她好象永远也睡不够一样,除了站着,只要坐下或躺下,她便马上能进入梦乡,这样的睡功实在叫韩朴佩服不已! 而吃东西,唉!想想第一天,她一个人将马车中钟离、钟园为丰息准备的够吃两天的点心全部吃光了,然后自睡自的去了。 而他们只好在路旁一个小店吃饭,等饭菜上来,他们这几个饿坏了的人马上狼吞虎咽一番,可这个丰大公子却只是扫了一眼,根本未动一下筷子,便起身回马车。片刻后听到马车里一声惨呼,夹着忍痛的怒骂声“黑狐狸!我杀了你!” 而钟离、钟园及那位钟老伯却依然埋头大吃,似没有听到马车里的打骂声,只有他却是担心的瞅着马车,担心是‘车毁人亡’,连饭都忘了吃了,最后还是钟老伯拍拍他,安抚他,要他别担心。当然,最后那两人也没闹出人命,就连伤痕都没看到一个,想来高手动手,自非寻常武夫斗殴。 此时的她---一个女人,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躺在船板上睡觉,完全不顾此时光天化日,完全不顾旁有男人,仿佛这个天地便是她之床席帷幔,睡得那么的舒畅酣甜! 一臂枕于脑后,一臂斜放腰间,长长的黑发散放于船板,似铺下一床墨绸。江风拂过,墨绸便丝丝缕缕的飘起,有的落在白衣上,似轻烟缠上浮云,而有几缕却飞扬起来,在空中几个荡悠,飘落于她的面颊上,光滑柔亮的黑丝从如玉的脸上恋恋不舍的慢慢滑落……慢慢滑落…… 丰息回头时便见韩朴目不转睛的盯着风夕,目中闪过迷惑、怀疑、羡慕、欣赏、叹息……小小的脸小小的眼中满是与年纪不相符的深思。他手一伸,拍在他的小脑袋上,韩朴回头看他一眼,半是恼怒半是无可奈何。 忽然听得“扑通”声响,两人同时转头,却不见了风夕,只见船头溅起一片水花,洒落于船板上,片刻后,两人才回过神醒悟到:风夕竟掉到了河里! “呀!她会不会游泳啊?”韩朴一声惊呼,正想跳下去救她上来,谁知丰息却一把拉住他,口中轻轻的数着:“一、二、三、四……十!” 砰!江水大溅,然后只见风夕浮了上来。 “咳咳……你这见死不救……咳咳……的狐狸!”一边咳着一边游过来。 “女人,你的睡功真的让我佩服至极呀,竟然可以在水中睡觉!”口中啧啧称赞着,却不难让人听出话中那嘲弄讽刺之意。 风夕从水中冲天而起,空中一个旋身,那水珠全向船上溅来,溅得船上两人满身的河水。 “独乐不如众乐,这般清凉的水我也分你们享受一些。”风夕落在船头,看着船上被自己溅湿的两人不由欢笑道。 “啧!”丰息吹一响亮的口哨,眼睛亮亮的盯着风夕,“女人,你虽然懒得出奇,不过你倒是没懒得长肉嘛。” 眼光上下游移,从头到脚的打量着,“这该长的地方长了,不该长的地方没长,嗯,就这点来讲,你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 一边说还一边径自点头。 此时的风夕全身湿透,那宽大的白衣紧紧贴在身上,玲珑的曲线看得一清二楚,长长的黑发沾在身前身后,一滴滴水珠从她身上发间滴落,一张脸似水浸的白玉,温润清媚,仿若江中冒出的水妖,漫不经心的展现惑人的魔力。 韩朴一见风夕此时的模样,年纪虽小,但却赶忙转过身去,闭上眼,脑中想起以前家中西席教过的“非礼勿视”,但心中却双怀疑,对风夕这样的人来讲,这世上可有“礼”可依? 风夕此时才发现自己的窟状,但白风夕便是白风夕,对此状毫不羞窘。头一甩,湿漉漉的长发便甩至身前,遮住了一些春光,脸上却是笑嘻嘻的道:“能得闻名天下的黑丰息如此夸奖,荣幸之至矣!” 笑声未落,身形一展,便纵到丰息身前,双臂一伸,娇躯一旋,若水妖媚舞,“我这模样比起天香楼、万花楼的那些个姑娘如何?” 话虽如此说,但一旋间便是水花飞射,织起一层迷蒙的水雾,笼罩于身,让人看不清楚,顺带的也笼了丰息一身。 “天香楼、万花楼的姑娘个个温柔体贴,娇媚动人,且决不会溅我一身的水。”丰息眯起眼苦笑着。 “哦,就这样?”风夕停下身,面带微笑,歪头浅问,一双眼或许因江水浸过,射出清清泠泠的水光。 “嗯,虽然你既不温柔也不娇媚,但天香楼的姑娘没有这溅我一身水的本事。”丰息抹去一脸的水雾无奈的叹道。 “哈哈……”风夕大笑,眼角瞄到韩朴那张通红的小脸,指尖一弹,一滴水珠便正中他额头。 “哎哟!”韩朴一声痛呼,揉着额头,睁开眼睛,怒视风夕,对于这样的人真不应该讲“礼”! “你这小鬼呆站着干么,还不快去给姐姐找衣裳来换!”风夕毫不客气的指挥着。 话音刚落,只见丰息的侍童已捧着一套衣服出来,恭敬的递给风夕,“夕姑娘,请进舱换下湿衣。” “钟离,还是你乖!”风夕接过衣服,笑眯眯的拍拍侍童的头。 “夕姑娘,我是钟园。”侍童清秀的小脸红得恍若西天的夕阳。 “哦?”风夕长眉一扬,然后自顾道,“没关系,反正钟离钟园都是你们么。” 说完一转身进舱换衣服去了。 待她换好衣服出来,船头正升起帆。 “你往哪去?”丰息负手立于船头,头也不回的淡淡问道。 “随便吧。”风夕也淡淡的答道,抬首眯眼看向西天变幻万千的流云,“上岸了,走到哪便是哪。” 韩朴闻言下意识的牵住风夕的衣袖。 丰息眼角一瞄看在眼里,嘴角一勾,浮起一丝浅笑,“韩朴,你确定要跟她去吗?” “当然!”韩朴抓紧风夕的衣袖毫不由豫的答道,不知为何,每次一被这黑丰息眼光一扫,便心头生出一片凉意,总觉得那双眼睛太亮太深,万事万物在他眼中便若透明一般,这也是他为何不跟他的原因之一。 “是吗?”丰息笑得莫测高深,然后声音低不可闻道,“本来想拉你一把,但……将来你便知道了!” “你说什么?”韩朴听不清楚也听不明白。 “没什么。”丰息转头看向风夕,脸上的笑便化得淡淡的,“你们要查灭韩家的黑衣人?真的要以自己为饵吗?” “以何为饵看我心情来定,至于那些黑衣人……”风夕抬手掠掠还在滴着水的长发,眼中闪过一抹精芒,雪亮如剑,但随即消逝,依旧是懒懒洋洋的道,“你我想的应该一样吧,五年前,你我虽踏平了断魂门,但未能除根,五年后断魂门又出现在白国。销声匿迹五年,宣山再次出现却比以往更为歹毒阴狠。灭韩家的那些黑衣人从行事风格上来看,极有可能是断魂门之人,断魂门从来只认钱办事,能请得起他们的人必是富甲一方之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是断魂门的宗旨!”丰息抬首,帆已升起,“我从乌云江直入祈云,你不如便取道南国,这一路,我替你追查黑衣人的踪迹,你替我追寻玄尊令的下落,最后在皇国会合,如何?” 风夕闻言看向他,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亮光,忽然笑笑,“你为何执着于玄尊令?黑丰息难道真要建一个黑色王朝?” “黑色王朝?”丰息勾起一丝捉摸不透的浅笑,然后看向船之前方,“我不过是受人所托罢。” “何人如此大的面子,竟能让你为他办事?”风夕勾起一丝讽笑,“那人不怕所托非人吗?” “丰国兰息公子。”丰息淡淡的道,眼光转回风夕脸上,“那天替你还债的珠宝都为他所赠,这样说来你也欠他一份人情,玄尊令既是他想得之物,你顺便为他打听一下也是应该的。” “兰息公子?”风夕一听头一偏,笑得灿烂却带嘲弄,“闻说东朝四大公子之一的兰息公子清高雅逸如空谷幽兰,想来应是远离凡尘的翩翩佳公子,为何竟如此执着于一枚万千脏手摸过、无数脏血污过的玄尊令?不但派部将来夺,更以重金贿赂江湖人。怎么一说到江山美人、金钱权利,再怎么清高圣洁的人也会如一堆狗屡一般又脏又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