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海迷踪》 第一章 水手 即使到了二十世纪,远洋水手仍然是一个充满诱惑的神秘的行当。港口附近酒馆里,喝的烂醉的水手们,仍然喜欢卖弄着虚无缥缈的海上见闻。 徐如林生在泉州附近的小渔村里,身边少不了在洋人货轮上跑船的亲戚,所以他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各种不着边际的故事。 在开普敦,他的一位跑船的表兄看到一条30米长的鲨鱼在追杀抹香鲸,鲨鱼从下方攻击鲸鱼薄弱的腹部,表兄说,当时整个海面都被血色染红。 在苏门答腊岛附近,同一位表兄看到一只老虎企图游过海峡,结果被一条30英尺长的咸水鳄跟踪,老虎在水里速度不慢,但是鳄鱼更快,最终鳄鱼将老虎拖下大海。没有人想提问,为什么这个故事改用了英制单位,但是这一点无伤大雅,这个故事的意义在于告诫听众,即使你称霸一方,没事也别去踩别人地盘。 徐如林的另一位堂兄当过洋人船上二副,很多年前,他们的船因为风暴而暂靠到帕劳群岛中的某个岛屿泄湖避风。闲来无事,堂兄拜访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岛上部落。然后。他在部落首席巫师看守的山洞里,看到了一具反常的,栩栩如生的干尸,那是一只长着鱼尾和女人上身的动物,巫师甚至允许他摸了摸干尸,以确定不是伪造的。 堂兄在灌下一瓶烧酒后,向徐如林和其他将信将疑的小兄弟们发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最多有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的夸张。他打着嗝说,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东西,他说,如果这个东西不是伪造的,至少尸体上应该找到缝合的拼接处。 醉醺醺的堂兄,眯缝着眼睛环视四周张大嘴的少年,老练地停顿一会儿,然后接着说,这个东西如果活着,单单是那凹凸有致的体型,标志如电影明星的脸孔,就足可以撩拨得所有男人想入非非。他的话立即使得在场的几位懵懂少年兴致盎然起来,但是让徐如林至今映像深刻的,是当时满屋子的酒气。 按照这位堂兄的说法,这具干尸有一双长着纤细的五指的“手”,与人手的不同处在于,她的指缝处有蹼连接。他撩开过这个动物的金红色头发,确定没有耳朵,在脖子以上的位置长着四道或者五道的腮裂……也可能是六道。总之任何人看到她之后,都会立即摒弃掉美人鱼其实是海牛之类的傻话。 据当地巫师说,这个生物是原计划上岸偷袭人类,而被困在小岛的泻湖内无法脱身,因为它一旦离开水,就很难行动。随后她每夜在海湾里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大概是为了招来同类营救。为了防止最坏的情况出现,土人们用涂抹了毒蟾蜍粘液的吹箭将她射杀,然后将尸体保存下来,奇怪的是,尸体一直没有腐烂只是变得略微干瘪。于是,每10年一次的部落大祭活动,他们就要将尸体拿出来展示一下,让新一代的少年们认识到充满诱惑的海洋中的,存在着何种危险。 堂兄当时提出以六瓶酒交换这具木乃伊,但是对方将价格提高到了十瓶酒外加一套白瓷茶具;只在一念之间,这笔交易没有谈成,从此以后这位堂兄再也没有回到那里。 徐如林对任何一个烂醉如泥的水手所传播的离奇故事,一视同仁,都持绝对怀疑态度,不管是否沾亲带故。事实上,每一个水手们会都信誓旦旦告诉你,他们看到了世界上最大的鲸鱼或者鲨鱼,为了加强听众映像,那些动物的尺寸被夸大到几十米到上百米不等。在最极端的例子是,有人声称在爪哇以东,近赤道附近海面上,看到的某只雌性座头鲸首领,大到如同一座岛,身上布满恐怖伤痕,传闻她的一生消灭了20艘人类捕鲸船。 为了争夺年轻听众,水手们的故事编排的总是极尽诱惑。在一些传说中,那些在深海中吟唱的人鱼,貌似天仙却心肠狠毒。她们的族群里没有男性,所以需要勾引人类男子来完成繁殖,一旦交媾完成后,就会咬名男子的喉咙。 徐如林几乎可以断定,这个无稽的故事是某个血气方刚的年轻水手,在寂寞难耐的旅程中对着一本女影星的挂历凭空想象出来的。 故事得以传播的生命力,往往不在于它有多真,而在于其有多荒诞。当然,例外总归存在,确实有一些很难经得起推敲的讹传,最终会被人群将信将疑地接受,甚至会成为某种禁忌;那是一些会让忘形失言的醉汉,突然警醒,会让嬉闹喧哗的场面瞬间沉寂的故事。 徐如林就从家族前辈的口中,知道这样一个邪门的传说,传说涉及了一座不可提及名称的岛。 常年跑南洋的船民通常会用那个“那个地方”来指代那座岛,如果失口提到名称,得赶紧在天妃娘娘神像前点上一注香,磕上三个头,才能求得心神安稳。 至少在泉州,以及其他郑和船队的船工后代们聚居,并保留航海传统的地方,这是一种集体的迷信,一种非常自觉的忌讳。 当然,如果考据一番,那个在讹传中,提及名称都可能会降临厄运的地方,在明以前,其实有过很多美丽的名称;唐宋时,它被叫做蒲牢礁或者雾隐山,在先秦的古籍中,还有一个让人想往的名字——海外瀛洲。 徐如林的叔公就差点撞见过这个地方,并从此对那个地方着迷,为了研究这个岛,他的后半生都躲在陆地上不敢出海,以免厄运兑现。 叔公的那次遭遇,大约就在义和团运动被镇压的次年,那年他十七岁,脱了熟人关系,开始在英商太古轮船公司跑船,第一次出海乘坐的是星洲号散货轮去南洋。 船上携带着一些法国将军皮埃尔洛蒂从北京弄到的“私人物品”。虽然前一年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时,军纪较之很多年前,英法联军火烧了圆明园的那次要稍好一些,不过法国军队依然在距离紫禁城较远的寿皇殿,进行了一次小估摸抢劫。因为寿皇殿只是停放大行皇帝遗体的冷宫,所以预料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原本的目标是金银器,不过抢劫中,有士兵发现了一座封存已久的地窖,于是法国将军意外地得到了这批“战利品”。 为了掩人耳目,法国少将委托私人货运公司来运送他的赃物,装箱单上写着艺术品,实则就是些明清两代籍籍无名的宫廷画师们所作的山水人物画,在拍卖行也卖不出几个钱;少将如果开眼,自然应该能想明白,没有人会将名家画作放在皇家太平间附近的地窖里。 就在这艘船距离马六甲海峡不到两天路程的时候,撞进了一片浓稠不散的海雾里。威尔逊船长在英国皇家海军当过差,颇有经验,他要求轮机减速,并让眼力最好的船员站上瞭望台,以免撞到航线上其他船只。叔公急于表现,就自告奋勇当了这份差。 大约过了几个小时,海面上到是一直风平浪静,浓雾却迟迟未散去,叔公渐渐有了些困倦,并开始走神,似有似无的哀怨的箫声将他唤醒,他的眼角余光撇到一样庞然大物就在船头前,正从雾气中逼近,他急忙摇动手边的警钟。 大副转舵还算及时,从雾气里冒出来的,是一艘硕大的多桅帆船,它就从急转的船头前十几米错过去,那艘帆船上的一面横置的帆几乎刮到了星洲号的上层建筑。 叔公后来说,他当时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帆船,当然后来也再没见过。这艘木质船船比他当时所乘的,运送瓷器、茶叶以及一些“艺术品”的2000吨远洋散货轮,高出足足一丈有余。 两艘船隔着浓厚的雾气逆向而过,星洲号上的船员们目瞪口呆地仰望着那艘奇怪的大船静静离开,并且数到这艘船有多达九跟桅杆,最高的那根桅杆上似乎还站着一个人,但是也看不清楚,甲板上则空空荡荡;桅杆上挂的帆全都破损,像破布条一样挂在那里;船体上布满贝壳,如同沉没过一次一样。 徐如林还记得叔公每每说到这里时,都会张大嘴停顿好一会儿,如同再次体验到那份足够让他忘记呼吸的恐惧。应该说,叔公的演绎,至少从表演层面上,远比徐家那些酒气熏天的叔伯兄弟讲故事时的样子要更有感染力。 用叔公的话说,那一天无疑是碰见了瀛洲幻影——一种围绕恐怖瀛洲的,类似海市蜃楼,但是要邪门得多的魔幻现象,如果谁有幸看到,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黄泉。 事实上,对瀛洲的莫名恐惧原因很难说清,并没有多少人确切看见过这座岛,因为通常每隔数百年,才会有一两个人能活着从它散布的幻境中逃回来,传播少许见闻。所以大部分的恐惧,其实并非源于真实,而只是恐惧本身——来自于那种连这个名称都不敢提及的自我暗示中,这种传统到底时是如何形成的,也是谜团的一部分。 凑巧的是,徐家祖上恰有一位是从瀛洲逃出来的,所以代代相传的,有关于航海的家训,几乎就都是围绕如何避开瀛洲岛构成的。当然,因为几百年来,那位祖先的担心从来没有兑现过,所以到了叔公这辈,这些忌讳,早已经不那么被当真了。 好在,叔公还记得其中最要紧的一些——遭遇瀛洲幻境,意味着瀛洲女皇——一位永生不死且泯灭了人性的远古女神的最后警告。如果船上任何一个人,做出哪怕一点儿挑衅的动作,就必然遭遇大难。于是他迅速从瞭望台上下来,冲到正在歇斯底里大喊大叫,并拔出手枪,准备向“鬼船”开枪的二副身旁,夺下他的枪扔到了海里。 最终,星洲号没有遭遇不测,在直航了一段距离后,安全离开了那片浓雾,但是叔公也因为被指控,在船上散布义和团式的迷信而被太古公司开除。 当时的星洲号上,并没有人能认得出那是何种船,唯有17岁的叔公看出一点名堂,这艘船底尖上阔,多桅纵帆的样式,分明是中式福船风格。尤其船头那双鱼眼,更是中国人上千年的造船传统。只是有一样,尺寸实在大的离谱。不过,叔公始终相信,看到的是幻影,或者说是假象,既然是假的,尺寸自然没个谱。 叔公将这件事藏在心里30年,在他攒够钱,自信下半辈子不必再踏足大海后,才有了勇气重新面对那段往事;从此,他开始致力于收集、整理祖先航海笔记中有关瀛洲岛的传说,也对一些讹传和夸大进行了考据和修正,颇有一些正本清源的学术探索的心意。 他从祖先记载中发现,往上追朔十几辈,那位留下各种奇怪忌讳的祖先,是在大明宣德年间,跟随郑和船队进行了最后一次下西洋的航海,当时,他所在的一支由七艘船组成的分舰队糟了厄运,撞见了海上瀛洲,并且被困在了哪里。 祖先对自己在岛上的经历语焉不详,不过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这是他对瀛洲女皇保持敬畏;只知道他是在失踪了20年后,才得以逃回,当时只有一人一舟,回来时认识的人都惊讶地发现他几乎没有变老。 大概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位祖先一直活到了九十九岁,这个记录至今仍然没有被他的子孙们打破。在他留下的文字记录里,提到了徐氏与那座岛存在着某种孽缘,所以他预言,后辈儿孙注定还会撞见,所以要谨记敬畏之心。 叔公开始关注海上瀛洲的时候,徐如林还在上中学,放假时也曾经替叔公查找资料。当然那时候社会放风气已开,年轻学生们都推崇德先生和赛先生,视传统文化为糟粕,甚至如仇寇。徐如林自然也赶了这个潮流,所以每天埋头那些文字,无非是为了叔公每天一角银洋的酬劳,他从未认真想过叔公的研究有任何价值,或者其中有百分之一的部分可能是真的,就如同他不相信西游记里的故事是真的一样。 徐如林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祖先预言后辈必然还会遇到那个时隐时现的岛时,甚至可以隔着发黄的纸张,感觉到一个嬉皮笑脸的老头子正在假装正经的瞎掰;地理大发现的时代早已过去,稍微大一些的岛屿,都已经标注在地图上,说什么时隐时现,不是糊弄人吗。 有趣的是,徐如林打扫祠堂时,发现在这位叫做徐禄的祖先牌位旁,一直放着一个空的牌位,位置在嫡妻原配之前;关于这件事,没有任何文字记载,即使是祖庙宾礼先生的叔公,也只知道是祖上传下的规矩。叔公说,他小时候时,空牌位下还压着一块锦缎绢帕,后来太破旧,扔了又怕不合祖先的意,于是族长们一合计,决定裁成几块,给后辈出海的后生纳鞋底子,图个行船吉利。徐如林后来没有继承家族出海跑船的传统,不过在他考入马尾海军军官学校时也分到一双,只是平平无奇的布鞋,当然因为怕被同学嘲笑,重来没穿过,甚至几次想扔了;直到民国三十年泉州被日寇攻陷,身在他乡且行囊空空的徐如林才意识到,这双布鞋成为了身边唯一可以寄托思乡思母之情的物件。 第二章 战俘徐如林 烈日下的海面上,一艘肮脏破烂的货船缓慢地驶着,桅杆上张牙舞爪的太阳旗,正在迎风飘摇。 被绑在船头起重机下的徐如林慢慢睁开眼睛,金属甲板上蒸腾起的热气,使得站在远处叼着烟斗的詹宁斯上校看上去有些扭曲。 八个小时的暴晒,蒸干了他浑身的水分,也让他的思维变得缓慢,他机械地抬起头,想看看毒辣的太阳什么时候才能落下去,如果能熬到落日,意味着他能多撑一晚上。 太阳依旧在头顶,他注意到电报室顶上的侧向天线又在不停地转动,看来这艘船又要改变航向了,果然不一会儿他感觉到了脚下甲板开始转动。 一只海鸥落到这艘船的桅杆顶上,它歪过头与下面快被晒干的战俘对视了一会儿。江草少尉提着一只水桶钻出船舱时惊动了海鸥,海鸟飞走时,一泡鸟粪落在了狰狞的旭日旗上。这一幕让死到临头的徐如林感觉到了少许快慰。 少尉从海里打起一桶海水,劈头盖脑浇向徐如林,看着他咳嗽几声,恢复了少许生气,于这才转身回去了。船上所有日本人里,数江草还算稍微有点儿人性,每半天会来给俘虏浇一桶水。 上方驾驶室内,指挥官白鸟正怀着矛盾的心情看着下面的徐如林。弄死这个试图逃跑的中国战俘易如反掌,当然也可以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但是这意味着自己失去一名强壮的劳动力。 “阁下,你应该看看这个……”大副川岛打断了犹豫中的白鸟,白鸟转过身看到大副在海图桌边上放上了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画着一条螺旋状曲线和一个箭头。 “刚和咱们的海图对照过了,这个家伙绘制的航线图大致没错,这些天他一直在计算我们的位置。” 不部分人不会费心去看从徐如林身上搜出的那张包饼干的锡纸背面,画的是什么鬼东西,但是川岛是个有心人,他第一个注意到徐如林绘制的,可能是一张航海图,对照后发现,除了一些细节略有出入,大致航向和航程判断无误,甚至于这艘船复杂的转向都记录下来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白鸟好奇地问。 “这个人一定学过航海,显然是通过观察天体变化判断航向,然后计算我们的航速得到大致航线。你看,他还做了这个东西。” 军曹拿起一个扇形的纸板,上面画着刻度,还挂着一跟线,同样是从徐如林身上搜出来的。 “这又是什么东西?”白鸟问道。 “一个自制的六分仪,可以在夜间利用星座导航。” “想的还挺周到的。”中佐接过这个粗糙的六分仪,在手上掂了掂,然后从一堆破破烂烂的东西里取过一双布鞋,“这个不会有什么名堂吧?” “这个么,就是一双鞋而已。”川岛笑了笑。 “这个人或许留着还有用。上等兵,去把他给解下来,给他水喝。把这双破鞋也还给他。” “是。”一名士兵转身离开。 “小野船长,黑森号今天还有求救信号发出吗?”他转向一边的船长。 “是的,最后的信号是15分钟前发出的,只是重复 ‘求救’一个词,测量到的位置,有了40°变化。” “电台位置一直在变化,实在太匪夷所思了,除非她一直在围绕我们做高速航行?” 白鸟慨叹一声,看着下面的俘虏被从起重机上解下来,四仰八叉地躺在滚烫的甲板上。 “对了,黑森号两年前的电报提及他们是被暗礁捆在一座岛边上,我们能避开暗礁上岛吗?” “这一点需要要特别小心,只能先停在较远的地方,先用小船进行水文资料收集,等过了几个潮汐后,应该可以测量出一条航线,然后就可以让你的俘虏们建造简易码头了。根据我在马绍尔群岛的经验, 200个工人一周时间可以建造一座及简易的港口。再然后,就可以卸下船上设备了。” “放心,工时不会拖延,没有人可以在我眼皮底下偷懒。” 几分钟后,两名破衣烂衫的战俘上到甲板,将脚底烫伤,已然不能走路的徐如林拖进船舱。 “你可真是命大。”架着徐如林一条膀子的老田说道,“我们都以为日本人会把你扔进海里喂鱼。” 徐如林嗓子冒烟说不出话,他只能茫然地望向四周,只见抽着烟斗的詹宁斯上校向他微微点头。上校是船上唯一的英国战俘,享受一点儿优待,可以在卫兵监视下自由走走,显然日本人并不担心英国军官会跳船逃走。至于他为什么会在船上,中国战俘们并不知道,他应该不是来当劳工的。 这艘装载了两百名战俘和的大型货船,不久前还是法国的伪装巡洋舰阿米莉亚号,法国投降后一直停留在了越南,太平洋战争的第二天,维西法国与日本达成协议,将这艘装载着大炮、水上飞机和完整通讯设备的万吨巨轮租借给了日军,从此成为了日本陆军的货船,日军在船上进行了若干改造,然后开始了她的秘密任务航程。现在,这艘船上的俘虏日本人外,几乎全是在缅甸被俘的中国远征军战士。 一个月前,当远征军主力逃进了野人山后,几支断后的阻击部队,被迫走出丛林投降。这里大部分人,也正是四五月间,在密支那以南地区被俘的。日本人克制住了虐杀战俘的冲动,征服南洋的军事行动,还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他们觉得可以让战俘们慢些死。 徐如林来自200师机修部队,专长是修汽车和发电机组。1个月前,他和他的连队在景栋以北被截断,全连打到弹尽粮绝,最后只活下他一个。他躲在死人堆了撑到深夜,试图摸黑逃回国,但是穿越封锁线时,被警觉的日本狼狗发现并咬伤了腿,最终被日本人抓住。当时他有过拉响最后一个手榴弹成仁的念头,但是一念之间又觉得,被俘后多半会被押送到怒江边修工事,那样仍然有机会逃走;他生在海边,水性不错,有一半的把握可以活着泅过奔腾的怒江回到祖国。 算盘是这么打的,但是命运毕竟掌握在日本人手里,两天后,他和其他几百名战俘被押上了火车,一路向南到了仰光,然后上了这艘船。 没有战俘确切知道,他们会去向哪里,也很少有战俘留意到,押送他们的部队,是一支奇怪的非战斗部队。只有徐如林留心到了这些,他在仰光港口排队上船时,就从矮个儿的江草少尉背后,瞄过他手上的簿册,只见上面写着:荣字1644部队手账。从那一刻起,他就打定了要逃跑的念头,哪怕是在茫茫大海上。 徐如林猜到自己大概不会是被送去某处小岛修建碉堡或者飞机场,事情只会更坏。他在第5军情报处有几个朋友,曾经在一次酒后掰扯中,讨论过日军中最凶残的部队排名。他还记得那名参谋突然从半醉状态清醒过来,停了很久,然后提到了两个他从未听闻过的番号,一个是731,另一个就是1644。全然不是那些参加南京屠杀的师团。 在船上漂了五天后,徐如林就找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志,并且有了逃脱计划。日本人自恃在海上无路可逃,难免管理有些松懈,这给他们留下了空子。 他们计划在夜里,用徐如林做的钥匙打开舱门,偷偷爬上甲板,在船尾唯一一名哨兵的观察死角内,放下一条救生艇,然后逃回中国沿海。 计划听上去有些异想天开,不过徐如林曾经在马尾的海军学校上过两年学,自恃有本事在海上确认方位。当然祖国的沿海也在日军占领之下,至于如何穿过敌占区,那是后话。 熟料,行动尚未展开,计划就提前暴露。一群日本兵突然冲进关押战俘的底舱,二话不说就抓了他,搜出他用硬板纸做的六分仪,铁丝弯成的开锁工具,以及一份手绘的航行路线图。很显然,他找的几个同志里出了一个内奸。 入夜后,潮湿闷热的底舱渐渐变得舒坦些。大难不死的徐如林一个人蜷缩在漆黑的角落里思考着两件事:其一,下一步该怎么办;其二,内奸是谁。 隆隆的柴油机噪音吵的他无法静下心来思考这两个问题。他真的恨自己没有在日本人刺刀指向自己的时候,拉响那颗手榴弹与那些禽兽同归于尽。一闪念间,自己为什么会找到那样可笑的理由,说服自己放下武器苟活下来。不过多想无益,慷慨赴死还能拉上一两个日本人垫背的机会,已经一去不返了。 船体开始迅速倾斜,打断了他的思绪。这是一次相当强劲的急转,毫无准备的战俘们,纷纷从破席子上滚向一边。徐如林赶忙扶住舱壁上的管道,才止住向一侧的滚动。可以猜到,驾驶室里刚刚进行了一次相当紧急的左满舵,一定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 “老徐,怎么回事?”边上老田惊恐地问道。 “不知道,像是在避让海面上什么东西。” “避让什么?” “也许是礁石。”他耸耸肩道。 “奶奶的,真盼着撞上礁石,老子正想拉着日本人一起喂鱼。” 黑暗里说话的是曹有德,新38师搜索连的机枪手。他的话引来了黑暗中某人的讪笑。 船体倾斜渐渐减缓,紧急情况似乎结束了? 第三章 迷雾 “定把了,”徐如林很肯定地说道,“听,主机减速了。海面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里一扇窗都没有,战俘们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多么惊险的一幕。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紧张空气渐渐消散,无心睡觉的大伙,又开始闲扯起来。 “我说老徐,一直有一件事想问你,你读的是海军学校,怎么干上陆军了?” 老田靠过来问道。 “民国26年,海军在江阴自沉舰队,海校搬到了贵州桐梓,哎……”徐如林长叹一声,“搬到贵州,你们想想那还叫海军吗?” “所以,你就参加了陆军?” “嗯,当海军太憋屈。我看到200师是好样的,又在招懂修理的人,我毕竟是轮机专业,懂一些机械,就应征了,至少可以把一身专长发挥出来……” “我要是你,就在海军待着……”黑暗中有人冷冷说道, “没军舰多好,拿着饷不用打仗,全中国还有更舒坦的丘八吗?” 听这不阴不阳的口气,说话的是冷寿成,杂牌暂编55师的一名司务长。 “你他妈再胡说,老子撕烂你的嘴。”曹有德大喊一声,他已然分辨出之前在暗处讪笑自己的也是冷寿成。 “我说的是实话。哪个龟儿子不服气?” “服气?要不是你们这些暂55师的孙子,阻击打成那熊样,老子他妈还不会在这儿憋屈。” “姓曹的,你整天吹你们税警总队怎么英雄,你个怂货还不是缴枪了?” “老子是被炮弹震晕才被抓的,但凡手上有烧火棍子,一定干死小鬼子。” “都别吵了,听,船停了。” 徐如林止住了内讧,这会儿柴油机已经彻底停转了,然后外面传来哗啦哗啦的铁链响声,确实在下锚,看来今天夜里不会航行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徐你给猜猜?” “也许是附近有暗礁吧?今天初六,上半夜下弦月,下半夜无月光,所以行船也得悠着点儿。” 货船驾驶室内,值班的大副川岛,正瘫倒在座位上。和徐如林猜测的一样,刚刚他差点就撞上一块礁石,然而海图上根本没有任何危险的标识,他只是照着罗经航行。 他还记得刚才,探照灯周而复始地扫过四周,一块苍白的礁石突然就出现在几百米外航道上。他手疾眼快,一把转过船头。这次全速下的转弯,估计得少让全船一半的人从船上滚落下来。好在终于避开了礁石,这会儿想起来,也着实让他后怕。他查看了几遍海图,确信这里不该有一片礁石。然后发现,磁罗经好像出了问题。 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衣冠不整的指挥官白鸟和船长小野先后脚出现在了门口。 白鸟进入驾驶室时很想骂人,刚才他正做一个好梦,老婆孩子在村口摇着小太阳旗,迎接自己凯旋回乡,突然间天塌地陷,感觉自己一脚踏空掉落进了地狱,最先着地的是脸,这会儿脖子还疼。 但是他一进入驾驶舱,目光就被外面的场面吸引过去,探照灯将数几十米外,一块巨大的礁石照成一片苍白。随着探照灯转动,可以看到更多的礁石杵在附近。船只已经陷入了一片礁石林立的海域。 “怎么回事?”船长问道。 “我们开进了一片礁石里了……还好及时发现。” “为什么会这样?” “磁罗经出了问题,”大副知道自己必须长话短说,船长或许会耐下性子听自己解释,但是白鸟中佐非常冲动, “是罗盘指向了错误的方向。” “罗经会出问题?” “停船后,我看着它又转了5°,也许这会儿应该还在偏转。”大副指向罗盘。 白鸟在边上酝酿着怒火,暂时不插话,他几步抢到驾驶台前的那个罗盘前面,准备揭穿这样天真的借口。他已经想好了,一旦确定大副撒谎,一定赏他几个大嘴巴。 但是,指针确实在轻微地跳动,它似乎正在受到地球磁场以外的什么东西干扰。 “我们该怎么办?”白鸟转过身,茫然地问道。 “只能等,等天色大亮,自然可以开出去。” 大副停船下锚的处置显然是对的,谁也不好多说什么。 巨大的货船就这么静静地停在了海面上,船长觉得既然不能航行,开着顶部的探照灯纯属多余,于是关了那盏四处转动的灯,干等着天亮。 凌晨时分,驾驶舱里的其他人撑不住都去睡觉了,最后只剩下了负责值班的川岛一个人。 他坐到了船长的椅子上打起了瞌睡,琐碎的梦境里,无外乎触礁、进水以及白鸟暴怒的场面;一阵轻盈冰冷的歌声,缓缓飘进他的脑海里。 他被冷醒时歌声早已消散,这时才发现海上起雾了,寒冷的雾气甚至已经弥漫进了驾驶室,显然白鸟气呼呼摔门而去的时候,没有把门关好。 他起身想把门关了,可以看到下面甲板上一点亮光忽明忽暗,那是守在甲板上的卫兵在抽烟。自从那个中国人试图逃走的计划败露后,白鸟就多安排了两名夜间警卫,在船前和船后守着。这让大副稍微好受些,看来今晚并不止自己一个人需要熬夜受苦。 他难免再次回想起刚才的情况,仍然满脑子疑惑。磁偏差的情况他以前也碰到过,有时候磁针会没来由偏差几度,这也是为什么船员还得学习使用六分仪或者无线电导航的原因。但是他从没见过磁针发神经一样乱动,那意味着干扰的磁场也在不断变化,他实在想象不出附近有一块大磁铁在不停变化位置的可能性。另外还有一件怪事,当时,也就是停船后的第一时间,他没能找到北极星。 在靠近赤道的低纬度地区,北极星总是紧贴着海平面,很容易错过,但是老练的水手仍然可以找到。但是今天的情况不同,他完全没有看到北极星,实际上也没有看到南十字星,整个天际除了一轮异常明亮的上弦月没有任何的天体。如今大雾弥漫,连那轮月色也变得模糊起来,。 一声沉闷的响声,将他从胡思乱想中惊醒。听着像是一样沉重且柔软的重物,落在了驾驶舱顶部。他知道,海鸟偶尔会落在上面歇脚,但是不会是在夜里,并且也不应该有这么大动静。他打开门,伸出头去看下面,想找人来壮壮胆,但是卫兵已经不在原来位置了,也许去厨房找东西吃了。 大副回到驾驶舱,从工具箱里取出手电筒,出了舱找到后面梯子。他笨拙地将手电插进皮带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爬上去。从去年年底,他在越南接收这艘船起,一共只爬上去两次,都是修那根的奇怪的无线电天线,通常的商船只需要通讯功能,但是这艘船增加了一组八木天线用来对微弱信号进行侧向,实际上白鸟每天修正的航向很明显与无线电侧向的结果有关,到底白鸟带着这一船人想去哪儿,他不敢问;另外,白鸟的部队是他见过军医最多的,船舱里随时都能看到穿白大褂的走来走去,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但是军部的事情,他不敢多问。 船体随着海面开始摇晃,这加剧了大副内心的恐惧,他向后看时,可以看到一轮被浓雾遮挡的月影就在背后,似乎触手可及。真是奇了怪了,今天是农历初六,下弦月应该在子夜时就落下地平线才对,为什么还在空中? 大副吃力地爬上船顶,慢慢从腰里抽出手电筒,他在运载步兵登陆棉兰老岛时,被流弹打中,弹片在腰部至今没取出来,这样大费周折的行动实在够受的。 拧亮手电的刹那,猛然间看到一张七窍流血的脸正瞪着他。川岛吓的魂不附体,下意识向后倒退,恰好脚下货轮摇晃了一下,于是一脚踩空,仰面摔了下去。还在半空中,他意识到那张死人的脸应该是卫兵的。 大副就这么噗通一声掉进海里,但是动静太小,没有引起船上其他人的注意。 早上6点,战俘们被刺耳的哨声惊醒,全副武装的日本兵冲进关押战俘的底舱,将所有战俘连踢带打地着赶到雾气弥漫的甲板上。战俘们被喝令坐下,然后日本人开始清点人头。 徐如林挤在战俘中,偷眼观察四周,他吃惊地看到雾气中影影绰绰的礁石,还不止一处,从远到近四处都有,虽然连续几天船只乱转,早就让他脑海里的航线乱作一团,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偏离赤道太远,为什么这里这么冷。。 他不知道昨天这艘船昨天怎么开进这片海域来的,总之操舵的这个人要么水准很高,要么就是运气很好。他自幼跟着父亲出海打渔,从未见过这样的古怪的礁石。礁石漏出海面部分,必然经历海浪磨砺,通常不会这么陡峭,但是四周的每一块礁石,看着都如同竖在海面上的兽齿一样。 日本人咆哮着喝令战俘不许东张西望,不少排在前面的战俘,莫名就挨了日军枪托,看上去日本人完全陷入了歇斯底里状态,比前几天徐如林试图逃跑败露时表现的更疯狂。 白鸟中佐一个人站在船舷边,背对着战俘,手里紧握着军刀。战俘们以前见到他时,多半是在咆哮,除了对战俘,也常呵斥手下,他现在这样沉默,倒是更让人害怕。 第四章 危险海域 徐如林偷眼向上看,驾驶室顶上,一名士兵站在上面正拿着拖把和水桶在拖地,他注意到流淌下的水渍是红色的。另外,日本人如临大敌的样子,也确实让他小吃一惊,一时也猜不透是怎么回事。倒是那根侧向天线不转动了。 江草少尉清点完人数,好像吃了一惊,于是又数了一遍,嘴巴越长越大。大概是因为人数并没有差错的结果与他的预期不一样。他走到上司耳旁低声耳语。可以看到,白鸟转过头来,五官拧在一起,如同一个烧麦。日本虽然放了徐如林,但是没有把昨天还有前天的饭补给他,他现在看什么都像是吃的。 徐如林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切,以他的经验,当然知道海上的晨雾会在日出后迅速消散,但是这里的雾却依然很浓稠,越来越冷。 他悄悄抬起头,只能看见一轮惨白的日头在东南挂着,感受不到丝毫的热量,他估算这艘船目前的大致位置在菲律宾以北的南中国海,距离赤道并不远,他昨天被绑在甲板上示众时,饱受了毒辣太阳的威力,被晒脱了皮,但是今天为何会如此?。 八名全副武装的日本兵走到船舷边上,白鸟向他们面授机宜,一旁江草则开始准备放下救生艇。看来他们是要派人下海去一探究竟了。这么做倒也合情合理,既然有这么多礁石,附近很可能有较大的岛屿。但是仍然有一个问题,日本人就这样派人下海的话,如果浓雾不散,这些人怎么回来? 徐如林的想法有些多余,江草少尉解开救生艇边上的帆布,船舷边安装着一个巨大的带摇把的滚筒,上面缠绕着细缆绳。江草麻利地将绳索系到船尾上,显然日本人还不至于如他想的那么笨。 八名日军坐到船上,然后被慢慢放到平静的海里。他们开始划船远离时,连接大船上滚筒的绳子开始慢慢释放细揽绳。 不一会儿,小船消失在了一片雾气中。只留下一根摇曳的细绳飘荡在海面上。徐如林知道江草使用的是二分之一英寸粗的标准三股绳索,这是一般货船上能找到最细的缆绳。 可以看到每隔100米,绳子上就会有一道红色的标记。他估计滚筒上的这捆绳子,足够这艘小救生艇离开1公里左右。 30分钟过去了,海面上的雾气丝毫没有散去,似乎还更浓稠了些,破衣烂衫的战俘们就这么坐在甲板上,一些人开始瑟瑟发抖;日本士兵也都聚在船舷边,看着那只滚筒或快或慢地转动着,上面缠绕的绳子已经减少了大约一半,而红色的标记出现了7次,所以,徐如林知道那艘舢板应该已经出去了700米远。 “哎,老徐,你猜他们这是怎么意思?” 老田悄悄问道。 “还不清楚,对了,你今天看到那个大副了吗?就是那个腰不太好,装着金牙的家伙。”徐问道。 “没啊,一早上没见到。他怎么了?” “我偷看过日本人排班表,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是他值班。” “也许他去舱里睡觉了?” “不会,交班的时间是8点钟,但是自我们上来,他就不在这里。” 徐如林的观察远比老田要细致,思虑也要长远,老田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也许……有日本人倒霉了……” 看守战俘的日本兵,听到有人小声说话,转过头威视人群,徐如林赶紧低下头不说话了。 那边盯着滚筒的江草少尉打了个哈欠,一早上折腾他确实有些累了。他还没有合上嘴巴,旁边那只滚筒上的握把突然飞速的转动起来。少尉呆呆地看着绳子迅速放出了大约100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如果那艘小救生艇装着马达,这样的速度似乎也嫌太快,何况那只是一艘无动力靠浆划的小艇。 “长官!” 没了主意的江草少尉大喊一声,白鸟和詹宁斯同时转过头来,看着这反常的一幕。时间如同凝固,这功夫绳子又放出去了大约100米。 “他们在远离,停止它。”白鸟抽出军刀,大喊一声。 江草试图抓住摇把,但是哪里抓得住,于是只能用身子压住那只滚筒。附近的几名日军冲过来帮忙,詹宁斯上校识趣地闪到一边让开路,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浓雾的深处传来枪声,先响了一声,然后枪声响成一片,大约1公里外正在发生激烈的战斗,那是日军三八步枪开火的声音。 船舷边的几名日军终于制服了那只滚筒,事实上,是它自己停住了。而远处,也不再有枪声传来。 刚才还紧绷在海面上的缆绳,完全松脱下来,落到海里。日本兵下意识地后退,紧盯着这个作怪的滚筒,但是它一动不动了。 白鸟中佐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下令赶紧回收绳索。两名日本兵过来摇动摇把,开始往回收这根绳子。 战俘们张大嘴,看完了整个过程,即使看守大声喝止,也已经压制不住惊恐的战俘们交头接耳了。一名日军朝天开了一枪,才止住战俘们的交谈。 正在指挥回收救生艇的白鸟被枪声吓了一跳,他转过身来给了开枪的日本兵一个大嘴巴。他的愤怒不无道理,目前处境险恶而又微妙,却有一个傻瓜主动制造这么大噪音,很可能会将未知的麻烦引过来。 挨了大嘴巴的士兵垂下头,凶相不再,于是战俘们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徐如林并不参与讨论,现在最重要的观察和思考,他预感到在这样一个日本人方寸大乱的早晨,显然对自己脱身有利。只要能摆脱凶残的日本人,他才不管雾后面藏着什么东西,即使是那个禁忌的名字,也不会比1644这个番号来的更恐怖。 那边日本人换了几班,眼看将湿哒哒的绳子又都收回来了。 从绳子在海面上绷直的情况看,那艘船还连在绳索的尽头。几名好奇心重的战俘甚至站了起来,向着缆绳延伸的方向望去,日本看守也都焦急地向那边张望,战俘们怎么样,现在他们也懒得管了。 这根半英寸粗的缆绳确实足够结实,硬是将那艘救生艇拽了回来,不过慢慢从迷雾中出现的,只是一只空船。 船只看上去已经残破不堪,两边船板都缺损严重,船舱内大量的进水,一根折断的船桨飘在一汪血染的积水里。 “上等兵,把船吊上来。” “是。” 白鸟紧紧把住船舷向下看。这艘小船上一定发生了什么,6名士兵已经全体不见了。是什么狂暴的力量将小船破坏成这样?那些木板上的抓痕是怎么形成的? 甲板上充满了惊恐,不管是持枪的士兵,还是手无寸铁的战俘,这一刻拉平了距离,即使那些日本人有枪,看起来也未必能活到最后。 “见了鬼了,这片海一定有古怪。” “怎么这么邪门?” “是啊,我就感觉这里鬼气森森,很不干净。” 徐如林冷静地听着战俘们的讨论,很难不让他联想到那个犯忌讳的地方,事实上叔公提及撞见瀛洲的区域,也正是在这一带,但是这完全违反常识啊?他注意到整个甲板上只有一个人显得无比镇定。 詹宁斯少校甚至站到一边,又点燃了他的烟斗。 “老徐,我们怎么办?”老田问道。 “别急,别急,未必是坏事。” “你是说,可能是好事?” “嗯,你知道这艘船上有多少日本看守?” “百十个吧,什么时候了,你还管日本人有多少。” “我仔细数过,战斗兵七十几个,另外还有一些研究人员和民间船员负责驾驶。” “那又怎么样?”老田睁大眼问道。 “要是白鸟这个蠢货再派一船出去送死,船上的日本兵就又少了不少……” “你想……” 徐如林赶紧掐了老田一下,示意这里人太多。 “那,你知道咱们的船现在碰到的是什么?” “这么,”徐如林自信地点了点头,“记得我叔公曾经说过:海雾弥漫,凝聚不散;日在中空,苍白冷弱;礁石环顾,形如犬牙;罗盘失准,北斗匿踪,有这几样,就是撞上海上那个邪门地方了。” “海上也有邪门不干净的地方?” “当然,听说过雾海瀛洲吗?” “瀛洲?没有,不过我听说过营口。” “和营口没关系。我先人的笔记说,那是一座被海难死者孤魂野鬼盘踞的岛屿,一般行船从边上过也看不见,想找也找不到,只有某一艘船上的人做了最缺德的事情,受到无边的业力和诅咒,才会碰上。” “最缺德的事情?” “嗯,可不是倒了一般的霉,必须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行,你算算,八辈子是多少年?” “八辈子,怎么着也得是四五百年吧?” “所以,上一次我的先人从这里活着回来,就是大约五百多年前。说起来,这个地方与我们家有些小缘分,四十年前,我叔公就差点碰到,就是因为带着八国联军的赃物,但是吉人天相,最后避开了。但是今天可能要糟,这些日本人做的坏事实在太多,简直是恶贯满盈,怕是要连累我们一起遭殃。” 第五章 有去无回 “那……你一定知道怎么避祸?” “我不知道。”徐如林轻松说道。 老田呆呆地看着徐如林,眼看大祸临头,他竟然很无所谓的样子。 “别怕,该来的总是要来,先看日本人怎么倒霉。” 老田张大眼睛,勉强点了点头。他真的无法理解徐如林的乐观主义,或者徐如林其实自己也不信这些传说,只是拿来糊弄自己。 那边日本人已经把那艘破破烂烂的救生艇完全拽了上来,现在他们看到了更多恐怖的痕迹。木质船沿上布满了极深的刮痕,船舱积水里捞出一柄被折断的刺刀,不知道是何种外力造成的。 “这是怎么回事?”白鸟转向四周,看着面面相觑的下属。 “上等兵。”他大喊一声。 “是。” 一名士兵挺胸立正。 “你带上七个人再去一趟,带上机枪。” “是!” 那名日军昂首回应,听上去毫无惧色,远处的中国战俘心想,狗日的还真是好样的,且看什么下场吧。 又是八名无畏的日本兵登上了另一艘救生艇,这次他们在船头架起一挺歪把子。看来他们就是不信邪。 徐如林转向老田微微一笑:“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你看着,又要报销八个,这就半个小队没有了。” “他们在面对什么?” “我夜不知道。” 小船拖着松松垮垮的绳子,隐入浓雾,那只滚轮又开始转动。所有人安静地等着这船日本人的下场,徐如林索性躺倒地上,仰望雾蒙蒙的天空,该发生的事情自然会发生。 时间慢慢地过去,绳子大致又放出去了一半左右。徐如林注意到白鸟又开始着急起来,他的头已经伸到船舷外,不断用他的望远镜向前方张望,当然不可能看到什么,在他身后,又有六名鬼子在整理武器,看来是准备第三批出发的,詹宁斯上校则掐掉了烟斗,悄悄向后退。 炒豆子一样清脆的枪声从前方传来。 浓雾的那一头,又有什么不测发生了。这次枪声的时间持续的更长一些。听得出,那挺机枪显示了威力,以持续的短点射向各个方向开火。徐如林默数那挺机枪的点射次数,他在战场上时,也是通过这种方式,来判断歪把子哑火重装子弹的时间,通常需要不短的一段时间,够他在旷野里奔跑个50米。 那挺机枪停下射击,显然需要装弹了,其余的步枪还在射击,但是火力大不如前了。听上去,那挺机枪再也没有恢复过来,最后,所有的枪声都停止了。中国战俘们暗自庆幸:又一船日本兵报销了,当然,更大的恐惧也随之而来。 白鸟转过身,看着他的其他部下,大眼瞪小眼,谁也说不出话来。 远处传来一种轻柔的声音,一开始似有似无,随后渐渐清晰起来,犹如鲸鱼的挽歌,又很像是人类女子的轻吟。声音中略带欢快,似乎是一种得意的挑衅。 歌声停止了,一切恢复了原样,又有八名名日军消失在了雾中,似乎什么也没换回来。 “老徐,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老田颤抖地问道。 “不清楚,也许是……什么妖怪” 徐如林的声音也不似刚才那样平静了,他的祖先笔记里只是笼统提及瀛洲威力,并未提及任何具体的威胁。 “第三组准备登船。”白鸟拔出军刀,疯狂喊道。 那边江草少尉觉察出了自己的上级开始犯浑了,赶紧凑到白鸟边上。 “长官,我看不妥啊。” “什么不妥?” “算上一早上失踪了两名卫兵,我们已经损失了接近十八名士兵了。要是再派人去……那船上的战俘可就不好控制了。” 白鸟猛然醒悟过来,船上还有200名战俘,再做无谓的损失,就很难控制了。 “那你有什么办法?” “那边,”江草向甲板上的徐如林投去一撇,“不如让这些中国战俘来划船,我们只派一两个人押着他们,看到什么立即回来,要是再有去无回,我们损失也不大。” “那怎么行,这个家伙本来就想跑,派一个人看不住他们。” 白鸟摇起头来。 “不给他水和食物,他不敢跑;再者,你看他边上那个老兵,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只要扣住那个老兵,就不怕他乱来。” “看来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白鸟点了点头,他必须承认,江草有时候确实比自己心细。 “这个主意不错,”他用力拍了拍少尉的肩膀,“那么就由你和他们一起去,这样我更放心。” “什么?” 江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好意给白鸟出了这么个主意,竟然换了这样的下场。 几名日军一拥而上,将徐如林和老田从战俘群里拽出来,带到白鸟跟前,老田有些惊慌,徐如林则完全无所谓。 “你,”白鸟点指徐如林用结结巴巴的中文说道,“你不是会航海,我给你机会。” 徐如林站立原地等着下文。 果然白鸟哗地拔出军刀,架在瑟瑟发抖的老田脖子上,不过刀背对着脖子。 “如果敢耍什么花招,他的命就没有了。你的,明白没有?” 徐如林点了点头,他原等着日本人一船一船的送死,然后就可以找机会造反,以他的行船技巧,等雾散了大致可以绕出这片礁石,却没想到白鸟想出了这条毒计,而且还是以老田为要挟。 “我一个不成,还需要其他人手。” “除了他,你去选,再选三个。” 徐如林回到战俘们面前,所有人警惕地看着他。 “弟兄们,日本人要让我们去雾里找找出路,刚才那些去的日本兵的下场,大家也都看到了。”他停下望向刚才响枪的方向,”那雾后面有什么?我不知道。我需要志愿者,不多,三个,会划船就行。有谁愿意……” “我去。” 徐如林话音未落,就有了第一个志愿者,是机枪手曹有德。只见大个子昂首出列,站到徐背后。 “还有谁?” 他再次转向大伙,这一次就不那么顺当了,等了一分钟没有第二位出列。后面白鸟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你的。还在磨蹭什么?随便找一个不就行了?” “我去。”有人小声说道。 徐如林赶紧在人群里搜索第二名志愿者。 冷寿成站了出来。曹有德也是吃了一惊,他一直觉得冷寿成是一个怕死的孬种,不成想他也自愿去走这一趟。 “最后,还需要一个人。” 这一次彻底不再有回音,所有人都很想获得哪怕片刻的自由,但是在权衡了巨大风险以后,多数人选择不站出来。 “少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鸟催促起来。 “我去吧。”有人用英语说道,众人转向了詹宁斯上校,他叼着烟斗,举起一只手。 “我不允许你去。”白鸟用蹩脚的英语说道。 “现在你需要一个有经验的老家伙来帮助你摆脱困境。这片地图上不存在的地区,我已经带着你找到了,我对你没什么价值了……让我替你穿越雾海,看看后面到底有什么,”上校说着走到徐如林一边,白鸟稍微思忖一下,眼下他头头大如斗,确实需要一些出格的尝试,并且上校应该不会逃走,因为他从未表现出这样的意愿。于是他到了江草耳边嘀咕几句。 “你可以去,希望你能回报我这些天给你的战俘特权。” “我能要回我的望远镜吗?” “用我的吧。” 白鸟从自己脖子上解下一个望远镜交给上校。 他不怕上校会玩出什么花样,詹宁斯上了年纪,身上还有伤,不可能从这里跑掉。 四名战俘坐到救生艇上,当然除了每人有一支浆,并没有给他们任何武器,船上唯一有武器的是江草少尉,他不用划船,而是握着手枪坐在船尾,以此来监视前面四名战俘。 装着5个人小船,被慢慢放到海面上。然后拖着一根绳子,慢慢向前方划过去。除了慌慌张张的江草,其余四人都显得格外的沉稳,谁都知道雾后面有什么可怕东西等着他们,但是能够远离日本船,仍还是让他们暂时可以庆幸一番。他们仍然向着刚才打枪的地方去,因为白鸟还指望能救回那些下落不明的部下。 船只渐渐隐入寒雾中,他们与暴君白鸟之间只剩下了一根荡荡悠悠的绳子。江草手里紧握着南部手枪对准前面。实际上,他需要害怕的东西更多些,不单单是浓雾后面无法预测的危险,还有随时可能发生的战俘哗变。 徐如林开始宣布他的规则,他知道江草中文不错,所以故意提高嗓门,让坐在船尾的少尉也能听清楚。 “大家听着,待会儿无论从雾里出现什么,都不要乱动。不要展现出任何一点点敌意。” 他看着冷寿成和曹有德点头,然后转向江草,盯着日本少尉好一会,逼迫他也勉强点了点头。老话说的好,他们现在坐在一只船上了。他身旁的英国上校也朝他微笑了一下,似乎也听懂了。 第六章 雾海瀛洲 自上了战俘船以后,徐如林一直在暗中观察詹宁斯,上校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总是悄悄站在船舷旁边抽着烟,并不远离人群,似乎能听懂船上的两种亚洲语言,尽管他从未说过日语或者中文。 “别怕,会过去的,这个地方叫做雾海瀛洲,它展现出来的所有景象都是吓唬人的。千万别被它骗了。”他接着说道,其实他并不很清楚待会儿会看到什么,但是刚才日本人开枪的结果是全体失踪,显然印证了叔公以前说过的话:不要对看到的幻境展现出敌意,那是在向岛上的女魔头挑衅。 他说话的时候,江草稍仍然在紧张兮兮地查看四周,但是微微颤抖的枪口始终对准前面。 “少尉,别太紧张。” “我明白。” 东张西望的江草用还算不错的中文回答道,但是手仍然在发抖,徐如林真的担心这把打开保险的手枪会走火打到自己。 海面变得出奇的平静,完全没有一丝风浪。徐如林可以清楚看到水面下,自己扭曲的倒影,就在船桨激荡起的涟漪中与自己对视。 小船慢慢荡过一块形如犬齿,突出海面的礁石。礁石表面密布的贝壳,徐如林抬起头可以看到贝壳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到上方礁石的顶端。 20分钟后,他估算航速大致离开了500米,如果注定会发生什么状况,应该很近了。 礁石后面隐隐约约显现出什么东西,众人恐惧地停下了划动船桨,但是小船靠着惯性继续向前,但是那样东西并不动,也不像是礁石。 再近了了一些,现在可以看清,那是一艘巨大的木船,一艘他们所有人,以前所未见的纵帆帆船,尾部是高耸的船楼,暂时也只能看到船尾。 不过,即使船舵漏出水面的部分,也较之他们的舢板大得多。 这艘船向一侧严重倾斜着,桅杆上湿哒哒的船帆安静地悬挂着。 徐如林示意不要说话,稍微加速,就这么悄悄地从这艘船边上过去,不要惊动船上的什么东西,如果有的话。 向一面倾斜的巨大船身给了穿越下方的小船巨大的压迫感,这艘船的船身不断从前方雾气中延伸出来,似乎没有尽头。 之前两只船上的日本人,都是在这个方向上大约七八百米左右发生了不测。徐如林提醒自己不要被四周的死寂欺骗,毫无疑问,危险正在靠近。 江草傻傻地数着桅杆,当它数到第9根的时候以为这艘船不会有尽头,不过,最终还是看到了雾气中影影绰绰的船头。 他吃惊地合不拢嘴,显然这样的巨大的木质船超乎了他的想象。同样的惊讶,也写在了其他几个人脸上。 徐如林现在更加确定了叔公的故事不是空穴来风,当然按照叔公的说法,那天他在海上看到的其实只是放大的幻影,这一点并不属实。 小舢板从巨大帆船的一根折断的帆桁下驶过时,他伸手抓住了一块从上面垂下的絮状帆布,那是一块质地很厚又潮湿的亚麻布片,一样实实在在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幻觉。 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涌上了他的心头,如果叔公对于瀛洲岛的几十年研究仍然停留在部分的讹传上,那么他提供的应对之法或许也不是那么靠谱。 他将浆慢慢举起示意停下,其余人一起将船桨收起。舢板就这么飘荡在巨大的木质帆船下。 现在,他必须停下来仔细体味目前的处境,也许已经到了那个临界点,再多走出一步,就会遭遇危险,也或者,即使停着不动,那些危险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老徐,上面。” 曹有德用胳臂肘捅了他一下。 徐如林抬起头,可以看到头顶上横生出的林立帆撑和桅杆,有的横着,有的竖着,上面挂着破破烂烂的帆,海面上没有风,这些破损肮脏的帆犹如密林中的藤条,一缕缕挂着。 “什么?” “最上面,最上面,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徐如林仔细观察每一根桅杆,目光渐渐上移。他观察那些在雾气中深浅不一的阴影,那些明暗反常的斑驳色调,那些可能潜藏危险的角落。 就在最高的那根,斜拉的帆索上,似乎立着一个人,那里距离舢板足有30米,最高的塔也不过如此,又隔着一层雾,着实不容易看清。 他想,也许只是主帆上的一片缺损?视觉影像不足的情况下,人脑依靠猜想进行的自主补偿,有时候容易引申出心底的恐惧,总之你越是觉得什么可怕,就会越来越觉得那片阴影像什么。 他索性闭起眼睛,避开浓稠不散给人带来强烈窒息感的浓雾。如果有一双满怀敌意的眼睛从暗处注视你,有时候,他可以感受到。当然,这仍然是很主观的感受,很难说不是自我暗示形成的错觉。 不过话说回来,在这样混沌不清的世界里,闭上眼镜绝对有助于提高听觉。片刻后,他感受到了附近细小的声音,就在很近的地方,轻柔到如同晨曦下树木的缓慢吐息,如同腐烂的沼泽悄然释放出恶臭的气体。 一缕呛人的气味,将他拉回现实,睁开眼时,詹宁斯上校正平静地看着他,嘴里叼起了烟斗。 “什么情况?”曹有德问道。 “没什么,还是继续向前,大家小心些。”徐如林意识到,那些细微的声音只是燃烧烟丝发出的。 四只浆小心落到水里,轻轻搅动海水,小船悄然前行。 走出几十米,他再回过头,已经看不到船顶上,形似人型的东西,只能看到船帆边上的雾正在缓缓流动。 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扰动了几乎凝固的雾气。 “老徐,好像有东西跟着我们,在上面。”曹有德说道。 “我也听到了,呼呼的,跟个鬼似的。”冷寿成补充道。 “我们怎么办?”江草少尉问道,他头还在向后看,迟迟没有回过头来。如果要动手,随时可以把他弄死。 徐如林注意到曹有德向他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可以夺下枪来,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他从未考虑过在最坏情况下,需要和一个日本军曹同舟共济,即使最凶恶的恶鬼,也不至于比日本人更坏,不过现在确实还不是时候。 舢板缓慢驶过了旁边这艘硕大的古代船只,但是紧接着出现了第二艘,比之刚刚驶过的那艘更大,船体更倾斜,两艘船几乎首尾相接。没有人知道它搁浅在这里多久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片海域里停着的大船绝对不止看到的这两艘。 一根倒下的桅杆就横亘在海面上,上面挂着什么东西,正在轻微摇曳——海面上起风了。 果然四周的雾气开始缓缓流动,舢板上所有人都紧握着船桨或者手枪,警惕着下一刻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们在翻腾的雾海中继续前行,那根横在眼前的桅杆下摇摆的东西越发清晰,那是4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尸体上布满了巨大的缺损,从那些尚留在身体上的黄色布片和武装带看,死者就是刚才失踪的日军中的一员。他们不是被绳索绑在桅杆上,而是被某种粘糊糊的东西,给粘在那里。 徐如林试图止住舢板,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小船在微风的推动下,缓缓从这四具尸体下驶过,尸体上滴落的血水溅落到每一个从下方经过的人身上。 “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开枪,你的明白?” 徐如林再次加强语气,重复之前的话,而且明显是针对江草,他是这里唯一有武器的。 “明白,明白。”江草使劲点头,脸孔已经极度的变形。 海上飘荡起风一样缓慢、轻柔的歌声。歌声曼妙悠扬,竟然无法分辨来自何方,有多远。它显然具有某种使人思维麻痹无法自拔的力量,徐如林迟疑了20秒,才觉察到歌声其实不是自己脑海里的幻听,而确实来自于海面上的某个地方。 舢板上每一个人都知道考验来了,却无法分辨危险的方向。那不是一种人耳能够百分之百接收到的音域,似有似无,但是却可以绕过人耳,直接钻进大脑,让人的感官酥麻很难集中注意力。 他使劲摇动脑袋,想将这种让神志昏沉的声音驱赶出去,但是这种高频声音分明就在自己的脑海中央游荡,根本无法驱离。 “是海妖。”从不说话的詹宁斯上校大喊一声,惊醒了所有人 “他们来了,就在海面上。” 他的中文竟然不错。 “不止一个。”徐如林补充道,他已经洞悉到,那些很难分辨的细微声音,除了迷惑这里每一个人,另一项功能是这些尚未现身的生物之间的联络信号。 所有人都盯着海面的时候,只有冷寿成一个人抬起了头,他看到一条浅浅的黑影,从空中一闪过,轻轻落到巨大古船最高的那根桅杆顶上,然后就这么站立不动,俯瞰着下方。 江草慌慌张张从腰里抽出信号枪,扳动击锤,他意识到大难临头,是立即返航的时候了。 “不。”徐如林大声喝止道,但是为时已晚,江草已经扣动扳机,一颗红色信号弹,呼啸着钻进浓稠的迷雾,飞向空中瞬间就不见了。对他来讲,这并不是枪弹,而只是信号,似乎并不违反徐如林定下的,不要开枪的规矩。 第七章 怪影 隔着800米雾障的战俘船能否看到这枚信号弹显然存疑,但是它发射时的尖叫声,止住了舢板周围的如幻吟唱。四周的一切又归于安静,搅动这雾海翻滚的微风,也随之停歇下来。 过了很久,船后面那根绳子依旧飘荡在水里,说明大船上的人没有看到信号弹,所以也没有回收的动作。 江草回过头看时,一名赤裸身体的少女,停留在海面上,正好挡住了退路,他每隔5到10秒钟转一次头,上次一回头时那里肯定没有一个人。 少女的头发是红色的,皮肤白皙,体态窈窕,隔着一层浅浅的雾气,暂时只能看清这些细节。 几乎同时,在舢板的前方,也浮起了这样的女子。毫无疑问,这是一种雌性特征明显的生物,她具备了人类女性最动人的色相,至少上半身是这样的。 她们无惧于船上这些人,微笑着慢慢靠近。水面上没有一丝波澜,所以猜不出她们是如何在水下推进身体的。 无一例外,她们全都拥有清秀的脸庞和充满异域野性的紫色眸子。不过到跟前时,清澈的海水还是隐藏不住水下那条足有2米长的暗红色鱼尾。 对于徐如林来说,从这一刻起,这个不合理的生物,不再是水手们卖弄见闻时编造的色情故事的一部分,她们真真切切地就在眼前,而且还在向着船上可怜的人们慢慢靠近,以她们藏在水下的那条尾巴的尺寸,想要掀翻这艘船,似乎也是轻而易举。 “少尉,千万别……乱来。” 徐如林慢慢说道,不过他的话已经完全钻不进少尉的神智里了。少尉举着枪,不时转身,对准每一条人鱼。短时间内,越来越多的人鱼从雾中显现,片刻间已经多达7只,完全将这艘舢板围住了。 “放下枪,友好些。” 徐如林撂下最后一句话,和其余三名战俘一起放下船桨,慢慢趴到船舱底部。只剩下江草少尉依旧坐在那里,用那支手枪面对周围越来越近的威胁。很多时候,手上有一件武器,未必是一件好事。因为他立即被孤立,成为了众矢之的。 最近的一只人鱼,已经靠到了船边上,一双手趴到了船沿上,她仰起一张天真无邪的脸望向江草的枪口,如同一个仰慕者看着奥林匹克英雄手中的火炬。 趴在船底的徐如林偷眼看到她手指间有相连的蹼,披肩红发后面,还真的没有耳朵,但是在纤细脖颈上方,一共有五道不时开合吐息的腮裂。 这并不是一只纯粹的传说怪物,或者用叔公话说只是某种幻觉,她是一只自有其合理性的动物。 “少尉,别……” 徐如林最后一次向江草发出警告,话一出口,咫尺外的人鱼,突然转向他,脸色骤变,发出嘶嘶的警告声。他赶紧低下头。 少尉拒绝放下他的枪,但是也不敢扣动扳机,他被一只从背后升起的人鱼,用最轻柔的动作楼主脖子,只能不知所措地看着徐如林。希望徐如林能救救他。 人鱼的鲜红的小嘴就在少尉耳边厮磨,如同对着久未见面的情人倾诉哀怨,但是她那只苍白柔弱的手却越勒越紧,以至于少尉无法呼吸。 徐如林眼看着日本少尉张着大嘴,被拖进海里,至此未开一枪。他突然意识到叔公的说教里传达了不少错误的信息,除了这些东西绝非幻影外,她们也不会因为你放弃抵抗而放你一马。 另外3只人鱼,从舢板两侧探出头来,微笑着看着徐如林,如同温婉超俗的绝世佳人,看着案板上的晚餐。 女妖们伸出长着长指甲的手,撩拨下面每个人的头发,抚摸他们的脸庞。一开始,她们很好地保持了仪态和矜持,很少露出太多的牙齿;当然,随后有一两条开始稍微忘形,笑容也变得放肆起来,这使得那些如同匕首般的上颌犬齿,在灿烂笑容中,短暂暴露出来。 徐如林麻木地等待着最后的下场,他看着这一张张俏丽如同仙女的脸孔上方,悬挂着4具滴血的日军尸体。 但是且慢,在桅杆更上方的一根斜拉的绳索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他穿着奇怪的黑色的斗篷,抱着手低垂下头,看着下面的一切。 女妖纤细的手指,已经掐到了徐如林的脖子上。 “救命!”他向那个人小声呼救起来,声音小的自己都听不太清。 那个人影依旧不为所动,看着这一切。 “跟她们拼了。”曹有德说道。 “别动。” 他当然知道反抗的结果,上面那几具死尸就是最好的见证,但是不反抗的下场就会好吗?江草一定不会这么想。 一条最大胆的人鱼已经爬进了舢板,她一离开水就变得笨拙起来,身子重重落在了几个人中间,冰冷粘滑,没有鳞片的尾巴,在人脸之间扭动拍打着。她似乎在选择猎物,查看所有四个人,最终看上的是这里最瘦的徐如林。 人鱼用手撑起徐如林的下巴,一张俏脸慢慢向他的脖子凑过来,他想推开她,但是发现自己的力气远没有她大。他的脑海里快速回忆着自己为叔公整理资料时的各种信息,寻找最后一搏的办法。 “我知道你被瀛洲困住,我能带你离开这里,让你回乡入土。” 最后关头,他突然用泉州话,对着头上那个抱着手旁观的人影喊了一嗓子。 一声尖啸划过天际,似乎是对徐如林的回应。他已经感觉到两颗冰冷的牙齿刺入自己的脖子,但是停住了。 人鱼们抬起头,看着上面发出声音的人影,短暂的僵持后,是暴躁的挣扎。她们撕掉了温柔的假象,纷纷向那个穿着斗篷的人呲起牙来。那些寸把长的尖牙,是如何藏进那张小嘴里,着实让人大费思量。 黑衣人似乎动了一下。徐如林只看到寒光一闪,一样东西翻滚着到了跟前。 砰的一声,一柄短刀落下,就插在了徐如林两腿之间。徐如林可以感觉到,压在他身上的重量消失了,一时间船外噼啪乱响,人鱼们纷纷跃入水中的,几秒钟内全都消失了。 过了很久,他才壮起胆子,从船舱里直起身子,水面仍然没有平复,人鱼入水时激荡起的涟漪,轻轻摇动着小船,但是人鱼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他抬起头时,那个人影夜不知道何时不见了,他的动作快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曹有德手快,最先拔起那柄短刀。刀上还有文字,并不是洋文,是某种古代篆刻体。 “这啥字啊?南……什么骑?”他没念完高小,假造学历进的税警团,所以只能认出其中两个字。 冷寿成想接过去看看,但是曹有德并不理睬,直接把刀交给了徐如林,徐如林看了一会儿也是摇头,字体实在太怪,他能多认出一些,但是也念不全。 詹宁斯上校突然伸出手来,示意他也想看看。虽然他一个老外,拿去看明显有些多余,但是如今同舟共济,为什么小气呢? 徐如林耸了耸肩,将短刀交给了这个洋人。上校非常仔细地端详这柄一尺多长的钢刀,还试着用袖子蹭掉表面的铁锈。这功夫其余人紧张地观察四周,也不知道该如何进退。 徐如林仔细观察着水面,提防那些人鱼重新冒出来。他知道那些人鱼一定是摄于这柄刀的某种威力而逃散的,那是他亲眼看到的,但是内中的原因就无法猜测,这把刀看上去也是平平无奇,应该是这把刀的主人,拥有的某种让人鱼忌惮的力量吧?那么这个黑衣人到底是人是鬼?什么来路?从短刀木质的握把看,已经开裂,说明有些年头了,显然这个人是鬼的可能性很大。 按照叔公整理的资料来看,海上瀛洲从上古时代即有传闻,本是一座介于阴阳之间,不死不灭的岛,古代中国最胆大妄为的帝王,为了妄想长生不老,曾经几次派船队寻找过它,但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所以世人视之为不吉。 “南镇……抚司……总旗……萧沐。” 詹宁斯一字一词,将刀上的撰文念了出来。他不但听得懂中文,而且能看懂这里一船中国人都认不全的古风文字。徐如林不由得张大嘴,心里想:这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南镇扶司?” “就是你们国家明朝时的锦衣卫。”詹宁斯低着头,很肯定地回答道,他的中文非常流利,带一点南方口音。 “明朝……明朝是什么时候?” 曹有德眨着眼睛傻傻问道,他如果稍微知道一些要脸,本不该在洋人面问这么露怯的问题。 “明朝是朱元璋驱逐蒙古而建立的朝代,”詹宁斯说着转过身子,望着身后巨大的古船,“这些大船,想必是郑和舰队的一部分,我的天,一切竟然都是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曹有德大概想追问郑和是谁,但是被冷寿成的讥笑打断,没有多说。 “萧沐,你们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上校看着所有人,除了冷寿成显得不屑回答,其他两位都在摇头。 第八章 祖传禁忌 “还是想想下一步怎么办吧?如今押船的日本人完蛋了,我们回去,多半会被白鸟枪毙。” 冷寿成说道。 “怎么是多半,那简直是一定的。”曹有德说道。 “但是,如果我不回去,白鸟会杀死老田。”徐如林说道。 “你个假仁义,还管那么多?”冷寿成讪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能不管?” “要是我告诉你,前天出卖你的人,就是这个老田。你信不信?” 说完这句,冷寿成转过头,不再说话。 詹宁斯上校不语,他只在一边耐心地听着几个中国人讨论。 船后面的揽绳突然间绷直起来,很明显船上的日本人等的不耐烦,开始往回拽这艘船了。 不等所有人得出结论,詹宁斯猛起身,手起刀落砍断了那根揽绳。 一切归于了平静。 现在徐如林不必做出那个艰难的选择了,上校替他做出了决定。事实上,徐如林很清楚这是唯一正确的的出路,只是情感的羁绊,他需要别人来替他做这个决定。 当然他没想到是上校。因为在他看来,上校是唯一没有被日本人枪毙风险的那位。 “现在怎么办?”他转向上校。 “关于瀛洲岛你知道多少?”上校不急着回答,反而开始向他发问,“刚才,你对上面的黑衣人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 果然,詹宁斯留意到了徐如林刚才喊的那一嗓子。 “瀛洲岛吗?”徐如林望向远方,整理肚子里纷乱的线索。 除了冷寿成毫不关心地四处张望,其余两人都急迫地等着他说下去。 “长话短说,瀛洲就是一座被浓雾环绕的妖岛,名称最早出现在先秦古籍上,说岛上住着长生不老,却十分孤僻的神仙。他们的一项嗜好,就是收集海上的死者的魂魄,不让他们回归故土。所以这座岛被怨气包围,终年都是雾蒙蒙的。” 听众们大眼瞪小眼的等着他说下去,连冷寿成都转过头来。 “在我的家乡,有关这个岛的一切,都是船民的禁忌,大家假装它不存在,很少提及;但是也有一种说法,不提及它,是为了避免被帝王听到,勾起他们妄想长生的念头。但是在中国历史上,仍然有两位最逆天而行的皇帝,敢派人出海找这个地方。” “如果一位是明朝的永乐帝。那么另一位……应该是秦始皇?” “是的。我祖籍泉州,家乡有不少郑和船队的后人……”他不自觉地将目光转向旁边巨大的船只,“据我所知,郑和船队到南洋的目的,不仅仅是展现国力,至少有一小部分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瀛洲,想与岛上的一位法力无边的女神交换不死的秘密。这是我替我叔公,整理祖先家信和笔记时看到的说法。” “你还知道更多的关于这座岛的传说吗?” 上校急迫地问道,似乎对目下所处的险恶幻境倒是不太上心。 “知道一些,传说那位女神喜怒无常,是残暴与仁慈的双重化身。” “这个形容似是而非,听上去更像是对海洋本身性格的隐喻,很多原始崇拜,都喜欢模棱两可,故弄玄虚。”上校说道。 “最诡谲的部分在于,没有海图能绘制出这个岛的确切位置。据说,秦始皇第一次寻找这座岛时,它在东海;郑和追寻时,它却在西洋;” 他顿了顿,冷寿成仍然面无表情,上校则眉头紧锁,只有曹有德的惊愕面孔在他期待之内。 “方位不定,这就是瀛洲古怪诡谲的一个原因;而能否撞见,则取决于业力,简而言之,恶贯满盈的坏人更容易碰上。” 徐如林将他知道的囫囵抖了出来,当然时间紧迫,只能是挂一漏万只拣要紧的说。 “这么说,我们碰上,是因为船上日本人的关系?日本人滥杀无辜禽兽不如,业力自然大。”曹有德说道。 “也许吧。还有一个说法,这个被诅咒的地方会吞噬所有登上岛屿,一窥其真容的人,所以从这个角度看,我们仍然还有一线机会,因为我们至少还没见到海岸。” “那么,我们离海岸还有多远?”曹有德追问道。 “从这些船搁浅的样子看,水并不深,想来已经非常近了。” “我想你说的并不全对,”上校插进话来“至少我知道一个人,他看到过雾中央这座岛,然后活着离开了。” “你确定?”徐如林一惊,他以为上校会说出他某个祖先的名字。 “我确定,因为这个人就是我,”他茫然望向前方,停了一会儿,“几个月前我看到过它,从空中。” 众人等了一会儿,上校却始终没有下文了。徐如林知道他不大可能在撒谎,因为他呆呆望向浓雾深处的凝重神色,和自己的叔公当年的表情一模一样。 “别说那些吓唬人的了,我就问一件事,接下来怎么办?”曹有德打破僵局,引出最要紧的话题。 “既然这里被诅咒了,当然不能继续靠近了,现在我们有了船,大可以逃离这里,然后想办法回国。老徐会航海,一定能回去。”冷寿成提出了第一项建议。 “你大爷,往回走,后面就是日本人的船。” “你是不是猪头三,这么大的雾,我们不能绕开日本人?” “绕过日本人大概不成问题,但是还是不成,”徐如林摇头道,“我们没有食物,没有淡水,你们想过没有?我们在海上能撑多久?” “是啊,冷寿成你个狗脑子想过这些吗?茫茫大海,吃什么喝什么?”曹有德一经提醒,连忙喝问冷寿成,果然冷寿成无言以对。 “老徐,你说怎么办?”曹有德接着问道。 “我们去岛上。或许还有机会。”上校平静地说道,“岛屿中央的雪山上有几座宫殿,我亲眼所见,说明其实有原住民。” “雪山?” “是的,确实是雪山,我的飞机近道差点撞到山峰上,所以不会看错。” “不去,打死都不去。”冷寿成断然道。 “那你说怎么办?”曹有德继续逼问。 “我们……我们不如先上这些大船,看看能不能找到食物和水。” 冷寿成灵机一动,提出了一个方案。那边徐如林和上校交换了一下眼色,显然这个方案有可行性,至少可以先试一试。如果这些郑和宝船上有食物,倒是解决了问题,虽然想起来不大现实,但是这个地方本身就是如此的错乱,为什么不试一试。 “我说,这船可不干净?”曹有德抬头,望向那里悬挂着的日军尸体。尸体的双脚被某种黏糊糊,如同鼻涕一样的东西包裹着。 “我日,这地方不干净还用你说?”冷寿成不屑道。 “管它干净不干净的,我们先找个地方爬上去,如果能找到食物和水的话,”徐如林仰着头观察着这艘大船,以及挂在那里的日军死尸,“或许还可以拆下一些木板来加固一下这只小舢板。” “嗯。“” “大家听着,如果遇到船上的……不管是什么鬼,都客气着点儿。郑和的船员都是中国人。它们杀日本人,未必会杀我们……”徐如林的提醒当然不无道理,刚才他与黑袍人互动的结果看,似乎可以良性沟通。也许那个黑衣人还在船上。 他们划着小船在巨大的郑和宝船下绕行,想找一个容易爬上去的地方,这艘船严重倾向一边,说明另一边的船帮会有一个大大的缓坡可以爬上去。 绕到另一边竟然是一件大费周章的事情,这艘船几乎是一做飘在海上的堡垒,其弧形船头事如此的宽,完全不合乎已知的船只的长度与宽度比例。 在徐如林啧啧称奇中,大伙儿划船终于绕到另一边,可以看到这里的船体几乎全部露在水面上,甚至没有青苔。小舢板靠到边上,就可以从这里爬上去。 曹有德天生胆大,第一个攀附着船帮的木板爬上去,船板有一些断裂,加上倾斜严重,并不难攀爬。随后其他人也慢慢爬了上去。但是,以徐如林的经验,这艘旧船好像显得“太新”。 事实上,他从来不认为六百年前的木船可能保存下来,甚至是桅杆或者船帆都保存不了。当年他替叔公整理祠堂里先辈留下的信札,其中很大一部分可追朔到明代,但是多数已经残破不堪布满霉点,基本无法阅读。如此对照,泡在海水里的木头船自然应该片板不剩了。那么为什么它们还在这里? 曹有德果然是搜索连的好手,几下爬上去,跳过朽烂的扶手,砰一声,落到了甲板上。其他人还在缓慢地向上攀爬。 上校年纪最大,爬的最慢。徐如林不时得拉他一把。 “徐,你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吗?”他气喘吁吁地问伸出手来的徐如林。 “你是说这艘船长宽比有些小了?” “是啊,船体太宽了,我看长宽比大约只有4比1甚至更小,简直如同一只盒子。” “不过,中国船长宽比历来偏小。” “其实,古船都有这样问题,稍晚时代的西班牙纵帆船,只有3.7比1,当然,那些船只有几十吨的吨位……” “是啊,为什么那个时代的中国能造出这么大的船?”徐如林不由得感慨起来,他在贵州当海军的时候,海军被日本人揍的只剩下几艘几十吨的鱼雷艇,还都缺少零件,只能放在湖泊里当教具。 第九章 郑和宝船 两人终于爬上宽阔倾斜的甲板。甲板上一片凌乱,倒下的船帆裹住了生锈的铁炮和粗大的绳索。甲板亲阿芳插着的旗杆有些倒下了,但是上面旌旗号灯仍然挂着,徐如林和上校一一查看这些旗子,图案清晰可见,分别为青龙、白虎、腾蛇、玄武、朱雀五色。 “这是什么东西?”徐如林当过海军也没见过这些。 “想来这艘是旗舰,用来号令周围其他船只的。通过这些旗子,可以传达一些信号。” “什么样信号?” “你看,号带分五色,又分东方角、南方井、西方奎、北方斗是中国古代星宿变化,显然是用来指挥队形的。” “是这样?”徐如林有些怀疑,纵使上校是个搞情报的特务,能够通晓中日两国语言,已经很难让他接受了,竟然知道这么多古代中国的事情。 他们来到甲板中央,巨大的桅杆依然耸立着,上面设有四面护板的望斗,可惜爬不上去,要不然可以俯瞰一下四周,说不定能越过迷雾看看周围情况。他知道海上的雾,很多时候高度并不大,就是贴着海面。 正想想问一下上校,为什么这么博学,只一转身却看到冷寿成一个人站在前甲板,曹有德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徐如林有些恼怒曹有德不听指挥,这个傻大个完全应该意识到在这样恐怖的地方,应该一起进退才是。 “哎,你们快来看啊。”下面某个地方传来曹有德在大喊,不像是呼救,却又显得十分急迫。三个人向着声音的方向,在倾斜的船帮上爬行,向着曹有德声音传来的方向,他们必须扶着甲板上倒下的船帆和东倒西歪的物品,才不至于摔倒。可以听到曹有德从下面不断传出的动静。似乎在翻箱倒柜,不时还骂上几句娘。 甲板正中有一处向下的入口,舱门已经破损,可以直接沿着木梯子向里面走。冷寿成第二个钻下船舱,然后没有传出什么激烈的动静。 徐如林和上校落在后面,他们到了舱门口时,看了一眼一侧桅杆上挂着的4具尸体还在微微晃动,然后扶着舱壁,慢慢下到甲板下第一层船舱。 从甲板上漏进的一滩光亮,照射到第一层舱室的一角,可以看到曹有德和冷寿成正从打开的箱子里,拿起一块块橙黄色的东西,这些东西历久弥新,熠熠生辉,不用问是金条。看来这些船当初是带着厚礼来找雾海瀛洲的,让人称奇的是这些东西竟然还都在这里。 曹有德手快,已经打开了这件舱室内的几个板条箱,有的是一摞摞绸缎,有的是锈蚀的不成形的铜钱,还有就是黄金。 “找到淡水了吗?”徐如林问道。 “淡水?”曹有德转过头来,茫然看着他,似乎把上来的根本目的忘得个一干二净。 “这是黄金啊!”冷寿成也张大嘴看着徐如林。 “黄金是能吃,还是能喝?”徐如林板着脸道,“找不到水这些有什么用?” 他这么一喝一问,无形中也将自己的领导地位巩固住了。 两人楞了一下,很快琢磨过这件老徐说的没错,现在势必先找水和食物,然后考虑如何与日本人周旋,其后是如何从这个古怪的地方脱身,最后才能考虑其他事情。 上校砸吧着烟斗微笑着站在一边,他并不参加争论。 “那么,我们分头找。”曹有德将手上金条丢到一边,然后向舱室尽头走去。冷寿成自然不会跟他同路,于是转向另一个方向去了,这艘船实在太大,要彻底找一遍,怕是得费些时候。 “有情况记得喊。” “知道了。” “要不,我们也分头找?”徐如林转向上校。 “不,我还是和你在一起。” “你也怕这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上校稍微了楞了一下,他的中文不错,但是对于“不干净”这种不同语境下的多意词,还是得花几秒钟才能领会。转而,他笑了起来。 “我不排斥所有东西,但是我更相信那些有内在逻辑可以自圆其说的事物” “但是这个地方,应该没什么逻辑来一用来自圆其说吧?” “可以这么说吧……走……我还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我确实没看到你戴着十字架,一般洋人都也会有一个。” “哦,其实我有一个,你没看到,是因为被日本人没收了,也许因为是银制的,还有一个银质的打火机,你们自然知道日本人有多么贪婪。他们要是到了这个地方……看到这些黄金,真不敢想象……不过好歹我要回了我的望远镜,还有火柴。” “你运气不错,我只剩下一双鞋了。”徐如林拍了拍插在皮带里的一双布鞋。 两人一边聊,一边并肩向没有人去的那一头走去,犹如熟识的老友一样。 货仓里堆满了物品,大部分易碎器皿用板条箱和稻草包装,绸缎装在樟木柜子里。有一些箱子破损了可以看到里面漏出的青色瓷器。上校似乎有了一些兴趣,他从破损的箱子里,取出一只很大的盘子,盘子里绘制着龙凤呈祥的图案。 “有意思,太精美了,这是官窑的做工。” “你还懂这些?” “是的,我常去伦敦的博物馆和苏富比拍卖行,见识过不少贵国瓷器和绘画。” “哼,那些东西都是从我们这儿偷走的。” “这一点我不能全部否认,不过目前,我们两国是盟国。”上校说着,眯缝起眼睛,远远端详那只盘子,如同一个行家。 “你觉得这条中国龙画的怎么样?”徐随意问道。 “要我说,功力当然是极好,但是如果做这个盘子的人见过真的龙,他就不会犯那些错误了;实际上,唐代以后中国人画的龙,都越来越流于臆想,就这幅画而言,应该把腿画的再长一倍,身体更短些。” “你见过真的龙?” “……其实……并没有。”上校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让人感觉他似乎是在权衡了很多事后,才做出这样的回答。 “你刚才说你见过雾后面的那座岛,是不是真的?” “信不信由你,那是真的,时间并不久远,就在6个月前, 从一架肖特水上飞机上。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在日本人船上的原因。” “能不能详细说说?” “不急,我们先看看600年前的明朝皇帝为了追寻这座不可提及名字的岛,都带来了什么礼物?”上校说着转身,用他的短刀撬开旁边的另一只箱子,在稻草中里是一摞瓷碗。 “徐,为什么这些瓷器都这么大?” “也许是盛汤的碗吧?”徐如林随口说道,他哪有心思看这些,他很想听上校说说他在几个月前是怎么见到这座岛的,看看能不能和自己祖先的记载印证一下,但是上校一直在有意卖关子。 “没错,有这种可能。”上校放下碗,又打开另一边的的板条箱,是一只巨型的花瓶。尺寸着实大的有些不合理。徐如林也看出哪里不对头,于是接连打开附近的其他箱子。无论是碗碟还是日用瓷器,都比正常尺寸大了不少,如果这些东西拿来贸易,恐怕不容易卖掉。 “我知道了,”徐如林突然醒悟过来,“也许皇上认为长生不死的神仙不停地长个,会非常高大,所以他送来的各种物品也得做的大些。” “是你祖先的笔记里说的?” “不,这是我猜的。” “你刚才说,中国史籍的传统,对这个岛由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那皇上怎么知道这个岛存在的?” “这一点不清楚。不过,明朝的皇帝有特务机关,自然比较容易打听到消息。” 两人走到舱室边上,那里堆放着一排木头架子,架子上斜放着一排巨大的筒状物,木桶前方雕刻着龙头。 徐如林注意到,整个舱室的边上,排满了这种东西,至少有一百具。他到了边上,发现龙嘴里似乎还有东西,摸了摸,不是珠子而是一根箭矢。 “这是火龙出水,上校说道。” “哦?” “我在贵国的古籍里见过,一种水上作战的武器,看起来尺寸比武备志记录的要大得多。” “我也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没想到是真的。那么,它的肚子里应该是火药?” “也许吧。” “上校,有一件事我真的很意外。” “说说看你的意外。” “为什么你如此博学,我是说你能听懂日语和中文,对中国古代的事情知道的比我们这些中国人还多。” “其实这件事,对我何尝不是一个意外。” “哦?”两人说着向舱室另一端走,寻找向下的道路。 “其实我一直有兴趣研究东亚的历史和语言,曾经学过中文日语还有泰语,但是并不深入,很长时间只停留在读写能力,但是半年前我头部受了一次重伤昏迷了很久,然后在陆军医院待了一段时间,这期间穷极无聊开始阅读字典,并渐渐对语言有了感悟,到了那艘船上,我发现已经可以部分听懂你们和日本人的谈话了,而且进步之快出乎预料。” “我还是不太理解,背字典与掌握一门语言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我也觉得奇怪,也许是想那次撞击,释放了我大脑中的某些语言和学习的天赋吧。”上校说着笑了起来。 “说实在的,真有那样好事,我也想撞一下。”徐如林也跟着笑了,“你觉得,这件事可以用内在逻辑解释吗?” “我想也是可以的,人类的大脑很神奇,据说有很大一部分未被利用,我听说很多癫痫病人或者自闭症患者,会拥有一些神秘的天赋。” 两人说着到了一道向下的舱门前,下面黑漆漆的。徐如林看到边上放着几个木桶,他决定过去碰碰运气,打开盖子里面还真有液体,闻了闻,不是水,应该是刷船板防蛀防漏的桐油,保存的还不错。 “徐,也许我们可以到下面看一看,那里会有水?” “好,等一下。” 徐如林又从一只板条箱上拆下一节木头,缠上一些包裹瓷器的稻草,在桐油中浸渍了一下,两分钟内,他做了两个火把。 上校划着火柴,将火把点燃。两人举着火把,走向了黑漆漆的下面。 这一层舱高很大,大约超过5米,但是舱底有积水,看起来非常空旷,光亮所及之处,看不到任何一只箱子。 两人举着火把走进积水,并不深,还不到膝盖。 他们哗啦哗啦慢步向前,火光驱散眼前最后的黑暗。货舱中央,一样硕大无朋的物件呈现在两人面前,这样东西被巨大的灰色遮盖物捆扎着,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但是从它的轮廓看,很像是一座人像。 “徐,你猜里面是什么?” “不会是佛像吧?” 徐如林说着走上前去,想要揭开这块厚重的亚麻布。 “上校,把你刀借给我用用,我得割开这些绳子。” “你想清楚了吗?”上校把刀递过去的时候问道。 “是福不是祸,怕什么?” 徐如林挑断绳子,用力一扯。帆布呼呼啦啦掉落下来。 火光下,一座熠熠生辉的鎏金神像浮现在他们面前。 或许并不是神像,而是一座亭亭玉立的淑女像。 这名女子窄袖素袄下身是一袭长裙,身型轻盈且修长,发饰简单,只插着一根簪,如果这是神像未免有失庄严,但是你若说她只是民间女子,又有谁会为民女塑造金身?尤其是这位女子的盈盈笑容,微微上翘的嘴角,显得高傲却又不失亲切和俏皮。 “天哪,我一定在哪里见过她?”上校说道。 “你不会说真的吧?” “我不确定,只是觉得眼熟。一时想不起来,也许是前世见过?”上校摇了摇头。 “这里地板倾斜了30度,这座人像为什么没有倒下?” “一定有一个巨大的底座把重心降低了吧?” 两人淌着水,绕过前些的人像查看,发现神像脚下踩着一只巨大的动物,看外形像龙,却要短一些。果然是这个巨大的金属底座,使得重心靠下,所以如此高的人像,才能站在倾斜的地板上没有倒下。 第十章 天妃神像 这个动物的存在,也否定了这位女子其实为普通人的可能,谁都知道,只有神灵才会脚踩神兽作为坐骑。当然,徐如林觉得,将某位神灵塑造成这样体态婀娜有致,很容易引发凡夫俗子们浮想,确实有些不庄重。事实上很多时候,中国式的神灵造像为了突出神圣庄严,会将女性神明或者菩萨中性化,至少徐如林在庙里看到的观音像就是如此。虽然以20世纪的眼光看,这座神像写实而又充满女性美感;但是以封建时代的眼光看,多少会有些亵渎的意味,当然以上这些,也只是徐如林对古人想法的臆断,明朝审美如何,他也没有研究过。非要说那个时代的人会迂腐刻板,会故意避讳这些,那人家也写出了金瓶梅。 他们再走近些,看到这座女性臂弯里还付着一只动物,大小像一只猫。这也是以往神像里不多见的。 “她脚下这个动物,我以前在天妃娘娘庙的屋檐上见过,是避水的神兽之类的东西吧?”徐如林说道,虽然见过,但是叫不上名字。 “我也见过,在大英博物馆,”上校仔细打量着底座,“对,一模一样,在宋代法轮寺铜钟上也有。铭文上说,这是一种祈求风调雨顺的动物,龙的九种形态之一。” 只要是关于中国历史的部分,詹宁斯都要比徐如林知道的多一些。 “实际上,我碰巧知道它叫声么。你们中国人说龙生九子,它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我没记错,叫做蒲牢……” “你想说,这个女子,有可能就是这座岛上的神仙?” “我不确定,不过显然是很合理的解释。也许你们的那位皇帝是爱上女神了,不然不会送上这么贵重的礼物。”上校叼着没有点燃的烟斗,兴致似乎不错。徐如林发现他有时候也没什么正经。 “不可能,岛上仙人即使是位女性,也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徐如林确实有一些先入为主的看法,既然这座岛如此阴森神秘,那么盘踞其上的仙人自然不是什么善茬儿,神态上应该是不怒自威,外形多半是三头六臂。 “徐,我对你的判断持保留态度。实际上我的飞机从天上飞过,看到岛上的中央山脉有一座女神像,大约有半英里高。当然看不清容貌,不知道是不是她。” “上校,你从空中见到过这座岛,又是怎么回事?”徐如林岔开话题。 “哎,说起来来话长。” 上校叹息一声,然后是长时间停顿,似乎又想含糊地混过去。但是这次徐如林决定刨根问底。 “你只管说,现在我们有的是时间。” “好吧,”上校说着,一屁股坐到女神脚下的似龙怪兽头上,然后挠了挠头做回忆状。徐如林耐心地等着下文。 “3年前,我们所在的单位,也就是皇家海军情报局在科伦坡的情报站,发现一艘德国间谍船,带着秘密任务来到印度洋,他们试图寻找一种具有很高价值的神秘力量,后来我们知道这种东西叫做不死细胞。当时战争已经一触即发,我们当然要在世界各个角落盯着他们。” “是什么力量?”徐如林坐到了底座的另一边。两人如同财神脚下的善财童子一样,一左一右相对而视。 “你听说亚力克西卡雷尔博士吗?” “听说过,我在海军学校时教官提起过;好像是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 “不错,他是法国科学家,一个纳粹同路人,当然我不应该否认他的才华,他是缝合血管术和器官移植的开创者,也是不死细胞研究的先驱。” “不死细胞又是什么东西?”徐如林迅速找到了上校话里奇怪的部分,倒不是他天生敏锐,只不过不死细胞这个奇怪的词放在一堆医学名词后面,确实显得格格不入,听着更像是中世纪黑魔法。 “嗯,确有其事,卡雷尔在30年代中期,发现了一种让细胞无限分裂的方法。” “细胞难道不应该一直分裂吗?” “在看过资料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他们告诉我,其实并非如此,一般细胞大约分裂个几十次到一百次,总之造物主给所有生物的寿命划定了一个上限,我们不可能一直青春焕发。” “原来如此?” “但是卡雷尔的实验室找到了一种方法,据说可以让鸡心细胞在培养皿内一直维持反常的分裂。科学界认为这是不可能做到的,因为在其他实验室无法重复,所以很多人断定实质是卡雷尔的实验室被污染了。” “好像说的有道理。” “但是,这种反驳恰恰很苍白。” “苍白在哪儿?”徐如林只能亦步亦趋地尽量跟上上校的思路,上校喜欢东拉西扯,让他追赶其思路十分吃力,就目前谈论的东西而言,似乎跟浓雾后面的那个岛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问题在于,什么样的污染才能造成细胞的反常分裂?” 徐如林发现自己有一点开窍了,所有的事好像变得有关联了,但是他似乎还需要上校再点拨一下。 “你一定在想,这和明朝皇帝有什么关系?是的,卡雷尔同样在寻找长生不老的方法,他们的目标甚至是目的地都是一样的,就是这里。” 上校终于点醒了徐如林,事情突然变得有些明朗起来。 “我的上级从未对卡雷尔产生过一丝一毫的兴趣,应该说反应麻木是官僚主义最直接的表现,”上校的话又有些扯开去了,“直到有一天,他们偶然间发现德国人在为卡雷尔的实验室大费周章,甚至在在西门子公司秘密研制一种新式的,放大率较为普通光学显微镜50万倍的电子束显微镜。并且同一时间,纳粹资助的考察队和考察船,如同幽灵般四处游荡,寻找着什么。” “寻找那种污染源?” “不错。通常这些转过很多手的情报,会参杂着讹传和夸大,但是很少有空穴来风。总之他们需要更多的那种‘污染源’,来推进实验。比如黑森号间谍船,就装载着一支马戏团,以环球演出的名义出发,进入了我们的视线……” “环球演出?” “是的,船上搭载的是玲珑马戏团,马戏团是真的,而且很有名,不过真实目的是用来掩人耳目。” “这么明目张胆?” “间谍活动未必总是得像做贼那样藏在阴暗角落里才安全,有时候大张旗鼓恰恰是高明的选择。比如利用马戏团演出,可以自由在世界各地出没而不引起怀疑,船上搭载一些奇怪的东西,也不会引起怀疑。你们中国人说的大隐隐于市,大概就是一个意思。” “哦。好像是这样。” “这艘船在葡属果阿与他们在印度的间谍接过一次头,获得了一些16世纪中国航海家留下的资料,然后就失踪了,我的手下传出消息,下一站将是日本长崎,但是这艘船一直没有到达,而是从此消失在了所有人视野外……” 上校说到这停了下来。 “后来怎么样了?”徐如林催促起来。 “6个月前,也就是日本人在太平洋发起进攻的前一个星期,我们的侦听单位突然又探测到那艘船断断续续的求救信号,它竟然还留在马来亚以北的某个地方。于是我乘坐一架有无线电测量功能的水上飞机,从新加坡起飞追踪信号。当时,领航员告诉我,应该在南面看到巴拉望岛的时候,那里却什么也没有。但是黑森号的求救信号却增强了,然后,我看到了东面海上的那团雾,就在信号的方向上。” “然后呢?” “然后,飞机钻过那团又厚又高的雾气后,”上校停顿下来,徐如林注意到他茫然看着前方,瞳孔却在收缩,“……雾突然消失,能见度变好,那座岛以及岛上的中央山脉……突然从眼前冒出来。事实上,我们的飞机差点撞上那座雪山,当时飞机距离山峰是如此的近。我清楚地看到了白雪覆盖的主峰,主峰下是波光粼粼的小湖泊,还有湖边的宫殿式样的建筑群,山腰下巨大的人形雕像,这一幕太惊人了,每天晚上都会在我的梦中重现。”上校不由自主第摇晃起脑袋,似乎想把自己从梦境中挣脱出来一样。 “这座岛允许你们靠近?”徐如林吃惊道。 “不,我觉得她只是大意了,我看到云层开始变厚,试图围住我们,云中出现密集的闪电,那些闪电越来越近,开始追逐我们,飞机至少被击中了6次,尽管他们告诉过我,肖特桑德兰飞机有极佳的防雷设计,但是4台发动机还是接连停车了。几名成员在雷电引发的火灾中接连死去,我接替了死去的副驾驶,与奄奄一息的飞行员死死控制住方向,才将失去动力的飞机滑翔出这片雾海。” 上校又停了下来,往他的烟斗里添加烟丝。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的飞机闯出了雾海,为了尽快找到陆地,我们向东去马尼拉湾,但是直到燃料耗尽也没有看到大陆。入夜后,我们用尽了最后的燃料,只能试着降到海面。飞机重重撞到水面上,飞行员没撑住;说来奇怪,只有我这把老骨头活了下来。趁着千疮百孔的飞机沉没前,上了救生艇,然后然后因为伤势过重而昏迷。” 第十一章 上校回忆 “然后呢?” “然后?从珍珠港南下的美国海军潜艇鼓鱼号发现了我;我醒来时艇长告诉我战争已经爆发,也就是说我在茫茫大海上昏迷了一个星期,而潜艇发现我地方,在菲律宾以东的太平洋,偏离了预测位置大约350英里,我甚至没有发现自己何时飞跃了菲律宾。”上校苦笑着摇了摇头。 “昏迷了六天,竟然没渴死或者饿死?” “是啊,我也觉得我的命好大。” “那么,你出现在日本人的船上,也是因为这段经历?” 上校点了点头。 “我在新加坡的海军医院养伤,日军占领医院后,又在日军医院待了3个月,然后……就上了那艘船,白鸟显然也在找这个地方,我猜他们也接收到了无线电信号,而且准备很充分,这艘船上有各种实验室,还有无线电测量设备,还有就是你们这些战俘,我猜测,如果一切按照他们的想法进展,只要找到这个地方,你们会沦为劳动力和生物实验的牺牲品。” “他们这么做我毫不意外,1644部队,就是干这个的。” “当然,我从未向他们透露任何信息,能找到这里,是因为黑森号的电台又开始发出信号了……也许他觉得我没什么价值,就同意我和你们一起上那艘舢板。好了,所有的事你都知道了,我们还是继续找水吧。” 詹宁斯舒展了一下筋骨,拿起插在龙头上的火把起身,趟着水向深处走去,徐如林跟在后面显得稍微心不在焉,刚才的某个时候,他突然发现,关于这个岛上校比自己知道的要多得多,而且更靠谱。他从家族祠堂里那些故纸堆里找到的所谓解释,似乎就是一个充斥着中国式迷信的大杂烩,与上校掌握的信息之间没有太多交集。当然上校只是从空中浮光掠影看了一眼,他的祖先曾经在岛上待过一段时间,只是祖先带回的有用信息很多堙没在霉烂的笔记中了。 他们继续向前走了几步,随着斜坡向下水深开始变大。 当水没到腰的时候,他们又发现了几件被帆布覆盖的巨大物体,徐如林费力地将其一一揭开。这次不再是神像,而是巨大的天文台观星设施。 徐如林学过航海,懂一些天文观测,南京没有沦陷前,也曾作为学员到过紫金山天文台,参观过那里一比一的仿制的古代观星设备,但是这里的鎏金观星仪器,较之天文台上的那些要大得多,可见当年永乐帝对这座岛颇有些着魔。 “这是浑天仪?不对,这应该是天球仪” 徐如林仰着头看着那句四龙环抱的巨大观星设备说到。 “有什么区别吗?” “前一种代表上古时代,中国人的宇宙观,厚一种更近代些,据我所知,到了清代,而非明朝,西洋天文传入中国,才有的天球仪。” “这么说,有些时代错乱。” “不止这些,你看这座天球仪四周环绕的星象,还有黄道赤道的夹角,分明是错的。” “你能看懂这些?” 上校好奇地问道,他好像对中国古代的星宿命名对应的现代天文名称也不是很了然,所以暂时看不明白徐如林所说的错乱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一定有其用意。”徐如林哗啦哗啦,环绕这座高大的星象仪走了两圈,站在近乎齐腰的水里且地板倾斜,走路都困难,但是即使如此,他还是一路昂着头,生怕漏掉什么。 “我知道,这是一座日心天球。” “日心?” “看来我们中国人获得了一项天文观测的记录?” 徐如林吃惊地转过身来,险些跌一跤。 “你看这里,三垣二十八宿位置的位置,还不明显吗,这座天球的核心不是地球,而是太阳。所以黄道角度不对头。看来明代,我们就已经知道宇宙的中心是太阳,而非地球。上校,哥白尼是什么时代的人?” “大约15世纪吧。” “这可是14世纪的物品,看来我们领先了你们100年。” “这很重要吗?” “当然。” “但是,为什么,我在伦敦大英博物馆里看到的清代观星设备,仍然秉承地心思想?” “是啊,确实讲不通。” “你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是岛上的神仙告诉你们那位英明神武的永乐皇帝的?” “这怎么可能?” “你有没有想过,这批观星设备,其实是岛上居民向你们皇帝发出的订货,他们给了图纸,所以造出了这些当时中国人并不理解的东西?” 场面陷入冷场,上校的说法好像很牵强,但是又好像有点儿道理。在中国境内遗留的类似天文观测设备,没有一件能体现出这样深远的宇宙观。 “徐,不如去看看那里的其他设备?” 两人扶着浑仪艰难向倾斜的上方走去。 然后徐如林用力揭开盖在上面的布,里面的那尊东西更眼熟。在一个倾斜的支架上,安装了一个巨大的球型。 上校无奈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件东西又要点燃徐如林的民族自豪感了。18世纪以来,一直有一种传闻,哥伦布之所以能找到美洲,是因为他手上有一张现成的地图,地图上画着南美美洲和大洋洲,甚至还有南极洲,而原件在里斯本地震时损毁了。不管传言是否是真的,郑和肯定是知道世界各大洲位置,他甚至知道地球是圆形,以及自转时与公转轨道有一个倾角,当然这一点从刚才的日心天球上也已经能看出来了。 眼前这座,显然地球仪,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与现在存世的同类玩意儿,没有太大差别,地轴偏角都一样,说明对地球自转是怎么回事很清楚,或许只是更大一些。当徐如林试图转动它时,意识到那根转动轴已经变形或者锈蚀,整个球面无法动弹了。他只能站在水里,仰望上面的地形。它使用让人非常变扭的上南下北的方式。但是主要大洲都在,但是边界,与记忆中的并不完全吻合,出入不少,但是从考古地理研究,甚至制图学角度看,绝对是一个奇迹。 “我觉得不够精确,好像所有的大洲都太过靠近了。你看,南极洲似乎和澳大利亚和阿根廷还都连着。不过,如果哥伦布弄到这样的地形图,足够他找到美洲了。”徐如林说道。 “是啊,确实不够精确,不过也很值得玩味,也许在很久前,各大洲的确实比较靠近。”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 在船舱深处,传来噗通一声,犹如一条不大的鱼儿入水,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徐,我感觉不妙,这里好像还有其他东西。” “这船肯定不干净,这个无争议啊?不过你放心,鬼怕光,火把不灭,它们就不会躲开。” 徐如林随口说道,在他看来船上有一些飘荡的亡魂发出一些动静,也没没什么奇怪的。他从来就不是那么坚定的无神论者,他以前确实口口声声只信科学,但其实只是为了赶时髦,以及在家族遗老面前展现某种优越感,所以经历了这一遭,很自然把本不牢固的信念丢弃了,本质上,他仍然是相信宁可信其有的机会主义者。 “黑暗中有东西在观察我们。” 上校很肯定地说道,甚至还将腰里的那柄刀拔了出来。 “我觉得,这里的鬼魂没有恶意,刚才不是还救了我们?” “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个萧沐只是没有肉体的魂魄?” “但是你也看到了,它可以站在狭窄的船帆绳索上纹丝不动,活人能做到吗?” “活人?当然可以,只要稍加训练即可,你没见过走钢丝的人?我刚才也看到了那个人脚下那根绳索,并不是直的,很明显那个人是有重量的,这是可以控制平衡。” 现在不是和上校掰扯这些事情的时候,徐如林也紧张起来,也开始四处张望。 他们各执火把,四下寻找,总之经上校这么一搅和,徐如林也感觉到了黑暗中藏着东西,而且不那么友好。 “有鬼啊!” 漆黑一片中有人大喝一声,跳将出来,徐如林差一点儿就把手上火把扔过去,却是嬉皮笑脸的曹有德。 “怎么样,吓着你们了吧?” 他淌着水走了过来。 “你是不是有神经病?这种地方能吓人吗?” 徐如林抚着胸口骂道。他被日本人绑在船头示众,好些天没吃饭,心动加速就会头晕,而且难以平复。 “中国人的船有什么好怕的?中国鬼不会害自己人,”曹有德搬出自己的一套精神胜利法,“怎么样,有什么发现?”上校问道。 “这一层什么也没有,只有海水。” 上校说道。 “冷寿成呢?” “你说那个孬种,刚才还跟在我后面,这会儿不知道猫哪儿去了。他其实怂的很,不敢一个人乱闯,想和我一路又怕丢人,就偷偷跟在后面。”曹有德说着转向他身后的一滩死水,“哎,怂包,出来吧。别他妈充好汉了。” 黑暗中没有回应,如果冷寿成真的在那里,并且还有点儿骨气,自然会躲开,没必要曹有德一喊怂包,就冒出来打个招呼。 “哎,徐大哥,你知道姓冷这小子以前干什么的吗?” “不是暂55师的一个司务长的吗?” “我说的是当丘八前。我看到他身上的纹身了,他是哥老会的。” 曹有德一脸鄙夷地说道。 “你管人那么多干嘛?混帮会就不能出来抗日?” “话是这么说,但是……” “如果没有找到水,我们上去吧?火把快灭了。”上校插进话来,果然两支火把都已经燃烧殆尽了。 “走吧小曹,咱们也别说人家是非了,如今同舟共济,都是一家人。” 第十二章 马戏团 徐如林招呼曹有德起身,准备返回甲板。 黑暗中传来了一些水声,似乎还真的藏着一个人。 “哎,舵把子袍哥,咱们可走了,你继续蹲在那里得了。” 曹有德喊了一嗓子,跟着徐如林往上走,他到是天性乐观,也懒得去想船上没找到淡水,接下来该怎么办。 三个人爬上宝船甲板,坐在那里等冷寿成上来,徐如林唉声叹气地想着下一步对策。这里湿气很大,却只在船板上覆盖一层很薄的水雾,并不凝结成露水,根本无法收集。 “难道真的要越过浓雾的尽头处,去找座岛?”想起这些就让徐如林惶恐起来,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似乎也别无他法。冷寿成迟迟没有上来,他站起身焦急地踱起步来,走到船舷一边时,感觉哪里有了一些变化,呆呆地看着那边空荡荡的桅杆,猛然间想起,挂在那里的四具日军尸体不见了。 他一步步向后退,退到了另两人身旁,曹有德光着屁股,一边挤裤子里的水,一边还在奚落冷寿成到现在不肯现身。 “这个狗操的怎么还不露头,真以为下面的金子能吃喝能下崽怎么着?” “曹有德,日本人没了。 “日本人不是早他妈都完蛋了。” “不是,我是说,挂船边上那些死尸,不见了。” 曹有德和上校一起站起身朝那边看了一眼,果然,四具尸体是不见了,桅杆上那些绿色的粘稠物到是还留着一些。 “掉到水里了吧?” “没听见动静啊。” “嗨,没什么大不了的,也许是那个穿黑衣的鬼魂又回来跟咱们开个玩笑。他不是你同乡吗?” 曹有德到是满不在乎。身处如此险境确实应该想开些,没必要每件怪事都吓自己一次。 下面船舱里传来吱吱呀呀的木梯子响声,他们刚才从这里走过一遍,这道木头梯子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有人走上去就会发出这种声音,显然冷寿成终于决定上来了。但是吱呀声响成了一片,就是不见人上来,听着感觉不对,好像不止一个人,还伴随着某种艰难的喘息声。 又是上校最先察觉到不对劲,抽出了那柄钢刀,半蹲到舱口等着。徐如林和曹有德也将一截烧完的火把操在手里。 下面的动静突然消失了,走上舷梯的那一群人好像停住了步子,就停留在距离舱口不远处的阴影里。 “冷寿成,是你在那里吗?” 徐如林喊了两遍,下面没有回应。 “操,不会是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吧?”一直表现的百无禁忌的曹有德似乎最先有些慌了神。 “别急,这里有光。还能周旋。” 徐如林说着向后退。他在甲板上饶了一圈,寻找武器,最终什么也没发现,只能握着半截木头又回到这里。 “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也许姓冷这小子已经……”曹有德说道。 “谁他妈又背后嚼舌头?”下面有人喊了一声,随后, 冷寿成从下面阴影里探出头来。 “你他妈故意在下面整这么多动静,讨什么晦气?想吓死我们?”曹有德骂道。 “我日你个先人,你们哪个龟儿子想作弄老子,把这里弄的油腻腻,滑唧唧的,差点跌老子一跤。” “你老几啊,谁他妈有空算计你?” “ 姓曹的,你给老子下来,你睁眼看看地上这摊东西。” 曹有德撸起袖子往下跑,徐如林赶紧赶上去,怕他们打起来。 但是,并没有发生任何的斗殴。因为曹有德想揪住冷寿成脖领子的时候,看到地上真的有很大一滩水,何止是水,还有乱糟糟的痕迹。 “刚才有一群人在这里?” 徐如林蹲下,想细细查看一番。说是有一群人也不像,因为没有留下脚印,他注意到,有一些水渍一直延伸到了木板上方,像是某个摆脱地心引力的家伙,是从墙壁上走过来的 他伸手沾了一点水渍,黏糊糊的,放到鼻子出嗅了嗅,一个腥臊气味。 显然,刚才有什么东西,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应该不是人鱼,因为人鱼也无法行动到舱室顶部,而且他刚才近距离接近了人鱼,并没有闻到其身上有这种腥味。 “最好别停留,我们的赶紧离开这里。”上校站在楼梯光亮处,手里拿着那柄短刀说。 “到底怎么回事?” “用你们的说法,闹鬼了,不干净了,快走,晚了可能来不及。” 他的话带有很强的蛊惑性,让下面仍然站在阴影中的人,顷刻间被笼罩进了深刻恐惧中。冷寿成第一个蹿上甲板,徐如林和曹有德也赶紧上来。甲板上依旧雾蒙蒙的,天色阴沉,感受不到天边太阳一丝的温暖。 下面船舱里再次传来可疑的动静,像是喉部发出的轻咳;然后什么东西向前跨出了一步,发出噼啪的响声,如同是一条湿滑的鱼落到地面,然后开始挣扎。 这种动静与刚才无声无息站立绳索上的黑衣人截然不同,躲在阴影里这个东西很慢,很笨,但是体型不小。 “还等什么,快走。” 仍然是上校大喊一声,惊醒发愣的人们。现在得立刻逃离这里,而不是多等几秒,看清那些东西的真容从阴影中冒出来。如果你看到了,或许就来不及了。 刚才最后一个爬上甲板的上校,这回第一个跃上船帮,犹如坐上滑梯一般,一屁股滑向下面的小船,其余人如法炮制,也都从倾斜的船帮上滑向那艘救生艇。最后一个到的,是大个子曹有德,下来的有些猛,眼看就要错过,他竟然跃起跳进了小船。重重落下时,一脚将小船踩翻,四个人同时掉到水里。四个人在惊恐状态下,在水里一阵乱折腾,直到徐如林和上校最先回过神来,合力将舢板翻过来,连拖带拽,将所有人都弄上船才算闹腾完毕。整个过程中,倒是没有受到任何的袭击。 四个人操起桨来,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艘偌大的郑和宝船。 詹宁斯上校信誓旦旦,浓雾会在尽头消失,那里有一座岛。现在他们就要向着那座岛去了。 附近搁浅的船只,并不止看到的两艘,它们几乎一艘接着一艘,从浓雾中现身,全都歪斜地座在海里,有一些破损严重,有一些则显得还算完整。 海水显然不深,从这些船纹丝不动的样子看,已经龙骨坐底,按照徐如林推测,不出几百米,他们就能看到海岸。不知道是否会存在一个上校形容的,台风眼一般的没有雾障的神奇地方。 这些旧船大大小小,并不全是中式的。紧接着郑和宝船出现的两艘帆船体量小的多,但是武装很完备。那是拉丁风格的三桅战舰。上校从破损船帆上的十字形状,可以判断出这是15世纪的西班牙帆船,较之后来的西班牙战舰略小些。他们没有费心爬上去寻找淡水,因为没人想那样做。 徐如林停下桨,观察太阳的位置以保持航向,他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可以直视天边那苍白的日头,即使在刚才,阳光虽然已经很衰弱,他也还得稍微眯缝起眼睛才能直视。 事实上,太阳正在悄悄消失,当然他懒的将这个发现说出来,因为这是整个早上所有怪事里,最无所谓的一件。 “这里简直就是一片古代船的墓地。” 徐如林刚刚发完感慨,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前方冒出了一艘黑色的铁壳船,船中间竖立着一根烟囱,这是一艘使用内燃机的现代船只。 这艘船虽然已经锈迹斑斑,但是上层建筑上涂抹的五颜六色,简直不是一艘商船应该有的样子。船沿上甚至刷着巨大的英语名称:“玲珑马戏团”一切如同上校预言的一样,这艘船还就出现了。 徐如林转向上校。 “不错,这是当年失踪的黑森号,”上校缓缓说道, “失踪时载着匈牙利最有名的马戏团。” “我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也不知道它失踪的事。” “这很自然,这艘船失踪的那个月,正赶上德国入侵波兰,所以没有占据太多报纸版面。” “民国二十八年,我们中国人那时候正忙着打鬼子,哪儿有功夫注意这种破事。”曹有德说完,边上冷寿成有不屑地哼了一声,曹有德每次想抒发一些壮怀激烈的感慨,都会引发冷寿成小小的嘲讽。 他们慢下手中的桨,任由小船慢悠悠荡到这艘大船旁边,这只船的尺寸绝不比刚才的宝船要小。 “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徐如林问道。 “你是指玲珑这个词?创始人萨缪尔兄弟,原来是布达佩斯的小商人。他们在大约90年前创建了这家马戏团,草创开业时雇佣了9名发育不良,身高不超过3英尺的侏儒作为噱头来吸引观众,所以起了这个名字。” “听上去格调不高啊。”徐如林横住桨,抬头看这艘船。 “是的,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马戏团还展示侏儒?”曹有德问道。 第十三章 恐怖甲板 “还不止,这家马戏团还致力于收集世界各地的怪胎标本和干尸,非常符合那个年代的神秘主义趣味。”上校说起这些,好像恢复了兴致,“你们要知道,人的内心喜欢那些神秘而又让人恐惧的东西,当然除了侏儒是真的,其他那些东西都是伪造的,被无聊报纸揭穿过几次,马戏团破产过一次,转手后东山再起,渐渐将表演重心转移到杂耍和猛兽表演。当然,作为传统,这家马戏团还是保留了满足人们猎奇心理的各种低俗节目,我记得这次世界巡演的节目单上写着:喜马拉雅雪人尸体; 70英尺长的印度尼西亚蟒蛇……当然因为这艘船后来失踪了,并没有人真的看到他们这次又伪造了什么东西。” “都是假的?” “嗯,非常蹩脚的手艺,他们展出的狼人,其实是一只用狗皮和鹿皮缝制的外套,加上稻草填充物,在上个世纪,还能在欧洲内陆乡下骗人。” “这艘船上会不会有淡水?” “你提醒了我,既然她只失踪了两年半,应该很有可能找到水和食物。” 舢板上几个人顿时来了精神,他们开始围绕这艘船寻找攀爬的地方。 这艘船还真是为了商业演出做足了准备,船身上涂抹着各种图案,各种题型夸张的野兽和大长腿的金发美女。不知为何,这艘船也会被这个怪异的地方捕获。但是徐如林还是觉得事情的蹊跷在于,能撞进这个地方的,无论是身后的日本人,当年的郑和宝船,还是这艘表面上的马戏团的货船,其实内中都有各自的隐情。 船体没有破损,没有倾斜,甚至还下了锚,但是吃水很深,似乎也是触礁坐底了。他们在下方仰起头看,可以看到堆放在船舷边的巨大笼子,不知道那里面的动物如今怎么样了,从合理性上推测,当然应该饿死了。船舷边架子上的救生艇大部分都在,只少了一只。 “上校,你还记得更多的细节吗?包括这艘船失踪前的路线?” “当然,从荷属东印度起航后的下一站是日本长崎,结果就这么失踪了。” “看,这里有一条软梯。”曹有德指向上方,果然在船的末尾,荡下了一条绳梯。小船慢慢靠到梯子边上。 “希望这艘船还干净。”曹有德第一个站起来,抓住了软梯,使劲拽了拽,还挺结实。 他并没有谦让的意思,第一个爬了上去,然后是冷寿成。 徐如林一直在留心四周的动静,希望能提前发现危险,但是曹有德一个人在前面唠唠叨叨个不停,让他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 “要我说,能找到武器就好了。按说,这么大船上,总该有几把枪吧?” “枪有个屁用,那些日本人有枪,活下来了吗?” “姓冷的,老子说一句你顶一句?信不信削你?” “你个龟儿子,敢动老子一根头发试试?” “好,就要你这句话,我等你上来再动手,别说我欺负了你。” 曹有德翻身跳上甲板,立即忘记了痛打冷寿成的承诺,因为他被甲板上的场面惊呆了。 甲板上布满了死者的遗骸,他一时无法数清一共是多少具尸体,因为没有一具遗骸是完整的,它们被狂暴的力量撕扯的到处都是,这艘船的前甲板,犹如一个骷髅堆积场。 冷寿成跳上甲板,如同一个老练的帮派分子那样,就地一个翻身,预备着曹有德会偷袭他,他的脸几乎贴到了一具粘连着皮肤组织的红色骷髅上,吓的一声冷汗,赶紧坐起来。 “简直是一场屠杀。” 第三个爬上来的上校说道,声音显得异常的平静。 他转身去看旁边那些被打开大门的铁笼,显然里面的猛兽被释放出来,至于甲板上的残杀是不是笼中猛兽造成的,还不能轻易下定论。他蹲到地上,捡起一截断掉的铁链,铁链断口整齐,看来笼子大门是被人从外面打开的,而且不是用的钥匙。 徐如林最后一个爬上来的时候,曹有德已经在地上捡到了一把猎枪,不过枪管被巨大的外力拧弯了,只能当棍子使了,他将生锈的烂枪扔到地上,然后去找其他东西。 “怎么会这样?”徐如林问。 “一定是笼子里狮子老虎跑出来,把人都吃掉了。”曹有德说道。旁边冷寿成习惯性地想反驳,他觉得场面不像是老虎咬的,但是最后决定不把心中那个想法说出来,免得吓着大家。 “那么,那些猛兽哪儿去了?”徐注意到,地上的死尸虽然被肢解的到处都是,但是还可以分辨出是人类遗骸,并没有猛兽的死尸。 “老虎会游泳,大概跳进大海游走了。”冷寿成说道。 那边曹有德又从地上捡起一柄消防斧,用力轮了轮,还挺顺手。 “这些……尸体不像是死了两年的样子。” “嗯,看上去时间并不长。” 徐如林发现上校一直在观察那些笼子,于是走到边上。 “你有什么发现?” “没什么发现。”上校耸了耸肩,“我只是想不出,什么样的情况,他们会打开这些笼子?” “你还在想这些?” “嗯,假设船被困在了这里,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打开笼子?” “别想了,我们进入找找看有用的东西吧?”徐如林劝慰道,他固然也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是追究这些似乎也不太重要。 一行人先上了上层建筑,这回徐如林带头,他想先去驾驶室看看船还能不能动,说不定,可以把这艘船开出去。 当然从这艘船停在水里纹丝不动的样子估计,应该是搁浅在这里了,他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船,都搁浅在附近不到几平方公里的区域内。 驾驶室大门反锁,但是门上舷窗已经被砸碎,舱门上还有几个弹孔,弹孔直径接近一厘米,像是手枪子弹,毛刺向外,说明是从驾驶舱里打出来的。 徐如林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里面一片狼藉,地上到处是罐头盒和弹壳,驾驶台前高大的船长座椅上坐着一个人,虽然看不到全貌,但是可以看到,这个人从一边垂下一只枯干的手。座椅下面有一把打空的手枪。 他当然不指望里面还有活人,看起来这个人不是饿死了,就是给自己头上来了一枪,如今成了干尸。他握住握把使劲也拧不动,舱门从里面锁住了。 “小曹,把你斧子给我。” 他从曹有德那边接过斧子,从破碎的舷窗伸进去,对着大致门锁的位置,用力砸了几下,但是使不上劲。 “能找到铁丝,就能想办法捅开……” “别管这个了,还是找找水吧?” “嗯,先去别处找找,但是这回大伙儿可别分散。” 他刚想起身往下走,看到船头前方影影绰绰的海岸线。 “瞧,岛就在那里,大概还有90码。”上校也看到了前方海岸线,那座岛已经在眼前了。 “如果我们能在船上找到水,就不必上那座岛了。”徐如林说道。 上校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们离开舰桥,向其他舱室前进。徐如林比其他人在行些,所以他走在了前面。曹有德双手握住斧子,走在后面。 “上校,我记得你说过,6个月前,这艘船上还有求救电报发出?” “事实上,一个小孩钱,它还发出过求救电报,被白鸟的电报室收到。”上校轻描淡写道,他的话足够让其他人乱了方寸,“白鸟拿着电报向我请教对策,所以我知道他们最后收到电报的时间。” “这么说,船上还有活人?” “也许吧,我建议先去电报室看看。”很奇怪,上校竟然对船上有活人这件事不太确定。 “电报室会在哪儿?” “看到烟囱旁那根天线了吗,应该就在下面。” “要是……真有活人该怎么办?”徐如林有些犹豫。 “如果有活人,最好先下手为强。” “为什么?” “因为德国人也是我们的敌人,他们不是平民,全都是党卫军特别部队成员。” 上校简要回答了徐如林的问题。 “交给我好了。”曹有德握着斧头说道。 曹有德领头向那边走过去。眼看有一道舱室,门开着,他抬手让其他人停下,他自己小心钻进去,然后传出呼哨声,其余人小心跟进。 现在他们陷入到了狭窄的过道中。地上散布着各种乱七八糟的物品,各种行李和救生衣丢弃在地上,还有单只的鞋子。看情形,很久以前,这里有过一次仓促的撤离。是什么恐怖的力量,驱使人们乱作一团?曹有德从地上捡起一条蓝色裙子,上面有ex两个字母。 “这是玲珑马戏团的缩写。”上校说道,我相信马戏团成员大部分,并不知道自己成为了阴谋的一部分。 第十四章 黑森号间谍船 走过一处过道时,突然从舱壁内传来哐当哐当的金属扭曲声,众人赶紧停步,徐如林更是蹲了下来,如同在战场上躲避敌人子弹一般。 “什么动静?哪儿传来的?” “不知道?刚才在地板下面,后来到了隔层里?” 曹有德大概是无法判断出声音位置,这不怪他,声音似乎在动。很像什么东西在一截薄钢板管道里爬行。 徐如林站直身子四处查看,船舱四壁用木板隔开应该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他抬起头看到铁质的管道,这是连接顶部通风口的通风管,似乎声音是从这里面传出的,他在船上当过差,知道这种管道质地软,确实会发出这种声音。 “还走不走?”曹有德问道。 “走,大家小心些。” 他们并没有选择退缩不前的余地,无论前面是什么,都得硬着头皮去看一眼。 走过漫长的通道,两边舱室内全都凌乱不堪。大部分床铺翻到,各种物品丢的满地都是,看起来没必要浪费时间一一查看。现在他们时间不多,必须直奔可疑之处。 又到了过道转折处,奇怪的声音再次出现,这次时间长得多,以至于徐如林可以很清楚地分辨出,有什么东西就在通风管里,它在迅速移动并发出了这样的声音。从通风管的直径看,钻进一个人不成问题,但是人如果在这样狭窄的地方爬行,应该会比发出声音的那个东西慢得多。 “这又是什么东西?” 曹有德从舱壁上撩起一滩淡黄色且黏糊糊的东西,它从舱壁上方流淌下来,像是脓疮里流出的液体。 徐如林凑过去闻了闻,有浅浅的腥味,似乎与刚才在郑和宝船上遭遇的那个并未露出真身的东西似乎同源。 “也许是鬼留下的?”冷寿成说道,“听老人说,贪食者死后不能超生,化作孤魂野鬼四处飘荡,要呕吐赶紧体内污浊物,才能去奈何桥。那种东西也称作鬼流涎。如果弄能到一些,敷在眼睛上,就成了阴阳眼,可以看到鬼魂。” “你是傻子吗?信这些?”曹有德说道。 “一定是什么动物留下的?”上校说道。 “会不会是蛇?你不是说他们有巨蛇展出?” “不,蛇身上并没有粘液。” “恶心死了。”曹有德将手上粘液在裤子上擦了擦。 “我感觉很不好。”曹有德说道,“有一样东西在我们周围。” “你确定?” “我确定,我有侦察兵的直觉。” “你有直觉怎么被日本人抓的?”冷寿成挖苦道。 “老子再说一遍,是你们暂55师不干人事,放日本人抄的后路,老子才会……” “好了好了,什么时候,你们两个还在为这种事斗嘴?” 徐如林赶紧打断他们为无意义的事情争抄,要不是现在同舟共济不能翻脸,他恨不得给时不常主动挑事的冷寿成一个大嘴巴。 前面墙根处,放着一样不起眼的东西:一部火焰喷射器。 这里的中国军人并不认识这种武器,但是上校认得。他走过去提起燃料罐,发现还有些重量,然后查看气压,剩余140个大气压。他让徐如林帮忙,把这个东西背到他身上。 “上校,这是什么东西?” “德国人在一战时发明的小玩具。” “小玩具?” “可以用来点烟,”上校狡黠地笑了笑,“不,其实是喷火器,纵火犯最爱用的武器,所以凡尔赛条约才会禁止德国拥有。” “厉害吗?” “当然,尤其在狭窄地方,”上校将背带系紧,“可以把最顽强的敌人干掉,而且……很不人道。” “我日,有这种好东西?应该用来对付日本人啊?” “说的不错。” 他们继续向前,走过转弯处,再次停住。这次不止是徐如林,其余人也听到了前面的动静,不再是那种在舱壁里游走的声音,而是非常微弱的电键声。他们都在部队待过,知道从电报室附近走过,就会有类似的声音,那是发报的声音。 每个人都屏住呼吸,仔细分辨动静,它是如此的微弱,而且时断时续。听上去发报手法很生疏,因为很慢。 滴……滴滴……滴…… “老徐,电报室里有人。”曹有德小声说道。 徐如林点了点头,电报室里有人这种结论,并不需要别人告诉他,他回头看上校,希望寻求方案。 上校也是一脸的紧张,烟斗都收起来了。 “要不,一起去看一看。” “好,我先过去。” 曹有德拎着斧子,压低脚步声向前走。声音就从前面那扇半开的舱门里传出,他们越靠近,发报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显然,某个人正坐在里面,半死不活地敲击按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人知道,总之1644部队能找到这里,就是循着这微弱的电波来的。 舱门几乎被从上方流淌下来的淡黄色黏糊糊液体封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呕吐物的酸臭气味,曹有德只能用斧头撩开这道恶心的门帘子,才能把身子钻进去。 他看到,两条臃肿且布满吸盘的巨大触手,从头顶上的通风管道里落下,腕足上不停地淌下粘稠的液体。 在一条腕足的尽头缠着一个死人,之所以判断它为死人,因为这个人的半个身子已经没有了。腕足尖端的吸盘笼罩住了他的半个脑袋。另一条触手在摇动一根曲柄,似乎是连接电台的手动发电机。 这个人悬在电台前方,一只干枯抽搐的手,正握住按键在不停地重复发出信号。这会儿,隔着1.5公里厚浓雾的日本船上,正在接收这封来自未知世界发出的剪短通讯。 如果有人能平静地记录下电文,其内容仍然为一成不变的求救电,这是报务员临死前最后发出的一份电报,也是能从他大脑里挖掘到的最后的残存记忆。 曹有德仰头看着这条腕足,想象着长出这条肢体的怪物该有多大。其余人等钻进舱室,也都看到了这骇人的一幕。现在是悄悄溜走的最后机会,这个念头从每个人惊恐过度的头脑里缓慢飘过。 砰的一声,报务员的尸体滚落到了地上。腕足迅速转动,它并没有长着眼睛,却似乎能够感觉到有新鲜的活人靠近。上面密布的吸盘如同灿若桃李的溃烂伤口,开始急促张合,它一定感觉到了什么。 触手在空中舞动着,如同一条吐信的蛇,昂起头搜寻空气中气味,很快它指向了距离它最近的曹有德。曹有德双手握住斧头等着机会劈下去,但是腕足并不靠近,而是有意形成了对峙。 这条腕足背后隐藏着的某个东西,正在观察、评估、谋划,它的谋略从来不是正面发起攻击,那样不易得手,它一定捕捉这些反应很快的人类,所有有一些心得。 此刻,另一条腕足已经在暗暗行动,通过四通八达的通气管,从侧面绕过来,它必须先断绝这些人的后路。 上校听到了那些软铁皮包裹的通气管在隆隆作响,他最先意识到了目前的僵持,可能只是缓兵之计,他钻出舱门,看到另一条腕足正悄悄地从一个缺口降下。没有时间考虑,他对着抄后路的腕足扣动扳机,但是只是喷射出一股液体,并没有点燃火焰,显然这个玩具他还不太会用。但是挥发性燃料喷射到腕足上产生的冰冷感觉,一定让幕后的生物感觉到了刺痛和警惕,通常而言,高智能意味着不会很莽撞。所以,它决定暂时放弃计划a。 曹有德看出了正面那条腕足有些退缩,他猛然上前,抡起斧子对着腕足砍下去。腕足柔软无骨,斧头很难伤到实质,但是它随后如雷霆般猛烈弹出,硬生生将曹有德撞到舱壁上。 上校终于找到了门道,他拧下点火手柄,喷嘴前面燃起一小簇火焰,他抬起头时,那条断后的腕足已经逃走了。他重新钻进电报室,几步跨到所有人前面,与前面腕足对峙。 “所有人都出去。” 徐如林和冷寿成赶紧将胸闷气涨,动弹不得的曹有德扶起来向外跑。上校没有立即点燃喷嘴,而是冷喷了两次,他要尽量将更多的燃料沾满这条邪恶的触手,同时让它误以为自己只是虚张声势。 触手果然发觉这些人类除了发射冰冷液体,并没有其他手段,于是不再退却,而是放胆靠近。这一次,一道火焰喷射而出,火焰瞬间将腕足包裹起来。它开始挣扎,犹如一条火龙在起舞。喷薄而出的蒸汽迅速弥漫在空中,显然这条腕足里面充满了水。。 它迅速地从来路缩回去,上校试图冲进火海,抢出一些遗留的文件。但是迅速扩大的火势,将电报室内的纸类文件全部点燃,他最后一个撤出了舱室。 徐如林架着曹有德跑到甲板上,身后紧追而出的烟雾,呛的他们直咳嗽。他们感觉到了船只的剧烈起伏,事实上,就在距离船只不远的海面也开始沸腾,似乎下面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第十五章 幕后的巨物 一只烧焦萎缩的腕足冲出海面,在他们面前甩动,灼热的水汽喷薄到每个人脸上,然后重重落下,缩下海面看不见了。浓雾深处中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嘶吼,第二声响起时,声音更远,犹如哀鸣。它跑远了,且受到了重创。 这里的水并不深,但是如何藏着一只如此巨大的怪物?它又是如何将它的触手伸进船体的?目前,徐如林只能判断出那应该是一条巨大的章鱼。他从小长在海边,知道章鱼最大能长多大,也知道它们能收缩身体,钻进任何地方;那是一种狡猾的动物,非常善于伪装和逃走,但是今天遭遇到的这只,何止是尺寸的超常;它分明在利用或者说控制人类发送信息,这是绝难理解的事情。他以前从未怀疑过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一种动物在智力上超越人类,但是这一刻起,这种信念开始动摇了。 毫无疑问,仅仅刚才1个钟头内遭遇,他下辈子的谈资就足够超越所有亲戚,前提是如果能活着回去的话。 上校背着火焰喷射器从船舱的烟雾中创了出来,他竟然没有怎么被呛出眼泪来,这大概是他这样老烟枪少有的几个优点。 “上校,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看上去比我们聪明。” “聪明到能控制很多条肢体,同时做不同的事情。” “什么?” “你见过左撇子吗?” “当然见过。” 上校不紧不慢地卸下空燃料筒。 “左撇子不稀奇,真正稀罕的是左右手都擅长的人,我们的大脑很难做到,但是这个魔鬼好像不一样,它能同时运用所有触手,完成各种动作,仅这一点,它应该比我们聪明。” 徐如林感觉上校完全偏离了方向,他此刻想感慨的绝不是那只生物能用多少条手来杀人,而是他竟然在——发电报。 “上校,那个东西……我想说,整件事开始变得怪异起来。这种感觉,简直难以形容。” “你想说,事情正变得更加真实,却又不容易理解?” “也许吧。我听说过海里有虾兵蟹将,巡海夜叉什么的,但是从未听说过章鱼或者乌贼会成精的故事。” “这也是我的感受。”上校转过身,看到从舱室里冒出的浓烟减弱了,“里面的大火可能熄灭了,我还担心大火会烧毁整艘船,把我们逼到海上,那样那个东西就容易得逞了。” “我们还留在这里?” “当然,你这么想去岸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现在哪个地方更安全,也许是那座岛……” 他们的对话硬生生停了下来。远处雾海里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在这样的场面下,突然冒出来的器乐声音着实够诡谲的,这声音还在渐渐靠近。 雾海中,影影绰绰有一个孤单的人影显现,声音就是从他这里发出的。船上四个人一起向那边望去。 那个人的脚下看不到船,却在快速移动,要么是站在一块木板上,要么直接站在了海面上,总之这个人就是如此在海面移动,从轮廓看,这个人宽袍大袖,身上有一件黑色斗篷,是中国风的古典服装,这当然与他的乐器相符。实际上,要不是身处诡异幻境,眼下的场面,简直如同水墨画般写意。 “他脚下一定踩着竹筏?” “但是怎么做到这么快再海面上移动的?” 始终没有一条腕足伸出海面打搅他,这个人也并没有太过靠近这艘船,他只是从隐约可见的浓雾边缘过去,如同一个旁观者。最后人影和箫声一起消失了,消失在了海滩的方向。 “看到了吗?”曹有德捂着胸口惊恐地转向其他人,“那些触手一定就是它控制的,还有那些人鱼,这里的海怪都是他控制的。” “上校,好像就是给你短刀的那个鬼魂,也是黑色的衣服。” “是啊,他怎么可能站在海面上?” “鬼这种东西,就别太深究了吧?” “徐,相信我,整件事必有脉络可寻的,不会无法解释。” “事到如今,你还认为存在着某种内在合理性,可以解释整件事?” “是的,线索一定就在这艘情报船上,,”上校有些激动,在栏杆边来回走动,“希姆莱确实很迷信,但是卡纳里斯的情报单位不是废物,他们很善于抽丝剥茧追究真相,这一点我信得过他们。” “卡……什么纳斯?” 四个人在浓烟滚滚的甲板上站了一会儿,眼看从里面冒出的呛人烟雾渐渐散去了,看来里面的大火熄灭了。曹有德也渐渐恢复了过来,他体格粗壮,自称曾经从伤口抠出过弹头,这次似乎也没有大碍了。 “我刚才看了平面图,这艘船有5层甲板,我建议分头找。”上校提出建议。 “分头?会不会有危险?” “但是徐,我们时间不多,必须冒一些风险,关于这片海还有那座岛的线索,德国人一定会有书面的记录,这很重要。如果分成两组,一组人可以去找找线索。” “另一组人找水和食物?” “不错……”上校恳切点头,他知道,要想按自己的想法实施计划,必须说服徐如林,这里的指挥权不是看军衔。 远处再次传来哀鸣,打断了上校的发言,显然那只东西并没有远离,它似乎躲着刚才从海面过去的黑衣怪人,但是并不等于忘记了仇恨。 “它短时间不会回来,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 “你确定?”冷寿成怀疑地问道 “我不是很确定,但是聪明的东西都会学到教训,除非它还有别的方式可以攻击我们。” “但是那只喷火器已经用完了。” “但是它并不知道。先生们,我们的处境并不允许我们四平八稳地行动。” 曹有德和冷寿成转向徐如林,等着他的态度。 “我看,就依老头说的办。你们两个也不要闹了,一起去找水。我和上校再去刚才的电报室附近找找线索,过一会儿在这里会和,实在找不到水,我们只有上岸了。” 看到两人点头,上校接着说:“在舱门口有平面图,画着每一层的餐厅和厨房位置,去那些重点区域,更容易找到水。” “还会有其他威胁吗?”曹有德捂着胸口问道。 “我不知道,这里没有一样事情是确定的,冒一下险吧,小伙子们。别忘了,如果发现锤子或者钳子,也一起带回来,还有驾驶室的门锁需要破坏。” 曹有德狠狠地捶了一下冷寿成,两人跑到舱门边看那副刻在铜板上的多层甲板平面图,将要紧地方记住。徐如林和上校上了舷梯从原路返回,去看看上校纵火后还留下了什么。 浓雾后的哀鸣声不断地在变化方位。正对着一面铜板,在默记平面图的冷寿成被那种声音惊到,转而四处张望起来。声音在变化,传达出激愤的情绪,尽管在这之前,还没有谁知道章鱼还会叫,但是这种陌生的声音同样能传达出强烈信息:它在生气,它不是善茬儿。 那个东西锲而不舍,它仍然围绕这艘船做各种试探,也许如上校所言,有智能的东西会学到教训;但是如果从另一方面取信,有智能的动物也不会转眼就忘记仇恨,如果它想到什么新的点子,或许会提前发起复仇。 上校和徐如林重新走到烟雾弥漫的过道里,一边咳嗽一边向前走。这艘船大概是因为长时间泡在浓雾中,各处湿度很大,这才使得火势没有蔓延起来。 他们很快到了仍然还在冒烟的电报室门口。徐如林小心从门口探进头,里面已经被烧成一片废墟,但是地面上有浅浅一层积水,显然有一根消防管道起了作用。他踏进一步,踩到没过脚面的水塘里。他四处寻找,很快找到了水的源头,一股喷涌而出的水流,正从墙体裂缝里源源冒出来。他从那具浸泡在水里,让人作呕的尸体上跨过去,完全不顾及它可能会再次活过来。他口渴难耐,太需要喝水了,直接将头逃到爆裂开的水管上,痛饮了一口,然后意识到水是咸的。 “呸呸,是海水。” “是啊,太不幸了。”上校微笑着说道,他很庆幸自己可以不用亲自尝试。 总之喝一口海水,总算不是毒药。徐如林耐下性子开始搜索这间屋子,尽量去想冒烟的嗓子眼。他发现上校真的很耐渴,竟然又抽起烟来了。 这间电报室绝对比徐如林看到过的远征军通讯连的装备要先进的多,显然具备各种波段的通讯能力,天线被卷起收纳。大型设备有完备的供电和冷却设施。在靠里的工作台上,还有一台恩格玛加密机,他以前在军舰上见过这种加密机的商用版本,但是这一台要复杂得多,用来加密的转盘也更多,显然加密能力会上一个数量级。如上校所言,这里没有一样设备是马戏团用得到的,这里就是一座飘在海面上的小型谍报站。 从座位看,这间舱室可以同时提供10个人工作,他看到上校翻了翻被烧毁一半的值勤记录本,然后随手丢到一边。他走过捡起看了一眼。通讯室平时分三班,每一班有3至4人同时等候收发电报。负责这里的最高阶军官是一名上尉。倒毙在地上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正好佩戴了上尉肩章。 第十六章 尸体展 “可惜密码本被烧毁了。”上校悻悻道。 “上校,我觉得哪里不对劲。” 徐如林停下脚步。 “哪儿不对劲?” “我觉得,这里设备有些太……” “太多。”上校说出徐如林的疑惑、 “是的,你看到那台加密机了吗?如果只是想找到那种细胞,好像不必进行这么严密的通讯加密。” “我到倒是不这么认为。” “还有,德国人来到这里的时机也不太对头,按理说,那个卡雷尔研究不死细胞也有十年了,为什么偏偏在战前几个月,伪装成这样一艘船,大费周折要找这个地方?还有日本人,刚刚攻占南洋,就急着找这个地方。总觉得哪里说不通。” 上校不语,等着徐如林自己悟出症结何在,不过他知道这只是时间问题,最终徐如林会想清楚每一件事。 “我觉得,如果只是为了和中国古代帝王那样求长生不老,大可以慢慢来,也不至于那么猴急……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他抬起头看着上校,“就是你。” “我?”上校笑了起来,他发现徐如林终于开窍了。 “不错,我差点忽略了你。你也是英国情报人员,你能认出连我都认不出中国古代文字,这太不寻常了。我们中国人说无利不起早,所以这件事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你一定知道更多,但是你没有全部告诉我。” “你说的当然也没错,不过我也只是亦步亦趋跟着德国人人展开调查而已。” “至少你知道这艘间谍船真正的目的,或者说不死细胞的真正价值。希姆莱想要的,肯定不是延年益寿那么简单。其中……一定有某种战争价值。” 上校停了下来,看来有必要坦露一些实情,以避免群体内的内部猜忌提前到来。 “徐,你说的没错,卡雷尔博士发现的不死细胞,应该会让你们的皇帝失望,事实上,它对活着的生物几乎不起作用,即使感染,也有很大概率会被免疫细胞吞噬掉。” “那它的价值在哪里?” “它可以让死去的生物复活。” 这句话让场面僵持了一会儿,徐如林实在想不明白,这算什么价值。 “就是这种情况?”徐如林指向水中的德国上尉。 “是的,大致就是这种情况。”上校点了点头,“目前可以通过逻辑推理,大致确定的是,这不是地球上生物,通过进化可能得到的能力,生物为什么要让自己死而复生?” “是啊,为什么?” “数千年来,世界各地的史籍和民间传说,都有一些关于死而复生传闻的零星回忆。这种力量可以让野心家召唤出一支不死的军队。这也是为什么,日军会派出1644这样的生化部队,而非一般不对来追寻这个地方。” “你是说,这种细胞其实是一种人造的武器?” “只能如此解释,当然最初制造出它们的,应该不是人类。” “是神仙?” “你愿意这么说,当然也没错。也许金字塔也是他们造的,也许不是。” “但是……我想问的是,这些微小的细胞是怎么起作用的?” “目前还不知道,卡雷尔实验室的报告表明,真正起作用的物质可以提纯并结晶,远比细胞要小。目前我们对遗传学已经有了一定了解,但是对于运作机理并不明了,也许西门子公司放大倍率百万倍的电子束显微镜也许可以从分子水平上,解答你的问题,这艘船上应该就有这样的设备……”上校停下思忖了片刻,“达尔文时代起,生物学家就在猜测,任何决定生物该长什么样,该如何行动的因子,一定是被记录在细胞中一个高度压缩的聚合体结构中,最近几十年,对遗传物质存在的范围缩小到细胞核中,有人认为可能潜藏在核酸中,以某种方式记录遗传特征。而不死细胞感染的机理,就是渗透并篡改这些部分,使得复活的生物与它生前不太一样” 徐如林茫然地点了点头,上校所说的大大超越他的理解能力。 “这么说,那只章鱼就具有让死人复活的能力?” “这是显而易见的。这种寄生细胞不仅仅是让生物复活,并且让它们变得面目全非。似乎还具有主从控制能力,通过某种我们探测不到的方式。也许是微弱的电磁波,也许是某种感应能力。” “这么说来,所谓不死,其实也不是真的让生物起死回生?”这次徐如林变得敏锐起来,直接切中了要害。 “是的,本质上只是借着原来驱壳起死回生,复活的可能是另一个生物,但是会保留一些记忆……那是什么?”上校走向前面一排柜子,打开其中一扇门,里面是一把冲锋枪。 “徐,你枪打的怎么样?” 同一时间,冷寿成与曹有德正在甲板下搜索。他们刚刚去了最下层舱室,发现已经被水淹没了。于是他们来到倒数第二层。按照徐如林翻译平面图后告诉他们的,这里应该有一个食品储存区。不过他们首先经过的是马戏团的“怪物区”。两个人打着手电走进了光怪陆离的世界。 一只粗壮而又可笑的尼安德塔人倒在两人面前。它已经拦腰断裂,漏出了里面的填充物,但是两人对这个地方保持警惕,不敢正面靠近,而是绕到后方。进而发现了巨大的木头支撑物,以及隐藏在毛发下的拉链。曹有德靠近提了提,其实里面是空的,可以钻一个人进去,当然这个人必须非常壮实。 “这种东西假成这样还能卖票?骗三岁小孩儿吧;按说,这连你都骗不了吧?” 冷寿成不屑回答曹有德的问题,他绕过一堆制作精良的伪造品,走向一口表面绘制各种狗头人身怪物的棺材。棺材盖子开着,里面躺着一具怀抱法杖的木乃伊,木乃伊被绷带缠绕,伸出的手已经干枯的只剩下骨架,大概不会活过来了。 他下意识地去抓那根金闪闪的权杖。木乃伊突然动了一下,他赶紧后退,然后发现曹有德从棺材那头伸出头来,显然他躲在暗处推了一下。 “呵呵,怂货,吓不死你。” “你个瓜娃子。” 曹有德嬉笑着走向前面陈列着连体怪胎的玻璃柜,冷寿成并不死心,又去抓那根金闪闪的权杖,但是抓到手里发现分量部太轻,原来是赛璐璐的。 “瓜怂的,原来是假的。” 前面曹有德放下警惕,一路走过那一排被上校形容为怪胎展的伪造尸体,大部分制作还算精良,水缸那么大的爪哇巨人残存的头骨,估计如果真的存在,能有四米高。在一条冰川里被挖出来的雪人尸体。满口尖牙,的巨型鸟类骨架,复原图上显示,它活着时翅膀上还有鳞片。曹有德摇了摇头,这明显是某个白痴按照想象吓拼凑出来的假动物,他不认为地球上会有长成这样的东西,浑身的不合理…… 后一个玻璃柜里放着一个半大小子的尸骸,看上去栩栩如生,死尸几乎没有腐烂,穿着一身轻薄的绸缎衣服,头发束成了发髻,显然中国人打扮。死尸的眼镜半睁开,却看不到眼珠,而是一层白色的膜,如同得了白内障一般。 “这个做的不错啊?” 他略有些恐惧,向后退却几步,猛的撞到一个硬东西上。 转过身,发现是一座一个巨大的魔鬼石像,正俯身看着他。 只是一个单腿跪着的人形生物,这个东西如果站直应该非常的高,它站在一个每一面都有很多象形文字的四方形底座上。两只青筋暴起的脚深深地陷进了底座里,只露出脚面,以及前面如弯刀一样的指甲。曹有德伸手摸了摸,发现还挺锋利。 他掏出刚捡到的手电筒,向上照射。可以看到,这个东西眼裂很长,嘴岔也很大,上部犬齿长到露出唇外。 它周身精瘦,没有毛发,一只手撑着头部犹如做思考状。背后有一对巨大的,类似蝙蝠的翅膀,即使折叠着,也非常长,一直拖到底座下面。 与之前其余的怪胎不同,某人在创作这个东西似乎考虑了一点儿东方元素,看着像西游记里的某种妖怪。 “这他妈巡海夜叉吧?” 曹有德从边上拖过一个箱子,爬上去,摸了摸怪物如斧凿刀削般凌厉的脸。他如果有一点儿生物学常识,自然应该知道脊椎动物,不可能同时长着前肢和翅膀。当然即使没有,也不妨碍他知道这只是一件吓唬小孩用的“艺术品”。 “这……做的也太真了,”他一出神,没留意手指在尖牙上刮破,流出血来,他一边把手指伸进嘴里吮吸,一边绕到后面。 再看拖在背后的那条翅膀,破破烂烂,布满孔洞,他实在想不出制作的人为什么要留意这样的小细节。 第十七章 复活的死人 他晃动手电筒仔细查看,发现怪物腋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于是把头伸到了翅膀下仔细查看,好像是一个折断的金属物品,质地与石头怪物的其他部分完全不同,竟然深入了石像体内。他掏出一把钳子,试着拔出这个东西。 摇晃了几下,终于拔了出来,发现是一个箭簇。 “狗日的洋人,为了骗人也太他妈上心了。” 他想不出所以然,将金属箭簇丢弃。跳下箱子,然后继续向前探索。前面是两只巨大的玻璃柜子,不像是装假货的,因为柜子上面盖着铁栅栏,还有锁。当然锁已经被破坏,栅栏翻向一边。玻璃柜里面盛着脏水。如果用来养鱼,应该是非常大的鱼。他突然想到了那些妖艳的人鱼,但是又觉得那些人鱼是不可能被活捉的。 他继续向前走,踩到一样软绵绵的东西,低头看到是一只包。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捡起并打开。里面塞着一堆乱糟糟的衣服和一本厚本子,也许是住在甲板下层舱室的马戏团低级职员在紧急撤离时丢在这里的。他刚才在上面船舱的过道里,已经见过太多随意丢弃的东西,显然这一层也不例外。 他将手电夹在腋下,随手翻看了一下,那本厚本子其实是一本相册,他打开第一页,是几个穿着马戏团演出服的年轻人围绕一只表演中海狮的留影。看来自己判断的没错,这些玻璃柜子是用来装海狮的。 他翻到第二页,是一张颇为模糊的照片,角度歪斜,曝光不足,更兼对焦不良,似乎是躲在某个角落里偷拍的。 照片中央,是一只巨大的玻璃柜,一条狰狞的人鱼正在烦躁地游动,与他刚才见识到的那些一模一样。 看来这个马戏团不仅仅收藏了一堆假怪物,也收集真的。也或许,那些用塑料和毛皮做的假东西,就是为了掩护船上夹带的真实怪物? 他翻到后面,都是些船上的马戏团成员的照片,有排练照,也有一般的生活照,看着不像偷牌的,这些照片里都没有看到有穿军服人员出现。他注意到有几张合影中出现了一个东方面孔,是一名远看长的不错的女子,可惜每次有她的照片,她都站立后排,或者侧过脸,似乎故意和拍照者过不去,不露出全部面貌。他想,也许是打杂的不太重要的员工。但是后面还有一张,否定了他的想法,在照片中,一名小丑正在联系杂耍,这名女子在他身后的笼子里,正楼着一只老虎,仍然看不清脸,身后还有一群狮子,想必是训虎女郎。奇怪的是,她手上并没有鞭子。 他想把这个东西扔了,但是一念之间,又觉得也算是某种徐如林想要的线索,毕竟总算可以看到船上成员长什么样了,也许英国老头能看出什么名堂,于是将相册藏进了斜跨在身上的工具包里。然后又将包袱抖了抖,啪的一声掉出一只打火机来。他想起英国老头好像一直在用火柴点烟,这个东西给他留着吧,于是也收入了工具包。 至此,马戏团的藏品部鉴赏完了,他打着手电走向前面,那里似乎就是平面图上标注的食品储藏室。 “冷寿成,你他妈倒是快些。”他向身后黑暗喊了一嗓子,但是没人理会,他自顾自进去了。 果然里面有一排巨大的冷库,他一脚踢上一冷库大门,里面却是空的。只有些挂头的钩子悬在里面,看着都生锈了。他接连翻看了几处冷库,但是里面却都是空的。 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好像一口锅从哪儿掉下来。 “怂货,是你搞出来的声音吗?” 并没有人回答他,不过曹有德也不以为意,他和冷寿成似乎有了一些和解的迹象,不过不等于每次叫他怂货,他都会答应一声。 接着,又有一样轻一些金属落地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一个铝制的大汤勺。看起来冷寿成又打翻什么东西。 “哎,你小心些不行吗?” 曹有德扛着斧头转过身,抓耳挠腮想着这里没找到水,接下去该怎么办。前面舱室再次传来物品落地的声音,这次引起了他的警惕,如果冷寿成笨到走一路撞一路东西,他是怎么当上哥老会扛把子的。 他握住斧头,慢步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走过去。还没有跨进那间放置餐具的储藏室,就看到一条阴影在中舞动,如果不是刚才遭遇过的那一幕,他会以为是一只马戏团的大象躲在后面甩动鼻子从而在墙上留下的放大影像。 可以看到那条黑影迅速胀大起来。曹有德毕竟当过侦察兵,而且属于胆大包天类型,他半蹲着向前挪动,从舱口探进半个脑袋。一条暗红色的触手,从上方通气管道升出,在储藏室上方乱舞。它已经鼓涨到了极限,如同一条正在分娩的缅甸岩蟒。 一样东西,从触手的首部瞬间撑开的孔洞里滑落到地下,如同海参在最危机的时刻,向后喷出的一小坨内脏。 触手扔下这具物体后,迅速从来路缩了回去,如同上校预测的那样,它具有吸取教训以及牢记仇恨的能力,所以这一次,它选择避免直接的攻击,而是用新的办法。 曹有德的注意力仍然在上方不断发出响声的通气管,那条触手正在这些管道里移动,曹有德担心它会突然从哪里下来,一下子缠住自己。他没有意识到,那堆掉落下来的东西开始扭动,似乎里面有一个东西,想要挣破包裹在外部的黏糊糊的胞衣。 那团柔软的东西渐渐站立起来,并有了一个人形。 曹有德此时才注意到这恶心透顶的一幕。 与大部分中国人一样,他生在一片迷信基础深厚的土地上,所以他们对这片海域的恐惧感,都是肤浅而、抽象,最终归结为超自然作用的。 既然徐如林说这里不干净,那么最坏的情况是撞上吃人的妖魔,至于妖魔会长成什么样,他能向想象到的最可怕的形象,大概是西游记绣像版里的赛太岁的样子,无非是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穿着一件滑稽的盔甲。 这个人形开始撑破,它体外包裹的那层闪着油光的薄膜,任何中国传统迷信中的妖魔,都不是破茧而出的,而且也不会这么让人作呕。 它终于撕开了尸囊,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身上还挂着一些破布片,一只脚上穿着一只日本军靴。 它大概是之前挂在船舷边的四具日本尸体中的一具。 曹有德慢慢向后退,注意力完全被前面的行尸吸引住了,他忘记了上校说过,能同时控制很多条肢体的大脑,不可能太笨。 红色的触手绕到了曹有德背后,这次它没有故意弄出很多声音,事实上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发出。它甚至没有太靠近曹有德,而是在10米开外,悄悄挤压出第二具死尸。它对那具火焰喷射的威力心有余悸,所以巧妙地保持了距离。 第二名死而复生的日军尸体,悄然挣扎出胞衣,歪歪斜斜向曹有德走过来。它的一只手几乎要触到曹有德的后背。 猛然间,冷寿成从斜里冲出,将曹有德撞到一边。然后飞起一脚,将行尸踢翻。他用力扔出一柄剔骨尖刀,刺中远一些那只,这柄刀是他刚才在工具间里找到并藏在身边,原本是用来防范曹有德的。 这一击又狠又准,劈到了日军头上。可以清楚听到咔哒一声,似乎是颈部折断的声音。没有活人能经得起这样一击。但是那名日军后仰的头部,再次抬起。那柄刀就插在它的颅骨上,深入一寸有余。 曹有德大喊着冲过去,对着则意味着的行尸脖子就是一斧子,这次彻底劈掉了整个脑袋,死尸栽倒到了地上,那颗人头落到地上,还在不停地张嘴,座咬合动作。 哀嚎声在理各个方向,这些东西正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显然将这里的所有退路堵住了,肯定不止四个。那只躲在幕后的的怪物,正利用船上四通八达的管道,四面散布这种由它摆布的行尸,如果计算一早上它可能收集到的日本兵尸体,或许有多达13具之多。 冷寿成一脚踢翻一旁收纳刀具的箱子,从里面滚落出大大小小各种菜刀。他从里面检出数把尖刀。 “小意思,比活鬼子好对付多了。” “呵呵,看我们的。” 两人互相打气,看着那些歪歪斜斜的日本兵,从各个方向冒出来,看上去走路都走不稳,除了吓人,完全无法与那些活着的鬼子相提并论。 曹有德冲上去,批头盖脑就是一下。斧子卡在了行尸的颅骨上,他用力一提。斧刃留在了鬼子头部,手里只剩下一根斧把。他用力抡起斧柄,将行尸脑浆砸出来。一侧另一只行尸伸出手来,被冷寿成飞刀刺中肩窝,行尸摆动一下,失去了原来的目标,呆呆向着冷寿成去了,看不出它们的行动有什么策略,好像完全依照最简单的本能行动。 第十八章 船长记录 冷寿成拨开行尸一条臂膀,猛送一刀插到他的脖子,但是并未致命。行尸舞动另一条手臂扫过来。曹有德从背后伸手扣住行尸下颌向一边拧动,他用力太过生猛,生生掰折了它的下巴。但是仍然无法杀死它。后面越来越多行尸挤过来,张牙舞爪逼迫到近前,将两人逼迫到角落。 “爬到高处。” 尸群后面徐如林大喊一声,手里拎着一把冲锋枪。 冷寿成领会徐如林的想法,一下子窜到架子上,一把抓住曹有德的手,将他拽了上去。徐如林单膝轨下,扫射行尸的双腿,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快的解决办法,同时又不至于伤及自己人。 他扣动扳机时的枪口高度,大约就是膝盖至大腿骨,9毫米子弹横扫过那些原本应该死掉的人的腿部。它们中弹后纷纷倒下。徐如林换第二个弹夹时,他面前只有3只行尸还站着,其中两只已经单腿中弹,只要再跨出一步也要倒了。但是每一只倒地的行尸,却都还在地上蠕动、奋力向着最近的活人爬过去。 “必须击中它们的中枢。”上校提着那柄刀赶到,以极利落的一下,刺入一只站立行尸的眼窝,然后用力转动刀柄。行尸龇牙咧嘴仍然向前蠢动,显然并没有什么智力,所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越向前,那柄刀越深入头部,突然间它如同断了电的机器,一下子瘫软下来。 上校回过头:“看到没,只有攻击脑部和脊柱才能奏效。” 徐如林并不回答,举起枪对准地上挣扎的行尸头部点射,果然击中头部,行尸就会抽搐几下转而倒下死去,如果打中颈部或者脊椎,四肢会停下,但是头部仍然做咬合动作。很明显上校知道的,远比他说出来的要少。 一分钟内,这里所有9具行尸全被被消灭掉,那只至今没有暴露真身巨怪的第二轮把戏,宣告失败了。曹有德和冷寿成从架子上跳下下来,看着满地的污秽和死尸,这次它们大概算是彻底死掉了。 “找到水没?”徐如林问道。 “还没有,这船上简直坚壁清野,什么吃喝都没剩下。还有,底舱进水了,这艘船你开不走。”曹有德痛快说道。 “再找找吧,要是再没有,就只能去岛上了。” “还分头吗?” “不必了,一起走吧。” 四个人合兵一处,将各自搜索过的区域进行了汇总,所有可能找到水喝食物的地方,诸如餐厅,储物室都已经找过了,只剩下被锁死的驾驶室附近。现在他们可能面临的最坏局面正在变得越来越清晰,最终,船上什么也找不到,只能冒着被那条章鱼袭击的威胁,回到救生艇,再划动大约100多米去那座岛。不过他们还是决定先去驾驶室,看看能不能有转机。当然无论能否找到水,无论是否去那座岛,这条神出鬼没的章鱼,都是绕不过去的麻烦。 他们重新回到雾蒙蒙的前甲板上,在其他人的警戒下,徐如林深入这座屠宰场,搜索有用的物品,尽量不去猜想这些支离破碎的尸体是如何形成的。 最终他从一具女性死者身上找到一支发卡,他在海军军官学校时常要研究一些机械结构,门锁其实算是最简单的机械之一,并不难破解。 重新回到驾驶舱门口,别人围定周围放风,他蹲在那里反复试了几遍,这门技巧的要害在于利用弹子锁公差步步为营,最终完成匹配。 大概花了比熟练小偷多10倍的时间,他终于捅开了这把锁。 即使里面坐着的是一个死人,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徐如林提着冲锋枪,绕到驾驶席前面。那里果然坐着一个已经开始腐烂的死人,贯穿胸部的伤口表明他是饮弹自尽的。 “老头儿,他不会活过来了吧?”冷寿成知道这种事得问上校。 “不知道,如果你们担心,可以给他脑袋上补一枪。” 詹宁斯一进来就开始四面翻看资料,似乎无心回答这些问题。不过从他漫不经心的样子看,这具尸体不大可能活过来,。 “老徐,你看这位死了多久?”冷寿成接着问 “从腐烂的程度看,应该不会太久,也许是一两个星期前死的。” “上校,我始终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徐如林问道。 “说说看。” “如果按你的说法,这种能够复活死人的细胞是可怕的武器,但是刚才复活的那些日本人远没有他们活着的时候厉害啊?行动迟缓不说,也没有配合,完全就是一堆行尸走肉而已。” “没错,战场上的9个鬼子可没这么容易干掉。”曹有德立即表示赞同。 “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不过,我们对不死细胞的了解仍然十分有限。” 他上校非常敷衍地说了一些,然后拿起一本航海日记翻看起来。徐如林从后面靠近,想看一眼,上校有意无意地侧过身挡住了他的视线。于是他只能翻看其他的资料。结果找到了船长的笔记。从日期看,是1939年7月11日开始。 徐如林懂英语,也能看懂一些书面德语。他索性一边翻译,一边大声说出来,想试探一下上校的反应。 “看来这艘船原计划去长崎,但是因为一些意外,在印度洋拖延,中途去了巨港,船长认为,在欧洲战争一触即发的时刻去荷兰控制的港口进行补给十分危险。虽然这艘船挂着丹麦国旗……另外,他担心船上可能已经有了间谍……他几次在过道里,发现被可疑的人跟踪,那个跟踪者的背影很瘦削。” 念到这里,徐如林故意顿了顿,果然那边上校手上已经停下,不再翻看那本航海日记了。 “船长担心,7月份连续找到奇怪的物种很蹊跷,他觉得表面上的好运气,可能只是整个阴谋的一部分……但是……” 徐如林再次故意停下。他发现,上校又在翻看手上航海日志,似乎不再关注他念的这些了。 “但是什么?”倒是曹有德忍不住问道。 “少校表示,为了更好的掩护7月2日和7月5日捕获的新物种,需要购买一些海狮,如果没有海狮,就可能有人怀疑在巨港订购的大型水族箱的用途。” 徐如林说着向后又翻了数页。 “好些天都没记录。7月17日又有了。船长说,施密特上尉表示,新加坡附近必须减少通讯,因为可能被英国远东情报站监听到,另外,英国海军的一些军舰也具有很强的信号监听能力……我说上校,你们当时已经对这艘船展开侦察了吗?” “例行性的监听,在她到达果阿与那名间谍接触前,其实没有引起我们太大注意。”上校立即做出回答,显然一直在听着。 “7月22日。施密特报告,船上的实验室可能被渗透,已经归档的第17号样本,以及记录该样本的文件找不到了,而船上获准进入的9名军官,这天都在果阿上岸了。配电记录仪表明,7月21日晚间,实验室有过用电负荷;莱德医生在显微镜控制台上,提取到一个明显偏小的掌印,应该是某人带着塑胶手套使用显微镜时留下的。考虑到船上没有儿童,这个人应该是一个女人。但是,负责安全的沃尔夫冈少校认为,既然所有人的钥匙都没有丢失,那么就没有人能打开德施曼公司的那道为银行金库大门做的保险门,更何况打开这扇门不止需要钥匙,还需要密码;所以施密特弗莱茨的猜测,完全是无中生有,所谓有人闯入的假设,只是为了他本人的工作疏失而导致的样本遗失找借口。” “最后一页,8月10日,一艘英国巡洋舰出现在后方大约30公里,偶尔他们的桅杆会从地平线上冒出来。也许只是巧合,施密特指示我们到夜间,按照他指示的新航线摆脱。” 徐如林说着瞄了一眼上校,他还在若无其事地查看航线图。 “……一到晚上,那些不明动物开始变得异常兴奋,前几天他们显得如同快死了一般。我感觉到了不妙。罗盘开始出现不正常的变化。8月11日,我提议利用天文导航,回到正常航线,但是施密特拒绝,他在实验室内每30分发布一次舵令,他说他自有导航方式,可以修正罗盘的误差,简直莫名其妙。黎明后,我发现撞进了可怕的浓雾中,并且被密布的礁石困住,施密特将责任推卸到了我的头上,但是我完全是按照他用他那套不可告人的鬼名堂绘制的航线前进的。现在船只动弹不得了,8月15日,雾仍然没有散去,我们一筹莫展,无线电也收不到任何信号,船上陷入恐慌,有人看到巨大的触手在四周出现。施密特警告,他会将惊慌失措的人扔下船……8月16日,所有人都预感到了末日,施密特和他的人躲进实验室,对外面的混乱不闻不问,甲板上的野兽开始暴躁不安,惊慌情绪开始蔓延,中午时,我发现有人打开了通海阀,已经来不及了,我想我们再也离不开这里了……嗯,这里是结尾,后面没有了。” 第十九章 秘密实验室 “对了,这里面提到了实验室,你们谁在船上找到了实验室?”上校突然问道。 “没有发现,也许在被水淹的下层甲板?”徐如林说道。 “不,不会在哪儿的。对于安装了很多电器设备的实验室而言,底舱达不到通风冷却的要求。况且,这艘船上,间谍人员与普通演员是隔离的,所以不可能在下面,”上校立即否定了徐如林的看法,同时也暴露出他对实验室信息有一定的掌握。 “老头,上层都找过了。”曹有德说道。 “难道在这里?” 上校站定原地,开始回忆看到的平面图,他想起在后方舱室与驾驶舱的中间,确实有一段空白的地区。 他走到驾驶舱后面,那里只是一面金属的墙,挂着几只救生圈。他按次序揭下救生圈,发现其中一只牢牢固定在哪里。他用力向下拉动。这面墙突然向一侧移动,露出一闪舱门。他打开舱门,一众人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条过道,走了几步就看到躺着1具穿着白色实验室服装的尸体,同样轻微腐烂头部中弹。曹有德将地上的鲁格手枪捡起,擦了擦塞进口袋。 上校蹲下检查了一下尸体,发现他的脖子上系着一把很大的钥匙,于是取下。 那座笔记里形容的金库般的大门就在前面。看上去厚重而无懈可击,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手轮,旁边有一个锁孔和几个密码盘。 上校走上去,将钥匙插进锁孔,转动一下。听到厚重的舱门后面传来咔哒一声,似乎钥匙是对的,曹有德用力推了推舱门,仍然纹丝不动。 “光有钥匙还不行,必须得有密码。”徐如林说道,他看出了是怎么回事,“但是那本笔记上说,似乎有人既没有密码也没有钥匙,一样进去了。” “这不奇怪,”上校说道,“德施曼是欧洲最老的锁具生产商,最近一百年一直潜心研究金库锁,不过它名声在外,这使得它的锁被研究的很透彻。有耐心的贼可以通过很多办法打开它。” “你有办法?” “也许吧,”他说着转向曹有德和冷寿成,“你们谁能帮我一个忙?” 两人面面相觑,不敢先答应下来。 “在第二层的b 3通道口,有一间照相暗室,我刚才进去过。你们谁去帮我取一些硝酸银液体,就放在桌子上的棕色玻璃瓶里,应该不会拿错的。” 等了一会儿,还是曹有德鼓起了勇气:“我去吧。” 冷寿成也下定了决心:“我也去,好有个照应。” 徐如林将冲锋枪给了冷寿成,看着两人走到走廊尽头。 “别忘来再找一把小毛刷来。”上校说道。 两人没有回应离开了。 “上校,你真的可以打开这扇门?这是6位的密码,一共有10万个数字组合,我觉得是找找看哪儿有炸药更实际。” “用炸药那是工兵,干情报的必须面对密码,我可以试一试,不过我不敢保证能打开。”上校将徐如林的点子顶了回去,不过他也留了余地,没说一定能打开。 上校一屁股坐下,徐如林坐到对面,在曹有德和冷寿成取回东西前,似乎两人无事可做。 “我还是在想,你到底对这里的一摊子怪事知道多少?”徐如林锲而不舍地追问起来,“你比我们这些战俘肯定要知道的多得多,我们目前可是同舟共济……” “知道多一些,多余逃离这个地方并无助益。” “我可不想稀里糊涂的死在这里。” “好吧,既然如此……我先问你,你有没有听说过刘大夏这个人?”上校突然先问了一个问题。 “当然。我的中学历史教师提起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说是个千古罪人,就是他烧毁了郑和的航海图和各种记录。” “是的,他出于某种目的毁掉郑和的全部文献记录,但是你的历史老师知道的也只是最平常的说法。” “还有隐情?” “当然有隐情,其实一切都是从本世纪初,一位法国将军从停放清朝皇帝尸体的冷宫的一座封存地窖里,找到一幅画开始的。” “不会是八国联军抢劫景山寿皇殿那次吧?什么找到,分明是抢去。” “这一点我不否认,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幅画。” 上校停下等了一会儿,等着徐如林是否还有什么对帝国主义的抨击需要一吐为快。 “那我说下去了?当时那幅画和其他东西一起堆放在地窖里,上积满了灰,想来几百年来从未有人打开看过,但是它确实具有某种怪异的特质。实际上装运皮埃尔洛蒂将军私人物品的星洲号货轮,在南洋碰上迷雾,还碰到了一艘巨大的木船,差点撞上,当时的人们认为那是一艘鬼船。我想你不会有一位亲戚,碰巧在那艘船上吧?” 徐如林不语,上校接着往下说。这件事他听叔公说过,细节上完全吻合。 “货物到欧洲后,法国将军觉得这批货物不吉利,于是以很低廉的价格转手给了一位收藏家,然后又有过几次转手,因为都是明代无名氏的作品,所以价格不高。最后几经转手,到了剑桥大学博物馆,在那里保存了很多年。直到有一位来自哥廷根大学的研究东亚语言的访问学者看过以后,才发现了一些线索。” “什么样的线索?” “线索就在一副宫廷画师绘制的侍女图里,当然我们后来知道,其实画上画的不是什么侍女,应该是一位……怎么说呢,用你们的话说:一位神仙。” “神仙?” “不错,当然这是后话。当时那名学者只是发现画轴过于粗大显得奇怪。他原本是博物馆请来分拣、归类这些物品的,因为博物馆里缺乏精通东方绘画分类和装裱的人。所以只有他看出相对于画作尺寸,卷轴太粗,并且左右卷轴上,各有两个夸张的紫铜抱箍紧扣着。” “抱箍?” “是的,就是环状金属条,通常只装在需要加强强度的物品上,比如炮管上,而不是纤细的东西上。” 上校做了一个形象的比喻。 “装在画轴上确实很奇怪。” “抱箍上面缠绕有纹饰,据说是人首蛇身的图腾外形,与那副画写意素雅的风格不搭;于是,那名学者试着去旋转这些抱箍,发现其中只有一只可以旋下,其余三个都是假的。而拆下这只环状物,十分沉重,似乎在表面镀了铜的黄金制品。” “在金表面镀铜?”徐如林吃惊道,他这辈子只听说过相反的事情,谁会吃饱了撑的,给黄金镀铜? “是啊,你们中国话怎么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么,那幅画本身有什么疑点?” “那副画所绘的,是一名婷婷站立的素衣女子,站在燃烧的宫殿前,图上还有一首无名氏的题诗。 “什么样的诗?” “我也很想知道,可惜我并没有看到,这幅画被偷走前,一直扔在地下室里,没人照相或者抄录一下上面的文字。直到后来丢了,才通过情报部门了解到一些德国人的分析结论,他们认为那首诗可能是刘大夏,或者与之亲近的人提上去的,内容提及了紫禁城被毁的事件,应该是在1421年那次。史书记载,是由天雷造成;凑巧的是,从此以后,伟大的明成祖再也没有再派遣郑和下过西洋。这一点与刘大夏对下西洋的批评态度,可能有某种内在联系。” “内在联系?” “刘大夏所在的时代,距离郑和下西洋的时代不太远,他和他身边的人可能是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这也可能是他为什么要毁掉所有航海资料的原因。” “别卖关子了,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那名学者看到画后,也感觉各方面都蹊跷,于是对那只金属圆环进行了检测,原本只是想确认材质。他认为其实很可能是一只手镯,当然有些太细,大概世上九成的成年妇女无法戴上它。检测结果,合乎他的推测,它的密度等同于黄金,上面的浮雕状的人首蛇神像是中国神话中某位创世神,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检测发现,它具有很奇怪的单向磁性,如果用一根细线将它悬挂起来,效果和普通指南针稍有区别,它的截面总是指向东或者西。” “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是啊,这怎么可能?如果从电磁理论的本质入手,这种东西至少在理论上可能存在,但是地球上也许没有,如果有,最大的可能是外太空陨石带来的。这是皇家物理协会的学者说的。” “这些东西已随后就失踪了?” “嗯,在手镯进行电磁检测的第二天,那名德国学者就把所有东西偷走了,”上校说着起身环顾周围,”倒是很有可能还在这艘船上。要不然这个岛根本无法靠近。这件事德国人应该也对日本人完全保密,事实上我试探了几次,发现白鸟所知有限。” 徐如林无语,上校这次总算够坦诚了。 第二十章 不死传说 “我想,当年你们的皇帝派郑和下西洋,更多的应该是政治上的目的,但是一定也附带一些秘密任务,其中一个,就是找到通向海外仙境的通道,寻找长生不老药方。根据猜测,前六次下西洋,郑和应该差点找到这个地方,才会惹恼了这里的仙人,于是有了那次教训。” “什么样的教训?” “德国人考证出一个故事。永乐十八年四月初八,永乐皇帝在皇城西苑的太液池边饮酒,并由宫廷画师在一旁绘制肖像,中午时,皇帝突然中风倒地,隐约间,他感觉有一位宫女打扮的俏丽女子,走到面前自称天妃,痛斥其谋朝篡位,残暴无道,耗费国帑,六下西洋,还竟敢妄想长生不老;那女子警告说,如再行无道,秦朝二世而亡便是前车之鉴。今天只毁灭你半壁宫殿,让你知道害怕。 皇帝转而惊醒,发现手足能动,并无大碍,似乎只是不胜酒力片刻醉倒,但是他又感觉刚才一幕太过逼真,于是询问左右,有画师回忆说,皇上突然酒醉昏厥时,确实有一位貌美且眼生的宫女,面带冷笑从乱成一团的人群前面走过,丝毫不顾及皇上安危,但是并未见其开口过一句话。永乐帝自觉蹊跷,下令立即搜索南苑,务必抓到可疑人等。话音刚落,突然间晴天惊雷,一道雷霆就落在奉天三大殿中央,转眼焚毁了刚竣工的紫禁城过半房舍。再后来,皇帝惊惧,停了劳民伤财的航海行动,并下了罪己诏。又找来当日在场的画师,要他按记忆绘制了那宫女样貌,让宫内太监辨认,据说画的栩栩如生,却无一人认识,最终成了悬案。而这幅画相信就是后来法国将军得到的那幅画。” “这就是刘大夏烧毁资料的原因。” “是的,成祖在位时没有继续航海事业。直到9年后宣德皇帝登基,郑和才有机会进言,我们不知道他对皇帝说了什么,总之,宣德皇帝进而又持支持立场,并按那副画像塑造天妃金身,作为登门赔罪之礼;但是就是在这次远征时,太监周满的舰队上下近千人有去无回,皇帝惊惧,于是就不再有第八次了。” “如果这个故事属实,刚才在宝船上所见到的天妃像,会不会就是……” “我想,应该就是那日在永乐帝与宫廷画师在太液池边撞见的那宫女,虽然我没有看到那幅画,但是服饰特征完全符合,也是挽了一个猫科动物,脸上带着一种完全没把人间帝王放在眼里的孤高和冷傲。” “所以你说看着有些眼熟,其实是你感觉到的?” “嗯,好像还不确切,确实感觉似曾相识,肯定不是通过文字描述,这种感觉最近常出现,真实奇怪。” “但是……” 徐如林正想提下一个问题,突然听到咣当一声闷响,就在这扇厚重的金属门里面,听着,好像有一样东西掉落到地上。 两人赶紧起身,将耳朵贴到这扇门上仔细倾听,但是里面不再有动静。 “照理说如果有人早该饿死了。” “那可不一定,或许他们把食物和水转移到了里面,依靠这扇门抵挡外面的威胁。” 徐如林觉得上校的这种猜测也说得通。 外面传来噼噼啪啪的枪声,是那把冲锋枪的声音,徐如林跑过通道进入驾驶室,只见曹有德和冷寿成已经屁滚尿流回来,两人一进来拼死关上舱门。 “老大,那条触手又回来,就在船舷外面海里,我们走到哪儿,它转向哪儿,简直长了眼睛。” “是啊,好在我们兄弟两跑的快,要不然就被它卷走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透过门上舷窗向外面看。巨大的触手真的就在外面晃动。其中一条从舱门口,移动到前面,就在驾驶舱的一排玻璃外面。只要它愿意,随时可以撞破玻璃进来,不过它似乎对这些会放火的人类还有一些忌惮,不太敢发动孤注一掷的进攻。 “它就在外面,我们出不去了。” 徐如林接过冷寿成手上冒烟的冲锋枪,拔下弹夹,发现已经打空了。 “你们看,它的大脑袋浮起来了。” 顺着曹有德手指的方向,可以看到在船前方的海面上,一个猩红色的半球悄然伸出了水面,它是如此的巨大,船头的起重机在它的映衬下显得十分渺小。 那无疑是巨型章鱼的头部,它终于想露出真身了。它越升越高,最后与驾驶舱里几位几乎平视了,它用一双突出体外,完全不眨的眼镜,看着这里的每一个人。几条腕足在四周挥舞,其中一条藏在后面的,萎缩到只有其它腕足的一半粗。 “老大,我们得赶紧躲进去。” 冷寿成说着向后缩。 “别显得太慌张。”上校沉着说道,“它正在看着我们,我们不能太过退缩,要不然死的更快。” 上校说着沉着走到前面,镇定地向巨大的红色头部喷出一口烟。徐如林也走上前,但是比上校略靠后半个身位,胆气略微不足。 他们勇敢的举动向巨型章鱼传达出了某种不确定的信号,或许这些渺小的人类还有很多后手。智力的一个缺点是多疑,这是上校知道的。当然,这个怪物有的是时间,于是他决定暂时后退。在一堆巨型腕足的掩护中,红色的章鱼头部慢慢沉下海面,最后所有的腕足也不见了,只在雾气弥漫的海面上留下一片泡沫。 徐如林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果然是一只章鱼,但是为什么会这么大?” “是啊,太大了” “据我所知,这些软体动物可以不断地生长,唯一能限制它长大的只是寿命而已。也许正是不死细胞的作用。”上校说。 “别管它了,我们还是想想怎么进到里面去吧,”曹有德赶紧说出想法,“至少有那扇厚铁门能抵挡一阵子。” “老头,你要的药水我们取来了。能打开吗?”冷寿成补充道。 “我可以试试看,不过有一个坏消息,刚才里面传出一些声音。怕是还有活口。” “那怎么办?” 冷寿成和曹有德面面相觑,现在好像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管他内,先冲进去再说,总不会比外面这个更可怕。”曹有德说道。 “是啊,说不定还能找到水。” “不错,我对在实验室里找到干净水倒是很有信心。” 四个人重新走进过道,外面那扇伪装过的墙壁自动合上。他们走到过道尽头的时候,冷寿成将那瓶液体和毛刷递给上校。 上校将毛刷沾了些瓶子里的液体,在密码盘上小心刷了刷。 “徐,把手电给我。” 他接过手电照射那只密码盘,过了一会儿,可以看到密码盘上和周围密密麻麻的指纹。 “就是为了显示指纹?” “是的,这样可以看到他们经常接触的位置。当你习惯用整个手掌转动转盘时,总是习惯于将那个必须指向正上方刻度的数字,置于食指与虎口之间。这是军情处对超过一千人的使用习惯进行暗中调查后得出的结论。” “有用吗?” “相信我,统计得到的结论是最可靠的。” 上校说着转回头含笑看着三个面色紧张的中国人,他们显然对上校的这套奇怪理论都没什么信心。 “放心,我有至少两成的把握。” “两成?” “你们看,最外面的刻度指向了4” “中间的数字是6” 他转向另一个密码盘。 “这个有些模糊,但是多半是7也有可能是8……” 身后传来砰的一声撞击声,众人一起回头看着过道尽头那扇门,然后那扇门外面传来第二次更大声音以及玻璃破碎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撞破驾驶室的窗户并且钻了进来。 上校赶紧回过头,继续拧动其他密码盘。曹有德举起手枪,枪里还有2颗子弹,这是他们最后的武器。 舱门外传来狂暴的动静,可以想象触手们正在翻腾着寻找这些人类躲藏的地方。也许章鱼觉得把目标限定在一个小区域内拖延时间对自己有利,但是当他巡视的时候,发现这一小群人类不见了,于是它开始焦躁。 但愿它不会找到那扇伪装良好的墙壁的窍门,还好我们进来时没被它看到,情理上它不应该马上找到,它再聪明毕竟不是人,不应该发觉人类独有的阴谋。 “但是……它会不会利用外面船长的尸体,探查它脑子里的记忆?”徐如林突然冒出一个很怪的念头。 外面变得安静起来,也许它离开了,也许它正在用触手吞噬船长的尸体。 “上校,你得快一些了。” 这功夫,上校已经几次试着推动那扇门,但是都失败了,他还需要在那些模棱两可的数字进行几次排列。 “别催……” 噗通一声,外面有一样不太重,也不太硬的东西落地的声音,徐如林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那只章鱼果然耍阴招了。 然后是脚步声,一个站立不稳的人开始走动,走的很慢很犹豫,但步步逼近。砰的一声,他似乎撞到了舱门外。 又是长时间的寂静。 咔哒一声响声,打破了寂静。 一缕微弱的光线照射进来。瘫软的船长抱着救生圈,挂在门上。 一条触手伸过来,将碍事的船长尸体移动走了,然后慢慢伸了进来。它似乎没有视觉,但是可以凭借触觉感知事物。触手慢慢摸索着前进,每每碰到过道舱壁,就在墙上留下一摊粘液。 第二十一章 破解密码 徐如林的手按到曹有德肩头,希望他克制住,可别轻举妄动。 触手迟疑地来回转动,周身的吸盘小心开合着,如同狼狗抽动鼻子,收集周围的空气信息。 上校拧动最后一个数字,钢制的大门里面传来机簧转动的轻微声响。那根触手必然是有听觉的,它猛然转向这里。 触手如同昂起头的眼镜蛇,淌着水向着所有四个人过来。曹有德沉不住气,举枪向它射击,彻底暴露了他们的存在,但是这一枪打中了触手,使得它喷涌出黄色体液,急速后退。 “帮我推。”上校喊道。 除了曹有德,其他人都转身帮着他推动那扇沉重的金属门,大门竟然被打开了。触手察觉到问题的要害,第二次试图攻击,这次又有三条触手也涌了进来,它们如同古希腊传说中的九头蛇一样向前面涌动。曹有德打了第二枪,但是没有逼退它们。显然外面的章鱼意识到不能再拖延了,它准备承受一些必要的代价。 曹有德将打空的手枪向触手扔过去,被后面的徐如林抓住皮带,硬生生拽进了大门后的一团漆黑中。然后所有人呐喊着推动大门,想把它关上。 眼看着金属门快推上了,但是一条触手透过最后的一道缝隙,抢到了里面。它插进来后开始鼓胀,试图阻挡住人们关上这扇门。这个东西看似软趴趴,但是当它开始内部冲水,一下子变得异常强韧坚挺。上校手疾眼快抽出插在皮带上短刀,砍向触手,一刀将其劈断。其余人趁机用力,将这扇门重重压住,然后从内部将四根粗大的插销锁住。 从外面传来痛苦的啸叫,然后此起彼伏的撞击声,但是这扇门看来是可靠的,虽然撞的砰砰响,但是它纹丝不动。地面上被砍断的触手还在扭动着。曹有德从边上搬来一只沉重的罐子将其压住。 “上校,它会不会破解密码从外面打开这扇门?”徐如林问道。 “我想那是不可能的。况且我把钥匙带进来了,即使它能从死人脑子里看到密码,怕是也打不开。” 身后的撞击声持续了一会儿,渐渐减慢,最后完全停止了。看来外面的章鱼接受了无法攻破这扇门的现实。 众人转过身,审视起这个漆黑一片的地方。徐如林的手电射出的一束孤独的光亮,在黑暗中扫来扫去。可以看到挡在前面的一面反光的玻璃,玻璃右面有一些巨大的机械。 黑暗中,噼啪的响声不绝,那条被砍断的触手还在地上乱动,但是如果仔细分辨,似乎还有一种轻微的嗡嗡声。 “是发电机的声音,这里有电,”上校突然反应过来,“大家找找开关。” “上校,发电机怎么可能工作这么久?” “这件事我不知道,不过要是待会儿看到这里还有其他活人,不要太吃惊。” “我好像找到了。” 徐如林走到墙边的一处开关旁,他拧动开关,从外到里,一连串的房间连续大亮起来。看来还真是有电 。 此时他们才发现自己还没有真正进入实验室,而是完全被一道巨大的玻璃挡住。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一片狼藉,大量的仪器倒在地上,似乎里面也发生过什么剧烈的变故。上校走上前去,看到墙上禁止抽烟的德文标识,于是将嘴里没有点燃的烟斗取下放到口袋里。 至于为什么隔了两年多,柴油机还在运转,最好的推论是这里其实一直有人。考虑到身后那扇万无一失的大门,躲到这里想必是最明智的方案。 上校走到玻璃墙上唯一的金属门前,透过门上窗户向里看,发现是一个隔绝外部的中转房间,似乎是一间消毒室。 他转动握把,发现可以打开。他第一个走进去后,看到旁边架子上白色的套头服。服装似乎密不透风,完全与外部隔绝,头部除了没有消毒罐,类似于防毒服。 其他人也跟进了这间房间。曹有德最后一个进入,手一松身后的金属门哐当一声自己关上了。众人一惊,等了一会儿,好像也没发生什么。 “老头儿,这里什么地方?”曹有德问道。 “如果没猜错,这里是洗消室。” “洗消室是干什么的?” 曹有德一边问,一边东摸西摸。 “洗消室,就是……”上校转过头,看到曹有德的手摸到了一个红色的阀门上,“不要……” 他的话晚了半秒。曹有德已经扳动了那个握把向下半圈,转眼间头上的喷淋开始喷射出高压液体。 众人没有准备,惊得四处乱钻,曹有德赶紧合上红色阀门,发现没用了。冷寿成赶紧龟缩到角落里,试图躲过头上的水柱,但是这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暴露在喷淋下面,无处可躲。徐如林冲向进来时的金属门试图逃走,但是门把手已经锁死,无法脱身了。 上校最先停止了惊慌失措,他意识到并没有危险。曹有德也稳住情绪,仰起头看那些喷淋,他嗓子眼冒烟,受不住诱惑张开嘴来。 “妈了个巴子,是水,是淡水。” 所有人都从短暂的慌张中缓过来,开始张大嘴等着水喷进嘴里,舌头上的感觉告诉他们确实是水。 喷淋突然就停止下来。脚下的水汇成细流,迅速被排走了。身后的大门也发出咔哒一声,似乎解除了锁死状态。徐如林回身拧了拧,门可以打开了。 曹有德走到阀门边,思忖片刻再次扳动它,水流再次喷涌而出,众人继续在持续20秒的瀑布中好好狂欢了一下,顺便洗了洗身子。现在他们终于找到了水,足够将死期向后推迟了若干天,如果那些触手不闯进来的话。 “我们要不要继续深入?” 上校问道。 “我们有别的路可选吗?” 上校转向旁边的防护服,意识到只有两件,不够这里人分的。当然他也不觉得里面如果有危险会是肉眼看不到的东西。于是握住通道大门上的轮子转动起来。 耳听发出呲的一声,他可以感觉到打开的门缝里有冷风传出。看来实验室内部的气压略大于外部,德国人在这艘外表破烂的船上还颇下本钱。他推开大门,走到了里面。其他人鱼贯而入。现在除了上校的刀,他们没有任务武器,如果有什么危险跳出来,也许可以跟它讲讲道理。 浑身湿透的徐如林,带头走进了实验室。从翻倒在地上的桌椅看,这里有过一场激烈的打斗,但是并没有看到任何的尸体。桌子上放着一些实验常见的物品,还有一些乱糟糟的文件。他随手翻了翻,都是些德语报告。 “这是什么东西?”曹有德说着,走到一台巨大的机械前面,可以看到前面的操作台上有一块圆弧形玻璃阻挡的东西,玻璃下面黑漆漆的,旁边还有几排开关。这次他学乖了,没有再乱动上面的开关。 徐如林走过去,一样看不懂,他也是上过大学进过实验室的,但是这件器械显得太高深了。 “这是克鲁克斯阴极射线管。”上校说出了一个其他人没有听过的词。 “射线管?” “嗯,也可以认为是一种频幕。会有图像出现。” “类似电影院那道频幕?” “有些类似,不过电影图像是从前面的放映机打上去的,而这个东西的图像是从玻璃后面的电子枪射出的电子形成的。” “这么高级,有什么用?” “我在国际博览会上见过一种叫做电视机的东西,不过更多的应用是在军事上,比如正在伦敦阻挡德国飞机的雷达就是用了这样的设备,方便人们直观从屏幕上看到敌人飞机的位置。” “这艘船上有雷达?” “不,我认为没有,所以在这里,或许是作为电子束显微镜的显示设备。” 他说着抬头看前面的设备。 “上校,你说这堆名词我都没怎么听说过。” “名词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知道了德国人在这里研究什么东西?他们搞了一个有展览死尸和怪胎传统的马戏团来作掩护,想必自有其针对性。” “就是你说的那些被不死细胞感染后的生物?” 上校没有理会这个问题,自顾自靠在控制台上,翻看起上面堆放的文件文件。 “这台设备他们一共运行过41次,第41次时发生了故障。时间是1939年9月4日。大概是失踪后一个月”上校念着上面的记录,“样本编号27,一种海洋生哺乳动物的切片。然后,他们准备启用备用设备。” “ “这些记录有什么用?最好能找到些可以吃的东西?” 曹有德在附近逛来逛去翻东西。刚喝饱了水,他开始感觉到肚子饿了,他的最后一餐,还是18个小时前的一碗粥。 第二十二章 第27号雄性标本 “小曹,别走远了,这里多半也不干不净,我们最好不要分开。”徐如林喊道。 “知道。”曹有德有口无心应了一声,放开脚步向里面的房间走。 “冷寿成,你跟着他点儿。 “好。” 冷寿成从旁边破损的椅子上扯下一条椅子腿,跟着曹有德去了。 上校已经坐到了控制台前,开始试着拧动上面按钮,但是没有反应。 “上校,既然已经找到了水,我们是否可以考虑离开这里?” “外面那条不依不饶的章鱼怎么办?” “我是说,想办法杀死那条章鱼以后,我们或许可以找到一些瓶瓶罐罐储存一些水,然后离开这片海域。” “你真的没兴趣到岛上看一看?” 上校一边看着资料,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那里根本就不是凡人该去的地方,我的祖先说过,永远不要冒犯岛上的女神。我也没那么大好奇心想要知道岛上的秘密,我只想能活下去。” “也许……那里有帮助我们打赢战争的东西。”上校意味深长道。 “最好不要有这样的想法,我觉得这个地方不简单……” “当然,那只神秘的手镯,多半就在这里,如果它没有停留在岸边,这个岛不会显形。” “什么显形……” “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记录上说还一套备用系统?好像这里并没有看到有这样的东西?”上校岔开话题。 “哎,老大,还有老头。你们过来看一看。”前面传来曹有德的叫声,好像有所发现。 两人丢下文件,向那里过去。 他们循着声音绕过一扇门,走进另一件房间,这里放置着一只巨大的玻璃水缸,水缸里还有水,上面有一道厚重的铁栅栏盖着。 徐如林走近,看到玻璃上有几道向各个方向延伸开去的裂缝。他摸了摸玻璃,依旧很光滑,裂缝应该是内部什么强壮的东西向外撞击时留下的? “也许,这是他们关样本的地方?”上校说道。 “嗯,我在下面见过类似的玻璃缸,不过比这个小一号。” 曹有德突然想起什么,然后开始翻自己的工具包,从里面掏出一叠照片,里面有一张是这种鱼缸的,照片显示当时鱼缸里有一条狰狞的人鱼在挣扎,他将照片交到上校手上。 “照片里这条人鱼和我们刚才看到的差不多,”上校眯缝着眼睛,将照片放到亮处。这张曝光不良的照片,看上去是某人躲在角落里偷拍的。而那条人鱼,应该看到了偷拍者,正对着它咆哮, “不过,我不认为人鱼能在玻璃上撞出一道这样的裂缝。撞断脖子倒是很有可能。”徐如林的手电指向玻璃,透过光路折射,可以很清楚看到玻璃的厚度,“你们看这些玻璃墙,是由三块一厘米厚的玻璃粘合而成。机枪都未必打的穿。” “徐,看看那边记录上怎么写的?” 徐如林走到边上,取下挂在一侧的记录册。 “封面上写着第1号样本,名称:‘帝王人鱼’,我操,这名字谁起的,这么霸气。” 他翻开簿册第一页。 “捕获时间:1939年7月2日;地点:在婆罗洲附近,这只动物连续一周跟踪黑森,几次被看到,船员描述为一个强壮的,披头散发的男人;最后一次它靠得太近,被螺旋桨打到了。船长派出一个小组乘小船跟踪,在一处荒岛的海滩上找到了它,从外形特征看,显然属于海洋哺乳动物,后半截肢体类似鳍脚类动物,体重接近海象。搬运到船上时已经奄奄一息,当时认定不可能活下来。捕获后第三天,在70海里外,捕捉到了第二只,是雌性,体型小得多,也许是它夜间的叫声召唤来的。” “上校,他们好像有一只雄的人鱼?” “看看后面写了什么?” 上校急切催促,徐如林翻过这一页。 “后面都是投喂记录,以及伤口愈合记录。这个东西每天吃掉半只猪,恢复速度极快,在巨港订购的玻璃箱显得有些嫌小并且不够结实了,还有,它与另一只雌性被隔离,但是在夜间通过叫声互互相沟通,搞的船上人员人心惶惶。” “看起来它后来跑掉了?”曹有德爬到了水柜上面,可以看到上面的栅栏完全扭曲,自里向外被打开。 “曹,这些照片哪儿搞来的?”上校问道。 “在甲板下的马戏团储物舱里,我发现一个丢在地上的包,里面有这些照片。哦,对了,里面还有一个打火机,我想着你可能缺一个,也带来了。” 曹有德说着从裤兜里摸出一只打火机,扔给了下面的上校。 上校接住打火机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突然苦笑起来。 “你认识这个打火机原?” 徐如林最为敏锐,立即察觉到了什么。 “是的,是一件间谍设备,我亲自交给斯文森的,它是我们派出潜伏到这艘船上的特工。这只打火机,其实是一部间谍照相机。” “这还能拍照?”曹有德跳下来,一把将打火机又抢了过去。上校也不管,任由他翻来覆去的看。 “上校,我就知道你对这里了解很多,必然是有原因的,原来你们有内线。”徐如林说道。 “嗯,我们派他潜入玲珑马戏团已经3年了,他会一些小丑杂耍,还会吹单簧管,所以很容易隐藏身份,不过德国人的隔离工作做的不错,普通人员很难接近到核心工作区域。所以工作一直没什么进展。” “她是女人?” “不,是个男的。” “为什么船长说可能渗透进实验室的,是一名手很小的女子。” “不知道,也许是他疑神疑鬼,我不认为斯文森有办法进那扇门,他的骑独轮车时可以同时扔四个瓶子,不过不算是很专业的间谍。” “船上会不会还有第二名间谍?” “所有可能都不能排除,不过我的部门派出的就只有这一位。” “你和你的间谍怎么联络?” “每次船靠岸演出,他会通过一般的邮政方式,给我们寄一些信件,夹带一些胶卷或者照片。最后一次在寄出的信件是从巨港,他表示船上有了新的物种,可能与不死细胞有关,他会想办法拍一些照片。” “那么这叠照片,就是他最后留给你的?” “我想是的。” 上校颇为大方的将自己看过的照片交给徐如林。 “上校,大部分看上去只是一些人员的偷拍照?” “嗯,没太大情报价值,上船德国人的名单,我们一直掌握。” “那么这些呢?好像不是偷拍,只是些普通船员和马戏团成员的合影?有什么价值吗?” “这些合影应该是用了另一部普通莱卡拍摄的,拍这些公开照片的目的,是为了用摄影爱好者的身份作掩护,有借口使用船上的冲洗设备,这样就可以偷偷冲洗另一部分照片了, 轰的一声响,就从他要去的那片黑暗中传来,所有人都却步观望起来。 一种呼噜呼噜的低沉声音从哪里传来,如同丛林猫科动物躲在暗处时发出的警告。可以感觉到,那是一种高大且自信的东西,它正要从黑暗中显现。 一双绿色的眼睛在前方黑暗中闪烁,距离地面大约2米。绿色的双眸起伏剧烈,显然它不是靠脚前进。 它从黑暗中现身,拖着一条巨大的鱼尾状肢体,摆动着向前推进,如同一只海豹或者海狮那样的鳍脚类动物在行进。 徐如林突然领悟到,帝王人鱼这个名字是何等的贴切,它完全不负这个霸道的称号,如同一尊古铜色的门神,耸立在众人面前。 如果说那些雌性人鱼长相极美,那么这个东西就是另一个极端。它的皮肤如同鲨鱼皮一般粗糙,颈部后方的腮裂有力开合,身上布满各种粗大骇人的,但是已经愈合的伤口。它长着一张马脸,乍一看到,就如同一只巨型海马。它对着众人低声吼叫时,下颌骨可以张开到大约七十度,可以嘴里布满刀片状利齿,脑后长满了红色鬃毛,全都炸起着。 帝王人鱼的粗大胳臂上,满是形同纹身的绿色条纹,一只手紧握着一根人类的椎骨,椎骨前面还黏连着一颗人头。 上校走到前面,亮出自己的那把刀。他想,既然那些雌性人鱼怕这把刀,这只雄的或许也会害怕。但是事与愿违,这个东西咆哮起来,加速向着上校冲过来。 “分散开,去找有用的武器。” 上校大喊一声,向一侧躲闪。从体型看,这个庞然大物怕是有一吨重,或许它在海里非常灵活,但是在地面上行动不够快速。曹有德和冷寿成分向两侧,各自绕过这个东西跑开了。 它抡起人类骨骼,向上校劈头砸过来。上校轻巧躲过,那截人骨碎裂开,崩的到处都是。徐如林搬动起一张椅子,从后面猛砸他的尾鳍。人鱼猛然回头,巨大的巴掌随后就到。徐如林猛一缩头,躲过这一击。不过鱼人重心很低,反转极快,随后它调转劲道,就势反手又是一下。徐如林感觉脑后风起,连滚带爬才躲开这一击。 第二十三章 靠岸 徐如林的麻烦还没有结束,只见怪兽张开双臂,拦住它的去路。它那双巨臂展开,大约比人类臂展宽了一倍,轻松挡住徐向两侧突围的可能,然后它慢慢呼喝着向前逼近,想将其逼入死角。此时上校偷偷上前,抡起短刀猛砍人鱼尾鳍。 鱼人疼痛难忍仰天长啸,徐如林趁起不备,赶紧从他腋下钻过,逃到开阔地方。 “怎么办?”徐如林大声问道。 “希望你的人能找到有用的武器。现在,只有靠我们来缠住它拖延时间。” 鱼人观察片刻,大概是发现上校年龄较大,于是向他这边慢慢过来。徐如林在一丈开外,将一张桌椅向它扔过去,但是它不为所动,只一扬手,将桌子打碎。 上校急转爬上鱼缸,他跃入这口玻璃港时顺手将上面盖板拉下。鱼人想爬上鱼缸,但是下体太沉,一时上不去,于是隔着一块厚玻璃,与上校大眼瞪小眼。上校可以清楚看到它半张开的嘴里,那些骇人的利齿。 人鱼抡起水桶般大小拳头,向这块原本就有裂缝的玻璃砸过去。 一声沉闷的响声,可以看到原来的裂缝明显开始延伸。徐如林抡起一条桌子腿向它后背砸过去,但是这个庞然大物仍然不为所动,继续抡起拳头猛击玻璃,显然它已经定下策略,先解决一个。 冷寿成在另一件房间,也听到了不远处怪兽猛砸玻璃的响动,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但是举头四顾,却发现这里只是一间标本室,放置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动物。身后一排玻璃瓶里,浸泡着五颜六色的蛇,有一些还在动弹。他自幼身在云南,自幼见惯了各种蛇类,但是这些蛇的尾巴都扁平如桨,体表无鳞,显然不是陆上的蛇,不过从花里胡哨的颜色看,应该都是毒蛇无疑。旁边的小瓶子里,装着淡黄色的液体,他当然看不懂上面的外国文字,不过上面的骷髅头标志,清楚表明那是剧毒物质。它猜测可能是从这些蛇的牙齿内抽取的蛇毒。 那边,鱼人仍然在攻击玻璃柜,曹有德从不知道哪里跑了出来,手里拎着一支鱼枪。鱼枪前面插着一支短镖,镖头为箭矢状,但是比普通箭头要大得多。 他跑到人鱼背后,抬手就射,击中人鱼厚实的肩头。它迟疑了一下,然后甩动一头珊瑚蛇一样的毛发,转过头来。一把将镖头拔下,重重向曹有德投掷过来。尖头擦着曹有德脸部过去,当即划开一道口子。曹有德顾不得擦血,赶紧后退,准备寻找机会安装第二根鱼镖。这个东西使用压缩空气发射,并不难操作,但是对一个生手而言,每一发都必须花25秒再装填。帝王人鱼当然不准备给他机会,它扔下上校和徐如林,向着手忙脚乱的曹有德扑过去,曹有德嘴里咬着一根鱼镖,略退了几步,半蹲下拉动机柄到击发位置,他必须冒一下险。眼前这个东西身板极厚,从背后根本无法形成重创,如果从正面或许可以直取心脏,但愿它长的有几分像人,心脏位置也不要偏差太大。 曹有德还来不及拉下发射柄,鱼人的阴影已经笼罩过来。他迅速将鱼镖装填进枪口,听到底部卡笋咬合,猛抬起鱼镖,但见那畜生已经用单手挡在了左胸。曹有德略缓了缓,希望那只手抬起几分,帝王人鱼趁势逼近,左手猛挥出时,漏出了转眼即逝的小破绽。曹有德扣动扳机,就在那一瞬间,帝王人鱼一掌过来,将鱼枪拍断,顺便将已经射出的鱼镖打飞,鱼镖牢牢插到天花板上。 曹有德失去冷静,从皮带里抽出最后一支鱼镖,向人鱼胸口刺过去。鱼镖刺入两寸,甚至没有撞到肋骨就停住了,还远未及要害。帝王人鱼并不顾及伤口,他一把抓住曹有德,将其整个提了起来。 曹有德在人类中也算高大,但是在眼前这坨精肉巨怪前面,却显得弱不禁风。仅仅胳臂,就比它细了不止五倍。 帝王人鱼将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慢慢提到脸前,他要看看敢于直面发起挑战的这个人类,到底长什么样。 曹有德在空中挥舞双拳,但是双脚离地,力无根基,连续打中对方毛糙的脸部,却完全无济于事。人鱼吼叫着张开大嘴,一股恶臭喷涌而出。 曹有德看到它的下颌如同脱臼般落下,这张长满利齿的大嘴,竟然如此的开合自如,现在它差不多可以一口咬下自己的头了。 冷寿成从后面疾步赶来,他一脚踩在人鱼尾巴上,纵深跃起。单手握拳轻轻拍下。他落下时,在人鱼肩头留下了一个针筒。 人鱼感觉到轻微刺痛,想侧脸观察一下,但是发现头转不动了,随后四肢开始僵直,但是它仍然控制最后的意识牢牢抓住眼前人类。终于,它神志全失,轰然倒下,一下子将曹有德压在了下面。 曹有德这才真切感受到,自己挑战的这身糙肉有多少斤两。他想抽身,却动弹不得,仅仅压住他的人鱼上半身,或许就有半吨重。 上校才从玻璃钢里爬出来,他们三人慢慢围住人鱼,提防它装死耍诈。以这个动物的智力而言,这当然也是可能做出来的。 “中士,你用了什么东西?”上校问道。 “是海蛇的毒液,我卖过蛇药,能认得出。” “这也能行?”徐如林怀疑道。 “哎,你们快来救我啊,它真的死了。”沉闷的声音从人鱼下面传来,是曹有德。 他们这才放下顾忌,试图抬起人鱼尸体,但是如何抬得动,这里力气最大的人,碰巧被压在下面施展不得。 他们试了几次,那人鱼还是纹丝不动,下面曹有德不断的催促,话非常多,好像无甚大碍。 “徐,得找个长杆子,把这尸体撬起来才行。”上校说。 “嗯,那我们分头找?” “你们不找,难道我找?”下面曹有德不满起来。 徐如林和冷寿成赶紧分头去找,上校留在原地,研究待会儿如何用力,将这具死尸撬动至少半圈,那样曹有德大概就能出来了。 “老头,不对劲啊,它在发热。” 詹宁斯上校走过去,摸了一把僵硬的死尸,发现它的体表正在发烫,不像是会活过来的征兆,但是事情可能更坏。 “徐,冷,你们得快些。这里情况不太好。” 冷寿成拎着一根空心铁管快步赶到,这是几分钟内,他和徐如林合作拆下的一截水管。上校赶紧指导奖铁管塞进人鱼腰部,那里是一个不错的着力点。三个人一起用力,向上抬这根金属杆。可以看到那具尸体表面的颜色英开始变化,从棕黄色变成了暗红色,并且开始从嘴里冒出一缕缕青烟。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让人作呕的气味。这是某种含磷气体,气体浓度正在增加。 曹有德大半个身体从滚烫的人鱼尸体下面钻了出来,还剩最后一只脚。三个人用尽全力最后一抬,他终于从沉重滚烫的尸体下爬了出来。三人卸下重量,看着人鱼尸体滚落并冒出更多的浓烟,浓烟从它的嘴里喷涌而出,显然它如果会燃烧,会先从内部脏器开始。 他们四人渐渐后退,等着即将发生的一切,如果能找到大量的水给这具尸体降温,或许还有救,不过现在大概来不及了。 第一簇火焰,从人鱼脸侧的毛发开始,然后耀眼的白光笼罩它的全身。这间封闭实验室显然比其他舱室干燥得多。火焰吞噬人鱼尸体的同时,开始向四周蔓延。实验室的装修材料显然有阻燃作用,但是却无法将呛人的浓烟排出去。 “又着火了,每次都来不及收集资料?”上校狠狠一拍大腿。 “老头儿,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曹有德说道。 “离开?外面有一只比船还大的乌贼……” “是啊……我们……咳咳咳……” 浓烟已经呛得里面人无法说话。 他们仍然不敢打开那道门,只能趴到地上,躲避浓烟。火焰蔓延的并不是很快,似乎可以多撑一时半会儿。 “该死。”上校撑着地板,狠狠捶地,他看到火焰正在向那台激光束显微镜蔓延,但是他无能为力。死到临头他竟然还想着那台机器。 他们爬着进入了那间封闭的消毒室,透过玻璃看着那边火势慢慢延伸,。上校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台机器。徐如林感觉到脚底下有一些移动,他当过水手,对脚底甲板的变化,比这里其他人都更敏感。 “船在动?” “什么?”混乱中,只有冷寿成注意到了徐如林的自言自语。 “船在启动,伴随左转,转向那座岛。” “我怎么感觉不到。” “速度还没有起来,所以舵效不强,但是我保证它在动。” “这艘船不是进水不能动了?” “这些我就不知道了。” 船只转弯的势头在增加,这回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船不止是在转弯,它还在加速中。徐如林甚至可以判断出它转向了海岸。 “一定有人在驾驶舱里启动了轮机。”他说道。 “会不会是日本人来了?” 四个人走到门口,互相大眼瞪小眼。正当他们无法做出决断的时候。船突然停住,显然撞到了什么东西,船头开始向上翘起。众人凭着惯性,撞到舱壁和舱门上,一时间东倒西歪。很快船就开始向一侧倾斜,斜过了大约30度,终于停住了。 第二十四章 泥泞中的老虎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姿态,因为船头上翘一直没有恢复。 “已经撞到岸上了?”徐如林说着,将耳朵贴到门上仔细倾听,外面没有任何的动静。他环顾四周,看到上校与曹有德都点了点头,唯有冷寿成不置可否。显然3比1,多数赞成打开大门。他们从后面打开四道插销,然后缓慢拉开这扇门,徐如林第一个走了出去。其他人暂留后面,等着他的手势。 他走到过头尽头,探出头四处看了看,然后招手让其余人出来。上校最后一个出去,回首发现那扇厚重的金库大门外面糊满了粘液,钥匙孔已经被完全堵塞,也就是说,已经不能从外面锁住这扇门了。他回头看到由于船头翘起,洗消室里积水向后补流动,已经将实验室里大火扑灭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过道,慢慢走过过道进入驾驶舱。只见刚才复活的船长正趴在舵轮上不动弹了。也许他受到那只章鱼的摆布,将这艘船冲上岸,总之不死细胞的作用机理不明,一切还难下定论。 “那只怪物哪儿去了?”曹有德问道。 众人透过被打破的窗子向外看,船下面是一片沙滩,雾气似乎稀薄了不少。刚才正是船长启动了船只冲上了沙滩。 “我说过这座岛并没有雾。”上校说道,“看,那就是中央山脉,上一次我差点撞到那里。” 他遥手一直,前方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 “山顶上还有积雪,这怎么可能,这个地方就在赤道边上。”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照理说它一直存在,迟早会被来往船只发现。不可能几百年才被目击到一次。所以一定有什么隐情。” “上校,你上次说过,那座山上有宫殿。” “嗯。” “老头,借你的刀用一下。” 上校将那柄刀给了曹有德,曹有德对着船长的后脑噗地捅下去。这样大概解决问题了。 “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搞不太懂,”徐如林说,“那本日记的最有一部分是2年前,照理他自杀的时间应该就在那之后不久,但是船长的尸体好像腐烂的不严重。这个地方如此潮湿,这很反常。” “也许……这里的气候或者细菌环境,比较适合尸体保存。” “老大,老头儿,我们现在怎么办?” “船上没有食物,我们只能上岸。”上校抢先表态。 “上这个可怕的岛?” “是啊,至少那条章鱼不会上岸吧?”曹有德道。 冷寿成照例不发表任何意见,看来徐如林也只能从善如流,至少上了岸能摆脱那条章鱼以及让人窒息的雾气。 他们小心翼翼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海面上异常平静,那条章鱼踪迹不见了,在船舷一侧有一道绳梯,就是他们上来的地方。曹有德第一个爬上去,他慢慢踩到这片可怕的沙滩上,站立了片刻,并没有突然中风或者晕厥过去。 他环顾四周,沙滩的尽头是一道沙丘,后面好像是树林。他低下头,几只小螃蟹正竖着眼睛看着他。 “没事,下来吧。”他小声说道,如同一个先进屋的贼在召唤同伙。 上校第二个下来,然后是冷寿成和徐如林。 “不知道白鸟会不会起航回去了。”徐如林说道。 “不会的,他们进了这片雾,就无法离开。我想这会儿,他们的对外通讯大概也断绝了。” 上校丢下这句话,迈步向前走。 “老头,你真的要走这么快?” “为什么不快点儿?又没有地雷。站在水边才更危险,章鱼并非不能上岸。” 冷寿成望向徐如林,看到徐点了点头,确认了章鱼有可能上岸,赶紧追上上校,他有些谨慎过头,几乎是踩着上校的脚步向前,大概上校刚才提及了地雷让他害怕。 “走吧小曹,去看看沙丘后面是什么。” “好,过去看看。” 一行人步行越过海滩,看上去和一般的退潮滩涂没什么两样,一些弹涂鱼在泥浆里吐着气泡,人靠近时,迅速跳跃逃离。螃蟹们在烂泥里游荡,没有看到任何一只超越常识的东西。 上校突然站住不动,突然面露奇怪神色。徐如林走到边上。 “这又是怎么了?”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被算计了?” “谁算计我们?日本人还在雾后面呢。” “不,我在想刚才那道加密的大门。” “怎么了?” “门锁的外部锁孔被粘液破坏了,我无法重新锁死它。” “这又怎么了?那只触手所过之处,不是都会留下粘液?” “那只章鱼原本打不开那扇门,但是现在它可以进去了。” “这又说明了什么?”徐如林呆呆看着上校,还是没理解他的意思。 “你想,我们被它逼到密室门口,然后我们被迫打开那扇门,然后船只被推到海边,它消失不见,我们顺利逃离……” “你认为是它故意设的局?”徐如林突然相通了上校的意思,“呵呵呵……你们英国人太幽默了,想象力太丰富了。即使它有那样的智力,它为什么要打开那扇门?”他摇头大笑起来,显然上校的假设太离谱了。 “里面还有一些我们没找到的东西。” “你还在惦记那只手镯,好吧,”徐如林假装严肃了一些,“要不我陪你回去看看。” “回去?有没有搞错?”远处曹有德喊道。 “……也许我想的太多了,等我们先找到食物和立足点,再回来找那些东西吧。”上校假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但是看得出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放心吧老头,即使它的那些触手可以进去,触手上也没长眼睛,不可能搜查到什么的。” “确实如此啊。”上校似乎宽下心来。 他们越过一道沙丘,是一片湿地灌木,这种常绿灌木在东南亚很常见,通常称作红树林。曹有德想在树上蹭掉脚上的泥,发现细沙里有什么东西埋的很浅。他折了根树枝,向下面刨了刨。挖出一些蛋壳碎片来。然后又用手拂去浮土,发现下面一片蛋壳。每一个比鹅蛋大不少,表面凹凸,不像禽类的蛋。实际上,谁也没有见过鸟类会把蛋埋到土里的。 “老大,过来看一看。” 众人跑过来,看到了地上一片蛋壳。大部分蛋壳还算完整,但是有一些蛋的前部有一个破口说明里面的东西是孵化出来了。但是地面没有脚印,估计时间已经很久了。 “这些蛋的孵化率不高啊,似乎大部分胚胎都是死的。”上校蹲下说道,“你们看,九成都没破壳而出的迹象,太奇怪了。” “那不更好,没孵化出来,咱们正好可以烤了吃。”曹有德说道。 “这种东西你也敢吃?”冷寿成说道。 “为什么不敢?” “老大,你说这是什么东西?” “也许是海龟,不过海龟通常在沙滩上产卵,不会深入这么远。” “走吧,这些死去的东西一定不能吃的。”上校说。 曹有德显得依依不舍,他在家乡毛鸡蛋也不是没吃过。 他们渐渐走出了树林,这里已经不再有雾,但是头顶上的天仍然是灰蒙蒙的,看不到太阳。 徐如林突然觉得,这个地方或者并没有那么可怕,老祖宗的笔记百般强调不要靠近这个岛,但是对这个岛上有什么语焉不详,无论如何他活着逃出去了。 他的想法刚冒出来,就被一声低沉的吼声打断,所有人赶紧蹲下来。但是远处,不再有动静。徐如林回味刚才的那一声吼,他觉得像是某种克制而有尊严的猫科动物。 “什么东西?”曹有德惊恐道。 “像是老虎。”上校说 “它发现我们了?” “很显然是的,也许是一次警告。” “这岛上怎么会有老虎?”曹有德问。 “爪哇虎和苏门答腊虎可以在海岛间移动,老虎水性不错。” “也许答案更简单些,”徐如林插进话来,“就是马戏团的老虎。” 他们并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继续前行,或许人多可以吓唬走单打独斗的猛兽。他们走出红树林,是一片开阔的草地,这里草长的很高,似乎很适合老虎隐藏。于是他们紧紧靠在一起,观察着各个方向,向一侧移动。很快,上校就在地上找到了一个巨大的脚印,留下这个脚印的动物,显然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老虎都更大。 “我在印度见到过的最大的老虎脚印,只有这个脚印的三分之二大。”上校说着用手在脚印上大致测量,看上去长度大约20厘米,宽度也差不多。爪印中间可以看到清晰的起伏,那是猫科动物脚掌上肉垫形成的。 “马戏团怎么可能有这么大老虎?甲板上那些笼子也装不下啊?”徐如林自言自语道。 “这不是老虎,”冷寿成插进一句话。 “这个梅花爪印确实就是虎啊。” “打刚才一听到那声吼,我就知道不是虎,这是彪。” “彪?” 第二十五章 浅滩上的巨蛟 “嗯,知道为什么虎边上要加三撇?因为它大三分。” “别他妈瞎吹了,你见过?”曹有德说。 “没有,不过,小时候听老人们讲过。虎大三分为彪。” “我们那儿的说法可不一样,我们那说:虎生三子必有一彪。” “走了走了,你们家乡说法和这个邪门地方都没关系,绕开些就是了。”徐如林不想无谓地在这个危险的地方浪费时间讨论。既然连几层楼的章鱼都看到了,老虎大个三成算个屁。 他们起身,继续沿着红树林移动,身后的藤本灌木丛异常茂密,如果有一只超大动物冲过来,未必能钻进去,所以逃进树林是一个不错的备用选择。移动了几百米,众人觉得差不多了,开始穿越前方草丛,中的来说这个岛的气候相当凉,感觉在北温带,而非赤道附近。 他们听到前方有海鸟的叫声,于是加快步伐越过一道坡。一个巨大的波光粼粼的泄湖,展现在眼前,更多的木质旧船,一艘接一艘靠在一起,大部分倒坏在沙滩上,有一些已经被沙子埋住大半,看上去死气沉沉,犹如一片古代船只墓地。唯有展翅的海鸥稍微带来一些生气。 “上校,所有的船都损毁了,看来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嗯,看上去有中国船、西班牙船。看来探险者们在一个不太大的时间跨度里纷至沓来,然后,他们都没有能回去。” “不大的时间跨度?” “那些中国船应该是郑和第七次远航带来的。西班牙船,也都是15世纪以后,大航海时代的式样,所以时间跨度不大,或许这座岛并不是随时能找到的?而我们能到这里,应该是因为黑森号上携带了什么特殊物品停在了岸边,可惜没能找到。太可惜了。” 大家觉得上校的话显得神神叨叨,不过好像也有些道理,这个岛在很多人心目中,是吞噬生命的邪恶之岛,但实际上,想要撞见它也绝不那么容易。 “这么说,有很多人上过这个岛,而且没离开?”曹有德说道。 “看,岸边有一堆海鸥。”徐如林突然兴奋地喊起来。 “海鸥又怎么样?”曹有德不解道。 “你从小不在渔村长大,不会知道,只有渔港边才会有大量的海鸟聚集,因为渔船返航,它们可以可以分到一杯羹。” “这么说,有人在这里打渔?或许我们能讨到一些吃的?”曹有德说。 “我不认为在这里碰上其他人会有什么好事。”冷寿成提醒道,他总是对任何事情抱有戒心,可能和他在帮会混过有些关系。 “不管如何,我们还是去看看,不过大家都小心些。”上提醒道道,他似乎倾向于冷寿成的看法,并不认为会碰上一个世外桃源般恬静安宁的渔村。 他们迅速沿着泄湖的沙滩,向几公里外,那群海鸟聚集的地方赶去。一路上经过了大约七八艘倒在沙滩上的各式帆船,当然没有花时间上船探寻一番,即使这些古代远洋帆船上可能找到黄金和珠宝,但是这些东西对他们而言,没有现实价值,他们需要的是食物和水,以及一些稍微正常一些的人,来告诉他们这个岛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有德跑的最快,众人追不上他的步子,渐渐拉看距离。前面是一道沙丘,沙丘下面漏出,有几根桅杆一级一截撞角,显然下面掩埋着一艘三桅的西班牙帆船。 曹有德一跃爬上沙丘,然后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徐如林紧跟着爬上去,也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前面海滩上,横七竖八地趴着几百条鳄鱼,有一些在海里游动着,能在海里游的鳄鱼他还是头一遭见到,而且这些鳄鱼是如此之大,比他见过的华南扬子鳄,何止大了十倍。 “这是龙?”曹有德说。 “是蛟吧?”徐说。 冷寿成第三个爬上来,他生在内陆,哪儿见过这些,这次插不上话。 “这是湾鳄,”上校说完,接着喘气。 “这种鳄鱼在整个南亚都有分布,我在印尼和澳大利亚都见过,不过这些是我见过最大的,你们看那条,大概超过40英尺。”他信手一指,指向一条比较近的,确实大的出奇。至少有10至12米长。并且它肯定不是整片海滩上最大的那条。放眼望去,可以看到泄湖海面上,还有一些摇曳的细长背脊,背脊上竖着,板状棘突,其中一条从一艘破船边缓缓游过,几乎有帆船的一半长。 “我们怎么办?”冷寿成说。 “怎么办?当然绕过去,你还打算踢走它们?” 上校说着自顾自下了海滩,其余人紧跟其后,想来他是见过世面的知道如何应对。 徐如林注意到,那些半张着嘴,似乎在休息的鳄鱼,看上去呆傻蠢笨,但是头部一侧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自己这边,不过它们的小短腿,应该不会跑太快吧? 上校走了一段路后蹲下,众人过来蹲下看。地上有一串浅浅的,人留下的脚印,脚印笔直走向鳄群,似乎没有因为周围有鳄鱼而绕行。 “这些脚印不是我们的,这个岛上有人,而且留下时间不长,你们谁能认出是什么鞋?。” 看到众人摇头,上校不再说话。 “这个人是不是去送死了?他好像直穿过了海滩。”徐如林起身向前瞭望,确定前面不是一群羊,而是趴在那里,背脊就和人差不多高的巨鳄。 “也许这些鳄鱼太大,以至于很慢?”上校跟着起身,“既然有人能过去,我们也能,都跟着我,小心些。” 上校带头向着前方走去,当然依据他对冷血动物的攻击范围的猜测,而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至于这些依据有没有道理,他自己也不确定。不过这些动物正懒散地躺在沙滩上,有一些半张着嘴,看着又呆又傻。它们毕竟不是那种有脑筋,会合作,而且耐力惊人的狼。 很快他们到了一条如墙般挡住去路的鳄鱼前20米处,上校悠闲地点上了烟,然后从它头前饶了一个不太大的圈子过去了,鳄鱼明显感觉到了威胁,张着嘴盯住从前面过去的人,几次用前肢撑起前面身子做攻击状,但是都没没有真的冲过来。 “放心,它们不会浪费体力追我们,除非你实在靠的太近。” 一行人跟着上校从鳄鱼嘴前走过,果然没有被攻击。上校的猜测似乎被坐实了。 再往前的海滩上,趴着很可能是海滩上最大的一条鳄鱼,那串人走过的脚印,就是到了它的腹部断头不见了,也许被它吞掉了?不至于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这条巨鳄注意到有人靠近,于是起身径直朝前走去。 它没有径直走向这群人,而是挡到了他们大致会经过的方向上。当它站立起来时,比所有人都高些,脊背上那一排充满远古风格的巨大鳞片,完全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从这些背部特征看,它们与上校见识过的湾鳄好像还是有少许区别,但是他并非动物学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上校决定绕得大一些,但是这条最大的鳄鱼缓慢晃动脑袋,继续前行,不让这一行人从自己鼻子前面绕过去。徐如林突然觉得,这个东西不是在按猎食本能行动,要不然它应该直线扑过来,它分明正在算计。他见过家里的猫在观察一群沿着墙沿行动的老鼠时,缓慢转动头部,观察并思考的样子,也见过四脚蛇,吐着舌头,一动不动等着昆虫飞过眼前时的样子,这条巨鳄显然更像前者。 它分明正在观察、评估并做出选择,徐如林同时也注意到,海滩上其余的鳄鱼也开始慢慢的向前移动。 这些庞然大物慵懒而又迟缓地移动,如同具有某种麻痹作用,让你产生错觉,觉得它们其实不是冲着着你来,即使向你过来也问题不大,因为它们很慢、很笨。但是到目前为止,这些巨鳄还没有展现过真实的速度,上校对这些东西所保持的所谓安全距离,实际上并没有充分的证据支撑,徐如林想叫住上校,但是来不及了。 眼看上校从这个东西前面20米处通过,这个距离大约只是略长于鳄鱼的体长,确实有些托大了,后面几个人紧跟着过过去,但是那只鳄鱼突然起身,以令人惊骇的启动速度,抢到前面,挡在了后面三个人。很奇怪它没有直扑某个人,而是将三个人隔离开,然后鳄鱼张着嘴歪过头,向这里三个人冲过来。 “我来引开它。”徐如林喊一声,向鳄鱼尾部绕。 巨大的鳄鱼,如同一咆哮的火车,小半径转身向他冲过来,曹有德和冷寿成得以从另一侧冲过鳄鱼铁墙般的封锁。 这条鳄王颇有策略,它见有一个人陷入沙滩腹地,并不亦步亦趋地追赶,而是走了一条平行路线,始终挡在徐如林逃离沙滩的去路上,而于此同时,附近至少六条鳄鱼开始从各个方向拦截这个人类。 巨鳄的策略奏效,徐如林发现自己情况急转直下,对手如同球场上最老练的防守队员,卡位守住了外线,不让他变线逃脱。 他发现自己竟然被一只智力和癞蛤蟆差不多的动物算计到了。当然在这样一片开阔的海滩,他仍然有很大的机会,他决定暂不冒险从它嘴边抢过去,尽管他其实对自己的速度也有几分把我,但是腹中饥饿怕是发挥不出水平,他决定撒丫子跑一段直线,和鳄鱼比比耐力。 第二十六章 屠宰场 他与鳄王如同不同赛道上的选手,平行进行比试,海滩上其余鳄鱼试图堵住徐如林的去路,但是都没能成功,差之毫厘被他甩掉。在跑出180米后,鳄王终于落到下风,被徐如林甩掉大约20米,于是它决定放弃。巨鳄仰起头,发出一声失望的低吼,远处上校的烟斗差点落地,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听到鳄鱼的叫声,在这之前,他只听到过幼鳄如同鸡一样的叫声,成年鳄鱼只能在喉部发出咕噜声。 徐如林斜穿过沙滩,与其余人会和时腿都软了。他好几天天没有吃饭了,实际上,在上一餐吃了一碗稀粥后,他还被绑在甲板上暴晒两天,日本人解他下来,只给他一口水喝而已。刚才爆发出最后的体力时,眼前一直金光直闪,几乎到了体力不支的边缘。如果那只鳄鱼能看透这一层,再多追出十几二十米,或许这个人类会自己栽倒。 他双手撑着膝盖,喘息了很久才抬起头来,众人看到他面如白纸一般,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色,只是发力跑了不到200米而已。 “老大,你得赶紧找到东西吃才行。”冷寿成说道。 徐如林苦笑一声,不做回答,要是沙滩上的鳄鱼小一些,他甚至会考虑捕杀一条。 “在那艘船上时,就应该那那条砍下来的章鱼触手烤了吃。” “吃了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吗?”上校说道。 曹有德说不出话来,他们继续向前走,远处山后面,数百只海鸥飞舞,那里应该有些什么才对。继续越过了几艘西班牙破船残骸,看到两座山夹着一条河,海鸥就是从山里面某个地方飞进飞出。 河并不宽,直接从山里直接流入泄湖,徐如林远看水很清澈,但是走进了发现,水面上闪着七彩,似乎漂浮着一层油污,他想这大概就是海鸥聚集的原因。 他们沿着河岸小心向前走。看到一只海鸥从眼前飞走,嘴里叼着什么东西。 “老大,好像叼着一片肉?”曹有德说道。 “你们闻到什么了没有?”冷寿成说道。 “没有啊,你闻到什么?” “一股血腥味,好像不太对头。” 徐如林使劲嗅了嗅,似乎还真有一丝腥臭的味道,他不知道这意味什么,或许前面有一些可以吃的东西? 或许是某种危险。 越向前走味道就越明显。那是一种血腥而又呛人的混合味道,渐渐唤起了徐如林在渔村时的回忆,一些鱼会散发出尿酸和氨气的味道,所以会感觉呛人。 曹有德沿着河边走,就听到前面树丛里嗡嗡的声音,大概有非常大的一群苍蝇。他小心钻过树篱,血腥味变得更加浓烈 他挥手赶散苍蝇艰难向前。 眼前是一道让人作呕的沟渠,不计其数的苍蝇,在沟渠上飞舞形成了一道有型的墙,沟里面是爬满蛆虫的内脏和鱼鳞,这股恶臭的脏水在慢慢的移动着,流入旁边的河流,而这道沟的源头,是前面巨大而又简陋的建筑物。 他屏住呼吸,纵身跃过沟渠,轰的一声,从苍蝇群里撞了过去。然后憋住气赶紧走几步,到稍微能透气的地方呼吸几口,这里的气味比他小时候干活的猪圈更糟,猪圈里的味道至少不会刺痛眼睛。 臭气熏得他干呕了几下,好在肚子里实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吐出来,于是他擦了擦擦嘴,抬起头。 前面是一座极为高大的木头房子,这是他们上岛后,看到的第一样人类建筑。房屋没有了屋顶,至少有3层楼高,几面都没见着一扇窗户,只在楼顶留下几根房梁,他猜想,也许是时间久远,屋顶朽烂掉了,房梁上上面停满了海鸥斜着头看着下面的人类。曹有德从未想过,有一天看到这些洁白的海鸟,竟然感觉像乌鸦。 他从自己面前一道没有门的门框进入。房子里没有楼层,就是四面高大的墙,和顶上几根梁。 两排巨大的铁架竖在里面。较近的铁架前挂着一条巨大的鲨鱼。另一侧的铁架上,悬挂着一条已经开膛破肚的鳄鱼。 这两条大约七八米长的巨物,都是被铁钩穿透腹部,悬挂在那里,身体表面停满了苍蝇,它们向下悬着的大嘴里不断有血水渗到屋子下方的沟渠里,沟渠一直通到外面。 旁边的较小的架子上,还挂着稍微一些小一些鱼类,主要是鲨鱼和一些奇形怪状的鱼,从这些死去动物嘴里的尖牙看,活着时都不是善类,海鸥不时落下,啄食这些鱼类。 靠墙的地方,有一排厚实的砧板,是一排石桩,每一座上面都有一块直径有一米,厚半米的砧板。最大的砧板上有一样巨大的东西竖在砧板上,绿油油的不知道是什么。他走到跟前,停在上面的数千只苍蝇轰然间飞走,他这才看清,原来是一柄肮脏的满是血污的斧头。这一定是他平生见过的最大最厚实的斧头,他握住油腻的斧柄用力推了推,发现纹丝不动,斧刃已经深深砍进砧板。抬眼望去,墙壁上还挂着好几样巨大的工具,有锯子和各种刀,无一不是粗苯巨大,看来就是为这给这些尺寸出奇的大鱼开膛破肚用的。 他惊愕地从这些盲目凶恶的死鱼和巨大屠宰工具中间走过去,几乎忘记了熏天的臭气,嘴越长越大,看着两那些死去的鱼类身上渗血的伤口,倒不是被这里的大斧子造成的,似乎是被尖锐的带有倒钩的鱼叉刺到形成的。 头上的海鸥不满地歪过头,看着下面这个闯入者无端打搅它们进食,其中一些不耐烦地张开翅膀拍打起来,不过曹有德都没有注意到。 此时,其余几个人也捂着鼻子,从同一道门进入,同样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正好看到曹有德站到了悬挂的鲨鱼边上,可以看到两者体型差距何其之大,这条大鱼几乎和这栋房子同高。 “老大,你生在海边,见过这么大的鲨鱼吗?” “我见过的豆腐鲨比这个更大些,不过那种鲨鱼只吃小鱼小虾,并不凶猛;但是这条是应该是食人鲛,我没见过这么大的,这样的体型足够能撞翻渔船。”他说着转过身,看其他鲨鱼。 “那条是虎鲨,也是食人鲨,这条是扁头丫鬟鲛,还有这条是魔鬼鱼……统统吃人。” “丫鬟鲛?” “嗯,因为头部扁平眼睛生在两边,如同丫鬟的发髻所以得此名,不过,不要被它的名字骗了,它可是很凶猛的家伙。” 上校一声不吭转身看着这些鲨鱼,他不如徐如林那样能说出很多鲨鱼名堂,不过,他也看出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徐,这里除了架子和钩子,并没有绞车和滑轮,那条几吨重的大白鲨是怎么挂上的?” 他说道。 “是啊,我也觉得不对劲,鲨鱼浑身的尿骚味刺眼鼻,除了鱼翅,没有什么经济价值,为什么捕捉这么多?而且,你看那些伤口,不是钓上来的,也许是……用猎杀鲸鱼的铁矛刺死的。” “这一点很奇怪吗?”上校问道。 “确实很怪,鲸鱼需要到海面呼吸,所以用铁矛有机会,鲨鱼很少到海面,通常用鱼线钓,也有用渔网的,”他说着走向前面的大白鲨边上,“这样大的食人鲛,是不可能用渔网捕捉的。” 他抬头仰望这条大约9米长的鲨鱼,发现在腮裂边,有巨大的开放型伤口,不是铁锚造成的,很像是同类争斗时被咬到。但是他又觉得到伤口的分布有些奇怪,一共有五道豁口,其中四道平行,他突然惊觉,似乎是在挣扎时,被人手撕开的,他用自己的手比划了一下,如果只是一只手,那么要比人手大得多。 “会不会是船上烧死的那只帝王人鱼干的?” 上校也观察到了这一奇怪的现象,这条鲨鱼不是简单死于铁矛洞穿,在它被刺死前,好像有过一番近身的搏斗。 “有这种可能。” “无论如何,我们最好不要碰到这个屠宰场的主人,”他指了指远处那柄又大又厚巨斧的人,“能轮得动那柄斧头的主,未必好说话。” 一经上校提醒,周围人都意识到了这会儿仍然身在不测中,这些鲨鱼死去时间不长,说不定那柄斧头的主人会很快回来。 曹有德从前面的门出去,有一条土路通向前面山口,土路两边,赫然竖着两排高大的旗杆,每一根上插着一具一惊白骨化的尸体。虽然尸体已经腐朽,但是从她们人身鱼尾,满嘴尖牙红色头发的特征看,的就是他们见过的人鱼。每一条人鱼都被从鱼尾处穿过,旗杆尖头从张开的嘴部出来。 尸体看上去昂着头,格外怪异和恐怖。 从体型特征看,不是那只体型巨大的雄性人鱼,而是那些较小的雌性人鱼。杀死她们的人,大概与她们有着深仇大恨,要不然不至于让她们的尸体曝晒于此,看情形已经死了很多年,苍蝇也不叮了,而这些金属旗杆也已经腐朽的不成样子。 所有人惊恐的说不出话来,硬着头皮从两侧如林般排列的旗杆中间走过,粗略数了数,至少有超过40只人鱼死在这里。 “为什么有人会这么狠心,把人鱼插在旗杆上?”曹有德问道。虽然人鱼曾经想要吃他,但是他觉得,即使那些姣好的面容后面藏着凶恶的居心,也不应该这样残忍的对待。 “这些不是旗杆,这些是西班牙长矛。” “西班牙长矛?” “是的,5米长的长矛。不过据我所知,真正长矛的矛杆应该是木头的,要不然会太重,而无法运用。” 第二十七章 西班牙碉堡 “上校,你是说,这里的主人应该是……西班牙人?”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这栋木结构仓库,有一些西班牙木质建筑的特征。” “这四面墙的破房子还有特征?” “是的,虽然没有房顶,但是从几根残存的房梁还看的出,曾经的屋顶坡度很大,这是阳光充沛的伊比利亚半岛风格。” “大家对上校的说法不置可否。于是继续沿着恐怖的长廊继续前进,他们循着海鸟来这里,是迫于很快就要被饿死的无奈,最好的打算是找到乐于助人的原住民,能够提供食物,并指点他们离开的办法,这些是除了上校以外,其他人想的最多的。上校或许还有一些好奇心想探索一番,但是三个中国人没有这个兴致。不过现在看起来,根本不能期待在这个岛上会遇到理想的情况,能遇见的,多半会比你能想到的最坏的情况更坏。到目前为止,他们竟然没有损失一个自己人简直就是奇迹(江草少尉不能计算在内)。 或许迅速快速越过这个恐怖的“渔村”到更加内陆的地方,才是始更理智的办法。 “上校,是不是也有西班牙人登陆过这座岛?我不是指那些长矛,而是海滩上那些西班牙纵帆战船。” “这一点我也不知道。大航海时代,西班牙帆船满世界跑,很可能到过任何地方。” “你一定知道的更多,过去几年,你一直在研究这类事情。”徐如林和上校接触较多后,知道他其实很话很多,不像个口风紧的情报人员,你给他一点压力,他就会多说一些。 “也许有一点儿关联,但是我不敢对结论做出保证。事实上,教皇曾经参与到葡萄牙和西班牙两国的纠纷中,并主持划定了一条地理分界线,对整个地球进行了殖民地划分。这条分界线被称作教皇子午线。” “这和这个岛有什么关联?” “你听我说完。有关于这次教皇仲裁世俗国王纷争的原始文件,在里斯本大地震中毁掉了,不过仍然有一些传闻说,其中有一条隐藏条款规定,无论哪一方都有义务替教廷找到圣经中记载的不老泉,确认是否为某种异端控制。” “我倒是听过不老泉这个名字。” “很多神学家认为,圣经中的文字多是隐喻和象征性的,所以所谓泉水,也许只是一个象征,暗示某种源头。” “这么说,当初他们寻找这个岛的目的,也是求长生的办法?” “有这种可能。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大关联。” 走在前面侦察的曹有德突然向后招手,示意他们别说话了。 前面出现了两条岔路,一条继续沿河前进,进入岛屿腹地的森林,另一条向山上去。抬头向山上看,隐约间,有一道破败高大的石墙,以及后面的塔楼建筑。他们迅速移动到路口,小心观察起来。 道路通到石墙下面,看不到有门,这很像是一座建立在河口制高点上的要塞。曹有德眼神不错,看到了城墙垛口后面露出的古代火炮,但是没看到士兵。 城头上没有看到来回巡逻的士兵,实际上,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上校,如果我们沿着河往岛的中央地带前进,会不会更明智?”徐如林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他不想深入一座明显具有军事作用的堡垒。 “但是,如果我们上去看一眼,说不定能找到食物。” 这群人再次面临两难的抉择,这个岛上哪个地区更安全没有人知道,或许越接近岛屿中心,死的越快也说不定;也或许城堡里会有一些讲道理的人? 他们再次进行了表决,徐如林反对,冷寿成弃权,曹有德倒是赞同去看一眼,于是少数服从多数,他们沿着石头堆砌成的阶梯向上。 走到一半,就听到了上面传来低沉的号角声,随后是着沉重而又整齐的脚步声,沉稳脚步声中还伴随着金属撞击声,似乎有一群穿着盔甲,全副武装的的人在墙后面操练。抬头看,但是城墙上还是看不到有半个人,从墙头巨大的豁口,以及巨大裂缝中长出的杂草来看,这分明就是一座被抛弃已久的废墟。 现在他们停在半路,既不敢上,也不甘心一走了之。上校是这里所有人中好奇心最为旺盛的,也许和他的职业有关系,他似乎很期待想爬上墙头看一眼,但是他也必须顾及到其他人的担心。 “我看,如果你们害怕,我们还是原路回去吧。”上校主动提出撤退,使得僵持结束。 “我同意,还是先找到食物,然后再回来。“徐如林就坡下驴。 众人正准备转身,城墙后面让人生畏的脚步和兵器碰撞声停止了,一切恢复了安静。于是准备溜走的一行人又停了下来。眼见,一只飞鸟落到城头上,开始啄食开裂城墙里长出的杂草果实,似乎之前笼罩在这座碉堡的肃杀之气消失了,要不然这些小动物不会靠近才对。 “老大,我上去看一眼,就一眼。”曹有德说,他其实也有一颗向往冒险的心。 “你不怕把里面死几百年的鬼魂勾出来?”冷寿成立即反对,显然在他想象中,这里就没一个地方是干净的,主动招惹就是不知死活。 徐如林想否决,但是看到上校同样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他突然扪心自问,难道自己就没一丁点儿好奇心? “是啊,说不定有食物。” “那好,你爬上去看一眼。不要冒险,看完了,赶紧回来。” “明白。” 曹有德得到许可,猫着腰往上跑,他倒是浑身使不完的劲,比这里所有人都有活力。眼看他到了城下,开始四处张望,大概是在找门,然后就开始盼着巨大的裂缝攀爬起来。这道墙几乎半坍塌,爬上去似乎不难。眼看他三下五除二爬到城头,探出头观望,足足趴城头看了几分钟,似乎下面没人注意到他。然后他更加大胆,直接翻过城垛消失了。 徐如林心想要坏,这家伙简直胆大包天,说好的看一眼回来报告,怎么还进去了。于是又耐心地等待了十分钟,以至于冷寿成怀疑他遭遇不测,想要上去救他。 “龟儿子的,死在这里头,连个收尸都麻烦。” 他说着就要上前。立即被徐如林拦住,他发现自己手下这二位都有股子动不动要拼命的劲头。 正进退不得,曹有德突然从上面冒出头来,然后向这里招手,似乎是让他们也上去。徐如林恨不得骂他一顿,但是看情形似乎有什么发现。 上校起身向上,其余人也只能跟进。他们到了城墙下一样未见到城门,于是开始攀爬。徐如林气虚体弱,最后一个登上城头,发现里面墙里面空无一人。可以看到围绕城墙,是一圈空的房舍、塔楼和马厩,既没有人也没有马。刚才发出声音的那伙人转眼间躲起来了? “曹有德你别下去。”冷寿成小声喊,但是那边曹有德已经小心翼翼沿着损毁严重的阶梯向下去了。他自以为脚步很轻,但是下到地面时,仍然惊起了一群停在中间小树上的鸟群。 徐如林这才注意到,城堡地面上长满了野草,中间的水井被倒塌的石墙盖住,裸露的石板上布满鸟粪,一片残破凄凉的景象,不像是个常有人操练的地方。 “怎么会是这样?难道是幻听?” “但是我们都听到了啊,老大,这种地方绝对不干净。”冷寿成说。 曹有德已经穿过一片杂草,到了塔楼下,他小心拉开一道腐朽的木头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曹有德试图减小声音,但是事与愿违,失修的木头门竟然整扇掉落下来,发出更加巨大的声音,一时间,几十只鸟从破损的塔楼楼顶上飞出。如果附近有人,应该都听到了。 漫长的等待过后,没有任何情况发生。徐如林沿着环形的城墙移动到另一边,这里地利不错,可以俯瞰整个海滩,看到刚才自己通过的,布满鳄鱼的地方。再向远望,就是雾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城堡的大门前还有吊桥,已经升起,收放吊桥锁链绞车已经绣死,铁链也腐朽不堪。下面的大门正对另一侧,门后面被几根木头顶着。这个地方不大,并没藏很多人的地方。他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撞鬼了?如果这里有鬼,应该不是一只,而是一群。 其余人也十分小心地走下城墙,走到城堡中央的杂草和枯树中,哪儿有半点人迹。他们走到大门掉落的最大塔楼前,最后决定一起进去看看。 走进阴暗的走廊,石砌的地面非常的不平整,一些杂草从石头缝里钻出来。他们走进好像是士兵居住的房间。双层的床铺还都,整整齐齐码着,只是被褥都破损了。上校特意躺到了一张木床上,好像是想测量一下长短,结果好像有些让他失望,只是非常普通的尺寸,比他长不了多少。床头柜子里有一些个人物品,针线、鹅毛笔和带有西班牙国王恩里克三世头像的银币,没有发现有文字的物品,不过钱币到是可以指向国家和年代。 第二十八章 教堂 在隔壁的兵器室里,发现了一些生锈的古代武器,有刀剑、长戟和盾牌,没有在上下面看到那么夸张的5米长的长矛。如果不是锈的太厉害,曹有德和冷寿成各自准备找一把防身兵器,不过拿到手里直掉渣,根本没办法用。看起来上校得到的那柄年代相仿的短刀,保养得要好得多。墙边的架子上,还放着一排火枪,上校拿起一支检查了一下,是比燧发枪更早年代的火绳枪,大致可以确定是大航海时代从欧洲带来的武器。他们在隔壁的屋子里还找到了大量的木桶,不过装的不是粮食而是火药。 他们绕行塔楼里破败的环形楼梯准备向上,透过弧形墙上射击孔,无意中撇到塔楼后面有一座巨大暗淡的十字架,就在城堡后方不远的地方。 透过塔楼四周的射击孔,可以看到这座歪斜的十字架比塔楼低很多,但是看不清下面是什么。徐如林沿着朽烂木梯子最外继续向上走,感觉脚下梯子开始不太牢靠,于是不再向上。不过此时,他已经可以看清十字架下面是一座教堂尖顶,不过教堂严重斜向一边,而且很低矮,似乎只有一个房顶而已。也许是当时材料、人手不足,没有造的比较完整。 “看,城堡后面有一座教堂。声音是不是哪里发出来的?”曹有德问道。 “你个瓜娃子胡说个球,声音不是活人发出的,是死人阴魂不散,故意给你听到的。老子贩大烟走的茶马古道,就经过当年诸葛亮火烧藤甲兵的那个山谷,夜深的时候也有这种动静,当地人说这就是‘鬼哮’。” “鬼哮?老头你听没听过?”曹有德转向上校。上校冷笑着摇了摇头。 进入城堡后,上校就没怎么说话,应该是没什么发现,他是一个喜欢分享心得的老头子,如果有发现很乐于说出来。 众人僵持了一会儿,觉得问题不大,这座城堡给他们的感觉,虽然古怪,但是并没有太让人恐惧的地方,如果不计算那些可能正漂浮在上空盯着他们的鬼魂的话。这个杂草丛生的地方,与刚才山下那件屠宰车间内巨大的吊架和肢解工具带来的压迫感完全不同。 “去后面教堂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吃的,”曹有德说道,“你们怕的话,我去侦察。” “你侦察个鬼,刚才爬上城头就不听指挥擅自行动。”徐如林训斥起来。 “我不是见到没什么危险,想让你们一起来看看嘛?” “这次我们一起去,小心些。”上校说道。 他们走出塔楼,走到城堡后面。大门用一辆翻到的四轮马车顶住,似乎当初这里有过一场战斗,城里处于下风,于是堵死了门。不过木门头门已经破损出一道人可以钻过去的裂缝,所以他们只需要从马车上面爬过去,然后一个个从缝隙里钻出去。 钻出去时,徐如林从破门上拔下一样东西,是一把生锈的小刀,后面还系着一条破破烂烂的红绸子。从位置看应该是很久以前,从城外方向投掷的,但是又不像什么正规的攻城的武器,但是刀后面系红绸子似乎有些中国风俗?他摇了摇头,把小刀丢到草丛里。 后面是一道平缓山顶,教堂就建在山顶的悬崖边。这里被一些树木挡住了,这就是为什么刚才他们在海滩上,既没有看到堡垒,也没有看到十字架的原因。但是站在这里,可以透过树木俯瞰海滩。 教堂就在前方,其实比农村土坯房子高不了多少,但是就是这么低矮的建筑,竟然还造歪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穿过一片破栅栏挡住的墓地,来到教堂前。 走到近处才发现哪里不对劲,围着走了一圈,才意识到看到的教堂并不完整,只是一个带平台的哥特式教堂的顶部,一共只有两层,尖顶上钟楼,和下面的平台。教堂的其他部分似乎被埋在了土层下面。为什么把房子造成这样,或者是什么后天变化造成的?当然,对于各种古怪现象,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闯进这片雾海,就没见过一样正常的东西。 尖顶四周是一座带栏杆的平台。三个角上,各有一座黑色的带翼怪兽的石雕,另一个角上空着,既没有底座,也没有石像。 三座石雕,明显描绘的是同一种东西,它们身材很大,背负一堆巨大的蝙蝠翅膀,但是姿态各不相同,大小和颜色也略有区别,有两只站着,另一只单腿跪着,一只手垂向地面一只手撑着头做思考状。 石雕的手艺堪称精湛,细节表现更是一绝,甚至连身上的伤口以及结痂也没漏掉,翅膀上被翼膜包裹的骨骼脉络,以及巨翼上遍布着各种愈合的没愈合的伤口,总之雕刻者极尽想象,就好像如果世上真的存在这样一种的怪物,就该是如此这般的。 “这是飞天夜叉啊。”冷寿成脱口说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曹有德问冷笑问道。 “长的跟恶鬼似的还有翅膀,不是夜叉是什么?” 徐如林上前,想要踮起脚摸一下其中一只半蹲着的动物的脸,因为他发现它的眼眶深凹,完全看不到眼睛,他想摸一下,眼镜是不是真的存在,或者只是一个空洞。 “别!” 上校小声制止他,就像制止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儿去摸一条蛰伏不动的眼镜蛇一样。 “上校,你知道这个东西?” “不是很了解,不是基督教神学体系内的东西,不过每座哥特式教堂顶部都有四只,犹如你们庙宇飞檐上的那些奇怪动物一样常见。” “嗨,这个东西我见过,那艘船上就有。”曹有德说道。 “你是指黑森号上?”上校问道。 “还能有哪艘。我在下面货仓里看到过一个,和这里的一模一样,那只装照片的包就在它脚下找到的。” “一模一样?” “不错,连底座都一样,不过刻字不同,那个底座刻着1028。我当时想,这玩意儿雕的可真细致,就用手摸了摸,操,你们猜怎么着,还在咯吱窝底下找到一个箭头来,不知道怎么雕上去的。” 上校这才注意到,底座上有刻字,最大最醒目的是所有人可以辨识的阿拉伯数字,其余是拉丁文。 “上校你能看懂?” “是的,这是发现的年代和地点的说明,这个是在美索不达米亚,时间是1117年,由三名十字军战士在废弃的古代异教教堂里发现。” 他说着转向另一只。 “这个是1469,从小亚细亚的阿勒山,上面说,同时发现的还有被杀死的龙的骸骨以及六具人类骸骨和盔甲兵器。” 他转向第三只。 “1299年,在那不勒斯大教堂地下室里发现,可能是更早时候的传教士带回来的。” “上校,这说明了什么?” “我不知道,这说明了这些东西曾经散布近东以及欧洲各地。带0的阿拉伯数字是印度人在3世纪或者更早时间发明的,传播近东的时间或许在8世纪以后。” “那么,它们其实不是一位雕刻家雕刻出来的?” “未必,从数字看,人类收集到它们的时间跨度有几百年,当然它们当初可能是同一批被造成来的,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分散了,然后在不同时间被收集起来,由西班牙船队带到这里。” “这么说,算上船上那只,原本应该有四只?” “那可不一定。应该说至少有4只。” 这功夫,曹有德伸手在怪兽雕像的身上摸索起来,像在找什么东西。 “说起来你们大概不信,船上那只的身上有个箭头,”他说着脸色突然一变,“我操,这里也有。” 众人赶紧凑过去看,曹有德颇有经验从工具包内取出手电和钳子,显然不是以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很快就从石头里拔出两一个铁质的箭簇来,然后又找到了两个。他接着检查其余两只雕像,发现其中一只身上也有这样的箭簇,但是箭簇有倒牙,拔不出来,剩下一只则没有,实际上没有箭簇的那只的身上没有伤痕和结痂的痕迹,周身都是鼓胀的肌肉,看上去完美无缺,显然雕刻者有些偷懒,而它的颜色也微微泛红,与其他几只不同。 为什么石像上会留下这种东西,实在搞不明白。是不是做过练习射箭的靶子? “上校,这是什么风俗,要在石头里嵌上这些东西?”徐如林掂量着一个箭头问道。 上校将箭头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看,然后发现上面有细小的纹路。 “古代闪族有雕饰箭簇的习惯,他们认为这样有助于准头,另外可以抵消对方巫师施加的法术。” “闪族?” “一种古代游牧民族。历史非常久远,肯定远过基督教产生的时代,比底座上标注的年代早得多。” “这说明了什么?” “我还是不太清楚。不过,可能西班牙人认为,这些东西,与这个岛有一点关联。” “他们靠这些东西找到这里?” “那倒不是,也许他们觉得在全世界费劲找到的这些东西可以当做见面礼,犹如明朝皇帝,用黄金打造了一座神像。” 第二十九章 圣母堂 曹有德没兴趣听他们讨论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他发现教堂尖顶下有一扇巨大的门开着,他小心进入,发现有大理石阶梯可以下去。看来这座教堂的大部分区域还真的埋在了下面。 徐如林想借着话题,继续和上校对一些问题讨教,但是一转眼,发现曹有德又不见了,看来这里没一个人省心的。 “老大,这里可以下去。”曹有德从门里伸出头喊道。 “别乱来,当心下面有鬼。”徐大喊一声。 “教堂不是有耶稣基督镇着,不怕它闹鬼。” “谁告诉你耶稣可以镇妖魔鬼怪的?” “普天下的神仙都差不多。他不镇妖魔,老百姓供着他干嘛?” 曹有德的声音越来越远去,他的这套说辞竟然无可辩驳,于是徐如林什么也没做,坐视他这么下去了。过了一会儿,听到下面喊声,让他们一起下去。曹有德每次都自作主张,还搞出很大动静,确实让谨小慎微的徐如林有些火大。不过事已至此,不下去看看怕是也不行了。 上校没有太多犹豫,非常坦然地跟着向下走,徐如林只好被迫跟上,进了黑洞洞大门,发现发现阶梯太过高大,每一级大约有七八十公分高,每跨下一步都得十分小心,要不然容易闪了老腰。另外他发现旁边墙壁上,布满裂痕,这栋建筑除了造的歪斜以外,建筑质量也无法恭维。 冷寿成似乎队曹有德保证的安全最不放心,他最后一个进入,但是观察一番以后,很快超越了徐如林和上校。 他们围绕螺旋状的梯子向下,每一层两侧都有走廊,上校原本打算逐一检查两侧黑洞洞的走廊,确定没有人危险再往下一层,不过现在曹有德的步调主导了搜查,他显然是一个非常粗心的侦察兵,完全没有搜查这种危险地方的经验,一路直奔最下方去了,还不断喊叫着催促其他人,完全不怕惊扰到可能存在的其他什么东西。 他这么一路大喊大叫,也使得其他人没有办法进行稳妥的,步步为营的探索。他们一路跟着下到下方第五层,似乎到头了。这座教堂留在地面的部分很少,没想到地下部分竟然这么深。 曹有德最先下到底层,只见前方黑暗中,有一片远不可及的暗淡光亮,似乎是几十米外的几排蜡烛。蜡烛后面供着什么神像,似乎是耶稣像。虽有前面光亮却既遥远又黯弱,使得他无法判断,这个地方有多大,只能看出前面神像不小。 “诶,有人没?” 他喊了一声算是打招呼,也给自己壮胆。没有人回答,但是回声来回飘荡,显示出这个地方非常空旷且高大。 曹有德终于有些胆怯,稍微减慢了速度。可以感觉到脚下地面明显的凹陷不平,有的地方已经碎裂,他移动手上的手电发现两侧墙壁上凹凸不平,似乎布满了长条形的孔穴。 他走进光亮,固然是几排蜡烛,而后面的并非耶稣像,而是一座巨大的圣母像,他的手电光照向圣母脸庞,与他以前在天主教堂中见到的稍有不同,表面上一样低垂着头,面貌美丽慈祥,但是身后似乎多了什么累赘,隐约看着如同孔雀开屏一般。 他的手电光在圣母像背后停留,发现圣母每一边各多出了三只手,也就是说,这座圣母像一共有八只手。他对宗教知之甚少,只回想起以前在寺庙里见过千手观音,倒是也不以为奇。 手电光离开这座古怪圣母像,曹有德走向前方晃动的烛光,发现大部分蜡烛燃烧殆尽,快熄灭了。再向前走了一步,踢到地上有什么东西,用手电筒一照,是一座倒在地上的巨大十字架。所有的蜡烛点在了这座已经生锈的十字架上,十字架上的耶稣差不多已经被蜡烛淌下的油垢覆盖住了。 “这他妈什么风俗?立着圣母,把他儿子点了天灯?”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信徒只知道点蜡,十字架倒了都没空扶起来。这功夫,其他人慢慢下到了这座圣殿中,因为带着手电的曹有德已经走的远了,他看东西又没个重点,只瞧见光斑在前头墙上四处乱晃,后来人一时间也没看清圣母像,也没看到及其他蹊跷。 徐如林最后一个赶到此地,已然气喘吁吁。在遭遇鳄鱼追击前,他是队伍里体力排第三,或许比上了年纪的上校略好一些,但是在沙滩上撒丫子一跑,血糖下降严重,现在又从上百级半米高的台阶上下来,已经头晕眼花,快撑不住了。他只能扶着墙向前慢慢挪动,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儿,不想摸到凹陷进墙体油腻腻的麻布,赶紧缩回手来,虽然看不清是什么,但是理智告诉他还是离远点为妙。 圣殿里如同一般的礼拜堂一样,有一些长条座椅,只是横七刷八地放置在墙边。他一屁股做到其中一张椅子上,上面木条都已经断裂,甚是扎屁股,但是也没得选。 他呆呆地看着远处墙上一滩手电光在胡乱晃动,观察全无重点,只是不知死活地向前。他想,自己要是倒霉死在这座岛上,多半是被不停指挥的曹有德拖累的。 曹有德到了圣堂的前面,那里有一道从上方降下的厚重幕布,他没多想,一头钻进去就不见了,也不管后面的人失去了他的手电照明陷入了黑暗中。 冷寿成骂骂咧咧走到圣堂边上,摸到墙里面的长方形凹陷里面露出一块破麻布。他比徐如林胆子大些,用力扯下一块,又在脚边倒坏的椅子边,捡了一截椅子腿缠上,很快就做了一个火把。再伸到旁边暗淡的蜡烛上,忽的一下就点燃了,看来麻布上还有些油脂。 火把燃起的刹那,几个细长的人影,一下子爬伸到一侧的墙上。徐如林一惊之余意识到,其中一个是自己的影子,因为分明坐着,他警惕地四处张望,墙上自己的影子也鬼鬼祟祟四处转头,看来真的是自己。刚要松口气,这才注意到整面墙上布满了尸骸。 “上校,”他压低嗓门小声喊,“这地方怎么这么邪门。” “嗯,这是一座人骨教堂。” 墙上那个叼着烟斗的人影转向这里,显得并不惊慌。 “教堂是生的地方,也是死的地方,所以在欧洲,有些经历过瘟疫的地方会用死去的人骨装饰,以此来克服对死的恐惧。” “但是那些骨头也太大了吧?那肯定不是人骨。” 他们慢慢走上前,确认那些外露的骨骼是不是尺寸有些失常,冷寿成高擎着火把,在后面为他们照明,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扯下的,其实是长方形空穴内的一块裹尸布。裹尸布里面漏出一具畸形的人骨,看上去很长,至少有两米。就这尺寸还是因为尸体还佝偻着,硬是被嵌在墙体上的方形尸穴里,如果它伸展开,大概会有两米半。 “这是怎么回事,上校?” “是不死细胞在起作用。你看那截椎骨,有外翻爆裂后重新生长的痕迹,所以这个人有过二次生长。” 上校平静地说道。 “该死的,曹有德又死哪儿去了,还不回来?”徐如林喊道。 “他不是就在那儿?” 上校指点着墙上的四个人影说,他没有看到曹有德钻到前面一片幕布里,所以认为所有人都在;经他这么一说,徐如林才发现最边上多出一个人影,他垂手而立,几乎一动不动。 举着火把的冷寿成也发现哪里不对劲,转过身高举火把走过去。摇曳的光芒驱散前方一隅的黑暗。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斗篷的人就站在了前面不太远的地方,他大概一直站在那里。冷寿成慢慢走过去,他几乎把那个人错当成什么雕像,但是那个人正在慢慢抬起头,暂时看不到斗篷下的脸,只能看到从袖子里漏出的一截枯干的手。冷寿成这才注意到,他披在身上的,其实不是什么斗篷,就是刚才他扯下过的那种裹尸布。 四周响起咔嗒咔嗒的声音,像是某个久不活动筋骨的老头子突然起身,浑身关节发出的声音。他们回转四周,意识到黑暗中,更多的东西正在苏醒,可惜无论是火把还是蜡烛的光芒都太暗弱。 十字架上星星点灯的烛光开始抖动,大概是气流在变化,不知道预示着什么事情要发生。 “不好了,大家快跑啊,后面……有一大群。” 曹有德突然从刚才消失的地方闪出来。呼的一下,从冷寿成以及与之对峙的怪人中间跑过去,然后越过了所有人跑上了阶梯。 从他来的方向,隐约响起了细微的声响,越来越响,最后变成了铿锵有力的脚步声,那是一种十分整齐的,锁子甲和兵器碰撞的声音,而且这种声音似曾相识,有很大的一群什么东西正在接近。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冷寿成对面站立不动的巨大人形,显得活跃起来,它伸出枯干双手向他这里过来。冷寿成抡起手上火把向他头上扔过去,正扔到脸上,轰的一声那巨大干瘪的东西被点燃,然后开始挣扎起来,随着这堆火焰的翻滚,整个圣堂随之彻底被照亮。 巨大的八只手的圣母像这才映入其他人的视线,她正俯瞰着这里每个人,在她微微俯身张开的八只手后面,全副盔甲包裹的巨物,正手持兵器列成方阵出现,现在他们知道刚才在山下听到的那些脚步声是怎么来的了。 “快走。 ” 上校话一出口,发现自己已经落到了最后,其他人早跑了。他赶紧向原路跑去,顺手将烟斗掐灭塞进裤兜里。这当然还不算完,等着他们的是七八十公分高的台阶,上校下来时有心数过,一共107节。当然这对身形矫健的曹有德或者冷寿成来说或许不算难事,对于老迈的詹宁斯上校以及被日本人惩罚了三天,身体虚脱的徐如林而言,算是重大的挑战。 第三十章 其妙转折 他们两人很快落到后面,开始手脚并用地攀登这些梯子,现在他们知道,这些高度不正常的阶梯,不是为他们这样的正常人建造的,当然现在领悟到这一点,也已经来不及了。 徐如林心里恨透了曹有德,要不是他一转身就跑下来,害的大家被迫跟进,自己本该有分寸,不至于深入险境,更可恨的是,眼看着他连蹦带窜一溜烟上去了,自己却脚底发软落在了后面。 曹有德第一个爬完所有阶梯,纵身抢出那扇巨大的窗户。他扶着一边的怪兽石像喘气,同时操心其他人能否活着上来。他心中隐隐对其他人心存亏欠,今天如果老大和老头子死了,自己确实难辞其咎。 耳听有动静,他一转身才发现,突然望见歪斜的尖顶那口铜钟下,站着一个人正手捻胡须看着自己,这个人四五十岁,三绺胡须,一领酱红色斜领长袖的官服,上面绘制麒麟图样,脚下皂色官靴,活脱脱如同戏台上跳下来的须生。 其实与之前在船上遇到的那位扔下一柄刀的人装束有些类似,只是颜色不同。只见此人,一双鹰眼直勾勾看着曹有德。 “你是什么鬼?大太阳底下也敢出没?”曹有德大喝一声,他心里发虚,想从气势上震慑住对手。 “哈哈哈,”对方仰天怪笑,一纵身从曹有德头上跃过,简直是神乎其神的弹跳能力,曹有德追过去,发现他落到教堂后面的悬崖下,踪迹不见了。 “这他妈什么鬼地方?全是他妈,早八百年该死的人。” 此刻冷寿成气喘吁吁爬了出来。 两人各扶住一边门框,焦急地等着下面人爬上来。 上校和徐如林此刻正在下面挣扎,上校每爬上一节阶梯,就转身,拉拽体力不支的徐如林,两人已然是气喘吁吁,但是仍然不离不弃。身后的隆隆的脚步声,可是越来越近,它们始终以均匀的速度在前进着。但是上校默数自己只爬了五十二节,也就是一半,眼看是来不及了。 徐如林做出了一个决定,他绝不能拖累老头子。 “老头,你走,咱们不能一起死。。” 他毅然缩回了手,用决然的眼神看着上校。上校愣了一下,然后向他点了点头,转身向上爬去。 现在他一个人停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方,旁边倒是有一道黑漆漆的,没有探索过的楼层可以躲避,但是躲到那里显然就被堵在了里面了,结局一样不容乐观。 他咬着牙,继续凭借一己之力向上攀爬。后面整齐的响声已经震耳欲聋,按住阶梯的手可以感受到巨大的震动,想来今天劫数难逃。 徐如林索性不跑了,闭上眼睛等死,等着那些沉重的铁蹄踩到自己,至少可以搞乱这些活死人的队形,为同伴逃离争取到一些时间。 “看来我徐家八辈儿祖宗积德,只让我一人遭难啊。” 他怅然大喊一声,将皮带上那双布鞋取下抱在胸口等死。 既然祖先五百年前就预言,徐家迟早还会再出个倒霉蛋碰上这个岛,不如就让自己来应了这场劫数,从此徐氏太平无事。 他感觉自己手腕被一只冰冷的小手抓住,并向后拽,刚才他预计30秒内就会定生死,没想到来的更快些。 “傻子,想活命跟我走。” 一个轻柔的女声,飘进他的意识,他有些迟疑,疑心是昏厥前的幻觉,那只手用力的猛拽了一下,将他拉回到现实。一张苍白俏丽的脸在他眼前一闪,然后消失在黑暗中,徐如林意识到不论眼前这位是人是鬼,最好跟着她去碰碰运气,总比自暴自弃强。 他赶紧跟着进入一侧楼道里,黑暗中有人又拉了他一把,将他拉近一侧布帘后面,也许原本是走廊里的窗帘。然后这个人在他耳边嘘了一声示意不要出声。他感觉自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那是某种野花的香味。 那前面楼道里黑影重重,隆隆脚步声已经到了近处,一排排举着厚重盾牌、火把和斧头的身影,从那里沿着楼梯,转身向上。它们每一个身高都在2米以上,穿着厚重的盔甲。走路时目不斜视,步调一致。 如果他们中任何一只转过脸来,都有可能看到不到5米远的徐如林,不过它们的行动整齐划一,没有转过身向这里看一眼。徐如林默数着一共9排54个“人”轰隆隆上去了,现在他被这些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堵到了下面。他突然意识到,刚才拉着自己暂时脱险的,很有可能也不是一个人。 他转过身搜寻刚才那位,眼前黑暗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伸手去摸,胡乱间摸到一张人滑腻的脸,然后手被重重打了一下,赶紧缩了回来。 又等了一会儿,那些刚才还震耳欲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徐如林感觉自己背后被重重锤了一下。 “傻子,跟我来。” 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女子压低声音说道。 “不从这里上去?” “你们徐家都是缺心眼啊,上去就死定了,他们比你跑得快。抓到拧断你的头,插到长矛上。” 徐如林的双眼渐渐适应了这里的黑暗,跟着眼前那个小巧的身影俯低身子向前。他不敢多说,只跟着她小心翼翼走。他想找个机会问一声:您是人是鬼?但是又觉得有些唐突,一时也找不到比较合适的措辞。如果有光亮,他当然可以看看地下上是否有影子,按照传统的办法应该还是可以做出判断,但是这里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 到了一个转角,那女孩儿悄然站住,反手一把顶住徐如林腰示意他停下,很奇怪她在这么黑暗的地方似乎看的很清楚。 “当心。” 她只小声说了一个词。徐如林赶紧对着她的后背乱点了几下头。 远处响起哗啦哗啦金属碰撞声,大概有一两名重装的士兵经过。声音渐渐靠近,又渐渐远去了,似乎是巡逻队。 “我说,这里……” “嘘!” 徐如林再次闭嘴,但见前面模糊的黑影好像探头探脑在走廊里张望了一番。 “别说话,跟着我。” 他必须在大理石地面上小心控制住下脚的重量,以免踩出太大声音,同时控制呼吸节奏,以免出气声太大,前面女子倒是走的又轻又快,似乎在地面上蹦着走,但是完全没有任何脚步声。 这座漆黑一片的地下教堂还真是大,七转八绕,徐如林已经晕头转向了,现在让他原路摸回去,怕是回不去了。 他们沿着一条走廊里前进,前方突然就有了微弱的光芒。女子到了过道转角处停下,伸出头去看,徐如林从她上面也探出头去,只见走廊的尽头插着火把,火光下一具微微发光的盔甲正住着长柄兵器站立。 那当然不可能仅仅是一副巨大的盔甲,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到它正在轻微地前后晃动。 火光中, 这名浑身披挂整齐,体型失常的士兵,正垂着头,扶着一把长戟,远远看去如同睡着了一般。 “没其他路走了,他们分头封锁路口了。” “那怎么办?” “小意思,你看我怎么从他跟前过去,一样过来。小心些,别吵醒它。” “他这是睡着了?” “有可能,但是……也不一定。” 徐如林如果有得选,当然不会把自己命交给这位来路不明,说话没谱的女子,但是现在自然是没得选,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走了。 那女子贴着墙走向那忽闪忽闪的火光,渐渐进入了光亮中,可以她看到身形瘦削曼妙,脑后一把抓的辫子,看着干练机灵,却又鬼鬼祟祟;再看她脚下确实有一缕细长婀娜的影子,总之也不像是鬼,按说鬼没影子啊? 待她到了那具巨大的盔甲前面,步伐更慢,背脊蹭着墙缓缓挪动过去,看她老练沉着的样子,应该不是第一次面对这些东西,也不是第一次钻过封锁线。 那名高出她一大截的西班牙武士,对咫尺之外的少女完全视而不见;一转眼她就消失在那头的黑暗中。 现在轮到徐如林重复这样的危险动作了,一想到他必须面对面的从那名手持利刃的巨人面前走过,他就想回头缩进黑暗中,但是理智告诉他必须勇敢些。 他缓缓走向那边,显然那个庞然大物站着睡着了。 他终于走到那根摇曳的火把所能照耀到的极限距离上,然后迈步走入光亮中,这一刻他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周而复始,似乎是眼前那个庞然大物的鼾声。他壮起胆,背部贴住墙,面对那个东西,就从它的眼前走过。 那名士兵高处他太多,浑身包裹铁甲,头上带着船型的西班牙头盔,遮住了头顶上的火把光芒,形成了一个“灯下黑”的区域,所以看不清面貌,只能看到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双眼,显得深不可测,也许它正居高临下看着一个傻逼在自己面前耍花样。 徐如林之前还从未听说过什么两条腿的生物可以站着睡着的。 第三十一章 跟我走 虽然浑身被板甲和锁子甲包裹住,但是可以看到紧握住长戟的大手枯干皲裂,呈浅紫色,手指前端的指甲足有两寸长,而且卷曲,所有的迹象都表明,这些身材高大的人,其实都已经不太正常了,虽然看不清脸孔,但是仅仅这身盔甲能得一百斤以上,穿着这样一身盔甲还能走动的,自然不是常人。 他有样学样,用背部贴住墙,小心移动着,眼睛时刻盯住对方,生怕他会苏醒过来。某个时刻,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两米,对方只要挥动那柄长戟,背靠墙壁的徐如林几乎无从躲闪。他以每分钟两尺的速度移动着,抑制住所有可能发出的声音,除了剧烈的心跳。 但是最终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个巨人依旧轻微摇摆着,发出断断续续的鼾声,从鼾声判断,他的呼吸非常缓慢,不时停顿。徐如林转过身,紧盯着西班牙士兵慢慢倒退,他想以这种最为稳妥的方式撤出,直到被身后伸出的一只手抓住皮带,生生拽进黑暗中,险些立足不稳,还好没有摔倒。 他被拽出几十米,到了拐角处,“谁让你走这么慢?”那女子气呼呼问道。 “你不是让我学你?” “从他面前过不能太慢,必须在他半分钟一次的呼吸周期内快速通过。” “他能闻到?” “你身上这股馊味,隔着几步都呛的我头晕,你自己闻不到?” 徐如林一时语塞,这少女说的大概是对的,他被塞在货船底舱十多天就没洗过澡,期间有一两次日本兵拿着水管子对舱里全体战俘浇过几次,也只是为了降降温,怕他们中有人中暑死掉。估计身上的味儿确实有些大,当然他自己习惯了,可能闻不到。 “你真的能闻到?”徐如林疑惑的抬起胳臂自己闻腋下。 “别……” 这女孩儿捂住鼻子做呕吐状,徐如林没想到自己已经臭到女鬼都怕的地步了。 他刚想解释一下,不远处死气沉沉的守卫好像有了反应,一声迟疑不定的咕哝声从那边传来,这里两人赶紧闭嘴,都不敢说话。 徐如林小心从拐角处探出半个脑袋向那边看。那个巨物如同从入定中苏醒,慢慢抬起头,发出嗤嗤的响声,似乎在抽动鼻子,收集空气中的气味。果真如那女子所言,自己身上这股味儿太过强烈?徐如林只感觉自己后腰轻轻挨了一下,如同对他脑子里假设的肯定回应。 那守卫渐渐平静下来,然后又垂下头昏昏入定般不动弹了。两人这才转过来,小心翼翼向另一端走,很快摸到了一个楼梯口,那女子转身要向下。 “怎么朝下面走?不去地面?” “上面只有一个出口,被守住了,怎么出去?用点脑子好不好,” 徐如林一想,也确实没错,上面就是半埋的教堂尖顶,确实只有一个出口。于是只能跟着她向下。 “您知道出去的路?” “闭嘴,跟上就是了。” “这位小姐,不知道您往生了多久?” “烦不烦,信不信我掐死你。” 徐不说话,小心跟上。他们顺着螺旋的阶梯一直下了六层,渐渐听到脚下传来一种周而复始的隆隆声响。似乎是某种有节奏的,机械发出的声响。 “小姐,下面是什么地方?” “这么想知道?”年轻女子神秘地笑了笑,“下面是地狱。” 不等徐如林追问,她贼头贼脑闪到一边,推开一扇木头门,钻了进去。 徐如林只好跟进去,他发现这扇门的尺寸倒是正常了不少,不像是为2米多的人类专门加宽加高的。 刚进里面,发现那小妮子点起火把来,一下子将整间屋子照的透亮。刹那间,之间屋子里站满了巨大的人形盔甲。 “你疯了?”徐如林几乎吓的瘫倒在地。 “别怕,这里都是空的。”她说着敲了敲一套站立着的盔甲,发出沉闷的回声,显然里面是空的。 “这里是这伙人最初造的,那时候他们体型正常,所以通道造的小,所以现在他们很少来这里了,容易被卡住。” 女子说着转过头来,跃动的火苗照耀下,她的俏脸上平添了几分神秘。但见她穿着一件肮脏的连衫短裙,衣服背后有ex字样,这种衣服徐如林在船上也翻到过,这个两个字母正是玲珑马戏团的缩写。 “这么说,你不是女鬼,你是……黑森号上的马戏团的训虎女郎?” 徐如林突然开窍,既然穿着这身马戏团衣服,应该没错了。 这回轮到这名女子小吃一惊了,她上下打量起徐如林。 “你们上过那艘船了?” “上过。” “那些把自己反锁起来的傻瓜还活着?” “船上没有任何一个活人了。只有一些……被不死细胞控制的……” “等等,”那女孩儿大量起徐如林,“你知道不死细胞?” 她的口气也有些警觉起来。 “是啊,和我们一起逃生的,有一位来自军情局的英国上校。他说,那些活死人是被这种细胞感染了。” “有没碰上那只章鱼?” “碰上了,多亏了那名上校真有本事,打开了密室的那扇门,” 徐如林豪迈地介绍起来。 “等一下……你们打开了那扇门,那你们离开时,把那扇门关上了吗?” “关不上了,上面糊满了粘液,把锁孔堵住了。然后,船不知为何就到了岸边,我们下了船,后来乱闯乱撞就到了这里。” “哎……真是群傻瓜。” 那女子突然叹息起来。 徐如林也搞不清她为什么叹息,并骂了人,两厢不熟也不敢深究,只得自顾自走到一套结满蜘蛛网的盔甲前,这件巨大的盔甲靠着一个结实的木头架子支撑立在地上,他伸手摸了摸厚度,估计一整套得有200斤上下。 “这些西班牙人一定也是被感染了吧?要不然,不会活那么久。” “他们死了多久,活了多久不重要”那女子说,“重要的是,能从这个地下据点偷到食物。” “你从他们这里偷食物?” “树林里能采到一些野果子,在海边红树林里能挖到鳄鱼蛋,不过,都很危险,尤其那些鳄鱼,有一点小聪明,反而从这里弄一些吃的比较简单,还比较安全。” “这里还安全?” “那是当然,”女子莞尔一笑,“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这些人虽然气壮如牛,但是既呆又傻,是这个岛上最容易应付的。你是没见过那个穿红袍的明朝老太监,那才叫一个难缠。” “老太监?” “就是那个东厂提督太监,叫周满,你们上岛还没碰上过?他的爪牙可是监视着岛上每个角落。” “红衣服的倒是没见着,但是在雾海里碰见一个锦衣卫,好像叫萧沐的。他解了我们一次围。” “萧沐?”女子稍微皱了皱眉思忖了一下,“是不是穿着黑袍子,总是在腰带里插一根箫的那个家伙?” “对对,就是他。” “他是周满的鹰犬,轻功了得,会一门驭蛟的本事,能套巨鳄在海里走,长得还挺帅,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他也是太监?” “他是不是太监,我哪儿知道,他又没对我说,我总不能问:喂,你是不是公公?”女子表情夸张地看着徐如林,就如同看着一个不通人情的白痴。这种鄙夷眼神让徐如林恍如回到了正常世界,在那个世界,人与人之间才会有这样一层俗套虚伪的人情世故,但是那个世界距离自己已经很遥远了,好像很难回去了。 “你别介意,我是想说……既然你刚才提到了那个老太监,我以为你都知道。再者,我见他白白净净没有胡子,行事又怪,于是……” “其实呢,他暗中还救过我,有一次被老太监抓到,是他偷偷放了我,其实我该感谢他才对。”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是明朝人的?” “是那个老王八蛋自己说的,不是说了有一次去长寿宫鹿苑,被他逮住了,他见我是中国人,啰里啰嗦说了一通,还说他来这里,其实不是为了替皇上找长生不老药,而是为了……重新……” “重新什么……” “别多问了,看你胡子拉渣的,太监的心思你不会懂的。走,咱们去仓库偷些吃的东西。” 女子说着从一具盔甲后又取出一根火把,递给徐如林,看来她常来这里,还藏了不少东西。 “这里的东西能吃?” “当然能吃,要不然我怎么活下来的。” 女子靠在旁边巨大的盔甲上,笑盈盈看着徐如林。 徐如林感觉自由有些迟钝,不能十分清晰地领会这奇怪女子的意思,反正不管了,既然这个年轻女人能在这个岛生存那么久——据他粗粗计算快3年了,所以她一定知道活下去的技巧。 女子取出火镰几下打着了徐如林的火把。 “你不担心那些西班牙大块头会追到这里?” “放心,这一层的大部分通道对他们来说太狭小了,所以他们不常来,来了也施展不开跑不快,而我们可以利用这些通道。” 第三十二章 黑森号幸存者 徐如林刚才就已经发现,他们目前走的这一层的所有通道都不算宽阔高大,他偶然也需要稍微弯腰以避免撞到头,更别提那些体型巨大的士兵了。他想罢,紧跟着女女子走进前面通道。 “对了,从那艘黑森号上逃出来的不止你一个吧?” “起初游到岛上时还有几个,不过都没有坚持下来,现在除去我,就只剩下小黑了。” 前面女子打着火把说道。 “小黑?” “小黑是马戏团长大的孟加拉虎,是我把它从小养大的,船受到章鱼攻击后,我见它自己跳下船游到岛上,然后就不见了,不过我最近还听到山里虎啸,看到有动物被吃剩的骨骸,说明还活着,那老太监说过,这岛上原来只有收留末世孤残的良善动物,并没有吃肉的。” “我们上岸时也看到一些很像老虎的脚印,但是尺寸有些大,我一个朋友说,那不是虎是彪。” “哎,小黑上岸后,确实也变得不正常了,也许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不过我知道它还认得我,因为有几次在山里,感觉要狭路相逢了,它都偷偷躲开了。” “我想知道,那些人还有动物,到底为什么会变得不正常?”徐如林赶上几步继续问道。 “你刚才不是提到了不死细胞?那个情报局上校没说?” “是的,上校提起过这个词儿,他说感染这种东西的生物可以活的很久,但是他还说,只能感染死尸,因为动物活着有免疫能力,会抵抗细胞侵入。” “看来他也是只知其一。这个地方呢,其实就是古代中国皇帝们追寻的海外仙境,一个藏着长生不老秘密的地方,实际上就是一回事,能够起死回生,当然也能延长生命,只不过,两者渊源相同,却又高下之别。” “嗯,上校还说,不死细胞很危险,他感染宿主尸身,然后从肉体上进行改造,变成一个新的东西。” “看来外面世界的研究有一些进展,还知道有危险。” “但是,那个明朝的锦衣卫总旗看上去没什么两样啊?” “我说了渊源相同,却有高下,不死和长生,虽是同源,又有不同,他们受到了这个岛上女皇的赏识,替她守护这个岛,所以可以长生,与那些不死怪物并不相同,但是一样是有代价的,他们永远不能离开这里,一旦离开,还是难逃生老病死。” “女皇?我祖宗笔记里提倒过。” “嗯,统治这个岛的主人,有一个名字叫天妃娘娘。” “果然就是天妃娘娘,我听上校说,亲自去北京皇宫痛骂皇帝的那位。” “跑去紫禁城骂皇上?”女孩儿夸张地睁大眼睛,就像听到一个好笑笑话,“外面的人什么也不知道瞎说,不过,就让他们瞎想去吧。” “这么说,宝船上那尊神像是她?”徐如林自言自语道。 “没有人见过天妃娘娘,万寿山下有一座巨大的石像,就是她。据老太监说,雪山顶上有一座天妃殿,她就在那里,不过那地界四周都是绝壁,谁也上不去,只能远远看到宫殿飞檐一角,还有不熄的亮光,是她的灵冥之火。谁也不能确定他还存在,周满说,她以精神力量存在,凡是上岛的人,如果她用得着,会托梦给他,让他们为她看家护院,她指点长生之道。” “不能确定存在,那么她是怎么主宰这里的?” “不是说了,靠灵冥意念间的沟通。不过她从未托梦给我,所以我也怀疑是假的,也许是老太监编造出来糊弄手下的瞎话。现在他口含天宪,成了娘娘的唯一代言人,自然可以服众。” “还有意念沟通这回事?”徐如林摇起头来。 “你不信?” “那倒不是,我对未知事物的态度是宁可信其有……”他不在乎把自己的一套实用主义庸俗世界观说出来,在深陷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之后,他早已经不敢对任何事情妄加否定。 “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他转而想起,还没问对方名字。 “我叫羽翎。” “雨淋?” “不对,不是下雨的雨,是羽毛的羽。” 徐如林发现自己一念之间对这两个同音字的误解,竟然还被这她察觉了,也没写在纸上,不知是怎么猜到的,想必是一个心思灵巧的人,或者经常人有人这样错读? “我叫徐如林,远征军排长,被日本人抓住带来这里。” “哈,谁给你起的名字?”女子突然扑哧乐了,“孙子兵法看多了吧?” “是我叔公。说起来,我叔公和这个岛也有些缘分。” “哦?” “40年前,他跑船去南洋,也差点撞见这个岛,他说见到了九根桅杆的郑和宝船,但是没有人信他说的,所以他后半辈子就一直研究这个地方。” 女子听到这个故事后略微迟疑,脚下步子慢了,跟在后面徐如林饿意上涌,头晕眼花,一下子撞到她身上。 “哎,你看着点儿。” “对不住对不住,我有些头晕,不是故意。” “你看你毛毛躁躁的,叫疾如风不是更好?”女子不悦转身,两人在火光下一照面。她这才瞧见,徐如林一脸虚汗面如白纸,眼看要虚脱了。 “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他们藏吃的地方了。”她说着伸手,用手背轻轻摸了摸徐如林额头。徐如林突然感觉她冰冷的手贴到自己脑门儿上好舒坦。 “还好没发烧,你这是饿的。” “那里……那里吃的东西干净吗?” “都快饿死的认了,到是挺挑的,放心,很干净。”羽翎微笑道。 “上岛时被鳄鱼撵了一阵,跑的有些头晕,前些天又被日本人,”徐如林突然停下来,仔细端详羽翎的脸,那微微上翘的嘴角,触发了他心底的一丝涟漪,“我好像最近在哪儿见过你?” “你们丘八平时就是这么搭讪?你不是船上见过我的照片?” “不是不是,照片很模糊,根本看不清,一定在哪儿见过,就在最近……但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徐如林捶了捶脑袋做思考状,这会儿气血两亏,晕晕乎乎,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绝对不是那张平面照片上,但是刚才触发自己似曾相识感觉的,其实是她一刹那的神态,他回忆自半年前从云南入缅到被俘这段时间,不是在战场就是在战俘营,并没有见过什么女人,这种感觉真是太奇怪了。 羽翎不理他,转身接着走,他放弃思考赶上几步跟着。 他们在西班牙人不知道多久以前留下的狭小通道里穿行了一段路,耳边又响起那种,隆隆的机器运转的声音。 羽翎再次慢下步子。 “听着,待会儿还得冒一些险,你必须……哎……你听没听我说话?”她猛地推了一把神情恍惚的徐如林,发现他脸色更坏了。 “现在可不是走神的时候,听着,我们得从它们脚边上爬过去,得贴着地面,很慢,很慢,徐徐如林,知道了吗?” 徐如林木纳地点了点头。 “你可不能完蛋,要不然我在这个岛上可就找不着个正常人说话了。” “知道,知道,徐徐如林。”徐如林现在必须强打起注意力,否则就会陷入神智恍惚的状态,当然他也知道问题并不严重,有一勺糖就能解决,可惜没有。 “走!”羽翎拍了拍徐如林的脸,扭头往前。 耳畔响声更加强烈,听着如同一根生锈的锚链被机械卷起时发出的声响,响声后面,还间或夹杂着一种低吼,如同号令一般。 羽翎将火把扔到地上,用脚踩灭了,再转身将反应迟钝的徐如林手里的火把抢过一样踩灭。他们面前是一条向下的阶梯,阶梯尽头有一小滩光亮,好像有一道门。看起来,这个教堂地下四通八达,还有不少名堂。 她蹑手蹑脚向下,徐如林不知道会看到什么,心惊胆战跟在后面。 他们下了几十级台阶,终于到了出口边上,轰鸣的响声已经近在咫尺间。徐如林向那里张望,发现已经置身于巨大的天然洞窟边缘,这里,显然已经远远脱离教堂,到了下方很深的地方,至于这座半埋地下的教堂下面,为什么会在地下存在这样一个空间,他就猜不到了,现在也不是问的时候。 洞窟中的墙上点着几十堆火,大致照亮了这座洞穴,但是仍然留下了一些阴影地区。 洞窟中央,几十名西班牙士兵正在号令声中,用力拉动一条粗大的铁链。他们只带着头盔,没有穿盔甲,在火光中露出了壮硕的真身。 可以看到,这些高大士兵的皮肤呈现出青紫色,如同浑身的淤青,鼓起的肌肉如同小山,上面布满青筋。巨人们排成两列,每一个人的肩头都扛着碗口粗的锁链,仅仅是这样粗的链条就不是一般人扛得动的,更何况这两根锁链绷直,后面还连着什么重物。 一名体型更大的士兵站在高处,手里拎着一根皮鞭,在他喊出短促号令声的同时,不停挥动鞭子打到石板地面上,发出清脆的节拍。 士兵们跟着节拍,整齐划一的拉动铁链,如同纤夫拉纤。号令声高亢简洁,即使徐如林不懂西班牙语,也能听出这与真正的西班牙语毫无关系,甚至与任何人类的语言也没有关联,这似乎是一种异常粗鄙和简单化的呼喝。他很确信,那些巨人如果摘掉头盔,露出的也应该已经不是人脸了。 羽翎已经蹲在了地上爬出几米远,她回过头招手让动作迟缓的徐如林放低身子。 “跟着我从边上过去,记住,不要看它们,但是也不要被他们踩到。” 徐如林赶紧点头,然后有样学样,四肢着地,跟着她向前爬。显然羽翎的意图是从他们边上溜过去,距离那些拖动碗口粗铁链的怪物越来越近,他必须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跟上前面灵巧的女子而不去看那些可怕的东西。他曾经认为白鸟中佐长着一张丑脸,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也不算太难看,好歹还象个人。 第三十三章 驯虎女郎 羽翎选择的路线非常紧凑,并没有太过远离那些工作中的怪物,她只是简单利用凹凸不平的地面,以及互不连接的阴影草草隐藏身形。他们如同两只老鼠,想抄一条近路从打盹的野猫边上过去。 至少在徐如林看起来,这样的行动,肯定不是如她所言的有一些冒险,而是相当冒险。距离那些西班牙人最近时,徐如林可以听到它们如牛的喘息声,头领甩动皮鞭砸向地面的鞭挞声,他手上能清楚感觉到,那些整齐步伐在地面踩出的震动,他强迫自己不转过头去看。 当然,最终他还是没有忍住恐惧,侧过一点脸脸向那里瞟了几眼。因为他很担心自己可能挡在了他们的前进路线上而被踩到。 他看到几名士兵就在侧面,视线正对自己,如果眼力正常,完全应该看到自己,因为此刻完全有人任何遮挡,但是它们就是专注地拖动锁链,对自己视而不见,在遮住眼部的西班牙船型头盔下,漏出的粗壮结实的下巴,以及下颌上突出的犬齿。这些牙齿已经藏不进嘴里只能漏在外面了。 随着他们拖动巨大锁链,迈出坚实的步伐,头顶上一条被开膛破肚的巨大鳄鱼,被滑车牵引着向洞穴中心移动,那里似乎有一个洞口,连通着洞穴更加下面的某个地方。虽然看不到整个机械传动的流程,但是它们正在做的,应该就是移动某处的滑轮,拖动这条鳄鱼。 这个地方透出邪恶和古怪,他想起刚才羽翎说过:下面就是地狱,看来形容相当准确。 他张大嘴透气,不自觉慢了下来。直到脑袋上挨了一块小石子儿,回过头,只见羽翎一脸正在10米开外瞪着他,然后歪了歪头,示意跟上她,她微怒的脸庞和白皙的脖子,让徐如林稍微从恐惧中摆脱出来一些,赶紧跟着爬。 他们爬上一道倾斜的木槽,木槽建在架子围绕山洞壁盘旋向上,似乎是一条假设在矿山中,引导山间渗水的通道,正好可以供体型正常的人攀爬,但是木槽很浅,藏不住整个身子。 他们慢慢爬到了高处,木槽开始左右轻微的晃动,伴随着支撑的架子发出的吱吱呀呀的响声,听着十分渗人。 徐如林禁不住想,自己的体重会不会太大一点,或许这副老朽的架子,原本支撑羽翎没有问题,但是加上自己就会吃不住重量垮掉?如果掉下去,大概会落在那群怪物中间,不过现在有进无退,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上。 一声凄厉的哀嚎。 他向旁边看时,看到一根暗红色的触手,从下方洞窟伸出,将那条悬在空中的剥皮鳄鱼卷住,拖到到下面去了,这一刻,所有其他的恐惧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山洞下方,很深处传来了骇人的叫声,这无疑就是黑森号上的那只章鱼,看来洞穴下面有一条水道通向大海。 他咬着牙,强迫自己继续坚持。 五分钟后,终于环绕洞窟大半圈,爬到另一头的一处狭小入口,距离下面已经有五十米高了。徐如林回过身,看到那条巨大的触手,又从洞窟下方不知道什么地方升起,这次缠住的,是一条刚刚被拖出来的鲨鱼。毫无疑问,这里着了魔的西班牙人正在喂它,他们为什么要喂一个八爪魔鬼?他突然想起在上面教堂里看到的圣母背后有六跟展开的手臂,加上前面双手,一共八只手。 羽翎再次折回来,将张大嘴目瞪口呆,忘记行动的徐如林拽进黑暗中,在这个地方,黑暗才是他们的朋友。 “你还真是徐如林。”羽翎气呼呼道,“不对,应该叫慢如牛更贴切。” 她又给徐如林改了一个名字,刚才叫他疾如风,现在变成慢如牛。 徐如林气喘吁吁跟上,又走了一段路,进了一间储藏室。这间储藏室修建的异常高大,估计是这些西班牙人常来的地方。 迎面看到的的是挂在头上巨大的香肠。旁边是几十只超出常规尺寸的木桶,横着放着。 他拨开挡在眼前的香肠,看到半扇猪悬挂在前面,从獠牙看,应该是山猪,尺寸如同一只牛。前面一排肉钩子上挂着风干的巨物,乍一看是一条剥了皮的龙。他走近几步才看到绝大的蛇头,原来是一条蟒蛇。再往前是摞在一起的南瓜。每一个都有汽车轮子那么大。 “这就是它们的食品储藏室?” “嗯。”女孩儿得意的点点头,“我常来偷一些吃的。” “看到那些木桶了吗,使它们用南瓜酿的酒。岛上有野葡萄,非常甜,不过那块地被老太监占了,它们只能用南瓜酿酒。” “那里挂着的是鲨鱼干,我从来不碰那些,一股怪味。” “感觉这里东西都好脏,到底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饿成这样还挺挑,看见那边竖着的桶了吗,里面是蜂蜜,你看你现在面色蜡黄,气血两亏,我保证喝一口就能恢复八成体力。” “这么神奇?” “那当然,你是没见过山上的野蜂蜂巢,有那么大,”羽翎张开双手示范给徐如林看,“每一只野蜂有小拇指那么大,蛰两下就能要人命,即使它们穿着盔甲,野蜂也会钻进去,不过它们喜欢蜂蜜,常常会去割。哈哈,每次都会被蛰死几个,不过尸体拖回来,放几天又会活过来。” “难道它们杀不死?” “那倒也不是,想杀死她们,必须一剑刺入脑后中枢,当时就能要了它的命,所以这些行尸走肉随时穿着几百斤厚的盔甲,头盔在后脑还有特别防护,几乎无破绽,不容易刺中,只有霹雳手雷明能抓住这样稍纵即逝的机会刺出一剑,即使萧沐的身手也差着点儿。不过这些西班牙巨僵智力严重退化,知会粗笨招式,并不难周旋。” “雷明?和萧沐一伙儿的吗?” “嗯,是这里第一高手,出手如电,轻功了得,不过脑子不行,最近在岛上走丢了,哎,这里的锦衣卫一个比一个笨。” 羽翎说着从一边框里取出一个艳红干瘪的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在手里摆弄着。 “哎,你头上这些香肠是用人鱼和野猪的肉混合做成的,味道还不错。” “人鱼?那不成吃人了?” 徐如林感觉自己要吐。 “那些不是人,最多是人类远亲,大约四百万年前就与我们祖先分道扬镳了,属于海生灵长类。嗯,我听船上德国人说的。其实,吃她们,就和你们南方人吃猴脑一样。” 羽翎似乎听出了徐如林的南方口音,小小揶揄了一下。 “船上德国人不是隔离马戏团和他们的情报组织吗?” “你知道的不少啊。”羽翎上下打量徐如林几眼,似乎察觉自己话有些多。 “对了羽姑娘,这里的那些……人也好鬼也好,为什么要喂那条章鱼?” “他们放弃基督教了,现在膜拜八蛸圣母,就是那条章鱼。” “为什么要拜那条章鱼?” “多的我不知道,不过老太监周满说,很多年前,他带锦衣卫与登陆的西班牙人开战,一度攻陷了前面城堡,残余的西班牙人躲进教堂,封住了出入口,在里面祈祷上帝显灵。”她说着停顿下来,不停抛起手上浆果做回忆状,似乎在构思如何转述老太监的故事。 “那个老不死的周阉说,困在教堂里的西班牙人大概百十个,还在圣殿停了一百多具尸体。上帝老不显灵,于是他们的首领苏雅雷陷入绝望,就引爆了最底层的火药桶。爆炸时,所有人都聚在礼拜堂里祈祷并且等死,没想到爆炸将地下岩石咋塌陷了,整座教堂陷落进岩洞里,只留了了尖顶在山上。” “后来呢?” “周满以为他们完蛋了,也就不管了,但是大概三四年后,他们破壁而出,就变得现在这样不人不鬼的样子了,再以后,锦衣卫与之交战就没有什么胜算了。周阉派人攀下山崖调查,原来那次爆炸打通了山下连通大海的暗沟,那里正是那只海怪的巢穴,应该是它让这些人复活的。这些人改宗,信了八蛸圣母的不死神教了。” “不死神教?” “这是周满起的名字,用来与天妃的长生教门区分,毕竟语言不通,不知道它们怎么称呼的。” “其实,我在黑森号上见过被章鱼复活的日本人从它的触手里挤出来,看着好恶心。” “嗯,这只海怪喜欢这个脏路数,即使是死人它也不放过,据周满说,天妃娘娘的法力一直在减弱,所以八蛸圣母就仗着她那些微末本事想控制这里,取而代之。” “就凭一只章鱼?” “你别小看她,它是洪荒以来,硕果仅存的八灵种之一……如果逃出去大量繁殖,有可能取代人类。” “周满与这些怪物就这么打了几百年?” “嗯,老太监说互有胜负,不过据我猜想,他是败多胜少,原本他有二百多人,如今只剩下三十几个了。” “这些行尸走肉,就是靠吃这些东西活下来的?”徐如林转向一边的南瓜。 “岛上没有主粮,所以所以它们吃南瓜。它们每日还去海里捕捉鲨鱼和咸水鳄,在山里布置捕兽夹,有几次我都差点踩到。” “它们还算不算人?” “按周阉的说法,他们被不死邪毒侵染,死而复生,就算不得人了,而是初等的尸魔,被八蛸圣母种下的魔种控制。不过它们应该还残留有一些原来的记忆,会一些人类技能,比如会结阵作战,还会打造盔甲和武器,但是不能进行复杂的活动。具老太监说,那个魔种就封存在这些行尸的脑子里,它会慢慢生长,每隔一段时间,它们会去东面尸林结茧,破茧而出时,就会更加厉害。所以,整个岛迟早会被它们占据。” “那……周满就没什么办法?” “他以前只是皇上跟前端茶倒水的,大字认识半箩筐,靠拍马逢迎当了了提督太监,他能有什么办法?” 第三十四章 潜行 羽翎说着,从将手里不知名的果子扔给徐如林。徐如林犹豫了一秒钟,然后啃了起来,但是咬到嘴里,又涩又干,即使他饿的快死了,也觉得十分难吃。 羽翎从身边取出一只水囊来,然后打开那只装野蜂蜂蜜的筒,抓起里面的勺子,开始舀里面的蜂蜜,装满了,背到自己身上。然后将勺子递给徐如林,示意他喝一口。 徐如林犹豫了一小会儿,然后小小倒进嘴里一小口蜂蜜,顿时感觉世界清静了,时间也随之停止。甜到腻的蜂蜜如同一股冰泉流入腹中,驱散了耳鸣和晕眩,转瞬间,他感觉自己周身的活力恢复了大半,那简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别多喝,多喝会醉。到时候胡言乱语可别怪我。” 徐如林赶紧停下,他倒是不怕醉,而是怕从此上瘾,下半生都摆脱不了。 那边女孩儿踮起脚,试图从铁钩上取下一只猪腿,那猪腿至少40斤,位置又高,她几乎拿不稳。徐如林上去一把扶住她。 “别愣着,帮我拿下来。” 徐如林此刻已经渐渐恢复了八成气力,双手用力向上一顶,那条咸猪腿到了手上。 “带上,跟着我。” 羽翎说完,挎着那只水囊就向前走。徐如林扛着那条猪腿紧跟在后面。 “这些蜂蜜可是好东西,喝一小口,可以管一天。” “这么厉害?” “这可不。也就是这些僵尸不怕蛰死,才能弄得到,连老太监都没办法取到。我每次来取一些,不能多,要不然它们会发现。虽然它们变得呆头呆脑,但是这些东西来的不易,记忆很深刻。要是发现了,下次藏到其他地方就麻烦了。” “被它们逮到会怎么样?” “我见过锦衣卫被它们抓到,当场就活撕了,然后拖到屠宰场剁成肉酱,也许做到香肠里了。” 羽翎颇有兴致说着,似乎再谈一件很平常、很有趣的事情。听的徐如林不寒而栗,如果刚才她先讲这个故事,他不保证自己还有勇气从它们脚边爬过来。 “对了,外面仗打的怎么样了?你刚才说中英结盟了,那日本人还狂吗?” “更狂,整个南洋都被日本人攻陷了,要不然我们也来不了这里。现在日本船就在大雾那边。随时可能招来其他日本军舰。” “不会的,这个地方自有奥妙,所有对外的求救通讯全都是徒劳,除非是陷阱,外面的船才会收到通讯。”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对了,他们有什么信物可以靠近这个不存在的岛?”羽翎避开了徐如林的问题,问她想知道的部分。 “好像什么也没有,其实是那条章鱼……拍发电报,把他们引来的。” “果然是陷阱。” “你认为八蛸圣母有智力?” “那当然,绝对在你之上。” “比人类还聪明?” “周满说,它是上古时代,神人魔三界交战之后留下的灭世残魔,一直被困在这里,时刻都想破除天妃法阵逃出去,一旦他逃脱,必然会与整个人类为敌,或许能取代人类也未可知。” “别听老太监瞎说,外面是什么时代了?早已经是坚船利炮,一只软体动物又能做什么?” “它能够操纵死人发报,这样的心机,你敢小看它。” “但是……” “走吧,我带你到个安全地方,你先休息一下。我呢,也总算找到一个人作伴。” “你没想过离开这里?” “想啊,但是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还没有人成功过。” 羽翎打了个响指,示意赶紧走。 两人一路向着曲折的道路行走,似乎渐渐往上走,走了半天,渐渐看到前面光亮,听到了流水的声音。 羽翎到了洞口,拨开前面青藤,小心闪了出去。徐如林紧跟其后,钻出山洞,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翠绿色的竹林。似乎突然间,这个岛的风格从恐怖阴森,变成了恬静安逸。向远处眺望,可以看到雾海和沙滩,都已经在脚下很远。再转头,可以看到前方巨大的山脉,顶峰附近飘着云,甚至还有积雪,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这个地方竟然在赤道附近。 “羽姑娘,感觉安全了很多。” “你还得随时小心。”羽翎随口说道,似乎她洞悉了徐如林那一刻略微松懈的心思。 “这里是哪儿?” “是刚才那座山的后山,是西班牙人和锦衣卫分庭抗礼的中间地界,所以稍微安全点儿。” “女皇的宫殿在哪儿?” “在那儿。” 羽翎遥手一指,但见前方积雪的高山上,隐约可见山巅雪峰附近,漏出宫殿飞檐一角。 “那就是天妃宫。” 看着那座山,距离这里还远的很,而这座岛的面积,应该大到了从附近航线开过的船,不可能漏掉的地步,但是它就是如此的神秘,明明在那里,却又完全碰不到,除了那些倒了八辈子血霉的人除外。徐如林心里难免会想:为什么会是我? “你也别怨天尤人,到这里先认命,或许还有机会。” 羽翎在前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似乎不是在和徐如林,而是在于他脑子里一闪而过的,还来不及说出口的感触说话。 “真的没办法离开了?” “也不一定,如果你能弄到一件信物,或许有机会离开。 “信物?” “不错,周满的宝船上有一只,不过被他搞丢了,黑森号上也有一只,不过,拜你们所赐,应该已经落到圣母手上了。” “我们所赐?” 徐如林正想追问如何离开的细节,但见竹林中什么东西一闪,身形像是一只熊。 “羽翎,林子里有东西。” “看见了。” “好像是猫熊?” “嗯,岛上有不少祥瑞禽兽,我刚来时也大大吃了一惊,大猫熊常在竹林里晃,一共有十来只,不过最近好像已经少了几只,也许是被小黑吃掉了。” “但是……”他话未出口看到一只奇特的鹿从眼前闪过。 “这是暹罗鹿,这个名字我听德国人说的,外面的世界已经没有了。” “为什么这里还有?” “这个岛上全是些不吃肉的珍禽异兽,收集这些动物,也许是天妃的个人爱好。” “把动物收藏到一个岛上?它们不会繁殖太多吗?” “所有这些动物都不繁殖,也不会死。岛上唯一还在繁殖的动物,都是人类带来的,比如野狗野猪什么的,在远离雪山的岛屿边缘地带,还能生育后代,但是大部分生下来就是死胎,那些鳄鱼也是脱了人类的福,跟着人类船只才到的;当然了,还有我的小黑。” 徐如林好奇地东张西望,果然树林里布满了奇花异草,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与山前那些炼狱般的景象完全不同。 走过竹林,沿着一条奔腾的山涧到了一处山谷,两面高山夹着一小片水面,看着清澈平静,深不见底。 “我就住这里。” “这儿?”徐如林大吃一惊,他并没有看到附近有房舍或者帐篷,甚至于一个山洞。 “你睡在大树下?” “当然不是,这里的山猪比牛大,夜里出来找食,看到人就拖走。我最后一个朋友萨曼莎,就是不久前被山猪拖走了。” “那……” “你跟我走就行了。” 虽然看不到太阳,但是此时天色已经很暗,他们到了水潭边上。羽翎竟然开始宽衣解带,徐如林赶紧转向一边。 “你也别愣着,快把衣服裤子脱了。” 徐如林愣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但见羽翎最后只剩下贴身内衣,将罩在外面的那件脏兮兮的,绣着马戏团标记的衣服和那个水囊卷在一起,用绳子捆扎好。又将脑后辫子解开,披散下来。 做完这一切,她转过身,发现徐如林还是穿着那件只剩一个袖子的破军服,束着一根皮带呆立原地。 “怎么还傻站着?我们得潜泳一段距离,正好去去你身上的馊味儿。” 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虎啸声。 “听见没,小黑来了,我不保证它会不会吃我,不过他一定会吃你。你这声臭味也救不了你。” 现在好像不是扭扭捏捏,考虑男女大防的时候,并且无论如何自己也不吃亏,徐如林赶紧脱掉衣服,只剩下一条大裤衩。 “跟着我往下走。到了水下憋住气,看到任何东西都别慌,要不然淹死了,听明白了?” 徐如林赶紧点头以示听明白了。 羽翎走到寒潭边,在一片石头里,找到一条向下的阶梯。阶梯由石头砌成,只有一两节留在水面上,不容易找到。 羽翎踩到台阶上,从边上抱起一块几十斤的石头,向下走去,不一会儿,只剩下头在水面上。 她向徐如林笑了笑,然后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 徐如林手上拿着自己的衣服,亦步亦趋踩到台阶上,天色渐暗,但是仍然可以看到盘旋向下的阶梯。可以看到身材窈窕的羽翎,正在下面扶着阶梯边的石头向下去,阶梯的尽头,有一个四方的入口,显然进了这个地方,就能透气了。 徐如林从小生在海边,水性极好,在军官学校还受过潜水特训,虽然没有掐着表计算过憋气的时间,但是料想能有3分钟以上。他抱着一根沉重的猪腿,似乎不需要石头,于是深吸了一口气,走下水面。 眼看着羽翎到了洞口,一转进去了,似乎并不困难。徐如林回忆起刚才她所说的,看到任何东西都别慌,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不自觉地四下张望起来。 整个水潭并不大,却很深,水色清澈见底,可以看清水底趴着一样白色的东西,一动不动的,他以为是一棵枯树,定睛仔细看了一会儿,猛然间心生惊惧,产生了强烈的想张口透气的生理需求,他强迫自己憋住气,不去多看,也不去想那下面是什么。也许是一堆变色的石头?也许只是一具白色骨骸,也许……那是一条睡着的白龙。 第三十五章 白龙 这个地方古怪恐怖,他觉得或许稳妥起见,应该回到水面再深吸一口气再下来?耳听扑通一声,头上有什么东西跳进了水潭。 他仰起头,看到一只巨大的老虎脑袋,正钻入水面,向自己扑过来。那只虎头足有庙会时,舞狮队撑起的狮子头那么大,身体上黑色条纹格外粗大,两眼圆睁紧盯着自己。它正摆动前肢,急速潜水下来。 徐如林大惊之余,失声喊出声来,这可要了命,在水下只一张嘴,噗噗噗喷出几十个气泡,把半肚子的气给漏了。他赶紧闭上嘴,才止住水灌进肺里。 那只老虎在咫尺之外,失去了下沉速度,它伸出的锅盖大的巴掌几乎拍到了徐如林的鼻子,但是开始无奈上浮,大概是因为它没有抱着一根40斤重猪腿的缘故。 徐如林赶紧憋住气向下走,他刚漏了一口气,显然支撑不了几秒钟了。渴望呼吸的强烈欲念正在迅速支配他的思维。 走到石洞入口,再向下看瞟了一眼,脚下十来米下水底泥沙里,确实半埋着什么东西,像是一条完干瘪不动的白色鳗鱼,他小时候确实见过渔船打捞上来的巨型鳗鱼,不过鳗鱼并没有四肢。 他顺着阶梯,转进石洞,看到斜着向上的阶梯,阶梯的尽头是一汪水面,还在很上面的地方,他脑子一团乱,已经完全憋不住气了,生死一念间,赶紧扔掉手上的猪腿,双脚踩水向上游过去。眼看头上微微发亮的水面越来越近,可以看到火光映衬下,一个半裸的人影就站在上面撩拨着头发。 他终于一头冲出水面,然后大口透起气来。 羽翎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要憋一会儿气,不要乱看,看到什么也不需要紧张云云,并没告诉他大致有多长一段距离要走,也没有告诉他水底有这样的惊喜。以至于他钻下水时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当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羽翎对那些巨大危险的描述,都是轻描淡写的,也许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 他喘了好一会儿,才趴住岩石向上爬。羽翎见他上来,横竖打量了几眼,发现他只抱着自己的破衣服,猪腿不见了。 徐如林喘够了气,也抬起头,这里是一个天然的洞穴,竖着几根钟乳石。似乎除了这片水面,没有其他出入口。这个地方到是够保险的,但是羽翎是怎么找到的? 可以看到两根石笋间拉着几根细绳,上面胡乱晾着一些衣服,衣服下面有一堆快熄灭的火,地上堆积了几个箱子,上面有黑森号的标记。想来羽翎每次进出,都要弄湿一身衣服,这里有没有阳光,所以他得点燃劈柴来烤干衣服。 “猪腿呢?” “猪腿?扔了,刚才那只老虎钻进水里,吓的我吐了一口气,差点溺死我。” “你把猪腿扔了,却带着这双破鞋上来?”羽翎不悦地捡起那双鞋,在自己脚上比划了一下,发现太大不能穿,又气呼呼扔到地上。 “这是我祖宗留下的鞋,当然不能丢,”徐如林理直气壮道,“再说它才多重,那条猪腿可差点连累死我。” “哎呀,你知道什么,那个东西不能留水下。” “为什么?”徐如林呆呆问道。 “水下那条东西不能闻到肉味,说不定会醒过来。” “下面什么东西?” “是一条雌蛟,在水底下好多年了。” “你确定它还活着?我看就是骨架撑着一张皮而已,好像已经烂了。” “我是没见着它动过,不过那周阉……说这个岛上没有老死的动物,任何没有朽烂的动物,都是活的,我也没下去看一眼,所以总不能排除万一,对不对?” “你……没下去看看到底是死是活?” “说的轻巧,水那么深,下来这些路还耳朵疼呢,谁下的去这么深?” 羽翎不屑说道,她从上面下来,还需要搬一块石头来看,可见水性应该很一般。 “其实……我倒是可以看一眼它到底是死是活。要是猪腿掉到水底,也能把它捞上来。” “你有这样的水性?” “嗯,我是泉州海边人有些水性,进海军官校第一年,因为担心日本人用水雷封锁我们,上峰加过一个科目,就是潜到二十米水里排除沉底雷。我通过了考核,可不是每个人都能通过的。” “真的假的?” 羽翎用一种仰慕的眼神打量徐如林。 “真的,我刚才看了一眼,水深大约25到30米,接近人体极限。如果那个东西不会醒来,我可以下去试一试。不过,拎着那根猪腿怕是浮不起来,如果你这里有一根足够长的绳子,我可以把它系住。” “有有有。” 羽翎转身把一细绳上自己衣服一把撩下来,扔到一边,然后扯下那根晾衣服细绳。这根细绳的长度似乎是够了。 “你看这根行不行?你下去把那猪腿系住,人先上来,然后把猪腿拖上来。” “行吧。” 看来也只有如此了,虽然徐如林夸下海口后,旋即有些后悔,不过现在话出口没有回头路了。他确实参加过排雷训练,能潜入15米左右的水下待一两分钟,不过30米的深度从未挑战过;据说只有日本采珠的海女可能潜到这个深度,所以这个深度对他来说,仍然存在不确定的风险。 他接过细绳缠到手上,重新下到水里。水淹到脖子时又开始害怕,不仅仅是水深,还有那条不知死活的“龙”,于是回头望了一眼,如果羽翎心慈,稍微给一个台阶,他想打退堂鼓。不过羽翎早转过身去,哼着不知道什么歌,在收拾她的衣服。 他只能深吸一口气,潜到水下。他记得扔掉猪腿的地方,有可能没有落到潭底,或许就在阶梯底部,。 他当然不需要抱着石头下去,而是直接摆动双腿,钻到水底。 那条猪腿果然就在方形入口处,落在一块石板台阶的边缘。他奋力向下,伸手去触。眼看碰到了,却不料只碰到猪腿一头的弯曲脚趾没抓住。结果反而触动那条猪腿从石板上跌落下去。 他知道事情不妙,赶紧钻出四方形石门。只看到那只咸猪腿,不偏不倚,正落到十米下,那条盘卷着的巨大白色骸骨的边上。 徐如林悬在水中观察片刻,注意到潭底那东西的一身皮,看着皱巴巴的,周生骨骼紧贴着皮,似乎里面早就烂掉了,就剩下一张皮包在骨架上了。 到底有什么东西可能睡上几百年不动弹还活着的?再者说,羽翎只早来了3年,有些事多半也是从那些太监那里听来的,未必就靠谱。 打定主意,他攥住一卷绳子,一头向下扎去。很快他就感受到了耳膜的发涨,他正在挑战自己的潜水记录,也许也是人类的。 那条白色的巨物,越来越近,尺寸大到骇人的地步。可以看到松垮的皮肤下,椎骨和肋骨的组成的骨架轮廓。 在这具蜿蜒盘踞的尸骸边,布满了散落的银色鳞片,怎么看都老死有年头了,只是这里没有鱼蟹,所以没有被吃干净。 他潜入到了大约25米深度,感觉胸口刺痛,无形的压力正在考验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他一把抓住水底苍白的枯木,然后借力触到了水底。那根木头一动,在水泥腾起一阵细腻的淤泥。这次他抓住了猪腿,然后迅速用细绳将它绑好。抬起头时,先前腾起的淤泥正落下,他发现自己正处在那具巨大龙头的侧面不到两米处。 尽管在水里憋气的窍门是不要去想太多事情,但是他还是控制不住想起大半天前,上校在郑和宝船上说过的话,他当时翻看一只绘制翔龙的盘子,然后说,真龙不是这个样子的。 现在看起来,上校的话更接近事实。与中国传统绘画作品中常见的龙不同,这条龙头上没有夸张的鹿角,但是在头顶有两个突起,四肢比画里的龙要长很多。 其实它趴在水底,更像一条四脚蛇,当然尺寸要大得多。可以看到参差不齐的尖牙从一侧长嘴边漏出来,如果不计算巨大的尺寸,龙头与他刚看到的湾鳄有些像,不过嘴更长,很像他在缅甸看到过的长吻鳄。但是湾鳄与长吻的眼睛,都突出于头上方,这一点与眼前的白龙不同。 它的两侧眼窝高度要低得多,位置也更靠前,显然具有一个猎手必须的立体视觉。它并不需要如同鳄鱼那样的,躲在水下偷袭岸边动物,这是徐如林通过这个动物眼睛的位置进行的简单猜测。 如果进一步从它狭窄的长嘴看,似乎更多兼顾了向下的视野,实在是令人玩味的细节,难道它真的会飞不成? 龙头上大部分地方已经没有鳞片覆盖,露出的皮肤松垮而多皱着,上面布满斑点,犹如人类的老年斑。两条触须随波漂浮着,它的眼皮耷拉着,似乎没有合拢,而是微张着。 徐如林在战场上见过不少死不瞑目的战友,不管有没有合上眼皮,死人的眼睛是灰色的,没有光芒的。 第三十六章 抱紧她 但是他现在看到的不同,在合拢的眼皮下,漏出的一点明亮的星光。似乎在这副老朽僵死的躯体里,还有一些部分是活着的。 他注意到,龙须上方的鼻孔内,不时有细小的气泡冒出来。总之事情好像又变得不妙起来。徐如林手上加快,将细绳一头系紧猪腿,然后赶紧起身向上。当然向上游动可以依靠浮力,异常势头迅猛。他到了洞口时,再向下望了一眼,那条龙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也许是自己多虑了? 他拖着细绳钻进入口,然后猛然钻出水面。羽翎正蹲在不远处研究他的那双祖传布鞋,被他吓了一跳。 “怎么去那么久?有什么意外?”羽翎扔下鞋,赶到边上。 “那猪腿掉下去了,掉到那条龙嘴边上了。” “什么?” “还好,我下去绑住了。只要拖上来就行。可真够深的,绳子差点不够长。” 他说着抓住羽翎伸出的手,用力爬了上去。一上到岸上他就开始用力拽那根绳子。一拉一拽间,就感觉到了手上的重量,显然猪腿还在那头,他毕竟干过水手,对自己打结的本事还算自信。他将细绳不断地缠到手上,慢慢拉动,生怕太用力,拉断那条绳子。这潭清水水底只有几根烂木头,倒是没有太多植物的枝杈会碍事,但是在下面洞口处那些石头阶梯可能会卡主,所以,他提醒自己动作必须缓和,以避免这种事情发生。当然潜意识里,他可能更担心太过剧烈的动作,会撩动到那两根在水中飘荡的龙须。 拽起几米后,手上拖不动了。他稍微加了几分力气,仍然纹丝不动。按照他心里的估算,那条猪腿距离那些容易羁绊的阶梯还有一些距离,应该还没到那道石门口,也许是自己估算错误了? 随即,他感觉到手上的绳子在往回走,这是他可以想见的最坏的情况,在绳子那头,有一个东西试图与他比一比力气。 羽翎半张着嘴,看着徐如林手上的越缠越紧的绳子,眼睛越瞪越大。 徐如林用力向怀里带绳子,那边稍微松了松,随即又发力,将他整个人拽到水边。显而易见,那个东西的力气远比徐如林要大,但是它似乎不准备发作,而是想借着这根猪腿去留的争端,与绳子这一头不松手的人类好好交流一番。 那边又有些松懈,徐如林又稍微向上拽了几尺,最后僵持住不动了。 “你在发什么神经?还不给它。”羽翎小声央求起来。 “它好像没有敌意,只是想和我们玩?” 徐如林不确定道,这是他手上的感觉,当然这种事总是很难确定的,猫也喜欢与老鼠耍着玩,但是不能说它没有敌意。 “你疯了,快松手。给它。”羽翎几乎要哭出来了。 但是要松手又谈何容易,徐如林的右手被细绳缠住,而且越来越紧,一时半会儿根本松不脱。他只能用左手抓紧绳子,右手腕子打转,慢慢解脱绳子,如果那边的巨物一发力,必然他一起拽下去。真到到时候,它大概就会面临在猪腿和徐如林之间做选择的问题了。 羽翎突然从身上抽出一把短刀,一刀砍断了那紧绷的绳子。绳子嗖的一下,滑入水中。徐如林始料未及,向后踉跄,险些摔倒。 现在他们失去了与那一头的联系,只有眼前一泓微微晃动的水面。那个东西长着腿脚,应该可以轻易游进入口,然后沿着阶梯爬上来,因为根本就没有岔路。他们静静地站在水边等着。等着那个东西吃下猪腿,重新回到他的水底冬眠也好,昏死过去也罢,最好再等过了三五百年才醒来? 事情似乎平稳下来,因为水面开始恢复平静,不过如同所有一厢情愿的想法,最终都会落空一样,正当他们开始庆幸的时候,水面开始缓缓旋转起来。 水面转速越来越快,漩涡变得明显起来,几秒钟后如同开锅般沸腾起来。显然水里有一个东西正在拼命的折腾,外面的深潭怕是这会儿也已经翻腾起巨浪。看动静,它大概很不高兴,有人把它从蛰伏中吵醒,然后草草放弃了游戏,以为谦让一块猪肉,就能换来安宁? 徐如林和羽翎双双向后退却,羽翎突然想起什么,赶紧跑到火堆边用脚踩灭。他们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来应对一个东西从那一泓水面了伸出头来。徐如林从地上抱起一块石头,这是手边能找到的唯一武器。 翻腾的水面似乎稍微安静了一些。 又过了一会儿,水渐渐恢复了平静。徐如林拎着石头稍微靠近几步,发现水位也下降了大约一尺。 他想,也许那个东西闹够了,又回去睡觉了? “哪儿那么简单,你看看你惹出来的事。”羽翎微嗔道,很奇怪她每次都能猜到徐如林的心思。她紧盯着水面,似乎从水色的变化判断着什么。 “你确定还没有安全?” “……糟了,它上来了,快,躲起来。” 徐如林迟疑了一下,看到水下一道白色的影子,它正从那个洞里钻上来,不过显得非常的小心。 “还愣着干什么?快扔了石头。” 徐如林赶紧把石头扔了,羽翎抓住他的手,向一侧遁入黑暗。 徐如林赶紧跟着跑,但是这个山中洞穴空空荡荡并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跑,唯一可以躲避一时的地方,只有一顶橘红色的帐篷,帐篷外还用石头砌了一个简易灶,旁边放着几只鼓鼓囊囊的背包,背包里有一把弓和几支箭,但是肯定不顶用,背包旁堆放着湿漉漉的柴火。 看来羽翎最近就住在这座没有直接出口的山洞里,那样隐蔽的水下入口,简直是最机巧的暗道,加上那条潜藏水底的龙,如同门神一样,两样加在一起简直是绝配。但是现在,门神打算来拜访她了。 羽翎飞一般闪进帐篷,钻到一堆乱糟糟的毯子下面,只露出两只瑟瑟发抖的小脚。 “就这么躲着?” “还能怎么办?我熬了那么久保住了小命,今天被你害死了,呜呜呜……我还没嫁人……”毯子下面传来沉闷的哭声。 徐如林看到旁边还有一条毯子,毯子一角一样有黑森号的缩写字母。一只水囊丢在边上。 他抓起水囊,猛灌了几口野蜂密,这是他死前最后想做的一件事,这种东西确实让人喝过一口就上瘾。羽翎似乎说过多喝会醉?不过命都快没了,管他呢。 然后他有样学样,钻进毯子,将毯子从头到脚盖住蜷缩成一团。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蒙起头来,假装危险不存在。 时空如同静止,徐如林耳边除了羽翎发抖的声音不再有其他动静,他刚想把头伸出去看一眼,外面突然传来呼呼的响声,犹如有人在迎风甩动一件衣服, 似乎是某个庞然大物在抖干身子? 然后是一种试探性的低吼声,哞哞的,听着像牛,但是要沉闷些,带着强烈的颤音,也许发出这种声音的动物的共鸣腔很大,大到如同一长截水管子。 它走路的声音并不大,但是你仍然可以听到沉稳的步伐。 徐如林悄悄从毯子里伸出头来,当然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但是那种声音,仍然在慢慢靠近,还不时传来一两声,类似马匹响鼻的声音。它好像在用嗅觉搜寻这里的活人,它在黑暗中径直靠近,完全没有走弯路。 徐如林感觉一个温热的身体,钻进了自己的毯子里,紧紧抱住自己,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羽翎正在瑟瑟发抖。他的心跳开始加剧,深切的恐惧的和另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开始交替出现。 外面那个东西并不粗鲁,它十分小心克制地靠近。可以听到它的鼻息声就在外面,好像碰到了外面简易石灶上的一口锅,然后它退缩了一会儿,继续向前试探,犹如靠鼻子找骨头的狗。 它快速地抽动鼻子,收集空气中的气味信息,有几次还碰到了帐篷,它与两个蒙着毯子的人类只隔着单薄的亚麻布,但是它始终没有捅破这一层,把那张长满利齿的长嘴伸进来。 伴随着刺耳的尖啸声,外面骤然大亮起来,一股热浪隔着帐篷扑面而来。火光映衬下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身影昂首站立在外面。徐如林早上刚刚见识了上校使用火焰喷射器,简直如出一辙,声音都很类似。外面那条龙在喷火,幸好是对着空中而非帐篷。 黑暗再次降临下来,克制、沉着的脚步声在慢慢离开,随后不再有声音传来。徐如林可以感受到羽翎的胸膛在剧烈起伏着,他想钻出帐篷看一眼,但是被紧紧搂住脖子动弹不得。他感受到了一股如有若无的淡淡香气。这是一种让人血气平复,神智平静的气味,他觉得自己喜欢这种沁入肺腑的味道。 在这种其妙酥麻的感觉中,时间慢慢过去。帐篷外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声响,可以听到的,只有耳边柔弱的气息。 他不确定那条龙已经离开,但是他确定它不会发起进攻了,那不是一只粗鲁暴戾的怪兽,它甚至没有掀翻帐篷,看一眼两个抱在一起,举止不堪的人类;它的行为高傲且有分寸,演示了毁灭性的龙炎,却没有碰翻门口的一口锅。 第三十七章 转移 徐如林的思维正在变得迟缓而又麻木,这一整天对于他而言实在是太过惊险刺激了,他人生中最惊险的遭遇,有八成发生在了今天,以至于在如此险恶而又温软的环境下,他竟然开始眼皮打架,他感觉思考变得困难,没有心思继续担心能不能活下去,或者去想其他事情。他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他觉得,不能这样昏昏沉沉下去,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浑身绵虚脱无力,他不确定是不是喝多了那种野蜂的蜂蜜,让他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缥缈的声音在耳畔回荡着,徐如林迟钝的意识花了好久才分辨清楚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是这里的神……我是这里的主宰……拜我为神我允你长生不老……为什么不抬起头看着我?” 他睁着着抬起头,向着虚弱的声音方向。那里恍惚有一个窈窕的人形,但是不真切。 “放过他,你承诺过他的祖先。”另一个严厉的女声说道。 徐如林无法分辨是幻听还是真实,他努力抬起头,前面一片光亮,光亮里站着一个人却不是什么女神,分明是老田。 白鸟中佐手持军刀站在后面,老田在那里呼喊着什么,白鸟不为所动,举起了那柄军刀……他想冲过去痛打日本人,但是脚下绵软无力,跌跌撞撞到了跟前,老田和白鸟都不见了。 “老大,来不及了,我们走吧。”这次变成了曹有德的声音。 “其实,就是他出卖了你。”冷寿成冷笑道。 他循着声音四面转身,却没有看到曹有德或者冷寿成。混沌的暗夜迅速降临,并将他吞噬,他开始奔跑希望摆脱黑暗。 远远看到一黑一白两个人影站在一片雾色中,白色的是一个女人的窈窕背影,边上一个身穿黑衣劲装的男子,正在躬身施礼。 “锦衣卫总旗萧穆,给娘娘请安。” “我未召唤,你为何到这里?”那女子冷冷道。 “老泥鳅离潭,已然惊动了督公,我能找到这里,督公大人自然也不难找到这里,如今入口怕是已经有眼线了。” “嗯,这里我自有安排,你先回去吧?” “萧沐知道。” 梦境中,徐如林分辨不出这个女子的背影是谁,她的声音听上去,清冷寡淡,拒人千里之外,似乎厌倦了整个世界,又似乎看穿了所有的虚伪。 他终于睁开眼睛。他发现手边是空的。一抬头,发现帐篷外面点着一堆篝火。篝火边坐车一个披着衣服的人,看身形正是羽翎。 他挣扎着爬起来,发现头痛欲裂。 “哎呀。”他咧嘴叫了起来。 “哼,谁让你偷喝了那么多蜂蜜,告诉你每天只能喝一小口,要不然会醉。你倒好,喝掉了一半。” 羽翎气呼呼说道。 “羽姑娘,我睡着了多久?”他在帐篷里问道。 “看看你,喝就喝了,盖子也不盖好,翻了一地,糟蹋了好东西。”羽翎不管徐如林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唠叨,“我看你何止慢如牛,简直蠢如猪。” “我……只是想,死到临头,不喝可惜……” 他奋力爬出帐篷,想解释一番,外面拨弄火苗的羽翎转过头来,他顿时楞在那里。从西班牙教堂里相遇,他就没有太过仔细端详过羽翎这张脸。一开始认为是女鬼,自然不敢多瞧,后来觉得长得俏丽,但是脸上总是有些泥污。这下看的真切了,但见她在篝火照耀下,脸上多了一份红晕,虽然剑眉倒竖,一脸怒容,但是又有几分别样的娇羞。 羽翎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继续唠唠叨叨心疼她的蜂蜜。 “我刚才做梦,梦见那个……”他使劲拍了拍自己的头,做回忆状,“那个叫什么来着……对了……那个锦衣卫萧沐。还有老田,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机枪手小曹和英国上校。” “你每次梦里都出现那么多男人?” “羽小姐,那条龙呢?” “不知道,走了吧。”羽翎继续生气道。 徐如林蹒跚爬起来,他发现自己仍然走不稳,如同醉酒一般。 他慢慢走到那片水面,发现水位下降了很多。漏出了很多阶梯。 “要不,我下去看看,看看它有没有接着睡觉。” “你疯了,就这么下去,被它一口咬死了,谁来帮我搬东西?” “搬东西?” “是啊,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当然得搬走。” “但是,就算要离开,也得从这里出去啊。” “那可不一定。”羽翎从火堆里取出一个燃烧的树枝,举过头顶。 “看。” 徐如林仰头观瞧,这个洞穴异常高大,这点微末光亮实在照不了多远,所以他什么也没看到。 “看什么?” 羽翎擎着火把跃上一块岩石,然后奋力将火把向上面扔出去,果然惊起了一片吱吱叫声,几只蝙蝠受惊迅速飞舞起来。 “这里有蝙蝠?” “当然,这里肯定不是完全封闭的幻境,要不然我早就被憋死了。” “你的意思是?”徐如林现在头脑发胀一时也无法领会羽翎的意思。 “我的意思,我当初来这里,就注意到这里可能还有出口,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是啊。”徐如林赶紧点头。 “所以你不是说你会攀岩吗?上去找找看,说不定会有出路。” 徐如林只记得自己说过会潜水,不记得夸口过会攀岩,不过或许是野蜂密的劲太大,胡言乱语时说过,总之想不起来了。 “我说,不如我再下去看看,说不定那个东西已经离开了,或者又睡着了……” “不行。”羽翎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不行?” “我说不行就不行。” 徐如林思忖片刻,觉得羽翎的坚持也有道理,既然蝙蝠能进出或许会另有一条出路,总比急着去撩拨龙须来的安全。 “好吧,我爬上去看看。不过这里四面峭壁,从哪里上去呢?” “从哪儿?” 羽翎赶紧向一边一指。 “那儿,好像上去容易些。不过也别太急,先休息下,等那蜂蜜的劲儿过去了再说。” 谁让欠了人情呢,徐如林点头同意,然后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火把开始观察起来。 羽翎指的这个方向好像还真的容易攀爬些,有一道天然的石缝。他仔细观察那些可以借力的凸出岩石暗自盘算该怎么上去。那条龙会不会再次钻出来他不知道,但是他感觉这条龙似乎没有太大敌意。另外让他感觉奇怪的是羽翎这么长时间和这条龙隔着一汪水相处,似乎不应该这么恐惧才对。如同她这么胆大的女人,徐如林这辈子没见过。一个人敢独创西班牙行尸的地穴,就从它们脚边窜来窜去,怎么刚才就那么失态,从女中豪杰蜕变成楚楚依人的柔弱女孩儿? 他不免又回忆起刚才被羽翎楼主的那一幕。他悄悄转过身,看到羽翎正在收拾一堆破衣服,路还没开始找,她已经很有把握能离开了。 徐如林觉得自己清醒了几分,于是捋起袖子,把衣服扎紧了,准备攀登。这道山峰,看似直上直下,但是每隔一两尺就有可以攀附的地方,似乎还真的可以上去。 他走到山崖边上,羽翎过来,把一捆绳子塞到他手上。 “带着。等会儿好把行李拉上去。” 看来她还真的坚信上面有出路。徐如林接过后发现湿哒哒的,低头一看,分明就是刚才绑猪腿的那根,如果他没记错,这根绳子刚才分明被那条龙一使劲给拖进水潭里了,被羽翎一刀砍断的切口还在。 “这不是刚才那根?怎么会……” 羽翎愣了一下,好像这里有了一个疏忽。 “哦,我在地上捡的,刚才又被那个东西带上了吧?也许它像狗一样,爱捡东西冬到处乱扔。” 徐如林将绳子揣进破军服里,紧了紧皮带,开始攀爬。每一个在缅北打过仗的人,都不会对爬山陌生,他又刚喝了野蜂蜜,恢复了十分的气力,一下子就爬上了七八米。应该说羽翎指的这条路实在不错,看似陡峭,实则岩石破碎,空隙很多,十分利于攀登。 只10分钟,他就爬上了悬崖。岩壁上的倒吊者的蝙蝠,纷纷惊恐地看着这个人家伙靠近自己,不时发出高频叫声。它们试图以这种方式赶走徐如林,当然收不到什么效果。 他站定上方俯瞰下面一堆渺小的篝火,感觉自己真了不起,他这辈子还从未攀爬过这么高的地方。他转过身,迎面一样东西尖啸着飞过来,他惊慌失措中,向后倒退,一脚踩空。坠落寸前,信手向边上划拉,竟然抓住岩石,幸而没有落下。 “小心些嘛,摔下来可就死了。” 遥远的下方,传来羽翎漫不经心的埋怨,她在夜里的视力确实不错,这一点在西班牙教堂的地窖里,徐如林已经领教过了。 那只尖啸的东西在他耳畔扑腾着飞远了,想来是一只硕大的蝙蝠,他知道那些东西有回声定位,其实不容易撞到人的。对了,既然迎面飞来,前面应该有很大空间才对。他摸黑向着刚才蝙蝠飞向自己的地方走过去。很快感觉到了有一丝冷风。 他兴奋不已,赶紧跑到悬崖边,向着下面喊。 “好像有路。” “知道了。”下面懒洋洋回答道。 他继续转身,向风传来的方向走过去。越走越宽,隐约看到了光线。再走几步,发现一条通道,地面上厚厚一层,黏糊糊的,他不想去猜是什么,多半是蝙蝠的屎。 第三十八章 欠了一个天大人情 走了几步,转过个弯,可以看到前面一小片亮光,似乎是一个出口。不时又几只篇幅从前面飞进来,他猝不及防地躲闪,当然对方比他灵巧得多,每每在他前面几尺的地方,改变路线逃走。他走到出口处,发现出口一尺见方,只够蝙蝠飞行,他是钻不出去,也许羽翎可以钻出去。他蹲下准备刨松周围砂石,就听到外面波浪拍打岩石的声音,一股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他只记得来时的雾海,根本就是死水一滩,没有一点潮汐的迹象。 用力刨松地面,发现一块方形的石板卡在了这里,如果去除,他大概也可以进出了。他用力向里拉了拉,尽然松动了。 这块石头塞在这里倒是意外的哟用,既有效地掩藏了洞口。又保留了一线出气的通道,当然也保证了里面的蝙蝠能够进出。 他用力半搬到石头,眼前豁然开朗。几只海鸟从眼前飞过,他伸出头去,只见下面浪涛滚滚,是一片礁石。他天生的方向感强,即使这个岛上罗盘失灵,分不出南北,但是他仍然记得几个重要地方的方位,比如日本运输船,西班牙教堂。目前这片悬崖所处的区域,他还从未踏足过。 他迎着海风向下张望,看到下方不到10米的地方,一名赤膊的巨汉正从海边礁石上走过,手里拖着什么东西。他赶紧缩回头来,分明就是西班牙教堂里的变异怪人,只是没穿着盔甲。 但是又回想起这些行尸视力和听觉好像都不怎么样,于是又小心探出头去看。只见巨人袒胸赤足,有一块遮羞布围绕腰间。他一只手握住一支铁叉,一只手倒拖着一条鱼尾,那是一条三米长的人鱼,被它轻轻松松拎着往回走。人鱼仰面朝天,胸口巨大的伤口正在流血,她直勾勾看着头上徐如林,当然,已经死了。 看来出口找到了,这里还是不安全,不过羽翎熟悉这个岛,一定会有办法。 他赶紧顺原路返回,跑到刚才爬上来的石崖边,发现下面羽翎已经打包完毕。她的东西不多,也就是一些破衣服和一顶破帐篷,还有一口锅和一把弓。 “哎,找到出口了。”他压低声音说道。生怕声音传到外面,被行尸听到。 “找到了?”羽翎淡淡说道。 “是啊,不过……还是有危险,你先上来,我们想办法。” 他将细绳子抛下来,羽翎将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系上,然后由他向上拽起。分了两次,就将羽翎的所有行李拉了上来。然后羽翎自己攀着石头,也慢慢爬了上来。她人也轻巧,爬上来的时间竟然比徐如林更短。 上了台阶,两人分摊了行李,徐如林当然扛大头,羽翎背一个小包袱和那副弓。然后两人一起向通道走去。 “但是,我们还没有脱离险境,刚才我看到下面有西班牙巨人走过。” “脱离险境?这个岛上别讲这种笑话。” “我还发现,后面是一片海。” “哦?” 羽翎反问一声,但是语气不甚惊讶。 “原来我们还在海边,没有深入内陆。” “别傻了,深入内陆?你要是见到锦衣卫,保管你觉得西班牙僵尸还算可爱。” 两人到了山崖上的洞口,下面西班牙人已经离开,只留下一道星星点点的血迹,指向它倒拖鲨鱼的去向。 “别怕,它们嗅觉好,但是视力差,你洗干净了,就能从它们附近过去。” “它们为什么要猎杀人鱼。” “老太监说,是八足圣母让它们抓人鱼。死的活的都要,用意么,不是很清楚。” 羽翎说着东张西望一番,然后攀着崖壁爬了下来。当然不能与西班牙巨汉同路,他们决定向另一边走。 “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云崖洞。” “云崖洞?” 徐如林觉得名字到是挺写意的。 “我起的名字,去了你就知道贴切了,其实那边山头上有一个洞,我刚上岛时待过一阵,是备用基地。我还在那里藏着一些好东西。” 她说着窜到路边,徐如林赶紧跟上。 “碰上那只老虎怎么办?它应该还在附近。” “那你就祈祷不要碰上。” “我还有另外三个朋友,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多半死了吧。”羽翎无所谓道。 “如果你有在这个岛上生存的办法,我想救他们。” “你先救你自己吧。对了,你皮带里老绑着那双鞋干什么?腰不好?” “不是,我们家祖上传下一块缎子,一直供在祖祠里,说是祖宗留下的沾过仙气的,你是不知道我那位祖宗,他是唯一活着离开这里人,后来活到九十九,七十多还娶妻生子,还真不是凡人。” “他后来娶了几房妻妾啊?” “家谱上记录有八房吧。不过说来奇怪,他前半辈子已经富甲一方,但是一直未娶,七十多才娶的丫鬟做正妻,然后么,每隔几年就娶一房。” “他还真是干等了三十年……”羽翎苦笑着摇了摇头。 “到我叔公这一辈,世道不好,海上讨生活越来越艰难,于是把这块绸缎请出祠堂,裁了开纳鞋底子,给子孙分了,想沾沾福气;你还别说,我在缅甸时,一块日本人迫击炮弹片就停在鞋底子里,你说邪门不邪门……” 徐如林自顾自说着,发现羽翎不说话,远远落在了后面。 “对了,你昨天为什么不带着弓。”徐如林注意到了羽翎手上的弓。 “那些行尸穿着盔甲,弓箭没用。再说,多带一样东西,就少带回一点食物,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羽翎似乎情绪低落,呛了徐如林一句。 “你还会射箭?”徐如林继续傻乎乎追问。 “当然。” “箭法如何?” “我在马戏团除了驯兽,还有一项表演就是蒙上眼睛,射克里斯蒂娜头顶的苹果。你要不要试试?” “这么厉害,什么时候教教我。” “我看你这么笨,活过今天都难,别学了。” “今天都难?” “你话这么多,当心小黑跳过来把你吃了。” 徐如林赶紧闭嘴。 两人如同做贼一样,在树林子里穿行,羽翎不是蹲下来查看地上痕迹,好像没有太多窍门,就是得避开所有其他的生物。 到了一处树枝全都被折断的灌木林,似乎不久前,有几个庞然大物硬生生从这里闯了过去。羽翎蹲下仔细查看一番,从草丛里找出一只手电筒。她拧了拧,竟然还能亮。 “太棒了,我原来那只没电了,正祈求天妃娘娘行行好,再赏我一个。果然祈祷有用。” 她将手电上血污擦了擦准备塞进口袋。 徐如林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喂,你这个男人怎么这么粗鲁。快松手。”她生气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是曹有德的手电。” 徐如林赶紧松手,他感觉自己太过失态了。不过,他也感觉到羽翎的手腕异于常人非常的纤细, “我管他有德还是缺德。许他扔,不许我捡?” “他一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才会在慌乱间扔下手电筒。这上面还有血……” 徐如林蹲下查看地面,发现了几个杂乱的脚印。穿胶鞋的是上校,另两个穿草鞋的想必是曹有德和冷寿成。在一侧,还有一些深得多的脚印,显然是体重很大的人才能踩出来的。 “他们向那边跑了,被一群西班牙僵尸追赶。”羽翎一边揉自己的手腕一边说。 “我们去救他们?” “那里可不行啊。” “为什么?” “那里是周阉的地盘,我好不容易才摆脱那个色眯眯死太监,可不能再自投罗网了。” 羽翎冷冷道,似乎对刚才被徐如林抢走手电还有些挂怀。 “你怕那些明朝人?他们毕竟还是中国人嘛。” “是中国人才不容易周旋,你那几个朋友要是失口说错一句话,恐怕就要倒霉。” “说错什么话?” “忌讳很多,比如……不能问他们年龄,不能告诉他们明朝灭亡之类的。” “他们在这里六百年了,外面的事情都不知道?” “他们日子过糊涂了,可不认为有这么久,所以……如果你碰上最好不要提外面的时间,切忌,这是大忌讳。” “他们糊涂到连过了多少年都忘记了?” “反正让你别提就别提。要是逮住你问这件事,你只管含糊答应着,懂了没有。” 徐如林赶紧点了点头,羽翎交代的这些事情,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不过这里他不熟,自然以她的说法为准,话说回来,一个人要是活太久了,确实容易变得孤僻和不正常。 “那……你能帮我去救他们吗?” 羽翎紧紧攥住自己辫子,皱起眉头做思考状。 “我去救他们,那你欠我个大人情。” “知道,昨天就欠你大人情了。” “那我试试看,不过,无论成功与否,你都得替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我还没想好,不过你先以你最畏惧的神灵的名义起誓。” “好,我起誓。” 徐如林想了想,其实他没有什么深刻信仰,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宗教观,从小拜的神仙也很多。想来想去,还是天妃娘娘最亲近,毕竟自己是渔村后代,这位应该是自己的保护神。 “我向天妃娘娘起誓……” 徐如林看着羽翎惊愕地张大嘴,直勾勾盯着他,他赶紧停下,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忌讳。 “不许用她的名义。换一个。” “为什么?” “不为什么,换一个。” “其他都行?” “都行。” “我以佛祖耶稣还有孔夫子的名义起誓,欠羽翎姑娘一个大人情,帮她完成一件事情。这样行了吧?” 第三十九章 提督太监 “行了。跟我来。” 羽翎倒也爽气,没有追究这种庸俗誓言对徐如林行有多大约束力,也没有强迫他发一个五雷轰顶的毒誓,她大致看出徐如林的品行还行,不是那种不经挣扎,就会翻脸抵赖的人。 她小心翼翼在前头领路,徐如林紧跟其后,心里有些忐忑,其一是不知道另外三位被西班牙巨人追着命运如何,其二他也很担忧羽翎会给让自己去冒什么险。这个岛上时时刻刻都在冒险,他倒是有心理准备,只是羽翎让他起誓确实让他警觉,想必不会是什么好事。自从羽翎救了他以后,他就感觉这小妮子对别人生死看的很开,每次交代危险都很随意敷衍。这样郑重其事地要自己作出保证,着实让他担心。不过,最多不就是一个死。自己的命是她救的,大不了还给他,于是横下一条心也就坦然了些许。 他们小心到了一道山梁上,远远听到有人喊救命。分明是曹有德。徐如林想往前凑,被羽翎一把抓住。 “别急,慢慢来。” 羽翎匍匐在地上,慢慢爬到山上。那边曹有德的求救声变成了谩骂,间或穿插冷寿成的四川话骂娘。徐如林缓缓从山上伸出头来,只见下面峡谷里,一座木质囚笼装在一辆两个轮子车上,看着就像中国风的囚车。四周空旷一片。他的三个朋友都在笼子里待着。曹有德扶着木头栏杆大喊大叫,冷寿成在另一面骂,只有上校坐在里面抽烟,好像事不关己,无所谓的样子。 “怎么回事?” 徐如林赶紧问道。 “像是一个圈套。”羽翎说道。 “我下去救他们。” “说了是圈套还下去?你比山猪还笨?” “是为了抓咱们?” “不是,周阉在这里部署很久了,一直想要利用这个山谷的地形,歼灭西班牙人。恐怕是拿你的朋友当诱饵。所以,周围一定有埋伏。” “我怎么看不见埋伏?” “能让你看见还叫埋伏?笨死了!” “那……” “你的朋友暂时不会有危险。我们见机行事。” 羽翎趴在原地不想动的样子,徐如林也不好催促,等着看。看不见日头变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只见一只牛那么大的山猪,从山间小路里拱出来,不停地用鼻子刨草堆,大概是在找吃食。 这头猪到了囚笼近前,开始打量里面的人。如果它冲将过去,大概一下子可以撞破那些木桩,它大概在盘算,要是能吃掉里面一个人,比刨地里那些蠕虫地瓜解馋多了,但是事情哪里有蹊跷?它一步步向那里靠近,显得小心翼翼,入羽翎所言,这只猪的行动,确实比徐如林谨慎些。 山头上趴着的徐如林看着捏了一把汗,但是羽翎仍然不为所动。 笼子里曹有德开始大声叫喊,希望能吓走眼前的这头猪,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猪。浑身鬃毛立着,一根獠牙有镰刀那么长,另一根折断了。 山猪发出迟疑不定的吼声,但是并不靠近那只笼子。在这个岛上找吃食不容易,它从未见过这么现成的事物,所以小心为妙。 “这只猪怎么这么大?”躲在不远处的徐如林问道。 “这个东西是遗世孤种,外面世界已经没有了,学名叫恐颌猪。” “你知道的真多。” “我看过居维叶的比较解剖学手稿,画的还像那么回事。”羽翎得意道。 “它为什么不靠近些?” “说你比猪笨,那里一定有危险,它看明白了,你没看明白。” “那你看明白了?” “……暂时还没有。” 山猪溜溜达达围绕笼子走了一大圈,口水都淌下来了。它决定冒一次险,向前蠢动几步,发现并没有危险,于是抖擞精神向笼子冲过去,想凭借一身的蛮力将笼子撞开。 “砰的一声,一阵烟尘腾起。” 山猪掉进了陷进中。然后发出吱吱乱叫声。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没动静了。 “你个蠢猪,倒霉了吧?哈哈哈,”下面曹有德手抓着囚车木桩,大笑起来,“老驴,我们帮你抓到猪了,该放我们了吧?” “老驴是谁?”徐如林转向羽翎,她也是一脸迷惑看着他,显然也不知道老驴是谁。 片刻间,一袭红影闪电般从空中飘过,就落在陷阱边上。那是一名留着白色胡须的老者。身形之利落,徐如林前所未见,他小时候从话匣子里听过不少剑侠评书,听得入迷,但是也知道那些一跃能跳上城墙的轻功是不存在的,但是今天见识到的此人身手,着实在他见识之外了。 那长者一转身,恶狠狠看着里面三个人。 “我让尔等在此诱敌,谁让你们诱猪。” 他的声音尖刻,高亢,发腻,听着着实不舒服。 “老驴,是你算计不灵,可不能怪我们。”曹有德嬉皮笑脸道。 说话间,旁边林子里又飞快闪出几人,都是类似打扮,只是都带着刀剑。徐如林一眼认出其中一人就是海上碰上的那个萧沐。 “那老头是谁?”他问边上羽翎。 “就是老太监周满。” “你骗我,哪儿有太监长胡子的?” “我为什么骗你?这是天妃娘娘收买他的价码。” “这么神奇?” “呵呵,让残肢重生只是小意思。” “小意思?”徐如林摇了摇头。 “不过,也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 徐如林赶紧追问,但是羽翎笑而不答。 那边又有人从树林里出来,还搬出一张太师椅来。那红衣老者一甩袍子,斜肩铲背地坐下,立即有人端过茶来,远远看着这位脸色红扑扑的,拿杯子的手好像翘着兰花指,确实和一把花白胡须不搭。此时有人跳到陷坑下面,把猪给抬了上来。 徐如林数了数,一共有二十几个人。 “这些都是当年明朝的遗民?” “不错,除了雷明和小山,差不多都在这里了,周满说过,那些红毛僵尸杀死了他不少人。看来最终他们都会成娘娘的炮灰。” “那我们怎么救我那些朋友?” “只能线等着,也许老太监会放了他们也不知道。” “他会放人?” “这种阉人喜怒无常,也不一定。” “你不是说他身体已经完整了吗?” “身体固然完整,但是心理还没完整。” 周满喝过茶,气好像消了几分。他起身到笼子边上。向坐在地上的上校招手。 “你……想不起我是谁?” 上校茫然摇了摇头。 “嗯,不认识就好啊。你们这些红毛子,都是手脚闲不住,天生惹祸的胚子,哪哪儿都是你们。也不知道最近又琢磨出了什么奇淫巧技,竟然能将铁船开到海上,也不见沉底。” “请求你放了我们,我们并不是你的敌人。”上校恳求道。 “放了你们?”他站起身走向曹有德,“看相貌,你是中华人士?” “不错,不错,是中华民国。” “明国?我大明朝好端端的,为何改了个国字,只有那些番邦小国才称国?” “对对对,大民国,不不,大明朝。”曹有德文化不高,稀里糊涂瞎答应着。 “看你们穿的破破烂烂,多半是下西洋讨生活的?我大明是不是糟了灾?” “遭灾了遭灾了,正遭倭寇入侵。” “倭寇?我离开时,足利义满不是刚纳贡称臣,受了我天朝册封?这才没几年的事儿啊?” “足利?什么足利?” 倒是上校听出了一些名堂。他起身过来,将曹有德挤到一边。 “整个天下都在遭灾,不止是明国,还有英吉利、法兰西、俄罗斯。” “知道了,知道了,这白龙黑虎都重现瀛洲,印了化生池边万寿碑上,天下祸乱的先兆,这外面的世道,你说,他怎么能好得了?”周满拍着自己手背做反问状,奈何,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得娘娘腔,“我也是着急,只是这娘娘还在神游宇外,无法主事啊。”他说着继续顿足捶胸状,似乎感同身受,也替外面世道着急。 徐如林躲在高处,看他的神态十分有趣,虽然留着胡须,说话却尖声尖气,身段扭捏,确实像个公公,但是刚才从林中纵深一跃十丈有余的身形,倒是骇人听闻。 “哎,你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什么化生池边的石碑?”徐如林砖头问羽翎。 “嘘!这阉货耳力极好,顺风时不要说话。”羽翎捏了徐如林一把,让他别打岔。 “您说的什么娘娘?”那边上校也纳闷这些听不懂的,于是发问。 “天妃宫的女皇娘娘,虽已闭宫数千载,但是时刻体察天下,前些日托梦给老奴说,这天下人的荒唐,已然到了自作践不可恕的地步,什么连珠快统,铁甲坚船,瘴气恶痢,都拿来自相残杀,这些她都可以不管,但若有一天,外面世人洞悉宇宙根本,以瞬闪之尘埃,粉碎坚不可分之微粒,引发连环怪力,导致虚空冷寂,寰宇灭亡;到那一时,那她可就不能不管了。这娘娘神游前留下的天条就刻在那化生池石壁上,正所谓人自作孽,天必应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徐如林再次茫然问羽翎。 “嘘!” 只见羽翎青筋暴起,好像能听懂一些。 “你是指曼哈顿计划还是海森堡计划?”上校问道,他好像比这里三个懵懂的中国军人都要明白些。 “这个老奴可就不知道了,女皇她英明盖世,也不须事事都向老奴交代。” “你看,我们不是敌人,不如放了我们,我们共同的敌人是德国和日本。他们正在寻求不死细胞的战争用途。” “不成,不成,我得把你们带回去,还得好好审审,不过放心,我那里好吃好喝,自然不会亏待你们。比你们在这外面好得多。这里林子里到处都是两变三变的行尸,我放了你们,也未必能活到明天。” “有吃的就行啊。”曹有德继续插话。 “听口音,你是……胶东……” “我菏泽的,山东菏泽。叫曹有德。” “菏泽?” “他是说曹州府。”上校补充道。 “果然是半个老乡。”周满转向一直不说话的冷寿成,“这位……” “老子冷寿成,四川广元人。” “我叫詹宁斯,英吉利人。” 第四十章 不死细胞 “你不必说,我知道你是谁。来人,带着他们回去” 有几个明朝衣冠的人过来推动囚车,看来想把他们退出山谷,看着还算客气。 不远处徐如林又转向羽翎,想求对策。说时迟那时快,羽翎一把按下他的头,害他张大嘴吃了一口土。 “别动,它们来了。” 她话音停下片刻,远处传来隐约响声,像是天边的惊雷,但是却有整齐划一。 下面山谷里狂风骤起,二十几个锦衣卫和老太监连同三个莫名其妙的战俘,被飞沙走石的狂风围绕中间。那隆隆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分明是鼓声。 “龙皮战鼓?督公,像是苏雅雷亲自来了?”一名锦衣卫横刀拦在了老头子前面。 “苏亚雷?不会啊,当日它三变化形,元婴虚弱之时,我与萧沐潜入尸林,隔着尸囊一人给了他一剑,正中要害,量它已经一名呜呼,怎么可能还能动弹?” “会不会它使了一个金蝉脱壳的计策,把咱们骗了?” “胡说,这些红毛巨僵只是邪痢侵染的行尸走肉,娘娘所言为低等化形蠢物,怎么会有计策?” 呼的一声,一样东西从空中飞来,就从徐如林眼前飞过,砸向下面人群。周满纵身而起,飞起一脚踢中那东西,将其踢飞。他落地时,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那边重重落下的,竟然是一颗小树,不知道是怎么飞到半空的。 “果然是苏雅雷。大家加小心,这妖人膂力见长。” 周满神色紧张道,语气里充满了惊恐。 这功夫,手持5米长铁矛的西班牙巨人列队进入山谷。周身穿着密不透风的盔甲,里面似乎还套着锁子甲,行动整齐划一,发出哗啦哗啦的铠甲碰撞声,他们行动完全按照鼓点行军,竖起的长矛,高度与徐如林躲藏的高地差不多,一排排矛尖就从徐如林鼻子前面过去。这次他甚至可以看清,这些家伙胸前盔甲上白色的八爪圣母的图样,只章鱼成精后,除了在搞宗教,竟然还有一个半人型的图腾。 徐如林再转过头看羽翎,只见她紧闭双眼,似乎不想看眼前的一幕,她这种应对恐惧的办法也真够奇特的。 巨大的行尸走到陷阱边上,后面鼓声停止,他们齐刷刷停下步来。整个山谷顿时清净下来,徐如林数了数,一共是五十六个,他们的首领并没有现身。 双方僵持着。那边锦衣卫不仅人少,而且体型小了一大一截,武器也短小得多。他们各持刀剑,护住周满和三个战俘,开始缓缓后退。如果那边西班牙巨僵发起攻击,他们显然会丢下囚车,那也正是徐如林担心的。 “我们得救他们。”他小声对羽翎说。但是羽翎继续紧闭眼镜不理睬他。他推了推羽翎,仍然无反应。 远处鼓声突然又急促响起,方阵中前方行尸突然从前排开始分裂成两列,开始绕过前方环形陷坑。所有人的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排练过一般。徐如林向鼓声处望去,就在山谷外不远处,丛林环抱的的小山头上,但是看不见那里有什么人。 他们迅速绕过陷坑,然后又合拢成8x7的方阵。一声号角响起,所有长矛耍地对准前方锦衣卫,摆出攻击样子。 果然周满开始动摇,一名手下在他耳边耳语起来,看神色,是劝他丢下囚车赶紧撤。 “哎,老乡,你可不能丢下我们啊,至少把这笼子打开。”曹有德看出苗头不对,大喊起来。 如林的长矛还在逼近,周满突然打了一个呼哨,锦衣卫齐刷刷丢下囚车和那只死猪,转身逃走。只有萧沐一人反身蹿上囚车,一掌打断其中一根木桩,然后也飞身离开了。他们个个身形极快,转眼间跑的没影了。 囚车里三位从断木桩处钻出来时,长矛差不多刺到后心了。前排八根长矛一起穿过囚车,然后他们一起用力,竟然将整辆车挑过头顶,甩出几丈远,看的徐如林目瞪口呆。 远处号角声再起,这次行尸开始变阵。跑在最后的上校脚下发软摔倒在地,另二位赶紧去扶,这功夫,两翼士兵大步流星奔跑,很快抢到三个人前面,挡住了去路。 徐如林一着急,去拿羽翎背后弓箭,不料被她反手制住。没想到她闭着眼睛感觉还很灵,手腕看着细,力气也挺大,她一下子反剪徐如林右手让他动弹不得,如果不是场合险恶,他疼的几乎要叫出声来。 一声虎啸从林间传来,震慑住了这里或在明或在暗的所有人。 饶是那尸变后成为怪物的西班牙士兵,也停了下来。它们齐齐向虎啸处转头。 那只通体黑色的猛虎就站在高处一块岩石上,见下面停顿,纵身跃下,撞开两名巨大的士兵,然后缓步走向上校。 两侧西班牙僵尸围绕这只巨虎不敢靠近。尺寸巨大的老虎根本不拿正眼他们,它抖擞虎威,缓缓到了上校跟前,仅仅肩膀高度,竟然比六英尺的上校还稍微高了一些。 没有人知道这只黑虎的来意,只见它一只爪子拍在地上死猪身上,然后仰头长啸一声,上校以及曹有德都一屁股坐到地上,两旁西班牙巨人竟然不由向后退了一两步,那是何等强烈的震撼。即使徐如林隔着五六十米,也感觉耳膜生疼。它似乎在宣誓领地,也像是争夺猪肉,但是行为又显得怪异,除了显示实力,没有扑倒两边任何一个人,这一切都显示出克制和计划,像是故意来趟浑水的,这完全不应该是动物的行为。 猛虎环顾四周,盯住每一个站的过近的西班牙僵尸,逼迫它们后退。显然这些蜕变的死体,并不是完全没有智力,至少它们也知道后退。 但是随即,随着远处的鼓声再次响起,西班牙士兵再次排列成紧密队形,各执武器,向这只黑虎逼近。它们展开成了扇形,将黑虎半围住,当然顺带,也将三名战俘围拢在中心,显然它们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三个人。 远处鼓声生生中断。变化为嘶嘶的啸叫声,这种声音徐如林记忆犹新,那是火焰喷射时的动静,他转过头,发现远刚才穿出鼓声的山头上在燃烧,就在刚才几秒钟前,有人点燃了那里的一片树林。这使得,隐藏期间的战鼓声停了下来。 “那里发生了什么?”徐如林心里想。 “谁让他们用龙皮做鼓,这下他们倒霉了。”羽翎悻悻道 “你松开手,快把我胳臂掰折了。” 徐如林小声道,此时他仍然被羽翎反剪双手,心里想这娘们儿力气真大。 西班牙士兵开始退却,他们面对着那只黑虎,渐渐后退,阵型不乱,步伐整齐,最后退出了山谷。 黑虎环顾四周,发现面前只有冷寿成还站着,他虎视眈眈盯住对方。冷寿成倒还真不算孬种,有点儿哥老会扛把子气魄,摆了个后手藏刀的姿势,与那黑虎对峙。他生在老虎肆虐的西南省份,自然知道与虎相持,最忌转身,必须直视。当然这些民间智慧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他眼前这只老虎如果真想伤他,只需伸出爪子拍他一下,估计立即就能要了他的命。 那黑虎倒也不进,站立原地看着他们。冷寿成脚下曹有德和上校爬将起来,三人聚成一团,慢慢后撤,他们向刚才锦衣卫退却的方向后退。这边徐如林看到西班牙巨僵已经走远,想喊住他们,但是有怕惊到那只虎,反而转向自己,所以也不敢叫喊打破僵局,眼看着他们三个拣了一处茂密的灌木林缝隙,钻进去不见了。这是他们上岸是第一次看到巨虎脚印时,就定下的策略,一旦碰到这种东西,就要找一个庞然大物不容易施展的狭窄地方跑。 那黑虎目送三人离开,叼起地上三四百斤的死猪,甚是轻松,纵深越上一边山崖,几下到了崖顶不见了。 “你看见了吗,就是昨天跳进水里要吃我那只。喂,你看见了吗?”他抓住正发呆的羽翎肩膀,使劲晃动。 “看到了,”羽翎使劲挣脱,“大男人少见多怪,这就是我的小黑。我怎么没见过?” “你的小黑?” 徐如林意识到,小黑这个名字其实不是没来由的。大概就是长的黑吧。 “你……” “我小时候是孤儿,孤苦伶仃在欧洲漂泊,后来被马戏团收养驯虎,因为是华人备受欺凌,马戏团里有一只全身黑毛的小老虎,因为摸样怪异,被其他老虎排斥,我们就相依为命。” 她说到辛酸处,竟然潸然落下泪来,远处又传来一声怅然虎啸,已然在一公里外了。 “原来这样?” “那一天,船上大乱,船长说要射杀所有狮虎,我偷偷打开老虎笼子,放它自己跑,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它,只看到它留在野地里的脚印日渐变大,而且也是故意躲着我,我心里也是越来越怕。” “你怕他也变化?” 羽翎点了点头,竟然越哭越大声,完全不顾及目前的处境。 “它与我从小相依相靠……如今,如今却……” “别哭别哭,上校说不死细胞不会感染活物,除非它死过一次;我只问你,那它会不会吃我们?” 徐如林急着要打破这悲戚的场面,问他想知道的。 “……大概不会吃我,但是一定会吃你。”羽翎带着哭腔扑到徐如林怀里,进而嚎啕起来,这让徐如林惴惴不安起来,这个女人的情绪起伏跌宕,着实让人摸不透,起初好像石心肠,昨天夜里又变得细腻柔弱起来,如今再一转,简直如同疯子,尤其附近敌人都还未走远,为了只老虎,竟然这样失常? 第四十一章 黑色老虎 “嘘嘘,你不是说上风不能说话,小声些,当心被坏人听到。” “坏人?哪儿有坏人。” “你说的那个周阉,那个死太监。” 徐如林扶住她,想赶紧离开这里。刚才羽翎还说那老太监耳力好,不许自己小声说话,现在好像全忘了,哭闹起来声音何止大了十倍。 “不用躲了,他已经来了。”羽翎慢慢停了哭腔,抬起头时,竟然还面带几分得意。不由得让徐如林感觉这个人大概真是疯了。 他半信半疑才一转身,果然有一个人背对着他们,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看此人一袭红袍,正是刚才从山谷狼狈逃走的老太监周满。显然耳力好还不是吹的。 羽翎瞥见老太监现身,抹了抹眼泪,一闪躲到徐如林背后。 “我说,谁在这里哭鼻子,哭的咱家,老远就能听到也不由得心酸,原来是你这个小鬼躲在这里,怎么?还瞒着我找来个野汉子?” “公公,这位军爷,我也只认识一日,我介绍给你认识。”羽翎突然破涕为笑起来,用力推了一把徐如林,“他叫慢如牛……哦不,叫徐如林,其实与您老有缘,也在明国水师当过差。” “知道了,知道了,一定是和那些人一伙儿的,切,破落到被倭寇撵的地步。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是娘娘陛下的匿海迷雾好像不灵了,还是不死圣教搞的鬼?时不时的,就有你们这些番子闯入我瀛洲仙境。”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外海那条八爪鱼搞的鬼,是它把这些番子引来的。”羽翎说道,语气颇为巴结。 “这个八爪畜生,不知道天高地厚,陛下怜它是万年孤种,留在它在此颐养,它却一直妄想化妖成精,窃据天下,各种下三滥的算计全都使出来了,哼,等陛下从宇外冥思中醒来,恢复了三五成神型,一定先诛灭了它。” “是啊是啊,这孽畜竟然还仙山上自创了不死宗派,完全不把天妃女皇放在眼里,应该派……锦衣卫剿灭它们。” “你这小鬼,又拿咱家开心不成?这苏雅雷今时不同往日,已然不是三变游僵,成了四变尸魔,它手下也多是二变三变行尸,我又哪里是它对手?再者,这黑虎白龙都现身岛上,正缝末世变数,岛上必然会有些事端,或许是天妃娘娘神回之兆,我身负重任,此时万万不可妄动;陛下目前虽魂游宇外,却洞悉一切,一旦元神归真,自有决断。” “元神归真,元神归真……她老人家真要能能归真,还能哄骗你在这里顶缸,被那孽畜打的满头包?我看怕是归不了。” “你这丫头,满嘴胡说。”周满翘着兰花指指向羽翎。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这么多年,除了山上那盏灯,谁见过娘娘显过真身?”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将站在中间的徐如林摘到外面,他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又不敢插嘴。 “既然督工你准备誓死捍卫娘娘,那小女子先告退,等我再去弄些野蜂蜂蜜来孝敬您。” 羽翎说着就推徐如林,想从周满边上混过去。 “站住!”周满尖声尖气喝止,同时伸出右手挡住去路,“你就这么讨厌见到咱家?” “不不不。不讨厌。”徐如林捞到个机会赶紧说话,表明无害立场。 “不是问你,是问她。”他一把推开徐如林。 “哪儿有的事。只是想着再去那八蛸圣堂下面搞一些蜂蜜来孝敬您。” “既然撞见了,就不要走了,这些日子我现在心烦意乱,喝蜂蜜也没有味道,不如你去长寿宫,陪我唠唠嗑解解闷。。” “那我可以离开吗?” 徐如林问道。 “你?当然更不行了,那三位跑了,我正懊恼,你送上门来,自有话要问你。” 徐如林不敢说话,那太监走到他跟前,身上竟然有一股让人作呕的花粉香味。 “你与那三人是一伙的?” “是一伙,是一伙。” 徐如林点头如捣蒜。 “听你口音是浙闽……还是广东?” “泉州乡下。” “哎,说起那泉州,就不免让我想起当年……”老太监突然感慨,进而伤感起来,“不说那些往事了,先问一件正事,我见那西夷英吉利人手上有一柄绣春刀,你可知是哪里弄来的?” 徐如林只感觉羽翎在侧后捅了他一下,这下让他犯难,他倒是不忌讳撒谎,只是不知道羽翎的意思是让他照实说还是扯谎。 “是在雾海中宝船上捡来的。” 他下意识地吹了个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周满迟疑了一下,突然施展出雷霆手法,一只枯干的手转眼到了徐如林眼前,锁住他的脖子。 “你这番子还敢骗我,那船连木板都朽烂了,如何那柄刀还寒光闪闪。分明是咱家身边有人与你等私通,想逃离这里,是不是?” “不是,不是。……是那把刀,”徐如林只感觉头晕目眩,快要气绝,“只是那把刀……在船上浸在桐油里……所以没有朽烂。” 他的人生经历至少教会他知道一件事,一旦开始撒谎,就要死咬自己之前说的都是真的,千万不要承认。 周满松开了手,徐如林四肢着地大口呼吸。 “咳咳咳……” “刚才,你叫咱家死太监?你初上岛来,未曾与咱家见过一面,这些话是谁教给你的?” 周满抚动自己三绺长髯问道,眼镜瞄向羽翎。 说他耳力好,还真不是盖的。如果他不是真的缺心眼,当然应该猜到是羽翎说的,不过他似乎对自己的那些锦衣卫手下很不放心,所以有些猜忌。 “是我告诉他的。怎么样?”羽翎上前挡在徐如林前面,双手叉腰承认下来,算是给徐如林解围。 “果然是你……你……我跟你说过了,我入了化生池,重生了残体,早就不是太监了,你怎么就是不信?”周阉对着羽翎倒是没脾气,语气竟然还软了几分。 “你看看我这胡子?看看。要不你揪一揪,看看是不是假的。” “哎,不用揪你的胡子。我知道你已经不是太监了。”羽翎豪爽拍了周满肩膀一下。 “看来你还是不信,要不……” “哎,我说周阉,你要是脱了裤子耍流氓,我死在你面前。不要以为我不敢。”羽翎很有些先见之明,提前把话说出来,断了周满念想。 徐如林发现,这个曾经的郑和舰队指挥官,兼锦衣卫首领的老太监周满,其实也并非那么蛮横,至少对羽翎还算讲道理。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予取予求的关系,周满不敢拿她怎么样。当然这种事情也不难推断,羽翎很可能是几百年来,偶尔闯到这个岛上的少数女性,长的又是如此的水灵标志,他猜测这个老家伙难免会有些坏心眼。 “我们可以走了吗?”羽翎说道。 “怕是不行。你还跟我回长寿宫。要不然……可别怪我……” “你还想威胁我?” “我自然不会碰你小姑奶奶一根毫毛,但是这小子……我一出手,就可以骟了他。”周满说着做了一个刀切的手势。 “好啊,好啊,”羽翎拍起手来,“阉马阉驴我都见过了,阉人倒是没见过。你别光说不动手,赶紧的。” 徐如林几乎晕厥过去,不过理智告诉他,羽翎这么说或许对自己有帮助。果然,那边周满脸色和缓下来。他对徐如林的敌意似乎只是因为他离着羽翎太近。 “我就说,这小子看着又黑又柴,破衣烂衫的,也不像能招人疼的小白脸。” “哎呀……什么小白脸,你在想什么?他是我新收的手下。” “那么,你怎么着才肯跟我回去?”周满说着绕到羽翎一侧,“我还不是怕你一个人闯荡这个地界,太危险,如今那些苏亚雷的杂碎日渐强大,可不比往日。只有我那长寿宫下的一线天,它们攻不上来。” “要不……”羽翎揪着自己辫子做思考状,“你让我进鹿苑,我就去住两天,也好陪你说说话,聊聊外面的世界。” “鹿苑?”周满神色为之一变,“但是那里,却是逍遥仙子收养世外孤种的地方,有连着虹桥,陛下在召唤时留过话,不准外人接近。” “你那个陛下不是死了几千年,每次都只能托梦给你吗?” “不许亵渎陛下。陛下虽从不现身,却是永生不灭,那雪山巅的长明灯你每夜也都能瞧见,如何说死了?再者,陛下对我,那是恩重如山,有如再造父母,我怎可违背她的旨意。” 周满提倒恩重如山时,还转身向远处云里雾里的雪山拱了拱手。 “这马屁也忒肉麻了,她又听不见。” “哼,肉麻什么?我只觉得不够。咱家自幼家贫,父母送我净身当了黄门小厮,却留下其他六个兄弟,你说狠不狠心,偏不偏心?唯有女皇陛下,指点我用化生池无根仙水沐浴,竟然重生了残体,这是何等大恩。将她比作再造父母,简直是抬举了那偏心无情的生生父母。” 周满似乎还真动了感情,吐沫横飞,喋喋不休起来。 “哎呀,你怎么这么在乎那活儿,几句话就提那些不堪的东西。成何体统?” 羽翎也够无聊,竟然纠缠起老太监伤心往事,周满歪过头,鼻子里哼一声,似乎不大高兴。 “哎,你认了这里女皇,那北京那里姓朱的皇上怎么办?”她继续挑逗老太监。 “明皇陛下,虽九五之尊,毕竟是人皇,只管天下;天妃女皇是上仙,管着天上,所谓天人有别,怎可同日而语。我自上了岛,受了仙恩,就没打算再回去。这里是神仙境界,比起那肃杀催命的紫禁城要好上百倍?何况如今我在这里,也只是一人之下。在北京,也不过是从四品的提督。” 第四十二章 女皇的花园 “既然你这么厉害,那,让我去鹿苑的事?” “我受陛下差遣,替他看守岛上这些遗世孤珍,天大的责任,万万不可因私废公。” 周满转过头,一脸的公正无私。 “什么公不公,母不母的,这个岛就是你掌事,我进去逛逛,看看那些珍禽异兽,又不打它们骂它们,有什么不可以的?你要不答应,那我就不去。” 周满迟疑了一会儿,显然羽翎具有某种迫使周满让步的软实力,那边厢周满开始来回踱步。 “鹿苑我让你进去,但是长生虹桥,你不可以过。” “为什么?” “那里直通天妃宫正殿,关系重大,如今山上有有些乱子,所以你切切不可靠近。我也会派人把手着。其他地方么,”周满咬牙拍了自己大腿,”就随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别给我惹祸就行。” “山上如今有什么乱子?” “小乱子而已,你别打听,咱家自会摆平。” “小乱子?我能帮上忙吗?”羽翎说着绕到周满背后,没大没小地捋他的白头发。 “无非是闹了些鼠患,我自会打点。” “你呀,就会嘴硬,”羽翎一抬手,从周满脑后揪下一根白头发,“我看你,就是操心操太大,化生池仙水也救不了你。” “哎,咱家的心里的苦,只有你这样有心人,才能明白几分。” 老太监唉声叹息,一把抓住羽翎的手,来回抚摸她的手背。徐如林见不得这样猥琐场面,顿时火往上撞,一转念自己肯定打不过他于是克制住了。那羽翎倒也无所谓,任那太监抚她的纤手也不挣扎。 “既如此,我不去长生桥,你让我进鹿苑,咱们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周满竟然一口答应下来,两人还拉了拉勾,这个鹤发朱颜的老太监仰头大笑起来,一如天真孩童一样。 “那他我也带去。”羽翎一指徐如林,“他傻乎乎的,在外面不用半天就死了,说不定被苏亚雷收去,还多一条僵尸。” “行,当年郑大人遣我在泉州督造宝船两年,自然也与那地方有些缘分,我不难为他。但是他一样不许过那座桥,要是靠近了,被咱家手下伤了,或是被‘疾风豹’吃了,可是咎由自取。” “这些我记住了。”羽翎娇嗔一声,替徐如林答应了。 交代完这些,那红衣太监,背着手自顾自走了,转眼不见了。 这里的人行事风格和说话方式全都出人意表。徐如林至今没有摸到刚才他们谈话要领何在,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羽翎,他就这么走了?” “是啊,走了。” “我们还不跑?” “跑?去哪儿?” “你说的那个隐蔽地方,叫云崖洞的地方。” “还是不去了,既然和他勾兑好了,就去住几天,放心,这老家伙还算实诚,他不会为难你的。” 徐如林一脸的惊讶,他才上岛两天,自然不知道这里人情风俗,刚才羽翎把那伙锦衣卫说成洪水猛兽,恨不得比苏亚雷的巨僵还可怕,现在又要自投罗网。 “我看还是不妥……”徐如林鬼鬼祟祟四处张望,确认没有人偷听,“周满这个人,色眯眯,他对你没按好心。” 不知道为什么,他决心挑拨一下是非,也许是出于直觉,也许是某种本能。 “他当然没安好心,这还用你说?不过,我能应付。” 羽翎嘴角泛起谜一样的微笑,这诡异笑容配上红肿未退的双眼和眼帘下两道泪痕,使得整张脸变得妖冶而又陌生。虽然认识时间不过一天,但是羽翎的性情飘忽,举止怪异,还是让徐如林无法适应。他只能猜测一个人在险恶地方待久了,大概就会变成这样古怪。 “你不是说他已经不再是太监了?万一动起粗来,以他的身手,你又如何应付?” “他虽肢体上已不是太监,但心理上仍然不算男人,所以这件事我有分寸。” 徐如林茫然地看着羽翎,竟然无言以对。 “还有,千万记住,别告诉他,还有他那些爪牙,小黑是我带上岛的。” “我记住了。”徐如林赶紧点头。他决心不去追问缘由。 “你还要记得,你还欠我一个天大人情,要还的。” “我记得,何必时时提醒?” “走吧,我带你到长寿宫看那里的奇怪动物,放心,那里没有猛兽,都是些傻乎乎不吃人的。” “不吃人?” “是啊,这个岛本身就是放养那些温顺驯良的残存物种,山下的大些,山上的小些。” “那些鳄鱼也算驯良?” “那些是外来户,和你我一样。” “那刚才老太监说的快影,又是什么东西?” “哎呀,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我又不会害你,快走吧。” 羽翎说完,就背上自己东西,向着刚才老太监消失的方向走去,脚步甚至轻松。徐如林心乱如麻,他回头走了几步,向上校他们消失的树林望去。到底该何去何从?是不是还要跟着这个喜怒无常,行为乖张的女子行动? “哎,你快来啊,你要是被小黑吃了,谁来帮我扛行李?” 徐如林踌躇了片刻,远处又想起一声虎啸,他决定还是跟上羽翎,单独去找其他三个人,似乎风险太大。 两人向着岛屿中部走去,一路在山间穿行,这次他们不再拣那些崎岖小路走,也不看地上野兽痕迹,只拣林间大路,却也没有碰到危险。一些长着獠牙的奇异小鹿一蹦一跳过来添羽翎的手,但是徐如林也伸出手去,那些小鹿远远躲开了。几只长尾巴鸟儿竟然落到她的肩膀和头上,显得亲昵,但是徐如林刚到跟前,那些鸟展翅飞走了。羽翎似乎对这些小动物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 越过一条溪流,徐如林撇到地上巨大的脚印,赶紧抢上前,喊住羽翎。 “当心。前面有危险。” 他说着指向地上一串脚印,从脚印尺寸看,那是某种远比大象要大的动物。他抬起头时,可以看到附近参天大树上被折断的树枝,以及蹭破的树皮;不久前有一只很高大的,皮糙肉厚的动物,不久前从这里经过,非常从容地留下了宽阔的通道。 “别怕,那是一种巨犀?” “巨蜥?” “不是蜥蜴,是犀牛的近亲,但是没有角,”羽翎再次展现出消解误会的能力,即使只是两个同音字,徐如林一动念,她就知道有误解。 “所谓巨犀,其实呢,只是一种很大的马而已。” “那是什么怪物?” “不是怪物,在外面的世界曾经存在过,不过后来灭绝了。这个岛上保存了有很多在冰河期灭绝的动物。说是女皇为了保存遗传多样性。” “多样性……你怎么知道的?” “老太监说的。”羽翎轻巧地把她不想仔细回答的事情,都推到周满身上。当然这种话绝对不像周满能说出来的。 徐如林一知半解地跟着羽翎走。羽翎则是沿着脚印,跟着那个未知的庞然大物,自然省却了钻枝条繁茂的小树林的麻烦。徐如林难免有些忐忑不安,据他的经验,体型大的动物,越有脾气好的,不管它是吃肉还是吃草,他在缅甸见识过印度军队的大象发脾气,将一辆吉普车直接推翻、踩扁了。 很快他们看到了前方树林在左右摇晃。一个巨大而又缓慢的身影,正通过丛林,确实如羽翎所说,那就是一只非常大的马,至少有10米长,目测体重超过10吨。 “这……” 他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我没骗你吧,真是一匹大马,而且很温和。” 她说着竟然向前奔去。到了巨犀背后,从边上撅了一段树枝,踮起脚尖撩拨起那巨物的短尾。巨犀察觉到后面有人,缓缓转过身来,俯下头,一口咬住她手上的树枝。双方互相用力争抢了一下,最后巨犀缓缓抬起脖子,将羽翎拉倒双脚离地,不过动作很和缓。羽翎松手,轻轻落地。 “看见没,它不伤人。林子里还有美洲大树懒,比这个小一些,可惜今天没出现。” 徐如林仍然不敢靠近,他保持距离并不靠近,直到那巨物转身离去。 “这个岛上有几只这样的大马?” “以前有二十来只吧?小黑上岛后少了几只。” “那它们会不会变小?我在骑兵连有个朋友,他说军马场的马匹最忌小群繁殖,那样血缘近了,每一代就会越长越小,最后比驴还不如。” “呵呵,你这个朋友懂的不少,不过我昨天告诉过你了,这里的动物不繁衍。” 羽翎说完转身走开了,一脑袋浆糊的徐如林呆立一会儿,然后追赶羽翎。 “这怎么可能?那是天性。” “这个岛上既有的动物,要么是雌的,要么是去势的。这样很多种群才能和谐共存,女皇认为雄性动物是一切纷争和战争的起始,是地世界的乱源,它们有太强的领地意识和支配欲望,所以女皇不允许雄性动物上这个岛。当然后来她法力衰竭,早就控制不了那么多事情了。” “不繁衍,不是很快就死绝了吗?” “山顶有一个湖,叫化生池,从那里流下的水,流经岛上几条河,喝了就不会死了。不过我劝你不要喝。” “为什么?” “因为那是有代价的。”羽翎神秘兮兮说道。 “对了,我想起刚才老太监问我上校那柄刀的时候,你在背后捅我那下,到底是为了什么……” 徐如林又想起这个茬儿,于是追问起来。 “我怕你说错话。把萧沐出卖了。” “出卖?你不是说萧沐是周阉的爪牙。” “他确实是爪牙,我又没说错,但是与另一些有些不同。” “有什么不同?” 羽翎停了下来,好像在思忖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老太监到了这个地方乐不思蜀,但是不是他的每一个手下都和他一样,萧沐和雷明想离开这里,但是周满却对无形的天妃娘娘忠心耿耿,决不允许有人破坏规矩。” “什么规矩?” “上了岛的动物和人,都不能离开。” 第四十三章 万寿山 “有这样的规矩?” “不错,这个岛有太多的秘密是不能泄露出去的,任何一点秘密传到外面,都可能导致外面的世界不太平。” “这是周满说的?” “这是萧沐说的。我上岛后,被周满抓住,是萧沐偷放了我,他说只要我能想办法逃走,他可以偷偷协助,条件是带上他一起走,他还想见他娘子。” “他是不是脑子坏了,这都六百年了,哪儿还见得着娘子。” “我警告你,可不能对他们说外面过了多久,要不然死的难看,我也救不了。” “知道知道。对了,你答应他了?” “我不答应怎么脱身?不过,我想逃走这件事引起了那老太监的怀疑,他疑心手下不忠,所以他刚才在手下面前,没有直问那个英国人刀从何处来,而是一个人来问你,可见他有行事仔细的一面。” “其实……我还是有一些问题……哎 你别走太快。” 他一肚子问题,竟然想不出先问那个为好。 “你还想问,这个岛上的女皇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就是天妃娘娘?” “不错。” “你很快就可以看到了。” “周满好像说她不在很久了。” “嗯,她神形相离,魂归宇外,不过隔着半个宇宙,还是常常可以给周满传递信息。” 羽翎的话撩拨起了徐如林的好奇心,他不知道魂归宇外是个什么意思,赶紧抢步想追问,但是羽翎脚下生风,他一时追赶不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最后一片高大的树林,一座巍峨的高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这座山迎着他们的一面,完全是万仞峭壁。但是就在这道直上直下的峭壁上,一座依山刻凿的神像,呈现在两人面前。 那是一座女神的立像,也许有一公里高。徐如林惊讶的张大了嘴,下巴几乎脱臼。 他不知道使用何种机械和多大人力,才能凿开一片岩壁,几乎在整面山上雕刻出这样的人像。他在四川乐山已然见过依山而建,端坐河畔的七十一米高的大佛,但是与这座立像相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除去尺寸,更加惊艳的是女神的容貌。即使头部影影绰绰隐入了云雾,但是那种绝世空前的美,是遮掩不住的。雕琢之人竟然将万千的仪态和庄严的法相,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使得原本是互为矛盾的美学特征融合在一起。 他在宝船上见到天妃金身时,虽然已经惊叹为天人之作,但是某种程度上,还是没有没有很好地融合这两点,使得那座金身显得妖娆和俏丽却有失庄严。而这座神像,似乎也被称作天妃女皇,但是与船上金身所想要表现的,绝对不是同一位神仙。 “羽姑娘,我总觉得海上宝船上那座天妃金身,与这座神像,完全像是两个人?” “外面庸俗世人永远就是一脑子浆糊,乱拜神仙乱磕头,还给神仙乱起名字,哎……只知道求财、求官、求子,求福、求长寿,求平安,求这求那的,哪里有心思去搞清楚哪路神仙谁是谁。”羽翎莞尔笑道,她的解读超然,似乎把自己摘到庸俗凡人外面了。 徐如林抬起头,仔细观瞧,只见女神像的一侧有一道竖直的缝隙,延伸到女神举起的右手边上,看上去,如同女神手上放出的一道劈开高山的光芒。徐如林隐隐可以看到缝隙里面笔直向上的石头阶梯,其实是一条上山的通道。但是通道在整体上与神像浑然天成,成为了神像的一部分。 当然,除了让人喘不过气来美貌和无边的庄严,她似乎欠缺某种神像都应该具备的部分,徐如林与俯瞰一切的女神对视了半分钟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怜悯和慈悲。那是一个平和、宁静、冷漠以及高高在上的神。 “羽姑娘,真的没人见过女皇?” “神仙三千年小劫,九千年大劫,渡大劫神形必毁其一,目前女皇形体近乎泯灭,无法聚拢神识,她又怕重塑形体过程冗长,会失去一些最往事记忆,只能魂游九重天外,凝住神念,所以就没有着落了。” 她说着仰起头,指向更高、更远的积雪山峰。 “什么往事记忆这么宝贵?” 羽翎许久不语,徐如林只好换一个话题。 “那么,她的身体就在山顶上?” “其实并没有人知道,因为根本没有路上去。” “周满也没上去过?” “他也没上去过,不过他应该感应到女皇的精神力量,要不然他也不可能知道上去化生池方法,也无法恢复肢体完整。可见女神的意念,仍然萦绕在这个岛上,保护这个岛不被发现,只是不知为何,她的力量变弱了,使得那八蛸圣母占据了上风。” “那么她是慈悲的神,还是残忍的神?” “这一点,我不知道了。不过她并不伤害上岛的动物和人,只是禁锢他们,不许离开,这个岛上的很多杀戮,都是周满或者苏雅雷,或者更早来到这里人搞出来的,虽然苏雅雷已经不是人了,不过党同伐异的本性还是深刻存在于思想中。苏雅雷上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这里为西班牙领土,自封总督,然后修建要塞,你说人类可笑不可笑。” “那只章鱼又是什么来路?” “它原本是上古时,不死邪毒的原始携带者,早几千年也只是无足轻重的角色,女皇将其封住,使其无法生长,不过后来……因为一段机缘巧合,有人将它放了出来。” “你对这里十分了解?”徐如林吃惊与羽翎对这个岛的掌故,竟然如此完整。 “我上次被抓来后,常常和那太监聊天,他说一个这里的故事,我说一个外面的故事作为交换。时间久了,所以知道很多这里的事情。” “他说女皇常常托梦给他是真是假?” “确有其事。女皇确实需要一个他这样的细心且卑微的角色,打理些事情;也需要他的人马对抗苏雅雷。所以女皇就许诺他残体重生的办法,笼络他为自己效力。” “但是托梦这种事……似乎不合科学。” “传说上古初代的人类,还不像现在这么愚蠢偏执,彼此间心灵敞亮,动心起念就会互有灵犀,而单纯的心念,与语言有所不同,是无法用来欺骗的;不过世代相隔,人类渐渐变得善于心计,他们痛恨敞开心迹,于是放弃了意念交流的本能,而使用容易掩饰的语言来交谈,以至于现在人类社会,需要法律文书来约束言行吗,防止欺诈,真是绝妙的讽刺。” “你应该见一见上校,他一定会告诉你,心灵感应是无稽之谈,因为人是猴子变的,不可能越变越蠢。” “对了,说起你那个英国上校,你还记得刚才周满刚才问过上校,还认不认识他?” “是啊,说起来太不可思议了。如果周满没有离开过这个岛,他不可能见过上校。上校倒是来过这个岛,但是从空中飞过。” “空中飞过?” “是啊。他说半年前乘坐皇家空军的飞机飞过岛上,差点撞到雪山上那片宫殿。” “原来这样?” 羽翎迟疑了一下,没有多问,继续向那座由整座山雕刻而成的石像走去。 高耸入云的石像俯瞰他们,但是并没有给徐如林施加任何的压迫感,相反,徐如林觉得十分安宁祥和,这是他上了这个岛后,从未有过的感受。 到了山下,就在女神脚边,一侧就是那条斜度很大的石头通道,一直通向女神手边。 “这是一线天,很可能是上去的唯一通道。要是那些西班牙怪物打来,也是锦衣卫最后扼守的屏障。” “没看到有防御啊。” “他们一定在高处盯着我们。这里地势险要,如果他们等我们爬到一半的时候,从通道那头放下一根滚木,我们就死定了。” “他们不会这么干吧?” “不会,那老太监可舍不得我死”羽翎自信说道。 他们走伤这条狭窄的通道,开始漫长的攀登,这里还真是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地方,一线天的名字也确实贴切。 走了几个小时,才到女神造像的腰边上。两人坐到石阶上,休息一会儿。虽然看不到太阳,但是可以感受到日头正在下降,天色渐渐变暗。脚下不远的森林里传来了野兽的叫声。再向远处看,是曲折的海岸线以及海边的群山,可以看到一群群的海鸟正在归巢中。如果不是岛上奇特的动物和古怪的建筑,完全就是一拍亚热带岛屿的风光。 “不知道当初是谁,为了什么目的而盘踞在这个岛上,”徐如林自语地,将心中疑问说了出来,“也许收集珍兽只是幌子,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建立一个基地,繁殖出吃人怪兽?” “何必把人家想那么坏,也许……她们只是被困在这里,无法离开这个世界。”羽翎撑着头说道。 “鹿苑里不会都是鹿吧?” “鹿苑是一个小型宠物园,是历代冰封洪荒之时,天妃娘娘从各处收集来的行将灭绝的小动物。” 第四十四章 废弃的宫殿 羽翎说着起身,继续向上攀爬起来。徐如林手脚并用跟在后面,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危险的一次攀登,石阶两边全都没有栏杆,而且坡道极陡,稍微一失足就死无葬身之地。两个小时后,天色已经彻底黯淡下来,他们到了女皇手上。这里是一处平台,尽头有一个洞口,不知道通向哪里。仍然没有看到半个接应的人。可以看到仙子手上,还有一座小一些的石像,也是罗裙拖地的女子相,但是上身已经被毁,已然看不清全貌。 “这座石像又是什么?” “这个就不知道了,周满来时就是如此,他猜想和女皇有些关系吧。” 羽翎说着,在山洞口的木箱里取出火把,果然不是第一次来。 她用火镰打着了两支火把,给了徐如林一支。两人各执一支火把,向里面走。 穿过山洞,终于到了一片平地。四周林木郁郁葱葱,时不时可以听到草丛里的虫鸣声。前面一座高大城楼,以及城楼后面的宫殿建筑隐约可见。 “这里就是长寿宫,是老太监控制的地方。”羽翎说道,“再往上,就是天妃女皇所在的万寿宫,不过生在绝壁上,没有上去的路了。” 她说着向上指了指。 徐如林抬头观瞧,隐约看到在积雪山峰上。似乎还真有一点闪闪的微光。 “那里的灯光从来不灭?” “不错,那里是天妃殿最上层,揽月台里的长明灯。白天看不见灯光,但是能看见殿宇飞檐。夜晚不见飞檐,但可见这点灯光。” “既然没人能上去,这灯光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么,据周满说,这是女皇魂魄仍然凝聚未散的证据,也似乎是那些西班牙怪物从来不敢进攻的原因,不过么,我初来时所见的灯光,比现在更亮些,最近一段时间,已然变的有些暗淡了。” 他们走向前面九进宫门,前面还有拱桥下面是潺潺的山泉。整个宫殿的格调,至少从外面看到的完全是中式的。当初上校提及像武当山的道宫,他还不信,现在终于眼见为实了。 两人走过拱桥,到了宫门口。所有九座大门紧闭。徐如林打算上前砸门,被羽翎一把揪住。 “别乱砸惊了里面那些胆小动物,他们知道我们到了。” 话音刚落, 一侧墙上一闪不起眼的小门吱呀一声推开,从里面出来一个提着灯笼的人。 “我就说他们一直在监视我们把。”羽翎小声道。 那边来人似乎白天未见过,不是杀气腾腾的锦衣卫,而是小太监装扮。年龄也只有十五六。 “羽姐姐,督公吩咐小的在这等候,二位来了引入偏殿歇息。” “原来是小山。” 羽翎向小太监施了一礼,后面徐如林哪里会作揖,也学着胡乱拱了拱手。 “请二位熄了火把,跟我来。” 那小太监说着转身进去。两人将火把扔到身后拱桥下的山涧,紧随其后进到了宫墙后面,只见空地上堆放着一些石块和斧凿,似乎正在打磨这些山石棱角,却又未完工。 “小山,这是怎么回事?” “羽姐姐,这些原是花园里的假山,督公担心前山那些红毛杂碎攻上来,于是让手下们打凿成滚石,一旦它们攻山,也好投下去抵挡一阵。” “哎,可怜这督公猎户人家出生,读书少,想出来的法子不是挖坑,就是滚木,都是这样小儿科。”羽翎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督公真是怕了苏雅雷啊。”徐如林插话道。 “是啊,早几年督公还说苏雅雷不过是冢中枯骨,化形蠢尸,养着解闷,不急着消灭,却不料这些年渐渐成了些气候……”小山压低了嗓门儿,“今儿下山的弟兄们说,这苏雅雷又长能耐了,已经到了尸魔第四重境界,这一晚上督公都在苦思对策,这会儿还都没睡。” 他说着向前面指了指,可以看到漆黑宫殿里,有一处亮光,大概老太监在哪里寻思招数。 “他是怕睡着了,女皇托梦骂他无能吧?”羽翎戏谑道。 “羽姐姐说笑了。” 两人跟着这太监走进一片黑洞洞的宫殿,只靠着一盏灯笼发出的渺小黯淡的灯光。 既然是偏殿自然远离主殿宇,似乎一路到了山边上。徐如林看不太清路,只感觉四周建筑宽阔高大但遥不可及,十分阴森空旷。另外脚下的石板路时常被厚实的野草遮没,显然并没有日常的除草维护,大概是他们人手不足造成的。 “这座宫殿是谁造的?”他忍不住问道。 “我们来时就有,但是已经没有人住了,从宫殿的样式猜测,可能是秦代遗民所建。” “秦代?” “正是,杨逊大人是关中人,颇懂些营建,他说那大殿下夯土台基与那秦皇陵简直一模一样,宫殿群有殿、厅、楼、桥;却无亭、廊、轩、榭。还有正殿所用的叠落、短脊也是中原早已失传的建造式样。此外,杨大人又丈量了几处宫室的尺寸,正殿为三十丈余六尺四寸,偏殿为十五长三尺二寸,廊道四方石板为一尺四寸,殿上石砖两尺八寸。这里建筑,貌似行制规整、严谨,为何既不足丈也不足尺?” “是啊,为什么呢?” “其实,只要换算商鞅所制秦尺,则为大殿长两百尺,偏殿一百尺,台基一围,两千五百尺;石砖、长柱,叠瓦、梁架皆为足尺。可见,正是秦朝所遗。” “杨大人现在如何了?”羽翎问道。 “嗨,督工欲用火器消灭苏亚雷,正遣他改进火龙出水呢。” “就是宝船上见到的那些?” “怎么,这位小大哥也听说过?” “不错,当年在水师学堂见过根据武备志图像制作的模型,洋人教官都说时凭空臆造而来,不可信。” “确实不好用,十射一二中,督工督促改进,最好能直捣苏亚雷老巢。” 他们边说边走,走了很长一段盘陀路,只感觉渐渐沿着山势向上,最后进了一片荆棘林立的小径。幽林深处,不断传来猫头鹰的凄厉叫声。 “这里的雪鸮好像活跃了很多。”羽翎说道。 “羽姐姐真是细心,最近这些胖鸟算是长了能耐,只因殿宇中老鼠又大又蠢又多,连这些笨鸟也能拿住了,哎,督公也正担心这个事情,当初来时这里只是清平世界,世外桃源,岛上更没有半只老鼠,这些都是那些天杀的西班牙船上带来的。这岛上也没个猫,会捕鼠的只有娘娘当年从北极带来的这几只老夜猫子,可惜这身白毛太扎眼,捕鼠十捕九空,其实也是个废物。可如今这西班牙行尸没攻上来,这些西班牙老鼠却快要把长寿宫地基啃没了。” 说话间,只见前方白影一闪,一样鬼魅一样东西飘过,重重落到地上,然后扑腾起来,飞走了。 “瞧见没,这蠢物又没扑着。这半年多生出的这些灰毛老鼠,每只都有一尺长,长的煞是整齐,也不见小的幼的老的残的。督公只是怕它们过了长生桥,爬上雪山颠的万寿宫,咬坏了长明灯,那可是真正创下大祸。” “那可得想想办法。” “萧沐倒是想了个馊主意,他去带你来的那西洋铁船上,找了几条碗口粗蟒蛇来吃老鼠,最后蛇连影子都不见了,以为山上太冷,那些蛇虫不适应,最近小厮们在一些偏冷的宫舍里洒扫,倒是捡到了些蛇蜕下的皮,一看吓一跳,已然水桶粗了。哎,原本仙子定下规矩,这山上只能有雌的和去了势的才能进来……”小山压低嗓门,这个话题让他略感不自在,“这以毒攻毒的下策,非但没制住鼠患,怕是要种下新的祸根。这里每一只会飞、会走,会扑腾的,哪个不是海内孤珍?都是些当仙子游历四海,千辛万苦引来的,要是死绝了,督公也不好交代。” 小太监说着引着他们沿着蜿蜒小径向前,徐如林可以远远看到暗林枝头停着的白色雪鸮,看来这东西确实毛色太鲜亮,山腰这里没有积雪不易隐藏,自然很难抓到老鼠。 黑暗中传来昂昂的叫声,一只长长的东西从他们眼前窜过去。 “别怕,是蓝羽越鸟。这位大哥步子沉,怕是惊到它了。”小山说道。 “蓝羽……” “就是刚果孔雀,”羽翎蹦出了一个现代学名 “非常罕见的珍禽,是仙子很多年前,从非洲采集来的物种,怕它们灭了” 说着话,他们到了一处台阶前,走上去只觉得脚下阶梯不平整,碎石裂缝很多,甚至有几处塌陷,显然年久失修。 挂在漆黑大殿飞檐上的铜铃,在山风吹拂下清脆作响。徐如林只觉得浑身发冷,他至今仍然是一身破军装,脚上穿着草鞋,已然很难抵挡着高山上的寒气了。他抱着手,茫然四顾,只见到野地里一对对绿豆一样的小眼镜正瞪着自己。 第四十五章 巨蛇 “别怕,这里老鼠多了些。” 小山话音未落,只听地上呲呲的什么东西乱窜。徐如林只感觉脚下生风,几只毛茸茸的东西就从边上过去了。 “瞧见没,真个是不怕人的,白天也出来。” “是不是你们的粮仓没管好?” “不至于啊,我们这里总共才几十号人,只在鹿苑偏远处辟了一块水田,一块旱田,每年能打多少吃食?再说,粮库里存在缸里的,也未见少了什么。” “有没有想过,是八蛸圣母在搞鬼?我昨日去了它那巢穴,只见它那些爪牙,日夜在收集海里大鱼,不知做什么打算。”羽翎说道。 “不瞒您说,督公也觉得此事有鬼。怕是那乌贼精琢磨出一些暗度陈仓的计策。只是还找不到证据。这里偌大的山上,处处都是不知谁造的宫殿,有不少我们也没进去过,即使进去了,也不知道暗藏的通道,早些年,小厮们在荒宫冷殿里走失,十天半个月出不来也是常有的事。就说上月千户雷明进了逍遥殿,竟然就生生不见了。你说渗人不渗人?” 羽翎转头向徐如林吐了吐舌头。徐如林报以苦笑,羽翎说这里的锦衣卫一个比一个笨看来也是事实。 他们七转八绕,在宫殿回廊里穿行,不时有昏昏欲睡的鸟类被他们惊动,展翅飞走。这个地方实在是冷清的吓人。 “这上山下山的通道,只有这一线天。除了飞鸟,没有谁能偷偷上来,也不知道这么多耗子是怎么变出来的。” 小山说着,“吱呀”拉开一扇门,将两人让进一间屋子。 “督公吩咐的紧了,来不及细加收拾,羽姐姐今天先将就住这里,明天我再来好好打扫一番,”他将说着从灯笼里取出火来,点燃了桌子上几根蜡烛,摇曳的火苗将屋子照的更加亮堂些。 只见纱帘随风飘摇,里屋一片雾蒙蒙。房间倒是收拾过,装饰简单,挂着一些字画,门口神龛上供着一座小神像,已经有了香火。分明就是山前巨像的一个玲珑缩影,看来山上这些人全都改宗信这个神了。 徐如林抬腿向里面闯,被小太监拦住。 “这位大哥,你不住这里,请随我来。” 徐如林一时尴尬, 原来这里还是有礼数的。他自觉也有些冒昧并给民国丢脸了,于是跟着小山到了外面廊下,又七转八绕,在阴森黑暗,依山而建的宫殿里上了一层楼,心里想,这里分明这么多屋子,为什么要找一间距离羽翎那么远的?终于,小山打开一扇门。 “小哥,今晚就歇息与此。” 这小太监倒是会看人下菜碟,也没有帮忙点上蜡烛,开了门就拎着灯笼自顾自走了,将徐如林一个人扔在一片黑暗中。他赶紧追追过来,想讨个火,但是那小厮走的挺快,远远只看见一点灯光,已经在虹桥上,一会儿不见了。 他想,反正还有羽翎可以借火,却好像记不得回去的路径了,一转身,羽翎正抱着她的行李和铺盖卷,站他背后,把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走路没声音?” “走,到我哪儿去睡,我一个人害怕。” 她倒是不忌讳,直接提出了大胆而又主动的想法,当然话说回来,两人昨天一个被窝也钻过。但是徐如林有些迟疑并扭捏起来。 “这样怕是不好吧,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 他倒不是真怕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只是怕周满在暗处监视,太监的心思不是那么容易预测的,尤其周满大量羽翎时的目光显然不怀好意,万一醋意上来会不会生什么枝节?几个钟头前,周满亲口说过,一出手就能阉了他,这件事一直让他害怕。 “我一个女子都不忌讳,你怕什么怕?你和这些人一样还活在封建明朝?走,咱们挤一挤。” “我不是怕……我只是担心?” “你怕那太监?” 徐如林谨慎地点了点头。 “那我睡你这儿。” 她说着直接往屋子里闯。徐如林赶紧拦阻。 “这不是一样吗?” “放心,那老太监可心疼我了,不会拿我怎么样的?”她无所谓道。 “他不敢拿您怎么样,他要是拿我开刀怎么办?” “你怕他骟了你?” “那倒是……不怕”徐如林还想佯装嘴硬。 “切,那不就成了。” 她一下撞开徐如林,抱着行李走进黑漆漆的屋子。 “好吧,我是怕他骟了我,那怎么样?” “你这个不开窍的傻货,你躲我远远的,才死的快。” 黑暗中羽翎说。 “我总觉得小山话说的有些闪烁其词,似乎有事,哎,那个慢如牛,你去我包袱里拿支蜡烛来,把这里也点上。” 羽翎吩咐道,听着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徐如林赶紧蹲下,在羽翎扔在底下的包袱里找出一根蜡烛,无意间,翻到曹有德丢弃的那只手电筒。 “不用手电?” “电池太珍贵了得留着。” 他用火镰有些生疏,半天才点燃了蜡烛,但是这会儿羽翎也不闲着,一个人进了漆黑的屋子正抬头四顾,如同她能看穿黑暗一样。 徐如林昨天在西班牙教堂就领教了他的她有野猫一样的夜间视力,也许是天赋异禀,也许是吃对了什么东西?他在缅甸时,听说日本人就是靠吃鲨鱼肝油,来改善夜间视力,所以每每偷袭都在晚上。他本来不太信,因为他生在渔村,鲨鱼肝小到大吃了不少,想起那个气味就想吐,也不见视力变多好。 他举着蜡烛,找到桌子上烛台,插上后,将其放置在桌角上,屋子里总算亮堂起来。 这里的布置明快而又简单,房间中间是拱形飞罩隔断,粉色薄纱遮挡,窗前前是一张简约梳妆台,看似年头不短,木头都开裂了。桌上别无他物,只放了一面铜镜。羽翎上前拿起布满铜锈的镜子,侧过脸撇了撇,然后放回原处。 窗台上轻纱乱飞,外面山风凌冽,徐如林感觉这里气温不到10°,这间屋子应该就修建在了悬崖上。 “这是什么地方?我都快冻僵了。” “这里是喧霞宫。” “喧霞宫?” 徐如林哆哆嗦嗦晚到,他还记得刚才小山说的名字,并不是喧霞宫。 “不错,从这里的每间屋子向东,都能看到初升的朝霞,能够感受到太阳跃出海平面时的那种万物繁忙滋长的喧闹,故而取了一个喧字。” “但是这个岛被浓雾笼罩,完全看不到太阳啊?” “现在确实看不到,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这也是周满对你说的?” 羽翎迟疑良久,没有回答。她转向另一边,那里有一张木板床榻。床上没有铺盖,徐如林也不知道那太监为何如此怠慢,是不是想冻死自己。 “去看看床底,小心些。” “好。” 羽翎说着走到窗边,发现窗台上有一个小瓶子,于是拿到手上,却又是空的,她放到鼻子上嗅了嗅,立即皱起眉头。 那边,徐如林哆哆嗦嗦向床边过去。他低下头查看,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伸手抓到一样东西,感觉软乎乎毛躁躁的,如同美国丝袜。拽出来一看,是一个极长的口袋,上面布满多边形纹理,看着既眼熟又奇怪。 “这是什么东西?” 羽翎将小瓶子盖上盖子,藏到身边,然后太逗沿着头顶房梁走向观察,听徐如林说找到东西,慢慢踱步过来,不经意看了一眼。 “快扔了,是蛇皮。” 徐如林赶紧撒手,那软趴趴的东西掉道地上,还有一大截在床底下没拽出来,所以看不出长短。 “周满没按好心,这间屋子不能住。” 羽翎说着转身向外,突然间前面大门上落下一道铁闸重重落下,将退路堵死。 “怎么意思?” “好像周满吃你的醋了。”羽翎突然噗嗤笑了起来,似乎对自己试图驾驭这种关系,最终导致这么坏的结果还有些得意。 “但是好像没什么危险?” 徐如林小心走到铁闸前,用力向上抬了抬,竟然纹丝不动。他身后羽翎赶紧从行李里取出弓箭拿在手上。 耳听一声刺耳啸声,从头顶传来。 徐如林转过身,不知何时,一条水桶粗的巨蛇已经盘踞在房梁上,正瞪着自己。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无法想象出蛇会发出啸声,也未想过蛇还能呼出热气来。 巨蛇慢慢探下身体,向着徐如林下来。它的动作轻柔缓慢,意图给目标一种错觉——它的动作很慢。 徐如林没有退路,从边上抄起一把椅子,准备抵挡一下。他在缅甸见过从深山里被洪水冲出来的巨蛇,二十个克钦壮汉才能制住,当时觉得叹为观止,但是与这条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巨蛇仍然在慢慢向下伸出身体,它的大半截躲在黑暗里看不见,但是前半截身体,能够不借助柱子,自由向下探出,可见还有多大一坨在后面平衡着重量。 蛇的信子嗖嗖吐出,搜索着目标的气味,当然搜索气味有些多余,这样寒冷的夜晚,徐如林的红外特征是那样的明显,简直无处可藏。 舌头距徐如林两尺远时,他抡起椅子,向蛇头砸过去。 轰的一声,椅子碎裂,那蛇不躲不闪受了这一下,转瞬以雷霆之势向前弹出将徐如林撞到墙上,趁他反弹,就势将他卷住。 第四十六章 迷宫 它有些得意忘形,后面半截身子从空中重重落下,砸的地面哐哐的巨响。它不想多花时间缩紧身体,将猎物勒毙再下口,对付这样的废物似乎毫无必要,它直接张开大口,向着拼死挣扎的徐如林脑袋下来。 嗖的一声,一支飞箭穿透了巨蛇头部。羽翎在黑暗中等待着这个稍纵即逝的时机,等着蛇头坚韧骨骼上的唯一弱点——凹陷的眼镜部位暴露出来,她只有转瞬即逝的机会,但是把握住了。 巨蛇张大嘴翻腾起来,将嘴边的猎物甩到一边。徐如林腾空而起,第二次重重撞到墙上,掉落下来时,感觉浑身都散架了。 羽翎一把揪住他衣领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她看着手臂纤细,力气倒是不小。 “我不行了。” “你没时间昏迷,起来,跟我来。” 趁着巨蛇在外间拼死翻滚,他们到了里间,但是这里依旧没有退路,除了那扇窗。 羽翎一跃到了窗台上,向外张望一番,然后转过身来。 “你还能从岩壁上爬出去吗?” “怕是不行。”徐如林捂着自己胸口说道,他刚才被巨蛇缠绕住一收,何止是周身骨骼和五脏六腑被挤压成一团,连屎尿都差点被挤出来了,这会儿别说攀爬岩石,说话都痛。 外面的独眼巨蛇止住了疼痛,转过身来。它是爬虫的王者,脑子却不大。刚才羽翎一箭,不够深入,没有击中中枢。现在它急着报仇,瞎了一只眼其实对它无甚大碍,单单是嘴里的信子和颊窝里的热感应器,也足够找到附近的两个人类,周满设计的机关,把他们困在了这里。 巨蛇高昂起舌头,频繁吐信,从周围空气里采集信息。很快就越过飞罩,向这边过来。 “你自己走吧,不要管我。” 徐如林有气无力道。 羽翎没工夫理他,快步到了一根柱子边,上下摸索起来。她突然用力,对着柱子上一处,奋力打出一拳。哗啦一下,从后面掉下一根铁环,被她一把攥住,再用力一拽。前面墙壁,突然塌陷出一个方形入口,原来墙壁里有一个夹层,可以看到有一道向下的木头阶梯。她跑过来,架起哼哼唧唧的徐如林,快步从阶梯下去。楼梯尽头也有一根生锈的铁链,她奋力拉动,但是晚了;那条蛇紧追而至,蛇头已经钻进入口,暗门没法儿关上。 两人下到一条地道中,羽翎这才从怀里掏出手电筒,照亮前方一片,之前她一直不舍得用这个玩意儿。 她必须迅速看清楚前面的路径,然后回忆起那条路能走得通,这里是如同迷宫一般,需要点儿时间才能发现正确的出路。 地上不时有慌不择路的老鼠钻过来,从他们身边抢过去,然后看到那条尾随而至的蛇又昏头昏脑转身逃走。但是那条蛇的目标并不是这些老鼠,而是报仇雪恨。但是如潮水般在眼前窜来窜去的老鼠,让它的搜索变得困难起来,最终彻底迷糊了。 羽翎听到身后绝望的啸声,知道暂时摆脱危险而来。这功夫,徐如林周身脏器也慢慢恢复过来,可以自己走了。 “那是什么东西?” “泰坦巨蟒。” “还真有这种东西?” “你看见了!快走,它又过来了。” 他们在布满蛛网的地下迷宫里没头没脑奔走,脚下随时有几十只吱吱尖叫的老鼠。周满始终搞不清老鼠的来路,显然是因为他并不知道宫殿下方有这样一层迷宫,但是羽翎知道这个地方。 巨蛇的啸声一直在身后,时远时近,它在一堆老鼠中分辨两个人类的气味,渐渐有了一些心得。他们一路东转西绕,似乎有些绕圈,这里没有死路,也没有尽头。转弯时,羽翎会停一下,用手电筒照射转角上方,似乎在识别标记,然后或左转,或右转。徐如林看不懂什么名堂,他只觉得每一次转弯的地方,都没太大区别,看着就是在不停打转。大约跑了20分钟,他们既没有跑出黑漆漆的地宫,也没有摆脱后面那条蛇。听动静,它就在身后几个路口外,越来越近了。 “羽姑娘,我们是不是分头跑?” “不行,这里是九宫飞星的排布,每一条路径都有九转,每一处路口都故意做成一样,踏错一步,就入死地,寻常人的记忆力过不了五个路口,在这里转上一年也未必跑的出来。” 徐如林倒吸一口冷气,看来这地界,不止是一个永无止境的地窖,名堂不少。 又跑了一阵,蛇的啸声渐渐远了些,似乎被甩开了些。徐如林实在跑不动来,渐渐慢下脚步。 “我说羽姑娘,好像把它甩掉了?” “它靠信子追踪我们气味,是不可能甩掉的。” “那我也不管了,我真跑不动了。哎,你那野蜂蜜带在身边了吗?”他又想着临死前喝一口过过瘾。 “嘘!” 羽翎止住徐如林说话,他赶紧闭嘴,向着不时移动的手电光亮望去,一个人影在前方一闪,不见了。 “好像是个人?” “嘘。” 他们小心向前,可以看到地上浮土上有几个浅浅的脚印。 “是皂靴。” “造什么靴?” 羽翎不理会徐如林的傻问题,继续半蹲着向前。 “他躲着我们,就在附近。” “是不是僵尸?”他问道,但是又觉得不对,这个脚印较之自己留下的还要浅,显然体重不大。 “紧跟着我,他怕光。” 他们继续向前,看到一处路口有一堆灰烬,羽翎用手探了探,还热。附近剩下几根老鼠骨头。 “看到没,我说这里锦衣卫一个比一个奔,呵呵,掉下来就这种下场。” “什么锦衣卫?” 羽翎并不回答继续向前,徐如林知道这姑奶奶,有时候很话唠,但是她打定主意,什么都不告诉你的时候,多问没用。于是他小心跟上。 渐渐的两人到了一个宽敞地方。羽翎用手电向上面扫了扫,光斑到了上面消散成很大一片了,可见顶部已经很高了。 徐如林躲在羽翎身后东张西望,就是不提问,等着她憋不住自己说。 “这里是整个九宫飞线星局的紫薇中宫。” “哦?” “说明我们走对了,目前已经过了一半。你看,这里四周,分别有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门,走对了就无事,”说到这里,她故意提高了声音,“走错了,就一辈子出不去了。” 手电光边缘,有什么东西蹭蹭靠近,羽翎急忙转动手腕,但是都被那东西闪传窜蹦躲开了,那东西身形之快,简直不可思议。 羽翎手电横扫,这次差点抓到那个影子,但是它呼的跃起,又消失了。 “雷千户,不必跑。”羽翎喊道。 那个飘忽的影子审慎停住了,羽翎手电光柱扫到它时,它赶紧伸出双手挡住光芒。可以看到,那是一个灰蒙蒙的人,衣服已经破破烂烂,但是和那些锦衣卫差不多。 “我们是奉督公命来救你的。”羽翎扯了个谎。 “快把把那亮煞人眼的暗器移走。”那边一个沙哑的声音喊道。 羽翎关掉了手电,徐如林一下子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身后巨蛇啸声又起,它又追近了。 “什么东西尾随而来?”雷千户问道。 “雷千户,没时间想细讲,你替我们斩杀那条蛇。我们带你离开。” “此话当真?”千户喜出望外道。 “当真。” “区区一条蛇,交给我。” 这位从背后抽出刀纵身向蛇来的方向过去,徐如林两眼一抹黑,只感觉一阵风从边上过去了,这个人身形真是快。 “千户,当心……” “奶奶个熊的,你不早说,这么大?”那里传来千户惊叫,显然被巨蛇尺寸吓一跳。 徐如林暗暗叫苦,心想羽翎骗死人不偿命,这千户怕是要白死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他胡乱向前跑,被一把揪住脖领子,他看不清是谁拽住自己,但是那一抹淡淡的香气是羽翎的,所以稍稍安心。 “不用怕,他是锦衣卫第一高手,搞得定。” “搞得定还陷在这里出不去?” “身手好和脑子好是两回事。” 耳听不远处如风卷残云般巨大的响声,随即一道劲风拂过徐如林的脸颊,想必那条蛇正在甩动巨大身体,横扫一切。另一个轻飘的声音时不时出现,围绕劲风闪转。那蛇的气势渐渐虚弱下来,每次翻滚,卷起的强风也小了几分,然后什么东西重重落到地上,不再有动静。 “干的漂亮。”羽翎喝起彩来,就好像她隔着一片漆黑,能看到惊心动魄的打斗一样,或许还真看到了,反正徐如林只能对着一片黑暗发呆。 “呵呵,很久未逢这样对手了。请教您二位?”那声音沉稳而略有些气喘。 “我是羽翎,你不记得了。” “你是西洋船上的羽翎,不错,我能听出来,那位是?” “那位是新入伙的徐如林,是督公派我们来救你的。” “哼,那老太监还能想到我?” “想得到,想得到。” 羽翎说着拧开手电,向前一扫。 “哎,你快移了那暗器,可把我晃瞎了。” 羽翎赶紧将手电移开。 “这几个月来全不见光,受不了这么亮的物件。”那千户双手张开,护住头。 “几个月?”徐如林问道,他不敢相信一个人能在这样的地方生存那么久。 “不错,去年山上突然多了这些老鼠,督公觉得可疑,均旨要查鼠患源头,又说这千年荒殿下必有地宫,最好也一并找到。那日,我找到一处缺口,想先下来踩一踩,好回去据实禀告督公,为防万一,还连着一根细线,没想到下来后不知何人将线斩断,我转了几圈就迷了路,上不去了。” “你确认是斩断?”羽翎问道。 “不错,看断口,是利刃砍断。想来这山上,有奸细。” 第四十七章 乱源 “那,这些日子,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哦,我吃老鼠。” 雷千户将自己如何陷入地下的事情大致说明,这功夫,羽翎打着手电,围绕那条死蛇转了一圈。那确实是一具壮观的尸体,还在缓慢扭动着,它的头上中了羽翎一箭安然无恙,不知道雷千户是怎么干掉它的。 徐如林远远看着手电光斑照过这个庞然大物,终于鼓起勇气走到近前,伸手摸了摸鳞片,感觉到了,皮肤下的肌肉仍然在收缩,且尸体微热,显然这是一个热血动物,要不然也不可能撵了一路不松劲。 “这条蛇不简单。我和在海滩上预见的鳄鱼一样,耐力很强。”徐如林说道。 羽翎不回答,从巨蛇头上拔下那支箭,放到自己箭囊里。 “它为什么变得这么大,变成了一个怪物,是不是吃了老鼠的关系?”徐如林问道,旁边雷千户不由得一怔。这些日子他也没少吃老鼠。 “不,不会的,”羽翎说道,“圣母的不死细胞还处在低阶染体,很难感染活着的生物,更何况,这也不是黑森号上那些缅甸岩蟒。这是早已绝迹的泰坦巨蟒。” “你确定确定不感染活物?你不是说你的黑老虎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变成今天这样?” 徐如林追问道,他发觉羽翎说的前后有些矛盾。但是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答应过羽翎几件事,其中之一是不在这些明朝人面前提及那只黑虎是她带上岸的。那边羽翎也不回答,场面有些小小僵持。 “什么黑虎,什么不死细胞。”雷千户追问起来。 “我瞎说的。”徐如林赶紧掩饰。 “二位恩人,你们若是能带雷某回那荒殿重见天日,雷某不胜感激。”雷千户抱拳道。 “千户放心,小女子一定有办法带你出去,但是此时,怕是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 “有什么要紧的事?羽姑娘但讲无妨。” “我看这条蛇,应该与山下不死教八蛸圣母有很大渊源。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其中阴谋,”羽翎说着顿了顿,“如果我猜测不错,这些蛇虫鼠蚁,应该是她的攻克万寿山计谋的一部分。” “督公也是这么思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弄这些老鼠上来。那八爪巨怪,已然控制了那些红毛子僵尸,远比这些厉害。” “千户,你可知你为何到了这个地方就出不去?” “这……在下只知道这里通道环环相连,层层相叠,每一处路口,无论左右,无甚区别。” 旁边徐如林也在黑暗中点头,他也很想知道其中原委。 “这山上的宫阙看似只有一线天这条通道相连,易守难攻;但是只要是山,山中必然有很多通缝隙和山洞。” “这山中有隙有泉,有山洞,那是自然而然的事。”雷千户说。 “不错,当初修建此殿的人,心思细密,她们当然知道这层道理,要防备有人逆朔溪流逆取其道,最蠢的办法是封堵,因为你能堵,别人必然能绕开。” “不能堵,又当怎么办?”徐如林问道。 “当然是引入乱源。” “乱源?” “不错,比如在宫殿下这些四通八达的溶洞里修建一座立体如蜂巢的迷宫,让那些企图从山隙中潜行的闯入者陷在其中,无法自拔。这样远比其他办法要可靠。如果靠堵截,几年就可以攻破,但是这样的盘陀迷境,每逢岔路,便生无常变数,让你想硬攻也不知道方向,即使一千年也未必能走出来。” 雷千户和徐如林都不再插嘴提问。 “所以我猜测,那八爪巨怪心智已趋成熟,行事越来越阴险狡诈。她用西班牙人正面周旋,只是佯攻。” “姑娘是指,这里才是它要下手的地方?” “不错,她应该在很久以前,就开始策划整个暗度陈仓的计划,然后么,就在距离宫殿很近的地方,撞见了迷宫无法逾越;她是异种怪物,不懂奇门遁甲,自然参不透这迷宫要诀,但是她的思路奇异,也很难预料,最终她想出了这套大巧似拙的伎俩。” “如何破解?” “她从西班牙船上找到老鼠,用她的办法加以繁殖,然后放出几万只老鼠在这盘陀路里乱撞乱闯,最终一定会找到出路钻破地面,然后再由这条蛇,跟踪地面气味,找到出路。” “但是,这条蛇又不会画地图,那妖怪在海里怎么知道?”徐如林问道。 “这条蛇多半受她控制,而且可以灵犀相通,借目睹物。” 羽翎说着,走到仍在扭动的死蛇头前,查看这条独眼蛇尚且完好的那只眼睛。如同所有的蛇一样,它致死也不会闭上眼睛。手电筒照射时,它的竖直瞳孔甚至收缩了一下。 徐如林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别怕,所有不死细胞感染的生物都不是那么容易死透的,不过它已经被雷千户砍断脊髓,不可能翻出花来了。” 它的瞳孔仍然在收缩,好像正死死盯着这里每一个人。 “不死教圣母也许可以通过它的眼睛看到我们。” 羽翎说着伸出手,在眼睛前挥了挥,如同向老朋友打招呼。 “还有这种事?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分享大脑里的影像?” “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 说时迟那时快,她突然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插进这只蛇眼。 “好了,现在她看不见了。” “但是,即使只是看见,岂不是已经知道怎么到上面宫殿?” “嗯,这个八足畜生记忆惊人,应该已经知道上去的路径。至于为什么按兵不动,多半还未准备好,或许还有其他隐情。所以,我们必须挫败她的计划。” “羽翎,要是它能借助蛇眼看到通道,刚才岂不是也能听到我们的计划?”徐如林提醒道。 “蛇哪儿来的听觉?圣母的不死细胞还不能对生物进行这么彻底的改造。”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雷千户问道。 “我们顺藤摸瓜,看看这些老鼠的源头从何处来。” 她似乎有了计划,两个男人则没有,自然只有一跟着她走。 他们三人离开尸体,向山中更深处走去。羽翎一个人在头前带路,在每一处路口停留时间都不长,很显然她要么以前来过,要么能看懂这处迷宫的巧妙。反正徐如林看着这里每一处都差不多,只能亦步亦趋跟着,如果他们在这里失散,雷千户或许还能靠吃老鼠活下去,徐如林毫无疑问会饿死在这里,他本人对这一点毫不怀疑。 走了半个小时光景,她就找到了向下的通道。 “看我找对了吧?” “找到向下的路就对了?”徐如林问道。 “这可不一定,不过这条路是对的。” “我说,这宫殿下有地道网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小心问道。 “是我猜到的。” 羽翎毫不犹豫说道。 “这个迷宫还分很多层?” “当然,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真正的绝地幻阵,必须是三叠九转才能其作用,否则八阵九宫,奇门诡术,人间也有研究,很快就能破解。” “九转那什么的这些这也是你猜的?” “当然,如果你学过莱布尼茨的组合学,也不难猜到。” “不对,你以前一定来过这里。”徐如林鼓起勇气说道。他是在参不透,一个从小在欧洲流浪,后来又混迹马戏团的野丫头,怎么会懂这些乱七八糟的古典糟粕,他只知道这些话听着不合理。 “也许前世来过。你管那么多?”羽翎随口道,徐如林识相没有继续追问,他也怕羽翎一生气,把自己丢在这里,那可就叫天天不应了。 果然如羽翎所言,并非简单通向下一层,他们必须在如同蛛网一般的立体迷宫内,不港式向四面八方,还得上上下下折腾,寻找那条正确的道路。有几次,徐如林甚至怀疑羽翎也迷路了,因为分明重复走过了相同的路口。但是从她那种不做标记,只顾蒙头向前的自信劲头,又给了他很强的心理暗示——她是来过的。 徐如林自己早就没有方向感,在这个如幻空间,唯一能分辨清楚的方向是上和下,但是这无法作为你走出去的空间依据,因为上下通道,仍然有很多分岔,只有到了这里才能理解何谓三生无穷。看来如果八爪圣母,想出用无数只老鼠,进行穷举破解,也算是唯一合理的办法。 “到了。”前面羽翎突然停下步子。 后面盲目跟随的两个男人一起停下,耳畔吱吱的老鼠叫声愈发密集,脚下老鼠似乎已经到了俯首皆是的地步。 羽翎再次打开手电在前方划了几下。可以看到他们进入了山体中一个巨大的空间,看来如同巨大蜂巢一般的迷宫是走完了。手电光斑在各个方向几乎消散开,可见地方很大。那片惨白的光斑扫过地面,几十只老鼠窜向一边。 “我们又走到山下面了。”徐如林说道。 “果然……”雷千户仰望着巨大的空间,“果然存在这个地方。” “千户,你知道这里存在?” “嗯,我等第一天上山时,当时宫门未开,也不知道深浅,不敢硬闯,就睡在了天妃圣相貌手掌上,当夜督公就做了一个梦,梦里依稀有女声自称女皇,并告诉他,我等不请自来,本无缘撞见此岛,只是不期岛上起了纷争,她需一些外力助她对抗圣强敌,如能不辱使命,她可赐长生之术。” “原来如此。” “督工又问起什么样强敌。那女皇说,如今这山上山下,女皇圣母,必须自选一边。女皇代表永生和高贵,圣母则代表不死和肮脏。” 第四十八章 永生和不死 “永生和不死?” 徐如林迷惑道。 “快走吧,老太监发的春秋大梦,有什么好多说的。”羽翎在前面催促道。 “雷大哥,你倒是说说,这永生和不死,有什么区别?”他继续追问起来。 “女皇说,她虽是无形,却永生不灭,如能蒙她法力加持,生者便可长生不老;而这圣母虽具外形,却是低劣魔物,只有粗浅道行,能将死物点活成怪,供它驱使。所以我等自不必说,一心投靠了女皇。帮着他打扫宫殿,巡防岛屿,追查岛上不死魔物,但是数年间,却并未有什么发现。而此后女皇就再无托梦嘱托,但是督公攀上绝岭,在化生池沐浴后,发现自己残体渐渐重生,于是死心塌地……” “大哥,我还有很多事搞不明白。既然你们初到岛上,没有发现不死圣母,后来她又是怎么来的?” “说起此事,或许有一场误会,也或者是有人挑动。总之,在下思量,当时督公行事有些鲁莽了。” “怎么说?” “当初,我等领督公命,搜寻岛上不死魔物踪迹,起初几年,并未有所发现,只觉得此处乃是仙境,何来怪物。但是后来红夷登岛,为首叫做苏亚雷,一丈身高,膂力过人,善使长戟和火器,此人为人蛮横,上了岸划地为界,不把督公放在眼里,又自称拜的圣母,找的是不死神泉,于是应了当初梦中,女皇形容不死和圣母的两条;现在想来……我在中原时,也见过西夷景教传教,其所拜的圣母,乃是其教尊夷鼠慈母,也其实并非八足。只说当时,这伙人仗着船坚炮狠,占据岛屿一角,插了西班牙旗,建造碉堡教堂,整备兵器等同开衅,于是双方一战,在教堂前将其歼灭……却注下大错。” “你是说,他们后来活过来的事。” “不错。” “此时,女皇才第二度托梦督公,告知不死污血,已然玷污瀛洲仙境,她虽然神魂远在峰顶,也被搅的无法安宁 。” “原来这样……” 徐如林感觉自己对这个地方的了解又多进了一步,雷千户的话与羽翎的一些说法可以互相印证,初步构建了一幅荒诞奇特的画卷。这里既不是渔人谈之色变的魔岛,也不是帝王趋之若鹜的长生仙境。 从这几天来收集到的所有信息看。岛上有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至高女神,看似法力无边,可以让这座岛在海面上消失,可以点化凡人长生,但是却没有控制这座岛屿的能力,需要假凡人之力。而海怪演化的不死圣母,则需要借助各种复活死尸来步步为营。 他们沿着一路下坡向下个面走去,实际上,仍然有一些岔路,但是前面星星点点的绿光如同一条闪烁浩瀚的银河引导着他们前往正确的方向,当然现实没有那么美好,那是无数只老鼠绿豆一样的眼睛在闪烁,它们去的方向正好与这一行人相反。老鼠并没有向上跑的本能,通常它们习惯于扑向食物,是什么东西驱动它们违反本鞥钻进九死一生的迷宫,用腐烂骸骨铺就一条穿越迷宫的通道,似乎还不为人知。 “地上的老鼠都是从前面来的,我看朝前走没错。”徐如林说道。 “这还用你说?”羽翎惊异道,她发现徐如林到这会儿才开窍,也真够笨的。 “羽翎,你说,我们就这么走下去,会碰上什么?” “岛屿下方一定有一条水网,便于八爪圣母移动,所以我猜想……” “找到它又怎么办?” “不知道,我们没有实力消灭她,只能想想别的办法,或许可以堵住通道,总之见到了再想办法。” “你认为我们能想出办法?” “现在有了雷千户,情况不同,他是宣德朝第一勇士。” “雷大哥,你真的那么厉害?” “哪里敢称第一,就是这督公账下,论功夫也未必比萧沐强。” “大哥,我以前从未见过你这般出神入化的功夫,只以为所谓国术,是评书里骗人的玩意儿。不如西洋拳击东洋柔道。今天才算开了眼。” 其实雷明动手杀死那条巨蛇时一团漆黑,他只闻响动,根本就没瞧见。这番恭维的起因,还是他见识了萧沐和周满等人的身手。 “上岛前,我等虽勤练武功,但是并未有出神入化的进展,只是到了岛上,喝了雪山顶流下的化生池泉水,才有精进。说来奇特,就连督公他也长出了胡子,并且这数十年来,也未感觉变老,到是觉得年轻了不少。” “数十年?”徐如林奇怪道,他马上感觉羽翎用力捅了他一下,立即绝了追问的念头。 “有这样的好事,我也想尝尝。” “呵呵,我劝你别喝。”羽翎在一边说道。 “能长生不老,还能增长体质,为什么不试试?”徐如林不解道。 “月有阴晴圆缺,世无百病良药,天下间更是没有一事是只盈不亏,也没有一事完美无缺。” “长生不老还能有缺?” “总之……那天妃女皇的洗脚水,还是不喝为妙,除非你想和那周阉一样,虽长出胡子,却只是虚有其表。” 羽翎丢下这句意义不明的话,加快向前,徐如林追赶不及,一时也无从再问。他们三人就在这绵延不断的鼠群中逆向穿梭,寻找着这些老鼠的源头。哪里会有什么等着他们,没有人知道,或许羽翎知道些,她进入地下通道后的表现看,她绝对比这些在岛上待了几百年的锦衣卫更熟悉这里。而她的身份,绝对不是驯虎女郎这么简单。 羽翎在头前领路,很节制地使用她的手电,事实上,现在她可以沿着那条闪着无数绿光的道路前进。所谓鼠目寸光当然不是真的,这些小东西会在几十米外避让开这一行人,但是也不太怕人,它们会迷惑地直立起身子吱吱乱叫一番,然后从人身边过去。 “我估计,前面一定有不少老鼠窝,它们就在那里拼命繁育。”徐如林说道。 “这位兄台所言有理,鼠辈繁衍,自然是极快的,但是我只觉得奇怪,为何这些老鼠全都一般大小。从不见一只小的,毛色也煞是整齐。” 雷明说道。 “它们一定把小的留在窝里等着长成。然后长成了一起放出来。” “你认为鼠类会有这样的社会行为?”羽翎说道,显然并不同意徐如林的说法。 “那又该怎么解释没有幼鼠?” “我刚才检查了几只老鼠尸体,全都是成年母鼠,并未见一只公的。” “没有公的?”徐如林夸张惊呼起来,脚边一只老鼠也被他高八度嗓门吓到,远远闪避开了。 “你别急着吃惊,听我说完,非但都是母的,而且每一只右前爪都缺一指,生殖系统发育不良。” “还有这样的事?千户,是不是真的?”徐如林赶紧问雷明。 “这……”雷明也不知道,他吃了几个月老鼠,竟然也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你们看这些老鼠的行为。”羽翎说着打开手电,向前方窜过来的几只老鼠扫过去。它们全都站立起来与强光对视,然后又一起逃散开。 “它们的反应其实都差不多,如果不出意外,它们的体质也是完全一样的。” “体质完全一样?” “嗯,行为和体质都看不出先天差别,”羽翎肯定说道,她与徐如林谈论这些的时候,雷明显然被摘了出去,刚才羽翎谈到社会性之后,他就已然插不上嘴了,现在更是只有听的份。 “你想说,它们都是近亲?” “错,比近亲更近,它们其实都是孪生姐妹,或者说,它们都是它们自己。所有才会有一样的遗传缺陷吗,一样的外形特质,甚至于一样的行为模式。” 现在连徐如林也迷茫不语了,只能等羽翎自己解释。 “所以,我敢确认,它们都是无性繁殖的产物,应该是由一只积极、大胆、好奇心强的母鼠复制出来的。” “生物还能复制?” “当然,这也就是为什么雪凌那样笨鸟,日久天长也能抓到老鼠,因为这些老鼠的行为完全一样,所以它渐渐摸出了应对之道。” “雪凌是谁?” “就是刚才在林子里所见的那只肥胖的雪鸮。” “它还有名字,你怎么知道的?”徐如林问道。 “呃……我听周满提起过它的名字。” “但是督公好像从未给鹿苑内任动物起过名字?他对这些禽类完全提不起兴趣。”一边雷明不合时宜地插话道。他当然知道周满经常站在字画前,假装抚须欣赏,其实骨子里是粗人,更不可能去给那些傻鸟一一起名字,并且这个名字听着也不像是督公起的。 “我也觉得,这样女里女气的名字,更像是女子起的。” 徐如林说道。羽翎不理他们继续向前走。 “对了羽翎,你刚才说这些老鼠都是一只母老鼠生的?” “我是说,它们都是以同一个样本复制出来的,某种卵母细胞的孤雌分裂现象。当初圣母选择的,应该是这只母鼠的某种特长,可能是大胆的个性,也可能是感知空气中分子信息的能力。” “你是说嗅觉?” “大致如此,但是接受的不是一般气味,而是一种性刺激素。” “你不是说,它们是靠数量冲破迷宫的吗?” 第四十九章 奇异的老鼠 “靠数量是没错,但是也许圣母觉得还是太慢,但是如果他在山上有一个内应。这个人只要带上一些人类闻不到的,又不会很快消散东西,比如——雄鼠性雌激素,只需就宫殿里涂抹一下,就能诱发这些老鼠探索的冲动,势必可以更快找到出口。”说着她想鼠群扬了扬手电,“你看看这些单倍体婊子多兴奋,根本不知道自己没有繁殖能力,我早应该想到,它们的行动很不正常,比找食物猴急多了。” 她继续用手电光扫过,老鼠纷纷闪开,然后争先向他们的来路冲过去、 徐如林一头雾水,雷千户更是识相不说话了,他们跟着羽翎继续向前走了一程,基本是下坡路。 前面莹莹的鼠目绿光渐渐少了。羽翎的手电筒四处扫了扫,他们已经到了一处空旷平地,不再有向下的通道。但是四周岩洞很多。 “地上全是老鼠屎。太恶心了。”徐如林说道。这个地方的老鼠屎有寸把厚,他穿着一双快烂穿底的鞋子,难免有不少粪便直接糊到脚面上。 羽翎突然拧灭了手电,闪身躲到路边,徐如林一下子什么也看不见,仍然站定中间,被警觉的雷明一把揪住脖领子拎到边上岩石后面。 “千户,前面有动静?” “嗯,有一辆大车,还有六个重甲尸兵。带着长兵刃。” 显然羽翎和雷明都察觉到了某种动静,徐如林还没发现,他赶紧蹲到一边等着。 渐渐的,远处有了亮光,然后是铿锵的金属撞击声,徐如林很熟悉这样的声音,他知道现在是需要特别小心的时候。 远远的,两名举着火把的高大西班牙人出现在前方。他们身后,有另四名重甲尸兵,推着一辆吱吱呀呀的四轮大车,缓缓过来。车上有一个喧闹的铁箱子,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吵闹声,里面至少有一千只老鼠在闹腾着。看来羽翎判断的没错,这里存在一个阴谋,圣母的人确实已经占据,并掏空了这座山底,还在这里散播鼠类。 徐如林四肢着地趴在那里,也不管地上的老鼠屎了,他知道那些巨人听觉不错,但是视力欠佳,所以不能发出任何动静。他暂时不敢乱转头寻找羽翎,想必她藏的更好。 巨人士兵整齐停下,距离徐如林不到10米。 在一声粗犷号令后,其中一具行尸打开了铁箱上一道门。刹那间无数的老鼠从里面奔腾而出,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明显感受到了一股躁动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赶紧屏住呼吸。 老鼠视力不错,从三人边上过去时,有不少注意到了徐如林,它们停下来好奇地看着它。如同羽翎所说,它们全都一个个性——大胆而又好奇,不怎么怕人,这是老鼠中不多见的习性。但是随即,它们对徐如林失去了兴趣,转而起身在抽动鼻子,顷刻间如同抽了大烟一样,受到巨大的鼓舞,开始一起向上方奔跑起来。这些老鼠被无形的诱惑力感召,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向它们传达着不可抗拒的分子信息。 西班牙士兵开始收拾车辆,准备妥当后,就转身往回走。羽翎轻巧走到徐如林身后,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一下,徐如林起身在附近石头上蹭掉手上的老鼠屎然后跟上。 羽翎几乎是紧跟着这些巨人行动,只隔着不到20米,如果它们回头就能发现。徐如林和雷明离的稍微远一些。 前面传来隆隆声音,他们赶紧找附近岩石躲起来。又一辆大车迎面出现,显然也是来投放老鼠的。看来它们是在用某种类似工业化的手段批量生产老鼠,而整个运作近乎流水线。 两辆大车交会而过,分别离开。三人才得以重新从隐蔽物后现身,不过暂时失去了跟踪对象。羽翎和雷明蹲下,寻找地上痕迹。发现地面上几道很深的车轴印,并没有杂乱的车轴痕迹,看起来这些巨僵行动如同机器人一样准确,每次推车的路线也毫无偏差。来时和去时走的还不一样,分了两车道,大概是避免撞到一起。 他们顺着车轴印迹继续前进。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听到前面呼呼的响声。他们不再查看地上印记,而是循着声音小心靠近。前面声音渐渐变大,而且绵长不绝,似乎是某种粗笨的机械。 号令声再次响起,前面变得渐渐亮堂,羽翎胆子不小,贴着那辆车跟上去,到了洞口一闪不见了。她一向是自顾自行动,不太管后面人的,就好像别人都和她一样轻巧敏捷、熟谙一切。 雷明随后跟到,蹲到洞口稍微适应了一下光亮,然后矮声潜行,身形之快还真不输羽翎。徐如林慢得多,他蹑手蹑脚走到洞口,想着闪身进去然后找地方躲起来。 他按想定计划行动,到了洞口一阵热浪扑面而来,抬眼一看,前方是一座巨大的圆形石磙,大到如同碉堡,它正在缓慢地转动着,隆隆的响声,就是这是转动发出的。徐如林一时间楞在原地,眼前这一幕,比第一次看到日本人坦克车迎面开来时带来的震撼大多了。 上方一条锁链哗哗拖过,每隔大约20米,就有一个铁钩挂着一条巨大的鲨鱼或者鳄鱼。到了石磙上方,鲨鱼落下,掉进石头碾子里,随机被转动的几吨重的石磙碾碎压烂,一股脓浆血水,从一边石碾缺口流出,淌到一套始终连接的木槽里。 木槽七转八绕,不知道通向哪里。徐如林回过神来,赶紧四下寻找羽翎,看到羽翎正躲在石碾下,向他招手,于是赶紧过去,显然这个隆隆作响同时发出恶臭的碎尸机,正是这座洞穴的死角。 他没头没脑往里闯,差点和路口出来的西班牙士兵撞到一起,好在对方先从路口出现且背对着他,才让他有机会收住脚,并躲进阴影里,然后屁滚尿流地爬到羽翎边上。 “羽姑娘,千户呢?” 羽翎向上努了努嘴。徐如林抬头向上看,只见雷明倒吊在一根铁链上,轻巧翻身落下,又窜到一边转动的木架上,然后隐入黑暗不见了。 “你就别担心他了,他是高手。” “小翎子,这里什么地方。” 羽翎盯着徐如林的脸看了两秒钟,她没想到眼前这个笨手笨脚的浑人竟然给自己改了称呼,似乎自己还减了辈分,不过徐如林正紧张四处张望,没有看到羽翎脸上不满。 “这里是原料工场。”羽翎说道。 “原料工场?” “工业化生产那些老鼠的第一步,当然是获得蛋白质。” “这些鲨鱼碾碎了能变老鼠?是不是什么远古的妖术。”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圣母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她不仅仅是操控不死细胞,现在看起来,她还有一些其他的企图。” 说话间,四名尸兵从不远处过去,一如以往对旁边阴影里的两位视而不见,这个巨大粉碎机发出的恶臭,掩盖住了它们敏锐的嗅觉,周围巨大的噪声,也让它们原本不灵敏的听觉产生障碍。 “我们下一步……” 羽翎伸手止住徐如林说话,探出头去看了一会儿。徐如林也躲在后面张望。这里的守卫还真不少,有成排站立,拖动铁链牵引这里机械的,不少于二十个。 “好像很多啊。” “那些守卫的路线固定,很容易应付。跟我来。” 一如以往,羽翎并不等徐如林同意她的计划,甚至也不等他跟上思路,就开始行动了,徐如林完全没琢磨明白这个计划的要领,就被迫跟上她。 他们迅速躲到木槽支架下面,可以听到里面泊泊流动的声音,想必那些恶心的东西就从头上流向某处。徐如林抬头寻找雷明,找了一会儿,看到洞壁木头架子上一个黑影在小心移动。千户高来高去,能选择的路线自比他们自由的多了。倒是羽翎好像不会这门轻功? 羽翎躲在木槽下屏住呼吸爬行,闭着眼睛从一名守卫脚边两尺远处过去了,总算有惊无险,并没有人把他一把揪出来。 两人躲在木槽下方的阴影里,一点点向前挪动,跟着木槽到了一条通道口里。这里空间狭窄了很多,可以看到两边来来往往的巨僵的屁股以下部分,那些东西身材高大,行动僵硬,似乎也从未见过其能弯下腰,如果它们保持直立,还真的看不到下面咫尺的两个人类。 徐如林渐渐在与巨僵中的近距离周旋中,建立起了自信,心里想着:他们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稍微爬着爬着,看到前面两只脚,再一抬头,一双眼睛正直勾勾看着他,他一惊之余差点喊出声来,那是一张懵懂呆滞的脸。 并不是任何一名西班牙巨僵弯下腰看到了他,实际上,看着他的人站直了身体,但是他身形不高,比木槽还矮了些。 那是一个全身赤裸苍白,皮肤起褶皱的人,所以可以看出似乎是个男子,但是没有任何的外在性征。他的眼睛偶然眨一下,除了上下的眼皮,还有一道左右合拢的瞬膜,眼睛看上去又大又圆,却灰蒙蒙的,毫无生气,很明显这是一个站立着的,没有灵魂的人。 徐如林惊恐地与这个儿童身高的生物对视了一会儿,对方转向一侧走开了,并没有大声尖叫找来守卫,事实上,它什么也没做。它的背后还背着一个竹筐,里面好像放着什么东西。 羽翎回身,一把拽住惊恐的忘了喘气的徐如林,将他从入定中惊醒。他开始大口喘气,再转过头再看那个人形物体,看着他渐渐远离。 徐如林难免忐忑起来,显然自己已经暴露,或许那个东西只是安静走远,然后报警?但是他跟着羽翎又潜行了一段,没有什么东西跟上来。随后他看到了第二只,与之前那只一模一样,但是抱着一个盆,同样呆呆看了他两秒钟,转而离开,两边西班牙巨僵渐渐少了,这种矮小的人形生物多了起来。 第五十章 小僵尸 徐如林不知道暴露行踪,会使得风险增加多少,但是羽翎没有后退的意思,继续向前。那些摇摇晃晃靠近的小东西同样凝视羽翎,但是一样没有进一步的反应,似乎只是完全不具思考能力的行尸走肉。 两人终于走完了通道,又到了一处漆黑洞穴。这里除了比刚才的地方暗,而且要安静得多。洞穴里只有一点点亮光,悬在洞穴顶上,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如同微微反光的种乳石,但是似乎表面又有水波纹在移动。 两人躲过几名急匆匆赶路的小僵尸,躲到一侧山石后。 “别怕,那些是千年稚僵,没有灵魂的打杂小走尸,没什么威胁。” 羽翎知道徐如林想问什么,自己先说了。 “稚僵就是小孩儿的僵尸?” “不错,千年来,女皇一直能感受到不死妖气弥漫,却始终找不到源头,原来是就躲在这里了。” “这些小鬼是怎么变出来的?” “是秦始皇派徐福带来的数百童男溺死后变化而来的,当然少不了圣母的手脚。” “真有童男?” “不错,当年秦始皇不知听信了什么人的鬼话,派徐福带着童男童女找到这里,结果一些船只陷入雾海,到了这里,山上的宫殿,想来就是秦人建造的。”羽翎闭上眼顿了顿,“现在看来,这些人后来不见了,只留下了山上宫殿群” “这些都是周满说的?” “有一些是他说的……一些是我猜的。” “既然有童男,那还有童女呢?” “这个我不清楚……对了,千户呢?”羽翎突然关心起了雷明的去向,当然徐如林觉得她只是想岔开话题,似乎谈及童女让她不自在。 羽翎抬头寻找了一会儿不见人,她也不管了,反正那个没什么纪律性的锦衣卫应该自己可以应付。 她取出手电筒,突然就拧亮了,徐如林吓了一跳,怕光芒引来敌人。但是随后十几秒内四周却保持安静,羽翎使用手电的行为,并没有引发什么骚动。 徐如林这才小心从石头后面抬起头。四周有一些稚尸走来走去,对光芒不为所动,它们或许没有意识,所以并不关心闯入者,而这里已经不再有担任守卫的西班牙人了。 “这里一定进入圣母地穴的核心地带了,她的防备减弱了。” “核心地带防守减弱?” “是的,她大概是人科动物以外,唯一有逻辑思考能力的动物,但是想法总与我们不同。” 羽翎一边说,一边舞动光柱,照耀前方。 洞穴中间,有一座支架,托住了上方悬下的一样白色物体,那样东西如同巨大蜂巢,但是却在慢慢蠕动。它的下方伸出一根吸管,吮吸着木槽引入的血污。 围拢在这坨蠕动白肉的四周,是层层叠叠的支架,那些稚僵就行走其上,不时伸出双手抚摸然后离开,如同在进行某种维护工作。另有一些小僵尸,则拎着小桶,不断在这堆白肉上涂抹什么。 “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不过既然那些鲨鱼营养被它吸收,一定是阴谋的核心部分。” “我们会被看到吗?你这样打着手电。” “放心,这个东西一定喜欢安静,重甲尸兵走路太闹,不会出现在周围。” 白色蠕动物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似乎有什么要发生。 一群稚僵蜂拥到它下方,转动一道阀门,下面出现了一片圆形水面。一根粗大扭动的触手从白肉内缓缓向下,到了水面上方剧烈扩张,它的后端鼓起,猛然喷薄出一股冒着热气的液体。可以看到水面上漂浮着无数只粉红的小老鼠,但是看一动不动。 “果然是死的。”羽翎说道。 “什么死的?” “这里就是圣母的生化武器工厂,不过这些单倍体老鼠发育不完整,一出生就是死的。” “那……” “然后用不死细胞复活。一定还有几个工序,走,我们找找看。” 羽翎说着拧灭了手电。 “那些小僵尸真的不会报警什么的?” “不会,它们应该是死后很久,才开始变化,所以没有残留下记忆,没有记忆,也就没有心智,是真正的行尸走肉,只能按指令行动,这一点与死后不久就受到感染西班牙巨僵不同,不死细胞会接管中枢和残留记忆。” “噢,原来这样?” “这个地方太邪恶,必须除掉。” “这一点我同意。”徐如林一边说,一边跌跌撞撞跟在后面。 羽翎胆大至此,徐如林也只有钦佩的份儿。不过,等了一会儿,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危险发生。那些小僵尸在周围来来回回,如同蜂巢里勤勉的工蜂,丝毫不管来了这两个不相干的人。一些拎着小桶的稚尸就在前面将小桶放下,羽翎走到一排空的小桶前,一股扑鼻的尿骚气味冲进鼻腔,她还是蹲下,用手从桶逼内抹了一些,似乎是某种粘液。。 “什么东西?” “黄体酮溶液。” “铜?”徐如林想问为什么不是铁? “一种激素,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起身仰望上面不断滴下液体的“看来这里还真是秘密基地,不搞掉不行。” “你想把这个地方破坏?除非弄到炸药。”徐如林出主意道。 “是啊,得有炸药才行。”羽翎将手上粘液往裤腿上蹭了蹭。 他们走到巨大的支架下面,看着头顶上蠕动的一团白肉,它正在不断抽搐扩张,从荡下的管子里,源源不断地释放出没有长毛的粉嫩小老鼠。 “小翎子,这到底是什么怎么做到的?” “如果是孤雌繁殖,最简单的办法是在母体内不断分裂出来。” “母体?你不是说,母体是一只活跃胆大的老鼠?但是这并不是老鼠?” “我们头上的这堆肉,其实就是那只老鼠,只不过被改造成了生殖机器,你认不出来了。” “还能这样?” “就是圣母的手腕了,我们太低估她了,如果她能这样繁殖老鼠,距离繁殖其他动物也怕是不远了……” “包括那条蛇?” “不错。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但是上面有成千上万的老鼠,却只有一条蛇。” “应该是她遇到了什么困难?走,我们到别处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东西,把这个地方的运作机理先搞清楚。” “那千户……” “真是个废物,用得着的时候,就不知到死哪儿去了。明朝靠这些人,怎么能不垮台。” 两人说着,快速从蠕动的那团肉下面走过,几乎是挤在一群忙忙碌碌的小僵尸中,排队走进了前面通道。 那些忙碌小僵尸去的地方,必然不会是死路,当然,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他们通过狭小通道,沿着不太陡的下坡走了好一会儿,前面渐渐有了些光亮。 前方传来隆隆的水声,似乎有一道瀑布。过了一会儿就是扑面而来的温热水雾。 “前面是什么地方?” “是一片温水。” “地热?”徐如林问道。 “不,是这个岛得以运作的能量来源,不过,已经没那么热了。” “那是什么东西?” 羽翎不答,小心绕过过去,渐渐看到一道水帘。前面稚尸列队钻了过去。 “我们过去?” “不用怕,这是干净水。” 两人到了水帘前,发现它平静如一道流淌幕布,与场面奔流向下的瀑布不太一样。 “这东西起什么作用的?” “你只管紧跟我。” 羽翎说着吸了一口气,钻了那道水帘。徐如林并没有其他选择,深吸一口气也跟着钻了进去。 他感觉整个人被水吞没,水确实是温热的,走在其中,隐约可见前面羽翎背影。钻出来时,进入了蒸汽弥漫的洞穴内。一座木头建筑就建在一条地下河边上,巨大的水车在前方转动,将匆匆流过的地下水导入另一条水槽内。 “那是干什么的?” 浑身湿透的徐如林说着向前闯,被羽翎一把拦住。 “别急,这里有古怪。” 说话间,身旁一个湿漉漉的小僵尸走到前面木头建筑里。 “怎么?我们不过去了?” “你看那里。” 羽翎向前一指,只见雾气弥漫的前方,有一个被水力,缓缓推动的木头绞盘,绞盘有一些倾斜,随着它的转动,始终有一端浸入水中,另一半在水面上,而且上面排列着什么东西。几个小僵尸在上面不知道干什么。 羽翎小心翼翼过去,渐渐可以看清,上面层层叠叠放置的是篮球那么大的蛋。随着绞盘转动,周而复始,始终有一半的蛋浸入水中,另一半漏在外面。 “这是什么蛋,这么大?” “当然是蛇蛋。” “蛇蛋?”徐如林赶紧向四面张望一番,但是放眼四周并没有看到那种水桶粗的巨蛇。 “它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转动那个木头盘?” “这个么,估计是控制温度,啊……我突然想明白为什么我们只看到一条蛇了。” “为什么?” 徐如林问道。羽翎不答,她看着转盘上一个小僵尸,将一颗蛋取下,放上一条移动的皮带上,这条皮带将那颗蛋送到一边的木头房子上面落入一个漏洞状缺口里。 “走,到那边木头房子里看看。” 羽翎拍了一下徐如林,向着一边湿漉漉的木头房子过去,刚刚跟着小僵尸走上阶梯,就问道一股恶臭从里面传出来,两人捂住鼻子向上。 徐如林一进大门,就踩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碎蛋壳,他立即警惕起来。 前面一个呆头呆脑的稚尸正再用一柄小锤子砸一枚蛇卵,砸碎后,将其中腥臭无比东西倒进旁边缓缓流动的水槽。它的动作机械而又僵硬,砸开一颗后,随即又砸第二颗蛋。 第五十一章 生化工厂 羽翎用衣袖捂着鼻子上前,就在小僵尸边上蹲下看。可以看到里面胚胎已经形成,甚至可以看到盘卷在一起的蛇形。 “为什么把蛋砸了?”徐如林说完这句话,赶紧把口鼻堵上。 “因为孵化失败了。” “为什么会失败?” “因为需要控制很精确地控制温度,这是它目前做不到的。” 说着她站了起来,头顶上再次落下一枚蛇蛋。 “她只能用最蠢的办法来控制温度。” “用水?” “不错,我想,这就是她的孵化箱。” “不是有不死细胞吗?” “细胞可以复活一些残次品,但是脊髓和脑部先天缺陷的动物除外。” “原来这样?”徐如林半懂不懂道。 “不错,我想到了一个毁灭圣母整个计划的办法。” 羽翎说着起身沿着沟渠里缓缓流动的脏脏液体走。显然圣母精于算计,不会浪费任何一点儿资源,所以这些不能存活的胚胎最终还是会作为养分,回到它的源头。 他们走到一条管道前,所有这些东西都流向那里。 羽翎毫不犹豫地跳下了这条恶臭的沟渠,这是徐如林这辈子见过最恶心的东西,他心中可以有一万个理由抗拒,他想说即使放弃拯救人类,也绝不下去,羽翎回过头向他莞尔一笑。他慨叹一声,一脚踩进了齐腰深的“蛋汤”里。 它跟着羽翎的手电光,尽量不去想自己置身的液体是怎么回事,尽管有时候会踩到已经长出尖牙的蛇头上。他尽量用嘴呼吸避免闻到气味,但是腐烂的气息仍然不时钻进他的鼻子,即使24小时内只喝了几口蜂蜜,他还是干呕了几次,吐出一些胃酸。 前面传来刺耳的尖叫声,那并不是一种陌生的声音,几个小时前,他们在上面迷宫时,就被发出这种声音的大蛇追杀过,不过听上去这条更大。啸声后还间或有一些锁链碰撞的声音,似乎那个发出动静的大家伙被锁住了。 羽翎看到头上漏出一丝光,看来有一个盖子。她用力向上顶,将圆形盖子移动几分,然后示意徐如林等着,她探出半个头看了一会儿,然后将这个盖子彻底移开,牵动身体爬了出去。徐如林几乎被下面黏糊糊的液体粘在原地,跳了几次爬不上去,上面伸下一只手,抓住他的腰带硬是拽了上去。羽翎的手臂格外纤细,但是还真有把子力气。 来不及清理身上污物他先查看四周。可以看到前方一片青色光芒中,有一座石台,石台四周立着四根柱子,每一根柱子上拖下一根铁链,而在石台中间,有一样很大的东西盘卷在一起,被铁链锁着,它还在慢慢蠕动,每当它稍微动一动,就会引发哐哐的锁链拖带声。 附近的一条小溪流向那座石台,徐如林想跳进去洗一洗身上恶心的粘液,被羽翎拦住。 “先别洗,没这些气味,你靠不近它。” 羽翎猫着腰向前面高台过去,如同一往无前的勇士,徐如林想:大概驯虎女郎是这样的。 他们来到高台下面,可以看到一条看不到头的巨蛇,几乎是被固定在上面。它能动的范围很小,尾部被铁环箍在一座铁架上,下面是柔软的干草。他们走了几级台阶,从石台下面探出头来,才注意到这条蛇有多大,它比长寿宫里乱窜的那条蛇粗了至少一倍。尤其是腹部隆起部位,从外形看刚生吞了一条双髻鲨。 蛇身扭动了一下,周身的鳞片开始收缩,然后看到一枚蛇蛋从蛇尾挤压出来,轻轻落到干草里,等待一旁的2个小僵尸不紧不慢将蛇卵收集进挂在缆车上的木桶,然后其中一只抱着桶进了竹框里,拉了一下旁边的绳索,远处传来铃声,缆车开始慢慢移动,将木桶带到高处平台上。 这个山洞里有一套不可思议的机械系统在运作,很难想象是一只连手都没有的章鱼搞出来的,即使它有不输人类的智力……也不可能做到,它一定还有其他的助手。 羽翎漫步上去,渐渐走到石台中央位置,伸出手来抚摸那条蛇的鳞片,好像是一个完全没必要的冒险动作,徐如林在后面也无法阻挡。 蛇身移动了一下。 头顶哗啦哗啦响声,一条湾鳄被拖带到巨蛇头顶,然后重重落下。 吐信的蛇头终于从卷曲的身体下面伸了出来,就从羽翎前方游走过去。徐如林赶紧过去,抓住羽翎的手,试图拖走她,但是羽翎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让他别管。 如同所有的蛇一样,它的眼睛无法闭起,可以看到竖直的瞳孔在转向羽翎。随即吐出信子,动作缓慢柔和。显然他们周身酸臭的气味起到了掩护作用,这条大概有25米长的蛇决定不理睬他们。它转向阳面朝天的鳄鱼,但是好像也没有什么胃口,只是缓慢将其缠绕住,然后不动弹了,似乎懒得张口吞下这条鳄鱼。 “我们怎么办?”徐如林小声问。 “嘘!” “你不是说蛇没有听力?” “你吵到我了,我在想办法。” 羽翎说着甩开徐如林的手,跑到边上柱子,研究那些铁链。 徐如林赶紧跟过去。 羽翎翻看那些粗大铁链,发现其实只是简单用一个插销固定在柱子上,虽然很笨重,但是很容易去掉。她伸手去拔,果然一下子就抽掉了一个插销。 “你疯了?” 徐如林喊道。旁边干活的小僵尸,也被惊到,停下来盯着他们愣了一会儿,然后继续更换干草。 “喊什么喊。”羽翎狠狠锤了徐如林一下。 “你是要把它放出来?” “当然,要不然怎么把这个地方毁掉。” “毁掉?但是你不可能控制它。” “谁说的,”羽翎笑了笑,从身边掏出一个小瓶子在徐如林眼前晃了晃。 “这是什么东西?” “哎,怎么说呢,好像还没名称,你可以认为是一种让它发狂的东西。” “发狂?你从哪儿弄来的?” “小山留在你房间里的。” “小山?就是周满派来杀我们的那个小太监?” “呵呵,严格说确实是来杀你……但是,是不是周阉派来的,现在也不好说,我觉得,小山可能正是那个被圣母收买的叛徒。” 她说话的时候,远处头上金属缆绳又开始转动,一个小僵尸坐着一个竹匡编成的小型缆车晃荡着来到这里,手里还那这一个小罐子。 两人停止交谈,看着小僵尸走到蛇头边,用一把小刷子在蛇头上刷什么东西,可以看到那条蛇剧烈收缩、扩张的鳞片渐渐缓和下来,的信子也吐出的频率也减低下来。 “它在干什么?” “一定是某种镇定用的激素。” “镇定?” “我刚才摸了它的表面,可以感受到它的心跳很快,浑身躁动。它被禁锢太久了,一定想挣脱出去。” “是这样?” “想破坏圣母的计划,我们必须反其道而行,明白了吗?” “明白了。”徐如林懵懂地点了点头,“但是……为什么,它不吃这些小僵尸?” “一定是气味的关系,不过我们待会儿可以再试一试……”羽翎说着神秘的笑了笑,“来,帮我把这些锁链都去掉。” 徐如林当然没有搞懂羽翎的全盘计划,羽翎的风格向来是自说自话,不管别人理解不理解,所以姑且只能相信她的计划是可行的。 于是两人分头,各自去解开锁住巨蛇的锁链。锁住这条蛇的锁链也许是西班牙铁匠打造的,简单粗笨,但是有效。显然这套束缚系统,重点考虑的是锁住远古强大生物所需要的强度,但是并不机巧,这种生物的智力有限,所以手臂粗的锁链通过铁柱的一个孔后,只以一个插销锁住,没有锁钥,要解除当然不难。 徐如林从蛇头前走过时,忍不住看了它一眼,只见它似乎从产后的焦躁中平静了下来。头枕在了一条鳄鱼上,安稳不动了。徐如林快步通过,拔掉了柱子后面的最后一根插销,现在它已经可以摆脱这些束缚活动了,只是它自己还不知道。 那边羽翎更加的胆大妄为,她已经爬到了蛇的身体上,去拆除紧紧箍住蛇身的那些铁环。下面3只小僵尸呆呆看着什么这个人在上面走来走去,拆毁它们老大设置的束缚,完全不知所措。 咣当一声,巨大的铁箍落下。蛇似乎被惊到,开始移动,羽翎站立不稳,被迫跳了下来,她从几米高处轻轻落下,动作干净利落之极。胆战心惊的徐如林几乎看呆。 两人小心等了一会儿,看到蛇又安稳下来。 “还有最后一道箍,等我把它拆了。”羽翎说着,又准备爬上去。这次被徐如林一把抓住手腕。 “小翎子,我看差不多了,别冒险了。” 两个浑身污秽的人对视了一会儿,不知为何,羽翎决定放弃这次任性。她点了点头,然后示意徐如林跟上她,他们到了平台边的缆车边,羽翎带头跳进竹框内。 “我们不从原路回去?” “下水道太窄,它过不来。” “你想让它跟我们一起来?”徐如林被羽翎的话吓了一跳。 “当然,要不然怎么让它们斗到一起?” 徐如林茫然地跨进了竹框,羽翎的计划他猜到了大约一半,其余部分搞不懂,不过也不管了,反正一向是羽翎负责计划,他负责盲从。 第五十二章 蛇鼠一窝 羽翎拉了拉旁边信号绳。等了一会儿,缆车开始哗啦哗啦移动。 他们靠在一起,看着那条瘫在地上,对恢复自由浑然不觉的巨蛇渐渐远去。 “你打算怎么让它跟上咱们?” “你等着瞧好了。” 羽翎说着转过身,向前看。 之间隔着2尺外的另一条缆道上也有一只竹框载着一只小僵尸过来。显然这里的运作规律是,有一来就有一往。 羽翎爬到竹框边缘上,一只手抓住吊绳,一只手从怀里取出那只小瓶。两只吊框交错的时候,她舒展身子,从错身而过的小僵尸头上滴了些什么。然后一收身,跳回竹框。竹框剧烈摇晃起来,她一下子倒到了徐如林的怀里。等着竹框的晃动渐渐平息,徐如林松开手,羽翎转身看向前方。 “小翎子,会有用吗?” “当神决定捉弄他的造物时,她区分了两种性别,并在他们彼此间,创造了这种不可救药的吸引力。” “是吗?听上去像魔法。” “没错,分子魔法。” 缆车终于到了目的地。是岩壁上的一块突出平台。他们下到平台上,然后停留在这里,看向下面巨蛇。 那边小僵尸也同步到了平台上。他随身带来一个桶,大概是羽翎提前拉动信号绳,让它以为又有蛇蛋需要回收。它与其他三个同类傻乎乎站在了一起,大眼瞪小眼,羽翎打乱了工段的流程,让完全按指令行动的稚嫩僵们不足所措起来。 羽翎与徐如林蹲在50米上方等着事情发生,但是那条巨蛇还是懒洋洋的趴在原地,似乎羽翎的魔法没有实现。呆立的小僵尸也开始继续埋头工作,当然都是重复性的,它们将没有被污染的褥草又换了一遍。 那条蛇突然昂起了头,并开始快速地吐出信子,在空气中收集信息。随后它开始重新躁动,蜷缩起来,半分钟后……它意识到自己似乎摆脱了束缚。 那种可怕的啸声重新响起,响彻洞穴。 “瞧,魔法要实现了。” 羽翎说着继续向那里看,但是将一只手搭到徐如林肩上。 一只小僵尸走过去检查蛇尾,被突然降下的巨蛇一口咬住,然后重重甩到遥远的地方,其余3只小僵尸呆呆站立不知所措。 巨蛇开始狂怒翻腾,蛇身扫过之处,将这些稚僵全部扫开。显然隔了不知多少年,它感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力,尽管圣母机关算尽来掌控一切,但是那些写进本能的破坏力仍然是很难控制的。 平台上,羽翎拍了拍徐如林,两人迅速走进后方通道。 “它会跟上我们?” “当然,想想你屋子里那条蛇,它是怎么钻破迷宫的?它会循着我身上的小瓶子过来的。” “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危险才是乐趣,你不会懂的。” 羽翎说着转身,徐如林赶紧跟上。身后不时传来那种可怕的啸声,如同某种挤压列百万年的愤恨得以宣泄出来。 两人跑出山洞的尽头,那里是一道铁索吊桥,桥下面可以看到一栋木结构房子,以及房子顶上的漏洞状缺口,显然已经回到了刚才的孵化场。他们走到桥边,四处响起了低沉的鼓声,这种声音他们不是第一次听到。 “龙皮战鼓?”徐如林说道。 “不错,发警报了,圣母一定知道哪里出岔子了。” 果然桥上小僵尸乱窜,下面也是一片混乱,那座翻动蛇蛋降温的转盘也已经停转,圣母脆弱的生产线停滞住了。 他们一路走上索桥。迎面出现了3只手持兵器的西班牙巨僵,挡住了去路。 羽翎抽出弓,拉开就是一箭,一箭正中前方僵尸左眼。这个东西浑身盔甲防护,几乎就露着这么点空地,竟然隔着30米被射中了。 但是僵尸并不倒下,而是继续向前,它以及它后面两只,都举起手臂,用前臂盔甲挡住头部。眼看它们排成品字形过来了,完全无法阻挡。 “还愣着干什么?”羽翎喊道。 “好。”徐如林立即四下寻找,终于找到一根树枝准备拼命。 “谁让你找这些,快跳下去。” “跳?” 徐如林到了索桥边上,下面是雾气遮盖的一条大河,虽然看不清河面,但是估计至少有15米高。他翻过桥栏,准备鼓足勇气跳下去。羽翎从后面过来,一脚把他踢中他后背,他猛的跌落了下去,然后她翻身过护栏,也跟着跳落下去。 徐如林重重掉落在河里,如同秤砣一样一头扎到河底,他几乎是以最糟糕的姿势入水,感觉撞到墙上,浑身疼痛,但时好歹没忘记屏住呼吸。他挣扎着浮上去,但是发现脚插进了河底石头里,拔不出来,他试着扳动那块石头,看着它松动,但是只差那么一点点就是不行。边上一个轻巧的身影坠入水中,是羽翎,只见她并拢双腿,扭动腰肢,用一种徐如林这样自诩水性不错的人,也从未见过的有用方式迅速下来,帮着徐如林一起用力,终于将石头扳开一个角度,使得徐如林挣脱出来。 两人从河面冒出来的同时,三名西班牙士兵也坠到不远处,他们喘息着奋力爬上河岸。走出一段路,徐如林停下来猛喘气,同时回头看。西班牙人并没有上岸,他们穿着厚重的盔甲,似乎跳下去就应该完蛋? “它们死了?” “怎么会,它们的水性好倒可以杀死人鱼?” 3根铁矛伸出水面,越来越长,可以看出在水底,它们仍然排成而来三角队形。 “走,我们把这里搅和个天翻地覆。” 羽翎说着用她的小瓶在自己衣袖上倒一些,以免气味在水里消散掉,那条蛇找不到路。两人起身,继续向来时的路跑,身旁茫然无措的小僵尸走来走去,他们如同按照预设程序行动的小机器人,一旦工作环境发生变化,就手足无措来回乱窜。这当然也增加了整个山洞区的混乱,这恰恰是羽翎想要的。 西班牙人从四面八方出现,开始追杀侵入者,它们速度不慢,但是不是太灵活,无论是绕过,还是撞开那些小僵尸,难免浪费时间。 羽翎耳听身后啸声重现,他知道那条蛇跟过来了。 他们一头钻进那股闭气以及冲洗用的水幕,羽翎又在袖子上倒了一些那种液体,现在她身上沾上了那种气味,如果不能迅速完成她的计划,势使得自己成为众矢之地,这也是徐如林颇为费解的地方。 身后的啸声中断了一会儿,那堵水墙显然可以遮挡气味,但是羽翎一路留下的气味,也会让它一路找到水边。 果然,身后响起疑惑的啸声,似乎它正在水帘那头搜索并且有些犹豫。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前进,如同撞开保龄球瓶一样,撞翻那些挡着路的小僵尸。身后啸声又近了些,它钻进透了水幕,再次搜寻到气味,向着他们身后紧追而来。 两人顺着来路,又回来到了生产老鼠的巨大洞窟,可以看到已经有十几个西班牙巨尸进入到了这里,并且展开巡逻。 羽翎并不理会它们,迅速奔跑到了中央。头顶上巨大肉块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加快了蠕动。围绕它周身巨大的支撑架也开始左右晃动,摇摇欲坠。 “你帮我支开那些西班牙人,一分钟就行。” 羽翎说道。 “好。” 徐如林豪迈地答应下来,空着手向迎面而来的一只巨僵冲过去,倒了跟前,才意识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功夫,羽翎迅速爬上支架,上面的小僵尸已经在摇摇晃晃的支架上站立不稳,可见那只异化的老鼠也开始不安分,这就是她的计划——将圣母小心维持的平衡打破,让她的一切阴谋归零。 徐如林跑到巨僵面前,仍然没有想到可以对付它的办法,只能转身就跑。巨僵果然丢下羽翎,向他追过来,这些东西比小僵尸智力略好些,但是也有限。 羽翎在巨大的螺旋向上木架上奔跑,腾挪,不时看一眼下面,每每看徐如林陷入凶险,就顺手将挡在眼前的小僵尸们抱起扔下,为他解围。 通道内,那条巨蛇呼啸而至。它身上还拖着一根二十米长碗口粗的沉重锁链,但是行动依旧十分迅捷。 巨蛇昂起头,吐着信子四面转动,搜索气味,最后它抬起头,确定它想要的那种气味就在上面。 羽翎撕下自己袖子,将小瓶里液体全都倒在上面。现在她成为了一个显眼的目标。她继续沿着环绕而上的支架,向着最上面跑去。 身旁巨大的异化生殖器官开始剧烈抽动,它正在进行几次剧烈的宫缩,大量未成形的粉嫩小鼠,通过那根生殖腔被泄到地面。羽翎还不能将手上沾染了强烈信息素的布团扔过去,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只老鼠正在从束缚状态摆脱出来,也许会挣断这坨累赘的“生殖腔”,所以还得找到它的头部。 巨蛇迅速过来,完全不管正在地面捉迷藏的一堆巨僵和徐如林。它缠住支架,向上盘旋游走。原本已经摇摇晃晃的支架,更加吃不住如此重量,发出可怕的扭曲声音,显然随时可能倒塌。仍然在岗位上的小僵尸全都站立不住,纷纷跌落下去。 羽翎向下看,巨蛇就在身后不远处了。她稳住脚步继续艰难向上爬。但是巨蛇上来的速度,占据一定优势,转眼已经到了她背后。 它的本能里,写入了这种粗暴的求偶方式,它猛然伸出头去咬羽翎,但是用力过猛,木架无法支撑向一侧猛烈倾斜,导致一嘴咬偏,羽翎一跃躲过,继续向上攀爬。 第五十三章 计策得逞 她已然看到旁边的粉红色的皮肉上,稀稀疏疏的灰色毛发,显然已经接近了那只大老鼠的主要部分,刚才下面那摊器官是没毛的。 她奋力向上看到旁边一只滚圆巨大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滴流乱转。与呆滞的蛇眼不同,这只脸盆大的贼眼后面藏着明显的智力。它还没有挣脱出来,可以看到畸形的头部和爪子挤在一起,如同发育错乱的胚胎,巨大而又尖锐的牙齿就在羽翎手边,那只爪子果然缺一指,看来是遗穿缺陷。 这就是那只它预料存在的,聪明、大胆、好奇的母鼠,圣母用了最邪恶的办法,将它改造成一个生殖怪物,不断地复制死胎。 在那只警惕的眼睛注视下,她将那块布片缠到它的尖牙上。母鼠还不能动,只能任由她下手。 它的眼睛快速眨动,似乎从愤怒状态,转为了恐惧,羽翎从角膜的反光中,看到从背后升起的蛇头。巨蛇歪过头,慢慢向后收缩,这是它攻击前的最后步骤。 羽翎矮身从巨蛇嘴下躲过,不过现在巨蛇的目标已经不是她了。眼看蛇身从她边上过去,开始缠住那一坨烂肉,强烈的气味遮盖了它的判断力,它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其实与自己是同性的。 支架终于支撑不住,开始坍塌。羽翎纵深一跃,抓住巨蛇身上缠着的一截铁链,快速荡下来,眼看距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 “慢如牛。”她在空中大喊一声。 徐如林正在与3只巨僵赛跑,并落到下风,听到叫声赶紧转头,羽翎在空中放开铁链向他飞过来。 如果他有片刻犹豫,一定接不住。但是他不管巨僵就在身后几尺,毫不犹豫地飞扑过去。 徐如林一把接住羽翎,当然立即失控,两人一起向后重重摔过去,撞到巨僵身上,力量之大,将那几个货重重撞到地上。 羽翎在半空中时,已然半转身,从背后抽出一支箭,落地时借着重量狠狠插过去,插入巨僵头盔空隙,穿透它的眼睛,直接刺入大脑。 巨僵抽搐了几下完蛋了。 两人身后传来轰然巨响,支架已经彻底坍塌,坠落下来。巨大的烟尘降腾空而起,头顶上,那坨粉色的肉已经不见了。 一只3层楼高,如同肉球,浑身扭曲无一处肢体对称的老鼠,正用它的一嘴尖牙咬住了那条蛇,而它自己则被巨蛇紧紧缠绕住。巨蛇用尽全力缠绕,试图杀死老鼠,老鼠的尖牙让它从刚才的亢奋中苏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进入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看来这场战斗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羽翎起身,一把拉起徐如林。前面巨兽之间的僵持,不是他们能左右的,看来是离开的时候了。 至少40只手持铁矛的巨僵从四周围过来,但是目标不再是羽翎和徐如林。它们迅速围住两只怪兽,然后挺直长矛,向前冲锋。矛尖刺进了纠缠一起,动弹不得的两只怪兽。巨僵们迅速后退,拔出长矛,然后再次冲锋并重复刚才的攻击动作。痛苦的叫声回荡在巨大的山洞中。几乎震破徐如林耳膜。他捂住头几乎不能行动。还有一些人耳接收不到的低频声波刺入他的大脑,虽然听不到,但是他感觉脑子快炸了,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是那条蛇在厉声长啸。围绕它的大约40名巨僵也竟然受不了,它们纷纷松开武器跪倒在地,抱住头翻滚。 只有羽翎似乎不受其影响,她抓紧徐如林的手,拉着他向远处跑。徐如林昏沉中感觉渐渐摆脱出来,好型这种强大的,足以消灭对手的次声波,与距离成指数衰减的关系。 身后那条蛇开始做最后反扑,它腾身而起,扫倒周边巨僵。 羽翎看到远处通道上巨石门正在缓缓落下。这个地方的防御系统开始起作用了。但是眼看拖着昏昏沉沉的徐如林来不及赶那里,如果她丢下这个累赘,自己还有一线希望逃出去。她索性停了下来,等着远处那扇门最后落下,彻底堵死了退路。 巨大的空间彻底寂静了下来。 洞穴中部浑身是血的巨蛇已经翻过肚子,躺倒在地,尽管身子还在缓缓游移,但是看的出已经快不成了。 没有了那撕心裂肺的啸声,徐如林渐渐恢复过来。进而紧张四顾,发现一切安静,那条蛇在远处翻着白肚子,巨大老鼠更是一动不动,旁边躺着几十个巨型僵尸,似乎也都不行了,只有几个在挣扎,但是站不起来。他抹了一把鼻子,发现在流血。 “怎么回事?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爆炸。” “是缓颤魔音,不死生物血液稠血管壁厚,正好的颤点上,所以爆血管了。” “我的头也炸开一样。” “放心,对人类的颤点还差着几十赫兹,何况你离得远。” “但是你好像没事?” “我天赋异禀。” “是嘛?那边回去的路好像倍石头堵上了?”徐如林这才注意到退路断绝了。 “是啊,那块石头少说有六十吨,我们得找一条新的路。” 两人向着那堆可怕的死物走过去,爬上破损的支架,从制高点上眺望四周,寻找出去的路。 徐如林没忍住去看下面的那些庞然大物。 “小翎子,他们还会活过来吗?” “不会,魔音对中枢的破坏是不可逆的,不死细胞也修复不了。” 可以看到下面一个圆形的洞口,这里原本是运送小鼠的一滩水塘,现在水不见了,可以看到水塘底下有一道圆形铁板挡着,铁板已经被坠落的支架砸开半边。显然这下面的管道一定通向某个地方,也就是羽翎说的那个让死老鼠复活的地方。 “走,去那里。” 羽翎说着,从三四米高的架子上跳下来,直接落到老鼠背上。老鼠的前肢还在微微颤动。嘴和眼睛睁的很大,死不瞑目的样子。 徐如林没那么大胆自,小心爬下来。然后从两只巨大怪物尸体间绕过去,尤其那条蛇还在蠕动。他到了被蛇围绕的那个洞口。羽翎已经站在了上面向下看了。与以往一样,她并没有征求徐如林意见,就自己跳了下去。 “快下来。”下面喊道。 徐如林眼一闭也跳了下去。 扑通一声,他掉进了水里。挣扎着起来,发现其实齐腰深。前面一滩手电光在动。羽翎打着手电已经向前走了。徐如林淌着水跟着走,水面上漂浮着没找毛的死老鼠,不过他已经不管这些了,更恶心的东西也见过了。 他们沿着水流的方向,似乎越走越低,很快水位减低到了脚面。前面的通道被堵住了,看来羽翎在上面搞出的事情,确实带来了巨大的破坏,将下面复杂的管路也破坏了。 徐如林试着扳动挡住的巨石,纹丝不动,看起来,无法沿着管道走了。 “看,水在往下走。” 羽翎说着,蹲下,在水里摸索到一块翘起的石板,似乎有些松动。 “来帮忙。” 徐如林赶紧过来帮着用力拉拽,脚边的水立即形成一个漩涡流进他们两人解开的石板下面。 羽翎蹲在这个破洞上,用手电筒照着看了好久。从水流去的速度看,下面有个断裂层,未必是圣母生化工厂设施的一部分,但是似乎可以从这里逃走。 “小翎子,这里通向哪里?” “不知道,不过这座山下面有不少断层,顺着水走,也许能找到出去的路。” “是嘛?但是这样不是越走越深了吗?” “但是没得选啊。哎,快没电了,”她说着拧灭了电筒,“跟着我,下面也许有岔路,别走散了。” “好。” 羽翎跳下了洞窟,她在一团漆黑中仍然能看的很远,显然除了不被魔音所伤,她还有很多天赋异禀。 徐如林紧跟其后,羽翎那件肮脏油腻的马戏团制服在黑暗中完全看不见,但是她撕掉袖子后漏出的一截白色手臂成为徐如林可以追寻的目标。 他们踩着水,沿着七转八绕,时宽时窄的道路向前走。这里不同于他们之前走过的蜂巢般的迷宫,也不同于有着规整布局的圣母地下工厂,似乎就是天然的山间断裂层,能不能走出去,只能靠运气。但是徐如林决定义无反顾跟着羽翎走,因为羽翎给他一种感觉,这个人厉害的很,她的来历绝不是马戏团演员这么简单,她知道的真也远在上校之上。 “你认识上校?”徐如林有一搭没一搭问道。 “就是你提倒的,和你一起来的上校?” “是啊。” “不认识,不过他的飞机飞过岛上时,我正在海滩附近挖鳄鱼蛋,也看到了……你最好别太信这个人。” “你还记得周满问他的那些关于上校的话?” “嗯记得,按说他们之前不可能有交集,上校在飞机上,他在岛上。” “所以,你认为上校在骗我们?我觉得不会,上校和我交谈时,可以感受到他是一个很诚实的人” “诚实可能高级的伪装。有时候,心怀不良目的那个,未必是站在你面前展现诚实的那个位。上校自己也未必知道自己在这场游戏中的角色。” 羽翎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 “如果他有阴谋,他自己会不知道?” “有这种可能。” 羽翎丢下一句话,继续向前走。 她的分析确实让徐如林觉得上校有些古怪,倒不是说上校会揣着什么阴谋,他们一起出生入死过,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是上校确实知道的很多,而且很愿意和自己分享,完全不像搞情报的,他在第5军情报处认识一些搞情报的,话多的人绝对干不了那个。当然上校再可疑再奇怪,和羽翎比起来仍然是小巫见大巫。 第五十四章 更深的巢穴 羽翎停下,打开了手电观察旁边山石。 手电光芒已经暗淡很多,但是这会儿她不惜浪费最后电力,仔细看着石块纹理。 “怎么了?” “看,这是斧凿痕迹,很细密很浅,是稚尸小手凿出来的。” “那怎么了?” “看来她的计划比我们想象的长远,很有耐性地掏空了山下。” “时间长又怎么样?” “那她的根就会埋的特别深。也许我们刚才看到的,还只是她整个巢穴的一部分。” “不会吧,它的军队全在那里了,生产蛇虫鼠蚁的基地也在那里,还缺了哪部分?” “也许她还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用来进行研究。” “它就是条章鱼还研究?” “走,跟着我。” 说话间,地面轻微震动起来,不时有小石头块从头上落下。 “这里地址结构不稳定,也许动力在恢复?”羽翎抬头看了看,可以看到山体上布满裂缝,显然经常有地震。 “什么动力?” 羽翎不理会他自顾自走了,徐如林赶紧跟上,山缝里渐渐有了风,这是一个好兆头。但是地面震动的频率也越加频繁,气温也越加炎热起来,附近岩石里不时渗出滚烫的温泉来。羽翎继续义无反顾向前。 走了一会儿,一道巨大的天然沟壑挡住了去路。两人到了边上,向下看,却是水汽弥漫,看不到底,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硫磺味;可以听到的是周围隆隆的不明响声。他们向两边看了看,在右侧大约200米外,有一道石梁,横跨沟壑如同一座桥,好像可以过去。 羽翎似乎对这么走下去,就能找到出口很有把握,于是又不征询徐如林的意见,直接向那里去,几乎没有路,完全贴着岩石山壁上一尺多宽的突出石崖移动。徐如林早就不去想,羽翎领着的路是不是对之类的问题,既然自己没办法找到出路,只能靠这个神奇的丫头了。 他们后背紧贴着山壁,在碎裂的狭窄小径上艰难行走。脚下深处,不时传来恐怖的声音,有一些像是他们踩落的岩石滚落下去后发出的声响,有些像是深渊里什么动物发出的嘶喉声,当然也不能排除是滚烫热风通过洞穴时发出的呼啸声。每一次地面震动,他们就被迫停下,等着头山碎石跌落干净,再慢慢挪动。 终于两人到达那处石桥,确实横跨两边,通向黑洞洞的某个地方。石桥看着没有斧凿痕迹,完全像是天然的。最宽的地方大约两尺,窄的地方一尺多。最诡谲的是,石桥上面悬着一块巨石,看上去已经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跌落下来,砸断这座桥。 羽翎站到桥头开始犯嘀咕,即使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不可能这么巧合,一座脆弱的石桥上悬着一块不太稳定的巨石,在她看来,很像是某种防御系统。 “这个地方很可疑啊。” 她说着取下弓箭,对着桥对面一片黑暗射出一箭。似乎没有触动什么变化,徐如林完全看不懂她射这一箭的用意何在。 “小翎子,你怕什么?” “你不觉得,我们这条来路太顺利了?” “这还顺利?”徐如林不由惊叹羽翎的出人意表。 “不错,我怕的正是赶狗入穷巷的绝户计?” “但是我们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呀?” 羽翎不答,继续对着上面那块巨石仔细观察。她一犯迷糊,徐如林就更没谱了,索性坐下,抽出皮带上一只鞋扇风等着,这里实在太热了。 “我先过去,你小心看着就好。”羽翎终于下了决心。 “好,知道了。” “我过去之前,千万别上桥。” 见徐如林心不在焉点头,羽翎猫着腰,手上擎着弓箭,小心走上石桥。她每走一步,都特别留心脚下,倒不像是怕掉下去而是怕踩到什么。 徐如林睁大眼睛看着羽翎背影远去,渐渐走过了头顶上那块巨石,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期间,地面晃动两次,那块石头也没见落下来。他开始跃跃欲试,半只脚塌到石桥上,但是想起羽翎的告诫,另一只脚始终没敢踏上去,他想也许羽翎担心吃不住两人重量,不如等羽翎过去了,再一溜小跑冲过去。 羽翎距离石崖那头还差不到5米,似乎没有问题了。她脚下加快向那里过去,只感觉一侧热风拂面,风力大到吹散了头发。她抬起头,只见到对面石崖顶上,有一样东西正对着自己;刚才在石桥对面,被中间悬空巨石挡住,完全没看到这个东西,而那热气正是那边喷出来的。她单手拿住弓,然后拿起手电向上移动。只看见是一只石头雕刻的鬼头,正张大嘴望向自己,热风正是鬼头嘴里喷出。她预感到不妙,赶紧走了两步,只听后面山崩一般的动静,知道触动了气流控制的机关,赶紧纵身一跃。 人在空中时,身后悬空巨石已然落下,砸中石桥正中。她在空中翻转身子,轻巧落下,正掉在石崖这边,但是感觉脚下岩石开始破碎,再一纵身跳进前方山洞。回过头看,徐如林已经不在桥那边了。显然这巨石落下,不仅仅摧毁石桥,还连带将脆弱的连接部分破坏,徐如林一脚踏在石桥上,一脚踩在后面岩石上,以为稳妥,不料崩塌之势远超他的反应,显然是掉落下去,大概连喊都来不及喊一声。 羽翎用手电筒向下照射,下面一团蒸汽,哪里看得到人。 “慢如牛,你在哪儿?” 她连喊两遍,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反复回荡,其间好像夹杂着一声徐如林的喊叫,又好像只是自己遥远的回声,再仔细听,却听不见了。 “哎,徐家果然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 她赶紧从包袱中取出绳子,抖开了,捆住一侧岩石缝隙,然后向下面雾气腾腾的深远荡下去。 徐如林在一团漆黑中,重重落到一条奔腾的热河中,好在他屏住了呼吸,没有被热水呛死。,浮出水面时,听到羽翎在头上叫喊,赶紧应了一声,但是随即被水流拉下去,热水中的浮力好像小于冷水,这是他这个水手也不曾领教过的,所以他一开始挣扎并不得法,饶他水性不错,很快适应过来,再次浮出水面时,已经顺流飘出很远,再喊,没有任何回应了,也听不到羽翎声音了。 他在至少60度的热水中扑腾,想找到上岸的地方,但是水流湍急,加上漆黑一片,根本摸不到能抓手的地方,只能凭着水性保持在水面上,随波逐流。 他感觉自己随着水流盘旋而下,但是水温在渐渐降低。最后,差不多降到了普通水温,这个山地洞穴还真是奇特。 远处渐渐有了一片光亮,水流速度也开始减慢。他终于踩到了水底的岩石,也看到了前面淡淡的亮光。他继续顺流向着光芒,然后挣扎着登上了一片碎石岸滩。来不及探索周围,他只能先躺在这里歇会儿,在水里飘荡的这段时间,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 他躺在河滩上,倒是有时间去想一些事情,为什么这条河一会儿热一会儿冷,而且似乎是沿着盘旋的河道流动,几乎就是锅炉管道外的一个冷却回路,或许还真是一个冷却回路? 他感觉浑身如同散架,不过体力恢复了少许,于是艰难翻身爬起来。向着前面一片青色的光芒走去。借着微弱的光芒可以看到,身边的小河已经变得平静而又狭窄起来,显然刚才自己所处的地下激流中大部分的水没有流经这里,去了其他去处。, 水流渐渐流向一片至静的湖面,看不清那个湖有多大。前面隐约可以看到一片缓缓起伏的光亮,如同闪烁的鬼火一般。走近了发现是从岩壁地上悬下的藤条上发出的光亮,显然某种发光的植物。他抬起头,可以看到山洞穹顶上散布着一条如银河般绚烂的光带,那是很多黯淡闪烁的微光,聚集而成的光源,一如渺小萤火,又如浩瀚星云,置身其中,有一种身临苍穹下的奇特体验,如果这里不是某种仙境,又是什么?尽管羽翎曾经神秘兮兮地说过,山底下就是地狱。 徐如林刚才在水中挣扎时,冲掉了草鞋,如今赤着脚,也不舍得穿皮带上那双布鞋,不过他从小赤脚走路走惯了,这么行走倒是可以很清晰地感受猜到了湿滑的烂泥,还挺舒服的。 渐渐的,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这里由各种奇特植物制造的暗弱光亮,可以看清更多的事物。现在他可以看到附近长着他从未见过的奇异花草,有一些好像是发出兰光的菌类,另有一些尺寸巨大的兰花。地上蹭蹭爬过什么,被他无意中踩住发出吱吱叫声。蹲下一看,是一条泥鳅,正张大嘴呼吸,不过没有眼睛,头部两侧只剩下两个略微突出的点,大概是退化了。他赶紧抬腿,看着那条奇怪的泥鳅噼啪乱窜,跳进河里。 水中一些闪烁光芒的动物在游动着,像是某种骨架发光的乌贼,他从未听说过世界上有淡水乌贼这种东西,不过在这个岛上,见到任何想象以外的东西,都不会让他太吃惊。 他赤着脚在这片古怪境界内行走,耳畔响起蛙虫长鸣,虽然音调和节奏有异于他曾经听到过的那些,但是仍然给他一种置身于家乡田野间的美好错觉。 远远向前望去,就在湖水边,似乎有几座古朴的屋顶,他不确定其实只是另一种暗弱光线造成的错觉,但是越走越近,却发现绝非错觉。 那是一座小巧别致的庭院,建在平台上,没有院墙,被一条九曲十八弯潺潺流水分割成两部分,流水上,有数道单薄的竹桥连接。 第五十五章 小桥流水 房屋风格毫无疑问是中国风的,但是又与常见的江南庭院不同。远远观瞧,房屋不止一座,其他外形类似房屋也都建在台阶上,台阶很多,最上面三重带栏杆,轮廓显得高挑明快,屋檐很大,明明不是宫殿建筑,但是却有造的精巧也略繁复。屋顶为卷棚歇山顶,四面斗拱长梁,屋檐延伸出台阶,以四根立柱在四角支撑。他想起,在万寿山上时,那个小太监说过,那里的宫殿群风格是有台、厅、楼、桥;却无亭、阁、轩、榭,按着这个形容,和这里有些像,因为房屋之间都是有巨大的台基,台基上用长桥连接,虽然都是氺畔建筑,但是与低矮水榭风格不同。至于是不是秦代风格,他不能判断。也无法与万寿山上宫殿群做出对照,因为他上山是,一片漆黑,其实除了几只白色猫头鹰和大蟒蛇,别的都没看太清楚。 看上去整栋房子沉重就靠这些柱子,廊道内山墙只是隔断,并不承重,以至于仅他看到的两面,都是落地木框,糊着窗纸似乎是左右开启的移门,他并不精通古建筑,所以不能确定这是中国某个时代的风格,总觉得这些房子的移门,有那么几分东瀛特征。 他踏上吱吱呀呀竹桥,下面是几尺宽小河,流水潺潺经过,补充不远处黑漆漆的一汪湖水。他踌躇了一会儿,思考是否应该跨出这一步,回想起刚才一只脚站在石桥上,突然桥面塌陷跌落到滚烫地下河里一幕,还是让他有些后怕。但是身在这里的每一刻都意味着危险,不论你是向前或者向后,亦或者原地不动,所以畏惧不前,也不见得能苟延残喘。想通了这一层,他小心走过了竹桥。完全没有踩到陷阱,快走了几步,平安到了对面。地面有青石铺就的小径,但是在经历了刚才的石桥惊魂后,他决定绕开这些明显的道路,以免着了道。 他从小径边的烂泥地草地行走,但是仍然沿着石板小路向前面房屋前进。到了第一座高高的亭台前,他从未见过有什么人家把房子造在一个十米高的,如同金字塔一般高台上的,可以看到从纸糊的轩窗内模糊的光亮,似乎点着灯。虽然光源黯淡,但是似乎衡常均匀,不是蜡烛或油灯之类的闪烁光源。 徐如林一脚踏上布满苔藓的阶梯,在阶梯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烂泥脚印。 他走到高台最高一层,正面对着木门,他如同一个高手一样矮身靠近那扇门,然后捅开上面糊着的纸向里面张望。可以看到正面矮几,后面是木制四方博物架,旁边是直棂多宝阁,上面放着一些卷起的竹简。一侧稳定的发光物在视野之外,无法看清。 他蹲着观察了好一会儿,腿都麻了,确认里面并没有人或者其他会动的东西。于是试着推拉眼前的门,推不开,但是可以向一侧移动,果然是一道移门。 跨近屋子,他注意到一侧墙壁上有一座浅绿色透明水槽,光亮就是从这里发出,他从未见过玻璃以外这么通透的物体,似乎也是以二氧化硅为基础的某种高透光的琉璃,几乎可以赶上现代玻璃。 水柜里面乘着水,一只白色的,几只浑身透明发光的水母,浮在水里在一动不动。看着犹如一盏台灯一般。徐如林走过去,发现这只发光海蜇如死了一样飘荡在一泓清水里,所有细小的触手悬在水中近乎静止,好像没什么危险。当然他不至于傻到伸进去调查一下发光机理,他在海边长大知道水母是不能碰的。 整间屋子里没有椅子,有几张案几都很低矮,似乎主人平时就是席地跪坐的。他走过一排博物架,发现下面的格子都空着,唯有最上面的几排放着竹简,他踮起脚也够不到,左右也找不到可以垫脚的东西,索性放弃了。推想起来,这里的主人应该长得很高?这个推论让他背脊发凉,也许他有西班牙怪胎那么高,并且还能看书。 他走向边上多宝阁,总算有一些书简放在他够得到的地方,随便抄起一捆,打开了看了一眼,他能认出那是小篆,但是看不懂每一个字。于是卷起,又垫着脚放回原处。 前面书案上放着一幅绢帛。他上前瞄了一眼,是一张粗糙的平面图,没有文字标注。他拿到手上展开后又仔细看了一会儿,上面画的乱糟糟实在看不懂是怎么回事。不过好像有一条弯曲的标记从一角通过,不知道是道路还是河流的意思。他转念想起外面的那条七转八绕的小河,似乎有些像。然后在河道上的相应地方,找到了刚才自己通过的那道竹桥。看来很可能是这里的平面图。 可以从图上看到,这里的的房屋建造相当随意,没有对称的意识,如同自然村落,但是房屋间有高高的小桥相连。 他走到桌案后面的墙推开移门,果然有一道悬空的廊道通向不远处另一间房屋。看来确认就是平面图了。从图上可知,建筑物一侧是巨大水面,大到绢帛上无法绘出整体,只能从弧形水岸判断为圆形,而且弧度相当规整,不是信手画上去的,应该是用了圆规之类工具,湖中心有一个特殊的地方,用道家的阴阳鱼表示,但是四周没有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方位,而是只有五个方位,显得不对称而又怪异。图旁还有四个怪异文字,仍然是先秦时的小篆,他看不懂,只能不去管它。 他将绢帛收起,沿着飞架的悬空廊桥,向另一栋屋子去。这里确实有些古怪,从高出地面很多的地基,以及房屋意见互相连通的廊桥看,合理的解释是为了应对潮汐。如此判断旁边那个湖不但会涨潮,而且落差很大。 他走上高桥,前方屋子里也有一片莹莹微光,显得安宁而又神秘。这里既然有屋子,必然有人居住,主人是谁?他当然不希望撞见这里八九尺高的主人,潜意识里,他能够觉察到这里的恬淡幽静只是一重表象。按照羽翎的推测,这里是圣母更早经营的基地,所以很可能有可怕的东西潜伏。 他到了门前,小心移开门。这件房屋布置与刚才那间差不多,同样在一侧有一个一座发光的透明水池,所不同的是,里面是一条两尺长的发光怪鱼,在不停地游动,看样子有些像鲟龙鱼,但是据他所知江河湖海里的鲟龙鱼都不发光。 他走到近前,那条鱼略微受惊,游动加快,光亮明显增强,并发出呲呲的声音,他赶紧后退几步,那鱼周身透亮才黯淡一些。 徐如林转身去四周晃了晃,脚碰到一样东西,低头发现是一个皮箱,显然与周围格调不搭。他抱起皮箱发现还挺沉,把手上有什么标记,但是看不清。然后走向那条发光的怪鱼。那鱼受惊,光亮骤起,使得他看清上面标记,那是一只展翅老鹰,踩着万字花环。 一惊之下,皮箱落地,里面文件散落一地。 他稳住心神,开始想一件事,为什么纳粹的东西会在这里?一开始思路缓慢,后来更是完全没有了头绪。他蹲下收拾散落一地的文件,文件上的水痕有的甚至没干,内容全都是德语的。 每翻开一页,在末尾和中缝都有鹰徽标记,显然十分正规且涉密的文件,很可能是从黑森号上搬过来的。 箱子跌落后,他就隐约嗅到一律焦糊味。于是翻过皮箱,发现有一角被烧焦,显然这只箱子曾经差点被烧毁,这股焦糊味将他的思路勾回了黑森号,那只帝王人鱼被杀死后,确实引发了一场火灾。。 黑森号上的那个隐秘实验室是有一道厚重金属门挡住的,所以上校断定,这些机密文件应该会藏在那里,至少几天前,那只八蛸圣母打不开那扇门。但是后来……他的思路稍微打开一些;后来是上校用他的特务技能打开了那扇门……然后他们突然被推上海岸,惊恐之余有些乱了方寸,众人投票决定离开黑森号,他进而想起,黑森号外面的锁孔被章鱼的粘液破坏,使之无法锁死。难道,真的如羽翎所言,这群人类竟然被一条章鱼的计谋耍了,但是它打开那扇门有什么用?就凭那些粗笨的,没有视觉的触手,它怎么可能找到藏在暗处的东西? 正迷糊,一样东西从一叠文件中抖落出来,他捡起看了看。是一摞纸张纸,上面用别针别着机长照片,照片上盖着机密字样的戳,照片背景像是一座森林边的建筑,似乎刚刚被轰炸过或者遭了火灾,因为还在冒烟。 照片从不同角度,拍摄这栋被焚毁过半的建筑群。照片下还有德语标注中包含日期。他粗通一些英语,还是大致能看懂书面德语。翻看纸张,里面似乎是注解文字。他快速看了几页。 照片展现的,是1936年12月份被烧毁的卡雷尔博士的实验室。这件事他听上校提及过,卡雷尔博士是不死细胞神奇作用的早期发现者,据上校说,最早的样本来源奇特,可以追朔到20年代,后来研究一直由卡雷尔实验室进行,甚至有了一些成果,但是后来实验室被火灾摧毁,使得希姆莱被迫开始重新收集样本的计划,计划分很多子项目,其中一项,就是纳粹以玲珑马戏团的环球演出为掩护,在海洋上收集样本。 卡雷尔实验室如何遭的灾,上校没有细说,一带而过,显然在这份文件中,是作为一件可疑事端记录的。他迅速翻越文件的后面部分,都是密密麻麻的文字,看的他头皮发麻,如果他有一本字典并且有大把时间,他自信可以看懂至少一大半,但是他并没有这样的条件,智能快速翻看。 第五十六章 恢弘大殿 终于又翻到图片。那是一份用回形针夹在文件上的人物速写。上面的标题加粗,写着:“火灾前几个小时出没的可疑人物。” 图片上的画着一个穿着斗篷状短大衣少女的侧影,女孩儿头上有帽子遮挡,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她手上拎着一只笼子,里面好像是一只小猫。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阅读旁边的注解文字。 这是实验室保安人员回忆的,火灾前一晚出现的可疑人物,实验室位于森林边缘,当时正值圣诞假期,很少有人路过,但是那天来了一位可爱的亚洲裔少女,看上去十七八岁,随身带着一只装在笼子里的条纹小猫。她冒着漫天大雪向门口保安问路,想知道去梅斯的火车站的方向。因为外面寒冷,保安留她在屋子里喝了一杯热可可,但是随后保安人事不省,醒来时实验室已经起火,放火手法老练,没有伤及实验室人员,但是所有样本被毁。可惜当事保安无法复述她的相貌,只能由另一位粗通绘画,但是只见到嫌疑人侧脸的保安,画出这张画。 徐如林将画像拿到那条怪鱼跟前,仔细看了看,然后耸了耸肩,放回原处。卡雷尔实验室被毁灭,看起来是老天有眼,要不然说不定这会儿盟军在欧洲和北非,面对的会是打不死的怪物。如果这个女子是哪国的情报人员,他想,不管她出于何种目的破坏了那座实验室,盟国应该感谢她。他将东西草草收好,放在原地。然后推开后门,走上回廊。吃惊地发现,远处的湖水水面近了不少,看起来涨潮了。不过看起来建筑物本身不会被淹,所以不用担心。 他抖开随身带的那副绢帛,查看自己目前位置,看来渐渐接近核心地带了。从平面图看,中间位置有一座较大的房舍,在这副简易画上,当然只是以一个略大的四方形表示,但是所有周围较小的建筑,全都围绕着它,并且也都是从那里通过悬空廊桥辐射出去。在中国古代建筑中,平面图呈方形的大部分都是较为正式的建筑,尺寸如此之大,可以判断为一座宫殿。 徐如林抬头向那边眺望,只能看到黑黢黢的轮廓,显然比附近其他房子都大得多,看来还真的就是一座宫殿。 他走上飞架虹桥,向前面那座晦暗不清的宫殿走去。那好像不是一座重檐歇山,九脊四坡的威严宫殿,轮廓显得简洁宏大素雅古朴。 徐如林没有任何退路,但是这座宫舍给他的感觉不是那么危险,他的戒心在刚才接连通过两座没有危险的房舍后被稍微消灭掉一些。这些日子在这座奇特岛上,各种一惊一乍的经历后,他的胆识被磨练出来,不再那么的大惊小怪了,尤其这里确实没有见到任何值得害怕的东西。或许,这里曾经是圣母的巢穴,但是它已经弃之不用了,只是自己被偶然冲下来碰上了?麻痹的思想渐渐上升,即使他知道那只黑森号上的箱子,被带到这里的时间不早于自己上岸,所以这里不可能什么也没有,仍然选择信步走过去。对他来说,大不了就是死,如果死了,也就从这座不可理喻的岛,从这场不可救药的战争中解脱出来了。 徐如林走到宫殿台阶上时,湖面已经扩大到了宫殿台阶上,他观察了一下石质台阶上浸水的痕迹和苔藓的高度,确认大概还能涨几米,然后会停在某个地方,因为上面台阶完全没有被水淹没过的痕迹。至于这个地洞为什么会有远大于海水的潮汐涨落,他才没工夫去想。 他甚至懒到没有借助两侧栏杆隐藏身影,冥冥之中,他感觉自己是受了上天眷顾的,于是就走在了台阶正中的蟠龙石道上,走向了九进大门最中间的那扇门。那也是唯一开着的大门。 才跨进去一条腿,迎面看到一尊金身圣母像,如果不是背后生出的多余六只手,他几乎把他错认为是山上的女皇塑像。与西班牙教堂里略显狰狞,穿着斗篷的圣母像不同,这座人像更像一个明艳照人的佳人,甚至于背后的六只手也显得小了很多。 果然是圣母的巢穴,徐如林搞不懂它为什么总是把自己造成人形,分明就是一只软体动物,连脊索门都不是,离人类差着十万八千里。 他回头看了一眼,后面水位已经紧追着自己,又上升不少,不过看上去已经在最高水线附近停住了。 他走进这座宫殿。宫殿两侧有巨大水池,里面游动的巨大鱼类发出点点光亮,一侧有一排铜架,上面悬挂大小不一的铜钟,他知道这叫编钟,战前去国立中央博物院瞎逛时见过一次骉氏编钟,南京城破后听说被日本人抢走了。当然,他记得自己看到的那一组出土洛阳邙山的编钟,远比眼看看到的要小,似乎也少了几个。而且博物院的那组钟上布满青绿铜锈,而这里的这些钟,每一座都烨烨生辉,发出金属光泽。他走过去,昏了头用手指轻弹其中一口种,发出清脆悠远的响声,他赶紧抚住铜钟表面,以免声音传出去。 前面有身形晃动,他赶紧躲到钟架后面。 一具蠢笨矮小的人影出现,却是见过的那种小僵尸。他知道那些东西按指令行动,不管闲事,即使自己从背后踢它们屁股,它们起身后仍然干自己的事情。于是放送了警惕。 儿童身高的小僵尸,提着一个长嘴铜壶,在他眼前走过,果然视而不见,继续晃来晃去,检查宫殿两旁,各种禽兽造型的青铜摆设,不时为这些铜制器物添水。 徐如林跟着它走了一段,检查哪些冒出袅袅青烟的熏炉,比他见过的庙宇里的香炉要雅致、精巧得多,不仅仅是造型奇特,而且似乎内部有一个水滤机构,冒出的烟雾,也是一种独特香味,格外沁人心肺,甚至让他有一些飘然和昏沉的感觉。远远看去,从大殿门口到圣母像脚下,两大溜至少30座造型各异,绝不雷同的熏炉,看来这小僵尸得干一会儿了。徐如林不管他径直向前走去,绕过鎏金圣母铜像,前面是规整台阶。 虽然破衣烂衫还光着脚,形同一个乞丐,但是他并无半点忌惮,大喇喇沿着大殿中轴线,踩着一条金龙,旁若无人地向上走,整座大殿空空荡荡,犹如紫禁城的金銮殿,只是少了很多装饰摆设。他隐隐觉得自己在这个地方,并不会受到任何威胁,相反的,这里给他一种庄严安宁,可以躺下睡一觉的感觉。 与乾清宫一样,正前方是一座高台,上面有象征高高在上的夸张座位,不知道给谁坐的,按理说,圣母自己体态庞大也进不了宫殿,就算拆了大门进来,也坐不上这张椅子。它为什么要搞这么多名堂来模拟人间帝王,简直吃饱了撑的。这会儿他眼皮发沉,思维开始迟钝,实在参不透其中原因。 他昏昏沉沉走到宝座跟前时,已经感觉自己脚下踩着绵软的云一样,抬头仰望上面龙椅。他甚至很难集中注意力定睛细看,猛然看大到这龙椅两边扶手镶嵌的不是龙头,竟然是两只人类骷髅。他猛然惊醒,赶紧后退几步。 恐怖的龙椅猛然将被熏香熏混了头,开始臆造幻觉的徐如林拉回现实,之前看到的小桥流水,清幽质朴的庭院,以及庄严宫殿,当然全都只是一面,而这个地方的另一面,仍然是圣母的魔窟。 他低下头,不期看到巨大的龙椅底座上一张扭曲痛苦的脸孔……不止一张,还有第二第三张面孔,这座底座里竟然填塞着不下一百具破碎的骸骨,从一些浮在阶梯表面的人脸表情看,这些人是在未死挣扎的状态下,被浇筑其中的。他突然想起了黑森号前甲板上堆满尸骸的那一幕,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圣母的呕吐物。 徐如林使劲摇了几下头,弥漫宫殿的熏香,显然有安神迷魂,催人怠惰的作用。怕摇头效果不好,他甩手给了自己两巴掌,只感觉脸上生疼,确信自己摆脱了那种使人昏沉的困倦。 他转回身踩着基座台阶向上,这次不是被熏混了头,而是要探查这里的虚实。要看清这龙椅上,到底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走上台座,站到了龙椅前。椅子外包紫铜,内侧镶嵌了大约8具骨骸,至于如何个确定尸体数目,因为他能数到有八个头骨。 圣母并非人类,残暴无从以人性揣度,但是做派之阴毒仍然让人惊叹,为了一张象征权威的椅子可以杀死这么多人,而它根本连坐上去的屁股都没有。 徐如林没有试着坐上去试试软硬,他完全不敢坐到这样肮脏恐怖的东西上,生怕下半辈子会做噩梦。他注意到座椅上表面有些湿滑,摸了摸,黏黏糊糊,似乎不久前还真有一只身上充满粘液的东西坐到过这里面。这怎么可能?圣母分明时一只充水的章鱼。 椅子上还另有东西,似乎是某人坐着时把玩过。 他抓起座椅上金灿灿物件,是一个小巧手镯,他在自己手边比划一下,如果细上一倍,或许可以戴上。手镯表面有一个人首蛇身的纹饰,看上去材质是金的。他想起上校提及过的一种神奇的手镯,可以让这座岛屿显形,但是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件,不过不管了,先将手镯藏进口袋,然后又从边上拿起一卷东西,是一副画。 第五十七章 她来了 打开卷轴一看,是中国式的人物画,感觉是一副仕女图。他草草看了一眼,画上是一个穿着简单素雅的女子侧影。只见她头抬得略高,双眼望向天边,透出一股桀骜轻狂,多少与这身下人衣裙不太般配;女子脚边滚落几只果子和一个酒壶,身后是乱舞的树枝和压顶的乌云。整个画面显得格外奇怪,至于哪里奇怪,徐如林一时也参不透。当然,一般工笔画,不会画有损意境的细枝末节,尤其这些乱糟糟的背景,透出一股惊慌失措的情绪。他觉得,如果将这个女子换成屈原,或许更符合意境。但是或者,这正是画作的作者想要着墨表达的部分? 人物旁边还有一首提诗,用的是楷书而非小篆,这是徐如林能看懂的文字。 他站定在龙椅边,默念这首诗: “去岁新君闻旧事,复造艨艟寻仙途。 徐福巧言有蓬莱,黄门祸心在西洋。 阿房一炬强秦灭,紫禁焰高成祖哀。 刘公大义焚针路,空余宝船叹汪洋” 从文字看,与整幅画没有相关性,但是至少可以确定年代是明,,因为提倒了明成祖,这女子的服饰样貌也没有清代特征。诗词内容,显然将郑和当做黄门奸恶,将下西洋与徐福找蓬莱相提并论。但是与画中这个孤傲清奇的女子有什么关系?他挠挠头,一时不得其解。 他的反应确实不算快,等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一件可能有关联的事情。 几天前,他与上校在雾海宝船里,对坐而谈。上校提及,八国联军占领北京时,一位法国将军曾经在一处停帝王尸体的冷宫的地窖里,抢夺到一些无名画师所绘宫廷画。其中有一副是特别的…… 上校怎么说来着?他拍了拍脑袋,试着回忆,大殿里弥漫的熏香,确实让人的思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迟钝。 他想起上校说,那幅画上记录了一个奇怪的故事。大约是六百年前的某一天,因为紫禁城修建完成,而意得志满的永乐皇帝,在太液池边饮酒,却经历了一次奇特的中风倒在地上。就在永乐帝口不能言的那一小段时间内,他却分明看到一名穿着宫女服饰的女子走到面前,历数了他的诸多恶政,并进行了指控,包括谋朝篡位、杀戮宫女;以及……派郑和下西洋寻找长生不老药,那宫女警告皇帝若再一意孤行,必遭天谴。事后永乐帝转醒过来,发现无恙,左右说刚才皇上昏倒时,确实看到一名眼生的宫女远远走过,却未见她说过话。皇帝疑心有妖人做法,下令追查可疑宫女,却在那一瞬间,天际坠下陨石将刚建成的紫禁城三大殿焚毁。即使是永乐帝这样目空一切的人间帝王,也惊恐不已,随即发布了罪己诏,他在位时,也没有再派郑和下过西洋。 故事到这里并没有完,要不然也不会有这幅画。永乐帝昏厥时,恰有一位画师伴驾为皇帝画肖像,当皇帝晕厥,一干人忙着大呼小叫,呼唤太医救皇上的时候,他不期见到了一名路过宫女,也许是因为在所有人如丧考妣的时候,这名宫女显得格外淡定,也或者是因为她长的格外俏丽,总之这名画师记住了宫女模样。后来凭借记忆,画下了可疑宫女肖像,并且得到皇帝首肯,皇帝也认出了就是幻觉中指着他骂的那位,显然是仙人下方,哪里还敢追究;倒是成祖在有生之年,还时常观看这幅画,似乎陷入某种淡淡的痴迷中。 没有人知道这幅画后来的因缘际会,总之很多年后,又有无名氏在寿皇殿中找到这幅画,不但提了一首暗中谴责皇帝和郑和的诗,还在画轴上动了手脚,留下一个手镯。做下这些事的,很可能就是焚毁郑和航海图的那伙人中某一个。 上校自称未见过这幅画,也不知道诗词内容,但是他推断这幅画以及那只只有单向磁性的手镯,应该就在黑森号上,要不然黑森号和后来才到的日本船都无法看到这座岛。如果一切判断属实,可以推论到的结论是,周满的船队是依靠那只手镯召唤出这片岛屿的,然后他们就困在了这里,但是他的船队中至少有一个人离开了这里,并带着手镯回到了中原。据他所知,徐家往前数十六代的祖先,是唯一逃离这个岛屿的,时间上也很契合。 徐如林展开整幅画,仔细观看了几遍,他现在有很大把握,这幅画就是上校所言的那一幅,虽然些许细节并不一致,比如说上校说背景里有燃烧的紫禁城三大殿,而这幅画上,并没有宫殿,只有一片压顶的乌云。但是上校对那幅画上女子形容,显然是精确的。宝船上天妃娘娘的原型,多半也是来自于此, 因为服饰和仪态非常接近。当然这女子脚下并没有踩着龙。他渐渐发现,这个女子的小巧的小巴有些眼熟,似乎有几分像羽翎,但是娥眉粉黛,精致五官又好像又有些区别;他努力回忆羽翎容貌,实际上他撞见羽翎不过几天,仔细打量她的时候,要么她脸上脏兮兮的,要么四周光线暗淡从未看个仔细。他意识到刚才看到的那副铅笔速写,寥寥数笔勾勒出的瘦削脸庞,其实也很像羽翎。 是不是自己昏了头,看哪张画都像?他惊觉自己难不成偷偷恋上了羽翎,所以看到一切美好的容貌,都不由自主联想到她? 想通了这一层,他又觉得不太像了,固然下巴、眼眉有些神似,但是这份凌然于世的冷艳气质,就和羽翎多数时候那副贼头贼脑的样子并不匹配。再者说,羽翎怎么可能横跨那么长的时代出现在那么多历史场合里。她又不是不死细胞的感染者。 他又将手镯掏出口袋,拿到手上端详,也没法儿检测是不是只有一种磁极。正思忖如何验证,耳边听到轻微的波浪声,他转回头才惊觉,大殿外的水面,不知不觉中已经涨到了门口?他想出去查看一下。 身旁响起脚步声,几十只小僵尸从两边蜂拥而出,从宝座边上通过也并不看他一眼,他们分两排,列队到宫殿门口将九进大门全都打开,然后迅速转身离开,不一会儿逃散的一个都不剩了。 这一路他一直跟随羽翎行动,没有了这个行动指针和依赖对象,一时间进退失据。他站在宝座上,疑神疑鬼地向门口眺望,远远看到殿门外巨大的粉色触手在空中舞动,才发觉不好;想跑,如今外面必然都是水,该向哪里去? 这又一愣神的功夫,看清了那些触手中一根略细的,正是上校用火焰喷射器烧过,萎缩起的那根,似乎这些天恢复了一些。 圣母就在门外,难道它要进来?这怎么可能?但是那些小僵尸,为什么要打开门?但是即使打开了,有门框在,它也进不来啊? 徐如林这才想起最好先躲躲,于是站在高处,四处搜寻藏身地,这大殿空空荡荡,除了几根柱子并无可以躲藏的地方,无意中看到大殿上一串淡淡的脚印,沿着编钟绕了一圈,然后来到龙椅下,分明是自己留下的。看来自己太不小心了。 现在也没时间清理这些了,他决定躲到龙椅后面看看那里能不能行,就这功夫,两只巨大的触手从大殿外面伸进来,轻轻搭在前殿地面上。 徐如林知道这东西虽然看不见,但是有感知气息的能力,现在乱动容易被发现。于是他悄悄躲到宝座基座后面,从交叉的人骨中向那边看,心想:我就不信你还真能进来。 居中的第三条巨大触手伸进大殿,就落在圣母金身前面。这条触手并没有高高昂起,而是形成了一道浅浅的弧形,犹如一道虹桥一般缓缓落到地上。徐如林小心伸出头去看,生怕那巨物撞开大门,钻进大殿来。如果它想硬来,当然没有问题,但是势必将整座大殿拆毁一半。 等了一会儿,那巨物并没有开墙破洞冲进来的意思,看来自己担心有些多余。即使它看到自己想要活剥自己,想来也要有几分投鼠忌器吧?除非它舍得把自己大殿掀了,把自己金身造像捣毁?。 想到这些,他稍稍安心。却不料最中间的那条触手上,有了一些异样。 不知何时,一个粉嘟嘟滑溜溜的物体站在了触手上。徐如林定睛细看,却隔着还远,看不太清,但是觉得是一个人形。 那人形缓缓扭动肢体腰肢,从触手上走了下来。 徐如林的嘴越张越大,是谁这么大胆踩着圣母手脚进来?但是前方圣母金身遮挡,一时还看清清楚,只觉得是个女子,脚下拖着长长的落地纱裙。 那个人形越走越近,脚下触手轻轻抬起,将她送到圣母像头部高度,她就站在上面,与圣母像对视了一会儿,然后触手落下,她颇为满意地走下了触手。身后三根巨大触手缓缓后退,转眼退出了大殿不见了。 第五十八章 对视 但闻有人温婉叹息一声,整个大殿光亮顷刻增加了几分,因为神像遮挡,徐如林仍然看不清全貌,只能看到地面上修长婀娜的人影,以及从透明粉裙中,露出的一条大腿。他确信站在神像后的,是一个绝色女子,修长大腿上皮肤色泽略微奇怪,给人一种滑腻油亮,晶莹剔透的感觉,远远的泛着蓝光。她穿着至少6米长的拖地长裙,竟然没有穿鞋子。在神像前走了几步,似乎留下了一串湿哒哒的水渍,几乎与徐如林的烂泥脚印重合。 徐如林不敢呼吸,他知道今天不会遇上鬼,而是遇上了妖。 那女子似乎注意到了地上徐如林留下的泥脚印,于是沿着这串脚印走到编钟旁。不一会儿,传来悠扬的钟声,那是一首舒缓的曲子,羽音清透,行云流水,角音如云,通透轻盈;商音妙曼徐徐如林,宫音如泣,缓而不惊。也许因为编钟排列太开,行走不便,她弹奏的这曲,始终少了一调。徐如林不太懂音律,也能听出五音有却。 敲揍完一区,传来银铃般清脆笑声,似乎对刚才一曲不甚满意。可以看到她继续沿着徐如林的路线,走了一圈,渐渐地走到了宝座前。 那绝对不是一个人,那是一个假装是人的妖,即使她努力将自己的腰肢变化的比真正的人类女性根据女性美,但是她那吹弹可破的,半透明的皮肤下面,隐约可见的蓝色血液;勾魂的浅色眼瞳里长着竖直的瞳孔,凶猛动物特有的左右合拢的舜膜;以及她靠近时,空气中弥漫起的,最浓重熏香也无法掩盖的淡淡腥味,都提醒着徐如林,寻找时机赶紧脱身,被她逮住的下场,说不定就浇筑到那个底座里了。 那妖女笑盈盈追踪者地上的脚印,亦步亦趋,努力踩在徐如林的脚印里,碰上步子大的,还会轻盈跳起努力赶上。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潜入。 她越走越近,显露出更多可怕外形。她的那身纱裙,似乎只是透明外壳,犹如蛇身上蜕了一半,还挂在尾部的蛇皮。她的两只纤细手臂,时刻抓着这层驱壳,犹如圆舞曲中的少女时刻抓住裙摆。在她手臂以下,左右各有另外三只小手,如同婴儿手臂般大小,或握拳,或张开。当然,大部分时候因为身体遮挡,完全看不到。 即使她的体型丰盈窈窕,凹凸有致,但是那仍然是一种假象,她并不是真正的哺乳动物,柔弱身体颤巍巍似波涛荡漾……更像是一只充水的海洋软体动物。 女妖跟着徐如林的脚印,一路到了宝座前,此时距离徐如林不到5米。她拎起自己的那身皱巴巴的外壳,迈开步子向上走去。那高傲的样子,还真像是女王等着加冕一样。 “这是个什么东西?难道她就是圣母?那外面水里的八爪巨怪又是怎么回事?” 徐如林心里想着,实际上,这女妖体型不大,不计算那身蜕皮,也就是一般女子身材,如果发现自己,完全可以奋力一搏,如果有武器的话把握更大些,但是手边什么武器也没有。他想,或许可以把裤带解下来,从宝座后面摸上去勒死她。 宝座上,传来一声不确定的娇嗔,如同一个青涩年华的少女发现自己的日记被人翻看过了。 徐如林躲在后面,等着下手时机。 “我的画儿呢?我的画儿呢?”一个的声音说道,也许只说了一遍,但是在徐如林脑海里,形成了柔缓的回声,催动起酥麻的困倦。她正在试图钻进意识,但是徐如林还没有意识到。 “谁,拿走了那只镯子?拿走了我的镯子?” 声音甜腻让人心旌荡漾。 徐如林进而有了某种从后面走出来承认的冲动,但是他很快稳住了心神。 “哎,其实我认识你。认识你。”声音飘进了他的意识,他甚至不确定宝座上的女妖这次真的说了话,这是某种,徐如林并不清楚的心灵间直接交流的方式。 “那天你就在驾驶舱里,你站在大胡子上校身后,显得犹豫不决,我隔着窗户看到了你里。呵呵呵。” 妖媚的笑声搅的徐如林心旌荡漾,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对策,对方完全占据上风,他捂住耳朵,也无法抵抗魅惑的声音钻进来,因为那是没用的。 “你替我打开那我打不开的门,我该怎么感谢你?来,做到我边上,让我更近些看到你,别怕,我不会怪罪你踩脏了我的大殿。” 圣母完全不说话,也不回头,通过她的念动挑逗着徐如林,她只是扭捏地向一边移了移,腾出了宝座半边,似乎真等着躲着的徐如林钻出来,与自己分享王位。 徐如林抬起头,她仍然背对着自己,假装没有发现。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正在滴着水。头发如同美杜莎的发辫一般在缓缓蠕动着,水低落到裸露的脖颈和背脊上。她将自己伪装成比普通人类女性妩媚十倍的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不想再进行这场可笑的躲藏游戏,几步抢上去准备下手。圣母转过头,对着他莞尔一笑。 “去死吧,妖怪。” 他伸出双手一把扭住女妖脖子,想掐死她,看着她双眼瞬膜合拢,顿时弥漫起一层雾色。 “你以为这样能杀死我?”一个自信的声音钻进他脑袋,完全无法摆脱。她甚至没有挣扎,手就放在骷髅扶手上。 “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真是笨的无可救药。” 显然她只是看上去像人,并不是可以掐住脖子扼杀的。 徐如林松开了手,当然不是自愿的,对方显然已经通过强大的心智控制,掌握了他的一部分行为。他呆呆看着自己双手松脱,完全不执行大脑的指令。 “告诉我,画在哪儿?” 圣母重新打开瞬膜,那双眸子是绿色的,瞳孔如同猫一样竖着,她依然笑盈盈看着他,并没有说话,但是对他的神志控制越来越有效。 徐如林控制不住右手,从自己挎包里取出那卷画。 圣母接过画,展开看了起来。 “画上这个女孩儿在哪儿?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她也在大殿里,之前你们不是……” 这个问题不必徐如林回答,他感觉自己脑海里翻腾起各种记忆片段。 他回想起羽翎伸出手将自从水塘里拖拽上去的一幕,画面一转,自己倒在在山巅房间里,看着羽翎一箭射向那条巨蛇眼睛;突然又一转,这次是一只黑虎,突然跳出,横在锦衣卫西班牙方阵前;转而,又看到自己手里拿着那张铅笔速写,画纸上寥寥数笔画出的女孩儿……圣母她正在迅速检索他的近期记忆,时间顺序上是错乱的,但是都与羽翎有关。 “羽翎?她改叫羽翎这个名字与我做对了?” 不知为何,徐如林也突然感知到对方的一些想法,或许是圣母霸道读心术,仍然在单向通讯上存在纰漏。 他简直被自己吓到了,圣母不至于编造一个故事给他这个砧板上的鱼肉看,而且其中的合理性在某一瞬间被串联起来,无需任何的语言,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为什么我看不到她的去向?” 圣母责问道。徐如林脑海中的画面停留在自己跌落石桥的一刻。 “因为,我不想让你看到。” 羽翎的声音一闪,掺杂进了对话,就在徐如林脑海中。 “贱人,是你?” 圣母声音一颤,对徐如林的精神控制随即减弱。徐如林感觉自己脚下一软,从宝座的九级台阶上跌落滚落下来。翻滚的时候,看到了前殿圣母像头上站着一个人,好像是羽翎。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四肢仍然不听使唤,只有头能稍微转动,耳听嗖的一声,回头看到圣母额头中了一箭,她重重向后仰倒。 那一刻,他感觉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精神枷锁彻底消失,脑海中不再有莫名的声音。他起身,从边上抄起一只双鹤展翅的紫铜熏炉,感觉有上百斤重,但是他不知哪里生出的省力,竟然举过头顶,几步走上台阶照着圣母砸下去。 宝座上柔弱的身子被拦腰重重一击,迅速从婀娜丰盈的状态,开始干瘪——她在漏水。很快只剩下一堆充满褶皱的外壳一击一大滩水。 “快躲开。”羽翎大喝一声。 徐如林赶紧识相向边上闪。 嗖的一箭,就射中他脚边上。他低头看到,箭矢插入地面,一个半圆形物体,拖着一段腔肠,在湿滑地面拼死挣扎,羽翎的箭矢将它钉在了地面。 羽翎双脚勾住圣母神像手臂,利落倒挂下来,抬手再射出一箭。这只奇怪的如同透明鲎的东西猛地挣脱掉一部分残肢企图溜走,这一箭仍然射中,但是似乎未中要害。但见这只小东西带着那根箭,飞速向外面跑去。 羽翎轻巧落地,张弓搭箭。大门外,一条布满吸盘的触手伸进来,挡住那小怪物,同时从洗盘里喷射出一股黄色液体逼退羽翎。羽翎放下弓,步步向后退。几条触手在大殿门口虚张声势晃动几下,缩了回去。 “小翎子,还能见到你?”徐如林冲过去,张开手要抱住羽翎,当然最后一刻脑子里礼义廉耻的教化起了作用,他缩回了手。 “走,看看这里藏着什么东西。” 羽翎几步跨上九级台阶,做到阴森恐怖的宝座上。一下抄起那幅画,这是刚才徐如林掏出来给圣母的。 徐如林在一旁偷看她脸上表情。只见她脸上变化其妙,似乎看到这幅画很吃了一惊。只见她侧过脸对着画,犹如对着一面镜子。 “一点儿不像。” “不像谁?” 第五十九章 追杀圣母 羽翎不理睬徐如林,开始检查画轴,她当然看到画轴上只有三个铜箍,明显少了一个。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金的镯子?” “我……好像没看到。”不知为何,他决定撒一个谎。 羽翎似乎不怀疑,她应该没有圣母那样的控制心智的本事,当然徐如林隐约记得刚才她的声音分明也出现在自己意识里,但是思绪翻腾,天人交战的时候,他确实也感觉到了太多幻觉,所以这些不真实的事情不能细究。 “小翎子,圣母怎么会变成这个德行?” 他走过来,踢了踢脚下水塘里的那堆皮囊。 “说来话长,不死细胞产生的意识一旦觉醒,就会努力向它的创造者变化。” “它的创造者是人类?” “当然不是,不过……它的创造者以人类女性的外形出现,就如同瀛洲女皇那样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她刚才有没有用读心术,控制你?”羽翎避过问题追问其他。 “有,她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几乎无法抗拒。” “呵呵,看来她长进很大,不过,她的粗浅道行只能对付意志薄弱,或者智力很一般的人。” “智力很一般?” 徐如林略吃一惊。 “不错,如果遇上意志坚定的人,会反受其制,进而泄露自己的记忆。” “是这样?” “呵呵,我现在大约能猜到这个婊子心思了,她就是一门心思要变成这个贱货摸样。” 羽翎说着,捡起了地上那层湿哒哒的皮囊。 “咦……”她鄙夷地皱起眉头,“看她的这幅骚浪模样,怕就是为了迷惑那些意志不坚,智力也不行的傻男人。” 她说着丢下了那副皮囊,将它踩在脚下。 “这东西刚才看着像拖地裙子……” “说你智力不高,一点不假。这叫紫河车,是她蜕变时舍不得丢掉的部分,每变化一次留一褶,看这上面一共五褶,可见千年来,已经有了六重境界修为。” “六重?” “嗯,这是我见过的最高境界的邪染之体了,但愿这次勉强逃走,不会强渡一劫,冲入第七重。” “那她为什么又变成那个小的?” “不死细胞感染后,初时是一个顽固的寄生体,寄生于中枢附近,便于控制原来宿主,待肃清原来意识,就会进一步蜕变。变化方向有各有不同,其懵醒时的主观意识起很大作用。现在看来,圣母的选择是趋向于智能和色相而非强力肢体,甚至于她选择脱离强大外壳,变成柔弱人形,确实在是匪夷所思。当然不管何种变化方向,到了四重变化后,侵染邪源都可以在危险时抛弃身体,将养一段时间又可恢复原来样子。” “她为什么选择变成人形?” “不知道,通常寄生体会顺理成章变成强力型,不死细胞原来就是以制造占据食物链顶端强者为目,而制造的生物武器,变成厉怪巨魔都是自然而然。但是这个畜生却变成了人形。” “我能闻到她的腥味。” “所以她在这殿内布置了龙涎香,看来她自己也嫌弃自己的气味,可见她想当人的愿望有多么强烈,以至于扭转了既定的进阶路径。” “那她还能变回来?” “当然,有充足的食物,她可以在8小时内生成30兆细胞,逐渐恢复原形,甚至可能借着重伤重塑,强度一劫,进化到下一重更加莫测高深的境界。” “那我们岂不是帮了她?” “不错,下一次碰上,她或许会更像真女人,窥探你心智的方式也更隐蔽,一定要多小心,不过我看你这种没定力,智力又欠缺的,多半还是识破不了。” “放心,我能识破。你只要告诉我,我们现在怎么办?” “这里应该还不是洞窟最要害的地方,想必还藏着她的什么机关,最好趁着她虚弱的机会,找到那个要害地方,彻底破坏然后从容撤出去。” “哦,你不提我都忘了,”徐如林赶紧从身上找出那块绸缎,在羽翎面前摊开,“好像是张地图。” 羽翎抓住平面图一角,仔细观看起来。 “不错,确实是地图,你看,这里是大殿,这些通道……看起来变化很大了……” “变化很大?” “看,这里是你我漂来的冷却渠,这里……”她的目光最后落到画着奇怪太极双鱼图的湖心岛位置上。 “所有的冷热径流都到这里,是为阴阳汇聚,所以这里是核心区域。” “这个标记代表什么意思?” “我不清楚,看似是先天八卦,却少了三卦?”羽翎显然也有疑惑的时候。“哪儿弄来的?” “附近一间屋子里,那里还有很多黑森号上的文件,不过那里地势比这里低,现在大概已经淹没了。小翎子,这幅地图是谁画的?” “圣母记忆力几乎无限,并不需要文字记录相辅助”她疑惑地放下地图,走向宝座,手按到了骷髅上,“这里其余的行尸,应该已经没有了心智,也不会读写,而且它们也只是扮演蜂巢中工蜂的角色,所有圣母确散布的死细胞,在其他寄生体体内繁殖到一个阶段就不再滋生,完全受控于圣母,所以也不会是他们。” “圣母的地下王国,就没有第二个有智力的?” “西班牙巨僵还有残存有智力,苏亚雷是圣母军事将领,智力还颇高,但是它应该不会写中国字。你看这乾坤两字,用的是小篆,相当古老的文字,我看周满的人应该都不会写。所以我猜,可能与这里的小僵尸有些渊源,也许是秦代到这里的某人。照理说,按照一般生物社会学逻辑,圣母会本能的限制群体中可能取而代之的智慧,但是这里的情况确实有些反常,这些宫殿与生俱来的古风,不是圣母能做到的。设计这座宫殿的人,一定是见过阿房宫的。” 羽翎环顾四周殿宇说道,说的言之凿凿,就如同她见过阿房宫一样。 “对了,旁边这四个字,你能看懂吗?”徐如林说道。 “这四个字念世泽东海,很可能是作图者的签名。” “奇怪,为什么这四个字,”徐如林好像吃了一惊,“在我家祠堂里对联里都有?” “因为你家郡望东海嘛。”羽翎说 “你怎么知道?”徐如林大吃一惊,他虽然籍贯福建,但是祖上还真是从山东迁南徙过来的。 “呵呵,徐氏是大姓,我知道一些,如果我没记错,楹联的上联是东海家声远,下联南洲世泽长。留此图的人可能是你远亲。”羽翎笑着说。 “亲戚?” “嗯,这个么……其实是我猜的……”羽翎很糊弄地撒了个谎,似乎真是不太看好徐如林的智力。 “我祖上十六代,倒是有一个叫徐禄的祖先,跟着郑和下过西洋,但是他逃回泉州了啊,我记得告诉过你了……” “当然不会是他,虽然娶了那么多妻妾,但总算还不是伪君子。”羽翎毫无忌惮地评论起徐如林的十八辈祖宗,就好像说某个熟人一样。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样四个字?” “也许只是误会,天下出自东海的徐氏的何止百万,哪儿能都是你们家里人。不过,家谱这种玩意儿宋以后才有,断然没有用小篆写这几个字的可能;现在,没时间猜这些了,圣母也许过几个小时就能恢复过来,我们得抓紧时间。” 徐如林虽然深感哪里不妥,羽翎必然有所隐瞒,不过至少她赶来救了自己,仍然可以信任,他暗暗做了一个决定,如果她再坦诚一下,就把手镯还给她得了。 羽翎收拾起东西,走到一侧烁烁闪光的水池边,水下趴着一些闪闪发光的电鳐,一动也不动。 “慢如牛,你有没有办法下去抓一条上来?它们尾部的毒刺里的神经毒素,对不死细胞中枢杀伤很有效。如果涂抹到箭头上,就不愁她能再次跑掉。” “这个……”徐如林显得颇为为难,“小翎子,这些魔鬼鱼可是会放几万伏电压。再者这些通体发光的,肯定不是正常种,我下去怕是有去无回啊。” “嗯,确实不正常,那你还是别下去了。这些东西可能是圣母用不死细胞杂配失败的物种。” “为什么要改造这种东西?” “我猜是练手吧。” “圣母自己是不死细胞变的,她还需要研究这种东西?” “她确实是不死细胞携带物种,但是对于不死细胞机理也是不知其所以然,当然不死细胞赋予她的本性就是渴望权利和全盘掌控,所以她一定会钻研其中道理。” “听上去,她还真是奋发向上。” “她的表现确实很奇怪,我想,瀛洲女皇或者锁天妃娘娘,也被她的假象骗了很久。今天之前,我也不知道她会变化成那种样子。利用色相迷惑对手,显然是高度智慧的行为。大部分情况下,不死细胞的寄身体会转向凶暴型,尤其这种寄生在大型食肉生物体内的,遗传物质交融,宿主的本性也会给寄生体留下很深刻的烙印;但是她却转向了智慧型,也许是她变化的早期阶段受到了深刻的刺激。所以有了密谋和学习的意愿,同时也有了凌驾于人类的强大意志。” 第六十章 读心术 “凌驾于人类的意志?” “你看看她的的龙椅,显然有人抗拒了她的精神控制。她将这些人杀死后还不解恨,还要将他们踩在脚底。” “一只动物,竟然有如此心机?” “切记,她绝不是区区动物,”羽翎用前所未有的严厉眼神看着徐如林,如同大人看着犯错的小孩儿,“读心术本质上是更高阶的智能生物,对心智较低生物内心的窥探,为什么是她窥视你,而不是相反?” “她为什么能看到我的想法,是她更聪明?” 徐如林显得不自然起来,羽翎的说法当然很难接受,他从未怀疑过人是万物灵长,即使自己不是所有人中最聪明的,但是相较于其他动物,还是有着不可置疑的优越感。 “不错,你刚才掐住她脖子时,着了她的道,在两尺距离内,被她强大的心灵感应烧穿皮层记忆区,强制检索,她也许已经在你心底留下一扇门,在你意志衰退的时候,会不停地窥测你心底的秘密。而且可以在很远的距离上。” “我一定能抵制的。”徐如林轻巧说道。 “不会那么容易的,实际上,这种损伤在心理和器质层面都是不可逆的,比最刻骨的恋爱的刺激还要深,只要她不死,永远会在你心里有一个位置。” “我会警惕的。”徐如林郑重点头道,但是此刻,他内心却在挣扎,是否要将裤兜里那个手镯拿出来,但是始终有一个想法在悄悄提醒:除了你自己,还有谁是完全不可疑的?羽翎能完全信任吗?她对你坦诚吗?她隐瞒了多少事?她只是在利用你,所以她让你去抓那条带电的鱼,那条尾巴有毒的魔鬼鱼……无论如何……应该留一手……手上得留一点儿要挟。 他不知道内心中,这种使用第二人称的自问自答,是否出于本愿,或许只是另一重人格的阶段性自省,他以前遭遇挫折时也常常听到类似的声音。总之,一念之间,他压制住了吧手镯拿出来的冲动,他想,何必急于一时。 羽翎交代完这些事,来到大殿门口,徐如林紧跟她身后,不敢靠太近,不过光是听动静,外面的水时退却了不少。 羽翎站到中间大门门槛上,刚才那条巨大触手就是从这里伸进来,形成了一条阶梯,然后充满雌性魅惑力量的女妖,从上面款款下来;徐如林走到一滩水塘边上,这里是刚才巨大触手淌下的水,他难免又回忆起:圣母抬腿走下来时,浑身散发出的一股子肮脏而又妖冶的美,不知道她下一次变化,会变成什么样。 “哎,发什么呆?” 羽翎一语,惊醒了徐如林。 “看,那座湖心岛,就在那里,我们得去那里做最后调查。” 徐如林走几步到大殿门口,果然水退却了不少,但是四周其他房舍仍然在水面下,大部分只留了一个房顶,他顺着羽翎手指的方向向水面望去,远处一道蓝光划破洞穴的黑暗,想来就在岛那里。 “我们怎么过去?那只章鱼可还没事。” “我预计她会有一小段时间蛰伏,即使她体内藏的原始胚胎中有万能细胞,分裂速度也有上限,催动太快会有长出肿瘤的风险,那肯定不是她想要的。” “我们怎么过去?” “把她的宫殿门拆了,造一只筏子。” 羽翎说着还真的转身入大殿,四处寻找趁手工具,很快扳倒几座紫铜做的鹤型熏炉,里面散发出来的奇异味道,就是她所说的龙延香。 这些东西也不知道谁设计的,做的惟妙惟肖,想来这些飞禽,也不是生在海洋里的圣母所能见识到的。不过不管谁制造的这些东西,这些铜鹤的尖嘴正好用来撬动木板。 羽翎选中了大殿正中那扇大门。徐如林看明白她的用意,上去帮忙。两人顺利敲断一扇巨大殿门上的所有铰链。然后用绳索绑住,用力向前拉拽。 格栅大门轰然倒下,在湿滑的台阶上滑落一段距离,掉进水里,果然能浮起。两人又从地上撬起长条木板,充作船桨,然后一前一后踏上漂浮在水中的木头门,徐如林并不生疏行船,他用手中木板一点台阶,粗糙的木筏就向前飘去。 大水正在渐渐退去,水流本身的去向,也朝向同一目的地。 羽翎蹲在木筏前头,仔细向前观看,不时指点徐如林修改一下航向。 突然间,又一道刺眼电闪,自洞窟穹顶上落下,正落在他们航线的前方,这次徐如林也看到了那座突出与前的岛,它就如同一座外形规整的平台,立在海上。穹顶落下闪电,似乎正击中它的顶端。 “人间的业力果然在增强。” 羽翎说道。 “业力?” “不错,这座岛的任务就是监视人间的异动,外面世界大战打的热闹,它就会越接近复活。圣母应该很想利用这些变化。” “那座湖心岛上会有什么。” “我不知道,常理推测会有一个实验室。” “这就是她需要电的原因?” “不错,融合细胞需要电泳,另外她需要用那部电子束显微镜,否则无法看到细胞分裂的运作机理。当然稳定的电力还会有其他用处,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你认为一定还会有一个人在帮她打理这里?” “当然,这个人很可能就是宫殿的规划者,一个具有工程能力的人,他与圣母的关系,也未必是统治者与奴隶的关系,或许是一种不常见合作关系。” “这个人也是不死细胞感染者?” “这种可能性很高。要辅佐圣母的长远计划,必须有很长的寿命才行。” 徐如林突然头痛如裂,蹲到地上,不一会儿,鼻孔里流出血来。 “她果然在你脑子里留了后门,你不该在那么近的距离直视她的眼睛,那样她就可以用迷心术你绕过心防,将感应能量增强几千倍,现在她躲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感知到浅层思维里的想法。或许还能感应到你的位置。” “你刚才说读心术,其实是智力高低的较量?” “那只是笼统的说法,”羽翎说着将她盛满蜂蜜的水囊递给徐如林,“喝一口能缓解一下。”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妖法?” “第一步当然是感知你意念,我记得一句格言说的好:蠢人一思考,全世界都知道了。” “哪儿有这种格言,就是你胡诌的。”他发现羽翎在损自己,赶紧争辩,头疼到是好了不少,似乎是蜂蜜的功效。 “这种感应,与距离呈指数递减,而每个人心念波动,纷扰起伏的调制也各不相同,所以需要洞悉心弦,是一个自适应过程,如果她道行不够或者意志衰退,这个过程中你也能看到她的想法。” “听上去就是谐波共振什么的?” “机理如此,但是要复杂些,即使是笨蛋的大脑不是那么容易被适应的,尤其是最深层的记忆,唤醒它会导致很强反制措施,所以人在熟睡中最松懈状态,会通过梦境,释放出的错乱失真记忆碎片,以防御枕边人的窥测。” “枕边人?” “恰恰是爱侣才容易绕过心防,即所谓的心有灵犀,上古魔乱的时候,这样故事可多了。” “我和她不熟,但是她还不是钻进来了?” “绕过弱智的手段很多,最简单的是施加迷心术——另一种让人安定麻痹的微弱念力,如果用单纯无助的少女眼神,或者迷乱骚浪的荡妇眼神催化,效果很好,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你本性纯良,历练太少,你要是个登徒浪子,她没那么容易得手。” “是不是如同电流短路一样?” “这个比喻到是贴切,看来你是被电到了,哎,竟然是一只章鱼。也许你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人。”羽翎突然忍俊不止,让徐如林感觉自己好傻好傻。 “别笑。我想知道的,怎么才能解除她施加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抱住头说道。他对羽翎话中屡屡嘲弄很不舒服,希望赶紧转移话题。 “她已经在自己体内拟造了一根与你感应的心弦,你一动心起念,她就能感知;所以,最一劳永逸的办法当然是杀死她。世界上唯一与你心有灵犀的那部分脑组织就消亡了,次一级的办法是远离她。别无他法,你不可能忘记它。” 徐如林突然心中一凌,同时他的头完全不疼了。 “好像好了,不疼了。” “不会好的,应该是她感知到你心头的杀心,所以暂时吓退了,可惜她一定也同步洞悉我们的计划了。”羽翎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前方闪光不断,如同在那座巨塔般的岛屿顶峰上有一根避雷针被不断地击中。 “外面的工业化战争规模增长一定很快。”羽翎说。 很快他们到了突出于水面的圆柱形平台下。抬眼看,这座巨塔是由礁石形成,好像没有上去的地方。湖水围绕这座平台做缓慢的顺时针的旋转,在岛周围形成一个漩涡。他们放下船桨,在下面随波逐流,寻找上去的道路。绕过半圈后,看到从岩石上突出来的一只船头。似乎有一艘木船嵌在了石头里,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发现别无上去通道,羽翎抽出一支箭在箭头系上绳子,然后嗖的一下射中那艘木船船头。她用力拽了拽,让带倒钩的箭矢吃住力量,然后将绳子另一头系到脚下木筏上。 “小翎子,你打算怎么办?”徐如林问道。 羽翎莞尔一笑,并不做回答,然后就荡着绳子上去了。 第六十一章 秦代沉船 她身形轻快,转眼爬上木船,一跃跳进了船体。徐如林在自己手上啐了两口人,然后抓住绳子,用力向上攀爬,他爬绳索远比羽翎笨拙,多花了好一些时间,才气喘吁吁翻过船舷,滚落到船舱里。 他仰面喘了一会儿气,然后翻身起来,心里还在想着那桩心事。 按照羽翎的说法,自己盯着圣母双眼那会儿,被她窥破心灵,强行刺探,还落下病根,现在她能感应到自己位置,并且能洞悉自己一部分想法。这岂不是会连累羽翎的计划? 他仍然不太懂羽翎刚才说的这套心灵感应的机理,听上去就是一块生铁,被磁性很强的物质靠近,本身也具有了磁感,大致是这么个意思。现在圣母与自己有了某种割不断的无形联系,唯一的办法是干掉她。但是自己只是误闯误撞到这个地方的普通人,她为什么要操心费力与自己建立心灵感应,这一点羽翎好像是知道的,但是她故意没有提。 无论如何,现在必须立即行动,不能有半点拖延。因为圣母正在以……一个非常快的速度恢复过来,他听闻羽翎提及圣母可以催动万能细胞分裂再造形体时,用了一个很大的数字,具体当然忘记了,只是记住了里面有兆这个单位。 四下找不到羽翎,只看到破烂的甲板上有一个破洞,可以下去,想必羽翎已经下去了。 他站立在微微倾斜的前甲板上,仔细观瞧眼前这艘船,式样他不认识,是平底船,比宝船小得多,也窄得多,估计弦长比超过10(暂时看不到船尾) 他刚才爬上来时,已经见到了船头鱼眼装饰,显然也是一脉传承的中国船。但是船舷两侧,很贴近水线的地方留着长条缺口,似乎很不合理,因为大浪时难免会灌进水来,通常不会有人这样设计船只,除非……这只船还保留了划桨的需要。当然,甲板后面倒是也有桅杆,显然也有船帆。但是桅杆不高也显得细,毫无疑问,当年挂在上面的那张帆也不会太大,而且没有纵帆,可见驾驭季风的能力嫌不足。 他估计这艘船的年代,应该远比郑和宝船时代要早,那时候海上行船显然还未完全进入风帆时代,仍然需要船桨辅助。 甲板最前方,是一个奇怪的装置,两边各有绞车,底座机械机构复杂,可以左右以及上下两个方向上转动。虽然这部机器的大部分朽烂掉了,但是他第一感觉是射杀鲸鱼用的强弩。他走到近前,四下寻找,果然在一边木箱里找到几根短矛,想来就是当年用来射出去的箭矢。他自到了岛上,一直没有找到像样武器,看来这个东西倒是可以用来防身。 徐如林将短矛捡起。这根矛的表面锈蚀严重,碎屑扎手。他就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破布,包在手上。尖头虽然已经锈烂的圆钝,但是毕竟是个铁器,一旦遇到危险时,也可以用来抵挡一下。 他拿着这根东西,稍微有了一些底气。到了甲板破洞口处,一跃而下。 落地一刹那,心中涌起一闪的悸动,一双含情媚眼正在某个地方盯着他,慌乱中他几乎跌倒,他知道又是圣母在远程试探自己。 稳住心神,他四下找羽翎,但是找不到了,也没发现她留下的痕迹。 之前羽翎的所有行动,都不太考虑后面跟着的徐如林能不能跟上她的行动节奏,显然是独来独往惯了,但是如果她不想甩掉徐如林的时候,还是会不时回头招呼一声,但是这次她一上来就彻底消失了,完全不知道去向。 徐如林难免想起刚才爬上来前,问及羽翎有什么计划,羽翎一笑避之,现在又躲的不见踪影。他突然醒悟,应该是不是怕自己暴露她的计划?她有这种想法,自然也十分合理,但是难免让徐如林沮丧。 看来还得一个人展开行动,看看能不能抢在羽翎前破坏这个地方,让她刮目相看一次。 他沿着杂乱的隔舱内通道向前,地上丢弃着早就已经腐烂的不成形的船桨和四处乱滚的木桶。每次外面电闪时,都可以抓紧时间看几眼附近通道,到目前为止,在这个最深处的地穴,除了碰上圣母。倒是没有碰到过任何一只强力僵尸,是不是任务会变得比较简单? 他走了几步,然后蹲在黑暗中等待下一次放电,电闪时,猛然看到前面鬼魅般白色人影一闪,他赶紧抡起铁杵,又担心可能是羽翎,忍住没扔出去。 待第二次外部闪电闪烁,前面人影已经不见了。他努力回忆刚才所见,似乎是披头散发,衣着凌乱的白衣人,完全不是紧凑利落的羽翎。 不过没投出短矛也是对的,万一是个人呢?当然,在这个地窟深处碰上活人的可能性似乎也可以忽略? 他小心走过去,手里攥紧铁矛。却发现白影消失的地方,其实是一条通道。有台阶一路向下。下去看,他回头检查自己一路走来的道路,看到自己留下的一串湿哒哒的脚印,但是没有发现羽翎的任何痕迹,她一向走路不留痕迹。 他小心走下阶梯。前面渐渐有了亮光。他走过一道转弯,那里也在闪着光。 一根白色的软管散落在地上的水塘里,断为两截,在断裂处不停地冒出火花。是不是羽翎砍断的? 他注意到火花闪烁的节奏,与外面闪光是完全一致的,可见……两者之间是有联系的。他走近仔细看,发现电缆里面是软质金属的,灿灿发光像是黄金的,外面不是橡胶,看上去质地柔软而又苍白,很像是丝绸,但是要厚实得多。 但是现实问题是,自己光着脚,怎么跨过这摊导电的积水?他向后走了几步,然后猛向前奔跑,到积水边纵深挑起,重重落到对面地上,铁矛也撒手了。 这下摔得的不轻,又不能叫喊,只能一个人在地上滚了几圈,才从巨大痛楚中恢复过来。 “妈了个巴子的。” 徐如林猛一抬头,猛然看见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正望向自己。他赶紧转头避开,四下乱摸寻找地上铁矛。 “你找这个咧?” 一个柔弱的声音说完,一双瘦削的小手从黑暗中伸过来,手里拿着一只鞋。 徐如林赶紧一把抢过来,又从边上抄起铁矛对准前面,但是他既不敢刺过去,也不敢正视对方,只因为吃过亏。 据某人说,对视会让心防抗值降低,尤其在对方智力远高于自己的情况下,他现在并不怀疑在这个岛上的大部分长生不老的怪物的智力,都在自己之上很多。 “别过来,过来我捅死你。” 影影绰绰的闪光中,那柔弱的女孩儿一闪不见了,大概是知道怕了。 徐如林背靠船板喘气,要是羽翎在边上多好,可惜用得着的时候,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他突然发现那女孩儿只还了自己一只鞋,另一只好像在她手里,他四下乱找,果然没有发现,看来这里的人全都不正常,连破鞋都要,还只要一只,搞的大家都没用。 他坐了一会儿,思忖下一步怎么办,回想起羽翎说过,圣母一时半会儿还恢复不过来,因为细胞扩张速度其实也有上限,要不然也容易滋生什么赘生物,如果没记错,她用了“肿瘤”这个词,这是徐如林这辈子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但是不难望文生义,想象那是一个肿胀累赘的肉球,所以圣母不会来的那么快吧?可不能因为害怕再停留了。 慢着,他突然回忆起一件事,这个女孩儿是穿着衣服的,而且不是圣母的那种从身体上长出来的,让人作呕的拟态外壳。 进而他又回忆起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并不是几个小时前看到的,圣母勾魂夺魄的骚媚眼神;并且虽然只说了一句话,那女子好像还有一点儿关中口音。 “也许,并不是怪物?” 徐如林拄着铁矛起身,继续向前进。两旁的舱门全都是平移式,上面贴着的窗户纸早就没影了。他在朽烂的木船里穿行,寻找可以通行的道路,如他刚才判断这是一艘很窄的船,实际上,船舱内只有一条笔直的通道,两旁是木板隔开的舱室。可以看到这些安装了移门的舱室内,散落着很多尺寸很小的衣服。这些素锦右衽的衣服,颜色甚至都没有褪去,从外形不难分辨都是些女子服装。 一种推测在他脑海中浮现,当初运送男孩儿的船沉入海底,但是可能有一艘运送童女的船卡在了这里的岩石上,所以……留下了一些女童? 他记得自己问过羽翎关于为什么只有男童僵尸,没有女童僵尸的问题,羽翎说她并不知道,可见其中必有隐情。他正思忖各种蹊跷,前面传来小声哼哼的歌谣: “远哉遥遥,不见长城,父兄何在,渭水之畔,不知何年,欲哭无往……” 声音朦胧悠远,似乎就在隔壁,又好像远在天边。那是一种稚嫩的女童嗓音。 第六十二章 绣女 徐如林慢慢走到最后的一间船舱,透过破烂的门框,看到刚才那个鬼一样白衣少女正跪坐在地上,膝盖上放着一条雾紫色锦缎长裙,她一边哼唱歌谣,一边在给裙子上绣上图案,女孩侧对徐如林,看不清脸,但是她的一头乌发瀑布一样泄下,只在末端处草草扎了一根红绳。远远看去,那长裙上绣的都是鱼、贝、虾蟹之类,这些水产众星捧月般围绕的,是一只还没完工的粉色章鱼,章鱼八条组缠绕着的,好像是一条翻了白肚子的死龙。 他回忆几个小时前见到圣母的头发,近看如海蛇般慢慢蠕动,并不是这个样子。 “八蛸圣母、浮游生兮,本非我类,奈何怀春,肤如凝脂,领如蝤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君欲何往……”女孩儿还在那里轻声低唱。 “小姑娘,你是人是鬼?”徐如林打断她的歌谣突兀问道,不久前碰到羽翎,他也这么问过一遍。 “我是人啊。”那边青涩声音,意兴阑珊回答道,“活了太久,忘了家乡的人。” “你……” “我叫季空,当年寻仙时的数百童女中的一个,乘着秦王大船来到这里,后来成了圣母的绣女,也记不清过了多少百年,为她缝制人间衣裳,虽然她还不能穿。” “圣母?”徐如林脸色一变。 “乡党莫怕,圣母重伤大概快死了。我看,这件龙袍也多半用不上了。” 她说着松手,那件龙袍滑落到了地上。 “圣母她在哪儿?” “她呀,就在下面呢。” 绣女用脚轻轻踩了踩船板,示意圣母位置。 “她就在下面?”徐如林如临大敌有些胆怯,原计划趁圣母不在毁了这个地方,没料到她已经回来了。 “乡里不要慌,圣母此刻正藏身下面静海将息,或许一两日才可以恢复过来。徐大哥,要是想动手恰是时候。”绣女突然撺掇起来。 “你知道我姓徐?” “不错,因为这只鞋。” “鞋?” 绣女莞尔一笑,掏出另一只鞋在他面前晃了晃,露出鞋帮上闪亮的白色缎子,徐如林心里发毛也不敢问,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好一会儿。 “我在此等你好久。” “等我?” “不错,凡是能到这个地方的,都是来杀圣母的。所以,你与那位故人一样。” “故人?” “是啊,我想他应该是你的一位长寿的先人。” “徐禄?” 那绣女季空笑而不语,又开始吟唱那些空灵渗人的关于圣母的歌谣。 “季空姐姐,那些来杀圣母的人,后来如何了?”他赶紧打断季空歌声。 “后来么,他们都被圣母把吃掉了,然后么呕在龙座下当垫脚石。” “这妖怪也太可恨了。” “是啊,命运轮转,也该着她输一回了。” 且不管这个绣女是人是鬼,听他所言,似乎是希望圣母完蛋的。 “你……能帮我?” “我么……”季空入定般沉思一会儿,“当然可以的。当年,我也是这么帮他的……” “但是我怎么能相信你……”徐如林脱口而出吗,把担心说了出来。 女孩突然起身,微微抬起双手,半转身,突然间身上拖地素裙滑落到地上。一时间只剩下贴身心衣。徐如林赶紧转过头,当然还是看到这绣女胴体上并无多余的肢体。 绣女伸开双臂,原地转身,坦露出白皙后背,确实没有任何可疑的部分,当然也显得没什么男女忌惮。 “我虽不再是会生老病死的常人,但也不是那八蛸巨怪变化的妖物。我知道那圣母经过这长久日子修行,周身怨气积于中枢,已累化成人妖媚人形,但是她仍然只是远看像人而已。而且身上的腥臊气味很难掩住,不信你闻闻。” 她说着解开胸前心衣款款走来,凑到徐如林跟前,大概是要让徐如林闻闻她身上的味儿。 “不必不必,我不怀疑你是人,快把衣服穿起来,当心着凉。” 女孩儿从地上拾起她那件碎花曳地长裙,将自己重新包裹起来。 “你现在信我不是那妖怪了?” “我信,我信,”徐如林也只能如此说。当然他也觉得,如果这位是童女,看着比那些傻头傻脑,未成年的小僵尸要大一些,大概有个十五六岁样子。 “既然你信我,又是故人之后,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女孩儿突然过来抓住徐如林的手就走。 “去哪儿?”徐如林可以感觉到女孩的手是冰冷的,就如同他第一次被羽翎抓住手时的感觉。 “带你去见一个亲人。到了就知道了。” “是羽翎?” 他脱口而出。 “羽翎?羽翎是谁?”女孩儿也是一楞,显然徐如林猜错了,“与你一起来的,还有其他人?” “呃……”徐如林突然觉得自己太过突兀,或许羽翎想要的是秘密潜入,并不想让这里的人知道,“不不,羽翎只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我和她失散了,我猜想她可能来到这个地方……” 他胡乱应付了一些话,如果对方追问,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圆下去。 “对了,季空姐姐,你要带我见的人是谁?为什么是我的亲人?” “到了你就知道了。” 女孩儿伸手抓住徐如林的手,拖着就走。 徐如林已然完全糊涂了,他疑心对方不是神经病就是搞错了,自己在这里怎么可能有亲人?但是对方拽着他就是往走廊尽头走,他也只好跟着走,当然心里留着小心。不过他心里掂量,要打赢这样一个弱小女孩儿,应该不成问题。 两人下了朽烂的木头阶梯,到了船舱底下。那里有一套通道向着前面黑漆漆的地方。 “当心些,这些烂木头里有东西,咬住了就要去一块肉。”女孩儿说着从边上掏出一盏油灯,用火镰打着了。 “什么东西?” “是船底烂木头里的蠕虫受了圣母呕吐侵染,现在变成了吃人的蛆,放心,它们怕光,你跟着我,别出了光线范围。” 绣女说着拖着那盏光线暗弱的油灯向前,徐如林赶紧跟上。他较这女孩儿高出一头不止,跟的紧了,就能从交领往下看到她粉嫩脖子和白皙光洁的肩膀,心里一直在猜想,她到底多大了,照理说不会是跟着周满来的那一票明朝人,要是和徐福来的童女,怎么着也该两千岁了吧? 附近出来丝丝的响声。那些朽烂木板的孔洞里,果然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似乎是些白色的肉虫子,却比海碗还粗些。 “别怕,是盲蛆,专门滋生在朽烂的船板里,跟着我。” 女孩儿说道。 身边那些巨虫探出头来,果然如同盲蛆的命名,头上没有长眼睛,只在首端有两道交叉的裂口,可以看到里面利齿,这些东西探出身子向着徐如林过来,但是那女孩儿一转身,它们就乖乖缩回去,似乎还真是忌惮那盏暗弱无力的油灯,看着徐如林胆战心惊。他毕竟海边长大也见过船蛆,但是大部分软趴趴,没见过这么凶悍的。 “我说了它们怕光。” 两人一路下到船底。这里有一个缺口,通向下面。竟然有人安了一道吊在半空中的悬桥。 女子熄了油灯,放到边上,然后小心下到梯子上。 “小心,有些木板烂了。” “下面是什么?” “圣母最深的巢穴。” “哦。” 徐如林跟着女子小心走上悬空吊桥,渐渐离开了那艘秦代破船,四周有一些光亮可以看到那艘秦代古船就镶嵌在岩石上,随时可能掉下去的样子。 “对了姑娘,怎么会有亲人等着我?”他还是不死心追问道。 “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徐如林想继续追问,突然遥远处传来一声嘶力竭的啸声,那是一种他很熟悉的声音,他在黑森号上时,就听闻八爪章鱼嘶鸣,那是她被火焰喷射器射中时发出的绝望叫声。在那之前,他不知道章鱼会叫,当然更不会知道她还能变成那样人形。 “季空姑娘,她就在下面?” “嗯,不知为什么受了重创,这是这么长久以来,我见她最接近死亡的一次。所以我断定,一定是你来了。” “你以前见过我?” 绣女的话让徐如林越发困惑,他到了这个岛上什么古怪也都见过了,但是自己一直只是路人甲乙丙丁的微末角色,怎么到了这里就有人等着自己? “可以说见过吧。”少女答到。 “在哪儿?” “就在我每一晚的梦里。” 徐如林听着心里瘆得慌,不敢追问下去了。 “我们去哪儿?” “下面?” “圣母不是就在下面?”徐如林慌张道。 女孩突然停住转身,用一种含笑而又决绝的眼光看着他。 “我们要么一起杀死她?要么一起被她杀死。无论哪一种,我都不怕,你呢?” “对我而言……”徐如林想说一些胆怯退缩的话,一转念怎么能像个懦夫? “我当然也不怕……我恨不得现在就消灭它。”他豪迈说道,换来那女孩儿青睐的一笑。 两人走过长长的吊桥,到了悬崖边上。徐如林已经看出自己四周就是圆柱形的巨大空间,与在外面看到的岛屿形状是一样的,如同日本人在家中国修的炮楼,但是要大何止千万倍。目前他已经进入到了核心位置。 第六十三章 徐禄 他这一路来,既没有看到其他去路,也没有看到羽翎留下的任何痕迹,是不是她不想让自己拖累自己单独行动了?与绣女沿着紧贴着峭壁的一圈突出岩石的窄坡走,可以感觉到坡度向下,下面惨烈的叫声也越来越靠近。 走了一会儿似乎是到底了,可以看到眼前一片微微闪着波光的水面。 “小心。” 女孩儿提醒着,自己跪到地上,手脚并用沿着水面爬行。徐如林有样学样,在地上爬行。只爬了几步。水中传来痛苦的尖啸,一条巨大触手从水面伸出,然后重重落下,拍起的水花溅了两人一身。女孩儿回身向他摇了摇头,示意别动。 巨大的章鱼头部随后从水中伸了出来,呜呜叫了几声,然后慢慢又沉了下去,看来伤的不轻,还得闹腾。 女孩儿回过头来,示意可以行动了,然后又开始爬行,徐如林紧跟上,这个女孩儿比羽翎要体贴些,至少会提示你下一步该怎么做,不会自顾自跑开。 那只章鱼没有再出现,徐如林想,要是她就这么死了该多好? 两人围绕水边绕行了一大圈,终于到了一个入口。绣女钻进去,然后站了起来。 “好了,这里安全了,跟我来吧。” 两人花了不少时间,穿过幽深曲折的山洞,听到前面潺潺水声。然后看到一帘小瀑布挂在前面,隐约可以感觉那里有亮光,他们一前一后钻过水帘,是一片久违的绿色。与之前见到的所有戾气深重的地方都不一样,简直是别有洞天。不知为什么这里有光,还有树木花草。 他们沿着潺潺溪水向前,穿过竹林,前面隐约有一座草房。徐如林自和羽翎钻进万寿山山腹起,就没有预见到还会有如此宁静的地方,大约七八个小时前,他初到恢弘的圣母殿时,也曾经有过一缕短暂的亲切的感觉,那也许是龙延熏香的作用,但是在他见到王座下无数人骨后,那种感觉瞬间荡然无存了。但是这个地方不同,小巧而又精致,总之像个人待的地方。 他们到了茅屋门口。两旁各有一幅对联。左边一联为:东海家声远;右边一联:南洲世泽长。 “奇怪。”徐如林不由得惊叫起来。 “怎么了?”女孩儿不解道。 “这幅对联与我家祠堂门口的那副楹联怎么一模一样?” 几个小时前,羽翎根据世泽东海四个字判断这里可能有一个他的亲戚,他还不太相信,认为只是巧合,没想到这里看到了东海徐氏完整的祠堂对联。 “我不是说过,我等了你好多年?” “很多年” “不记得多少年了,只记得那一天,圣母打翻了我们的船,我对他说,我不能拖累你,你只管离开,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绣女说着惆怅转身,嘴里碎碎念着,“我告诉他,不要记着我,一定要找个好人家的女子成亲,开枝散叶,或许将来,他的后人能将镯子带回来……”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徐如林问道,当然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 “福禄仙山广,慈佑念祖恩,才学德善巧,寿长如东海”绣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念了一首诗。 “这不是我家的字辈诗?” “是的,正是徐禄离开时,我写给他的。困在岛上的有明皇派来的水手、士卒、锦衣卫,一共二百一十七人,相信他是唯一离开的,带走了一个镯子。” “镯子?”徐如林下意识第摸了摸口袋。 “那个镯子你带来了?”绣女关切问道。 “屋子面是什么?”他岔开话题问道。 “进去就知道了。” 徐如林走进草房,房屋简单,只见正面一张供桌,上面供着一些水果和腌鱼,后面是一座神龛,里面有两副牌位,一座稍大,靠上;一座稍小,靠下。供桌两侧各有神龛,密密麻麻摆着较小的牌位,写着不少人名字。但是徐如林看不懂那些小篆刻成的字,所有这些牌位似乎都是刚才破船上的船板做的。 “供着的这些都是谁啊。” “向东的那两座么,大的那块是遥祭始皇帝的,小的祭拜明成祖。” 徐如林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自然绣女说向东就是东了。 “遥祭他们?” “没有他们,我们怎么能得长生?”绣女苦笑道。 “左面那些小的,是历代流落至此,死在这里的男子。” “右边是女子?” “不错。” “是你刻的?” “不,是等你的那个人刻的。” 徐如林怀揣疑问,跟着这绣女往里走。后面是一座小庭院,庭院后面是竹林,从那里传来有节奏的哒哒哒的响声。 他好奇走进去,看到一排四联的屏风。屏风上有缎子织锦,画着一些人物。 第一幅画上画上海面上,扬帆远行的船只,从船型看是郑和宝船。第二幅画上 一个带着范阳毡帽的古代船工,正憨厚地傻笑。第三幅画是一男一女正在修补一艘小船,说实话,徐如林从未见过中国画里有一男一女相对出现的。 最后一幅,是一叶小船飘荡在海面上,从意境看是在离开,船上站立也是两人。 屏风上绘画手法偏重写实,而非写意。从丹青笔法看,老练持重,像是顶尖画师的作品。风格不完全是中式的,人物脸庞有些像西方素描,但也不完全,似乎自成一体。 几乎可以肯定,第三面屏风上那名女子,就是绣女,那个男的不知道是谁。与自己并不怎么像,看着要魁梧得多。 徐如林当然不傻,到了这会儿,并不怀疑这个人就是自己的祖先徐禄。 “这些画?” “我画的。” 绣女说道。 “什么?”徐大吃了一惊。 “用了别人几辈子的时光,自然稍微拿得出手一些。” “原来如此。”徐如林猛然醒悟。 “这位就是我祖上徐禄?” “不错,我刚才第一眼瞧见你,就认出你必然是他后代。” “但是好像不怎么像啊?” “不是相貌,而是一举手一投足的那种英勇感觉。” 徐如林觉得,好像还不到追问这位与几千岁大姐与自己祖先关系的时候,他快步快过屏风。后面是一座水池,中间是一个自行运转的圆盘,显然是水力驱动的,因为可以看到水池内的水是快速顺时针流动的。而刚才听到的响声,应该是这种奇怪东西旋转发出的。从发出的声音节奏判断,绝不是简单一根中轴那么简单,内部应该还有一套咬合的齿轮装置。 他转向中间那座奇怪的机械装置。可以看到如同磨盘一般转动的圆盘的八个方位上,各有一个固定不动的平台,上面刻着卦象。他觉得,这个东西,似乎是用水力驱动模拟先天八卦运行用的,但是又好像不对劲,因为它只是中间转而已。 “这又是什么?” “这是,我参悟了近千年,没有参透的东西。”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水池对面飘来。 徐如林听闻说话猛一抬头,不知不觉间,一名老者坐着一辆装着轮子的木椅子,从一闪圆形门中出来。 这个人看着倒是须发皆白,道骨仙风,怎么也得有六七十了,这个岛上全是长生不老的怪人,徐如林还没见过这么老相的。他的椅子更加奇怪,整个人如同坐在一个方形木盒上,如果只是双腿残疾,至少应该看到残腿,但是看不到,似乎截肢截的很彻底。 “这位大爷是……” “我……咳咳咳……我,”老头似乎想自我介绍,但是突然咳嗽,说不出来,边上绣女赶紧过去,给他捶背。 “他就是你的那位亲人。” “亲人?”徐如林不仅哑然失笑。“大爷,我今年不过二十出头。” “二十出头,那老丈请教你尊姓大名?”那老者笑着问道。 “我姓徐,叫徐如林。” “徐如林?”那老头抚须想了想。然后一边伸出右手做掐指计算状,一边念念有词起来:“禄仙山广,慈佑念祖恩,才学德善巧,寿长如……嗯,这么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六辈。哎,看来外面也该有个五六百年了,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十六辈?” “不错,我徐家,与这里有孽缘,天注定逃不掉的。” “老人家,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座岛上虽有日夜相替,但是却无以记年,我们在这里久了,已然不知今夕何朝代,只能从这字辈诗来算你的辈分了。” “您是。” “你真的没有想过,当年,你祖徐禄回乡后重立家谱,他本该是第一人,为何他的禄字却排第二?” “你是徐福?” “哈哈哈哈,”老头仰头大笑起来“你还不算迟钝。可见我徐家没有变笨。”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徐福不是去了日本?” “徐公为始皇帝求长生不老仙方,自然是来了这里……”绣女说道。 “那……既然这里被怪物盘踞,为什么不离开?”徐如林问道。 “哎,哪儿那么容易?”老者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徐如林倒是不怀疑他就是徐福,实际上有心理准备,至于说自己的这位祖先,他小时候就不认为是真的,本来东海堂徐氏支脉极多,都认徐福为祖,虚位第一,以前想来无非是攀附名人,即便真的是祖先,相隔2千多年,见了倒是没有特别感觉。 第六十四章 徐福 “对了,你们是怎么活……那么久的?”徐如林小心问道,他已然知道,不死细胞可以复活死人,但是对活人的作用很复杂。 “我们没有被圣母邪毒侵染过,”绣女说道,“这座岛上的每一条河流,都是山顶雪峰留下的水汇集而成,喝了都可以长生,但是离开山顶越远,效果越弱,我们深居山底,也似比当年老了几岁。” “这么神奇?” 徐如林大吃一惊,羽翎从未详细说过这件事,只是有意无意地道过,任何一种长生都是有代价的。 “是的,这个岛上有长生不老仙药的传说是真的。” “喝水就能长生不老?就没有什么代价?”他试探着问道。 “当然有。你有没有注意到,这座岛上的动物都不会养育下一代?” “是啊,羽翎说都是去势的,或者雌性的。” “你这位朋友知道的不少,但是她大概没有告诉你所谓去势是怎么回事。” “去势……我知道山上那个太监周满说,他的身体残缺已经复原了。” “雪山化生池流下的水,确实可以让动物长生,并且修复残缺的肢体,但是即使复原,也不会再具有繁殖能力。目前这岛上,只有海滩上的鳄鱼和外面人带来的山猪还能生育,但是多半生下就是死的。” “有这种事?” “是的,要不然,这个岛上的活物岂不要泛滥成灾?” “是啊。”徐如林不免一惊,岛上的水他当然也喝了。 绣女微微一笑,似乎有些害臊: “我再问你一件事,徐禄返回家乡后,多久才有后代?” “家谱上说,一直未婚,直到六十七岁时,才娶第一房隔年生了儿子,随后又……娶了六房妻妾,九十九岁作古时,一共有六男四女。” “原来他竟然娶了这么多妻妾?” 绣女突然有些不自然起来。 “那样好,是我让他开枝散叶,这原本也是我的心愿。”绣女说着竟然哽咽起来。 “咳咳,他能活到九十九,正好说明这里水土的功效。”徐福接过话说道,“哎,也苦了绣女日日念着他,这个臭小子,竟然娶了这么多。” 徐福如同长辈揶揄后辈,却又好似说给绣女听的。徐如林再迟钝也在觉察出,当年自己祖先与这位姑娘之间是有些情愫的,要不然不会只还自己一只鞋。 “那么老祖宗,这个岛和这里的女皇为什么会存在?” 徐如林赶紧找了话题问道,想岔开这个让人尴尬的话题。 “这个么……其实老夫也推敲了许久……大致有了一些头绪……”老头子抚着胡须说道。 徐如林等了半天,发现老者没有说下去的意思,绣女对着那道屏风发呆。 “老祖宗,可别话说半截子啊,我真的想知道。” “我初来到这岛时,那瀛洲女皇的巨像已然在山上,这庞然巨物也不可能是人族所建造,当年我等敬仰的不行,单单是为了建造半山腰宫殿膜拜山峰上那一点不灭的微光,就不知用了多少年,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山上宫殿是你们所建造?” “不错,是当年随船而来的工匠和兵士受了她精神力量蛊惑而建造。” “受了蛊惑?” “不错,受了蛊惑。”徐福决然说。 “那瀛洲女皇她……” “依老夫看么,女皇其实并不存在。” “这怎么可能?”这个回答,出乎了徐如林的所以猜测,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看你你这后生一脸的不信,实不意外,我也是用了一般人多少辈子的时间才参透这一层。当年我率一千四百人上岛,除了山顶那座神殿无可攀爬,其余地方也都走过,始终没有访到任何一位仙人,岛上遗迹多有坍塌损毁,都是上古时留下的模样,可见这里曾经是神仙道场,并且遭过一场大劫难。这里的神仙要么已经走了……要么已经死了很久……” “但是,太监周满说,他得到了瀛洲女皇托梦召唤,让他保卫这座岛。” “这些怪梦,何止他做过,我们登岛的人也都做过,无非是许诺长生不老,让我们皈依与她,诚心膜拜;但是我等被八蛸圣母追杀,向她祈祷,却从未显灵帮助。所以历经这么多事后,我想明白一件事,瀛洲女皇早已经死了,留下的只是一缕幽魂,飘散在这里渴望重温生前的荣耀,渴望从我们这些沦落之人这里获得崇拜。” “一缕幽魂?” “不错,区区的幽魂,犹如山顶那一点微光,幻灭而又冰冷,可望却又不可及;这么长久以来女神真面目从未有人见过,犯了她的禁忌也不见降下灾祸,八蛸圣母肆意杀戮,也不见她现身拯救,可见不是真神,而是伪神。” “那她许诺的长生不老?” “这长生的秘密,其实就是冰山上的水源,有没有这位女皇也都是如此。” “ “如果女皇是假的,圣母又是怎么回事?” “圣母是当初被老夫错放出来的妖物,初时只有草籽大小,她天生有一门不死邪染之术。可以点活死人,是洪荒以降,世上早已不存的魔头,比那虚假的女皇要厉害得多。” “我还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徐如林赶紧搜刮着这些天肚子里反复激荡的问题,一时间竟然只想起一个,“这座岛为什么这么难找?” “进出这座岛,都需要一只手镯,这些手镯散落在外面各处,当年我来时就带着一只,据说是当年鬼谷子留下的。这只手镯天生邪性,有悖于周易大衍之道,只有只有阴而无阳,可以开启岛上很多上古时代留下的机关,其中的来龙去脉,我等后人只能去猜,或许永远无法知道。” “原来是这样……” “手镯第二次出现,是周满的船队带来的。我那时才知道沧海桑田,外面过了一千多年,中原也有了无数的朝代。不变的只是异姓皇帝渴望长生不老的贪念。我看过那一只手镯,与我带来的并非同一只,也许是另一位神仙遗失的,被明朝皇帝得到的。” “是徐禄得到的?” “不错,这一只被徐禄偷到的,他原本执此物开启天枢杀死圣母,准备带着季空离开这里双宿双栖。不料最后一刻发现天枢一旦开启可能毁天灭地,于是他放弃了计划,却又不敌那圣母,最终,只有他一人得以离开,季空被迫留下。” “是这样。”徐如林转向那绣女,看她抚摸着那只鞋潸然泪下。 “千头万绪的事端,岂是一时半会儿说的清楚的?但是大致脉络就是如此。后生,老夫所说的这些,你信不信?” “我信。”徐如林点头如捣蒜,怎么有不相信自己祖宗的道理,更何况好像逻辑通顺,在遇到这位便宜祖宗前,他所收集到的信息来源无非是上校和羽翎,上校似乎所知有限,羽翎则总是闪烁其词,只有徐福的故事前后两千年时间线是完整的,并且不知为何,他对女皇的怨愤,斥其为伪神,让徐如林觉得更接近真相。 “老祖宗,如今有一只手镯就在我手上。前几日被圣母抢到,刚才又被我是从圣母王座上取来了。有了它我们可以一并离开,当然在这之前还得想办法救出我的战友,还有羽翎,还有那些锦衣卫。我可以带你们一起离开。” 他说着从裤兜里取出那只手镯。只见徐福与绣女各自一愣,绣女似要去接,但是看了徐福一眼,却又没动。 “贤孙,你一片好意我们领了,不过如今需要考虑的,绝不是离开这个岛。而是完成你那不肖的十六世族徐禄未完成的使命,去消灭圣母。” “是啊,消灭圣母,没说的。” 徐如林振奋道。 “刚才,可是你差点击杀圣母元神?” “不错,是我和羽翎联手干的,我与那圣母化做人形的……那部分扭打,羽翎一箭射中了那乌贼精。”他豪迈介绍了一下刚才的战斗,偷偷编排了内容,将自己的重要性提高到羽翎前面。 “哎……贤孙好手段,可惜那恶魔仍然气数未尽,如今圣母重归八蛸体内,一两日内就可再造形体。” “不错,羽翎也是这么说的,那我们该怎么干?” “如今它身处静海之中,其实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就是刚才我来时看到她折腾的那一潭死水?” “贤孙,那里其实并是死水,而是这个岛的要害所在,也注定是她的死地。” “死地?” “水下有一座长160丈枢轮,八方各有浮台,内有乾坤称作天枢。这物件原本逐水流而动,我上岛时,它还曾转动,能在静海中搅动起万丈的波涛,使得这岛得以在海上四处游走。所以此岛初在中原以东,因走漏消息,人们纷至沓来,于是转向南到了这里。只是后来这天枢不知为何被人破坏了,而整个岛屿也生了根停在了这里。” “是谁破坏的?” “这并不清楚,似乎是当年混进童女中的一个奸细,我这里有她的画影图形,乃是是季空所绘,季空,去拿来给贤孙看看。” 第六十五章 损坏的机器 “是。” 那绣女拭了拭眼泪,然后走进拱门,不一会儿捧出一张绢画,在徐如林眼前展开。 徐如林几乎提前一秒钟,猜到自己会看到谁,最近他看到的每一张画上,都有羽翎,所以他当他看到画上,一袭素纱亭亭玉立挽着双髻的绣女时,毫不怀疑看到的又是羽翎,那瘦削的下巴,挺直的鼻子几乎不可能认错,只是看着要柔弱年轻些。他心里想:小翎子,你到底是个什么鬼? “这……” “她是吴越之地征来的童女,叫做逍遥;但是这件事已然追查不清了,当务之急是如何潜入天枢要冲将其修复,并连用手镯开启中央枢纽,一旦重启天枢成功,刹那间又可以掀起万丈漩涡,将蛰伏其上,气短无力的圣母吸进精钢枢轮碾成一堆血肉。” “可行吗?”徐如林问道? “当然,这岛上玄机高深,俱为远古众神所留,只要开启一二,区区圣母何足挂齿。” “如何修复?” “你跟我来。”徐福说着,推动轮椅向着水池过去。 徐如林突然意识到,这力的圆形水池,似乎就是按照来时见过的巨大圆形水面依葫芦画瓢做出来的,看来自己的祖宗就一直躲在圣母附近,钻研消灭她的办法。 “我在这里那么久,对这部机械耗尽心力钻研,也只是有所小成。” “老祖宗这么厉害?” “惭愧惭愧,可惜我只是方士,并不曾有公输班十分之一的本事。历经别人十几辈子,却无法参透这部机械大致运转之法。” 徐如林这才仔细观看,水池中缓缓转动机械,似乎是一部依靠水力驱动的机械,但是为何在八方遍布方形方格,搞的形同八卦一般。 “既然这里的模型可以依靠水力转动,外面那个东西如何不运转了?” “你来时,可见到外面电闪?” “见到了。”徐如林点头道。 “原本这电闪,即是触动枢纽的源泉,如却只是凌空霹雳,无法导入天枢。” “原来是如此?”徐如林迟疑了一会儿,想必自己的老祖宗缺乏电方面的常识。该怎么向他解释呢? “老祖宗,你虽然钻研透了这枢轮的机械部分,但是这电闪太快,所以你只见到它凌空闪烁却,无法看清它驱动这里机械机理?” “哦?” “依我之见,多半是内部短路烧毁了线圈造成的。” “短路?” “这雷电一旦落下啊,能只沿着最近那条路去往它想去的地方,要导引它得费一番心思。” “它不走一遍,怎么知道那条路最近?为何如此有先见之明?” “这个么……”他心里想,要解释清楚太麻烦了,“……这么说,它以势为先导,未动先知道路径长短,且这个东西很懒,只走最近的路,多余的我也说不清了。” “那么,你再看看,如果将霹雳引入,这座枢轮会如何运转?” 徐如林围绕水池走了几圈。 “老祖宗,这中央枢轮和周边八卦,是什么材料的?” “中央分两种,赤色与黑色相反,各为吸铁磁石,但是本质相异。” “那就没错了,依我看,这个东西其实是一座电机。” “电机?” “不错,它靠外部电流触发,四周线圈感应,中间枢轮就会旋转。” “哦?” “但是这部东西,较之我所知道的电机虽有雷同,但是机理也有不同。” “不同?” “不错,外面世上以电力驱动的机器,都用交流电,电分阴阳,通常以50赫兹交替变化才能自如运转,但是这里空间放电,无疑只是直流。” “直流?” “所以这八个方位的线圈的情况,就异常复杂了,必然有瞬变频作用。然后么……变成夹角45°的八相交流电。” “八相?” “是啊,为什么将供电设计的如此复杂?也许是想要长期使用,追求冷却效果。不过具体,最好有这些绕线的平面图。看看损坏在哪儿。” “有,空儿,快去拿来给闲孙看看。” 徐福赶紧招呼绣女去拿图纸,绣女应了一声离开,又去到竹林里房舍,不一会儿捧来不少图纸。就在水池边一块大石头上铺开了。徐如林光着脚站在边上,一张张看,这些图画的非常精细,都是每一个部分的详细图例,显然把要害画清楚了。电动机附近的八个方位,显然是某种震荡线圈,表面上还真是按着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的排列来的,但是又要复杂很多。 他仔细研究着地图,这功夫绣女就轻轻趴到他肩膀上往下看。可以感受到她轻轻吐息,淡淡如兰花的气息,这让徐如林有些不好把持,不单单是绣女胸部微微起伏让他心神荡漾,还因为经历被圣母直视双眼劫持神智后,他开始忌惮别人靠的太近,按羽翎的理论,这种心灵感应能力,与距离有关,靠的越近越容易被发现看透内心。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绣女识趣的起身离开了。不一会儿,端上一盏茶来。徐如林喝了一口,然后继续研究并发现了一些头绪。当然一个奇怪的念头隐隐约约出现,刚才在圣母地宫边上房舍里看到的那些图纸十分类似,显然针对的都是静海里这部机器。但是既然他们二人一直躲避着圣母在这里研究消灭她的计划,这些图纸是怎么落到圣母宫殿左近的地方的?也或者其实圣母也在研究这部机器。饮下茶后,他感觉脑筋疏通,思路活络了不少,那些纷纷扰扰的杂念也渐渐消失了。 “老祖宗,按照你的这些图纸,这部机器确实是坏了。” “哦?” “你看这里,这里,如果不是画错,这些连接,根本是错的,如果这是当初有人动了手脚搭错了地方,那么他(她)的目的,就是造成短路,瘫痪中枢,这些短路应该还引起火灾,烧毁了不少周边的电路。” “果然是闲孙,哈哈哈。”徐福突然笑起来,“哎,我记得当初,也是一片闪光,然后就着了大火……过去的事不提了,闲孙,可能修复?” “这内中的奥妙我看不懂,自有其玄机,我可以将这些断掉的部分,按照我认为合理的方式一一重新连接起来。如果有足够材料的话。” “有有,我这里有足赤金线,这些东西散布在天枢近处,老夫花了不少时间收集,要是不嫌重,要多少有多少。” “那就试试看了。” “太好了,只要修复这部机器,一定可以杀死圣母。” “老祖宗,不瞒你说,刚才我与圣母交战,被她媚眼洞穿心智,如今我所思所想,都可能被她洞悉。如果我们不能将其干掉恐怕还连累你们啊。” “我们自活的太久了,也不惧死了。”绣女说道。 “不错,老朽也活够了,不怕拿这条命跟那老妖拼了。”说着话,白发苍苍的徐福还作振奋起身状。 “对了老祖宗,既然这岛上的水,除了可以长生,也可以使得残肢重生,那山上的太监周满,如今形体上就成了一个完整的男人,为何你这双瘸腿却没有重生?” “那个么……”徐福有些停顿,似乎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这是因为……”绣女款款走到徐如林跟前,双眸如秋水般荡过, “这件事实不重要,你祖宗他其实也习惯了,不愿变回去。如今,世间有难,我们还是仔细思量如何消灭圣母。”她字字说中了徐如林的英雄情怀。 “是啊,这件事不重要,还是要以消灭圣母为首要。” 徐如林茫然跟着念了一遍,思忖绣女所言不差,如今大义当前,何必浪费心思去追问一个两三千多岁老头子的腿脚问题。 他们商定完计策立即展开行动,徐如林跟着绣女去取赤金打造导线,竟然还真的有,线的半径大约5毫米,由数十股金线缠绕而成,除了没有绝缘层和电线无异。只是从这个信息,也足够可以判断出这部上古机械其实就是一件用电的器物。 然后他们返回那恐怖的静海,由她带着前往图纸现实线圈损毁的地方进行修理,徐福腿脚不便就留在这里等消息。 两人穿过来时的小路,七转八绕重新回到静海。从洞口出去时,水面显得十分安静,似乎圣母待在水里没有出来过。 “圣母这会儿在水底?”他问道。 “不错,她历次化形,两日即可完成,每每变得更像人,这次是受创渡劫,怕是也得有几日,不过我们不能算的太宽,得抓紧。” “嗯,姑娘说的是,我们决不能放松。” 两人这次不用在地上爬,只是躲在阴暗里,小步前移。 走了一会儿,只见水面微微翻腾,冒出气泡。两人赶紧蹲下等着,过了一会儿,水池中央冒出一串气泡来,又恢复了平静。 “走,她大概睡着了。” 绣女起身向前走。徐如林紧跟其后,两人来到了一处高台,爬了上去。从这里更清楚地看到巨大的圆形水面,并且围绕水面有八座这样高台。他们站立的是震位的那座。 “就是这里?” “不错。” 绣女显然常来这里,显得十分熟练,她用力揭开地上的一道圆形小门,里面有一个铁环。她用力拉了一下拉环。脚前面一处地面悄然塌陷下去,出现了一条通道。绣女蹲下打着火,点燃一盏油灯,然后慢慢下去。徐如林紧跟其后,下到地下一间宽阔石室。 第六十六章 修复中枢 她引着徐如林到了几排巨大的金属架子前吹了灯,石室内竟然有光亮,可以看到架子前面有一道蓝色的透明琉璃墙。光线就是从哪里透过来的。他走到琉璃墙边,试图向外面。可以看到外面水,一些小鱼在游动,如同置身水族馆一般。 “我们已经在水下了,别太靠近那里,当心被圣母看到。” 徐如林赶紧向后退缩几步,外面水色很暗看不太远,完全看不到圣母的位置。 渐渐的,他又放下了警惕性,向前探了探头。一条双髻鲨游向他,用一侧呆滞的眼睛与里面的人对视,然后游开了。即使他从小身在海边,也从未这样神奇的体验。绣女也不再阻拦,躲在他身后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又一个扭动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是一个人形……不,她拖着一条鱼尾,分明不是一个人。 一条人鱼撞到了琉璃墙上,惊恐地向里面看。她的双手扣着琉璃墙看着徐如林,可以看到她手上的铁链,显然是被绑着丢到这片水里的,她叫喊着摸索者琉璃墙试图找到一个缺口钻进来。徐如林记得,正是杀死日本军曹的那只,当时是何等威势,不知为何落魄到了这里。人鱼不再有上次看到时的那种骚媚的骨头里的浪劲,相反的,她在瑟瑟发抖。尾巴上绑着一条铁链下面连着一个不小的铁球,这显然是她无法上到水面的原因,是谁把她绑在水底的? “她怎么了?” “她快死了。” 绣女平静说道,嘴角露出一丝不经意的笑容。 一条触手突然横卷过来,将人鱼缠住,然后连带沉重的铁球,一柄拖进了漆黑一片的远方。 徐如林赶紧蹲下,绣女到是平静没怎么躲闪。 “也不必太惊慌,只要不靠近这窗口,不点燃灯光,她发现不了的。” 看来圣母正在大量进食,准备恢复外形。 “她为什么吃人鱼?” “人鱼是太初时,神族将人类女子与冰海巨鲵杂媾而来的女妖, 神族手段高超,虽是风马牛不相及两种东西的融合产物,但是其妖娆人形异常稳定,历千世万代大致不变,圣母定期捕食她们,以此引导自己每一境的外形走向,所以每一次她都变得更像女人。要不然,她多半变成一个不伦不类的庞然丑物。” “她就这么想当女人?” “确实。她必然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以至于渴望变成那样。不提这些了,我们耽误不起,赶紧开始吧。” “好。” 徐如林答应一声,开始按照图纸对照那些赤金线的走向。很快找到了几处烧断的,从损毁的迹象看,破坏有过两次。第一次破坏,是有人使用利器造成的,他找到了一些被斩断线路的断口从而做出这种判断,而且断口都是在关键节点上,每一组线圈上只下一刀,颇有分寸,可见破坏者要么很赶时间,要么为将来的修复留着余地;第二次破坏是灾难性的,估计徐福在很久以前的某个时刻,试图按照自己的理解修复被破坏线圈,但是他的胡乱连接过,造成了火灾,这次火灾导致徐如林现在无法完全按照原始痕迹,来恢复电路,有时候得猜一下射击意图。 徐福毕竟只是一个方士,这种职业导致他对事物的理解是笼统的,虽有机巧,但是也成为不了公输班。徐如林用手上的,由十六股柔软的赤金线绕城的导线,将断开的地方重新连接;那些被火烧过变得一团糟,完全看不到原始痕迹的断口是最棘手的,他试着猜测原始设计意图,发现做不到,设计思路包括复杂的相位角相应变化组合,这是他看不懂的。他能做到的,就是尽量进行保守的处理,排除断路和短路两种可能,让这部机器能打了折扣的运转起来,当然目前这些线圈里是没有电流的,他不知道最后该如何启动,似乎还得用到那只手镯。 他完成了几处,稍微喘口气,猛然间感受到了心头强烈悸动,好像是圣母在窥测他的心思,但是他同步也感觉到了一念间的痛苦,只感觉自己快要溺死在一张浅色的薄膜后面,无法挣脱出来。 也许如羽翎所言,这种心灵窥视是双向的。圣母大概正处于最虚弱的时刻,所以才会反受其制,暴露出自己的恐惧。但愿他没有看到自己的计划和位置。 他转身时,看到绣女正在角落里抽搐并干呕。 “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你这里好了吗?” “好了。” “我们来试试你的手艺。” 绣女抬起头,脸色苍白,病怏怏却微微透着汗,显得楚楚可人。 他带着徐如林到了后面一处小石台上,只见哪里有一个圆形凹印。旁边有个手印。 “把那只手镯放进去。” 绣女说道。 徐如林将手镯放上去,竟然一边大小,显然就是放这个的地方。 “把你的手放上去。” 这个手印就有些小了不过徐如林还是勉强能把手塞进去。 石室内蓝光一闪,然后感觉脚下失重,地面开始往下沉。 “好像成了,”绣女不确定说道,过了一会儿,传来轻轻的撞击声,石室似乎卡到了静海的底部。 “应该成了,以前天枢每次运转,都会先将八个位置石室沉到最低处,避免枢轮转动碰到这些地方。。” 徐如林取下手镯。 “姑娘,这里有个手型?” “触动这部机需相关的人和物同时在这里。” “没那么神吧?我的手也能触动它。” “事实上,只有你们徐家人可以触动。” “有这种事?” “是的,当初我们到了岛上,误闯误撞,碰见了了封印圣母浮游幼体的金罐,大家见是金的,乱砍乱砸都打不开,却只有徐公无意间碰了一下,才打开封印,从此放出了这那个恶魔,可见这个岛与你们徐家还有些我们不知道的渊源。这一点在徐禄身上……也都验证了。” 她提到徐禄时不自然顿了顿。 “是嘛?” “走,我带你去一下一地方。” 绣女引路走向后面,这座石室下沉,原来下来的通道已经不能走了,但是就在这个庞大的圆形水池下面,竟然存在着复杂的通道,而且历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被水浸透,实在匪夷所思。 他们绕过那些已经在正确归位的石室,去向乾位,根据徐如林对图纸的判断,那里也有事一个故障,所以它也停在错误位置,挡住了巨大枢轮的转动路径,这显然就是导致机器失灵的主要原因。徐如林现在已经大致可以判断出,这套系统原本应该只是遭遇轻微破坏,后来被自己祖宗乱搞一起,才造成了很难收拾的一摊子难题。现在好了,隔了千百年他的不知道几十辈后的孙子来帮他了,想到这些,心中得意感油然升起。 他用了比之前短一半的时间,就修复了乾位石室,将其降到水底。现在,他隔着玫瑰色琉璃窗,可以看到远处静静趴在水底的大章鱼,也许刚刚吞吃了人鱼,需要消化一会儿。 “这距离,她会看到我们吗?”徐如林问旁边的绣女。 绣女没有直接回答,但是透过琉璃上倒映的人影,可以看到她摇了摇头。 “季空姐姐,希望待会儿一举能杀死她。” “但愿……” 可以看到章鱼头部开始有了变化,突然鼓起一快,仔细看,像是一个痛苦的人形正试图破壁而出。 “看,圣母还在苦熬渡劫中。”绣女平静说道。 “还有最后一个离位得修复,然后,我们一起把她打下十八层地狱。” 绣女听到徐的豪言壮语,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然后一起离开。事实上,徐如林对端庄婉约的绣女并没有任何感觉,她虽然几千岁,但是仍然停留在含苞待放的未熟状态,这个岛具有神奇的阻碍生老病死的魔力,但是这种魔力也泯灭了人性;何止是人性,甚至于也导致了伦理的混乱,比如说自己必须面对一个大了不知道多少岁的祖先,这个人看上去不比自己叔公更老。 他们一起通过后面的通道,爬到了位于离位的石室,这里的情况一样,被徐福按照他的那一套思路搞的乱七八糟。徐如林首先找到他祖宗动过的地方,将损坏部位一一连接上。最后他用手镯,一举将这座石室降到水底。现在所有八座石室停到了同一高度,似乎可以到达中央位置的,去启动那里的枢纽装置,引入外部电力。至于双鱼旋转后会引发什么情况,徐福语焉不详,只是说可以瞬间杀死盘踞其上的章鱼。 徐如林抹了把额头上汗,回过头向着绣女咧嘴苦笑一下,对方报以微笑。他趴到绿色琉璃石板上向外面看,那只章鱼就趴在中央石室上方,看上去死气沉沉,显然在这场时间较量上,自己占到了上风。 “好了,我们去启动这个东西。” 第六十七章 启动 他义无反顾转过头,却看到绣女面色苍白,用手捂着额头。 “怎么了?” “不知道,突然身子发虚,头疼起来,眼看这么长久以来的愿望要实现了,竟然……” “我看触发这个东西还是有些冒险,既然你身子不舒服还是别去了,你指一条路,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好,你扶我到外面,我指一条路,你一个人去到那里就行。我不拖累你。” “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我们现在是一根线上蚂蚱。” 徐如林扶着绣女到了后面通道,这里各种通道四通八达,没人指点很难走出去,似乎设计这个系统的人留下的检修通道。很多地方直上直下留着梯子,需要爬行到达。他很奇怪,自己的老祖宗徐福,既然断了双腿是怎么到这里乱搞一气的。两人顺着梯子向下爬了一段距离,到了最下层通道。 “行了,这里就是最底层。这里八个方位任何一条通道,都可以通向中央枢纽,记住,从现在起圣母随时可能渡劫成功,一旦她复活,就会离开这里的水面,那我们就功亏一篑了。” “知道,交给我好了。” “时间不多,只管往前行,边上的岔路有盲蛆,千万不要走过去。” 绣女季空提醒道。 “我知道。” “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徐如林决然点了点头,提着那根铁矛向前走。走了几步,再回头,绣女还在深情望着自己,手里握着那只鞋,也许在她眼里看到的是另一个人? 他回过身又向前跑。抬头时可以看到上面黑漆漆的海水。这里深入水下,头顶上的天花板是透明的,如同置身于海底的水晶宫。他这辈子自然没见过水族馆,看到的最大玻璃制品是黑森号上关人鱼的几公分厚的柜子。不过即使人类已经可以建造几万吨的战列舰,几百公里长的高速公路,巨型的水坝,但是要想造出眼前这个深入水下巨大的庞大设施,工程能力仍然还差得远,即使世界际上所有列强一起合作也不可能做到。 他看着头上星星点点的光芒,恍惚间有一种看到银河围绕着一团粉色星云的错觉,当然那些星光只是发光的鱼类,星云是那只章鱼;鱼类围绕着覆盖在头上的巨大秦代沉船时隐时现,显得悠游自在,并不担心会被圣母一口吞掉。徐如林一边跑一边看着这样惊人的场面,渐渐慢下步子来。一条触手从破败的秦代船只里伸出,从头上扫过。他下意识蹲下,回头找绣女季空,她已经不再原来位置了。不知为什么徐如林突然有了少许的失落,他原本以为绣女季空会一直留在那里等着自己回头。 过了一会儿,这条触手又缩回了沉船里,显然并没有察觉到自己。他继续摸黑向前走。看起来圣母还在重伤状态。 又小心向前走了一段,前面有了岔路。而头上也可以看到顺着水流缓缓转动的巨大枢轮。他突然觉得,这个装置即使旋转起来,这么长的力臂显然不会很快,至少在开始阶段起步很慢,也很难杀死章鱼。或许会随着时间,最终可以搅动其巨大的漩涡,但是那只章鱼仍然有时间逃走,他知道圣母是可以长时间离开水生存。 “但是自己的祖宗不至于骗自己吧?”他心里想。 按照徐福的说法,他来时这里还在转动,只是后来被人破坏才停了。从头上的情况看,秦代时,确实有船被吸到这里,但是船只的表面破损有限,也就是说,并没有到祖宗形容的可以瞬间杀死圣母的程度。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装置?” 到目前位置,只是从徐福的平面图,可以判断是一部接近电动机的东西,而自己修复的是其周边的电路。可以将外部电流循序导入,进而会发生什么,他无法推测。 他不由得回忆起一件事。两天前,自己和上校刚刚从黑森号上逃到岛上时上校的论断。当时上校说,他们可能中了那只章鱼的计策,它故意威逼人类逃向密室,却又不下杀手,其实是为了欺骗人类打开那扇厚重且有密码锁的大门,然后又故意将破船推向岸边,让这伙人逃走。真正的目的,就是夺取里面她想要的东西。 上校当时说这番话时,他也觉得不太可能,世界上最狡猾的动物显然是人类,哪儿有人被一只软体动物骗的道理。但是后来在圣母皇宫龙椅上找到了那些画和手镯,确凿得事实证明了,他们还真是中了计。 自上岛以来,碰上的所有事情没有一件事在常识内的,各种时间跨度巨大的阴谋和错综复杂人物关系纠缠在一起,他越发感觉自己的脑筋不够用了,完全推敲不出一个头绪。 “……哎,要是羽翎在就好了,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徐如林狐疑地减慢了速度,想到这些,他觉得在这个岛他最信任的仍然是羽翎,虽然羽翎对自己的欺骗可能比谁都狠,但是很奇怪,直觉总是告诉他,这个美丽的阴谋家可以信任。他想起刚才绣女提醒他千万不要走岔路时有些奇怪,自己是不是应该反其道而行,去验证一下? 徐家祠堂里,徐禄牌位边上留着一个空牌位,显然指的就是绣女季空的空字。间接坐实了这个人的存在。季空能认出纳鞋在鞋底子里的缎子,已然与徐家的家史对照上了,这总不会有错吧?哪儿有一个阴谋跨越几百年的?但是且慢,哪里还是不对劲?他回想起羽翎说过,圣母必然还有一个精通工程简直,粗通机械的助手,那些宫殿和缆车、绞盘、工场和吊桥,应该不是圣母有能力设计的。 天人交战中,他不知不觉走近了那个岔路口,很快他注意到地上有水渍,再往前走,也有一滩。他特顺着水渍向前,好像是一串人的脚印,而且还没穿鞋,这些脚印还就是从岔路里拐出来的。不知道多久前留下的,不过这里深入水底很潮湿,水渍留的时间长也很正常。 他顺着脚印向岔路走去,心里想着只个一百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从湿脚印的尺寸看,非常的小,不是儿童就是女性。会不会是羽翎留下的?他其实暗地里打量过羽翎很多遍,知道她的手很细,但是脚不算小,这些脚印不是她留下的。实际上只要她愿意,几乎走路不留痕迹。 尽管季空提醒他,圣母正在迅速恢复,拯救世界的成败,很可能取决于他行动的快慢,但是他仍然忍不住沿着漫长的通道走过去,探查一番,一路上没有遭遇到季空所说的盲蛆,这让凝结在她身上的疑点又增加了一些。 他花了十分钟,走过大约五百米的通道,来到一片圆形空地上,这里的地面上布满了放射状的水渍。 他仔细查看这片水渍,判读其中的信息。不久前,有一个想象不出是什么形状的东西,在这里翻滚、撕扯、挣扎,最后留下了这样的痕迹。徐如林可以从水迹里找到脚印、手印和身体其他部位留下的痕迹,还有指甲抓绕地面的痕迹,所有这些迹象表明,当时的场面异常激烈,但是又不像是在战斗。更像是一个中了邪的人在地上滚动?这个人可能是一个体型较小的女人。 他走进这片水渍的中央。看到地上丢弃着一张薄膜。他用铁矛撩起其中一截,好像是人腿的外形。 他在曼德勒时,见过飞虎队的美国飞行员拿着丝袜勾搭当地女人,眼前这个东西,看着就像那种高级美国货。 他将薄膜抓到手上,搓了搓,黏糊糊的,与其说像丝袜,不如说……他突然想不起羽翎不久前提起的那个听着很邪恶的名词。 “什么来着?好像叫紫河车?” 一惊之下,他手上这样东西落到地上。他围绕这样东西,走了半圈,然后重新鼓起勇气,伸手去捡。这次他将铁矛放到一边,双手抓住用力甩动几下,将其抖开。 一个破碎人形赫然出现在眼前。人脸惊恐的神色还在薄膜中找到,显然里面的生物最终逃脱前,就是那副模样。看上去,那个“人”张大了嘴,如同就要窒息一般,从凹凸的形体看,确定是一个女人,身高么比羽翎矮,和绣女差不多。破损部位在后背,显然她是从这里破茧而出的。他将薄膜放到自己鼻子前嗅了嗅,没有闻到预想的腥味,那是圣母用龙延香才能藏住的气味。相反的,他闻到了淡淡的兰花的清幽香味。 他紧紧攥着这条外皮,开始思忖自己目前的处境,是否又一只脚踩进了骗局?刚才看到的绣女季空,很可能是圣母变化而来的,但是自己可以打这个赌吗?万一自己猜错了,后果可是自己承担得起的? 他丢下这张柔软的外膜,慢慢走回原路,心里面拿捏不定,自己是否再次成为了圣母愚弄的傻子? 头顶上传来响声。他抬头望去,章鱼的八条腕足正从破船里伸出,然后,突然发力一瞬间将整艘沉船撕成碎片。 第六十八章 到底有没有真相 低下头,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中央枢纽前。前方是一座圆形的石室,正中弧形台阶通向一座桌子。他走近石室,然后迈步走上石阶。上面有一张桌子,周围环绕九把椅子。最中间的那把椅子最大,如同航船驾驶舱里,舰长的位置总是居中且最大的。显然。如果这里也存在一个主控位置,就在哪里无疑。 他慢慢走过去,在椅子一边扶手上看到一个圆形的缺口,另一边扶手上是一个手型凹陷,显然与之前预见的那些装置一样,那只手镯可以放在这里。 他试着做到椅子上,然后将手镯放到缺口里,但是左手迟迟不敢放下,他仍然在担心一旦做出错误决定后,会发生什么。 远处传来吱吱呀呀的响声。 一个坐着轮椅的人影慢慢现象。 徐如林起身,悄悄握住搁在一边的铁矛,然后看着自己两千年前的祖宗缓缓到了眼前。既然来了,徐如林决心好好问问。 “老祖宗,你怎么来了?”他站到台阶前,没有下去。这里高出徐福不少,这些阶梯也不是他的轮椅可以上来的,大致可以防止万一,也不失体面。 “我在外面等着,见你决心迟迟未下,所以来看看。”徐福说着用双手转动轮椅,直到木头轮子碰到阶梯,前进不得。 “老祖宗,我刚才……在旁边岔路里,找到一条……” “是这个么?” 徐福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丢到徐如林眼前,正是刚才那条胎盘。 “我就知道你犹豫不决,一定是撞见了什么,呵呵呵。”徐福冷笑道,笑声撞击着徐如林的耳膜,之前他几乎说不来完整的话,总是不断咳嗽,似乎重病缠身,哪儿有现在中气十足的样子。 “这……” “闲孙不要怕,你只要把你的手按下去,该来的就会来了,该去的就会去,这个混乱的世道就会太平。” 徐如林一时没有领会徐福这番话的诡谲意境,但是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祖宗,这里通道直上直下,需要攀爬几道梯子,你腿脚不便是怎么下到这里的?” “我腿脚不便?呵呵呵呵。” 徐福在奇特的笑声中慢慢站立起来,渐渐与站立高台上的徐如林平视了。接着他跨出了轮椅中的木箱,可以看到支撑他身体的,竟然是六条腕足。 徐福爆喝一身,臌胀的肌肉崩开了衣服,身形继续暴涨。徐如林想往后退,被徐福如电般伸出的一条触手抓住。这条横生的肢体力气奇大,徐如林被卷住完全动弹不得,虽然手里有一根短矛,但是也被另一条触手制住一时也刺不出去。 “闲孙,我要谢谢你替我们修好了外面的机关,现在你剩下的唯一价值,就是我们徐家的血脉了。” 徐福提起徐如林,走上阶梯,走向那张椅子,徐如林拼命挣扎,但是哪里挣得脱。 “呵呵呵,我上岛时,就发现能配合这手镯,开启岛上不少机关,别人都不成,”徐福一边用腕足起伏着向前,一边说道,“你那不识时务的十六世组,我那玄孙徐禄也一样可以,所以你一定也行……除非我们徐家出了不守妇道的女人……但是我看你这不识好歹的傻样,应该是徐禄后人无疑。” “你……你为什么要和圣母那样的妖怪联手害自己后人?” “我与她是何等深重的感情?岂是你这样隔了几十辈的不肖子孙可以相提并论的?” “你……你也姓徐,自己可以启动这个东西,何必诓骗我来干?” “这件事么,其实我一直没有参透,为什么是我这一脉拥有这样的能力?呵呵,说起为什么骗你,你也太高看自己了。还不是那忤逆败类的徐禄,当年为了一个绣女竟然将我杀伤,垂死间,只能用圣母之血救命,我受了她侵染才死而复生,却从此不人不妖,无法开启这里的东西。” 徐福说着将徐如林重重按到座椅上。 “今天这一切,是你替徐禄还我的。” 徐福说着话,将徐如林一只手按到椅子上,但是徐如林死命抵抗,那只手就是不肯按到手印中,但是挣扎仍然无用,因为对方有多达六条的肢体,徐福腾出一条触手将脑后一根簪子拔下,一时间变得披头散发,面目更加狰狞起来。 那根簪子狠狠落下,正刺中徐如林手掌,顿时鲜血直流。眼看着鲜血流入了那只手印。顿时间四周各色光芒急剧闪烁,显然什么东西开始起作用了。 “哈哈哈,果然起作用了。” 徐福高举那根簪子,这次对准了徐如林的眼睛。 “呵呵,谢谢你成全了圣母一统天下的志向,我先将你杀死,或许她开恩会将你复活也说不准。” 说话间,那条卷着簪子的触手,就直奔徐如林眼睛下来。 徐如林无力抵抗,下意识闭上眼睛。耳听噗的一声,随后叮当乱响。他睁开眼,发现那根簪子落地,徐福的一条触手被一支箭钉在了椅子靠背上。 “羽翎?” 说是迟那时快,羽翎从头顶落下,飞起一脚,踢到徐福脸上。徐福向后倒去跌下阶梯,扯断了那根被箭钉住的腕足,顺便将徐如林扔到地上。羽翎站在桌子上半转身,又射出一箭。正中徐福肩头。 徐福用腕足撑起身子,正要反击,却立即退缩了,显然他认出了羽翎。 “你……你是逍遥贱人?不错,你就是那个贱人,我恨不得……” 羽翎并不等他说完,抬手一箭,射进徐福左眼眼窝。飞身过去,一脚将箭簇又踢进两寸。 徐福向后重重倒下,几条触手还在剧烈扭动,但是身体上人类的部分只是抽搐几下,渐渐的不怎么动了。 她飞转过身,迅速从抽出一支箭,划破自己手掌,然后双手握住徐如林的手,片刻间徐如林感觉疼痛在消失,羽翎松开一只手,将自己唯一的一条破袖子撕下,缠住徐如林的手上。徐如林当然知道,刚才徐福划破自己手掌那一下,没有伤口缝合很难止住血,但是羽翎用布条这么一缠还就是止住了,这当然是所有怪事中,最无足轻重的一件。 羽翎见徐如林没事,转身跳下台阶,从徐福眼中拔出那支箭。 “他死了?” “嗯,不死生物的罩门,都在脑子,除非境界高了,才能移转。” 她将箭在鞋底抹了抹重新插进箭囊里。 “这个岛的动力已经恢复,圣母随时可能驱动天枢开启屏障,然后从这里逃走。我们得赶紧找到她。” “她要是现在跑了,我们去哪儿找她?” “我估摸暂时还不会跑,既然有电,或许她会先去查看那部西门子显微镜,她垂涎这部机器很久了,不会轻易放弃。” “看了又会怎么样?” “以她的学习能力,半天就能洞悉逆录秘策了。” “刚才……刚才徐福叫你逍遥?”徐如林问道。 羽翎稍微一愣,最后还是没有理会这个问题。 “我们不能耽误,圣母现在离了外壳,正是消灭她的大好时机。” “小翎子,他为什么叫你逍遥?”他小心问道,当然后面贱人两字不敢带出来。 “嗯,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告诉你。” 羽翎飞快说道,似乎在谈论一件无所谓的事情,如同她和徐福其实是上个礼拜才刚认识,一起吃过一次饭,如此而已。 徐如林从右手边凹槽里,取出那个手镯。 “这就是那把钥匙?上校说过,它只有单面磁性,从物理学理论可以解释得通,但是违背阴阳消涨的哲学规律。” 羽翎慢慢走上台阶,伸出手来。徐如林将手镯递到她手上。 她掂了掂手镯,然后飞快带到腕子上。这只手镯偏小,大部分成年女人或许带不上,但是她却可以。 徐如林一把抓住她的手,翻转过来,可以看到一条细微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而变得红肿,距离她刚才划破自己手掌,不过一分半钟。 羽翎挣脱开来。 “这并不是我那只,不过作用差不多。我知道你不老实,没想到你找到了这个东西,竟敢隐瞒我藏在身边,这才惹出这么多事来。”羽翎并不回答徐如林,反而追究起他隐藏手镯的事情,她早就摸透了徐如林性格弱点,自信能把他吃的他死死的。。 徐如林勉强爬了起来。 “我真蠢,竟然中了他们的奸计。现在是不是有大麻烦了?”徐如林果然自责,并不再追究其他了。 “还来得及,圣母对中央枢纽的作用并不完全了解,但是这件事她可能会弄巧成拙,我们如果因势利导,就可以获得了足够摧毁她的力量了。” “弄巧成拙?”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徐如林脑海,羽翎躲开自己,其实是故意的,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去向,知道自己藏着手镯,知道自己处于何种危险之中,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中,当然包括故意慢一拍的出手相救。 这边徐如林心里瞎想,那边羽翎已经用一柄小刀割下了徐福的耳朵带在身边。 “为什么要割下他的耳朵?” “得给那个丑八怪一点儿念想,这个东西可以在关键时摧垮她。。” “她为什么要变成那个样子?我是说,她好像变得更像人了。” 徐如林一时忍不住,又追问起来。 “你是说季空么,她应该和你祖上徐禄有过一段故事,并且深深伤害过圣母。圣母有把自己伪装成自己敌人的倾向,这也是高等不死生物的本能。” 第六十九章 石像鬼 “那……那为什么我的血,可以触动这部机关?” 徐如林继续追问,这次羽翎停了下来,看来这是一个极难回答的问题。 “徐氏始祖少昊,是嫦娥之后,所以徐氏一脉加上手镯,都有机会骗开这里的机器,不过机器只认近支近脉,所以我判定,一定是你祖先徐禄曾经碰过,所以他只认他的这支后代了;徐禄碰了,也就轮到他这一支,现在你碰过了,你那些叔伯兄弟也就被排除在外,将来只有你的直系可以触动它。至于徐福,他自甘变异不再是人,自然骗不过这里的机器了,所以他们设计让你带着手镯来试一试。” 徐如林感觉头昏脑涨,当然不是因为刚才失血造成的。原本十六世祖先的一段垮时空的恋情已经让人很难接受,后来又是一段2000年前始祖徐福的跨种族情愫;这会儿,怎么突然又出个三皇五帝的始祖,还听上去还是一段更离谱的人神姻缘? “慢如牛,咱们得快些,不能再耽搁了。” 羽翎知道自己再停在原地,还会有更多问题。她起身向前,徐如林紧跟跟在后面,一路顺着原路迅速攀爬向上通道,爬出了巨大的“静海”,之间巨大的水面上已经形成了漩涡,可以看到巨大的触手在水面上扑腾。 “小翎子,圣母会不会回到了那个章鱼里?” “不会,天枢启动,这里就成了死水,回不到海里,她多半急着去查看西门子公司的电子显微镜。然后再逃走。” “但是黑森号上那台显微镜,已经毁于大火了。上校倒是在装船记录里找到第二套的记录,但是没有发现。” “确实另有一套备用的,找不到是当然的,因为早就被她搬来了这里了,她学习能力惊人,但是从未离开过这里,有很多知识需要补充。” 羽翎飞快解释,脚下不放松,迅速穿过来时的路。她到了山洞里,停下步子抬头嗅了嗅。徐如林也学养,抬鼻子吸了吸气,当然什么也闻不到。 “她刚才来过这里,很近了。” “你能闻到?” “当然。她的骚腥味是藏不住的。” 两人迅速穿过水帘,来到了刚才的小屋子。之间各种牌位掉落一地,似乎不久前,有一个慌慌张张的身形从这里抢过去,撞倒了一片。他们迅速追过去。发现那座精致的模型已经不转了,画着人物的屏风也倒在了地上。地上散落着绘制着机关各个部分的图纸。 不久前,徐如林就是对着这些纸张寻找其中的毛病,当时圣母就伪装成温婉的绣女趴在他的肩头看。他走过时,看到自己的那只布鞋就扔在地上,显然对身份暴露的圣母而言,这个道具已经没用了。徐如林过去将布鞋捡起,重新配成一对,藏在身边,他心里不禁再次懊悔自己怎么就没长脑子,被个软体动物骗的团团转。 两人钻过竹林,去向后面的小屋,这里是徐如林刚才没有到过的地方。 羽翎闪进屋子,里面什么也没有,但是她好像很确定刚才圣母来到过这里。她沿着山墙拍拍打打,听墙壁后发出的动静,走了大半圈突然停住。用力一推,墙体向后移动,露出一条小径。羽翎并不迟疑钻进了暗道,徐如林紧跟进来,立即两眼一抹黑,那边羽翎拧开手电,他猛然看到边上堆垒起来的森森人骨,不由得吓了一跳。 羽翎从骷髅堆里取出一个看了看,头骨很小不像成年人。 “这些都是女孩儿,看来圣母为了稳固人类外形的遗传,吃了不少童女。” 徐如林置身如此阴森的地方,一时也不敢提问,只是跟着羽翎向前。 一路走过去,两边堆积着不少人骨。森森的人骨似乎还在动,羽翎手电筒晃过时,一看到人骨眼窝里一些长着尖牙的肉虫子蠢蠢欲动。 “当心,这是盲蛆。会咬人。”徐如林说道,“比沉船那些里小一些。不过,它们怕光,用手电可以驱散。” “它们怕光?”羽翎一惊,他手电光扫过之处,所有的肉虫子不退反进,看着跃跃欲试,纷纷从骨骼里钻出来,张开前方长满尖牙的四道裂缝。 “之前季空……哦不,是圣母通过时,用一盏油灯就把它们逼退了。怎么手电强光倒不起作用?” “你被她骗了,”羽翎笑道,“逼退它们的不是她手上油灯,是她股子里的气味,她这次化形,对气味的隐藏已然加强,你闻不到,但是这些恶蛤能闻到。” “那怎么办?这里这么狭窄,这些东西行动如闪电,我们过不去了。” “你刚才捡到的那只鞋呢。” “什么鞋?” “就是圣母扔了的那只,她假惺惺攥在手里一定沾染了不少气息,拿来试试。” 徐如林被羽翎一点醒,赶紧将那只鞋取出,放到鼻子处嗅了嗅,还真有一股淡淡的兰花奇袭,他将布鞋插在铁矛尖上,向前伸出。 那些呼之欲出的盲蛆,果然向后退缩,他再向前一步,它们纷纷缩回了死人骨头里蛰伏不动来,看来这圣母的气味还真的管用。两人相互依靠着,一路向前挪动,两侧盲蛆纷纷蠕动着躲避,很快过了通道。前面看着就没有这些恶心的东西阻挡了。 远远传来低沉的螺号低鸣,回声在四通八达的通道里渐渐消失了,似乎之前西班牙巨僵集合前,就使用这样的信号。 两人加快速度跑了一程,果然,岔路里传来哗啦哗啦的铁甲抖动声。 “快躲起来。” 羽翎一把拽住徐如林躲到一块石头后面。 黑暗中,一队西拔牙士兵手持长斧从眼前过,看来圣母已经开始着手防备。当然徐如林知道这些东西看着挺唬人,其实感官能力有限,只要不发出声音即不容易被发现。果然八名巨大的僵尸迈着沉重的步伐,就从前面岔路过去了,对两个人视而不见。 他们赶紧起身,绕到西班牙僵尸后面,继续前进。所幸没有再遇到巡逻队。但是显然羽翎失去了追踪圣母的方向。圣母身上那种用来伪装的谈谈的兰花香味正在变淡。 他们到了洞窟中的一片空地里,彻底没了方向,只见地上散落着被拆开的木箱,可以看到箱子上的鹰徽。羽翎蹲下查看,发现还有一些凌乱的脚印。西班牙巨僵加上盔甲,每一只超过三百斤重,即使在硬质地面上,它们的铁靴子也很容易留下痕迹。 “看,有什么东西刚被搬走,西班牙巨僵搬的。” “那我们跟着脚印追?” “可能是圈套,不过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起身追着那些半寸深的脚印过去,显然除了体重,它们还扛着什么重物,这些脚印几乎是无法毁灭的痕迹。如果不是圣母一时失策,那就是一个陷阱。 追出一程,远远看到前方火光。 徐如林没头没脑想往前凑,被羽翎一把拉住,硬生生拽了回来。他们一起蹲在阴影里向前看了一会儿,前方通道曲曲弯弯,无法看的太清楚,但是影影绰绰的跳跃火光附近,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他们慢慢贴着洞窟一边的阴影,向前挪动。终于看到了洞窟的一角,可以看到一具躺在地上的巨大西班牙行尸,继续移动,更多的巨僵尸体显露出来,看起来一共六具。几支火把丢在地上,还没有熄灭,看来躺倒的时间并不久。在这些尸体中央,伫立着一座一尊巨大的方形石块,石块上绑着两根粗木杆,周围没有其他物件;可以推测,它们刚才就是扛着的这个东西。但是后来遭遇到了什么变故,全都躺倒不动了? “小翎子,怎么回事?是不是装死?” “不像,得小心些。” 羽翎走到前头,提着弓箭半蹲着过去,很快走到一顶巨大的头盔前。可以清楚地看到头盔上某种利刃留下的痕迹。如同被一把铁叉猛击过,因为留下了三道深痕。 她蹲下捧起沉重头盔,丑陋的行尸脑袋从里面滚落出来,这是徐如林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到这些西班牙人的真面目,之前它们即使上身赤膊也不忘带着头盔,据羽翎说,它们周身的罩门,就在头部和脖子上。 这是一张空前丑恶的脸,但是即使它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仍然可以从扭曲的表情上,看出它临死时一瞬间刻在脸上的惊恐。是什么力量能够让这么个智力低下的庞然大物心生恐惧?更可怕的是,是什么力量能一下,切下它的脑袋?还有,它们没事扛着着一块巨石干什么? “那个石墩子,就是他们扛来的?” 羽翎微微点点头,仍然面带狐疑,好像终于有了她也搞不清的事情。 “我们是不是搞错了,这不是什么显微镜?” 徐如林不知深浅,第一个跨出阴影向那里走过去。显然这里的6具巨僵尸体不是装死,因为大部分头都被砍掉,掉的哪哪儿都是,杀死它们的东西并不在这里。 他跨过四仰八叉的死尸,来到了那个巨大的方形石头前,抬起头看,洞窟上面是一个洞穴,不知道通向哪里。再低头,那方石头四四方方,比他略矮一些,看上去得有小一吨重,也就是六只巨僵能扛得动。他围绕石头走了一圈,觉得有些眼熟,总之最近在哪里看到过。 “是不是石碑?没见石碑这么厚的?” 羽翎远远站在他后面,也在打量这座石台。 “不,这不是石碑,这是底座。” “底座?” 徐如林用手拍了拍石台上面,果然有两个深深凹陷的脚印……或者说是爪印,因为可以清楚看到每一个指头前面还有一道如铁斧凿出来的缺口,显然是利爪留下的。他发现底座边一角有一个小孔,里面露出一截铁链,一直拖到地上,另一端一直延伸到前方石壁边。他顺手捡起铁链,往怀里带。 哗啦哗啦几下拖到眼前,铁链的最后,是一只被拧弯的金属环,似乎有一个东西,从这里挣脱了出来。。 “哎,还有一截铁链。” 他回头看到羽翎正惊恐地站在身后,脸色苍白。 “朝后退,慢慢的,别太快……它在你前面。” 第七十章 杀戮兵器 “他什么?” 徐如林话刚出口,只感觉到一阵风拂过脸庞,地上火把上的火苗也随着晃动了一下,其中一只熄灭了,洞窟又暗淡下来几分。 刚才有一样东西从眼前过去,它要么很大,要么很快,要么兼而有之,否则不至于卷起这样一阵风,但是徐如林什么也没看见。他四面转身,可以确认这个地方,虽然阴暗角落很多,但是空空如也。又是一阵劲风劈过脸颊,这次它的试探更放肆,几乎就贴着鼻子过去,但是徐如林还是什么也没看到。 “捡起火把,慢一些。” 羽翎说道。 徐如林知道了一些深浅,慢慢后退,半蹲下捡起一支火把,抬手对准前面。前方的空气不自然地扭曲了一下,他轻轻挥动了两下,虚空里再次有一片微弱的光影退缩,然后看不见了。 他半转身,移动火把向每一个方向,转了大半圈什么也没发现,正当他以为刚才可能是某种错觉时,看到墙上一道巨大的影子升起,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影子,因为自己站在火把后面,不可能在正面留下影子,并且自己也没有向后收起的一对翅膀。 他迟钝的思维终于开始开窍,想起了在西班牙教堂尖顶四个角上,看到了那三尊带着翅膀的巨怪,他们当时甚至在其中两只的腋下,找到了几个箭矢,其中一只就是他拔出的,他还记得箭头上有闪族符文。当时他还想,谁会对着石像射箭? “为什么看不见你?”他问道。石壁上巨大的影子就站在那里,每当火苗挑动时,就会有一瞬变得格外清晰,然后渐渐暗淡下来,但是他始终看不到留下影子的本尊。当然至少可以确定,它就在火把和影子中间的某个位置上。 “它会隐形。” 羽翎小声说道。 “怎么办?” “不要做出任何挑衅动作,它好像不想杀你?” “你确定?” “它想你死,你死十遍了,听着,慢慢退,别太快。” 徐如林不敢造次,慢慢后退。可以看到墙上巨影突然展开翅膀,转眼间影子就不见了。这次铺面而来的简直是一阵飓风,瞬间将他手上,甚至于地上的几根火把扑灭了,徐如林赶紧趴到地上,这是他在军队里养成的的习惯,强风过去了好一会儿,不再有动静,他才慢慢抬起头来。 “羽翎?” 他压低嗓门喊道。 “别喊。” 果然羽翎还在边上。 过了一会儿,那边拧亮了手电,一道光柱在洞穴里扫过。 “那个东西走了。” “你确定?” 羽翎不理会他,拧灭手电,又过了一会儿把火把点了起来。徐如林知道大概是安全了,要不然,她绝不会有闲心想着节约电池。 “看你这熊样。你在缅甸也是这么打日本人的?” 她过来揪住徐如林破军装脖领子,将他拽起来。 “那是个什么东西啊?我好像看到了空气在动,又好像看不到。” “这个东西叫gragoyle。” “瓜哥……” “换个你听得懂的,叫飞天夜叉,休眠期会化作石像,古书上也叫石像鬼,藏身市井几百年都很难被察觉到,有三只是西班牙人从殖民地带来的,圣母一定是想用这个东西阻挡我们,所以将它安置在我们必经之路上,一定是巨僵笨手笨脚,触动了底座上的机关,使得它提前苏醒……。” “为什么它没干掉我们?” “我不知道,它是上古三界战时的造物,近乎完美的杀戮兵器,它不是圣母控制的不死妖,有很复杂的行为方式,而且不容易预料行为。” “真的那么厉害?它为什么不敢动我?” 他起身要走,一脚踢到地上巨僵的尸体差点摔一跤。 “你看你笨成这样,谁不敢动你?”羽翎摇头道。 想来能够连续杀死六只巨僵的东西的厉害到了无法想象,但是为什么他与自己对峙一下,就放弃了? “我想起来了。我们在那座教堂平台时,给其中两只小一些的拔下过身上箭头。也许它记住我的恩情了。” “那可就麻烦了,至少那只大的和你没交情。” 羽翎说着将一支火把递给徐如林。 “我记得剩下那只颜色偏红,而且体型最大。” “别多想了,出来闯荡,还不是靠运气?”羽翎语带戏谑,如同哄小孩儿一般。 “是啊,我们在战场上,也是凭造化,人哪儿有子弹快?” 两人一前一后冲进前面的洞窟,很快被一道宽阔且湍急的地下暗河挡住,左右找不到过河的地方。 “小翎子,我们会不会走错了?” 羽翎不答,跳上一座平台,伸出带着手镯的右手到空中,似乎在探测什么? “你在测风向?”徐如林傻傻问道。 “不,圣母的实验室附近一定有一套西门子的整流变压设备,会有电磁辐射。” “你能感应到电磁辐射?” “以前当然不能,不过现在有了这个东西,我就可以感受到。不好,附她已经开始行动了。” “在哪儿?” “就在河对岸。”羽翎遥手一指。 “那怎么办?这里也没座桥。” 徐如林说着四处寻找,但是周围都是石头,别说是桥,连一块木板都没有。 “我们一定是跟错路径了,不过将错就错吧,我来想办法。” 羽翎跳下平台,一屁股坐到地上。 “坐着想办法?” “我找个朋友来,需要冥想片刻,你别打搅我,也别让其他事情打搅到我?” “冥想找朋友?” “嗯。” 羽翎只是嗯了一下,并不多做解答。她盘起腿,然后闭上眼睛不动弹了,看着吐息均匀,似乎不一会就入了定。徐如林上次见到她这幅德行,是西班牙僵尸与锦衣卫对峙的时候,当时以为她吓傻了,结果不一会儿跳出一只黑老虎来挡在了双方之间,顺手把上校他们救了。他想这次又是什么名堂?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来路?行动鬼鬼祟祟,藏头露尾,还每次都出现在时代不同的绘画上。 他拄着那根铁矛,在羽翎边上转圈,取出她包袱里的蜂蜜又灌了一口,当然不敢多喝。蜂蜜下肚,神清气爽,转而又开始纠结,万一有危险该时,是不是该叫醒她? 普通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河里。他赶紧转过头,急流上没有留下涟漪,不知道是不是山洞顶上落下一块石头。 他慢慢走向河边,想探究原因。河面突然间溅起了巨大的水花,他赶紧挡到羽翎前面,以免她被冰冷的河水淋到。只见身后水面搅动,不断翻腾,显然下面有什么东西要上来。 这个东西能在湍急的河流中保持原地不动,还能扑腾起这么大水花,可见体型不小。是不是一条大鱼? 在一片飞扬的水雾中,徐如林看到一个巨大的轮廓正在扑腾。 如果不是腾起的水汽在扭曲,它几乎就是隐形的,但是这个东西并不真正透明。它的皮肤变换颜色,比最快的变色龙快得多,很容易在惯于修修补补,便宜行事的人类视觉中枢里形成某种错觉,从而隐入静止的背景。但是如果背景在动,比如置身于流动的雾气或者跃动不定的光芒中,隐形者就会无所适从,就会暴露出来。即使如此,还是看不清它的全貌,只能看清一个轮廓。 可以判定,眼前挣扎的这只,就是羽翎所说的夜叉,但是不是刚才离开的那只,它看上去更大,大到已经飞不起来了。 水面上剧烈的激荡开始移动,向着岸边靠近。它刚才大概打算飞过河面,施展偷袭,但是却跌落到水里,有可能是太久没有动弹,一下子复苏关节还有些僵硬。 一个浑身淌着水的,湿漉漉的,又看不清形态的东西,爬上了河岸。它对偷袭失败有些气馁进而变得暴躁,突然从空气中显形。 那是一只红色的怪物,并且就是徐如林在教堂平台上看到的那只最大的,通体无伤的。它展开翅膀,用力拍打,并甩起一片水雾,可以看到它背后长着巨大的翅膀,撑开了大约有十米长。 徐如林架起昏沉的羽翎向后退,长着翅膀的红色怪物竟然抱起了双手,站在那里看,犹如庙门口最狰狞的四大金刚。 “也许它也会如同刚才那只同类一样,放自己一码?” 羽翎似乎正在醒来,她伸出手撑住头,做痛苦状。 “喂,你醒了?”他压低嗓门儿道。 “什么?” 羽翎睁开眼。茫然看着他。 “你那个朋友找来了?” 羽翎傻傻点了点头。 “你那个朋友最好有些本事,我们好像有麻烦了。” “放心,它能解决。” 徐如林刚说完,就听到了身后的喘息声,事实上,他还能感觉到自上而下的一股热气喷进了自己脖子里。 他怯生生转过身,看到一张苍白且充满皱着的大长脸,正瞪着自己,鼻孔前的两条长须在眼前晃动。徐如林一直相信,不同动物间的一些表情是相通的,比如现在这条三层楼高的白龙,它看自己的眼神绝对不友善。 几天前,第一次看到这条龙时,它还皮包着骨头,如同一具干瘪的尸体,但是转眼它的身体已经很壮硕饱满了,不知道吃了什么大补的东西。 第七十一章 羽翎的朋友 “这就是你找来的朋友?” “是啊。” 羽翎似乎恢复了大半神志。 “你不早说?”他显然觉得自己受骗了。 “抱紧我。”羽翎说道。 “什么?” “你得靠近我,要不然很危险。” 徐如林向来规矩,不敢毛手毛脚,倒是羽翎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两人脸和脸贴到一起。这让徐如林想起那天在帐篷里,羽翎突然抱紧自己让自己浮想联翩,显然也是为了同样的理由,他一直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第二天,羽翎突然又变得冷淡起来。现在想来是龙走了。 “轮不到它来对付我,前面……有一个夜叉……” “我也看到了。” 白龙绕过两人人类,走向那只傲然站立还抱着手的巨魔。 白龙一走远,羽翎推开徐如林,他们沿着河岸向前跑,不一会儿,身后传来尖啸声,火光映红了一侧的激流,徐如林转过头,一条巨龙正在喷射火焰,较之上校的火焰喷射器,有过之无不及。他几乎看呆站在了原地观看这样壮观的一幕,但是被羽翎一把抓住向后拽,才转醒过来。 “你的老朋友打得过它?” “未必。那是遗世天魔,它被造出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杀戮,但是白龙不是。所以我们离远些,白龙万一不敌,它也可以不必顾及我们,自己逃走。” 身后传来怪啸声,似乎不是白龙发出的。然后各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叫声此起彼伏,它们之间的交战,显然不是人能掺和的。 渐渐的战斗的声音安静下来。这功夫,徐如林和羽翎不至少跑出一里地,这才在一处河道转弯处停下,躲到岩石后面。 “怎么样了?”徐如林气喘吁吁问道。 “嘘……”羽翎止住他发声。 他们就这么等了一会儿,远处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爆炸声。 “结束了,两者必死其一。”羽翎黯然说道,似乎她觉得自己的白龙落败的机会更大。 “死了还会爆炸?”徐如林问道,但是没有得到回答。 两人就这么在河边等了一会儿,突然看到河面上有东西顺流而下,竟然是那条白龙,白龙看到了羽翎,挣扎着游过来,停到岸边,可以看到它身上有多处骇人的伤口。 “那个东西不会跟过来吧?”徐如林问道。 羽翎不理他,跑到河滩边,抚摸龙的头部。那条龙发出呜呜的呻吟声,徐如林一度以为它不行了。 羽翎突然转过头。 “白龙打赢了。” “你能听懂它的话?” 羽翎显然没工夫回答这样的明知故问。她轻轻抚摸那些巨大外翻露出骨头的伤口。 徐如林想过去帮忙。那条可怜巴巴的白龙突然来了精神,龙眼园睁变得凶恶起来,它向徐如林探过长嘴来,还呲了呲牙。羽翎赶紧安抚住龙。 “他不喜欢你。暂时别靠近。” “他不喜欢我?” “嗯,她讨厌所有靠近我的雄性。不过,我安慰一下应该没有问题了,待会儿,让它带我们过河。” “它也是雄性?” “不,她是雌龙。” “它现在伤成这样……” “是啊,不过没她过不去啊。” “那……那只黑老虎,也是你养的?” “哎,你还不算太笨。” 羽翎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那条白龙似乎安稳了起来。头垂下,枕到了地上。羽翎则不停地抚摸着巨大的龙头,哼唱起一首徐如林听不懂的歌谣。可以听到龙的喉咙里发出一种沉闷的,如同牛一样的叫声。 “来,你走到我背后,慢慢靠近,别惊到它” “哦。” 徐如林答应一声,从羽翎背后慢慢靠近。那条龙立即察觉到,几次想昂起头,都被羽翎按下。 徐如林到了羽翎身后,一时不知所措,也想抚摸一样龙脊背,套套近乎。伸出的手立即被羽翎打了回去。 “别伸手,当心被它咬掉。你抱住我的腰,不要松手,别给它任何偷袭的机会。” 徐如林照着羽翎的吩咐做,将铁矛夹到腋下,双手抱住羽翎的腰,可以看到白龙的眼皮已经耷拉下来,但是那只藏在几乎合拢眼皮后面的眼睛,始终在盯着自己,看来这个畜生还会吃醋,但是分明是只雌性,太奇怪了。 “为什么雌龙也会吃醋?雄龙会吗?” “呵呵,雄龙根本无法驯服,也不会让人骑到背上。抱住我,慢慢骑到它的背上。” 羽翎抓住龙脊要往上爬,后面徐如林用力一举,她跨上了龙背。他自己腾出一只手,挎住龙背也爬了上去。 很快就可以感觉到这条龙的不痛快,它开始左右扭动找变扭。 羽翎趴下抚摸龙头,似乎对它说着什么。然后白龙扭过身子向河对岸游过去。它毕竟身大力不亏,转眼到了河对岸。期间有几次试图翻身,大概是想把徐如林颠下来,但是忌惮羽翎没有这么做。终于到了那边,徐如林按照羽翎吩咐慢慢下来,后退退出几丈,然后羽翎又在龙头边窃窃私语一番。然后这条龙沉下水面,不见了。 “你这个老朋友不跟着我们一起去消灭圣母了?” “它受了重伤,不能跟着去了。这世上没有多少龙了,雌龙恐怕就剩这一条,得让它回去养伤。” “那只老虎呢?” “这里地处地下,老虎下不来。只有龙能透过水系找到我。” “那,又只剩下我们了?” “嗯,拖延的时间够多了。必须立即行动才是。” 羽翎举起手,慢慢从前面划过,如同施展巫术一样,感受细微的电磁波变化。 “就在这边,距离我们不超过二百米。”她指向前方石壁,“看看能不能绕过去。” 两人沿着石壁走了一段距离,终于再次找到一串西班牙巨僵的脚印,紧跟过去找到了入口,但是转而傻眼,发现里面是一个圆形大厅,一共有八个出口,他们蹲下试图继续跟踪那些脚印,但是每一个洞口,都被西班牙巨僵踩的乱七八糟,这很可能是圣母的疑兵之计,她知道你们可能追踪至此,索性把线索破坏掉。 “从痕迹看,几个钟头前,有一队巨僵刚过去,但是……他们在这里分散了,去向每一扇门,我们现在无法从脚印追踪了。” “要不然我们各自闯一个通道?” “不行,一旦分散,说不定就会迷路。而且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最好有个照应。”羽翎立即否决了徐如林的想法。 “但是,你不是说圣母每分钟都在增长知识,变得更难对付?” “话虽如此,但是也不能蛮干,即使我们分散也只能试两条路,而这里有八个入口。” “那怎么办?” “让我想想,”羽翎揪着自己辫子在这些洞口前走了一遍,然后眉头舒展开来,“办法倒是有。” “什么办法?” “地图一定在圣母脑子里,而且这里离她不远,既然她可以一念洞悉你的心思,反过来,你也可以窥视她。” “我窥视她?” “最近她有没有窥测过你?” “不知道有没有偷偷的窥视,但是那种强横侵入的剧烈感觉没有发生过。” “嗯,如果我预计不错,她现在正陷入痛苦中,这种状态,正适合你反噬她。” “她还会痛苦?” “不错,她与你那位没出息的祖先应该是真情。趁着她情绪低落时,我们趁虚而入,记住,一定要小心行事,一旦被她察觉,反而会受到她反制。” “但是,但是……我该怎么侵入她的思维?” “很简单,”羽翎说着抓住徐如林双手,两人十指相扣对面而立。“看着我的眼睛?” “看你的眼睛?”直视女性,让徐如林怪不好意思的。 “嗯,我让你进入心无旁骛的至静境界,你的一部分心念就能神游,会自动靠近最亲最近的感应体,如果周围200米内没有你的一个孪生弟弟的话,应该就会感应到圣母。” “我和她最亲最近?” “听上去很讽刺?但是现在你们的心弦共鸣,真实所谓的心有灵犀,人世间大部分恋人也做不到这一点。” “听上去很容易,”徐如林望着羽翎眼睛说道。 “当然,人并不完全是猴子变来的。人具有神性,可以感应对方心念,只是被遗忘太久,现在通常只有血亲能偶然体验到这种情况,血亲以外,最深刻的爱情,或许还能做到部分自适应。” “什么是神性?”他茫然看着羽翎双眼问道,此刻他已然丧失了部分思维,变得有些木纳,舌头也不太利索了。 “猿类只是体质接近人,但是人脑除了思维,还可以通讯,使用百分之一毫米长的红外波段电磁波……” 羽翎的话,显得缓慢而又遥远,如同隔着整个宇宙传来,徐如林感觉自己已经被她的双眼麻痹,他从未体验过这种排除所有杂念,心灵至静的的感觉,仿佛思绪开始逸出身体;与上一次他直视圣母时,被强制读取记忆的感觉截然不同。 “……你只需要站在一边静静观察,不要过度深入,不要试图控制她的思想,要不然她会察觉到” “察觉到……”徐如林呆呆说道,或许并没说出声,只是心里在想。 “是的,傻乎乎的人更容易窥测他人的思想。” “我……就是那个傻乎乎的人” 他已经彻底融化进了羽翎的眸子,如同溺死在了一片纯净的湖水中。 第七十二章 心灵互通 刹那间,世界彻底清静了,不再有羽翎的声音从天边飘来。 渐渐的,他感受到了一丝幸福,随后,一个男子的声音飘进了意识。 “哎,你这小小的八蛸蜉蝣,把你吃了,不够塞牙缝的,不如放你回去,等长大一些再回来找我如何?” 穿着一袭宽大袍服,白发苍苍的徐福出现了眼前,他的脸是如此的大如此的近,似乎把自己捧在手中一般。眼看着他嬉皮笑脸的说完,然后可以感觉到自己被释放到了水里,自己迅速掉头向深海游过去。 水色变得朦胧起来,徐如林知道自己进入了圣母的意识,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她思维的一部分,但是必须谨慎,不能太过直接地直奔主题。 他感觉到自己再次从水中升起,朦胧的视线又开始清晰。远远的可以看到,礁石上坐着一男两女。白发男子正是徐福,那两个异常俏丽的女子依偎两边。 只见穿着雾色长裙的那位,似乎正是羽翎,她面似桃花,眉目含情,比之刚才对视时要年轻了不少,她将头慢慢靠在徐福肩膀上,另一边小鸟依人的果然是季空,一样紧靠着徐福,在他耳畔低声细语。徐如林从未见过羽翎这样的眼神——柔弱、娇羞,略带诱惑。他认识的羽翎绝不是这样的,当然话说回来,他认识羽翎的时间并不长。 那老不羞的祖先如痴如醉,将两人揽在怀里,一只手伸到羽翎衣襟里乱摸,羽翎只是稍微侧过去,并不挣扎;但见她伸出纤手,单薄的袖子滑落,露出白皙的胳臂,将徐福色眯眯老脸扳向自己。 “大人,那样东西带出来了吗?” “心肝,你要的,我能不带来?不过么,今天只能让你看一眼,不过,晚上你表现让老夫满意的话……” 徐福从袖子里取出一只金闪闪的手镯,戴到羽翎手腕带上。徐如林可以感受到一缕淡淡的醋意涌上心头,他知道那是圣母的,不是自己的。 圣母的视线悄悄沉入了水中,渐渐远离。突然扑通一声,前方有人跌落到海中,圣母赶紧游动上前,伸出触手将落已经灌了不少水的徐福接住,然后推举出水面,随后这一幕渐渐消失了。 一片漫长寒冷的等待后,徐福的声音再次飘进意识。 “你要干什么?” 可以看到徐福破衣烂衫,抖作一团,缩在一个暗无天日的的地方,地方看着挺大,四周都是石板,地上点着篝火边旁边都是锹镐之类的挖掘工具。徐如林试着小心转头,可以看到墙上,有一个随着火光跳跃的,婀娜窈窕的人影,但是人影背上舞动着可怕的多余肢体。 “你是瀛洲女皇?我不是有意冒犯,我不是有意冒犯,是始皇帝想要长生不老……”徐福说着磕头如捣蒜。 “别怕,我不是那个伪神……”圣母甜腻的声音出现时,视线被强制转回徐福,徐如林不敢继续干涉,以免暴露,“我是来报答你的。我知道逍遥和季空对你都是假情假意,她们姐妹只是为了要你的那只镯子,那些女子存在于世,从来只会魅惑男人欺骗感情,我早知道她们拿了镯子就会把你推下海;但是我不会,虽然我现在还不是人,但是我很快就会变化成人了,也许只需要一千年……” “报答我?你赶紧离开……就是报答我了……哎呀我的始皇帝啊,你让我找的这个地方太可怕了……”徐福连滚带爬想从圣母眼前溜走。猛然间一条触手伸出,将他缠住,并裹挟到眼前,可见那时圣母后背的触手还很强壮,大概蜕变的人形还不完整,徐如林甚至感受到圣母心头涌起了一丝杀机,但是转而被克制住了。前面徐福被松脱,掉落下来。 “妖怪,妖怪,女皇陛下,你托梦吩咐要找的妖怪出现了……”徐福抱头落荒而逃。逃到石壁前,似乎拧动了什么机关,石壁移开,出现一条通道,徐福钻进去后,通道又关死了。 看来这个畜生正在回忆往昔奸情的片段?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他这里稍微躁动,立即收获了一丝心悸,他赶紧平静下来,避免惊动圣母。 耳边传来周而复始的响声,一种滴滴滴的响声,朦胧的状态渐渐消失。然后,一台不断闪烁的屏幕上闪现着什么东西,他隐约记得这个发光物体叫做克鲁克斯阴极射线管,他不敢使劲回忆是谁告诉自己的,虽然那个人的名字就在一闪念之外,几乎要呼之欲出了,他还是克制自己不要多用脑子。雪花状噪点时而将画面吞噬,但是转而又清晰起来。 可以看到什么东西正在分裂。那是一条缠绕成一团,如乱麻的东西,正在神奇地打开。他从未见过这么神奇的事物,一团乱线还能这样轻易解开的。 进而这一幕又开始模糊起来,似乎是被泪水遮挡住了,他想这个畜生经过几次变化,竟然已经会流泪了? “夫君,今日起你我一条心,要把这个世界颠倒过来,让人类匍匐与我们脚下,让不公平的世道为我们翻转。”又是圣母的声音。 “夫人,我们一起来完成这一伟业。把那些背叛我们的人全都杀掉。” 可以看到巨大的宫殿下一片汪洋。 徐如林想,这些颠来倒去的记忆片段有完没完。 他可以感觉自己正在变强,对方正在变弱,自己或许可以圣母从无聊的回忆中摆脱出来,在圣母察觉并反制前,追溯那些有用的记忆。 “谁,谁在那里?”圣母警觉到。 徐如林赶紧停止妄想。 过了一会儿,可以觉察到她在一座亮堂的石头屋子里转身,环顾四周时,可以看到到周围的各种设备,徐如林至少认出了那台电子显微镜和后方嗡嗡作响的变压设备,他毕竟是机修兵出身。 圣母举起一面镜子,自己照自己,仍然是季空的脸,但是似乎老了不少,可以看到眼球上的血丝正在延伸。 “血丝,怎么会这样……”圣母惊异道,随机徐如林感知到他的心绪开始起伏,“姓徐的,你竟敢闯进来……”她气恼喝问道。 看来已经被察觉到了。他先入为主,占据思维,开始回忆进入的路径,很快看到自己坐在两名西班牙人抬着的滑竿上在洞穴里穿行,在八条通道前,指示士兵分散走向各个方向,自己走向第四条通道,然后走了一程……在第二个拐弯处通过。 “你不能得逞?” 圣母试图重获主导,不过看来她现在控制力下降,徐如林得意继续回忆。可以感受到一路向前,打开了几道机关……然后到了一座堆满木箱的石洞里。他看到了木箱上有鹰徽标志,显然是从黑森号上搬来了的。然后他们直接到了石洞尽头的一道石门,圣母下了滑竿,扳动外面几个机关,转而进去,一扇巨大的石门在背后落下,从声音判断这道门十分厚重。根据他刚才观察,留在石门外的至少还有10名巨僵,有一只长相奇特格外高大,带着一粗一细两把剑,腰间悬着一捆鞭子。接着圣母走向明亮的小屋,他再次看到了那座显微镜,显然思维侵入成功了。 他感受到了心头涌起仇恨,对方正在气急败坏试图反制,在咆哮在迅速变得强大。他知道自己快被踢出圣母思维了。 眼前一黑,犹如从云端跌落下来。徐如林感觉自己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并且无法呼吸,眼看要憋死了。 “快醒醒,快醒醒。”遥远的地方,羽翎在呼唤自己。 他向亮处看去,看到了羽翎正在摇晃自己肩膀,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躺倒在了地上。 “我没事,我没事。”徐如林说道。他下意识抹了一把脸,发现手上全是血。 “怎么回事?” “你的七窍在流血,不过好像没事。” 徐如林赶紧抹了一把,然后张大嘴拼命喘息起来。 “过了多久?” “二十秒左右。” “才二十秒?” “意识可以高速跳跃,并没有时间参照关系。怎么样,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我看到你……还有季空和徐福……一起坐在海边礁石上,他将一个手镯给了你。” “这……”羽翎脸上闪过巨大的慌张,这是徐如林前所未见的。她大概并不知道,自己在遥远的年代曾经被一只章鱼监视并嫉恨过,并且她当时在做的,绝不是什么有脸的事情。 “我还看到……看到她和徐福勾搭在一起的每一刻,看到了她在海上追杀真正的绣女,看到了徐禄的小船逃走……” 第七十三章 回忆 他使劲喘着气说道,这些并不是刚才圣母回忆的部分,但是他强制追索记忆时,在一瞬间被体验到了,完全如同自己的记忆一般。 “那……那通道?” 羽翎脸上羞红渐渐褪去,显然往事勾起的难堪很快过去了,估计在她悠长的记忆里,这样的事情还不少。 “我看到了通道,不过前面还有十个八个巨僵挡着。” 徐如林挣扎着爬起来。不过我想好怎么对付它们了。 “什么办法?” “那些箱子。” “箱子?” “是的,我看到了堆在洞穴里的箱子,一些已经被打开,里面有德国人的武器。其中有一部火焰喷射器。我想,圣母一定怕这个东西,所以把它藏到近处。” “你会用?” “当然,我是远征军主力师的。”徐如林说道。这和他是不是主力师一兵没太大关系,他以前甚至没见过,只是后来看过詹宁斯上校用过一次。 徐如林走到第四个洞口前,确认了一下就是这里。然后毅然穿过去,羽翎打着手电紧跟其后,现在起他们得加倍小心,因为圣母也察觉到了刚才被侵入意识,所以必然会加强防备。 羽翎的手电不断转换角度,照射那些死角,当然她本身视力超过常人,自然看的清楚。 跑了一程,路径完全与圣母记忆中一致,也没有发现危险,徐如林脚步渐快,开始有了一些大意,他贸然走过前面一个岔路口,只感觉羽翎一把抓住皮带,把他生生拽住。 正愣神,前面一柄巨斧落下,擦着他的脸落下,就落在右脚脚趾前一寸的地方。他赶紧向后缩头。巨大的西班牙僵尸转出岔路口,提起长斧,用斧头前面矛尖向前一戳,动作一气呵成,长斧在它手上丝毫没有分量。 徐如林手上有一柄短矛,但是哪里敢抵挡,就地向一侧躲闪,屁滚尿流躲过第二击。巨僵膂力惊人,止住向前之势,翻转手腕横扫过来。徐如林赶紧使了个铁板桥,斧头擦着肚子过去。他没练过功夫,硬是被对手的连环攻势,逼出了高难度动作,但是已然失去重心,一屁股做到地上,无法再迅速躲闪了。 羽翎在一丈外张弓射出一箭,射中巨僵头盔下眼窝,这个巨物嚎叫一声,略向后退,但是手上兵器并不撒手,这功夫,徐如林连滚带爬站起身。 他没有趁机躲闪,而是故意贴近对方扑过去,想以命相搏。对方立即用长斧横扫,这次略有些慢,被他躲过斧刃,只是后面生铁矛杆撞到徐如林肋骨上,绕是距离太近发力不足,他硬吃这下,仍然是胸口一震,几乎吐血。 徐如林忍住痛,呐喊着挺身发力,将短矛插进巨僵嘴里。这里是巨僵是少数没有装甲防护的区域。 他这一下用尽了全力。圆钝的矛头直接捅破下颌,刺透柔软颅内组织,直击脑垂。 咣当一声,巨僵斧头撒手,向后直挺挺倒下,罩着盔甲的巨大尸体倒到地上时,扬起一阵灰尘。 徐如林确定对手完蛋,想换巨僵的长斧,但是那里提得起来,只能用力将短矛从死尸嘴里拔出来。 羽翎收了箭,两人继续上路,不一会儿到了下一个岔路口,徐如林记得,转弯处就在这里,这次他小心得多,没有直冲过去,而是稍微探了探头,但是好像没有伏兵。 两人在路口停了十秒钟,最后确定没有危险,就此通过。 “小翎子,前面就到了,我记得石门外面有不少……” 羽翎听闻快到了,就关了手电,徐如林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羽翎抓住他的手,牵着他前行,过了一会儿,他在黑暗中视力稍微恢复,这里也不是完全无光。 远处传来巨僵们的呼和声,有一名头领在用没人听得懂的简单语言指挥他们,构成这些语言的词汇简洁铿锵,没有超过三个音节的;这些人活着时可是来自于一个相当话唠的国度,死了却变得语言简单了。 远处渐渐有了火光,巨僵在黑暗中视力不佳,所以也得靠着火把照着点儿。 这个地方仍然与圣母的记忆一致,堆满了各种板条箱,他们蹑手蹑脚躲到箱子后面,先观察前面敌情。 一个身形极高,没有戴头盔的首领,正站一扇几层楼高的石门前,指挥巡逻队各处布防。与其他双眼凹陷的巨僵不同。这个首领的眼睛里闪着绿光,并且从他指手画脚的样子看,不像是夜盲症的样子。 “小翎子,好像有个新品种?” “这个就是苏亚雷。化茧时被周满暗杀过,强渡一劫,现在到第四境了。” “第四境?” “嗯,不死细胞控制生物体内的自我进化,时刻都有些小变化,但是每一次外形变化才算新入一境,化形前需要先化作尸茧,这个阶段时间很长,形同一个无防卫能力的肉虫子,需要躲进戒备森严的尸林,一旦破茧而出,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周满说他很厉害?” “不错,可能是这个岛上目前最厉害的生物,圣母选择转化为人形脱离原型,战斗力消减,现在虽然智力大进,但是体制上更是与她朝思暮想,想成为的普通女人没有差别了,但是苏亚雷不同,它是按照一般规律变化而来的,到了第三境,就可以认为变成了杀戮恶魔。” “比那些夜叉,还有你的龙还厉害。” “除了不会飞,其他方面它更强些,尤其防御,他现在已然有多重中枢,已经难杀死了。走,带我去找武器。” “枪都不能伤它?” 羽翎停了下来,思忖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理论上确实可以,不过西班牙人生前有过火器交战经历,所以它选择蜕变路径时,会借鉴以往最痛苦的记忆,扬长避短。” “还能这样变化?” “不错,苏亚雷生前曾与人决斗,受过枪弹贯穿伤,几乎死去,所那些刻骨铭心的回忆,对蜕变时的去向选择,起一些作用,第二境时,它的坚韧皮肤,就可以抵挡刀剑,第三境时,他选择了多中枢的策略。” “多中枢?” “是的,一处在头部,另一处在哪儿我也不知道,总之,损伤其中任一都不会致死。上一次萧沐和周满联手刺杀正在作茧化形,毫无还手之力的苏亚雷,那两个废物各朝他要害刺了一剑,以为得手,其实被它骗了。” “那就一个一个打掉。” “不死细胞感染体,对步枪子弹重创的修复时间是30秒,这是德国实验室的数据,苏亚雷这种高阶怪物一定更快,估计只需要10秒。所以,你必须连续击中所有中枢才行,而它躲闪和进攻的速度,不会留给你这样的机会。” “那……我们岂不是没有半点机会?” “先去看看有什么武器,再做谋划。” 两人在木头箱子间穿梭,不时避开短视的巨僵巡逻队。苏亚雷倒是坐镇大门,几乎寸步不离,这给了徐如林和羽翎一定的行动便利。 他们等着一对巡逻队呼哧呼哧过去,就窜到对面。等巡逻队走远了,徐如林用短矛插进一只箱子用力撬开。不期发出了一点吱吱呀呀的声音,被羽翎一把按住。 四周巡逻队都没有反应,只有最远处的苏亚雷突然向这边走了几步,然后侧耳等待,过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动静,它才放松下来,重新回到门口站立。 羽翎将徐如林挤到一边,由她自己来撬动箱子,她下手要小心得多,几乎没用动静。箱子里是一排步枪,羽翎取出一支,麻利地拉开枪栓,里面涂满了枪油,看着保存的不错。 “这是中正式,我用过。”徐如林说道,羽翎不理他,用身边手绢擦拭枪油。 “你会打枪?” 徐如林继续问道。 羽翎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 “我得去找火焰喷射器,管它几个中枢,一下就烧死了。” 徐如林给自己寻了一个台阶,向边上走,羽翎不管他又小心撬开边上箱子,找出几排子弹来塞进口袋。 徐如林找到扔在过道边上的火焰喷射器,确认与上校用过的那只完全一样,他将压缩空气罐和燃料罐拎起,还挺重的,应该有燃料。他将两个罐子背到背上,扣紧了皮带。然后仔细回忆了上校的发射动作,那一套过程还挺复杂的,急切见未必能发火,他记得上校第一次发射就没有成功。似乎可以先试一次冷喷,确认这个东西能用。他对着空气扣动扳机,后面羽翎阻拦不及,一股凝固汽油呼的一声喷射出来。他把事情想简单了,以为没有点火,就不会引起注意。 三十秒钟内,附近的巡逻队从近到远都停下步伐,都开始仰天吸气,收集空气中的气味信息。最后察觉汽油气味的是巨尸之王苏亚雷,因为它离得最远。 只见那站立石门前的苏亚雷昂首咆哮一声,那些两三人一组的巡逻队加立即行动起来,开始四处探查气味来源。 “你这个蠢货,把我们暴露了。”羽翎压低嗓门斥责道。 “那怎么办?” “怎么办?拼了,我到高处去,一个个射杀,你尽量拖延住它们,当心这些箱子里有炸药,要是点燃了,我们一起玩完。” “那个很难杀死的苏亚雷怎么办?” “它怕中调虎离山计,未必敢过来。我们先消灭它的手下。” 羽翎说着向一侧堆积的木箱上爬上去。 “那他硬是过来该怎么办?” “那你自求多福吧。” 羽翎丢下一句话,隐入黑暗,不见了。 第七十四章 尸王 徐如林难免心虚,别说什么杀不死的尸王,那些个身高两米开外,傻头傻脑的也不好对付,他也想爬上去躲避一时,但是背着这么重两个罐子一时也只能待在地上了。 背后传来一声吃不准的咕噜声。他转过身,没看见巨僵先看到一闪的寒光,大概是兵器的闪光,他倒退几步,扣动点火扳机,喷射口点燃了一簇火苗,但是并没有燃料喷射,火苗照亮了几米外半张嘴的巨僵。 他真的不知道附近有没有爆炸物,箱子上的德国字他倒是认识,但是来不及看。眼看巨僵逼近,他抬手就将一股灼热的火焰喷射出去,慢了一拍的巨僵当场变成了一个火球。它毕竟还是生物,知道疼,“咣当”扔下长斧,东倒西歪向前冲去。正被火焰喷射器后坐力压制到石壁边的徐如林赶紧笨拙躲开这团烈火,才没有被自己放的火烧着。 巨僵走了几步,倒下不动了,但是它闯了一路点燃了几只箱子,这会儿火势开始蔓延。 “看你闯的货,快把火灭了。” 羽翎的声音,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在脑海里响起。他不清楚自己刚才盯着羽翎眼睛时,有没有被她攻破心智留了暗门,也或者她先天可以这样用心传声。 他赶紧从边上扯过一块遮盖箱子的帆布,去扑打火焰。火苗对面,一个高大的巨僵正在东张西望,一时找不到徐如林。它们的眼力确实不行,不但暗处看不见,太亮也不行。 一声枪响,巨僵应声倒下。 高处的羽翎撂倒了这个巨僵,徐如林已经扑灭了一处大火,这里的山洞格外潮湿,洞窟顶上不时有凝结的水滴落下,箱子上也都有一层水珠,火势倒是也不容易蔓延,他再看,躺在十几米外地上燃烧的巨僵,身上也快熄灭了。 远处一身黑色盔甲的苏亚雷,依旧咆哮着指挥,果然并不轻易离开那扇门。 附近几个巨僵从四周靠拢过来,它们显然注意到了高处的枪响,但是又够不着,于是又向徐如林包抄过来。 枪声再次响起,一具巨僵应声倒下,可以看到头盔上的小孔正在冒烟,羽翎的枪法还真不是盖的,怪不得刚才问她会不会打枪时一脸的不屑。 第三只巨僵向徐如林蠢动,他不敢贸然再次使用喷火器,等着羽翎射击。 枪响起时,巨僵应声倒下。远处苏亚雷气的哇哇乱叫,它已然看到了躲在高处弹无虚发的羽翎。它猛然从身边抽出一柄剑,向羽翎掷过来。羽翎正在瞄准,没料到它还有这一手。耳听风声到了,就地一滚。那柄佩剑从脸颊边飞过,划落一缕头发。那柄剑生生插到后面石壁上。 她并不理会苏亚雷,只低头找徐如林,看到徐如林正背着两个巨大罐子,从下面逃过。最近的一只巨僵就在她的射击死角内。她抬手一枪,击中较远的一只头部,拉动枪栓,将最后一发子弹推上膛。 徐如林正拼命捡狭小的路径跑,以甩开步伐笨拙的巨僵,话说回来,他背着燃料罐,其实也挺笨的,他再次接到羽翎意念传音,让他向开阔地跑,他只能照办。耳听那些大家伙,呼哧呼哧就在背后。那柄既能砍又能戳的长斧估计不远。 又是一枪,身后呼哧上消失,转而是沉重的倒地声。如果没算错,应该已经干掉六个了,那么一半以上已经消灭了。在看远处闪烁着两只绿眼睛的苏亚雷显得坐不太住了,它从腰间取出一卷长鞭,狠狠一甩,在地面砸出一片火星来,看起来要亲自出马了。 羽翎换上一排子弹,再次占据高位。她必须耳听八方,时刻防着苏亚雷偷袭,还得眼观六路,盯着林险象环生的徐如林。最后几只巨僵还在使用包抄战术试图堵住徐如林,现在射界不好,她需要徐如林冒一些险,调动一下目标。 “从你背后那两只中间穿过来,得快些,别被他们长斧够到。” 徐如林急转回身,眼看它们靠的很近,强行从中间穿过非常勉强,但是不管了,蒙头向其中一只巨僵奔过去,在10米开外,突然变化方向从中间抢过。他可是背着沉重的罐子在冒险。耳边听到风声,但是已经无法再快了,甚至缩脖子也做不到。斧头前端矛尖擦到压缩气罐上,所幸没有划破。 两只巨僵紧随其后,徐如林气喘吁吁甩不脱。再听枪声响起,一只重重倒地。看来还是羽翎有谱,而且弹无虚发。 突然间,徐如林浑身一激灵,如同过电。心头响起圣母浪笑。 “哈哈哈,你们徐氏一族,果然都是痴心蠢货,你可知道她们这一族,自上古以来,骗死了多少你这样的蠢男人?” 徐如林猛然受到她干扰心智,步伐渐渐慢下来。第二只趁势赶上。 “快,朝前直走。”羽翎的声音喊道,似乎没有察觉圣母侵扰,两人如同在不同频道中,同时呼叫他。 “她只是利用你……哈哈哈……利用你,她们唯一想要的是逃离大地,她们的世界,原本就没有男性,她们只有同性间的情爱,那些虚情假意,狐媚骚劲,都是捏着鼻子演给你看的……因为要利用你和其他的傻男人,这几千年来,不知道多少人折在她们手上……拿自己的命给她们当了垫脚石……哈哈哈,你这个小傻瓜,什么时候能想明白?”圣母的声音不断在脑子里出现涌动。 徐如林拼命甩了甩头,想把圣母声音赶走,这会儿羽翎抓住机会,又是一枪干掉了后面那只。 站在后面的苏亚雷大致看出对手只有两个,并没有什么有调虎离山计。他哇哇乱吼,招呼最后两只巨僵返回。让它们放弃追杀徐如林返回门口,苏亚雷自己飞速向徐如林奔跑过来。 奔跑中,苏亚雷头部就挨了羽翎一枪,但是只是稍微向边上歪了歪,一拧身躲到木箱后面。 过了一会儿它重新探出头来,伤口正在收拢,好像全然没事了。 羽翎抽掉弹壳再次射击,再次击中头部,这次击中头顶,巨大的威力使得它的头发飞散起来,但是却不躲不闪站立原地。羽翎再次更换弹药的时候,苏亚雷也已经迅速从地上抄起一柄长斧,用力掷向羽翎。巨僵使的这柄斧头,徐如林勉强能提起而已,它竟然可以甩开膀子将其投掷出?当然,它连树都能扔出几十丈远,扔这个其实小儿科。 羽翎早有所防备,向侧一滚,铁斧走空。她起身在看。苏亚雷已经不在原地。其身形之快,匪夷所思。 “当心它到跟前了。”徐如林喊道。 羽翎耳听下方死角内沉重脚步声,赶紧后退,一把长剑从脚底木箱内直插上来。羽翎抛了步枪,腾空向后空翻,才躲过这一击。下方苏亚雷大喝一声,一排木箱碎裂开。羽翎在空中翻转身子抽出弓箭,轻轻落下。苏亚雷立即察觉转过身时,弓弦声响,一箭正中它面门。 它大喝一声,拔出那支箭,手中却只有箭杆,箭矢留在了伤口内。它将箭杆丢弃在地上,一步步向矮了一半的羽翎逼近过去。羽翎轻巧后退。只见苏亚雷扭曲大脸上的伤口神奇地开始愈合……愈合这个字或许还不够贴切,简直就是在自动收缩。 最终它站定原地,双手抓头做痛苦状,似乎那支涂了毒药的箭头开始起作用了。 苏亚雷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满脸的狞笑,它向前狠狠啐出一样东西。那只箭矢叮的一声,掉在羽翎脚边。 它不等羽翎抬头,一纵身,以雷霆万钧之势撞过去。羽翎一纵身跃到空中,一脚踩到它头上,向苏亚雷背后空翻过去。苏亚雷翻转身猛刺一剑却走空。羽翎再起身,已经到了一堆箱子上,苏亚雷急速赶到,挥剑乱砍,全都落空,但是眼前木箱也都破裂散落一地。徐如林一眼望见一支冲锋枪掉落地上。他只一起念,脑海中就响起羽翎的声音。 “就这么办,我拖住它,你快些动手。” 那边苏亚雷左右劈砍,逼着羽翎落地。羽翎一纵一落间,站到刚才苏亚雷掷出的那柄佩剑上。那柄剑刺入石头过半,羽翎扶住山石站在上面,竟然颤颤巍巍,吃住了分量。徐如林眼瞧见这一幕,知道羽翎的本事不在雷明之下,之前只露了箭术,未显其他身手估计是为了伪装,现在大概不需要装了。 苏亚雷乱砍一气,见眼前一堆箱子全都华为碎片,上面的人却没有落下,四下找人,发现羽翎站在上面正看着它。 它不由得气往上撞,捡起边上一辆摩托车,向羽翎扔过去。羽翎纵身一跃,跳到了另一侧几乎垂直的山壁上,有片刻竟然如壁虎一样停在那里,似乎摆脱了地心引力。再一跃,又跳到另一面山壁上,只有双手抠住山壁上小小的突起,以双脚踩住凹陷,竟然能停在上面。 苏亚雷冲将过去,将落下的摩托车拎起,再次扔出,但是仍然走空。 他见羽翎轻易躲过,却不跑远,似乎在逗自己,气往上撞,四下找可以扔的重物,猛然间有所省悟,停住不动。 回转身时,看到徐如林正埋头将一个弹夹插进冲锋枪。 第七十五章 爆破 徐如林抬起头,看到那巨大行尸正瞪着一对绿眼睛看着自己。他扣动扳机就是一梭子,全都打在苏亚雷的盔甲上,一时间火花四溅。 素雅来被扫射中竟然不倒,跌跌撞撞向后退,直到徐如林手上枪卡壳。他来不及清除枪机里枪油,这样的事情确实难以避免。那边苏亚雷僵立原地,前胸盔甲上布满弹孔,正从里面冒烟。 徐如林抽掉卡住的一发子弹,继续射击,眼看那边苏亚雷摇摇欲坠,几乎不支,枪又卡住了。他索性丢掉冲锋枪,抄起火焰喷射器喷管,向僵原地喘息的苏亚雷冲过去,就在两丈外发射火焰,喷向巨人一般的僵尸指挥官苏亚雷。 他咆哮着扣住扳机,根本不顾及气压表迅速在归零。但是可以感觉到喷射火焰时的后坐力在急速减小。他想,即使这货浑身都是中枢,枪打不死,把它烧成灰,还不是一了百了。 喷口火焰终于熄灭。 前面那个巨大怪物似乎是阻燃物体构成,身上火苗迅速消失了,待周围的烟雾渐渐散去,漆黑一团的苏亚雷仍然站在那里,周身盔甲还透着红,如同一颗被雷劈中枯焦而死的树还立在原地。。 徐如林卸下已经很轻的两个燃料罐子,哐当一声,苏亚雷身上滚烫发红的盔甲,与徐如林的燃料罐,几乎同时落在地上。整个木炭般的人体轰然跪倒地上。徐如林兴奋地向前凑过去。 仍然稳稳停在石壁上的羽翎还在警惕观察,见状大声叫徐如林停住。但是为时已晚。那堆变了形的焦炭上,突然泛起三道绿光,那是苏亚雷的眼睛,除了头部胸口还有一只。胸口这只如同从皮肉裂缝里硬生生钻出,竟然有一尺长。 它咆哮一声,猛然炸起,浑身烧焦皮肤崩裂开。一具无皮且鲜亮透红的怪物,伫立在吓傻的徐如林眼前,它越站越直,身高大概超过3米,比刚才还高出不少,当然也瘦削不少。 “它正在渡劫化形,这是最后机会。”羽翎大喊一声,向前跃出。凌空抓住石壁上那柄长度接近常人身高的佩剑握把,使了个倒挂金钟,身体反弓,双腿猛蹬石壁,企图将剑拔出。 徐如林捡起地上冲锋枪,迅速更换弹夹,他有些乱了方寸,手忙脚路中,弹夹落到地上,于是再捡起,手还有些抖,无法一气呵成完成这个简单动作。 那边如剥了皮青蛙般的巨僵一步步走来,每走一步,在地上留下一个燃烧的脚印。可以看到它的胸口,巨大的眼睛四处乱转,最终停在了正前方,与张大嘴的徐如林对视。毫无疑问,这只眼睛后面,就是它的第二中枢。 徐如林打动机柄,子弹上膛。浑身颤抖地将枪口对准几米外的巨僵,然后子弹如泼水般打出去。全都招呼在腹部的这只怪眼周围。 这次枪没有再卡壳,他将32发子弹全都倾斜在目标身上,可以看到扫射之处皮开肉绽,碎屑乱飞,甚至可以看到骨骼断裂,但是它就是不倒下。待扫射停止,它胸部那只怪眼,早就被打的稀巴烂了,但是它还是狞笑着扑过来。 空中羽翎奋力一蹬,将那柄剑拔出,她在空中倒翻过180°,借助下落的势头,猛地将这柄剑插入尚在化形挣扎的苏亚雷的头部,长剑贯穿刺透整个颅骨,一直插入到腹部。 她再次轻巧落地时,那边几乎完成第五境化身的巨僵,僵直地原地转动并抽搐,走了几步,终于瘫软到地上。 徐如林这才装上弹夹,起身准备再扫一梭子,被羽翎挡住。 只见那堆瘫软的血肉里开始冒出白烟,一股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两人倒退几步,那具尸体开始自己燃烧起来。很奇怪,刚才用火焰喷射器扫过,它都没有燃烧,如今中了一剑,却自己烧起来了。 “快后退,它要爆炸了。” “爆炸?” 羽翎一下子扑倒徐如林,他的脸刚撞到地上,就听到一声巨响,苏亚雷的尸体漫天散落下来。 徐如林头上重重挨了一下,睁开眼,看到一只黏糊糊的断臂正挂在头上,赶紧捡起,扔的远远的。 收拾完身上残肢碎肉,徐如林想起,好像还有问题没问完。 “小翎子,你刚才说爆炸?” “嗯,第三境以上不死生物,死后自毁。呵呵,凡是都应该留一手。” 羽翎说着得意地笑了起来。就好像这一手是她留的一样。 “小翎子,那……你死以后,也会爆炸吗?” 羽翎的笑容一下子僵硬起来,几秒钟内变得苍白无人色了。徐如林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嘴巴,他这才发现自己问了一个多傻的问题。 羽翎突然转过脸来,眼眶中泪水在打转。 “我是不是很像怪物?” “不,不是……” 话没说完,脸上重重挨了一下,徐如林自幼生长在男尊女卑的封建家族里,又是长子长孙,连亲娘都不敢打一下,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女人打,他捂着脸,一时羞愤难当。 “哈哈哈,”耳畔又响起圣母的浪笑,“该打,没大没小,小翎子都叫得出口,不如叫祖姨婆更合适……哈哈哈,叫啊,叫姨婆。” “姨婆?”徐如林一时失声喊了出来。 “什么?”羽翎一惊。显然她无法截获圣母对徐如林意识的干扰。 “没什么。” “她一定又对你瞎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徐如林决心抵赖到底。 羽翎轻轻抓住他捂住脸的手,徐如林还挺倔,就是捂着脸不松手。 “圣母一定跟你说了那些挑拨离间的话……呵呵她一介妖怪,竟然也学起这些门道。 她说着抓住徐如林的双手。 “记住,你还欠我一个人情,你我一起杀了圣母,拯救这苍生,你是我的英雄。” “要是我死了……我死以后呢?你会不会把我忘了。” “不会,你永远有一个位置。” 两人相扶相携站起身,远处石门处最后两只巨僵,一直看他们演戏一般争吵哭闹,但是因为苏亚雷的命令,又不敢过去。 羽翎重新捡回那只k98式步枪,装上子弹,徐如林捡回冲锋枪,一起走到石门口。那两个大家伙就这么呆呆站着,僵尸王苏亚雷最后给了它们守住石门的指令,现在老大化作灰,没人修改命令了,他们只能继续执行下去。 羽翎走到距离两个巨僵40米外,抬手一枪,打倒一个,再一枪,全部消灭。经历了与苏亚雷的大战后,这些重甲尸兵简直就是小儿科。 两人快步到了石门前,圣母应该就在后面了,但是这块巨石看上去何止百十吨,如何过得去。 “我记得,石门后面是一条通道,再里面,就是那座电子显微镜和其他研究设备放置的地方了。” “挡住了。回去找找,看有没有炸药。”羽翎说道。 “你要炸开这道石墙?会不会让整个洞窟塌下来?” “塌下来,正好把圣母埋了,一了百了。” 她的算计倒是够狠。 两人翻转去寻找炸药,很快就在一堆木箱里找到了几箱子硝铵炸药以及起爆装置,圣母对外界的事情不是很了解,知识有很大一块短板,所以只是将这些东西安置到自己眼前,还不知道它们的用处。现在倒是便宜了徐如林和羽翎,就近找到想要的东西。 徐如林见过工兵炸阿瓦河上大桥,知道一些要领,他用一把找到的工兵铲在石门下刨开一个缺口。这条通道以及里面的实验室,大概是徐福设计的,上面的断龙石加上下面金刚墙,几乎无懈可击,不过徐福也不知道外面世界已经有了炸药,可以摧毁这样无坚不摧的防御。当然他设计时的缺陷,倒是断龙石坠时,将下面金刚墙砸出不少裂缝。徐如林可以利用这些碎裂部分,简单刨出一个小穴来。 徐如林不断铲子将里面碎石刨出来增加空间。这功夫,羽翎在不停地搬运炸药,不一会儿,在外面堆积了十几箱之多。 徐如林眼见空隙差不多了,开始将炸药一箱一箱搬进去,几乎填满了。然后将电雷管插入其中一束炸药,将起爆器电线连接上,然后又有些迟疑。 “怎么了?” “我在想,炸药会不会太多了?” “多了好,不怕炸不死她。”羽翎撺掇道,“走,咱们自己躲远些就是了。” 徐如林提着起爆器滚筒后退,一路释放导线,一直退到洞窟外,还转了几个弯,线出去两百多米,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 “要不,我起爆了?”他说道。 “不能迟疑了,让她活着就是大祸害。” “嗯。” 徐如林拧动起爆杆,转动几圈给线圈充电。按住起爆杆后,还是有些犹豫,那些炸药每一箱20公斤,羽翎搬来至少20箱,接近半吨,威力该有多大? “别怕,这里远着呢。”羽翎笑着伸出手,按到徐如林的手上,“要不咱们一起来。” 她说话的同时,一如以往不等徐如林同意,猛然向下一压下去。 耳听天崩地裂的声音。她猛地扑倒徐如林。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碎石从一旁洞口喷射出来。地面巨大的摇晃中,徐如林估计,圣母如果还在那块石头后面不太远的地方,应该不可能活下来,不管她是人形还是怪物。 第七十六章 走出洞穴 地动山摇渐渐停止,两人起身时已经被厚厚一层尘土覆盖住。他们向硝烟弥漫的来路望去,一片浓烟什么也看不见。显然刚才徐如林忽视了一件事,那半吨炸药,可能将仓库多半会将仓库的其他炸药引爆,那样威力可能翻几番。不过不管了这中结果,可能就是羽翎想要的。 羽翎打开手电,光芒已经十分暗弱,照不出太远了。 两人慢慢走进烟雾向前面摸过去。徐如林不太适应污浊的空气,被呛到直咳嗽。羽翎似乎无所谓,只是用一块手帕捂住口鼻,自顾自小心翼翼向前,不太管徐如林拉倒后面多远。不过,她这样的表现反而让徐如林稍微放心,通常她判断危险不大时,就是如此冷淡。 他们渐渐回到刚才的洞窟,所有囤积在这里的物资都不见了,地面上堆砌着巨石,显然使得洞穴内部有过一次崩塌,但是没有彻底坍塌覆盖住这里。 羽翎突然横出一手,挡住埋头咳嗽,浑然向前的徐如林。 “等会儿。” 两人在原地足足听了1分钟,徐如林渐渐失去耐心时,听到了一系列轻微的声音,犹如细沙落地时的声音。 “小翎子,怎么了?” “岩石结构正在崩塌,前面可能会有坠石。” 碎裂声渐渐放大,可以听到就在头顶前方;随即一声轰然巨型,一块几吨重的巨石落下来,再次扬起巨大烟尘,让徐如林好一阵咳嗽。 “差不多,走吧。” 羽翎铁口直断,前面安全了,徐如林没有她那么好的五感,可以察觉到石缝里细微的响声。自然只能跟着走,他把命交给了羽翎,多的不去想。 他们远远望向那扇石门原来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它已经彻底瓦解,倒塌的各处都是。 羽翎攀上随时堆成的小山,前面就是那条通道里,徐如林紧跟其后,可以看到羽翎将肩头的步枪取了下来。徐如林有样学样,也将冲锋枪取下。两人攀过石山,进入几乎崩塌的通道内,只有狭小的空间可以行走。这里已经与徐如林刚才在圣母意识里看到的通道样子完全不同了。 “走到尽头,就是她的研究室了。”徐如林说道。 羽翎走向前面,从一块石板下拎出一只被砸死的巨型老鼠,有小猪那么大,而且与啮齿类不同,巨大的犬齿,露出了嘴部。 “她的单倍体老鼠升级了,不知道能不能量产。” 她将老鼠丢弃,继续向前,然后转弯,进入徐如林看到的,圣母最后所在的那间房间。那里距离爆炸点远些,情况稍好。 徐如林紧跟着进去,看到巨大的玻璃柜残骸,两边倒塌的设备里,各种电线还在不停短路闪着火花。 “这是什么?我刚才在她意识里没有见过。” “某种生物电泳设备,黑森号的装箱单上没有,不过……看这里铭牌,也是西门子的。” “有什么用?” “核酸分子带负电,可以用这种方式将其分离出来。走到这一步,说明她对分子生物学的想法已经领先你们了。” “这么高深?” “嗯,设备上人类占优,但是在实践和猜想上,她应该比人类领先了十年左右,她在没有电子显微镜的情况下,已经意识到了逆录秘策的作用方式,显然是超强的记忆力,帮助她在不完全知其所以然的情况下进行逻辑试错,而她最渴望的,只是用显微镜看清最后的细节,看看到底是哪几种化学结构通过氢键进行配对,并形成编码的。” “看,那些显微镜。” 徐如林走过去,果然是他在黑森号上看到的那一种大型设备,不过现在已经全毁了,不知道圣母在爆炸前,完成了多少研究。 “圣母应该已经死了吧?” “嗯。她应该埋在了这些瓦砾堆里了。” “那我们得把这个地方挖开确认一下,可惜这里的土方,估计得挖一个月才行。” 徐如林说着从地上捡起一面圆形的镜子,镜面上有一道裂缝,他刚才在偷窥圣母大脑时也见过,显然圣母已经和真的人类女性没有什么两样,到了需要随时照镜子臭美的地步了。 “不用那么麻烦,用你的思维来探测一下。如果她还活着,并且就在附近,你应该能找到她。” “好吧,我试一试。” 徐如林勉强同意。羽翎走过来抓住他的手。徐如林犹豫地抬起头,对视羽翎。 很快他就进入了某种催眠状态,用羽翎的话说,她这招对心机不深的人总是非常快见效。 徐如林感觉自己在轻飘的感觉中迷失,等了一会儿,他感觉到下方有一个亮点,那应该是他自己,所以他必须找到另一个光亮的通道,但是四周漆黑一片,无法唤起圣母的意识,显然她要么跑远了,要么已经不思考了。 他很快从催眠状态醒过来,使劲喘着粗气,随手将扔在一边的那面镜子拿过来。这次他没有七窍流血,不过可以看到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无法进入她的思维,我想……她应该已经死了。” “恭喜你,以后没有人能潜入你的梦境里吓唬你了。” “你呢?你也直视了我的眼睛。” “我才不会干那么无聊的事情,你脑子里有什么好看的?。”羽翎轻巧说,既没有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是否留了一个后门。 “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从这里出去。天枢运转起来,这个岛周围的迷雾会暂时消失,那些日本人很可能会登陆。” “我以为,解决圣母,就可经一劳永逸解决问题了。” “哎,那儿那么容易,曾经有过太多次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机会,可惜都没有做到,包括你的祖先两位祖先在内也都有机会。事实上,只要人类的贪念存在,就不可能有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 “船上还有二百名战俘,必须救出来。” “或许可以让周满的人助你们一臂之力,”羽翎寻思道,“他手下有个大发明家叫做杨逊,喜欢各种奇思妙想,不知道最近有什么新东西问世。” “他们会帮我们吗?” “不知道,不过周满不是什么圣人,需要收买。我们没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 “我们替他除掉了圣母也不算?” “雷明不在跟前,没法儿证明啊,不过去试试看吧。还有,你不许提那条龙听我召唤。” “为什么?” “我不想让女皇知道我在岛上。” “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徐如林小心后退半步,在挨了一个大耳瓜子之后,他知道在这些揭羽翎底子的问题上必须慎之又慎。 “很久以前……我骗过她一次,我想她可能忘记了,也可能没有。” “她是……神……” “ “可以这么说,但是用我的定义,她是一名末世净化者。” “听名字像是个好神?” 羽翎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反应算是耐人寻味。。 “慢如牛,别纠结这件事了,还是赶紧离开这里。” “那我们原路返回?” “不,那样太慢,附近一定有近路,方便圣母来回实验室和海面。让我先找找看。” 羽翎说着闭上眼镜,将带着手镯的那只手平展开,似乎真的在搜索出路。 “这个手镯可以帮我放大周围特殊的生物电场,所以如果那些巨僵从附近走过能找到。” 羽翎闭着眼睛说道。 “你不用这种本事搜索一下圣母是否还活着?我不敢确定我刚才的结论。” “不,这个手镯是上古时代猎魔一族的圣物,并不能搜索正常的生物,圣母目前的身体构造怕是和人类没有什么区别了,我刚才试过,已经无法感应到她。” “她这样处心积虑变化,不是变得很没用?” “真正可怕的不是强大的肢体,而是智力。如果她不死,一定会远比有八条巨大触手或者刀枪不入的身体更可怕。” 徐如林耸了耸肩他觉得羽翎这个说法显然是对的。 又过了一会儿,羽翎突然睁开眼来。 “找到了,你跟我来。” 他带上弓箭和步枪,向着半坍塌的实验室后面走去,绕过一道断墙。果然看到,地上有一只被巨石压住的玲珑稚尸,还张大嘴在喘气,显然在这里充当圣母的实验室助手。 羽翎抽出一支箭,猛地戳下去,结束它的挣扎。 “每个人都应该有尊严的死去,而不应该变成供人操纵的傀儡。” “嗯,我同意。” 他们迅速从死尸后面找到一闪已经破裂的石门,没太费事就搬开碎石,找到后面的通道。这显然是一条迅速脱离的通道,根本没有任何的岔路,并且不时有大段的向上的阶梯。他们走了几步,发现几只巨僵也在快步向上走,索性就跟在后面。走了一程,感受到了微微的气流,并且如同海风般的湿润,显然出口已经到了。 第七十七章 日本人登陆 几只巨僵一转不见了,羽翎到了转角探出头,可以看到有两条路,巨僵沿着一条离开了,另一条继续向上,海风就是从那里来的。 “我们该走哪一条?”徐如林问道。 “我觉得……” 羽翎话未说完,上方传来了一声爆炸声,听着在洞口外很远的地方。 “是炮声。日本货船上的140毫米火炮。” “什么货船有这么大口径的炮。” “是艘一万吨的法国货轮,曾经改装成伪装巡洋舰,法国投降后还没来得及拆掉大炮,就被日军征用了。” “上面有多少日本人?” “一百多个,其中士兵大概有六十个,其余都是船员和1644部队的研究人员。” “但愿天妃女皇不会马上恢复神形,要不然她一定会立即启动净化。” “什么净化?” “走,上去看看。” 两人刚要起身,之前沿着另一条道路离开的巨僵纷纷回头向这里过来,显然也被爆炸声惊动,想过来查看。 “没时间耽误了,先把他们干掉。” 羽翎歪过肩膀,步枪滑落下来,对面巨僵也察觉到了他们,但是还未等她举枪,排在最后的巨僵突然不吭声倒下,甚至没有惊动前面同伴。可以看到一条黑影轻轻落下,手上一点寒光。 “呵呵,那个傻瓜来了,看来不用我们动手了。” 巨僵仍然被前面人影吸引,没有注意到死到临头。千户雷明轻轻跃起,看准巨僵微微低头,头盔后延抬起,露出后脑的一瞬,将一柄剑送进后脑,悄无声息干掉了第二个。但是这只巨僵倒地时,那柄长斧发出咣当的响声,前面两只立即回头。 啪一声枪响,排在最后的一只倒下,雷明趁势跃起,一脚踢中僵尸面门,落地一个扫堂腿,将其扫到,一脚踏住胸口,将那柄短剑刺入巨僵眼窝。 短短十几秒,所有巨僵消灭。 “瞧,我说他行吧。”羽翎捶了一下徐如林。 “前面可是羽姑娘?”那边雷明也认出了自己人。 “不错是我们,你死哪儿去了,用得着你的时候不见了,我们都把苏雅雷和圣母都干掉了。”羽翎兴奋大喊道。但是徐如林注意到,羽翎偷偷将手上手镯取下,藏到了身边。 “可找着你们了,呵呵呵,”千户傻笑三声走过来,“我最怵乱七八糟的地宫,一转就蒙灯转向,可找着你们了,要不然又得吃老鼠了。” “你手上这柄鱼肠剑哪儿来的?” “在一间地宫里找到的,怎么你认识,羽姑娘你真是无所不知?。” “没时间废话了,这会儿正用得着你。” “怎么?” “听见外面炮声了吗?” “听见了,莫不是杨逊杨大人,搞什么玩意儿把火药库炸了?” “那是倭寇巨舰来犯,需要你这样好手帮忙。” “放心,我一届粗人,唯有杀人拿手。走!” 三人加快脚步,向上跑去,期间外面炮声继续传来,并且越来越清晰。终于,可以看到前面一片亮光,是洞口了。再走几步,可以听到浪涛拍案的响声,显然离海不远了。 羽翎第一个窜出洞口,赶紧躲到一块礁石后。徐如林快跑出来,立足不稳,差点从悬崖跌落下去,被羽翎一把抓住皮带。他在半空中时看到,不远处的海上,出现了大量的船只,大部分是搁浅在岸边的各时代旧船,唯独一艘在移动的,是那艘一万两千吨的日本货轮。显然遮挡岛屿的浓雾消失了,这些船都出现了。可以看到那艘日本船的后甲板跑位上,烟雾腾起,显然有人在操炮。 雷明刚到洞口就抱住头蹲下,显然他很不适应这里的光亮。羽翎过去将他拉倒一边,免得被船上人看到。 徐如林暗自观察,发现那些炮弹全都是打向附近海面上的几只各时代的旧船上,白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想在这些旧船上显显威风。。 “他们在干什么?”羽翎问道。 “应该是要登陆。船上的日本指挥官白鸟,生性多疑,报复心重,几天前,他在雾海里死了一个小队,他一定是想展示一下火力给附近潜藏的所有人看,好知道他的厉害。” 说话间,一只郑和宝船下沉,最后只剩下了桅杆露在海面上,那边日本船似乎也消停了,没有再射击其他的船只。 “我的老天,”雷千户凑到两人跟前,他终于适应外面亮度了。“倭寇都能造这么好船了,我见过的日本船,可是破破烂烂,比舢板大不了多少。” “当务之急是怎么阻挡他们。”徐如林说道。 “好办,只要他们上岸,不用我们动手,苏雅雷的西班牙僵尸,就够他们喝一壶的,说不定他们可以两败俱伤,岛上的祸患全都除掉了。”雷明说道。 “想的美啊千户大人,”羽翎说道,“如今的倭寇可不是你当年见过的了鹿儿岛海贼,你听督公说过连珠快铳这种物件吗?” “连珠快铳?” “慢如牛。给他看看。”羽翎那边说道,这里徐如林将肩上mp38冲锋枪取下,递过去。 雷千户接过来,发现还挺沉。翻来覆去看了几眼。 “就这么个匣子?做的倒是精良。” “别小看他,它喷起子弹来,可是快的躲不过。” 徐如林接回枪道。 “能快过我的飞刀?” 没人继续理会他,对这号没见过世面的,只能放弃教育,相信待会儿看到了自然就明白了。 远远看,一只小艇向海岸边过来,一面日本旗在船头日本兵的刺刀上飘扬。 岸上三人趴着,看到小船慢慢靠近,岸上巨鳄纷纷聚拢,然后争先恐后滑入水中,似乎要对日本小船发起攻击。 船上日本人没有浓雾遮挡,看到海面上如同烂木头般靠近的鳄鱼,毫不犹豫开始射击,远处大船上的日本人也使用货轮上平射炮,以及搬到甲板上的几门迫击炮向海滩上射击。 一时间,爆炸连连,硝烟弥漫,果然看的雷千户瞠目结舌。 “这……这比杨逊的火龙出水还利害啊。” “你们有火龙出水?”羽翎侧过脸问道。 “有啊,督公用来打苏雅雷船的,但是那玩意儿没个准头,屡射不中,后来经杨逊那巧手修修补补,竟能贴着水面直走了,可惜那苏亚雷搬到了地面上,从此扎下跟。那玩意儿也失去了用处,如今对堆在库房里。你问这个干嘛?” “只是问问。” “羽翎,船上还有好几百我的弟兄,可不能乱来啊。”徐如林说道,他预感到羽翎有什么邪点子。 “我知道。” 那边日本快船已经到了岸边,船头的机枪手操作一挺歪把子,向逼近的巨鳄射击。转眼将那条最大的射翻,眼看着那巨鳄翻了白肚子沉下去了。 “啊呀……是蛟王雷彪!”千户几乎失声喊道,“这连珠快铳果然厉害。” “什么雷标?”羽翎也是一惊,没听明白怎么回事。 “这条是雷彪,那条是雷豹,还有一条最大的叫雷龙,还没现身,嗨,当年我和萧沐还有徐禄三兄弟嫌的难受,常到海滩上来和他们玩耍,天长日久就给这些个巨蛟起了名字,那是西班牙船来之前的事了。” 原来这雷千户无聊到给这些吃人的东西起了名字,还都用自己的姓。 “这连珠快铳够……看来确实躲不开,看都看不清楚,”他无奈承认到,眼见机枪喷吐火焰,打的那些十米以上的鳄鱼无法靠近。 “徐兄,快用你的那杆快铳阻止它们,免得他伤我朋友。” 千户已然与这些鳄鱼称兄道弟了,看来这个岛上待久的人全都有些神经不正常。 “不成,太远,再者我们还不能暴露,要不然,那船上的大炮招呼过来,凉谁也招架不住。” 那边日军打空机枪上漏斗,开始给白烟弥漫的机枪装弹。一只巨鳄的脊背渐渐浮出海面,如同一块无害的烂木头,向日本船靠近过去。 “看,雷龙。” 船上站立日军开始用步枪射击,可以看到一些子弹击中,在鳄鱼背上溅起血雾,但是那条脊背就有十米长的巨蛟不为所动,甩动尾巴,加速向日军小艇冲过去。那边日军机枪手拍地下压弹顶顶盖,转身准备射击,但是巨鳄提前几秒钟消失在海面不见了,海上只剩下一片淡淡的血色。 “好像就是那天在岸边追我那只。”徐如林说道,“我记得它眼睛后面褶皱立起,如同角一般。” “不错,那是我老兄弟雷龙,是所有这些巨蛟里最长脑子的,你瞧着,这些倭寇玩不过它的。” 船上日军继续胡乱射击,只有那名机枪手,站立船头,盯着水面,不敢贸然射击。 第七十八章 回到城堡 猛然间,小船从中间被顶出水面,可以看到下面巨大的鳄鱼头部。它奋力仰起头,将船顶起,然后隐入水中。小船落下时,船上6个日本人一起掉落水中。一瞬间,局面翻转,下面鳄群突然显现,争先过来抢食日本人,可以看到雷龙高高仰起的嘴里咬住一位,正是刚才射杀不少鳄鱼的机枪手,日本人还在呼号,就被拖进水里。远处日本船上20毫米快炮向这里射击。一时间又射杀了不少鳄鱼。 “看来短时间,他们还无法上岸。正好可以商议对策。” “小翎子,你有什么办法了?” “还在想,走,先回万寿山,找老太监。” 说着,她俯底身子转身,徐如林有样学样跟着,后面雷明不知就里,还站的挺直,被徐如林抓住衣襟,强行矮身潜行。 他们跳到石崖下海滩上,躲到了远处船只的死角里。可以听到远处炮声仍然没有停止。不出意外,白鸟会认为上几波人全都死于鳄口了,或许这样,他就不会为难老田。 但是徐如林突然发现,自己一行三人,陷入到了鳄鱼群中,与上次的情况差不多。鳄鱼们原本正在观望海上事态,发现有几个人落到海滩上,就一起调转头向这边过来。 “我说大伙儿,一起用出吃奶的力气跑,能从它们身旁跑出去。”徐如林说道,犹如一名身经百战的老手一样教导其他人。 “别乱跑,跟着雷千户就成。”羽翎说道。 “什么?” “嗯,跟着我,它们认识我,不会乱来。不过你们别拉太远。它们小心眼多着呢。”雷明自信道。 徐如林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只见远处鳄鱼摆动小短腿,飞奔过来,绝不像是迎接亲人的样子。他忍不住想拔腿就跑,但是远远看,去路也已经封住,可以穿插的缝隙,已然很小了。 “别怕,这里的老鳄能认人,它们视力不好,得靠近些才能看清。” 徐如林只能选择相信羽翎,紧跟着不慌不忙的雷明身后。几条巨鳄到了雷明一丈距离,突然停住,然后仰头张嘴,它们仰头时足比成人还高很多,看的徐如林胆战心惊。但是它们却并不靠近了。 “这是怎么回事。”徐如林说道。 “别说话,紧跟他就行。” 徐如林紧跟其后,小心观察,他知道只要那些鳄鱼肚子还贴着地,问题就不大,一旦站起,就可能发起一次冲刺。 他们竟然从几十条鳄鱼的两厢围观下,慢慢走出了海滩,两边鳄鱼似乎还真的忌惮雷明,并不越雷池一步。 三人走出了沙滩到了河口,沿着河,就能通向西班牙城堡,徐如林还记得山下那座恶臭的屠宰场。 “千户,那些鳄鱼为什么不攻击我们?” “说来话长,唉,”雷明叹息一声,“当年我等初上岸,也在这海滩与这些五六丈长的怪物交战,折了不少人,督公令我与萧沐守住岸滩与船只,自带人去腹地找长生仙人去了,当时船上有一样要紧的东西,这干系也着落在我二人身上。” “什么东西?” “是一只手镯,是进出这片雾海的信物。按督公的说法,没有这样东西,既进不来,也就离不开这里。” “哦。” 徐如林不多说什么。 “督公一去时日长久,我与萧沐寂寞,就打赌,看谁能骑到海滩上那只最大的鳄鱼头上。” “你们打这种赌?”徐如林咽了一口口水。 “嗯,试了几次都很难做到。后来,我的另一名结拜兄弟徐禄,告诉我们只需随身带着手镯,带在身上,就能降伏那些怪物。我们从机密处取出手镯,果然降住了那只畜生,从此它们便认得我两,不再造次,萧沐更是学到了一门驭蛟的绝技,可以用片板牵住一头老蛟,在海上疾驰如飞。” “我想,我们来时已经见识过他这手了,当时以为他会水上漂。” “不错,萧沐对这手还颇为得意,后来我等渐渐察觉到这座岛的古怪,凡是岛上珍禽异兽,全都不可繁育。即使树林里那些巨蛟所产的卵,敲开了也多是死鳄,十只里未必有一只能活的。想来与水土邪门有关。倒是督公却长出胡子,从此乐不思蜀,他只想想要在这仙境常住,也不想回大明复命。” “那后来……”徐如林预感到后面应该还有故事。 “我与徐禄商议这里绝非世外桃源,应该及早离开,唯有徐禄懂航海,于是将手镯托付在他处,但是约定日到了却找不到徐禄了,他身边的人说前些日子徐禄在森林里见到一个白衣女子,似人似鬼,自称是秦朝遗民,从此丢了魂一般爱上了,可能是被那女鬼拐跑了。这以后海上大雾越发浓稠,督公说那是手镯远离海岸,通道关闭的标志……他预计是叛徒徐禄带着手镯逃走,好在他已经安心做女皇手下,也不想追查此事。我与萧沐当初还不信,但是每每驾船远去,必然在雾中迷失方向最终还是返回,这才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雷明黯然的时候,徐如林偷看了一眼羽翎,只见她向自己眨了眨眼,示意不要乱说话。他已然发现雷明话很多,又不似羽翎那样一肚不方便说的阴谋。 三人很快沿着河流到了恶臭的屠宰场边上,发现这里与几日前到来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不再有成群的海鸥在四处飞舞讨食,木屋里的支架上空空如也,那些巨大死鱼已经都不见了,巨大砧板插着的刀斧也没有苍蝇叮咬,显然最近巨僵没有在这里采取什么行动。 “如果苏雅雷真的完蛋,那些家伙应该消停了。”雷明说道。 “那还有假,我和小翎子一起动手干死的,它炸的灰都没了。”徐如林赶紧说道,这件事他可以确定。 “那苏雅雷自变化成魔,我与督公萧沐三人联手,才可与之一战,后来萧沐打探到他蛰伏在尸林化茧,原本准备三人一起去灭它,以免它再次变化后战它不过,可惜我陷在了地宫,也不知道后来的事了。” “你们没有像样的兵器确实干不过他呀。” “是啊,这外面世界日新月异,没想到扶桑小国,竟然能造出那么厉害的炮了。当初,也只是刀剑造的不错,我家里收了几把。” 他们在屠宰场内散开,徐如林自顾自搜寻,他想上校他们可能会回来这个地方,并留下记号。果然在前门口门框上,发现插着一柄小刀,刀下面还钉住一张纸。他赶紧过去拔下刀子,看到上面写着几个字:“曹兄弟,我和老头子在西班牙碉堡附近。署名只有一个冷字。 显然不是留给徐如林的,是写给曹有德的。徐如林想来,那次在教堂掉队后,他们大概已经把自己当成死人了。 “小翎子,你看这条儿,我们是不是去找他们?”徐如林问羽翎,边上雷明也凑过来看。 “嗯,得去找找他们,必须会会这个上校。”羽翎道。 “你们还带来了其他人?”千户问道,他最近一直陷在地道里吃老鼠,自然不知道外面那么多事情。 “不错,来不及细说,如今大敌当前,必须找到足够的人手帮忙。” 三个人走出屠宰场,迅速找到上山的路,很快就到了扼守住河口的西班牙要塞下面。他们小心上山,徐如林仔细回忆,没有发线任何不一样的地方。 雷明身形最快,转眼跑到前面,冷不防碉堡上一声枪响,他赶紧矮身藏头,子弹远远打中旁边的小树,显然不是什么有准头的火器打的。 “西班牙火绳枪?” 雷明说道。 “你知道?” “嗯,那些西夷杂碎还是人的时候常用,后来身体变化了,就不再用这些火器,改用粗笨家伙了。” “那就对了,应该是上校他们。” 徐如林悄悄从台阶下面探出头,观察城头上塌陷的垛口,某个垛口后面肯定藏着人。他看到一根细杆子在一座垛口后上下抽动,似乎是有人蹲在后面用通条填塞火药装弹,这样复杂的火器操作,显然已经不适合那些西班牙巨僵了,只能是活人。 “曹有德,是你吗?” 他大喊一声,可以看到那根细杆子不动了。然后,一个带着西班牙帽子,胡子拉渣的人悄然伸出头来,正是机枪后曹有德。徐如林向他猛挥了挥手。 “老徐,是你?是人是鬼?” “是人啊。” “老头儿,听见没,大哥还活着。” 他兴奋地跳了起来,可以看到穿着一身奇怪衣服,他们似乎把西班牙人没有变异前的军服和武装带穿起来了。然后带着西班牙三角帽的上校也站了起来,腰间悬着一把细剑,脖子里挂着一只望远镜。那边冷寿成倒是还穿着远征军的破衣服,手上也是一把火绳枪。 第七十九章 重遇上校 “你怎么还活着呢?不可能啊……”咧嘴笑的曹有德突然停止,因为他看到了边上一身锦衣卫打扮的雷明。 “慢着大哥,这朝廷鹰犬是怎么回事,你被他扣住了?” 不等徐如林解释,另一边背着一杆枪的羽翎站起身来,曹有德彻底迷糊了。可以看到上校并不说话,只是举起望远镜来向这边望,当然不知道是在看谁,似乎徐如林并没有什么好多看的。多半是在千户或者羽翎。 “老曹,上校,这些都是自己人,我们上来了。” “上来吧。我扔一根绳子下来。” 说着话,曹有德从边上取出一捆绳子从城头扔了下来。曹有德没什么心机,并不提防,雷明也不客套,走到了最前面。 徐如林注意到羽翎走的最慢,拉到后面,她不说话,城头上上校也如同僵住一样,仍然没有放下望远镜,显然他不是在看雷明而是在打量羽翎。 这边雷明到了城下,并不去接绳子,突然一纵身踩住城墙上裂缝,三蹦两跳就上到城上,立即与瞭望台上冷寿成形成对峙,尽管徐如林说了都是自己人,但是他露了这一手之后,帮会头子出身的冷寿成还是暗加了小心,不敢太靠近,手上还紧紧攥着火枪。他们几天前刚被周满的人逮住装进囚车过,看到这幅模样的自然心有余悸。但是这边雷明对他和曹有德并不在意,他并不知道双方过节,他只是特别瞄着上校,也许是因为他和西班牙人长的像。 徐如林爬上城头,曹有德扑上来熊抱一下,然后他挣脱出来,向远处敌楼上瞭望的冷寿成打了个招呼,再回过头与迎上来的上校握了握手。 “你能活着,简直太神奇了。” “是啊,原本以为死定了,但是碰上了她。” 他说着转过身,一指刚刚爬上来的羽翎。羽翎老老实实攀着绳子上来,没有施展她的本事,似乎还在装模作样。 “这位女士,想必就是玲珑马戏团的……驯虎女郎,萨曼萨羽。” 上校缓缓走过来,羽翎主动伸出手与他握了握手。 “您一定就是那位徐大哥提到的,无所不知的盟军情报官员了。我还记得不久前,有一架飞机飞跃了这座岛,想必您就在上面。”羽翎说道。 “无所不知?过奖过奖,至于飞过这座岛,确实有过一次。” 上校说着放开了手。 “嗨,大个子,”羽翎转向曹有德,“你一定就是曹有德了。” “你知道我名字?”曹有德受宠若惊道。 “不错,我还有一样东西要还给你。”说着她从身边取出一只手电丢还个曹有德。 “我记得我把这玩意儿弄掉了?” “是啊,我捡到了,特意留着还给你。” “太好了太好了。”曹有德欢天喜地到一边去收绳梯了。 羽翎抬手向远瞭望台上处冷寿成打了招呼,冷寿成也抬了抬手作为回应。 “上校,你们怎么到了这里?” “长话短说,自从与你分散,我们原本准备去向岛屿腹地,被那些……”他望了一眼雷明,“被那些明朝勇士抓到一次,然后撑着他们与西班牙巨人交战,我们趁乱逃了出来,就不敢再深入到岛屿中心,就回到这里找到了一些火药,不久前看到西班牙人将教堂四个角上的那三座雕塑拆走,搬到地下,教堂天台上一个哨兵都没有留下。我们就用火药,塞满了下面通道,然后把通道炸毁了,估计能把它们堵死下面,没一两个月,挖不上来了。” “然后,你们就占领了这里?” “是的,我想我们需要占领一个制高点,随时监视巨僵行动。但是半天前,周围海上雾气消失,那只日本船渐渐显露出来……” “老头儿,日本船又放下一只小船。”瞭望台上冷寿成大喊一声。 众人一起跑到瞭望台上,只见那艘货船非但放下一只船,还起了锚,似乎要再靠近一些海岸了。 徐如林从上校手里接过那只望远镜看了起来。果然那艘大船架设了几挺机枪,后面甲板上还架起了迫击炮。看来准备用火力驱散海边鳄鱼,强行登陆了。 “千户,这里的水深有多大?” “海湾里水深,最浅处亦有25尺……” 可以看到船头日军迫击炮开始射击,很奇怪炮弹落到沙滩和水面上上,并不剧烈爆炸,而是飘散出一团红色烟雾,紧贴着地面或者水面,开始迅速弥漫。 “不好,是毒气。”上校说道。 果然沙滩上的巨鳄被红色烟雾遮盖住的,开始剧烈翻滚,处在边缘位置的则迅速撒开小短腿逃离。 “看来这些鳄鱼不可能阻挡他们了。” 徐如林继续移动望远镜,可以看到日本小船上的士兵带着防毒面具,船头驾着轻机枪,紧跟着毒气靠近了海岸,这次不再有激烈的战斗,他们将要轻而易举地控制海滩了。 “他们多近能看到我们?”徐如林问道。 “估计到了海滩也看不到我们,这座碉堡被前面树林很好地隐藏住。不过一旦上岸,斥候会一路搜查,不难找到这个地方,一旦被他们发现,他们海上的火力可以轻而易举打到这里。” “我们怎么办?跟他们拼了。”曹有德说道。 “你傻啊,拿火绳枪去和日本人拼?”冷寿成骂道。 “徐大哥不是有一把好枪?” “都别争了,”徐如林打断他们,“跟雷兄去他们地盘,看看那里的锦衣卫会不会帮我们。” “那些几百岁的老家伙会帮我们?”曹有德脱口说道。 “什么几百岁?”雷明一脸惊愕地问道。 “他胶东口音,你没听明白,他是说,那些由几把刷子的老家伙。”徐如林抢过来说道。 “哦,原来曹兄弟是胶东人,那和督公是老乡了。”雷明呆呆说道,显然没有多想。 徐如林向曹有德和冷寿成眨了眨眼,示意别乱说话。虽然他自己也没高明白,为什么在这些人面前这不能提,那不能提,羽翎也从未说清楚过。 日军小船到达岸边,在海滩上开辟了一块桥头堡,他们上岸的地方距离这里很远,至少有3公里,而且有一片礁石遮挡似乎不会很快过来。 一伙人远远看着日本人在岸边扎下营帐,待毒气散了,脱了防毒面具,开始生活做饭,显然没有立即深入的胆子,不过徐如林透过望远镜看到日本人往一口大锅里倒进大米和水,看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这两天他跟着羽翎在山上山下乱闯,除了喝了几口蜂蜜,并没有正经吃过东西。 他隔着几公里直勾勾地看着远处那一缕炊烟,已经不是在监视日军,而是在看他们开伙。旁边曹有德甚至听到了徐大哥肚子里发出咕噜声。 “大哥,你饿了。” “是啊,几天没吃东西了,你们这儿不会有吃的东西吧?” “有啊,你不早问。” “有东西吃?”先叫起来的竟然是雷明,他刚刚还在城楼下和冷寿成切磋飞刀。隔着几十米竟然听到了。 “有,有,还有一只整只山猪。” “山猪?太好了,我这些日子可是吃老鼠吃够了……”雷明蹭的一声,从城下窜到曹有德跟前,突然又停下,“你们这儿,还没开饭吧?”他这才想起要稍微矜持一些,别人可没说请客。 “你个朝廷鹰犬还这么见外呢,为什么不开饭?大伙一起烤吃也好打仗。”曹有德笑着说道,朝廷鹰犬是那日被关在囚车里听冷寿成说的,他以为就是锦衣卫的另一个名称,并不知道不是好话。 “烤着吃?太棒了,”雷明咽了口口水,“可是……无功不受禄啊,这样,我替你们砍些柴来。”他嗖的一下又跃下城头。里面操场长满了荆棘,不少都枯死了正好烧火,他钻进边上工具房找趁手家伙,看路数以前也来过,不一会儿拿着两把斧头出来了。 “羽姑娘,你也来帮把手,咱们也不能吃人家白食,得出点儿力气。” 羽翎正和上校隔着十来个城垛侧身坐着,两人谁也不看谁,却都在用心打量对方。被雷明这个没心肺的一叫,也只好起身。徐如林过来想说什么,羽翎摇了摇头。 “千户说的也没错,我和他是外来的,也该有些入伙的诚意;再者我们在这里,你们也有些话不方便说。” 她就在曹有德跟前摸了摸徐如林的脸,转身下了城墙。 “千户,这里的木头不能砍。”她边走边喊道。 “为什么?” “总之就是不能砍,” 她到了雷明身前,拿过他手上的斧头扔到地上,哪儿的都不能砍。” “那拿什么烧火?” “你跟我到外面去捡一些树枝来烧就是了,顺便采些野果来。”然后两人空着手到了城堡大门下的豁口处。 第八十章 商议对策 “瞧见没,这是当年督公用火龙出水炸出来的……你是不知到苏亚雷那腌臜的瓜怂,刚在这里站住脚,以为有枪炮我们没有,就敢跟那太监犯浑,要我们皈依了他的十字圣母教,再吊死督工,结果一开仗,我们祭出那玩儿,可把他吓住了……呵呵,红毛鬼,都一个怂样,记吃不记打打。” “咳咳咳……” “你拉扯我干什么?我哪儿说错了,红毛鬼有好人吗……” 雷明的洪亮嗓音消失在门口,两人从那里钻出去了,羽翎自然机敏过人,知道给徐如林留下空间和时间和弟兄们聊聊,这显然也是上校想要的,所以故意支开了脑筋不太转弯的雷千户。 上校在城墙上走了半圈,看着两人走进林子,然后走了过来。 “徐,这女子你知道底细?” “你问我?你不是知道她叫萨蔓莎羽,我都不知道她还有一洋名。” 徐如林嘴上应付,心里犯难,因为他并不知道其中的分寸,羽翎私底下说过不能轻信上校,现在看起来上校也盯上了她,在他心里这二位都是好人,但是都藏着很多事情。 “她进过黑森号的实验室。” “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下面地窖里,找到了西班牙人蒸馏的酒精,可以让那些照片后面密写文字显形。迷信上说德国人进行了一次搜查,只检查了所有女性,这位小姐是他们重点追查对象,据说船上的间谍正是一名女子。。” “但是船上女性不止她一位啊。马戏团那可是女人比男人多的地方。”徐如林不自觉地提羽翎打掩护。 “但是,我的人看到德国人搜查时,握有一张画像,是当年卡雷尔实验室被烧毁时,留下的纵火者人像,一名十八九岁的亚洲女子。” “哦?”徐如林故作平静,他猜那张画他应该看到过了。 “我的人说,训虎女郎萨蔓莎羽,很可能就是那名间谍,不但都是华裔,很可能跟画像上的人长相很像。德国人据此盘问了她一天。” “不可能吧,那实验室是36年被烧毁的,那时候她才多大?十一二岁?你想,真要是那样像,德国人为什么不抓她?他们也不傻。” “这一点确实很蹊跷,或许是德国人放弃怀疑的原因,”上校果然有些犯难,“我记得,我确实提到过实验室被烧毁的事,但是我一定没告诉过你年份。你怎么知道是36年?”上校狐疑地说道。 “是嘛,也许你忘记了,我也是随口一说,或许我记错了……”徐如林赶紧遮掩,没想到原本想提羽翎打掩护,把自己绕进去了,和这些人说话还得特别加小心啊。 “嗯,也许不是她,画像这种事做不了数。”上校似乎并不追究徐如林漏出的破绽,“前天你是怎么脱险的?怎么和她碰上的?” “前天,说起来我就生气,还不是曹有德非要下去,也不看看那些阶梯有多高……” “大哥,我不是没想到么?兄弟这里给您赔罪了。”曹有德在旁边嬉皮笑脸地告饶。 “后来我就停在了那个上不上下不下的地方等死,结果,就是她从黑暗中冒出来,把握拖进一条通道里,这件事说来话长,总之是她救了我。” “大哥,我看她对你有意思,要是成了,也是我的功劳,要不是我把你带上那个绝境,你也碰上不她不是?” “去你的。快把猪搬出来吧。” “好嘞。”曹有德转身离开,不知去哪里搬那只猪了。 “徐大哥,我还是觉得这女子蹊跷,”冷寿成开口道,“那艘船上的人可是都死绝了,你也看到甲板上那些尸首,怎么就她一个活下来了?” 上校也在一边点头。 “你们怀疑她也是常情,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间谍,不过我可以保证,她不是坏人。其实是不是间谍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我保证,至少一致对付日本人这件事上,可以合作。” “那么,那些明朝人可以信任吗?” “不好说,原本我们已经到了山上,就是在锦衣卫头子周满安排的屋子里遭了一条大蛇袭击,落到山下,几乎没命出来。但是羽翎说,可能另有隐情……并非周满要害我们。” “嗯,那山上大头领我们都见过,那天差点被他抓到山上,结果西班牙僵尸和一只巨大的,通体漆黑的猫科动物半路闯出来,当时一团混乱,我们才逃脱。”上校补充道。 “前天你们被困的事,我在山上都看到了,”徐如林说道,“那只黑虎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来的你们走后,我原本想去找你们,结果被那太监抓住,带上了山。” “哎,看看我打的猎物。”下面曹有德扛着一只还在滴血的山猪,从通道里走出来。 他们先下堡垒城墙下,就在马厩里支起架子,把半只住架上,等着柴火。这些天西班牙巨僵没有到地面活动,但是巨僵留下的捕兽夹子还是有收获的,没有抓到大的,夹住一只少不更事的,正好被曹有德看到,就打死拖回来了。原本打算就在城墙里面操场上烤了,现在来了日本人,但是担心有烟会暴露,才改到有屋顶的地方。 等他们准备差不多了,远远可以听到大嗓门的雷明在外面了。 “怎么样,可以给大伙儿加菜了,呵呵……以为爬的高就没事儿,哪儿那么容易?这皮子做帽子不错,可惜这里不冷,用不着。” “把这么珍贵的小浣熊打死了,你也不怕瀛洲女皇托梦给老太监罚你?”羽翎说道。 “嗨,这个东西叫九节狼,我们老家汉中多的是,打来做皮帽子,可暖和了。再者,这瀛洲女皇是不是还在,也是两说的事儿,为什么这么多年来,督工老打败仗,折损了那么多人,也都没见过她显过灵,看到的只是山前石像,山顶一点亮光;说不准,就是那老太监借着天妃女皇的名头支使我们,不想让我们回中原。” “你可真敢想?” “有什么不敢想的?” 对话停止了一会儿,然后两人又从那个大豁口里爬了进来。然后拖进两捆柴草,羽翎那捆小些,雷明那捆不得了小山一样,都是粗树枝,没见他带着斧头出去,不知道怎么撅断这些粗枝的。柴捆后面还挂着一只小动物,远征军这几位都不认识。羽翎没带着弓箭出去,听对话是雷明徒手抓到的。 “大伙儿等急了吧。我们去远了些,就是防备留下痕迹,被他们发现。”羽翎说道。 “这小妞儿太谨慎,简直比我这个鹰犬更仔细。”雷明自我调侃道。徐如林稍微转头,看到上校就靠在边上,,面无表情地叼着烟斗。 徐如林知道上校还陷在疑心中,但是他自己又何尝没有陷入这样的疑惑?关于羽翎,知道的底细越多,疑问就越大,这一点毋庸置疑。 “曹兄弟,帮忙把雷千户抓的九节狼洗了吧。”羽翎支使起曹有德来。 “交给我吧,嫂子。” 曹有德嬉皮笑脸接过那只小兽,羽翎在他背上狠狠拍了一下。徐如林脸上一红,觉得尴尬,曹有德这种兵痞原本就口无遮拦,随便给羽翎加了嫂子的称呼,却实在意外,不过看上去羽翎并不十分排斥? “徐,听我说,你要十分十分小心这个女人,她不是特工那么简单。”上校抛下这句话,快步离开了,没有留给徐如林说话的机会;听意思,关于羽翎就是黑森号上的另一名间谍的事,是毋庸置疑的,他已经不想分辨,但是他认为那重身份后面,还有更多的秘密。徐如林被上校的敏锐吓了一条,他和羽翎待了几天,经历了无数事情,才得到类似的结论,上校却一眼就看的如此透彻了。 六个人在马厩了点起火来,然后开始烤那只猪,只留了冷寿成一个人在高处放哨,说好过一会儿曹有德上去替换他。 “我说姐姐,这些盐也是我从地窖木桶里找到的,差点儿让冷寿成这孙子当火药给搬到那里教堂里炸上天……”曹有德一边说,一边转动绑着猪的木棍,不断翻动。 “看看你们这些男人手笨的,都烤焦了。”羽翎微嗔道。 “姐你不知道,焦了才香。” “对了,督公说洋人不通教化才短发,为何你们从我大明来的男子,现在也都不留发髻了。”雷千户突然问道。 “嗨,鹰犬你不知道,咱们中原的规矩给清朝皇帝改了,留头不留发……”曹有德大嘴,又开始胡诌。 “小曹,我刚才看见那座教堂下面炸毁了,只留了个尖顶,那些巨僵怕是不能从那里上来了。”羽翎赶紧打岔。 “姐姐,那可是我想出来的主意,把它们都憋死在下面,”曹有德是个糊涂虫,你跟他一搅和,他就把前面话头忘记了,“在阿瓦城下,我就是这么搞掉鬼子一个碉堡说起来,我小时候,就喜欢用尿淹那些蚂蚁,可带劲了。” 第八十一章 手镯 “吃饭呢,别说这些。对了,那个尖顶上的铜钟还在吗?”她继续打岔,那边雷千户也不是精细人,过了这茬儿也不追问明朝是否还在的事。 “那口大钟还在。昨夜风大,还能听到响。” “得把它解下来啊。” “为什么?” “你想,一口钟挡在后门,多不吉利。” “说的也是啊。”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扯开了闲话。 待烤到皮脆里嫩了,曹有德抽出一柄精致的西班牙匕首开始切割烤肉。羽翎徐如林和雷明也一起动手帮忙,很快将猪肉分成几份放在盘子里,除了吃还得藏一些当干粮,只有上校没有帮忙,只顾一边抽烟,但是没有抬眼看羽翎一眼,羽翎和曹有德姐姐长弟弟短已经混成亲人一样,似乎十分合群。 “这位大人,不知您腰里这把刀可否借我看看。”雷明瞥见了上校腰上插着那柄没有刀鞘的短刀,客气问道,上校挤出一丝笑意,解下这柄刀交到千户手上。他上下打量两眼。 “这可是我拜把子兄弟萧沐的刀?” “是的,正是您哪位兄弟的刀。3天前,我们在海上被八条人鱼困住,眼看性命不保,是他从空中扔下这柄刀,驱散了人鱼。后来我与你哪位兄弟,又有一面之缘,但是一时忘了交还,下一次见面,自当奉还。” “可否是那太监在边上,你二人装作不相识?” 上校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果然如此,”雷明双手将短刀还给上校,“这老太监为人霸道,管天管地,整天拿瀛洲女皇天妃娘娘来压我们。” “就是,那天还抓我们来着……”曹有德被羽翎胳臂肘捅了一下,不说话了。 冷场了一会儿,没有人接这个花头,从雷明话里听,他对周满也是极不买账。 “我那兄弟一直想离开这里,所以很多年前学会了一门驭蛟巡海的本事常常在雾海中搜寻出路,有一日遇上一只鲛人,与你们见到的骚魅到骨头里的红发鲛人不同,是一只壮硕了七八倍的雄鲛,结果被我那兄弟引到宝船上,就用这柄刀刺死,从此这岛屿边人鱼失去号令,分裂成几支互相争斗,只是,她们都怕这柄刀。” “这鲛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海边巨鳄又是怎么一回事?”上校请教道。 “其实这个岛的来龙去脉,我不比诸位多知道多少,只是那周满看过鹿苑里无字石碑,望图生义有一些猜想跟我等说过,这鲛人是这瀛洲女皇身边侍女,因为犯了天条被抛下大海,与鱼类交媾所生逆种。” 羽翎正扒一块肉,猛然噎住,赶紧把肉吐出来。 “这巨鳄么,石碑上没有,据那太监说,秦始皇派徐福来过,可能是那时候流落进来的。不知道真的假的,周满现在假传神谕,即使这些是编的,也没人知道。” “秦始皇时,有人来过?有没有证据?”上校问道? “你看看这个。”雷明也从自己腰里解下一柄短剑。上校接过看了一会儿。 “这是秦朝的?”边上曹有德问道。 “不,这是先秦的。” “先秦比明朝还早?”曹有德不依不饶地追问,对自己的无知一点儿不遮掩。 “比明朝早。” 给我看看,曹有德抢过那柄剑瞎看起来。 “哎,都停下吧,日本人过来了。”城头上冷寿成喊道。 一行人赶紧奔上城头,徐如林接过冷寿成望远镜向那边看,只见三队日本兵,都刚出营地,分别向不同方向行动,每一队有五个人。显然他们先吃完饭先开始行动了。 “我们怎么办?有一队朝这里过来了?”徐如林有些急,他仍然是这里名义上的老大,尽管从能力或者军衔上算,都轮不到他。 “大哥你拿个主意吧?”曹有德说道。 “让我想想,想想……” 上校接过望远镜,也看了起来,他才是这里军衔最高,不过一样不是指挥军官。 “我看,我们先去找你们那些明朝皇家战士吧?”上校说道。 “他们的快铳……好像很厉害啊。”雷明犹豫道。 “但是不靠你们,还能靠谁?” “不行,绝对不行,”羽翎打断道,这是她与上校握手后的第一次交流。“周满是个废物,日本人有大炮和毒气,他挡不住。现在紧要的是赶紧联络周满告诉他强敌临门,同时拖住日本人,不让他们靠近那座山。要是他们用船上飞机,把山上长明灯打坏可就……总之,不能让他们那么快靠近万寿山。” “这就是您的计划,我们这里只有几个人,怎么能同时干这么多事?”上校说道。 “你去山上和周满联络。阻挡日本人的事,就交给我和雷千户好了。” “但是我和那位神官不熟啊?上一次他还抓过我们。” “别演戏了,你们熟的很。”羽翎冷笑道。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上校一脸镇定,羽翎微微含笑,只有徐如林在边上愣没想明白羽翎在说什么,当然他知道这样的场面是不能插嘴的。 “好吧,虽然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但是我接受您的计划。但是不知道,你怎么能抵挡住日本人,仅仅他们登陆的兵力就有大约20人,两挺机枪,外加一部电台可供联络船上炮火支援。” “这个岛上西班牙巨僵目前群龙无首,可以想想办法利用他们。” “你还真是神通广大啊……”上校微笑着点头。 “那我们也不要拖延,各自行动吧?” “我同意。” “记着替我传个话给周满,黄门小山是圣母的人,务必除掉。” “我知道了。” 看上去两人把行动指针定下来了,完全没有征求总指挥徐如林的任何意见。 “那小翎子,我跟着谁?” “你跟着我,那里让他去足够了,周满不敢拿他怎么样?” “但是西班牙僵尸怎么会听我们的指挥?” “去尸林,看看能不能想点计策。” “尸林?”徐如林浑身一凛,听名字,这个地方就够渗人的。 “别多问,去了就知道了。” 定下计策众人开始掩盖了城堡里曾经有人的痕迹,羽翎刚才没让砍城堡周围的树木,显然想的还算长远。 远处日本人慢吞吞,前进的十分谨慎,给了他们隐藏踪迹的时间。一切准备听到分散。上校和曹有德冷寿成去太监把守的那座山传递消息,羽翎和徐如林雷明去想办法招惹西班牙巨僵,让它们来阻挡日本人。徐如林希望山上老太监已经听到了刚才日本船的炮击声,知道些轻重,或许有利于双方进行沟通。至于羽翎这边的任务,听上去就更匪夷所思了,不过他已经习惯不去想这些,两眼一闭就跟着羽翎去玩儿命了。 三人下了城堡,立即钻进森林向东去,远远可以看到雪山和瀛洲女皇神像的侧影。落日下,竟然有一丝肃杀之气,这是正面看到时未曾感受到的,也许是角度关系,也许是落日映衬的作用;这是他上岛后还是第一次看到落日,之前都是被浓雾挡住,总感觉落日挂在天际几乎不动,可惜手表被日本人抢走了,不知道现在到底几点钟。 三人远离高山而去,羽翎身轻跑在前面,雷明紧紧跟随,徐如林气喘吁吁落在最后,他不知道羽翎为什么要拉自己参与,他真的担心自己会拖后腿。看情形他们两人都知道这个去处,也没人告诉徐如林到底是个什么地界,只能从“尸林”这两次字来揣测那个地方的恐怖。 天色已经很暗,远处出现了一座坟包一样的小山。羽翎慢下脚步。她与雷明爬上一颗树,向那里张望,一边制定计划一边等着后面徐如林赶上来。 徐如林到了树下大口喘着粗气,他有些后悔,刚才如同恶鬼一样吃下去太多肉,实在拖累了跑步速度,当然话说回来,自己再怎么跑也跑不赢这二位。 “外面紫竹林里好像有埋伏?”树上飘下雷明的声音。 “照理它们应该群龙无首了,新首领还没那么快……” “你们确定把圣母和苏亚雷一起干掉了?” “圣母不能确定,因为没见到尸体,但是苏亚雷千真万确,我看着它炸成碎片,身形俱灭。” “不知道苏亚雷的尸魔号角在不在这里,有这个玩意儿,就能引导巨僵出来和倭寇拼耗。” “炸死它时,没见它带着,它只带着一条龙骨鞭。” 两人谈的热络,下面徐如林终于把气喘匀了。 “小翎子,怎么行动?” 他抬起头小声喊道,其实也不是为了了解行动计划,他一向跟着走就成,就是想让人家注意他的存在。 羽翎见他到了,轻轻落下。 “慢如牛,前面好像有些名堂,巨僵在聚集,似乎要有一个新首领出来,我和雷千户进去,你就别进去了。” “我不进去?那让我跟着来干嘛?” “里面太危险……”羽翎一只手轻轻抚过徐如林的脸,“你在这里乖乖等着……一定有你用武之地的。” “好,我在这里等着,但是外面会不会有危险?你那……”他想说小黑,但是雷千户似乎耳力很好,虽然人在树上盯着却有可能听到,于是打住。 但是羽翎已经领会他的意思,是怕那只黑虎跳出来把他吃了。 第八十二章 尸林 她突然将一个东西塞到徐如林手里,虽然外面包裹着东西,但是凭手感可以确认就是那只手镯。 “藏在身边,一般猛兽会绕开你。” “你深入险境,正好好用得着啊。” “它对不死生物没什么用,还是留在你这里,你的命还很重要。” 羽翎闪烁其词, 徐如林也不好推辞,以免让上面锦衣卫听出名堂,于是塞进口袋里。 头上忽的一下,雷明纵身下来。 “羽姑娘,一个守卫也没见着,实在蹊跷,怎么什么时候动手?” “不能等,得马上就去,要不然月圆之时就会有新首领出现,”她转向徐如林,“如果遭遇危险,最好别开枪,可能会被远处日本人听到。” “明白。” 交代完最后一句,羽翎与雷明向着前面紫竹林去了,不一会儿消失在夜幕中。徐如林一个人躲到树丛后面,向前面东张西望,当然什么也看不见。他知道自己不去其实是最优选择,羽翎箭术如神,雷明功夫了得,都是可以独当一面,唯独自己是个累赘。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叹息一声,觉得自己没用。但是羽翎为什么要让自己来,她好像不是草率做出决定的人,是不是觉得自己不可或缺?他立即察觉自己又在一厢情愿,到目前为止,羽翎的一切行动都表现除了高度的目的性,目的也许是十分高尚的,但是也许如圣母所言,她是逢场作戏的高手……她和她的族类,根本没有情感。 想着想着他将那只造型古怪的手镯拿出来,就在月色下观看起来,实际上这个东西自他从圣母殿里取得后,就揣他口袋里很久,期间还给圣母骗过一回,但是他都还没有仔细端详过这个物件。 上面还真有一个浮雕状的人首蛇身像缠绕其上,质地么,在手里掂一掂确实是金的,他从小家境也算殷实,金条什么的也都见识过,断然不会搞错。 “这个东西为什么这么神奇?能让一座不存在的岛显形?” 可惜太小戴不到手上,要不然他也想试一试。 突然耳听一旁有声音,像是有人走动,他以为是羽翎或者千户回来了,但是这二位走路都是没声的,他从树丛里伸出头来。却见一个矮小的人形迅速从自己眼前一闪而过。这个人不是羽翎或者雷明,不过身影很熟悉,似乎就是那日在山上遇到的小太监小山。 “好啊,原来是这个狗日。”徐如林想跳出来抓住他,一想,这山上人武功高强,自己未必能打赢……但是就这么轻易放他溜走? 那小太监似乎受了伤,走的脚步散乱且跌跌撞撞,借着月色可以看到头上胡乱缠着绷带,右手似乎中了一刀,直挺挺挂在一边,左手捂着右肩头,手指缝里还渗出血。会不会上校上了山,述说原委,那老太监清理门户了?好像没那么快。 但是即使如此,徐如林仍然不敢跳出来格斗,小山腰里还挎着一口短刀,说不定还有些战斗力。他就这么看着小山从身边过去,眼看他向紫竹林过去,他不由得担心,既然是奸细,会去给里面巨僵通风报信,虽然他和巨僵之间似乎不可能有什么沟通的办法。 “要不,一梭子干死他?” 徐如林举起枪,然后放下,他想起了羽翎提醒他轻易别开枪。于是将冲锋枪跨到一侧,又从边上捡起一个粗树枝,慢慢跟上去,想着摸到小山背后一闷棍把他打晕,然后堵上嘴绑起来,等羽翎回来发落。 他起身跟上,但是小贼纵然受了伤,跑到到是还不慢,一时追赶不上,徐如林也不敢发力快跑弄出很大的声音来。这样在后面追赶了一段距离后,发现这小畜生似乎没有直奔紫竹林里那个大坟头去,而是在竹林边拐了个弯,去了另一侧。徐如林拎着一根大棒子紧随其后,好在月色不错,不至于跟丢。 转眼小山跑进一片乱石堆不见了,徐如林跟到跟前,四下寻找,果然找不到。不过他很快在附近一块青石上找到一滩血迹,看似是个手印,那小太监一定是扶着石头歇了一会儿,然后在前方又发现一滩,他紧跟上去。渐渐意识到,这些乱石上好像有斧凿的痕迹,似乎是一些被丢弃的边角料,而且所有的石块大半买入泥土,像是有些年头了。 他想起徐福说过,秦人登陆后曾经花了不知道多少年,在万寿山上山下修建过宫殿建筑,也许这里曾经是他们的开采石料的地方,不过如果在山上营建,当然是在山上取石比较合理;至于西班牙人的城堡也是大量用了石料,但是那座城堡的建筑规模不可能需要这么大一片采石场。 他顺着血迹向前搜索,最后的血迹停留在了一座歪斜的方形石板前。他学着羽翎在石板表面摸索,可以摸到上面有很深的斧凿痕迹,似乎是一副什么图案? 月光撒到这面石板上,可以看到石头上有一些粗陋的线条,好像是一副刻在石头克凿的画。 粗略一看,似乎一名女子站立光芒万丈的太阳前面,俯视苍生,犹如引领众人的先知一般,他想或许刻下这些纹路的人,想表达的并非自己第一眼看到的那样,她身后的线条,绝非万丈光芒而只是几条触手。 徐如林把头凑近,可以看到那些简单线条上沾染的血迹,无论如何,那小叛徒一路过来,流了不少血,应该快完了。 他围绕石板走了一圈,绕到后面月光映照不到的阴影中,差点一脚踩空掉下去。还好他稍微流了一个心眼,一把抱住石块,下巴磕在石板上,还把舌头咬了。脚尖一摸索,踩到了向下的阶梯,总之也没让他太惊喜。 “会不会羽翎他们找错地方了?”他心里想,“要不,我下去看看。” 他没费太大思量,就决定以身犯险,先去追查一番,一方面是他手上有了烧火棍子,另一方面他也觉得在无所不能的羽翎面前像个累赘,这种感觉多少触伤害了他的自尊心,所以……既然这小子好像受了重伤,不如进去看看。 他在附近拔来树枝,卷上稻草做了一个火把,然后用火柴点上,钻进了这个黑漆漆的通道。没有桐油浸渍,火把注定烧不长,不过他立下雄心,前面那个软柿子一定要捏爆,也好给羽翎看看,于是义无反顾跟了上去。 他一边走,一边留心地上的血迹,不过前面这小子或许已经把血流干了,地面上不再有血迹,只有石壁上偶然留下一个染血手印,可见已经快不行了,只能扶着墙行走。 他听到前面潺潺流水,走到近前,发现是一条暗河。河水不宽,不知道通向那里。河边有一座木板搭的小小的码头,码头木桩上绑着一只小船。他走上前去,发现码头早就朽烂了,不过直接跳到水里,水也不深。淌着齐腰的水到了小船,看到那小太监正趴在船头,好像人事不省了。 他小心爬进船里,将火把放到船头,却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处置。先看看是死是活吧。他蹲下用火把照了照小山,只见这小太监面色如纸一般苍白,显然是不行了。他学着别人样子伸手探了探鼻息,好像是没气儿了。他状起胆子揪住小山脖领子,把尸体翻过来,发现是心口何右手中了刀,衣襟上一大滩血,现在血好像是不流了。 这小太监致死双手紧紧抓住船头麻绳,似乎死前是想解开上面活扣,就差最后一口气,没成功。小船目前就系在岸边,如果解开,大概就可以自己飘向河流深处。 徐如林开始笨手笨脚地搜查小山身上,很快摸出一样东西,拿到眼前一看是一只锦囊。打开里面有一片绸缎,展开是一张平面图,下面落款为一个杨字。图中绘制的是什么建筑的平面图。好在这张图上标注文字他能看懂。其中后面空旷地写着鹿苑两个字,显然这里是山上秦代宫殿的简易图。不仅仅是这些散布在山腰上的宫殿,鹿苑后面还有曲曲弯弯的通道,通向后方某个地方。地图并没有等高线,但是徐如林可以感觉到,这些通道和建筑并不是在一个高度上,因为有很多重合部分,最后路径停在了一片湖水附近。湖水边的文字是化生池。据羽翎透露的只言片语表明,真正让这个岛上生物获得长生不老能力的,恰恰是这片湖水,但是它的位置在接近山顶的地方,是雪山融水汇聚的一处高山湖。而且似乎越靠近这座湖,修复受损身体的功效越强,强到让太监恢复成完整人身体。他想,要不,查看一下小山,是不是如周满那样已经完整了?转而放弃了这个年头,一方面死者为大,另一方面看了又有什么意义?这个叛徒最终的下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克死在了异乡没有回到故乡。 这幅地图有没有用?似乎他冒死从山上逃下山来,身上并没有带其他东西,这张地图也许就是他下山的目的? 他将锦囊藏到身边,想着待会儿给羽翎看看。这个洞穴深处有什么,他也不想探索了,适可而止证明一下自己不是废物就行了,正要起身离开,突然被一双冰冷的手抓住。 第八十三章 小山 “还给我,还给我……”是一个一个气若游丝的痛苦声音。 徐如林意识到,自己果然废到分辨不清死人活人。 “松手,松手……”他试图拜托小山纠缠,但是眼前这个将死之人力气还挺大。 “不行,这是我最后的指望,你还给我……我要回家,我要见我老娘……”小山带着哭腔喊道,手上竟然不松劲。 “你娘早死六百年了,松手……” 徐如林举起拳头,但是怎么也打不下去。他还是心慈手软, “你不松手老子可不客气了?”他试图用虚声恫喝吓退小山。两人在小船上扭打起来,这里地方狭小,徐如林一时间竟然无法制服一个快死之人,当然也可以以推测,这样东西对小山多重要。 两人撕扯功夫,小船剧烈摇晃起来,绑住木桩的那根麻绳,竟然自行松脱了。这艘船就顺着水流向前漂去。徐如林不甘心放弃自己在羽翎面前表现的机会,执着于抢夺锦囊,一时没有注意到小船顺流而下了,待他发现时已经飘出不知多远了。 这下他可真的慌了神,抡起拳头照着小山劈头盖脑打下去。那小太监终于撒手了,不知道打死了没有,保险起见,最好把这个家伙干掉,徐如林伸出颤抖的双手掐住这小厮脖子,即使他在战场上没有杀过一个鬼子,但是对付这样一个可能只剩下半条命的人也不在话下,不过最终,他还是下不去手。他向那些被不死细胞感染而又复活的生物扫射时,绝对没有这份慈悲,那是不同的。 “算了,他应该已经死了。” 徐如林松开手,想从船舱里找到船桨,好划回去,但是没找到桨,只找到一捆麻绳。想跳到水里,又不知道现在水的深浅,只觉得水声变大,显然流速加快了。正发愁,船头火把开始闪烁,转眼熄灭了。 一片漆黑中,他在小船上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跳下暗河游回去,他有些犹豫,是不是到了需要这么狼狈的时候了?还有就是小山带着什么样的使命?最好把他一起带回去。 一回头,发现远处两点幽幽的绿光,似乎是什么庞然大物的眼睛?他赶紧举起冲锋枪,手指放到扳机上,但是过了一会儿,发现那两点光亮并不动,而且相隔很开,似乎不是活物? 小船顺着水流慢慢飘向前方,显然这艘船上没有船桨是因为不需要,水流会带着它去向该去的地方。他明显感觉船只速度在减慢,似乎那个该到的地方就在这两点绿光跟前了。 彭的一声,小船撞到了什么东西。是两根木桩,它准确地停在了另一座小码头前。甚至于徐如林起身一抬腿,就能走到小码头的阶梯上。他笨手笨脚将手脚冰冷的小太监困成粽子,把嘴堵上,将他的佩刀取下自己带上,又区了那根熄灭的火把,然后走到码头阶梯上。首要的,当然是招一把船桨的替代品,然后赶紧回去向羽翎报告。但是码头的木板拆不下来,看着也不合适,看来只能朝前探索一番,好在他还有一把冲锋枪可以壮胆。 他慢慢向前走,感觉握住冲锋枪的手在出汗,不过他对自己说,锦衣卫们忌惮万分的苏亚雷是自己打到快死的,没有羽翎那一下,或许它也就完蛋了。 他手上可是这个时代的武器,可以如同泼水一样泼出子弹,即使是不死细胞复活的生物,本质上还是怕子弹的,所以想到这些他渐渐有了些底气。 他一步步走过码头,跳到岸上,瞄了一眼船舱里的小山,还趴在那里,留他在这里总归是个后患,推到河里一了百了吧,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刚才小山喊出想将老娘之后,徐如林注定不会把他怎么样了。奇他会想起,萧沐说过想回去见娘子,似乎这些人活的太久活傻了,以为家乡人和他们一样长生不老。 他慢慢走向那点火光,很快就可以分辨出,跳跃的绿色火苗下的人类头骨,头骨就镶嵌在石墙里犹如灯座一样,里面冒着绿色的火焰,两点火焰之间,是一闪半开的门。 他在圣母宫殿见过更恐怖的事物,所以区区骷髅,并没有什么好怕的,毫无疑问,这个地方弥着浓厚的圣母气息。她的美学风格是以营造恐惧为基础的,毕竟她不是人。 徐如林慢慢走到骷髅头前,这两具头骨都是被切掉了一半,里面不知道灌进了什么油脂,竟然能可以发出这样奇特的光芒。 他不由得感怀圣母已经毁灭,这种糟蹋人类的行为被扭转了。他用枪顶开前面木门,发出吱呀响声。门后面是一条通道,也不知道跨进去会怎么样,不过既然圣母已经不存在了,似乎可以冒一下险。于是他将自己做的火把塞进骷髅里浸渍一下,然后点燃,举过头顶向前走。 道路两边的石板上,刻画着线条粗糙简单的绘画,绘画内容无一不是众人拜服在长着触手的女子面前,很有原始宗教图腾的意味。这个地方距离羽翎和雷明探索的尸林应该不远,不知道地下会不会有通道连通?他走到了前面空荡荡的山洞内。 石洞中间竖立着一座,雕工精湛的圣母像,比教堂里的小,大概就是等身相,仍然是八足,面貌不是绣女,似乎和山前竖立的巨大女皇石像有几分像,也许她的每次变化都会参照当时最大对手的面貌?按照羽翎的说法,不死生物有一定的影响进化方向和外形的能力,选择死对头的样子是一种方式,如果这一点属实,说明她的偏狭心理先于外形,已经在数千年前,接近了人类。 徐如林走到圣母像前,看到底座前放着一样东西,他擎着火把靠近,发现是一把号角。但是并不是他见过的一般号角,因为要大一些,也要弯曲些,不知道是什么动物角做的。 羽翎和雷千户谈论策略时他在树下喘气,当然也听了一耳朵,好像就是来找一样能指挥西班牙巨僵的号角的,是不是自己又立下奇功一件?他没有立即伸手去取,毕竟和羽翎上山入地,学到一些谨慎,他围绕圣母像走了一圈。突然发现这个地方有些眼熟,但是这个不可能啊?这个岛上他只去过寥寥几个地方,好像每个地方都和这里风格不同。 但是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是这么强烈,他确定就在最近一两天内见过这个地方。 “似乎是圣母的梦境里?”徐如林猛然回忆起来。他想起,在圣母的梦境里看到的地方似乎就是这里,很多细节都能对上,比如周围的石墙?他走到石墙边,从石板堆砌的样子看,就是这里,为什么圣母的思念中会事无巨细地表现细节?是不是如同羽翎说,她有几乎无限的记忆,不会忘记任何事情?这一点显然无法考据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区别,他记得在圣母记忆中,这个地方的中间并没有圣母像。不过要验证似乎不难。他走向一块石板,他记得圣母的记忆里,她走向徐福,说了一些爱慕的话,徐福吓的快尿裤子了,被她用巨大触手举到空中转而又扔了下来。徐福屁滚尿流,就是到了这里…… 他走到这块石板前,他不知道圣母的记忆里是完全真实,还是臆造的,他记得自己没出息的老祖宗就是到了这里,然后用手摸了下面某个地方,就打开了一条通道。他有样学样摸到一块突出的石头。然后试着推了推。 轰的一声,一块石板在他眼前移开。一股阴森寒气扑面而来,看来地方找对了。是不是该进去?他转回圣母石像前,先把那只号角收好,思忖片刻,最后决定进去看一眼,不是因为好奇心,而是为了在羽翎面前证明自己。他对羽翎的感情已然发生变化,时刻担心被她看遍。 他跨进通道,小心向前走了几步,地上是石板路,当年徐福不知道为什么会知道这条通道。又走了几步,身后一声响,回头再看,进来的石门关上了,他赶紧回去试图推开这扇门,但是纹丝不动。他真后悔怎么没找个东西挡一下,随后找了半天没有发现从里面打开的机关。 这件事确实是他大意了,他想当然地以为,移动石板的机关无非使用某种势能释放原理,一旦打开,就不可能重复关上,没想到不是想的这么容易。 看来没有办法了,只能继续前进了,好在手里发出绿光的火把似乎很耐烧,完全没有熄灭的意思,他继续向前走。前面豁然开朗,他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溶洞。 一具枯骨坐在了自己眼前。他走过去,发现尸体头部已经滚落一边了,显然不会复活了,他从死者身边抓起一把短剑。上面长满了绿绣,是青铜。再走几步,又是一具尸体。这些尸体套着一件皮革铠甲,系铠甲片的牛筋绳都已经断裂,甲片洒落一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的,他过去用冲锋枪挑起盔甲,里面的肋骨都折断了,看起来这件皮甲没有保护他。他又走了几步,走到一个土台上,高举火把。映入眼帘的是大量的尸骸还真不少,大部分尸体死相类似,不是头滚落一边,就是浑身骨折,四周兵器很多。 第八十四章 神兽 也许很久以前,圣母到过这里,然后大开杀戒。估计就是跟着徐福进来的,然后……他杀死了这里……他粗略数了数,大概有上百具尸体。但是这些尸体的伤害,似乎不是圣母施加的。并 根据他现在知道的事实,最早是徐福带着人来到这个岛,在徐福之前有没有来过他不知道,不过通向山上的通道是他们挖掘的,随后又在半山处修建了秦代式样的宫殿,目前这些宫殿被周满占据着。这些明代人应该是可以猜到这些建筑属于秦代风格,但是他们似乎从未见过一个活着的秦代人,因为雷明说过,徐禄时被 森林里的白衣女鬼勾搭坏的,可见他们将绣女当成了女鬼。 修建那样雄伟的宫殿建筑,当然少不了人力,虽然他们前后修建的时间可能长达一千年,圣母从几毫米长度,长到轮船那么大,总得有一段时间。总之,当初来到这里的秦人,除了童男童女,必然还有不少壮年,但是这些人后来离奇消失了,除了躲到山底下的徐福和绣女,其他人在周满的船队到来之前都不见了。毫无疑问,他们中间有一部分死在了这里。 徐如林走下高台,从堆积的尸体边走过,每一具尸体都带着武器,大部分是长戟和短剑,还有断了弦的弩箭,大部分武器不如西班牙人的精致,材质几乎都是青铜器,这些证据,大致印证了他之前的看法。。 到底是什么力量杀死他们的?看起来所有死尸都没有变异。他们只是安静地死在这里。他走到前面,绿色光芒驱散黑暗,他终于看到了这里唯一不是人类的尸体,那是一只如同小山一样趴在地上的动物,它看上去如同一只狮子,浑身僵直但是没有腐烂或者白骨化。 它已经变得如同一堆石头。 如果不是它体型巨大,且背脊上插着一根长戟和几支箭,徐如林几乎以为那就是一个小土坡。 徐如林走过到跟前,可以看到干瘪尸体上的猎猎鬃毛,它如果站起来,比羽翎的黑虎大得多,他见过的雄狮只是头上和颈部有鬃毛,而这只动物似乎整个背脊上都长满了毛。徐如林踮起脚摸了摸它背上的毛,仍然坚硬而又扎手,比野猪的毛要硬些。他不确定这是什么东西,但是他觉得自己在缅甸时,见过这种动物的雕像,缅甸人将这种动物的石像放置在庙宇外,因为几乎一模一样,除了头上少了一只角。这个动物的名字叫做钦迪特或者一个类似的发音,似乎不是什么残暴的怪物,而是一个辟邪的神兽。据说,每当地狱恶魔出现在人间,这种动物就会降临保护人类。但是显然在这里,它与秦人大战了一场,最后两败俱伤。 他走到这个死去动物的头前,发现它的额头上留着一片角质断面,有什么东西从这里齐根断了。看来原本头上确实有一支角,但是被人割掉了。徐如林将刚刚取到的号角在死尸鼻子上试了试,发现完全匹配。 曾经见识过这支号角的威力,当时躲在暗处的苏亚雷吹响这只号角,指挥着西班牙僵尸方阵向前,好像还伴随着某种鼓声。 “那么该怎么离开这里?” 找一个船桨的替代品,回去走水路显然不现实了,洞穴深处还有通道,但是他不敢再深入了,怕迷路走不出去,他没有羽翎那样的记性可以深入复杂地形;想正发愁,隐约听到一声枪响,好像是羽翎的步枪。 他赶站定,等着第二声枪响,好分辨方向,很快就听到第二声。 他刚才还在担心记不住路口,不敢深入太远,这会儿担心全都抛到脑后了。 向着枪声方向快步跑了一程,前面白影一闪,似乎是一个人?第一感觉身形像羽翎,但是他没有喊出声,因为突然想起羽翎穿着玲珑的脏制服,根本不是白色,也没有袖子了。 到近前,人影已经不知去向了,他抬头嗅了嗅,没有闻到特殊的气味,他知道圣母身上总是有些味道,要么是腥味,要么是掩盖腥味的其他气息,但是都没有,当然他的五感,远远不能和羽翎相比。他站定回忆刚才看到的一幕,那个人影身形高挑,虽然未必是羽翎,但是肯定不是圣母假扮的绣女。 远处再次响起枪声,就在刚才人影出现的方向,他不多想,向着那里跑去。绕过一根顶石笋,猛然一样泛着盈盈绿光的东西悬在跟前,挡住了去路,他差点一头撞上去。 停下脚步,他注意到,这样东西竟然还在蠕动。他小心向前伸出火把,半空中吊着的,是一只半透明,且发光的巨大囊状物,它的上部靠一些湿乎乎的物质粘连着山洞顶部,下部犹如一颗熟透且开始溃烂的果实挂在那里。再仔细看,里面隐约有一个人形在扭曲着。 不管里面是什么东西,它一旦挣扎着出来,尺寸都会非常之大。 他飞快联想到,羽翎说过的尸茧这个词。那些不死细胞复活的怪物会不断进化,当它们从一个状态变化成另一个状态时,需要这样一个过渡阶段,如同化蛹的蝴蝶。他还知道另一件事,一旦这些东西进阶,意味着战斗力大副提升,他和羽翎曾经面对的苏亚雷,几乎是杀不死的。 他举起枪准备结果里面扭动的东西,却发现哪里不对劲,举着火把环顾四周,发现这样的尸茧何止一个。墙上倒挂下来的,粘在石壁上,长在地上的简直俯首皆是,草草数来,何止一百个。用冲锋枪哪里打的完。 前面枪声第三次响起,这次要清晰得多。他注意到枪响后,几乎每一只尸茧都开始加速蠕动,尸茧一端的裂口开始加速抽搐扩张,并不时有液体流出。 “你来对付游僵,我对付地狱鬣獒……” 是羽翎的声音。 徐如林快速过去,看到羽翎从几十步外抢过去,并没看到自己,也许因为是手上发绿光的火把,使得自己湮没在了里数以百计,莹莹发绿光的尸茧里。 他刚想喊,羽翎身后传来难以名状的恐怖吠声,如同如同恶鬼鬼在笑。他看不到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羽翎,但是可以感觉到那个东西不大,但是很快。 徐如林还记得自己的部队在八莫以西的山里和日本人激战的时候,当时杀的山上山下,尸山血海,到了夜里,日本人不攻了,可以听到附近的野狗纷纷来吃尸体,野狗越聚越多,大概多到了上百只,开始互相争斗抢食。。 子夜时,数以百计的野狗突然一起发生一阵惶恐的吠声,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走无踪了。然后,就是这样的声音出现。即使他当时,已经做好了抛尸异乡的心理准备,但是这种,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古怪叫声,还是让他毛骨悚然;他为一名伤口长蛆的老兵换绷带时,老兵笑着告诉他,那是恶鬼的走狗出来了,老兵悠然点燃他最后的一根烟,接着说:每每恶战以后,死人的血水渗入地下,蛰伏地下的鬼魅就会被血腥味催醒。回想起来,当时这个恐怖的故事竟然让他一时神往。黎明前,那个声音消失了。没有人看到发出那个声音的动物,与一般野行动物不同,它的眼睛不发光。 “羽姑娘,这里交给我,你先走。” 雷明从徐如林眼前闪过,他与羽翎隔着不到二十米,前后脚过去,这段时间足够徐如林回忆其以前很多事。 那些从破喉咙里发出嗜血吠声更加近了,可以听出它们在狂奔,它们在喘息,那应该是一种以追踪为乐趣的动物。 徐如林明智地躲到剧烈蠕动的尸茧后面,将火把插到地里,让它熄灭。他没有去追赶羽翎和雷明,因为时机很坏。他无疑是三个人里自保能力最差的,很可能会拖累别人,这一点他有自知之明。如果什么东西让羽翎和雷明狼狈不堪,自己最好暂时置身事外。 他从尸茧后面探出头看,发出啸声的恶鬼如风一样从眼前过去,在无数尸茧绿光照耀下,他甚至看不清那些东西的样子,在声音自远而近然后再远去的过程中,只看到一片灰蒙蒙,一闪而过。 直到它们中的一只就在徐如林面前停下,它的身影才突然间闪现,和想象的不一样,并不是狼的样子,而是如同一只浑身长疮的山魈,身体粗壮到臃肿,虽然也是四肢行走,但是肩膀很高,这幅笨拙的体型,与它的快速移动有些格格不入。 它仰起头嗅了嗅,从喉咙更深的地方发出狐疑的咕噜声,徐如林赶紧缩回头。他扔掉火把的左手,隔着裤兜紧紧捏住那只手镯,羽翎告诉过他这个东西可以稳住附近恶兽的心神,让它们恍然间远离持有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第八十五章 尸鬣獒 远处响起第4声枪响,那意味着羽翎枪膛里还剩下一发子弹。当然这声枪响,间接救了徐如林,那只疑心很重的小东西,没有多停留,它狂吠着追赶过去。 徐如林的脸都已经贴到了尸茧上,甚至可以感受到它的膜状表层里的勃勃脉动,它正在复活,不过不是现在。 刚才那一刻,徐如林体验到了什么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经历过很多事以后,他知道有时候只有靠近这些肮脏的东西,才能隐藏自己身上人的气息,才能避开真正的威胁。 他从尸茧后面走出来,将火把捡起,然后划燃一根火柴,却怎么也点不着那堆绿色鬼火了,不过好在周围远远近近的尸茧都在发着微光,让他可以看清道路。 徐如林就向着羽翎雷明退却的方向,向着那群地狱走狗追去的方向走过去,像个一往无前,全不知死活的白痴。 前面不再有枪声传来,他在周围可怖的景象里漫步向前,他见过圣母改造的那只巨大的老鼠屎怎么成批繁殖后代的,显然这里的情况看上去效率更低一些,也许羽翎待会儿会有一些解释,如果能活着见到她的话。 他看到地上伏着一只死去的动物,他知道这个东西在行走时如同眼前过去的一阵风,即使它停下来,仍然不容易看到。所以他确定那是一只死的。 他走到这只死去的动物前面,看到它凹陷的双眼内,那两点绿光已经熄灭,两眼之间插着一把飞刀,那只能是雷明的飞刀,他见过雷明与冷寿成切磋飞刀,认得出飞刀后面的白绸子。死去动物的毛发斑驳,如同得了癞疮的土狗,它前肢鼓起结实的肌肉,粗细肯定要超过最强壮的人的大腿。后肢出奇的细,以至于它站立时肩高臀矮,就是这样一个猥琐的形象,它竟然可以来去如风?不过无论如何,现在可以确定,它们至少是可以杀死的。 徐如林越过死尸,又走了几十步,看到地面上黑色的血迹,他顺着血迹又走了的一段路,看到了第二只躺倒的死尸。比前面那只更大些,胸膛还在冒血,看情形,它挨到了羽翎的一枪正中心口,但是它仍然跑出了大约50米,然后死在这里。 他跟着羽翎和雷明边打边撤的痕迹,继续向前走,全然不顾危险。地上又有了一滩血迹,这次是红色的,徐如林自和这些不死生物交手后,还从未见过它们中任何一只留红色血液的。这说明,两人里面有一个负了伤。他希望最好不是羽翎。 从留下的痕迹看,负伤的人一瘸一拐走的很慢。他追着血迹向前,前面有风吹来,似乎快到地面了。他快步向前,穿过洞口,发现自己置身于一轮明月下的竹林里下,远处传来铿锵的行进声,他太熟悉这是什么声音了,这是西班牙巨僵在排列队形整齐行进。 他快速跑过竹林,跑上前方土堆,中途听到了夹在在脚步声中的鬼哭狼嚎声。他爬上土堆后可以看到,那边羽翎正攀爬在前面一颗大树上,雷明爬的更高些。 树下如恶鬼般狂笑的那些模糊影子,并不急着爬树,但是它们仍然围绕树木如风一样跳跃,每当它们中的一只慢下来时,可以短暂显示出真身,但是随即当它们又开始窜蹦跳跃时,就快的如同一团扭曲的空气,完全看不清楚了。它们如同地狱里释放出来的猛犬,专伺追死猎物,就是是羽翎和雷明这样好手,竟然也被它们逼迫到只能逃到一个死地,如果不上树,他们现在很可能已经被咬死了。 远处,排列整齐的西班牙巨僵正列队靠近,徐如林以前学过历史时知道,西班牙人在美洲登陆时带着他们的凶猛猎犬,这些狗非但咬死土著,同时也传染狂犬病;他猜测,这些也许就是他们带上岛的狗,大概死后被不死细胞变成为了这幅鬼样子。 “必须救他们。”徐如林很想冲出去呈这个英雄,如果他这么做,未必会有命换第二个弹夹,他转而冷静下来,思考策略。 “为什么不试试这个东西?” 他从腰间取下了那只古怪的号角。 将它放到嘴边,然后猛吸了一口气用力吹它。这个东西显然比唢呐难吹得多。他用尽全力将气送入,可以感觉到气流从弯曲的号角中走过,他鼓起的两腮也瘪了下去,但是没有任何的声音发出。他再次吸气,猛吹这只号角,仍然没有发出声音来。 他明明在几天前,听到过这只号角发出声音,难道自己肺活量太小?正满脑子疑惑,他注意到远处那些地狱猛犬们消停下来了。 它们不再窜来奔去,而是安静下来,一只只从动态的隐身状态显形,一时间可以看到,大约十只停在了原地。它们停下来后,显得焦躁不安,气焰低落。进而有一只低下头,发出呜呜的声音,这是这种狂暴动物出现以来,第一次发出像狗的声音。 远处的西班牙军阵也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待指令。 “继续吹那只号角。” 徐如林脑子里闪过羽翎的声音,显然她一直可以窥探他的内心世界,伎俩比圣母要高超得多。据她说这不算什么法术,只是智力更高的生物,自然而然的优势,就如同高个子可以看到矮子头顶,人类通过显微镜观察微生物……显然羽翎并不是正常意义上的人类,当然被一群浑身溃烂的恶狗撵的如此狼狈,断言她是神仙,也为时过早。当然,现在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 徐如林继续鼓起腮帮子猛吹号角,仍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至少他自己没有听见。但是那些地狱猛犬转而消失了,虽然看不到,但是可以听到它们惊慌失措的叫声正在远去。那些西班牙巨僵也一起掉头。离开的方向似乎就是直接远离自己的方向,似乎退回竹林里了。似乎这把号角即使无法吹出声音,仍然可以驱赶这些东西。他在圣母的生化工厂里,就曾被那只老鼠的魔音袭击过,它发出的足够让心脏破裂的怪啸,几乎听不见,但是可以杀伤在场的,除羽翎之外的所有生物。羽翎说这是某种低频的次声波,可以无形间破坏生物脏器。躲避它伤害的最简单办法,就是径直远离它。它们靠开,也许也是一样的原理? 他从高坡上站起身,向远处树上的羽翎挥舞了一下手里号角。羽翎向他挥了挥手,这次没有再用她的心灵传音的方式。 他快步走到树下,远远闻到一股恶臭,到了树下可以看到一滩滩的秽物,似乎夹在着什么东西的骨头和肉。 羽翎轻轻跃下树来,一样捂住口鼻。 “小翎子,这是什么东西?” “地狱猛犬的呕吐物,它们被你的号角吓到了,它们受惊,就会把肚子里的东西倒出来。” “但是我好像没有吹出任何的声音。” “它们先天恐惧的是雷兽,而非具体发出的什么声音,不过如果你能吹出声来,作用距离会更远不少” “雷兽?” “一种上古瑞兽,这座岛原本的几种守护者之一,可惜被圣母蛊惑的秦代遗民杀死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这把号角就是你们想找的东西?” “不错,确实就是我们想要的,有了它或许可以驱使这些东西去对付日本人。不过,最好给雷千户,他吹动号角能传出的距离,比你远多了。” “那自然。” 徐如林巴不得这样危险的差事交托给其他人,显然要驱动这些东西需要极大的风险,自己肯定做不到。 他将号交给从树上下来,一瘸一拐的雷明,看来是他被那些地狱恶犬咬了一口。 雷明取过号角翻来复起的看,显然也没有用过。 “羽姑娘这是什么玩意儿,为什么不出声,就可以驱走那些邪物?” “这你们听不见不等于没有声音,不死生物,体质和人不同,听觉范围也略有不同,这个岛上有两样相生相克的东西,一样就是这把可以驱赶不死邪物向前的号角,另一样可以召唤它们出现……这些来不及解释……当务之急,雷千户,是你腿上的伤。” “是啊,被那发了霉的恶狗咬了一口,不会有事吧?” “当然有事。它们是第三境的不死生物,就不仅仅是一个被感染者,而成为了一个邪毒散播者。” “散播者?”千户显然听不懂。 “就是说,它的不死细胞会传染了?”徐如林抢着问道。 “不错,不死邪毒在被感染体内觉醒后,就会有传播的愿望,越高等级这种能力越强,你那位上校有没有告诉过你德国实验室里的活体感染率?” “他说过,他说十万分之一,大部分情况会被免疫系统消灭,所以只能感染死体。” 第八十六章 异数 “他说的大致不错,这也是为什么圣母在第四境之后,可以用她的细胞救活垂死而未死的徐福,让他断肢上长出章鱼肢体来。可见当时的圣母的邪毒,早已不是十万分之一的感染率,估计已经有九成的把握。” “原来这么神奇?” “不错,不死细胞有目的的进化,它们的杀招会在这个过程中慢慢显露出来。当然,也不是完全可以预料的,比如圣母……她是一个异数。” “那么……到了这些生物最高能到第几境……” “目前已知最厉害的,自然就是圣母,至于地球其他地方是否藏着更高阶的,那就不知道了。” 雷明在一边听着他们讨论那些稀奇古怪的事儿,自己完全听不懂,但是好像谈的兴起,把自己被邪毒感染,很快要变成行尸走肉的事情忘记了。 “我说羽姑娘,我这腿被邪毒侵染这事儿该怎么办?你们可还得等着我吹号。” “好办,邪毒侵染速度极慢,而且初时只能聚与表里,等成气候才能通过血脉游至全身,乃至中枢,那时候就没救了。” “那现在?” “我有办法,可是千户大人你须忍得住疼。” “能忍,能忍,疼算什么?要是皱皱眉头,我是孬种。”他赶紧表了决心。 “走,先生一堆火。” 三个人赶紧到了林子里,徐如林和雷千户赶紧从近处捡来一堆柴火,羽翎在一边用雷明的小飞刀从号角上刮下一些粉末,然后就用捡来的石块研磨起来。 不一会儿,两人捡来一堆柴,雷明也是有些着急,用那柄短剑乱砍下不少粗大树枝。然后预备将篝火点起来。徐如林想从包袱里取火柴,羽翎这才瞥见,被他收到包里的一柄短刀。 “你这柄刀?” “哦,我忘了提了,刚才在按你吩咐在树下等着,远远看到小山提着个灯笼往那边跑,我想这小子背后必然有阴谋,所以紧跟着,然后进了一个地下洞穴……”他正想在羽翎面前详细诉说自己的英雄事迹,一看对面雷明焦急的样子,觉得于心不忍,“长话短说吧,后来我把他捆起来了,扔在那洞穴里,把这柄刀收回来了。” 他没有提及从小山那里搜到的地图,倒不是为了节省时间,而是因为他觉得可能是周满的东西,羽翎或许用得着,不知道是否在雷明面前提及合不合适。 “那小畜生还在那里?” “嗯,捆结实了,也可能死了。留了不少血。” “待会儿你带我去看看。” “羽姑娘,那小畜生当初骗我下迷宫,我也恨得他要死,但是这件事能不能先等等?”雷明哭丧着脸说。 “好,这把刀我正用得着,千户你坐到我跟前。伤口给我看看。”她说着将那柄短刀插进篝火里。 雷明赶紧过来,挽起裤管,漏出已经红肿的伤腿,可以看到至少四个牙印,他自己用一根绳子勒在上面,大概是想避免毒血攻心。 羽翎将那根绳子解开。 “这个没用,只能让你这条腿缺血坏死,到时候只能截了。” “噢噢。”千户赶紧答应着。 “不死邪毒本身有麻痹作用,所以待会儿我用刀割你的表皮不会太疼,但是用烙铁烫时就会疼了。慢如牛,去找根粗树枝来,让千户咬着。” 徐如林撒腿去找,羽翎用刀慢慢切割那几个牙印,将周围皮肤割掉,徐如林捡了一根粗木头,让雷明咬伤。羽翎将伤口附近红肿部分割开,然后将她刚才磨好的粉末撒了一些上去。 “雷兽角至刚至阳,最克邪毒。” “嗯嗯。”千户嘴里堵了东西说不出话,只能用鼻子发出声音。 “不过还不够,天下最阳的无非是火。”她说着从火堆里将刚才插进去的短刀抽出,可以看到刀剑已经发红。 “这有什么依据吗?”徐如林问道。 “当然,高温可以杀死有机生物,破坏复杂的蛋白质结构,不死细胞也是这样的结构。千户,忍这点儿疼。” 她说着将这柄烧红短刀贴到千户伤口上。耳听呲的一声,立即有一股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雷明脸上豆大汗珠滚落下来,但是他果然兑现了决不失态的承诺。 羽翎从千户裤腿上撕下一条,帮他把伤口绑住。现在三个人全都衣冠不整,身上挂满破布条,远远看去和围火取暖的乞丐无异。 羽翎将剩下的雷兽角粉末包好藏在了身边。 “千户,你这条腿已经无碍,先坐着歇会儿,我和慢如牛去找那小太监,问一些口供。顺便看看有没有办法把尸林毁掉,绝了后患。” “你们自己小心,我一个人坐会儿。” 果然羽翎很着急要找到小山。徐如林完好无伤,自然挑起了带路的重任。他起身整理了一下武器,就带着羽翎向刚才追寻小山的路径而去。 很快他们到了刚才小山进去的入口。羽翎抬头,看到月色正高。 “哎,可能来不及了。”羽翎叹息道。 “什么来不及?” “今天农历十五,是不死生物懵醒的高发日,尤其苏亚雷新死,也许会有新首领诞生。如果那样,巨僵就可以?恢复指挥,要哄着它们和日本人斗就不容易了。” 她并不多解释,打开时手电钻进通道,一直到了地下暗河边。 “刚才这里有一艘木船,不过现在我们只能游过去了。” 徐如林说着捋起裤管准备下水。 “这里地下水系里可能藏着巨鳄。” “那怎么办?” 羽翎举着手电仔细查看这个木头码头,并不急着回答徐如林的问题。 “你看这里写着:“逆水归舟,黄泉复行。” “什么意思?” “就是不必下水游过去,那只船会自己回来。” 羽翎说着扳动了码头上的机关。 “这怎么可能,刚才那只船就是顺水飘过去的。怎么可能自己回来,这不符合能量守恒啊?” “如果你这么想,未必把这里的机关看的太简单了,这些名堂应该是你祖宗徐福想出来,为的是隔绝那个地方,不让别人去,他闲着没事参悟机械那么久,自然有些小心得的。” “但是我还是没有想明白。” “那艘船是否直接运送你到了前面码头?而没有顺着暗河,去往更深处?”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船下有名堂,如同火车的轨道,所以只借水势,却不是顺水而行。” “这个……我还能理解,但是它怎么会自己回来?” “一定有某种装置,积攒着水流势能,到一定时候就能回来了。” 正说着话,羽翎将手电向前面一扫,可以看到果然有一只小船几乎就是沿着河流正中向这里过来,完全逆水而行。 “谁告诉你不可能的?不需要太复杂的机械,只是在船底下有一个传动装置,在那边停靠时积蓄势能,然后一旦这里发送信号,就能自己回来。你真的不如你祖宗聪明。” “小翎子,说起我祖宗……徐禄在时,你也在岛上?” “我不在。当时我在喜马拉雅山上,我把我妹妹留在这里了。”她回答的倒也坦荡。 “你妹妹……就是绣女……” “当年我和她抓阄,她赢了留在这里监视圣母,我输了,去外面拯救其他姊妹,现在想来她已经遭遇不测,”羽翎不哀反笑,“我们姊妹命运如此,注定不会团圆,不过我有时还能在梦中能听到她的呼喊,总觉得她还在世上某个角落里受苦。” “你们……”徐如林欲言又止,不敢问的太深,他还记得挨耳光的事情。 “你不是说,小山被你捆在船里?” 羽翎走到小船前,果然船舱里只留下一滩血和一捆绳子,并没有死人或者活人。 “会不会被鳄鱼吃掉了?” “是啊,鳄鱼还先解开了它的绳子。” 羽翎已经跳进船舱,捡起那堆短绳,可以看到绳子上的断口显然是被锋利物割开的。 “我搜过他的身,保证没有刀子了。” “那就是有人救了他?”羽翎迷惑道,“不过,多半是你搜身不仔细,只有让雷千户搜一遍你,你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搜身。” “他搜身很厉害?” “他是皇上秘密警察,搜身只是入门功夫,拷问才是厉害的。” 徐如林也跟进船里,如何启动他倒是知道,拉动船尾一个木把手,小船脱离锁扣,又开始在水流驱动下向前进。这次徐如林留心前进路线,发现并不是随波逐流,确实如同在轨道上行驶,异常平稳。果然远远看到前面一点灯光,小船稍微扭转,向着码头去了,并没有顺着水流飘向暗河深处。 小船减速到了码头。羽翎轻巧跳上岸。她走到虚掩门口,向里看了看,然后用这里的燃料浸渍抽点燃火把向里走。 “为什么发出绿色的火焰?” “这是用尸茧里淌下的油脂做的火把,里面含有一些物质,所以是绿色的。” “这个地方你以前来过?” “没有。” 第八十七章 暴怒的雷兽 一旦涉及到这个岛过往的问题,羽翎就会谨慎起来。他很奇怪雷明似乎毫无好奇心,从不怀疑一个比自己晚到,却知道的更多的女子。也许这些信天命的人就是这样的。但是他做不到如此坦然,他的心里却时刻充满的疑虑。虽然通过观察,他已经可以确认很多事,以及勾勒出当初的一些事实,但是好奇心依旧时刻折磨着他。 “里面有一座圣母像,我就是在她脚下找到了那个号角。” “这里是秦人在岛上秘密挖掘的基地,后来他们消失了,必然与这件事有关。” “你认为,他们为什么会消失?” “当初徐福扮演了一个和现在周满一样的角色,成为神谕的传达者,但是久而久之,秦人对瀛洲女皇产生了怀疑,因为女皇从来不出现,也没有真正帮助他们,我想圣母就是趁着这个机会趁虚而入,毕竟她是真实的,而且她收买了徐福,他们合谋利用一切方式蛊惑人心。” “说起圣母,刚才我在里面看到一个白色的影子一闪,不知道是不是眼花,看着像个女人,但是这个岛上的女人除了你,只剩下圣母了,所以我担心她可能还活着。” “料敌从宽,就当她还活着好了,不过即使她能逃生,已经与那只章鱼隔离开,如今她已经没有什么力量了。” 羽翎走进了刚才石室内,却发现前面被乱石堵住了,根本过不去了。 “怎么回事?刚才这里明明还能走,再有几步就能看到那个地方了,那里与我在圣母意识中看到的地方一模一样,我还照着她的梦境找到了一条通道,才和你们会和。” 他啰里啰嗦把刚才的主要遭遇说了一遍。 “小翎子,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也许是小山触动了什么机关,断绝后路?不至于啊,他不可能知道我们还会来第二次。”她走到碎石前举起一块,掂了掂,“如果是机关堵住去路,完全可以用断龙石,为什么破坏的这么彻底?” “会不会是塌方?这里年头不少了。” “早不塌晚不塌的……”羽翎突然停下,“会不会和你吹响号角有关?” “我没吹响啊?” “你没听见不等于没吹响,我是说效果。”她真的讨厌每当自己说道关键的时刻,徐如林总是不得要领还要纠缠细枝末节。 “那……” “你刚才看到雷兽尸体了?” “是啊,就在尸林隔壁岩洞里,旁边还躺着很多死人,我猜那些人是秦代人,因为武器都是青铜的。” “你猜的多半不错,我又嗅到了圣母的阴谋气味。” “什么?” “她曾经蛊惑这些人为自己卖命杀死了对她威胁最大的雷兽,不过现在可能的情况正相反,她会复活那只雷兽……” “复活?” “不错,用她的脏血,把瑞兽变成地狱恶兽。当然一切都是我的猜测,假设她大难不死,假设她猜到了我们的计划,她就有可能这么做。” “会是什么样的计划?” “一旦雷兽被不死细胞复活,它就会在这个岛上引入一个新的狂暴的乱源,对她而言正好趁乱行动。” “雷兽复活,会听她支配?” “那倒是不会,不过雷兽会疯狂地追寻它的那只角,那只号角可以驱动巨僵远离,但是雷兽的反应正相反,它会循着号角的声音追去,会把拿着它的人当成死敌人置于死地。” “那千户不是很危险?” “是会有一些危险的,雷兽是最后一次冰封后的洪荒神兽,脾气暴躁,无坚不摧,确实是大威胁。”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去告诉千户他会有危险?” “如果你想听我的建议,最好不要告诉他。这件事只有他的身手能干,即使受了一点伤,他也比我们更适合,也只有他的轻功能躲开雷兽追击。” “我们告诉他,不是可以让他时刻留心?” “你不知道其中此消彼长的利害,人在突发危险时能爆发潜力,你提前告诉他危险,反而会让他背上包袱,行事缩手缩脚。”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徐如吃惊于羽翎有这样的想法。不仅仅是关系到雷明的生命,更让他联想到自己上一次追查圣母地窟里的中枢时,羽翎也是毫无警告就消失了。 “放心,我料他不会有事……”羽翎说道,但是他发现徐如林有些愣神。 “哎,你听见了吗?” “哦,听见了。”徐如林猛然回过神来,但是脑子里还在回荡着圣母说过的一句话:……她们的世界没有男人,她们只有同性间的情爱,那些虚情假意,狐媚骚劲,都是捏着鼻子演给你看的……因为要利用你和其他的傻男人…… “那我们回去?” “不回去,看着这堆石头?” 羽翎招呼他往回走,徐如林紧跟其后,还是略有走神,羽翎一直是他心目中最可信任的,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她扑朔迷离的身世,而是相信她正在在阻止某种灾难的发生,她捣毁了纳粹的生化工厂,甚至很可能破坏了秦始皇或者永乐帝江长生不老秘密带离这个岛的计划,显然站在了正义一边。一个人一旦目的是正义的,那么她就是可以信赖的,这是徐如林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但是他现在好像陷入了一团乱麻当中,羽翎心怀的目的似乎并不纯粹,而圣母说的显然不全是杜撰的。 两人来到那处码头边,看到那艘小船竟然比刚才靠岸时高出了不少,从上面湿润的水线可以看出一二。 “船好像高了,是不是我们离开后重量减轻了?” “上去不就知道了。” 羽翎说着轻轻跃上那艘小船,水线几乎没有变化,可见她的轻巧。徐如林也紧随其后上了船,发现水线也只是下去了一点点。 “羽姑娘,是不是有人动过船的手脚了?” “你叫我羽姑娘?”羽翎突然察觉徐如林对自己称呼上的变化,有回到了以前的叫法,显得郑重而又生分。 “噢,我想……其实我觉得……还是这样叫不叫妥当。” 徐如林不是那么善于言辞的人,越是想轻轻跳过话题,越是显得支吾。当然本质上,脱口叫羽翎小翎子,是当时觉得亲切,自觉改口羽姑娘,是因为她又变得陌生了,这其中的心意变化,才是闪烁其词的根源,他自己也并不知道。 “看,水线下降了,不是你我重量的问题,多半是你祖宗设计的逆水行舟的法子。” “会是什么样法子?” “鬼知道……哈,反正他现在做了鬼,不能说了。总之能回去就行。”羽翎说着,手放到船头一个把手上,用力拧了一下。果然小船开始慢慢移动起来,完全逆着水流。可以感觉到,随着航速增加,船身在缓缓下降。徐如林心想:刚才停靠码头的功夫,它大概是通过某种方式积蓄了某种势能,姑且称之为浮力势能吧,现在要释放出来了,至于其中要害,相信把船拆了可以搞清楚,一定是一种简单而又高度可靠的办法,但是哪儿有那个时间? 一路上两人无语,羽翎几次想说什么,看到徐如林目光闪烁,也就没说。她大概也察觉到了自己刚才说话间有了纰漏,让某个脆弱的小男人感悟到了什么。这种错误她不是第一次犯,上一次是很久以前。 船身下降到正常水准时,小船已经靠近到了另一端。羽翎一纵身到了岸上,徐如林仍旧站在那里。 “真的不告诉雷千户?”他果然还在纠结这件事。 “你自己做决定……不过你知道,我见的事情,比你要多。感情用事,不会有好下场的。” 羽翎说完,快步离开。徐如林傻站了一会儿,也上了岸,跟着出去了。 两人回到篝火边,篝火已经熄灭,或者更准确的说,被踩灭了,因为所有的树枝被平压到地面下,雷千户人已经不在这里。四周的森林里树枝倒了一大片,好像有一只狂暴的东西从这里经过。羽翎赶过去查看脚印去向。让徐如林留下等雷明回来。转眼羽翎消失在了树林里。徐如林也不敢重新点起火堆,就在树从里蹲着,也不知道羽翎为什么这么确定雷明还会回来。 耳听树上唰唰响声,抬头却看不到人影。 嗖的一下,一个矫健身影从一轮明月前越过,落到徐如林眼前,只是落地时不太完美,脚还是有些瘸。 “千户?” “嘿嘿,那狗东西有房子那么大,撵得我没出躲,总算甩掉了。羽姑娘手段不错,脚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对了羽姑娘怎么会知道这门医术的?” “这你得问她,不能问我。”徐如林说道。 “是啊,得问她。” 远处一声唿哨,徐如林赶紧蹲下。雷明将拇指食指放在嘴里回应一声,那边不再有动静。 “是羽姑娘,让我们过去。” “她还会这个……” “是啊,羽姑娘飒爽英姿,像是绿林女杰” 不一会儿,只见前面一点光亮,羽翎打着手电回来了。 “确实是从尸林里逃出来的雷兽。” “嗯,房子那么大,一路乱冲乱撞。”雷明说道。 “它去水塘边喝水了,很快能恢复七八成气力,到时候会更难对付。” “恢复七八成,刚才那么刚猛,还没有使出全力?”千户吃惊起来。 “嗯,它从假死醒来,最多两成力气。” “这个东西这么厉害?还好没盯上咱家,要不然可悬。”千户大吃了一惊。 “千户,你下次遇见它可要加倍小心。” “放心,我见着就躲远远的。” 第八十八章 夺取城堡 三个人往回赶,如果上校能够按照计划上山,并获得周满的信任,他们会回到西班牙堡垒。他们小心从屠宰场前面通道爬上小山。羽翎在山脚下突然停住,然后提鼻子深吸了一口气,显然有了什么发现。果然她转向草丛,从哪里找出一个烟头来。 “是上校扔了烟头?”徐如林说道。 “不是,那老家伙没有卷烟,只有烟丝,这是一个日本烟头。” 他说着将烟头给了徐如林,果然是日本兵常抽的用劣等烟丝凑活的旭日香烟。雷明站在一边看着,也不多问,如同他昨天向徐如林打听羽翎为什么会那门医术,但是他并不直接问过羽翎。 徐如林将烟头交给雷明,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他的反应。据他所知,明朝早期并没有烟草。 雷明将烟头在鼻子前嗅了嗅。 “这是淡巴菰。” “你知道?”徐如林小小吃了一惊。 “嗯,当日我陪同督公与苏亚雷谈判时,他就叼着此物,当时喷了督公一脸,呛得他说不出话,着实无理,但是我也记住了这气味,也知道他们称呼其为淡巴菰。昨日我见你们中那位长者最终喷吐云雾,也是这个气味,可见洋人都好此物。” “走,上去看看。” 羽翎轻巧向上,其余两人紧跟其后,雷明腿上有伤,竟然跑的比徐如林更快一些。 很快到了台阶尽头,突然伏低身子,雷明也是一样反应,还压住了冒失探头张望的徐如林。 城楼上传来日本话,徐如林和雷明自然一翻两瞪眼,羽翎似乎能听懂,她不做声,只是侧头听着。城头两个日本人交谈了一会儿,一个人离开到瞭望台上架设天线,看来还带着电台,另一个继续在城墙上巡逻,从神情看不是很紧张,显然不久前,他们也是在无意间发现了这里,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羽翎没有砍周围树木,显然是设想长远的。 “上面有六个,就是昨天的小队。没想到他们这么快,我们有些失算了。”羽翎说道,显然她能听懂日本话,当然,她能听懂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徐如林现在都不至于感到奇怪。 “他们来的太快了,我们怎么办?” “必须把城堡夺下来,而且不能发出动静,要不然之前的部署就要破功。” “破功?” “不错,引诱巨僵消灭日本人的机会只有一次,最好等山上锦衣卫来支援再一起动手,地点也不宜在沙滩或者这里,必须在在一个他们船上大炮支援不到的地方,现在他们来的太快,还带着电台,一旦发现我们留下的踪迹,相信很快其他人就会过来了。” “那我们怎么行动?” “这件事你就别掺乎了,我和千户来吧。” 徐如林顿时感觉失落,不过站在理智角度,这样高难度的事情,自己确实容易帮倒忙。 羽翎将雷明拉倒一边简单交谈了几句,故意避开了徐如林,这一幕让徐如林感觉到不安,似乎圣母再次复活这件事,又变得现实起来,而自己成为了那个容易暴露计划的短板。他们谈了几句,似乎觉得还是不够稳妥,于是羽翎又回到徐如林这边。 “商量过了,没有你还是不行,你到后门守着,待会儿可能会有漏网的从那里出来,你来解决,记住,最好不要开枪。枪声可能会被海滩营地上日军听到。” “你们从前面动手?”徐如林不识相地追问细节。 “你守住后面就行了。” “明白,交给我吧。” 徐如林黯然回答一声,突然抓住小山的那柄弯刀抽出两寸。羽翎一把按住:“别太紧张,多半不会有你的事儿。” 简单策划完毕,三人分散,去向各自约定的地方。徐如林始终不知道他们计划,只能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他在半山腰饶了一大圈,才到了后山。他悄悄爬上山来,此刻位置正处在破损的教堂和那座城堡之间。这个地方还有一座墓地,想来是当年埋葬西班牙船员的。这洋人墓地也没个坟头,只有两块木头交叉成的十字架,不好躲也不好藏。他远远望着瞭望塔上架设天线的日本人,正侧对自己,脚边放着一堆零件和一挺歪把子,看来这支日军火力不弱,如果他是羽翎,就会先干掉这位。徐如林冒着腰穿过坟地,再次来到歪斜的教堂塔楼前,他非常怵这个地方,因为上次就是下去了差点没上来。但是整个后山,只有这里仍然可以藏人。曹有德说,他在过道里填满了火药把下面通道炸毁了,但是这座高大的尖顶竟然还没倒,最上面一层钟楼上的那口铜钟还挂着。可见这些黑火药受了潮不靠谱,这座教堂前后被炸过两次,竟然还都挺住了,只是整栋建筑平添了很多裂缝。 此时,那名日本兵正背对着他专心致志地干活,距离也离得远了,他窜到平台上。四个角上的石像都不见了,那是圣母下令搬走的。那扇大门到是洞开,两边两扇门都不见了,一扇倒插在前面墓地里,另一扇不知道炸飞到哪儿去了,里面过道已经被乱世堆掩。 徐如林躲到尖顶后面,盘算计划,如果待会儿有人从堡垒后门逃出来,可能要从自己眼前经过,然后从后山悬崖爬下去,自己就偷偷出来,从背后把他推下山?这样就不会有动静,慢着……如果日本人手里有枪怎么办?他可没有曹有德的侦察兵身手,也没有冷寿成的哥老会手段,比起雷明那样的朝廷鹰犬更是大大不如,真的有把握可以杀死一个日本兵吗? 正有些迟疑,猛然一闪念感觉有些恍惚,赶紧四面张望,没有发现异样。但是这是一个明显的不祥之兆,预示着那个和自己命运相连,可以感应到自己思想的怪物可能出现了。昨天夜里在地下密道里看到的未必只是幻觉。 他再探头看50米外城头上日本人,他的工作似乎快完成了,只见他从地上拿起一个帆布状的包袱,显然是一台小型电台,将其余天线连接。也许可以直接呼叫外海的那艘船了。日本兵拿起话筒,似乎要开始呼叫,突然直挺挺向后倒去,直到死人到底徐如林开看到他脸上插着一支箭,那是羽翎的箭,但是他并没有看到羽翎躲在哪儿。 “看来一切顺利?”他心里想。 突然间震耳欲聋的钟声从头顶传来。 “是谁在敲钟?”徐如林一时蒙灯转向。 刹那间,响声在整个山谷回荡。城墙正面巡逻的日本人跑过来查看,顺便看到了左眼中箭的同伴。 这座教堂大半埋在地下,留在地面上的部分不多,座钟楼就在尖顶下,几乎就在徐如林头藏身地的垂直上方,他从未爬上去过,也未料到这口破种会响。他跃起抓住钟楼下沿,想爬上去阻止这钟声。 刚爬上一半,视野从钟楼地板下升起,看到白裙下一对小巧的脚,果然是有人。正待抬头,看过究竟,对面城头上日军已经开始用歪把子射击。几个短点打的破陋教堂上,砖瓦横飞,可以清楚听到有几发打到铜钟上。徐如林只感觉周楼上那人跃起一脚踩到头上,使得自己下巴磕到墙上。他呼的一下坠落下来,掉在下面坟地乱石里。挣扎着起来,只看到一个瘦削的女人背影跃下悬崖。 他不敢起身,因为后面日军机枪还在扫射,打的斑驳墙上弹孔累累。他意识到如果羽翎没有一个妹妹,那么这个人就是圣母变化的,仅仅看背影,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现在羽翎的整个计划破功了,只干掉一个日本人就暴露了,不用问远处沙滩上的日军营地一定是听到枪声。 那边机枪声暂停下来,他知道日军这种机枪在没有副射手的情况下装弹有些困难。他从教堂残骸一侧漏出头,果然那名日军正在装弹。他探出半个身子,举起冲锋枪扫射,日本兵企图往后退,被击中头部,脑袋歪向一边,可以看到钢盔上一个冒烟的洞。这事他这辈子打死的第一个日本兵,也是杀死的第一个活人。 另一名日军上了城头,试图拉枪栓射击,被徐如林快抢一梭子撂倒。徐并不算是一个战斗技巧熟练的老兵,不知为何今天枪法如此神准,也许是肾上腺素的作用,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手渐渐开始发抖,根本无法止住。 猛然间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踝,他低头看到,是从木头十字架下面伸出的一只腐朽的手。赶紧向下面那只手扫射,打的那只枯烂的手缩了回去,差点打到自己的脚。 第八十九章 紫僵 他恍然抬起头,发现教堂附近的墓地好像在动,地面正在微微起伏,十字架在左右摇晃,有一些已经倒下,有什么东西要从下面上来。显然刚才那个身影敲钟的行动,不仅仅是为了惊动日本人,她敲这口钟另有企图。 就在他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一个污浊的人形破土而出,那是一个烂剩下一半的人,身上缠着肮脏的布条,脸上除了一口牙,看不清任何东西,好在他没有那些西班牙巨僵来的高大。徐如林背靠教堂无处可退,他一个点射将这个东西击倒,看着它爆裂开来,变成一个粉色的肉身,它转而一纵,竟然一跃跳到徐如林头上尖顶上,并且用四肢站立在了那里,犹如壁虎一般。 徐如林惊讶于它的速度,正不知所措时,它开始左右移动,为跃下攻击调整位置,这个东西的前肢上没有尖利的爪子,却长着吸盘状五指,身后甚至长出了很长的尾巴用以平衡重心,刚才那一跃的敏捷,显然不是西班牙巨僵可以比拟的。看来圣母没有浪费这个岛上的每一具尸体,把它们变成了各具特色的武器。 徐如林后仰身子,以一个极变扭的姿势向上瞄准,那个东西正在犹豫不决,但是当枪口即将指向它的时候,它跳进钟楼不见了,显然要么是它身前见过枪,要么它有神奇的预判,这是一种神奇的能力,犹如你与厨房里的一只蟑螂对峙时,它本能地会在你低头找鞋子的刹那溜走。 “这是什么恶心东西,几乎就是一条剥了皮的壁虎。” 他记得羽翎说过,圣母代表不死与肮脏,显然十分贴切。背后城堡里传来枪声,是日本人三八大盖在射击,里面的战斗还没有结束。徐如林有些担心羽翎安危,探头向那边望去。耳旁一股腥臊热风,那只无皮的丑陋东西已经跳落到眼前,两只前肢闪电般抓住徐如林脖子,歪头咬向徐如林的哽嗓咽喉,他来不及调转枪口,赶紧单手磕住那个东西下巴,不让那张喷涂热气的大嘴靠近。虽然这个东西的体型不过儿童大小,但是力气竟然大的吓人。徐如林竟然挣扎不脱,也没有回旋的余地抽刀或者用枪,眼看那张下颌脱臼般夸张开合的大嘴伸过来,开叉的舌头几乎舔到他的脸。 耳听噗的一声,溅了徐如林一脸的黑血,他勉强睁开眼,看到一柄利刃从那东西喉咙里穿过。这个东西滚落地上,背后站着雷明。 “千户?” “出手一定要狠,不要迟疑。” 他说着,猛然蹲下,一刀插到烂泥地里,听到地下嗷嗷叫了两嗓子,随即没动静了。 “这是什么东西?” “以前没见过,总之是尸变的怪物,可以让羽姑娘认一认,他是个奇女子,简直无所不知。” “对了,里面的倭寇解决了。” “多谢你的快铳干掉两个,剩下的都干掉了。” “那羽翎她?” “她在查看那个物件。” 徐如林回头望了一眼,发现她正在摆弄日军的电台。 “快走,地下又有东西要冒出来。” 徐如林也感觉地面的颤动,围绕教堂前后的墓地都在起伏,在躁动,下面的死尸看来都要破土而出。 “操,看老子治他们。”雷明从身后抄起那只号角。 “不行。”徐如林赶紧抓住他的手。 “为什么?” “总之还没到时候就是了。”他知道自己不能说出一旦吹响这个东西,会有一个更猛的东西出现,说不定直接把这座城堡推平了,因为那是羽翎的意思。 “有这样的宝贝为什么不能用?” 那边羽翎回转过身,看到徐如林正在阻止千户吹响号角。 “你们两个都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她大喊一声。 徐如林和雷明赶紧向那边过去,两人从破出了一个大洞的后门钻进去。雷明膂力惊人将顶在后面西班牙马车翻转过来,将破洞草草堵上。徐如林知道自己帮不了忙,一路奔上去找羽翎,他知道新出现的那些东西,身形矫健可以攀爬垂直墙壁,不是城墙或者城门可以抵挡住的。他还知道城楼有一挺轻机枪,就在日本死尸边上,或许可以用来抵挡那些就要从地里钻出来的怪物。 他上到城头上,羽翎还蹲在那里摆弄日本人电台。她一只手摆弄那部小型电台上开关,一只手拿着耳机听里面声音。 “什么时候了你还看这个?” 他走到羽翎边上检查她脚边机枪,只见弹壳散落一地,旁边日军死尸上的弹盒里还有一些子弹,他取出几排装进机枪。可以听到羽翎手上那只耳机里叽里咕噜有人说日语。 “羽姑娘,地里面新出现的怪东西可要钻出来了。我们可得有一场恶战。” 说话间,下面轰的一声,雷明将一支火绳枪,从城门破洞里伸出去,轰掉一只刚刚爬出来的僵尸,看着它在地上扭动,可能又要变化。徐如林赶紧压上子弹,补了一个点射,将僵尸干死。 “快,快离开这里……”一直专心于电台的羽翎突然转醒过来,“日本人要炮击了。” “炮击?你怎么知道?” “他们在向那艘船通报射击诸元,主炮一发试射……” “喂,真的假的?” 羽翎拎着电台向城下跑,也不回答徐如林。徐如林扛着日军机枪跟上。耳听空中炮弹尖叫,这是他曾经最害怕的声音,当然经历过那只老鼠的尖叫声后,目前退居第二了。 炮弹落到不远处树林里,没有剧烈爆炸只是升起一股烟雾。他知道这是一枚指示弹,方便沙滩上的日军观测,并计算偏差了多少。这里的枪战毫无疑问被日军发现了,现在他们要轰击这里了,也不管侦察分队是不是还活着。 羽翎跑到城楼下,猛拍了雷明肩膀示意他赶紧走。第二发炮弹果然准头好得多,就掉在城墙外不远的地方,可以感受到地面剧烈的摇晃和爆炸声同步到达。那艘法国伪装巡洋舰上装着几门140毫米大炮,事实上,徐如林在缅甸见识过的日军最大口径火炮也不过105,还差得远。炮弹接二连三飞过来,显然船上所有的重炮一起开火了。徐如林背后城头炸墙炸开,就是15秒前他下来的地方。 “我们跑到山后面。”他大喊道,他毕竟打过几年仗,知道反斜面可以避开炮弹。 “不行,日本人可能会用毒气,那东西重贴着地走。”羽翎说着,闪进了旁边马厩,就是不久前他们聚餐烤猪肉的地方。 她一把从地上拽起一块硬邦邦的毛毡,揭开一块木板,显然她很清楚怎么逃离这里。向外面跑被炮弹刮了蹭了,或者日本人丧心病狂用了毒气,都有风险,但是这里,就在城墙下面,似乎有防空洞可以躲藏。 她噔噔噔跑了下去,听动静有一道木头阶梯在那里。徐如林第二个到,两眼一抹黑钻了下去,雷明最后到,顺手将木板盖上。刚跑到阶梯尽头,就听到上面传来剧烈爆炸显然这次炮弹直接掉进城楼里了,然后是轰然倒塌的响声。一行人赶紧快跑。果然上面木板吃不住力,裹挟着大量碎石翻滚下来。碎石犹如潮水一样紧追着前面一行人,徐如林没命般跟着前面手电筒微弱光亮跑,后面声音渐渐停止,他回过头,整条阶梯已经被石块堵死,不过他想没什么大不了的,羽翎已经知道其他出路。 前面手电光也停住,开始左右转动,上面的炮击还在进行,每次炮弹落下,就会有大量的细沙掉到徐如林头上和脖子里,可以看到光柱里的尘埃在飞舞着,简直让人窒息。 他忍不住咳嗽起来,惹得一边雷明也感觉喉咙痒进而咳嗽起来。 “我最恨这黑咕隆咚的地方了,一进来就头大,”千户说道,“好在羽姑娘知道怎么出去。” “我不知道出路。”羽翎在黑暗中说道。 “你不知道出口,怎么知道进来的入口?” “以前摸到这里找到东西吃时发现的,只知道马厩下有个地窖,下来了几步,其实也直走到阶梯下面而已。”羽翎说着,手里手电光指向那片碎石,她说的那个地方已经被一堆瓦砾埋没掉了。 “那怎么办?如果是一个地窖,未必有第二个出口。”千户急切道。 “别急,前面有路,说不定是西班牙人当初挖的紧急是跑路的地道。” “是啊千户,有这种可能……”徐如林插进话来安慰,脚下再次摇晃,又有一发日军炮弹落在头上,他赶紧闭上嘴,以免尘土到嘴里。 “快离开这里,再打几发,说不定这里也塌了。” 羽翎说着向里面跑去。 “羽姑娘,你手里抱着的那个小匣子是干什么的?” “这个啊,是千里耳。” “千里耳?” “嗯,能偷听倭寇讲话。” “这么神奇?” “千户,你可别听她瞎说,那个叫电台,是远距离通讯用的。” 第九十章 窃听通讯 “哦,远距离通讯?”雷千户半懂不懂跟着走,前面羽翎讪笑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徐如林对怎么与这些古人打交道完全不得要领,越解释越乱。 他们很快走出通道,上面炮声好像渐渐停止了,估计那座古堡被这么一轮射击,肯定被夷为平地了,羽翎突然拧灭了手电,前面竟然有光了,她停下步子,等徐如林到边上,将电台和步枪套到徐如林脖子上,再把背包和手电交给他,然后从徐如林肩上取过冲锋枪,她没有低头看一眼,熟练拉机柄其从机匣上的保险槽里脱出,然后然后矮身向前,可以看到她的枪口微微向下,食指放在扳机护圈上,看上去是个老手。 徐如林抱着一推东西小心跟上,很快进入到了一个四面石墙的地下室里,中间点着一圈蜡烛,这些蜡烛最奇特的一点是全都发出绿色的光。羽翎正蹲着检查。 “是尸茧里的提取物。最近有人来过这里。” “是啊,我见过,但是来这里干什么?” “我想……”羽翎还来不及回答,就听到头上有动静,赶紧举起枪,但是上面很高,地面上的莹莹绿光波及不到。徐如林如同货郎一样背着,抱着好些东西,他放下机枪,从皮带里抽出手电打开向上看。 只见头上悬着一个东西,声音是从那里发出的。那个东西有棱有角,似乎是菱形,但是也不像,就斜着插在头顶天花板里。 “这什么东西?”他转动电筒,可以看到头上这样奇怪的东西不止一个,基本都是长方形。 “这个么,这些是圣母的存货。”羽翎说。 “存货?” “嗯,这里就是你们刚才和新种不死生物交手的地方,你的空间感觉好像不怎么样?” “你是说这上面是墓地?” 他这才意识到,上面那些东西其实是棺材,只不过现在是自下而上看,看着不习惯,当然这些棺材埋下时应该很草率,没有规矩码放,甚至很多没有放平,歪歪斜斜的。 “又是圣母阴谋?” “不错,这些人生前受她蛊惑,死后还被她操纵。” “为什么它们变化的形态与巨僵不同?” “这件事我也不清楚,不死细胞有很多变化,视蛰伏期不同,感染方式不同,变化也有所不同,有立即尸变的,也有感染后被尸蜡封住尸身,任由细胞在尸体内日久蛰伏而缓缓化境成紫僵的,就像上面这些,圣母研究这些东西日久,自然有她的心得,我不可能知道那么多。” “那么圣母来这里,是为了唤醒它们?” “看来是这样的,用尸油蜡烛在下面蒸腾起毒雾,让紫僵渐渐提前复苏,再用那口钟震醒,不过还是有些火候不到,你看,它们大部分都无法挣脱出埋在地下的棺材。” “羽姑娘,这片墓地是当年督公与苏亚雷交战时,他们修的,那时死的人多,埋的很仓促,也很浅,如同乱葬岗,大部分墓穴只有两三尺深。”雷千户说道。 “嗯,圣母进攻万寿山是长远计划,但是被我们搅了,只能提前使出所有杀招,这些东西显然火候未到。强行催动体内邪毒复苏,肯定会有问题。” “那比她造蛇的成功率还是高了些?”徐如林说。 “造蛇是对繁殖规律的研究,这样的熬尸之法,是洪荒时代的魔道法门,不是她应该知道的,也不道她孤困在岛上,是怎么学到的。” 她说着收起枪,四周查看,没有看到有退路。 “羽姑娘,这里只有四壁,没有退路了,她来时只可以原路退回,但是我们却没有了退路。不知该如何是好。” 千户愁眉苦脸道。 “是啊羽翎,如果我们向前挖,倒是可以挖到教堂,不过通道也已经被曹有德炸掉了。” 徐如林补充了另一个行不通的办法。 “千户,你刚才说,上面如乱葬岗,每一座墓穴上只有两三尺的土。” “不错?” 羽翎从徐如林手里抢过手电筒向上看,手电光已然很暗淡,只能照出那些不时发出响声的棺材的轮廓。 “你是想……”雷明最先醒悟过来。 “不错,这道天花板上就是棺材,再加上几尺的土,不会太深。我们可以从这里出去。 徐如林,把我的弓箭拿来。还有,找一捆绳子来。” “要不要再等等,你不是说日本人可能打毒气弹?” “看这些东西活蹦乱跳的样子,应该没有毒气,要不然它们潜埋地下,毒气渗下来,也该消停了了。” 徐如林赶紧从一堆东西里找到她的弓箭还有绳子送上去。羽翎将一根绳子连接在一根带倒齿的箭上,拉满了,一箭射到棺材底部。然后将绳子交给雷明。 “千户,就看你的力气了。” “放心。” 雷明在自己手上啐了两口抓住绳子,然后开始用力向后退了几步,猛然一拽,徐如林刚想说:“我还没有准备好。”那边发力实在太快,一口棺材被生生拽了下来,就掉落在徐如林眼前,一时间摔了个粉碎。 可以听到碎木片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显然里面的东西也摔得不轻,一个苍老的身形从地上慢慢站起,羽翎一梭子将其打到。但是它还在地上滚动着,犹如什么东西要从腐烂的身体里钻出来。 “小翎子,当心些,那东西很快。” “又改叫法了?”羽翎测过脸看着徐如林,千钧一发的当口,她似乎对徐如林改口叫她小翎子更在意。 “你注意力集中些好不好?” “为什么老是改来改去的?你真是我见过的男人里最善变的。” “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徐如林紧张地向后缩。 “你不说清楚,我不管了。你自己来。”羽翎似乎有些生气,一抬手把冲锋枪扔还给了徐如林。 突然间,前面尸体爆裂开来,一个粉嫩油光的身形尖叫着窜到墙上,然后迅速沿着墙壁爬行,如同完全不受引力制约。徐如林向调转枪口,但是跟不上它的速度。 “噗的一声。”这个肉色的声音生生停在了墙上,徐如林赶紧补了一梭子,打得它血肉飞溅。徐如林打空了弹夹,才看到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钉在了墙上,脖子上插着一把飞刀。他转身,千户正得意地掂着第二把飞刀,显然刚才是他触手。 “徐兄弟,这次你不算慢,有长进。”千户夸赞道。不过和他刚才漏的惊世骇俗的那一手相比,徐如林知道自己只是占了火器优势。 “呵呵,雷大人,你可还真是厉害,这个东西叫紫僵,又叫快影,能一击命中,全天下没几个。” “哪里哪里,羽姑娘过奖了。” “小翎子,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爬上去啊。难道我抱你上去?” 徐如林赶紧走到刚才棺材空穴下,向上看,果然看到一片天空。刚才雷明生生拽下棺材,上面浮土一并掉落下来了。可以看到空穴上面的十字架墓碑。 雷明从地上捡起绳子,从身边取出一个三爪套钩,用力一甩,套住墓碑,然后拉了拉,感觉可以吃住力了,他先将那柄鱼肠剑插在腰带上,然后攀着绳子慢慢爬上去。 “小心些。” 徐如林提醒道。 “徐兄弟放心,我有数。” 雷明笑着攀上绳子,慢慢上去,到了上面出口时,突然嗷的一嗓子,一只紫僵窜出来。好在他早有防备,反手抽剑只一划拉,那只东西便跌落下来,掉到徐如林脚边时,头部几乎脱落,雷明竟然只一下就抹断了它的脖颈,出刀之快,匪夷所思。这个叫快影的东西,徐如林几乎看不清它的动作,竟然被雷明轻描淡写间杀了三只,好在自己和羽翎合作杀死了苏亚雷,这件功劳是无法超越的。 雷明翻身上去抛下绳子,羽翎第二个下去,徐如林在下面准备东西,将羽翎的包袱和他捡来的日军机枪电台捆上,由羽翎拖上去,如果带上这些东西,他绝对爬不上去。等这些物品都上去之后,上面又将绳子抛下,他抓住绳子向上爬,就是身上什么也没有了,要想爬这么高也不容易。但是他怎么好意思叫雷明把自己拎上去?尤其羽翎在场的情况下。 爬到一半时,听到远处冬冬响,一口镶嵌在土层里的棺材在剧烈扭动,里面有一个东西拼命想钻出来。 显然又是一个不祥之兆,又是一声清脆响声,那是钉棺材的铁定掉落地上。果然那口棺材的底部顿时撞开一角,里面传出恐怖的嗷叫声。他知道情况不妙,赶紧向上爬,但是越是心里越急切,手上越没力气。第二根钉子落地,棺材板眼看就要整个被撞开。徐如林犹豫着要不要喊一嗓子,告诉上面自己不支?但是自尊心促使他不能那么做。他咬着牙,拼死向上面爬,感觉手都快抽筋了。 第九十一章 炮击 那口棺材终于穿底了,一只紫僵跌落地面,转而抬头看到挂在半空中进退不得的徐如林。如果徐如林跳下与之战斗,完全赤手空拳,想赶紧爬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向上看,只有长方形的天空,那两个人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救命。”他大喊一声。 头上一片天空闪过羽翎的俏脸,犹如救世主一般。 下面紫僵跃起,眼看就要抓到徐如林双腿。徐如林只觉得身子向上一提,那小怪物一下子走空。它跃到墙上,借力再挑起。千钧一发之际,又是羽翎向上猛拽起绳子,让徐如林又躲过一劫。 徐如林已然到了出口处,羽翎一把抓出他的手,将他提了出来。 用力确实有些猛了,两人失去重心一起滚落到在地上。徐如林发现自己压在了羽翎身上,他与脸上满是泥污的羽翎对视着,仿佛忘记了身旁泥沼里,有无数只蠢蠢欲动的僵尸正要破土而出,忘记了不远处雷明正在与几只紫僵搏杀。 “快来帮忙!” 雷明大喊道,如果不是这一嗓子,这对男女或许还得互相端详一会儿。 两人起身,发现雷明被几只紫僵围绕。侧后一只单足站立十字架顶端,做前扑状。徐如林从边上抄起一截断裂人骨扔过去,惊动了那紫僵,转向他。羽翎迅速提起步枪,一个点射撂倒一只,猛转身,枪口转向徐如林就是一枪。子弹擦着徐如林耳朵飞过,将从他背后墓穴中跃起的紫僵干掉。那边雷明纵身踢飞一只,那只紫僵落到一旁巨大的弹坑里。显然刚才的日军炮火覆盖,也波及到了墓地。 “走,快离这里。”羽翎起身,只拿她的步枪,一路开火,弹无虚发杀出一条退路。徐如林在后面搬运那些累赘的东西,雷明执剑断后,三个人朝山后走,四周布满了巨大的弹坑,白鸟这个孙子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还真舍得下本钱,也许这些天困在雾里把他憋屈坏了,一有风吹草动就把火力倾泻过来。 “还不行,必须把这口钟带走。” “把它带走?至少有半吨重,怎么拆下来。” 羽翎并不答话,自顾自到了破落歪斜的教堂前,刚才的炮击竟然没有伤到这座尖顶分毫。她环顾四周,看到了不远处一个小坑里插着一枚炮弹,那是一枚未爆弹。 “得把那颗炮弹搬到这边来,我们用一次爆炸,把钟炸到后山去。” “那不就炸坏了?” “留下几块破铜烂铁就行,这里的西班牙人活着时听钟声祈祷,死了仍然有很强的条件反射,只要类似的声音就能召唤它们,再加上那只号角,一进一退,就能指挥它们了。” “我去吧。我拆过炮弹引信,干这个我在行。” 徐如林自报奋勇道,他总得找个机会表现一下。 “好的,你把那颗炮弹搬到钟楼下,切记要对着后山,我去那边大树上,必须保证我的射界,还有,拔出来时小心些。” “我办事你放心。” “雷大人,你去把这捆绳子,连接到那口铜钟上,到时候把墓地四周僵尸引诱过来,一起报销。” “这些东西不留着对付倭寇?” “这些东西太快,不好控制,留着是祸害。” “好,我来办。” 羽翎支使完两人,自己跑向远处,纵身上了一棵大树,他得在这个位置进行一次精确射击,引爆炮弹。 徐如林跑到那颗炮弹边,下面还有什么东西在呻吟。这一炮正好砸中了一个墓穴,将一具复活的死尸连同棺材砸成两截,不过那具死尸的胸部以上仍然活着,双手正四面乱抓。徐如林不去管它,用力抱住那颗炮弹,往怀里带。他说他拆过引信当然没错,不过那是没有解除保险的引信,本质上没有风险,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炮弹砸到地里没炸,说明引信出了问题,出了问题的引信可是说不准的。 他的注意力过多集中在炮弹上,以至于脚下那半具尸体几乎抱住了他的一条腿,要下嘴咬时才发现。他猛抬起腿,一脚踩裂了那具僵尸的下巴,这才挣脱出来。他抱着炮弹向回跑时,四周墓地里的僵尸已经爬出不少,不过没有立即尸变成紫僵,只是木呆呆看着他。 周楼上响起钟声,是雷明在山下某处拉着一根绳子在撞钟。徐如林将炮弹放在钟楼下朝向羽翎的位置,然后赶紧向羽翎那边跑去,顺便将地上扔着的各种东西捡起来,以免被爆炸连带摧毁。 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不再关注徐如林,而是木呆呆向钟楼走去,它们如果被刀枪伤害,会很快变化为疾如闪电的紫僵,不过那颗炮弹的威力应该不会让它们有这样的机会。 “趴下,羽翎在树上喊道。” 徐如林赶紧抱住头趴下。羽翎一枪击中炮弹,轰的一声,炸得四周僵尸残肢乱飞,烟幕散去时,将这座历经两次爆破依旧顽强屹立的钟楼不在那里了。 羽翎跳下大树,她只取走那部日军袖珍电台,同时将耳机戴到头上,一边从陡峭的悬崖处下山,一边监听日军动向。也不管徐如林大包小包跟在后面。 他们跑到山下与雷千户会和,刚想就下一步行动交换意见,突然头上又开始爆炸,大概是日本人观测到刚才的那次爆炸,觉得还有活口,于是第二轮炮击又来了。 他们跑出一里地,炮击才结束。现在白鸟很清楚岛上有人在和他作对了,接下来的行动很难完全靠突然性取胜了。徐如林判断白鸟一定还会有什么阴谋。但愿他不会伤害战俘。 三个人回身搜寻,终于在一颗树下找到了那口破种,已经破碎成几块,掉落在四周,最大的残骸插在了泥里,羽翎带头用烂泥将它糊起来,雷明和徐如林见状醒过神来帮忙,不一会儿,将破种伪装好,只留下一块小的大概十几斤,当然得徐如林背着带走。 干完这活儿,三人也都累了,于是围绕这坨烂泥坐下。他们现在也不知道山上情况如何,照理应该已经和太监接上头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下来,也许被多疑的周满扣住了,也许周满看到这里的炮击下尿了。不过无论如何,羽翎很确定她的目标,就是决不能让日本人靠近那座山,她似乎提及过,担心日本人的火炮击中山巅的长明灯,至于为什么没有细说。 “现在一切都团乱了。上校他们怎么还没动静?”徐如林说。 “以我对老太监的了解,刚才倭寇放的炮,绝对把他吓坏了,他多半不敢下山了。”雷明也表达了不乐观。 羽翎不理会他们还在摆弄电台,可以听到耳机传出的丝丝声音,偶尔有一些人说话的声音,单是转而又被背景噪音淹没了。 “哎,你听到了什么?” “他们还要送人过来,还要带上毒气,我们不能等周满这个老糊涂了。” “就我们三个动手?”徐如林忐忑问道。 “不错,其实并不是不可能,如果我们三个人如果通力合作,恰好可以完成所有要素。”她环顾两人,发现没有谁想提问,于是继续说下去,“首先要把日本人引诱到一个他们的大炮够不着的地方。我看几天前周满设伏的山谷不错,那里只有两个狭窄入口,可以堵死退路。这件事除了需要诱敌,还需要脱身,只有雷大人能办到。。” 徐如林和雷明纷纷点头,等了一会儿,雷明觉得哪里不妥:“哪个山谷?” “嗨,我都忘了,那次没你,你还困在迷宫里。这不打紧,待会儿我会带你去看一下,还会给你讲解要领……” 雷明茫然点头,没有多余问题了。 “然后,慢如牛,你带上这块碎铜,去昨夜我们去过紫竹林,在尸林外砸这块破铜。把那些僵尸引来,在山谷里于雷大人会和,由他带你脱身。” “小翎子,那你……” “我负责把日本人背后入口堵住,至于西班牙巨尸兵么,它们不会退,就留着他们背后退路不打紧。” 听上去羽翎的计划很简单,就是雷明和徐如林各自出发去引诱一群敌人,然后带着他们从两边进入山谷,然后让他们在山谷里互相打起来。 “你能把山谷退路堵住?”徐如林不由得怀疑,要是做得到,周满也会想到这一招。 “我自有办法。”羽翎向徐如林眨了眨眼,示意他不要多问,显然她的计划是不能告诉雷明的。徐如林识相不再多问。 第九十二章 羽翎的计划 计议停当,三个人又悄悄摸回被战场瓦砾的西班牙城堡,这里居高临下可以监视日军行动,也方便羽翎监听。他们远远躲着墓地,保不准那里还有活的,只是躲到城堡废墟里。徐如林和雷明轮流监视海滩上日军营地,还有不远处海面上那艘日本武装商船。羽翎则一直在用日本电台偷听日军无线电通讯。 中午时分,她监听到日军即将增兵的确切消息,果然又看到两艘小舢板载着15名日军向海滩支援,可以看到船头架着机枪和迫击炮,这样海滩上日军人数将要多到30个左右,而且轻重武器会很齐备。 等到这两船日军到齐了。海滩上日军开始集合,看上去要向这里进发了。羽翎四下搜查,远远看到瓦砾堆里伸出的一只手,是刚才被干掉的日军被掩埋在了下面。她过去从手腕上摘下一块手表,放在耳边听了听,然后返回来,把手表塞给徐如林。 “拿着。” “死人的东西我不要。”徐如林扭捏起来,他一向反对在战场上搜掠死人财物。他认为那些东西,就让他们带走为好。 “别任性,我们的行动必须精确到分钟, 4个小时后,也就是晚上九点前,务必赶到。” “那你呢?”徐如林发现羽翎其实也没有手表。 “我的钟在脑子里,不必用手表。记住,你这件差事很危险,号角能驱赶不死生物,但是你背着的这块碎钟作用相反,是引诱他们靠近,所以距离拿捏必须恰到好处才行。还有,那些尸鬣獒的速度很快,极难缠,累赘的东西别带着了。” “我知道。我口袋里那个东西还给你吧?” 徐如林说着要去掏那只手镯,羽翎一把按住他的手:“别拿出来,放你那里比较好,或许可以救命。” 徐如林不知道羽翎的用意,雷明就在不远处城墙上,他不方便多问,心想放着就放着吧。他只背着那块铜钟破带着弯刀和冲锋枪出发了。羽翎和雷明留在原地,继续监视日军行动。他们约定以大致不差的时间将日军和这些巨僵引到同一个山谷里,至于如何脱身,徐如林不去想,这些天他得到的经验是,羽翎的计划无论多惊险,最终总是行得通的。 他一个人在丛林里穿行,心里猜想着这块破铜的作用,按照羽翎的说法,这口钟其实只是西班牙人当时从海上带来的,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不过这些人生前听习惯了,死后仍然会产生条件反射,到底有没有用?在他听来这种铜钟,无论是教堂上的,还是中国古寺庙里的,发出的声音没有什么区别,也许不死生物的分辨能力更加灵敏,就如同它们可以分辨自己听不到的声音,并且被它伤害。这些事完全匪夷所思,而且羽翎都是提前知道的,另外奇特的一点是,她让自己带着那个她好不容易夺回来的,可以开启隐秘世界的手镯,到底是什么意图?这个东西似乎可以安抚不死生物,要不然,当年萧沐也不可能拿着它驯服巨鳄,也就是说,羽翎还是舍不得自己死。他又仔细琢磨刚才羽翎刚才的话,觉得其中有些自相矛盾的地方,如果自己脖子上挂的这块破铜可以吸引不死生物,那么雷明那只号角的意义就不甚明显了,除非羽翎真正的用意其实是引来那只雷兽,这样就可以加一重保险,最好它们三方都灭了世界也就清净了。但是届时日本人、僵尸和雷兽汇聚在山谷,自己和雷明又该如何脱身? 他向远处黑漆漆的万寿山望去,白天几乎看不清山顶上那一点亮光,现在还在那里若隐若现。也不知道那上面到底有什么? 背后响起微弱的炮声,不再是上午时的舰上榴弹炮,好像是日军迫击炮。看来羽翎和雷明已经开始动手引诱日本人了,自己的行动必须加快。 日暮前,他赶到了那片紫竹林,可以看到竹林附近的一片狼藉,地面被昨夜西班牙军阵踩的乱糟糟,他们被号角声震慑后,向远处跑去,从脚印看,旋即又回到里面了。 他小心在一颗树上将那块破碎铜钟挂号,然后取下弯刀,连着刀鞘砸那块破铜。发出当当当的响声,远不如早上疑似圣母的女子撞出声音雄浑,当时自己站在钟楼下面,只感觉瓦釜雷鸣,头都快晕了。 过了一会儿,竹林里没有动静,到是雾气涌现出来。 “也许是太远了。它们听不见。” 他取下沉重碎片,小心向前。又找了颗树挂好,用力敲了几十吓,声音犹如胡同收破烂的板车上挂的破锣,当然不能指望这样寒酸的动静来找来什么高级的敌人。最后连他自己也没信心了,他想,这次是不是羽翎搞错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那些西班牙巨僵结阵行动时,地动山摇,绝不会鬼鬼祟祟,总之会留给自己一些害怕、惊慌、愣神以及转身逃离的时间。于是他状起胆子,抱着那块破铜烂铁继续向前,渐渐深入到了雾气重重的竹林里。这个地方他昨天来过,当时他先跟着小山去了不远处乱石岗,然后一路路摸爬从这里的洞口跑出来,知道联通地下的大致地道口位置。但是昨天出来时,其实一直追踪地上血迹,没有多看两边景物,加上现在起雾,也只能跟着地上脚印走。 他渐渐到了一座巨大的山包前,直到现在才看到这座坟茔一样的小山,山前的石碑倒下了,也许是被羽翎他们弄到的,后面漏出了通道。他发现洞口里迷雾重重,比外面更似乎浓稠几分,似乎浓雾就是这坟墓里冒出来的? 他状着胆子走下去,这条路他走过一遍,心里稍微有一些底。他索性就提着那块碎片,每走几步,就敲击一下,然后听附近的动静,但是始终没有任何回应。渐渐走到比较深入的地方了。 浓雾中,他渐渐感觉到冷,这是他上这个岛以后,第一次感觉到冷。他继续前进并敲响碎片,希望能引来一两声回应,当然他希望是那些行动比较迟缓的巨僵,而不是昨天把羽翎困在树上,给千户来了一口的那些旋风一样的疯狗。 他看到前面一片时隐时现的石头,似乎不单单是流动浓雾的作用,寒冷让他的警惕性有些麻痹,他径直走了过去,倒是暂时停住了手上的敲打,这或许是无意识间做出的最明智的行为。 他走到几尺开外,可以确定自己的前方不是一块石头,因为它的轮廓周期有涨落,它变大时可以清楚看到上面有一层毛发,转而又会变得模糊,犹如一块污水凝结成的冰。他缓慢的思维开始运转,不期手上悬挂破钟碎片的绳子断裂。 “咣!”的一声,碎片落地。巨大的响声回荡在空旷的地穴中。远处蛰伏的尸茧开始纷纷发出绿光,转而,他眼前的这块石头变得清晰起来,它上面的鬃毛炸起,发出迟疑的吼声。 那是一只小牛一样大小的动物,站起时前高后低,如同一只驼背的狼。它在睡着时,也能维持相当的被动伪装能力。 尸鬣獒一侧的眼睛睁开,绿色瞳孔转向徐如林,可以看到它在呲牙,但是仍然无力站起来,似乎正处于似梦非梦的睡眠麻痹状态,不能立即启动。不死生物似乎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先天缺陷,当然这未必妨碍它们吃人。 徐如林捡起那块碎铜转身就跑,一路跑,一路猛敲。身后变得喧闹起来,不一会儿听到了吼叫声。他奋力冲出山洞,按照羽翎的说法,所谓尸鬣獒,其实是西班牙人随船带来的捕猎猛犬,在交战时,这些犬只担任侦察和袭扰任务。 他豪气干云接受羽翎任务时,并没有仔细思考过一个问题,就是自己凭什么能从这些速度飞快的东西嘴下逃走,此后也没仔细想。 他跑出竹林,进入前面树林,可以听到后面狂犬的吼叫已经变成了一片,显然它们从昏睡状态苏醒并紧追过来了。他抬手看了看表,只剩下1小时了,必须加快行动了。 他不时敲响破种,让后面旋风一样的追兵有地方找。他回身时,可以看到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西班牙巨僵已经出动,向这里过来,显然计划正在顺利进行中,但是那些狗叫消失了,是不是它们失去了目标? 他站立原地又敲了几下,可以看到一公里外西班牙方阵明显转向这里,但是犬吠没有响起。也许那些蠢货跟丢了?不过这样更好,他并不希望那些快速的恶狗追过来,。 只一转身,他差点撞到前面呲牙等候的尸鬣獒的鼻子上,这支恶狗尸变后体型暴涨,站直时,差不多与徐如林平视,只需要侧过头,就能咬断他的脖子。 徐如林慢慢后退,听到身后低沉的吼声,想必身后还有,且不止一只。他心头突然涌起恨意,他恨羽翎给自己安排了这么一个注定送死的任务,同时他恨自己自不量力地就接受了这样的任务。眼前这个东西,可不是蠢笨的僵尸,如果它不时不时抖动一下比例失调的身子,连轮廓都是模糊的。 第九十三章 伏击 他口袋里发出嗡嗡声,是那只镯子。周围的恶狗,稍稍后退,但是进而又向前蠢动。徐如林将那只手镯取出,捏到手里,可以感受到它的高频振动,这种振动通过手指传递到全身,他甚至感觉自己有些晕眩。这个东西以前似乎一直是死的,但是这会儿,它好像活过来了。 巨犬们几次向前,但是都不敢靠太近。徐如林举起那只手镯。无形的威力下,周围一共四只尸鬣獒开始发出惶恐的叫声,随即它们开始后退,它们原本有些隐身道行,只退两步,就就彻底看不见了。徐如林呆立在原地,感觉手上捏着的这只手镯开始平稳下来,不再发出奇怪的震动。羽翎让他带着这个女人玩意儿,他一直不解其意,早听雷千户说,当年靠这个东西降伏巨鳄,似乎可以对付粗浅的感染者,不过并不总是有效。他尝试着向前走出几步,那些东西没有出现。 远处熊熊火把正在逼近,西班牙巨僵方阵正在行动,他不敢尝试用这个东西去试试对那些人变的怪物是否有效,还是按计划赶紧往山谷里跑。也不知道雷明那里情况怎么样了,按说,雷千户的难度更大一些,因为要引诱的是日本人,他们的子弹可比这些怪物快得多,总之,羽翎的计划完全建立在对所有人的潜力的压榨上,何止是潜力,连下半辈子运气也得榨出来,他感觉这次要是都能成功,下半辈子得少活不少年。 他拎着一块破铜还未到山谷,就听到前面枪响,枪声显得散乱,通常这是日军追击时在胡乱开枪,显然雷千户做到了。他那个年代大概也见过尚属雏形的步枪,所以他知道该如何应付。 徐如林快步跑进山谷,当日他看到老太监就是在这里挖了一个大坑,准备伏击西班牙方阵。不知道,那些蠢被不死细胞腐蚀的笨脑袋里,还会不会有一点记忆,一点点忌惮? 正喘着粗气瞎琢磨,迎面一道黑影,几乎撞到满怀。徐如林想抓枪,那人影一闪欺近,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徐兄弟,是我!” 听声音,正是雷明。 “日本人?” “倭寇来了,有十七八个……”说话间,后方响起机枪扫射声,至少在1公里外。 “这连珠快铳果然厉害,要不是羽翎妹子提醒要小心那带架子的玩意儿,还真得着了它的道儿。”他说着咧嘴笑了起来,黑暗中露出一口白牙。 “我说徐兄弟,你那里……也差不多了吧?” “是啊,都引来了。” 徐如林向后,但是什么也看不到了。刚才还点着火把的方阵不见了。 “不对啊,刚才还在后面?” 雷明按住徐如林肩头示意他不要说话。他一跃向上,快到徐如林几乎看不到他的去向,好在还有些许月色,才能看到他站定在一块石头上。雷鸣正在侧耳等着风,将远处的声音带来,当然徐如林能听到的,只有日本人的枪声。 “它们来了,只是把火把灭掉了,这些红毛僵尸还有一些计谋。” “多远?” “三里地外。” “那我们怎么办?”徐如林突然想起,自己被两股狠毒敌人堵在了山谷里。 “羽姑娘在山崖上留了根绳子,我们从那里上去。” 雷鸣拽着徐如林的手向前跑,看上去这里的水土确实奇特,除了让人长生不老,还能增加一些能力,包括夜间的视力,他自觉能在夜间多看出不少。不过羽翎几次暗示这里的山间流水不能喝,徐如林并不木讷能听出言外之意,她在暗示这里的水,可能导致不育,如同这里的动物基本不育,距离山上流水越近的,这种迹象越明显。不过生在岛上,不喝这里的水是不可能的,实际上徐如林也感觉身上有了一些变化,听觉和视觉都更灵敏,至于代价,他不去想,他的祖先离开这座岛后几十年后恢复了生育能力,当然最终也没能逃过生老病死,可见有得必有失,有取必有还,中国人信仰的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的规律已然存在。 雷明迅速到了悬崖下,找到了上面落下的绳子,他将绳子塞到徐如林也手里。 “快,从这里上去。” “千户,那你去哪儿?” “我自有其他路径上去。” 徐如林没有多想拽着绳子向上,他瞥到雷鸣背着一只巨大号角消失在黑暗中,显然他还有其他的地方上去,也许连绳子也不需要。 他向上的速度很慢,主要是身上带着那块死重的烂铜,怕还用得着就留着了,另外还带着累赘的武器,所有东西加起来小30斤。 远处,日本人枪声越来越稀,也渐渐近了,他们大概每分钟打个几枪,从枪声听,日本人完全没有目标,只是壮胆。 几道手电光在远处晃荡,他们到了山谷口,开始犹豫。徐如林知道,日本人不会停留太久,他们的战术是不让敌人喘息,所以倾向于冒险。这会儿他还只爬了不到十米,距离山崖还远的很,他攥住绳子,使劲拽起自己的身子向上。天黑的一个好处,是不会看到高度害怕,他在缅甸见识了不少大山,不过如同大部分中国人一样,总有一些恐高症,现在他不必太害怕高度,假装那种危险不存在。 果然山谷口的日本人没有停留太久,他们向四周打了几枪,然后开始向前走。可以看到手电光开始向四周扫动,并徐徐向前。不一会儿,可以听到日本人的叫喊声了。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以主人自居,都是这么站乍呼呼。山谷另一端没有动静,不知道那些巨型僵尸到了没有。 他感觉自己攀爬的速度越来越慢,身上那些杂七杂八的累赘也越来越重,但是他已经不敢扔掉那块大概十斤重的铜钟碎片了,他怕扔下去发出的声音被日本兵听到。 手电光从就从他身边划过,如果先头的几个日军不是那么散漫,而仔细些,可能已经看到他了。他可以清楚地听到日军忙忙碌碌到了近前,而自己只是悬在他们一旁大约20米高的一个不高不低的地方。如果日军看到并向他射击,他好像完全没有任何的对应办法。 徐如林脚踩着山体慢慢向上爬,一脚蹬出,猜下一块碎石,滚落下去。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下面日军一下子紧张起来,开始东张西望。徐如林不敢乱动,只能悬在空中等着。 下面几道日军手电光向滚石方向扫过,然后慢慢向上延伸,有一道光横扫过时徐如林头顶,似乎发现了那根突兀的绳子。手电光开始慢慢向上,徐如林知道自己完蛋了,一旦被发现,免不了后背挨上一枪。 远处山上一声枪响,那只手电落地,尸体在黑暗中滚动。 “什么?” 下面日军开始混乱,纷纷转身向枪声方向开枪。徐如林赶紧向上爬,趁着枪声掩盖住他攀爬时可能发出的声音。他知道那一枪是谁打的,能有那样好枪法和夜间视力的人,只有羽翎一个。她应该是看到自己快完蛋,才出手相救,不过徐如林不准备领她这次情,因为她的这个计划确实不够完善,完全让自己处于九死一生的险境之中。 日军纷乱枪声后,影藏着的整齐的响声正在逼近,这种声音远比枪声要轻但是沉着而又铿锵,那是重甲尸兵的金属兵器和盔甲碰撞发出的声音,靠着羽翎引开了日本人的注意力,它们已经推进到了距离日本人很近的地方。 最后日军枪声停下。为首的小队长也察觉到了那里不对劲,但是枪声停下后,隆隆的金属撞击声也停止了。日本人疑惑地小声议论,手电光从各个方向转回来,转向前方。 徐如林低下头,看着日军手电齐刷刷的照到巨僵。他宁可悬在危险区,也要停下来看看,他太想看看日军反应了,果然日本恩的嚣张劲头似乎没有了,这让他心底涌起不少快慰。 他双方互相对峙了那么一小会儿,整个山谷似乎陷入了一片死寂……除了气喘吁吁的徐如林不时笨手笨脚,踩落一些碎石。 日本人的手电灯光如同凝固,不敢从那些站立不动的怪物身上移开。他们大概疑心是闯进了一排古代武士雕像中,因为那些巨僵几乎一动不动,人类站立时,仍然会轻微晃动,它们则不然,如同生了根一样。 夜幕里传来拉动枪栓的声响,但是没有人开枪,而另一边,西班牙巨僵仍然没有发起进攻,它们擅长于后发制人。 如果就这么对峙下去,当然不是徐如林想要的,他的体力已经透支,如果不扔掉一些沉重的东西,无法爬完后面的半程。他将那块碎铜从肩头解下,在空中来回甩动,希望能在撒手后抛的远一些。 第九十四章 遭遇战 难免的,他整个人连同那根绳子也跟着这个动作晃动起来。最终他撒开手,把那块破铜扔了出去。看着它翻滚着落下,最终“哐”的一声,掉落在双方对峙线的中间。 完全处于恐惧状态的日本兵最先沉不住气,有人开了第一枪,然后所有人争先恐后的开始射击,向那些体型庞大的怪物。 巨僵的咆哮声响彻山谷,它们横过长矛,开始向前涌动。其中一些倒在地上,破碎的盔甲碎片在空中乱飞。日军使用的中等口径子弹,在击穿厚重盔甲后,很容易在这些粗犷的身体里翻滚,造成更加严重的创伤,即使它们是上古邪术的产物,但是仍然无法完全抵御密集且高速的金属。 不过日本人很快意识到,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一排巨型怪物,而是一个集群。它们前赴后继向前涌动, 5米长的长矛正在毕竟。很快巨僵冲到跟前,将低头装弹,来不及逃走的几名日本兵穿透。 徐如林知道那些长矛的矛尖,根本没有锐利的锋刃,也许以前有,但是现在只是一块圆钝锈铁。只有在这些反常生物冲锋时,才能靠动能穿透人体。人体在它们面前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巨僵立即占据上风,日军没有稳住自己阵角,他们开始后撤,那些奔逃中的回身射击变得没有准头,战局变得一边倒,日军处在了巨大的劣势中。这当然不是羽翎计划希望看到的。 退到后方的机枪转身开火,暂时压住形势,徐如林默数着它的发射,等着它弹尽哑火,然后会是漫长的装弹过程——在黑夜大概需要20秒,足够重甲尸兵冲到跟前。 几次点射后,射击果然停顿下来。几只巨僵跨过同伴身体冲过去,一下子穿刺了机枪手和他的副射手。战斗再次无悬念的一边倒了。 炸弹在巨僵中炸开。一时间炸翻了最前面的几只巨僵,一根长矛被气浪崩飞到空中,差点擦到徐如林。日军开始投掷手榴弹,苦苦稳住局面后,又开始扔烟雾弹。一时间,山谷被白色烟雾笼罩,这些催泪气体较空气重,贴着地面流动,暂时没有严重伤到徐如林。不过他已经可以感受到喉咙难受。大约一半的日军逃出对手的凌厉攻势,开始手忙脚乱地戴上防毒面具。 巨僵阵型被白色烟雾笼罩住,完全看不见了,也没有继续发起进攻。看起来,日军的催泪瓦斯奏效了?任何需要呼吸的生物,都无法扛住这一手? 但是徐如林仍然感觉到情况不对劲,他所在部队,被日军毒气攻击过几次,无论是瓦斯毒剂还是其他糜烂性气体,被攻击的士兵不会那么安静。一般人,如果陷入催泪气体,会在翻滚中咳嗽,按说,只要是吸入一缕烟雾,就足够一个大汉把肺咳出来的。但是下面的情况似乎不同,烟雾中,没有任何的动静,它们要么是安静死在这里了,要么就是还站在那里。 日军停止了投掷毒气弹,站立原地等待。等着白雾散去,他们的防毒面具肯定限制了观察,一些大胆的,开始摘下面具。当然雾气中的反应,有些奇怪,没有听到太大动静,一开始还有一些咳嗽,那是逃不掉的日军伤员的,最后都停止了。 徐如林继续攀爬,扔掉了最大的累赘后,他的爬行速度快了不少。终于到了山顶,奋力翻上去。四下没有见到雷明,也许去找羽翎汇合了。 下面日军又开始向前试探,这次枪上都上了刺刀,小步慢移,比刚才谨慎得多。当然,能在这种阵势下还能往前凑,多谨慎的身段后面,也得足够狂妄的心理支撑。日本人大概自以为有了几样先进武器,就能横行地球了。 烟雾渐渐散去一半,但是手电光仍然射不透。耳听齐刷刷的步伐再次出现,它们还在那里,而且又开始行进了。 哐哐哐哐,外面日军开始射击,疯狂而又盲目,那些高大的身影再次结阵而出。日军开始投掷炸弹时,巨僵们开始加速冲锋,一下子杀出了烟雾。 徐如林心想:“天底下竟然有这样不合逻辑的生物,可以完全不受毒气影响?,但是真不受影响,为什么刚才停顿了那么久?” 日军掷弹手站到一块石头上,疯狂向前方投弹,他用力在头上钢盔上碰砸手榴弹引信,然后掷出。巨僵冲到跟前,将制高点围住,那些几米长的长毛向上乱戳,终于将这名掷弹手挑落下来。他掉落下来时还有一口气,还在叫嚷,但是随即被一群每一个都接近半吨重巨僵踩到铁靴子下面,很快不哼哼了。巨僵队列行进时,可以听到让人毛骨悚然的骨骼折断声。 徐如林躲在山头颇有些感触,日军铁蹄踏遍半个中国和南洋,他们大概从未料到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更沉重的铁蹄踩到脚下。 下面战场似乎分出了胜负,残存日军不敢恋战向谷口方向退去,那些刚才还奋力冲击的巨僵突然慢了下来,并没有奋力追赶。 徐如林可以听到下方隆隆的如同鼓风机一样的响声,所有的巨僵停下步子开始仰天喘息起来,似乎刚才的冲锋完全是在闭气状态下完成的,现在要把亏欠的氧气补充回来。当然这个档口,最后十余名日军 开始逃跑,他们早就慌了神,不知道今天碰到弄到了什么邪门东西。但是后面那些巨僵似乎还在喘气,如同发条彻底松懈的机器,一时无法动弹。 一名受伤的日军小队长倒在地上等死,他过了很久才注意到可怕的对手停止了攻击,他转过身来,用手电筒照射。距离自己的巨僵都站立不动,仰头喘息,胸口剧烈起伏着,手上长矛在抖动。他举起手枪连开机枪,打中巨僵头部,看着这个庞然大物轰然倒下,差点压到他自己。但是附近的巨僵没有围拢过来,仍然呆呆杵着不动。受伤小队长换了弹夹,向另一个射击,他打完了一个弹夹,竟然再次得手,那只巨僵缓缓倒下,也没有发起任何反击。 日本人从绝对惊恐中缓过神来,他们绝对是世界上,最善于捕捉对手虚弱并立即施展报复的民族,所有日军一起从恐慌状态恢复过来,开始向不动弹的巨僵开火。一些日本人开始嫌装弹太慢,索性抡起刺刀冲上前去,向高出他们半个身子的巨大怪物头部戳去。巨僵中刀后呜呜倒下,眼看一边倒的形势被逆转过来。 徐如林在山上看的心急,他当然不希望任何一方获胜,但是也不希望一面倒的让日本人控制局面,事实上,他本人忌惮日本人更多一些,他与巨僵交手多次,并没有吃什么大亏,但是他与日本人作战还从未赢过一回,他的部队堪称精锐,但是在缅甸被18师团打的七零八落,他知道这些狗日的一旦掌握主动,有多恨。 他猜想羽翎应该就在山谷口上的某个地方,不知道她此刻有什么打算?看起来,巨僵刚才的闭息和随后的雷霆冲击是有代价的。虽然猜不透原理,但是看起来不死细胞感染的生物,貌似强大的背后都是有短板的,而且罩门还不少。一转眼,十几只巨僵已经被孱弱的日军打倒,日军用脚踏住到地巨僵半米厚的身子,喝吗着用刺刀戳它们头部,一副小人得志的疯狂劲头。那边巨僵却丝毫没有恢复的样子,看起来不消机分钟,所有巨僵就会被日本人消灭干净。 日本人狂喊着刺杀,已经不屑于用子弹和毒气来解决问题,他们发现用刺刀效率更高。 徐如林赶紧向山头跑去,他不知道羽翎为什么还没有动手封住出山谷的路?才跑几步,就听到下面响低沉的号角声,日军停顿下来。打着手电四处搜索。 徐如林猛然醒悟,雷千户一直留在了下面,不出意外是羽翎的设计,她大概预料到了日军与巨僵的遭遇战未必会打个两败俱伤,他当然见识过那个号角可以催动巨僵,或许可以把它们从僵直状态催醒,但是更大的可能,是她希望用整个号角会引来另外的东西。 日军开始顺着声音方向寻找那个吹号的人,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后还有不少巨僵傻傻站着。他们总是把优势位置看的理所当然。 徐如林眯缝着眼睛向下看,借着日军手电,他看到雷明被压制在一块石头后面,仍然在不停地吹着那只号角。日军正步步逼近,准备将那个不知死活的人从后面揪出来干掉。 第九十五章 雷兽的化学武器 那些僵直的巨僵似乎有了一些生气,徐如林借着一只滚落地上手电的光,可以看到其中几只开始慢慢动弹,终于有一只头部被日本人刺刀捅了两下,整张脸掉落下来的巨僵迈出了一步,竟然虽然步伐依旧沉重,但是所有日军被雷千户吸引过去,枪声也盖过了巨僵步伐声。看来局面注定走向一波三折,这还未必是最后一折。 它走向一名日军,伸出双手一把扭住日本兵提了起来。日本兵呼喊了一声,被从中间撕开。这是何等的力量? 几名日军再次转身,雷鸣迅捷跃起,一脚踢飞最近的一名日军手中步枪,侧身一扑,跳出日军手电光柱。 “千户,快上来,别吹那个东西了……” 徐如林大喊起来。 “住口。” 脑子里突然闪过羽翎的斥责声,他赶紧闭嘴,羽翎对于可以看穿他的心思这件事一直不置可否,显然是为了给徐如林留面子。 雷千户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最大凶险,继续鼓劲吹那只号角。徐如林只看到远处森林里树木晃动,无数飞鸟被惊起,有一只猛兽正向这里赶来。 “千户,快上来来。”那边,羽翎一声大喊。看来她也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下面雷千户有些木讷,他大概不是很明白羽翎的意思。说时迟那时快,奔腾而来的雷兽已经冲进了山谷,雷鸣明毕竟是练武之人,反应极快,一时明白过来,赶紧扔了号角闪到一边,那只巨型动物,风驰电掣闯进山谷,不管三七二十一,向眼前的任何活物撞过来。一时间人仰马翻,将日军和巨僵全部铲倒。 这巨物绝对不是善茬儿,它将那些挡路的活物撞倒后,还奋力踩上几脚。巨僵巨大的长矛刺进它的身体,也无法伤害它的皮肉,却激起了它的愤怒。它的皮肤犹如磐石,谅你膂力过人也刺不穿几寸。它猛然撞向巨僵的方阵,就地一滚,将它们撞的七零八落,可惜头上少了一只角,冲撞的杀伤力减弱。但见它突然稍起身,再向一边滚动,将那些倒地巨僵和日军压到身体下,几圈滚下来,山谷里就没剩下几个还能动弹的了。徐如林在缅甸见过大象在烂泥塘地撒谎,就是这样德行,才不管里面鱼虾死活。 几个日军躲在角落里还在射击,雷兽暂时不搭理他们,子弹似乎对它没什么作用,它有限对付巨僵,方法简单而粗暴,踩上几下,再用巨大的身体滚过碾压一下,可见这个东西虽然巨大,却绝不蠢笨,行事颇有策略和条理。 徐如林赶紧跑向羽翎,他想过去和羽翎商量一下,怎么去救雷鸣,因为没看到雷千户上来。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到了羽边上,也来不及问,因为下面战斗接近尾声了。 等将所有巨僵踩成了相片,雷兽转过身来,搜寻那些躲在犄角旮旯里放冷枪的日军。最后几名日军找到了一条山缝躲了起来,就是不出来,不时开机枪,雷兽到了跟前,被步枪击中几次,知道那玩意儿扎人,也不敢将头伸过去看,但是它绝不是轻易放弃的主。但见它一转身,将屁股对准山缝。 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徐如林不敢相信,下面这个山包一样的畜生能干出这种事,它似乎是对着里面日本人放了一个屁? “这也能行?” 一边羽翎噗嗤乐了。 “放心,这几个日本人死定了。” “你确定?” “当然,这是上古神兽,不计一切消灭对手是它的使命。这些日本人大概以为,只有他们会用化学武器。” 徐如林惊愕不已,早在缅甸他就痛恨一件事,就是日本人只对中国军队肆无忌惮地使用化学武器,对英国人还是留有忌惮,有时候部队被迫与英军配合时,唯一能捞到的好处就是日本人不用毒气。原因是英国人也有毒气。 “它放的是什么化学武器?” “大肠寄生杆菌制造的窒息气体,本质上和黄鼠狼的臭屁没有两样,当然浓度不同,也没有日本人糜烂性毒气那么厉害,不过……死的更痛苦。” 可以看到,一个震天的屁之后,下面那只缺了角的恶兽,将巨大的屁股抵住山缝,还不退让,显然不想让喷进去的气体泄漏出来。一开始,它身后还传来日军叫声,但是随即,消停下来。 此刻天色已经很亮,三人站在山头观看,那庞然大物终于心满意足,它抬眼看到了山头还有人,但是不打算追究了,低吼着离开山缝了。 再往下看,整个山谷里尸横遍野,没有半个活物了。即使是那些不可一世的巨僵也横七竖八倒闭在地上,大部分被压进了土里,雷兽对付巨僵尤其狠毒,撞倒后,还要翻转滚动几圈,务必将它们头部压碎,对付日本人就轻松得多,用头撞脚踩,外带屁熏,总的来说,显示了攻击手法多样性和战术灵活性。 山谷里雷兽呜呜渐渐远了,转眼进了树林不见了。 雷鸣走向羽翎双手抱拳:多谢羽姑娘刚才及时提醒,雷鸣人感激不尽。 徐如林在边上心里说话:被人卖了还帮着点钱,这路缺心眼,怎么当上朝廷鹰犬的? “放屁不许乱想乱动。”羽翎意识再次进入,她何止能意念传音,她还能洞悉徐如林心思,与此同时,羽翎向千户拱手,“千户不必客套,我们都在一艘船上,彼此照应也是应该。” 身后响起悠远的汽笛声, “千户,你可记得那只号角丢在了哪里?” “当时那畜生来的猛,只顾躲闪,忘了掉在何处了。” “那劳烦千户,再下去找找,那个东西对于我们抗敌可是至关重要。” 那雷明答应一声,赶紧去找那根绳子要往下去了。 “千户,还是再等一会儿,等那个东西走远了再下去吧?”徐如林赶紧阻止。 “别等了,由我们在这儿盯着呢。”羽翎白了一眼徐如林。 雷明果然对羽翎言听计从,顺着绳子往下。 待雷明下去远了,徐如林实在忍耐不住,要和羽翎掰扯掰扯。 “你一定知道那个东西何的厉害,下面山谷里可是一个活口没留,雷明根本是捡了一条命,你昨晚还让雷明吹那个号角?” 羽翎不语转向一边,脸上漏出不悦神色。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就一点儿也不怜惜别人的生命?”徐如林有些来劲,因为他想起昨天自己也差点被那些旋风一样的尸鬣獒吃掉,他觉得羽翎一直在利用别人的信赖,甚至是爱慕之情。 “那个东西随时可能回来,你还让千户下去?” “他一身本事不下去,难道让你这个废物下去?”羽翎终于忍耐不住反驳道。 “不错,我是废物,但是我至少知道仁义忠孝。” “真是妇人之仁。我经的多见的广,所有的事情,都坏在你这路求全责备,满口道德的傻瓜身上。”羽翎冷笑转身。 “你说清楚,谁求全责备?” “我们已经是九死一生的境地,又肩负着拯救天下的使命,必须有一个人统筹一切,让每一个人作为棋子听她摆布,才有机会拯救最多的人,拯救世界。” “圣人言,行辟而坚,言伪而辩,果然不错。我这辈子,没见过你这么能诡辩的人。” “我问你,你这辈子有没有打过胜仗?” 羽翎突然一言,徐如林顿时语塞。他固然觉得羽翎善于诡辩,但是羽翎的话,还是再一刹那,引发了他心底的痛苦,无论是在江阴当海军,还是在缅甸当陆军,他确实没有赢过哪怕一次。腊戌前线,甚至还被俘虏了。 “一口一个圣人言,我只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你被人本人活捉,为什么不成仁?” 徐如林感觉到了天大的委屈,羽翎尽然如此伤害了他,但是这个女人所说的似乎又是对的,他迅速转过身,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好在没让羽翎看到。他刚才有过念头给羽翎一巴掌,当然后来退宿了,是因为自知打不过,至于跳崖寻短见的念头,也是一闪而过,似乎又不可取。 他痛恨自己是如此的虚伪,竟然被一个小女人揭穿,实在可恨。他走到绳索边,自顾自下去了,羽翎也并不阻拦,显然也在生气。 徐如林顺着绳子爬到下面,远处雷明用袖子捂着鼻子正满地上寻找,显然还没有方向。山谷里微风吹过,一股腥臊恶臭扑鼻而来。看来那只恶兽的化学武器,还很持久。他不由得抬头向远处那道山缝看,只见地上淌满了淡黄色的液体,显然刚才那一泡是连稀的带稠的都喷进去了,里面鬼子该死死的多惨,想到这里,他心里涌起一丝快意,刚才和羽翎怄气的不快也稍微平复了。他从日军死尸身上找来防毒面具带上,又给雷明找来一只,雷明看着奇怪不敢带。 第九十六章 无计可施 他带着面具,一路走过,可以看到,日军的枪支全都碾压断了,根本找不到一支全乎能用的,机枪被踩断了机匣也无法使用,巨僵几乎成了馅饼,那个庞然巨物一屁股下去,着实厉害。 越走近那道山缝,恶臭越是浓烈,即使是微小的,从面具缝隙钻进来气味,也比黄鼠狼的味道更加的催人作呕,要不是他七八个钟头没吃过东西,早吐出来了。但是强烈的好奇心催动他向那里走。他走到山缝外七八米,差不多已经踩到了那些黏糊糊的液体,可以瞧见,里面完全被黄色液体裹住的日军死尸,他们就是这么被熏死死掉的。羽翎所言,比瓦斯毒死更痛苦,估计是没错。 这几具糊慢黄色浆糊的尸体,突然让他联想到不久前见到过的印度士兵所使用的咖喱,起初想笑,猛然间开始反胃,干呕了几下,屏住呼吸,赶紧跑开。 那边雷千户还在寻找,但是山谷被那雷兽折腾过后,很难找到丢掉的号角了。徐如林熏的头昏眼花,信步乱走,脚下踩到一样东西,他以为是日军掷弹筒,想要捡起,低头一看,正是那支号角。赶紧捡起,发现已经碎裂成两半。 羽翎在上面,看着徐如林捡起了那支破碎号角,叹息一声,赶紧喊话,让他们上去。两人不敢拖延,顺着绳子又爬了上去。那只雷兽倒是没有出现,大概刚才这泡稀拉的惊天动地,也得休息会儿。 徐如林上到山上,将断开的号角递给羽翎,算是主动修补一下关系。但是抹不开面子,嘴里没说话。 “哎,扔了吧,没用了。”羽翎叹息道。 “羽姑娘,要不,我找些沥青把它粘起来怎么样?”雷明说道。 “千户有所不知,这个东西,不可漏一点儿气,别说粘合,就是由一道缝也不行啊。” 她说着将号角扔到地上。 “如今,无法借助雷兽的力量,我们只能上山去找你们锦衣卫周公公了。” “我劝你别报太大希望,这老太监鼠目寸光,未必会帮我们。” “死马当活马医吧。我看日本人很快就会来第二波,那艘大船上的巨炮可是可以直接打到半山腰上。” 三人收拾东西,向着那座耸立雪山而去,很快到了巨大的女神像下面,可以看到山下留下的破草鞋,是冷寿成的,显然昨天他们上去了,但是没有下来,大概被周曼扣住了。 他们拾阶而上,转身就可以看到海上那艘巨大的船只,这艘万吨巨船,曾经就是伪装巡洋舰,船上除了巨炮,还有一架水上飞机,可以在必要时担任炮兵校射以及侦察任务。远远望去,日本人正在慢慢放下那架飞机到海面上,显然他们现在也不敢继续冒进,想要先侦察一番。 三人花了一些时间,上到山腰宫门外,萧沐已经带着一群人在那里等候,看到雷明,不由得喜出望外,冲到近前,猛地抱住雷明。 “昨天那几个外人上山,非说有个姓雷的活着,督公还不信……呵呵,我就说你死不了。” 萧沐转向羽翎,神色稍微变化,似乎欲言又止,羽翎从边上过去,只是用眼角瞥了他一下,他略低头。 “对了萧兄弟,昨天上山那几个人怎么样了?”雷明问道。 “被督公扣住了,他们口口声声说要督公派人去救你们,但是督公他……将信将疑,又派小李他们去查看几趟,回来说新上岸的倭寇人数众多,又有巨舰停在外海,上面巨炮林立,见其一炮糜烂十余里,所以最终……” “呵呵,督工胆小如鼠,顾头顾不得腚,完全在某家预料之中,好在,我们自己应付过去了,但是大患未除,还有事要求他。” “雷兄,你也知道督公秉性……猜忌心颇重……” “我当然知道他德行,凡事你我求他,都觉得是憋着要害他篡位,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我们都在一条绳上捆着,海上那些倭寇可不好商量,他们的快铳毒雾我也见识过了,外面世界日新月异,单凭你我兄弟的快刀轻功,怕是也很难应付……” “哎,督公说我们不去招惹他们,就凭着这座万丈高山,一线天的通道,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们,如同当年西班牙人上岸,也是仗着楼船快炮,还不是被咱们耗死了……” 旁边羽翎不屑冷笑,她一直在听着两人对话。 “这次怕是不成,那大船上除了炮,还有其他利害玩意儿。” 正说话间,听到远远传来嗡嗡声,所有人一起向那声音方向看,只见一架飞机慢慢飞来,越飞越近,它就在众人头上盘旋一圈,后座观察员,不时用照相机拍照,锦衣卫内不时有人张弓射箭,根本够不着那飞机。 转了一会儿,飞机开始爬升,向更高处雪山去了。雷明没见过飞机,几乎把眼珠子看的掉出来了,但是其他锦衣卫的表情稍镇定,大概是不久前见过英国人飞机。 “这是什么东西?” 雷明问徐如林。 “这是倭寇船上的水上飞机,侦察用的,也能投弹和扫射。” “飞机?” “千户,你困在地下,有些事不知道,前不久有一个更大的闯进来,但是那天瀛洲女皇显灵,召唤天雷,将那物给打下来了。现在这里云开雾散,怕是没有霹雷能打着它了。” 那双翼飞机飞到无人能气机的雪山下侦察,似乎已经离那宫殿不远了,但是这架法国飞机动力不足,试了几次也爬不上去了,始终距离宫殿一些距离,就是上不去,于是又下来,仍然在众人附近盘旋。 “快去找周满,日本人快开炮了。”羽翎放下她手上的电台,突然催促道。 “你怎么知道的?”一名锦衣卫问道。 “我听到他们说话了。” 众人不敢怠慢,赶紧进了宫门,去找大太监。羽翎脚下甚急,也不管后面人,一个人走在头里,似乎对这里地形颇为熟悉。一行人刚到正殿外,耳听尖锐呼啸声,一发炮弹就落在不远处宫墙外,爆炸将宫墙一角炸毁。众人震惊不已。 “只是试射,下一发会更准。快跑。” 徐如林突然发现头上那架慢吞吞的飞机不仅仅是为了气大家,实则它是在提供炮兵修正数据。显然作为战场上摸爬过的士兵,他的反应是够迟钝的。 一行人赶紧跑进大殿,第二发炮弹正落到大殿前,炸飞一颗大树。白鸟大概被昨晚全军覆没的消息气疯了,他不分青红皂白第开始倾泻火力,一方面展示威力,一方面隐藏心中恐惧。 所有人穿过大殿,进入宫殿山内部分,就听外面巨响,这次日本人炮弹正中大殿了。 “羽翎如果这样,这宫殿可受不住。”徐如林说道。 “所以必须主动出击。”羽翎道。 “我们凭什么主动出击?” “去找老太监,我自由办法。” 他们快步向前,去找周满的藏身地。徐如林打心眼里不想进山腹内,但是,他也不想再挨日本人炮弹,两害相权,只能跟着羽翎往里去。 一群人沿着石板路到了山洞深处,路越走越窄,最后到了一扇拱形石门前。 “这是什么地方?”徐如林问道。 “这是周满当初造来关人的监狱,当然他想的有些多,这个岛与世隔绝,其实造一座监狱完全多余,后来,就成了他的藏身处,每每和苏亚雷交手吃败仗,就躲到这里。”羽翎说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为,老太监什么都不瞒我。” 两人走进石门,一侧是通道,另一侧铁栅栏隔开的房间,果然像是监狱,看来周满把上校安顿到这里了。 雷明和萧沐留在了后面,并不进入,只让羽翎和徐如林进入。他们两人举着火把走到尽头,听到最后几间牢房里有人长吁短叹。走近才发现,蓬头垢面的周满正坐在里面,与另一间牢房的上校等三人说话。 “你这洋人,别只顾装蒜,你一定有退敌之策,要不然女皇也不会高看你。” “你的女皇怎么会高看我?”上校一脸迷惑道。 “先把我们放了,我们自有办法帮你。”旁边曹有德喊道。 “放你们倒是容易,可你们也得有办法帮咱家才行。” 羽翎听到这些,不由得大笑起来。 “督公,你也有今天。” “你这丫头,不帮着我出主意,还取敢笑我。”周满由坐在监牢里,哭丧着脸。 此时,外面炮声渐渐停了,大概那架观测飞机燃油耗尽返航了。 周满起身,打开牢门,让羽翎和徐如林进来。然后他又一屁股坐到稻草堆里。 第九十七章 山巅之上 “咱家授命守着这神山,不让外人玷污,可惜临了还是敌不过那装着快炮的倭奴。眼看着他们就要攻上来。” “督公,你怎么突然消沉成这样了?”徐如林不解道。 “我一听到外面如雷的霹雳声,就知道完了,比那苏亚雷当年排枪铁炮还要猛上百倍。这一发下来,顶我宝船上火龙出水不知道多少。” “老头儿,听说你那火龙出水改进过?”羽翎问道。 “当年让杨逊去改,给苏雅雷预备的,那老儿磨磨蹭蹭,最后一直没用上。后来那个闲人在山上工场遗址,参悟前人徐福留下机关模型,做了些许改动,据他说,可贴着水面平走。那又怎么可能,怕是欺瞒老夫胡扯的。” 羽翎迟疑地在铺满稻草的石板地上走了几步。 “贴水面直行,你可见到了。” “嗨,我每日操心大事,哪儿有空管这些不着四六的事情?” “有多少?” “我哪里知道,你想知道去后山工场找杨逊一问就知道了。 “如果真如他所言,那我有办法烧毁了那那倭寇巨舰。” “你个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那倭寇艨艟巨船我见过”周满用力拍着胸口说道,“那巨船周身铁打,我们的宝船船虽大,却是木头做的,断然到不了两里,就被它打烂了。” “只要浓雾再起,不就能靠到近前了?”羽翎轻松道。 “如何重聚浓雾?瀛洲女皇法力日衰,连月没有给老夫托梦,这海上的雾气也散了,连天上木翅巨鸢也无奈何了。” “巨鸢?”徐如林不解道。 “他说的是外面飞机,你跟这路人说不清楚这事儿。”羽翎稍微解释了一下, “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来想办法。” “你果真有办法?”老太监似乎有些动心。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羽翎拍了拍老头子肩膀。 “你有那件事不在骗我?”老太监哭丧道。 “小翎子,你可不能乱来,船上还有不少战俘,是我们一起的。”徐如林赶紧提醒。 “放心,我预计日本人马上会修建码头,在岸上建立据点,一定会把中国工人放下船。” “那就好,”徐如林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那然后呢?” “然后,重新聚起大雾,我们把剩下宝船全都开到海面上,装上杨逊改过的火龙出水,到了到了足够近距离上,用一起打出去猛揍日本人。” “要是浓雾起,怎么在海上找到那艘船?” “这个么,我还没想好,不过一定会有办法的。”羽翎说道。 “那,咱家还是要问你,如何让海上浓雾重聚?”老太监死乞白赖追问。 “这个只能让瀛洲女皇想想办法了。” “但是,女皇已然不灵验了啊。”周满哭喊道。 “确实也是件怪事,我们灭了苏亚雷,重开天枢下机关,岛上能源恢复,她原本应该有百般手段将倭寇诛灭,但是不知为何始终没动静,怕是遭了什么劫数,神魂困在宇外回不来了,必须有人上去一趟,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能不能帮到她。” “神魂困在宇外,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这些事?” 周满惊愕道。 “我怎么知道你就别管了,我只告诉你,不管你拦不拦着,我都得上去一趟。” “不成,咱家我授命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上去惊扰陛下。她未有敕令,我如何让你们过这长生桥?” “你这呆子,女皇为何不托梦给你?怕是她已经不行了,你要不让我上去,大家一块儿等死。倭寇的炮弹多厉害,你也见识过了。” “不行不行,老奴担不起这个罪责啊。”周满带着哭腔推脱起来,看来雷明说的没错,这老太监绝对不是有肩膀能抗事的主。 “我问你,倭寇上来你挡得住他们?”羽翎板着脸问道。 “自然是挡不住。” “那你是不是有负女皇所托?” “倒也是。” “既然如此,只有让我上去,一劳永逸来替你分忧。”羽翎言之凿凿,老太监张大嘴看她半饷。 “你……到底是谁?” “我么,可以和女皇攀上点儿远亲。”羽翎平静说道。 周围安静下来,没有人有多余的话说。 “如何证明?”周满战战兢兢问道。 “我能证明,她带着老虎上岛的。”徐如林最快说道。 “插什么嘴?”羽翎不悦白了徐如林一眼,“我那样东西拿来。” 徐如林不解,呆立原地。 “真实笨,把你口袋里那样东西拿出来。” “哦,你是指那个?”徐如林这才领悟,从口袋里将手镯取出放到她手上。 周满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显然他认得这个东西。 “这是许禄偷走的那只?”周满喊出声来。 “不错,正是这只。徐如林,把火把灭了。” 徐如林答应一声,赶紧把四周几根火把灭了,周围陷入黑暗,一众人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只见羽翎将这只手镯带上,只在空中一划,一道蓝色光晕闪过,停留空中久久不息。再华丽一转身,光带跟着她起舞,在空中浮起一片蓝色,似乎是缓缓运行的宇宙星辰。 “是银河?”上校最先看出名堂,眼前以全息光芒显示的是蓝色星空,甚至还在缓缓转动。 羽翎停下,光芒瞬间消失了。 “这是什么法术?”周满惊恐道。 “这是猎魔一族互通有无的器物。原本有七个,不过遗失了很多。这只也并不是我的那只。” “你真是瀛洲女皇的亲戚?” “什么瀛洲女皇,天妃娘娘,还不是你们这些世人瞎起的名号,她原本也不叫这些个乱七八糟的名字。” 羽翎所言岁不能证实她与女皇的亲属关系,但是刚才漏的这一手,确实震慑住了周满还有旁边其他人。她显然不是凡人。 周满与徐如林都呆立原地,隔壁牢房三人,也瞠目结舌,他们也都听到了全息的图像。 羽翎转向詹宁斯上校:“这一趟,除了我和慢如牛,你也得一起去。” “我是职业军人,可以留在山下与日本人周旋。” “不,一些事情我还未能参详,不知道女皇用意,你跟着去,好做个对证。” “与那位女神对证?”上校实在搞不懂自己的特殊性在何处。 “不错,那天你的飞机飞过这座岛,我与周大人都看到了。”她说话的时候,周满在一边使劲点头,“我想,你还能出现在这里,说明你和她必然有一些关联。” “是啊,谁都不去,您也必须去。如今老奴怕是不成了,也许您还能和她说上话。”旁边周满说道,显然他和羽翎都知道一些上校不知道的事情。 “好吧,既然如此,我跟你们上山,但愿能帮到你们。”上校叼着烟斗说道,他仍然不太清楚他们的意思,但是他倒是也有兴趣上山看一眼。 “那我们兄弟呢?”曹有德拉着冷寿成急切问道。 “你们两人留下,和这位周大人一起抗敌。日寇新来,地势不熟,这里锦衣卫武功高强,但是不善长火器,你们在正好发挥所长。我们弄到几支枪,你们用得着。”羽翎说着从肩上卸下那支步枪给了曹有德。徐如林把一直提着的日本人歪把子给了冷寿成,冲锋枪自己留着。 “好的羽翎姐,交给我们。”曹有德接过枪道。羽翎刚才自诩能能救大家的命,他也不由得敬畏起来。 “且慢且慢,即使我放你过长生桥,没有女皇首肯,你们如何上去?那长生桥后面的甬道内有疾风豹出没。还有百丈冰凌挡着。” “你上次怎么上去的?”羽翎问道。 “自是那女皇召唤,去时,那恶兽蛰伏不出,前面冰墙也自己消融出了一道天梯。但是那天梯也只到化生池,距离那万寿宫,还有万仞的悬崖。”周满说道,他是这里唯一上去过的人,据说有过两次。但是也只到万寿宫烛影下的化生池池。 “我不必她请我,我自有办法上去。”羽翎自信说道,不过先得去找杨逊杨大人,让他打造几样工具。 “那,你们就别愣着?我让萧沐带你们去找那书呆子杨逊,萧沐,萧沐……”老太监赶紧召唤外面萧沐进来。 “别太着急,没那么快,他们修建码头至少得三四天,我们可以在夜间偷袭他们几次,又可拖延几日。” “外面萧沐进来,躬身施礼。 “督工召唤,有何吩咐?” “快带这几位去找那杨大人。” “是。” 萧沐躬身站立并不多说话,等着几个人从边上过去,然后紧跟在羽翎身边。徐如林不喜欢这个人,显得唯唯诺诺,而且对羽翎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虽然他从未表露过,但是徐如林能感觉到。 第九十八章 火龙出水 他们一行出了洞口,蹲在一边雷明也跑过了过来,再看外面,外面宫殿已然被日本人大炮炸的七零八落。 “哎,今天总算开眼了,不知道他们下次会不会用那门炮攻击山顶?” 雷明说道。 “不会,”上校斩钉截铁道,“那门炮的射程不过15公里,能打到这里是极限了。只是那架水上飞机不知道是不是飞得上来。” “恐怕不行,刚才那架飞机已经试着冲过一次,但是失败了。”羽翎补充道。 “但愿他们不会立即用毒气弹射击这里。” “是啊,我也担心他们使用沙林弹,1644部队最擅长用这些东西。” 一行人跟着不太说话的萧沐转过山路,去向后山。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到了后山一处荒废的殿宇。 “这个地方有一片碑林,我们来时就看到这里到处都是石碑,刻着全都无字,刻着奇怪的符号和图案。杨大人整天埋头于此,后来又挖出一些前任留下的机关模型,似乎钻研出了一些名堂。”雷明介绍道。 “我正要看看他把那火龙出水改的如何了。”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过一挂瀑布,可以看到一座水车停在瀑布前激流中,正飞快运转着,那疏轮下似乎有皮带连接,不知道将动力传递到哪里,再看前面黑烟腾起,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响声。似乎里面有不少人在打铁。 “这里面有多少人?”徐如林问道。 “只有杨逊和三位帮手,一共四人。” “四人如何发出这样响动?” “杨大人参透了奇门易术,可驱动水火二力阴阳转换,周而复始锻打钢铁,听着热闹,实则不需太多人手。” “哦?这……” “嗨,没什么稀奇的,是杨逊琢磨出的往复式蒸汽机。”羽翎说道。 一群人钻进前面宫殿,里面蒸汽弥漫,好生吵闹。只见这边水力传动的鼓风机正在不断张合,那边气锤正在慢慢抬升,再猛砸下来,一派热闹景象。众人穿过蒸汽,走过几名忙着打铁的名帮工,操作着锻造工作,可以看到他们正在锻打的是一副四方骨架,旁边堆砌了不少一模一样的半成品,不知道准备组装什么。 继续向前,走过前面小木桥,渐渐摆脱喧嚣,前方有一座小亭子,一位须发斑白的长者正挽着袖子在图纸上绘制什么。那老者神情专注,倒是没注意有人靠近。羽翎快步赶到,她从后面看,老头正在画一艘冒着烟的船,画的异常精确,分明就是外面日本船。 羽翎在背后猛拍老者,将他瞎个半死。 “哎呦,谁……”他愤怒转过脸,一见识羽翎,怒气消了大半,“原来是你个小丫头片子。没大没小吓死老夫了。” “杨大人画什么呢?” “正在绘制外面倭寇艨艟巨舰。” “有什么心得?” “我见他上有烟囱,显然也是水汽往复,烟气却不大,烧的不是木炭,也许是猛油,这些都能参透,只有一样,为何不见船桨所在。” “嗨,能看到船桨那是明轮,如今都在水下了。” “水下亦能驱动这么大船?” “当然可以,不过来不及掰扯这些了,现在需要的不是看它怎么动,是怎么打沉它,我来是想看看你那个火龙出水改进的如何了。” “呵呵呵,问到老夫得意处了,我这几十年,花了不少力气研究飞陀悬稳的道理。倒是将水汽交替,往复出力的事情给耽误了,近日雾散,见了外面倭寇巨船,往来如风,方知一山更有一山高啊。”老头抚须叹息,还在介意日本人货船跑的快。 “什么是飞陀悬稳?”徐如林问羽翎。他与杨逊不熟,不好直接问。 “我也不知道,这老头子神神叨叨的。”羽翎道。 “呵呵呵,我参悟了碑林中,前辈徐福所遗各种奇特机关巧妙,比如这陀螺飞转,越快越稳。” “嗨,这谁不知道?小孩儿都懂。”曹有德在边上大喊道,冷寿成赶紧用胳臂肘捅了他一下,让他不要失礼。 “不错,这位后生说的不错,实乃是寻常事情,即使是小儿也知道陀螺急转久立不倒,但是我却想到了另一层……”老头捋了捋胡子,不言语了,等了很久见众人里没有要发问的,略有些失望,只好自己说下去,“那火龙出水,原本只能以半矩之度,对天斜射,行至1里,掉头下坠,仍然是半矩之度,再有一里可坠入敌阵,可谓差之毫厘,误之百丈;若敌为快船,则无几无击中可能。但是我置飞陀于其中,以其联动四周火矢,可做到损益自补,龙身三稳。” “什么是半矩?”徐如林问道。 “就是45度的意思。他是说原来这东西,只能45度打一耳光抛物线,实际上没有打中目标的可能。” “就是说,和迫击炮差不多?” 羽翎不再理他,追问杨逊。 “老头,何谓损益自补,龙身三稳?” “三稳么,一曰左右,二曰上下,三曰:龙身不偏于轴。比如,龙向左一分,则悬陀必应,向右修一分,如此可直悬行于地面或水面。” “什么意思?”徐如林小声问羽翎。 “听上去这个飞脱悬稳,像是个联动火龙四脚火箭的自动驾驶仪,可以保证火龙出水贴水而飞。这样从曲射点目标,变成平射线目标,命中率自然高很多。” “听着像空中飞的鱼雷,但是美利坚盟国也未听说有这么厉害的东西。” 老头听到他们碎语,也不回答,只是得意地仰着头继续抚摸胡须。 “我看是胡吹,别不是火龙出水,是火龙吹水。”曹有德说道。 “嗯?”老者不悦转过头来,“如果不信,你们随后来观瞧。” 老头说着甩手向外走,冷寿成又是对着曹有德好一通挤兑。众人跟着老头到了山崖边,只见那里装着几个铁架,上面各有一座火龙出水,与徐如林和上校在宝船上所见,竟然大有不同,似乎大了不少,四肢上火箭不再是固定角度,而是可以前后左右前后移动。 老者甩掉长袍,走到近前,在龙背上拧动一个开关,如同上发条,随即龙身里发出细微的滴答滴答响声,显然里面什么机簧开始运转,然后他转向众人。 “且看山下巨榕。” 众人顺着他手望去,果然山脚下有一颗显然的榕树,隔着大约几里地,虽然那颗树硕大无朋,但是隔着这么远要打中,怕是不可能。折要是都能中,那几乎是现代化武器的水平。 老头微笑着点燃导线,赶紧离开。羽翎数了十下,那火龙四肢以及后腚同时喷出火来,将木质巨龙向前推出,只见那木头龙,几乎平直飞出,竟然十分稳当,航迹上看不出任何的左右偏航,只是偶尔沿着轴线微微滚转,但是随即会自己修正回来。平飞大约两百米外,开始渐渐下坠,以一个平缓的抛物线坠落向山谷,从方向上看,仍然是直线。最终越飞越远,落在那颗榕树上,一团火焰升起,将大树点燃。 “但是这东西下坠很快啊?”徐如林说道,“那不是几百尺就掉落到海里?” “我看差不多了,这里能平飞几百丈才下坠,到了海上有地效可以借助,自然能贴水飞更远。”羽翎说着到山边,用发射支架上望山校准方向偏差,几乎没有偏差。可见这个东西不仅仅是靠滑轨赋予初始的弹道,在飞行过程中,能感知各轴向偏差自动修正,何止是加工上的公差造成的偏航能修正,风偏也能修改回来,杨逊以这个东西自傲,显然是应该的。 “还是小妮子见过世面,懂些道行。知道气凝于海面,可托举龙身。”老头得意道。 “但是这威力还是太小。” “不急,这火龙还未装炸子,只是猛油。每只可装火药二十七斤八两。另龙头为精铁打造,以迅雷之势撞到巨船,可破其甲。龙角内置机簧,延时一瞬引燃火药。” “小翎子,这个古董真能撞破铁甲?。” 羽翎并不说话,单腿跪在山巅,闭上右眼,左手以拇指指向那颗树。 “老头儿,那颗树高多少?” “呵呵,高九丈,树廓宽十七八仗。” “这火龙出水多重?” “四十六斤。” 羽翎立即闭上有眼,睁开左眼。徐如林毕竟是200师搞技术的,知道她这是在跳眼测距,有时候炮兵缺乏专业合相测距设备,也会用这个办法。 “这么说,距离3里半。我默数了20秒,可见速度大约80米每秒,龙身有头若为钢铁,动能足够撞破干舷钢板。” 第九十九章 上校同行 “但是它下坠了一公里,增加的速度也必须计算在内。” “既是如此,那只是艘商船,并非真正装甲军舰,一定可以撞破的。” “老先生,你这里还有多少这样的东西?” “有十八具……呃,如今是十七具了,若是赶工,几天内还能多造七八条,可惜目下人手不够。” “这样,曹兄弟冷兄弟,劳烦你们帮他们一把,最好这些日子赶工多造几条。还有千户,也劳烦你多找些弟兄来帮忙,另外这后山还得注意隐蔽,如今倭寇飞机随时绕过山来,发现了就不好了。” “没问题,”旁边曹有德抢先答道。那边萧沐没听到调遣,起身过来似乎有话说,但是最终没有开口。 “但是小翎子,我觉得,黑火药威力还是嫌不够啊?”徐如林知道二十几斤黑火药在万吨巨轮上爆炸,也就听歌响。 “这一点,我来想办法吧。” “什么办法?”徐如林急切追问道。 “办法还没想好。” 羽翎直接了当说完,转向老头:“还有一事要烦劳你老人家。” “哦,说来听听。” 我要打造一样工具,她说着从兜里取出一张纸递给老头。徐如林远远观瞧,上面画着一根拐杖一样东西,只是一端有尖锐的倒钩。 “这件器物,十分要紧,不能用熟铁,需用山巅坠落宇外玄陨铁所炼精钢打造。” “那宇外陨铁甚是珍贵,总共只采炼了一百三十来斤,无需淬锻,既轻且韧,远比黄金稀罕,平时只给千户打些暗器,用掉些许督工也心疼,你要用来打这么大一样东西?” “不是一样,是一对。双手持握才有用。” “倒地何用?” “长生桥后有万仞冰壁,需要这些东西才能凿开攀爬。督工已经应允。” “哦,既是如此,那不成问题,半日可完成。” “还有,我还要150丈的绳索。分成六截。还要120个可楔如岩石坚冰的带环‘冰榫’用来挂绳索。还有,要一些厚一些衣服。” “这些都没问题。” “另外,再准备写长针和最韧的线。” “你要爬冰壁,要针线何用?” “也许有用。有备无患吧。” 羽翎神神叨叨也不明说,那老头儿也不多问,拿着图纸走了。 “小翎子,你的图纸什么时候画的?” “你在地底被圣母骗的团团转的时候画的。” “那时候,你就料到要上那座山?” “不错,是要上这座山,羽翎说着转过身,望向山顶皑皑白雪,此刻他们正在后山,倒是看不到那点微光,“太久了,我必须上去看看。”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你想问,你是否必须要上去?” “是的。” “你和上校都必须上去。至于缘由……上去了再说吧。”羽翎说着,走到一边树下坐下。 此时,众人已经走散,全都跟着老头去帮忙了。只有徐如林担心爬冰壁体力不够,赖着不去,他也想找个地方坐下休息,一转身发现萧沐也陪站一旁,这个人好生奇怪,即使站在近处,也很难产察觉到他的存在,也不像千户那样随和多话,给人感觉阴沉肃杀。当然徐如林早就察觉到,他其实一直暗中跟着羽翎,但是又保持一些距离。 萧沐走到羽翎跟前,羽翎并不正眼看他。 “娘娘,是否让我保护你们上山。” “不必。”羽翎意兴阑珊答道。 “那我去帮千户打铁去了。” 他说完呆立一会儿,见羽翎懒得搭理他,没趣转身走了。 徐如林能感觉到这个人和羽翎有过一些过往,羽翎的多重身份,当然由很多个迷组成,她对这里所有人都有所隐瞒,但是萧沐却有些不同,他显然知道不少。这让他好生好奇。 徐如林凑到羽翎边上,并肩坐下。 “我说小翎子,这个锦衣卫,好像不太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羽翎赏脸应了一句,通常犯她忌讳的事情,她都加装没听到。 “我觉得……”徐如林思忖了一会儿,“我觉得他对你有意思。不会错的,是男人的直觉、” “你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上心这种事?” “还不是老太监那种……挺含蓄的那种。” “呵呵呵,”羽翎突然娇笑起来,“他是我最死心塌地的手下,赶都赶不走,我让他去死,也不会有半点犹豫,哎,这一点你还做不到。” “你们怎么认识的?”徐如林果然八卦追问起来。 “说来话长。” “怎么话长?” “当年我入大内,用摄心术警告永乐帝不得再下西洋,当时这个萧沐就在皇帝边上当差,看到了我。后来永乐帝转醒,下令捉拿我。当时并没有画影图形,我穿着一身宫女衣服,自然容易趁乱脱身,岂料他追到左掖门盘查,一眼认出了我。” 羽翎望向远方,娓娓说出许久前的事情。这个故事一竿子打到到600年前,实在让徐如林唏嘘不已。 “那后来?” “当时情势紧急,我见他要叫喊,只能摄住他心神,还是用的最强的心念,令他闪退一旁,”说到这里羽翎苦笑摇了摇头,“从此我与他心里各种下一根不灭的心弦,他下辈子都不可能忘记我了。” “这么说,你才是天妃娘娘?宝船里的金身也是为你而塑造。” “你的迟钝,太让我吃惊了。”羽翎默认下她的又一重身份。当然徐如林也并不吃惊,羽翎早说过她在秦代就来过这里,后来和妹妹抓阄输了才离开的。 “我只是想,你这样对他,岂不是太残忍?” “残忍?那只是拯救苍生的一点点代价,对了,那只章鱼用摄心术施离间计的时候,有没有提过我的手段?” “没有没有。”徐如林慌慌张张撒了一个谎,他当然记得圣母说过:羽翎这一族内无雄性,也不懂男女之爱,却最会魅惑人心,从来都是通过这种方式达到目的。 “你装蒜我会不知道?她一定说了,不过也无所谓。你也知道,摄心术必然留下心弦共颤的后遗症,他心思比你单纯,落下病根更深,但是我只是情急之下勾了他的魂,实非我所愿。我这次上岛后,又遇见他,就招他做了内应。” 徐如林对这么荒诞的故事不想做任何评判,对羽翎的是非观也不置评论,羽翎自靠着树休息,两人无语半晌。 几个小时后,羽翎的登山工具都打造完毕,日本人侦察机再次起飞在山峰下绕来绕去,还从后山飞过一次。好在也没再打炮。 据山下侦察的锦衣卫上山报告,只见那大船上一船一船运人下来,坐船的全都破衣烂衫,似乎是倭寇俘虏。同时还有些设备也通过舢板运上岸,似乎是要开山伐木,建造码头了。 一旦完成通向深水区的栈桥,日本人就可能把船上的重型装备卸下来,就能建立起稳固的营地,步步推进,看起来刻不容缓,所有反制手段必须立即实施。 她立即招来所有人,将之前计划又细致部署一遍。为了扬长避短,下山人马分成两组,第一组由冷寿成与雷明带领,第二组是曹有德于萧沐带领,等天黑后,他们就下山对日军展开破袭行动。其余人在则在后山建造一部升降用的滑轮摇车,将杨逊完工的火龙出水,搬运到山下,只等大雾重启,再搬到停在附近雾海中的宝船上待命。 完成部署,其余人都下山去了,登山组三人好好休息了一晚上,天明后出发去往鹿苑,寻找长生桥。 徐如林对昨天羽翎与周满的对话其实不是很理解,主要是关于有没有路的部分,按周满说,他上去时有路,因为瀛洲女皇允许,但是后来就没有路了,于是羽翎就要打造两把攀冰用的长钩,这是什么道理? 他们穿过一小片树林,惊醒了那里打瞌睡的白色猫头鹰,长着獠牙的小鹿在林间乱窜,两尺长的刺猬在烂泥里乱拱。这里的大部分奇特动物,徐如林都认不出来,不过现在他也并不关心这些了。 很快他们到了长桥边上,桥下士一道深涧,似乎是这座山中间的一道裂缝。这座拱桥桥非常狭窄,两边扶手上雕刻着奇怪的动物,好像是一种纤细的猫科动物,瘦骨嶙峋,背上似有鬃毛,显然不是虎,头上却没有毛,也不是狮子。 “小翎子,这是什么怪兽?”他忍不住问道。 “这就是疾风豹。” “疾风豹?”这个名词他听过两边,周满和羽翎都神秘兮兮提到过,但是没有说的很详细。 “很厉害吗?” “当然,是女皇看守万寿宫的神兽,冰封大地的时代遗留的灵种,一旦它攻击则快如闪电,无法躲开。” “这里也有?” “当然,就在桥后面甬道里,不过大部分时候蛰伏不动,一旦有入侵者,才会复苏。” “那我们算不算入侵者?” “当然算,没有女皇应允,过了这座桥,就算入侵,不过,碰碰运气吧。” “嗯,真碰上了,我赏它一梭子。”徐如林挎着冲锋枪,倒是还有些底气。 “别,撞见了先别急着开枪,让我来对付。” “你不是说快如闪电?我怎么能不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上校不语,若有所思地跟在最后。 第一百章 疾风豹 他们慢慢走过积着厚厚尘土的虹桥,这座桥两边桥基并不一边高,是个不对称拱形,通向上方,徐如林这辈子第一次看到这种桥。桥的尽头,直接进入上面一处嶙峋狰狞的山洞,站在桥上,犹如恶鬼嘴里伸出的舌头上。 他们走到山洞口,这里有一道铁栅栏,上面挂着铜锁,不过已经生锈。羽翎抬手用她的冰镐劈过去,铜锁碎裂掉落,这把宇外玄铁打造的冰镐,还真是厉害。她推动铁门走到了里面。 山洞里寒气逼人,倒是还宽敞。三人点燃了火把,发现就在门边上,立这两座巨大的疾风豹雕像,只见其中一只威风凛凛昂着头,大约有3米高。另一只显得稍微小些,也有2米半。 “这个尺寸夸张了吧?” “只怕它舒展开,还能大不少。”羽翎说道。 “我看着怎么不像豹?”徐如林说道。 “那你觉得像什么?” “我在缅甸打仗时,见过当地放高利贷的印度土豪养在家里豢养一种印度豹,用来打猎用,据说是世界上跑的最快的走兽,很像这个东西,也是瘦骨嶙峋,肩高体长,但是没这样大。” “是的,我也觉得很像印度豹。”上校立即表示赞同。 羽翎笑而不答,继续向前,显然她对这种女皇看家护院的猛兽并不十分害怕,也许它们早就不在了,待在山上不吃不喝怎么可能活下来? 他们举着火把继续向前行。山洞深处传来一声低吼声,有一个东西,就在不远处。徐如林如临大敌,赶紧拉动枪栓。 “别,”羽翎按住徐如林枪管,“继续走。” 徐如林战战兢兢跟在羽翎后面。心想这个东西会不会比尸鬣獒更快,只觉得一阵强风拂面而过,将三人手上火把同时吹灭 “上校你看到什么了吗?” “没有。” “都站住别动,”羽翎说道,“慢如牛,尤其是你。把手从扳机上放下来。” “它在哪儿?” “就在你边上,别做任何不切实际的反抗。 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吼声,从某个高度很大的猫科动物的喉咙里,显然比羽翎带来的黑老虎更大。声音一会儿在左侧,一会儿在右侧,显然不止一只。 “它们正看着我们,别轻举妄动。也许它们还记得我的气味,那就容易得多,”羽翎一边继续警告,一边用最慢慢从口袋里取出火柴。 嗤的一声,她划燃了火柴,徐如林猛然看到一张巨大的猫脸就在眼前,一闪又不见了。他再次面对一片黑暗,回忆刚才看到的那个大脑袋,那是一只巨大的豹?斑纹确实很像豹但是眼下有一条黑色的纹路一直延续到嘴边。 “咪咪咪,过来。到这边来……”羽翎捏着一根火柴说道,犹如哄他们家的猫。 黑暗中低吼声开始犹豫不决起来,它们始终在三人边上绕行,躲过羽翎手上的一点火光。火柴及时熄灭了,所有人都再次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中,仍然不敢乱动。 羽翎神兽向一侧摸过去,摸到一张毛茸茸的大脸,她并不退缩,开始抚摸它的脸。那疾风豹并不躲闪,仍由她摸索,同时收集她手上似曾相识的气味。 “好了,她认出我来了,慢如牛别慌。” 徐如林如何能不慌,他可以感觉到那两只巨物在围绕羽翎走动,因为他们粗硬的尾巴不时甩到它的脸上,它们似乎真的和羽翎有些交情,总之这样一来,关于羽翎实际年龄的猜想,又可以向前推若干千年了。 羽翎再次划亮火柴,这次他顺利点燃了火把。徐如林和上校靠过去,慢慢点燃了各自的火把。山洞里亮堂起来,可以看到两只巨大的豹子,正在光线边缘游走,不时隐如黑暗中。看不出什么敌意,如同怕羞的大猫。 “它们不会吃我们了吧?”徐如林问道。 “不会,它们认出我了,马上就要回去休眠了。” “你说它们是大地冰封时代的遗种,不是指冰河时期吧?” “不错,正是最后一次冰河时期。” “这么说,你上次见到它们,得有一万年前?” “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老,大部分时候我们在宇外驭光而行,时间是不流转的。”这次羽翎并不回避徐如林试探,直接作出回应。 “为什么?” “他说的是相对论,速度越开,时间流逝越慢。”上校说道,他明白的事情,还是比徐如林这样海军学堂肄业生多些。 “时间还会减慢,这怎么可能?” 正说话,两人再次感受到强风,不过这次没能熄灭三人手上火把,它们果然在远去。 “上校,时间怎么可能变慢?”徐如林继续追究这个问题。 “我也不是很清楚,爱因斯坦认为时间不是绝对的,它与速度有关系。” “不不,爱因斯坦一定搞错了。” “羽翎小姐,它们好像就是大一些的猎豹?” “不错,巴甲和杭,我起的名字,这个物种曾经面临灭绝,它们是最后一对,我把它们从带到这里,它们也是目前世界上所有猎豹的祖先。它们之间几乎如同复制品没有区别,除了导致巨大化,如果现在的猎豹能活到600岁以上,这种后天发育的遗传特性有可能被激活。” “不可能吧,据我所知,如果只剩下两只,会有很大问题。比如近亲繁殖的赛马都会有些毛病。” “是的,目前所有猎豹也都有这样那样的遗传病,不过近亲繁殖有时候也可以强化优势……好了慢如牛,还在纠结爱因斯坦?”她适可而止地转移了话题。 “对,我还在想,他一定是搞错了。” “别费心思了,那是不会错的,我们继续上路吧。” “它们不会再回来吧,小翎子?” “不会,它们很快就要去寒冰中休眠。” “这么说女皇的宠物,完全不听她的指令了?”上校说道。 “它们原本是我带来岛上的,自然与我更亲近些。” 它们继续向前,似乎沿着缓坡慢慢向上,周围气味越来越低,前面渐渐光亮起来,羽翎灭了火把,只见前方一片蓝茵茵的微光,走上前是一面巨大的冰。徐如林还举着火把,抬头向上看,上面灰蒙蒙一片,完全看到不熬顶。 “别看了,这段冰壁有200米高。在网上还有一道。”羽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准备。 “这九十度的冰面怎么可能爬的上去?” “当然不容易,这是女皇处心积虑用来隔绝人类与她宫殿的最好屏障,不过我能上去,我待会儿,把绳子扔下来,你们再上。” “你能上去?” 徐如林疑惑问道。 羽翎照例不回答啥问题,一个人到冰面前观察。倒是上校不声不响,一个人在冰面前站立了许久。他注意到这层坚冰里面似乎有东西。 “羽翎小姐,我注意到,冰里面好像有白色裂痕,一直延伸到上面?”上校问道。 “那不是裂痕,是一天梯留下的最后遗迹。” “梯子?” “是的,女皇让周满上去帮她的忙,消融一段坚冰,形成一道通往上面冰梯,不过周满一离开,就从上方化生池内放出一股瀑布,将梯子浸没重新结成坚冰。 “真是巧思啊。” “与其说巧思,不如说无奈,她不再有实际的形体,即使在这个岛上,能够控制的部分也越来越少,最后只能靠非常复杂的方法保护自己。” “这么说,她在衰弱?” “也并非衰弱,她的分心术使得她可以同时在不同空间存在,她对地球没什么留恋了。” “如果她的大部分神智回到地球会怎么样?”徐如林问道。 “那人类就自求多福吧。” 羽翎说着前冲几步,猛然跃起,又手上杨逊打造的冰镐,砸进冰面,整个人已然挂在了半空,一纵身再用左手冰镐,如同一只轻快的螳螂,竟然在笔直的坚冰上快速攀爬起来。 下面两人只能呆呆看着,他们从未见过有人这么爬上冰面的,似乎完全摆脱了地心引力。眼看着羽翎渐渐爬上去,爬到大约40米高,她将自己固定住,然后扔下一条细绳子,用来牵引下面两人背着的粗重麻绳。杨逊作坊里做的麻绳,其实就是宝船缆绳,太过粗笨她带着无法攀爬,于是用这个办法。 徐如林将自己背着的绳子,与上面细绳绑住,然后拽了两拽,示意上卖弄将麻绳牵引上去,羽翎又用钢钉在冰面上固定住粗绳,然后她带着细细一捆绳子又上去了。她们一共带了几百米的绳子,就是对付这倒冰面的,再往上据说还有岩石峭壁,用光了绳子怎么上去,就不知道了。羽翎应该另有计划。 下面徐如林和上校面面相觑,不知道谁先来,最后还是徐如林先来,他在手上啐了两口,也开始攀爬。羽翎的冰镐在冰面上砸出不少小坑,正好可以踩住脚,就这样艰难地向上。 上校在下面等着,他担心绳子吃不住两个男人重量,于是等徐如林上到第二节绳子,自己才往上,他的体力较徐如林好些,也没带着冲锋枪和子弹,爬的也快些。 第一百零一章 上校的惊愕 徐如林每爬一段,就停下歇会儿,爬爬停停用了3个小时,才最终爬上这段病壁。他感觉自己爬出了山洞,凌冽山风席卷四周,温吞水的一样的仰光也照射到了北上。现在他占到了这座山的第二阶梯上,抬头仰望上面宫殿,又近了不少,可以清楚看到殿宇飞檐甚至飞檐下挂着的铜铃。 他四下寻找羽翎,却找不到。这里延时嶙峋,山势倒是不陡峭,显然是最后山峰下的一块平缓地带。岩石上覆盖着稀稀拉拉的草本植物和苔藓,显然这里没有到雪线。下面为什么有一大块冰不得而知。他走了几步,找到了羽翎所言冰梯的残余,可以看到地面上还保留了一道冰道通向前方,远远望去,前面是一道结冰的冰瀑,似乎已经没有水流了,那么上面应该就是周满提及过的化生池?羽翎大概已经去了。她向来如此,如果没有太大危险,不会停下来等后面人,大概是常年一个人习惯了。 徐如林犹豫是向前找羽翎,还是留下来等上校?上校上了岁数,也许需要自己帮忙拉一把?他往下看了,上校还在下面缝隙里艰难向上,看上去并不需要自己帮,但是距离花园,正是自己半小时前所在的位置。 他起身望向下面,可以远远看到海面海湾里星罗棋布的各种船只。日本人的那艘巨舰算是最大的,但是周围仍然有几艘宝船,并不比它小太多。至于黑森号货船,还倒在沙滩上。那艘日本船上腾起黑烟,显然又在进行炮击。炮弹经过漫长的几秒钟飞行,落到下面宫舍,腾起一团黑烟,炮声随后六七秒中才传来,已然清晰。看来白鸟已经认定反可能抗力量就在山上,这么快搞清楚形势,显然得益于他有一架飞机在空中担任耳目。 徐如林突然想起一件事,日军炮击必然需要那架该死的水上飞机校射,那架飞机在哪儿呢?他低头四下搜索,耳听轻微的嗡嗡声,如有若无,似乎正是那架飞机的发动机响声,他四下转头,却未看到。声音越来越清晰,似乎已经很近,但是却找不着在哪儿。 猛然间,那架双翼飞机跃出下方岩石,出现在徐如林眼前,近到乎触手可及。飞机后座的日本侦察员一样打量着徐如林,可以清楚看到他吃惊的表情和唇上任丹胡子。徐如林想从背后打包打的乱糟糟的行李里取出冲锋枪,那边日军侦察员已经先行转过机枪。但是飞机似乎开始失速,又开始向下俯冲。 徐如林几步到了山巅,看到飞机已经下去了两百米,刚刚改平,日本人正抬头看自己,大概想绕一圈再上来。徐如林注视着飞机试了几次爬升,都无法再上来,只能嗡嗡地在下面盘旋。看起来,它的极限高度也就将将够到这里,而且不能稳定飞行,必须借着山边的气流,一旦失去速度,就得下去。 他看着日本飞机吃力地盘旋一圈,再次做爬升尝试,然后再次失败,擦着山下去了。他探出身子,用冲锋枪对着急速下去的日本飞机打空了弹夹,当然也没擦到敌人的皮毛。他换了弹夹,准备再射击。日本飞机开始反击,他们的机枪威力大得多,打的山石四处崩裂,但是后座飞行员处于一个不稳定的平台上,准头也非常差。 眼看敌人转弯,徐如林再次探出身子准备射击,只感觉被人猛的揪住。 “打不着的,省省吧。”是羽翎在说话。 “哎,可惜我没你的枪法。” “距离太远,枪法再好也打不着。” 他回头头,发现羽翎把棉衣穿上了。 “你刚才上哪儿去了,我上来没看到你?” “我去找那架飞机了,我记得看到它坠毁在化生池边上,但是那时候周满把着长生桥,我没办法上来一看究竟。” “什么飞机?这里还有飞机?” 徐如林一时摸不到头脑。 “来,你跟我来。”羽翎说着自顾自走了, “有些事,你最好在上校上来前,先确定一下。” 徐如林还在担心日本飞机,不过看着它这次下去,似乎没有再爬升起来的念头了,远远飞向大海,大概要降落补充燃料。 他起身追赶羽翎,这才意识到这里空气有些稀薄了,他不知道这里具体的海拔高度,但是估计至少有个4000米左右,所以那架日本飞机愣是爬升不上来。 他跟上羽翎向着前面那道冰封的瀑布走,到了瀑布下,羽翎没有直接攀爬冰面,而是向边行走。显然她驾轻就熟,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徐如林抬头看,上面万仞绝壁,似乎是花岗岩的,虽然有断断续续的冰层,但是都不连接,岩石表面则是连个裂缝都没有,如果想要爬到上面宫殿似乎不可能。羽翎想要凭借那两根无坚不摧的冰镐砸出一条路也挺悬的。不知道该怎么上去? 前面羽翎一闪不见了,他赶紧追上去,转过一块岩石。看到前面乱石滩上,散落着大量闪闪发光的金属物件,他意识到那是一架巨大飞机的残骸。虽然机体大部分被冰覆盖住了,但是可以清楚看到几个螺旋桨漏在外面。巨大的垂直尾翼上的方向舵,还在随着山风摇曳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他吃惊地走到近处,发现自己踩在了一根机翼上,他用脚蹭掉表面薄薄的一层雪,看到了圆形的英国皇家海军标志。 “真的有架飞机?”徐如林吃惊地喊出声来。 “那还用说?你是不是总觉得我在骗你?” 羽翎丢下一句话,从飞机侧面巨大豁口钻到里面去了。 徐如林当过海军和陆军,对飞机不是很熟,但是他仍然能数出这架飞机有四个引擎,而且机翼下有巨大的浮筒,应该属于一架水上飞机,他能撞到山上,显然它能飞的高度,远远超过那架单发的日本水上飞机,并且年头不会远,因为这架飞机的蒙皮是金属的,远比那架木质的日本飞机要先进。事实上但就尺寸而言,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飞机。 他紧跟着钻进飞机,发现羽翎正坐在机头驾驶舱里,翻越文件。他赶紧跟着进了驾驶舱,正副驾驶座位上,各有一具死尸,看上去死了不久,尸体还没有腐烂。穿着英国空军制服,军衔分别为少校和中尉。 “这是什么飞机,怎么这么大?” “肖特桑德兰水上飞机,世界大战中最好的飞机。” “肖特桑德兰?”徐如林感觉自己不久前从谁嘴里听到过这个词,“对了,我记得上校说过,他曾经坐过这种飞机飞跃过这个岛。他当时还说……他说,看到了雪山上的宫殿。” 羽翎看着手上日志,不屑地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嫌弃手上资料信息量不足,还是在感慨,徐如林的麻木和迟钝。 “小翎子,你说,为什么会有两架一样的飞机飞过这座岛?是不是上校之前,已经有一架飞机撞到这里山上?” “你跟我来。”羽翎也不说缘由,起身走到过道上扶梯上,然后向着下层走去,这架巨大的飞机竟然还有两层。徐如林紧跟其后,一路上看到各个岗位上的人还都在那儿,当然都已经死去了,显然飞机撞山有些猝不及防,没有人来得及跳伞。 她走到飞机后电报室,推开门,进去了。徐如林跟进去,发现一堆损坏的电台东倒西歪,地板上躺着一具死尸,肩章显示是一名上校,他第一眼就觉得背对着自己尸体有些眼熟。他蹲下去想翻过来看看,从侧后看到尸体脸上的络腮胡子,几乎让他脑子里的答案呼之欲出。 尸体翻转过来的同时,他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如果上校没有一个双胞胎兄弟碰巧也在军队服役,那这个人就是上校本尊无疑。 “这个人是上校的兄弟?” “你真是笨的无可救药,这个人就是詹宁斯自己。”羽翎说道。 “这……” “那天,我看到了这架飞机闯进来,随即被雷电击中,坠毁在了山上,所以后来听你提及那位上校从空中看不到雪山宫殿,又逃了出去,我就知道其中有问题。” “为什么会有这种事?”徐如林如同在拳击台上被对手猛击头部般茫然无措地看着羽翎,刚才这一幕给他的冲击,远远超过和羽翎掰扯相对论时来的强烈。 “人类的思维和肉体是可以分离的,而肉体是可以复制的。” “什么? “我是说……”羽翎说了半句,生生停下,她看向徐如林后面,上校已然站在了那里。他脸上的惊讶,远没有徐如林脸上浮现出的那样惊愕。很难有人体验到审视自己尸体的心情,现在他沉浸其中,反而没有任何的夸张感慨。他知道两件事,其一自己已经死了,其二,自己死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一百零二章 上校往事 实际上,上校看到这架熟悉的桑德兰水上飞机的那一刹那,就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头,这分明就是半年前他坐过的那架飞机。但是在他记忆中,飞机并不应该在这里,而是沉在马尼拉海沟里。他还可以记起,这架飞机在所有机组成员艰苦卓绝的抢救中,最终擦着山巅冲出布满雷电的云层,远离了这座岛,勉强飞行了一段距离,在几台发动机接连停车后,迫降在菲律宾以东的海面上,飞机沉没前,他奋力爬上了救生艇,然后失去了所有记忆。在昏迷一周后,他被一艘从珍珠港赶往菲律宾的美国潜艇鼓鱼号救起,昏迷的一周他错过了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及其他很多事情。 “原来是这样。”上校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原来哪样?”徐如林瞪大眼睛问道,他犹如一个不开窍的糊涂虫,完全听不懂上校和羽翎的话。 上校上前,仔细端详自己的尸体,尸体的头歪向一边几乎耷拉到肩上,显然撞击时就扭断了脖子,他应该和其他人一样,在坠机的刹那就死去了。 这具死体腿部骨折和手上的挫伤,与自己被潜艇救起后,美国军医看到的伤势一致,他手上至今在同样位置留着伤痕,唯独致命的颈部损伤,全然没有。 他不自然地转动了一下脖颈,看到地上有一只断裂的烟斗,下意识掏出自己上衣口袋里的那一只,一模一样。 哪里出了问题?他距离真相较之徐如林更近一些,当他他环顾四周的环境,嗅到这里气味,都开始隐约召唤起心头的一些记忆碎片。记忆显然是不可靠的,但是它从哪里开始被人动了手脚? 实际上,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巨大的疑团,为什么肖特桑德兰飞机上所有的年轻小伙子都没有活下来,唯独最年老衰弱的自己活了下来?还有一件事,自己躺在救生艇上,是如何以昏迷状态存活一周之久的?另一件事,是他上岛后备锦衣卫抓住,周满为什么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比如:你还认得我吗? “羽翎小姐,你一定知道其中的缘由。”上校平静问道,他很清楚这个时候该问谁。 “女皇在化生池复制了你,自然会在你的大脑里装上一个窃听器,并且她还有能力修改你的记忆,至于你是怎么离开之类出现在记忆中坠机地点的,我并不知道,她最可靠的人无外乎周满,而黑森号的存在,使得这个岛对外的通道始终都打开着。” “窃听器?” “只是一种比喻,并不是窃听声音,只是种下一根有型的‘弦’,可以感应你的思维,方便她在另一个空间通过你对这场战争进行观察;你是情报军官,掌握她感情需的信息,这是他将你复活的原因。” “还有这种事?”上校问道,仍然保持平静。 “不错,你的复活肯定是她和周满一手促成的。女皇将冰壁化作阶梯,让他上来,就是抽取你的记忆,通常一个人死后20个小时内,仍然保存有记忆。用你的组织,复制你的身体,再将二者重新合二为一,当然将你放置到美国潜艇航线上。本质上,现在的你与死去前的你没有差别,当然她修改了你的部分记忆,凡是修改过的记忆,都会不断在梦中重复,而且每次回忆起,都会有强烈的窒息和呕吐感。” “确实如此啊。” “她让你觉得自己坠落在海面上昏迷,而非撞死在山上。“羽翎叹息着摇了摇头,“她自己失去了肉身,行将毁灭,却还是能施展这样神乎其神的本事,确实让人羡慕。” “你没有这样的本事?”徐如林插话道。 “当然没有。” “是啊,其实我也一直在怀疑,为什么小伙子们都死了,唯独我活了下来。”上校摇了摇头,好像要把自己从梦境中摇醒,“我想知道,我突然在语言方面获得了天分,是不是她的功劳。我虽学习过东亚语言,但是却不曾很深入的研究。” “显而易见的。她需要你调查各方面的情报,这些能力必不可少。而且这些改变是潜移默化完成的,你不一定能察觉。” “就是说她控制了我的灵魂?” “并不是直接控制,她通过你的梦境做出暗示,然后你就会不知不觉地区追查她想知道的事情,我记得你与周满对话时,提到了曼哈顿计划。” “是的,我通过一些高级别的人事关系知道的,关于美国人的超级炸弹计划,英国科学家参与其中,但是她要知道这些干什么?” “帮助她获取外面的情报进行判断,判断人类是否已经构成威胁,地球是否需要净化。” “净化?” 上校和徐如林同时失口问道。 “简单说……就是毁灭地球表面最强大的统治生物,目前来说,就是人类。” “毁灭所有人类?她应该站在盟国一边打败轴心国。”徐如林喊道。 “她才不关心你们之间的孰是孰非,能够触动她的是人类已经掌握了神经毒气,细菌武器,。或许还有曼哈顿计划。还有你们用这些武器自相残杀的事实,这一切她都通过上校看到,所以,我们必须赶到山顶,阻止可能的浩劫。” “这是你让我一起上来的原因?” “不全是,我没有上来看到这里的一切,就无法确定她的计划,现在,一切昭然若揭,我想她前几天,就已经通过你的眼睛后面看到我了。” “我完全感受到不到她的存在。” “这是更高智能的窥视,犹如你们人类通过显微镜窥视微生物,那些细菌并不会察觉到自己被偷看了。” “听上去很让人生气。”上校说着掏出烟斗,然后点燃了。 “接下来怎么办?”徐如林问道。 “我们得想办法上去,确认她是否已经下决心毁灭人类。” “不,我不想上去。” 上校深吸了一口烟道。 “为什么?”徐如林不解道。 “我还没有准备好面对造物主,另外,如果她觉得人类已经堕落到应该毁灭,我想她可以通过我的眼睛看到我们正在殊死抵抗邪恶,而不是祈求她。她已经知道,并不是所有人类都屈服于野蛮,我们一样可以制衡我们中间的坏人。我想,如果她是仁慈智慧的神,更应该看到人类远没有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羽翎欲言又止,上校的话好像颇值得玩味。 “不行,你得跟我们上去,万一那女魔头不讲道理,多一个人多一双拳头,好给她一点颜色。” “徐,我不想面对她,我只是希望她知道,没有人甘心做一个傀儡,所以我还是下山去面对日本人,不惜一死。” 上校何止是平静,语气中透着心灰意冷。 “既然如此,就让上校下山去吧,”羽翎说道,“正好飞机上有一些炸弹,可以让他带下山,那些火龙出水用黑火药的威力不足,如果换上烈性炸药,威力会大得多。” “我可搬不动那些100公斤的炸弹。”上校笑道。 “很简单,把那些炸弹的引信拆除,然后从山边推下去。” “不会爆炸吗?”徐如林问道。 “应该不会爆炸。”上校点头,“然后由我把雷管引信带下去?” “不错。” “那就这么办。” 三人来到飞机下方,发现机腹下弹舱内已经被砸烂,一百公斤的炸弹,散落在弹舱内外,有的插到泥地里,有的外形已经变形,但是都没有爆炸,如果当时有一颗炸弹爆炸,必然引起连锁反应。 徐如林和上校小心从飞机上找来工具,飞快拆除了几颗炸弹上的保险型引信,然后推动圆滚滚的炸弹到山崖边。向下看去,满是被日军炮击打的稀巴烂的宫舍,也不不管会不会砸到自己人了,就近将炸弹一颗颗推下去。有些掉到鹿苑,有些扔到周满的宫殿里,也有些直接滚落到山下,都没有爆炸。 上校将炸弹锥部的引信随身带好,与徐如林和羽翎握了握手,没说话,直接原路回去了。徐如林一直站在飞机上看着上校离开,他果然没有抬头看一眼上面。他无法揣测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会有如何的心情,是感恩女皇复活了他?还是憎恶女皇将他变成一个偷看外部世界的傀儡?也许兼而有之。 “小翎子,我也不想上去了。”徐如林突然开口,上校黯然离开,让他也有些莫名感怀,“既然她视人类我草芥,自然不会听我的意见。” “上校可以走,你必须上去。” “为什么?” “你能开启这里机关,证明你与猎魔族渊源,我会为你力争一个机会。” “怎么还真的民主投票?那我们两个她一个,二比一,我们一定赢她。” “不,没那么简单,她多半会循用旧制,召唤仍然留在地球不老天女和猎魔后裔,一起来做出决定。她自己会退到幕后,不做决断;如此一来,多你一票,人类世界便多一份把握。” “不老天女?就是你这样的?” “不错。”羽翎敷衍地点了点头。“四百年前,有十一位在世,不过猎魔后羿不是长生者,族裔势必凋零,我的姐妹们想来也不会全部活着,且她们中有一几位憎恶人类,一定会同意灭世,所以你的存在很重要。” 第一百零三章 猎魔后羿 “哦,原来如此。”徐如林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可能决定整个人类命运。他一直在悔恨当初,没有用最后一颗手榴弹和日本人同归于尽,觉得自己的贪生怕死,背叛了投军时以死报国的信念,本质上是一名懦夫。现在想来,或许自己的怯懦还是对的。 “但是,我们还得先解决一件事,就是怎么上去。这座山犹如花岗岩楞堡,你的冰镐再结实,砸几下也废了。” “这个我有办法,”羽翎神秘地笑了笑,“两千年前,我在这里藏了样东西。” “什么东西?” “跟我来。” 羽翎带着徐如林在山上飞奔,很快绕到山边,在一块岩石后找到一个山洞。 “我知道了,洞里面有暗道上去?” “当然没有那么简单。不过里面有东西。你帮我拖出来。” 徐如林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跟着羽翎进去,他想,,难不成是飞机?那没跑道也不成啊。 羽翎点燃火把,可以看到里面是一个巨大的藤条编成的篮子,篮子后面还拖着什么东西。 “别愣着,来帮忙。” 徐如林赶紧上去,帮着她从里面一起将篮子拖出来。后面麻绳连接着鼓鼓囊囊一大堆的东西,看着软趴趴的,像是什么某种光滑的丝绸制品。 “这是热气球?” “不错。当年我和妹妹想上去查看女皇是否还在,但是也只能爬到这里,无法再上去,于是想出了这个办法。” “但是你们最终还是没上去?” “嗯,因为这层表皮,需要浸渍在桐油里经行几年的后处理,当时我的另一个姊妹在外面求援,于是我们只能放弃了原来的计划,我与季空抓阄论输赢,结果她赢了留下,我弄到徐福的手镯,从此离开。” “为什么赢了的要留下?” “因为留在这里容颜不老。” “是那个化生池流水的关系?” “这些受了污染的水,只对你们有效,对我们全然无用。” “那是为何?” “实际上这个岛能够隐藏,是通过时空错位与外部隔离,所以……所以……等你离开的那一天,自然就知道了。”她两次试图开口,仍然作罢,似乎是找不到一种简单到徐如林能理解的描述方式。 “哦?”徐如林不想多追究,关于自己笨的现实,他最近已经安然接受了,“小翎子,这热气球的囊子是什么东西做的,我看也不像尼龙也不像丝绸。”他只感觉捏在手里滑溜溜的,不知何物。 “是章鱼的皮。” “什么?” 徐如林吓了一跳。 “别大惊小怪,当时哪儿有那么现成的材料?当时只能诱使你的祖宗徐福开启机关,放出一雌一雄两只章鱼,其中一只雄的长的快,不出十年,体型就颇具规模,我们就用船上硬弩将其射杀后制成了这个热气球。那只雌的智力过人,几次追杀,都被她逃过,后来偷偷存活下来,成了大祸。”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羽翎轻描淡写说出以前的事情,着实让徐如林大吃一惊,如果所言属实,她们除了高风亮节拯救人类,其实闯下的祸也蛮大的。 “我知道圣母为什么会在化形时选择智能路线了。因为她看到了同伴被虐杀的下场。” “也许吧。别追究这些了。” 羽翎不自然地承认了这种可能性。 “那么,为什么不让你的龙背着你上去?而是想出这样的办法?” “当时白龙还为长成,再者驭龙谈何容易,龙类并非本域之物,一旦腾空极易迷失在混沌之空,不到万不得已,这个办法是用不得的。” 徐如林点头如鸡啄米,其实羽翎说的他根本听不懂。 两人合力,将那团风干褶皱的外皮拖出来,徐如林发现上面布满了裂缝。似乎隔了两千多年,根本无法指望还能用了。 “指望这个东西恐怕不行,我看要漏气啊。” “没事儿。我带着针线,可以修补一下。” “用什么修补?” “待会儿你去破飞机里,把飞行员降落伞包找出来,我们用那些降落伞把上面大的裂缝补起来。” “燃料呢?” “飞机里拆一个燃油阀,用剩下的汽油可以用来烧热这个东西。” “这上面的女皇不会把咱们打下来吧?” “有这种可能,不过咱们现在得赌一下。” “赌她没有发现我们?” “她可以通过上校看到我们,自然知道我们会去找她,所以必须赌她不舍得杀我,或者赌她现在没有能力。” “你确定她现在没有能力?” “当然不确定,所以才叫做‘赌’。” “这个女皇到底什么来路,能够洞悉外面世界,却不知道你们在她鼻子底下藏着一个热气球?” “你这个说法倒是有点意思,她的意识分割得太细碎了,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心念,行将熄灭,”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上面暗弱的光芒,似乎比上岛时在很远处看到的还要黯淡一些。 “快些准备吧。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羽翎说完,两人开始分头准备。徐如林去飞机内寻找降落伞和汽油。他不知道这样空气稀薄的地方,热气球还管不管用,不过羽翎计划好的,通常都没什么问题吧? 他将那些降落伞包拆开,将尼龙制伞衣裁剪成大大小小的长条,交给羽翎降章鱼皮上破洞补起来。 羽翎干起缝缝补补的工作倒是也异常熟练,大概她也有过装小姐,学女红的一段经历。要是用细密方法缝补,恐怕时间不够,她尽量用大的针脚将破洞补上,显然漏气不可避免。由于章鱼皮非规则,徐如林无法估算具体容积。不过看着体积是足够的,他见过日本人在前线释放的观测炮弹落点的气球,能吊起两个人,显然没这个大。他预计,一旦这个东西升起来,说不定能把躲在某个角落离得圣母活活气死。 入夜后,两人继续准备这只气球,羽翎一声不吭缝补气球表面,徐如林则收集飞机内汽油,利用飞机内铝制油箱和管路阀门,制作了简易燃烧器。徐如林实验他的喷灯时,顺手烧化了飞机的橡胶轮胎作为粘合剂,用来快速填充裂缝,他的脑筋罕见得到了羽翎的赞许,不过即使如此仍然无法保证完全的气密。看来到时候,必须用尽量大的火焰烧热这只气球内部空气,提供足够两个人上去的升力。 他们又用手边能够找到的金属材料,加固了藤条编织的吊篮,在吊篮上绑上沙袋,用来调节重量。当然为防范万一,他留着两只降落伞放在吊篮内,万一羽翎的这个计划不成,或许还来得及跳出来。 午夜时,一切准备就绪,他们终于闲下来,一起做到悬崖边,吃些东西并向远处眺望。只见沙滩上火光点点,看得出日本人正在日以继夜地进行码头施工,一旦完成,那艘船就可以靠到岸边,卸下大炮,到时候很难说炮弹能不能打到这里了。 “下面那些战俘,还在日本鬼子手上,不知道能不能救出来。我担心日本人修建完码头,把他们都杀死。他们在华北修炮楼,常干这种事。” “恐怕更悬,他们会用这些战俘进行生物武器实验。” “你认为日本人能够掌握圣母的那些控制尸体的方法?” “我觉得他们还差得远。不过,他们的残忍程度未必输给圣母。” “我们还是得想办法救出他们来。到时候,你可得帮我?” 羽翎没有回答,只是望向远方,似乎她对救出战俘并没有太大多想说的。 “也不知道上校那里怎么样了?”徐如林自己接着说。 “应该不会有差错,找到那些炸弹,重新安装引信和炸药并不困难,而且他做事比你靠谱多了。” “是啊,毕竟他是上校,我只是小兵。” “很多大事,都是小人物干成的。”羽翎以一种少有的,看惯世事,老气横秋的口吻说道,她习惯于装成20岁少女,很少暴露自己的阅历,这次似乎是很不经意间的暴露。 “我搞不懂,在远古的时代,你们和人类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为什么既要帮助我们,又要毁灭我们?” “这件事说来话长……”羽翎顿了好久,“还是以后再谈吧。” “我觉得就凭着这个不靠谱的热气球,我们明天可能就完蛋了。不如你先告诉我,让我死也瞑目。” “我不需要讲这个故事来收买你,你欠我人情,必须为我卖命一次。要不然我现在就把你从这里推下去,”羽翎淡然说道,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你记住,死亡不是可以你预计到的,它只会突然降临,有时候死亡也是一种迟迟不来的奢望。” “如果你能完成了这里的事情,我是说,救出了战俘,打败了白鸟,你打算干什么?” “既然我注定离不开地球,那就只能回到外面的世界。”羽翎双手撑着头看向远方。 “你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的变化,现在正闹日本鬼子,整个南洋都被日本人打下来了,恐怕战争还得打不少年,也许永无没有太平日子了。” 第一百零四章 热气球 “相信我,日本人翻不起大浪来,他们的失败一定比你想象得早。”羽翎说道,话说的挺玄,但是又不像是故作高深状。 “好吧,假设外面又是清平世界了,你又会去哪儿?” “谁知道,也许去雪山,找找我的亲人。” “呵呵,需不需要有人陪你去?”徐如林厚着脸皮道,“有一个既知道你底细,不会瞎打听,又会修汽车的人在边上,总算是个照应?” 羽翎莞尔一笑,不作回答。 “我不想要无限的生命,但是我想用我有限的时间陪你。如果你讨厌我,随时告诉我,我一定滚的远远的。” “你们村口地主家的女儿怎么办?你不是一直想着她?”羽翎淡淡说道,徐如林藏在心底的这些念想她全知道。 “嗨,只是青梅竹马的旧识,再说她爹看不上我们家。” “青梅竹马。” 羽翎念叨着,摇了摇头,不过脸上似笑非笑,好像并不排斥这个建议,通常她绝不会迁就别人脸面,否决别人意见的时候总是很干脆,或许还会挖苦两句,这么不置可否,略显扭捏的样子倒是很罕见。 “小翎子,你看我还不算讨厌吧?” “你应该照照镜子,看坎你自己有多讨嫌。尤其是……” “问你会不会爆炸那次?我不会再问那样傻的问题了。我能碰上你这样的天女,是我的福分。”他说着伸出自己的手来看,如今那里只有一条淡淡无血色的疮痕,连疤也没有留下,他被徐福金簪刺穿手背后,原本以为会失血而死,最终羽翎用她的血迅速救了自己。 “关于我,圣母还提及过什么没有?你不要瞒我。”羽翎问道。 “她说过一件事,她说你是我的姨婆。” “简直胡说八道。”羽翎脸色一沉立即给予了否定,不过她两腮微红,略显气急败坏的态度,让徐如林觉得圣母这么说,不像是完全无中生有。 “不好,瀛洲女皇气息在变化。”羽翎突然站起,抬头望向上卖弄,徐如林紧跟她的动作,只见头上的光芒正在忽明忽暗地跳跃。自从他上了这个岛,只见这一点亮光虽然暗淡,却恒定不变,从未像现在这样不稳。如同灯油将尽前,灯芯上摇曳的火光。 “你能感觉到她的气息?” “她很善于隐藏自己,修为又极高,一般时候绝难感觉到,不过刚才我分明感应到了她的一念间的悸动,那是一种恐惧。” “是回光返照,她快完了?” “也许,但是另一种可能是她的意念感觉到了外面的世界有大的变化了。” “轴心国又搞出什么超级武器了?” “应该不会,日本人和德国人翻不起大浪了。” “是还是还是好事?” “还不知道。” “如果她要发起净化,会有什么手段?” “干净的手段。生物或者气象武器,也许是一次两千年的冰河期,也许是滔天洪水,也许是一种足够把人类从食物链顶端挤下去的超级生物,或许兼而有之。” “但是人类的科技已经相当利害了。” “这只是你的看法。” 羽翎不像是假的,她迅速起身检查吊篮,似乎急着想要上去。检查完毕,山风渐大,两人挤在吊篮里避风,也增加些重量防止它被风吹走。 黎明时分,山下再次响起炮声。日军侦察机例行飞来指示射击,当然飞行员没有忘记又做了几次借助山边气流的爬升上来看看,动作相当冒险,几次差点撞到山巅,不过最终还是上不来。 徐如林点燃汽油喷灯,开到节流阀开到中间,直接钻进了章鱼皮一端的圆形缺口内进行加热,预测其中容积超过500立方米,加热过程势必异常缓慢,几次差点热晕,再换羽翎来干。羽翎冰雪上也不怕冷,燥热中也不流汗,果然体质异于常人。 一个小时后,气球渐渐伸展开来,就是一个章鱼的样子。 章鱼飘摇而起的瞬间,徐如林立即感受到了剧烈的耳鸣,脑海里充满了各种绝望和仇恨的尖叫声,圣母应该是躲在某个角落看到这个东西,变得无法控制自己情绪了,不过她应该距离自己很远,除了意念中的喧嚣,无法对意志进行控制。 羽翎准备装备时,换徐如林再来,他将喷灯置于气球下,不断调解阀门,增加燃料喷射量,吊篮开始受到向上牵引力,左右摇动,但是就是起不来。 “小翎子,火力已经最大了,还是不行。” “扔掉沙袋。” 羽翎抓着麻绳,站在吊篮边指挥徐如林解开沙袋,她正观察日军侦察机。 “小翎子,我觉得这东西受山风影响很大,升起来,有可能撞到山上。” “有这种可能。” “那该怎么办?” “碰碰运气吧。” “碰碰运气?” “真要完蛋,有我陪着你死,你还挑三拣四?” 羽翎的疯话让徐如林无从反驳,不过他想,总算还带着降落伞,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最后一个沙袋已经扔掉了,还是起不来。” “把多余的东西扔了,我们这次是单程,那些油桶也用不到了。” 徐如林将多余的汽油通也扔出吊篮外,还有绳子和修理飞机的工具,似乎还是不行,吊篮左右晃动,就是起不来。好像已经没有可以抛弃的重物了,羽翎转过身,上下打量徐如林。徐如林觉得,羽翎大概是在盘算是不是要把自己也扔下去。 羽翎上前从赵向东身上取过冲锋枪和多达六个弹夹和一背包的炸药,一起扔了出去。然后抬头将喷灯调到最大流量。徐如林一直不敢以这样的火力加热,担心喷灯的嘴会融化,不过羽翎不管这些。总算她没把两只降落伞扔了。那些弹药和炸药,是徐如林为瀛洲女皇准备的,他想着,要是上去了女皇不识相,可以把她的宫殿拆了,给她点儿颜色看看。 正巧有一股向上的气流裹挟住气球,气球拔地而起,飞出悬崖边,虽然是向上,但是距离山地越来越远。 下方日本飞机正在尝试爬升,飞行员猛然看到上面气球飘起,大吃了一惊。日机也借着突然而至的上升气流尽量向上爬,有一度差不多到了距离气球不到100米的距离,后座飞行员开始操作机枪扫射,他的鲁莽行为导致将将爬到临界点的飞机迅速失速,一头栽下去。不过勉强扫出的机枪子弹仍然在巨大的章鱼皮上传了几个洞,显然会造成热气外泄,不知道对升力有多大影响。 徐如林低下头看那架飞机,似乎陷入了尾旋无法改出,风带着它越来越靠近岩石。最后撞到山上,将飞机的一侧机翼折断,重重坠落下去。 “狗日的终于完蛋了。”徐如林心里高兴。然后他发现自己与山巅的宫殿越来越远了。 “小翎子,我们好像越来越远了。” “别急,天宫防御一旦起作用,旋转气流会将我们带近的,我们一定有一次机会,来,你继续调节火力,不要让它飞太高。当心撞到闪电。” 羽翎说着,丢下喷灯,继续整理她的东西。山巅上黑云正在聚集,距离风雨飘摇的气球并不遥远。徐如林发现黑云正在缓慢旋转。 “没看到闪电啊?”他小心翼翼问道,当然他其实很清楚羽翎不会搞错的。 “很快就会有的。”羽翎蹲在一边准备她的弓箭,将那支带绳索的箭矢取出,也不知道打算干吗,她从不事先不交代计划,喜欢临时发号施令,这一点让徐如林非常不适应。 “那……” 徐如林正待发问,眼见山旋转的云层加厚,旋转也越加明显,其中似乎正在孕育什么? 一道闪电,击中雪山峰顶。如同他在山地天枢礁石上看到的一样,随即接二连三的闪电落下,落到雪峰顶上,显然那里有一个连通山底的巨大导体。 “小翎子,风在把我们卷过去,要是碰到闪电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办?一起摔死。” “那我们怎么办?” 羽翎的话让徐如林心生焦虑,手上渐渐减小阀门,免得气球升得太快,碰上闪电。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羽翎自信地说着,一只脚跨到吊篮边框上。只见她左手握着弓,右手抓着那根连着绳索的箭。强风吹散她的头发,显得英姿飒爽。她面对山巅,僵持了几分钟,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赶紧回头。 “慢如牛,你把阀门减小了?” “是啊。我怕升太快被闪电打到。” “蠢货!”羽翎怒骂一声,“你害死我们了。” “高度不够,我们要撞到山上了。” 徐如林赶紧向那山巅看,距离悬崖还差着一点儿高度,这会儿,虽然能看到宫殿廊柱、飞檐,亭台,却看不到宫墙和台基。当然出于恐惧,徐如林内心的误判被放大,他觉得快要被闪电击中。 “快,把累赘东西都扔了,增加高度。”羽翎发号施令,她自己将多余的箭和棉衣脱下来扔了,徐如林只能在寒风中,将自己罩在外面的棉衣也脱下来扔了,但是没有扔掉那一对登山镐。气球上升速度好像没有太多改变,还是四平八稳,显然照这个速度,他们撞到山上时,距离山巅还会有一段距离。 “还有什么可以扔掉得吗?” “没了,就剩两个降落伞包了。” “那……” “孤注一掷,都扔了。” 徐如林从自己背后甩下一个降落伞包,犹豫了一下扔了下去,吊篮底下还有一个。 “小翎子,还有一只留着吧。” 第一百零五章 巅峰 羽翎转过脸,愤怒地看着他,如果不是她两手都抓着东西,大概又要赏他一耳光。 “这个世界可以没有我,但是不能没有你。”徐如林说着将降落伞送到羽翎面前,示意她放下弓箭,“别太为难自己,孤注一掷的事情,以后还有机会,来,背上。” 羽翎神情缓和下来,进而眼神有些迟疑。她没有说话,极为罕见地服从了徐如林,放下弓箭将降落伞背上,这功夫气球缓慢地爬升着,看情形还是差会差一些距离,就是把徐如林扔下去,也不会有大起色了。徐如林娿大致看出了羽翎原来的计划,是在气球飞过山巅的刹那射出一支箭,勾住山顶,然后拉停止加热,并拉拽绳子来靠近山巅。但是自己减弱来的火力显然使得高度不够。这样气球无法从上面飘过,而是撞到山上。 “抱住我。”羽翎说道。 “不,这根细绳子,吃不住我们两人的重量。”徐如林突然意识到了羽翎的备用计划,她准备在高度不足的情况下,从下方射中上面飞檐,然后任由气球撞上山坠落,她再沿着绳子爬上去。 “这是捕鸟蛛丝编成的,能承受很大重量。” “但是……” “哪儿那么多但是,你还有用,绝不能死。” 羽翎说完转身,望向近在咫尺的山崖和头上清晰可见的飞檐。徐如林感慨自己还可能在这一场人类面临的浩劫中扮演一个重要角色,他从后面抱住羽翎,等着命运降临。 羽翎并不急着张弓,而是静静地等待时机,弓箭上的丝线长度有限,而气球非但在快速靠近山崖,本身还随着风缓慢旋转着。她屏息凝神,甚至闭上了眼睛,她在等待着各种时机碰撞到一起,才有机会射出这一箭。 山峰越来越大,徐如林吓的发起抖来。章鱼皮制成的气球,猛地碰撞到山巅岩石上,顿时憋下去一块。羽翎睁开眼睛,这是她等待的最靠近飞檐的时机。她迅速张弓向上瞄准。撞击出的巨大口子的气球,开始迅速泄气。徐如林感觉吊篮开始下坠。他已经想好,要是羽翎失败,他就松手自己摔下去死了算了。 羽翎射出一箭。箭矢带着一根细线飞向飞檐上的时候,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已经开始下坠。箭矢射穿飞檐上琉璃瓦时,羽翎扔了弓一把缠住细线,然后闭上眼,等着看这根5毫米直径的绳子能不能吃住力量。 两下下坠了一段,猛然减速。这根蛛丝并不是刚性丝线,实际上,它是自然界中韧性最佳的材料。两人在山崖上受到牵引,荡向岩石,徐如林扭到身子,硬是让自己后背重重吃了一下撞,脚下,那只气球已经快速跌下去。 再次荡回石壁的时候,羽翎抽出冰镐,一下子砸进花岗岩山壁,锋刃深深楔进去。她终于找到一个固定两人的立足点。再抬头看,距离悬崖还有30来米,并不是太远了。当然,饶是绕羽翎攀岩本事过硬,也不可能带着徐如林这么大的累赘上去,她左手抓住冰镐,悬在山崖上,右手松开缠绕的蛛丝,让徐如林的手缠上。至此两人分开,她用两柄冰镐牵引向上,徐如林则慢慢攀爬。 这里岩石不比冰面,冰镐虽然坚硬但是每一次砸上去,都会磨损变钝,势必越凿越浅,所以她必须冒一些风险,完成最后的一程。 徐如林能够吊在山崖上已经不易,更别说爬上去了。他眼看着羽翎挥舞两把冰镐,慢慢上去,最后消失在滚滚乌云下面。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有人在上面拽起绳子。羽翎柔弱外表后面,力气着实很大。 “这个娘们儿不小!” 他感叹自己真是没什么用,将来怎么陪羽翎去雪山冒险? 他靠着一根细细的蛛丝,被渐渐拉到悬崖下,上面羽翎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他衣领子,羽再一用力,将他生生拉了上去。徐如林就地一滚,算是爬上了山巅。 他仰面躺在悬崖冰上,已经感觉不到周身寒冷了,只见到咫尺间的天上,乌云正在缓慢旋转,不时落下闪电。闪电近到伸手可触。 他略转了转身,看到挂着冰凌的破烂屋檐。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赖在地上不起来,歇个一年半载,拯救世界这副重担,实在不是他能承受的。他曾经有过的最大的梦,就是和日本人作战时,能够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当然,最后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当他缴枪投降时,他已经认定自己其实是一个愧对祖宗民族,一无是处的懦夫。 刚才,他被一根细线悬在半空,几乎尿了裤子,现在他需要时间整理情绪,想清楚自己能不能在如此重压下重新站起来。 羽翎微怒的脸庞出现在上方,比乌云还要阴冷。 “快起来,像个男人一样” “我不行了,我不想当男人了。” “都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信不信我揍你?” “信……”徐如林凝视羽翎,寻思她是真的假的。 羽翎一扭头离开了。徐如林继续躺了十秒钟,然后翻身爬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躺在倒塌的亭台围栏里。看四周,这里是山巅的破落亭子,那根箭还挂在头上,拖着一根细线,在山风中摇曳。羽翎的那只降落伞包就丢在旁边。 他起身找羽翎,远远看到羽翎背影在上面一道沿着山脊而建的台阶上,看来距离最终目的地还有一段向上的路,不过有台阶走了。台阶上面是看不出风格的宫殿建筑一隅,里面的光芒与头上闪光节奏一致。想来山下看到的微光就是这里发出的,他上岸后,山顶微光从来不闪,如今却越闪越快,可见有什么事情不妙了。 他走到一尺多宽狭窄阶梯上,两边都是万丈悬崖。往下看,是一片白色坚冰。他上来时见过冰封的瀑布,知道这片冰就是瀑布的源头。岛上这些可以让生物长生不老的水的源头,应该就在之类。当然说起这些水,除了可以让生物活的长久外,似乎还另有一些奇特的负面功能,羽翎话里话外有过暗示,显然是指有绝育能力,所以这个岛上没有循环往复的生态系统,只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动物园,他的祖先离开这个岛以后,大约过了40年,才恢复了生育能力。不知道为什么,这潭水竟然结成了冰,不知道是否与女皇回光返照有关? 他小心走在山脊上,一失足就掉到下面冰上,必然跌一个粉身碎骨。不过他的家族遗传恐高症在刚才气球上坠落的一惊一吓后,不说治愈,也已经麻木了。他鼓起勇气,手脚并用拾阶而上。 花了一些时间,他走到了阶梯尽头——一座与山峰浑然一体的宫殿。闪光正是从这里发出的。 他缓步走进入空旷的殿堂。地面好像使用石板铺就的,之所以说好像,因为大部分已经破裂,被厚厚的坚冰覆盖着,四周巨大的柱子已经倒塌可一半,宫殿顶部也缺损了好大一块,可以看到乌云正在头顶翻滚。寒风从头顶缺口里灌进来,穿着单衣草鞋的徐如林,抖作一团向前走。 他哆哆嗦嗦寻找羽翎踪迹,也不知道这会儿她又跑哪儿去了。整个大殿内遍布地面凹陷和巨大且不规则冰块,有一些巨冰还挡在他的去路上。徐如林注意到,随着云中闪电,一些冰块似乎也活了起来,从开始从黯淡无光,变得透亮和活跃起来;而另一些则始终没有变化。 一道闪光从头顶破洞落下,就落在徐如林面前一块坚冰上,瞬间爆裂破碎开来。他感觉冰冷碎屑打到脸上生疼,赶紧伸手护住头。 手指缝里露进巨大的光芒。他放下手,刺眼的蓝色光影中一个手持利斧的巨人气势汹汹向自己走过来。伴随着巨人隆隆逼近,似乎地面也开始摇晃。他吓得后退,脚下却磕绊,一屁股坐到地上,眼看巨人到了跟前从头上走过去了。 “救命!” “只是幻影……”羽翎从蓝色光幕中走出,整个人都显得发蓝,显得格外阴森。徐如林呆呆看着,不知道这个羽翎是不是幻影。他身后巨人拎着斧头又回来了,再次从他头上跨过去,但是没有任何沉重的脚步声,刚才的地面摇晃,显然是这种压迫感带来的错觉。他伸出手去划过巨人腿脚,完全触碰不到。巨人围绕他们走了一圈,似乎在四下搜索找藏匿的对手。 “这是什么东西?” “你们称作新石器的时代的一段影像,大约一万年前。” 徐如林仍然张大嘴,说不出话,那巨人咬牙切齿在周围兜着圈子,似乎在寻找杀父仇人决一死战。但是光芒渐渐暗淡下来,最后消失了。 “小翎子,你见过这样场面?” “没有,我来时,这些纪元的战争已经结束,它们也已经灭绝了。不过这些都是真的。” “这是人类祖先?是北京猿人?” “不,人科动物一种。不是你们的祖先,只是远亲。不过与你们的祖先并存过一段时间,很多宏伟的上古遗迹,其实是他们留下的。” 第一百零六章 往事 “难道人类还有很多种?”徐如林惊讶道,他从未怀疑过人类只有一种,现在的人类,是从树上的猴子,进化成了直立的猿人,最终变成了现在的人,这期间褪去了毛。 “当然,即使在不太久以前,还并存了很多种。以后,你们的考古学家会一一发现的。” “我们的祖先怎么可能取代他们?这些东西是如此强大?” 徐如林惊叹道,他还记得刚才影像里巨人拎着的斧子,可见不仅仅是高大那么简单,应该还有自己的文明。 “因为一次表决,以及随后发生的战争。” “表决和战争?希腊人传说中,神决定了世间战争的胜负?” “不错,”羽翎说着转身向里面走,徐如林紧跟其后,“净化实施过很多次,智人其实也是净化的手段之一,用一种看似温良的生物,取代另一种有暴虐的,这些巨人和它们的造物主一样,太过暴戾。所以只能通过战争解决。” “听着像是代理人战争?” “类似的事情还发生过很多次,包括洪荒时代的三界战争。那一次战争的期初,仍然是人类与近亲物种间的战争,但是后来,双方幕后的势力撕破脸互相对抗起来,我们共同的对手在行将失败前,创造了不死魔族。” “就是圣母那样的怪物?” “嗯,三皇时代,圣母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喽啰而已,那时节,地面上布满了龙和巨魔还有其他怪物。公正的说,双方都违背了古老的誓约,使用残暴的生物参与战争,而其中最可怕的,莫过于不死军团。” 羽翎话音未落,头上又落下一道闪电,击中另一块坚冰。这次是绿色的环状光幕环绕徐如林。 一整排歪歪斜斜的腐烂死尸向徐如林走过来,之所以能认出是死尸,因为其中一些的下巴都已经掉了,肋骨向外翻出,显然上古时代的不死细胞,还可以复活高度腐败的死尸,而非西班牙巨僵那样肢体完整的木乃伊。 “第四纪元的战争,原本很快分出了胜负,但是我们共通的对手,使用了不死细胞的雏形——一种可以复活死尸的病毒,当时它的遗传信息还较为简单,也没有自我进化的能力。这种病毒的投入,使得战争走向长期化。” “他们是指谁?”徐如林问道。 “战争由此升级,女皇启动了天枢,用滔天洪水消灭了穴居的不死生物,当然也使得人类减少了十分之九。”羽翎自顾自说,并不回答徐如林的关于“他们”是谁问题,“智人作为盟友,最终成为了共同胜利者,那时候,你们的祖先远比现在有更多的美德,也绝少奸诈。”她说话时,龇牙咧嘴的骷髅军团走到徐如林面前消失了。 又一道闪电落下,周围影像转换,可以看到一座冰封的岛屿,从海上升起,显然违背了地心引力,它向着地外一轮月色飞去。 “不久后,人类就创造文字,用意记录和占卜,按照约定,分出胜负的幕后双方必须一起离开,超越人类智能的生物,可以存在于人类传说中,但是不能留在确凿的文献中。幼稚其的文明,可以有传说,但是不能有主宰。” 可以看到巨岛不断飞升,速度之快,很快可以看到下方地球的轮廓,以海岸线判断,似乎南亚次大陆和中南半岛的海岸线模样。悬在半空的浮岛上布满冰层,冰层中似乎有建筑轮廓。 冰封的浮岛突然间从中间断裂,分裂成几块,一部分继续飞升,另几块坠落下去。 “这人类部族忘恩负义,阻止了我们离开。” “我们祖先那么厉害?” 徐如林惊叹道,显然对祖先们怎么忘恩负义没有太关注,只注意到他们的雷霆手段。 “从此我们被困在这里无法离开。” “女皇和你们就是这么留下的?” “她与我们不同,她自愿留下一缕幽魂,留守天枢;我们离开前,制造了一百零八处错位时空,用来隐藏一些旧纪元战争的遗迹和武器,以防你们找到,这些地方被称作秘境,当然也包括这座岛。这就是为什么外面航线上的船只,看不到这座岛的原因。但是凡是没有绝对,秘境有时候也会被人类闯进来。比如在女皇临近天劫,神念衰退的时候。” “就是说这里可以再次启动灭绝世界的‘净化’?” “是的。这取决于仍然留在地球的所有神族的决议,过去四千年,这样的决议发起过两次,都是因为人类触及到了秘境,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参与者一直在减少。这次不知道能来多少。” “但是世界大战是日本人和岛国人发起的,没道理因为日本人的丧尽天良,让我们一起陪葬。我们可以和你们继续合作,用你们的技术来打败日本军队。” “我们岂能一错再错?这并不是谁发起战争那么简单的事。”羽翎摇了摇头,“而是人类对力量的渴求从未减弱,刚才你听闻祖先获得力量时那种贪婪的笑容,对我而言太熟悉了;你们从来没有变过,从射程更远的弓箭,到超级炸弹……甚至于,那些封印在秘境中的洪荒武器。人类的每一次努力,都越加接近这些无人看守的秘境。我们只能疲于奔命……” “是这样?”徐如林似有些不甘心,他倒是恨日本人,但是对于人类最终可能掌握强大的力量倒是没有任何担忧,在他看来,关键是力量在谁手上,正义的还是邪恶的,但是羽翎和她的族人显然不是这么看的。 他跟着羽翎向前,走到空旷冰封的宫殿深处。正中有一座规模不小的冰山正在不是闪耀,似乎每天夜里从山下仰望开到的那点星光,就是这里发出的。 “这里就是锁住圣母最后一息神魂的地方,如果熄灭了,那么她就再也回不来了。事实上,对于她来说,肉身死亡,或许是离开这个地方唯一的办法,可惜我做不到啊。” 羽翎叹息道。 徐如林走上前,睁大眼睛看,可以看到冰山里有几点光亮正在围绕中间白花花东西转动,他再走近了些,看到冰山中间是一个卷曲着的人体,很明显是个女人,没穿衣服,姿势如同婴儿。 她与婴儿一样的安宁,恬静,偶尔嘴角抽动,但是显然是一个成年人,一头乌黑头发披散下来,看不到相貌,想必是一个极美的人。 “她就是女皇?” “不错,她的意识和肉体行将分离,是万古一遭的大劫数,救不回来了。” “就是说她不会醒了?” “也未可知,但是我觉得,或许她更愿意死去,这是逃离这个世界的最简单办法,即完成的远古的承诺,也不至于像我这样狼狈,只是会损失曾经的记忆,关于这个伤心地方的。” “她要是不醒来,我们怎么交流?” “她醒不醒来,我们可是以意念交流。我说过,语言唯一的优点是彼此欺骗,而意念则不能。” “倒是我现在感觉不到啊?” “你看这冰棺周围。” 徐如林环顾左右,发现周围有几座破碎的冰坨,犹如座位。他数了数,看得到有七八座,冰山背面不知道还有没有。 “不用数了,一共有十五座。你坐到其中一座里,就可触发幻境了。” “我真的要参加?” “任何到达这里的同盟后裔都可以发表意见,古老法律就是这么写的。” “好。” 徐如林按照羽翎的意思,坐到破碎冰座上,只感觉屁股下寒冷想窜稀,他强行忍住,并没有其他什么事情发生。前面冰山里那安稳睡觉的裸体女人,也没有醒来打招呼的迹象。 这功夫,羽翎走到了另一端的碎冰座位上。 她一坐下,中间的巨大坚冰突然间光芒万丈,七彩强光笼罩下来,徐如林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了。 光芒渐渐暗淡下来,徐如林发现自己周围破破烂烂的宫殿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倒塌的柱子,断裂的石板全都变化完好,头顶破洞不见了。中间的冰山变成了一团绚烂不散的光,犹如旋转的星河一般。 羽翎服饰也为之一变。他从未见过羽翎穿着女装,但见她周身如同朝霞笼罩,头上装饰白色羽毛,长裙拖到地上,一时看的徐如林有些呆了。 忽的一下,他左手边的位置,红光一闪,猛然出现一个女子。只见这女子上身卡其布军装,穿着绿色短裙,左臂上有红十字袖标,挎着医药箱,看着像战地护士。那女子东张西望,似乎也很吃惊出现在这里,她瞄了一眼羽翎,然后打量徐如林几眼。 “羽翎,又是你干的好事?每次都找不同的野男人来添乱。”那女子长的标志,话说的却难听,可气的是还嬉皮笑脸向徐如林招了招手。 徐如林挤出笑容点了点头,当然他知道眼前只是幻影,这个人应该并不真的在眼前。 “眼看女皇要形神幻灭,抽身宇外,我真是好羡慕。不如让她临走再发个洪水,把这一纪也灭了,我们也清净。”女护士自顾自说道。 徐如林听得毛骨悚然,正要求情,又一道紫色的光降在徐如林另一侧。这次出现又是一名女子,鹅黄长裙秀发披肩,可惜用黄纱蒙着脸,看不清面貌。 第一百零七章 表决 她并不看徐如林和其他人,也不说话,徐如林只能看到小巧笔挺的鼻子与温婉含羞的眼眉,不管嘴大嘴小,必然是下凡仙女般的美貌。 徐如林几乎看呆,那女子几乎一动不动,只是一只左后慢慢抚着自己一缕头发。 又有两道不同色彩光芒落下,到了不同座位上,自然也都是女子。两人衣着打扮各不相同。离着徐如林近的那一位,身材高挑,穿着考究骑马装,红色贝雷帽,一头金黄卷发,手上捏着一根马鞭。 与徐如林右手边古风蒙面女子不同,这位美女戴着一个金属面具,遮住了鼻子和眼睛,露出尖尖下巴和鲜红小嘴。虽然隔着面具,徐如林还是可以感觉到一种冷艳和傲慢。 最后一位,就看不太清了,因为正落在徐如林对面,被中间光晕挡住,看不清面貌,只能隐约看到拖地长裙繁复豪华,挽着发髻,插着金簪。如同装月饼纸盒上画的古代美女。 除了护士打扮女子与羽翎和自己打了招呼,其余三人都不说话,甚至也不互相看。她们之间到底什么样关系,还很难参透。 徐如林数了数,一共五位,加上自己六人。周围有一大半的位置上空着,显然很多人没有出现。他想,如果要简单多数表决恐怕有些难了,要是三对三,是不是得女皇拿主意? 看上去,除了左手这位女护士显得还算友善,其余都冷若冰霜(包括羽翎)。照羽翎说,她们应该散布在世界各地很多年没见面,理应互相寒暄几句才对?不过徐如林又一琢磨,这些位都不是人,谁知道她们风俗? 这样古怪诡谲的场合下,徐如林自然不敢开口说话,大家就这么座了好一会儿。骑马装的高挑女子有些不耐烦。 “女皇,这么急着把我们姊妹招来?你应该知道,这里有些人我不想看到。” “你的事不打紧,”一个声音从中间七彩光晕中传出,这是徐如林第一次听到女皇声音,竟然有些像圣母在大殿里用意念传音发出的声音,只是没有那么甜腻,“我神魂将逝,需把这里事情交托,才能安心去。” “不是我埋怨,每次你都下不了狠心,就知道找我们来背锅。你这撒手一走,倒是简单,这污浊万恶的世上,就只留下我们几个命苦走不脱的?你睁眼看看,比起上次,又少了两个,想是被那个皇上抓去炼了长身不老丹药。” 她说着向徐如林这里恶狠狠看了一眼,即使隔着面具,徐如林也感受到心中一凌,他当然有万分的委屈,自己什么坏事也没做,怎么能代表万恶的人类? “就是就是。”旁边女护士插话进来,“怕是姐妹们没下次碰面了。如今他们已然嗅到了不死遗族的气味,又能在分子水平研究,可不像以前那样,每每出了事,泊云姐姐卖色相,羽翎妹妹炸皇城,几下把事情摆平了,现在他们不好哄,也不好骗了。” “我和女皇说话,你插什么嘴?”那高挑女呵斥道,女护士赶紧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徐如林清了清嗓子,想替人类辩解几句,却见那边羽翎向他微微摇头,示意不要说话。 “这些人族,我早看清了,一个字:贪得无厌。只要是能用来自相残杀的手段,都急着想学,只怕会越作越大。如今外面,正分着两边对垒,各自较劲呢,”高挑女说道,“什么时候擦出火来,就自己把自己灭了。” “姐姐说的不错,但是他们这么作,或许就不用我们出手了,”护士又按捺不住抢白起来,不过这次没有被骂。 徐如林发现这里也就这二位话多,其余两位加上羽翎都不说话,他也搞不清这些生物开会议程和风格,心想,入乡随俗吧? 突然间整个宫殿都开始摇晃。徐如林几乎站从座位上滚落下来。 “怎么回事?这些不省心的又在作什么孽?” 中间巨大七彩光晕转而变化,徐如林定睛细看,可只见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他这辈子从未见过这么威力巨大的爆炸,在这之前,他见过的最大爆炸是曼德勒弹药库被日本俯冲轰炸机精确命中,当时感觉半个城区都被笼罩在烈焰中,但是与现在看到的相比,简直是小儿科。 可以看到随着火焰上升,四周迅速扩散开弧形的云气,随着火焰上升,画面也随之后退,迅速看到了地球轮廓。显然爆炸是在一座巨大的岛屿上,至于这座岛的位置……徐如林可以看到附近海面漂浮白色冰层,似乎是北冰洋上某个岛。 “他们已经窥破微尘聚合的天机,这可是毁天灭地的力量。”女皇声音说道。 “我盼着他们赶紧的互相扔,把这地球炸个干净,也省得我们在这里位他们犯难,你们说是不是啊?”金发女说道。 那团光晕没有回答。只见它继而暗淡下来,又变成七彩混沌的样子。 “既然女皇还是不忍决断,那还是按上古天条来……”终于是羽翎说话,显得有些怯生生的。 “决什么决啊,你找个这么傻男人上来,有他一票,分明是保他们。”金发女恶狠狠道。 “是啊,你最近眼界好低,怎么会看上这个逃兵?他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怎么会选择自我净化?真有你的。”护士冷笑着转过脸,向徐如林挤眉弄眼;她竟然连徐如林逃兵的身份也知道。徐如林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斗嘴这二位,对人类都没太好的评价。 “但是,他是人皇后人,也和大姐沾亲,规矩就是规矩。”羽翎冷冷道。 “不错,规矩就是规矩。”中间无形女皇说道。 看来这次决定人类命运的游戏,还真的带徐如林参加了,不过至始至终,这里有两位始终不说话,也不打招呼,不知道为什么召唤她们来。 “老规矩。先从大姐这里开始。”护士说道。 徐如林不知道她们辈分,自然不敢插嘴。当然他心里很想知道,哪位是大姐,哪位和自己沾亲? 坐在他对面那位始终看不清面目的,突然站立起来,仍然不说话。 “大姐的决断还是和上次,还有上上次一样,就是要灭了这无情无义的世间。”女护士幸灾乐祸道。 “你呢?”羽翎问金发女。 “还是老样子,让他们自生自灭为好。”说完,她仍然坐在哪里。显然站起就是同意,坐着就是不同意。 “那我也只能勉为其难,继续看好秘境,和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族捉迷藏了。”那护士向徐如林眨了眨眼,也翘着二郎腿坐着。 暂时看起来两票对一票。 徐如林转向边上黄衣女子,她仍然不发一言,只一转身,突然不见了。 “她不说话什么意思?”徐如林问道。 “她弃权了。”羽翎说道。“所以还是二比一。你怎么说?” “我?当然不能让世界毁灭。”徐如林牢牢抓住扶手,生怕一不小心站起来。 “好,三比一。” “那你呢?”徐如林问道。 “既然这样局面,那我也选择弃权吧。” 羽翎说罢,四周光芒褪尽。徐如林发现自己仍然置身于一座破败漏顶的殿宇内,屁股坐在寒冷的冰上。 羽翎依旧穿着破衣服站在一侧,只是头上多了一根装饰的羽毛,其余人都不见了。 “小翎子,她们人呢?” “潜伏在这浊浊世上,干她们自己的事情。” “这么说,你们不会发大水毁灭地球了?” “那是自然。” “那山下那些日本人怎么对付?” “女皇已经没有力量消灭他们了,这件事得靠我们,不过她还能操控一些气象,可以重新在海面上升起雾气来。让咱们机会接近那艘巨舰。” “这样,我们的火龙出水就能用了?” “不错,这件事我不能与你一起应付了,女皇有条件,我必须留在这里陪她,直到她幽魂泯灭,另外,还得在这里提防圣母偷袭。她太久没出现了,我有些担心。”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 “实际上……”羽翎犹豫了一下,“我这几位姐妹并非个个是善类,我一直怀疑……” “你怀疑,圣母与她们是……” “别说,”羽翎赶紧制止徐如林,“也别想。” “我知道。” 羽翎走到巨大的坚冰前。低下头默默思忖了一会儿。 冰山开始变色,徐如林赶紧后退了几步。 一瞬间,光晕再次环绕他的周围。他突然置身于沙滩上空,只见一座码头就在沙滩上,但是码头周围看不到一个战俘。只有站岗的日军在栈桥上走来走去。栈桥四周还建造了碉堡,堆积着物资。 “小翎子,怎么看不到老田他们?” “我闻到了血腥,也许已经遭毒手了。”羽翎说道。 “不行,我得去救他们。” 说话间,可以看到海滩上日军正在用水桶冲洗木头栈桥,桥面上似乎有血迹。徐如林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往最坏的结果去想。他急迫第查看地形,发现在碉堡附近的沙丘上,还有隐藏的机枪掩体,如果不是居高临下,根本看不到这些暗藏的火力。 第一百零八章 重回海滩 “上校晚上会发起偷袭,不行,我得去帮他们。” “你去了也未必能帮上忙。”羽翎说道。 “我必须去,那怕丢了命,”徐如林决绝说道,“我这辈子……其实一直不是很勇敢……” “这一点我知道。” “我无法与原谅我被俘的事实,我背叛了舍生取义这四个字……我不能再当缩头乌龟,必须洗刷懦夫的耻辱。” “即使你有心,也来不及赶上他们了。我看不如从长计议……” “不……还有那只降落伞。我可以从这里跳下去。” “降落伞?但是你并不会跳伞?” “应该不难吧?如果风势对头,可以送到沙滩附近。” “好吧,既然你已经想的如此周全了,我不勉强。日军部署你也看到了,可以指点上校他们的进攻。” 羽翎疑惑地望着徐如林,就像在看一个似曾相识却叫不出名字的人。 她突然噗嗤乐了。 “你能重拾勇气,实在让我意外。” “你就这么看扁我?” 两人一起离开了神殿,去往刚才上来的断垣残壁处。走下断裂阶梯的时候,徐如林转身,发现宫殿里面已经不再发光了。羽翎以为他又胆怯了,也不催促。徐如林犹豫片刻,毅然回身继续向山边走。 走过山脊,他找到那只降落伞包,费劲背到身上。 “记住一件事,如果你的同伴死而复生,不要心存任何幻想。” “明白。” 徐如林说着就要往山崖边去,被羽翎拉住。 “等风向合适再跳,要不然你挂到山崖树上,没人救你。” 两人在悬崖边站立了好一会儿,徐如林对风速没有概念,只能等羽翎来判断,一直等到天色渐渐变暗,风好像变强了一些。 “这把刀你带着。掉到海里,用来割断伞绳。” 羽翎说着从身边取过一柄小刀。 “当年徐福送的。我一直留在身边。” 这把刀徐如林记得,羽翎就是用它割下过徐福的耳朵。 “还有这两样东西,你也带着。”羽翎说着从身边取出一个纸包,徐如林记得,里面正是徐福的耳朵。 “好歹是你祖先的东西,你离开这里,带回家乡埋了。” 徐如林结果纸包踹到怀里,羽翎又将那只镯子递过来。 “有了这个,你就能离开这里。” 羽翎似乎在交代最后的事物了。 “你不和我一起离开了吗?” “刚才与女皇神交,她提及时日不多,想要我在山上陪她。” “你答应了?” “不,我还没有答应。对了,你愿意和我一起留下吗?” “我不留下,要不,我们一起离开这里,等打完了日本鬼子,我陪你游历世界,你不是想去雪山?咱们一起去。” “打完了鬼子?”羽翎摇头叹息一声。 “怎么了?” “没什么。我以为你愿意留在这个长生不老的室外仙境。” “我不是徐福,我不想要长生不老,只想要无拘无束。” “既然如此,别错过了风向,记住数到十再开伞,还有,今天晚上大雾重起,黎明时雾散。” “我记住了。但是……你真的不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也许吧,你先想法儿救出你的人,然后找条船在海边等上两天,我若跟你走,后天早上自然会出现,若不来,你只管自己走。那只镯子会引导你离开。” “一言为定,你一定得来。” 徐如林忐忑到了悬崖边,倒是不怎么恐惧脚下万仞绝壁,而是回味羽翎的话,感觉羽翎分明是在告别了。 “又怕了?”羽翎在身后说道。 “不怕,只是我觉得……” “还是我帮你一下吧。” 徐如林还想在回头看羽翎一眼,却一把推下了山。力气之大,使得他没有被山崖上突出的冰块和岩石撞到。 他张开双臂,趁着风势向前滑翔。他默默数到了八,按捺不住拉开降落伞。过了片刻,只感觉被猛地向上拽住,感觉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他哪儿会控制降落伞,只能由着风将自己带向海边。天色还不算很暗,可以看到海岸边星星点点火光,那是日军营地点燃的火把。离着海岸不远处,那艘巨舰上也是灯火通明。 突然间,下面有火光飞起,就从徐如林边上飞过,是两发照明弹。照明弹落下,将沙滩上几名蹑手蹑脚的黑衣人暴露出来,一时间枪声大作,子弹如飞蝗般飞舞。 所幸埋伏的日军并未注意头上,只是留心那些偷袭的锦衣卫。徐如林就这么从战场上空划过,飞过日本人头顶。 风将他待过日军阵地,一下子栽到大海里,好在他水性不错,不至于溺水。赶紧浮出水面把伞绳隔断,再悄悄从海里游上岸,什么武器也没有,只有一把刀。 却见岸边一名日军正背对着自己分拣弹药。他握着刀,蹑手蹑脚走过去。其实有些多余,前面打的热闹,日军根本听不到他的脚步声。眼看到了日军身后,刚举起刀,却瞥见日军前面,帆布下伸出一排人脚来,其中一些光着脚,另一些穿着远征军的草鞋。 日军一回头,与徐如林打了个照面。徐如林暴喝一声冲过去,一刀捅进日军眼睛里。他这辈子从未如此的愤怒,好在枪声掩盖了他歇斯底里的喊叫声。 他将日本兵放倒,揭开帆布。十几具尸体整整齐齐码在地上,还有那些被厚布盖着来不及揭开的。放眼望去,至少有一百具。 显然日本人建造完码头后,立即就将战俘们射杀了。这里应该还不是全部,估计有一些尸体已经运到船上实验室去了。 他压制住愤怒,开始思考对策。前面打的一边倒,日军埋伏的交叉火力,将偷袭的小分队,完全压制在一个沙丘后面。他注意到一名小队长正在指手画脚,部署两队人左右出击,包抄沙丘。这个计划一旦实施,偷袭小队势必全军覆没,无论萧沐和千户多好的身手,也抵挡不住子弹。 他越过死尸,走向堆积如山的物资。那里堆积着汽油和弹药,还有日军被服和钢盔,他胡乱拣了一个箱子,用小刀撬开。 里面码着四发迫击炮弹,正是他想要的。徐如林在缅甸操作过60迫击炮炮弹,知道怎么用。他抓起一颗,拔掉保险插销。用弹底猛砸边上一顶钢盔,然后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机枪火力点扔过去。 日军掩体由沙袋垒成,向前有外八字射击口,后方没有任何防御。炮弹落到机枪小组中间爆炸,将掩体彻底摧毁。 日军小队长正在附近部署出击,听闻爆炸转头看时,第二颗炮弹飞来,就落在他脚下。这一次报销了六名日军。 所有机枪都停了下来,他们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但是徐如林仍然在暗处,这次他将炮弹扔到了堆积的物资中,自己一个猛子扎进海里,。 炸弹延时只有几秒爆炸。漆黑的海水也被身后的巨大火焰照耀的透亮。徐如林划水时,心里想,要是羽翎可以看到自己的壮举该多好? 他憋完这口气,重新浮出水面,整个海面都在燃烧。刚才不止引爆了弹药,还点燃了搬上沙滩的汽油。 岸上,几名日军东倒西歪从地上爬起。 几条矫健人影,从火焰中跃出,抡起手上利刃向茫然无措的日军刺去。从身形看,正是雷千户和他的锦衣卫。 他赶紧划水爬上岸,一条人影以徐如林想象之外的速度闪过来,徐如林自觉不好,却躲不过,一柄长剑就停在他脖子前几寸硬生生停住了。 再看,却是萧沐。 “你不是跟娘娘去了山上?”萧沐惊愕道。 “是啊……” 徐如林话未出口,萧沐抬一抬手,一点寒星扑面而来。徐如林只感觉什么东西擦着脸过去了,耳听身后水声,一转头,看到一名日本兵头脖子上插着飞刀,正捂着喉咙在海里挣扎。 他转过头,萧沐向他点了点头,提长剑离去,去搜索其余幸存日本兵。眼看山上胜局已定,徐如林转身望向身后敌船,只见船上灯火通明,但是始终没有向这里开火,也许是担心用机关炮扫射会伤到自己人?但是这似乎不是白鸟的风格。 战斗结束,码头附近一个小队的日军被全部消灭,燃起的火焰也渐渐熄灭。海上的日本船始终没有开一枪,也没有派一艘船来支援。 徐如林感觉哪里不对劲。不过现在没时间细琢磨,得赶紧招呼大家离开这里,他担心白鸟回过味儿开炮,这里就要损失。 他从稀稀拉拉的几名锦衣卫里找到雷明,此刻雷明浑身是血,右手耷拉下来,左手正拄着一柄剑,坐着礁石上喘息,脚边躺着两具日军尸体。日军尸体上没有伤,全是头歪向一边。刚才千户肩头被子弹击穿,就是如此,还是凭着一只左手用鹰爪功,拧断了两个日本兵的脖子。 “千户,咱们得赶紧走。要不然怕是敌船要开炮了。” “好,你扶我起来。”那边雷明说道。他竟然已经站不起来了。 徐如林本想先撤到安全地再给雷明包扎,但是发现不成了,他还不止肩头中了一枪,腹部也有一处伤。 上校拎着步枪,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撩开雷明衣服查看伤势。 “看起来情况不好,他不能动,得躺下,你们谁去找绷带,我来伤口缝合。”他说着从自己小包里取出小刀。 “就在这里?” “只能在这里。我担心伤到腹部动脉。” “但是没出很多血啊?” “这正是我担心的。” 冷寿成从徐如林边上跑过,去日军物资里找药品,但是没有见到与他形影不离的曹有德。 “小曹他……” “小曹不在了,”冷寿成黯然道,“他是好样的。” 上校起身拍了拍徐如林的肩膀。 第一百零九章 高手萧沐 “今天我们损失惨重,他们似乎知道我们的行动。我们趁着夜色通过开阔地,眼看要得手,突然落下照明弹。嗨,要不是你及时在他们后面引爆了炸药,我们全都得死在这里。” 徐如林放眼望去,沙滩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全是死在敌人交叉火力之下的。 “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计划?” “这我就不知道了。”少校叼着烟斗去找绷带了。 如果排除小队行事不密,那么唯一可能提前知道计划的,只有圣母,因为制定计划时自己在场,但是她不至于这么快与日本人勾搭到一起吧?想到这里,又引发了他的另一层担心,用宝船趁雾气靠到日舰边上的计划,他也曾经参与,如果圣母投靠了日本人,必然也会把这项计划告知。 他又仔细琢磨了一遍,觉得以上推断可能性很小,如果真是那样。为什么敌船没有火力支援。那艘船至今还停在大约1公里外,如果不是顶部探照灯在旋转,几乎就是死气沉沉,以它的火力完全可以横扫整个海滩。 众人收集药品绷带的时候,海上飘起了雾气,那艘伪装巡洋舰渐渐模糊起来,看来一切按照羽翎和女皇预定计划开始了。这是不是意味着,羽翎必须按照约定留在岛上? 上校果然还粗通医术,麻利给雷明注射了麻药,然后切口伤口,不知道是他原本会,还是女皇教给他的。他检查伤口的功夫,冷寿成和徐如林继续在海滩上寻找炸飞的药品和武器弹药。 他们回来时,手术已经失败,如上校所担心,腹部中的这一枪是致命的,内出血根本无法止住。 众人围拢过来,即使火把照着,千户脸色也如同纸一样苍白,眼看快不行了。 “这……倭寇快铳着实厉害啊,”见周围人看着自己,千户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我看再快……也快不过这玩意儿,”他抓住萧沐的手,“……没想到咱们兄弟,要分手了。” “大哥,你铁打一般的身子,绝不会有事。” “兄弟不必骗我,铁打也不成了……”雷明咳了几下,“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盼着能离开这里,现在好了……要如愿了。” “大哥……我这辈子最对不住你,我还有很多事情瞒着你,要对你说。” “别傻了,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打我见了羽翎第一面,就知道她是当年气煞皇上的哪位,我也知道当日是你迷了心窍,放走了她……为兄为你顶缸不亏,无非吃了北镇府司二十棍。呵呵……小意思。” “大哥……我愧对你啊。” “兄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听我一句劝,她非凡人,最好死了那份儿心。” 萧沐哭哭啼啼在边上点头。徐如林在边上也心中酸楚,看到这样场面,不由得让他想到曹有德。 “不过呢……你真有那份爱慕之心,她如今正在岛上,去问问倒也无妨。” “大哥……” “徐兄弟……”他转向徐如林,“我白天里见那些禽兽不如的倭寇用连珠快铳屠戮战俘,但是好像留了一船去了那大船上。想想办法,或许能救回来。我萧兄弟轻功了得,定能助你一臂之……”最后一个字,雷明愣是说不出来,只是直勾勾盯着徐如林。 “我知道了。”徐如林道。 雷明突然垂下手。 旁边萧沐大吼一声抱住尸体,嚎啕大哭起来。徐如林慢慢起身,边上上校无奈地在身上擦了擦满是血污的手,这样重的伤,也不是战地包扎缝合能救的。他看向边上,冷寿成正在拖动曹有德尸体。身边一共只剩下了八个人。 此时雾气开始弥漫海上,不一会儿完全看不到那艘船在哪儿了。徐如林真的担心它要是跑开,那就不好找了。 众人将己方的十几具尸体收拢起来,连同被日本人杀死的一百多战俘尸体一起一把火烧了,之所以烧掉,是担心尸体可能落被圣母污染,如今她不定还躲在这个岛上的某个角落里。 干完这些,又将日本人尸体也用汽油浇了一把火烧了。随后,萧沐带路,带着他们去找杨逊。这会儿,杨逊应该正领着自己的徒弟,在岛的另一边将他新造的利器,装到战船上。 周满的人来到岛上后,大部分船都渐渐损毁,目前还能用的只有一艘小型战船。不久前,周满也正是驾驶这艘船,背着他的手下,将复制的上校送到海上。 他们花了几个小时到了那里,杨逊的工作已经接近结尾,他在一侧船舷安装了十只火龙出水,为了平衡中心,又将剩余八只装到另一侧船舷边,不过那艘日本巨舰上快炮凌厉,怕是不会给这艘小船掉头的机会。 他们来到船上,杨逊和他的三个徒弟正等着,他们还需要上校指点将战斗部内黑色火药换成炸弹内的tnt并安装引信。 海上无风,是萧沐带着他的人下船去划桨,杨逊带着徒弟在甲板上拆他们金属龙头。小船沿着海岸线向日本大船停靠的地方慢慢驶过去。他们有足够的时间靠近哪里,并找到那艘船,除非它移动了位置,按说附近海面礁石丛生,又是这么大的雾,万吨巨舰掉头困难未必敢动。船舱里,只剩下徐如林和上校。 雷明是锦衣卫千户从五品,换算军衔为偏将,高于上校,他死后,上校自动获得了指挥权。徐如林正有一些事情要和他谈谈,当然上校似乎也很像和他聊聊。 “徐,你是怎么从上面下来的?我们用了一整天才到海边,你怎么可能比我们更快?” “没有什么法术,用的是降落伞,就是你那架水上飞机上的。没想到吧?” “原来是这么简单的方法,倒是有些出乎预料了。” “你是不是还有些什么想问的事情?” “我确实想知道你在上面看到了什么,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那上面是破败的宫殿建筑,房顶都是破的,如同被陨石雨砸过一般,宫殿地面上也有不少坑,但是很奇怪,没有看到陨石残骸,倒是竖着很多冰块。” “据我所知……抱歉我不应该用这个词,因为我已经搞不清我知道的事情里有多少是原来知道的,有多少是她们偷偷施加给我的……” “你说吧。” “好吧,据我所知,彗星的主要成分是冰。” “那么,这座宫殿就是被彗星袭击过。” “但是冰不可能穿过大气层。冰很快就会融化成气体。”上校补充道。 “是嘛,也就是说误解?”徐如林不确定道。 “也许,这个地方以前并不在地面,而是在大气层外……算了,还是谈谈你在上面见闻。” “你一定不敢相信,我鉴证了人类命运最重要的时刻,实际上我也参与其中。最终,她们没有开启一次如同史前时代一样的大洪水” “你认为她们有这样的本事?” “也许吧,她们确实可以让山顶的瀑布结冻或者流淌,或许她们也可以控制南北两极的北川融化。” “真是可悲,人类的命运需要她们来决定。”上校摇了摇头,他现在对羽翎、女皇以及这一类超然于世的物种没太多好感,这种转变,是从他看到自己的尸体后发生的,“不过,等着吧,迟早我们可以超越她们,把她们抓住关岛实验室里,就像她们对待我们一样。” 上校还是耿耿于怀,不再是几天前那个豁达而又深沉的绅士,他应该知道自己的思维会被女皇知道,或许这才是他发狠说这些话的原因。 “不,我认为你还是误会她们了。事实上,她们一直在防止不死细胞扩散。” “好吧,为人类再次被赏赐生存,咱们应该干一杯。” 上校说着从边上拿来一瓶酒和两只海碗。 “杨大人酿的,用岛上的南瓜。” 他给徐如林倒满,自己一倒了一碗。两人一饮而尽。 “上校,你觉得杨大人发明的这些东西能用吗?” “试射时你见到了。可以保持水平飞行一段距离。当然命中率,取决于从多近射击。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不能摧毁敌人,就会被现代火力撕成碎片。” “就是说,我们应该靠近些?” “上校,还有件事,如果我们找到那艘船的话,我想……趁着夜色和雾气,先上去一趟,我总是觉得,上面可能还有我的同胞,日本人不至于把他们都杀死……” “这样做很不明智啊。” “但是萧沐是高手。” “高手也快不过子弹,这何必为了一线渺茫的机会让活着的人再去冒险?” “我们中国有句话,叫做舍生取义。我在山巅上时,彻底想明白了这层意思。” “既然如此,我们约好时间,一旦时间过了,我这里就开火。军事行动必须有严格的计划。分秒不差。” “这个我明白。”徐如林点头,”你想过没有,刚才我们在沙滩上激战时,那艘船为什么没有采取任何的支援措施?它就在一公里外,至少可以派一艘小船过来?就凭这份古怪,也应该上去看看。” “你一提,我也觉得古怪。” 甲板上杨逊招呼上校,大概拆开工作完成了,两人出了船舱,上校开始帮着安装炸药和引信,徐如林帮不上忙,就到下面找萧沐,要他帮着去船上看看。萧沐面无表情地一口答应下来,然后去准备他的刀剑和暗器。 第一百一十章 重上阿米莉亚号 萧沐这个人不怎么说话,甚至连脸上连喜怒哀乐的表情都没有,徐如林找他参与这种九死一生的行动,他似乎没考虑就答应了。其实战俘与他没什么关系,他原本犯不着冒这个险。 徐如林觉得此人,还颇有些古代侠客的风骨,也不知道怎么当了朝廷鹰犬。他当然也知道萧沐对于羽翎的单相思,这件事其实还是羽翎做的孽。 黎明前,萧沐和徐如林站到船头,搜索那条船,很快萧沐似乎有所察觉,他告诉徐如林,雾气里有一股单单的血腥气味。 徐如林自然是嗅不到,但是也不敢怠慢,睁大眼睛四处看。 远远地,他们看到一片黯淡的亮光。上校示意吹灭战船上所有火把蜡烛,向那片光靠近。 光源似乎在周而复始地变强,与那艘日本船上旋转的探照灯周期一样,看来找到了。 到了可以明显看到敌舰轮廓的距离上,上校示意船只打横,将船舷对准目标,但是暂不射击。他与徐如林对了对表,限一个小时返回,时间到了,他就开火。 船边有人放下一只小船,徐如林顺着绳梯慢慢趴下,萧沐嗖的一下从船头跳下,轻轻落到小船里,小船几乎没有左右摇晃。 冷寿成挤到船舷边,也要一起下去,上校没拦着,他就一起下到了小船里。他和徐如林各自带着手枪,萧沐没有火器,背后背着长剑,腰里挎着一口弯刀,正是不久前从船上扔下,吓退人鱼的那柄刀,看起来他还能双手用器械。 徐如林和冷寿成划动小船,悄悄向那里靠近。萧沐一言不发,就站在船头,也不帮忙划船。 他们就这样向着那片暗淡的光划过去,那个地方曾经是徐如林最想逃离的地方,但是最近他想明白了舍生取义几个字,所以必须去一趟。当然还有一个技术性的问题,就是到了船上怎么上去? 探照灯光越来越清晰,他们透过雾气可以清楚看到那艘大船的轮廓了,它竟然就这么停着,一动不动,还下了锚。探照灯光扫过小船,但是没有人向他们开枪,萧沐站的笔挺,倾听上面动静,没有发出任何提醒跳船的警报。 从下面往上望去,船舷边一个人都没有。按照白鸟多疑的性格,至少每侧船舷都会有四五个日本人在互相看的见的哨位上值班才对。甚至火炮的炮位上,也没有人值班,真是出了鬼了。 小船到了船舷边,萧沐背上一捆绳子,突然纵身跃起,抓住船头锚链,几下到了上面。徐如林看的目瞪口呆,几乎忘记了呼吸。 过了一会儿,上面扔下一条绳子,不偏不倚就掉在小木船里,徐如林在手上啐了两口,奋力向上攀爬。他费劲体力,终于爬上船舷。发现萧沐并不在这里,绳子绑在缆桩上。看来也是个和羽翎一样,自说自话的主。当然在看过羽翎和萧沐的身手后,也理解他们的独行,自己硬要跟着也确实拖后腿。 既然萧沐已经上来检查过,甲板上应该没有敌人,他抽出手枪,小心走过薄雾,不能走太远,还得等冷寿成上来。 前甲板他很熟悉,因为他被俘时每天放风就和其余战俘一起挤着座在这里,稍微说话,都可能遭到日本人枪托。这艘船上除了底舱和前甲板,其他地方时不允许战俘去,实际上对他还是很陌生。 他突然闻到了一股酸臭,类似呕吐物的气味。他向着恶臭传来的方向走去,气味越来越浓烈,变得似曾相识,他反应不算敏捷,几乎就要想起在哪儿闻到过这种气味,就是差那么点儿回忆不起来。绕过船头起重机时才猛然想起,上次在哪儿闻到这种恶臭的,但是骇人听闻尸骨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几十具支离破碎,没有完全消化的尸体,尸体头部和肢体分散的到处都是,这是被胃部蠕动磨碎的,大部还可辨认面貌的死尸神情扭曲。从遗留的服装和鞋子武装带和手枪看都是日本人。他转身时,冷寿成站在身后2米开外的地方,他捂着口鼻不敢靠近。探照灯,周而复始扫过前甲板,扫过这堆血肉模糊的尸骨。 看来这艘船留在海上不动弹的原因找到了,它被那只巨大章鱼攻击了,随后就一直留在海上,并没有人看到这一幕,所以应该是雾气升起后才被攻击的,但是在雾气弥漫前,徐如林分明已经发现它对岸上激战没有反应了,那时候这里倒地发生了什么? 不是乱猜想的时候,他和冷寿成个举着手枪,向关押战俘的底舱去。舱门口的哨兵早已不在了,舱门大开,门沿上流淌着淡红色粘液。这种情形下,还会不会有同胞幸存?他们走上过道,慢慢向舱底走去。走廊里的灯还亮着,偶尔有些闪烁,这里的配电有些毛病,以前即是如此。 走到关押战俘的最底层,他们依次检查了关押战俘的舱室和卫兵守备室,全都空空如也,地上扔着些杂七杂八物品和毯子,他那日离开时就是这样。 两人简单交换意见,都觉得战俘凶多吉少,但是徐如林觉得只要有时间,应该去其他舱室,那些他们从未踏足过地方看看。冷寿成并没有半点犹豫就同意了。 他们重新回到甲板,然后小心到达驾驶室。驾驶室内一样没有人影,所有一切都静止不动, 只有磁罗经在飞速旋转。他们到了驾驶室后面,这里是日军高官居住的舱室。所有的舱室大门上都写着官阶姓名。大部分舱室为二人住舱,显得整洁干净,不像是遭遇过什么紧急事件的样子。与黑森号上东西仍的乱七八糟的逃难场面截然不同。 最有一间舱室上写着白鸟幸男中佐。他们推门进去,一样收拾的干干净净。 舱室墙上挂着写着武运长久的妻子,桌子上烟灰缸里有几个烟头,旁边相框里是白鸟一家穿着和服的照片。这个魔头竟然还有两个孩子。一边架子上放着一瓶威士忌和两个杯子,杯子里有残酒,看来他最后一次离开前招待了某人。 唯一与屋子格格不入的是那张大床,铺盖凌乱,没有整理。徐如林一直在观察白鸟,除了冷血,这个魔头还有些洁癖,军服总是整整齐齐,发现值班人员邋遢,就会一顿痛骂甚至老拳。很难想象他会不整理床铺就离开。 冷寿成走过去,用力掀开高高堆砌的被子,大概想看到白鸟死在下面,但是下面并没有尸体。但是并非什么也没有。徐如林眼尖,从枕头旁找到一根很长的头发。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艘执行特殊任务的伪装巡洋舰上并没有女人。他们在海上瞟了二十天从未见过有日本女人在这里,徐如林偷看过登船物资清单,女性物资配给一栏是空的。 两人面面相觑,并不多说什么,当然徐如林心中已经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那条章鱼和圣母曾经是一体的,这是她出现在这里的一个不算太严密的证据,如果真是如此,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他们走到过道低部电梯,查看电梯旁平面图,这是唯一下到实验室的通道。徐如林按下按钮,脚下发出响声,看来还能用。不一会儿电梯到了,他们打开铁栅栏。发现无法选择楼层,只有一个写着—1的按钮,踌躇了一下,徐如林按了下去。 电梯隆隆往下,过了大约20秒,哐当一下到了。 打开铁栅栏,就看到地上一条长长的血印,一直通向过道尽头。 显然是一个明显的信号,似乎有一具流血的尸体,被倒拖着走了很长一段距离。不过,他们都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就沿着血印前进。 徐如林毕竟还算是个精细人,发现了血迹边几个沾血的足迹,不是鞋印而是脚趾分明的脚印,而且步伐大大小小,似乎走的磕磕绊绊的。 他们在黑森号上见识过圣母的把戏,她操控的章鱼,差不多可以在几个钟头内,就将死人复活,并进行初步的操控,虽然那些行尸走肉速度很慢,战斗力不怎么样,但是在这样狭小的环境内遭遇,还是很值得担心的。他们很确定萧沐没有到这里,他再厉害,应该也不会操纵电梯,即使只有一个按键。 他与冷寿成一人盯着前面,一人小心后面,路过消防水龙时,徐如林从墙上抽出两把消防斧,一把给了冷寿成,一把插在腰里。他们在这艘船上待了大半个月,甚至不知道船上有个实验区。不过徐如林可以猜测,船上应该藏着一些科学研究的设备,这一点应该与黑森号差不多。 平日里,他在前甲板晒太阳时,就看到看到有穿着白大褂的日本人站在上面平台抽烟喝咖啡,当时认为只是军医。但是1644部队的军医,应该也是实验室人员。 走到走廊尽头,舱门锁着。锁孔附近有一个骇人的血手印,不过已经干了。徐如林将藏在身边的发卡取出来,花时间打开舱门。还在开锁的阶段,就闻到了里面飘出的血腥味。显然里面不会只有一两具尸体。 他的开锁技巧,仍然有待磨练,好一会儿才打开锁。推门进去,一具依靠在舱门上的尸体,滑倒到地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决战 尸体穿着白色大褂,显然是实验室人员,伤口在脑后,嘴里冒血,似乎一剑从后脑颅骨下刺入,从嘴里出来。徐如林在岛上,见过这样的雷明用过这样的招数,也是飘然落到巨僵身后,从后脖颈处一剑刺入要害,完全不触及坚硬的骨骼。徐如林将尸体拖到舱门边,用它卡主舱门,以免它自行关上。 他想:会不会是萧沐来过? 但是,即使他会坐电梯,舱门分明锁死,又怎么进来的?正犹豫,听到前面有断断续续喘息声。两人小心走过去,见到小野船长正爬出黑暗,向他们过来,冷寿成手持斧头挡到前面,显然他觉得用斧头这种活儿,是自己分内的。 小野是船上仅次于白鸟的二号人物,并没有虐待战俘的例子,还经常被白鸟打,但是也该归入敌人,更何况……他现在只剩下了半个身子,竟然还在奋力爬行,爬的还挺快。冷寿成半蹲等着,手上拍打着短柄斧,见这行尸兴奋到跟前,一斧头下去,正劈到脑壳上,小野顿时不动了。 “看来船上都感染了。”徐如林说道。 “是啊,也算是日本人报应。” “不知道萧沐那个鹰犬死哪儿却了,跟鬼一样,去哪儿也不打个招呼。” “是啊。” 两人犯起嘀咕,照这个场面,再往里怕是凶多吉少。 前面响起两次枪声。然后是有人在惊慌叫喊,似乎是日语,但是隔着很远也不能确定。。 两人起身向前,或许还能撞见活人。 前面走廊内供电似乎被破坏,头上灯光忽暗忽明。他们摸着黑向前,从两侧巨大的桶状物体中间走过,这些圆通上有有机玻璃窗户,很可能是隔离实验对象的。仅从实验室规模看,远比黑森号上实验室大。毕竟这是一艘一万多吨的大船。 到了尽头,只见一条巨大触手悄无声息从上方降下。冷寿成先看到,赶紧拉住徐如林,躲到一根金属圆筒后面。 那触手缓缓落下,似乎并未察觉有人侵入。徐如林和冷寿成早有经验,这巨大触手无眼,但是能感觉到气流和气味,这里空气污浊,估计是嗅不出什么味道了,所以千万不要乱动,搅动起气流。 砰的一下,触手中掉落下一坨让人作呕的湿滑物体,这东西掉落到地上开始蠕动,随即看出是个人形。 外面油腻的膜衣被撕开,一个面目狰狞的人慢慢站了起来,看面目竟然是白鸟,但是哪里不对劲? 只见白鸟背脊上长出棘突,如同竖起鬃毛的鬣狗,站起时,身高超过2米,胸口剧烈起伏着。看他站立的东倒西歪,好像还没有彻底复活。 徐如林有些一惊,他见过苏亚雷连续两次强行渡劫后的摸样,和这位竟然如此相像。苏亚雷花了几百年才演变成那样一个金刚不坏的鬼样子,白鸟何德何能这么快?或许在死后变恶鬼这方面,坏心眼的人比较快? 不管是它已经成为了尸魔,还是只是表面上像,还是不要惹为妙。徐如林拉了拉冷寿成的衣服,示意向边上跑。 身后传来重重的撞击声,他们回身,只见来时的舱门不知怎么关上了。 “哈哈哈,你们胆子还真是大,”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从头顶飘来,徐如林听的明白,是小山的,“咱家就是要看看你们跑不跑得掉?” “放你妈的屁!”冷寿成定力不好,对着头顶大喝一声,那边有气无力站立的白鸟,突然转过头,眼中闪烁其两点红色火焰。 “徐……如……林,”它的喉咙里竟然还能发出人声,咣当一声,有什么东西落下,原来头从通风管里,扔下一柄武士刀,正是白鸟平时挎着的那口。半鸟变得太高,捡起刀有些吃力。 趁着他蹲下的功夫,徐如林举枪向白鸟射击,打光了南部手枪子弹,但是没能阻挡住白鸟蹒跚捡起那柄刀。 徐如林站定换弹夹,冷寿成冲过来掷出他的消防斧,正中白鸟头部,这一下势大力沉,斧刃砍进去颅骨至少2寸。他没有经验,以为得手,冲过去想施以拳脚,被徐如林死死拉住,徐知道战斗没那么容易完。 白鸟一把握住斧头柄,嚎叫着拔出,只见头部凹陷处涌动出白色泡沫,顷刻凝固。 “杀……” 白鸟喉咙里发出含混的日语声音,一手刀一手斧,冲将过来。 “哈哈哈,”头顶传来小山得意的声音,听着又改变了位置,不知道这小子躲在哪儿。 徐如林和冷寿成赶紧跑,白鸟用力掷出斧头,雷霆万均的一击正砸在冷寿成后背,冷寿成当场脊椎断裂,倒在地上。 “老冷……”徐如林大喊着扑过来,想拖走冷寿成,看着那白鸟隆隆冲到跟前。冷寿成下半身已经不能动,腾出右手开枪,枪枪命中,但是毫无有限。 空中突然传来小山尖仓惶叫尖叫声,似乎他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徐如林来不及管这小太监,拖着冷寿成向后,但是他体力不足,拖拉冷寿成的速度根本赶不上白鸟隆隆逼近。 “傻瓜,放开老子。”冷寿成大喝一声,“把你的斧子给我,老子要和这个狗日的一对一较量。” 徐如林并无其他选择,把斧头塞到冷寿成手里,然后一边射击,一边后退。 白鸟到了冷寿成跟前时,冷寿成已经躺在地上只剩下喘气的力气了。白鸟俯下身子看时,冷寿成突然暴喝一声撑起身子,单手抡起斧头,正劈到白鸟胯下。那魔头仰天大吼起来,发出可怕的吼声。 但是僵持了十秒钟,它恢复过来,显然这一击并没有击中它的要害。冷寿成骂声不断,白鸟抬起腿,猛踩下来,骂声戛然而止。 徐如林急着打开舱门,但是这扇门关的死死的,就是打不开。回转身,白鸟正向他走过来,他放弃舱门,向一边跑。白鸟似乎活动开了,行动速度明显变得迅捷,几步追上,抡刀就砍,徐如林矮身躲过。白鸟反手又是一刀,又被他躲过,他利用自己处于重心低,侥幸闪避过几下,但是已经险象环生。 他抽身向前跑时,前面一个人影落下,站在一跟管子上,身形之利落,让他以为是羽翎,但是到了近处才发现不是羽翎而是萧沐,刚才不知道死哪儿去了,但见他手上长剑上还在淌着血。 “救命!”徐如林喊道。 萧沐并不答话,只从高处跃下,挡在徐如林前面。白鸟冲到近前,轮刀就砍,被他闪过,急转到身后,抬手一剑刺中后腚。白鸟喉部发出痛苦的咕噜声。萧沐跃起,反手短刀砍断它后脑。白鸟迅疾转身,反手一掌将萧沐打飞。 “三尸移位。”萧沐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时喊了一声。 “什么?” 萧沐抬手将左手长剑抛过白鸟头顶,落到徐如林脚下。 “徐兄弟,我攻他后脑时,你须刺他左胸,此为要害,稍有迟疑,它的三尸九虫,就不在原位,立时就能复原。” “我明白。”徐如林应道,原本萧沐的话,信息混乱,但是他斗过苏亚雷,这种怪物的多中枢体质,他是明白的。 萧沐也不躲闪,跃起直逼白鸟,白鸟猛扑,却是虚招。回转身找萧沐,却连中了几刀。萧沐就在白鸟脚下闪转腾挪,那挥舞利刃的尸魔始终慢一拍,毫无办法。这功夫徐如林捡起长剑,悄然靠近。 白鸟四下找不到萧沐,气恼的仰天长啸,猛然一刀从嘴里刺出,萧沐早等在他身后,,看准机会从后脑薄弱处刺入。他向后使了个千斤坠,使得那白鸟被刀引着向后躬身,如同一张弓一般,一时间动弹不得。 “徐兄弟,正是时候。” 徐如林大步赶来,看到白鸟胸口有东西蹦跳,呼之欲出。他也不管尸魔手上的刀在眼前乱舞,猛刺出一剑,正中胸口。 “呃呃呃……” 白鸟喉部发出断断续续声音,越来越弱。 “差不多了,再深两寸。”萧沐催促道。 徐如林脚下加劲,用力前推。看着那柄剑继续刺进前胸,他手上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剑在挑动,显然刺中的那个东西,正在死命挣扎。 这挣扎越来越弱,最终白鸟双膝跪下,瘫在徐如林面前。两只眼睛里的红色光芒,也渐渐熄灭了。 萧沐猛抽刀急闪,白鸟嘴里一口血全喷在徐如林身上,徐如林抹了一把脸上污血,再看萧沐早在一丈外,身上干干净净。 他脚踩住尸体,费力将长剑抽出,扔还给萧沐,两人一起到了舱门口。萧沐将长剑插入缝隙一撩,外面哗啦一声,他一脚踢开舱门打开。有人用一截链条绕住了门上把守。 徐如林看了看表,距离约定射击时间还有5分钟。 “萧兄弟,咱们得快些了。” “那章鱼精不会留活口,想必这会儿正等在甲板上。待会儿我缠住他,你跳进海里跑就是。” 他不等徐如林回答,快步向前跑,徐如林拼命跟上。进了电梯,徐如林发现被人开上去了,按钮被破坏,怎么按都不下来。萧沐踢开电梯井旁一扇门,有一道直上直下的梯子可以爬上去。 两人刚走到舱门口,只感觉船只在摇晃。如同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们到了甲板上,却发现空空如也,并未见那章鱼精。 耳听低沉吼声,再转身发现在舰桥上触手舞动,那只粉红色的章鱼,正居高临下看着下面两个人。徐如林望向那章鱼,只见它两眼之间,微突起并发光,似乎是个人形,想必圣母就躲在那里。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绝杀 “萧沐,你看到那人形了吗?多半是圣母本尊所在。”他指点到。 “徐兄弟你快跑,别碍手碍脚。”萧穆并不理睬他的提醒,只是让他离远些。 徐如林不赶紧到船边准备跳下海,这功夫那巨大章鱼蠕动着爬下,对着萧沐挥舞触手。萧沐一跃躲过,竟然站到了一根触手上,章鱼惊愕间,他的长剑已经挥出,削平了触手上一片吸盘。那章鱼尖叫起来。 徐如林猛然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随后感受到了心底涌起的不可名状的恐惧,他知道圣母刚才强行窥探自己,而且已经洞悉了所有计划,那份恐惧正来自于她。 他回身,对着萧沐大喊:“它知道计划了,不能让它跑掉。” 只见那巨章果然在后退,似乎要退下海,萧沐却从一条触手跃起跳到另一条上,几下到了章鱼双眼跟前。章鱼未见过这么强劲的对手,即使八条触手乱舞,也有些无措起来。越是阻挡,越是给萧沐可以借力跃起的垫脚石。 下面徐如林都看呆了,这家伙如何这般厉害? 眼看萧沐闪转腾挪,躲过横扫,纵身蹦起,直奔章鱼两眼之间而去。 手中弯刀刺中凸起发光位置,借着重力向下一扯,在章鱼头上硬是撕开了一个口子,一具赤裸人体从里面掉落下来,摔倒甲板上。徐如林赶紧过去准备补刀,却发现是个男的,一脚踢翻身子,原来是小山。 那章鱼还在退却,少了操控者,它还是能行动。要是让它逃脱,躲在大雾另一端的战船可就有麻烦了,圣母已经洞悉了计划,自然也知道那艘船的位置。 “不能让它跑了。” 徐如林喊道。 “我杀不死它。”在上层建筑上躲避章鱼攻击的萧沐喊道。 “你把他往后面引,我来想办法。” “靠你了,”萧沐丢下一句话,跃起又狠狠刺了那巨怪一剑。 徐如林赶紧从舞动的触手下面跑过,他知道后面有一座起重机,如果能操纵吊杆转动,用上面挂钩勾住章鱼,它就跑不了了。 他迅速跑到船只中部,爬上那台原本用来吊装水上飞机的起重机。这功夫,萧沐正窜奔跳跃,施展所有本事,纠缠住章鱼。 那畜生被撩拨的火起,也忘却了逃命,想一下子除掉萧沐。徐如林一屁股到操作席上,他毕竟上过海军学校,学过操作海洋机械,转动长吊杆隆隆过来。那边萧沐撇到这机器动了,假装不支后退,引诱章鱼追击。 巨章冲击过头,没有料到一根几十吨的金属桁架转过来,重重撞到头部,一时向后仰倒。萧沐已经跳到下面挂钩上,借势荡了几下,使得速度起来。最后一下,猛然向章鱼头部伤口撞过去,他在最后一刻跳开,跃入大海。 挂钩装进章鱼头部,并勾住伤口,使得它无法摆脱。徐如林一看表,距离攻击还剩下40秒。他赶紧从梯子爬下,那章鱼就在边上痛苦针扎,饶是它有八条触手,此刻却没有两只手好用,无法迅速摆脱出来。 爬到一半,徐如林知道时间不够了,他耳听有轻微响声,抬头看,浓雾那边一边红光涌来,显然上校没有多耽搁一秒钟。 他纵身向下面跳,半空中,看到巨大的龙头,拖着火焰向自己飞来。飞龙就在他身边飞过,他落水时,身后的船只已经开始爆炸。他借着落水冲劲向下沉时,爆炸接二连三发生。 这些改装过的古代武器准头竟然不错,他至少听到了四声响,可见命中率有小一半。他潜泳一段,然后浮出水面换气,回头看时,那只章鱼还在火海中挣扎。但是这艘万吨巨舰上的燃料已经被点燃,整个上层建筑开始燃烧,大火很快就将章鱼吞没。 他奋力向那艘船的大致方向游过去,几分钟后,第二轮攻击展开,又是八只金属飞龙从头顶飞过,再次命中两枚。他知道那只章鱼不可能活下来了,但是没看到圣母出现,她应该上过船,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 他游了好一会儿,看到前面战船上灯火通明,似乎在远离自己。他大喊大叫示意自己还活着。战船掉头靠过来,放下绳索挠钩,将他拉上船,他吃力爬上甲板时,只见萧沐已经在那里,换了衣服,正背着手站着。 天明时,大雾果然消散。 徐如林与上校驾船一起到海面上检查,发现了日本船已经沉没,只剩下一根桅杆竖在海上。一条烧焦的巨大触手还粘在桅杆上。两人回到岸边,找到当日搁浅在海岸边的黑森号,从黑森号上卸下一条有发动机的救生艇以及一些有用的物品,他们第一次上船搜索被圣母打断,急着离开没有找仔细,其实上面还有不少可用的东西,甚至有烟草和啤酒。 所有战俘里,现在只活下了他们两个,是时候离开这里,返回自己的世界了。 考虑到外面海域都被日本海军掌握,用这里高大的木质帆船出去,一旦撞见日本军舰就会被撕成碎片,所以得用一条不容易发现,又足够快的快艇。准备应用物品又花了一整天,萧沐则上山向他老大辞行,夜幕快降临时,一切都已经就绪了。 胆小如鼠的太监周满也破天荒从山上下来,他代表女皇,对徐如林和上校的功绩表示了有限的谢意,如今他已经没什么威信了,所以也阻止不了萧沐离开。当然他心里想着,这些人到了海上绕几圈,自然知道无法离开的现实,他哪里知道徐如林身上有一个可以分辨地磁欺骗的手镯。 周满绕了一圈回去了,继续向他的神祷告,徐如林则向萧沐坦言,羽翎可能一起走也可能留下后,她在山巅没把话说死,只等天亮见分晓。 萧沐没有多说什么,自顾自离开了,也许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最后海滩上只剩下了上校和徐如林。 两个人背靠着汽艇悠闲坐下,上校点燃烟斗,抽着从黑森号上找来的烟丝。 “这些德国的烟丝,简直就是晒干的马粪做的。可惜没找到日本人的烟草,我很想试试。” “你不会想抽日本烟的,不过我建议你可以试试云南的烟草。” “是啊,我很想试试,可惜……没机会了。” “不会的,我打赌远征军能守住怒江,咱们一起去云南,找盟军……” “不,你一个人去吧,我决定不离开这里了。” “什么?”徐如林惊愕的张大嘴,他以为上校理所当然想离开,从未想过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考虑的很清楚了,我原本就不属于外面的世界,所以没有什么好留恋的;还是留下来,陪那位太监度过漫长的余生。” “我一直以为你会和我一起走?” “两天前,我犹豫过,但是我还做出了决定,我不会离开这里。” 场面沉寂了一会儿,徐如林几次想开口,但是最终忍住了,他意识到上校的决定,不会因为自己的劝说发生改变。 “那样,我就只能和那个木头一样的萧沐一起回去了。” “我很遗憾让你失望了,但是我希望你能体谅我的苦衷,我无法面对残酷的真相,如果我回到家里,如何面对我的妻子?我甚至从未真的见过她,所有的记忆都被虚构过,我不知道哪部分是真的……我恨这里的神,她卑鄙而又无情,但是我只能留在这个她幻造的世界里,让她随时知道我心中的诅咒。” “我还能说什么呢,”徐如林耸了耸肩,“那就只由我们三个人离开了。” “你认为那位仙女会与你一起走?” “我不确定,但是我希望如此。明天早上就知道了。” “如果她不离开呢?” “那我也得离开。这不是我的世界,我的两位祖先在去和留的问题上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决定,下场我都看到了,所以我选择离开。” “那我祝你一路顺风。”上校起身与徐如林握了握手。 两人在沙滩上点燃了篝火,喝光了从黑森号上搬来的啤酒,畅谈了一夜,上校说起他确定的,记忆中最真实的东西,说起妻子和孩子,两人喝到烂醉后,沉沉睡去。 早上醒来时,篝火还在冒烟,上校已经不在了。徐如林并不吃惊,因为昨天已经告别过了。他起身时,看到萧沐就站在不远处礁石上,肩上挎着一个包袱,手里拎着一把长剑,望向远方。看来他已经做出了回去的决定,可是残酷的现实是,他家里人早就不在人世了。 徐如林走过去想打个招呼,但是又觉得没必要,他看了看表,都十点了。严格算起来,羽翎答应的时间已经过了,她还不会来了? 两个人无话,萧沐就这么笔直站着,纹丝不动望向大海。徐如林坐在旁边,显得心神不定,一直等到下午,羽翎还没出现,显然,羽翎不会来了。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 “大侠,羽翎姑娘不会来了,我们走吧?” 他懊恼地将几样东西扔进汽艇船舱,但是萧沐没有反应。 “大侠,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萧沐转过身,冷冷看向徐如林。徐如林被他看的有些懵。 “既然娘娘千岁不走,我也不走了。” 徐如林心想,怎么最近碰到的人都是这种德性,说不走就不走,那岂不是只有自己一人离开? “哎,你什么意思,说不走就不走?” 萧沐根本不理他,转身径直离开了,徐如林想,他一晚上站在那里大概就是思考这个问题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起离开 他跳进船舱,手上攥着启动发动机的引擎绳,呆坐了一会儿,却迟迟没有拉动。他在琢磨一个问题,是不是自己对羽翎的迷恋远远不如萧沐? 自己留下,或许正是羽翎希望的。因为在山巅时,羽翎含糊其辞地提过这个愿望,当然她那样高冷的女神,是不可能说的很清楚的。 这个问题拷问了他一个小时,最终他起身,用力打动引擎绳。外面的世界正在打仗,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因为儿女私情,耽误国仇家恨? 发动机突突突地冒起黑暗。他跳出汽艇去松绑在礁石上的缆绳。一个人影从边上冒出来。他猛然回头,发现正是羽翎。 “是你?” 徐如林惊喜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怎么,我来你不高兴?” 羽翎撅着嘴道。 “高兴,高兴。”他乐的合不拢嘴,“你怎么才来,不是说好,早上为限的吗?” “哎,我早来了,还不是那个萧沐在这里,我最烦他了,他要是和你走,我就不走了。” “哦,原来如此,早知道我赶他走了。” 徐如林连忙收拢手上缆绳,扔到船舱里。 “那赶紧的吧,要不然,他又转回来了。”徐如林喜形于色道,也不管这句话多么失格调。 两人上了船,汽艇一路向前疾驰。当然这个岛屿附近有奇怪的干扰,任何凭借罗盘、星光、电磁导航或者直觉的方式,都无法离开,但是他现在有那只手镯了。 他将手镯取出,立即感觉到了它在清晰的颤动,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它在每个方向上震动强度是不同的,震动是多变的,并不在一个方向上,需要时刻调整方位,就如同在一望无际,无遮无掩的海面上,其实存在一个迷宫。 “你还真能,这么快就摸到手镯的用法了。”羽翎坐在船头,看着徐如林说道,这是徐如林记忆里,羽翎第一次夸自己,浪花打在她的长发上,看着入天仙般动人。 “小翎子,你是没看到昨天我与圣母的那场大战。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徐如林等不及卖弄起昨天的惊险故事。 “我在山巅上都看到了。” “圣母昨天还强行窥探了我的思想,看到了我们的计划,简直是千钧一发。” “现在你远离她了,她再也无法看到你的心思了。” “呵呵,你不是说,只要她不死,就算躲到天边,也不算真正解脱。” “就是一说,别太当真。” ”我总觉得,圣母变成人形后,她最大的目的,就是逃离这里。“ “别说她了,多没劲。” 汽艇一路高速前行,徐如林回头时,那座岛隐隐约约还在,他看向笑盈盈的羽翎,简直心花怒放。 “我答应你,只要打败日本人我陪你一起去冒险。” “好啊,去哪儿?” “去……不是说好了去雪山,你说那里还有件事情未了?” “是啊,先去雪山。” “对了,这个东西还是还给你。” 徐如林说着将放在旁边的手镯拿起,丢还给羽翎,羽翎不经意去接,突然如针刺一样缩手,那手镯脱手,掉在船舱里。 “哦,没接稳,还是你收着吧。以后再还我吧。” 徐如林心中一凛,感觉哪里不对劲?他刚才分明看到羽翎已经接到手里,却又脱手,这原本应该是猎魔一族的东西,她时常带在身上的。 他从一舱底堆积的罐头里,将手镯捡起,踹到口袋里。回想刚才的事情,羽翎固然不喜欢萧沐,但是为什么要躲着他?还有,羽翎似乎从来不会撅嘴发嗲。 他回过头时,身后那座岛已经消失了。 “岛不见了?” “太好了,终于离开了。”羽翎一字一顿说道。 “哎,也不知道现在的位置,要是夜里下雨,这船没遮没挡的,看来你要被雨淋了。” 徐如林暗自看着羽翎反应,关于羽翎和雨淋这个两个同音词,他曾经会错意而有过一段插曲,羽翎应该记得。 “哦,雨淋怕什么?真下雨,你搂住我便是。”羽翎撒娇道 “对了,还有样东西,你给我的,我觉得没必要带回乡下埋了,不如扔海里得了。” “ 嗨,你拿主意就是了,我什么都依你的。” 羽翎说着靠过来,还真的小鸟一般依偎到徐如林怀里。 “好吧,那咱们把它扔了。” 徐如林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纸包,羽翎抢到手里。 “我来。” 她慢慢打开纸包,里面竟然还有一个纸包,再打开……一只血淋淋的耳朵赫然在她的手上。 “啊……” 她尖叫一声入弹簧般跃起,徐如林看着她浑身颤栗,整张脸都开始扭曲和抽搐。 “羽翎……你们……” 她吼叫着向后退去。徐如林赶紧从舱底取出步枪,然后手忙脚乱从一堆包袱里取出子弹,海面上突然浪涌,子弹又掉落舱底,他赶紧去捡。 这功夫,羽翎僵直站起,早已面无人色。徐如林终于装上子弹,准备抵肩时,羽翎直挺挺掉倒下,掉进了海里。徐如林起身。那假羽翎直接沉了下去,他停掉引擎,原地等待她浮起,好乱枪射杀。他已经知道这是圣母化形,试图利用自己逃走,可惜她虽然变得极像,又藏住了气味,但是羽翎的手镯还是能试探出来。事实上,他在地宫里就发现,徐福和圣母都无法拿住手镯,所以手镯一直就仍在宝座上。当然现在这个圣母不再有强大的驱壳,除了超人的智力,她与常人无异。只要她浮起,补上几枪,就可以永绝后患。 等了好久,附近没有任何东西浮起,也许直接灌饱海水沉底了? 徐如林不由得哀叹一声,刚才还是春情荡漾无限憧憬,转眼成了黄粱美梦。羽翎可从来没有这么柔情似水的一面,某种程度上,圣母假扮的羽翎更像一个真女人,当然这也是她暴露的症结之一。 他取出指南针,发现不再乱转了,看来已经可以使用了。于是向着北方一路前进。他猜测自己目前在菲律宾,吕宋以北,如果可能,他想在越南上岸,他的燃油估计也到不了海南岛。不过他有个做水手的远方表哥在岘港,可以去投靠,然后设法回国,由广西区云南找部队,然后再上战场,既然已经见过大世面了,他相信下一次面对鬼子,绝不会认怂,一定要打出了人样来。至于这段经历,他打算永远藏在心底,估计说出来也没人信。至于能不能再见到羽翎,这个念想倒是让他牵挂。 离开了那里,意味着会逐渐变老,而羽翎似乎是永远这个样子的,要是自己七老八十再见到她? 正胡思乱想,天边黑云滚滚。看来要被雨淋了。 倾盆大雨落下。他兴奋地在小船上大呼小叫起来,他从未觉得大雨如此亲切过。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风浪,他这才感觉到怕,开始努力控制风雨飘摇的小船。 风越来越大,卷起的还浪狠狠拍下来,如同要将这小船拍烂吞没。他时而趴在船底,任由巨浪落下;时而起身,操纵小船以船首对准下一波大浪。 整整一夜,他不断地用水桶将被巨浪裹挟进船舱的海水舀出去,有几次汽艇差点就被打翻,不过最终还是坚持住了。 黎明时,天气转好,但是他已经精疲力尽,只能躺着船舱里。一晚上的大浪,没有把他人甩出去,但是船舱里打包的物品丢失了不少,装燃油和淡水的木桶都不见了,现在他必须面对自己能否熬到看到陆地的问题了。 十天后,海面风平浪静,他仍然没有看到陆地,48小时前,他已经耗尽了最后的淡水。他趴在船头呆呆向前望去,始终看不到海平面上有突起。他不敢相信命运会如此捉弄自己,就在自己为整个人类做出巨大贡献之后,竟然要这么惨淡收场了? 海平面上似乎有一股青烟?他眨巴着眼睛,不想动弹,感觉可能只是幻觉。他知道烧重油或者煤的船只冒出的烟不会这样淡。 但是烟雾一直没散,似乎还在海平面上移动。 他取出上校留下的望远镜看,确定那是船只冒出的烟雾,说明自己已经在航道附近了。 但是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因为很难确定是不是日本人的舰队。其实这个疑问纯属多余,如今日本人横行两大洋,能碰到的船当然是日本人的。可惜他没有燃油,无法逃脱了。也就是说,如果撞见日本船,意味着自己又要当俘虏。 海平面上渐渐出现了船的轮廓。他用望远镜自己观察,确认那是几艘军舰,因为每一艘的前甲板上都有火炮,但是后甲板上则没有。 他的船上有信号弹和可以反射太阳光的镜子,但是他没知道不能用,他宁可死在海上,也不想再当俘虏。但是怕什么来什么,他观察到其中一艘船明显在转弯,向自己过来。 怎么办?既然自己已经领悟了舍生取义精髓,那就硬碰硬了。 “狗日的,来的正好。” 他从船底拖出步枪,趴在船头,准备射击。准星里,那艘灰白色的军舰越来越大。这不是典型的日舰颜色。他注意到船头挂着的也非太阳旗,而是一面他从未见过的红色旗帜。他用望远镜仔细看了一会儿,确认是红底子上,有一大四小五颗黄色的星星,也不是美英或者他能想起的任何一国旗帜。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回到现实 他观察到那艘军舰没有多余的副炮和光学测距仪,也没有累赘高耸的舰桥,线条干净的极致,但是桅杆上有一些外形奇特的天线,有些还在旋转,这些东西,是他这个学海军的也从未见过的。可以看到船舷边有人用望远镜在看他,摸样似乎是东亚人。 他知道躲不了了,索性端着步枪起身,昂首站在船头,以一艘几吨重的小艇,对峙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那艘舷号167的大船上放下一艘小交通艇,向这里过来。可以看到小艇上有五名穿着桔红色救生衣的水兵,其中一个人别着一个红十子袖标。 交通艇到了徐如林边上,那边五个人吃惊第望着胡子拉渣的徐如林,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其中一个人举起扩音器,用结结巴巴的越南语喊话。徐如林听不懂,也不理财,只是警惕的盯着对方。接着,那人有用菲律宾语和英语各喊了一遍,徐如林还是不理睬,手上紧紧握着步枪。 对方对他手上拿着枪也有一些忌惮,于是对峙了一会儿。 “你倒地哪国人啊?是不是被海盗抢劫啊?” 对面突然说了一句中文。 “老子是堂堂正正中国远征军。” “操,是不是碰到神经病了?”那边小声议论起来。 “听口音是福建的,先带回去再说。” “哎,你把枪放下,跟我们回去。” 徐如林也听出对方口音确实是中国人,两个南方口音,一个北方口音。 “你们那部分的?” “我们是中国人民海军!” “不可能,海军都沉在长江里了,我亲眼所见。”徐如林说着泪水夺眶而出,他再迟钝,也大致知道怎么回事了。羽翎说婉转提醒过,他离开时就不会再有日本鬼子了,他当时听的不明不白,现在好像了解一些了。 “我们确实是中国海军。”手持扩音器的正色道。 “海军沉在江阴了,我亲眼所见。”他双膝跪倒,嚎啕大哭起来,不时用头撞舱底,“沉在江阴了,全都沉了。” 交通艇靠上来,有人跳过来,把武器没收,然后把他骨瘦如柴的徐如林架到他们船上。 ———— 时光飞逝如梭,十五年后,福建海边山上,一座供奉天妃娘娘的庙宇内。 完全不见老的徐如林,端着茶壶坐在大殿后的工作人员宿舍内,从这里的窗户,可以看着外面飞翔的海鸥。庙里有一座天妃立像,就对着下面渔港,几百年来,一直保佑着这里的渔民出海平安 有人敲门,他木讷转过身。 “请进。” 两名军官推门而入。 “徐先生我又来了。” 一名军官开门见山道,显然他并非第一次见面。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总参的王延秋中校。他有几个问题要问题。” “我都说过了,我就是一个被海盗抢光财物的老船员,为什么还来找我。” “嗯,其实还有一些疑问,由王特派员来问,我就不参与了。”军官介绍完毕,愉快第转身离开,顺手带上了门。 徐如林经历了太多次询问,问的不耐烦了,就躲到庙里,既然家里的亲人都不在了,这里似乎也是不错的归宿,他在庙里整日洒扫看书,也乐在其中。清净了几年,没想到还是被找到了。 他转过身,望向山下渔港码头边排列整整齐齐的渔船。 那个叫王延秋的倒是并不说话,只是默默站到徐如林身后。 “多好的船啊……” “江阴的最后一次行动很惨烈吧?” 王延秋说道。 徐如林吃惊第转过头,这是他回到现实世界后,第一次发现有一个人似乎可以和自己谈到一块儿。 “你不会把我当年的疯话当真吧?我只是一个想不起自己真实身份的老海员。” “船舱里那些罐头是1939年的,竟然还能吃。对了,去年贵州海校原址被发现,查到了一些学员档案,我们找到了你的照片,又检验了那只不会腐烂的耳朵……所以,对不死细胞的调查又重新启动了。” “哎,我记得有人说过,外面世界的人对力量的渴望是百折不回的。” “什么?” “没什么。” “你说的那个人,你真的不想再见见?” “不。”徐如林斩钉截铁道。 “别忙着下结论,”王延秋慢条斯理从皮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我这个人不兜圈子,这两个人你认识不认识?” 他将计算机放到桌子上,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一开画面几乎不同,只有画面角上的数字在跳动,似乎是一部固定摄像机拍摄的,可以看到这里有一扇巨大的金属门,门上有几个可以转动的轮子,看样子应该是什么金库的大门。 “这是什么地方?” “哦,缅甸赌场的地下金库。60公分厚的金属门”王延秋说着,仔细观察徐如林表情。 突然间,两条黑影从天而降,轻轻落在金库门前。虽然都蒙着脸,但是其中一人显得高挑瘦削,另一个身材轻盈妙曼,留着一把抓的马尾辫,显然是女子。 那女子侧过头将脸贴到金属门上,徐如林神情突然为之一振。 她转动密码盘的功夫,男子跑出画面,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只见她转动几下,金库门竟然开了,随后闪身进去了。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就是这些,我们不知道他们偷走了什么东西。因为后面的画面被黑客手段破坏了,只知道,潜入的手法极高明,没有触动任何警铃。” “为什么找我?” “因为,我们有线索表明,你可能知道。”王延秋的气定神闲说道,“对了,现场还找到了这个。” 他说着从皮包了取出一样东西,交到徐如林手上。 徐如林拿到眼前,是一片灰白色的羽毛。 “dna检验过了,某种飞禽的毛。从纤维横截面分析,很像是某种已经灭绝的北极雪枭的毛。这种猛禽1900年前就灭绝的,目前只有博物馆有它的标本。” “原来这么珍贵?” “你认识这个女人吗?” “完全不认识。” “那么……个男的呢?”当然就更不认识了。 他的话说的很奇怪,就好像这两个他咬定不认识的人,在陌生程度上还是有一些差别的。 “既然如此,不多打搅了,有什么问题,我给你打电话。” 王延秋也不追问,只是留下一张名片。 “不必了。我没什么你们想知道的事情。” 王延秋诡异地笑了笑,收拾完东西迅速离开了。 徐如林离开宿舍,来到大殿外检查垃圾箱里是否有烟蒂,香炉里是否还有灰烬,暮色中信男信女已经不多,正是关门洒扫的时候,如今天凉,还有不少落叶需要处理。 扫完树叶,他搬了把椅子坐到大殿旁,侧对着天妃立像喝茶。每一日,也不知道男男女女带着各自愿望来磕头许愿,但是自他来到这里,还从未对着天妃像磕过一个头,也没有许过一个愿,他知道那就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喝完茶,他回到屋子睡觉,明天农历三月二十三,正是天妃诞辰,上山的人少不了,一定有的忙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会在这一天给自己做碗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