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唯一的星光》 第一章:在地狱,也去遇见大使 (1) 酒吧是个复杂的地方。 在这儿你可以认识很多人,好的,坏的;有钱的,没钱的。 罗零一看了看手里设计很暴露的衣服,瞥了一眼其他人,拉上帘子换上了。 出来之后,艾米姐拉住她,神秘兮兮地说:“别说我不照顾你啊,一笔大单子,卖出去你好几天都不用为吃饭发愁了。” 罗零一表情淡淡的:“什么单子?” 艾米指着前面豪华包厢的方向说:“最里面那间,来的都是大人物。手脚麻利点,千万别摆高姿态,该怎么玩就怎么玩,森哥最讨厌人假清高。” 森哥,来了三天,罗零一大约知道了这是个什么人。 一个什么组织的二把手,大概是军师的位置,听说人很阔绰,出手大方。她只关注这些,其他的并不在意。 “只要不陪他睡,我都可以忍。”她声音很低地说,嗓音有些沙哑,听起来性感极了。 艾米不得不承认,罗零一虽然面瘫了点,但的确是个尤物。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年纪也不小了,自己想清楚一点,我就不多说了。”艾米把话说得模棱两可,听不出到底用不用陪对方睡。她不耐烦地催促罗零一快走,罗零一不得不拿上啤酒——她是这间顶级酒吧的啤酒妹,看着她冷冷淡淡的样子,艾米又不放心地拦住她,嘱咐道:“你可千万别再给我搞砸了,前两天你给我捅的娄子够大了!森哥可不比别人,不能惹,知道了吗?再来一次之前的事,你长得再好看,我都不要你了。” 想起头上被人家用酒瓶砸的伤口,以及口袋里那十几块钱,罗零一点了一下头。 “行了,去吧。”艾米终于放了行。 罗零一脚步缓慢地朝最里面的包厢走去,这段路似乎十分漫长。这儿并不喧闹,奢华包间的隔音很好,关上门很难听见里面有多热闹。走到最里面的时侯,她没有迟疑,直接敲了门。 门很快被人打开,开门的是个穿黑西装的年轻男人,面容很温和,敞开门让她进去。罗零一一看里面,不得了,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酒池肉林、纸醉金迷,形容这里一点都不为过。 “别愣着了,快进去吧!” 那年轻的白面男人笑着催促,听起来很和善,可眉梢眼角隐约的狠劲让人无法忽视。 罗零一无声无息地走了进去。她目不斜视,眼里最清晰的就是桌子,周围全是模 糊的光影。 她将啤酒放到桌上,转身想走,竭尽所能地无一视正在和一位五十来岁的男人玩撕便利贴游戏的“同事”。 只不过,她刚转身,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忽然停下动作,指着她说:“你等会儿,生面孔,新来的?” 罗零一顿住脚步,转过身低着头说:“嗯,森哥好。” 此话一出,满屋大笑。说话的中年男人意味深长地说:“小妹妹还真是新来的,连我都不认识。我可不是你的森哥,你的森哥在那边坐着呢!” 他指着另外一边,罗零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波澜不惊的眸子眨了一下。 真皮沙发上坐着个男人,穿了件修身白衬衫,领口的纽扣解开了,露出的肌肤很白,还戴着副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的,不太像是组织里的人。 他在她的注视下叠起双腿,黑色西裤,腿很长,很匀称,优美地延伸到脚尖,透过窄窄的西裤,可以想象出里面是怎样有力的线条。他穿着黑色的袜子,深棕色的皮鞋上纤尘不染。 他点了根雪茄抽着,身边有小弟,没有女人。她看他时,他也不动声色地望着她,眼睛狭长深邃,双眼皮,典型的丹凤眼,看起来魅力不凡,眯眼看人时不怒自威,罗零一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发现她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抿唇笑了,颜色漂亮的唇瓣抿起来时,让人很想上去亲一口。 “小丫头才来几天,就满脑子想着你森哥了!今天我便自作主张,当了这媒人——去,好好陪陪你森哥!” 那中年男人站起来推了罗零一一下,满屋子人跟着起哄。 她踉跄着朝前走了几步,收回视线,拉下因为动作而有些蹿上去的裙摆。 包臀裙就是这点不好,动不动就朝上蹿,几乎露出了整条修长笔直的腿。 “害什么臊?” 开门的那个年轻男人拉住罗零一的手臂,他看起来温和,下手却特别狠,她纤细的手臂被攥得生疼,等他松开时,胳膊青了一片。 罗零一就这么狼狈地站到了森哥面前。他心不在焉地扫了她一眼,弹了弹烟灰,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位置,意思很明显。 想起艾米姐的嘱托和自己的口袋,罗零一生涩地扯出一个笑容,不自在地坐到了他身边。 起哄的声音更大了,似乎森哥以前很少找女人陪,今天却破例了,大家都在打趣他。 罗零一 观察着身边的男人,他气质文雅,怎么瞧,都不像传闻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坏人。 “小白,下手轻一点,不然以后没有女孩子肯跟你的。” 他终于说话了,也有了动作——他轻轻抚过她的胳膊,在她被那个叫“小白”的男人掐青了的胳膊上轻柔地抚着,不一会儿,胳膊就没那么疼了。 小白笑嘻嘻的,脸上不见愧色,却在道歉:“森哥,我这不是习惯了嘛,这女孩子身娇肉贵的,把控不好力道,也不能怪我呀!” 森哥笑了笑没说话。他笑起来很好看,眼角有细细的皱纹,到底不年轻了,应该有三十来岁了。 罗零一猜测着,慢慢抽回了手。她的小动作让森哥挑了挑眉。 那边一直在看热闹的中年男人此刻露出惊奇的 笑容:“这小丫头有点意思森哥难得让女人作陪,有这种机会,哪个女人不是投怀送抱,你这丫头居然还躲?”那男人吩咐小弟:“去,再开个包间,把她带过去,让森哥办了!” 听见这话,罗零一整个身体都僵住了。那小弟很快出去开了包厢,那个叫小白的男人直接把她拉起来,对着森哥恭维道:“森哥,我把她给您带过去。” 森哥漫不经心地点了一下头——他竟然点了一下头。 罗零一被拉出去推进另一间包厢,小白关门的时候,阴狠狠地冲她笑了笑,说:“放聪明点!好好伺候森哥,少不了你的好处。” 罗零一没吭声,也没动,门关上了,关得死死的,包厢里一片黑暗,看不见希望。 其实,四年前的罗零一并不是现在这样的,那时候的她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虽然她出生没多久父母就去世了,一直寄人篱下,但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一切,都因为四年前的那场意外。 理所应当谈恋爱的年纪,她喜欢上了大三的学长丛容。两人在一起一年,就在丛容即将毕业,带她出去吃火锅时,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许多拿着棍棒甚至是刀子的人。 他们上来就打丛容,还将她推到了一边。慌乱无措的罗零一眼见着丛容被打得满头是血,情急之下,拿起桌上的餐盘砸向了那个拿着刀子的人。 他手里的刀子落了地,她捡起来自卫,在被其他人围攻之下,不得不挥刀相向,结果可想而知——防卫过当致人死亡,四年的牢狱之刑,罗零一如今不过才从那个地方出来半个月。 在她入狱之后,丛容每年都会去看她,许诺等她一出狱就娶她过门,他不介意她没有毕业,也不介意她坐过牢。她是那么感动,可等她真出来了,才发现这一切只不过是他编织的美好谎言。 她按照丛容写下的地址找过去,发现他已经结婚,孩子都三岁了。 多可笑,这就是那听起来可以为了彼此去死的爱情!在她入狱的第二年,他居然就有了孩子!那么,应该是她刚入狱,他就背叛了她。 罗零一忽然转身去开门,想离开这里。尽管她身上的钱根本无法支撑她度过今天晚上,但就算是做啤酒妹,她也不希望跨越最后的防线。只是太巧了,开门的那一刹那,森哥正站在外面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要走了?” 森哥淡笑着推门进来,身后是那个中年男人,他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们俩,不怀好意。 “森哥,好好享受吧,哥儿几个在外面给你守着。”那男人关上了门,隐约可以看见门口有几个男人的身影。有人守着,跑出去不是死就是残,没机会了。 没机会了! 自作自受! 不该来的,就算饿死,也不该来的! 刚出狱的女人,还是致人死亡的罪名,除了这些职业,哪怕是洗碗端盘子,都没人要她,揣在身上的几百块钱,还是在狱里帮人干活时攒的,活到 今天已是勉强。 罗零一回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森哥,他慢条斯理地解着衬衣纽扣;浅笑着问:“叫什么?” 她抿了抿唇:“罗零一。” “01?”他笑意加深,轻声说,“有意思的名字。”他解开了全部的衬衣纽扣,露出白皙精瘦的胸膛,随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过来坐。” 罗零一依旧记得四年前那场噩梦,鲜血、刀......她不想再次面对那一幕。于是她慢慢地走到他身边,与他对视半晌,连他左眼角有颗痣都看清了,就是没动作。 他忽然一伸手把她拉到了大腿上,在她耳边沙哑地说着话,像一条谈笑风生的毒蛇:“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她懵懵懂懂:“森哥……” “嗯,对!”他亲了一下她的侧脸,低声说,“我叫周森。” 周森。 两个字,很简单的名字,分开念都没什么特别的,但组合在一起 ,却给人一种彬彬有礼的斯文感。 罗零一依旧没什么表情,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有力的大腿上,像一尊冰雕的冷美人。 “啧!”周森叹了一声,慢条斯理道,“你这个样子,在这种风月场里是混不下去的。” 他翻身将她压到身下,柔软的沙发,柔软的身体。 温柔乡,英雄冢。 “你得学会怎么撒娇。”他的唇挨着她的耳垂,循循善诱地教导着她,好像一位耐心极好的老师。 “我并不想学怎么讨好男人。”罗零一的手抵在他的胸口,两人之间的距离缓缓拉开。她凝视着他黑暗中闪着危险光芒的眼,轻轻别开了头:“能放我走吗?”依旧没什么感情起伏的声音,但眉梢眼角多了一点商量的期待。 周森似乎是听见了十分有意思的笑话,单手撑在她身边,心不在焉地问:“看见门口的人了吗?” 罗零一望过去,点头。 “你今儿要是从这儿完好无损地走出去,明儿他们就会说我有病。”他说着话,直起身脱了衬衫,扔在地上。那么昂贵的衬衫,他就那么扔在了那儿,看得人心疼。 罗零一迅速站起来,整理好自己单薄的衣服。 周森坐到沙发上,叠起双腿,似笑非笑地说:“第一次?” 罗零一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慌张,她看着这个赤着上身的男人,没有说话。 周森抬起胳膊搭在沙发背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说:“你的声音不错,很好听。” 罗零一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腿也不错。把衣服脱了,躺到这里来。”他抬了抬眉,扫了一眼腕表,“我没那么多耐心陪你玩,想好好地离开这儿就照做!” 罗零一拧起眉。 周森瞧着她鹌鹑似的模样,轻笑一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钱包,拿出一张卡,扔到她面前。 啪嗒,卡片掉在地上的声音,像来自天堂,又像来自地狱。 “想要它就自己走过来,脱光衣服躺到那儿!”他说完又看了一次表,这是不耐烦的前兆。 罗零一低头看着地上的卡,紧紧握起了拳。 第一天来这里,有个客人对她动手动脚,她推了对方之后被人用酒瓶砸在了脑袋上,流了很多血。 第二天来这里,有个客人要她陪唱,她不会唱歌, 唱得不好听,喝了酒的客人不高兴,摔了她带来的所有啤酒。 第三天,她见到了周森。 他比前两天的每个客人都更难应付。罗零一看了看门口的人影,他们在交头接耳,屋子里半晌没动静,外面的人都着急了,但周森还在那里安静地等着。 军师的耐心,总是比别人好得多。 罗零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蹲下去捡起那张卡。 她走到周森面前,伸手把卡递给他他挑起眉。 “太多了。”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你收起来吧,把酒买了就行。” 说罢,她开始脱衣服,裙子拉链一拉就下来了,露出里面虽然不新却非常干净的内衣。 修长素白的手慢慢移到背后,罗零一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她急促地呼吸着,眼睛直直地盯在周森身上。周森眯起眼,在她即将解开文胸后面的挂钩时,他忽然将她拉了过来,按在沙发上,因为真皮沙发上很冷,他的力气又大,她不由自主地痛呼了一声。 “哟,森哥耐性真好,居然刚开始,还跟那丫头谈了谈情?”守在门口的中年男人贱兮兮地笑着说。 小白那张温和的脸上也跟着露出笑容,可眼角的狠意又透露着些微的变态,“森哥嘛,总是跟别人不一样。”他意味不明地说完,扫了一眼身后的门。门上有几处镂空,但看不见里面的具体情况,因为太黑了。 包间里,周森伏在罗零一身上,唇瓣贴着她的脖颈,留下一处处吻痕,罗零一紧紧抓着身下的沙发,闭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须臾,就在她以为今天已然无法逃脱的时候,周森忽然直起身看了一眼身后,守着的人变成了一个,正靠在门上玩手机。 周森转回头,扳住罗零一的下巴,罗零一又痛呼一声。他微微颔首道:“就这样,不要停!” 罗零一拧眉看着他,满脸不解。 周森似笑非笑道:“你是想这样结束,还是想让我真的碰你?” 罗零一立刻摇头,周森侧身躺到她身边。足够大的沙发,奢华的包厢,罗零一望着天花板上关闭的水晶灯,在周森的指示下,开始生涩地发出曖昧的声音。 本以为是一场噩梦,但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除却那一点在忍受范围内的亲吻。 坐在街边,罗零一看着手里的银行卡,耳边响起周森将这张卡交给她时的话:“以后别再 来这里卖酒了。年纪轻轻的,去买身好衣裳,租个房子,找份正经的工作。真不太理解你,一个小姑娘,求生意志竟然比流浪狗还要薄弱!” 多正直的话!罗零一仍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从出狱到现在,她四处碰壁,找不到能维持自己生活的营生,无人愿意施舍她一个青眼。只有那个地方愿意让她去工作,她本以为这辈子完了,可没想到,在地狱里竟然能遇见天使。 那个刽子手一样的人,竟然会是她的天使! 他是个好人。 周森是个好人! 这话传出去,准会叫人笑掉大牙。 罗零一站起来,裹紧了身上的男式大衣,鼻息间满是属于他的烟草味道。 她一边走一边掉眼泪,走到一间旅馆门口时,才发现自己哭了。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没关系。从今往后,她至少不用再担心哪天会饿死在路边,不用再忍着恶心被人占便宜,不用再每天晚上冻得睡不着觉。 “谢谢!”罗零一紧紧攥着手里的银行卡,颤声说,“谢谢你,周森.....” 郊外安静的别墅区,黑白色调的偌大别墅里,只有一个人居住。 周森坐在沙发上,看着手里那部价值几十块钱的手机,里面只存了一个号码,吴警官。 他面露思索,手机在这时响起,现在是午夜十二点,来电人是吴警官。 迟疑片刻,他按下了接听键。他没开口,那边的人先说了话:“喂,零一啊,我是吴放吴警官。我刚下班,才看见你的短信,你还没联系上你那个男朋友?” 周森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他沉声说道:“我不是罗零一。” 那边的吴警官愣住了,听着这声音莫名地觉得耳熟:“你是……我没打错吧?” “你没打错。”周森淡淡道,“她把手机忘在酒吧了。” “酒吧?”吴警官高吉道,“这死丫头还真跑去卖酒了?说了有事跟我联系,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大概是不想麻烦别人吧。”周森慢条斯理地点了根烟。 吴警官沉默了一会儿说:“请问您是酒吧的工作人员吗?能说一下您在哪个酒吧吗,我去拿一下手机,回头给她送去。” 周森轻浅地笑道:“老吴,我是周森。” “啊?!” 旅馆里 ,罗零一在背包里翻了半天,怎么都找不到手机。 她回忆了一下,拧起眉,毫无疑问,她把手机忘在酒吧了。 她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身上穿着周森的大衣,手揣到兜里,触到什么东西。 她愣了一下,掏出来一看,是一枚女士钻戒,瞧着是几年前流行的款式,那时她还没坐牢。 款式再老也是钻石戒指,价值不菲,罗零一立刻起身出门到旅馆一楼值夜的老板不耐烦地指了一个方向,罗零一道了谢,走过去打电话。 拿起听筒,她凭着记忆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码。号码拨出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接,一声声忙音仿佛与她的心跳重合,她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就在电话要自动挂断时,那边终于有人接了起来。 “是我。”在对方说话之前,罗零一就快速地说,“我是手机的主人。”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透过电话,多了一丝额外的质感,越发悦耳了:“你忘记了你的手机。”周森慢吞吞地说,“要来拿吗?我住得有点远呢。” “......你忘了你的戒指。”罗零一低声说,“在你的大衣口袋里。” 这次那边很快回了话,并且可以听得出他很急切。他直接问她:“你在哪儿?” 半个小时后,在旅馆楼下,罗零一等到了周森。 奔驰s600防弹型轿车,黑色,低调,一点都不招摇的颜色。车灯明亮极了,车子横在她面前,那车灯好像车子的眼睛,有着藐视一切的眼神。 周森从车上下来,西装笔挺,眉眼间萦绕着一丝夜间动物特有的警觉。 他来到罗零一面前,她没有再穿那件大衣,大衣搭在她纤细的手臂上。 她望着他,显得怯生生的,将大衣和戒指分别用两只手递给他。 她没说话,他也没吭声,他去接东西时,她才看见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结婚了。 这是她当时的想法。然而下一秒,她就感觉到非常不适,那种被背叛的心情激烈地涌了出来,占据了她的大脑。 “既然你结了婚,就不该背叛你的妻子,出入那种场所。”罗零一不假思索地说道,脸上是责备的表情。说完之后她又觉得茫然,后退了一步,无言地捂住了眼睛。 她在找死,对这样一个人说出那样的话,真是 不知死活。 不过,周森并没把她怎么样。 他甚至轻轻地,略显怀念地说:“要是她还能像你现在这样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倒宁愿被她厉声指责。” 罗零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抿了抿唇,道:“对不起。” 周森将戒指戴在他的小手指上,抬高手看了看,路灯下,钻戒闪着美丽的光。 “但是……”罗零一迟疑半晌,还是说,“不管怎么样,我想她都不愿意看到你做那些事。” 周森饶有兴致地看向她:“什么事?你是说花天酒地、作恶多端,还是......侵犯你?” 罗零一皱皱眉,瞪了他一眼就转身进了旅馆。周森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没了笑意。 他收起手,轻抚着那枚女士钻戒,嘲讽地低声自语:“你也会怪我吗?如果你也怪我,我现在这样,又是何必呢?” 房子要比工作好找。 花着别人的钱,心里很没底。罗零一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拿出一个笔记本,将从卡里划出的每一笔费用都记了下来,一笔一笔花销加在一起,像一座山一样压着她她不信这个社会不给坐过牢的女人机会,她总有一天可以还上的。 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周森。 罗零一租好房子,开始找工作时,吴放约了她见面。 得知她入狱的原因和身世后,吴警官在狱中对她十分照顾。全靠吴警官开导,她才没有因为坐牢而放弃人生的希望。 对于吴警官,她是十分感激的,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与吴警官见面时会碰见周森。 他们在市郊一个偏僻的街口见面,这里离罗零一现在住的地方比较近,她打算在这儿找份工作。 吴警官听完她的话,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边位置太偏了,除了小饭店就是按摩房,你觉得哪种工作比较适合你?”吴放按着额角问。 罗零一没什么表情地说:“我也只能干这些了,其他地方都不会要我的。” “你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人家你坐过牢呢?”吴放不解。 罗零一认真地说:“因为我不希望他们知道之后再来辞退我,那会让我更难过。” 吴放哑口无言。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温和地说:“我也介绍不了太好的工作给你,这是市 第一章:在地狱,也去遇见大使 (2) 的,各式各样,满满一桌子,可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罗零一拉开窗帘,今天的京里雾霾超标,出去等于服毒,她想了想,开始收拾行李。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无非就是周森好像不用花钱一样给她买的那些东西。她收拾好之后就退房离开,乘车前往国际机场,准备回江城。 此时此刻,周森已经到达了江城。 机场出口,黑色的加长宾利在等他陈军亲自过来了。 周森一出来就瞧见了,他轻笑一下,毫不犹豫地走过去,没有任何畏俱。 他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是孤身一人。 也许在人生之初,他曾经有过一段快乐的日子,但是现在,那个人已经不在,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只是听上面说,兄弟和国家把他们照顾得很好。 那真是太好了。至少,如果是他在,都不能保证把他们照顾得那么好。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是个任性和让人操心的人呢! 周森上了车,加长宾利缓缓驶出机场。 陈军和他弟弟陈兵坐在里面,两人看上去心情都不怎么好。 “怎么回事,听说我们那批货被截了?”一上车,周森便紧蹙着眉头询问。他眼神焦灼、举止烦躁,点了根烟,掐着烟蒂,一举一动都在昭示着他此刻恨不得杀了那个透露消息的人。 陈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陈兵直接说:“森哥,这件事除了我哥和你,就只有我知道具体的时间和地点,还是我亲自去走的那趟货,当天怎么就出事了呢?” 周森与陈兵对视了几秒,慢慢凑近他,笑着说:“所以,二少是在怀疑我?” 陈兵隐忍地笑道:“森哥,那批货的价值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条子这回有了证据,正找咱们麻烦呢,你说我还能怎么想呢?这件事可真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了,难道我和我哥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二少这话的意思,肯定是我这个‘外人’泄的密了?”周森嘲弄地笑了笑,靠到椅背上,干脆地说,“行!既然二少都这么说了,我不承认好像都不行啊,那就当是我泄的密好了。一少打算把我怎么样?” 陈兵瞧着他那副无所顾忌的样子就来气。这次损失之惨重并不在金钱,而在于好多人被抓,这次意外动摇了他们原本坚实的根基,可周森却一脸随意的样子,真让他打心眼里感到愤怒 。 他一跃而起,与周森扭打在一起。周森只躲避不出手,但车内空间狭小,躲避的空间有限,他多少还是挂了点彩,嘴角有血流出来。 陈军沉默地看了半晌,忽然大声说:“够了!外面还没来人呢,窝里先开始斗了,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陈兵被陈军拉开,还有些生气,但没再动作了。 周森啐了一口血,从西装口袋里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角,阴沉着脸,没有言语。 “阿森,我并不是怀疑你,只是很不解这件事为什么会被泄露出去。阿兵也是心急,毕竟这火条子抓了我们不少人。”陈军压抑地说道。 周森轻嗤一声说:“军哥,我是一路跟着你从二把手到现在的,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做兄弟的,最看重的就是义气两个字。能交心,咱们就交心;您要是实在拿我当外人,那也行,咱们不交心也可以做交易。我这个人很有职业道德的,只要军哥给我相应的报酬,我绝对会给你相应的价值。 陈军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但看上去并不是善意的.“阿森,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把你当外人呢?阿兵还是太年轻,做事冲动,这件事我还想交给你去收尾呢。我要是把你当外人,会这么做吗?” 周森跟着一笑,点头:“军哥看得起我周森,我就豁出命去给您干!” 他略顿了一下,然后看向陈兵:“二少,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们干过的事我都干过,一旦陈氏出了事,我肯定逃不掉,我会害自己吗?二少以后还是不要听风就是雨。无中生有的事情很多,我已经身经百战见得多了,有些人就是不嫌事大,巴不得我们内乱,你这么做,不是正好给别人创造机会了吗?” 陈兵的表情阴晴不定,也不知想通了没有,但总算没再说别的。 罗零一到江城的出租房时已经是夜里了,她将大包小包丟到墙根,躺到床上舒展着筋骨。尽管在京里住的酒店昂贵又舒适,可也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感觉没有这里舒服。 忽然,门被敲响,她警惕地走到门边。这里一共就一间房,除了一个很小的洗手间就是大卧室,加起来不到三十平方米,简直一目了然要是有坏人来,她可真是无处藏身。 罗零一透过猫眼朝外看去,外面一片漆黑,楼梯的灯经过敲门的响声应该是亮的,怎么会是黑的?这种情况就只有一种可能——敲门的人也正在从外面的猫眼往里看。 罗零一吓得整个人退后了好几步,幸好门外的人及时开了口,不然她估计就要跳窗逃跑了。 “是我,开门。”是周森的声音。 罗零一立刻上前开了门,周森直接走进来,看都没看她一眼。 罗零一锁上门望向他,他换了衣服,黑色的天鹅绒西装,黑色衬衣,领口的纽扣解开着。周森望向她,她敏锐地发现了他嘴角的伤。 “你跟人打架了?”罗零一立刻走到床边捧住了他的脸,这样突然的动作让一向淡定的周森有些意外。 罗零一其实很少主动和别人接近,不管跟谁相处,她都带着显而易见的防备,但对他没有。其实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最多也不超过一个月,可内心筑起了高墙、甚至对吴放都有所顾忌的罗零一,却唯独对周森毫无保留。 同样的,罗零一的出现,也为孤独行走在危险中的周森提供了一个可以喘息的港湾。 无数个漫长沉重的夜晚,那些几乎能压死人的孤独,无处可诉的话,终于有了一个人可以分担。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并且都处在一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怎么受伤了?”罗零一皱着眉起身,“我去买点药膏来。” 周森抓住了她的手腕,表情很严肃、严肃得让她有些慌乱,但他忽然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玩笑似的说:“不用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你要是真的放心不下,也许亲它一下,它就好了。” 罗零一愣住了,惊讶地看着他,那表情,好像真在考虑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周森不闪不避地回视她。他总是这样,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让所有依靠他的人都踏实放心。 可依靠他的同时,她又不禁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才打造出了这样一个男人? 罗零一坐下来,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特别郑重地低头吻了一下他的嘴角。 “会好一些吗?”她低声问,声音很细很柔,哪怕压得很低,还是问得人心尖发痒。 “似乎好了些,不过不明显,不然再试一下?”他保持着那个姿勢,微垂眼睑,睨着她。 罗零一和他对视片刻,又亲了一下他的嘴角。他的手慢慢来到她腰间,按在了她的腰窝上。她整个人朝前了一些,那个吻,毫无意外地加深了。 明明是个很庄严纯洁的吻,好像忽然就添了点别的 色彩。他从单手换成双手环着她的腰,她渐渐倒在床上,黑色的发披散开来,莹润的红唇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门突然就被人敲响,有人在外面说话:“森哥,军哥来电话了,让您回去开会。”是小白的声音,试探性地说着话。 周森的动作一顿,直接站起来就走,头都没回一下。 门再次被关上,罗零一从床上坐起来,肚子咕咕叫。 她饿了。 “酒店的工作你暂时做不下去了。”酒店客户服务部办公室,一身便衣的吴放站在角落里,对面站着穿工作服的罗零一。 “为什么?”她有点着急地问,“是因为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不是。”吴放望着窗外说,“你做得很好。但现在有点困难,你可能要换个地方上班。” “换去哪里?”罗零一不解地皱眉。 吴放迟疑了一下,说:“陈氏集团。” 半天前。 陈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陈军和周森面对面喝着茶,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阿森,你那个妞儿,叫她来公司上班嘛!你的女人待在酒店做客房服务员算怎么回事,咱们陈氏还腾不出一个闲职来给她不成?” 周森起身为陈军点了雪茄,陈军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怎么不说话?不愿意?金屋藏娇可不是你的风格啊,我一直以为你比较喜欢能跟你并肩作战的。” 周森扯了扯嘴角,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陈军瞧见,叹了口气,道:“阿森啊,虽然我没见过你太太,但她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你就放下吧!如果她在天有灵,也不愿意你老是把自己困在过去里。” 周森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随后不卑不亢地说:“军哥说得有道理,这件事我会安排的。” 陈军拍拍他的肩膀,一脸赞赏的表情。 其实,陈军哪里是真心要给罗零一个工作,他只是因为上次那批货被泄密的事对周森起了疑,但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周森,他在试探,看周森愿不愿意在陈氏集团陷入危机的时候把他看上去很喜欢的女人拉进来。 酒店里,罗零一神色复杂地望着吴放,握着拳思索半晌,还是点了头。 自从上一次周森离开她家,她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只是,这种类似于“避嫌”、近乎于想要冷静一下的行为,好让陈军不要打她主意的想 法,到底还是有点难。 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既然已经有了瓜葛,又哪里能那么简单脱身? 换下制服,罗零一离开酒店,刚走出大门,就瞧见了周森的车。 今天小白在开车,周森坐在后座。后车座的窗户打开了,她看见他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并没朝她这边看,但她知道,他一定是来找她的。 罗零一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上了车,周森就坐在她身边。她刚坐稳小白就开了车,满是恭维地说:“嫂子好” 罗零一还有点不适应,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周森透过后视镜瞧见她的模样,虽然没有说话,但他握住了她的手。 他紧紧地攥着她的手,力道刚刚好,既可以让她感觉到浓浓的安全感,又不会弄疼她。 罗零一慢慢回握住他,他侧头望过来,因为他戴着墨镜,她无法分辨出他真正的情绪,但她感觉得到,他在为难。 这个男人,不管在什么事上,从来就没有不洒脱过,他此时此刻为她而产生的犹豫,让她觉得,接下来不管为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只有经历过背叛,才会懂得珍惜的来之不易,也会因为被人珍惜了一时片刻而飞蛾扑火。 但是罗零一不后悔,虽然看错过一个人,但她相信自己不会永远看错。 只因为,她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尖叫着:这后半辈子,跟着他,才算是没白活! 车子直接开到了郊外一幢独栋别墅外,门口有好几个穿黑西装戴墨镜的人看着,进出都要登记。 这一路上,罗零一和周森没有多少对话,他们明明认识没多久,却有种说不出来的默契。 车子停在铁艺门外,罗零一下车,周森走到车头那边等她。她快步走过去,他直接抓住了她的手,十指紧扣。 这一路他们都是这样握着手,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安抚着谁的焦躁情绪。 “森哥好。”看门的小弟纷纷弯腰问好,周森微微颔首,牵着罗零一回了家。进门时他按了指纹,随后拉起罗零一的手,正要按下去录指纹,又玩味地问:“手心出了这么多汗,紧张?” 何必问呢,肯定是的,不紧张都难。这是她第一次来他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别墅。 “不用紧张,天塌下来有我周森顶着。”他随口说着,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手,然后将她的食指 按在指纹读取系统上,录了进去。 这间房子,这间多年来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住的房子,从此刻起,多了一个人,这对周森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 也不知罗零一是不是感受到了这份意义,她进门时的表情几乎是神圣的。 “森哥,嫂子的行李拿来了,您看放到哪儿?” 小白随后进来,身后跟着的小弟提着罗零一的行李。 罗零一的表情有点微妙,她明明没回去,也没给他们钥匙,他们是怎么拿到她的行李的? 算了,也不用好奇这些了,这些亡命之徒什么事干不出来? “放到我房间去。”周森轻声细语地说着,亲密地揽住罗零一的腰,走到沙发边,保姆立刻出现在他们面前。 “先生回来了。”四十多岁的保姆低眉顺眼道,“先生、太太喝点什么?” 被人叫“太太”,罗零一还有点不自然,周森惜字如金:“茶。” 保姆离开后,周森漫不经心地说:“那是王嫂,以后日常起居有什么事就交给她做。” 罗零一点点头。 “也不用特别拘束,下午五点之前她会离开这儿,我一般白天不回来,所以基本上和她碰不到面。” 周森还在说什么,罗零一却已经听不仔细了,满脑子都是他刚才说的那句话。 她的行李被放到了他的卧室。 也对,小白不是个忠心的,如果放到别处,陈军肯定会知道,会更加怀疑周森。 她无论如何都得和周森住在一起了,今后,他们要同床共枕。她忽然想起之前那个吻,脸一红,无措地别开了头。 “你怎么了?”周森靠在沙发背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罗零一咬咬唇,低声说:“骗没什么以后,多多关照。” 周森一怔,随后无奈地一笑,点头:“你也是,多多关照。” 罗零一和周森同居了。 她荒废了整个下午,站在周森卧室的大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很大的庄园,心里很不踏实。 周森的房子很大,除了王嫂,没有其他佣人。 王嫂每天下午五点会做好饭放在冰箱里,周森回来后自己热一下就可以吃。 他习惯独居,偌大的屋子里也没多少家具,仅有的几件都是很沉闷的黑包卧室里除了一张 床和一个小型书柜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连个电视、桌椅也没有。 晚上,周森回来的时候,罗零一还保持着之前的动作没变化。 她回过头看着他,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几秒钟后电话接通。 “明早送个梳妆台来。”他对电话那头的人吩咐了一句,便挂断电话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她说:“在瞧什么呢?” 罗零一的手轻轻拂过干净的窗面:“在看你什么时候回来。” 周森莞尔:“我都回来了,你现在又在瞧什么?” “在看窗户。”罗零一回过头睨着窗户。外面已经黑了,宅子门口处闪烁的红色昭示着那里随时有人看守,很安全,却又透露着无法言说的危险。 周森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双手揣兜,淡淡道:“防弹玻璃,安心睡吧,死不了。” 罗零一有点脸红,大概是因为那个“睡”字,他多少猜到了一点。 “怕我把你怎么样吗?”他低声问着,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有些微的沙哑。 罗零一转过身朝门口走:“你还没吃饭,王嫂做好了饭,我去热给你吃。” 周森回头注视着她的背影,抬手摩挲了一下下巴。 饭菜很简单,两菜一汤:清淡的海米油菜、清炒白菜,白粥。所有东西摆上桌,简直就是清心寡欲的代表。 周森坐到餐厅的椅子上。他已经褪去了那总是熨帖笔挺的黑西装,只穿着宽松的针织衫和舒适的黑色居家裤子;仍然戴着眼镜,镜片有些厚,度数应该不低,也不知戴眼镜会不会影响他动武。 罗零一迅速回神,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吃吧,我吃得比较清淡,你可能不习惯,明天我让王嫂多炒几个菜。” 周森递给罗零一筷子,罗零一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周森漫不经。地扫了一眼她无名指上的钻戒,轻声细语地说:“当然,如果你会做饭,也可以自己做。” 罗零一有点意外,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可以。”他弯着嘴角说,“为什么不可以?” 也许是因为常常被拒绝,所以不管做什么都小心翼翼;也许是因为从小寄人篱下,所以一举一动都非常谨慎——罗零一总是这样小心谨慎地活着。 她低头喝粥,沉声说:“以前,姑姑不让我动家 里的任何东西。” 周森抬眼瞟了瞟她,她低头吃饭,没有看他,两人都没再言语。 一顿饭安静地吃完,罗零一要去洗碗的时侯,周森轻飘飘地说了句:“放到厨房就行,明早王嫂会来洗。今后你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不用觉得会麻烦到谁。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多少年之后,罗零一都一直记得周森这句话。 其实,和丛容恋爱的时侯,他不止一次地说过,一定会给她一个自己的家。 因为父母早逝,从小到大,罗零一都过得无比艰难。她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可是,她小时候寄养在姑姑家,长大了住在学校,犯了罪住在监狱,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容得了她久留,也没有任何地方属于她。 不管她走到哪里,好像都有人在告诉她:你得走! 她万万没想到,在出狱之后,在她以为世界都塌了之后,有个人告诉她: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罗零一有点讨厌现在的自己,好像太脆弱了。 她一直是坚强的。可为什么遇见周森之后,她的眼泪就多起来了呢?这些日子以来,她掉的眼泪真是比前二十几年加起来都要多。 “哭什么?”周森走到她身边,将她搂进怀里,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虽然没有任何劝慰的话,可却让她非常动容。 她纵容自己靠在了他怀里,依偎着他精瘦的胸膛,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这一刻的安全感,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过的。 真奇怪,那样的幸福与安稳,在任何看上去很好的人身上她都没找到,在看上去是个坏人的周森身上,她却找到了。 大概……人生总是这样充满意外。 念书时她读过一本书。 张爱玲在里面说:“寻找,寻找,寻找……只想找一个在我失意时,可以承受我的眼泪,在我快乐时,可以让我咬一口的肩膀。” ......她觉得那种心情,大概就如她现在这般。 陈氏集团的工作其实很清闲。 就像陈军说的,陈氏目前虽然陷入了危机,但一个只拿工资不干活的闲人还是能养得起的。 周森的办公室很大,里面有个隔间,是休息的地方;外面和他的卧室一样,有很大的落地窗,楼很高,站在窗前朝外看时, 会让人有些晕眩。 “那是因为你有恐高症。”周森来到罗零一身边,不咸不淡地说着,甚至恶劣地挑起嘴角,“你说我要是把窗户打开,你会怎么样?” 罗零一立刻退后了好几步,不悦地看着他。 她已经与之前判若两人了,那个只有两三件衣服来回换着穿的拮据女孩已经不存在了,站在这里的,是有着漂亮的脸蛋、美好的身材以及身着香奈儿套装的女人,唯一不变的,是她脸上的那份防备与孤傲。 很难见到这样的异类,孤傲原本大多用来形容男人,可放在罗零一这样的女人身上,却也意外地很合适。 她便是那样的人,看起来有些冷艳,单薄的身体站在那儿,孤孤单单的,尽管贫穷,还曾有过糟糕的经历,但眉宇间仍然有着她的骄傲。 岁月和社会的折磨只是耽误了她,但没有毁掉她,这简直太可贵了。 “其实我很羡慕,”周森看了她好一会儿,淡淡地说,“也很佩服你。” 罗零一惊讶地望着他。 周森摸了摸她的头,像个慈祥的长辈:“经历过那些事,你还可以保护住你那颗心,真的很让人佩服。”他勾唇一笑,自嘲道,“而我,只是为了一个信念、为了找到一个能让自己停下来的理由,才踏上这条不论生死都必须要有个结果的路。但是很遗憾,我到现在还没找到那个理由,而悲哀的是,我已经开始疲倦了。” 罗零一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他的话她听不太懂,此时此刻,她能回答的,似乎也只有一句话。 她握住了他的手,低着头说:“你做得很好。” 周森讶然地注视着她,心想,也许这就是他一开始会对她抱有一丝仁慈、后来又与她纠缠不断的缘由。 她站在他身边,即便再糟糕的心情也会缓和一些,因为他知道,她很需要他,他不能被任何人打败。 周森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头上摩挲着。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打开,那人很没礼貌,不敲门,也没事先通知在整个陈氏集团,敢这么做的除了陈军,就只有陈兵了。 来的人正是陈兵。 “哎呀,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陈兵阴阳怪气地说。 自从上次的货出了事,陈兵和周森之间就一直存有芥蒂。鬼都能看出来他在怀疑周森,现在是百分之百不信任周森了,但没办法,他上面还有更大的一级,只要陈军一天 第二章:烈酒与清风 (1) 废弃的工厂中,陈兵的车慢慢驶进来,后面跟着两辆车等陈兵的车停稳,后面的车也停下了,车上下来七八个人,上前帮陈兵拉开车门,周到地侍奉着他下车。 陈兵黑着脸,心情明显不太好,路过油桶时,直接一脚将油桶踹得好远。小弟们噤若寒蝉,无人敢主动发声,生怕陈兵会拿自己出气。 “妈的,白忙一场!”陈兵坐到椅子上点了根烟,正要再骂几句解解气,就听见有车开进来的声音。他立刻眯眼看过去,所有人都面朝着门口的方向,倒像是要迎接这位意外的访客似的。 黑色的奔驰车直接开到陈兵面前,差点撞上他。陈兵啐了一声,跳起来躲开,瞪着奔驰车里的人。对方如此嚣张,连表面上的和谐都不想跟他维持了。 陈兵是真的不相信,自己作为陈氏集团的二少,周森敢真的把自己怎么样。 可是,当周森从车上下来,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的时候,陈兵笃定的想法动摇了。 “森哥来了。”陈兵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这小门小户的,森哥不去忙着处理那批货的事,到这儿来做什么?” 周森勾了勾嘴角,慢条斯理地扯掉领带。陈兵凝视着他,不确定他想做什么。但下一秒,周森忽然把扯下来的领带紧紧地缠在了陈兵的脖子上,陈兵瞬间无法呼吸,憋得满脸通红。他挣扎着与周森打斗,可受制于人,力道根本无法与周森相比。陈兵整个人倒在地上,双腿不断抽搐。他不断朝身边的小弟们伸手,那些人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动作。 ”森哥,您这么做不太好吧?要是让军哥知道……” 终于,在陈兵快晕厥过去的时候,常跟在他身边的峰子站出来说话了。峰子满头是汗,半弯着腰,双拳紧握,似乎如果周森再不停手,他就随时会出手袭击。 周森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将领带松了一些。陈兵缓了口气,赶紧推开周森站起来,急促地喘息着,刚稳下来,就上前将峰子踹到了一边。 “妈的,一个个都是废物!都在那儿傻愣着干吗?给我揍他!老子才是陈氏集团的头儿!”陈兵口无遮拦地说着,气愤地指着一个个低眉顺眼的小弟责骂着。见他们还是不敢动弹,他直接上前一个个地挨着揍:“站着干吗呢,没听见老子说话吗?给我上!” 几个小弟互相对视了一下,峰子从地上爬起来,万般无奈之下,对周森说了句:“对不住了森哥。”语毕,往前 一步,与周森扭打在一起。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上前。七八个人打周森一个,就算周森再能打,肯定也得挂彩陈兵喘着粗气站在一边,看着周森被手下的小弟伤到,勾着嘴角露出恶狠狠的笑容:“在陈氏待了几年,真把自己当主人了,你以为你是谁?别忘了,陈氏集团是姓陈的说了算!老子就是设计你了怎么着吧?你要是没做什么对不起兄弟的事,你怕什么?” 周森冷笑,抹掉嘴角的血,脱了西装外套丟在地上,活动了一下筋骨说:“来,接着打!不是喜欢窝里斗吗?我奉陪到底!” 此话一出,小弟们又不敢动手了,都惶恐地看着陈兵。陈兵冷哼一声亲自上前,要跟周森打一架。恰好在这时,一辆车疾驰而入,陈军亲自开门下了车,满脸怒容地走了过来。 “干什么呢!”陈军披着黑色的大衣,冷眼看着眼前的景象,他注意到了周森身上和脸上明显的伤口,又看看陈兵,发现陈兵除了脸色不太好,倒是没什么事,“是不是我再晚来一会儿,条子还没把公司怎么样,你们俩先把公司给斗翻了天?” 陈兵噎住,半晌才说:“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周森他……” 周森直接走到陈军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掏出陈军怀里的枪,指着自己的脑门就要扣下扳机。幸好陈军动作快,抬手打偏了那把枪,要不然伴随着这声枪响,周森就已经没命了。 陈兵目瞪口呆地看着周森,似乎不相信他真能这么豁得出去。 陈军喘息了一下,看着面无表情的周森,目光如炬地道:“阿森,你这是做什么?” 周森扯开嘴角,有点疼,但他根本不在乎:“能做什么?军哥,陈氏我是没法待了,我要是直接就这么走了,军哥肯定也不放心,所以我还是死了好。反正我生来死去都是一个人,了无牵挂。” “谁说的?!”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带着哭腔。周森诧异地看向众人身后,罗零一从一辆车上下来,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方才说话的人就是她。 见大家伙都看向了自己,罗零一吸了口气,一步步走到周森和陈军面前,用质问的语气说:“是不是我今天没有及时把军哥叫来,你就打算死在这儿了?” 周森缄默不语,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罗零一继续说:“森哥,你到底怎么想的?明明是二少信不过我们给我们下套,我们没做任 何亏心事,你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她这么说,看来是已经把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全都告诉陈军了。 陈军恨铁不成钢地看向陈兵,陈兵匆忙解释说:“哥,我也是为了保险起见。那件事就我们三个人知道,要不是他泄露消息,怎么可能会出事?” 陈军斥责道:“那件事我都说已经过去了,你还提它做什么?不想着好好善后,非得把公司搞得乌烟瘴气,阿兵,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哥,我......” “闭嘴,我没你这么蠢的兄弟!”陈军的话说得有些重,陈兵很愤怒,可又不敢发作,瞪了周森一眼,抬脚就走,他的小弟们稀稀拉拉地跟在后面。陈军瞧了一眼,高声道:“刚才谁动了阿森,站在那儿,谁也别走!” 陈兵所有的小弟都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陈兵转回身,正要说什么,陈军开口了:“二少糊涂,你们也糊涂?”陈军走到他们面前,对峰子说:“峰子,你是个明白人,不记得我说过什么吗?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来,还打了我兄弟阿森,你们说,这事儿我能就这么算了吗?” 峰子一脸绝望:“军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陈军摆摆手:“知道了就自己找个地方解决,别脏了这片地儿。” 峰子抿抿唇,点头离去。其他人跟在峰子身后,在陈兵的注视下离开,可陈兵却没有立场与胆量为他们争取点什么。 陈兵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周森,转身消失在门口。 “小姑娘,带你森哥回去包扎一下吧。”处理完了小弟的事,陈军又吩咐罗零一,随后又对周森说:“你伤得不轻,先休息几天吧。那批货的事,我亲自处理。” 语毕,他拍了一下周森的肩膀,带着人离开了。 偌大的废弃工厂里就只剩下了周森和罗零一两个人,她站在他面前,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周森凝视着她,那眼神攻势太强,她无处可逃,整个人似乎都被他控制着,无法动弹。 “我不是让你回去等着吗?”许久他才开口,声音中带着些沙哑,因为牵扯到嘴角的伤口,他嘶了一声。 罗零一眼眶发红,但没有掉泪。她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朝外走:“我要是不来,说不定你就交待在这儿了。” 周森漫不经心道:“不会的,顶多就是受点伤,反而会让陈军更信任我。” 罗零一一声不吭,周森半晌不见她说话,等上了车才发现,刚才忍着不哭的人这会儿正泪流满面。 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周森看了她一会儿,挂挡踩油门。 车子行驶了一段路程,在等绿灯时,罗零一才再次开口:“这些年,你就是这样熬过来的吗?” 周森竟有些无言以对。 这些年,他过得不容易,从最底层的小弟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看似不像以前那么辛苦,却更加危险,动辄便是要命的事。而这种问题,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 得不到回应,罗零一也不再问,直接说:“我不是只能在家等着你回来给你包扎一下伤口的那种女孩,我可以帮你,我可以陪着你。”像怕他不信一样,她摆出今天的事实,“你看,我把陈军叫来了。我知道你肯定也有安排,或许在陈兵手下有你的人,他们可能已经去报信了,但谁去都不如我去合适,因为我是和你一起被陈兵设计的,并且是看着你去找陈兵的。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去报信,不管有多无懈可击的理由,陈军那样多疑的人多少都会怀疑的。” 她说得太对了,他没法反驳,于是继续保持沉默。 罗零一干脆也不说话。 这时,车子正经过老城区,古旧的居民楼前,有两个年纪颇大的老人互相搀扶着往回走,老先生的手里提着塑料袋,里面应该是刚买的菜,看起来很新鲜。 周森也看见了他们,不知为什么,他缓缓地放慢了车速。 他们明明离那两位老人还有一段距离,不至于蹭到他们抑或是惊到他们,他为什么这么做? 罗零一不禁看向周森。 周森眼都不眨地注视着那两位老人慢慢进了小区,直到他们的背影在两人的视线里消失,他俊美的脸上带着怀念与遗憾。 “你认识他们?”罗零一轻声问。 周森重新加快车速,车子唰一下子离开原地,罗零一的眼神定在他脸上,不曾移开。 “那是我父母。”他开口,给出的却是令罗零一诧异的答案。 “你父母?”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又道,“不去打个招呼吗?让他们看你一眼也好。” 周森勾唇浅笑,神情很淡薄,似乎很沉着冷静,可眼神深处却是沦丧自我的坏情绪。 “我不能,我回去会害死他们的。我保护 他们的方式就是永远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让他们只当我死了,没人可以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掉转方向,自嘲地勾着嘴角,笑得威严而令人畏惧:“我就在他们身边,但必须离他们很远。” 罗零一心中情绪翻涌,理智让她克制,但冲动很快挤走了理智。 “我在你身边,我离你很近。”她起身环住他的脖颈。 他的手还在方向盘上,聚精会神地盯着前路。 陈军说让周森休息几天,罗零一以为周森不会顺从,应该还会正常去上班,但意外的是,他竟然真的在家里休息了。 王嫂过去几乎和他碰不到面,现在白天也可以看见他,感觉有些不自在,做事比往常慌乱了许多。 “王嫂,房间一会儿我打扫吧,时间也不早了,今天你提前回去吧。” 罗零一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对王嫂说。 王嫂松了口气,又迟疑地说:“太太,我还没做好饭……” 的确,现在才下午四点,他们刚从陈兵那里回来,平时王嫂是在五点之前做好饭离开,大概要过一会儿才开始准备,不然饭菜会冷掉。 “我来做就好。”说着,罗零一看了看坐在床边正解着衬衣纽扣的周森。这男人真是毫不在意有谁在场,永远都那么肆无忌惮。 王嫂也发现先生有些不对劲,赶紧点头离开,还替他们关上了门。 其实在周森这里做佣人并不算安全,随时可能会出事,但架不住薪水高、待遇好,所以还是有很多人趋之若鹜。 王嫂来的时间不短了,她做事麻利,话不多,知道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周森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走了?”他回过头扫了一眼关上的门,随手将染了血的衬衣扔到一边,然后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红酒和高脚杯,打开后倒了一杯。他赤着上身,端起酒杯来到落地窗前,看着王嫂推着自行车离开。 “在看什么?”罗零一走到他身边站定。 周森收回视线,抿了一口红酒说:“王嫂。” “她有什么问题吗?”她仰头问。 周森晃了晃酬,神色懒散地道:“没什么,只是让,帮我带点东西出去。” 现在罗零一和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已经彻底被他拉进了这个危险的圈子里,他要再做什么,风险就高了很多。罗零一还 太稚嫩,在她学会在冰尖上跳舞之前,他得先找别人帮个忙。 王嫂离开了周森的别墅,骑着自行车回家。到她家小区门口时,她停了下来,进了路边的小卖部买了一瓶酱油,随后便骑着车子回家了。 一切都很正常,找不出任何破绽。跟在王嫂身后的车子停了几秒,掉转方向离开。 过了一会儿,一个戴帽子的年轻女孩从里面走出来,压低帽檐,嚼着泡泡糖打车走了。 出租车缓缓停在一间普普通通的餐馆外面,女孩走进去上了二楼,敲响了一间包间的门,里面的人打开门,她走了进去。 “给你,那个人家里的保姆拿来的。”女孩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吴放。 吴放立刻收起来:“路上没人跟踪你吧?” 女孩笑着说:“没人跟踪我,倒是有人跟踪那个人的保姆。” 吴放喝了口水说:“看来这次的事让他的处境更危险了,我们得加快动作,抓紧收网。” 女孩皱皱眉:“吴队,现在还不是时候吧?陈氏树大根深,轻举妄动会打草惊蛇的。” 吴放叹了口气:“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但现在的局面……”他按了按额角,叫来服务员点了几个菜,跟女孩一起吃饭。 陈氏集团里,陈军坐在办公室听着属下的汇报,吸了一口雪茄,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那人应声离开,看面孔,正是方才跟踪王嫂的那辆车上的人。 周森的住处。 罗零一站在他面前,有些垂头丧气地替他清理着身上的伤口。周森垂眼睨着她,瞧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随意地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尖,深沉悦耳的声音富有磁性,充满了男性魅力:“又在胡思乱想!”他一猜就中。 罗零一抿了抿唇,拧眉问他:“我没用了吗?” 周森就料到她在想这些,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瞎想什么!比起副官,难不成你更想当个信使?” 罗零一微怔,反应过来后情不自禁露出笑容。这个笑容是她的情不自地露出笑容。也看得凝望着她的人情不自禁起来。 美丽的女人总会成为毁灭一个人的利器。四年的牢狱生活没有夺走罗零一身上的光辉,反而让她成长为一朵火辣辣的玫瑰,不轻浮、不做作,美得刚刚好。 周森又抿了一口红酒,随后转身回到酒柜前放下高脚杯, 背对着她站了一会儿,才回到床边坐下,舒展着筋骨。 罗零一盯着他线条硬朗的后背,想不到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人身材竟然这样好,他的后背每一寸都完美得像雕刻,看得她脸红心跳。她今天便要开始和这个男人住在一起了,她搬进来的第一天晚上他忙了一夜,一直在书房,但今晚,他似乎不准备离开卧室了。 想到这些,罗零一的心跳更快了。 听见他活动身体时筋骨发出的清脆响声,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将手放在了他的后背上。 周森身子一僵,侧着头,却没完全转过来,她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抚过,按摩的手法还不错。 其实他的性格有些偏执,模样与他的行事作风又不太符合,道上的人都爱说他道貌岸然,平日里衣冠楚楚、儒雅非凡,实则手段阴狠、毫不留情,谁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唯独罗零一这么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却不要命地贴了上来,还动不动就来个“亲密接触”。 “每天都过着这种生活,偶尔也会感到累吧?”罗零一低声问着,修长的手指划过他的脊椎骨。他挺直了背,微闭着眸子,不知怎么的,四肢和感官敏感到了一种程度。 对于她的问题,周森回答得很沉静:“如果要到南极冒险,你一定会准备很多食物和装备,背着的时候会觉得很重很累,但它们可以保护你的生命,让你不至于饿死或者冻死。” 他依旧闭着眼,微微仰起头。罗零一注视着他优美的颈部线条,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她微微皱眉,周森睁开眼,将她拉到身前。她跌倒在他身上,仰头看着他。他就在她那带有温度的视线下慢条斯理地道:“有时候,会让你累的东西才是你真正需要的。”他说话时带着些笑意,还有居高临下的威严气息,锐利的眼神好像可以刺透她的心,“就像现在的你,你觉得你的生活看不到希望,甚至无法相信自己可以熬过去,但几年后再回头看,你会发现正是这段辛苦的日子成就了你。” 罗零一睁大了眼睛,里面有亮晶晶的东西。 周森与她对视片刻,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狭长的眼睛眯成迷人的月牙,眼角有细细的皱纹:“我相信,一切过去的或者正在经历的 坏事都不是惩罚,只是你为成长而付出的代价。” 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在她心上,她如梦初醒,在他手心里眨了眨眼他将手挪开,她一下子有些适应不了明 亮的灯光,又自己遮住了眼,片刻后再拿开手时,屋子里已经陷入了黑暗。 他拉上了窗帘,关了灯。 “就当天已经黑了,累了就睡会儿,一切都会好的。” 如果不是刚从外面回来,现在屋子里的光线真会让人以为已经到了深夜。 周森掀开被子躺到床上,罗零一还半躺在他方才的位置上,这样一来,她刚好靠在他的腰间,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周森没有说话,他沉默地呼吸着,尽管如此,那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还是将罗零一包围得严严实实,让她呼吸困难。他平放的手慢慢移到她头上,像对待女儿那样,轻抚着她的头。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像是要将这种气氛扭转过来一样,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他女儿辈的人,罗零一将一直不知放在哪里的手放到了他腰上,隔着被面,可以感觉到他皮带扣的形状。 周森的动作停了下来,黑暗中可以感觉到他正垂眼睨着她,眼里或许还带着审视。罗零一没有理会,将被子一点点扯开。当手指真的接触到那冰凉的皮带扣时,罗零一有些紧张,但她一点都没犹豫,手指朝下一摸,咔嚓一声,皮带被扯开了。 “嗯?”头顶上是男人带着警告的疑问声,罗零一屏住呼吸,却没有迟疑,接着又拉开了他裤子的拉链。 周森立刻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轻哼了一声说:“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罗零一没说话,仰起头和他对视着。他弹了一下她的眉心,冷冷淡淡地道:“老实点!不听话就去睡地板。” 罗零一慢慢起身,躺到周森身边,鼓起勇气搂住了他这次,他没有拒绝。 “你不会真让我去睡地板的,但我还是选择老实点。”她帮自己盖好被子,抬起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摆了一个他抱着自己的姿勢,闭上了眼睛。 周森侧眼睨着她,眼角上挑,剑一般凛然的弧度,手上的动作却是.....抬手挑起她一缕头发,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早知道就该先洗个澡,一,身血腥味,小姑娘怎么受得了? 隔日早上,罗零一醒来的时侯,周森已经离开了。她下楼时,王嫂只告诉她周森出去了,但没说去了哪儿。小白和几个小弟在门口待着,时不时看看别墅这边,像在看守她一样。 也不知周森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小白还在这儿,周森应该是单独出去的,是去公司了吗? 因 为担心周森的伤,罗零一简单洗漱过后就马上去了陈氏集团,饭都没来得及吃。 其实她真的是多虑了,周森身经百战,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周森还真是去了公司,但他走的是后门,上了楼梯,路上一个人都没遇见,直接到了顶层。 他单手揣兜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路过陈兵的办公室时,顿了一下脚步。 他慢慢倒退回去,发现陈兵的办公室门虚掩着,没有关好,门口的秘书也被支走了。他稍加思索,便无声无息地来到了门边,通过门缝坦然自若地看了进去。 据他所知,陈军要亲自处理那批货被扣的事,这几天都不会来公司陈军一定猜不到,自己的弟弟会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和他的女人纠缠不清。 事实上,这也可以理解,陈军的女人林碧玉算是个“惯犯”了,她年轻的时候就很有野心,勾搭上了年纪很大但有权有势的老陈董;后来看老陈董快不行了,又跟了即将上位的陈军。她和陈军过了几年,约莫是瞧着他越来越老又顾虑太多,便对年纪轻轻又很有魄力的陈二少另眼相看。不知道这件事要是被陈军知道后,是林碧玉扶持着陈兵上位,还是陈军把他们俩都干掉。 周森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离开了陈兵的办公室门口,按原路返回,只当自己没来过。 林碧玉好像有所察觉,回头看了一眼门口说:“刚才好像有人来过。” 陈兵不在意地道:“怎么会?人都被打发走了,我哥又去忙那批货的事了,周森还在家养伤呢。这地方还能有谁来?” 林碧玉皱皱眉:“那也得先把门关好,你也太嚣张了!”这话听起来像在指责,可她嘴角的笑怎么看怎么甜蜜,不知道陈军瞧见了会作何感想。 周森开车回去的时候接到了小白的电话,他戴上蓝牙耳机,单手扶着方向盘道:“什么事?” 小白谦卑地说:“森哥,太太刚才自己打车出去了,说是要去公司找您。” “出来多久了?” “半个小时,应该已经到城区了。” “车牌号。” “江bal548。” 周森略一思索,道:“我没去公司。你给公司保安打个电话,如果太太过去了,让保安告诉她一声,我在何三胖的酒吧。” 其实周森大可以自己打电话给罗零一说这件事,但小白这个人不能信 第二章:烈酒与清风 (2) 现在基本上已经是公安的囊中之物,你觉得陈家那两个白痴能解决这次的麻烦?他们到现在连内鬼是谁都还没抓到。” 林碧玉眯起眼:“哦?我还以为内鬼就是你呢。” 周森勾唇一笑:“必要的时候,公安也是可以利用的手段。” 林碧玉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真是个疯子!知不知道这么做很危险?” “你觉得我会那么傻吗?等我成功了,一个陈氏集团的旧部我都不会留下,就像现在我身边没有一个真正令我信任的兄弟一样。既然这样,那么送给公安又何妨?到时候说不定还会给我颁发一个好市民奖,你也不用再整天担心哪天一睁眼醒来就会看到警察来抓你。” 这句话可真是戳中了林碧玉心窝子,她一窒,绷着脸说:“你有过可以信任的兄弟的。” 这话似乎勾起了周森不太好的回忆,他冷着脸说:“但他已经不在了。” 五年前,周森在公海曾出过一次事,跟在他身边五年的兄弟程峰为了救他淹死在梅里,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尸体。程峰是周森从最底层开始就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的死让周森至今仍耿耿于怀。 林碧玉叹了口气,按着额角间:“你想怎么做?” 周森将烟按在烟灰缸里熄灭,凝视着林碧玉的眸子说:“做空陈氏,注册新公司,把他们一网打尽。然后我带你走,去过安稳舒心的好日子。” 林碧玉没有回答,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周森。他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她已经非常动心。 一辆加长轿车缓缓驶入庄园。罗零一单独在家,卧房里安静极了。她第一时间听到了声音,以为是周森回来了,立刻起身到落地窗前去看,却看见陈兵从车上下来。 小白低头对他说着什么,他抬头朝这边看来。罗零一立刻背转身,靠着窗,拿出手机给周森打电话。 酒店房间内,林碧玉起身坐到周森身边,一寸寸将他的外套脱下来扔到一边。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着,却因为口袋鼓了起来触碰不到平面而震动微小,很难让人发现。 电话无人接听,罗零一挂断又拨过去,还是没人接。第三次,还是没人接。 第四次时,终于有人发现了它,电话被接了起来。罗零一立刻说:“周森,你快回来,陈兵来了。” 她话音刚落,卧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踹开了。陈兵披着黑色的大衣,叼着烟 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睨着罗零一,眼神轻蔑。 酒店里,林碧玉看了看被挂断的电话,挑眉道:“你的妞儿都是对你直呼其名吗?” 周森面不改色地拿过手机,问:“她说什么?” 林碧玉也没隐瞒:“陈兵忽然回来了,在你家呢,她让你快点回去。” 周森立刻拿了外套起身要走,林碧玉看着他行色匆匆的样子,靠到沙发背上懒散地问道:“那么着急你的妞儿?这点事她还解决不了?” 周森回眸睨着她说:“我不是关心她,我是关心你——你现在不在家,我也不在,陈兵是个什么人你我最清楚,我劝你最好在他打电话确认你是否在家之前赶回去。” 林碧玉眯起眼:“我既然敢出来,自然都已经安排好了,怕什么?” 周森勾勾嘴角,轻嗤一声:“你觉得你身边的人就全都对你忠心吗?” 林碧玉站了起来,周森开门离去后,她皱皱眉,拎起背包匆匆离去。 罗零一的处境就不太乐观了。 陈兵这个人特别记仇,而且喜怒无常,周森虽然接了电话,可要赶到位于郊外的别墅还需要一段时间,如果陈兵想做什么,他根本就来不及阻拦。 偌大的房子里,那些小弟中真正敢阻拦陈兵的人恐怕也会被小白那个走狗给控制住。 她必须自救,得想办法。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罗零一,冷静点! “嫂子自己在家呢?”陈兵打量了一下卧室,干干净净的,有个女人守在这儿,还真有几分“家”的味道。 “森哥又出去忙了?”他一步步逼近罗零一,凝视着她,升起一股莫名的心思。 她长得的确很漂亮,不是那种常见的流水线似的漂亮,而是一种类似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香港红星似的漂亮,很有年代感。水灵灵的大眼睛,年纪轻,皮肤好,就好像自带着柔光。她这会儿没化妆,五官像深藏蚌内的珍珠般天然无瑕。 罗零一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低声说:“嗯,我忽然想吃甜品,又不喜欢佣人做的,森哥出去帮我买了。” “是吗?”陈兵挑起眉,这会儿他已经走到她面前,两人的距离近到让她不得不后撤身子,以避免与他有身体接触。 陈兵看她努力闪避自己的样子,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嘴角。罗零一从他眼神中看到了危险的光。 “买甜品需要出去那么久吗?”陈兵反问,也不需要她回答,直接抓住她的头发低声说,“不过也好,既然他出去了,那他家里的靓妞就归我了。” 他一甩手,将罗零一扔到床上,罗零一的身子弹了几下,迅速下床,却不及他压下来的快。 “二少你这是做什么?你放开我......”罗零一努力反抗着,可女人的力气怎么比得过男人?玩笑时或许可以挣开,若对方认了真,根本无法对抗。 无法自控地,她的眼神变得尖锐而抗拒。陈兵与她对视几秒,从她满含恨意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那些手下都因为你的森哥被搞得缺胳膊断腿的,你说现在机会这么好,我要是就这么轻易放过你,岂不是太浪费了?”陈兵压着她说,“老实 点,我会很温柔的,不然的话……”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罗零一直视他,眼神坚定,毫无畏惧。 这倒是让陈兵有点犹豫,他眯着眼问她:“怎么,你觉得周森会为了个女人跟我翻脸?” “不觉得。”罗零一说着实话,吸了口气说,“但你会因此有损失。” “我能有什么损失?”陈兵感觉可笑,反问。 罗零一镇静地分析道:“他虽然不会跟你翻脸,但肯定会不高兴,有谁愿意被别人戴绿帽子?二少是男人,你肯定比我更清楚。再加上森哥本来和二少就有过节,你们的关系已经濒临破裂,二少就不怕这次惹了他,他会起异心?” 陈兵冷笑:“他早就起异心了,只是我那个满心顾虑的哥哥不愿意面对现实罢了。” 罗零一忽然露出一抹笑容:“那二少就更不能这么做了。既然军哥现在还不相信周森有异心,二少再和周森这么闹,只会让军哥更烦。如果周森趁机破坏你们兄弟感情,那您可得不偿失了。他有多少手段,二少肯定比我见识得多。” 陈兵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小丫头年纪不大,懂得倒不少。那按你分析,我还真是不能动你了。” 罗零一松了口气,点头。可陈兵从来都不是按套路出牌的人。 “可是,”他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问道,“我凭什么就这么放过你?你既然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如果我上了你,周森肯定就不会要你了,谁会要一双破鞋?他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我们关系这么差,你被我用过,搞 不好他会杀了你哦!” 罗零一勉强笑道:“所以我不是在威胁二少别动我,只是告诉二少,如果不动我,你可以得到更多。我们合作,你放我一马。” “跟你合作?”陈兵十分轻蔑,但还是坐直身子,放开了她,“你能给我带来什么?”他挑着眼尾,一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 死傲娇!罗零一在心里骂了一句,冷着脸说:“我和周森朝夕相处,就算他现在不会透露给我什么机密,但二少信不信,我有本事给你弄到?” 陈兵抬手摩挲着下巴,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你这小丫头还真挺有意思,难怪周森那种吃素的都能把你带在身边。”他站起来,看了看腕表,扬着头说,“行,我就给你一个机会,看你能给我带来什么价值。记住,别耍花样,否则我要你生不如死!”他阴鸷地警告了一句,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丢给她,“有消息随时联系我。” 他说罢抬脚走了,小白站在门口迎着,那低眉顺眼的狗腿样,看得罗零一牙根发痒。 周森与陈兵几乎是前后脚,陈兵刚走,他就回来了。他没有直接上楼,因为他看见门口已经没了陈兵的车。 陈兵为何突然回来到他这里来,他暂时不想考虑,他目前有一件事必须得做。 小白上前给周森开了车门,周森刚下车,枪便抵住了小白的头。小白颤抖着后退,因为害怕不慎跌倒,周森直接将他踩到脚下.上次留了你一条命,你还真是不知道好好珍惜。二少来也不通知我,做得很好!” 周森脸上带着笑,直接扣下了扳机。 乒!一声枪响,惊飞了树上的鸟儿。 有那么一瞬间,小白真以为自己死定了。当枪响过后,他发现自己还能睁开眼,还能看见周森。 小白顿时大喜,不断求饶:“森哥,谢谢森哥!谢谢森哥饶我一命!” 周森放开踩在他身上的脚,他立刻爬起来,跪在周森面前,继续不断重复着刚才的话。 周森面无表情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抬抬手,身后几个人立刻上前将小白按在那儿开始打。小白愣住了,被几个人压着打到吐血,几乎失去意识,那些人才慢慢停下动作。 那些人平时都是小白手下的,对他极为拥护,这次他居然被他们骑到头上来,真是跌份儿。 “把他绑起来,扔到二少那儿去,就说是 我送他的。”周森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人,嘴角噙笑说,“以后谁再像他这样把别的主子看得比自己的主子还重,就和他一个下场!” 小白愣了,诧异地看着周森,哭着说:“森哥,你饶了我吧!你让我走也行,别把我扔到二少那儿,我肯定活不成啦!” 曾经伺候过周森的人,陈兵根本不可能信任,何况还是挨了打扔过去的,下场更不会好。 周森也许偶尔还会有仁慈的一面,可陈兵却从来没有。 “森哥你放了我!森哥我求你了,看在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的分儿上!” 小白抱着周森的腿哭喊着哀求。周森不为所动,其他人上前将小白扯开,用绳子捆起来,直接在他后颈打了一下,小白便晕过去了。 “如果不是看在你跟了我几年的分儿上,你早就死了!”周森不带一丝感情地说完,终于抬脚往房门走。 往常那扇门根本没什么,走过去也没什么别的感觉,现在竟让他有些紧张,还有一丝丝的不忍面对。 他很了解陈兵,很清楚陈兵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回到这儿至少用了半个小时,如果要发生什么,肯定都已经发生了。她怎么样了?会不会怪他?又或者……会不会失望? 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胸腔里那颗已经死了很久的心似乎又开始跳动起来。周森慢慢踏入门内,缓慢的速度在跨上楼梯时加快,一眨眼便到了二楼,只差进入卧室了。 卧室的门半掩着,他站在门口,透过缝隙朝里看去。床单有些褶皱,罗零一坐在床边面朝窗户,背对着门口,脊背挺得笔直,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散在身后,几乎及腰。 美极了!仅仅是个背影,就足以令人沦陷。 她转过来看着他时,不用有什么表情,不用做任何动作,就足以勾走他的魂魄。 “为什么不进来?”她开口说话了,声音如常,很平静,没有悲伤。 周森有些摸不透她了。 他慢慢推开门,凝视着她的眼睛,希望可以从中看出些什么,但除了冰冷与抑郁,没有其他东西。 “你没事?”周森发出疑问,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狭长的丹凤眼定在她身上,不肯离去。 “你很希望我有事?”她反问,伸出手给他看。他看见她手腕上的青紫,以及手心里的名片。 “陈兵给我 的。”她说着,把名片给他。 周森伸手接过来,触碰到她手上的肌肤,比他这个从外面回来的人还要凉。 他干脆直接握住了她的手,皱眉道:“怎么手那么冷?” 罗零一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坦白地说:“因为后怕。” 周森轻轻一扯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问她:“还怕吗?” “你抱我久一点,也许我就不怕了。”怀里的人回答得模棱两可,手臂缓缓环上了他的腰。 “陈兵想动我,我跟他说不行,你会不高兴。然后我骗他说如果他不动我,我可以替他打探你这边的消息,随时告诉他。”她喃喃地说着,“他给了我名片。” 周森轻哼一声:“你倒是挺有办法,还想当双面间谍。” 罗零一抬头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你不是说他和陈军一起走了?” 他用安抚的语气说:“我会去查,你不用担心。至于你答应他的事,我会帮你安排。” 罗零一抿了抿唇,半晌才说:“说实话,我刚才真的被他吓坏了。他身上带着枪,我看见了,可是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还有你,只要我想办法拖住他,你就会来救我。” 周森嗯了一声,悦耳低沉的声音极为温和地说:“你想得对。” “你以前是怎么过来的?自己一个人,没人可以依靠,每天生活在这种紧张压抑的气氛里,活在危险的抉择中;说的每一个字都要深思熟虑,做每件事都要一算再算……我都不敢想象,那种生活该怎么继续下去,但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很好,并且一定可以成功解脱出来。” 罗零一的信任与夸赞让周森有些惭愧,他露出自嘲的笑容,低声说:“是的,我也相信自己可以做得很好,可以有一个好结果但其实……”他迟疑半晌,满是无奈的语气,“但其实......我有时也会很害怕,怕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受不了。” 罗零一仰头看着他,他垂眼与她对视,眼神温柔而伤感:“十年了,我身边的一切都不是我的——钱不是、房子不是、兄弟不是,我们坐着的这张床不是,那张桌子也不是,甚至连身上穿的衣服、连我这条命,都不是我自己能掌控的。”他眉间印出深深的刻痕,嘴角浮起怅然的弧度,比起往日里无所不能的样子,此刻的他更加迷人,也更加真实,“我早就忘了我原本是什么样子了。不过现在好了,有你在我身边,可以告诉 我,我本来该是什么样子。” 有一个人能在他身边陪着他,在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说一句话,让他知道,还有千千万万的人需要他继续走下去,他的努力和辛苦不是没人知道;让他不至于沦丧自我,迷失了方向,这样真好。 “只是害了你,要跟着我一起颠沛流离,过了今天没明天。” 这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周森第一次表达他的歉意,但事情并非他想的那样。 “你说错了。”罗零一直起身面对着他,眼神极为认真,她一字一顿,执着地说,“我现在很好,这是我这辈子最安稳的时候了。” 从林碧玉那里,周森知道了陈兵会忽然回来的原因。 他们兄弟俩因为跟越南佬谈条件的事起了争执,这个机会再好不过如果现在知道陈军拿货的交易时间,到时候交易出了问题,就能把责任都推到陈兵身上。 他必须想办法弄到交易时间。 “说实话,其实我也不清楚。”林碧玉吐着烟圈说,“但我可以弄到。”她笃定地说。 周森当然相信。林碧玉还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她跟陈兵的关系,她不知道最好。 “我等你的好消息。”周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两人在车里,本打算去吃西餐,不过眼下周森着急知道这件事,便直言道:“你先去,我们改天再吃饭。” 林碧玉一脸不满:“怎么,急着满足你的野心,都不愿意陪我吃顿饭了?” 周森认真地看着她:“阿玉,你知道,这种事拖得越久越麻烦,我们以后有很多时间一起吃饭。” 她真的受不了他的眼神,尤其是他认真起来的时候。 林碧玉冷哼一声:“周森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跟你那个妞儿似的那么好骗。你别想让我帮你做白工,我得先看见你能给我的好处。” 周森闻言,慢慢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握着方向盘说:“好的东西自然要事成之后才能享受,不过,我可以先预支给你一点。” 林碧玉听得云里雾里,他倾身亲了一下她的脸,她瞬间愣住。 这么多年来,已经很少有人亲吻她的脸。身边的男人要么不行、要么鲁莽,不是直奔主题就是很快结束,这样好像恋爱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年纪再大的女人也有一颗少女的心,只看有没有人能把它发掘出来。 林碧玉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颊,目光灼灼地看着周森,忽然问:“你就不怕我会真的爱上你?” 周森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吉色:“为什么要怕?我们要在一起的,你爱上我,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多好听的话,好听到即便前面可能是火海,也让人想要迫不及待地跳下去。 林碧玉笑了笑,拎包下车,她的车子就停在不远处。 她走的时候没有回头,周森透过后视镜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发动了车子,前往与罗零一约定的地方。 他出来和林碧玉见面,为保险起见,必须得拖住陈兵。陈军现在不在江城,陈兵很可能每天都会和林碧玉厮混在一起,要把她约出来就得用点手段。 罗零一主动拨打了陈兵的电话,约他见面,尽管她仍然对上次的事心有余悸。 周森将车停在黑暗的角落,望着那间夜总会,手紧紧攥着方向盘,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夜总会的包间里,陈兵兴致缺缺地看着身边一身性冷淡装束的罗零一:黑发、白皙的脸,没化一点妆,一副清汤挂面的样子,再加上那一身黑,黑色的裙子、黑色的大衣,腰带扎得紧紧的,连个蝴蝶结都懒得扎,就那么随便系了系,可想而知,她对与他见面有多不重视。 “我说罗小姐,你打扮成这样就直接来了?你在周森面前也是这样吗?你是来参加葬礼的吗?”陈兵拧眉问道。 “事情比较紧急,他随时可能回来,我必须抓紧时间。”罗零一看看腕表,“二少,我时间不多,告诉你就得走。” 陈兵挥挥手,身边的人很自觉地都出去了,方才还十分热闹的包厢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他叠着双腿看她:“说吧,知道什么了?” 罗零一压低声音说:“他今天出去了。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去见陈太了。” 这是实话,没有作假,她说得坦坦荡荡,但很不情愿。她不太明白,周森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把林碧玉约出去,又让她在这里暴露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陈兵听了她的话眯起了眼,冷着脸说:“小丫头,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罗零一冷静地说:“知道。正因为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所以才不敢耽搁,更不敢作假。”她看着陈兵,“二少,您最好赶紧去确认一下。如果他们的确有什么瓜葛,您和军哥就不安全了。” 的确,如果林碧玉和 周森搞到一块儿,那可就太恐怖了。 陈兵二话不说起身就走,开门出去之前又回头说:“如果你敢骗我,我会马上杀了你,不管什么周森王森会怎么样!” 罗零一站起来,面无表情地回望着他,脸上没有丝毫畏惧。 见她如此,陈兵已经信了七分。他阴沉着脸说:“当然,我也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少不了你的好处。” 罗零一微笑:“那就谢谢二少了。“ 陈兵冷哼一声,白了她一眼,开门离去。 罗零一在屋子里等了两分钟,确定陈兵已经走了之后才开门出去。夜总会里十分喧闹,到处都是美丽的女人和危险的男人,空气里都带着奢靡的气息,令人厌烦。 她快步走出去,在门口站了几秒,便朝南边走,越过一条街,进入了地铁站。 在门口盯着她的几个人见状,拨了电话给陈兵,汇报说:“二少,她去坐地铁了。” 陈兵嗯了一声挂断电话,脑海中浮现出罗零一临危不乱的模样,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大概是林碧玉可能与周森有染这件事太令他愤怒了,他才会这般情绪错乱吧? 陈兵闭上眼,催促司机开快点。 同一时间,罗零一在槐安路站下了车,出了地铁站,跨上了一辆在那儿等了许久的黑色轿车。她刚坐稳,车子便飞驰而去,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 罗零一系好安全带,喘息还有些急促。尽管她面对陈兵时看上去那么镇定,可真的放松下来后,还是会有些紧张。 她手心都出汗了,这是周森握住她的手之后知道的。 他趁着开车的间隙侧头睨了她一眼,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等车子快到家时周森才开口:“一会儿我把车停在路口,你自己走过去,我随后就到。” 罗零一没问为什么,点头答应。车子停下来,她准备下车时,周森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罗零一不解地回头看去,周森眼神复杂地凝视着她,抿了抿唇,说:“别怕,有我在。” 罗零一失笑,低声说:“我没怕,就是有些冷。” 周森弯起眸子:“穿那么多,还会冷?” 罗零一摇摇头说:“不是因为穿得少,而是因为现在的处境。坐牢之前,我感觉我现在经历的事都只是在法制节目和电视剧里才能看见的故事,离我很远;但现在全都经历 第三章:藏在暗夜里的光 (1) 夜晚的风有些凉,黑黢黢的树林中,有人声在不断靠近,是警察。 身旁的植物高高的,散发着迷人的味道;隐约的光线里,可以看见罂粟的形状。 眼前这一切好像一场噩梦。 虽然明知道周森是卧底,可警察还是要做出搜査的样子。罗零一很清楚她不能停下来,即便她根本看不清前面到底哪里有河。 “你怎么样,怎么越来越凉了?”周森伤了胳膊,不影响行走,但罗零一还是强行扶着他。 黑暗中有人回答了她的问题,模糊的人影,清晰的言语:“失血过多,暂时死不了。往北边走,小心脚下,什么东西都可能会碰到。” 被他这么一说,罗零一低头看了一眼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挂在了她腿上,她使劲拨开,加快脚步跟上周森。腿长就是好,走路都比别人快了好多。罗零一追得有些勉强,路好像也有些远。他们从河岸边坐了一个小时的车才到了这里,回去全靠步行,肯定不止一个小时。 脚踝处有点疼,罗零一没放在心上。天色越来越暗,越来越看不清路,好在身后的人声渐渐没有了,应该是已经放弃了追捕。 “今天的意外必须得想办法推到陈兵的头上去。”周森在前行的时候还在不断思考着。眼镜早就不知道丟到了哪里,他眯着眼,抿着唇,声音低哑地说道:“陈兵现在肯定已经知道陈军出了事,你猜他会不会想办法去救陈军?” 罗零一喘息了一下说:“按常理,如果是哥哥出事被抓,弟弟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出来的。” “那不按常理呢?”他颇为玩味地问。 罗零一实话实说:“陈兵这种人,我觉得陈军不出事就算了,如果真出事了,他肯定不会出手相救。”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陈兵可以睡自己的嫂子,就可以踩着自己的哥哥上位。这个圈子里没什么永久的兄弟情义,一切还没有背叛的人都只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而现在,陈军被抓,陈氏集团折了许多人在这儿,周森也受了伤,在陈兵那儿的消息就是生死不明。陈氏现在陈兵最大,他会放弃一步登天,成为大佬的机会吗?即便如今的陈氏已经不可能与从前相比,权力的诱惑却是只增不减。 “你说得很对!”周森笑得很轻松,“所以我们可以很放心地处理被抓的陈军,然后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陈兵的意思。到时候,你看他会不会把陈兵供出来。” 兄弟自相残杀?真是残忍的一幕。 陈军比陈兵更成熟稳重,他在牢里肯定还指望着周森和陈兵想办法捞他出去,绝对不会轻易招供。即便是人赃并获,他最多也就承认有他自己,绝不会拉在外面还能走动关系的人下水。如果他知道陈兵不但什么都没做,反而还要送他去死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罗零一被吓了一跳,周森垂眼看去:“接。” 他惜字如金,也有可能是失血过多又走了很远的路,没力气多说。 罗零一暂时放开他,从口袋中取出电话,来电显示很刺激人。 “是陈太。”她说了一句就接起来,冷静道:“喂。” 林碧玉立刻说:“罗零一,周森呢?他怎么样,有没有事?我听说他下落不明。” 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交易出了事,作为陈军的妻子,林碧玉打来电话不是问陈军怎么样了,反而问周森,连做戏都不愿意。罗零一有些无语地看了周森一眼,虽然光线昏暗,但他脸上自恋的表情却显而易见,罗零一干脆背过身去。 “陈太,森哥受伤了,现在昏迷不醒,我们还没赶到有人接应的地方。”她把事态往严重了说,“条子还在追我们......森哥!”她话说到一半,忽然低吼一声,随后立刻挂了电话塞回口袋。林碧玉不是傻子,肯定不会再打电话来添乱。 她回过身,发现周森表情微妙地凝视着她,似乎在对她的演技表示赞叹。 “走了!”罗零一拉住他的手腕朝前走,两人走了一个多小时才看见河流。这时周森已经意识模糊,手因为失血过多而冷冰冰的。罗零一撑着他沉重的身体沿着河岸往前走去,寻找可能存在的接应人。 又走了近二十分钟,她才看见一抹光影。有船停在前面,小灯发出昏暗的光芒。 “周森,我们到了,你再坚持一会儿。”罗零一激动地说着话,可周森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已经趋于昏迷。 罗零一着急了,用整个身子撑着他,快步朝船只走去,根本顾不上那到底是不是接应他们的人。 不过幸好她没找错,那些人的确是来接应他们的。船上有个面熟的男人,还有几个东南亚人。那个面熟的男人她见过,是常跟着周森的一个小弟,以前总是站在小白的后面。 “森哥!”他惊呼一声,显然是看见了周森的情况。他立刻从罗零一怀中接 过周森,将周森搀扶上船。罗零一紧随其后,看见他把周森放到船舱里躺下,枕着一个包袱,不怎么干净。 “嫂子没事吧?”他回眸看向罗零一,一脸关切的表情。 罗零一还有点不适应,点了一下头说:“森哥中枪了,在左胳膊上,赶紧找个地方把子弹取出来吧。” 他拧眉说:“这附近都被条子包围了,他们还没撤出去。现在找医话,恐怕会暴露目标,条子应该正在排查医院收治的胳膊中枪的人。” 船开始在湄公河上行驶,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用蹩脚的中文说:“我可以帮他取出子弹。” 罗零一看过去,那人手里拿着一套工具,瞧上去有些年代了。先不说能不能取出来,单是不卫生这一项就很危险,如果伤口感染,就麻烦了。 罗零一正要拒绝,就听见周森低沉喑哑的声音:“那就麻烦了,多谢。” 他挥挥手,罗零一下意识地躲开了些。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上前,就着微弱的灯光点了蜡烛,然后打开工具包,将细长的小刀在蜡烛的火苗上翻来覆去地烤着。周森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还清醒着。 小刀烤好了,中年男人便脱掉了周森的西装外套。罗零一立刻上前帮忙,在对方的指挥下用剪子剪开了周森的衬衣袖子,一点点扯开。看到血肉模糊的伤口,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嫂子还是别看了。”那年轻男人劝了她一句。罗零一转开视线,换了个话题,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愣了一下:“我叫程远,跟着森哥三年了。” 罗零一点点头,余光瞥见周森皱起了眉。她望向他的胳膊,中年男人已经开始取子弹了。她想她这辈子肯定当不了医生,单单是看着这种场面,她脑海中便浮现出很久之前那个人捂着肚子倒在她面前的样子。那个人身下都是血,刀子还在她手里,所有人都在喊着“杀人了”。 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前方,眼睁睁看着子弹被取出来,那种疼痛,没有麻药,可周森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没发出一点声音,除了额头出了许多汗之外,只剩下苍白的脸。 周森的唇半张着,唇瓣毫无血色。针刺进皮肤,在昏黄的灯光下,罗零一可以看见那针串着线一点点穿过他本来光滑白皙的肌肤,在血肉中留下难看的如黑色蜈蚣般的痕迹,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哭。 船好像碰到了什么,使劲晃了一下。所有人都跟着动了 ,包括缝针的人。他手里的针一下子扎错了地方,周森闷哼一声,手紧紧地握成拳,长舒一口气,睫毛不停地颤抖着。 罗零一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那人:“还要多久?” 不开口不知道,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在颤抖,腿软脚软,直接跌坐在了船舱里。 那人喘息了一下,说:“马上就好了。” 那人的话音刚落,周森就睁开了眼。他眼里含笑,看上去特别随和,只是微弱而沙哑的声音暴露了他此刻艰难的隐忍:“我没事,不用担心,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他想看看伤口,罗零一下意识地捂住了他的眼睛:“别看!” 其实,这种场面周森曾经见过太多太多,十年的时间,什么样的伤、什么样的痛他没受过?不过既然她觉得他看了会难受,那他就不看了吧。 这样的情况下,他嘴角还能带着笑,罗零一只是看看,就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捂着他眼睛的手轻轻移到了他的头顶,轻抚过他的头发,小心翼翼地。 程远瞧见,笑了笑说:“嫂子和森哥感情真好!” 罗零一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那个中年男人收了针,伤口算是暂时处理完了,但必须尽快赶到医院,否则如果伤口感染或者发炎,只会加重伤势,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缝针的人也是这个意思,但周森却拒绝了。他闭着眼说:“我的身份不能暴露,现在去医院太危险了。就这样吧,我命硬,死不了,按计划先回云南躲起来,等二少消息,再想办法捞军哥出来。” 他说完话,很快就闭上了眼,看样子是昏过去了。疼成那样还能连贯说话,让人不得不佩服。 程远按照周森的吩咐办事,和船夫说完话,回来后又对一直沉默不语地守在后面的几个人说话,传达了周森的意思。 罗零一这才知道这几人原来是陈军的手下,其中一个面目阴沉,其他人对他颇为恭敬,似乎有点地位。那人看起来有些面熟,罗零一使劲回想着,记起自己刚跟周森联系不久,被陈军的人绑走查底细那天周森揍了小白,那个人就在陈军后面站着,应该是陈军的亲信。 她慢慢舒了口气,幸好她没说什么,幸好! 罗零一悄悄握住周森的手,望向远处。看不见头的湄公河是金三角生成的主要原因,他们此时正准备回西双版纳,不能带周森去看医生。她只 能在心里祈祷,他千万不能有事。 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位于我国云南省的最南边,是世界知名的旅游胜地。 这个月份,江城已经正式进入秋天,西双版纳却仍然处于温暖的夏季。 他们住在一间具有浓郁民族风情的傣族竹楼里,竹楼位于一片茂密的森林中,分为两层,底层摆放着杂物,周围设有围墙;楼上是居住的地方,需要从木楼梯上去。 他们凌晨时分才到达,四周安静极了,只能听见林中动物的鸣叫声。 为了在警方搜索排查时不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程远找来了当地人的服饰让罗零一和周森换上。随着时代变迁,傣族服饰已经改良得更趋向于便服,但与汉人的穿着还是有些不同。 罗零一洗了头,换上棉布的贴身短上衣和筒裙。裙子长及脚面,越发衬得她身材窈窕、凹凸有致。她将微湿的长发捋到肩侧,端着水盆走进来,准备给周森擦身换衣服。周森睁眼看时,竟有一瞬间没有认出她来。 “看什么呢?”罗零一问了一句,关上门走到他身边,放下水盆后抚了抚裙子蹲下。没办法,这裙子太窄了,行走起来不是很方便,当然也可能是她还不太习惯。 “看你。”周森倒是回答得坦坦荡荡,“没想到你穿成这样,一点违和感都没有,而且……”他斟酌了一下,笑得十分温柔,“还挺好看。 罗零一瞪了他一眼,帮他脱了外套,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剪开本就坏掉的衬衣,又用热水浸湿毛巾,拧干后,一点点擦拭着他身上的血迹和泥土。 “你这人平时看着挺爱干净的,有时候又不修边幅。”罗零一睨着他胳膊上的伤口,虽然用纱布包着,可她目睹了缝伤口的整个过程,可以想象出下面是什么样,心似乎在绞着疼。 看她眼睛发红,周森勾唇笑了,曖昧地问她:“心疼了?” 罗零一瞧着他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就生气。他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伤成那样又不能去医院,万一真的被感染了,这里只有群江湖游医,真不敢想象会是什么样子。 她别开头,从他腰间朝下一点点擦拭着。经过他的小腹时,周森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言语里带着暗示:“我只是胳膊受伤,手并没有残废,下面我可以自己来。你要是再继续下去,我恐怕就忍不住了。” 罗零一换了干净毛巾浸湿,拧干后丟到他身上,起来想走,周森笑着问:“ 害羞了?” 罗零一回过身,恶狠狠地说:“谁害羞了?谁心疼你了?自以为是!” 她站在躺着的周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森,你是不是一直都那么自以为是?你知不知道你多大了?你已经三十五岁了,不是二十五岁!你觉得你的身体还能任你这样折腾多少年?” 她居然大发雷霆,这很出乎周森的意料,却也在意料之中。 他慢慢坐起来,靠在床头。竹楼里风很凉,灯光柔和,寂静安详,有种岁月安稳的感觉。 “不要生气”他温和地说着,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身边坐着,轻抚着她的后背,像要帮她顺气似的。可她却浑身僵硬,只觉背如火烧。 “我没生气。”只是失望、难过、沮丧,以及深深的无力。 他不在意她说的话,这是让她最没办法的事。她希望自己说的话他能放在心上,就算最后无法真正让他改变主意,但至少可以让他在做事之前稍微顾虑一下,少伤害自己一些。 “没必要因为这些难过,人这一生,早晚都会结束,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我有分寸,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他侧头望向窗外,树林里有些灯火。他压低声音说:“别出声,有人来了!” 果然,他刚说完话,竹楼附近就响起了脚步声,听起来有五六个人。看样子不是警察,因为人是程远带过来的。不过他脸色不太好看,看起来有些疲惫。不过说来也正常,现在是凌晨四点多钟,他们折腾了许久才找到这个地方。他们有地址都不容易找到,不知道地址的警察应该更难找到,所以这里暂时应该比较安全。 罗零一走到窗边朝外看,瞧见了跟在程远后面的女人。她穿着驼色的风衣,长卷发披在肩后,踩着高跟鞋,风尘仆仆的——是林碧玉,她居然比陈兵来得还要早。 也对,陈兵还不知道来不来,至于林碧玉……她来这里,明面上的目的肯定是为了陈军,但心底恐怕是为了周森。 罗零一回眸瞪了周森一眼。周森瞧了一眼,挑挑眉说:“她来得可真快!” 罗零一侧身面对着他,忽然抬手掐住他的脖子。他眯起眼,却没反抗。 是你让人告诉她我们在哪儿的,对吧?陈兵恐怕现在都还不知道你在哪里。”她说出她的猜测。其实也不算猜测,基本上是事实。 周森随意 地解释说:“她是个好人选。陈军现在被扣押在云南,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带回江城。他很信任林碧玉,由她把这件事的责任推给陈兵,再合适不过了。” 罗零一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沉默片刻,说:“你是不是跟她说,你想当老大?” 周森没否认。有时候,不否认就是承认。 “你肯定承诺她什么了。以你们最近的来往方式,估计你跟她说的是,等你当了老大就跟她结婚,她还做大嫂。”罗零一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眼神,似乎有些委屈,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里面打着转。周森看着,心就跟着疼了起来。 “零一,那些都是假的,你应该最清楚......” 他的话还没说完,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林碧玉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俩,挑着眉说:“看来你没什么事,还有力气泡妞儿呢!” 罗零一后退一步,低下了头,就像被撞破和爱人亲昵的害羞小姑娘一样,低着头抬脚离开。 经过林碧玉身边时,她轻轻地打了声招呼。对方没理她,只是挥挥手让她赶紧走,就跟打发小丫鬟似的,可明明她才是周森的女人! 罗零一没有迟疑,加快脚步离开了。她心里好像有把刀正一刀一刀地刺进去,虽然不伤及要害,却依然让人痛不欲生。 她知道周森没说完的话是什么——这一切都是假的,他跟林碧玉只是利益交换,为的是接下来能够完美地瓦解陈氏集团,结束他长达十年的卧底生涯。 只是,虽然明确地知道那不是真的,可只要一想到他们会卿卿我我,他会说那些她想都不敢想的甜言蜜语去俘获那个女人的心,罗零一的心就好像被人拉扯着撕裂了一样,疼得都无法继续呼吸。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说出去就是太不懂事、太任性,会被认为不适合再继续跟在他身边。 一切的难过与煎熬,最终只能汇聚成饱含着痛苦的泪,她已经很久没哭过了。 她坐在竹楼外面的小椅子上,看着挂在树上的灯。那灯是老式的,虽然灯光不算多么明亮,却还是在努力地照耀着一方土地。一盏灯尚且如此,她又怎么能就此被打倒呢?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想要停止落泪,却发现有些徒劳。 她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甚至没有什么动作,可泪水就是不住地往下流,她仓皇地低下头,双臂抱膝,想让自己冷静一点。 程远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他慢慢蹲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劝道:“嫂子,你也别太难过,森哥和陈太只是在谈事情......” 程远什么都不知道,他所知道的就是他看见的。虽然现在林碧玉和周森单独待在房间里,但兴许他们只是在谈论如何救军哥,不是吗? “我没事!”罗零一吸了吸鼻子,笑着解释,“你别想太多,我就是......之前太惊险了,突然放松下来,就有些控制不住。” 程远笑笑,也没揭穿她。他面目和善,挺有正气,怎么看都不像是混这种组织的人。 “你今年多大了?”罗零一问他。 “二十五了。”他如实回答,“其实我很早就认识森哥了,只是跟在他身边才三年。我父母身体都不好,没有劳动能力,以前都是我哥供养我们一家。五年前我哥去世之后,就是森哥供养我们了。他供我读完了大学,我大学一毕业就进入陈氏工作了。” “一毕业就做这个了?”罗零一忍不住在心里道了句可惜。他还那么年轻,却走上了这条路。 程远低声说:“我想替我哥报仇!” 罗零一有些意外,程远解释说:“我哥叫程峰,是跟森哥一起进入陈氏的兄弟。五年前,我哥死在了公海!” 他紧握着拳,眼神中含着愤恨。罗零一迟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 竹屋的窗户前,林碧玉点了根烟,看着窗外的一幕,笑着对身边的人说:“你看,你的小弟倒是比你跟你的妞儿更合适呢!” 周森没有表情,只是说:“在这里最好不要抽烟,容易引起火灾。” 林碧玉倒了杯水,将烟头丟了进去。 “现在好了。”她耸耸肩。 周森看了她一眼:“我跟你说的事没问题吧?” 林碧玉双手环胸:“没问题是没问题,可是周森,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利用我呢?”她靠近周森,盯着他的眼睛,“我怎么觉得,你对那个妞儿比对我更上心?” 周森睨着窗外,浅笑着说:“怎么会呢,她怎么能跟你比?” 林碧玉嗤笑一声:“倒退十年,你和我说这话,我会信你,但现在……”她又看了一眼罗零一和程远的背影,语气有些伤感,“年轻就是资本。” 周森靠在桌子边说:“你想太多了。” 林碧玉直视着他:“你就不想证明给我看吗?这里要么就是你的人,要么就是我的人。陈军的人都被你支走了对吧?我们也没什么必要遮遮掩掩的,你证明给我看,证明你更在乎我。” 这原本不该是难倒周森的问题。罗零一不是那种不顾大局的人,即便受点委屈,她也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夜幕中的树林前难过,看到陪在她身边安慰她的是程远而不是自己,他心里就很惭愧、很不是滋味。 而这会儿,林碧玉要求他做的那种事,他也很清楚。就算罗零一知道那不是真的,也会伤心难过。他真的不想做,可是...... 周森侧头睨着林碧玉,一字一字地说道:“如果你一定要,我可以答应你,但阿玉你记住,这种不符合你性格的胡闹,我只允许一次!” 罗零一,一次就好,别太伤心。其实,我比你更难过。 罗零一心情缓和之后便起身回了竹楼。她慢慢踏上台阶,程远跟在她后面,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的背影,心想:森哥真有福气,能有这么好的女人跟着他。自己以后也要找一个像嫂子这样的女孩,好好地对她…… 他刚刚想完,却又觉得有点落差。 走在他前面的罗零一敲开了周森的门,陈太还在里面,两人挨得很近似乎聊得很开心。 罗零一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说:“森哥,时间不早了,你一晚上都没休息,身上还有伤,还是睡一会儿吧。” 周森望向门口,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落入他的眼中,到了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林碧玉扫了一眼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手放在他肩头:“的确,天都要亮了。你还伤着,休息一会儿吧。”她本来就靠在他身边,说完话靠得更近了些,曖昧地笑道,“让我陪你,还是让你的妞儿陪你?” 周森微蹙眉头凝视着林碧玉,表情看上去不太愉悦。罗零一站在门口,手紧紧抓着门框,站在她身后的程远可以感觉到她的紧张。 “军哥才被抓起来,你就急着投怀送抱了?”周森忽然伸手扣住了林碧玉的后腰,将她压向自己。连林碧玉都为他的举动感到惊讶,慌乱地与他对视着,俨然一副春心萌动的少女模样。 “那我自然不能拒绝你的美意了。”他压低了声音,注视着怀里的女人,不去看门口的罗零一,沉声说道:“程远,送她 第三章:藏在暗夜里的光 (2) 起她的样子。 罗零一松了口气,笑着说:“那二少就更不用担心了。您看,我那么怕死,现在自己的处境都很艰难,哪有工夫给他当间谍? 陈兵还是不相信,他逼近罗零一,凝视着她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我还是觉得不对劲。你是怕死,但我觉得你爱他,你会为了他冒险。我说得对吗?” 罗零一直视着他的眼睛,忽然弯起眸子笑了:“我还以为二少是个不懂感情的人呢!” 陈兵白了她一眼:“木头才不懂感情。” “......其实有时候,二少也挺可爱的。”罗零一慢慢转开了眼,说着让人“误会”的话,“二少觉得我喜欢周森,那如果您喜欢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您还会喜欢那个女人吗?” 陈兵斩钉截铁地说:“不会!老子会废了他们。” 罗零一顺着说:“那不就行了!二少也知道,您的嫂子和周森在一起了,我还能喜欢他吗?他对我怎么样,您不是比我更清楚吗?他回江城的时候,可没有带上我。” 好像哪里不对,但又在情理之中。陈兵有点被说服了。 罗零一再次看向他,轻声说着暧昧的话:“而且,我现在觉得,像周森那样心机深沉的笑面虎一点都不好,反倒是像二少这样的......” “我是什么样的?”他打断了她的话。 罗零一想了想,说:“执拗,不达目的不罢休,好即是好、坏即是坏,赏罚分明。” “所以呢?”他挑起眉。 “所以,我觉得这样的男人更有魅力。”她第一次主动靠近他,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充满暗示地说,“二少,你知道的,一个女人如果变了心,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陈兵目光如炬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你现在......” 罗零一忽然伸出食指按在了他的唇瓣上,好像十分挣扎一样,为难地皱着眉说:“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明白,很容易让人难堪的。” 她一副羞涩难过的样子,陈兵这种男人最抵抗不了这样的女人,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咽了回去,干巴巴地说:“行了,我就暂时信你一回。但你记 着,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样,否则......” “二少就不能别老是威胁我吗?你可以换一种方式。”罗零一嗔怪地看着 他。 陈兵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想用什么方式?” 罗零一站起来转移了话题:“二少肯定还没吃饭吧?我厨艺还不错,做饭给你吃吧?” 她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卧室,陈兵留在原地,鼻息间还有她身上清香的味道。年轻女孩的气息,果然比那老练的女人身上浓艳的香水味更加迷人。 郊外,周森的住所。 客厅没开灯,周森宽阔的背靠着沙发背,坐在黑暗里,只有手上夹着的烟闪烁着微弱的火星。林碧玉坐在他对面,将抽完了的烟按在烟灰缸里,说了他们回到这儿后的第一句话:“你现在想怎么样?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无路可退了。那个女人反正总是要丟弃的,陈兵想要,给他就是了。你得顾全大局。” 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他转开眼不看她,她又挪到他眼前。几次下来,他总算肯正眼看她了。她吸了口气说:“周森,别告诉我,你爱上她了。” 他抽烟的动作忽然停住,窗外的风冷冷地吹进来,彻骨的寒意袭来,令人恐惧。 他爱上罗零一了吗?不可否认,他觉得她很好,甚至有些喜欢她,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再爱上谁,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周森,该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林碧玉怒极反笑,“你真爱上她了?” 周森站起来,手放在她肩上,放缓声音,无力地说:“阿玉,你别逼我了。我现在很累,我没爱上她,我只是……”他按了按额角,望向黑暗处,“我只是想起以前。以前......” 的话点到为止,林碧玉却明白了。他这是想起以前了,想起了他死去的妻子。 “可是她们不一样。”林碧玉皱着眉说道,“阿森,罗零一和那个人不一样。你们才认识多久,交流又有多少?她和她怎么可能一样,你不要钻牛 角尖!” 这话听在耳中,真是让人十分认同。是的,她们的确不一样,不管是相貌还是性格。但在某个时刻,她们却又是那么相似。 她们带给他的感情,都特别到无人可以取代的地步。 “是,你说得对!”他似乎叹了口气,又好像没有,他勾着嘴角,笑容苦涩,摘掉眼镜按了按眼窝,“她们不一样,的确不一样!” 林碧玉长舒了一口气,闭了闭眼说:“我想你现在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我先走了。 ” 语毕,她拎起包离开。走到门口时,她的脚步顿了一下,屋子里的男人没有挽留她。 负气似的,她再次抬脚时加快了速度,很快消失在空荡荡的大宅子里,头也没回一下。 周森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一楼大客厅,这里寂静、阴暗,与曾经的样子没有什么不同,却与罗零一住进来之后的样子明显不同了。 这样大的差别,让他向来自信的理智与隐忍濒临崩溃。 “......看上去还不错。” 这会儿的陈兵过得可比周森好多了,亮堂堂的房子,满桌子的美味佳肴,系着围裙的美人站在一侧,亲切地为他效劳。 陈兵装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其实早就馋了。他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这几天因为公司的事一直神经紧绷,心情烦躁,看谁都不顺眼,大家也对他敬而远之。别说吃饭了,连喝水都很少,唯一不断的就是烟。这会儿他的嗓子又干又痒,难受极了。 “冰糖雪梨,润喉的,喝点嗓子会更舒服。”罗零一把手里的小盅端给他。 陈兵装模作样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过去。 一口喝下去,有点凉,嗓子的痒和干涩感瞬间得到缓解,陈兵紧蹙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 “先熬好的,放凉一点效果更好。喝完还有,夜里你嗓子不舒服了,也可以盛一碗喝。” 罗零一一边给他盛米饭一边说话,眼睛没看他,不见得对他多关注,可很奇怪地,他心里就是觉得特别舒服,精神都放松了下来。米饭香喷喷的味道扑鼻而来,米粒色泽明亮,只看一眼,便让人很有食欲。 “想不到你还真有两下子。”陈兵轻哼了一声,说道。 罗零一低着头说:“从记事起,我就经常自己做饭,独自出来念书之后就更没人做饭给我吃了,所以还算精通。” 他是知道她的经历的,之前陈军绑了她到工厂的事他也听说了。据说那件事之后小白还被周森打了一顿。现在想想,那小子挨打不冤,吃里爬外不说,这妞儿也的确......还不错。 陈兵也不端着了,接过饭碗,拿起筷子吃饭。他这会儿忽然感觉很饿,连吃了两碗米饭才算有饱腹感,但碍于面子,不宜在不熟的女人面前吃太多,还要保持风度,所以他在吃完第二碗后就放下了筷子。 “吃饱了?”罗零一一直坐在旁边,单手撑头看着他吃,有 点犯困。这会儿看他吃完了,她就迷迷糊糊地站起来要收拾。陈兵看着她那样子,想起她从西双版纳回来后舟车劳顿,还发生了那么多事,的确会很累,心里莫名地就有点不得劲。 真是神经病! 陈兵脸有点黑,罗零一惊醒,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回去睡觉吧!”他不耐烦地催促,“这些事用不着你做,又不是没保姆!” 说罢,他便独自去了一楼的书房。 罗零一忍不住大胆地猜测:他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晚上不和她一起睡? 罗零一快速回了房间,将门锁住,其实这不过只是心理安慰罢了,陈兵是这里的主人,他要想进来,找把钥匙就可以了。 她决定留下来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会有什么结果,又何必再烦恼,走一步算一步吧。 稍稍放松-一些后,罗零一开始观察这个房间。这应该是陈兵的卧室,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罗零一靠在门上听了听,附近没有人声。她直起身,开始在屋里轻手轻脚地翻翻找找,将书柜上的每一本书都拿下来翻开又放回去,仔细摸索着书架和家具上的缝隙,却一无所获。 看看挂钟,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看样子陈兵是真的不会来,只是,她也毫无发现,挺让人沮丧的。 罗零一把视线移到电脑上,发现线都连接着。她迟疑了一下,打开了电脑。 随着屏幕慢慢亮起来,开机程序从1%到100%后画面转为黑色,两个人影倒映在屏幕上…… 等等!两个人影? 罗零一瞬间回头,周森正狼狈地站在她后面,还在喘息着,估计是刚到。 犹记得在西双版纳时,周森翻窗户进到她的房间,那时侯她还在心里念叨他真厉害。可这会儿,她只能感慨一句:胆子可真大! “你怎么来了?” 罗零一跑到窗户边朝下看,底下没人。刚才明明有很多人守在那儿,这会儿都去哪儿了? “别看了,监控线路被我搞坏了,他们去收拾了。”周森坐到床边,面无表情。 罗零一噎了一下,半晌才转回身到他身边坐下,头疼地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样太危险了!趁他们还没回来,你赶快走!” 周森看向她,目光犀利而冷静。他声音沙哑地说:“我知道很危险,我马上就会走, 你不用急着赶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周森扣住她的后脑勺,十分突然地吻上了她的唇。他的牙齿咬着她的唇瓣,力道很轻,不但不疼,反而有一种酥麻感。他将她紧紧地压向自己的胸膛,心跳声震得他耳朵几乎失聪,也震得罗零一浑身发软,好像没有筋骨一样瘫在了他的怀中。 热切的吻带着复杂的感情,她闭上眼沉溺其中。他的舌尖撬开她的牙齿,她生涩地回应着他,手紧紧环着他的脖子。两人一起倒在床上,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来到她的胸口,她敏感地低吟了一声,他勉强停下所有的动作,闭着眼睛与她鼻尖贴着鼻尖,急促地喘息着。 “没有其他方法联系你,我必须亲自来一趟,否则我不放心。”他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别自作聪明!放老实点,尽量拖延时间,我会很快把你救出去。别妄想靠自己为我打探任何消息!”说到这儿,他倏地睁开眼,强迫她直视着自己漆黑深邃的眸子,警告道,“听清楚了吗?如果你不按照我说的做,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再也不会见你!” 罗零一吸了口气,问他:“如果我照做了呢?” 周森一窒,房门忽然被敲响,陈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开门,罗零一!” 罗零一立刻站起来将周森推到窗口,外面的人还没回来,但已经快了。 “你快走!”她催促道。 周森也不迟疑,立刻翻身跳出窗户。罗零一根本没心思看他是怎么离开的,直接关了窗拉好窗帘,将床上的被子掀开,然后脱掉外套,弄乱头发,上前开了门,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怎么了?"她一脸迷糊地问。 陈兵推开她走进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看看窗户,回过头问她:“你刚才在做什么?” 罗零一愣了一下,说:“睡觉啊!” 陈兵瞥了一眼电脑,“电脑怎么开着?” 罗零一迟疑了半晌,才说:“......不能用吗?那我下次不玩了。” 陈兵觉得她答非所问,可又挑不出错来,便冷着脸问:“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罗零一说:“除了你,没有别人。” 陈兵头疼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问:“都睡觉了,为什么不关电脑?” 罗零一回答得特别平 静:“灯光太亮,可没一点光我又睡不着,所以开着电脑。” 真是毫无破绽! 陈兵即便心中充满了怀疑,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又不能妄定什么,真是棘手! 一个小弟从外面进来,汇报道:“二少,找遍了,没人。” 陈兵蹙着眉回过头:“没人,监控怎么会自己坏掉?” 那人回答不上来。陈兵啐了一口:“一群废物!”随后指着门口说,“都出去!刚才值班的几个人都换掉,以后不用来了!” 那人口中应是,退后出去,还关上了门。 罗零一心道:这下完了! 陈兵望向她,她控制不住地后退了一步,紧紧地攥着拳,神情有些防备。 他哼了一声,说:“还跟我撒谎,说什么‘变了心的女人’!你变了心会怕我对你做什么?滚回床上睡觉去!我现在看见你就烦,没心情碰你,只想揍你!” 罗零一闻言立刻上了床,用被子把自己盖好,只露出脑袋。 陈兵觉得心里更烦了,明知道今天的意外和她有关系,可就是找不到证据,没办法把她怎么样的烦躁感在心中升腾。最后他秉持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开门出去,狠狠关上门,走了。 罗零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躲过了一劫,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她逃过了今天,那以后呢? 好在,陈兵很快就开始筹备他的“登基大典”,暂时忘了她。 事情要从陈军说起,在牢里的陈军消息闭塞,而周森的身份又在那儿摆着,要做什么都方便得不得了。周森本来还没那么急,原本想借着林碧玉让陈军信服。陈军不见得会相信警察的话,会怀疑警察是在诈他,但现在周森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吴放进入讯问室的时候,陈军靠在椅背上,露出讽刺的笑容。他双手被手铐铐着,四周铜墙铁壁,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就站了三四个,看起来真碍眼。 “你那个笑是什么意思?想不到自己会有今天?”吴放坐到他对面,特别随和地问道。 陈军不说话,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他虽然已经被关押了不短的时间,却不见丝毫落魄。 “这么长时间了,你也不肯说什么,这么讲义气,我实在佩服!”吴放一脸感慨,“就是你那兄弟实在太不值得你这么做。他不想着怎么救你就算了,你们那窝都 被他搞乱了,如今是四分五裂。” 这件事,陈军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因为他见过律师。当然,律师来之前先见过周森和林碧玉。 他现在知道的,都是他们想让他知道的,只看他的心理防线何时崩塌了。 见陈军不吭声,吴放继续说道:“我们得到消息,这个月底,你弟弟要正式接任陈氏集团董事长的职位。说实话,我们已经掌握了非常充足的你们犯罪的证据。上一次你们打算给越南佬的那批货被扣,有人已经招供了。” 陈军皱起眉。看来他进来之后,陈兵根本没继续跟进那件事。有人招了,很可能也会把陈兵供出来,搞不好陈兵也要被抓进来,这小子真是太失策了! “陈军,你现在想配合调查还来得及,只要你把你所犯过的,还有你知道的所有都告诉警方……” “还能怎么样?”吴放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军打断了,他有点激动地说“死刑变死缓?有可能吗?没有!我现在的情况我自己很清楚,这属于特大走私案,还要加上贩毒,我死一百次都够了!” 吴放叹了口气,起身离开陈军再次被关押,这次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三天后,陈军突然想说了。 在这之前,他又见了一次他的律师。律师带给他的消息是:陈兵强要了他的女人,也就是林碧玉。 是个男人恐怕都无法接受这种事,即便是兄弟。我让你三分,反正我死定了,你要做老大,就继续做吧,大家到底是兄弟;可你不但要做老大,还抢了我的女人,那我真是死不瞑目! 挂断吴放的电话,周森将手机收起来,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松懈。 他摘下眼镜,取出手帕仔细地擦拭着,片刻后重新戴上去衣帽间换了衣服。 这天是陈兵正式出任陈氏集团董事长的日子,林碧玉本想阻止,但周森拦住了她。 不需要他们阻止,有人会替他们阻止陈兵。至于周森,就只能舍弃看陈兵狼狈不堪的好机会,去接另外一个人。 罗零一还不知道这些事,她正趁着陈兵不在家里戒备松懈的机会想搞点破坏。 陈兵的书房在一楼,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门口有几个人在聊天,看上去挺高兴的。也对,他们的大哥做了老大,以后他们就更有地位了。 趁着他们分神,罗零一悄悄躲到了他们的视角盲区。她已经摸清了一楼的监 控分布,紧贴着墙躲开监控的范围,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书房的门,没推动;她又推了一下,还是没推动。 锁着呢!看来里面真的有问题。 罗零一也不着急,又开始往回挪动,像一只蜗牛。她还没挪到楼梯,外面忽然有骚动的声音传来。她回头望去,发现门口忽然围了很人。他们上前时被看守的人挡住,随后也不知出示了什么,那些看守的人慌乱起来。有人收缴了那些看守的枪械,在国内,持枪是犯法的。这些人里就算有的人还没有跟着陈兵做过太多恶,也已经触犯了法律。 罗零一看清楚了,他们是警察。 是警察! 天边好像泛起了红色的曙光,真是振奋人心,!她激动地打开门出去,身有人把她拉了回去。她一惊,回头看去,竟然是周森。 “你怎么来了?”罗零一惊喜地说,“周森,你看外面!是警察!陈兵是不是被抓了?两边应该是同步行动的,对吗?” 周森抱住她,点了点头。他虽然没说话,但她可以感受到他内心.那股与她一致的情绪。 老天爷好像就是不愿意看到他们开心,两人才刚见面,外面忽然走进来一个便衣,拿着手机,表情很难看。 “怎么了?”周森放开罗零一。 那便衣回答说:“陈兵跑了!” 原本以为一切都将会在今天结束——陈军招供,陈兵被抓;问出林碧玉那些暗地里不为人知的勾当也非常简单,陈兵不会替她藏着掖着;他们手下那些虾兵蟹将的小事儿就更不在话下了。眼见着陈氏集团就要倒了,可陈兵居然跑了! 本该圆满地画上句号的事,再一次起了波澜。电话响起来,陈兵家里的人都已经被带走了,周森拿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接了起来。 周围的人自觉地保持着安静,寂静的空间里可以隐约听见电话那头林碧玉急迫的声音:“周森,你在哪儿?” 周森面不改色地撒谎:“心情不好,出来转转。怎么了?” 本来陈兵今天要正式出任陈氏集团董事长,周森会心情不好也情有可原,毕竟他那么有“野心”。 但林碧玉却有别的质疑:“我不信你手下的人那么蠢,现在还没告诉你公司出事了!”林碧玉的声音中带着怒气,“条子忽然来了,应该是陈军供出了他弟弟。现在阿兵跑了,你赶紧给我回来!” 挂了电话,周 森望了一眼罗零一,对站在一旁的便衣说:“麻烦你们把她也带回去吧!” 他们本来就是来抓陈兵住处的所有人员的,罗零一自然也包括在内,她被带走是理所应当的。现在陈兵在逃,罗零一在哪儿都不如在公安局安全。 现在情况如一团乱麻,周森根本顾不上她,跟着警察走是她最正确的选择。 罗零一自己也非常清楚,很配合地跟警察一起离开。那便衣朝她抱歉地笑了笑,举着手铐说:“做做样子,别往心里去啊!” 罗零一勉强地笑笑,伸出手腕,纤细白皙的手腕被铐住。那冰冷的金质感,让她感觉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那时的情景历历在目,但她已经不会感到怯懦与害怕。 “那我先走了。”她回眸与周森告别。他明明很急着离开,却一直站在那儿目送她。眼镜后的眸子深邃迷人,眼底翻涌着一股她看不懂的暗潮,汹涌而带着侵犯性,还有着浓浓的暗示。 罗零一很快被带走,消失在周森的视线里。他从后门出去,开车回到陈氏集团。 林碧玉正在办公室里等着周森,他刚走进去脸上便一疼。他侧头看去,林碧玉站在那儿,满眼愤恨地瞪着他。刚才就是她打了他一巴掌。 周森抬手轻轻抚过脸颊,又不甚在意地转开视线,放下手,坐到了椅子上。 “这件事是不是跟你有关系?”林碧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冰冷地问道,“周森,你也太着急了!我都答应帮你了,老大的位置迟早是你的囊中之物,你居然又做出这么危险的事!你知不知道,现在不但陈兵完了,我也快完了!” “你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儿吗?”周森无所谓地靠到椅背上,目视着前方,似乎并不介意这些事,更不介意她那一巴掌。 “我留在这儿是为了等你,我马上也会被带走的。”林碧玉咬唇说,“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是不是让律师跟陈军说过什么?” 周森总算回过头,淡漠地看着她说:“你还问我做什么,你不是已经在心里把罪名都安到我身上了吗?你要怎么想就怎么想,我都承认就是了!” “......你什么意思?”林碧玉皱起眉。 “你觉得这些事都是我干的,那就当是我干的吧,虽然我不知道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要的是陈氏的财产和人脉,一旦陈兵被抓,陈氏就真不剩下什么钱给我了。我相信现在公司账目上的财产已经全 第四章:为了回到你身边 (1) 林碧玉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墙倒众人推,眼前的人也不难认,她跟着陈军时见过对方,那是越南佬的心腹。他都来了,说明对方是真的想要讨回点什么。 “你坐在车上别下去。”周森与那人对视着,嘱咐着林碧玉,准备拉开车门。 这是个获取她信任的好机会,如果可以促成一笔新交易,将双方一网打尽,那就太好了! 林碧玉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当他是要独自去面对这群疯子,让她在车上躲着,不禁感动得红了眼眶。她这么多年来在生死线上挣扎,还是第一次有男人真的把她挡在身后。 然而,对方好像并不买账,见只有周森下车,那男人直接拿起棒球棍狠狠地砸在了车子前玻璃上。玻璃全部被砸碎,林碧玉尖叫了一声,有人上前将她从驾驶座上扯了下来。他们的住处早就被对方扫了一遍,活着的能跑的都跑了,跑不掉的都躺在了地上。 “陈太看上去过得挺滋润嘛,还有钱买豪宅。”那人的中文还算不错,至少说得快一点都能听得清楚。他望向周森,压低了声音:“森哥,好久不见了,你倒是瘦了呢! 周森露出和善的笑容:“的确好久不见了。难得见一次,也不用送我们这样的大礼。” 那人靠到身后的车上,将棒球棍扛在肩上,漫不经心地说:“没办法,上头的意思,让好好招待两位。至于进去那两位,公安会替我们招待他们的。” “你说错了,二少还没被抓到呢!”周森淡淡地纠正他,从口袋里取出烟,取出一根递给对方,对方眯着眼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接过去。周森上前帮 他点燃,随后自己也点了一根,然后瞥了一眼林碧玉,道:“女人在这儿说不了什么事,咱们进去聊。把门口打扫了,不然被路人看见,惹来公安就不太好了。” 那人叫阮阿东,跟着越南佬十来年了,比周森跟着陈军的时间还要长。他办事能力特别强,下手也狠,在道上名声很响亮,他跟周森有点交情,第一次和他们有交易的机会,也是周森与他促成的。谁想到这回不但两次交易都出了事,还闹得那么大,两人的关系也陷入了僵局。 “森哥,兄弟也不跟你说那弯弯绕绕的。这回的买卖是咱们俩的事,如果老大继续直接从缅甸人那儿拿货,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现在搞成这个样子,我们的钱赔进去了,货却没拿到,还折了那么多人,你说怎么办?”阮阿东坐到沙发上,跷着二郎腿说。 周森睨了睨门外,阮阿东的人已经在收拾躺在地上的人了,他收回视线,对林碧玉说:“去泡点茶。” 林碧玉居然点点头去了。阮阿东挑挑眉,差不多明白其中的猫腻了。 “这次的事,肯定要给你们一个说法的。”周森一直都很平静,不像林碧玉那样会外露几分慌张和恐惧。他直视着阮阿东,带着些歉意说:“抱歉给你们带来这样的损失,只要你们开出条件,我们一定尽力办到。” 阮阿东眯眼笑道:“这不能说尽力了吧?得一定要办到哦!不是我为难你啊森哥,兄弟我也是带着任务来的,完不成的话,回去老板要骂死的。” 他露出恐惧的表情,却是假装的,看起来那么惹人讨厌。 周森笑了笑:“我会照原数补给你们那批货,你看怎么样?” 阮阿东可惜地摇了摇头:“森哥,已经太迟了!第二次是给你们的机会,但你们不但没办到,还惹来了公安,现在仅仅是重新补回那批货,已经不能挽回了。” 那天陈军和缅甸人交易,越南佬也在附近等待交易。这笔买卖本来是阮阿东和周森私下进行的,周森没有隐瞒陈军,大家都知道;阮阿东则不一样,他本来是想从周森这儿拿到便宜的货,然后自己吞掉差价。不然的话,他直接从缅甸人那儿拿货就行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陈氏集团在缅甸有严密的网络,可以弄到比他们直接去买还要便宜的货,双方这才有了生意的契机。只是这场买卖没做好,反而把缅甸的那些人和他们这边去交易的都赔了进去,实在很不划算。 “那你的意思是……” 林碧玉沏了茶回来,将茶杯放下,周森端起来吹了吹,却没有喝。 阮阿东看看那茶水,瞥了瞥林碧玉,直接无视了那茶水,显然是害怕茶里会有什么东西。 “双倍!”阮阿东身子前倾,竖起两根手指,强调道,“我要双倍!” 林碧玉下意识脱口道:“不行!你们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阮阿东身后的人立刻拿出枪指着林碧玉,她顿时闭上了嘴。 “陈太,现在不比以前了,你觉得,你还有得选吗?”阮阿东无所谓地说,“不答应也可以,你们中国人有句古话: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了!” 他话刚说完,周森就站了起来。阮阿东跟着站起来,他身后的人也十分戒备。 “让你的人把东西收起来吧。时间也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去,这件事我答应了。”周森语气随意地说着,很自信,仿佛答应的只是今晚请客吃饭那样简单的事。 阮阿东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他笑嘻嘻地说:“那森哥也得给我个时间啊,我总不能一直等下去啊,对不对?什么时间把货拿来?” 周森几乎没有犹豫:“一个月之内。” 林碧玉头疼地闭上了眼,阮阿东笑起来:“还是森哥会做人!要是在陈氏混不下去,可以来越南找我啊!”说罢,他抬抬下巴:“放了陈太吧!咱们该走了,再晚就赶不上飞机啦。” 不速之客扬长而去,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林碧玉很没安全感地走来走去,最后忍无可忍地说:“两倍!一个月!周森,你疯了才会答应他!” 被提及姓名的男人平静地反问她:“你还有别的办法让他们离开吗?” 林碧玉红着眼睛说:“可这有什么用?一个月之后没货给他们,结果还不是一样?”她开始计划着逃跑,“这样吧,我们出国!我在瑞士有一套房子,我们去那边,现在就走!” 周森斜睨着她:“你清醒一点!你觉得你现在可以出国吗?公安早就限制了我们的护照。” 作为重点监控对象,已经有护照的,拒绝一切出国请求;没有护照的,连护照都办不下来。 “所以呢?”林碧玉有些绝望了,“我们只能在这里等死了?最后一个月的疯狂?” 周森端起她刚才沏的茶抿了一口,淡淡道:“你不是还有一条门道吗?” 林碧玉一怔:“你想……” “恰好我也有。”他莞尔一笑,“都这个时侯了,不搏一搏,以后肯定混不下去。你还要有所保留吗?” 林碧玉被问得沉默下来,一语不发地看着周森。周森不理她,转身上楼,修长的手指放在鼻子前遮挡着,嫌弃地皱起眉:“这血腥味,这么多年了,还是闻不惯。” 林碧玉无奈地坐到沙发上,双手捧住了脸。 …… 几天过去,夜幕来临时,罗零一回到了出租房。这些日子没再发生什么意外,但这份平静中却隐约有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她今天加了会儿班,回来有些晚了,菜也没买,只能吃泡面了。 罗零一打开钱包,看着里面还剩下的 几百块钱,算了算,觉得能够熬到发薪水的时候,便放了心,去厨房煮面吃。 拆开泡面包装袋的时候,外面有些响动,她起先以为是秋风吹动了窗户,后来又觉得不太对劲,悄悄到门边朝外面望去。一居室的面积很小,客厅和卧室连在一起,一眼就能瞧见有什么。 灯被人关上了,一个黑影正坐在椅子上。罗零一吓了一跳,立刻关上厨房门并上了锁。 她的动静也惊动了坐在椅子上的黑影,那人的脚步声慢慢到了门边。罗零一屏住呼吸,听见外面有人叫她:“开门,罗零一!” 罗零一瞬间僵住,这是……陈兵!他居然来找她了! 罗零一慌乱极了,第一个想法就是立刻告诉周森。可转念又想到,现在她根本不可能联系到周森,于是退而求其次,想翻出手机来联系吴放。但是她太倒霉了,怎么就那么巧,她的手机因为没人联系一直放在包里,她身上任何能联络外界的工具都没有。 “磨蹭什么?滚出来!”陈兵在外面使劲地拽着门把手,巨大的响声令人恐惧。 罗零一看了看厨房,除了菜刀之外再没什么可用的,厨房里也没有窗户,真是一条绝路。 “罗零一,我说最后一遍:滚出来!” 陈兵的话像催命符一样,罗零一冷静了一下,走到门前将门打开,不等他开口便说:“你疯了吗,怎么还在江城?你知不知道警察正在到处找你?” 陈兵看上去狼狈极了,满脸胡楂,眼眸晦暗,身上的衣服也不怎么干净,看样子躲得很辛苦。 听到罗零一的话,他长舒了一口气,冷笑道:“你刚才一直不开门,是不是想要报警?” 罗零一冷静地反问道:“如果我想报警,你觉得你还会在这儿吗?” 陈兵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由此可见,他可能并没发现她手机放在外面。 罗零一抓住机会,转移他的视线:“你怎么瘦了那么多?吃饭了吗?我煮了面,你先吃一点。”她拉着他的手,将他按到椅子上,随后转身去了厨房,关了燃气灶,将面盛出来,端了出去。 “我所有的钱——哦,不对,他们叫‘赃款’,都被公安扣了,现在身上只有几百块钱,今天忘记买菜了,你先凑合吃点,实在不行,我现在出去给你买点?”罗零一说着,就拿起背包要走,陈兵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该不会是想出去找警 察吧?”他现在任何人都不相信,她做任何事,他都觉得有问题。 “我如果要报警刚才就报了,你要我说几次?”她回眸,露出诚恳的表情,“我们现在同病相怜,我也只是暂时放出来了,并不代表他们查到事情和我有关之后会不抓我。我还去举报你,我傻吗?” “也许你想戴罪立功呢?”陈兵反问着,却没拒绝她的晚饭。他应该好久没怎么吃饭了,一碗泡面都能吃得那么香。 罗零一只好留下来,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你自己过来的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陈兵不理她,只顾着吃饭,吃完了才说:“我出不了江城,条子查得太严。我们在山上躲了几天,又折了几个人。”他压低了声音,“我的卡都被冻结了,就算没冻结也不能取钱。我现在需要一笔钱,赶到有人接应我的地方,所以我先回来了。老天爷不亡我,让我在路上看见了你。” “所以......你是一路跟着我回来的。”罗零一下了结论。 陈兵靠到椅背上,按着眼角,一副很疲惫的样子,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风光。 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沙哑地说:“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你被抓进去之后是怎么处理的?是我哥供出了我?” “我这边他们没什么证据,扣押时间到了就放我出来了。至于你的事......据我所知,的确是军哥供出了你。”罗零一低声回答。 陈兵嘲讽地笑了。他眼里布满红血丝,满是愤恨地说:“他英明一世,对谁都优柔寡断,可对我这个兄弟却那么武断。他真以为我会不管他了?我们是兄弟,我......” 他话说到这儿就没再说下去,有些哽咽。 这是罗零一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原来,魔鬼也会有脆弱的一面吗? 陈兵不允许罗零一出去,时间越来越晚,他坐在那儿什么都不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罗零一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的一块肉,随时可能被他宰割。 “你......”罗零一忍无可忍,开口想说什么,却被他抢了先:“我走了,你拿点钱给我。”他皱着眉说。 罗零一有点迟疑,如果他不走,自己还可以想办法给吴放消息,一旦抓到他,周森也就不用那么费力地冒险了。 你之前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 全的地方吗?你干脆就在我这儿好了。别出门,我下班回来会给你做饭。你躲在这儿很安全,不会有任何事的。”罗零一一脸诚恳地说。 陈兵嘲笑地说:“在你这儿?说实话罗零一,我现在谁都不信。我总觉得很不对劲,如果真留在这儿,搞不好明天就被警察抓了。我今天来找你已经非常冒险了,你是警方重点监控的人员,警察肯定会派人盯守你的。这会儿他们还不知道我来了,我得赶紧走。拿点钱给我!” 罗零一回过头,佯装去包里拿钱。手机就在钱包旁边,她心里十分紧张,表面上却十分平静,一手拉开钱包拉链,一手解锁手机,直接拨通吴放的手机号。她将钱包拿出来,又把背包的链子拉好,避免被陈兵发现。 罗零一转过身时,也不知道电话拨通了没有。她站在桌子边说:“我一共就剩下这四百块钱了,够你去见接应你的人吗?” 陈兵犹豫地看着她,站起身慢慢走过来,将四张红票接到手里,自始至终都没说话。 罗零一想着,万一电话接通了,她得想办法给吴放消息,让他知道自己打电话是因为陈兵在这儿。于是她又说:“二少,你出去时千万小心点。你也说了,担心条子会派人盯着我,这会儿楼下可能就有。你要不要换身衣服,伪装一下?” 陈兵白了她一眼说:“换衣服?你这里只有女人的衣服,你觉得我穿得上?” 罗零一噎住,半晌才说:“你说得对。” 陈兵看看她的钱包,发现里面只剩下十几块钱,他皱皱眉,从四百块钱里抽出一张还给她,冷冰冰地说:“在我东山再起之前,你最好别饿死!” 罗零一意外地看着他。他蹙眉说:“我原本想着,如果你反抗,我就用强的,没想到你还算识相。罗零一,你很不错!我得走了,有朝一日......我一定来找你。” 他说完话就翻窗户离开了,连正门都不走。罗零一跑到窗边,看着他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里,立刻回到桌前,取出手机查看情况——电话接通了! “吴队!”罗零一急切地说,“你听见刚才的对话了吗?陈兵已经跑了,你抓紧时间!” 吴放很快回应道:“我听见了。你做得很好!你现在待在那儿,哪儿都别去,锁好门、关好窗!我已经派人去围捕陈兵了。” 罗零一心惊肉跳地挂了电话,将手机揣在口袋里,回到窗边去关窗。此刻外面的 景象与刚才已经大不一样,好几辆警车闪着警灯离开,应该是已经发现了陈兵的踪迹。 陈兵会怀疑她吗?看着手里他留给她的一百块钱,不知道怎么的,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罗零一一夜都没睡,第二天上班时黑眼圈就特别明显。同事路过时瞧见,忍不住关心地问道:“零一,你状态不太好,没事吧?” 罗零一笑了笑:“没事,昨晚做了个噩梦,没睡好觉。” 同事恍然,拿起她的水杯说:“我替你倒杯水吧,喝点水,能好一些。” 罗零一先是推辞,最后还是道了谢。她看着同事帮她倒了水拿过来,心里暖洋洋的。 如果四年前什么都没发生,她念完大学毕业之后,过的应该就是这样的生活。 不需要整天惶恐不安,有几个好朋友,姑姑也不会和自己断绝关系;她打几年工,攒点钱买套房子,当然全款是买不起的,努努力,至少贷款也可以了。她完全不担心自己的能力,她学的是金融,本就是高薪行业。 只是,假设只能是假设,她学业没有完成,事情已经发生,时间也不可能倒退。如果退回去过那样安逸的生活却不能遇见周森,似乎还没有这样冒险更值得。 下午下班之前来了一个客户,是来卖房子的。罗零一本已经打算走了,却在看见那人时有些惊讶。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她才想过以前的事,就见到了丛容。 记忆里那个大四的学长现在已经年纪不小了,愁眉苦脸的,似乎遇见了什么难事——也对,如果不是这样,他何必来卖房子呢? 罗零一转开头,想悄悄离开,却还是被他认了出来。 “零一?”他满脸意外,还有点尴尬,顿了一下才上来说,“你在这里工作?” 罗零一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说完话转身就走,丛容也办完了手续,追了出来。 “零一!”他上前拉住她。罗零一不耐烦地停下脚步,冷淡地回过头。 她那冰冷锐利的眼神让他瞬间想退却,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你现在怎么样?那个人……他对你好吗?” 罗零一想了想,他说的应该是周森,那时候他以为她和周森结婚了。 “我们很好。我很忙,放开我,别跟我说话!”罗零一不近人情地说完,直接甩开 他的手就走。 丛容却不依不饶地跟在她身后:“你怎么会嫁给那种人呢?我后来打听了,他不是什么好人啊,经常出入风月场所……”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他那喋喋不休的样子十分令人讨厌,再加上他一再污蔑周森,罗零一实在忍不住了,转回身一字一顿地说,“丛容,不管我和谁在一起,对方怎么样,都跟你没半毛钱关系!如果你再跟着我——你不是说他不是好人吗?我会让你知道他到底有多不好!” 丛容立刻被吓到了,不再跟着。罗零一快步离开,进了地铁站。 丛容这时又觉得不对劲了,他听前妻说,他见的那个男人身份不简单,应该有的是钱,那样的男人,怎么会让妻子坐地铁呢? 是的,丛容和妻子离婚了,他来卖房子是因为他又沾上了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卖了房子也还不清。 坐上地铁的时候,罗零一的情绪糟糕到了极点。 地铁上人挤人,连个坐的位置都没有。丛容的出现让她不胜其烦,她冲动地想去找周森,哪怕远远地看他一眼也好。对……哪怕只是看他一眼也好。 冲动真是很可怕的东西。与周森相处的点点滴滴浮现在脑海中,罗零一直接在下一站下了地铁,飞快地出了地铁站,找了辆出租车。 她身上只剩下一百多块钱,周森的住处在市郊别墅区的独栋庄园,从这里打车过去就得一百块钱,回来根本没钱再支付打车的费用。不过没关系,她可以走回来,只要能看他一眼就好。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罗零一心里依然不觉得后悔。她坐在后座上,侧首看着外面飞快倒退的景象。天色越来越黑了,到达他的住处时应该已经黑透了,这样更好,免得被人发现。她只要远远地看他一眼就行。 临近他的住所时,罗零一让司机停下来,给了钱之后下了车,自己步行前往。 出租车目标太大,停在那边会引起看守的人注意,到时候就违背了她来此的目的了,她一点都不想给他惹麻烦。 她在黑暗的树林里快步走着,喘息急促。周围一片黑暗,灯光也少,静谧极了。住户之间的间隔大,绿化很好,她可以很好地隐藏自己的身形。她对这里非常熟悉,觉得不会有任何问题。 只是,等她好不容易找到那栋房子时,却发现里面一片黑暗,门口没有任何人。 罗零一愣住了,上前一步,发现铁艺门外张贴着“ 此房出售”的小广告。 怎么回事?他怎么不在这里住了,还要卖掉房子?陈氏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罗零一心里很乱,却无法找谁求证。她不敢问吴放,担心他会责怪她冲动地来看周森;她又不能直接和周森联系,只能自己胡思乱想着,心乱如麻。 算了,算了,见不到就算了!见不到也好,至少她不会给他添乱了。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样也挺好的…...走吧!走吧! 罗零一心里劝说着自己,咬着牙离开。走了几步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着那个熟悉的地方,那个她曾经当作家的地方,今后不知道会是谁住进去,又会成为谁的家。 开车都要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徒步走回去就更不用想得多久了,至少要累个半死。但罗零一一点都不在意,就是觉得秋季的晚上有些冷。她穿得单薄,来得更匆忙,走着走着就开始瑟瑟发抖起来,分不清是因为担忧和恐惧,还是因为冷。 她走了约莫有二十分钟,路过一家安静的别墅,这里和之前周森住的房子没什么区别,门口有两个人守着,看上去很熟悉,像是见过...... 罗零一立刻顿住脚步,转身朝另外一边走去,但那两人还是发现了她。 其中一个拿起手机汇报着什么,罗零一瞧见后,加快脚步往森林里跑去。跑着跑着,她身后就响起有人追逐的声音。 糟了,被发现了!怎么回事?她没记错地方,她怎么可能记错!难不成......他们搬家了? 跑了五六分钟后,离那栋房子有一段距离了,身后的人却紧追不舍。罗零一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跌倒之后回头看去,几个男人停在她的面前,发现她不跑了之后也停住了脚步他们让开位置,一个熟悉的人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 “跑得还挺快!”周森散漫地说着。他穿一身深蓝色西装,眉尾稍稍上挑,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笑,仿佛他没有落魄,还是那个说一不二、呼风唤雨的森哥。 “周森……”罗零一情不自禁地唤出了他的名字,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哽咽了。 “你们先回去。”他如神衹一般站在罗零一面前,双手揣兜,并没要扶起她的意思,语气很随意地吩咐着身后的小弟。几个小弟也非常听话,立刻都转身走了,罗零一不禁想起了程远。 他应该还在西双版纳,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 罗零一扶着地,想自 第四章:为了回到你身边 (2) 一大杯,这会儿暂时喝不下去了。 周森放下水杯,端来一个饭盒,里面是米饭和菜。肉的香味萦绕在鼻间,肚子不自觉地发出咕咕的叫声,罗零一更尴尬,“我……我只是……”她想解释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周森开始喂她吃饭,一口一口的米饭咽下去,空了三天的胃得到补充,混着热水,舒服极了。罗零一缓缓地舒了口气,闭起眼哼了一声,吃得太急了,稍稍有点难受。 周森放下饭,又端起水杯,递过来一片药:“吃药。” 她根本不问是什么药,直接就着水喝了下去,喝完了就问他:“你在我这儿可以吗?林碧玉不在吧?” 周森摇了摇头。他不怎么说话,表情也一直很严肃,等她身体缓和了之后,他才放下一切,安静地坐在床边守着她。 她看上去挺高兴,一点都没有劫后余生的恐惧,似乎特别不怕死,还兴冲冲地拉住他的手,唠叨着他又瘦了,又问他为什么不说话,其实他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恨我吗?”他问出口,语气十分复杂,狭长的丹凤眼深深地凝视着她,有些自惭形秽。 “我为什么要恨你?”她睁大了眼睛,看上去万分不解。 周森自嘲地一笑:“我没保护好你,她带你回来我都没得到消息。” 罗零一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说什么呢。放心吧,我没事的,她也没把我怎么样,顶多就是不给我饭吃、不给我水喝。你看我,这不是还没死吗?我知道你会想办法救我的。这件事也不能怪你,林碧玉是个独立的个体。你要烦恼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成为你的烦恼。” 正因为她这么懂事,他才会越发自责,心里像被抽掉了什么似的,只剩下一片绝望的黑海,连一根浮木都找不到。 “其实我原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罗零一惭愧地说,“现在还能活着,还能看见你,是上天的恩典。” 周森酸涩地笑笑,明明是个笑容,却给人很痛苦的感觉。罗零一有些迟疑,但还是抱住了他。周森整个人靠在她身上,一直以来强大而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些坚持不住了。如果他的敌人在场,一定可以给他致命的一击。 “你太傻了!跟在我身边有什么好?你应该离江城远远的,从一开始就不该再出现在这里。” 罗零一没有回答这些话,她感觉得到他此刻的情绪不对,笑了笑转 开了话题:“我听林碧玉说你们好像有新交易,什么时候?” 周森慢慢直起身,抬手抚过她的头,安抚道:“你就安心在这儿,我会让门口的人照顾你。交易在这个月底,没有几天了,成败在此一举。如果成了,我会亲自来接你回去。” 罗零一握住他的手:“不可以让我和你一起去吗?” “太危险了,你必须留在这里。”周森不给她任何机会,一口回绝了她。 罗零一知道他是为她考虑,她去了说不定还会给他添麻烦,也没再要求。 “好!那我就等着你回来接我,你一定可以成功的。” 她说得非常认真虽然精神还是很差,可她还是那么美,他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 “那就借你吉言了。”他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站起来说,“你吃了药,盖好被子睡一觉。明天还不好的话,我会给你找医生。 那多危险?罗零一立刻说:“我好了,就是饿了几天身体有点虚弱,休息一下就好了。” 周森淡淡地看着她,没有反驳她,点了点头,弯腰帮她盖好被子。 罗零一感觉到了什么,小声问:“你要走了吗?” 周森点头。 罗零一开玩笑说:“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古时候的老爷和姨太太?你要背着夫人来偷看我。” 周森却没心情开玩笑:“不要乱比喻,就算非要做这个比喻,你们的身份也应该对调。” 罗零一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所以......在你心里,我是你的夫人吗?” 周森拍了拍她的头,沉声说:“睡吧。” 他直起身,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他现在无法给她任何承诺,因为他不知道这次是否能够成功。意外可以发生一次两次,但绝不可以发生第三次。如果这一次警方还是围捕失败,不管跑了谁,林碧玉都不会再相信他了。 他在这里的价值已经不大,事情不会那么巧合,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意外,他已经承诺了越南佬和林碧玉,甚至还承诺了泰国人,事情会万无一失。这次的交易如果失败,他们全都被抓了,那他就立了大功,可以回去安安生生地做他的警察;但如果他们逃了,不管跑了几个,今后即便他回归了警队,也不会安稳萌萌的事至今仍历历在目,这也是他会走上卧底这条路的原因。 他不能让罗零一重蹈覆辙,如果一切顺利,那就皆大欢喜;如果有什么意外…… 关门时,周森回头看了罗零一最后一眼。她表情有些茫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无力改变。 之后几天,周森和林碧玉都很忙,罗零一再也没见过他们。她算了算时间,临近月底,交易就要开始了,也不知道周森和警方布置得怎么样了。 林碧玉显然比较慌张,在交易开始的前一天,她想去楼下看看罗零一死了没有。这么些天下面的人都没给她消息,她直觉地认为罗零一可能已经死。 她在下楼时看见周森坐在沙发那儿,没有回他的房间休息。 “你怎么还没休息?”她拐过弯到了他面前,坐到他对面问道。 周森弹了弹烟灰;低声说:“夜里两点我就得出发,亲自去走这趟货。” 林碧玉沉默了一下,看着他说:“真的不用我和你一起去吗?” 周森看了她一眼:“你等在这儿就行了,如果事情出了意外,你就赶紧林碧玉沉默了。周森真的非常了解她,在不涉及感情时,他可以非常冷静地判断该如何俘获一个女人的心,一旦他付出了真感情,就会一片混乱就像他和罗零一。 林碧玉这样的女人,从来都是和男人并肩作战的,这是第一次有人要她躲在身后。她感动之余,肯定不会愿意让这个难得的男人孤身奋战。 “我和泰国人有点交情,我和你一起去。”她皱着眉说,“不管怎么样,他也会给我点面子。” 周森想都不想便拒绝了:“你不能去。” “为什么?”她站起来。 他也站了起来,掐了烟,斩钉截铁地道:“因为你是我的女人,你不能跟我一起冒险!” 说罢,他便上了二楼。林碧玉看着他的背影,既感动又愧疚,彻底没了去看罗零一的心思,回了房间便开始安排今晚的事。 意料之中的,夜里两点,周森走的时候,看见林碧玉早已经坐在了车里。 “我不是那种怕死的女人。”她冷着脸说,“我必须和你一起去,这是我的原则。周森,别拒绝我,你知道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周森站在车门边看了她很久。利用别人的感情是件很卑鄙的事,但他不得不如此。 他上了车,关上车门,目视前方,沉默了良久,才语气复杂地说:“你会后悔的。” 林碧玉并不知道他话里的深意,就算知道,也为时已晚。 “不做怎么知道会不会后悔?即便会后悔,但做都做了,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了。” 别墅里,罗零一听着外面的动静,从窗户朝外看,目送着两辆越野车乘着月色离开。周森与林碧玉坐在一起,她不能给予他什么帮助,只能在这里祈祷着,希望他可以顺顺利利的。 他已经在黑暗里行走了那么多年,老天爷,这一次请你让他如愿以偿! 凌晨四点钟,在江城郊外,周森接到了从金三角地区赶过来交易的泰国人。 来的人不多,开了一辆商务车,车上有六七个人,也不知货物放在了哪里。 江城靠海,他们选择的地点靠近海岸。夜里海浪不停地冲上沙滩,发出哗哗的声音,往常听着觉得十分心旷神怡,今日却总觉得似是鸣泣的丧钟。 如果按照原定计划,他们会在这里进行交易。泰国人到了之后,拉开车门看了看外面,忽然要求换个交易地点。 “为什么突然要换地点?”周森皱起眉,不去看那个他心知肚明的位那里布置着警方的人员,一旦他们开始交易,对方就会现身抓捕。 俗话说得好,抓贼要抓赃。 泰国佬笑着说:“周老板,安全起见,临时更换地点也可以理解吧?毕竟你也不想出什么事,对吗?” 周森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那您想到哪里?” 泰国佬说:“我们要进城,去你们市里现在最热闹、人最多的地方。” 这种地方警方倒是好埋伏,可抓捕的难度却大大提高了。这个时间人最多的地方除了酒吧和通宵饭店,没有别处了,这些地方聚集了许多人,一旦出现混乱,很可能会伤及无辜。 周森系上西装外套的纽扣,似不经意地拍了拍肩膀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土。车里负责布控的吴放耳朵一疼,发出嘶的一声,他看看耳机,又重新戴上去,专心致志地听着。 周森身上带了窃听器,他们的对话警方可以听得一清二楚。方才周森是给吴放提一个醒,下面的话可得听清楚了。 “没问题。这个时间江城人最多的地方就是凯悦酒吧,我们去那里。” 他挽着林碧玉的胳膊又回到车上,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也不害怕。 林碧玉却有些顾忌:“阿森,时间虽然已经很晚了,可是我老觉得心里 不踏实。去凯悦交易安全吗?他们带着那么多货进市区,万一遇上巡夜的条子怎么办?” 周森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不用担心,出来之前我调查过他们巡夜的路线,我们避开就是了。”说完,他对司机说:“注意点,宁可晚点到,也不要冒险” 司机立刻应是。林碧玉还是紧皱眉头,她抓住周森的手,力道很大地握着,半晌才说:“阿森,真的不会有事吗?”她苦笑了一下,“我是很相信你的,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阿森,如果出事,你会怎么办?” 他会怎么办?除了将他们一网打尽、绳之以法,还能怎么办呢? 周森看着身边的女人,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是对他全身心地相信,那么欺骗了她、利用了她感情的自己可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当然,这是站在林碧玉的角度来看的,从正义的角度来看,不论周森做了什么,都情有可原,都是非常时期的一种非常手段。 他是卧底,覆灭陈氏集团是他的职责,他不需要有任何的内疚和痛苦然而,多多少少的,他心里还是会有些歉疚。 不过,这些歉疚在想起林碧玉是如何针对罗零一之后,便都烟消云散了。 “如果真的出事,我就带着你亡命天涯。”周森说着十分致命的情话。 有那么一瞬间,林碧玉甚至觉得,就算这次真的交易失败,被黑白两道追杀,一辈子都在惶恐不安中度日,那也没什么。 当三辆车缓缓停在凯悦酒吧门口时,那里已经停了许多车子。那些车子里面都黑着,应该都没人。一辆集装箱停在最末尾的位置,周森瞥了一眼,放了心。 泰国佬从车上下来,看看奢华的酒吧和门口密密麻麻的车辆,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比他们长期潜伏的金三角地区不知道要好多少。 他们很平静,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他们甚至根本就不急着交易。 “来都来了,我们干脆喝几杯再交易好了。” 为首的泰国佬瞧着有四十多岁的样子,拉住林碧玉的手就往里拽。周森直接将林碧玉扯了回来:“不好意思,她现在是我的女人。不管你们以前有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他边说着话,边将林碧玉拉到了身后。林碧玉仰视着他夜幕中好似神衹般的面孔,心跳得很快,几乎听不到他们又说了些什么。 内有乾坤的集装箱里,吴放忍 不住啧了一声。他旁边坐着的年轻女孩笑着说:“吴队,周警官可真会撩妹啊!” 吴放问:“什么叫撩妹?” 女孩忍俊不禁,沉吟片刻后说:“大概就是很会俘获女孩子的心的意思。” 吴放恍然大悟,感慨道:“这小子刚进警队的时候就很招女孩子们喜欢,咱们局里二十来个小姑娘。有一半都喜欢他。他结婚的时候,局里是哭声一片啊!” “周警官结过婚啊?”女孩子很惊讶。 回忆起那件事,吴放有些伤感,叹了口气说:“嗯,就是......他们结婚没多久,他妻子才刚怀孕,就出了事。” 女孩愣住了,还是怀孕时出了事?她忍不住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监控,周森带着一群人进了凯悦酒吧,几人正在寻找包间。酒吧的妈妈桑叫了许多美女来作陪,这些女孩虽然是失足女,却也不应该因为他们的抓捕而丢掉性命。 “原来周警官经历过这么多。”女孩叹息了一句:不再多问,其间的事她已经可以脑补得很清楚。 “等他回来,你可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吴放再三叮嘱。 那女孩笑着说:“放心吧吴队,我陈珊可不是那么多话的人。” 吴放敛起笑容,专心听着耳机里的谈话内容,叮嘱其他人说:“注意了,他们随时可能会交易。我们安排进酒吧的人一定要听好指挥。” 为了保险起见,周森没有戴耳机,无法听从吴放的指挥,但吴放还是想了别的方法来跟他交换信息。 很快,有服务生拿了啤酒和美食进来,陪酒小姐开始点歌,热情地搂着泰国佬唱歌。周森拿起红酒,缓缓地倒了一杯,放下之前注意到瓶底贴着一张纸。他不动声色地伸手撕下来收在掌心里,趁林碧玉与他们交谈时,漫不经心地抬手按了按眼窝,纸条上的內容便一览无余。 因为时间仓促,酒吧里的服务人员中才刚刚安排警队人员混入,这一批进来陪酒的都是真的陪酒小姐,得把她们换掉,才方便抓捕。 周森将纸条收进口袋里,端起红酒抿了一口,对妈妈桑说:“这些姑娘姿色不够,再去找一批新的来。这可是我们的贵客,必须好好招待!” 那些泰国佬倒是不挑剔:“不用了周老板,这些就不错了!”他们笑得十分猥琐,姑娘们白花花的身体被他们搂在怀里,周森看得很扎眼。 周森抬抬手 :“既然要玩,肯定要玩个痛快,不能怠慢了贵客。” 妈妈桑立刻出去找人,刚走了几步就被人拦住,拉进了一边的包间里。 “老实点,别出声,我们是警察!”说话的女孩赫然是刚才在车上跟吴放交流的陈珊。这次任务跟来的女警太少,她本来只是技术人员,也得出来“陪酒”了。 妈妈桑被吓了一跳,慌张地说:“我们是合法经营啊,什么不该有的业务都没有!” 陈珊冷笑一声:“一会儿再追究这个。你要是还想把这个酒吧开下去,就配合我们的行动!”她指着隔壁,“去,找几件衣服来给我们换,那个包间的人我们来招待。” 妈妈桑也是见过点世面的,听到这儿也差不多明白他们要做什么了,连连点头应下,直接去扒了其他姑娘的衣服给她们换上。酒吧老板已经得到消息,自然是尽量配合警方的工作。他过来叮嘱了所有人,还拿了几件服务生跟经理的衣服给男警们换。 包间里泰国佬正在喝酒唱歌,泰语的歌曲听起来奇奇怪怪的,他们却唱得很高兴,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人已经全部换成了警方的。 首歌唱完,妈妈桑表情有些僵硬地带着新的姑娘进来了。陈珊忍不住看向周森,这可是活的周警官啊,不是传说中,不是荧幕上的,她真是有点控制不住地想去看他。 周森十分敏锐,察觉到她的视线便望了过来。犀利的视线,狭长好看的丹凤眼、玉一般的气质,现场这么多人,只有他与他们完全不同。他坐在那里,淡淡地抽着烟,嘴角噙笑地看着那群泰国佬疯疯癫癫地唱歌,虽然在笑着,但眼神里有点冷酷,怎么说呢......杀气很重! 陈珊很清楚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被周森发现自己在注视之后赶忙收回了视线,眼角余光瞥见林碧玉表情不善地瞪了她一眼——哎呀,这是吃醋了。 按理说,做这种事应该非常紧张,陈珊却意外地十分平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惯了周森的传说,总觉得只要他在这儿,什么事都可以顺顺利利的。 “那妞儿不错!来,阿米哥,让她陪你。”林碧玉指着陈珊,不怀好意地说。 陈珊一愣,那个阿米哥应该是这拨人的头儿,长得凶神恶煞的,手上劲也大,刚才陪他的姑娘出去的时候胳膊都青了。 算了,任务要紧。 陈珊咬咬唇,走了过去。那个阿米哥立刻抱住了她,看她十分紧张,便问 她:“该不会是个雏儿吧?” 陈珊唯唯诺诺地说:“阿米哥好,我……我是新来的。” 阿米哥似乎就喜欢她这个调调的,非常高兴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陈珊登时愣在那儿,如五雷轰顶般。 阿米哥看她这样更高兴了,周围起哄的人也很多,看样子恨不得现场就把她给办了。周森适时地看看表,扫了一眼那群泰国佬,稍稍透露出一些不耐烦的气息。那群人也是经常做买卖的人,怎么会注意不到这些? 阿米哥松开了陈珊,道:“倒酒。” 陈珊立刻起身去倒酒,周森淡淡地道:“阿米哥,您要是再不松口,天都要亮了。” 已经凌晨五点多了,再过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警察也要上班了,的确该交易了。 可是阿米哥还是不疾不徐地说:“周老板不要着急嘛,我心里有数。难得到中国来一次,比我们那穷乡僻壤好玩多了,我也带兄弟们见见世面。” 他说完话,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林碧玉,似乎很介意她紧挨着周森。 周森笑而不语,但他眼底的笑非常不友善,那种威慑力,即便是阿米哥这样的老油条也得畏惧三分。 小弟们还在高歌,女警们虽然非常厌恶,但是为了任务,还要违心地夸赞他们,给他们倒酒,伺候他们玩乐。 林碧玉就坐在周森旁边,最能感觉到周森的心情,他身上的冷气简直快要把她冻住了。其实她心里也很着急,但她也可以理解阿米哥。 周森方才在门口那几句“宣言”,让一直对林碧玉有非分之想的阿米哥很不高兴。女人虽然有很多,但够劲儿的也就那么几个。他这次亲自来,也是想见见林碧玉,做点什么。哪知道半路杀出来的这位周老板竟然如此不识相,他自然就不会好好交易了。 林碧玉比谁都清楚阿米哥的性格,她进来之后就一直很沉默,这会儿终于不再袖手旁观,硬着头皮说:“阿米哥,公安不好对付,早一点完事,也早一点解除风险。” 阿米哥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林碧玉,半晌才说:“美女要求,那我肯定得照办啊!你们说,是不是?”他看向自己的小弟。小弟们嘻嘻哈哈地大笑着,浑身上下透着匪气。 根本就是一群土匪!陈珊在心里咒骂了一句,总算要开始交易了吗?等的就是现在! 阿米哥深深地吸了口烟,然后掐了扔到地上踩灭,十足的流氓 架势。 他站起来,挥挥手,几个小弟也都推开了怀里的姑娘,姑娘们立刻站到一边,嫌弃之情溢于言表。说到底,她们还是不够专业,也抹不开面子。 她们没有自觉地离开,阿米哥扫了她们一眼,陈珊才反应过来,赶紧带着一众女孩子出去。 她们这样出去虽然暂时安全了,可是却不能再里应外合,一会儿抓捕时会非常麻烦。 姑娘们走了之后,阿米哥的小弟们一字排开站好,他又亲自上前锁住了包间的门,掏出枪站在那儿,明显是防备着外面的人进来打断交易,也防止里面的人有什么小动作,扰乱了交易。 真是专业,专业得令人可恨!不知道他曾做过多少次这样的交易,用这样的脏货害了多少人。 周森也站了起来,直视着一字排开的小弟们。阿米哥一声令下,几个人全都开始脱衣服,脱掉单薄的长袖体恤和长裤之后,每个人竟然都骨肉如柴,身上绑满了装有白色粉末的袋子。那里面是什么东西,没有人比周森更清楚了。 周森忽然笑出声来,这是他们的暗号,代表着交易已经开始进行了,吴放立刻安排人抓捕。包厢的门锁着,阿米就站在那儿,还拿着枪,外面的人如果想进来,是非常危险的。 周森拍了拍林碧玉的肩膀,笑着说:“我过去看看,你在这儿等我。” 他说完话,不顾林碧玉的阻拦,走到那排小弟身边,对阿米哥说:“拆下来,我要验货。” 阿米哥也不废话,吩咐几个小弟拆下那些装满白色粉末的袋子。周森蹲下,面不改色地检查着地上的白色粉末的纯度。他那种认真的模样,恐怕连吴放来了都无法认出来他其实是卧底。 他就像一个真的大佬一样,一袋一袋地验着浓度,过了一会儿才站了起来。 “货不错!既然阿米哥这么有诚意,我也得表示一下。”周森眯眼笑道,“我的人在门口,本来我们说好了交易结束再付给您剩下的钱,但阿米哥冒险来到江城和我们交易,我也应当表示一下我的诚意,。”他意图打开门,被阿米哥拦住了。 “周老板这是做什么?”阿米哥挑眉问道。 “当然是让门口的人把钱箱子拿进来。”周森说得非常平静。 林碧玉有点疑惑,她根本不知道周森还有这一出。他们已经没钱了,他又是从哪里拿了钱给阿米哥他们? 她想问什么,可如今的场 第五章:甜蜜,并不是爱的全貌 (1) 想好了吗?周森也一直在问自己。 他不说话,吴放也明白他的想法,他叹了口气说:“你知道,我一直不愿意在你面前提起萌萌的事,我也很希望你可以从她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了国家,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我也愧疚。但是老周,现在时机不到,我不希望再发生萌萌的事,我不认为你可以再承受得住。” 周森抬手捂住了脸,半晌才缓缓放下手,面无表情道:“医院很安全,她在这儿照顾我,总不会出什么事吧?” 哪出院之后呢?你肯定要回警队工作的,那个时候呢?泰国那边的毒枭会不会派人来报复你?越南那边呢?我们都没有把握。”吴放谨慎地说,“我的意见是,你们还在一起,但这件事先放一放。先送她去别的地方生活,这样百分百安全。等彻底了结了这个案子,你可以再接她回来。 周森冷淡地勾起嘴角,笑得令人心虚:“那要等多久?吴放,你也说了,我年纪已经不小了,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再等下去,你要我怎么办?” 吴放缄默不语,周森沉默许久,又低声说:“不过你说得也对,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太自私,总想铤而走险。那些人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他们对她也知之甚少,短时间内她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可以保护好她……” “你想好要这么做了?”吴放皱着眉,“你确定吗?你确定你可以在跑案子的时候能分神去照顾她吗?你总不可能二十四小时把她拴在身边。” 周森黑着脸一字一字道:“我以为,金三角地区的那些人已经都被拒绝入境了。” 吴放自嘲地笑笑:“你说得对,可那群人你还不了解吗,他们哪一个会真正地按照正常手续入境啊?” 这是实话,说不好什么时候,他们就会偷偷入境,伺机报复。这次越南佬那边损失了阮阿东这么一个心腹,在道上丟尽了脸面,肯定非常生气,不报仇的话,以后在道上就没法混了。 至于泰国佬,更是直接是被周森给设计了。他们现在肯定已经知道了周森的身份,估计正琢磨着怎么避开风头,把他抓回去杀了放血,祭奠那些死去的兄弟。 “算了,我也不逼你,一切还是得你自己选择。如果你真的想好了,作为朋友和同事,我肯定也会帮你好好保护罗零一。” 吴放说完话就起身出去了,罗零一拎着水壶,在门外雪白的墙壁上,稍稍有些走神。 吴放走出来就看见了这个花容月貌的女孩,她就像海底蚌中莹韵的珍珠,小鹿一样的眼睛冷冷的、水灵灵的,巴掌大的脸埋在乌黑柔亮的黑色长发里,的确有令人丧失理智的资本。 “吴队要走了?”罗零一站直身子和他道别。 “嗯,好好照顾他。他终于可以歇歇了,你也是。”吴放温和地说,“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注意安全。再见。” 吴放说完话就走了,罗零一由始至终没什么立场回答她注视着他的背影,拎着暖壶进了病房,关上门看向屋里。周森躺在那儿,目光直视着天花板,也不知在考虑些什么,眉头皱成了川字。 “再喝点水吧。饿了吗?我削个苹果给你吃?”罗零一坐到他身边,端起水杯递给他。 她早就倒好了水,在外面这么久,温度刚刚可以喝。周森没拒绝,半坐起身,就着她的手喝了水,视线从天花板移到了她身上,眼底深处带着浓浓的探究与眷恋,可他什么都没说。 罗零一收拾着病房里的东西,外面的阳光投射进来,窗台上摆着几盆花,绽放着娇艳的花朵。她稍稍眯起眼,笑着说:“你看,这花开得多漂亮!” 周森看了一眼,随口说:“现在开得好看,但冬天一到,很快就会凋谢。” 罗零一不以为然:“病房里这么暖和,好像温室一样,不会凋谢的。” 周森挑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笑了:“是吗?那如果今年冬天能源紧张,供热跟不上,温度不够呢?” 罗零一叹了口气:“那它还真是活不下去了。” 周森慢慢握起拳,轻声说:“那也没关系,不是还有空调吗?” 罗零一抬眼看看空调,摇头说:“空调换气室内会很干,如果天气太冷,那它只顾着除霜,根本顾不上供热,花还是很容易死的。” “那起码也只是容易死,总比一定会死要好得多。”周森意味不明地说着。 罗零一忍不住道:“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周森笑笑:“没什么,你现在忙吗?” “我很闲,你看见了。” 周森招招手:“你过来。” 罗零一走过去,有点好奇他要做什么:“怎么了?” 周森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床上,低声说道:“陪我躺一会儿。” 她已经很久 没和他一起躺着,也没有感受过这个宽阔的怀抱了。 周森腹部的刀伤还没有愈合,只能躺在那里,不能翻身。罗零一便侧躺在他身边,枕着他的胳膊,手放在他胸口。 “嗯,这样最好。”周森慢慢舒了口气,闭上眼睛,眉宇间十分放松。 罗零一的头在他颈窝蹭了蹭,也闭上眼睛。虽然还是上午,可两个人却依偎着入眠。他们都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公安局刑讯室里,林碧玉对面是吴放,人赃并获,无须再做什么挣扎,可她现在心里非常不舒服。 “所以,一切就像我看见的那样,周森其实是警察,他潜伏在陈氏集团十年,就是为了把我们连根拔起?”林碧玉咬牙切齿地说着,她的手腕被冰冷的手铐铐住,双手紧握成拳,狠狠地在桌上砸了一下,“他到底还是骗了我!我真蠢,我……”她眼眶发热,吸了吸鼻子把泪水逼回去,怒极反笑,笑得苍凉痛苦,恨不得立马去死。 吴放冷漠地说:“你身上的案子我们已经查得非常清楚,证据确凿。如果你如实供述,配合我们的工作,还有一线生机。” “如实供述指什么?我已经被你们的卧底玩得够狠了,你们还想把我怎么样!”林碧玉血红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吴放。饶是吴放身经百战,也有点招架不住。 不管林碧玉再如何不平,事已至此,她也无力回天,只能认罪。 陈珊神不守舍地对着电脑,本来正在打字,忽然又停下来,开始走神。 吴放从刑讯室出来,用笔录本砸了一下她的头,陈珊哎哟一声,立刻专注地工作起来。吴放冷哼一声,进了办公室。 看他进去了,陈珊又看向了角落里的一间办公室。那是她今早按上面吩咐收拾出来,准备给周森回来工作用的。这次的任务周森荣立了一等功,他不但可以回来上班,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他是警察,还升了官,惹来不少人羡慕。 羡慕之余,大家也很清楚,这样的福气,可不是一般人能争得来的。 周森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罗零一一直寸步不离地照顾他,人都瘦了很多。 周森常常会夜里醒来,盯着她的睡脸看,经常一整夜都不睡觉。 罗零一不知道这些,只是觉得他精神不太好、黑眼圈很重,大概是睡眠不好,于是就告诉了大夫。大夫给他换了些药,晚上他睡得安稳了许多。 临近出院 的几天,周森的脾气忽然变得不太好,喜怒无常,很少理会她,好像她做什么他都看不太顺眼。虽然他不会开口责怪,但他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罗零一变得非常小心,总担心又做错什么惹他不高兴。,她越是这种样子,周森好像就越不高兴。他的脸色总是很难看,在临近出院的时候,他终于爆发了。 起因是她问他,马上可以出院了,要不要回去看看他父母。这一个问题,让周森多日来的沉默有了一个爆发的出口。 “零一,你不是个笨蛋,为什么总问一些很笨的问题?”他站在窗前,身上是雪白的衬衣和黑色西裤。他回过头,目光如剑一样,直穿过她的心口:“即便我不做卧底了,但以我现在的身份,你觉得我能回去吗?你这个时候问我这个问题,是想让我害死他们吗?” 罗零一焦急地否认:“不是的,我只是……” “你不用解释了!”他皱着眉,像十分烦躁一样,“你只会让我不舒服、让我难受!” 她闻言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周森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你只会让我不舒服,让我难受!” 罗零一没有说话,她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你是想让我走吗,用这种方式?” 周森挑起眉:“如果你想走,我不会挽留。” “如果我不走呢?”她冷静地分析说,“如果你是担心我跟在你身边会出事,大可不必用这种方法赶我走。” 周森露出嘲讽的表情:“你想太多了。如果你不想走,那就继续跟着我。” 他说完就拿了外套出去了,脸上的表情始终不好看。罗零一忽然就有点拿不准了,难不成他不是那个意思?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确是看她哪里都不顺眼,她只当是他恢复了身份后有些不适应,也没往心里去。方才又以为他是怕自己出事,所以才赶她走。可他这样的反应,好像又不是那个意思...... 心里拿不定主意,罗零一便跟着他出了院。他今天出院,吴放他们是知道的,都在楼下迎接他。见到他们走出来,一群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整齐划一地敬了礼。罗零一停住脚步,和周森保持着一定距离。周森回望着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同事,恍如隔世。 “周警官,欢迎回来!”吴放展颜一笑,朝周森伸出手,这是一个欢迎仪式,虽然简单,却不简陋 。 周森心情复杂地伸出手,和他交握在一起。他肩上披着西装外套,空着的手接过吴放递过来的警官证,打开后看着上面熟悉的面孔,十年前的种种浮现在脑海中。 他曾经意气风发,将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直到被人报复,害死了怀孕的妻子。那之后,他沉沦过一段时间,停职反省,买醉酗酒......曾经的种种,像警钟一样敲响,让人不敢忘记。 “谢谢。”他抿唇道谢,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女孩,最近,他已经伤害到她了。 “我送你回去休息。单位给你安排了住处,你暂时住在那里,比较安全。”吴放打开车门。 周森自然不会拒绝,他跨上车,不得不去看站在原地的罗零一。 她没有上前,也没上车的意思,甚至非常平静地说:“你们开车小心点。” 吴放迟疑了一下,见周森没让她上车的意思,多少猜到两人可能有什么问题。他不便多言,点了头便关上车门。周森最后看了她一眼,在关上车门之前收回了视线。 一扇门,好像将他们隔成了两个世界。 该去哪儿呢,回到原来住的地方吗?罗零一总觉得不该回去,有点危险。 她一点都不想给周森添麻烦,她已经有点摸不准他到底愿不愿意替她解决麻烦了。 罗零一正在苦恼着自己该何去何从的时候,一辆旧警车开过来,停在她面前。驾驶座下来一个穿着警服的小伙子,朝她一笑:“你好,我是林清,吴警官让我来送你回家的。” 原来是吴放安排的,罗零一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有点失落,却在意料之中。 很奇怪的,在一切结束之前,他们的感情还那么深厚;等一切都暂时告一段落了,他们的关系反而陷入了僵局。更微妙的是,双方似乎都接受了这个结果。 罗零一上了车,林清给吴放回了电话,表示已经接到了人,正送对方回去。 林清都没问她住在哪里,只一味地开车,似乎知道地址。罗零一有点头疼,也就没问,只闭起眼按着额角,不停运转的大脑终于得到了休息。 吴放挂断电话就转头对周森说:“安排好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周森点点头:“谢了,你安排她住哪儿?” 吴放笑着说:“跟我住一个小区,就在我对面,谁来我都知道。这下你安心了吧?” 周森轻嗤一声:“说得好像你二十四小时在家一样!”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吴放因为这个案子已经好几天没回去了,住在他家对面又有什么安全的? 吴放提出了一点:“那个小区虽然不高档,但可是公安局家属楼,住的不是警察就是警察家属,傻子才会在那里生事儿!就算抛开这些不谈,我不在家,你嫂子不是在家吗?” 周森这才放心一点。吴放的妻子黎宁是柔道教练,吴放平时不回家,她就在家里教学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身手也不错。 “你和小罗怎么说的?”吴放有点好奇,“她肯定不愿意离开江城吧?人家也的确有选择留下来的权利,不能因为咱们,就没了人权。” 周森讽刺地笑笑:“你现在倒是明白事理了。” 吴放委屈地说:“我操这心都是为了你,怕你再重蹈覆辙。其实她不走也没事,就住在我家对面挺好的,我不回去也有你嫂子照看着。我就是有点担心这丫头的脾气,不知道她是不是肯和你保持距离。你知道的,这个案子可是场持久战,没几个月甚至一年的时间是结不了的。” 是的,陈兵还没有抓到,越南和泰国那边还没有解决。跨国案时间短不了,周森就算回来了,家人也没办法来见他。他离开了十年,家人已经不会再关注公安局的任何消息,完全不再理会这里发生了什么,只过着他们的小日子。 哪怕周森现在站在他们面前,搞不好他们也认不出来了,他的气质变化太大了。 那罗零一呢,她可以忍住不来找他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连他卧底期间她都忍不住,更别说现在了。上次因为他的不忍心,已经给她招来了杀身之祸,这次他绝对不能再因为自己让她有事。 “就算她来,我也不会见她。”周森淡漠地说着,全身心放松,靠到了椅背上。他已经很久没坐过警车了,现在坐着感觉又硬又不舒服,可心里面却很平静稳定,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 回到公安局,局长亲自在门口迎接他周森从车上下来,看着公安局威严的办公楼和楼顶的警徽,心里并没有曾经想象的那么激动。 “周森,欢迎回来!”王局长与周森握了手,跟他说话,周森只是点头应几下,也不主动说什么,看上去很沉默。 大家都可以理解,毕竟他在那种环境里生活了十年,忽然回到正常生活中,肯定会不适应。 周森直接去了更衣室,找到自己的柜子,拿出吴放给他的钥匙,打开之后发现里面很干净,一点灰尘都没有,想来,这十年有人一直在为他打扫。 周森将那套警服取出来换上,系领带时,眼眶有些干涩。他闭了闭眼,抬手轻轻拂过胸前的警号,将帽子戴在头上。 穿着妥当,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非常陌生。 一样的眉眼、截然不同的气质,穿上代表着国家公务人员的制服,这好像不是他本该有的样子,却的确是他本来的模样。 他走出更衣室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移到了他身上。这么多年,他早就已经不会因为别人的注视而感到不自在,他一个个地望回去,对方一个个低下头。他还不习惯换掉那种习惯性轻蔑而威严的眼神,即便是穿着制服,依旧有些邪气的样子。 只有在看见陈珊的时候,她没有躲开他的视线,反而非常兴奋地说:“周警官,你穿制服太帅了,难怪吴队说当年咱们局里有一半的姑娘都喜欢你!” 陈珊真是个没心眼的,性子特别直,想到什么说什么。大家都在替她祈祷,可别惹周警官不高兴,谁不知道他不喜欢提起当年的事? 只是,他们似乎都太小看周森了,他只是笑了笑,说了句“过奖”,便抬脚进了为他准备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顿时,门外办公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呃......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周警官恢复了身份,可看起来似乎还是那种呼风唤雨、站在帷幕之后的大佬。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真的太帅了! 当行李被搬进这栋陌生的房子时,罗零一已经学会不要什么都问了。 对方还是向她解释了一下:“罗小姐,这是吴队给你安排的住处,吴队说你有什么需要就跟嫂子说。”他指着对面,“对门就是吴队家。嫂子是柔道教练,在家教孩子柔道,你没事可以过去玩。” 话音刚落,门就被敲响了,一个二十八九岁、穿着柔道服的女人走了进来,朝罗零一抬抬下巴,笑着说:“你就是罗零一吧?收拾一下,中午过来吃饭。” 她说罢就转身走了,这是不接受拒绝,也不觉得罗零一会拒绝。 罗零一的确没打算拒绝。干吗要拒绝呢,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有什么好的?和别人老死不相往来的结果,就是如果哪一天她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 都没人给她收尸。 “谢谢你了。”罗零一谢过替她拿行李过来的男警,对方笑了笑便告辞离开。她站在原地停顿了几秒,才开始收拾东西。 她一生都颠沛流离,到了现在,住在哪里、和谁住在一起,仍然无法自己选择。 她的东西不多,房子很干净、宽敞,不到二十分钟,她就全都收拾妥当了。 看看时间,中午十二点,该是去对面的时间了。 她出了门,关好这边的门,按下对面的门铃。里面说了一声“进来”,罗零一才发现门没锁,只是虚掩着。 她开门进去,发现吴放家的客厅被改良成了一个教室,没什么家具,铺了软地毯,孩子们坐了一地,每人都端着一碗饺子,吃得正香。 吴放的妻子走过来,手里端着饺子说:“快来吃饭吧,吃完再做别的。” 罗零一犹豫了一下,关好门走进去。对方将手里的碗递给她,亲切地说:“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老吴这阵子忙工作,不常回来,我是他老婆,我叫黎宁,你以后有事直接找我。” 罗零一接过碗道了谢,在黎宁安排的地方坐下,总有种局促和难熬的感觉。 黎宁很敏锐地察觉到了,端了碗坐在她身边一起吃,放缓语气说:“我听老吴说了你的事,你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我这里学生比较多,一个人有时候顾不过来,你要是愿意的话,就来我这儿帮帮我,给孩子们当生活老师,你觉得怎么样?” 罗零一很清楚人家只是想帮衬自己,她其实想自己去找个工作。但她还没开口,黎宁就说:“姑娘,你就听我的吧!现在这种情形,我一个外人都知道你该做什么最好。” 没有跟黎宁说什么案情,那属于泄露机密,他只是告诉了黎宁其中的利害关系。黎宁知道的,只是罗零一现在出门很危险,恐怕会有人伺机报复。 在没有结案之前,她都必须小心谨慎。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罗零一扯了扯嘴角,“好像只能说谢谢了。 罗零一就这样在吴放家对门住下了,每当有课程的时候,她就会去对面帮黎宁照顾孩子,孩子们也渐渐跟她混熟了,都叫她罗老师。 黎宁班上的孩子里有几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特别可爱,萌极了。看着这几个孩子,罗零一的心情都好了。 这天中午,罗零一吃完饭之后也没离开,陪一个小女孩玩 。那个小姑娘特别黏罗零一,只要罗零一在,小女孩总会贴在她身边。罗零一每次看见她软软的漂亮小脸蛋,就觉得连心都融化了,对小女孩也特别好。 “罗老师,我昨天偷偷看了一本小说。”小姑娘小声说,“你别告诉黎老师啊!” 罗零一放低声音说:“好,不告诉。你看的什么小说?” 小姑娘有点脸红:“言情小说。” 罗零一恍然,露出揶揄的表情。小姑娘细声细气地说:“罗老师,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真爱吗?” 罗零一挑眉:“这么小就开始想这些了?乖!回去少看些言情小说,你还不到谈这些的年纪。” 小姑娘说:“你回答我嘛!”她苦恼地歪着头,“玲玲说男生都是坏说是她妈妈告诉她的,让她不要理男生,别和他们一起玩可是小说里写的又不是那样的……” 小姑娘只有十三四岁,一副窘迫的样子,又鼓起勇气问了一次:“罗老师,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真爱吗?” 罗零一想起周森,心里有点苦涩。她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伤好了没有,睡眠好不好,心情好不好...... 她有点感慨地说:“也许有吧!” 小姑娘笑笑,接着问:“罗老师,那你觉得你能找到吗?” 罗零一缄默不语,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小姑娘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说:“看来玲玲妈妈说得对,男生都是坏人,这个世界上没有真爱。小说都是骗人的,我以后不看了。” 她说完话就跑去找玲玲玩了。两个小姑娘说着悄悄话,罗零一坐在那儿看着她们,心里不是滋味。 光阴似箭,万箭穿心。当初说着生死不离的人,到如今也日渐冷淡了。 她曾经冲动地想过什么都不要想了,连自己都不要自己了,只想要他。可他却很冷静地告诉她:我也不要你! 不过没关系,没事的,只要是他给的,即便是伤痕,她也会非常珍惜。 任何事情都不该无疾而终。不管是要分开,还是要继续,总得有一个确定的结果。 罗零一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去见一次周森。 她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花了点钱买了件新外套,即便化妆品不多,但还是认真地化了妆、梳了头,还喷了香水。 最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 第五章:甜蜜,并不是爱的全貌 (2) 的弯弯道道。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所以,你现在是承认你认识我了?” 周森缄默片刻,开口道:“嫂子。” 王雨一怔,失笑道:“我早就不是你嫂子了。” 周森走上前,看了看四周,面色缓和不少,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是吗?你们离婚了?”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啊!”王雨笑着说,“聪明得讨人嫌!” 周森并不介意她的话,只是问:“为什么?” 周森有个哥哥,十年前他突然消失之后,就再没有问过家里的事,因为身份不允许。他只要知道他们都好好活着,就足够了。 “你哥再婚了,娶了个比我小、比我更好看的。”王雨似乎已经不会难过了,“那是五年前的事了,现在他们孩子都有了。据说他们过得不错,你可以放心了。” 周森面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有些嘲讽,有些冷漠。王雨看得出来,他并不赞成兄长的做法。 “不怪他,当初我们是相亲结婚的,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我,后来遇见真爱,会选择真爱也情有可原。”她自嘲地说着,随后换了个话题,“你呢?你这十年到底怎么回事?当时公安局的吴队长来家里说你因公殉职了,爸妈哭得死去活来的,还给你立了衣冠冢。这十年来,你到底去哪儿了?” 周森没有说话,他不能透露给任何人任何消息,这样的沉默,他已经习以为常。 王雨也不介意,开着玩笑说:“不过,现在爸妈也已经熬过来了。你走之后,他们每年七月十五都会给你烧纸,如今看来,他们烧的那些纸钱都便宜了别人。” 她话音刚落,周森的手机便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直接告辞:“先走了,下次见到我就装作不认识。你今天的行为非常危险。” 王雨有点不理解,但还是点了一下头。她从来就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 周森谢过,转身就走,王雨迟疑片刻,还是追问了一句:“阿森,你要是有机会就回去看看爸妈吧!他们年纪大了,妈身体一直不好,万一有个好歹......我怕你会后悔,也不希望他们留下遗憾。” 周森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快步离开了。 王雨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了。她和周家人已经没有关系,但这些年来跟曾经的公婆却一直很好。他们始终不愿意接受周森哥哥的新婚妻子,尽管他 们已经有了孩子。 得到公婆的垂青和挽留有什么用呢?她始终得不到那个男人的心。说到底,她还是很失败。 罗零一第二天一早就去上班了,大家这才知道,原来新来的化妆师就是橱窗上那个艳压群芳的美女,都禁不住打趣说:“零一,你都不知道这几天多少人进来问你的联系方式,还有不少是高富帅呢!” 罗零一只是笑笑,也不回答什么。她很沉默,不怎么爱说话,但声音很好听,像丝绒般有质感,幽雅低回。 其实,他们不知道,在罗零一心中,声音最好听的那个人,是周森。 每晚她都会做梦,梦见她还和周森在一起的时候,梦见那天晚上他们在树林里......每次梦到这些,她都会很高兴,即便她在梦里也知道那些都是假的。 她也想过,在这里上班可能会有偶遇他的时候,却没料到会是以那样一种尴尬而丟脸的方式再次和他名正言顺地见面。 有一对夫妻来拍婚纱照,新娘子很年轻,新郎官却已经年近六旬,面貌也不怎么端肃,见到罗零一,总会趁着他的准新娘不注意的时候占罗零一便宜。 罗零一忍无可忍,直接罢了工,不再负责这对夫妻的任何事情。哪料即便是这样,她也难逃一劫。 也不知那新郎和新娘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本来该相安无事的一个早上,新娘子忽然跑到了婚纱店里指着罗零一的鼻子开始破口大骂:“好你个小贱人,居然敢勾引我老公!你要不要脸,知不知道贱字怎么写?”她捡着最难听的话骂,其他店员听了都有些受不了了,罗零一却只是皱了皱眉。 “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尽量克制着起伏的情绪。 新娘瞪大眼睛说:“我误会?别装蒜了小贱人!我都看见你给我老公发的微信了,你居然还叫我老公给你买房子,你真是好不要脸啊!” 同事们听见这话都吓了一跳,诧异地看向罗零一,没想到这姑娘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王雨听见声响,从里面走了出来:“怎么回事?” 新娘正要说什么,新郎官赶到了。他从外面冲进来拉住新娘说:“不好意思,她疯了,我马上带她回去!” “你给我放开!”新娘不肯走,“你还护着这个贱人是吧?王八蛋!我给你生儿育女,我哪里不比她好?你居然护着她!” 那 新娘发了狠劲咬了新郎,等那男人不得不松开手时就冲上去要打罗零一。罗零一赶紧躲开,王雨立刻冲着身后看戏围观的人说:“在那儿看什么呢?报警啊!” 听见“报警”俩字,罗零一不自觉地道:“别报警!” 她下意识地觉得,报警之后肯定会遇见周森,被他看见这些,她就完了。可转念一想,报警也没事,出警的是派出所,不是公安局,不会遇见周森的,不会的...... 然而,她的阻拦落在那新娘眼里,就是欲盖弥彰:“你看,露馅了吧?你没做亏心事,怕什么报警啊?” 她拉扯着罗零一的头发,长长的指甲在她脸上划下血淋淋的道子,那张漂亮的脸蛋就这么被划花了,看得那新郎官都心疼得直哎哟。 他越是这样,那新娘就越生气。好在警察很快就赶到了,可这种情形下,根本就没法调解,尽管那新郎一直在劝那新娘,但她完全不听劝,不断地想要再动手。 罗零一僵硬地站在那儿,面对这样的无妄之灾,她没有一丁点反应,也没必要有什么反应。警察都来了,一切早晚都会说清楚,何必跟对方一样,像个泼妇一样不停地辩驳和辱骂? 警察见实在无法调解,为了不影响婚纱店的正常生意,把罗零一和那对夫妻都带走了。 王雨想了想,也跟着去了,留下一群刚才一直在看热闹的人,对着罗零一的背影指指点点。 罗零一已经麻木了,坐到车上,耳边仍然是对方不堪入耳的责骂她侧过头望向窗外,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坐警车了,心情却比每一次都平静,真是可笑。 警车很快就停在了派出所门口,罗零一和那对夫妻被一起带进了办公室。罗零一刚进去就看见了吴放,对方也瞧见了她。她本来一直很平静,这会儿却顿觉不好,转身就想走,那女的又拉住了她的头发。罗零一头上一疼,很快又不疼了。她回头看去,周森站在那女人前面,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她正疼得尖叫。 “哎哟!警察打人啦!”她不要命地嚎叫着,那副样子真是与她的姿色毫不相符。 真是嘲讽啊!罗零一脑子里想过多少次浪漫的重逢场景,最后真实出现的,却是这样。 这下子,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恐怕会更恶劣了。 “周森,你先放开她!”吴放很不赞成周森的行为,强行扯开了他的手,那一直喋喋不休在骂着“警察打人”的女人这才松了 口气,开始叫痛。 她老公心疼地上去嘘寒问暖,两人恩爱的模样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怎么回事?”周森谁也没问,就问罗零一。他的眼神很复杂,带着点不解和无奈,更多的却是极力隐藏却藏不住的心疼与担忧。 “没事。”罗零一抿抿唇,只说了这么两个字。她抬手捂住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伤口。 她这样的行为却恰好让刚才侧对着她、瞧不见她脸的周森察觉到了异常,他拉下她的手,看见上面血淋淋的伤口后立刻望向那新娘。那个新娘方才胳膊都被周森给勒青了,这会儿又被他这么盯着,顿时害怕地朝自己老公怀里缩了缩。 片刻后,她突然又醒悟了过来:她怕什么怕?这儿是派出所,对方是警察啊! “你瞪我干什么?就是我打的怎么了吧?她勾引我老公,证据都在这部手机里,我打她都是轻的!贱人!没人要就来挑拨別人的夫妻关系,也不怕折寿,小心出门让车撞死!” 周森听着她的话,忽然眯起眼笑了。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森哥又重现了,尽管他穿着公安制服,可还是让那女人噤若寒蝉。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时刻警察都身不由己,混黑道的反而可以为所欲为。 “你说有证据?把你所谓的证据,拿来给我看!”周森伸出手,英俊的面孔比那女人怀里的老公不知道要好看多少。 那女人看他那么护着罗零一,心里更不是滋味了:“警察了不起啊?我为什么要给你看?你是负责我们案子的人吗?” 她还挺懂行的,步步逼问。本来大家觉得她这么年轻嫁给那么一个老头子算是糟蹋了,现在又觉得他们真是太般配了。 吴放都来气了,掷地有声地说:“他就是负责你这个案子的,把证据拿出来我们看看!” 那女人愣了愣,硬着头皮拿出她老公的手机,打开微信,果然有一个女人和对方的聊天记录,里面的内容不堪入目,充斥着不和谐的内容,以及索要房子、钻戒的信息。 “这就是你的证据?”周森看完,似笑非笑地拿给罗零一看:“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用上微信了?” 罗零一冷着脸说:“我从来不用。” 周森闻言,看向那女人的老公:“不解释一下?” 那男人见事情也糊弄不下去了,捂住脸说:怪我,都怪我,我不该干这些事! 老婆咱们走吧,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走?为什么走?她还没给我道歉呢!今天她要是向我道歉,我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仗着有张脸就到处勾引别人老公,活该没人要你!” 听到这儿,周森像是实在听不下去了,眯眼盯着那女人说:“你听清楚,她不是没有人要!” 罗零一诧异地看向周森,她眼底慌张而忐忑,那女人也被周森的模样惊到了。 “我就是她的男人!” 这下,不止罗零一和那女人,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陈珊拿到档案正准备出来和他们一起离开,就看见了眼前这一幕。她心里好像有小刀在割,疼得都快不能呼吸了。 哦!我说呢,你那么护着她,原来你是徇私枉法啊!”那女人反应过来,气焰更嚣张了。她正要继续说什么,她老公赶紧拉着她走,可周森却不打算放过他们。 “你们还是别走了。”周森垂眼看着手里的手机,“这位先生,你还是给你真正的情人打个电话,让她过来挨骂吧!”他将手机丟给那男人,那男人慌张地收了起来。 他老婆有点明白了,指着她老公:“什么意思?你骗我?” 当着这么多警察的面,对方也不敢再撒谎:“我......是,是我骗你了,不是她,你找错人了。亲爱的,你别闹了,我们快走吧......” 听了这话,那女人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了——自己找错人了,还把人给挠成了那样,造成这么严重的不良影响,对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那女人也不说话了,被她丈夫拉着走了。周森本要阻拦,罗零一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低声说:“算了,我不想再看见他俩的脸。” 跟无赖较真,的确是一件很扫兴的事。 周森看看腕表,对吴放说:“你们先回去,我下午再过去。” 语毕,他拉起罗零一的手就走。罗零一心里现在一点都不难受了,刚才那种被污蔑的委屈已经荡然无存。如果受这点委屈就可以把周森换回来,那她高兴都来不及。 陈珊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勾起嘴角酸涩地笑笑,对吴放说:“吴队,那我们先回去吧!” 吴放点点头,瞥了一眼还没走的王雨,觉得很眼熟他想了想,忽然记起她是谁,立刻说:“你是……” 他没说出对方的身份,王雨也是个聪明人,从吴放略 显惊讶和担忧的表情里就能看出对方的意思。她笑着说:“我是罗小姐现在的老板。她在我那儿上班,我看她出事,很担心,就跟着过来了。现在没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吴放很感谢对方的明事理,笑着说:“回去小心点,也跟你们的店员解释一下,这是个误会,跟小罗没关系。” 王雨也明白了,罗零一和周森本来就认识,连吴放也认识罗零一,他都不叫名字,直接叫小罗,应该是熟识。 难怪周森那种性子的人,会在她店里橱窗上的照片前驻足。 回想起周森曾经的经历,那个叫萌萌的女孩真是和如今的罗零一点都不像。已经过了这么久,他如果能再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也算是件好事。 这会儿,罗零一和周森已经在车上了。 时至如今,周森已经不开奔驰了,他自己买了辆十分低调的黑色轿车,虽然比不上奔驰车舒适高档,却十分安心。 “你......”罗零一想说什么,但看见周森的表情后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有些不高兴,但不像是因为她,倒像是因为他自己。 “你住在哪儿?”他问了一句话,语气克制而低沉,那么熟悉,听得罗零一心里难受极了。 “你还管我做什么?”她憋着气,干巴巴地说。 周森紧紧握着方向盘:“我能不管你吗?我也想不管你!” 罗零一看着他,他别开头:“别看我!” 她只好收回视线。 周森发动车子,也不说别的,只是道:“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我一会儿还有别的事。” 罗零一知道他很忙,也没有再不回应,只是说:“你送我回公安局西边的婚纱店吧,我在那儿工作。时间还早,我回去也没事做。” 原来她在那里上班。周森不再说话,车子一路开到婚纱店门口,停稳之后他便开了车锁,道:“回去吧!” 罗零一的手搭在车门上,回眸望着他说:“你在派出所说的话,还算数吗?” 周森望向她,他应该已经恢复了理智,冲动的情绪消失之后,是前功尽弃后的自惭形秽。 “回去吧!”他还是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明确地拒绝。 罗零一忽然有点生气,好像一直以来,都是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知道自己很自卑,可卑微到尘埃里,也开不出什么花 来。 “周森,如果你不是要和我在一起,以后就不要再管我的事,我不想再因为你伤心了!” 罗零一负气地说了一句,就开了车门转身离开,不去管身后的人是何反应。 她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着:你可真潇洒啊,潇洒得真后悔,不是吗?也许刚才好好说说,他就会退步呢?算了,算了,都这样了,要点脸吧,不要真的成了别人口中的贱人! 也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走得太急,罗零一胃部忽然一阵不舒服,进了店里闻到同事的香水味就很想吐,她捂着嘴巴去了厕所。 王雨刚好回来,恰巧看见,扫了一眼其他人,看到她们眼神中的嘲笑。她皱着眉上前解释了早上的闹剧。 罗零一趴在洗手间的料理台上不断地干呕着,眼泪都出来了也没吐出什么。她早上没吃饭,吐不出来也正常。 她喉头发疼,洗了把脸直起身,看着镜子里那张憔悴的脸。伤口很明显,还在隐隐作痛。她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抽了纸巾擦了擦水,离开了洗手间。 还好,出门没有被同事们嫌弃,大家好像知道了事实。也对,当时王雨是跟着一起去的,她是老板,她的话谁会不相信呢? “你没事吧,零一?”王雨看她出来了,立刻上前查看她的情况。不知道是不是周森的缘故,她对罗零一比较关注,也比较关心。看到罗零一脸色惨白,捂着肚子紧皱着眉头,她就知道不太对劲。 “走,我带你去医院。”王雨立刻做了决定。 罗零一皱眉说:“不用了王姐,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可能是刚才走得太急了。” 王雨杏眸圆睁:“不去怎么行?你看你这副样子,这叫没事吗?别说别的了,走!” 见王雨执意如此,罗零一只好和她一起去了医院。其他同事见此,不禁感慨:“老板怎么对她这么特别啊,难不成是亲戚?” 事实上,她们在理论上也许是前亲戚...... 大城市的医院人都很多,挂个号都非常麻烦,好在王雨似乎有熟人,走了后门,也没等太久。 轮到罗零一去检查时,她还是有点犹豫,硬着头皮说:“其实我真的没事,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都到这儿了还回去?”王雨直接把她推了进去,随后拍拍手,得意道,“小样儿!” 可能 是心理作用,罗零一下意识地有点不太想检査。最后被逼着检查过后,得到的结果让她和王雨都大吃了一惊。 “你怀孕了,情绪不要太激动,容易动了胎气。”大夫嘱咐道,“保持心情平和,注意饮食规律。你现在身体情况很糟糕,胎儿也不稳定,我给你开点药,回去按时吃。” 罗零一整个人都蒙了,一脸呆滞地听着医嘱,连最后是怎么离开医院的都忘记了。 等上了王雨的车,她才喃喃道:“我怀孕了?......我居然怀孕了!” 王雨迟疑半晌,还是问:“孩子的爸爸,你......是不是该联系一下?” 罗零一立刻说:“不行!” “为什么?”王雨不解。 “他不会让我要这个孩子的。”她咬了咬唇,沮丧地低下头,“所以,不能让他知道。” 王雨忍不住了,直接说:“是周森的孩子吗?” 罗零一惊讶地看向她:“你认识他?” 王雨叹了口气,想了想说:“那就先不告诉他,但是你得把身体养好。以你现在的状况,不管是对孩子还是对你,都不好。” 罗零一没说话,但点了一下头。 从医院出来,王雨没再让罗零一回店里,而是直接把她送回了家。把她送进屋,下了楼,王雨就直接开车去公安局。 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瞒着周森尽管罗零一一口咬定周森不会要那个孩子,可王雨见过周森看她的眼神,她相信周森不会不要孩子的,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周森曾经经历过怎样的丧妻丧子之痛。 王雨到公安局找周森,其实有些冒昧,不过还好,周森在这儿,也见了她。 在周森说话之前,王雨先一步开口道:“如果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我绝对不会来找你。你放心,我说完就走,也没人知道我进来是要见谁。” 周森微微抬眸:“什么事?” 王雨一字一顿地说道:“罗零一怀孕了。” 罗零一躺在家里休息,半梦半醒的时候,感觉门口有响动,像是有人在敲门。她眯起眼皱皱眉,头还有点疼。她目前的住址,除了中介公司就只有王雨知道,她下意识地认为可能是王雨落下了什么东西,于是也没迟疑,撑着身子起来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并不是王雨,而是两个陌生男人。 “你们 是谁?”她疑惑地看着他们,正准备关门,他们还算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嫂子,是兵哥叫我们来接你的。” 他们穿着规规矩矩的黑西装,面目也算和善,本不会刺激到谁,可他们说的话却把罗零一给刺激到了。 “......谁?”她诧异地呢喃着,“兵哥?你们是说……陈兵让你们来接我?” 两人点点头,算是承认了。罗零一立刻想关上门,那两人显然也得了命令,估计是如果她反抗就强行带回去,于是立刻拦住了她,直接将她架了出去,什么东西都没带。 这个时间,王雨还没从公安局离开。 按理说,以周森的性格,应该会立刻去找罗零一。 只是,让他有点为难的是,他们马上要启程前往金三角地区,联合云南和泰国、越南三地警方对参与到本次特大走私毒品案件的人进行抓捕。他们刚才去派出所就是去调用警力,一起出发。 吴放敲响了周森办公室的门,周森这时候还没表态,阴晴不定的表情昭示着他此刻不甚愉悦的心情。 按理说,自己再次有了孩子,本该是件非常高兴的事,周森听见罗零一怀孕的时候,第一时间也真的是发自内心、地欣喜,感觉未来有了希望,可接下来就是深深的为难和迟疑。 “还聊着呢?”吴放侧身站在门口,委婉地催促说,“老周,该出发了。” 吴放这话还真的催动了周森,但并不是催动了他出发去云南,而是催动了他去找罗零一。 “你们先走,在那儿等我一会儿,我随后就到。”他拿了车钥匙站起来就走。马上要秘密前往云南,他们都换了便衣,如果罗零一见到现在的周森,一定会非常激动,她认识的那个周森又回来了。 可惜,她已经看不见他了。 周森开车来到罗零一新租房的地址时才发现,自己虽然一再强调不让任何人再去盯守罗零一,不再参与和扰乱她的生活,自己却把她的一切消息都查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地记在了心里。 周森停车上楼,速度很快,路过的人还没看清他的模样,就已经找不见他的身影了。 罗零一住在七楼,周森停在她的住所外面,抬手想要敲门,可手却迟迟没有落下去。 他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恨透了这一刻的犹豫,恨透了此刻的身份。无能为力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十年了,他终于再一次体会到 第六章:终章 (1) 周森一行人隔天才赶到云南。警方办事更稳妥,流程也更多,不像他之前在陈氏集团,只要他做了决定,马上就可以去执行,没有人可以违抗他的命令。 做警察,有一半时间在行动,剩下的一半时间,就是在等上面的指示,以及各种司法手续的调配时间,连进屋找点东西,都需要等一张搜查令。 周森心急如焚,对这些平日里习以为常的程序生出了一丝厌恶。 “老周,你可别因为着急就乱来。这地方的所有人都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你出现在这里已经非常危险了,虽然你是这次活动的诱饵,但也得保证自己的安全。”吴放警告他,“小罗很聪明,可以保护好自己,你不用担心。我们一定可以把所有人一网打尽,把她安全地救出来。” 周森扯开嘴角,笑得有些古怪,吴放感觉现在的他有点陌生。他穿上制服时还顺眼一点,他穿西装的时候,就感觉像是警队里混进来了一个大佬,真是......好尴尬。 “我看起来像那么不知死活的吗?”周森指着门口,“我现在走出去,不到一个小时就会有人出来想要把我宰了,我会那么傻出去送死?我要是连 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救她?” 他说这些话时一直在笑,笑得人心寒。在场的人全都噤若寒蝉,连云南这边跟他们统一抓捕的负责人都有点畏惧。他是见过周森的,江城公安的卧底,那时候周森代表陈氏集团来和人交易,他们就在外围,最后还是他们放水把他放回去继续做卧底。现在看来,当卧底真是不能时间太长,否则说不定就成真的了。 “什么时候行动?”吴放有点不冷静,周森反倒理智得可怕,摘掉眼镜面不改色地细细擦拭着,随口询问着吴放新的动向。 吴放回答说:“今天晚上。我们会安排人乔装打扮,和你一起从湄公河过境。那边的人都已经听见了风声,知道你会去……”他略顿了一下,有些惭愧地摸摸脸,“知道你会去陈兵那里救小罗,他们应该会在路上拦住你,陈兵的人应该也会到。目前我们还没找到他的窝点,今晚我们会顺着他的人回去的方位搜索,一旦抓住了泰国和越南的人,就马上会捣毁陈兵现在的窝点。” 周森直起身靠到墙上,曲着一条腿散漫地抽烟。他穿着黑风衣,狭长的丹凤眼极具美感,戴上眼镜之后那份禁欲和斯文儒雅的气息就越发迷人。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邪气和嘲讽,让这份清矜的美感中多了一些败 类的气质,两种矛盾的感觉聚集在一个人身上,竟然十分契合,让他更加迷人了。 “你的意思是,一旦你们控制了那两边的人,我就最好装作被擒获,好让你们顺藤摸瓜,揪出陈兵的窝点。”他直白地说出上面的安排,周围的人都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十年了,他冒了十年的险,到现在还是要他去走这条路,他们都感觉非常羞愧。 可是没办法,就算别人愿意替代他,陈兵也对他们没兴趣,不会铤而走险地派人来抓他们,如果再出点事,那就不但毫无用处,还会白白丧生。 说一千道一万,时机就在这儿,换作别人就是不行,就得是周森。 “行,我去!你们安排好,晚上就出发!” 周森将烟头丟到地上,踩灭,转身进了房间。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始至终都没有赏给他们一个眼神,好像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自从上次被周森十分直接地拒绝之后,陈珊就很少再主动靠近他,但她还是忍不住会关心他,比如现在,周森什么都没说,她却非常生气。 “这太不公平了!大家都是警察,为什么只要一有危险的事就要周警官去,难道我们就不能冒险吗?周警官的命就不值钱吗?”陈珊红着眼圈质问道。大家都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叹气。 吴放深深地吸了口气,把手放在陈珊肩上,无奈地说:“陈珊,你年纪还小,不明白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正因为老周的命值钱,这件事才必须他去,换作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意义。” 陈珊似懂非懂地低下头,担忧和心痛充斥着她的大脑,她的理智早已经“离家出走”了。 “我去休息了。”陈珊丟下一句赌气的话,也进了房间。在路过周森房间门口时,她的脚步顿了一下,到底没有过去,直接离开了。 这几天,罗零一过得还不错,周森确实不需要太担心她。 她已经可以十分确定,只要她万事配合,全都依着陈兵,他会把她保护得很好。 “你吃不惯的话,我叫人给你做中餐。”陈兵指着一桌子的饭菜说,“这些玩意儿我吃了这么久,早就腻了,他们又不太会烧中国菜,一群粗人,没你做的好吃。” 罗零一站起来说:“你想吃吗?我可以去给你做。” 陈兵挑起眉,看看她的肚子说:“你还是好好歇着吧,不然你的复仇大业就完不成了。如果你 想吃,我可以去给你做。” 罗零一诧异地看着他。 陈兵勾着嘴角说:“怎么,觉得我不会做?” 罗零一下意识地点头,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又快速摇头。 陈兵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临走丟下一句:“看来得露一手了,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罗零一扫了一眼桌上的菜,真没什么胃口。她怀孕了之后特别挑食,这些菜她连筷子都不想下,她现在就想吃宫保鸡丁和米饭。 她干脆站起来跟在陈兵后面离开。这种危险的地方随时可能出事,跟在老大的身边永远是最安全的。她还是很懂得抱大腿的,大树底下好乘凉。 她的行为似乎取悦了陈兵,他扬着嘴角来到厨房,把人都赶了出去,自己从冰箱里拿了鸡胸肉和胡萝卜、黄瓜,又用电饭锅蒸上米饭,动作特别熟练。 罗零一有些意外,他瞧见了她的表情,一边切着蔬菜一边说:“从你那走了之后,我就偷渡到了这里,那段日子很辛苦,吃了上顿没下顿,后来人都找齐了,才有条件吃点好的。我吃不惯他们这边的菜,就学着自己做。炸了几次厨房,后来就会了。” 罗零一站在一边看着他做饭,偶尔听他说一些逃到这里之后的事,心里渐渐产生了一种愧疚感。她很清楚,用不了多久,公安就会因为要救她而找到这里。虽然她不确定自己在周森心里是什么位置,但她相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救她,所以,她无比确定,未来的结果不是陈兵被抓,就是周森死在这里。如果非要从这两个结果里面选一个,她当然会选择陈兵被抓。 越是清楚自己的内心,她就越惭愧。她无法面对现在的陈兵,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借给了他三百块钱,他也不会冒险派人去接她。她当时故意拖延时间,纯粹是为了保命,他却认真地做了承诺。可能他在派人去接她之前,也无法确定她是否会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不然他也就不会吩咐手下的人,如果她不愿意来,就强行把她带来。 陈兵应该很清楚自己这个行为有多冒险,就像他当时会选择进城去找她一样,但他还是做了,和上次的选择一样。也许不管最后的结果证明他的选择是错还是对,他都不会后悔。 罗零一吸了口气,掩饰说:“眼睛有点疼,我先出去坐一会儿。” 陈兵没有阻拦,给她拉开门,注视着她出去,确定她没有因为眼睛疼碰到什么之后才继续烧菜。 罗零一出来之后,那种窒息的感觉好了一些。她坐回刚才吃饭的地方,这里视野开阔,每个方位都可以看到,头上有屋檐,可以遮挡风雨。 说心里话,这里景色还算不错。近处是茂密的树林,远处有河流,不像城市里,全是高楼大厦,人员密集,每个人都走得又快又匆忙,快节奏地度过一天。 这里的人不论做什么都很慢,像陈兵现在这些小弟,最多也不到二十个人,围着屋子坐在那儿,有的在打牌,有的在喝酒,还有的在聊天,显得十分惬意,说话玩乐都很慢。 如果只是看到这些,罗零一或许还能欺骗自己这里或许是个世外桃源,可是在门口前面的大片土地上,罂粟长得非常繁茂,也许要不了多久,它就会被人摘掉,拿去制成害人的东西。这里终究不是什么世外桃源,而是世俗人间。 不一会儿,陈兵端着一盘宫保鸡丁出来,放到桌上说:“吃吧。” 罗零一怔了怔,笑了笑说:“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陈兵没回答,又进了屋,不一会儿又端着米饭和筷子出来,放到桌上淡淡道:“你看见鸡胸肉的时候眼睛都在放光,我要再看不出来,那就是眼瞎了。” 他大概有些热,干脆脱了外套扔到椅子上,赤膊坐下。 罗零一还有点不适应面对这样子的他,别开头红着脸吃饭、喝水,陈兵看了她一会儿,居然笑了:“害什么羞?又不是第一次见。” 罗零一噎了噎,端起水杯喝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这地方虽然人烟稀少,但好玩的地方不少,回头等风头过去,我带你好好转转。”他点了根烟,过了一会儿看看她的肚子又把烟给掐了,皱着眉说,“今晚我不在,你注意安全。” “你要去哪儿?”她抬眼看向他。 “你关心我啊?”他挑起眉,笑得很愉悦。 罗零一自然不会否认,她点头说:“你要去哪儿?” 陈兵也没隐瞒,如实说:“周森到这边来了,听说今晚会从湄公河过境。他害得我沦落到这个地步,我是万万不会放过他的!” 他居然真的来了?这么快就来了,今晚就要过境? 罗零一心里升起一股忧虑,现在不单单是陈兵想弄死他,金三角这一带最不喜欢的就是周森这样吃里爬外、辜负兄弟信任的卧底,搞不好他们会全部联合起来,到时侯神仙也救不了他。 “怎么?你那副表情……难不成是担心他?”陈兵刚刚还很和善的表情立刻变得阴狠起来,他把手放在桌上,压得桌子几乎都要翘起来。 罗零一叹了口气说:“你不要老是怀疑我,我是在担心。你毕竟也曾经是陈氏的人,那次你们给越南佬的货到现在也没补上去,他们还因此死了很多人。我记得他那个副手也被抓了,你要是出现的话,他会不会找你麻烦?” 陈兵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半晌才说:“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好好过你的安稳日子,我不会有任何事的。” 罗零一只能点头,也不好再说下去。她满心不安,却无处发泄。 夜里两点的时候,闹钟响了起来。周森睁开眼,眼神清明地看着窗外的月亮,慢慢坐起来。 他一直都没睡着,只要一闭上眼,就看见罗零一伤心而决绝的脸。他甚至无法确定,如果这次可以将她安全地救出来,他也能活下来,她还愿不愿意接受他。 她怀着他的孩子,他却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再一次身陷险境,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从遇见她开始,她一直都说是她在给他惹麻烦,可她忘记了,其实是他将她带进了这个大麻烦里。如果没有他,她会一直过着平静安稳的生活。 周森很清楚,人活一辈子,无非就是追求一个平安喜乐,他走的这条路,是牺牲自己这辈子的喜乐,去为更多的人谋求那份平安。 这是一条孤独的路,需要付出很多,也需要抛下很多。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什么可抛下的,所以尽管走得很艰辛,却一直没有想过要回头。可当罗零一出现,当他再一次有了做父亲的机会,尽管他很不想承认,可他心里有过那么一瞬间真的在想:我到底为什么还要继续做警察,为什么没有在卧底生涯结束的那一天选择离开? 既然明知道前路布满荆棘,为什么还要继续走下去? 周森从怀里取出警官证,看着上面的照片和警徽,想起自己第一天进入警队宣誓时的情景。 “我宣誓,我志愿成为一名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我保证忠于中国共产党,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忠于法律;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严守纪律,保守秘密;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恪尽职守,不怕牺牲;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我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奋斗!” “我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奋斗......”周森背着宣誓词,心里是讽刺而羞愧的情绪。他将警官证放在心口的位置,又一次重复:“我愿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为实现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奋斗!” 也许,这就是他要做警察的原因。 夜色撩人,金三角的地区的夜晚美丽得如同罂粟一般危险而诱人。 周森从竹屋里走出来,其他人也已经开始悄无声息地准备。低沉的人声和车声此起彼伏,五名便衣武警和周森一起乘车潜入金三角地区,其他人则在外围包抄,见机行事。 周森上车之前,吴放叫住了他,面色凝重地说:“你有经验,千万要小心。这五个兄弟都是优秀的战士,我希望你们都可以毫发无伤地回来。” 周森挑挑眉,玩世不恭的样子让人放心了许多,好像只要有他在,事情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顺利解决。 “你要实在放心不下,就跟着去好了。”周森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吴放轻嗤一声说:“你以为我不想去?我早就安逸烦了!我真想自己替你去,可他们都知道我是谁,我没你值钱,去了估计他们都会跑得远远的,这一道的布控就全都白搭了。” 但是周森不一样。只要他出现,哪怕明知道可能是陷阱,那些亡命之徒也会出来冒冒险。那样的仇恨,脸面都被公安给踩在了地下,他们真要无动于衷,以后就不用在道上混了。 “开个玩笑,当真了?”周森点了根烟,抽了几口扔到脚下踩灭,淡漠道,“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后面待着吧,去了也是添乱,回头嫂子和侄子该骂我了。” 周森说完就上了车,拉上车门,透过车窗对其他参与行动的警察点点头,道了句“走了”,开车的武警便缓缓地将车子驶入夜幕。 随着车速加快,距离越来越远,一直远远望着的陈珊终于忍不住朝前追了几米,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渐渐消失在树林里周围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昆虫的鸣叫。 “周警官,你千万不要有事!”陈珊说着话,声音哽咽,眼角落下了泪水。他可真勇敢,那样危险的地方、那样可怕的人,他竟然眉头都不皱一下、这样的男人,如何能不让人仰慕! “好了,他不会有事儿的。这条路他走了太久,已经不陌生了。”吴放抿起唇,叹了口气说,“也许,这才是他的归宿。他现在最想做的,应该就是这件 事。” 吴放没猜错,虽然危机重重,但周森是最合适的人,也是执念最深的人,他理应作为诱饵出发探路,并一直深入陈兵目前的根据地,因为在那里,有罗零一和孩子在等着他。 在陈氏刚刚被瓦解的时候,周森回到警队之后常常会想,接下来的生活该是什么样的。执着了十年的目标突然消失之后,那种茫然几乎吞噬了他。 好在现在他又找到了新的目标,这个目标足以他坚持一辈子,并为之而努力。 因为有她,即便置身于迷雾之中,也能一往无前。 此时此刻,陈兵也得到了消息,知道了周森正在那个方位,准备带人过去。 他倒是不着急,还能坐在门口悠闲地喝水。小弟们在准备东西,罗零一倚在门边,看着他们将枪装好,心里特别不踏实。 “你在担心吗?”她眼底的忧虑一览无余,陈兵看了她一眼,喝了口水才说,“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会把周森给你抓回来,任你发泄!” 罗零一转头看向他,她站在昏黄的灯光下,五官看不清,可朦朦胧胧的反而让人觉得更美。她怀孕时间还不算长,没有出怀,身段好极了,纤纤一握的腰仍旧充满了风情。美丽的女人大概真的有蛊惑人心的能力,她莹白的手腕搭在门上,即便只是最普通的t恤和长裤,也依旧精美得像一幅画。 “那我们可说好了,你不要有事,把周森抓回来,抓活的,抓回来好好折磨!”她说话的声音清脆好听,像在唱歌一样,悦耳极了,说的话也实在顺耳,陈兵很轻易地便答应了。 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一点,不要被其他人抢了先。越南和泰国那边的人应该也会去,可不要被他们……”她细细柔柔地说着,聪慧得惹人喜爱。 这就是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没有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先让他们打个两败俱伤,我到时候再出现,直接把周森弄回来,不费一兵一卒,那多好!”陈兵得意地说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喉结滑动,片刻后才说,“要不是你现在的身体不允许,我真是想......哼!” 最后的话他没说出来,但作为成年人,大家自然很清楚他想说什么。 罗零一只是微笑着,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回望着她,忽然有些恍惚。 “其实,我以前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他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好像还有些恼怒,大概是恼怒于自己竟然说出这种肉麻兮兮的情 话,“不过,我现在有些懂了。” 罗零一控制不住地变得吃惊,她这个模样逗笑了陈兵,他站起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他双手环胸,眯着眼瞧她,似笑非笑道:“原先看别人爱得死去活来的,还觉得不可思议,现在想想,还真是有个人能让你哭,让你笑、让你骂遍全天下的脏话又说得出肉麻的情话。”他似乎非常感慨,抬手摸摸她的脸。她怔怔地站在那儿,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自语般说:“有时候,她会让你恨不得直接把她掐死;可有时侯,她又让你......巴不得为她而死。真是可怕!感情这个东西,竟然可以让一个毫无畏惧的人诚惶诚恐!” 罗零一慢慢低下头,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大概也不怎么希望看见,也许是心里不确定她对他的心意,所以最后还是决定不强迫她抬起头。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等着我的好消息吧!”陈兵说得十分自信,如今的他已然脱胎换骨,比起陈军还要狠上三分。经历过特大变故的人,好像总是能很快成熟。 罗零一追到台阶下面,看着他离开,小竹楼里只剩下她和看家的十来个小弟。 罗零一抬起手放在两颊边,大声喊道:“一定要安全回来,我等你的好消息!” 与其让周森被越南和泰国的人抓到,还不如让他被陈兵抓回来。不知道吴放他们怎么安排的,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至少她在这里,还能想办法保证周森的生命不受威胁。他这么明显地出现在边境,绝对是事先安排好的,但她实在放心不下,也顾不上这样做会不会打乱他们的计划了。 不过还好,她做对了。吴放的计划和她的想法出乎意料地吻合。周森的车慢慢停在湄公河岸,潺潺流水被月亮照得深不见底,也不知河里有什么。 周森坐在车上,车上其他人要等他吩咐才能进行下一步,跟不远处埋伏的警方的讯号也是一声枪响,一旦有枪响,他们就会冲上去围捕。 “下去吧。”周森说完,先一步打开车门下去了。尽管在黑黢黢的夜里看不清周围的什么情况,可敏锐的感觉却让他十分清楚地知道,周围有许多人在盯着他。 周森慢慢从怀里取出枪,朝湄公河岸边停着的船走去。几个武警站在他身边,呈包围之势,避免周森被周围埋伏的人击中。 如吴放所言,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战士,这一刻,他们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们值得所有人献上最崇高的敬意。 忽然,草丛里有了动静,周森几人立刻躲到了车前侧。草丛后面就是湄公河,周围的人开枪也不至于一下击中他们。 有灯光出现,模模糊糊的人影开始靠近,草丛里明显有人走动。 周森屏住呼吸,将子弹上膛,眯眼瞧着夜幕,抬起枪放在眼前,果断地扣下扳机。 “啊!” 一声男人的惨叫伴随着枪声响起。这一声枪响好似炸开了锅,四周顿时灯火通明,数不清的人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周森快速说了声:“跳到河里去!”自己便转身跳进了身后的湄公河。 水花泛起,枪击声不断交替,周森沉入水中,在心里默数着时间,靠在离岸边最近的地方,手搭在岸上的草里。他从河里起来换气的时候,立刻又开了一枪。 “在那边!” 几个人朝他这边跑来。又是几声枪响,依稀可见跑过来的人影倒下了几个。周森了然,吴放他们赶到了。 “妈的,他们埋伏了这么多人!来得好,今天就上自信给死去的兄弟报仇!” 恶魔宣告着今晚的任务,周森从水里爬出来,躲到一棵树后,根据周围密集分布的微弱红点来判断哪些是自己人。 来之前,每个警察胸口都别了一个夜灯,很小,会发出微弱的红色灯光,方便他们在黑夜里进行围捕时辨认自己人。 周森看看周围,对方来了不少人,警方人也不少,不止有云南和江城警方,还有泰国警方和越南警方。四边人手正进行着枪战,唯有陈兵的人还没出现。 周森吸了口气,一步步朝后退着。还没走几步,脖颈忽然被人用东西抵住,以周森多年的经验判断,那是一把枪无疑。 “森哥,可别动哦,小心我的枪走火!” 陈兵笑嘻嘻地说着,那笑声阴冷可怕,像来自地狱的声音。 周森听见陈兵的笑声时,是背对着他的。 他看不见陈兵的表情,否则一定会很惊讶: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 “那边!那边还有动静!” 有人在说话,周森朝那边望了一眼,说话的人佩戴着红色的标志,是警方的人。 “兵哥,是条子!”陈兵身后的小弟说。 陈兵冷笑一声:“我就知道条子肯定会来,这就是个陷阱。不过没关系,他们找不到我们的。”他说完,使劲在周森后颈打了一下, 第六章:终章 (2) 都断定他会被判死刑,但在法院的判决没有下来之前,他依然有享受治疗的权利。 周森下了车便进了住院部大楼。罗零一给了司机车钱,便快步追上去。他走得太快,她得快跑才能追上。等她真正追上他的时候,他已经到了陈兵的病房外。 两个警察守在那里,他们对周森已经特别熟悉,自然不会阻拦。 “周警官!”他们敬了礼。 “他在里面?”周森语调奇异地问。 他的语气让他们也有点警觉,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才回答说:“在里面,医生刚做完检查。” “哦。”周森一笑,显得十分和蔼,“结果怎么样?” “挺好的,再住院治疗一段时间就可以康复。”对方如实回答。 周森冷笑一声。真是讽刺啊,刑警队长因公牺牲,而害死他的嫌疑人却健健康康的,过阵子就可以出院了。这很有趣,不是吗? 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多没道理的事,每一个成年人都会遇见这样的事,却都无能为力。 “我进去看看。”周森抬脚想进去,那两人下意识地阻拦,周森挑眉,“怎么,我没这个权利吗?” 那两人愣了愣,让开了,他的确有权利。 周森走进去,两人继续看着门。罗零一这时刚好赶到,也想跟着进去,那两人却不放她进去:“对不起,我们也是秉公办事,不能让您进去。” 他们不认识罗零一,就算认识,以她的身份,也没有权利进去。 罗零一焦急万分地站在门外,十分担心周森会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 在病房里面的周森,其实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保持理智。 当他看见陈兵好端端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漫不经心地将视线从窗外移到他身上时,他就觉得这个世界有时候真是太可笑了。 陈兵好像也深以为然,他露出耻笑的表情,啧了一声说:“吴放火化了吗?真有意思不是吗?你现在一定恨自己是警察而不是真的罪人吧?如果你是,就可以杀了我替你兄弟报仇了!” 有那么一瞬间,周森觉得陈兵说对了,但下一刻,他却轻轻笑了起来。 他坐到病床对面,平静地说:“法律会给我兄弟报仇,全天下的人都会歌颂他的离去,我没必要恨。” 陈兵眯起眼瞧着他,周森面色冷凝下来, 一字一顿道:“他用自己的生命维护了他热爱的公安事业,即便他可以活过来重选一次,他也不会有一分一毫的犹豫。这就是你们这些匪徒和我们的不同!” 土匪的思路永远都充满了匪气,总是愤世嫉俗,想问题永远会走极端,一刻也不愿等待;而吴放用他的忠诚回报了百姓,用他的鲜血诠释了警魂,他虽然去世了,但人们会永远记住他。 陈兵应该也有些被打击到了,他开始不悦、抓狂、崩溃。 他瞪着周森,冷硬地说:“那你还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不是想揍我一顿解恨吗?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这样你也不会有好结果!我反正都是要死,死在你手里虽然让人不爽,但可以让你痛苦,我非常乐意!” 周森叠起双腿靠到椅背上,尽管这里是医院,但他还是点了根烟。他才不会介意这间病房里的人是否可以闻烟味。 “我只是来看看你是不是活得好好的,我希望你活得好好的,亲眼看着法律是如何替吴放来惩罚你的!我不需要把你怎么样,只要想到你被执行死刑的时候那种不甘的心情,我就感到身心愉悦。” 周森很懂得怎样在言语上刺激人,他也非常了解陈兵,知道说什么对方会生气、不安、愤怒。 “而到时候,我会带着老婆孩子,从电视和报纸上看着你被判死刑的报道。你别忘了,我是个共产党员、无神论者,你那些死后的威胁言论吓不到我。如果你真能上来,你可千万要记得来找我,我会让你的灵魂再承受一次惩罚!” 周森慢条斯理地说完便站了起来,他如此心平气和,陈兵却愤怒起来:“你这个王八蛋!我哥养了你十年,你却背叛了陈氏,害得陈氏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你就一点愧疚心都没有吗?你辜负了我哥对你的信任!直到最后一刻,他甚至宁愿相信你,也不愿意相信我这个兄弟!”陈兵紧握双拳,正在输液的血管凸出来,血液倒流。 周森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我从始至终都不是陈氏集团的人,你们的信任只是一个犯罪分子一步步走向被法律制裁的必经之路,我不需要对任何人感到惭愧。”他说完,掐了烟朝外走去。陈兵在后面大喊大叫,他充耳不闻,越是如此冷暴力,对方就越是愤怒和不堪。 他走出门的时候,罗零一第一时间冲上来,紧张地问:“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周森漫不经心地问:“你很担心我把他怎么样?” 罗零一怔了怔,蹙 眉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森微微颔首,扯开嘴角笑了:“我开个玩笑,不要当真。”他抬脚离开,罗零一自然也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跟着他离开。他开车载着她却没有回公安局,而是来到了海边。 站在海边,远远望着海浪翻涌而来又慢慢退去,周森轻声说:“我上次在这里见吴放时还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告诉别人,我是个警察。”他眯起眼,“他一直跟我说再等等。现在我等到了,可他却不在了,我真的很遗憾。” 他低头,踢走脚边的石子,自嘲地笑道:“其实我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不用担心我,我还不至于就这样丧失理智。我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才不枉费老吴拿命给我换来的今天。” 罗零一不知道自己该欣慰还是该难过,她苦笑着,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如此便已经足矣。 有时候,陪伴就是最好的安慰,不一定非要说点什么,因为有的时候不管说什么都是在对方伤口上撒盐。 “以后,他儿子就是我亲儿子,黎宁就是我的亲嫂子,他们家的事就是我们家的事。嗯?”他忽然回过头问她,言语间“我们家”那三个字让人心里暖烘烘的。 罗零一回望着她,认真地说:“如果你决定了要和我在一起,我一定会全身心地支持你做任何事!” 周森笑笑,那笑却怎么看怎么伤感。他长叹一口气,将手放在面前的栏杆上,低头看着地面,半晌才说:“其实我心里是真的......真的很难受。他走之前对我说的那些话,我……”他抿起唇,有些说不下去,“零一,我以前做卧底时,跟谁也不能联系,只有跟他。时间久了,我每次和他联系总会埋怨他,朝他发脾气,现在想起来……” 罗零一什么也没说,直接侧身将他抱住,把头埋进他怀中,紧紧地搂着他的腰。 海风轻轻抚过,江城已经到了冬季,元旦就要来临,有一个家庭却再也等不到它的男主人了…… 陈氏集团特大走私贩毒案的判决结果下来之后,在主犯三人被执行死刑之前,林碧玉要求见周森最后一面。 对于死刑犯最后的请求,警方一般都会尽可能地满足。这次,他们也照例询问了周森的意见,如果他拒绝见面,也是可以不见的。 周森坐在办公室里,这是吴放曾经的办公室,从今往后,他将取代吴放,成为江城市公 安局的刑警队长。 接完电话,周森起身穿上外套,他答应了林碧玉死前最后的请求。其实就算他不去,也可以想象到对方见到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自从她被抓到现在,他没有再见过她一面,她积蓄已久的怒气,在临死之前总要发泄出来。 林碧玉得到周森同意见她的消息时,也有些惊讶。 她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对面坐下另外一个人,那个她唯一动过真心的男人。 她和陈兵都很可悲,他们最可悲的就是用那颗肮脏的心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从此,万劫不复。 当身着警服的周森走进来的时侯,林碧玉的眼睛都直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还是和之前一个样子,却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了。以前她就觉得作为一个大佬手下的军师,他太斯文儒雅,不像个坏人,现在看来的确如此,他本来就不是坏人,他是警察。 周森在林碧玉面前落座,这个女人穿着囚服,已经相当憔悴。因为马上要被执行死刑,女狱警为她简单打理过容貌。她那头乌黑的长卷发被剪掉了,剪成了齐耳短发,这是女囚本该有的样子。 失去了昂贵的护肤品和精致的妆容,那张已经年近四旬的脸到底还是老了,眼角和额头上可以看到清晰的皱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坐牢的这段日子过于压抑,她的精神状态很差,皮肤暗沉,活像个五十多岁的女人。 林碧玉忽然捂住了脸。她感觉到了周森的目光,以前她虽然也知道自己不年轻了,却可以自然地面对他的审视,可现在她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子,所以无法面对。 片刻后,她忽然又放下了手,再看向他时,眼中已经充满了恨意。 周森料到她会如此,也不惊讶,平静地回望着她。 他不说话,像个很好的倾听者,也没有什么表情,好像只是面对着一面墙,不会对这面墙产生诸如愧疚抑或是遗憾的情绪。 哪怕他稍微表现出一点情绪来,即便是厌烦也好,林碧玉心里还会舒服一点。他越是像现在这么平静淡然,她心里就越是难受。 “我就要死了。”她终于开了口,声音嘶哑。 周森对此的反应只是沉默,他如之前那般看着她,不做任何回应。 林碧玉落了泪,她盯着他,吸了吸气,一字一顿道:“周森,你这个王八蛋!” 终于要开始了吗?周森轻轻抬起手,放在桌上,不带丝毫变动的表情, 无情而冷漠。 “我恨你!”林碧玉又哭又笑,声音里满是恨意和控诉,“我爱你啊,你知不知道?我爱你才会恨你啊!你这个骗子!骗子!”她抓狂而崩溃,手脚上的镣铐发出撞击的响声,狱警迟疑着是否要把她带走,周森抬起手示意无妨。 他越是如此,林碧玉越是愤怒:“我林碧玉这辈子从没对谁动过真心,偏偏爱上了你!可你呢?你居然骗我!周森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她声嘶力竭地控诉着,哭喊响彻了整个探视间。狱警不愿看这一幕,都别开了头。 周森的反应依旧很平淡,仿佛对她,他已经再没有耐心可以倾注。她能做的只是等死,等着退出他的生活,不留下任何痕迹,很快就会被他遗忘。多年后再被提起时,也不是什么美好的“曾经爱过的人”,而是一个“为了达到卧底任务而不得不去陪伴的老女人”...... 一想到这些,林碧玉就从心底里感觉到悲凉,她坐稳,停止哭泣,凝视着眼前的男人,低声说:“周森,我愿你终有一天也尝到求而不得的滋味我愿你终有一天也尝到无能为力的滋味,我但愿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她说完便起身离开,狱警随即将她带走。她走在路上,脚镣发出响声,听着那些响声,她忽然不再困惑地问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喜欢周森,其实,她的爱就是那么肤浅,何必要追问原因? 爱,即是爱了。 周森从看守所里出来,要不了多久,林碧玉就会被执行死刑,这个世界上将再也没有这个人。曾经与她的种种,都将随着她的离世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她最后的愿望,在十来年前就已经实现了。 什么叫作无能为力,什么叫作求而不得,在萌萌死的时候,他就已经深深体会到了。 开车回去时会路过一片墓园,周森将车停在墓园门口,跟门卫打了个招呼,便走了进去。 今天天气不太好,一会儿可能要下雨,他手里拿着黑色的伞,以防万一。 墓地里的人不多,一排一排的墓碑都被打扫得很干净。这个地方,他已经十年没有来过了。 这十年来,因着卧底的身份,他不能去见任何亲人,包括已经死去的妻子。只是,她在哪里,他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周森很快就找到了她的位置,看着墓碑上的字和照片,他心里空落落的。 现在,他也算是对她有个交代了。过往的一切, 经过十年的时间已经全都结束,她泉下有知,也应该安息了吧? 当然,还有他们那还来不及出生就离开的孩子,希望他不要再怨恨他这个不合格的父亲。 他凝视着照片上的女孩,她保持着二十出头的青春年华,笑得极为灿烂,只是,那笑容永远不会再成为彩色的。 再往下,墓碑上刻着的是她的名字,以及立碑人的名字。 再看下去,他有些意外——在墓碑前,他竟然看见了花。 百合花,那是萌萌生前最喜欢的花,知道的人不多。 她的朋友本来就少,知道她喜好的,不过就那么几个人。 他起先猜测是父母曾来看过她,但等他离开陵园时,却听门卫说,来看她的是个年轻女子。 年轻女子? 周森微微抬眸,轻蹙眉头。 雷声忽然响起,哗啦啦的雨点突然砸落下来。雷阵雨洒在他身上,他不疾不徐地撑起伞,在墓园门口不远处的公交站口,看见了避雨的罗零一。 天气是真的不太好,她也是真的有些狼狈。大概是刚刚赶到公交站亭,她身上的衣服湿了一半,头发也湿了,贴在脸颊一侧,越发衬得脸蛋雪白无瑕。 她的表情有些焦急,像在躲避着什么,很快转开身,背对着他的方向。 她这样的路线,恰巧和他错开,还真有点奇怪。 周森撑着伞上了车,将车快速地开过去。罗零一正用纸巾擦着脸颊上的水,听见身后有车子的声音,她还以为是公交车来了,谁知一扭头,就看见周森撑着伞从车上下来,紧蹙着眉头看着她。 她有些慌乱,欲言又止,半晌才说:“真巧。” 周森没言语,绕到车子另一边开了门,把她塞进去,使劲关上车门。 罗零一坐在车里,心情有些忐忑,侧头见他上了车,把车门关上。雷雨被遮挡在车外,他找了毛巾递给她,随后又拿出保温杯,里面是热乎乎的茶水。 罗零一低眉顺眼地擦着身上的雨水,等头发半干不滴水的时候,就接过了水杯慢慢喝水。大眼睛不时地朝他那边眨着,长而卷翘的睫毛上沾染了水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哭过。 周森抽了纸巾,起身越过车挡位轻柔地给她擦了擦眼睛。她被动地坐在那儿继续喝水,承受着他的温柔,之前的担心渐渐消失,心情平静了下来。 “真是巧吗 ?”这时,他才不疾不徐地问了出来。他回到位置上,收了垃圾,靠着椅背,开大车内的空调,漫不经心地看着她,似乎并没有不悦。 罗零一叹了口气,吹着空调温暖的风,冬日袭人的寒意渐渐消退。她轻声说:“的确是很巧,我之前不知道你今天会来看她。” 还真是巧!他也是突发奇想,想要到这里来,哪知道会遇见她。 “你一定想问,我怎么知道这里。”在周森开口询问之前,罗零一就说出了他心里的疑问。她到底还是十分了解他的,很多话不需要他说出口,只要一个眼神,她就全都能明白,大概这就是她和别人最大的不同之处。他们之间的默契,是许多老友甚至亲人都不曾有过的。 “这几天我一直在陪着黎宁,偶尔说起你的事,她告诉了我这个地方。”罗零一望向窗外,安静地说,“我在想,自己应该来看看,看看那个被你放在心里的女孩是什么样子。这么多年了,她最爱的人都没来看过她,她一定很孤单吧。” 周森慢慢垂下眼睑,手握着方向盘。这里很偏僻,公交车来往不频繁,得半个多小时才有一趟,车子就停在公交站点,倒也不算碍事。 罗零一的话像温泉的水,缓缓淌进他心里,顺着血液流到每一个角落。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自嘲地笑道:“也许,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好好地珍惜一个人。” 刚进入警队时,他意气风发,什么事都要冲在前面。没几天,满世界都知道了有周森这么一个新干警,能干又勤奋,领导对他也甚是喜爱。就像吴放说的那样,局里一半的女孩都喜欢他,另一半大部分都是已婚的,不好表达自己的情绪。 这样风头正劲的人生,又遇见自己喜欢的女孩,真的是锦上添花。 徐萌萌是那种非常可爱纯真的女孩,有时候还挺笨的,不太能理解他的一些话,但她一直支持他,周森的父母也非常欣赏她。她是独生女,父母离婚已久,父亲出国,她跟着母亲生活,已经很多年没见过父亲,也没有过任何联系。后来母亲去世,她才又见了一次父亲,但对方已经有了新的家庭和孩子,对她冷漠极了。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的她,让周森倍加怜惜。 英雄配美人,这是他们最初结合时大家的想法。徐萌萌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每天下班回家,不管周森会不会回来吃饭,她都会做几道好吃的菜准备好,等他回来了一热就可以吃。他不用再像以前做单身汉时一样,厨房常年放着几箱子桶装方便面,半夜 回来还要自己煮碗面吃。 那段日子,应该是周森这辈子过得最幸福、最单纯的了,工作时就努力地抓捕犯罪分子,生活上有可爱贤惠的妻子对他体贴入微。他也算是乐极生悲,在跟陈氏集团的初次交锋中,得罪了当时以心狠手辣出名的副总经理。那人明面上的职位是副总,其实就是个打手,专门负责陈氏在外面的罪恶行径。后来周森所在的那个位置,恰好和那人当时一样。 那次抓捕的结果不理想,只抓到了几个小喽啰,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内幕,纯粹就是混社会的。周森很不高兴,大受打击,好几夜连续加班没回家,还是吴放劝他回家看看,毕竟他老婆怀孕了,不能老让她一个人在家里待着。 周森心想也对,自己是有些太着急了,于是便和吴放结伴离开警局。吴放先送他回家,在周森下车准备走时,吴放忽然发现了异常。周森住宅楼下有可疑人员埋伏,见到他们就迅速放了暗号,朝其他方向跑了。 周森立刻反应过来,拿着配枪便追了上去;吴放思索了一下,决定上楼去查看情况。 周森至今仍然记得他抓住了几个人押回去之后,看见的那幕场景。 吴放跪在地上,抱着浑身是血的徐萌萌。她已经断了气,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吴放痛哭落泪,他说,如果不是他去晚了,萌萌就不会出事;他要是早出手一会儿,袭击萌萌的枪就可以被他打掉…… 想起那一幕,周森就觉得头疼。他抬手捂住眼睛,半晌,才声音沙哑地说:“黎宁都告诉你了?” 其实,那根本不能怪吴放,要怪只能怪他。那时的他始终没有把萌萌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连吴放都知道在那种时候马上去查看萌萌是否安好,可他却只顾着追捕逃掉的嫌疑人。 他是个天生的警察,从加入警队的那天开始,领导就一直在跟他强调这一点他自己心里也一直这么认为,并热切地为他热爱的公安事业奉献着一切。 萌萌还怀着孩子,她被人杀害的时候正在给他做饭,冰箱里放着许多没吃完的菜,是这几天她给他做的,他却从来没回来吃,她本来就饭量小,怀孕后也吃不了多少,几天下来,菜就还剩下很多。 周森看见厨房案板上切好的胡萝卜丁时,心彻底碎了。他跪在地上,抱着身体渐渐冰冷的妻子。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成型,她才刚刚怀孕,还没有体会到做妈妈是什么感受,他们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出世来看看自己的爸爸有多威风,就离开了这个世 界。 这一切都怪他!是他不负责任,他根本不具备成为一家之主的责任感,却匆匆忙忙地结了婚,不但害了这个从小就过得颠沛流离的女孩,还害了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 那之后,周森自暴自弃了很长一段时间,工作时经常出错,最后被停职反省。他一个人待在他和妻子曾经的家里,看着墙上悬挂的婚纱照,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他也曾经自杀过,恰巧碰到吴放来看他把他救了下来。 一切,终止于十年前夏季的某一日。那天,吴放带着一份文件过来,站在门口问他:“想不想给萌萌报仇?”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的反应——烂醉如泥的他立刻清醒地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吴放面前,朝他伸出手,阴狠仇怨的眸子盯着吴放说:“拿来!” “后来呢?”罗零一听黎宁说起这些时,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对徐萌萌没有一丝嫉妒,有的只是怜惜和深深的愧疚。 这样的女孩,本该值得周森怀念她一辈子,她不该出现,破坏他们之间干净纯洁的爱情。 黎宁后来告诉过罗零一,在周森接受了卧底任务之后,他所有的档案都被消除了,所有见过他的陈氏集团成员全都被依次批捕,害死了徐萌萌的几个人也都被抓了起来。当时那个呼风唤雨的副总,其实并没见过周森,只知道有那么个人很讨厌,让他们折了许多人,便让手下的人去查周森的事,狠狠地报复他,让他知道他们的厉害。 那时,陈军还不是陈氏集团的老大,只是老陈董的干儿子,在陈氏集团担任总裁的职位,陈兵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管理人员。 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周森的警服和警徽都被锁在了公安局更衣室最靠近角落的柜子里,他换了身衣服,走进了当时由陈军负责管理的酒吧,开始了他的卧底生涯。 他和徐萌萌曾经的住房也被出售,吴放给周家二老的回应是:周森在一次任务中意外身亡,死无全尸,临走之前嘱咐同事把房子卖了,将钱留给二老养老;嘱咐他的兄长好好照顾父母,替他完成自己未尽的孝道。 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周森和许萌萌的婚纱照也被处理掉了。一旦周森真正深入虎穴,那些都将成为可以要他命的证据,它们必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也不能有任何周森曾和徐萌萌在一起的痕迹…… “除了那块墓碑。”罗零一沙哑地开口,低声说,“我看到了,立碑人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