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飞驰》 第一部分 001 八月下旬。 令人心悸的酷热。太阳似乎正进入青春期能量过剩一样,毒得发指。地面死气沉沉,一切都奄奄一息。人们只恨没有了后羿。天空也助纣为虐,竟连一丝云也没有。 真是作孽啊!自以为智慧无边的人类,总是企图改造这个世界,但谁想到最终却把自己推向痛苦与危险的边缘? 余杰想,罢了。 客车热得跟火化炉差不多,正缓慢爬行在蜿蜒崎岖的昆l路上,此车让余杰丝毫不能感觉到什么叫速度。乘客们已是一副欲死不能的状态,再如此下去,挂几个估计是再所难免了。 余杰看了看高二田径运动会奖得的冒牌nike表,表上显示十二点差五十九分。因为此表会经常停走,余杰历来都怀疑时间是否正确,但余杰这小子爱面子甚于爱姑娘,舍不得丢掉,毕竟这是自己能力的一个见证。想想,nike啊。 昆l路被暴光过好几次,原因是施工单位施工时节约意识比起大跃进时期的先辈们有过之而无不及,偷工比潘金莲偷汉子还厉害,结果通车不足一个月,整条线路就犹如中国足球队的防线一样陷入无可救药的瘫痪,创造了建国以来一次颇为著名的豆腐渣工程。 车子终于驶进终点站。竟没有人挂掉,甚至连中暑的迹象都没有,真是医院的一笔损失。 此地叫黄土坡,是中国很普遍的以脏乱差为特色的地方,但是却有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美誉——新加坡。 黄土坡名副其实。余杰傻看了半天,最终冒出一个字感叹:“黄!” 混乱的地方往往也是热闹的地方。余杰收拾好行李刚下车,一大帮人就犹如抢劫一样围上来群魔乱舞,余杰好不容易钻出人群,想终于过去了。没想到司机们的围攻架势如铜墙铁壁,余杰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又被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拉住了,那女人乐颠颠如狼见到羊一样,说:“大哥这是到哪里去啊?我送你。” 余杰暗吃一惊,想我妈都还没你老呢,你就叫我大哥。 女人继续说:“走,大哥,我车就在那边。”余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辆黑漆漆的“面包”,车身上还有些黄褐色的班驳伤痕,下半部尽是泥土,活像一口刚挖出来的棺材。余杰不禁在将近四十度的高温里打了个冷颤,说:“不走不走,我就到黄土坡。” 那女人没来得及尴尬,说:“不可能不可能,你到这用得着带那么多行李吗!看你像个上学的,说,哪所学校?” 余杰本想说:“老子带不带行李关你屁事!你那棺材留着自己用还能省下几个钱,一边凉快去!”但转念一想:祸从口出,不上厕所踩到屎的事情我可不做。于是赶忙陪上笑脸说:“我来亲戚家,你看,就在那。”说完余杰自己也想说:“胡说!走亲戚更不用带那么多行李,看你撒谎还没撒尿利索,还像个男人!” 那女人急得跳脚,恨不能用枪指着余杰脑袋说:“今天你必须坐我的车,否则老娘崩了你!”但转念一想:经济时代了,跟什么过不去千万别跟钱过不去。自己要这么一闹,那还做什么做,真得躺进棺材里把自己埋了。最终不得不说:“你这小兄弟真不会做生意,切!”然后又忙着游说其他乘客去了。 车站外面更是热闹非凡,擦皮鞋的卖劣质食品的搞有奖销售进行诈骗的发布春药广告的乞讨的等等等等促成了黄土坡的繁荣,余杰算是开了眼界。 余杰的最终目的地是距昆明十万八千里的高峰市。一座遥远的城池。 进入候车厅他就忙着买票,他最害怕在陌生的地方停留,因为这样会感觉自己若如无物。十八点的车票,这意味着睡觉都不能安稳。 卧铺余杰最痛恨的一点就是乘客都不洗脚,尤其一些脚奇臭无比却还摆出一副高枕无忧的样子,车窗永远没有开的可能,车里的空气极其浑浊。与其说是卧铺,不如说是流动公厕。更严重的是,只是像公厕,不是公厕,内急只能憋着,实在忍不住也只能厚着脸皮对司机说:“师傅,我憋不住了,你停一下车让我在路边解决一下吧。”此时肯定会有九成的人都没了睡意争着要看你怎么解决。 高峰市虽然和昆明相距甚远,但是车站却是一样的乱。此地的小车司机拉客水平更高,只要看见人下车,立即如苍蝇见血一般围得人恨不能窒息。用最动听的言语搞得你意乱情迷,觉得非此车不坐,帮着你提行李,就差把你抱上车了。其实这些都是有原因的,他们跑车从来不打表,半路上信口雌黄说个价,你想砍那是白费;不砍说不定还能得到他们两句赞赏:“做生意嘛,就要图个痛快!”总之,就是先骗上车再说。 余杰选了一辆翻新状况比较好的夏利,说:“到师范学校多少钱?” 司机咧出一口黄牙,道:“价钱好说。十块。” 余杰没有犹豫,答应得比放屁还干脆,说:“好,十块。不过你不能绕路哈。” 司机说:“放心,我还心疼我车子呢。” 坐上车余杰居然有了一种到了家的感觉。人啊,有时候就这样,在陌生的地方突然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会觉得特别的亲切。 车子拐过一个弯,司机说:“到了。” 余杰还没反应过来,问:“到哪了?” 司机说:“师范啊。” 余杰终于醒悟,这次算是栽得比较厉害了。这么个距离,坐飞机也用不掉十块,他想讨个说法,于是对司机说:“师傅,就这,就这需要十块吗?” 司机说:“咋不需要?你给我二十我也不嫌多。” 余杰说:“你这不是敲诈吗?” 司机说:“知道你还说。” 最终余杰只得乖乖掏出十块钱,司机接过钱一溜烟便没了踪影。 第一部分 002 余杰就读的这所学校极具传奇色彩。招生报的介绍,录取通知书上的说明,附带着的照片等等让人看着就淌口水。所有内容就像一个暴发户编写的家谱一样,把自己说得比秦皇汉武还辉煌,总结起来就俩字——牛x。余杰就读的是中文系,当务之急是找到本营。他在乱哄哄的阵营里搜寻半天,终于在一角落里发现了中文系新生接待站。虽说为站,实际上就是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不过也无妨,中国人就喜欢大的头衔。左前方是数学系的,桌子前树着一块关于该系的介绍。余杰看后着实吓了一跳,想真是培养天才的学校,北大清华不过尔尔。字里行间显露着的是极其不专业的夸张,诸如师资力量比万里长城还雄厚,毕业生就业率比艾兹病死亡率还高等等。更邪乎的是,说读数学系让你超过爱因斯坦。其实这话也没说错,余杰看了看接待者,吃的惊比刚才吃的亏还大,那几个人一个比一个长得鬼斧神工,若是半夜突然照镜子的话,估计自己都会被自己吓个半死。 余杰走到中文系站前,一个土头土脑的家伙迎上笑脸说:“你是新生吧。来来来,叫什么名字?在哪班?” 余杰电报般答道:“余杰,丙班。” 那家伙说:“好,你等一下。”说罢在桌子上翻找起来,不多时又抬起头对余杰说:“好的。你住723寝室,现在你就把行李放到寝室去吧,呆会儿进行新生报到。” 余杰刚想说声“谢谢”就被那家伙打断,俩字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也下不去,最后竟只发出“si”的一声,余杰自己都怀疑他改属蛇了。那家伙对旁边一个一直看着余杰傻笑的家伙说:“吴昊,带余杰到寝室。你俩真有缘,住同一寝室。”吴昊应一声“好的”就帮着余杰提起一袋行李往寝室方向走去。 一路上吴昊显得很兴奋,滔滔不绝。余杰想,难怪你小子青春痘那么多,原来是内体兴奋所致,再兴奋就要变成青春瘤了。期间经过一片垃圾场,然后一条黄土路直通向一栋米色大楼。吴昊指指说:“就是这了。”大楼右边就是介绍上说的标准足球场。说标准实属冤枉,尽是黄土和泥沙,而且坑坑洼洼,犹如二战时废弃的停车场——其实也不能这么说,这么说显得学校历史底蕴太深厚,看看球场上像牲口一样踢球的家伙和为所欲为的情侣们就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被操得厉害啊。 寝室已住有四人。刚进门吴昊就一副领导模样说:“同学们,欢迎我们的新同学余杰。余也就是多余的余,杰是杰出的杰,楚南的。” 余杰一听气得差点瘫下去,暗说:“老子这名字是这么介绍吗!什么叫多余的余,是余光中余秋雨的余!”仔细想想,算了,还要混多少个日日夜夜哪,小不忍则乱大谋。所以一直没出这口气,身体得以继续站立。 吴昊回过头对余杰说:“来,余杰,我依次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的室友。这位是曾德其,高峰本地人。”余杰看了一眼,差点叫出声来:“操,真的奇!”这厮居然酷似罗纳尔迪尼奥,一小排当门牙齐刷刷挤到了嘴唇外面,虎虎生辉显示出足球场上魔术师的魅力。 吴昊接着说:“这位是袁超林。昆明的。” 袁超林穿着一身西装,那颜色不知是褪色了还是本来就那样,就是好几年没洗那种感觉。 余杰听说是昆明的,备感亲切,差点上去拥抱,他笑道:“好啊,昆明哪的,黄土坡吗?” 袁超林拉拉衣服,道:“没,l县的,知道吗?” 余杰说:“哦,知道知道,国家级贫困县。我来的时候还经过那里的。” 袁超林漏出一丝极其隐蔽的不悦,说:“你楚南哪的?” 余杰假装憨厚地笑笑,道:“就l县旁边那个县,你该知道的。” 袁超林一下子来了底气,差点把他从床上弹起来,说:“我还去过呢。又脏又乱,比屁眼大一点。县里还有条鸡街是不是?” 余杰说:“是啊,我们县的壮鸡很出名的。” 袁超林说:“那鸡价贵啊,听说一晚上几百块。” 余杰愣了半天,终于明白袁超林说的是什么鸡。没想到自己滴水一句,袁超林就涌泉相报,几乎被这小子溺死。自知没趣,只冲袁超林笑了一下,又听吴昊介绍说:“这位是李春才,大理的。”余杰还沉浸在悲痛中,一时没注意听走了耳,误听为蠢才,幸亏惊呼之前 手捂住了嘴,否则今天就是过街老鼠了。吴昊还以为余杰要打喷嚏,赶忙脸移向一边,余杰摆手说:“没事没事,你好啊。” 春才城府似乎挺深,没有过多言语,竟只是眯起眼睛用鼻子笑了一下算是应答。一般来说,这样的人会给对方一种无所适从的尴尬,但关键是,余杰早已尴尬过,这就好比接连吃了同样的菜,不管它是什么味道也不会觉得什么了,于是他也不在乎,自顾自忙着收拾床铺去了。 吃过早饭,新生老生都一派忙碌的景象,但不知道究竟忙些什么。一些人模狗样的高年级学子假装有格调地换上一身新衣服,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然后叼根烟,站在一个显眼的位置观察各色美女,一般来说,这类人大多就是中文系的。若看见某个女生提不动行李时,马上比看见他妈还兴奋,奔过去对女生说:“同学,我帮你。我叫xxx,中文系xx班的。你叫什么名字?住哪?”女生此时一般都不会想得太复杂,而且还会出于感激掏心挖肺全告诉那色狼。那色狼恨不能马上说:“好,太好了,你床位是""""""?你看,得把行李放妥当啊。”色狼会把内容咬牙记下,以期进一步联系。 余杰跟随着吴昊办了各种入学手续,太阳已经偏西了。余杰突然想起得买些生活用品,于是两人来到后勤发展中心。据说此中心历来都本着为学生服务的宗旨,售出的东西比市场上便宜。余杰本来不相信,想如今什么都跌价了,唯教育持续抬价,那中心也在学校里,蛇鼠一窝,它这样做岂不是作茧自缚?但事实证明,那中心的东西的确便宜,因为基本都是劣质货,无力与市场竞争,最终只能在学校里唱唱独角戏,也能自得其乐。 回到寝室,其他几人已各自端着个饭盒搞开了。余杰刚好想约吴昊去食堂,寝室电话响了,余杰很惊异,想自己都还不知道寝室里有电话,外面就有人打近来了,估计就是那些到处猎艳的色狼。吴昊接起来“喂”了一声之后就再没说什么话,一个劲儿地哼哼哈哈,余杰当他遇上色圣了。罢了曾德其操起地道的高峰方言问道:“咋说?”吴昊笑了一下,说:“班主任打来的,说是明天下午两点半到教室集中开个会,准备军训。” 余杰接过话头,道:“训什么训,吃饭才是真的,走。” 说起军训,余杰并不陌生。高中时就训过一次,可惜训练时间不长,结束后余杰非但没有学到新的组织和纪律观念,反而把以前生活中积累起来的也丢了,真是邯郸学步。比如以前他有乱放东西的好习惯,尤其是钱财之类的,等到实在没法过的时候,只要往自己衣服柜子床铺等等地方翻一阵,少说也能又持续一阵子。军训马上就让余杰穷困潦倒,因为钱财没地方乱放了,只能装兜里。这谁都知道,兜里的钱根本就装不住,钱就像自己长脚一样总不会老实呆着。 在所有的军训内容当中,余杰最害怕的就是站军姿。站军姿说到底,就是一个字——站。站着不能动,跟死人差不多。最痛苦的是,汗顺着脸,然后脖子,胸膛,一直往下流,下流到裤裆,感觉全身都是蚂蚁在爬,又不能挠一挠,若如违反,教官一皮鞭然后问你爽不爽。若你回答“爽”,他就再赐给你一皮鞭;你若回答“不爽”,他当胸给你一拳,说:“不爽?跟我单挑还怎么着?出来啊!”总之,你越痛苦,教官就越高兴。所以说白了,军训,无非就是当兵的闲着无事找乐子来了。 第二部分 003 余杰终于知道班主任是何许人也。此人在学校里一直都为人们津津乐道。据说有一回半夜到学校鱼塘里电鱼被校长看见,他慌得裤子都来不及拿就跑到附近一小树林里躲避。恰巧树林里有一对情侣正在激情欢爱,忽然看见一个裤衩拦裆的家伙幽灵一样窜到前面,那对情侣吓得双双小便失禁。这厮有一个令人敬畏的名字,姓牛名壮,听学校里的人说,他小时候体弱多病,父母为了他将来有一个健康强壮的体魄,于是起了一个代表着全家人愿望的名字——牛壮壮。或许是上苍有眼,帮着家里人实现愿望,小牛真的一年比一年健壮。十八岁成年的时候,他无师自通地发现,自己成熟了,不能再叫壮壮了,这是小孩子的名字,应该起一个更震撼的名字,和家里人商量许久,最终取名牛壮。 余杰看见牛老师时,着实惊叹了一阵。果然了得,尤其鼻子,几乎占了下半个脸,把整张脸坠得像个装了水的气球,耳垂长似如来佛,双腿壮如巨灵神。这种人一般来说,只要往人眼前一站,就能给人一种潜在的震慑力。许多女生见他都只是怯生生打声招呼就像躲瘟疫一样远远走开了,当然,这是传说。余杰不信这个邪,走到牛老师跟前,热情地喊了声:“牛老师,你好。” 牛壮看着远跟自己不成比例的学生如此敬爱自己,喜不自禁,想咧开嘴笑一下再回应,无奈脸上赘肉太多,嘴挤得根本没有咧开的可能,于是只好动用脸部肌肉所有的力量把嘴勉强撑开,道:“啊,你好——你好,你叫什么名字?”余杰笑着答道:“余杰。余光中余秋雨的余,杰出的杰。”“啊,哈哈,好名字,好名字哈。”他差点把后半句也补了出来:“跟我一样,跟我一样啊,哈哈。”幸亏赘肉不容他多说,所以只好把更后面的讲了出来:“那你快进教室去,马上开班会了。”余杰应一声“好的”就往教室走去。 中文系的教学楼跟中文系历史一样古老。据说建校初期是学生寝室,后来改革的春风吹到学校,建起了一批新校舍,这栋楼就废弃了,学校计划将之改为公厕。没成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全国高校掀起扩招热,此校算不上有什么规模,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自然不甘落后,跟着瞎起哄。结果学生泛滥,大有办分校的趋势,无奈以前虽说收了学生不少的未知费,毕竟学生总人数太少,也没捞到多少油水,于是学校最后研究决定,公厕暂且不造,改!本来一帮子领导的计策是抽签决定哪个系用这栋楼。当时的中文系主任是个食古不化的书呆子,为了讨好上级,竟假惺惺站起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好办法,我觉得谁用这栋楼都一样,既然大家都不愿意,那我们系用吧。校长你看怎么样?”会场先是寂静了一阵,继而暴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这个神经病,还以为别人是被他大义凛然的精神震撼呢,实际上那些人鼓掌的同时恨不能说:“就等你这句话了!”自然,中文系学生知情后,恨不得抄了系主任的家。渐渐地,系主任在中文系的地位每况愈下,他自己的精神状态也变得恍惚迷离。终于有一次,他上街买菜,在学校门口就被飞驰的汽车撞出了十万八千里。当时学生那个高兴啊,差点举行联欢会。 牛老师和几位同学各自抱着一摞军装走进了教室,把军装放课桌后说: “同学们,今天我们欢聚一堂,不容易啊,哈哈。多的话我也不想再说,大家第一次见面,总有千言万语要诉说,想当年我刚进大学那阵子,怀着那心情,那理想,我——大家看我,就是多情,还是说你们吧。先就自我介绍一下,这样,就从第一组第一排开始,来吧。” 他说的那位置是俩女生,俩女生假装淑女扭捏作态,看着就要起来了又突然地缩回去,人拉稀拉得屁股疼以后就像这样。余杰恨不得站起来说:“你这两个傻x,没结婚就已经像婆娘,生孩子是不是把屁股割了你们才能生啊?利索点,别人还等着呢。”但转念一想:女人嘛,都这样,也罢也罢。终于外面那位站起来说:“我叫仝圆圆,高峰市区人,今年十八岁多一点不到十九岁。其实我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只是,只是""""""”那声音小得估计连她自己也听不清楚。余杰更是听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盼着早点结束这催人折寿的自我介绍。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软磨硬泡,终于过去了。牛老师说:“好了,现在我主要说一下军训的有关事项。军训从明天开始,为期半个月,本来我这里还有份文件,我也懒得念了,都是些空话套话,没啥意思。大家军装发了以后就可以休息了,就这样吧。”顿时教室如同菜市场一样乱哄哄一片,都忙着抢军装,真是中世纪啊。 余杰一直在思考军训有什么意义,最后觉得,没有意义。光靠十几天曝晒就培养起这情操那情操的,那是扯淡,训去训来就是学走路或者站个队什么的,结束后学生都不清楚这跟爱国建设社会主义究竟有什么关系,不过有一点倒是进步不小——每天的饭量。 本来余杰还寻思着来到这个新的环境好好计划一下开头一段时间如何度过,没想到学校早计划好了,想想真是让人沉沦。 第二部分 004 晚上,寝室里气氛异常活跃,原来721至723都是丙班寝室。三个寝室的人都装出礼尚往来的样子互串,不多久便打得火热。余杰发现,来这所学校的大多是外地人,可以想见学校宣传力度有多强。余杰忽然觉得内急,打了声招呼后就从721出来往洗手间跑去,之后便回到自己室内。春才一直躺床上看着一本书,余杰看他一目十行“刷刷”乱翻,想肯定是本黄色书。瞟眼望去,封面背景好像是一朵花,上面两个大大的字“废都”,余杰暗说:“书名就起那么颓废,写书的人不是性苦闷也是性泛滥。”他看春才那么投入,也很于心不忍打断他跟他聊天,于是自顾自洗了脚就钻进了被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余杰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看,原来是室友们相继回来了,只听见曾德其说:“还是别出去了,外面乱得很。听前几届的说,这里也不太平,连教师都会被抢。”然后是袁超林的声音:“那学校和公安不管吗?”曾德其说:“管是管,但是这地方流氓比警察还多,难啊。” 余杰一听,心马上揪紧了。从家临行时,父母就千叮咛万嘱咐,高峰那地方乱啊,吸毒的特别多,到了那里你千万要小心啊,别上当受骗,有什么事赶紧打电话回来,等等。高中时余杰学校就发生过一起群殴事件,原因是高中部两个男生都在追一个初一的小姑娘,结果两猛男醋意大发,并且都从普希金身上学到了榜样,于是约定时间进行一次决斗。 一天晚上下自习后,两人各自约了一帮喽罗火拼。具体情况是,其中一猛男先人一步堵在学校门口,对手刚跨出校门,为首的那个当即就被打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之后就犹如古惑仔里描述的一样,拿出各种光怪陆离的武器厮杀起来。结果双方都伤亡惨重,两猛男均被砍成重伤,其中一人四个手指被削掉,还有几个喽罗住进医院。据说那晚社会地痞也参与进来。事情发生后,学校曾一度陷入恐慌,一些胆小的甚至不敢来上自习,连校领导都心惊肉跳。 袁超林说:“也是。时间也不早了,那睡觉吧,明天还得军训呢。” “哎,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这学校里女生一个个都丑八怪,”吴昊说,“按理说师范应该是多产美女的。” 袁超林说:“美女来这搓!” 余杰听见谈论美女,仿佛妖精听说唐僧来了,顿时兴趣大增,接过话头道:“照你说那美女呢?” 袁超林说:“昆明啊,一巴掌按到一片。” “为什么?” “废话,昆明富饶啊,你看看那街上,跟模特秀一样。” “美女又不是蝗虫,怎么偏在富饶的地方?” 袁超林得意笑了一下,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昆明男人有钱啊,美女不追随,对得起她们脸蛋和青春吗。” 余杰揉揉眼睛,道:“别把美女说那么坏嘛。” 袁超林说:“什么坏不坏,现实就这样。你没钱,有人愿意跟你过吗?” 余杰被深深折服,暗叹袁超林见多识广。但这种敬佩不能表达出来,那样岂不是说明自己愚昧无知?于是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说:“管它,女人算什么。” 袁超林问:“你有女朋友吗?” 余杰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想不说实话吧,虽然脸上有光,但自己根本就不是撒谎的料,万一被识破,岂不是抱石头砸自己的脚?于是只好说:“没有。” 袁超林嘻嘻道:“看吧,你没经验嘛,这就是差距啊。” 余杰算是彻底服了,想好你小子,真是性情中人啊。刚想说什么,曾德其打断道:“行了行了,小伙子,该干啥就干啥去,快熄灯了。” 余杰入神地看着曾德其牙齿说:“小罗,你说谁呢?” 曾德其抬起头问:“啥?你叫我啥?” 余杰说:“你特别像某个明星。”估计曾德其还自以为像刘德华周星驰之类的,高兴地一咧嘴,满口的牙齿如路南石林,真正的小罗看见了也会自叹弗如。余杰顿时瞠目结舌,小罗又问道:“像谁?” 余杰说:“罗纳尔迪尼奥。”他本想接着说:“就是那个牙齿长到嘴外面的魔术师。”但见曾德其傻眼看着他,余杰突然觉得曾德其是无辜的,不忍心告诉他真相,让他自己慢慢发现吧,于是打个岔说:“踢球的,很有组织能力。” 曾德其笑笑说:“说笑了,我也不会踢球。”话音刚落,寝室就陷入黑暗。 大学生的生活犹如猫头鹰,昼伏夜出。白天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其实那是头晚操劳过度的后遗症;到了晚上,男的精力充沛,女的红光满面,四处游走。只要你悄悄到僻静处一听,只有粗野的喘息声和低沉的呻吟声此起彼伏。余杰高中时有一次到学校旁边一小诊所看病,闲聊中那医生侃起了他的大学生活,他说当时的大学生啊,刚好碰上改革开放的浪潮,干什么都追求无拘无束。有一天早上他值日到男生寝室楼下清理垃圾,当时那个惊讶啊,差点连爹妈都认不出来,竟捡到足足一撮箕安全套。余杰也听得目瞪口呆,只在心里暗叹一句:“大学生啊!” 窗子外面一阵鬼哭狼嚎,余杰当以为抢人了,然后听见一男子撕心裂肺地吼道: 你有情 我也有意 我们两个做夫妻 昨天晚上举行了婚礼 就是你妈不同意 为了你 就是为了你 为你我去偷东西 法院判我三年的徒刑 只好把它坐到底 三年后 回到家里 看见阿飞搂着你 满腔的怒火燃烧在心里 真想一把掐死你 """""" 再然后是楼里一阵唾骂:“唱你妈个x!还睡不睡觉?” 刚才吼歌那男子回应道:“哪个婊子养的,有种站出来嚷啊!” 一阵泼水的声音,那男子吼道:“你这些杂种,有种的等着!老子把你们xx全剁了喂狗!哈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逐渐远去。余杰惊得睡意全无,面对黑暗问道:“都是些什么人啊?” 吴昊的声音幽幽地飘过来:“别管,这学校就这样,谁管谁倒霉,没办法的。” 至此,余杰彻底对学校失去信心。 第三部分 005 学校分为两个校区,共十一个系。包括中文系在内的六个系位于本部,而中文系是全校最大的一个系,因此系主任也常常将此作为比别人强的本钱。无论在什么场合讲话,他第一句话永远是“中文系是学校最大的系,所以实际上我们系就代表着这个学校。”此话不仅让本系学生自惭形愧,连校长也痛恨不已,因为他这话意思好像是要剥夺校长的至高权威。体育系的人打架最卖命,寻衅挑事也非常在行,因此体育系成为了学校里口碑最差的一个系,每每有学生犯事,人们总是说“这事八成是体育系的人干的。”计算机系的人有电脑没有头脑,而且非常小家子气,无论谈什么总把钱摆在第一位,该系单在学校里就树敌不少。最受人鄙视的则是英语系,因为大家都觉得和一帮语言不通的家伙打交道有辱自尊。据说有一次中文系和英语系在阶梯教室进行辩论赛,辩题是“在当今中国究竟是汉语重要还是英语重要”。这本来就是一个很愚蠢的辩题。当时两个系争得面红耳赤,恨不能互相抄家伙,仍没辩出什么子丑寅卯来。最后中文系一家伙实在忍不住,站起来说:“在我们中国,和你们说英语简直是对牛弹琴!不学英语,娘的,老子照样跨世纪。”这厮博得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对手一辩吃不住了,以牙还牙道:“哼!对牛弹琴,愚蠢的是弹琴的人,我们是牛怎么着?”刚才那家伙还沉浸在喜悦当中,没料到被自己反呛一口,一时又想不到更好的理由反驳,看下面那么多人瞅着自己,顿时恼羞成怒,站起来指着对方鼻子道:“有种你再说一遍!”两系领导看局势起了变化,想再吵下去恐怕要有人送医院了,必须立刻制止。商量一阵后英语系一方说:“停停停,今天这比赛到此结束。我谨代表我系宣布今天的比赛结果,是个平手。这只是个很平常的比赛,同学们要以和为贵啊。”中文系那家伙火烧得太旺,一时半会儿熄不了,想都没想就冲着英语系领导说:“胡说!你爹妈也只会讲汉语,平什么平,你个汉奸!”话音未落,现场就犹如演唱会一样热闹起来,鼓掌的鼓掌,吹口哨的吹口哨,还有人恣声大笑,几个外教连连摇头。英语系领导气得脸变成猪肝色,牙齿咬得格格响,恨不能冲过来揍这家伙一顿,几个女学生经过唐僧式的劝解慰安,他才慢慢沉住了气。那辩手也像《极限特工2》里的美国总统一样被一帮哥们保架着离开现场。 从此,两个系势不两立。其他系都一致看好中文系,众志成城,英语系陷入了孤立无援的悲惨境地。 很意外的,不知道学校是要缓和两系剑拔弩张的局势,还是想进一步地挑拨离间,竟然把两系合为一个营。 余杰班级编排为第三连,属第一营,其他三个连队分别是甲班、乙班和文秘班。 虽然合为一个营,但两个系的人都下意识互相离得很远。营长不知内情,就骂学生没素质没集体观念,说什么大学生尽是些猪头傻x之类的。对此,很多人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想你又没指名道姓,要骂随你,反正我当放屁。不过一部分还是义愤填膺,例如回族学生,听营长骂自己是猪头,都同仇敌忾瞪着营长,巴不得从哪里射出颗冷子弹将营长当场击毙。 训练休息时,大家都傻乎乎围坐在一起。连长觉得这体现不出军人生龙活虎的气质,提议说:“同志们别傻愣着,咱们唱个歌吧。” 有人说:“连长,你先唱个我们听听。” 连长扣下大盖帽,说:“你们看我像会唱歌的人吗?要我会唱歌,早当歌星了,还当兵干吗。”说罢自己笑了笑。 那人又说:“我们也不会啊,要会早到艺术系去了,哈哈。” 余杰本想站起来说:“你小子别以点代面,你不会别人还会呢,要不要我唱给你听?”但转念一想:这傻x抵死也就那么点出息,强龙不压地头蛇,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忍着没动。 连长像想起了什么,说:“虽然我唱不来,但我很喜欢一首歌,叫啥来着?——哦,《军中绿花》,你们听说过吗?” 余杰知道这首歌,差点说:“连长,我会唱啊,要不我现在就给大家献上?”突然又觉得,冲动是魔鬼,高手都是最后才出招,叫得的鸟都是菜鸟,再忍忍。所以又忍了一次。 两刃悬于一心还心若止水,余杰自己都诧异自己的非凡气度,不禁对自己充满了敬意。 连长看没人回答,就想深入诱导激起同志们的兴趣,因为他着实着实喜欢这首歌,于是继续说:“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会把军人比喻成绿花啊?”说罢眼神飘忽,盯着一排女生,心说:“乖乖,你知道吗?都是为了你们啊。” 刚才那家伙又小声说:“因为军人都戴着绿帽。”他旁边几个哥们都窃笑起来,连长头转向他,他心里一阵发虚,想完了完了,得被连长兜裆几脚。可惜的是,连长也没听清楚,说:“这位同学说啥?大声点。”那家伙更是心胆俱寒,头差点缩肚子里去。 连长摇摇头道:“看来你们都不知道吧,那我告诉大家,因为——因为绿色是生命的颜色,我们军人保卫了大家的生命安全嘛,所以才把军人比喻成绿花,啊,哈哈。” 估计这答案是他自己从领导那里听来的,正期待着会有一片附和的掌声,没想到大伙都迷茫地看着他。倒是余杰再也忍不住了,说:“也不对啊,连长,你看美军进入伊拉克,伊拉克每天都死很多人呢。” 连长脸一沉,说:“笨蛋,那是侵略,当然会死人了。我们是保卫,懂不?” 余杰也犯了迷糊,想保卫就不会有生命危险啊,那死去的伊拉克人全是美国汉奸不成?连长,你才是笨蛋呢。 突然,四连那头传来了左得没有边际的吼叫声: 团结就是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 这力量是钢 比铁还硬 比钢还强 向着法西斯"""""" 吼到“法西斯”时声音戛然而止,犹如脱轨的火车突然撞到了墙上。临近的几个连都嘲笑起来,四连自觉无颜见人,脸红脖子粗僵在原地。 四连连长骂道:“你们咋回事,这么老土的歌都不会唱,脑子全是屎啊?” 英语系立刻将三连连长的屁股当成自己的脸,荣幸万分,附和着哦哦哦,竟还有人说:“哈哈哈哈哈,中文系,原来是吃屎的系。” 倏地,四连人堆里冒出一个跟牛壮差不多强悍的女生冲着英语系说:“王八蛋,嚷什么嚷!有种的过来跟老娘单挑!”英语系瞬间了无声息,四连一片“好好,太好了,整死英语系!” 这给余杰的启示是,人要有威信,首先得有一身赘肉,要让别人看着就像蚂蚁见到大象一样。想想自己瘦得像只青蛙,不禁黯然神伤,恨不得立即吞几条牛下去。 有说:“搞文秘这么凶悍,经理可得吃苦头啊。” 中文系一边瞬间炸开了锅,连一向只会板着脸的营长也乐了起来,差点带头鼓掌称赞中文系人才济济。三连连长跟着干笑了一阵,说:“你们大学生,真是的。到底有谁会唱《军中绿花》啊?” 余杰诧异连长会如此执著,不免有几分怜悯和感动,想该出手时要出手,再拖连长怕是要害病呢,于是说:“连长,我会。” 连长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悲喜交加道:“好小子,咋不早说?害我苦恼半天。快快快,站到中间来。”话音刚落,远处一声哨响,随即一个高嗓门喊道:“各连队继续训练!”连长顿时像嚼了生苦瓜,叹口气,戴上帽子,扯开嗓门说:“好了,言归正传,集合!”同志们懒洋洋爬起来东瞅瞅西看看,竟找不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乱了半天仍然像一群没头的苍蝇,连长骂道:“给我拿出点精神来!搞什么搞?限你们十秒内站好,否则——”这话立即给同志们安上了头,队算是站出个样子了,却弯得像条麻蛇,连长说:“现在复习一下先前的内容,听我口令——” 翻来覆去,味同嚼蜡。一二三四,尘土飞扬。 第三部分 006 太阳出奇的毒,接近下午的时候,同志们已是一身臭汗。宛如抽了鸦片的清兵。吴昊凑到余杰耳边说:“连长真舒服,戴那么大一顶帽子,咱这啥破玩意儿!”余杰没答腔,心里却说:“你懂个屁,你不看看连长那脸上的汗,快要赛过黄果树瀑布了,你觉得好跟连长换换啊。”确实,连长自己也感觉头上是倒扣着一口火锅。只不过帽子是布的,纪律却是铁的。许多女生红得发紫的脸上已不知是汗还是泪,余杰很是心疼,恨不得站出来说:“连长,要练就练我一个,让女生都休息一下吧。”但不幸的是,这是不可能的。军训就这样残酷,被太阳烤算什么,还没让你爬鹅卵石钻铁丝网呢。 终于盼来了那一声结束的哨声,女生们竟喜极而泣,男生则骂骂咧咧诅咒这该死的太阳该死的军训。连长也长舒一口气,说:“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大家下去都认真在脑子里把训练内容复习一遍。晚上七点集合,地点不变。”下面一片嚷嚷:“干什么?”连长说:“练军体拳。”话没说完,只听一女生叹声“妈呀”就昏死过去。 解散后吴昊凑过来对余杰说:“今晚哪吃饭?” 余杰说:“食堂啊,怎么着?” 吴昊说:“啥食堂,那是人吃的吗!出去。” 余杰说:“就我们俩?” 吴昊拍一下余杰肩膀说:“我跟他们说说去。” 723五人刚要跨出校门,突然门卫室里一阵吆喝:“站住,干什么去?” 吴昊说:“吃饭。” 里面走出来一个半秃的家伙,说:“上面说了,军训的新生不许出去。” 余杰刚想问“为什么”就被吴昊打断:“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就今晚一次,下不为例。” 门卫斩钉截铁道:“不行,学校又不是没吃的,回去回去。” 余杰本想说:“妈的你牛什么牛啊,不就是个看门的吗,快给老子闪开。”却见吴昊摸出一包烟,接着握住门卫的手,说:“你看他们都是外地来的,还从来没出去过,我们就一会儿,不影响啥的,你就网开一面嘛。”手缩回来时,烟已经到了门卫的手里。门卫手往自己衣兜里一送,说:“这个——就一会儿哈,长了可不行。”吴昊使劲点着头道:“是是,谢了。” 门卫又嘱咐说:“要是被他们看见了——” 他没说完余杰就抢过话头道:“放心,我们就说我们是翻墙出去的。” 门卫手抖了一下,说:“啥?你这不是害我吗,他们责怪我失职咋办?” 吴昊说:“行行,看见了我们自会招架。”门卫说:“你们得快去快回,出事我可担当不起哟。” 五人出了校门不远,又听见那门卫说:“站住,军训的不许出去。” 另外一个声音说:“那他们几个怎么出去了?” 门卫说:“哼!谁出去了?他们是想进来我不让呢。” 那声音又说:“刚才我明明看见——” “看见啥子!不相信是不是?”门卫的口气不容置疑。 余杰憋不住地乐,暗说:“切!这门卫""""""” 高峰小饭店的走菜速度跟高峰经济发展一般缓慢。往往是第二盘菜上桌的时候,第一盘已经见底了,很长时间五人都是挑着碗里的光饭瞅着空盘子发愣,都担心只怕菜上完时吃光饭都吃饱了。余杰实在是饿得没有耐性了,冲着厨房喊道:“哎,老板,我们的菜好了没有?” 厨房里声音像花生米一样脆生生答道:“马上,马上就来了。” 半天没有动静。 吴昊大喝一声:“老板,不给我们吃还咋的?快点!” 终于老板娘端着碗汤小跑过来,道:“我们店人手少,几位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一阵鲸吞蚕食后,五人看着一桌子的杯盘狼藉,抹抹嘴都坐着不动。吴昊一拍桌子,道:“今天这帐算我的,走!”,其他四人感激涕零,假惺惺说着“算我的算我的”全缩在了吴昊后面。 跟门卫虚情假意寒暄几句后,五人跨进了校门。 突然,一个草绿色的人走了过来,余杰小声惊呼:“是营长!”其他四人也顿时傻了眼。危险迫在眉睫,余杰焦头烂额正想着该如何应付,就已经听到营长呵斥道:“喂,你们几个去哪里!”余杰暗叹一声“糟了”,惶恐之余猛地看见吴昊和袁超林同时一指自己,竟异口同声道:“哦,营长,是这样的,他刚才晕过去了,我们送他去医院。”余杰惊异于吴袁的默契,差点脱口而出:“操!太逼真了!”营长说:“真的?你这身体也太不经事了吧?我咋看是像吃了肉。”余杰更是一惊,暗叹营长眼光非常了得,又差点忍不住想说:“说的是说的是。”吴昊赶忙说:“没有没有,营长,我们说的是真的。”其实强调自己是真的的人八成都是假的,但估计营长也疲于婆妈,想我堂堂一营之长,咋能和几个无名小卒扯嘴皮子,那是婆娘干的事,于是丢下一句意味深长的“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就径自离开了,感觉以后不再要求他们五人军训了。吴昊小声骂道:“小个营长就牛x了?老子还不想让你看见呢。” 回到寝室,余杰把衣服一丢就瘫到了曾德其床上。曾德其瞅一眼余杰,然后从枕头下翻出一张ip卡,说:“娘的,这啥日子,不行了,得打个电话向我老婆诉诉苦。” 吴昊鼓起眼睛道:“啥老婆老婆的,癞蛤蟆放葫芦屁,也不知脸红。” 余杰说:“吴昊,你是嫉妒吧?” 吴昊说:“屁话,知道我女朋友是谁吗?”他这话把余杰吓了一跳,想吴昊这小子平日就一副飞扬跋扈的样子,肯定有大背景。他本不想继续问,但这就好比古埃及金字塔法老的诅咒,虽然感到恐怖,更多的却是好奇,想方设法想揭开谜底,于是问道:“谁?” 吴昊干咳两声,似要说明:“给我听好了!”然后缓缓说道:“说了你也不知道。” “她什么人?”余杰这问题有双重意味,万一那姑娘还是个好货,那就是问她有什么工作;万一已经是一张狐狸皮,那就是问吴昊是她的第几任了。余杰不禁为自己的狡兔两窟暗自得意起来。 吴昊说:“高三了,明年就要来这儿和我厮守了。” 余杰顿时如吃了冰渣,冷笑两声没有答话,想妈的,还以为是神仙姐姐呢,shit!还说别人。 第三部分 007 余杰也不禁想起了自己很多年前就喜欢的一个姑娘。 那姑娘很漂亮,当然,这只是在余杰的眼里。她时常梳着一根粗粗的大辫子,脸上不加过多的粉饰,估计是因为经济条件不允许。余杰当时念初二,那姑娘刚进初中。余杰每次看到她,总会感觉心跳加速,脸上也热热,可惜那个时候的学生一个个表面清纯得像蒸馏水。余杰苦熬了半年,终于想好了一个表达的机会——想好而已,他没那个胆表达。 随着时间的流逝,余杰进了高中,那姑娘也挣扎在中考线上。据说挣扎中的姑娘防线最弱。余杰瞅准时机,终于把所有胆量都豁在了一封信上。寄出去没几天,那姑娘竟回信了,差点没把余杰激动死,他颤抖着躲到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撕开了信,一倒,还真从里面滑出一张照片,余杰凝视着,差点忘了自己去那干什么。那信的内容令余杰冲动得想到电视台做个广告,宣布说自己终于像个男人了。那信写得海阔天空,并且像夹生饭一样,写道: 杰: 其实你的意思我很久以前就听说了——听说而已,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相信缘分是天定的吗?我奶奶经常对我说,上天安排人的意志。我刚进初中那阵子,就烦恼了好长一段时间,嘻嘻,我就预感到,我注定是一个——不说给你听。 快要考试了。我最怕考试,老师就像八卦,我们班已经有好几个读农中去了。有时候我也在想,到底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想听听你的高见。 艳 五月二十日 余杰捉摸不透她那句“到底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指的究竟是什么。若她指的是会不会接受自己,最好不过,因为这么说,实际上也就是不拒绝;可万一她是说会不会考试,而自己不理解,那还追个屁。左思右想,余杰决定跟她当面谈,这在信里面的确不好说。再说了,她信末尾是写“听听”而不是“看看”,这是暗示自己啊。 令余杰痛心疾首的是,学校一直找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理由补课,学生连出校门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到距离学校几十里的地方了。就这样一直熬到暑假。 余杰想,凭她的实力,等到新学期开始时,也应该到这所学校了。 意外的是,余杰在新生录取名单上并没有看到那姑娘的名字,甚至连雷同的都没有。就这样完了吗?余杰也不知道该问谁。后来余杰向她的初中同学打听,那些同学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说她打工去了,也有说到其它地方求学去了,还有说可能远嫁他乡了"""""" 截止余杰进入这所师范前,再也没有她的任何音讯。 “余杰!像个傻x似的,集合了。”吴昊在门外喊道。 余杰应一声“知道了”抓起衣服就跟了出去。 军体拳真是练得差强人意,跟练醉拳远不到哪里去。可惜教官们没有了孙武的气势,看女生们歪去倒来嘻嘻哈哈,居然也跟着笑。有时候实在看不过意,就过去握住女生的手说:“严肃点,这动作应该这样。对对,再往下。哎,好好,保持。” 当时的班级群龙无首,个个都以为自己才华盖世,不遗余力想展示自己。牛壮觉得,在中国无论干什么总得有个头头,于是根据学生的高考成绩私自指定了一个名叫启发的家伙当班长。启发犹注入了牛壮的基因,干什么都威猛无比。他一个人站到队伍前面一边练一边监视着大伙。看余杰和吴昊正自创套路,吼道:“你两个瘦猴,严肃点,这是军训!”他满以为会得到教官赞许,哪成想教官恶狠狠瞪着他,心说:“这里谁做主?滚下去!”但启发的人和名是此启发非彼启发,混沌不解,仍孜孜不倦指导吆喝,不仅教官痛恨,连大家伙也积恶如仇,恨不得冲上去就着刚学会的招式给他那么两下。 余杰自从给大家献歌后,不仅教官怜爱,许多女生也会偶尔头来几许暧昧的眼神,余杰心里如同蜂房,甜得腻起来。余杰自感自己的情路向来是百转曲折,却又是柳暗花明,自己都感到惊讶——瞎马自惊。 连长跟大伙聊起了军营生活。他说:“部队里做得最少的一件事情就是洗澡。” 一家伙问:“那你们多长时间洗一次?” 连长说:“这个就不能以时间计算,而是看天气。不下雨的话让风干洗,下雨还可以冲个淋浴。” 大伙一阵哈哈笑。 余杰忽然问:“连长,你学会多少套武功了?” 连长想了想,说:“多着呢。你们现在练的军体拳是一种,还有擒拿格斗,猴拳,螳螂拳,蛇拳,等等,我都会。算了,不说了,你们这些吃墨水的也不懂。” 连长以为余杰会敬佩万分,夸自己了得,已经做好了接受夸奖的表情。哪成想余杰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说:“牛什么啊,把自己说得跟小动物一样。” 余杰又问:“那连长,你们军用武术里最快的招式是什么?” 连长说:“笨蛋,当然是用枪了。” 余杰说:“人家不会躲吗?” 连长说:“人家会躲,你就不会吗?要学会打黑枪嘛。” 余杰思考了一会儿,心悦诚服地点点头,想军人就是军人,鬼点子多着呢。于是也情不自禁想起了初中思想政治老师讲的一个历史故事。故事说的是,抗美援朝时期,美军武器装备十分先进,但在当时,这种先进在白天才能显现出来。中国军队不买帐,白天就躲起来,躲起来睡觉,养精蓄锐;晚上,美军累一天了,困得不行,而中国军队却生龙活虎发动突袭,美军先进的装备也派不上多大用场,除了装死已别无他法。一段时间以后,美军实在挺不住了,于是决定和中方谈判。美方指责中方打仗不要脸,说,有种就光明正大摆开干啊,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算什么英雄好汉!中方代表理直气壮反驳,说,军队打仗,讲究的是战术。你美国佬喜欢白天,但我们擅长夜晚,怎么着?哼!不管是明战术,还是暗战术,能打赢你就是好战术!不服,我们再打?美方一听,佩服得五体投地,想my god!算你狠,亚洲人的地盘,亚洲人做主,好汉不吃眼前亏,stop fire! go!果然,没过多久,美军就投降了。 回过神来,余杰说:“连长,我们可不可以练射击?” 连长暧昧地笑了一下,说:“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一心想射击。”大伙一阵哄笑,余杰窘得挠挠头,道:“我是说,可不可以打靶。” 连长说:“好像最后一天就是这个项目。不要慌,好好练着,现在。” 余杰又问:“那今晚还练不练军体拳?” 连长说:“不练?想的比我媳妇还美。咋的,烦了?” 余杰说:“都会了。” 连长说:“会了?那是不是跟我耍耍?” 余杰赶忙说:“你别吓唬我。”他本想接着说:“待老子有朝一日学有所成,看你还牛不牛。”但转念一想:姜越老的越辣,说不定自己真学有所成的时候,只怕是连长九阳神功九阴真经都练会了;况且,自己也不知道有朝一日究竟是哪一日。于是只好将此气壮山河之语斩首示众。 几个女生或许是受到了气氛的感染,屁颠屁颠过来凑热闹。她们恰巧坐在余杰对面,他装出满不在乎的神情瞟了一眼,差点连呼吸本能都吓得忘记,四女生相貌一个比一个令人毛骨悚然,最厉害的一个脸像被飞毛腿轰炸过,宛如二战刚结束时候的柏林。她左侧的那个苗条得出奇——像根过桥米线。另外两个在她俩的衬托之下还算差强人意。其中一个说:“连长,聊什么呐,这么高兴。” 估计连长也受到不小的惊吓,笑笑,然后拍了一下余杰肩膀,说:“你们问他。” 余杰头皮一阵发麻,背脊一凉,差点忍不住挂倒档,暗说:“姐姐,求求你了——别问我。”上苍垂怜,“柏林”没有问,倒是“过桥米线”开口了:“余杰,你歌唱那么好,谁教的?” 余杰一听不是滋味,看来“米线”受应试教育毒害不浅,什么都要靠别人教,心说:“看看老子学富五车,才高八斗,需要人教吗!”但突然觉得不能伤害到如此纯真的人,于是笑道:“自学的。” 仨字把“米线”引得两眼放光,差点蹦起来给余杰一个吻,惊呼:“哇!你太厉害了。” 余杰本想说:“那是,怎么现在才发现吗!”但害怕会把“米线”自卑得像根缝衣线,况且这么短时间就有人崇拜,的确是件开怀的事情,于是说:“过奖,过奖了,哈哈。” “米线”又接着说:“我就没那么聪明。哼!但我们女人嘛,学得好不如嫁得好。”话音刚落,忽地起了一阵风,同时另外仨女生发出一串《聊斋》里才会有的笑声。那笑声被风吹得摇曳飘荡,起伏不定,因此讪笑也变成了荡笑。 余杰此次吃的惊史无前例,僵在地上不省人事,连长说:“小伙子,好福气啊,知道她说的啥意思吗?” 余杰愣愣地问:“啥?” 连长突然高声道:“她要嫁给你呗!” 余杰听罢,眼前一黑,脑子一片空白。 第四部分 008 高峰市城区图宛如一只很久没有捕到猎物饿得发昏的蜘蛛织出的网,枝枝杈杈,毫无规律可循。虽为一个地级市,却跟个小县城差不多,一切尽显中国特色。街道污浊混乱,房舍九成都是上世纪中期的作品,风雨飘摇几十年,大抵已经具备了比萨尔斜塔的风格。一些电线杆居然还留有大字报的残骸,古老的行道树无处诉说心中的悲苦,只能将之深深埋进自己根底,憋得面黄肌瘦。真不知道高峰人民对这样一座城池有何感想。 余杰正一个人闷寝室里,百无聊赖翻看着一本他暑假时买的地图册。不多时竟看得眼睛麻花。 猛地,他想起了前几天看到的一个词,心里暗暗叫绝——废都! 肯定还在春才床上,他想了想,又想起了春才“刷刷”快速翻找的情景,竟也心里痒痒起来。“不看,坚决不看”,身体却已经情不自禁地挪到了春才床边。斜眼一瞟,没有。一定在枕头底下,直觉告诉他。一掀,果不其然,大大的“废都”呈现眼前。 “究竟哪个傻x写出这么一本书?”余杰咒骂着,抬起来一看,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蹦出来——竟然是贾平凹!“不行不行,八成是那些下三滥的盗版书商署名家之名出的伪本。”余杰胡乱翻到中间扫描起来,果如之前猜测,那个叫庄之蝶的哥哥性功能强如三峡水电站,好像做爱就是他唯一的本能,动不动就是——操! 不经意地,右手一松,书自己翻到了最后一页,一个硕大的新华书店的售书章跳如眼帘,余杰懵了,想这贾平凹是不是真的性苦闷,真是人心叵测啊。当然,不是说他不可以写三流书,余杰只是觉得,作为一个人,想要暴露自己本性,之前就不要虚伪,假惺惺地给自己蒙上一层高雅的面纱。他可以直接做一个三流作家,不要假装深刻剖析什么什么什么。余杰最痛恨这类人。于是不屑地将书一丢,骂声“这傻x!” 室友们洗澡相继归来。吴昊边用毛巾搓着他那柔似耗子毛的头发边对余杰说:“今天打算干啥去?” 余杰打个哈欠,说:“睡觉。几天都没有好好补补了。就这么一天假,要珍惜啊。” 袁超林接过话头道:“睡个屁,学校里呆这么久,老子快憋出病了,出去走走。” 吴昊梳着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干脆我带你们到公园耍耍,咋样?” 袁超林兴奋难抑,形似关了几十年的劳改犯,说:“太好了!公园在哪,远不?” 吴昊说:“几步路就到了。余杰,咋样?” 说实话,余杰也跟袁超林差不多同感,于是说:“为了不扫你们的兴,就去吧。” “嘿,小伙子没来几天说话都牛x了。”吴昊笑着骂余杰。 学校对门有一条丈来宽的水渠,名字叫做——相思河。早在几十年以前,它还是一条比较清澈的河流,里面鱼虾成群,人们可以在里面洗洗衣服、水抽去搞搞绿化之类的,而现在却变成了周边地区的排污主干道,常年四季都是黑色的液体,臭气扑鼻,偶尔还会变成黄色或白色,似乎在宣示着此地的发展指标。不知道这河还有什么好相思的。 余杰五人正沿着河边缓慢行走着,忽然身后一阵很泼妇地大骂:“哪个狗娘养的眼瞎了啊!丢垃圾不看着点,你妈生你是不是从屁眼里挣出来!”余杰循声望去,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怒气冲冲从文具店里迈向河边,河边堆放着一袋跟她肚子差不多大的垃圾,那女人骂骂咧咧一脚飞踹,垃圾“扑通”一声直坠河里,袋子随水流翻动一阵,随即被撕开一个大豁口,满袋子垃圾犹如广岛原子弹爆炸一样迅速在水面弥散,瞬间便把相思河点缀得五彩缤纷。这时只听见另外一个公鸭嗓音喊道:“嚷你妈个x!老子丢的,咋的?来啃我xx啊!”那女人歇斯底里:“你这个杂种!欺老娘不敢还咋的,有种你脱掉!”男人走到女人跟前,一把揪住女人头发,“啪啪”就是几个耳光,嘴里说:“你这骚娘们儿,找死不拣日子是不是!”余杰一阵心惊胆战,想着会不会出人命,见文具店里又冲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手里拿着把铁铲,跑到男人身后抡起铁铲照着那男人背脊心就是一铲子,差点没把那男人脊椎骨打断,男人惨叫一声,回过头猛地给小伙子兜裆一脚,铁铲“咣当”掉地,小伙子惨叫着捂住裆部一头栽进相思河里。只听见那女人岔声叫起来:“快来人啊,救命啊,死人了!哇""""""”哭嚷一阵之后终于从围观的人群中钻出两个戴着红袖套的城管强行拉开俩野人,骂道:“你两个吃着屎了是不是!有啥事不能好好商量?走!到派出所去,今天必须给我交代清楚!”说罢又从人群中钻出几个城管,推推搡搡扭着两人朝城东派出所走去,那掉河里的小伙子让两个城管救了起来,仍然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快快快,送医院!”其中一城管说罢猫进一辆三轮车朝着市医院疾驶而去。围观的人群漠然地摇摇头各自散去。 余杰不寒而栗,暗叹一声:“这都什么社会啊!” 相思河尽头折向西是一条卵石铺就的老街道,因为常年没人打扫,路面狼籍满地。继续往西走,就到了一条名叫陡街的小街。此街虽然已如风烛残年的老寿星,但却连接着市中心与城郊,因此表面上也让人感觉很热闹。两边几乎都是毫无品位可言的服装店,许多门面挂满了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黄纸条,俨然一个灵界,上面写着诸如“高档次,跳楼价,欢迎选购”、“全场28元,把惊喜买回家”、“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本店让你洗心革面!”等等招魂标语,无奈雷同的太多,这样就好比数十名妓女都争要一个嫖客,平摊下来每个妓女得到的欢心都微乎其微。每当看见顾客走进一家店面,其他店主都在祈祷这家店突发火灾把它烧个精光。最令人吃惊的是,还有些店挂着不知挂了多少天的“最后一天挥泪甩卖”天天等着顾客光临。 第四部分 009 走了半天仍不见有公园的影子,余杰禁不住问吴昊:“你看就这么瞎走,这公园在哪里啊?” 吴昊一指前方,说:“拐过去就是了。” 须臾间,五人已到街的尽头,忽见一道分成好几层的五颜六色的大门,吴昊说:“看到没,感觉如何?” 没人回答他,都缓慢向门口走去。余杰抬头一望,只见横梁上方挂有一块匾,上书五个烫金大字——清官亭公园。因为五个字写得着实很难看,若不是公园,相信没人好意思挂在门头上。而余杰思考的问题是,为什么会叫做清官亭。 高考那个暑假,余杰曾跟他的一个堂叔到昆明海埂公园。余杰一直以为海埂应该有一片海。去了之后发现,的确有一片宽阔的水域,但那不是海,而是云南人很引以为豪的粪池——滇池。当时余杰看到那茫茫无际的绿色时,还以为昆明人有钱,环保搞得好,想用得着修那么大一块草坪吗,干吗不建成足球场推动一下中国足球的发展呢。走近一看,才知道那是水。风一吹,恶心的臭味如核辐射一样无孔不入,只差没有冲击波了,否则那可真是人们轰轰烈烈殉命的好去处。 回想间,已进入清官亭。几条狭窄的小道如蜗牛爬过的痕迹扭曲着不知伸向何处——其实也不能这么说,这么说显得清官亭公园太幽深。五人沿着其中一条缓慢行走着,余杰正在思考它伸向哪里,一抬头,赫然一堵围墙。余杰吓了一跳,以为走进了什么八卦阵,于是疑惑地问吴昊:“干吗有堵墙在这里?” 吴昊说:“笨蛋,你见过谁家的院子没有围墙?” 余杰如吃了把干面粉,喉咙一阵干涩,眼睛也噎如灯泡,说:“意思——我们已经到了尽头了?” 吴昊说:“废话,不然要围墙干吗!吃多了撑啊。” 袁超林也一脸茫然,道:“这公园怎么像个鸟笼,还没学校那足球场大呢。” 余杰恍然大悟,于是对袁超林道:“哈哈,名字就叫清官亭,它能大吗。” 吴昊难过地说:“尽说些屁话。” 园内也有一塘水,水面上飘荡着几只锈迹斑斑的小鸭船,竟然还有些塑料口袋、快餐盒之类的东西。余杰不明白为什么公园总是要蓄一池水让人污染,想了半天觉得,像清官亭之类的公园,没有足够的绿化费用,干脆挖个坑,钱自然省下了,还能让下雨天不能及时排走的雨水变废为宝,清理工作也自然轻松不少。虽然他觉得这个解释很牵强,但就实际的景致来看,这是最合理的了。 五人重新选了一条小道漫步观赏,迷迷糊糊拐了两个弯,忽然一幢小房子呈现眼前,四周一圈铁栅栏,里面有几堆差不多两米样子的假山。一只老猴子正坐在山顶吃着游人丢进去的爆米花,一个小姑娘跳着脚说:“爹,快看啊,它吃我的了。”然后转过头仰起脸问管理员: “叔叔,可不可以把猴子放出来?” 管理员双手抱胸前,叼着根烟,说:“把它放出来了,就把你关进去。” 小姑娘一听,“哇”地一声哭了,抱着爸爸的腿说:“爹,那叔叔好可怕,要把我关进去。” 男人瞪着管理员说:“你是不是没文化,咋这么对小孩子。” 管理员听话里带刺,垂下手颇为不满地说:“你有文化,你有文化别来看啊!” 话音刚落,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 余杰突然发现,其实人类才是最残忍的动物。创造了文明就自以为是文明人,假如有一天人类也被外星人掳了去关到一个笼子里被当作宠物观赏,是否才会感到自己才是地球最大的傻x。 浑浑噩噩,一下午就过去了。余杰非但没有释怀的感觉,反而平添一股压抑。至此他再也不相信公园是一个能陶冶情操的地方。 自然而然地,余杰也不由得想起了高中地理老师讲的最有社会价值的一句话,自从产生了人类,地球就满载着罪孽。 具体情况是,余杰当时的地理老师是个很神经质的人,酷爱研究地图,大到世界,小到某个自然村,他都涉猎,把地图看得跟壮锦一般珍贵。只可惜人类智慧有限,不能搞出个宇宙的整体地图,不然只怕是会掉到地图的黑洞里去。他是如此地执著,致使同学们都怀疑这厮是不是用尿在自己床上都画了几幅梦有所思。伊拉克战争爆发后,他更是忙得废寝忘食,搜集关于伊拉克的各种地理资料。一次上课,他在黑板上画伊拉克版图,无奈水平次了点,画得像只龟甲。他把黑板想象成整个地球,对学生说: “大家要清楚地记得伊拉克在什么地方。同学们不要以为巴金在国外还有什么家门,巴格达和巴士拉是两兄弟,其实那是伊拉克的两座重要城市,你们要牢记关于这些地方的准确数据。今年的高考啊,八九不离十要考到伊拉克战争,希望大家引起高度重视。”他说得如此地胸有成竹,同学们都预感他会说:“因为出高考题的就是我孙子。” 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伊拉克战争为什么会爆发?你们看联合国都拿美国没办法,美国人——啊,哈哈。”他差点把口头禅“牛x”给说出来,多亏他性子如地球公转一样慢才及时刹住了车。然后转过身边擦黑板边喃喃自语:“巴格达——巴士拉。哎,自从产生了人类,地球就满载着罪孽。” 这给余杰的启示是,中国教育界真是一个幸灾乐祸的群体。 从此,余杰就一直希望教育部的人出门就被人打死在门槛。 想着希望,希望还真的来了。 余杰被一阵猛烈地震动摇醒,眼睛涩得发痛,闭着眨了几下,说:“谁啊,干什么?” 曾德其穿着袜子抬头道:“睡得跟猪一样,马上军训了。” 余杰嘀咕着“这群婊子养的”翻找着衣服,忽听隔壁一声大叫:“啊呀,下雨了!妈的千年等一回啊!” 曾德其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果然,天空灰蒙蒙一片,火车站背后的大山已经模糊不清。小雨仍飘飘洒洒眷顾着曝晒了几天的人们。曾德其激动得几乎从窗口蹦出去,大喊:“下老子个屌!再大点啊!”余杰还以为他会一下子就腾云驾雾,没想到这厮立即脖子一缩,腰一猫,伸长了舌头怯生生退进屋里来。室友们都迷惑不解,当他傻了。吴昊推了下眼镜,问道:“咋的?见x了?”曾德其缩回寡长的舌头,说:“妈的,教官都在操场上了。”刚说完,军训号就催命般响起来。瞬间,整个七层都是咒骂声。 余杰哭笑不得慌忙起床胡乱抹了几把脸就赶了出去。 操场已积了水,看样子雨已经下很长时间了。连长命令同志们尽快站好队。队列中间恰好有一摊水,几个女生此时倒具备了现代人少有的谦和礼让的高尚品德,都拼命往两边挤。连长喝道:“迅速站好!你们当是玩耍啊,这是军训!”女生们吓得品德也没了,痛苦地闭上眼睛踩到水里。连长浮现出得意的笑容,想命令别人真是让人舒服。 忽地,刮了一阵风。竟有了些凉意。雨水吹到了同志们脸上,连长为了体现军人的坚强,愣不让揩去。对此,大多数人觉得无所谓,甚至反而觉得爽快,刚才没洗脸老天帮忙了。只是戴眼镜的埋怨造眼镜的怎么不像汽车一样镜片前安个雨刷之类的东西。 连长得意过后说:“今天客观原因,改上理论课。你们教室在哪?” 同志们都以为下来集个合就可以解散休息了,没料到会如此地惨无人道,于是争先恐后嚷嚷道:“不知道啊!” 同志们已从连长脸上读出“咋搞的。那回去休息吧,雨停了原地集合。立正!解散。”的意思,都暗暗准备好了手掌。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声音响亮传出:“连长,我知道!就在花园楼。” 原来是启发! 莫大的希望与莫大的失望交织孕育而生,便是莫大的仇恨。启发的泄密,使同志们的怒火恨不得将启发当场火化,就连平时温柔得如猫咪的女生也目露凶光。一阵低沉的咒骂如《木乃伊》里的古埃及咒语一样在空气里嗡嗡回荡,若伊莫顿此时就埋在操场下的话,同志们的怨气足以使他的功力增强几十倍。余杰也忍不住小声斥一句:“连长是你爹啊。” 同志们自然受到连长一顿责骂,说他在家训牲口也没训大学生那么费事。啥大学生,全他妈的狗皮膏药! 第四部分 010 眼看军训所剩时日已不多,余杰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此刻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一直下雨,下得他妈的操场如水产养殖场,教官们有本事就把咱训练成海军。他懒洋洋趴桌子上正要打盹,连长坐讲台上说:“这理论课我们干啥呢?军事理论讲了对你们也没啥用。要是不下雨的话""""""” 一位牛高马大的男同志旱地拔葱般站起来说:“就是就是,既然不知道干什么,连长,干脆放我们回去休息吧。”他的意见代表了同志们的普遍心声,都心照不宣鼓起掌来。余杰本想接过话头补充说:“就是,不拉屎就别占着茅坑不让。”但见连长猛拍一下桌子,吼道:“反了你们!啊,你们以为我愿意训啊?实话告诉你们,老子现在闲着一天吃香的喝辣的,犯得着吗我!哈,是不是以为我拿你们没办法?有谁还想拍?站到我面前来拍!”余杰看去,连长脸色已如布满了青苔的磐石,吓得自己那句话胎死腹中。 此时,恰好营长从教室外面经过,听到了里面的狂轰滥炸。出于职业的敏感,信步走到门口问道:“小李,咋说?” 连长看见营长,如牛犊见到奶娘,“哗”地站起来就往营长靠过去,咽了下口水,说:“哦,营长,你来得正好,这群兔崽子要造你的反呢。我是管不住了。你看咋办?”说的时候他还特意将“你的”俩字加重了语气。 同志们没有想到配合了连长那么长时间的工作,这不,前两天进行评比时三连还得到营长表扬呢,到头来得到的居然是连长的诽谤,真是东郭先生遇到狼,心顿时比雨水还凉,都直勾勾看着连长。余杰心里暗说:“连长,你他妈的也太不够意思了,好歹我们也算是有相逢何必曾相识的缘分啊。” 营长听后刮丧着脸走到讲台前骂道:“扯xx蛋!你们咋回事?耗子跳篱笆是不是?觉得很了不起是不?说,你们有啥不满?没练够还怎么着?狗操的,明天罚站半小时军姿!” 说完手一甩,趾高气昂跨出了教室。 同志们此刻的恨更是浓得化都化不开,想要不是启发这驴吃里爬外,哪有这么个事!余杰偷偷四下瞟了一眼,发现自己身后几个神情似鬼的男生拳头已攥得紧紧地盯着启发,启发头深深埋进了桌子,余杰担心他会不会尿已吓裤裆里了。 连长心满意足坐正后说:“也不是我要整你们难堪。在军队里,你别想着作对!跟你们说实话吧,我刚参军那阵子,也跟你们一样。但是同学们,你们应该知道一句古话,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好好反省一下吧,究竟是你们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还是我跟你们过不去。” 余杰这时才发现连长的足智多谋。就像一枚硬币,翻来翻去都是脸;又像走到楼梯拐角处,上下都有台阶。余杰诧异自己的感情居然还有分流的力量,怨恨之中竟产生了一丝敬佩——一丝而已,恰如一滴墨水滴进一盆清水,淡得了无踪迹。但雷锋哥哥说过,滴到海里的水是永远不会干涸的。因此,余杰这一丝敬佩虽然淡,却在心里久久占据着一席之地。估计大多数人都像余杰一样,谁也没有说话,教室一时如太平间般万籁俱寂。 莫大的满足背后是莫大的失落。连长看同志们做手术般全神贯注盯着自己,脸上渐渐有些挂不住了,于是说:“大家也别想了,营长也是一时的气话。这样吧,咱们就唱歌吧。” 余杰不明白为什么军人的日常生活就只是唱歌。想了半天觉得,这是原始社会就开创的了,军人保卫的,不只是国家的安危,还有民族的传统。心中的敬意不禁如温室效应中的海平面又高涨一截。只听连长又说:“那个——那个——,那天唱《军中绿花》的是谁?就教大家唱吧。”余杰惊奇,连长居然没有忘记唱《军中绿花》的事情,想军人记忆力超强真是件危险的事情。“是谁?快站起来,想得到迁升就要表现嘛。”这话给了余杰当头一闷棍,想一山岂能容二虎?只一个启发就够大家受的了,自己再步后尘,只怕日后像个刺猬,那还混个屁。 “余杰,站起来啊,摆什么大牌!”几个哥们儿嚷嚷道。 余杰还以为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没想到又挨一闷棍,脑袋“嗡”一下大了,大脑怕是已打成了豆腐脑,傻愣着站起来说:“连长,是我——余杰。” “好好好,多的话也别说了,开始吧。大家鼓励一下!”说罢带头鼓起掌来。 其时,其他班级也开始了荷东狮吼。中文系教学楼不时掉下层层灰来。 兴许这一堂理论课对余杰大有裨益。托连长的福,名气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余杰兴奋之余想起了一件两年前的事情。 当时余杰的班主任是教历史的,研究颇有心得,特别是对明清两代。这厮千不该万不该,竟酷爱明清的东西,将其当恋人一样看待,因此研究得走火入魔,练就了一副奴才嘴脸。 一次学校进行大扫除,余杰班级负责一片杂草的清理。 由于天气奇热,许多女生视清理工作为观光旅游,竟左手一把太阳伞,右手一瓶鲜橙多,娇里娇气不成样子。班主任正与自己老婆闹别扭,看到女生们跟公主格格一般,恨屋及乌,脸阴沉得快要下雨。男生见了兴奋不已,说班主任真会体贴咱。班主任冲女生吼道:“你们稀奇了?当这里是农家乐啊?把伞和水全给我交上来!全部学生给我听着,谁要是在劳动过程中偷懒乘凉喝水的话,别怪老廖我不讲情面。”此话把许多口渴的学生吓出一身冷汗,更加口渴。 清理到一半的时候,年级组长来视察。老廖如见他爹,笑得比当天的太阳还灿烂,说:“张老师啊,你看我的学生干劲那么足——”在同学们印象里,老廖能当上级的面夸赞学生历史罕见,都喜滋滋感谢着老廖。年级组长刚要开口,老廖抢过话头道:“哦,张老师,你渴不渴?你看天气那么热,我买些冰棒去。”说完一溜小跑,闪身不见。学生方才醒悟老廖先前的话原来是个铺垫,心顿时比吃了冰棒还凉。 几分钟后老廖提着一兜冰棒跑了回来。径直跑到年级组长身旁,利索地拿出一枝包装纸跟其它明显有异的冰棒递到组长眼前,说:“来,张老师,解解渴!”他满以为组长会说:“你看你还跟我来这一套,那我就不客气了!哈哈。”于是绞尽脑汁正酝酿着奉承的话。没成想组长手一摆,说:“不了不了,这两天正感冒。”老廖猛然间呆若木鸡,看着冰棒喃喃地说:“嘿嘿,真巧啊——” 组长看着一地的水瓶瓶,问道:“这些——” 余杰怀疑老廖平时换档需不需要离合器。老廖几秒钟前还阴郁的脸瞬间又云开雾散,但这开散就像雷阵雨过后的晴天,总让人感觉有些异样,他张口就说:“啊,这——是从草丛里拾到的!你看看,现在的学生多浪费——”他顿了顿,估计是想到自己也是做家长的,他这么说觉得是在扇自己耳光。“不过也有可能——”说着朝寝室楼瞟了瞟,“半夜那些男生懒得上厕所就——嘿嘿嘿嘿嘿嘿。” 组长瞅瞅他,又瞅瞅寝室楼,没有说话,倒是一个女生终于忍无可忍,喊了声“廖老师,你太过分了!”就哭着跑开了。组长问道:“怎么回事?”老廖脸红得如猴子屁股,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呆会儿我问问去。”“那你们干着,我再到其它班级瞧瞧去。”组长说罢就走了。老廖看着同学们冰棒吃得津津有味,宛如在吮吸着自己的血液,心如刀割。 第四部分 011 余杰笑着摇摇头,见教室人走得已经差不多了,也站起身准备回寝室。下意识地向后面看了一眼,猛然想起先前看到的一个细节。此细节瞬间就让余杰手心冒冷汗,他如同是自己的事,一屁股瘫坐下来,双腿竟微微打颤了。他留下来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害怕,同时他想看看事情会怎样发展。 果然,就当启发刚要出教室,三个体形彪悍的家伙冲上前去拦在了门口。 最胖的一个笑眯眯拍了一下启发的肩,说:“伙子,开心吧?”启发腮帮子跳了一下,附和着笑脸说:“开心——不——”没说完嘴巴已重重挨了胖子一拳。“小子,知不知道你很不顺眼?是不是想当老大?!”启发全身筛糠般抖起来,带着哭腔说:“不不不,大哥,你才是老大!”胖子猛地揪住启发头发,“你不是挺拽吗!怎么现在变孙子了!”说完又是响亮的一耳光,接着朝两个同伴使了下眼色,顿时那三人像是报仇之前练武一样,把一个鲜活的生物当作了木桩,噼里啪啦一通发泄。 余杰实在看不下去了,想再这样打下去只怕是会出人命,于是深呼吸了一口,壮起胆子走到胖子身旁说:“哥们,算了,都是一班的,饶他这一次吧。”胖子扭过头,像没见过余杰似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你这x娃儿哪里来的,老子的事你少管,滚!” 余杰也不敢再多话,向外面看了一眼,吓了一大跳,忙转过头道:“别打了,班主任来了!”那三人愣了一下,看见班主任果然朝教室走了过来,逃是来不及了。胖子拎起启发恶狠狠地说:“你该知道咋做。”启发含泪点点头,随即又用力揩了几下眼睛。 “哟!甄帅,你也在啊!”牛壮刚进来就跟胖子热情地打起了招呼。胖子笑着回应道:“牛老师好。” 余杰大吃一惊,看来甄帅确有来头。牛壮四下看了看,目光停在了启发身上,“启发,身上怎么——”启发忙堆起笑脸,说:“哦,军训弄的!”“哎呀,辛苦了辛苦了!班长当得咋样?”启发的笑苦过黄连,“还行!”牛壮赞许道:“我就看你是块当班长的料!再坚持两天,军训是有点苦。”甄帅和那俩同伴连声说:“牛老师说的是,说的是。” 牛壮接着说:“我来是想通知一下叫几个同学打扫教室卫生,还好你们几位还在。这样,这件事就得拜托你们了。启发,你招呼着料理一下吧。” 启发不敢怠慢,忙说:“牛老师放心吧。” 牛壮说:“我还要到幼儿园接孩子,这事真的靠你们了。那我走了。” “牛老师再见!”几个人一阵附和。牛壮终于消失在拐角处。启发恐惧又要被修理,竟忽然哭丧着脸说:“甄哥,你饶了我吧,以后我再也不敢了!”甄帅自顾掏出一支烟点燃后,扶着启发肩膀依旧笑眯眯地说:“哥们儿,好好当你的班长吧!兄弟我还有些事。这卫生——” 启发忙不迭答道:“甄哥,我明白,你走吧!” “算你还识点相。我们走!” 余杰料想甄帅的“我们”并不包括自己;再者,自己也没有就这么离开的义务,于是跟着启发往教室后部拿扫帚准备打扫。忽听外面甄帅一声吆喝:“喂,瘦子,哥们我还需要你帮忙呢!”余杰知道是叫自己,不敢怠慢,匆忙中看了启发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看看这驴,妈的还不如女人!哈哈哈哈哈哈。”余杰惊奇,快要进入深秋了,甄帅脸上居然还如此地春风得意。只听另外一个附和说:“是啊,甄哥。老子就喜欢跟着你这样的人!那兔崽子要再犯事,老子让他——钻你的胯!呵呵。” 余杰瞟那家伙一眼,心里顿时油翻醋滚,差点忍不住吐出来——彻头彻尾的汉奸相,谅死也就是那种只能捡别人屁股当自己颜面的哈巴。还好自己的食量一向都小,吃进去的刚好够消化。他又瞟了一眼自始至终只说过一句话的另外一个帮凶,那家伙双手插裤兜里,目不斜视一直朝前走着。那形象不禁让余杰想起《007》里面的“006”。 “甄哥,有什么事?”余杰憋了许久终于问道。 甄帅一个很潇洒的动作将烟头一扔,道:“屁事!你回寝室去吧。” “真没事吗?” “你这x娃儿是不是听不懂我话!帮那女人做甚?那副怂样,别给老子丢脸!” 余杰大气不敢出,“汉奸”插嘴道:“甄哥叫你走是给你面子,别不知好歹。让你回去就回去,不要没事找事。” 余杰怕再多话耳光就要青睐到自己的脸,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同时又痛恨自己的懦弱,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对着甄帅笑了一下就黯然朝寝室方向走去。他只能在心里祈祷启发能吃一堑长一智了。 推开寝室门,没人,却见春才上铺多了一袋行李。余杰心里一阵莫名的烦乱,竟有些后悔了。 高考后填报志愿时,自感进好的学校已经无望,于是找来一堆报纸进行认真地研究对照,最终填报了此校。恨只恨他当时头脑过于简单,不信奉“好东西不需要上广告”这个原理,稀里糊涂认为这学校不错。父母知道他志愿时,更是担心得要命——离家那么远,又没有什么熟人依靠,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们两条老命该怎么办啊!但当时的余杰——总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自己能照顾自己了,对父母的劝充耳不闻,竟还暗暗较劲——非此地不来! 现在想想,真是活该! 第五部分 012 迄今为止,“两高”仍然是女性幸福生活的两大隐患。其一是身材高;其二则是学历高。 身材高本应不是什么坏事,学历高也符合时代发展要求。但中国男人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身材高的学历低,而学历高的身材又矮。因此中国男人找对象的先决条件便是对方身材和学历都不能高过自己,否则会自卑死。 身材方面的例子,武松他嫂子就是个典型;而学历方面,现代千千万万的中国女博士便可证明。虽然说学历不代表能力——如今有学历没能力、有文凭没水平的蠢材多的是。但在当今教育体制下,学历依旧为人们所追捧——这好比青楼里的名妓,虽然觉得下三滥,但青睐者也还是趋之若骛。女性学历过高,会让男人觉得是在跟妓女过生活。 很不幸地,中文系副系主任恰恰“两高”俱全,名字也是响当当令人拍案叫绝——高怀钰。因为这名字跟徐怀钰很相像,所以同学们暗地里也惜玉地把她称作小魔女。其实年轻的时候高怀钰只是身材高,但终归是解决掉了此患。其实这也有先例,比如武松他哥也享受过一段时间的潘家湾的舒爽。问题出就出在她太过于好强。她老公是教英语的,她居然考了个英语八级。她老公吓得当即就跟她离了婚。 一晃二十余年过去,她依旧是孑然单身。不知道这二十多年的生活是像杯白开水还是像瓶敌敌畏——总之截止目前还是个难解之谜。 四连的人虽说是文秘专业,实际上他们一点都不文雅。由于此专业刚好是第一届招生,许多高考无望的人在不屑了解它本质的情况下就填报了。因此他们当中大部分人的来历令其他专业的学生都叹为观止。学校研究了很长时间后终于决定,就让高怀钰当四连班主任。 接连两天的阴雨,让学生逃过了两天的折磨。两天里,同学们兴奋得跟范进中举差不多。 只要举行完闭幕式典礼,军训就彻底结束了! 一大早,操场四周就插满了五颜六色的旗帜,广播里不厌其烦响着同一首曲子。各种各样的车子停满了半个操场。其阵势足以跟我们伟大共和国成立时相匹敌。 各连队已在泥泞的操场上形成看上去还算整齐的方阵,准备接受检阅。 三连自从“启发事件”发生后,就变得平和多了,尽管知道此事件的人寥寥无几。启发终归没有辜负他的名字。而四连,“牛壮第二”痛骂英语系后就被同志们一致推选为领队。没多长时间,那女生的大名便驰名系内外。其名徐琳娜,湖南人。 这给余杰的启示是,云南人真的进步了。当他听说徐琳娜是湖南人时吓了一跳,想跑那么远就为了到一个低等学府接受高等教育,悬呐!一直以来他只听说云南人被拐到外省去,如今竟有外省人被拐到云南来了,云南人真的进步了! 启发和徐琳娜都属于那种喜欢显山露水的人,但差距是,启发的手段庸俗且没有水平,而徐恰恰相反。理论上刚好互补,两人没做一家真是可惜了。 广播里传出响亮的男声:“全体教官以及学员,听我口令!稍息——立正!”余杰远远望去,主席台上齐刷刷一帮子目光猥亵的各种领导。中间一个右手握着话筒,继续说:“今天,是我校新生军训的闭幕典礼!军训,是进入大学的第一堂课。经过了半个月的艰苦训练,现在,我荣幸地宣布,军训圆满结束!” 余杰发现,中国的官有个通病——喜欢讲废话。不管是有用的还是没用的,不讲感觉就没有官样,觉得自己是个傻x。以为强奸听众耳朵才是为官的本色。 “现在,我再次荣幸地宣布今天来视察的领导。高峰市副市长金光亮!” 一阵稀疏如齐达内头发的掌声。 “高峰市公安局局长董天斌!” ?????? 余杰愣是听得痛不欲生。不过令他吃惊的是,一次平常得如放屁的军训何以引来如此众多的高官。仰起头想了半天觉得,高峰市这样不景气的小城市,群众都忙着秋收去了,来 上访的——有,但如稻田里的蚂蚱,不足为患。当官的断无大事可做,闲着无聊寻乐来了。 终于到了检阅程序。组织的安排是依连队编排顺序依次接受检阅。 甲乙两班训练时就形不成什么气候。人多力量大,因此惯性也大,表现平平,台上领导头摇得像春蚕的蛹。丙班由于启发的底气太虚,在他的带领下,同志们齐步走得像凌波微步,队伍弯得神龙见首不见尾,领导的头更是摇得要掉下来。 一头羊领着一群狮子,个个是羊;一头狮子领着一群羊,就个个是狮子。依此类推,一头狮子领着一群狮子,便有群雄逐鹿的气魄。四连在徐琳娜的率领下,风风火火,正步快过跑步,如鬼子进村;跑步更是如当年国民党围剿我红军般风驰电掣,领导们的头九成是摇晕了,都很迷茫地闭上了眼睛,高怀钰脸上也泛起二十多年来不曾有过的红晕。 天下乌鸦一般黑,其他班级的表现无须赘述。 第五部分 013 接下来是更加令人揪心的军体拳评比。学武术的人都有一个野心——在原有基础上自创一套独门武功。无奈同志们野心固然博大,却学艺不精,非但自创没有成功,反而把基础也荒废。若真用于实战的话,十有八九要自己被自己打败。不可思议的是,评委居然评出了名次。三连意外地荣获二等奖。不出意外是比差获得的二等奖。 那奖状就像一支打气筒,三连的面子撑大了好几倍。趁着休息的间隙,同志们爱不释手轮流传看,惹得其他连队眼红不已。其实拿过奖的人都明白,奖状是最不划算的奖励,既没有奖金的实际,又没有奖品的实用。并且奖状这东西有保质期,一旦过了保质期,那只能给拾荒的老奶奶了。例如一个人不能二十老几了还把优秀少先队员的奖状当作荣耀吧?余杰想着,象征性地接过来摸一下又递到其他人手里。 “哈哈,还好你们没给我丢脸,好歹得了个二等奖。”连长不知什么时候蹿到了同志们中间。“这表现,哪里像军训!你们啊——你们——”说罢连长似乎没过足摇头的瘾再次摇个不停。 “你们咋搞的?平时让你们好好训练,啊,你们当耳边风。现在好了,全营最孬!”四连长估计已受到领导批评,正继承着革命传统。“你们说,该咋办?你们这帮兔崽子!是不是呆会儿站半小时军姿?”说罢瞪起血红的眼睛瞅着四连。 这时,甄帅故意把奖状弄得“哗哗”作响,得意地看着四连。四连立马显现出前所未有的团结,一致盯住,恨不得冲过来揍甄帅一顿。其中有人小声骂说:“你这杂种有啥了不起!看看老子当年,奖状多得用来擦屁股!”还有骂:“操你祖宗!欠揍是不是?你等着。”等等。甄帅哪管这些,弄得更响,他旁边几个哥们跟着鼓掌起哄。 忽听广播又喊:“各营听我口令!稍息——立正!下一个检阅项目——反恐演习!各小组注意,预备——开始!”话音刚落,便听见几声枪响。余杰循声望去,前面空地左侧匍匐着四个警察,向右离开大约二十米是一堵沙包,沙包两侧一边一个端枪的武警正瞄准了围观的群众。再向右三十米是一堆烧得很旺的火。 不知道这火有什么意义。 思忖间,已见左侧那四个武警迅速匍匐着向沙包方向靠拢。以前只有在《动物世界》里才看到的场景如今活灵活现展现在大家眼前,人群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和喝彩。 就在那四个靠上沙包的同时,先前瞄准群众的两个端着枪猫着腰快速向火堆冲去。就在这时候,不知是谁猛地往火堆里扔了几叠鞭炮,霎时间枪声震耳欲聋。余杰方才省悟那火堆原来起这么个作用。想想现在的战争题材的电视剧,大抵如此。余杰不禁哑然失笑。 “前面的匪徒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放下武器,举手投降!”围观的群众面面相觑,想这匪徒在哪里呢。倏地,操场边树林中钻出一个毛脸雷公嘴的家伙,端着冲锋枪叫嚣道: “妈的操你奶奶!少跟我们来这一套,有种的打死我啊!”话音未落,一声枪响,那家伙惨叫一声颓然倒地。群众“哇”一声惊呼,四散逃开。 危急时刻群众的撤退总是那么神速。 “再次重申!前面的匪徒——”话没叫完,又是一声枪响,拿着喇叭的家伙便从主席台上掉了下来。 迎接他的是一席软和的床垫。 就在大家要拍手称快时,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一个声音:“当场射杀!”吓得大家瞬间摒住了呼吸。又有几叠鞭炮扔到了火里。 “报告队长,任务完成!”“好,收队!”武警战士迅速在火堆旁边集好了队。三个被击毙的匪徒也被抬到了旁边。“报告伤亡指数!”“是,队长!四名匪徒被当场击毙,群众和武警战士无一伤亡!任务非常成功!”“好!稍息——立正!向左——转,跑步——走!”武警退出战场。三个亡命之徒也被一帮身披白大褂的人抬了出去。 那队人马跑到主席台前报告了一通,之后终于跑出大家视线。那三个尸骨未寒的匪徒也随即站起来拍了几下肩膀,消失不见。 “各营,听我口令!稍息——立正!今天的演习到此结束!最后,我宣布,我校新生军训胜利结束!”操场一片欢呼,三连喊道:“就等你这句话了!” “稍息——立正!解散。” 操场顿时人头攒动,一片混乱。 余杰正要回寝室,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喂,余杰,别忙,呆会儿全班和连长照个相留纪念吧。”余杰转过身,启发继续说,“快过去,他们都在那了。”余杰望去,操场看台已稀稀拉拉围着一群学生摆造型了。无一不是矫揉造作。 余杰不明白的是,像纪念这么抽象的东西,怎么说照个相或者嘴上念念就叫做留纪念了。如果说照个相就能把纪念留住,那脑袋还顶个屁用。他实在不想去搞这个形式,但面对已成定局的游戏规则,不遵守,只能是自讨苦吃。他无奈地摇摇头,怅然向看台走去。 “启发,看看人到齐没有。”牛壮不知何时站到队伍前面。启发不忘将奖状递给牛壮过目。牛壮喜形于色。纵观全局,此时照相最有状态的当属牛壮无疑。 “牛老师,甄帅没到。”牛壮一脸漠然,“那——不等了。大家注意了,要笑。”说罢也冲到台上努力调整好五官。 “喀嚓”一声响,纪念完成。 一件事情的结束,往往是另外一件事情的开始。人总是要有许多事情去做。余杰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把思维滞留在某一件事情上,并且堂而皇之叫做纪念。 第五部分 014 回到寝室,余杰首先注意到的,还是春才上铺那袋行李,想究竟是哪头驴,读个破书还搞那么神秘,真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啊。终于忍不住问道:“哎,我说,这行李谁的?再没人领就给它丢出去。” 吴昊接过话头道:“是啊,妈的像个鬼一样。到底是哪个x娃儿。”说着捏了捏口袋,惊呼:“操,里面到底是啥!咋硬邦邦的!” 余杰吓了一跳,想不会是具尸体吧,若真是尸体,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臭呢。一丝恐惧袭上心头,颤声说:“要不,打开看看?” 吴昊二话不说,一甩手,行李就到了地上。曾德其也好奇地探过脑袋。 刚拉开拉链,“咣当”一声,一个大碗应声落地。“妈的,咋像个潜逃犯!”吴昊骂骂咧咧继续翻找,“唰”地一下拽出一根绳子,“哎呀,完了完了,八成是作案工具!”“再看看有 没有刀枪之类的!”三双惊恐的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 突然,一个蜿蜒委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们干什么?” 三人惊惧万分,缓缓转过身,见门口一家伙左手抱着个枕头,右手提着一兜食品,疑惑地扫视着三人。 吴昊奓着胆子问道:“请问你是?” “我是723里的新生啊。” 余杰惊恐之余差点笑出声来,想妈的你真是李鬼碰到李逵了,就这么个破水平也敢出来混!他没有做声,想看看事态会如何发展。 “你叫啥名字?” “杨富强。” 余杰一听不由得重新打量起那家伙。凝视半天也没发现这厮有什么富强的迹象,本想说:“你这名字也太糟践了吧!”但又想:万一这厮像韩愈所说的那什么马——才美不外见来着。自己要说出去,岂不成了“不知马也”的傻x?于是一咬牙,把话咬死在嘴边。 吴昊眨几下眼睛,说:“咋没听说过呢。你——你哪班的?” “中文系丙班。”杨富强似乎想证明自己的无辜,不问自答地接着说,“班主任叫牛壮,就是他安排我住这里的。” 杨富强言语的音调变化非常之奇怪,曲折得像心电图。就当别人快要听出他究竟说什么时,突然转一个难以测量是多少度的弯,对方马上又被蒙得云山雾罩。余杰三人宛如不小心掉进了厄瓜多尔史前地下隧道的愣头青,痴看着杨富强机械地点头,脑子里努力破译着他说的什么意思。余杰本来想让他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但突然觉得恐有不妥——一旦自己语音失误,就有不信任人家的意味。 吴昊愣是凑合着最先猜出了个大概,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说:“那——行李是你的?” “是啊。” “啊呀,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还以为是——”本来吴昊是想说“潜逃犯的呢”,还好脑子没抽筋,顺畅地把话逮了回去,改口道:“高年级同学不要丢里面的呢。不好意思啊。”说完把翻出来的东西胡乱地袋子里塞。杨富强心疼袋子里新买的被子,赶忙说:“不用装了,反正也要拿出来。啊,来来来,吃东西。”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蛋黄派”递给吴昊。本来中国人的习惯是,遇到别人给自己东西时,自己总是先要虚伪地客套一番。多亏吴昊处于尴尬之中,才很真诚地无言接过。看来尴尬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三人肚子确实很饿了。吴昊接过“蛋黄派”,激动得口水直流,颤抖着手分别丢几个给余杰和曾德其。三人吃得津津有味,恨不得连包装袋也塞进嘴里。余杰顿时觉得这个世界美好极了。 猛吞几个下去以后,吴昊终于想起救世主,“你咋现在才来?”语气里好像校长是他爹。 杨富强狡黠一笑说:“前几天就来了。看到你们军训,爽性躲了几天!” 余杰听到猛地噎住了,本想说:“我靠!你也太奸诈了吧!”还好那“蛋黄派”实在太大,把食道撑得不留一丝缝隙,才没有开出黄枪。只听吴昊道:“你也太狡——高明了啊!高明高明!呵呵呵呵。” 余杰诧异吴昊的嘴刹居然如此好使。随即恍然大悟为什么吴昊脸上的青春痘会如此骇人——内体的东西呼之欲出,却在出口——好比一个人以刘翔的速度向门口冲刺,突然被横在门口的一根钢管阻挡。这一挡人兴许出不了门来,因此八成要被挡得鼻青脸肿;即便出来了,肯定也是惨不忍睹。 杨富强的得意之色溢得快要从脸上掉下来,几乎是作唱着说:“啊——哈哈,一般般啦!” “但是我们听说不军训是不能毕业的。”吴昊死盯着一小包“蛋黄派”,好像是在跟一 包从鸡屁股里面出来的东西说话。 “怕个球!”杨富强满脸不屑,“我问过牛壮了,没什么大碍。” 余杰看不惯杨富强这副德性,本想说:“你牛x啊!牛壮算个屁,学校又不是他的,他说了算吗?”但又冥冥中发现这德性其实通用于所有的军训学生,换成自己说不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思绪丝毫不犹豫如光的反射般转变了过来,甚至敬佩起杨富强,恨不得过去握着他的手说:“杨老师——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简直简直崇拜死你了!” 第五部分 015 人在很小的时候,由于现实很小,因此心里的愿望很大。但随着年龄的渐渐增大,现实也开始变大,心里的愿望便会越来越小。正如一个美国人说的,小时候我企图改造整个世界;但当我二十岁的时候,我只希望能改造我的国家;当我做了父亲以后,我发现,就是改造自己的家庭也不容易。 余杰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一名地质学家。因为他从地理书上知道祖国地大物博,自然资源丰富。但到后来知道祖国的人口比资源还丰富时,这个梦想渐渐蜕变为幻想。初中时从鲁迅身上学到榜样,于是决定改变志向,决心做一名医生。但了解到近几年的医疗纠纷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时,志向再一次被摧毁。 再后来不知怎么地稀里糊涂进了高中。看到周围大多数的同学把蓝图画到了北大清华浙大复旦等等,余杰才发现自己读高中有一种罪恶感,因为他根本不相信现在的教育会把人培养成传说中的天之骄子。于是整个高中生活过得毫无激情可言。同时他发现,其实高中是整个教育体系最一塌糊涂的阶段。拼命的学习就是为了三年以后的高考。再确切一点——今天的学习是为了明天的荒废。 当时,思想政治老师对同学们说,他们那个年代的高考,一分的差别,就是皮鞋与草鞋的差别。其实他这话的意思就是说——高考决定了人的命运。余杰听到后恨不得当即就站起来说:“妈的那我们还读什么狗屁书,进什么狗屁大学!中国的乞丐还少吗?是爷的就退学!”但令余杰痛心疾首的是,一半以上的同学居然都觉得高考是一件伟大的事情,一个人想要有前途,就要高考。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装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神情。 余杰班主任老廖,更是个考试的忠实信徒。说什么学历史就是要多看多考。一直考,考到见高考题如见自己老婆一样的熟悉,就成功了。他坚信书中自有颜如玉。估计他老婆就是他从书里找到的。当时老廖还把两千多年前就死了的人说的几句酸话当作座右铭激励学生——就是那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如何如何如何的。 余杰当时就不同意这个说法。照他这么说,凡是条件好一点的,全他妈是傻x了。为什么自己寒酸要让别人跟他一样寒酸。若他还活着的话,看到祖国著名的大学都在富裕发达的地方,估计会抄起一把锄头找教育部的人拼命了。 从此,余杰就一直以为其实所谓座右铭,无非就是一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人口才的消遣。 一个人的精神如果是靠别人几句废话撑起来,这个人该是多大一个废物啊。 高考的时候,恰好是余杰万念俱灰的时候。万分郁闷之下考进了这所更加一塌糊涂的师范。 “余杰,你咋老是发呆?被蛋撑了?”吴昊拐了一下他胳膊,余杰回过神问道:“干吗?” 吴昊一指春才床边,道:“看到没?就等你了。” 余杰问:“怎么,现在就去吗?” “废话!不然叫你泡妞啊。”袁超林穿着袜子嚷道,“快点,否则——” 袁超林这个“否则”的意味比他的袜子还臭,余杰忍不住想说:“怎么着?咬老子屁股 啊!”但一想:这是件大家一起娱乐的事情,出师未捷身先死可不是好玩的。既然袜子的异味都闻了,又何必计较话的意味呢。于是也默默换起装备来。 此时,春才已准备就绪。余杰生平第一次听到春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抱起足球,说:“我先下去了。你们赶快来。” 室友们也是第一次听见春才说出第一句完整的话,仿佛猫听见敲碗声,兴奋得险些忘记要去踢球。 操场靠环东路的一边有一排茂密的小树丛,往外三十厘米左右是与之想并排的齐腰高的土堆,再往外就是学校鄙陋的围墙。此墙虽说鄙陋,却是学校重点保护对象之一——为了防止学生从此翻墙逃夜,学校别出心裁,竟往墙上泼大粪。因此,这墙虽然身处流氓云集之地,却一直未曾受到破坏。 杨富强由于最后一个住进723,下意识觉得其他五人都是他的前辈,因此无论干什么他都显得非常地义不容辞。余杰倒是很欣赏他这点性格。来到跑道上,杨富强自告奋勇拣石头设置球门。他四下瞅了瞅,一头扎进树丛里。 五人正商量着分组的事情,忽听杨富强树丛里一声惊叫。大伙着实吓了一大跳,想杨富强该不会碰到了眼镜蛇之类吧?赶忙各自拾了根木棍包围进去,边跑边问你没事情吧?赶快捏住伤口啊,别让毒液扩散啊!等等。语气里好像杨富强已危在旦夕。 当大家火速赶到案发现场时,只见杨富强捧着个盒子翻来覆去地看,那表情像是拾荒的突然捡到了几十万块钱,不知是惊还是喜。杨富强扫视了一下大家,看样子他还是精神矍铄,说:“妈的这什么地方啊,你们看看这。”说罢把盒子递了过来。 余杰不以为然,想你是不是癞蛤蟆没见过屁眼大的天,一个烂盒子,又不是潘多拉魔盒,有什么好看的。却只见吴昊也是一拍大腿,惊呼:“不得x了啊!呜——” 余杰的胃口一下子被提了起来,好比一条饿极的狗突然撞见了一堆骨肉,也忍不住接过来观赏。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赫然一个安全套包装盒。 虽然说这类事情在大学里早已是司空见惯,但余杰首次真真实实看到物证时,还是表现出了产生一定能量的震惊。他终于体会到百闻不如一见的境界。 这时只听杨富强感叹说:“怎么会在这里啊——畜生啊!” 余杰总是能在山穷水尽时突然地柳暗花明,笑道:“小伙子,这不奇怪。这里本来就是操场嘛。哈哈哈哈哈。” 吴昊眨巴几下眼睛接过话头道:“操场人来人往的,这些野驴就那么不自重么?” 余杰说:“亏你还有个女朋友!这个都不懂。你说的是大操场,大家共同娱乐的;但这里,是大操场里的小操场,明白不?这就像宾馆里的公共厅面和包间,啊,哈哈。” 吴昊终于像阻塞已久的抽水马桶倏然间茅塞顿开,拍着余杰的肩膀舒畅地说:“啊呀,我咋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还是你们高啊!”余杰恨不得回答说:“屁话!快叫师父!”嘴上却只说:“理论而已,理论而已。” 吴昊果真大有拜余杰为师的趋势,又问道:“那你说会不会有人偷看呢?” 余杰飘飘然早如神仙中人,道:“这里并不隐蔽,被人看到再所难免。不过不能叫偷看,而是偷偷地看。”说罢垂下眼帘瞟一眼吴昊,见吴昊如听天书,想必还没理解此话实意。于是进一步解释道:“偷看是猥亵心理;而偷偷地看是好奇心理。看人做爱其实只是好奇。”本来他还想问吴昊:“徒儿可否明白?”但转念一想:纵然自己假装高手,毕竟女朋友这个事情还只是个愿望。当初就差点被袁超林溺死,吃一堑得长几智。万一吴昊抓住破绽,自己真的就虽口有百舌,不能鸣其一处也。也罢也罢。于是笑道:“明白没有?” 余杰本以为吴昊会五体投地万分敬仰地说:“师父说的是,徒儿明白!”暗暗调整好接受恭维的心理。 吴昊诡异一笑,说:“稀x奇了?你真以为自己高啊?你这通狗屁理论老子早在——十 年前就听说过了。”说完脸上的青春痘全得意地大红大紫起来,宛如一只被丢进碳火里的蟾蜍。 第五部分 016 分组的具体情况是,春才、余杰和杨富强一组,另外三人一组。根据事先的约定,输的一方请洗澡。这还是六人围在一起商量分组时满身的酸臭提醒了余杰他才提议的。 事实上,真正有过踢球历史的仅仅是余杰和春才。杨富强和袁超林属于见过足球的一类;吴昊和曾德其则属于很纯洁的球盲。对此,余杰的信心比足球的气还足。 至于各人场上的位置部署,则充分体现了物尽其用、人尽其材的原则,当然,这只是针对余杰一方——春才体格健壮,护球如护女朋友一样稳妥扎实,打中场;杨富强初涉球坛,敬业精神非常强烈,这种人无疑是后卫的最佳人选;余杰身体单薄嶙峋,若打后卫的话,对方前锋只需轻轻一撞,八成跟着球一起飞进球门;打中场,后有追兵,前有埋伏,只怕一场比赛下来球都碰不到一下。商议许久,被推到了前锋位置。余杰也比较满意这个结果——进了球就是自己伟大;倘若进不了的话,就像李金羽所说——不是我抓不住机会,而是我根本没有机会!反正责任不在自己。 首先由余杰一方发球。杨富强如掏马蜂窝照球狠命一捅,球恰好到了春才脚下,曾德其和吴昊拿出中国国家队的看家本领,恨不得脚编在一起共同联防。春才一看吃了一惊,想若不早把球传出去,惟恐小命难保。于是瞅准两人空隙一塞,球穿裆而过,径直窜到余杰脚下。曾吴两人眼睛瞪得比足球还大,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余杰接到球后心里一阵虚,毕竟这是次单挑。管他,豁出去!他带着球一个假得瞎子用屁眼都能看清楚的假动作竟骗过了袁超林,形势变得大为有利。没想到千钧一发之际,袁超林背后一个倒地飞铲,差点没把余杰铲了飞出学校去。余杰惨叫一声,滚进球门。 一块钱的赌注,动作居然如此凶狠。要是我们的国足拿出这样的斗志,水平恐怕没有那么破。余杰痛苦之余还是满怀着一颗热忱的爱国心。 轮到吴昊一方进攻了。袁超林把球送给了吴昊。吴昊下意识觉得踢球就是要用力踢。他瞄了一眼前面——好,有戏!自己正对着球门。于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一脚飞踹,球顿时犹如鸦片战争时的炮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向对方球门。此时,杨富强正站在自家球门侧约一米处。他企图顾全大局,于是飞身挡住来球。令人揪心的是,他起跳的瞬间节奏没把握好,竟多飞出半步。球像长了维尼琼斯的手,不偏不倚,正中杨富强私处。杨富强惨叫都没来得及就痛苦地捂着私处蜷缩在地上。 大伙的第一反应是惊叹吴昊脚法了得。随后不约而同停止了比赛表达了对杨富强小弟的沉痛哀悼。吴昊深知自己已成为蝙蝠侠——力量越大,责任就越大。双手抱着杨富强肩膀问:“咋样?小强,没事吧?” 杨富强紧闭双眼,估计是他自己也不忍心查看小弟伤势如何,说:“疼,疼,疼!” 吴昊急得恨不能把自己的移植给小强,说:“小强,别怕,咱去医院!” 小强意识到别人的终归是别人的,自己不能没有自己的种,连忙腾出一只手摆着说:“不去不去!一会儿就好了。” “还是赶快扶到阴凉处吧,休息一下应该没事的。”曾德其这句话里的“应该”说得大家提心吊胆。余杰想,万一这一击使得杨富强小弟只能做个标签了,吴昊该是造了多大的孽啊。 杨富强做梦也没料到跟室友第一天的见面礼会如此厚重。估计足够他受半辈子了。 短短几分钟就发生两起惨案,完全有资格载入中国足球史册。余杰的爱国心再次热烈 地狂跳不已。国足们最自豪的比赛就是跟强队之间的友谊赛邀请赛之类。赛前国足们不会忘记祖国几千年的优良传统,总是要宣称友谊第一。因此,到了真正比赛时,一个个都显得那么地温文尔雅。对手往往一个雕虫小技就可以把赛场掌控为沦陷区。赛后,国足们当然不会羞赧,并且还会装出一副学无止境的样子,说什么和如此高水平的球队比赛,重要的不是结果,我们从比赛过程中学到了对方很多东西,发现了彼此之间有哪些差距,得到了教科书般的经验教训,我们下一步会如何如何如何等等等等。让人感觉中国队才是一支真正学习到足球文化的球队。 比赛结果正如余杰预料,几乎是没有什么悬念,以十五个净胜球的优势力压对手。吴昊他仨身上的男人味也算没白有,恭敬把对方请进澡堂。余杰心里的痛快升级为行动的痛快,整整冲了一个多小时,皮恨不能褪掉一层。 洗澡之后消除疲惫最好的方法就是睡懒觉。余杰回到寝室随便打理了一下就犹如妓女碰上了一个好价钱,迫不及待躺到了床上。 余杰睡觉有个烂习惯——喜欢像具尸体,将头都埋得严严实实。科学家叔叔说,蒙头睡觉对大脑的危害极大,因为被子中的二氧化碳浓度会升高,氧气浓度不断下降;长时间吸入潮湿空气,就像正在运作的电器遇到水一样,等等。我们要相信科学家叔叔的话。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对大脑的危害不及对习惯的危害,因此,余杰总是改不掉。 窗外,阳光明媚,空气清新。 第五部分 017 忽然,一阵轻轻地敲门声传入余杰耳畔。他仔细聆听,发现这是女性才会发出的敲门声。于是心潮澎湃地梳了两下头,搜寻出一个很自以为是的笑脸,然后很绅士地打开了门。 果然,门口站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略微卷曲的头发散披在肩上,并且散发出淡淡的发香。显然,那是经过了人工处理的卷曲,因此显得非常惹眼。上身一件紫色的圆领毛衣——不太厚,完全是起装饰作用。左肩挎着一个时下很流行的包。一腰没及膝盖的短裙恰倒好处地修饰着她那修长嫩白的双腿。 那姑娘对着余杰莞尔一笑,温柔地问:“请问这里是不是中文系丙班的寝室?” 余杰一阵眩晕,心里嫉妒地骂着究竟哪个兔崽子的桃花运走得这么远,说:“是啊。请问你找谁?” 姑娘温柔地说:“那余杰是不是住这里?” 余杰做梦也没料到会有这么漂亮的姑娘找自己,全身血液一股脑地往上涌,颤声道:“啊——我就是!请问你是?” 姑娘理了一下肩上的头发,一股茉莉花香钻入余杰鼻孔。然后姑娘迷人地笑着说:“杰,真不认识我了?” 余杰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想居然叫得如此亲切,我余杰何德何能修了这么好的福分。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仙女,恨不得她脸上的每个毛孔都观察过来。端详半天,脑子里放电影般回忆着自己见过的漂亮姑娘。猛地,一个影象停留在脑海。他激动得对着门就是一拳,说:“啊!你是——肇艳!” 姑娘风情万种地点点头,用鼻子说:“嗯!” 余杰顿时犹如早已出家的许仙与白娘子重逢,竟傻傻盯着肇艳,连进门的招呼都忘了打。最后还是肇艳打破了沉静,“我可以进来吗?” 余杰忙不迭道:“哦,是是,你看我——”他差点把真话“色得不成样子”给说出来。男人啊男人,就是这样!多亏他从吴昊身上学到了技术,于是一个急刹,忙改口道:“怎么这么笨!快请进快请进!” 肇艳很优雅地走了进来。 余杰看着乱糟糟的寝室,恨自己平时太懒散,不敢观察肇艳是什么反应。肇艳四下看了看,硬在余杰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哇!你们寝室好乱啊!” 余杰窘迫万分,声音细得如蚊子脚,“实在不好意思,习惯成——癖了。” 肇艳妩媚地笑了一下,问:“你床位是哪儿?” 余杰吓了一跳,想才进门就打听我床在哪里,这样下去——天哪!他都不敢想象了。但同时,他也非常希望肇艳知道。矛和盾的激烈碰撞必然产生绚烂的火花,于是痛快地一指自己床位,说:“靠墙的那个。” 肇艳扑闪一下美丽的大眼睛,说:“你睡上面啊?” 余杰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的旋涡里,竟脱口而出:“是啊,男人就习惯睡上面嘛。” 肇艳脸“唰”地红了,低下头朝余杰床位走去,说:“我帮你收拾一下吧。” 余杰醒悟过来,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抽自己几耳光,想第一次跟自己心爱的姑娘见面竟开出如此的黄枪,这男人也做得太孬了。 余杰看着肇艳忙碌的样子,羡慕自己的痴情,等了这么几年终归是有了回报,忍不住问道:“小艳,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肇艳转过身浅笑说:“我打听到的。” 余杰接着问:“那你怎么会来这里?”他本以为肇艳会说:“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我也很想念你,于是就来找你了。”他已想好回答的台词:“我也很想念你!艳,你知道吗?自从失去你的音讯,我就比吃减肥药还瘦得快。我终于等到你了!” 肇艳低下头摆弄着裙子,吞吞吐吐地说:“路——过。知道你在这——特意——特意来看看你。” 余杰顿觉被泼了盆凉水,说:“路过?你去哪?” “别问了好不好?”肇艳的声音缓慢而忧伤。余杰凭直觉判断肇艳一定有什么心事不愿意告诉自己。但既然她这么说,也不好再问,于是说:“好的。对不起。” 肇艳欲言又止,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其实——其实——杰,你知不知道我一直等着你的回信。如果那时你写给我,我早就是你女朋友了!” 余杰听出了弦外之音,说:“那你现在——” “现在——现在也没什么了。我们说点开心的吧!”说罢肇艳很阳光地笑了一下。 余杰却敏锐地发现肇艳笑的同时眼里饱含着苦涩。 那苦涩多么地令人怜惜和感伤! 猛然间,余杰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紧紧将肇艳的手抓在自己手心里,说出了一句土得掉渣却又非常真切的话:“小艳,你现在可以答应我吗?!” 肇艳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答非所问地说:“别那么用力,好吗?疼!” “不!你现在告诉我!可不可以?” “杰,我马上就要离开了!以后再告诉你行吗?我——喜欢你,但是我们——我们——”没说完肇艳竟扑在余杰怀里哭了起来。余杰不知所措,紧紧抱着肇艳,忘记了问话,也忘记了安慰。 心爱的人啊,想哭就哭吧! 第五部分 018 肇艳的哭声居然越来越大,越来越夸张——就像拖拉机的发动机快要熄火那一瞬间的响声。余杰耳朵里似乎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呼啸,声音渐渐超过了承受极限。 终于,巨响戛然而止。余杰睁开眼睛,努力定了定神,发现自己依旧安稳地躺在床上,寝室门被曾德其打开了,启发走了进来。余杰方才醒悟刚才不过是做了个梦。 启发递给曾德其两张纸,说:“你们怎么睡得那么死,敲半天的门没动静,我还以为没人呢。这是课程表和系里下个星期的安排,你们拿去好好看看。我就不打扰了。”说罢退出门外轻轻锁上了门。 哪里有什么心爱的人? 这究竟预示着什么? 但愿南柯一梦长醉不醒! 这时只听见杨富强梦呓般骂道:“哪个杂种!像个强盗。”他这一骂提醒了余杰,余杰从失落中爬起来,侧身对曾德其说:“小罗,递上来看看。” 曾德其正愁那两张纸没放处,听到上铺这么说,兴奋得几乎瞌睡都丢了,手一甩,纸“哗啦”一响便到了余杰眼前。余杰接过来,首先是课程表。数了一下,一星期也就二十六节课。这比起中小学是舒服多了,想到此,困意又如洪水猛兽般袭来,余杰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眼睛都被嘴给遮住。 另外一张是系下个星期的活动安排——星期一晚上七点半在阶梯教室举行新生入学知识讲座;星期三同样是晚上七点半在大礼堂举行迎新晚会;第三个安排是每天的中午十二点半和下午五点半举行迎新杯篮球赛。末尾还附着有一句威胁的话—— 届时,除篮球赛以外的活动各班必须清查人数,未到人员将交至学生处严肃处理! 余杰看罢,不禁怒火中烧,想教育还真是失败——已经可以当爹妈的人了还被当作狗屁不通的毛孩看待,安排这安排那的。 这么大的人了莫非真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余杰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主观意愿要掌握在别人手里;为什么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要被迫地去做;等等。 他突然有了个理想——拆了自己摇摇欲坠的床架,然后提着根床脚冲进办公室揍系领导一顿,然后问他们还敢不敢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别人,然后系领导吓得屁滚尿流,跪在他面前哀求说:“老大,饶了我们几条老命吧!我们再也不敢了,再也再也不敢了!”,然后他说:“好,放你们条生路。以后想安排什么活动,首先跟我打声招呼!否则——”说到此处捏一捏握在手里的床脚,并且一定要让领导们看见。然后系领导的头都磕破了血流不止,说:“是是,我们一定牢记于心。老大,你就放心吧!”然后他就点上一根有系领导脖子粗的烟,把床脚一丢,大摇大摆扬长离去。 第六部分 019 余杰终于明白学校自称的师资力量雄厚原来是指老师们的脸皮都比较厚。因为他们居然只会用一种方法搞教育——照本宣科。试想,一个人一辈子只会用一种方法做一件事情,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因此,老师的脸皮日积月累如同茶壶的水垢慢慢地就厚不可摧了。久而久之就变成所谓的师资力量了。 另外,中国人有一个很愚昧的潜意识——以为教了很长时间书的老师就是大师。这样就给增强所谓的师资力量又起到一股推波助澜的作用。 对于小学生来说,照本宣科确是一种好方法。因为小学生头脑都比较单纯,对书本上 的知识比较好奇。教师只要没把字音读错,差不多就可以算是个好老师了。到了中学阶段,照本宣科就显得非常地枯燥无味,因为中学课程相当多。学生都知道,书是活人编的,不能把它读成死的,但是,考试就是考死的东西。来学校里不照本宣科,那就是来吃屁。 在大学,如果还是只会照本宣科的话,就是教师愚昧低级的表现了。学生好歹也是大学生了,虽然许多东西书本上还学不到,但再怎么说,对书本的认知能力比起中小学得更胜一筹啊。书上讲的什么意思应该明白吧?遇到不认识的字词应该会查字典了吧?真不知道这些冠以大师头衔的人是怎么想的,竟也是视书本为教育唯一依据。更有甚者,书上哪里要用到一个什么例子,也偷偷标注在书上。兴许是这类大师觉得毕竟岁月不饶人啊,记忆力不比年轻时候了,万一不小心把这例子讲漏了课就不生动了。再说,教的学生又不是不变,只要前几届的小子嘴紧,这例子永远都是活灵活现的。所以,只要教材不变,例子也永远不变。 余杰上了几天的课,丝毫没有发现大学生活像传说中的那样快活。值得庆幸的是,周一和周三的晚上由于系领导得了大病卧床不起,无暇顾及学生考勤,于是将事情托付给学生会。其实大家都清楚,学生会实际上什么都不会。结果两天晚上偷懒的学生均超过半数,学生会不敢真实禀告,说两天的情况均为良好。系领导喜得病期缩短了好几天。 这给余杰的启示是,要是再碰到这么好的机会,就买通学生会,说出席的还没有缺席的多,这样就能把系领导给气死。 周一中午十二点半丙班有一场篮球赛,对手据说是系内无敌的“风云”队。不知道这“无敌”是自称的还是人称的,丙班的篮球健儿们气愤无比,说“风云”队简直是疯狗吃太阳——不知天高地厚!今天一定要杀煞他们的威风。 余杰不会打篮球,却还是会看篮球。这场比赛也非常有看点——不知道谁是牛犊谁是虎,争起来肯定凶猛得像大型猫科动物。 丙班的篮球爱好者接到系里安排后,兴奋得几乎要去感谢系领导。根据要求,参赛的班级每班选派十个名额。丙班确定好名额后,购得统一服装一套,自命“浪人”队。其实这“浪人”的意思就是,进这所学校来,生活黯淡无光,前途未卜,只能流浪。 还没到比赛时间,丙班的人就已经把场上最有利于看球的地盘全占了。真是天时地利人和。“风云”队估计也只能像风云一样漂泊无定了。 余杰仔细观察了一下“风云”队的队员,感觉“风云”队果真有雄霸中文系的气概——五个汉子长得触目惊心不说,各自居然还有一个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女朋友。一个不平凡的女人必定造就一个不平凡的男人。 余杰心里暗暗替自己人担心——队长体型削瘦,去搞健美操应当会更有前途;其中一个小得像颗铅弹;还有一个胖得只能起到阻挡作用;另外两个基本领得出门。五个人聚拢一站,会让人觉得很于心不忍——国民党抓壮丁无非如此。 随着裁判一声哨响——队员没激动,观众倒激动得恨不能冲上场立马将对手拿下。 铅弹很意外地最先拿到了球,引得丙班女生提前进入高潮,发出阵阵尖叫。具体经过是,其他队员都忙着跃起来抢夺,球如蜻蜓点水般在每个人指尖跳了一下,结果谁也没抢到。然后球直朝铅弹砸下来,铅弹迫于自卫将球抱住。 十五分钟的激战,双方挥汗如雨,以十六比十六平分秋色。令余杰惊奇的是,身披9号战袍的胖子动作居然十分灵巧,带着球犹如一头发情的公牛左冲右突,不消几个回合就把对手搞得阵脚大乱。有时候对手用身体来阻挡他前进,刚接触到他,就仿佛炮弹击中“鹦鹉 螺号”,非但不能伤及目标,自己还被弹得远远的。尼摩父母生下他时一定豪迈无比。对手对他恨之入骨,巴不得他脚扭了转个一百八十度的弯。 队长也大大出乎余杰预料,虽然身体瘦如篮球架,技术却比篮球架还高,上演两次帽子戏法,对手球迷也为之倾倒。至此,余杰终于明白一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而“风云”队那头,一个个垂头丧气,似乎提前承认了失败。五个汉子的女朋友倒水的倒水,擦汗的擦汗,扇风的扇风,慰安的慰安,忙得不亦乐乎。丙班队长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悄声对队员说:“我们争取下一节领先,挫死他们的锐气!”队员们把休息过后积聚起来的能量用在了点头上,异口同声道:“明白!真以为‘浪人’队浪德虚名啊?” 第二节比赛开始。“浪人”队更加卖力,死死压制住“风云”队,渐渐占了上风。场上的喧哗声几乎要把转播nba的卫星也吸引过来。 突然,对手5号摔倒在地。他“哎哟”叫了一声迅速站起来狠狠推了一把丙班队长,气势汹汹地说:“你咋说!哪里不爽?”说罢就想给队长一拳。丙班队员一哄而上,有说:“怎么回事?这是友谊赛,有事好好商量!”对手马上还以颜色:“商量我个左边!老子就看你不顺眼!”有说:“赛不赛得起?娘的——还是不是男人?”对手回骂道:“你是不是还要嚷?走,下场来嚷!”随即,双方队员纠集在一起,宛如抗战时期我军与鬼子的肉搏,场面甚是惊心动魄。裁判上来阻止,居然一下子被掀翻在地。 这还了得!此裁判乃体育系响当当的头号恶棍。他爬起来照着推他那家伙迎脸一拳,说:“你个x崽子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敢推我?老子今天要你好看!” 他说好看果然好看——一口浓痰飞到那家伙眉心,然后裁判兴许是专长高抬腿,顶起膝盖照着那家伙小肚就是一下。那家伙向后趔趄几步轰然倒地,人事不省。裁判打上了瘾,冲过去又踢了两脚。丙班队员乐不思赛,恨不得叫出声来。“风云”队赶忙拦住裁判,说:“算了算了,你看他都这样了。好好比赛,其他的事以后再说。”丙班队员满足之后也出于人道主义上来劝阻,事情才算有了个了结。 之后的比赛形势完全靠向了丙班这头。第三节结束的时候,已以三十分的优势遥遥领先。“风云”队深知自掘的坟墓已经深得爬不上来,在场上完全是装个样子。第四节变成了垃圾时间,整场比赛结束的时候,“浪人”队一百二十比六十顽胜对手。“风云”队真可谓出尽了风头,输人又输球,灰溜溜大气不敢出一声黯然离开赛场。 “‘浪人’队,好样的!”丙班学生欢欣鼓舞,甄帅带头鼓掌叫好。“不错,你们!这帮贱货就应该好好修理。刚才要不是控制得早,我都上场了!”甄帅一副壮志难酬的样子,“下几次再碰上——你们放心,老子削了他们!” 队员们臭味相投地点点头。队长说:“这些杂种拽什么拽,要不是比赛的话,老子让他们早他妈进医院了!” 几个女生端着水奔过来说:“好了好了,啥也别说了,胜利就是硬道理啊!大家都辛苦了,喝口水吧。” 甄帅色迷迷一笑,说:“喝谁的口水?” 那女生丝毫不逊色,噘起嘴道:“喝我的!怎么着?ye——” “哟!小姑娘童言无忌哈。”甄帅说罢就想捏一下那女生脸蛋,被对方麻利挡开,“色狼!不跟你说!”随即水一扔,转过身屁股一扭一扭自顾离去。 大伙都忘记了喝水一阵哈哈大笑。 第六部分 020 高峰的天气如同高峰人的脾气一样诡异无常。先前还晴得好好的,倏然间就阴风四起,飞沙走石,漆黑的乌云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闪电躲在云层里耀武扬威,似要将天际劈得支离破碎。拍摄妖怪现身的场景没有发现高峰天气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乃是《西游记》剧组的一 大遗憾。 不多时,豆大的雨点争先恐后直朝地面袭来。仰天兴叹的人们忙不迭地往可以避雨的地方跑。开头,操场在雨点的冲击下还能扬起一片片的迷你沙尘,不消几分钟便一塌糊涂。好比沦陷区的中国妇女遭受鬼子蹂躏,开始时还能抗争几下,当反抗能力不足以抵挡禽兽暴力时,也只能束手就擒了。 想及此,余杰看着窗外一阵怅然。 本来下午还有两节体育课,现在全他妈的让这雨水给冲没了。余杰怅然之余又平添一丝愤怒。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中国的电视剧总是要把不顺心的事情安排在下雨天来完成,竟情不自禁可怜起中国导演来。 面对着窗外混沌不清的世界,余杰又想起了前几天的那个梦。不知肇艳如今身处何方,一切可好。该不会已经做妈妈了吧?——真是的!心里骂着自己卑鄙的想法,不禁哑然失笑。 突然,一个炸雷在头顶惊天响起。余杰猛然间吓得全身酥软,差点瘫坐下去。寝室居然也震得嗡嗡作响。老人们说,人世间定是什么东西遭了天谴才会发出那么恐怖的雷。虽然余杰不相信这类无稽之谈,但的确感到了后怕。触景生情,不由得想起了很多年前他曾经看到过的一个被雷劈死的姑娘。 当时的情况是,那姑娘的家位于一个小山坡上。楼层说高嘛,也算不上,就那么十来米。但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 那姑娘眼看雷阵雨马上就要来临,于是从院子里往厨房运送些柴火。无奈她还是慢了些,没抱多少,糟糕的天气就已经兴风作浪。她顶着风雨抱着柴刚跑到屋檐下,一个炸雷就像是一枚精确制导的炸弹,或是长了眼睛,不偏不倚,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穿透屋顶,击中了她。 当余杰和一位同学跑去看时,现场已经被警察封锁,因此只能从警戒线外远观。场面惨不忍睹——房梁横空劈断。那姑娘被劈得肝脑涂地,五脏六腑流了一地,血液张牙舞爪宛如一张狰狞的鬼脸。余杰当即就吓得寒毛倒竖,他同学更是吓得手脚冰凉。回来时都是余杰搀扶着他才挪得动步子。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余杰只要一听到雷声,脑海便浮现出那血腥恐怖的场面,以至于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心胆俱寒。罢了,余杰想,还是做些该做的事情。但他痛苦地发现,无事可做。惆怅地摇摇头,收回飘远的思绪,鞋子一蹬,恍惚迷离钻进被子。 第六部分 021 一迷离,就仿佛进入了传说中的时空隧道。 周五上午的四节课分别是现代汉语和中国现代文学史。都是讲死人的故事,余杰实在没有什么兴趣,总是想着周末又要到了。每一个周末就是一样的轮回,满足的继续满足,空虚的继续空虚。总之生活淡得犹如农夫山泉。 现代汉语课的老师年纪比我们伟大共和国的还要大,余杰想不通这么老的人了怎么还没有退休。其名沈天琼。混迹几十年,终于评上了一个副教授职称,并且与她丈夫黄石仁、同事高怀钰合著过一部关于高峰某县的方言志。此书是她一辈子的骄傲。讲课的时候经常很生动地插进一些她那著作里的例子。无奈此时的高峰气候偏干燥,同学们都生怕变成木乃伊,口水舍不得往外流。 终于在上第二节上课的时候,沈天琼透露这一届学生已经是她的收山弟子。对此,大部分的同学都表现出莫大的欣慰,因为终于可以削弱学校洋洋自得的师资力量,可以使更多 的学生不至于上当受骗了。 下课休息的时候,女生香味相投、男生臭味相投、男女生香臭互投一堆一堆围在一起,懒洋洋烤着初升的太阳,如刚出窝的雏鸟兴致勃勃讨论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人们都说中文系的人就靠一张寡嘴吃饭,果真不假。 甄帅点起一根烟,然后逐个发一支给旁边的哥们。得到烟的人脸上的喜悦几乎要涨破脸皮。小心翼翼接在手心,小心翼翼把整个烟屁股都含进嘴里,小心翼翼吸进一口烟,小心翼翼地缓缓吐出来。倘若甲午战争发生于此时,估计这些人将自己的亲姐妹献给倭寇都要比得到慈禧的一个吻还自豪。当甄帅春光满面递一根给余杰时,余杰马上一副林则徐的样子,摆摆手说:“谢谢,不会。”说罢自己都大吃一惊——居然老大的脸都不赏!顿时悔不自禁,差点说:“甄哥,但我会学!”但只见甄帅笑咪咪拍一下他肩膀,道:“哟呵,好学生!我是断不掉了。”余杰受宠若惊,想老大的脸无赏,自己还得到赞赏。不胜感激,连忙说:“哪里哪里,还是甄哥你好啊。” 甄帅叼着烟问道:“余杰,你哪里的?” “楚南。” “哦,那么远!到这里来做甚?这鬼地方,我在了二十多年,真他妈酿人!” 余杰本想附和说:“就是。要早知道是这样,老子拉屎都不愿意到这儿!”反思一下,这是高峰的地盘,搞不好满地找牙就玩完了。于是说:“有什么办法。” 甄帅烟一丢,道:“老子毕业了讨饭都要出去!高峰真的没啥前途。你们啊,还是回去的好。”余杰诧异这样一个学校竟还有如此坦诚的人,自己抽自己耳光于不顾。恨不能心都长出手来握着甄帅说:“甄哥说的是啊,看来流氓的气质就是非同寻常啊!”脸上挤出一丝笑。本来这笑很阴郁,多亏灿烂的阳光增色,才显得光彩照人。 甄帅微微一笑,接着道:“这学校中文系还基本可以,其它系纯粹就是个摆设。” 一个哥们忍不住问:“这话怎么讲?” 甄帅道:“你们不知道。现在高峰就业有利一点的基本都是中文系毕业的。教师也好,公务员也罢,就中文系的吃香。”语气里好像高峰就是一帮搞中文的人撑起来的。 “英语专业也不错啊。” “屁话!你看看我们高峰人,普通话都溜不清爽,还牛啥英语。” “怎么会这样。我们那儿就英语的好,回去一个就像国宝一样,学校争着要!” 甄帅眯起眼睛说:“反正高峰是没啥搞头。” 那哥们又问:“电脑应该行吧?” 甄帅道:“电脑啊?还行!昨天我还碰上了个高手,那驴的手段——”甄帅显然沉浸到了昨天的快乐当中,“老子的血被他放了好几回!”说罢犹如得到了重生一般兴奋得哈哈大笑。 那哥们谅死也没料到甄帅会理解成这个,一脸迷茫。 上课铃一响,学生又得乖乖继续听大师的教诲。颇有些《监狱风云》的味道。 魏青不愧是教文学史出身。不到三十岁,眼镜的镜片就已经跟中国文学史一般深厚,头发呈现出齐达内的趋势,可见他念书时走了不少冤枉路。同学们都很于心不忍,因此听得十分认真。两节课的时间如同两个世纪。末了,魏青布置了一道作业——谈谈你对中国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小说的看法。 第六部分 022 这是进这所学校以来的第一次作业。余杰颇为重视。但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题目中的东西根本就没有印象;或者即使扫描过,也不知道是这个时期的。回到寝室,他急得像 是要奔丧,饭都来不及吃便找出已经有了积灰的文学作品选。然而,看到那厚如城墙的破书,他顿时又万念俱灰——此时期的小说多得仿佛自己头上的头皮屑,要真等到过滤一遍才发表看法,只怕是魏青都退休了。他缴尽脑汁冥思苦想。寻思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川纳百海的办法——合上书,信手翻一页,翻到哪部作品就以斯作为代表进行概括。 于是双手合十,嘴巴如同狗吃苍蝇瞎蠕动一阵。“哗”一翻,定睛一看,名字叫《超人》。余杰暗吃一惊,想中国作家真是了得,那个时期就能写出如此的科幻作品,自己万万不是驾驭该作品的料。他好奇地翻到目录核对了一下,作者竟然是冰心,更是惊得差点叫出声来,想冰心不就是写些小儿科的东西吗,怎么脱俗得这么快!看来问题作家问题果真不小。他吓得不敢看第二眼,赶忙又合上书。 努力定了定神,重新翻了一页。这次的名字叫做《沉沦》。作者的名字也是十分地悲观颓废——郁达夫。余杰愣是搞得目瞪口呆,不知不觉自己都沉沦了。这个千万不能作为代表,如果真评论的话,写到一半八成沉沦得跳楼。 再翻一次,是柔石的《为奴隶的母亲》。余杰恨不得破口大骂——什么狗屁作家,全是一帮吃不饱饿着没事的笨蛋!他深深忧虑到,中国的文学完蛋了。 余杰再没有什么兴趣发表什么看法,但一想到魏青那为文学而奋斗得未老先衰的样子,心又软了下来。罢了,还是写吧。 摊开本子,脑子里如同那纸张一片空白。幸亏那纸不会脸红,否则要被余杰盯得害羞死。左思右想,恨不能脑子抽筋都没想出来该怎么写。 僵持了好半天,终于写出了第一句话——纵观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小说—— 写出来自己都被自己吓一大跳,望文生义地瞎掰了区区三篇,就大言不惭“纵观”。这牛皮吹得怕是黄道婆也缝不起来。战战兢兢正打算撕掉,他又突然地心安理得了——现在的评论家不都这个样子!甚至一些冠以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诸如专家教授学者之类的,更以为自己就是这个领域里的权威,自己才是最牛x的,评论起来三天三夜打不住。殊不知这类人为了能贴上这块狗皮膏药弄虚作假了多少年。看到自己不喜欢或者新手的东西,居然能连对方作品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头头是道地进行分析评论。想及此,余杰如吃了太上老君的定心丹,气定神闲写了起来。 半小时过后,大作完成。余杰越看越觉得自己才华横溢,恨不得立即买张奖状给自己挂上。其实那评论空洞无物,大多是一些情绪化的东西。比如他觉得该时期的小说拖沓冗长恶心做作毫无意义;“作家”是生活没有着落讨饭又嫌难听才选择的出路,等等。 他正喜滋滋恭维着自己的评论,袁超林吃饭回来了。 看着余杰那陶醉的神情,袁超林疑窦丛生,想这小子是中桃花运了还是中邪了,或者还怎么来着。问道:“喂,你饭都不吃,准备冬眠啊?” 余杰不屑一顾瞟一眼袁超林,说:“你不懂!” 袁超林脸上的疑惑更加一层,几乎让余杰认不出他人来,说:“什么东西,拿我看看。” 余杰大喜——这种文章不豁出去让别人欣赏一下,好比对着墙踢球,快感痛感只能一个人享受,不及共享的痛快。爽快地手一甩,递给袁超林。 袁超林接过去没多长时间,惊呼:“操!刚才布置的作业都做起来了,忙去投胎啊?” 余杰顿觉双喜临门——自己对自己的作品满意不说,现在还被夸奖做事有效率。只是那句“忙去投胎”不尽人意,余杰也不计较,他早就认定这是微有瑕疵,瑕不掩瑜。于是说:“屁话!” 袁超林没吭声,继续审阅。余杰乐不可支,忍不住问道:“觉得怎么样?” 袁超林本子一丢,惊讶地反问道:“我说,你童年是不是有什么不幸?” 余杰猛地僵住,说:“什么意思?” 本来这句话纯粹就是一个疑问句。怎料余杰万分激动,语音变异,成了一句恐吓,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袁超林吓得没了下文,赶忙岔开话题道:“篮球赛马上开始了,你去不去?” 余杰收拾着书桌道:“先走。” 袁超林惟恐余杰会威胁说:“在我改变主意之前快滚出去,不然我一书砸了你!”慌里慌张抓起一件外衣就闪了出去。 第六部分 023 丙班的篮球健儿们经过几天的浴汗奋战,杀如了半决赛。今天的对手居然是乙班。乙班的那帮傻x小组赛里丝毫看不出来有进入半决赛的气色,每场比赛结束,他们几乎是作哭着回去,因为赢得实在艰难——有组织能力的没技术,有技术的又没有组织能力,好比朱元璋时期的军事领导权问题。于是有技术的不听从有组织能力的;有组织能力的只能指挥没有技术的。有技术的成了离群之马,有组织能力的成了害群之马,整个战线散得钢筋混凝土也凝固不起来。还好他们那个组的球队一支比一支糟糕,最厉害的一支居然是比赛快开始了才从人堆里抽出几个感觉上基本不会把人气死的家伙充充门面。山中无大树,茅草也出众,乙班顺利出线。 对此,丙班“浪人”们信心百倍,不屑一顾。扬言说这场比赛比分不超过三位数一辈子不再打篮球。此话大得李天王的宝塔都装不住,膨胀到乙班。乙班的家伙耳闻到恨不得操起桌子板凳过来立军令状说不把丙班按熄火老子从此不做男人!心中的怒火旺得足以令伊拉克油田汗颜。 余杰来到球场的时候,双方队员刚刚入场。忽听甄帅一声大叫:“以丙班为榜样,向乙班学习!”然后是一阵狂野的骚动和哄笑。余杰诧异甄帅能来专心看球赛而不去行恶,想终归是有文化的流氓。 乙班队员听到甄帅吼叫声,都心照不宣狠狠瞅他一眼。队长喊道:“向丙班——”队员一起接道:“学习!”丙班队员喜形于色,恨不得要叫:“好,交学费来!”队长一想,毕竟是同门师兄弟,凡事不能太绝,于是率队以同样的方式回应乙班。 比赛刚开始,丙班攻势如潮,咄咄逼人。按照“浪人”赛前计划,只用两节的时间就要结束战斗。颇有些当年日本侵略我中华的气魄。不到十分钟就打出了一个十二比二的冲击波,引得丙班女生尖叫不已。看来这半决赛即将成为乙班的半绝赛。 休息时,队长把队员结到一起,说:“这种球队也进半决赛?他奶奶的,剩下的时间我们放松打。跟他们浪费体力?”队员们一脸轻松,仿佛早已经把决赛都拿下了。 果然,第二节开始后,丙班队员一个个闲庭信步,半天没进一个球。显然没把对手放在眼里。 乙班倒是大大出乎余杰预料,那几个家伙休息一阵如有神助判若两人,配合竟空前地默契,动作奇迹般舒展流畅。不消几个回合,比分居然扳平了。丙班队员紧张起来,队长吆喝着组织阵型。乙班抓住时机,连进三球。甄帅也忍不住叫道:“哎,你几个别掉以轻心哈!”没成想这一喊,丙班阵脚反而乱了起来,被对手死死咬住。第二节结束的时候,竟然是乙班领先了八分。 甄帅冲过来对着气喘吁吁的队员吼道:“你们咋回事?老子的面子——”说着面露凶光,心怀叵测。队长赶忙接过话头道:“妈的怪我们轻敌了。下两节好好打,现在什么也别说。”其他队员诚惶诚恐,忙不迭附和着是是是。 那八分的领先优势犹如一剂猛药,把乙班队员催得晕头转向。还好他们解救有方,将此化为比赛动力。丙班打得越来越急躁,更加困难。比分总也不能超越上去,不多不少仿佛一百米的沟壑有根九十九米的桥梁就差那么一点。拼得凶体力透支自然就厉害。眼看比赛就要结束,丙班仍落后对手三分。 裁判已经把哨子含嘴里。余杰心提到了嗓子眼,心里暗叹“完了完了”。“浪人”们随时都有可能被宣判死刑,现在剩下的,仅仅是裁判的兴趣而已。千钧一发之际,9号带着球突围到了对方三分线附近,他急忙刹住车,想成败在此一举,豁出去了!于是大致瞄了一下就——他自己都闭上了眼睛。估计快要受死的人都是这副表情。那篮球居然在篮框上蹦蹦跳跳了好大一会儿就是没进去,宛如古代的书生初次拜见自己丈母娘,总是觉得难为情在门口犹豫不决徘徊不止。终于,那球把人们胃口吊足了,顺着篮框一滑,磕磕碰碰——心里的篮球落了地。丙班队员和观众都兴奋得几乎让路过的人报120。 裁判看了看时间,竟没有吹。乙班7号准备来个大甩手直接将球送到丙班腹地,没成想紧张过度,恰恰甩到丙班9号手里,全场哗然。9号也没料到会有这等好事,激动得险些忘记投篮。 裁判终于吹响全场比赛结束的哨声。丙班沸腾得差点蒸发掉;乙班无奈地摇摇头,叹着气离开赛场。甄帅表情怪异奔到队员中间说:“你们这比赛,看得老子提心吊胆。多亏我电游耍得好心理素质高,不然——哈哈哈哈哈哈。”队长猛灌一口水,说:“我们太轻敌了,他奶奶的差点爆冷门。决赛得好好打!走。” 9号简直成了救世主,丙班恨不得把他推荐给cba。还好同学们素质普遍低下,考虑半天觉得自己的活宝岂能割让出去,9号才得以留住。 第六部分 024 日子就这样在每天上午的无奈和下午的无聊中消逝。眼看“十一”就要到来,许多学生都表现出了莫大的欣喜。因为在中国这样的教育体制下,别说一星期的假,就是双休日也要被强奸。余杰不禁想起了自己卑鄙和肮脏的高中学校。 此校为了提高高考升学率,变戏法剥夺学生的休息时间。双休日蜕变为双修日,恨不能课间十分钟也取消。最令人发指的是居然中午也无中生有安排一段自习时间。说是说自习,其实每天都有老师来辅导,对象无疑就是一些所谓的重点科目。余杰最痛恨的一类老师就是能猜题给学生复习预备。这类傻x每次上课都恨不得带着八卦来预测考题,并且拿出以前考过的题目证明自己的话很有预见性。这类人去乡下帮农民看看风水应当会更有前途。 余杰的英语老师老陈跟老廖一个德性,都以为现在的学生欠考,千方百计让学生做题。一次,这厮气喘吁吁抱着个麻袋爬到教室,同学们都迷惑他怎么没累死在半路。他把麻袋靠讲桌,擦了一把汗,说:“同学们,学英语怎么学?就是做题。见得多就识得广。所以啊,我们时刻都不能松懈。口袋里——哈哈——是新到的练习册,名字呢,叫做《状元之路》。”说到此他故意停顿一下,估计学生会夸奖他育才有方,为之铺设状元之路。怎料学生都出奇地聪明,觉得如今这教育还状元个屁,不要出败类就万幸了,于是都迷茫地看着他。 这厮自知没趣,干笑两声突然意识到已经是经济时代了,于是说:“这书的价格——我跟书商妥协半天,终于以三折——”他没说完学生已唏嘘不已,后半句基本没人听到。余杰惊叹老陈嘴利如刀,想一点都不陈。这么好使的经济头脑,没去做投机倒把的生意人真是可惜了。 “它的原价是二十元,这么一折,每本六块钱。大家商量一下,是自己掏钱还是——”于此故意堆起笑脸,暧昧地盯着大伙。同学们还以为他会说“我替你们垫着,你们安心做题别让我失望就行了”。他吐一口烟,缓缓说道:“用班费支付?”余杰痛恨老陈的虚伪,恨不得要说:“屁话!再怎么说还不是我们自己的钱。你这王八蛋自作主张,还有脸要钱?”没想到一个先驱已经“哗”地站起来,气愤道:“这破书我不要!别说六块,六毛我都不拔!” 这话代表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只恨没把它写进宪法。老陈气得差点抽风,指着那个学生说:“你你——你——你是学校的渣宰,社会的累赘!你这种人——都会有出息 的话,老子——老子在这书本角上撞死!——还有谁不想要?啊?” 他满以为没人敢再反对,喘着粗气只等收钱。 一个女生怯生生说道:“老师,我也不想要。” “对,我们都不要!” “好哇!你们——都反了是不是?自以为了不起了?欺我老了还怎么回事!你们等着,我叫校长来跟你们说!”说罢,老陈浑身哆嗦,脸色骇人。他这个样子去见校长,估计校长要被吓得心脏病突发猝死。因为校长敛财无数,心里正虚。 谁也没料到,老陈并没有向校长报告,而是突然号啕大哭起来。一把鼻子一把眼泪,甚是伤感。悲痛中不经意把自己的家庭不幸也给挖掘出来。 后来据说,隔壁班级的化学老师其时正在做氢气爆炸的化学实验。他刚把火凑近装有氢气的塑料瓶子,突然听到一声嚎叫,吓得手一抖,火一下子掉进瓶子里。爆炸的气浪将实验效果反馈于他。从此,化学老师脸部挂彩,传为佳话。 余杰先前还欣慰会有这么便宜的教辅书,想真是物美价廉——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因为教辅书这东西跟卖不出去的狐狸皮差不到哪里去,只是自己对此已经麻木了。乍一听说价格奇低,才觉得它是美的。这好比走在街上突然有个小姐对你说,先生,我渴。玩玩吗?我倒提十块钱给你!此时你定会认为卖淫也是一个很高尚的职业。 不料发下来后觉得手感有异,翻开一看,仿佛被用过数次的卫生巾——纸张黄里透黑,并且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酸腐味。可以想见里面所谓的知识是什么样子。字迹像是人在弥留之际手脚无力的情况下写出来的,只能根据以前所学的愚蠢的知识勉强辨认。这对于立志考古的同学来说倒也是一个巨大的帮助。 此校另外一个牛x的地方就是在做出这些损人利己的事情的同时,能表现出另外一个伪善的极端。比如大搞应试教育的同时不忘鼓吹素质教育。然而他们所谓的素质教育仅仅又是为应试教育服务。下课让学生到操场尽情地做各种体育运动,美其名曰放松学生紧张的神经。目的是让学生下节课能听得更认真,考试能考个高分。 再比如,学校可以忍痛大搞绿化美化。说是创造一个优雅的学习环境,其实巴不得将校园改造成领导们的私人别墅。最不可思议的是,居然投资两百万建起一个令全县人民都引以为豪的足球场。可笑的是,自从足球场建起来后,学校里的人基本就没地方踢球了。因为想到足球场里踢球,每次得交几百元的管理费维修费之类。于是许多人觉得这些钱与其扔进便池,不如拿去嫖娼。 自从余杰从这所学校毕业,就再也没有留恋过。 第七部分 025 现在的中国人之所以那么期盼“十一”,倒不是因为爱国情愫浓郁,而是“十一”有个令外国人都垂涎不已的黄金周。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十一”犹如青春期前后的少女,变化巨大。人们也由爱国变为爱旅游。若不是“十一”有七天的假期,九成的人都只知道“十一”无非就是十月的第一天这层意味。 更令人痛心的是,兴许是改革开放过了头,大多数中国人形似民国皇帝袁世凯,吃里爬外,居然对外国人的节日推崇备至;对自己的传统佳节比如春节倒显得不屑一顾。圣诞老倌仿佛移民中国。圣诞节不到,平时土里土气的城市就像是要出嫁的姑娘眨眼之间就变得洋 里洋气起来。对于常年四季几乎足不出户的农民伯伯而言,倘若到城市里寻找自己的亲人恰巧碰上圣诞节这样的日子,估计他们都会惊奇地以为自己出国了呢。 二月十四日,对中国人来说,跟另外的三百六十四天应当没什么区别。令人费解的是,这一天总是会有无数的花朵被摧残,并且会被包装得仿佛殡仪馆里长眠于红旗下的高级人物般绚丽夺目,然后被一些人模狗样的家伙买去送给异性。因此,这一天说成是个环境破坏日理应更确切一些。 余杰不明白为什么中国人不能有自己的节日;不明白为什么外国人的东西到了中国就变得趾高气昂;不明白为什么中国的传统流失得如此惊人;不明白为什么要将洋媚崇外叫做潮流;不明白为什么中国人的奴性迄今没有消失;等等等等。 评论作业终于发了下来。余杰料想魏青肯定气得脑子抽筋,犹豫半天不敢翻开检查。忽然身后有问:“嘿,余杰,你作业怎么样?我看看。”余杰一阵心惊肉跳,恨自己没有将本子藏好,心说:“不就是白纸黑字吗,有什么好看的!”转过身一瞟,更是惊得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竟然是人称“女魅”的李美丽。只见她一脸渴相,恨不得眼光里都是口水。余杰态度犹如围绕地球飞行的卫星转了一个不知多少度的弯,陪上笑脸说:“我也不知道怎么样。还没看呢。”边说边情不自禁将本子递了过去。 余杰的作业本跟他人差不多。平时比如不交的时候,像个脏孩子邋里邋遢;但是将要作为艺术展现时,能像要有领导来视察的学校公厕,一改之前的肮脏萎靡,还是领得出门的。 李美丽接过去的同时,余杰悔得肠子发青,想这下完了,肯定不及格。这不是当众裤带突然断了么?没想到李美丽“哇”一声惊呼,全班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余杰寒毛倒竖,想肯定被魏青打了负分,这下得入地狱了,颤声问:“怎么?”“你太厉害了!全班最高分啊!”余杰不知是羞还是惊,笑道:“是吗!”这时又有几个女生仿佛媒体听说克林顿的桃色新闻,争先恐后围拢过来观赏。 余杰愤懑不已,想好你个李美丽,居然当众出我的丑,老子—— 就在“老子”后继无人时,群女又是一阵惊叹。有说:“好啊余杰,没看出你有这水平!”也有说:“厉害!鲁迅投胎于你了!”还有说:“你怎么想到这个角度呢?我简直太不敢相信了!”等等。 余杰宛如被关在地牢里的卧底——只能听着上面嘈杂纷乱,不知道是来解救自己还是枪毙自己。悲喜交加一阵,想不管怎么样,能解救自己的只有自己,拼了!于是一把抢过本子,说:“什么,我看看!”仔细一看,发现通篇都被勾画得红红的,线条旁边批注着一些诸如“形象”、“典型”、“有味道”之类的词语。末尾的评语是:“观点新颖,文笔犀利,描写独特,妙!” 余杰一阵头昏脑涨,心非但没有落了地,反而差点从嘴里蹿出来,恨不得自己都夸自己几句。“余杰,发表出去!”一个女生说。“对对对,你就是我们班的文坛新秀!”另外有人附和。余杰兴奋难抑,恨不得要说:“好!快给老子拿赏!”却只在嘴上讪笑道:“哪里哪里,你们过奖了。”说着忍不住又多看了那评语几眼,只差没把它贴到学校门口让众人瞻仰。估计此时即使肇艳站在旁边也没有那评语更令他心动。 没想到魏青对这样的文章也会赞不绝笔。余杰感动得要去买补品,下意识捏捏衣兜才发现自己连最低保障都快保障不了了。转而将阿q精神升华到自己身上,想为区区几句废话就大放血,实在不值。最后竟只在心里美美感激一阵。对于魏青那副令人怜惜的外表,余杰终于有了新的解释——乃是与文学抗争的结果。 “余杰,发什么呆?看把你美的。是不是脑子烧熟了?”李美丽不愧为“女魅”,余杰惊异于她的两面快,仿佛自己正在做蹦极运动,只恨李美丽的嘴没长在自己身上。“国庆有什么打算?” 余杰神经被弄得高度紧张,差点说“纪念毛主席!” “你们寝室有没有什么计划?” 余杰终于回过神来,说:“没有!你们呢?” 李美丽瞪他一眼,道:“死鬼!有我还问你。” 余杰刚要说什么,门口一声吆喝,说让他出去商量一件大事。心情复杂办事就会利索,他应一声“来了”就离开了座位。群女们也心怀叵测各自散去。 “谁?商量什么大事?”余杰扫视着一帮神态诡异的家伙问道。 “中午有没有事情?”一家伙神经兮兮地问。原来是601寝室的熊苗。余杰对他也颇为熟悉。这厮在班上很早就树立起自己的品牌。还在军训期间他就觉得自己不凡,举班游说企图组建一支足球队。当然事实也证明他在体育方面确有建树——全身黑得只有胯部才能辨别出他是黄种人,当时同学们都怀疑这小子是非洲逃难过来的还怎么着。身体结实,肌肉发达,一表动作巨星的体型。经过几天的磨蹭,还真被他凑够了人数,于是这厮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训练休息竟也不忘抱着个足球调教自己的球队。同学们都默认他是队长,其实是他先自认是队长。篮球赛的时候他又成为当之无愧的主力,并且战功显赫。许多人对他的才华钦佩不已,誉他为“球类运动的两栖动物”。同时将象征着中国民族骄傲的国宝名字“panda”赏赐于斯。 “干什么?”余杰不屑道。 熊苗头发一抹,以为能展现出岳飞“怒发冲冠”的豪迈,说:“该我们‘浪人’足球队表演了。”头发似乎能听懂他的“浪人”实意为何,立刻瘫软了下去。“乙班那群贱货不服气,要找我们劈足球呢。看看,这挑战书都下了!” 余杰接过来,只见上面写道: 丙班所有会踢球的家伙: 篮球半决赛中我班失利实属意外。于此,今天以足球证明我班实力! 敢否一战?敬请尽快回复! 9月30日 内容精简如电报,口气倒是不小——开头就居然称“所有会踢球的家伙”,言下之意好像他们能够一个顶几。余杰同仇敌忾道:“妈的怕他们搓!战!” 熊苗一拍余杰肩膀道:“好小子!” “去去去,这是给你个面子!”余杰傲慢地推开他的手道。熊苗瞪着余杰,忽然“扑哧”一声现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冷笑。此冷笑正好与当时的高峰天气相吻合,双冷合壁,差点没把余杰冻死。以满嘴的臭气报答余杰,余杰熏得头晕目眩,致使他怀疑熊苗这驴的肚子是个沼气池还什么来着。 熊苗痛恨余杰的清高,恨不得把余杰开除到乙班去,说:“不是给我面子,只是我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余杰暗吃一惊,想真是人外有人。原本还以为自己定能让熊苗下不了台,没想到这厮不仅下了这个台,并且还把自己丢在了上面拆了所有的退路。一时竟找不到语言反讽熊苗,对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熊苗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趁热打铁道:“小伙子,别想了,到时候好好表现!你忙你的去吧。”说罢再次拍拍余杰肩膀,估计在试探余杰能否挑起这个重担。余杰郁闷不已,愤然离去。 “浪人”篮球队也如愿夺得了冠军。余杰回到教室,看见篮球队长和启发正满心欢喜张贴奖状。决赛时余杰恰好有事情——忙着休息。因此不幸错过。但是据说比跟“风云”队对决还精彩。主要是因为,当时甄帅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面大鼓为“浪人”队助威。有一段时间对手几乎被甄帅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终于一家伙化悲痛为力量,破口大骂说:“操你妈!你日昏头了!是不是被劁过啊?”甄帅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当即就冲上场将那家伙修理得面目全非。因此这个冠军很大程度上是甄帅夺回来的。这厮在对丙班篮球的贡献方面也算是了却了自己的一个心愿。估计将来写回忆录的时候这件事情定是他重点叙述的情节。看球赛的同时还有幸上演动作巨片,能不精彩吗? 第七部分 026 吃过早饭,723全民行动打点好行装来到足球场。熊苗万分感激,讨好的说丙班的足球就靠你们723了。余杰对上午的事情耿耿于怀,想这个仇此时不报,更待何时?于是说:“屁话!723成就了你!”熊苗甚是不爽,本想再拆余杰一次台。但突然想到临阵将士不和乃兵家之大忌,中国不能再有第二个洪秀全,于是强压怒火,忍辱负重道:“好好好,算你狠!等会儿别让我失望。”说罢熊苗比那没有草的足球场还灰,愤然走开。余杰目睹此情此景,脸上的喜悦几乎挂不住要掉下来。 至于比赛服装,早在篮球队订购时熊苗就集中队员凑着热闹跟着一起买了。是英超枪手阿森纳的客场款式。熊苗这驴丝毫没有创意,竟然也把自己的球队叫做“浪人”队。当时余杰反驳他应该起个独特的名字。他的意思是,我们都是一个集体的,要打出“浪人”这个荣誉,就要齐心协力,不改!妈的多么有集体观念的小伙子啊。 英超赛场上的枪手到中国只能做“浪人”,可以想见中国足球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且说乙班那帮小子也来到了球场。所穿队服更是骇人,居然是西甲豪门皇家马德里主场款式。在历史上,这两支劲旅皇马似乎略逊阿森纳一筹。不知道移民到中国能否保持这个传统。 余杰仔细搜寻了一番,发现对方许多人都是以前自己见所未见的,心顿时宽松不已差点把胸腔撑破——一般而言,报仇的人不是当事人,心中的仇恨观念会比较淡。跟此类人对抗,比赛时只需小心着自己的动作就不会有什么大的矛盾和冲突。 不多时,双方人数差不多都到齐了。熊苗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冲到对方半场叫嚣开始比赛了。对方不示弱,立马摆好阵型。裁判估计是乙班花钱请来的,判罚犹如儿子帮老子辩护嫖娼问题,竭尽所能掩饰着老子的肮脏和卑鄙。 余杰在场上的所在位置是右前卫。他自己非常满意这个安排,因为在中国这个足球丝毫没有起色的国度,打这个位置是最容易出名的。若射门歪掉——好,自己只是前卫而不是前锋,责任不大;倘若进了,或者助攻一不小心非常凑效了,乖乖,那就是贝克汉姆啊,就是万人迷啊! 熊苗的盘带技术在这两个队里确实不凡。主要是因为这家伙体力旺盛,无人能敌。他最拿手的一招就是瞅准对方后卫的空裆,狠命朝前一捅,然后拿出刘翔的速度直追球而去,对方球员反应过来的时候,熊苗早带着球离开已有十万八千里了,于是只能望熊兴叹。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球分过。 “浪人”队里还有一个自成一派的家伙,他就是铅弹。这厮人小气度也小,从来不会和队友配合,拿住球仿佛爱滋病患者,不会将球分给位置更好的队友,只会独自带着瞎冲烂撞。他这么一来突破能力似乎比熊苗还厉害,其实是对方后卫看他人小可怜他,不忍心将他放翻。 上半场结束的时候,熊苗已经进了两个球。其中有一个进得甚是搞笑。具体情况是,当时“浪人”队获得一个角球,由余杰主罚。球到了禁区后,禁区里一片混乱。一后卫企图大脚解危,就在球被踢出去的同时,那家伙大叫一声“头球!”球恰好击中熊苗老二的头,反弹入网。熊苗捂着私处痛得活蹦乱跳,大伙都惊叹说:“你小子到巴西学习过桑巴足球啊?” 余杰的表现则仿佛寒冬里的白菜——表面动作倒是大大咧咧,实则平淡无味。偶尔的两次助攻居然也是助对手攻自己。休息的时候恨不得自己都骂自己没出息。幸亏熊苗也忙着休息没顾得上给他泼冷水,否则今天可真能保鲜了。 下半场开始后,余杰积极拼抢,奋发图强。对手都惊叹说这小子吃过期春药了还怎么着。大约第十五分钟的时候,余杰突破到了对方罚球弧附近,离球门约莫三十米左右。他正想一脚抽射,一后卫识破了他的阴谋,于是奋不顾身以一个十分罕见的镰刀割草式的阻击将他铲倒。此时裁判离事发地点就几个厘米的距离。这个犯规不能不吹,好比老子的犯罪证据已经非常确凿,想赖也赖不掉了。 自己酿出的果子当然划算自己吃。余杰假装有风范退后几步。对手料想他的脚法不会比国家队好到哪里去,因此,人墙竟只派了一个,并且那家伙像看戏一样嬉皮笑脸盯着余杰。余杰心痒胜过脚痒,只恨自己没有少林足球的先进功夫将那家伙一同踢进球门去。 裁判一声哨响。余杰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了右脚,只想踢他妈个人死网破。无奈就在接触到皮球的瞬间,脚却不忍心伤及无辜犯起痛来。球顿时如同贝克汉姆在欧洲杯预选赛与土耳其那场比赛里的点球,高得恨不能将美国间谍卫星都射下来。所有球员已经做好了喝倒彩的准备。门将爽性双手叉腰站看云起。 令人惊奇的是,皮球恰好是逆风飞行,虽然高却很慢。宛如童话里播种快乐的春姑娘。双方球员傻看了半天仍捉摸不透它会飞向哪里。终于,那球在重力因素的影响下,居然划出一个诡异的弧线,擦着横梁与立柱交界的内侧飘入球门。所有人都傻眼了,皮球自身也惊得呆若木鸡滚到网里一动不动,余杰也没料到自己的处女球会进得如此地刁钻古怪,一时间竟连自己是谁都给忘了。 “余杰,好球啊!没想到你会有这么好的脚法!”熊苗毕竟久经沙场要冷静得多,最先冲着余杰大叫起来。余杰也终于清醒,恨不得要叫:“好!快给老子拿香槟来!”但更大的喜悦立即将这个想法刷新。激动得差点如范进中举;全身血液直冲头顶差点如武大郎七窍喷血。倘若这个进球用电脑特技处理一下将发球者变成阿松桑之类,十有八九能评为欧洲十佳进球之一。 乙班彻底被这个精彩绝伦的进球所折服与击溃。之后的比赛如同丙班的表演秀,居然连后卫都押过了中场线,守门员寂寞难耐自顾抽起烟来。最终,阿森纳“浪人”以七比o狂扫皇家马德里。“浪人”狂得几乎要让伍佰为之写个浪人队歌,宣称自己才华盖世。乙班土头土脑转眼便踪影全无。 第七部分 027 其实作为人而言,无论你是多么的快乐或者多么的痛苦,都是暂时的。它会像电影胶片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地变化。倘若生命只有一种色彩,这个人不是白痴也是个十足的笨蛋。放假第一天,学校便清冷得只剩下一个空壳,余杰看着这个毫无生气的校园不禁怅然若失。学校附近的和有钱的回家了;情侣也忙着到周边旅馆度蜜周去了。万幸的是,723里一个也没有走。曾德其和吴昊各自的女朋友都冲刺在高考线上,无福享受;袁超林的遥远得不可及也不可望。因此他仨也只能忍辱负重滞留校园。对此,余杰总是洋溢起幸福的感觉。 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寝室里来了一帮野草文学社的家伙。余杰对学校里各种所谓的培养学生才能的协会丝毫没有兴趣,从来没想过要加入到什么什么协会啊社啊之类,因为那样恰好说明一个人没有才能。才进门来带头的一家伙便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虚伪的寒暄多得寝室快要装不下。瞎掰了半天终于从怀里抽出一张空白一片的表,说:“你们先看一看,有没有兴趣加入。有的话就在这个表上签时间自己姓名。其实我们野草文学社是学校里最有名的文学社——”本来这厮末尾还有“之一”俩字,突然觉得若说出来了这话的威力就得削减大半,于是将此话立即从猿猴进化为人,宰掉了尾巴。 这家伙见大家不吭声,满以为是在自己的鼓吹之下对文学社起了用语言无法表达的敬意。殊不知一个人对某件东西极度厌恶时也会无话可说。723的人在一起久了,仿佛腌在缸里的一堆臭肉,再与众不同也能变得臭味相投。大家竟奇迹般默契没把文学社放在眼里。那家伙怕大家失魂,追问一句:“怎么样?” “文学社为什么会取名‘野草’?”余杰的这个问题实际上是个套,他下意识以为名字取成这样,谅死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那家伙还真的钻了进来,说:“这位同学问得好啊!我们的宗旨是追随鲁迅足迹,弘扬野草精神,吃进去的是草,吐出来的是奶,为祖国的文学繁荣贡献出一份应有的力量。” 余杰听到差点就忍不住拍手说:“你这个傻x,还真以为能吐奶啊?知不知道我整你难堪!”但还是强忍住故作疑惑地说:“哦,这么说你们现在都是草包了?”说完心里的得意再也忍不住如决堤的山洪暴发而出,还好是躺床上没有前俯的迹象。另外五人霎时间也恨不得牙齿都笑掉几颗。那家伙闻言,面红耳赤,几乎要给余杰几耳光。那表估计是他们自己掏钱复印的,生气地一把抢回,说:“你们怎么这样啊?不想加入就直说嘛!何必呢?”转过身说:“我们走!”退到门口突然意识到门是公家的,弥补性狠狠摔了一下才愤懑离去。 723顿时一片欢腾。室友都夸赞余杰妙语天下,才华盖室。余杰喜得差点气绝。 心里有鬼,自然会倒霉。同理,心里有喜,喜自然会从天而降。对于穷人而言,黄金周最金贵的地方就在于有时间睡懒觉。接近中午的时候,723仍然一片死寂。第一个黄金周,实在太令人神往了,六个人没有十年八载的怕是醒不了。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催命般响起来,周公吓得屁滚尿流,瞬间逃得踪影全无,六个人几乎同时被惊醒。余杰使劲揉几下眼睛,见吴昊已经接起了电话。吴昊张大着嘴巴哼哈一阵后放下电话说:“他奶奶的,秀色可餐啊!”说罢自顾翻找着衣服准备起床。余杰诧异他这个情景之下居然想象出“秀色可餐”这个成语,以为是吴昊刚做了一场春梦。心里嘀咕几句闭起眼睛又装起死来。 此时吴昊穿衣服倒是比脱衣服还利索。见室友仍没有动静,大喝一声:“有没有听见我刚才说的话?起床!”室友们都被吓了一跳,于是人还没起床,臭骂声倒早已经飞入吴昊耳朵。吴昊正在兴头上,也不计较,解释道:“609的女生约我们去旅游。” 余杰听罢惊异得要跳起来,说:“旅游?女生约我们旅游?!哪里?” “你这孙子咋这么八卦?我问谁啊?” “你不是——” 吴昊未卜先知,道:“她们说校门口商量。快快,人家等着呢!” 顿时,室友们的起床速度犹如服入高锰酸钾后的呕吐快得扯闪。余杰更是急得恨不得裸奔下去。洗漱整容梳妆打扮忙得不可开交。曾德其的剃须刀没来得及藏就被抢去轮奸。完毕后六人终于有了点灵长动物的模样。然后各自又找出平时很自以为满意的外衣套上,喜不自禁直朝楼下冲。 第七部分 028 八个女生平时看起来其貌不扬,看了第一眼后就懒得再看第二眼。没想到她们居然都脱胎换骨了,个个判若两颜。余杰看了第一眼就舍不得花功夫停顿准备看第二眼,想要是眼皮不会眨该多好。 吴昊迎上去张口就说:“啊哈,荣幸荣幸!不知八位仙姑前往何方?” 幽默与愚蠢往往就是语气的差别。吴昊满以为自己的幽默能让天都笑裂个口。八个女生忍住嘲笑,异口同声道:“孔已己。” 众口铄金,这威力足以让前苏联的“首次闪电”甘拜下风。吴昊顿时如火烧的茄子,说:“见孔已己咯?到底准备去哪里啊?” 几个女生相互望望,仿佛去的地方就在她们的脸上。李美丽担心723付诸行动,力挽狂澜,说:“这不是约你们下来商量嘛。大家一起决定。” 余杰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为什么不约别的宿舍而偏偏约我们呢?”说完得意得自己都嫉妒。一个打着花伞的女生噘嘴道:“呵呵,这个人咋这么多情!” 余杰顿时窘得恨不得脸撕了装包里,大伙却差点笑成驼背。他心说:“妈的老子没名字吗?什么‘这个人’?老子多情怎么着!不服气?不服气——你也多情啊!” 青春期的能量幸亏余力尚存,没有将大伙的驼背定型,终于直起了身子。李美丽一脸眼泪,道:“哈哈哈哈,余杰,敢不敢多话呢?”余杰悲愤难平,说:“为何不敢!信不信老子——”“得得得,说正事。”吴昊惟恐余杰变成老鼠屎,不失时机打断道。 “快说说高峰有些什么嘛。”李美丽同时将娇野都撒出来。 “大龙洞怎么样?西汉的名胜!”深沉莫测的春才破天荒语出惊人。余杰暗吃一惊,想不愧是“女魅”,这么着也能打开春才的城府。只差当面赞扬她几句。 那个打花伞的女生惊喜道:“好啊好啊,我也听说过,还没去过呢!你们觉得咋样?”春才脸上划过一道极其隐蔽的媚笑。余杰眼红得要死,恨不能摇身一变克隆春才。 李美丽担心会饿死在半路,问:“远不远?”“北郊十公里,你说呢?” 723一阵唏嘘。 “那就这样吧。你不许骗我们哦!”李美丽语气里尽现妩媚,眼光软绵绵流了春才一身。室友们恨不得揍他一顿然后指责他不应该这么讨人喜欢。 在学校的时候,老师们就经常教导说,如今竞争太激烈了。无奈那时学生能体会到的,就是考试带来的竞争——竞争到底谁考的分数高。考得高说明一个人竞争能力强,哪怕平时生活中这个人上厕所自己的屁股都不能擦干净。余杰每每听见这些话时,都会有揍老师一顿的冲动。 大伙来到停车场。余杰真正体会到了社会竞争是何等的残酷。各种各样的小“面包”挤得停车场不留一丝缝隙,用肉眼几乎看不出来车与车之间的距离究竟是多少。司机们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只好全缩在车里,看见有人来了,全都如南极的企鹅,脖子从车窗里探出来叫“坐我的坐我的!”让人看了会感叹这个世界是多么的令人不可捉摸。 余杰选中一辆车况比较良好的跑上前去跟司机讨价还价,气氛甚是紧张。他之所以觉得此车良好,仅仅是因为此车还安有一对反光镜。司机咧开满嘴的黄牙说:“你们那么多人,我也图个吉利,每人六块。” “图吉利?你应该找算命的!贵了贵了。” “咋贵!你小伙子不晓得国际形势吧?你看现在美国都把伊拉克给抢了,我这车单单油价都——”说到此摆出一副穷酸相,楚楚可怜。余杰诧异此公居然知道国际形势,当他是个下岗知识分子,立即有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怜悯,说:“师傅啊,你看我们也还是学生,你就——”说到此将司机的表情剽窃了过来。 生意人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被对方反刍,倘若有牛的生理特征尚且能接受并消化掉。司机自知理亏,话语也顿时犹如皮管遇热:“哎呀,不——划算嘛。小兄弟,能不能——”“不能了不能了。我们最多每人三块,再贵我们也不坐了。”余杰抓住司机的辫子,斩钉截铁地说。 司机嘀咕着思考了半天,突然一拍方向盘,道:“成!等我把车开出来。” 余杰洋洋自得跑回组织报喜说价格已经被自己砍了一倍。室友也正要表示祝贺,那个打花伞的女生问:“那你砍到多少啊?” “三块!” “三块?!到大龙洞历来都只是一块!你砍个球!” 室友们瞬间惊奇不已,愤慨交织在脸上,都直骂余杰自作多情搬弄是非不懂装懂无事找事。余杰牢记唐太宗关于君民关系的论述,想反驳无疑是自取灭亡。不敢多言,只好认骂。 经过二十多分钟的颠簸,车子终于停靠在一片荒地上。司机说:“从这里进去就是了。”说完第一个跳下车来仔细打量着大伙,生怕不给钱就跑了。六个男性都装模作样往各自衣兜里乱掏一气,但兜里的钱仿佛是大英博物馆里的中国文献,总也不见踪影。相比之下,李美丽倒爽气多了。只见她“哗”一声从钱包里梭出一张,利索地递给司机。司机口水差点忍不住流出来,欣喜道:“还是小姑娘吃得成啊!” 六个男性闻言羞赧不已,互相尴尬地对视着,都恨不能将对方的脸皮撕下来给自己遮住。 第七部分 029 一行人沿着蜿蜒崎岖的羊肠小道艰难前进。摸索了半天这神龙仍不见首尾,林子倒是越来越密。诡异的气氛笼罩于四周。余杰决定吓唬女生一次,于是说:“我说,你们谁认识路?万一不小心——”说到此他话语故意戛然而止,面色惊悸——要想成为英雄,必先置双方于水火之中。果然,打花伞那个女生下意识收起了伞,说:“是啊。我也觉得阴森森的!万一有野兽咋办啊?” 其他几个女生经她这么一说,原先不害怕的也情不自禁恐惧起来,紧紧围拢在六个异性周围。余杰一时兴奋,胆子也大了不少,张口道:“有我们在,野兽算什么!” 他想当然地以为女生会夸他有胆识,没成想一女生用纤细的声音说:“啊,你——你说你——野兽——”余杰没反应过来她究竟想表达什么。曾德其碰碰他胳膊,悄声说:“小子,有没有发觉你这话有歧义?”说罢对着余杰诡异一笑。余杰傻愣了半天终于省悟,惊异得差点叫出声来——原来那女生在惊恐之下理解成了六个男性比野兽还要野蛮,野兽跟他们比起来算个屁! 他赶忙解释道:“啊,不——不是!我是说有我们保护你们,你们不用怕。啊,哈哈。” 李美丽骂他一句“你这神经病”就没人再理睬他。余杰求助无果,黯然前行。 须臾间,前方出现了一片更加浓密的松林。踩在松针铺就的地毯上令人备感惬意。林子里散发着一顾淡淡的清香,阳光若即若离投下班驳的阴影,疑似到了陶渊明的心境之地。众女生轻轻感叹:“好美啊!” “危险往往就暗藏在美景之中!”余杰企图故伎重演以期衬托自己的勇敢与伟岸。没想到女生们吃一堑长了好几智,厌恶地做着鬼脸嘲笑他。 “哎,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说出来才觉得有失水准,怎能把自己说得像是快要进棺材的老家伙。于是想改口把“老人”换成“本人”,只恨不能把话捉回来,正暗自伤心。李美丽仿佛是美国警察,总是闲不住,将计就计道:“老人家,要是你死了,你看这里多方便!” 这次的打击空前重大,没有十年八载的怕是恢复不了。余杰垂死挣扎道:“好好好,算我没说,行了不?” 李美丽带头鼓掌,说余杰真的死了她就花半辈子的积蓄为之买个最漂亮的花圈。余杰气得恨不能当即就让她债台高筑。 林子越往深处越显得润滑潮湿。空气中若隐若现飘荡着一层薄雾。没有鸟语花香,却令人心旷神怡。一行人继续前行。忽然,一个高达十来丈的悬崖呈现眼前——其气势磅礴,疑似鬼斧神工。荆棘满地,不出意外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境。 大伙没料到这么快就进入到高潮地带,都咒骂司机操之过急,早早就将他们赶下车。余杰悄声问吴昊:“怎么办?不要说再返回去吧?”吴昊一时也呆若木鸡,在高潮中不能自拔。 正当大伙面面相觑之时,曾德其已然一双慧眼,欢呼:“快看,那边有条阴道!” 余杰惊骇不已,想这么隐秘的道都能被他看出来,乃人间奇才,问:“阴道!哪里?” 曾德其恶狠狠瞅一眼余杰,对大家说:“要不我们就从那里下去吧?”说罢自顾走了过去。又说:“的确可以下去的,你们还傻愣着干吗?快过来啊。”大家别无他法,战战兢兢赶了过去。 显然,这条小道已被人光临过多次,弯弯扭扭直坠崖底,两旁大的荆棘已经消失,丛丛茅草粘满露水。余杰说:“这么湿滑,摔倒了怎么办?”众女生也附和着不敢下去。曾德其豪情万丈,道:“互相搀扶着小心一点可以下去的。没有其它路了。”余杰窃喜,说:“是啊。返回去的话就太浪费时间了。出发!”说罢自告奋勇第一个进入了阴道。 其他人叽叽喳喳跟在了后面,都小心翼翼揪住可以依靠的蔓藤,缓缓下滑。区区十来丈长的小道,居然花了足足十多分钟的时间。待全部男女安全抵达崖底时,都轻松舒了一口气。李美丽埋怨道:“这鬼路,我裤脚全弄脏了。”其他女生也忙着擦拭。相比之下,男生就显得毛躁了,竟只是象征性地拍几下。 再前行几十米,眼前豁然开朗——一潭碧绿的秋水随风荡漾,里面竟还飘荡着几只游船。潭四周都用混凝土作了加固,右侧一条水泥路伸向远处。曾德其再显神通,说:“我们走的啥路,妈的走错了。”然后一群人嬉笑着沿着水泥路信步漫游。 终于,一块平整的巨石从一座树木葱郁的小山中凸显出来,上面刻着三个遒劲雄浑的大字——大龙洞。石头下面又是一潭水。四周安置了铁栅栏,以防游客下水摸鱼。余杰禁不住感叹:“妈的这就是大龙洞啊?”曾德其得意道:“废话,你不识字咯?” 看着这么不景气的景色,余杰惆怅难言。 第七部分 030 从整体的景致来看,大龙洞比较适合夏天旅游,因为它除了凉快之外就没有其它特色了。也难怪是西汉的古迹了。因为西汉的古迹只能说明是西汉人的成就,怎么能当作今天的辉煌呢。一行人如考古学家愣头愣脑在洞里乱穿了一阵就觉得兴趣索然。李美丽变戏法般从包里掏出个傻瓜相机一副导游的模样说:“大家留个纪念吧。这风景还不错呵!”余杰惊叹她这么个地方也能看出不错的景色,情绪不慎被感染,竟也开朗不少。兴冲冲跑到一尊佛像下面摆起了造型,曾德其大惊,说:“你干吗?”余杰恨曾德其把自己好不容易调整出来的相破了。气愤道:“不是说照相么?告诉你,这是我要单独照的!”“你这小x儿子!佛像不能照的。” 余杰一惊,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那佛像依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于是不屑道:“怕什么,不就是几坨泥弄的吗。美丽,快给我照一张。”话音刚落,余杰脚下一滑,险些栽进水潭里。他吓得忙不迭跳了下来,嘀咕道:“还真邪了。”尽管他相信这恰好只是个巧合,因为无意间踩到了一块青苔。但从此也再不敢说不敬我佛的话。随即也打消了跟佛祖合影的念头。最终只留下三张相片,其他人个个回光返照春风得意,余杰却面容呆滞眼神涣散,好比一道上好的菜里飞进了只苍蝇。大伙都对他痛恨不已。 余杰一直思考的问题是,为什么中国人的艺术造化会那么高——无论什么东西都能以小见大。大龙洞其实是个很小的地方——就那么一个洞,它能大到哪里去?但高峰人却硬生生引经据典为之披上一层历史底蕴深厚的面纱,以为这样就能保证它的根红苗正。其实到大龙洞旅游的人并不是因为大龙洞真的是什么别外洞天,而是因为这类人没钱到漂亮的景区。 对一个洞就如此牛x,对人自身就更是令人无法想象了。到长江游一遭就敢称征服了长江,实际上差点淹死在里面;把几吨铁送入太空就居然用举世瞩目来形容,以为真的超英赶美了,自己就是超级大国了,九千四百万的农民工都扬眉吐气了;意外发现一个历史遗址就恨不能让全世界都来参观;有个屁眼大的科研成果就恨不能报告到联合国,等等等等。中国发展到今天,除了人口数量能向世界豪迈一把,到底还有什么值得骄傲呢。再过几年,这个纪录都要被印度打破了。 罢了。余杰想。 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片山坡的空地上。居然修建成了水泥地,中间还有一个八角凉亭,里面的桌椅尽显奢华。余杰很吃惊,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修这么个大家伙干什么用。大伙爬坡正好手脚发软,见了凉亭,犹如一窝抢食的野狗争先恐后往里面冲。凉亭顿时热闹起来。 余杰斜靠在一根栏杆上扇凉。李美丽递过来一瓶水,余杰的“谢谢”刚酝酿在肚子里就被李美丽流产。李美丽说:“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想什么呢?”“没,你不觉得热吗?”说完余杰扇得更卖力,恨不得立马将高峰扇入冬天。 “哎,问你个很个人的问题,有女朋友了吗?” 余杰一怔,生怕又掉进李美丽的什么陷阱里去,警觉地问:“干什么?” “切!你这猪头。随便问问。” “谁说没有!” “真的?”李美丽这两个字抒发得当,韵味无穷,引得余杰自卑死。“那我真的太遗憾了!其实军训的时候——” “怎么?” “算了,你也有女朋友了,不说了。喝水!”李美丽认真得赛过高考。余杰大悔,赶忙补救道:“其实刚才我开玩笑的,你看我这人像有女朋友的人吗?” “呵呵,你有没有写在脸上啊?” 余杰急得抓狂,说:“我——我发誓!没骗你!” 李美丽沉思半天,说:“那我可以考虑考虑呢!” “真的?” 李美丽深情对视好一阵,看得余杰心神荡漾。“才怪!哈哈哈哈哈哈。”李美丽笑得站不起来。大伙一脸迷惑。 余杰担心她会笑得下巴脱臼,说:“好笑吗?要不要把你供到弥勒佛祖灵位上?” “不逗你了不逗你了,你真可爱!” 男人说女人可爱,是女人真的可爱的意思;而女人说男人可爱,说的则是男人愚蠢的意思。余杰生气道:“你这‘女魅’,除了整人你还有什么追求啊?” 这一招真灵,李美丽笑声戛然而止,挂着一脸的眼泪道:“死鬼,不许再叫我‘女魅’!听到没?” 余杰刚想争辩,听见一阵敲桌子的声音,以为是法官宣判了。循声望去,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站在桌子旁,右手仍垂在桌面,左手捏着一叠零钱。余杰心生纳闷,想这地方怎么还有换古钱币的呢。只听那女人说:“每人交五元钱来!”余杰大吃一惊,仔细打量了一番那女人——乞丐吧?不像。油光满面,显然是舒服得忘记洗脸的特征。算命的?也不像。这种人估计自己的命运如何都不知道,怎么算别人的呢。 “干吗交啊?”不知谁终于问了一句。 “噫?”那女人惊讶万分,“到这里来休息不交?你当是你家啊?” 余杰恍然大悟这个亭子的作用。 看来高峰人的经济头脑比起高峰的风景真的强多了。余杰暗暗敬佩起这个女人来。但一想到自己要被她拔毛,又怨恨不已。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大伙也都气愤地纷纷表示抗议要撤退,那女人几近癫狂,大声说:“哈,你们这群癞子!想白占老娘便宜啊?不交谁也别想走!”路过的人听见她那句“白占老娘便宜”都不由得驻足观赏,亭子一时间成为整个景区最吸引眼球的看点。有人摇头叹息;也有的嬉笑指戳;还有的居然抬出了照相机。 大伙窘迫万分,想遇到这类人也只能破财消灾了。李美丽赶忙把先前司机找给她的零钱揉作一团丢桌子上,手一挥率众逃逸。大伙慌不择路仿佛遭红军伏击的日寇朝着人少的地方一个劲地赶。身后隐约听到那女人的声音说:“这群x娃娃,就这么点啊?当老娘要饭的?下次老娘再遇上,非扒光他们不可!” 高峰女人啊! 第七部分 031 余杰边逃边想,像钱财之类的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人能不能不要太过于追求。不幸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钱财乃是人打心底就在追求的东西,你见过谁活着的时候不在为钱奔波?所谓身外,就是指将钱财放在身体外面,比如存在银行,仅此而已。 国家让全国人民放七天假,不也是从经济角度考虑吗? 罢了。 须臾间,大伙来到了另外一块坡地上。此地真可谓别有洞天,古树参天,绿草成茵,空气也更加清新。他奶奶的,这是哪里?!余杰环顾,不幸发现失踪了两个人——一个李美丽;另外一个,居然是723的其中之一。余杰当即吓了一跳,想这厮该不会被李美丽拐跑了。 但随即他竟莫名的兴奋——“女魅”消失,意味着没必要再担惊受怕了。于是,爱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悄声问吴昊:“喂,那打伞的妞叫什么名字?” 吴昊眯起眼神态诡异,注视了余杰好一阵,突然大声说:“雷静,我这兄弟问你姓名呢!” 余杰大吃一惊,万万没料到吴昊会如此卑鄙,只恨不能把话塞回他的嘴,忙说:“没——没没没没,我只是——” “干吗?”雷静不知何时竟飘到眼前。 余杰顿时脸红脖子粗一副标准处男的模样,话语也仿佛被蛔虫饶了结,半天没揪出来一句。“妹妹——啊不!没——没!我只是觉得——都一起,啊——出来耍了,哈哈。就想知道你姓名,不——不介意吧?” 雷静嘻嘻嘻笑个不停,只笑得余杰如万蚁噬骨。余杰顿时对吴昊恨得两眼发黑,只差没把他一拳砸出个坑了。笑罢雷静狐疑道:“噫,余杰,我都早认识你了,你咋我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余杰喜出望外,没想到已经名声在外了,想名声这东西真是自己的七窍——自己看不见,旁人却能一目了然。心被喜悦塞得差点血液都不能循环,道:“是吗!其实——其实我也早知道你了,只是刚才想找你谈谈,一时——哈哈,一时找不到好的借口——”说到此自己都惊叹这个谎圆得圆规都难以画出来,正心满意足期待雷静的艳羡。 雷静就地坐了下来,说:“想谈什么?” 余杰一听,如卡壳的枪哑了,可怜兮兮看着吴昊。吴昊会意,将功折罪道:“刚才我在他面前提起你,我说你幽默活泼。这不他就——”“啊,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 雷静别提有多高兴了,“嘻嘻,你们说笑了,其实我不太善于表达的。” “谦虚是女性与生俱来的美德。”余杰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声质疑:“谁说的?”余杰头皮一阵发麻,想肯定是自己的自作聪明震怒了山神,恐惧溢于言表。但猛然又觉得这声音耳熟,不由得回头一瞥,原来李美丽与春才已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正心有灵犀对着自己讪笑。余杰气愤道:“苏格拉底!”“哇,是吗?我怎么没听说?” “哼!他又没说给你听,你能听说吗!” “哈哈哈,这么说你已经是死了几千年的人了?我们可真荣幸啊!” 余杰彻底没辙了,绝望地叫道:“好好,女——美丽,我服了你了,别打击我了行不?” “呵呵,谁打击你了?你是自取灭亡。禽兽,是不是?” 余杰又是一惊,自己什么时候被她看出来变成禽兽了?却见李美丽无邪地盯着春才,方才明白禽兽是谁。一时忘记李美丽的诅咒,感叹道:“禽兽?刚才你们——” “少废话!刚才我们什么都没做!”李美丽一举枪决。 “哈哈哈哈哈,不打自招!大家说是不是?”余杰终于有了个反击的机会,恨不得连说十遍。大伙一阵哗然。 “哼!不跟你讲!猪头。” 余杰企图趁胜追击。突然东面的山上传来一声狼嚎,大家惊恐不已,想这年代了该不会还有狼吧。不多时,竟是一列火车呼啸着从山腰隆隆驶过。大家比看见狼还惊奇,只感叹中国人民智慧无边,这么着都能修铁路。于是当即决定要去参观这项巧夺天工的伟大工程。 迅速收拾好物品,怀着万分敬仰的心情向着火车驶过的山腰进发。 片刻之后,终于摸索到了铁轨下面,因为此铁路着实修建得令人匪夷所思——地基居然高达三十米,中间一个泄洪的孔,因此大家所到之处居然是铁轨下面。此时,又一列火车轰然而至。大家都感觉大地在微微颤动,不禁心惊胆战,想要是这地基撑不住跨了,司机该是多么地无辜。科学家叔叔说,在中国这样的国家,火车经过时,铁路周围相当于二级地震。我们要相信科学家叔叔说的话,于是都认为修铁路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吴昊觉得有路不踩如同有好的鞋子不穿,对不起自己的一双脚,于是壮志凌云道:“同志们,都爬到这骨节眼儿上了,不上去不觉得遗憾吗?”他的号召立即得到同志们的响应,都拿出当年我红军攻克敌军堡垒的战斗精神,先前的疲劳统统忘光,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爬。 余杰恰好跟在了雷静后面。他最期盼的事情便是雷静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然后身体向后仰倒,他就马上伸出双手和身体支撑住雷静,随即紧紧抱住,说:“你看你,多么不小心,多亏我在后面撑着你。”雷静肯定受惊过度,满脸绯红,紧紧抓着余杰不放,轻声说:“谢谢你救了我!”然后两个人就这样缠绵着爬上铁轨,必要的时候就比翼双飞。 不幸的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雷静每一步都小心得恨不能路面都要抗议让她爬快点。再者,即使她真向后仰倒了,就凭余杰这麻竿一般的身体——摔得最重的必定是他无疑。 吴昊最先爬到了上面。他大喝一声证明自己最牛x,山对面一阵经久不息的回声。 吴昊感叹道:“妈的真是有成就感。李美丽,快给我拍个照。”余杰不明白为什么修铁路的没称自己有成就感看铁路的倒取而代之了,真是应了一句老话——干的不如看的,看的不如捣乱的。去万里长城看看墙上那些墓志铭体会就更深了。 李美丽闻言,仿佛中央电视台听说伊拉克局势变动,利索地掏出傻瓜一阵乱拍。估计吴昊的眼睛已经受到闪光灯的不小刺激,拍完之后闭了起来。整个人站到铁轨正中陶醉不已。 此时余杰最希望的事情便是吴昊被粘在了枕木上面,然后一列火车飞驰前行,然后把吴昊撞得妈的稀烂什么的。 不幸的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想法着实很卑鄙,吴昊跟自己无冤无仇,诅咒他自己必定会遭天谴,于是此想法还未彻底成熟便夭折了。 第七部分 032 太阳西斜,时近傍晚。大伙也都感到万分的疲惫困顿。随身带来的各种食品也已经消灭干净,不回去只怕要刨草根了。由于大龙洞着实很偏僻,载客的小车都不愿意开到这么一个地方来。大家只能到离大龙洞一公里的一个叫做北闸的水库旁边的广场上搭车。说是说广场——其实是荒芜人烟的一块秃地。 全都是造型怪异的三轮摩托车。令人吃惊的是,司机们极像那缺乏油水的摩托车,个个干瘦无比,按理说,开这样的黑车大有利益可图。余杰当他们是开黑车的同时又做鸭子,保持着良好的身材。谈好价钱爬上一辆漆色班驳的后,大家困意横生,恨不得就着车子搭个帐篷一睡方休。司机兴致勃勃发动车子。余杰大吃一惊,肚子饱不可言——那车子仿佛一个新生婴儿,形体不大,声音倒是震耳欲聋。大家震得困意全无,全身如电击一般酥麻。这震动比起广告里减肥的那些破玩意儿要豪迈多了。余杰恍然大悟司机们为什么会那么苗条了,不禁哑然失笑。 终于挨到了城区。一行人如同行尸走肉一句话不说朝着学校方向蹒跚前行。没到校门口,三个女生就已经被各自的男朋友接走。余杰愁肠百结,恍惚间肇艳又沐浴在脑海里。罢了,他想,该是自己的,终归会到来;不属于的,哪怕中央应允特权,照样留不住。吴昊提议一起去吃饭,本来余杰只想美美地冲个澡,然后睡个他妈的天昏地黑。但大家都没有反对,他也不便推辞。往开处一想,吃饭是早晚的事情,何苦呢? 由于是假期,小餐馆的生意明显冷清掉许多,走进去感觉跟那些油腻光亮的饭桌差不多。坐下后李美丽越俎代庖忙着倒水,搞得服务员一脸尴尬转身离去。余杰抓住时机半开玩笑说:“谁要追到你可真是三生有幸啊。”李美丽推给他一杯水道:“废话!”“那什么时候交男朋友啊?”余杰问的同时特意观察了春才的表情,希望捕获一些蛛丝马迹,怎料春才一副方丈模样,正襟危坐,表情仿佛武林高手的绝招深藏不露,真让人怀疑这小子是活佛转世还怎么着。 李美丽坐下后看了一下表,说:“我啊,等我们班女生都找到男朋友了我再找。” 吴昊赞叹道:“哇,那么伟大啊!” 李美丽喜形于色,以为自己真的是阿弗洛狄忒,以成就别人为己任。余杰心说:“听她牛!理解她话的另外一层意思吗?哈哈哈,她是说先让别的女生挑选自己中意的,然后她要挑剩的。伟大个屁啊!”李美丽仿佛能看穿余杰心事,补充道:“不过我发现合自己心意的也不迟疑,呵呵。”余杰再补一枪,道:“哎,你怎么叫他禽兽呢?”说罢眼光一指春才。“哼!不叫他禽兽要叫你禽兽啊?”“哦,不敢不敢,哈哈哈哈。” 春才终于露出一个鲍威尔式的微笑,随即又摆出那副资深和尚的清淡,一语不发。 在现如今的生活当中,人类有一个大趋势——男人越来越女性化,变得温柔无邪小家子气;女人则刚好相反,越来越男性化,粗犷豪放不拘小节。菜刚上桌,余杰琢磨着该如何下口,半天没好意思动一下。不想五个女生已吃得满嘴油亮津津有味。余杰大吃一惊,想再不吃就得饿死了,心底的潜能终于暴发,一路上过关斩将,为自己的生存夺得了一线生机。 回到学校时,天已经可以看见星星了。余杰诧异这么浑浊的天空还能看见星星,当是高峰经济衰退得厉害。723一再表示要将女生送回寝室,女生们害怕遭遇不测,愣是不让,双方争执得恨不能互相抄家伙。万般无奈之下,余杰提出了一个双方都比较满意的意见,让春才作为代表护驾。春才也觉得义不容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就消失在群女之中。 看见床,余杰居然有了一种久违的感觉。刚想鞋一蹬就跳上去,忽然感到身上已经是黏糊糊一层不明物质,仿佛腻在口痰里。顿时自己都觉得恶心,于是说:“谁去洗澡?”说完也不顾他们如何回答就自顾收拾着东西。袁超林应一声“等等我”闪身不见。 曾德其懒洋洋瘫床上点起烟道:“洗个屌!睡觉。”之后无语。 吴昊居然像济公一样手在肚皮上搓一阵,然后手凑近鼻子,说:“是该洗了。”余杰正为笼络到一个“同志”高兴不已,这厮居然又说:“不过——我这被子也脏了。算了!干脆过两天洗被子得了!”说完身子一躺,鼾声如雷。 第七部分 033 之后723归于平静,一切照旧。寝室平静如太平间,生活平静如太平洋。生活一塌糊涂茫然无措。 当然,这是总体而言,实际上723还是风云骤起。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袁超林分身有术,学校里居然又有了女朋友,并且那女的不是609其中的一个,而是室友们之前从来没见过的。大伙获悉这一惊人情报还是在黄金周的最后一天晚上。当时的情况是,曾吴余杨四人无聊得只能迷失到虚拟的网络世界里去,春才自从龙洞之游后很少能见到他呆寝室里,袁超林不知去向。十点多的时候,四人返回寝室。平时如果寝室里有人的话,门一般都是虚掩着的。余杰看见吴昊掏钥匙就知道是什么一回事了。没想到吴昊刚推开门,强烈的灯光就倾泄而出,寝室里飘出一个女人悠悠的声音:“你快点嘛,我等不及了。” 余杰着实吓了一大跳,想在自己家门口闯红灯该是多么没面子的一件事情。估计另外三人也吃惊不小。四人面面相觑了一秒钟,吴昊压低声音命令道:“闯!” 只见袁超林和一陌生女子面对面交叉着四腿坐在床上,双方都低着头注视着床上两人中间的某个地方,看样子兴致应该非常之不凡。那女的看见有人进来,脸“唰”地就红了,头低得恨不能嵌进胸腔里去,只恨自己的脸没长在后脑勺让头发遮住。袁超林微微一笑,收回脚,客套说:“你们回来了?” 余杰仔细搜寻着床上,以期发现一点红色什么的。不幸的是只发现一个五子棋的棋盘。他方才醒悟刚才的一幕原来他俩是在干这个。曾德其淫笑着问:“咋整的,介绍一下嘛?” 袁超林得意道:“我女朋友,昭良梅,乙班的。” 余杰惊出一身冷汗,差点说:“操!你家里的老婆不要了吗?”但话到嘴边硬被狂跳的心震了回去,说:“哇——k!什么时候认识的?” 袁超林高兴地说:“昨天。” 余杰已经语无伦次,“昨——什么——天?啊不,什么,昨天?” 袁超林肯定地笑笑,点头说:“其实也不是了,军训时候就见过了。” 余杰差点一口气背过去,心说:“两天就能把人家骗上床,成啊你小子!” 早在军训期间,袁超林就给室友传授了一种泡妞的先进功夫——遍地撒网,重点捞鱼。意思就是说,只要看见自己喜欢的都网络进来,然后逐一展开攻势,各个击破。一个不成也无须悲伤,火力转移一下即可。室友们佩服得五体投地,差点上报有关部门替袁超林申请一个教授之类的头衔为学校争光。 其次值得一提的便是春才。自从龙洞之游后,这厮就判若两人,成天喜滋滋忘乎所以。胡子刮得干干净净,除毛广告公司看见了都会眼红。所抽香烟的品牌也如同电脑一样升了级,有时候还会将自己的喜悦转化为诸如瓜子炸洋芋之类让大家分享。种种迹象表明,春才心中的桃花绽放了。 这两件桃色事件令余杰郁闷万分。原因很简单——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居然发毒誓一定要找到一个女朋友,披着求学的伪装;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切美好的东西。同时被触动到的,便是杨富强。小强这厮生性狡猾,也十分地聪明,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他从来不干。开始的时候他也乱过一阵子,无奈他太爱耍小聪明,结果——机关算尽太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只想让对方吃自己的亏而不让自己吃对方的亏。有一次对方识破他的阴谋,那女生生气地说:“我讨厌你的油滑!知不知道我需要什么类型的男朋友?恰好跟你相反的!”小强痛苦万分,恨不能脚顶天头踏地对她说:“妈的你嚣张个屁啊,现在老子这个样子成吗?” 从此两人形同路人,素不相识。 第八部分 034 虽然说课程比起中小学是要少得多了,但是随着轮回的重复,余杰还是越来越有意见。余杰这厮天生具有反叛的功能,看到自己不爽的什么都想批判——想而已,他胆量小,不满只能放自己肚子里仅供五脏六腑作交流。或者有时候吃了豹子胆——也只是敢写在带锁的笔记本上,胆再大也未曾破损过。 余杰一看到那课程表就会情不自禁想到双抠里的姊妹对,因为都是相同的课成双成对安排凑一起,估计安排课程的老师就是打牌的专家。有些课比如心理学无聊至极,却就像电影里的天地双煞,同学们想躲都躲不掉。两节课下来,同学们心理没出现问题已经很不容易。而有些比如思想道德修养相比之下要轻松一点,却又像独行侠,很少能跟同学们碰面,一星期就那么一节。 物以稀为贵,余杰竟对思想道德修养产生感情——其实这么说也有失偏颇,真正的原因是教这门课的人是个刚从学校毕业的漂亮女教师。开始的时候余杰还自责想法卑鄙,不料和同学一交流才发现其实是个很高的理想,一些人居然已经将蓝图画到那女教师身上。余杰当时吓了一跳,说:“这怎么行!她又不是——”对方马上捍卫:“你这个傻x,知不知道什么叫课堂上是师徒,课堂外是朋友?大学里的女人,只要没结婚,就是菜市场里的新鲜蔬菜,不吃白不吃!”余杰震惊得说不出话,想若那家伙当大学校长的话,最大的心愿估计就是要将大学开办成肉体贸易中心。 一直以来余杰对思想道德课就没有什么好感,主要是因为编教材的人思维就像党的基本方针,几十年都不变。书上同一个例子从小学到大学都可以找到,当然也有少许改变的。比如小学举周树人书桌上刻早字,初中就升级为鲁迅严冬苦读半夜嚼辣椒驱寒。对于连周树人和鲁迅是同乡还是同胞、是同一年代还是同一时代的人都搞不清爽的学生来说,还以为编书的“专家”才思敏捷能旁征博引呢。另外,这类“专家”的文化传统观念奇强无比,总认为新鲜的事情没有说服力,发生在死人身上的才能震撼人心。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捏造一些东西以激励学生,至于是不是真的发生过,反正是死无对证了,文章开头加上个“传说”就行了,说是就是不是也是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思想道德嘛,就注重思想。 同时,春才和李美丽两人发展如日中天,令人刮目相看。感情已经深不可测,关系紧密得庖丁也解不开。余杰和吴昊到食堂吃饭,正走到一片绿化带附近,李美丽突然从树丛里蹿出来,余杰和吴昊都吓了一跳。估计李美丽早就是埋伏在此了。 李美丽假惺惺笑着说:“呵呵,你俩要去吃饭了?” 余杰当她要请吃,点点头说:“你干吗躲这里?” “哇,什么‘躲’啊?我又不做贼,说这么难听!” “那你是——” “要你管!” “好好好,我管不着。你去不去?” 李美丽跟着迈了几步,终于想起自己的大业,问:“禽兽呢?” 余杰闻言胃酸泛滥,本想挖苦说:“啊,你不是成天跟他粘在一起吗?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仔细一想,她又没吃我的穿我的住我的,我这是何苦呢?刚要张口,吴昊接过话茬道:“哈哈,问我们?” 李美丽假装生气,跺一下脚,仿佛能将禽兽震出来,说:“废话!难不成问鬼?” 吴昊低下头度了几步,期间还推推眼镜。李美丽流露出来的期待神情堪比中国人民盼奥运。余杰心中的醋意顿时比大自然的秋意还浓。 吴昊终于缓缓说道:“寝室。” 李美丽先是一怔,随即“谢谢”都没来得及说,转身就跑。其速度十有八九能刷新刘翔的纪录。余杰质变为未成熟的李子酸中泛苦,摇摇头道:“哈哈,情场真的能出疯子!” 吴昊:“也不要这么说嘛。这是爱情力量的伟大。” “爱情,爱情。你说——”余杰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神经不通了,话也说得没头没脑。吴昊不睬,说:“小伙子,先吃饭。”说罢往人群里一挤,消失无踪。 余杰已然没有了胃口。吴昊已经端着饭盒挤到了打菜的行列当中。正要反身折回去,突然意识到就这样回去绝对没面子——饭盒光亮如新不曾有半点盛过饭的迹象,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他是到食堂要饭的。不管怎么说得搞出点样子。于是暗笑一下,舀了半瓢洗碗水。 出了食堂不远,却看见春才和李美丽手牵着手温情脉脉向食堂而来。余杰顿觉窘迫万分,企图躲避以免尴尬——又不是喝粥,吃饭哪能这么快。四下一瞅,全是人,心里暗暗叫苦。怎料春才和李美丽也发现了他,俩人缠绕着的手仿佛触电闪电般缩回。余杰全当没看见低着头只想蒙混过去。 “余杰,真快啊。”李美丽赞叹道。 “啊——那当然!不信你看。”说着把满满一饭盒洗碗水递到李美丽眼前。李美丽吃一惊,道:“哇!你吃什么牛排大餐,需要那么多水。” 余杰大喜,想憨包被天养,一下子神气起来,“那是那是。你俩还不快去,再慢啊——喝这水都没你份了。” “你吹牛打不打草稿?哼,不理你!”李美丽说罢,手又情不自禁挽住春才胳膊,似乎证明说:“我有他已经足够!切。” 余杰笑而不答,自顾远去。 第八部分 035 一路上走得聚精会神,健步如飞。瞬间便到了寝室楼。到721寝室门前的时候,余杰下意识地掏钥匙。忽然,722寝室里闪出一个庞然大物,余杰吓一大跳,饭盒差点跌落。定睛一看,原来是甄帅。只见甄帅神采奕奕拿着个望远镜正往过道窗口上冲,然后举起望远镜向外眺望。余杰心生好奇,忘记了开门,恍惚中竟也凑了过去。甄帅回过头笑道:“哦,余杰,饭吃了?”不等余杰回答,甄帅刚才的兴奋劲又泛了上来,“看不看a片现场直播?” “啊?a——” “过来过来!”甄帅边说边把望远镜递给余杰,余杰一下子也激动不已,只恨没有第三只手接过望远镜,说:“哦,好的,等一下啊。”然后将饭盒就地放了下来。 “喏,往最当头那棵树看。”甄帅手指比画着给余杰做准星,“看到没?精不精彩?” 原来那棵柳树下一对情侣正拥抱着激情热吻。那男的双手夹着女方的下巴,嘴像啃番薯一样在那女的脸上磨蹭。眨眼之间,那男的双手游移到了女方的胸部练起了太极。 “咋样?让我看看!”甄帅一把抢过望远镜。“哦哟哟哟!操啊!再猛一点!”甄帅当自己是张艺谋,忘我地大叫道。余杰的心潮澎湃得仿佛好望角的风浪,忍不住说:“甄哥——” “别吵!看那俩牲口,真他妈过瘾!” 又过了几分钟,甄帅终于把望远镜递给余杰。余杰看去,发现那女的已经陶醉得人事不省,软得像摊肉泥,全身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勾住对方脖子的双手上。那男的估计已练到八成功力,更加专一,揉得两个球恨不得发酵。 余杰和甄帅就这样交换着观赏了好一阵。终于那对情侣完事,拥抱着瘫坐在地上。甄帅收起望远镜,转过身说:“看样子老子得买台照相机然后把照片帖到咱学校论坛上。哈哈哈哈。” 而余杰思考的问题是,如此地毯式的狂吻——碰上学校断水了,那女生还需不需要洗脸。 “哦,余杰,你过来一下,我有点事情需要你帮忙。”甄帅在门口叫道。 余杰一惊,问道:“什么事?”说着脚也不受大脑支配挪了过去。 几天前,余杰在和722的人闲聊中终于得知原来甄帅的确有不俗的背景。他爹在市政府里给领导开小车,他哥哥两年前参了军,进去没多久就已经晋升为二级士官。他自己高考失败在这所学校的预科班读一年后被择优录取,混到今天这个样子。 另外,甄帅的黑道关系也非常了得。军训的时候和他一起修理启发的两个家伙是他的铁杆哥们。一脸汉奸相的那个曾因盗窃吃了几年的监狱盒饭,出来后重新换了工作,以帮人打架捞取外快为生。有时候没有落脚处就大干一番,派出所自然会帮他解决问题——抓进去关两天,然后再放出来。以便再抓再放,提高干警们的业务能力。他也愿意这么着。久而久之,派出所和他的关系升级为周瑜的黄盖。在当地广为流传。 另外那个在市中心开有一家网吧,单单打手就能占据网吧里一半的电脑数。实际上,流氓开的网吧要比正规生意人开的安定许多,因为流氓开势必对自己的设施爱护有加,岂能容别人在里面胡作非为?因此那家网吧生意出奇地好。其他老板气不过,却也敢怒不敢言,最终只能避而远之,重新选址。那家网吧开张不到半年,钱就多得没有地方花。 余杰诚惶诚恐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甄哥,什么事?” 甄帅堆起笑脸。余杰憋得心里发毛,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甄帅突然变脸揪住自己头发泄一通淫威。甄帅依旧笑着道:“哈哈,是这样的。这两天我在外头也有些事情,学校里有时候我也忙不过来。你也知道,我这人嘛——”余杰听得心惊肉跳,头脑空白一片,一时间不慎忘记他那人到底怎么样,居然说:“怎么?” “哈哈哈哈哈,问得好!”说着甄帅掏出一沓卡片,余杰以为是甄帅的名片,正惊叹他的非凡。甄帅说:“我这里有几张电话卡,快过期了。”说着掂了掂,“这两天我实在忙不过来——你看你能不能帮我——”手搭余杰肩膀上。 余杰差点哭出来,这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学校明确规定严禁学生兜售各种小商品的。于是紫着脸说:“甄哥,这恐怕——” “放心!出了事我负责!只要你能办成,甄哥我不会亏待你的!”余杰更加毛骨悚然,这样的空口承诺黑帮电影里多的是。言下之意就是若办砸了,让你家人作好收尸的准备吧。 余杰颤着声音道:“甄哥,你看我这模样,是搞销售的料吗?不如——”余杰本来是想说“你一人送一张不就成了。”想法刚诞生,自己就被自己吓一跳,瞬间害怕得内裤都湿漉漉一片,也不知道是汗还是尿,话没出口就已经随着冷汗挥发无迹,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没用的就别讲了,我相信你的能力!” “但是——但是万一真的卖不出去怎么办?” “到时候我会跟你商量的。就这样了哈?” 余杰虽然见识浅薄,却也不傻。这种话出自甄帅之口,还商量个屁。甄帅将卡放余杰腿上,余杰宛如已被强奸的柔弱女子,抖着手拿了起来,甄帅满意地笑笑,说:“二十张。若他们嫌贵的话你可以降下来一点。别担心,还有三天呢。” 余杰仔细一瞅,全是201卡,右上角标注的价格字样是“¥10+2元”。他直想破口大骂,转念想到先前自己的愚蠢和好奇,又直能打落牙往自己肚子里咽。手不摸红,红怎么会染手? 返回寝室,没人。余杰悲苦之余再度伤感,想当年在自己家乡的时候是那么地飞扬跋扈不可一世,而现在——唉,真是好汉不能提当年。揣着那二十张卡仿佛自己是已经知道还有多少活头的癌症晚期病人。叹口气远眺窗外,世界一片苍白。 第八部分 036 在很早的时候,余杰就已经能认识到钱的重要性。现在他所不能理解的是,一个非同寻常的高级流氓是否真的需要这两百块钱。仔细思考后其实不是这样的,真正的原因乃人的本能——得到一笔横财总会比得到自己合法的劳动收入要高兴得多。这个数足够余杰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倒不是因为他节俭,而是高峰经济着实很破,你想花都找不到正确的出路。其次,上面每个月都有七十块的补助,因此,每个月不出意外的话还能过上几天精神享受的日子。 提起那补助,余杰就来气。学校深知金钱的诱惑力,只差没将自己改为经济学院。学生一不小心水平提高了,或者是评委一不小心水平降低了——学生在什么比赛中获了个什么奖,学校不忘要用经济奖励一番。这对学校是双赢的事情。但是上面拨来的钱还不够一帮子领导私饱中囊,于是学校就将脑筋动到了学生头上,这就是学校很引以为豪的“处处为学生考虑”。其实那补助纯粹是困难补助,理应一视同仁,但是领导们怪才甚多,因此怪招也是层出不穷,助学金在领导的斡旋之下变为奖学金。具体情况是,新生第一学期倒是平等的共产主义经济,从第二学期开始,就依次以头一个学期的考试成绩论功刑赏,最高的可以拿到一百多元,最低的——就差没倒提给学校了。剩下的钱哪里去了?同学们只能瞎说,因为谁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去了。 于是,往往一个很平和的班级就因为这么个屁眼大的事情闹得天翻地覆,学生之间反目不说,连任课教师也不能幸免,原因是妈的你当初把我作业的分数打高些不就没事了吗!而学校对此的回答是,这是对优生的奖励和对差生的惩罚,人要生存,就必须学会竞争。妈的多么冠冕堂皇啊。 通过这件事情,余杰逐渐领悟到,其实做校领导跟做流氓性质是一样的,都把老百姓看成是自己取乐的对象。区别是,校领导有一层“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的虚伪面纱,流氓则比较单纯,仅此而已。 夜幕降临,繁星闪烁。高峰最近的天总是晴得很好,但大自然的种种迹象表明,冬天已经不远了。余杰揣着二十张卡就要开始颠沛流离的游说旅程。依他最乐观的估计,六层楼——因为第一层已经被学校租了出去捞取外快,每层二十三间寝室,除去底层一间管理员办公室,总共还有一百三十七间寝室,理论上应该能全部脱手的。 但是转念一思考,这根本就是一个自我安慰的幻想,要真能卖出去,这屎盆子还能扣到自己头上?何况如今这世道是那么的太平,自己也没有春秋战国纵横家的口才,谁愿意接纳自己?转两念再思考,其实也未必,现在恰好是谈情说爱的大好时光,说不定推销的同时大部分人正愁没电话卡呢。转三念又思考,狗屁!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玩鸡鸡而玩手机了,送人都没门儿。转四念——还没有实际行动,余杰就已经思考得焦头烂额一片颓废。 罢了。 余杰下意识捏了捏口袋里的卡,仿佛捏住了自己的命脉。二十张卡俨然二十个杀手,《孙子兵法谋功篇》说,十则围之。包围敌人,要拥有十倍于敌人的兵力。而如今自己却反其道而行,以一围十,并且是以一围二十——死两回都够了。心惊胆战半天,突然觉得时代前进了,战略也是可以改变的,豁出去了! 接下来余杰着手思考的是,到底从哪里打开缺口。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心里一喜,恨不得立马将室友召集回室。高兴地一拍大腿就想去打电话,没想到这一拍把心里的担忧给拍了出来——这不是跟学校一样在行骗么?室友不买帐不说,肯定还会嘲笑自己。抓起电话的手已然明了心事,自动松开。余杰无限悲痛。 兔子不吃窝边草!余杰顿时又豁然开朗。事不疑迟,草草打点起行装,一头扎进夜幕——其实这么说也属冤枉,过道里有路灯。无奈那路灯跟人呆久了,也沾染了人的习气,光线小气得不愿意透出玻璃,把整栋楼的过道衬托的昏黄诡异,不知道的人都会以为有剧组正在拍恐怖片。 走到一片较阴暗的角落里,立定,一瞄门牌号——213,好,就找你!余杰拿出几年不曾有过的绅士风度,轻轻叩响房门。不一会儿,门开了。余杰一看那家伙的派头,说话的信心瞬间就无影无踪了,更别提下文会发什么。那家伙西装革履,头发光滑得苍蝇都不能站住脚,这个样子不是泡马子的也是被马子泡的。最令余杰灰心的是这厮开门的时候正在用手机打着电话,余杰尴尬得仿佛被当众脱了裤子。那家伙倒也客气,笑着问:“请问你找谁?”余杰结巴半天,说:“啊——走错了,对不起啊。”“没事。”一声巨响门被关上。 余杰拍拍头上被响声震下来的混凝土,打算感化隔壁214。手刚举起来突然觉得不妥,要是被刚才那家伙听见,岂不是很没面子?但是肩上的压力迫使自己不能顾及面子。正犹豫间,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内外的人都各吓一大跳,开门那家伙按着胸口问:“啊!我——你是?”“你好,请问你需不需要201卡?很便宜的,你是我的——”他接下来的话是“第一个客户,更优惠你一点。”其实这话是他原先就谱好的每次对话的开场白。不料他还没说出来,那家伙就利索地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张,扬一扬,说:“你看这是什么?”余杰犹如淋了水的火炮,怔在原地不知所措。“你还有什么事吗?我要出去一趟。”话音刚落,门就被关上了,随即也不顾余杰是什么反应,径自消失。 第八部分 037 余杰万念俱灰,想都是甄帅这驴!不如回去等死算了。主意已定,致死不渝。余杰立即对自己钦佩不已。 垂下手刚走了几步,忽觉肩膀有异。偏头一瞟,赫然一只大手。余杰吓得差点小便失禁,两股战战几乎瘫痪。“小子,你干啥的?说!”身后飘过来一个声音。余杰稍微放松了些,想好歹不像鬼。回过头道:“没干什么啊。”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发声的东西——发现果真不是个东西,而是活生生一个中年男人。“你手里拿着啥?”那家伙问道。余杰以为他要买,高兴地一伸手正要介绍,那家伙阴笑一声,“过去说。” “进来!”那家伙打开门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喝道。余杰心里下意识地一紧,一看门牌号——207,这不是办公室么?!余杰哀叹一声“完了”诚惶诚恐跟了进去。 果然,那家伙一扫先前的和蔼,凶煞恶暴坐在了老板椅上。“把东西交出来!” 举凡犯错的人都有一个心理特征,开始的时候都会百般抵赖。其实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一问就招,还对得起自己犯的错吗?余杰狡辩说:“交什么啊,我可是找人的,里面没人,我刚要折回去就碰到你了。”话语流畅得犹如放进水里的泥鳅,连连赞叹自己的抵赖技术高于推销技术。 那家伙喷口烟道:“是吗!你手里是什么?” 余杰一听,顿时魂飞魄散,猛然发觉二十张卡的的确确还捏在手里。先前的自豪一溃千里,心理防线轰然倒塌,“这——这——” “这什么这!你那个寝室的?” 余杰本想谎报,却只怕给自己带来更大的灾难,犹豫半天报上自己的寝室号。 “哼!不知道校规是不是?” 其实余杰也清楚这不过是句教训的话。但是把它理解成一句疑问也不算牵强,就好比遇到海难了看见漂浮的尸体也会觉得可以解救自己。于是忙抢答道:“是啊是啊,老师,你看——” 那家伙暴跳如雷,学着赫鲁晓夫一拍桌子道:“放肆!当老子是傻x啊?敢骗我!” 余杰只觉得解救自己的尸体沉了下去,声音小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老师,我错了——” “哈哈,知道错了?我看你也算老实。这样吧,检讨也不需要你写了,也不追究你们寝室的责任。但是卡要没收!” 余杰浑身一凉——还没有死棺材都让人准备好了。怔在原地人事不省。 失魂落魄回到寝室,依旧没人。余杰的心顿时比寝室还空,灯也忘记打开,径自走到窗边眺望着无垠的宇宙。失落无助悲伤孤独一股脑涌进心坎,只恨没有多长几双眼睛来疏通眼泪。天边,几颗星星若隐若现,想必也跟余杰一样心力焦悴;火车站上空一片火红,无奈力量有限,无力将茫茫黑夜撕开;几家农舍透出昏黄诡异的灯光,与天上的星星相映成趣。 黑夜啊!你何时才能迎来黎明?余杰慨叹着,潸然泪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突然,通往火车站的公路上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余杰循声望去,只见公路被照得雪亮,两部大马力的跑车前后飞驰着,丝毫不畏惧黑暗——迎着东方。 前后飞驰——余杰猛然间醒悟,这就是生活!不管是以前、现在,或者将来,我就是我;你不能束缚我就像我不能束缚你一样。大彻大悟间,跑车已不见踪影,空留余音回荡。 光明——光明是自己创造的!张三丰能从一个农夫身上领悟到“放下负担,奔向新生命”的道理,自己为什么不能?打开灯,盘踞在寝室里的黑暗驱逐得无影无踪,心随之明亮不少。妈的二十张卡全当卖给自己,山雨欲来虽摇撼,总有云开雾散时! 第八部分 038 第二天上午是两节写作课和两节心理学。余杰听得聚精会神,平时上课以睡觉为己任的他认真得恨不能连老师的废话都记下来。放学后,李美丽突然叫住他,他一时兴起,说:“干吗,请吃饭啊?” 李美丽一脸惊讶,说:“咦,你怎么知道?后天晚上我和禽兽请你们寝室搓一顿!” 余杰喜出望外,想爱情果然能使人慷慨,差点说:“哈哈,这么早就请我们喝喜酒,成啊你!”深思一下,这么说多俗啊,李美丽对自己肯定是非打即骂,问:“为何?” 李美丽目露凶光,“你这猪头,吃饭也要问为什么?” 余杰憎恨李美丽眼光过于独到,想自己虽比不上唐伯虎,但在这学校里自己屈居第二,那谁敢称第一?怎么在她面前就让她骂自己是猪头。于是说:“老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仪表堂堂飘逸豪放五百年才能出一个的奇才,怎么在你面前就变成猪头!” “因为我是——”李美丽说着做出一个杀猪的动作,逼视着余杰。“哈哈哈哈,原来你就是被鲁智深打得油盐酱醋一大摊的李屠啊。” 李美丽气得七窍生烟,说:“死鬼,不跟你讲了,我还有事情。”说完闪身一溜,消失不见。 余杰摇着头傻笑两声正要回寝室,却见甄帅笑盈盈向自己走来。余杰下意识地一虚,想这次是劫数难逃了。果然,甄帅拍了一下他肩膀问:“哈哈,我托你办的事情咋样了?” 余杰头天晚上的气概了无踪迹,虚伪地应付道:“正在——热卖中!”说完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哈哈哈哈,我说嘛!这样,余杰,我看你也算个人才。那些卡就当哥们我送你了,你怎么整都行!你回去吧,以后有啥事尽管跟我说。”说罢甄帅跨上自行车径自远去。 余杰终于尝到否极泰来是什么滋味,但同时又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愉快与痛苦扭打成一团,直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不成体统。 “余杰,你说我们五哥俩该如何表现?”曾德其问,“我们总不能就这样空着手去吧?” 此时的余杰反觉得倒捡了两百块钱回来,张口道:“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我随便!” 吴昊书往桌子一丢,说:“我觉得呢,这倒是没必要,是他们两个请吃,咋还能让我们——啊?你想想,自己又不是老板,充啥肿脸胖子。” 袁超林和杨富强马上附和,其气势宛如海啸浪潮,将余杰的态度冲得支离破碎,人也被洗刷成一根墙头草,“也是啊,老曾。到时候我们再请不就成了?” 估计曾德其真是在充肿脸胖子,听室友意见相反,喜悦溢于言表,苦于背了个礼尚往来的名分,但也不枉在师范混了那么久,学会了老师的狡猾,说:“这样说——我也只能少数服从多数了。” 大伙除了学会老师的狡猾,还学会了老师挖苦学生的德性,都指着他一片唏嘘。 学校周边除了有许多没有档次的餐馆而外,还有许多同样没有档次的ok厅。并且这些ok厅神出鬼没,像是十恶不赦的通缉犯。白天的时候销声匿迹,但是一到天黑,各种闻所未闻的声音便从这些地方传出,只要是有些历史底蕴的人听见都很容易就想到发出此类声音的家伙乃禁欲主义时期的人文主义先驱。此类家伙九成就来自师范。于是余杰不敢想象就是这样一些家伙在这样的师范浪荡几年然后能披上“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的伪装到处教书育人传授知识。 春才与李美丽的计划是,五点吃饭,足足吃一场足球比赛的时间。六点半唱歌,刚好唱到第二天来临,然后睡觉,各行其是。余杰上午就没有舍得填饱自己的肚子,只是喝了许多水,主要是因为他觉得吃顿饭需要那么长时间,肯定要有许多好吃的,所以胃一定要腾干净,否则就对不起时间和美味了。 他俩预定的餐馆叫做幸福鸟饭庄。这是这个片区比较有规模的一个饭庄,主要是因为名字取得诱人——饭庄服务周到,什么鸟进去都能很幸福。 当大伙到达饭庄的时候,里面已经“鸟”满为患,许多后来之“鸟”在门前瞟了一眼就无奈地侧滑过去。李美丽直赞叹自己有先见之明,说幸亏和春才提前抢得一个巢,大伙也都恭维说春才和李美丽是这里最幸福的一对“鸟儿”。 一共有两桌人,恰好就是723与609的人数。袁超林本性毕露,提议男女叉着坐,就是像旧社会里土匪逛窑子那样。杨富强和余杰都积极响应,曾德其和吴昊面容严峻,动作却丝毫不见慢。于是两张桌子合并为一张,大大咧咧摆开干。春才“咣”一声将一瓶五粮液放桌子中央,说:“这是给大家助兴的。”然后又摆上几瓶饮料,然后和李美丽并肩坐在上八位。 余杰见人多,想的也比较多,他凑袁超林耳边说:“哈哈,禽兽可真会想。” 袁超林不解,问:“怎么?” “笨蛋!没听他刚才说为我们助性啊?” 袁超林听罢恍然大悟,淫笑不止,惹得其他人心神荡漾。 第八部分 039 席间,曾德其和春才敬酒的频率频繁得像是吃了泻药上厕所。余杰打小就受到家庭的严厉管教,滴酒未沾。不消几个回合,就已经天旋地转,感觉脚下踩的这个球除了自转和公转以外还有第三种转动。脑袋涨大,手脚发软,眼光迷离,直想腾出个空间自创一套醉拳的新套路。袁超林更甚,脸红得仿佛猴子屁股,嘴里不停嚷着“够了够了,哈哈哈哈。” 女生们犹如重生到了封建时代,一个个鼻子脸嘴纵做一团几乎挤得掉下来,好像七个男生喝的不是烈酒,而是一瓶敌敌畏。酒过半旬,男生们都已经锋芒毕露,多亏饭庄修建得牢固,否则只怕是要被拆了。余杰胆子被熏大好几倍,一拍桌子道:“妈的爽!禽兽,再给哥哥斟酒!老子今天不醉不罢休!” 春才乐颠颠拿起瓶子付诸行动,估计雷静担心自己会被余杰糟蹋,赶忙按住春才胳膊,说:“行了禽兽,你看他这个样子哪能再让他——”“是啊,听说这种人最容易犯错了,别让他喝了。”“对对,禽兽,量力而行,适可而止。”强大的民族凝聚力同时镇住了春才和余杰,春才放下瓶子对余杰道:“好吧,哥哥,高兴,啊——高兴就行,喝点其它怎么样?” 酒精仿佛妖精,此时的余杰行动早已不受大脑控制,听大伙都这么说,以为是他们小气,生气地吼道:“妈的不给面子怎么着?怕什么,喝!”说着就要去抢春才手里的瓶子,一阵噼里啪啦的交响乐,引得旁边几桌食客瞠目结舌。李美丽急中生智,趁余杰不注意捷手先登将酒全泼在了地上,然后举起空瓶子朝余杰晃了几下,说:“哥哥,你看,刚才全被你喝光了!你行啊你!呵呵。” 余杰已然不知道子丑寅卯,看几个女生都神采奕奕盯着自己,以为自己真的魅力无限,一拍胸膛道:“哈哈哈,知道我厉害了吧?禽兽,再提一瓶去!” 在座的都为之一震,曾德其抱住他往椅子上压,说:“是是,哥哥,我们都知道你厉害,但我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酿酒的工厂都让你喝光了,没酒了。你看,我们都只能喝茶了。”说罢曾德其假惺惺泯了一口。 “真的?那我是武松了?” “对对对,你就是梁山好汉!” “哈哈哈哈!你们跟着哥哥我混了!”说罢余杰端起茶杯连同茶叶一同往嘴里灌。食客们看着他满脸的络腮胡子,都忘记了进餐哄堂大笑。余杰不明就里,呆楞几秒钟,随即竟也大笑不止。 其中有说:“这傻x!” 春才和李美丽所预定的ok厅位于一条偏僻的小巷道中,名字叫做“夜夜乐”。一看名字就知道这八成是一家生意比较不寻常的ok厅。果然,大伙到达那里时,老板一脸饥渴,责怪说:“哟呵,你们咋现在才来?我还以为黄了呢。刚才好几起人都来包场我都没敢答应。真是——快请进快请进。”老板把大伙引上二楼。灯光摇曳飘忽扑朔迷离,惹得人浮想联翩。 里面的摆设极其简单。一台29寸的大彩电固定在一面墙的正中央,乍一看十有八九会被吓一跳,因为着实像一具棺材的头。另外三面都是沙发,共同捍卫着那29寸的棺材头。厅面中间是一个双层的玻璃茶几,似乎是用来供祭品的。仅此而已。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点歌假装有格调居然是电脑操控,但是老板连电脑型号都说不上来。 大伙利索地打开电视电脑准备一展雄风。突然旁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怪叫: 那一夜 你没有拒绝我 那一夜 我伤害了你 那一夜 我与你分手 那一夜 我伤害了你 听着那不堪入耳的陈词滥调,余杰的酒被惊醒大半,想如今的所谓流行歌对人的腐蚀何止是伤害啊。矫揉造作无病呻吟哗众取宠,有些比如周杰伦的似乎是唱给动物听的,唧唧歪歪吐字不清反正别人是听不出来这厮究竟是在唱歌还是在念经,或者还什么来着;有些比如庞龙的倒像是在宣扬横流的物欲,动辄就要穿过什么丛林去看什么小溪水;有些比如胡杨林的仿佛还生活在旧社会,颓废得恨不能让听众推举她为一代名妓;有些比如张振宇的就像是受到过司马迁一般的酷刑,别人听着都会以为这家伙不是变性了就是变态了;等等等等。 恍惚中,电视屏幕已经跳出第一首歌的名字——《孤单北半球》。大伙都说写这歌的家伙肯定是被澳大利亚新西兰驱逐出境的叫花子。雷静柳眉倒竖,捍卫那歌的尊严以捍卫自己的尊严,因为那歌就是她点的。然后她换上另外一副面孔,说:“我第一个来,给大家献丑了。” 余杰万没想到当今这世道居然还有像雷静这般坦诚的女人。她说献丑果然是献丑,调子左得九牛二虎也拉不回来,那歌声和着配音能去吓鬼。末了大家都敬佩地鼓起了掌,赞雷静真是百里挑一、历史罕见的女中能人。雷静乐得又献了一首,多亏附近没有养马的人家,否则马都要被吓惊掉。余杰诚惶诚恐对她说:“别人唱歌是要钱,你唱是要命啊!”雷静不服气道:“哼!就会说人家,有本事你唱啊。”大伙一下子狂躁不已,嚷嚷着要余杰献美。袁超林道:“我说,你就拿出军训时候的威风把这妹子征服了吧!哈哈哈哈。”余杰兴起,果真站起来靠近雷静,雷静脸色绯红,说:“你——你别乱来哈!” 大伙一阵讪笑,连倒水的女服务员也乐开了怀,余杰羞愤交加,说:“哈!你当你是谁啊?我乱来——我还怕你乱来呢!” 雷静哭笑不得一噘嘴,手扬了一下,跺着脚回到座位上。余杰咧开嘴,只觉得胳膊一阵生疼。 接下来便是曾德其点的《突然的自我》。余杰单单思考这名字是什么意思就思考得一片颓废。老曾甚是搞笑——喜欢唱这首歌但是不会唱这首歌。仿佛闯进百慕大三角的飞机,开头他还能跟着旋律瞎哼哼几句,渐渐地就摸头不着尾了。吴昊看自己的同乡遇难,慈悲大发,及时救场,和老曾共同打造着他俩“突然的自我”。结果差强人意,不足以吓惊马。看来伍佰的歌确是要两个二百五共同演绎才能有点伍佰的味道。 第八部分 040 十点钟的时候,大家唱得筋疲力尽,都提议说要回去了,若真唱到第二天,估计得唱到病床上去。春才和李美丽更是担心大伙会唱到太平间里去,和老板商量,老板痛不欲生,只恨自己生活在新社会,最后咬牙狠狠宰了一笔,挥乐放行。 到学校里后,609的女生愣是担心会被723的男生作弄,一个个躲瘟疫似的瞬间就逃得无影无踪。余杰心里不禁隐隐作痛。曾德其和吴昊意犹未尽,一头扎进电子阅览室;袁超林显然酒兴还没有过,打电话约女朋友去了;小强打声招呼后说要去上厕所,也消失不见。余杰仿佛秋收后被割忘记了的稻谷,孤零零独自惆怅。他悲伤地摇摇头,叹一口气准备回寝室。李美丽终于展现出女性温柔的一面,叫住了他,余杰感激涕零,恨不得推她为圣母,说:“嫂子,有什么事?” “去去,别那么肉麻,什么嫂子!只是看着你一个人挺可怜的,和我们聊聊天嘛。” “这——这不太合适吧?你俩——”说着偷偷瞟了一眼春才,生怕春才兽性大发动用暴力。 “好了,没用的我也不多说了,我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怎么样?” 余杰吃了一惊,问道:“你没喝醉吧?” “猪头,你见我喝酒了吗?”言下之意就是说,本姑娘在说认真的。 余杰精神为之一振,想哪个少女不怀春,问:“谁啊?哪里?” 李美丽精神也为之一振,想哪个少男不多情,说:“我老乡,教育系。相当漂亮的哦!” 余杰听说“相当漂亮”,仿佛美国军队听到有仗可打,振奋不已,说:“是吗!什么名字?我可以见见她吗现在?” “切!看看你这德性,跟初春的猫似的。程亚仙,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可不许亏待她哦。” 余杰心里暗笑,想李美丽不枉是块搞教育的料——一件事情眉目都还没有那口号就好像已经成功了似的,不去当老师真是中国教育界的一大损失。 “你发什么呆?听到没?” “啊——哈哈,遵命!那什么时候可以见面呢?” “明天早上怎么样?她也委托我为她找个男朋友呢。” 余杰欣喜若狂,恨不能向阿基米德借根杠杆将地球撬了转快点,说:“行!你倒不要骗我哈。” 李美丽温柔得像摊水,“呵呵,小傻瓜,我可不忍心骗你。就这么说定了,不许迟到,我最讨厌迟到了。” “放心吧你!要不要我在这里守侯一夜?” “你要守就守着吧,我们走了。”李美丽说罢深情看一眼春才。这半天深沉如沼泽的春才也终于露出暧昧的微笑,对余杰说:“傻x,回去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拜拜。”然后两人手一牵,折身远去。空留余杰畅想未来。 这一夜余杰睡得格外地香,美梦就像港台连续剧连绵不绝,人几乎要从梦里笑醒。这就是初恋者的不成熟了,一相情愿也能美得一塌糊涂,这种人要是被对方拒绝,九成会自卑得做太监。余杰醒了一次。美梦与现实落差是非常大的,睁开眼睛,寝室依然黑得如涂了墨,丝毫没有放光的意思。当适应了黑暗之后,他突然想起李美丽说过的话,一个激灵翻爬起来到处找可以知道时间的东西。曾德其被震醒,却仍旧是一副昏昏然的样子,骂了句口水味极重的“神经病”又酣然睡去。 余杰终于在书柜上摸到一个小闹钟,他小心翼翼端到窗台撕开窗帘一看,刚好五点。余杰一阵怅然,怨时间过得太慢,蹑手蹑脚爬上床闭起了眼睛。但此时的睡眠仿佛越过了南极圈的考察船,变得坎坷困难起来,心事乱如碎冰。时而想起生死未卜的肇艳,时而又思忖着跟程亚仙见面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她会如何看待自己之类的无聊问题。烦躁地翻几个身之后才又慢慢迷糊过去。 再次醒来时,终于有光亮透了进来。余杰竟是到这所学校后第一次早起,不禁对自己敬佩万分。一切行动都小心谨慎,生怕惊动了室友,照这样发展下去,做贼乃是他最有前途的选择。洗漱归来,发现室友居然都醒了,余杰吓了一跳,想现在的群众觉悟都高,自己还是不能做贼。曾德其吸一口烟,道:“你小子忙投胎啊?大半夜的瞎折腾,周扒皮。” 余杰不屑道:“你不懂,闭嘴!” “切!老子找女人的时候你还只会撒尿冲土涡呢。”语气里好像自己已经过了更年期。 袁超林招招手说:“伙子,过来,我再给你一个泡妞的秘方。” 余杰听说是“秘方”,宛如大灾之年碰政府救济,感动得恨不能跪下来,屁颠屁颠跑过去,虔诚地说:“袁老师有何高见,望不吝赐予学生!” 袁超林伸出一只手怜惜地抚摩着余杰头顶,随即伸出三根手指,“三犬政策。”余杰诧异袁超林的手会变成三条狗,惊喜地说:“袁老师——” “听着,开始的时候要像猎狗,毫厘都不能放过;追求时要像癞皮狗,死缠;到手后要像哈巴狗言听计从。这样保准你万无一失!” 余杰讨得这剂良方,信心保证陡然厚实不少,对袁超林千恩万谢,险些忘了自己的准备工作。 第八部分 041 事实上,春才和李美丽已经好得tnt都无法炸开,只差没有同睡一张床——因为大伙都没有发现,既然李美丽作为中介人必须同行,那么春才便没有不去的道理,好比一个人左脚已经穿了皮鞋,所以右脚也要穿同样的鞋才显得般配。当两人赶到学校门口时,李美丽早等得不耐烦了。余杰失悔地连声道歉,又打了一辆出租,才算有了点男人的模样。 环东路是一条比较繁忙的公路,主要是因为它是一条低档路,在其它稍微发达的城市早已消失的交通工具在此地依然是络绎不绝。人们时常都可以看见拾粪的大妈挑着对脚篮收集一些所谓的放错地方的资源,然后担到田地里培育农作物。清洁工对此倒也满意,省去他们不少工夫。余杰第一次去往南校区,心里还是比较神往。其实人都这样,第一次总是觉得无比的神圣,哪怕是第一次上飞机场里的星级厕所。 南校区原本是高峰地区的中等师范学校,托政策的福,与这所唯一的高等师范合并,沾光不少。但是也有因此而失落的,比如原来中等师范的一帮子领导,学校升级迫使他们降级,宛如一支跷跷板,他们总寻求着心理上的平衡,差点和高等师范的领导翻脸。万般无奈之下,总算吵得个一官半职。于是不难想见这所只会跟着瞎起哄宣称实施素质教育的学校的素质究竟能有多高。 到达门口时,余杰仔细打量了一阵这学校的大门,暗暗吃惊。看上去极像墓碑的三开五滴水格局,门头右边歪歪扭扭如蛔虫打结题着原来的学校名称,下方又是现在的学校名称,让人感觉此校是侵略得到的。 三人走进校园。清晨的泥土芬芳夹杂着花草的清香钻入鼻孔,也还让人心旷神怡。一些早起的学生稀疏地坐到树下石凳上悄声吟诵着不知名的名著名篇,师范的味道弥散于空气中。继续往前走,便有一个空旷的足球场。李美丽命令道:“你们在这等着。”说罢径自走到球场边的一个公用电话亭里。 而此时余杰的心跳骤然加快起来,无法自断是兴奋还是紧张,于是轻声请教春才。春才眼一瞅,道:“狗屁,你这是癞蛤蟆没见过巴掌大的天。”余杰讨了个没趣,闭口不言。 李美丽重任完成,说:“马上就下来了。余杰,我现在郑重敬告你——以后就看你的了,成不成我也不敢打包票,啊?” 余杰听得诚惶诚恐,好像自己是跟着李美丽学技术——师父领进门,修行靠自身。但转念一想,她的话也没什么错,毕竟感情这种捉摸不定的东西,哪能是说一就是一的。口头敷衍了李美丽两句后重归沉默。其实余杰只是嘴上沉默,心里却如涨潮时候的钱塘江。他埋怨袁超林给的秘方药力甚猛,惟恐自己施受不起。 不一会儿,果然有一个散披着头发的姑娘朝他们走来。余杰想先入为主打声招呼,却又不敢断定是不是程亚仙,只能愣在原地。想想也是,万一真的不是她,那该是何等的尴尬? 只听李美丽笑着说:“来了。” 余杰心极乱,竟问:“什么来了?” “笨蛋!你姑奶奶来了。” “啊——什么,姑——”余杰话没磕绊完,眼睛就情不自禁望向那个姑娘。走近,李美丽代替了余杰的工作,握住那姑娘的手,温馨地说:“最近怎么样?余杰,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程亚仙。”然后又转过身对程亚仙道:“他就是余杰。歌星!” 这话引得在场的四人同时各吃一惊。余杰惊奇之余又有一丝得意,恨不得说:“哈哈,小菜一碟,小菜一碟。”但实际上,再狂傲的男人在美女面前也会变得唯唯诺诺,这美人关英雄都难过,何况余杰尚为一个无名小卒,于是只能赧笑道:“哪里哪里。她过奖了。” 程亚仙灿烂地笑着道:“你好棒啊,我也很喜欢唱歌。” 余杰听罢自命不凡——虽然她只是说喜欢唱歌,但歌是人唱的,如此推理,那也就是喜欢自己了,说:“真的?你喜欢什么歌?” 说罢却自己被自己吓一跳,这话大得太失水准——似乎他余杰就是一台性能优异的音乐播放机,脑子里只要有歌就能奉献出来,忙补救道:“其实我也不太会,鹦鹉学舌而已,哈哈。” 程亚仙的笑容绚烂得让太阳都嫉妒万分,说:“鹦鹉学舌也不错啊,你看卓一婷多红火。”她言下之意就是说,余杰可以像卓一婷一样拾人牙慧。余杰很不是滋味,想我堂堂一男子汉,难道只配给人擦屁股?本想说:“屁话!卓一婷是什么人,老子又是什么人!她能跟我比吗?”话刚想出口,突然记起袁超林的秘方,心虚得血液都结冰,暗叹袁超林有先见之明,连忙改口赞同。 李美丽见余杰这人重色轻友,心里甚是不爽,于是提议道:“别傻站在这里,我们也挺辛苦的,找个地方坐坐吧。” 这话立即得到春才的认可,程亚仙苦于自己是李美丽老乡,只好忍痛割爱,说:“学校里也没什么好地方,不如出去吧?” “好啊好啊,我也正想这么说。”李美丽猛然间仿佛回到了童年,高兴得差点就跳给春才背着。 出了校门,余杰一片茫然,积极跟程亚仙套近乎,“这里我们也不熟,你说个地方吧。” 程亚仙自豪自己学的知识终于派上了用场,比余杰更积极,“高峰实在是不好玩,什么也没有。要是到我家里,我就带你们观赏红嘴鸥,游览‘高原明珠’,痛耍民族村,爽吃过桥米线,我还会烹饪气锅鸡,买石林卤腐,哇,好多好多好玩好吃的——” 当她扫视另外三人时,余杰和春才口水已经流遍胸膛,李美丽目瞪口呆,程亚仙也觉得自己失态,调皮地笑着道歉,惹得余杰心猿意马。最后她提议去元宝山。 余杰一听地名就断定元宝山谅死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因为中国人有一个毛病,越是破的地方名字取得越好听。 第八部分 042 因为该校区坐落得着实荒凉偏僻,加上那荒诞怪异的校门,若不是写着名称,估计人们都会以为这是一个烈士陵园。四人出了陵园,余杰不失时机地满怀柔情跟程亚仙套着近乎。 穿过一条肮脏破败的街道,就能看到元宝山了。事实证明了余杰判断的正确性——虽说为山,实际上不过是一个大土堆,只是山顶修建了一座迷你八角亭,四周种了一些不知名的花草树木。从整体上看,元宝山坐落此地,最大的好处便是规范了交通秩序,此地段是从环东路出城的必经之道。到这里转方向的汽车必须围着它绕一圈。高峰市政府也将这个得天独厚的土堆作为全市最重要的景点不遗余力进行开发建设,恨不得用金条砌墙。让人感觉这是为了避免交通事故的发生政府出资农民偷偷堆起来的隔离车道的障碍物。四人沿着卵石铺就的盘山小道上了山顶,最令余杰吃惊的是,站在山顶居然已经完全可以鸟瞰四周,街道两旁房子固然多,但是都跟高峰的经济发展一般惨淡,全都患了侏儒症,姚明之类的人只要随意做个扣篮或者盖帽的动作估计就能跳上房顶。 余杰站到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奋力张开双臂,想不能拥抱程亚仙,拥抱一下阳光总可以。李美丽当他要跳崖,惊慌道:“你不要命了?没看见石头上写着‘严禁攀登’吗?”程亚仙被逗得咯咯笑,说:“他要真跳下去,我就——哈哈哈哈。” 此话不幸让管理员听到,那家伙立即化名为程亚仙,大声叫道:“帮他收尸!”然后那家伙迅速跑过来收取罚款,被四人骂一顿。随后迅速下山。只见那家伙在原地捶胸顿足,骂道:“你这四个x娃儿,永远不要到这里来!”骂完突然意识到不妥——要是真没人再到这里,自己就不能收取罚款了,于是又补充道:“再爬啊,再爬老子就加倍罚!” “真没劲这地方。”余杰边走边愤愤不平。 “还不是怪你自己,无事找事。”李美丽为元宝山打抱不平。 之后四人居然毫无新意,绕着元宝山瞎逛一圈后又返回了学校。余杰隐隐感觉到,程亚仙根本不适合自己,或者说是自己根本就不适合程亚仙。感情这东西其实很微妙,讲究的是两相情愿,其中任何一方觉得不妥,就像鞋子不合脚,或者说是脚不合鞋子,那只能作罢。余杰痛苦不堪,恨不得当场宣布收兵回营,深思一下觉得这样太损感情,更重要的是,太伤自尊——要是就这么散了,那今早是来吃屁。 程亚仙临时客串导游,将余杰三人领到图书馆后面的一块草坪上。本来那草坪是学校的一大特色景点,学校对此也花过大工夫修整,几乎要拿到电视台炫耀。无奈现在的大学生更加有特色——特别的色情,光天化日之下就居然明目张胆在里面上演a级大片。校领导也深知这是成人学校,于是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一些教授也助纣为虐变成禽兽,与学生相得益彰。四人选了一处草尚为浓密的地方坐了下来,聊着一些无聊的话题。期间余杰好几次看见一些情侣来选秀,往往是先前的一对刚完事离开,后面的就马上接班,乐此不疲。余杰通过暗察发现,春才也时时地进行偷窥,可见他与李美丽在一起时多半时间都没有真正的性福;而李美丽一脸不识人间烟火状,但只要是脑子没问题的人都知道那是装出来的,估计是她担心春才会触景生情;程亚仙可能是发育没成熟,竟表现出好奇的表情,惹得余杰心跳脸热。 吃中饭的时候,四人采取英语学习里的就近原则,在学校旁边一家小餐馆里解决。坐下后不久,李美丽一拉程亚仙的手,跑出门外消失不见。余杰担心李美丽有同性恋倾向,小心地问春才:“哎,她俩跑出去干什么?” 春才两手捧着茶杯玩弄着,说:“你小傻x怎么这么八卦,我问谁啊?”他言外之意是在说,他自己是大傻x。 余杰索然,爽性拉过一张菜单以遮掩话不投机的尴尬。 其时,店里的vcd播放着一些低级趣味的网络歌曲,这类歌曲的演唱者九成都是想出名又出不了名的家伙,因此歌词都写得比较矫情。其中有一首竟然是这样: 一朵花儿开,就有一朵花儿爱 满山的鲜花,只有你是我的珍爱 好好地等待,等你这朵玫瑰开 满山的鲜花,只有你最可爱 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 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 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 你是我的爱人,是我一生永远爱着的玫瑰花 不管风雨有多大,我只爱你这一朵玫瑰花 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 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 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 你是我的爱人,是我一生永远爱着的玫瑰花 并且那家伙演唱的时候惟恐天下不知,反复吟唱,让人听了感觉这厮要么出家坐过禅;要么出事坐过牢,几十年没见过女人。余杰听得烦躁,冲老板叫道:“老兄,来点新鲜的行不?” 老板深受体育系学生的欺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怕余杰兴起将自己店里的电器当作体育工具,忙不迭答应着关了vcd,切换到电视频道。老板不愧是一个热爱家乡的人,居然调到高峰电视台。里面正在报导着高峰目前的经济发展状况以及未来n年的宏伟规划。语言和电视画面均牛x得一塌糊涂,恨不得要让美国汗颜。余杰的火气梅开二度,道:“靠!我说,拿我们自己调。”老板哭笑不得一溜小跑,将遥控器献给余杰。 虽然余杰一向都比较痛恨为非作歹之徒,但现在自己却陷入其中,心里竟还产生一定量的豪迈。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转而想到自己今天的来头,想千万不能作茧自缚,于是又对自己痛恨不已,直想跟老板道歉两句。刚站起身子,李美丽和程亚仙就跨了进来,余杰一惊,道歉也忘记了,忙跟她俩打着招呼,“你俩去干什么?菜都凉了。”余杰哈哈道。 程亚仙正想开口,不幸被李美丽灭口:“别告诉他,他坏得很!” 听罢余杰和他仨面面相觑,想莫非真如自己猜测的一样?道:“不说我也知道。” “知道就少问,吃饭!”李美丽命令。 第八部分 043 可能是做菜的伙计做给体育系的人吃做惯了,那排骨居然硬得好像全是骨头。四人长獠牙也未必能啃得动,余杰费尽力气终于啃完一块,啧啧称奇。俩女生正所谓是力有余而心不足,各尝了一小口便再也不敢享受,李美丽鼓励春才说这才是真正的禽兽大餐,春才向她投去比那排骨还硬的一瞥,说:“什么啊,女流之辈!”罢了又夹起一块,“咔嚓”一声响,骨头被咬成粉末,另外三人均被吓一跳,交口称赞。春才甚是得意,恨不得连盘子也当作排骨。余杰虚荣升腾,想老子也不弱,于是学着春才用力一咬,却是以卵击石,痛得叫出声来,李美丽和程亚仙差点喷饭,春才更是要夸奖说自己乃是极品非洲鳄。 饭毕,余杰要去结帐。这倒不是他本意,而是由中国传统决定的——举凡异性在一起吃饭,历来只有男性付帐的规矩,因为单从生理上说男性就要比女性长出一截,得取长补短,以望男女平等。余杰有着被强奸的痛苦,磨磨蹭蹭公然挑战着这个传统——这厮居然忘记了带足够的钱。程亚仙仿佛能看穿余杰心事,钱掏得比路上碰到抢劫还快,余杰感激涕零,虚伪地叫着“我去我去”瞬间就闪到了店外。 而此时的他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一双眼睛已经充满怨毒与失望地瞅着他。 走在空旷的操场上,余杰与程亚仙相对无语。程亚仙可以理解为是装淑女风范,但将余杰理解为装淑男绝对冤枉,因为余杰着实找不到共同的话题。憋半天也只能憋出句废话,诸如“你的家乡很漂亮吧”、“你真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我也是这么想的”等等之类,仿佛国民党军队扔的炸弹,虽然有分量,却无一能击中要害。不知走了多少圈,程亚仙终于说有些累了,她满以为余杰会关切地说“那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之类的话,没想到余杰长舒一口气,说:“我也很累啊。”程亚仙心中的失望满得快要溢出来。 如今这年代攻克一个女人比攻克一座城池还要艰难。李美丽得知余杰一败涂地也替他着急,忙去找程亚仙吹嘘余杰的各种长处。无奈现在的女性自我意识非常强烈,任凭李美丽说得天花乱坠,程亚仙也犹如内讧时期的太平天国领袖,只相信自己。李美丽这么做是由于她有经验——以为会像她追求春才一般容易,女的主动嘛,大家都清楚。怎料她却犯了异病同治的错误,男女有别——她那些话倘若是男的听见,肯定有戏;可万一是女的听见,八成会以为她是在蛊惑人心,性质跟老鸨差不多。 虽然李美丽极尽美言,却仿佛大使馆被炸后的中美谈判,双方压根也不会达成共识。无果,李美丽严厉指责余杰懦弱愚昧,余杰却坦然得很,低头认骂。 回到自己寝室,室友们仿佛采访中国男足教练的体育记者,早就恭候多时。这对余杰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羞愧难当,只恨自己不是法海,否则真要躲到螃蟹中去。春才的代言工作倒做得尽职尽责,向大伙全盘托出,室友唏嘘不已。 第九部分 044 黄叶飘飞,天气渐寒,是年秋天悄然而逝。 期中考试成绩全部揭晓。全班五十四个学生,余杰名次的地理位置类似秦岭淮河一线,成为良莠分水岭,排在第二十七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算乐在其中。考得最差的一门便是英语,主要是因为他着实不能对英语产生感情,而之所以没有对英语产生感情,又是因为不能对英语老师产生感情。其实班里绝大部分的学生都是这么一个感受——英语老师去当幼儿园阿姨理应会更合适。此人突破了中国女人母性自私的传统,对学生疼爱有加,同学们居然能和她五岁的儿子享受同一个待遇,感动得无法用英语表达。但是此人读书多年,受应试教育毒害极深,思维僵硬,食古不化,把一帮可以当爹妈的人当成了儿童。比如此人让学生回答问题,倘若学生回答正确,她便掏出一串卡通图形贴在学生的课本上,以激励学生再回答,贴更多的图形。女生倒是高兴得很,并且将此当作荣耀,回答问题积极得仿佛狗抢屎;男生却有着无所适从的尴尬,想老子堂堂男子汉,贴这么个幼稚的东西算哪门子的屁啊。久而久之,她那伟大广博的母性只能眷顾到同性,一到英语课,班级便阴盛阳衰,好不凄凉! 结果,女生的英语成绩普遍高于男生,这一次期中考试的成绩前二十名几乎都是英语成绩帮的大忙。男生对此很有意见,说英语老师偏激狭隘,妈的要是再不改进方式老子就做了她。此话不幸传到擅长打小报告的女生耳朵里,那女生如获至宝,跟英语老师私下聊天时传达了男生的这个意思。英语老师上课时就有了刘胡兰视死如归的气魄,将男生骂了个狗血淋头,男生因此患上淋病,计划流产,非但不能做了她,还差点被英语老师做了。英语老师豪迈得恨不得让校长也给她题上“骂的伟大,做的光荣”的锦言。 晚上,723六人蜗居在寝室里自顾自干着一些无聊的事情。突然袁超林一拍大腿,说:“他妈的老子被耍了!”余杰吓了一跳,以为是袁老师参加了什么马戏团,问道:“怎么回事?” 袁超林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说:“妈的昭良梅那贱货居然背着我爱别人,老子得甩了她!” 余杰听了一阵窃笑,暗地里说:“哈哈哈,你看她都背你爱别人了,谁甩谁呢?”嘴上却同情道:“真的?你怎么知道?” “老子昨天晚上几点来着?看见她和自己班级里的男生——亲嘴呢!你们说我被当成什么了?啊?” 余杰又差点忍不住想说:“废话,你也有今天啊。”但是同情心再次占了上风,说:“也不要这么说人家嘛,说不定是做人工呼吸啊。” “屁话!我说我和你女朋友做人工呼吸你相信不相信?” 这个反问的回答是极难的,余杰思索了半天,道:“我还真没有不相信的理由。” “切!跟你没有共同语言。”袁超林言外之意就是723再出一个和他薄命的男人,不幸没有,于是他只好说:“你们说我应该怎么办啊?”语气里好像室友就是法官。 杨富强语出惊人,“煎(奸)了她,然后再炒了她!这种女人留有何用?”仿佛那姑娘已经是砧板上的一盘虾,要趁鲜吃,再拖就变味了。 袁超林两眼放光,可见这个想法早就是他的锦囊妙计,只是碍于面子自己不好意思说出来。其实这不是因为脸皮薄,恰恰相反,是脸皮厚的表现,方便以后另寻新欢。杨富强的这个马屁恰倒好处地拍到了马屁股上,门当户对。两人情投意合,遂决定捉奸,逮个昭良梅的现形。这样袁朝林才能表明自己分手的理由光明正大,给别人以良好的形象,不至于自取灭亡。 此时,吴昊对捉奸行动兴致大增,决定加入组织。723旋即成立了铿锵三人行,其气势磅礴,信心坚定,孔子见了定会大叫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跟随着他仨学习捉奸技术。 在此之前,袁超林每次约会回来,总要像军队打仗一样汇报战果。滔滔不绝,唾沫横飞,总夸耀自己功能了得,火势猛烈,气势磅礴,姿势新颖,三势集于一体,仿佛当年我红军长征后的三军合一,能威震天下。每次都能让昭良梅真正体会到做女人的意义。室友们惹得艳羡不已,说简直能进教科书,应该传到网络上以飨天下。而袁超林每每听到时,总是谦虚地一笑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第九部分 045 曾德其上网归来。进门只听他一声惊叹:“妈的不得了了!”余杰以为曾德其也被女朋友甩了,问:“什么不得了,你没看见袁超林,那才叫惨哪。” “咋说?” “哼哼,他终于栽女人手里了。”说罢余杰竟洋溢起一股幸福的感觉。 “切!下三滥。我跟你们说,电子阅览室昨天夜里被偷了五台电脑。” 余杰听罢大喜,想活该,恨不得说:“五台算什么,把学校也偷了去才好呢!”嘴上却只和春才同时惊呼:“哇——靠!谁干的?” “嘿,我要知道早领奖金去了!——手段太老练了,居然把主要部件拆了去,留下一个空壳。” 余杰问:“那贼是怎么进去的?” “听说是用梯子,妈的窗户都没了。哈,等发现时,贼早就将赃物换成钱了,高峰这些警察,全胀干饭!”听曾德其说得这么胸有成竹,真让另外两人怀疑他参与了行动。余杰忍不住说:“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曾德其气愤道:“你傻x啊?瞎子用屁眼都能看明白。哦,差点忘了,李美丽让我转告你,打个电话给程亚仙,说是有话对你说。” 余杰心中苦涩,不知是悲还是喜——说悲吧,不太切意,两个人本来就彼此没有感觉,在一起断无幸福可言,结束兴许倒是解脱;说是喜,也未免牵强,毕竟作为男人而言,连个妞都搞不定,脸面终归有些挂不住。愁肠百结,失落地抓起电话拨通了号码。程亚仙仿佛具备先知的功能,劈头一个“喂”,吓得余杰不敢说第二句话。“请问你找谁?”声音甚是逼人。 “你好,程亚仙在不在?” “我就是,你余杰吧?”那口气就像是在审讯犯罪嫌疑人。余杰声音小得要用高倍显微镜才能看得见,“听说——”“对,我实在受不了,我觉得我们做普通朋友会更合适,你以为呢?”其实这是一个废问题,好比大便完问需不需要擦屁股一样,余杰有着被迫就范的痛苦,“那好吧,以后——”“以后我们还会再联系的,不是吗?” 余杰万没想到程亚仙会如此地斩钉截铁,嘴居然比手术刀还快,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被割脉,惊恐地回应着“是”,“那再见了,拜拜!”然后在不到半秒的时间里余杰听到挂电话的声音。听筒里那“嘟嘟”的断音挑衅地折磨着余杰耳膜,悲从中来,一招“千斤坠”将听筒狠狠砸在机座上。 曾德其吓了一跳,不觉被烟头烫了手,于是斥责余杰没有男人味,拿得起放不下,“你当电话是你家的啊?你不打别人还要打呢。”余杰大脑已惆怅得恨不得抽筋,也无心理会,站到窗边漠视苍穹。路上一片寂静,影影绰绰,一直延伸到远处,大山脚下。 铿锵三人行捉奸未果,也不见孔子跟随,可见一样失败。袁超林操起电话一阵呵斥与质疑,最后一句“干脆分手得了”,说得果然干脆,丝毫不畏惧对方讹诈。余杰直想把程亚仙引荐给他,他俩倒是有共同的心理素质。曾德其已然练就新闻媒体功能,不忘将电子阅览室电脑被盗的案情重播一遍。铿锵三人倒显得比较平静,想事不关己,学校被盗也无妨。 第九部分 046 在教师为学生所做的工作当中,最令余杰痛恨的,便是家访,因为老师们素质都比较低下。所谓家访,实际上是向家长告学生的状,余杰从来没见过谁家访过学习好的学生;另外一类是生活比较穷酸,或者说是心灵比较穷酸,好久都未能吃上荤,于是就挂着家访的名义放学就往比较富裕的学生的家里冲,这样学生家长势必要好生招待。饭毕,这类老师自然不好意思说明自己来意,只好和家长互相说些吹捧的话,家访的目的便达到了。余杰在初中的时候深知家访的厉害,学习上从不敢怠慢,将理科这匹死马当作文科这匹活马来医,怎料自己没有闭门造车的本领,医术不精,非但没医活死马,反倒把活马也搞得奄奄一息。当时老师就断定余杰绝不会有大出息,家访勤快得仿佛狗撒尿,恨不得将自己的本职工作变为家访。父母自然都沉迷于老师传授的“棍棒之下出人才”的歪理邪说,每家访一次,小余杰就要被棍棒培训一次。有时余父更是恨铁不成钢,恨不得将儿子交给黑社会的修理。后来余杰有幸考上高中,父母对这个歪理邪说更加痴迷,只差没有拜李洪志为师。余父工作辛苦之余也不忘向老师打听余杰的表现,还好高中的老师深知当今的社会形势,百年大计,工资为本,对学生的表现不屑一顾,每次敷衍几句而已,余父不觉,以为儿子进步不小,余杰从此不再挨打,倒也宽心不少。 考进这所师范后,父母欢天喜地夸耀儿子说就要出人头地了,对儿子抓得更紧,恨自己不能陪读,于是开学没多久便把班主任电话号码要了去。所幸快两个多月了也不曾听说牛壮传什么话给余杰,估计是父母舍不得长途话费。倒是有一天下午放学余杰在半路遇上了牛壮,牛壮欣喜道:“余杰啊,老师跟你说件事情,魏青很欣赏你的文笔,他料你将来可以成为作家。现在你好好挖掘一下,多发表些文章,对你有帮助嘛。以后有什么大作问世也通知我一声,我也支持支持你,啊——哈哈。” 余杰听得欣狂,想终于碰上了伯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羞涩道:“那谢谢牛老师和魏老师了,我一定记住你的话,发奋图强,为——”他原本是想说“祖国的文学繁荣尽自己一点微薄的贡献”,深思一下,发现此话的愚昧程度丝毫不亚于一个人宣称从此不随地吐痰就以为是社会文明的进步这样的傻x论调,于是忙改口道:“自己的前途而努力!” 牛壮微笑说:“记住,写文章这种事情,你一定要多观察多练习,留心周围事物,创作源于生活嘛。”这话在教育界已不知说了几辈人,早应该和老前辈入土为安了,没想到牛壮自掘祖坟,吓得余杰不敢多言,忙不迭点头附和。 而实际上,余杰对学校里的文学社丝毫没有兴趣,不客气一点说,是压根就看不起。单单了解一下那些文学社的宗旨就让人沉沦,并且加入文学社的人九成都是抱着锻炼培养的心态,只具备了创作的动力而没有创作的能力,一脸的天真烂漫,可见文学社的功能令人发指到什么地步。 此时,学校的广播里播放着一首歌曲,名字叫做《高峰是我美丽的家》—— 总有那么多的彩云 飘在你的头顶 总有那么美的鲜花 开在你的心中 高峰是我美丽的家,高峰是我美丽的家 乌蒙磅礴,金沙浪涌 丝绸古道的传说 染绿了南国的风 情在高峰,爱在高峰 这里是各族儿女的家 红土高原写满了飘香的憧憬 总有那么多的希望 化作燃烧的激情 总有那么美的理想 织成靓丽的风景 高峰是我美丽的家,高峰是我美丽的家 三江放歌,鹤舞长空 浪打流波的涛声 捧出那闪闪的明灯 心在高峰,恋在高峰 这里是朝气蓬勃的家 迎着太阳奔向美好的前程 打心底说,余杰还是很喜欢这首歌,尤其那优美的旋律更是让人飘飘然似入仙境。令人惊奇的是,居然是该校艺术系一位老师写的。只不过作为歌曲而言,出不出名不是看歌曲作者是谁,而是看演唱者是谁。作者料想自己再红也红不出学校去,倘若自己演唱,必定是好马死在烂圈里,于是只好忍痛割爱,将演唱的光彩沾给明星祖海。此招果然非同寻常,不多久就广为流传,整个高峰就流行这首歌,从妓女到修女都会唱,甚至路边乞讨的得到施舍以后也会激动地叫着高峰是我美丽的家,高峰是我美丽的家。政府部门恨不得推之为市歌。学校的面子因此增大好几倍,只差没将校园面积也增大好几倍。 余杰情不自禁跟着哼起来,眨眼间回到寝室。 第九部分 047 生活虽然缺少了激情,倒也过得自在。天气是越来越冷,723危居第七层,高处不胜寒,防寒工作做得万无一失。曾德其和吴昊仿佛是从东南亚移民过来的,棉衣棉被棉裤棉袜时刻不离身,到哪里都穿得像个球;春才也增添了一条被子。杨富强甚是搞笑,竟买来一条巨大的围巾,余杰怀疑是宗教用品,比如耶酥裹尸布之类的。他一围起来活脱脱一具木乃伊,空留两个鼻孔喘气。袁超林最牛x,恨不得内裤都割毛毯来做,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妈的冷死了,不冬眠活不到明年春天了。”此话令室友们心生向往,因为都比较觊觎袁超林的保暖用品,想这小子冬眠了我们就有温暖保障了。令室友憎恨的是,这厮念了无数遍仍然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不曾有半点冬眠的征兆,室友们恨不得一砖头将他砸晕,然后扔到农民伯伯贮藏番薯的地窖里去,让他安静地享受冬眠。 最令室友和自己吃惊的是,余杰仿佛是一只变异的青蛙,丝毫不畏惧寒冷,床上仅有的被子更适合夏天保凉,晚上照例用冷水洗脚。室友看在眼里凉在心里,问余杰感觉如何。余杰腿一抬,道:“这是习惯,哪来的冷?”室友们却说余杰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都担心一夜醒来就会看到一具冻死的尸体,于是都凑合着将自己厚实的衣服捐助给余杰加盖在被子上面。余杰也还乐意,惟独感觉后半夜脚出奇地僵。 受寒冷影响,春才和李美丽炽热的感情骤然间降了好几度。自习后余杰忽觉腹中空乏,遂决定出去吃顿夜宵。离开教室没多远,见李美丽一脸杀气直冲自己而来,余杰恐惧,却躲之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跟她打了声招呼。李美丽像想起了什么,问:“你看到禽兽没有?” “没有啊。” “没有?”李美丽惊异得要跳起来,“他这个人简直太不可理喻了!那他有没有跟你们说他去哪里了?” 余杰暗自思量,想八成是出事了,问道:“怎么回事?”本来他这一问纯粹是出于客套,并没有深究的意思。哪成想李美丽听见仿佛水里的苍蝇抓住了一根草,以为救世主来也!“三两句哪能说得清楚!”语气里好像历经了无数的沧桑,“你没别的事吧?” “没——没有。” “唉!他这个人,太古怪了!今天我跟他商量去逛街,哈——当时我也是跟他好好地说呢,他却很厌烦,没几句他居然翻了脸,说我什么去卖相。平时他有什么想法也从来不跟我说,甚至我问他他也不理。有一天——有一天我居然在他指甲上发现一个名字,他刻得很深。我问是谁,他却敏感地说我管不着。余杰,你说他这人怎么这——”没说完,李美丽竟哭了起来。 余杰正听得发呆,见李美丽哭,一时竟不知所措。旁边路过的都以为是余杰欺负了李美丽,对两人指指戳戳。其中有人小声说:“你看那男的,外表挺帅,怎么会那么歹毒!”“是啊,要我找这样的男朋友,我宁愿去死!”“快别说了,你看他那眼神,色迷迷的,快走。”“那男的我见过,换女朋友像换电脑一样!”在他们眼里,余杰仿佛是一只十恶不赦的过街老鼠。 李美丽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忘记了自己的对象是谁,哭得更加投入;余杰痛苦得恨不得当场自尽,终于化悲痛为力量,说:“别哭了,别人看见多不好!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这样吧,我帮你去找找——”他差点说“你就节哀顺便吧!”猛然想到这是火上浇油,忙说:“你就平静一下吧。” “谢谢——你啊,不用——不用了。”李美丽的话比心还伤得厉害,断断续续仿佛充满空气的水龙头,“你忙你的——去——去吧。我没事。” “他会不会上网去了?我去电子阅览室找找看,你别乱跑哈!”说罢余杰转身就跑,想能稳住就先稳一下。 跨进阅览室,迎面扑来一阵难受的闷热,余杰仔细搜寻,连女生都不敢放过。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角落里发现了春才,他正戴着耳机摇头晃脑,看得出这厮高兴得很。余杰非但没有释然的感觉,反而平添一丝愤怒,主要是因为刚才自己背的黑锅太——简直就是背着一口棺材。走到春才身后重重拍了他一下,春才一哆嗦,转过头摘下耳机问:“干吗?” 余杰气不打一处来,本想说:“你问我?妈的还不是你这驴干的好事,老子可被你害苦了!”反思一下觉得已无必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李美丽找你,她在学校门口等着呢。” “哦,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 “嗯。” 第九部分 048 其实一开始余杰就隐隐感觉到,春才和李美丽的感情从产生时候起便埋下了隐患。两人的性格完全是冰炭不相容的迥异类型——春才深沉得厉害,在室友们的心里早已充满着神秘甚至恐怖的色彩。他从来没跟室友正式地交流过,至于他心里想什么,天知道。而李美丽又恰好属于喜欢显山露水的类型。用化学术语来说,两人就是强酸与强碱,所以两人在中和的过程中发生的反应势必会非常之剧烈。但两人究竟是什么强酸和什么强碱,至今是个难解之谜,因此反应的产物会是什么,同样只有天知道。春才指甲上刻字的事情,余杰也是第一次听说,当时听到时,虽然他表面平静,实则震惊得倒吸冷气。春才这人的确有些令人后怕。 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须臾间返回到李美丽身边。余杰简要地报告了军情,说:“你们也不要闹得太僵嘛,春才虽然性格有些孤僻,但是心眼挺好的。他马上就来了,我还有事情,就不打扰了。想开一点吧,不就是拌两句嘴,犯不着,啊?” “那——真的谢谢你了!” 余杰终于听到一句入耳的话,恨不得要叫:“那是那是!”但此情此景注定这句话是个怪胎,余杰惟恐生出来吓死一帮人,只好狠心堕了这个胎,说:“不用这么客气嘛,谁让你是我的——老同学呢。开心点,有什么话好好说,那我先走了。” “嗯。”李美丽苦笑着点头道。 出于为同类辩护的本能,余杰倒觉得春才的所作所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同样不能理解为什么女性就那么喜欢逛街。又不是乞丐,真不知道有事无事成天到街上晃悠些什么。兴许这也是女性的天性,但是即使是天性,也是属于自己的,为什么要强加到别人身上?并且女生买东西就像狗吃食,专挑好的,这势必会让男方放血不止。恋爱中的女性就是奇怪,难怪现在的女性挑男朋友的条件主要就两个——一种是有才;另外一种则是有财。前者能满足女性的内心;后者则能满足女性的外表。两全其美,不亦乐乎!倘若男性只具备才,女朋友必定奇丑无比,比如三国时期的诸葛亮;倘若只具备财,女朋友不是文盲也是流氓,比如当今的贪官。 余杰想着自己的一套歪理邪说,竟得到巨大的满足——不仅填饱了大脑,同时也填饱了肚子。不过也好,省去一笔伙食费。 回到寝室,见袁超林捧着电话喜得忘乎所以。仔细窃听,得知居然又是在泡马子,余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想是不是比丘特突然之间疯了或者是突然之间正常了。不知道这厮究竟还有多少手段。但不管怎么样,对余杰而言都是不幸的,生活依旧丝毫没有起色,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袁超林现在进攻的目标余杰也不算太陌生,来自大理洱海,文秘专业。叫做修桥还是秀巧来着,余杰也不大清晰,总之那妞生活在唐代理应会更招男人喜欢——心宽体胖,赘肉横溢,估计是投错了胎。因为昭良梅比较干瘦,按照军事理论“敌人的朋友就是我的敌人”的说法,袁超林才会做出这么一个令人刮目相看的决定。尽管此理论有些牵强,但却很适合他。 完毕,袁超林神采飞扬地说:“余杰,恭喜你,你又有三嫂了!” “去去,谁稀罕。你小子除了整人还有什么追求啊?” “哼!你懂个屁。这女朋友,要像电脑一样,不停地升级换代。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活得这么滋润?哈——就是因为我走在了时代的前面!像你这种顽固的人——”袁超林一副专家的样子,正在给余杰分析社会形势,“迟早要被淘汰。你看古人谁没有个三妻四妾的?时代在发展,我们的观念也要与时俱进,你也得抓紧啊。哪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余杰听得大气不敢喘一声,深深折服。半晌才甩出一个不成问题的问题:“与时俱进是这么用的吗?” “屁话!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袁超林马上从社会学家变为哲学家,“领导人的与时俱进当然是指方针政策;你看我们普通的小老百姓,啊?不这么学习与时俱进的精神还能怎么着?现在谈恋爱图什么?不就是新鲜刺激么?谈了就想到结婚,切!你当是改革开放初期啊?得,不说了,你慢慢消化一下吧。”说罢袁超林拎起脚盆自顾出了寝室。 这一夜余杰脑袋涨大得寝室快要装不下,自己也不清楚是不是已经发生什么病变,恨不得捐献给医学家研究。而春才彻夜未归,引得室友们担心不已,只怕他冻死在外面。寝室熄灯前李美丽也来过两个垂询电话,皆无果,终郁郁而寝。 冲动的爱情,何尝不是一枚苦果。因为这种激情就像夏天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旦它过了保质期,便不会再有光彩。 第九部分 049 清晨醒来。 余杰打了个寒战,怀疑魏格纳的大陆漂移假说变成了现实,天出奇地冷,想是不是高峰漂移到北极圈去了。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心跌入冰窖——天地间灰蒙蒙一片,天空飘洒着无数似水非水的东西,怀疑是天毛。他伸手接住天毛一看,居然是固体。快下雪了。 余杰从来都不喜欢恶劣的天气,因为那样将不可以做任何他喜欢做的事情。但是恶劣的天气有时候也会带来福音。据说二战时期美军携原子弹轰炸日本时,东京是轰炸的首选目标之一。美军将轰炸时间定在深夜,但是当飞机抵达东京上空时,东京的天气非常糟糕,阴云密布,投弹员根本就看不见目标,而飞机又不敢过于地接近地面。万般无奈之下,美国才将目标临时决定为长崎。糟糕的天气挽救了东京成千上万的生命。 想及此,余杰对眼前的景象又恨不起来,只是祈祷着不要持续得太久。看来阿q的精神胜利法也具有与时俱进的理论品质。 此时,同学们仿佛要恐吓大自然,一个个穿得如北极熊,恨不得披着被窝来上课。 终于在第二节上课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那雪的吸引力远远超过了老师的吸引力,同学们都情不自禁将头转向了窗外。老师一看自己辛勤大半辈子居然不如几片雪花,脸色比天空还要阴沉,只恨自己没有一手遮天的本领,只好将火气发到学生头上:“你们怎么回事啊?没见过下雪怎么着?哼!上课不认真听讲,难怪考到这么差的学校来。”骂完突然觉得不妥,她最后一句也是在给自己抹黑——按照晏子的说法,下等的地方只有下等人会去,她这么说,岂不是证明自己下贱?于是这厮缓口气又补充道:“其实我们这个专业挺不错的,同学们千万不要自我荒废,专心一点。你们——将来也要站到讲台上教育学生啊,怎么能像这样?要是你们的学生也像你们,你们——” “说啥呢你?谁说我将来要站到讲台上了?”同学们的目光再一次被吸引,循声而望,原来是甄帅。只见他一脸不屑,继续说:“干脆这课你别上了,你看外面的雪景多漂亮!”甄帅循循善诱,“放我们一节课去耍耍,同学们说好不好?” 同学们哪里听得,一时间都犹如侠肝义胆的梁山好汉听说要抗击高逑,恨不得拆了教室冲出去。老师看局面已经失控,恨自己不是宋江,摇着头绝望地叫道:“流氓,一群流氓!你们这类人都会有出息,老娘我——哎!这课我上不了了,你们另请高明吧!”说完想摔了手中的课本,进一步感到不值——公家的东西要破坏就破坏得大一点,于是一个雪天霹雳,狠狠将黑板擦砸在了讲桌上,然后一脚踹翻讲台边上的一个花盆,才将课本扔到地上,摔门而去。其气势堪比二十年代末蒋介石统治下国民党军队。同学们没想到这种破学校居然还藏龙卧虎,都吓傻了。甄帅感叹:“靠!更年期的女人。” 同学们都以为老师疾书辞职报告去了。没成想几分钟以后她却搬来了中文系秘书做救兵。中文系秘书四十多岁,但是容颜与其年龄极不相称,养得白白胖胖,膘肥体壮,屠户见了肯定流口水,四十多岁女人脸部应该有的皱纹对她而言,就像是一个国家的绝密文件,旁人根本看不到。加之穿了不少的衣服,到教室门口差点挤不进来,可见此人辛勤几十年,做得最成功的工作乃是为自己排毒养颜。她进教室后摆出令人叹为观止的架子对着同学们就是一通训斥,然后终于诲人不倦,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诸如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做祖国栋梁等等之类的废话,骨子里还是抗战时期的东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同学们虽然反感,却还是装出一副虚心接受的样子。秘书发表完毕,安慰劝解了一下老师后就三步并两步急速赶回办公室享受空调去了。老师得到这层保险,好比一条被打的狗碰到了主人,神气不少,重新拾起课本上课。同学们对她彻底失去兴趣,不知不觉中都进入了冬眠状态。 第九部分 050 春才整整一天早上没有来上课。刚放学,李美丽就围住723五人打探,五人茫然地摇摇头,李美丽伤心地说:“他这人太不可理喻了,事情也没多大,他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我真后悔!”罢了又抬起头瞄着五人,好像他们脸上有后悔药可以救她。吴昊忧虑地问需不需要报警,李美丽差点哭出来,“你们别吓我,他一定是去什么地方了。你们帮我问问吧,拜托了!”五人听得惶恐,曾德其临时充当了刑警,安慰道:“不怕,你别担心,我们会尽力的。他不会有事,只是一时的伤感而已,有他的消息我们第一时间就通知你。” “那真的谢谢你们了。就这样吧。”说完李美丽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她担心结成冰,赶忙撕下一张软纸擦了擦,黯然离去。五人看到她这个样子也替她伤心,而学校广播似乎知晓这件不幸的事情,播放着《冲动的惩罚》。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真是作孽! 大雪也已经停止。地面已经没有一块异色,许多人都兴奋得忘记吃饭,一个劲往雪地里冲。余杰打开窗子,见操场上人来人往,嬉戏玩耍,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一对情侣互扔雪球,忽然那女的一个不小心滑倒在地,那造型着实很有艺术感。大家都好奇地看着那四脚朝天的姑娘拍手称快。那女的比裸奔还尴尬,只恨自己没有屎克螂的功能,跳起来躲入男朋友怀中,恨不得嵌进对方身体里去。那男的更加尴尬,裹紧女朋友迅速消失在群众视线。大伙一阵哄笑。 余杰跟着淡然笑了一下,回过头,却见春才雪尘仆仆进了寝室。余杰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春才那样子似乎是在雪里走了一夜,两眼血红,不知道是没有睡觉还是哭泣营造出来的效果。余杰刚想问,猛然记起李美丽的嘱托,说:“禽兽,李美丽说让你打个电话给她,她很担心你。” 春才脱下外衣抖了两下,用鼻子说:“嗯,知道了。”然后被子一掀,鞋子一蹬,一骨碌滚到床上,随即拉过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盖了起来,不再做声。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一气呵成,俨然一个奥运金牌得主,直让余杰在一旁目瞪口呆。半晌才在心里慨叹春才确是非凡。 终于吴昊归来。余杰悄声汇报了情况,吴昊同样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即迅速走到过道掏出电话通知了李美丽。 不多时,寝室电话响了起来,余杰料想将有不测发生,不敢接听。但是那铃声实在执着,估计死人都会被吵得活过来,他诚惶诚恐接起来“喂”了一声,只听李美丽说:“余杰,禽兽还在不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李美丽激动得恨不能顺着电话线钻到723,说:“把电话拿给他吧!”余杰捧着电话走到床边,连续叫了两声才将春才惊醒。他不耐烦地瞅着电话,直令余杰心惊肉跳,惟恐春才兽性勃发。 “你想怎么说——啊?难道我说的不够清楚吗?” “” “我不想跟你吵,听到没有?我现在想睡觉,睡觉!”然后“啪”地挂了电话。余杰和吴昊大气不敢出,下巴张大得差点缩不回来。 李美丽坚信中国人民适合打持久战,没有气馁,再次拨通号码。 “你到底想怎么样?说!”春才的怒吼足以让学校广播自卑,空气中半天都是他的回音。“好,咱们也不要影响别人,我下来跟你说!” 然后春才紧闭双眼,将脚猛然套进鞋子,仿佛那鞋子就是李美丽,让他心生厌恶。转眼消失,空留余杰吴昊两人想入非非。 第十部分 051 同时,袁超林也加紧了对秀巧的攻势。其实这么做还是有一定的道理,毕竟谈恋爱这种事情不像中国男足冲击世界杯,可以左一个轮回右一个轮回地拖,况且足球失败了,队伍还可以换,谈恋爱就没有这回事。根据袁超林的经验之谈,谈恋爱的过程实际就是将生米煮成熟饭的过程,期间绝对不能熄火,否则只能熬出变味的东西。这小子每天都将电话粥煲得满满当当,恨不得取代学校食堂,学校门口兜售电话卡的小贩每次见到他都会兴奋不已。但是不知道他是三十六计中借刀杀人之计学得走火入魔还是已经黔驴技穷,不再使出自己的解数,转而开始吸食精神鸦片,居然偷偷跑出去租琼瑶之类的作品来看,明清时代的禁书堆满床头,他研究得废寝忘食,几乎具备专家权威,以期将书里的某些情节和场景用于实践,他坚信女孩子都是经不住琼瑶温柔的一刀的。室友们发现大为惊讶,感叹说很少能看见袁超林如此虚心地忠爱书本,都对他赞不绝口。这厮也倒得意,看得更加卖力,不觉中毒,以至于半夜说梦话都是什么情深深雨蒙蒙啊等等之类的,搞得一帮子鼠目寸光的室友感动不已,慨叹说下辈子投胎一定要做秀巧。 春才和李美丽两人的感情也犹如壁虎的尾巴具有极强的再生能力,居然重归于好。看他俩前一久剑拔弩张的态势,兴许专家都只会朝着最坏的方向预测了。真是寒冰不能断流水,枯木也能再逢春啊。并且重归于好后的感情仿佛地震后重新建造的建筑物,比震前漂亮多了,两人已经公然在食堂烤着暖炉互相喂饭,双倍地火热,直让高峰的严冬望而却步,室友们眼红得让炉火自惭形愧。吴昊开玩笑说李美丽将她与春才的爱情故事写成小说定能超过琼瑶,李美丽自然满心欢喜,但出于女性的矜持,化名琼瑶,说:“这哪跟哪啊,怎么比得上!”然后赏给吴昊一块承载着她心里话的排骨,其意思是,你说得很对! 李美丽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余杰,你也真是的,害得我都不敢和程亚仙联系了。” 余杰吃了一惊,说:“没那么厉害吧?” “哼!怎么不是?前两天晚上我跟她通了一次电话,她语气里尽是对我的埋怨,你们男生啊!你也真的太令我失望了,知不知道那个周六中午吃饭前我和程亚仙为什么跑出去?我是让你有个表现的机会啊,哪想到你小子笨得像头猪,还让她为我们买单。” 余杰张大了嘴巴。 或许是谁说过的“冬天已经来临,春天还会远吗?”的明言确有催人振奋的作用,牛壮也凑着热闹找到了女朋友,此女长得小巧玲珑,名字不详。牛壮和她走在一起简直就是造物主开了个玩笑,乍一看人们都会以为她是牛壮身体多长出来的一块肉。令人肃然起敬的是,此人居然是高峰市法院的一名法官。同学们得知都恭喜牛老师说我们的生活有法律保障了,牛壮喜不自禁,当即决定让女朋友为同学们授一堂法律知识讲座。 晚上七点半的时候,同学们破天荒第一次全部到齐。牛老师带着女朋友走进教室,同学们的目光瞬间凝固,两人的派头着实令人惊叹——牛壮西服笔挺,打着一条暗红色的领带,他女朋友则丝毫不畏惧寒冷,翻领毛衣,一袭没膝冬裙,可能这一身装扮也是职业特征所决定的——勇于同自己的对立力量作斗争。她还特意将头发高高盘起,甚是惹眼,不知道是法官还是发官。余杰一时间看得入迷,差点大叫“升堂”。同学们终于想起要热烈鼓掌欢迎,牛壮笑盈盈双手在空气中压了两下,示意掌声是自己平息的,说:“首先要感谢同学们的热情与支持!今天晚上,我们特意邀请到高峰市中级人民法院——高级法官miss付为我们举行法律知识讲座。”说到此,牛壮深情地看一眼女朋友,又立正道:“这个讲座的主题呢,跟我们大学生是息息相关啊,叫做——大学生与法律。现在我们就请miss付为我们精彩阐述吧!”说罢他带头鼓掌,以示开始。 听着miss付的讲座,余杰的第一反应是,妈的这妞的声音真动听,估计犯人听她宣判哪怕被判个无期或者死刑心情也会好一大截的。虽然她讲的都是一些老掉牙的东西,但是这些老掉牙都是舍利子啊,甚至连她的废话余杰也听得入迷,真是让人沉沦。 讲座一共进行了一个半小时,最后miss付总结说:“今天晚上给大家凌乱地讲了这么多,目的呢,就是要让大家能正确运用法律知识保护自己。现在有些大学生啊,虽然文化知识很深厚,法律意识却很淡薄,希望我的这堂讲座能给大家带来一定帮助。谢谢大家!” 同学们不愧是法盲,都报以热烈的掌声。牛壮激动得恨不得当众就亲吻自己的女朋友,两人耳语几句,送走了她。牛壮从门外返回时,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同学们以为是他写给女朋友的情书,都打起精神以饱耳福。牛壮却说:“同学们,这是期末考试日程安排表,呆会儿就贴在‘学习园地’,大家可以看一看,做好复习准备。今天就到这里吧,回去以后再品味一下今天的讲座内容。”说完牛壮就忙着贴那张安排表。 对于学生而言,最期待也最痛恨的事情就是考试。余杰大致瞄了几眼,不觉心里叫苦——那安排就像是一条毒蛇,把最令人恐惧的科目安排在开头,越往后的越轻松。第一门是现代汉语,接下来依次是文学史、心理学等等。 回到寝室,室友们都抓紧了复习工作。这也难怪,闲时不烧香。余杰看得心烦意乱,书一丢,说:“看老子个屌,挑三匹!这都什么破书,不考也罢。”话一出口,立即就得到曾德其的积极响应,他愣将吴昊也笼络过来。袁超林不甘寂寞,邪念滋生,将电话打到了秀巧寝室。 第二天早上课间休息时,传来喜讯——学校电脑被盗案成功告破。嫌疑人乃甄帅那开网吧的铁杆哥们的两个喽罗,这两个家伙平时就喜欢干一些偷鸡摸狗、顺手牵羊的勾当。事发前几天,他俩贼胆包天,居然偷到自己老大头上,盗走“006”三千块的现金,被发现后,两人被修理得满目创痍,并被开除。于是两人决定再干一票大的就从此金盆洗手,做个普通的小老百姓,哪成想却栽在了这最后一票上。 图书馆馆长兴奋得买来一箱鞭炮庆祝,结果被校长臭骂一顿。一气之下,馆长辞职,图书馆班子一时群龙无首,陷入混乱,图书馆暂停开放。 这下难住了考试的作弊高手,原本他们就打着图书馆的主意,多借些参考书来出千。在723里,袁超林和杨富强便是最痛苦的,因此他俩佛脚抱了紧得炸弹都炸不开。 第十部分 052 一星期的时间转瞬即逝,终于挨到了期末考试。系上的安排是,一二年级交叉在一起统考。余杰学号比较靠后,需要到二年级丙班教室。走进考场,迎面扑来一阵霉臭,像是进了牢房,余杰找到自己的座位号,在第一组最后一排。课桌后是一个装满垃圾的塑料桶,里面的臭味看见有人过来,仿佛知己重逢,争先恐后往余杰鼻子里钻。更令余杰郁闷的是,那课桌正值青春期,表面坑坑洼洼、沟壑纵横,像是被飞机轰炸过。他心里暗骂着中文系寒酸,赶忙找来几张报纸为课桌整容,无奈那桌子坎坷得厉害,报纸铺上去依旧只能给坦克开过。余杰气得一脚踢向桌子,那桌子惨叫一声,左后退骨折。余杰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偷偷瞟了一眼四周,考生们愤慨交织在脸上,余杰又吓了一跳,惟恐自己变成众矢之的。吓两跳之后,先前的气势了无踪影,扯去报纸乖乖坐了下来。 余杰摆好考试用品,正要起身调整一下,却见课桌上写着一首打油诗—— 自古文人多风流 你泡妞来我泡妞 风花雪月逍遥过 卖书过年考个球 余杰看罢吃了一惊,以为是柳永在天之灵展现文采来了,转念一想不对,那家伙擅长作词,而此作丝毫没有词的意味;再一想,兴许是唐伯虎,脑子一下子豁然开朗,拍案叫绝,连称好诗,恨不得当即就抄下来投给文学社发表。旁边的考生听见余杰的夸赞,仿佛当兵的训练收到集合解散的命令,瞬间围拢过来欣赏无名氏的大作。“妈的原来文人就是嫖客啊!这文人老子做定了!”一哥们已然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引得其他人羡慕不已。 正当大伙热烈讨论时,两名监考老师走了进来。男老师看考生这个样子,怀疑是漏了题,赶忙凑过来抓赃,得知委原后,他竟也跟着淫笑两声,研究兴趣大起,问:“谁写的?” 大伙看他那下贱的德性,都下意识在说:“老子写的,怎么着?” 老师似乎能看穿学生心事,说:“不管是谁写的,给我马上擦去。”说罢手一背向讲台走去。大伙一哄而散,替嫖客处理后事的重担就落在了余杰肩膀上,余杰暗骂他们没义气,定在原地无限悲伤。 卷子发下来,余杰像黑社会检查对方有没有带武器一样从头至尾瞄了一遍,大脑被放了烟幕弹——许多题目似曾相识,却又不能确切记起来在哪里见过。第一题是三个名词解释,余杰瞅着无名三侠客半天没头绪,真想在旁边题上“孙子出题儿子监考老子做不成”就拂袖而去,反思一下,罢了,要怪只能怪自己平时太放纵懒散。最终只得硬着头皮望文生义地瞎写了一通。 做一件事情很顺利,剩下的时间就是垃圾时间。同理,做一件事情不顺利,剩下的时间也是垃圾时间。余杰如坐针毯,只恨不能将多余的时间塞进自己身后的垃圾桶,笔杆咬得嘎吱响,那仅存的知识依旧像茶壶里的汤圆,怎么逼都逼不出来。 出了考场,余杰早没了感觉,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说好吧,考个满分也有可能;说不好吧,进入补考花名册也说不定。大脑抽空般空虚,只觉得这个世界沉了下去,旁边的考生倒是乐观,说只要大家都不会,哪能补考啊。余杰迷津终于得到指点,竟也宽心不少。 下午的文学史余杰也考得如天地未分时候的盘古,混混沌沌,满脑子糨糊。一想到明天还有心理学和英语,余杰就感到一阵阵的心悸,复习——其实是学习的心思也没了。他对心理学的考试很有意见——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但是都考同一张试卷,那教师对学生的心理能了解个屁。余杰不明白为什么中国人就那么喜欢追求表面的统一,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个性特立独行就要被视为心理有问题;不明白为什么心理学也会有死答案,等等。 恍惚中回到寝室,却见袁超林丝毫没有考试带来的悲伤,反而有着像是刑满释放的释然与兴奋,杨富强像是他兄弟,跟着瞎乐。袁超林劈头就问:“去不去买火车票?快没了。” 余杰猛然惊醒,想差点把回家的事情都给忘了,说:“现在吗?先吃了饭再说嘛。” “吃了饭?”袁超林一脸愤怒,“哈,你当火车站是洗碗的啊?你看看现在有多少人都去了,走不走?” “要不——你替我买吧?” “也好。” 余杰闻言正要感激,哪成想袁超林可能是便秘得厉害,已经影响到整个系统,憋半天道:“才怪!一起去,否则——拜拜。”说完就和杨富强跨出了寝室,两人的得意几乎挂不住要从脸上掉下来。余杰真想冲上去揍他俩一顿,转而一想好汉不吃眼前亏,郁闷地找出学生证追了出去。 到了公交车停靠点,余杰才意识到计划生育的重要性。全部都是师范里的学生,而现在全都没了为人师表的风范,眼巴巴盯着公交车开来的方向,都做好了只要车一停老子就第一个冲进去的准备,那蓄势待发的阵势足以让当年我红军自卑死。而公交车仿佛是难产的婴儿,半天不见踪影,一些人着急得犹如婴儿的家属,恨不得将地球跺个洞。 终于开来一辆迷你型的,大伙一看全都傻眼了,车里早已是人山人海,只差方向盘上没人了。公交车司机正值如狼似虎的年龄,大叫着:“再进去,再进去一点啊!”车里骂声一片。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们只恨自己没有拆车的本领,车门挤得变形,恨不得变成一块磁铁粘到车皮上。车门关闭的一刹那,车里早没空气了,大半的人依旧没能挤进去,怨恨的矛头直指高峰交通部门。 余杰三人费尽周折,终于塞到了第三辆车里。余杰直感到一阵阵的胸闷气短,这样子扒手想下手都难。司机从没有过这么好的生意,兴奋难抑,哼歌的声音盖过发动机的轰鸣,配合着车里浑浊的臭气,将歌曲演绎得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终于一不甘心冤死的家伙大喝一声:“瞎哼你妈个西瓜,好好开你的车!” 司机一听歌曲变成自己老妈的西瓜,惟恐被乘客分享,捍卫道:“嚷你妈个x,不坐就给老子滚下去!” 车里一片唏嘘,那家伙道:“停车!” 司机暗自高兴,想反正钱也收了,全部都下去才好呢,于是一个急刹,又招得骂声一片。那家伙冲过去照着司机腮巴就是一拳,说:“等着你。”随即下了车。司机恨得直想开车撞过去,乘客都埋怨说要赶时间,少耽搁,司机哪里还忍得住,将自己说成了鬼,“赶时间了不起啊?老子还赶投胎呢!”然后猛然加油,车子受到惊吓,蹿起老高。乘客恨之入骨,投诉电话直飞车外。 余杰还算有着感叹的力气——高峰人啊! 第十部分 053 高峰能通铁路实属一个意外,这从火车站的建设就可以看得出来。高峰除了人口资源比较丰富以外,其它的估计高峰本地人也羞于启齿,因为人口的丰富势必造成其它资源的贫乏。余杰三人走进售票厅,工作人员还在养精蓄锐,窗口大闭,而厅里面的购票生物早就超凡脱俗,修炼成好几条长龙。令余杰吃惊的是,一些家伙手里的学生证从腰杆就叠到下巴,师范学校平日看起来没多少人,看来真是藏龙卧虎的地方。 坐火车最大的优点便是装载量不限,只要挤得下,只要乘坐的人没有大的毛病就行。都是钢筋铁骨,你还能以卵击石不成?其次就是价格便宜,中国人口不穷,中国人却很穷,因此坐火车就数中国人最积极,特别是节假日,中国人坐火车都是新闻。 售票窗口终于拉开帷幕,排在前面的家伙得意万分,掏出不计其数的学生证利索地堆在窗台上。售票员吓了一跳,想自己没有三头六臂,生气地说:“不许代购,自己买。”人啊,有时候就这德性,总觉得一个人做一百件事情要比一百个人做一百件事情烦琐,哪怕像盖个章这样简单的事情。 那家伙问:“谁规定不许代购了?” “老子规定的,怎么着?下一个!”排在第二的家伙闻言,感动得口水直流,想幸亏自己就只买一张,恨不得一脚将前面的家伙踹到一边。 那家伙接过票,一脸迷茫,问道:“怎么是站票啊?” “是不是不要?站票怎么了?半价还想买坐票,你当火车是你家的啊?”售票员的意思就是——火车是我家的,老子愿意卖站票给你,你少废话。 看得出那家伙仍然很高兴,因为他看见自己身后还有那么多的人没买到,心里自然有一种优越感。 经过千心万苦的等待,余杰三人也终于购得三张站票,袁超林小心翼翼将之夹在学生证扉页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人给抢了,余杰倒是随意放裤兜里,想又不是金票银票,谁愿意谁偷去好了,况且都忙着排队,也没谁有这闲工夫行窃。 人为什么这么容易满足?就因为一个字——贱。只要不挨饿不受冻,再比动物高尚一点,就是人了。并且现代人还有一个大趋势,朝着动物方向发展,因为地球上动物越来越少而人类越来越多,无论干什么都讲究高贵,做给谁看?自私自利自暴自弃自以为是自命不凡自作聪明自作多情肮脏卑鄙无耻下流懒惰庸俗下贱愚蠢幼稚无知滥情空虚,等等,都是本性。估计不消多少时日,《动物世界》的主角就是人类。 考试终于全部结束,整栋男生寝室楼俨然一座仓库,全校学生的行李都集中存放在里面。723高手入云,因此人缘比较好,班里的女生也不计较要爬这么高,几乎全往723里跑。其实她们不计较的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笨重的行李全托付给男生,而自己就像送亲一样跟在屁股后面提个水壶端个盆啊什么的,表个意思就行了。六兄弟忙乎了大半天,直感到万分疲惫。余杰一想到那八点半的火车就万念俱灰——八点半出发,意味着要度过一个艰难的不眠之夜,污浊的空气、肮脏的人群、恶劣的饮食、枯燥的旅程,都是坐火车要面对的,并且更令人发指的是,火车在云南的速度好比中国足球在国际足坛的地位,其在云南十八怪中名列前茅。倘若是白天还可以看看窗外的风景,以排解心中的无聊,而夜晚只能像到动物园里观赏一样,一帮子人互相漠然地打量,真是令人哀伤。 余杰带回家的行李不多,一箱衣服,再加一个挎包。除了曾德其和吴昊以外,其他四人都得抵达昆明,或多或少减少了一些烦闷。下午六点半的时候,四人已经收拾停当,双方假惺惺说了些诸如路上小心啊到家来个电话问候一下啊之类的废话,语气虚伪得一塌糊涂。曾吴两人送行至公交车停靠点,曾德其掏出一包烟,一人发了一支,好像其他人是要就义一般,搞得六人心中都不是滋味。 时间不会等人,但是人却可以等时间,余杰一行到达火车站时刚好七点半,候车大厅里早已是熙熙攘攘、拥挤不堪,每个人都像是流离失所,满身臭气,大包小包五颜六色的行李将候车厅衬托得仿佛是丐帮开大会。余杰正在感叹,果真进来了一高一矮两个丐帮长老,两老绝非等闲之辈,各捧着个破碗,见人就缠住不放,怀疑已成蛇精。不消几分钟,两人碗里便盛得满满的,看来做乞丐比做教师还要强得多了。铁警看两人收入比自己还好,心生嫉妒,邀约几个同伙企图将他俩赶出去断他俩的财路。乞丐不服,说:“老子做乞丐怎么着?还不是自食其力?你有本事你也做啊。”一铁警比较寒酸,不经意地表示赞同,道:“老子做也不会到这儿来要,你看看你多丢人,滚出去!” “穿制服了不起啊?祖宗这不是制服吗?不服气咱俩出去单挑!” 铁警吓一跳,想自己也就混饭吃而已,岂敢冒犯前辈,语气一下子像面条放进沸水里,“懒得跟你计较,快出去,你看这些人也是没钱才坐火车啊。”此话不幸震怒了旁边的乘客,其中一肥头大耳的家伙气愤道:“你说老子个屌,信不信老子用钱砸死你?” 铁警犹如前后受狼威胁的屠户,大气不敢出,赶忙缩到自己人当中,恨不得嵌进对方身体里去。“好了好了,你俩赶快出去吧,再不听我们报警了。”另外一铁警打圆场,岂料说了最后一句自己都感到羞愧,只恨地板都铺了砖无处可容,仿佛刚生完蛋的鸡脸红脖子粗怔在原地。 “报个xx哦,公安局长还是我孙子呢。”高个子乞丐说罢对着铁警做了个大拇指朝下的手势,随即手一挥,带着矮个子扬长而去。 铁警们郁闷不已,却也无可奈何,互相瞅瞅各自散去,候车厅里议论纷纷,甚是热闹。 第十部分 054 回顾从前,展望未来,余杰的思绪恰如厅外的两条铁轨——在到达目的地之前,谁也无法预料它会延伸到哪里。旅途中的人,何尝不是铁轨上奔驰的火车?从一个起点出发以后就不能说再有回头路,只能说你已经从另外一个起点出发,因为一件事情的结束往往就是另外一件事情的开始。倘若可以回头,这世界岂不是有后悔药?所以,无论人干了什么,只能义无返顾地勇往直前,成功了再接再厉;失败了就重整旗鼓。每一次失败实际上就是一个经验教训,为什么要回头?余杰从不会做假装思想尖锐地感叹假如可以重新开始这类的事情,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何以重新开始? 火车缓缓穿过一片棚户区。 昆明站,一个全新的地方。 经过一夜的折腾,所有乘客都苍老了许多,头发蓬乱,眼圈发黑,余杰几个互相打量着都不禁哑然失笑。随着人流通过地下通道来到了昆明站广场。他奶奶的,这什么地方?!一切的建筑都体现着昆明人圆滑和虚荣的特征,新老交替,参差不齐,各管各,自顾自,余杰定在原地无限悲伤。 李美丽居然提出一个大胆的理想,让春才参拜自己父母,室友们听见都吓了一跳,春才更是吓得要跳起来,说:“不太合适吧?我现在什么都有不起,要不,我把你送回家就行了?” 李美丽瞅一眼,说:“什么啊,我家里都知道我和你的事情了,我老爸老妈都想见见你,又不是拉你去杀头,你担心什么呀?” 李美丽这话无疑是一道死命令,室友都不敢违抗,虚情假意恭维了春才一番,袁超林道:“那就这样吧,我和杨富强还要到一个老同学学校去。兄弟,把握住机会啊!” “把握个屁啊,切!你小子,快滚吧。”李美丽听春才把自己说成了屁,生气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跟你说认真的。那老袁,我们就到这儿吧,我家里人还等着呢。” “行,那下学期见了,祝你们心想事成!”袁超林说罢便提起了包,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说:“哦,余杰,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余杰历来都不喜欢到往陌生的地方和见陌生的人,下意识在说:“去去,谁跟谁,和你们去吃屁啊。”嘴上却和谐地推辞道:“啊——不了,我回去还有些事情,你们去吧。” “那就这样了,我们需要乘100路公交车,先走一步了?” “那我也先走了。禽兽,别让我们兄弟失望哦,拜拜!”余杰说罢随同着袁超林和杨富强走向了公交车站台,只听春才在身后嘀咕了几句。 第十一部分 055 一个半月的假期,着实很漫长,主要是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在中小学的时候,学生总是希望假期长了再长一些,每逢一放假,学校总会冠冕堂皇地宣称要继续学习,首要的任务便是布置假期作业,那假期完全是放给老师。而布置给学生的作业仿佛是一碗冷饭,炒了还要再炒,不厌其烦。余杰实在不能理解一个字连续写二十遍究竟有什么意义,不能理解反复地背诵一些所谓的名篇名句究竟能给学生的生活带来什么。当时余杰就领悟到,做教师跟做厨师就是一个性质,翻来覆去只会做一件相同的事情,枯燥乏味不说,还使人折寿。 到了大学,应试学习更是变本加厉,但是学校自然有老奸巨滑之处,扣上实施素质教育的高帽,居然规定学生除了做好书面作业外还必须参加几项社会实践,收假的时候记入学生档案,说什么体验真正的社会生活、提高学生的社会情操等等之类的。其实社会实践将来的日子多的是,余杰不明白为什么学校要这么急于一时,在学校里就有足够的苦难来受,假期应该是学生养精蓄锐的大好时光,以做好二次受苦的准备。现在的教育改革真是奇怪,好像中国真的已经江郎才尽,培养出来的学生仿佛要今天能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明天就要上新闻媒体的头版头条,后天就翻译成八国文字让全世界都知道这回事。 想想挺难过的。 余杰每天的安排便是,早上八点起床打扫家庭卫生,九点看书,十点吃早饭,然后就与无聊为伴,下午五点吃晚饭,六点写作业,七点开始看电视,十点睡觉。日复一日,艰难度过。余杰终于忍无可忍,与父亲商量说要买台电脑进行文学创作,没想到想法刚提出来,就遭到余父一通训斥,“买什么电脑创什么作啊?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念书知道不?我们供你到大学不容易,只盼望你将来毕业了就实实在在做一名教师,这个家得全靠你了。少搞那些歪三邪四的东西,至于电脑什么的等你自己有稳定工作了自己解决。”在父亲眼里,当教师纯粹就是为了养家糊口,至于什么授业解惑培育祖国栋梁统统他妈的扯淡。老百姓的意识总是那么地淡泊与现实,幸亏韩愈死得早没能听见余父高见,否则肯定气得吐血。余杰企图为老前辈伸冤,说:“爸,话也不能这么说啊,你看现在很多文学青年多有名气,而且还发了财,况且我这个专业也挺适合当作家的,你就再考虑一下嘛。” “什么话这是!你这个专业就适合做教师。你看看你表叔,现在一个月一千几的工资,还娶到那么漂亮的老婆,缺什么啊?你别再跟我提这事。”余父斩钉截铁的口气差点没把儿子的头也给斩了下来,余杰吓得目瞪口呆半晌不敢喘气,只恨自己不能将魏青与牛壮请到家里开导父亲。“咦,你是不是学习不好为自己开脱啊?不行,我得打个电话问问你老师。” 余杰诧异父亲居然会有如此丰富的想象,直想夸赞几句,想这样也好,说不定牛壮会把自己的长处告诉父亲,那自己就有希望了。他默默盯着父亲忙碌,祈祷着牛壮接到电话会欣喜地向父亲扬长避短。 “喂,牛老师啊?哎哎你好,我是余杰的父亲——对对,我想问问他在学校里的学习情况。”然后余杰只听到电话里一阵嗡嗡的说话声,余父脸上的表情仿佛琴弦随着声音的游走不断地变化,余杰直看得心里发毛。“哎,好的,谢谢你啊牛老师——哎——再见。” “好啊你兔崽子,在学校里都干什么来着?说!” 余杰暗叹糟了,努力编织着各种美言,但此时大脑僵得如同电脑死机,连丁点的语言功能都丧失。“其实我一直——很努力的,班级里学习好的实在太多了,如今的竞争——” “住嘴!老师说你成天就知道玩,你呀你——”余父气得浑身发抖,缴尽脑汁搜索文雅的骂人的语言教训儿子,多亏他书念得少,尚不知孔子说过的“朽木不可雕也”,也不曾听说过范增的“竖子不可教也”。对古代的搜寻工作失败,转而进化到现代,无奈脑子里储存量实在太少,半天想不出来,最后终于歪打正着,效仿着赫鲁晓夫一拍桌子道:“你想气死我啊是不是?哎!你怎么就那么不争气,真是白养你这么多年了!” 余杰不忍看父亲这么多年的投资失败,安慰说:“爸,你就消消气嘛,我去那么远不熟悉嘛,下学期我一定更加努力,争取——争取拿个前二十名。”其实他说这话时自己也心虚——就他这性格想在应试教育领域出人头地谈何容易。“好,这是你说的哈,到时候要是不能兑现今天说过的话,老子我——哎,你就别回这个家了!” 余父的每一个字都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儿子心坎上,余杰听得诚惶诚恐,手下意识揪着自己衣角,不觉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第十一部分 056 余杰每天都扳着指头计算离开学还有多少天,其实做学生真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室友一次电话也没来过,而自己也从没有打出去过,足见现在人与人之间的虚伪是何等境界。终于在开学前一星期他做了这个无聊的假期中唯一一件不无聊的事情,做了之后心里的喜悦 把心塞得仿佛山洪暴发时期的水库,恨不得要从七窍喷涌而出。 打扫了一下个人卫生,收拾行装,终于有了尾声。余杰经过再三思量,最终还是决定乘汽车。因为在云南这种地方,汽车与火车相比除了车厢更臭一点外还真没什么地方不及后者了。当然最舒服的是乘飞机,但这对余杰来说就好像宣称足球比赛中北京国安要击败皇家马德里一样地不切实际,乘飞机跟自费教育有什么两样?岂是为普通老百姓所服务的? 一夜无事。余杰到达学校时差不多将近八点钟,人员稀少,冷冷清清。寝室楼似乎是发生过什么不可预知的大灾变,又脏又乱,狼藉满地,并且散发着一顾荒凉的霉味。打开自己寝室门,却见曾德其的床已经铺好,余杰居然有了一种久别重逢的欣慰。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行李,他又为自己的早到失悔不已。 洗漱间的水也无法承受假期寂寞的煎熬,也不知断哪里去了,现在还正断在兴头上,余杰想去洗把脸的愿望都不能实现。也罢,反正还得帮女生搬东西,干脆到时候一并洗澡算了,这样想着,心灵倒是得到了洗刷,只是那衬衣领口仿佛要显示唯吾独脏的霸主地位,黑得可以当太阳能使用。余杰也实在不好意思再穿出去露脸,从箱里翻出一件t恤套上。此时,曾德其拎着一袋食品走了进来,他看见余杰,颇感惊讶,说:“靠,你小子咋这么早就到了?” 余杰也颇感惊讶,说:“我怎么就不能这么早到了?” “不是说中午十二点的火车吗?” “哈,谁说我乘火车了?” “哦哦,也对,我咋忘了汽车呢。哎,岁月沧桑,老矣,记忆力不行了罢!” 余杰惊叹曾已己的王八寿命,说:“妈的你常年都吃什么啊?” 当局者迷,曾德其不知自己已变成王八,还以为是余杰垂涎他买的东西,高兴地袋子一提,道:“看到没?就这些。”说罢拿出一颗棒棒糖递给余杰,“来,尝尝。” 余杰吃了一惊,差点说:“操,你这驴是童年没过好还怎么着?还搞这个?”但突然觉得一天没漱口,嘴里已经泛苦,舔舔糖也倒是个缓解的好办法,惊奇马上化作感激,咽着口水接了过来。 “说说吧,假期过得怎么样?”曾德其自顾点起烟道。 这一问正中余杰下怀,他正愁前几天的喜事没地方宣传呢,想现在不说,更待何时?恨不得要叫:“就等你这问题呢。”深吸几口气,说:“哈哈哈,收获不小啊。我问你,人最大的幸福是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很愚蠢,因为世上的事情只有相同的不幸而没有相同的幸福。曾德其为了证实这句话是个真理,眯起眼睛将烟举过头顶,说:“这。” “去,谁跟你说那破玩意儿。我告诉你,我打听到她的消息了!” “谁?”曾德其两眼放光,看得出这厮的假期也很苦闷。 “肇艳!在昆明念成人高中,妈的我还担心她已经做了妈妈呢。” “关我屁事啊?”曾德其知道自己不能和余杰分享,脸上写满悲伤与失望,“我还以为武则天呢。” “上星期我写信给她了,并且表达了那个意思,爽啊!” “年轻人就不长教训,你不记得程亚仙了?”曾德其具备了蓄水池功能,当头给余杰泼了盆冷水,只浇得余杰透心凉。 “这是不同的嘛,程亚仙算什么毛毛啊?老子根本就——”余杰不甘冷死,原本是想说“看不上她!”深思一下,这事在723里谁人不知?这么说岂不是作茧自缚?于是忙改口道:“跟她不合适!” “得,我没兴趣跟你纠缠这个问题。妈的假期里咋电话都不来一个?” “你怎么不打来呢?” 曾德其利索地掏出电话,一脸豪迈,说:“你看看都欠费多长时间了?” “哦,实在是巧啊,我家那破电话,我回去没几天就坏了,一直没修。到街上想起要打,妈的又记不得你号码,真是——”说罢余杰自己都惊叹这个谎愣是圆得完美,只差不能自夸几句。 “哦,真是牛x啊。”曾德其心有灵犀地把余杰羞于出口的最后几个字补充了出来,“这么长时间你小子就从记不起来?” “是啊!我又不做生意,对吧?成天装着几个数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诈骗犯呢。” “好好好,别说了,我服了你行不?”曾德其自知理亏,无心再跟余杰绊下去,斩话投降。余杰甚是得意,根据曹刿的理论,对方阵脚乱了应该趁胜追击,于是说:“哈哈,没辙了吧?” “切!”曾德其不屑地烟头一丢,“懒得跟你这种娃娃计较。”随即跨出了寝室,仿佛要去跟过道计较。余杰心中的得意更加饱和,恨不得大叫几声将之抒发出来。 第十一部分 057 窗外无物,余杰思绪又飘回到了这件事情的经过。 上天对世界的安排就是那么地巧妙和辨证。肇艳的表姐回家探亲,恰巧碰到了余杰。从辈分来讲,余杰应该叫她阿姨才对,于是他也出于礼节性地问候了一声。 “咦,你怎么还在家里?”肇表姐一脸迷惑,好像自己看见的是一个越狱的通缉犯。 “没,还有一星期才开学呢。” “哦,我表妹今天走了,我也刚从她家回来。” 余杰一听,宛如流落荒岛的海难者看见远处的轮船,精神为之大振,想这不正是自己所期盼的吗?忍不住问:“那她现在在哪里?” 肇表姐心怀叵测笑一下,说:“昆明啊,成人高中。六月份也要高考了,不过她这次可是被她爹气走的。” “为什么?” “哎,她这人!放假的时候她借给同学一百块钱,结果她自己连回家的车费都差点凑不够,回到家跟她父母一说,结果被骂个狗血淋头,哭得死去活来的,昨天她打电话给我说,我才赶到她家去呢。本来嘛,做好事也没什么坏处,可首先得保全自己嘛,泥菩萨救人,不是自取灭亡么?” 此时的余杰哪里听得进这么多,脑子早被善良啊高尚啊等等之类的美德能量灌得满满的,说:“那阿姨,你知道她具体地址吗?你看她——马上就要高考,我也给她打打气嘛。” “喏,这是她写给我的地址。呵呵,我又不习惯写信,要来也没用。不过你究竟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你初中就开始暗恋她我可是早有耳闻的哦!行,好好争取吧。”肇表姐揭穿余杰谎言,自豪得恨不能通知315为自己做个专题报告。余杰也不在乎,心潮澎湃得仿佛04年的印度洋海啸,感动得要跪下来,双倍感激着说:“谢谢谢谢了!”同时手也过早就患上帕金森氏症抖个不停。 “那我走了,家里小孩还等着呢。” “嗯!”余杰狠狠地点着头,几乎要从脖子上断下来。 接下来的事情也无非就是言情小说里用滥掉的情节——写信寄信,苦心等待,盼望着老天突降奇迹。 奇迹,奇迹在哪里?其实这世界根本就没有奇迹,不管是从前、现在和将来,一切早都是安排好了的,只是有些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或者太掩人耳目你没料到而已,就好比马拉多纳在世界杯上进的手球,许多人觉得是奇迹,其实不过是规则中不允许手球,你从来没见过而已,他这一招早就是想好了的。 余杰惆怅地摇摇头,终于感到有了些困意。 严冬余孽未绝,天气乍暖还寒。吃过早饭,太阳终于露脸,人们已然练就蛇的生理功能,都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懒洋洋晒太阳,寂寥的校园渐渐热闹起来。余杰到学校旁边的超市里买了些生活用品,刚返回到寝室门口,只听到里面有女生欢声笑语。其中一个说:“哈,余杰啊,他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倒文雅忠厚,实际上他心可花了。据说他追一个南校区的,老曾,成没有?” 曾德其的声音:“成什么成,这小子愚蠢得很,自私自利,人家哪能看得上他!” 余杰在门外听着不禁怒火中烧,想你们说我什么也就算了,干吗要从背后嚼舌头,真想学着电影里破门而入,给他们一个一耳光,腿都抬起来,突然觉得这太失风范。正犹豫间,又听见一女生说:“但是我倒觉得他这人挺不错的,那么有才华,你们不知道,魏青最器重他了。我觉得感情这事真的不是心花不心花就能说得清楚的,如果我和我男朋友不合适了我也会重新再找的。” “哇,干脆你找余杰算了。”众人一片哗然。 余杰在门外听得入耳,心里激动不已,恨不得踹门进去给那女生一个吻,说:“亲爱的,你就是我的知己啊,那你赶快分了吧,我的心扉随时为你敞开!” 令余杰惊奇的是,那门仿佛知晓他心事,突然开了,曾德其和余杰各吓了一跳。“回来了?我正打算出去呢。”曾德其脸上的尴尬如风干了的墨浓得化不开,“呆会儿帮忙搬一下行李吧。”说完低下头向洗漱间快步而去。 “啊,余杰——回来了?”三女生异口同声,其尴尬三倍于曾德其,都赧笑不语。余杰只当没看见,说:“哦,你们吃饭没?搬行李吧?等老曾来嘛。” “那谢谢你们了。”三女生再次异口同声,那音调甚是动情,具备了太极以柔克刚的功力,反倒把余杰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先前的恼怒全军覆没,“别那么客气嘛,老嘴老脸的。” 说完余杰整理起自己的书柜,三女生也忙着翻找各自的行李。帮女生搬东西其实跟搬家远不到哪里去,平时看起来没多少,一旦搬起来却能累个半死。余杰一想到援军只有曾德其,就心若冰霜,真想找个借口躲避过去。 第十一部分 058 忙乎了一下午,余杰直感到脚瘫手软,浑身上下就像是一个拾荒的——头发犹如晒干了的青苔,脸上似乎有虫在爬,衣服双倍地黄。要不是学校的校容本来就差,他早被当成叫花子驱逐出去了。重新找了两件衣服去洗澡,澡堂却还在关门大吉,实在没办法,只得去鱼塘里拎了两桶水敷衍一下。 晚上十点钟的时候,袁超林、杨富强和春才也终于归来,寝室终于有了些生气。 袁超林放下背包,忘记一天的疲惫,兴冲冲依次赐给曾德其和余杰拥抱,并且多次表达了对室友的牵挂,然后报喜说:“今天这火车可真值啊,碰到了三个靓妞。” 曾德其再次表现出兴奋,问:“哪里?” “六盘水的,你猜我们在火车上都干了什么?” “你小子该不会——”余杰也不禁躁动起来,“火车上那么多人,你们有地方吗?” “谁说没有!都是坐票,妈的老子从来没见过这么靓的姑娘!” 余杰诧异袁超林的心花生命力顽强,经过如此漫长旅程的摧残居然还未凋谢,问:“你们究竟干什么了?” “哎呀,说起来话长啊——”袁超林那口气好像与三个姑娘早就是忘年交了,“开始坐在一起闲聊,后来她们主动约我们斗地主,妈的可真是高手,我们只有输的份。有一个好像正来那个,一个劲儿往厕所里跑——”说到此这厮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宝藏,脸部肌肉跳个不停。“后来她们还留下了联系方式给我们呢,喏,看看。” 余杰接过来一看,吓了一跳,只见那纸上写着—— 六盘水市xx路xx洗浴中心 然后还写有联系电话和qq号码。“靠,你小子——”余杰愣愣地也不知该说什么。 “切!这算什么,管她干什么的。人活着为了什么?及时行乐呗!”袁超林满脸江湖豪侠的气概,“反正也就是随便耍耍,怕什么。” “行了,要耍你自个耍去吧。”余杰边说边不屑地将纸还给袁超林,袁超林小心翼翼折好放进自己口袋里,说:“懒得跟你说。”然后就忙着收拾床铺,邀约着另外两人与鱼共享一塘水。 熄灯后又闲聊了一阵,有些词不达意,渐渐都没了声息。 第二天吃过早饭,各个寝室都接到牛壮电话,说七点半到教室集中部署新学期的教学计划,届时学生处的还要来检查具体情况。吴昊也终于在下午六点钟的时候风尘仆仆赶了回来,才进门他就哼哼哈哈感叹了半天,最后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前两天就到了,住在我表哥那里,等着你们搬完行李再来了,哈哈哈。” 室友们听罢都义愤填膺,勒令他打扫寝室卫生,这厮执拗不过,只得就范。忙完时差不多已近七点半。 举凡同学隔一段时间相遇第一句客套话一般就是:“哇,xx,你变化好大啊,越来越帅了。”或者就是“越来越漂亮了。”没想到余杰在教室门口撞见熊苗,他第一句话居然是:“靠,你小子怎么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黑?”熊苗嘴一撇,哭笑不得道:“你也没变啊,还是那么瘦。” “怎么说,一个冬歇期脚法可有长进?”余杰无话找话。 熊苗脚法没长进,吹牛本领倒长进不小,说:“不长进也要比你强,我想踢你左眼绝不会踢到你右眼,信不信现在试试?” “哈哈哈哈,我还担心你踢我老二呢。” “切!你除了有张嘴还有什么啊?”在熊苗眼里,余杰就是一条凶悍的狗,余杰自讨没趣,捍卫道:“我好歹还有一张嘴,你可什么都没有哦。” 熊苗左手压住余杰肩膀刚要说什么,牛壮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两人身旁,热情地招呼说:“哦,哥俩好啊。” “牛老师好。” “好,进教室吧,开个班会。”牛壮说罢先走进了教室。看得出牛壮的生活着实很滋润,高峰遥不可及的春意早早地聚集到了他脸上,只差没有乾坤大挪移的绝技将之普度众生让同学们分享。熊苗说了句“以后再说了”也走了进去。余杰抖擞一下精神,仰头一瞄,教学楼顶部的孤灯摇曳惨白,夜空暗无边际。 大学生活啊。余杰幽幽感叹。 “好了,同学们,新的学期,新的开始,今天晚上我们又团聚到一堂,我不胜激动啊。”牛壮抖出陈芝麻烂谷子,“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主要就是安排一下这个学期的进程计划,课程表我已经拿到,我每个寝室都复印了一份,你们拿下去对照着准备准备,明天就开始正式上课了。另外,我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我们班上的甄帅同学假期里见义勇为与歹徒搏斗受伤,现在还在市医院接受治疗,还不能和大家一同上课,我想我们就趁着明天去看望他一下吧,大家觉得怎么样?” 同学们的第一反应是,他也会有今天,随后才表示了沉痛的怀念,说应该去看望一下。 “行,等学生处的查了人数之后大家就可以休息了,许多同学赶了这么远的路程,挺不容易的。”牛壮说完第一个表现出了疲劳,深缓一口气不再言语,脸上的春意变为了无奈的困意。 第十一部分 059 回到寝室,吴昊忙着贴课程表。余杰大致看了一遍,心宽不少。学习的科目仿佛矿井里被开采的煤,比上学期少了好几门,一星期也就二十节,并且全部都在早上。他正要抒发心中的喜悦,只听曾德其问:“哎,我说,这甄帅不是挺有能耐的吗?咋搞到医院里去了?” “哈,一个挑百个,你有三头六臂啊?”吴昊接过话头,“牛壮是在瞎说,啥见义勇为,他是打群架被人料理了。” “怎么回事?”室友们一惊。 “大年初五那天他与他那开网吧的哥们和一个网友发生了冲突,原因据说是那网友想跳墙,你们可知道那网友是谁?天龙县头号街霸!当时那家伙被网吧里的打手打得左手骨折,电脑也摔坏了好几台。甄帅牛x啊,放言说只要再看见那家伙出现在高峰,就将他打了爬回去。结果第二天中午,那家伙拉来整整三汽车人,网吧砸了个稀烂,要不是警察来得及时,甄帅早没命了。现在啊,他能不能重返校园都还是个问题。这事在高峰早传得沸沸扬扬了,你们还不知道?” 室友们早就听得目瞪口呆,与其说是被故事情节吸引,不如说是被恐惧攫住了心灵——三汽车人砸一个网吧,那该是什么样的景象啊?半晌余杰才呆头呆脑说了一句:“不成吧?甄帅那么有背景,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背景万能啊?”吴昊抗议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况且他爹也就是个开车的,你出去看看,现在开车的有多少啊?一不小心就会被车撞死。这次啊,他算是栽了。” “那明天我们去不去看望呢?”余杰又问。 吴昊缓口气,摆出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说:“哎,世事难料,人心叵测。现在的人还说什么看望?看热闹才是真的,不信你们明天等着罢,除了有好奇心的还有谁去。” 余杰被他一席鞭辟入里的论述震得哑口无言,半晌才说:“也是啊。” 第二天吃过午饭,吴昊的话果然应验。虽然牛壮委婉地表达了要去看望的意思,但看望这种事情不像去开追悼会,无论如何都得去。到市医院需要穿过一条专卖鲜花和水果的小巷,可见高峰人的经济头脑是何等的好使。尽管723六人都觉得甄帅那么有钱,根本就不缺少这些欲盖弥彰的东西,但是虽然说是看望,也不能光带着眼睛去啊,这就好比人们都只说吃饭,但是你见过谁就端着碗光饭扒呢? 甄帅所在的病房如同他身上纱布裹着的伤口,掩藏得极深。723费尽周折,终于在住院部三楼的一个拐角处病房里找到了他,室友们进去的时候他正躺着看一部小说。见有人来了,甄帅赶忙放下书,双手支撑着坐起来,感动得要下床握手,说:“终于有同学来看我了。”随后堆起笑脸,嘴里喃喃念着大家的名字。“甄帅,好些没有?”吴昊凑上前关切地问候道。 “差不多了,医生说再过一星期就可以出院了。哎哟,一个人躺医院里真他妈不是滋味。哦,你们吃饭没有?” “哦,都吃过了。”室友们异口同声,其阵势饥饿的人也要被感染得不饿。 甄帅感激涕零,说:“大家以后就是兄弟,有啥事尽管跟我说!妈的当时我实在是没有防备,不然那兔崽子——”说到此甄帅瞪着血红的双眼,将眼前的空气假想成了仇敌。 曾德其赶忙递上去一支烟,说:“甄哥,别急,先养好伤再说,反正那小子也逃不脱你掌心。”罢了又替甄帅点燃了香烟。甄帅赞许地点点头,将曾德其的话化作了烟,一股脑地全吸进了肚子里,“也不知我那哥们咋样了现在,当时他就被抓了。” 室友们法外开恩,齐声安慰道:“甄哥放心,他也不会有事的。”曾德其补充说:“估计就是录个口供画个押什么的,事端也是那街霸先挑起的嘛。” “哎,但愿如此吧。” 余杰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那甄哥,以后你还能不能再和我们一起上学啊?” “当然。”甄帅笑道,“是不是学校放出什么话了?我爸早就跟学校打过招呼的啊,砸进去好几万了,莫非世道变了破财也不能消灾了?” “没,甄哥,我只是随便问问。”余杰不敢多言。 随后,甄帅余兴未绝,很引以为豪地向大伙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期间激动得好几次差点从床上滚下来。大伙听得唏嘘不已,尤其讲到那街霸用刀片插进甄帅指甲里然后再用交把钳把指甲一个一个剜掉的时候,余杰更是听得心惊肉跳,想没料到中国已经绝迹几百年的凌迟酷刑居然在当代大学生身上上演,这是多么地不可思议啊。又闲聊了一阵,甄帅寝室的哥们也终于来到了病房。尽管甄帅多次表达了对723的谢意并一再挽留,723还是推辞告别了他们,因为大家都觉得看望伤员跟赈灾抢险就是一样的,力量要新老交替,否则便有可能像九八年夏天人民子弟兵长江抗洪一样会累死在战线上。 一路无语,想必是都被甄帅的丰功伟绩震撼了。余杰也不禁想起了自己高中时候的一个同学。这厮长得腰粗腿壮,嘴脸却十分地面,外号二牛。得此外号的原因估计就是因为他本来很牛,可以做老大,但是人太面,只能做老二。一听到学校里发生什么殴斗事件,他立马就容光焕发,偷偷溜到旁边隐蔽的角落里审时度势,当看着其中一方胜券在握时,马上摇身一变为程咬金跳将出来,对着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家伙一通乱踢,说:“妈的你个x养的活腻了是不是?我朋友你也敢打,信不信老子剁了你?”被踢的家伙自然吓得连声求饶。胜方为首的家伙虽然不认识他,但看着他彪悍的体型以及那拔腿相助的气概,肯定就会觉得妈的这哥们不错,于是一拍二牛肩膀,说,成,大家以后就是朋友了,有什么事尽管说一声。二牛就靠着这套看家本领攀上了学校里不少有权势的团伙,没事的时候就率着几个小兄弟到附近中小学里收取保护费,日子舒坦得赛过校长。但多行不义必自毙,有一次这厮贼胆包天,故伎重演,居然收到了公安局副局长儿子的头上,结果收来的钱还没来得及花,就被丢牢房里喂了一夜的蚊子。随即被学校开除,至今下落不明。 回到学校,室友提议去逛街,余杰索然,找了个借口推辞掉,一头扎进寝室,昏然睡去,一天未醒。 第十一部分 060 对于学生而言,新的学期不是说有新的开始,而只能说是重复开始,四个月一个轮回,周而复始。晚上,牛壮公布了期末考试成绩,余杰万幸,一科也没有挂,但却体现出了现如今提倡的全面发展的实质——全面平庸,每一科都是挣扎在死亡线上,一不小心便有覆灭的隐患。那分数也着实计算精确得令祖冲之自叹弗如,一向都很团结,或者说至少表面很团结的同学们仅仅因为几个厘的差距就差点当着牛壮的面打起来,可见所谓文明秩序规矩的都是解决温饱后的消遣。最令同学们吃惊的是,第一名不是平时循规蹈矩成天只会以书为伴的“知识青年”,居然是甄帅,他每一科都几乎是满分,唯一低一点的便是思想道德修养,主要是因为这一科算不上是主要科目,所以平日里甄帅与任课老师的联络也不是那么地紧密。余杰第一次认识到权力的重要性和优越性,想自己考在了第三十名也是不错的了。 回到寝室,室友们自然都情不自禁议论起甄帅来。吴昊感叹道:“我说,开个车真有那么大神通啊?” 袁超林分析:“那也要看你开什么车的嘛。你看你,成天开个自行车,有个屁的神通。人家那是什么?奔驰啊,单单买那车的钱就能把你自行车压报废啊。有钱人就是有钱人,有钱能使鬼推磨,知道不?” 吴昊推推眼镜,道:“甄帅前途无量啊。” “其实也说不定,像他这么为非作歹,栽是迟早的事情。”袁超林的话酸得令人倒牙,“如果不懂得收敛,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老子也不可能一辈子都能罩住他,谁没有个树倒猢狲散的一天啊?” “那你说他现在应该怎么办呢?”吴昊语气里透出的是老子对儿子的关心,引得室友们敬佩不已。 袁超林鞋一蹬,换上拖鞋,仿佛在示意,就这么办。嘴却说:“我怎么知道。”然后就出了寝室。“也是,管人家干什么?”余杰终于插上话,“人家吃香的喝辣的的时候,我们又不能同享;犯事蹲牢房我们也不必同当,他有钱有权那是他自己的,你看我们做普通的小老百姓,还不是照样呼吸新鲜空气,无忧无虑?他那日子,说不好就是今天还是老大,明天就得给人擦屁股了。” 吴昊听罢,痛心疾首,说:“你小子啊,目光这么短,能不能看见我啊?” 余杰刚要争辩,突然电话铃响了起来,余杰为了证明自己的眼光还是比较长,第一个瞄向电话机。杨富强接了起来答应一声后对余杰做了个接听的手势,余杰一惊,想肯定是父亲打来询问成绩的,诚恐地“喂”了一声,只听那头说:“你是余杰吧?” 余杰又是一惊,想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有些而已,模糊程度仿佛冬天早晨的大雾,无论如何也记不清楚了,愣头愣脑答应道:“是啊,请问你是——?” “你猜猜!” 余杰更是惊异得要跳起来,想是不是见鬼了,自己何德何能可以猜出女人名字;再说,倘若男人在女人耳边说出一堆女人名字来,肯定是自取灭亡,因为这势必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花心的男人。为了掩饰住自己的惊恐与虚荣,余杰假装思考了半天,说:“啊——哈哈,实在猜不出来,还是你说出来吧。” “我是肇艳。” “啊——什么,肇艳?”余杰不敢相信,“你真是肇艳?” “我骗你干什么啊?”那头笑着说。 余杰已然晕头转向,心恨不能从胸腔里跳出来,半晌才颤抖着声音说:“真的?你还好吗?” “嗯。你的信我收到了。” 听罢,余杰说:“那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另外一个余杰却在说:“废话,不收到你能知道我联系方式?” 半天没声音。肇艳终于说:“我答应你!” “真——真的?你太好了!” “你才好呢。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怀,要是你那个时候就对我表白,我早就是你女朋友了。” 余杰愣了一下,说:“现在也不晚啊。” “嗯——你在干吗?” 余杰捉摸不透肇艳的“嗯”到底是表示同意还是转折,自己却也不敢多问,只好话赶话往下说:“想你,给你打电话呢。” 肇艳“嘻嘻嘻”笑个不停,说:“你那里还很冷吧?” 余杰心头微微一颤,不由暖烘烘的,想虽然她问的是天气,但说明她关心自己所在的地方,也就是在关心自己嘛,感动道:“还行,你那里呢?” “呵呵,差不多。你们寝室有多少人啊?” 余杰暗暗着急,想怎么就问一些跟主题毫无瓜葛的东西啊,刚想说“只有我一个现在”,听筒里却传来机械的女声:“对不起,你还可以通话一分钟。”这意思就是在说,执行电话死刑,缓期一分钟执行,余杰有了上刑场的眩晕感,一时间竟忘了回答。肇艳催促说:“怎么呢?哈,电话马上就要——”断了,余杰愣愣地盯着电话,心里犹如寒暖流交汇,半天才适应过来,“啪”地挂了电话,一捶桌子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曾德其和吴昊都吓了一跳,说:“你这个神经病,脑子抽筋了?” 余杰跑过去将曾德其当成了肇艳,紧紧握住他的手说:“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曾德其惟恐余杰对自己不轨,抽回手道:“关我屁事啊。” “五年,老曾,这一天我足足等了五年!”余杰激动万分,仿佛武林弟子终于学有所成,“知道吗?暗恋一个人五年需要怎么样的毅力?我——” “得得得,你伟大行了不?切,真是的。”曾德其不耐烦地打断道。 余杰报喜无门,百感交集,恨不得冲进学校广播站联播他几天,转而想到广播站早下班了,不禁一阵怅然。应该打回去再诉衷肠,余杰想,但突然意识到肇艳电话都还不知道呢,又只恨自己行刑前没有把问题交代清楚,失悔不已。 这一夜余杰辗转反侧,心中的暖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五年来肇艳的音容笑貌依依展现,虽然这五年以来两人几乎面都没见过多少,更别提有进一步的接触,但是就是这样的精神暗恋,才使得余杰感到了巨大的幸福与豪迈。躺床上除了思念就是翻身,曾德其被震醒两次,每次都将余杰臭骂一顿,然后再睡,余杰不睬,现在的他除了肇艳什么都想不到了。 第十二部分 061 甄帅出院归来。自从遭遇了这次横祸以后,这厮似乎冷静了许多,上课次数终于超过了旷课次数,并且人也显得热情了不少,大牌脾气逐渐收敛。总之,一切都向着良民的方向发展。对此,周围的人有高兴的,比如以前经常受他欺负的;也有悲伤的,比如他的江湖哥们;当然也有不屑一顾的,比如大部分跟他没多少关系的人。723闲聊时从甄帅嘴里得知,法院判决结果也终于尘埃落定,开网吧那哥们被判半年,罚款一万元,网吧查封;而那街霸判两年,因为他是罪魁祸首,其实判一年就够了,但是因为他纠集了三汽车兄弟,事实上好些兄弟他都不认识,只是那些傻x仰慕他的威名才为其卖命,可见如今这社会坏人的影响力要远远大于好人的影响力。警方调查的时候好些人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于是只好把所有的罪名都赐予街霸,新帐老帐一合计,刚好两年。 袁超林由于文学史挂了红灯,一直闷闷不乐,已计划情场休战,不幸发现余杰赶在了自己前头,心生不爽,于是重整旗鼓。每天晚上为了抢打电话,几乎要和余杰翻脸。其实这大可不必,余杰想,自己的射程那么远,杀伤力远不及袁超林,但不知为什么这小子就要和自己抬杠。余杰委婉地表达了这层意思,没成想遭到袁超林一通训斥,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兄弟,我劝你少费这份心吧,你们俩相隔这么远,要意思没意思要意义也没意义,她在那个灯红酒绿的城市,啊,况且过了这么几年,你就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现实一点,学校里找个算了。” 余杰不服,以为是袁超林嫉妒,反驳说:“哈哈哈,我就喜欢这么着,其实她知道我暗恋她五年的,她要有男朋友了,为什么还要答应我呢,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哎,算了,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她。”袁超林惋惜道,“吃亏的时候别怪哥哥没提醒过你。哦,我还要打个回家去,我先打吧,啊?” 余杰听说是打回家去,也不便阻拦,只好忍痛割爱将电话让给了袁超林,袁超林拿起电话,得意地朝余杰笑了一下,径直拨通了秀巧寝室号码。余杰看得真切,顿时无名火起,对着听筒大声说:“桑拿公司招聘了,你们赶快来应聘啊。”这一吼果然凑效,对方吓得赶忙挂了电话。袁超林气得恨不能一电话就将余杰砸死,骂道:“你他妈今晚吃错药了?再吼我让你满地找牙。”说完再次拨了过去,忙不迭地道歉,秀巧逗得“咯咯”笑,说:“你们开桑拿,谁是老板啊?” 袁超林皮笑肉不笑陪着笑脸说:“余杰,余老板,他是鸡头。”袁超林以为这么说可以摧毁余杰良好的形象,没想到秀巧却赞叹道:“哇,他可真厉害,我倒想见识见识他。” 袁超林没料到会自掘坟墓,不愿就这么冤死,赶忙填补道:“呵呵,开玩笑的,我想对你说一件事情——” 余杰觉得恶气已出,爽快了许多,无心再听他俩胡搅蛮缠,头发一甩径自离去。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从此余杰判若两人,仿佛肇艳就在他眼前。每天都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做豆腐的见了八成都会以此作为楷模;衣服一天换三次,恨不得要抗议余杰不应该这么喜新厌旧;胡子干净得可以去做剃须刀广告;总之,依室友的话来说,就是这小子变了,真的变了。 第二天清晨,余杰照例——照前几天的例早早便起了床梳洗准备。完毕,看了看表,距离上课还有四十多分钟的时间,余杰终于决定下去走走,前几天因为起来嫌外面太冷呆寝室就被室友骂是脑子不健全了,说大清早的不睡觉简直是有病。 到了操场上余杰才发现,其实校园的早晨很美,空气湿润清新,四周宁静祥和,主要是因为流氓不会这么早就出来行恶,跑道上已经有晨跑的在卖力地跑步,不知道是为了锻炼还是为了疲劳,树丛底一些小野花具有鸭子的功能——诗云春江水暖鸭先知,竞相怒放着感受着高峰虚无飘渺的春天,上面沾满了一夜的露水,余杰闻着弥散在空气中花露水的气味,顿感惬意。一抬头,见前方出现两个人影,似曾相识,再走进一些,终于真切,原来是雷静,旁边的一个余杰并不认识,兴许是雷静的同学。 “哟,呵呵,余杰,这么早啊?”雷静充分展现出女士优先的风采,率先和余杰道了个早安。 余杰礼节性地笑道:“你们也早啊,干吗呢?” “散步啊。”雷静做出一个调皮的表情,“我很喜欢校园的早晨。哦,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老乡秦小婷,英语系的。” 余杰倒吸一口冷气,秦小婷居然很漂亮。为什么自己以前从来没发现,余杰想,难道是因为早晨散步的都是美女?还是因为自己太思念肇艳心灵得到了净化?思考了半天,最后沮丧地发现其实不是的,而是因为有了参照物,那就是旁边的雷静。 “嗨,人家跟你打招呼呢!想什么呢?” “啊——没,你好。” 雷静仿佛能看穿余杰心事,生气道:“你这匹小色狼,满脑子的坏主意,是不是看上我老乡了?说!” 余杰惊异于雷静的洞穿能力,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秦小婷娇气地扯了一下雷静衣角,小声说:“别乱说,他哪能——我怎么能比呢?”听罢,余杰终于回过神,谦虚地替秦小婷说出她的心里话:“哈哈,我怎么比得上她,雷静你可真会取笑人。” “哼,谁取笑你了,你本来就比不上她嘛。”雷静义正严词道,“要比得上,我早介绍给你了。” “是,是。”余杰已然气得头脑发沉,只好喃喃地重复着一个字。 雷静又换上调皮的表情,说:“听说你找到女朋友了是不是?” 余杰吃了一惊,想消息传得可真快,得意道:“谁说的?” 雷静为了不卖马,不惜将自己说成了神婆,“还需要谁说啊,看你气色我都知道!听说你暗恋她五年呢,呵呵,要我是那女生,肯定早幸福死了。” 余杰的心花怒放得赛过地上的野花,暗说:“那是!”嘴上却赧笑道:“哪里,呵呵,说笑了。” “哦,我们要去吃早点,你还没吧?要不一起去?”雷静岔开了话题问。 余杰一阵窃喜,想正好,可以塑造自己的形象工程了,说:“好啊,不胜荣幸。” “去,油嘴滑舌。你要请我们哦!”雷静说罢和秦小婷手一牵,便说笑着不理余杰。余杰活了这么多年价值相当于一顿早点,很是不满,想表达出来,又怕她俩认为是自己自私小气,犹豫了半天,还是觉得忍了比较好,于是自我解嘲地暗笑一下,快步跟随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