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横秋》 第一章:九渊来客 九渊。 阴沉沉的天幕之下,一望无际的荒原之上,散落着大大小小无数嶙峋怪石,它们从这片天地被开辟而出时便存在了,时光流转,不知多少岁月过去,位置几乎从未移动过,如这片空间一般死气沉沉。 荒原中央堆砌着一座高约十丈的石台,它是这片荒芜世界的唯一亮点。 石台之上,斜插着一柄剑身清亮如水的长剑,美丽的剑穗垂在剑柄边,忽地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过,黑色流苏轻轻飘动。 一只略显虚幻的手托住剑穗,旋即放下,又伸到一旁虚虚感应了一会儿,确认了方才的感受不是错觉,才放了下来。 剑灵盘膝坐在长剑旁,清亮的眼中升起一丝疑惑:“风?” 她知道什么是风,以前无聊时她会随便找个地方肆意倾泻攻击,攻击会带起气流的波动,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告诉她,那叫“风”。 但这是个死寂的世界,除了她没有任何人,在她没有动用力量时,是感受不到气的流动的。 剑灵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这个世界……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它正在改变。 改变,这对于她而言是个非常陌生的词。 自从诞生起,剑灵与本体玄明剑一直居住在这片小小的天地中,无数年过去,世界的每个角落她都了如指掌,也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如果她不出手,这个世界不会有任何改变。 回剑中睡一觉,醒来前世界是什么样,醒来后也是什么样。 但是今天,这个世界突然自己就改变了,这让剑灵心中产生了一种异样的、陌生的情绪——好奇。 仿佛突然被激活了好奇心,她一下子有了许多疑惑的问题。 “这个世界会自行改变?” “为什么之前没有任何变化?” “改变之后,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那些石头里会出现和我一样的灵么?” …… 无数念头塞满了她多年没思考过的脑子,剑灵突然站起身来——她决定去其他地方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变化的根源。 不知过了多久,她已经又将这小小的天地走了一遍,然后惊讶地发现,这个熟悉的世界竟然在变大! 剑灵的这次探险没有解答心中的任何迷惑,反而让她又多了许多茫然。 疑惑不解的她最终还是回到了石台上,只是此时的她与过去无数岁月的她已经不一样了,她有了非常非常想弄明白的事情。 剑灵的一切疑问在不久之后便有了答案。 某一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响彻了这片死寂的世界,剑灵一瞬间就锁定了声音的源头,目光看向一个方向——它来自于这个方向的世界边缘。 这声巨响仿佛具备着某种魔力,激活了这个死寂的世界,目之所及的任一地方,无论阴沉的天幕,碎石遍地的大地,乃至于脚下的石台,骤然间亮起无数颜色各异的线条、符文,它们相互勾连,组成一个个奇怪的图案,光芒闪烁不定,不论其代表意义,还真是绚丽至极。 活这么久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颜色的乡下剑灵惊呆:我怎么不知道我住的地方竟然这么酷炫? 但下一瞬她就没时间想这么多了,虚空中突然延伸出八条颜色各异的锁链,它们牢牢固定在石台之上,其上流淌着的光似是有灵性一般,缠上了斜插在石台上的玄明剑。 一股压抑感蓦地升起,越来越重,伴随而来的还有灼热的痛楚,无论哪一种都让剑灵感到陌生。 她第一反应便是回到玄明剑中,但却发现根本做不到,本体似乎被那些光芒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她无法通过心念感应回去。 哪怕是再懵懂无知的生灵,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剑灵是第一次感觉到危险,但她已经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这些看起来很漂亮的光芒对她不怀好意,甚至想杀掉她! 本能地,她不愿意坐以待毙。 一柄与玄明剑一模一样的虚幻长剑出现在剑灵手中,她顶着越来越沉重的压力挥出一剑,锋锐的剑气打在那些光芒之上,却根本没能撼动它们分毫。 剑灵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世上不止她一个人拥有力量,而且——另一位力量拥有者还远比她强大。 恐怖感袭上心头,但她似乎天生就不会因恐惧而颤抖一般,反而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眸中跳动着怒火,毫不犹豫又是一剑,两剑…… 剑灵不知道什么是静观其变,也不知道什么叫蚍蜉撼树,她唯一的想法就是破开这些该死的光——她要回本体中去! 那些锁链对她视若无睹,一个本体被封印的剑灵,能有几分实力?最弱的灵族也不会比她更差。 “轰!” “欻!” “嘭!” …… 在剑灵努力拯救本体的时候,又是一道道巨响,它们同样来自最初那声巨响传来的方向,每一次响起都让这片世界狠狠一震。 剑灵突然停下,她注意到了这古怪的变化,也发现每当世界震动时,锁链光芒对本体的束缚就会减弱一分——这效率可比她挥剑劈无数下都高。 “等一等。” 她没有继续动手,而是皱眉望着极远处,那里的天空似乎不那么阴沉了,她甚至隐约看见,云上似乎有许多影子。 “唳——!” 一声嘹亮的凤鸣穿透裂缝传入死寂的天地中,剑灵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她看见一团奇怪的光——不,那应该叫“火”,火烧穿了天幕,落入了她的世界! 她瞬间回头看向本体所在,果然,那些光芒已经变得无比黯淡,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 “哈哈哈!” 一串快意的大笑声远远传来,似乎一个瞬间就从被火焰烧穿的缝隙来到了石台附近,剑灵望着那抹流光,暗暗吃惊:这么远的距离,她走起来可要好长一段时间。 流光之后,又有许多道光芒,颜色各不相同,但速度都非常快,剑灵心中念头还没转完,它们就已落在石台边。 光芒敛去,一道道身影浮现,有仙风道骨的苍髯老者,有翳凤骖鸾的美艳佳人,有白衣飘飘的佩剑青年…… 他们容貌各异,气息各异,但唯一相同的,便是看向石台的目光——惊喜、狂热、贪婪与志在必得。 莫名地,剑灵一瞬间便决定不喜欢这群人。 第二章:认我为主 沉默弥漫,但即便是从未见过外人的剑灵也看出来了,沉默之下,每个外来者心中的焦躁、贪欲都在不断累积,早晚会有人打破这片宁静。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 剑灵一无所知,她心中隐隐有极其不好的预感,但是想到他们方才展现出的力量——是的,她完全不是对手。 她所料不假,很快便有人按捺不住了,那是个体格魁梧的粗狂大汉,他兴奋地拍了拍同伴的肩膀:“玄明剑,果真是玄明剑,藏宝图没错!” 一瞬间,仿佛冷水倒入滚烫的油锅中一般,沉默被打破,所有人都有了动作,有人与同伴窃窃私语,有人已经手按剑柄,有人眸光闪烁不定…… 但无论哪一个,他们都没有将玄明剑边的那道身影看在眼里。 巨大的恶意袭来,剑灵同样是第一次感知到这种让人不快的情绪,她下意识地皱起眉,却一动不动地站在玄明剑边——这是她的本体,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她都不可能放弃它。 石台下的气氛越来越热烈,修士们看向同伴外的其他人目光都变了,带着冰冷的算计,眼见着就要爆发一场冲突,突然一位身披袈裟的老僧站出来了。 他看起来慈眉善目,让人第一眼见了便会产生好感,说的话也很符合他的人设:“诸位道友还请先静一静,玄明剑虽是传说中的上古魔剑,得之便能纵横天下,但诸位难道不担心么?” 此人似乎极有威望,一说话其他人都给面子地安静下来。 “便是稍有灵性的法宝,认主也绝非易事,何况是上古魔剑?只怕想要认主,须得克制魔剑本身的魔性与它沾染的煞气、罪孽,否则……” 那些只是运气好跟着混进来,身后没有个强大靠山的修士面露犹豫之色。 九渊是山海界中一处极其神秘之地,谁也不知道它究竟在何处,每百年,入口会随机出现在云梦、望诸、海隅、杨纡、弦蒲五泽之上某地,想要进入九渊,除了手上要有九渊信物,还需要运气好。 大约三百年前,有人从九渊中得到一张记载着一处藏宝地的残图;之后两次九渊开启,又有人陆陆续续得到了几张,在山海界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最终在这一次九渊开启时,他们破解了藏宝图的秘密,找到了这处宝地,也见到了稀世奇珍——玄明剑。 跟着进入这处封印之地时,所有人脑中都被“上古魔剑”四字刺激得热血上头,如今冷静下来,部分靠山不那么强的修士就发现自己是在自寻死路。 别说争夺玄明剑时可能陨落,即便得到了玄明剑,他们也不可能立即变成最强者,接下来要面临的就是整个山海界各大势力的追杀…… 在一部分人生出退缩之意时,那位乘着鸾鸟而来的美艳女修却冷笑道:“宗朔,别以为没人看出你的打算,玄明剑这等宝物谁不想要,我们几家谁又没有克制之法了?这山海界又不是只有你们缘觉禅宗能洗涤魔性、消解罪孽。” 宗朔禅师只是淡淡一笑,也不作辩解,看向其他人,“诸位道友若改了主意,那便还请速速离去。” 这明显是要清场了啊。 一些修士连忙离开,反正见到了传闻中的上古魔剑,之前一路上也有收获,不亏! 很快,石台下只剩下二十人不到,但这一个个皆是修为高强、手段众多、靠山过硬的角色,接下来的争夺,必将会是一场巅峰之战。 石台之上,剑灵冷眼看着,她自然而然便能听懂这些人的话,也知道他们果然是要来抢她本体的,但同时也很疑惑——她是上古魔剑?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封印……原来我是被封印在了这个世界。” 剑灵有些恍然,但心中却没有任何波动,高阶灵族只要本体无损,几乎可与天同寿,时间对她而言没有意义,外面的世界在没有被她知晓时也引不起她的向往——总之就是,宅着挺好。 看着沿着阶梯朝石台走来的十余人,她明白自己可能就要死了。 “奇怪……”一位女修与她身旁的男修小声道,“玄明剑是上古魔剑,罪孽深重,怎么竟能孕育出剑灵来?而且这剑灵似乎也不沾罪孽因果,不见魔性啊……” “玄明剑毕竟是天地初分时诞生的四神器之一,即便堕魔,想来天道也依旧有所优待吧。”男修猜测,同时提醒道:“你不要被假象迷惑,这世上能被称之为‘魔’的可不仅仅只有杀戮成性一点,魔也可能阴险狡诈、善于伪装。” 说到这里他还看了一旁的一位笑容温雅的男子一眼,目光中满是警惕。 察觉到他的视线,那男子微微偏头看了二人一眼,笑意不改,看起来像是个与人为善的翩翩佳公子。 为了防止玄明剑挣脱封印,这些外来者在打破封印时动作可是非常小心,完美地将石台上的封印保留了下来,但同时他们也就无法踏上石台,只能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停下脚步。 那位翩翩公子对上剑灵警惕却纯洁的目光,像是看见了什么极有趣的东西一般,笑意更深了几分,“你……是玄明剑的剑灵?” 剑灵不答,她觉得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的,那恶意都快将她埋了。 翩翩公子也不介意,继续说道:“你愿意认我为主么?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那里可比这里有趣多了。” 认个鬼! 剑灵心思单纯,但不愚蠢,万物有灵,谁会愿意认人为主,为别人发光发热毫无自我? 不过不等她开口,一旁就有人冷笑着开口了:“认一个狼心狗肺、杀父弑师的人为主?可别脏了玄明剑!本座南华天云宗阳和,合体期大修士,你若认我为主,天下无不可去之处!” “本座九韶宫云岫,认我为主,我会以镇宫仙音《九韶》为你洗去罪孽,还你神器本质。” …… 一个个修士正想开口,似乎晚说一点玄明剑剑灵就会认别人为主一样——但对剑灵而言,这些人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她都只听见四个字:认我为主。 认主是不可能认主的,剑灵永不为奴! 第三章:神剑之争 被这些外来者团团包围,本体又还受限于封印无法动用,剑灵几乎已经能看见自己的结局了——事实上,就算能用玄明剑,她也绝对打不过这些人。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但选择权不在她手上。 剑灵没有执念,但或许是因为乃是神器之灵而与生俱来的傲气,她绝不可能为了苟活而向这些人屈服。 十几位修士渐渐都不再言语,他们看出来眼前这个剑灵不怎么好说话,也就是说,剑灵择主这种快捷有效安全的获得玄明剑的方法行不通——那就直接将最后一步提前吧,打一架,将其他人杀死或是打败的人,就是玄明剑未来的主人。 到那时候,一个被封印的剑灵而已,不留也无所谓。 战斗一触即发。 十几位修士有志一同地选择了攻击在场唯一一位剑修,来自玄神剑宗的至和剑君。 至和剑君同样是一位合体期修士,但剑修在战斗方面实力几乎冠绝修真界,且他既是剑修,对神剑的需求也最为强烈,绝不会放过玄明剑。 先将他打出局,再夺玄明剑,这是其余人的共同想法。 至和剑君有“剑中君子”之美名,然而即便是君子,这种情况下面对围剿,出手的还有其他一品宗门的大修士,他也是怒极而笑。 只见他手中灵剑光芒一闪,一抹绚丽虹光飘出,化作一片迷蒙烟雨,然那若有似无的雨丝所过之处,剑气锋锐逼人,在虚空留下一道道扭曲的痕迹,那些修士的术法、神通、法宝落入雨幕之中,立刻便引发了一场混乱风暴。 尖厉刺耳的法宝交锋之声,慷慨激昂的战歌,蛮荒巨兽发出的声声咆哮……混杂一处,起起伏伏,教人心烦意乱。 感受到心中的烦乱,至和剑君一惊,立刻看向九韶宫的云岫仙子,便知她不光是吟唱战歌,更还以这些杂乱之音扰乱他的心绪,破解他的澄明剑心,顿时眉头一拧,抬手便是一道千丈剑意劈向她的方向。 云岫仙子微微一笑,身形一荡,似一缕捉摸不定的清风,几次在虚空中闪掠,留下惊鸿魅影,几乎只是一瞬间的工夫,便闪过浩荡剑意,回到了她的鸾鸟背上,盘膝坐下,翻手取出一架瑶琴,指尖拂弦,琴音铮铮,配合战场上种种声音,更让人气血浮动,灵力不稳。 众人联手之下,至和剑君不可避免地落入下风,但他并没有慌乱,毕竟这些人联手只是权宜之计,只要他再露出几分颓势,所谓的联盟立刻便会土崩瓦解,到时候形势混乱,他也不是没有机会。 “轰轰轰!” “唳——!” “砰!” …… 剑灵看着不远处发生的战斗,努力在战斗的余波中稳定身形。 若非那些修士担心战斗波及石台导致封印失效,玄明剑失控,不敢让余波倾泻到石台方向,恐怕她的灵体早已被震散了,不知多久才能重新聚出。 一抹热切的渴望自心头升起,她想:若是我也有这样的力量,这些人还敢来抢我的本体么?一定不敢! 可惜她被困在封印之中,从未接触过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修炼之法,只知道醒了睡睡了醒,能有如今这点实力,纯粹是无数岁月慢慢累积起来的。 剑灵心中不甘,她没有得到过任何变强的机会,就必须面临强者的碾压,这个世界真是好危险,也好无奈。 时间流逝,天空中的战斗越来越激烈,剑灵隐约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收敛心神细细感应后,顿时脸色大变。 “封印世界要崩溃了!” 一个念头闪过,惊悚过后,剑灵心中却无法克制地生出一丝狂喜——封印崩溃,那束缚玄明剑的力量便荡然无存,她可以回归本体,只要驱动本体哪怕十分之一的威能,也能逃出生天! 这时候她就希望,那个用剑的多挥几剑,那个驱使妖兽的让妖兽再喷几次火,那个弹琴的嗨起来…… 但这些大修士也同样感觉到了这方世界的变化,甚至比她更快想明白若封印崩溃会是什么情况——玄明剑可是已经堕魔了!若无人控制,放这么一柄魔剑出世,山海界危矣! 他们立刻调转枪头,祭出一件件法宝,稳固虚空,镇压已经开始剧烈震动的玄明剑。 剑灵见本体已有破开封印出世之兆,原本还很惊喜,但转头又迎来一次希望破灭,顿时恼怒不已,握紧了拳头,恶狠狠地瞪向这群可恶的外来者。 但一个弱鸡剑灵的干瞪眼哪个大修士也不会怕,他们甚至连眼神都没投过来一个。 剑灵:“……就好气!” 眼见着玄明剑再一次被封印的力量压制,那些大修士也不禁松了口气,正不知下一步是该继续在封印中厮杀,还是去这片封印之外的地方决一胜负,忽地一道惨绿色光芒一闪而过,下一瞬一股阴冷之感便自所有人心头升起。 所有人一怔,旋即想到什么,齐齐看向那笑容温雅的翩翩公子,神色大变。 “鬼貕,你想死么?!”一人厉声道,“你竟将魑魅煞灵放了出来,你……” 鬼貕欣赏着众人难看的脸色,又望着虚空中一个接一个浮现的绿色幽影,笑容分毫不改,“上古魔剑啊,据说几乎杀光了山海界所有人呢,这么好的鬼道材料,我也忍不住动心啊。” 他来寻找玄明剑,只因看中了玄明剑中必然会有的怨煞——他要以这无穷怨煞来滋养他的魑魅煞灵。 “你疯了。” 至和剑君一剑斩出,劈碎无数绿色幽影,但那些幽影化作雾气后又很快在其他地方重新凝聚,似是不曾受到半点伤害。 宗朔禅师神色凝重,捻动佛珠,口中吐出一个个音节,金光大放,所照射之地绿色幽影惨叫着化作虚无,但很快又有新的幽影补充,杀之不尽。 云岫仙子心中凛然,但她没有第一时间出手,而是看向石台——果然便发现封印已经再次动摇起来,玄明剑清亮如水的剑身上更是浮现出一道道深红近黑的痕迹,那便是鬼貕心心念念的怨煞! 鬼貕也看见了玄明剑的变化,眼睛顿时一亮,笑容更真挚一分,“天诛怨煞,极品怨煞,极好极好!”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云岫仙子也不免又暗骂了一声,为了获取怨煞竟不管玄明剑出世后会引发多少劫数,这该死的魔道修士! 第四章:埋骨深渊 魑魅煞灵在封印世界中呼啸来去,一众修士各展神通,却无法将之根除,只能眼睁睁看着封印越来越不稳,玄明剑上的怨煞越来越重。 剑灵的感觉就更糟糕了,一股讨厌但却与她息息相关的气息正从灵体的每个角落中复苏,伴随而来的是暴戾、怨恨、绝望、疯狂等种种阴暗情绪,她的目光正在迅速变化,从清澈纯净变得黑暗死寂,心中似是燃着倾天下之水也浇不灭的怒火,此时的她只想肆意杀戮,带给这个世界毁灭与死亡! 鬼貕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的变化,如他这种变态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亲手毁灭世间美好——这剑灵先前是那么纯粹,不沾染半点世俗尘埃、因果罪孽,如今却一步步滑向堕落的深渊,真是赏心悦目。 而且,如果运气好这些正道修士能解决掉玄明剑的话,他或许可以将这剑灵也培育成魑魅煞灵,绝对能诞生出一个王。 剑灵已顾不上鬼貕那恶意满满的目光,她浑身剧烈颤抖,一缕缕黑雾自灵体之中漫出,将她重重包裹,犹若魔王现世。 石台上的封印阵法越来越灼热,被克制的剑灵承受着比先前强烈无数倍的痛苦,但一切痛苦都无法阻碍她接下来的行动。 灵体从凝实变得虚无,她一点点靠近玄明剑,伸出手,缓缓握住了冰冷刺骨的剑柄。 玄明剑的挣扎突然停止,温顺乖巧地任她掌握,剑灵心中猛地多出一股跃跃欲试,她想要……拔出剑,杀光所有人! 一直关注着剑灵的鬼貕神色微微一变,若剑灵现在便拔出了玄明剑,他根本得不到天诛怨煞,反而会被脱困的玄明剑盯上——这可万万不行! 注意到石台上的封印正在破碎,先前阻碍他们接近的屏障消失了,鬼貕毫不犹豫地冲向石台中央,他要抢下玄明剑! 正在与魑魅煞灵厮杀的云岫仙子看见鬼貕的突然行动,顿时心中大骇——若这等神器落入邪魔手中,恐怕不会比玄明剑自行脱困好到哪里去。 她顾不得越来越多的魑魅煞灵,同样冲向石台,同时招呼其他人:“阻止鬼貕!他要抢玄明剑!” 这句话挑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弦,一众修士心念电转,最终纷纷咬牙切齿地拿出了杀手锏。 “轰轰轰!” 十数件罕见的高阶秘宝瞬间爆发出远超合体期的攻击,攻击层层叠加,最终掀起一场毁灭风暴,无数魑魅煞灵几乎第一时间便被撕成粉碎,绿色幽雾也被风暴吞噬。 紧随其后,一连串令人心惊胆寒的破碎声响起,这片封印之地正在迅速崩溃,而那重重封印也终于在破灭前夕爆发出了最强的一击! 一道七色光芒从风暴中央冲天而起,古老、苍茫、浩瀚的气息肆意散发,在它的威压之下,这些不可一世的大修士只觉胸口一闷,从空中跌落,身形不稳,几欲跪倒在地。 至和剑君骇然:“这气息……” 七色光芒中,玄明剑与剑灵遭到克制更是极其严重,一层层光芒接连在剑身上亮起,每一次都让玄明剑气息衰落一分,也让剑灵的身形更虚幻一分——到第六道光芒时,剑灵的身影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只等最后一道光芒亮起,她便将烟消云散! “轰!” 毁灭风暴席卷天地,撕开一道道漆黑的裂隙,其中一道正落在那七色光芒笼罩区域边缘。 裂缝深处传出一股同样可怕的威压,同时似乎还有着极强的吸引力,竟生生破开七色光芒的束缚,将被最后一道光芒扫过,马上便要消散的剑灵吞噬! 裂缝一闪即逝,玄明剑依旧留在原地,承受着上古封印的最后一击…… “嗡!” 一道无法以言语形容的声音响彻天地,刹那间,可怕的毁灭风暴定在原地,下一瞬便被一只无形巨手轻轻擦去。 封印世界迅速崩溃,石台陷落,玄明剑黯淡无光,朝着无尽虚空中坠去。 剑光一闪,至和剑君已化作一抹流光,刹那之后便出现在玄明剑边,伸手便要将它拔出带走。 但却有人比他更快一步,箫声浮动,一只虚幻的凤凰自紫玉箫中飞出,双翼一振掀起一场空间潮汐,将至和剑君与玄明剑分开,尔后爪子一探落在玄明剑上,将它拔出了石台。 云岫仙子还来不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便见一道幽光打在凤凰虚影之上,凤凰惨叫一声化作点点星光消散,玄明剑也再度失去了束缚,继续坠入无尽虚空。 之后每一次有人靠近玄明剑,都被身后的修士阻拦,他们现在知道玄明剑上已经有了封印,不会再为祸四方,对它便愈发渴求,谁也不会在这最后关头退缩。 “哗哗……” 似是有水声响起,玄明剑坠落的虚空正是九渊更深处,那从未有人活着回来的地方,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无人知晓,也许是死寂,是灾难,是恐怖,但现在就只代表着玄明剑! 水声更愈发清晰,众人不得不分出一缕心神警惕周围情况,但却一无所获,便也暂时不管不顾,只拼了命地抢夺。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每一次出手,那水声就更大一分,直到…… “轰!” 黑暗虚空之中,忽地冲出一道汹涌澎湃的浩浩江河,飞流直下三千尺,将一众修士及他们正在抢夺的玄明剑尽数笼罩,水流过处,哪怕是威风赫赫的合体期大修士,也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凭自己被水流带向九渊更深处! 水让这些修士过热的脑袋冷静了下来,他们瞬间骇得亡魂出窍,惊恐地祭出一件件宝物,欲要逃走。 云岫仙子手中的紫玉箫瞬间碎裂成无数玉屑,凤凰虚影再度飞出,玉屑落在它的羽翼之上,让它变得更加凝实。 凤凰虚影背负着云岫仙子逆流而上,无比艰难地飞到了瀑布之上,她恨恨看了一眼无尽深渊,御使凤凰虚影迅速离去。 在她之后,又有四道光芒逃出瀑布,无一例外,他们也做出了与云岫仙子一般的选择,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其余人,则与玄明剑一同,被埋葬在了九渊极深处。 第五章:神木聚灵 天幕之上,无边无际的雷云肆意宣泄着浩荡天威,让它脚下的这片大地面目全非,让其中的生灵瑟瑟发抖。 一道道雷霆撕开重云,炽目的光芒一闪而过,刹那间让阴沉沉的天地为之一亮,光华在空中残留片刻,仿佛要将这浑然一体的世界彻底撕碎一般。 雷霆暴雨席卷了这片渺无人烟的大地,而绝大部分威力都落在了大地中央那一株似能通天彻地的古木之上,无数枝桠、树叶被劈落,一道道雷火焦痕深深刻在主干上,零星火光甚至在碧绿的枝叶间燃烧,让它看上去无比凄惨。 “嗡!” 一抹纯粹剔透的绿光自古木树干中亮起,绿意蔓延至整株古木,雷火造就的无数伤痕瞬间愈合。 但下一刻,又是无尽雷霆涌来…… 绿光与雷霆交相辉映,转眼便是七天七夜。 绿光已经开始黯淡,而雷霆却其势不减,要不了多久,这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古木就将在雷火的侵袭之下灰飞烟灭。 万物有灵,但并非哪一种生灵都能被称作智慧生灵,人族姑且不论,灵族、妖族等族群,只有在完成聚灵、开窍之后才能真正成为族群一员,若在聚灵、开窍中陨落,那便是一切成空。 这株青神木在蛮荒中生长了无数年,直到今日,终于开始聚灵——然而很遗憾,它的灵性已经散去,聚灵即将失败。 或许失败之后青神木还能苟延残喘,但等它再度聚灵,又不知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了。 “嗤啦!” 一道金色雷霆劈落,所过之处虚空裂开一道缝隙,忽然似有什么东西自缝隙中飞出,散落在了青神木巨大无比的树冠之上。 剑灵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被封印无情抹去,却不想一睁眼竟出现在了一团碧绿光芒之中,那光芒让她感到十分舒服,似乎之前受到的伤害都在飞速愈合。 “唔……” 她忍不住想打个滚伸个懒腰,但是灵体被打散的她就只是一颗破碎的灵种,一颗种子做不了那么多动作。 “我这是……逃出来了么?”剑灵迷迷糊糊地想。 然而好景不长,因剑灵灵种的出现,青神木的聚灵一下子就跨过了最艰难的那一步,但这种作弊行为引发了雷霆更加深沉的怒火,于是更多更强的雷霆暴雨倾盆而下。 剑灵都还没来得及做个梦,就被刚刚恢复的五感提醒:对不起,你现在还是在挨打,而且很快又要被打死了。 剑灵:“……” 这个世界对她这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剑灵真是充满了恶意! “这样下去不行!” 剑灵意识到自己如今已是身处险境,若不能及时应变,很快就会被天劫劈死,而这一次可没有空间裂缝再救她一次! 一瞬间,她拂去心头所有杂思,心神沉入碧绿光团中,她需要尽可能地发挥它的所有力量…… “咦?” 心神沉浸之后,剑灵却发现在周围那无穷无尽生之本源海洋中,竟有一丝格格不入的气息——非常熟悉的气息。 “怨煞之血!” 剑灵来不及思考本该相克的怨煞之血与生之本源如何能和平相处,这一瞬间,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引动怨煞之血中的力量! 不久之前,玄明剑上的怨煞被那个可恶的修士引动时,她险些失控,却也自然而然地掌控了唤醒怨煞的办法。 ……就是不知道这地方的怨煞她能不能唤醒。 事到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只能勉强一试! 破碎的灵种上忽地飞出一缕漆黑剑意,相比于周围环绕的生之本源,这剑意渺小而脆弱,甚至比蛛丝还细。 ——但当它出现时,沉在生之本源海洋之底的怨煞之血却好似受到了什么感召,瞬间苏醒! 阴冷黑暗的气息爬上心头,这对木灵而言本该极为可怕,但刚刚经历过更可怕的天诛怨煞侵袭的剑灵却表示……这才哪到哪儿! · 在青神木聚灵之地不远处,两道身影踏着虚空,俯瞰着这片蛮荒之地。 修士自有通天之能,而蛮荒又是一片因有各种危险而未完全开发的宝地,因此不少修士都喜欢在蛮荒闯荡,甚至在其中建城池、修洞府、筑洞天、辟境域,两人出现在此地并不奇怪。 “嗯?” 走在前面的修士俊美的容颜上露出一分疑惑,旋即他闭目微微感应,睁开眼时目光中犹带着吃惊,“那株青神木竟然正在聚灵?真是难以想象。” 他身后的少年剑侍目光灵动,闻言不禁问道:“尊主何故吃惊?青神木这等天材地宝化形也是寻常之事,灵族中一多半不都是木灵么?” 尊主一笑,却不立刻回答,而是挥手撕裂虚空,带着剑侍一瞬间便来到了青神木渡劫之地外。 “你看。” 他屈指一弹,一抹流光飞入剑侍眉心,霎时间剑侍的眸中闪过一层金色光芒,立刻多了一层视野。 剑侍定睛一看,那株青神木的木心处有一颗灵种萌发,正在疯狂地吸收天地间游历的无形灵性,看起来进展还很不错啊。 尊主道:“你仔细看看那木心之底。” 剑侍依言看去,却见那团碧绿的光芒之底,有一层薄薄的暗红血色,一不留神便会被人忽视。 他顿时吃了一惊,“尊主,青神木可是最纯净的木灵,位列九品木灵,秉草木天然之性,为何木心之中竟有血色?” “此处虽在洪荒深处,远离九域十二洲,但来往修士也不在少数,何以这么一株九品灵木竟未被大能掠走?”尊主摇头轻笑,“正是因它虽贵为九品灵木,却在诞生之初被人以怨煞之血浇灌,污浊了灵木本性,别说拿来炼丹炼器,便是当柴烧都嫌砍起来累人。” “这样的灵木,竟然想着聚灵,实在是不知死活。” 剑侍闻言不禁露出一丝惋惜之色,“真是可惜,若它能成气候,尊主将之带回洞天,计划便也能开始了。” 尊主一脸云淡风轻,这样的感慨在他第一次见到这株青神木时便发过了,来来往往路过它许多次,便是再多惋惜也已消磨殆尽。 “走罢。” 他懒得看这注定失败的聚灵,正要带着剑侍离去,却忽地感应到了什么,霍然回头,再难维持住那副从容淡定的自然,惊愕地看向青神木—— 第六章:我克我自己 “轰!” 一道漆黑的雷霆劈落在青神木上,宛若一道绝世剑意,势如破竹一般,将挡路的枝桠尽数劈碎,切入粗大的树干之中,将之劈成两半! 雷霆落入木心之中,眼见着就要将那颗灵种劈碎,千钧一发之际,木心之底的那层怨煞之血却突然化作血色雾气,完全融入木心之中。 灵种吸收了这股力量,瞬间恢复元气,竟在体外凝聚出了一层血色屏障,将雷霆拒之于外。 “轰!轰!轰!” 雷霆如瀑,再次倾泻在青神木上,但青神木的灵种却似乎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一般,生生扛过了这最后一波雷劫。 雷云不甘地散去,浩荡天威隐入虚空,阴沉了七天七夜的苍穹终于恢复了往日的青碧如洗,阳光洒落在这片饱经摧残的大地之上,温柔地抚慰着万物生灵的伤口。 “竟然……聚灵成功了?”尊主喃喃道,语气中犹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方才看见的这一幕违背了他过往所知所学,让他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剑侍倒是不知道青神木竟能成功聚灵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因此他反而更早清醒过来,惊喜道:“尊主,如今青神木已聚灵,说不定它的问题也已解决,何不将之带回秘境?” 尊主恍然回神,微微颔首——便是等带回去后发现青神木还是没用,那也只是浪费点时间而已,算不得损失。 他看向那株已经变得犹若小树幼苗的青神木,微微一笑,挥手将它连带着周围一大片土地都收进了洞天法宝之中。 “走吧,先回洞天。” · 刚刚聚灵成功,正在接受青神木先天传承的剑灵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移植到了另一个地方。 若是正常聚灵的灵族,在聚灵结束接受传承的那段时间内就会有自保之力,但青神木完全不是正常聚灵——更准确地说,原本的青神木聚灵失败已经死了,恰好在那一瞬间剑灵突然到来,莫名其妙地“夺舍”了这具木灵之体,成了新的青神木木灵。 正因此,她不仅没有木灵们最早就能学会的大成土遁之法,连先天传承都残缺不全。 剑灵无暇关心这些得失,她刚刚与自己的本体分离,又差点死在聚灵之劫下,拼了命才发出一道剑意引动怨煞之血中蕴含着的力量,不知怎么就聚灵成功——短时间内连续经历这么多刺激的事情,她心神无比疲惫,只能在沉睡中慢慢恢复。 不知又过去多久,剑灵终于恢复了精神,也有心力在接受传承之余细细思考这段时间来发生的各种事情。 “我居然成了一个木灵,我完了。” 剑灵心如死灰。 根据刚刚得到不久的传承记忆,首先理论上讲灵族是无法夺舍的,一件法宝、灵物等天生就只能有一个灵,除非灵已消散,否则不可能诞生第二个灵。 ——但她一个剑灵居然“夺舍”了一个木灵之体,这究竟是什么匪夷所思的机缘巧合?她还能变回玄明剑剑灵么? 其次,金克木,她一个剑灵要如何做好一个木灵? 与玄明剑之间的联系虽然已变得极其微弱,但只要它依旧存在,她就会受到剑灵本性的束缚,这恰恰与木灵本性相悖……我克我自己? 太难了,人生真的太难了。 剑灵被打击傻了,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 “算了,不管怎么样,能活下来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她叹息着安慰自己,“活着才有机会拿回本体。” 作为一个从各方面来说都依旧非常单纯的灵族,她终于接受了现实,开始以更加积极的态度接受传承。 · 而另一边,尊主带着剑侍跋山涉水,终于返回了他留在蛮荒之地的秘境。 修真界的秘境多不胜数,有些秘境可以认主,许多修士在认主之后便将秘境打造成独属于自己的小世界,又称洞天。 尊主手上的这座洞天非常巨大,甚至不逊色于普通的三千境,被他打造得固若金汤,外人未得允许,找都找不到,更别说进入其中。 ——这也带来一个麻烦,洞天被固定在了蛮荒中某处,无法如一般的洞天一样随主人而动。 “拜见尊主!” 一众仆役夹道跪迎,他们中有沉稳可靠的管事,也有妩媚妖娆的炉鼎,但更多的却是老实巴交的奴仆。 尊主一个眼神都没给这些人,随手点了跪在最前面的管事,“随孤去万灵苑。” 大管事连忙应是,恭恭敬敬地跟在剑侍身后离去。 其余仆役们纷纷以羡慕嫉妒的目光看向大管事,心中期望着自己也能被尊主看重——若能赐下更多宝物,那便更好了。 尊主三人来到了万灵苑。 万灵苑占据了这座洞天的半壁江山,乃是尊主费了无数心血才打造出来的一方宝地,其中生长着的不是普通的天材地宝,而是如青神木这等已经聚灵成功的木灵! 尊主略一思忖,选定了一个方向,飞遁片刻之后停下,将青神木从洞天法宝中取出,重新种下。 “此为青神木,不久前才聚灵成功,你悉心照料,不可怠慢!” “青神木?九品灵木?”大管事惊喜至极,但细细看那株格外瘦小的树苗,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它的气息为何……” “它曾被怨煞之血浇灌,聚灵时天劫格外恐怖,因此受创严重——恐怕接受完传承之后,也最多只有通灵境修为,甚至更差。” “可惜,可惜!”大管事叹息几声,目光中的狂热倒是消减不少。 九品灵木聚灵后一般至少都能直接提升到灵源境,这株青神木简直就是九品灵木之耻。 尊主开始是觉得有了木灵后青神木说不定能自行净化掉那些怨煞之血,但是想到它聚灵时怨煞之血已全部化入木心之中,又有些动摇了。 大概这株青神木派不上什么用场。 思及此,尊主淡淡道:“待它接受完传承,你注意观察它的性情,若有暴戾、凶狠、阴暗等与青神木本性不符之处且屡教不改,便尽早将之处理掉吧。” 大管事知道尊主收集木灵是为了什么,也不奇怪他这么说,立刻恭声应是。 做完这些之后,尊主便离开了,大管事则是在青神木附近设阵,防止这个“坏木灵”带坏其他木灵。 第七章:传承记忆? 当大管事再次来到万灵苑时,属于青神木的那片区域外,七八个少年正好奇地向里面张望,想来若是没有阵法阻碍,他们早就跑进去了。 “咳!” 大管事故意轻轻一咳,那些少年闻声看来,见到他后眼睛便是一亮,纷纷跑到他身边,七嘴八舌地询问:“管事爷爷,这里是新来的弟弟妹妹居住的地方么?” “管事爷爷,为什么我们不能进去啊?” “让我们进去好不好,我就看一眼,只看一眼。” …… 万灵苑乃是尊主最为看重的地方,平时除了大管事外,还有李、刘两位管事可以出入,其余人等半步也不得踏入——这是为了保护其中生长的木灵,防止他们被心怀不轨之人害了。 这些少年正是居住在万灵苑中的木灵,因他们是在聚灵之后、化形之前被尊主移植来万灵苑的,对外界知之甚少,对一直照顾他们的管事十分孺慕,对偶然露面的尊主也非常敬仰。 就在几天前,他们从李叔叔那里听说万灵苑新来了一个刚刚聚灵的木灵,一时好奇,便约定了今天一起来看望,结果到了地方才知道根本进不去——以前弟弟妹妹们来的时候也没有这种情况啊。 大管事对待这些心性纯净的小木灵们很是温和,半点看不出来他早已配合尊主将他们的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也难怪木灵们对他如此亲近。 “新来的木灵在聚灵之时受了重伤,如今需要静养,你们可不能去打扰它。” 他当然不会在没确定青神木木灵实际情况前就说它坏话,这不符合他的人设,因此选择了这么个万金油的回答——反正他也没说谎不是么? 顿时一个木灵就叹道:“什么?受了重伤?那等它化形,修为岂不是会比正常聚灵时更低?” “为什么聚灵还会受重伤?” 其余木灵眨巴着大眼睛,希望从大管事处得到一个更确切的答案。 大管事笑了笑,略过了后一个问题,回答第一个问题时也是模棱两可:“也许吧,但说不定它有大鸿运,不会修为降等呢?” 他这话的语气却更类似于在安慰人,那些木灵也听出来了,顿时就觉得新来的木灵估计是要不好。 他们不禁连连叹气,“真可怜,我们还没遇到过这样的弟弟妹妹呢。” 大管事又安抚了他们一会儿,许诺了一些好处,轻易将他们的注意力从青神木木灵上移开,又将他们送去了万灵苑中的陶然居完成每日的功课,这才重新返回青神木所在的区域,进入阵法之中。 青神木虽然在聚灵之劫时受创颇深,甚至退化成了一株小树苗,但那只是暂时的情况,按理说随着时间流逝及木灵的修行,它会迅速生长,要不了多久就能超过原本的体型。 ——只不过,眼前这个恐怕是不行了。 大管事例行检查了青神木的状态,认真做好记录,之后便皱着眉头离开了。 · 木灵们对新朋友的到来满怀希望,管事们也已经准备了许多算计之法,然而该配合他们演出的青神木木灵却迟迟没有苏醒。 灵族皆是钟天地之灵秀,聚日月之精华,无论聚灵之前是什么品阶,聚灵之后都能得到一份来自天地的馈赠,即为传承记忆。 传承记忆中记载着最适合灵族修行的法门,一些古老的知识,许多隐秘传闻——甚至有些高阶灵族的传承记忆中还有他们的本体从诞生到聚灵这一漫长过程中见过、听过、感受过的一切。 相比于人族,灵族可以说是得天独厚。 因此,在聚灵成功之后,灵族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传承记忆——一般来说大概五年到十年不等,再长就不正常了。 可青神木木灵足足沉睡了二十年。 大管事时不时过来看看情况,如果不是还能感受到青神木的生机,他甚至都怀疑木灵是不是在聚灵之后旧伤复发,灵种溃散,陨落了。 久而久之,大管事也不再经常往青神木所在之地跑——反正只要木灵化形,布置在周围的阵法自然会第一时间传来消息,那时候再来也不晚。 · 沉睡之初的十年,剑灵都沉浸在青神木那浩如烟海的传承记忆中——很难想象,青神木的传承记忆竟然还不是完整的,许多都在聚灵时的变故中丢失了。 剑灵将传承记忆分门别类,一一整理好。 其实,哪怕是十年时间,也不足以让她吸收完所有传承记忆,许多传承记忆源她都只草草看了开头,大致知道它讲的是哪一类知识,之后便放在一边。 只有少数例如主修心法、灵族历史、灵族隐秘、其他种族介绍等传承记忆,她才仔细看过并牢牢记住。 剑灵感觉灵种在聚灵时受到的重创已经差不多痊愈,算算时间,已是十年过去,也该化形了——否则过了时间,那对灵族来说有害无益。 化形之前,剑灵却不是在思考化形后该如何复仇,而是被另一个问题而困扰:她玄明剑的传承记忆呢? 据那些要抢走玄明剑的修士所言,她是上古魔剑,还是什么“四神器”,名头这么唬人,结果孕育出的剑灵居然什么传承都没有——这说的过去么? 我这是被天道针对了吗? 剑灵想到自己在封印世界中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如果不是那些修士闯进来,还将继续待下去,待到地老天荒,而她甚至都不可能知道自己身处封印——这真是个可怕的悲剧。 悲剧的起点就是她的玄明剑真身并没有传承记忆。 许是沾染了些木灵的敏感心绪,剑灵难得有些惆怅,她甚至有种感觉——自己或许是被天道抛弃的存在。 好在这样纤细的愁思在一柄魔剑剑灵身上并没有多少市场,她很快就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开始准备化形。 正当此时,一枚明显有别于其他传承记忆源的光点从传承记忆之海深处飞出,没入灵种之中,让她不得不将化形之事放缓。 “这不是青神木的传承记忆……也没有玄明剑气息……” 画面如水波般荡漾而开,剑灵心中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全副心神便都被扯入画面之中…… 第八章:被和谐的名字 “母子平安,恭喜燕先生。” “宝宝,这是你妈妈,我是你爸爸。” “哥,快让我看看我的小侄子!” “小侄子真可爱,希望小舒也能生个和他一样健康可爱的孩子。” …… 一连串嘈杂的声音让剑灵从昏昏沉沉中苏醒过来,她准确地捕捉到了关键词,心中一片茫然:我一个天生地养的灵族,居然有了这么多亲戚?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显然无人会回答剑灵的问题,而她也很快感觉到了不对劲——她什么也看不清楚,也说不出话来。 不对,不是她说不出话来,而是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剑灵心中惊悚,不明白那颗古怪的光点究竟将自己带到了什么地方——那真的是传承记忆源吗? 之前在整理传承记忆时,她可长了很多见识,知道这世上有许多危险,例如夺舍、炼魂、奴役、幻术、蛊术……她会不会是进了什么幻境? 剑灵高度警惕,她觉得很可能是那些可恶的修士知道她没有死,追查到了她的踪迹,想通过这种卑鄙的手段将她驯服——或者干脆抹去。 “但一个真正的剑灵是不可能被小小幻境打败的!”剑灵一脸凛然,“凡阻我成道者,必一剑斩之——这就是剑灵的天性!” “哇哇哇……” 剑灵的幻想被一阵哭声打断,她皱了皱眉,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这声音是她发出来的——不,不对,这种感觉…… 她恍然大悟,原来她不是进入了幻境,而是如同传承记忆中的那些鬼魂一般,附身在了他人躯体之上,目前还没有得到身体的掌控权。 “这么说的话……我死了?”剑灵简直惊呆了,她有点无法接受现实,“不不不,也有可能是离魂……” 然而不论如何念咒掐诀,她都无法离开这具身体,必须接受现实:她成了一个刚刚出生的生灵! 因为无法使用神通,视野也受制于这具疑似目盲的身躯而什么都看不见,剑灵甚至还不知道她附身的究竟是哪个种族。 对一个被困在婴儿身躯中,自认为已经七老八十的灵族而言,生活是十分无聊的。 小婴儿需要大量的睡眠,即便偶尔清醒过来,也只能自己玩自己,要么就是接受那些据说是小婴儿亲戚的人的逗弄,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自从一次听见亲戚们的谈论,听见“人”这个词,剑灵便明白自己现在附身的这具身体是讨厌的人族——正因此,她非常生气,想拒绝那些人的逗弄,但没用,她根本控制不了身体,能控制身体的婴儿本婴似乎很喜欢亲人的关爱,她不得不忍辱负重,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剑灵:我和人族的仇结大发了!!! 灵生有太多不如意,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 剑灵被迫养成了婴儿作息,吃了睡睡了吃,给她思考复仇大计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也不知道多久过去,她终于可以看清楚周围的景物——以及那些讨厌的人族,也终于听见了一点有用的消息:燕爸爸和燕妈妈要给小婴儿起名了! ……好吧,其实这也没什么用,顶多让她知道自己附身的究竟是谁。 “唉,之前都说是个女孩儿,我还给她起了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叫灵隽——结果居然是个男孩。”燕妈妈有些不满意,“既然是男孩儿,那就你给他起名字吧。” “你怎么能偏心呢?是男是女都好,这一次是男孩儿,咱们下一次给他生个妹妹,你起的名字也不会浪费。” 燕爸爸批评燕妈妈的同时还在翻字典,“嗯……咱们老燕家这一辈男行希,女行灵,就取一个……” 剑灵听得正起劲,忽然不知为何就没声音了,心中正奇怪,却听见燕妈妈说:“这个……字,……听起来像是个道士。” “哎,这叫古风,有格调!” “好吧,比起你那几个大侄子的名字,听起来确实好听点。” 两人似乎愉快地达成了意见。 剑灵这下子终于发现情况不对了——这个小婴儿的名字,燕爸爸和燕妈妈起好了,他们也说出来了,但她听不见! 燕爸爸将大脑袋凑了过来,嘴巴一张一合,应该是在喊小婴儿的名字,小婴儿也很捧场地拍手,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们都能听见,我不能听见?”如果此时剑灵能控制小婴儿的身体,她肯定会狠狠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因为她是“鬼魂”? 又或者…… 剑灵想起来,传承记忆中有提过,这世上有一些人,他们的名字是禁忌,不能被别人听见,甚至不能在别人记忆中留下任何痕迹——难道说,这个小婴儿就是这种人? 事情似乎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但起名事件只是婴儿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剑灵默默提高的警惕又渐渐被无聊的生活消磨殆尽。 对被困在婴儿体内的剑灵而言,她现在唯一的乐趣就在于——看电视。 感谢燕妈妈,她喜欢一边织毛衣一边看电视,大多数都是“你爱我我不爱你你非要我爱你我非不爱你”之类……呃,偶像剧? 对,应该是这三个字。 除此之外,燕妈妈也会看看新闻,而被她放在身边摇篮中的小婴儿自然也能凑个热闹,让剑灵免于被闷死。 ……对人族世界了解不多的剑灵,在发现周围的人气血微弱、毫无修为之后,就认为自己是附身在了一个凡人身上,完全没往更奇怪的方向去想。 “宝宝也喜欢看电视吗?”燕妈妈温柔地亲了小婴儿一下,“你看得懂吗?哈哈……” 剑灵不理她——想理也理不了,只专心听新闻。 “今日18时05分,我国自主研发的第一个月球探测器——奔月一号卫星在南安卫星发射中心顺利发射升空……” 月球探测器?这什么东西? 剑灵看着电视里的画面,大概明白了那是什么,顿时吃了一惊——这些凡人居然能造出如此神器,并靠它接近太阴星! 她想看看太阴星是什么样子,结果小婴儿困了,眼睛一眯一眯,视野时明时暗,她最后也还是没看见。 “……唉,要你何用啊。”剑灵语重心长地对着小婴儿说,“要学会学习,懂吗?我刚聚灵就开始学习了,你还整天吃了睡睡了吃!” 然而小婴儿才听不见她的话,小婴儿很开心地睡着了。 第九章:意识回归 今天是剑灵被困在小婴儿身上的第五年零三个月十一天,小婴儿已经长成了一个软萌可爱的小正太,终于要去幼儿园上学了。 然而大概是已经被困了太久,剑灵竟完全没有即将“开拓新世界”的喜悦,她的内心毫无波动。 但这位燕希x同学相当高兴,前天晚上在床上打了大半夜的滚,兴奋得睡不着觉,今天早上起来就有点没精神。 “去幼儿园要和其他小朋友好好相处,知道吗?”燕爸爸蹲下声对他说,“你给小朋友带了礼物吗?” 燕希x点点头,小手拍拍怀里的小书包,“带了,我会和他们好好相处的——” 他忽然顿了顿,皱了皱小鼻子,“但,但他们一定要可乖可乖,不要像小堂弟那么淘气才行!” “小堂弟”是燕爸爸弟弟的儿子,比燕希x小五个月,脾气可大,每次来做客都会和燕希x吵架,两人可以说势如水火。 燕爸爸失笑,也没对两个小朋友之间的关系发表看法,而是和燕妈妈一同开车送他去幼儿园。 剑灵一脸冷漠地看着车窗外飞驰的车辆,完全没有任何触动。 ……该触动的在燕希x第一次出门时已经触动过了,她反正已经明白了,这些凡人真的可怕! 他们虽然没有灵力,也不能修炼,弱得一指头就能戳死,但却非常聪明,发明了很多很厉害的东西,比如速度比普通筑基修士还快的汽车——虽然经常堵车,比如能带人飞上天的飞机——虽然也会发生空难一死一飞机,比如足不出户能知天下事的电脑——虽然网上的消息也是乱七八糟真假不一…… 最让剑灵觉得可怕的是她第一次在电视机里看见一群修士! 天啊,你能想象吗?一群凡人,居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监视一群修士的日常生活! ——燕希x才五岁,大人也不会和他解释电视里的神仙是假的,以致于剑灵也跟着误会了。 “凡人都这么可怕。”剑灵深沉地叹了口气,“希望我的那些仇人不会强得超乎想象吧。” 在燕希x同学欢快的歌声中,车子缓缓停下,他们来到了幼儿园。 燕爸爸和燕妈妈带着燕希x去见了幼儿园的班主任,说了一堆话之后,终于到了上课时间。 班主任牵着燕希x小朋友进了教室,燕爸爸和燕妈妈一脸不舍地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借着窗户专注地看着他们的孩子。 “小朋友们早上好啊,今天我们幼儿园来了一个新朋友,大家掌声欢迎!”班主任笑眯眯地对下面端坐的小朋友们说。 一阵掌声过后,班主任对燕希x道:“小朋友,向同学们介绍一下你吧!” 燕希x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不知道什么叫害羞胆怯,闻言笑得格外灿烂:“大家好,我叫……,今年五岁了,我会折纸飞机和纸船,还会唱歌!爸爸妈妈给我带了很多零食,是给大家的见面礼,等下课后我分给你们!” 小朋友们听见零食,顿时两眼放光,特别开心,鼓掌都更起劲了。 “好了,……小朋友,这是你的位置。”班主任将燕希x引到一个位置,“坐好,我们要上课了!” 乖乖入座之后,燕希x往窗口看了一眼,对上爸爸妈妈的视线,笑得眉眼弯弯。 见自家儿子很讨人喜欢,燕爸爸和燕妈妈也放下心来,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还是儿子第一次离开他们呢。 “这些凡人真是太多情了!只是上个学,又不是生离死别!” 剑灵在心里吐槽,但怎么听这话都有点酸溜溜的。 ——作为一个天生地养的灵族,她没有亲戚,也似乎并不怎么受天道喜爱,大家可怜可怜她吧。 幼儿园的课非常简单,不仅对剑灵而言,对燕希x也是如此,下课之后,他就将一书包的小零食都分给了同学。 同学们有些很开心,并拿出了自己的小零食交换;有些却只是哼了一声,并没有如老师在的时候那么友好。 燕希x有些疑惑,不过也没放在心上,和其他小朋友说话去了。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燕希x结束了他幼儿园生涯第一天,开开心心地被燕爸爸和燕妈妈接了回去,并吃了一个小蛋糕。 夜晚来临,洗漱的时候,剑灵看着镜中的一片空白,心想:“这个燕希x不仅名字是禁忌,就连容貌也是……他是不是得罪天道了?” 在这具身体中待了五年多,剑灵始终没有见到燕希x的容貌,任何可以映照出人影像的东西,都无法记录他这个人——就连照片上本该有他的地方,也是一片空白。 最开始剑灵还吃了一惊,但这么多年来也习惯了,甚至隐隐产生了些同病相怜之感——哎,也是个不被天道喜爱的人啊。 剑灵如同老大哥一般叹了口气。 燕希x爬上床,盖好被子,很快入睡。 每次燕希x睡觉时,就是剑灵最难受的时光——在这时候,她就好像被关进了一个黑暗的囚牢之中,五感尽失,只有思维仍在继续。 如果是正常的凡人,恐怕在这种环境下待不了多久就要发疯,但剑灵毕竟是个一闭关就十几年的灵族,这对她而言难受归难受,勉强还可接受。 一般情况下,她都会利用这段时间默默回忆传承记忆,理解心法、术法中的真意,一夜时间也就很快过去了。 但今夜不同。 不知为何,今夜剑灵感觉特别困倦,那些心法、神通都好似成了催眠曲,回忆着回忆着她便昏昏欲睡,不知何时竟陷入了梦乡。 清醒过来后,剑灵只觉神清气爽,看来即便有许多事情要忙,即便身体好,也要时不时睡个觉啊! 她感叹着,忽然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剑灵猛地看向周围——这不是燕希x的房间,而是青神木木心! “我醒了?”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时大喜,“我醒了!我回来了!” 虽然(单方面)和燕希x一家相处了五年之久,也渐渐习惯了那个凡人世界,但剑灵并不是多情的凡人,不会因“以后再也见不到燕希x一家了”而感到惆怅——对她而言,这段诡异的附身时光,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她为什么会附身在一个凡人小朋友身上? 第十章:吾名灵隽 剑灵苦思冥想,顺带着翻阅了许多传承记忆,最终得出两种猜测。 一,她得了离魂之症。 离魂对修士而言也算是个常见病了,或是自发,或是被动,修士在一生中多多少少会遇上几次,有时候神魂一去不复返,有时候神魂还会回来。 如果真是离魂,剑灵认为可能自己与燕希x之间有某种神秘的联系,才会让她被困在燕希x体内五年多时间。 二,这只是一份记忆。 是她附身到了燕希x身上,还是燕希x的记忆来到了她身上? 这一点剑灵也不知道,但她在燕希x身上时,只能感知到他感知到的一切,如果这只是一份记忆,那也说得过去。 ……就是不知道一个凡人婴儿怎么从出生开始就记事了。 “如果只是一份记忆……”剑灵忽然一愣,“他的记忆来到了我这里,那他……已经死了?” 意识到这一点,剑灵的心情微微有些复杂。 “凡人,本就寿元短暂,我此番闭关已近十六年,于凡人而言,这便是五分之一的人生……”她平静地想,“在凡人身上投入感情,受伤的只能是自己。” 剑灵很快将这点微妙的心情挥散,将重点重新放到两大猜测之上。 她更倾向于第二种猜测,因为恕她实在想不到一个凡人有什么本事能将她的神魂束缚在他体内五年多——她这灵族的灵魂若真困在凡人身上,那凡人早就不堪重负,衰弱而死了。 “也许……这就是玄明剑的传承记忆。” 可为什么一柄魔剑,传承记忆会与凡人有关? 剑灵在青神木的传承记忆中寻找与玄明剑相关的秘闻,找是找到了,但却不多,只说玄明剑是天地初分时诞生的四神器之一,乃是剑道化身,后不知何故堕魔,几乎将整个山海界屠戮一空…… 没有提及玄明剑为何堕魔,也没有说最后是谁封印了它。 “正常的传承记忆可不是这个样子,玄明剑……”剑灵若有所思,“难道是因为玄明剑堕魔,天道觉得我辜负了它的期望,所以就随便塞了个传承记忆给我?” “天道居然这么小气的么?” 不过这倒也未必,毕竟天道眼中应是无正邪之分,玄明剑是秉先天清气而生的神剑也好,是血洗山海界的魔剑也罢,和它都没什么关系——剑灵转念一想,也可能是玄明剑杀戮太重,那些被它所杀之生灵怨念太重,上达天听什么的…… 不论心中有多少猜测,在本体已经不知被哪个修士抢走的情况下,她的疑惑暂时是得不到解答了。 剑灵摇摇头,不再将注意力放在这件事情上。 不论燕希x与她有什么关联,现在是生是死,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提升实力。 “化形成功后,不仅要好好修炼,同时还要暗中打听本体的消息,等实力差不多了,再去把本体抢回来,顺便教训教训那些修士……” 计划虽然简陋,但思路没错,可剑灵小小的心中仍然藏着大大的不安——她一个剑灵,莫名其妙成了木灵,真的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么? 天道运行万物,别人不知她的底细,天道岂会不知? 剑灵心中有忐忑,但也没忐忑多久,很快下定决心,万事都等化形了再说。 一回生,二回熟,剑灵当年聚灵时逃了天劫这一课(难怪之前就给补回来了),化形倒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灵族化形之法都差不多,倒是难不倒她。 大约花了四年时间,她凝聚出了灵体,终于可以离开青神木木心,好好看看自己如今所处的环境。 这一看,剑灵就发现情况不对劲了——这外面的景象,和青神木附赠的“往昔记忆”中描述的大不相同啊! “我这是又遇到什么情况了?”她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嘀咕起来。 便在此时,忽然一道身影自远方飞来,那气息让剑灵立刻就忍不住皱了皱眉——是个讨厌的人族! 即便在一个凡人家庭待了五年多,但固执倔强的剑灵依旧没能学会理性看待问题,仍将人族视作阶级敌人——抢夺本体之仇不共戴天! “青神木木灵,你已化形,便是我万灵秘境一员,”大管事面带笑意,“你的名字是?” 灵族天生地养,因此在聚灵之后便会自天道处得到自己的名字,化形之后,自言其名。 然而剑灵作为玄明剑剑灵时连传承记忆都没有,就更别说名字了;现在成了木灵,许是天道看出她有鸠占鹊巢之嫌,也吝于赐下嘉名——结果就是:她没有名字。 此时被人问起,她心里有点不痛快,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是?就很想怼上一句。 但她还不清楚现在的情况,不能贸然招惹阴险狡诈的人族,所以还是得老实点。 “吾名……”剑灵顿了顿,想到燕妈妈本来要给燕希x的那个名字,顺口便说了出来:“吾名灵隽。” 大管事看出她的迟疑,但只以为她是因为对周围感到陌生而心存怀疑,没看出这名字并不是天道赐予,闻言笑着点点头,“那么,灵隽,如今你已化形,是一位真正的木灵了,日后便要学着做一个灵族,且随我来,我带你去陶然居登记并领取身份印鉴……” 灵隽却是疑惑地看着他,“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 “嗯?”大管事心中闪过升起一丝疑惑,暗忖,“阵法失效了?这木灵怎么还是戒心这么重?” 但表面上,他却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细细介绍:“此地乃是万灵秘境,乃是木灵一族在蛮荒之地的一处居所,一些刚刚聚灵的木灵自保之力有限,若被异族大能发现,轻则抽取本源,重则入药炼丹。” “为保护你们,尊主特意设下数座秘境,万灵秘境便是其一。待你们学有所成,便能离开秘境,闯荡蛮荒。” “我是万灵秘境的大管事,负责你们这些木灵的日常起居,有我在,你们只需要好好学习,不必担心其他事情。” 这话看似没有什么破绽,但可能是主杀伐的玄明剑对杀机、恶意感应格外敏锐,灵隽并没有被他迷惑,反而起了疑心。 第十一章:虚与委蛇 灵隽有心多问几句,然而冥冥之中却似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轻声劝说:“你怎能怀疑大管事?他可是全心全意待你。” “万灵秘境就是你们的世外桃源,这难道有什么疑问吗?” “尊主好意,你可不能误会。” …… 灵隽沉默了。 这三言两语当然迷惑不了她,但却让她得出一个结论:这万灵秘境,未必是什么好地方,而尊主啊、大管事啊,恐怕非但不是保护木灵的,而是对木灵另有所图。 ——人族会保护灵族?这开什么国际玩笑呢。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灵隽已经默认自己被天道针对了,此时也没怎么感叹自己这霉运当头的命格,她必须立刻决定好该怎么做。 虚与委蛇? 直接揭穿? “原来如此,尊主真是个大好人。”灵隽模仿了燕希x小朋友,甜甜蜜蜜、天真无邪地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尊主呀?我想亲自感谢他。” 之前在封印之地时硬刚了一次,结果就落到如今这般境地,吃一堑长一智,灵隽觉得自己这次得多长几个心眼,先假意顺从,打探清楚情况再说。 在她沉默的这几息中,大管事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神色。 一开始,他怀疑迷心阵出问题了,或是这个古怪的木灵不受迷心阵蛊惑,甚至已经暗中调动阵法,准备出手将她擒下。 但灵隽并没有显露出半点猜忌之色,反而在呆了一呆之后便似是恍然大悟一般,神色虽变化不大,一双眼眸却亮晶晶的,说出的话也很诚恳…… 看来这个木灵之前的发愣是还没反应过来——也对,聚灵时受了重创,化形后脑子不太好,以前灵族也有过先例。 大管事没能看穿她单纯外表下那颗已经洞察一切的心,还当她是智力低下,并暗暗叹息,觉得这个木灵估计不符合尊主的要求。 灵隽以前没演过戏,这还是头一遭,她也很紧张,唯恐被眼前之人发现她的心思,只能强撑着燕希x的乖巧笑容,不泄露半分情绪。 须臾,大管事一笑,伸手虚虚揉了揉她灵体的脑袋,“尊主如今正在游历蛮荒,同时也是为了找到其他可能正处于危险中的木灵,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回来。” “那他回来前,你可以告诉我吗?”灵隽眨巴着大眼睛,恶意卖萌,“传承记忆说了,感谢别人要提前准备礼物。” 大管事心想,青神木的传承记忆里还讲这些?等会儿要问问其他木灵,万一是她往昔记忆中附带的,那事情就不好了。 灵隽不知道的是,万灵苑中不仅有蛊惑心智的迷心阵,还有许多阵法,其中有一个阵法便是专门用来蒙蔽木灵“往昔记忆”的。 这是为了防止木灵有了往昔记忆,就能从记忆中那些路过它旁边的人、妖兽等生灵口中得知一些不利于尊主计划的消息。 她装纯装过了头,马上就要翻车,然而她还一无所觉。 “好,灵隽果然是个知恩图报、心地善良的木灵。”大管事笑眯眯道,“我们先去陶然居吧,那里还有许多木灵,都是你的哥哥姐姐,你们可以好好相处。” 灵隽点点头,一副“我很乖很听话”的小模样。 一人一灵貌合神离,朝陶然居赶去。 · 陶然居是木灵们的学宫,李、刘二位管事同时还兼任学宫的夫子,负责指(误)点(导)木灵们的学习方向。 今天是刘管事教导木灵。 他在清澈的溪水边抚琴,衣袂与长发在清风中飘摇,琴音随风飘散到陶然居的每个角落,所过之地,花草树木蓬勃生长,虫鱼鸟兽以声和之,好一副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美好画面。 一曲终了,刘管事莞尔一笑,有阳光落入他眼中,让他的仪容风度更加耀眼。 一旁沿溪而坐的木灵们纷纷赞赏:“刘夫子真厉害!” “太好听啦!” “我还想再听。” …… 刘管事待这三十五位木灵说完之后,才伸手在空中虚虚一压,示意大家安静,“好了,夫子方才教的指法、配合灵力波动调整音阶的九个诀窍,你们都学会了吗?” 众木(学)灵(渣):“……” 对不起,我们刚才只顾着听了——都怪夫子你弹得太好听了啊! 木灵们面面相觑,刘管事就当他们默认了,笑了笑便道:“既然如此,便从颐如你开始吧。” 颐如是距离他最近的一个木灵,此时闻言顿时脸色一白——她当时就不该为了离夫子近一点而抢这么个位置! 迎着夫子笑盈盈的目光,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取出琴来。 待抚完一曲之后,颐如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虽然这一曲也让草木生长,但那完全靠的是她的天赋能力,并不是她真学会了以音律催发草木之法,夫子刚刚教过的指法和诀窍,她也只用了一个…… 刘管事听完一曲之后,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责备她不专心听讲,而是鼓励了一句:“颐如悟性果真不错,此曲也极是动听,宛若仙音。” 颐如的心情顿时从地狱到了天堂,兴奋得眼冒星星,全然忘了自己根本没学到什么知识,连连点头表示她会继续努力。 见颐如这样的表现都没有被批评,其余木灵也放下心来。 就说嘛,刘夫子最温柔了,从来不会嫌我们笨的! 于是一个个就开始随意发挥,能靠天赋吃饭就绝不用那些“高深难学”的指法诀窍,并且感觉这样很好。 刘管事也果然没有批评他们,反而每个都指出了优点,夸得一群木灵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一节课程就在刘管事的鼓励教学法和木灵们的混子学习法中愉快地渡过了大半,接下来就是茶话会时间。 “夫子夫子,我听说新来的木灵最近就能化形了,是不是真的?”木灵霈泽问道。 “那个木灵真的太慢了,这么久还没化形,我都等了好久!” “不知道它化形后会不会有什么缺憾,毕竟在聚灵的时候就受了重伤呢。” …… 刘管事注意到,说话的几个木灵提起青神木木灵时不再说“弟弟妹妹”,而是直呼“木灵”,心中觉得很有趣——他们不喜欢那个青神木木灵。 “你们不喜欢新来的木灵吗?”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第十二章:逃过一劫 几个木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最后还是霈泽开口了:“我们好木灵聚灵时才不会受重伤,那个木灵一定很坏!” 其余木灵纷纷点头,还有一个木灵小声道:“我觉得它还很笨,实力肯定也很弱,不想和它一起玩。” 刘管事听了,也不评价他们的话是对是错,而是看向其他没发表意见的木灵,“你们觉得呢?” 大部分木灵都表示他们的想法也差不多,但如果见了面发现那个木灵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坏,他们还是愿意和它交好。 小部分木灵,则觉得无所谓,反正他们已经有很多兄弟姐妹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只有极少数——就是颐和觉得这样不对,但是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觉得的不能这么做。 刘管事心里有数了,便说道:“刚刚得到消息,青神木已经化形了,大管事正在带她来陶然居的路上——如果你们想看看她是不是个好木灵,现在就可以去李管事那里偷偷看看。” 木灵们立刻有了兴趣,等课时结束便纷纷去了李管事处。 刘管事依旧坐在溪边,看着他们离去,但笑不语。 用单纯的“好”或者“坏”来形容木灵是很难的一件事情,他们诞生之后,只有天然之本性,而无后天之理性。 为了尊主的计划,他和李管事努力在学习上带歪他们,但品性上却不敢轻忽,将他们教的团结友爱,愿意为彼此而牺牲,但谁知道突然间来了个青神木木灵。 大管事说要试探这木灵的性情,而逆境之中人的性情才会最大暴露出来,他希望让青神木木灵被这些木灵排挤,看看它将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为此,刘管事只好在不动声色间给这些木灵灌输“好木灵被天道喜爱聚灵不会受重伤”等观点——当然,这个观点大致上没错,但是凡事都有意外,而他就把特殊情况消除了。 渐渐地,青神木木灵从被大家期待的弟弟妹妹,变成了一个可能被天道讨厌的坏木灵,今天木灵们的反应说明他的工作做得比较到位。 至于颐如…… “在大家都排挤青神木木灵的时候,有一个木灵对她好,或许也是探寻她本性的另一个角度。” 刘管事暂时打消了再加把劲把颐如带歪的念头。 人性经不起试探,但灵族的本性却往往非常固执难以动摇,管事们觉得这样做风险很小,却不知道他们猜对了开头,没猜对这结果。 · 木灵们已经到了李管事处,不过他们不想让新来的木灵第一时间看见他们,因此躲了起来。 大管事带着灵隽到来时,发现了暗中观察的木灵,但灵隽因为修为不够并没有发现,只是隐隐感觉有种被窥视之感。 她于是更加肯定,这地方的人都不安好心! 李管事与大管事寒暄之后,便将目光投到眼前的木灵身上。 这个木灵秉承了灵族的美貌,但与大多数木灵的温和秀美不同,她的容貌给人的感觉是冷与锋锐——都说相由心生,放在人族身上未必贴切,但放在灵族身上倒是很合适,看来这个木灵果然很有攻击性。 至于她眉心处的那点朱砂痣……恐怕就是怨煞之血所化。 李管事心中已有了几分定论,表面上却笑了笑,问道:“你叫灵隽?” 灵隽点点头,她感觉这个人方才的目光充满了审视,让她分外不舒服。 她假装被李管事吓到,悄悄往大管事身后缩了缩,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 “你的修为呢?”李管事又在心里给灵隽补了个评价,继续问道。 灵隽的脑袋垂得更低,声音也变小了些:“通……通灵期。” 李管事“嗯”了一声,取出一块两块令牌,让她分别留下气息,其中一块留在陶然居,另一块则是她的身份印鉴,外出时必须带在身上。 灵隽依言照做,之后便听见李管事说道:“事情办完了,明日辰时一刻来陶然居学习,认识一下其他木灵,现在你可以回去准备明日要表演的才艺。” “才……艺?” 灵隽满脑子问号,剑灵有什么才艺?《入睡的一百零八种姿势》? “这是学宫的惯例了。”看出她的疑惑,大管事解释道,“其他木灵们也都是这样的,你不用紧张,大家都很好相处。” 灵隽再有多少意见也只好咽下去,点头表示知道了,尔后便告辞,拿着引路符离开陶然居,返回居所。 她走之后,大管事扫了一眼角落,“出来吧。” 木灵们纷纷走了出来,笑嘻嘻地望着他,半点没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妥。 “看也看完了,要和灵隽好好相处知道么?” 大管事语气随意地一带而过,将木灵们赶回去继续学习,屋内很快只剩下他与李管事二人。 “你觉得她怎么样?” 李管事微微摇头:“目前还不确定,但应该不是尊主想要的。” 大管事颔首,“再留一段时间,若尊上此行顺利,带回另一个木灵,她就没有留下的价值了。” “木灵罕见,尊上谋划这么多年才找到三十五个,品阶还有高有低,恐怕这一次……”李管事并不如大管事一般乐观,“我倒是更希望这个青神木木灵能给我们一个惊喜。” “那么就还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吧。” 大管事觉得人和本体都扣在手里了,灵隽即便有古怪,也掀不起什么浪来。 “对了,灵族的传承记忆里会记载一些人际交往的事情么?”他突然又想起从灵隽口中听见的“礼物”,便多问了一句。 “自然会有,不过大多很简单,并不会讲得很仔细——毕竟灵族本身也不是什么擅长人际交往的族群。”李管事随口便答道,“除此之外,各族的喜好和忌讳都会提到一些,这也是为了让灵族在刚刚聚灵后那段时间与各族友好相处,不至于因为误会闹出什么乱子,平白丢了性命。” “哦,难怪她知道。” 两人都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灵隽今天又逃过一劫。 第十三章:完美木灵 木灵们被赶回去学习,但他们懒散惯了,也不急着回去——反正刘夫子也不舍得惩罚他们。 但这一路上居然没人先开口说话,气氛显得颇为古怪。 终于霈泽忍不住问道:“你们觉得她怎么样?” 木灵们为难地对视几眼,才陆陆续续给出回答:“她好奇怪!” “她好胆小。” “她果然很弱,才通灵期。” “看到她,我觉得很不舒服!” …… 木灵们的感觉并非源自偏见,而是真真切切的。 灵隽毕竟不是原装正品青神木,就算如今意外成了木灵,她的灵种可有一大半还是剑灵时的灵种——更何况无论玄明剑还是青神木,论品阶都是山海界巅峰,这些木灵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可怕的存在,产生这种感觉再正常不过。 还有一些木灵没说话,但他们的感觉也相差无几——灵隽也许不是坏木灵,但一定不是好木灵,还是别和她一起玩了。 颐如想着刚才看见的那个少女,好感淡了很多,但也只打算当个普通朋友相处,并没有如个别木灵一般非常讨厌她。 倒是队伍最后,有一个木灵倒是若有所思,只是低垂的眼帘掩去了眸中透露出的一切情绪,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想法。 “闲晞,快点快点,我们还要去上课呢!”前面有木灵发现他掉队了,连忙回头招呼。 闲晞抬起头,笑容完美无缺,“来了来了。” · 灵隽从陶然居返回,中途虽遇到了阵法,但许是因为带着身份印鉴,她一路顺利,不多时便回到了本体所在。 如过去不知道多少年一样,她习惯性地往本体中一躺,思索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首先,根据青神木的往昔记忆,她聚灵时并不在万灵秘境中,显然是聚灵之后被那个尊上带回来的。 尊上和万灵秘境里的其他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这里也绝不是什么什么世外桃源,而是一个充满了危险的地方——虽不知他们收集木灵是为了做什么,但肯定不会只是看看,估计还会做些很可怕的事情。 秘境中应该布置了许多蛊惑心智的阵法…… 灵隽忽地心中一惊,她想到一个问题——恐怕不仅仅如此,应该还有蒙蔽往昔记忆的阵法才对,否则其他被骗来的木灵肯定也有能察觉到情况不对的…… 她之后要更加小心了,绝不能暴露自己的往昔记忆没有被蒙蔽。 发现问题后,就要解决问题。 灵隽有过一次被抢的经历,绝不想再经历一次,她必须要在那什么尊上的计划实施之前逃走。 根据传承记忆中所言,山海界中有许多秘境,万灵秘境应该属于已经被人认主并改造过的,这种秘境普通人想要出入,必须得到信物。 这种信物尊上必定不会随便赐给别人,恐怕整个秘境中估计也就几块,而且它们的拥有者实力应该都很不一般,不是她这弱鸡修为能对付的。 想要获得信物,非常困难。 但灵隽也不可能等着时来运转突然再来一条空间裂隙,将她从秘境中带走——因此,想要活命的话,事情再难,也要去做。 最后一点,那就是她需要一个完整的计划,在计划实施前必须做好伪装,不能让人发现她不对劲。 “那么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做一个完美的青神木木灵,温柔和善,心性纯良……” 灵隽不禁暗暗庆幸,虽然青神木的传承记忆残缺不全,但青神木的天赋她倒是完全继承了,至少这让她避免了一现天赋就穿帮的危险。 她在木心中默默练习微笑的弧度、行走的步伐、说话的语调等等,务必要将自己打造成完美木灵——还好传承记忆里也出现过其他木灵,不然还真的是很难模仿。 “我还要表演才艺。” 灵隽学完了“完美木灵·女”修炼课之后,便开始了今日最后一项工作:给自己搞个才艺出来——至少不能是“入睡的一百零八种姿势”这种。 完美木灵·女应该爱好音律、舞蹈、书画等,文雅又潇洒,还要处处契合天地自然…… 灵隽皱起眉头,这些青神木的传承记忆里都没有啊! 恐怕是在丢掉的那些部分里吧。 不过说到传承记忆…… “燕希x小朋友会唱歌,我要不要也唱歌?”灵隽心想,“凡人和修士都是人族,想来喜好应有共通之处,那几个管事都是人族,应该不至于让他们讨厌吧?” 想到就做,她在青神木树下酝酿了一会儿,张口便唱:“太阳当空照……” 一首儿歌唱完,灵隽轻轻碰了碰一旁的聆音草,这种草会收集歌声,只要以灵力触碰,它就会将收集到的歌声自动唱出来。 ——这株聆音草之前没存过歌声,现在么,也就只有她刚刚唱的那首歌。 “怎么蔫头耷脑的?”灵隽皱了皱眉,觉得这株聆音草不太行。 聆音草委委屈屈地用叶子甩了甩她的手指——显然它这种低阶灵草修为不够,根本碰不到灵体,一甩甩了个空。 一道歌声响起…… 灵隽灵体一震,眸中迅速闪过一丝惊愕,旋即惊愕化作气恼,气恼又变作羞愤……最终,一切归于冷漠。 聆音草仿佛是要报复她,唱完一遍,还准备再唱一遍。 灵隽屈指一弹,将聆音草存着的歌声——好吧应该是噪声——祛除,之后站起身来,叹了口气。 她是真没想到,原来唱歌是这么难的一件事情,明明燕希x小朋友唱着还挺可爱,她唱出来……唉,不禁想到在封印空间时那个鬼貕放出来的魑魅煞灵,它们的嚎叫声很接近了。 唱歌是不可能了,除非她想谋杀,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 想了很久,灵隽终于记起,在封印空间刚刚聚灵时,她有一段时间热衷于石雕——她想将石头雕成玄明剑的样子,希望这样就能养出另一个灵。 结果可想而知,但手艺是练熟了的。 “雕刻也是一门艺术,就决定是你了!” 为了防止歌唱惨案再次出现,灵隽重拾雕刻,发现手没生,顿时就放下心来,又变得信心满满。 这么忙忙碌碌,一天很快过去,清晨来临,她要去上学了。 第十四章: 遇剑 北冥瀚海,无边无际。 山海界疆域无比辽阔,至今也未能有人探索到世界尽头,南北东三面皆有汪洋大海,分别为南溟、北冥、东海,西面虽无瀚海,却是无尽蛮荒,有山川大泽无数,其中危机四伏,却也隐藏着无数奇珍异宝。 九域是最为繁华的世界中心,为十七个一品大宗掌管,传承悠久,承平日久,乃是许多偏远之地修士心中的“灵界”,不知多少修士背井离乡,只为加入九域任一宗门。 除此之外,山海界有十二洲三千境,遍及世人已探明的蛮荒、三海各处。 其实准确说来,十二洲乃是三千境中最强大的十二方境域,也是近千年来才有了“十二州”的说法。 至于三千境,多为大修士在蛮荒、三海中开辟的一处安全境域,但因蛮荒、三海中危机重重,各境之间交流困难,若支持一境的大修士陨落而后继无人,往往便会面临毁灭之灾。 太素纪以来凡十万余年,不知有多少境域骤然兴盛,骤然衰败,令人唏嘘。 北冥之上。 静涵道人乘浮月舸在北冥之上漂泊已有十余年,近来忽感道途维艰,前路无定,他虽已入分神境,享五千寿元,然天赋平平,今已三千余岁,怕是无望进阶合体,便生出收徒之念。 奈何一路行来,北冥诸境皆是萧条衰败,也未见多少少年俊杰,他便起意返回宗门,观门内英才。 静涵道人出身的北天宗乃是北冥诸境中排名前三的境域,临近朱陵、司真二洲,颇为繁华,过去出了不少英才,他自觉收徒要求并不很高,想来定能寻得一嘉徒。 思索中,他已进入北冥远海与近海交界之地,此处风高浪急,空中已有惊雷罡风,便是极擅御水、飞行的高等法宝闯入其中,也很难掌控方向,不少运气差的修士可能迷失在这片风暴海域,几百年、几千年寻不到出口。 不过静涵道人修为不低,浮月舸的品阶也不差,只要专心致志,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真的是太天真了——意外之所以是意外,便是因为在发生之前人们意想不到。 “轰!” 滔天巨浪中,忽地有一道道身影闪掠而过,它们身材瘦小,丑陋狰狞,但却灵活机巧,善御风水,且往往成群结队,便是在无边风暴之中,也能来去自如。 “沣湀!” 静涵道人认出那是什么,顿时便是头皮一麻,失声惊呼。 沣湀的实力在北冥海兽中算不得什么,但在风暴之地,便是比它们强许多的海兽遇上它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北冥远海与近海交界之地的这片风暴海域每隔五百年便会有大能出手,清理其中混入的妖兽,如今距上一次清理也不过才过去百年,沣湀怎会出现在此处? 静涵道人心中忧虑,若不能在沣湀合围之前离开风暴海域,他恐怕要丧命于此。 然而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尽管静涵道人用出了种种手段,却也敌不过上百只沣湀的合围,很快被它们操控着的风暴精准攻击了无数次,浮月舸上禁制黯淡,已是濒临损坏。 沣湀的叫声夹杂在滔天风浪之中,隐隐约约,并不清晰,但那股子即将饱餐一顿的欢喜却好似穿透透风浪,传入浮月舸中。 静涵道人心中悲叹一声,祭出本命法宝,准备与沣湀决一死战。 但却在此时,海中巨浪忽地有一瞬间的停滞,旋即一抹亮光破开沧海,飞入风暴之中。 那光芒太过亮眼,静涵道人一瞬间有种双眸刺痛之感,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紧接着便听见接二连三的惨叫声自风暴中发出,模糊不清,但他知道那是真的——那是沣湀死前的惨叫。 “什么东西……” 静涵道人心中涌起深深的不安,他有种不妙的预感,似乎究竟是什么妖兽杀死了沣湀?它会不会也对他下手? “嗖!” 一缕冰冷的剑气轻易切碎了浮月舸上的灵光罩,刺向静涵道人眉心,只一瞬间便破开他的护身法宝、护体灵罡,在他眉心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死亡的阴影降临在他头上,而他甚至根本来不及反应,眉心便是一凉。 “我死了么……” 许久,当听见哐当一声,静涵道人才从濒死的恐惧中回过神来,伸手一抹眉心,伤口还在流血,伤口周围的剑气明显有古怪,不是那么简单便能被祛除的。 他没有第一时间治愈伤势,而是将目光落在脚下的一柄长剑之上。 这柄飞剑险些取了他的性命,但最后却放过了他,为什么? 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静涵道人才将长剑从地上捡了起来,目光定在剑身上两个古老的文字上,心中充满着不可思议。 “玄明……?” 静涵道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不可能。 大约在二十年前,九渊开启,来自九韶宫、玄神剑宗、魑魅玄宫等一二品大宗的合体期大修士进入九渊深处,开启封印,找到了传闻中的玄明剑。 只可惜因众人相争,玄明剑最终落入九渊更深处,那些大能也只逃出来五人,如今似乎还都在宗内养伤,至今未曾出来行走。 玄明剑既已消失在九渊极深处,此时又为何会出现在北冥? 这一定是一柄后人仿造的剑! 也说不定只是正巧撞了个名字,仅此而已。 但……万一是真的呢? 静涵道人默默无名了大半辈子,虽然也有过不少奇遇,但相比山海界中大能、天骄搞出来事情,那些奇遇简直不值一提。 他从未感觉,传奇离他如此之近…… 这一刻,静涵道人的心狠狠动摇了。 他心中生出一丝渴望,如果他能拥有玄明剑,那困扰他的一切问题都不会是问题…… 只要他小心谨慎,没人会知道玄明剑在他手中,得到玄明剑的帮助,他有足够时间踏上巅峰,实现那个预言。 “得此剑者,鬼神辟易,可为天下共主。” 这丝渴望瞬间变得无比巨大,静涵道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长剑,目光从怀疑到犹豫再到动摇,最后定格在了热切之上。 “我要留下这柄剑。”他喃喃道,“它可能是玄明剑……不,它就是玄明剑。” “一定是。” 第十五章:她可能没那么坏 陶然居。 灵隽带着她昨天辛苦练习得来的完美笑容,走进了一处水榭——这便是今日刘夫子给众木灵授课之所。 因为初来乍到,灵隽还不知道这学宫里都是些什么混子学生,她提前了一刻钟到水榭,结果就是一个木灵的影子也没见到,只看见一位温文尔雅的翩翩美男子,正坐在临水的栏杆上,手上轻轻旋着一支竹笛。 察觉到有人到来,刘夫子侧过头来,朝她一笑:“来这么早?我是刘夫子,陶然居的讲师,你先找个位置坐下,等大家都到齐了,我们就开始上课。” 灵隽乖巧地行了礼,也找了个临水的位置坐下,心中却在想着:“人族果然狡猾,一个个明明坏透了,表面上还都装得‘全天下我最好’的样子,真是过分。”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学习一下先进经验,以促进自己的演技进步。 一刻钟时间很快到了,两道身影缓缓走入水榭中,见到刘夫子时下意识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目光扫到灵隽时笑意便收敛了几分,看起来颇为冷淡。 灵隽心中微动,这两个木灵的反应让她生出了些许猜疑——他们明显是不喜杀戮的那一类木灵,可如今看来,却并不如传承记忆中说的那般友好。 木灵大致可分为两大派别,一类如青神木这般喜好生机厌恶杀戮,一类却恰好相反,代表木灵便是嗜血妖藤。 以人族的普遍价值观来看,前者的本性更符合“善”,后者则更符合“恶”,但对木灵们而言,并无善恶之分,皆乃本性。 也许随着修行不断加深,木灵们彼此走出不同道路,会对与自己不一样的木灵产生各种猜疑、厌恶、排斥等情绪,但在诞生初期,除非本体相克,否则很少有因为本性而敌对的。 是以,这两个木灵无端就不喜欢她,灵隽感到很奇怪。 疑惑中的她也没忘记现在已经到了辰时一刻,可水榭中包括她至今也只有三个木灵——难道其他木灵在上其他课? 作为新人,她也不敢说,她也不敢问。 之后又陆陆续续有木灵来到水榭,或是三五成群,或是孤身一人,他们的神色都非常轻松,完全没有因迟到而忐忑不安,刘夫子也脾气很好地和他们打招呼,看样子也根本没把这当一回事。 灵隽:“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大约两刻钟后,最后一个木灵走进水榭,刘夫子终于挪位置了。 他站起身来,仿佛按下了一个开关,水榭中的嬉笑私语消失无踪,三十六个木灵都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他,乍一看还真像是求知欲旺盛的好学生。 “今天有一个新木灵加入我们。”刘夫子走到灵隽身边,示意她站起身来,“这是灵隽,青神木木灵,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首先让灵隽介绍一下自己,为你们展示她精心准备的才艺。” 灵隽此时的人设是有些胆小羞怯但其他方面都很好的完美木灵,面对众人的注视,理所当然地露出了略有些羞涩的小表情,旋即温温柔柔地笑了笑,“你们好,我叫灵隽,青神木木灵,二十年前聚灵成功,不久前化形,如今修为是通灵期,远不如各位,日后还需要大家多多指教,共同进步。” 她说话的同时也在观察木灵们的神色,便发觉最开始那两个木灵并非个例,这些木灵对他的态度都十分冷淡,心中不禁若有所思。 ——现实情况与计划有些出入,可能无法友好相处,那么…… 心中所想,自然不能告诉别人,灵隽在简单介绍了自己之后,便取出一块巨石,笑道:“我平日喜欢雕刻一些小玩意儿,今天要给大家表演的就是石雕,希望大家喜欢。” 她无视了那些意味不明的打量,手中灵力成刃,将巨石分成三十多块,旋即拿起一块,看了刘夫子一眼,便动手了。 灵隽之前想过要雕刻一些小东西送给其他木灵,以便拉进彼此的关系,或许后续还能从他们那里获得帮助——现在看来,恐怕很难了。 心中想着其他事情,她手上的动作倒是不慢,行云流水一般,便是碎块飞溅、石屑飞舞,也丝毫不显狼狈,再加上灵族天然的美貌加成,那简直就是主角光环附体,无论做什么围观群众都会不由自主地戴上“这人真帅/美”的滤镜。 木灵们原本心里对她十分冷淡甚至厌恶,见她就用普通石头做雕刻,更是觉得她小家子气——难道连块灵玉都没有么? 只是看着看着,也不知怎么回事,竟觉得有点上头。 就连最讨厌灵隽的霈泽也不得不承认,这好像还挺有趣的。 只是他心里很别扭:“这家伙明明就是坏木灵,但怎么看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坏那么丑?” 灵隽不知众人的心理变化,她专心雕刻手中的黑色巨石,一个小摆件的轮廓渐渐出现。 不多时,她刻下最后一刀,用了个涤尘术将雕刻师沾染上的粉尘、碎屑清理一空,一个巴掌大小的麒麟出现在众人眼前,栩栩如生,灵气十足,似乎下一刻便会动起来一般。 她捧着麒麟石雕呈给刘夫子:“夫子,这个石雕送给你。” 刘夫子一直在观察众木灵的反应,见他们一个个眼睛亮晶晶的,便知道他们已经渐渐克服了那点心理障碍,开始想要喜欢这个灵隽。 ——他也很无奈,谁让这些木灵的心思实在是太单纯了,很好骗,也很好哄,甚至连哄都不用哄,自己攻略自己。 看来,想要让木灵们孤立灵隽,还需要另外使些手段。 刘夫子心里想着坏主意,表面却还是那副温柔可亲的样子,接过小麒麟石雕,笑意格外真诚,“我很喜欢这个石雕,谢谢灵隽。” 灵隽被他这演技震惊到了,但同时却又很不服气,心想:“不行,比演技我玄明剑也不能输!” 她再次拿出了十二万分的力气,露出一个羞涩娇怯、柔柔软软的笑容,“真的吗?夫子喜欢就好。” 旋即看向其他木灵,笑得真诚极了,“我给大家都雕刻一个吧!你们想要什么?” 众木灵:“……好,好像她不是个坏木灵。” 第十六章:灵隽的计划 木灵们的反应让灵隽颇感意外,不是刚刚还一副“我要孤立你!”的态度么,怎么才一会儿工夫就改变主意了? 哎,这年头,就连本性最顽固的灵族幼儿也这么朝令夕改,真是世风日下啊。 她隐晦地看了一眼刘夫子,心想:“定是这些人族的错,将好好的木灵都给教坏了,学会了他们的善变!” 刘夫子看不透她这老父亲般的心理活动,还当她是在询问他的意见,便笑了笑,“灵隽想给大家礼物,那自然很好,不过我们今日还有课程……” 他的目光移向下方那些完全被石雕勾走魂儿的木灵,严肃了一点点——就一点点,不能更多,“不如你们先想好想要的石雕,待课程结束之后,再告诉灵隽?” 木灵们原本还有些失望不能看见现场雕刻,可转念一想,夫子这意思是——接下来的课程他们可以明目张胆地走神了? 唔,这么说起来的话……妙啊! 于是木灵们异口同声道:“夫子所言甚是有理!” 灵隽:……总觉得自己好像看穿了什么,应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然而事实证明,一切正如她心中所想。 可能是考虑到还有一个脑子不好(?)的新学生,今日的课程上,刘夫子讲的都是关于木灵的一些常识,大部分在传承记忆中都有,少部分没有,灵隽听得十分认真。 其余木灵完全不需要学这些,一个个心思都飘到九霄云外去了,琢磨着该请灵隽雕刻什么样的石雕,才能让自己在小伙伴中脱颖而出。 直到一堂课结束,他们才回过神来。 刘夫子离开之后,木灵们瞬间涌到灵隽身边,七嘴八舌地将自己想要的石雕说来,顺带着许诺“送你一片我的叶子”“送你一小节我的藤蔓”等作为交换。 ——由此可以看出,他们虽然很容易就被人带歪,但本性依旧善良,很符合木灵人设。 尽管木灵们的要求很多,说话还有些颠三倒四,但灵隽全程都保持着羞怯小白莲人设,没有半点不耐烦,可以说非常敬业了。 木灵们的学习任务很轻松,大多数时候还是自己在本体中修炼,上课时间并不固定,下一次的开课时间是在十天之后。 这意味着,灵隽将有十天见不到这些木灵同窗。 从陶然居回居所的一路上,她的脸上一直带着纯然的笑容。 见到这个笑容,哪怕是最怀疑忌惮她的李管事也会认为,她是因被小伙伴们接受了而开心。 但等回到青神木中,灵隽的笑容瞬间便消失了——演了一天的戏,也是会累的好么?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木灵,甚至之前还是魔剑剑灵,脾气天然便好不到哪里去,只是如今身处险境,才会压抑本性,委曲求全。 沉默片刻之后,灵隽便将心中那点不痛快扔到一边,回顾今天发生的事情,不漏掉半点细节。 “首先,这个刘夫子的课程对真正的木灵而言基本没有意义,而他也不可能知道我的传承记忆有所缺失——也就是说,他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 根据传承记忆中的相关描述,灵隽大致能感应出三十五位木灵同窗的境界、聚灵年岁,对他们的本体也略有猜测。 只要略作对比便能发现,这些木灵的修为进展太慢了。 虽说木灵中这一脉大多天性散漫,很少有修炼狂人,但一般而言,在聚灵境至灵源境四个境界,木灵们还是会努力修炼的,因为只有进入灵源境后期,大多数木灵才能将本体收入神魂之中,不必担心本体的安危。 这些木灵如此散漫,或许就是被那可恶的人族刻意带歪的。 “其次,木灵对我的态度并不好,恐怕是因为我的剑灵本性让他们感到威胁,同时也有青神木中怨煞的缘故。” 灵隽可不是善良得随随便便就能回转心意的木灵,作为剑灵,她除了脾气恶劣、性子刚烈外,自然也有“心如磐石”这一属性——别说三十几个软萌水灵的小木灵了,就是再来几百个,她也完全不会觉得心都要被萌化了。 金克木,能控制住自己对木灵的不喜,那都是托了她如今成了青神木木灵的福。 是以,灵隽能理解木灵们对她的不喜,也觉得这没什么,但是出于本性,就算他们之后被她的才艺征服了,她也并不将他们视为可靠的朋友,而是归入“需要打好交道的普通朋友”行列之中。 除此之外,她更担心的是,木灵能隐约察觉到她与正常木灵的不同,甚至因此生出厌恶之心,那大管事、李管事、刘管事等人呢? 他们可能发现不了她竟是个剑灵,但却也会对她产生质疑。 ……如果所料不错,这些人搜罗大量青神木一类的“善良”木灵,一个“邪恶”木灵也没有,肯定是邪恶木灵对他们没价值,那她一旦展现出不符合善良木灵人设的地方,恐怕就会被无声无息地处理掉。 经过与万灵秘境中人、木灵的几次短暂接触,灵隽已经大致摸清了情况,知道自己必须提防的许多事情。 “就算我不是个剑灵,而是真正的青神木木灵,恐怕也满足不了他们的要求——谁让我这棵青神木,是以怨煞之血浇灌而生的呢?” 灵隽冷冰冰地笑了笑,指间一缕血色雾气缠绕。 “那么接下来的计划就该是这样了。” 第一,在不暴露自身情况、不与其他木灵表现得不一样的情况下,抓紧时间修炼。 第二,先尽量与木灵相处愉快,观察大管事等人对她与对其他木灵是否有所不同。 第三,摸清其他木灵的本体情况。 木灵们的天赋神通都很不错,上三品的木灵甚至可以有三种以上天赋神通,学习其他木灵神通也非常快——这么多木灵,或许就有一些的天赋神通对她逃离万灵秘境有所帮助。 若果真如此,灵隽会争取和他们合作,合作不成再想其他办法。 当年在封印之地时,灵隽只是个普通的宅灵,但接连遭逢大变,如今更落入囚笼之中,她不得不快速成长起来,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东西保护自己。 这是世间生灵趋利避害的本性,也是来自玄明剑的冷酷与狡诈。 灵隽对这种变化适应良好——至少她如今已经有了一点点反抗的力量,而不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为修士的“战利品”,想破口大骂都嫌词汇不够。 第十七章:《太上苍灵青德真经》 将木灵们定制的三十五个石雕做好后,已是第二日清晨。 今天没有课程要上,灵隽有足够的时间进行修炼——哎,修炼呢!这可真是件稀奇事。 在她还是剑灵的时候,因为没有传承记忆,修炼自然无从说起,一身实力都是天长日久慢慢累积下来的;如今成了木灵,居然就要开始修炼了…… 青神木传承记忆记载的修行之法乃是《太上苍灵青德真经》——又是“苍灵”又是“青德”,可以说非常符合青神木的天性,天道赐下此修行之法实在贴切。 然而灵隽不是个纯正的青神木木灵,注定是要辜负天道为青神木准备的一番美意了。 “……先修行试试看吧。” 虽然她没什么木德,也恐怕修不成苍灵,但这是她目前唯一一条变强之路。 《太上苍灵青德真经》主卷共分九卷,对应从通灵期至大乘期九个阶段;副卷则包罗万象,记载着大量木灵可以修行的神通、术法,其中以“木德”一类术法最多。 ——木德,指上天生育草木之德,放在木灵身上,那便是教木灵如何化育万物,听起来就心怀天下泽被苍生。 然而灵隽在草草看过一遍之后,第一想法却是——以后不缺高阶灵药了。 以青神木的品阶,催生一些高阶灵药简直不在话下,顶多就是要多消耗些生之本源。 “若有朝一日我能离开万灵秘境,倒是可以去做做灵药生意,想来应该能勉强维持一下生活。” 灵隽还真将这一点记下,尔后便又回到了主卷。 《太上苍灵青德真经》的九大主卷之前,还有一段总纲,讲的便是“苍灵”与“青德”。 苍灵,即为青帝,乃是传说中的东方之神,于五行中对应木,正是所有木灵祭祀的上神。 青神木的修行之法竟能冠以“苍灵”二字,可见它原本该是何等受天地之眷顾——可惜啊,先是被以怨煞之血浇灌,后又被她这个剑灵鸠占鹊巢,注定是没指望了。 灵隽不禁想到玄明剑——若是玄明剑也有正常的传承记忆,那她的修行之法可能是《玄明白帝经》?或者《玄明真魔录》之类的…… 她一目十行地看完这部分内容,终于来到了讲“青德”的地方。 “天以覆盖生民为德,四时各有盛时,春则为生,天之生育盛德,在於木位……” 后面还有数段,简而言之就是在告诉青神木木灵,作为最接近青帝的九品灵木,你要有远大的理想和目标,提高自身德行,让整个山海界充满生气等等。 灵隽表示这个有点难度,她一个剑灵对生命显然不会有多少敬佩与热爱。 总纲并不长,且都刻在神魂之中,即便内容需要细细体悟,到底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不多时,灵隽便开始修习《太上苍灵青德真经》第一卷,通灵卷。 灵族一旦化形,至少都是通灵期,相当于人族的融合期,这一点与妖族是一样的。因此,两族修行之法皆从通灵期开始,之前的聚灵/开窍期灵族或妖族都是凭本能行事。 《太上苍灵青德真经·通灵卷》的内容最为浅显,但却要为之后修行之路打基础,因此学习起来还是蛮困难的——灵隽有些心虚,可能是对她一个剑灵而言挺困难吧。 看完并理解了通灵卷中的心法及各项要求之后,灵隽的眉头更是再没舒展过。 原来,《太上苍灵青德真经》还真是非常符合它名字的心法,修行之时,不仅要按照心法运功,还需要以青德辅助。 青德从何而来? 自然是从化育万物而来。 也就是说,从修行《太上苍灵青德真经》开始,灵隽就必须不断地化育万物,包括行春神之职催发草木、救助心怀善念的生灵、培育新的草木生灵、创新生之本源利用方式等等——总之只要心怀仁善,想要收获青德,办法有很多。 然而那是对自由木灵而言,落在灵隽头上,她一是被困此地无法脱身,二是……唉,能指望一个据说曾几乎杀光了整个山海界的剑灵助人为乐、关爱生命么? 这太难了! 灵隽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升起的那丝焦躁——来自于剑灵的天性让她一时间无法接受这种修行方式。 “我的想法有问题,还是太狭隘了。”她尝试着说服自己,“虽然我过去是个剑灵,但现在也是个木灵,既然天意让我同时拥有玄明剑、青神木两大本体,那我就不能将自己视作一个单纯的剑灵。” “放任自己排斥木灵的身份,之后我只会越来越无法接受——这是足以致命的。” 虽然青神木的传承记忆中典型案例不多,但也提到过,如果一个灵族与自己的本体不合,那么无论修为到了多高的境界,都可能一夕之间境界崩溃,身死道消。 灵隽理智上明白她早晚要成为木灵,但情感上不免受到剑灵天性影响,而且这种影响不是克服了一次就能再无后患的,越是到修行的后期,来自两大本体的冲突会愈发严重,直至一方出局,或是她陨落。 ——这也是她在发现自己成为木灵之后那么难以接受的原因。 若是变成其他器灵,哪怕是地脉之灵、言灵、瑞气之灵等等,都不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可我必须接受这一点。” 灵隽从头看起了《太上苍灵青德真经》总纲,那些之前看起来佶屈聱牙、内容与她“三观不合”的字句现在看来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是她要改变自己的想法,就要从接受木灵的观念开始。 一遍遍看下来,她的心态渐渐发生了些许变化。 源自灵种深处的木灵本性似乎感受到了召唤,渐渐地在剑灵本性的压制之下抬头,努力与《太上苍灵青德真经》产生共鸣。 一股淡淡的喜悦萦绕在灵隽心头,她似乎终于能体会到总纲字里行间中蕴含着的仁慈、圣德与希望,尽管此时剑灵本性在不断试图摧毁这丝喜悦,但它是成功不了的。 木灵之性,最重要的几大特性之一便是“生生不息”。 灵隽的心渐渐安静下来——这恐怕才是青神木木灵该有的心态。 趁着心态还在,她开始修行通灵卷心法。 第十八章:木灵的美好生活 修炼无岁月,十天时间一晃便过去了,转眼便又到了学宫开课的日子,灵隽不得不中断修炼,去学宫浪费几个时辰。 ——不不不,不能这么想,和木灵们打好交道多找几个盟友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灵隽收拾好心情便出发了,依旧很乖巧地赶在上课之前抵达,然后便惊讶地发现,这一次木灵们竟然已经基本到齐了。 明明上一堂课就拖拖拉拉迟到早退的说…… 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木灵们还在自由活动,见她来了纷纷聚拢过来,或是伸出小手,或是眼巴巴看着她,有几个还不知道什么是不好意思的灵族更是直接大声询问:“灵隽,我们的石雕呢?在哪里,我想看!” 他们的态度比之十天前更加热情,灵隽感受得很清楚,对此她并不意外。 木灵们最开始对她的排斥,应该是直觉感应到了她与木灵的格格不入,本能不喜;而这种格格不入在她修炼了《太上苍灵青德真经》,唤醒了被压抑已久的木灵本性之后,便与剑灵本性一般悄然潜伏下来,变得更加不易察觉,是以木灵们才会是这般态度。 “别急,一个一个来。” 或许她的心态也开始偏向木灵本性,灵隽对这些木灵也多了几分喜爱与耐心——这在之前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取出石雕,整整齐齐排好,将桌案占得满满当当。 有木灵见她取出石雕立刻便想伸手将自己的拿起来好好把玩,但却被同伴阻拦,“不问自取,太失礼了。” 那木灵讪讪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挠着头退后了几步,让其他木灵往前站了些。 灵隽的笑意深了一分,拿起一个小兔子石雕,递给身旁一个木灵,“你要的灵红玉兔,看看合不合心意?” 那木灵立刻接过石雕,爱不释手,连声道:“太合心意啦,灵隽你真是心灵手巧!” 他玩了一会儿石雕之后,似是想到什么,从怀里取出一根树枝,“这是我的枝桠,栽下去就能活,虽然没有我本体的威能,但却也能引来鸾鸟哦!” 这木灵的本体乃是引仙瑶树,据说曾有一株引仙瑶树开花时引得仙人下凡,故此得名。 灵隽笑眯眯地收了起来,又开始给其他木灵分发石雕。 木灵们收到了惦记了十天的石雕,心情十分愉快,纷纷拿出了准备好了礼物,送给新来的木灵,并决定从今往后灵隽就是他们和谐友爱大家庭中的一员了! 这些木灵的本体多是五品以上的灵木、灵花、灵草,但凡拿出点东西,自然是要比区区一块石雕珍贵得多。 但东西的价值本就是因人而异,对他们来说,一个合心意的石雕远比自己身上一片叶子、一点露水之类的来得珍贵——尤其这还是他们的新朋友亲手雕刻的,承载了他们之间的友谊!光这一点就是无价之宝! ……木灵们并不觉得自己朝令夕改,他们认为自己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伸出友谊之手的,很真情实意了! 灵隽却不同。 她再是被木灵本性影响,也还具备足够的理性,不会觉得这些东西真的和石雕一个价值,因此她对这些木灵的好感加深了不少了,毕竟是送了她大礼,间接帮她解决了修行中遇到的一个难题呢。 快要上课了,待木灵们散去,桌上只剩下一个石雕。 灵隽疑惑地四处看看,发现确实有一个木灵还没来,也就没在意,只以为这位同学迟到了。 但须臾之后,李管事走进屋内,神色严肃地宣布:“闲晞今日正在修行关键之处,因此缺课一日。” 闲晞便是那个没来的木灵。 灵隽看见李管事——哦,课堂上该称李夫子——就知道为何今日没人迟到了,毕竟李夫子看起来就比刘夫子要严厉许多。 她突然间对李夫子燃起了一点希望:也许这位的课程不至于和刘夫子的一样水。 “今日教授《灵神篇·湫漻》。” 灵隽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灵神篇》也是要学的吗?这不是任何灵族生来都能理解的么? 《灵神篇》乃是每个灵族传承记忆中都有的一部经典,简单来说就是灵族的颂歌——主要是对天道的赞颂,少部分则是对灵族本身的赞颂。 刚刚燃起的那一点希望之火顿时消弭于无形。 传承记忆中记载的知识可以大致分成两大类,一类是不需要学就能完全理解、完全掌握的,如《灵神篇》;一类是需要后天不断钻研的,如《太上苍灵青德真经》。 灵隽没想到,这位李夫子比刘夫子还要水,而且水得丝毫不加掩饰。 但看其他木灵那完全没有丝毫惊讶的神色,便知道这是李夫子的常态了,她也便在心里叹了口气,认真听讲。 还别说,听了一会儿之后,灵隽发现李夫子确实很有水平,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本事,真不是单纯天真的木灵们能有的。 而且李夫子顺带着还教了他们该如何写颂歌,并在下课时布置了作业:为万灵秘境的尊上大人写一篇颂歌。 灵隽:“……” 李夫子走后,那些在上课后一刻钟内就神游天外的木灵们终于回过神来,欢呼一声,将小石雕拿出来把玩,并与周围同伴兴奋地比较,一个个都觉得自己的石雕天下第一可爱。 “哈哈,是不是有些不习惯?”坐在灵隽前面的木灵笑嘻嘻地回过头来,正是颐如,“李夫子没有刘夫子那么随和,但他教授的知识也是很有用的!” 灵隽:“……” 一时间,她竟不知颐如是不是认真的。 颐如没看出她复杂的心情,说道:“我已经很会写颂歌了!感觉再练习几十年,我写的颂歌说不定也有机会被选入《灵神篇》呢!” 灵隽:“……真是好极了。” 一堂课又这么水过去了,下一堂课是在五日之后,灵隽问颐如借了几篇她写过的颂歌,准备在课后好好学习一下,争取写出一篇真情实感的颂歌,表明自己真的很崇拜尊上,你们不要再怀疑我了! 回到居所,灵隽没有闲着,立刻便开始修炼——今天浪费了足足三个时辰,一定要补回来! 第十九章:缺席的木灵 修炼《太上苍灵青德真经》,不仅需要按照心法运功,同时还需要青德辅助。 前者还算顺利,后者却因种种原因而未能进行,不过在得到众位木灵赠送的小礼物之后,这对灵隽而言也不成问题了。 “引仙瑶树枝桠一根、景颐玉阳花一朵、水蔓莲蒲莲子一颗……” 灵隽清点完自己的收获,将其中还可以继续培育的那一部分取出,这就是她接下来要用到的了。 获得青德的办法有很多,但对现在的她来说,就只能靠培育新的草木生灵。 由木灵分出的枝桠、分株、种子等,品质比没有聚灵的灵药更高一筹,它们也更容易生长存活——由灵隽这么个木灵来培育,还要轻松许多。 因此,她的初期计划是建立一个小药圃,栽种草木生灵,获得一笔青德用于辅助修行。 木灵对自己亲手赠予他人的枝桠、分株、种子能否长出新的草木生灵并不在意,因为即便长出新的草木生灵,也很难聚灵——就算聚灵了,也没什么,即便是再霸道的木灵,也不会觉得“这世上有一个和我很像的木灵”是什么不可容忍的事情。 是以灵隽并不担心此事被木灵们知道后会引发什么友情危机。 凭借通灵期的修为,灵隽很快在她的领地附近开辟出了一个小药圃,距离青神木所在有些远。 ——毕竟青神木如今还在恢复元气的阶段,不可避免会大量吸取天地灵气,若是药圃距离太近,她栽的灵药就得不到灵气滋润,生长将变得非常缓慢,甚至死亡。 说到这里,灵隽忽然觉得这个万灵秘境真的很高等,三十六个木灵的本体在其中生长,天地灵气竟还如此浓郁,完全没有供应不了的情况出现! “这么好的地方,那尊主竟然用来诓骗木灵,真是暴殄天物!” 灵隽忍不住叹息——想想她以前住的是什么地方吧,那灵气简直少得可怜。 她心中一阵酸涩,这世上有这么没排面的高阶灵族么? 前尘往事,多说无益,灵隽小小心塞过后,便开始栽种灵药。 也许真就是木灵的种植本能,初时她还磕磕绊绊,时不时要停下来回想那些在传承记忆中出现过的灵药栽培要点、手法,但不多时她便已融会贯通,种起地来十分顺畅,简直能比得上她挥剑时的自然了! 即便有几株灵药的栽培方法传承记忆中没有,她凭本能也知道该如何处理。 ——这天赋,放在任何一个人族身上,都能造就一位灵植宗师,便是那些备受追捧的炼药师也要在她面前低下高傲的头颅,求一株灵药。 但对青神木这一类木灵而言,这只不过是最基础的能力罢了。 花了两天时间,灵隽将十种灵药种植下去,接下来她只要经常运转《太上苍灵青德真经》中《盛德化生篇》记载的各种培育草木生灵的法诀,让灵药生长,便能收获一笔笔青德。 且因这些灵药的品阶都在五品以上,青德的数量和质量都很高,供给她的一段时间的修炼不成问题。 看着自己一手打造的小药圃,灵隽仿佛看到了青德大批大批入账的美好光景,颇为舒畅,就连等会儿还要去给那个可恶的尊主写什么颂歌都不能影响她的心情。 算了算时间,这些灵药至少还要过上半个月,确定栽种成功后才会给她提供第一笔青德,也就是说她这段时间最好不要修炼《太上苍灵青德真经》主卷心法,修炼了也会事倍功半。 ——倒不如将主要精力放在副卷中的各种术法之上。 想要逃离万灵秘境,光有修为没用,必须精通术法,提升战斗力啊!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赶紧将那该死的颂歌写出来! 灵隽回到了青神木本体之中,取出颐如借给她的颂歌,苦思冥想,抓耳挠腮,寻章摘句,勉强憋出来一篇。 通读过后,都不用对比《灵神篇》或是颐如写的颂歌,灵隽自己就觉得好假——这要是拿出去,那李夫子肯定会怀疑她的忠心。 但她没有就这么放弃治疗,“我还是去看看传承记忆里有没有其他颂歌可以参考一下吧。”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灵隽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做一个虚伪的马屁精,灵魂受到了无比可怕的折磨。 直到距离上课不剩多少时间,她才苦大仇深地在这三天写过的一堆颂歌之中找了一篇最好的,带去陶然居交作业。 ——此时的她显然并不知道,老师们改作文也不怎么会看全篇,更别说体会文中的思想感情了。 这一堂课依旧是李夫子的,讲的还是《灵神篇》,只是又换了一篇颂歌。 课前木灵们就纷纷拿出了自己写的颂歌交给李夫子,灵隽看见好几个长篇大论的,顿时觉得自己有点没用。 但文章本就以情而发,若让她写一篇征讨尊主等人的檄文,她肯定文思泉涌,而其他木灵就会体验她过去三天经历过的痛苦。 这么一想,灵隽也就放宽心了。 之后的课堂上,她没有如其他木灵一般神游天外,而是依旧认真听讲——颐如说李夫子教授的知识很有用,她之前还觉得这孩子被养傻了,现在看来,倒也不无道理。 ……至少多学学颂歌的写作手法,之后李夫子若还布置类似的作业,她总能多扯两句。 上一堂课没来的木灵闲晞这一次依旧没来,本着“一个完美木灵要关心朋友”的设定,灵隽在下课后询问了颐如:“闲晞是要突破了么?接连两堂课都没见到他,木雕还没给他呢!” 颐如却很淡定,“不是突破,这种事情很常见啦,我们每隔一段时间也会这样。” 灵隽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为何?这样是哪样?” “万灵秘境中的天地灵气太浓郁了,我们的本体吸收灵气过多,又碍于修为无法尽数消化,所以每隔一段时间灵脉便会堵塞,需要专心闭关疏通,否则会很难受的。” 颐如的解释并没有让灵隽感到恍然大悟,恰恰相反,她心中涌上一股寒意。 正常的木灵会出现这种情况么? 传承记忆中并没有提过,但这就已经说明问题了:不会。 所以,闲晞和其他木灵这样是不正常的,很有可能……这是尊主等人的阴谋。 第二十章:螟蜓焦灵 “灵隽你不用担心,我们过去都经历过好多次啦!”颐如以为新来的小伙伴是被吓到了,连忙安慰她,“下堂课在半个月后,闲晞那时候肯定来了,到时候你记得带石雕,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好的,我会记得的。” 灵隽没有追问下去,这是在陶然居,是在万灵秘境——除了本体之中,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 她毫不怀疑,大管事等人一定在暗中监视众多木灵,尤其是新来的让木灵感觉颇为古怪的她,这种时候,多说一句话都可能引发意想不到的后果。 因此,灵隽假装只是随口一问,便与颐如告别,回到了自己的领地。 虽然心事重重,但她并不会因此而忘记自己要做的事情,先去药圃转了一圈。 十株灵药中,如引仙瑶树枝桠那种分株就能活的生长态势良好,不出意外很快就能提供第一笔青德给她;而水蔓莲蒲等三种灵药的种子目前还未发芽,但她能感受到种子正在积蓄能量,并没有衰朽的趋势。 总的来说,形势一片大好。 例行给灵药施展了蕴灵诀、云雨诀等法诀,灵隽返回青神木本体,在传承记忆中搜寻与颐如所言相对应的特殊情况或病症。 最终,她确认大多数木灵不存在灵气过得多无法吸收这种情况,毕竟木灵们聚灵之前,本体通常都已是几千几万年的灵木,即便在聚灵后退回幼生期,也不可能如真正的幼生期一样,还会消化不良。 而更可怕的是,她在灵族的一些疑难杂症中找到了类似的病症:螟蜓焦灵。 螟蜓是一种异虫,群居,非常小,但是对绝大多数木灵都能造成很大的危害,因为它们能长期潜伏在木灵的本体之中,一旦找到机会甚至还能侵蚀木灵的灵脉、灵种,这一过程又称“焦灵”。 因此,由螟蜓侵蚀引发的一系列后果被称之为“螟蜓焦灵”。 对灵族而言,灵种与本体同等重要且息息相关,一旦哪个有损,另一个也会遭到相应的损伤。 灵族与本体的联系被斩断,或者灵种崩溃,都必死无疑——可见,螟蜓对木灵一脉的危害何等巨大! 不过这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正因为螟蜓对木灵一脉的危害,痛定思痛之后,木灵们一方面联合器灵等其他灵族一同灭杀螟蜓;另一方面也研究出了许多克制螟蜓的术法神通,并通过数次大祭,将这些术法神通加入到后来无数木灵的传承记忆之中。 久而久之,螟蜓便在山海界绝迹,再也没有听说哪个木灵死在螟蜓焦灵之下。 灵隽感到不可思议。 一是因为,本该绝迹的螟蜓重现世间,即便有克制它们的术法,这对木灵而言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二则是因为,难道颐如等木灵从来没有怀疑过么?明明只要有传承记忆,就很容易推断出来,可他们似乎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 究竟是螟蜓已经灭绝这个观念太过深入人心,还是这些木灵……被养得太傻了? “就算他们聚灵之后便生活在万灵秘境,可能被遮掩了往昔记忆,但他们还有传承记忆啊,怎么会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灵隽心里郁闷,“难不成尊主他们还布下了影响脑子的阵法,或是什么迷魂之术?” 她原本对木灵们还抱有希望,认为他们只是迷失在了邪恶人族制造的迷雾中,只要不动声色地好好引导,还有机会拉回来作为她逃出生天的助力。 然而此时此刻,灵隽意识到这种念头是多么可笑。 恐怕若她真想去拉拢他们,在无法破解尊主等人手段的前提下,以这些木灵的智商和对尊主的崇拜,她的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灵隽长叹一声:“哎,终究还是要一个人扛下所有。” 回到正题,如果木灵们经常遇到的问题其实就是螟蜓焦灵,那么尊主等人是如何获得螟蜓,并以螟蜓来掌控他们的呢? 螟蜓天生以木灵的生之本源为食,可一旦生之本源被它们吞噬,就再也无法取出——要让它们克制这种本性是几乎不可能的。 尊主若要想掠夺木灵们的生之本源,方法多不胜数,螟蜓根本不是最好的选择,很可能他利用螟蜓做的是其他事情。 灵隽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了,无法分析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然而她转念一想,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木灵们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很可能中了螟蜓焦灵,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螟蜓是什么时候藏匿在本体中的——木灵本该对螟蜓十分敏锐才对。” “可能早在他们刚刚来到万灵秘境时,便已经被种下了螟蜓……” 若果真如此,那青神木中也该有螟蜓才对! 这猜测一出,说不担忧那是假的,灵隽已经离开了玄明剑,托身于青神木中,便与青神木休戚相关,她绝对不想经历什么螟蜓焦灵,死得不明不白。 下意识地,灵隽就要动用那几个专门克制螟蜓的神通,来查探青神木本体中是否有螟蜓存在。 但她克制住了这一念头。 那么多木灵,恐怕没有一个将他们的异状联想到螟蜓身上,他们的思维一定出了问题,也许传承记忆中和螟蜓有关的一切被屏蔽掉了? 若是如此,灵隽不认为尊主等人对那几个专门克制螟蜓的神通没有针对之法,说不定她一旦动用,不等发现螟蜓,就会被尊主等人先抓个正着。 到那时候她即便不死,也会面对一次专门针对她的摄魂迷神。 灵隽不确定自己能安然无恙,因此她连查都不能查——至少不能用木灵的那几个神通来查。 也许……可以用剑灵的办法。 可惜灵隽并没有获得剑灵方面的正统传承记忆,而且为了提升实力,她现在不能引动自己的剑灵本性,这样才能继续安稳地修炼《太上苍灵青德真经》。 一股焦虑之感油然而生,她不得不念了好几遍《理心明静诀》,才将心中杂念压下,沉默着开始修习青神木的诸多神通术法。 多思多想是为了行动更加有效方便,然而事已至此,再想也想不出完美解决之法,焦躁愤懑更无济于事,灵隽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一切时间。 第二十一章:何等荒唐 七日之后,药圃之中几株灵药已确定存活,闭关修炼术法的灵隽收获了第一笔青德。 在感应到青德的第一时间,她便停下了修行术法,立刻转而修炼通灵卷心法。 对高阶灵族而言,通灵期至灵源期四个境界修行起来大多消耗不了多少时间——这个“不多”是相对于寿元漫长的灵族而言,比之人族中的精英自然还差一分,但比起妖族却又要强些。 灵隽深知,想要逃离万灵秘境,若是没有机缘巧合,至少也需要灵源期的修为;且万灵秘境应是位于蛮荒深处,危机重重,即便顺利逃离,之后也可能遇到各种危险,灵源期修为想要自保都有些困难。 灵源期…… 她无声一叹,旋即摒除杂念,抽出一缕刚刚吸收的青德,辅助修炼。 这一次修炼与之前没有青德辅助时修炼的效率简直是天差地别,灵隽不得不承认,《太上苍灵青德真经》确实是最适合青神木的心法——也绝对是一部数一数二的心法。 只要心怀仁善,化育万物,多行善事,修炼起来几乎不会遇到任何瓶颈,既能拥有强大的力量,还能收获绝佳的名声,世上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事情么? 修行间隙时,灵隽甚至隐隐有些愧疚。 愧疚自然不是因她发现自己不是个好木灵,而是因为……这么好的心法给她,那简直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啊! 一晃便又是七日过去,第二日便又要去陶然居上课,灵隽准备结束闭关,再去药圃看看,处理一些杂务。 但就在此时,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阴冷之感悄无声息地降临了,刹那间灵隽便是一颤,灵体冰寒无比,神魂瞬间被逼退入灵种之中,失去了对本体、灵体的掌控——甚至感应。 “怎么回事?” 灵隽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螟蜓焦灵,她这才刚来不久,大管事他们就下手了? 但转念一想,她便否定了这个念头:无论那些木灵被养得多蠢,一旦遇到了与她现在一样的情况,绝对能反应过来,因为这已经是生死危机了——对灵族而言,任何蒙蔽、欺骗,在真正的生死关头,都会露出破绽。 这不是螟蜓焦灵,那会是什么? 很快,问题便有了答案。 青碧纯净的木心之上,一缕缕血线犹若经脉一般纵横交错,将木心牢牢封锁在血色罗网之中。 “怨煞之血!”灵隽瞬间反应过来。 青神木聚灵之时,为了聚灵成功,她利用了怨煞之血的力量,但却也让被青神木压制在木心最底层的怨煞之血完全融入木心之中。 这原本没什么,作为玄明剑剑灵,控制些怨煞之血对灵隽而言轻而易举;但这段时间来,她专心修炼《太上苍灵青德真经》,剑灵本性已经被木灵本性压制,怨煞之血自然也便失去了控制。 如今,它们便要反噬了。 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木心中央的灵种周围,眼前的青碧渐渐转为血色,灵隽的心也随之不断下沉——眼下,她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放开对剑灵本性的压制,让它来控制怨煞之血。 但这又是后患无穷。 一方面,万灵秘境中的贼人和木灵可能察觉到她的变化,那些贼人会不会发现她根本不是个合格的木灵?木灵们又将怎样看待她? 另一方面,她的剑灵本性霸道冷酷,被压制了一次,此番若脱困而出,必然会反噬木灵本性,而她如今一身修为皆依托于木灵之身,反噬的后果可想而知——且下一次想要压制住剑灵本性,将会更加困难。 任何一条后果都可能引发更糟糕的事情,但即便如此,灵隽也只思考了一瞬,下一刻便唤醒了剑灵本性。 后果再可怕,那也要活下去再说! 剑灵本性重新占据上风,那些刚刚还无比嚣张的怨煞之血如遇克星,瞬间便服服帖帖,收敛回木心之中,却不再试图侵蚀这片青碧的生之本源海洋。 方才的危急情况,似乎只是一场幻梦。 然而灵隽清楚这不是幻梦,她察觉到过去一段时间辛辛苦苦修炼来的修为正在渐渐流逝——反噬已经开始,苟且偷生的后果也渐渐显现。 “这就是所谓的恶人自有恶人磨吧?”她自嘲一笑,“我真是……” 这世上没有任何事任何人能让一柄魔剑自发停止乘胜追击,灵隽是玄明剑的剑灵,当剑灵本性占据上风,她的性情也迅速变化——类似于人格切换,但却可能比这更恐怖。 剑灵本性想杀死压制过它的木灵本性,但这是不可能的,除非它们想要同归于尽。 作为剑灵本性、木灵本性的融合体,灵隽此时是最痛苦的,战争就在灵种中爆发,无论哪一方受伤,她都要将伤害全盘接受下来,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两个糟糕的选择中,她选择了略好些的那个,然后又面对两个糟糕的选择,再选择略好的一个…… 每一次逼不得已的选择,都让她的命运距离深渊更近一步,直到跌入黑暗之中,再也无法重见光明。 在封印空间中的生活似乎就在昨日,然而其实已经发生了许许多多事情,灵隽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走到这一步。 从一开始,主生的青神木木灵与主杀伐的玄明剑剑灵就是两个极端,本该王不见王、永无交集,但却因一个意外而并存于一个灵种之中…… 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永远不可能,她无法违背任何一种本性,所以连壮士断腕都做不到。 灵族钟灵毓秀,生而强大,但却也因此永远受制于天,不得解脱。 灵隽心中蓦地生出一股戾气——不知是不是剑灵本性带来的,但管他呢,她现在就是很愤怒,很暴躁,甚至想找个人同归于尽。 ——重获新生,这究竟是天道的仁慈,还是命运的玩笑? “曾位列四神器的玄明剑?” “生而九品的青神木?” 灵隽冷笑起来,多么高贵的身份,多么不凡的来历啊! ——可那又如何呢?连活着都已成妄想。 这些都是她,但也都不是她。 她似乎只是一个承载了双方意志的傀儡,言不由衷,身不由己,无能狂怒,无力回天。 何等荒唐! 第二十二章:记忆再现 这一刻,灵隽才真正意识到,这世上从没有什么高低贵贱,命运的一切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灵族生来就比人族、妖族等大多数族群强大,但这种强大背后,是灵族族人稀少、未来都要受制于天命换来的——如果这世上有谁能超脱,那绝不会是灵族。 若灵隽只是个普通的灵族,哪怕是玄明剑剑灵、青神木木灵其中之一,也不会觉得这命运有何不妥,过去多少灵族都是这么过来的,有谁会觉得自己是自己的傀儡么? 但她不是,她好死不死竟同时成了剑灵与木灵,两种本性的冲突之下,诞生了独属于她的人格——但这绝非好事,此时此刻,她便同时被两种本性压制,两边不讨好。 “无论如何,我也绝不会去讨好哪一方!”尽管灵隽还是个无知的初生灵族,她仍在心中郑重许下诺言,“无论如何!” 愤怒过后,她终是恢复了冷静。 虽然现在事情又一次变得无比糟糕,但她还没死呢——只要没死,就要一直战斗下去,无论与人斗、与天斗,这是玄明剑的倔强,也是青神木的执着! “事情不一定会如我想象的那么糟糕。” 灵隽快速思考着,“剑灵本性与木灵本性的冲突无法调和,因此剑灵本性一占据上风,通过《太上苍灵青德真经》修炼而来的修为就会衰退;同理,即便我能用剑灵之身修炼,当木灵本性占据上风,修为也完全留不住。” 很快,灵隽就意识到,要想解决问题,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是平衡剑灵本性与木灵本性,让它们无法有谁占据上风。 但这做起来很难,而且她也不知道平衡状态下修炼是能平稳进行,还是没有任何效果。 二则是修炼一部必须由剑灵之身与木灵之身同时修炼的心法,让两者不得不化敌为友。 这办法虽然肯定有效,但上哪儿去找这么一部心法? 恐怕整个灵族——乃至整个山海界,都不可能有这种匪夷所思的心法,因为世上就只有灵隽这么一个独一无二的灵族。 “没有,我就自己创造!”灵隽没有被困难吓倒,玄明剑永远不会认输,“早晚我的剑灵之身也需要修炼一部心法,没有玄明剑传承记忆,还不是得自己创造——那何不现在就开始呢?” 若是一个人族抱着这种想法,九成九的可能性是死在修行自己“创造”的心法之中,因为人族天生的资质太差了,只有极少数绝顶天骄才能走这条路。 但一个灵族创造适合自己修行的心法,这虽然有些难度,但难度绝对在“可以一试”的范围内。 玄明剑是山海界之初诞生的四神器之一,是剑道的化身,灵隽虽没有传承记忆,但她在剑道上的资质,整个山海界几乎无人能相媲美——这样的她完全有可能一步步创造一部剑典。 所以,对灵隽而言,第二种方法唯一的难点就在于:如何让创造出的剑道心法与青神木所修心法融合,形成一部兼具两家之长的心法。 她不禁陷入沉思。 “玄明剑、青神木,两者完全是对立的,除了我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关联,而我显然不能作为心法的一个部分。” “我必须找出另一个联系出来,将它作为纽带,融合两种心法。” 正思索中,灵隽忽地感觉灵种中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 ——事实上,剧痛是有前兆的,在修为开始溃散的时候便开始了,只是她一直忍耐着,直到现在,修为已经散尽,疼痛也达到最大值。 剧痛之下,灵隽陷入了沉睡之中,这是灵族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直到沉睡前一刻,她都还在极力思考:“联系在哪里?这种联系真的存在吗?” · 再睁开眼来时,灵隽发现情况有点不对。 她居然又回到了燕希x小朋友的房间——不不不,应该是之前没接受完的传承记忆又开始了。 说实话,灵隽对这疑似玄明剑的传承记忆也是很无奈了,它不仅没有青神木传承记忆中那么多正经心法、神通、秘闻,还神出鬼没,不定期出现,不定期消失,一接受传承即便她想中断都不行。 修炼遇到了麻烦已经让灵隽心力交瘁,现在被困在这段凡人记忆中,还不知道要过去多久,一想到若这次闭关也是好几年……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怕她醒过来时,青神木都被人当柴烧了。 但这份莫名其妙的传承记忆不以灵隽的意志为转移,她有再多不满,也还是得继续老老实实庄周梦蝶。 今天是燕希x小朋友第二天上学,被燕爸爸送去幼儿园之后,他又开启了愉快的吃喝玩乐模式。 灵隽看得心塞,甚至有点委屈。 真论起来,(青神木木灵状态下的)她也是个宝宝啊,怎么就没有幼儿园给她上,也没有好吃好玩的,还每天都要和隐藏在暗中的敌人斗智斗勇…… “可能我上辈子真的造了太多孽吧。”她自暴自弃地想。 时间流逝,一天很快过去,燕希x小朋友被燕爸爸接回家,一家人吃完饭后各自忙碌。 燕爸爸在处理一些白天没有做完的工作,燕妈妈在认真备课,就连燕希x小朋友也在写作业。 幼儿园的作业灵隽自然一看就会,她只能无聊地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注意力便不自觉被燕妈妈桌上的电脑吸引。 燕希x小朋友偶尔会抬起头来看爸爸妈妈在做什么,因此灵隽也就看见了燕妈妈正在准备的教案。 燕妈妈是一位高中政治老师,今年带高三这一届,平时就比较辛苦,要经常给学生整理复习笔记,今天她正好整理到了哲学这一部分。 “整个世界是一个普遍联系的有机整体……联系是普遍的、客观的、多样的……” 联系?这不是正好和她之前在思考的问题有关吗? 灵隽眉头微皱,她之前刚好在想联系的问题,结果这段古怪的记忆中就出现了与联系有关的哲学,这是不是太巧了? “巧合?又或是……人为?” 灵隽人为这里面一定有某种她还没发现的联系……呃,又是联系! 第二十三章:心法构思 燕希x小朋友看完一眼后就低下头继续算十以内的加减法,灵隽却因方才的惊鸿一瞥而陷入了沉思。 强大的神识让她一眼便能将所见一切犹如照相般记忆下来,但记忆是一回事,理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个主观唯心修仙的灵族显然一时半会儿无法理解辩证唯物主义的精髓,况且灵隽也没系统地学习过,只能根据自己过往所学来理解。 “万事万物都存在联系,这是毋庸置疑的,即便是玄明剑与青神木这等一主死、一主生的存在也一样——至少它们都属于山海界的造物。” 想到这里,灵隽忽然一愣,若有所思。 “先前我以为玄明剑与青神木只有一个联系节点——我,但分明还有一个比我更早就存在的,那就是山海界。”她心中浮现种种想法,“我不能作为心法的纽带,山海界也不能,但是……” 一缕灵光蓦地闪过,灵隽似乎想到什么,但还来不及抓住便又消失了,她只能叹口气,继续等待燕希x看他妈妈工作。 之后的半个小时内,燕希x看了燕妈妈三次,然而三次都没有看到电脑屏幕上,只从她手边的书上掠过——因角度问题,她也看不全书上内容,就更难理解那些残章断句了。 灵隽无奈,目前看来,这份传承记忆给她带来的最大好处就是——提升耐心。 没有耐心,她可能早就被关成疯子了。 又过了十来分钟,燕希x终于写完了他的幼儿园作业,把作业本合上,伸了个懒腰,扑到燕妈妈怀里撒娇:“妈妈抱我。” 燕妈妈也不在意儿子打扰她工作,将他捞起来亲了一口,之后放在腿上,“好了,妈妈还要忙,你乖乖的不许乱动,等忙完妈妈陪你玩玩具。” 燕希x在爸爸妈妈面前绝对是个乖孩子,闻言果真不乱动了,眼睛好奇地盯着电脑。 灵隽精神一振,连忙专注地看起燕妈妈整理的资料。 现在电脑屏幕上已经不是“联系”了,而是“矛盾”。 “矛盾有什么哲理?” 灵隽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继续看了下去。 “任何事物内部都包含着既对立又统一的两个方面,矛盾即是对立统一……” “矛盾的普遍性,是指矛盾存在于一切事物中,不包含矛盾的事物是不存在的,即事事有矛盾;矛盾贯穿于每一事物发展的始终,每一事物从产生到灭亡都存在着自始至终的矛盾运动,即时时有矛盾……” …… 各种“对立统一原理”“矛盾的普遍性与特殊性”“主要矛盾与次要矛盾”“矛盾的主要方面与次要方面”等塞了灵隽一脑子,还没学会辩证看待问题的她险些被绕晕了,仔细理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了其表明的观点。 灵隽一开始觉得这说法不对,比如一块石头它能有什么矛盾呢? 但她又想起之前听燕妈妈讲过的一个“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的故事——好吧,她也不是石头,不知道它究竟有没有矛盾,就姑且先认可这个观点,等以后遇到了反例再说吧。 而一旦接受了这个观点,仔细琢磨就会发现,还真是蛮有道理的。 就拿灵隽自己举例吧。 她既是玄明剑,又是青神木,两者之间天然就有矛盾,而她无时无刻不在承受这种矛盾造成的后果,可想而知未来的修行之路上矛盾也无法彻底解决,必将时时存在。 而单论玄明剑本体或单论青神木本体,其实也有矛盾。 玄明剑曾是神剑,自有神性一面,剑道化身、以万物为刍狗…… 而堕魔之后,其魔性一面也应运而生,杀戮、破坏、毁灭……” 以前灵隽在封印空间时,偶尔也会有不舒服的时候,当时她只以为是睡多了,没往别的地方想,现在看来恐怕就是玄明剑神性与魔性的冲突。 而青神木本体也是一样——她还刚刚被坑过。 青神木主生,生来便拥有最纯粹的生之本源,盛德在木,原该化育万物;但因为初生之时被人以怨煞之血浇灌,从此再无法摆脱怨煞之纠缠,从九品灵木变成了百无一用的废柴。 想到这里,灵隽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姑且将青神木的本性也视作‘神性’,而怨煞之血则视作‘魔性’,如此一来……玄明剑与青神木不又有了一个联系么?” “两者都同时具有神性与魔性,既如此,我完全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就像之前“联系”那一部分说的:“人们可以根据事物固有的联系,改变事物的状态,调整原有的联系,建立新的联系。” 这一次灵隽没有错过转瞬即逝的灵感,无数种想法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她在心中迅速构思,最终确定了一个未来心法的的大体思路。 “以青神木之神性,梳理化解玄明剑之魔性。” 这不单单可以逐步削弱玄明剑与青神木之间的冲突,又能获得许多青德,供给青神木之修炼——青德的获取方式多种多样,消除祸乱之源可比辛辛苦苦种地得来的青德多得多。 “以玄明剑之魔性,镇压吸收青神木之魔性。” 短时间内玄明剑的魔性可能保持动态平衡,但魔性总量不断减少,青神木的修炼会更加顺利,有利于玄明剑的神性复苏。 “同时,以玄明剑之神性,克制玄明剑之魔性,平衡青神木之神性。” 如此一来,玄明剑的魔性渐渐将无法主导玄明剑本体,而玄明剑与青神木之间的地位也不会因为玄明剑魔性的逐步消失而失衡。 …… 灵隽已经接受了自己既是玄明剑又是青神木的事实,在构思心法之时,自然考虑到了两者之间的平衡。 玄明剑的品阶比青神木更高,如果最初没有做好平衡,后期两者的差距只会越拉越大,直至无可挽回,这是她不愿意看见的。 心法的构思只是开了一个头,之后还有许多细节需要填充,但灵隽已经给这部心法以及剑道心法起好了名字,毕竟……据说好的名字是成功的一半! 兼修两道的心法,为《无极妙有执道经》。 玄明剑的剑道心法,为《太玄幽明元极剑经》。 灵隽觉得这两个名字比天道给的那部《太上苍灵青德真经》要好听多了,果然还是自己起的名更合自己心意! 第二十四章:三个月 当灵隽再次被扯入疑似玄明剑传承的记忆中后不久,陶然居的课程便开始了——致力于做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完美木灵的她,才上了几节课就逃了学。 木灵同学们知道她才刚化形不久,闭关通常也用不了很长时间,只以为她是单纯旷课,心中不禁佩服:我们都只敢在刘夫子的课上迟到早退,灵隽居然敢逃李夫子的课,这就是人族常说的“初生牛犊不畏虎”么? 少了一个人,李夫子却并未露出什么震惊之色,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现一般,继续教他的《灵神篇》。 但在下课之后,他却让那些本打算结伴去找灵隽的人暂时不要去打扰她——言语中透露出些许“她在闭关”的消息。 待众木灵信以为真之后,李管事与大管事一同,来到了青神木的领地。 虽然两人对青神木都是满怀算计,但青神木才刚刚从聚灵之劫的打击下恢复过来不久,还不到割韭菜的时候,他们近期都没有对她动手的计划,结果突然就发生这种变故,两人亦是莫名其妙。 “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李管事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严肃,“不过距她化形好歹也过去了一个多月,实力竟没有丝毫变化……” 大管事一张老脸上皱纹愈发深了,他总觉得青神木此时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可又不知究竟不对劲在何处,只能继续观察。 李管事想了想,提出了一个建议:“不如先唤醒青神木中的螟蜓,让它们探查一下她如今的情况?” “也好,若她果真提升无望,越早处理掉便越能节省资源。” 这个建议得到了大管事的认可,于是李管事取出一个光华内敛的小竹筒,放出一只黄豆大小的血色螟蜓,对它掐动几个法诀,又念了一番咒语。 在此过程中,他的脸上浮现一层深深浅浅的纹路,让他看起来阴冷而诡异。 那血色螟蜓被放出来后本气势汹汹想找李管事麻烦,但在纹路显现之后,便如临大敌一般连连退后,若非有契约约束,恐怕早仓皇飞远了。 最后一个咒语落下,血色螟蜓还是不甘不愿地屈服了,落在他掌心,头上两根细长的触须以一种变幻不定的频率、幅度颤动,似乎正在与什么东西交流一般。 片刻之后,李管事将血色螟蜓收回小竹筒中,对一直在旁等待答案的大管事道:“螟蜓说,她体内的怨煞之血反噬了。” 闻言,大管事脸上的不喜与失望之色几乎溢于言表,“怨煞反噬?怨煞与青神木本性冲突,看来她无法继续修行了,处理掉吧。” 李管事却没有立即动手,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青神木体内有怨煞,这是我们一早就知道的事情,但我从螟蜓那里得知,怨煞是这两天才开始反噬的——之前,青神木是用什么办法压制住怨煞的?” 青神木从聚灵到现在已经二十年,期间怨煞从未反噬,这足以说明灵隽的传承记忆中可能就有压制怨煞的办法。 大管事听出他弦外之音,也没有独断专行,而是问道:“你是打算再等等?” “我们已等了二十年,再等几个月也无妨,不是么?”李管事道,“若她无法再压制住怨煞的反噬,那再处理也不迟;若能,待九年之后,便有一良辰吉日……” 大管事犹豫了。 尊主收集各种木灵,皆是为了他们准备多年的计划,但那计划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开始的,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 ——根据尊主昔年请一位卦师占卜所得,距离如今最近的良辰吉日就在九年后,而之后一个却要到两百多年后。 也正因有这一重限制,再加上高阶木灵确实难寻,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留下这株古怪的青神木。 可是现在…… 良久,大管事还是点头答应下来:“那便再等三个月,若她无法压制怨煞,修为并无寸进,你亲自将她处理掉。” 李管事一贯严肃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极浅的笑意,一闪即逝,“您大可放心,我定会时时关注此事。” 他给青神木争取三个月缓刑,不是因为他心中藏奸,而是因为……他对这株青神木很感兴趣,想知道这株无聚灵可能的灵木,在艰难聚灵之后,又还能有什么出人意料之举。 然而李管事不会想到,这三个月的时间差不仅满足了他的好奇心,也埋下了巨大的、足以颠覆他们一切阴谋的隐患。 · 在给目前还一个字没有的心法起好名字之后,灵隽又忙不迭收敛心神,继续借着燕希x小朋友的眼睛看起燕妈妈工作来。 如果说最初她对这些凡人的学说还有些不以为然,在利用哲学找到了未来修行出路之后,她顿时变得热情许多——也是在此时,她心中模模糊糊便有了一个想法:海纳百川,兼容并蓄,才是一个完美灵族应有的态度。 “待此事过后,我也要多看看青神木传承记忆中其他种族的记载,想来应该也能有些收获。” 这样的想法对一个灵族而言,简直可以说匪夷所思了。 灵族这个种族,因过多受限于天性,对于自己天性不同的事物、思想,不说弃如敝履,也是视若无睹,就更别说取其精华弃其糟粕了。 灵隽不知自己已崩了灵族的人设,还在努力抓紧一切时间和机会学习。 燕希x毕竟只是个五岁多的小朋友,白日里活泼好动,到了晚上早早便累了,不知不觉间眼睛便一眯一眯,最后竟在燕妈妈怀里睡了过去。 灵隽与外界的联系因他的沉睡而切断,只能一个灵在小黑屋中头脑风暴,构思她的两部必修心法。 她首先构思的自然是《太玄幽明元极剑经》。 人族剑修,剑道共分六个境界,分别是:圆满无缺、以气驭剑、剑气归元、以剑入道、剑胎元神、剑心通明。 灵族中的剑灵一脉,根据其本体不同,剑道境界也不相同。 ——两者对灵隽而言参考价值都不大,甚至可能误导她的剑道修行方向。 灵隽草草回忆了一遍青神木传承记忆中对两者的介绍,之后便将之扔到一边,开始确立独属于玄明剑的剑道体系。 第二十五章:闲晞的石雕 人族剑修修剑,须得先熟练各类剑法剑诀,这一点上与凡人剑客无异。 但在圆满无缺之境后,剑修须得凝出一道剑意,以此作为剑道根基,之后所修之道,皆已此剑意而发,一旦背弃,剑道修为将尽数丧失。 ——这道剑意又称“心剑”,取得自然是“剑道本心”之意。 而灵族剑灵修剑,无须经圆满无缺这一境界,因为任何剑灵都是剑道天才,那些打基础的剑诀不用学就会。 它们也不用如人族剑修一般辛辛苦苦琢磨自己的剑道本心——剑灵的剑道本心,就是它们的本性! 可灵隽又是剑灵中的一个异类,玄明剑本性掺杂了神性与魔性,更别说她同时还是青神木的木灵,因此她的剑道本心……还真不好说。 若是身处安全之地,灵隽自然不介意花许多时间来细细琢磨,明悟本心,但她此时正在深渊之边,哪怕一星半点的异样都可能化作狂风,将她吹落悬崖,粉身碎骨。 因此,她的剑道,第一步并非明确剑心,而是要先获得力量! “第一重境界,便是剑脉化元。” 任何孕育出了灵智的法宝,都不再只是单纯的法宝。 曾经,构成它们的是各种珍贵材料及重重禁制;但现在及未来,珍贵材料是力量的初时源泉,重重禁制则犹若血肉生灵体内的经脉,力量按照心法行于经脉之中,其实说来与人族修行殊途同归。 玄明剑诞生了剑灵,体内禁制自然也会渐渐转化成剑脉。 虽灵隽过去不通修行之法,剑脉转化非常缓慢——但她被封印了无数年,如此漫长的时间,做什么都是足够的。 剑脉化元,与人族剑修的“剑气归元”境界略有相通之处。 剑修在以气驭剑境界修出越来越多剑气、剑意,分别藏于周身穴窍、经脉、骨肉之中,各自为政,“剑气归元”自然便是要将这些剑气剑意归而为一,化作剑道真元。 待到了“以剑入道”境界,剑修心剑化作剑道道种,剑道真元便用于滋养剑道道种,进而衍生出“剑胎元神”。 总之,剑气归元是人族剑修承上启下的一个关键境界,对未来剑胎元神的凝聚十分重要。 灵隽设想中的“剑脉化元”境界,也需要凝聚剑道真元,但既不承上也不启下,单纯只是……借用本体的力量。 “若玄明剑就在我手上,何须费尽苦心创造个‘剑脉化元’境界。”灵隽不禁叹了口气。 玄明剑失落,她又有了木灵这一重身份,与玄明剑之间的联系变得微弱至极,想要调动玄明剑的力量而不惊扰那些可能获得了玄明剑的人,只能用这么个笨办法。 灵隽叹过气后,眼前的世界渐渐明亮起来,各种各样的声音出现在耳中——一夜已经过去,燕希x小朋友醒了。 “也不知道大管事他们是不是已经对青神木下手了……” 灵隽自觉这一次在“传承记忆”中收获颇丰,想要立刻回到青神木本体之中开始修行,但奈何她既不知道如何进入传承记忆,也不知道如何离开传承记忆,只能继续当个附身小朋友的鬼魂。 虽然心中不情不愿,但有了昨天的经历,她已经初步认识到接受各种思想的好处,因此一路上也没有如往常一般发呆、走神、嫌弃十以内加减法太弱智…… 态度认真、学习高效还能举一反三的灵隽绝对是所有老师心中最喜欢的学生,幼儿园欠她一朵小红花与“三好学生”奖状。 相比于她,燕希x小朋友就要活泼许多,他似乎天然就很容易讨人喜欢,才上了几天学,幼儿园内绝大多数小朋友就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下课还要一起手牵手去上厕所那种。 呃,灵隽的视角当然也只能固定跟随燕希x——这说来似乎有点掉节操…… 但作为灵族,灵隽对人族的肉体没有半点兴趣,以燕希x的年纪又还接触不到什么污污的东西,这方面她非常单纯,甚至连人族所谓的“廉耻心”也没有。 ——这或许也是玄明剑神性的一面吧,既是神,看世间生灵与看顽石无异,哪里会有什么心绪波动呢! 灵隽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赶紧离开传承记忆。 好在这一次传承记忆并没有如上次一般持续个五年,大概一个星期过后,某一日燕希x睡下之后,灵隽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源自灵魂的疲惫之感。 再睁开眼时,她已回到了青神木木心之中。 “呼……” 长长舒了一口气,灵隽都没工夫去看小药圃中那些灵植生长情况如何,立刻便开始了修炼。 · 美丽的花海铺陈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各种各样的灵花争奇斗艳,满目姹紫嫣红,花香四溢,清新怡人。 闲晞走入花海之中,那些只有些许灵智的灵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时不时蹭一蹭他——虽然因为修为根本碰不到灵体,但却好似占了大便宜一般,过后还会欢快地抖动,犹如跳舞一般。 万灵秘境中的木灵对低阶灵花灵草而言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如果他们愿意,完全能提升灵花灵草的品阶,甚至加快它们聚灵的速度——虽然后者需要消耗极多本源,基本上木灵都不会这么做。 沿着那一缕有别于其他灵花灵草的香气,闲晞在花海中寻找了好一会儿,可最终也没能找到他想找的人,只能无奈唤道:“颐如,颐如你在吗?” “我在我在!” 花海之中,一株看起来与其他灵花没什么不同的低矮花树忽地拔高,周围灵花与它的距离也拉大了许多,显然是用了某种空间之法。 这株巨大的花树上,盛开着一朵粉白如玉的花,花中忽地跳出一个精灵般的小仙子,她坐在花瓣上,朝闲晞招了招手:“我在这儿呢!哈哈……你又输了!” 闲晞也不介意她的嘲笑,走到花树之下,“我来找你有事商量。” “什么事?”颐如问道。 “上次灵隽说了要给每个木灵石雕,我缺课没收到……”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意思不言而明。 第二十六章:怨煞消解 颐如为难:“可夫子让我们别去打扰灵隽修炼,要不下次上课时再问问她吧!” 闲晞一副“我看不见石雕就要死了”的样子,“就去看一眼,我们就看一眼,好不好?” “可是……” “别可是啦,我们只远远看一眼,灵隽闭关之地肯定有阵法保护,我们根本不可能打扰她!”闲晞巧舌如簧。 “既然如此,你去了也见不到她,拿不到石雕呀。” “说不定等我们到的时候,她刚好就结束闭关了呢?” 颐如心中十分无语,只觉得闲晞这想得也太美了点——不过谁让他在之前的闭关中受了伤呢?病人是有特权的。 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作为好朋友,那便答应他吧。 闲晞与颐如交好已有近百年,最是明白她的性情,见她露出这副神色便知事情已成,不禁得意一笑,之后两人便一同朝着青神木领地而去。 进入青神木领地之后不久,颐如便发现了李管事,不禁看了闲晞一眼,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小声道:“夫子不许我们来打扰灵隽啦,我们和他打过招呼就走吧。” 闲晞脸上的笑容迅速被失望之色占据,整个人也变得蔫嗒嗒的,不禁叹气道:“好吧,那我只好等下次再找灵隽要石雕了。” 李管事早就注意到两个木灵的到来,但他也不意外,毕竟这些木灵被养得天真烂漫,遇上事情也耐不住性子,会来看望灵隽也很正常。 两人走上前来,施了一礼。 李管事坦然受之,语气淡淡的:“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了别来打扰灵隽修行么?” 颐如尴尬地笑了笑,一双美目看向闲晞。 闲晞只好站出来承认错误:“抱歉,是我的主意,灵隽答应了要送我石雕,我却因闭关而耽误了,我看颐如他们的石雕都很好看,就想来找灵隽……我真的没想要打扰她,我不会的!我就是……就是想碰碰运气……” 李管事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似乎对闲晞竟敢违背他的命令有些不满,一旁的颐如不禁捏了把汉,想要为小伙伴说两句好话。 不过不等她开口,李管事的眼刀已经飞了过来,她识趣地把话咽了下去,心想:“闲晞啊,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李夫子太严厉啦!” “先前你修行出了岔子,我还未说你,如今你还不安分!”进入夫子模式的李管事严厉地看向闲晞,开始数落他,“不过是灵脉中灵气堵塞,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竟还会受伤,可见闭关时也不专心!” 闲晞老老实实垂着头:“夫子,闲晞知错了。” “回去好好修炼,这一次便算了,下次再让我抓到你不好好修炼,哼……” 闲晞与颐如齐齐打了个寒颤——夫子虽未明说,但他这么严厉这么凶,下场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见两个木灵都跟鹌鹑似的,李管事便摆了摆手,“你们回去吧。” 两人哪里还敢逗留,与他告辞过后,便要离开。 却在此时,被重重阵法保护的青神木之上,猛然传出一道剧烈的波动,仿佛有人正在与青神木交手一般,一圈圈青色的涟漪扩散而开,看似柔弱如水波,但却一瞬间连破九道防御阵法,转眼便到了三人面前。 闲晞瞳孔猛地一震——果真不愧是九品灵木,即便据说被废了,也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不过观青神木此时气息,事情的发展与他想象的似乎并不一样…… 颐如没注意闲晞的异样,这还是她自聚灵之后第一次面对战斗余波的冲击,忍不住便惊叫一声:“哇……” 显然,两人都不担心这看起来就很可怕的战斗余波会危及他们——有夫子在呢,他不会坐视不管的。 果然,早在阵法被破之时,李管事便已警惕起来,他挥手甩出七道阵盘并将之尽数激发,瞬间又有七道阵法挡在三人之前。 那战斗余波气势已衰,在又破去四重阵法后便被第五重阵法拦下,未能伤及三人分毫。 李管事根本没看闲晞两人神色,一双冷漠的眼眸已牢牢锁在青神木之上,眉头也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这一番变故不仅闲晞两人没想到,就连他也是始料未及。 方才那战斗余波不仅仅有纯粹的木行之力,更还有一股让人觉得异常凶恶的煞气——看来应该就是青神木体内的怨煞之血了。 只是不知为何怨煞之血又与青神木冲突起来……难道他之前关于青神木有压制怨煞之血的猜测错了吗? 又或者,是青神木无法长期压制怨煞之血,之前又被它反噬,如今再也压制不住了? 若是如此,那他这段时间的等待与观察倒是浪费了…… 一层薄薄的血光覆盖了青碧的古木,让它看起来不像什么修木德的木灵,反倒与嗜血妖藤一类木灵有些相似之处,这说明……怨煞之血已经侵蚀了大半木心。 但不等李管事目露失望之色,不远处的青神木,变故又生! 碧绿光柱冲天而起,凌厉霸道犹若一道能斩破苍穹的剑气,它突破了血光的封锁,让柔和的木行之力也变得锋锐起来,与那层血光激烈厮杀,最终将之一一斩碎! 颐和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们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灵隽身上的怨煞气息好重,难道她真的是坏木灵? 可那些血光又已经消失了…… 哎呀,她怎么这么奇怪! 闲晞也是满脸惊讶之色,只是他震惊的原因与颐和却完全不同——这个灵隽,完全超乎他的意料! 不过…… 这样也好,她越是强大,越是不像个木灵,他的计划成功率才会越高。 但两人的惊讶却远远比不上李管事,他的修为很高,一眼便看出来,随着血光的破碎,青神木体内的怨煞之血正在逐渐减少! ——如果这样下去,那青神木很有可能恢复到巅峰状态,一株九品灵木! 李管事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看来他之前的坚持是对的。 “等灵隽结束闭关,倒是需要好好问问她怨煞之事,若她需要什么天材地宝,也要给她准备好……”他心情愉悦地想,“等她清除掉怨煞,九年之后,计划便能顺利开始,尊主多年的希望,也将实现!” 第二十七章:构建剑脉 青神木中。 虽然定好了《太玄幽明元极剑经》的大体思路,也知道第一阶段该如何修炼,但灵隽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必须解决——构建第二套灵脉! 青神木聚灵成功后,便有了一套灵脉,修炼《太上苍灵青德真经》时灵气便运行于这一套灵脉之中,最终化作精纯无比的神木真元。 而修炼《太玄幽明元极剑经》自然不能用这一套灵脉,否则不仅修炼无成,玄明剑元还会损伤灵脉,因此必须另外构建一套灵脉,专用于剑道修炼。 ——说来这也是无奈之举,青神木本是乙木,玄明剑本属庚金,两者相合,但青神木有怨煞之血,玄明剑又堕入魔道,如今的情况便是不仅不相合,而且克得死死的,无法化解。 构建第二套灵脉对灵隽而言并非难事,她只需将玄明剑的剑脉复制过来,之后再加以修改即可。 玄明剑的剑脉复杂玄奥,又因当时还有封印在身,许多灵脉微弱至极,一个不慎便会有错漏,灵隽不敢大意,仔细回忆过好几遍之后,才开始构建。 她原以为真正构建时多少会有些疏漏之处,不想行动起来之后才发现,那纵横交织的复杂剑脉好似刻在灵种之上一般,甚至不用刻意去想,都不会有丝毫疏漏。 灵隽心情有些复杂——是她小瞧自己了,过去多少年她与玄明剑朝夕相伴,即便不懂修炼,即便被封印,属于剑灵的本能依旧让她将这一切牢牢记在心中…… 玄明剑,她何时才能寻回玄明剑呢? 剑脉被复制过来后,原有的木灵灵脉便开始躁动不安,灵隽心中也升起一股令人烦躁不已的排斥之感——青神木并不愿意接纳这套灵脉。 但灵隽没去管它,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剑脉化元。 凭借两套完全相同的剑脉,再有她这个剑灵作为纽带,她与玄明剑之间那微弱的联系会有一瞬间变得强烈——只要抓住这一丝联系,她就能调动玄明剑中沉睡的力量! 不过联系变得强烈这也不是绝对的好事,得到了玄明剑的人有可能会根据这一丝联系发现她的存在,所以灵隽必须在借用完力量之后尽快修改剑脉,让联系再次衰弱下去。 其中一系列操作要求非常严苛,哪怕错一步,努力就要白费。 灵隽没有给自己犹豫不决的时间,剑脉构建完成后的第一时间,她的心神便全部沉入灵种之中,唤醒剑灵本性,死死压制住木灵本性,顺着那一缕源自神魂深处的感应,灵识瞬间跨越千山万水,返回到玄明剑中! “嗡!” 在进入玄明剑中的那一刹那,灵隽便无比清晰地感应到了封印力量的存在——没想到即便封印世界被破了,玄明剑上的封印竟不减反增! 这不利于她调用玄明剑的力量,但是却也有一个好处——至少等她离开万灵秘境,不会听见“魔剑血洗一境”“魔剑再造杀孽”之类的消息,她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净化玄明剑的魔性,让它恢复本来面目。 即便是被封印状态下的玄明剑,力量也犹如汪洋大海般浩瀚,过去灵隽不懂如何运用,只能眼睁睁看着玄明剑被人抢走,现在却不同了! “属于我的力量,任何人都休想抢走!” “轰!” 灵隽宛若呼风唤雨的龙王,在玄明剑的力量之海中掀起滔天巨浪,汹涌的潮水铺天盖地汹涌而下,其中一部分冲入了那一缕联系之中,犹若河水分流一般,在短短一刹那之间,便穿越重重虚空,涌入青神木中干涸的新生剑脉! 封印的力量感知到了灵隽的小动作,瞬间便朝她扑来,要将这个逃脱囚牢了的剑灵困在玄明剑中。 灵隽却只是勾唇一笑,压制剑灵本性,振起木灵本性,趁着封印因她这番变化而产生的些许迟疑,通过青神木对她的牵引,瞬间撤回青神木中! “咦?”在撤走前的那一瞬,一道喑哑低沉的声音忽地响起,满是疑惑,“怎么……” “怎么”之后是什么灵隽没听见,她已经回到青神木中,开始处理突然涌入的力量。 木灵灵脉原本就与剑脉不合,结果剑脉居然还找来了“帮手”,这一下子就捅了马蜂窝,两套灵脉立刻打了起来。 灵隽没有立刻动手修改剑脉,她在等待一个时机。 两方打架,上去劝架的人往往被打得最惨,灵隽在等待木灵灵脉与剑脉打得两败俱伤。 虽然这样一来两者必会各有损伤,影响到之后的修炼,但是这都是必要的损失,她未来还想继续修炼,就必须接受这些损失。 灵脉受损的痛苦,对灵族而言只比灵种受损轻一些,但同样都是极其难以忍耐的,更别说灵隽此时承受的是两套灵脉受损的痛苦,换了万灵秘境中其他“娇生惯养”的木灵,此时恐怕早就痛死过去,但她还能继续冷静地等待时机到来。 终于,拥有充足力量的剑脉将木灵灵脉打得节节败退,就要将之彻底打碎,灵隽出手了。 她制止了剑脉的攻击,给了木灵灵脉调用木心中生之本源恢复的时间,同时按照方才观察两者争斗所得感悟修改剑脉。 会与青神木冲突的剑脉,除了主经脉外,一律斩断,化作剑道真元,同时在其他地方增加剑脉。 这一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增加的剑脉或多或少还是会与木灵灵脉冲突,但那些冲突都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适当修改一下便能将冲突化解。 真正难办的是木灵灵脉的主脉与剑脉主脉之间的冲突——既是主脉,自然不可修改,一旦修改,整套灵脉都全盘崩溃。 剑脉一共有三十六条主脉,木灵灵脉则有二十八条主脉,其中十二条都有着剧烈的冲突,你死我活,有我没他。 这种情况灵隽自然也早有预料,她并不慌乱,而是等其余灵脉修改好后,立刻开始修炼《太玄幽明元极剑经》。 ——作为天赋型选手,她只要跟着感觉走就行了,用不着念什么心法咒语。 这无疑又加剧了剑灵本性与木灵本性、剑脉与木灵灵脉之间的冲突,眼见着灵隽就要被愈演愈烈的冲突炸得粉身碎骨,她却又开始修炼《太上苍灵青德真经》! 第二十八章:进阶空明 根据灵隽最初的设想,《太玄幽明元极剑经》本就要与《太上苍灵青德真经》共同修炼。 只有在两者共同修炼的时候,《无极妙有执道经》才能真正发挥作用,实现她设想中的剑灵与木灵的平衡、神性与魔性的增减以及她真实境界的增长。 单纯修炼其一,根本没什么用处。 而那些冲突剧烈的主脉,便将被《无极妙有执道经》合二为一,即十二正经;余者则分别为十二经别、十二经筋、十六奇经…… 此时的灵隽好似一个莫得感情的机器人,即便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危险至极,也没有丝毫紧张、胆怯、担忧的情绪,快准稳地将《幽明剑经》与《苍灵真经》修行所得的剑道真元与神木真元引入《执道经》的经脉之中,凭借敏锐至极的直觉与冥冥之中的感应,直接运行心法。 ——这难度基本相当于一个从未学过高数的人直接参加考试并还必须得满分,危险近似于悬崖边缘以一千码速度飙车,容错率近乎于无,一旦哪个地方出错就直接送入火葬场。 但老司机灵隽今天车技依旧很稳,也许是因为灵族天然就没有人族那般多情,一旦决定了要做什么,很少会受情绪影响——这既是优点,也是缺点,不过对此时的灵隽而言,再好不过了。 待剑道真元与神木真元被《执道经》化为一体,灵隽终于开始对从玄明剑中吸纳而来的力量下手了。 玄明剑中的力量精纯无比,同时也霸道而狂暴,极难控制,但对剑灵而言,处理起来只是麻烦了一点而已。 她分批次将它们引入剑脉之中,同时运转《执道经》,开始析离这些力量中的神性与魔性。 青神木中的怨煞之血被剑道真元暂时封锁,《苍灵真经》开始化解被《执道经》析离出的魔性,渐渐地,便有青德生成,又可用来辅助《苍灵真经》修行,源源不绝。 在化解魔性之时,青神木神性与玄明剑魔性总归少不了一番争斗,雁过拔毛的灵隽将冲突中散逸而出的力量收集起来,没有化解它们之间的“仇怨”,而是任凭它们继续爆炸。 这一刻,灵隽体内同时拥有剑道真元、神木真元、二者合一的《执道经》真元及冲突之力,四者或合而为一,或针锋相对,却都不过只是一颗颗棋子,尽数为她掌控! “轰!” 刹那间,灵隽只感觉灵种之中一片清明,剑灵天性与木灵天性不再只是简单粗暴地组合在一起,彼此的界限越来越模糊,由两者冲突造成的混乱灵念、纷杂心绪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兼具两家之长、浑然一体的新生灵念! 也是在这一瞬间,灵隽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幽明。 幽明者,昼夜、善恶、生死、阴阳、有无…… 《无极妙有执道经》所修真元,该名之为“幽明”! 灵隽霍然睁开眼来,双眸神光湛湛,气息也比先前强大了不止一筹。 就在方才,她利用那四种力量,一举从通灵期晋入空明期! 不过,事情还没有结束。 刚刚进阶的灵隽灵念甚至比平日里更加敏锐,立刻便发现不远处有人在窥伺她——是李管事和颐如、闲晞。 后两者暂时不用管,关键是李管事,他在青神木附近,想来是因为她之前沉浸在传承记忆中没有去上课……对了,她进入传承记忆前,怨煞之血刚刚爆发,在李管事看来,她的异样肯定与怨煞有关! 青神木之中疑似有螟蜓——即便没有,李管事也一定有办法了解她如今的情况…… 灵隽心念电转,立刻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她放开对怨煞之血的压制,甚至以玄明剑之魔性逼迫它更彻底地爆发出来,刹那间一层血光便笼罩在青神木之上。 之后,灵隽又演了一出好戏,表面上将血光打碎,实际上则是将怨煞之血重新压制,并让玄明剑之魔性逐步蚕食它,营造出“我能消除怨煞之血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的假象。 戏演的差不多了,灵隽便慢悠悠地从青神木中走出。 灵族有聚灵之劫,最强的灵族聚灵之后便是灵源期,其他聚灵后只是通明期、空明期的灵族,一路进阶到灵源期都不必经历天劫,这又是灵族优于其他种族的一点。 凡事一体两面,有利也有弊,前期没有经历过雷劫,灵族就无法如人族一般在雷劫中提升天赋,修炼快慢、难易更多还是要依靠早已定死的本体天赋。 ——因此,对灵族而言,跟脚是最重要的,历史上就没有下三品灵木、法宝等灵物进阶到合体以上。 灵隽一脸开心地走向李管事,行了一礼:“劳夫子担忧了,先前因怨煞之血失控,为镇压它我不得不立即修行一门秘法,因此耽误了夫子的课程,还望夫子见谅。” 李管事哪里会不见谅,他现在看灵隽哪哪儿都满意,果然不愧是他看好的木灵,一点没让他失望! “凡事以修行为上,不过是一次课程,算不得什么,我岂会责怪?”他语带笑意,“方才你可是好大的威风,莫不是秘法修炼成功了,已经能压制住体内的怨煞之血?” 听出他言语中的试探之意,灵隽维持着她的人设,天真无邪、满脸孺慕:“夫子一猜就中!我确实已压制住了怨煞之血,而且,假以时日,还能将怨煞之血彻底净化,从此我便是真正的九品灵木了!” 就很得意。 李管事欣慰地点点头:“若是尊主知道此事,定也会为你感到高兴。” ——当然高兴了,他的收藏中有一件废品变成宝物,不高兴才怪呢! 灵隽腹诽,脸上却是一脸惊喜,仿佛真得到尊主的夸奖一般。 “不仅如此哦!”她继续表现自己的价值,“我刚刚还进阶空明期了!” ——因为本体就在旁边,灵族的实力往往难以感应,是以李管事和颐如、闲晞还没发现她居然进阶了。 “你本体乃是青神木,若无怨煞之血,聚灵后便该是灵源期,”李管事眸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如今虽经历了一番波折,到底也是进阶了,待你日后将怨煞之血净化,天赋还将更上一层楼。” “谢夫子吉言,我会努力的!” 第二十九章:危险的想法 “喜悦”过后,灵隽才将视线移到李管事身后的颐如、闲晞身上,好像刚刚才看到他们一般,好奇问道:“颐如、闲晞,你们是来看望我的吗?” 颐如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感觉灵隽身上又出现了让她感到不舒服的气息,但还是为她高兴:“你太厉害了,化形才两个月不到就提升了一阶,我修炼要是能和你一样快就好了!” “你化形便是灵源期,比我可厉害多了!” 商业互吹了几句,颐如这才想到回答灵隽的问题,连忙一拉身旁的闲晞,“是闲晞要来找你啦,没想到真让他说中了,我们一来你就醒了!” 闲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我只是想看看你醒了没有,醒了的话,小石雕……” 灵隽哈哈一笑,“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喜欢我的石雕,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说着她一翻手,便将石雕取出来递给他,“看看喜不喜欢?” 闲晞接住石雕,一脸爱不释手的模样,“喜欢,特别喜欢,太喜欢了!谢谢你!” 他也很懂得“礼尚往来”的道理,拿出一根柳枝,“这是我的枝桠,种下去就能活,之前看见你有个小药圃,你可以将它种在药圃里!” 李管事神识一扫,发现那就是一根普通的柳枝,并没有什么异样,便也没管。 “好了,灵隽刚刚进阶,还是让她回本体中巩固境界吧。”李夫子对颐如二人说了一句,又嘱咐灵隽:“下一堂课在十二日后,若你巩固好了境界,便记得来上课;若没有,便继续闭关。” “是。” 李管事带着颐如和闲晞离开了,灵隽去看了看药圃,顺手将柳枝种下。 闲晞的本体是七品灵木霜华苍柳,最适合种在冰天雪地之中,但眼下环境不支持,她也只能给柳枝加了几重风雪禁制,希望它真如闲晞所说一般,种下去就能活吧。 回到本体中,灵隽总算是松了口气——看方才李管事的态度,只要她控制好怨煞之血的消失速度,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用担心自己因为无用而被处理掉。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话反过来也一样。 早晚,万灵秘境的木灵都没有好下场,若她没有及时逃出去,还是死路一条。 灵隽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继续修炼呗! 这一次进阶空明期如此迅速,一是因为她创造出两大心法,融合成幽明真元,让剑灵本性与木灵本性之间的对峙冲突不再那么激烈,合了进阶“空明”的心境要求;二来无论玄明剑又或青神木,皆乃天地神物,若非种种原因,她本该是灵源期,如今……不过是天赋逐渐恢复罢了。 种种原因造就了此次进阶的顺利,但往后,进阶的难度将会大幅提高,灵隽没想过自己还能再幸运一次。 “对了,险些忘了这件事!” 灵隽猛然想起,在她返回玄明剑本体时,曾听见一个喑哑低沉的声音——难道,玄明剑此时便是在那人手中? 她仔细回忆当日封印空间中的种种,那时争夺玄明剑的人族修士为了获得她的认可或多或少都说了些话——但对比过后却发现,哪个声音都对不上她后来听见的。 “那些来争夺玄明剑的人都有宗门,或许他们将玄明剑给了他们老大吧。” 灵隽也只能这么想。 因为此时身在秘境之中,她虽能感应到玄明剑,但是却无法确定它的方位,一切还是要等她离开万灵秘境再做计较。 · 与颐如分别之后,闲晞捧着石雕回到自己的领地,在霜华苍柳下把玩了好一会儿,这才将它收起,准备继续修炼。 回到本体中后,闲晞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但那股天真单纯的气质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本体生长的环境一般冰冷。 上一堂课灵隽缺课,他以为她也是被螟蜓所害,才会在今日找颐如前去一看,结果……却不是螟蜓,而是怨煞之血! 闲晞心中很是失望。 与其他木灵相处了这么多年,他深知他们是什么性情,根本派不上用场,唯有这个新来的木灵也许能对他的计划有所帮助。 但……该怎么告诉她万灵秘境的真相呢? 她会不会相信我? 闲晞叹了口气,心中充满了忧愁。 有时候他也沮丧甚至绝望——如果根本没有什么脱困之法,为何要让他知道所谓的真相?活在美梦中直到死去,不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么? 然而…… 可能这世上有了灵智的生灵都是这么复杂吧,在知道死到临头后,不管怎样也是开心不起来的。 闲晞想,无论如何他也要拼一把,逃出这个魔窟——即便很有可能非但逃不出去,还会提前自己的死期,也好过坐以待毙。 “还是要找机会去试探灵隽一番……” 想到今天见到的灵隽,她似乎变得与之前很不一样——一个计划悄然在心中形成。 · 玄沩境,北天宗。 静涵道人昨日方才返回宗门,将玄明剑藏在洞府深处,又加了无数封印,这才有了些安全感,觉得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孰料,他这心放得太早了。 今日清晨,静涵道人修炼完后回到洞府,便察觉玄明剑所在之地封印有异。 他心中一惊,立刻前去查看,便见玄明剑古朴无华的剑身上不知何时竟笼罩了一层迷蒙光芒,而剑身上的封印也骤然亮起! 玄明剑上的封印不是他设下的,而是玄明剑自己便有的。 静涵道人知道这些封印应是为了镇压玄明剑的魔性设下的,没想过要破开它,在试过许多办法确认它并不会轻易被解开后便不管了——结果今天,它竟忽然被触发了! “怎么会这样?” 静涵道人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不敢靠近玄明剑——万一封印失效,它要脱困而出,那他岂不是死定了? 在他惊惧的目光之中,剑上封印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他隐约感觉方才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可能是我太过惊讶,感应错了。” 待玄明剑上所有光芒敛去,静涵道人这才敢上前细细观察——无论怎么看,玄明剑与往常都没什么不一样的。 但今日之事到底还是在他心中留下了痕迹,也让他产生了一个危险的想法…… 第三十章:她的错 在灵隽闭关修炼的时候,闲晞与颐如举行了一场小宴,庆祝闲晞逃过一劫。 除灵隽外,其与木灵都来了,他们都很好奇,什么“逃过一劫”啊?闲晞不就只是和往常一样遇到了修炼节点么?没那么严重吧! 但等颐如将她从闲晞那里了解到的情况说明之后,众木灵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什么!竟然这么严重!” “你的伤好了么?我给你一片叶子,吃下去能加快伤势痊愈!” …… 原来,闲晞的说辞是他在闭关梳理本体中积存的灵气时,忽然不知何故产生了心魔,险些死在心魔幻境之中。后来虽然击败了心魔,却也因为心魔之前的干扰,梳理出错,以致于灵脉受损——这对灵族而言,可是大事。 众位木灵在表达过自己的关心之后,又不免注意到了一个问题:“你怎么会突然产生心魔?” 这一脉木灵心思纯净,在修行之初很少遇到心魔,因此他们也只是在传闻中听说过心魔的威名,心中十分好奇。 “我亦不知。”闲晞忧伤地叹了口气,“那心魔幻境血煞滔天,可怖至极,我险些没能逃出来。” 木灵们便纷纷帮忙,在自己的传承记忆中查找类似情况。 “中了血煞之道修行者的术法就有可能被拉入血煞幻境!” “被人以血煞诅咒也会心魔缠身!” “接触到怨煞之血也会!” …… 众说纷纭,但颐如却很准确地捕捉到了一个词——怨煞之血。 她立刻就想到了灵隽,因为灵隽身上似乎就有怨煞之血! 难道是因为闲晞与灵隽接触过,所以被她身上的怨煞之血影响了? 可转念一想,颐如又觉得不可能,因为除了大家一起去偷看的那一次,闲晞就只在灵隽上第一堂课时见过她一面,也没什么接触的机会,怎么可能是被她影响的呢? 这一定是想错了。 尽管有无数个理由证明自己在胡思乱想,但怀疑一起,一时半会儿颐如也很难将之消除,只能沉默不语。 而这时候,终于也有人想到了这一点。 “我知道了!”霈泽一脸恍然大悟之色,“还记得我们一起去偷看灵隽那次么?” 众木灵纷纷点头。 “那时候我们都觉得灵隽的气息很不舒服,刚刚我在传承记忆中找到了相似的,就是怨煞之血!”霈泽愤愤道,“肯定是灵隽身上的怨煞之血影响到了闲晞,要不然怎么过去什么事都没有,她一来闲晞就受伤了?” “居然是这样?” “可之后灵隽身上就没有那奇怪的气息了,说不定我们那次是感应错了。”有几个木灵还是忍不住为灵隽辩解,“而且灵隽很好的,她是个好木灵!” …… 众人意见不一,霈泽觉得自己被驳斥很没面子,目光便落在颐如身上:“颐如,你和灵隽关系最好,而且听说前两天还去看她了,你说说看,你有没有从她身上感应到怨煞之血的气息?” 颐如原本打算沉默以对,结果被霈泽点名,就很为难。 以她的性格,不会说假话;但要是说了实话,他们岂不是会认定这一切都是灵隽造成的? 颐如不说话,其实已经说明了问题,霈泽自觉得到了有力支持,忍不住又劝说道:“颐如,现在灵隽可能给我们带来心魔,你还不说实话,是要也害我们受伤吗?” 他这么一说,耳根子软的颐如又觉得自己确实不该隐瞒——这一切是不是灵隽造成的暂时还不确定,但灵隽身上确实有怨煞之血,大管事他们都知道的,她根本也隐瞒不住。 “前两天我和闲晞去看望灵隽,她刚好突破空明期,和李夫子说她已经能净化体内的怨煞之血……”颐如小声道,“是不是她造成的还不确定啊,我们不能冤枉灵隽!” 这下子,便是偏向灵隽的木灵也不好帮她说话了。 “还能是冤枉她?”霈泽顿时拍案而起,“我们一直待在万灵秘境里,根本没外出过,是能遇上血煞之道修行者啊,还是能被人以血煞诅咒暗算?就是她害的!” “怪不得我前两天感觉到了一股很不舒服的气息,还看见了血光。” …… 木灵们此时大都已经认为一切是灵隽造成的,就很生气。 一直没说话的闲晞此时终于抓到机会了,他忧郁地叹了口气,“虽然灵隽身上有怨煞之血,但我和她只见过两面,哪里能那么容易被她引动心魔?一定是我聚灵之前,本体被人折了些枝叶,如今有人用我的枝叶作法暗算我。” 虽然他话里话外都是在为灵隽开脱,但木灵们已经听不进去了,因为他们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怎么办,我经常玩她送的石雕,会不会也有心魔了?” “我也是!完了完了……” “呜呜,心魔那么可怕,我会死的!” ……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颐如简直目瞪口呆。 明明……这一切可能和灵隽没关系啊,而且灵隽都已经能净化怨煞之血了,为什么大家还是讨厌她了? 世间生灵,总是讨厌让自己受到伤害的人或事,此常情也,只是颐如还不懂。 闲晞只能无奈地一次次安抚:“没事的,肯定不是灵隽的错!” “心魔也没那么可怕,我们都能打败它!” …… “闲晞你别说话!”还是最冲动的霈泽站了起来,“我们去问李夫子、刘夫子,他们肯定不会包庇灵隽。” 这个提议得到了众人的赞同,于是三十五个木灵都去了陶然居,刘管事正好被他们堵上了。 刘管事已经从李管事那里得知了灵隽能消解怨煞之血的消息,但他并没有那么轻易便放下心来——他还是打算继续之前的计划:引导其他木灵孤立灵隽以观她心性。 因此,他微微一笑:“怨煞之血乃是大凶之物,是有可能影响到周围人的心性,引来心魔。不过灵隽已经能控制它了,你们不用担心。” 然而事关身家性命,你说不用担心就不担心了? 众木灵们只听进去前面那句话,这时候便是再倾向灵隽的木灵,也倒戈了。 一个木灵小声道:“我们……以后还是别和她一起玩了吧。” “等下一堂课,就把石雕还给她。” “希望她将体内怨煞之血彻底净化之前,不要再来上课了,我害怕……” 第三十一章:态度骤变 十二日后,灵隽一来到陶然居,便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她与木灵们相处得不错,原以为自己缺课一次,再来时那些木灵一定会上来关心几句,或者祝贺她进阶,她都已经想好要怎么回答了。 ——然而事实证明,是她自作多情了。 屋内木灵见她来后,并没有上来询问祝贺,甚至连招呼也不曾打,一脸如临大敌之色,紧张地注视着她,甚至还往后缩了缩,唯恐她靠近一般。 “你……” 灵隽刚想问距离最近的一个木灵这是怎么了,那木灵就惊呼一声,飞也似地跑到最角落的位置,甚至还设下一个障眼法用于阻拦她的视线。 其余木灵见状也纷纷效仿,屋内立刻便空了。 灵隽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这避她如避瘟疫的态度……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正当此时,颐如和闲晞结伴走进屋内,只见到灵隽一人,顿时便是一愣——好在他们很快发现屋内还有好几个障眼法的痕迹,想来是那些木灵怕被灵隽看了一眼就“传染”了心魔……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颐如心里还是很不高兴,她依然觉得这件事不能怪灵隽——无论闲晞的心魔是不是她带来的。 闲晞正要和灵隽打招呼,却不防一个障眼法遮蔽的区域中忽地伸出几只手来,将他和颐如都拉了进去。 也是在那一刻,灵隽听见了几句话:“闲晞你要死啊,还敢和她说话!” “别看她也别让她看见你们。” “她有怨煞之血,会引起心魔的!” …… 灵隽:“?” 她只觉莫名其妙,什么时候她居然和心魔扯上关系了?这可不是剑灵或木灵擅长的领域,一定有人诬陷她。 灵隽沉默着走到一个位置上坐好,适时地露出一抹受伤之色。 时间流逝,其他木灵也陆续赶到,不过在看见屋内的灵隽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僵了僵,尔后和同伴快速找了个离她最远的位置坐好,再效仿先来者以障眼法遮掩自身。 灵隽表面上很难过,心里却无语至极,这些人发什么疯啊,被她看一眼就会灵脉寸断吗? 快上课时,霈泽与他的小伙伴终于到了,他们也先是一愣,尔后发现教室里已经被障眼法填满了,只有灵隽附近还有位置,脸上便露出不快之色。 虽然课堂很自由,位置可以随便选,但也要讲究先来后到的规矩,他再霸道也不能将抢别人先占好的位置。 不得已,霈泽和他的小伙伴还是要坐在灵隽旁边。 坐下之后,霈泽正要开口说什么,刘夫子走进屋内,他到了嘴边的话便咽了下去,只冷冷一哼,“会给人带来灾难的木灵都是坏木灵,就该好好待在家里别出门!” 灵隽:“……” 联想到之前听见的那几句话,她觉得自己好像知道原因了。 在决定兼修《元极剑经》与《苍灵真经》之后,灵隽就想到过自己不可能再如之前一般压抑剑灵本性,这很可能引发木灵们的不喜,也做好了被冷落的准备。 只是她没想到,剑灵本性被忽略了,反而怨煞之血成了她被人敌视的原因,谣言居然还牵扯到心魔身上,真是不知道该夸这些木灵谨慎,还是骂他们人云亦云没脑子。 如今,木灵们对她的不喜已经严重到她一出现就能引起生理不适——仅仅只是不想见她,木灵们已经很“善良”了。 “愚蠢的善良,更胜残忍。”灵隽心中冷冷一笑。 若是换了个年幼的人族来,或许会觉得被小伙伴们排斥是一件很让人难过的事情——对了,在凡人那里还有一个专有名词,似乎叫“校园霸凌”? 但灵隽天性冷情,根本不会觉得这些木灵因为谣言就排斥她、态度还忽冷忽热对她而言是一种伤害——这才哪到哪儿啊?又不会让她掉一片叶子。 之前以石雕交好这些木灵,是为了让大管事等人不会怀疑她的身份,同时也是想从他们身上获得助力,但现在么…… 不久前的进阶、怨煞之血的“消解”,都已让李管事看到了她的价值,不会将她当成废物随便处理。 只要能一直营造怨煞之血“消解”的假象,她就能在万灵秘境安稳地待下去,直到尊主的计划开始实施。 既然如此,这些木灵就只剩下“助力”的价值。 但这点价值不足以让灵隽去讨好他们,不光是她不愿意委曲求全,也是因为要让一群没学过引导自己本性而非被自己本性引导的灵族改变态度,本就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那么…… 灵隽的态度也立刻发生了变化——不管他们信不信,她身上被泼的脏水都要洗清,而且还要趁此机会让自己成为“受害者”,如果能因他们而不必来上学就更好了,她就有更多时间用来修炼。 若这些木灵除了对她冷暴力外还想做什么,那就看看到时候是谁霸凌谁吧。 短短时间内,灵隽便想了许多,而课堂也因刘夫子的到来而渐渐安静下来。 只是即便那些窃窃私语消失了,屋内古怪的气氛也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愈发微妙起来。 刘夫子只扫了几眼便发现问题所在,不过如今这发展正合他心意,他自然不会为灵隽说话。 他轻咳一声:“诸位,把障眼法撤掉,该上课了。” 众木灵虽然很是不情愿,但又不敢违背夫子的威严,只能撤掉障眼法,努力不去看灵隽,也在心中祈祷她别看自己。 ——好在灵隽似乎知道自己被讨厌了,一直低垂着头,很难过的样子。 颐如心中不忍,但这时候她什么也做不了。 闲晞轻叹一声,悄悄说道:“没事,我们可以私底下安慰她,这件事不怪她!” “嗯!”颐如狠狠点了点头。 课堂秩序终于安定下来,刘夫子目带笑意:“又是许久不见了,各位还记得我们之前的课讲了什么吗?先前教你们的指法与诀窍都学会了么?” 众咸鱼木灵顿时将灵隽抛到脑后,皆露出一副“什么!我都忘了这回事”的表情,惴惴不安。 “今日便考一考你们,一个个来,若是不会,夫子可是要罚你们。” 第三十二章:演员的诞生 刘夫子一句话引起众多木灵哀嚎连连,但他今日格外郎心似铁,半点不肯放水,直接点了第一排第一个木灵,让他上台演示。 被点到的木灵一脸如丧考妣,绝望地抱着琴走上讲台,开始弹奏。 灵隽不知道刘夫子说的“指法与诀窍”是什么,但没关系,她可以看——以青神木的天赋,学起来应该不会很困难吧? 第一个木灵显然平日里根本没好好练习,指法生疏,配合灵力波动调整音阶的九个诀窍也只用出了三个。 一曲弹完之后,他头都快抬不起来了。 刘夫子早知道自己的学生都是些什么货色,平时可以随他们,今日却有点不同。 他轻轻叹了口气,一句评价也不说,便挥手让他下去了。 这声叹息彻底击溃了那木灵的心理防线,他竟然小声抽噎起来,回到位置之后更是哭得不能自已。 刘夫子不管他,继续点人上台,然后……点了多少木灵,就有多少木灵泪崩。 “霈泽,你来。” 霈泽脸色也不好看,前面那些木灵的失败给了他巨大的心理压力,他的手都忍不住发抖。 有时候,尽管知道结局,等待结局的过程中要面临的痛苦也不会削减分毫。 霈泽上台之后,一边稳定心神,拿出了十二万分的专注,让自己的指法不出错。 但不知为何,每次他使用诀窍时,即便前面很顺利,最后也会功亏一篑——到最后,他竟一个诀窍也没使出来! 他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刘夫子。 果然,向来温和可亲的夫子已是面沉如水! “心不静,手不稳,弹什么琴?”刘夫子淡淡道。 区区十字,却已是最严厉的批评,霈泽心凉如水,眸中泛起一丝受伤之色,强忍着眼泪,抱着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没哭,可比起那些哭得梨花带雨的木灵,心中更加难受。 “灵隽,你来。” 刘夫子似是忘了灵隽根本没有上过他那一堂课一般,没有让她成为例外,也点了她的名。 灵隽似乎这才从被众人厌恶的难过中回过神来,她站起身,却没有上台,“夫子,我不会弹琴。” 刘夫子讶异地挑了挑眉,旋即便道:“无妨,你尽可选你擅长的乐器,指法可以下次再考,那九大诀窍却是可以通用的,你来试一试。” 灵隽沉默了一瞬,“我什么乐器也不会。” 此言一出,便是那些哭得放飞自我的木灵实在忍不住了,泪眼朦胧地看过来,仿佛没想到木灵中竟然还有这么个不学无术的家伙。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能理直气壮地将“不学无术”这个词用在别人身上的。 待看见灵隽一脸冰冷,他们又想起她可是能带来心魔的,若是让她看见自己在嘲笑她,岂不是会惹怒她,更有可能被她暗害? 于是,嫌弃都收了回去,他们只在心中腹诽:“果然是坏木灵!” 灵隽对周围那若有似无的目光视若无睹,青神木的传承记忆不全,她化形不到两月,一心修炼去了,哪有时间学什么乐器? 不会就是不会,反正她现在又不要在这些家伙面前维持什么“完美木灵”人设,管他们什么想法。 刘夫子也被这话一噎。 他知道霈泽脾气最差,在点了他上台后便暗中做了些手脚,让他弹得极差,训斥了他一顿——若此时,再让灵隽上台,无论她弹成什么样子,也能夸一句“你之前没学过现在就能弹得这么好果真有天赋”,到时候霈泽肯定会将怒火加诸于她身上…… 结果,计划才刚走到一半,就因为灵隽的一无所长而破灭了。 刘夫子也是蛮心塞的。 但计划还是要继续进行,他一定要逼灵隽一把,看看她究竟适不适合作为最后一个木灵参与尊主的大计。 “君子坦荡,灵隽你能不在意他人目光直言不足,可见禀性正直。”刘夫子赞赏道,“不过木灵若修音律,能更好地发挥自身所长,你回去之后还是要学些乐理。想来以青神木的天赋,不多时便能有所成就,夫子拭目以待。” 其余木灵都不哭了,他们心里很不痛快:凭什么灵隽什么都不会还能受夸奖,他们好歹……好歹也会弹琴啊! 霈泽尤其不平,他才被骂得那么惨,转眼夫子就把讨厌的灵隽夸到天上去了,简直就是隔空扇了他一个耳光,他心里酸得不行,又气又怒。 灵隽却好似一个行走于茫茫沙漠无数时日,终于看见绿洲的旅人一般,受宠若惊,语无伦次,“是,夫子,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乐理的,我……我下次一定能学会! 坐下之后,她给自己的演技打了九十分,扣的十分是因为她实在哭不出来。 灵隽过后,刘夫子又一一点人上台表演,一堂课下来,三十五个木灵全军覆没,无一人能达到他的要求,课堂上到处是委屈、不平、伤心的哭声。 刘夫子只留下一声失落至极的叹息声,便离开了满是悲伤的课堂,似乎被这些不成器的木灵学生打击到了一般。 屋内哭声更大了。 灵隽是现场唯一一个不仅没哭,反而还脸上带笑的人。 如果是以前,或许她还会安慰安慰小伙伴,让他们不要伤心,下次继续努力完成夫子要求,但现在么,她完全当周围木灵是空气,安慰?不存在的! ——唉,今日的空气好是喧嚣,她还是快点回去继续修炼吧。 “砰!” 一声闷响,灵隽的目光在桌上石雕上一扫而过,惊愕地看向霈泽,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霈泽冷哼一声,“不要你这个坏木灵的石雕!” 这句话一出,他的小伙伴们也纷纷将灵隽之前送给他们的石雕丢到她桌上,“我们也不要!” 有人带头,那些沉默的木灵也陆续走了过来,将石雕还给她,什么也不解释便离开了。 “你们……”灵隽仿佛受到了重大打击,不敢置信地退后一步。 “哼!你还是待在你的领地,别出来害人了!” 霈泽不客气地甩下一句话,带着他的小伙伴们扬长而去,顺手将闲晞、颐如带走了。 屋内只剩下灵隽一人,她认真地站好最后一班岗,无人配合演出也不懈怠,慢慢捡起那些石雕,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第三十三章:盛世白莲 灵隽回到领地的时候,还在默默琢磨演技——参考对象就是过去陪燕妈妈看过的那些偶像剧婆媳剧之类的。 究竟是该像《星辰之恋》里的平凡女主一样,面对校园霸凌,用自己的真诚、坚持、正直感动校霸们(虽然这应该不可能)呢;还是要像《繁华似水》里的高冷女主一样,“别人孤立我,我还不乐意和他们一起玩呢”;又或者…… 灵隽很快作出决定,就先学《星辰之恋》,再学《繁华似水》吧,刚好能营造一个“我曾满怀热情手捧真心,最终心灰意冷面具示人”的人设。 逻辑上没问题,而且还能顺带着解释她未来性情大变的原因。 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灵隽便准备继续修炼了。 但恰在此时,有人来到了她的领地——是闲晞和颐如。 灵隽心中一动,猜到他们来应该是为了安慰她,顺带着解释一下其他木灵孤立她的原因,恐怕还会说几句“你不要怪他们他们也不是故意的”之类的话。 第一点和第三点可以忽略,第二点却很重要,她立刻调整好情绪,走出本体,看了他们一眼。 闲晞和颐如皆是浑身一震,从这道目光中,他们看出了太多情绪,孤单、失落、伤心、痛苦、茫然、不敢置信以及微茫的希望…… “你们来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透露出一种被伤害后的心死如灰! 颐如被这精湛的演技打动了,立刻扑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灵隽,你别伤心,我和闲晞都还在呢!” 闲晞面上不显,心中却觉得,灵隽和颐如一样,感情真是太丰富了点——不过这样也好,从感情上入手,才能潜移默化地影响这个潜力非凡的木灵。 “我……”灵隽似有千言万语而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半晌才红了眼圈,“我不知道……为什么……” “这不是你的错!”颐如立刻说道,“都是他们想太多!事情是这样的……” 颐如很快将当日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灵隽适时变化表情,心中却一派淡定:“果然如此,不过这些木灵的脑洞是真的大啊,还看谁谁得心魔,这么厉害咋不去写话本呢?” 闲晞也在一旁补充:“抱歉,灵隽,我相信你的,没想到他们那么冲动……唉,都是我的错,要是我不开那次小宴就好了。” “这也不是你的错,你别这样。”颐如忙不迭又来安慰他。 灵隽叹息:“原来……竟是如此么?可是我……我……唉!” 对不起,一下子没在数据库找到相应的台词,编不下去了。 “我懂,我都懂!”颐如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好好和他们说,他们现在是紧张过度了,等过一段时间清醒下来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不可理喻了,灵隽你这么好,大家一定会喜欢你的。” “可是……” 灵隽心念电转,忽地有了个想法——这是个好机会! “不,你别和他们说!”她大义凛然地推开颐如,不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连退数步,“我确实有怨煞之血,夫子也说怨煞之血可能对你们有害,我不能害了你们。” “哎呀灵隽你怎么也——” “别说了!”灵隽转过身去,捂着脸,不让自己那还不够精细入微的表情暴露出来,“我知道大家不是故意的就好,谢谢你们,不过还是让我一个人待着吧!我会和夫子说不去陶然居了,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也能很好!” 颐如心里一阵酸涩,只觉得灵隽真的是太善良了,但善良的人就要受到伤害吗?不行,她…… 闲晞拉住了她,“让灵隽冷静一下吧,我们还是能经常来看她的,她一定不舍得不见我们。等过段时间,我们若都没有出现心魔,不就证明霈泽他们是在胡思乱想?认识到错误,他们一定会给灵隽道歉的,我们就又能一起玩了。” ——不过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在心中微微一笑。 颐如看看灵隽,又看看闲晞,不禁深沉地叹了口气——唉,交个朋友,好好相处而已,怎么就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颐如,你们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会儿。”灵隽声音嘶哑,低低说道。 “好吧……你别太难过,过几天我再来看望你。” 颐如和闲晞离开之后,灵隽在青神木下呆呆坐了片刻,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之后才回到青神木中。 “闲晞……”她若有所思,“这个木灵,很不对劲啊。” 根据颐如所言,众木灵误会闲晞的心魔因她而生,而在那段“推理过程”中,闲晞看似从未怀疑过她,甚至还在众人猜疑她时仗义执言,但听着怎么就……那么不对味儿呢? 灵隽思考了许久,终于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白莲花么! 看似真善美,其实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暗中算计别人还一脸无辜的样子……咳咳,好像把她自己也骂进去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闲晞主导的……”灵隽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他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违背了他的本性!” 按照《太上苍灵青德真经》中某一副卷对木灵的划分,霜华苍柳属于很有“青德”的一种灵木,这种灵木诞生的木灵通常都善良温和,可他却不是这样的。 要么是霜华苍柳也和青神木一样被外物污浊过,要么就是这个霜华苍柳……变态了! “变态”是凡人的说法,灵族的说法是“悔心”,指灵族经历一些事情之后,性情与本性完全背离——悔心的下场往往是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这一切都还只是灵隽的猜测,她不能确定闲晞是否就是幕后黑手,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 至于若闲晞真是幕后黑手,他这么做有何用意……时间会揭露他的计划,在此之前,她只需要耐心等待便是。 三天过后,灵隽独自前往陶然居,与刘夫子说自己以后不想来上课了。 “为何?”刘夫子奇怪道,“难道我讲得不好么?” 灵隽叹了口气,避开刘夫子摸头的手,伤心道:“我有怨煞之血,和我接触会产生心魔的!我不想害了其他木灵。” 第三十四章:三年计划 刘夫子一直监视着灵隽的动静,早就知道了原因,此时便安慰道:“你已经能控制怨煞之血了,不用担心,你不会害人的。” “可是……”灵隽的声音虽然很小,但却非常坚定,“我害怕,我还是和他们分开吧,万一呢?” 刘夫子思索片刻,给了她一个折中的方案:“不如这样吧,你还是先上课,若在此期间又有木灵与闲晞一样遇到了心魔,那你就可以待在你的领地中,等将怨煞之血都净化了,再回来上课,如何?” ——他的计划才刚刚开始,怎么可能容许灵隽就这么躲在领地里?一定要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灵隽思索了一会儿,答应下来。 “好,你先回去修炼吧,不用担心这些事情,你是个好木灵。”刘夫子笑得一脸温柔可亲。 灵隽点点头,离开了。 其实,在来之前她就猜到了刘夫子会提出这么个建议,所以才会来找他而非大管事、李管事说此事——她也正需要一段时间,来完成她的“性格转变”,同时观察闲晞此人。 说到刘夫子,此人也是个奇葩。 灵隽能感觉到,他虽然长得最好看,但却是对她恶意最深的人。 大管事与李管事对她的恶意,是基于“利用价值”上的恶意。 最开始恶意满满,那是因为她对尊上的计划没有什么价值,还可能浪费万灵秘境的资源;但自从她表现出净化怨煞之血的能力后,两人对她的恶意还在,但却并不那么急迫,更像是养殖户看他们养殖的牲畜一般,也是最常见的,高位者对下位者的予取予夺。 而刘管事,他的恶意中带着极强的戏弄意味,像是猫戏老鼠一般,“我不仅要杀你,还要玩弄你”这一种。 两者没有哪个更好之说,但灵隽更讨厌刘管事——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先杀了他。 怀着许多心事,她回到了领地,照看了一番药圃中的灵植,就回到本体继续修炼起来。 · 玄沩境,北天宗。 静涵道人来到浮玉山,拜见北天宗掌门——也正是他的大师兄,静晏灵尊。 “师弟,你才刚回宗,不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怎么就来找师兄了?”静晏灵尊含笑将他引入殿内,一边絮絮叨叨,“若是知道你这两年便回来,我便让静晦、静泰几个晚一点出门游历,我们师兄弟几个也能好好聚一聚!” 往日里,静涵道人非常尊重掌门师兄,两人关系十分亲密;但今日一见,再听见师兄这一番话,他忽地有几分心虚。 宗门厚待他,师兄关爱他,他却将玄明剑的存在隐瞒了下来,并且之后还打算利用宗门为他的计划做掩护,这是不是…… 但心虚也只是一闪而过,一想到若能掌握玄明剑,他就能成为合体——甚至大乘老祖,到时候宗门自然也能得利,静涵道人便再次坚定了决心。 “不瞒师兄,我也是临时起意。”他叹息一声,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拿了出来,“我天赋平平,如今已三千余岁,却还在分神初期,怕是无望进阶合体,不如早早寻一传人,将毕生所学传下,也不枉多年来的修行。” 静晏灵尊听师弟竟说出这等丧气之语,想要责骂,但又担心这一骂没把他骂醒,反而让他意志更为消沉,只能叹道:“师弟,我辈修行之人,本就是逆天而行,最忌讳灰心丧志,你若已失了继续前行的志气,那又如何能进阶呢?你还是要好好想想。” 静涵道人面露羞愧之色,“师兄,我……” 然而静晏灵尊却抬手止住他未出口的话,转了话题,“不过你想收徒,这也是一件好事,近年来宗门内英才颇多,你可好生挑选一番——若宗内英才无人与你有缘,正好今年又是招收门人之年,你也可在新入门弟子中选择一人,从小培养,定能如你心意。” “是,我正有此意。” 静涵道人暗暗松了口气,便又与静晏灵尊说起这些年游历时遇到的事情。 师兄弟久别重逢,宴饮一场,畅谈一番,宾主尽欢。 不久之后,静涵道人便在新弟子的入门仪式之上,收了一名天灵根的七岁幼童为弟子,带回他的涵虚峰教导。 一时间,这位名为龙应云的弟子从一个孤苦无依的凡人乞儿,一跃而成北天宗乃至整个玄沩境近年来最受瞩目的人物之一。 · 三年后。 刘夫子宣布下课之后便悠然离开,水榭内的气氛因他的离去越来越躁动——似盛夏时节的燥热一般,只等着一声电闪雷鸣,便要开始一场****。 这一声雷鸣,便是自霈泽而发。 “砰!” 霈泽一拍桌案,怒气染红了他的眼睛,让他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怕。他几步来到水榭最角落处摆着的一张桌案前,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还有脸留在这里!” 他面前之人正是灵隽,不过相比于三年前那个笑容羞怯温暖的木灵,此时的她满面漠然、冷若冰霜,就好像根本没听说那个消息一般——只有极为熟悉她的人才能看出,那双清亮的眼眸之中极快地掠过一丝愧疚与痛惜。 “我留不留,与你无关。”灵隽冷淡地丢下一句话,站起身便要离开水榭。 但今天她是肯定无法轻易脱身的,因为剧情已经到了她被这些木灵一伤再伤,最终忍无可忍彻底决裂的时候。 ——灵隽已经期待多时了! 刘夫子当日将她留下,一留便是三年。 这三年的每一天,木灵们都活在恐惧之中,他们不会怪罪挽留灵隽的刘夫子,只会讨厌这一切的源头,也就是灵隽。 因此,灵隽很是受了一番排挤,幸好木灵们的心性还是善良的,不会对她动手——她才能耐着性子做戏给刘夫子看。 随着时间流逝,一直没有木灵再产生心魔,又有颐如和闲晞帮忙说好话,木灵们的态度渐渐和缓下来。 灵隽正担心她当初的猜测是否错了,不想今天上课时便从刘夫子处得知了消息——又有一个木灵产生了心魔! 这下子,木灵们积累了三年的怨气终于无法忍耐了,才有了霈泽的这番举动。 灵隽很满意,走完这个剧情她就可以安稳地待在领地修炼了,之后么……就要看闲晞的计划了。 第三十五章:从未相识 闲晞的计划究竟是什么,灵隽也很好奇,所以她要给他一个自我发挥的机会。 刚好刘夫子留她继续待在陶然居,她在逐步完成性格转换的同时,也通过与闲晞的接触,渐渐知道了他心里究竟在打什么小算盘—— 闲晞很可能是通过了某种途径,知道了万灵秘境的真相,因此和她一样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同样,他也不敢将万灵秘境的秘密告诉其他木灵,因为那些木灵都是傻白甜,根本藏不住事,于是就将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她是青神木木灵,又据说已经能净化掉怨煞之血,未来一定会是极为强大的木灵,闲晞想要借助她的力量,这是很正常的想法。 但他又不敢信任她,因此才设计了这么个局,目的就在于让其他木灵厌恶、排斥她,而他就趁此机会关心、照顾她,给她带来春天般的温暖,以此来达到将她收为己用的目的。 灵隽简直佩服他。 打感情牌,这想法放在狡猾多情的人族身上很正常,但放在本该很有木德、正直可靠的霜华苍柳身上,真的是不容易。 按照闲晞的计划,等两人关系变得非常好的时候,他应该就会将万灵秘境的真相和盘托出,并邀请灵隽一起加入逃跑计划——这时候,即便她不相信,也不会向管事们揭发他,甚至还会为了保护他而学会掩藏自己的情绪,不被管事们发现这个惊天秘密。 ——许多偶像剧中,悲情女配就是这么沦陷的,最后很可能还会为了保护男主而牺牲。 然而灵隽的灵生中没有男主角的位置,她对于一切想要利用她的人都没有好感,闲晞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不比大管事们好到哪里去。 好在她也比较缺木德,不是什么好木灵,刚好可以反过来利用他。 “你真是厚颜无耻!”霈泽的怒吼声将灵隽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之中。 霈泽一直就是个比较冲动的木灵,但也没到这地步,只是不知道是和“危险源”近距离接触三年太过压抑,又或者刘管事做了什么,这些年来他的性格越来越暴躁。 ——若不是他的眼眸还是黑色的,灵隽都要怀疑产生心魔的木灵是不是他。 “此事是否与我有关,自有夫子们决断,与你何干?”灵隽眸中浮现一丝怒意,似是忍无可忍,“你既认定我就是个灾星,还敢挡我的路?难道不怕也产生心魔了?” “你!” 霈泽本就在气头上,又没想到以往总是默默忍耐的灵隽竟然会反唇相讥,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反驳。 现在就差最后一把火了,灵隽声音愈发冰冷,“让开!” “你这个灾星!”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小伙伴现在正在经受心魔的磋磨,再看看眼前这个造了孽居然还敢生气的人,霈泽就无法控制住胸中的熊熊怒火。 “你就不该存在!”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霈泽挥手发出一道青色神光,打向灵隽——以他灵源期的修为,这含怒的全力一击足以重创只有空明期的灵隽! “霈泽!” “啊!” 无数道惊呼之声同时响起,这一刻时间似乎凝滞了。 木灵们脸上皆写满了震惊之色,不少甚至都伸出手想要阻止霈泽,可神光已出手,攻击的目标还这么近,如何能阻止得了?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神光打中灵隽! 在霈泽出手的那一刹那,灵隽已经做好了准备。 如果她只是个被怨煞之血困扰的青神木,此时自然是会重伤的,不养个几年恢复不了——但她三年来兼修剑灵、木灵两道,实力并不是普通的空明期那么简单,挨着一下,再有青神木的天赋神通帮助,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 而在此之后,她的“性情大变”有了解释,不会让大管事等人怀疑她最初的“天真单纯”是装出来的;也能不用再来陶然居,有更多时间为逃离万灵秘境做准备;还能给闲晞一个“升华”彼此感情的机会,让他以为好感度已经刷够了,可以对她说出真相…… ——对灵隽来说,挨这一次攻击就能解决一系列问题,这实在太划算了,尤其是有闲晞在,还不一定会受伤。 果然,就在青色神光即将打中灵隽时,另一道绿色神光飞出,巧之又巧地将它打偏了一些——但这还不够,不足以让灵隽逃脱重伤的命运。 闲晞眸中闪过一丝惊愕,没想到霈泽的含怒一击竟如此强大,他这一次出手竟还差了一分! 好在因绿色神光一阻,青色神光威力大减,而似乎刚刚才从被人突袭的惊惧中回过神来的灵隽抓住机会,周身青光一闪。 一声闷响过后,青色神光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但即便如此,灵隽也是连退数步,灵体都变得虚幻了不少。 一道道松了口气的声音汇到一处,滑稽可笑,但但众木灵没心思想别的,只庆幸灵隽受伤并不重,不过是因过度使用天赋神通而有些虚弱罢了,否则今日之事真的难以收场。 “霈泽,你到底在发什么疯?!”颐如一推霈泽,飞快站到灵隽身边,怒目而视,“你竟然对同窗出手!” “霈泽,出手伤人是要被夫子惩罚的,你太冲动了。”旁边的木灵也责备他。 “灵隽……唉,你也不能出手打她呀,我们不能欺负弱小的。” …… 霈泽其实也是一时冲动,在出手后就后悔了,但被众人这么一责备,他心里那点火又上来了,“我可没有这样的同窗!夫子若有惩罚,我接着便是!” 尔后目光又落在灵隽身上,冷笑一声:“你要是再害人,我下次还打你!” “都说了不是灵隽……” “够了!”灵隽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这一番争吵,“我以后不会来陶然居了,你们大可放心。” 颐如急忙道:“可是……” 灵隽抬手止住她的话,“不必说了,颐如、闲晞,我当你们是朋友,至于其他人……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就当从未相识!” 言毕,不等众人再说什么,她身形一晃,绕开他们,径直离开,只留下一道冷漠的背影。 看着那道身影远去,众人心中都有了种莫名愧疚之感——灵隽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她被他们逼走了。 这场纷争中,也许除了颐如之外,没有任何无辜之人。 第三十六章:空手套白狼 “灵隽,我来啦!” 刚刚结束长达半年之久的闭关,灵隽正要出关,便听见了颐如的声音。 “你还在闭关呀,那我下次再来找你吧!” 没听见回答,颐如也不生气,毕竟灵隽要净化她体内的怨煞之血,很忙的,她来也只是给她送笔记而已。 灵隽忙从青神木中走出:“我已出关。” “你这次闭关足足半年,我都有半年没见你了!”颐如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娇俏地哼了一声,“我来找你好几次了,你都在闭关,让我白跑几趟,你得补偿我——多给我讲几个故事。” 颐如是万灵秘境中让灵隽感觉最好的木灵,她有想过,若有机会,在逃走时带上颐如——但根据她的观察,闲晞对颐如是真的很好,或许根本就用不上她。 正因觉得自己回报不了颐如的善意,一般来说,她有什么要求,灵隽都不会拒绝。 当然,颐如也从不会提让人为难的要求,通常都是让她讲讲故事——感谢燕妈妈,若不是她给燕希x讲了许多故事,这个要求对灵隽而言还真有点难办。 照惯例讲了几个故事,颐如听得如痴如醉,即便故事讲完了,还回味了一刻钟之久,灵隽都怀疑她讲的不是童话,而是道法了。 “我真是太佩服你了,你居然想得到这么多故事!”最佳捧场王颐如夸起来人从不吝啬,“我听说人族有人很擅长讲故事,还能凭此赚取修行的资源,要是以后我们离开了万灵秘境,你有一技在身,修炼就不用愁啦!” “离开万灵秘境”这个词让灵隽心中触动,看了一眼颐如,发现她正满脸羡慕与向往之色——羡慕小伙伴有一技之长,向往着离开万灵秘境后天下无处不可去的生活。 但灵隽知道,颐如说的“离开万灵秘境”,与她和闲晞想着的不是一回事儿。 颐如和霈泽那些木灵一样,单纯地相信了大管事等人编织的谎言,真以为等自己有了自保之力,不用担心心怀叵测的坏人,就能离开万灵秘境前往山海界各处历练。 灵隽安静地坐在树下,听颐如讲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偶尔才会说上一句两句。 与霈泽等木灵“决裂”后,她便再也没有去过陶然居,三个管事好像也默许了此事,不过大管事和李管事是觉得净化怨煞之血要紧,而刘管事则是因为他的第一阶段实验已经完成,暂时用不着实验体了。 灵隽原以为闲晞会很快来找她商量离开之事,但如今已过去大半年,他一次也没来过,这就让她疑惑了:闲晞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颐如滔滔不绝地说了许久,终于说完了,一看天色,居然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 她有些尴尬。 唉,她就是喜欢与人说话,知道她这个习惯的已经怕了她了,也就灵隽愿意听她唠叨——所以说,这么好的灵隽怎么会是坏木灵嘛!霈泽真是越来越坏了。 “这是这段时间李夫子和刘夫子讲授的课程,你在修炼之余,可也要记得好好学习,按时写功课呀!”颐如递给她一枚玉简,一脸严肃,“这些知识很重要的!” 灵隽也一脸严肃,似乎她接过的不是一枚记载了大量“《灵神篇》全解”“你不得不知的一百个人族小常识”的普通玉简,而是一部绝世神功的传功玉简。 颐如对她这态度非常满意,又与她说了一会儿话,便笑着离开了。 灵隽一脸深沉地盯着玉简,想到被逼着写对那个尊主的颂歌的岁月,就非常想要毁掉它。 片刻之后,她叹了口气,将它收了起来。 ——不管怎样,这毕竟是颐如的一片心意,她不能随随便便就处理了。 灵隽站起身来,正要去看看药圃中的灵植长得怎么样了,冷不丁便看见一道人影就站在不远外。 是李管事。 “还好我刚才没有对玉简下手!” 灵隽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同时快步走上前去,恭敬行礼:“见过夫子。” 李管事其实早就来了,只是一直在旁观察她与颐如的相处,直到此时才现身。 他是知道刘管事计划的,也将灵隽这三年来性格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中也不免有些感叹:“刘元焕真是越来越疯了,这样的试探根本没什么意义。” 其实一开始,这个试探计划就是大管事提出来的,刘管事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思接下了任务;后来大管事和李管事发现灵隽能控制并净化怨煞之血,便不打算再做什么,可刘管事却不愿意收手了。 为此,刘管事努力找出各种理由说服了大管事,才争取到了三年时间。 不过现在的情况倒也还不错,至少确认了灵隽的性情并没有受到怨煞之血的影响——都被孤立排挤成那样了也没黑化,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这短短几个瞬间,李管事心中就想了许多事情。 不过他还记得今日来的目的,看着浑身气息纯净了不少的木灵,他似是随口一问:“你体内的怨煞之血,如今净化了多少?” 净化怨煞之血关乎尊主大计,因此这三年多来,李管事没有让潜伏在青神木体内的螟蜓做什么,此时也无法准确感知青神木中的血煞多少,故而有此一问。 灵隽道:“已净化了两成,想来十年之内便能将之彻底净化。” “十年?”李管事皱眉,这时间可有点长了。 距离最近的良辰吉日只剩下六年不到,他可没有十年时间给她慢慢净化。 灵隽看出他的不满,心中便有了想法,忙道:“炼化初时稍慢,但若我在近几年提升至灵源期,净化速度又将大大提升……” 李管事哼笑一声,睨了她一眼,“行了,你这小丫头,在夫子面前也敢耍滑头了?” 他一翻手,取出一颗鸡蛋大小的白玉珠与一枚阵盘,“此乃千年年份的元灵玄珠,将之放入此元灵阵盘中,可加快修炼速度,给你了。” 当年他便许诺过,只要是关乎怨煞之血净化之事,灵隽可以向他申请些宝物辅助,如今自然不会吝啬。 灵隽接过元灵玄珠与元灵阵盘,脸上终于浮现一丝笑容,“多谢夫子,我定会尽快进阶,以最快的速度净化体内怨煞之血。” “嗯,你好生修炼。” 留下这句话后,李管事便离开了。 第三十七章:意外突生 李管事离开之后,灵隽检查了一遍元灵玄珠与元灵阵盘,发现其中没有什么古怪之处,便将它收好,打算等闭关时再用。 “方才我说十年之内可净化怨煞之血,李管事并不满意,显然他们等不了这么长的时间,”灵隽心中微沉,“尊主的计划必定在十年内便会开始,他们需要一个完美无瑕的青神木,所以他才会舍得拿出宝物……” 但十年也是个不短的时间,有可能就在两三年后,有可能是八年九年,这个时间会影响到她的逃脱计划。 灵隽细细思索许久,估计出时间可能在五年之后。 灵族前四个境界,聚灵期、通灵期、空明期、灵源期,修行起来速度并不慢,不过这也要看那灵族的跟脚——本体越强大的,修炼速度自然越快。 但灵隽是个例外,她有两个强大的本体,但这不仅不能提升她的修炼速度,反而让她修炼起来要花的时间更多。 一是要化解两者间的冲突,二是要平衡两大本性,三则是要逐步创造心法。 ——之前那是事急从权,不得不跟着感觉走玩心跳,但现在灵隽有时间也有精力,还这么玩就是不把命当命了。 先创造好下一阶段的心法,在修行时再根据实际情况修改一些细节,这才是个稳妥老司机该走的路。 因此,如无意外,灵隽要修炼到灵源期,至少要五十年——五十年,她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李管事不知道这一点,他还乐观地以为灵隽只是个单纯的青神木灵,既然能那么快进阶空明期,想来有了元灵玄珠与元灵阵盘的辅助,三四年内便能进阶灵源期。 正是站在他的立场上考虑问题,灵隽才大致确定了尊主计划的实施时间。 “我最多还有五年时间。” 灵隽不得不再次修改计划,同时也在想,闲晞难道是属乌龟的吗?怎么都这么久了还不赖找她摊牌! 嗨,这些木灵真是靠不住! · 被灵隽念叨着的闲晞,其实也正准备在这两天去找她。 不是他慢性子,而是他最近被一件事情拖住了,忙得抽不出手来安排与灵隽的摊牌——毕竟摊牌也不能就这么直接说,那肯定会被时刻监视着他们的大管事抓个正着,他得有个隐秘的计划。 好在,这两天他已经忙完了事情,也想到了一个告诉灵隽计划的办法。 “闲晞,我昨天去看过灵隽了,她刚刚出关呢!”颐如来找闲晞的时候说起了此事,“她还问了你一句,我说你最近有点忙,她就没问了——我估计她是想要向你道谢呢,毕竟当时霈泽发疯,你帮了她一下。” 闲晞也这么认为,他揉了揉颐如的脑袋,“那我明天就去找她,她应该没那么快就又闭关吧?” “你还是抓紧时间吧,今天就去,她要净化怨煞之血,很忙的。”颐如说着又懊恼地挠了挠头,“我的功课还没写,不能陪你一起去了!” “没事,我又不是不认识路。而且咱们一人去一次,灵隽就能两天都高兴,这不是更好吗?” “你说得对!” 送走颐如之后,闲晞便带着自己准备好的东西去往青神木的领地。 但是他来得不是很巧,因为有感于时间紧迫,灵隽在休息一天之后又闭关了。 “怎么又闭关了?” 闲晞也是无语,但他总不可能将人强行从闭关中唤醒,只能离开,准备等下次再来。 在走到灵隽的药圃时,他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那些灵植都长得很不错,甚至他的那根柳枝也活得好好的,半点没有因为环境不合适而生长态势不良。 ——灵隽确实不愧她青神木灵的身份。 闲晞的目光在药圃边缘的那株聆音草上一掠而过,正准备继续前行,却不想就在此时,地面突然剧烈地颤抖,秘境中的天地灵气也瞬间紊乱起来! “发生什么了?” 闲晞稳住身形,心中大惊。 万灵秘境被尊主等人经营多年,无比稳固,不可能突然地震、灵气紊乱,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天地灵气越来越紊乱,一股危机感萦绕在闲晞心头,他感觉这可能不是什么好事,便要立刻返回本体,防止本体在这番巨变中受到损伤。 就在他要走的时候,三道身影从秘境的不同方位飞出,正是大管事、李管事与刘管事。 三人此时皆是神色凝重,如临大敌,似乎说了几句话,之后身上便接连闪过亮光,消失不见。 ——他们离开了秘境! 闲晞瞳孔微缩,这一刻他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万灵秘境不知发生了什么,三个老不死的都走了,对他们这些木灵的监视力度定然也会下降! 想到这里,他手中光芒一闪,早已准备好的聆音草换掉了药圃之中原本的聆音草。 这原本也是他的计划,现在只是抓住机会提前一步而已。 尔后,闲晞立刻离开了青神木的领地。 · 万灵秘境位于蛮荒深处,周围皆是穷山恶水,极少有人会路过此处,尊主当初发现这一秘境,也是巧合。 但今日,这处少有人知的秘境外,来了五个修士,三男两女,修为皆在出窍期,观其言行举止,似是同出一门,关系极为亲密。 “大师兄,根据残图的指示,那一方秘境就在这附近。”年纪最小的那位出窍修士感应片刻,给了众人一个肯定的答案。 四人闻言,神色都有些疑惑。 “小师弟,可这附近并没有秘境的踪影。”魁梧大汉瓮声瓮气地说。 红衣女子凤眸中闪过一缕凌厉光芒,“也许,有人捷足先登了!” 蛮荒之中秘境、遗府无数,因此常有记载各种秘境、遗府所在的残图、藏宝图、信物等流通于世,但谁也无法确保那就是唯一的,更无法保证自己会是第一个进入秘境之人。 ——也许在他们之前,早就有人发现了这一秘境,并将之炼化成自己的洞天。 秘境有主,它的主人为了保护秘境自然会设下许多阵法隐藏秘境的存在,让它不会如无主之时一般轻易被人发现。 这个猜测让其余四人心中一沉——若真如师妹/师姐所言,那他们这一路来的努力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黄衣女子瘪了瘪嘴,郁闷道:“大师兄、二师姐,那我们该怎么办?” 第三十八章:上门寻仇 为了此次行动,五人付出良多,光是在拍卖会上买下这一份残图,就花了不知多少修炼资源,结果眼见着竟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五人心中都很不情愿,只是如今情况不明,谁也不知这秘境已经归属何人,他们若贸然打扰,恐怕到时候好处没收着,自己反倒是折了进去。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小师弟试探着问道。 下意识地,其他四人立刻反驳:“不能回去!” “你们既不回去,又不进去,那到底是要怎样?”小师弟感觉很无奈,“难道我们在这里干看着,就能有宝物投怀而来?”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人会再抱着这种幻想。 最后还是大师兄开口了:“我们先在附近观察一段时间,看着秘境有无人进出,若有人进出,进出之人实力如何……总之,先打探情况,若好对付,再上不迟。” 其余四人没有意见,于是五人便在秘境外潜伏下来。 为了保守秘密,万灵秘境平时极少有人出入,但秘境终归只是秘境,不是一方灵境,平日里总有些东西是秘境中无法产出的,这便需要人离开秘境前往附近的灵境采购。 能接受采购任务的,自然都是大管事等人的心腹,而今日外出采购的便是一位元婴真君,名为沐熙。 沐熙真君时运不济,刚出门不久便被等候多时的五人逮了个正着,五位出窍修士一同出手,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便被镇压了。 就在沐熙真君遭遇危险,准备捏碎求救信物之时,在战斗中没怎么出手的黄衣女子对他嫣然一笑。 那一笑犹若百花盛开,沐熙真君只觉心神一荡,几乎要忘记自己还身处危险之中,只知痴痴地看着她,仿佛魂儿都被勾去了一般。 “你是谁?” 他听见那仙子朱唇轻启,含笑发问,不禁便脱口而出:“我是沐熙。” “这是哪儿?” 这个问题似乎触及了某个禁制,沐熙真君眉宇间浮起痛楚之色,“这,这……” 黄衣女子立刻换了个问题,“你就住在秘境中?你是做什么的?我很想知道。” 沐熙真君的神色缓和下来:“我是万灵秘境的管事,负责处理秘境中的大小杂务……” …… 随着黄衣女子一个个问题问下来,沐熙真君迷迷糊糊便将万灵秘境的秘密说了一些——都只是些无关紧要的,因为更深的秘密他并不清楚,平日里虽略有猜测,因禁制束缚也无法说出口。 片刻之后,五人问完了问题,将沐熙真君打晕过去后,脸色阴沉地凑在一起。 他们如此不快,却不是因为万灵秘境真的有主了,而是因方才打探出的那个消息——刘元焕那个小人,竟然就在这秘境之中! “我们不能走,一定要杀了刘元焕!”红衣女子厉声道,“此人恩将仇报,害死五师妹,若不杀他,我等有何面目回去见师尊?!” “五师妹之死,师尊耿耿于怀至今,这许多年来修为毫无寸进,不杀此人,师尊心结难解,此生怕都无望进阶了!” …… 五人原本还犹豫不决,如今却已统一意见:秘境可以不要,刘元焕必须死! 大师兄道:“万灵秘境中人实力如何,这个废物也不大清楚,不过刘元焕当年便是元婴,如今只怕已成出窍,而据说在他之上还有一位大管事——此人实力不容小觑,我等要杀刘元焕,就必须先解决他。” “也未必要解决他,将他拖住,我等将刘元焕引开单独解决,事成之后立刻离开,那万灵秘境的主人难不成还敢找到我们宗门来?” 五人同出一门,实力皆在出窍期,师尊是一位分神修士,宗门实力不容小觑,更还依附于扬川灵境……那万灵秘境定是不如他们的! 被复仇欲望冲昏头脑的五人很快商量好了行动计划,待一应准备完成之后,魁梧大汉一掌将沐熙真君杀死,之后与大师兄联手,一击打在万灵秘境的出口处! “轰!” 两人不单单用了十成十的力,更还动用了过去游历时得到的一件秘宝,这一招下去,也不知又引动了什么,整个万灵秘境竟都剧烈颤抖起来! 便是出手的两人,也没想到动静居然这么大。 不过略微惊讶过后,他们便淡定下来——如此也好,不闹大点动静,如何能将刘元焕那个小人逼出来? 果然,秘境动荡后短短几息,刘元焕与另一个陌生的修士便现身了,两人脸上的怒色就是一种无声的夸奖,师兄弟五人冷笑一声,立刻按计划行事。 刘管事在见到攻击者时还有些意外,不过惊讶只是一闪而逝,他很快又淡定下来,甚至连怒色也消失无踪。 “原来是浮月门的废物,怎么,想念你们死了的师妹,打算去陪她么?” “住口,无耻之徒!”二师姐怒道,“你也配提师妹!若不是师妹,你早不知埋骨何处了,不思回报也罢,你却恩将仇报害了她性命,简直狼心狗肺!” 然而这点詈骂对寡廉鲜耻心理变态的刘管事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他甚至还笑了笑,如在课堂上教导木灵们一般,用慈爱而怜悯的目光看着五人,“她那么善良,一定不舍得怪我,你们怎么能违背她的意思?唉,说不得我还是要代她教育教育你们,让你们知道——” 他的笑容更柔和一分,“想死容易,想活才是难事。” 五人本就怒火上头,被这一激,再也无法按捺,分成两拨,两人去对付李管事,两人冲向刘管事。 李管事冷冷看了刘管事一眼——真是个恶心的疯子。 七人很快战作一团。 刘管事与李管事实力固然不错,但也浮月门五人也不是水货,很快二人便落入下风,被无人引着渐渐远离万灵秘境,各自分开。 刘管事却好似没察觉到危险一般,与三人斗法时依旧带着可恶的笑容,任由他们的法宝发出的攻击落在身上,很快便浑身是伤。 浮月门大师兄抓住机会,一拂折扇,扇面霍然打开,其上图案瞬息间变幻了无数模样,最终定格在一团烈焰上。 “轰!” 烈焰自扇面中飞出,化作一只烈焰凤凰,一口将刘管事吞噬。 第三十九章:动荡平息 仇人被火焰吞噬,黄衣女子与魁梧大汉齐齐停手,但却没有收起法宝,而是在周围警戒,防止那个李管事甩脱了二师姐与小师弟前来救援。 不过即便如此,两人也不免松了口气,连声问道:“他死了吗?” 浮月门大师兄心中有点不好的预感,这一次的行动也太顺利了些,而且刘元焕竟然根本没有挣扎,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小心,他可能还有后招!” 大师兄控制着本命法宝灼烧火中之人,想了想又取出一张金红色的符箓,甩入火中,刹那间火焰更盛,似乎连天地灵气都能灼烧,逼得黄衣女子与魁梧大汉不得不连连退后。 “他一定会死!” 火焰之中的身影渐渐淡去,似是真被烧得形神俱灭了一般,黄衣女子与魁梧大汉脸上闪过一丝复仇的痛快与喜悦,但想到五师妹,痛快与喜悦便都淡去了,只剩下深深的伤痛。 然而,事情的发展若真是如此顺利,这世上便不存在那么多意难平、恨难休。 火焰散去,三人心中的怒火也随之渐渐消散,多年来的心结似乎也即将解开,但却在此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便是你们,攻击我万灵秘境?” 三人刚刚升起的笑容僵在脸上。 · 万灵秘境。 秘境的动荡刚刚开始时,灵隽便从闭关中苏醒过来。 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的第一反应与闲晞一样,都是保护好自己的本体——没办法,有过一次被人抄了老家的经历,她这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灵族一旦能动用本体的力量,其战力将远远超过自身等阶,不过这等“逆天”手段也不能作为常规攻击而存在,因为在灵体修为没有赶上本体等阶时,每一次动用本体的力量都是在消耗本体的本源,严重的可能造成本体降阶,这对灵族而言可谓是除了死之外最沉重的打击。 灵隽没有离开本体,但却分出一缕心神在青神木的领地中来回巡查,防止有人趁乱对她做什么。 这一巡查,便正好撞上闲晞没有惊动她在药圃设下的阵法,无声无息换掉那株聆音草,尔后迅速消失的一幕。 走之前,闲晞还往青神木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目光意味深长,随时可以解析出一个扇形统计图,四分信任、三分忧虑、三分希望什么的…… 在看见闲晞小动作时的第一瞬间,灵隽心中闪过的念头并不是“他终于决定要摊牌了”,而是“他该不会要陷害我吧”——天性冷情,相应地便容易多疑,况且闲晞又不是什么靠得住的人。 灵隽非常想这就去取走聆音草听闲晞留在里面的话,但最后她还是按捺住了这股冲动,躲在本体之中谨防天灾人祸。 ——她不知道万灵秘境的动荡会持续多久,因动荡而波动的阵法什么时候会恢复正常,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待事情平息再行动。 她的谨慎是对的,动荡只持续了片刻工夫,很快万灵秘境又恢复了宁静,紊乱的阵法尽数恢复,无处不在的监视再次出现。 灵隽知道,万灵秘境应该是没什么危险了。 ——只是,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秘境有大有小,其中小秘境很容易因外来攻击而动荡不安,甚至被直接打碎,但万灵秘境不是小秘境,这可是一个至少在地阶的高等秘境,否则也不可能供养三十余位木灵生长。 什么样的攻击,才能让这等秘境动荡? 灵隽心中疑惑,但她知道这个问题注定不会有人给她解答——大管事等人只会粉饰太平,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比如“凶兽打架路过,战斗余波波及秘境”,木灵们就会傻傻地相信。 她将这件事情记在心中,然后就和没事人似的,随便找了个小术法修炼起来,也不管药圃里此时就装着个惊天炸弹,随时可能让她翻车。 “不会被发现的。”灵隽淡定地想,“闲晞准备了这么久,不可能留下痕迹。” ——即便真翻车了,然而这和她一个惨遭校园霸凌只能委屈地缩在领地里辛苦净化怨煞之血的小可怜木灵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退一步,若大管事等人想着宁杀错不放过……那她也只能提前计划,来个鱼死网破了。 做什么事情都可能有风险,在决定与闲晞合作时,她就注定要承担起这份风险,尽人事,听天命。 · 大管事三人安然无恙地返回万灵秘境,就代表着浮月门五人已经全数扑街。 刘管事依旧笑得温和,好像他刚才根本没有亲自动手吞噬这群来寻仇的废物的元婴一般。 李管事见他这模样,心中忌惮更深,又不禁想到他平日里也是带着这副笑容看那些木灵……呵呵,木灵知道他们心中温和可亲的刘夫子是什么样的疯子么? “去看看木灵有没有什么情况。” 尽管对万灵秘境中的种种布置很有信心,但天性谨慎的大管事还是在返回秘境的第一时间带着两人去万灵殿查看各个木灵领地的监察大阵,防止真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疏漏。 好在,秘境动荡后的那一瞬间,无论木灵之前在做什么,都立刻返回了本体,监察大阵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三位管事又亲自去各个木灵领地查看情况,再次确认过后,才放下心来。 自然,在这一过程中,他们总少不了被木灵询问方才那动静究竟缘何而起,三人早已对过答案,统一回复“凶兽打架路过,战斗余波波及秘境”,在木灵们还忧心忡忡的时候再补上一句“凶兽已经被赶跑了”,就万事大吉。 “浮月门那领头的也不过出窍修为,如何能引得秘境动荡?” 这个问题不仅灵隽在想,大管事也在思考,他很快有了个猜测——一定是浮月门大师兄手中有某个与万灵秘境有关的秘宝! 为此,他将从浮月门五人身上所得的如意乾坤袋都收了起来,取出其中宝物一一分辨,很快便找到了一张残图。 残图与秘境确实有些关联,彼此间还有感应,其他宝物则都无甚反应,排除了嫌疑。 大管事寻找到了答案,将其他宝物放入万灵殿宝库之中收好,便离开了。 第四十章:貔貅石雕 因这番突如其来的变故,万灵秘境上下很是紧张了一段时间,尤其是那些没有经历过多少风雨的木灵,即便有大管事等人的安抚,也不免惴惴不安。 灵隽对此没什么感觉,因为她和那些木灵并无接触,倒是之后颐如来给她送功课时提到一句,说木灵们最近上课都认真听讲,课后也努力修炼——还算没蠢到家。 颐如走之后,灵隽正想将她送来的功课玉简收起来,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分了一缕神识探进去。 里面的内容确实是功课,但是却还多了一段闲晞给她的“留言”,内容没有丝毫违禁之处,只是提及他送给她的那一根霜华苍柳柳枝,说是霜华苍柳习性颇为霸道,周围并不适合有其他灵草生长,提醒她注意。 玉简虽然可以传递消息,但这些玉简都是大管事提供给木灵日常修炼所用的,里面自然也做了手脚,其中记载的消息都会被大管事等人探知,因此闲晞才说得如此隐晦。 他这么做自然不是在提醒她霜华苍柳的习性,只是为了让她注意到霜华苍柳附近的聆音草,从而发现他在聆音草中留下的东西。 说起来有点绕口,闲晞并不知道灵隽知道他想让她知道的事情,还将她当成一个天真、孤独又无助的单纯木灵,自然不可能就将聆音草丢那里等她不知何时发现——这风险太大了。 如今的提醒虽然隐晦,但以灵隽这三年来悄然转变而成的性情,闲晞觉得已经足够了。 灵隽当然也会按照他的想象行事,毕竟这也是她所期待的。 她如平日里一样来到了药圃,仿佛是发现聆音草距离霜华苍柳太近了,便将它移植到了药圃的另一个角落,在这一过程中不动声色地取走了聆音草储存声音的一截草叶。 之后,灵隽对药圃中的灵植使用了《盛德化生篇》,让灵植能生长得更好——同时也悄然愈合了聆音草的伤势,一切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回到了青神木中。 万灵秘境中的木灵都被种下了螟蜓,这是灵隽早就猜测过的,而这三年来她除了努力修炼,“净化”怨煞之血,也花了很大一部分经历在探查体内的异样之上,终于让她抓到了螟蜓活动的痕迹。 不同于那些隔三差五就要因“灵气堵塞灵脉”而闭关疏导的木灵,或许大管事等人怕影响她净化怨煞之血的速度,灵隽体内的螟蜓从未发作过,一直都在安静沉睡。 但灵隽早就试探过了,螟蜓并不能清晰地感知到她的所作所为——否则她那所谓的“净化”早就露馅了,因此她现在听聆音草中的内容也是不会被螟蜓发现的。 不过她还是小心地在螟蜓潜伏的地方设下了警示小阵,以防万一。 之后,灵隽开始读取聆音草中记录的声音。 “灵隽,我是闲晞。”闲晞的声音直接传入她的神魂之中,“很抱歉以这种方式联系你,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陷入痛苦之中,你可以选择停下不听,但同样你也会失去得知真相的唯一途径……” 一开始便是一段废话,不过这很符合闲晞白莲花的设定,灵隽当然是继续听下去了,她要知道闲晞到底是怎么发现万灵秘境秘密的,他又究竟了解多少。 “我们所在的万灵秘境,并不像大管事所说一样是木灵们的桃花源,而是一个……噩梦之地。”闲晞的声音有些冷,配合他所说的内容,无端便多了些诡异,“事实上,他们才是居心叵测之人,想要利用我们达成某个计划——不要忙着反驳,请听我说完。” “和木灵同窗三年,每隔一段时间便有木灵因为灵气堵塞灵脉而闭关,这就是最大的证据——我们的本体中早已被种下了螟蜓……” 闲晞给出的种种证据都是灵隽确认过真实的,但是提及他是如何发现这一切的,却又语焉不详,只说他是在修炼天赋神通时无意间发现了螟蜓,尔后才萌生了这一猜测,之后又找到种种疑点…… 灵隽眉头微蹙,霜华苍柳可能拥有的天赋神通中,并无与感知相关的,修炼天赋神通居然能发现螟蜓?这显然是个谎言。 她继续听了下去。 之后,闲晞便说到了他对尊主等人计划的猜测:“木灵,尤其是高阶木灵,其拥有的生之本源浩瀚如海,其他族群觊觎已久,也创造了种种剥夺生之本源的秘术,所得的生之本源将能用于延长他们的寿元……” 这是个没什么新意的猜测,不过可能性确实很大。 灵隽不知道闲晞是否还有别的猜测——想来即便有,他也不会在合作之初便告诉她。 “我希望能与你合作,一同逃出这个魔窟,前往灵族寻求援助,解救其他木灵……”最后,闲晞说出了他的目的,“你愿意与我合作吗?如果愿意,下一次我来找你时,请再送我一个貔貅石雕。” 聆音草中储存的声音到此为止,灵隽并没有从中获得多少有价值的消息——不过转念一想,闲晞又不知道她早就知道了这一切,可能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有诚意了。 确实很有诚意,不过有诚意不代表着可靠,就比如他最后那段话,劝她与他合作逃离万灵秘境,然后再寻求灵族帮助? 且不说灵族族地远在千山万水外,就算他们能带着灵族中的大佬来救援,那些木灵怕不是早就被烧成灰了。 闲晞根本就没想过要救那些木灵——可他与那些木灵的关系可一直很好呢。 不过…… 灵隽笑了笑,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认可了自己的木灵身份,不代表她对木灵的态度就完全改观了——这依然是她不喜欢的一脉灵族,而且万灵秘境中的木灵都很……算了,不说他们坏话。 几日之后,闲晞与颐如来访,灵隽一副“我有心事”的样子,但在颐如追问时又什么都不说,只是临别时分别送了两人石雕,一个貔貅,一个白泽,让两人都很开心。 万灵秘境安稳如初,在绝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着,暗流还未搅乱一池静水,但却有风雨即将悄然而至。 第四十一章:扬川李氏 扬川灵境。 三千境只是一个统称,其中最强大的一批才能被称之为“灵境”。 作为三千境中少有的有大乘老祖坐镇的灵境,扬川灵境虽不如九州十二域一般繁华鼎盛,但也已经是许多小境域眼中的巨无霸势力。 其霸主扬川李氏虽只是一个修仙世家,但却比许多宗门的英才还多,再加上那位坐镇灵境的大乘老祖正是出身李氏,可以预见的是,在那位扬川老祖陨落之前,李氏一族的地位几乎不可动摇。 李氏族地位于扬川城,这里也是整个扬川灵境的核心,每一日都有无数修士慕名而来,其中不乏一些中等宗门的掌门、长老等,他们皆是来拜见李氏一族并送上供奉的。 浮月门就是依附于李氏一族的一个中等宗门,其门内有两位分神尊者,据说其中一位不久后就要进阶合体,这也让李氏一族对浮月门高看一眼,为了笼络浮月门,也会时不时赐下些宝物、多收些弟子进入李氏一族核心。 ——再强悍的修仙世家,也不可能仅凭一族就长盛不衰,还是需要吸纳其他修士的。 负责接待附属宗门掌门、长老的的是李氏一族当今族长的堂弟李梦文,一位分神修士,修为在偌大的李氏一族可能算不上什么,但他手腕高超,长袖善舞,自从担任这一职责以来,附属宗门对李氏一族的归属感强了许多,叛乱之事也极少发生,族内对他的重视也超过了普通分神修士。 李梦文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擅长什么,就更加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以求换取族内大能的指点,好让自己更进一步。 “将昨日来扬川城的几位道友都请来吧。”他看过新送来的一批拜帖,对身边的侍从说道。 侍从的脸色有些古怪,没有第一时间退下,而是说道:“禀长老,今日一早,浮月门的两位分神尊者来到扬川城,他们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希望今日便能面见长老。” 李梦文眉头微微一蹙,从这三言两语中可以听出麻烦的端倪,这让他心中有些不快——谁也不会喜欢麻烦。 但他很快将不悦压下,有麻烦才能展现他的价值,面色舒缓下来,沉吟片刻方道:“先将他们请到墨阳殿,待本座见过昨日送来拜帖的道友,再去见他们。” 侍从领命退下。 “浮月门……”李梦文不禁思索起来,“启淑和启宁都是谨慎之人,以往每次求见都极守规矩,怎么这一次……莫不是真遇上了天大的麻烦?” 见过几位宗门的长老,处理了一些事务,将无法处理的事情记下之后呈交给族长决断,又安抚了那些问题还没得到解决的长老,将他们送走,他这才前往墨阳殿。 此时,墨阳殿中有一男两女,三人皆是神色哀戚。 李梦文入殿之后,见启淑尊者与启宁尊者二人神色憔悴,似是一夜之间便老了几千岁,顿时吓了一跳,惊讶道:“两位道友这是怎么了?” 启宁尊者一个久经风浪的大男人,此时竟也是眼中含泪,他的声音嘶哑低沉,“梦文长老,我浮月门这一代的真传弟子……在不久前尽数被人斩杀,只月溪侥幸以第二元神逃过一劫……” “什么!”李梦文脸色骤变,“你大徒弟、二徒弟也陨落了?!” 浮月门这一代真传弟子的大师兄天资出众,早已被李氏定下,以后是要进入李氏核心的;而二师姐更是与李氏一位嫡系子弟有婚约在身,只待不久后举行双修大典,不想竟在此时出了这等变故! “禀长老,此事……是真的。” 启淑尊者取出宗门玉册递给李梦文,其中一页六个名字,已有五个彻底黯淡。 李梦文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散去了,取而代之的便是熊熊怒火——他们李氏看好的弟子、未来的族人,就这么被人所杀?这是不将他们扬川李氏放在眼里么!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请长老允许月溪详述当日之事。” “准。” 殿中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人正是当日万灵秘境外五人组中的黄衣女子,她朝李梦文深深一礼,旋即将当日之事一一道来,不曾有半点遮掩。 李梦文的怒气消减了些,原来是浮月门自己的纷争,结果杀人不成反被杀,这与他们李氏一族倒是没有多大关系……不过,附属宗门遇到这种事情,多少还是要管上一管的。 启淑长老一见李梦文的神色便知他心中打算,顿时心中便恼怒起来——浮月门自立宗以来便依附于李氏一族,如今遭逢大难,宗门传承几乎断绝,李梦文却不欲将事情闹大? 怎么可能! 她目光一闪,低声叹道:“也是那四人福薄命浅,自以为买到了一张残图便能寻得先贤秘藏,才惹来如此祸端……他们也不想想,那残图虽是星丝月缕所制,可秘境都有了主人,残图又能有什么用!最后还不知死活,贸然行事……” 李梦文正欲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星丝月缕乃是罕见的天材地宝,本身就是炼制高阶法衣的主材料之一,不过也有高人会以它来制造秘境宝图,历史上出现过的星丝月缕宝图背后都关联着一个甚至多个高等秘境、遗府——浮月门那五个弟子竟能买下星丝月缕残图?这怎么可能! 月溪听懂了启淑长老的意思,再看李梦文的神色,连忙解释道:“梦文长老有所不知,我与师兄师姐们买下那残图时,它只是一张普通的藏宝图,后来某一日不知为何竟变成了星丝月缕残图,我等当时也是惊讶不已,也正因此才不愿意放弃那一秘境,以致于后来……” “你所言属实?”李梦文问道。 “我愿立下天道誓愿,若有一字虚假,立刻受大道反噬,形神俱灭,永不超生!” 李梦文听月溪立完了天道誓愿,心中也纠结起来。 扬川灵境虽强,但高等秘境也只有那么两个,且经过这些年来的掠夺,秘境已有降等之兆,若此时能得到一个新的高等秘境,凭此功劳,他也能一举晋入家族核心…… 可这个高等秘境是有主的,若真要抢夺,会不会给李氏带来麻烦? 片刻之后,李梦文叹了口气,“你等且先留在扬川城,此事我须上禀族长及太上长老,请他们决断,必会给你等一个交代。” 浮月门三人心中一喜,道谢之后便悄然离开。 第四十二章:预知梦境 万灵秘境。 距离上一次秘境动荡已经过去了半年之久,这半年来,灵隽与闲晞暗中联系了数次,不断完善他们的出逃计划。 两人一开始的联系还是靠颐如时不时给她送功课——原本该记着功课的玉简被闲晞偷偷换作了记着出逃计划的玉简,而灵隽则回以各种手工雕刻品。 这在过去三年也是常有的,一时间倒是不曾引起大管事等人的怀疑。 但这样交流毕竟不太方便,且风险极大,在最初几次过后,闲晞将一枚玉简改造成了传讯玉。 从那之后两人只要各自待在本体之中,便能互相传讯——只不过由于材料限制,每日也只能使用一次。 灵隽很是佩服闲晞,毕竟万灵秘境中的玉简只有几个简单的记忆禁制,而最低级的传讯玉也至少有一百个禁制,且其中不乏中级禁制,以玉简那连品阶都不入的材料改造出一枚传讯玉,难度可想而知。 不过佩服归佩服,在出逃计划方面,灵隽与闲晞之间产生了不小的分歧。 灵隽为人,冷酷而不近人情,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事情,就会在事前做好周密的计划,之后严格按照计划行事,中途也会根据实际情况对计划作出相应的更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极少受到感情等理性之外的因素影响。 但闲晞却不是,他的计划可以说莫名其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饶是灵隽对他的古怪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也不免感到纳闷——这木灵怎么回事? 他给出的计划,往往是让她去某个木灵领地周围救活一株灵草,或是多在未有木灵占据之地走走郊游踏青……看着与逃离秘境毫无关联。 可灵隽知道闲晞这样要求一定是有理由的,他的计划就藏在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行动中,只要抓住那根将一切串联起来的线,便能明悟。 渐渐地,她心里有了个猜测——闲晞也许是拥有了某种近似于预知的天赋神通! 霜华苍柳并不具备任何预知、占卜类的天赋神通,灵隽不知道闲晞是变异了还是变态了,但她也不单单就只是按照闲晞的吩咐行事,自己也偷偷做了点小手脚。 毕竟闲晞此人古怪又冷漠,把逃离万灵秘境的希望全放在他身上显然是不行的。 “如果闲晞真能预知,那他知不知道我的秘密?”灵隽思索着,“而且他近来的行动,似乎都是在针对一个人……” 她对闲晞还有着许多怀疑,不过最近她多少有些反常,恐怕已经引起了大管事等人的注意,一动不如一静,她还是暂且忍耐一段时间,等待时机再试探一二。 灵隽心中想好了,便又继续闭关去了。 有了从李管事那里讹来的元灵玄珠与元灵阵盘,她修炼的速度又提升了不少,表现在外就是净化怨煞之血的速度加快了。 上一次李管事路过时还又特意询问了一番,灵隽估量着告诉他大概四年内便能将怨煞清除干净。 李管事的表情虽然依旧很严肃,但是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满意——那时候她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最多五年,尊主的计划就会开始了。 不过,如果她与闲晞的出逃计划大体上顺利的话,那时候他们早已逃出了万灵秘境,要提防的就是尊主派人杀灵灭口了。 “也许逃出去之后,我该立刻前往灵族族地……” · 霜华苍柳领地。 一片冰天雪地之中,一株宛若雪玉妆成的柳树随寒风拂动枝桠,千挑万挑柳枝垂落,宛若雪域传说中张牙舞爪的妖魔,远远看着着实有些吓人。 此时,让灵隽琢磨不透的闲晞却正在经历一场场离奇的幻梦。 虚空中盛开的巨大花树被一记重击打落在地,美丽的花瓣散落一地,花中那道人影也变得恍惚许多,但闲晞仍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颐如和她的本体景颐玉阳花! 他的心猛地揪了起来,甚至忘记这是梦境,想要出手救下颐如。 然而在梦境之中,他只是一个旁观者,既无实体,也无法动用任何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颐如被一株花似莲、叶似菖蒲的灵植甩飞,花叶再次簌簌落了一地。 “水蔓莲蒲!”闲晞心中暗恨,“霈泽这个疯子!” 但无论他心中多恼怒,也只能继续看下去。 颐如似乎正在哀求霈泽,然而霈泽却无动于衷,将试图接近他的颐如一次次打飞,最后一次更是下了狠手! 闲晞越看越气,越看越痛,他并不是什么好木灵,但是颐如对他而言却是不同的,即便是与灵隽商量好要逃走,他也没忘记过要带走颐如,可如今却看着这样一幕…… 他心里,对霈泽的恨意又深了几分,若霈泽此时真身来到他面前,只怕他会忍不住崩了人设将他烧成焦炭。 就在闲晞担心颐如的伤势之时,画面一转,灵隽与完好无损的颐如正小心翼翼地在一条阴暗的地道中穿梭。 忽然,两人似是起了争执,灵隽直接将颐如打晕过去,带着她继续前进。 之后梦境便结束了,闲晞睁开眼来,回想着梦境中的一幕幕,依旧是恨意难休。 这些梦境并非只是单纯的梦境,某种意义上说,它类似于预知,是闲晞五十年前觉醒的一项天赋神通——正是因为它,闲晞才能发现万灵秘境的秘密。 只是霜华苍柳本不该拥有预知类的天赋神通,或许正是因此,他的这项天赋神通残缺不全,一是只能看见没有自己出现的未来,二是看见的未来只是一些零散的片段,三是只能看不能听。 但这也已经很不错了,闲晞不止一次感谢上天对他的垂青。 梦境中出现的一切情景都会在不久之后发生,只是发生顺序可能与梦境并不一致——想到这一点,闲晞脸色更加阴沉。 霈泽居然想对颐如下杀手,难道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 但无论如何,闲晞是绝对无法忍耐有人要伤害颐如的! 而灵隽…… 联系过去的几个梦境,这一梦境的情景应该是灵隽与颐如两人正在逃离秘境,只是颐如因一些事情不愿离开,灵隽无奈之下只能将她打晕带走。 闲晞默默回忆着梦境中的种种,不放过任何细节,片刻之后打开了传讯玉:“计划需要修改一下,我们这样……” 第四十三章:四个关键 结束传讯之后,灵隽陷入了沉思。 方才那道传讯的内容很简单,闲晞希望她能想个办法激怒霈泽,最好能打一架。 灵隽对霈泽没有好感,但此人影响不到他离开秘境,甚至某些时候还会成为助攻,因此她一直没有对霈泽做什么——闲晞这个要求,倒是给她出了个难题。 之前她就发现了,闲晞对霈泽可以说没有半点好感,许多事情上都若有似无地针对他,好似两人有深仇大恨一般。 但事实上,据灵隽所知,霈泽除了对她不假辞色,对其他木灵都很不错,闲晞与颐如更是与他走得很近,应该不存在什么大的矛盾才对。 因此,灵隽怀疑,闲晞可能是靠着他那不知从何而来的预知神通“看见”了一些未来,而他们的仇怨就是在未来结下的,闲晞想要抢先一步将之除去。 然而这样做真的有效吗? 灵隽并不太懂天机术数、预言占卜之类的神通,但据传承记忆所言,预知是一种很诡异的术法——如果预知的未来不会改变,预知有何意义?如果预知的未来会改变,你又岂知预言是真是假? 况且很多时候,提前知道结果,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就会被那所谓的结果影响,之后做出一系列的反应,究竟是在促使事情往预知所得方向发展,还是规避问题,这还很难说。 灵隽认为,闲晞的这些小动作可能没什么意义。 且如果她按照闲晞的要求去做,激怒了霈泽,凭她二人之间的修为差距,她至少得重伤——而那时候,谁会为她的伤负责?闲晞又会不会只是在利用她,趁她养伤之时便逃走了呢? 因此,如果没有别的理由,灵隽并不打算如闲晞的心意。 只是还得想个借口婉拒才行。 灵隽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好主意,便又将心思放在完善出逃计划之上。 万灵秘境是尊主等人针对木灵设下的囚笼,表面上看来正常,但真到了关键时刻,木灵的一应天赋神通都会被克制得死死的,想要出逃,谈何容易。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大管事等人,有他们在,一切计划都不必提。 但根据这段时间对闲晞计划的揣摩,灵隽认为闲晞可能有把握在某个时间段让大管事等人无暇顾及万灵秘境——这恐怕还与不久前的秘境动荡有关。 其次,便是找到离开秘境的办法。 出入万灵秘境皆要携带通行令牌,然而她只在三位管事身上见到过令牌,哪一块都不是她能得到的,她必须另辟蹊径。 好在,在万灵秘境待了这么多年,灵隽利用剑灵的力量,感应到在秘境的某一处有好些名剑——那一处并不在万灵苑中,而是被阵法与万灵苑隔绝而开。 显然,那里是尊主麾下人族居住的地方。 那些名剑相距很近,平日里并不会移动,应该是被人收藏在同一地——想来便是藏宝殿之类的地方。 只要她能进入藏宝殿,掌握其中一两柄名剑,暂时成为它们的剑灵,一次性激发它们所有力量,那便有希望撕开一条通往外界的裂缝——就是动静会比较大,恐怕会引来看守藏宝殿的护卫。 灵隽想了想,将这个计划设为备用方案。 目前她和闲晞仍是合作关系,或许可以从闲晞那里打探到关于通行令牌的消息。 除以上两点外,最重要的就是带走木灵本体。 灵隽的灵体还未能与本体融合为一,无法将本体化作肉身,只能另寻一件洞天法宝,将木灵本体藏于其间,待逃走之后再找个地方种下本体。 大多灵族天然便有着一个类似如意乾坤袋的空间,可以存放些法宝、宝物及零散物件,但却显然无法装下那么大的本体,这也是灵隽感到头痛的一件事情。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那个藏宝殿是一定要去的,毕竟只有在那里她才可能找到洞天法宝——实在找不到,她恐怕就不得不心狠手辣一把,对楚枢——一个具有空间神通的木灵下手,砍他几根枝桠制成一个一次性洞天法宝。 这三点决定了灵隽能否顺利逃出万灵秘境,但逃离之后也不代表着就万事大吉。 若她所料不错,万灵秘境应是位于蛮荒深处,附近皆是凶兽、大能的领地,一个不好,她就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更有可能的是逃出去不过片刻便被抓回来,那时候的下场…… 一块临时传送阵盘,或是类似的宝物,这也是此次逃亡必需之物。 而这种宝物别说是在万灵秘境,恐怕在整个山海界也不多,她该从何处获得? 答案还是只有一个,藏宝殿。 灵隽决定,等明天便去询问闲晞关于藏宝殿的事情,目前闲晞还需要借助她的一些天赋神通,也担心她会告密,不会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待传讯玉使用时间一到,灵隽立刻便联系了闲晞。 “你问万灵秘境的藏宝之地?”闲晞的语气有些讶异。 灵隽便将她昨日的种种计划都说了出来,“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去藏宝殿一趟。” 洞天法宝、临时传送类的宝物这两个其实都能通过楚枢得到,但如果有别的选择,她并不想杀死一个木灵,那太麻烦了,而且风险甚至比潜入藏宝殿更大。 闲晞却是心中怪异,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她一些事情。 沉默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昨日我希望你去挑衅霈泽,其中一个目的正是藏宝殿。” 经过这段时间的合作,闲晞对灵隽比较满意,认为也可再交付一部分信任。 “哦?” 灵隽察觉到了闲晞的态度变化,便问道:“难不成暗室有通往藏宝殿的暗道?” 暗室,是万灵苑中一处特殊之地,一般犯了错误的木灵都会被罚关入暗室面壁思过,通常也就几日工夫。 上一次霈泽对灵隽出手原本也要在暗室关几天,但由于他人缘好,又是“事出有因”“一时冲动”,刘夫子便免了他这一责罚,只不痛不痒地训斥了几句。 但若是霈泽不依不饶,还要伤害她……那肯定是会被关暗室的,毕竟灵隽现在可是很受李管事重视呢。 至于暗道,其实也并非凡人眼中的暗道,而是一个特定的术语。 第四十四章:逃离时机 在山海界,阵法有一条铁则,即任何阵法都不可能做到毫无力量散逸。 即便是那座封印了玄明剑的大阵也一样——否则它也不会那么轻易便被一群合体修士联手打破。 正因此,若某地同时存在许多阵法,不同阵法的力量渐渐逸散,便容易产生冲突。 高明的阵法宗师可以用种种手段将阵法之间的冲突减到最小,某些时候更能利用这些冲突达成另外的目的。 但天下又有几个阵法宗师?大多数时候,修士都只能请一些普通阵修布阵。 暗道,就是因阵法冲突而产生的扭曲带的一种,它可以将修士从暗道一头送去另一头,不如传送那么快,但却也是一条隐秘的捷径——但大多数暗道中都充斥着阵法冲突时的可怕力量,不能抵抗那种力量就会死在暗道中。 灵隽不知道其他地方的阵法如何,但万灵苑中遍布大阵,且阵法重重嵌套,彼此间的冲突却非常微小,并不会影响其日常运转,布阵之人手段一定极为高超——这样的连环大阵中,竟也有暗道存在么? “不错,暗室看似只是禁闭之地,其实另有玄机……” 闲晞将他的发现娓娓道来:“你不修阵法,亦无空间一类神通,是以并不知晓,那暗室之中有一条暗道会某些特定的时候出现,通往藏宝殿,只不过非常危险……” 原来,在六十多年前,闲晞与楚枢曾经打过一架,两人伤得还挺重,结果就都被关进了暗室。冷静下来后,两人都觉得过意不去,便隔着阵法给彼此道了歉。 之后,因为被关禁闭实在太无聊了,楚枢便在暗室中乱用他的天赋神通,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卡在了地上,连再用天赋神通也无法脱身,当时就把闲晞吓了一跳。 好在不久之后楚枢又被“吐”了出来,他心有余悸,也不敢再乱窜,两人就默默等到禁闭结束离开暗室。 楚枢将事情报告给了李管事,后来听说是暗室阵法出了问题,已经修复好了。 但在那之后,楚枢又因为一些事情被关进暗室,出来时悄悄告诉闲晞,那一处阵法漏洞被修复好了,但却出现了另一个漏洞,那似乎是一条暗道,通往某个地方…… 楚枢没有告诉李管事,因为他好奇心发作,想要来一次“探险”,并偷偷约了闲晞一起——但真探险了才知道,那条暗道非常危险,凭他们的实力无法在暗道中保全性命,于是只好作罢。 两人默契地没有将此事再上报,毕竟他们可是试图探险,这要是被大管事知道,那可就不妙了。 “所以,那条暗道果真是通往藏宝之地的?” 闲晞肯定了灵隽的猜测,“不错,楚枢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但我后来还偷偷去看过几次……通过某种手段确认了它与藏宝之地万灵殿相连。” 灵隽心中一动,直接说道:“你有预知类的天赋神通!” 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霜华苍柳中,闲晞眸光一冷,没想到灵隽竟然如此敏锐——也对,青神木么,只要不被怨煞之血困扰,脑子还是很好用的。 想到两人此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便收敛了无意识间散发出的冷气,“对,也是因此,我才会找你合作。” 在他看见的未来中,灵隽最后逃出了万灵秘境,而其他木灵……全被尊主和大管事等人炼化,身死魂灭。 闲晞有想过要救下其他木灵,但却发现他们都天真烂漫得紧,恐怕到时候别说救他们,连自己都要搭进去,他便改了主意,选择与“成功者”灵隽合作。 灵隽沉默片刻,说道:“楚枢的天赋神通对我们的计划很有用。” 如果能让楚枢自愿给她一大根枝桠制造洞天法宝,她就不用为本体而烦恼了。 “但通行令牌只有三块。”闲晞冷声道,“藏宝殿中,有三块通行令牌,每一枚只能供一人出入,没有多余的了。” 既然如此,灵隽也不再说什么,等去了藏宝殿回来,若还没有找到洞天法宝,再想办法说服闲晞让楚枢加入——或者对楚枢下手吧。 “你决定要去万灵殿了?” “不得不去。”灵隽平静道,“不过在此之前,将你要的宝物及安全通过暗道的办法告诉我。” “我只要通行令牌。”闲晞无声地笑了笑,“传送法宝与洞天法宝就不必了,我有办法脱身。” ——灵源期的木灵可以让本体在短时间内化作“肉身”,行动非常方便,不必辛辛苦苦找什么洞天法宝藏匿本体。 “至于通过暗道的办法……没有办法,只能硬扛。”闲晞也知道这句话很欠扁,忙又补充了一句,“是真的没有,若我有办法,早就想法子潜入万灵殿了,何必劳烦你?” 青神木有顶级的再生自愈神通,但没事谁会乐意受伤? 灵隽颇为无语,见传讯时间将至,她便抓紧问道:“为何一定要挑衅霈泽?我不能自己犯错被关暗室么?” 闲晞的语气依旧非常冷静,半点听不出来是在假公济私,“你能犯什么错?我过去都试过了,只有打架斗殴才会被关暗室,其他错误就只是被几个管事轮番说教。” 毕竟对管事们而言,木灵们再犯错也大不到哪里去,而打架斗殴可是会破坏他们好不容易收集到的“工具”。 灵隽无奈,“好吧。” 想也知道,闲晞有其他事情要忙无法配合她演出,而剩下的木灵中明面上和她有仇的也就霈泽一个,还那么好挑衅,不拖他下水拖谁? 便是要受点伤,也是不得已——既然不得已,那就还是接受吧。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灵隽问道,“我将令牌带走,万灵殿难道不会发现我么?” 闲晞道:“这个简单,九影送了你一些叶子吧?他的本体是九影幻神木,叶子可以幻化成你想幻化的东西,只要操作得当,短时间内不会被人发现的。” “短时间内?”灵隽抓住了关键词,“你准备在近期逃离秘境?” 之前两人都没说过具体的行动时间,灵隽本以为至少还可以准备一段时日,不想闲晞竟然是打着最近就走的主意…… “不错,预知梦境告诉我,一个月后万灵秘境会有大变故,大管事等人都会被牵制住,那是最好的逃离时机。” 第四十五章:碰瓷挑衅 结束传讯之后,灵隽默默回顾闲晞今日所言种种,心中沉思。 “闲晞的话应是有真有假,但我此时也无法分辨……”她眉宇间盈着一丝不悦,“就目前所知看来,他需要通行令牌,那么我必须将通行令牌抓在手中,不能轻易交给他。” 对闲晞的人品,灵隽是真的不抱任何希望。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事情还是潜入万灵殿。 她需要准备好一个针对霈泽的挑衅计划,要能如同上次一样激怒他,让他在人前出手——有其他木灵在,霈泽想多打她几下都是不可能的,她还是只需要扛过第一击。 当然,灵隽的计划里,她也不能是全然无辜的,否则只有霈泽一个人被关暗室,她的什么想法都得泡汤。 “霈泽这株水蔓莲蒲,天赋神通是破妄返真、三光神水,前者可看破幻境迷障,后者却是难得的水行秘宝……” 还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等她和霈泽都被关进暗室,她从暗道潜入万灵殿时就必须避开霈泽,不能让他发现任何端倪。 想到这里,灵隽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等闲晞传来行动指令,便要去碰瓷霈泽。 · 翌日,灵隽从闲晞处得到行动开始的指令,便走出了青神木领地,朝着万灵苑中尚未有木灵占据的地方走去。 过去她也偶尔出门,因此李管事发现之后,也没在意。 但才走出领地不多久,灵隽便与霈泽及他的小伙伴们“偶遇”了。 一行人一看见灵隽,便如看见瘟神一般,纷纷停下脚步,不敢再靠近分毫,其中一个木灵反应尤其大,一溜烟便躲在队伍最后,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霈泽的脸色瞬间黑了,“怎么哪哪都有你!” 灵隽亦是冷笑一声,“这又不是你霈泽的领地,我还不能来了不成?” 过去灵隽的忍气吞声给了众人错误的判断,即便与霈泽演了一出“决裂”的好戏,但因为她最后也没让夫子惩罚对她动手的霈泽,所以众木灵对她的印象依旧没有太大改变,猛然这么夹枪带棒的一下,包括霈泽在内所有木灵都惊呆了。 但霈泽果然不愧他那暴脾气,立刻怒道:“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既然是个灾星,就别总出来转悠,你遇见谁就是害谁。” 说着还看了一眼身后那反应格外大的木灵——这便是当日灵隽与霈泽决裂的导火索,那个继闲晞之后又出现了心魔的木灵兆渊。 灵隽讥诮地看了众木灵一眼,“你们说问题出在我身上,就真是我的错了?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哪个自己修炼不谨慎,出了岔子就怪我身上,呵……” “你还狡辩,分明就是你的错!” “那怎么最让灾星厌恶的你还没产生心魔呢?”灵隽反唇相讥,分毫不让。 木灵们都用惊诧的目光看着灵隽,仿佛没想到她离开陶然居之后脾气竟然变得这么刚硬。 他们不禁又想起当年刚来到陶然居时的灵隽,那时候的她多么温软单纯、娇怯可爱啊,怎么会这样呢…… 这不是个疑问句,答案就在他们心中——灵隽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他们对她的排挤和厌恶。 但木灵们心中又想,这也不能怪他们啊,谁让灵隽真的会影响他们修炼,甚至给人带来心魔呢? 这些木灵习惯了万事都有霈泽冲在前头,一时间都只顾着浮想联翩,却没注意到霈泽与灵隽之间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一触即发。 “你……!” 霈泽恶狠狠地瞪了灵隽一眼,最终也只是转身便走——他本身也不是多么坏的木灵,上次被气急了才含怒出手,如今理智尚存,自然不会再犯错误。 但灵隽这次就是来碰瓷讨打的,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她讽笑一声,幽幽道:“据说水蔓莲蒲是最能让人清心宁神的灵植之一,不想你却是这般冲动易怒,兆渊的心魔怕不是我带来的,而是你吧?” 此言一出,灵隽觉得自己真的是深得炮灰反派之精髓——就是那种明明主角宽宏大量不予计较结果还偏要死命蹦跶的炮灰,啧啧啧…… 果然,本就只是在强压怒火的霈泽瞬间炸了,目光一厉,翻手便是一掌打来。 “霈泽!” 木灵们顿时惊叫起来,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霈泽居然又对灵隽动手了,这也太过分了些,夫子此番定是要重罚的。 但霈泽已经出手,一切已无可挽回,灵隽早有准备,险险避过这一掌,只被掌风擦伤,挥手却也是一道神光打出,同时厉声道:“你真是欺人太甚!” 霈泽气得半死,甚至都没去管那道神光,心念一动便凝出一条水龙,指尖一指灵隽,水龙便呼啸着朝她飞去。 这一招若是打实了,灵隽不用天赋神通恐怕活不下来。 ——但显然它不可能打中灵隽,因为万灵苑中处处皆是阵法,早在霈泽悍然出手时,阵法便已感应到了,第一击猝不及防未能拦下,第二击又岂会让它得逞! 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将水龙劈散成无数炸裂的水珠,尔后金光一分为二,化作两条绳索,将动手的霈泽与灵隽皆捆缚起来。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自虚空走出,正是刚刚接到消息便赶来的刘管事。 他的脸上半点笑意也无,冷冷地看着两个还在怒目相对的木灵,叱道:“同为万灵秘境之木灵,你二人竟不顾念半点同族之谊,自相残杀,简直胆大包天!愚不可及!” 霈泽愤愤道:“是她先来挑衅我的!” 灵隽只是冷笑,“我走得好好的,遇上他便听他叱骂,我找谁说理去?莫不是陶然居容不下我,连万灵秘境都没有我容身之地了?” 刘管事冷声道:“闭嘴!” 两人瞪了对方一眼,不说话了。 刘管事又问周围木灵,“他二人争执斗殴,你们竟也不阻拦,当与二人同罪!” 木灵们慌忙道:“夫子,事出突然,我等反应不及……” 但刘管事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不想理他们,与阵法沟通过后,知道今日两人针锋相对,最后打起来谁都有错,便冷哼一声,“霈泽、灵隽,罚你二人禁闭暗室十日,日后如有再犯,罪加一等!” 言毕,便抓着金色绳索,也不理会其他木灵的求情,将两人带走了。 第四十六章:潜入万灵殿 暗室位于陶然居后一座高山山腹之中。 被刘管事扔进暗室之中后,灵隽便感觉体内奔涌不休的灵力流速陡然缓慢下来,甚至于几乎凝滞,实力境界也被从空明期压到了聚灵期。 不通阵法的她暗暗心惊,暗室中究竟是布下了哪些阵法,才能无声无息间便达到如此效果。 很快,霈泽也被扔了进来,在暗室之门关上时,他便忍不住骂了一句:“就知道遇上你这个灾星准没好事!” 四周的黑暗对灵族而言算不得什么,灵隽凉凉的目光在霈泽身上一扫,便毫不留恋地收了回去。 霈泽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和他争吵纯属浪费时间,她又不是真的炮灰反派。 被这冷冰冰的目光一扫,霈泽莫名便觉得一寒,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浮上心头,好一会儿才想明白那目光中的含义——仿佛就像是在看草木顽石一般,冷漠得近乎于无视。 “她竟敢这样看我!” 在灵隽挑衅之时,霈泽便已经将这个木灵妖魔化了,对她性情大变完全没有丝毫怀疑,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竟敢这样看我!她凭什么这样看我?! 张了张口,他想说什么,却发现灵隽已经闭目盘膝而坐,一副拒绝任何交流的样子,顿时话就说不出口了。 片刻之后,霈泽愤愤地哼了一声,背对着他,也盘膝打坐起来。 禁闭十天,如果什么都不做,只能盯着“仇人”,那该多无聊啊,他选择闭关修炼。 暗室并不是个适合修炼的地方,但不能吸纳灵力增长修为,却可以在心中演练术法神通,以前被关禁闭时霈泽就是这么做的。 但不知为何,这一次他却觉得有些疲倦,昏昏欲睡——难道是这几日修行太过勤勉,以致于心神疲惫? 霈泽一想,很有可能。 原本他就是因为努力修炼了一段时间,想放松放松,才和小伙伴们一同出行,打算寻个清静之地游乐一番,结果却遇到了这么个灾星! 现在别说放松,人都被关暗室来了,简直诸事不顺。 霈泽愤愤不平地想了一会儿,越想越气,干脆把眼一闭,靠在墙壁上睡了过去。 希望这一睡能睡到禁闭时间结束吧…… 在他睡着后不久,灵隽默默睁开眼来,往他所在的角落看了一眼,安静地坐在原地,静静等待起来。 先前与霈泽短暂的交手时,灵隽打出的那道神光并不是单纯的神通,其中还蕴含着冥月幽昙的花粉。 她算准以霈泽那怒气上头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性子,肯定不会闪避她一个小小空明期灵族的神通,冥月幽昙花粉自然便会随神光一同落在他身上,悄无声息地融入他的灵体之中。 冥月幽昙亦是秘境中的一位木灵,它的花粉并不会害人性命,只会让灵族沉睡七日,醒来之后不仅不会有任何不适,反倒会觉得神清气爽。 且冥月幽昙的花粉一旦融入灵族体内,便极难被察觉出来,她不用担心刘管事和霈泽会发现她的这点小手段,可以说非常安全。 现在的暗室之中,就只有灵隽一人清醒着,她只需要等到两日之后那条暗道出现,抓紧时机潜入暗道之中,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转眼便是两日之后,灵隽站起身在静室内转悠了一圈,似是在活动身体,之后换了个地方坐下。 据闲晞所说,那条暗道出现的地点并不固定,她必须随身携带楚枢的一小截树枝,凭借其中蕴含着的空间之力与暗道感应。 ——就在方才,她感应到了暗道入口的出现,因此便换了位置,在入口之地坐下。 “暗道会持续三天,三天过后便会消失,下一次出现就是一月之后……” 闲晞的话在灵隽心中响起,她只有三天时间,三天一到,无论找没找到通行令牌和其他宝物都要立刻返回。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潜入暗道。 虽然闲晞是说管事们并不会监视暗室,否则他和楚枢当初的“探险行动”早就被发现了,但当时被关的是闲晞和楚枢,他们两个是“安全”的木灵,而灵隽知道,自己一直都是三位管事的关注重点,谁也不知道此时会不会有人在通过阵法监视她。 安全起见,她准备好了一个青神木傀儡。 通过楚枢的枝桠,灵隽能清晰地感受到暗道中充斥着的狂暴力量。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某一时刻,暗道中的狂暴力量达到峰值,瞬间剧烈波动。 灵隽捏碎了楚枢的枝桠,通过这一丝空间之力侵入暗道之中,身形一个恍惚,便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一个青神木傀儡。 若此时有人在以阵法监视暗室,因方才暗道那一下剧烈波动,附近阵法会产生细小的扭曲,这一丝扭曲正好能将灵隽进入暗道时的波动遮掩掉,再有青神木傀儡留在原地,监视之人并不会发现任何异常。 “轰!” 暗道之中,各种阵法散逸而出的力量汇聚于此,因力量属性的不同而彼此冲突,每时每刻都有一场小型的力量风暴,轻易便能撕碎闯入其中的可怜虫。 灵隽方一踏入其中,便被一道冰冷的力量击中,灵体瞬间虚幻了一分,但眨眼间青光流转,伤势迅速恢复,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不敢耽误,迅速朝前方冲去。 混乱而狂暴的力量铺满了整条暗道,它们并不会刻意攻击灵隽,但每一寸空间都是它们的舞台,灵隽穿行其中,受伤无可避免,只能借着天赋神通硬扛。 九品灵木的天赋神通每一个都堪称绝顶,青神木的天赋神通之一【天地昭苏】可以让灵隽在短时间内只要不死就能迅速恢复,但这需要消耗木心中积累的生之本源,也必须承受快速自愈时的恐怖剧痛。 剧痛折磨之下,灵隽已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判断,她不知究竟已过去多久,只知道闷头狂奔,任凭一道道攻击打在身上,脚步也没有丝毫停留。 恍惚中,灵隽只觉周身忽地一轻,那不断落下的攻击也消失无踪,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在闷头狂奔,险些撞在一处明显设有阵法屏障的虚空上。 好险! 灵隽心有余悸,连忙停下,环顾四周——这便是万灵殿么? 第四十七章:通行令牌 为防止盗贼潜入,万灵殿内设有禁制,一旦发现进入之人不在通行名单之中,殿内阵法第一时间便会运转起来,将闯入者击杀。 这一点灵隽早有所料,也早早想好了该如何钻空子——在进入暗道时,她便取出九影幻神木的树叶别在身上。 九影幻神木的树叶不仅能幻化成任何宝物,同时还能模拟气息,这就是闲晞说它能代替通行令牌短时间内却不会被发现的原因。 灵隽利用九影幻神木树叶,幻化成了大管事并准确地模拟了他的气息。 此时,在万灵殿的判断中,她就是大管事本人……虽然今天“大管事”的出场方式和平时不大一样,但没有阵灵的阵法是无法做出更准确判断的。 不过九影幻神木树叶也不是万能的,灵隽虽然伪装成了大管事,但只是不会被阵法攻击,却无法利用万灵殿内的阵法,因为启动阵法不单单只需要气息波动吻合,还需要灵力、神魂甚至其他信物,而这些都是她没有的。 当初九影为了和灵隽换小石雕,给了她一小截树枝,其上一共七片叶子,而以她如今的实力尚无法利用《盛德化生篇》催生九影幻神木这等八品灵木,因此七片叶子用完就真的没了,她必须悠着点。 饶是如此,灵隽也不得不感叹,她的那些木灵同窗们一个个确实都是得天独厚,可偏偏运气不好,落到万灵秘境被洗了脑,未来会怎样,真是不好说。 如果这些木灵能联合起来,凭借他们的天赋神通,突然发难,说不定真能逃出秘境——只是以他们的心性,即便知道了万灵秘境的真相,也很有可能优柔寡断错失良机,让大管事等人有机会利用秘境中克制木灵的阵法将他们留下来。 灵隽微微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事情,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天地中。 这是一方极为宏伟的大殿,雕梁画栋、玉砌金饰都是陪衬,真正让它变得如神灵居所一般高不可攀的是穹顶之下的漫天星辰——那并非是真正的星辰,而是一件件神光湛湛的宝物! 星辰之外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水波,它将宝物的气息包裹得几乎一丝不漏,这样既能最大限度地保护宝物,也能防止宝物之间气息相互干扰而导致不可知的意外发生。 然而此时,这层水波却成了灵隽最大的阻碍。 因为它的存在,她无法迅速在密密麻麻的星辰之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能一一查看。 灵隽没时间抱怨这大大增加了窃贼工作量的存宝方式,她只有三天时间,必须在这片浩瀚的星海之中找到自己需要的三件宝物。 通行令牌、洞天法宝或秘宝、临时传送阵盘或大挪移符等传送之物…… 作为灵体,灵隽天然便会御空,且不需要消耗任何灵力,这也避免了因灵力波动可能引发的问题。 她对气息的感应非常敏锐,即便那层水波在隔绝气息上的作用极为优秀,但她仍能通过灵族独有的感应方式进行判断。 万物有灵,这对灵族而言是一句真理,而不是随便说说。 即便是那些没有产生灵智的法宝、秘宝、灵植、灵丹甚至剑意等,在灵族眼中,它们都有着淡淡的、属于“灵”的痕迹——这被灵族称之为“灵之影”。 灵之影可能是源自于宝物使用的原材料,也可能源自于创造宝物之人,更有可能只是游离于天地间的一些特殊力量附着在其上……灵族可以感应并分辨灵之影,通过它们分析宝物的一些具体情况。 ——正因此,灵族族内有许多高阶鉴定师,给他们一件宝物,那宝物经手过多少人、那些人都是谁都能给你分辨出来。 靠着对灵之影的感应,灵隽很快筛选掉了一大批完全不符合的宝物,之后又继续分析…… 四个时辰过后,她缓缓从“星空”中飘下,脸色有些苍白——长时间感应灵之影对一个灵源期都还未到的灵族而言是个不小的负担。 过去的四个时辰中,灵隽查看了一千多件宝物,其中不少有着空间类的波动,但却都不是洞天法宝、传送法宝,让她很是失望。 藏宝殿中宝物近万件,品阶有高有低,但至少都有些亮眼之处,否则也不会被收藏起来,如果灵隽运气差点,可能直到三天时间限制到了都无法找到一件她要的宝物。 “我必须加快速度。” 灵隽休息了一会儿,青神木的天赋神通让她能迅速从疲惫中恢复过来,一刻钟后,她又开始在星海中大浪淘沙。 第一天将要过去时,她找到了最关键的宝物——通行令牌。 灵隽停留在一颗星辰外,根据分析,这枚令牌上的灵之影与大管事、李管事、刘管事三人身上的某种灵之影十分相似,与整座秘境都有着若有似无的关联,应该就是通行令牌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将装着令牌的盒子从星辰中取出来。 真正的大管事应该能伸手就取走宝物,但对灵隽而言,这难度不亚于在重重阵法保护下潜入万灵殿,因为她是个假冒的,阵法只允许她拿走宝物,却不允许她通过攻击攻击水波的方式拿走宝物。 但灵隽早就想好了办法。 兼具玄明剑之锋锐无匹与青神木之生生不息的幽明剑意可以瞬间切开那层水波,瞬间让它愈合,时间差非常微小,以她之前试探出的情况来看,这种情况下水波的“智能”无法准确判断是否遭到攻击,自然也就不会有任何反应。 顺利取出木盒,灵隽打开一看,三枚令牌摆放得整整齐齐。 她拿起一枚令牌仔细观察,正面是“万灵”二字,反面则是一个复杂的图案,应该是尊主那方势力的徽记。 令牌与她曾在李管事身上见过的一块极为相似,应该没错,它就是通行令牌! 灵隽拿出三片九影幻神木树叶,将之变幻成三枚令牌,之后对比了一下,发现以她的眼力、对灵之影的感应,都只能发现极其细微的一丝不同——九影幻神木树叶变幻的令牌上有属于九影的灵之影,不过极其微弱,凭人族的感知是发现不了的。 她将通行令牌收好,将木盒塞回到星辰之中,继续寻找其他宝物。 第四十八章:墨阳玉佩 找到了通行令牌,意味着灵隽有了一条后路,即便遇到突发情况,也来得及逃出万灵秘境,让她能像上了岸的鱼一样蹦跶两下再被抓走下锅。 不过作为一个有追求的灵族,她不会满足于这点阶段性成果,计划还需要两件宝物,依旧要继续辛苦地寻找。 但不知道是她运气太差,还是这座星光灿烂的万灵殿内真的就没有临时传送类的宝物,在三天时间快结束时,灵隽只又找到了一张潜神符,大挪移符什么的半点踪影也没看见。 潜神符是一种特殊符箓,专用于躲避追杀,它封印着一个可容活物存在的小空间,空间可以自由移动,持续时间通常为七天至一个月,根据持续时间长短,分别为四品至六品不等,分神期以下的修士除了极少数拥有特殊天赋神通的,极难发觉小空间的存在,躲在其中的人自然而然也就安全了。 灵隽并不在乎小空间的存在会不会被发现,她只需要它能将青神木装进去,能让她带着逃走就行。 “没有传送宝物,我无法迅速离开万灵秘境附近,这可不好办。” 灵隽一边继续感应众多宝物的灵之影,一边琢磨着该怎么办。 闲晞只需要通行令牌,很显然他有带着颐如迅速离开的办法,难道要去求他?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灵隽便将之否决了——闲晞不会同意的。 从谈及合作到现在,闲晞只提过一次离开万灵秘境之后的计划——去灵族搬救兵灭了万灵秘境,但这显然只是随口一说,他从未将她视作长期合作对象,显然是打算离开秘境就分道扬镳。 想请闲晞带自己一起远遁,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也许可以用令牌要挟他。”灵隽默默想着,“如果实在不行,我就得去找楚枢了。” 眼见着三天时间就要过去,却还没能找到传送之宝,灵隽轻轻叹了口气,只能放弃,抓紧时间离开。 她拿出楚枢的枝桠,感应着暗道入口此时所在的方位,快速穿过一片星辰,便要离开——却在此时,一颗星辰违背了自己的运转规律,直直朝她飞来! 灵隽心中一惊,下意识便以为是自己无意间触动了什么阵法,引来万灵殿反击,挥手便要将星辰打飞。 但下一刻她反应过来了,若这样攻击星辰,星辰上那层水波一定能判断出遭到攻击,到时候事情恐将一发不可收拾! 灵隽身形一晃闪过飞来的星辰,决定迅速逃走。 但那颗星辰却不依不饶,被她避过之后依旧追着她,似乎在说:“你尽管逃,放跑了你算我输。” “可恨!” 灵隽在心里骂了一句,不得不停下来,迎接这颗古怪星辰的挑战。 ——没办法,等她使用楚枢的枝桠打开暗道入口时身形会有片刻停顿,这颗星辰如此灵巧,一定能抓住那点时机和她一起冲进暗道,而它的失踪必定会被万灵殿发现,到时候她的所作所为也很快就会暴露。 星辰飞到灵隽面前,在她不快的目光中闪了闪,仿佛在打招呼,一道微弱至极的意念透过水波传出:“带我走!我能助你成为绝世强者!” 灵隽:“……” 对不起,现在类似的套路连燕希x小朋友都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她这是就像那些电视剧里的主角一样遇到了落难老爷爷了? 这什么破老爷爷,差点害死她! 不爽归不爽,眼见着时间就要到了,这星辰又一副“不合作我们鱼死网破”的架势,灵隽只能快速将星辰中的那枚墨玉取出,将九影幻神木树叶幻化的墨玉塞进去,带着它就冲进了暗道。 暗道依旧如来时一般动荡,充斥着无数阵法泄露而出的毁灭力量,但一回生二回熟,灵隽感觉这次比上次好受了那么一点点,顺利地通过了暗道,回到暗室之中。 将青神木傀儡换走,灵隽装作刚从闭关中苏醒的样子,看了眼对面的霈泽——很好,他还在睡,没有出意外。 之后,她又闭上眼,分出一缕神识进入墨玉之中,和刚刚带回来的那位老不死交流。 “你是谁?” 正如灵隽所料,墨玉之中有着一个白发苍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爷爷,听见她发问,老爷爷还悠闲地捋了捋银白的胡须,一脸高深莫测:“以你现在的实力,还不配知道老夫的身份……哎哎哎哎哎!” 灵隽完全没有任何尊老爱幼的美好品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手中凝聚出一道青色神光,似乎在琢磨从哪里下手比较方便,“我现在配不配?” “你就是我祖宗!”老头子很是识时务,立刻拜服,“我名宗恪,曾是一位洞虚期修士,因被敌人偷袭而陨落,只余一缕残魂寄居于墨阳玉佩中……” 说着他还偷偷打量这个很不好惹的木灵,好歹他曾经也是洞虚期大能诶,你要不要表示一下尊敬——比如把神光收一收? 灵隽面无表情,这家伙就这么点实力,还指望着打算对她颐指气使? 察觉到了一缕杀气,宗恪暗骂怎么如今连木灵也这么暴躁,表面上却还是要做出诚恳的表情:“我很有用的!我知道我的遗府在何处,那里藏有无数顶尖传承、天材地宝,只要你愿意帮助我,一切都是你的,我愿立下天道誓愿!” 灵隽:“你现在手上有什么宝物?” 宗恪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呃呃呃”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那个遗府是他早年给自己留的后手,才堆积了那么多宝物,可他是被人打死的啊,当时身上的宝物除了墨阳玉佩肯定早就被敌人抢走了啊! 见此情景,灵隽也知道答案了。 原本她还指望着宗恪手上有传送秘宝或是其他能给她出逃计划提供帮助的宝物,结果这家伙一穷二白,她要那不知在哪儿有没有被人发掘过的遗府有何用! 那所谓的无数宝物,对现在的她而言,连一块灵石也不值! 灵隽失望地叹了口气,这家伙确实没价值了,之前还敢威胁她,现在就杀了泄愤吧。 “等等等等,别急啊别急啊!”宗恪简直都要哭了,“我还是有宝物的,墨阳玉佩!这是一件洞天法宝,很难得的,就当是买命钱了!” 灵隽放下了手上的刀,但心里却更生气了。 你说说你,陨落时玉佩里怎么就不带着个传送阵盘呢! 第四十九章:审美标准 事实证明,墨阳玉佩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洞天法宝,它只具备一个雏形,因此宗恪才没有将宝物放在玉佩之中,以致于现在连唯一一套房产都要抵押给穷凶极恶的木灵。 墨阳玉佩比起潜神符,当然更有用些,灵隽认为可以将青神木藏在墨阳玉佩中带走。 将玉佩认主之后,她扫了一眼浑身上下写满颓丧的宗恪,“你生前是洞虚期?” 这目光中充满了怀疑,宗恪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立刻放弃了假装虚弱,跳起来道:“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不能质疑我的实力!” 灵隽:“像合体、洞虚、大乘这样的大能,不是都该沉稳端庄、高深莫测、傲骨铮铮打死不向敌人低头么?你……啧。” 一个字道尽所有未尽之语。 然而宗恪比她还莫名其妙:“什么啊,你真的见过大能吗?才不是你说的这样子。” 灵隽默默在心里回忆了一下砸了她老家抢了她本体的那群修士,虽然他们很可恶,但看上去确实是这样没错啊。 “大能也是人,是人就有性格,我的性格就是你看到的这般,而且据我所知只有极少数大能才像你说的那样老气横秋假正经。”宗恪终于觉得自己找回了一点属于大能的优越感,“至于向你低头这一点,我现在实力不如你,自然要低头,谁还没有人在屋檐下的时候啊。” 这话看似没有任何问题,但灵隽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但又找不到原因,只能闷闷地说了一声“哦”。 之后,她也不理会宗恪的絮絮叨叨,将神识从墨阳玉佩中抽走,回到暗室默默等待禁闭时间结束。 这里毕竟还是不太安全,等回到青神木中,再来好生拷打一番,榨干这个老不死的剩余价值。 灵隽露出了一个资本家的冷酷笑容。 在禁闭结束还有三天时,霈泽终于苏醒过来,他看了一眼灵隽,冷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相安无事的三天很快过去,两人被刘管事拎出暗室,又接受了一番“好木灵不能打架”“天下木灵是一家”之类的爱的教育,便刑满释放。 霈泽的小伙伴们都来接他出狱,而灵隽照样是形单影只一个人。 看着她悄然离去的背影,霈泽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疑惑与深思,之后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与小伙伴们笑闹着离开了。 · 这次的行动不算成功也不算失败,灵隽却也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 回到青神木中后不久,传讯玉便亮了起来。 闲晞得知她拿到了令牌之后,没有急着将之取走,而是说暂时放在她身上,等逃离行动当天再分。 灵隽自然没有异议,令牌在她手上,她就不必担心什么时候被闲晞给卖了——想来闲晞这也是在向她示好,隐晦表明他们如今还是一伙的,仍需通力合作吧。 这时候,灵隽终于有心情来逼问宗恪了。 ——毕竟曾经也是一位大能,说不定就有什么空间传送之法呢? 然而等灵隽进入墨阳玉佩,看见的却不再是之前那个白发老头子,而是一个英俊潇洒的美男子。 美男子见到她便展颜一笑,那笑容真可谓颠倒众生,他微微启唇,声音清越如潺潺流水,“我……唔唔唔!” “砰!” 灵隽一巴掌将他拍进泥里,厌恶道:“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宗恪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从她的魔爪下逃生,一张俊脸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灵隽,“什么玩花样,这就是我的本来面目!” 原本,他打算装个高人前辈骗个傻小子供他驱使,结果一照面就被这不懂尊老爱幼的木灵撂倒,割地赔款抵押欠债,好不可怜。 于是等灵隽走后,他就变回了自己本来面目,打算靠着这张无往不利的帅脸征服这个心狠手辣的木灵——不是他太过自信,这可是有过成功案例的! 然而他又失算了…… 这个木灵,怎么这么油盐不进! 宗恪不甘地问道:“难道你不觉得我特别英俊,特别让人心动吗?” 灵隽一脸厌恶之色:“你真的很丑。” 宗恪能看出来,她不是在故意说反话,而是真心这么认为——这这这! “你怕不是审美有问题吧?”他的眼中满是怀疑,“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最美?” 灵隽用她那平淡却笃定的声音给出了一个掷地有声的回答:“我。” 宗恪:“……” 宗恪不得不重新打量眼前这个木灵——确实,作为一个灵族,她的美貌是有目共睹、不容置疑的,但他自认自己方才那容貌也不逊色于她分毫,怎么一个就是最美,一个就是很丑了? 正当他思索之时,灵隽又开口了:“换张脸,这张脸丑得我想现在就将你的残魂打散。” 宗恪委屈地看了她一眼,奈何郎心似铁,他只能老老实实换了一张真·平平无奇的脸。 “丑,再换。” 一连换了七八张,各种类型都尝试过了,宗恪终于服了,“你到底想要什么样子的?我变成之前那样也不行么?” 灵隽摇摇头。 这一次,宗恪沉默的时间久了些,好一会儿,才见他身上灵光一闪。 待光芒减弱,他又变回了本来面目,然而——他穿上了女修的衣裳。 灵隽微微一怔,片刻后微微点头:“这么看,倒是还能接受。” 宗恪冷冷一笑,如雪中梅花般艳丽清寒——他就知道,这个灵族的审美不正常,她的审美标准就是她自己! 所以,男人一律是丑、很丑、特别丑,女人天然就比男人更得她眼缘。 罢了罢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多一点理解,多一点包容,日子才能过得下去啊…… 灵隽认真地折腾了宗恪一回,觉得心情莫名就变好了些,总算是能理解霈泽为什么那么喜欢找她麻烦了,这确实是一件蛮有趣的事情。 “说说看你现在都会些什么,如果能帮上忙,我会帮你寻找你的遗府。”她说。 打一个巴掌给颗甜枣是老套路了,但宗恪还是上钩了。 为了保存残魂的力量,他在进入墨阳玉佩不久之后便进入沉睡,直到不久前莫名醒来,如今残魂正在不断衰弱,若是不能回到遗府取回他保命之物,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消逝。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第五十章:霈泽的发现 说到自己擅长的,宗恪的自信立刻就回来了。 作为一位洞虚期的大修士,在大乘老祖极少出世的年代,他几乎可以算是当世最强者之一——只可惜运势不好,被仇人找到机会害死了,如今也只剩下一缕残魂。 “也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本座……”他在心中慨叹长叹。 眼见着因为他迟迟不回答,那暴躁木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宗恪忙道:“我擅长符箓与阵法,曾是当世少有的阵法宗师,你定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听闻他是一位阵法宗师,灵隽心中多少是怀疑的——这残魂一点骨气也无,想来生前亦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怎可能是阵法宗师? 她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怀疑,宗恪也看出来了,顿时十分气愤:“我说过,你不能怀疑我的实力,我真是阵法宗师!就你在的这座秘境,它还用了我当年设计出的阵法禁制呢!” 灵隽心中一动,“哦?那你说说看。” “万灵秘境的主阵为灵天玄清九云阵,乃是我生前得意之作。此阵虽无阵灵,却可以其他办法使阵法灵性增长,比如剥夺妖族、灵族……咳,”宗恪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看灵隽的脸色没有太大变化,便索性继续说了下去,“……的灵性,加持在阵法之上,之后除非是阵法全力运转之时,此阵无须任何人主持,便会自行运转。” “除此之外,秘境内还有元灵弥罗阵,此阵分元灵、弥罗两阵。元灵者,可令秘境内天地灵气充沛;弥罗者,即无物不包,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困阵,若无通行信物,想要破阵而出,难之又难。” “灵天玄清九云阵与元灵弥罗阵皆是我当年所创,分列九阶、八阶,便是在我生前,也极少有人能付得起代价让我出手帮忙设阵……”提及当年之勇,宗恪也不禁有些得意,“不过这万灵秘境的阵法非是我亲手所设,又增加了许多其他小阵,那布阵之人到底差了一筹,无法调和阵法之间的冲突,以致于竟还留下暗道……真是浪费了我的大阵!” 灵隽凉凉看了他一眼——这人怕是忘了,若无暗道,只怕他现在还在万灵殿里被关小黑屋呢。 不过,根据她的灵觉感知,宗恪并未说谎,他可能还真是一位厉害的阵法宗师。 “你既是灵天玄清九云阵与元灵弥罗阵之创造者,可知此阵有何缺憾?”灵隽又问。 “什么缺憾,我的阵法怎么可能有……”宗恪话说到一半反应过来,硬生生转圜回来,“缺憾算不上,但一些小漏洞却还是有的,毕竟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 他刻意拖长了语调,果然见灵隽的神色微微有些变化,心中一喜,“不过你问这个,莫不是计划着逃出万灵秘境?” 灵隽哼了一声,“你会不知?” “如此正好,我可以帮你找出阵法漏洞逃出秘境,但你答应我的事情可万不能忘!” “我既许诺,必不违誓。”灵隽可是和燕希x小朋友一起长大,受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导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很讲信用的。 宗恪怀疑地看了她几眼,但也没再说什么——毕竟人在屋檐下,他只能选择相信这木灵的道德水平。 “这几日你多出门走走,我要细细查看,根据实际情况推算阵法漏洞。” “你身在墨阳玉佩之中,对外界的感知如何?” “最多可感应方圆百里。” 两人又就明日出门考察之事商量了一番,待确定好后,灵隽便离开了墨阳玉佩,又默默琢磨起之后的事来。 拿到了通行令牌,又有墨阳玉佩,她已经能离开万灵秘境;但没有传送之宝,她短时间内无法快速远离万灵秘境,即便能靠着墨阳玉佩躲一段时间,但也只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万一大管事等人找不到她,将那个尊主请了回来,那该怎么办? 她虽未见过尊主,却知道他修为极高,恐怕即便是墨阳玉佩也挡不住他的查探。 而且,她在聚灵之后便被移到万灵秘境,谁知道大管事等人除了在青神木中种下螟蜓,还有没有做其他手脚——若有,她留在万灵秘境附近就是找死。 想到这一点,灵隽心中危机感更甚。 “宗恪是一位阵法宗师,不知道他能不能构建一座临时传送阵?”她忽地生出这一想法。 但很快这念头又被她打消了,原因很简单——任何阵法都需要材料支持,临时传送阵品阶至少在七阶,所需材料无不是珍贵至极,根本不是现在的她能拿得出来的。 “也许楚枢的枝桠能派得上用场。” 灵隽又琢磨起来,等出逃那一日,万灵秘境中一片混乱,她该如何趁乱砍一截楚枢的枝桠带走。 · 而在灵隽琢磨着趁乱打砸抢的时候,霈泽也与小伙伴们告别,回到了自己的领地之中。 身在本体之中,他脸上的笑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凝重与疑惑。 在暗室那一觉醒过来后,霈泽便感觉脑子突然清醒了许多,回忆过去种种,只觉得自己以前怕是中邪了。 这一番变化,他很快便找到了原因——必是冥月幽昙的花粉。 水蔓莲蒲的一项天赋神通便是清心宁神,按理说霈泽能让自己始终保持冷静与清醒,但过去的他……暴躁易怒,头脑简单,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好一个大傻子。 清心宁神的天赋神通被不知名的手段压制住了,直到冥月幽昙花粉的帮助,那一丝宁神之效助天赋神通突破限制,才让他从昏聩中清醒过来。 如今想想,许多事情都不似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灵隽为何要给他下冥月幽昙花粉? 霈泽若有所思。 灵隽是个什么样的木灵? 过去他只觉得她软弱胆小、天生不祥,现在想想,恐怕未必如此——她如今的性情,真的是被他们排挤而导致的么? 恐怕未必。 霈泽不会自恋到认为灵隽这是发现了他中邪,在以德报怨——她一定是有其他目的,必须要让他陷入沉睡。 或许,在他沉睡的那七天,灵隽趁机做了什么。 第五十一章:逃离前夕 虽然霈泽心中有许多猜测,但目前他掌握的情报太少了,根本无法推断出灵隽做了什么,不过……他倒是隐约猜出灵隽的真实意图。 她想离开万灵秘境。 以前他一直昏聩着,并没有发现万灵秘境有什么古怪之处,但此时脑子一清醒,过往岁月中的种种不合理就都冒了出来,最终指向了一个答案——万灵秘境,根本不是木灵的桃花源,而是一个恐怖的魔窟! 尊主他们收集这么多木灵,绝不是想养花养草陶冶心性,而是有着更深的……更让人恐惧的目的。 一旦脑子上线,霈泽便和脱胎换骨一般,他非常想立刻去找灵隽,但显然,以他们如今的关系,灵隽即便有什么发现也一定不会告诉他。 “她身上有楚枢和九影的灵之影……” 霈泽眯了眯眼,当年灵隽初来乍到,所有木灵都送了她礼物,其中楚枢给的是他的枝桠,蕴含着空间之力;九影给的是他的树叶,可以幻化出世间万物——光是这两种,就已经足够做许多事情了。 思索片刻,他离开了领地,去找楚枢。 “你来找我做什么?”楚枢奇怪道,他与霈泽的关系一般般,平日里只在陶然居与一些宴会上才会相见。 霈泽自然不会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他已知道万灵秘境内处处都可能有监视,因此伪装得与过去那个没脑子的家伙一样,试探他关于暗室之事。 楚枢心中一跳,他记起来了,当年与闲晞一起在暗室的那次“探险”——霈泽是怎么知道的?他现在是在威胁我? 霈泽这些年来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知道这家伙估计是脑子有点问题,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奇怪。 “怎么,你才刚从暗室出来,就又想被关暗室了?”楚枢假装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那你再去欺负灵隽,立刻便能实现目标。” 这话里带刺,霈泽心中一动,佯装被人踩中痛脚,与楚枢打了一架——结果自然不言而明,两人都被关进了暗室。 楚枢气得要死,他好端端地在领地中待着,要不是该死的霈泽,岂会挨了打还要被关暗室?真是岂有此理! 霈泽却借此机会,又将暗室上下好好地探查了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楚枢,”他悄然来到一脸警惕的楚枢身边,“你说管事们现在会不会在看着我们?” 楚枢哼了一声,“我怎么知道?别和我说话,我们很熟吗?!” “我最近听说了一件事情……”霈泽的笑容在黑暗中显得有些阴森,他传音道:“暗室中有点有趣的东西。” 有趣的东西! 楚枢单纯无知,立刻便被霈泽这模糊不明的用词诈了出来,传音时都压低了几分声音,“谁告诉你的?是闲晞吗?他怎么连这个都说!” “我之前可是和灵隽一起被关在暗室的……” “我知道了,肯定是闲晞又告诉了灵隽!”楚枢气鼓鼓道,“他们的关系怎么就好成这样了,连我们共同的秘密都往外说——不行,我也要告诉别人!” 霈泽:“……” 心情复杂,过去我的脑子和楚枢差不多,也就是说……唉。 霈泽知道了暗道的存在,立刻就猜到灵隽为何要给他下冥月幽昙花粉了——她进入了暗道,去了另一个地方! “青神木的天赋神通可以让她在暗道中坚持下来,但代价定然也不小,灵隽为何要去暗道另一边?那一边究竟是什么地方?” 霈泽依旧有许多疑惑,但楚枢显然不是个好的参谋,他只能独自一人头脑风暴,等待禁闭的时间结束。 ——因他屡教不改,短短时间内接连犯事,这一次要被关二十天禁闭。 “闲晞一定知道更多内情,等离开暗室之后就去找他!” 霈泽暗暗想着,却不知道,等二十天过去,万灵秘境的巨变已经降临,那时候他什么都不必问了。 · 时间流逝,转眼便是十天之后。 过去的十天,灵隽带着墨阳玉佩在万灵苑内转悠了几圈,尽管已经很努力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正常,但到底还是引起了些怀疑,因此待宗恪说探查完毕之后,她立刻就回到青神木中开始闭关。 只要她在闭关,李管事就不会来打扰她,而是会将疑问累积到下次她出关时再说——可下一次出关,便是灵隽逃走之日,她一点都没得怕的。 “你找到阵法漏洞了么?”灵隽问道。 一旦发现自己有了价值,宗恪便无师自通了恃才傲物之道,对债主兼房东的态度就不那么恭敬了,特别傲气地轻哼一声,“那布阵之人虽有几分本事,却也仅限于此了,漏洞自然是有的。” “将漏洞一一道来。” 宗恪本想硬气一把,但想到自己如今还在被迫女装,嚣张气焰顿时便消退许多,将他的发现一一道来。 末了,他还疑惑道:“你不是已有了通行令牌么,问阵法漏洞是做什么?” 灵隽道:“通行令牌是逃离计划一的关键宝物,阵法漏洞是给逃离计划二做准备的。” “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是个习惯准备后手的人。”宗恪顿时刮目相看,“那有逃离计划三么?” 自然是有的,但灵隽为何要和一个刚认识的残魂说这么多?各取所需的合作而已,把自己的底牌都亮给他看,那不是傻么? 宗恪讨了个没趣,不禁有些悻悻,转移话题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越早离开,他就能越早回到他当年的遗府之中,恢复修为。 “快了,就这几天,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灵隽眉头轻蹙,“没有传送之宝,我无法快速离开。” “之前我们不是看见一株元空楚英木吗?你若能取得它一根主枝,我可以帮你刻印一个临时传送阵。” “你刻印临时传送阵需要多长时间?” “若是生前,不过是一念之间;现在么……可能需要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灵隽想着,若是等万灵秘境的变故一开始,她立刻便去楚枢的领地砍树,一个时辰……应该还是有的。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 虽然楚枢是灵源期,但灵隽也不必非得与他打架,等到了混乱开始的时候,大管事等人无暇顾及木灵,她将真相说出,以带楚枢离开为交易,一切自然不成问题。 第五十二章:大变征兆 接下来的十天,万灵秘境一如过去无数岁月一般风平浪静,除了少数几个木灵,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景颐玉阳花领地。 闲晞与颐如仰面躺在花海之中,看着秘境内白茫茫的天空,身旁萦绕着的是馥郁的花香,神色闲适而恬静。 “之前在闭关,我都好久没见到灵隽了,听说她之前和霈泽打架了?还被关暗室了?”颐如愤愤不平,“霈泽怎么老是欺负人,真是可恶。” 闲晞并不对此发表意见,而是问道:“你想去见灵隽?那我们明天一起去找她如何?” “好啊好啊!”颐如想都不想便赞同,但下一瞬又迟疑起来,“可灵隽经常闭关的,这样会打扰到她,还是算了吧。” “她这几天都不会闭关的,我问过了。” 既然如此,颐如也没什么好不同意的了,反而开始碎碎念起来,“我得给她带上上次的功课——唉,灵隽要闭关净化怨煞之血,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时间好好看功课,下次我还是给她补习吧……” 闻言,闲晞神色颇为微妙,但颐如已经沉浸在指导后进木灵的幻想中了,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 “颐如,你有想过等离开秘境闯荡后,要去哪里吗?”闲晞忽然出言,打断了她的幻想。 颐如回过神来,脑袋一转,看向他,“当然想过啦,我听说人族的灵肴师做出的菜肴都是绝顶美味,我想去吃!” “传承记忆还说,幽族和鬼族的黄泉夜市特别热闹,我也想去!” …… 闲晞的问题好似打开了颐如的脑洞,她开始根据传承记忆中那少得可怜的一点关于山海界现状的东西发散思维,想象着离开秘境之后的日子。 而闲晞就静静在一旁听着,目光温柔似水——颐如希望的,他都会帮她实现,很快他们就能离开这座囚笼…… “到时候记得带上我,我也想去。”他说道。 颐如用力点点头,“那是当然,还要带上灵隽,唔……如果霈泽能和灵隽和好的话,我们大家一起去,那就更好了!” 闲晞:“……灵隽修为不够,可能无法和我们一起离开秘境;霈泽么,脾气太坏了,出去肯定得惹事,我们不带他。” 颐如还想说什么,他又忙补充了一句,“再说了,大家都是成熟木灵了,都有自己的想法,说不定他们更想去别的地方看看呢?” 这话让颐如沉默下来。 良久,她才叹了口气,“其实我知道的,只是和大家在秘境相处了这么久,总想着以后也能继续这样下去,那一定很好吧?” 不,那才是真正的噩梦。 闲晞微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 颐如的美梦在明天就会破裂,她也早晚会知道万灵秘境的真相,但这时候还不能告诉她,否则以她的性格,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没关系,有我在。”闲晞认真说道,“我们一直都在一起。” 这话将颐如从伤感中拉了出来,她笑得眉眼弯弯,“好啊,一直都在一起。” · “这两个木灵还真是有趣。” 刘管事看着监察阵法传递来的灵影,脸上也带着笑,似乎被少年人纯真的爱恋打动了——但他在杀浮月门五人时,脸上的笑容也是如此,分毫不差。 李管事皱了皱眉,“万灵苑中的木灵都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那么问题只可能来自于秘境外。” “也不一定,或许这其中就有哪个木灵,手段高超、天赋异禀……”刘管事扫了一眼另一幅灵影上的青碧古木,“以前秘境虽然也会遇到各种问题,但却没有一次如这次一般……这都是从青神木来之后发生的。” “对青神木的监视从未有一刻放松过,并未发现问题,她体内的螟蜓也不曾察觉到任何异样,你的怀疑毫无理由。” “灵族,那可是天地间最神秘的族群之一,尽管我们对灵族了解颇多,但终归不是真正的灵族,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有其他手段?” 李管事懒得和他争论,直接道:“不安稳的是秘境之外,或许是上次那些人引来的。” “不可能,他们已经死了,魂飞魄散,招魂都招不了,我也没有给他们留下痕迹或警示的机会。”刘管事一言否决,并不满地瞪了李管事一眼,“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能力么?” “就事论事罢了。”李管事淡淡道。 最近这几日,他们在万灵秘境外发现了一些不速之客的踪影,虽然那些人看似只是路过,但秘境内三位管事都有种莫名的不安,好似最近将有大事发生一般。 这种不安让他们警惕起来,对秘境的保护也更加严密了,只是直到今日,他们还是未能查明究竟是谁在暗中作祟。 正当此时,大管事走进殿中,身后还跟着几位负责万灵秘境中除万灵苑外其他地域事务的管事。 “此事我已禀告尊主,尊主也已回复。”大管事道,“尊主此时正在朱陵洲,有要事在身无法脱身,不过他已请了和溪尊者,尊者不日便将抵达,届时无论谁在暗中捣鬼,皆不能撼动秘境分毫!” 此言一出,其余管事纷纷松了口气,李管事神色不变,刘管事却是一脸若有所思之色。 之后大管事又与几人商议了秘境防守之事,那几位管事便领命离开,殿内只剩下大管事、李管事与刘管事三人。 “和溪尊者闭关多年,尊上竟将他从灵境请出,那灵境该怎么办?”李管事问道。 “灵境有阵法在,即便无尊者主持也无妨。”大管事叹了口气,“这也是无奈之举,此次尊主前往朱陵洲正是为了九华楼举行的那一场拍卖会,会上有我们需要的一件宝物,只要得到这件宝物,计划便将万无一失,尊上不可能在此时赶回。” 刘管事笑道:“外来之敌并不可怕,不过我们得准备好,可千万不能让那些木灵闹起来。” 此言有理,大管事与李管事都思索起来,片刻后大管事才道:“那些木灵虽愚不可及,但到底是灵族,不可不防,若真有人攻打秘境,我等应战之前,也要留下些控制木灵的手段。” “是极是极!”刘管事露出一个恬淡的微笑,“此事便交给我吧!” 大管事与李管事都被他这变态发病一般的笑容恶心了一下,但确实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便都同意了。 第五十三章:动荡之始 青神木中,灵隽从修炼中清醒过来,默默回忆这些天以来准备好的计划。 按照闲晞的说法,今日便是万灵秘境出现大变故的时候,也是正式行动那天。 灵隽对闲晞缺乏信任,并不确定变故真的会到来——若变故来了,那一切好说;若没来,她也必须在今天行动,否则谁知道闲晞心里在打着什么算盘。 沉思中的她忽然察觉到什么,从青神木中走出,不久后便看见联袂而来的闲晞与颐如。 “灵隽,我又来看你了!”颐如开心地冲了过来,“闲晞所言果真不虚,你真的没有闭关!” 闲晞慢悠悠地跟了过来,“那么激动做什么,灵隽又不会跑了。” 灵隽与闲晞对视一眼,须臾移开视线,含笑道:“当然不会跑了,虽然我知道颐如你一定又给我带了许多功课……” 颐如语重心长道:“灵隽啊,你要好好学习知道吗?这些知识都很重要的,等离开秘境你就知道了,现在难得悠闲,你可不能因为要净化血煞就忽略学习!” “好好好,我知道了。” 因灵隽长期闭关,三人也难得聚在一起,颐如特别高兴,立刻取出各种灵果,“我们边吃边聊。” 闲晞此行本就是为了来取通行令牌,必定要等到万灵秘境变故开始才离开,能边吃灵果边聊天也是美滋滋,岂会拒绝? 灵隽则是看着那些灵果,心中浮现了它们的种种妙用,心想:“我得把果核留下来,说不定以后也能种出树来。” 三人谈天说地,不知怎么话题便扯到了霈泽身上。 “霈泽真是……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颐如准备吃果子的动作停了下来,摇头叹息,“他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灵隽故意露出一丝委屈之色,“他就是讨厌我。” 颐如之前还会安慰她“那是霈泽想岔了,以后就不会”,现在看看霈泽那招猫逗狗的性子,她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只能干巴巴地说道:“下次见到霈泽,我就和他说,要是他再欺负你,我也不理他!他肯定就不会欺负你了。” “不要因为我,导致你们的感情破裂……”灵隽回忆着白莲花教程,抄袭了一句经典台词,“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 颐如感动得不行,立刻又抱住她,“我家灵隽真是太善良了!” 闲晞:“……” 他心中忽然有种微妙的感觉。 与灵隽达成合作之后,闲晞或多或少看出了几分,灵隽未必如她在人前表现的那般单纯无害,被人误解了也只是默默忍让——那只是她的表象,真实的她,心思复杂、直觉敏锐且胆大心细,否则也不可能潜入万灵殿盗走通行令牌至今还不曾有任何人发现。 这么说……很有可能过去灵隽就是像现在逗颐如一般,逗包括他在内所有人的。 这一发现无疑让人心中不快,特别闲晞之前一直以为灵隽那三年的孤立无援都是自己一手造就的,没想到却是自己反被她利用了,真是好气啊! 但他不能翻脸,至少现在不能。 而且,对灵隽此人,他心中一直有着隐隐的敬畏,毕竟在预知梦境之中,她孤身一人却能成功逃出秘境——这等存在,若是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在如非必要时还是万勿招惹的好。 “好在离开秘境之后便是天各一方,恐怕此生都再难相遇,她应该不会来找我麻烦……” 三人中只有颐如一人高高兴兴,其他两人都心怀鬼胎,然而那两位都是影帝影后级的人物,想要营造一个和乐融融的假象实在太简单了,于是颐如直到现在还都什么也没发现。 时间流逝,渐渐到了正午时分,颐如觉得这次打扰灵隽时间有点久了,毕竟她还身负重任,于是便想着告辞。 正当此时,脚下秘境忽地一个剧烈震荡,一股诡异的力量突然降临,三人脸色齐齐一变,灵体都有一瞬间的紊乱。 灵族灵体在没有本体保护之时稍显弱势,但却并不脆弱,可方才那诡异力量被秘境的重重保护削弱后,落在秘境中每个生灵身上,仅剩一点余波,却仍让三人感受到了足以致命的威胁! 攻击秘境之人,修为该何等可怕?! “宗恪,周围阵法还在正常运转么?”灵隽匆忙问道。 “暂时失效了。” 三人立刻站起身来,正待说话,秘境又是一次剧烈震荡,这下子什么也不必说了,逃命去吧。 灵隽拉着颐如的手,将一个小木盒塞给她,同时看了一眼闲晞,“你们回本体!” 颐如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便点了点头,连带着木盒一起消失在了青神木下。 闲晞也是一样。 两人离开得匆忙,灵隽也根本没机会询问闲晞打算用什么办法传送离开,便不得不回到青神木中。 “万灵秘境所有阵法都遭到了强烈攻击,如今正在全力应对,你离开青神木后,记得进入青神木傀儡之中,否则被那力量波及,你的灵体也会受到重创!”宗恪知道事态紧急,连忙提醒道。 要是灵隽翻船了,他不也是死路一条?这可万万不行! “我们去元空楚英木的领地!” 两人正要行动,灵隽却忽地停下了一应动作,宗恪急得不行,催促道:“你等什么?我们快走!” 灵隽却不理会,依旧保持安静。 片刻之后,刘管事的身影出现在青神木领地之上,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青碧古木,哼笑一声,手中光芒闪动。 须臾,一层五彩斑斓的云霞覆上秘境白茫茫的苍穹,将整个秘境渲染得如同晚霞横空时一般绚烂多彩。 做完这些之后,刘管事的身影才渐渐淡化,离开秘境,应对外敌去了。 “他刚才做了什么?” 宗恪凝眉思索片刻,方才给出答案:“他布置了一个阵法,不过不是单纯的阵法,同时还有血脉秘法……他是帝族后裔?!” 什么帝族不帝族的,灵隽压根没听说过,现在的问题是解决这层五彩灯光秀。 毫无疑问,这层云霞阵法是刘管事专用来针对木灵的,防的就是木灵趁机搞事,灵隽也已经感受到了,在云霞之下,即便身在本体之中,她的力量仍在不断衰退! 第五十四章:全息地图 刘管事突然来的这么一手事先毫无征兆,若灵隽只将希望寄托在通行令牌之上,恐怕此时早已陷入绝望——但好在,她还有好几个备用计划,将她能想到的各种突发情况都考虑进去了,此时倒也并不慌乱。 灵隽试着激活了通行令牌中的力量,果然发现光是靠令牌已无法离开万灵秘境。 不过,这应该不是这层云霞阵法造成的,而是大管事等人封锁了秘境,杜绝秘境进出——如此手笔,可见万灵秘境此时面临的局势有多严峻! “有这层帝血秘阵在,你的力量被一削再削,到时候即便我找到了暗道,你也无法抵抗暗道中的狂暴力量,必死无疑!”宗恪已经急得不行,“快点想想办法!” 灵隽暗想,你好歹以前也是一位绝顶强者,如今就这模样?真是给大能丢人了。 “不急,你先说说帝族后裔和帝血秘阵是什么,我才好对症下药。”她不紧不慢地问道。 宗恪就特别想打她一顿,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搁这儿装,等一起扑街就好看了! 但没办法,他还是只能老实将所知都说出来:“远古之时,有四位大帝曾统一天下,他们的后裔即称为帝族,不过我当年活着的时候,帝族的血脉就已经极为稀薄,帝族也早已衰落,其中有两大帝族已烟消云散,剩下两族也只是苟延残喘……” “帝族的力量源自血脉,血脉越浓,力量便越强大,刚才那个帝族后裔的血脉比起我当年遇上的几个帝族也不逊色……算是还不错了。” 宗恪说着便蹙起眉头,“不过,帝族已避世多年,极少与外界交流,这个帝族后裔怎么出来了,还和这些修士混到一起,要知道帝血对修士而言亦是极为珍贵的宝物啊……” “帝血秘阵,就是帝族后裔以血脉激发的阵法?”灵隽似乎猜到了什么,“类似于灵族和妖族的天赋神通?” “本质上不同,但效果类似。”宗恪一时半会儿也很难解释清楚,毕竟当年他遇到过的帝族也就寥寥几个,“帝血秘阵铭刻在帝族后裔血脉之中,每个秘阵效果不同,这座秘阵应该是重镇封、困锁,因此在秘阵之下,任何生灵的力量都会被削弱。” 也就是说,它针对的不仅仅是木灵。 “它的弱点?” “弱点很明显。帝血秘阵无法如阵法一般长时间存在,且只要杀掉那个帝族后裔,秘阵不攻自破,”宗恪似乎也知道这两个弱点说了和没说一样,连忙补充一句,“帝血为王道之血,若有足够数量、足够高等的怨煞、冤孽、血魂……总之就是阴晦邪物,可污浊秘阵中的帝血,秘阵自然也便破去了。” 闻言,灵隽点点头,“我们走吧,不用担心帝血秘阵。” 她之前还准备冒险再次借用玄明剑的力量,现在看来倒是不必那么麻烦,只用怨煞之血便足够了——青神木上的怨煞之血,数量已经不多,但品质却几乎不逊色于玄明剑上的天诛怨煞,应该足够保她行动无虞。 宗恪心中一动,想问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了嘴。 这个木灵不好对付,他也没必要打探她的秘密,老实点互帮互助,等找到遗府后便分道扬镳,岂不美哉? 灵隽离开青神木,进入傀儡躯体躲避那渗入秘境的古怪力量,旋即手中浮现一道幽幽绿光,与青神木木心迸发的光芒遥相呼应。 片刻之后,高大的古木在光芒中渐渐缩小,化作一株一人高的小树苗,宛若极品碧玉雕成,任谁见了都会生出喜爱之心。 灵隽将本体小心移入墨阳玉佩之中,为安全起见,在青神木周围布下一层剑意,若宗恪有心想做点什么,也不必担心。 “轰!” 那么大一棵树突然消失不见,即便万灵苑中阵法因遭遇攻击而无法正常运转,但却仍旧保留着一些基本功能,发现青神木消失之后,立刻便锁定了灵隽。 虚空之中,一道道符文迅速闪烁亮起,重重禁制压下,灵隽顿时便感觉浑身一沉,本就被帝血秘阵削弱的修为再次跌落! “快走,阵法已经发现了!” 宗恪焦急地大喊大叫,比灵隽这个正牌越狱犯还要真情实感。 灵隽却要淡定许多,对她而言,只要是计划中已经预料到的情况,无论有多危险,都不会让她皱一下眉——一切只要按计划来就行了,世上还有比这更简单的事情吗? 一道血色光芒笼罩在傀儡躯体之上,细看去,还能发现血芒之下涌动着的犹若碎玉浮冰一般的锋芒。 怨煞之血用来抵御帝血秘阵,幽明剑意则用来遮掩木灵气息,让周围那些克制木灵的阵法无法对她产生压制,有了这两重保险,灵隽只需要防备阵法的无差别攻击,不必承担实力下降的debuff。 宗恪也察觉到了情况不对,怎么好端端一个木灵,突然就变得……那么杀气凛然了?这好似是……剑意? 一个懂剑意的木灵? 这世界有点玄幻。 理智告诉宗恪,这个木灵绝非他之前认为的那么简单,或许隐藏着一些更深的秘密……而在这些秘密面前,他最好保持沉默,做个聋子瞎子,什么都别管,什么都别问。 灵隽此时也无暇去猜测宗恪的想法,身形几个恍惚便来到药圃周围,随手将几株灵植塞进墨阳玉佩中,其余的动也不动,尔后便冲向了青神木领地边缘的一个暗道入口。 根据之前宗恪的判断,这条暗道通往楚枢的领地,正好能让她赶去砍树——楚枢现在应该还在暗室坐牢吧,她甚至都不必与他打起来或是做交易,就能拿走他的主枝! (楚枢:……你这么做,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虚空之中,禁制光芒闪动,迸发出道道攻击,铺天盖地地朝灵隽打来,以它的威力,哪怕被打中一下,灵隽也必会重伤,失去逃跑之力。 “宗恪!”灵隽沉声道,“告诉我路线。” 随着她的神念传入墨阳玉佩中,宗恪面前出现了一个沙盘,其中一应山川地貌,皆与万灵苑相同,还能随着两人的心念自由扩大缩小,比起地图要好用不知多少倍——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这正是她带着宗恪完成对万灵苑的巡查之后,花了十天工夫做出来的全息地图! 第五十五章:秘境之争 灵隽做出全息地图来自然不是为了防止迷路,现下正是它发挥作用之时。 不必她提醒,宗恪已经将神念探入地图之中,选中青神木领地并将这片区域放大,一道红色灵力蜿蜒曲折,朝着终点而去。 “我死之前,会毁掉墨阳玉佩。” 灵隽丢下这句话,也不管宗恪的神色有多僵硬,便沿着他探明的安全路线飞掠而去。 “真是个多疑的木灵!” 宗恪暗暗在心中骂了一句,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威胁到了,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全力查探外界阵法变动,实时规划逃生路线,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gps导航了。 阵法在发动攻击之时,禁制中能量流动剧烈,以他洞虚期的神念感知,足以在攻击降临之前便让灵隽避开。 “轰轰轰!” “哗哗哗……” 虚空之中,一道道流光悍然轰落,一道道锁链紧随流光之后落下,灵隽穿梭在几乎密不透风的流星雨中,稍有差池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但她的眼中仍不见半分胆怯,从容得如同正在参加一场没有任何危险的丛林越野赛。 越是靠近领地边缘,阵法的攻击便愈发狂猛,到了最后,整片虚空处处禁制皆有强烈的力量波动,宗恪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如今可只是个残魂,进行太过细微的感知也是个不小的负荷。 然而他已与灵隽上了一条船,墨阳玉佩也已认主,他没有反悔的机会。 “我可是下血本了,你要是逃不出去,他们不杀你,我也要杀你!” 宗恪忍不住大骂一声,透支了一部分残魂之力,感知变得愈发敏锐,将那些几乎同一时刻流淌而过的力量印刻在心中,迅速分出那微乎其微的一点时间差,找出了一条稍纵即逝的逃生路线。 灵隽毫不迟疑,按着路线分毫不差地前进,突破重重罗网,顺利抵达暗道入口,反手扔出一片正在变化的九影幻神木树叶,跃入暗道之中消失不见。 “轰!” 阵法的攻击瞬间淹没了暗道入口,恐怖的力量洪流涌入暗道之中,但在此之前,它们已将九影幻神木树叶幻化而出的“灵隽”撕成粉碎。 灵隽的消失让阵法渐渐平静下来,但暗道之中,情况却愈发严峻。 “你行不行啊!”宗恪忍不住怪叫道,“我不想死在暗道中!那对阵法师而言简直是耻辱至极的死法!” 灵隽没时间理他,狂暴的力量打在傀儡躯体之上,损坏只是时间问题,她强忍着天地昭苏修复伤势时的剧烈痛楚,闷头往暗道出口狂奔。 冲冲冲! 入口近在眼前,灵隽猛地收住狂奔之势,将傀儡躯体扔在暗道之中,浑身气息一转,变得阴冷而冷酷,冲出了暗道。 宗恪看得目瞪口呆,“你们木灵怎么也有两副面孔?” “灵生在世,多个面具多条路。” 灵隽淡定地应了一句,小心地隐匿好身形,环顾四周确定方位之后,立刻便朝元空楚英木的领地飞掠而去。 “你闹出这么大动静,之后还要砍树,根本瞒不住阵法,你做这些根本毫无意义。” “有意义。”灵隽唇角微弯,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因为此时控制万灵秘境的人是刘管事。” 按照闲晞的说法和之前的感应,万灵秘境确实遭遇了莫大的危机,并非是大管事等人在钓鱼——他们没必要,也不会愿意这么做。 在动荡来临的那一瞬间,灵隽确实想过直接先逃出秘境再说,但且不论此时秘境外可能打得昏天暗地,刘管事的动作也确实太快了些。 他是个变态,这是灵隽早就知道的事情。 若控制秘境的人是李管事,他绝不会简简单单布下一个帝血秘阵便离开,而是会以绝对的力量压制住所有木灵,隐晦地警告木灵不要搞事。 刘管事这么做,也许确实有防止木灵出逃的因素在,但同时却心怀恶意:他期待看到有木灵跳出来准备逃走,然后在木灵即将成功的时候将他们一切希望打碎——也不知道等事情闹大了他该怎么向尊主交代。 灵隽清楚,只要她仍身在阵法之中,那无论怎么躲藏,都一定会被刘管事发现,她的这些小伎俩,只是在演出一场好戏——迷惑不知在何处关注着秘境的刘管事,让他以为她正在按照他的预想行动。 变态最喜欢看见的就是玩物拼命挣扎却仍逃不出他手掌心,最后彻底绝望的那一幕,为此,他们会乐意“纵容”玩物们。 不过,这就不必与宗恪说了。 灵隽抬眼看向前方,元空楚英木已近在眼前。 · 万灵秘境外。 重云之上,一道道身影俯瞰下方秘境,最前方一女子缓缓收回手,满意一笑,“地阶顶级。” 此言一出,她身后的众人皆忍不住露出惊喜之色,看向自虚空显露而出的秘境时,目光中充满了热烈与贪婪。 “大长老,我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生命气息,秘境内定有本源秘宝!”一位中年男修喜出望外,“若能夺得此宝,献与老祖,老祖必将更进一步!” “这是自然!”大长老眉宇间的喜色亦是难以遮掩,不过须臾便化作冷酷,“在此之前,我们要解决那占据了秘境的小虫子。” 话音方落,万灵秘境内已走出数人,领头三位正是大管事、李管事与刘管事。 大管事见到云上那女修之时,脸色微微一变,“扬川灵境大长老李纯祐?” 那女修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认得我?可我却不认得你,你还是报上名来罢。” 大管事脸色颇为难看,他虽察觉到近来有人在秘境周围活动,却没想到暗中窥伺万灵秘境的居然是扬川灵境——此地距离扬川灵境甚远,他们怎么会千里迢迢跑来? 李管事下意识便看向刘管事——浮月门正是扬川灵境的附属宗门,果然这姓刘的做事就是不靠谱,连灭口都灭不干净! 刘管事眸中掠过一丝冷意,须臾便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淡笑着看向云上扬川灵境众人。 “我是何人你不必知晓,但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大管事收敛了种种情绪,面无表情,“现在退去,一切好说;若不然,一个灵境而已,真以为山海界无人能治得了你们了?” 第五十六章:匆忙逃离 闻言,李纯祐笑容微微一敛,心中冷笑,当他们扬川李氏是那等看见好处便头脑发热不管不顾的蠢货吗? 早在在计划对万灵秘境下手之时,他们便已经展开了详细的调查,为此甚至不惜打草惊蛇。 这座秘境背后根本没有什么靠山,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眼前这个分神尊者,剩下的都不值一提。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他难道还真以为他们会因为根本没得到验证的三言两语便离开?那她李纯祐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李纯祐声音微冷,“扬川灵境在山海界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对付你这藏头露尾的秘境还是绰绰有余的。” “真是无知者无畏!”大管事眉间的沟壑更深几分,“希望你不要后悔!” 李纯祐哼笑一声,眉宇之间似有冰雪风暴聚敛,“不必留手,尽管杀!” 此言一出,扬川李氏之人纷纷从云上飞下,祭起一件件流光溢彩的法宝,朝秘境打去。 “轰!轰!轰!” 大战瞬间爆发,李纯祐身形一闪便从云上消失,再现身时已出现在大管事身后,手中寒光闪耀,一抹冰雪般的刀芒飞掠而过,而大管事还静静站在原地,根本未能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光在神念感应中不断逼近…… · 景颐玉阳花领地。 颐如回到本体之中,看着手中木盒,心中疑惑——这什么东西?灵隽为什么要给她一个木盒子? 她打开木盒,看见其中摆着两块令牌,拿起之后便察觉到了令牌与秘境之间的那一缕联系,心中一动:“这是秘境的通行令牌?” 颐如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已经察觉到了情况不对。 秘境通行令牌一直掌握在大管事等人手中,他们这些还没到年龄离开秘境的木灵,为何能有令牌? 灵隽不是通过正常手段拿到通行令牌的,那……她究竟做了什么?又为何要将令牌给她?! 颐如正是迷惑不解,却忽地又察觉到有人来到她的领地——是闲晞! “闲晞!”她匆忙离开本体,惊愕问道:“情况危险,你不待在领地之中,来我这里做什么?快回去!” “我有事找你。” 闲晞走进几步,一指点在颐如眉心,将他为了出逃准备的计划尽数传入她心神之中,“我们一起走!” 颐如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闲晞所言,“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这就是事实。”闲晞早猜到她会有何反应,“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也不必自欺欺人。” “我……” 尽管此时心中仍有许许多多问题,但对上那双恳求的眼时,颐如终究还是将所有质疑吞回心中,抓住了他的手,“好,我们走!” 现在也不是争论的时候,若她与闲晞吵起来,只怕会耽误时间,到时候闲晞和她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还没发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相信了闲晞的话,将对万灵秘境心存忌惮。 暗暗紧张的闲晞终于松了口气,露出一丝笑容,“带上你的本体,我们用令牌离开!” 颐如挥手将景颐玉阳花收起,正待再问问他其他木灵怎么办,忽地便感觉周围空间中升起一股让人不安的诡异气息,旋即空茫茫的苍穹之上徐徐展开一副云霞画卷,绚烂多彩,美不胜收,却也危险至极。 闲晞呼吸一滞,他发现自从这层云霞升起之后,通行令牌与外界的感应便模糊许多,想要离开秘境只怕不能单靠令牌了——他的预知梦境之中,并没有这一幕! “令牌不能用了,跟我来!” 还好梦境之中出现过几个标志明显的地方,只要在那里等候秘境阵法被破,他依旧能带着颐如逃走。 颐如此时还有些在状态外,急急忙忙便跟着他跑了,一边跑一边问道:“其他木灵怎么办?他们知道吗?” 闲晞不说话,颐如便知道了答案,顿时更急切了,“我们就这么走吗?不要告诉其他木灵?如果你所言不虚,他们都会死的!” “颐如,”闲晞深深看了她一眼,“我救不了所有木灵。” “可……可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颐如被他这一个眼神震慑,片刻后却还是坚持己见,“至少该告诉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并不会强求闲晞去救其他木灵,但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闲晞想到那些木灵蠢笨的模样,刚想拒绝,却忽然萌生了另一个想法,话锋一转便答应下来。 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他想,这么做还是有必要的。 既能让颐如不至于心中有愧,也能让那些笨蛋木灵躁动,制造一场混乱,到时候即便大管事等人能抽出手来管秘境内的事情,也有其他木灵冲锋在前,给他们的逃跑争取时间。 颐如没想这么多,指尖在空中轻点数下,一朵朵花悄然飘落。 她匆忙将闲晞告诉她的一切刻入花中,之后便光芒一闪,花朵没入虚空,朝万灵苑各处飞去。 做完这些之后,颐如忽然记起一件事情——霈泽和楚枢还在暗室之中! 近年来,因灵隽的关系,她与霈泽的关系越来越差,但毕竟曾经是好友,难道真要看着霈泽和楚枢依旧活在谎言之中,死得不明不白? 可她的传讯花根本无法进入暗室,必须亲自去才行…… 想到这里,颐如看向身旁的闲晞,“你告诉我目的地,我们在那里汇合,我现在去找霈泽,很快就回来!” 闲晞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行,暗室附近阵法阵法众多,一时不慎便会落入陷阱之中,你去了回不来怎么办?” 颐如心中愧疚,她知道闲晞对她的好,不想辜负他的好意,但也无法将霈泽和楚枢扔在暗室之中,更不可能请求闲晞和她一起去救人…… “相信我,我也是灵源期,有把握全身而退!”她叹息一声,便要往暗室去,“目的地是何处?你等我……” 声音戛然而止,颐如惊愕地看向脸色阴沉的闲晞,眼前一片恍惚,旋即陷入黑暗之中。 闲晞接住倒下的颐如,将她背在身后,朝远方飞遁而去。 第五十七章:终于明悟 暗室之中。 在秘境动荡开始之时,霈泽和楚枢便察觉到情况不妙,心中大惊。 暗室的层层阵法让那渗入秘境还能伤害木灵灵体的力量变得微乎其微,并不会对两人带来太大的麻烦。 因此,楚枢只以为又和上次一样,动荡很快就会过去,因此在惊骇过后很快便冷静下来,继续在暗室中躺平发呆。 但霈泽就不同了,他是知道部分“真相”的人,此时此刻立刻便萌生了许多想法。 “灵隽与闲晞私底下在谋划什么,为此她还潜入了一方暗道。” “闲晞看似依旧是以前那个老实的木灵,实际上却在暗中做了许多手段,我之前的混沌恐怕与他脱不了干系。” “上一次秘境动荡,难道真的只是被妖兽争斗波及?” “这一次动荡是否与上一次有关?” …… 一个个念头不断生出,霈泽只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莫测的漩涡之中,很快便会被漩涡吞没,尸骨无存。 “这里面一定有我不知道的事情,而且绝不只是一点点事情!” 他忍不住走到暗室出口,尝试着打开暗室。 但暗室是用来关押犯错木灵的,其种种设计皆重在削弱木灵的实力,让他们感到恐惧,从内部打开暗室?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但不可能,还会受到暗室阵法的反击。 楚枢正发着呆呢,忽然感应到暗室阵法的波动,不禁便看了过去,顿时惊得怪叫一声:“霈泽,你发什么疯?快停下,我们明天就能出去了,可你若是破坏暗室,那可是要加罚的!” 霈泽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没时间理会他,反而越来越不管不顾,对暗室入口发起了猛攻。 楚枢跳了起来,他可不想等管事来了时被牵连进去,必须阻止突然发疯的霈泽。 然而,不等冲到霈泽身边,他忽地身体一僵,脸色骤然大变! “该死!有人闯入了我的领地,正在攻击我的本体!”楚枢愤然骂道,“究竟是谁?!” 霈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咆哮惊得清醒过来,停下了攻击,皱眉看向他,“你说什么?有人在攻击你的本体?快感应清楚,究竟是谁?” 不必霈泽说,楚枢也会这么做。 他闭上眼,凭借灵体与本体之间的感应,很快便捕捉到了一缕古怪的气息——像木灵,却又有些不像,阴冷、邪恶、不怀好意…… 暗室的阵法效果太强,楚枢一时间无法判断来人是谁,不得不进行更深层次的连接感应,这对实力处于被压制状态的他而言可以说非常难受了。 但难受是有效果的,连接完成之后,他的神念成功附着在本体之上,“看见”了攻击之人——灵隽,居然是她,果然是她! 灵隽也似乎察觉到什么,一双冰冷的眼看向他神念附着的那一根枝桠,仿佛在看一根马上就要被送去烧火的干柴。 楚枢正对上那双眼眸,顿时浑身一寒,甚至忘记了他贵为灵源期而灵隽不过是空明期,灵体与本体之间的连接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变得极不稳定。 不等他稳定连接,便看见灵隽朝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旋即便是一阵剧痛袭来,瞬间中断了连接! “啊!” 楚枢的灵体晃了晃,那种疼痛的滋味已深深刻在心中,宛若一个无法摆脱的梦魇,他脸色惨白,咬牙切齿,“灵隽!是灵隽!我早知道她不是什么好木灵!” “灵隽!” 霈泽亦是神色一变,连忙追问道:“她对你的本体做了什么?!” “她……她砍了我一根主枝!”此时楚枢感受到的不单单只是本体的痛苦,同时也是心痛,“那根主枝年份至少有三千年,她这个混蛋!木灵中的败类!” 霈泽在听见答案之后便不去管楚枢了,无数个念头在他心中飞快转动,过去一切古怪之处此时皆无可遁形,一个个猜测生出,又一个个被否认,最终只剩下了一个匪夷所思,但竟然最合乎逻辑的猜测——“灵隽想要逃离万灵秘境!” 楚枢犹在愤怒地大骂灵隽,突然听见霈泽这么一句,不禁愣了愣,“她要离开秘境?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到了年纪就可以离开啊!” 霈泽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中的冷意让楚枢过热的脑子冷静下来——他感觉霈泽好似对他也有点不怀好意,但又算不上真正的不怀好意……哎,这都什么事儿啊! “恐怕不是她一个人想要逃离秘境,”霈泽淡淡道,“至少闲晞也想。” “可……可为什么啊?” “因为,万灵秘境恐怕根本不是什么好地方,而是一个……囚笼——针对我们木灵的囚笼。” “什么?” 霈泽不再解释,他所知道的也并不多,这个结论更多是基于猜测与直觉之上,现在也不是找证据的时候…… 灵隽与闲晞恐怕已经行动了,到时候秘境会是什么情况谁知道呢? 他必须也想出办法离开,如果只是误会一场,那自然一切好说;若不是,那留在秘境中的木灵只怕会迎来灭顶之灾!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打开暗室! 霈泽又开始砸门了,楚枢神色变幻不定,不知心中究竟在怎样天人交战。 最终,他上前一步,推开霈泽,冷哼一声,“开门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们空间一脉的木灵!” 霈泽一怔,做了个“请”的手势。 “该死的灵隽,等我抓到她,等我抓到她……” · 此时,被楚枢咬牙切齿念叨着的灵隽已经带着他的那根主枝离开了元空落英木的领地。 “我们现在有三个选择,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宗恪指着全息地图上的三个点,“根据我们之前的发现,这三处皆有暗道,有通行令牌在手,进入暗道之后帝血秘阵不起作用,我们可以顺利离开秘境。”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来自外界的攻击已经破坏了秘境中许多阵法,恐怕暗道也受到了极为严重的影响,可能依旧存在,但动荡加剧,连青神木也未必能靠天赋神通扛过去;更有可能已经被毁,去了也只能折返。” “你选择哪一个?” 第五十八章:你怕是个假青神木木灵 灵隽却摇了摇头,“哪个都不选。” 宗恪一愣,眉头微蹙,倒真似个愁绪满怀的绝色佳人,“你这是何意?” 灵隽道:“你先将元空楚英木改成临时传送阵,我自有打算。” “不行!”宗恪却不干了,“你要知道什么,我可有隐瞒你?如今我想知道的,你却一字不提,这是合作的样子么?我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你的一举一动都关乎我的生死,若没有合理的理由,我不会同意你去作死。” 这还是宗恪第一次发脾气,灵隽也不禁微微一怔。 这位曾经的洞虚期强者看起来没脸没皮,但她知道这不过是他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而制造的表象,他的本性绝对不止是“能屈能伸”——果然,现在她触犯到了底线,所以他爆了? 灵隽性格孤僻冷峭,又对一切人和物都充满戒心,因此并不喜欢与旁人解释自己的行动,不过……宗恪说得也有道理,他们目前是合作关系,对合作伙伴需要一定的包容与退让。 “无论我们去哪个地方,都逃不过刘管事的监视,只要他想,就算暗道可以通行,我也逃不出秘境——而他一定不会放过我。”她说道,“所以我现在要去的,是闲晞计划从那处逃离之地。” “闲晞?”得到让步与解释,宗恪的语气也温和了些,“你怎么知道他会从什么地方逃走?而且难道刘管事就不会拦住他么?” “闲晞有一项天赋神通是预知梦境,能在梦中看见未来,他选择的地方应该没问题。”灵隽决定不隐瞒就会将一切说清楚,“他并不信任我,当然不会告诉我具体地点,但根据他之前让我做过的一些事情,我大概也算出了那地方在何处……” 宗恪这次倒没有立刻否决她的决定,而是思索片刻,方才问道:“那刘管事呢?” “你刚刚也看到了,我们经过了好几个木灵的领地,那些木灵都不见了——他们应该是也得到了消息,想来是颐如做的吧。”灵隽笑了笑,“我们将那地点告诉那些木灵,他们一定会相信,等大多数木灵都聚在那里,刘管事必定会现身……” “这么多木灵,每个品阶都不低,总有那么一个两个能用天赋神通限制住刘管事,只要给我一点点时间,我便能逃走。” 宗恪听得心惊胆战。 这计划算不得精妙,令他心惊的是灵隽的态度——这个木灵也未免太冷血了些,她居然还是青神木木灵?这简直不修真啊! 那些木灵对她的态度虽然不太好,但到底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她居然能毫不犹豫地将他们视作棋子、炮灰、挡箭牌,用来给自己的计划拖延时间…… 思及相处以来她显露出的一些异样,宗恪不得不怀疑,这个木灵恐怕是变异了。 他对灵隽的秘密很好奇,但却不会贸然追查——至少在伤势恢复前不会,因为这必定是她的底线,一旦触及,以这木灵的性情,他绝对会死得很惨。 “那刘管事实力应是在出窍期,那些木灵中有不少都在灵源期,灵族在有本体帮助的情况下,同境界实力要比人族更强些……即便刘管事有阵法相助,应该也不是对手。”宗恪谨慎地判断,“只是那刘管事也不是蠢货,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他若敢来,必定有将木灵一网打尽的把握。” 灵隽道:“我知道他的后手——万灵秘境在木灵体内都种下了螟蜓,若关键时刻螟蜓发作,那些木灵的战力立刻便会折损大半。” “你有把握对付螟蜓?” “当然。” 既然如此,宗恪便放下心来,只是他心中仍有不解之处,“按照大管事等人之前的行事手段,他们并不会让秘境中的木灵发现真相,为何这次却放任不管了?难道秘境外的情况已经危急到了他们根本无暇分神的地步?” “倒也未必,我觉得……”灵隽若有所思,“刘管事和大管事、李管事等人的目的是不一样的。” 宗恪也想到了这一点,“若是如此,倒是能说得通了,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灵隽也不知道答案,她也不纠结于此,等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你还不快点将元空楚英木改成临时传送阵?我们可没多少时间了!” “你这是在质疑我堂堂阵法宗师的手段!”宗恪哼了一声,“早就在动手了,和你聊天并不影响我刻阵。” 灵隽心想,你个堂堂阵法宗师现在还不是一缕残魂,得意个什么劲儿,我以前还是神器呢,我说什么了吗? 似乎因为一个人在墨阳玉佩里待了太久,宗恪变得特别话唠,没安静一会儿有开始叨叨,“你打算怎么通知其他木灵?” “这个简单,那些木灵突然得知真相,又面临生死危机,想必现在大多都惊慌失措,只要我们到了地方后搞出个异象来,他们不会深思,立刻便会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真是青神木木灵?”宗恪忍不住嘀咕,“不是说青神木木灵是瑞灵,秉木德而生么……” 灵隽反问:“你见过其他青神木木灵?” 宗恪摇头,“这倒是没有。” “那你就是道听途说,就是造谣传谣。”灵隽淡定地给他安了罪名,“我是青神木木灵,青神木木灵该是什么样子,我说了才算数。” 宗恪:“……” 虽然但是,青神木木灵真的不该是你这样子的! 这句话他不敢说出口,灵隽也假装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气氛渐渐冷却下来。 片刻之后,灵隽已经接近了目的地,同时感应到了闲晞和颐如的气息——不止是他们,还有好几个木灵! “似乎可以省点工夫了。”她自言自语,“不过,数量还是有点少。” 宗恪:“你真的决定了?青神木木灵这么做,算是悔心吧?你会被天道惩罚的,还是再考虑考虑?我看这几个也差不多够了。” 他倒不是对灵隽有多关心,只是怕她受到天道惩罚后实力大减,无法逃离秘境,完成与他的约定。 灵隽但笑不语,悄然让剑灵本性压过了木灵本性。 天道要惩罚的是青神木木灵,和我玄明剑剑灵有什么关系! 第五十九章:木灵的纷争 灵隽的到来让闲晞及周围那些木灵有些骚动,不过即便到了这个时候,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也让除闲晞外的其他木灵都下意识地离她远了些。 宗恪见状,心中便想:“蠢货,这态度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灵隽倒是浑不在意,毕竟在她眼中,这些木灵已是命不久矣,活灵何必和死灵计较? 她的视线落在闲晞身上,也看见了他怀里的颐如,眉头一挑,“颐如怎么了?” 闲晞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虽然他并未告诉她自己的逃离计划,但是以灵隽的敏锐,岂会察觉不到? “她太激动了,我让她暂时睡一会儿。” 灵隽想了会儿便明白了,定是颐如想要去救木灵,而闲晞并不乐意,两人起了冲突,闲晞才让她暂时陷入沉睡。 对此,灵隽没有意见。 颐如心地善良,这是一件好事,但在这种时候,善良是会害死人的,她不想看见颐如身死,又无法说服她自保为先,那在事情结束之前,她还是晕着比较好。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灵隽也不管其他木灵那怪异的眼神,“你还在等什么?” 闲晞看了她一眼,却不说话了。 他在等什么?当然是等其他木灵也赶来此处了。 闲晞的梦境之中有一幕,就是许多木灵联合起来与刘管事交手,结果惨败,好些木灵在愤怒绝望之下自爆本体,让整个秘境都陷入了毁灭风暴之中——此地,就是毁灭风暴将撕开的第一个口子。 他等着那些木灵到来,等着刘管事到来,好趁乱逃走。 某种意义上说,他的想法与灵隽一样。 灵隽似乎明白了什么,在心里对宗恪感叹道:“你看看,霜华苍柳也不是什么好木灵啊,可见你们的观点太偏狭了!” 宗恪:“……” 行吧,这万灵秘境大概是风水不好,养出来的木灵一个比一个凶残,还都不怕悔心之罚,真是奇了怪了。 在看见闲晞这么淡定之后,灵隽决定不急,等等再说。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魔鬼,有人顶在前面,何必自己动手承担天道因果? 宗恪:“你还真是,真是……” 即便宗恪见多识广,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词来形容灵隽。 这个木灵心性凉薄,平日里极为自律且心思缜密,必要时刻手段狠辣,还擅长以最省力、最有利于自己的办法获得最大的利益……她真的不像个木灵! 闲晞不知灵隽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他对她的印象还是太浅薄了,只觉得她是发现了什么所以紧跟着自己——不过这样也好,有她在,颐如的安全也能多一分保障,必要时候他还能多一个挡箭牌。 其他木灵没有闲晞和灵隽那么淡定,大部分还处于急躁、恍惚、茫然之中。 他们在万灵秘境之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想过对他们极好的尊主、大管事等人竟然是在谋算他们的性命,这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他们一时半会儿很难调节好心态。 “怎么会这样……”一个木灵叹息道,“难道这些年来的种种关怀,都是伪装的么?他们怎么能这样!” “人族实在狡猾!” “也、也未必啊……”仍有木灵不愿意相信现实,“或许,只是闲晞和颐如误会了……” “你光长树龄不长脑子吗?那么多疑点摆在那里,怎么可能是误会!” …… 灵隽冷眼看着,没有半点加入争吵的想法,心中只觉得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窝里斗,赶紧想办法保命才对啊! 宗恪道:“灵族虽天性冷情,但却不代表不会动情,一旦动情,便是一往而深——这可不单单只是在男女之情上,友情、亲情亦是如此。情感与现实冲突,还不允许他们恍惚失神一段时间么?” 像你这种木灵才不正常。 灵隽哼笑一声,“允许啊,谁不允许了?反正到时候死的又不是我。” 她能置身事外,但闲晞却不能。 颐如将真相告诉其他木灵,而这些木灵们以为他和颐如是一样的,对他们心怀善意——因此,为了稳住人设,方便之后送这些木灵去当炮灰,闲晞必须在此时劝住他们,让他们赶紧清醒过来,明白自己的敌人是谁,眼下的首要任务又是什么。 “各位先冷静,不要争吵,现在我们该想想如何离开秘境,万事都等离开秘境再说,不然我们就都得死在这里!”他将颐如交给灵隽,旋即振臂高呼,“我们不能让尊主等人阴谋得逞,否则不单单是我们要死,以后也必定会有许多木灵会遭殃!” 木灵们渐渐冷静下来,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于是便有木灵大声道:“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闲晞你说,需要什么天赋神通,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闲晞暗暗松了口气,正待再说什么,忽然有一个木灵似是想起什么,大惊失色:“糟糕,霈泽和楚枢现在还被关在暗室,我们逃走了,他们怎么办?” 灵隽一眼望去,发现说话的木灵是兆渊,他和霈泽的交情极好,此时说这话…… “他是故意的。”宗恪已经不再会为木灵的小心机而震惊了,“若闲晞不去救霈泽,他刚刚建立的威信恐怕就得大打折扣;若他去,能救下那个霈泽,说话的木灵的目的就达到了。” 灵隽:“可惜兆渊不知道,闲晞很讨厌霈泽。” 闲晞看了一眼兆渊,淡淡道:“你们有谁的天赋神通能打开暗室?” 一个木灵刚想开口说自己可以试一试,却被身边的同伴拉住了,还被同伴暗暗瞪了一眼——你是不是蠢?这时候站出来,肯定是要去暗室救人的,那可比现在和其他木灵待在一起危险多了! 那木灵也回过神来,心中却只觉进退两难——他和霈泽、楚枢的关系都不错,难道就看着他们被困在暗室,被尊主等人杀害? 可他也不想死…… 无一人说话,兆渊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他本以为闲晞和霈泽的关系不错,只要问上一句,闲晞肯定会去救霈泽,没想到他竟然会来这么一手! 这下子,所有木灵都已默许了放弃霈泽,根本不会有人再去救他! 第六十章:黑衣人 被木灵们默默放弃的霈泽,此时已经离开了暗室。 暗室中阵法森严,为了打开暗室之门,楚枢透支力量使用了天赋神通,结果就是——暗室开启了,但楚枢也因力量衰退和反噬而陷入了昏迷。 霈泽并不是过河拆桥的木灵,没有将他扔下,而是带着他朝领地而去。 但在离开按时之后,霈泽便发现天空中那层云霞正在不断压制他的力量,而来自秘境外的诡异力量还在不断侵蚀他的灵体。 他忍不住看了眼昏迷中的楚枢。 连清醒着的他都觉得极为难受,楚枢已经昏迷,又遭到反噬,外面还有这双重攻击,真的不会出什么问题么? 霈泽看了一眼方位,转了个方向,朝最近的木灵领地赶去——他记得这木灵有个天赋神通就是治愈,虽不如青神木那般高等,但对楚枢的伤势应该也能有所帮助。 可当他赶到时,却并未找到那木灵,甚至连木灵本体都消失了! 霈泽顿时心中一沉,知道他在暗室中做过的最坏猜测很可能已经成为现实,闲晞——不,肯定是颐如,将万灵秘境的真相告诉了其他所有木灵,所以他们才一并暴乱了! “秘境外究竟出了什么事,以致于让大管事他们连木灵逃走都不管……” 他并不觉得开心,只觉得惊悚,还有一丝淡淡的惆怅——从变故开始,到他逃出暗室,中间时间已经不短了,可是没有一个木灵来到暗室救他…… 霈泽看了眼背上的楚枢,还要有另一个倒霉蛋陪着,不然他肯定会很伤心的。 这下子霈泽也不急着去找人了,立刻返回了自己的领地,收好本体之后,又匆匆忙忙赶到楚枢的领地,把他往本体中一扔,强行唤醒他让他也将本体收好。 有了本体的帮助,楚枢的情况好了不少,灵体虽然仍显得虚幻,却到底不会好似风一吹就散。 “你能感应到其他木灵的位置么?” 楚枢摇摇头:“我现在无法动用天赋神通。” 事情有点棘手,万灵苑的范围并不小,木灵们逃跑时肯定会极力收敛气息,霈泽没有探查感知这一方面的天赋神通,楚枢的天赋神通又短时间内用不了了,一时半会儿他们难以找到木灵们躲藏的位置。 刘夫子以前讲过的故事里,落单的木灵总是会被第一个解决,他们也一样…… 呸!什么刘夫子,就是个卑劣的人族! 霈泽暗暗恼恨之际,便见楚枢忽地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我有办法了!灵隽砍了我一根主枝,我能感知到主枝的位置……嗯?” 他蓦地又愣住了,恼怒道:“该死的灵隽,将我的主枝藏到何处去了!” 霈泽:“……” 他转念一想,提醒道:“灵隽砍了你的主枝,身上必然沾染了主枝的气息,别靠本体与分枝的联系查探,你直接感应主枝的气息。” 楚枢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他真是伤得太重,脑子都糊涂了! 片刻之后,楚枢感应到了主枝的气息,连忙招呼道,“快跟我来,他们距离这里不算很远!” 两个木灵匆匆忙忙赶去。 尽管他们对那些不来救他们的木灵都产生了些许隔阂,但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还是要抱团才能安全些。 · 万灵秘境外。 大管事不过只是分神巅峰,即便能控制万灵秘境外的大阵,面对李纯祐的攻击时仍是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一击之下便落入下风。 但李纯祐并不急着杀他,而是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大管事带出秘境的人伤的伤、死的死,她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突然下了杀手! 大管事一直在提防她的杀招,但境界上的差距决定了他即便提防也并不会有太大效果。 血色刀芒轰开摇摇欲坠的阵法,将坐镇阵眼主持阵法的大管事打得吐血倒飞出数百里。 李纯祐身形一晃,瞬间遁入虚空又瞬间遁出,再出现时已出现在大管事之上,包裹在精致云靴中的纤纤玉足猛地一脚踹出,力道之大,好似洪荒凶兽附体,周围空间都隐隐出现几丝黑色裂缝。 大管事就是脾气再好,此番也忍不住怒气上涌。 一个合体刀修,用这种侮辱性极强的办法来杀他,实在教人忍无可忍! 他终是忍耐不住,大声疾呼:“尊者救我!” “嘶!” 虚空裂开一道口子,一道身影从中走出,他挥袖打出一道神光,将李纯祐那足以踏平方圆千里的一脚拦下,另一只手提着大管事的衣领将人收入到洞天法宝之中。 李纯祐站在半空中,冷笑看着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你终于肯出来了?” 在决定对万灵秘境动手之后,她半月前便来到了秘境外,与族内供奉一同在万灵秘境周围布下阵法,为的便是快速解决掉秘境的种种麻烦,不给他们求救的机会。 只是在攻打秘境之前,阵法一直处于未开启状态,直到三日前虚空波动,似是有一位强者到来,为防夜长梦多,她才决定就在这几天动手。 动手之时,她便已开启了阵法,那位强者并未离开,便也被困在阵法之中,只是他很是谨慎,没有露出半分马脚,又似乎极擅长隐匿,让她即便有阵法相助,一时间也找不到他。 正因此,她方才才会刻意羞辱大管事。 如今看来,她的计划很完美,没有出错。 黑衣人声音嘶哑,冷冷道:“这是本座的领地,你扬川灵境未免欺人太甚!” 李纯祐笑道:“在你的领地上,你却连脸都不敢露?真是可笑!藏头露尾的鼠辈,我扬川灵境便是欺你了,又如何?” 黑衣人似乎也没想到李纯祐的性格竟如此刻薄,也有几分恼怒,声音愈发阴沉,好似行走于黑暗之中,与鬼神相交的幽族,正在施展诅咒之术:“你会后悔的。” 李纯祐会后悔吗? 她当然不会,她嚣张霸道了这么多年,看不惯她的人多了去了,这个连脸都不敢露的算老几? “与其装神弄鬼,不如手底下见真章!” 言毕,李纯祐的身影如鬼魅般消失,一道刀芒自九天劈落,朝黑衣人杀去! 黑衣人神色不变,一双手却是快速结出道道印诀,神光、禁制自印诀中飞出,将刀芒打散! 第六十一章:大人的世界可是很残酷的 两位合体大能的交手威势何等可怖,一些战场就在周围的修士逃离不急,竟是被斗法余波所伤,不得不暂时停手,先逃出这片危险地带再说——而这多少也给了一些人喘息之机。 望着天穹之上闪烁明灭的刀气长河,若隐约若现的鬼魅虚影,刘管事巧妙地逃到李管事身边,脸色苍白如纸,咳出一口血来,“我们恐怕等不到尊者击败那李家大长老了!” 刘管事的“投靠”将他的敌人也引到了这个方向,那是李家一位长老,他只稍微观察片刻之后便看出,要解决那个小白脸,就要先干掉这个黑脸修士! 小白脸刘管事:“……” 黑脸修士李管事:“……” 李管事抽空骂了刘管事一句“这还不是你惹来的乱子”,猝不及防便又遭到了来自另一个方向的攻击——战场太过混乱,他先前竟未能察觉到刘元焕的对手也悄悄潜了过来,险些被这一击打成重伤! 他的对手原本已落入下风,此时眸光骤然大亮,极力催发本命法宝,使出了杀手锏,趁机将方才的劣势化解,还连带着扳回一城。 李管事在同境界中实力很强,但那也不代表着他能以一敌二——毕竟这些扬川灵境修士有阵法帮助。 此时他回过味来了,刘元焕这是要拿他当替死鬼啊! “刘元焕!”李管事勃然大怒,厉声道:“你想做什么?若我陨落,你以为你又能坚持多久!” 刘管事一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传音道:“我怎会害你?我是来救你——我有一法,可解如今危局”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听着,万灵秘境中有那么多木灵,哪一个都能给我们补充生之本源,有了它们的‘支持’,你我皆可无限制地使用底牌,到时候害怕不能杀不死这些入侵者?”刘管事眸光闪动,语气低沉而充满着蛊惑,“我们只需要一个木灵!不会破坏尊主的计划……” 李管事动摇了。 他并非不知道木灵对尊主的重要性,但是眼下他们都要死了,若能靠牺牲一个木灵而挽救当前局势,那……又有何不可呢? 总归,总归那些木灵也是要死的,死在他手上,或许还能少点痛苦! 大不了,等万灵秘境的危机解除之后,他自请离开秘境,前往蛮荒深处寻找木灵,补上他消耗掉的那个…… 但让李管事无法下定决心同意刘管事意见的却是另一个很要命的原因——刘辉元此人狼心狗肺、丧心病狂,与他合作?简直是在与虎谋皮! “你……” “你先帮我挡一会儿,我这便去抓一个木灵来给你。”刘管事信誓旦旦,“我以我的帝血发誓,绝不违诺!” 以帝血发誓,是帝族最重的诺言,若有违誓,帝族体内的血脉便会丧失殆尽,这对依靠血脉的帝族而言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刘管事敢如此许诺,可以说很有诚意了。 李管事果然也就同意了,只是他要求刘管事尽快返回,毕竟凭他的实力,最多只能拖延一段时间,若刘管事回来迟了,说不定他已经陨落了。 刘管事满口答应,接住了李管事掷来的一抹流光,待看见光芒中的信物之后,微微一笑。 自从外来者攻击秘境,众人出境迎敌,为防止有人怯战或投敌、木灵趁机逃脱,大管事便将万灵秘境封锁了,只有李管事身上有着信物——大管事对刘管事并不那么信任。 这也是刘管事无法返回秘境,只能向李管事寻求合作的原因。 “不过现在么……就不是我求他,而是他该求我了。” 刘管事眸中闪动着残忍恶毒的幽光,转身返回万灵秘境。 此时秘境中已是一团乱,万灵苑中的无数阵法都在疯狂攻击,因为它们要困住的木灵连带着本体一并消失了,这直接触动了阵法的核心判定,引发了仅次于阵法自爆的毁灭攻击。 不过有信物在身,阵法的攻击无法伤及刘管事分毫,他的神念转眼便辐散了整个万灵苑,发现了那些木灵的所在,唇边带着诡异而扭曲的笑,身形一闪,便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霈泽与楚枢正在飞快赶往木灵聚集之地,但他们的实力被帝血秘阵一削再削,速度也快不起来。 正忙着逃命的霈泽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极致的恐怖之感,那一瞬间他险些心神失守,回过神来之后骇然色变,惊声问道:“还有多久?” 楚枢也感觉到了那股凶险之感,有些发颤,却仍在努力稳定声线,“已经走了一半路程了,快了快了……” “呵……” 一道极为讽刺的笑声突兀地散在虚空,落入两个木灵耳中,两人神色齐齐一变,看向前方那道熟悉至极的身影,心中涌上的却不再是孺慕与喜悦,而是恐怖与绝望! 不知为何,虽然刘夫子依旧那么风流倜傥,笑容也半分不改,他们却从中看出了血腥与杀戮的气息——他是来杀他们的! 霈泽与楚枢不得不停下脚步,紧张地靠在一起,死死盯着眼前之人,身体仿佛失去了行动能力,僵硬得如同石雕一般。 刘管事比他们就要洒脱许多,笑意盈盈地一步步靠近,“霈泽,楚枢,你们知道了吧?” 两人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说,心中却是越来越绝望。 “好孩子是不能知道那么多事情的,那是大人才能知道的。”刘管事笑眯眯地说出了变态又残忍的话,“你们现在知道了,那就成了大人,大人的世界可是很残酷的啊……” 话音方落,楚枢惨叫一声,跌坐在地,浑身抽搐犹若疯癫,被剧痛裹挟着发出阵阵不似人声般的哀嚎。 一道道银色光芒在他身上泛起,这是元空落英木即将恢复原样的标志! 灵源期的木灵在迁移本体时,可以令本体暂时化作一具与灵体一模一样的躯体,灵体进入其中后,便能行动自如,霈泽与楚枢采取的便是这种办法。 这种情况下的木灵能更轻易地调动本体的力量,实力不同于一般的灵源期修士,但却也有着一个死穴——若本体受到严重伤害,便会立刻恢复成原样,然后变成一个靶子,被敌人干脆利落地斩杀,连最后一条逃生之路都没了! 正因此,在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前,木灵不会带着自己的本体行走在外,最多只用本体的枝桠、伴生灵植制造躯体而已。 第六十二章:各个击破 刘管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让楚枢痛不欲生,毫无还手之力。 霈泽脸色难看至极,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因为刘管事已盯住了他——那双眼中一片冰冷的戏谑,仿佛猎人在看落入陷阱中垂死挣扎的猎物。 一旦他有任何异动,立刻便会落得与楚枢一般的下场! “你到底想做什么!”霈泽咬牙问道,“要杀就杀,何必如此!” “杀你?那太浪费了。” 刘管事否定了这一猜测,不再废话,手腕一抬,一道无形的丝线将他与霈泽联系起来。 霈泽心中一沉,他猜测这可能是万灵秘境在他们本体中做的手脚,但这时候也没时间仔细查探了! 刘管事好似什么都没做,而楚枢这等实力不错的木灵一照面便失去了所有反抗之力,那他又能挣扎多久? 其他木灵……即便数量再多,恐怕也轻易便会被收拾了! 悲愤与绝望沉沉压在心头,霈泽奋力反抗着侵入本体的丝线,但那些无形的线似乎天然便是木灵的克星,他根本无法将之斩断,只能任凭它一点点将水蔓莲蒲的灵脉困死…… 他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就算本性中有“冷静”“理智”的一面,落到这种境地时却仍不免抱着一丝天真的幻想,期待着有人能来救他——因此,他没有当机立断自爆绝大部分本体,留一颗种子、一片叶子逃生,也便失去了最后的反抗机会。 楚枢仍在极致的痛苦中挣扎,而满脸怒色的霈泽却渐渐僵硬了,那些鲜活的表情凝固成一张画,似乎再也不可能重新活过来。 刘管事的身影缓缓消散。 片刻之后,僵硬如木雕的霈泽眼睛眨了眨,眼中泛动着的神采却与先前截然不同,邪恶的气息散逸而出,好一会儿才被收敛起来…… “霈泽”感应着这具不同寻常的躯体的力量,缓缓勾起一丝温柔至极的笑意,片刻之后才低下头,看着身旁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楚枢。 此时的楚枢已失去神志,一团银色光芒笼罩了他全身上下,旋即光芒中渐渐显化出元空楚英木的原形…… 若刘管事的目的是完成先前与李管事的约定,那他现在便能带着楚枢的本体离开秘境——但很可惜,他从始至终就没打算要完成那个约定。 帝血对任何帝族都是极为重要、绝不能舍弃的,但刘管事恰好是个异类。 过去他并不知自己是帝族,还想要如人族修士一般修炼,结果帝血让他的努力几乎尽数付诸流水,也让他无数次陷入绝望与生死危机之中……帝族,只能修行帝族的心法。 若无帝族心法为基础,他们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学会异族的神通,绝大多数流落在外的帝族可能根本意识不到自己与人族的凡人有何区别,就这么生老病死…… 思及过往种种,刘管事的神色有片刻的阴郁,旋即他又笑了起来,将那一丝阴沉抛到九霄云外。 他已不是无能的废物,他很快便会成为连灵御尊主都要仰望的存在……他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哈哈……哈哈哈……” 一阵癫狂的大笑声回荡在周围虚空之中,笑过之后,刘管事将元空楚英木扔进洞天法宝之后,尔后接管了万灵秘境内的所有阵法,再给秘境加了一层封印。 此时,躲在和溪尊者洞天法宝之中休养恢复的大管事蓦地睁开眼来,他感觉到了秘境掌控权的易主——是刘元焕,一定是他! 他原先虽不信任刘元焕,却从未想过此人竟能背叛灵御尊主——尊主可是当代苍帝一族族长,身为苍帝后裔,刘辉元怎么可能违背血脉天性,做出反叛之举? 这真是……不可思议。 但无论大管事有多焦急,他短时间内无法离开这座洞天法宝,甚至也无法将消息告诉和溪尊者。 尊者与李家大长老的交手还未结束,他擅自离开或传递消息都可能让尊者分神,甚至让他落入下风。 大管事焦急不已,愤恨至极,却也无可奈何。 万灵秘境之中,接管了所有阵法的刘辉元并未立刻赶往暴乱木灵的聚集之地,而是操纵阵法,将他们分隔开来——这也是无奈之举。 别看他一击便秒杀了灵源期的楚枢和霈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费了多少力气,才控制他们体内的螟蜓按照他的想法行事。 这种手段太过损耗心神,自然不能对所有木灵使用,即便他还能让那些螟蜓自行克制木灵,但那会对木灵造成极大的伤害,对他将要实行的计划不利。 不用螟蜓,刘元焕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压制那些有着各种古怪天赋神通的木灵,那么各个击破便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进入了一个刚刚由阵法生成的小空间,看着小空间内那惊慌失措的木灵,展颜一笑。 · 木灵聚集之处。 木灵们还没商量出个逃脱之法,便感觉到周围虚空中浮现无数禁制光芒,顿时一个个面色惨白,眼带惊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直到这时候,他们才真正确认,过去许多年他们都被骗了,而现在那些可恶的人族眼见真相暴露,便不再戴着虚伪的面具,而是要直接动手了! 一道道禁制汇聚而成的金线将虚空分隔成大大小小无数块,闲晞眸光一闪,想到什么,大声疾呼:“小心,他们要各个击破!” 他的话提醒了不少木灵,他们匆忙逃窜,或是使用天赋神通,场面混乱不堪。 闲晞脸色一黑,这些家伙,果然是没长脑子! 全场最淡定的可能就是灵隽了,她冷眼看着这一幕,心中无波无澜——木灵们这样的反应,早在她意料之中,这就是她没有选择撺掇所有木灵联合起来造反的原因。 将怀中颐如往身后一背,她在心中询问道:“哪个地方最安全?” 宗恪很快给出了指示,“往正北方走五十步,那里的阵法比较脆弱,之后形成的小空间也不稳固,以你的实力,加上我的帮助,完全能逃出来。” 灵隽依言往正北方走了五十步,她的行动在混乱的木灵中看起来半点不显眼,只有闲晞注意到了,匆忙赶来——颐如还在她手上!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阵法已经生效,他与灵隽、颐如被分隔在了不同的小空间之中! 第六十三章:人各有路 刘元焕的阴谋得逞了,绝大多数木灵都落了单,只有少数小空间内有两个木灵存在,而他优先选择的当然是那些落单的木灵。 伪装成霈泽后,他轻易骗取了惊慌失措的木灵的信任,抓捕计划顺利进行;偶尔也会遇到警惕心很强的木灵,但在螟蜓的帮助之下,他们也未能形成有效战斗力,被轻轻松松解决掉了。 小空间内,灵隽正在与宗恪交流。 “这个地方阵法最脆弱,你等会逃跑的时候记得从这里走。”宗恪说道。 “你能感应到其他小空间内的情况吗?” “不能,这阵法虽是我创造的阵法的变阵,但我毕竟不是操控之人,如今也只有个残魂,没那么逆天。” 灵隽轻笑一声,“虽然感应不到,不过差不多也能想象,只怕刘管事已经解决了不少木灵。” “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宗恪奇怪道,“虽然你有我帮忙是十拿九稳啦,但也有可能出现意外不是吗?” “没什么好紧张的,大不了就是同归于尽。” 灵隽满不在乎地说出了可怕的宣言,在宗恪一脸“还是大哥你强”的表情中,她又悠悠说道:“封锁又加强了,大管事他们也没回来……恐怕我们之前猜对了,刘管事和大管事不是一伙的,你先前感应到的阵法波动应该就是刘管事在抢夺阵法控制权。” “他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他是想代替你说的那个什么尊主,利用这些木灵完成计划?”宗恪若有所思,“集合这么多木灵,那个尊主是想给哪个寿元将近的大乘老祖延长寿元吗?还是要炼制什么绝世仙器?” “延长寿元哪里需要那么多手段,抓来一个木灵就吞噬一个木灵的生之本源不就行了?”灵隽对前一个猜测不以为然,“后一个猜测倒是更有可能……对了,你之前说刘辉元是苍帝一族的?苍帝,这名号……他所修之道与木有关?” “传说是这样没错……我以前听说过,苍帝一族大多修行木系道法,而且经常出炼丹师,还是很厉害的。” “不管尊主的计划是什么,刘管事想利用木灵达成的目的,恐怕就与他体内帝族血脉有关……” 灵隽才说到一半,忽然便顿住了,看向身后渐渐苏醒过来的颐如,“你醒了?” 颐如的记忆还停留在她与闲晞说起要独自去救霈泽和楚枢的时候,此时忽然看见灵隽,心中有些茫然,“灵隽……闲晞呢?他居然把我打晕了!” 灵隽道:“刘管事来追杀我们了,我们被他分开了,他……恐怕是想着各个击破。” 颐如原本还想说闲晞几句,但听见灵隽的话,顿时又焦急起来,将与闲晞的那点不愉快暂时放下,“那怎么办,刘管事至少是出窍期,其他木灵肯定打不过他!” “我也没有办法,只能等待。” 灵隽没有告诉颐如她的计划,因为她最多只打算帮颐如一把,其他人她救不了也不想救,而以颐如的性情,定是不会答应的,她可不想到时候还要安慰她。 但这一次,颐如却并未如灵隽想象的那般轻易妥协,她皱了皱眉,坚定道:“我要去找闲晞,他不善斗法,若有我配合他,救出所有木灵也不是不可能。” 她还真不是毫无自知之明,景颐玉阳花有一个天赋神通就与阵法有关,只要她能从这里离开,想办法破解这个将木灵们分开的阵法,到时候决一死战,胜负犹未可知。 灵隽:“……” 颐如是一个非常善良的木灵,即便是灵隽这等冷心冷肺的非主流木灵,也因她的全心维护而有所动容,萌生了想要带她一起离开的想法。 ——但灵隽忘记了,颐如的善良并非只给了她,其他木灵也能得到。 当初颐如不会放弃被孤立的她,现在就也不会放弃陷入生死危机中的其他木灵,这就是她的本性。 灵隽并不讨厌这样的木灵,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说颐如放弃,而且,想要靠三言两语动摇一个木灵的本性,那本就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 那么也只能…… 颐如警惕地退开,“我上过闲晞的当了,可不会再被你打晕一次。” 灵隽:“……” 这个闲晞,怎么办事的,打晕个木灵都能让人提前醒来,真是不靠谱! “你别冲动,也许事情还没那么糟。”灵隽无奈道,“而且你有所不知,所有木灵体内都被种下了螟蜓,刘管事想对付我们,根本不用费多少力气,你的计划没有可行性。” 颐如摇摇头,“灵隽,过去那个你不是真的你吧?你一直在和闲晞合作,可我却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是在指责你,我只是想说,当初你们不告诉我真相,不就是怕我冲动行事吗?你看,你们很了解我,知道我是什么木灵,所以如今也不用多说了,你阻拦不了我。” 灵隽确实阻拦不了她,她现在是有本体在身的灵源期木灵,她一个空明期木灵能做什么? “灵隽,”颐如微微一笑,“你走吧,他们不喜欢你,你也不用去救他们,我知道你有办法离开……希望下次相见,看见的是真实的你。” 她知道自己被骗了,但是过去与灵隽的相处告诉她,这个木灵并非刻意欺瞒,只是因为形势所迫……而且灵隽也不是没有付出真心的,朋友相交,这就足够了。 言毕,颐如的身影渐渐变得虚幻,消失在了小空间内。 灵隽看着她离开的地方,静静发了会儿呆。 宗恪小心翼翼问道:“你还好吧?” 灵隽看了他一眼,“我能有什么不好?” 糟了,这夹枪带棒的,肯定是心里难受吧?宗恪立刻闭嘴不说话了。 但灵隽没有说谎,她确实没什么不好的。 颐如是她的朋友没错,但是朋友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她有什么立场去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呢? 颐如此行可能一去不返,可她不会为了颐如而让自己陷险境——她就是这样一个灵族,这就是她的选择。 落子无悔,也不必因此难过、不舍、愧疚,谁都无法阻拦灵隽在她的道路上走下去。 第六十四章:我又有一个想法 颐如的离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帮了灵隽大忙,因为不久之后她便察觉到这片阵法形成的小空间隐隐动荡起来,好似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宗恪也不缩着头假装不存在了,忙道:“小心,我感知到阵法中一个位置正在爆发激战,应是颐如找到了闲晞或者谁,现在正在联手对付刘管事……” “不是!”灵隽神色颇为凝重,“是……有木灵自爆了。” 宗恪不是灵族,对于灵族自爆时引发的波动并不了解,但她不一样,对任何一个灵族而言,自爆本体都是刻入骨子中、永远也不可能忘记的杀手锏。 自爆本体分为自爆全部本体和自爆绝大部分本体,前者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而后者则是残忍却无奈的保命逃生之法,灵隽不确定那个自爆的木灵选择了哪种——想来应是后者,但在眼前的形势之下,这两种选择其实差别不大。 闻言,宗恪皱眉叹道:“若秘境的封印不曾加强,若无这层阵法,方才那自爆引发的毁灭风暴就足以撕开一道口子,你就能逃走了。” 灵隽:“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刘管事虽然是个疯子,但却不是个傻子。” 宗恪安慰道:“无妨,反正木灵还这么多,你又不在乎他们,说不定之后他们还会自爆几个,总会有你抓住时机的时候。” 对此,灵隽不置一词。 谁知道她是先等来逃走的机会,还是等到刘管事来到这个小空间要弄死他。 再说了,刘管事若果真有阴谋,让木灵找到机会自爆已是一次失误,哪里还可能让那些计划中用处极大的“道具”受到更多损伤呢! 不知想到什么,灵隽突然开口:“我有一个想法。” 宗恪:“你想做什么?” “杀了刘管事。”她说。 宗恪一惊,神色有些诡异,“我说,你不会是被颐如刺激到了吧?决定加入他们一伙,拯救木灵?” “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灵隽白了他一眼,“与颐如无关,我也不会去救那些木灵,相反,我正需要他们的反抗,越激烈越好,中途死多少个都无所谓,只要能创造一个机会……若在刘管事自以为一切尽在掌中,开始炼化木灵时出手,无论是打断他的计划,还是将大管事、李管事等人引来,让他们自相残杀……想来他一定会死不瞑目吧。” “为何?这样一来就要耽误不少时间,你很可能错过安全逃离的机会。”宗恪表示反对,他并不想和这个突然脑壳有问题的木灵一起去送死好吗。 “在万灵秘境待的这段时间,我暴露了许多本该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若有人能制造个好机会,当然还是要斩草除根更安全些。”灵隽笃定道,“就这么决定了,若颐如能带着木灵形成有效反抗力量,我就冒险刺杀刘管事;若不能,一切照旧。” 宗恪依旧无法理解:“不是,那刘管事好歹也是出窍期,即便受伤,或是被阵法反噬,被大管事等人追杀,也不是你能应对得了的,你何必把自己搭上去?等我们跑了,天下之大,难道他们能一手遮天不成?” 若灵隽是一个正常的木灵,她或许也会和宗恪做出一样的选择,但她不是。 万灵秘境这个鬼地方连本该绝迹的螟蜓都能有,焉知他们是否有藏得更深的手段? 世事无绝对,就算灵隽也无法打包票自己就一定安全。 之前她只想着逃走,是因为有自知之明,不敢将目标定得太高;现在万灵秘境内忧外患,刘管事这个二五仔完全可以利用起来——为了永绝后患,冒一次险是值得的。 她的目标不单单是刘管事一人,更包括了万灵秘境如今在场的所有人,这就需要用到刘管事了…… 宗恪:“好吧,我知道我说什么也没用,毕竟我只是个残魂而已,谁会把我的意见放在心上呢?” 灵隽:“我不会自寻死路,一旦有危险,我肯定逃得比你更快。” 宗恪:“……可恶的木灵!” 两人经过一番讨论(?),最后达成了共识,便开始等待起来——等木灵们的反击,刘管事的后手,以及命运的安排…… · 在离开灵隽之后,颐如没有脱出这层阵法,而是凭借天赋神通悄无声息地进入了一个小空间中。 满心惶惶的木灵见到她之后,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连忙询问她可有逃生之法。 颐如实话实说:“我也是刚知道刘夫子他们的计划,没有什么好计划,但我想,若能让阵法形成的小空间再次融合,我们木灵聚在一处,也不怕他!” 那木灵连连点头,但又垂头丧气起来,“可我们真的能让小空间融合吗?那太难了!” 颐如道:“我的一项天赋神通与阵法相关,大概明白了这阵法的变化,你先等等,只要能找到刘夫子,我就有办法融合阵法。” 木灵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水雾弥漫,溢满了信任与崇拜,“颐如,我相信你!” “你现在感应一下本体,我们的本体中应该都被刘夫子他们下了螟蜓——或许还有其他禁制,有办法化解的就尽快,没办法解决的也要尽力压制,否则死穴掌控在刘夫子手里,我们再如何反抗也是无用。” “我未必能通知到所有木灵,等空间融合之后,你要帮忙把我的意思告诉其他木灵,让他们不要紧张骚动,那样毫无意义。” 又提醒了几句,颐如便再次使用天赋神通进入了一个小空间。 她的这一项天赋神通是追踪稳定能量的流动,与一般的追查类天赋神通相似,但却能同时用在阵法感知之上,凭借阵法链路中的能量流动,抓住阵法的变化。 也就是说,她并不是漫无目的地在一个个小空间中穿梭,而是有明确方向的——只要再穿梭几次,她就能找到刘夫子藏身的那个小空间…… 不过这座变阵果真厉害,以颐如的天赋,穿梭了四次也未能找到刘管事,她不免有些焦急起来。 “嗡!” 又一次破开虚空,颐如出现在一个空间内,一眼便看见了其中的霈泽…… 第六十五章:神魂破碎? “霈泽!” 颐如惊喜地唤了一声,她原本还担心霈泽会因无人救援而无法脱身,没想到他还是顺利出来了,这真是太好了。 而且霈泽的实力也很强,有他在,他们一定能打败刘夫子的! 霈泽愣了愣,旋即露出一个笑容,“颐如,你怎么来了?” 颐如皱了皱眉,感觉霈泽的反应好像有哪里不对,但一时间又抓不到那种异样感的根源。 这个小空间内天地灵气动荡不安,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但只有霈泽一人,他和谁大战? 等等……为何这里还有兆渊的气息? 颐如虽生活在一群演员之中,但本身毫无心机演技,此时心中疑惑,自然而然便流露出来,一眼便被霈泽看穿了。 刘管事回想了一番霈泽往日的表现,眉头一拧,重重哼了一声,“你也不想理我吗?你们都忘了我!” 颐如又是一怔,非但没有被他超群的演技所迷惑,反而愈发警惕起来。 常人只看见霈泽的冲动易怒,她却知道那并非他本性,此时看眼前这个“霈泽”虽然语气神态都与过往的霈泽无甚差别,但灵族的本性告诉她,这个人并不是霈泽。 只是他这具灵躯确实是水蔓莲蒲所化…… “你究竟是谁?”颐如冷声问道,“你对霈泽做了什么?!” “霈泽”一怔,脸上的笑意悄然变化,分明还是同一张脸,淡淡气质却是截然不同,“你猜猜我是谁呢?” 颐如神色骤变,这分明是刘夫子的微笑……他不是霈泽,是刘夫子! 这一瞬间的晃神被刘元焕抓住,心念一动,潜伏在景颐玉阳花体内的螟蜓便暴动起来,而他本人也没有干看着,身影一闪便出现在颐如身前,双手飞舞结出一道道印诀,层层叠加,落在颐如身上,要将她封印——以免和兆渊一般,居然还自爆了本体,真是浪费! 颐如神色微变,旋即一股浓郁的香气自她身上散发而出,刹那间便充斥了整个小空间,空气中泛起淡淡的粉色,美丽如少女的幻梦。 但美丽的表象之下,却藏着极度危险的杀机! 印诀落入雾气之中,光芒闪动片刻,便灰暗下去,不曾伤及颐如分毫。 景颐玉阳花是瑞灵不假,但瑞灵也有致命手段,它的花香就是最好的武器之一,越是浓郁,越是危险,而眼前这实质化的花香已是颐如目前掌握的最强杀招! 即便是躲藏在水蔓莲蒲中的刘元焕也不禁微微色变,这花香不单单会侵蚀法宝、术法、神通,还能腐蚀肉身,更擅长伤害灵魂——更要命的是,在灵魂与肉身并不统一的情况下,灵魂受到的伤害还会更加严重。 不过,颐如能在这些小空间内自由穿梭来去,这可是个很大的隐患,即便付出一些代价,也要抓住她! 刘元焕心意已决,体表便笼罩上了一层青光,凭借螟蜓吸收来的生之本源足够他在短时间内穿梭于花香之中,不受伤害,只要接近了颐如,全力催发花香状态下的她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雾气重重,隔绝了两人的视线,刘元焕自恃修为,求胜心切,又认为颐如会对霈泽本体所化之灵躯手下留情,径直便朝神识感应中的颐如而去。 随着距离的接近,颐如模糊的面容变得清晰,他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她的脖颈…… 但下一瞬,刘元焕僵住了,眸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一股被压抑的力量悄然复苏……是霈泽! 颐如手中执着一朵与她本体几乎一模一样的花,花瓣片片凋落,又片片生长,好似永远不会有凋谢之日。 花瓣每一次落下,刘元焕都能感到霈泽的神魂力量更增强一分,若一直这样下去,他未必能一直压制住霈泽! 将他的惊讶之色收入眼中,她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稚气的笑,“夫子,我的天赋神通可不止你知道的那两个……” 颐如竟然还有一个藏着天赋神通! 这是刘元焕没有想到的,他一直认为颐如是单纯傻白甜,自以为对她了若指掌,如今却被他看不起的傻白甜耍了,这真是让人恼怒。 不过他也没时间恼怒了,随着颐如手中灵花花瓣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霈泽的反抗也愈发剧烈…… 刘元焕眸中冷光闪烁,在颐如惊愕的目光中忽然抬起手,一掌将她打飞跌入粉色雾气之中,这才感觉体内那股反抗之力削弱了几分。 颐如的这个天赋神通虽然强大,但她正在全力催发花香,本身实力也只是灵源期,并不能完整地施展出来——这也就解释了她过去为何从未用过,也从未提及。 只要不进入她方圆三丈,天赋神通的力量便会消失,霈泽自然也就无法继续从颐如那里获得力量,与他争夺这具灵躯。 颐如没想到这天赋神通的缺陷一眼便被刘元焕看穿了,顿时心中一沉,知道自己眼下情况不妙。 哪怕现在有一个木灵在身边,她也能再控制刘夫子一会儿,将霈泽解救出来,再让分隔的空间融合——可惜她没有帮手…… 她之前真没想到会这么快遇上刘夫子! 小空间内的气氛变得越来越沉重,雾气渐渐淡去,颐如擦去唇边血迹,愤怒地瞪着刘夫子,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丢下一句狠话,颐如的身形渐渐淡去,似乎是自知不敌,想要逃跑,或是找个人来帮忙。 但刘元焕岂会让她来去自如,小空间瞬间封锁,她的身影在闪烁片刻之后,还是重新凝实起来,“留下来吧!” 颐如恶狠狠道:“不可能!” “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我现在就捏碎霈泽的神魂。” “那你去啊!” 颐如又不是傻子,刘夫子要是能做到早就做了,还至于将隐患留到现在? 阴冷的目光扫了一眼颐如,之后刘元焕一握拳,一道破碎声音响彻这片狭小的天地,紧接着便是一道痛苦的哀鸣与接连不断的动荡,水蔓莲蒲的气息疯狂散逸! 颐如呆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刘夫子竟然不是在威胁她,而是在说真的! 霈泽的神魂快被捏碎了! 第六十六章:木灵傀偶 一处小空间内,正在尝试用各种办法逃离的闲晞忽然顿住,从袖中摸出传讯玉,打开一看,顿时脸色阴沉。 在大阵之中,传讯玉的作用自然受到了极大的影响,灵隽发来的消息在传送中途便被破坏,只留下几句零散之语:“救颐如……刘夫子……天赋神通……” 虽然如此,也已经足够闲晞推断出有用的消息了——颐如应该是出事了,最大的可能便是她中途清醒过来,仗着自己的天赋神通,便独自去找刘管事算账! “真是废物!” 他低声骂了一句,也不知是在骂灵隽,抑或明明有预知梦境却还让一切发展到这个地步的自己。 可灵隽的传讯除了让闲晞心情焦躁之外,其实并没有多少作用,因为他无法离开这方小空间,更别而说于一个个小空间中顺利找到颐如此时所在的那一个。 但……他也有另外的办法。 闲晞低垂着头,双眸中幽光闪烁,似乎正在做着某个极为艰难的抉择。 最终,对颐如的担忧压过了对其他木灵的愧疚,他长叹一声,旋即从袖中取出七个傀儡小人。 这些傀儡小人明显是以不同木灵的枝桠、藤蔓制成的,其面容也与那些木灵极为相似,却又带着淡淡的诡异气息。 若非亲眼所见,只怕谁也不会相信,堂堂一个瑞灵,居然会做出这等犯忌讳之事。 ——万物有灵,灵族就是这样诞生的,大多数灵族都非常讨厌与自己灵体相似的傀儡、人像、雕刻等,因为冥冥之中好似有一种力量,会将灵族的一部分力量分给那些傀儡,甚至于发生过傀儡取代原主的事情。 不过,想要炼制出一个与某位灵族相似的傀儡,或即便只是简单地雕刻一个石雕木雕,都需要有极强的力量,能抵御来自天地的反噬。 闲晞能一口气拿出七个,不仅证明他是个胆大妄为到无所顾忌的木灵,更证明他的实力虽只在灵源期,却有着外人难以想象的天赋神通。 凭借这个天赋神通,他不动声色地将霈泽变成了没有脑子的蠢货,诱发了几位木灵的心魔让所有木灵恐惧灵隽…… 若非青神木的品阶实在太高,他根本不会费力气去排挤、打压又拉拢灵隽,而是会直接炼制一个傀儡…… “砰!” 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空气中,七个傀儡齐齐炸成粉末,闲晞面无表情,闭上眼感应着阵法传来的动荡…… 这七个傀儡所关联的木灵无论是本体抑或如今的修为,都远不如闲晞,在他刻意算计、费力祭炼多年之后,傀儡已经不是简单的会分去本尊些许力量的小玩意儿,而是真正的木灵傀偶! 凭借这些木灵傀偶,他能控制那些木灵的行动,让他们做出自己不愿做的事情。 如今木灵傀偶炸裂,意味着七个木灵被闲晞控制着,在同一时间自爆了本体! “轰!” “轰!” “轰!” …… 接连不断的巨响让自成空间的阵法也不禁动荡不安起来,更让正在与颐如对峙的刘元焕神色迅速阴沉下来——这些木灵可都是他的!结果他们竟然自爆了,这简直是在害他! 他甚至不知道这些木灵究竟是自爆了所有本体,还是留下一点生机等待着复苏的机会。 若是后者那还好说,但若是前者,他的计划就真可谓是遇上麻烦了。 在他分神的这一瞬间,原本因霈泽的神魂疑似破碎而焦躁不安的颐如忽然冷静下来,她的身后出现了一个虚影,正是她的本体景颐玉阳花! 刘元焕瞬间回过神来,正看见这巨大虚影就好似先前那朵被颐如执在手中的永不凋落之花一般,一片花瓣缓缓凋零——他的神魂猛地一颤,意识到自己已落入颐如靠着不要命挖下的陷阱中! 虚影花瓣凋零,却没有产生新的花瓣,但那股源自神魂深处的力量却比之前要强大太多! 霈泽的灵躯之内,一个受伤的神魂正在快速复苏,当第二片花瓣凋落,它便好似冲破了一层阻碍,竟与刘元焕争夺起灵躯掌控权来。 “该死!” 刘元焕自以为已经很了解这些木灵,觉得他们都是一群傻白甜废物,注定要成为他通往王座的垫脚石,但事实上,他看见的只是木灵和善可欺的一面,而非全部。 ——这些钟天地之灵秀而生的灵物,无论在气运、种族先天力量上都要远超所谓的帝族,他有阴谋算计、诸多底牌,木灵若能下定决心,亦能破釜沉舟,遇招拆招。 这一次,刘元焕无法如之前一般将颐如打飞,他在霈泽的灵躯之中,受到的影响远比在独自在外界时要大,已无力抗拒这种影响,只能…… 他眸光一闪,翻手取出一颗血色晶体,将它生生摁入眉心之中,瞬间血煞之气爆发而来,弄张的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小空间! 他无法消除外来的影响,那么为了平衡,霈泽当然也得要承受本体被污浊之苦,看他还能不能一心反抗他! 颐如脸色一冷,那血色晶体不知是什么东西,但一定极其邪恶,必会损伤水蔓莲蒲——但她现在也无法做什么了,只能加速唤醒霈泽的神魂,给他力量,让他摆脱刘夫子的压制,等搞定了刘夫子,再来说本体的事情。 两人都无暇顾及方才自爆的那七个木灵,闲晞却是一直将注意力放在木灵自爆引发的毁灭风暴之上,感知着它掠过一个个小空间时撕开的细小裂缝…… 尽管裂缝在大阵的运转之下很快便被修复,但在修复之前,裂缝内传来的气息却是尽数落在他的神识感应之中! 毁灭风暴拂过,一道细小裂缝也出现在他所在的空间之内,闲晞霍然睁开眼,身影瞬间穿入裂缝之中,来到另一个世界! 而在另一个小空间内,在宗恪的提醒和配合之下,灵隽也抓住了那一闪而过的裂缝,身影一闪便进入其中——只是她去的地方,并非是颐如与刘元焕此时所在之地…… “你要去哪儿?” “去一个绝佳的潜伏之地,等着给那疯子致命一击!”灵隽眸中锋芒一闪而过,“他的戏够多了,该下场了。” 第六十七章:梦境阴谋 灵隽想杀刘管事不是这一天两天了,这个变态以他卓越的拉仇恨功力,顺利超过了曾经对她家打砸抢的那群修士,位列她仇恨榜首位。 她早就想过,一旦找到机会,她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恐怕也是唯一的机会。 若刘管事取代尊主完成了计划,他的实力会膨胀到何种程度,灵隽都很难想象,她短时间内根本杀不了他;若计划失败,那光是木灵的反击、阵法的反噬以及大管事等人的追杀,就足够他死无葬身之地。 宗恪疑惑道:“什么潜伏之地?我怎么不知道?” 灵隽道:“你当然不知道,那是我在遇到你之前便埋下的陷阱。” 在去万灵殿偷通行令牌之前,闲晞让灵隽去一些地方做了一些事情,此地便是重点之一。 当时她觉得闲晞的要求乱七八糟的,后来经过仔细研究之后却发现了一些规律,因此她之后还来了这地方一次,在闲晞要求的布置附近,又留下了她才能发现的暗手。 现在她便是在感应那暗手所在的方位,潜伏下来。 灵隽虽然趁机逃出了小空间,回到了刘管事来前木灵聚集之地,但她必须继续等待,等颐如和闲晞把阵法彻底击溃,让刘管事离开阵法,才能有机会杀他——而这也是她逃走的最佳时机。 若她无法对刘管事一击必杀,被他缠住了,木灵与之争斗破开的封印阵法裂隙一闪而逝,她便是有通行令牌在手也无法逃走。 一层浓郁的白雾笼罩在这片旷野之上,不仅遮蔽了视线,同时还隔绝了神识感应,灵隽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她留下的暗手——一片埋在地下的叶子。 “咦……” 墨阳玉佩中传出一道惊咦之声,宗恪忍不住说道:“这叶子看起来好似青神木之叶,却无半点青神木的气息,反倒,反倒……”充满了庚金之气,又有些似剑意。 这是灵隽准备的暗手? 可她一个木灵,又是怎么与剑意扯上关系的…… 宗恪满心疑惑,但灵隽没有半点解释的意思,只凉凉提醒了一句:“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道理不必我提醒你吧?” 宗恪顿时干笑一声,明智地不说话了。 他真没有探究灵隽秘密的打算,这不是随口一说么! 灵隽也不怕他胡思乱想,再怎么想,他也很难想象到她与玄明剑之间的关系——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一个剑灵变成木灵的。 剑意之叶埋在此地亦有数月,剑气却没有半点泄露,这是为了防止逃离计划开始之前它便暴露了——但现在就不必隐藏什么了。 她吹了口气,剑意之叶迅速枯萎,不知从何而来的风轻轻一吹,枯叶飘飘盈盈飞上天空,最后又落在地上,融入了土壤之中。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灵隽清晰地感应到,脚下的土壤正在被剑气侵蚀,从适合木灵生长的灵土,朝久经剑意浸染的庚金土转变。 正常的庚金土是庚金矿脉的伴生灵土,灵隽此时制造的只是一个假冒伪劣版本,就这样都花了她辛苦修炼了这么久的剑元。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庚金土上不生草木,它对木灵的力量也有一定的限制,只要刘管事落入下风,被从阵法中打出来,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么个好地方的。 不过他肯定会怀疑这突然出现的庚金土是怎么回事,指望他逃进来,就必须给他足够大的压力,让他根本无暇思考这里面隐藏着什么陷阱。 灵隽在周围布下许多个傀儡,之后便躲在庚金土中静静等待起来。 · 刘元焕此时可以说非常郁闷了。 他借用霈泽的灵躯,是为了打消木灵的疑心,能省心省力少费劲解决它们,可谁知道才刚刚抓了几个木灵,就遇到了颐如——颐如还根本不是他想象中那么傻白甜,竟看出他并非霈泽本尊,使出各种手段要将他逼出来。 又一次打退进入拼命状态的颐如,感应到那被压制的神魂又强了一分,同时爆发出一阵更为剧烈的波动,刘元焕忍不住嘴角微抽,心中恼怒。 他如今竟有些进退维谷了! 离开霈泽的灵躯,用本尊与颐如争斗,霈泽便会获得自由,立刻便会自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承担得了又一个高阶木灵的自爆,方才兆渊的自爆就已经让他受了伤。 不离开霈泽的灵躯,却又让他无法发挥出真实实力,要被一个灵源期的木灵凭借天赋神通收拾。 刘元焕不得不承认,他当时的决定错了。 习惯了走捷径的人,总会在其他时候将逃过的课都补回来,他现在便是这种状态。 不等刘元焕想出个所以然来,小空间中某处忽然爆发出一阵波动,一道裂缝悄然浮现,送来了一个木灵——闲晞! “糟糕!” 刘元焕心道不好,立刻便有了决断,从霈泽的灵躯之中抽身而退,回归本尊! 不管能不能扛住霈泽的自爆,再不退,就只能等着闲晞的天赋神通——他可比景颐玉阳花更有杀伤力! 回到本体之中的第一时间,刘元焕便调动了霈泽体内的螟蜓。 霈泽原本是能在螟蜓发作之前压制住它一瞬,直接自爆的,但偏偏在这时候,一道来自另一方向的神光打中了他,让他错失良机!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闲晞所在的方向,张口想骂一句“猪队友”,却已被螟蜓拉入痛苦的深渊之中,失去了神智。 对上霈泽惊愕的眼眸,再看突然出现的刘管事,闲晞脸色一白——他竟然误会了! 在预知梦境之中,他曾看见过霈泽一次次攻击颐如,让她身受重伤——与他方才所见几无区别。 颐如召唤出了本体虚影,使用天赋神通唤醒霈泽,看起来就好似是在被动挨打;而霈泽的灵躯虽被刘管事占据,但因为他渐渐复苏,水蔓莲蒲的虚影也浮现在虚空之中,又因挣扎反抗,叶子乱甩,却被刘管事用螟蜓利用,一次次攻击着颐如。 在梦中见此一幕时闲晞便是怒不可遏,梦境化作现实,他又怎能忍耐? 于是根本没顾得上仔细查探,情急之下便出手了,谁料竟犯下大错,让霈泽陷入困境! 闲晞心中突然生出莫大的恐惧——预知梦境,究竟是善意的提醒,还是既定的命运? 第六十八章:角色倒转 毫无疑问,先前攻击颐如的不是霈泽,而是占据了他灵躯的刘管事——在一众木灵之中实力数一数二的霈泽,如何会这般轻易便落入他手中? 因为在事发之时,他与楚枢被关进了暗室之中。 细究起来,这真是一个未解之谜。 霈泽在闲晞的预知梦境中出现过许多次,伤害颐如那一幕只是他最后所见,在此之前,他见过几次霈泽欺负其他木灵,因此一直对他不喜。 在发现万灵秘境的秘密之后,他更是将霈泽视作垫脚石、工具人,不惜用邪术引得他心性变化,一步步变成如今模样。 霈泽此番被关入暗室,虽与闲晞无关,但闲晞没有去救他,这也是事实。 然后,刘管事便趁虚而入了。 …… 闲晞迅速想明白了这一点,心中一片茫然。 他感觉自己仿佛一个天大的笑话,被预知梦境耍得团团转。 霜华苍柳本不该有预知类的天赋神通,但是他突然有了这一神通,这是天意的怜悯,还是作弄? 之前他以为是前者,现在看来,后者倒更有可能。 不过,更重要的是,如果预知梦境中的一切皆注定要发生,那么……最后,能逃出万灵秘境的,只有灵隽,其他木灵皆会与万灵秘境一同覆灭! 乱糟糟的心顿时冷却下来,闲晞死死盯着刘管事,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不,他一定要活下去,带着颐如一起离开,谁都无法阻拦他! 闲晞毕竟是个寿元悠久、心思深沉的木灵,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将对霈泽的那一丁点愧疚抛诸脑后,站到颐如身边,“你有办法克制他?” 颐如也不废话,传音道:“你控制住他,我有办法融合一个个小空间!” 刘元焕已回到自己的肉身之中,实力近乎巅峰状态,他看出闲晞与颐如九成九不可能如霈泽那般烈性想要自爆,因此便放下了暂避锋芒的打算,而是下定决心要解决掉颐如。 但要解决颐如可不简单,她体内有一种力量将螟蜓压制住了——这也是他先前与颐如对战时只在最开始催动了螟蜓的原因,之后根本没用。 更何况现在又有一个闲晞,事情就变得很麻烦。 可刚刚发现自己被天意算计了一把的闲晞正缺一个发泄愤怒的机会,听见颐如传音之后,什么也不问,立刻便显化出了霜华苍柳虚影,施展出一个个神通,朝刘管事攻击而去。 两人相差一个大境界,只要闲晞不自爆,很难对刘元焕造成什么伤害,他在接下闲晞攻击的同时,竟还能干扰正在施展神通的颐如。 几番交锋下来,刘元焕心中稍定,甚至觉得自己之前是太高估这些木灵了。 但他并不知道,万灵苑演艺圈有一帝一后,作为影后的灵隽已经安然脱身,在外守株待兔——作为影帝的闲晞又岂会只有这点本事? 他表现的再像一个正常的灵源期木灵,将那股“我就差一点就能伤害到你,可为什么老天不站在我这边”的悲愤演得再好,那也都是假的,只是在为了之后的反击作铺垫罢了。 颐如要求他控制住刘管事,这显然很难,他全力以赴,也只有一击之力——既然如此,那就要一击必杀! 刘元焕觉得自己了解这些木灵,却不知在天长日久的相处之中,木灵将他的一些小习惯也记得清清楚楚。 在他松懈的那一瞬间,闲晞眼睛一亮,使出了准备已久的天赋神通——折柳留心。 柳谐音“留”,人族常在分别时折柳,以示对即将分别之人的不舍;但在灵族,这个“留”字代表的就是简单粗暴的镇压、封印、困锁、囚禁。 ——两相对比,一个文艺含蓄小清新,一个霸道总裁小黑屋,但这不重要,能发挥实效才重要。 霜华苍柳虚影上,九根特殊的柳枝自行脱落,纠结缠绕成一个柳叶环,恍若瞬移一般出现在了刘元焕上空,兜头罩下! 刘元焕瞬间便无法动弹——他被困在柳叶环形成的囚牢之中,几息之内,无法破开折柳留心恢复行动。 颐如与闲晞是第一次合作战斗,但两人交情深厚,默契非比寻常,她精准无比地抓住了这一时机,施展天赋神通,争夺阵法掌控权,消融一个个小空间之间的壁障隔阂,将木临门聚在一处…… “四……” 闲晞身后的虚影已是若隐若现,毕竟是跨越了一个大境界,能控制住刘管事四息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五……” 他看了一眼颐如,心知她还需要时间,便咬牙坚持。 “六……” 柳叶环圈出的囚牢之中,刘元焕的挣扎愈发剧烈,为束缚住他,闲晞需要耗费的力量急速提升。 “七……!” “嘭!” 一道惊雷般的炸响回荡在天地之间,刘元焕脱困而出,立刻便要抢过阵法控制权,但却还是晚了一步。 在他脱困之前,颐如已完成了她的任务,融合并封锁了这片虚空,将所有木灵都聚集在了此处,即便刘管事再抢回阵法控制权,短时间内也无法再将木灵分隔开。 他已经陷入了木灵的包围之中,想要完成计划,只能与木灵正面对决,在硬碰硬中获胜! 眼前二十一个木灵有灵源期,也有空明期,他们聚在一处,即便刘元焕修为更胜一筹,也无法轻易取胜。 他可以催动螟蜓,但闲晞与颐如似乎就有克制木灵的办法,不会任由他靠着螟蜓肆意妄为。 “真是……” 刘元焕已经笑不出来了,他几乎从未想过,骗过了灵御尊主,利用了大管事与李管事,他竟会栽在他最看不起的木灵身上。 不过是他闲暇之时取乐的玩意儿而已,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一股怒火从心中阴暗的角落中升起,刘元焕理智上知道这是成王败寇愿赌服输,但一个疯子的理智几近于无,他现在就只觉得非常恼怒,恨不能将所有木灵统统杀死! 什么计划,什么留手,都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想杀戮! “小心,他陷入心魔劫了!” 颐如感受到刘管事身上传来的阴郁、暴戾、狂乱等种种气息,立时骇然色变,大声提醒道。 但就在这一瞬间,一道惨叫声传来,一个木灵已是遭了毒手! 第六十九章:要走你走 这原本就是一场注定将惨烈无比的战争,从木灵们被抓到万灵秘境来,结局便已定下,难有反转之机。 颐如明白这一点,但当看见一个个熟悉的木灵消失时,她还是痛苦万分,恨不能冲上去杀了刘管事——这个贪婪的人族,为了一己私利,竟敢做出如此恶毒之事,他怎么还有脸面活在这世上! 瑞灵尊重生命,极少会萌生杀生之念,颐如竟生出这等念头,可见她已怒不可遏。 但那也没用,因为她现在正处于脱力虚弱状态中,根本无法出手,只能指望九影等木灵能重创刘管事。 在场二十一个木灵,其中灵源期的只剩下七个,其余皆是空明期,若能配合无间,拿下刘管事也绰绰有余。 可事情不是这么算的,首先螟蜓的存在影响到了木灵的实力发挥;其次这些木灵之间默契不够,无法如颐如与闲晞一般配合得天衣无缝;最后……不是哪个木灵都长了脑子,能看清形势。 大多木灵只看见了与刘管事作对的下场——本体自爆、神魂破碎,对他心怀畏惧,出手时便多有犹豫,甚至不敢出手,希望他“念及旧情”不会伤害他们。 这很可笑,也很可悲,抱着这种念头的木灵根本没意识到这其实是在害人害己,一个个木灵被刘管事的狠手摧残,他们的死又给还活着的木灵心中增加了无穷压力…… 一群从聚灵之后便生活在天堂一般的万灵苑中,未见过血腥杀戮的木灵,心性能有多坚韧呢? 三十六个木灵中,灵隽这个异类不提,出了闲晞、颐如、霈泽等几个能认清现实并不畏强暴的就已经是木灵根子正了。 “死!” “全都去死!” 在心魔劫被引动之后,刘元焕便不再管什么计划不计划的,他心中只剩下了仇恨——这群木灵为什么不能乖乖生长,等着他一个个收割呢?为何要反抗? 这逻辑说来简直奇葩,但换个说法就好理解多了——养猪场老板是肯定不会希望自己养的猪某一天举旗造反逃出养猪场的。 理论上来说木灵与人族、帝族等都是平等的,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谁会真心在意什么平等公正,万物众生想的是让自己活下去,活的更好,为此就必须与天地争,与他人争,损天地、损他人而利己。 仇恨引发杀戮,刘元焕先前还只是重创木灵,如今出手便要置木灵于死地。 在陷入疯狂中几十息后,便有四个木灵接连被他打得本体湮灭、魂飞魄散,一丝复生之机也无。 木灵陨落之时,属于他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回归天地本源。 异族只能感知到生之本源、气息、神魂的消失,但在其他木灵眼中,这却是极为悲惨的一幕。 将生之本源凝聚在一处的力量消散,旺盛如滔滔瀚海的生之本源瞬间散去,仿佛一场烟火的落幕,又好似一座城池在岁月长河中迅速废弃、风化、消磨殆尽。 即将消失的灵之影化作一场疾风骤雨,重重阴云压得天穹不堪重负,毁灭之风呼啸在天地之间,似绝望的悲歌,又如不甘的哀嚎,夹杂着如骤雨般的灵种碎片,打得在场每个木灵心惊胆战,恐惧而压抑。 这是木灵们兔死狐悲的本能,但任何经过了社会毒打的木灵都不会放任自己陷入这种压抑的绝望之中——只有没见过世面的木灵,才会被这一重重的死亡阴影压得心境崩溃。 “啊——!” 又一个空明期木灵被狂笑着的刘元焕杀死,在他不远处的木灵沉琰原本该配合九影阻拦他,给九影施展天赋神通的机会,但……对上那疯子视线的那一瞬,积压已久的恐惧彻底引爆! 他呆立在原地,浑身颤抖,勉强准备好的天赋神通迟迟没有释放。 沉琰的不作为让九影的任何计划都成了空谈,他不得不立刻抽身而退,避过刘管事疯狂的追击,再寻找其他反击的机会。 在看见刘元焕将九影打成重伤后,沉琰才从恍然惊醒过来——但情况没有变得更好,反而更加糟糕。 对万灵秘境的痛恨,对刘管事的恐惧,同伴的惨死,自己的无能……无数负面情绪在一瞬间爆发而开,他彻底陷入了癫狂之中,转身朝战场外跑去。 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就安全了! 没有人能再伤害他,什么都没发生,没有人陨落! …… “砰!” 一只手重重落在他的头顶,阴冷的死气自掌心爆发而开,与此同时被压下的螟蜓突破了封锁掀起了一波更加可怕的暴动…… 沉琰眸中闪过一丝惊骇与绝望,便听见灵种破碎的声音,旋即眼前的世界从清晰变得模糊,最后渐渐黑暗。 “沉琰!” 颐如痛苦地闭上眼,她天生比其他木灵更容易共情,每一次有木灵死去,受到的情绪感染自然也是最强的——她能理解沉琰的崩溃,也不怪他,她只觉得心疼。 平静却充满了希望的生活,有些小毛病却也很可爱的同伴,都在这一天无情破灭,留给她的只剩下黑暗。 “为什么……” 泪水划过脸颊,颐如很想问问大管事、刘管事他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伤害他们! ——但这个问题不必问出口,她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没有为什么,这就是世界的真实,无能者身怀宝山,自然会招来强盗窃贼的掠夺。 正当此时,同样因虚弱而被木灵们护在后方的闲晞握住了她的手。 颐如泪眼朦胧地看去,却看见他神色毫无波动,传音道:“将灵隽给你的令牌拿出来。” 闲晞要带她离开! 可胜负未分,他怎么能破开阵法?即便能,外面还有更多阵法,又岂是一块通行令牌便能来去自如的? 颐如一怔,心中忽地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测——闲晞会不会……只是在利用九影他们拖延时间,给他制造脱身之机? 他究竟要做什么? “你要走了?”颐如的声音都在颤抖,“只你和我?” 闲晞没有说话,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颐如沉默一瞬,突然甩开他的手,将怀中令牌重重掷向他,“要走你走,我宁可死,也不会抛弃同伴。” 第七十章:阵法崩溃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要么我们离开,要么和他们一起死,”闲晞捏着令牌,冷静道:“你留不留下都改变不了什么,不要意气用事。” 颐如只是摇头,水光盈盈的眼眸看着他,仿佛有许多话要说,但最后什么激烈的话也没说出来。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她已平静下来,眼中一片冷漠:“我若在这种时候抛下同伴,与你离开,那就是悔心——你走吧,祝你往后万事顺遂,不要再想起我们。” 人各有志,闲晞利用木灵当炮灰,这一点让颐如很恼怒;但他这么做又不单单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她,她无法忘恩负义。 那就这样吧,谢谢你的偏爱,但那非我所需,恕难接受。 “那你就忍心为了他们放弃我吗?”闲晞眼中满是伤感,“你又将我置于何地?” 颐如是个很执着的木灵,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不会轻易动摇,面对闲晞的伤怀,她只说了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闲晞还想说什么,颐如已经不顾伤势,强行透支本体的力量,冲进战场。 九影几个木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颐如加入,既是担心,又忍不住松了口气。 看着不远处那一幕幕,闲晞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捏着通行令牌,消失不见。 余光扫到两人先前所在之地如今已空无一人,颐如心知闲晞已经离开了,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便不再去想,一心都放在杀死刘管事之上。 · 旷野之上,灵隽潜伏已久,却始终未能等来刘管事,不禁眉头紧皱。 宗恪知道她为何皱眉——非是耐心不够,而是阵法坚持越久,那些身陷阵中的木灵们下场就可能越惨,甚至他们都未必能真对刘管事造成多大伤害。 “那些木灵数量虽多,却成不了事,要不咱们还是……不刺杀了吧?”他小心翼翼地劝说。 宗恪的人生原则便是该嚣张时尽情嚣张,该怂的时候也要二话不说认怂,因此不太能理解灵隽的选择,一直都打算劝她放弃。 灵隽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扯开话题,“你说,现在死了多少木灵?” “如果刘管事没真疯了,那些木灵倒未必会真死了,最多重伤;但以我多年修行的经验……那刘管事的心境不太对,很可能会被心魔所趁,到时候他下手可不会有半点留情……”宗恪想了想,猜测道:“现在死了多少也不好说,不过等阵法崩溃,能活下来的应该不超过五指之数。” 这还是将闲晞和颐如算在内的数据。 灵隽低声笑了笑,“五个么……恐怕等到了最后,一个也活不下来。” 宗恪愣了愣,他没想到到灵隽比他更悲观。 他觉得有早有准备的闲晞和信心十足的颐如在,木灵未必会全军覆没,但转念一想,灵隽的猜测也不无道理。 颐如不会利用、抛弃木灵,必定会与其他木灵站在一起,直到死亡;闲晞对颐如感情很深,或许也会被牵连…… “如果他们能当机立断,只需要十几个木灵同时自爆九成以上本体,阵法也能告破。”宗恪叹息,“可惜,这对他们而言已是强求……” 灵隽不说话了,那些木灵的死活只会影响到她的计划,不会让她产生别的情绪,只是颐如——从她离开起,灵隽就隐隐感觉,她恐怕……九成九会死。 “也不知道秘境外面的情况如何了,希望不要太可怕。”宗恪尬笑一声,“若他们的斗法太过剧烈,可是会影响到临时传送效果的。” 灵隽轻轻嗯了一声,气氛再次冷凝下来。 片刻之后,一股莫名的感觉降临,两人齐齐精神一振,将警惕心提至最高。 “阵法要破了!”宗恪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天啊,这波动,真的有十几个木灵同时自爆了,而且是彻底湮灭那种自爆!” “这些被养废了的木灵竟还如此有血性!” 不等灵隽说什么,阵法已经轰然告破,被压抑在阵法中的毁灭风暴冲天而起,席卷了整片旷野! “轰!” 杂乱无章的力量搅在一起,难舍难分,同时又爆发出阵阵冲突,毁灭风暴越演越烈,半点没有因为场地变大而威力减小。 旷野中的白雾早已荡然无存,帝血秘阵、灵天玄清九云阵、元灵弥罗阵等重重阵法接连亮起,禁制疯狂闪动,极力压制毁灭风暴,手段百出,或是尝试分隔风暴漩涡,或是试图引风暴之力入暗道…… 宗恪冷笑,“无用功而已。” 在阵法方面,他可担得起一个“大预言家”的称号,话音方落,便又是数道惊天巨响,因主人力量衰落而被削弱的帝血秘阵首当其冲,第一个崩溃,紧接着便是元灵弥罗阵…… 灵隽所在之地距离风暴中央极近,受到的影响自然也是最大的,但她早有准备,在布置陷阱的同时,由宗恪指导着建了个避难之地,此时虽然也不好受,但好歹还能扛一会儿。 她不管阵法破了几重,一心盯着毁灭风暴的中心,等待着阵法中的人脱困而出。 刘管事死了吗? 最先逃出来的会是谁?! 颐如还活着吗? …… 毁灭风暴中央是一片死寂,某一时刻,一抹生机自死寂之中冲出,疯狂往外逃窜。 风暴对神识感知的影响极大,便是宗恪也无法判断来人是谁,但灵隽却好似有什么特殊天赋神通一般,第一时间便确认了来人身份。 在宗恪“你疯了”的连声惊呼之中,她突然起身,冲出了避难之地。 第一个从毁灭风暴中央逃出来的,确实是刘元焕。 他此时已经从心魔劫中清醒过来,但为时已晚,计划彻底失败,雄心壮志付诸流水,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活下去! 刘元焕是幸运的,霈泽等十几个木灵的湮灭自爆都没能杀死他,只让他性命垂危——苍帝一族的血统,在生命力顽强这方面确实数一数二。 但他同时也是不幸的,因为还有木灵也活下来了,正是颐如、九影及先前被他抓住的楚枢三位灵源期木灵。 他们因同伴的死而彻底疯狂,甚至不管毁灭风暴,一心只放在追杀刘元焕身上。 “怎么办?怎么办!” 刘元焕急得团团转,他实力受损严重,在逃出毁灭风暴前必然便会被木灵追上杀死,可他不想死! 正当此时,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明天上架 明天上架,当天五更,之后每天保底两更,还有十六章欠更,会尽快还完…… 哎,我总是因各种原因攒不住存稿,就好气!还是需要各位书友监督…… 本书可能不算是个标准模板的仙侠故事,但……除了主角的爱情线,其他元素好像也都有,就是排列组合会有点问题。 等灵隽离开万灵秘境,真正的故事才会展开,新的小伙伴、反派也将登场。 当然,灵隽还需要去燕希玄小朋友的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接受一下社会主义教育,为成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灵族而努力…… 具体的加更标准在评论区我发的帖子里有,就不多说了;更新时间目前还不太稳定,等我找到个顺手的时间就固定下来。 总之,希望大家支持正版,谢谢! ps:不建议全订,不然看到雷点就尴尬了……看一章订一章,你好我也好! 第七十一章:有仇报仇 旷野上毁灭风暴肆虐,但灵天玄清九云阵还未破,阵法的力量多少保护了旷野地面,让它没有被风暴彻底吞噬。 刘元焕发现的,是一小块庚金土——在木灵居住的万灵苑出现庚金土,简直奇了怪了。 “这是陷阱!” 他第一时间便作出如此判断。 但紧接着,刘元焕便是心中一沉,因为他发现,即便那很有可能是陷阱,在如今的情况下,它也成了他唯一的保命机会。 如果能躲在庚金土中,靠着庚金土对木灵的克制,他还有机会反杀楚枢三人,等逃出毁灭风暴区域,空间稳固,他完全可以凭借信物逃出去。 至于逃出去之后能不能活下来……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刘元焕心中挣扎,道理是这样没错,可真要踏进这个陷阱吗?他能保证即便陷入陷阱也能活下来吗? 机会稍纵即逝,眼见着就要错过,不等他下定决心,一道黑影闪过拦在他逃生之路前,直接自爆。 “轰!” 刚被自爆炸过一次,刘元焕简直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及时避开了爆炸中心,再加上这自爆威力确实不大,他没有受伤,但逃跑的速度却被耽误了,又被三位木灵追上了一段距离。 “该死!” 刘元焕甚至都没看清那自爆的黑影长什么样子,也无法通过气息判断它的身份,紧接着便又有一个黑影飞了出来,拦在他前面再度自爆。 “轰轰轰!” 接连四次,紧绷着的心弦几乎断裂,楚枢三人也已近在咫尺,接连不断的变故刺激得刘元焕理智全无,他甚至已不再想着逃走的事情,心神皆被恼怒占据。 他自以为自己是掌控者,结果却被疯狂的木灵逼到如此绝境,还逃什么逃,怕什么怕! 陷阱又如何,只要给他一点机会,让他能杀了——伤害这几个木灵也已经足够! 遁逃的方向陡然一转,刘元焕宛若一颗坠落的流星,硬扛着肆虐的毁灭风暴,冲入那一小块庚金土区域。 然而刘元焕并不知道,早在第一个黑影自爆之时,隐藏在暗中的灵隽便已趁机将他留下的气息痕迹尽数抹去,同时让另一个傀儡伪装成他逃往其他方向,将楚枢三人引开。 那三个紧跟在他身后的“木灵”,其实是三个木灵傀儡。 毁灭风暴之中,神识感知混乱,早有准备之下,想要做到这些并不困难。 进入庚金土区域中后,还不等刘元焕松一口气,一股海啸般的危机感猛然来袭,无边无际的浪潮将他吞噬,压在无尽深渊之底,动弹不得。 ——他是真的动弹不得了,因为脚下庚金土、周围虚空中骤然爆发而出的森冷剑意已经将他钉在原地,犹如麦田里的稻草人般僵硬可笑。 刘元焕疯狂调用体内仅剩的力量反抗剑意,体内的苍帝血脉也在不断为他修复剑意入体造成的伤口,但……他的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 剑意钉入他肌骨经脉,宛如贪婪的侵略者,不仅肆意破坏,还在疯狂掠夺——它竟然在吞噬帝血! 除了苍帝一族族人,怎么可能有人能剥夺、吞噬苍帝一族的帝血?! 是谁? 究竟是谁! 刘元焕震惊地瞪圆了眼睛,想说什么,但剑意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噗!” 剑意绞碎了他的元婴,黑暗悄然降临,弥留之际,刘元焕努力让自己不要闭上眼睛——他不甘心,他至少要知道自己是死在谁的手里! 但直到他彻底死去,那个凶手也没有出现在他眼前,没有显露半点气息,好似幽灵一般,隐藏在黑暗之中,制造一场场杀戮。 灵隽退出庚金土区域,轻轻挥了挥手,剑意骤然爆发,将刘元焕的尸体碾成齑粉。 宗恪总算是能把压在嗓子眼里的那口气喘匀了,“好了,人也杀了,我们快点离开吧。” 灵隽嗯了一声,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刘管事陨落之地,唇角微弯,尔后便朝着毁灭风暴外遁逃而去。 灵隽:我一般不记仇,找到机会就当场报了:) “轰轰轰!” 毁灭风暴与灵天玄清九云阵的争锋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一道道漆黑的裂缝闪烁而现又很快消失,灵隽靠着天赋神通天地昭苏,以空明期的实力安然行走于一个个风暴漩涡之中,辨别着真正通往秘境之外的空间裂缝。 墨阳玉佩中,宗恪手里提着从元空楚英木主枝上削下来的一截枝桠,抽取其中空间之力,在这片混乱动荡的风暴之中寻觅出最符合要求的空间波动。 空间裂缝中的力量极其狂暴,即便灵隽有天地昭苏,也绝对扛不下来,她的计划也只是寻找通往秘境外的空间裂缝,在进入裂缝前激活通行令牌,靠通行令牌的力量逃出去。 越往后,灵天玄清九云阵便愈发落入下风,这不单单是因为毁灭风暴,来自秘境外的攻击也是个重要原因,可见万灵秘境一方已确乎落入下风,连秘境都无法保护了。 发现这一点后,灵隽与宗恪都加快了搜寻出口的速度——如灵天玄清九云阵这般等阶的大阵,在被击溃之前必定会自毁,毁灭狂潮足以撕裂秘境与外界的空间壁障,但同时那也远不是灵隽能扛得住的。 “这里!” 宗恪眼睛一亮,他找到了一个出口! 但不等他多高兴一会儿,那裂缝便已瞬间湮灭,顿时他嘴角一抽,感觉情况可能不大妙——空间裂缝出现的时间太短了,不仅很难抓住机会逃进去,通行令牌也有可能无法在裂缝湮灭之前将人传送离开。 “我们等一等。” 灵隽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很快作出了决定。 现在这些空间裂缝极不稳定,存在时间太短,但等灵天玄清九云阵崩溃前夕,空间裂缝会越来越多,存在的时间也会变长,那时候行动反倒更安全。 宗恪心想,道理是这样没错,但这是在玩火啊——你真的能拿捏好分寸,不会拖得太晚吗? 灵隽仿佛有了读心术,沉稳道:“我办事,你放心。” 奇妙地,宗恪感觉自己被安抚了。 仔细想想也没错,虽然在他看来灵隽爱剑走偏锋,但灵隽本人可是一直很稳得住,或许这也在她的备用计划之中吧…… 第七十二章:逃出生天 宗恪觉得自己看见了希望的曙光,为灵隽的稳如老狗而点赞,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空间裂缝越来越多,存在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方便了他们寻找出口不假,但同时也有一个巨大的安全隐患。 之前的空间裂缝力量不稳,对周围造成的影响也很小,灵隽穿梭其中并不会受到太大伤害,天地昭苏完全能让她全程满血。 但现在,密密麻麻的空间裂缝散发出的力量越来越强,很快便形成了一个扭曲的空间漩涡,而灵隽便已深陷漩涡之中,周围环绕着的无数空间裂缝传来强烈的撕扯之力,仿佛下一个瞬间便能完成千刀万剐。 宗恪有点慌,这一点他竟没想到,果然是沉睡太久把脑子给睡没了! “灵隽,怎么办?”他满怀希望地询问,渴望得到一个与先前一样的回答。 然而这一次灵隽也愣了愣,叹了口气:“我还是见识太浅薄了,没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备用计划里也没有呢。” 宗恪顿时更慌了,现在他们可以说是进退维谷——继续待下去,必定会被空间漩涡撕成碎片;随便找条空间裂缝钻出去,九成九会被送进空间夹缝火化销毁,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个完美的计划该考虑到方方面面,我这次是输在见识浅薄上,下次要牢记教训。”灵隽还在做检讨反思。 宗恪气得跳脚,疯狂大骂,半点高人大能的风范也没有,“还下次,我们现在就要死了!你这个没用的木灵,我真是信错你了!” “计划的失败与每个参与者有关,你这态度不行,记得要好好反思。” 宗恪:&%¥#@*& 灵隽自动屏蔽了他那一通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里的方言骂词,沉声道:“准备好,我们要出发了!” 声音戛然而止,宗恪一脸懵逼,下意识地抬杠:“什么出发?我看你怕不是要上天……卧槽!” 先前沉浸在激情开骂中的宗恪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突然间灵隽就摆脱了空间漩涡中的无数撕扯之力,犹如一尾逃脱渔网的游鱼,鱼尾灵巧地一甩,破开水波游出老远,将一切危险抛在身后,旋即身形一跃,没入一条空间裂缝之中! “啊啊啊你确定没走错?”他惊恐大叫。 虽然刚刚遇到了突发情况,但灵隽已经随机应变解决了麻烦,在破开空间漩涡的那一瞬便散去了玄明剑虚影,跃入空间裂缝。 怀中的通行令牌上迸发出一层水色光华,将她笼罩其中,拦下裂缝中一切毁灭力量,倏尔光华一闪,裂缝归于黑暗,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 灵隽顺利离开了万灵秘境,但楚枢三人却没她那般好运。 三个木灵被灵隽的傀儡引向了另一个方向,直到傀儡自爆,才发现自己被耍了,已经彻底失去了刘管事的踪迹,心中气愤,却又无可奈何。 “是灵隽干的!”楚枢怒声道,“傀儡自爆时,我感受到了一缕青神木的气息!”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颐如咳出一口血,虚弱道,“灵隽与刘管事也有过节,以她的性情,刘管事必死无疑。” “别忘了霈泽他们的遗愿……我们想办法离开,一定要回到灵族族地,将一切告知族中,为他们报仇!” 九影重重点头,咬牙切齿,“刘管事没了,还有李管事、大管事、尊主!他们……统统都要死!” 三人回忆起霈泽带着残余木灵悍然自爆的那一幕,皆是痛不欲生。 不论过去关系如何,到了生死关头,他们永远都是一体的,只有死亡才能将他们分离……即便分离,只要他们之中还有一人尚在,那个人就是其他木灵的生命寄托,他们一直在一起。 三人靠着复仇的信念,化悲痛为力量,开始寻找出路。 灵天玄清九云阵的崩溃已成定局,三个木灵都很清楚,若不能在阵法毁灭之前逃离秘境,他们也根本没可能活下去——可即便毁灭风暴撕开了层层空间裂缝,裂缝中充斥着的扭曲、混乱力量也不是他们能承受得了的。 事到如今,该如何是好? 三人心中充满了不甘,难道就这么结束了吗?他们终究还是逃不过一死吗? 不,他们怎么能死在这里,他们还未将同伴的冤屈昭雪,不能死! 颐如看了楚枢与九影一眼,心中默默想着:“闲晞……应该已经逃出去了吧?希望若他能回到灵族,会将万灵秘境中发生的事情上报……” 但她到底还是不能将希望寄托在抛弃了木灵们一次的闲晞身上。 颐如轻轻舒了口气,微微一笑:“楚枢,九影,接下来就靠你们了。” 楚枢一怔,旋即脸色骤变,怒道:“颐如,你想做什么?你别想不开!” 九影想要去拉住她,却被她轻轻一袖子挥开,紧接着两人都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弥漫了四面虚空,将他们的阻拦一一化解…… “我透支了太多本源,即便能苟活下来,修行也是无望,不如发挥最后的价值……”颐如的声音变得虚幻起来,“记得,一定要逃出去,带我们一起……回归族地!” 景颐玉阳花在虚空中盛开,馥郁的花香萦绕在楚枢与九影身边,宛若云霞纱衣,为他们将一切伤害尽数挡下。 楚枢和九影眼睛瞬间就红了,又一个木灵正在凋零,悲伤有如实质,层层压在心间,让他们几乎无法呼吸。 “我们走!” 楚枢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最后看了一眼零落成泥碾作尘的美丽花树,带着满身花香,拽起九影便跃入了一条空间裂缝中。 他的天赋神通皆与空间有关,能让他极好地掌控与空间有关的一切,如今又有颐如以一身本源所化的霞云纱衣护佑,不需要通行令牌,他也能带着九影在重重空间中找到出路。 两人离开之后不久,一道身影悄然来到颐如陨落之地,收拢正在破碎的灵种,放入木心之中温养。 “你真是个傻子。” 闲晞叹了口气,最后看了眼这个即将迎来毁灭的秘境,周身水色光华闪烁,进入了另一条空间裂隙,消失不见。 第七十三章:难逃一死 万灵秘境外,和溪尊者与李纯祐的斗法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也是最为激烈之时。 李纯祐没想到这个秘境看似不起眼,却隐藏着一位实力如此强悍的合体尊者,而且至今她都没有从这位黑衣人身上感受到哪怕一丝熟悉之感——究竟是他从不行走于世间因此籍籍无名,还是他犹有余力仍在隐藏真实身份? 莫名地,李纯祐觉得……是后者。 在对方有所保留的情况下,她都只能与他打成平手,这个修士的实力…… 李纯祐眼皮微微跳了跳,感觉事情越来越棘手了。 她想到大管事和黑衣人那强硬的态度,笃定的话语——“你会后悔的。” 这个秘境之后,是否还隐藏着更可怕的存在?那他们这一次很可能真的踢到铁板了。 但不论如何,仇怨已结,再想这些也没用,必须解决掉眼前这些人,否则不仅她会下场凄惨,扬川灵境也将迎来一次动荡! 于是,和溪尊者察觉到李纯祐的实力正在节节攀升,这明显不正常的情况说明——她使用了强行提升实力的秘术! 和溪尊者嘴角微微一抽,也觉得事情变得麻烦起来。 他一开始也没想到,扬川李氏这位新上任不久的大长老实力竟这么强,不比他的真实实力差多少,若非有一件秘宝可掩饰气息,他的身份早已暴露。 而现在李纯祐还用秘术,这就是在逼他,要么显露真实身份,要么也跟着用秘术——无论哪一个,对和溪尊者而言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使用秘术。 战后的反噬虽然麻烦,但也不是不能解决,可若他的身份暴露,万一李纯祐将消息传回扬川灵境,等待他的就是一个死字。 “轰轰轰!” 虚空震荡,刀罡神光碰撞炸裂,凌厉的锋芒遍及万灵秘境方圆万里,若非这片区域实在是太过偏僻,又有阵法遮掩了大半动静,早不知有多少修士过来查看。 扬川李氏修士与万灵秘境修士之间的争夺差不多已落下帷幕,李氏一方大获全胜,万灵秘境死伤惨重,李管事也被生擒。 李氏一位长老正在逼问李管事进入秘境的方法,李管事心很塞。 他知道方法,但是信物被刘元焕拿走了,之后秘境从内封锁起来,他也没办法进去啊! 而且,先前数次感应到秘境内传出的波动时他便有了不好的预感——只怕刘元焕那个疯子在秘境里做了什么,引来那些木灵的反击! 到了这时候,李管事也不知道,是希望刘管事什么都没做好,还是希望他什么都做了好。 若无法保住万灵秘境,那毫无疑问,杀死所有木灵,把他们存在过的痕迹尽数抹去,这才是最佳处理之法。 正当此时,秘境之内传来一阵更加恐怖的波动,李管事神色一动,旋即便是脸色惨白——灵天玄清九云阵正在崩溃! 但它当然不会崩溃,它只会自毁。 以九品灵阵的威力,一旦自毁,恐怕万灵秘境都会被它撕成碎片,他们这些在秘境周围的人也难以幸免! 这股波动李氏之人也感应到了,但先前秘境中也有好几次剧烈的波动传出,这一次动静虽然更大些,但本质上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他们不知这仅仅只是个开始,并没有太过警惕。 李管事沉默不语,他并不打算告诉李氏之人秘境中究竟正在发生什么——既然左右都是死,那他为何不拉着这些人陪葬呢? “轰!” 又是一波虚空动荡,这却不是从秘境传出的,而是两位大能斗法引发,李氏长老立刻拎着失去反抗之力的李管事避开,另寻了一个安稳之地待着。 “和溪尊者和那李家大长老的争斗必定又会加速破坏灵天玄清九云阵……”李管事在心里冷笑一声,干脆闭上眼,什么也不看了。 和溪尊者知道万灵秘境中有什么,也感应到了秘境中的动荡,但他现在也无法收手,一旦退缩,李纯祐便会步步紧逼,让他退无可退! 晴空之下,一道道空间裂缝突兀出现,谁都没有将之放在心上,只当它是被两位大能斗法撕开的。 但某一瞬间,一抹流光从一条空间裂缝中飞出,旋即流光散去,一道模糊的轮廓出现在众人眼前。 不等众人看清,也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那模糊的身影上骤然爆发一团灿烂银光,剧烈的空间之力撕开被李氏设下的阵法封印,破空而去。 和溪尊者/李纯祐/李氏修士:“!” 李管事心中一惊,别人不知道那是什么,他还不清楚么?那银光中分明有元空楚英木的气息,是楚枢逃出万灵秘境了! 秘密守不住了!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与刘管事不同,李管事极为敬重灵御尊主,一直忠心耿耿,即便此时秘密暴露不暴露都改变不了他必死的结局,他也忍不住为尊主而焦虑惶恐。 “那是什么?” “秘境中有人逃走了!定是这群人的同伙,去通风报信了!” 李氏之人不知内情,做出了这样的猜测,立刻便从获胜的喜悦得意中清醒过来,警惕地盯着周围虚空,防止又有人逃离。 他们并没有等很久,很快又有一道银光从空间裂缝中跃出,气息与先前逃走的那道流光很是相似。 这一次李氏众人有了准备,立刻一拥而上,要将来人擒下。 楚枢和九影早猜到外面的情况不会太好,自然也有所准备,凭借云霞纱衣及楚枢的天赋神通,很快便甩脱了围攻的李氏修士。 “这些人和万灵秘境不是一伙的。”九影道。 “人族都没有好东西!” 楚枢心念一动,便要施展天赋神通大挪移术破空逃走,却不想虚空中突然探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它仿佛能只手遮天,巨大的阴影轰然落下! 楚枢的心跳猛地一停,时间在这一瞬间仿若凝滞,他想要如过去遇到危险时一般逃入虚空,却发现周围空间早已凝结,他引以为豪的天赋神通在这一刻毫无作用! 对上九影的视线,却见他脸上也是苦笑。 “我们逃不了了。” “能和大家死在同一地,也不孤单。” “轰!” 巨掌落下,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之下,两个千辛万苦逃出万灵秘境的木灵最终也未能逃脱命运的安排,身死道消。 第七十四章:既定命运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氏的修士皆呆了呆——他们清楚,这只巨掌正是那与大长老争斗的黑衣人所发! 难道他们猜错了,从秘境中逃出来的不是万灵秘境一方的人,而是……囚徒? 那第一个呢? 没人能给他们回答。 他们也没有发现,在方才那道银色流光之后,又有一抹光芒骤然浮现。 这一抹光芒出现时既无空间波动,也无陌生气息,它与残留在空中的刀芒混作一处,闪烁过后便消失不见,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虚空之中,李纯祐眸光一亮,抓住黑衣人分心的那一瞬间,一缕幽暗的刀芒自雪亮的刀身上掠过,破开重重虚空,宛若雷霆电蛇,又如浩荡奔流,轰然劈落! “嗤!” 刀光切开黑衣人的护体神光,撕碎了那层碍眼的黑袍,让他的真实面目再也无法隐藏。 李纯祐盯着眼前之人,这张脸很陌生,也有些违和之感,但又不像是用了什么术法改变后的容貌。 和溪尊者面沉如水,阴冷的目光宛若刀子一般扎在李纯祐身上,仿佛要将她千刀万剐。 “你会后悔的。” 又是这句话,但再次听见之时,李纯祐的心跳忍不住加快了几分,一股莫名的危机感萦绕在心头,仿佛幽灵在耳边低语、怪笑,告诉你死亡将至。 她冷哼一声,强压下心头的不安,骂道:“我现在就后悔了,早知你长得如此不堪入目,我又何必揭了你那遮羞的袍子!” 刀罡神光再次震碎层层虚空…… · 接连用了数个由楚枢枝桠制造的临时传送秘宝,估摸着距离万灵秘境已有千万里之遥,闲晞终于放下心来。 这里是一处荒郊野岭,他落在山巅的一块巨石之上,揉了揉眉心,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颐如,最后还不是只有我们逃出来了,你所做的一切,除了折腾掉了自己大半条命外,又有什么意义呢?” 楚枢与九影的死并不在闲晞的意料之中,但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此时他的心情很复杂。 对那些木灵,他自然不是没有感情的,但当预知梦境第一次出现,他知道未来将会发生什么之后,一切就悄然改变了。 他将自己摆在了“唯一智者”的位置之上,以主观的标准评断木灵们的价值,有价值的便以情、以利诱之,没价值的便一分感情也不肯多付。 他是那么自以为是。 渐渐地,连他也不知道,真实的他究竟是当初那个单纯无知的木灵,还是如今这个满心阴暗的所谓“智者”。 颐如是他唯一的牵挂,可她也觉得他错了,甚至放弃了能带她活下去的他,坚持和那些废物木灵站在一起…… “我错了吗?” 闲晞想到那些木灵在最后时刻的坚强无畏,愿意为同伴付出一切的勇敢善良,脸上不禁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或许他真的错了。 是他太过自大,若从一开始,他不那么胆小,能顶得住压力,愿意将真相告诉其他木灵,或许他们有人能看出预知梦境的陷阱,或许他们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不至于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只剩下他和颐如了,颐如还不知要过多少年才能重新苏醒。 闲晞心中难受极了,快要呼吸不过来。 良久,他才站起身来,看着远方连绵的云雾与山峦,喃喃道:“我要去灵族,我要……带你们一起回家……” “你要回家?” 虚空中,一道声音由远及近,缥缈如梦境呓语,然而落在闲晞耳中,却好似惊天巨雷,瞬间便将他劈成一块焦炭,动弹不得,生机近乎于无。 他呆呆看着眼前之人,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灵御尊主淡淡扫了他一眼,漠然道:“回家?你的家在万灵秘境,你想去哪里?” 这句话终于让闲晞从恐怖中回过神来,他踉跄着退后一步,跌坐在巨石之上,浑身颤抖,“尊……尊主,我……” 这一刻他终于发现,相比于他看不起的木灵,他其实更怯懦、更无能,他甚至根本不敢直视尊主——尊主一出现,他仿佛就又变成了那个天天拿着颂歌求关注的小木灵,可悲而可笑! “哈哈……”闲晞颤抖着站起,突然狂笑起来,“什么尊主,不过是个藏头露尾、只知阴谋算计的小人!” 灵御尊主冷冷看着他,那目光一如既往,高高在上犹若掌控万物的神灵。 在这目光的逼视之下,一股无形的压力降临在闲晞身上,他被压得砰的一声跪倒在地,高高昂起的头伏在地上,卑微如蝼蚁,只能任眼前之人生杀予夺,不能反抗,甚至也不能有半点怨恨。 可是……凭什么?! 闲晞艰难地抬起头,“我……说错,了吗?” “砰!” 又是一道闷响,夹杂着玉石碎裂之声,霜华苍柳凝聚而成的灵躯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生之本源正在迅速流逝。 “恼羞……成怒,了?” “我!没!错!”闲晞怒吼道,“你!早晚——会死在木灵手中!” 预知梦境中,除了灵隽,其他木灵都死了……现在看来,它真的是太准确了。 但这已经足够了,灵隽只要还活着,就必会给她的敌人带来永生难忘的恐怖! “轰!” 玉屑飞舞,随风而逝,灵御尊主冷哼一声,眉宇间终是多了一份恼色。 他现在的心情也很糟糕。 准备多年的计划,一朝付诸流水,在感应到木灵的魂牌接连破裂,螟蜓一个个死去之时,灵御尊主气得险些要屠城。 匆匆忙忙从朱陵洲赶回,中途感应到一只螟蜓的气息便追了过来,抓到了个漏网之鱼——可一个霜华苍柳有什么用! 灵御尊主无法克制心中的怒火,直接便杀了闲晞,半点也不心疼。 反正计划已经彻底破产,只能采用备用计划,木灵也没用了。 灵御尊主又看了一眼那随风而散的玉屑,脚步一转踏入虚空,往万灵秘境而去。 “死在木灵手中?”他冷笑,“苍帝一族,司掌万木,木灵而已,能伤我分毫?” 他并不将闲晞的诅咒放在心上,而是将满腔怒火,转移到了攻击万灵秘境之人头上——若不是那些人突然没事找事,木灵岂能找到机会暴动,他的计划又岂会失败! “究竟是谁破坏了我的计划?!” 第七十五章:平行世界 天朗气清,宁静的山谷之中,万物生长萌发,和平而安宁,与那些正在爆发纷争的地方截然不同。 一道空间裂缝撕裂长空,吐出一个包裹在一层碧绿神光中的人,转瞬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灵隽轻盈落地,环顾四周一圈,找了块石头坐下,躺平,仰望着湛蓝的天穹,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这就是……自由的感觉么?” 从聚灵到现在,不知过去多少年,她居然直到现在才知道自由的滋味。 被困在封印世界中时,她浑浑噩噩,得过且过,除了能走两步和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入睡,并不比一块石头更自在;之后又被关在万灵秘境里,每天被无数阵法监视,不得不压抑本性,不敢暴露分毫。 如果没有得到过自由,灵隽并不会觉得那些日子多么难熬,但现在她忽然有种预感——若突然回到从前,再经历一遍过去的日子,恐怕她也无法坚持下来。 山间的风很温暖,带着阳光的味道,灵隽眯着眼睛吹了一会儿风,有些昏昏欲睡。 但理智告诉她,现在还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 在杀死刘管事之后,灵隽便将体内的螟蜓杀了,再加上先前因为血煞的缘故,大管事等人还未给她炼制魂牌,因此她并不担心尊主那些人还能追查到她的踪迹。 ——实在还不放心,她可以暂时以剑灵的身份行走于世。 她现在应该先弄明白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万一她太过倒霉,居然又掉进了什么陷阱,有准备总比没准备好。 灵隽散开神识,探查周围情况。 与此同时,宗恪忽然轻咳一声,“我说,灵隽啊,咱们的合作这么顺利……” 灵隽眉头一挑,知道他的意思了,直接问道:“你可能感应到你遗府所在?等我探查清楚情况,若危险不大,便送你去遗府;若太过危险,你就要等一等了。” “能,我能感应到,就是有点远……” 宗恪最担心的便是她背弃承诺,此时听她语气不像是敷衍,立刻便高兴起来,觉得再忍一段时间也无妨。 他与灵隽共享了关于遗府方位的感知,之后喜滋滋地连声道谢,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真真半点大能的骨气也没有。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灵隽竟半点不觉得违和,反而觉得宗恪在今天这么个大喜的日子说好话真是很有眼色,心里也有点小高兴。 她便随口问道:“你生前乃是洞虚期大能,等在遗府养好伤后,打算去哪里?” 宗恪道:“自然是回我的宗门。” 但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他又微微怔忡起来,片刻后轻轻一叹,“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宗门如今情况如何了。” 灵隽来了兴趣,问道:“你出身何门何派?” 青神木的传承记忆残缺不全,虽有山海界的一些基本常识,但也仅限于此,并没有更深的内容,她对外界的一切都很好奇——即便是过期消息也偶尔能有些参考价值嘛。 宗恪说到这个便颇为自豪,“我出身天枢域九灵神宫,那可是天下九大势力之一,宗内有大乘老祖数位,洞虚道尊十余位,合体尊者上百……便是在九大势力中,也从未跌出过三甲之列。” 这得意洋洋的语气,就差没加上一句“尔等凡人还不速速膜拜”。 “天枢域?”灵隽感觉有哪里不对,“可山海界九域十二洲三千灵境,并无天枢域。” “什么?”宗恪愣住了,旋即便是神色一变,“什么九域十二洲三千灵境,我不曾听过!” 灵隽:“……?” 之前在万灵秘境中时,两人一心只想着如何逃出秘境,并没有谈论多少外界之事——直到现在,两人才猛然发现,这个……他们好像对彼此曾生活过的世界都很不了解! 灵隽将她所知娓娓道来:“九域,即神霄、青霄、碧霄、丹霄、景霄、玉霄、琅霄、紫霄、太霄域;十二洲,即蓬玄、朱陵、玄天、司真、化玄、长真、太元、丹霞、崇妙、紫玄、青屿、元辰洲;三千灵境,那便更多了……” 唉,失算,原以为这老头子暂时可以担起千度之职,不想他居然比自己还没常识。 待她说完,宗恪已有些失魂落魄,“这……你这真是山海界?” 灵隽道:“自然是山海界,难不成还有两个山海界?” “我那也是山海界……可我们那并无什么九域十二洲,”宗恪叹气连连,“我生活的山海界,有七域十三郡,七域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域,十三郡为……” 两人又就自己所了解的情况来了一次对比,结果就是——他们两人口中的“山海界”,其实就不是同一个地方。 宗恪不愿意承认自己生活的世界是虚假的,他坚持认为:“或许只是时间过去太久,山海界的划分、曾经站在巅峰的势力都改变了……否则,为何我创造的灵天玄清九云阵这里也有?为何我生活的时代修炼的各境界与你这里人族一样?为何我曾见过帝族,这里也有帝族?为何我留下的遗府,现在还能感应到?” 灵隽不得不打破他的幻想:“太素历至今十万余年,一直都是九域十二洲三千灵境,从未出现过七域十三郡这种划分……” 在山海界,人族即便修炼到大乘巅峰,也只有十二万九千六百载寿元,这是极限,任何手段都无法突破。 宗恪生前也只是洞虚期的修为,寿元有一万零八百载,即便变成了残魂也不会延长,他不可能在这个山海界中看见七域十三郡。 宗恪陷入沉默——道理他都懂,但他的修为不是假的,他感应到的遗府真实存在,他的过去也不是幻梦一场! “那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灵隽想到在玄明剑传承记忆中听过的两种理论,若有所思。 “有两个可能。”她一本正经,好像真的懂一样,“一是穿越时空,你来自山海界更久远的年代,因为一些意外跨越了时间长河,直接从上游来到下游。” “二是平行世界,你来自一个与山海界几乎一样的世界,这个世界本来也有一个宗恪,只是你的到来取代了他,所以能感应到他留下来的遗府……” 宗恪: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 第七十六章:天降奇缘 宗恪虽是一位前辈高人,奈何他脱离时代太久,又没有什么特殊的际遇获得新世界知识,面对灵隽那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只觉得满头雾水,却又隐隐有些信服。 修真界万事皆有可能,奇人奇事层出不穷,少有人会对这些异常现象背后的秘密进行深入探究,他也一样,因此还真不能拿出什么科学依据进行反驳,最后只能好似老年痴呆一般除了傻傻点头外就不知道说什么好。 “总而言之,差不过就是这样子,具体是哪一种可能,我们还要根据你遗府中的情况来确定。”灵隽叹了口气,难得安抚了他一句,“其实说这么多,对你而言也没什么差别,你以后还不是要活在这个山海界,咱们接受现实,继续前进。” 宗恪:“……谢谢?” 虽然灵隽的安慰干巴巴,有种“来都来了”的既视感,但可能是和她相处久了,宗恪竟奇异地感觉自己被说服了。 于是接下来,灵隽又问了宗恪一些事情,听着废柴老爷爷的故事,困意越来越重。 灵隽还没有被困意折腾得失去理智,直到神识感知结束,确定周围并无危险之后,她才按照宗恪的指导,布置了一个简陋的阵法,尔后享受着自由的阳光与清风,渐渐陷入了睡梦之中。 大概困意真的会传染,一股困倦之感油然而生,宗恪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不知不觉间也睡了过去。 当两人都陷入沉睡之后,这座普普通通的小山谷中忽地泛起一片迷蒙雾气,如潮如海,淹没山谷中的清溪绿树,漫过周围环绕的高山,将这一方天地天地渐渐蚕食,带去了另一个神秘的世界…… · 玄沩境,北天宗。 三人从一座大殿中走出,其中一人稚气未脱,约莫十二三岁;另外两人则都是风华正茂,十七八岁的年纪,一男一女,脸上笑意深深。 “龙师兄,这次多亏有你出手相助,否则我与芸儿的任务可就完不成了。”那对年轻男女对比他还矮了许多的少年郑重行了一礼,“此次任务,我与芸儿领了善功,那任务中收获的宝物便皆归师兄,还望龙师兄不要拒绝。” 龙应云板着一张幼稚的小脸,点了点头,同时还不忘说教,“只有这次,若下次还因贪玩而忘了做宗门任务,你们便是请来大师兄说情,我也不会出手帮忙。” “我等已知错了,下次比不会再犯的。” …… 与那对不省心的师弟师妹分别之后,龙应云回到涵虚峰,在自己的洞府中稍事休整后,便去了禁地。 涵虚峰的禁地并没有如许多话本说的那样,关押着放出来就会毁灭世界的绝世大魔头,之所以叫这个名只是为了禁止外人出入,因为这是静涵道人与龙应云修炼之地。 不过,两月前静涵道人因要出门访友,离开了北天宗,目前禁地之中便只有龙应云一人。 禁地位于山腹之中,路线复杂诡异,周围布满各种恐怖禁制,若擅自闯入,即便不会迷路,也会被禁制杀死,十分安全,适合长时间闭关。 从七岁那年引气入体,到现在已有五年时间,龙应云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进入禁地深处,与那柄奇怪的剑“培养感情”,最初是每隔一月,后来是半月,不久前变成了七日,今日距离上一次培养感情,已经过了七日。 与一柄剑培养感情,龙应云一开始觉得怪怪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柄剑好似真的慢慢习惯了他的存在,不再动不动便甩出一片剑意——师尊说这是神剑正在逐渐认可他。 师尊从来没有说错过,这次肯定也一样。 龙应云严肃的小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神剑啊,虽不知师尊是从何处得来的,但看师尊的态度,明显是希望他能获得神剑认主——他不会辜负师尊的期望,一定能成为神剑之主! 很快,他抵达了目的地。 祭台之上刻满各种奇诡复杂的禁制,神剑便插在祭台中央,剑身清亮如阳光下的冰雪,虽并无神光宝华,但在龙应云眼中,它甚至比镇宗之宝更加光彩夺目。 如过去一样,他割开手腕,鲜血滴在祭台边缘的水池中,约莫放了一碗血后,他抹去手腕的伤口,在祭台边盘膝坐下。 这一碗血液相对于水池而言少之又少,但整个水池却已变成一片暗红,刺鼻的血腥味弥漫而开,好似邪修炼血之地,乍一看还真有些恐怖。 龙应云不是第一次看见清澈的水池化作血池了,但他依旧有些难以适应,忍不住别过头去。 师尊说,以血养剑,能让认主变得更加容易,水池变化这么大是因为激发了他血中的力量。 血池之水顺着凹槽流入祭台,沿着禁制刻痕将血色染遍祭台,最后汇聚到祭台中央的神剑之上。 仿佛是汲取了血气,神剑剑身上也渐渐浮上一层血色。 而每当此时,龙应云便会对神剑产生一种模糊的感应,一些剑道感悟莫名便浮上心头…… ——这也是他年不过十二,却已成功筑基,剑道境界也已达以气驭剑境的原因之一。 但今天……与过去似乎有些不同。 百会穴中忽然多出了一股热流,它沿着经脉流入肉身的每个角落,最终流入心脏之中,消失不见。 龙应云感觉浑身上下暖洋洋的,有些困倦,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他忽地清醒过来。 睡梦中感应到的那股舒适之感仍在,且灵力稍一运转便会发现,此时他神完气足,好似刚才根本没放过血一般,甚至之前几次历练留下的暗伤也彻底好了,浑身上下充满生机与活力。 “发生什么了?” 龙应云一脸茫然,下意识便看向祭台上的神剑。 神剑剑身清亮如水,不见半分血色,祭台边的水池也恢复了清澈,与过去每一次一样。 “应该没什么事吧……” 龙应云想了想,觉得这和以前的剑意感悟灌顶也差不多,估计是神剑和他的感情又加深了,送了他一点小礼物吧。 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孰不知,他没放在心上的这点变化,直接改变了他的种族——从此之后,他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人族了,而是人族与苍帝一族的混血,又称“次帝族”。 第七十七章:现在是学习时间 万灵秘境。 当灵御尊主赶到时,现场只剩下了一片正在朝远处扩散的毁灭风暴。 风暴之中充斥着混乱庞杂的力量,接连不断的炸裂声连成一片,远处传来凶兽惊恐绝望的嘶鸣声,汇聚一处,好似一首蹩脚的挽歌。 灵御尊主:“……” 尽管在感应到木灵魂牌破裂时他就知道事情多半不妙了,一路而来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真正看见这一幕时,他还是……好!气!啊! 看这架势,别说木灵死光了,就连万灵秘境都炸成碎片了吧? 灵御尊主心中怒火熊熊,然而毁灭风暴肆虐,一切痕迹皆被摧毁,他不知道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势力袭击了万灵秘境,让他一切苦心付诸东流,也不知道那些袭击之人是否还活着…… 无法确定目标,他就无法判断,袭击之人究竟是单纯冲着万灵秘境来的,还是为破坏他计划而来的——两者之间差别极大,直接影响到他接下来的行动。 “呼……”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隐隐暗了下来,灵御尊主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离开了这片伤心之地。 木灵没了,第一计划失败,但好在他还有备用计划,虽然效果不如木灵好,但也相差不大。 而且,备用计划也一直在同步进行,目前也已到了最后阶段,他不用浪费时间辛苦等待——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离开之后,灵御尊主一方面督促已经转正的备选计划加快进行,另一方面则开始追查万灵秘境之事究竟是哪方势力下的手。 和溪陨落了,他们的灵境少了个明面上坐镇之人,还得再安排新的合体修士顶上空缺…… · 扬川灵境。 李纯祐重伤而返,带去攻打秘境的修士全军覆没,这一消息震惊了李氏一族高层,甚至连李氏的那位大乘老祖都被惊动了,亲自召见李纯祐询问内情。 从秘境崩溃的毁灭风暴中艰难逃生,为避免被人发现还千里迢迢绕路返回扬川灵境,李纯祐的伤势未能得到及时治疗休养,即便回到族中后用了不少灵丹妙药,依旧很是虚弱。 “禀老祖,那秘境极为古怪,我遇到了一位合体尊者,他容貌很陌生,我从未见过,但他的实力更胜我一筹……” 李纯祐将当日发生之事一一道来,着重点了三个细节——一是黑衣人容貌给她的奇怪感觉,二是秘境中接连有生灵逃出,三则是秘境突然自爆。 “我与那黑衣人的交手虽引发了空间动荡,却绝不可能撕裂一座地阶秘境,但它还是崩溃了,应该是内部出现了问题——我怀疑,秘境内布置有九品灵阵,阵法崩溃牵连了秘境!” 扬川老祖默默听完,沉默许久。 “你做得很好。”须臾,他方才开口,“虽然行动失败了,但那群人明显背后隐藏着一个很大的势力,说不定……是九域十二洲哪个一品、二品大宗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扬川灵境虽在三千灵境中赫赫有名,但根本比不得九域十二洲,李氏一族也不过是三品世家,真与一二品大宗对上,下场必然极为凄惨。 李纯祐心中一惊,但却并不很意外,因为她隐隐也有这种猜测,否则也不会小心翼翼地隐藏踪迹,绕路返回扬川灵境。 “这件事,我们不要再有任何关注,它与我们无关。”扬川老祖淡淡道,“尽快将所有痕迹抹平。” “是。” 扬川老祖带着满腹心事离开,李纯祐却还要拖着虚弱病体摆平后患。 好在,为了防止泄露消息,李氏一族中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此事,且都极为可靠,只要再约束一二,拿捏住他们的软肋,便不必担心暴露。 除了李氏族人外,知情者便只剩下最初传出秘境消息的浮月门。 不久之后,浮月门的启淑尊者、启宁尊者在一次秘境探索中双双陨落,浮月门瞬间跌落尘埃,宗门宗域被周围势力瓜分,门内弟子也因各种原因死伤惨重,最终烟消云散。 得知消息,李纯祐脸色分毫不变,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便将人打发了。 事情因浮月门而起,但光是抹去浮月门却不代表着事情的结束。 若隐藏在幕后的那个势力有心查探,或许能查到浮月门与那个秘境中人发生冲突之事,进而将注意力放到李氏一族上…… 李纯祐叹了口气,又发下一个个命令,伪造各种痕迹,希望能在对方查上门时误导他们。 “幸好当日那秘境毁灭了,否则我未必能逃得一命,对方也能通过招魂、时光回溯、天机占卜等办法查出真相……” 死在毁灭风暴中的人神魂将会湮灭,时光回溯无法回溯如此混乱的时空,天机占卜的准确性也将大大降低…… 想到这里,李纯祐都忍不住感谢那些在秘境里搞事的人了——只不过,他们应该已经尽数陨落了吧? 还真是有些可惜。 · 继续进行计划,或是抹去搞事留下的痕迹,那是当日万灵秘境纷争的主角要做的事情,作为配角小炮灰的灵隽,现在已经远离了剧情,可以愉快地享受自由。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灵隽正要呼叫一下失业老人宗恪,却发现情况不对——她又进入玄明剑的传承记忆中当背后灵了! 灵隽:行8,现在是学习时间…… 传承记忆紧接着上一次,燕希x小朋友依旧在上幼儿园。 灵隽毕竟不是真的小朋友,幼儿园的生活对她而言就很枯燥无聊了,她分出一丝心神跟着燕希x上课,其他时候则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希望能获得更多有意义的知识。 这段记忆的主体是燕希x小朋友,灵隽无法利用这具身体做什么,也无法放开神识,但许多燕希x听见看见但是转眼就不记得的事情,她却能牢牢记住,而有很多秘密就隐藏在这些随风而逝的话语画面之中。 比如,她知道燕希x的同桌很喜欢班里最可爱的那个小女孩,并打算拿零花钱买零食送给她。 还比如,有两个坏坏的小朋友特别讨厌一个人,准备在之后的手工课上打坏他做的手工。 “哇哦~” 灵隽这下子来兴趣了,人族的校园霸凌,她还没见过呢! ——这段记忆怎么不早一点出现,这样她在被木灵霸凌的时候,就能演得更好啊…… 第七十八章:社会我燕哥 一个小时后。 燕希x与两个坏小朋友一起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接受思想品德教育。 灵隽今天对燕希x可谓刮目相看,没想到她看着长大的这个小朋友居然这么刚,面对欺负他的人直接就上手揍了,以一敌二不落下风,把两个挑衅他的坏小朋友打得哇哇乱叫。 虽然这么一来她的演技没能得到增长,但是转念一想,她以后应该遇不上类似的事件了,也不用再因为各种外部条件委曲求全到几乎忘记自己的本性——她可以正面硬刚! 为燕希x小朋友点赞! 然而班主任并不想为小小年纪就打架的小朋友点赞。 虽然燕希x情有可原,但是他这样处理问题在老师看来还是不正确的,于是在教育完那两个没事找事的坏小朋友后,班主任又对他进行了一场爱的教育。 等今日放学,燕爸爸接到的就是一个垂头丧气的燕希x。 灵隽心想:“果然是在和平年代里生活久了的人,还讲究不能用暴力解决问题,但班主任的约谈就能真的解决问题吗?” 她想起之前那两个小朋友偶尔看向燕希x时微妙的眼神,觉得事情可能没这么容易结束。 于是,灵隽再次确定,这个理论并不适合山海界这种好端端待在家里会被人上门打砸抢、睡一觉醒来就被人移植还关禁闭的恶劣环境,不过倒是可以用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比如更好地伪装成一朵盛世白莲花。 今日新知识get√ 打架事件在燕希x家中也掀起了一个不小的风波,两位家长紧接着老师继续教育小朋友,不过他们并不是单纯地告诉燕希x什么不能做,而是在指出错误的同时还告诉了他正确而合乎大众道德的处事之法。 他们是真的很爱燕希x小朋友。 灵隽心中忽然萌生了这个想法,莫名地有些感叹——可能她附身燕希x久了,多少也染上了些人族的多情吧…… 等等,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灵隽警惕起来,她绝不会被人族的糖衣炮弹、甜言蜜语打垮,失去了纯粹性的灵族就是披着灵族皮的人族而已! 之后的一段时间,燕希x果然还是又受到了那两位屡教不改的小朋友的挑衅,正愁没地方施展从爸爸妈妈那里学来的新知识的他立刻一哭二劝三告状,不仅树立起了受害人形象,还站在了“我不能让你继续错下去”的道德制高点上,即便是做打小报告这种为小朋友不耻的行为,也给人一种被逼无奈、为了你好的感觉,可以说非常学以致用了。 灵隽:又学到了:) 从一个不服就干的耿直boy进化成腹黑白莲花的燕希x小朋友靠着不断学习各种新知识,一路解决了生活中遇到的各种问题,顺利升入小学,安稳地来到了六年级。 这段时间,灵隽一直跟在他身边,两人在某些方面产生了趋同进化,她也收获良多,学了一门外语,知道怎么解方程,接触到了更多奇妙的新知识。 她也隐隐感觉到了——这个凡人世界很可能并不在山海界,而是在一个只剩下修行者传说的末法世界,凡人以另一种她尚无法完全掌握的知识完成了许多只有修士才能做到的事情,甚至在某些方面犹有胜之。 出于慕强心理,灵隽很佩服创造这么个可称之为“伟大”的世界的凡人;但另一方面,她心中的警惕也与日俱增。 ——在目前的山海界,人族只能靠着修行者占据一席之地,若人族的凡人也能如这个世界的凡人一般做出这么多不可思议的成就,那还有其他种族的生存空间吗? 如她这种木灵,会不会被抓去每天催生水稻? 作为一个灵族,灵隽自然不愿意看见人族一家独大,特别是她对山海界人族的印象并不好。 她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实在是承受了太多! 除了这些远虑之外,灵隽还有近忧。 从幼儿园到小学六年级,足足七年时间,她一直留在传承记忆之中,既没办法好好修炼,也不能去看看美丽新世界,还要担心自己一觉睡七年之久宗恪会不会以为她挂了或是暗中偷她的生之本源,在荒郊野岭会不会又遇到和那个垃圾尊主一样的坏人…… 发愁到头秃。 时间就在燕希x的快乐与灵隽的头秃中慢慢过去,直到某一天,燕希x收到了一封不具名的情书。 灵隽瞬间就来了精神。 ——生活太无聊,总得找些乐子,吃点瓜,方才不负这担惊受怕的岁月啊。 燕希x是一个很成熟的小孩子,这可能是因为燕爸爸与燕妈妈在教育他的时候一直将他放在平等地位上——这样的他虽然少了些孩童的稚气,但却让他收获了亲戚朋友一箩筐的喜爱,是名副其实的“别人家的孩子”。 是以,在大多数小学生根本不知道“喜欢”是什么的时候,他早已通过无数个和燕妈妈一起看婆媳剧、偶像剧的日子,看穿了所谓爱情的本质,成了一个莫得感情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燕希x一脸无波无澜地看完了字写得不太好看的情书,然后平静地写下一句话,将它折好,在某个值日的时候趁着教室里没人,将情书塞回了一个女生的抽屉。 ——作为一个掌握着收发作业大权的男人,他认得班里每个人的笔迹,一眼就看出来情书是谁写的。 第二天,那个女生来到教室,看见自己送出去的情书回来了,顿时一颗心砰砰直跳,趁着周围无人,小心翼翼地打开,然后就呆滞了。 燕希x只写了一行字:建议购买xxx字帖,每日临摹,30天内可见成效。 女生:“……” 灵隽帮她补全了心声:“这初次萌生的情意,终究是错付了!” 也许是因为吃到了一个味道有些奇怪的瓜,当天晚上,燕希x睡下之后,灵隽终于结束了这一轮传承记忆灌顶,回到了现实世界。 七年时间并不短,冲淡了因与颐如分道扬镳而萌生的一缕感伤,也让她能更加淡定地看待获得自由这件事情。 自由地呼吸,仅仅是作为一个生灵最基本的权利,未来的路,才刚刚开始。 第七十九章:凡人城池 天色依旧明亮,周围环境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灵隽从巨石上爬起,发现睡前她布置在周围的阵法已经失效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她当时只在阵法中放了几块灵石,七年时间,能量肯定早就消耗干净了。 醒来之后,她连忙检查了一番,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不禁便松了口气。 “宗恪?” 灵隽在心里呼唤了一声,但却并没有收到回答,她不禁皱了皱眉,神识探入墨阳玉佩中,却发现宗恪不见了。 她顿时就惊住了。 虽然她和宗恪之间只是合作关系,没什么深情厚谊,但好歹也是一起从万灵秘境逃出来的,她还答应了要送他回遗府,结果一觉醒来人就不见了? 宗恪只是一个残魂,依靠着墨阳玉佩才能苟延残喘,现在他不见了,是已经消散了,还是自己偷偷离开的? 灵隽感觉满脑子问号,但是又不知该从何查起,在等待了三天依旧没见宗恪出现后,她只好将墨阳玉佩收好,在原地留下一朵聆音草,将她去周围打探情况的消息留下。 ——若宗恪是自己离开的,等他回来听见聆音草中的消息,也不至于找不到她。 灵隽要去的地方是一座凡人小城。 一觉睡醒来,她的神魂变强大了许多,神识能探查的范围也比之前更大,这座小城就是她醒来之后探查周围变化时发现的。 神识并未在小城中发现任何修行者的气息,但谨慎起见,灵隽还是遮掩了自己的灵族气息,套了一层傀儡壳子,将自己往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外乡人”方向打扮。 一个时辰之后,她出现在了这座名为“羲和”的小城外。 人族似乎天生就有一种让自己的生活变得热热闹闹的本事,这对于领地意识格外强的妖族和灵族木灵一脉而言,简直是难以理解。 好在灵隽是在现代社会进修过的人,虽然不了解此地风俗,但看过的古装电视剧不在少数,扮演起人族来倒也像模像样。 小城颇为繁华,许多来自周围山村的村民带着蔬菜瓜果或是手工艺品来城中出售,在进城时还需要交进城费——也不知道这么个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王朝收税。 灵隽戴着个斗笠,伪装成一个风尘仆仆的江湖侠客,甚至还打算准备路引和铜钱——然后就发现,这座城出入不必查路引,用的也不是铜钱,而是一种特殊材质做的刀币,刀币上还有“羲和”二字,私自铸币没跑了。 用术法偷偷变了刀币出来,灵隽顺利进了城,然后就随着人流来到了羲和城中最热闹繁华的街道长明街。 一路上,各种叫卖声、议价声、笑闹声汇聚成嘈杂的洪流,灵隽在街上逛了一会儿,还是有些不习惯,便走到了另一条街上。 “周围皆是荒郊野岭,这座小城却如此繁华,真真奇怪。”她心里纳闷,“难道我先前所在之地方圆千里,恰好就是不毛之地,而过了这座城池,才是繁华人间?” 事实上,在入城前,她已经用神识查探过了,羲和城周围确实有不少村庄小镇,而在更远处,还有几座大小不亚于羲和城的城池。 ——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 但直觉告诉灵隽,事情没有表面上看来这么简单,一股若有似无的危机感萦绕在心间,久久不散,让她始终无法放下心来。 满心警惕的她,在一路闲逛时也收集到了不少消息。 这片地方采取的是“城邦制”——大概就这么个意思吧,每座城池之间彼此独立,上头也没有什么皇帝,城主最大,手底下有不少军队,偶尔几座城池间还会发生战争。 除了战争,这里的人们生活最大的威胁,就是天灾人祸和时不时从旁边荒山野岭中跑出来的凶猛野兽。 他们偶尔也会念一些神祗的名号乞求得到上天垂怜,但真正相信的人没几个,城中庙宇的香火也并不鼎盛,大多数人都更愿意花钱去讨好城主府的大人。 一个没有“超自然力”的正常古代社会,似乎没什么问题。 灵隽决定,若等她去城主府一探之后还没发现问题,就去另外几座城池看看——如果都没问题,那她还是先在周围瞎逛吧。 作为一个宅了不知道多少年,从未独自出过远门,甚至连外面的世界具体是什么格局都不知道的灵族,灵隽……也是真的很为难了。 不知不觉间,她穿过一条小巷,来到了另一条街,然后一抬头就看见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嗯?” 灵隽来了兴趣,神识一扫,发现这些人都是在等着买一家“良心包子铺”的包子。 “包子有什么好吃的?至于么?” 她也是(靠燕希x小朋友)吃过包子的灵族,并不觉得包子是什么绝顶美味。 看了几眼之后,灵隽收回目光,决定直接去城主府一日游。 但就在她准备拐向另一个方向时,对面的一条小巷中,忽然出现了一道莫名的……极为亲切的气息。 她的脚步顿时便停了下来。 “这感觉……”灵隽细细感应片刻,“好似木灵,又有些不同之处,难不成是木灵与人族的后代?又或是掠夺了木灵本源修行邪术的人族修士?” 她心中一凛,连忙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好,目光朝那巷子看去。 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男人从巷子中走出,他眉目如画,风姿秀雅,恍若自话本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刘管事伪装得再好,若站在他身边,也能教人一眼便分出高下来。 这样的人似乎更应该出现在世家贵族的亭台楼阁之间,流觞曲水、感怀赋诗,而不是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傻子一样左顾右盼,一双灵动纯澈的眼睛眨呀眨好似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若不是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木灵的气息,灵隽便要将他当成电视剧里那种养于深闺妇人之手、从未独自踏出家门的富家公子,但现在么……她只觉得这人更像是一个为她设下的陷阱。 但灵隽还是有些上钩了。 她急需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山海界如今又是什么局势,她该如何找回玄明剑——在这片凡人世界,眼前之人似乎就是唯一的突破口,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第八十章:容时若 在灵隽犹豫的时候,那年轻男人悄悄站到了良心包子铺队伍后面,默默等着了起来。 在他前面的人回头一看,见他这么一副“我很有钱”的打扮还自己来排队买包子,就觉得怪怪的,暗暗与前面人嘀咕:“王二郎家包子卖得这么好?怎么连那些公子哥儿也来排队买了?” “谁知道呢?也许人家就好这一口。” 和年轻男人前面的人想法相同的不在少数,很快灵隽就发现,好几个路过的人在看见年轻男人在排队买包子后也来凑热闹,想要尝尝这家的包子到底是什么味道。 灵隽:“……” 这是不是燕妈妈说过的“从众行为”? 闲着也是闲着,灵隽往背后墙上一靠,静静看了起来。 年轻男人的耐心非常好,默默站在队伍里,不和人说话,对上别人目光时还忍不住躲闪低头,比不谙世事的小娘子还要羞怯。 队伍排了很久,终于到了年轻男人,但他才刚打算从袖中掏出刀币,就听见卖包子的王二郎说:“今日的包子已全部卖完了,各位客官下次赶早吧。” 年轻男人顿时像是被放了气的气球,蔫嗒嗒地看了王二郎一眼,闷闷不乐地离开了队伍。 那些跟在他后面排队的人也一脸郁闷,很快便散了。 这条街除了良心包子铺外,其他店铺效益都不大好,因此当买包子的人散去之后,街上便只剩下零星几位行人。 灵隽想了想,跟在年轻男人身后,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年轻男人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被人尾随了,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一直逛到正午时分,期间买了冰糖葫芦、面人等小吃,一路吃个没完,就很气人。 ——虽然灵隽对凡人的食物不感兴趣,但别人有得吃,自己没得吃,还得担心这是不是陷阱,心里总归会不怎么痛快。 “有点饿了。”年轻男人摸了摸肚子,喃喃自语。 灵隽:“……吃吃吃,就知道吃!” 年轻男人看见不远处有个酒楼,便走了进去,点了一个暖锅和几个招牌菜,准备大快朵颐。 灵隽也进了酒楼。 在跟踪年轻男人的时候,她的神识已经将羲和城探查了个遍,只除了城主府。 这个男人正是城主府出来的,现在城卫军已经拿着画像开始找人了——她心有顾忌,不敢贸然查城主府。 灵隽在他旁边的一桌坐下,随便点了两个菜。 听见她点的都是便宜素菜,那年轻男人自以为很隐秘地看了她一眼,待发现她的衣裳灰扑扑的料子也不怎么好后,目光中就带上了几分怜悯。 灵隽无声地看了过去。 年轻男人顿时浑身一僵,连忙低头喝茶,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做过似的,只是一双耳朵却悄悄变红了。 两人点的菜很快都上齐了,年轻男人在吃饭之余还忍不住偷偷看灵隽几眼,待发现她根本就没动几筷子,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后,心就更软了。 ——不知为何,他一见这个平平无奇的侠客,心中就涌起一阵好奇,莫名就觉得这个侠客肯定能给他带来许多新奇的东西。 这样的感受,在过去可还从未有过。 在好奇心的唆使及同情心的推动之下,年轻男人终于还是克制住了心中的羞怯,开口邀请:“这位侠士,在下对您一见如故,不知是否能有幸邀您一同,一同……” 他到底还是太害羞了,最后几个字声音细若蚊蚋,要不是灵隽耳朵好还真听不清。 灵隽想了想,便端着菜到了他那一桌——她倒要看看这个家伙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年轻男人的眼睛亮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下容时若,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灵隽漫不经心道:“燕希明。” 她本来是想叫燕玄明的,但按照灵族习俗,灵族名讳不能直接取本体之名,她就干脆加入燕希x一家,叫燕希明好了——反正这都隔了一个世界,燕爸爸燕妈妈也不能找上门来表示不同意不是? 容时若似乎还没发现这个作男儿装扮的其实是个女人,直接便说道:“那我唤你一声‘希明兄’可好?” 灵隽被他这说话方式累得不行,“你叫我希明就行。” 这似乎给了容时若一个错误的信号,他认为两人能直呼姓名就是关系很好的表现,眼睛更亮了,像个对外面世界充满好奇的山村失学儿童,“希明,你是话本里说的侠客吗?你去过其他城池吗?那些城池和我们羲和城有什么不同?” 然而灵隽也是个刚从大山深处走出的无知灵族,哪知道那些城池里是什么光景,自然是答不出来的。 不过不要紧,她很快就将话题扯到别的地方,说她虽不曾去过附近的城池,但却去过极遥远之地,那里有一个国度名为大唐…… 灵隽:虽然我啥也不懂,但这不妨碍我装x。 灵隽的记忆力是一流的,燕希x看过的电视剧、动画片、纪录片、历史书乃至小说她都能记得分毫不差,描述大唐时辞藻华丽而生动,引经据典,还穿插着一个个有趣的小故事,可以竞争一下最佳科普员了。 容时若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公子,哪里听过这么多新奇的故事,顿时连魂儿都被吸入了她描述的那个繁华盛世之中,一桌的美味佳肴也忘记吃了。 观其神色,灵隽也知道他已经完全入迷了,不禁还有点小得意——这可是她凭真本事折服的人族! 但得意也不妨碍她继续保持警惕,特别是,灵隽发现那些城卫军至今还未查到这家酒楼来——明明在进酒楼之前,她便感应到最近的城卫军和酒楼只隔了一条街,再加上先前买包子一事,应该早就查过来了才对。 神念一扫,城卫军依旧在那条街上盘桓,没有一个人踏入这条街。 仿佛这条街与羲和城的其他地方,已经被分隔而开,成了两个世界。 灵隽的目光落回到正在神游大唐的容时若身上,若有所思——城卫军的异常,是否与容时若有关? 她停止讲故事,抿了一口杯中茶水。 ——或许,她该试探一番…… 第八十一章:羲和城城主 容时若恍恍惚惚回过神来,看向她时目光灼灼似贼——灵隽毫不怀疑,若不是她看起来不太好对付,这个看似羞怯的家伙会想将她带回家去一直给他讲故事。 “希明,你真是见多识广!”容时若感叹,“还有呢?你才讲到女皇称帝,她称帝之后呢,又发生什么了?” 灵隽微微一笑:“后面啊……后面我就不在长安了,不知道呢。” 容时若:“……” “希明,你一定是在说笑吧?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定知道的对吧?”他不愿意接受现实。 灵隽无奈地叹了口气:“抱歉,我是真的不知,让时若失望了。” 体会到了断章威力的容时若心情很复杂,他有点想打人,但还是好脾气地忍耐了下来,只道:“好吧。” 火热的气氛冷却下来,容时若草草吃了几筷子,思绪又忍不住飞向方才故事中提及的大唐美食,顿时便没了心情。 灵隽神色微动,低头又喝了一口茶。 片刻之后,酒楼之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紧接着一位城卫军统领带着人闯了进来,大步流星地来到容时若面前,单膝跪地:“卑职见过公子,请公子随卑职回府,老夫人已忧心多时了。” 容时若脸上的笑意收敛一空,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原地,片刻后才站起身,低声道:“我知道了,走吧。” 说完,他看向灵隽,“希明兄,谢谢你的故事,今日家中有事,我先走一步,还望希明兄不要见怪。” 灵隽唇边带笑,“无妨,家中之事要紧,时若你快快回去罢,莫让老人家久等了。” 容时若勉强笑了笑,便跟着城卫军统领离开了。 灵隽本就不爱用人族食物,容时若走之后,她也很快离开,找了个客栈住下。 “还真是有点意思。” 在与容时若讲大唐风物之时,灵隽的神识一直密切监视着城卫军的动向,在她突然断更前,城卫军都没有踏足酒楼所在的那条街半步;偏偏在断更后,眨眼间就出现了一位统领,带着城卫军在这条街上寻人,很快便将容时若带走了。 若说这只是巧合,灵隽是不信的。 但容时若除了身体好些外,应该是没有修为的,她也不曾在他身上发现任何类似于神魂标记的监视之法,城卫军为何来得这般及时? 灵隽只能将怀疑落在城主府头上。 只是,今日之事让她几乎已经肯定,这座羲和城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普通平凡,它背后可能隐藏着修士势力。 这样一来,她就更不能贸然行事了。 灵隽默默思索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便出门了,仍旧往良心包子铺那条街而去。 在昨日那个巷口等待了片刻,一道熟悉的身影又一次在对面的巷口出现。 只不过,今日容时若在排队买包子时还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一起来排队。 灵隽冷酷无情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她依旧在一边站着,直到容时若终于买到了包子,才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容时若咬了一口包子,同时将另一个递给灵隽,“这个包子真的好好吃!” “我已用过早膳,你吃吧。”灵隽依旧不吃凡人的包子。 容时若遗憾又窃喜地收回了包子,似乎是怕她反悔,第一时间就咬了一口。 灵隽假装没有发现他的小心思,等他吃完之后才悠悠问道:“昨日回府之后,贵府老夫人没有责罚你吧?” 容时若身形微微一顿,片刻后就笑了起来,“怎么可能责罚我,她最疼我了!” “你昨日是偷偷逃出来的吧?”灵隽唇边漫出一丝微笑,“昨日逃出府,被抓回去,今日便又逃出来了,你家中的守卫……”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扫兴的话!”容时若连忙打断她的发散思维,“希明你说你去过许多地方,可昨日只讲了大唐风物——还没讲完,今日有没有别的可以讲讲?” “自然是有的,不过就在这里讲?” 容时若连忙拉着她去了这条街上的一间茶楼——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条街上除了包子铺其他店生意都很差,可酒楼、茶楼、绸缎铺子、胭脂水粉铺子等倒是一个不少,真是不会做生意啊。 茶楼里空空如也,两人坐下之后点了一壶茶,灵隽便又开始讲起故事来,这一次讲的是一个叫大宋的国家。 容时若很快便被大宋东京的繁华景象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开始幻想,若是自己生活在那里,每当夏日,定能品尝许多冰品,可比羲和城好多了。 他想象能力很强,但学习能力显然一般,没有从昨日之事中吸取教训,在灵隽又一次停下喝茶时,他急急忙忙追问道:“那狸猫换太子一案的结果呢?” 灵隽露出一个熟悉的微笑,“啊,那时候我赶着要去大唐,和商队走了,没关注呢,反正都是皇家之事,与我这等江湖人没什么关联。” 容时若:“……” 他就算再单纯,接连两次遇到连载断更,此时也回过味来了,忍不住用那双明亮的眼眸哀怨地盯着她,仿佛要以此让她明白她究竟犯了多大的罪过。 但灵隽脸皮厚,演技好,淡定从容地迎接了这一考验——最后还是容时若先移开了视线。 “希明,你有点过分。”他闷闷不乐道。 “生活就是如此,你未必能看到所有事情的大结局。”灵隽自认为说了一句颇有哲理的话。 不久之后,又一位城卫军统领出现在茶楼中,将私自出府的容时若带了回去。 经过这两次试探,灵隽确认了容时若的不同寻常之处,再和他讲故事应该也收不到什么效果了,她打算就在今晚去城主府一探,看看里面究竟藏了什么妖魔鬼怪。 夜色渐深,灵隽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守卫森严的城主府,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她在城主府内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修士,倒是看见了容时若。 更奇怪的事情在于,城主府内除了他和一位老夫人外,便没有任何主人,而这一代的羲和城城主是男人——也就是说,傻白甜又容易害羞的容时若,居然就是羲和城城主! 这是什么魔幻现实! 第八十二章:梦境之主 这一次城主府之行最终什么超自然力也没发现,如果没有先前那两次试探,灵隽恐怕便要以为羲和城真是一座普通的凡人城池。 但很明显,它并不是。 那么它到底是什么? 灵隽有一个猜测:羲和城,可能是一座梦境。 ——也许不单单是羲和城,她先前感应到的其他城池,也是这个梦境世界的一部分。 而梦境的主人,应该就是容时若,因此明明他身无修为,他的意志却能影响梦境。 在听她讲故事的时候,容时若希望不要被人打扰,所以酒楼茶楼中都没有人,而城卫军也不会查到那条街;等她的故事断更了,容时若有点生气不想理她了,因此城卫军立刻就赶来将他带回家。 要验证这一点也很简单。 第二天,灵隽又一次去了那条街,果然等到了容时若。 不过,昨天的容时若已经吃到了好吃的包子,今天就没有去良心包子铺排队,而是准备穿过这条街去另一家糕点铺子买糕点。 “时若。”灵隽喊住他。 容时若回头一看,有些高兴,又有点不高兴——高兴在于,他已经把“燕希明”当成朋友了;不高兴在于,这个朋友总是逗他玩。 但作为一个人设是“害羞怯懦”的年轻人,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对朋友表达自己生气了,于是灵隽也就假装不知道这一点,和他一起去糕点铺排队。 与之前两天一样,今天糕点铺所在的这条街比前两天冷清了许多,只有糕点铺有人排队,而且这一条街都没出现城卫军。 容时若今天很沉默,灵隽想了想,说:“还想不想听故事了?我还去过很多地方。” 闻言,容时若看了她一眼,有点挣扎。 有趣的故事当然想听了,但希明太喜欢逗人了,等万一又是听到一半就没了,那岂不是自讨苦吃。 灵隽不给他选择的机会,强行开坑:“话说我在去大宋之前,还去过一个国度,名为殷商……” 很快,《封神演义》安排上了,容时若尽管心中抗拒,但还是忍不住被故事吸引,又一次掉进坑里。 不单单是他,周围排队的人也都听得入了迷,连买糕点都忘了——好在糕点铺的老板也跑出来听故事了。 今天的灵隽是个好孩子,没有坑文,而是将武王伐纣讲完了。 待她结束这个传说故事,众人还沉浸在三教大战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片刻之后,人群中才渐渐响起喝彩之声,甚至有人当场邀请灵隽去酒楼说书,赢得一片点赞+1,场面有点控制不住。 灵隽带着容时若从人群中逃出来,在一个小巷中躲好,避免了被抓住天天说书的命运。 而那些兴奋过头的人群很快被闻讯赶来的城卫军驱散,做完这些之后城卫军又离开了这条街,继续在别的街上找离家出走的城主大人。 容时若今天超开心,连之前灵隽耍他的事情都忘光了,一个劲地夸她见多识广,故事讲得也好,并邀请她去他家做客(好第一时间催更)。 灵隽拒绝了他的邀请,说自己这几天有事,然后便与他分道扬镳。 不久之后,灵隽的神识发现他又被抓回了城主府——看来这个梦境虽然会在许多方面都近乎现实,但冥冥之中却有着几个必然,那就是容时若所认定的事情。 当天下午,她离开了羲和城,往最近的缙云城而去。 缙云城距离羲和城不到五百里,以灵隽的速度很快便能抵达,但事实却是,她足足飞遁了一下午加一个晚上,也没能抵达缙云城。 就好似……有一股力量阻止她去缙云城一般。 灵隽又换了个目标,往另一座城池而去——结果也是一样。 她大概知道了怎么回事,便踏上归途,然后一个时辰不到便又回到了羲和城外。 “容时若还想继续听故事,不希望我离开羲和城,所以梦境也不允许我离开。”灵隽心想,“也好,不论如何,他才是梦境之主,要离开这个梦境也得靠他。” 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睡一觉就被人拉入了他的梦境,但眼下也不是追根溯源之时,还是得快点解决问题——谁知道在这梦境里待久了,现实中的本体会不会受到影响,或是被同化成为梦境的一部分。 灵隽回到羲和城后歇了一天,之后便又去“偶遇”容时若——更确切地说,是被容时若偶遇。 容时若没有让她失望,很快便出现在街角,见到她时还问她这几天做什么去了,事情办完没有。 灵隽仔细观察过他的神色,并没有从他身上找到表演的痕迹,就敷衍了几句将事情带过。 容时若是梦境主人,但他未必知道自己其实身在梦境之中——这样一来,事情就很棘手了。 如果他知道这是梦境,灵隽还能和他交易或是打一架以脱身;但他不知情,梦境中的一切源于他的潜意识…… 这样一来她想要离开只有两个办法:要么让容时若意识到这是个梦,打破梦境;要么在不破坏梦境规则的前提下,让容时若希望她离开,而且希望中不能含有恶意。 ——倒不是灵隽不想直接a上去,而是梦境能悄无声息地将她拉进来,真正的容时若该有多强大? 她好不容易从万灵秘境逃出来,可不能栽在这里,能不冒险就别作死。 两者都与容时若有关,灵隽只能暂时待在他身边。 “宗恪估计也陷入梦境了……”她心想,“希望他运气好点吧。” ——不然就……可以少做一件麻烦事了。 “希明,去我家住吧,客栈环境太差了!”容时若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家超大,超有钱!” 灵隽看了他一眼。 哪怕知道真正的容时若可能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佬,但看他这一副“地主家的傻儿子”的模样……算了,不能细想,可能这个大佬是个折翼的天使吧。 这一次灵隽没有拒绝他的邀请,而容时若也终于不用被城卫军抓回家了——他主动带着灵隽回了城主府。 到了目的地时,他还一脸忐忑,很害怕新认识的朋友觉得他隐瞒身份,就和他割袍断义。 灵隽拿出了十成十的演技,扮演了一个“交友不计对方身份”的潇洒侠客,容时若松了口气,便带着她进了城主府。 第八十三章:不能说的秘密 去别人家作客,第一件事是什么? 当然是去和主人打招呼了! 虽然容时若名义上是羲和城城主,但他家中还有个“老夫人”,灵隽来他家作客自然不能不先去拜见她。 在去拜见老夫人之前,容时若小声说道:“老夫人性情有些严厉,不是针对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灵隽心中一动,点点头让他放心。 “大少爷,老夫人正在等您。” 一个不苟言笑的侍女从屋内走出,将容时若和灵隽引进花厅。 灵隽前几天夜探城主府时便知道这老夫人长什么样,此时自然不会好奇,老实站在容时若身后,等着他给老夫人介绍自己。 然而,灵隽先等到的是老夫人对容时若的好一通责备。 “时若,你今日又私自出门,如此贪玩任性,如何对得起你早逝的父母对你的教导?如今我容氏一族人丁凋零,缙云几城早计划着针对我羲和城,你身为城主,不专心为羲和城未来谋划,实在令人失望!” “羲和城虽然民风淳朴,但哪里都少不了心怀恶念之人,若你出了什么事,我容氏一族嫡系便再无一人!你行事之前,为何不能多想想自己身上的责任,而是一味肆意妄为?即便要出门游玩,也该带上护卫!” …… 老夫人人老心不老,一开口便将容时若骂了个狗血淋头,从智慧到品行,没有一个地方她不能挑出刺来。 而且她虽然是在骂人,但光听她骂,倒也颇有道理。 容时若就一直低垂着头,也不反驳,仿佛已经习惯了。 等骂完之后,老夫人端起茶抿了一口,之后看了灵隽一眼,“这是你结识的朋友?既然来了,便好生招待,莫要让人笑话我容氏一族不懂礼数!” 灵隽都不用琢磨就听出了这话里的阴阳怪气,这老夫人根本不欢迎她——也能理解,毕竟在这个梦境的设定中,她只是个来历不明的江湖侠客,而容时若身份尊贵,两人即便做朋友也会引来不少非议,老夫人更是会觉得她会带坏容时若。 然而很可惜,即便老夫人不欢迎她,她也要留下来,反正一个梦境npc而已,谁在乎她什么想法。 容时若带着一身沮丧,和灵隽离开了老夫人的院落。 “你没事吧?”出于人道主义关怀,灵隽问道。 “没事,我已经习惯了。”容时若还是低着头,“反正在她眼里,我就没一点优点。” 灵隽想了想,说道:“天生我材必有用,至少你还很能吃。” 容时若:“……”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可能是不想让新交的朋友看扁自己,等到了他居住的院落,容时若便屏退左右,叹道:“可能你听了老夫人的话,会以为我就是个扶不起的纨绔子弟,但事实并非如此。” 灵隽眨了眨眼,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获得关键情报,示意他继续。 但容时若张了张口,却半晌也没说出个苦衷来,最后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罢了,这是我容氏家事,若将你牵扯进来,恐怕会连累你。” 灵隽心里失望,下意识地对这句话做了个阅读理解。 容时若是梦境的主人,梦境中的事情可能影射了他现实中的遭遇,而任何一个修行者都不可能将自己的弱点随意暴露给旁人,正是这种潜意识阻止了容时若说出他的秘密——这一点可以理解为npc好感度不够,所以接不到任务。 而那句“恐怕会连累你”,“恐怕”二字完全可以去掉,这更像是真正的容时若对她的警告——你知道得越多,就会在梦境中陷得越深,我不会让有可能知道了我秘密的人脱离掌控。 灵隽下意识地蹙了蹙眉,事情果然很棘手。 容时若以为她是觉得自己不信任她,忙道:“希明,我真的不能说,你可以原谅我吗?” 灵隽眉头舒展开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怎会怪你?只是你常常被老夫人责骂,作为友人我却帮不上什么忙,心中有愧。” “希明不用愧疚,这件事原本就和你无关。”容时若露出一个暖暖的笑,“如果你感觉过意不去,就多给我讲几个故事吧!” 灵隽:“……行吧。” 好在燕希x喜欢读书,她跟着也学到了许多,否则还真不一定能应付得了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夜晚,灵隽一人待在房间内,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尽管没有从容时若那里得知最关键的情报,但今天她也知道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首先,老夫人与容时若之间的关系——可以说很糟糕了,从老夫人对容时若的责骂以及容时若只客气地称她为“老夫人”就能看出来。 这或许是真正的容时若的“童年阴影”,也或许是他现在正在面临的困境。 其次,老夫人说“缙云几城早计划着针对我羲和城”,这恐怕也是真正的容时若比较头痛的一件事情。 然后就是容时若说自己也有苦衷,并且这个苦衷不能为外人道——显然,这就是梦境的突破口。 灵隽想要离开梦境,从这里下手应该是最快的——但同时也是最危险的。 毕竟,要解决问题必须知道问题是什么,可容时若已经“警告”过她别打听了,她若还选择这条路,一旦不能解决问题,甚至连选其他路的可能都没有。 灵隽也没办法第一时间下定决心,她打算先刷刷容时若的好感度,看看能不能解锁其他通关之法,反正演戏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了。 之后的几天,灵隽便按照看过的电视剧,忠实地扮演一个江湖浪子,和容时若一起吃喝玩乐,一起被城卫军追得满城跑,一起挨老夫人的骂…… 不知不觉间,便是一个月过去,容时若对她的好感度越来越高,偶尔也会与她说一些小秘密,诸如城卫军都统好男风,隔壁缙云城城主是个变态喜欢吃婴儿之类的——一听就知道羲和城造谣不犯法。 灵隽听听也就算了,没怎么放在心上,主要仍是在刷容时若的好感度。 这样的平静岁月到底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很快,灵隽期待已久的“转折点”就来了。 第八十四章:我不敢 这个转折点由容家老夫人一手主导。 某一日傍晚,天色昏暗,与容时若分开后,灵隽回到暂居的小院之中,便见到了那位据说好男风的城卫军都统。 他神色冷酷,一挥手便有十几个黑衣人从屋顶、树上、角落里飞出,一个照面便将灵隽制住。 “带走!” 都统一声令下,黑衣人往灵隽头上蒙了个黑色的头罩,之后将她带去了另一个地方。 这一过程无声无息,隔壁院落的容时若根本什么也没听见。 片刻之后,灵隽头上的头罩被拽了下来,她眯着眼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个阴暗的地牢之中,昏黄的烛火隐约照出墙壁、地面上的血迹,另一边更暗的地方则放着一排排狰狞可怖的刑具。 灵隽按照套路挣扎了一下,怒道:“你们竟擅自将你们城主的朋友抓来囚室,是要造反吗?” 都统冷笑一声,“什么朋友,不过是个不入流的玩意儿罢了。” 这反应也在灵隽意料之中,毕竟容时若最近天天和她一起吃喝玩乐,容氏一族其他人会心有不满简直太正常了,但以她这段时间的观察,区区一个都统,还真不敢随意冒犯容时若这个城主的威严。 敢做出这种事的人只有一个——容老夫人。 不过还是有一件事情有点出乎灵隽意料——在都统带着人来抓她的时候,她的修为莫名就被封印了。 显然,这是容时若的手笔。 容老夫人在侍女的搀扶之下来到了地牢,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冷冷打量着已经被绑在刑架上的她,“就是你这个小人,带坏了时若。” 灵隽沉默不语,心想:“这台词太过熟悉,好像在幼儿园的时候听过几次。” “怎么,不敢说话了?”容老夫人冷笑一声,“看在时若把你当朋友的份上,我也可以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要么,你今日便离开,此生不得再踏入羲和城半步;要么,就永远留在这间地牢中。” 灵隽沉默不语,容老夫人也没有催促,只又看了她一眼,旋即对都统道:“等她选好了,便由你来处置。” 之后,她便离开了。 都统也不急着要一个回答,而是走到刑具那边,专心琢磨起刑具的使用方法,时不时还用阴恻恻的目光看几下灵隽,仿佛随时都要将它们用在她身上一般。 灵隽眉头轻蹙,看似还在因选择朋友还是选择生命而纠结,其实心神早已飞到了容时若那里。 作为一个被山海界危险环境逼得有些被害妄想症的灵族,灵隽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而且在打仗之前还都会强迫症一般做各种备用计划——现在,这个好习惯又一次救了她。 在住进城主府,知道容氏一族内部情况颇为复杂之后,她就想过自己可能遭遇今天这种事情,因此除了现在在用的这具傀儡身体之外,她还留了一个木灵傀儡在城主府的角落里。 傀儡中有她的一缕神念,必要时那缕神念可以控制傀儡,去找容时若。 现在,木灵傀儡已经到了容时若的屋内。 “时若。”灵隽站在屏风外,轻声唤道。 容时若刚刚睡下,听见声音便醒了过来,奇怪道:“希明?你怎么来了?” 他知道燕希明是江湖侠客,平时就不怎么守规矩,也不因为她突然跑到自己屋内而惊讶。 走下床披上外衣,绕过屏风,他看见了一个有些僵硬的燕希明,不禁纳闷,“希明?你怎么了?” 灵隽道:“这是我的一具傀儡之身,我现在被老夫人抓到一个地牢里,她让我选是离开羲和城,还是死在地牢里。” 容时若顿时僵住了。 他并不是因第一句话而惊讶或害怕,在听说燕希明讲那么多故事,尤其是殷商的故事时他就猜到,这位新认识的朋友能在那样一个妖孽横行的世界活下来,必定有保命的本事——他们容氏一族也有一些神异秘术。 傀儡之术,倒也合情合理。 容时若是被后半句话吓到了,他没想到老夫人居然会对他的朋友下手。 灵隽凝视着他:“你希望我怎么选?” “我……”容时若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在听见希明这么问后他就知道了,希明一定是对他很失望,都不曾想过他会去救他——但他也确实猜对了,他不敢与老夫人作对。 “你离开羲和城吧。”容时若垂着脑袋,不敢看她,“是我连累了你,你要怪就怪我好了,都是我的错。” 灵隽心想,这当然都是你的错。 这只是个梦境世界,梦境中的一切都是真正的容时若的幻想,受到他的控制。 容老夫人将灵隽抓走,可能是现实中她就做过类似的事情,导致容时若潜意识中认为她不会让他拥有朋友。 但也可能,容老夫人只是他心中恶念的体现,真正的容时若本就不需要朋友,即便身在梦中,也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因此就利用容老夫人来下黑手。 灵隽也想明白了,这大概是因为她刷好感度刷得太快了,已经渐渐逼近了能让容时若说出那个秘密的临界点,真正的容时若潜意识中犹豫挣扎,既想将她这个乱入的家伙抹掉,又贪恋来自朋友的温情——所以他还给了她一条生路。 现在灵隽要做的,就是按照这条生路走下去。 “离开?你真的希望我离开吗?”她的语气隐约有些愤怒,“我把你当朋友,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对不起,对不起……”容时若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然而现在的灵隽是个“我不听我不听”的冷酷大魔王,根本不理会他的道歉,“我本江湖中人,不会在一个地方长期逗留,早晚会离开羲和城——但我也有尊严,不会让自己灰溜溜地被赶出去!” 容时若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眸中含着泪光,可怜极了,“希明,我不敢,我怕她,她太可怕了……” “你真的,连为了朋友稍微反抗一下容老夫人的勇气都没有吗?”灵隽按住他的肩膀,逼他一直看着自己,“你是羲和城城主啊!你真的不敢吗?” “我不敢……” 灵隽的语气中满是失落,“你敢偷偷溜出门玩,对容老夫人的教导阳奉阴违,却不敢来见你朋友的最后一面?” 第八十五章:今天演的是苦情戏 这句话的杀伤力是巨大的,“最后一面”,可能是生离,也可能是死别。 真正的容时若不会在乎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的死活,但梦境中的容时若却是真的将燕希明当成了朋友,哪怕有一星半点的可能自己会害死朋友,也足以让他恐惧不已。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她不会杀你……” “不,她会杀你,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太可怕了……” “你知道她对我做过什么吗?她被权力蒙了眼,什么也看不见……她心中只有权力,不但会杀了你,还会杀了我……” “她迟早会杀了我,迟早的事。” …… 巨大的恐惧之下,容时若似乎已经疯魔了,抱着头语无伦次,最后更是缩在了漆黑的角落里,仿佛黑暗就是他的保护伞一般。 正常人看见这样的小可怜免不了要同情一二,然而灵隽莫得感情,她一心只放在分析这些话里透露出信息之上。 这些话已经暴露了那个不能说的秘密:容氏一族存在的权力之争,以及容时若的心灵漏洞。 容老夫人应该不是容时若心中恶念的化身,而是真实存在的,这个人给容时若造成了可怕的心理阴影,以致于即便他后来取得了超乎常人的成就,也难以摆脱阴影的控制。 “可恶,为什么九年义务教育不教心理学!”灵隽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句。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要靠心理疏导让容时若走出阴影迎接新生活什么的,实在太难为一个灵族了,那么……就只能下一剂猛药了。 灵隽在他身旁蹲下,冰冷的手落在瑟瑟发抖的身躯上,轻声道:“别怕,她再不能伤害你了,我保证!” “她会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黑暗中,灵隽笑了笑,眼中一片冰冷,语气却温和似水:“她不会,今天过后,你会是羲和城唯一的主宰,你能鼓起勇气,摆脱他的控制,对吗?” “可是,我做不到……” “你能做到。” 灵隽将他拽到身边,在他耳边一字一顿道:“容时若,你能做到。” “可我……” 容时若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攻气震得哭都忘了,只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话说了两个字,便被她甩开。 之后,他看见眼前的人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窗外的风吹动微弱的烛火,影影绰绰,犹若鬼魅。 “希明……” 容时若喃喃唤了一声,他心中有种极为不祥的预感,方才燕希明的那一番话和举动,都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他猛地站起身来,奔向窗边,探头往外看去,满含希望——希望那个人还没走,刚才只是在与他开玩笑。 然而窗外除了皎洁的明月,一成不变的风景,什么也没有。 容时若焦灼地在屋内走来走去,最终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他翻箱倒柜找出藏在角落里的盒子,将里面的东西往怀里一塞,就朝老夫人所住的正院跑去。 · 灵隽让傀儡待在老夫人院子外,心神又回到了地牢之中。 耽误了这么久,都统也有些不耐烦了,拿着烧红的烙铁在她面前晃了晃,“你还没决定好?是想拖到明日天亮,等城主来救你?” “别做梦了,快点决定,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灵隽冷冷看着他,“你以为我会服软?你算什么东西!” 都统扯出一个危险的笑,毫不犹豫地将烙铁往她身上一贴。 灵隽意思意思地做了个强忍痛苦的表情,算是给他面子,实际上这不过是一具傀儡之身,就是被戳成筛子、烧成灰烬,她也是不痛不痒。 “亏你还是城卫军都统,竟然听从城主之外的人命令,你的忠心呢?”她厉声骂道,“莫非你忠心的不是城主,而是另有其人?你对得起老都统的教导与期望?” 都统平时并不是个容易情绪激动的人,但忠心与老都统恰好是他的死穴,一旦被人戳中,他便好似火药桶一般直接就炸了。 “我这是为了城主好!”他抽了一条沾盐水的鞭子,重重甩在灵隽身上,“城主若整日只知与你厮混,什么时候能成为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儿,扛起羲和城一城之职责?” “让你的城主无一知交,这便是你所谓的忠诚?”灵隽倒吸着凉气,还在坚持激情对骂,“解决问题的办法那么多,你偏要选择最偏激的哪一条路?你以为你是在救容时若,其实你这是在逼他!” “你会把他逼到绝路!” “住口!” 都统愤怒至极,鞭影甩得满地牢都是,把灵隽这具傀儡之身打得破破烂烂。 即便如此,他尤不解气,冲到刑具那一块又拿了几个怪模怪样的东西来,一一往灵隽身上招呼。 “你杀了我,一切才是真的无法挽回。”灵隽呵呵冷笑,“不论今天结果如何,你一定会死。” “我死不死,与你无关!”都统一刀削下她一块肉,“我只要看见他当好城主就行,谁管他高不高兴,开不开心,未来会不会幸福?” “我早就受够他了,一个废物!凭什么?他凭什么?” …… 灵隽时不时惨叫两声让都统更有沉浸感,一边仔细听他说的每句话。 虽然她已经知道容时若鼓起勇气找了容老夫人,正在赶来地牢的路上,基本上马上就能通关,但她有预感——这件事情恐怕不会因为梦境的结束而结束。 也是,如果梦境破碎,真正的容时若可未必会放过她,现在她知道得越多,之后能保全性命的概率就越大。 “他算什么容氏之人,他根本就不是夫人的孩子……” “可偏偏谁都承认了他的身份,呵……假的永远成不了真!” “若不是容氏一族只有他一个了,我早杀了他……” 灵隽:信息量有亿点点大。 估摸着容时若快要进入地牢了,灵隽适时地摆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眸中迸发出凛然不可侵犯的灼目光芒,“容时若……不是废物,你才是。” “你!” 都统抽出刀来,一刀捅进她胸口,“你说再多,他也不会来救你!” “咳……”灵隽缓缓笑了起来,“他……已经来了,我没……交错……朋友。” 都统震惊地倒退一步,猛地扭头看向身后。 第八十六章:死中求生 幽暗的烛火照不亮阴暗的地道,在看清地牢中情景的那一瞬间,容时若就僵硬在了原地,巨大的恐怖袭击了他,让他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 他没想到,都统竟然这么大胆,居然真的敢对他的朋友下如此狠手,更甚至打算杀人灭口。 他更没想到,自己只是来晚了一步,就看到这样可怕的一幕。 直到都统惊骇得失声叫出“城主”二字,容时若才恍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第一次愤怒地看向身边的老夫人,旋即毫不犹豫便冲进了地牢,将灵隽从刑架上解了下来,但却不敢拔掉她胸口插着的那把刀,只能惊慌地大喊:“疾医呢?疾医何在!” 灵隽心想,你可算是过来了,我这要真是个事先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之后又被一刀命中心脏的人族,你发呆那段时间就足够我死好几遍了。 真是的,你以为自己在演电视剧呢? 心中浮想联翩,却不影响灵隽发挥出她苦练良久的演技。 “时若……咳咳,”她坚持说两个字咳出一口血的原则,虚弱地半躺在容时若怀里,“我知道……你,你会来……救我的。” 容时若刚刚和老夫人强硬了一把,才争取到来解救朋友的机会,如今那点强硬在燕希明不断咳出的血中又荡然无存,他的眼眶几乎是瞬间就红了,一层水光覆在晶亮的眸上,他哀求道:“希明,希明你别说话了,你流了好多血……” “不,听,听我说完。”灵隽抓紧了他的手,“你没有……对不起,对不起谁……为你自己,活下去!” “我知道,我会的,你别说了!” 容时若已经哭得稀里哗啦,真不愧灵隽不久前悄悄给他起的“小哭包”外号,“你别死,你活着好不好?你活着,我就听你的!” 如果外人在,看见这一幕,也许说不定会被感染得掉下泪来,然而灵隽不会,因为这不但是她一手导演的黑化戏,促成这一局面也少不了容时若的功劳。 ——他所呼唤的疾医,现在一个影子都还没见着呢。 作为梦境的主宰,若容时若心中有某种极为强烈的愿望,梦境会自动让它合理地实现,也就是说若他真的特别特别想救活燕希明,现在就能有个华佗或是哪个名医的后人提着医箱赶来,给燕希明来个超时代的换心手术。 但什么都没有,因为真正的容时若是希望燕希明死掉的。 灵隽努力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伸出颤抖的手给容时若擦了擦眼泪,但她的手上全是血,最后非但没有擦干眼泪,反而将他的脸也抹花了。 “守住……属于你的东西。”她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说出了关键台词,“我不要……葬在这里,放我……离开……” 言毕,灵隽眼睛一闭,把呼吸、心跳、脉搏都给停了,只留下一缕神念关注后续剧情发展。 ——但因为修为被封印了,又没了肉身,感应起来也比较麻烦,只能说聊胜于无。 容时若哭得死去活来,抱起燕希明的尸体就往外走。 无论都统还是老夫人,都感觉到了他身上正在发生的变化,他们呆在原地,好像失了魂魄一般。 此时此刻,容时若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成希明的遗愿。 燕希明与他认识不过一个多月,每日也只是吃喝玩乐,说情深义重那显然是假的,容时若再傻白甜也不会这么容易便与人交心——但谁让燕希明是因他而死,还死得这么惨,连死前都在希望他未来能幸福呢? 对单纯的容时若而言,死去的燕希明成了白月光,而他心中的火已经燃起,不将一切拦路之人烧成灰烬,就永远不会熄灭! 灵隽的主要心神已经回到了之前去找容时若的那具傀儡之身上,她藏在角落里,闭目集中精神,感应着留在尸体上的神念。 “容时若怎么还不表示一下?”她暗暗生气,“快点说句狠话啊,主角逆袭前怎么能不说台词!” 仿佛是听见了她的心神,容时若抱着燕希明的尸体走出地牢之后,望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月,看看地上殷红的血,他缓缓说道:“希明,你是自由的,我送你离开。” “你放心,我很快送他们下去,给你赎罪。” …… 容时若似乎还说了什么,但灵隽已经听不见了。 ——在他说出第一句话后,灵隽便感受到了梦境世界的排斥,她毫不犹豫地收回附着在尸体上的神念,不作任何抵抗,下一瞬便被踢出了梦境世界。 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她匆匆将周围环境扫入眼中,旋即立刻便驾起遁光,飞也似地逃离了那片翻涌着的滔滔雾海。 就这样,她都还嫌跑得太慢,深恨自己怎么没有多砍楚枢一根枝桠,留个临时传送法宝备用也好啊! (楚枢:已死勿cue。) 但灵隽逃跑的速度仍旧赶不上雾海蔓延的速度,它仿佛有灵智一般,知道放走了一个隐患,也不管会不会伤害到无辜的花花草草,海上掀起了滔天巨浪,将她再一次拽入雾海深处。 与之前在睡梦中进入梦境世界不同,这一次,灵隽清晰地感受到了梦境与现实之间的交错变化,她的心也随着这番变化渐渐沉入谷底。 梦境中的容时若是个傻白甜,跟着她编写的剧本走了下去,那一瞬间剧烈的情感盖过了真正的容时若对梦境的无形掌控,所以灵隽才被踢出了梦境世界。 但很不幸,真正的容时若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漏洞,现在就来打补丁了。 情况十分危急,如果再次被拉进梦境世界,她估计不可能再找到机会逃出来——这也许就是她的命运,和梦境中一样无声无息地死去。 可灵隽若是会认命的灵族,早就死在万灵秘境中了! 在感受到梦境的拉扯越来越深,隐约间可以穿过迷雾看见梦中容时若时,她轻轻叹了口气,“时若,你愿意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在你眼前吗?” 那一刹那,下方梦境中的容时若仿佛听见了什么,霍然抬起头来,下意识道:“不!不可以!” 控制着灵隽的无形力量微微一松,仿佛也在犹豫不决。 “你要亲手杀了我吗?”灵隽看着周围光怪陆离的世界,“梦中的你,也是真实的你。” 第八十七章:揭棺而起 根据待在梦境中的那段时间的所见所闻,灵隽隐约有了个猜测。 真实的容时若是梦境的主人,但他并不是清醒着的,他的一部分心神化为梦境中的容时若,另一部分则是梦境的“天道”,专门维持梦境的运转。 梦境中的容时若会受到梦境天道影响,但反过来呢?梦境天道难道就不会被梦境中的容时若影响吗? 灵隽这一次确实是在冒险,但她别无选择,实力相差太悬殊,根本不可能有稳妥的逃脱之法。 她最后的杀手锏,便是梦境中的容时若对燕希明的感情。 梦境天道现在知道了灵隽一直都是在做戏,但梦境中的容时若可无法理解什么“梦境”“外来者”,燕希明已经在他心中建立了无比稳固的地位,即便是梦境天道也无法将之打破。 灵隽赌他最后还是会放了她。 这一次她赌对了,那股非要将她拽入梦中的力量消失了,萦绕在她周围的迷离幻梦也渐渐散去。 雾海出现了一条狭小的通道,灵隽悄然松了口气,迅速驾起遁光,往通道出口飞遁而去。 “哎呦!” 一道声音突然出现神魂之中,吓了灵隽一跳,她仔细一感应,才发现居然是消失已久的宗恪。 ——该说容时若还算是厚道吗? “这个梦境真是……太可怕了。”宗恪已经回到了墨阳玉佩中,心有余悸道:“你都不知道,我在梦境里待了几十年!每天都在过凡人的生活……真是太可怕了。” 几十年? 灵隽想了想,明白了——估计她在玄明剑传承记忆中的那七年,宗恪一直都在梦境里,而梦境的时间流速与外界显然是不同的。 宗恪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突然间反应过来了:“你刚才是不是根本没想过我居然还能回来?” 他这一问问得太过突然,灵隽一时间没来得及给他编造一个善意的谎言,“呃……” “我就知道!”宗恪愤怒地跳了起来,“你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死活!” 这时候灵隽已经稳定了情绪,她淡定道:“别这样,好像我是个危难时刻抛弃发妻的渣男一样,我们还没到那一步。” 宗恪一噎,只觉得灵隽在梦境待着的这几十年怕不是在语言艺术系气人专业进修。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被灵隽一句话反杀得卡了壳,宗恪那股子郁气也发不出来了,只闷闷道:“好吧,大难临头各自飞,原本也怪不得你。” 灵隽淡定地点了点头,“你能想开最好啦。” 宗恪:“……” 她居然还点头了!还这么一副“我包容你无理取闹”的语气!简直是要气死我! 但魔鬼灵隽是不会去安慰一个丑陋的残魂的,宗恪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我一直很想得开。咳,话说回来,也不知道我们离开这片雾海后会不会还在之前的地方。” “应该不会吧。” 说话间,雾海的出口已近在眼前,灵隽与宗恪都是精神一振,甚至忍不住探出神识,想看看雾海之后究竟是什么地方。 但就在此时,一片格外浓郁的雾气幻化成了一只狰狞的巨兽,它长尾一甩,便将灵隽抽成了天边的一颗流星,之后重重地哼了一声,仿佛这样才算解气了一般。 “啊——!” 灵隽只在最初低声惊呼了一下,之后便将声音咽了下去,反而宗恪一个随她一起上天的残魂叫得欢,那声音就差没九曲十八弯了。 黑暗中,灵隽飞入重云之上,少了空气中的尘埃和云雾,漫天星海都好似更清晰了一分。 鬼使神差一般,她突然伸出手,似要从浩荡天河中掬起一片星辉——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她只能将漫天星辉留在眼中心中。 转眼,灵隽便又在飞速下坠,好在此时她已经从云雾巨兽重拳出击造成的伤害中缓了过来,可以控制住自己了。 灵族天生皆可御空而行,不过那是在灵体状态下,若要带着肉身飞行,木灵一脉至少要到灵源期。 灵隽距离灵源期还差些,不过也没事,她现在用的木灵傀儡已经被云雾巨兽打得差不多报废了,直接扔掉化成灵体降落就行。 她抽走了傀儡中的生之本源,将它化作尘埃,之后朝下方城池加速飞去。 “也不知道这是在哪里……”宗恪观察着下方的环境,“我感受到了许多人族的气息!” “不仅是人族,还有灵族、妖族、幽族、羽族……呃,这似乎是个能包容任何族群的地方。”灵隽眼睛亮了,“也好,倒是不用继续伪装成人族了。” “喂喂喂,注意一下,你还有个什么尊主仇人呢。”宗恪提醒,“别用青神木的身份!” “这是自然。” 灵隽挥开夜风,落入这片灯火通明的世界。 · 那边灵隽安全着陆,即将开始新的奇妙之旅,而这边云海梦境之中,有人却不那么安稳了。 梦境终究还是破碎了,在破坏者离开不久之后。 不过主要责任倒不在灵隽身上,而是梦境之主容时若自己出现了问题——简单来说,就是梦境中的容时若黑化成功,将他的心魔容老夫人给解决掉了,梦境无法再按照“正常的剧情线”发展下去,自然便破了。 茫茫雾海缓缓消散,将被它淹没的世界完完整整地吐了出来,一切都与灵隽误入梦境之前一模一样,羲和城等城池从未存在过。 在灵隽当日逗留的山谷不远处,有着另一个神秘的山谷——那个山谷外有着天然幻阵,蒙蔽了她的神识,因此她当时查探周围却什么都没发现。 山谷中,沐浴在星辉下的参天古木舒展枝桠,每一片叶子都在贪婪地吸收游动的天地灵气,弥补梦境轮回中的消耗。 山海界某处,一间黑暗的静室之中,躺在寒玉棺中的人蓦地睁开眼来,冰冷的眼眸穿过黑暗,看见了寒玉棺顶上悬着的那一截枝桠。 本该枯萎的枝桠,如今还是碧绿的。 他心念一动,静室便亮若白昼,光芒照耀之下,那一截枝桠光泽流转,犹若碧玉雕成,只是枝桠末梢有些地方才微微发黄。 ——但比起过去每一次醒来时见到的,都要好太多。 他推开棺盖,离开寒玉棺,将枝桠收入袖中,离开了静室。 第八十八章:青琅城 夜风吹开水面涟漪,将漫天星辰倒影扰乱,却吹不散水边那座不夜之城的烛火灯海。 灵隽好奇地环顾四周,城外并没有看见什么人,大约人都在城里了,大晚上的确实不太好找路人询问情况,她便离了水边,找到地势略高的一个小山丘,遥望远处。 夜色遮不了她的视线,一片无边无际的水域在她面前展开。 夜风中夹杂着来自远处的潮湿水汽,灵隽一时间也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一个大泽,还是茫茫无际的瀚海。 宗恪道:“管那么多做什么,好像你看几眼就真的能确定现在在什么地方一样。” 灵隽不理会他的言语报复,收回视线后往脚边扔了一颗种子,对它施展了一遍《青德化生篇》,片刻工夫种子便长成了一株一人高的小树。 她将手贴着小树,闭上眼沉思不语,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来。 “你方才在做什么?”宗恪好奇问道。 灵隽:“地质水文分析。” 宗恪:“什么?” “就是通过这棵树感应这个地方的土质和水质情况。” 宗恪不了解灵族,不知道木灵一脉是不是都有这种本领,将信将疑地问道:“那你分析出什么了没有?” “这应该是海边,或者某个咸水湖边。”灵隽道,“这里的土地中蕴含的灵气远远不如空气中游离的天地灵气,其中还蕴含着许多复杂的力量,并不适合木灵和灵植生长……不过,倒也难怪这里生活着这么多种族。” “为何?”宗恪来了兴趣,“我只能隐约感应到,这里似乎有一个天然大阵,它对许多族群的力量都会产生克制……”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决定去最近的那座城池——青琅城。 到了城池下,灵隽发现城门已经关闭。 虽然对修行者而言一座城门关不关也不影响入城,重要的还是护城大阵是否通行,但它往往能代表不同时间段城池对外来者的态度——简单来说,就是现在不能进城。 灵隽刚刚才在梦境世界浪了一波,虽然赌赢了,但却(自认为)损失了大量人品值,现在正是急需低调攒人品的时候,反正也就一晚上,她决定等等。 不过奇怪的是,城门口就只有她孤零零一个。 城中的烛火将这一片天空照得比其他地方都亮,灵隽想象着一墙之隔的城里的繁华,自动代入了燕希x世界的夜市,不禁有些小激动。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自己去逛过夜市呢!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晨光熹微之时,终于有人也出现在了城门口。 那是一个至少比灵隽高一个境界的羽族,她已经能将羽翼完全收起,也不会在身上显露出任何羽毛的痕迹。 这个羽族看了灵隽一眼,十分冷漠地站到了另一个角落,等着城门打开。 看她这态度,灵隽就没凑上去询问,而是默默等着下一个热心路人的到来。 但在下一个热心路人来之前,城门先开了。 青琅城城门大开,那个羽族女子直接便走了进去,守门的两个傀儡并没有拦住她。 灵隽想了想,也走了过去准备入城,其中一个傀儡瞬间便动了,一杆红缨枪挡在她面前。 傀儡用机械的声音说道:“入城费,一枚中品灵石。” 灵隽在心里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现在身上除了一些灵植的种子和杂七杂八的小东西外,实在是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特别是灵石——更别说这青琅城的入城费居然要一块中品灵石,这么贵,这座城的消费是有多高啊? 她问道:“方才那羽族为何不用付入城费?” 傀儡道:“她是青琅城之人,出入城池自然不必交入城费。” 灵隽懂了,估计这个羽族在青琅城有不动产。 “不知入城费可否用其他等价宝物代替?”她问道。 傀儡卡了一下,另一个傀儡走了过来,答道:“可以,你要用什么宝物代替?” 灵隽多看了它一眼,这个傀儡明显比刚才拦住她的那个灵性要高许多,她甚至怀疑这傀儡是一个真正的生灵在操控——就如同她使用木灵傀儡一般。 不过她没必要探究别人的隐私,灵隽拿出一株灵药递给这个傀儡,“灵髓草,凝元丹的主材之一,虽然年份不够长,但若卖出去,换来两三枚中品灵石也是绰绰有余。” 傀儡检查了一下,将灵髓草收起,之后从袖中取出一块中品灵石,扔给那个比较笨的傀儡,“给她通行令。” 笨傀儡接住灵石,拿出一块玉牌递给灵隽,“通行令收好,一旦遗失必须补办,补办需要十枚中品灵石。” 灵隽接过令牌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着“青琅”二字,背面则是一个复杂的徽记,除此之外便没别的了。 她将通行令收好,看向拿走了灵髓草的傀儡,“若我想要最快了解青琅城,不知该去何处?” 刚刚小赚了一笔,傀儡看灵隽颇为顺眼,也不介意指点她两句:“你去尘嚣阁便是,那里是天下消息汇聚之地,只有你买不起的情报,没有它不知道的事情。” 灵隽点点头:“多谢告知。” 见她就要入城,那傀儡又悠悠说了一句:“最近城里有点乱,晚上可不要随便出门。” 灵隽脚步一顿,回身朝他拱了拱手道谢,便进了城。 城里和城外完全是两个世界,外面临近无边无际的瀚海,却少有人来往;城内却是处处繁华,一进城便有无数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灵隽走在街上,许许多多只在传承记忆中见过的异族从身边走过,没有一人对她多看一眼。 行走于外的灵族虽然少见,但这里可是青琅城,山海界中什么族群这里没有?别说是灵族,就算更稀少在幽族、鬼鸮族,这里也有好几个。 灵隽原本还想去找人问问尘嚣阁在城中何处,不想才刚走过最热闹的城门口,便看见了一座九层阁楼,上悬一块牌匾:尘嚣阁。 “倒也合情合理。” 毕竟这里最为热闹,新来城中的人两眼一抹黑,尘嚣阁建在这里能最大程度地吸收新来的顾客。 灵隽正要走进阁中,忽然脚步一顿,想起一件事情——她没灵石! 第八十九章:赚钱大计 青琅城中,一间普通的客栈里。 这座城池中生活着许多修行者,这些修行者一部分在城中有房产——诸如之前那位羽族女子;但也有半数以上的修行者只是暂居于此,他们往往会去租赁洞府,长则数十上百年,短则一年半载 客栈在这里只是供初来者临时落脚之地,不过因为青琅城经常有外来者出入,客栈内的修行者也不在少数。 灵隽神色严肃地发着呆,她面前摆着的是刚从尘嚣阁内买来的最简单的青琅城地图与基本简介。 这份情报她已经看过了,她现在正在与宗恪讨论未来的发展方向,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赚取灵石。 常言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这句话不但适用于燕希x那个凡人世界,在奉行弱肉强食法则的山海界也没有水土不服。 灵隽在尘嚣阁买情报玉简的时候,就深深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她前面一个买情报的人,足足花了几十块中品灵石! 而这还只是尘嚣阁中最普通的业务,甚至不够格被专人接待,由此可见尘嚣阁中真正的珍贵情报是何等天价! 灵隽目前就有两个消息需要打探,一是玄明剑的下落,二是垃圾尊主的消息。 前者价格就不用说了,把她本体卖了都不一定买得起;后者,因那尊主似乎是合体期大修士的缘故,情报价格也是她难以承受的。 因此,赚取灵石,大量赚取灵石就非常有必要。 宗恪道:“别看我似乎是个一心修炼的大修士,其实我在经营之道上也颇有见解。” 灵隽心想,我从没对你产生过这种误解,别污蔑我。 “什么法子赚灵石最快?”宗恪不知她心中所想,摇头晃脑地开始发表他总结出来的财富论,“有人认为是杀人越货,有人认为是掌握核心技术,但事实上如果操作得当,以财生财,效率才是最高的。” “杀人越货可不是无本买卖,它的风险极大,收获却往往要看天意,而且你需要维持付出许多代价,未来还有可能被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中,实乃下下策——尤其不适合我们这种没靠山没后台的。” 灵隽点头表示同意,她近年来颇受社会主义熏陶,又因青神木的本性与要克制玄明剑魔性的缘故,有选择的情况下不会主动杀人。 “核心技术能带来的利益当然是无比巨大,比如说我,我当年创造的几大灵阵哪一个没给我带来无数资源?”宗恪似乎又想起了当年威风的时候,“不过且不说我为了创造那些灵阵花了多少心血,若我没有九灵神宫的支持,不过是个独行大修士,那些需要阵法的势力会对我那般客气?当然不会!” 他又看了灵隽一眼,“当然咯,你没这烦恼,因为你没有核心技术。” 灵隽不想和他瞎扯这些有的没的,直说道:“以财生财效率虽高,但也是有条件的,首先我需要有第一桶金,但问题就是,没有。” “第一桶金?这个说法倒也贴切。”宗恪点点头,“你是木灵中瑞灵一脉,天生便是灵植师,靠卖灵植发家也不是不行,但这条路有个致命的问题。” “我没有靠山。” “对,你没有靠山,一开始卖些低阶灵植还不会引起注意,但等你出售高阶灵植,几乎可以肯定,你立刻便会被某个大势力找上门来威逼利诱,若不答应,轻则被抓起来种一辈子地,重则成为大势力斗争中的炮灰。” “可要光靠卖低阶灵植,你得攒多久才能攒到足够的本金?只怕那时候我都已经灰飞烟灭了。” 事情就如宗恪所言。 灵隽可能未必在乎他的性命,但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近些天来,她对玄明剑的感应愈发微弱了,似乎有一只手正在洒下云雾,将她与它之间的联系模糊掉。 玄明剑一定是出什么问题了,若等联系彻底消失,山海界漫无边际,她要往何处去寻回它? “玄明剑位于西北方极遥远处,估计是朱陵、司真二洲附近,青琅城却在长真洲,两者相距何止千万里之遥,便是有传送阵,那也是天价,我完全坐不起。”灵隽心想。 “况且我如今才空明期,比起曾经来抢夺玄明剑的人族,相差四五个大境界,即便现在去了,找到玄明剑了,也根本没办法将它夺回来。” “为今之计,也只能先安定下来好好修炼,争取在联系消失之前,确定好玄明剑的位置,重新建立起联系来。” 灵隽心中的想法宗恪听不见,他还在说他的财富经。 “你知道运市吗?”他神秘一笑,忽然问道。 灵隽回过神来,摇摇头,“运势?气运?” “不是你想的那个运势,而是‘运市’——市场的市。”宗恪道,“不过这是我曾经生活过的那个时代的一种……呃,特殊市场吧,它卖的不是你常见到的那些天材地宝、丹药符箓等,而是另一种东西——你姑且可以认为是,运道。” 这次灵隽是真的吃惊了,“运道怎能出售?它与修行者密切相关,正常来说不可分割,即便强行抽离,日后也必遭天谴……” “没你想象的那么凶残,”宗恪摆摆手,“一些大势力、修士团体,或是有名的独行大修士、声名远扬的年轻俊杰,他们身上的运道大多远超常人,甚至能影响到周围人,你知道的吧?” 主角光环嘛,谁不知道呢。 见她明白,宗恪便道:“我也不知运市是何人发明的,只能说那人真的是太天才了,他与这些人达成合作,之后他们就成了投资对象,普通修士可以选择他们中一个甚至多个人进行投资,只需要先付出一小部分资源,之后若投资的那人进入某个遗迹或秘境收获巨大,就能获得相应的回报——不会太多,但总比没有好。”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蹭了那些大势力的运道。” 灵隽听着听着觉得有点耳熟,这怎么和那个凡人世界的股市有些相似之处啊? 我在修真界炒股?! 第九十章:满头是包 “因投资而获取的利润对大势力而言只能算是聊胜于无,真正有价值的在于,被投资的势力或人会拿出一部分宝物,那些投资过他们的人有优先购买权。”宗恪感叹道,“虽然这些宝物都是被事先鉴定过的,并不会极为珍贵,但总会有些漏网之鱼,还曾有普通修士买下了一个表面上看上去平平无奇,其实却藏着传承的宝物,从而一飞冲天的故事。” 灵隽道:“这只是买赢了的情况,若买输了,想必不知有多少人会因此倾家荡产吧。” 宗恪笑了笑,“运市本就是与气运相关之物,气运有好有坏,买起来自然有输有赢。”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去看看如今的山海界有没有运市这种东西,有的话……你很擅长?” “一般一般,反正我都没输过。” 灵隽想了想,觉得这确实是一条发家致富的路,不过宗恪这人喜欢自吹自擂,她还是不要寄予过多希望。 “不过说真的,你还是得尽快找个势力做靠山,这是最稳妥的办法。”宗恪提醒道,“我知道你可能隐藏了许多秘密,因此而不想与人又过多接触,但你也不一定要完全加入某个势力,客卿、门客这种关系也不错,大部分有脑子的势力都乐意吸纳这样的人才,也不会对他们有过多约束,你可以考虑一下。” 灵隽对宗恪的建议并不排斥,在危机四伏的山海界,没有足够的实力就要学会依附他人,这亦是天道法则,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问题只在于,她该选择哪个势力投靠。 “我先去城东租赁个洞府,安定下来再考虑这个问题。” 宗恪没有意见。 很快,灵隽催生好了几株灵药,将它拿去卖了,之后又去尘嚣阁买了一份最新最全的青琅城情报和山海界情报,赶在天黑之前在城东瑞泽苑租了一座洞府,租借时间是一年。 灵隽给自己的低调时间就是一年,一年内她要找到一个靠谱的大势力依附,然后稳定下来专心修炼、赚钱。 瑞泽苑是青琅城中最大的……地产租赁公司,背后的靠山是一个名为“碧海阁”的势力。 碧海阁在青琅城各大势力中也是名列前茅,据说与青琅城城主之间关系匪浅。 它不但是地产巨头,在各行各业也都有自己的连锁店,名声都很不错,灵隽选择居住在瑞泽苑,就是看中了它与碧海阁的关系,这样她以后要出售什么东西都很方便。 一切安顿好后,灵隽坐在洞府门口的大树上,看着自海上冉冉升起的明月,怔怔出神。 宗恪忽然问:“你没想过回去灵族吗?灵族在山海界也是一方大势力,回到族中,以你本体的品阶,必定能成为灵族重点栽培的对象,为什么不回去?” 为什么? 因为她不是个正常的灵族啊! 她既是玄明剑,又是青神木,但前者是声名狼藉的魔剑,后者又因受到玄明剑压制而无法展露真正的资质,这样的她回到灵族,秘密根本无法隐藏。 也许灵族不会杀她,但等待她的也绝不会是什么好结局。 灵隽才不会自己找死。 宗恪没听见她回答,便知道自己这个问题估计是触及她的雷区了,明智地不再说话。 灵隽却因他这问题而又想到了目前她还面临的一件麻烦事——她的青神木本体还委委屈屈地待在墨阳玉佩中呢。 墨阳玉佩是一件洞天法宝不假,但它本身的衍化并不完全,而且任何洞天法宝都不可能支持九阶灵木生长时的消耗,青神木若长时间待在玉佩中,估计就要发育不良了。 灵隽头痛不已,忽然就明白了宗恪方才那么问的原因——他是在隐晦地提醒她,把青神木移到外面去,否则墨阳玉佩估计坚持不了多久就会被青神木掠夺干净,最后土崩瓦解。 但她现在是真找不到安全的地方来安顿青神木。 灵隽仔细想想,发现自己现在可真算是满头包。 安顿青神木,寻找玄明剑,避免身份暴露,努力赚取灵石,创造《太玄幽明元极剑经》和《无极妙有执道经》的后续几层心法…… 一桩桩,一件件,都很麻烦,且一不留神就会有性命之危,最终都是要她一个人承担起所有。 灵隽:心疼地抱住自己.jpg 皓月倒影在碧海之上,灵隽却再也无法欣赏这幅美景了,她恹恹地叹了口气,跳下树去,进入洞府中。 宗恪原以为灵隽回到洞府后会蒙头睡一觉再说,没想到她并没有休息,而是拿出了两块最简单的传讯玉。 “你拿传讯玉做什么?”他好奇地问。 “研究如今市面上流行的通讯工具发展到了什么水平。” “你对阵法感兴趣?” 宗恪眼睛一亮,感觉自己的春天即将来临,若灵隽向他学习阵法,那他岂不是成了她的师尊?这样她肯定就不敢随便欺负他了! “不感兴趣,只是为了生活。”灵隽道,“我想给传讯玉加几个功能,如果运营得好,也许我们就不用为钱财发愁了。” “你先说说看。”宗恪谈到钱就理智多了,“我看看难不难实现,太难的话我们还是去运市吧,反正你们这时代运市也挺火的。” 灵隽就把凡人世界的智能手机的设计理念与功能都给搬过来了,“你看看这些能实现多少?” 宗恪:“……” 他冷漠道:“不瞒你说,重要的一个也实现不了,外形上倒是能变一变。” 灵隽:“传讯玉有基本的传讯功能,至少即时聊天,多人群聊不难做到吧?” “你对阵法禁制一无所知,我很难和你解释。”涉及专业领域,宗恪很是高冷,“和一个人传讯,与和很多人传讯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需要用到的禁制组合你根本无法想象,成本极高,有那工夫不如使用专门供多人传讯的法宝、灵仪。” 灵隽闷闷地哼了一声,又将传讯玉收了起来。 其实她也清楚这些设想难以实现,除了技术上的问题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目前市场上的传讯玉基本都是私人小作坊搞出来的,表面上看上去一样,其实内部禁制可能天差地别,这样的传讯玉除了都能用于短距离传讯外,其他功能根本不统一。 没有标准化,一切都是空想。 她该怎么办呢? 第九十一章:夜半惊魂 在现实的打击之下,灵隽最终还是走上了咸鱼的道路,蒙头睡觉去了。 换在以前,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她一直自诩是个按部就班、从不做无用之事的灵族,怎么会在生计问题没解决的情况下学习她最不喜欢的人族能苟一天是一天的人生态度呢? 但现在的灵隽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刚成为木灵的剑灵了,学好难,学坏很容易,在生活的重拳出击之下,她也不免学会了有啥事先睡一觉再说。 宗恪发现之后,还觉得有些怪吓人的——实在是灵隽曾经给他留下的心狠手辣、目的性极强的印象太深刻了。 “睡了也好,省得想一出是一出的。”他心道,“而且,虽然修士大多都不必睡觉,但偶尔放空一下思绪,也算是劳逸结合了。” 这样想了之后,宗恪也就不继续发愁青神木会不会把墨阳玉佩搞垮了,而是也打了个呵欠,睡了过去。 梦境是漫无目的、随心所欲的,但今夜的梦却半点也不光怪陆离、天马行空。 它无比真实,真实到灵隽能嗅到充斥在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而黏稠,似乎下一刻便会化成血雨滴落。 她试图睁开眼看看自己究竟出现在了什么地方,却发现她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神魂中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以及那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滴水声。 “滴答——滴答——” 灵隽似乎能想象,液体滴落时惊起的细小破碎浪花,它散成更小的许多部分,无声无息地跌入尘土之中,将地面打湿。 “嗬……嗬……” 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中响起,伴随而来的是无形的热流,似乎吹在灵隽耳边。 她心中一惊,一股厌恶之感油然而生。 ——这感觉来得如此莫名其妙,灵隽甚至不知它是因为与人近距离接触而产生的情绪,又或是来自灵魂深处的不安。 “嗤——” 一道短促的声音在耳边炸响,紧接着便是突然连贯起来的水流声,灵隽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这有点像是燕妈妈在杀鸡。 先用利刃割开鸡的脖子,再将鸡倒提起来,掰开伤口,让鲜血沿着伤口汩汩流下,不久之后鲜血流得差不多,就会从细细的水流声变成滴水声。 “滴答——滴答——” 灵隽的神魂猛地动荡起来,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灼烧感落在她的神魂上,这里一下,那里一下,在剧痛的同时她隐约能感知到,有水滴在了她的身上,水烫伤了她…… “不!” 一道声音骤然打破了寂静,这声音虚弱、含糊,仿佛呼喊之人口里含着血奄奄一息,可那股子仿佛世界毁灭的绝望却深深地刻入了听者耳中。 灵隽感觉心中忽地浮上一丝酸楚,并不多,也不浓,就好像是被稀释过无数倍一样——这不是她的情绪,而是刚才那个说话人的情绪! “可惜……” 另一道有别于前者的声音幽幽响起,灵隽能听出话中的遗憾之意,但却无法如方才一般亲自体会到那股情绪。 不待她细细思索,灼烧感卷土重来,远胜先前那点威力,瞬间便让灵隽失去了任何思考能力,活生生从梦中痛醒过来! “啊!” 这一声惨烈的痛呼吓醒了宗恪,他忙不迭地探出神识,便发现刚刚还睡得一脸安详的灵隽此时已经蜷缩成了一团,灵体之上青色神光闪动,这是天地昭苏正在全力发挥作用的表现! “灵隽!灵隽!”宗恪瞬间慌了,“你怎么了?” 这怎么回事?难道是万灵秘境还有在青神木中留后手,现在后手发作了? 灵隽却已经根本听不见他的呼喊声,她宛若一个跌入了油锅地狱的凡人,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经历火烤油炸,天地昭苏全力治愈带来的那点清凉之感瞬间便会被更剧烈的痛苦掩盖——更甚至,因为天地昭苏,她所承受的痛苦变得愈发难以接受起来。 她心中一片混沌,好似又回到了刚刚失去玄明剑之时,正在经历又一次的灵种溃散! “不,不对!” 介乎于生死之间的幽明剑意让她保留了一丝清明,灵隽强忍着痛苦滚下了床榻,跌跌撞撞地往白日里刚开辟出来的药圃而去。 宗恪见她这疯魔一般的样子,心里不安极了,偏偏他此时除了念几遍《清静经》外什么也做不了。 “不是吧!” 眼尖的宗恪猛地发现,灵隽灵体表面那层青光之下,竟隐隐透出些许不祥的、罪恶的血光,顿时惊得魂飞天外。 “我念的是《清静经》,不是什么诱发恶念的邪咒啊!” 这个想法刚萌生出来,他就忽然明白了——不是他念经的问题,这层血光应该是灵隽本身就有的罪孽,只是不知何故爆发出来了而已。 “她她她……她可是瑞灵啊!”宗恪简直目瞪口呆。 虽然灵隽是心狠手辣了点,不择手段了点,但一个刚诞生没多少年的瑞灵,上哪儿去造这么多杀孽? 造了这么多杀孽,她之前的气息怎么还和瑞灵一样? 宗恪满脑子都是问号,连经都忘了念了——他怕不小心把邪恶的灵隽给念死。 而灵隽已经一路踉跄着来到了药圃。 因为今天才刚刚搬来,药圃中什么也都没来得及种,她努力维持着一念清醒,将周围一切阵法尽数开启,之后便挥袖往地面洒了一把种子。 各种各样的种子全落在方圆不足一亩的药圃中,其中不乏有天性相互克制有你没我的,但灵隽却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手掐法诀,看样子是要施展几个种植术法,但因为剧痛的缘故,术法几次施展失败,气得她干脆也不掐法诀了,直接便开始运转《盛德化生篇》。 古灵族语与他们一族给人的印象一般,符合天地自然之道,每个音节都好似天地真言一般,虚无、缥缈、宏大、威严、无情…… 特别是由一位九品灵木施展起来,简直有如青帝再世。 宗恪不是第一次见到灵族施展催发化生之法,但即便是那些高阶木灵,也远没有此时的灵隽来得……神圣。 她的身上好似天然便带着一股神性。 神性,罪孽,居然同时存在于一人身上,天地在孕育她的时候是喝了酒吗? 第九十二章:本心反噬 宗恪的震惊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麻木。 他看见,在灵隽念出的咒语之下,药圃中的种子迅速生根、发芽、抽条,之后该开花的开花,该分枝的分枝,该结果的结果,一切都无比正常——只是开了几千倍速而已。 灵隽洒下的种子,大多数品阶只在四五品左右,催发它们对一个高阶木灵而言算不得难事,但灵隽只是一个空明期的木灵。 宗恪不用想也知道,她能在短短时间内做到这一点,除了那篇咒文玄妙莫测外,也肯定是因为她还用了别的办法——比如,抽取青神木的本源灌注给它们。 “真是疯了。” 他喃喃道,心痛得好像是自己损失了生之本源一样。 不过这么想也没差,因为青神木现在栽在墨阳玉佩中,它损耗了本源,还不是要靠墨阳玉佩来补充? 宗恪似乎已经能看见自家房子塌了的悲惨景象。 灵隽的神色随着无数灵植的茁壮生长而渐渐苍白,但那股让她痛不欲生的灼烧感却也随之消减,吓到宗恪的罪孽血光隐匿不见。 源源不断的青德好似灵丹妙药,将她从痛苦中解救出来。 待那股莫名而来的痛苦终于消失不见,灵隽这才停手,长长吐出一口气,虚弱地坐在地上,一脸身体被掏空的模样。 宗恪所料不假,《盛德化生篇》是一流的催发化生法门不假,但也没有这么神效,能达成眼前这般效果,更大的原因确实是她调用了青神木的生之本源。 灵隽一脸股市熔断马上要上天台的麻木模样,什么神性,什么罪孽,皆已荡然无存。 “你没事吧?”宗恪小心翼翼地问。 “你看我这像是没事的样子吗?”灵隽有气无力地反问。 “垂死病中惊坐起,我的药圃还没种?”宗恪开了个玩笑,试图活跃一下气氛,“大半夜的,你的种田之魂突然燃烧了?” 灵隽呵呵笑了两声,直接倒在绿油油的灵草之上,看着漆黑的天幕,什么都不想说了。 今夜的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她事先完全没有预料,猝不及防下暴露出了不少秘密,想来宗恪对她的真实身份已经产生怀疑了。 但相比于另一件事,宗恪的怀疑简直不值一提! “方才的变故,是……玄明剑出了问题!”灵隽心情复杂,“那不是梦……是玄明剑正在遭遇的事情。” 她在梦中听见的那句“可惜”,与曾经她冒险调用玄明剑力量时听见的那句“怎么”是同一个声音。 至于那个绝望的“不”,她倒不知道是谁。 灵隽原本以为,即将失去与玄明剑之间的联系已经是最凄惨的事情了,却没想到生活还能更加糟糕一点——她不仅失去了玄明剑,还要承担玄明剑被人利用而造下的杀孽! 这尼玛! 如果她仍旧只是玄明剑的剑灵,即便再来一次灭世屠杀,她虽会受到因果反噬,却不会如此凄惨——方才那痛苦,并非是因果反噬,而是本心反噬。 简单来说,就是玄明剑造了杀孽,杀孽落在她这个剑灵身上,而她又是青神木的木灵,青神木木灵即便加了点魔剑成分,也不能滥杀无辜! 你死了! 灵隽之前还得意于自己可以在剑灵与木灵之间转换,以此规避悔心之罚,万万没想到今天脸就被打肿了——规避是不可能规避的,该罚的还得罚,而且是从严从重处罚。 “我真傻,真的。” 要是今天危急关头时她没想起《盛德化生篇》来,现在就可以c位出殡,估计还能在瑞泽苑留下个一夜克死租客的凶宅传说。 灵隽自嘲地笑了起来,她真是……天生劳碌命,日子刚好过一点就又来麻烦了,这肯定是被天道针对了。 “呼……” 灵隽摇了摇头,将脑中各种杂念抹去。 怨天尤人是毫无意义的,比起死在万灵秘境的那些木灵,她的命已经够好了。 现在摆在她眼前的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玄明剑的封印可能已经解开了一部分,现在掌握玄明剑的人正在利用它制造杀孽。 神剑不沾因果,玄明剑堕魔之后,这条属性自然是没了,但比起其他邪器魔器,利用玄明剑作恶产生的因果绝大部分都会落在剑本身之上,只有极少一部分才会归于使用它的人。 如果那个人继续作恶,灵隽就是个完美的背锅侠,时不时便会像今夜一般被本心反噬折磨得死去活来。 这是她绝对无法容忍的。 一股怨恨之念渐渐萌生,灵隽不会讨厌自己,她只恨那些利用她作恶的人,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怨恨不断发酵,在即将促使她做出鱼死网破之举时猛然停了下来,青神木的本性安抚了她心中的不平,让她没有失去理智。 “不论如何,我必须尽快想个办法。” 斩断与玄明剑之间的联系是不可能的,天道法则不容逃避。 那么…… 或是重新给玄明剑加上封印,或是杀死那个控制她本体的人! 两者都非常难办,但必须去做,灵隽心中很快有了一个个主意。 不过,现在还不是实施的时候,她得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行。 灵隽的气息从阴郁愤懑到冷酷暴戾再到平静淡然,宗恪的心情也随之悄然变化,再次肯定了他之前就深刻认识到的事情——灵隽真的非常非常危险。 她现在的忍让与蛰伏都只是因为实力不够,一旦她有了足够的力量,整个山海界或许都会因她的一举一动而颤抖。 “快天亮了,你不回去再休息休息?”宗恪问。 灵隽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她笑了笑,“不了,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这么多灵植,不少年份都足够了,得赶紧采摘,明日拿去卖了,换些灵石来花花。” “啊,啊……”宗恪忙道,“对,你说得有道理,那快点吧。” 灵隽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默默将灵植采摘好放入玉盒中保存起来,回到了洞府。 宗恪暗暗松了口气,觉得这件事情至少明面上已经过去了,他应该不会被恼怒的灵隽捏死。 灵隽在洞府中独坐片刻,忽然道:“明日我们去运市看看。” 第九十三章:血色灵境 北冥,云鸿境。 云鸿境只是北冥诸境中最普通的一个,不但疆域极小,一境之主也不过是出窍初期修士,境内天地灵气稀薄,修士数量也很少,实在不值一提。 如云鸿境这样的小灵境,很少会被牵扯到大势力之间的争夺之中,平日里也算是风平浪静——但相应地,一旦遇到什么坏事,也会毫无反抗之力。 一天之前,这里还是一方宁静的世界;一天过后,这里已是血流成河,鸡犬不留。 巨大的阵法囊括了云鸿境,鲜血沿着禁制淌入云鸿城旧址,被插在城中央的那柄长剑吸收。 静涵道人站在阵眼附近看着这一切发生,眼中早已看不见任何属于正道修士的仁慈,只有一片阴翳冷漠。 在玄明剑不远处,横躺着一道人影,他是整个云鸿境中除了静涵道人外唯一一个活人——龙应云。 在阵法的作用下,他身上那无数细小的伤口正在源源不断地渗出血迹,长时间的失血让他脸色苍白,但真正让他奄奄一息毫无反抗之力的,还是静涵道人的突然袭击。 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血腥味,龙应云眼中也好似染上了血,一片通红。 他执着地盯着静涵道人,仿佛又看见他突然出手,屠戮了整个云鸿境时的恐怖画面。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龙应云茫然不解。 不久之前,师尊忽然说要带他出门游历,他便兴高采烈地跟来了,谁知道来到云鸿境后,师尊突然就好似变了个人一样,先是重创了他,之后……大开杀戒。 一股荒谬之感油然而生,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跌进了什么幻境,才会见到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一切都是真的,理智不允许他逃避问题。 师尊——不,静涵道人不是什么正道修士,他已经入魔了,为了一己之私竟能犯下如此血案,简直不配为人! 而他…… 龙应云心中苦笑一声,或许从一开始,静涵道人选中平平无奇的他收为弟子,就是存了利用的心思——他的血温养了神剑那么久,恐怕对神剑有什么作用呢? 是他太过天真,竟被这样一个虚伪狡诈、灭绝人性之辈欺骗,落到如今这般下场! …… 静涵道人看了一眼一脸绝望的龙应云,视线又挪回到了玄明剑上。 从得到玄明剑后,他便有了这个计划,如今终于要实施了,很快他就会成为玄明剑真正的主人。 这些年来,他这个弟子靠着神剑,靠着他的倾力栽培,享受了不知多少赞誉,就连几个一品仙宗也有所耳闻,起了招揽之心——可谁又知道,每次看见龙应云被人称赞时,他心中有多嫉妒! 静涵道人天赋平平,以往他虽遗憾自己没有超凡脱俗的资质,却能以此来激励自己努力修行;可自从心魔滋生后,他便开始不平、嫉妒,恨上了所有天资不凡的修士。 他忽然笑了笑,一直阴沉着的眉宇也舒展开来——无妨,总归无论龙应云资质如何不凡,从今往后,他的一切都要奉献给他! 阵法中的血渐渐皆被玄明剑吞噬,计划已经进展到了最后一步…… 静涵道人提起委顿在地毫无反抗之力的龙应云,走到玄明剑边,手中灵力成刃,在他手腕上割开了一道口子。 鲜血滴落在玄明剑上,刹那间这柄魔剑便发生了变化。 清亮的剑身上,出现了一道道交织纵横的纹路——这时玄明剑的封印,它扼杀了玄明剑再度灭世的可能,但也让它的威力不足全盛时千分之一。 经过这些年来的研究,静涵道人发现玄明剑上的封印至少有上百层,他并没有想着将封印全数解开,而是打算先解封一部分,让他能利用玄明剑的力量提升自身实力,之后再根据自己的掌控力一步步解开封印…… 龙应云这么多年来一直以血养剑,他的血已经足够调动玄明剑一部分力量,破开几层封印易如反掌。 鲜血落在剑身哪一处,哪一处的纹路便模糊开了,一道道幽暗不明的神光闪动,沉寂已久的力量渐渐复苏…… 龙应云此时根本不会再相信静涵道人的那些鬼话,这柄剑或许确实极为强大,但需要献祭这么多性命才能解封的剑,绝对是凶名赫赫的魔剑! 静涵道人已经是丧心病狂,若还有魔剑相助,天下不知还有多少人将会无端丢了性命! “不!” 他愤怒地大喊,可却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无力之感深深刻在心中,龙应云甚至已经忽视了体内力量正在不断流逝,他死死地盯着静涵道人,想要骂他几句,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静涵道人随手将玄明剑拔起,一剑切入他脖颈。 鲜血喷涌而出,将玄明剑清亮的剑身染成血红,无数禁制在鲜血的浸染之下模糊,消解…… 龙应云如今是融合期,即便受此致命伤,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死,他的心神已如过去以血养剑时一般与玄明剑相连,模模糊糊中,他似乎听见了惨叫声,无边无际的痛苦袭来,侵占了他所有心神。 是我在惨叫吗? 是我的痛苦吗? 龙应云不知道,他即将死去。 在死之前,他只有一个念头——若上天垂怜,愿意给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他必要静涵道人不得好死,必要杀尽天下邪魔外道,必要……摧毁一切魔物! 但静涵道人不会让龙应云这么简单便死去,一个棋子培养了十几年,可不能只用来解几次封印就扔,那样也太浪费了些。 在龙应云性命垂危之时,他施展了一门秘术,要将他炼成玄明剑剑灵。 据他这些年打听来的消息,玄明剑曾经有过剑灵,不过那剑灵在玄明剑被发现之日便陨落于几位大能的混战之中。 秘术的光芒笼罩了龙应云与玄明剑,静涵道人静静等待着秘术施展成功,那样他就能利用对龙应云的控制来掌控玄明剑…… “啪!” 破碎声响起,静涵道人脸色微变,便看见秘术光芒迅速黯淡下来,玄明剑已经饱饮鲜血,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不,应该说比先前看起来更锋锐几分。 而龙应云,血肉皆被吞噬赶紧,已成了一具白骨。 “可惜……” 静涵道人摇摇头,将玄明剑收起,离开了这座血色灵境。 第九十四章:灾星复苏 云鸿境地处偏僻,即便静涵道人已经离开,封锁灵境的阵法也已撤去,但这里的异样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被人发现。 龙应云的尸骨与灵境中的无数尸骸一般,静静地躺在血腥味尚未散去的废墟旷野之中。 天色阴沉,四面八方聚拢而来的重云很快酝酿出了一场风雨,冰冷的雨打在地面上,被残留的些许血迹染红,默默汇成一片浑浊的水泊。 龙应云的尸骨被雨水打湿,渐渐地,仿佛草木萌芽一般,那具尸骨上竟然浮现了些许血色,仿佛有血液游于白骨之中。 “咚!” “咚!” 微弱的声音从白骨之中传出,好似心跳。 一抹碧绿光芒从血色白骨之中渗出,犹若最上等的灵药,所过之处,一层薄薄的血肉缓缓长出。 这一过程大约持续了整整一天,待龙应云从无边黑暗中苏醒过来时,他已经长出了一身血肉,与过去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他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缓缓从地面爬起,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洁白如玉,不见半点茧痕、伤痕,更像是一双婴儿的手。 龙应云怔怔出了一会儿神,突然想到什么,一只手贴在左胸处,片刻后脸色微变。 他没有感应到自己的心跳——他没有心。 “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龙应云心中迷惑,不知所措。 他记得他明明已经被玄明剑吞噬了一身血肉、修为,怎么居然还活着? 是有谁救了他吗? 龙应云站起身来,周围依旧如他失去意识前一样,废墟残垣,尸横遍野,浓郁的死气弥漫在每一处,让人极为不适——看起来也不像是有大能经过的样子。 “唉!”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将迷惑暂时甩开。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得赶紧离开这里,否则万一有人发现了云鸿境发生的事情,没死的他就会成为最大的嫌疑人——他甚至无法将锅丢回给静涵道人,因为他先前就发现了,即便静涵道人杀了那么多人,他身上依旧没有多少因果气息,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他是凶手。 而且,这里死气、怨气极重,以他如今重伤方愈、境界大跌的状态,继续留在这里少不得要被怨气所侵。 龙应云环顾四周一圈,想要施展一个术法将惨死之人埋葬,可惜他现在的身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连丹田气海都没了,根本一个术法也用不出来。 “算了,还是一切保持原样吧,至少这样一来若有人发现了此处发生的惨案,也不会错漏什么消息。” 等他安顿好后,也会将静涵道人是凶手的消息散布开。 龙应云在一个惨死修士的乾坤袋中找到了一张挪移符,毫不犹豫便用了,逃离了这片死地。 在他离开后大约十天,终于有修士从云鸿境附近路过,被冲天怨气吸引,发现了这里的惨状。 一夜之间,云鸿境被魔修屠戮一空、鸡犬不留的消息便传遍了北冥诸境,九域的一品宗门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临近北冥的景霄、紫霄二域,司真、朱陵二洲及玄沩、冲穆、江风等灵境纷纷派人来调查消息,北冥诸境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弱小的灵境几乎人人自危,担心那恐怖的魔头会流窜到他们这里,再来一场血腥惨案。 景霄域,九韶宫。 云鸿境惨案引起了九韶宫上下的议论,且不提那些境界低微的弟子,就是九韶宫的九宫宫主也正在为此时而发愁。 “云鸿境位于北冥西南,距离我九韶宫不足十万里,竟有魔修胆敢在此大开杀戒,真真可恶!”一位宫主怒气冲冲地一拍王座扶手,“若不能将此人找出,处以极刑,那些魔修岂不要认为我们九韶宫是那等只顾自身的所谓‘仙门’?” “就是,我们与绝尘山、太玄府可不一样!” 九韶宫的“九韶”二字,取自上古仙乐《九韶》,它是王道之音、圣德之乐——九韶宫以此为名,可见立宗之本便是替天行道、广布圣德,对邪魔外道最是痛恨。 至于绝尘山、太玄府,那却是另一种意义的仙门。 他们只盘踞在自己的宗域中,讲究清净出尘、避世修行,不论外面打成什么样子,有多少邪魔横行,只要不到他们地盘上去,一概不管。 因此,这两派虽同为仙门,非邪魔之流,彼此却也不怎么合得来,时不时便会互相嘲讽。 “那邪魔狡诈异常,不曾留下任何痕迹,无论用招魂之术,还是天机推衍,都无法确定他的身份。”九韶宫宫主道,“或许还得去太苍神殿一问。” “太苍神殿既非仙门,亦非魔门,说不定会包庇此人。” “他们说起话来还总是故弄玄虚,指不定又给一个模棱两可的说法让我们猜。” …… 正当九宫之主争论之时,看守九韶宫禁殿的太上长老云楼忽然出现在了殿中,一时间全场寂静。 片刻字后,九韶宫宫主忙起身行礼,其余八位宫主也纷纷起身。 “不知师叔祖此行有何要事?”九韶宫宫主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云楼神色凝重:“确有变故。” 九位宫主顿时脸色大变,脑洞开得一个比一个大,甚至有人想到是不是魔门又要掀起大战了。 云楼之职便是看守供奉在禁殿的仙乐《九韶》,《九韶》之音遍及山海界,只可惜大音希声,只有极少数时候才会被某些有缘人听见——而每一次,要么是天下将出圣人,要么是有灾星降世,或是大战即将爆发。 因此,听云楼一脸凝重地说“确有变故”,大家都被吓了一跳。 “灾星已然复苏,天下将有大变。”云楼道,“须早做打算。” “灾星?!”九韶宫宫主心一沉,“上次《九韶》感应到灾星现世,还是玄明剑被发现的那一次,如今又说灾星复苏,难不成是玄明剑的封印已然解开?” “天机难测,我亦不知。”云韶摇摇头,“我不可离开禁殿,此事还须你等自行决断。” “不知《九韶》可还有其他谶言?” “《九韶》言,灾星在北。” 九位宫主对视一眼,立刻便联想到了云鸿境惨案上——难道灾星指的就是那个制造惨案的魔修? 第九十五章:山海要闻 神霄域,绝尘山。 虽绝尘山与九韶宫颇有龃龉,即便一东一西相距千万里之遥,门人弟子也常会时不时将对方提出来diss一番,但今日他们却忽然有了默契。 当九韶宫太上长老云楼离开禁殿,告知九韶宫宫主灾星复苏之事时,向来不理会尘世纷扰的绝尘山也起了波澜。 绝尘山上云雾缭绕,云宫仙阙若隐若现,偶有仙鹤鸾鸟飞过云端,好一派清净祥和之境——然而在主峰之上的清虚宫中,清净祥和却已半点不存。 “天下将有大变。”一道缥缈的身影幽幽道,“宜早做打算。” 一人问:“将有何变?变从何而起?” “灾星在南。”那人给出了一个与九韶宫所得截然不同的谶言,“变从玄明而起,神器或将再现。” “是只玄明剑,又或其他三神器亦会现世?” “天机莫测,吾尚未算出。” 又一人问:“吾等该作何打算?” “命守拙等弟子下山。” “吾等避世已久……” “此时不出世,只怕日后便出不了世了。” …… 绝尘山的太上长老、长老及掌门、各峰首座虽已知晓灾变将起,却仍未能达成一致意见,最后还是七绝圣尊一言决断:“便依真源所言,令守拙等弟子下山,若发现变故征兆,立刻回报。” 有了他这位绝尘山的最强者决断,无人再出言反对。 不久之后,绝尘山这一代真传弟子皆便离了宗门的洞天福地、传承秘境,往山海界各域而去。 久不出世的绝尘山忽然有了大动静,其余一品宗门也惊愕不已,纷纷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有人喜,有人忧,有人依旧漠不关心,具体行动如何,外人却又看不出来了。 · 远在长真洲的灵隽尚不知晓,因云鸿境惨案之事,她已成了天下各大势力皆视作眼中钉的“灾星”——若知晓,她定是会大呼“冤枉”。 虽说她乃是魔剑剑灵,然而伤天害理之事确实没做过,好端端地却给人背了黑锅,白白担了祸害之名。 《九韶》言“灾星在北”,是以罪孽所在之地而论;绝尘山算出“灾星在南”,却是以因果推断,两者其实都指向同一个目标。 但也正因此,九韶宫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青琅城来;绝尘山即便找来了,也会因灵隽此时表现在外的木灵身份而错失目标——在静涵道人制造下一次血祭惨案前,她的马甲还是能捂住的。 而灵隽也已经暗暗下定决心,要在又一次背黑锅之前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并且她已经行动起来。 翌日清晨,灵隽走出了瑞泽苑,往尘嚣阁而去,路过碧海阁名下一座珍宝阁时顺手将昨夜收来的灵药卖了出去,换来了一笔不菲的灵石。 “你真的要去运市?”宗恪问道。 他犹有些不敢相信,毕竟灵隽如今最要紧的事情还是修炼,而若想要在运市之上搅动风云,不费一番心血是不可能的——灵隽未必有如此耐心、决心,这件事情恐怕还是要落到他头上。 可以灵隽的性子,会乐意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他? “自然要去,不过在去运市之前,我们得先去尘嚣阁一趟。” 宗恪喜道:“是极是极,运市的关键还是在于情报,若无灵通的消息渠道,便是我水平未退步,恐怕也赚不到什么灵石,反而会赔得倾家荡产。” 灵隽微微一笑,似乎是赞同他的意见。 但事实上,她去尘嚣阁的首要目的还是调查一下昨夜之事——她得看看最近哪里发生了血祭、屠杀一类的惨案,以此来确定玄明剑的踪迹,或许还能找出那个偷走她本体的人。 到了尘嚣阁后,灵隽花了一大笔灵石,买了不少之后在运市将要用到的情报,另又买了些山海界新闻之类的东西,便要离开。 在从侍者手中接过存着消息的玉简时,那侍者忽道:“阁下日前亦在我尘嚣阁购入一份山海界情报,今日又买……何不订阅我尘嚣阁所创的《山海要闻》?” “《山海要闻》每三日一刊,辑录山海界九域十二洲三千灵境最新大事,绝对是阁下了解山海界当前局势的最佳途径!”他滔滔不绝道,“若在青琅城中,阁下只需留下居住之所地址,《山海要闻》一经刊发,一个时辰内便可送至阁下洞府,省却您特意来阁中购买消息的工夫……” 灵隽一听,这不是报纸吗? 尘嚣阁来做这个还真是很有搞头啊! 她正要答应下来,忽地又萌生了一个新的想法,不禁便笑道:“这确实是极为方便,那便暂订一年的《山海要闻》。” 侍者也不因为她订阅的时间短就不将这笔生意当一回事儿,立时便让她交了一笔定金,留下居所地址,之后再三保证绝不会向外人泄露。 灵隽也不在意,她的居所又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想查就能查到,而尘嚣阁生意做得这般大,也不会盯着她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灵族。 待离开尘嚣阁后,宗恪才问道:“你方才……是想到了什么?”竟然倏尔心情大好。 灵隽道:“我确实想到了一个赚灵石的好法子,不过还是哪个问题,我没有靠山,保不住这个法子。” 在燕希x那个世界待过的人,就不会不知道电子新闻,只要手机在手,天下大事皆可得知——这不比尘嚣阁如今用的法子好多了? 若能说动尘嚣阁出一款传讯玉,兼具尘嚣阁信息交易平台app,想来统一散修市场不是难事——而且标准化的传讯玉还能为她之前所想的主意铺路,这绝对是一笔一本万利的买卖。 暴富一时爽,一直暴富一直爽。 就是可惜,即便灵隽现在说出这个主意,那也最多只能从尘嚣阁处得来些许微末好处,真正的利益根本到不了她手上。 ……还是没有靠山的缘故啊! 灵隽心中叹息,一边看着刚买来的消息,一边朝着运市所在而去。 “云鸿境一境被屠,无一人生还!” 头版头条就是这么个惊悚的消息,灵隽心中一凛,立刻便仔细看了起来。 第九十六章:天书府库 待看完这条图文并茂的消息之后,灵隽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已然跌落谷底。 云鸿境地处山海界西北,距离她如今所在的长真洲无比遥远,和她感应中玄明剑所在之地隐约能对得上;再看时间,十四日之前,正是她突遭本心反噬的那一日…… 想来,云鸿境惨案便是凶手用玄明剑犯下的。 再看看那几张灵影中记录的惨案现场,灵隽的心沉甸甸的,但表面上却什么也没显露出来——她并不想让宗恪看出她与此事的关联,即便以他的敏锐,很可能已经有所猜测了。 尘嚣阁的消息中不单单有惨案的具体细节,还有一些势力对犯下惨案的魔修做出的严厉谴责以及即将采取的措施——不过这些与灵隽倒是没什么关系了,毕竟那些表态的宗门多在山海界西北,与位处东南的长真洲八竿子打不着。 灵隽再往后看,之后无非是哪个犄角旮旯里发现了秘境遗府、哪位大修士进阶、又有人练出了某件顶级法宝等等,远不如先前那消息来得震撼。 在最末尾,还有一条并无多少人关注的消息:天书府库即将开启。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与其说是消息,不如说是通知。 但这依旧引起了灵隽的注意——无他,只因这天书府库正在青琅城附近。 长真洲有两个二品大宗,分别是玉德府与九思院,皆是儒道势力,除此之外便是琅嬛福地。 琅嬛福地并非什么宗门、世家,而是一座藏书之地。 造化玄奇,琅嬛福地虽小,却足有三十六座秘境,囊括了天地玄黄四阶,秘境中其他宝物少之又少,绝大部分都是藏书——有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顶尖心法,有市面上随处可见的低阶道法,有仙家妙法,亦有魔道邪术……只要能通过秘境的考验,便可将它们从秘境中带走。 三十六座秘境开启的时间间隔不一,有长达千年之久的天阶秘境,也有每年都会开一次的普通小秘境…… 这些秘境每次出现的地方并不相同,不为任何人、任何势力掌控,有缘者皆可入内,离开秘境时也会被随机传送到琅嬛福地的任意地方,久而久之,倒是少有人因贪图他人在秘境中获得的藏书而大开杀戒。 天书府库在三十六座藏书秘境中排名第一,每千年一开,据说其中藏有古往今来山海界出现过的所有修行之法,以往还发生过有一品大宗的镇宗功法因此而泄露之事,惹来了一场风波。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各种各样的杂书,如凡人王朝文人的诗集文集,又如话本游记,甚至是自传日记…… ——别看这些杂书好似全无用处,但许多人进入秘境后还都很偏好搜集它们,因为它们中隐藏着许多秘闻,也许某一个就关乎某个神秘的传承之地、失落的秘境遗府。 灵隽对天书府库自然也是很感兴趣的,毕竟她是一个好学的灵族。 天书府库每次开启位置不定也毫无预兆,且只持续一个时辰,若不能在一个时辰内找到它便是无缘。 对自己的运气已经绝望了的灵隽并没有抱多少不切实际的希望,她主要还是因天书府库秘境关闭之后市场上会出现不少新的心法而高兴。 ——说不定她就能买到一份物美价廉的呢? 抱着这种也没实际到哪里去的想法,灵隽来到了运市。 运市所在距离尘嚣阁不远,它也不是就叫“运市”,而是名为“时来运转”,人称时来运转楼。 灵隽注册了个身份之后,又买了一些运筹——运筹便是时来运转楼的通用货币,一块下品灵石兑一运筹,这也是运市中最小的单位。 不过她没有急着下运筹,而是在一旁的灵仪上浏览起了目前运市中的可投资运格——也就是股票。 时来运转楼虽与尘嚣阁一般遍及整个山海界,但在不同的地方,主要推荐的运格自然也不同。 十七个一品大宗的运格哪里都有,暂不必细说;因青琅城在长真洲,因此此地时来运转楼的绝大部分运格也都是长真洲及附近域、洲、灵境的势力,比如玉德府与九思院,它们的运格就排在仅次于十七个一品大宗的位置上。 灵隽一路看下来,发现它的操作与股市有相同之处,但不同之处也多不胜数,她想要靠运市赚钱,就算去传承记忆里修一门金融学回来估计也不够看。 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 宗恪道:“唔……先不急着下运筹,我们还没研究透长真洲的形势。” “这是自然。”灵隽道,“光看这些运格的走势,也能看出些长真洲的情况来。” 运格的走势就是势力或个人运势在大众眼中的变化趋势,就如同灵敏的炒股老手能通过涨幅跌幅看出些未曾公告天下的内幕一样,通过运格能分析出的情况也很多。 灵隽默默将今日所见记下,同时深深叹息——这要有个手机,每天都可以盯着股市走势那该多好! 可惜时来运转楼与尘嚣阁一样,也不支持传讯玉远程操作,要买运筹、下运筹都得到楼中交易。 灵隽深觉自己又失去了一个赚钱的机会,同时还少了一个虽不那么准但也有参考意义的消息来源,简直错过一个亿! 在时来运转楼逛了一圈,她随意挑了一个即将去某个新发现秘境探索的散修团队下了几百运筹,便回到了瑞泽苑。 原以为回来之后灵隽便要开始修炼,宗恪便准备好好研究一番如今运市的运格,却不想灵隽忽然叫住了他。 “宗恪,我想我们该好好谈一谈。” 闻言,宗恪一怔,虽有意外但却爽快答应下来,“好,谈什么?” “谈谈之后的合作方式。” 灵隽和宗恪如今的合作只有一条,她送他回到他的遗府,而宗恪在此期间需要给她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这样的合作宽泛却模糊,也并不平等——主动权都掌握在灵隽手中。 长此以往,宗恪心中会否有意见,两人能否保持如今的和睦关系就很难说了。 为了避免因宗恪黑化而造成的问题,也为了更充分地调动他的积极性,灵隽决定退一步——毕竟她也不是什么魔鬼:) 第九十七章:《碧华丹书》 听完灵隽的表态之后,宗恪是不可置信的——他从未想过,一贯表现得冷酷无情又睚眦必报的灵隽,居然还有“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觉悟。 他与灵隽的相逢着实算不上美好,有胁迫之嫌,后来更是连命脉都被她掌握在手中,因此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尽管宗恪心中对灵隽待他的态度颇有微词,但却明智地没有表现出分毫来。 阶下之囚,性命难保,遑论尊严傲骨? 扪心自问,若易地而处,宗恪只会比灵隽做得更不留情面,更别说什么改变合作方式了。 他不禁叹道:“你今日倒真教我大开眼界。” 这话中多少有几分讽刺之意,但问心无愧的灵隽并未被其刺伤,只依旧以务实的态度说道:“你既无意见,那便这么说定了,往后你的职责便是打理好运市之事,在我遇到不解之事时提供些参考意见,我会尽快培育出一株养魂木来,你短时间内便无需担忧有散魂之危了。” 宗恪笑道:“旁人若遇上我这等老前辈,即便不央我收他为徒,也必定会希望我在他们修行遇到麻烦时指点一二,怎么听你之言,却好似并不打算发掘我这方面的作用?” “有甚好奇怪的?”灵隽反倒是古怪地看了他几眼,“且不说我是灵族,你是人族,两族修行之法在本质上便不相同,你的指点于我而言恐怕非但无用,反而会引我入歧途;即便你是灵族……可别忘了,你的来历我们至今还不清楚呢。” 究竟是意外跨越了漫漫时空长河从上流来到下游,还是穿越到了平行世界,这个问题一日不解决,宗恪在修炼方面的经验便不值得信任。 宗恪一想,也对,他这些日来跟着灵隽在青琅城中见到了不少修行者,他们与他当年生活的那个时代/世界中的修行者确实有极大的区别。 议定好了合作之事后,宗恪便去研究运市了,而灵隽则独自来到了静室。 她取出之前在城中购买的一枚玉简,细细阅读起来。 玉简中记载着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机密情报,而是一部丹道入门典籍——是的,没错,继因自带的天赋神通而成为一名灵植师后,灵隽又打算踏足炼药领域,从种植业转入农产品加工行业。 这倒不是灵隽贪图灵植变成丹药中间的价值飞跃,也不是她不知轻重缓急不好好修炼,而是形势所迫。 有过半月前那一遭,她已深刻认识到青德的重要性,不但修行《太上苍灵青德真经》时要用到,还可用来提防那个杀千刀的凶手又搞事情。 但若只单纯靠《盛德化生篇》来催生灵植,那效率也未免太低了——或许那些生活在灵族灵帝的木灵可以接受,但对有着无数仇人的灵隽而言,就必须得另辟蹊径了。 炼药,便是这一条“蹊径”。 炼药的本质就在于提取药材中的精华,并对其进行合理选用、巧妙调和,使药材中的灵性、药性得到更充分的发挥,补益调和服药者所需。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本就是一个“化生”的过程,灵隽只需在炼药时运转《太上苍灵青德真经》,便可从中获得青德。 除了炼药过程中可获得的青德外,炼出的丹药被人买走服用,使服药者焕发生机,这也是一份青德——只不过因为灵隽不可能暴露身份追查日后自己炼出的每颗丹药的走向,无法及时收取青德,只能依天道规则获得极少一部分,聊胜于无。 灵隽正在看的炼药法门是如今散修中流传最广的一部,名为《碧华丹书》,适用于刚入门的修行者。 据说《碧华丹书》乃数万年前一位人族丹道大能碧华丹圣毕生心血,共七卷,流传在外的只有第一卷,之后六卷早已散佚——也或许是被哪个人或势力小心收藏,不曾现于世。 碧华丹圣虽只是人族,却涉猎极广,对灵族、妖族等异族的炼药之法亦颇为精通,因此他所创的《碧华丹书》也不单单只适用于人族,其他族群大多皆可修习,且若之后获得了更好的丹道法门,也不会影响转修,可以说是适用性最广的一门丹道典籍。 炼药又称炼丹、丹道,亦是山海界修行者的一大热门,毕竟人生在世,谁也不敢说自己必定用不到丹药。 如今山海界的丹道共分四大主脉,分别是药丹、道丹、秘丹与灵丹。 药丹,顾名思义,就是药用之丹,主要是为了治疗伤势、延缓衰老,也是修行者日常中最常见的丹药。 道丹则最为珍贵,盖因它的作用是辅助修行,又分两类,一者用于冲关,服之可提升进阶几率;一者则用于日常修行,甚至可凭丹药感悟天地大道。 秘丹种类最多,包括毒丹、傀儡丹、蛊丹这类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丹药,也有一些作用不一的丹药,比如易容丹、分魂丹、幻灵丹等等——但凡不属于其他三类的丹药,皆可归于秘丹。 灵丹则比较偏门,非修行者常说的灵丹妙药中的“灵丹”,此“灵”乃是取灵之义中与鬼神、死人有关的那一重含义。 它通常以魂魄炼制,因炼制过程中魂魄回遭遇极其痛苦的折磨,通常会变得穷凶极恶,战斗力大增,故而常被丹道修行者用于保护自身。 外人若擅用魂丹,还可能会被魂丹反噬。 ——但事无绝对,也有些人宁愿被炼成丹药也要活下去,或是为了守护家族,或是为了与相爱之人长相厮守……这便不必多说了。 灵隽并非丹道修行者,学习炼丹术只是为了获取青德,因此她只打算学习前三者——药丹、道丹绝对能获得大量青德,而秘丹则可以让她了解丹道修行者的手段,以防日后遭了算计。 《碧华丹书》总纲除了讲述丹道流派外,还提到炼丹的手段。 不了解炼药之法的人常以为炼丹只有火炼之法一道,却不知还有水炼、沙炼、雾炼、鬼炼、血炼等诸多法门。 有些法门适合所有人,有些却只有某一种族、某些特殊血脉才能用。 而灵隽打算学习的,便是最适合灵族的“灵心炼”之法。 第九十八章:劳动人民 灵心炼是灵族木灵一脉最常使用的法门,本来青神木的传承记忆中也必定要有的,只可惜灵隽是个假冒伪劣木灵,传承记忆不全,这一部分也遗失了,以致于她还得在人族编撰的丹书中学习自家的法门。 这同样是一门只有灵族木灵一脉才能修习的炼药之法,因为木灵的特殊性,他们可以仅凭木灵对灵植的掌控便提取出需要的精华;而一些不是灵植的药材,他们也可用灵植来吸收药性,之后再从灵植中提取,只是过程稍微麻烦了些而已。 简单来讲就是这样,具体操作自然也有诸多精细要求,再加上木灵会受到天性影响,虽然世人公认灵心炼之法在提取药性方面超凡脱俗,木灵一脉出过的丹道宗师却并不多。 灵隽没有立刻便去看灵心炼的修炼之法,而是将《碧华丹书》这一卷全部看完了,了解了其他炼丹之法——虽然也没人会拿这些来考她,但以后处理药材时说不定也能用得上。 之后,她便开始学习灵心炼之法。 事实上这一法门对青神木而言简直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灵隽只需要稍微拓宽几条小灵脉,便算是入门了。 再然后,便要通过实践来进行训练,增加熟练度。 灵隽随手取出特意购来的丹炉与一二品灵植,翻到《碧华丹书》中附带的丹方——第一个方子,也是最常见的丹药之一,清灵丹。 清灵丹的主要作用是让修行者在修炼中保持清静安宁的心境,是新手修炼者的必备丹药,一块下品灵石就能买到一瓶十二颗。 “清心草、凝神叶、灵纹芽……” 点清丹药药材之后,灵隽首先拿起了清心草。 灵力顺着手掌淌入清心草中,在它那细小稀疏的灵脉中转了一圈,轻易便将其蕴含的药力化作一个碧绿光团。 碧绿光团被灵力裹挟着从清心草中飞出,落入灵隽手中,而失去了所有净化的清心草自然便迅速枯萎,化作灰烬。 她顺手将光团扔入丹炉中,便开始处理其他灵植。 毕竟只是最低阶的灵植,以灵隽的境界与天赋,处理起来易如反掌,不过半刻钟工夫便将十余种灵植的药性都提取出来了。 ——灵心炼之法果真了得! 灵隽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已然不再是个不事生产的破坏者了,请叫她劳动人民! 劳动人民将注意力转回到丹炉中,此时炉中已有了十余个光团,她须得按照丹方要求,先后融合不同的药力光团,在此过程中还需要注意药性之间的平衡,防止因某一种过多某一种过少而导致炼药失败…… 忙活了一阵之后,灵隽顺利炼出了一炉清心丹,恰好十二颗,能卖一块下品灵石了——劳动人民真不容易啊。 她拿起一枚清心丹仔细感应,再与她买来的清心丹对比,发现她炼制的丹药质量与市场上的标准清心丹差不多。 丹药除了品阶外,还有品级——前者是指不同丹药的高低贵贱,共分一至九九品阶;后者则用于衡量同一种丹药的质量优劣,共分极、上、中、下四品级。 灵隽估摸着自己炼制的这一炉清心丹能算是上品,再练习几次,便能出极品了。 这一次的成功让灵隽大受鼓舞,她便继续学起《碧华丹书》中的其他丹方,很快又炼出了小回春丹、补气丹等一品丹药,还都炼出了极品,成了一个优秀的一品炼药师——可以说成果斐然。 这效率说起来很高,但只要再想想她如今的修为,青神木的品阶,便知这实在是理所当然之事——只有等她开始炼制三品丹药,才会知道丹道可不是那么容易修行的。 不论如何,灵隽的目的算是达到了,炼制一品丹药所得的青德比之于催生一品灵植所得青德要多数倍,而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越往后两者之间的差距只会越大。 她总算是找到了一条可大量获取青德的路子,那么…… 灵隽将瓶瓶罐罐收好,眸中闪烁着一缕寒光——也该开始准备重新给玄明剑加上封印了。 她走出静室,去药圃之中给灵植用了几次《盛德化生篇》,便听得宗恪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是搞清楚你这时代的运市里都有哪些门道了。” 灵隽去洞府门口的“邮箱”中取出了这几日尘嚣阁送来的《山海要闻》,“看样子,你已成竹在胸。” “那倒也谈不上,毕竟现在不比当年,我缺少许多消息渠道,只能说尽量不让你亏本吧。”宗恪难得谦逊了几分。 闻言,灵隽便轻笑出声,“那先说说你从上一次去运市时看见的运格吧,可分析出什么来了?” “这是自然,就以玉德府之下赵文舒的运格为例,他应是快要进阶了。” 许多大势力除了有代表宗门的大运格外,其门内的天骄英才也会有属于他们的小运格,宗恪此时提及的赵文舒便是玉德府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年轻俊杰。 他在前几年玉德府、九思院、九畹谷及水墨山河天联合举办的琼华文会上夺得了五十岁以下一代的第二名,而他本人也不过只二十余岁,入道不过十七八年而已。 “据说赵文舒这些年来不在玉德府内,也没有半点音讯传出,许多人都以为他恐怕是被困在某地,不知何时才能脱身,因此他的运格比他的几个师弟师妹都要差,而且还在连年走低。”宗恪娓娓道来,“不过这几个月似乎有人在买入他的运筹,相比于同期其他小运格的变化趋势,他的并不起眼,但是……” 灵隽对运市不太懂,听了一会儿后除了觉得有点道理外,便没有别的感悟了。 待宗恪说完之后,她便道:“既如此,我们今日便去时来运转楼,看看你的猜测是否正确——若结果还未出,你也可买入他的运筹,或许能小赚一笔。” “不是或许,是一定!”他信心满满。 灵隽自然不会在此时打击他,直接便去了时来运转楼。 与上一次来时一样,时来运转楼内人流虽不如尘嚣阁,却已是这条街上数一数二的了。 灵隽看了眼那张匾额,不禁戏谑道:“虽名为时来运转楼,然说不定它还有个诨号,叫倾家荡产楼呢!” 凡事有赢就有输,此天理也。 第九十九章:邪灵气息 灵隽这句话是在心里与宗恪说的,只引来宗恪一声冷笑,“贪婪而不知时宜之辈即便不在运市倾家荡产,也有得是地方让他们人财两空,甚至死无全尸。” “也不必如此绝对。” 灵隽淡笑一声,却没有继续与他争辩,抬步便要走入时来运转楼。 恰在此时,忽有两个护卫抓着一人来到门口,将那人往楼外一丢,冷漠道:“时来运转楼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快快离去,再有下次,我等便不客气了!” 时来运转楼开在青琅城内最繁华的大街之一上,周围人流如织,这一幕顿时便吸引了许多人的关注——不过大多人只是看了眼楼前匾额便露出了然之色,不再关注了。 “你还真是颇有乌鸦嘴的天赋。”宗恪闷笑几声,“此人恐怕便是在时来运转楼倾家荡产的一员了。” 灵隽看了一眼那被扔在地上的人,那是个十五六岁的人族少年,衣着朴素简单,容貌颇为英俊,此时脸上犹带愤愤不平之色,仿佛恨不能冲进去再闹一通。 可惜,两个护卫只冷冷看他几眼,他便有些胆怯了,只好兀自哼了几声,便转身飞也似地逃了。 这一个小插曲基本上没多少人放在心上,灵隽也一样,她进入时来运转楼后便先去灵仪上看了赵文舒的运格——运格依旧呈下跌趋势,看来…… “肯定不是我猜错了!”宗恪察觉到她要说什么,立刻否认,“一定是他进阶的消息还未传出去!” 灵隽一笑,随手下了一笔运筹,“那便信你。” 宗恪轻哼一声,但心里对她的信任也很是满意。 之后,灵隽又看了看她上次来时买的那支运格,发现波动不大,便也没管它,而是继续听宗恪的意见,又买了几支他看好的运格。 “你现在的状态,可以控制傀儡躯体么?”灵隽问道,“若可以,我便给你做个傀儡。” 宗恪心中一动,“我不曾试过,不过你用的木灵傀儡我定是用不了的。” “那便先去买个傀儡躯体你先试试,若可以,日后便再换好的。”灵隽拍板决定。 两人离开运市之后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青琅城内逛了起来——除了刚来那几天,她还不曾仔细逛过呢。 但在城中走了一个时辰后,灵隽便发现,来往之人皆在谈论一件事情:天书府库将开。 天书府库每次都是千年一开,只是具体的开放时日偶有波动,如今距离整一千年还有一个多月,但已经进入了波动区域,来往之人谈论此事时也不免怀疑——说不定天书府库已经开了呢? 但更多人还是不相信的,因为尘嚣阁至今也只说天书府库“将开”,难不成他们还会卖假消息? 宗恪叹道:“天书府库每次出口出现只有一个时辰,指不定出现在琅嬛福地哪一处,想要进入其中,不是运气逆天之辈,便是能横渡虚空短时间内抵达入口处的高人大能,这些和你修为相差无几的,居然还抱有这种幻想,真是……” “嗨,人总要有梦想,否则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反正与我们也没甚关联。”灵隽倒是很能理解这种心态,毕竟谁买了张彩票不会去关注开奖结果啊。 转过一个街角,灵隽的注意力还在那些鳞次栉比的商铺之上,却听得宗恪轻咦一声,“之前那个人族就在你左前方的那条小巷里,我看见他刚刚走进去了。” 灵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宗恪:“他换了一身衣裳,身上挂着碧海阁一家商铺的腰牌,鬼鬼祟祟的,不像是去干什么正经事。” 灵隽瞬间便有兴趣了——她正琢磨着该如何与碧海阁勾搭上呢,眼下这或许是个机会。 那人族少年估摸着是在时来运转楼倾家荡产了,虽未必所有倾家荡产之人都如宗恪所言一般贪婪而不知时宜,但真走到这一步,谁心中会没有点赌徒的疯魔心态? 这样说来,那少年指不定会铤而走险呢。 灵隽想了想,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找了个僻静之地放出来一个其他灵植炼制的木灵傀儡,一缕神念附着其上,让傀儡跟去看情况了。 然而,待傀儡追上那人族少年时,却发现他正低垂着脑袋站在一个容貌极为艳丽的人族女子面前,似乎还想伸手去拉那女子。 “师姐,你帮帮我,这个麻烦我真的摆不平。”他哀求道。 “你惹出来的麻烦,与我有甚关系!”那女子毫不客气地一甩袖,将人挥到一边,“滚,别来烦我!” “师父陨落前再三叮嘱你照顾我,你忘了吗?”那少年非但没有羞愧地掩面而走,反而一把抱住了女子的腿,“师姐!铺子的收益被我亏了大半,东家不会放过我的!你忍心看着我去死吗?你是王长老最爱的炉……侍妾,你帮我一把,最后一次了!” “忍心。” 女子脸上闪过一丝怨恨之色,旋即冷酷无情地将少年一脚踹开,“这么多年来,我已帮你够多了,师父若还不满意,便让他来找我吧。” “你!” 女子嗤笑一声,拂袖而去。 那少年伏在地上,英俊的面容一片扭曲,眸中闪动着疯狂的光芒,喃喃道:“贱人!是你逼我的……” 少年很快便爬起身,选了另一个方向离开。 灵隽将这一切看在眼中,随手毁了傀儡收回神念,若有所思。 “怎么样?”宗恪忙问道。 灵隽便将方才所见与他说了,末了还附上自己的猜测:“那女子确实是上好的炉鼎体质,不过她应该不是自愿成为那个王长老的炉鼎的,估计还与那少年有关。” “无耻之徒哪里都有,比这更无耻的我也见过不少。”宗恪对这样的剧情接受良好,“除了这些,你还发现什么了么?要不要去告发那少年?” 灵隽摇摇头,“比起告发那少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我在他身上察觉到了邪灵的气息。” “邪灵?”宗恪一怔,不知道怎么事情又从同门狗血恩怨转到了邪灵上,“先前在时来运转楼门口,你却未曾察觉到……” “确实,要么是那少年在这短短时间内沾染上的,要么是……那邪灵的气息一直潜伏着,只是因他方才那疯狂的心境才显露出来。”灵隽幽幽道,“恐怕……是后者了。” 第一百章:祸不单行 宗恪立刻便警惕起来,“你方才放出去的傀儡,会不会已经引起那邪灵的注意了?” “这倒不会。” 灵隽非常警惕,放出去那个傀儡时悄悄改变了自己的气息,即便那邪灵发现了傀儡,也难以找到她头上来,更别说之后她还毁了傀儡,邪灵想要通过灵之影来判断跟踪他的人也不可能。 虽然灵隽没有和宗恪具体解释,但宗恪已经放下心来,“这样便好,不过邪灵怎会突然出现在青琅城,还在一个废物身上留下气息了?” 青琅城虽然广纳各族,但却禁止魔修、邪灵、恶鬼等进城,因此邪灵突然出现,确实是一件怪事。 “那个少年应该是邪灵的蛊虫之一,”灵隽道,“有些邪灵的修行需要大量的恶念、罪孽,因此邪灵往往会分身万千,寻找宿体暂居,将邪灵之种种在他们心中,让他们本就不怎么正的心性日渐走歪,最终成为恶念的容器——通常也被称作‘蛊虫’。” “这么说来,或许只是凑巧?” 凑巧么…… 灵隽想到刚来时城门口那个傀儡的告诫,“最近城里有点乱,晚上可不要随便出门”——虽不知具体是什么事情,但或许就与那邪灵有关呢…… 不过那邪灵的实力比她强很多,且很擅长伪装,她如果贸然去城主府告发,而城内的动荡又真与邪灵有关,邪灵藏在暗处的其他蛊虫必定会想办法报复她,便是城主府愿意庇护她,她也未必能有什么好下场。 思来想去,灵隽决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不去趟这滩浑水,若再过段时间事情还没有解决,再考虑要不要匿名给城主府告密。 她一个没有靠山又修为普通的灵族,想要好好活着,第一条必须遵循的法则就是不要搞事情! 因出了这么一桩事情,灵隽也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思,便即刻返回了瑞泽苑,之后两人该炼丹的炼丹,该研究运格的继续研究运格。 如此几日,倒也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 而就在灵隽默默积攒青德,为重新封印玄明剑做准备时,逃离了云鸿境的龙应云已经养好了伤。 ——说来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当初他受的伤是那么重,不单单成了一具白骨,就连神魂都遭到了重创,结果却在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痊愈,连龙应云自己都吓了一跳。 当日那一张大挪移符将他送到了临近玄沩境的冲穆境,因不久前的那一惨案,冲穆境上下对来历不明者极为警惕,若不是他机敏,早在刚出现在小镇时便被人押走了。 如今龙应云已离了那座小镇,独居山中,思索着之后该怎么办。 那一日突然死而复生,惊慌之下他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便仓皇逃离,现在想想,他可能走错了一步——若留在云鸿境,说不定便能等到九韶宫之人出现,以他们那一门上下嫉恶如仇的性子,或许即便对他的话有所怀疑,也会去调查静涵道人一番。 只是事情已经做下,再想无益,龙应云只好安慰自己——他与那柄魔剑到底是有些关联,身上也沾染了些怨气罪孽,若当时留下来,说不定会被当成第一嫌疑人就地斩杀呢。 龙应云心里乱糟糟的,一时间想起在北天宗时的日子,一时间又想起血色遍野的云鸿境,巨大的落差让他念了好几遍清心诀才定下心来。 “现在我有三条路可以走,一是返回北天宗,揭露静涵道人的真面目。” 但他刚刚被静涵道人背叛,现在对整个北天宗都充满了怀疑,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便被摁了下去。 “二是去景霄域找九韶宫告状,有我亲自指证,静涵道人又不知我已走脱,突袭之下有极大可能让他认罪。” 可冲穆境距离景霄域也颇为遥远,乘坐传送阵须记录气息、来历、名讳,如今他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实在不敢继续出现在人前。 接连否决了两条路,只剩下最后一条——随意散播流言,以引起九韶宫的注意。 这自然会打草惊蛇,让静涵道人事先做好准备,但却是不暴露他的唯一办法。 龙应云默默叹息,决定等明日便乔装易容前往附近的城池,找人散播消息。 然而还不等他开始行动,天空中忽地一道惊雷炸响,紧接着便是地动山摇,他刚刚开辟出的小小洞府竟然便这么塌了,连禁制也没起半点作用! 龙应云险险从坍塌的洞府中逃出,不等庆幸,便见到外面的情况,瞬间脸色煞白——他的运气竟这般糟糕,居然遇上了大能斗法! 万里晴空已是乌云滚滚,无数鬼魅隐藏在乌云之中,发出一道道尖厉的哀鸣,呼啸着朝黑暗中的那一抹霞光飞去,操控着万鬼的干瘦老道更是怪笑着祭起法宝,准备着一次恐怖的攻击。 龙应云隐约看见,那霞光中竟是一艘飞舟,立刻便认出了飞舟的来历——那必是九韶宫弟子出行时的寻仙舸! 那干瘦老道竟敢在九韶宫宗域附近对寻仙舸下手! 龙应云一方面非常担忧寻仙舸上的九韶宫弟子,一边又为自己哀叹——果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且不说他能不能在这干瘦老道的攻击余波中活下去,即便能,那老道又岂会不杀人灭口? 此时此刻,龙应云最后悔的事情便是这几日来瞻前顾后,竟没能将静涵道人的真面目揭露,让云鸿境万千生灵的冤屈得以昭雪。 那一次可怕的死亡,到底还是折损了他的道心! “轰!”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炸开,龙应云被攻击余波打得吐血倒飞,而寻仙舸外的那层霞光到底是破灭了,其中数位修士或面色难看,或神色慌乱,显然并没有什么保命之法。 干瘦老道大笑一声,又是一击打碎寻仙舸的最后一层防御灵禁,身形几个闪烁便要落在寻仙舸上,将可恶的九韶宫弟子抓走。 龙应云心中叹息,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 却在此时,寻仙舸骤然膨胀起来,旋即在干瘦老者愕然的目光中,炸成了一团烟花! 九韶宫弟子竟是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愿落入魔修手中! 第一百零一章:邪灵盛宴 接下来的事情,龙应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已经被震晕了过去。 那干瘦道人一早就发现了附近隐藏着的小虫子,只是因为要对付九韶宫弟子而没有抽出手来碾死他们——如今寻仙舸自爆,九韶宫弟子死伤惨重,他在抓捕还活着的九韶宫弟子的同时,也顺带着收拾了那些小虫子。 “又有一个。” 干瘦道人神识扫到被埋在土层之下气息微弱的龙应云,本是要直接将人杀死,却忽地发现此人与其他小虫子不同,不禁便仔细感应了一番。 这一感应,他立刻就发现了龙应云的不同寻常。 “居然是一个次帝族!”干瘦道人心中一喜,“这倒是天降惊喜了。” 他将龙应云挖了出来,收进洞天法宝之中,之后又在附近找到一个还活着的九韶宫弟子,也一并扔了进去。 待做完这些之后,干瘦道人阴恻恻地怪笑几声,破空逃走了。 不久之后,九韶宫的一位大能从虚空中走出,感应到虚空中残留着的气息,脸色阴沉如水。 因云鸿境惨案之事,又有禁殿预言“灾星在北”,九韶宫近来派出了不少弟子外出前往诸境,搜查魔修踪迹的同时也注意是否有异状发生。 不久前,宁晏琴尊收到师侄清淮传来的消息,得知冲穆境有魔修出没,便匆匆忙忙赶来了。 结果她还是晚了一步,不但没能抓到那个魔修,还让那魔修毁了寻仙舸,杀死了数位弟子,连带着清淮也不知所踪了! “清淮只怕是落到那魔修手上了!”宁晏琴尊心中也发愁,“魔修穷凶极恶,无耻至极,也不知她能否活下来……” 想到清淮可能遭遇的事情,她便恨不能屠尽天下魔修。 宁晏琴尊忙将其他弟子的尸身收敛了,匆匆赶回九韶宫。 · 另一边,干瘦道人已经逃出了冲穆境,来到了相邻的楚林境,这里有他的同门。 “你怎么才来?”同门一见他便骂道,“这都耽误好几日了!” “我也是为了避开九韶宫那几位尊者,”干瘦道人忙道,“别说这些废话了,我们快点走,那天书府库估计就快开启了!” “哼,还不是你在耽误时间!” 同门心中不满,但到底不敢再耽误时间,将干瘦道人带到他建好不久的临时传送阵前,“如此远距离的传送阵我还是第一次建,恐怕会有误差……” “什么?”干瘦道人顿时也不满起来,“你忙活这许久,就折腾出个不稳定的传送阵来?” “啧,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同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之后往传送阵中填充灵石,“虽有误差,但总归会落到琅嬛福地,不会耽误你进入天书府库!” 他们师兄弟两个原本一直活跃在山海界西北,但天书府库这等天阶秘境,只要是能横渡虚空的修行者,谁会不想进去看看,谋些好处? 两人一早便决定要去琅霄霄域炼神宗宗域乘坐传送阵,前往琅嬛福地。 奈何不久之前那一场云鸿境惨案让西北诸境人人自危,九韶宫等正道仙门更是大力抓捕魔修,他们不敢入之前一般大摇大摆地出没,更不敢借哪个灵境的传送阵传送去炼神宗宗域,只能放弃一开始的计划,自己偷偷建造传送阵。 好在事情终究还是回到了正轨,在调试好传送阵后,两人进入阵中,光芒一闪便消失不见。 · 琅嬛福地,青琅城。 夜色深沉,这座不夜之城依旧灯火通明,但因为城中近来发生的诸多怪事,许多人心中终归是多了些警惕,没有如白日里时一样随意,也不再去一些混乱、偏僻之地。 这正合了某些人的心意。 青琅城城南川云坊等几个坊市鱼龙混杂,每到夜晚也最是混乱,最近居住在这里的人更是经常听见诡异的声音,可城主府派来的人调查后却什么也没发现,只能提醒居住在附近的人自己注意安全。 因此,许多有门路的人大多都暂时离开此地,前往城中其他地方居住,坊市内只剩下了没门路的人,比如……在时来运转楼赔得倾家荡产的人。 灯火之下的街道上,只有寥寥数人,他们大多行色匆匆,不愿在外逗留太久。 灵隽曾在时来运转楼前见到的那个少年又与其他人不同——他现在是流落街头了。 因他挪用公款投入运市还亏得所剩无几,那家铺子的掌柜发现之后立刻便禀告了东家。那东家在碧海阁内也小有势力,一怒之下便将他的所有资产都夺走抵债,并扬言要将他炼丹入药。 那少年绝望至极,心中的怨恨也更加深重,既恨见死不救的师姐,又恨要逼死他的东家,还恨时来运转楼,恨那些见他落魄就连忙断了所有联系的朋友,恨那些能自在享乐的修行者…… 他忘记了他如今还能活着是因为师姐终究还是求情保了他一命,也忘了自己落得如此下场本就是咎由自取——在他眼中,除了他自己,就没有人是无罪的。 无数怨恨的滋养之下,寄生在他体内的邪灵之种日益壮大,又反过来引导他往更偏激、更黑暗的深渊堕落…… 今夜月色皎洁。 然而,在月色照不见的地方,鬼魅横行。 黑暗的小巷中,少年踽踽独行,心神恍惚下不慎摔了一跤,就再也没能爬起来。 雾气氤氲而出,将他吞噬,阴森怪笑、哀哀低泣、幽幽鬼语弥漫在夜风之中——无数邪念正在歆享这一场难得的盛宴。 夜还很长,盛宴也很长。 翌日清晨,朝阳照亮了青琅城的大街小巷,当阳光洒入小巷中时,却再也不见那个少年的踪影。 一个穷困潦倒之人的失踪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尤其在天书府库将开之时。 越来越多的外来者涌入琅嬛福地的数座城池,青琅城中也发生了几次不大不小的纠纷,然而这与深居简出的灵隽却没有多少关系。 正沉迷炼丹不可自拔的她更不会知道,就在不久之前,两个魔修带着一个曾经盗过她号的人、一个追查她这个灾星的人来了琅嬛福地,就在距离青琅城不远处的另一座城池暂时居住下来。 第一百零二章:荆山璞玉 灵隽从丹房中走出,正好遇上宗恪来找她。 如今的宗恪已不再是只能寄居于墨阳玉佩中的残魂了,他有了一具傀儡身体,享受到了活着的快乐。 可惜,快乐是短暂的,因为他的魂魄实在是太虚弱了,在灵隽催生出一株养魂木前,他每天也只有一个时辰可以待在傀儡之身中,其他时候必须得回到墨阳玉佩中休养。 “去不去时来运转楼?”宗恪问道。 灵隽想了想,去便去吧,正好问问城里最近太不太平,看看那个邪灵的蛊虫是否还活着。 两人便离开了瑞泽苑,往时来运转楼去了。 但一走到街上,两人都发现了今日青琅城与以往似乎有些不同——变得更热闹了。 “估计都是来等天书府库开启的。”宗恪道,“只是他们来得也太迟了吧?” 毕竟大概一个月前便已经进入了天书府库的预计开启时间段,结果直到最近青琅城人才多起来。 灵隽想了想,倒是记起来,某一期《山海要闻》中提过一句。 “琅嬛福地比较特殊,琅嬛七城是一座大阵,进入琅嬛福地的修行者都会受到大阵压制,甚至限制出入,这对许多修为高强的修行者而言难以接受,因此平日里很少有人来;只有到有大秘境将开之时,大阵才会放松压制——估计是因为这一点,他们才拖到这时候才来吧。” 宗恪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怎么将此事放在心上。 两人到了时来运转楼,这一次终于看见赵文舒的运格大幅上涨,小赚了一笔。 宗恪又买了几支运格,两人便离开了。 对此,灵隽的感受是——究竟什么时候她才能建议时来运转楼搞个炒股平台啊!每次都要去楼里交易也太麻烦了点吧! 幸好等催生出养魂木后便能让宗恪自己来时来运转楼交易。 因城中忽然多了许多人,灵隽又想知道些外界的消息,便去了附近的一家酒楼,点了几个灵肴——权当是庆祝他们在运市中首次收获。 “什么我们,明明只有你一个人!”宗恪怨念道,“我什么都吃不到!” 灵隽本来对灵肴没什么兴趣,但看他这副样子,忽然便有种自己占了大便宜的感觉,吃起灵肴来就不再觉得它们味道奇怪了。 酒楼里十分热闹,来自山海界各处的修行者议论纷纷,期待着自己能有幸进入天书府库中,收获些外界难得一见的传承。 灵隽留意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大多来自长真洲及附近的太霄域、青霄域、紫玄洲、青屿洲及海隅泽,更远些地方的寥寥无几。 “这是当然了,毕竟这些人里修为最高的也只是元婴、灵心、化形期,放在小地方能算是一方强者,但在这里又算得了什么!”宗恪道,“更远地方的低阶修士即便想来,也付不起天价传送费。” “至于更强者,人家也不会出现在这样一家小酒楼中。” 灵隽心想,这青琅城内各族皆有,原本生活在城中的修行者自然多是守规矩的,但外来者可就未必了——有些地方,种族之间的冲突极其剧烈,基本是不共戴天,也不知他们到了青琅城能不能适应。 念头还没转完,果然便出事了。 “砰!” 一声炸响,杯盘碗碟炸裂飞溅,酒楼内每一张桌椅上附带的禁制瞬间开启,将碎片及战斗余波尽数挡下。 灵隽循声望去,便看见一个脸色难看至极的巫族手中巫力流转,正要攻击刚刚打翻了他一桌灵肴的妖族。 那妖族还兀自得意张扬,却不想一道人影忽地出现在他身后,一招便制住了他,将他抓走了。 很快,又有一位侍者来到那巫族身边,向他诚挚道歉,并许诺将有赔偿,之后给他上了一桌新菜。 “那个妖族惨了。”灵隽收回目光,“若他背后没什么靠山,不脱一层皮是决计走不出这间酒楼的。” 这一场小插曲并未影响到绝大多数食客的兴致,灵隽却不再有兴趣听他们吹牛聊天,而是想起了一些心事。 沉思中,她并未发现酒楼的人越来越多,以致于大堂内都没了位置,新来的客人不得不找人拼桌。 “咚咚咚!” 一个美貌女子敲响了她的桌子。 灵隽抬头看去,用眼神询问:“美人,有事?” 女子展颜一笑,“没位置了,我可以与你拼桌吗?” 灵隽看了眼周围,发现确实没位置了,而眼前这女子也不是讨厌的人族,她便点了点头,“你随意。” 美貌女子坐下之后,在灵仪上点了几下,之后便将注意力都放在了灵隽身上,“我叫荆虹,妖族,你叫什么?” 她看得出来眼前之人是个灵族,灵族与妖族关系一般,但两族族地距离较近,彼此也经常相见,低阶灵族、妖族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 灵隽还没被妖族搭讪过,此时也有几分兴趣,便道:“玄卿,灵族。” ——玄卿,自然又是她的假名了。 灵隽忽然有种预感,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马甲会越来越多……什么时候,她才能光明正大地活在蓝天之下呢? 哎,忧伤。 “玄卿,你才空明期就离开族地外出游历,真是厉害!”荆虹叹道,“一定遇到了许多危险吧?我元丹期出来都好几次险些被人杀了。” “我是在外面聚灵的灵族,还没回过族地。”灵隽自动开始完善“玄卿”的人物设定,“我的运气还不错,并没有遇到多少危险……”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居然就这么聊起来了。 等灵隽用完了灵肴,准备离开时,荆虹忙道:“我与你一见如故,若玄卿你无事,不如留下与我畅饮一番!” 灵隽想了想,答应下来。 说话间,荆虹点的灵肴就到了。 灵隽一看,好家伙,一桌子,满满的都是各种妖兽、凶兽肉,只配菜中能找到些许素菜。 除满桌子的肉外,侍者还送上来一壶酒。 荆虹一看那酒壶,不满道:“这么小的壶?” 侍者解释:“客官别看这只有小小一壶,实际上内里空间可不比酒缸小。” 荆虹哼了一声,一拍桌子,“我不管,快快去换酒坛来,哦——还得换上大碗,今日我新得了一友人,须得庆贺一番!” 侍者神色微妙地下去了,很快换上了一个比人头还大的酒坛,以及两个大碗。 灵隽:“……”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第一百零三章:幸运女神 灵隽万万没想到,这位新认识的女妖居然是这么个豪爽的性情! 作为一个灵族,虽然她杀人不眨眼,据说还曾有过灭世壮举,然而在平日里的生活中,她勉强算是个精致的小仙女——无论在多糟糕的环境下,她都不会让自己过得太糙。 在山野间卧石而眠,乘风而行,那是风姿飘然的仙家高人;在酒楼里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显然更像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好汉——两者虽不说针锋相对,也多少有点气场不和。 灵隽觉得,这个朋友和自己不是一路的。 但荆虹完全没有体会到灵隽此时那微妙的心情,她解开坛盖,抓起酒坛就倒了满满两大碗酒,清澈的酒液洒在桌上,浓郁的酒香飘散而出,只闻一口便知这确实是不错的灵酒。 她将一个碗推到灵隽面前,“来来来,先喝几碗,庆贺咱们这有缘千里来相会!” 灵隽看着眼前的碗,说真的,这估计都能算得上海碗了吧? 难道她精致girl的人设这么快就要崩了吗? 荆虹还在用热切的目光看着她,灵隽一时间也不好拒绝,又转念一想,反正“玄卿”这个马甲的人设还没确定,现在改一改也无妨,不就是演戏吗! 一个好演员要能应对得了任何情况! 于是她索性也丢开偶像包袱,端起碗来,“好,喝!” 哼,都是修行者,哪个女修心里还没住着个女汉子呢! 荆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她其实看出了这位新认识的朋友那一瞬间的错愕,方才给她倒酒端酒,一方面是顺应自己的心意,另一方面也是想逗逗这个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现在看来,这位小仙女也不像她见过的那些木灵一样不接地气嘛! 两人咕噜噜喝完一大碗酒,旁边看见这一幕的修行者的神色比方才那位侍者更加微妙。 荆虹这位妖族尚不能完全化形,头上长着两只鹿角,容貌气质也是英姿飒爽,这样的女子大碗喝酒……呃,也算正常;而灵隽如今的这具傀儡之身走的是弱质纤纤的小白花路线,猛地一大碗酒灌下去……唉,真有点怪怪的。 然而灵隽已经决定给“玄卿”加上女汉子的人设,就不会在乎别人是怎么看的,而且她也体会到了一点点这样喝酒的乐趣,心里的那点别扭早就消散了。 “吃肉吃肉!” 荆虹夹了一筷子肉吃了一口,细细品味片刻,方才道:“这家酒楼的灵肴师不错啊,惊雷犀肉质紧实,最适合这种做法,咬一口,外酥里嫩,回味无穷,比我自己做的好吃多了!” 灵隽天生对美食没什么热情,闻言便有些不信,也试着吃了一口——嗯,还是和之前吃肉的感觉一样,没啥好吃的。 好在荆虹没有像劝酒时一样给她夹菜,否则她真的是要想办法拒绝了。 一顿饭下来,灵隽菜没吃多少,酒是一碗接着一碗,喝到最后都有些醉醺醺的了。 荆虹惊叹:“我从未见过酒量如此之好的空明期灵族!” 她点的酒可是适合元丹期妖族的——换算成灵族境界就是灵源期,也就是说正常空明期灵族应该喝几杯就会醉。 灵隽笑道:“小意思小意思,我也就这点本事。” “和你一起吃饭真是太开心了!”荆虹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要知道,我在族里和其他朋友吃饭时,那都是要抢肉吃的——早知道和灵族交朋友有这样的好处……” 灵隽心想,这该不会才是低阶妖族和灵族交好的原因吧? 不不不,一定不是的,没这么随便的。 荆虹怕真给玄卿灌醉了,看出她有些醉意便不再劝她喝酒,只自己一人独酌,“玄卿你也是为天书府库而来的?” “不是,我暂居青琅城。”灵隽道,“这么看来,你是为此而来的?” “嗨,也算不上吧,我正好从东海而来,路过海隅泽,听人说起天书府库将开,想着这点传送费也付得起,就过来见见世面。”荆虹慢悠悠地给自己剥了个坚果,“我运气一向不大好,这种好事可轮不到我头上,纯属凑热闹罢了。” 灵隽一听,被她话里那句“我运气一向不大好”打动了——唉,同是天涯沦落人啊,难怪我看此人颇为顺眼。 不过再看她顺眼,这一顿饭也吃了太久,算算时间,快要到她每日钻研丹方的时候了,得回去了。 灵隽站起身来:“今日多谢道友款待,不过时辰不早了,我还有事在身,不如另约时间,届时我定带你好好游览青琅城一番,一尽地主之谊。” 荆虹一乐,随手摸出几块灵石扔桌上,“行,那下次再约,我最近都住在城东的望月楼,你只管来寻我便是。” 两人走出酒楼,正要分道扬镳,忽然间察觉到情况有点不对。 两人齐齐抬头看去,便发现天色竟在短短几个瞬间便彻底黑暗了下来,紧接着一道沉重而迟缓的开门声自虚空中传出…… 荆虹目瞪口呆,指着街道正中间那条正在缓缓开启的裂缝,颤抖道:“这这这……我怕不是喝多了吧!” 灵隽亦是惊愕不已,“我好像也还没醒酒?” 唯有一直馋酒却一滴也碰不到的宗恪清醒着,简直要被两个二货这反应给气乐了,“你清醒一点,那是真的!这估计就是那什么天书府库的入口!” 恰在此时,鸦雀无声的街道上猛然爆发出一阵惊呼声:“天书府库!” “快快快!我们快进去!” “天啊,我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 荆虹猛然回过神来,犹是一脸万年非酋忽然得到欧洲绿卡的表情,“我居然也有这么好运的一天?!”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表情管理正在发挥效果的灵隽,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喜极而泣:“一定是你给我带来的好运!玄卿,你就是我的幸运神!” 灵隽:“……” 那什么,我刚刚也想这样夸夸你呢。 宗恪是亲眼见过灵隽的倒霉经历的,此时自然也站在她的立场上,认为这是荆虹带来的好运,因此也勉强认可了这个妖族。 而在她们愣神的这短短几息之间,街道正中央的裂缝如门一样缓缓打开,剧烈的空间波动波及整个青琅城,瞬间,这座城池便彻底沸腾了! 第一百零四章:诡书灵楼 如绝大多数城池一般,青琅城中不允许动武,境界再高的强者也会被压制到元婴期左右,但此时此刻,谁还管得了什么禁令,不惜暂时冲破护城大阵压制,也要横渡虚空,迅速赶到天书府库入口。 好在,天书府库开启时剧烈的空间波动让护城大阵暂时失效了,这些人倒也没有受到什么惩罚。 一道道人影从虚空中浮现而出,或是涌上街道,或是站在两侧的高楼上,目光皆死死盯着那正在打开的入口,就等着它完全开启,然后一跃而入! 灵隽和荆虹忙不迭地躲到一边,避免了被酒楼内急着出来的食客暴打一顿。 “据说每个人进入天书府库后都会出现在不同的地方,极少数情况下才会碰面,我们等会儿进去了估计也要分开,”荆虹眉飞色舞道,“不过不要紧,等我们出来了还能再聚!” 因这次似乎真的从她身上蹭来了好运,灵隽暂时抛弃了唯物主义,决定将与这位女妖的友谊持续下去。 “行,”她说道,“不过每个人能在天书府库里待的时间不同,为免错过,咱们以三年为期,就留在青琅城……” 灵隽的话还没说完,天书府库的大门已经完全开启了,刹那间便是一阵山呼海啸,无数道人影汇成浩荡长河,冲入秘境。 荆虹拽着灵隽的手一个用力,身形也蹿了出去,“跟着我!” 她的修为比灵隽要高,妖族又一贯以身强体健出名,在这种众人约定俗成不用术法攻击之时无疑便占了大便宜,几次冲锋便将挡在前面的人撞飞了出去,顺利抵达了入口处。 荆虹大喊一声:“好运!” 灵隽也忍不住笑了:“加油!” 荆虹一愣,张口便要问“加油”是何意,然而她们已经进入秘境,扭曲的空间之力将握在一起的手分开,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下一瞬,两人各自出现在了两方不同的世界…… 在两人之后,还有源源不断的人进入秘境,她们不过是最不起眼的两朵浪花,根本不曾引起任何注意。 在天书府库入口开启短短一刻钟内,整个琅嬛福地七座城池都得知了这个消息,不知有多少低阶修行者悔恨自己为何没有选在青琅城暂居,也不知有多少能横渡虚空的修行者迅速朝青琅城赶来。 青琅城城主府中,城主脸上既惊喜又无奈——惊喜自然是因为入口就在青琅城,他完全可以安排更多人进入天书府库,不必斤斤计较;无奈却是因为,入口开启时的空间波动让青琅城护城大阵失效,此时还有无数大修士正在赶来,为防止有人趁机作乱,他必须得全神戒备。 好在他之前去过几次天书府库,得了不少好处,如今少去一次也无妨。 混乱的青琅城中,距离天书府库入口处较近的一座酒楼里,两道人影临窗而坐,淡定从容。 白衣男子眼中带着几抹戏谑的笑意,把玩着玲珑剔透的酒杯,“你看,那像不像是人族凡人的集市?” 他对面那位是个容貌雌雄莫辨,眉宇自带邪气的灵族,此人亦是饶有兴味地看着沸腾的街道,漫不经心道:“凡人赶集是为了买到好东西,他们是为了得到高阶功法典籍,没甚区别。” “呵呵……”白衣男子笑得眉眼弯弯,“只怕这次他们是要失望而回了。” “你说错了,”那邪灵露出一个冰冷的笑意,“他们根本回不来。” “是,是我失言了。”白衣男子从善如流,“这可都将是你的蛊虫,凭这一次的收获,你怕是能炼出合体期的灵奴了吧?” “你绝不会空手而还。” 两人说着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开心地碰了个杯。 世人皆知琅嬛福地有三十六处藏书秘境,入内者可获得天地开辟以来出现过的任何典籍,危险却很小,即便天书府库也一样。 却不知,在这三十六处藏书秘境外,还有三处暗秘境,它们与排名前三的天书府库、源流玉匮、金庭云藏乃是一体两面,而今日所开启的,并非是天书府库,正是它的暗秘境——诡书灵楼。 诡书灵楼,单听名字便知这绝非善地,而事实也一样。 过往曾有人机缘巧合之下进入诡书灵楼,他们只将之视作一个简单的传承秘地,因此虽有人顺利离开,却也并不知其与天书府库之间的关系。 直到这位邪灵在上一次进入天书府库时,偶然得到一部典籍,这一秘密才为人得知。 让诡书灵楼取代原本即将开启的天书府库开启,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有心人的手笔,邪灵与白衣男子等人费了不少心思,避过无数大能的耳目,才有了今日这个完美的开局。 很快,他们便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宴——而且,就算众多势力发现进入天书府库众人逐一陨落,也不会猜到此事与他们有关。 · 从空间传送的震荡中清醒过来,灵隽才开始打量这个传闻中的天书府库。 她所在之地是一个摆满了无数书卷的房间,与图书馆相似,窗边还有着几张桌椅。 周围并没有其他人的踪影,灵隽走到窗边往下一看,却只见茫茫云雾,不知这屋子究竟建在什么地方。 她看了几眼那雾气,也没怎么在意——毕竟这可是天书府库,而天书嘛,自然该是在天上的,有云雾才正常。 “不过现在我该做什么?” 她在屋内转了一圈,没找到门,也没找到往上或往下的楼梯,只有最里面的一面墙壁上刻印着一篇佶屈聱牙的古文——那是一种很古老的文字,青神木传承记忆中偶然提过一些,她勉强能看懂一些字,却不知它们连起来是什么意思。 “宗恪?”灵隽唤了一声。 好在这一次宗恪没有被分开,“嗯,这就是天书府库?就这么大一点?” “肯定不止啊,只是目前我只能看见这么大地方,之后肯定会有更多地方等待我闯关解锁。” “那你知道该怎么解锁吗?” 灵隽无辜道:“我要是知道,还喊你做什么?” 宗恪一噎。 “行了,别说俏皮话了,快来寻找线索!”灵隽招呼道。 宗恪:“……” 说俏皮话的明明一直是你吧! 第一百零五章:画中美人 虽然但是,宗恪还是和灵隽一起找起线索来。 天书府库这座天阶秘境中危险很少,每次进入秘境的人那么多,陨落者却寥寥无几——而且绝大部分都是因在秘境中与其他人遇上了,厮杀落败才陨落的。 是以,灵隽和宗恪找归找,但其实也没有那么紧迫,他们还打着这个地方找不到线索,就暂时放弃,去其他地方看看的主意。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里并非安全无害的天书府库,而是诡异莫测的诡书灵楼——在这里,粗心大意,或是不能拼尽全力,那可是会死的。 “咦?” 灵隽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打开一看,却发现其中夹着一张笺纸。 笺纸较书页更厚一分,其上画着一个躲在桃花树后的美人,人面桃花相映红——画这张小像的人一定对这位女子充满了爱意,否则不可能将她天真纯善、清艳娇憨的神韵拿捏得如此之好。 不过可惜,笺纸上没有留下任何款识,灵隽也无法获得更多信息。 “啧啧,你这次遇到的考验该不会是画画吧?”宗恪随意猜测,“以你的水平,恐怕做不到,咱们不如趁早放弃,跳窗逃走吧。” 灵隽正要答话,忽然间一股阴冷之感袭来,接着她呼吸一滞,不受控制地将笺纸拿走,再将书小心地放回原位,自己则朝窗边走去,顺手从一边的书架上拿了一本陈旧的书,在桌边坐好,翻阅起来。 宗恪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忙问道:“你怎么了?是又发现什么线索了么?” 然而灵隽根本不答话,神色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仿佛这是什么绝世秘籍一般。 宗恪也跟着看了几眼,顿时无语了——这哪是什么绝世秘籍,分明是不知道哪个凡人王朝书生的文集,水平也就那样吧。 然而灵隽却是一脸如痴如醉,看得兴起时还会反复吟诵,就差没被背诵全文了。 见状,宗恪若有所思,也许现在控制着灵隽肉身的并非是她本人,而是这个屋子中的某种神秘力量。 之后,他便看见灵隽在看了一个多时辰书后又开始提笔绘画,瞬间变成了一个绘画大家,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一株玉骨姗姗的梅花,画法与先前那张笺纸上的图一模一样。 她微微怔住,似是在回忆什么,斟酌再三才又开始动笔,在梅花之下画了一个美人——依旧是那张笺纸上的美人。 宗恪忙将这一切都给记录下来。 灵隽画完之后满意一笑,但只是欣赏了片刻工夫,便将之前那张笺纸与这张画纸投入火盆之中烧成灰烬。 大约又过了两个时辰,在此期间她写了一篇文章,整理了书架上的书,这才悠悠转醒。 宗恪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见她突然神色大变,便试探着问了一句:“你醒了?” 灵隽揉了揉眉心,轻轻嗯了一声。 “方才之事,你可都记得?” “记得。”灵隽扫了眼桌上的笔墨纸砚,“这应该就是考验了。” 这间屋子里藏有某种诡异的东西,它能控制屋中之人的心神,但也只是让她做这些很寻常的小事,倒像是……在重复原本就生活在这里的那个人的日常。 “在被控制之前,你可有什么奇怪的感受?”宗恪追问道。 “一种……阴冷的感觉。”灵隽皱了皱眉,不确定道:“有些像是鬼魂,但又有些像邪灵……” 宗恪:“那么就是一个被邪灵之种寄居的鬼魂。” “……没毛病。” 灵隽失笑,旋即正色道:“方才我应该不是简单地被控制心神,而是被附身了,也就是说邪灵之种可能已经潜伏在我身上了,我们得尽快找到线索离开这里。” 邪灵寄生是很可怕的事情,宗恪的警惕心越发重了,“据说瑞灵可以克制邪灵的力量,你不能驱逐邪灵之种么?” “瑞灵与邪灵相互克制不假,但我这个瑞灵比不得那个邪灵强悍,自然无法驱逐它。” 这个回答合情合理,可宗恪却莫名想到了那一次夜半惊魂时,这个木灵身上泛起的血光……你可未必就是个瑞灵。 不过无论如何,灵隽不会自寻死路,他虽然心中存疑,但也不会点破,只管按照她的说法,继续寻找线索。 而事实上,宗恪所料不假,灵隽确实并不害怕这个小小的邪灵之种——真要论起来,这世上恐怕没有比她更邪恶的邪灵了。 若那邪灵真身而来,她本体被封印修为也不够,自然敌不过他;但只是一个邪灵之种,她有得是办法让它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之所以现在故作无奈,不过是想看看,这邪灵之种究竟是偶然间出现在天书府库中的,又或是……别有阴谋。 灵隽将屋内的书籍都翻了一遍,共找到了九张笺纸,其上皆画着同一个美人,或临水照花,或扑萤戏蝶,或掩唇轻笑,或素手焚香…… 这女子要不是画画之人的妻妾情人,那画画之人简直是个偷窥狂啊。 想到自己刚才居然被这样一个鬼魂附身了,灵隽感觉浑身不自在,恨不能立刻将之揪出来烧成灰烬。 然而与此同时,她又想到自己也是莫名附身在燕希x身上,若他知晓,恐怕与她此时该是一样的想法吧? 灵隽不禁有些心虚。 宗恪没注意到她那一瞬间的微妙神色,分析道:“刚才附身你的鬼魂画完画觉得很满意,但还是烧掉了,原因么……要么是画中人已经死了,要么是画中人的身份地位不是他能高攀得起的,他不敢让任何人有机会知道自己的妄念。” “但这里还有九张画笺,他为何没有一起烧掉?”灵隽轻轻点了点画上美人,“恐怕这就是关键所在。而且……” 她看向身后的那面墙壁,“这个鬼魂,这几幅画,又与那墙壁上的文字有什么关联呢?” 宗恪摇摇头:“不知道啊,你也许可以再等等,等鬼魂下一次来附身你。” 灵隽一笑,“确实可以等一等。” 这一次她可是会做好准备,定要让那鬼魂有来无回! 时间流逝,也许是因为在秘境之中,外面天色也不见黑,六个时辰过后,熟悉的阴冷之感再次袭来! 第一百零六章:书鬼之情 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阴冷之感首先由体内散发而出——毫无疑问,这定是那邪灵之种的功劳。 灵隽不动声色,假装勉强地与之争斗了片刻,尔后迅速败下阵来,任由邪灵之种朝她的灵种而去。 另一边,在邪灵之种行动之时,外界也吹起了一阵阴风,若有似无的低泣声飘荡在风中,一股阴森的力量尝试着夺取她对傀儡之身的掌控。 宗恪不知道灵隽正在经历什么,但对她却极有信心——不可否认,虽然她总能遇到各种倒霉事,但每每都能逢凶化吉,这或许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好运”了吧…… 灵隽的一切反应都符合一个空明期瑞灵的表现,只拥有本能及对各种负面情绪的渴求的邪灵之种并没有任何怀疑,但当它终于摸到灵种边时,形势急转直下! “抓到你了。” 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剑意如绳索一般缠绕在它周身,邪灵之种只觉浑身冰寒——它与本体之间的联系,居然被斩断了! 是这个瑞灵做的?不,这剑意的气息根本不是瑞灵的。 那是……秘境出现变故了?可真的就这么巧么…… 不等它想出个所以然来,冰冷的剑意中迸发出一道血光,光芒一扫而过,将它绞碎。 灵隽睁开眼来,她已然恢复了灵体状态,而原先她用着的木灵傀儡已经落到了鬼魂手中——但相应地,鬼魂也被她锁在了木灵傀儡中,不得逃脱! 鬼族是比灵族更加神秘的族群,他们手段莫测,谨慎起见,灵隽也只能出此下策——绝对不是因为这具木灵傀儡被鬼附过身她就不喜欢了! 见到这一幕,宗恪问道:“那邪灵之种呢?” “自然是去见邪灵之祖了。”灵隽漫不经心地说道。 宗恪一愣,“你刚刚还说你没办法驱除它……” “因为我身上的邪灵之种是鬼魂身上的邪灵之种分裂出来的,力量还很弱小——不过若让这鬼魂再附身我几次,情况就不一样了。”灵隽解释,“我现在也没办法驱除鬼魂身上的邪灵之种,只能将它和这个不知死活的鬼魂一起杀了。” 宗恪将信将疑,“那现在就动手?” 灵隽扫了一眼表情怪异、动作频频的木灵傀儡,微微一笑,“待我为它超度。” 宗恪:“……”这,物理超度?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那木灵傀儡脸上浮现些许惊恐之色,仿佛灵隽才是作恶的厉鬼一般,“别杀我!” 灵隽道:“你是何人?这又是什么地方?” 木灵傀儡惊恐道:“我,我是书鬼……不,我是杳儿……也不是,我是玉郎……我究竟是谁?!” 灵隽没想到,鬼居然也能得精神分裂症——话说回来,在山海界,精神分裂症患者死后是会变成一个鬼,还是好几个? 这个问题暂时没人能给她解答。 宗恪道:“鬼在自陈身份时不会说自己是鬼,它们只会说自己的身份——那么它一开始说的‘书鬼’……” “可能是和书灵相似的东西吧。”灵隽猜测。 真算起来,书灵亦是灵族,不过这一族的具体归属很有争论,有人认为它本体为书,应是器灵;有人认为它本体乃是书中思想,应属言灵或是玄灵。 天书府库中藏着无数高阶心法、秘术,其中不少都诞生出了书灵,只是书鬼么……这名字听着便不怎么祥瑞,为何会出现在天书府库之中? 精神分裂的书鬼还在纠结自己究竟是“杳儿”还是“玉郎”,语无伦次,但也许是因为她本身就是超自然产物,在她说话时,周围虚空中浮现了一幕幕模糊的画面。 灵隽认真看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这只书鬼的来历。 书鬼应该就是画中女子,同时也是作画之人——这是一个自攻自受的故事。 杳儿原本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她有一个喜爱的男子名为玉郎,只是两人身份悬殊,无法在一起。 后来玉郎为救她而死,她活下来之后,表面上与以前没什么不同,但其实心神已受到了极大的打击,渐渐便创造出了另一个人格,这个人格就是“玉郎”。 发展到后来,杳儿爱上了她的副人格“玉郎”,忘记真正的玉郎已经死了,她仍遵循着他们当年相恋时的设定,“玉郎”给杳儿作画,却不敢留下来,只能烧掉;杳儿只活在这间书房里,将“玉郎”来不及烧掉的画笺藏在书里,在“玉郎”没有出现时偷偷翻出来看,独自甜蜜。 然而这个故事虽然狗血,但似乎与邪灵之种、那面刻着古文的墙壁毫无关联,也没有提到她为何会成为书鬼,书鬼具体又是什么。 宗恪建议:“直接搜魂吧。” “她如今疯疯癫癫,只怕连她自己都忘记了这些事情;再加上她魂体虚弱至极,恐怕还未搜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她便死了——”灵隽顿了顿,“目前,还不清楚她的生死与考验有无关联,还是先等等。” “你别忘了,她体内还有邪灵之种,不怕那邪灵之种将消息传给邪灵本尊?” “不必担心,我自有对策。” 灵隽早已在木灵傀儡中布下了玄明剑的力量,足以暂时隔绝邪灵之种与邪灵本尊的感应——否则,她也不敢打利用邪灵之种的主意。 宗恪无奈道:“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而且这个考验即便过了,能得到的估计也不是什么有用的书。” “我倒不这么认为,”灵隽已经提着木灵傀儡来到了那面墙壁边,“它的存在,就代表着这不是精神分裂患者的臆想,而是与神鬼相关的故事——凡人眼中的神鬼,不就是我们这些修行者么?” “你觉得墙上写着的是某个修行者留下的秘术?”宗恪问,“可你也没有破解之法啊!不如我们跳窗……” 灵隽可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她没理会宗恪的热心建议,目光在墙壁和书鬼身上来回打量…… 书鬼在来到墙壁前之后便渐渐平静下来,只是脸色时而温柔似水,时而愁苦绝望,她在杳儿与玉郎之间来回变幻,独自一人完成了这场无望的爱。 灵隽忽地想起了一个细节,心中升起一个念头——也许,墙壁上的古文字确实与杳儿无关。 第一百零七章:怨恨无穷 真正与墙壁上的古文字有关的,可能是书鬼。 灵隽想起方才在那些个模糊幻象中看见的情景,在玉郎死后,杳儿曾经偷偷去过他家中,玉郎的书房布置与这里几乎一模一样——只差那面墙壁。 虽然画面很模糊,又只是惊鸿一瞥,但灵隽记得很清楚,幻象中的那一面墙壁上挂着几幅书画,书画未曾遮掩的地方也似乎不见刻痕。 这也正常,常人谁会在自家墙壁上刻字? 也许,如今这面不正常的墙壁,是在杳儿成为书鬼后才出现的——有可能它的出现就是为了滋养、控制、囚禁书鬼也说不定。 要想知道它究竟有什么用处,自然该拿书鬼来做个实验。 灵隽的道德水准视情况而定,无事之时不介意做个遵纪守法之人,但一旦出了“安全区”,她就不免变得心狠手辣,行事无所不用其极。 这个书鬼的感情动人与否与她没甚关联,又是书鬼先来附身她的,灵隽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宗恪还在思考着该怎么劝说灵隽跳窗逃生,却忽见她抓住那木灵傀儡,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傀儡顿时便惨叫一声。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只觉莫名其妙,“刚刚说不杀书鬼的是你,现在对它出手的也是你,你能不能坚定一下立场?” 灵隽振振有词:“我这是一切从实际出发。” 她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差点打死书鬼而已。 或许是死到临头了,书鬼终于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发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她苦笑一声,张口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规则限制了她说出这里的真相。 此时,墙壁上的古文字上开始逐渐泛起光芒,好似有什么潜藏已久的禁制正在复苏。 书鬼大惊失色,想要阻拦,但她已重伤,话都说不了,更别说做什么了,只能绝望地看着一切走向她最不愿意看见的结局。 灵隽注意到她的变化,警惕地退后数步,已然想好要如何应对接下来可能遭遇的攻击。 宗恪屏息凝神,他心里的波澜比灵隽更大——毫无疑问,这些古文字是一种阵法语言,他虽从未见过,却隐约能从中感觉到一股极致的阴冷…… 这绝不是什么没有杀伤力的善阵! “快躲开,这不是出路,而是死路!”宗恪急切吼道。 灵隽心中闪过许多念头,旋即拎着木灵傀儡再退数步,挥手间布下一道道神光屏障。 仿佛巧合一般,在她刚刚布好神光屏障之时,墙壁上的光芒骤然大亮,旋即一道惨白光芒飚射而出,瞬间便接连击穿七道屏障,直朝她打来! 灵隽身影一闪,白光击中残影,而她已出现在这间封闭屋宇的另一个地方。 但她跑得快,却不能带着书鬼也这么跑,而它自己也没什么本事……白光只是轻轻擦过,便轻易穿透了木灵傀儡,触碰到了藏身其中的书鬼。 原本就快死了的书鬼挨了这么一下,居然还好好地活着,甚至还因祸得福摆脱了木灵傀儡的限制! 灵隽眸中寒光一闪,书鬼的死活她不在乎,但是木灵傀儡被打坏了,书鬼体内的邪灵之种与邪灵本尊的联系就会恢复,这对她而言可绝不是什么好消息! 白光紧追着灵隽不放,几次闪烁间,将整洁的屋内打得一片狼藉,东一个窟窿西一个窟窿。 不过奇怪的是,当它射到窗口时,并没有飞出窗外,而是被反射到了屋内的其他地方,险些打了灵隽一个措手不及。 “唉,原来跳窗也不能逃生啊!”宗恪遗憾道。 灵隽懒得理他。 现在的情况虽然危险,但她还是游刃有余的,这么你追我打个几十年她也不会出现任何失误——不过那样也太磨蹭了,她的测试已经有了结果,就不必与之再纠缠下去了…… 灵隽看向书鬼。 木灵傀儡虽然消失了,但残留在书鬼身上的灵之影依旧能让她准确地找到它——呃,甚至不必费心感应灵之影,因为书鬼居然现形了! 原本已经快要坦然接受死亡的书鬼,此时却已被滔天的怒火淹没,她不再是桃花树下盈盈浅笑的少女,而成了一个真正的恶鬼! 对灵隽而言,这里不过只是一个“副本”,她不在乎自己的路过会对它造成什么破坏,只一心想要通关后的奖励。 但对书鬼而言,这是她和恋人的爱巢,每一本书、每一个角落,都留着甜蜜的回忆——可现在,一切都被毁了。 她怨恨误入此地引来这一场风波的外来者,但更恨的却是那个一手造成这一切的人。 原本,她与诡书灵楼达成交易,能与恋人永远生活在一起,这就是她一直梦想着的生活——但那个邪灵……那个邪灵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她明明一直拒绝外来者的到来,可邪灵之种控制了她,她无法再如以前一样生活,甚至还要成为邪灵的刀剑,为他杀人! 为什么,偌大的山海界,就不能给她一块小小的栖身之地;又为什么,她受尽折磨才得来的幸福,这么轻易便被人摧毁! 无边无际的怨恨随着书鬼杳儿一同变得实质化,好似一团阴云,将明亮的屋内变得一片漆黑,唯有白光还在闪烁不定。 宗恪惊愕道:“这书鬼好重的怨气!” “黑化了。”身处怨气云潮之中,灵隽却依旧淡定,“不要打扰鬼的生活,因为这是他们的执念所在啊。” 宗恪一脸怪异,“你是在和我说教?我早就知道这个道理,明明是你一直不懂吧!” 灵隽:“我刚刚是在给你做一个错误示范。” 宗恪:“呵呵。” 虽然他有时候真的搞不懂灵隽的神逻辑,但无所谓,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灵隽果然不是什么正经瑞灵,要不然她现在就能被怨气闷得半死,哪儿还有闲工夫与他开玩笑! 无边怨海中,惨白光芒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湮灭。 宗恪问:“现在怎么办?她可要来收拾你了。” 灵隽笑了,“我出手可是很准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时辰到了,就算黑化也别想***。” 第一百零八章:疑虑丛生 灵隽先前将书鬼打得濒死,就是想试试那墙壁对书鬼的态度——事实证明,墙壁上的禁制杀伤力不错,但却不会对书鬼造成伤害,也不会帮它疗伤,那么最大可能应该是某种限制手段,让书鬼不能离开它的活动范围。 否则即便书鬼杳儿以前再宅,在外界生活过的她应该也很难接受自己只能生活在这样一个狭小的天地,尤其“玉郎”原本还是个交游广阔的男子。 而书鬼杳儿的黑化无疑是打破了她与禁制之间的“约定”,尽管此时看来她略占上风,但必定也会受到反噬,而她之前就已经奄奄一息…… 杳儿不可能还有余力来攻击她。 事实也正如灵隽猜想的那样,在白光湮灭之后不过几息,那无边怨海便渐渐消退,光明重回这间屋舍。 灵隽扫了一眼,屋里已经没有什么书鬼杳儿,沾染在她身上的灵之影被怨气同化,消失得无影无踪。 狼藉的屋内,多了一本书。 之所以这么快便能发现,是因为这本书上还残留着一丝未曾散去的怨气,与其他书大不相同。 灵隽俯身捡起书——《桃花流水》。 打开翻了几页,她发现这是一本语言优美的言情小说,讲述的是主角杳儿与玉郎之间感天动地的爱情。 两人一个愿为对方而死,一个愿分出一半灵魂给对方,最后结局是杳儿在长期的精神分裂之中产生了越来越多幻觉,意外跌入水中淹死,死前只看见桃花飘在水上,好似又回到了当年他们初见之时。 这好像是个有点感人的故事,奈何灵隽与宗恪都是冷血的魔鬼,体会不到爱情的伟大,实在是暴殄天物。 宗恪颇为得意:“你看看,我说得对不对?你通过了考验也只获得了一本讲痴男怨女的话本,简直是浪费时间。” 灵隽敷衍道:“是是是,你厉害,你最牛,你这么能你咋不自己跳窗去?” 宗恪生气道:“我倒是想,可天书府库不认可我为接受考验的人,估计我一出现就会被秘境规则抹杀!” 灵隽却有些出神,她在想一个问题——这真的是天书府库吗? 虽然她从未去过天书府库,但从旁人的讲述中也能知道,这是修行者的圣地,是天道的馈赠,让无数人即便身死、陨落、道统断绝,他们花费心血创造的诗文、话本、心法、秘术也不会就此湮灭于时光长河之中。 天书府库危险很小,只要能进入其中,再加上一点点运气,任何人都不会空手而还。 可现在她遇到的是什么? 怨气无尽的书鬼,潜伏已久的邪灵之种,莫名其妙发起攻击的禁制,模糊不明的考验……若换其他人来,或许他们早就已经成了邪灵的又一个蛊虫! “是我运气太差的缘故吗?”灵隽有点怀疑人生,“不至于吧……” “至于不至于,继续前进就知道了。”宗恪宽慰道,“总不可能老是遇到这种乱七八糟的考验,还只得到个无用的话本。” 在《桃花流水》出现之后,那面墙壁上的古文字消失了,墙壁上出现了一扇门——显然,这就是出口了。 灵隽将《桃花流水》扔进乾坤袋中,推开门走了进去。 · 在灵隽开始怀疑自己进的是不是天书府库时,与她一同进入秘境的无数修行者,不少已经在猝不及防之下惨遭厄运。 修行者大多都没将天书府库的危险性放在心上,因此他们在进入一个个诡书幻境时也没有提高警惕,特别是那些以前就来过天书府库的,更是轻松自在。 然后他们就被诡书幻境中那层出不穷的危险、古怪至极的要求、潜藏在侧的邪灵之种收拾了。 因为诡书幻境都是分开的,是以谁也不知道其他人的处境,那些侥幸逃生的修行者大多也将之归结于自己运气太差,只有极少数人才发现了情况不对。 荆虹用刀刃挑起眼前的“尸体”仔细看了看,旋即一脸嫌恶地将它甩开,顺手丢了一朵小火焰将之烧成灰烬,同时用水将刀刃冲洗干净。 “什么鬼,这里居然还有鬼蜮蚨蛉,我怕是进了一个假的天书府库!” 鬼蜮蚨蛉的凶名在山海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别看荆虹现在能一个杀一群,但真正现世的鬼蜮蚨蛉无不拥有大乘期的虫王,每次出现都是一场浩劫! 这是被天道认可的,象征着灾厄的虫子。 荆虹感觉很奇怪,幼年期的鬼蜮蚨蛉以尸体、怨魂、邪念为食,可天书府库是一个安宁祥和之地,怎会养出这样的虫子? 她已经用天赋神通查过了,这不是单纯的幻象,而是真实存在的! 除非……这里不是天书府库! 与灵隽的“我还可以再挣扎一下”相比,荆虹几乎是立刻就接受了这种设定。 ——嗨,她就说呢,怎么可能运气这么好,正好就碰上天书府库开启,玄卿的运气再好也救不了她这个在蛋里就霉运缠身的啊。 如果这是一个可怕的秘境,那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荆虹倒是没有多少失落,这种事情在过去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了,她早已过了会因此而不平的年纪。 但很快,她想到一个不太妙的事情——她的霉运好像传染到了玄卿,她也进入了秘境,该不会…… 想到这里,荆虹顿时不安起来,过去发生的许多事情在心中一一闪现。 她也曾有过朋友,然而那些朋友在发现和她一起玩越久,运气就会越差之后,都纷纷疏远了她——就算有不想疏远的,在遭遇了几次生死危机之后,也不得不断了与她的交情。 荆虹并不怪这些人,天意如此,他们也只是为了自保,换做是她,恐怕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又有什么立场指责他们呢? 这些年来在外游历,即便交了几个朋友,也是聚少离多,倒是没有再发生像在族内时一样的事情,渐渐她也就放松了警惕,才会在来到青琅城后主动和玄卿交朋友。 万万没想到,这一次霉运来得这么快——满打满算也才一顿饭的工夫,一个时辰都不到,居然就见效了! 荆虹心中愧疚极了,心中更急切许多,希望能碰上那极小的概率,找到玄卿。 “我可能真的不该有朋友……” 第一百零九章:落难失忆 某个诡书幻境之中,抓走了龙应云的干瘦老道也在体会邪灵对他的爱的关怀。 他与同门师弟赶来琅嬛福地之后虽不是落脚在青琅城,但当天书府库开启的动静传出时,两人立刻便行动起来,刚好赶在入口关闭之前进入了秘境。 此时,干瘦老道与他的师弟分开了,不过在他的洞天法宝中,却装着龙应云与另一个运气好还没断气的九韶宫弟子苏清淮。 天书府库的规则不允许修行者将其他修士藏在洞天法宝中带入秘境,等到了秘境又将人放出来——因此,还打算利用龙应云与苏清淮的干瘦老道并没有想过要将他们放出洞天,只是不放心他们留在秘境之外才一并带了进来而已。 “这地方似乎有些古怪……” 干瘦老道心里纳闷,他是一个魔修,对魔修的把戏自然是了如指掌,进入秘境之后,他便一直感觉有哪里怪怪的,只是一直找不出头绪来。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或许,我正在接受的这个考验,最终的奖励是一本魔道秘典!因此它的考验才与其他不同,显得阴暗、诡异了些。” 干瘦老道以前从未来过天书府库,但也听一些有幸进入其中的道友说过,天书府库中什么情况都遇得到,不必大惊小怪——只要不遇到其他人,是基本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在“魔道秘典”的激励之下,他以更加饱满的热情迎接秘境的考验,想法越来越大胆,行事越来越不管不顾,最终……成功地作死了自己。 在死前的那一刻,干瘦老道还只以为自己是挑战失败,马上就要被扔出秘境,心中除了遗憾,再无其他。 不知何时已经潜伏在他体内的邪灵之种将他的神魂吞噬一空,隐藏在暗处的鬼蜮蚨蛉悄然钻出,将他的尸体分食殆尽。 原地只剩下一件法衣、几张魂幡、一个玉扳指。 刚刚吃了顿饱的邪灵之种饶有兴致地拿起玉扳指,它继承了邪灵本尊的见识,自然一眼便看出来,这玉扳指是一件不错的洞天法宝。 “有这件宝物,我即便不是收获最大的邪灵之种,也能跻身前三!” 邪灵之种之间也是存在竞争关系的,它的收获越多,就会越受到本尊的看重,甚至……运气好的话,也不是不能脱离本尊成为一个新生灵族。 一缕黑色雾气从邪灵之种指尖飘出,包裹了温润洁白的玉扳指,并朝着美玉内部隐藏的洞天渗透而去…… · 洞天之中,龙应云与苏清淮被关在一座小楼里。 原本按照规矩,魔修抓住了有价值的生灵后第一件事就是种下傀儡印、奴役印等,通常都有一条“主死仆从”的规矩,大多数时候可以防止那些生灵的反杀。 干瘦老道自然也是想这么做的,但抓来的两个人,龙应云是次帝族,体内的帝血让绝大多数奴役之法对他无效;苏清淮是九韶宫真传弟子,神魂有异宝保护,想要奴役两人,颇为麻烦。 而干瘦老道这些天来又忙于天书府库之事,自然只能将奴役之事拖一拖,只随手封印掉二人记忆,其他什么事情都还没来得及做。 现在他死在了诡书灵楼,龙应云与苏清淮的记忆封印一时半会儿却还无法解开,也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忘记了绝大多数事情,龙应云的记忆停留在拜入北天宗之前,还认为自己是个乞儿;苏清淮更彻底点,除了些基本生活技能,其他什么都忘记了。 “我好饿。” 苏清淮揉了揉肚子,人族修士金丹期后才可辟谷,她修为不到,平日里都是吃那干瘦老道扔在楼中的辟谷丹——可如今小楼内的辟谷丹早几天就吃完了,干瘦老道却还不来,她快饿死了。 “我也饿。” 龙应云也饿,他本就是重伤初愈,又因体内的苍帝血脉而食量大增,吃的只会比苏清淮多,此时也远比她更饿。 两个小伙伴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他们都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过去他们是什么关系也不清楚,但在相依为命的这段时间,两人倒是建立起了一些革命友谊,关系也密切了不少。 ……当然,如果再过段时间还没有辟谷丹送进来,这段友谊还能不能维持下去就是两说了。 身处饥饿之中,若还一直说饿,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受,龙应云努力地思考当前处境,转移话题,“我们恐怕是遇到神仙了。” “什么是神仙?”苏清淮顺着他起的话题一问。 失去了后来的记忆,龙应云对神仙的印象自然也只是在街头巷尾行乞时听过的那些,“传说神仙根本不用吃饭,他们只要吃一颗丹药,一年都不会饿!” 苏清淮惊奇道:“这听起来和我们前几天吃的药丸子有点像。” “是吧,所以我才会这么猜测,”龙应云发现自己又说到吃上面了,忙道:“但给我们送药丸子的估计不是什么好神仙,可能是妖怪!” “神仙才不会做坏事,只有妖怪会!” “那神仙会来救我们吗?” 苏清淮可怜巴巴地看着窗外,非常想要出去,但每次一靠近窗口,她便会被一层无形屏障拦下来。 龙应云垂头丧气,“如果神仙不忙的话,可能会吧——我也不知道。” 两人唉声叹气了一会儿,忽然苏清淮注意到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奇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天黑了?” 龙应云往外面一看,大惊失色:“那不是天黑,那是黑雾!天啊,一定是妖怪来了,妖怪来抓我们了!” 两人个傻大个儿吓得不轻,飞快地逃进了小楼的一个柜子里,祈祷不会被黑雾中的妖怪发现。 “我们出不去,妖怪应该……应该也进不来吧?”苏清淮小小声道。 “嘘!”龙应云忙示意她别说话。 时间一点点流逝,柜子中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黑暗中,两人下意识地缩成一团,抓着彼此的手,恐惧地盯着柜门的方向。 “沙沙……” “沙沙……” 似乎是风在吹动楼中帷幔书页,有似乎是有人刻意放轻了脚步在屋内行走,恐怖笼罩在两人心头,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第一百一十章:因果循环 龙应云狠狠咽了一口唾沫,随着那怪异声音的接近,阴冷之感也越来越重,他忍不住浑身发抖,担心着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苏清淮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没了记忆,现在就相当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姑娘,陡然面对鬼神妖孽,没有当场吓哭已是心理素质过硬——但即便如此,她仍忍不住往龙应云身边又缩了缩,抱团取暖。 沙沙声在来到柜子前不远处时戛然而止,两人心知肚明,那个怪物现在就在柜子前——它发现他们了吗?它要将他们抓出去吗? 一息,两息,三息…… 十几息时间,在平日里转瞬便逝,然而此时,它漫长得恍若一个世纪,恐惧与焦躁随之越来越重,龙应云与苏清淮的呼吸无法控制地加重了,他们甚至开始希望那个怪物打开柜门,将他们杀了算了——也好过这般折磨。 柜子外,邪灵之种欣赏着二人那绝望到只求速死的表情,心中颇觉愉悦。 邪灵最喜怨恨、绝望、痛苦等负面情绪,它故意拖长吞噬他们的时间,就是为了等会儿能品尝到更加美味的食物。 “差不多了。”它心想。 邪灵之种没有打开柜门,它散出些许黑色雾气,从缝隙间渗入柜中。 柜子里原本就黑暗,多了些雾气龙应云两人也没发现情况不对,极度的恐惧与紧张之下,他们甚至已经无法感应到周围的任何变化,没发现那股阴冷的气息已经缠绕在了他们身上。 “呼——呼——” “砰!砰!” 死寂之中,只能听见两人越来越重的呼吸声,越来越急的心跳声,邪灵之种陶醉地吸了一口,浓重的绝望宛若一杯千年佳酿,它享受这种玩弄人心的感觉。 不过,它也没有很多时间耽误在两个脑子估计是出问题了的小修士身上,在短暂的沉醉之后,邪灵之种恢复了理智,决定吞噬掉两人神魂,再继续去下一个诡书幻境中玩弄猎物。 一缕阴冷黑气渗入了龙应云与苏清淮的神魂…… 却也正是在此时,龙应云骤然从嫉妒的恐惧中清醒过来,莫名便发现了正试图侵蚀他神魂的邪灵之种,那一瞬间,压抑已久的恐惧与焦躁尽数化作了愤怒,被怒火控制的他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杀!杀!杀! 柜子外的邪灵之种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它甚至根本都来不及反应,侵蚀那男修的邪灵之力便被吞噬一空,冥冥之中,仿佛沉睡已久的洪荒凶兽倏尔苏醒,世间极恶的气息宛若山崩海啸般迸发而出,瞬间便将它淹没! “……古邪灵?!” 邪灵之种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然而危险并未解除,龙应云依旧双眸赤红——这双眼中浸透了无数黑暗、血泪、罪恶,即便是守心持正的正道大能,与之对视一眼,恐怕也要道心动摇,心魔丛生! 以血养剑虽未能将龙应云炼成玄明剑剑灵,却也让他从玄明剑中获得了不少好处——但这世上没有有利无害之事,他借玄明剑走了捷径,侥幸保下一条性命,就必然也要承担玄明剑带来的罪与恶。 解开了数层封印的玄明剑,恢复了不少力量,但当年屠戮天下造就的罪孽也渐渐显露,龙应云已被其引入魔道! 而另一边,邪灵之力并未随着一个邪灵之种的死去就消散,它仍在纠缠着苏清淮,让她无法分心注意外面的情况。 苏清淮虽失去了记忆,但此时此刻却wushi下意识便运转起了九韶宫心法,神魂中的异宝也开始主动出击,很快便将侵入的邪灵之力驱散,让她避免了邪灵种念的结局。 她疲惫地睁开眼来,却对上了一双赤红的眼睛…… 刹那间,无数邪念萦绕在她心头,无数人在劝说她投身黑暗,无数只手在将她拽入黑暗深渊…… 失去神志的龙应云已经一只手掐住了苏清淮的脖颈,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拧断这颗头颅…… “嗡!” 一阵神秘莫测的清音突兀地在这小小的世界中响起,这声音缥缈莫测,似云中仙乐;又隐约可辨出其中有无数人声,好似芸芸众生合唱;细细再听,却又似乎能听见四时风雨,霜雪雷霆,万物生死轮回之音…… 龙应云与苏清淮清醒过来时,那声音已经消失不见了,而他们也恢复了正常。 龙应云忙不迭地收回了掐着苏清淮脖子的手,语无伦次,“抱歉,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没有想杀你!” 惊慌之下,他一不留神撞开了柜门,滚了出去。 外面的情况一如他们藏进柜中之时,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借着阳光,龙应云看着苏清淮修长的脖子上有着几道深深的淤血痕迹——足以见得他方才出手有多么狠辣。 他一时失语,不知自己改说什么,只能羞愧地低垂着头。 苏清淮走出柜子,方才那清音让她因被封印记忆而混沌的心神清醒不少,此时她虽仍不记得自己的身份、曾经的长辈有人,却记得自己所学过的不少东西——也就明白,龙应云确实并不是想杀他,他只是被控制了。 谁控制了他? 苏清淮自然不可能想到玄明剑上,此时又恰好有个背锅侠,于是她认为,龙应云方才是被邪灵之种控制了。 如今邪灵之种应该是被那清音给杀死了,龙应云虽然被引入魔道,但也未必没救,倒是不必立刻斩杀…… 苏清淮想到先前那几天与龙应云的相处,心就更软了一分,移步来到他身边蹲下,主动揉了揉他的脑袋,“我知道的,你是被邪灵之种控制了,这都是邪灵之种的错,不怪你!” 龙应云惊喜地抬起头来,他一方面依旧无法原谅自己伤害了小伙伴,另一方面也因她的话而减轻了几分愧疚,此时他只有一个想法——小苏可能就是仙女吧,这样都能原谅他,他以后一定要报答她! “小苏,我……谢谢你。” 苏清淮笑了笑,这有什么好谢的,不过是她的原则罢了。 “我记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有办法出去了,走,我们先离开这里。” 龙应云信服地点点头,跟着她朝外面走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蝴蝶效应 在离开小楼之后,苏清淮与龙应云很快便找到了离开洞天的方法,进入了干瘦道人身死的诡书幻境。 ——若两人此时记忆恢复了,绝对不敢这么做,或者这么做了之后立刻就能发现不对、 他们作为被人塞在洞天法宝之中带到天书府库的人,居然还能从洞天中走出而不被抹杀,这已经证明他们进入的并非是天书府库,而是另一个相似却不同的地方。 此时的幻境中已经没有邪灵之种了——玄明剑杀邪灵,那可是斩草除根。 倒是那些鬼蜮蚨蛉给两人造成了些麻烦,好在靠着苏清淮恢复的那点记忆,他们最后还是顺利通过了这一关,得到了一本没甚用处的秘法,便又进入了下一个幻境。 对此时的龙应云与苏清淮而言,方才之事虽然惊险,但到底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他们的注意力很快便转移到一个个诡书幻境上——他们绝不会想到,此事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许多人的命运因此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 玄明剑气息骤然爆发之时,同在诡书幻境中的灵隽立刻便感应到了,她不禁眉头深蹙。 在进入天书府库之前,玄明剑的位置还在山海界西北,怎么一转眼她竟然在秘境中感应到了那熟悉的气息? 得到玄明剑的人在天书府库进入预计开启时期时都没有来琅嬛福地,这说明他恐怕根本没想过来天书府库,这样的人在最后关头赶来的可能性非常小。 那么…… 仔细回想方才爆发的气息,灵隽隐约察觉到了几分怪异——气息是玄明剑的不假,但是却显得虚浮不定,还掺杂了另外一种气息,那气息…… “苍帝血脉!” 灵隽猛地想起来了,她曾在刘管事身上感受到过相似的气息! 不过她并不知道自己在以玄明剑虚影斩杀刘管事时,玄明剑将他体内的帝血吸走送给了别人,只当这是一个巧合。 “那苍帝血脉的气息并不强大,修为强不到哪里去,却不知为何能解封玄明剑,还造成那般可怕的惨案……” 灵隽心中有许多不解,还有一丝烦躁——玄明剑的气息突然出现在她附近,究竟纯属巧合,还是另有阴谋? “喂喂喂,你快误了时辰!” 宗恪一开始没注意到灵隽的走神,但她走神得越来越久,他自然很快便发现了,连忙提醒道。 他与玄明剑无甚关联,自然察觉不到那一丝气息波动,只以为她是突然又有了什么想法,期待着她能针对眼前的局面想出破局之法。 在离开那个桃花流水幻境之后,两人又陆续通过了几个幻境。 有的幻境的依托是一本日记,必须完全按照日记来行事,并找出日记中未详细说明之事的真相——可想而知,这种游戏趣味性是有那么点的,但收获那就别提了,还不如那本《桃花流水》呢。 有的幻境是一本秘术,但要通过幻境就必须每时每刻不间断地修炼它——这似乎很简单,但秘术又不是心法,可以一直修炼还不会损伤自身。有些秘术需要天材地宝辅助修炼,有些则会损伤己身,更有些会危及性命…… 最后灵隽费了老大工夫才通关,秘术却并不怎么适合她,没赚反而亏了。 还有…… 现在,灵隽所在的秘境是应该一本游记,她必须复原游记中描写的山川河岳,还得自己每个景点打卡——中途自然也少不了遇上危险。 伴随她一路走来,宗恪最大的想法就是:这家伙的运气真的是太差了,他都快要不忍心看下去了。 灵隽回过神来,立刻将心神放回到眼前局面上。 不论如何,她现在有了些线索,等离开这个诡异的秘境后,也许能找到那个苍帝后裔,从他那里得到玄明剑的下落。 她稳了稳心神,一边继续旅游打卡虐妖怪,一边不动声色地除掉隐藏在暗中的邪灵之种。 ——在第一个桃花流水幻境时,杳儿与幻境禁制同归于尽,但潜藏在杳儿身上的邪灵之种却还活着,灵隽在离开之时悄悄将之收了起来,锁在一个木头玩偶之中。 她这么做自然是为了试探这个有些诡异的秘境,确认它是否还是天书府库——真正的天书府库允许邪灵进入,却不可能让邪灵有机会肆意留下邪灵之种,并给邪灵之种的散播创造机会。 结果…… 灵隽在每一个幻境中都发现了邪灵之种的存在。 她基本已经能肯定,这个秘境不是天书府库,而是一个邪灵巢穴! 只是这个猜测灵隽还没有告诉宗恪——控制邪灵的手段,瑞灵可没有,她暂时还不想暴露身份。 眼下,她除了想办法破解这一个个幻境外,还得提防那个邪灵的暗中算计。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和她一起进入邪灵巢穴的人太多了,幻境也必然多不胜数,一两个小幻境中发生的事情未必会引起邪灵的注意。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幻境恐怕会越来越少,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办呢? 人生真是处处有陷阱,充满了忧愁啊。 · 同样感应到情况不对,自然还有那位隐藏在暗中的邪灵。 这次进入秘境的修行者多不胜数,诡书幻境自然也成千上万,他并没有一一监视,因为他得忙着炼化邪灵之种吞噬的那些负面情绪及修行者神魂。 偶尔有一些邪灵之种死亡,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因为进入秘境的修行者中有几个修为不俗,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反正等他们继续经历一个个诡书幻境,他分出去的邪灵之种会越来越强,早晚有弄死他们的一天。 但就在这平静且充实的某一天,邪灵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极其恐怖的气息! 尽管只有短短一刹那,但那种邪恶到了极点的可怕气息依旧深深地刻在他心中,甚至让他心境有损,心魔萌生。 邪灵是玩弄人心的好手,比较难遇上心魔,在此之前邪灵更是从未想到自己会被一道气息吓出心魔来,这简直匪夷所思! 更匪夷所思的事情还在后面。 在平静下来之后,邪灵想要回忆那个邪灵之种死前发生的事情,却发现一切都被抹去了。 他的记忆,被那道气息修改了——这何等可怕! 第一百一十二章:消息泄露 事情突然超出了预料,邪灵心中忐忑不安,也无法再继续冷静修炼下去了。 “古邪灵……” 邪灵深深叹了口气,古邪灵是邪灵中的帝王,凭他无论如何也敌不过——突然出现的古邪灵不只是会影响一个两个诡书幻境,更有可能破坏整个诡书灵楼的平衡,甚至于打破他对诡书灵楼的掌控…… 绝不容忍! 邪灵眼中寒光闪烁,他为了得到诡书灵楼花了多少工夫,这座秘境也将会是他晋升之机,若是被人白白捡了便宜……即便是古邪灵,他也不可能答应! 心中想着诸多狠辣手段,邪灵便开始行动起来…… · 诡书灵楼中风云迭起之时,遥远的玄沩境,也有人有所感应。 在以狠辣手段解开玄明剑几重封印之后,静涵道人哪儿也没去,而是回到了北天宗——在云鸿境惨案爆发之时,北天宗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九韶宫即便再嫉恶如仇,也不可能大咧咧闯入其他宗门搜查。 静晏灵尊在知道他回来之后还很是讶异,因为他其实才刚出门没多久,怎么便匆匆返还? 而且,应云也没有跟在他身边,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面对静晏灵尊的询问,静涵道人自然做出悲伤之色,告诉掌门师兄龙应云已经陨落。 “什么?!”静晏灵尊大吃一惊,“怎会如此?他不是与你一同外出游历么?为何会……” 龙应云虽是静涵道人的亲传弟子,但却还未至金丹期,是以尚未入北天宗真传之列,魂灯、魂玉并未供奉在北天宗祖殿,只在静涵道人手中,他是死是活,静晏灵尊确实没办法知道。 “我此次带他出门,是因为找到了一处奇特秘境,想要给应云更增一分底蕴,谁料那竟是个陷阱……” 静涵道人编造了一个故事,将静晏灵尊糊弄过去了,之后又说自己伤心过度,要闭关一段时间,以防道心不稳。 静晏灵尊怜他痛失爱徒,此刻自然不会在他伤口上撒盐,简单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几日过后,他又收到云鸿境惨案的消息,为配合景星殿、九韶宫搜查魔族踪迹而劳心,愈发将此事抛在脑后。 而静涵道人,则是舒舒坦坦地在涵虚峰闭关消化此行所得。 玄明剑确实是无上神器,堕魔之后虽不能入其他神器一般不沾因果,但却也有别的优势——它能靠屠杀、血祭不断变强。 在发现这一点之后,静涵道人不禁便开始怀疑,完全形态下的玄明剑恐怕比其他三大神器更强,因为它曾几乎杀光过山海界众生! 不过现在想那些还是太远了,他默默感悟玄明剑中蕴含的天地之理,这种宛若大道灌顶的待遇让他简直如鱼得水。 过去那些瓶颈、限制,此时统统都不存在了,他不再是那个卡在分神期几千年的庸碌之辈,未来还将进阶合体、洞虚乃至大乘,届时玄明剑在手,天下有谁是他一合之敌? 想到这里,静涵道人就很开心。 在他闭关的这段时间,北天宗迎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乃是北云星主,一位合体期的大能,长居北冥之海,行踪飘忽不定,许多人想要请她以天乩九星秘法占卜吉凶,可惜却极少能有人找到她。 如今她正好游历到玄沩境,偶然与北天宗一位长老有了几分交情,便来北天宗作客数日。 静晏灵尊虽也是合体尊者,但名声、实力却远不及北云星主,招待她时自然事事妥帖,也没有请她占卜吉凶。 ——这位北天宗掌门是个有远见的人,他致力于将北云星主与北天宗的友谊长久地延续下去,而不是单纯地卜一卦就断了交情。 然而静晏灵尊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位贵客其实并非是真正的北云星主,而是一位假借她名号行走在外的魔修。 前有云鸿境惨案,后有寻仙舸遇袭,九韶宫上下同仇敌忾,誓要扫清西北诸境潜藏着的作恶魔修,即便如这位冒牌星主一般的强者,也会有九韶宫大能出手镇压杀鸡儆猴,是以她才萌生了这种想法。 ——反正,北云星主行踪缥缈,真容、气息又少有人知,更是与九韶宫颇有龃龉,她伪装起来既不用多费心思,还能让九韶宫弟子敬而远之。 被北天宗招待得这么好,这位冒名北云星主的兰容魔尊心里也颇为舒坦,便打算离开时也不对北天宗下手。 可事情的发展往往是出人意料,兰容魔尊也没想到,这个念头刚萌生不久,便被她连根刨了。 诡书灵楼中,龙应云引动玄明剑的气息灭杀邪灵之种;远隔千万里之遥,涵虚峰上,玄明剑亦被惊动,山中层层禁制也没能将它的气息封锁,泄露了一丝出去。 静涵道人大惊失色,立刻稳定禁制,将玄明剑再度封锁。 “方才也就那么短短一瞬,应是无碍的……” 虽然这么想,但他仍觉忐忑不安,甚至悄悄出关看过一遍,也知道了北云星主正好在宗内做客,然后就放心了——北云星主修的乃是天机秘术之道,不通魔器之性;她又与九韶宫不睦,九韶宫弟子定不会出现在北天宗方圆千里内,应是无碍的。 他这么想也没错,可惜…… 兰容魔尊乃是一个实打实的魔修,对魔器的气息自然尤为敏感,尽管玄明剑的气息只泄露了那么一瞬,但却仍被她感应到了。 “北天宗居然藏有一件如此高等的魔器!” 兰容魔尊也被惊到了,她与冥神教交好,也曾见过冥神教的镇宗魔器幽冥帝书,可她怎么觉得……方才那件魔器,甚至比幽冥帝书更加恐怖呢? 这一发现让她心惊肉跳,刚萌生的贪念立刻便被打消了。 她虽也是合体大修士,但靠山不硬,比她更强的多不胜数,若胆敢占有这等可怕的魔器,必定会引得魔道中人群起而攻之,到时候她恐怕非但别想更进一步,连命都保不住。 不过…… 兰容魔尊勾起一丝诡异的微笑,她不能拥有这件魔器,却可以将它献给冥神教,以此谋取加入冥神教的机会! 做人啊,还是要实际一点,做魔修尤其如此。 一道传讯避开九韶宫设下的重重封锁,悄然传入了碧霄域冥神教耳中…… 第一百一十三章:九韶仙音 景霄域,九韶宫。 云楼长老独坐于禁殿之中,宛若一座雕像一般不言不语,甚至连任何动作都没有。 这座传闻中供奉着仙音《九韶》的宫阙实则是一方小小的洞天,因造化玄奇,整个山海界也只有此处能一直听见《九韶》之音——若当年那位云韶仙子顺利得到了玄明剑,必然是要将之带来禁殿,令其日日沐浴在仙音之中,洗净一身的怨煞罪孽。 久在仙音洗濯之下,修行者的心性将会变得无比纯净正直,诸邪不侵;但这也不是没有坏处,这样的修行者绝对不能违堂皇正道,生贪婪私心,否则立刻便会遭逢天道反噬,一身修为转瞬便会散尽。 可世间多纷扰,便是修到了大乘境,心思纯净无暇,也免不了受到外界影响,进而萌生许多杂念——正因此,历代以来镇守禁殿的长老一入禁殿,非重大变故不得出。 洞天之内,日月轮转,四时往复,在仙音的洗礼之下,整个世界都充满着无尽生机。 某一刻,柔和似水的仙音骤然变得凌厉如刀,洞天之内乌云聚敛,狂风怒号,雷霆如瀑,仿佛《九韶》遇到了这世上最讨厌的敌人,被它挑起了怒火,于是有了如此盛怒之击。 云楼缓缓睁开眼来,看了眼这一幕幕景象,并无半点担忧,只是眉头微微挑起——能令《九韶》如此震怒,究竟是什么魔物邪物现世了? 片刻之后,仙音复又由凌厉转为柔和,洞天也恢复了常态。 云楼长老闭目推算片刻,可惜近年来天机愈发混沌不明,即便靠着《九韶》,他也仅仅算出那魔物在山海界东南,其余便一概不知。 “先是灾星在西北,又有魔物在东南,时局愈发不稳了。” 他一时间倒还不曾联想到玄明剑上去,只认为是冥神教又搞出什么事端来了——毕竟,冥神教所在的碧霄域,正位于山海界东南。 思索片刻,云楼如上一次一般,将这一消息传给了九韶宫几位宫主,之后继续闭关。 · 诡书灵楼。 外界因龙应云突然小宇宙爆发而萌生的暗流,与身处诡书幻境中的灵隽暂时没什么关联,她费了许多心思,终于又通过了一个考验,得到了一本《沧海览冥记》。 “咦,居然是这本书!”宗恪在看见书名之后便惊叫一声,“我以前听说过这本游记!” 灵隽原是要将之收起,闻言顿觉讶然,“你听说过?先前为何一点印象也无?” 宗恪道:“你有所不知,我只听人说起过一次,而且那时候这本游记还未成书。” 当年,他还是九灵神宫的大能时,曾有一位热爱游历天下的友人,他有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众人立志要踏遍蛮荒沧海,甚至约定好要各自写本游记将沿途经历记录下来,其中一人给自己的游记定的名字便是《沧海览冥记》。 “你也未看过其中内容,怎知此《沧海览冥记》就是彼《沧海览冥记》呢?”灵隽问道,“方才我们经历的那些,你可有觉得熟悉的地方?” 宗恪想了许久,还是摇摇头,“我以前也不怎么去蛮荒,只知道那里也有许多灵境,却不知具体有哪些。” “你也无法确定,暂时保留意见吧。” 灵隽随手翻开《沧海览冥记》看了起来,发现她经历的考验之时这本游记的很小一部分,更多更危险的地方并没有被作为考验——幸好,否则她就算再努力,恐怕也过不了。 不过说起来,这本书应该是迄今为止她最大的收获了。 宗恪可能来自于许多年前的山海界,也可能来自一个与山海界相似的世界,加入这本《沧海览冥记》真是他曾听闻过的那本,虽如今时移世易,但在某些特殊的时候,也许它也能发挥些许作用。 将书收了起来,灵隽正要前往下一个考验之地,突然便是神色一变——她感受到了邪灵的气息,极其浓郁、强大的邪灵气息! 这绝非只是几个邪灵之种搞出来的,必然是邪灵本尊就在这个古怪秘境之中,并打算对她——对所有进入秘境的人出手了! 宗恪也察觉到了危机,惊悚道:“这该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留下邪灵之种的邪灵吧?怎么办,你可是杀了他一个邪灵之种的!” 何止是杀了一个,你没注意的时候我都杀了十几个了! 灵隽心里也郁闷着呢,她虽然有想过早晚会被邪灵发现,但却也没想到他居然来得这么快。 但要她对那些邪灵之种置之不理,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些分散在一个个幻境世界的邪灵之种的目标就是进入秘境的修行者,她不出手就会被它们缠上,若不杀,它们就会潜伏在她灵体之中,等邪灵本尊一来,立刻便会反水害她。 “别慌,”灵隽定了定心,“还是那句话,邪灵的对手不止我一个,即便他可能修为极高,但分散在这么多幻境之中,我们需要应对的那一个灵念分神也强不到哪里去……” 然而宗恪完全没有被她安慰到,反而更加慌张了,“也就是说,现在基本算是只能碰运气了?” 灵隽哑然,她发现自己还真没办法反驳——这么说倒也没什么不对…… 而她的运气…… 宗恪心里有许多话要说,但他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恹恹道:“所谓物极必反,说不定你能触底反弹。” 灵隽:“……” 没来得及给自己挽个尊,灵隽便察觉到幻境之门隐隐将要消散,她心中忽然生出些许预兆,立刻便打开门冲了进去。 ——虽不知门后面的世界会有什么,但若留在这里,恐怕下场会更惨。 门后面的世界是又一个幻境,但在进入这个幻境的第一时间,灵隽便察觉到了情况不同寻常——这个幻境比之前的都要大,而且……其中还有其他人! 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其他人,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灵隽暗暗叹了口气。 宗恪:“你现在怎么办?躲起来,还是去和那些人待在一起?他们恐怕也意识到了这并非是天书府库……” 灵隽也在犹豫,邪灵多是阴险狡诈,她每个决定都必须慎之又慎。 正当此时,一道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突然出现在不远处…… 第一百一十四章:三观炸裂 灵隽蓦地转过头去,看向那道气息出现的方向,眸中杀意凛然。 尽管这缕杀机只是一闪即逝,但宗恪此时正在观察她的反应,恰好便将之收入眼底,心中讶然——除了在万灵秘境以及那一次夜半惊魂之时,他还从未见过灵隽露出这般神色,刚才那道气息的主人……究竟与她是什么关系? 灵隽先前还在想究竟是谁在秘境中引动了玄明剑的气息,没想到一转眼人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她没有犹豫,立刻便朝感应中的方向飞遁而去,不多时便看见一男一女两位人族修士。 两人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但灵隽只是冷冷扫了一眼,便将心神都放在了那个男修身上——玄明剑气息,苍帝血脉,这就是她要找的人! 而且…… 灵隽发现了一件尤其让她恼怒的事情——这个人族修士身上的玄明剑气息,绝不只是无意间接触过玄明剑而留下的,她能看见,他神魂周围萦绕着的道韵分明是属于玄明剑的! 此人窃取了属于她本体的大道感悟,甚至还沾染上了玄明剑的怨煞罪孽,他与玄明剑解封之事,与云鸿境惨案,必定脱不了干系! 真是……好大胆的贼子! 宗恪察觉到情况不对,忙道:“灵隽,你怎么了?这两人与你有仇?” ——也不对啊,灵隽不是一聚灵便被抓到万灵秘境去了么,之后一路上他与她同行,也没见过这两人啊…… 另一边,苏清淮与龙应云也被突然出现的灵隽吓了一跳,尤其是在感受到那几乎不加掩饰的杀机之后,两人全神戒备,警惕万分。 “你是何人?”苏清淮将还未恢复多少记忆的龙应云往身后扯了扯,同时询问道,“拦住我二人,所为何事?” 灵隽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蹙。 旁人也许看不出来,她却是发现了,此人身上好重的圣德之气,许是带着圣德之宝,想要杀她,太难了。 龙应云似乎是觉得自己一个大好男儿躲在女子身后太过无能,此时主动站了出来——他发现灵隽的目标是他——沉声问道:“你是来找我的?” 灵隽挑眉,冷笑道:“正是。” 龙应云皱了皱眉,他失去了一段记忆,根本不知道自己以前有没有和此人结怨过,此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更奇怪的是,在面对这人时,他心中完全生不起任何杀意、敌意,反而觉得有些……亲切? 这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好似曾经与自己有过很深的牵扯…… 龙应云一瞬间便想到了以前在街边听人说书时讲过的故事——讲的是一男子为攀附权贵抛弃了为他付出良多的青梅竹马,那青梅竹马得知真相后改头换面,成功复仇,将那男子害得身败名裂、妻离子散。 莫非……这女子与失忆前的他有什么感情纠葛? 想到这里,龙应云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的苏清淮——若果真如此,倒也无怪于她对小苏的态度也如此恶劣了。 凡人女子复仇都能下手那般狠辣,更何况是女修? 龙应云顿时又心虚又害怕,甚至还有些委屈。 灵隽与苏清淮完全不知道他脑洞居然这么大,否则灵隽定是要将他介绍给燕希x世界的导演,让他写剧本;而苏清淮也会无语至极——你清醒一点,那是个灵族,灵族性情大多高傲,不怎么看得上咱们人族的! “抱歉,这位仙子,我失忆了……”龙应云左看看又看看,心虚地低垂着头,“若我曾经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否给我个机会,等我恢复记忆后再与你赔罪……” 灵隽一脸莫名,感觉这话好像有哪里怪怪的,但是一时间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奇怪。 苏清淮却以为他是看出这灵族实力莫测,为了保住二人性命才如此低声下气,那股子正义之心又熊熊燃烧起来,“小龙,你不必这般委曲求全,不论你以前与这灵族有何过节,如今你记忆未恢复,无法与她辩个谁对谁错,我定不会让她有机会伤了你!” 灵隽眉头一挑,这小贼一个魔修,居然还有个正道朋友,如今这正道女修竟还要为了他来与自己过不去,真是……两人都病的不轻。 事关玄明剑,灵隽自然不能就这么大咧咧地问出来,她心念一转,在两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便出手了。 苏清淮只见眼前一抹绿光闪过,她心中一跳,正要祭出法宝,便觉身上一麻,眼前一阵发黑,神魂竟都动荡不安起来。 龙应云就更惨了,他如今根本不记得该如何施展神通,一个照面便被灵隽捉在手中。 苏清淮不敢大意,忙催动心法抵御这灵族诡异的手段,虽很快稳定了神魂,却也因此而抽不出手来,暂时失去了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龙被那灵族好似抓鸡一样掐住脖子。 苏清淮:……还真是现世报啊。 她看了眼身边那一株幽香弥漫的兰草,对这灵族的忌惮之心更重了——虚冥幻兰,这可是六品灵植! 木灵不善斗法,但却能催生或控制灵植为他们战斗,根据木灵拿出的战斗灵植,可以大概判断出她的品阶——这个木灵的品阶绝不会低到哪里去。 有虚冥幻兰在,灵隽并不担心苏清淮能逃脱,她端详着目露惊愕之色的龙应云,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猪,想着从哪里下手更好。 龙应云没想到,自己不久前才躲过一劫,现在就又面临了生死危机。 这什么灵族看他的目光如看死物,根本没有半点情绪,他之前的猜测显然是错了,她要他下手,根本不是因为什么感情纠葛,而是另有缘由! 但更可悲的一点在于,即便被她如此对待,他居然也生不出半点怨恨之心,反而因与她的接触而感到一丝……回家的温暖? 龙应云感觉三观都要炸裂了,原来他居然还是个受虐狂吗? 不,这不可能! 剧烈的情绪波动让龙应云暂时冲破了剑灵对剑奴的天然压制,他愤怒地挣扎起来,可那只手却纹丝不动,指尖泄露出的一点灵力便让他筋骨扭曲,痛苦不已。 濒死之际,他眼前出现了一幕幕幻觉,好像之前也有个人像这灵族一样掐住他脖子,然后……一剑刺下! 剑锋好冷…… 第一百一十五章:我的本体背叛了我的心 “原来如此。” 灵隽松开手,将龙应云甩在地上,神色却未见半分好转。 燕希x的世界里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命运的一切馈赠早已在暗中标记好了价格。 龙应云在被静涵道人带入北天宗修行之后,又有了玄明剑这么个作弊器,很是享受了一段时间风光无限的日子;可那时的他不会知道,他从玄明剑中获取力量之时,也在被它利用,需要付出的代价远不止“死”一次那么简单。 谋夺玄明剑中大道感悟,那是会在不知不觉中就变成玄明剑剑奴的。 剑奴,剑之奴隶,他们是剑灵的仆从,连生死都不能自主。 灵隽正是通过剑灵对剑奴的掌控,窥见了龙应云的记忆,看见了他所经历的一切,也终于知道自己的本体落在了哪个人手上。 “静涵道人……”她神色阴郁,“真是不知死活!” 区区一个分神尊者,也敢尝试解封玄明剑? 其他人看不出来,静涵道人自己也不清楚,但灵隽作为玄明剑剑灵,即便以前也不知道本体都有着哪些能力,可当它被解封,她天然便能知道玄明剑的一切——此人会将玄明剑偷偷带回北天宗,应该是受了蛊惑。 作为魔剑,与玄明剑相伴的除了血腥杀戮之外,还有阴谋诡计、灾难浩劫。 既然已经找到了目标,灵隽暗暗下定决心,等离开这方古怪的秘境之后,便要找机会去北天宗,夺回玄明剑。 她如今的实力虽然很一般,但静涵道人自己作死解开了玄明剑的封印,她只要不怕本心反噬,完全能调用玄明剑的力量,将本体带走。 想到这里,从被人打上门抢走本体以来便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愤怒终于稍稍消减了些。 灵隽看向龙应云,此时他正虚弱无力地躺在地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方才她顺手将他从玄明剑那里得到的大道感悟又夺走了,他正在遭遇境界崩溃。 玄明剑乃是天地初分之时诞生的四神器,那时候天道法则甚至直接外显,不像现在这样混沌不明——也正因此,玄明剑中蕴含着无数大道感悟。 可这些大道感悟并非是无穷无尽的,被人拿走一缕,玄明剑就会永远少掉一缕,对灵隽而言,她日后想要获得类似的大道感悟难度将会成倍上涨——是以,她不可能将它们依旧留在龙应云身上。 至于如何处置龙应云……她并不需要什么剑奴。 ——更何况,这个剑奴的存在于她而言简直是双重耻辱,一重耻辱在于她无力守护自己的本体,一重耻辱在于他居然盗过她的号。 想到这里,灵隽便要动手直接将他杀死。 被虚冥幻兰限制在原地不敢擅动的苏清淮一直都在观察灵隽的神色,待见她仍不想放过已经莫名虚弱了的龙应云时,心中焦急不已。 这个木灵,亏她还是个瑞灵,怎如此不讲道理! “请手下留情!”苏清淮忍不住请求,“这位木灵,小龙已经失去了记忆,相当于什么都不知道,若你过去与他有怨,何不等他恢复了记忆再动手?杀死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人,没有让他死得明白痛快吧?” 灵隽不理会她,心念一动,便要让龙应云自绝于此。 然而下一瞬她察觉到情况有点不对,眉头紧锁——怎么回事?龙应云居然没有听从她的命令自绝,而是还活着……即便又虚弱了些。 旋即灵隽脸色微微一变,想到了原因。 龙应云是剑奴不假,可她却已不再是单纯的玄明剑剑灵! 当日她被打得灵种溃散,意外进入青神木之中,成为青神木木灵,获得了木灵的能力,同时也失去了一部分属于玄明剑的力量——就像现在,她可以控制剑奴,可这种控制不再是绝对无法违背的,当剑奴心中有强烈的反抗之念时,她的控制也会失效。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 灵隽神色郁郁,却没有任何收手的打算——不能用奴印杀死龙应云,她可以亲自动手! “木灵,你……” 苏清淮还要继续劝说,可却被一道虚弱的声音打断了。 龙应云虽一直处在境界崩溃的痛苦、反抗奴印的挣扎之中,可是却不曾失去对外界的感知,自然知道苏清淮为保他性命而对这可恶的木灵委曲求全。 大约是知道自己还是要死了,他竟终于能压下那仿佛刻在神魂之中的服从,恶狠狠地瞪着灵隽,同时对苏清淮说,“小苏,你不用管我,有能力就快逃,不要求她——她不配!” 灵隽无动于衷,不管龙应云跪地求饶还是死硬到底,她都要抹掉这个碍眼的存在。 一道神光自她手中飞出,准确地打在龙应云身上,以他如今这状态,即便苍帝血脉再来一次起死回生也没用——帝血的神效发挥作用,是要以消耗帝血为代价的,灵隽完全能杀他几百次,杀到他耗尽帝血为止。 “小龙!” 苏清淮终于愤怒了,周身忽地亮起一层虹光,旋即冲破虚冥幻兰的幻香弥漫区域,朝龙应云冲去。 她一直不想与灵隽起冲突,一是因为这木灵是瑞灵,并非伤天害理之人,她的道义不许她伤对方;二是小龙过去与木灵有什么恩怨她也不知道,随便掺和反而不好——但当这木灵真的要杀小龙时,苏清淮再也无法忍耐了。 他们是朋友,坐视朋友被杀,那不是一个有血性的修行者能忍的! 可惜,灵隽早就提防着她出手,哪会让她得逞? 只消心念一动,虚冥幻兰便如影子一般再次缠上了苏清淮,这一次它用的不是幻香,而是虚岚刺,完全能突破她那件镇守神魂的异宝释放的虹光,直接让她中毒,失去所有反抗之力。 如今的苏清淮,可不是全盛状态的她,许多术法神通都无法用出来,灵隽想怎么揉捏她就能怎么揉捏她。 在苏清淮愤怒又绝望的目光中,青色神光打在龙应云身上,只消一瞬间便能吞噬掉他所有生之本源—— “嗡!” 灵隽瞳孔猛地一缩,无法相信自己此时正在遭遇的事情——她这一击居然被龙应云体内的玄明剑残留气息挡下了,而且更要命的是,连带着她身上遮掩得很好的玄明剑气息也被引动! 什么情况,我的本体背叛了我的心? 第一百一十六章:邪灵之眸 灵隽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玄幻的事情,她堂堂剑灵没办法掌控剑奴生死也就罢了,现在都亲自动手了,结果还被对方用她的力量挡下来了? 愕然过后,便是恼羞成怒。 没有哪个灵族会乐意看见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人能拥有自己的力量,灵隽也一样,她心中发狠,不将这个可恶的人族贼子挫骨扬灰,她就…… 恼怒的誓言还未发完,天色忽地暗了下来,灵隽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那个一直在背后阴谋算计的邪灵,他出现……不,至少是已经注意到了这里! 龙应云先前引动玄明剑的气息杀死了一个邪灵之种,那气息她察觉到了,邪灵本尊会没有察觉到吗? 不可能,邪灵对古邪灵的气息感应都很准确,他一定发现了! 灵隽脸色难看至极,她已经意识到了一个糟心的事实:她恐怕暂时不能杀掉龙应云了,至少还在这邪灵的掌控中时,她不能。 若她动手,龙应云再次爆发一次,顺带着引动她体内的玄明剑气息,他们两个就都成了邪灵必杀之而后快的目标! 这转折来得太过突然,灵隽险些咬碎了满口银牙,可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憋屈地拎起龙应云,收回虚冥幻兰,朝不远处的密林而去。 密林之中有许多灵植,她躲在里面,多少能拖延点时间,好想出个摆脱邪灵掌控的办法。 玄明剑的气息只是一闪而逝,苏清淮被虚岚刺攻击后感知变得迟钝,并没有发现。见灵隽抓走了龙应云,她咬牙忍着尚未退去的虚弱,紧随其后。 天空之中乌云滚滚,酝酿许久之后,一双巨大的眼眸缓缓睁开,鲜血一般的瞳孔凝视着下方世界,仿佛能看清每一个意识到情况不对而瑟瑟发抖的弱小生灵。 灵隽藏在密林之中,她也不确定这个邪灵究竟能不能看见她,但直觉应该是不能——倘若邪灵有着对这个秘境任何地方的绝对掌控权,那他根本就不需要费心散播邪灵之种,一个念头就能达到目的。 如今她所在的这个幻境,或许在邪灵能掌控的范围之中,但掌控力度应该也是有限的…… 可只要在幻境——乃至这个秘境之中,邪灵总会有机会抓住她,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秘境。 但她要怎么脱身呢? 灵隽垂下头,快速思索着眼下的出路。 · 与灵隽等人同在一个幻境世界的人之中,就有荆虹一个。 不过,相比于灵隽与龙应云、苏清淮的剑拔弩张,她与一个出现在她附近人倒是交上了朋友。 此人名为林玉澄,是一位很少见的幽族,气度雍容,一看便知来历非凡。 荆虹左看看,又看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之前有遇到过其他人吗?为什么我们突然都被放到同一个幻境来了?” 林玉澄淡淡笑道:“不曾遇到其他人,不过眼下这情况……许是那幕后黑手急了,想要一次性将我们都解决掉吧。” “我就知道!”荆虹恶狠狠地一捶旁边的树,“这根本不是天书府库,是一个针对琅嬛福地所有人的陷阱!” “嗯。” “你就没别的想法了?” 荆虹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不要在她这么义愤填膺的时候表现得这么冷漠好吗? 林玉澄想了想,说道:“这里应该是诡书灵楼。” “诡书灵楼?那是什么?” “早年我曾偶然在一本古籍中见过,曾有人在天书府库开启之时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秘境,秘境的基础是一部部书籍,它们幻化成一个个诡书幻境,能通过幻境之人就能获得那本书,不能者……自然便是陨落。”林玉澄娓娓道来,“诡书灵楼虽与天书府库相似,却极为危险,入内者九成九都会陨落。” “传闻,诡书灵楼与天书府库似乎有些关联。” “你真是博闻广识!”荆虹先是夸了他一句,旋即眉头紧锁,“据你所言,光是诡书灵楼便极其棘手,现在还有个幕后黑手,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林玉澄摇摇头,“天无绝人之路,那幕后黑手虽然可能在诡书灵楼中有极大权限,但他的胃口太大了,这一次进入秘境之人可不在少数,其中不乏分神巅峰的尊者……” 荆虹眼睛一亮,“事有轻重缓急,即便他要针对我们,恐怕也得优先解决那些尊者,毕竟他们才是有可能破坏他所有计划的人,而我们只不过是小杂鱼!” 林玉澄一噎——虽然道理没错,但小杂鱼什么的……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你真是太聪明了!”妖族性情豪爽,夸起人来简直不要太热情,“不仅见多识广,还很擅长分析局势!” 对此,林玉澄只能报以一笑。 “那我们快点,先找到我朋友玄卿,她是个心思细腻的灵族,此番又受我连累,定是被吓得不轻,我们得赶快去救她!” 荆虹伸手想要拽一拽林玉澄的衣袖,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 他问道:“你感应到那位玄卿道友的气息了?” 荆虹摇摇头。 “那你怎能确定她还活着?” “她当然还活着,我自然有找到她的办法。”荆虹有些不快,轻轻瞪了他一眼,“走不走?你不去我就自己走了。” 林玉澄若有所思,微微一笑,“那便一起吧,如今这局势,合总比散好。” 荆虹朝他点了点下巴,却没有再对他动手动脚,“跟我来吧。” 两人的身影在广袤的秘境之中闪烁,转瞬便已出现在了很远的地方。 “快到了,玄卿就在前面那密林附近。”荆虹眼睛一亮,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玄卿是荆虹见过的气息最奇怪的木灵,除了木灵身上那种相似的味道,还有一种独特的气息——正因此,当日在酒楼里她才会找上玄卿拼桌。 那种气息闻过一次之后她便牢牢记在心中,凭借她的天赋神通,即便这个秘境极为广袤,她也能找到对方。 正当他们即将进入密林之时,天色陡然阴暗下来,一股阴冷邪恶气息悄然散开。 林玉澄神色一变,“邪灵!” “邪灵?”荆虹神色也变得极为凝重,“他这么快就解决掉了那些尊者吗?这也太……不好,邪灵最厌恶瑞灵,我们得快点找到玄卿,不然她就危险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暂时合作 当那双巨大的眼眸出现之时,林玉澄反而冷静下来。 卷入这一场麻烦中实非他本愿,但既然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别急,”林玉澄沉声道,“若邪灵真能抽出身来对付我们,又岂会只放出个邪灵之眸在天上看着?” 荆虹也醒悟过来,“你是说,那只是邪灵的一个灵念分神?” 灵族的灵念分神就相当于人族的分神,虽不如本尊强大,但自然要远胜邪灵之种,许多灵族在需要一心多用时便会放出灵念分神。 “对,而且邪灵现在面对的是许多进入秘境的分神尊者,即便邪灵占据天时地利,恐怕也难安排一个强大的灵念分神来对付我们,”林玉澄看了眼周围那茂密的树木,“当务之急,是要在邪灵增强灵念分神的力量,或是他本尊赶来之前离开这个秘境。” 荆虹:“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是你有离开的办法?” 林玉澄摇摇头,“我虽有些压箱底的手段,可面对一个全盛时期的大邪灵,那些手段也不够看的。” 荆虹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她已经感觉到了玄卿的气息。 不多时,他们便在密林深处的一个小湖泊附近找到了灵隽,以及……两个人族拖油瓶。 “玄卿!”荆虹欣喜道,“你没事,这可真好!” 她的目光在脸色难看的龙应云与苏清淮身上一扫而过,“这两个人得罪你了?” 在荆虹赶到之前,灵隽便已经察觉到了她的接近,此时倒是不怎么意外。 在龙应云与苏清淮那微带诧异的目光中,她微微一笑,“看来我们勉强也能算是幸运了。” 至于荆虹的后一个问题,她却没有回答。 好在荆虹也不在意,她微微侧身,将身后的林玉澄让了出来,“玄卿,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他叫林玉澄。” “林玉澄,这就是玄卿。” 幽族? 灵隽心想,荆虹可真是交游广阔,不过她与幽族也没什么仇怨,此人虽然丑了点,但也比宗恪好看些,她便客气地点了点头,“幸会。” 林玉澄不知灵隽居然在暗暗diss他的容貌,他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感觉有些微妙,这个木灵真是有些奇怪啊…… “林玉澄,幽族,”他将心中浮现的那些念头都压了下去,目光掠过苏清淮与龙应云时又是微微一顿,不过很快便又移开了,“现在也不是寒暄叙旧的时候,我们不如商量商量,该怎么逃出秘境。” “对对对,玉澄刚刚说他认识这个地方,这秘境叫什么诡书灵楼……” 荆虹先是将林玉澄之前与他说的都告诉了灵隽,之后又信服地看了他一眼,“说说我们在秘境中的遭遇吧?也许能分析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她先将自己的遭遇一一道来:“我运气特别差,进入的第一个诡书幻境是一个话本——我的天,你是不知道,那话本应该是哪个闲极无聊的修士写的,设定和描写都巨详细!我每时每刻都要面临被大能斗法波及的危机,后来还在诡书幻境中发现了鬼蜮蚨蛉……” “之后我进入的诡书幻境,有的是凡人书生的文集所化,我的修为、神念都被封印,还要每天背诵各种文章——真是太痛苦了;有的甚至是某些人的日记,我必须按照日记行事,她伤春悲秋我也要临风泪流,她思念情郎我得跟着数相思子——这么矫情,一定是人族!” “还有……” 荆虹说着说着简直要委屈得哭出来了,她从袖中取出一叠书,“就是这些。” 即便以林玉澄的沉稳心性,此时也不免同情她几分,这条小蛟龙的运气…… 龙应云还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被灵隽暴力搜魂之后,干瘦道人对他记忆设下的封印已经失效,回想自己的遭遇,他不禁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他先是被师尊出卖,白白丢了一条性命,又差点被祭炼成剑灵;好容易逃出生天,又被路过魔修抓走关小黑屋;魔修死了,他却和小伙伴被困秘境,险些被邪灵之种吞噬;逃过一劫后,居然还撞到一个阴晴不定的木灵,被她强行搜魂并打落了境界! 这么一对比,龙应云突然又同病相怜不起来了——惨还是他惨啊! 灵隽此时此刻终是明白,荆虹先前说自己运气差真不是一句谦辞,而她们的运气两两相加……唉,倒也难怪会被人算计进入诡书灵楼。 她便也将这一路来的遭遇说了出来,毕竟也没遇到什么需要藏私的收获。 “我在每个诡书幻境中都发现了邪灵之种的踪影,那些邪灵之种并不强,我察觉到情况古怪,便将它们都找出来杀了。” 灵隽将自己得到的书也拿了出来,“我的收获在这里。” 林玉澄:“……” 这……他是不是该趁早和她们划清界限?他可能真的带不动啊! 告辞之念在林玉澄心中转了好几圈,终于还是被压了下去——没办法,光凭他一人之力,想要离开秘境确实困难了些,而这里也没有更适合的队友了。 再者,荆虹和玄卿运气这么差居然还好好地活下来了,这说明她们可能自带“置之死地而后生”命格吧。 林玉澄将自己获得的书籍也都拿了出来,“我一共经历了三个诡书幻境,其中一个是道门心法,一个是神魂秘术,一个是游记……” 荆虹羡慕得眼睛都要红了。 三人都说完了,气氛微微凝滞,苏清淮看了眼龙应云,还是将自己的遭遇也说了出来。 那个木灵玄卿阴晴不定,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再对小龙下杀手,这时候他们必须让自己显得有价值些,才不会被她杀死或抛弃。 “我们杀死了一个邪灵之种,获得了这本书,之后就来到这里了。”苏清淮取出一本典籍,“《太初秘闻》,里面记载的是一些神鬼传说,我还没来得及看完。” 荆虹想要伸手去拿,她却提前一步将书收回袖中,目光坚定地看向灵隽,“我可以将这本书给你们,不过在离开这里之前,我们是队友,你不能再对小龙不利!” 灵隽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反正她本来就没打算在秘境中杀龙应云,这买卖不亏。 第一百一十八章:诡音神池 荆虹想了想,建议道:“眼下最为难之事还是逃离秘境,我等若要合作,还是先立天道誓愿,不可互相伤害,违者境界跌落,永无寸进。” 其余四人都没有异议,便纷纷立下天道誓愿。 虽然境界跌落带来的虚弱非常痛苦,但龙应云毕竟还有苍帝血脉,在最痛苦的阶段过去之后便缓过来了,加入到了其他四人的讨论之中。 ——他虽仍不知灵隽为何要害他,也依旧对她记恨不已,但经过这么多事情,也明白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五人正要开始翻阅这些典籍,天空中的邪灵之眸却不再只是冷冷注视着下方世界——它似乎终于“活”过来了,瞳孔中悄然出现一个血色漩涡,与之对视一眼,便好似会被吸入一个充满了邪恶的世界一般。 邪灵之眸很快便锁定了某个目标,旋即黑暗的天幕被染成一片血红,血色从天幕流淌至四面旷野,朝这片世界的每个角落迅速蔓延。 风中捎带着一缕缕薄薄的血雾,隐约似有缥缈而诡异的声音在天地之间回荡,闻者无不神魂动荡,心中一片混沌。 灵隽、林玉澄一个灵族,一个幽族,神魂天然无比强大,短时间内那些诡音拿她还没有什么办法;苏清淮有秘宝镇守神魂,也不会受到影响;但荆虹和龙应云,一个是肉身强悍而神魂略弱的妖族,一个是刚刚被打落境界的人族,此时就很难受了。 见状,林玉澄从如意乾坤袋中取出一块阵盘,在周围插下数面阵旗,临时建立了一个阵法,将五人护在阵中。 “这是那邪灵的手段,阵法虽然能保护我们,但却也会让我们暴露。”灵隽道,“你们两个最好快些稳固神魂。” 荆虹苦着一张脸,“若我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稳固神魂,我这一脉至于还因神魂不够强大而苦恼么?” 龙应云也觉得很麻烦,主要是他现在境界跌落至筑基期,与其他四人相比差了三四个境界,即便他神魂相对而言并不弱也没用啊! 林玉澄想了想,又取出两块黑色的石头,对灵隽道:“这是幽冥潜英,只要吸收一缕神魂之力,就能将变成一件与你神魂一般强大的秘宝,持续时间只有十二个时辰。我们给它一缕神魂之力,然后让潜英护持荆虹和他,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 幽族诞生于幽冥海,潜英指的是海中石头,幽冥潜英是幽族最常见的秘宝,数量究竟有多少,没人知道;潜英的种类有多少,也没人知道——眼下这两块,效果虽然神奇,但也不至于骇人听闻。 尽管有天道誓愿在,但都是才认识不久的人,灵隽并不想将自己的神魂之力分出去一丝,只是此时不帮忙,他们这刚结成的同盟恐怕立刻就要散了…… 灵隽心念一动,在心中问道:“宗恪,你现在的神魂强度和我相比,孰强孰弱?” “强度略逊,不过质量肯定比你的高。”宗恪随口答了一句,“你要用我的神魂之力?你怕这幽族小子做什么手脚?” “当然。”灵隽并不掩饰自己的多疑,“幽族神秘莫测,谁知道这块幽冥潜英是不是别有玄机,我自己当然是不敢试的——不过对于你而言,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别看宗恪在她面前没什么脾气,那是因为灵隽掌握了他的死穴墨阳玉佩,否则以他堂堂洞虚期大能的手段,她恐怕也拿捏不住他。 是以,此时让宗恪出头,她并不担心他会被幽冥潜英算计。 宗恪轻哼了一声,“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懂了吧!” 灵隽但笑不语。 待宗恪将神魂之力灌注进幽冥潜英中后,灵隽稍微等了一会儿,待它真的变成一件神魂秘宝后才将之扔给龙应云。 龙应云面无表情地接住了幽冥潜英,并没有感到意外。 虽然不知道自己与这木灵究竟有什么联系,但当生死关头的愤怒与绝望消退之后,他仍不可避免地对此人生出依恋之心——这可真是恶心极了,他堂堂男子汉,居然会依恋一个刚刚把他打得半死的木灵! 龙应云在心中暗暗发狠,一旦让他找到机会,他必定要毁掉这该死的联系,杀掉那个可恶的木灵! 灵隽虽失去了对剑奴的绝对掌控,但却仍能模糊感应到他些许情绪,但无所谓,她没想过要和这盗号狗和平相处,随便他发狠,能被他得逞算我输。 搞定了神魂问题,林玉澄撤掉了阵法,看了一眼冥思苦想中的苏清淮,“我们先换个地方,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不等众人动身,苏清淮突然低低惊呼一声,尔后抓住那本《太初秘闻》,刷刷翻动起来。 四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震了震,龙应云低声问:“你发现什么了?” 恰在此时,苏清淮停止翻页,玉白的手指落在一行墨字上,众人齐齐看去。 “……太虚山以西两千里,有池名为诡音,池水虚无缥缈,池中多生怨灵鬼魅……血气弥漫,怨灵复苏,鬼魅横行,诡音相随,闻者无不神魂动摇,七魄散尽,三魂难聚,为恶鬼之食……” 苏清淮的声音在重重诡音之中缥缈如隔重山,“诡音神池,和我们现在的处境……” 林玉澄眉头微蹙,他想说这只是个巧合,但……这段描述与眼下的环境确实很相似,而且诡书幻境原本就建立在一本本书籍的基础上,说不定正好其他书里也记载了诡音神池,邪灵才会将此地作为击杀他们的地方——这里实在是太适合邪灵之种发挥了。 荆虹也觉得毛毛的,“如果我们现在所在之地真是诡音神池,那……我们其实是在水中?邪灵之眸也不是在天上凝视着我们,而是……在‘水面’上?” 她不信邪地伸出手感应,却没有发现任何水的气息——她可是蛟龙一族,熟知水性,世间之水有千万种,她无一不知,可这里的“水”…… 灵隽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她先前的精力都放在龙应云身上,倒是没来得及仔细感应;现在被人点醒,才猛然惊觉——这里的“空气”中飘荡着的除了天地灵气外,还有淡淡的水气以及萌发于水的生气! 第一百一十九章:正面硬刚 天地之间充塞着无边无际的“气”,修行者最青睐的自然是天地灵气,除此之外还有生气、死气、瑞气、煞气、四时之气等。 一般而言,这些气都是同时存在的,只是所占比例不同,如被血祭后的云鸿境死气、怨气占据绝对优势,生气、瑞气几乎不存。 在荆虹都无法感应到水的情况下,灵隽却能通过萌发于水的生气而抓到那一丝极为微弱的水气——水生木,那些水气还在不断地朝她涌来。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地方的水虽带生气,却是养怨灵鬼魅的水,灵隽可不想吸收其中的生气,否则又是一桩麻烦。 “这里确实有水。” 灵隽的判断无疑又给天平的一端加了砝码,让其他四人越来越相信这里就是《太初秘闻》中记载的诡音神池。 一时间,荆虹忍不住用惊异而羡慕的目光打量苏清淮——这人的运气也太好了吧!就得到一本书,结果书中就藏着这么有用的消息! 也不知道现在扑过去求抱抱能不能给自己改个运…… 五人虽然都对如今的情况感到震惊,但他们还是抓紧时间换了个地方藏起来,转移的过程中还看见了好几个被诡音杀死的修行者——明明他们也没有走很远的距离。 可见,这个诡书幻境里的情况已经十分糟糕了。 五人重新藏好之后,继续看《太初秘闻》中关于诡音神池的记载,但很可惜,除了这么一句之外,别的就没了,众人不禁大感失望。 林玉澄想了想,说道:“也许书里其他地方也有提及,我们把它都看完吧。” 几人并无异议,很快就将《太初秘闻》投影到半空中一同看了起来。 确如林玉澄猜测的那样,《太初秘闻》中还有好几处地方提及了诡音神池。 第一处是在一个神鬼故事中,有人神魂出窍,御风而行,无意间进入了一个神秘的世界,其中琼楼玉宇,仙乐飘飘,瑞兽自在栖居,仙娥翩翩起舞。 有仙娥发现了他,便将他引到一方七彩瑶池,面见此方世界之主——一位容貌极盛、端庄雍容的神女。 神女赐他琼浆玉液、仙书九卷,之后他便醉了,沉沉睡去。 待他醒来后,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居所中,却是寿元耗尽、生气枯竭,不多时便陨落了。 后来,一位偶然经过的修士点破了此人这番离奇遭遇的真相——原来他去的是传说中的诡音神池,被迷惑了心神,看见的一切皆是虚假,那些仙娥神女也不是真正的大能神仙,只是怨灵鬼魅伪装的罢了,在那人醉酒之时,他的气血、神魂、寿元皆被怨灵鬼魅吸食,因此神魂归位后不久就陨落了。 第二处、第三处皆只是在谈话中提及了一下,倒是没有多说。 但第四处却不同。 第四处也是一个神鬼故事,同样是有人神魂出窍到了诡音神池,也被仙娥神女迷惑,但就在他昏昏沉沉之际,忽有一道剑光闪过,将怨灵鬼魅统统击杀,也让那人清醒过来。 他醒来后,只看见一个容貌俊朗的剑修再次斩下一剑,劈开七彩瑶池,之后便进入裂缝之中,消失不见,从头到尾都没有给他任何眼神。 之后他便苏醒了,从那以后再没有听说过任何关于诡音神池的消息。 林玉澄道:“恐怕诡音神池真的被那个剑修破坏了,所以以后再也没有人被它所骗。” “若这个故事是真的,我们现在所处之地也真是诡音神池,那么……那个剑修劈开的裂缝还在?”荆虹眼睛一亮,“若我们能找到那条裂缝,是不是就能离开这个诡书幻境?” 灵隽轻轻摇头,“且不说这个诡书幻境的考验我们现在还不清楚,有一点你们忘记了——这里只是个幻境,它模拟的究竟是哪个时间段的诡音神池呢?我倾向于是那剑修出现之前的诡音神池,毕竟邪灵放出血气之后,整个幻境就如同之前我们看到的那条描述一般变化起来了……” “我察觉到了怨灵鬼魅的气息。”苏清淮叹了口气,“这么说,应该真是那剑修出现之前的诡音神池,裂缝自然也是不存在的。” 龙应云沉默不语,他能说什么?他修为都没多少,啥也没感觉到。 忙忙碌碌一圈,还是又回到了原点,五人心中那个沮丧,就别提了。 他们现在虽然是躲起来了,但邪灵正在外面大开杀戒,已经死了不少人,等人都死得差不多了,邪灵对其他幸存者的感应就会愈发强烈,他们若还找不到离开的办法,那就只能和邪灵正面硬刚——即便只是一个灵念分神,估计也足够杀他们几百遍了。 沉默中,几人纷纷拿起了其他人得到的书籍,翻阅起来,试图找到些其他线索。 但很可惜,灵隽和荆虹两个非酋就别提了,林玉澄虽然也得了一本游记,可里面却没有半点可解眼下困境的东西。 难道只能坐以待毙了吗? 灵隽坐在靠近山洞的地方,只要稍稍转过头便能看见外面的情况——远处的群山密林已经尽数被血色覆盖,很快……血色就将蔓延到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 即便他们还能继续逃,但是早晚整个诡书幻境内都没有他们的藏身之地。 沉默之中,灵隽忽然开口说道:“如果我有办法控制住邪灵的灵念分神一瞬间,你们能不能杀了他?” 四人皆是一脸震惊,还是那句话,瑞灵和邪灵天生相互克制,这个邪灵比灵隽强大了无数倍,理论上她根本只有被邪灵碾压的份,怎么可能控制住对方? 但谁也没有多问,在有天道誓愿确保队内无法自相残杀的情况下,灵隽的手段越多,他们相应地也会越安全。 荆虹叹了口气,一脸肉痛之色地取出一颗黑色珠子,“骊龙之珠,乃是御水至宝,通过它,我能控制诡音神池池水,不过光是池水杀不了那个邪灵,最多只能重创它。” 林玉澄眸中闪过一丝异色,骊龙之珠那可是骊龙一族的至宝,外界罕见,荆虹的本体不过只是一只蛟龙,她怎么能有这种宝物? 不过想归想,他又拿出了许多块石头,“这是我珍藏的幽冥潜英,对克制灵族有奇效,配合你们的话,有七成可能杀掉邪灵的灵念分神。” 第一百二十章:力战邪灵 见两人接连拿出了杀手锏,苏清淮不禁神色微窘——她的记忆还未恢复,不记得自己是否还有其他压箱底的手段,神魂中的那件异宝只能发挥最基本的作用,此时……好像什么用处也派不上。 龙应云……算了,他如今是个半残废,若不是有苏清淮在,林玉澄与荆虹根本不会将他也算在队伍之中。 “差不多也足够了。”灵隽站起身来,看向山洞外的血色世界,“先解决掉那些怨灵鬼魅,将邪灵的灵念分神引来,到时候我出手,你们两个直接上绝招,不能给他任何喘息之机!” 荆虹神色郑重,“放心,有骊龙之珠在,地利便在我手上!” 林玉澄轻轻点头,但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即便我们杀了邪灵的灵念分神,对邪灵本尊而言也几乎是毫无损伤,反而会激怒他……若他派来更强的灵念分神,我们怎么办?” 灵隽反问:“既然如此,你为何要赞同我的计划呢?” 林玉澄哑然失笑,不再说了。 为何? 自然是因为,不挣扎是现在就死,挣扎了好歹还能过会儿再死,总能拖延到一点时间,说不定就能改变全局。 龙应云站在山洞最里面,众人心中有事,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 他想到了之前面对那个邪灵之种时发生的事情——他靠着那柄魔剑残留的力量击杀了邪灵之种,却也因此被心魔影响,失了神志,拖不是那突然响起的缥缈仙音,他甚至可能误杀小苏! 那时候他失了记忆因此没在意,现在他想起来了,小苏有可能是九韶宫弟子,那么那仙音……是不是九韶宫的哪部仙乐? 龙应云不敢猜是《九韶》,只觉得是《承云》《六莹》《神荒》等乐。 若那仙乐是在小苏面临生死危机之时才会响起救她性命,那也许他们这一次还有很大胜算。 诡音飘入洞中,血色之中,隐约可见一缕缕轮廓模糊的幽魂,它们乘着血雾阴风,不断接近着漏网之鱼,天空中的巨大眼眸也似乎转动了几分,暴戾阴暗的目光遥遥看来…… “走!” 灵隽当先便冲了出去,其余四人也紧随其后。 这个诡书幻境中幸存者已经寥寥无几,五人又聚在一处,目标更大,因此邪灵很快便找了过来。 它高居苍穹之上,恍若神灵,看着蝼蚁的挣扎。 源源不断的幽魂潮水一般涌来,苏清淮一抬手,一道金光自掌中升起,宛若朝日之晖,浮动的光芒萦绕在众人周围,那些幽魂一碰到它便惨叫着化作云烟消散殆尽。 林玉澄若有所思,心中再次确定了此人的身份——这必是九韶宫弟子!只是不知为何丢了记忆,连九韶宫最拿手的仙音也不知道用,只能靠一身正气来硬扛幽魂。 虽然苏清淮的手段很有效,但只要看她召出金光之后的神色变化,便能知道她也坚持不了多久。 荆虹看向灵隽,等待着她的出手。 灵隽轻轻吸了口气,双眸中幽光闪动,片刻工夫,浑身上下的瑞气便收敛一空,只剩下一层诡异难辨、幽暗不明的气息——既非木灵,也非器灵;既非瑞灵,也非邪灵! 四人皆是微微一愣,他们从未见过哪个灵族能让自身气息如此变化,这难道是灵族的不传之秘? 龙应云心中惊愕要更胜其他三人一分,因为从这古怪的气息中……他隐约感觉到一丝熟悉,好似…… 他努力在记忆中搜寻,想要借此找出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的原因。 灵隽不管其他人是什么反应,她有把握让龙应云即便想出什么来也说不出去,其他人也别想从气息中探寻出她的来历。 更重要的是……小伙伴们发现不了,但同为灵族的邪灵却一定就能发现她的气息与之前秘境中爆发的气息有相似之处——只有这样,才能将它引动! 果然,原本漫不经心的邪灵灵念分神立刻便躁动起来,他发现了古邪灵的气息——原来古邪灵伪装成了木灵! 虽然灵隽看起来很弱,这个邪灵即便只是一个灵念分神也有灵心期(元婴)修为,但先天品阶的差距让它过分谨慎,几乎是同一时间,它便收敛了那正在蔓延的无边血色,不理会理会诡书幻境中的其他蝼蚁,只管紧紧盯着灵隽一人。 表面上看起来,邪灵不动声色,实则他已经开始暗中酝酿,想要用绝招将灵隽杀死。 邪灵在酝酿,灵隽同样也在。 她不想一次次用玄明剑的力量救场,可造化弄人,她似乎还是逃不开这个漩涡。 寂寂冷风之中,只能听闻幽魂死那急促而破碎的惨叫,荆虹与苏清淮的心一点一点地提了起来,几乎快要无法呼吸,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的林玉澄心跳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某一个瞬间,仿佛天地都被这古怪的局势压抑得无法呼吸,空气为之一凝! “铮!” 一股庞大浩瀚到无以复加的强大气息骤然爆发,瞬间将充盈天地间的各种气远远推开,虚空中响起一道冰冷的金铁之声,一缕寒光斩向天穹之上的巨大眼眸! 龙应云瞳孔猛地一缩,连心跳都漏了一拍——他想起来了,这气息虽然有些变化,但与魔剑的气息已经是极为相似了! 这个木灵和魔剑究竟是什么关系? 就是因为玄卿和魔剑那不为人知的关系,所以他作为魔剑的祭品,才会受到她的掌控吗? 又是一道仿佛能撕裂天地的尖锐嘶鸣之声在虚空中炸开,滚滚血雾朝灵隽所形成的气场中冲来,却始终无法寸进。 无数血影愤怒地聚拢在外,形成一片血海,将玄明剑气场包裹在内,谁也无法看清里面的激烈交锋。 邪灵在惊悚过后又是一喜,他已经发现了——这个古邪灵不是伪装虚弱,而是真的很弱! 喜过之后又是愤怒,他竟因这小小蝼蚁而险些进退失措。 愤怒之下,他就要使出天赋神通,却不想此时灵隽猛地抬起头来,视线准确地穿过血海,对上那双巨大的血瞳。 无边血色倒映在她的眸中,血光之中,却又有凛冽寒光闪动。 邪灵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无法使用天赋神通,甚至其他任何术法——他被这该死的古邪灵困住了! “动手!” 第一百二十一章:同舟共济 其实不必灵隽提醒,在场诸位都有着作为修士的基本素养,能准确地把握好战斗时机。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荆虹摇身一变,化作一只雪白的蛟龙,被她握在手中的骊龙之珠则飞到了她的头顶,投下一片阴暗的光芒,犹若泛着一星微光的深海。 刹那间,仿佛有海浪之声在众人耳畔响起,空气迅速变得潮湿,海水的淡淡咸腥味甚至压过了无处不在的血色雾气。 恍惚中,所有人都从陆地来到了深海,而在这里,手握骊龙之珠的荆虹就是唯一的王者——她掌控着一切。 龙应云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急剧增加的水汽并不仅仅只是骊龙之珠散发出来的,还有着这片世界中原本就藏着的——诡音神池池水。 池水原本无形无相,近似空气,然而在此时此刻,无形化为有形,众人也终于有了身处水波之中的感觉。 好在在场皆是修行者,即便是如今修为最差的龙应云,也能在水中生存一段时间。 水波急速震荡,掀起层层波澜,仿佛有无形的怪物潜藏在水中,它呼吸吞吐,游曳捕猎,搅得水中一片混乱,不得安宁。 诡音神池虽然名为“池”,但如今却是整整一个幻境世界,整个世界都淹没在躁动的水中,而这只在短短瞬息之间发生的事情而已! “轰!” 池水波涛汹涌,“水面”上的邪灵灵念分神自然也受到了波及,但它此时正处于灵隽的灵神压制之下,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无边水波之中,忽地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龙吟之声,一道仿佛来自未知黑暗世界的黑影挣脱水波束缚,冲到了血色眼眸附近,冰冷黝黑的鳞片沾着着水色光芒,狰狞的利爪带着凛凛寒光,旋即龙爪一划而过,将血色眼眸撕成碎片! “啊——!” 极度痛苦的哀鸣声回荡在天地之间,所有幽魂都因失去了驱使之人而愣愣待在原地,四野之上,仿佛只有那飞溅的血色碎片是唯一的活物。 邪灵灵念分神还没有死,灵族的死穴在本体和灵种,这个灵念分神看似被撕成无数块,其实真正伤到他的只是骊龙的天赋神通——骊龙可是对灵体极度克制的龙族。 但境界之差犹若天渊,荆虹只是元丹期(金丹)妖族,即便灵念分神最多只有灵心期(元婴)修为,可邪灵本尊的真正境界远胜于她,因此即便她拿出了骊龙之珠这等异宝,也只能重创对方,而无法将之杀死! 好在,荆虹并非是一个人在战斗,林玉澄紧随其后也出手了! 黑色石头看起来平平无奇,落在异族手中大多时候与顽石无异,但在幽族手中,它们却能绽放出绚烂多彩的光芒。 一股寒气自林玉澄身上散发而开,这并非是温度上的寒冷,而是心灵上的寒冷,这一刹那,先前那些温润儒雅统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身上只剩下了神灵一般的高高在上,幽魂一般的冷漠无情! 一枚枚幽海潜英漂浮在他周围,被他身上那莫可名状的气息感染,丑陋的外表渐渐剥落,露出内里深藏已久的璀璨光华。 它们多彩而绚丽,仿佛深海之精,随着林玉澄的心意变化着形态,最终散作无数星光,消散在水波之中。 然而,随着星光接连消散,邪灵灵念分神的无数碎片也接连消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拉着它们往虚无而去,尽管附着其上的邪灵灵念并不情愿,却挣脱不了那股神秘莫测的力量。 一个,两个,三个…… 荆虹在完成先前那一击之后便失去了绝大部分力量,已无再战之力,此时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其他小伙伴身上——林玉澄可一定要成功啊! 龙应云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渐渐稀疏的血色碎片,他虽然极其厌恶那个木灵,却也不会为了害死她而把自己也搭进去。 死过一次,经历过这么多坎坷之后,他对生存的渴望远远胜过了一切。 尽管邪灵的灵念分神被打碎了,但邪灵的灵念却能短暂地停留在此地,因此灵隽依旧需要全力对他进行灵神压制,防止他来一个绝地反击,将他们这群老弱病残一波带走。 林玉澄的脸色随着血色碎片的消失而愈发苍白,他以幽族秘术使用幽海潜英并非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如今他已有些力不从心,而血色碎片……也不剩多少了,正常来说他应该能在力竭之前将它们一网打尽。 然而,尽管林玉澄与苏清淮疑似是欧皇在世,也很难带得动灵隽、荆虹、龙应云三个黑成煤炭的非酋。 就在最后关头,一道强大的力量洞穿虚空而来,落在最后几块血色碎片之上。 一瞬间,分散各处的碎片被同源的力量吸引融合为一,在那股力量的注入之下迅速重铸,化作一个稍小一号,但却完完整整的灵念分神! 见到这一幕,除灵隽外的四人皆是遽然色变,就差一点点而已! 可还是让那该死的邪灵本尊反应过来了! 重生的灵念分神得意洋洋地扫了眼被本尊力量震开,无法继续压制他的灵隽,无边血海再次蔓延而开…… “完了!” 荆虹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却仍不肯放弃,强撑着就要再催动骊龙之珠。 可她本身就不是纯血龙族,骊龙之珠这等异宝又岂是她想用就用的?自然是做不到的。 林玉澄脸色苍白,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然极为不妙,他虽有保命之法,不会真的死去,但其他几人……估计没什么好下场。 原本他们不过是陌路人,达成合作也只是形势所迫,可不论荆虹、玄卿还是小苏,都已经尽力了,即便是那个龙应云也没有划水…… 就这么输了,看着他们去死? 林玉澄有些于心不忍。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救不了其他人。 无边血海蔓延而来,将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几人压制得节节败退,直到最后一个浪头打下,仿佛天地都被血色吞噬! 龙应云眸中倒映着扑面而来的血光,突然大喊:“小苏,活下去,一定要活着离开,揭露邪灵的阴谋!” 第一百二十二章:神庭秘藏 闻言,苏清淮微微一怔,完全不明白龙应云为何对她有如此强烈的信心。 但生死关头,感性往往总能压过理性,她也没多想这句话中的玄机,而是被它激起了无穷斗志。 小龙的话没错,她必须活着离开这里,揭露邪灵的阴谋,让无辜死在秘境中的修行者灵魂安息! 林玉澄极快地打量了龙应云一眼,他现在能确信,龙应云应该知道小苏的真实身份——至少知道一部分…… 九韶宫弟子大多都有一颗替天行道、锄强扶弱之心,若是自己面临生死危机,还未必能爆发所有潜力;但若在面临生死危机之时,她身边还有并肩作战的同伴,身上还背负着沉重的责任,那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龙应云那句话,实在算不得什么高明的算计,但在此时却那么及时——他们两个之前本就是一伙的,小苏虽然失忆了,但龙应云可能发现了什么吧…… 当血色浪涛汹涌而来之时,苏清淮下意识地挺身而出,浑身上下散发着灿烂金光,好似昊日落入人间,不久之前龙应云才听过一次的飘飘仙乐再次响起! 正在与邪灵奋战的几人笼罩在美妙的仙音之中,无不感到浑身轻快、舒畅,从来到这个诡书幻境后便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压抑气息消弭无踪。 但也有不太好受的,那便是强行引动玄明剑气息,以致于目前更像是个邪灵的灵隽——若非她身上还带着一层青德神光,恐怕《九韶》立刻就要确认她的身份,给她来个洗脑大礼包。 灵隽:“……” 被邪灵打就算了,还要被队友的大招打,我可真里外不是人。 披了一层马甲的灵隽都已经这么惨了,邪灵灵念分神就更不必说了,几乎是第一时间,他便惊恐地惨叫起来,看苏清淮的目光如看恶鬼。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直表现得平平无奇的苏清淮居然出身最爱多管闲事的九韶宫,更没想到向来嫉恶如仇的九韶宫弟子居然能忍到这时候才出手…… 刹那间,滚滚血海消融殆尽,刚刚才重塑灵体的灵念分神也惨叫着,即将烟消云散…… “狡猾!” 灵念分神怒吼一声,整个诡书幻境剧烈颤抖起来,一道道漆黑裂缝出现在世界的每个角落,这个世界即将毁灭…… 但这正是五人需要的。 虽然不知道这个诡书幻境破灭之后他们又会出现在什么地方,但邪灵灵念分神都快被打死了也没见邪灵再帮他一把——显然,邪灵本尊此时恐怕自顾不暇。 这么一来,他们之后要面临的诡书幻境,应该不会再有如此强大的灵念分神,到了那里,他们也许能获得更多喘息之机。 灵念分神也明白这一点,他与本尊是同一个意识,在知道自己即将放跑一群颇为出人意料的蝼蚁时,他只觉颜面大失——尽管这些蝼蚁再蹦跶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这一次失算总归是令人不快的。 恼羞成怒之下,他可不会甘心就这么被缥缈仙音荡涤成虚无,他拼尽全力发出最后一击,抓住了距离他最近的灵隽。 即便是死,也要拉一个古邪灵垫背! 灵隽:“……” 习惯了,她好像有某种被动技能,比如嘲讽、挑衅、仇恨加深…… 灵隽自然是躲不开的,因为她此时面临的是双重束缚——一重来自仙音《九韶》,一重来自邪灵灵念分神,两个都比她强。 她看似从容淡定,其实早已失去了躲避之力。 邪灵灵念分神那充满恶意的气息朝她急速靠近,灵隽微微垂首,听着荆虹化成原形后焦急的龙吟声,似是对即将迎来的结局恐惧无比——然而只有死死盯着她的灵念分神才能看见,那双眼中没有半点恐惧,有的只是……狂暴的杀意! 莫名地,一股寒意笼罩了灵念分神最后的意识,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古邪灵,可是远比他们这些普通邪灵更危险的存在,即便如今虚弱得一指头就能碾死,也绝对不是什么弱小无助的可怜虫! “嗡!” 在邪灵灵念分神抓住灵隽的那一刹那,灵隽也抓住了他,一道气息被压抑得微弱至极的剑意荡尽了他最后一缕神志。 在消失前的最后一瞬间,他看见诡书幻境分崩离析,一道漆黑裂缝宛若洪荒巨兽的血盆大口,将古邪灵吞了进去。 “玄卿!” 荆虹才刚刚飞出不远,便发现那个邪灵灵念分神终究没能得逞,在对玄卿出手之前便被仙音抹杀,提着的心顿时便缓缓落了下来。 ——灵隽的动作太过迅速,太过隐蔽,几人相距较远,此时周围环境又动荡不安,四人都没发现灵念分神的真正死因。 但不等荆虹的心落到实处,整个诡书幻境彻底崩溃,她看见玄卿被一条漆黑裂缝吞噬,之后自己也落入了另一条裂缝之中,失去了一切感知…… 不单单是荆虹,抱着脱力昏迷的苏清淮的龙应云以及林玉澄,诡书幻境中其他侥幸保住一条性命的修行者,也都落入了裂缝之中。 破碎的世界化作迷蒙的光影,最终收回到一本古籍之中。 一缕无形之火点燃了古籍,火光之中,封面上那行墨字“神庭秘藏”若隐若现,最终化为虚无…… · 正如灵隽等人所料,另一个诡书幻境之中,邪灵本尊正在与进入秘境的一众高阶修行者战斗。 能修炼到出窍、分神境界,谁也不会是个傻子,在最初的惊愕之后,他们很快便反应过来这并不是天书府库,而是一个为他们精心准备的陷阱! 特别是在发现邪灵之种、鬼蜮蚨蛉之后,那股危机感就越来越重——死亡正在逼近,可他们却甚至找不到哪怕一丝嫌疑人留下的踪迹。 好在,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一直隐藏得很好的幕后黑手突然现身,这就给了他们一条离开这个秘境的捷径——杀了这个邪灵! 邪灵实力极强,可能在灵寂期(合体),在场无一人是他敌手,更有天时地利,大战爆发之后,很快便有人陨落。 但在场众人中不乏出身大势力的强者,手中宝物众多,在拼死一搏之下,邪灵也被缠住了。 而就在这时候,去解决那些蝼蚁的灵念分神传来了坏消息…… 第一百二十三章:玄景兰台 灵念分神找到了那个引得他变更计划的古邪灵,这很好;但偏偏他居然不是那古邪灵的对手,被打得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邪灵本尊不敢分神,只能勉强分出几分力量去支援灵念分神,本以为这总该没问题了,结果,灵念分神还是死了。 简直是个废物。 邪灵阴郁的目光在围攻他的那些修行着身上一扫而过,若不是这些讨厌的蝼蚁一直在牵制他,他又怎会让那古邪灵有机会逃走? 现在好了,诡书幻境崩溃了,那些人估计都跌到其他诡书幻境中了,只要他们专心隐藏,一时半会儿他还真抓不到人。 ——虽然邪灵自认为已经成了诡书灵楼的主人,但事实上,他并不具有绝对的掌控权,很多诡书中的书鬼极为强大,连他也不能随意摆弄,若那些人落到了这些诡书的幻境中…… 邪灵越想越气,偏偏灵念分神死前传来的古邪灵的恶意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他无法让自己不想,于是恼怒不断升级,将最后一丝耐心也消耗殆尽。 “烦人的蝼蚁。” 正在与邪灵斗法的修行者们都察觉到了他的气息陡然间转变得无比可怕,心不禁又往下沉了沉——这该死的邪灵居然还有别的手段! 他们……真的能逃出去吗? · 诡书幻境的崩溃早在灵隽的意料之中,但她没想到的是,在幻境崩溃之前,她居然感受到了一缕清正无比的剑气! 剑气自漆黑裂缝中传出,她心念一转,立刻便想到了《太初秘闻》中的那则传说故事——诡音神池中的怨灵鬼魅被一位剑修斩杀,旋即那剑修劈开神池,进入其中…… 难道他们之前都猜错了,这个诡书幻境模拟的是被破坏后的神池? 可也不对啊,诡音神池中依旧有许多怨灵鬼魅,它们都诞生于这一奇异之地,这就说明诡音神池的基本功能没坏…… 难道模拟的时间点,是在那剑修破坏诡音神池后很久,那时候神池已经渐渐恢复,所以才既有剑气,又有怨灵鬼魅? 灵隽心念电转,没有反抗,任凭那道裂缝将自己吞噬。 反正诡书幻境破碎了,之后也不知会遭遇什么,还不如就去这里看看! 然而灵隽没想到,穿越这条裂缝居然这么难受——她原本以为,穿越诡书幻境之间的两境裂隙最多比临时远距离传送不好受些,谁知道这好像还真是时空裂隙! 实力不足的时候进入时空裂隙,那颗是极其危险的事情,不单单是感官上的难受,而且一不留神就有性命之危。 灵隽已经几乎能脑补到自己被扭曲的时空拧成麻花、撕成碎片、碾成齑粉,虽然心中不甘,但……也只能做好心理准备。 然后,她就落到实地了,连自己的一百种死法都还没脑补完。 “……人生往往出人意料。” 灵隽感叹了一句,小小拍了拍自己胸口,将后怕压下,才有心情打量周围环境。 但才看了几眼,神识都没放出去,她便意识到这里与之前那些诡书幻境根本不是同一挂的——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在那个阴冷的诡书灵楼秘境中。 这是一个几乎完美地符合了修行者想象中的“仙境”的地方,天地灵气浓郁得隐隐化作雾气,让这个世界宛若轻纱遮面的窈窕淑女,让人更想看看轻纱之下究竟是何模样。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仙境”中没有任何生灵——人、灵、妖、鬼……什么都没有,只有绿树繁花异草,可它们也都没有诞生任何灵性。 灵隽以前觉得,没有生灵的地方或多或少会给人些许阴冷、死寂之感,但这个世界却打破了她的这种认识。 这里没有任何阴冷、死寂之气,只有繁华散尽、物是人非的淡淡凄凉之感。 灵隽下意识地朝着依山而建的那座宫阙飞遁而去,也许在那里她能找到回到山海界的办法,以及这个古怪地方的真相。 这连绵的宫殿群并没有被时光侵染得残破腐朽,只是因为长期没有人居住而显得愈发凄凉,宫殿之前立着一座牌楼,上书“玄景兰台”四字。 “玄景兰台?” 灵隽感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很快便在记忆中找到了相对应的片段:“……设玄景兰台,收天下之典籍,纳四海之才士……” 这是《太初秘闻》中的一段,关于玄景兰台也就这么一句,甚至连是谁设立的都没提,之后它的结局如何也没说过,灵隽也不曾在其他地方看见相关的记录。 不过这玄景兰台,与天书府库、诡书灵楼等藏书秘境倒是颇为相似,难道天书府库等就是效仿它的? 灵隽一时间也没什么头绪,不过既然玄景兰台是收天下之书的地方,也许她能在里面找到不少典籍呢! 她谨慎提防着可能出现的攻击、陷阱,越过牌楼,进入了宫殿主殿。 主殿中没有藏书,除了最基本的装饰、物件外空空荡荡,若非干净整洁,她都要以为这地方被人洗劫过。 沿着宽敞的道路走入附近的一方偏殿,这一次灵隽看见了许多典籍,它们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架上,散发着岁月的气息。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本书,轻轻翻动,发现这是一本凡人的菜谱。 ……还真是收天下之书啊。 灵隽神识一扫,发现这座偏殿中收藏的居然都是凡人菜谱,偶尔有几本食材大全、处理方法之类的。 民以食为天,世人诚不欺我。 她又去了另一方偏殿,这座偏殿比之前那座要大许多,内部甚至还有空间阵法,所藏典籍是凡人的经史子集,浩如烟海。 灵隽不得不服气,虽然凡人寿元短暂,但他们的生命确实比寿元悠久的修行者更加充实,也不缺少浪漫情怀。 接下来,她走过一座座偏殿,看见了无数典籍,有于修行没什么作用的凡人典籍,也有一些修行者书写的杂记、游记、秘闻,更有许多强大的心法、道法、秘术、禁术典籍…… 只不过后者每一部典籍都藏在玉简之中,有强大封印保护,她无法随意浏览。 然而灵隽已经快要被这天降惊喜感动哭了——她倒了这么久的霉,终于又时来运转了,以后她就是坐拥一座图书馆的灵族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我还是他? 想法很美好,但如果坐拥大图书馆的前提是要永远留在玄景兰台,灵隽自然也是万万不愿意的。 再多的神功秘法,若无用武之地,与废纸又有何异? 更何况灵隽还有本体未夺回,大仇未得报,就更不可能耐心在玄景兰台待个几千上万年。 她将玄景兰台中一座座宫殿都走遍了,却始终没有找到离开之法,只能将目标放在那些典籍之上——也许离开之法就藏在某本书里? 灵隽开始了水深火热的学习生涯。 而另一边,其他人也有着不同的遭遇。 诡音神池那个诡书幻境崩溃之时,因为距离相近,林玉澄四人掉进了同一条裂缝之中,但等周围环境稳定下来,他们发现自己还是与其他人失散了。 龙应云神色微变,在被裂缝吞噬之前,他是抱着小苏的,然而一转眼小苏就不见了——她还昏迷着,会不会遭遇什么危险? 他心中无可避免地生出了许多愧疚,因为苏清淮的脱力昏迷里有他的一份“功劳”,当时是形势所迫,若小苏真的出什么事……他无法原谅自己。 天色昏昏沉沉,周围也静悄悄一片,空气中浮动着无形的杀意,龙应云的神识在周围扫荡而过,却未能发现释放杀意之人。 杀意虽然浅淡,但却极为精纯,轻易便能刺穿他的护体罡气,让他不仅如芒在背,甚至每一个动作都会引发痛苦不适。 “这是……什么地方?” 龙应云虽然境界跌落了,但见识犹在,他隐约感觉这些杀意中夹杂着剑气,但又不是纯粹的剑气,古怪极了,不禁纳闷起来。 但四面皆是旷野,没有任何生灵,只能远远看见,前方有着一座高塔,有荧荧烛光从塔中透出。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龙应云只能选择朝高塔前行,暗暗寄希望于他和小苏其实只是落在了旷野的不同地方,等小苏醒来后也会朝着高塔前进。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与高塔之间的距离看似并不算非常遥远,其实甚至可以算是远隔山岳。 龙应云每往高塔的方向行进一步,空中飘荡着的杀意便更重一分,最初只是让他有些痛苦,但等他走出百步之后,杀意已然化为实质,每时每刻都有许许多多道杀意擦过他的身体,几乎将他扎成了个筛子。 若非有着苍帝血脉,他根本无法坚持到这里,恐怕早就因为虚弱而昏迷过去了。 可即便有苍帝血脉,他也最多只能再继续走二十步——一百二十步,相对于他与高塔之间的距离,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龙应云意识到,高塔之内必定有强者或是宝物,若他能通过这个诡书幻境,所得也必然无比丰厚——可没有足够的实力,再好的宝物他也得不到。 要继续下去么?搏那一个注定失望的结局? 还是就此放弃,寻找进入其他诡书幻境的机会? 龙应云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最后还是继续前进。 每走一步,他都要多受数十道伤,不知流多少血,但他仍咬牙坚持了下来——他如今,也没有任性的资本。 在走完二十步之后,龙应云只要在原地停留片刻,汩汩流淌的鲜血便会汇聚成一个浅浅的血泊。 他深深地看了依旧无比遥远的高塔一眼,转身踏上了来路。 夹杂着杀意的风吹过旷野,带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你放弃了?” 龙应云淡淡道:“我放弃了。” “为何?”那声音问道,“你难道没看过话本么,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打死都不放弃,然后于濒死之时突破极限,超越自我,才能将宝物收入囊中吗?” “你也知道那是话本。” 回去的路比来时轻松许多,身上的伤口也渐渐愈合,龙应云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话本的主角都是不会死的,但我的人生又不是话本,我的性命只有一条,为什么要拿来赌这种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人在面临困难与痛苦的时候,最擅长的不是面对,而是寻找理由劝说自己放弃。”那声音似乎在笑,“你是不是可以对号入座一下?” “是。” “你就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问题?万物有生有死,迷恋人世拒绝死亡,是迷途而不知返,但每个修行者都是这样的人,都在逆天而行……”笑声消失,只余浓浓的嘲讽,“逆天之举,本就要拼尽全力才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希望,你轻易便放弃,这又算什么呢?” 龙应云叹息,“可谁让我在成为修行者之前,还是一个人呢?” 是人,总逃不过贪生怕死,这并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只是生灵的本能,死过一次的他尤其明白这个道理。 在没有出现更值得他追求的事情前,生命就是他最珍惜的宝物,他不会拿它开玩笑。 “可摆脱不了对生的喜爱,对死的厌恶,你就永远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修行者。” “也许你该反省一下,”龙应云已经回到了他最初出现的地方,“是你设下的奖励不够大,挑战又太让人看不到希望,所以贪欲还不足以让我以性命为注。” 在这么个鬼地方,突然出现的声音会是什么?应该就只有设下这一重考验的人了吧。 “不是哦。” 这一次,那声音不是缥缈得让人辨不清方向,而是准确地出现在了前方,一道几乎与真人无异的魂魄静静看着惊讶的龙应云,“我才不是设下考验的人,只是与你一样进入这个诡书幻境的人罢了。” 龙应云一愣,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赧然,他猜错了…… 不过,既然也有人出现在这个诡书幻境,那小苏是不是也在?她可能真的是落在了其他地方! “这里没有其他人了。”那个魂魄含笑道,“确切地说,只有你一个活人。” 龙应云一时间不知道该惊讶这个魂魄居然能听见自己的心声,还是猜测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能听见你的心声,因为这里勉强也能算是我的灵域。” 这句话一出,龙应云立刻察觉到空气中的杀意变得愈发强烈起来,不过这一次它们有了目标——目标就是还在笑着的魂魄。 但魂魄无动于衷,“我的目的嘛……与高塔里的那个家伙也差不多。” “你选一个吧,我还是他?” 第一百二十五章:诡书之秘 因魂魄的这一句话,整个诡书幻境都陷入了凝滞之中,纵横的杀气仿佛也在等待着一个回答,好决定之后是该将龙应云碾死,还是保持原样。 龙应云听明白了魂魄的意思,但正因此,他才震惊不已。 之前他没遇见过书鬼,这还是从玄卿、荆虹与林玉澄的谈话中得知的。 每个诡书幻境都是建立在一本书上的,自然理论上也只能有一个书鬼——这个幻境的书鬼应该就是高塔中的那个强者,而眼前的魂魄……他说他只是个外来者,那既然是外来者,又如何能与书鬼分庭抗礼,甚至抢走了书鬼对幻境的一部分掌控权? 魂魄知道龙应云在想什么,但他为什么要解释呢? 他悠然含笑,似乎刚才那只是例行询问一次,答案如何他并不在乎。 沉默许久,龙应云才说道:“书鬼的考验是那些杀意,你的考验又是什么?” “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不是么?” 龙应云:“……” 他肯定是过不了那杀意大阵的,可很多时候未知往往比已知的危险更加恐怖,他可不会觉得能让书鬼也束手无策的魂魄会是心慈手软之人,恐怕魂魄的考验,会更加可怕! 似乎怎么选,都是死。 片刻之后,焦躁不安的心渐渐稳定下来,龙应云缓缓开口:“我选……” · 龙应云面临的是两难抉择,而他担心着的苏清淮其实比他要幸运多了。 她虽然与众人失散而且昏迷了,但她落入的那个诡书幻境十分友好,书鬼不仅没有伤害她,还因为她那一身正气而出手帮她疗伤,甚至主动要将自己的传承交给她。 欧皇本皇石锤了。 书鬼不能违背当初与诡书灵楼立下的约定,但这个名为妙凌瑄的书鬼已经是最强大的书鬼之一,诡书灵楼对她的约束很小,这也是她能不搭理那个获得了一部分诡书灵楼掌控权的邪灵的原因。 妙凌瑄想给谁传承,要不要设下考验,谁也管不了。 苏清淮道:“您能否解开我记忆中的封印?” 她觉得这对妙凌瑄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但妙凌瑄却拒绝了她,“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我毕竟是个书鬼,依据当年与诡书灵楼的约定,神魂沾染上了我气息的人,会成为诡书灵楼的‘眼睛’,这对你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给你的记忆设下封印的人应该已经陨落了吧?这个封印的已经不稳了,要不了多久就会解封,你只要再等一段时间。” 苏清淮若有所思,“诡书灵楼的眼睛?这是什么?可以说吗?” “神庭秘藏与天道有关,山海界的任何书籍在成书的那一瞬间,也会出现在神庭秘藏之中,”妙凌瑄叹道,“可诡书灵楼不同,它里面的所有书都是一本一本收集来的,而收集它们的人,就是诡书灵楼的眼睛。” “诡书灵楼选择一部分进入过诡书灵楼的人,让他们成为眼睛,他们看过、学过的任何典籍,都会同时出现在楼中。” “这些人并不知道自己成了诡书灵楼的眼睛,但他们未来接触到的任何人,也都有可能被诡书灵楼选为眼睛,这一过程不会被任何人、任何法宝发现。” “就是靠着这些眼睛,诡书灵楼中才会有这么多典籍。”妙凌瑄笑了笑,“靠眼睛收集来的诡书只是复制品,无论本身价值如何,它们中诞生的书鬼都不会很强;如我这种书鬼,是诡书灵楼在建立之初时自己去找到的,本体书籍也在诡书灵楼之中,所以我们才能比其他书鬼更强。” 苏清淮听明白了,不禁暗暗心惊——也不知道山海界中有多少人在不知不觉中便成了诡书灵楼的眼睛,将自己一身所学都泄露了出去…… 诡书灵楼究竟是何来历,竟能强大到“眼睛”遍及天下而无一人发觉? 它究竟想要做什么? 除此之外,苏清淮还有一个问题,“什么是神庭秘藏?” 妙凌瑄微微一怔,狭长的眸中掠过一丝惊讶,“你竟不曾听闻过神庭秘藏?” 苏清淮摇摇头。 “神庭秘藏是上古神庭的藏书阁。” “据说上古之时山海界各族皆受神庭掌控,神庭秘藏便是一位神庭之主凭借自身与天道的感应修建的……” 妙凌瑄其实也知道得不多,毕竟在她生活的那个时代,上古神庭早已覆灭,“神庭秘藏在神庭覆灭之时也失落了,反正谁也没能再找到它的踪迹。” 苏清淮心想,该不会琅嬛福地三十六大藏书秘境,其实都是神庭秘藏的一部分吧? “好了,这些上古秘闻真实性本就有待商榷,我所知也不多,你倒是不必将它放在心上。”妙凌瑄安抚道,“至于诡书灵楼,即便它有什么阴谋,凭你现在这点儿实力,也是绝对无法阻拦的,想也没用。” 苏清淮只是如绝大多数九韶宫弟子一般,习惯了站在对付阴谋诡计的第一线,其实很清楚自己确实什么也做不了。 她叹了口气,却露出个笑容来,“多谢妙前辈解惑,我已经休息好了,现在就可以开始接受传承。” 妙凌瑄颇为遗憾,“唉,原本还想多留你几日,不过看你这样子,也是在担心与你分散的那几个朋友吧?我便不做这个恶人了。” 苏清淮有些愧疚,“妙前辈,我……” “矫情话就不必多说了,那可不是我辈修士的风格。”妙凌瑄抬手打断了苏清淮的话,伸手轻轻一点她眉心,“传承给你,接下来的事情我可帮不上忙了,你自己好好感悟吧。” 即便她愿意传道,接受一位大能的传承对如今修为不过金丹期的苏清淮而言也无比困难,其中种种危险避无可避。 ——只有经过重重磨砺,从传承中得出新的感悟,将之化为己用,苏清淮才会是苏清淮,而不是妙凌瑄的一个拙劣的复制品。 看着盘膝闭目坐在树下的女修,妙凌瑄身形一晃,在树上寻了个宽敞地方躺下,悠悠睡去。 她活得太久,一梦何止千年,待下一次苏醒之时,或许外面的世界又已经换了主宰吧? 兴衰荣枯,循环往复;生死荣辱,无人能逃——她也一样,只是结局不知何时能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读书破万卷 玄景兰台。 灵隽两眼无神地从书海中抬起头来,好半晌涣散的目光才重新聚拢。 她将一本书放到一边,伸手拿起另一本书准备翻阅,可惜书到了她手上很久她也没忍心打开它——太残忍了,实在是太残忍了,为什么她一个靠天赋修仙的灵族要遭受这等惨无人道的折磨? 灵隽并不讨厌读书,但她理解的“读书”指的是读有益于修行、修心的书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管什么书她都不得不看,因为万一遗漏了一本,而离开之法就恰好藏在那本书里,一切就太糟糕了。 她已经看了几个月书,扫完了好几座宫殿。 那些杂记、游记、秘闻还好,总能当个故事看;菜谱也勉勉强强,文字很朴实,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地方——可凡人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那个“经学”,区区四个字就能引出十几万字的解释,是我的眼界限制了我的思想吗? 灵隽满脑子问号,毕竟她不是人族,也不是凡人,凡人的经典于她而言并不需要奉为圭臬精心研读,她只会在看到一些哲言警句时默默记下丰富自己的知识储备,不会想着要以此为题写出一本经义通解。 是以,这是最让她痛苦的部分,可她还必须得逐字阅读,理解并牢记全文——万一线索是一本书里藏一点,还需要融会贯通才能拼凑完整呢? 玄景兰台共有宫殿三百六十一座,除主殿外其余宫殿皆藏书无数,凡人典籍不过是一部分,后面还有人族道法、灵族玄典、妖族秘典、巫族巫册、幽族幽书、鬼族影书、羽族灵书等等,理解起来绝对比凡人典籍更困难,甚至有可能连看都看不懂。 按这个进度下去,灵隽估计自己没一两千年根本看不完那些未封印的书籍——如果更绝一点,线索藏在那些有着强大封印的书籍之中,她基本就算是被判无期徒刑了。 这样下去显然不行。 灵隽默默将手中的书放了回去,凝眉思索起来。 片刻之后,她灵光一闪,旋即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一个那么简单的办法她竟然都没想到,简直是蠢得没边儿了! 灵隽离开了宫殿,走到玄景兰台外,找了一块空地洒下许多种子,之后对它们施展《盛德化生篇》,加速它们的生长。 这样做无疑要消耗青神木的许多本源,但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 大约三个时辰之后,灵植都已经长成,灵隽苍白着脸,取出几粒丹药服下,让自己从虚弱中解脱出来。 休息片刻之后,灵隽随手造了一些花盆,将灵植分别种了进去——若让任何了解过灵植培育的修士看见这一幕,她估计都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灵植不同于凡间花草,它们的根系大多比较茂盛,且需要大量天地灵气供养,将它们放在花盆里,就和把人关在一个单人床大小的房间天天还不给吃饱饭一样,不仅会破坏灵植的灵性,还会损失它们的药性,甚至导致品阶降等。 但灵隽催发这些灵植也不是为了它们的药性,至于灵性损伤,这是一个比较长的过程,她估计在灵性损耗完前应该就能完成计划,所以她也不怎么担心。 “唰唰唰!” 一个个傀儡出现在灵隽面前,这些都是她之前给宗恪买来试能不能用的,他只拿走了最合适的三个,其余的都留了下来。 灵隽给傀儡每人发了一个花盆让它们抱着,之后一座殿宇之中安排两个。 灵植就放在桌子上,傀儡负责拿书给灵植看——也就真只是“看”,因为灵植虽然有灵性,但灵性不高,只够它们做出一些基本的反应,比如记下自己看过的东西,听过的声音、感受过的气息。 灵隽安排给这些灵植的是凡人典籍、游记、杂记、秘闻、传说等的那部分,这些内容大多只需死记硬背,需要理解的部分少之又少——经学之类的除外。 且即便灵植无法理解,等之后也还有办法补课,不急在一时。 忙完这些之后,灵隽便去了那些藏有无数修行者道法的宫阙,优先选择的当然是剑道藏书之地。 剑道藏书之地是一座十三重的高楼,名为剑影灵书楼——灵书自然不必多说,而剑影,应是指此间剑道典籍如今皆只有一个“影子”,真正赋予了它们灵魂的人早已逝去,它们的灵魂也因此而沉睡。 剑道是山海界一大流派,剑影灵书楼中的典籍自然也多不胜数,有市面上随处可见的低阶剑法,也有一些光感受些许气息便知道它无比强大的恐怖剑意。 无数剑道典籍犹若夜空繁星一般,按照它们的品阶罗列在每一层中,没有封印的剑道典籍只要轻轻一点便能查看,有封印的则需要先破开封印才能看。 目前,灵隽能看的只有第一至第五重的典籍,第六重中典籍的封印她靠着天赋应该能解开,后面的就不一定了。 前五层的典籍对她一个剑灵而言简直不要太简单,只要看一遍就能掌握诀窍,完全学会——因此,不过十几日工夫,她便全看完了。 “如果离开的办法藏在剑道、灵族典籍之中,我还有离开的希望,否则……” 灵隽吸了口气,踏上第六重。 第六重的剑典皆有封印,因此这一层的星光好似与人远隔无尽虚空一般,并不如之前五重那么明亮。 灵隽闭上眼睛,收敛神识,心中依旧有繁星万千。 她的目光扫过一颗颗星辰,之后在一颗星辰上停下。 “唰!” 感应到她的召唤,那颗星辰朝她飞来。 灵隽睁开眼,一枚被封印的玉简洞穿层层虚空而来,落入她手中。 接下来,她只需要破开这道封印,便能看见玉简中记载的剑法。 一缕幽暗不明的剑气从指尖飞出,侵入封印之中。 各大族群、各大流派的典籍封印方式大多都与它们本身有关,比如灵族的典籍一般都是用灵族的灵神、灵脉等封印秘术封印,而妖族的则多采用血脉封印加天赋神通封印。 剑道典籍的封印,自然也与剑道有关。 第一百二十七章:岁月悠悠 剑道封印通常有三种。 一种就是最简单的,剑意封印:以一道强大的剑意作为镇压之物,其他部分套用阵法封印。这一封印多用于剑修的传承之地,不过大多时候它所封印的并非是剑修最看重的剑道传承、剑道宝物。 要破解剑意封印,要么是能以力破法,打败镇压剑意;要么是与镇压剑意达成共鸣,与之互补或是契合。 第二种则是剑脉封印:以剑意、剑元为基础,构建出一套完整的剑脉,类似于法修常用的封印禁制。 剑脉封印往往诡异多变,算是如今最常见一种,多用于剑道传承之上,破解比较困难——破禁者必须用自己的力量构建出一个与之互补的剑脉封印,两相契合才能解开,若中途出了一丝差错,立刻会招致封印反击,甚至可能会导致被封印的宝物被摧毁。 第三种是剑魂封印:剑道大能以自己的元神创造出的封印。 这一封印极度罕见,因为能有如此神通的剑修寥寥无几;相应地,能用上剑魂封印的必是顶尖传承或惊世至宝。 想破解剑魂封印,只有一个办法:接受剑魂的考验。 灵隽猜测,剑影灵书楼中的无数典籍,这三种封印应该都能看得到——如今她手上的玉简,用的就是剑意封印。 神念附着在剑意之上,渗入玉简之中。 黑暗的世界中漂浮着一颗星辰,它的光芒并不强烈——或许是因为这部剑典的品阶并不高——但它却是这个世界的唯一主宰。 在幽明剑意侵入之后,沉睡的星辰从梦中苏醒,骤然间光芒大炽,宛若一颗流星,迅速朝幽明剑意所在之地飞来。 剑修性情不一,但不得不说,大多数剑修都是好战的,他们的一生都在不断战斗,与敌人,与自己,与天命——因此,大多数剑意封印也秉承了它们主人的性格,一见到其他剑意便会迎上来战斗。 若是在平时,灵隽并不介意慢慢地与镇压剑意达成共鸣,这一过程中她也能收获良多;但如今她急着离开玄景兰台,自然就只能速战速决——她选择的破解之法,便是以力破法。 幽明剑意脱胎于玄明剑意,融入了青神木的生机,它本质上自然是很强大的,但灵隽兼修两道,却因各种原因在两道上进展都不算大,她并不能将幽明剑意的真意尽数施展出来,于是它便也成了“被封印的剑意”。 被封印的幽明剑意对上这道镇压剑意,其实也只能算是势均力敌了。 “铮铮铮!” 转眼之间,两道剑意已经交手上百招,谁也降服不了谁,看起来还有得磨。 但对灵隽而言,这并不是个好消息,因为这里是那道镇压剑意的主场,它的力量几乎永远不会衰退,而她总有力竭的时候。 ——况且,整个第六重有无数剑道典籍,若每一个都如眼前这道一样麻烦……恐怕她把剑影灵书楼的地板给坐穿也还出不了狱。 灵隽一边操控着幽明剑意与镇压剑意对战,一边在心中思索对策。 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低估了第六重典籍的封印,从理智的角度而言,或许现在放弃剑影灵书楼,去灵族玄典藏书的灵邈罗星殿寻找线索才能最正确的,但…… 真去了灵邈罗星殿,她就一定能找到线索吗? 不,更大的可能是和在剑影灵书楼里的遭遇一样。 这时候灵隽终于又不得不承认,尽管她的两个本体都很强大,但没了玄明剑在身边,不能调动它的力量,她的剑道天赋也不过尔尔;而青神木……唉,她也就只能种种灵植炼炼丹,也没见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一加一并不一定等于二,它可能甚至还不如一。 但这不能怪天意,也不能怪任何人,因为她现在还能好好活着就是靠了青神木。 灵隽早已无法将玄明剑与青神木割裂,甚至还为两者融合准备了一条路,可这条路太过艰难,艰难到不是单纯靠天赋、运气、决心就能顺顺当当地走下去——每一天,都可能是她的最后一天。 她必须拼尽所有,竭尽全力——可是她没有。 灵隽心中很不是滋味。 也许……是她太过浮躁了。 在她还是剑灵的时候,能在封印空间安心待下去,并没有被孤独和无聊逼疯,这是因为她不知世事,心中没有“热闹”的概念,认为这样的日子才是正常的。 成为木灵后,因被关在万灵秘境,她在积极谋划逃生计划之时,每日除了修炼也还是修炼,那是因为有外力压迫,她不得不强大起来。 而在逃离秘境之后,虽然也看见了自己面临的种种危险,到底却还是少了些紧迫感,就像那些明明知道读书很重要却还是忍不住天天打游戏的学生一样。 灵隽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心情却没有因此变好。 她叹了口气,沉下心来应对那道镇压剑意。 足足三天,她与那道剑意交手无数次,最终才抓住了一个契机,灵感迸发,将之击败,获得了玉简中的剑典。 在此之后,灵隽好像忘记了自己的本意是寻找离开玄景兰台之路一样,每日都在破解剑意封印、学习新剑典中来回忙碌。 她不再急着离开——离开做什么?难道离开之后,她就能一秒变身大乘老祖,抢回玄明剑吗? 不能,那么她待在玄景兰台和待在外面都是一样的,说不定在这里还更加安全。 有无数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珍贵典籍,无人打扰,不需要担心危险,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安稳的修炼之地吗? 没有,那么就留下来吧。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灵隽似乎又回到了在封印空间时的岁月,时间毫无意义,孤独依旧相随,无聊不复存在——每一天,她都在剑道的海洋中肆意徜徉,获得无数新知识,与不知多少年前的剑修共鸣,观赏一条条充满灵气的剑道,于万千繁华中,默默构建属于自己的剑道世界。 岁月悠悠,不知多少年过去。 某一日,在学完一部剑典之后,灵隽下意识地继续召唤其他未解封的剑典,却迟迟不见有星辰飞来。 她不禁微微一怔,看着楼中漫天繁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整个第六重的所有剑道典籍,已经全被她给学完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青神木移植 学习带来快乐,一方面是因为它让人感到充实与自我实现,另一方面是学习新知识后能带来的有利影响。 灵隽是个爱学习的人吗? 应该不算是。 高阶灵族只要本体不损几乎能与天地同寿,时间对他们而言几乎没有意义,正因此,灵族大多生性懒散,偶尔想到一件事情才会去做,过一段时间就又将之抛到脑后——这样的他们,不会执着于非要学习什么。 但就如人的意志会影响现实一样,现实环境的变化也会改变人的想法——灵隽就被现代世界那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以及山海界的恶劣环境改变了。 现在她是一个爱学习的好学生,即便无人监督也绝不会偷懒。 ……大概是因为,监督她的不是哪个人,而是命运的恶意吧。 灵隽发了一会儿呆,渐渐从长时间、高强度的学习中清醒过来,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抬步朝第七重而去。 但当走到楼梯口时,她忽然停下脚步,想起来之前那些被她扔去“学习”的灵植,脚步一转便朝楼下走去,很快离开了剑影灵书楼。 她的时间概念已经差不多完全迷糊了,都不记得过去多久,也不知道那些灵植的灵性是否已经磨灭殆尽了。 灵隽走进一座宫殿,发现两株灵植都已经蔫头耷脑,一副很快就要枯萎的模样,不过灵性倒是奇迹般地没有损伤太多。 “难道看书学习还能有助于增长灵性?” 灵隽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灵植及它们面前那无数典籍,感觉自己好像领悟了某种特殊的种植技巧。 据说现代世界有些养牛场的牛天天听音乐,保持心情愉悦,过得比很多人都好,这样养出来的牛肉质绝佳——也许灵植也能用上类似的办法,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陶冶情操”“意识反作用于物质”了吧。 灵植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你在想什么?快给我住脑! 灵植种植方法那是之后的事情了,现在还是得处理一下灵植的收获——灵隽确信了,自己的确在剑影灵书楼中待了很久,因为灵植已经将这座宫殿内所有典籍都看完了。 这座宫殿中储存着的是年代非常久远的一些书籍,那时候似乎玉简是很难得的宝物,因此大多数典籍都还在用纸来书写。 以这些灵植的灵性,更高深的也理解不了。 灵隽随手拿起灵植旁边的一本书翻开,然后便微微一怔——这本书里一个字也没有。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本书的封面也是没有字的,结果就是它完全可以去cosy笔记本,还是护眼淡黄纸。 当然,它的材质比燕希x小朋友用的笔记本要好太多了,甚至具备一定灵性。 灵隽将这本笔记本放在一边,又拿起了另一本——同样一个字也没有。 准确地说,这一叠书都一个字也没有。 灵隽去翻了翻旁边的其他书,发现它们上面都还有字,看来这些无字天书应该不是灵植操作失误而造成的,也不是被人看过之后就会自动隐去文字,而有可能……它本来就是这样的。 这里面肯定有故事,说不定还有些离开的线索,灵隽将它们都收了起来,然后让一个傀儡留下将殿内书籍恢复原样,另一个傀儡抱着两盆灵植,跟着她离开。 灵隽逐一去了之前安放灵植的那些殿宇,幸运的是每一株灵植都活得好好的,它们都在长期的学习之中变得“形销骨立”,但也同样变得灵气逼人,真可谓是腹有诗书气自华啊。 如果它们的主人是一位充满爱心的人,或许就会放过它们,等待它们灵性不断变强,但很可惜…… 灵隽是个莫得感情的学习机器,她不惜损耗本源也要搞出这些灵植,可不是为了绿化环境。 一群傀儡排着队跟在她身后,每一个手上都抱着两盆灵植,来到了之前栽种灵植的药圃边站好。 灵隽先没管它们,而是检查了一番周围的环境。 事实上,在上一次来催发灵植时她就检查过一遍了,这个世界并不算很大,最主要的部分就是玄景兰台,其余地方也都是空空荡荡——这样的设定,很像是某个强大秘境崩溃后留下的一角碎片。 当然,这样的设定暂时并不重要,灵隽只在乎两点,一是玄景兰台中的无数藏书,二是此地无比浓郁的天地灵气。 前者可以用来提升她的内在修养,后者可以用来解决她面临的一个最大难题——青神木本体的安放问题。 青神木的品阶实在太高了,墨阳玉佩虽是个洞天法宝,也根本无法承受得了日复一日的灵气损耗——在她于剑影灵书楼闭关的这段时间,墨阳玉佩中的灵气浓度已经下降到了一个危险范围内,再往后玉佩中的洞天世界就可能崩溃。 灵隽忽地想起了宗恪——虽然宗恪应该是和她一样落入了这个世界,但她刚来不久就发现宗恪失踪了,也不知道是被这个小世界的规则强制打入沉睡,还是…… 哎,希望他平安无事吧。 总而言之,玄景兰台中天地灵气充沛,且根据她之前看到的一些典籍,进出此地无比困难,短时间来说还是安全的,暂时将青神木种在这里应该没什么问题。 灵隽很快选好了地方,将因为灵气不足、本源受损而显得有些蔫嗒嗒的青神木搬出玉佩,小心种下。 刹那间,高大挺拔的古木舒展枝桠,每一片叶子都在贪婪地吸收着周围浓郁的天地灵气,清风拂过,枝叶婆娑,一股喜悦快活之感油然而生,冲破了连日来的阴郁沉默,灵隽也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青神木确实是很有木德的瑞灵,它在后期甚至能成为整个天地间灵力循环的重要一部分,类似光合作用一般,源源不断地产生出新的灵气——但在成长期时,它也绝对是个消耗天地灵气、精华资源的大户。 灵隽甚至都担心它会将这个小世界也给榨干…… 看来是时候去挖几条灵石矿脉了! 灵隽将这一点也记在她的小本本上,如果能离开的话,她会很快开始做这件事情。 接下来…… 灵隽盘膝坐在树下,取出一张丹方。 第一百二十九章:灵植牌学习芯片 这张丹方中记载着天木道丹的炼制之法,不过它并非出自《碧华丹书》,而是灵隽从青神木传承记忆的某个角落里翻出来的。 天木道丹属于道丹,但很多丹道修士认为它更应该被分到秘丹一列——争议的源头就在于天木道丹的效果。 天木道丹的原理很简单。 首先灵植大多具备一定灵性,这让它们即便无法聚灵,也能对外界事物保持一定的感知。 其次,灵植虽然灵性不比灵族,但也能慢慢变强——甚至它们变强的途径还十分简单粗暴,只要活得久就行了,天道会自动给它们灌顶,让它们也拥有一定的天道感悟。 而通过某种特殊手法,炼药师可以提取灵植的灵性及蕴藏在灵性中的“记忆”,将之炼化成丹药,从而获得灵植的感悟及“记忆”。 天木道丹,只是这一类丹药中的某一种而已。 有人认为这一类丹药中蕴含的天道感悟能辅助修行者修炼,属于道丹;有人却更看重灵植的记忆,因为某些记忆中隐藏着秘闻的线索,认为它应是秘丹。 但这只是炼药师之间的学术之争,大多数修行者只在乎它的作用,灵隽也一样。 除木灵外任何族群的炼药师在提取灵植灵性的时候都不可能做到绝对无损,这是天道法则的限制,一般来说即便是九品炼药宗师也只能提取七成不到的灵性,其他炼药师就更不如了。 而且被提取了灵性的灵植连药效也会彻底流失,算是得不偿失;经过多年发展,炼药师们又有许多更好的道丹、秘丹,因此这一类丹药没有在修行者中流行起来。 ——不过现在嘛,它就是灵隽的作弊器了! 天木道丹的品阶根据主药品阶而定,不过最低也是三品,因为一二品灵植的灵性提取麻烦又没什么价值。 灵隽看着一字排开的一盆盆灵植,宛若在看科幻小说中的学习芯片,广告词她都想好了: 还在为死记硬背而苦恼吗?还在心疼孩子挑灯夜战却效率低微吗? 灵植牌学习芯片,哪里不会扫哪里,以吃代学,寓教于乐,轻松完成知识积累,用更多时间享受快乐,用更多时间创造未来! 倘若灵植们有足够的灵性明白灵隽在想什么,恐怕会当场表演个玫瑰花的葬礼,埋葬被利用得彻底的自己。 更有趣的事情在于,在天道的判断之中,这是一个合理、高效的资源增长途径,值得表扬,所以她获得的青德比炼制其他丹药时更多。 灵隽将天木道丹仔仔细细看了许多遍,又在心中模拟了一番炼丹的全过程,最后缓缓舒了口气,将一盆灵植召了过来。 天木道丹的主药是灵植的灵性,辅药只有不到十种,在三品灵丹中算很少的了,整个炼制过程最难的不是合丹那一步,而是灵性提取,而这对灵隽而言恰恰是最简单的事情。 第一次提取灵性时她的手法还有些生涩,不过青神木就在她身后,她几乎算是满状态,凭借天赋神通【蕴灵赋神】,她还是成功了。 之后就是按照丹方依次加入适量辅药,以灵心炼之法使药性融合…… 一个时辰之后,一颗青色的丹药出现在灵隽掌中。 天木道丹没有丹香,但只要用神识略一感应,便能知道它提取的是什么灵植的灵性,这也是判断它品阶最直观的办法。 灵隽将天木道丹服下。 这是她第一次服用道丹/秘丹,感觉有点奇妙——应该只是这一类丹药的特性。 她的心神仿佛忽然浸入了一片澄澈青碧的湖泊之中,所触碰到的每一滴水都蕴含着一段感悟与记忆,而在湖泊中徜徉的时候,那些感悟与记忆也都汇入到了她的神魂之中…… 灵隽用来炼丹的灵植都是催生的,本身力量弱小,天道赐予的感悟寥寥无几,绝大多数都是记忆,这对其他修士而言可能不算好,但却很适合她。 毕竟,她也清楚,靠灌顶学习一些无关修炼的知识是一个省力的办法,但靠灌顶获得新的天道感悟却会养成思维惰性,本身大道也容易被带偏——与龙应云偷玄明剑的天道感悟相似,区别只在于灵植不会找灵隽报仇,而灵隽会找龙应云麻烦。 过去那段时间灵植看过的所有书都被它记了下来,而如今这些知识都到了灵隽脑中。 足足三个时辰,灵隽才将从天木道丹中汲取的知识梳理完毕,心神有一丝疲惫。 她一眼看过去——唔,还有几十株灵植,这…… 相比于自己去将那些书都看完,天木道丹还是很节约时间的,但灵隽是个贪心而懒惰的人,她又开始思考还有没有更有效的办法。 一边思索着,她顺手捞过一盆灵植继续炼丹。 这一次她没有炼一颗吃一颗,而是一口气将所有灵植都练成了天木道丹,险些将那些辅药都给耗光了——好在她手上有种子,可以源源不断地催生。 所以说,木灵是最好的灵植师、炼药师,不接受任何反驳! 而在炼完所有丹药之后,灵隽也想到了一个可以一试的办法——回到青神木本体中再服用天木道丹。 她是青神木木灵,她吃和青神木吃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但实际效果却是完全不同的。 回到本体之后,灵隽可以用本体来“消化”天木道丹的药性,实在“消化不良”,她甚至可以将那一部分暂时存在灵种的一个角落里,等缓一缓再继续消化。 据她预测,这样做的结果最差也就是耗时不会减少——那么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在不损伤自身的事情上,灵隽向来很具有冒险精神,她回到青神木中,分出一半的天木道丹,一口气全吞了下去! “轰!” 刹那间,仿佛有一片无边瀚海冲入灵隽的心神之中,险些让她心神失守,在无尽的知识海洋之中彻底迷失。 灵隽认为这些普通知识的灌顶并不会对她产生多大的影响,却忽视了一个问题——这些知识并不是绝对客观的,它也是人写的。 是文字,就寄托着创造者的感情,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汇集到一起,也足以掀起滔天巨浪! 第一百三十章:黑色玉简 情绪是一种力量,它能让最强大的修士弱小无助,也能让最冷清的仙人堕入凡尘。 灵隽炼制天木道丹只是为了逃课,根本没想到天木道丹中的文字竟然也会有情绪,这一下就把自己给整坑底去了。 她就像是一个失足落水的旱鸭子,在种种情绪汇聚而成的汪洋瀚海之中扑腾挣扎,溅起无数破碎的浪花,身体却仍在往更加幽深的海底沉去。 突然发生的变故让灵隽猝不及防,但紧接着就是不可思议——她可是大名鼎鼎的魔剑啊,本身就承载了无数怨恨、痛苦之类的负面情绪,她的心性足够强大,可为什么还是应付不了眼前的局面? 海面上波涛汹涌,一道道冷冰冰的巨浪兜头拍下,仿佛一只邪恶的大手,摁着她的脑袋想闷死她。 “咕噜噜……” 这一刻,灵隽也好似变成了无法在水中呼吸的凡人,剧烈的挣扎让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却因为被摁在水里,就像一只可笑的吐着泡泡的鱼。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但却也不是假的,她很清楚,若自己死在了这里,那她在现实世界中的结局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恐惧滋生出愤怒,灵隽到底不是没有见过血的天真小可爱,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几乎瞬间便冷静下来。 一颗冷静的心,面对无数情绪的打击、侵蚀,虽然不可能不受任何影响,但却明白它们并不属于自己,不会轻易被它们引起自己内心的种种情绪。 说到底,人们看见了悲剧会感到痛苦,是因为他们与剧中人达成了共鸣——或者说,换位思考。 于是,人们为自己而痛苦。 灵隽是会换位思考的人吗? 是的,她是。但她同样还是一个连换位思考如此感性之事都会带着理性的人。 这样的特性让灵隽可能永远都没办法如燕希x世界的那些人一样情绪丰富、热爱世界,但对她而言这又是必须的,否则早在第一次感受到玄明剑中蕴藏的那无尽痛苦、怨恨之时便崩溃了。 正因此,在冷静下来之后,灵隽很快便摆脱了那些情绪的控制。 当她不会受到感染之时,那些情绪也便渐渐消失了。 在消失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情——某些情绪忽然交织编出了一张罗网,将已经能在水中游曳的灵隽捉了进去。 灵隽一开始也惊了一下,因为她以为自己已经能完全掌控这些情绪,可结果却是并没有。 后来她发现,这些情绪不是之前攻击她的那些负面情绪,而是温和、高兴、甜蜜等会被人喜爱、让人感到快乐的情绪。 灵隽忽然就明白了——她能拒绝那些带着敌意的情绪,不会被它们影响;但却很难挣脱所谓的温柔陷阱,因为无论是什么生灵,只要活着,就避免不了追求快乐。 “我也喜欢轻松自在,快快乐乐……”她叹了口气,“但我不喜欢别人强塞给我的工业糖精——我更喜欢自给自足。” 最后,情绪的海洋渐渐淡去,灵隽清醒过来,开始吸收天木道丹中储存的无数知识。 事情并没有她一开始以为的那样美好,知识中的情绪是一个问题,这么多知识一口气汇聚后的知识片段错乱也是一个问题。 一颗天木道丹是一张学习芯片,许多颗天木道丹就是许多张学习芯片,而它们又偏偏还是插在同一个接入口的,于是读取时出现了错误,许多知识都混到了一起,就像是一本没有页码的书散架了一样,灵隽还得将它们恢复原样。 “……真是糟糕极了。” 灵隽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将这一次的失败暗暗记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要再对自己并不很了解的事情“想当然”。 错误已经犯了,学习还是要继续,她很快找到了解决办法。 每一颗天木道丹的气息都是不同的,但在它们被服下之后这种气息差别就变得极其微小了,如果是其他族群的修行者,估计就真的只能让这些知识继续乱码下去,只有木灵能感悟到这其中的差距。 正是靠着这些感知,灵隽才将这些知识重新排列好。 等她将知识都消化了,已经是一天之后的事情——创新虽然存在风险,可一旦成功,效率便能又一次飞跃提升,总的来说还是值得的。 灵隽将剩下的天木道丹也都吃掉了,这一次就比前一次顺利许多,中途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又是一天过后,她就将灵植们这段时间来的学习成果尽数化为自己的知识。 “这确实是一个很有效的学习办法。” 若不是自己不能去燕希x的世界,她觉得她能成为不逊色于薛金星、王后雄的教辅专家。 一个念头飞快地从灵隽脑海中闪过,转瞬即逝,她没能来得及抓住。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她并不很沮丧,因为还有更让人失望的事情——她并没有在天木道丹的知识中找到离开这个小世界的办法。 于是在休息片刻之后,灵隽又催生了一批灵植,继续安排它们去学习……或者更准确一点,是扫描。 因为青神木已经能从这个小世界得到天地灵气的补充,尽管催生灵植消耗了一些生之本源,她却没有再感到虚弱。 灵隽忍不住开始幻想,等自己修为提升上去了,青神木吸纳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的效率也会大大提升,到时候只怕一念令天下皆春也不是难事。 ——嗯,那时候她就不仅拥有绿水青山,还能有金山银山。 整完这些琐事之后,她中途去了藏着灵族典籍的宫殿一趟,学了一部分秘术,最后还是回到了剑影灵书楼。 这一次她直接上了第七重。 第七重中的典籍不如第六重多,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其中任意一部典籍都比第六重的强太多——相应地,封印也绝对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 灵隽不敢大意,待心境彻底平静下来,自身也被调整到了最佳状态后,才伸手朝群星一招手。 “咦?” 看见落入她手中的黑色玉简,灵隽不禁轻咦一声,这玉简似乎…… 第一百三十一章:七彩光团 “有点不对”四个字还没来得及在心中转一圈,黑色玉简便猛地膨胀起来,在灵隽惊愕的目光中轰然炸裂! “……卧槽?” 灵隽只来得及收回手,便被剧烈的爆炸掀飞了,重重撞在墙壁上,险些连这具傀儡之身都要被炸成齑粉。 好在她不是人族、妖族等血肉生灵,傀儡受再重的伤,只要灵体无损那就相当于没掉血,她给傀儡注入一丝生之本源愈合伤口断肢重生,之后才看向不远处的爆炸发生地。 剑影灵书楼的建筑质量很好,刚才那等程度的爆炸并没有在地面、墙壁、天花板等上留下任何痕迹,原地只剩下一些破碎的黑色碎玉——看起来这个玉简的材质还是可以的,刚才那爆炸也只是让它碎成几十块而不是碎成粉末。 但灵隽没时间想这些,因为她发现那些黑色碎玉在地上组成了一个诡异的图案,之后一道扭曲的光影从图案中冉冉升起…… 它似乎纯粹由无数光芒构成,没有五官、四肢,像一个被小孩子揉成一团的球——并不圆润,甚至有些畸形。 “可真是太丑了。”灵隽心想。 光团微微一亮,一道声音回荡在剑影灵书楼中:“美与丑对吾而言并无意义。” 灵隽神色一变,这家伙能听见她的心声!这这这……这是侵犯她的个人权益! “你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剑还会在意什么个人权益?”光团发出一声嘲讽的笑,“被你杀的人可也没有任何个人权益。” 灵隽并不意外它知道什么叫“个人权益”,因为刚刚她就在心中想了一下这个词的意思。 不过,她很惊讶这个丑丑的光团居然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那么现在她该怎么办?是直接动手还是先走流程? “放弃吧,吾若想对你不利,早在你踏入剑影灵书楼第一步时,你就死了。” 光团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狂妄的话,仿佛根本不将堂堂神器玄明剑放在眼里。 这态度让灵隽心中颇为恼怒——任何一个灵族都不会喜欢有人鄙夷自己的本体,更何况她的本体还是那样强大的存在。 “呵……” 光团又笑了一声,讥讽之意更浓,“该叫你魔剑,还是青神木,又或是……哦,知道了,你叫灵隽。” 灵隽意识到情绪化既不能让光团当场去世,也无法让她有其他办法解决当前面对的问题,于是便将怒火压在心中,冷静下来。 “你是谁?” “你已经在心里叫我光团了,”它说,“我的身份……算是剑影灵书楼的看守者吧。” 图书馆管理员啊!难怪这么硬气。灵隽心想。 “图书馆管理员?这倒也没错,那么以后就这么称呼吾。”光团并不在意她给自己起外号,“总而言之,你学完了第一至六重所有剑道典籍,获得了接受传承的资格。” “什么传承?” “自然是剑道传承了。”图书馆管理员光团说,“你想离开玄景兰台?倒也不是不行,只要你成功接受了传承,自然便能离开。” “若失败了呢?” “吾以为这种问题不需要回答。” “是只有剑影灵书楼中有传承,还是所有的藏书殿都有传承?”灵隽冷冷看着它,“你是唯一一个管理员?”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玄景兰台!”光团冷笑一声,语气变得慷慨激昂起来,“天下之书,皆在兰台;千古万道,滥觞于此。” “传承,这里多得是;不过管理员,就我一个。” 灵隽没想到它突然就变得中二起来,想了想便问道:“那我现在可以选择其他传承么?” “当然不行!”光团又恢复了傲慢,“人生无法回头,有些选择只有一次机会。” “那我可以知道这个剑道传承是谁留下的么?”灵隽又问,“它是剑道哪一流派的传承?” 光团先回答了第二个问题,“愚昧!吾手中的剑道传承岂会是那等偏狭之物?流派?剑道只有一个流派,那就是剑道本身。” “只不过不同的剑修会选择不同的表现方式、运用方式,所以才分了流派——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剑道无流派,又或者说每个剑修都是一个独立的流派。” “有些剑修过分执着于一道,将之奉为圭臬,甚至因此而不愿意学习其他剑修的长处,还以为这是剑心纯粹,实在可笑。” 听完这一席话,灵隽对光团有所改观——虽然它是个喷子,但却是个有脑子的喷子。 “吾手中的剑道传承,乃是,乃是……” 光团正想将传承主人的名号搬出来吓唬灵隽一番,忽然就卡壳了——它发现它已经不记得这个传承是谁的了。 它独自待在玄景兰台中沉睡,不知已经过去多久,连记忆都模糊了。 记忆里,它还不是现在这副模样,那个人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一枚玉印交给他,开口说道:“……” 光团想不起来那个人的名字、容貌甚至是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任何事情,连那个人最后说的话也记不起来了。 灵隽不知道光团老年痴呆了,但她察觉到了这个一出场就拽得不行的家伙忽然变得有些茫然,竟显得有些可怜。 “那个留下传承的人和它关系一定不一般。”她心想,“否则不至于提到名字就来个回忆杀。” 最后光团还是没有想起来传承主人是谁,它烦躁地骂了一句不知道哪个地方的方言,尔后将怒火发泄到了这么多年来见过的唯一一个活人身上,“你哪来的那么多问题!传承爱要不要,不要去死!” 灵隽没有被它的冷言冷语打击到,她沉吟片刻,还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除了接受传承,没有第二条活路了?” “或者你可以留下来给吾打杂。”光团恶意满满,“然后变成我这样子。” 灵隽:“……” 虽然她平日里表现得不像个颜控,但那是因为她自己就长得很好! 现在要她变成一个七彩玛丽苏光团……呕! 就算她戴上八百层滤镜也实在无法再自恋下去了。 “我怎么相信你说的就一定是真的?”灵隽努力保持冷静。 光团笑了一声,一缕冰冷剑光落在她眉心处,“因为即便不是真的,我也会让它变成真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诡书之地 还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什么时候连传承这种东西都有人逼着别人要了? 灵隽简直黑人问号脸。 不过事实上她并不怀疑光团的话,原因……正如光团所说。 刚才问那么一句与其说是质疑,不如是在表明自己很有怀疑精神,不是那种一看见传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飞扑上去的人。 而且,灵隽对剑道的理解与光团的理解相差无几,是以她并不介意接受剑道传承,反正传承这种东西,到自己手上之后就是自己的东西了,与别人没多少关联。 “好吧,你可真是个魔鬼。”灵隽诅咒了光团一句,却惹来它得意洋洋的大笑,“我接受传承,那么是你直接给传承我,还是先走流程?” “当然是走流程,”光团收敛了笑声,“难道你以为只要看完剑影灵书楼第六重就能获得传承吗?” “任何一个庸才,只要肯花时间,能耐得下心来,学会第六重所有剑法都不是难事——而传承需要的,却是天才!” 说着它又轻飘飘地“看”了灵隽一眼,“若非你本体乃是魔剑,剑道天赋数一数二,你得到第八重才能见到我。” 灵隽理解这位狂妄自大的光团没学过语言的艺术,将对方的傲慢忽视了个彻底,“那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的疑问光团一清二楚,但它只是怪笑两声,并不解答, “唔,接下来你自己就知道了。” “嗯?” 灵隽还来不及反应,便感觉脚下一空,原本坚实无比能扛爆炸的地板突然消失了,她立刻便要抽身而走,却蓦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得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七彩光团…… 当她消失之后,第七重又恢复了原样,光团哼笑几声,很快就把她给忘到一边,继续发呆神游去了。 · 传承这种东西,山海界各地多得是,只不过有好有坏,不过也不是每个修士都能有机会遇见的。 山海界最顶尖的传承掌握在十七个一品大宗手中,它们不仅有着极为珍贵的高等秘境,也有着一些大破灭之前流传下来的传承。 相比于那些无门无派的散修,他们不仅修为更强、法宝更多,同时眼界开阔、底蕴深厚,山海界出现的传承绝大多数时候最终都还是落入了大宗弟子手中,真正能如小说话本中那样力压群雄的散修终究是极为少见。 林玉澄抬头看向天边的晚霞,片刻后才收回目光。 在诡音神池那个诡书幻境崩溃之后,他与其他人分散了,却没有如他的小伙伴们一般落入哪个传承之地,而是进入了一个小世界中。 这个小世界里没有昼夜之分,一天到晚都是黄昏,其中鬼魅横行,环境有些类似鬼族的族地归墟。 林玉澄刚来时也搞不清楚情况,还被那些鬼魅吓了一跳,险些出手;后来他才知道,这些鬼魅其实是书鬼,不过这些书鬼都有着自己的神志,并不会动不动就狂性大发生吞活人。 只是此处每日出没的书鬼虽然很多,但他们彼此之间是看不见的——他们知道除了自己外还有其他书鬼在,但即便他们同处于一个世界,也好似分隔在两个世界一般,见不了面,说不了话。 林玉澄从这些书鬼口中打听到了不少消息,也终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诡书灵楼,确切地是,是诡书灵楼的本体。 诡书灵楼是一方凶险的藏书秘境,而它之所以能成为藏书秘境,不是因为本身就如同神庭秘藏、天书府库那样是天道定下的,而是因为这座秘境中有一座藏书楼,即是诡书灵楼。 这座藏书楼诞生了灵智,早年行走天下搜集了不少珍贵典籍,后来利用这些典籍吸引无知修行者,暗中将他们化为“眼睛”,久而久之,整个山海界都已是它的眼线,它也成功地搜集到了更多典籍。 难道这么多年来,诡书灵楼的秘密就没有任何人知晓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但无论有没有,诡书灵楼的计划已经达成,谁也不知道它有多少眼睛,又该如何将它的眼睛捉住,所以苏清淮和林玉澄才能轻易打听到事情的真相而不会被杀人灭口。 林玉澄站在诡书灵楼外,回想着这些天来他打听到的消息,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诡书灵楼高大雄伟,共九十九层,高耸入云,雕梁画栋,每一层檐下悬挂着四只风铃,在风中轻轻颤动,汇聚到一处,层层叠叠回环往复,奏出一曲神秘莫测的歌谣。 这些风铃其实是引鬼的法宝,它们发出的声音能将飘荡在天地间的鬼魂引来此地。 林玉澄猜测,之前他遇到过的一些书鬼可能原本是鬼,只是后来被诡书灵楼引来,受到它的控制,才成为了书鬼。 夕阳下,这座华丽的楼宇宛若一只藏在隐阴影中的怪物,它就静静矗立于此,等待着迷途的游魂自投罗网,等待着不知死活的修行者进入其中寻宝探秘——然后,将它们永远留下来,与它为伴。 诡书灵楼想做什么? 林玉澄不知道,但他隐隐觉得,恐怕绝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那个之前追杀他们的邪灵……他和荆虹等人还以为那邪灵有多厉害多了不起,现在看来,究竟是谁在利用谁,还不好说呢! 风铃的声音清越动听,林玉澄思索许久,终于还是踏上了进入诡书灵楼的阶梯。 片刻之后,他走入楼中,将霞光抛在身后。 “诡书灵楼本质上仍只是一个灵族,可即便是灵帝、灵族大祭司、大长老等,也无法做到将眼线散布天下而无一人发觉……” “它可能是大破灭之前就存在的古灵族,但大破灭前的一切活物都不容于天道法则,它也不该存在才是……又或者说,正因此,它才只能躲在这个小世界中,甚至不得不与一个邪灵合作?” 林玉澄想,“也许,诡书灵楼中隐藏着某个惊世大秘密。” 而他现在反正也找不到离开的办法,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了——即便最后惨遭不幸,那也算是当了个明白鬼。 第一百三十三章:替天行道 从剑影灵书楼第七重中掉下来之后,灵隽出现在了一个古怪的地方。 她站在一座小岛上,周围尽是茫茫无际的瀚海,只不过一边海洋鲜红如血,死气沉沉;另一边海洋碧波万顷,生机蓬勃。 两者泾渭分明,仿佛中间隔着一层无形的界限,即便是风起浪高之时,也绝不会有半点过界。 极目远望,在灵隽能看见的范围内,海上只有这么一座岛屿——冥冥之中她也有种感觉,这里应该确实只有这一座岛,因为这一次只有她一个人来接受传承。 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做?难不成传承藏在海中?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在灵隽心中,她便是微微一怔——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化了。 海上掀起滔天巨浪,这座小岛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大浪淹没,而两片海的海水是否有问题还不清楚,因此她立刻便运转起了心法,谨慎地往岛中心又退了几步。 可惜,这座岛也就不足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等浪打下来,无论躲到哪里也是没用的。 不过灵隽很快发现自己想多了,因为巨浪只是看起来吓人,其实根本没有往岛上打来。在它们渐渐平息之后,两艘船从浪中驶出。 红色血海中的船由累累白骨打造,上面血迹斑斑,船头上还摆放着一个骷髅头。 蓝色碧海中的船宛若蓝宝石雕成,阳光下光华流转,船边跟着许多快乐游曳的小鱼。 灵隽听见一个声音:“生或死,二择其一。”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个剑道传承应该是根据接受传承之人所修之道而给出不同的传承考验,而灵隽……她既是玄明剑又是青神木,一主死,一主生,所以她有两个选择,可以任选其一。 灵隽在心中问道:“选了一个,另一个还能再选吗?” “二择其一,余者斩断。” 灵隽心一沉。 剑修说“斩断”,那就真的是一刀两断,绝不给人藕断丝连的机会,也就是说这虽然只是剑道上的选择,但一旦她选了其中一个,估计这个传承会自动帮她把另一个抹去…… 这就很糟糕了,因为她根本不可能完全舍弃任何一个。 灵隽的灵种更偏向玄明剑,但她现在必须靠着青神木活下来,一旦舍弃任何一个,她最好的下场也就是虚弱而死,最大的可能还是成为别人手中的工具,从此之后生不如死。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当然是全都要!” 那声音又说:“不可能。” 灵隽:“若我非要两个都选呢?” 这句话似乎激怒了传承意志,然后那两艘船就好似阳光下的冰雪,很快便融化了,重新汇入海中。 灵隽:“……” 意思是,两个都选,那你就干脆别选了,一辈子留在孤岛上? 这传承也太凶残了点…… 灵隽倒也没有太过意外,毕竟这年头有资格留下传承的人多少都有几分脾气,顺着传承意志还好,一旦有所违逆,人家自然不会高兴——谁也不想把传承交给一个违背自己意志的人。 好歹这个传承没有直接将她抹杀,已经足够了。 没了船该怎么办? 灵隽沉思片刻,决定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自己造船。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 玄沩境,北天宗。 作为玄沩境主宰,北天宗向来是玄沩境修士心中的“圣地”之一,几乎每个修行者都想要成为它的一员。 但今天,这座仙家福地却没有了往日里的宁静祥和——冲天的血气直上云霄,伴随着熊熊燃烧的烈火,整片天幕都被染得通红。 无数尸体散落在山中水上,失去了神采的眼眸盯着天空,仿佛在等待着老天降下天谴,让犯下累累杀孽的人也死无葬身之地。 但可惜,天道不管人间兴衰生死,它只高高在上地看着,顺其自然。 北天宗主峰之上,静晏灵尊被七枚长钉钉死在刻着“浮玉”二字的山壁上,一息尚存。 惊怒、悲愤、绝望的目光死死钉在不远处的修士身上,那人白衣胜雪,风度翩翩,即便在这人间地狱中,也如春风细雨一般温和宁静。 他悠然地欣赏着北天宗内染血的胜景,“没想到区区四品宗门,风景居然也很不错,看来以前是本座狭隘了。” 站在他身后的两名修士则是笑着说道,“小家碧玉虽不及绝代佳人国色天香,但某些时候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依我看,这北天宗的风景只有今日才最美——道门不都讲究什么天人合一么?现在北天宗的弟子都与天地融为一体了,所以才让风景也变美了。” 重泉尊者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天际那道遁光,“逃走的蝼蚁回来了。” 话音方落,一个魔修抓着奄奄一息的静涵道人从遁光中走出,将人摁在了白衣修士面前,“尊者,人已经抓住了。” 重泉尊者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在地的人,温和道:“你可还好?” 静涵道人死死抱着玄明剑,仿佛抱着一根救命稻草,即便浑身瑟缩得厉害,也始终没有说一个字。 他能说什么? 什么也说不了,因为重泉尊者的威压已经扼住了他的神魂,仿佛只要他多说一个字,立刻就会被捏爆,魂飞魄散,一切成空。 重泉尊者一脚将人踢翻,附身握住玄明剑剑柄,缓缓将它从静涵道人手中抽出,锋锐的剑刃瞬间就削掉了他好几个手指。 “杀戮的气息……”重泉尊者轻轻抚着剑身,闭目感应,“这就是上古魔剑么?果然厉害……” 失去了最后的依靠,静涵道人终于崩溃了,发了疯一般地挣扎,愤怒道:“还……还给我!那是我的剑!” 重泉尊者哈哈大笑,看向被钉在山壁上等死的静晏灵尊,“静晏道友,对不住了,不过这也不能怪我们冥神教——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静晏灵尊目眦欲裂,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骂道:“魔……魔修!无耻之徒!” “嗯,我们魔修阴险狡诈,寡廉鲜耻,所以本座今日才会出现在这里……”重泉尊者挽了一个剑花,又随手在静涵道人身上扎了一剑,“可你们自诩正道,你这个师弟也屠了一整个云鸿境呢……” “唉,本座这也算是替天行道了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弑主魔剑 一个刚刚屠了一宗满门的人说自己是替天行道,这是何等讽刺,静晏灵尊当即就被气得又吐出一口血来——玄沩境距离九韶宫距离并不远,他们怎敢如此猖狂! 事实上,在静涵道人怀里的剑被夺走之前,他根本不知道冥神教之人为何会突然盯上北天宗,还一出手就要灭他们一宗。 但在听说“上古魔剑”四字之后,静晏灵尊的心彻底凉了——他终于知道北天宗此次大难是因何而起。 玄明剑,玄明剑竟然在静涵手中! 他怎么敢? 那是上古魔剑,不说本身便有着诸多恐怖传说,单凭当年九渊那一场惨烈大战,山海界谁会不知道各大势力对这柄魔剑的觊觎之心? 静涵得到了它,没有想办法把它交给九韶宫或是随便哪个一品大宗,反而将之私藏下来,甚至…… 静晏灵尊想起不久前的云鸿境惨案,想到一去不回的龙应云……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必定是静涵所为!他想要利用血祭……解封玄明剑? 糊涂啊! 灼热的痛感遍及全身,将静晏灵尊烧得神志不清,眼前的世界渐渐氤氲成一片,他心中充满了无尽的自责、痛苦与怨恨,为自己没有教好师弟、约束好门人弟子而自责,为北天宗的覆灭而痛苦,为静涵道人的愚蠢而怨恨难休! “噗!” 静晏灵尊喷出一口血,道心崩溃,转瞬之间修为散尽,气息断绝。 他毕生心血都在北天宗,如今北天宗一招覆灭,道统断绝,他无颜再苟活于世——也没有重来一次的勇气和机会了。 见此情景,重泉尊者眉头一挑,饶有兴味地看着脚边呆滞的静涵道人,“又死了一个啊,这次看清楚了吗?” 静涵道人木木呆呆地趴在地上,血水混杂着尘埃从他额头流下,他却好似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一般,只知道看着静晏灵尊的方向。 这一刻,他终于从魔剑的蛊惑之中清醒过来,然而……一切已经太晚了。 从一开始,他于北冥遇见玄明剑便是一个错误——失去了剑灵约束,又从九渊封印中脱身的玄明剑什么都不必做,就能引出人心中最阴暗的一面。 因此,几乎是在那一瞬间,静涵道人便滋生了无数贪念,并在之后的岁月一直受到蛊惑,贪念持续增长…… 先是龙应云、云鸿境一境生灵,再是整个北天宗…… 一切的悲剧,因静涵道人而起,也因玄明剑而起,或许……还因那些被贪念驱使闯入九渊,打破封印玄明剑的世界,却又无法真正控制玄明剑的人而起。 这是人祸,也是天命。 回顾这段时间来的疯狂,静涵道人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早已堕入魔道,也早已不再是北天宗弟子……他无颜面对宗门祖师,无颜面对那些因他而无辜陨落的人…… 重泉尊者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笑了笑,觉得真是不虚此行——不仅得到了玄明剑,还看了这样一出好戏。 不过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九韶宫恐怕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所作所为,还是快点走吧,他可不想和那些又臭又硬、只知道成天喊着“替天行道”的蠢货们打交道。 “嗤!” 玄明剑贯穿了静涵道人的胸膛,将元婴绞碎,他呕出一口鲜血,神志渐渐涣散。 恍惚中,他想起了不久之前在云鸿境发生的事情,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毫不留情地一剑杀了应云……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魔剑! 这是一柄弑主的魔剑! 静涵道人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力气,忽然伸出手用仅剩的几根手指抓住了剑刃,死死盯着正垂首看来的白衣魔修,露出一个诡异而扭曲的笑容,“你……也逃不了……” 重泉尊者眉头微蹙,一道灵力顺着玄明冲入静涵道人体内,将他最后一缕生机抹杀。 “我们走!” 重泉尊者拔出剑,将之收入洞天魔器中,挥手间撕开虚空,带着几个侍者逃之夭夭。 失去了他的镇压,冲天的血气、怨气再无约束,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很快,正好在北天宗附近的修士便察觉到了。 “好重的血气和怨气!”一位修士神色一凛,“发生什么了?” “是北天宗方向传来的!”她的同伴也是大惊失色,“难道是北天宗出事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相似的情绪——恐惧、担忧、好奇、贪婪…… 她们都怀疑北天宗出事了,在恐惧之余,又想从中捞些好处,却担心自己会被卷入北天宗的变故中,因此次而犹豫不定。 最后,她们还是决定悄悄去看一看情况,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就赶紧回来。 与她们想法相似的修士有许多,很快便有一群人从各个方向靠近北天宗…… 然后,他们很快发现了,北天宗真的发生了惊天巨变,平日里拒外人于千里之外的护宗大阵竟然不见了,他们甚至能看见群峰之中那一具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北天宗被灭门了! 众多修士心中同一时间闪过这个念头,大多数人恐惧之余又无法控制住自己,忍不住便冲进了北天宗,想要找到一些宝物。 他们这些散修,往日里不知道有多羡慕北天宗弟子,想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些宝物,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又有多少人能忍受得了呢? 但终究还是有人保持着清醒,在其他人忙着去搜刮宝物之时,他们想的却是此事根本瞒不过九韶宫,恐怕很快便会有九韶宫大能赶来…… 还是快点走吧,他们这些小小散修可万万不能被卷进这种大风暴中,否则轻则破财,重则丧命! 果然,就在他们匆匆逃走之后不久,九韶宫承云宫宫主从虚空中踏出。 他脸上的惊怒之色还未消退,又看见一群贪婪的散修为了搜刮宝物将犯罪现场破坏殆尽,甚至因争夺宝物而大打出手,无数杂乱的力量混杂在一处,很多死者的尸体惨遭二次伤害,不少线索也因此而消失。 “蠢货,都是蠢货!” 承云宫宫主忍不住骂了一声,毫无保留地散发出高阶修士的威压,将所有修士压迫得跪倒在地。 他来到浮玉峰,闭目感应片刻之后,蓦地睁开眼来,眼中怒火澎湃,“冥神教!欺人太甚!” 第一百三十五章:平衡与融合 玄景兰台,剑影灵书楼,传承秘地。 灵隽盘膝坐在海边,愁容满面。 自从两艘船都消失之后,她先是将自己之前在青琅城买来备用的一艘白玉舟拿了出来,放到海上——结果刚刚碰触到红色血海海水,白玉舟内的一切禁制便都被吞噬一空,就连白玉舟本身的材质也迅速腐朽,不过短短几息就变成一堆废料,沉入海中。 之后她又试着自己造船,材料用的就是这座岛的石头,然后…… 放到红色血海,船和之前的白玉舟一样;放到蓝色碧海,船直接就沉了下去,根本浮不起来——她可是在里面加了不知道多少禁制的啊! “欲济无舟楫……” 灵隽沮丧地叹了口气。 其实在船沉了一艘又一艘之后,她还将乾坤袋中的所有材料都拿出来试了一遍——后来她发现,任何有生命气息、能量反应的东西都会被血海吸走生之本源、能量源泉;而任何有着死亡气息、能量反应,或是没有纯粹的生命气息、力量源泉的东西则都会沉入碧海,根本浮不起来。 这样一来事情就很难办了。 灵隽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坐在海边叹气。 不知过去多久,传承意志的声音再次响起:“想好了吗?生或死,你选哪个?” 这个传承意志无疑是很聪明的,它让灵隽看到了盲目自信的下场,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再抛出橄榄枝,正常来说,任何走到绝境的人都应该知道接下来该怎样选择。 但…… 灵隽苦涩地笑了,真不是她贪心、矫情、骨头硬,她也很想接受传承离开玄景兰台啊! 可她又能怎么办? 无论失去玄明剑还是青神木,她都没有活路,早晚都是死,而且是死状凄惨——就算传承意志再给她一万个选择的机会,她也不得不“初心不改”。 “也许传承意志是在考验我的心志坚不坚定,只要再问我几次,确定我不会因外物而动摇后,就会跳出来说‘年轻人心志坚定必成大器,我看好你’,然后将传承交给我……” 灵隽苦中作乐,想到了燕希x看过的一本小说就是这么个套路,忍不住幻想起来。 ——但幻想毕竟只是幻想,她无法说服自己。 倘若传承意志再问她几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的,那更大的可能传承意志觉得她算是废了,就再也不理她了。 灵隽发了一会儿呆,最后还是从沮丧与自怨自艾中走了出来,重新振作。 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那就还能拼一拼试一试! 血海拒绝任何生命气息、能量反应这只是初步实验得出的结果,灵隽认为这还有待考量,碧海也是一样。 不过这至少也是一个方向。 “我要兼修生死两道,应该就要沿着血海与碧海的分界线一直前行,这就意味着我的船必须同时符合血海和碧海的要求——但两者在本质上是相互冲突的,理论上应该不可能存在这种东西。” 灵隽心中一动,“但理论上的不可能,不代表着现实中真的不可能……” 她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 玄明剑与青神木本质上就是彼此克制、无法共存的,但她还是好好活下来了,还能继续修炼。 都有了相同的解题思路,还怕解不出问题来吗? “不过我要上哪儿去找兼具生死的炼器材料……等等!” 灵隽眼睛一亮,她想到了! “为什么我非要执着于造船呢?”她暗暗骂了一句,自己真是被传承记忆带歪了,“我的目的是渡海,而非是造船——只要能渡过这片海,我是靠坐船还是靠游泳,有什么区别吗?” 灵隽自己就是兼具生死的炼器材料,只要稍加改造,或许便可以自己游过去,这不比辛辛苦苦造船简单多了? 但很快,她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碧海除了拒绝有着死亡气息、能量反应的东西,还拒绝没有任何纯粹的生命气息、力量源泉的东西! 她是玄明剑与青神木的融合体,本身的气息和力量都不再纯粹,这样的她若是进入蓝海,肯定还是会沉底的。 灵隽知道,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她或许就能离开这座孤岛。 她回到了孤岛中央,身后渐渐浮现出一株高大的古木,片刻之后又有一柄虚幻的长剑出现在她手中。 玄明剑与青神木的力量本质上是不同的,尽管此时它们有了同一个灵,而灵隽还创造了能兼容两种力量的心法,但事实上,每次她要催生灵植,用的还是《太上苍灵青德真经》中的《盛德化生篇》;要杀人,用的也是《太玄幽明元极剑经》中萌发的剑意、剑元。 也就是说,她看似已经让两者相融合,其实只能算是同时拥有了这两种力量,能在某一时刻使用其中一种,特殊情况下两个一起用,但却无法让两种力量产生本源上的融合。 灵隽一开始曾以为《无极妙有执道经》所修出的幽明真元就是生死两道融合后得到的本源,但后来她才发现,融合是融合了,也就是物理上的融合,而非化学上的融合——徒有其表罢了。 在她现在拥有的幽明真元中,生、死两种力量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平衡,可这种平衡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一旦哪一天某一种力量超过了另一种,冲突瞬间便会加剧,她照样会死状凄惨。 且如今的幽明真元并非一种纯粹的力量,她真正需要的幽明真元,是一种新的,诞生于生死之间,既属于生也属于死,不属于生也不属于死的力量——唯有如此,灵隽才能按照她预想的那样横渡这两片瀚海。 她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本质,思路一片清晰,但问题依旧存在,且很难解决。 灵隽她没有丝毫畏惧,因为这个问题不但是解决当前难题的关键,更是她未来一生修行的关键。 最开始,她给《无极妙有执道经》定下的基调是“相生相克”,利用玄明剑与青神木之间的“相克”达到“相生”的目的——而要实现这一点,关键就在于“平衡”。 现在她依旧需要玄明剑与青神木的相生相克,但改变了想法,不再打算追求两者之间的平衡,而是要它们完全融合! 第一百三十六章:瀚海潮声 目标很明确,但方法不好找,灵隽陷入了沉思。 海上波涛起伏,自四面八方而来的浪潮层层堆叠,朝孤岛涌来,没过岛屿边缘,留下浅浅的水痕,卷着些许砂砾退入海中。 这个传承世界没有日出日暮,瀚海无时无刻不在涌动着浪潮,仿佛时间也已经凝结。 不知过去多久,灵隽忽然站起身来,随手取出一柄木剑,在潮湿的海风中练起剑来。 虽然灵隽身为剑灵,但平日里她其实并不怎么喜欢练剑——或者说,恰恰因为她是剑灵,在天赋之上就已经超过绝大多数剑修,普通剑修需要勤练剑法以保证对剑的敏锐,而她完全不必,只要她想,随时都能创造出无数剑法。 有天赋当然是一件好事,但她也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玄明剑本体已经不在她手上,甚至她们之间的联系都已经微乎其微,她又不再是纯粹的剑灵,反而因为与青神木的朝夕相处,让木灵本性渐渐压过了剑灵本性,这也是她在学习剑影灵书楼第六重剑法时受挫的原因。 现在,灵隽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也并不是什么能仗着天赋为所欲为的无双天骄,该付出的努力一分都不能少,曾经逃了的课早晚有一天要补回来。 她冷静地使着一招招剑法,通过不断练习渐渐唤醒自己的天赋。 谁也不知道这一过程要持续多久,但在经过剑影灵书楼的磨砺之后,灵隽的心态已经稳如老狗,不慌不忙——她坚信,只要她能坚持下去,早晚能拿到这个传承。 也许上天赐予她最好的礼物就是高阶灵族这个身份——若她是个寿元短暂的人族,恐怕她无论如何也劝服不了自己为了一个传承而花上几百上千年甚至更多。 某一日,灵隽终于停住身形,微闭着的眼缓缓睁开,露出一双冷酷无情的眸。 她经常拿“冷酷无情”的人设,但这一次与之前哪一次都不相同。 以前,她的冷来自于玄明剑与剑灵本性,那是一种漠视生命的冷——因为玄明剑杀过的人实在太多了,近乎于邪魔。 而现在,她的冷是万物为一的冷,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特殊的、与众不同的,终究要归于一体——这倒有几分神性了。 不过,灵隽练剑本就是为了唤醒剑灵本性,玄明剑是魔剑不假,但它也是神剑,神与魔的区别在何处? 看起来,无论神还是魔,都是超凡的存在,在力量本质上并无区别——它们对待“凡物”都是冷漠无情的。 但区别就在于这份冷漠无情所带来的,一个是无为与超脱,一个是杀戮与混乱。 灵隽不喜欢魔剑这一重身份,她就必须深入发掘玄明剑的本来面目,将冷漠无情的表现方式扭转到不会违背青神木本性与她的基本价值观的道路上来。 这也正是她要实现玄明剑、青神木力量融合的基础——两大天性的三观不要求完全一致,但至少不能绝对对立,否则那真是大罗神仙来也没办法。 别看青神木讲究什么“仁爱天下”“盛德在木”,其实本质上它也不是什么能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接地气灵族,它同样将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动辄就是泽被苍生、惠及天下,这本身也就是神性的体现。 有了共同的基础,要实现两种力量的融合就不再是不可能。 此时此刻,灵隽的心神已经完全沉浸在了体悟那虚无缥缈的神性之上,将聚灵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都抛到了脑后。 神不会有凡人的困扰,至少在此刻,灵隽要真正将自己当成俯瞰众生的神灵。 “欻!” 长剑破风之声猛然锐利起来,好似这一剑下去斩中的不是空气,而是实物。 天地间仿佛忽然产生了某种变化,原本轻柔而捉摸不定的海风忽然急促起来,呼啸的风裹挟着浪潮从遥远的天际奔涌而来,仿佛蛟龙出水,御风长啸,回荡在无尽瀚海之上。 狂风大作,海潮汹涌,渐渐地,水声、风声之中夹杂着的剑鸣声越来越盛,它如暴雨,似惊雷,一声接着一声,越压越密,越来越急,时而低沉,时而高亢,攒成一首浩荡长歌,到最后反而将那水声、风声都压了下去,成为毋庸置疑的主宰。 灵隽沉浸在莫可名状的天人合一境界之中,她仿佛真的脱离了那凡俗的躯壳,飘飘然乘云气御六龙,行于云端缥缈境,万顷波涛、千里长风,皆随她心意、剑意而动。 于是风声配合着剑鸣呼啸,浪涛伴随着剑芒起伏,她虽只是孤岛上独自舞剑的囚徒,天地大势却已皆落入她一剑之中! 倘若有人能看见这一幕,心中必会掀起惊涛骇浪——无他,只是一次普通的练剑,便能领悟到剑道中的“天地”境界,这样的天赋实在不可多得。 灵隽已然忘乎自我,甚至连自己最初的目的都忘记了,她沉醉在这种飘然欲仙之感之中,享受着万物尽在手中的快意,根本不愿意分出哪怕一缕心神去进行生之力与死之力的融合。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可以说无论哪个剑修,在这种情况下都几乎不可能还想得起来要做别的。 但就在此时,一道寒气突然传入灵隽心中,那无尽的冰寒,那深沉的怨恨几乎一瞬间便让她从云端跌入地狱,陷入了无尽的怨恨之海中。 ——她不知道,此时正是静涵道人死于剑下,玄明剑易主之时。 静涵道人这些年来会做下一桩桩一件件荒唐疯魔之事,一是因为他心境太过脆弱,轻易便被玄明剑蛊惑;二也是玄明剑失了剑灵——可剑灵并没有真的死去,灵隽一日是玄明剑剑灵,就要担一日的责任。 至于那些将玄明剑从九渊解封的修行者,这些年来几乎无一人在外行走,除了疗伤,也是因为他们也背上了这一重因果。 静涵道人与玄明剑的联系比龙应云稍弱一分,但也已经很紧密了,他死前的怨恨也成了一个引子,引得玄明剑上那一重天诛血煞中的怨气爆发,成了一片无尽怨海! 世事大抵便是如此,有得必有失,玄明剑的绝顶天赋与它的无数因果,都是灵隽的,她没有选择一个放弃另一个的机会。 第一百三十七章:灵种破裂 换做之前,突然遇到这种情况,灵隽虽不至于惊慌失措,也必定会做出些不当的选择,甚至暗暗恼恨那些抢走玄明剑的人就知道给她惹麻烦——可现在,她却根本没有这种想法。 理论上来说,灵隽此时已经从天人合一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她睁开眼看见那无穷无尽的阴森怨气之时,眉头都没皱一下,始终保持着冷静。 越来越多怨灵从无尽怨海之中走出,厌恶至极的目光落在怨海中唯一一个格格不入的存在身上。 它们都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年,根本算不上人,只是死前那一瞬间的强烈怨恨所化——可这个世界虽然残酷,却也并非绝对无情,相对于玄明剑而言,它们卑微而弱小,但即便过去了无尽岁月,它们依旧存在,依旧与当年形成之初一样矢志不渝,要将害死它们的人也拉入痛苦的深渊。 灵隽的眼中一片冰冷,目光没有丝毫起伏,她此时不止是灵隽,更是玄明剑、青神木的神性化身,她不需要怜悯众生,也不需要因众生的怨恨而困扰、畏惧,她无视这一切。 “啊——” 一阵鬼哭狼嚎,无数怨灵朝着灵隽涌来,这是它们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找到复仇的对象,所有的执念坚持到现在似乎都已有了意[烟雨红尘小说.yyhc.info]义。 “可悲!” 灵隽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地一挥而下,一道剑意自剑尖而发,转眼间化作千丈剑芒,落进怨海之中,锋锐的剑气飚射而出,不知有多少怨灵就这么死在这一剑之下。 她不得不承担玄明剑的因果,接受它曾犯下的罪孽,但这些并不是她做的,即便怨灵再可怜再无辜,那都与她无关,她不会为了化解怨灵的执念就挥剑自刎。 也正因为灵隽始终保持着局外之人的立场,心境也不曾有过片刻动摇,她才能在脱离了天人合一的状态后仍维持着神性,没有回到她平日里的心态。 无尽怨海位于玄明剑的剑境之中,而在剑境之中,作为剑灵的灵隽只要保持心性坚定毫无动摇,就是无所不能,因此她没在怕的,很快便将怨灵清理了个干净。 从无尽怨海中脱身之后,她无法再一次进入天人合一之中,却也因祸得福,想起了自己最初的目的——融合生之力与死之力。 灵隽抬眼看向两片泾渭分明的瀚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念一动,召出玄明剑的虚影。 刚才的怨海没有对她造成什么伤害,但却也再一次提醒了她——重新封印玄明剑刻不容缓。 恰好,如果接下来的事情顺利,她不仅能完成力量融合,也能顺带着将玄明剑重新封印…… 到时候,就不用再背别人的黑锅了! 灵隽眸光一厉,将手中木剑扔回如意乾坤袋中,转而握住了玄明剑的虚影。 虚影虽非本体,却是玄明剑的力量所化;她如今用的这个木灵傀儡,也恰恰是青神木的枝桠和力量所化。 灵隽的最终目的是让玄明剑与青神木两者融合,但明显现在她做不到这一点,因此不妨退而求其次,一步一步来,先完成力量的初步融合,再以融合后的真·幽明真元为引,利用《无极妙有执道经》不断深化两者的融合。 她走出木灵傀儡,将之化作一团青色光芒,与玄明剑虚影一并吸入体内。 两种力量在同一时间汇入主脉之中,与以往一样爆发了不小的冲突,冲突中散逸而出的力量被主脉吸收,再加上外界吸纳而来的天地灵气,不断增强着她的实力。 这就是《无极妙有执道经》的运功之法,平日里到这一步也就完成了。 但今天,灵隽没有满足于此,她从灵种中引出两缕力量,与之前吸纳的哪两种力量交叉相连,强行催动二者融合! “轰!”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灵种之中便爆发出一阵轰鸣,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保持物理上的融合已是勉强至极,更何况现在还是要从本质上融合。 尽管灵隽很小心,一开始融合的力量只是极小一缕,但当两者开始强行融合,就好似往一堆炸弹中扔了一个爆竹一样,四处溅射的“火星”瞬间引爆了积攒已久的矛盾冲突,爆炸性的力量刹那间遍及了整个灵源之海! 灵源之海即是灵种所在之地,在青神木时它是生之本源之海,在玄明剑时它是死之本源之海,当灵族进入灵源期,灵源之海中的一切力量都会融入灵种之中,成就真正的灵源——某些方面类似于人族的金丹。 这也就是说,灵源之海是很脆弱的,一旦遭到重大破坏,那个灵族不仅可能品阶降等,更有可能以后再也无法进阶灵源期——无论他的本体等阶多高。 毫无疑问,现在灵隽的灵源之海就在遭遇一场毁灭性灾难,如果她没有后手,修行之路差不多也就到此为止了。 灵隽的灵体变得虚幻起来,她已身受重创,但她没有别的选择,这就是唯一的机会! 爆炸仍在继续,爆炸中散发出的恐怖力量在灵源之海中肆虐,甚至冲进她辛苦构建起来的灵脉之中,将之寸寸撕裂摧毁。 而又因为生与死两种力量截然相反,在爆炸释放了巨大能量之后,就将会彻底湮灭,灵源之海中也将除了累累伤痕外别无一物。 灵隽冷静得近乎冷酷,她似乎已经完全代入了神的立场,甚至就连看自己时也好似在看无知的蝼蚁,蝼蚁即便受到再重的伤,也不会引起神心绪的半点波澜。 难以想象她究竟是如何能摒弃生灵求生自保的天性而做到这一点的——可能因为她不愧是神剑之灵。 但无论如何,此时此刻,这种心境让灵隽能在近乎绝境中仍保持足够的理智,能按照计划继续进行下去,不会有半点错误。 环绕着灵种的爆炸让灵种深受其害,一道道伤痕接连接连浮现,她最本源的力量也随之散逸而出…… 这是任何灵族都无法承受的打击,却也是灵隽必须要做的! 上一次灵种破碎,她成了青神木;这一次灵种破碎,她将成为真正兼修两道的幽明之主! 第一百三十八章:进阶灵源 灵族的根本在于本体,而灵种却是灵族的基础——整个灵族有上千个族群,修行之法也大相径庭,但所有修行之法都是以灵种为出发点延伸出来的。 对木灵、器灵、地脉之灵等本体是真实物质的灵族而言,灵种是勾连本体与灵体的桥梁,与本体的重要性不相上下;而对于言灵、情绪之灵、梦灵、玄灵等本体虚无缥缈的灵族而言,他们更提防敌人对自己的灵种下手——因为这些灵族的本体太过难以捉摸。 进阶灵源期的关键是让灵种化为灵源——即“灵魂源泉”,只有进入这个境界的灵族才能算是一个成年的灵族,对绝大部分天赋惊人的灵族而言,这很容易达到。 灵隽同样有很高的的天赋,本该一聚灵便是灵源期,但阴差阳错,她直到现在才仅仅只是空明期,甚至如果今天的事情没办法处理好,一辈子也就别想再进阶灵源(金丹)。 “噼啪……” 灵种破裂时发出的清脆声响在心中不断响起,灵隽的灵体愈发虚幻,连带着玄景兰台外的青神木也受到了影响,不再如先前一般贪婪地吸收无穷无尽的天地灵气,碧绿的树叶渐渐变得枯黄。 远在千万里之外,重泉尊者刚刚带着玄明剑返回冥神教,便察觉到了玄明剑的异样——剑上的封印正在动摇,仿佛有什么力量要冲破束缚一般。 “奇怪!” 重泉尊者感觉莫名其妙,连忙带着玄明剑去寻找冥神教教主。 …… 在灵种上出现第一条裂缝之时,灵隽就已经开始行动了。 死局当前,不破不立,但破也要讲究方法,否则不仅立不起来,还会加速死亡的到来。 灵种内包裹着灵族的真灵,因灵隽情况特殊,她的灵种中有两个真灵,不知缩小了多少倍的玄明剑与青神木藏在灵种之中,各自占据半壁江山,互不侵犯。 但随着灵种的破裂,两大真灵的本源力量也从裂缝中散逸而出,真灵极力想要收拢,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它们散去,因为真灵无法违背此时已经“神化”的灵隽的意志。 本源力量不断散逸,两大真灵越来越虚弱,死气渐渐弥漫而来,玄明剑真灵上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青神木真灵枯萎凋零…… 当死气达到了一个临界点时,灵隽终于出手了! 玄明剑破裂,并非因受到死气侵蚀,而是因本源无以为继。 青神木枯萎,却并非因本源不足——青神木的生之本源能生生不息,这种程度的散逸还能再坚持下去。它的问题出在玄明剑散逸出的死之本源、灵族到了末路时天道法则生出的死气对它的不断侵蚀。 此时的玄明剑真灵急需生之本源维持性命,而青神木真灵则恰恰需要死之本源来抵御死气侵蚀! ——这就是最好的融合时机! 或许是生灵的求生本能,也或许是灵隽那主宰者的意志终于压服了高傲的神剑、神木天性,在绝境之中,生之本源与死之本源终于开始融合! “轰!” 两种截然相反、冲突剧烈的本源融合自然会引发一场比远超灵源之海动乱的战争,但玄明剑与青神木毕竟都是死之道与生之道上的佼佼者,它们的意志在一定程度上能压制战争的烈度,使其保持在灵隽可承受范围内。 这是极为危险的行为,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会导致满盘皆输,但灵隽心无杂念,神识化作一双双灵巧无比的手,随着她的心意而舞动,将融合中的生之本源与死之本源雕琢成她想要的模样。 也许过去了很久,也许只是短短一瞬间,破碎的灵种内,混乱的起源地中,长出了一缕细小却不脆弱的嫩芽。 它有着一黑一白两片叶芽,黑色的叶芽细长而锋锐,形似针叶;白色的叶芽宽阔而有弧度,类似银杏叶,两者凑在一起颇显怪异,可见其主人审美堪忧——不过无所谓,效果好就行,要啥自行车呢。 小嫩芽的诞生仿佛是一个休战符,霎时间灵种、灵源之海内的“战争”完全停止,水火不容的两种力量也开始融合。 融合的过程中依旧少不了冲突,澎湃的力量不断扩散而出,但却无法再如先前一般给灵源之海、灵脉造成损伤,而是老老实实地朝灵种涌去——没有试图修复破碎的灵种,而是开始浇灌那一株小嫩芽! 对此,灵隽毫不意外。 她现在的情况就类似于在体内装了个核反应堆,之前核反应不可控,所以灵源之海被炸得四分五裂;现在核反应可控了,就有了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 ——一次性获得如此巨大的力量,当然是要趁机进阶灵源期了! 到了灵源期,灵种本就要蜕变成灵源,绝大多数灵族的灵源依旧形似种子,得等到灵心期(元婴)才会蜕变成本体的模样,又称作“灵心”——但相比较于灵隽刚才那些匪夷所思的极限操作,不过就是提前一步化出灵心,简直不值一提。 债多了不愁,她半点没将这当成什么问题。 灵隽之前的所作所为固然对自己造成了极大的损伤,甚至很多都是理论上不可逆的伤害,但谁让她居然真的完成了生死本源的融合,真灵蜕变成了幽明剑木,那么一切不可能都有其他的不可能来实现。 这一次进阶,可谓水到渠成。 不过,灵隽的目标可不仅仅只是融合生死本源、进阶灵源期——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重新封印玄明剑。 在此之前,她就为封印玄明剑做了种种计划,计划中用来加固玄明剑封印的自然就是青德。 但现在嘛……计划赶不上变化,有更好的封印之法,她没必要损失一大笔青德,还能让封印变得更难破解。 当进阶结束之后,灵隽立刻入定,细细感应着玄明剑。 ——说来也奇怪,这玄景兰台并不仅仅只是一个秘境,更似一方小世界,但她身处其中,却仍能感应到玄明剑的气息,似乎玄景兰台与山海界之间的壁障并不厚。 灵隽心中有一瞬间的古怪,尔后立刻收敛心神,灵念顺着那一丝感应蔓延而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加固封印 碧霄域,冥神教。 重泉尊者这一次执行的是秘密任务,不仅外界尚且无人知晓他灭了北天宗满门的原因,就连冥神教内也只当他是一时兴起。 他带着玄明剑进入冥王殿,朝黑雾笼罩中的王座躬身行了一礼,“拜见陛下!” “重泉。”黑雾中隐约有着一道人影,冰冷的声音从中传出,“玄明剑何在?” 重泉尊者忙取出玄明剑,双手将之高高捧过头顶,“陛下,玄明剑在此。不过就在不久之前,剑上封印突然不稳,不知是出了什么变故。” “欻!” 玄明剑被摄入黑雾之中,片刻之后,冥神教主似乎发现了什么,哼出一声嗤笑,“玄明剑本是天生神剑,堕魔后又经血火淬炼,品阶更胜其他三神器……当年封印玄明剑之人不但给剑上加了上百重禁制,还将之封印在九渊之中,由此方有了这么多年的安稳……” “当年九渊一战,谁也没能夺得玄明剑,反而破坏了那个封印空间,玄明剑失了一重束缚,本就蠢蠢欲动,又落入那北天宗的蠢货手中,被那利欲熏心的无知小人擅自以秘术又解开了几重封印……哼,蠢货总是害人害己,愚不可及!” 重泉尊者听明白了,“陛下的意思是,若无人干涉,玄明剑迟早有解封之日,如今剑上封印不稳,正是因为它在冲击封印?” “嗯……”冥神教主对这个心腹的态度还是很不错的,挥手甩给他两枚玉简,“玉简上的东西,尽快收集齐全。” 重泉尊者接过玉简,应了一声“是”后便退出了冥王殿。 两枚玉简,白色玉简中的是新任务,灰色玉简中的就是他带回玄明剑的奖励——那可是一门他渴望已久的秘术! 神识一扫任务玉简,重泉尊者嘴角忍不住微微一抽——这么多天材地宝,不少都是极为罕见之物,而且需要的数量还如此之巨! 陛下可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在看到其中几个名字之后,重泉尊者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教主需要这么多天材地宝的原因…… 教主想要解封玄明剑,而非封印玄明剑? 重泉尊者恍然大悟,旋即觉得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玄明剑可能是山海界中最强大的神兵,同样也危险至极,但无所谓,他们可是魔道中人——若解封后的玄明剑还能被冥神教主控制,有此剑在手,一统天下也不是不可能;若玄明剑不受控制,以它那暴戾嗜血的本性,必定会在山海界掀起一场腥风血雨……魔修可最喜欢混乱了。 “最好是能给那几个正道大宗添乱子,”重泉尊者暗暗想着,“还有那个绝尘山,以为整天摆出一副‘与世无争’“世外之人”的模样,就真是天下第一大宗了?哼,也得问问我冥神教答不答应!” 总而言之,重泉尊者很快想象到了玄明剑解封之后冥神教将会收获的好处,根本都不用冥神教主催促,全心都投入到了收集那些天材地宝的行动之中。 冥王殿中,在观赏了传说中的魔剑一会儿之后,冥神教主便将之收入洞天之中,继续修炼他的秘法。 可是,在冥神教主潜心修炼的时候,洞天中的玄明剑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 剑影灵书楼,传承秘地。 灵隽寻觅到了玄明剑的所在之地,灵念很快便跨过重重虚空,降临到了玄明剑上。 “似乎又换了地方……” 灵隽隐约有这种感应,不过一时间也无法分辨玄明剑现在在山海界何地——还是要等她回到山海界才能准确判断。 灵念落在玄明剑中,因剑上封印限制,她对外界的感应极为微弱,不过比起之前几次倒要好些——但这并非什么好事,而是说明玄明剑的封印已经不再完整。 玄明剑所在之地似乎是个洞天或秘境,四周魔气滚滚、怨煞涛涛,即便被封印层层削弱,传到灵隽感知之中,也依旧阴森而可怖,令她……食指大动。 融合了生死本源之后,她不再受到天性束缚,无论是血气、魔气、怨气,还是青德、清气、灵气,她想吃就吃,不会再“食物中毒”。 不过现在不是吞噬这些魔气的时候,因为若她吃了,那也只是过过嘴瘾,这些力量却会被玄明剑吸收,反而增加她的封印难度——而且,这些力量中蕴含着的因果实在触目惊心,她就算是曾经的神器也不想乱沾因果。 在观察过周围情况之后,灵隽不再耽误时间,很快开始了她的封印大计。 一缕幽明真元融入纯正无比的玄明剑元之中,仿佛一滴墨水滴入清水之中,玄明剑元受到感染,渐渐朝幽明真元转变…… 趁着玄明剑在进行力量以旧换新活动,灵隽悄悄抽出一缕幽明真元,开始修补被破开的封印。 她与玄明剑共同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那时候她什么都不知道,整日贪睡,也不知何谓封印,但天长地久下来,她对玄明剑的每一重封印都很熟悉——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解。 灵隽实在没想到,在对力量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对破解剑道封印有了一定心得之后,她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并非是解封玄明剑,反而是修补、加固封印。 唉,这大概就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的觉悟吧。 原本,即便是灵隽亲手修补封印,也必定会受到玄明剑的抵抗,因为她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剑灵;但现在,她虽仍不是纯粹的剑灵,却已经站在了比玄明剑更高的位置上——威名赫赫的玄明剑,也不过是幽明剑木的一部分而已。 她已今非昔比,玄明剑只能服从! 落下封印的最后一笔时,玄明剑元也恰好已经全数转化为了幽明真元,但灵隽知道现在玄明剑的处境不太好,为了不暴露自己,她让幽明真元仍表现得像是玄明剑元——这很简单。 之后,她最后看了一眼玄明剑,卷走了一些真元,悄然离去,深藏功与名。 野心勃勃的冥神教主和重泉尊者尚且不知,他们的计划在一开始便遭到了重大打击。 收回灵念之后,灵隽将她与玄明剑的联系压制得微乎其微,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无尽瀚海。 第一百四十章:自寻死路 尽管灵隽对自己修复的封印以及留下的小手段很有信心,但世事无绝对,玄明剑的封印能被解开一次,就有可能被解开第二次,光是这样还不够保险。 为了防止封印再次被解开,自己又给人背黑锅,她决定等离开这里再暂时斩断与玄明剑之间的联系。 ——之所以现在不动手,自然是因为她还不知道会在这个传承秘地中遇到什么,留一条后路多少能让人心安一些。 无论如何,灵隽已经实现了她一开始的设想,在灵种化为幽明剑木之后,这片怪异的瀚海已经无法阻挡她的前进。 她身形一晃便出现在海边,踏上滚滚波涛,果然既没有沉入海底,也没有被吸干生之本源——她的设想是正确的。 海风呼啸着,从遥远的瀚海彼岸吹来,卷起层层波涛。 之前灵隽用掉了傀儡之身,现在又没有旁人,也懒得再整一个,便以灵体状态漂浮在海上。 这片海很特殊,不论实体、灵体都会受到影响,海风渐渐变强,卷来的波涛也化作了滔天巨浪,迎面打来,宛若铺天盖地一般,着实可怖。 灵隽穿过一个个巨浪,脚步分毫不停,朝着无尽遥远的远方而去。 天色渐渐昏暗,并非是因为时至日暮,而是因为一场席卷整片瀚海的风暴即将来袭。 灵隽抬头看向远处已经完全黑暗下来的天幕,以及朝着她所在方向迅速蔓延而来的墨色阴云,明白这就是传承的第二重考验了。 ——又或者,一开始答应传承意志的要求,乘船渡海便不会遇到风暴,这只是传承意志对忤逆自己的人的一个教训。 但这些同样无关紧要,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灵隽或许会有些懊恼,但绝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无边的黑云将天幕压低,好似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但云中飞驰的电光却又那般遥远,带着无穷天威,酝酿着一场可怖的天罚。 滚滚雷鸣之声响彻天地,一道雷光劈在灵隽不远处的海上,激荡起一片碎玉乱雪,余威遥遥传来,灵隽的身形也被其所伤,忍不住微微一僵。 仅仅只是余威便如此可怖…… 灵隽又看了一眼天上无数的雷霆,心里暗暗倒吸一口凉气——这些要是全劈下来,她怕不是得魂飞魄散。 这也太过分了点! 若这是对她的惩罚,那传承主人的气性未免太大了些;若这是每个接受传承的人都需要经历的考验,那传承的主人……怕是想要断绝传承。 不是灵隽自吹自擂,她虽只是初入灵源期(金丹),但因为身怀两大本体、提前转化灵心的缘故,普天之下的灵源期修行者,比她强的恐怕也是寥寥无几——这个传承的主人,难不成需要的是灵心(元婴)乃至之后境界的剑修? 她心里自然是有些气不过的,但最后还是冷静下来,接受了现实。 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什么公平法则,弱者被强者压迫是自然天理,她除了接受,又能如何呢? 灵隽不再看天上的雷霆,继续埋头前进。 这片海究竟有多么辽阔,要走到何时才能抵达彼岸,灵隽一无所知。 “轰!” “轰!” “轰!” …… 从第一道雷霆落下之后,很快又有第二道、第三道乃至更多雷霆从天而降,劈落在灵隽的四周,并没有对她造成极大的伤害,但却让她的精神处于紧绷状态,担心下一道雷霆就会劈在自己身上。 传承意志就像一只性情恶劣的猫,不急着杀死猎物,而是翻来覆去地玩弄、吓唬她,仿佛不看到她被戏弄得精神崩溃、破口大骂或是跪地求饶,就誓不罢休一般。 灵隽对此的态度是:一直保持警惕,打死也不求饶! 在没有道德与法律约束的混乱世界,来自强者的压迫,弱者只能接受,这是识时务;但弱者若是连心气都丧失殆尽,那一生也就止步于此了。 灵隽自然是高傲的,她的步调分毫未乱,穿行在疾风骤雨、雷霆电蛇之中,从容如林间风、水中鱼,即便雷霆的准头越来越好,她受到的伤害也越来越大,也没有丝毫动容。 “轰!” 又是一道雷霆,这一次它直接打在了灵隽身上,一瞬间她便被打成重伤,灵体僵在原地,虚幻了几分。 灵隽早知道这些雷霆不是什么吓唬她、考验她胆量的玩意儿,因此对被雷劈也没有什么意外,只是雷霆的威力实在太大,她受创不浅,前方还不知有多少道雷霆等在路上…… “我是不是该想想办法?”她心中浮现了这个念头。 面对危险,寻找求生之路是生灵的天性本能,灵隽忍不住开始观察乌云中雷蛇游动的方向与速度、雷霆劈落的频率与威力……她想要从中找出规律,以应付接下来的漫漫长路。 但令人失望的是,她一无所获——雷霆劈落似乎是毫无规律可循,单凭传承意志心情的。 在发现自己找不出规律的那一瞬间,灵隽的心动摇了。 生命会自己寻找出路,为此可以坚强到承受一切打击;但同样,在寻觅无果,求生无望之时,巨大的失望也会在瞬间将人击垮,这是人之常情。 灵隽虽然还没到崩溃的地步,但动摇也是无可避免的。 她真的能活着离开吗? 也许在她拒绝传承意志的安排时,就已经注定了淘汰出局。 她会死在雷霆之下,魂飞魄散,刚刚完成本源融合与进阶又如何呢? 该死还得死。 死了也不会对这个世界产生任何影响,不会有人记得她,怀念她。 …… 在这一瞬间,有无数负面情绪从心头掠过,灵隽没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停下了脚步,而头顶的天幕之上雷云翻涌,一道前所未有的恐怖雷霆正在酝酿…… 倘若被它劈中,灵隽绝对没有活路! 狂风呼啸的天地间,似乎响起了一道冷冷的嗤笑声,好似有人正在暗中看着这一场演出,因表演者那拙劣的表现而感到扫兴。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灵源期灵族,也敢拒绝传承的安排,落到如此下场,也是自寻死路。 第一百四十一章:永生邪域 海上的雷霆并非针对灵隽这个离经叛道的传承者,而是针对任何一个可能进入传承的人——这其实是传承秘地的第一重考验。 传承秘地会判断传承者适合修行的剑道,然后给出选择的机会,传承者想要走哪一道就坐上哪艘船,之后就会遇到雷霆考验。 听起来,似乎传承之地也如之前那七彩光团鄙夷的一样,将剑道分为无数道,还禁止传承者学习除了选中的剑道外的其他剑道,但事实并非如此。 尽管剑道只有一条,但人各有所长、各有偏好,如果一开始就接触剑道内的无数流派,那很大可能导致剑修看哪个流派都想加入以下,无法确定自己的剑道之基,遑论在剑道上做出更大成就。 以简入繁,看尽风流;以繁入简,返璞归真;大道千万,万法归一,这才是一条比较科学合理的修行之路。 生之道与死之道是两个相差很大的剑道流派,只修一道的剑修穷尽一生都很难感悟透彻,更何况是两者兼修呢? 不论如何,灵隽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传承意志就不怎么看好她了。 而此时此刻,灵隽又在想什么呢? 她什么也没想。 多年来几度历经生死,这些遭遇没有给她带来别的好处,只教会了她一件事情:生死关头,能救你的只有自己。 心境动摇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修行者与凡俗之人不同的一点就在于他们都已经不是纯粹的人了——修行之路,就是从人到神的路。 仙从凡而来,但却已脱出旧躯壳,仙并非凡——因此,人之常情,大可不必。 灵隽只动摇了一瞬间,便重新坚定了信念。 这世上有太多不可能,玄明剑与青神木不可能和平相处,死之本源与生之本源不可能融合——但最后,她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活着,就是在不断地化不可能为可能,否则每日只做结果可以预料之事,人生岂不是太无趣了吗? 灵隽重新坚定了信念,但已经酝酿好的雷霆不会因此而消散。 昏暗的天幕下,一道炽白的电光撕开黑暗,一亮而天下白,轰隆隆的巨响姗姗来迟,回荡在压抑的天地间,下一瞬间又是噼啪一阵雷音炸响,细小的电蛇从水面上飚射而出,在空气中擦出明亮的电芒,好似一朵朵微小的烟花。 沐浴在雷霆之中,灵隽却没有受到半点伤害,好似有一层无形的力量将她与雷霆隔绝而开。 她若有所思,旋即缓缓笑了——原来如此! 酝酿已久的雷霆没有能伤到灵隽分毫,传承意志好似终于被惹怒了,刹那间乌云中无数雷蛇倾泻而下,无数低沉的雷鸣汇聚成滔滔怒潮,与狂风掀起的海浪一同怒吼着,嘶鸣着,将世界撕裂成一个个碎片,将海面扭曲成狰狞的妖魔。 血海与碧海炸成一片,每一朵飞溅的浪花中都夹杂着细小的雷霆;每一缕雷光中都蕴含着森森的冰寒水汽,整个世界氤氲成一片刺目的茫茫惨白。 当一切落幕,灵隽缓缓睁开眼,看向平静下来的海面,毫发无损。 此时此刻,脚下的瀚海已经不再是血红、湛蓝泾渭分明,而是一片灰蒙蒙——传承意志终于承认了她的选择。 灵隽的目光在周围一扫而过,落在不远处突然出现的一片陆地上,之后便抬步朝它走去。 瀚海雷霆这一重考验,考的不是传承者的修为、天赋,而是心志。 最开始传承秘地给出了选择,传承者选好后很快便会遇到无尽雷霆,这恐怖的雷霆看起来随便几道就能将他们灭杀。 这种时候,传承者会不会动摇? 会不会想,我要是选择了其他道,也许就不会遇到这种危险? 人在没有面对危险的时候总以为自己能坚定本心,事实上却并非如此,特别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选择其一,遇到了任何挫折,都会忍不住开始后悔,“我要是选了另一条路也许就不会这么倒霉”。 而心一旦动摇,那些雷霆对传承者的伤害瞬间就会变得无比巨大,传承者若不能及时想清楚,即便能扛过第一道,也必定会死在之后的全屏攻击上。 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陷阱,但却精准地把握住了人性,就连她这种“我全都要”的,在找不到逃生之路时不是也怀疑自己了么? 灵隽默默想着,对留下传承之人愈发好奇了。 片刻之后,她踏上了海岸,朝着云雾缭绕的陆地深处走去。 接下来又会遇到什么呢? 灵隽很期待。 · 一个诡书幻境之中,邪灵与一众分神修士展开大战,原以为自己比他们高一个境界就能稳操胜券,但他小瞧了修行者在绝境中的爆发。 一个个修行者含恨陨落,他们临死前的反扑让邪灵也有些焦头烂额。 照这样下去,即便能获得最终胜利,他也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这一次冒险并不划算。 邪灵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太自大了,若是再谨慎一点,就不会遇到这样的窘境了。 但无论如何,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也无可挽回,他绝不能让这些修行者有任何一个活着离开! 随着邪灵心念一动,天彻底黑暗了下来。 这并非是只针对视觉的黑暗,而是同时针对五感及神识的黑暗,陷入黑暗之中,就好似灵魂被放逐到了一个绝对黑暗、孤单的世界,除了可以思考,什么感觉也不剩下。 每个分神修士在发现自己的处境之后都忍不住心一沉,他们知道这恐怕就是那邪灵的绝招了,而他们已经中招…… ——恐怕,清醒过来时,他们的生命也走到了终点。 未知滋生恐惧,并非每个分神修士都有着完美的心境,有人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是愤怒,疯狂地想要施展神通破开这个该死的囚牢,可他们的一切努力都不过只是无用功,什么变化也没有。 邪灵此时就好似一个真正的神灵,他看着陷入了永生邪域的修行者们或故作淡定,或陷入癫狂,或绝望哀求,不禁冷笑连连。 虽然现在他也无法动手做什么,但只要再困住这些修行者一段时间,他们不是自己把自己折腾死,就是永远迷失在永生邪域中…… 然而就在他沾沾自喜之时,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雾中明镜 一位分神修士静静地独坐黑暗之中,永生邪域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他虽没有如某些修士一样疯癫,但也早晚会迷失在这片时空虚无之境。 幻象接踵而至,朝着黑暗中的修士袭去,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但随着时间流逝,幻象越来越多,越来越强,修士的脸色也愈发苍白,额头上渐渐布满了汗珠。 在这种情况下,人免不了会胡思乱想,而永生邪域可以将人思维中的恐怖怪物具现化,让它们成为真实的噩梦。 而又因为永生邪域内的时间流速飘忽不定,修士们很快便会失去对时间的判断,在恐惧的折磨之下道心动摇、日渐虚弱,最后被永生邪域吞噬,成为邪灵的邪念之源。 如无意外,陷入永生邪域中的修行者皆难逃一死,邪灵会成为最后的赢家——可惜,变故就这么发生了。 清脆的破裂声在黑暗中响起,这声音似乎有什么魔力,能与幻象中的声音区分开,立刻便将陷入混乱、惊惧中的修行者惊醒,甚至吸引了他们所有注意力。 莫名地,他们感觉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噼啪!” 最开始,破裂声很小很细,但很快就密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有人在拿着小锤子捶打玻璃,没有一下子将它砸破,而是不轻不重,让它破裂,却仍保持着大体上的完整。 修行者们只以为是那邪灵强行使用永生邪域受了反噬,如今无以为继,因此除了惊喜还是惊喜;而永生邪域外的邪灵却是截然相反——他知道发生什么了。 他愕然地环视周围,看着天幕、地面以及虚空中接连浮现的道道裂缝,心中巨震。 不是永生邪域要破裂了,而是这一方诡书幻境要崩溃了! 诡书幻境会崩溃吗? 当然会,就如同灵隽等人之前所在的那个幻境,不但崩溃了,连作为幻境之基的诡书都被毁了。 但能被邪灵选为主战场的诡书幻境,自然是无比坚固,理论上根本不可能被破坏的——更别说他还特意调用诡书灵楼的力量加固了这一方幻境。 可现在…… 邪灵只感觉匪夷所思。 可惜客观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这一方诡书幻境崩溃并非是偶然,而是某件事造成的必然,即便是邪灵也无法阻止。 因诡书幻境崩溃,永生邪域也无法继续施展,身陷其中的修行者终于脱困而出。 当他们看见正在崩溃的诡书幻境时,还以为这又是邪灵的诡计,连忙聚到一起各展神通,警惕着邪灵的又一出阴谋诡计。 “有些不对,邪灵似乎也很意外!”有善于察言观色者发现了邪灵的异样,连忙说道。 “难道这不是他的诡计?” 修行者的警惕心没有因此而打消,没有经历过诡书幻境崩溃的他们并不清楚幻境崩溃的后果——虽然很大可能没事,但别忘了还有一个狡诈的邪灵在旁,谁知道他会不会做什么手脚? 因此,他们在提防邪灵的同时也在警惕幻境崩溃。 但这一次,无论邪灵还是修行者们,都根本毫无办法,诡书幻境很快便彻底崩溃,一众人坠入黑暗的空间裂隙…… 若无意外,他们也会如灵隽等人一样,分别坠入不同的诡书幻境,或是得到传承,或是经历考验,这对邪灵而言是糟糕透顶的事情,但对修行者一方而言却是莫大的幸运。 黑暗虚空之中,忽地亮起了一道冷冷的白光,它光芒所照之地,整片虚空及虚空中的人都陷入了凝滞之中…… · 时间倒回到变故发生之前,诡书灵楼本体所在之地。 林玉澄在发现寻找不到离开之法后便冒险进入了诡书灵楼之中,但这座九十九重的高楼就像是一座普通的藏书楼,里面除了书籍和许多字画、装饰外便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莫名诡异。 他一层一层地寻找,直到第九十九重,也没有看见任何人,更不曾找到离开之法。 之前那些进入楼中的书鬼幽魂,仿佛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或许真是如此也说不定,他现在所在的诡书灵楼也许并不是真正的诡书灵楼,只是它的一个投影幻象…… 但若是如此,那他又该怎么办? 林玉澄十分苦恼。 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开宗门,朋友都还没交到几个,宗门任务也没有半点头绪,结果就身陷险境,有可能一辈子被困在这里…… 他心态再好,胆子再大,也忍不住心中忐忑。 无奈之下,林玉澄在第九十九重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窗外的茫茫混沌,不知在思索什么。 他看了一会儿便收回目光,从一旁的书架上抽了一本书翻阅起来。 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离开,他总不能就坐这里傻等着——也许在书里能找到一些线索。 然后…… 一个时辰过去了,正在看书的林玉澄只觉周围空间一阵扭曲,就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空旷的密室之中黑气滚滚,好似阴雨前的黑云都落入此间,但这里并不昏暗,相反,还非常明亮。 乌云再多,在乌云之上,太阳的光华永恒不灭。 一个光芒四射的光团悬浮在密室半空之中,凭一己之力压服了一片黑暗,辉煌如昊日,却偏偏光芒如同明月一般皎洁寒凉。 林玉澄想要靠近,却被一层无形的力量阻碍,只能遥遥望去。 光芒遮掩了一切,他在用出了一门精妙的瞳术之后才看清光团中的东西——那是一面圆月一般的镜子,本该皎洁无暇,但镜子边缘却有着一层浅浅的黑色痕迹,好似镶了一层黑边。 林玉澄看了一眼周围的黑色雾气,猜测镜上的黑边应该就是黑雾侵蚀留下的痕迹;而从黑雾之中,他又感受到了一丝与那邪灵有几分类似的气息…… 是否……这镜子是诡书灵楼的命门,邪灵就是凭此控制整个诡书灵楼秘境的? 又或者……那黑雾才是诡书灵楼的力量,而这面镜子本来与诡书灵楼无关? 思索片刻无果后,林玉澄取出一枚幽海潜英,准备试试看能否破开那层无形屏障,走到镜子旁边细细研究。 却不想,在幽海潜英刚刚剥去表面石层露出光华之时,那面镜子光华骤亮! 第一百四十三章:幽冥之海与宝镜 短短一瞬间,冰冷的白光压过密室内所有黑雾,将它们逼得只能蜷缩在密室边缘的角落里。 林玉澄站在光芒之中,手中的幽海潜英骤然变得无比炽热,恐怖的温度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焚烧殆尽,可他的眉梢发间却迅速地凝出了一层冰霜,脸色也渐渐变得青紫,唇色更是发青——他很冷! 仿佛骤然落入了极地冰海,那连灵魂都能冻结的寒光侵蚀着神魂,除了寒冷,他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似乎有惨叫声响起,但林玉澄已经失去了判断力,只能徒劳地抱紧自己蜷缩在地,想要提起灵力驱散寒冷也根本做不到。 恐怖的冰寒让他几乎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便陷入了濒死之地,神魂似乎已经脱离了躯壳,飘荡回了千万里之遥外的幽冥之海,冰冷的海水拂过他的身躯,暗流推着他沉入更黑暗的深渊…… 幽族诞生于幽冥之海,但并非幽冥之海任何一处都能诞生幽族,而是只有九条海渊才能,幽族称之为“九海极渊”。 九海极渊是真正的死亡绝地,没有人能踏入其中,即便幽族也一样。 每隔一段时间,九海极渊中会诞生出一批新的幽族,这些幽族受到幽冥之海的庇佑,会自动浮上海面,中途不会受到任何幽海生灵的伤害。 当他们浮出海面,睁开眼见到夜空圆月,一个新的幽族便真正诞生了。 但任何幽族都没有诞生之初在九海极渊时的记忆,是以时至今日,也无人知晓那里是一片怎样的世界。 恍惚中,林玉澄感觉自己回到了很久以前,十分奇妙……似乎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初的感知。 这里是一片幽暗的世界,但却有着一抹永远不会散去的光芒,它似落入深海的天上明月,光芒寒凉,却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光芒融入海水之中,生灵就此孕育;光芒照在海底上,将它们化成玉石…… 某一日,一缕光芒从无尽遥远的海面之上照下,奇迹般地穿过海水的阻拦,落在了海底的明月上,刹那间,海底氤氲出一片霞光雾气,一道道暗流从四面八方而来,将这里的海水往海面上推去。 林玉澄也在其内,他感觉自己仿佛经历了长途跋涉,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快忘了自己来历。 直到某一天,笼罩在周身的束缚忽然一轻,水流的推力消失无踪,他睁开眼,看见一轮明月,看见周围无数个光团光芒渐渐淡去,露出其中的小小生灵。 这是……幽族的诞生日! …… 林玉澄猛地惊醒过来,目光中犹带着几分惊愕、茫然,却正好看见头顶悬着的那一面光华闪耀的宝镜,才渐渐回过神来。 刚才那只是个梦,他现在在诡书灵楼,遇到了一面奇怪的镜子。 可……那真的只是个梦吗? 林玉澄心中疑虑丛生,缓缓从地上坐起。 这时候他才发现,密室内已经找不到任何黑雾,每个角落都在这面明镜光芒的照耀之中,而他手中的幽海潜英也不见了,掌心却多了一道灼伤的痕迹。 “奇怪……” 林玉澄看着掌中那三道弯曲的曲线,不明白这是怎么留下来的。 方才那短短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心中有千头万绪,但却一个也抓不住,只能徒劳地叹息。 因为这一系列变故,林玉澄谨慎地检查了一下,发现他身上除了那莫名出现的灼伤痕迹外就没有别的问题,倒是存在如意乾坤袋中的幽海潜英一下子少了一大半——他当初离开幽冥之海时可带了一万枚幽海潜英,这些年也只用了几百块而已,现在只剩下三千多枚…… 如意乾坤袋的禁制没有被破坏,不可能是别人拿走了,可难不成他失去意识的时候梦游用掉了几千枚幽海潜英? 林玉澄一脸懵逼,最后将目光落回到半空中的镜子上。 他就算榨干自己也用不掉那么多幽海潜英,那么排除一切不可能,就只有一个答案——是这面镜子用掉了他的幽海潜英。 毕竟他昏迷之前,刚好取出了一枚幽海潜英,而镜子也是在那时候才发生异变的。 再看之前镜子只能被黑雾侵蚀,而现在黑雾却已经一点不剩…… 这面神秘的镜子应该是偷走了他的幽海潜英,利用它增强了自己的力量,所以才能打败黑雾! 幽海潜英,镜子,他失去意识时的那个梦境…… 冥冥之中,林玉澄有种预感,这面镜子和幽冥之海,和他们幽族有很大的关系! “也许正是因此,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林玉澄想了很多,但镜子似乎没有器灵,也不会解答他的疑问,只能暂且将之压在心中。 他站起身,做好了被反击的准备,试探着朝镜子伸出手。 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手轻易穿过了那一层光华,抓住了那面镜子,将它取了下来。 镜子渐渐收敛了光芒,很快就变得与一面普通的镜子没什么区别,只是更华美一些,但见识过它之前的爆发,林玉澄可不敢有半点轻视,小心地捧着镜子研究。 这面镜子实在是太美丽了,它似乎是舀星河之水凝成,明明澄澈如一泓秋水,镜中却又含着夜幕星海,边缘处的黑色痕迹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轮玉色圆环,将镜子完美地保护在内。 玉色圆环上有着三道痕迹,与他手中的灼烧痕迹一模一样。 林玉澄的手在玉色圆环上摩挲片刻,终于肯定了——这圆环的材质与幽海潜英类似,不过应该是比最高等的幽海潜英还好的玉石。 他之前的猜测实锤了。 林玉澄想了想,将镜子炼化了。 这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因为山海界不乏有一些心思恶毒的修士,专门炼制一些看起来无比厉害的异宝,将之散布各处,若有人获得了异宝并将之炼化,立刻便会被那修士控制甚至吞噬。 但林玉澄心中有种莫名的直觉——这镜子不会伤害他,是以才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炼化之后,他便知晓这镜子与诡书灵楼无关,相反,诡书灵楼能创造一个个诡书幻境,将“眼睛”散布天下,其实还是借助了它的力量! 第一百四十四章:三生镜 这面镜子究竟是何来历,初时林玉澄并不知晓,但在将之认主之后,他倒是隐隐有了个猜测,但同时却也觉得这不可能。 ——他怀疑这面镜子其实就是传闻中早已失落的四神器之一,三生镜! 若要问这山海界谁才是最强者,有人会认为是绝尘山的七绝圣尊,也有人会说是玄神剑宗的无极剑圣,还有人会认为是妖族圣皇、灵族灵帝乃至于其他族群的最强者。 但其实这些答案都不对,真正的最强者应该是已经堕魔的玄明剑。 玄明剑曾是四神器,后又堕魔,不久前听闻竟还孕育出了剑灵——一旦有灵,那它便不再仅仅是一件神器,而是一个至强者! 其他三神器曾与玄明剑并列,如今或许比之稍差一分,但神器不可能有灵,所以它们并不算生灵。 不过这也足以证明,神器的强大是天然便超出山海界所有生灵的,这是生命层次上的区别,非人力能及。 多少年来,那些站在山海界巅峰的大乘修士苦苦挣扎,可不单单只是因为畏惧寿元耗尽终归黄泉,更因为他们想要突破这方天地的束缚,打破生命层次的桎梏,成为真正超脱轮回、掌控生死、无拘无束的至强者。 林玉澄想到一些事情,再次看了一眼手中的玉镜,抿了抿唇。 只有神器,才能将“眼睛”散布天下而无人能察,因为神器不沾因果,它们的所作所为,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算作天命——诡书灵楼必定是利用了神器的力量,才能收拢天下典籍…… 然而这也并非绝对,林玉澄之所以心中存疑,是因为玉镜的认主太过简单,完全没有神器的牌面——按理说,想要认主神器,难道不该先经历个九九八十一难,修行至盖世无双之境才行吗? 现在的事实却是,光凭他出身幽族,又恰好来到了此地这两点,玉镜便认主了,总觉得这也未免太随便了点…… 林玉澄在心里暗暗嘀咕,他现在的心情蛮复杂的,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郁闷。 若玉镜真是三生镜,那他就拥有了一件神器,未来必定将成为山海界的最强者之一。 可同样,这诡异的认主流程,三生镜竟会被诡书灵楼束缚利用,三生镜与幽族那莫名的关联……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告诉他,这件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恐怕他日后会因此而遇到更多麻烦事。 那么要放弃吗? 林玉澄想也不想便否定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能拒绝一件神器呢! 不论如何,既然已经落到他手上了,别人就休想将之从他手中夺走。 林玉澄收拢了那些纷杂的思绪,利用玉镜离开了这间密室,回到了诡书灵楼第九十九重。 回来之后,他便发现了一件令他惊愕不已的事情——仿佛是因为玉镜已经认他为主,诡书灵楼的灵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玉镜打死了,反正依托于玉镜而生成的一个个诡书幻境,竟已开始崩溃! 不过也不是没有没崩溃的幻境,只不过这些幻境非常少,它们似乎并不完全依靠诡书灵楼的力量,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也还好好的。 “荆虹他们会不会落到那些幻境中去了?” 林玉澄心中一动,便想要进入那些幻境。 但也许是因为幻境的主人发现了诡书灵楼的异变,那些本来允许外来者自由出入的幻境已经彻底关闭,拒绝任何人的窥探。 林玉澄还看见,在诡书幻境崩溃后的虚空之中,有着不少修行者,其中一个就是他之前见过的邪灵! 不过奇怪的一点在于,他们仿佛被某种力量冻结在了虚空之中——或者更准确点,是那一整片虚空都被无形的力量冻结了,他也无法进入其中,只能在边缘处看上几眼。 在发现这一点之后,林玉澄便检查了玉镜,得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这不是玉镜的力量。” 但若不是玉镜的力量,又会是谁的力量? 诡书灵楼吗?不对,诡书灵楼已经无法困住玉镜,它散发的力量对玉镜而言应该也不是不容侵犯的才对。 倘若玉镜真的是受到过重创的三生镜,能抵御三生镜力量的,恐怕只有……其他三件神器。 难不成这一个小小的诡书灵楼,竟然能如此巧合,同时拥有两件神器? 林玉澄心中好笑,但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来了——他想起了这一次离开宗门的原因,那个任务…… 长老说,“灾星在南”,所以他和其他同门都被派到了山海界南部,莫非便是应验于此? 如果是这样,那似乎…… 林玉澄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不过他最后什么也没做,而是回到了诡书灵楼之中,慢慢看起书来。 玄明剑本就无人可敌,他手上这玉镜是不是三生镜还不确定——就算是,那也是不敌玄明剑的,他何必赶着去送死。 现在,因为那疑似玄明剑的力量影响,他即便拥有玉镜,也无法离开诡书灵楼,既然如此,那便不如先等等,反正这里对他而言已是个安全之地,看看书也很有趣。 有可能的话,他还想将诡书灵楼也认主,然后让玉镜继续协助诡书灵楼搜罗天下典籍。 林玉澄半点不急,慢悠悠地看起书来。 · 玄景兰台,剑影灵书楼,传承秘地。 灵隽并不知道命运对她和对别人如此区别对待,更不知道她老老实实接受个剑道传承,诡书灵楼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而一个小伙伴还将引发巨变的黑锅给扣在她头上了——她确实什么也没做。 即便做了什么,玄景兰台与诡书灵楼之间虽有着些许关联,但本质上也不是同一个秘境,她做什么也不会影响到诡书灵楼。 真正的幕后黑手依旧隐藏在黑暗之中,无人能窥见。 不知者不畏,灵隽既不着急也不郁闷,在踏上陆地之后,便进入了传承意志的又一轮考验。 这一次的考验是一座高入云霄的巍峨山峰,云雾缭绕山间,遮掩了山的真容,无人能知它究竟有多高。 但其实它并不是真正的山,山上的草木、岩石、溪流甚至生灵,皆是剑意所化。 传承意志没有要求灵隽做什么,只是将她引到了这座山上,之后便放任自流。 第一百四十五章:剑峰剑意场 灵隽以前没有接受过类似的传承,但她也知道,大多数情况下,传承秘地会对传人进行一些考验,而这些考验大多都有着明确的目的,比如打败自己的幻影啦,突破某个心障啦…… 但这个剑道传承显然和外面的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除了一开始让她选择坐哪艘船,之后就再也没有要求她做什么——事实上如果她不想来这座剑峰,那也是完全可以的。 传承什么也不说,就指望着她“悟”,如果正好撞到了传承意志的脑回路,那自然万事大吉;若不幸想错了,结果只怕不会很美妙。 灵隽心想,这个传承的主人一定是个随心所欲、性情古怪的人,又或者他有着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 虽然但是,她还是得悟。 单从这座剑峰便能看出,传承主人在剑之一道上境界已臻化境,那些顽石也罢,山上的每一株草木都无比真实,她这个木灵光靠天赋神通都几乎无法将它们与真正的花草区分开来;至于那些生灵,就更不必说了,一个个活灵活现,半点看不出来它们的真身是剑意。 “剑道修炼到最高境界,就是这样吗?”灵隽若有所思,“一剑天地陨,一剑万物生……” 她坐在山脚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抓住一只在草丛中蹦跶的蚱蜢,闭目感应着蚱蜢的剑意本源,尝试着与它共鸣。 “蚱蜢”落到灵隽手中后就如同真正的蚱蜢一样挣扎起来,不过它的格局已经被定死在脆弱无毒的小昆虫上,反抗也无法对她造成任何损伤。 在灵隽触碰到了它的剑意核心时,蚱蜢停止了挣扎,仿佛一台出现了故障的机械。 但灵隽最终还是失败了——不是她连这么弱小的剑意也无法解析,而是她的幽明剑意一出现便消失了,根本无法与之形成共鸣。 她皱了皱眉,将蚱蜢扔到一边,蚱蜢在僵硬片刻之后又恢复了正常,畏惧地逃入草丛深处,远离可怕的大魔王。 灵隽又抓了一只瓢虫进行尝试,依旧无果。 之后,她接连试过了花草树木、山石溪流,结局都是一样的。 灵隽好像明白传承意志将她引到这里来是为什么了。 整座剑峰,是一道剑意,也是无穷多道剑意,就像是一个源头发源出的许多条河流,不论从哪一条河流出发,只要能一直往上游追溯,就一定能找到那个万流之源。 理论上来说,灵隽完全可以通过剑意共鸣,慢慢解析出这道形成了剑峰的剑意,但这也只是理论上而已,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她根本无法在剑峰上释放出任何剑意。 这座剑峰是一个无比强大的剑意场,它拒绝一切异种剑道真元,不如它强大的剑意自然连发出的机会都没有,若她非要强行施展幽明剑意,只会遭到反噬,因此重伤甚至于陨落。 而传承意志的目的,应该就是让她解析这道剑意——不过这显然是一个长远的目标,因为传承意志只要不蠢就该知道,传承不是能一气呵成的,它需要经过时间及外界环境的磨砺,若一直将人困在这里逼着她解析剑意,最终结果必定不是它想要的。 如果灵隽以后要留下传承,她可能也会如这个传承意志一般不直接说明考验要求,而是让接受传承的人自己领悟;不过同时,她会设置一个个阶段性任务,就和游戏闯关一样,一步步提升传承者的力量。 反正她也不知道这个传承意志是什么性格,于是便以己度人,给自己设定了一个短期目标——在这片剑峰中施展出她的剑意。 灵隽是个计划性很强的人,一旦决定了要做什么,任何事情、任何人也无法拦得住她,她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达成。 现在也是一样,她给自己定了短期目标,就不会去管这一关考验是不是还有别的玄机,而是一门心思往实现目标的方面努力。 要在一个强大的剑意场中施展出自己的剑意,灵隽只能想到这几个办法: 一是先不释放剑意进行共鸣,而是靠自己的剑道天赋在心里进行解析,模拟出一道与剑意场极为相似的剑意,或许有可能不会受到那么严重的排斥。 二是找到剑意场的薄弱点,打破剑意场中的剑意循环,趁着循环还未恢复迅速释放剑意。 三则是在一和二的前提之上,创造与剑峰剑意场互补的另一个剑意场,利用万物有阴必有阳的规律,化解两个剑意场中的冲突,再图谋其他。 但灵隽其实以前也从未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因此这三个办法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验证过其可行性。 她决定一个个试过去。 灵隽最先试的是第一个办法。 她盘膝坐在一株半人高的花树前,对着那朵盛开的花,探出神识感应着这株花的习性,这对木灵而言是很简单的事情。 剑峰排斥的是异种剑道真元,而非异种力量,也就是说灵隽能在剑峰中使用木灵的力量——对她而言,神木真元与玄明剑元没有区别,而且可以相互转化,她完全可以利用神木真元解析这株花树的剑意本源,之后再用玄明剑元完美地将这道剑意重现。 事实也确如灵隽所料,在和花树大眼瞪小眼过后不久,她已在灵源中模拟出了花树的剑意本源。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尽管她自认模拟出的剑意与真正的花树剑意几乎毫无区别,但却仍旧无法将模拟出的剑意释放出来。 灵隽并不气馁,也不意外,这个结果她提前有过心理准备。 这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也没有两道一模一样的剑意,她模拟出了花树的剑意本源,但也不敢说这道剑意就是真正的花树剑意。 而且她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整个剑意场内,剑意循环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它会让剑意之间产生本源交换…… 也就是说,剑峰上的剑意看似每一道都不相同,但它们都是相互联系、有共同点的,且保持着一种动态稳定。 而灵隽模拟出的花树剑意不会加入剑意场内的剑意循环,它也许在这一个瞬间与真正的花树剑意极为相似,但剑意循环几次过后,两者便是天差地别。 第一百四十六章:巅峰剑意 意识到这一点后,灵隽发现这好像是一个死局,除非她能打破剑意循环,或者加入剑意循环,否则根本不可能施展出自己的剑意。 可一旦加入这一剑意循环之中,她的剑意本源必定也会与其他剑意发生交换——连本源都换了,那那道剑意还能算是她的吗?这会不会又是一条隐藏的陷阱? 灵隽迁怒地瞪了眼前的花树一眼,一指头将它给戳到一边去了。 方法一失败,她将方法二提上了试验台。 方法二的前提是找到剑意场的薄弱点,这就要求灵隽得将这座似乎无穷无尽一般的高峰走个遍。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然后一段时间过去,灵隽才刚刚普查完海拔一百米以下山脚区域,而这座山……好特么高啊! 显然,这个办法最不利的一点就在于工作量实在太大了——这是针对她当前的修为水平而言的。 而山脚下这片区域,也没有找到剑意场的任何薄弱点,反倒是她因为寻找薄弱点不得不想尽办法,有时候下意识便想要使用剑意,结果被反噬得不轻。 灵隽继续向上走,神识极力散发而开,感知到了剑意循环的流动痕迹,却无法摸清楚它的规律。 没多久,她又发现,越往上,剑峰中的剑意数量越少,但也同样愈发强大。 剑意场的强弱,剑意循环的稳定与否,其实是没有固定规律,也很难准确判断的。 有时候,参与剑意循环的剑意越多,剑意循环就越稳定,不会因为一两道剑意被破坏而失衡,相应地剑意场也更加强大;但也有时候,即便只是两道剑意,两者间的剑意循环也牢不可破,甚至能因此形成极为强大的剑意场。 灵隽的修为相对于这一传承而言还是不够高,因此她只能模糊感应到,这座剑峰中的剑意循环应是越往上,参与循环的剑意越少,但剑意场却越加强大。 也就是说,她要寻找剑意循环的薄弱点,最好还是在山麓区域,这里的普通剑意也方便她破坏,再往上那些强大剑意她可应付不过来。 灵隽爬到了剑峰半山腰,最后还是返回了山麓区域,剑意循环漏洞什么的依旧一个也没找到。 她坐在高大的古木下,凝眉思索,“没有漏洞,那我就该自己创造漏洞,可是具体应该怎么操作呢?” 过去她并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情,此时又连剑意也没办法用,不免有些不知所措。 沉思许久之后,灵隽忽地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主意——不过究竟可不可行,还是得试验一番。 她站起身,凝视眼前的古木片刻,抬手给它施展了一个《盛德化生篇》。 过去绝大多数时候,《盛德化生篇》都被她用来催生灵植,效果比金坷垃还好,但事实上这一秘法的作用对象并不仅限于灵植,只是在这一方面效果格外突出罢了。 它实际上是一门催发化生的秘法,只要灵隽付得起青德和生之本源,完全可以对人、对法宝等任何东西使用,效果视情况而定。 《盛德化生篇》一经施展,那株剑意化成的古木竟然仿佛真的树木一样,也开始加速生长起来。 灵隽的猜测没错,《盛德化生篇》还能对剑意使用,增强剑意本源,让剑意渐渐变得强大! 但因为施展《盛德化生篇》时她用的是青德和神木真元,对上剑意这种杀伐之物,两者相克严重,本源转换之间损耗很大,催发化生的效果并不太好,她就是榨干自己,也不可能将这一道古木剑意催发得连升几个大境界。 然而灵隽却是笑了起来,连念了一个时辰《盛德化生篇》——若非如今青神木也不再是有出无进,她也承担不起这等程度的本源消耗。 一个时辰后,她停止施展《盛德化生篇》,而是开始使用感灵之术,感应周围事物的灵之影。 不出所料,在她的感应范围之中,几乎每一株草木、每一个生灵身上,都有着淡淡的、属于她的灵之影! 古木剑意在《盛德化生篇》之下渐渐变强是因为灵隽的神木真元,但它并不直接吸收神木真元,而是先将之转化为剑意本源再行吸收,也就是说古木剑意中已经不存在灵隽的本源,它依旧纯粹无暇。 ——可神木真元没有了,本源转化之间必定会相互接触,而只要哪怕一丝本源接触了,就必定会留下属于灵隽的灵之影,而通过剑意内部本源流动、外部剑意循环,要不了多久整座剑峰中都会留下她的灵之影! 而灵隽本质上是一个高阶灵族,对灵之影的感应非常强,她完全能通过灵之影的流动变化而感知剑意循环的规律,甚至再加上她的天赋神通,还能做到更多在其他族群修行者看来匪夷所思的事情。 感灵之术让灵隽的神识蔓延到了灵之影所在的每个角落,短短几个瞬间,神识便从山麓延伸到了万丈高处,同时还在向上攀登…… 此时的灵隽就像是一台超级电脑,神识在追随灵之影脚步的同时反馈给她无数消息,而她便通过这些消息迅速在心中进行建模,不断探索剑意循环的规律…… 灵之影传回来的消息越来越少,它已经渐渐接近了这座剑峰的山巅,那里存在着的剑意越来越少,却无一不是极为强大,剑意循环建模也渐渐步入尾声。 只要等灵之影“占据”整座剑峰,灵隽也将完成剑意循环建模,到时候…… 但就在此时,灵之影忽地一震,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追随它而去的那一道神识也突地断去,冰冷的剑芒甚至顺着神识找到了灵隽,狠狠震慑了她一番,险些让她神魂受损。 灵隽浑身一颤,身形都虚幻了几分。 那是……这座剑峰中最强大的剑意!山巅处,唯一一道剑意! 在此之前,灵隽从未见过任何不沾染灵之影的东西——当然,玄明剑有可能也不沾,但她已经很久没见过玄明剑了,也没试过。 这道剑意,很显然就是传说中剑道的巅峰,万法不沾,因果皆空! 第一百四十七章:完成一个小目标 灵隽早知这座剑峰不是凡物,但也从未想过这道剑意居然就已经达到了剑道的巅峰——毕竟这才只是传承的第二关而已,就这么强,之后的传承那岂不是要超神了? 好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未破坏掉她的剑意循环建模,只是让建模缺了一部分,剑意循环无法彻底完善而已。 灵隽暂时不去想那道剑意的事情,境界不够就去追求超凡之物,只会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剑意循环建模缺了最关键的一点,这让她无法分析出剑意循环的全局规律,无法将方法三付诸实践——好在她刚才又想到了其他办法。 整座剑峰虽然同在一个剑意场、一个剑意循环之中,但在不同的区域内,也有着小剑意场、小剑意循环,然后小剑意循环之间再次进行本源交换,才形成了大剑意循环。 ——这一点与许多阵法的思路、构造相似,也许这也算是万法归一吧? 缺失了巅峰剑意,大剑意循环是没指望了,灵隽却还能研究不同区域的小剑意循环,只要利用得当,她还有很大机会实现自己定下的短期目标。 一开始,她只是想利用灵之影来寻找剑意循环中的漏洞,开始方法二的尝试。 后来,她觉得自己能摸清楚剑意循环的规律,就想到了方法三,认为自己可以创造一个与之相反的剑意场——可惜被巅峰剑意无情打破。 现在,她打算用另一种剑走偏锋的办法,如果运气好,别说是施展出一道剑意了,将一个小剑意循环收入囊中都不是问题。 灵隽来到她感应中最弱的小剑意循环区域,继续施展感灵之术,不过这一次神识只局限在这一个小循环中,并没有延伸到其他地方。 在这段时间内,灵之影与整个剑意循环之间的联系已经越来越紧密——不过只要再过一段时间,那道巅峰剑意就有可能将灵之影彻底清除,她得抓紧时间。 灵隽周围升腾起一层淡淡的绿光,神木真元从她体内飘散而出,宛若萤火虫一般四散飞舞,感应到生之本源气息的剑意们蠢蠢欲动。 下一瞬间,灵隽已经收敛了所有情绪,眸中一片平静到漠然的冰冷,光芒之中,她好似降临尘世的仙神,依旧高高在上,不将任何东西看在眼中。 天赋神通,蕴灵赋神! 虚空之中,骤然泛起一股莫可名状的力量,它显然是因灵隽而出现,但却并非是源自灵隽,而是……天地间本就有的力量。 小剑意循环内,所有剑意都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的降临,不安地躁动起来。 但它们的躁动并不会伤及灵隽分毫,也无法改变已经注定的命运。 神秘力量降临在整个小剑意循环之中,附着在草木虫豸、溪流砂石等剑意之本源上的灵之影,第一次没有随着剑意循环而流动起来…… 它们好像活过来了! 灵之影只是灵的痕迹,自然算不上生灵,它们也不具备任何自主意识,只会随波逐流,但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死人都可以复生,灵之影也能拥有生命——哪怕只是无比短暂的时间。 灵隽的第二个天赋神通蕴灵赋神,就是这种特定情况。 正常情况下,这是用来开启、蕴养法宝、灵植等物灵性的手段,但特殊情况下,也能在短时间内强行提升某种东西的灵性,甚至赋予死物灵性——当然,得到的越多,付出的代价也越多,天道在这方面还是很公平的。 灵隽赋予了灵之影灵性,让它们活了过来。 又因为这些灵之影本就来自于她,还受到蕴灵赋神的控制,她心念一动便能将之化作灵奴,利用它们与整个小剑意循环中的所有剑意展开争夺! 争夺什么? 自然是小剑意循环的掌控权! 剑意很难诞生灵,这些剑意也没有灵,只有着极为微弱的灵性,而且因为剑意场一开始就定下了它们的格局,剑意的灵性都朝着它们模拟的东西靠拢,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并不具备多少攻击性。 而灵隽掌控着的灵之影就完全不同了,它们将主人的意志贯彻到底,对整个剑峰都有着强烈的占有欲——对整个大剑意循环内那些强大剑意而言自然不算什么,但在这个小剑意循环中,这已经足够了! 短短几个瞬间,灵之影便已击溃了剑意中的灵性,占据了它们的剑意本源! 在同一时间,灵隽停止了施展天赋神通蕴灵赋神,所有灵之影在瞬间失去了灵性,重归于死物。 ——就是这么短短几个瞬间,她的灵体已经虚幻得近乎透明,可见这一天赋神通的消耗有多可怕。 灵之影“死去”,被击溃的剑意灵性重新聚拢,想要夺回小剑意循环,但在此之前,灵隽便已经接过了掌控权,凭这些剑意那微弱的灵性,根本不是她的一合之敌。 虽然在争夺小剑意循环的过程极短,期间灵隽也一直不曾干扰剑意循环的运转,但整个剑峰终究是同一道剑意,有着她无法截断的联系,很快她夺走了小剑意循环掌控权的消息就会传出去,接下来她要面临的很可能是整个剑峰的报复。 灵隽没有丝毫犹豫,灵心之中幽明剑元激荡,霎时间一道剑意从指尖飞出,划过一道璀璨的白芒,在空中发出一道清越剑鸣—— “铮!” 下一瞬,灵隽果断地将小剑意循环掌控权扔了回去,身形一闪便飞快往山下逃,唯恐被那道巅峰剑意来一个天降正义。 虽然但是,她还是得说——她已经实现了自己定下的小目标,并觉得这超刺激的!完全不后悔,下次还敢! 事实证明灵隽多虑了,巅峰剑意并没有怒而追杀她,甚至整座剑峰都没有打算对这个狂妄的小剑修做什么。 意识到自己尚算安全之后,灵隽立刻停下脚步,假装刚才根本没有落荒而逃,脸上带着目标完成的开怀笑意,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真的不打算来修理她? 那这是否证明……她的思路又一次与传承意志的要求对上了? 最起码,也对上了一部分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找茬大师 灵隽的猜测其实并不完全对,这个传承秘地中的考验,其实都是没有明确要求的,相当于一个随机任务链,触发了哪个考验就要接受哪个考验,在此期间传承意志将对传承者进行综合评估,只有达到了它的要求,传承才能继续下去。 也就是说,如果灵隽在来到剑峰之后定下的目标并不是“在剑意场内释放出自己的剑意”而是其他,只要她能实现目标,依旧可以继续接受传承。 这一点,其实在进入传承秘地之前,七彩光团也已经暗示过了。 它说剑道只有一个流派,那就是剑道本身;但每个剑修对剑道都有不同的表现及运用方式,因此分出了流派,每个剑修都是一个独立的流派。 ——前半句暗示的是这个剑道传承其实适合所有剑修,剑道万法,应有尽有;后半句则是在告诉灵隽,不同剑修进入传承秘地之后所经历的考验并不会完全相同。 而到目前为止,灵隽已经接受了三个考验——虽然有一个是自己作的,但传承意志只看结果,结果就是她这个剑灵在剑道上确实有点本事。 在灵隽夺走小剑意循环的掌控权,施展出自己的剑意之后,传承意志也判定她通过了第一个阶段的传承考验,可以进入下一个大阶段。 于是,虚空中突然落下三个光团,它们飞到了正在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剑峰反击的灵隽面前。 “什么情况?” 灵隽警惕地后退一步,心中却有了猜测——这时候会出现的,很大可能就是奖励了! 也就是说,她选择的通关方式很合传承意志的胃口! 果然,天上飘下一道声音:“传承者通过第一重传承考验,请收取奖励,并确定进入第二重传承考验的时间。” 灵隽本以为只能三选一,没想到三个光团都是自己的,顿时就有种占了大便宜的感觉,痛快地将笼罩在光团中的三枚剑道传承玉简收好。 小传承大多只要接受一次便能完成,传承的主人往往会将传承直接灌顶给传承者,等他们的实力到了相应的境界再对传承进行逐步解封。 但大传承却往往需要进行多次传承,原因通常有这四点: 一,传承内容太过丰富,一次性灌顶难度极高且很容易伤及传承者,反而折损了他们的天赋。 二,传承中流派众多,需要传承主人的引导才能让传承者不至于误入歧途,而传承主人往往只剩下个残魂、残念,只能留在传承之地,无法对传承者进行一对一全程指导。 三,传承秘地本身具备特殊的作用,可用于辅助传承者修炼——这种时候总不能让传承者一辈子都待在传承秘地中,他们都需要现实世界的磨砺。 四,传承主人并不打算只收一个传承者,自然也就不会耗费力量去给单独一个传承者灌顶,他只负责给传承者发教材,等学完了一个阶段再来考试,通过了才能进行下一个阶段学习。 灵隽猜测,这个传承秘地应该恰好这几种情况都有。 不过没有一次性接受完所有传承这对她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不然还真不知道要被困在这个地方多久——虽然第一重的传承考验看似没什么难度,但光是那瀚海雷霆,就已是杀机暗藏,之后的传承考验只会越来越难。 玄景兰台及传承秘地对她而言还算安稳,但却很难让她在消耗完过去的积累之后还能快速提升实力,她需要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 灵隽问道:“第二重传承,可以等我需要的时候再确定接受传承的时间么?” 毕竟她又无法预测未来,谁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万一定好了时间自己却刚好遇到脱不得身的事情,那岂不是很麻烦? 话音落后,灵隽眼前的虚空忽地波动了一下,旋即一枚巴掌大小的玉剑出现在她面前,传承意志这才悠悠说道:“需要接受传承时,将你的剑意灌注进玉剑之中,它会将你带来传承秘地。” 灵隽眼睛一亮,这岂不是……一个临时传送宝物? 万一以后她被人追杀无法脱身,还能通过玉剑传送到传承秘地? 似乎看出了她在打什么注意,传承意志说:“传承秘地神妙莫测,除了第一次接受传承,其余每次接受传承,皆只是意识进入传承秘地之中。” 想靠着玉剑保命?省省吧,你魂没了,肉身可还在被人追杀呢。 然而几乎是下一瞬间,灵隽便又找到了一个可以钻的空子:“可我是灵族啊!” 青神木在玄景兰台,我平日都用的是傀儡之身,神魂跑了,留个壳子给追杀的人也没关系! 若传承意志有独立的意识及感情,恐怕会被她这找茬的功力气得不行,封她一个投机取巧大王的称号。 “此事并不如你想的那般简单。”在卡壳片刻之后,传承意志对自己之前的说法稍作修改,“准确地说,进入传承秘地的是你的真灵,因此若你的传承秘地有所提升,神魂、本体都会得到相应提升,但事实上你的神魂和本体都还该在哪儿在哪儿。” 我这里是学习的地方,不是避难的地方! “好吧,”见没空子可以钻了,灵隽也只能遗憾地叹了口气,接受现实,“多谢指点,那接下来我该离开传承秘地了?” 传承意志没有再说话,直接将她送了出去。 灵隽出现在了剑影灵书楼,她先前站立的地方,七彩光团依旧漂浮在眼前,好似刚才的传承只是一场幻梦,其实她哪儿也没去。 “过了第一重?”七彩光团虽然忘记了许多事情,但对它守护着的传承依旧有着一定了解,“还算不错。” 突然从这个喷子口中听到一句夸奖,灵隽竟然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不等灵隽说什么,七彩光团突然开口,“你该离开了。” 灵隽这才找到机会说话,“我以后还能来么?” 要是以后再也来不了,那她得先将青神木带走,不然等到了灵心期,她可不好化形。 而且,玄景兰台虽然古怪,但里面的藏书是真的多,虽然其他传承她是接触不到了,但典籍还是能看的,她其实很喜欢这里。 第一百四十九章:离开玄景兰台 七彩光团也学着那传承意志,扔给她一个信物——不过这一次不是玉剑,而是一本无字之书。 “想来玄景兰台就打开这本书,用朱砂写下你所在之地的名字,写完你就能来了。” 灵隽翻了一会儿无字之书,发现它与之前灵植们在学习时看见的那些无字之书并不相同。 以她的猜测,灵植们找到的那些无字之书原本应该是有字的,只是后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 而这本无字之书,它本身就是没有字的,只是一个用于传送定位的工具——灵隽想了想,还是给它起了个新名字,就叫玄景书吧,可以传送到玄景兰台的书。 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虽然玉剑不能用来传送保命,但玄景书可以啊!它还是无限制使用的传送之宝,不比玉剑更好? 人生还是充满了希望的! “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不知是不是因为灵隽成功接受了第一重传承,七彩光团竟然也变得亲切和蔼起来,不再开口就是怼人,还很好心地问了一句,已经初步具备了客服的良好素质。 灵隽心中其实确实有很多疑惑——对诡书灵楼,对玄景兰台,对传承秘地,对这个光团…… 诡书灵楼与玄景兰台是什么关系?为何她明明是落入了诡书幻境崩溃时出现的裂缝,却来到了玄景兰台? 玄景兰台与天书府库又有什么关系?为何……它也能像天书府库一样收罗天下典籍? …… 问题太多了,灵隽都不知该从何问起。 想了一会儿,她将最先出现在他心中的这两个疑问问了出来。 七彩光团:“……不知道。” 灵隽:“?” 兄弟,你让我随便问,结果就拿不知道来敷衍我? 七彩光团似乎恼羞成怒,“你问我我问谁!活了这么多年忘了点东西不是很正常么?真是个没眼色的灵族!” 灵隽:“……” 一不小心揭穿了七彩光团其实已老年痴呆,灵隽也就不奇怪它为何如此生气了,也不再多问,老老实实将疑问留在心中。 其实她还有一个比较担心的问题,那就是她无法确定玄景兰台的安全性,不知道该不该将青神木留在这里。 虽然七彩光团看起来只是嘴毒了点,不至于做什么坏事,但灵隽生性多疑,还是不太敢确定,万一它要是个处心积虑的专业骗子,她的本体岂不是惨了? 灵隽想了想,谨慎道:“我还有东西落在其他地方,得先去收一下。” 七彩光团没说什么,直接放她离开了剑影灵书楼,只让她打算离开的时候再来找它。 灵隽倒也没有骗它,她确实有东西要收一下——之前发下去的一批灵植还在辛辛苦苦学习呢,她得顺手将它们炼成天木道丹。 数日之后,灵隽吃掉了所有天木道丹,又学会了许多新知识,包括但不仅限于庖厨之术、(不知道哪个年代哪个地方的)风土人情、诗词歌赋以及人生哲学——哎,勉强也聊胜于无吧。 灵植牌学习芯片的局限性也就在于此,灵性不强的,只能看看杂书;灵性强的,用来干啥不好非得炼成芯片? 灵隽清楚,天木道丹只是一种鸡肋一般的丹药,靠它学习大量新知识是不现实的,也有那么点投机取巧的感觉,没有紧急情况还是别多用。 而她所担忧的那个问题,在不久之后也得到了不太完美的解决。 她在翻阅一本典籍的时候找到了关于玄景兰台的记载。 据那本残缺不全的《神庭仙传》所言,上古神庭覆灭后,藏书之地神庭秘藏分裂成许多个碎片,玄景兰台、天书府库、源流玉匮等都是其一,只不过后两者还有人见过,前者却无人见过。 ——至于为何无人见过,此书作者还信誓旦旦玄景兰台一定存在,则是因为天书府库与玄景兰台之间有些关联,进入天书府库的人通过某种方法确认了玄景兰台的存在…… “玄景兰台和天书府库有关,天书府库与诡书灵楼也有关,所以玄景兰台可以通过天书府库与诡书灵楼联系起来……”灵隽猜测,“难道就是因此,我才会意外来到玄景兰台?可我之前也没有路过天书府库……不过,修士的感觉虽然灵敏,却也很容易被欺骗,况且我修为并不高,说不定其实被洗掉了一段记忆。” 有了这么个证据支持,灵隽开始在玄景兰台中寻找通往天书府库的路——很遗憾,折腾了一个多月,整个玄景兰台她走遍了,也没找到那条路。 眼见着已经耽误了这么久,七彩光团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她事多干脆就把她留下来,灵隽犹豫过后,还是打算将青神木收回墨阳玉佩中。 不到绝境,万事还是求稳为先。 然而灵隽的如意算盘这次落空了,因为墨阳玉佩坏了——确切地说,是墨阳玉佩已经无法再承受青神木这么一株高阶灵植的掠夺。 先前她冒险将青神木从墨阳玉佩中移到玄景兰台,就是因为墨阳玉佩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有崩溃之兆;没想到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玉佩内的洞天世界非但没有缓慢恢复,而且情况还似乎……更加糟糕了。 总而言之,灵隽现在无法将青神木移走。 她虽已进阶灵源期,按理说可以如当初的颐如、闲晞一样暂时让本体化为灵躯将之带走,但她之后估计要进行空间传送,这会对本体造成较大的伤害——而且就算是安全回到了琅嬛福地,她也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安全的地方安置青神木。 综合多种情况考虑,灵隽只能赌一把,将青神木留在玄景兰台中。 “既然是传闻中的神庭一角,那应该不至于和墨阳玉佩一样废,没多久就被榨干了吧?”灵隽心想,“算了,这次出去就去找灵石矿脉,有空就带到玄景兰台来。” 毕竟过度开发不可取,持续发展保平安。 回到剑影灵书楼,七彩光团也没有因灵隽耽误了时间而说她什么,只问了一句是否要离开,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便将她送了出去。 一阵不太美妙的空间传送之旅过后,灵隽终于落到了实地,神魂还有些许眩晕。 而这时候,消失了许久的那个声音突然在她神魂中响了起来,无比凄厉,“灵隽!你对墨阳玉佩做了什么!” 第一百五十章:琅嬛戒严 这么久没有听见宗恪的声音,老实说,灵隽差点都要忘记他了,“你还活着?” 宗恪被她这话气得倒仰,啥意思呢?盼着他死还是怎么地! “我当然活着!”他冷哼一声,“不过就是沉睡了一个月而已,你怎么就觉得我死了?而且就算你以为我死了,也不能把墨阳玉佩折腾成这样,这可是我唯一的遗物啊!” 灵隽抓住了一个关键词,也就没工夫理会他还说了些什么,“一个月?你沉睡了一个月?” 她是在进入玄景兰台时开始感觉不到宗恪存在的,而在宗恪的感应中,他只沉睡了一个月…… 灵隽心想,玄景兰台中的时间流速与外面相差这么大? 光是她在剑影灵书楼中待的时间,至少也该超过十年吧,更别说她还去了那个传承秘地…… 宗恪冷笑,“是啊,只沉睡了一个月,没死!你这个冷血无情的家伙,我可是你的合作伙伴,你居然一点都不关心我的死活……” 灵隽:“好了,把你那过分洋溢的感情收一收,先看看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宗恪其实也并不是真的被灵隽气得半死,而是习惯性嘴贱两句,暗示灵隽以后要是遇到类似的事情记得保护好他,听见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便明智地闭上了嘴,与她一同观察周围环境。 然而观察也没用,两人都是第一次来到这地方,根本不认识。 “正北方两百里有一座大城,先去城里看看。” 灵隽很快就来到了城池附近,但在路上她又发现了一个比较奇怪的地方——这一路走来,她居然一个修行者也没看见。 按理来说,城池附近多少会有些修士,现在这种情况明显不正常。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宗恪问道。 “这里是青宇城,还在琅嬛福地……”灵隽略想了想,“可能,是诡书灵楼之事已经爆发了。” 有人将一个秘境伪装成天书府库,将修行者骗入其中,然后大开杀戒——尽管各大势力目前还查不出来是谁在背后捣鬼,但显然这件事情已经严重危及到了整个琅嬛福地的大小势力…… 灵隽怀疑,不单单只是这座城池,整个琅嬛福地都可能正在戒严。 “有道理,而且琅嬛福地坐拥三十六座藏书秘境,其中大小势力藏书也极为丰厚,恐怕那些势力的首领已经查出诡书灵楼与天书府库之间的关联了。”宗恪说着怪笑了一声,“你猜猜,我们现在进城的话,会不会被抓起来?” “很有可能。” 进入诡书灵楼的各族修行者多不胜数,但估计除了最强的那一批分神尊者有望多活下来几个,其余普通修士可能都死得差不多了。 灵隽记得,当日诡音神池幻境崩溃时,活下来的修行者除了她和荆虹等四人外,就不剩下多少了——而他们这些活下来的,恐怕也又会继续遭遇各种危险,最后结果……只怕不太美妙。 她认为,自己可能是第一个从诡书灵楼中活着回来的人,万一琅嬛福地的大小势力掌握着某种手段,能查出谁进入过诡书灵楼,她就危险了。 很大可能不会死,但估计会被搜魂——这可万万不行。 灵隽看了远处的城池一眼,如她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我们现在是立刻离开琅嬛福地,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宗恪问道。 灵隽沉默不语,她也拿不准该选哪个。 琅嬛福地并不大,这就意味着,只要其中七座主城城主联合起来,就能布下一座封锁整个琅嬛福地的大阵,想要逃出去,恐怕非但脱不了身,还会惊动阵法,快速入狱。 “先找个地方躲一躲,等打听清楚情况再说。” 灵隽和宗恪合作,很快便找到了一片荒无人烟的山脉,藏身在山脉之中。 待躲藏好后,灵隽不禁想到了荆虹等人,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还在诡书灵楼中,又是否还活着……若还活着,等他们离开诡书灵楼,会否没想那么多直接进城,然后被抓? 算了,除了荆虹外,林玉澄和那位小苏与她没什么交情,不过龙应云倒是个麻烦角色——这是唯一有可能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虽然他现在是她的灵奴,什么也不能多说,但凡事总有万一,这种危险人物还是最好掌控在自己手中。 灵隽默默盘算着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第一,彻底斩断与玄明剑之间的联系,将暴露身份、替人背锅的可能降到最小。 第二,寻找一条灵石矿脉,有机会就给带去玄景兰台。 第三,潜心修炼。 总的来说,她现在的情况比进入诡书灵楼之前要好上不少,果然付出努力,总有回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灵隽立刻开始做第一件事情——这对现在的她而言,再简单不过了。 · 正如灵隽所猜测的那样,现在的琅嬛福地情况不大好——事情还得从诡书灵楼开启后不久说起。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那些修行者进入的是天书府库,在入口关闭之后,没来得及进入的人羡慕嫉妒恨,那些有门人弟子进入其中的势力则是殷殷期盼着门人能带回一门厉害的修行之法,气氛总的来说还算和谐。 但很快,许多势力陆续发现那些进入诡书灵楼的弟子魂灯接连熄灭,魂玉破碎,显然是已经陨落了。 因为缺乏沟通,初时这些大小势力还以为自家门人运气太差刚好撞上了“死亡名额”,但随着死亡人数不断激增,各个势力一交流,顿时整个琅嬛福地乃至于周围几洲都炸开了锅。 终于有人想起来,琅嬛福地不单单只有三十六个藏书秘境,还隐藏着三个暗秘境——只是暗秘境很多时候都只是个传说,虽然有人声称自己进过诡书灵楼,可也拿不出证据,渐渐地也没人相信了。 现在想来,也只有暗秘境这一个可能了! 而暗秘境通常不会打破明秘境的开启规律,这次却是暗暗取代了天书府库,立刻便让善于阴谋论的修行者们开始怀疑,此事或许不是巧合,而是某些人一手导演的惨剧。 这个“某些人”,最可能的自然还是琅嬛福地的势力了——毕竟,他们对藏书秘境最为了解,不是吗? 第一百五十一章:狱中相逢 这样的猜测也没什么问题,琅嬛福地的七座城池其实就是七大势力,虽然比不得那些威压一洲的大势力,但光看它们能在琅嬛福地这样一个特殊的地方占据一席之地,也能知道其隐藏实力有多惊人。 七座城主府手中掌握着许多珍贵典籍,一旦联手,更是能封锁整个琅嬛福地,即便大乘老祖亲自前来,也别想轻易破开封锁,这也是它们的立足根本。 正因为琅嬛福地的七座城主府对藏书秘境最为了解,又有着足够的实力,才会引来外人这样的怀疑。 ——当然,其中也少不了浑水摸鱼,打算以此为借口在七座城主府手上捞好处的人的挑拨。 但不论如何,最终结果就是,琅嬛福地七座城主府的城主答应了外界各大势力的一部分要求,联手开启了能封印整座琅嬛福地的琅华仙源大阵,禁止修行者出入。 若诡书灵楼的开启是人为,那个暗中操控诡书灵楼的人现在一定还在琅嬛福地,他们早晚能将人抓住。 而开启大阵之后,若有人从诡书灵楼里出来,大阵也能第一时间感应到空间波动,七座城主府会立刻安排修行者将人看管住,询问他们诡书灵楼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灵隽还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逃过一劫——因为她并不是从诡书灵楼离开的。 七彩光团虽是老年痴呆,实力却着实惊人,将她送回来时引发的空间波动微乎其微,根本没有引得琅华仙源大阵注意。 不过,灵隽的运道触底反弹,有些人的运道可就恰恰相反。 这个“有些人”,指的正是林玉澄、苏清淮,荆虹和龙应云则是日常脸黑。 在诡书灵楼中,林玉澄可谓是运势滔天,不但从邪灵手底下逃得一命,而且还找到了一件疑似神器三生镜的异宝。 虽然最后他也还是没能获得诡书灵楼的掌控权,但却和灵隽一样,在楼中找到了一件传送之宝,可以在危难时刻逃回诡书灵楼保命。 邪灵与那些分神尊者原本正在虚空交战,却被诡异的力量冻结在那片虚空之中,林玉澄等待了一段时间,虚空解封,邪灵莫名遭受重创——欧皇同学怀疑这和三生镜有关。 总之,在邪灵被那群分神尊者追着暴打的时候,林玉澄发动了传送之宝,悄悄离开了诡书灵楼,出现在了琅嬛福地青玄城附近。 然后……一条绳索从天而降,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连带着周围空间也彻底封锁。 在林玉澄又惊又怒的时候,青玄城城主府来人将他抓走。 荆虹、苏清淮和龙应云的遭遇也相差无几。 他们虽都在诡书灵楼中获得了些好处,却在还未能接受完所有传承的时候就感应到了离开的契机,那些传承的主人发现了诡书灵楼如今情况不妙,只能将传承暂时封印在了他们体内,然后将人送了出去。 于是,林玉澄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时,便迎来了三位狱友。 四人面面相觑。 荆虹左看看又看看,没找到灵隽,顿时神色变得忧郁起来,“玄卿呢?她没有离开诡书灵楼吗?难道……” 林玉澄与灵隽没什么交情,但对荆虹倒是颇为欣赏,闻言便安慰道:“许是耽误了。” 苏清淮在接受妙凌瑄的传承之时已经恢复了记忆,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然后她想起那日与荆虹、玄卿等人并肩作战应对邪灵时的种种,心中不禁有些微妙。 林玉澄等人只以为她遇到危险时便会出现的清音是《承云》《六莹》《神荒》之类的仙乐,但她自己却知道并非如此——那仙乐,她在很多年前听过一次,是《九韶》! 可她自认自己虽是九韶宫一位亲传弟子,但又不是哪一宫宫主亲传,《九韶》为何会如此……偏爱于她? 还有玄卿,当日她镇压邪灵灵念分神时散发出的气息……似乎更偏向于邪灵,可表面上看来,她明明是个瑞灵! 还有龙应云与玄卿之间那莫名的恩怨与关联…… 苏清淮脑子里有点乱,也就没有在意荆虹说了什么,只闷头思索自己的事情。 龙应云的气息比接受传承之前更加冰冷,听见荆虹的担忧,他垂下眼帘,眸中掠过一丝嘲讽的光。 玄卿怎么会死,那个邪灵手段多着呢!估计早在被抓住之前就逃走了吧! 他隐约猜到了玄卿与那柄魔剑之间估计有些关联,因此才能掌控他,但也不知道这种关联究竟是什么……或许,玄卿是比他更高级一点的剑奴? 不论如何,龙应云对玄卿毫无好感,甚至巴不得她早登极乐。 “小苏,你还好吗?”他走到苏清淮身边,低声问道。 苏清淮微微一怔,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微微颔首,“我已恢复了记忆。你叫龙应云……是北天宗的那位龙应云么?” “以前是。”龙应云神色阴郁,“我记起来,你是和我一起被那魔修抓住的——你那时候,是和同门一同去排查西北诸境的魔修吧?” 苏清淮点了点头,轻轻叹息,“可惜,最后只有我活下来了。” “云鸿境之事是静涵道人做的,”龙应云传音道,“我也……在那里死了一次,后来不知怎么忽然复生,才逃了出来。” 苏清淮神色一变,“北天宗的静涵道人?你……” 几人的窃窃私语还未结束,关着他们的囚室便打开了,一道人影从门外走来,他神色冰冷阴沉,目光宛若刀子一般,打量人时好像在选择下刀的地方。 须臾,他笑了笑,那笑容也冷漠而古怪,“你们四人,皆是从诡书灵楼出来的?” 这一句话提醒了还有些茫然的四人,很快他们也猜出了自己一出现便被抓住的原因,顿时就……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来向他们调查情况的,而不是要杀他们。 林玉澄看了三人一眼,站出来问道:“你又是何人?” “青玄城城主府,柳尚谦。”那人回答了问题,“你们四个,跟我来。” 柳尚谦将四人带到了一排昏暗的刑房前,之后又出来三个人,他和那三人一个领了一个修士,进入一间刑房分别询问。 第一百五十二章:鬼蜮蚨蛉再现 “事情经过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阴暗的刑房内,林玉澄已经恢复了大宗弟子的从容淡定,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仿佛他并非阶下之囚,而是被柳尚谦恭敬请来的贵客。 方才,他将自己在诡书灵楼中的遭遇挑挑拣拣说了一些,不过当然没有透露与荆虹等人分别后在诡书灵楼本体中的遭遇,只以“得到了一个传承”而将之一笔带过。 听完他的讲述之后,柳尚谦的态度就客气许多,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请他稍等片刻,便走出了刑房。 林玉澄知道,他是去与另外三人对口供去了。 不过,他方才也没说谎,想来荆虹三人也不会,柳尚谦对完口供就该知道他们与此事无关,再看在他和苏清淮的背景上,也会客客气气地将他们送出去。 林玉澄的信心很足,这份信心不仅仅来自于他在幽族的地位,也来自于他的宗门绝尘山——绝尘山,独霸神霄域,天下第一宗,虽久不出世,但依旧是山海界绝大多数人眼中无可争议的巅峰势力。 他虽然只是绝尘山一位长老的亲传弟子,地位算不得很高,但行走在外一亮身份,那也能得到绝大部分势力的礼遇,而小小的琅嬛福地青玄城,自然不敢招惹于他。 果然,很快柳尚谦便回来了,他显然是已经禀告过上级确认了林玉澄的身份,此时脸上便带出几分笑意——虽然以他那张阴森森的脸,露出笑容来也不大好看,但至少他确实是在表达善意。 “林道友请随我来。” 柳尚谦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便都走出了刑房,而此时苏清淮、荆虹和龙应云也都出来了。 荆虹与龙应云身份不显,但有林玉澄、苏清淮作保,他们的口供又没有问题,是以他们也被放了出来。 四人一照面,皆不禁露出一丝笑意,随着柳尚谦朝外走去。 “林道友、苏道友,方才得罪了,”柳尚谦向两人赔罪,并没有将荆虹和龙应云放在眼里,“两位有所不知,因那诡书灵楼,如今琅嬛福地……” 他简单地说了一下琅嬛福地目前的局势,解释了青玄城为何要抓他们四人,最后又道了一次歉。 林玉澄与苏清淮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尴尬。 往日与他们打交道的除了师门长辈外,多是宗内或其他一二品大宗的才俊,彼此之间除了竞争外,关系都还比较单纯;至于宗内那些为他们这些亲传弟子服务的管事、杂役、奴仆等,并不被他们看在眼中,只能算是单方面的命令,根本没什么交流。 正因此,遇上柳尚谦这种明明修为比他们高还能拉得下脸来的人,他们很不适应,想要快点离开。 荆虹和龙应云将这些看在眼中,前者没将这些放在眼中,后者在心里冷笑了几声,也不再理会。 就在这种尴尬的氛围中,柳尚谦终于将人带到了地牢出口附近。 隐约有光芒从出口外照进来,林玉澄与苏清淮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感觉这段路可真是太漫长了。 “到了。” 柳尚谦推开门请林玉澄四人先行出去。 他这一路的谦卑表现四人看在眼中,此时也没有丝毫怀疑,直接便走了出去。 然而,在四人走出来之后,柳尚谦却没有跟着出去,而是趁着四人打量周围环境时,直接将地牢入口处的门关上了! 这声音让四人齐齐一惊,紧接着他们便看见,周围那亭台楼阁猛然扭曲,幻象崩裂之后,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方巨大的血池——而他们,就在血池边缘,再往前一步就要落入池中! 血池之中漂浮着无数生灵,有些还活着,有些已经死去。 死去的尸体随波逐流,活着的生灵痛苦哀嚎,那源自灵魂深处的绝望之声经过洞窟内的重重阵法,化作恐怖的邪祟之音,在四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便猛然袭击了他们! “嗡!” 四人神魂皆是一震,荆虹与龙应云瞬间便陷入了神魂震荡造成的眩晕之中,而苏清淮因为神魂中的那件异宝还勉强能保持清醒,只有林玉澄因有那面玉镜而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但柳尚谦在明知道他们身份的情况下还敢引他们来到此地,必然是有着绝对的信心,能将他们置之死地且不走漏半点消息。 一道阴风突然自身后袭来,林玉澄下意识地祭起玉镜,如月华一般的幽幽白光照在那只裹着血雾的怪物之上,瞬间将血雾消融殆尽,怪物的真身显露而出,竟是一只巨大的怪虫! 见到它的第一时间,林玉澄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真相。 这怪虫分明就是成长期的鬼蜮蚨蛉! 在诡书灵楼中之时,他和荆虹都曾遇到过鬼蜮蚨蛉,但因为邪灵太过拉仇恨,他们竟然都忘了这件事情…… 很明显,诡书灵楼中的那个邪灵并不是什么独行侠,他背后有着一个势力的支持,这个势力必定与青玄城有着莫大的联系! 他们居然刚好就撞到了青玄城手里,这简直,简直…… 林玉澄不相信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差,一定是青玄城做了什么手脚,才让他们几人都出现在青玄城附近。 也不知道琅嬛福地其他六城是否掺和到了这件事情里,但至少应该不是所有城池都有阴谋——因为那样一来,就没有人给青玄城这些丧心病狂的人背锅了! 在他思索的这短短几个瞬间,鬼蜮蚨蛉已经重整旗鼓再度来袭! 鬼蜮蚨蛉本就是恐怖至极的凶物,这一只更是已经步入成长期,修为比林玉澄四人都要强,在两人失去了战斗力的情况下,它几乎已经注定会赢。 林玉澄即便手中有玉镜,面对鬼蜮蚨蛉那狂暴的攻击,也只能狼狈逃窜——可他又不敢逃太远,因为光凭苏清淮一人,护不住荆虹与龙应云两个! 苏清淮已经恢复了记忆,又得到了传承,在最初的晃神之后,那些邪祟之音便不能再对她造成什么影响,但有鬼蜮蚨蛉在,这里就不是个安全的地方——更何况还不知道有没有人隐藏在暗中…… 她灵光一闪,有了个主意。 第一百五十三章:青玄城的阴谋 血池洞窟外,一男一女两人看着水镜中映出的画面,目中隐含讽刺,脸上隐带笑意。 “绝尘山弟子,倒也确实有几分本事。”世泽尊者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林玉澄手中那面玉镜上,“这面玉镜看起来倒是颇有几分神异,待事成之后,我要了。” 此人正是当日与那邪灵在青琅城内打开诡书灵楼的男子,鬼蜮蚨蛉也是他耗费无数心血养大的灵虫。 不过他的主要任务不是诡书灵楼,因此也只有一部分诡书幻境里出现了鬼蜮蚨蛉。 在他身旁的是青玄城城主郁秀尊者,她爽快地答应了世泽尊者的要求,复又问起另一件事:“靖勉如何了?还未从诡书灵楼里出来?” “靖勉”就是那位搞事的邪灵,不过现在他已经与青玄城失联了,林玉澄四人都离开了诡书灵楼,琅华仙源大阵却还是未能捕捉到他出现时的空间波动。 提及此事,世泽尊者也有些奇怪,“……他还在诡书灵楼中,不但是他,还有一些分神修士。按理来说,已经有人出来了,他应该也能出来,可他似乎非要和那些分神修士不死不休,不将他们斩尽杀绝就不出来。” 郁秀尊者也觉得此事甚是奇怪,不过现在诡书灵楼已成众矢之的,为防止那些有门人弟子误入的大势力事后派人推衍天机调查,他们现在最好不要随便进入其中。 ——邪灵靖勉是他们推出去背黑锅的,而邪灵本人也很愿意,仗着自己算是诡书灵楼的半个主人,一点也不将那些大势力放在眼中。 在郁秀和世泽两位尊者看来,靖勉性子太过狂傲,近乎愚蠢,不过猪队友有时候也有他的发挥之处,大可不必要求太多。 此次之事看似突然,其实这已是青玄城数代城主的谋划,目的也很简单——将整个琅嬛福地收入囊中。 诡书灵楼不过是一个引子,之后山海界内对琅嬛福地的各种舆论攻势,其实就有青玄城的手笔在,目的就在于让其他六位城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能够同意开启琅华仙源大阵。 而阵法一开,在琅嬛福地的天然环境之下,即便大乘老祖也无法窥探琅嬛福地中的情况,事后更无法推算天机。 在启动计划之前,青玄城已经借着天书府库将开的借口将盟友安顿在了城中,而其他城池却是毫无准备,大阵一开,琅嬛福地与世隔绝,青玄城的实力超出其他六城,有足够的把握赢得这场战争。 这里就是青玄城的舞台。 而林玉澄、苏清淮等运气不好在这时候来到琅嬛福地的大宗弟子,则是要用来在事成之后洗白青玄城,给其他六城泼脏水的。 他们必须死在这里。 郁秀尊者想起许多事情,脸上已经不见多少笑意,又看了一眼水镜,转身离开。 虽然林玉澄、苏清淮必定要陨落,但陨落的时间也有讲究,否则一旦他们魂灯熄灭,绝尘山、九韶宫就会收到消息——前者避世多年,或许还好说话;后者嫉恶如仇,定是要查明每个弟子陨落真相的,恐怕即便是琅华仙源大阵也挡不住他们那颗为同门报仇的心。 她需要在合适的时候安排他们陨落,然后在极短时间内拿下其他六城…… 世泽尊者笑眯眯地多看了几眼水镜中的画面,也施施然离开了。 ——两个一品仙门的弟子,想必此次鬼蜮蚨蛉能提升不少。 · 血池洞窟中,林玉澄四人的情况已经极为不妙。 林玉澄手中的玉镜神妙莫测,能伤及鬼蜮蚨蛉,但却也不是万能的——它比正常的法宝消耗更大。 一开始还好,越到后面,林玉澄便愈发无法发挥出它的威力,鬼蜮蚨蛉又是一种极为聪明的灵虫,很快就将战斗的控制权牢牢握在手中,四人的情况愈发糟糕。 就在此时,苏清淮突然传音给林玉澄:“我有个办法,你先将鬼蜮蚨蛉引开,我来唤醒荆虹——我感应到她体内有一种强大的血脉,可以震慑住鬼蜮蚨蛉。” “你是说龙族血脉?” “不是,是另一种,应该是她在诡书灵楼中得到的传承。”苏清淮快速道,“总之拜托你了,快点!” 虽然九韶宫与绝尘山上层之间不怎么对付,但那是理念问题,并无深仇大恨,两人之前又有过并肩作战的经历,彼此间还算信任,林玉澄很快便依言将鬼蜮蚨蛉引走——为此,他不得不使用了幽族的一门秘术,暂时提升了自己的实力。 苏清淮深知如今形势不妙,没有多看林玉澄一眼,已经俯下身来,纤纤玉指一指点在荆虹眉心,一缕淡淡的金色光芒自玉指中浮现而出,渐渐灌注进了荆虹体内。 荆虹有龙族血脉,但却只是一只蛟,蛟在妖族中只能算是中等偏上的血脉种族。 但这一次进入诡书灵楼,她虽然一路脸黑到令人怜悯,但却也奇迹般地得到了一桩极适合她的好处——这大概便是人品大爆发吧。 如今荆虹体内融合了另一种血脉,那血脉比她母亲给她的龙族血脉更加强大,应是某种上古异兽——正因血脉融合还未完成,她本就处于虚弱之中,又突然遭到邪祟之音袭击,才瞬间失去了神志。 苏清淮此时便是在唤醒荆虹的神志,加速她体内血脉融合,让融合血脉后的她凭借血脉威压震慑鬼蜮蚨蛉,为他们的绝地反杀或是逃走制造机会。 在恢复记忆之后,苏清淮不但可以自己使用体内那件异宝,更能让别人也享受异宝镇魂的待遇,只是需要多付出点代价——在这种情况下,这可真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了。 淡淡的金光渐渐笼罩了荆虹全身,金光之下,一缕青色的血线在她体内游走,渐渐地,她的身体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头上的一对鹿角渐渐缩小,最后彻底消失;一层青色的鳞片覆盖了全身,又很快隐去…… 苏清淮心里也很好奇,荆虹身上的另一种血脉究竟是什么? 这个答案可能只有等荆虹醒来大发神威,或是他们幸运地逃出去后才能知道了。 另一边,龙应云的目光在险象环生林玉澄身上一扫而过,又看了眼苏清淮、荆虹,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视线定格在滚滚血池之上。 第一百五十四章:假冒伪劣产品 荒郊野岭中,灵隽从闭关中苏醒过来,缓缓舒了一口气。 虽然中途出了一点小波折,但计划总体而言还算顺利,她成功地暂时切断了与玄明剑之间的联系。 从现在开始,直到灵隽夺回玄明剑,在此期间玄明剑无论被用来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都与她无关了。 相应地,即便玄明剑完全解封,恢复了巅峰时期的力量,那也与灵隽无关,她不能再调用玄明剑哪怕一丝剑元、天道感悟,日后夺回玄明剑时也得有一番波折。 不过在她看来,这倒也算是公平。 倘若断开了与玄明剑之间的联系,她还能用玄明剑的力量,岂不相当于她在利用某些心术不正之人给玄明剑解封,求一个道德上的安心? 灵隽不会给别人背锅,也不喜欢装什么真善美的化身。 切断与本体之间的联系,对灵隽也不是没有影响的,她现在心里就空落落的,颇觉怅然若失,心里也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劝说她恢复与玄明剑之间的联系。 这是灵族的天性,无可消解,只能压制。 花了一点时间将这些麻烦压下去后,灵隽离开了闭关的静室。 解决了玄明剑的问题,当前最棘手的问题就在于琅嬛福地了。 在灵隽闭关的这几天,宗恪借着一具傀儡之身悄悄出去打探情况,此时才刚刚回来,正好遇上她出关,便将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诡书灵楼之事果然闹大了,如今整个山海界都在谴责琅嬛福地,为此琅嬛七城不得不开启了琅华仙源大阵,幸好你那一日回来时没甚空间波动,否则现在估计已经被抓去审问了。” 灵隽疑惑,“诡书灵楼出事,和琅嬛福地又有什么关系,为何山海界各大势力要谴责琅嬛福地?” 宗恪耸了耸肩,表情还活灵活现的,没有半点傀儡的僵硬,“虽说琅嬛福地三十六藏书秘境、三大暗秘境不受琅嬛七城掌控,但琅嬛七城是琅嬛福地的主宰者,闹出这么大乱子,总得有个势力出来承担责任吧?” 这话若放在其他大势力身上,可以说没什么道理,因为山海界的大势力多是在宗域内作威作福,并不承担保护宗域内修行者人身及财产安全的职责——更别说一些魔道宗门自己就是最大的恐怖势力。 哪怕发生了什么灭门惨案、灭境惨案,除了九韶宫等几个势力,谁又会真放在心上。 但在琅嬛福地,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因为琅嬛福地一贯对外的宣传就是“各族共处,和平安稳,山海源流,传承之地”,这吸引了许多并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修行者在琅嬛福地居住,甚至加入琅嬛七城。 琅嬛七城靠着这种宣传得了莫大的好处,当事实与宣传不符时自然也就面临着人设崩塌带来的恶果——如今就是了。 灵隽若有所思,“虽然但是,琅嬛福地过去确实没出什么事情,也与各大宗门交好,一次出事就人人喊打,还是有些奇怪——我怀疑这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 “不论过程中情况如何,结果就是琅嬛福地已经封锁了全境,琅嬛七城都一副不抓到幕后真凶誓不解禁的架势,你恐怕得多躲一段时间了。”宗恪道,“其实你也没必要躲,诡书灵楼之事,你也是受害者不是么?” “你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居然还能说出这么天真的话来。” 灵隽摇头叹息,“山海界有受害者这种说法么?虽然琅嬛七城可能真的是想要抓住那个幕后真凶,但那么多人都在诡书灵楼中翻车了,我居然活下来了,还逃过了琅华仙源大阵的捕捉,我身上必定有不同寻常之处——一旦琅嬛七城哪个大人物起了坏心,我岂不是只能等死?” 她当然也可以改换容貌混进某座城池,但琅华仙源大阵太过强大,她的伪装估计也没什么用。 宗恪早知道灵隽身上有个大秘密,很能理解她的选择,也就没多劝,只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就在这里躲着?恕我直言,短时间内还好,等再过段时间琅华仙源大阵还没找到线索,搜查的力度必定会加大,你根本藏不了多久。” 这也是个麻烦事。 灵隽不认为自己已经强到能躲过九阶大阵的搜查,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覥着脸躲去玄景兰台? 她颇觉尴尬,毕竟当初在玄景兰台中着急忙慌要离开的人是她,现在遇到事情又想躲回去的人也是她…… 等回去之后,那七彩光团又得冷嘲热讽一阵。 但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灵隽揉了揉自己的脸皮,先将宗恪收回墨阳玉佩中,尔后取出玄景书,蘸了朱砂便要在书上写下自己所在的位置。 然而第一笔落下,出人意料的事情就发生了——那一道朱砂痕迹只维持了短短一息,便消失无踪! 灵隽愣了愣,心里升起不太好的预感,但却坚持写完了地址。 结果显而易见,什么也没发生,她依旧好端端地留在原地。 灵隽不信邪地再写了一遍,这一次她运笔如飞,一息内就写完了地址,玄景书上完整地出现了一个地址,尔后很快消失——依旧什么也没发生。 她意识到,自己大概、可能、也许……是被坑了! 这本玄景书,难道是个假货?! 事情一下子就更麻烦了,因为灵隽还将青神木放在了玄景兰台,若是回不去了,岂不意味着她这辈子都无法化形,灵心期就算到头了! 灵隽深深拧起眉,觉得自己的命运委实有些坎坷了。 不过惊慌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她就冷静下来,想到了其他几个可能。 一,琅华仙源大阵封锁了琅嬛福地,她身在阵中,无法传送。 二,玄景书可以进行临时传送,但是对书写用的笔、朱砂有要求,她用的只是寻常灵笔朱砂,因此传送无法成功。 第一个可能灵隽没办法实验,但第二个倒还有办法验证一下——她手中虽然没有更好的灵笔,但却有更好的朱砂。 很快,她用新朱砂试了一次,发现这一次朱砂消退的速度比第一次尝试时慢了许多。 ——这么说来,问题还真有可能出在灵笔和朱砂之上。 第一百五十五章:传送事故 朱砂是一种常见的材料,经过调配之后可形成不同品阶、属性的朱砂,常用于炼器、画符及绘制阵法。 灵笔也差不多,是符箓师的必备法宝。 然而灵隽不通炼器、画符、绘阵,自然不会刻意去收集朱砂和灵笔,她手里的朱砂、灵笔都是最普通的那一种,稍微好一点的朱砂还是为了炼药而准备的——朱砂也可以入药,不过多用于秘丹,她目前还没有学多少。 总而言之,若玄景书真的需要高阶灵笔、特殊属性朱砂来书写才能传送,灵隽现在也没办法靠着它逃生。 一条路就这么被堵死了。 灵隽固然生气这么重要的事情七彩光团居然没和她说,但只要一想想这光团的性情,也就半点不感到意外了。 她还安慰自己:“还好是在这种时候就发现了问题,若是等我到了绝境,准备靠玄景书来保命时才发现,那才真是神坑。”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大抵便是如此了。 灵隽将玄景书收起,决定另想办法。 · 灵隽溜之大吉的计划失败了,但被关在血池洞窟之中的四人却成功地逃了出来。 林玉澄背着爆发过血脉之后再度陷入昏迷的荆虹,苏清淮摁着吞噬了整个血池中魔血已经快要失去理智的龙应云,四人慌忙逃窜。 回想起血池洞窟中那惊险的一幕幕,林玉澄与苏清淮都仍心有余悸。 在被苏清淮唤醒神志之后,荆虹融合了她在诡书灵楼中得来的上古血脉,不必别人解释,立刻就明白了小伙伴们的计划,立刻对鬼域蚨蛉施展了血脉威压。 鬼域蚨蛉这等凶物强在后天培养,本身血脉不如神兽、异兽一般强大,在还未长成的情况下遭遇血脉威压,实力立刻大打折扣。 之后林玉澄与苏清淮联手,总算能压制住鬼蜮蚨蛉。 但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因为鬼蜮蚨蛉是有主的,它的主人世泽尊者能通过秘术与鬼蜮蚨蛉进行神念链接,不但能知道鬼蜮蚨蛉遭遇了什么,还能借此增强它的力量。 林玉澄几人不知道鬼蜮蚨蛉的主人是谁,但也能猜得到那必定是一位极其厉害的强者,他们要想逃出去,就不能让鬼蜮蚨蛉感受到危险与其主人进行神念连接。 也就是说,即便要杀它,也必须是在表面上自己一方处于劣势之时突然出手,一击必杀,尔后迅速远遁千里。 这一点就实在是太困难了些,因为即便被血脉威压压制,林玉澄和苏清淮加起来也只能让鬼蜮蚨蛉落入下风,还远远不足以杀它。 荆虹才刚刚融合血脉,无法长时间释放血脉威压,林玉澄与苏清淮心中都有了思量,前者想着有没有可能将三人都带回诡书灵楼,后者则计划着使用刚从传承中得来的秘术。 岂料,不等两人再做什么,一直被三人忽略的龙应云突然出手——这一出手,就是惊天动地。 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吸收了血池中的魔血! 血池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游泳池,而是一座炼血大阵的核心,其中密布着无数禁制,炼出的血中充斥着怨恨、邪念,是鬼蜮蚨蛉最喜欢的食物。 ——如果没有意外,林玉澄四人本来很快也将被鬼蜮蚨蛉丢入血池,在血池中痛苦挣扎然后死去,成为鬼蜮蚨蛉的养料。 可龙应云……也许是因为被血祭给至尊魔器玄明剑后居然还活下来了,转入魔道之后竟然莫名其妙地在血之道上有极高的天赋。 总之结果就是,他抢了鬼蜮蚨蛉的美餐。 鬼蜮蚨蛉顿时就炸了。 如它这等凶物终其一生都很难开启灵智,只有兽性,而几乎任何凶兽都有着护食本性——在巨大的愤怒之下,它竟然奇迹般地冲破了荆虹的血脉压制,抛弃了两个也很讨厌的对手,疯狂朝龙应云攻击而去。 但龙应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被人一剑刺穿脖颈吸成白骨的小可怜了,他现在是龙·傲天·应云! 一柄血色长刀凝型,他似乎施展了某种秘法,瞬间主角光环附体,凭借接受完传承后也只是融合期的修为,一刀劈开了鬼蜮蚨蛉的钢筋铁骨,差点将它捅了个对穿。 暴烈的刀罡迸射而出,不但重创了鬼蜮蚨蛉,竟还将血池洞窟中的阵法破坏了不少。 鬼蜮蚨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但很快惨叫声戛然而止——一道音波、一束神光、一只模糊的凶兽虚影皆朝它轰去,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将它击杀! 这不是四人第一次联手,但却是第一次有这样默契的配合。 在爆种过后,林玉澄四人皆是陷入了虚弱之中,尤其以荆虹为最,毕竟血脉压制和上古兽魂都是极难掌握、消耗极大的招数。 而龙应云不仅脱力虚弱,还因为一次吸收过多魔血而遭到了魔血的反噬,陷入了心魔之中,几乎失去神志。 林玉澄和苏清淮联手将他制服,之后就匆匆带着他和荆虹,从被刀罡劈出的一条小小裂缝中逃走。 他们都很清楚,鬼蜮蚨蛉一死,它的主人必然会赶过来,很快就会发现他们已经逃走了,然后……他们四人就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但即便如此,谁也没有说要放弃,谁也没有试图求饶。 都是修行者,他们要么出身高贵,要么性情桀骜,不可能向害过自己的人求饶。 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根本逃不了多久便会被抓住。 林玉澄心念电转,拿出了那件传送之宝,一只手搭在苏清淮身上——他要试试看能不能将同伴也带去诡书灵楼! 一阵白光闪过,空间扭曲,四人消失在原地。 须臾,一脸阴沉的世泽尊者从虚空中踏出,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四人踪影,只察觉到一阵强烈的空间波动。 他凝神推算空间波动的指向,寻找四人的落点。 然而推算并不顺利,世泽尊者在空间之道上略有小成,算了一会儿便发现,那四个小兔崽子居然并不是定点传送,而是随机传送! ……或者说,他们的传送出现问题了,空间轨迹一片混乱! 这种情况下,若他们运气好,会出现在琅嬛福地的某个地方;若运气不好,会被空间乱流碾成齑粉。 第一百五十六章:阴差阳错 无论哪一种,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 因琅嬛福地封锁了,林玉澄四人即便运气好也无法通过传送离开,很快就会被琅华仙源大阵感应到方位,然后被青玄城的人抓住,死无葬身之地。 后一种就更不必说了。 但世泽尊者心里堵得慌,他悉心培养多年,质量最好的一只鬼蜮蚨蛉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他心里非常恼怒,暗暗祈祷着四个小兔崽子落到他手上,让他有机会出一口恶气。 这样想着,他返回青玄城,等着看守阵眼的人将林玉澄四人送来。 琅华仙源大阵是琅嬛七城共同拥有的阵法,七个阵眼在七座城主府之底,在开启阵法之后,每座城池都会派出几人看守阵法,时刻监视阵法波动。 青玄城布局已久,在其他六城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暗中掌控了琅华仙源大阵的大部分禁制,甚至能对它进行一定的改动,因此每一次发现空间波动,大阵只会告诉青玄城的阵法看守者,并将人送去青玄城。 ——这才是林玉澄四人最后都落到了青玄城手中的原因。 但世泽尊者注定是要失望了,因为之后琅华仙源大阵中虽然也出现了几次空间波动,但送来的却并不是林玉澄四人。 “难道他们真的被卷入空间乱流中,陨落了?” 世泽尊者左思右想,更生气了。 · 青琅城。 诡书灵楼之事让琅嬛七城皆是焦头烂额,其中又以青琅城为最——谁让伪装成天书府库的诡书灵楼是在青琅城开启的呢! 青琅城城主府在应对外外界的施压的同时,还得稳定城中修行者的情绪,同时与其他六城商议调查之时,开启阵法……简直无比忙碌。 因此,青琅城城主也就没有多少时间管家中琐事,没有发现他那在阵法之道上天赋异禀的幼子已经好几天不曾露面了。 琅华仙源大阵的阵眼是琅嬛七城的核心,守卫森严,即便城主想要进入其中都需要经过重重阵法的检验,青琅城城主幼子虽然天赋异禀,但谁也不会认为他的天赋能好到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阵眼之中。 叶师简有着许多天之骄子都有的通病——桀骜不羁、狂妄自大与目无下尘。 他的确知道如今族中遇到了麻烦,但却并不认为这点麻烦能造成多大的影响,因此在得知琅华仙源大阵开启之后,他一心想着要进入阵眼研究阵法。 ——可想而知,叶城主当然拒绝了他,并狠狠责骂了他一顿。 这一下就激起了叶师简的逆反心理,他心想,你不让我去,我就不能自己去吗?你这是在小瞧谁! 然后,他就真的成功进入了阵眼。 阵眼中有三个看守者,他们此时全副心神都融入了阵法之中,监控琅嬛福地各处的异动,叶师简的悄悄到来并没有惊醒他们。 叶师简虽然熊了点,但是真的天赋绝佳,在研究了不久之后,就发现了一点小问题——阵法似乎被人改动过。 但以他那被宠得傻白甜的性格和对自家人的信心,也没往阴谋诡计的方面细想,只将之归为历代城主对阵法的不断改进,毕竟这也是常有的事情。 “上次主持改进阵法的一定不是我们青琅城的人,哼,瞧瞧这都改成什么样子了……” 发现阵法中有一处小阵是他完全掌握的之后,叶师简也萌生了改进阵法的心思——反正这一层阵法只是细枝末节,他改一改,提高一下效率也没事吧? 然后他就这么做了。 做完之后,叶师简继续沉浸在对大阵的研究之中,并没有去想那一个小小的修改带来了什么影响。 事实上也确实没有什么大影响,只不过引起了琅华仙源大阵的一点小小波动,刚好让大阵错失了那一瞬间的空间波动而已。 · 林玉澄四人传送成功了吗? 并没有。 那件传送之宝本来只够林玉澄一人传送去诡书灵楼,结果他铤而走险,居然另外带上了三个人,传送之宝承受不起消耗,自然就发生了传送事故。 但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被卷入空间乱流,而是幸运地被随机传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灵隽正在想办法离开琅嬛福地,突然便感应到她布置在临时洞府外的阵法被触动了,连忙感应阵法情况,然后就看见了四个被传送事故折腾得灰头土脸的老弱病残。 灵隽:“……” 这尼玛! 他们是怎么找到她的?他们贸然出现在这里,空间波动传出去,青玄城很快就会来抓人了! 灵隽险些被气死,非常想把这些人赶走——虽说她和荆虹有几分交情,但交情也没深到能让她心甘情愿被拖下水,这年头讲究大难临头各自飞! 纵使她心中有诸多恼怒,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不会真以为将四人赶走就真的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那么……她现在最好还是去和他们汇合,说不定还能打听出什么她不知道的消息来。 于是,林玉澄还在因自己的鲁莽而后怕不已的时候,不远处的山壁忽然如水波般荡漾而开,一道人影从中走出,打了个招呼:“先进洞府再说。” 林玉澄也很意外居然会在这里遇到灵隽,不过情况已经不可能更糟了,他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苏清淮看看手上还跟狂犬病发作一样的龙应云,叹了口气,也跟了进去。 进入洞府,五人入座。 灵隽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林玉澄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似乎看看她是否知道青玄城与诡书灵楼之事,一边回答:“从诡书灵楼出来之后,我们都被青玄城的人抓住了,他们……要杀了我们,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才逃出来,却正好遇上传送事故,落在你这洞府门口。” 苏清淮点点头,补充道:“我们怀疑诡书灵楼很可能是琅嬛七城的阴谋——至少青玄城一定参与了,甚至可能还是主导。” 这与灵隽之前的猜测不谋而合。 三人交换了情报之后,林玉澄心中疑惑灵隽为何没有被青玄城抓住,而苏清淮却已经忘了这一茬,忧心忡忡道:“我先前试过了,宗门的传讯玉符没办法使用,琅嬛福地已经完全与世隔绝——青玄城明知我与林道友的背景却还敢下手,他们已经疯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神秘少年 灵隽暗暗羡慕了一把有靠山的两人,不过却又想起当日进入封印世界,害得她现在剑灵不剑灵,木灵不木灵的修士里就有一个出身九韶宫——似乎是叫云岫? 于是,刚刚升起的一丝好感又迅速降了下去。 虽然私交不咋地,但几人都很理性,好感度不影响继续通力合作。 “你们有什么办法?”灵隽问道,“难道琅嬛福地内就找不到其他绝尘山、九韶宫的人,或者是与你们宗门交好的势力?” 林玉澄实话实说:“绝尘山一向避居世外。”也就是没朋友。 苏清淮:“有倒是有,但在今天之前,青玄城也是九韶宫的交好势力之一。” 所以其他交好势力是不是也和青玄城一样表面一套心里一套,谁也不知道;而他们的命只有一条,不可能拿命去赌那个势力是否还坚定站在九韶宫一方。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然而灵隽现在发现了,有时候人多也未必力量大,现在就是了。 她叹了口气,看了四人一眼。 还清醒着的林玉澄和苏清淮瞬间就get到了她的未尽之语——朋友,我对你们很失望。 好在灵隽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看向荆虹和龙应云,“他们怎么样了?” 林玉澄道:“荆虹只是脱力,休养几天便能恢复;龙应云……他似乎入魔了,不知何时才能清醒。” 绝尘山也是有魔修的,不过绝尘山的魔修不会如魔道宗门魔修一般穷凶极恶,算是亦正亦邪吧,这也是林玉澄能接受龙应云成为同伴的原因。 苏清淮忧心忡忡,“他为了救我们,冒险吞噬了那么多魔血,现在还能保持理智是因为我用清音秘法吊住了他的一丝神志,可秘法也有时限,若在秘法效用消退之前他还无法清醒,那……” 灵隽取出一枚丹药递给林玉澄,“给荆虹服用,能加快她痊愈。” 之后她才看了龙应云一眼,心中升起一丝恶意——干脆你别恢复理智算了,这样我就有借口杀人灭口。 灵隽与龙应云之间的关系并不会因为之前诡音神池幻境中的一次合作就改善,两个人对彼此都心怀恶念,有机会的话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但他们也都不是冲动的人,考虑到目前和林玉澄、苏清淮、荆虹是合作关系,而这一层关系还很薄弱,灵隽可不会对龙应云做什么从而影响到之后的合作。 不过,人不能杀,整一整倒是无妨的。 灵隽压下眼底的那点恶意,微微一笑,“我倒是有个办法,能让他从入魔中清醒过来。” 苏清淮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灵隽站起身,拎着北辰殊的衣领将他抓了起来,对上林玉澄与苏清淮瞬间警惕起来的目光,淡定道:“放心,我们现在算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真就只是带他去清醒清醒。” 最后四个字说得意味深长,林玉澄和苏清淮都感觉后颈一凉,心里毛毛的。 “你……我们能和你一起么?” 灵隽淡定道:“当然可以,不过我的治疗之法有些特殊,你们即便心里有意见,也不可打扰我,否则出什么意外,那我可不负责。” 林玉澄/苏清淮:“……好吧。” · 诡书灵楼,邪灵靖勉与那些分神修士的战争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尽管中途遇到了种种变故,先是诡书幻境莫名崩溃,又是虚空冻结,之后还被某个不知名的存在夺去了诡书灵楼的一部分掌控权,邪灵靖勉的实力一跌再跌,但最后还是将那些分神修士杀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了最后一个。 而这最后一个,最终也倒在了他的脚下。 邪灵靖勉长长舒了口气,心神颇为疲惫。 但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其一便是去夺回对诡书灵楼的掌控权。 在这个时间段,能进入诡书灵楼的人最强也就是分神修士,而每个分神修士都在他的监控之中,刚刚也都挨个杀完了,那么能偷偷夺走诡书灵楼掌控权的,必然就是修为更差的修行者。 邪灵靖勉认为,那个修行者夺走了诡书灵楼的部分掌控权应该是因为他刚好满足了诡书灵楼的一些要求——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杀了那个人,他完全能再将掌控权夺回来。 诡书灵楼是他的,谁也不能抢! 很快,邪灵靖勉抵达了诡书灵楼。 他没有丝毫畏惧地走进楼中,径直走向第九十九重。 作为诡书灵楼的掌控者之一,他可以利用“权限”搜查诡书灵楼,但他并没有发现任何踪迹,显然那个人也利用权限躲了起来。 这时候,邪灵靖勉就需要借助一些宝物来提升自己在诡书灵楼中的权力,破开对方的权限,再抓住他。 宝物就在诡书灵楼第九十九重。 他踏上最后一级楼梯,转过拐角,进入第九十九重,然后脚步猛地一顿,目光不敢置信地看向前方。 香炉内焚着香片,袅袅香烟飘散,一道人影站在书架前,手中执着一本书正在翻阅,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那人漫不经心地看向门口,正好对上了邪灵靖勉惊愕的目光。 那是一个雌雄莫辨的美丽少年,他的双眸漆黑而深邃,看似平静淡漠,实则好似一个扭曲的漩涡,随时可能将人吸入其中,吞噬殆尽。 他的脸上不见半点惊讶之色,只看着邪灵,微微一笑,仿佛一切皆在他意料之中。 邪灵靖勉却被那一个笑惊得险些魂飞魄散! 靖勉过去不是没有见过强者——事实上,在灵族族地时,他参加过几次大祭,便有幸见过灵帝陛下与大祭司,他们都是大乘巅峰的强者,山海界最强的存在之一,但即便是他们,也没有这个少年那么恐怖! 在邪灵的感知中,少年是不存在的;但在他的视线中,少年又是存在的——他仿佛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又似乎独立于整个世界而存在,太奇怪了,也太可怕了。 浑身冰冷的邪灵只能愣愣看着前方,动弹不得,也说不出哪怕一个字。 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从惊恐中清醒过来,却发现那少年已经消失不见——方才种种,好似只是他的幻觉。 可……那真的是幻觉吗? 第一百五十八章:善意的谎言 青玄城。 世泽尊者迟迟未能发现林玉澄四人引发的空间波动,渐渐也就确认了这四人已经死在空间乱流之中了。 ——若是在平时,他或许还能借着在绝尘山或九韶宫内的一些探子打探林玉澄、苏清淮的魂灯来判断他们的生死,但琅嬛福地被封锁之后,不仅外面的人没办法进来,里面的人也没办法出去,甚至连消息传递也被阻断了。 这几天来,琅华仙源大阵陆陆续续又抓到了几个侥幸死里逃生的修行者,然后全被世泽尊者扔到新修的血池中做成了营养液。 “靖勉怎么还不回来?” 世泽尊者心中奇怪,取出了特制的传讯玉,打算和邪灵靖勉联系,问问他诡书灵楼中还有没有漏网之鱼,若都处理干净了,就能通知郁秀尊者可以开始行动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之前还能联系上的人这一次却联系不上了。 “怎么回事?” 世泽尊者心中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预感,正要去城主府将事情禀告城主,忽然一道身影穿过重重阵法,出现在他面前——正是他刚才想到的郁秀尊者。 郁秀尊者的神色不太好看,甚至可以说凝重,开口便将事情说了出来:“靖勉陨落了。” 闻言,饶是世泽尊者一时间都有些没反应过来,震惊道:“什么?靖勉陨落了?这怎么可能!” 靖勉虽然没能获得诡书灵楼绝对掌控权,但却与诡书灵楼的灵达成了合作,在诡书灵楼秘境中只有他杀别人,没有别人杀他,那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郁秀尊者摇摇头:“我亦不知,但他的魂玉碎了。” 因邪灵靖勉与青玄城的合作关系,双方手中都握有对方的魂玉,可以判断对方的生死,好据此判断形势、调整计划。 ——郁秀尊者也没想到,她第一次用上这块魂玉,居然就得到了合作伙伴陨落的消息,这可真是……太不吉利了。 好在无论郁秀尊者还是世泽尊者,与邪灵靖勉虽有交情,交情却并不很深,在得知他的死讯之后第一时间想的也不是查明他的死因,而是分析他的死会对他们之后的计划造成什么影响。 这一分析,两人也就渐渐淡定下来。 虽然邪灵靖勉的陨落让他们这一方少了不少助力,但却又有一个好处——等事成之后,外界的大势力想要追查自家门人弟子陨落之事,也只能查到诡书灵楼之上,而靖勉陨落了,诡书灵楼就与青玄城毫无关联,他们绝对清清白白。 “计划提前,”郁秀尊者很快作出决定,“现在其他六城都还在稳定内部势力,再给他们一段时间,仗就不好打了。” 世泽尊者也认可这决定,“提前到何时?” “玄衣军一切准备就绪,明日开战!”郁秀尊者眸光深沉,“攻打青萍城!” · 荒郊野岭,灵隽的临时洞府之中。 龙应云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来,待看见周围陌生的事物时顿时彻底清醒,警惕地翻身坐起——然后扑通一声跌回榻上,像条垂死挣扎的咸鱼。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就好像被人吊着抽了三天三夜一样。 “怎么回事?” 龙应云一头雾水,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拼死一击击杀鬼蜮蚨蛉之时,之后因为魔血反噬失了神志,自然也就什么都不知道。 但即便是魔血反噬,那伤势也该是从内至外的伤,而不是如现在一般除了内伤还有实打实的外伤。 在他发懵的时候,石门被推开,苏清淮走了进来。 “小苏!”龙应云松了口气,小苏还在,那他应该还算安全,“这是什么地方?” 灵隽先前就说过龙应云可能在这段时间醒来,因此苏清淮才会时不时来看上一眼,见他醒了,又想到前几日他的遭遇,她的眼中不禁浮现一丝怜悯之色,安慰道:“放心,我们逃出来了,甩掉了追兵,这里暂时还算安稳。” 龙应云没有错过苏清淮眼中的那一丝异色,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想,小苏为何要这样看我? “我这伤……” 苏清淮立刻说道:“只是传送时受了些外伤,你既已清醒,服些丹药便能好了,不必忧心。” ——她可不敢告诉龙应云,那外伤不是传送时受的,而是被玄卿抽出来的,否则以小龙的性情,只怕要和玄卿拼命了。 当日玄卿说有办法让龙应云苏醒,之后就把他吊起来打,当时苏清淮只以为她是要借机报仇,顿时大怒,立刻便要阻拦,却被林玉澄摁住。 之后再看了一会了,她才发现原来事情没她想象的那般黑暗。 玄卿确实在抽龙应云不假,有可能也真是为了借机出口气,但她抽人时用的鞭子是一种高阶灵植的藤蔓,本身就有清心宁神之效;在抽打时她还会以秘术和丹药清理龙应云体内过量的魔血,加速他的苏醒——虽然办法折腾人了些,但结果是好的。 以龙应云和玄卿那不知从何而来的仇怨,她能救他一命就已是万幸,苏清淮也实在不能要求太多。 龙应云不知道苏清淮说了个善意的谎言,信以为真,“那便好。” 苏清淮尬笑两声,给了他几瓶疗伤用的丹药,然后赶紧离开了。 出去之后,她便对上了林玉澄戏谑的目光——显然方才的事情他都听见了。 两人一同离开,中途又遇到了荆虹,三人便一起去找灵隽。 待见到她之后,四人落座,林玉澄首先开口:“玄卿,你与龙应云之间有恩怨,但既然已经出了口气,我希望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在离开琅嬛福地之前,我们都是同伴,你能否暂且放过他?” 他会看着玄卿怒打龙应云,一是因为形势比人强,现在他们寄人篱下;二也是知道玄卿不可能真打死龙应云,相反,现在让她出了口气,之后龙应云才会更安全。 灵隽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在琅嬛福地,我不会再对他出手;离开之后嘛,那就离开之后再说。” 对龙应云,她已经有了更好的处理方法,暂不打算将他杀了灭口。 苏清淮悄悄松了口气,忙将话题拉到正题上来,“那我们还是继续讨论该如何逃离琅嬛福地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千层套路 谈到正事,所有人都正经起来。 灵隽道:“我刚刚得到消息,青玄城昨夜突袭青萍城,青萍城城主一脉被屠戮殆尽,如今城池也已经落到他们手中了。” 林玉澄看了她一眼,“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灵隽当然是从宗恪那里得来的消息——和他们几个估计早就上了琅华仙源大阵黑名单的人不同,宗恪之前一直是残魂,并不行走于外,现在顶个傀儡壳子也能出入青琅城而不被发现,可以打探到很多消息。 但她暂时还不打算将宗恪的存在告诉这几人,都是萍水相逢,尽管现在是盟友不假,但之后谁知道会怎样呢? “我是灵族,这世上没有灵族打听不到的秘密。” 这个回答很狂妄,但大体上也没什么错误,不说灵之影,就说木灵能以草木为耳目,地脉之灵能沟通地脉,言灵能听见天地万物之声……这世上确实很难有能瞒得过灵族的秘密。 虽然心中仍有怀疑,但林玉澄也明白了灵隽的意思,不再多问,“青萍城易主……看来,我们被卷入琅嬛福地的内乱了。” “青玄城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他们利用诡书灵楼引发山海界各大势力施压,然后以此为借口开启琅华仙源大阵,之后趁着琅嬛福地与外界隔绝的时机发动针对其他六城的战争,并且还屠杀我们这些大宗弟子,事后将我们的死推到其他六城头上,他们就是清清白白的……”苏清淮冷笑连连,“郁秀尊者可真是算盘成精了!” 荆虹被最后一句话逗笑了,“玄卿,你多了一个同族哈哈!” “不开玩笑了,”灵隽轻轻拍了拍荆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琅嬛福地内乱对其他城池而言糟糕透顶,但对我们而言却是个好消息——最起码,琅华仙源大阵不可能再如之前一样监控全境,我们只要小心些,不会被发现的。” “对,青玄城攻打青萍城,必定会引发其他五城的警惕,甚至他们可能也看穿了青玄城的阴谋,会试图关闭琅华仙源大阵——虽然很大可能关不了了,但偶尔干扰一下应该没问题。” 林玉澄若有所思,“若我们能在琅华仙源大阵波动时找到它的薄弱点,说不定能逃出去。” “那么问题来了——”灵隽看向三人,“你们谁擅长阵法?” 林玉澄:“……我只略学了点皮毛,有心无力。” 苏清淮:“九韶宫的阵法之道与山海界通行的阵道不同,修的是仙乐音阵……我亦不懂。” 荆虹:“妖族只修两种阵法,一是血脉秘阵,二是妖魂灵阵,我只懂前一种,和琅华仙源大阵没什么相似之处。” 三人说完,齐齐看向灵隽,目光中充满了信赖,仿佛在说:崽啊,你就是我们全村唯一的希望! 灵隽:“……看我做什么,我一个木灵,学的当然是炼药了!” 虽然宗恪擅长阵法,她也确实让宗恪偷偷去研究琅华仙源大阵了,但不久前宗恪给她的答复却不太妙——琅华仙源大阵不是人族内通行的阵法,而是至少融合了四种阵道的融合大阵! 宗恪以前学的阵法是人族的阵道,也是最实用、适用性最强的阵法之道,但除了这种阵法之道外,每个族群也都有依据自身族群特性发展起来的阵法之道,不是本族人几乎根本学不会。 总而言之,宗恪即便是曾经的九品阵法宗师,也拿琅华仙源大阵没办法——谁让他以前生活的世界里,只有唯一一种阵法之道呢。 “唉!” 三人齐齐叹了口气,感觉前途无亮。 沮丧的情绪正在蔓延,灵隽不得不打断一下,“其实还有更简单的办法——我们可以去青琅城。” 苏清淮道:“虽然青玄城已经跳出来了,但它暗中是否还有盟友,这谁也不知道,万一青琅城就是它的同伙呢?” “应该不会。”灵隽说道,“你们刚来琅嬛福地不久,不清楚情况,事实上青琅城应该是琅嬛七城中最强大的城池,青玄城明面上也比不过它——想想看,青琅城本就因为诡书灵楼之事而焦头烂额,现在青玄城又突然跳出来,野心勃勃想一统琅嬛,青琅城叶城主能答应吗?” “万一青玄城之事青琅城的挡箭牌,其实一切都是青琅城在背后谋划……”林玉澄下意识地阴谋论了一下,但又有些回过味来,“也不对,若青琅城是幕后之人,不可能让诡书灵楼入口开在城中,因为那样无论最后结果如何,都必定会引来外界一些势力的迁怒。” 苏清淮也有点被说服了。 “而且,青琅城至少最强,有准备的情况下,即便被青玄城攻击,也能撑一会儿——叶城主岂会不给自己家人准备后路?我们说不定能搭个顺风车。” 荆虹也说道:“咱们现在处境不好,也别想着什么十拿九稳了,该赌一把就赌吧,输了不亏,赢了血赚。” “所以,我们要不要去青琅城?”灵隽问道,“举手表决一下,同意的举手。” 林玉澄和荆虹都举手了,苏清淮纠结之后也举起手来。 灵隽一锤定音:“那好,我们就去青琅城。” “不过不能是现在,等青玄城再攻打下一座主城,那时候必定会有许多人逃往青琅城,到时候我们可以混在人群之中,也不显眼。”林玉澄提醒道。 苏清淮赞同,“对,小龙的伤还没好全,正好让他养好伤,我们也又多了一个助力。” 灵隽也没什么好反对的,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三日后,灵隽收到消息,青玄城攻打青奚城,其他几城人人自危,大量修行者逃往青琅城。 “时机到了,我们动身!” 灵隽一行五人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临时洞府,抹去了这些天在附近留下的痕迹,往青琅城去了。 而与此同时,青玄城内,郁秀尊者将视线从青奚城战场传回来的灵影上移开,对着座下心腹,淡淡说道:“青奚城战场维持现状,准备攻打青琅城。” 青奚城算什么,不过是个幌子,她只是要借此暂时麻痹青琅城而已——拿下青琅城,琅嬛福地就再无一势力能阻拦她的大业! “遵命!” 第一百六十章:多事之秋 琅嬛福地本就不算大,灵隽等人藏身之地距离青琅城也不远,是以尽管一路上还需要小心掩饰行踪,但一天之后,他们还是已经到了青琅城城外。 远处是无边无尽、好似汪洋大海的大泽,浩荡长风吹来湿润水汽,拂过躁动不安的人群,让人心中的焦虑也稍稍缓解了一分。 此时,青琅城脚下不止有灵隽五人,还有许多来自其他城池的修行者。 琅嬛福地是个和平安宁的地方,许多修行者选择居住于此,除了因三十六大藏书秘境外,便是看中了这一点——但现在,和平被打破了,安宁自然也荡然无存。 青玄城的狼子野心已经在它连续攻打青萍城、青奚城中暴露无遗,只要不蠢的修行者,都能知道它的目的是统一琅嬛福地。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与青玄城交好,也不是所有人都觉得青玄城在这一次战争中稳操胜券,可光凭他们一己之力也无法抵御战争中的杀机,于是只能躲来青琅城,寻求庇护。 城主府内,叶城主的目光穿过空间的阻隔,将一切尽收眼底,眉头微微皱起。 按理说,来者是客,青琅城没有将人拒之千里之外的理由。 而且会宁愿在这时候来青琅城的修行者,本身要么是对青琅城极其信任,要么是与青玄城有深仇大恨,若他拒绝了这些人……他们会做出什么来,还真是未可知也。 可能就此离去,也可能一怒之下加入青玄城,到时候他岂不算是为渊驱鱼,为丛驱雀? 但就这么接受这些人入城,也是不可能的——谁知道这里面有多少青玄城的间谍? 叶城主心里发愁,最终作出决定——可以进城,但进城的人必须在一个封闭的地方待上一月,若是期间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才能在青琅城中自由走动。 青琅城非常大,随便划一个地盘,以阵法封锁,完全能让那些间谍有本事也使不出来。 消息一传出去,城外等候已久的修行者心中即便还有不满,但也无法让青琅城再做出任何退让——再想想现在青琅城的局势,大部分人也就勉强同意了这个要求,开始入城。 因青玄城的突然出手,青琅城已经知道琅华仙源大阵出现问题了,是以如今青琅城并未使用琅华仙源大阵的副阵来护城,而是启动了另一套备用阵法。 这一点灵隽之前便从宗恪那里听说了,也告诉了其他四人,因此他们都不担心自己的身份被传到青玄城耳中,引来又一场追杀。 入城之事并未消耗多少时间,大约一个时辰后,五人便出现在了城中——巧合的是,这一次被叶城主选来作为临时集中地的正是灵隽进入诡书灵楼之前的居所,瑞泽苑。 诡书灵楼开在青琅城,当时青琅城内八成以上的修行者都抓紧时间进了秘境,结果除了灵隽一行,就没人侥幸活下来。 ——这些陨落的修行者,很大一部分都住在瑞泽苑等几个大洞府区域,只不过瑞泽苑背后的靠山碧海阁死得差不多了,叶城主干脆将这片地收归集体,也就有了这么一出。 灵隽五人在瑞泽苑暂时住下之后,又得考虑另一个问题——他们该如何去寻找叶城主,请求他的庇护? 林玉澄笑道:“不必担忧,入城之时我已暗中露了些破绽,想必青琅城很快便能查到我的真实身份。” ——出于提防青玄城间谍的缘故,五人都经过了易容改装,若不有目的地细细分辨,很难发现他们的脸其实是假的。 林玉澄的话很正确,不久之后,几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五人面前,将他们带去了城主府。 “林小友、苏小友你们都还活着,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出于一些考量,叶城主亲自接待了五人,似是松了口气,又似是无奈,“可惜如今琅华仙源大阵掌握在青玄城手中,本座无法立刻送你们离开此地。” 几人恭敬行过礼之后,林玉澄说道:“叶城主,想必你也已经有所猜测,诡书灵楼确实是青玄城的阴谋,而且在发现我们从诡书灵楼逃出之后,青玄城之人借着琅华仙源大阵将我等抓住……” 听他将近来的遭遇娓娓道来,叶城主立刻就明白了青玄城暗中的算计,心中怒火汹汹,几能毁天灭地,然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道:“原来如此!” “唉,这本是我琅嬛福地内乱,却将如此多无辜之人牵扯在内,实在教我羞愧万分——郁秀真真是处心积虑、丧心病狂!” “谁说不是呢?”苏清淮也叹息道,“听师尊说,郁秀尊者也曾在我九韶宫大能座下听过讲道,不知为何竟成了如今这等疯魔模样……” 三个人长吁短叹了一会儿之后,叶城主又友好地与灵隽三人说了几句话,便将他们安排在了城主府中暂时住下。 待他们走后,叶城主才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冷漠地看着厅外因大阵开启而变得阴沉的天幕。 “城主,这五人果真可靠?”一位心腹悄然出现在厅内,担忧地看了一眼五人离开的方向,询问道。 “便是不可靠,又能如何?”叶城主反问一句,旋即摇摇头,“林玉澄和苏清淮是真的,剩下三个,可能有点问题,但问题也不大。不论如何,只要这两个人身份无误,他们就不能死在青琅城!” 否则岂不是如了青玄城的意? 而且他也不是全无防备,林玉澄五人被他安排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但他们若想要做什么,那也是不可能的。 “好端端的……”叶城主揉了揉眉心,“郁秀这个疯子!” 他心里已经有了很不妙的感觉,这一次,恐怕不单单是他和青琅城,整个琅嬛福地都将跌入深渊——以青玄城如今的行事作风,若琅嬛福地落入郁秀手中,未来不是妄自尊大,自成一大势力,然后惹怒大势力落得个不得好死;就是成为大势力争斗之中的炮灰,从此一蹶不振…… 而无论哪一点,他都决不允许! 琅嬛福地,是琅嬛七城的琅嬛福地,不是青玄城一脉野心的根源! “多事之秋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青玄城来袭 城主府,清凉殿。 灵隽五人便是被安顿在了此处,而整座清凉殿内,除了他们五人外也就只有寥寥几位侍者,且这些侍者的素质都很高——除了老实干活外就啥也不做。 “叶城主并不很信任我们。”灵隽说道,“主要还是因为我们三个——你们两个出身名门大宗,一个避世修行,一个匡扶正道,都不太可能与青玄城同流合污。” 苏清淮道:“但他也不信任我和林道友,将我们安顿在这里,意思就是让我们老实待着别折腾。” 荆虹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说得对,不过这本就是他们琅嬛福地的内乱,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我们确实不必做什么。” “若连青琅城也不敌青玄城,那我们即便做了什么估计也没用;若青琅城能胜过青玄城,我们做不做都没区别。” 林玉澄想了想,“话虽如此,但我们也不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青琅城上,后路还是要找一找的,只要不干扰城主府的安排布局,应是无碍。” 龙应云一直沉默不语——他的修为最低,尽管有些压箱底的手段,但谁又没有呢?这种情况下,他没什么话语权。 五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后,便各自去休息了。 之前在外面都不敢休息好,心神紧绷,疲惫不堪,现在终于安全了,休息好才能继续进行后续的逃生计划。 他们这一觉睡得很沉,但将他们从睡梦中唤醒的不是梦想也非闹钟,而是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声! 灵隽瞬间睁开眼来,警惕地看向四周,迅速与其他四人汇合。 几人抬头看向头顶,一朵朵五颜六色的“烟花”在护城大阵上炸裂,灵力光罩震颤不休,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崩碎,放任那威力恐怖的术法神通落到城中。 不必多说,他们都明白发生什么了——青玄城来攻城了! 这一点着实出乎灵隽五人意料,因为就在一天前,青玄城还在攻打青奚城,也没听说青奚城城破的消息——也就是说,青玄城竟然是在两线作战,而且其中一个对手还是青琅城! 这是何等的疯狂! 但更令人惊讶的是,青玄城居然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功——单看这灵力光罩的变化,便能知道在大能的战场中,青琅城已然落入下风,才会有这么多大修士能抽出手来攻击护城大阵。 此时此刻,即便五人无一人见过那位郁秀尊者,即便郁秀尊者让他们遭遇了重重危机,灵隽等人心中也不禁有一丝佩服。 战火不单单只在城外蔓延,城内也有动乱之声传来。 五人心中了然,要么是青玄城早在青琅城内安插了间谍,要么就是这些天来入城的那些修行者中有许多是青玄城的人伪装的——甚至可能两者都有。 幸好他们提前被叶城主从瑞泽苑带了出来,否则看今夜这动静,他们即便能逃生,也少不了脱一层皮。 可这同样也带来了另一个问题——城内内乱,城主府的大能却大多都已去了城外迎战,即便有留守的强者,防守较之之前也必定要空虚许多,而青琅城的间谍又岂会放过这大好时机? 想来城主府恐怕已经被包围了,甚至正在遭遇强攻,而他们若是没办法从叶城主那里得到庇护,又无法逃离城主府,那就只能等死了。 想到这里,五人面面相觑,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深坑里,每一次刚爬上来一点就又会被人一脚踹下去,简直醉了。 “郁秀尊者……还真是一套又一套。” 灵隽深深为自己的智商感到心伤。 她原本以为,自己算不算特别聪明,但脑子多少也过得去,谁知道几乎每一步都刚好踩在了别人的陷阱里,简直像个大傻子——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傻的不止她一个。 林玉澄的脸色也很难看,他出身名门,在族内地位高贵,平时多少有些自视甚高,结果这一次……简直是被人摁着连抽了十七八个耳光。 倒是荆虹完全没有这种包袱,她还感叹道:“我们还是太年轻啊。” 年轻的傻子们在发现自己又掉进陷阱之后,不得不再次展开自救行动。 叶城主将人安排在了清凉殿后,也不是就扔着不管,而是有人隐藏在旁,在他们醒来不久后,那人也现出身来,将带往城主府主殿昭明殿。 城主府占地极广,与其说是府,不如说是一座宫阙,平日里是华丽气派了,但在人手不足、防守空虚的情况下,这么大一座宫阙就很难处处布防、不留丝毫漏洞。 因此,此时代行城主之职的叶城主心腹晏思述作出决定,放弃城主府外围六重宫殿,将阵法缩小至内三重宫殿,集中应对城中暴乱。 灵隽五人乖乖听话,跟着到了昭明殿。 此时的昭明殿中,除了晏思述等城主心腹外,还有叶氏一族的族人——当然,叶氏乃世家,人丁兴旺,能留在殿中的只是很少一批。 对灵隽五人的到来,叶氏族人只多看了两眼,将人与白日里听到的消息一对应,也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立时便有人眉头蹙起。 林玉澄和苏清淮还好说,可其他三个又是什么来历,凭什么那么多叶氏族人都不能留在昭明殿,他们却能? 这三人的身份真的确认过么?会不会又是青玄城的间谍? 立刻便有叶氏族老如此质疑。 在刚刚经历过一波间谍反水之后,人心惶惶,谁也不可能随便相信几个来历不明的外来者,族老们如此质疑也在情理之中。 晏思述看了五人一眼,也意识到自己的安排不太妥当——城主只说要尽力保护林玉澄和苏清淮,其他三人却没提,他方才忙昏了头,才忘了这一茬。 见他这眼神,灵隽便知他心中在想什么,看了林玉澄一眼。 他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但船都快散架了了,是各自抱着块舢板随波逐流,还是继续留在一起? 林玉澄有一瞬间意动,想要就此与灵隽三人分道扬镳——但只是一瞬间,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 苏清淮立刻说道:“我和你们一起。” 林玉澄无奈地笑了,谁让他有一个正义感爆表、原则性极强的队友呢? 苏清淮做出了选择,他也就没多说什么,跟着灵隽几人便朝偏殿走去,反正对他们而言,偏殿还是主殿其实也没多大区别,何必在这里惹人嫌。 第一百六十二章:防线告破 五人说走就走,倒是让晏思述和一部分叶氏族老感到尴尬——另外三个如何暂且不管,可林玉澄和苏清淮要走,这明显就是被他们挤兑的啊! 不得已,几位叶氏族老开口挽留。 灵隽并未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也没有理会他们的挽留,在林玉澄和苏清淮有些迟疑的时候直接便去了偏殿。 也不知道那两人是怎么说的,不多时他们也过来了,而且身边还多了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这是叶城主之子,叶师简。”林玉澄向双方介绍,“这是我的同伴,玄卿、荆虹和龙应云。” 客气地打过招呼之后,灵隽疑惑地看了一眼林玉澄,他低声道:“方才我才知道,原来叶二公子的兄长拜入了绝尘山门下,是我一位师兄。” 不过那位叶大公子平日里从未提及过自己的身世,又随了他师尊的性子,长年不在外行走,即便绝尘山内也没几个人认识他们师徒二人。 灵隽点点头,没问昭明殿内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将人给带了出来。 倒是叶师简,似是全无心机一般,主动和荆虹、龙应云吐槽了那些族老“固执”“古板”“不知变通”——虽然只有荆虹附和他的话,龙应云全程就静静听着,但气氛看起来还是蛮愉快的。 但随着喧嚣声越来越近,偏殿内的气氛渐渐凝重起来。 很明显,城内的暴乱已经几乎完全失控了,在有心人的引导之下,暴乱已经蔓延到了城主府的外六重宫阙中。 各种各样的术法神通在黑夜里绽放出灿烂的光华,几乎要将城外战斗的辉光都尽数遮掩了;声声巨响在不远处炸开,即便经过了层层阵法屏障削弱,也足以令人心惊胆战。 经过音修加持灵力、神魂波动的乐音夹杂在巨响声中,轻易穿过阵法阻拦,在凝重的空气中荡漾开道道涟漪,让受到波及的人耳中、心中尽是痛苦,无法挣脱。 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便身处昭明殿附近,偏殿中的人仍免不了被焦灼的氛围感染,也惴惴不安起来。 灵隽沉默地喝掉了微凉的茶水,状似正在发呆,实则却在通过秘法与宗恪联系。 宗恪此时也在青琅城中,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暴乱的影响,但他很有些保命的本事,不仅没有出任何事,还混入了围攻城主府的队伍中。 “攻打城主府的只有一半是青玄城安排的人,剩下的都是心怀不轨,想要趁机捞好处的修行者,”宗恪说道,“看起来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数量实在太多了,而且青玄城的那些人已经悄悄转到后方,让那些贪心的炮灰顶在前面,他们自己则是不知道在暗中搞什么……” 他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你得最好准备,城主府的第一道防线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灵隽无奈道:“我现在在城主府,虽然被接到了安全的地方,但同时也被人看管着,什么也做不了,能怎么准备?” 宗恪:“那我也没办法,不过城主府不像是措手不及的样子,也许能坚持到外面的战事结束?”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再看看吧,要是你没活路了,我就干脆不回来了,再找下一个合作伙伴。” 灵隽冷哼一声,没有说什么“要死一起死”,只是也不再理会宗恪。 她放下茶盏,环视偏殿一圈,正好对上叶师简好奇的目光——这个二公子还真是有点二,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好奇这个好奇那个。 时间就在等待中渐渐过去,在一声震天巨响中,众人都意识到,城主府的第一重防线被破了。 在晏思述的布置下,城主府内一共设有三重防线,分别位于内三重宫阙的分界线上,但除此之外,三重宫阙内也留有许多陷阱,用来拖延入侵者的脚步,消耗入侵者有生力量。 第一道防线告破之后,那些跟着来捡便宜的修行者立刻便分流了一大批,往各处宫阙“寻宝”——这些都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知道即便后面的宝物更多,可自己的实力不足,说不定非但分不到宝物,反而要将自己搭进去,于是适时地选择了“退一步”。 可惜,他们退一步迎来的不是海阔天空,而是重重陷阱。 在撤离之时,晏思述便让人将宫内的宝物都收了起来,除了一些不值钱的家具外,也就是建宫阙的材料也许能拆下来卖点灵石。 接连不断的惨叫声震慑了参加暴乱的修行者,不少人在发现宝物很可能拿不到,而继续攻打后面的宫殿又很有可能被人当成炮灰后,机灵地选择了离开——反正这么多人都来“凑热闹”,即便今夜青琅城幸免于难,也拿他们没办法。 大不了也能离开青琅城去其他城池。 于是,进攻第二道防线的人少了许多——但要说这批人的战斗力也下降了许多,那也是不能的,因为青玄城的人才是主战力量,而在之前的战斗中,这批人损失最少。 如今,他们已在进攻者中占据了七成以上,令行禁止,反而将那些散兵游勇整合起来,发挥出了比之前更强的力量。 昭明殿内,晏思述一颗心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沉重,冥冥之中他有了一种预感——可能今夜过后,青琅城便将不复存在了。 “呼……” 深深吐出一口气,晏思述没有被不祥的预感打败,而是愈发沉稳起来。 他的神识沿着阵法禁制散布在府中每个角落,关注着每个角落里发生的战斗,随时发布指令进行人员调配,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局势。 但渐渐地,晏思述发现了情况不太对——青玄城的人分明死了一批又一批,结果竟然越来越多了! 他转念一想,暗道不好。 青玄城早早安排了人在青琅城中,因此才能在城主领军出战时在城中掀起暴动,但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轻重缓急——城主府才是暴动的目的所在,因此青玄城的绝大部分人手应该早就被派来攻打城主府才对。 那这些源源不断冒出来的人,很可能不是从城中其他地方而来,而是……从城外而来! 青玄城已经破了护城大阵? ——或者,即便大阵不是全面告破,也应该是出现了致命的漏洞! 第一百六十三章:城破前夕 青琅城外,虚空之中。 因琅华仙源大阵的缘故,虚空内密布着金色的秘纹,它们将修行者横渡虚空的范围限制在琅嬛福地内,使琅嬛福地内外隔绝。 叶城主与郁秀尊者已经进入虚空许久,也爆发过一次战斗,但结果不太好——叶城主输了。 在青琅城因诡书灵楼而损失惨重的当下,叶城主找不到任何帮手,这一次落败就几乎已经确定了,在这场战争之中,青琅城必将败于青玄城,或许……会如同青萍城一样,被从琅嬛福地上彻底抹去,千百年后,便不会有人再记得它。 郁秀尊者淡淡道:“叶黎,你输了——琅嬛福地是我的了。” 叶城主面无血色,他深深看了郁秀尊者一眼,沉声道:“郁秀,你早知道我受伤的事情。” “是,原本我还在等待,觉得可能此生也无望实现先祖的目标,不过你却给了我机会,”郁秀尊者笑了笑,“你的天赋毋庸置疑,多年前也曾是琅嬛福地所有世家眼中的天纵奇才……可惜啊,情劫难渡,为了一个异族,竟然生生将自己折腾到如今这个地步,祖宗基业都要丢了……” “也不知道,等你命归九泉下,见了叶家列祖列宗,该怎么交代。” 叶黎没有说话——世人皆以为他是昏了头,但事实如何,只有他自己知晓。 今日之果,他多年前也有所预料,但当时他只以为会面临琅嬛福地外那些大势力的攻击,而没想到本该团结互助的琅嬛七城竟然也有分崩离析的一天…… 罢了,现在来论孰是孰非也没有意义,青琅城命数已定,但琅嬛福地却不能真让郁秀给折腾没了…… “郁秀,琅嬛福地属于琅嬛七城,你要争个第一,我无话可说,但你绝不能让外人插手!”叶黎冷声道,“这是琅嬛七城祖训,你不会没有听说过吧?” 郁秀尊者自然听说过,但自从族里出了个野心家打算一统琅嬛,青玄城城主一脉渐渐便也不再重视这所谓的祖训,一心只想着完成先祖的目标——即便与外人合作又如何? “你这是在教我做事?”郁秀尊者反问,“叶黎,今日站着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你自己才该清醒清醒。” 虽然她的话不好听,但叶黎知道她会将之放在心上的,因为她即将一统琅嬛,而任何野心家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地盘里除了自己外还有第二个能做主的人。 “除此之外,琅嬛七世家,血脉不可断绝,琅嬛不可一日无七血脉之人!”叶黎警告道,“否则必将大难临头!” 琅嬛七世家指的就是琅嬛七城城主出身的七大世家。 郁秀尊者看了他一眼,不打算再听下去了。 叶黎说的两条祖训,皆出自《琅嬛圣典》,但琅嬛七城城主都知道《琅嬛圣典》的来历,那不过是一本由七大世家先祖共同书就的典籍,里面大多数谶言皆是胡编乱造的,根本没什么可信度。 没想到叶黎居然这么老古董,连《琅嬛圣典》的话都信。 虚空之中,战斗再次爆发——这一次战斗停止后,只有一人能走出虚空。 · 青琅城外,战斗已经快要步入尾声。 青玄城蓄谋已久,又有外界势力的支援,青琅城自然不敌,越来越多修行者陨落,剩下那些也只是在勉强支持,一旦又有青玄城大修士加入战场,很快便会全线崩溃。 护城大阵的光芒愈发黯淡,一些击杀了自己的对手抽出手来的青玄城大修士在对护城大战展开猛攻的同时,也留心破解阵法——在一位阵法大师出手后,护城大阵被开辟出一个漏洞,供青玄城的将士进入城中。 有了第一个漏洞,就会有第二个,护城大阵的崩溃不过是时间问题。 城主府内,终于得到确切消息的晏思述几乎心死如灰——他真正意识到,一切都将无可挽回。 但他不能流露出半点绝望的情绪,因为如今整座城主府所有人都在信赖他、依靠他,一旦他也崩溃了,结果可想而知。 “罢了,无非也就是一死。”晏思述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城主对我的大恩,即便以死相报也不为过。” 他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即便青玄城一方有几乎无穷无尽的军士支持,而青琅城的人死一个就少一分力量,也没有丝毫畏惧。 在他的安排下,第二道防线又足足坚持了两个时辰才被攻破。 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了…… 昭明殿及几座偏殿内的人都能感受到飘荡在空气中的血腥气息,真到了这一步,所有人心中也都有了准备。 几位叶氏族老站了起来,朝殿外走去。 晏思述没有挽留,这时候有人自愿去防线防守,总比所有人都坐以待毙好。 “晏叔,我们……我们还有活路吗?”一个近年来崭露头角的叶氏子弟小声问道——他听说青萍城城破之日,青萍赵氏全族都被青玄城屠了。 “活路是自己闯出来的,不是别人给你留的。”晏思述站起身来,淡淡看了他们一眼,“现在情况如何,你们心中有数,愿意与我一同战斗的便随我来,不愿意的那便留着吧。” ——无非是早死一刻与晚死一刻的事情。 晏思述走出昭明殿,目光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叶师简所在的那座偏殿,尔后迅速赶往不远处的防线。 将叶师简和林玉澄五人安排在一起,是他最后能为城主做的事情…… 也许林玉澄他们几个气运惊人的天骄能有办法在城破之时逃出去,也许他们愿意看在城主收留了他们一回的份上保护叶师简…… 在晏思述走后,昭明殿内陆陆续续有人也站起身来,追随着他的脚步离去。 但同样,总有些人是贪生怕死、看不清眼前形势的,他们在长期的养尊处优中失了血性,不敢直面刀兵,幻想着城主会及时赶回来救下他们,幻想着那些人能用命帮他们拖延多一点时间…… 或者,即便城破了,青玄城的人能看在他们没出手的份上,放他们一条生路呢? 愚蠢,可笑,但也现实。 偏殿内,灵隽从宗恪那里得到了最新的消息,看向林玉澄,“去帮忙守防线?” 第一百六十四章:城破宫倾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林玉澄也不得不承认,自从离开诡书灵楼之后,自己的运气好似突然就……变差了许多。 ——当然,也不是说以前他的运气就好到怎么作都不会死,只是以前的他行事谨慎,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等险境,因此只要再加上一点点的好运,自然能安稳无虞。 但现在…… 林玉澄皱了皱眉,还是点点头,“走吧,一旦城主府被攻破,我们估计也没活路。” 灵隽与林玉澄都有意出手帮忙,苏清淮又是个正直的人,比他们更想去尽一份力,荆虹惯来是习惯于“听(她认为的)聪明人”的话,至于龙应云……嗯,今天也依旧没人关心他的想法呢。 见五人起身朝外走去,叶师简愣了愣,和偏殿内一部分人一同追随着他们离开,只剩下一些依旧不愿意接受现实的人留在殿内。 灵隽一行人来到最后一道防线。 因青玄城一方占据了绝对优势,最后一道防线处还依旧能坚持奋战的人已经很少了,这里面还有很大一批是如灵隽等人一样自愿来参加防守作战的。 ——虽然勇气可嘉,但只要想想这时候还能待在昭明殿附近的人的身份,也能想到他们可能身份高贵,但实力和纪律方面嘛……就实在不能要求太多。 灵隽到来的第一时间,便开始感应宗恪所在,不多时便找到了——如今青玄城的军士为了抢功劳反而顶在了战线最前方,那些跟随青玄城军士来占便宜的修行者被挤到了后面,宗恪就在其中。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人群后方的宗恪抬起头来,目光穿过黑夜,落在她身上。 灵隽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此时此刻的宗恪,与平日里似乎有些不一样…… 但宗恪很快就挪开了视线,与其他修行者一样时不时出手攻击几下灵光护罩,划水都不知道掩饰得好一点。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片刻之间,林玉澄等人并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只当她是在思考在哪个位置防守更有利于之后他们逃走。 见她回过神来,荆虹小声问道:“我们去守哪边?” 灵隽又看了宗恪的方向一眼,朝那里走去,“我们守这边吧。” 在偏殿中时,灵隽突然提起要来帮忙守防线,一方面是因为不想坐以待毙,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收到了宗恪的消息——他找到了一个适合隐藏的地方,或许等防线告破之后他们能再苟一段时间。 林玉澄对她的意见也没有异议,几人很快都到了防线边缘,对面是身披玄衣的青玄城军士,在场之人如今无一不知他们的来历——玄衣军,青玄城精锐中的精锐,每一位都至少是元婴修为,单单一个在人族中已经能算是一方强者,遑论集结成军。 灵隽五人中,修为最高的是林玉澄,他在诡书灵楼中有一番奇遇,已然进阶元婴;剩下的灵隽、苏清淮、荆虹如今的实力都在金丹期;龙应云得到传承之后,修为已经提升到了心动期巅峰,很快便能进阶金丹。 ——看起来他们的实力也弱得可以,最多只能应对一个玄衣军军士。 但修行者在战场上能发挥多大的作用,有些时候与修为并不成正比,就比如灵隽,若随便哪个本体在旁边,只要她乐意承担反噬,杀光所有玄衣军军士都不是难事。 如林玉澄、苏清淮这等来历不凡者,手上都有一些能让他们越阶作战的宝物,与人联手应对几个玄衣军军士,不在话下。 有上古血脉传承的荆虹,传承极强的龙应云亦是如此。 因此,即便形势极其紧张,五人加入防守之后那出色的表现依旧吸引了不少目光——以及仇恨。 玄衣军的统领很快也注意到这边多了几只难缠的蝼蚁,不过以他出窍期的修为,并不将灵隽五人放在心上,而是又拨了一些玄衣军过来,让刚刚好转了些的战局再次陷入无底深渊。 “我们的实力还是太弱了,没用的。”龙应云淡淡瞟了灵隽一眼,意有所指,“青琅城覆灭已成定局,你们谁有保命的好办法,还是快点拿出来吧——否则,若是被这些人缠住了,可就没机会了。” 他平日里不愿多说什么,是因为清楚自己的身份;可现在,在玄衣军面前大家都是菜鸡,人人平等,都快挂了,那就没什么不好说的了。 灵隽这时候倒没有再怼龙应云,只说道:“准备好,防线崩溃后立刻收敛气息,跟我来。” 不知过去多久,也许只是一刻钟不到,也许过了几个时辰,灵隽五人仍在与玄衣军苦战,此时他们面对的玄衣军简直一眼望不到边——灵隽都怀疑,青琅城其他地方是不是都被攻破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突然天空中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自战争开始以来便一直笼罩在青琅城之上的那层灵力光罩在一道纵横天际的凌厉刀罡之下轰然破灭,紧接着无数五颜六色的神光从云端降下,仿若云霞落地。 但青琅城一方任何人都不会将之联想到灿烂的云霞,因为它代表的是——绝望与死亡! “护城大阵被破了!” 这一刻,青琅城中正在爆发战斗的各个地方,所有人心中同一时间浮现了这个念头,之后有人欢喜有人忧,本就处于下风的青琅城一方因此士气大跌,不知有多少人在这短短一瞬因被对手抓住机会击杀! 城主府内,最后一道防线上,那些正在苦苦支持的强者因这噩梦般的一幕而心惊胆战,即便他们知道那些攻击不会落在他们身上,但……城已破,接下来他们只会遭遇更多更强的青玄城强者,现在这种坚持,还有意义吗? 也许没有吧。 “轰!” 一道拖着长长火尾的流星坠入城主府,精准无比地撞在了昭明殿正上方,只一击便将摇摇欲坠的灵光护罩击穿,撞入华丽恢弘的昭明殿,瞬间将这座自琅嬛福地得名以来便屹立于此的宫阙摧毁殆尽! 滚滚余波夹杂着尘埃砂石朝四面八方奔涌而去,将修为低微的人碾成齑粉,将最后一道防线彻底撕裂。 第一百六十五章:瑶光殿 昭明殿四周都被无数玄衣军团团包围,若防线正常告破,玄衣军一拥而上,里面有多少人都会被乱刀砍死——可偏偏最后防线是被天上一位尊者的攻击撕裂的,玄衣军也受到了波及,严整的阵型变得混乱,这就给了灵隽可乘之机。 混乱之中,早有准备的林玉澄几人在听见灵隽的传音之后,立刻便追着她的身影冲了出去。 在走之前,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林玉澄顺手将听了晏思述的话一直待在他们身边的叶师简提了起来。 叶师简一开始还有些被吓到了,但很快意识到是谁抓住了他,马上就平复了心中惊惧,不再挣扎。 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青琅城护城大阵被破、青玄城肆无忌惮的攻击导致的灵力涟漪滚滚而来,汇成潮汐,将所过之地湮灭殆尽,也让修行者的感知被削弱到了极低的水平。 但这对灵隽而言并不是件坏事,相反,灵族天生强大的灵念感知在此时简直就跟开了全图外挂一样,让她能在这危机四伏、杀机四溢的混乱之中如鱼得水,来去自如。 宗恪的位置也一直在变化,不难想象,他现在应该也遭到了玄衣军的攻击——这世上没有那么好占的便宜,玄衣军不会允许有人觊觎自己的猎物,即便宗恪如今扮演的散兵游勇只是想捡个漏。 林玉澄几人紧追着灵隽的脚步穿行在战场之上,周围无数玄甲军只要有一个在发现他们之后及时阻拦,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心神紧绷,心跳几乎停止,冷汗涔涔,却不敢有半分耽误。 谁也不知道玄卿为何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这么做,也不知道她如何竟然顺利地做到了,但不得不说,这真的……太疯狂了。 叶师简可能是唯一一个还有空想东想西的人,他现在心情十分复杂,青琅城城破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他的父亲……恐怕也遭遇了不测,种种情绪交织在心头,快要压得他不能呼吸。 他只能努力将心思转移到其他地方——就比如关心关心现在的处境。 那个灵族就不说了,简直胆大包天;剩下几个也都好厉害啊,居然真敢和那个灵族一起冲进玄衣军中……他们一定是关系很好的伙伴吧,才会对彼此如此信赖。 思考的时候,时间也许是会变快的,叶师简只觉得自己还没想多久,便发现几人都停了下来,抓住他衣领的那只手松开,淡淡的潮湿从衣领传到脖颈上——他这才意识到,原来看似勇敢无畏的林玉澄,其实也不是不害怕的。 不过,等看到他们如今所处之地时,叶师简惊讶地扬了扬眉,“瑶光殿!” 灵隽比林玉澄几人先到一步,来时便将宗恪收进了墨阳玉佩中,没人发现宗恪的存在。 众人只以为她将人带来瑶光殿是因为知道这里的玄机——虽然很好奇她也初来乍到怎么知道的。 叶师简疑惑道:“我们为什么要来瑶光殿?” 灵隽赶紧询问宗恪。 宗恪:“我方才算了一卦,唯一的生机就在此处。” 灵隽:“……?” 不是,兄弟你会算卦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她仔细想了想,宗恪以前也只说过自己擅长阵法,倒是没说过他还通天机术数,也没见他占卜过吉凶,这……难不成即便成了残魂,他也还在与时俱进? 这个答案让灵隽感到万分尴尬,因为她不太相信宗恪的算卦本领,但除此之外她还能说什么? 面对众人好奇的目光,方才死里逃生的庆幸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僵硬道:“我方才算了一卦,唯一的生机就在此处。” 荆虹讶异道:“玄卿你还懂天机术数?厉害啊!” 龙应云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但这时候说“你在撒谎”好像是在散播消极情绪,他忍了忍,问道:“那卦象可还说了别的?难道我们就只待在瑶光殿?” 喧嚣声就在不远处,恐怕不久之后瑶光殿就会遭到搜查,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灵隽:“……对,卦象别的都没说。” 林玉澄:“……”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之前看灵隽那胸有成竹的样子,真以为有什么活路,结果……结果竟是如此! 好一会儿,还是叶师简先开口了:“瑶光殿是城主府中最华丽的殿宇之一,不过在我出生之前,它就已经被父亲封了,还得了个‘禁地’的名号。” “禁地?” 几人心中一动,感觉这里大有文章,苏清淮问道:“你可知瑶光殿为何被称作禁地?” “不知道,听说就是某一天,父亲突然就封了它。”叶师简看了一眼众人那沮丧的神色,小心翼翼道:“不过,我可以解开封殿的阵法……” 他连琅华仙源大阵的阵眼都能去闯一闯,更何况是一座禁殿呢?早在好些年前,他就悄悄溜进去看过,不过什么也没发现。 林玉澄道:“那便麻烦叶道友了。” 毕竟他们总不能在殿外干站着,那样要是有个玄衣军神识往这边一扫,简直一抓一个准。 叶师简取出几个阵盘一阵捣鼓,熟门熟路地打开了禁殿封印,几人鱼贯而入。 在封印外看时,瑶光殿衰朽破败,显然已经很多年无人居住;但进入封印之后,灵隽等人才恍然想起叶师简方才那句话——瑶光殿是城主府中最华丽的殿宇之一。 比起庄严肃穆的昭阳殿,瑶光殿还要更华丽一分,金碧辉煌,犹若神仙瑶台,不难想象当年叶氏一族在这座宫阙上花费了多少代价。 但宫阙再美,无人居住,那也依旧会显得死气沉沉,甚至比破败的环境更让人心中压抑。 五人进入殿中之后,都有些不太舒服,有时候甚至感觉似乎有人躲在暗中窥视他们。 只有叶师简,他来到这里就跟回家一样,什么奇怪的感觉也没有,甚至还松了口气似的,“这里很漂亮吧,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封掉它,真是浪费……”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便低了下去,显然是想到如今生死不知的叶城主。 “师简。” 可能是这座殿宇真的有什么玄妙,叶师简忽然听见了一道声音,抬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父亲,您……” 第一百六十六章:逃离青琅 谁也没想到,本该在青琅城外与郁秀尊者决一死战的叶城主,居然会突然出现在城主府中——而且还不是昭明殿,而是一座禁殿。 灵隽五人心中都满是疑惑,但叶师简现在显然没想那么多,他与叶黎的父子关系虽然不算特别好,但也并不差,这种时候他当然希望叶黎安然无恙。 “父亲,我们快走吧,这里很危险!”叶师简惊喜过后又想到现在的情况,连忙催促道:“虽然青玄城赢了,但只要您还在,我们青琅城便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们不可能永远开启琅华仙源大阵封锁琅嬛福地,等大阵关闭,我们去揭露他们的真面目,周师叔他们一定会帮我们的!” 叶黎安静听着叶师简的话,目光中多了几分温情,与灵隽等人之前见到的那个城主,与和郁秀尊者对峙时落入下风仍傲骨铮铮的叶黎完全不同——这时候的他,就好像是那种最常见的严父。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轻轻叹了口气。 在发现父亲一直没有开口时,叶师简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潜意识里他意识到了什么,却不敢相信,只乞求地望着叶黎,“爹,娘在我出生的时候就病逝了,兄长自从离开琅嬛也再没回来,我只有您一个亲人了……” “师简。” 叶黎的声音打断了叶师简的话,“很多事情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也不像流言所说那般不堪,你要学会自己判断。” “我……” 叶黎从袖中取出一块半月形玉玦,塞到叶师简手中,“我送你们离开。” “那你呢?” 叶师简终于忍不住哭出来了,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并非是叶黎的本尊,而只是他的一个分神,真正的叶黎恐怕已经…… 叶黎笑而不语,看向自从他出现之后就一直乖巧站在一边当壁花的五人,“青琅城破了,以后琅嬛福地就是青玄城的天下,你们出现在青琅城的消息很快就会被郁秀查出来,为了遮掩自己的所作所为,郁秀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他顿了顿,林玉澄立刻接话,“还请叶城主为我等指点一条生路。” “很简单,”叶黎的手腕上浮现一道血痕,鲜血滴落在平整明亮的金砖上,“瑶光殿内有一座传送阵,可以不受琅华仙源大阵影响,将你们送出去。” 荆虹眼睛一亮,感觉终于看到了生的希望,但其他四人神色却是微微一变——若真有这样的传送阵,为何叶黎自己不用? 那么,要么是传送阵的开启代价极大,要么是……传送阵的另一边有问题。 “传送阵的另一边在东海深处,虽也有诸多灵境,但到底不如九域十二洲繁华,且与东海近海有一道天然屏障,不修炼至分神巅峰,无法突破屏障回到九域十二洲——除非你们再找到一座传送阵,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 叶黎的声音伴随着鲜血滴落之声在殿内响起,“是去被你们视作蛮荒的东海深处,还是留在青琅城等死,端看你们的选择了。” 荆虹去过东海,不过只是东海近海,因为确如叶黎所言,东海近海与远海之间有一道天然屏障,其中充斥着无穷无尽的罡风、雷暴、巨浪,还有许多诡异至极、难以解释的天地异象,又被称作天秋云渊。 苏清淮无奈道:“叶城主,这算不上选择吧?” 叶黎道:“若你等愿意保护我儿一段时日,待他在东海立足,岂不是皆大欢喜?” 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苟全性命是立足,独霸一方也是立足,谁知道叶黎说的立足是哪一种?难不成他们以后都得和叶师简绑定了? 虽然叶师简也不讨人厌,但这种强制绑定的感觉就很不爽。 叶黎从几人神色中看出这点,补充道:“你等只需帮他到他进阶元婴。” 叶师简如今是心动期修为,距离元婴还差两个大境界,但他天赋很不错,想来进阶元婴也不用花很多时间。 五人算了算,觉得这个交易可以做,便答应下来。 “父亲,我不要林道友他们护我,你和我一起走吧!”叶师简这才回过神来,急切道:“虽然你现在可能只剩下一个分神,但……但说不定也能有办法保住性命呢?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修炼,助您恢复实力……” “师简,你不用说了。”叶黎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郁秀行事向来斩尽杀绝,我本尊已灭,这具分神也活不了多久……” “可是万一呢?” “没有可是,也没有万一,去吧,以后无人护着你,你要面临的危险还有很多……”叶黎的身影渐渐变得虚幻,唯有手腕伤口滴落的鲜血依旧真实,“好好活下去,没有足够的实力,不要回来为我报仇!”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整个人都化作一片萤火般的光点,消散在空中。 “爹!” 叶师简眼中满是痛苦,绝望地呼唤,可惜再也无人会回应他。 那些滴落的鲜血快速地勾勒出一个复杂的传送阵法,璀璨的传送银光闪烁不定,显然已经准备就绪。 林玉澄拎着叶师简,几人一同进了传送阵,光芒闪烁过后,瑶光殿内已然空无一人,传送阵也随着鲜血的消失而再次隐没在金砖之中。 不久之后,玄衣军终于平定了城主府内负隅顽抗的青琅城之人,叶氏一族或死于乱军之中,或被俘虏后废去修为,那些想要捡漏的散修也全数被处决。 在忙完了这些之后,玄衣军在将军的指挥之下开始在城主府及青琅城其他地方展开搜查,寻觅那些漏网之鱼。 一队玄衣军来到了瑶光殿,发现了这里的封印,认为可能有青琅城余孽隐藏在这里,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之拆开。 然而让这些玄衣军大失所望的是,拆开封印之后看见的瑶光殿,与之前看见的瑶光殿并无区别,陈旧、衰败、腐朽,若非有封印保护,显然在之前的余波中便会崩溃。 “什么也没有,白费力气。” “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玄衣军踢开摇摇欲坠的殿门,离开了瑶光殿。 这座华丽的殿宇,所有辉煌都已随着主人的离去而消逝。 第一百六十七章:世界变化太快 东海深处。 与九域十二洲不同,东海深处虽然也有诸多灵境,但或许是因为东海之上天地灵气不足,这些灵境中的强者也很少,唯一的好处也许就是——因为条件太差,九域十二洲基本上没多少大能会辛苦冒险横渡天秋云渊来到东海占岛为王,这里的势力很少受到九域十二洲的影响。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没有了九域十二洲的大能插手,东海深处诸境自己也能够打生打死,甚至因为没有一个格外突出的势力,这些灵境谁也不服谁,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动乱不休。 云潼灵境,就是这样一个条件很不怎么样的灵境,三天前才刚刚结束了与隔壁邻居的一次小规模战争,现在正处于冷战之中。 一个英姿勃勃的美貌女子从一只蛟龙身上一跃而下,进入麟德宫中,所过之处众人纷纷向她行礼,呼“大小姐”。 片刻后,大小姐终于来到岛主居住的乾元殿,不必等人通禀,直接便推门而入。 云潼灵境的主人是一位三十余岁的美妇人,她正在抚琴,听见有人进来也不理会,直到一曲终了后,才抬眼看向殿下的女子,悠悠道:“怎么这副样子,谁又惹你了?” 大小姐眉宇间犹见几分怒色,愤然道:“今日我去海上,又遇见泉海灵境那些杂碎了!他们竟然笑话我嫁不出去!呵,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真是一群长舌妇!” 闻言,云烨灵尊眉头微挑,“我的女儿,岂会嫁不出去?不用理会那些小人,你会是东海最闪耀的明珠。” 大小姐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家那不知道看了什么地摊话本的娘亲,终于还是没忍住,“娘,你为什么这么执着要找个女婿?咱们女修何必如凡人一样,就知道谈婚论嫁、相夫教子?” 她只想独美!独美知道么! “唉,若不是你体质有问题,我何必操这份心!”云烨灵尊冷哼一声,“都怪你那死鬼父亲,竟将你生出了这般体质,害得我宝贝女儿年纪轻轻就要受这样的苦楚……” 说着说着,她竟还嘤嘤哭泣起来。 大小姐:“……” 关于她体质的问题,已经被母亲无数次用来diss那不知道在哪儿的父亲,她已经习惯了。 “行吧,反正这一次你要再给我挑夫君,一定要我在场,不要像上次一样逮着个合适的就定下,知道吗?”大小姐再三提醒,“我得先自己看看,也让他看看我,不然若不合心意,即便成婚了我也得养男宠。” 云烨灵尊敷衍地点点头,挥手让女儿退下,她也要自己独美一会儿。 然而就在此时,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神色一凝,霍然起身。 大小姐告退的动作愣住了,她居然在自家那想来慵懒妩媚的娘亲脸上看见了如此重的杀气! 要知道即便是泉海灵境的那老魔打上门来,也没见她如此恼怒啊! ——究竟出什么事了? 大小姐的脑洞已经完全刹不住车,就要怀疑是不是世界快毁灭了,便发现云烨灵尊已经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 她纳闷地想,一边离开乾元殿。 · 麟德宫,一处无人居住的偏殿,六道身影突然出现。 因琅嬛福地被大阵封锁,这一次传送比起正常的传送要艰难许多,几个人即便修为都还不错,此时也是脸色苍白,忍不住连连干呕,这反应和晕车也差不多。 好一会儿,几人才缓过劲来,有心情打量周围环境。 “这是什么地方?”苏清淮左右看看,走到窗边,“似是一座宫殿,附近无人,但宫殿内其他地方有人活动。” “我们怎么办?”荆虹问道,“是先离开,还是直接去拜访宫殿主人?” 荆虹自己是想先跑啦,毕竟突然出现在人家家里,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打成入室盗窃,那可就不太好了。 不等别人回答,一道身影便出现在他们面前,正是刚才匆匆从乾元殿消失的云烨灵尊。 云烨灵尊美目流波,神识一扫便看穿了这几人的底细,最后视线落在了还未从丧父之痛中缓过来的叶师简身上。 林玉澄愣了愣,连忙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是躬身行了一礼,“见过前辈,我等并非私自潜入宫中,而是传送……” “好了好了,本座知道了。”云烨灵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林玉澄满肚子的解释之语再说不出一字。 她凝视着叶师简,片刻之后身形一动,便将他抱在怀中。 林玉澄/苏清淮:“……?” 荆虹:“诶?” 灵隽:“……yooo!” 龙应云:吃瓜。 叶师简还在伤心呢,冷不丁被个风姿绰约的大美人抱了满怀,一时间表情管理崩溃,傻傻地仰头看着大美人,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疯狂挣扎。 “你是谁!你放开我!” 然而云烨灵尊抱得更紧了,她安抚地拍了拍叶师简的背,“宝贝不怕,我是你娘啊!” 叶师简听见“宝贝”二字时险些没气炸了肺,但紧随而来的后半句话就好似一个惊天巨雷,劈得他头晕目眩,惊愕失语。 苏清淮看向林玉澄,“虽然但是,我记得叶城主的夫人不是……早就陨落了吗?” 不久前叶师简自己也这么说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叶师简听见了苏清淮的窃窃私语,总算回过神来,怒道:“我娘亲在生下我的时候就去世了!你快松手!” 云烨灵尊这次松手了,叶师简一溜烟就钻林玉澄背后去了,脸上羞愤之色犹未散去。 “这都什么年代了,难道你真觉得这世上还有女修会难产而死啊?”云烨灵尊笑眯眯道,“你又不是什么先天灵胎、邪祟魔种,怎会连累生母呢?” 叶师简愤怒道:“总之我娘亲已经去世了!” “唉,其实我只是和你父亲过不下去了,所以我们和平分手,你跟你父亲,你姐姐跟我,你每年生辰我都有给你准备礼物的。”云烨灵尊实话实说,“别这样看我,我和你父亲虽然和离了,但那只是因为没有爱情了,可咱们还有亲情啊,都是一家人。” 叶师简:“……”世界变化太快。 短短几个时辰,他的父亲陨落了,却突然多出来一个母亲,还有一个姐姐? 第一百六十八章:认亲 直到云烨灵尊将人带回乾元殿,并将方才那位大小姐也喊来认亲,叶师简还是没能反应过来。 大小姐进入殿中之后,目光在灵隽五人身上一掠而过,看见林玉澄时眸中露出几分满意,对龙应云就不是那么感冒了——修为比她还低,根本不用看。 她还以为云烨灵尊这一次效率终于高起来了,眼光也不错,终于找到了个能入眼的未来女婿,心想若这位玉树临风的美男子性子好些,她也可以不养男宠的。 这样美滋滋地想着,大小姐终于看见了跟个小呆瓜一样的叶师简,眉头不禁微微一蹙——这人给她的感觉很奇怪,有些亲切,又很是陌生…… 这时候,云烨灵尊终于开口了:“独美,快来看看,这是你弟弟。” 大小姐:“……” 一时间,她居然不知道该恼怒云烨灵尊突然喊了她那个怪怪的大名,还是惊讶自己怎么突然冒出来个这么大的弟弟——还这么呆。 “娘,这是哪儿来的弟弟?”叶独美眨了眨眼,惊愕道:“你别看了几本乱七八糟的话本,就真以为自己能遇到什么落跑男妻……哦,男人一般生不了孩子,这是你生的?我怎么不知道?” 云烨灵尊柳眉倒竖,骂道:“我看是你不学好,整日里净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吧!这是你亲弟弟——同父同母,懂?” 她一招手,两道血线分别从叶师简和叶独美指尖飞出,漂浮在她身前,在她几个法诀、几句咒语之下,两滴血散发出了同样的光芒,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它们应是同出一源。 “喏,血脉秘术检验过了,没错的。” 叶独美愣了愣,讶然道:“你找到我父亲了?” 云烨灵尊哼笑一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而是看看叶师简,又看看叶独美,干脆利落道:“从今以后,他就是云潼灵境的主人之一,地位与你一样。” 叶独美倒是没觉得自己地位被动摇了——娘亲还年轻着,能活几千年呢,她压根没有争权夺利之心。 “好吧,既然是弟弟,那我会照顾他的。” 这时候,云烨灵尊终于想起来一直当壁花的灵隽五人了,她微微眯起眼,语气还算和蔼,“你们是师简的朋友吧?龙章凤姿,都是好孩子啊。” 林玉澄终于能说话了,他深深行了一礼,恭敬道:“谢过尊者夸奖,在下林玉澄,出身绝尘生,此番多亏了叶……” 他想说“叶城主”,但在刚说出一个字时,云烨灵尊的目光就变得凌厉而冷酷,他立刻意识到云烨灵尊与叶城主之间的纠葛恐怕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也许她并不想再听见这个名字。 “多亏了叶道友相助,我们才能从琅嬛福地逃出。” 云烨灵尊微微一笑,“若你们没有帮过师简,恐怕他也不会如此认可你们。好了,你们远道而来,想来也很是疲惫,我已命人准备好了宫室,你们先去好好休息一会儿,待养好精神,有事再来寻我。” 虽然她的语气很温和亲切,但即便是叶独美也不敢在这时候说什么骚话,几人很快被侍者领去了休息之地。 人走之后,乾元殿安静下来。 云烨灵尊面无表情地坐在桌案后,目光散在空中,仿佛已陷入了某种糟糕的情绪之中。 在叶师简出现在麟德宫的时候,她就明白——叶黎已经陨落了,青琅城应该也已经覆灭了。 当初她与叶黎分别,便定过约定,叶黎活着一日,叶师简就一日不能来云潼灵境;她活着一日,叶独美也不能去琅嬛福地,现在……唉。 罢了,这都是命。 · 云烨灵尊的态度让初来乍到的几人都松了口气,只除了叶师简。 他躺在榻上,愣愣地回想着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心中酸涩无比。 爹死了,青琅城也没了,他如丧家之犬一般逃到这里,也不知此生是否还有再踏上琅嬛,手刃仇人的那一天。 突然出现的母亲和姐姐也让他无所适从,毕竟过去的人生她们缺席太久……他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叶师简用被褥将自己裹成一个粽子,只有身处黑暗中,他才能短暂地逃避这残酷而莫名其妙的现实…… 就让他软弱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 另一边,这一天发生的种种半点也没影响到灵隽的情绪。 当她躺在榻上时,她甚至还有精力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进行复盘,寻找自己犯下的错误,检讨得失。 虽然莫名其妙被卷入了琅嬛福地的内乱中,甚至因此招来杀身之祸,不得不逃到东海深处这等穷乡僻壤,但灵隽对此倒是接受良好——再糟糕,能糟糕过她的死亡开局吗? 现在还好好活着,就是命运最大的仁慈,人要学会知足。 “郁秀尊者。” 灵隽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她的必杀名单之中,在此之前这张名单之上已经有了当年的九渊幸存者、灵御尊主几人。 她不管这些大人物有什么宏图大志,也不管他们出身高不高贵,靠山强不强大,是否是好人——只要是惹到了她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叶城主和云烨灵尊可能以前确实是夫妻,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不止这一种——或许也没有云烨灵尊说的那么好,否则叶师简和叶独美为何此前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父亲?” 灵隽还发现了一个问题,“叶师简还有一个大哥,但无论叶城主,还是云烨灵尊,他们都根本没提起过他,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生死。” “难道叶师简的大哥,其实与叶城主、云烨灵尊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否则很难解释叶师简的大哥为何离开琅嬛后再也没回来,而叶城主和云烨灵尊又是一副“当他不存在”的态度。 灵隽摇摇头,觉得这云潼灵境恐怕也不是什么安稳之地——也许这里藏着许多秘密。 不过这与她也没什么关系,她只要在这里苟个几十上百年,等叶师简进阶元婴后便能自由,那些隐秘还是不要乱打听的好。 她闭上眼,悠悠睡去,睡前还在想着,等醒来之后要继续她的赚钱大计…… 第一百六十九章:奇怪的东海诸境 一个月后,一座不怎么繁荣的大岛迎来了新的主人。 东海深处灵境众多,有些大灵境可能占据数百个岛屿、方圆上百万里海域,小灵境可能也就是一两个小岛组成的战略联盟。 云潼灵境共有七十二座大岛、小岛屿上百、海域八十余万里——单看这个数字,也许能在东海排得上号,但可惜这些岛屿、海域都比较偏僻,天地灵气不足,评级自然要下降,因此云潼灵境若放在九域十二洲,也只能算是个四品左右的势力。 在经过了最初几天的混乱之后,叶师简终于从丧父之痛中走出来了,但他对云烨灵尊和叶独美没什么感情,因此在乾元宫中暂住几日后便提出要离开。 ——不是离开云潼灵境,只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和突然出现的母亲、姐姐相处,而打算在云潼灵境其他地方居住。 云烨灵尊似乎知道他心里的别扭,大手一挥,叶师简便成了“云柯君”,七十二座大岛中的一座被划归为他的领地。 叶师简:“……” 这个便宜娘亲似乎比他爹大方多了,出手就是一座大岛! 叶师简心情复杂,不太想接受这等沉重的母爱。 但云烨灵尊的态度也很明确——她不管叶师简心中有什么想法,既然是她的子嗣,要么待在乾元宫当个乖巧可爱的小王子小公主,反正她能罩得住他们;要么就自己打拼出一份事业来,而一座大岛就是她给的初始资金。 也就是说,若叶师简不接受这座岛,那就哪儿也别去了,忘记复仇这件事情,老实当个米虫。 叶师简自然不可能忘记父仇,最后他还是答应下来,不久之后便动身来到了云柯岛。 灵隽五人信守承诺,充当他的打手、保镖兼狗头军师,也就一并来了。 除此之外,叶独美似乎也怕了云烨灵尊时不时的逼婚之举,打着“弟弟不了解情况,当姐姐的要帮他”的旗号,厚着脸皮蹭上了来云柯岛的云车。 到了云柯岛之后,几人在岛主府邸安顿下来,便结伴去岛上几座城池打探了一番——情况不太妙。 云柯岛共有九座大城,其余村落、城寨不计,修士人口约占总人口三成——这放在九域十二洲,简直是个不可能的数字;但在东海诸境,这是正常的。 因为此处动乱不休,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爆发大战,修行者之间的战争动辄翻山覆海,即便凡人不是修士的主要攻击目标,受到波及也会一死一大片。 久而久之,凡人的人口无法增长,低阶修士的数量倒是慢慢多了起来——毕竟这个世界,人族想要踏上仙路,灵根虽然很重要,但没有灵根的人却也不是就没可能修炼,还有别的办法,比如以武入道。 云柯岛只是东海诸境中很普通的一座岛屿,但它却好似一个缩影,将东海诸境的问题暴露得七七八八。 首先是长年动乱导致的人口负增长、社会矛盾尖锐、人们精神麻木等问题;其次就是环境破坏、灵脉开采过度、各类修炼资源日益稀少…… 而最糟糕的,还是云潼灵境对云柯岛这类大岛的放养态度。 在叶师简这个云柯君上任之前,云柯岛竟然已经很多年没有岛主,也没有云潼灵境派下的任何势力管理,云柯岛内的各种小势力野蛮生长,甚至比灵境之主还要猖狂。 在灵隽这种接受过现代政治教育,林玉澄、苏清淮这种出身规矩森严的大宗弟子看来,云潼灵境完全不是个合格的主人。 即便是叶师简,对比一下琅嬛福地的情况,也觉得云潼灵境这样搞是不行的——不光是云潼灵境,东海诸境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即便没有外敌,也总有一天会将自己作死。 然而叶独美振振有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战争随时有可能爆发,隔壁那个泉海灵境就整天盯着呢,谁还有心情搞基建啊,能活着就不错了。” 这下子,就算是龙应云,心中也升起了一丝微妙的同情——东海诸境的人,看起来比他还要惨啊。 叶独美还在说:“师简,这事情很复杂的,你完全不用管,云柯岛上的那些不入流势力也不敢招惹你,也会按时上贡,不敢拖欠的,你只要安心修炼即可。” 叶师简看着这个便宜姐姐,脑海中飘过一行字——胸大无脑…… 咳,不不不,他不能这么说叶独美,胸大和有没有脑子之间没有关系! 还是苏清淮忍不住了,她一个正道大宗出身的正义女侠,怎能坐视黎民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那些小势力在云潼灵境之主看来不入流,但在他们的势力范围内,他们就是天,能肆意妄为、草菅人命,与魔修无异——甚至还不如魔修,起码那些魔道大宗都还是有自己格调的。 简直,简直就是…… “地痞流氓。”灵隽懒洋洋地接话。 苏清淮这才发现自己将心里话说出来了,但说就说了,她还要继续说,“对,地痞流氓!你们好歹也是一境之主,放在凡间也是一国君主,居然就靠着一些地痞流氓来管理国家?居然任凭那些无耻败类欺凌你们的子民?” 叶独美眨了眨眼,有些无措道:“啊?可是东海其他地方都这样啊!” 她出身也算高贵,不知人间疾苦,平日里只知道修炼、拒婚,哪里看得见那些低阶修士和凡人? 再加上环境影响,还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东海其他地方都这样?”灵隽忽然问道,“你之前说过的武原、泽阳、宁津那些灵境也是如此?” 武原、泽阳、宁津等灵境是东海诸境中最强大的几个灵境,比云潼灵境不知强了多少——这样的势力,难道没有人想得到这种混乱发展模式的短处么? 即便他们想不到,难道就没有大能能渡过天秋云渊去九域十二洲游历,学习先进管理经验? 林玉澄也是一脸若有所思之色。 叶独美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是啊,我以前去过几次武原灵境,那里天地灵气浓郁,强者比较多,但其他地方与云潼灵境也没多大区别。” 闻言,即便是荆虹这种神经比较粗大的人也听出不对劲来了。 第一百七十章:东海之秘 东海诸境不可能没有一个聪明人,结果却发展成如今这般情况,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不希望东海诸境和平发展。 这个“人”是谁,也很好猜出来了——很大可能是九域十二洲的一二品大宗。 林玉澄和苏清淮神色微微一变,这种diss别人结果发现自家房子塌了的剧情还真是不怎么好接受啊。 苏清淮咳了一声,严肃道:“九韶宫地处西北,势力范围就在西北与北冥,而且我们也做不出这等有违宗门祖训的事情。” 林玉澄笑了笑,“绝尘山向来避世。” 荆虹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事,别说现在还不清楚幕后黑手是谁,即便是九韶宫和绝尘山,那与你们也没什么关系,你们大可放心——不会出个海就被东海诸境的义士暗杀的。” 林玉澄/苏清淮:“……” 叶独美这时候才惊讶道:“你是说,有人在背后挑拨、打压东海诸境,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叶师简淡淡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 没想到,叶独美却直截了当地说道:“这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 “因为天秋云渊啊!”叶独美发现了弟弟和弟弟的朋友都不太了解东海的常识,“天秋云渊可不止是你们了解的那样,分神巅峰的修行者便能渡过——那只是个起始点而已。” “只有运气极好的分神巅峰强者才能横渡天秋云渊,但即便如此也有九成以上可能修为尽丧,一成可能受到无法逆转的伤害。一般来说,合体巅峰修士横渡天秋云渊的把握更大些。” 荆虹:“九域十二洲的合体强者也不在少数。” “听我说完——”叶独美敲了敲荆虹的脑袋,“我只说合体巅峰强者能横渡天秋云渊,没说他们成功后就能去到九域十二洲,或是东海深处。” “你是说……” “对,你们可以理解为,东海深处与九域十二洲之间存在空间错位,并不在同一个世界——即便天道法则是一样的。” 此言一出,一直懒洋洋半眯着眼睛的灵禁讶然地抬起头来看向叶独美,仔细分辨她的神色,发现她说的居然是真的——至少她自己认为是真的。 “以前也有人试过,从九域十二洲横渡天秋云渊后,将会抵达另一片东海深处,那里的灵境不如我们这边多,海域是妖族的天下;而从我们横渡天秋云渊,则会进入一片时空乱流,即便是大乘老祖,也无法在时空乱流中分辨出九域十二洲所在。” “这也是母亲让你们不要告诉外人你们来自九域十二洲的原因。”叶独美提醒道。 六人面面相觑。 默然良久后,龙应云才说出了众人心中的疑问:“那……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原来那座传送阵,竟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这是母亲和父亲之间的小秘密吧。”叶独美叹道,眉宇中也染上了几缕惆怅——她已从叶师简处得知叶黎陨落的消息。 本来这场会议只是探讨云柯岛未来发展方向的会议,最后变成了研究东海诸境与九域十二洲之间关联,而且众人谁也没有想要回归正题的打算。 被塞了一脑子的“东海诸境”“九域十二洲”,众人脑子里都有些混乱,散会之后便回到了各自的居所,继续思考。 灵隽心事重重地关上门,打开禁制,在心中对宗恪说道:“你都听见了吧?” 宗恪:“听见了。你是想说,这和与我的情况有些类似?” “不错。”灵隽颔首,“东海诸境与九域十二洲不在同一个空间,那你以前生活的那个世界,也很有可能与东海诸境类似,说不定它现在还存在……” 然而宗恪却没有灵隽想象的那般激动——他好像自从离开诡书灵楼之后就变得有些奇怪,没以前那么没脸没皮了。 “你觉得这是什么情况?” “看来我们有共同的猜测——东海诸境,很可能是一个天阶之上超级秘境!”灵隽猜测,“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之所以怀疑东海诸境是秘境,而不是怀疑九域十二洲,道理也很简单——东海诸境基本上样样不如九域十二洲,这是典型的,附属秘境与主世界之间区别。 宗恪说道:“这确实是可能性最高的猜测,不过也不排除有其他可能……比如,也许这世上真的存在另一个世界呢?” 他可不愿意承认,自己以前生活的地方不过只是个秘境,那样他与以前笑话过的在蜗牛触角中争斗不休的两个国家之人有什么区别? 另一个世界…… 灵隽想过这个可能吗?当然想过。 但无论是大破灭前,还是大破灭之后,都没有任何典籍、传说记载过有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只有一些话本写手偶尔会如此幻想,构建一个他们想象中的世界——但实际情况如何,大家都很清楚。 而且东海诸境与九域十二洲虽然相互隔绝,但彼此文化、修行方式、种族划分等方面都没有差别,双方都了解对方的存在,只是因为天然环境而无法展开深度交流罢了,这样也不像是两个世界。 “其实超级秘境与另一个世界也差不多。”灵隽猜到了宗恪的心理,委婉道:“这也是件好事,说不定只要你找到办法,还能回到你的宗门。” “哼……这些事情暂且押后再提,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宗恪闷闷道,“你可不是个会愿意安分守己的人——说说看,你打算搞什么事?” 灵隽也没在意宗恪那有些冲的语气,回答了他后面那句话:“我能搞什么事情?我只想赶紧找到一条灵脉——找不到的话,赚到足够多灵石也行。” 宗恪:“你是打算要搞那什么传讯玉了?” “对啊,反正现在云柯岛叶师简最大,我完全可以借他的权威推行之前想好的赚钱大计!”灵隽笑眯眯道,“这也算是合作共赢了。” “你别忘了,让东海诸境无法和平发展的原因还没找出来,恐怕云柯岛安稳不了多久。” 灵隽胸有成竹:“不急,我已有解决之法。” “何法?” “天机不可泄露~” 第一百七十一章:云柯岛发展计划 世上有太多的出乎意料,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 在得知东海诸境与九域十二洲之间那古怪的联系之后,最受打击的就是叶师简了——若说分神巅峰还能靠努力而达到,但大乘就是一个常人想都不敢想的境界,可即便是东海的大乘老祖,也无法找到九域十二洲…… 这岂不是说,他想要返回琅嬛,为父报仇,也基本是不可能的? 往更深处想想,或许父亲就根本没想过让他给自己报仇…… 这一发现让叶师简无比沮丧,刚刚建立起不久的信念摇摇欲坠,最后还是靠着一股执念才重新坚定下来——也许云潼灵境有去往九域十二洲的办法,否则父亲和母亲是如何相遇的呢? 冷静几天后,他再次召集了狗头军师们。 会议主题:云柯岛发展计划 参会人员:云柯君叶师简、林玉澄、苏清淮、玄卿(灵隽)、荆虹、龙应云 特邀参会:云潼灵境少主叶独美 议题一:制定《云柯岛发展计划》的必要性 云柯君叶师简:“东海诸境偏僻贫瘠,天地灵气不足,秘境稀少,修行所需各类宝物寥寥,为了让我们在混乱的东海诸境中能安稳修炼,为了支持我等修炼消耗,有必要对云柯岛进行整顿,整顿过后开始大开发。” 林玉澄:“云柯岛是云烨灵尊对云柯君的考验,若无法将云柯岛发展起来,云柯君就无法得到云烨灵尊的支持,更不可能有机会返回九域十二洲复仇——为了离开东海诸境,我们有必要配合云柯君的行动。” 苏清淮:“替天行道,匡扶正道,还善良之人一个朗朗乾坤,正是我九韶宫立宗之本!” 玄卿(灵隽):“我要赚到一条灵石矿脉。” 荆虹:“几位道友说得对。” 龙应云:“……附议。” 议题二:《云柯岛发展计划》的可行性分析 云潼灵境少主叶独美:“云柯岛,云潼灵境七十二大岛之一,主城云柯城,地处云潼灵境东南海域,东临穆和、修泽、林泉三岛,南接泉海灵境。云柯岛海域由云柯岛与周围附属岛屿组成,占地约方圆一千五百里,人口约四百万,七成以上人口集中在主城及其余八大城中,居民生活水平低。” 云柯君叶师简:“通过前段时间的调查走访,我们发现,云柯岛上目前有四大势力,分别是霸刀门、琼海楼、血云府、玄霜盟。四大势力除玄霜盟外,无恶不作,罪行累累,想要发展云柯岛,他们将是最大的阻碍。” 苏清淮:“四大势力交给我,我来教教他们做人的道理。” 林玉澄:“云柯岛资源贫乏,想要发展必须找出一项优点,这是我的分析报告……” 玄卿(灵隽):“从林道友的分析报告中可以看出,云柯岛虽然资源匮乏,但地理位置优越,若能发展起来,影响力轻易便能辐射穆和、修泽、林泉三岛,我有一个不成熟的计划……” 荆虹:“我支持玄卿的计划!” 龙应云:“稳扎稳打,提防恶邻。” 议题三:《云柯岛发展计划》分工 云柯君叶师简:“我负责居中调度,为各位道友提供人力、物力、财力支持。” 林玉澄:“我与荆虹一同勘测云柯岛海域的各类资源。” 苏清淮:“我负责扫清发展障碍——需要人手,希望云柯君和少主能支持。” 玄卿(灵隽):“经济发展交给我。” 龙应云:“……我和苏道友一起。” 会议总结: 召开云柯岛发展会议是云柯岛进入和平建设发展的起点,认真学习、领会本次会议精神,对加快云柯岛的经济社会发展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 当前,我们要按照善于谋势,勇于突破,精于抓实的要求,通过扎实的工作,使各级都履行职责、积极创新,提高云柯岛人民群众的生活质量。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顺应时代潮流,抓住机遇,铺平通往美好未来的道路。 与诸君共勉! · 会议结束之后,众人领取了各自的任务,便又暂时分别。 灵隽负责的是云柯岛的经济发展部分,然而云柯岛目前的局势并不太好,还得等到苏清淮和龙应云带人去扫平那几个独霸一方的大势力,才能实施她的发展计划。 但这也不代表着她就无事可做了,相反,她现在很忙——忙着完善经济发展计划的各个方面。 “传讯玉以旧换新?”叶师简重复了一遍灵隽的话,奇怪道:“为什么要以旧换新?虽然传讯玉都很便宜,但光是云柯城就有超过七十万人,其中修士二十余万,每个修士都需要传讯玉,你知道这是多大一笔支出吗?云烨灵尊不可能给我拨这么多灵石。” 灵隽淡定道:“你想错了,虽然每个修士都需要传讯玉,但每个修士现在都有传讯玉,不会有那么多修士在听说‘以旧换新’之后就赶着来更换传讯玉的。” “我们只需要承担第一个阶段的以旧换新消耗——通过限量来实现。在第一批修士尝到新传讯玉的好处之后,很快这将成为一种新的风潮,而我们的以旧换新活动则会从传讯玉更新换代的主力变成一项惠民福利,绝大多数修士都会选择自己购买传讯玉,毕竟这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每个人都买得起。” 叶师简明白了她的意思,若有所思,“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干脆白送一批?” “白送?”灵隽愣了,旋即说道:“倒也不是不行,不过那消耗的灵石就会更多了,而且现在白送的话,以后我们出售新传讯玉的时候利润就很少了。” 叶师简想了想,“那先按你说的来,等之后再开个传讯玉免费送活动?” “呃,不如这样,充值满一定金额送传讯玉……” “充值?”叶师简疑惑地看了灵隽一眼,感觉这位道友说的话自己都听不懂了,“充值是什么?” 这个词对山海界的淳朴人民来说,还很陌生——不过没关系,很快他们就能体会到充值的快乐……和痛苦了。 灵隽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咳,待我细细说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琅嬛重开 琅嬛福地。 在叶师简等人在东海搞基建的时候,琅嬛福地内的战争也已经落下帷幕。 青玄城数代以来的苦心经营最终发挥了超乎寻常的作用,在青琅城覆灭之后,青奚城等城池陆续被攻破,雄踞琅嬛福地数万年的七大世家最终只剩下了青玄城郁氏一家,琅嬛七城也成为历史。 郁秀尊者是个心狠手辣且野心勃勃的人,她没有给其他六大世家任何机会,直接便将世家之人屠戮殆尽,鲜血洒在琅嬛福地这片本该宁静祥和的土地上,仿佛在描绘一张扭曲的画卷。 她心想,叶黎当初说琅嬛七世家血脉不可断绝,琅嬛不可一日无七血脉之人——这勉强也算是完成了他的遗愿了吧? 他们的尸骸、血肉会永远留在琅嬛,他们的灵魂永远飘不出琅华仙源大阵,又怎能因为生命状态的改变而简单断定她错了呢? 在统一琅嬛福地之后,郁秀尊者便要开始洗白了。 她命人大肆宣扬以青琅城叶氏为首的几大世家的暴行,将诡书灵楼惨案推到叶氏头上,顺带着暗示了有一品大宗弟子陨落于此次惨案,叶氏还将千辛万苦逃出诡书灵楼的大宗弟子杀人灭口…… 如此恩威并施,尽管琅嬛福地内的修行者还心存疑虑,但看着郁秀尊者拿出来的那一个个证据,大多也都信服了——信服之后,就是无比的恼怒,毕竟这一次的事情确实闹得太大了。 这些问题暂且不必去管,在稳定好琅嬛福地局势之后,郁秀尊者便准备开启琅华仙源大阵。 不过在开启大阵之前,出于谨慎,她命人悄悄潜入绝尘山和九韶宫,看看林玉澄和苏清淮是不是真的陨落了。 ——琅华仙源大阵早已经过青玄城暗中改造,让她即便在大阵开启之时也能沟通外界。 不久之后,消息传回到青玄城,郁秀尊者却是惊讶极了,因为探子说并未听闻两宗近来有内门弟子陨落,林玉澄和苏清淮应该还活着。 这一下,事情就很糟糕了。 “你就是这样灭口的?”郁秀尊者神色阴郁,俯视着下方的世泽尊者,“他们现在还活着!若他们返回绝尘山、九韶宫,我们的所作所为立刻便会暴露!” 世泽尊者也很委屈好吗,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若不是太过信任琅华仙源大阵,他也不会因为没有发现他们传送出现时的空间波动就确认他们的死讯——真是太坑了。 “我已调查过了,在青琅城城破前夕,叶黎在城主府中招待了几位年纪轻轻的客人……”郁秀尊者语气莫测,“你说,他们会是谁?” 因叶氏之人死得太干净了,郁秀尊者还是在得知林玉澄二人有可能没死时才又费心去查了一番,结果也不出她所料,这两人和他们的同伴竟然悄无声息地摸进了青琅城中——若非她的计划本就是一统琅嬛,恐怕还真会让他们算计了也不知。 现在的结果……也不太好。 世泽尊者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尊者想岔了,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 “哦?”郁秀尊者挑眉,“你这是何意?” “以往那些杀害大宗弟子而覆灭的势力,无一不是有确凿的证据,闹得人尽皆知,本身势力也不如何强大,才会招来灭门之祸。” “可您与他们不同——尊者您是琅嬛福地唯一的主人,手握琅华仙源大阵和三十六大藏书秘境,即便是一品宗门,也必会对您礼遇有加,只想着和你和平相处。”世泽尊者道,“即便林玉澄与苏清淮能逃出去返回宗门又如何?不过是一二内门弟子的一面之辞,拿得出证据来吗?谁会因此就和您翻脸?” 郁秀尊者若有所思,“绝尘山一向避世,九韶宫又太过刚直,他们在一品大宗中的人缘可不好……没了他们,我们还能有其他一品大宗可以交好。” “不过我们也需要警惕,万不能让他们将诡书灵楼之事与我们联系起来——这才是能真正动摇我们地位的大事。”世泽尊者补充道,“好在诡书灵楼之事,我们也不曾亲自动手,靖勉已经陨落,和他合作的人可以是我们,也可以是叶黎,是赵熙……总而言之,我们得把栽给叶黎等人的罪名砸实了,不能留下任何破绽。” …… 经过一番商讨,两人确定了之后的行事计划,做好了一切准备之后,方才打开了大阵,琅嬛福地重新回到山海界众人视野之中。 那些有亲朋故旧、师长弟子在琅嬛福地的人或势力纷纷遣人来打听情况,结果便发现琅嬛福地在封锁的这短短数月,竟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青琅城城主叶黎为复生他的妻子不惜与邪灵合作,擅自开启诡书灵楼,入内修士无一生还! 青玄城发现叶黎阴谋,先灭叶黎爪牙青萍城,后灭叶氏,又得知其他世家也有所牵扯,一怒之下又连克四城,一统琅嬛! 叶黎丧心病狂,在被大宗弟子发现阴谋之后,竟将对方残忍杀害! 叶氏横行琅嬛,无恶不作,天怒人怨,夷族之时琅嬛之人无不拍手称快! …… 一系列爆炸性新闻占据了山海界足足一个月的头条,恐怕也只有那些刚好在闭关或是身处蛮荒之地消息不通的修士才不知此事。 因叶黎往日里除了有痴情之名,其他地方都很不错,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众人只是将信将疑,直到一个又一个证据被接连抛出,他才被锤得死死的。 甚至有一些修士因为亲近之人死在诡书灵楼,意图去找叶黎长子叶定光麻烦——不过叶定光与他的师尊长年避世修行,根本没人能找到他们,倒是免去了一场麻烦。 太霄域,一座酒楼中,一位少年听着说书之人加紧赶出来的《琅嬛惊变》话本,周围人皆是义愤填膺,唯他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但却无一人觉得他格格不入。 “主上,那郁秀可真是老奸巨猾,都快把自己洗成小白花了……” 少年身边,一位下属摇摇头,他知道的消息可远比其他人多,郁秀尊者根本不像话本说的那样纯白无瑕,叶黎虽堪不破情之一字,但却也不是个丧心病狂的凶徒。 少年淡淡一笑,“无妨……” 第一百七十三章:没救了 “琅嬛福地掌握在郁秀手中,至少短期内,她为了获得咱们这些一品大宗的承认,会主动与我们交换利益,这对我们而言也是一件好事……”少年平静道,“而等她的理智无法控制住她的野心,那她的路差不多也走到头了……那时候,就是我们入主琅嬛的最好时机。” 下属自然也看得明白这一点,但他仍有些担忧:“可据说只有叶黎知道如何前往东海……” “叶黎死了,叶氏没了,可不是还有叶定光吗?”少年神色漠然,“别人不知道叶定光在何处修行,这却瞒不过绝尘山……” “若您能找到东海,太子之位便绝无可能动摇——那个鸠占鹊巢的家伙也该退位了。”下属眼中满是期待,而在说起后半句话时眼中却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之色。 少年眼中有些许得意之色,表面上却还很稳得住,不轻不重地斥责了一句,“好了,怎么说他也是我叔父,这种话以后不要在人前说。” “属下失言,请主上责罚。” “罢了,以后注意就是。” 明明少年与他的下属就在酒楼中大咧咧地说着这些机密,但周围却无一人察觉到异样,他们都好像已经全心全意地沉浸在了说书人那精彩的表演之中。 待说书人离去,酒楼中众人才恍然回过神来,继续该吃吃,该喝喝,而少年与他的下属却早已悄然离去。 · 紫玄洲,玉醴泉。 空气中飘荡着醉人的酒香,在外界或老谋深算,或谨小慎微,或温文儒雅的修行者来到此地之后,好似都被玉醴泉中的无数美酒染醉,变得轻松惬意、自在狂放、不拘小节起来,随处可见酒鬼抱着酒壶醉倒在街角,躺在屋顶上睡了一晚不慎跌下来,借着酒劲随便找片平地便开始挥洒术法…… 路过之人见了他们,既不意外,也不厌恶,因为这就是玉醴泉——这里有天下最美的酒,最平和的氛围。 玉醴泉其实是一片大泽的统称,大泽被星罗棋布的岛屿分得零零碎碎,因某些不知名的变故,这里有许许多多泉眼,每一处泉眼涌出的水不尽相同,但却有一个共同点——适合酿酒,甚至有些泉眼中流出来的就是琼浆玉液。 据说,山海界每个人都能在玉醴泉找到与自己最契合的酒,饮用此酒,不但能延年益寿,更可提升资质、获得神秘的天道感悟、学会某种天赋神通等——这绝不是谣传。 叶定光提着一个酒壶,在山脚下的泉眼中取了一壶酒,往山上而去,不久便到了他与师尊结庐而居之地。 他的师尊是一位霜髯皓鬓的老者,他披着一身绣满奇异花纹的道袍,瘦骨伶仃,看起来与凡人老者也没什么区别。 见叶定光取了酒回来,他朝对方招了招手,取出两个酒杯,接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酒抿了一口,闭目回味片刻后,幽幽感叹,“今日之酒,回味苦涩,看来你心中有苦难言啊。” 叶定光在石桌边坐下,倒了一杯酒后也喝了一口,旋即答道:“酒入愁肠,苦入我心。” 虽然说酒苦,但理心道长却没有尝了一口就将它扔到一边,而是继续喝了起来,“你有何苦?莫非这玉醴泉还亏待了你?” “我有何苦,师尊会不知道?”叶定光淡淡道,“叶黎死了,我暂时走不了了,你满意了吗?” “你走不走得了,其实与我无甚关系——我也不过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罢了。” “叶黎已经死了,你何必还要遵循当年对他的承诺?我并不会如他想的那样无恶不作——我只是想找到真相罢了。” 理心道长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杯中之酒也没什么滋味了——可能因为他现在心里也很苦,所以就不觉得酒苦了吧。 “他已死了,我当年对他的承诺自然更应该继续下去。”他说道,“除非我死,否则你什么也别想做。” 叶定光不说话了。 他不能杀了理心道长,也并不希望别人杀了理心道长,所以只能被他困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叶黎可真是个难得的聪明人,可惜太过单纯,不然岂会死在郁秀手中? 不过死了也好,现在这世道,也许活下去的人才会更加痛苦。 “就这么吃吃喝喝,悠游于世不好么?何必去寻那什么真相,有时候就要难得糊涂啊!”理心道长不是第一次这么劝叶定光了。 “你愿意浑浑噩噩度日,那是你的事情;我想要找出真相,这是我的事——你为何非要用你的想法来指导我的选择?”叶定光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回答了。 “可是你寻找的真相,会颠覆我的美梦啊,我怎能放任你随心所欲呢?”理心道长将最后一杯酒饮尽,“我已经时日无多,你就不能再等等?等我陨落,你便自由了,到时候你便是毁了这世界,我也管不得你了……” 时日无多?呵呵。 刚被叶黎抓住扔给理心道长时,见道人这般模样,他还真以为他命不久矣,心想忍忍也就罢了——可一转眼几百年过去,道人还是这般模样,谁还会再相信他的鬼话! “那你还有多少寿元?”叶定光冷笑一声,问道。 “差不多百年吧。”理心道长将酒壶扔给他,“明日去月泽泉打酒。” 叶定光没将他那敷衍的回答放在心上,将酒壶扔回如意乾坤袋中,独自往山顶修炼去了。 远处飘来缥缈的歌声,一道遁光摇摇晃晃地从湛蓝的天幕之上划过,循着歌声的方向而去。 醉酒之后,似乎人人都成了高歌长啸的狂士,但叶定光从来不会这样——即便在玉醴泉待了一百多年,他也依旧不喜欢这个醉生梦死的世界。 那会让他联想到自己的曾经…… 独坐在山顶,浸透酒香的山风飘荡而来,叶定光喃喃道:“真是没救了!” 他看了眼山下,仿佛还能看见那个瘦骨伶仃的道人,不禁摇摇头,又重复了一句:“没救了!” 这些人,要么就是不相信他,要么就是相信他但却更要阻止他——真不知道他们修炼这么多年都修炼到什么地方去了……愚蠢至极! 第一百七十四章:关于新型传讯玉研发的主要问题 云潼灵境,云柯岛。 “在和你解释充值的概念前,我需要先说说新型传讯玉的设计方案,这样你才能更好理解。”灵隽说着取出了一份概念投影,“实物暂时还没做出来,我需要你的帮助。” 叶师简以前是个纨绔子弟,不过经历大变之后,性格变好了不少,此时也不介意她实物都没做出来就先出营销方案,只管认真地看着概念图。 “目前市面上的传讯玉能实现实施传讯,利用的是同源分阵之间的相互联系,比如我有一个传讯玉,若要与你联系,不能直接联系,而是需要先更改传讯玉中的部分阵法设置,将你的传讯源阵拓印一份刻印在我的传讯玉中,这就有了单向传讯的条件——在这种情况下,你只能接收到我的传讯,却无法联系我,因为你的传讯玉中没有刻印我的传讯源阵。” 同源分阵,是阵法中的一个概念,当同一个阵法可拆分为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分阵,而阵法之间的联系在一定距离内并不会减弱,其中一个发生变化,其他分阵也能进行相应变化,就称之为同源分阵。 灵隽简单讲述了一番传讯玉的原理,叶师简点点头,“确实如此,事实上即便是一些高阶传讯秘宝,与最简单的传讯玉也无甚区别。” “对目前的传讯玉而言,决定其传讯效果的两大因素,一是主材等阶,它决定了一块传讯玉能刻印多少传讯源阵;二是同源分阵等阶,它决定了一块传讯玉的传讯距离。”灵隽又打开一份灵影,上面正是如今的传讯玉的结构图,“我们姑且将前者称之为容量,后者称之为信号。” “很容易就能发现,当前传讯玉市场的主要问题有这几种:一,传讯玉的价格随着容量、信号的提升呈现飞跃式增长,性价比不高,但对修士而言又很重要,因为某些时候它们可能决定修士的生死。” “二,传讯玉标准混乱,传讯源阵种类繁多,而不同的传讯源阵又会大量消耗传讯玉的容量,影响传讯玉的信号,且每次拓印传讯源阵操作麻烦,一个不慎还容易导致传讯玉损坏。” 叶师简听得连连点头,“是这样不错,我以前就弄坏过好几个传讯玉,后来不得不请人炼制了一件高阶传讯之宝。” “而我们将要推出的新型传讯玉,可以解决这两个问题——事实上后一个问题也不是技术上的。” 灵隽将旧传讯玉的结构图散去,将新型传讯玉的概念图拉了过来,“我认为新型传讯玉完全可以这样设计。” “首先,我们要建立一个巨大的同源分阵——多大?初步要求拥有十万以上分阵。” “噗……” 听到这里,正在喝茶的叶师简直接将茶喷出来了,一脸“你怕是在开玩笑吧”看向灵隽,“十万以上分阵?这不可能!” 灵隽说道:“这确实是第一个技术难题,不过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困难。” 叶师简不相信,“我虽然修为不怎么样,但在阵法上还算有点天赋,你这哪里是一点困难——琅华仙源大阵知道吗?它也用到了一些同源分阵,但分阵也不会超过一千。” 其实灵隽自己也是半吊子,不明白燕希x那个世界的手机是什么原理——毕竟燕希x对通讯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几乎不会接触这方面的知识。 她现在和叶师简说的,大部分都是自己yy出来的,宗恪也提供了一些技术支持。 “我这样和你说吧。”灵隽简单描述了一下,“这个巨大的同源分阵,它的重点就在于几乎可以无限进行分解——一个阵法,可以分为两个同源分阵,两个同源分阵又可以自己再细分成更多同源分阵……你懂我意思吧?” 叶师简大概明白了,这其实是一种取巧的做法,说是一个同源分阵,其实经过层层细分,最后的分阵与最初的阵法已经有了极大的差别。 但这同样会导致一个问题…… “这样做会让信息传递变慢,”叶师简说道,“而且这样一来,那些夹在初始阵和尾阵之间的次级分阵不能出现问题,否则一个出错,一大片分阵就会与其他分阵失去联系。” 他知道玄卿想做什么了,她应该是想将尾阵作为传讯源阵刻印在传讯玉中,每当有人使用传讯玉,信息都会通过传讯源阵层层传递到初始阵,然后让初始阵寻找到传讯目标,再将信息传递到目标的传讯玉上。 “是的,这是很关键的问题,后一个问题短时间内我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好在传讯源阵不容易坏,加强管理应该能降低出错的概率。”灵隽简单说了几句,将重点转到第一个问题上,“信息传递变慢这个问题我有点思路。” “我们可以给每个传讯玉上的尾阵设置一个尾阵编号,修士可以通过尾阵编号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将他们加入通讯名录之中。修士使用传讯玉前需要先验证尾阵编号及尾阵密码,两者统一之后尾阵自动向初始阵发送‘开始使用’的传讯,这时候他的状态可以被称作‘在线’。” “为什么叫在线?”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总之,等他登录成功之后,初始阵将会自动向他的通讯名录中的用户发送‘朋友上线’通知。这时候,若修士想要和也在线的朋友联系,可以直接通过尾阵进行交流,不用让信息层层上传至初始阵……” “若修士想要和不在线的朋友联系,这时候就要将信息上传至初始阵,等朋友也上线,初始阵就会将消息转发给他。” …… “原来如此,不用修士自己刻印传讯源阵,这确实是一个新的传讯思路……”叶师简听完之后就知道玄卿目前还没有解决的问题是什么了,“你需要一个巨大的同源分阵,一个容量极大的传讯法宝,对吧?” 灵隽就喜欢这种一点就透的人,“对对对,就是这样没错!我听说你很擅长阵法,想要问问你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我还真有办法。”叶师简没有让灵隽失望,“这样的同源分阵我应该能做出来,而传讯法宝嘛……我也有。” 第一百七十五章:铲除邪恶势力 在和叶师简探讨完新型传讯玉研发过程中亟待解决的几大技术难题之后,灵隽又给他解释了一下充值的概念。 叶师简对新型传讯玉的设想惊为天人,但对她所说的“充值”却不太满意。 “新型传讯玉少了自己刻印他人传讯源阵这一步,使用起来确实更方便了,但若我们要在后续的使用中收费,很多修士就不会看重这一点便利,你要推广新型传讯玉会变得很困难。” 叶师简以前也经常溜去青琅城其他地方玩耍,多少懂些民生疾苦,“很多修士不会愿意在这方面花灵石的。” “新型传讯玉的价格已经很便宜了,维持初始阵和次级阵的运转成本极高,若不收费,我们很难维持。” “也对……” 叶师简大致算了算,发现那个消耗他估计承受不了多久,也犹豫起来。 “如果实在不愿意,那我们接广告吧!”灵隽又想到一个主意,“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在我们平台上推广告!” “何谓广告?” “广告就是……” …… 经过好几天的繁复商讨,最终灵隽和叶师简达成了一致,相关技术难题也在叶师简和灵隽(背后的宗恪)的联手之下得到了解决,新型传讯玉的生产很快便能提上日程。 “传讯源阵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初期我们生产一万块新型传讯玉,用于以旧换新活动。”灵隽说道,“若市场反馈不好,我们可以将新型传讯玉卖给云烨灵尊,她麾下的军队应该会更喜欢这种新型传讯玉吧?” “嘿嘿,你说得对!”有便宜娘亲兜底,大可放手去干。 叶师简与灵隽交换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之后两人便开始进行下一步工作——叶师简负责研发和生产,灵隽则是开始了市场营销。 由于修真界天灾人祸不断,经济发展处于一个较为落后的水平,东海诸境尤其如此,绝大多数商铺都不懂什么叫营销,这就给了她发挥的舞台。 营销当然少不了广告,灵隽自己编了几个剧本,找了叶师简分配给她的手下拍了几个短片,然后将灵影交给其他人进行拓印。 云柯城作为名义上直属于灵境之主的城池,其中也有着云氏的产业,不过因为云烨灵尊不擅经营,对云柯岛这等偏远之地又疏于管理,这些产业的发展并不好——至少比不上云柯岛四大地头蛇的产业。 灵隽将之前就做好的发展计划、管理制度发了下去,让这些产业暂时停业。 突然的停业并没有让云柯岛的淳朴人民有什么风雨欲来的猜测,毕竟他们也不怎么上门…… 但很快,当这些产业再次开门的时候,“噩梦”就会降临在每个人的身上! 仗着背后有人撑腰,灵隽很是独断专行,直到将那些已经快要将这些产业视作自己私产的掌柜、管事统统整顿好了,才重新开业。 一股暗流开始在平静了许多年的云柯城内涌动…… · 灵隽在云柯城搞事情的时候,林玉澄、苏清淮等人也没有闲着。 经过一天赶路,苏清淮和龙应云已经抵达了距离云柯城最近的城池传光城——这也是地头蛇血云府的老巢。 云柯岛有一主城、八大城,除了主城外,其余八大城分别被霸刀门、琼海楼、血云府、玄霜盟占据,一个势力两个,还分得很公平。 血云府有着一位分神尊者、数位出窍尊者及上百元婴修士,在灵境之主眼中不值一提,但碾压起散修却是不费吹灰之力。 正因为灵境之主忙于战争不管内务,血云府在云柯岛很是猖狂,简直可以说无恶不作——反正在苏清淮看来,只有鲜血与死亡才能净化他们的灵魂。 要干掉血云府,自然不可能只靠苏清淮和龙应云二人,他们还带了不少人来,这些人是云烨灵尊分拨给叶师简的护卫,每一个都参加过云潼灵境与其他灵境的战争,可以说个个都是从血与火中杀出来的凶神。 比起血云府这样窝里横的小杂鱼,他们简直不要太可怕。 在出发之前,叶师简给苏清淮和龙应云都封了“平乱使”的职务,虽不比正经军职,但有云柯君的敕令在,那些修为比他们更高的副将、都统、统领也要听从二人的命令行事,这自然会引来一些军士的不快。 但好在苏清淮本人品性高洁又不失刚强,既能坚持自己的观点,也能听从他人的建议,在自己不擅长的地方绝不乱下命令,又兼绝佳的天赋,渐渐地便也得到了军士们的认可。 “苏平乱使,刚刚收到消息,血云府已经听说云柯君阁下来到云柯岛的消息,打算借此机会再加一层税赋,借的就是给云柯君上贡的名头。”副将阮庆眉宇中带着几分怒色,“巧立名目,污了云柯君的名声,真是罪该万死!” 东海诸境是有税赋的——不单单是凡人,修士也要交税,尤其是那些经商的修士,不但要经常被地头蛇各种盘剥,还很容易被因为战事频繁而缺钱的灵境之主盯上,成为补充军费的肥羊。 苏清淮冷笑道:“早听闻血云府是四大势力中最不驯的那一个,现在看来果然如此,竟将主意打到灵境之主册封的云柯君身上,不知死活!” “既然他们找死,那便赐他们一死,去地府收税吧。”龙应云神色淡淡,不见半分杀气,说出的话却是极为冷酷。 他现在已成了魔修,但对魔修的厌恶却有增无减——当初濒死之时发下的誓言,他一日不敢忘。 得到消息后不久,苏清淮便听取了阮庆的意见,开始分兵进入传光城。 苏清淮带来的人足够碾压血云府,但血云府毕竟盘踞传光城已久,麾下走狗无数,直接去攻打不是不行,却会有无数漏网之鱼,这些贪婪之辈将会是传光城及附近城池、岛屿的噩梦——如果有可能,苏清淮和龙应云自然希望能一次性尽可能解决掉更多恶徒。 她派去潜伏在城中的军士,多是久经战事的斥候,他们最擅长找出潜伏的敌人。 风雨欲来,而血云府上下还沉浸在独霸一方作威作福的美梦之中,浑然不知已经死到临头。 第一百七十六章:血雨腥风 传光城,血云府驻地。 虽已至深夜,然而血云府内依旧灯火通明——今夜恰逢一位长老举行宴会,他人缘极好,但凡在血云府内有些地位、说得上话的人,都纷纷赶来庆贺。 如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会的氛围随着灵酒的浸染而变得肆意起来,舞姬媚眼如丝,歌女婉转娇媚,席上的美貌侍者更是早已依偎在了客人的怀中,任由他们予取予求,糜烂而堕落。 宴会的主人与贵客并不在下方的宫阙庭院中,而是在一座高楼上摆开席面,品尝着血云府最顶尖的灵肴师精心烹饪的美食,四面大开的轩窗让这些自视高贵的人能轻易看见下方场景,享受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乐趣。 每个人都喝了酒,神态微醺,三五成群,不是在夸这次宴会办得尽兴,就是在说自己近日又搜罗到了几个美人,炼出了什么邪物,时不时开怀大笑——却无人发现,这一次宴会的主人眼中偶尔闪过的惊恐与不安。 严盛长老是血云府的执法长老之一,以往见多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背叛血云府的人,他也很喜欢处理这些叛徒,因为折磨他们能给他带来无尽的快乐——但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遇到这种事情。 他受人威胁,不得不举办这样一次宴会,对方虽然没有告诉他后续的行动计划,但严盛也能猜出来——恐怕对方就是想趁此机会,将血云府的高层一网打尽! 若他对血云府忠心耿耿,在被威逼之时就会自我了断,但可惜血云府这种三教九流魔修汇聚之地,哪里有什么真正忠心之人,他也不过是利用血云府的势力给自己做掩护,尽情释放自己心中的恶念罢了。 宴会越是到后面,严盛便越时不时看看窗外。 那些人已经埋伏好了吧?很快就会杀进来吧…… 他已经完全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了……他们应该会放他一条生路吧…… 乌云从远处飘来,遮挡了夜幕中的皎皎明月。 很快,吹入高楼的夜风渐渐变大,吹得楼内层层帷幔肆意飘荡,风中透着一丝水气,一场夜雨已经开始酝酿。 无论严盛,还是那些醉生梦死中的血云府之人,都没有将心思放在即将到来的风雨上。 夜色里,苏清淮、阮庆已经带着人潜入了血云府中,埋伏在今日举行宴会的宫阙附近。 至于龙应云,他主动选择了去剿灭血云府的另一个据点——因血云府高层都聚集在此,其他据点中的强者数量很少,更多的是与他修为相仿的修士,他认为这样能更好地挑战自我。 夜风猛烈,雨点夹在风中,打落在屋檐、窗台、地面之上,发出一阵密集而嘈杂的声响,仿佛微小却急促的鼓声,催促着苏清淮尽快行动,它将以风雨洗去即将到来的血腥。 此时的宴会已经愈发糜烂不堪,但无论苏清淮还是阮庆及他带来的军士,神色都没有半点变化,他们并没有被分走哪怕一丝注意力,而是在静静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片刻之后,阮庆的传讯玉亮起,前去破解血云府内阵法的修士复命,一直压在众人心上、身上的那若有似无的压力消失无踪——阵法已破,剩下来的事情就好办许多了! “准备——杀!” 一声令下,夜来风雨之中,一位位修士接连从黑暗中飞出,气息在短短一瞬间内从微弱至极提升到巅峰,在那些被宴会麻痹了警惕之心的血云府修士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便已经开始了第一波攻击。 五颜六色的神光闪烁而过,宴席上接连响起痛呼声、闷哼声、炸裂声、惊叫声,鲜血夹在疾风骤雨之中四散飞溅,一息之内便不知死了多少人! 下方的宫阙遭到突袭,轻歌曼舞的高楼也没有幸免于难——对他们出手的并不是阮庆,只是几位出窍尊者,恰好能将高楼上的那些长老、坛主之流一网打尽。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形势急转直下,血云府的修士从欢乐与后怕中惊醒,犹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胆敢杀到血云府的老巢来——这些是什么人?他们不想活了吗?! 他们在传光城作威作福太久,妄自尊大已经刻入了每个人的灵魂之中,将本有的一点点智慧都给磨去了,以致于直到同伴接连死去,他们心中更多的还是不敢置信,而非分析来人的身份。 “贼子!好大的狗胆!” 一声怒喝自不远处的恢弘宫阙中传出,正是血云府府主血云尊者,也是整个血云府最强的修士——之前他因要闭关修炼一门神通,并未应严盛的邀请,谁知道竟会出这种事情! 血云尊者恼怒至极,狂暴的气息震碎静室,他从华美的宫阙中飞出,周身血色滚滚,即便在这样风雨交加的黑夜中,那邪恶的血光也明显至极,遮掩了半片天空,仿佛天地都染上了血色。 传光城内,原本已经入睡的修士、凡人突然惊醒,飞也似地跑到窗边悄悄朝外看去,发现这惊悚的一幕之后顿时肝胆俱裂——居然有人敢招惹血云府!这是血云尊者发怒了! 这下子,凡人紧闭门户,一家人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祈祷着修士老爷的斗法不会波及到他们;修士连忙给自己加了无数重防御,只求即便被波及也能保住一条小命。 城中另一个角落,龙应云瞥了一眼远处天幕,很快收回目光,看向被惊醒的据点,眸中似是闪过一缕血光。 “杀!” 战斗不单单只在这两个地方爆发,传光城乃是血云府的老巢,被他们经营多年,血云府也并不是真的蠢得没边,知道什么是狡兔三窟,在城中许多地方都留下了暗道、据点,万一有难时也能保住一批人。 但在战场经验丰富的阮庆眼中,这些布置就太小儿科了些。 动手之前,他已经调查清楚了血云府在城中的绝大部分据点,此时自然是要一锅端了。 喊杀声、怒骂声、惨叫声、房屋倒塌声……每一道都飘荡在愈发急促的风雨之中,打在那些与此事无关的修士、凡人心中,让惊恐更深,让绝望蔓延。 这注定了是一个血雨腥风之夜。 第一百七十七章:荡魔清音 血云尊者并不是真的热血上头就跑出来了,而是在神识扫过数次确定没有实力比他更强的人后才出来的。 他也想过来人修为可能比他更高,但他已是分神巅峰,要胜过他只能是合体尊者——而合体尊者,即便是云烨尊者也要礼遇有加,怎会纡尊降贵,来云柯岛传光城这等地方? 肯定不是。 原以为闪亮登场后就能吓退这些不知死活的亡命之徒,血云尊者却没想到,这些狂徒非但没有逃走,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砍瓜切菜般解决剩下的人,仿佛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杂鱼。 “欺人太甚!” 血云尊者这一次真的火了,朝着一个接连杀了几个长老的出窍尊者便挥手打出一道血色神光。 在神光即将打中那人时,一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轻易捏住了那道血光,将之寸寸捏碎。 他的面容也终于显露在惊悚的血云尊者眼中——正是一直隐藏在侧的阮庆。 “你!是你!” 血云尊者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怎会不知眼前之人是谁? 在不久前与泉海灵境的战争中,阮庆可是立下了大功,那时他恰好在云潼岛上,见到了云潼军凯旋的那一幕,也将这张脸牢牢记住了。 阮庆突然出现在这里,这些凶徒如此残暴狂妄……盯上他血云府的,不是别人,正是灵境之主! 可怎么会这样? 血云尊者又气又怒,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云潼岛送去一批资源打点上下,那些人分明与他说好了,不会清剿血云府…… ——他哪里知道,这一次行动只是云柯君新官上任三把火,叶师简仗着自己的身份,根本没有向云潼岛申请便直接出兵了,估计云潼岛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阮庆倒是没想到这血云竟然认识他,不过无所谓,反正都是要杀的。 一道彻骨的寒意笼罩了血云尊者,他从恐惧中清醒过来后,惊险地闪过阮庆那神鬼莫测的一刀,旋即看也不看那些乞求他救命的血云府众人,闪身便遁入了虚空——竟是打算逃之夭夭。 “嘁……” 阮庆摇摇头,觉得自己还是高看了此人,心念一动也跟着遁入虚空。 下方正在与云潼军出来的军士战斗的血云府众人亲眼目睹了自家老大的“弃车保帅”,顿时目瞪口呆,士气跌落谷底,有好几个甚至因此失神,被对手一击毙命。 “我们分散逃!” 血云府上下人心涣散,各自为战,再不复先前的齐心协力,更不敢想什么反击,一个个只求逃离战场,保住小命。 但即便如此,他们的愿望也是不可能实现的,云潼军军士比他们更懂得斩草除根的道理。 一个时辰之后,传光城内各处的喧嚣渐渐消失,风雨声声,这座城池安静得宛若死城。 “禀平乱使,血云府驻地三千四百二十七名修士已尽数辅助,城中其他据点也已尽数拔除,有漏网之鱼意图逃离,被城外埋伏的兄弟抓住杀了……” 苏清淮走过被鲜血和雨水浸染的地面,听着麾下的禀告,心中平静无波。 她确实是个正直且善良的人,但善良并不代表软弱,她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不会对谁都有怜悯之心——在实现公平正义的路上,血腥与杀戮是不可避免的。 “很好,传光城继续戒严,万不能让哪怕一个血云府余孽逃离,他们视旁人如蝼蚁,那便让他们也尝尝被人当成蝼蚁碾死的滋味。” “是。” …… 在吩咐完各种事情之后,苏清淮站在血云府驻地最高的十三重宝塔之上,俯瞰整座城池。 尽管风急雨骤,城中的血腥味却还未完全散去,毕竟血云府修士擅长炼血,出手时动辄便是化出血雾、血河——虽然现在那些修士已经尽数伏诛,残留的魔道血气也容易滋生怨煞,让传光城陷入灾难之中。 苏清淮取出一方古琴,在塔顶盘膝坐下,手拨琴弦,清越的琴声散入风中,压过了呼啸的狂风、急促的雨点,盈满传光城的每个角落。 那些躲在角落里的修士、凡人听见琴音,惶恐不安的心似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安抚,焦躁、担忧、恐惧、绝望等种种情绪随着琴音悄然散去,心境变得无比宁静。 在这一刻,他们仿佛感觉到了新生将至。 龙应云甩掉刀上的血迹,眼中的红光却没那么容易散去——就在方才,为了杀死一个血云府修士,他不得不动用自己的底牌,现在又有些走火入魔的趋势。 他努力平复情绪,默默念着早年学来的清心咒,想要将因杀戮而滋生的恶念压下——他不想变得与其他魔修一样疯狂、冷酷、毫无理智,虽然已无法回到正道,他也希望自己不会辜负当年初心。 就在这时,琴声飘入耳中,翻涌不休的恶念被琴音中那宁静祥和之气压下,龙应云不禁微微一怔。 他抬眼看向琴音来处,发现远处那座巍巍高塔之上一人独坐抚琴,一朵朵虚幻的清净莲花从她指尖生出,落在琴弦之上,随着声声琴音飞入城中每个角落。 清净莲花不单单只是在安抚人心,同时还在净化因血云府多年作恶而几乎遍及城中每个角落的煞气、怨气、血气、魔气——这正是九韶宫弟子的拿手绝活。 九韶宫之乐,非靡靡之音,而是大德大圣之音,以乐为德之引,荡涤天地,澄清玉宇。 龙应云垂首看着周围渐渐散去的血气,不知为何,也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来。 · 苏清淮等人拿下了传光城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叶师简与灵隽耳中,两人对此都毫不意外。 叶师简给苏清淮发了一句消息,让她抓紧时间,防止其他七城因听闻血云府驻地之一被覆灭而联合作乱或是逃到其他地方。 之后不久,他接连收到苏清淮和阮庆发来的消息,数座城池都在他们的闪电突袭之下被轻松拿下。 这让叶师简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恰在此时,前去勘探云柯岛资源的林玉澄与荆虹也发回消息,一看见那消息,叶师简喜上眉梢,立刻去找灵隽。 “玄卿!玄卿!”他兴奋地推门而入,“你的问题有办法解决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云柯一号传讯矩阵 灵隽抬眼看向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叶师简,“怎么,找到沙陵矿脉了?” 沙陵矿石是一种价格低廉的矿产,常被用来刻画阵法、炼制低阶法宝,但若是沙陵矿脉很大,在无数沙陵矿石之中,有可能找到一种七阶宝物沙陵云母,它与普通的沙陵矿石相似,但效果却比它好上无数倍,是绘阵、炼器的绝佳材料。 叶师简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不过他也没在意这些细节,将传讯玉递给灵隽,“你看,林道友传来的消息,他在云柯岛西北找到了一条巨大的沙陵矿脉,看其矿产储存量,应该能孕育出沙陵云母。” “林道友果真气运绝佳。” 灵隽还能说什么? 除了夸林玉澄欧皇外就啥也不必说了,明明远在千里之外,还能误打误撞地发现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简直让人怀疑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万事如意”的buff。 “有了沙陵云母,我们将要炼制的云柯一号传讯矩阵的容量就能再次扩展,分阵数量还能再提一提。”叶师简兴奋得手舞足蹈,“我已告诉林道友,请他尽快开采出沙陵云母,送回云柯城。” “云柯一号传讯矩阵”是他们给新型传讯玉的服务器起的名字——好吧,是灵隽起的,叶师简可没听过什么“矩阵”,他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酷,就答应了,更重要的是之后的阵法不用再仔细想名字了…… 目前,云柯一号传讯矩阵已经炼成,它实现了灵隽的最低要求,十万分阵——但如果在某些关键性的阵法节点中加入了沙陵云母,阵法的分阵数量可能翻一番。 灵隽放下研究了一会儿的丹方,心里却有了其他想法。 若是能炼出一个阵灵来,恐怕云柯一号传讯矩阵的分阵数量还能再度提升,而且传讯时的失误率也会大大降低…… 不过阵灵可遇不可求,没有一些点灵必备的宝物以及机缘巧合,即便是九品大阵也未必能养出阵灵,灵隽将之记在心中,没有说出来。 “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势力覆灭的消息应该差不多人尽皆知了,我昨日出门发现城中气氛凝重了许多……”叶师简敲了敲桌子,将灵隽飘远了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传讯玉以旧换新?” “早已开始了。” “嗯?” “你该不会以为我们要开活动,就只要在那些店铺门口立块牌子,然后等人上门来这么简单吧?”灵隽笑了笑,“前期得找找水军在暗中宣传,勾起一部分修士的兴趣,这样他们看见新活动后才会有心情去了解。” 叶师简懂了,但他对灵隽的计划却是愈发感兴趣——也许在活动开始的当天,他可以自己悄悄去看看?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 云柯城内。 一位衣着朴素的修士从住处走出,打算去附近的商铺买一些日常修炼要用到的宝物,却不想等他走到惯常去的那家商铺门口,却发现大门上已经贴上了两条交叉的封条——这家商铺出事了? 他愣了愣,向附近人打听,然后得到了一个更不可思议的答案。 原来这商铺是血云府的产业,而如今血云府已经覆灭,这家商铺自然无力应对其他势力的欺压,又被人告到云柯君那里,然后便被查封了。 “血云府覆灭了?!” 王宁心惊肉跳,赶紧走远了点,似乎生怕多在原地站一会儿就会染上祸事。 他转了个方向,朝另一座商铺走去——那家商铺是琼海楼的,琼海楼与血云府相争多年,如今血云府覆灭,他们一定心情大好,说不定会有什么好宝物出售。 然而历史好似重演了一般,琼海楼的这家商铺也关门大吉了,周围人给他的答案与之前他得知的相差无几,只是主角换了个人。 就在王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时候,两个修士从对面走来,他们手上还拿着一张纸,两人似乎在讨论纸上的内容。 若放在平时,王宁根本不会在意两个路人甲在议论什么,但是今天他受到的震撼实在太大了,忍不住就打算转移注意力到其他方面,然后就被他们的谈话吸引了注意力。 “最近云柯岛事情真多啊,我听说这都是新任云柯君大人做的!” “我也这么觉得!嘿嘿,云柯君连抄了四大势力之三的老巢,恐怕收缴了无数宝物……” “怎么,你还想抢?别做梦了!” “哪能呢,我是说,云柯君接手了三大势力的所有产业,等这些产业整顿好重新开业时,肯定会像风云楼一样有优惠活动,或者卖些以前不卖的宝物。” “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先去风云楼看看?你看这纸上写的,他们要送宝物诶!” “走走走。” …… 两人很快朝着风云楼的方向走去。 王宁若有所思,风云楼?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也朝风云楼而去。 中途他遇到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少年见人便笑,递给他一张纸——正是之前那两个修士手中之物,然后便跑走了。 王宁一看,这张纸色彩鲜艳,上面的图画虽然略显古怪,但却憨态可掬,颇有童趣;而纸上的文字简洁明了,大致就是说为回报新老客户,风云楼即将重新开业,期间将会有限时优惠活动云云。 他不太相信商人的鬼话,但对云柯君却有种天然的敬畏,下意识便觉得云柯君名下的风云楼应该也不会骗人。 不多时,他便到了风云楼附近。 王宁惊讶地发现,风云楼比往日里要热闹太多,大多数围拢在附近的修士手上都有着同样的纸,他们的衣着也和他差不多,想来都是囊中羞涩。 混在这么多想要占便宜的人之中,王宁心中那点羞涩消失无踪,相反,仿佛某种神秘力量被激发了,他兴致勃勃地拉住旁边一个道友,与他讨论起来。 “道友,你说这‘限时优惠活动’会是什么?限时是限多久?” 那位道友也不觉得他失礼,说道:“不知道啊,不过可能是降价?很多商铺开业时不都是给降一两块灵石的么。” “降价也不错……” 就在两人讨论开的时候,突然间一道优美动听的乐音在人群中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第一百七十九章:至尊传讯玉 王宁循声望去,发现风云楼中走出一位貌美女修,她身后跟着几个仆役,正在门口布置什么东西,那乐音便是从桌上一个圆球中传出来的。 “各位道友,我风云楼明日便要重新开业,今日是活动预热的最后一天,”貌美女修声音甜美,“之前的六天,我们分别送出了六件宝物,今日将要送出最后一件,请各位拥有邀请券的道友有序排队,分别抽取券码,我们会通过摇号选出今天的气运之子!” 活动预热?邀请券?券码?摇号?气运之子? 王宁怀疑自己可能是闭关太久,都和时代脱节了,这位女修几句话里她有好几个词听不懂。 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旁边那位名叫李华的道友也不知道。 不过他们也不笨,在旁观看片刻之后,大概明白了那风云楼女修的意思——邀请券就是他们手上的纸,每个修士拿着那张纸排队,就能在一个隔绝神识的箱子里抽取一个有编号的圆球——券码应该就是指圆球上的编号了。 王宁和李华排在队伍最后,等了好一会儿,才轮到他们抽取券码。 两人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心里很有些忐忑,在券码箱前纠结了好久,才犹犹豫豫地选了一个圆球拿出来,站到一旁等待开奖。 最后一个修士取走了券码箱中的圆球,之后赶来的修士只能遗憾地旁观。 这时候,那女修让人将券码箱扯了下去,她拿出另一个小箱子,小箱子里有许多圆球,不过这些圆球与修士手中编号完整的圆球不同,它们只有一个图案纹路。 王宁在最初看了一眼圆球上的图案后就学着其他人将它小心收在袖中——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概是仪式感吧。 而且他发现,在女修拿出那个摇号箱后,周围的气氛就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许多修士的目光都钉在箱子上,仿佛要将它扎穿。 王宁也被感染了,一颗心不自觉便砰砰直跳起来。 很快,女修开始摇号。 一串券码一共十个团,她就得摇十次,每出一次结果,人群中就会爆发出一阵失落的声音,但还有资格参加抽奖的修士并不会将之放在心上,只有失败者和其他赶来看热闹的修士会开始窃窃私语。 仿佛是为了营造一种紧张的氛围,这女修摇号时慢悠悠的,真真能急死人。 一个,两个,三个…… 一直到第九个,王宁的呼吸越来越重,因为他的券码在此时都已经完全对上了! 当最后一个刻着图案的圆球从摇号箱中被抛出来,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喜的低呼声——那个图案也对上了! 霎时间,王宁感觉手中的圆球微微发热,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金光笼罩在他周身,让平凡无奇的他看起来甚至有些高贵不凡。 所有人都看向王宁,目光中有惊讶、羡慕、嫉妒、赞叹,让向来是路人的王宁第一次享受到万众瞩目的感觉——虽然有点奇怪,但好像也还不错! 女修用她那甜美的声音含笑道:“恭喜我们今日的气运之子!请道友上前领取您的惊喜大奖!” 王宁晕乎乎地走上前去,然后便看见女修从如意乾坤袋中取出一个精美的小玉匣。 女修神色郑重,解开玉匣上的层层禁制,终于将藏在其中的宝物取出。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长条形玉石,造型设计与常见的一些宝物相比可谓简约至极,但就是这种简约,却给人一种洗尽铅华般的大气——且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这块玉石用的是四阶材料,在云柯岛这么个地方,这已经很不错了。 但它究竟是什么? 众人心中各有猜测,但却没有一个人猜出正确答案。 女修微微一笑,纤纤玉手捧着玉石,似乎在它上面画了个图案,接着玉石上波光闪烁,便出现了一个缩小的云柯岛剪影,“今日的惊喜大奖,是由云柯君、玄卿楼主亲自设计的至尊版新型传讯玉!” 期待值爆表的众人:“……?” 你搞出这么大阵仗,结果告诉我就是一块传讯玉? 虽然这块传讯玉品质应该不错,但……它毕竟也还是传讯玉啊,修士更喜欢的还是法宝、丹药、秘笈等宝物。 王宁也有点失望,他还以为自己真走大运了呢,没想到……唉,失望。 “诸位道友可千万不要小瞧了它,这块至尊传讯玉可是一件划时代的宝物!”女修语气极为笃定,说出的话却堪称狂妄,“在下敢担保,等诸位道友了解了它的功能之后,也一定会赞同在下的观点。” 一块传讯玉能有什么划时代的意义? 众人不相信,人群中更是有人大声道:“你该不会是在骗人吧?” “骗人?这等有损我风云楼名誉之事,在下万万不敢,且听我细细为诸君介绍。” 女修开始在这块至尊传讯玉上进行各种操作,而与此同时一个以她手中传讯玉为主角的灵影也悄无声息出现在虚空中。 “一块划时代的传讯玉,它也是传讯玉,但却不是一般的传讯玉。在传讯方面,它采用了云潼军最新军用传讯源阵技术,在传讯距离上实现了重大突破,在传讯前期操作方面也进行了大量优化,让你告别辛苦拓印。” 云柯岛上的修士都没见过啥世面,一听说这传讯玉用的是云潼军的军用技术,顿时收敛了几分嘲笑之意,正色看了起来。 女修仿佛购物频道主持人,侃侃而谈,“过去的传讯玉,是这样,这样,这样的——老旧古板,与人传讯还需要拓印传讯源阵,操作不当,一块传讯玉就这么毁了,连带着之前拓印的传讯源阵也消失了——多少亲朋好友就此失去联系!多少恩爱道侣因此彻底决裂!” 众修士心有戚戚,毕竟拓印传讯源阵时搞坏传讯玉已经是每个修士人生中必定要经历的事情。 “在因为拓印失误而损坏了我的第一块传讯玉时,我气得浑身发抖,大热天的全身冷汗,手脚冰凉,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命运到底要怎样折磨我们才肯满意?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的传讯源阵,失去了暗恋已久的男修的传讯源阵,那一刻我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章:产品展销会 女修说着说着便泪眼婆娑,一些有着相似经历的修士更是深有感触,连连叹息,可以说十分入戏了。 在暗中观察的灵隽:“……” 这种“都给我哭”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叶独美也太戏精了吧! 原本在安排这个营销计划时,灵隽是打算随便找个符合要求的女修的,但谁知道无所事事的叶独美得知消息之后立刻颠颠儿跑过来表示她想试试看——其实就是觉得这样好玩。 灵隽让她试了试,发现这位云潼灵境少主还真是戏精附体,也就答应了她,方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好在,叶独美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同寻常,改变了容貌、气息,此时看起来就像个容貌中上的普通女修,以她原本的修为和一身法宝,如今的云柯城中能看穿她伪装的人少之又少,倒是不必担心被人揭穿身份,让人怀疑云烨灵尊教导继承人的能力。 叶独美的表演还在继续。 “……在看到这一款至尊新型传讯玉后,我心情复杂,百感交集——若它早一点被创造出来该有多好?” “好在,改变现状,从任何时候开始都不晚。过去我们虽然因为旧传讯玉错过了生命中许多美好的风景,但未来的我们,未来的云柯岛修士,不再会为命运的捉弄而困扰,因为……时代已经不同了。” 叶独美的表演在灵隽看来用力过猛,但对云柯岛众人而言却出乎意料地有效。 在有着早就安排好的托的捧场之下,她成功地掌控了众人的情绪,让他们随着她的言语时而低落,时而振奋——连带着也将“新型传讯玉确实是跨时代的产品”这一概念深深植入了众人心中。 打完了感情牌,叶独美便拿出了专业销售人员的素养,对着众人滔滔不绝地介绍起了新型传讯玉的功能。 也是新型传讯玉确实性能超凡,灵隽让人编写了很久的产品介绍词又漂亮而专业,原本还有些将信将疑的人最终也落入了陷阱之中。 最后,叶独美也没有忘记今天的“气运之子”王宁同学。 她郑重地将至尊传讯玉交给了王宁,神色庄严得仿佛是在授勋,“王道友,至尊传讯玉因为是新型传讯玉,目前还未在市场上普及,方才我提及的许多功能暂时不能使用,但正常的传讯功能还是有的——别急,等明日我们风云楼重新开业,新型传讯玉将会进入市场,承诺过的所有功能都将一一实现!” “现在,我帮你将旧传讯玉中记录的传讯源阵刻印成传讯卡,你就能在至尊传讯玉上照常联系朋友了。” 王宁只是个普通修士,既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对保护自己的隐私也不怎么上心,直接将就传讯玉给了叶独美。 叶独美接过旧传讯玉,又拿出一个内部有着极多隔层、约莫拇指大小的长方体以及数十枚薄如蝉翼的长方形玉石碎片。 她将旧传讯玉中的传讯源阵逐个拓印到了一个个玉石碎片上,拓印时还“不慎”损毁了几块碎片,叹息道:“诸位道友,若我这是在往旧传讯玉中刻印传讯源阵,按情况可就不妙了。” 围观群众纷纷捧场地笑了。 待拓印完成,叶独美将玉石碎片分别放入长方体的每个隔层之中,再将这个长方体插入与至尊传讯玉配套的兼容器中,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在新型传讯玉的生产试用过程中,灵隽发现了一个重大问题——因为新型传讯玉不用复刻传讯源阵那一套,这就意味着使用者只能用它联系其他新型传讯玉使用者,而无法与旧传讯玉使用者联系。 显然,在当前的市场,这个重大问题足以让这个新型产品根本发展不起来。 不得已,灵隽只好给新型传讯玉设计了一个兼容器,可以通过叶独美方才的操作让新型传讯玉也能联系旧传讯玉中的好友。 因为一些技术问题,目前的兼容器还是外接的,等以后叶师简或者是宗恪发明新技术,就能更新换代了——也说不定一些修士出于种种原因会更喜欢现在的这种“复古设计”呢? 灵隽喝了杯茶,继续观察下方抽奖活动现场情况。 这一番操作也是闻所未闻,王宁有些怀疑,至尊传讯玉中没有刻印任何传讯源阵,真的能随便联系别人吗? 心存怀疑,王宁接过至尊传讯玉后便试了试。 按照叶独美之前介绍的操作步骤,他竟然真的找到了旧传讯玉上的朋友,然后也成功地与对方联系上了! 而且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一次传讯之后,他与那位朋友的传讯记录也留在了传讯玉上,甚至两人传讯时还有全程灵影记录! ——这是叶独美之前没有说的一个内容,不过王宁若是自己没有发现,她也会“不经意”地点出来。 对修士而言,这一功能的实际意义极大。 出于各种原因,市面上流通的传讯玉就只是个简单的传讯工具,传讯完之后不会记录任何痕迹,这在某些时候适合用来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但有些时候却很不方面。 是以,在发现新型传讯玉还有这个功能之后,修士们为它花灵石的决心就更坚定了。 “诸位道友,因储存灵影极其消耗传讯玉容量,只有至尊版新型传讯玉才具备实时灵影记录功能,其他版本的新型传讯玉要增加这一功能,则需要自己准备灵影储存玉简,风云楼会为诸位免费进行扩容升级——当然,传讯记录这个功能是全都有的。” 叶独美的这句提醒众人也能理解,也就更加羡慕占了大便宜的王宁。 ——而且,至尊什么的,听起来真的蛮有面子的诶! 有人忍不住问道:“你这新型传讯玉何时出售?价值几何?” 这个问题是许多修士最关心的问题——毕竟他们都挺穷的,若是传讯玉卖价太高,他们也承担不起,无论新型传讯玉有多少功能,还是会为了省点灵石而继续忍耐下去。 叶独美神秘一笑:“待明日风云楼重新开业,新型传讯玉也将全面推出,不过这价钱嘛,还请诸位道友允许在下保密,总之诸位道友定然不会失望而还!” 第一百八十一章:破旧传讯玉以旧换新 流言蜚语确实可以说是最强大的信息传播方式之一,远比枯燥无味的解说、密集轰炸的广告更深入人心。 在这一天的抽奖活动结束之后,新型传讯玉的消息随着围观修士的散去而飞入了云柯城的各个角落,许多修士都期待起第二天风云楼的开业来。 王宁这个过去几十年都平平无奇普通到几乎找不到任何闪光点的修士,因为这一次人品大爆发,瞬间从无名之辈成为了云柯城中最具知名度的人物之一。 ——若非在抽奖活动结束之前,那个女修郑重警告过众人不得打至尊传讯玉的主意,否则亲自设计、炼制它的城主必会恼怒,王宁早不知死了多少次。 无数人想要从王宁手中借来至尊传讯玉,其中大多数人是想亲手把玩一番,好日后向人吹嘘:“整个东海第一块出售的新型传讯玉我亲手摸过!” 当然,还有很多人是想要研究新型传讯玉,看看能不能破解其中奥秘。 也好在传讯玉在修士看来大多都是极为低阶的法器,只有刚刚学习炼器的修士练手时才会多炼制一些,而叶独美最后的话又隐隐暗示了这种新型传讯玉价格也高不到哪里去,是以这些修士根本没有意识到新型传讯玉的真正价值所在。 而等他们意识到这一点……也没用,因为云柯岛几乎是个封闭的世界,而云柯君就是这里唯一的王,新型传讯玉的幕后掌控者是他,其他人休想分一杯羹。 转眼便是第二日清晨,许多闲着无聊的修士一早就准备好了,往风云楼而去——路上一些不明就里的人见此情景,从众心理作祟,也都跟上去了,队伍越来越大。 也好在苏清淮、龙应云带人抄了四大势力之三之后,城中的商铺空了大半,灵隽预料到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早早便让人在城中其他方位建立几座风云楼分店,人流才分流了一部分,不至于将风云楼挤成沙丁鱼罐头。 风云楼。 关门整顿的这段时间,灵隽对风云楼进行了重新规划设计,是以当修士们踏入楼中,立时便觉耳目一新。 今天来的人太多了,楼中那些侍者即便之前已经接受过上岗培训,也不禁有些心里发怵,担心这些人中混入几个不怀好意的,趁机捣乱,打砸抢烧。 也确实有几只不知死活的老鼠真这么做了,以为能赚上一笔,结果都不必隐藏在角落里的护卫出手,风云楼内的阵法就大发神威,将人统统抓住,然后让护卫将他们带走——送去给灵隽试药。 这些人的悲惨下场无人关心,修士们在冷静下来后,更关心的依旧是新型传讯玉,他们纷纷向周围的侍者询问。 侍者早就做好了准备,闻言笑道:“诸位贵客,今日是新型传讯玉首次发售,这种跨时代的产品,我风云楼为它特意准备了一片活动专区,就在楼中,请随我来。” 活动专区设在哪里?当然是在需要七拐八弯、绕过几十个商品展柜才能到的最内部啦! 修士们没想那么多,跟着侍者便走,因为实在有点无聊,目光便落在周围展柜中那流光溢彩的法宝、难得一见的天材地宝、丹香四溢的丹药之上。 再看到展柜上写着“开业大酬宾全场八折”“满一千下品灵石减一百下品灵石”“满三百下品灵石赠送抽奖机会一次”之类的老促销词时,心志不坚的修士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 不不不,得坚定信念,先看看新型传讯玉怎么卖,若是买完还剩下预算,再来看看还要不要买点别的。 一路上诱惑无处不在,最终还是有一部分心志不坚、急需某种宝物、不差钱的修士落入了“好划算”“不买就是血亏”的陷阱之中,庞大的队伍不知不觉就缩小了四分之一。 等进入新型传讯玉专区时,不少修士都悄悄松了口气。 但他们这口气松得太早了,很快他们就又看见了昨天那位女修,听见了新型传讯玉售卖的规则。 “什么?以旧换新?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不想以旧换新,也可以花灵石购买,不过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新型传讯玉有四款,分别是定制、至尊、荣耀、普适,价格相差居然这么大?……不过这价格倒也还算合理,越贵的功能越多,旧传讯玉也是这么卖的。” “诶,这个充值满三千送荣耀版新型传讯玉是何意?” …… 贫下中农欢欣雀跃,资产阶级微微颔首,白嫖玩家目光灼灼。 当下,便有人奔向以旧换新活动区去占便宜;另一部分人则是宣布自己要购买定制版传讯玉,立刻被侍者引到附近的茶室中商谈具体要求;剩下一些人吃着侍者送上的茶点慢悠悠地看着传讯玉宣传册,用那犀利的、善于发现各种隐藏条款的眼睛寻找其他还能占的便宜。 以旧换新活动区。 昨天新认识的朋友运气爆棚抽中至尊版传讯玉,李华在羡慕的同时,也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也要买一个,于是今天他特别积极,果然成了第一批咨询以旧换新的人。 “我要以旧换新!”他大声道。 侍者笑容完美,“好的,请这位贵客仔细阅读桌上以旧换新活动条款,若道友并无异议,我们就能开始活动了。” 说着她从桌上码得整整齐齐的新型传讯玉中取下一块放在身前,显然是在暗示他们风云楼早就准备好了。 李华在抢到第一批以旧换新名额之后就淡定下来,此时不急不慢地看着桌上的条条款款。 条款一共有十条,也就是在说明一些权责关系。 比如以旧换新后收获的传讯玉将集中进行处理,风云楼不会侵犯用户隐私。 比如以旧换新换的是普适版传讯玉而非其他三个版本,且兼容器需要另外购买——但价钱也便宜就是了。 还比如新型传讯玉采用的是新技术,风云楼只保证基本服务套餐,更多功能需要额外花灵石解锁…… 李华看了一遍,虽然隐隐意识到这以旧换新活动没他想的那么优惠,但也能理解——新东西嘛,能便宜卖就是占便宜了。 看完最后一行小字,他直接便说道:“好,这些我都同意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共同发展 风云楼内的情况一片大好,混在人群中看见这一切的叶师简心情非常不错。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新型传讯玉的推广已经取得了初步成功,后续只要做好维护,搞好玄卿说的那什么通讯安全,应该就没有别的大问题了。 他在活动区内转了一圈,将几个所谓的“广告”看了一遍,发现还蛮有意思的——如果是这种形式的推广,想来会有很多势力感兴趣,想要用它来给自己家的特产、优势进行宣传。 “也许可以成立一个专门负责这方面事务的部门……” 叶师简琢磨了一会儿,目光又落在台上的叶独美身上,心中也蛮无语的。 不知道云烨灵尊知道堂堂云潼灵境少主跑来搞推销,会是什么心情——应该要不了多久,叶独美就会被召回云潼岛吧?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不过了。 倒不是叶师简讨厌叶独美,只是叶独美身份毕竟与他不同,目前云柯岛内也没什么需要她的地方,她回去抓紧时间修炼才是正理,云潼灵境少主之位可不是那么容易坐稳的。 心中想法万千,但都没有影响到叶师简的行动。 他在风云楼内转了一圈,之后便回到风云楼顶楼。 灵隽见他回来,一脸“我有话要说快问问我”的表情,随口便问道:“怎么样?情况还行吧?” “可以可以,非常可以。” 叶师简将下面的情况一一道来,语气中满是惊讶、好奇与喜悦。 其实不用她说,灵隽也能从水镜中看见这一切,而且在燕希x世界待过的她也不觉得这般盛况有何值得大惊小怪的。 “就目前情况来看,往新型传讯玉中投入的灵石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收回本钱,但这只是个开始。”灵隽一边翻着一本古籍,一边说道:“把传讯玉卖出去容易,但要让他们一直使用新型传讯玉,愿意为了我之前说的一些虚拟服务而砸灵石,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一个不好,我们便会被安上‘骗钱’的罪名,虽然你是云柯君不怕这个,但这不利于后续产业链的开发。” 叶师简从兴奋中冷静下来,点点头道:“你言之有理。而且目前云柯岛的修士都比较贫困,我们虽然要赚钱,但也不能竭泽而渔,最好是在我们发展的同时,也给其他修士提供更多赚取灵石的方式……” 在东海诸境,因政治环境影响,修士的收入来源主要还是探索秘境、猎杀妖兽凶兽、丹器符阵等,这也是整个修真界的常态。 但问题在于,云柯岛中除了凡人,剩下的多是低阶修士,元婴以上的寥寥无几,这样的修士即便学过丹器符阵,也多在四品以下——而四品以下丹药、法宝、符箓及阵法,利润并不高。 如果这些低阶修士想要去探索秘境、猎杀妖兽凶兽,这也是不太现实的——一旦他们去了距离云柯岛较远、有秘境踪迹或是妖兽凶兽出没的海域,死亡率便会直线飙升,海盗、天灾、战争等,轻易便能要了他们小命。 叶师简认为,云柯岛的发展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需要云柯岛修士的参与,他依靠他们的力量建设云柯岛,云柯岛的发展又能给他们创造许多新的收入来源,这样相互支持,才是一个比较合理的发展模式。 如果新型传讯玉得到广泛普及,建立起玄卿说的“平台”,很多事情要做起来就会变得很简单,资源的有机整合、合理配置难度也将随之降低,同时还会出现很多新的工作岗位…… 这是一条看得见希望的路,但同时路上也会遇到很多困难。 叶师简沉思片刻,提起了被他们暂时放到一边的那个问题:“让东海诸境无法和平发展的原因我们还没有找出来,云柯岛突然变法,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云烨灵尊应该知道。”灵隽比他淡定很多,“我们在云柯岛上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云烨灵尊,如果她认为不该这么做,那自然会派人来敲打你,若没有……应该就是安全的。” 按照叶独美的说法,东海诸境与九域十二洲之间是不能相互联系的,但他们偏偏还就从琅嬛福地来到了云潼灵境,云烨灵尊和叶城主之间还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些都说明,云烨灵尊不会只是东海诸境中一个中等灵境的主宰,或者她曾得到过某些特殊传承、有过奇遇,或者她背后还有着更大的势力…… 这样的她,不会让儿女、麾下势力卷入某些禁忌之中。 叶师简沉默片刻,语气中忽然多了一丝怀疑,“如果说——我说如果,如果云烨灵尊在知道我们的所作所为之后改变主意,打算利用我们试探什么呢?我们可能只是她的棋子。” 灵隽抬眸瞟了他一眼。 这段时间来,叶师简看似已经从琅嬛之变中走了出来,但从一些细节上也能看出,这件事对他的改变恐怕会伴随一生——即便对生母云烨灵尊,他也充满了怀疑。 不过灵隽并不是心理学家,也不在意叶师简的性格变化——就目前情况看来,他的多疑对她并不会造成什么损害,在大多情况下反而更加有利。 “人生在世,无论乐意与否,都会成为别人的棋子,或是一时,或是一世,这有什么难以接受的?”灵隽悠悠道,“也许云烨灵尊确实将我们视为棋子,可我们不也在利用她么?” “利用她得到了云柯岛,在东海有了立足之地,有返回九域十二洲的希望;以她为保护伞,一些出格之举也有人庇护……这还不够吗?将这视为交易,也许你就会更好接受一点。” 叶师简语塞。 玄卿这么一说,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有点不识好歹、贪得无厌了。 “不过云烨灵尊给我们的利益还不足以让我们给她卖命,如果她真有这种打算,我们也得想好应对之策——可惜目前的形势太被动了,在这种不利的局势之下挣扎,我们基本没有反抗之力。” 灵隽叹了口气,“总之,你不用太在意,还是按照我们的发展步骤来,剩下的事情就各凭本事了。” 叶师简不是很满意这个结论,但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闷闷地应了一声。 第一百八十三章:传讯玉?不,这是学习机! 风云楼一楼。 新型传讯玉的活动区内人依旧很多,不过今日以旧换新的活动定额已经满了,剩下一些没赶上的修士领了排序码,明天或后天再来。 也有一些性子急的,在凑到那些换得了新型传讯玉的人旁边看他们操作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按捺不住,直接去买了一块。 李华在风云楼特意准备的茶室中坐下,按照之前在灵影中看见的操作指南开始使用。 他先是联系了一些道友,试了试传讯玉的传讯能力,发现它比起之前的传讯玉要好些——光是这一点,他就不算亏。 新型传讯玉上除了传讯图标外,还有四个图标,图标下分别写着“知学”“舆图”“百科”“万象”。 前三个很好理解,但最后一个李华就不知道那是什么了——不过他好奇心并不很重,仍打算按顺序点开图标。 轻轻点了一下知学之后,传讯玉上的画面瞬间改变,出现了一行小字: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 李华琢磨了一下,觉得这句话很有些意思。 不过不等他细细品味,画面再变,一个选择取代了那句话: 【请选择学习方向(可多选)】 一:炼器 二:炼丹 三:符箓 四:阵法 五:灵植 …… *其他________(请填写) “这是什么?难道我选了它还能教我不成?” 李华心中疑惑,隐约有点想法,但又不敢相信,于是便选了自己会一点的符箓一项。 选完之后,画面一黑,很快又亮了起来,出现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几行字。 “恭喜您加入符师道会,您是第九十八位加入的符师!” 姓名(道号):李华 传讯编号:一九二四六三七五九九 符师道会编号:九八 “符师道会?这又是什么东西?” 李华莫名其妙,他只是凑了个热闹换了块新型传讯玉,怎么世界就好像发生了巨变一般,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新东西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倒也不讨厌,甚至让已经快要在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中麻木的他隐隐有些兴奋。 这张纸渐渐淡去,之后画面中出现了一个“个人中心”的页面,他又看见了自己的资料——都是些人尽皆知的,并不涉及他的隐私。 其中有一项引起了他的注意。 【《符箓万法》:零/三万二千一百九十七】 《符箓万法》是东海诸境每个有意走符修之道,或是打算兼修符箓的修士的必备书籍,其中记载了三万二千一百九十七种符箓。 李华明白了,这所谓的“进度”应该是指他学习《符箓万法》的进度。 不过他会一千多种低阶符箓,传讯玉又该怎么更新进度呢? 他好奇地点了一下,然后传讯玉上散发出蒙蒙光华,他和传讯玉之间的虚空中出现了一叠符纸、一支符笔以及符箓墨水的虚影,还有一行小字漂浮在空中——“请绘制你已掌握的符箓”。 李华若有所思,拿起那支虚幻的符笔,蘸了墨水,在符纸上画了起来。 一息之后,一张一阶清心符绘成,符箓图案光芒闪烁,之后渐渐消失,一行文字跳出:“一阶清心符绘制成功,已更新学习进度【《符箓万法》:一/三万二千一百九十七】,获得成就【初试牛刀】!” 李华:“!” 他愣了愣,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莫名之感——明明只是一张一阶清心符而已,可为什么这一次他画出来后有种诡异的成就感? 再看那行学习进度时,李华蠢蠢欲动,有种将自己会的所有符箓都画完的冲动。 但他忍住了,心中生出了另一个想法:“我会的符箓当然很容易就能画出来了,可若是我不会呢?这个东西会不会教我?” 李华在传讯上每个角落都找了一遍,发现“个人中心”可以关闭,而关闭之后就会出现两个板块,分别是“符箓道会”和“日学一符”。 他毫不犹豫地点了“日学一符”,然后传讯玉上出现了一个灵影,画面中一只手在绘制一张他还没学会的符箓,笔顺、力度、书写快慢、灵力输送变化等都有详细的说明。 看完之后,李华只有一种感觉:我也会了! “真的是在教我学符箓!” 李华惊了,突然觉得手上捧着的不是一块简单的传讯玉,而是一件能引他走向辉煌未来的神器! 他忍不住开始幻想:“有《符箓万法》这种低阶符法典籍,会不会还有……四阶、五阶甚至更厉害的符箓典籍?” 如果是,那他岂不是赚大了! 风云楼楼主连这种传讯玉都能白送,怕不是失了智? 李华花了整整一刻钟才从惊喜中冷静下来,又看了看“符箓道会”,发现这是一个可以和其他符箓道会成员交流的地方,有问题可以发出来大家一起讨论。 “知学”就这么厉害,那“舆图”“百科”“万象”一定也差不到哪里去,他关掉了知学,轮流看了过去。 “舆图”比较简单,记载的是云柯岛及附近海域的舆图,让他有些失望。 而“百科”则是可以查询大多数常见的知识,更高深一些的就查不到了。 而“万象”似乎是个和知学的“符箓道会”相似的东西,不过不同点在于这里不是专业的学术讨论区,好像什么都能发——他刚刚就看到一个人发了个“知学也太厉害了吧!”,后面还有人赞同。 将传讯玉的基本功能都弄明白之后,李华长长舒了口气,也在万象中写了一句话:“谢谢风云楼,好人一生平安!” 今天占了个大便宜,李华心情不错,正要去风云楼其他地方,看看能不能买到些便宜东西,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情——光是普适版的新型传讯玉就这么厉害,那更高等的荣耀、至尊甚至是定制版,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会不会里面就有更厉害的心法典籍? 李华有点管不住自己的手,想要去买个荣耀版的传讯玉了。 恰好也来到茶室的王宁同学救了他的如意乾坤袋一条狗命,李华拼命朝他招手,将人拉到身边坐下。 “怎么了?”王宁不解地问道。 “给我看看你的传讯玉!我想看看普适版和至尊版有什么区别。” 第一百八十四章:大慈善家风云楼楼主 王宁昨天就被人这样问了好多次,已经习惯了,他随手将传讯玉拿出,递给李华,“昨天拿到的时候只有传讯能用,今天其他功能也能用了,不得不说,风云楼太厉害了!” 这句话莫名耳熟,李华想到之前在万象上看见的那句话——可能人类的情感在很多时候真的是共通的吧。 在用了一会儿后,王宁和李华也都知道了至尊传讯玉与普适传讯玉之间的区别。 ……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除了更漂亮、更华丽、容量更大外,就是在传讯等五个功能中都有一个“至尊用户”的显示。 “不会吧,就这么点区别?”李华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区别就已经能给人很大优越感了,顿时就打消了剁手的念头。 “诶,不对,好像还有!”王宁将传讯玉递给他,“你看看你的知学,里面是不是有这个页面?” 那是一个购买页面,上面有《符箓万法》《玉笔神符》《符法仙抄》等一系列符箓典籍,每个典籍都有不同的价格。 李华找了找,发现还真有,但两人传讯玉上显示的购买价格是不同的——至尊版的是普适版的九折。 “《符箓万法》还好,都是低阶符箓,买全本也便宜不了多少,可《玉笔神符》和《符法仙抄》价格可都不便宜,这一个折扣能省下来几千下品灵石!”王宁忍不住再次发出惊叹,“风云楼实在太厉害了!” “……我都想买一个了。” 李华就非常眼馋,但想想至尊传讯玉的价格,再看看自己的如意乾坤袋,很快就恢复理性——先去吃几年土再说吧。 不单单李华、王宁两个发现了传讯玉之间的区别,群策群力之下,很快万象之上就出现了一篇总结文章,将至尊、荣耀、普适三版传讯玉的区别写得明明白白,收获点赞无数。 万象之上,修士们纷纷感叹,觉得自己买的哪是块传讯玉啊,明明就是传讯玉+学习机+舆图+《东海图志》+移动论道会,这可真是太值了! “风云楼不是做生意的,是做慈善的吧!怕不是要血亏啊!”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风云楼的忠实买家!新宝物出一款买一款!” “都给我买!” “日学一符、日学一禁制学习打卡群招人了,联系李道友一九三四五三一五二九入群,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有美丽的小姐姐吗?我筑基前期,三十二岁,年华正好……” …… 都不必灵隽和叶师简想办法搞运营,修士们自己就皮起来了。 也许是因为过去的生活太过无聊,也许是因为在万象上发言除了熟人别人也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压抑已久的心灵忽然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修士们简直一个比一个皮,万象竟然比知学还更得他们青睐。 云柯岛的修士感觉最近自己好像来到了异世界,原来生活中不仅有眼前的苟且,还有段子手和沙雕,每一天都能从万象上找到快乐源泉。 当然也有些人在万象上发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灵隽给万象定下的规则其实非常严厉,他们刚将东西发出来就会被万象封号,知学中的道会、每日学习页面也会被冻结——你不守我的规矩,就别再用我提供的东西学习。 一个月后,库存的一万块传讯玉就已经卖完了,还好叶师简在看见第一天的销售情况之后便安排了炼器师继续生产,否则要不了多久就会断货。 “别忘记继续建造传讯矩阵,光是现在这个可不够用。”灵隽提醒。 “知道了知道了。”叶师简应了一声,又问:“新型传讯玉卖了一万块,要不要搞个活动?” ——自从知道活动是什么意思,又看见活动成效之后,他就对此非常热衷。 灵隽想了想,最近也没什么事情,就答应下来,开始琢磨活动主题。 “不如就举办个挑战赛吧,”她说道,“知学挑战会,可以比知学学习进度,比每日已学的完成度之类的。” “百科的活动可以说是科普大会,每个人都能发科普内容,依据内容质量、点赞数等评高下。” “万象上的活动可以这样……” 两人开始发散脑洞,最后敲定了活动内容。 “这下子那些修士又要说我们做慈善,说我们血亏了,”叶师简笑得一脸无奈,“怎么可能血亏,目前也就是那些典籍收费,这可是无本买卖。” “这说明他们需要氪金。不过现在还不是割韭菜……咳,我是说大肆增加收费项目的时候,就先加几个收费道具,比如推出几个特殊丹方、阵图,可以单独购买……” 在燕希x的世界,无数人为了抽一张稀有卡而疯狂氪金,游戏中的虚拟道君能被买爆,特殊装扮、特殊头像框、id特效也有很多人买账;但在东海诸境——至少是在现在的云柯岛,这是不可能的。 这个世界处处隐藏着危险,绝大多数修士都还是更执着于提升实力而非享乐,云柯岛上的修士大多都还挣扎在温饱线上,不可能将灵石砸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正因此,要引起他们氪金的兴趣,就必须提供具有现实价值的东西。 灵隽觉得,这样也好,她的良心就不会痛了。 新活动即将举行的消息被风云楼官方在知学、百科、万象上发布出来,热情刚刚消退了些的修士们立刻又打了鸡血,疯狂学习、绞尽脑汁、呼朋唤友,云柯城内每一处都有修士在说着与之相关的事情。 “你知学打卡多少天了?我才27天,有一天忘记学了!” “嘿嘿,我刚刚发了一篇对南溪岛的科普,好多人点赞!” “你们买丹方了吗?我想买但是不知道哪个更实用。” …… 当苏清淮、龙应云带着玄霜盟盟主来到云柯城时,听见的就是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苏清淮和龙应云还好,他们多少与叶师简、灵隽联系过,知道他们在搞什么东西;可玄霜盟盟主就是真的一脸懵逼了,他感觉玄霜盟和云柯城仿佛是两个世界——可明明前几年来的时候,云柯城也不是这样的啊。 难道这都是那位云柯君带来的改变? 第一百八十五章:玄霜盟的交易 在过去的几个月内,苏清淮和龙应云带着阮庆等人重拳出击,开展扫黑除恶专项行动,行动共铲除大型恐怖势力三个,夷平盗匪山寨十余个,击杀反动分子上万,缴获各类修炼资源无数,可谓成果斐然。 这一场硬仗之后,云柯岛上治安情况大大好转,人民生活水平提高许多,一些隐藏在暗中的邪恶势力短时间内不敢冒头,因此苏清淮和龙应云才有时间返回云柯城,处理后续事情。 后续事情包括战利品上交、战功核算、战俘处理等,但最重要的还是对玄霜盟的处置。 过去云柯岛上的四大势力,血云府、琼海楼及霸刀门就是升级文中标准的炮灰反派,无恶不作、丧心病狂又缺乏格调,通常作为主角的升级包而存在,为主角提供一个符合道义的黑吃黑目标。 而玄霜盟算是其中一个异类了,这个势力虽然也未必有多伟光正,但也不算坏,甚至因为不够变态而与云柯岛其他势力格格不入。 也正因此,这一次的清剿行动中,玄霜盟才能幸免于难。 不过,云柯岛上的变化玄霜盟看在眼中,明眼人已经很清楚,如今这个云柯君可不是以前那些无依无靠、无心庶务的云柯君,强大的靠山给了他足够的底气,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玄霜盟想要再如以前一样割据一方,那是不可能的。 正因此,玄霜盟盟主覃载华才会在这时候跟随苏清淮、龙应云两个小辈低调来到云柯城。 他打算与云柯君做一个交易,不求玄霜盟还能与以前一样,至少不能让云柯君升起杀意——恰好,他手上也有着足够的筹码。 三人及一行护卫进城之后,立刻便去了城主府,而早已接到消息,知道他们今日便会抵达的叶师简及灵隽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已在府中静待多时。 “数月不见,你二人修为提升了不少,看来我等修士果真还是得多多历练,才能进步神速啊。”叶师简笑盈盈道,“不像我和玄卿,在这云柯城内倒是有些无聊了。” 苏清淮实话实说:“外面也没甚意思,看见那些在几个势力统治下人不人鬼不鬼的修士和凡人,其实蛮伤神的。” “云柯岛现状如此,想要改变得一步步来,铲除血云府等几个势力只是第一步,”叶师简安慰道,“只要我们每天都在做实事,早晚会改变这一切的。” “嗯。” 叶师简又与龙应云客气地说了几句,灵隽一直在旁边看最近得到的新一卷《碧华丹书》,从头至尾一句话也没说——她也实在没啥好说的。 与苏清淮、龙应云交谈完之后,叶师简才将注意力放到了一直在旁边不吭声的玄霜盟盟主身上。 玄霜盟盟主覃载华是一位分神修士,但他本人并不是天赋出众的青年才俊,修炼到这个境界花了两千多年,可谓一步一个脚印。 或许是因为习惯了稳扎稳打,他的性格也极为低调沉稳,又非常识时务——否则也不可能在一个修为远不及他的云柯君面前保持如此谦逊的态度。 灵隽打量了他几眼,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血云府、琼海楼及霸刀门压迫宗域内的修士,本质上不是因为他们以残虐他人为乐,而是因为他们需要源源不断的修炼资源,却又没有什么赚灵石的好法子,于是就只能从弱小者身上抢夺。 但玄霜盟几乎从未有过这种事情,却还能在其他三大势力的隐隐排斥之下稳稳占据四大势力之一,那他们的资源是哪里来的? 灵隽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书上,唇边带上了一丝微笑——也许,她很快就能知道了。 叶师简已经与覃载华交谈起来。 也许叶师简生来便有着成为上位者的天赋,在琅嬛之变前,他只是个一心扑在阵法之道上的呆子;可才短短几个月过去,他就已经成了一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政客,即便面对修为远高于自己的覃载华时也没有半点弱势,在最初的客套寒暄过后,他便已经将局势牢牢掌握在了手中,在这场交锋中占据了上风。 ——当然,这也有覃载华刻意示弱的原因在。 “不满云柯君阁下,我玄霜盟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些年来也不曾与血云府、琼海楼、霸刀门同流合污,甚至还因与她们不合而遭到打压,若非我有些底牌,恐怕我那群兄弟早已尸骨无存。” 覃载华的姿态放得很低,“相信阁下对此也了若指掌,否则不会对我玄霜盟手下留情。” 叶师简微微一笑,“是非对错,自在人心。而顺应天命,不违人心,本就是正道修士最基本的操守。” “云柯君高义。”覃载华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十分诚恳:“此番前来,除了感谢云柯君外,我还欲与阁下做个交易。” “原本来之前,我心中十分犹豫,因我不知云柯君是只想扫除云柯岛上势力,还是真心实意想要做好一岛之主,而我欲与君做的交易关乎玄霜盟之根本,倘若阁下过河拆桥,我便是自寻死路……” “好在见过沿途已被阁下收复的领地,见过阁下本人之后,我意识都这样的猜疑实在毫无必要,阁下品行高洁、心怀苍生,想来这次交易将会是双赢的结局。” 叶师简没有因覃载华的怀疑而恼怒,也不曾因他的夸赞而飘飘然,他很清楚这位盟主阁下这么长篇大论,并非是在剖析自己的心路历程,只是想得到他一个公平交易的保证。 不过,他并不讨厌这样的人。 “覃道友大可放心,云潼军的刀剑只会指向敌人及恶人,若合作大乘,玄霜盟便是合作伙伴,我岂会翻脸无情?”叶师简许诺,“我知阁下并非不信任我,不信任云烨灵尊,只是肩负着整个玄霜盟,不得不谨慎行事……” 覃载华叹道:“知我者,云柯君也。” “——既如此,你我双方不妨定下天道誓愿。”叶师简在覃载华惊讶的目光中大方地退了一步,展现了自己的诚意,“若如此能让道友放下心来,与我通力合作,区区一个天道誓愿,我既不打算违背,又为何不能许你呢?” 第一百八十六章:登霞秘境 叶师简的爽快出人意料,覃载华愣神片刻之后,也不再用言语试探什么,直接亮出了底牌,“玄霜盟愿为阁下差遣,不求与云潼军一视同仁,只求阁下能将善待盟内兄弟。” “为表诚意,我愿告诉阁下一处地阶秘境的位置。” 云柯岛已是这位云柯君囊中之物,玄霜盟想要存续下去,只能选择投靠云柯君。 如今这位云柯君初来乍到,手上只有从云潼岛带来的一队云潼军,而云潼军的第一忠诚目标只会是云烨灵尊——若云柯君想要私下里做点什么,那便需要发展自己的势力。 玄霜盟此时选择投靠于他,既能免去一场麻烦,前途也远比以往要好,何乐而不为呢? 覃载华的权力欲并不重,最开始建立玄霜盟也只是为了在血云府、琼海楼及霸刀门的压迫之下保护自身及与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如今做出这样的选择,也不会觉得屈居人下颜面无存,他的心态就很平稳。 玄霜盟的投诚在叶师简、灵隽等人的意料之中,但地阶秘境……几人之前皆以为玄霜盟最多也就有个玄阶秘境而已。 覃载华居然舍得将地阶秘境拿出来,简直让人不知说什么好,要知道这等秘境对一个分神尊者而言可谓无价之宝! 灵隽略一思索,倒是对他这类似“壮士断腕”一般的举动有了些猜测——或许这秘境中除了普通资源外也有有利于分神尊者修炼的宝物,但同样,想要获得这些宝物也必定困难重重,仅凭覃载华一人之力,恐怕只能拿到些蝇头小利,真正的宝物可望而不可即。 而若他加入叶师简麾下,立刻便能与阮庆分庭抗礼,成为叶师简手中两大强者,一旦叶师简打算探索秘境,又岂会不带上他一起? 叶师简背后站着的是云烨灵尊,探索一座地阶秘境,成功可能性非常大,而到时候覃载华自然也能分润些好处,比之之前看得见吃不着,岂不是要好多了? 不过,若易地而处,恐怕大多数人都很难像覃载华一样果断地做出决定,毕竟修士对宝物的态度,大多时候都是“我得不到,其他人也别想要”。 叶师简似乎也猜出了覃载华的想法,不过他不觉得自己被利用了,这明明是一笔双赢的买卖,而且足以显示覃载华的诚意。 “玄霜盟人才济济,覃道友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是我的荣幸。”他同意了这一笔交易,“不过,我初来乍到,前些日子行事又激进了些,恐怕玄霜盟中不少成员对我颇有微词,这便要劳烦道友了。” 覃载华满口应下,心中却是苦笑,这还真是个麻烦。 玄霜盟虽不像其他三大势力一样嚣张跋扈恶贯满盈,但长期以来独霸一方也让盟中修士萌生了几分骄矜之气;云柯君一来云柯岛便搅动风云,以雷霆手段屠杀三大势力,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势,盟中之人即便看得清形势,心里滋味也不怎么好受,恐会意气用事。 他还得让三弟好生约束孩儿们才是。 玄霜盟的投诚自然不光是一两句话便能说定,它还涉及许多方面,包括玄霜盟的待遇、改组的计划、新的律令约束等,这些都需要细细磋商。 待那些条条款款都定下来,已是三日之后。 叶师简与覃载华共同立下天道誓愿,从此之后玄霜盟便成了他的第一支私军——玄霜军。 而根据覃载华的要求,很快玄霜军原本的宗域玄河、霜星两城也将与云柯城一样建立传讯矩阵,发行新型传讯玉——总之云柯城有的便宜,他们玄霜军也要占。 这一点本就在叶师简和灵隽的计划中,两人自然很快便安排了下去。 “主上,此玉简中记载着登霞秘境的时空道标,不过登霞秘境每十年才有一次进入的机会,上一次开启是在三年前,还剩下七年。”覃载华将一枚玉简交给叶师简。 “十年?”叶师简惊讶,“地阶秘境竟会是十年一开?” 一般来说,越是高等的秘境每次开启的时间间隔就越长,黄阶秘境或是比较差的玄阶秘境才会十年一开,地阶秘境通常都是三百至一千年一开。 覃载华解释道:“我当时也很惊讶,不过这些年来倒是摸着了些规律——恐怕那入口只是登霞秘境的一条缝隙,而非真正的入口,机缘巧合之下才会每十年就开启一次。” 秘境游离于山海界之外,大秘境通常比小秘境距离山海界更远些,与山海界之间的排斥也更强,每次入口开启需要用来稳定时空通道的能量极多,而这些能量只能通过漫长的时间从混沌虚空中吸收,大秘境开启的间隔时间自然往往就更长了。 但若只是一条机缘巧合之下出现的缝隙,那便没那么多约束。 ——不过也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秘境缝隙不如入口稳定,危险性也更高,甚至有可能这一次从缝隙进去了,结果等出来的时候它就不见了,只能被困在秘境中。 可玄霜盟得到登霞秘境已经近千年了,期间进入秘境九十余次,还从未出现过这种事情,看来这条缝隙目前处于稳定期。 叶师简看过玉简之后,便将之毁了。 距离裂缝下一次出现还有七年,他有足够的时间为之准备,修为应该也能提升一阶……不过这裂缝每次只能进入五人,倒是要好好想想该带上谁。 在交易达成之后,覃载华便要返回玄河城,苏清淮和龙应云也跟着去了——据他们说是为了考察玄霜盟改组后的情况,但叶师简和灵隽一直认为他们是手又痒了想打架。 ……想来玄霜盟里应该有些刺头,能让他们收拾。 两人走之前还带走了一批传讯玉,这是给云潼军——现已改名云柯军的。 毕竟玄霜盟改组的玄霜军都很快会收到新型传讯玉,总不能叶师简的嫡系还没有吧? 云柯城里又只剩下了叶师简和灵隽。 两人一个在统筹全局的基础上还要重点关注玄霜军改组情况和新型传讯玉的生产问题,另一个则是关注新型传讯玉在投入市场后的各种问题,都忙得没时间休息。 第一百八十七章:冥神教主的计划 在灵隽忙于搞基建赚灵石的时候,在九域十二洲,有一件与她有关的事情正在发生。 碧霄域,冥神教。 冥神教主刚刚修炼完一门神通,从近百年的闭关中彻底苏醒过来,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玄明剑。 之前重泉尊者将玄明剑带回,他留在冥神殿的那一道分神又命重泉寻找一些宝物用于玄明剑解封,而就在不久之前,重泉已找齐了宝物——现在正是去看看玄明剑的时候。 冥神教主走入洞天,找到了在无数宝物之中显得格外低调的玄明剑。 剑一入手,他便察觉到情况不对——玄明剑与他第一次见到时相比,发生了一些变化! 可这是他的洞天,这天下还没有人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偷偷潜入他的洞天中对玄明剑做什么手脚——而且,即便真有人能做到,那人为何不干脆将玄明剑盗走呢? 冥神教主以己度人,觉得这世上无人能拒绝传说中的魔剑,再加上对自己的信心,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而是认为这样的变化应该是玄明剑自发的。 仔细检查过后,他发现玄明剑上那被解开了几重的封印又重新封上了,而且这些封印用的竟是一种十分古怪的力量…… 生与死、毁灭与新生融为一体,形成了一个似是无法破解的轮回,即便以他的境界,一时间也拿它没办法。 “同时掌握生与死,这是只有天道才能做到的事情……”冥神教主若有所思,“这封印应是天道修补的……难怪了。” 在他第一次听说玄明剑的传说之时便奇怪,以玄明剑堕魔后那恐怖的实力,这天下有谁能封印它? 若这一切是天道所为,那便也不奇怪了,恐怕当年玄明剑大肆屠戮的时候,不仅提升了自身的力量,也招来了天道的不满,因此最后它才会被从巅峰打落,永久封印在九渊深处。 想通了这一点,冥神教主神色微变——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若天道给玄明剑设下的封印会自动修复,那便意味着解封玄明剑是违背天命的,若他执意而为,恐怕会落得与那北天宗的静涵道人一样的下场。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在无所不能的天道面前,他这个执掌一教大乘老祖,与一个出身小门小户的无名之辈,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但若是就这么放弃玄明剑,冥神教主也是不愿意的。 与在重泉尊者面前表现出来的不同,利用玄明剑搅乱天下格局只是冥神教主的目的之一,他还想要用它来做更多事情——比如,超脱宿命。 太素纪至今十万余年,而人族大乘修士寿元极限便是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修行途中因各种缘故,寿元或多或少会有些损耗,也就是说,最早的那一批人族大乘老祖,已是寿元将近。 然而山海界中最强者便是大乘,所谓“飞升”不过是低阶修士的幻想,实际情况是前路已断绝,道途至终点,天命之下,大乘强者与凡人并无区别,仍在轮回之中。 可能修炼到大乘的强者,谁会愿意就这么陨落? 这种时候,那些如无意外寿元无尽的灵族,那些寿元十倍于人族的妖族,那些与族群秘宝、神境共生的幽族、鬼族强者,就格外惹人觊觎。 或是为长生,或是为寻道,寿元将近的那一批大乘老祖纷纷将主意打到了这些备受天道青睐的种族身上,光是冥神教主就知道有好几个大乘老祖暗中对这些种族的主人下手了,不过成功的至今还是一个也没有。 冥神教主修行至今已有六千余年,距离陨落还有六千年,但他已经仿佛能看见自己的结局——天道愈发吝啬,修行所得越来越少,进步微乎其微,死亡步步逼近,道心日渐衰微,最终落得与那些大乘老祖一样疯魔,被天道无情碾压,身死道消。 这样的结局,他无法接受。 难道命运注定了无法改变吗? 冥神教主在进阶大乘之后便一直苦思冥想,后来他想到了一个可能——四神器! 只有山海界同时诞生的四神器才有可能让人挣脱山海界天道的束缚,改变既定的命运,获得真正的超脱与自由。 但四神器只是在大破灭之前遗留下来的一些典籍中有所记载,没人真正见过它们,更不知该往何处去寻。 直到玄明剑的消息忽然出现在山海界,四神器才被真正确认存在,而随着玄明剑的出现又失落,那些疯魔了的大乘老祖也将主意打到了四神器之上。 冥神教主认为,想要利用四神器实现超脱,至少得将之炼为本命法宝——但有能力将之炼成本命法宝的人早已有了自己的本命法宝,一旦更换,道途也就崩塌了;而还没有本命法宝的人,又不可能承受得了神器认主时的反噬,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他一度打算放弃这个研究方向,直到他得知玄明剑居然生出了器灵,只不过器灵在争夺玄明剑时被打碎了灵种,陨落了。 玄明剑剑灵的存在给了冥神教主新的启发——神器不生器灵,但堕魔之后的神器却可以诞生器灵,既然如此,只要他成为某件堕魔神器的器灵,就相当于成为神器,也就有了超脱的可能! 从九渊之战后,冥神教主便一直派人在山海界各处暗中搜索四神器的消息,也有了几个猜测,比如幽族手中可能有一件神器——或是神器碎片、神器分身什么的,又比如神秘的东海诸境可能与神器有关…… 但他没想到,还没等他去探查呢,玄明剑就自动送上门来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冥神教主握着玄明剑陷入了沉思。 据重泉汇报,那静涵道人施展血祭之法,试图将自己的弟子炼为玄明剑剑灵,最终却失败了。 但冥神教主不认为血祭之法是错的,他认为静涵道人出身正道,根本不懂高深的血道神通才会失败。 事实上,血祭赋神也是最简单的开灵之法之一,也是他目前最轻松、最不引人怀疑的选择。 只是以前也没有过类似的例子,风险太大了,他得先做个试验…… 冥神教主很快有了计划。 第一百八十八章:云津佳节 云潼灵境,云柯岛。 当初为了一绝后患,灵隽断开了与玄明剑之间的联系,因此冥神教主已经开始动手准备给她养出个同胞兄弟的事情,她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知道了。 因此,这段时间对她而言,是自从成为青神木木灵后难得的一段安宁时日——虽然说忙了点,但忙碌也是卓有成效的,新型传讯玉已经不再局限于云柯城,而是扩散到了整个云柯岛。 云柯传讯矩阵已增加到了第四十五号,期间叶师简还又无师自通了服务器扩容技术,将一个传讯矩阵的同源分阵数目翻了一番——可就这样还是快赶不上新型传讯玉市场扩张的速度。 新型传讯玉之所以在短短时间内便风靡云柯岛,是诸多原因共同作用的结果。 首先它比之于旧传讯玉,确实要更加先进,且集传讯、学习、日常生活辅助等多个功能于一体。在继知学、舆图、百科及万象之后,风云楼又陆陆续续推出了几个新功能,比如匿名交易平台等,都颇受好评,久而久之,修士便越来越离不开新型传讯玉。 其次是目前还没有发现新型传讯玉的重大问题,比如用户隐私泄露、传讯玉误传消息等,修士们对新型传讯玉的信心与日俱增,每天上线第一件事,夸夸慈善机构风云楼。 ——但灵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新事物出现后,伴随而来的不仅是好的一面,还有坏的一面,因为人无法摆脱本性中恶的一面,会在它的驱使之下做出各种各样的事情。 想来不久之后,应该会有“黑客”这一类修士出现,在云柯岛之外也会出现山寨产品——毕竟新型传讯玉的技术并不算极为高深,它胜在创新的理念与奇妙的构思之上。 剩下的,比如修士们的攀比心理、从众心理,又比如上行下效……这些共同造就了云柯岛的第一次繁荣,后来修士们将之称之为“矩阵之兴”。 灵隽在第一次从万象上看见这个词的时候,心情格外微妙——这该不会是叶师简拿小号带的节奏起的名吧? 然而叶师简矢口否认。 她想了想,大概能理解起这个名字的人的心态了:在燕希x的世界,修真、仙道只是传说,因此那个世界的人会觉得这些超自然的东西很酷;而在山海界,是修士都能修真,反而是原本与整个世界不在一棵科技树上的“矩阵”二字充满了神秘之感——用“矩阵”来命名,既是符合实际,也代表着修士们的情感倾向。 时间就在云柯岛的飞速发展中迅速流逝,转眼便是两年多过去,当灵隽被叶师简从繁忙的工作中叫醒时,才惊觉马上就要到云津节了。 云津节是云潼灵境最大的几个节日之一,为纪念初代云潼灵境之主而设。 因山海界历法划分依据各有不同,因而种类繁多,计算也十分复杂,便是修士,若非专修此道也很难熟记各大历法的算法——相对于太素纪而言,云津节大约每十二年一次。 每次云津节那天,云潼灵境附近海域的银河格外明亮,海映星汉,雾锁重楼,整个云潼灵境灯火一夜不灭,还要在周围的水域中放河灯、风灯、星灯等,反正就是一个大肆制造光污染的节日。 但山海界没什么光污染的说法,大家都觉得这样很热闹,而且出于对灵境之主及云氏一族的尊重,这一天默认是不许杀人的,对过去的云柯岛而言,这一天是难得的美好日子。 所谓入乡随俗,而且叶师简既然认了云烨灵尊这个母亲,也算是云氏一族之人,这一次云津节自然是要好好庆祝一番。 灵隽一拍脑袋:“不早说,云津节的活动还没准备呢!” 叶师简道:“把过去搞过的活动改一改也就差不多了,比如‘云津节的我与灯火’之类的额,反正活动只是点缀,热闹就行。” 他都这么说了,灵隽也不会给自己增加工作量,就按照他的建议加紧推出了活动。 忙完之后,她才问道:“你找我不会就只是为了喊我一起过节吧?” “当然不是!”叶师简笑得一脸神秘,“总之是有好事,等着哈,我们那天出海去玩玩,玉澄他们我都通知了——我可是给你们准备了一个大惊喜!” 大惊喜? 灵隽心里好奇起来,但看叶师简这样子也不会提前剧透,就没多问,只说:“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转眼便是十天过去,到了云津节当天。 在这十天里,灵隽已经通过万象平台窥屏深刻地体会到了云柯岛居民对云津节那发自内心的喜爱,不由得也对这个节日产生了些许期待——或许这就是正常人的生活,其实想想也挺不错的,不是吗? 这两年来聚少离多的林玉澄、荆虹、苏清淮和龙应云也在几天前赶回云柯岛,他们都对叶师简准备的惊喜表示好奇,荆虹甚至扬言,若是叶师简准备的惊喜不能让她满意,她就把他扔到几千丈下的海渊好好清醒清醒。 但叶师简压根不怂,他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信我没错!绝对是大惊喜!” 六人连带着阮庆一同离开了云柯城,乘坐云烨灵尊送给叶师简充场面的浮云仙梭去了海上。 除了赏灯、放灯,云津节还要做什么?那当然是观星了——本来这个节日就与银河星辰脱不了干系。 而海上,又是观星的好去处之一。 此时正是黄昏将至,浮云仙梭穿过渐渐浓郁起来的暮色,来到一望无际的碧海之上。 暮色之下,碧蓝的海水不复白日时一般剔透如玉,它变得深沉而黑暗,薄薄的雾气飘荡在海上,并不怎么影响视线,却给这无边瀚海又增添了几分神秘。 清风吹过,浮云仙梭停在海面之上,七人聚到甲板之上,叶师简将早已准备好的美味佳肴取出,招呼几人坐下。 随着夜色降临,浮云仙梭上灯火亮起,朦胧的烛光之下,几人的神色似乎都缓和了许多,便是灵隽和龙应云这两个关系极差的在视线扫到对方时也没有翻个白眼,就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可见聚餐还真是增进感情最好的方法之一。 第一百八十九章:海上灯火映天星 待众人一一落座,看向叶师简,示意他这个领导可以发言讲话,顺便把惊喜也拿出来瞧一瞧了。 叶师简哈哈笑了两声,却还在卖关子,他端起酒杯,示意众人都给自己满上,大家先走一圈。 然而事情发展却不如他想象的那么顺利,首先是荆虹跳出来了,不满道:“就这?就这?这么小的酒杯就没意思了吧?来来来,用这个,这个才够意思!” 咣当一声,当初震惊过灵隽的那个大海碗出现在桌上,荆虹抓起角落里的酒坛就往里吨吨吨倒。 清亮的酒液很快便漫到碗沿处,在灯火照耀下,将荆虹那张眉飞色舞的脸映得清清楚楚。 叶师简:“……” 他看看那个海碗,再看看自己手上的小酒杯,突然就有种输了的感觉。 林玉澄神色半分变化也没有,显然在和荆虹一起去勘探矿产的这段时间,他也见过她喝酒时的样子。 苏清淮和龙应云在呆愣片刻之后,齐齐开口劝道:“呃,这个大可不必……” 可能是因为今天过节,又是与朋友相处,叶师简没了平日里那么多顾虑,一时间热血上头,将一个用来装灵果的大金碗空了出来,也跟荆虹一样倒满了,“不,这是必须的!”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只有荆虹大笑起来,两人端着酒碗就开始咕噜咕噜喝了起来,很快便一口干了。 见状,灵隽与林玉澄对视一眼——要不要提醒一下叶师简,他刚刚拿的那坛是秋光酒,是给金丹境界的修士饮用的…… 叶师简已是心动期巅峰,还没到金丹期,这么一大碗喝下去,那估计也就差不多了。 果然,两人喝完酒,荆虹半点醉意也没有,而叶师简的眼睛已经有些发直了。 他慢吞吞地坐下,将大金碗放回桌上,却还没忘记自己最开始说的话,又开始给自己倒酒,一边倒还一边说:“嗨,你们三个也快换大碗,学着点我和荆虹知道吗?一点都不爽快!” 林玉澄瞪了荆虹一眼,他可是个很有偶像包袱的人,有条件的情况下绝不会让自己衣冠不整、仪容不雅,拿酒碗喝……他还不如提个酒坛喝呢,至少这还风流潇洒些。 荆虹接收到了他的不满,但压根没放在心上,林玉澄不喜欢是这样是他的事,也管不着她,她爽就完事了。 龙应云倒是没有那么多讲究,也跟叶师简一样拿了个大金碗就开始倒酒。 叶师简挤到他身边,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们先走一个,别理那两个矫情的。” 原本还想提醒叶师简喝错酒了的灵隽听见这句话,立刻淡定坐好——得了,提醒什么啊,人家可是豪爽着呢,她等着笑看醉鬼就行了。 又是一大碗酒灌下去,叶师简打了个酒嗝,看了看安之若素的灵隽和面无表情的林玉澄,最终还是觉得林玉澄更好欺负点,便蹿到他身边,“玉澄,到你了!” 林玉澄将衣襟从他手里扯出来,将他摁在旁边的空位上,“你醉了。” “醉?不可能醉!”醉鬼是不会承认自己醉了的,这一点在修士身上似乎也通用,“这酒我一个人就能喝十坛,这才哪到哪儿!” “你怎么知道?你喝过?” 叶师简皱了皱鼻子,“喝过啊,刚来东海的时候,唉,那时候老伤心了,可不就得借酒消愁嘛……” 此言一出,林玉澄准备好的几句嘲讽就说不出口了,席上的气氛也为之一凝,只有快醉得神志不清的叶师简还什么都没发现,仍在继续剖析着自己的心路历程,“……唉,要是父亲还在多好啊,咱们一家都来东海,在这里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谁管那些大势力的勾心斗角,谁管哪个阴谋家的图谋不轨,琅嬛福地谁爱要谁要,一块破地盘,有什么好的!” 说到这里,叶师简似乎生气了,他愤怒地将大金碗拍在桌上,“他明明有退路!怎么就……怎么就那么倔呢?那些身外之物,有什么好放不下的……” 谁也没有再说话。 他们都以为叶师简早已从家破人亡的痛苦中走出来了,但事实却是没有——与至亲之人诀别的痛苦,并不是能被时间抹平的,它就像是一根刺,永远地扎在心间,每每想起,依旧会让人痛不欲生。 “什么‘很多事情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也不像流言所说那般不堪’,你多伟大啊,宁愿被人误解,宁愿身死,也要留在琅嬛,和青琅城共存亡……呵呵,真是可笑!” “我算什么呢?凭什么我就一定要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还得因你的死而痛苦……” “师简,这不怪你,”荆虹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你还有我们啊!” “叶城主是爱你的,他一定有苦衷……” 其他几人都多少被叶师简的痛苦感染,心中想着该如何安慰他,帮助他走出这段阴影,只有天生比较缺乏同理心的灵隽难以与叶师简共情——她甚至还在思考叶师简这些话中透露出来的一些东西…… 叶城主与云烨灵尊之间有秘密,这个秘密可能关乎东海诸境的根本秘密,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 叶城主明明有退路,可以来东海诸境,为何最后宁愿与郁秀尊者决一死战? 是他不愿来,还是……他不能来? 云烨灵尊说自己与叶城主没有爱情还有亲情,但对叶城主的死,她似乎从始至终没有表露出任何意外,这一切早在她意料之中吗? 若是如此,叶城主之死究竟是因为郁秀尊者的野心,还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 也许,看似是被郁秀尊者一手操控的琅嬛之变,其实背后还有着其他势力的插手,甚至可能郁秀尊者自己都不知道这一点,还以为她真是天命所归呢。 灵隽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如今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蝼蚁,还不够资格参与这等程度的博弈,但越是这时候就越要保持清醒,找出其中隐藏的秘密,这样才能避免一不小心便被算计到局中的情况再次发生。 灵隽转过头,看向茫茫海面。 此时夜空中已是繁星密布,灿烂星河跃入深沉的海中,星光熠熠;远处的浪涛与清风将一只只河灯吹到近前,烛火莹莹。 海上灯火映天星,人间惆怅难细听。 第一百九十章:股份分红 六人自从聚首后的第一次正式宴会最终因叶师简的醉酒而彻底告吹,直到他最后彻底醉死过去,灵隽等人也不知道他所谓的“惊喜”究竟是什么。 但好在众人除了灵隽外,都不是什么魔鬼,而灵隽也很识时务,没有在这种时候还把叶师简泼醒让他出来解开谜题。 叶师简醉了之后,几人都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在海上随波逐流赏天星,入乡随俗放星灯,之后便返回了云柯岛。 在回去的路上,荆虹心情很是郁闷,觉得这一次的事情虽然是个意外,但到底因她而起,连连道歉,并表示以后再也不劝人饮酒了——最多“我干了,你随意”。 叶师简这一次似乎是真的醉得厉害,足足三天才从醉梦中苏醒过来。他醒过来后头还有点疼,这是因为秋光酒的药性还未被完全吸收,若吸收了便非但不会难受,只会感觉神清气爽。 理智渐渐回笼,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 喝错了酒,还一碗就醉了;醉了也不安分,非要拉着别人一起喝,居然还敢嘲讽玄卿和林玉澄;嘲讽都还没说完,就被勾起伤心事,哭得像个煞笔…… 叶师简哀叹一声,刚刚坐起的身子又倒了下去,一脸的生无可恋。 “喝酒误事啊!喝酒误事!”他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把头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像是遇到了危险就一头扎到地上的鸵鸟,“脸都丢光了……” 叶师简又气又怒,又羞又窘,只恨不能立刻颁布禁酒令——可惜他现在没醉。 在渡过最初的羞恼之后,他终于还是起身离开床榻,鼓起勇气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 片刻后,叶师简走出房门,没走几步就看见了荆虹。 荆虹一见他出来,立刻眼睛一亮,身形一动便到了他面前,叹息道:“你终于醒了!唉,这次是我不对,白白浪费了你特意为我们准备的宴席……” 叶师简现在看见荆虹都有点怕了,除此之外还又忍不住脸红,他轻咳一声,试图拉开话题,“没事没事,还是怪我……对了,玄卿他们在哪儿?” 荆虹看出了他的窘迫,便不再提云津节那一日之事,“听玄卿说万象上的活动今天结束,玉澄他们都跟着玄卿去筛选胜利者了,我就是出来透口气——还别说,那些修士还真有两把刷子,拍的那些灵影,啧啧啧,各有千秋啊……” 经他提醒,叶师简才想起这件事,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好端端一个云津节,他过得一言难尽,然而他的喜悲只限于他与身边人,并不能影响整个云柯岛…… 想也知道,万象之上定然多是普天同庆、欢乐无极。 虽然有点酸酸的,但叶师简还是和荆虹一起去看灵隽他们的活动评选了。 到了地方之后,灵隽瞟了叶师简一眼,无视他的尴尬,悠然道:“可算是醒了——还不快点将你准备的惊喜拿出来看看,若是我不满意,哼……你可就是在说大话了。” 叶师简没有得到安慰,但只要玄卿不将话题放在醉酒事故之上,他就认了。 只是过了云津节,没了那么好的气氛,他也没心思再吊着玄卿他们的胃口,老老实实道:“惊喜很简单,就是三百枚极品灵石而已。” 众人:“……?” ! 小团体中一向不爱争先的龙应云第一个开口了,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三百枚?极品灵石?” 见他们这反应,叶师简终于觉得自己扳回一城,矜持地点了点头,表示不用怀疑——你叶哥就是这么厉害。 极品灵石是比上品灵石品质更好的灵石,但它的作用可不止是充当货币、回复灵力,更是极佳的炼器材料,用来布设阵法甚至能将阵法威力提升一个等阶,若用它来孕养宝物,宝物也更容易往好的方向变异…… 用处之多,不一而足。 但与它的作用成正比的是它的稀有程度,一般来说一条小型灵石矿脉也只能开采出标准单位的极品灵石不到一千枚,大矿脉能开出的也不会超过一万枚。 三百枚极品灵石,即便在九域十二洲也不常见,更何况是在一向以落后、混乱闻名的东海诸境呢? 林玉澄也忍不住动容,“我们六个人,平均分配,一人五十枚?” 叶师简摇摇头。 苏清淮笑道:“不曾听闻云柯岛发现了新的灵石矿脉,这些极品灵石应是云烨灵尊给你的吧?如此,若你修炼有余,我拿宝物与你交换。” 叶师简再次摇摇头。 灵隽若有所思,“你的意思该不会是……不是总共三百枚,而是我们每人都能有三百枚极品灵石吧?” 这一次叶师简终于点头了,“知我者,玄卿也!” 说话间,六个有着各色秘纹封印的玉匣被他放在桌上,一字排开,“一人一个,每个都是三百极品灵石——怎么样,这算得上惊喜吧?” 荆虹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了一个玉匣,解开封印后匆忙看了一眼,一缕浓郁到极致的灵力从匣中飘出,瞬间充盈了周围的空间,几人皆忍不住屏住呼吸,陶醉其中。 “惊喜,太惊喜了!” 荆虹连忙将玉匣重新封印,防止极品灵石的气息外泄,兴奋得额头上又冒出来两个小角角,“可以啊你,这些极品灵石哪儿来的?” 她想到苏清淮的话,“该不会真是云烨灵尊给你准备的吧?呃……如果这样,那你还是收好吧,有多余的我也跟你换。” 叶师简看够了戏,终于觉得自己丢掉的颜面挽回了不少,心情舒畅得不行:“别客气,这都是这几年来我们赚到的,云柯岛有今日,可不是我一人之功,你们都为它出过力费过心,拿着吧。” 闻言,灵隽没有客气,直接拿了一个玉匣收进如意乾坤袋中。 她管着云柯岛的经济,自然知道这几年来叶师简因新型传讯玉、整顿黑恶势力、开发新矿脉等赚了多少灵石,他今天给的分红虽然很多,但她拿着也不亏心。 “虽然我们赚了很多,但你搞到这么多极品灵石,肯定也是求了云烨灵尊吧?”林玉澄感觉自己吃了好大一个柠檬,“……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第一百九十一章:技术泄露 酸归酸,但无论林玉澄还是其他人,对叶师简这个惊喜都非常满意。 事实上,灵隽等人会老实待在云柯岛搞基建、当打手、找矿脉,是因为这是与叶城主定下的天道誓愿,算是付给叶师简当初的保命钱,若叶师简只管使唤他们而什么好处也不给,灵隽等人也没地方说理。 但若果真如此,短期还好,长期下来肯定会有人略有微词,只怕等约定完成,便会立刻离开。 叶师简拿出这么大一份好处,既是因为他与灵隽几人关系不错,苟富贵无相忘;也是出于拉拢几人的目的,毕竟敷衍了事和认真工作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看破不说破,谁都没有挑明,而是爽快地收下了这份惊喜,传达给叶师简同一个讯号——老板厚道人,我们看好你! 之后几人相处起来就更加愉快了。 叶师简也加入了活动结果的评判中,看那些或是感人,或是欢快,或是沙雕的灵影,心中也不禁暖洋洋的——虽然云津节那一夜他因醉酒而错过了观星,但现在他也已经都看见了,而且是云柯岛各个地方能看见的星海、灯火,他都看见了! “我做这些,应该是做对了吧?”他想,“云柯岛也不像刚来时那么死气沉沉了,真好!”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那就更好了。 · 叶师简的希望很美好,但显然是不可能的。 云柯岛并不是什么与世隔绝的孤岛,它周围有好几座大岛,不远处更是泉海灵境,这就注定了它的变化很容易便会被人察觉。 过去的云柯岛死气沉沉,如若无事,基本无人会来;但在矩阵之兴开始之后,陆陆续续,越来越多的人潜入了云柯岛。 这些人有的是云潼岛派来观察新任云柯君品性、才干的,有些是从周围几个大岛慕名而来的,还有些……则是从邻近的灵境偷偷摸来,准备捞一笔好处的。 第一种对云柯岛基本毫无影响,第二种算是有利有弊,第三种就基本是全无好处了。 尽管叶师简和灵隽都对新型传讯玉的核心技术做了重重加密,但不得不承认的一个事实是——这里是个人能力天差地别的修真界,绝大多数手段都只能防得住境界相仿之人,而无法有效地防止境界远超自己的人的破解。 在意识到新型传讯玉能带来的改变后,泉海灵境的间谍就将主意打到了它身上,购买新型传讯玉并不困难,间谍很快就买到了足够多传讯玉。 ——谁让云柯岛至今只有一个简单的户籍制度,修士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钻空子的能力又太强呢? 这些间谍很快作出决定,让一部分人将新型传讯玉送回去,另一部分人继续留在云柯岛打探情况。 趁着云柯岛上下还未从云津节的欢乐中完全清醒过来,几个间谍已经带着新型传讯玉离开了云柯岛。 云柯城城主府,叶师简与灵隽共同站在一面水幕面前,水幕中正是整个云柯岛的灵影,上面却还有着密密麻麻的绿色光点,偶尔才能看见几个红色光点。 舆图边缘,一团红色极为刺眼。 “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灵隽摇摇头,“这些人买了那么多传讯玉,却大多只在购买时打开过它,现在更是带着它们离开云柯岛……” 叶师简脸色不太好看,“你说,他们是附近几座大岛的主君派来的,还是泉海灵境?” “万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我猜是后者。”灵隽倒是没有叶师简那么不爽,“毕竟云烨灵尊从未想过隐瞒你的身份,那些主君岂会不知?他们不敢将这些手段用在你身上,也能通过其他办法与你合作共赢,那自然只能是泉海灵境了。” “还好当初你提醒了我,在传讯玉中留下了后门,否则这些见不得光的臭虫就要逃之夭夭了。” 当初设计传讯玉的时候,灵隽就考虑到了技术泄密的问题,也知道这是拦不住的,但自己和叶师简好容易发明出来的新技术白白便宜了别人,她也很不爽。 亏可以吃,气不能受,最起码也要撕下对方一块肉来。 传讯玉中留有后门,这当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在云柯岛,估计也没多少人真的介意这个,最多在事后得知时抱怨两句,因为他们还是怂惯了,不敢和云柯君硬刚。 而利用传讯玉的后门,灵隽至少能抓到一批心怀不轨的间谍,多少也算是出了口气。 ——如果这些间谍里有什么大人物,那就相当于白赚! 灵隽要求叶师简将后门留在加密阵法之上,因为新型传讯玉是个新事物,想要破解技术的人并不会将太多注意力放在加密阵法上,这至少能让他们无法第一时间发现后门——这个时间差,也足够叶师简安排一下了。 叶师简命令阮庆将离开的间谍和还留在城中的间谍都抓起来,之后却不禁叹气:“若泉海灵境得到了新型传讯玉,要不了多久,整个东海诸境都会知道,我们恐怕就不能赚大钱了。” 灵隽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东海没有知识产权保护法,咱们云潼灵境也不是什么说一不二的巅峰势力呢?” “难道就这么算了?”尝过新型传讯玉带来的好处,面对整个东海的市场,叶师简还是不甘心了。 “要学会换个角度看问题,”灵隽回到桌前,慢悠悠地斟茶,“首先,新型传讯玉是我们创造出来的,论对它的理解、虚拟平台的运营、舆论的引导,谁能比我们更懂?若新型传讯玉直接推广到了整个东海诸境,那时候还怕没有我们搅动风云的机会?” “而且我们手上还掌握着专门针对新型传讯玉及虚拟平台的秘法,若泉海灵境之流学了我们,这反而是个绝佳的机会!” 叶师简眼睛一亮,“对对对,主动权现在掌握在我们手中!” “你要实在受不了这委屈,我们大可以把新型传讯玉技术卖出去——价钱估计卖不了多高,但我们也不指望靠这技术赚钱,只是用它来寻找合作伙伴,也许会有人愿意和我们合作……” 灵隽笑着拍拍叶师简的肩膀,“现在就靠你了——去找你娘亲商量此事吧。” 第一百九十二章:古怪的云柯岛 尽管对自己搞不定麻烦,还要去找长辈出手这一点有些不太情愿,但叶师简也很清楚,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也不单单只是云柯岛一岛之事,如果不请云烨灵尊帮忙,事情很可能发展到他不想看见的地步。 于是,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了。 因云柯岛内尚有许多事情离不得人,这一次叶师简只带了阮庆麾下几个出窍尊者返回云潼岛,灵隽等人都还留在岛上,应对越来越猖狂的间谍暗探。 但灵隽也没有想到,等叶师简回来的时候,队伍就不止是去时那样,简直瞬间扩充几百倍,一副天使出巡的模样,连叶独美和云烨灵尊的一位心腹江雪樵都来了。 灵隽:“?” 叶师简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我去找云烨灵尊说明情况,她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说最近叶独美恰好要去秋明灵境,若我想要与其他灵境合作,便自己跟着去,她不会阻拦。” “秋明灵境?”灵隽略想了想,“是云潼灵境的盟友?” “算不上盟友,只是关系尚可罢了。”云潼灵境的政治相关情报叶师简比灵隽知道的多得多,“秋明灵境与玉岚灵境联姻,是以广发邀请,东海诸境只要与这两个灵境关系不是太差,都收到了邀请,都会去参加这一次大典。” 灵隽明白云烨灵尊的意思了。 诸方灵境聚首,若叶师简能把握住这次机会,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云烨灵尊定然不会有丝毫阻拦;但若不能,她也没什么损失。 “那何时出发?” 灵隽没有问叶师简去不去——这是废话,以他的性子,不去试一试怎么也不可能甘心。不过,会这么问就说明她对这一次两大灵境的联姻大典也很感兴趣。 叶师简接收到了她的暗示,他一开始就没想过不让玄卿去,只不过这次一去,路上要花十天半个月,参加大典及大典后的论道法会等等也要数月时间,这段时间若云柯岛的内务无人主持,也是一件麻烦事。 他不能将玄卿几人都带去,至少得留下能处理这些琐事的人——那么就决定是你了,玉澄道友! 对此,林玉澄颇为遗憾,他也很想去看看东海其他灵境的风光。 好在这种机会以后也多得是,他倒不急在一时。 除了林玉澄,苏清淮因最近修炼颇有所得,隐隐将要提升小境界,最近也无暇外出,于是最后叶师简只带上了灵隽、荆虹、龙应云及阮庆。 ——如今他麾下虽然多了覃载华这个高阶打手,但考虑到双方相识时间太短,玄霜军的改组还差些收尾工作,是以他便没有将人带出来。 叶独美带领的使节在云柯岛上只会暂时停留三日,但这短短三日也足以让使节队伍了解到云柯岛的变化。 云柯岛的发展计划,叶独美最开始是参与其中的,还出了不少力气,但她毕竟身份特殊,不能一直留在云柯岛,待了没多久便被云烨灵尊召回去相亲(……)了。 ——不过看她现在这样子,估计那次相亲又吹了。 总而言之,叶独美对云柯岛颇有感情,即便身处云潼岛,也经常在出关之时关注云柯岛的发展,叶师简这个做弟弟的多少也给她开了些方便之门,有什么新奇玩意儿都会给她捎一份,是以她倒还算是淡定。 可其他人就不同了。 能有资格进入云潼灵境此次使节队伍的,不是本身就实力过硬,就是背后靠山十分给力,就没有一个是真没见过世面的,但云柯岛……它真是那种很特别的…… 这些人或多或少听过这个新冒出来的“皇子殿下”在云柯岛搞了很多事情,有些人甚至通过一些渠道拿到了新型传讯玉,但…… 云柯传讯矩阵目前信号只局限在云柯岛及附近海域,与云潼岛之间隔着几十万里水域,别说网速慢了,那是连网都不存在,那些人拿到新型传讯玉后若不潜心研究,一时半会儿也搞不懂个中玄机,很快也便不将之放在心上了。 直到今天终于连上了wi-fi,他们才知道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白元巽是使节队伍中的一员,他出身云潼灵境的大世家白家,父母都是出窍修士,在云烨灵尊面前颇有脸面,因此他便从白家众多子弟中脱颖而出,得到了一个代表云潼灵境出使的名额。 他出身不错,自己天赋也勉勉强强,又有一对溺爱儿女的父母,身上纨绔气息颇重,平日里也偏爱吃喝玩乐,对于云柯岛这等“乡下地方”向来不怎么看得上眼。 只是白元巽很识时务,在听说云柯君的身份之后,就将对云柯岛的轻蔑藏在心中,没有像个煞笔炮灰一样大咧咧表现出来拉仇恨。 原本他打算这三天就一直待在云柯城城主府中,若非昨日偶然路过花园时听见云棠少主的笑声,进而看见她捧着一块传讯玉乐不可支,他也不会萌生出去看看的念头。 ——云棠少主即是叶独美,她有两个名字,“叶独美”算是小名,若她去了九域十二洲便用此命;云棠是她的大名,毕竟在严格遵循血脉传承的云潼灵境,她堂堂少主怎么也不能是个外姓之人。 白元巽之前已经悄悄打听过了,云棠少主用的传讯玉就是所谓的新型传讯玉,但他之前也玩过,明明和一块板砖也没什么区别,怎会引得少主眉开眼笑? 但他又不好意思直接去问云棠少主——虽然他是个纨绔,但在少主面前,总得表现得正经务实一点,整天想着玩是不想干了吗? 最终,白元巽踏出府门,想看看据说已经普及了新型传讯玉的云柯岛会不会都和昨日的云棠少主一个画风。 然而这一出来,他就发现——云柯岛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 为何路上来来往往的修士,一个个都捧着块传讯玉,仗着有神识路都不看,白元巽怀疑他们修炼时都没这么专心致志! 看也就罢了,时不时还发出一阵阵诡异的笑声…… 这样的情景接二连三出现,白元巽心里有些毛毛的,但对他们手中的新型传讯玉就更好奇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新世界的大门 白元巽是个行动派,随手就拦下了一个独行修士,在对方疑惑看来时问道:“这位道友,我是第一次来云柯岛,不知诸位手中的传讯玉有何玄机?为何一路上诸位道友都捧着传讯玉,喜笑颜开?” 李华今日出门,是因为终于攒够了灵石,打算去风云楼换个至尊版的传讯玉,心情很是不错。 再加上白元巽问话态度很好,他便解释道:“这新型传讯玉乃是咱们云柯岛独有的宝物,是云柯君阁下及风云楼楼主为方便咱们这些修士特意发明的,物美价廉,功能多样,不仅能督促我们好好修炼,还是我们的快乐源泉……” “云柯君阁下和风云楼楼主真是好人啊!昨天又出了便宜的阵图,风云阁还又搞满减活动了!这样真的不会亏吗?唉,好担心……” 白元巽:“……?” 这段话实在是信息量太大,一时间他只感觉槽多无口。 传讯玉能督促修炼,还什么快乐源泉,这不开玩笑吗? 而且你一个穿着垃圾法衣的穷修士居然担心一岛之主和一个大商人会不会亏本,你脑子真的没问题吗? 这一刻,白元巽甚至开始怀疑,那个云柯君该不会在云柯岛上建了个邪教吧?说不定新型传讯玉就是他的传教工具,用久了就会失智! 虽然白元巽没有说话,但李华看看他神色也知他不相信,顿时有些不快,心想他一定要将这家伙拉入组织里,让他知道什么叫真香! “道友,你不相信?”他神色淡淡,“不如道友随便找个人问问,看他们是否与我持相同观点。” 白元巽哪里还会再问?他现在就觉得云柯岛的修士估计都已经被洗脑了。 李华心中冷笑,发出邀请:“罢了,我正要去风云楼购买新传讯玉,若道友对它感兴趣,不妨与我同行。” 白元巽尬笑两声,“不……不必了,我还有事在身。” 说完就想快些离开。 李华没有阻拦,只是在他身后悠悠道:“原来云柯岛外的修士都是这般故步自封,思维僵化,视新事物如洪水猛兽……唉,可悲,可叹,可庆!” 这话就戳到了白元巽的雷点——他堂堂白家子弟,居然被一个穷修士嘲讽了?不能忍! 反正他可是使节,又是白家之人,即便云柯岛上有什么古怪,难道他还会出事? 白元巽停下脚步,转身走了回去,“……可庆什么?” “可庆我生在云柯岛,没有因过往经历而拒绝接受改变……”李华挺起胸膛,“每一天的我,都是新的我,不像有些人,活了一辈子,还是二三十岁时的自己。” 这一刻,他似乎不再是个连好法衣都换不起的穷逼,而是一个即将吐出“莫欺少年穷”的未来大佬,路过之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似乎已经被光芒闪到了。 白元巽觉得自己受到了嘲讽,并且他已经掌握了证据。 “哼!一个风云楼而已,去便去!”他冷笑道,“难不成它还能比卿云楼还厉害?” 卿云楼是云潼岛最大的商铺,背后靠山就是云家,自然比风云楼高大上不知多少倍,但白元巽不知道,李华长这么大就没离开过云柯岛,卿云楼是啥?不知道啊! 虽然但是,两人还是勉强达成了共识,一同去了风云楼。 “刚好我要去买个至尊,你和我一起去传讯玉专区,等你试用过后就知道了。” 在踏进风云楼后,李华便将白元巽带到了传讯玉专区。 这两年来,云柯岛的修士基本都已经用上了新型传讯玉,这个专区自然不比以前那么热闹,不过还是有一些打算更换传讯玉的人。 见有新客人,侍者忙迎上来招呼。 不等她开口,李华已经熟门熟路地说道:“我要买个至尊,这位道友新来的,想试试,你先招呼他吧。” 侍者了然,看了一眼白元巽的打扮,对他的财力就有了个大致的估算。 “这位贵客,请随我来。”侍者将人领到了体验区,取出一块传讯玉教白元巽操作,“新型传讯玉光是在我们云柯城就已经卖了近三十万块,用户好评如潮……不过新型传讯玉与旧传讯玉有许多不同之处,首先我们要……” 白元巽原本怀着一颗打假的心来,结果随着侍者不断给他展现新型传讯玉中的各种功能,他渐渐也对新型传讯玉感兴趣起来。 在侍者还要继续介绍的时候,他打断道:“好了,剩下的我自己来。” 侍者微笑着不说话了。 李华看白元巽那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便知道这家伙已经差不多掉坑底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一切尽在掌控中的邪魅笑容。 哼哼,别以为他是那种还没通网的修士,不知道最近的大事——这家伙衣着华丽,又说是新来的,联想到昨天那浩浩荡荡进入城主府的使节队伍,他的身份已是昭然若揭! 他现在真香了,然而那又有什么用呢? 新型传讯玉可是离开了云柯岛附近海域就用不了,这位使节之后还要去其他灵境,现在越是沉迷知学、万象,等之后……嘿嘿嘿嘿。 他很快就会知道,这世上有一种痛苦,叫做没!网!了! 李华悄无声息地起身去了柜台购买至尊版传讯玉,深藏功与名。 正如李华所料,只要是玩过新型传讯玉的人,都会被它深深吸引——或是因万象上的沙雕,或是因知学上的进度条和成就图册,或是因其他功能……白元巽也不例外。 他最先去的是万象,因为之前就听李华说了大多数人突然笑起来就是因为在玩万象。 因这块新型传讯玉是体验机,它并不绑定万象账号,白元巽此时只能以游客身份浏览万象上那无数消息,不能评论,也不能点赞。 但即便如此,他都已经深深震惊了! 没有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的人很难想象,一个原本只盯着自己眼前一亩三分地的人突然间收到了几十万上百万人发布的消息会是怎样的震惊失语、无所适从——而这就是白元巽现在正在经历的。 越看那一条条万象,他越是感觉到自己的孤陋寡闻、渺小无知,这个世界不再只是他看见的那些许方寸,而是广袤无穷! ——这还只是一个云柯岛而已…… 第一百九十四章:网瘾戒断 今天对白元巽而言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在使用新型传讯玉片刻之后,他没过多久就将之前那些不着边际的猜测抛到九霄云外,最后直接买了一块至尊版传讯玉。 ——他一开始是想要买定制版的,但定制版需要临时炼制,他还要随使节队伍出行,没那么多时间等待。 买完新型传讯玉之后,他又在风云楼中逛了一圈,之后才回到城主府中。 路上,他遇到了云棠少主。 叶独美扫了眼他手上的传讯玉,难得放下她在人前霸道不好惹的人设,笑着问了几句:“你也用新型传讯玉?哈哈,万象是挺有意思的。” 白元巽受宠若惊,“啊……是的,日前偶然见少主用这新型传讯玉,今日出门便也买了一个——少主眼光不凡,目光长远,在我们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发现了新型传讯玉的价值……” 叶独美:“……” 她只是随口夸了一句,就引来这么多彩虹屁,这白家小子也真是…… 白元巽看着云棠少主离开的身影,隐隐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但少主应该也没有生气,反倒是他现在跟上去解释还更可能引来不满,那就…… 继续玩传讯玉吧。 ……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白元巽勉强从欢乐的海洋中暂且脱身,作为使节队伍的一员,对外表现出庄重、严肃的一面,静静站在队伍之中,等待少主宣布出发。 他的心思还留在万象之上——之前他在和一个修士辩论,也不知道这么久没回复消息,对方会不会以为他是怂了。 嗨呀,少主到底什么时候出来啊! 白元巽没有等很久,便看见他印象中骄横霸道的云棠少主姗姗来迟——手上还拿着个传讯玉,脸上笑意深深。 他愣了片刻,旋即心中升起巨大的愤怒——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少主!这么多人呢,你还在玩传讯玉,怎么能这样! ……可恶,我也好想这样。 白元巽能看得出,周围其他使节并没有对少主的随性有任何表示——可若是他也这么做,那一定会被副使痛骂一顿,这就是阶级带来的无形压迫! 叶独美可不知道她的使节队伍中的人都在想什么,她扫了众人一眼,给了身后的江雪樵一个眼神。 江雪樵取出云景仙舸,使节队伍依次入内。 云景仙舸之上光芒闪耀,片刻之后化作一道流光,破空飞去。 · 云景仙舸内。 使节队伍解散,一众使节或是三五成群,找个清净地方坐下谈天说地;或是回到自己的房间内修炼、休息。 白元巽注意到,云棠少主和云柯君以及两位女修一同离开了。 那两位女修是谁?会不会里面有一个就是风云楼的楼主? 白元巽蠢蠢欲动,他已经完全掉进新型传讯玉的坑里,自然对它的创造者——云柯君及风云楼楼主有着超乎寻常的敬佩。 好想去打个招呼,要个签名,留个灵影啊! 这样发到万象上去,一定收获点赞无数吧? 白元巽顺手拿出了传讯玉,准备继续和之前那位道友辩论,这一次他可是已经见过了新型传讯玉创始者的人,怎么可能输! 然后…… 白元巽愣住了。 “尊敬的用户您好,检测到您不在云柯传讯矩阵服务区,传讯、万象、百科等需要矩阵服务的功能暂无法使用,推荐您使用知学离线学习板块……” 他这才忽然想起,当初他在云潼岛时见到新型传讯玉,好像、似乎、大概……也是这样子? 以前白元巽不了解那是什么意思,现在他已经知道了,新型传讯玉的“在线功能”依托于云柯传讯矩阵,而他如今已经离开了云柯岛,以云景仙舸的速度,甚至已经离开了云柯岛附近海域! 传讯玉没法玩了! 养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但养成网瘾只需要玩过一次传讯玉。 尽管已经快被打击懵了,白元巽仍并不想如以前没有传讯玉时那样无聊度日,他选择去知学离线学习板块看看。 ——不就是学习嘛!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 · 云景仙舸中最豪华的房间,自然是留给叶独美这个少主的。 在进入房间之后,叶独美立刻就抛开了她在人前的威严,拉着灵隽和荆虹,招呼叶师简,“来来来,你不是说发明了一个需要四个人一起玩的小游戏吗,一起一起!” 跟在他们之后进入房内的江雪樵嘴角一抽,勉强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算了,少主只要实力超群就够了,其他事情有他们这些人处理,偶尔偷个懒也是被允许的。 叶师简原本正要向叶独美打听打听东海诸境的一些机密情报,谁知道她就只想着打云柯牌,真的是一点上进心也没有——云潼灵境药丸! 虽然但是,他还是没有拒绝叶独美,四个人愉快地打起了牌。 ——他可不是在玩,而是在测试传讯玉的新功能。 玄卿都说了,游戏性是新型传讯玉的主打功能之一,也是最能吸粉的功能,身为创造者,一定要把握住市场风向,才能做出正确决策! 灵隽:呵。 叶独美三个人还都是第一次打牌,可以说是菜鸟中的菜鸟,灵隽闭着眼睛都能虐他们几十次,因此在他们苦恼该怎么出牌的时候,她已经分心去思考别的事情了。 现在新型传讯玉的最大问题是云柯传讯矩阵的覆盖距离,但这个问题并非无法解决——就拿他们四人手上的传讯玉来说吧,这四块传讯玉是特供版,造价极高,比市面上正常的传讯玉功能强大不知多少,还搭载了一个远程传讯矩阵,能让他们在距离云柯岛千万里时仍能与云柯传讯矩阵保持联系。 远程传讯矩阵很强,但它实在是太贵了,需要用到好几种八阶天材地宝——若不是叶师简、林玉澄和苏清淮都家底丰厚,他们还真炼不出来。 这就决定了它基本不具备普及的可能性。 那么就只能用另一种办法,如燕希x那个世界的人一样,建造通讯基站。 但这……其实也不太现实,最多只能在云潼灵境内,基本不可能跨境传讯——东海诸境实在是太混乱了,传讯基站估计建好没多久就会被战争毁掉。 第一百九十五章:出海途中 灵隽对此颇为遗憾。 但这并不是因为她对基建有着狂热的爱,而是因为这让她的试探无法在短期内收到结果。 灵隽一直怀疑东海诸境的混乱是因为背后有人操控,虽然她说服了叶师简暂时不用担心这件事情,但其实她自己始终在关注这个问题,并且仗着头上有云烨灵尊这个神秘的大佬,悄悄伸出了试探的脚。 这一次去扩大新型传讯玉的市场,其实就是一种尝试,但现在看来这个尝试好像还没开始就已经失败了。 唉,算了,还是继续打牌吧,也许她没必要想这么多。 就算无法将新型传讯玉的市场铺到整个东海诸境,搭建一个覆盖整个东海的虚拟平台,让东海诸境的人因彼此之间信息交流、思想碰撞的增加而开始思考战争的意义与后果,从而向往和平发展……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她就只是闲得没事作个死,作成了也许有意外之喜,作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灵隽从沉思中挣脱出来,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牌局之上。 打牌的时候,时间好像不再是时间,一转眼就没了。 灵隽对云柯牌(扑克牌)这种基础娱乐游戏没什么兴趣,但架不住其他三个人喜欢,她只能一直陪他们玩——斗地主的程序还没加入传讯玉中,三个人玩不了。 就这样一天过去,菜鸟已经被虐成高玩,这时候灵隽和荆虹那一言难尽的运气就开始发挥决定性作用,叶独美那因为输了一天而黑得不行的脸色渐渐好转。 就在此时,云景仙舸忽然小小地晃动了一下。 刚刚结束了一局牌局的四人微微一怔,江雪樵已经放出神识,看见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是泉海灵境的漓泉舤。”江雪樵脸色不太好看,“他们故意的。” 叶独美柳眉一扬,语气沉了下来,“真是晦气!走,去看看疯狗又要怎么发疯。” 云柯岛本就处在云潼灵境边境,云景仙舸的速度又很快,因此短短一天时间,他们就已经离开了云潼灵境,目前正处在几大灵境之间的公共海域。 因东海诸境之间战事频发、权力更迭频繁,灵境之间基本不存在传送阵,但整个东海无比广袤,总不能全靠飞遁,是以东海诸境也定下了盟约,诸境共同在公共海域之中建设传送阵。 灵境之内、灵境之间的战争不允许侵入传送阵所在之地方圆千里,更不允许破坏传送阵,违者人人得而诛之。 尽管如此,一些见不得人好的疯子、穷途末路的战争狂徒依旧会将主意打到传送阵之上,盟约达成之后,仍有数十座传送阵被破坏。 云潼灵境、泉海灵境及附近的另外两个灵境之间的公共海域之上就有着一座传送岛,这一次几个灵境都会有人前往秋明灵境参加联姻大典,从这座传送阵传送是比较方便的选择,因此云潼灵境的使节队伍才会在这里遇上泉海灵境的队伍。 叶独美阴沉着脸走出房间,来到甲板之上,隔着两层灵光罩看着对面漓泉舤上的人——是泉海灵境的少主单令辰。 “你发什么疯?”叶独美冷笑道,“连船都开不好,还出来混什么,可别丢人了!” 单令辰是个看起来颇为阴柔的男子,不过只要想想泉海灵境之主子嗣数十位,最后却是他一个侍妾所出之子坐上了少主之位,也能明白他绝不如表面上那么柔弱可欺。 “云棠少主误会了,我原本是想与少主打个招呼,可惜云景仙舸飞得太快,我急着追上你,手下人才没控制好漓泉舤,冲撞了少主。”他笑眯眯地道歉,“只是误伤,绝非挑衅。” 叶独美会相信他才是见了鬼了。 她与单令辰接触不多,因为他在一年前还不是泉海灵境的少主,少主是他的长兄,泉海灵境之主道侣之子——可惜就在两年前,一次意外让这位少主死得不明不白,最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单令辰就上位了。 但她清楚地记得,单令辰还活在他那个长兄阴影之下时,就是用这么一副温和无害的神色弄死了他一个姐姐——此事她也是偶然遇见。 “我和你很熟?需要你打招呼?”叶独美下颌微抬,扯出一丝不屑的笑,“什么时候你那早死的长兄活过来了,再让他来和本少主打招呼——你一个侍妾之子,还、不、配!” 英雄不问出处,拿出身说事总有点炮灰反派的架势,尤其叶独美还扯到了泉海灵境前少主,就更拉仇恨了。 然而了解云潼灵境和泉海灵境之间恩怨的人都不觉得她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反正都已经仇深似海了,再拉仇恨也无所谓,反而能出一口恶气,让心念通达,何乐而不为? 单令辰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似乎被踩中了痛脚,下一刻就要恼羞成怒。 然而他没有,他最后也只是说了句“那便不打扰了”,便让人控制漓泉舤远离云景仙舸。 “脑子有问题。”叶独美翻了个白眼,“走,我们继续回去打牌。” 叶师简几人对视一眼,觉得他们压根没必要跟着出来充场面,叶独美一个人就能控住全场。 灵隽又看了一眼离开的漓泉舤,眉头轻轻蹙了蹙——那个泉海灵境的少主有点奇怪,好像不是什么正常人。 想到他们这一次的目的地相同,之后说不定还会再有接触,灵隽将这人记了下来,打算等之后再观察观察。 因耽误了这一下,她便落到了最后,荆虹放慢了脚步等她走到身边,忽然低声说道:“那个单令辰,你有没有觉得他有点奇怪?” 灵隽心中一动,原来不是她一个人这么认为! “我也觉得!” 得到支持,荆虹立刻兴奋起来,“是吧是吧!我就觉得他不对劲,他一定是暗恋独美!” 灵隽:“……?” 什么鬼,怎么一下就扯到这里了,我是不是漏了一集没看? 荆虹没有接收到她眼中的疑惑,自顾自说道:“你看,话本里不都是这么说的,世仇之家,高门贵女,卑微庶子,因一次偶然,擦出了爱的火花!但两人身份悬殊,又有世仇,注定爱而不得,只能将爱藏在心底……” 第一百九十六章:海上偶遇 “你从哪儿看到的这些话本?” “万象上啊!”荆虹拿出传讯玉,“你是不知道,好多话本写手现在都在万象上连载他们的话本呢,我觉得你和师简可以搞个话本功能出来,多有意思!” 一只手拿走了她的传讯玉,荆虹抬头一看,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问话的人好像也不是玄卿…… 叶独美的脸色比之前遇到单令辰时还要黑,“我看你需要洗洗脑子了。” 说着一个眼刀就飞给叶师简——看看你搞的这些东西,都把人给带坏了! 叶师简不好说你明明也天天玩万象,只能打圆场,“……我等会就去封了这个叫微什么的话本写手的万象号,让他好好整改。” 灵隽:然而那个话本写手又做错了什么。 叶独美也没有真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在回到房间后,她便将单令辰的来历给几人说了说,“……总之他这个人非常奇怪,等之后到了秋明灵境,你们如果在外面遇到他,最好不要和他接触。” “具体怎么奇怪?”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每次遇到他……总感觉他比上一次更危险,更恐怖。” 叶独美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皱,她可是已经元婴期了,单令辰才不过初入金丹,究竟是有什么奇遇,才能让她有这种感觉? 关于单令辰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叶独美很快转移了话题,“诶,大概后天清晨便能到传送岛,你们记得提醒龙应云,让他别修炼起来就忘了时间。” 龙应云也在这一次的使节队伍之中,不过他这个人比较冷漠,平时只和苏清淮交流多些,对其他人都是不冷不热——对灵隽通常是无视。 这次一上船他就修炼去了,根本没给叶独美叫住他一起联络感情的机会。 叶独美听说过他和玄卿之间的龃龉,在比较喜欢玄卿的情况下,自然不会再要求他也一起来玩,于是就当他不存在了,现在也只是随口一提。 荆虹点点头,“我等会去和他说。” 之后一天多时间几人没有再将时间浪费在打牌之上,而是谈论正事——就是说说秋明灵境、玉岚灵境的八卦,聊聊等到了之后要向哪些灵境推销新型传讯玉,又要怎么推销…… 一晃眼,云景仙舸到了传送岛。 使节队伍下船之后,江雪樵将云景仙舸收起,一行人朝传送岛中央的那座高山飞遁而去。 为了保护传送阵,传送岛千里以内都有阵法保护,无论哪个灵境的仙舸都要在岛边降落,飞遁前往传送殿,而不允许直接落在传送殿上方。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传送殿,叶独美出示了云潼灵境的身份印鉴,“木落海。” 传送殿中的执事立刻将其他人的传送暂且押后,让传送官优先安排叶独美一行人的传送,那些等待中的修士也没有任何意见——谁敢有意见啊,人家那么多人,还有好几位尊者呢! 在等待传送官准备传送时,执事笑问道:“云少主也是去秋明灵境?” 闻言,叶独美哼了一声,“单令辰已经走了?” “单少主一个时辰前传送离开了。” 叶独美有点不爽,怎么让这家伙抢先了?不过她不喜欢迁怒他人,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作纠缠。 片刻之后,传送安排妥当,一行人进入传送阵中,消失不见。 在他们走后,那些等待传送的修士才敢低声议论。 “云潼灵境还真是和泉海灵境不死不休啊,连传送也要争个先后。” “我刚才还以为那云少主要发怒了呢,没想到她什么也没说。” “这可是传送殿,谁敢在此造次?” “听说秋明灵境最近可热闹了,要不是有事在身,我还真想去看看……” · 云潼灵境一行人先后经过木落海、明尘海、月霜海,最后顺利抵达了距离秋明灵境最近的传送岛。 此时时间也已经过去十五天,距离秋明灵境大概还有两日路程。 因秋明灵境与玉岚灵境的联姻,秋明灵境附近的公共海域都被秋氏一族大能清理了一遍,海贼、凶兽或死或逃,最后这段路程将会非常安稳。 云景仙舸穿梭在重云之中,偶尔会遇见其他来参加大典的灵境的飞行法宝,叶独美闲得无聊,就给叶师简几人一一介绍。 “那是紫月灵境的天月宫,看来这一次来的应该是他们的灵境之主,紫燕尊者。紫燕尊者和我娘关系不好,你们要卖传讯玉最好别去找紫月灵境的人。” “这是冲云灵境的升海楼,这个灵境离云潼灵境比较近,灵境之主也很老好人,和咱们关系不错,你们可以考虑一下。” …… 说话间,又是一道流光从远处飞来,这一次不用叶独美介绍,叶师简他们也都认识——可不就是之前遇到过一次的漓泉舤么! 没想到他们居然落到后面去了。 叶独美之前被漓泉舤撞了一次,又被单令辰抢了个先,这次可不打算再让对方超越,立刻说道:“咱们快点,将他们甩到后面去!” 江雪樵自然不会拒绝,法力全开,云景仙舸瞬间速度提升了一大截,将漓泉舤甩没影了。 叶独美的心情一下子美丽起来。 但没多久,云景仙舸的速度又降了下来,她疑惑看了江雪樵一眼,江雪樵示意她看向远方,“玄阳殿。” 灵隽也看了过去,然而入目之间一片金灿灿的光芒,并没有看见什么飞行法宝,也不知道这玄阳殿是什么来历,让江雪樵如此忌惮。 “泽阳灵境的人这一次怎么来得这么早?”叶独美奇怪道,“他们三大王境的人不是一向都爱压轴出场么?” “谁知道呢,也许他们刚好有事。”江雪樵摇摇头,“总之,我们离远点,别冒犯了王境之人。” 武原、泽阳、宁津三大灵境是整个东海最强的灵境,又被称作“王境”,出于对王境的尊重,其他灵境的人在这种场合遇见了对方都得礼让三分。 叶独美虽然骄横霸道,但却很知道分寸,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但没过多久,不但是江雪樵和叶独美,叶师简几人也都发现情况不对了——那片金灿灿的光芒似乎停在了云海之上,半点没有前进的意思! 第一百九十七章:美人与英雄 玄阳殿不走,那些正好选了这条路又落在它后面的飞行法宝不好超过它,就算要更换路线,在已经看见玄阳殿的情况下,也最好先打个招呼,不然也有些失礼。 因此,不单单是云景仙舸,先前见过的升海楼、龙清宫、望仙台也都只能等在后面,倒是天月宫,可能是紫燕尊者修为高强,它的速度也快,刚好没遇上玄阳殿。 “云棠、朔衍,许久不见啊。” 升海楼中走出两人,其中一人正是冲云灵境的少主常宗谊。 冲云灵境与云潼灵境、龙朔灵境关系都很不错,常宗谊以前和云棠、朔衍这两个少主都打过交道,他与自家老爹一样是和善性格,和谁都处得来,此时自然而然便成了第一个开口的人。 叶独美微微颔首,“许久不见,宗谊你也元婴了,恭喜恭喜,怎么也没举行个大典,邀我等一同庆贺一番?” “就是,你们冲云灵境也太小气了些。”朔衍调侃道,“难不成还怕我们吃穷了你?” 常宗谊连忙摆手,“两位道友说笑了,元婴而已,我岂敢举行什么大典?平白惹人笑话。” 为防止他们继续拿这个调侃,常宗谊看向一旁的望仙台,笑道:“这位道友还是第一次见,在下冲云灵境少主常宗谊,不知阁下……” 其实三人在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望仙台上的那位女修,因为她实在是太美了,站在那里就是天然的焦点。 女修梳着飞天髻,身着天青色长裙,眉宇间有着一分愁绪,站在望仙台上,衣袂飘飘,宛若云宫仙子。 修士中俊男美女不在少数,但如这位女修一般的美人仍是不多,即便是灵隽这种审美标准就是自己的人,也觉得她极为接近最高标准了。 “承辉灵境,虞稚川。” 美人的声音也很动听,清清冷冷,如天边之月,江畔之风。 但听见这个名字,常宗谊、叶独美和朔衍却从对她美貌的惊叹中清醒过来,纷纷露出了愕然之色。 “原来是虞道友。” “闻名不如见面,虞道友风姿更胜传言。” …… 三人尬笑几声,心情十分诡异。 “怎么,这个人很厉害吗?”荆虹小声问道。 叶独美摇摇头,“不是……呃,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很厉害的……我只是没想到是她。” 见叶师简几人都一脸好奇,她传音将虞稚川的来历大概介绍了一下。 承辉灵境是个新建立不久的灵境,如今的承辉灵境之主承辉尊者是在一百多年前杀了旧灵境之主登位的,而虞稚川就是那个死了的灵境之主的女儿。 然而承辉尊者并没有杀掉她,也没有折磨她,而是爱上了她,并且不顾两人之间的恩怨,想要与她结为道侣——理所当然被拒绝了,可依旧没有放弃。 以前叶独美听见这个传闻时还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她见过承辉尊者,那可是一个看所有人都跟看草木顽石一般的冷酷大佬,怎么可能那么恋爱脑? 但见过虞稚川后,她开始相信传言了。 只是很奇怪,承辉尊者怎么会让虞稚川一个人出门?难道他不怕虞稚川逃走,或是被其他觊觎她美色的人抓走吗? 因为与虞稚川不熟,常宗谊又似乎对她颇为忌惮,几人没说两句话就开始议论前面的玄阳殿迟迟不走,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们谈话的时候,龙应云时不时就看虞稚川几眼,一副被美色所迷的模样。 灵隽注意到这一点,但她了解龙应云,知道他绝不是看上了虞稚川,而是发现了一些问题——不过,究竟是什么问题呢? “轰!” 一声巨响打断了谈话和思索,众人齐刷刷循声望去,发现那一片金光忽然如水波般翻涌起来,旋即一只极为高大的狰狞凶兽冲破金光,飞入云海之中,直朝四座飞行法宝而来! “吼!” 凶兽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咆哮,声震云霄,滚滚音波中带着来自血脉的天赋神通,转眼扩散至四座飞行法宝边缘,轻易破开它们的灵光罩,攻击法宝中的人。 灵光罩消散之时,江雪樵神色一变,祭出一座七层宝塔,将攻击尽数阻挡下来,没有让云景仙舸中的人受伤。 其余三座飞行法宝中的尊者也纷纷出手,化解了凶兽的攻击。 在这之后,不需要什么眼神交流,四位分神尊者各展神通,联手设下一层空间屏障,拦在凶兽奔逃的路上。 那凶兽没想到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原本那一声咆哮只是用来震慑拦在路上的人,谁想拦路之人竟也是修为高强,震慑无果反成挑衅。 一下子被四位分神尊者联手攻击,后面还跟着一个可怕的人族,它只能仰天发出一声悲愤的怒吼,转了个方向逃走。 但四位分神尊者设下的空间屏障岂会只封锁周围那一点点地方,此时云海之上,方圆千里虚空早已凝结,这凶兽无论从哪个方向跑,都避免不了撞在空间屏障之上。 “轰!轰!轰!” 凶兽缺乏理智,也不擅术法,只有天赋神通,而这一只凶兽不知是不是已经精疲力竭,只在最开始用了个比较弱的天赋神通,之后便再没用过,只靠着一副强壮的肉身疯狂撞击空间屏障。 云景仙舸上,荆虹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摇头,“凶兽可真是毫无理智,空间屏障岂是能被撞破的?” 灵隽没接话,她的视线已经落在后方——那一片灿烂金光渐渐收敛,化作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宇。 一位玄衣高冠的男子从玄阳殿中走出,下一瞬便出现在凶兽头顶,一脚将它高昂的头颅重重压下。 见此情景,众人皆是心中一凛。 这片虚空已被封锁,此人却能瞬息出现在凶兽头顶,自然是用了空间类的神通——也就是说,光凭他一人之力,就已经胜过四位尊者联手。 果然不愧是王境之人! 凶兽已然俯首,四位尊者忙撤去空间封锁,恭敬道:“见过高览剑尊!” 高览剑尊淡淡道:“不必多礼。让这凶兽不慎逃出,冲撞你等队伍,是我泽阳之过,还望见谅。” 谁敢不见谅啊? 众位尊者自然是又说了些好话,高览剑尊随手给了几件材料当作赔礼,之后便带着玄阳殿离开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抵达秋明灵境 虽然一路上遇到了一些人和麻烦,但最终云潼灵境一行人还是顺利抵达了秋明灵境。 东海诸境论格局其实大同小异,都是由一群海岛加附近的海域,但因为诸境之中不单单只有人族,还有妖族、海族、羽族等异族,是以有些灵境在天上或海中都有栖息地——秋明灵境就是其中之一。 秋明灵境是人族和妖族共同执掌的灵境,主要分为海上、海下两部分。历代灵境之主都是两族混血,而且秋氏一族似乎有某种秘法,能够化解异族通婚的隐患,只留下好处,代代优化下来,几乎每个灵境之主都是东海中排的上号的强者。 ——这也是秋明灵境和玉岚灵境联个姻,整个东海八成以上势力都来庆贺的原因。 “秋明灵境内生活着一些罕见的妖族,不过你们可别打什么歪主意,否则被人嚼碎吞了本少主也管不着。”在离开云景仙舸之前,叶独美警告队伍中的众多使节,“若是你们闹出来的事端控制不住,不但是你们自己要死无葬身之地,就连你们背后的家族、姻亲、师长甚至好友,有一个算一个,都绝无幸存之理。” 她的态度实在太严肃,哪怕一些动了心思的人闻言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将那点贪念收了起来,忙和其他人一同老实点头。 叶独美不在乎这些人是真的意识到打秋明灵境妖族主意不对,还是只是畏惧她背后的云烨灵尊,只要老实听话,就算他们在心里把她骂得狗血淋头,也伤不了她分毫。 “不过,若你们有需要的天材地宝,也可以去秋明城上的商铺逛一逛,许多妖族会将自己蜕的皮、脱的鳞、受伤时流的血……拿去商铺卖掉,价格比在外面公道些。” 这句话又让一些人的眼睛亮了起来,但叶独美可不打算再啰嗦下去,刚好云景仙舸已经抵达,她便带着叶师简一行离开了。 其余人纷纷紧随其后,鱼贯而出。 秋明城并不在海岛之上,而是在海中——更确切地说,它有一部分漂在海上,有一部分沉在海底,有一部分立在海中,算是灵隽长这么大以来见到的头一个真·立体城市。 离开云景仙舸之后,灵隽直接就踩在了水面之上,其余人也一样。 但她清楚,这片海与其他海不同,这水也更类似于柔软些的土地,任何有修为在身的人都不会因它与陆地的区别而行动受到影响——即便是凡人,长年生活在这里,也早就已经习惯了。 灵隽低头看向脚下的水。 今日秋明灵境天气极好,灿烂的阳光照在清澈的水面上,以她的目力能看清楚海底数十里的建筑,更远处因为各种建筑的错落分布,就看不那么分明了。 云潼灵境使节队伍中的人绝大部分都是第一次来到秋明灵境,还没见过这种古怪的城市,惊讶、试探、议论就花了好一会儿。 待他们终于平静下来,叶独美和江雪樵已经和前来迎接各大灵境来使的秋氏族人商量好了接下来的事情。 叶独美给了身后没见过世面的众人一个“别耽误时间了”的眼神,便在那位名为秋重诲的秋氏族人的引导下朝前往走去。 “云少主,距离婚期还有十日,这十日您和云潼灵境来参加双修大典的使者可以随意在秋明城游玩,不过——”秋重诲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若是云少主有什么急需的妖兽材料,也不必急着先下手,在双修大典之后,我们还有一次论道会及拍卖会,那时候可少不了好东西,说不定就有您需要的。” 关键时刻,叶独美还是一个合格的少主——不单单只表现在装模作样上,还在于她终于舍得动用一下那颗沉睡已久的脑子,“原来如此,那便多谢秋道友告知。不瞒道友,秋明灵境所出的各类妖兽材料,孤很是喜爱,只可惜市面上的太少了,若是此次能有所收获,那就再好不过了。” “想来长老们定不会让云少主失望而回。” …… 叶独美和秋氏之人的交易,不在叶师简一行人的关注范围内——他们几个可不是真正的使节,顶多算是蹭着外交团队来开拓新市场的商人。 只要云潼灵境和秋明灵境不会反目成仇,他们就还是更关心新型传讯玉技术合作(出售)的事情。 “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人谈这件事?”荆虹问道,“呃……找哪个灵境谈,你们有打算了么?” 事实上,在出发之前,叶师简便已经选定了几个目标,但因为现在距离大典还有十天,最有可能接受他们合作的灵境还没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谈生意的计划就得先变一变。 叶师简想了想,给了一个答案:“先去找冲云灵境。” 冲云灵境和大部分灵境关系都不错,老好人形象深入人心,又与云潼灵境距离不远,看叶独美和冲云灵境少主常宗谊颇有些交情的样子,合作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们过两天再去找哪位常少主谈,”灵隽提醒道,“他们也是今天刚到,想来这两天使节队伍的人也和咱们这边一样,都想着先在秋明城里逛一逛,我们去了,扑个空还好,若是没扑空,那位常少主说不定得将一些了解这方面事情的人召回来——这可不大好。” 叶师简三人自我代入了一下,到一个新地方,游玩得正起劲,忽然被顶头上司召回去工作——不禁齐齐点头,对对对,这样可不好。 没说几句话,走在最前面的叶独美和秋重诲就已经停下脚步。 到地方了。 秋氏一族为了准备这一次的盛典,可算是下了大力气,光是安排几百支灵境使节队伍就是一件麻烦事,得考虑它们之间的关系——至少不能将结了死仇的安排到一起,那就太失礼了。 不但灵境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就是各个灵境此次的领头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就完全跟着自家外交关系走的,这也得照顾到。 秋重诲想了想自家老爹前段时间那一直黑着的脸,也忍不住在心里叹气——总之,希望这一次没人打起来吧。 婚礼前见血,那可不吉利。 第一百九十九章:旅游观光 秋明灵境安排给云潼灵境的是一座名为“秋海云霜”的别宫,刚好冲云灵境的登云思玄宫就在隔壁,想要串门非常方便。 秋重诲在安排好云潼灵境一行之后便离开了,而使节队伍里大部分人这时候也就没事做了,只有正使叶独美和副使江雪樵要先去秋明王宫拜访秋明灵境的主人。 “去吧去吧~” 荆虹欢快地朝她摆了摆手,就跟着叶师简几人朝自己的住所而去,完全没有想过叶独美等会可不止是要见拜访灵境之主,还要和秋明灵境一些长老、其他灵境的使节打招呼,少不了一番勾心斗角。 叶独美有什么办法,她也很无奈,可惜还是得去。 尽管云景仙舸内十分舒适,但秋明灵境与云潼灵境毕竟相距甚远,气候、水土、天地灵气浓度等都差异颇大,是以云潼灵境之人大多数都选择先休息一会儿,等调整好了状态、养足了精神再去秋明城闲逛——反正还有十天呢,足够了。 叶师简几人也不例外,在通过传讯玉给远在云柯岛的林玉澄发了个报平安的消息之后,几人纷纷休憩调息去了。 灵隽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子时,她走出房间,去看了看叶师简等人,发现他们的房间有些阵法还亮着,显然是人还在里面没醒过来;有些已经暗了,敲门也不见人应,应该说是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她想了想,自由活动也不错,也就没有等下去,直接离开了秋海云霜宫,去逛秋明城了。 在刚刚入住秋海云霜宫时,使节队伍里的每个人就都得到了一份秋明城的舆图,舆图算不上极为详细,但城内主要街道、建筑等都标注得很清楚,只要不是在认路这方面太不受命运垂青,都知道该怎么回来。 子夜时分的秋明城……也并不会如凡人城池一般万籁俱寂。 今夜天空中只有繁星点点,不见皎皎明月,因此在秋明城之上,一轮巨大的“月亮”便升了起来,如真正的月一般洒下如水月光,照亮了水面上的这一部分城池。 灵隽很好奇,海底的秋明城现在是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她刚迈出去的步子就转了个方向,朝城西走去。 秋明城虽然是个立体城市,但不是说从哪个地方都能直达海底,那样不利于城市管理。灵境之主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在城中设下了一些固定的通行点。 在通行点,有可供免费使用的海云台——在灵隽看来就类似于“公共电梯”了,修士或妖族也可以自己施展神通去往中城区、下城区。 灵隽懒得自己游,选择坐电梯——刚好她到的时候电梯就来了,她便钻了进去。 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三个尚无法完全化形的妖族以及四个人族,海云台等待了片刻,没人再来,便自动启动,朝中城区而去。 海云台上,几人几妖看见灵隽这一副迥异于秋明城风格的打扮之后,便猜到了她的来历,蠢蠢欲动。 ——倒不是他们打算等海云台到站后就把灵隽抓去小巷子里抢劫,而是意识到这个外来者应该会需要一个向导给她解说…… “秋明城一千七百八十一条街道,上万条小巷,每一家店铺,我都知道在哪里!”一个妖族突然上前一步,“这位外来的客人,你需要向导吗?” 灵隽原本正在看着电梯外那徐徐展开的海中城市画卷,冷不丁被人这么问了一句,不禁愣了愣,看向这只脖子上隐约还有淡红色鳞片没退干净的妖族,眼神颇为古怪。 虽然她知道秋明灵境内人族与妖族和平共处,但也没想到能和平到这地步——她现在可是用宝物掩饰了灵族气息,对外表现就是一个修行木行之道的人族,这妖族的语气里一点隔阂也没有,放在外面也是难得一见了。 其他人误解了她的这个眼神,以为她是不满意毛遂自荐的鲤鱼精,立刻就将他挤到后面,自我介绍起来。 “我比他熟!我还知道一些很神秘的商铺,那里面经常能看见好东西!” “阁下似乎对秋明城的风景颇感兴趣,这就要找我了,我有门路,许多不向外人开放的去处我也能带您进去!” …… 灵隽一言不发,就听着他们自吹自擂。 大概是因为海云台快到中城区了,几人想到现在每个通行点处肯定都有人在等着,就忍不住再说两句,想要说动这位高冷的客人。 可惜,直到抵达中城区,灵隽也毫无反应。 几人看见海云台已经与外面的水云梯相连,外面的人清晰可见,不禁沮丧起来。 “你,跟我来吧。” 在离开海云台前,灵隽突然回头,指了指最开始说话的那只鲤鱼精,便走了出去。 鲤鱼精没想到这事居然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立刻推开其他几个满心郁闷的人和妖,笑呵呵地跟了上去。 正好此时灵隽又遇到了几个询问她有没有向导的人,鲤鱼精立刻冲上去,高高昂起头,大声道:“这位大人是我的雇主!” 按照规矩,有人接下了生意,其他人就不能抢,见此情景,那些围着灵隽的人叹了一声,纷纷散去。 看他这副做派,灵隽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鲤鱼精笑嘻嘻道:“我叫李朴——别看我名字是‘离谱’,在向导这方面,我可是很靠谱的,价钱也很便宜,一天只要三枚下品灵石,大人尽管放心。不知大人打算去什么地方看看?” 灵隽想了想,说道:“去你们秋明城最大的商铺看看吧。” 李朴心道不出所料,但表面上却没有露出分毫,只道:“秋明城最大的商铺是秋渊阁,不过秋渊阁开在下城区,我们若要去,就得乘海云台下去……” “哦,那也不急,现在中城区看看吧。”灵隽本来也只是瞎逛,没有个目的地,“你有什么推荐的么?” “大人头一次来秋明城,可能有所不知,秋明城下城区是王宫所在,上城区因经常有不习惯居于水中的外人来,都很繁华,只有中城区不上不下,鱼龙混杂……”李朴思索片刻,说道:“不过也正因此,中城区有秋明城最大的自由集市,虽然里面的东西有真有假,但若是眼力好,或许能淘换些罕见的宝物。” 灵隽直截了当道:“那就去看看。” 第二百章:自由集市 灵隽下来时用的那个通行点距离自由集市比较远,慢慢走过去就太浪费时间了,于是李朴朝路边招招手,喊来了一只大鱼。 灵隽一看,这大鱼不是凶兽或傀儡,而是真正的妖族——再联想李朴为了日薪三枚下品灵石来干导游工作,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客人要去哪儿?”大鱼瓮声瓮气地问道。 “大人,这位道友有着一丝巨鲲血脉,速度很快,乘坐他我们可以在一刻钟之内抵达自由集市。”李朴先是给灵隽介绍了一下即将使用的交通工具,然后才回答大鱼的问题,“我们去自由市场,你估个价?” 大鱼的眼睛似乎转了转,“两枚下品灵石。” 李朴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如果你长点脑子知该怎么喊价,就不至于混得这么惨。” 大鱼又看了灵隽一眼,似乎终于想明白什么,忙道:“嗨,我刚才都是瞎说的,大人不要放在心上,我一天只要四枚下品灵石!” 李朴似乎还想砍价,但转念一想,身边这位大人明显不是会计较那一两块下品灵石的人,他若是斤斤计较,耽误了她的时间,恐怕反而会招来她的不满。 “大人,您觉得呢?”他小心翼翼问道。 自从搞出来新型传讯玉,灵隽现在已经是分分钟几千块下品灵石的人了,确实不在乎这点小钱。 于是交易达成,两人一同坐到了大鱼背上。 大鱼尾巴一甩,提醒了一句“我出发了”,就瞬间加速,破开周围层层海水,以一种与它的体型很不符合的速度朝一个方向冲去。 “大人,您别看他要价比我还高,但他确实有几分本事,要知道许多干这一行的妖族都会一不小心将客人甩下去——虽然不至于伤到客人,但那也颇为丢人……” 打车……鱼去自由集市的路上,李朴也不是就闲着没事了,他仍兢兢业业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给灵隽介绍路过的一座座建筑,话说得妙趣横生,内容也丰富详实——这要是放在云柯岛,要不了几年就能混成百科、万象中的百万粉大v。 灵隽有些遗憾地看了他一眼,可惜此人是个妖族,云潼灵境并不适合妖族生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抓去下锅了。 李朴被她看得有些莫名,不禁问道:“大人这样看我,可是我有何不对?” 灵隽想了想,问道:“你每月大概能赚多少灵石?” “呃……”李朴语塞,片刻后才说道:“一月,大概两百来块下品灵石吧,除了给新来的大人作向导,我偶尔也会和几位同伴一起出海猎杀凶兽,或是倒卖些材料……” 他只是个通灵期(融合)的妖族,虽然因为秋明灵境特殊的环境,勉强能化出人形,但本身实力菜得可以,能月入两百已经很难得了。 以前李朴没觉得有什么,但被这位大人询问之后,他忽然就觉得自己这收入实在是拿不出手,太丢人了。 灵隽微微一笑,问道:“以你的血脉,想要从通灵期修炼到魂动期(心动),需要的资源大概是多少?从魂动期修炼到元丹期,需要的资源又是多少?” 李朴不说话了,他已经知道这位大人要说什么了。 “所以,你现在做的事情对你的修炼之路基本上没什么作用——可别说什么这是在慢慢积累,事实上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你每日赚到的灵石,还不够支付你耽误修炼导致的血脉衰弱。” 每个族群都是一样的,基本越早修炼效率越高,而越是靠近寿元大限,气血衰竭,修炼的效率就会越低,如果李朴一直靠这种办法慢慢赚灵石、攒资源,那估计他这辈子最多也就是元丹期了——这还得是他运气逆天,没有在外出时被凶兽吃掉,被修士杀死,被同族吞噬。 沉默了好一会儿,李朴才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大人言之有理,可惜我身无长物,血脉低微,实在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亦不过是提醒你一句。” 灵隽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李朴也很机智地继续介绍沿途的风景与建筑。 但这一次交谈已经深深刻在了李朴心中,就连看似正在闷头赶路的大鱼也听了进去——他和李朴的情况差不多,那位大人不也是在提醒他吗? 唉,这年头,没有一门技术,日子真是越来越难混了。 不多时,大鱼抵达了自由集市。 灵隽和李朴从大鱼身上下来,大鱼摇身一变,化作一个魁梧壮汉跟在二人身后,随时待命。 正如李朴之前所说,自由集市是秋明城中最大的零散市场,平时人流量就不小,再加上这段时间其他灵境的人陆续来到秋明城,里面的人就更多了。 秋明城的许多居民见此情景,也都动了心思,在广场上支了个摊子,将一些陈年旧货拿出来,编个玄奇的来历,说不定还能骗到几个冤大头呢? 走在自由集市中,李朴低声提醒道:“大人,自由集市中的宝物真假不一,而且来历也说不清楚,您下手的时候可得小心些。” 这些也不是秋明城自由集市才有的问题,灵隽以前也在青琅城待过,知道规矩,当然不会上当受骗——她也没想过以自己那长年处于低谷中的运气,能捡个漏什么的,来这里纯粹只是凑个热闹罢了。 她心态很好,眼界又很高,一路上看过了不少铺子,听了几十上百个摊主神神秘秘地和人介绍“一般人我不告诉他”的宝贝,诸如“某某灵境覆灭时流落出来的秘宝”“某某大能的遗骸”“特殊渠道搞到的好东西”等等,忍不住都笑起来了。 李朴也觉得有点尴尬,怎么说这也是他们秋明灵境,这些骗子在行骗前都不好好商量商量吗?编都不知道怎么编! 走过骗子最多的那一带,周围人就没那么多了——灵隽强烈怀疑之前那些人除了真傻的,其他人都是把骗子当说书先生了。 这里的地段不太好,但摊主的素质比之前那群人高多了,起码编的谎话乍一听好像还很是那么一回事。 灵隽视线一扫,无意间看见一个东西,眼睛亮了亮,走了过去。 第二百零一章:烟陵墨 吸引了灵隽注意的倒也不是什么神器碎片、藏宝残图,只是一块墨。 修士用的墨自然与凡人不同,制墨的方法、材料、流程等也不止凡人常用的那些,这算是一门比较稀罕的技术,掌握了几个制墨秘方就足以养活一个小家族。 而眼前这块墨,方才第一眼看见时灵隽便隐隐感觉到了它的不凡——这并不是如今市面上常见的那些墨,而是拥有特殊属性的墨! 她看了面带微笑的摊主一眼,“这块墨倒是有些不凡。” 摊主笑道:“您可真是慧眼如炬,这块墨可不是那些普通的墨,而是大名鼎鼎的烟陵墨!” 烟陵墨在东海诸境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算是基本用不上墨的李朴和大鱼也都听过。 烟陵墨出自烟陵灵境,这个灵境的主宰者木氏一族就是东海赫赫有名的制墨世家,他们炼制的墨至少都有一两种特殊属性,这对绘制阵法、符箓乃至于炼器都有极大的用处,是以木氏除了是制墨世家之外,族内的符师、阵法师也很多。 若这块墨出自烟陵灵境,那倒也不奇怪它拥有特殊属性了。 在征得摊主同意之后,灵隽戴上鉴定专用的手套,拿起那块墨细细打量。 摊主似乎对这块墨很有信心,并没有在她鉴定的时候在一旁絮絮叨叨给它编造来历——也有可能是不认为灵隽能发现它的问题。 但他不知道,灵隽可不是人族,而是几乎垄断了山海界高阶鉴定生意的灵族,只要用感灵秘术感应一番,她就能大致知道这块墨的玄机。 片刻之后,她放下墨,脱下手套。 摊主道:“阁下看过了,这是烟陵墨不假吧?如今市面上,烟陵墨一块难求,我这块墨从未用过,特殊属性被封印得很好,一丝不漏,可以说与烟陵灵境刚制出的墨也没什么区别,卖一百枚中品灵石,不算漫天要价吧?” 李朴和大鱼都暗暗咋舌,一百枚中品灵石啊!这他们得打好长时间的工才能赚到…… 一百枚中品灵石,这个价钱买一块普通的烟陵墨其实还是有点贵了,不过考虑到供求关系,倒也还算合理——前提是这块烟陵墨是真品。 可惜,方才一入手灵隽就发现了,这块烟陵墨并非真品,只是被人用了些手段精心伪造出的赝品而已。 它原本应该是一块真品烟陵墨,但现在只剩下一个壳子,中间被掏空了一大块,换上其他低品质的墨填充,造假痕迹几近于无,若非有灵之影,她光凭眼力还真不一定能看出来。 灵隽问道:“这块墨,不知摊主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摊主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神色倒是没有太大变化,“……这是我击杀一个魔道修士时,从他乾坤袋中得来的。”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灵隽心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不再说什么,转身就要走。 她最开始盯上这块墨,是因为想起来一件事情——她手上的玄景书需要高阶灵笔特殊属性的朱砂才有可能正常使用。 高阶灵笔走一走叶独美的路子还能搞到,而特殊属性的朱砂却没有门路——起码云潼灵境内就没有。 这块墨有一丝特殊属性,她便想着或许制墨之人也能制出她需要的朱砂墨来,所以才会在明知道这块墨有问题的情况下还和摊主废话,打听墨的来历。 可惜这摊主真是太讨人嫌了,她打算换一个方法达成目的。 摊主没想到她转身就走,呆了呆,立刻反应过来,喊道:“诶,道友别那么心急,价钱好商量啊!” “商量什么?”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了摊主的话,旋即一只手拿起那块墨,“烟陵墨?不错啊。” 又来了一个冤大头,摊主立刻就转移了注意力,也不挽留灵隽了,忙和眼前这位贵公子一通吹嘘,顺利地用九十枚中品灵石将那块赝品烟陵墨卖了出去。 贵公子将那块墨塞进如意乾坤袋中,看了一眼灵隽离开的方向,很快也离开了。 摊主做成了一笔大生意,心情很好,却并没有发现那位贵公子在离开时给身后的侍从使了个眼色,之后他带来的浩浩荡荡一群人就少了几个。 灵隽三人并没有走远,贵公子和那摊主达成交易时他们都听见了。 李朴和大鱼都很好奇那块墨的问题,想问又不敢问——既担心这位大人是囊中羞涩,又担心大人是看出了什么问题不好现在说。 自由集市的规矩就是真假自辨,买到假货是眼力不好,买到赃物算你倒霉,银货两讫,概不退款,更不能在别人交易的时候胡乱开口揭人家老底,否则很容易惹上麻烦。 待走到另一条街上,灵隽才说道:“你们想问那块墨是真是假?” 李朴和大鱼连忙点头。 “假的。” 灵隽的语气十分笃定,解释了一下那块墨的造假手段,又感叹道:“造假的人手艺很好,不仅表面看不出痕迹,甚至连墨中的特殊属性在不真正使用的时候看起来也没有问题……应该是重炼过。” ——而且重炼时的手法应该和木氏最初炼制这块墨时用的手法极为相似,否则不可能如此圆融如一。 “啧……有这手艺,还造什么假,正经做点什么赚不到灵石?” 李朴和大鱼心有戚戚地点头,要是他们有这手艺,也不至于混到这一步了——那个造假的人还真是不懂珍惜啊! 大鱼憨憨道:“那刚才买了墨的那位大人岂不是要亏大了?” 灵隽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那可不一定。” 若她没有看错,那位贵公子的如意乾坤袋上用暗纹绣着一个很不显眼的徽记——正是烟陵木氏的族徽。 他应该是烟陵灵境此次派来参加大典的使节,结果逛个街就遇到有人卖他家的假货,而且假货的造假水平很好,甚至可能用的就是木氏制墨的一些手段…… 不将那摊主背后的造假之人揪出来,他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就是可惜她没办法拿这件事情向烟陵木氏卖个好了。 李朴和大鱼还是茫然不解,但灵隽可没有再给他们解释的意思,继续在集市内逛了下去。 第二百零二章:造化弄人 不得不说,和灵隽一样千里迢迢赶来喝喜酒,然后在婚礼前闲得无聊只能逛街打发时间的人还是不少的,灵隽遇到了好几个。 他们或是将自己家族、宗门的徽记绣在身上,或是言语间一口一个“我xx灵境”,全无掩饰之意——还是之前的贵公子更低调些。 而自由集市也不愧是当地人都觉得鱼龙混杂、骗子一堆的地方,灵隽看了几百个摊位,也就买了几个小玩意儿,那些小说话本里主角能遇上的宝物一个也没有——还是有点遗憾的,总觉得自己有点被针对了。 李朴看出来灵隽已经有些兴趣缺缺,想了想便道:“大人逛了许久,应该也累了,自由集市外便有一家珍馐阁,主厨是一位七品灵肴师,若大人有兴趣,不如去看看?” 灵隽答应下来,三人朝自由集市入口走去。 在离开自由集市之前,灵隽察觉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似乎看见了几个眼熟的人,不过关系都很一般,因此她也没有去打招呼,而是在李朴的指引下去了珍馐阁。 和胡吹乱侃成风的自由集市不同,珍馐阁可谓名副其实,灵隽这种不爱吃肉的人都感受到了大鱼大肉的美妙滋味,可见珍馐阁内灵肴师的水平。 李朴和大鱼还是第一次蹭到这么高规格的灵肴,恨不能将灵隽没吃完的通通扫荡干净——可惜灵隽点的灵肴多是符合她如今等阶的,他们修为太低,拼尽全力也吃不了几口,否则就会爆体而亡。 而打包也是不行的,灵肴和丹药不同,做出来了得尽快食用,放在如意乾坤袋中也不能保鲜,两个挣扎在贫困线上的穷苦妖族只能心痛地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在走出雅间的时候,灵隽又一次见到了眼熟的人,肯定了自己之前并不是眼花。 此人正是那位风华绝代的女修虞稚川,不过她显然很清楚自己容貌的杀伤力,进行了一定的伪装,但这对于见过她一面之后就牢牢记住了她气息的灵隽而言毫无作用。 虞稚川和一位男修同行,那位男修衣着与秋明灵境之人衣着风格相似,不过非常华美,品阶不低,显然也是一位贵公子。 在灵隽发现她的时候,虞稚川也看见了灵隽,不过她并没有认出当日在三个使节队伍中很不起眼的灵隽,是以视线只是一掠而过,她很快又将注意力放回到了身边的男修身上。 两人很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在来的遇上遇到虞稚川之后,叶独美便和叶师简几人说过这位堪称东海第一美人的女修,灵隽不禁便猜测起来——虞稚川身边的男修是什么身份?她想要利用这位男修做什么? 可惜这件事情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答案了。 倒是李朴神色有些微妙,在离开珍馐阁之后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传音说道:“大人,您是不是认识方才那个女修?” 灵隽不意外他能看出这一点,毕竟李朴就是很懂察言观色的人,他会这么问,就说明…… “你知道那个男修的身份?” 李朴松了口气,说道:“您应该问,秋明城内有谁不知道那男修的身份。” “看来还是个名人啊。” “那位是秋家一位少爷,名为秋岳齐,是秋家少主的堂弟,一位纨绔子弟。”即便是在用传音说这些,李朴依旧忍不住打量四周环境,唯恐被人听见,“不过这位少爷也就是爱出风头、喜好享乐,平日里倒也没做什么坏事。” 灵隽点点头,不再在这话题上纠缠,“走吧,去看看你方才说的海流萤。” 大鱼立刻加速上路。 “虞稚川去找秋岳齐做什么?”灵隽心想,“一个纨绔子弟,就算她有心寻求庇护或是造承辉尊者的反,找他也没用啊。” · 此时的珍馐阁内。 灵隽走后不久,另一个人姗姗来迟,正是龙应云。 先前灵隽也在自由集市见到他了,不过以两人那冷若冰霜的关系,谁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考虑到之后要做的事情,龙应云更是特意避开了灵隽,直到这时候才来珍馐阁。 他似乎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来了之后直接便选了个雅间进去——好巧不巧,就在虞稚川和秋岳齐两人所在雅间的隔壁。 表面上看,他似乎正在专心享用美食;事实上,他却正在暗中偷听隔壁两人的交谈。 这是龙应云第一次来秋明灵境,他当然不可能事先就和珍馐阁达成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让人家专门给他准备一个可以偷听的雅间——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他的特殊能力。 当初静涵道人试图将他炼化成玄明剑剑灵,虽然没有成功,但其实也不能说完全失败了,因为这让他拥有了一点点灵族特殊能力;再加上他在诡书灵楼中接受的传承,在必要时,他可以做到一些常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第一次见到虞稚川时,龙应云心中就隐隐有种预感,这个女修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她……极其危险——但这种危险似乎又不是源自于她本身,而是来自……另一种,被她带在身上的东西。 那个东西极其恐怖,龙应云无法忽视这种感觉,是以才会趁人不注意在虞稚川身上做了点手脚,像个痴汉一样尾随监听。 他来迟了一点,但那两人先前说了不少废话,因此倒也没有错过太多。 虞稚川是来向秋岳齐求助的,她希望秋岳齐能帮她联系到秋明灵境少主秋岳秦。 秋岳齐为难道:“阿川,不是我不肯帮你,可……五哥他很快就要和玉岚灵境联姻,这是我秋明灵境的大事……我不能在这时候……” 虞稚川语气中颇有几分萧索,“我只是想在他和别的女修成亲前见他一面,仅此而已,我什么都不会做……小齐,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自己过得不好,也非要拖别人下水的人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秋岳齐忙道,“阿川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在,在五哥心里也一样,只是……唉,事情变成这样,我们都身不由己,你不要怪五哥,他也是无可奈何。” 虞稚川低低叹了口气,“我明白了。造化弄人,都是造化弄人……” 第二百零三章:法网恢恢 在一百多年前,承辉灵境还不叫承辉灵境,而是虞水灵境。 那时候,虞稚川的父亲是一境之主,虞稚川有一个能力出众的兄长,一个与昭海灵境联姻的姐姐,自己又是东海第一美人,可以说人生圆满。 昭海灵境就在秋明灵境隔壁,虞稚川来探亲时偶然结识了秋岳秦、秋岳齐两兄弟,三人很快成了好友。 但因为昭海灵境与秋明灵境关系一般,所以虞稚川也没有告诉别人这份友谊的存在,只偶尔会偷偷溜出去,和秋岳秦、秋岳齐一同在海上探险。 后来,虞稚川与秋岳秦两情相悦,双方约定好等虞稚川回虞水灵境便与各自父母提及婚事。 ——可谁知道,虞稚川是回去了不假,但还不等她与父亲提及此事,那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承辉尊者便杀上门来,杀了她的父亲、兄长以及无数族人,血洗虞水灵境。 她虽然侥幸保住了性命,却也不复当年身份、地位,传言更是将她说得极为不堪;秋岳秦虽有意去救自己的心上人,却被父母阻拦,困在秋明灵境一步也走不出去,直到心灰意冷。 这是当年变故之后虞稚川第一次走出承辉灵境,可却是要来参加她心上人和另一个女人的婚礼。 秋岳齐担忧地看着虞稚川,也许真是天妒红颜,阿川这些年真是太坎坷了,如今唯一的念想也要断了……她真的能撑住吗? 会不会,等双修大典之后,她就…… 秋岳齐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根本帮不了虞稚川,但当年那段友情他深深记在心中,此时也不想看见她出事。 “……等双修大典之后,我再帮你联系五哥,但你们以后不要再见了,可以吗?”他苦恼了很久,还是叹了口气,如是说道。 大典之后……那还有什么用! 虞稚川心里这么想,表面上却依旧是忧愁不已的样子,“那便多谢小齐了,待双修大典结束,见过他之后……我便不会再来秋明灵境了。” 秋岳齐悄悄松了口气,还好阿川依旧和当年一样善解人意,否则他真是要为难死了! 唉,这就是传说中的忠义两难全吗? 两人之后便没有再说什么有用的东西,就只是一个劲地追忆当年,不久之后便用完了餐,离开了。 龙应云没有急着走,他还在想刚才听到的东西。 虞稚川和秋岳秦有过一段情,此事似乎只有秋岳秦和他的父母、秋岳齐几人知晓,而他们都默契地隐瞒了这件事情。 不过秋明灵境和玉岚灵境也只是联姻,真正要结成道侣的两个人是不是真爱,成亲之后恩爱还是各玩各的,那都无所谓,好像也不能算是骗婚? 当然,这些道德上的问题只在龙应云心中一闪而过,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虞稚川到底想做什么。 可能没有人比龙应云更清楚,仇恨能对人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家破人亡,从云端跌进泥淖,唯一的依靠也放弃了她……虞稚川真的会毫无怨恨吗?她会让这场联姻顺利进行下去吗? 而承辉尊者,他是真的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只是被虞稚川的枕边风吹上头了才将她放出来;还是……这一切本就是他的算计,目的就在于破坏秋明灵境和玉岚灵境的联姻呢? 他从虞稚川身上察觉到的危险感,会不会就源自于此? …… 龙应云沉思着,最终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离开。 “也许……这件事情还是得告诉叶师简他们。”他想,“虽然玄卿很讨厌,但她可还不能死。” 他已经深刻认识到何谓剑奴——他的性命,在她一念之间,与她息息相关。 · 中城区的一个偏僻角落中。 将那块赝品烟陵墨卖了出去的摊主从自由集市收摊回来,今天大赚了一笔,他心情很好,甚至忍不住哼起歌来,就完全没察觉身后跟着好几条尾巴。 不是他行事不谨,而是跟踪他的人修为比他高了好几个境界,能察觉到才是有鬼了。 结束了好几天的劳累,终于到家,摊主将院门关上,长长舒出一口气,转身就要回房。 然后,一转身就对上三道完全陌生的身影。 摊主:“!” 他惊得魂飞魄散,第一反应就是开启院中阵法轰他丫的。 阵法开启了,但什么都没发生——甚至连攻击都无法释放,显然来人的境界远远超乎他的想象,根本不是他能应付得了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摊主立刻心都凉了,他什么时候惹到这种人物的?这完全不可能啊! 然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立刻求饶:“见过几位前辈,不知前辈光临寒舍,有何贵干?若小人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前辈尽管提!” 来抓他的三人经常处理类似的事情,什么人没见过,也就一点都不意外他这种反应。 其中一人说道:“你卖出去的烟陵墨……” 摊主脸色大变,想到白天那位贵公子身后带着的一队人,哪还能不知道自己是惹了谁,顿时心里叫苦不迭——早知道当时那个女修问价的时候就开低一点,说不定烟陵墨就卖给她了,他也根本不会遇到这群恶人! 他就完全没想过事情的起因是他拿假货骗人,而不是骗到的人不好对付。 “那,那是小人从一个魔修身上得来的,我发誓,我真的没有说谎!”摊主指天誓日,“我只是……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想要多挣一分钱,所以卖了赝品……” 三人冷笑,又一人开口:“你倒是狗胆包天,卖赝品烟陵墨也就算了,竟还卖到我木家少主头上!” 摊主:“……” 草(一种植物)!这什么运气!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那个帮你造假的人是谁?”一直没说话的那人问道,“敢伪造烟陵墨,也是个不知死活的!” 摊主有一瞬间迟疑,他不太想出卖队友啊。 但一对上三人那看死人一样的目光,摊主立刻腿一软跪倒在地,“我知道他是谁,我知道他住哪儿!我这就带三位大人去,只求大人饶我一命……” 三人已经知道他是什么货色,岂会许诺他什么,一人直接上前将他提起,“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带路!” “是是是……” 第二百零四章:一朝被蛇咬 收到叶师简和荆虹传来的消息时,灵隽正在中城区最大的演武场观看修士斗法。 因为最近秋明灵境外来者增多,这些外来者又多是其他灵境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利益关系错综复杂,凑到一起免不了会起些摩擦,碍于秋明城的规矩又不能随便找个地方就开打,于是便来演武场约斗。 除了这些因为矛盾而约战的人外,还有很多人是看得兴起,于是也上台和人斗法的——演武场有生死斗,也有切磋,大多数人选的还是后者,毕竟没有深仇大恨也不必彻底撕破脸皮。 灵隽原本也有点蠢蠢欲动,因为演武场最近在搞一个活动,同境界内连赢二十场就能获得一件天材地宝——她刚好在里面看见了一件现在比较需要的。 可惜战意还没完全升起来,传讯玉就亮了。 “玄卿,有急事,速回!” 灵隽眉头轻蹙,急事?来参加个婚礼而已,有什么急事? 难不成是新型传讯玉的技术已经被人破解了,破解的人也和他们一样趁着这次机会来搞推销了? 不论具体情况如何,叶师简都特意发消息来了,就说明了情况确实不大好。 灵隽没有耽误,直接离开了演武场,提前结束了这一次旅游观光,又给了李朴和大鱼一笔小费,算是感谢他们提供的优质服务。 李朴和大鱼将她送到了上城区后便恋恋不舍地返回中城区,不过却没有各回各家,而是都等在附近的通行点边,期待着之后几天这位大人还会出来玩——虽然这可能性比较小就是了…… 回到秋海云霜宫后,灵隽才意识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因为等待她的不止是叶师简几人,还有叶独美。 ——要知道,叶独美这几天可都在和各大灵境的正使、副使勾心斗角,不是大事的话她可没时间管。 “说说看,怎么了?”灵隽开门见山地问道。 叶师简看了龙应云一眼,将他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灵隽,“……我们怀疑秋明灵境和玉岚灵境这一次的联姻可能有变。” 不单单是有结亲不成反结仇的可能,更还牵扯到以心狠手辣闻名东海的承辉尊者——不负责任地猜测一下,秋明灵境与玉岚灵境可能都已经上了这位战争狂人的目标清单。 灵隽听完之后,忍不住看了龙应云一眼。 她比较好奇的是,龙应云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变异,才会在见到虞稚川后就感觉到这人不对劲,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身上做了手脚…… 龙应云和她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移开视线。 “那你们有什么办法吗?”灵隽问道,“总不会打算现在离开吧?” 叶独美无奈地耸了耸肩,“这自然是万万不可,否则秋明和玉岚结不结仇另说,云潼是肯定要和它们结仇了,说不定哪个阴谋家一挑拨,然后咱们就也被扯到这一团乱麻中来了。” “我们不能离开,独美你也不能向人打听这件事,这个消息更是绝对不能从我们这里流出去,那也只能静观其变了。”灵隽说道,“而且你们是不是想太多了,秋明灵境和玉岚灵境是联姻,秋岳秦现在只是个工具人而已,他眼下只有两条路能走,一是放弃一切和虞稚川旧情复燃,然后被承辉尊者玩死;二是老实遵循秋家掌权者的安排,该怎样还是怎样。” “他的意见重要吗?不重要啊,少主而已,他们秋家人多,这个少主不中用,再安排另一个上位,联姻照样能进行下去。”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叶师简拖长了声音,“可秋岳秦搞事的可能性不大,虞稚川不同啊,这人心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我们都还一无所知呢,谁知道她能不能搞出大事来。” “真搞出事来也和我们无关吧?”灵隽疑惑道,“难道这两个灵境打起来,还会对其他灵境的人出手?那怕是失了智吧。” 叶师简语塞,还是荆虹帮他说出了心里话:“这不是……之前咱们就被这么算计过一次嘛!” 灵隽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荆虹说的是在琅嬛福地的事情。 琅嬛福地的内战本来也与他们这些人无关,可最后结果却是他们被阴谋家扯进漩涡里,恐怕现在郁秀尊者还在给人发“林玉澄和苏清淮在丧心病狂的叶黎手下丧命”这个洗脑包呢。 荆虹他们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遇到这种似乎疑似大阴谋的东西都容易头皮发麻,过分敏感。 不过这也是好事,总比被人算计到头上来还茫然无知要好。 虽然灵隽觉得应该不至于这么倒霉,但看其他几人的状态,话到嘴边时就改了改,“那我们还是提前做好准备吧,先将秋明灵境的情况摸清楚,等万一真出了事情跑起来也方便点……最好联系玉澄,独美你给他一个权限,让他去云潼岛调查一下承辉灵境近期的动向……” “还得关注玉岚灵境的情况,看看最近有没有人和他们接触。” …… 几人纷纷提出意见,合计过后便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下去,悬着的心这才稍微放下了些。 叶独美感叹道:“虽然东海诸境都喜欢联姻,但不得不说,有时候这确实是一件麻烦事——以后我可绝对不会和人联姻。” 这件事情暂告一段落,灵隽说起另一件事情,“师简,我们明日是去拜访常少主么?” 因龙应云带回来的消息有点恐怖,叶师简差点忘了这件事情,被提醒了才想起来,“对,明天去拜访常少主,后天去见烟陵灵境的木少主,大后天……” “停!”灵隽打了个手势,“烟陵灵境?云潼灵境和烟陵灵境不是没什么关系么?” “以前确实没什么来往,不过独美她这几天和那木少主打过交道了,这不就有交情了嘛!”叶师简道,“而且烟陵灵境擅长阵法、符箓,素来不爱挑事,若能与他们合作,咱们不必担心被他们卖了,说不定还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些灵感,改进云柯传讯矩阵和传讯玉呢?” 倒也是这个理。 灵隽对此十分满意——如果合作达成,她请木家人帮忙炼制一块有特殊属性的朱砂墨,不过分吧? 第二百零五章:双重悔婚 此时,被灵隽惦记上了的木家少主只觉得后颈一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涌上心头,可他又拿不定这古怪的感觉从何而来,只能以更加冷酷的目光盯着眼前两人。 他眼前的两人其中一个是卖赝品烟陵墨的摊主,另一个就是帮忙造假烟陵墨的人。 木峻彦抬手让人将摊主拖了下去,这个废物已经审问过了,根本没什么需要特别重视的地方,不必再浪费他的时间。 摊主惶恐地大声求饶,然而无济于事,唯一的作用可能就是给另一个人增加了心理压力。 木峻彦的视线在空中游离片刻,最终落到了跪在他面前的那个人身上。 司纶英的呼吸都轻了几分,脸色也稍稍白了白。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两道视线中的审视和打量,巨大的压力之下,身上伤口传来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他现在只希望自己能从这位大人物手中逃得一命。 “司纶英?” 他听见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下来,本能比思考更快一分地作出了回答,“是。” “你帮那个废物造假烟陵墨……胆子不小啊。”木峻彦似乎冷笑了一声。 司纶英呼吸一滞,他知道这是犯忌讳的事情,但生活所迫,他只有这一门手艺,不靠造假怎么活? 而且……他心中隐隐有一个恐怖的猜测。 “此事是小人一时糊涂,小人愿归还所有因此赚来的灵石,日后也定然不会再行坑蒙拐骗之事,还望大人……还望大人能给小人一个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机会!” 司纶英深深叩首,额头触碰到了冰冷的石砖,那冷意沿着血液侵入他的心中。 “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木峻彦笑了,若不是这人犯到他手里,他哪有心思管一个金丹都不到的小修士是好是坏? 笑意敛去,他面无表情,淡淡说道:“罢了,你也不必再说这些废话——你知道本少主想知道什么,若再不说,以后也都不必说了。” 还是来了! 司纶英心中叹息,一五一十地开始交代:“小人所修的心法是小人母亲传下的,小人亦不知其来历……后来偶然一次帮人造假,遇上了烟陵墨,小人这才发现我所修心法中有些秘法与烟陵墨炼制之法相似……” “原本小人是不敢以此牟利的,只是后来……咳,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木峻彦可不打算听他深入剖析贫困修士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心理变化过程,直接问道:“你母亲是谁?” “家母之名小人亦是不知,外人只称她月娘。” 月娘? 木峻彦没听过这个名字,但名字里有“月”字,还与他们木家有关的女子倒是有几个。 …… 半个时辰后,木峻彦走出刑房,司纶英也已经被人带下去了,等查明事情真相才有可能被放出来——即便被放出来,也不可能如以前那样自由,而是几乎注定了要一辈子被关在烟陵灵境当个廉价劳动力。 “少主,木柘求见。”一位侍者上前禀告。 木峻彦回到正殿,木柘已经等候多时。 “禀少主,属下偶然听闻两件事情。”木柘神色严肃,“此次秋明灵境与玉岚灵境联姻之事,可能有变。” “嗯?”木峻彦讶然抬头看向他,“两大灵境的合作早已开始,联姻只是合作的象征而已,能变到哪里去?” “属下打听到,秋明灵境少主秋岳秦有个旧情人,她已经来了,并且试图找他——此人正是当年有东海第一美人之城的虞稚川。” 木峻彦想了想昨天见过的那位绝代佳人,忍不住调笑了一句:“想不到秋岳秦竟有如此艳福。” “少主,虞稚川的魅力毋庸置疑,秋岳秦很有可能会为她反抗秋萧灵尊!” “反抗就反抗呗,他不想联姻有得是人想,玉岚灵境的大小姐难不成还嫁不出去了?” “这就是属下要说的第二件事。”木柘严肃的脸上浮现一丝尴尬,“玉家大小姐似乎也有个老相好,那人现在也在秋明灵境。” 木峻彦:“……?” “玉家大小姐向来叛逆,早年便宣称自己绝不可能接受联姻,据说她是被绑上玉琼楼船送来秋明灵境的。”木柘说起这些八卦竟也头头是道,“她也很可能在双修大典之时悔婚。” 饶是木峻彦自认见多识广,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这对未婚夫妻也太骚了吧,各自养小情人可还行? “这两人简直天生一对。”他叹服道,“各玩各的岂不美哉?还反抗个什么劲啊。 木柘:“问题就在于,他们都不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 木峻彦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笑得前俯后仰,“这可……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本少主活了快一百年,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么好玩的事情。” “少主,这并不好玩。”木柘不得不提醒将注意力都放在八卦上的少主,“首先,虞稚川和承辉尊者之间关系扑朔迷离,此事有没有承辉尊者插手尚未可知;其次,玉家大小姐的老相好是她小时候捡到的一个孤儿,听说此人天赋惊人,未来不可估量,背后也似乎有一股势力支持……” “一个处理不好,秋岳秦和玉家大小姐两人倒是可能化敌为友,但秋明灵境和玉岚灵境可是要不死不休了!” 木峻彦笑道:“那你说,我要不要派人给他们两个通通气,让他们别折腾了?” 这似乎确实是一个好办法,联姻嘛,没有感情各玩各的好像反而能更长久地相处下去。 但木柘并不赞同,“少主,您没有听属下方才的话——这件事情到底有没有外人插手。” “虞稚川是真心为何秋岳秦复合而来,还是另有目的?玉家大小姐的老相好又愿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心上人会成为别人的妻子——即便只是名义上的?” 木峻彦:“所以你的意思是?” 木柘:“少主才是能做主的人。” 笑意渐渐消散,木峻彦恢复了平日里的倨傲冷淡,“那么我们就看他们狗咬狗罢,这倒也不失为一出好戏。” “那承辉尊者……” “他是个疯子,却不是傻子,最多也就背后挑拨离间,怎么可能对我们这些旁观者下手?”木峻彦不以为意,“不必担心。” 他现在只想快些到双修大典那天,看好戏上演。 第二百零六章:玉镜之变 时间转眼而过,叶师简和灵隽先后拜访了数个灵境的正使。 其中,冲云灵境的常宗谊就很好说话,在亲身试用过新型传讯玉之后,也开始沉迷,很爽快便答应了初步合作——更具体的合作还要等会此次秋明灵境之行结束,他回到冲云灵境禀告过族长后才能进行。 而烟陵灵境的木少主则要高冷很多,虽然也对新型传讯玉及其背后的云柯传讯矩阵十分好奇,但并没有一口答应合作之事,只说再研究研究,若是合适的话再进行合作。 ——叶师简强烈怀疑他是打算拆了那块送给他的样品传讯玉偷学技术,那后半句话其实就是“改日再提,再也不提”。 但这也没办法,新型传讯玉的出现瞒不过人,技术泄露不可避免。 至于其他灵境的正使,或是并不觉得这东西有什么稀奇的,认为只要家底丰厚,做出类似新型传讯玉的法宝并不难——他们没意识到新型传讯玉的功能并非是它最大的优势,廉价与足够多的活跃用户才是;又或是他们所在的灵境不需要这种东西启发、教导那些普通修士…… 最终结果让叶师简、荆虹很是失望,灵隽倒是还好——她对世人一向漠不关心,自然不会有期待,而叶独美则似乎早就已经猜到了。 无论如何,此行也不算是毫无收获,光是冲云灵境那么大一个市场就已经算是白赚的了。 因此事又忙碌了几天,等到双修大典前夕,叶师简才收到林玉澄回复的消息——他都差点都忘了这件事。 林玉澄此次回复的消息正是灵隽几人想知道的,也就是承辉灵境及承辉尊者的动向。 “没有异常。”叶师简叹气,对此表示怀疑,“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有异常,还是咱们云潼灵境的探子没打听出来。” 他当然不怀疑林玉澄的能力和品性,但冥冥之中总有些不祥之感,让他无法安心。 叶独美一巴掌就打在了叶师简头顶,使劲儿薅他的头发,“好了,明日便是双修大典,我们参加完大典就回去……” 荆虹忍不住说道:“那个……这种话还是别说了吧,总觉得好像这样说了之后就会发生些不太好的事情呢……” g之力了解一下,灵隽心想。 “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好好拾掇拾掇自己,明日大典之上可是有各大灵境之人,你们可不能没精打采的,丢我云潼灵境的脸面!” 叶独美的霸道及时将众人从阴谋论的漩涡中拉了出来,转而讨论起明天大典之上,那些灵境会送什么贺礼,他们云潼灵境的贺礼会不会太没有牌面之类的话题。 · 此时的云柯岛。 林玉澄刚刚从云潼岛返回,处理掉了这几天因为帮叶独美几人查承辉灵境之事而积压的公务,就准备闭个小关修炼几天。 但他刚入定不过一个时辰,忽然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古怪之感侵袭而来,他只觉浑身一寒,紧接着便醒了过来。 仅仅只是短短一个瞬间,林玉澄却已经浑身冷汗,那挥之不去的恐怖感萦绕在心头,他甚至感觉自己已经被死亡的阴影缠绕,下一刻便会身死道消! 好一会儿,他才从惊悚之中冷静下来,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眉心——方才,他似乎感觉到有一道无比锋锐的剑气破空而来,一剑绞碎了他的神魂…… “怎么回事?” 林玉澄并不相信这仅仅只是个幻觉,山海界的修士或多或少都曾体会过心血来潮的感觉,而这……似乎就是冥冥之中,命运对他的提醒。 剑气。 可这世上剑修不知凡几,这心血来潮的提醒范围也太大了些,林玉澄根本没有头绪——也许真的只有等事情发生了,他才会恍然大悟吧。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心烦意乱,无心继续修炼。 林玉澄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上一次在诡书灵楼中得到的那一面玉镜——他当时还怀疑这玉镜疑似神器三生镜呢,后来研究许久也没发现什么问题,也不知道它吞噬了那么多幽冥潜英都用到哪儿去了。 这样想着,他从如意乾坤袋中取出玉镜,这一看顿时呆住了。 自从离开诡书灵楼后就变得平凡无奇的玉镜,此时竟然散发出了强烈的神光! 神光耀花了林玉澄的眼,他似乎又出现了幻觉,看见天崩地裂、惊涛骇浪,以及无数在这恐怖剧变中挣扎的生灵…… 不知过去多久,玉镜从手中滑落,跌在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林玉澄恍惚回神,第一时间看向玉镜——镜上神光已经消失不见,它又平平无奇起来了。 一股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之感涌上心头,他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才会如此疲惫,但很快,他连思考的力气也没了,勉强拿出传讯玉,却一个字也没来得及传出去,意识便坠入黑暗之中,沉沉睡去。 · 秋明灵境,秋明王宫。 秋岳秦与玉珊珊这一对未婚夫妻一南一北,相距甚远,但此时却有着相同的烦恼——正如木峻彦得到的消息,两人都在琢磨着该怎么悔婚。 虽然秋岳齐没有将虞稚川求见之事转告秋岳秦,但秋岳秦本身就是秋明灵境的少主,权势比秋岳齐这个纨绔大多了,在虞稚川踏入秋明灵境时他便知道了,然后一颗冰封的心就这么复苏了。 爱情如果能够被理智掌控,或许也就失去了一半的魅力,秋岳秦与虞稚川是在爱意正浓时被迫分开,虞稚川心中是何想法无人可知,但秋岳秦是放不下的,他夹在家族与心上人之间,无比痛苦。 空荡荡的殿宇中,只有角落里放着一颗夜明珠,让整座宫殿幽暗不明,正如秋岳秦此时的心情。 就在昨天,他悄悄去见了虞稚川一面——仅仅只是匆匆一面,一切似乎都没变,一切又似乎早已面目全非。 秋岳秦独坐殿中,昏暗中无人能看见他变幻不定的神色,也不知他最终做出了怎样的选择。 而玉珊珊就比他洒脱多了,她一早就打定主意不会接受这一桩婚事,甚至觉得便宜爹真是脑子有问题,居然选了她这样天生反骨的人当棋子去联姻,这怕不是想结亲,而是想结仇哦! 第二百零七章:婚礼当日 玉珊珊虽然是玉家大小姐,但她就跟重生复仇嫡女文主角一样,是个娘死爹不爱,时不时还要被白莲花妹妹挤兑的小可怜。 所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在当了很长一段时间受气包之后,玉珊珊终于彻底黑化了,于是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什么样子?活体杠精的样子。 玉家人冷暴力她,她就冷暴力回去;渣爹找茬,她就敢和他正面撕逼;白莲花妹妹道德绑架,她就表示自己没有道德这种东西。 当然了,玉珊珊这么造作居然还能活得好好的,自然是因为她本身也很有能力,后来又捡了个来历不凡的小狼狗——可惜这一次玉岚灵境与秋明灵境的联姻来得太突然,她也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问题,一觉醒来就被绑上了玉琼楼船送来秋明灵境,并被告知马上就要嫁人了。 嫁人! 这个词从玉珊珊见识过渣爹的真面目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人生规划中,即便对小狼狗楼铭颇有好感,她也从未想过与对方结为道侣。 “大小姐,我劝你还是接受现实,别想着在明日的双修大典中搞事情。”玉家一位长老倨傲地俯视着她,“你是怎么上玉琼楼船的,不必我帮你回忆一遍吧?” 玉珊珊被封印了修为,此时与凡人无异,但她却没有丝毫畏惧,讥诮道:“你玉家什么时候堕落到逼良为娼的地步了?怎么这时候就不提什么玉家的荣光啦?呕!恶心!” 玉家长老脸皮抽了抽,逼良为娼,这位大小姐还真与传闻中一样言行无忌,竟然连这种词都用得出来! 他勉强忍下怒气,冷笑道:“你尽管嘴硬,反正一切已成定局,不可能改变。” 玉珊珊阴阳怪气道:“我以前听过一个笑话,说是如果讨厌一个人,就努力养歪自己的女儿,然后把女儿嫁到那人家里,祸害人全家——我说,你们不会就是在打这主意吧?” 玉家长老:“……” 这话唯一的可取之处,大概就是你还知道自己长歪了。 “玉天祺不会以为我身上有他一半的血,就一定会对他唯命是从吧?哈哈哈……落到你们手里,是我技不如人,不过我成了秋明灵境的少主夫人,你们觉得我会做什么呢?”玉珊珊的目光凌厉逼人,“我不好过,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然而,玉家长老却对此无动于衷,只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看一个可怜的傻子,之后便离开了。 殿内只剩下玉珊珊一人。 “他怎么会是这种反应?”玉珊珊疑惑,“好像真的根本没担心过我会闹个鱼死网破……” 联想到之前莫名其妙成为联姻的棋子,她心中疑惑更盛——她该不会…… 一股阴冷之感徘徊在玉珊珊心中,好似下雨前阴沉沉的天空,压抑灰暗,看不见前路…… · 翌日。 今日正是举行双修大典之日,来自各方灵境的使节队伍在秋氏族人的安排之下来到下城区,进入秋明王宫,在各自的席位上坐下。 因使节队伍人数众多,大部分只是来刷脸凑热闹的闲人都被安排在了较远的地方,只有正使、副使及少数较为重要的人有资格在灵境之主们的主位附近拥有一席之地。 叶独美带上了江雪樵、叶师简和阮庆,灵隽、荆虹及龙应云因为没有什么正经职位,也不喜欢出风头,就和使节队伍其他人待在一起。 “我还是第一次参加人族的婚礼诶!”荆虹左顾右盼,非常好奇,“还要整个双修大典,咱们妖族都是看对眼了去各自族群的真灵那里拜一拜,再去接受祭司的祝福,之后便凑一起过日子了。” “听起来也蛮有意思的。”灵隽附和了一句。 “你们灵族的婚礼是什么样子的?”荆虹低声传音道。 灵隽还真被她问住了——她见过的灵族基本都已经死了,又没去过灵族族地,不是很清楚这方面的事情。 她努力在传承记忆中寻找,然后就再次肯定了一件事情:青神木的传承记忆果真不靠谱,要啥啥没有! “唔,也就那样,灵族很少结亲,我在族中时听说过一两次,不过都不是木灵一脉的,我就没去凑热闹。” 灵隽说得煞有其事,荆虹信了,不禁有些遗憾。 龙应云看了灵隽一眼,刚好与她对上视线,眸中闪过一丝讥诮,仿佛在说:“骗子,还在这装木灵。” 本来灵隽是有点小心虚的,但被他这么一看,逆反心理抬头,她理直气壮地看了回去:“我凭本事装的木灵,你有意见?” 龙应云能有什么意见,有意见等之后落单的时候又得被她摁着一顿暴打。 荆虹对人族的婚礼很感兴趣,对附近其他灵境使者们说的八卦也很感兴趣,没注意到这边两个队友已经眼神交锋了一场。 灵隽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有这时间她去万象上看看沙雕网友的新骚操作不好吗?于是她摸出了传讯玉。 玩了一会儿之后,她忽然轻咦一声,荆虹刚好吃完了一个灵果正要拿下一个,便看了过来,“怎么了?” “我昨天发给玉澄的消息,他到现在还没回复,人也不在线。”灵隽将传讯玉递给她看,“而且本来该今天发的一条万象,他也没发。” 万象是有官方账号的,因为之前一直是灵隽在负责万象的运营,所以账号在她手上;她离开云潼灵境之前把这部分事务交给林玉澄处理,活动运营的消息也由他来发,方便根据云潼灵境实际情况做出调整。 这对林玉澄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之前二十几天他都做得很好,可今天却忘了这回事——明明昨天她还特意提醒了一句。 “可能是临时闭关了吧,正常。”荆虹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你要他发的万象重要吗?重要的话你现在补发一条,不重要就再等等呗。” 灵隽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林玉澄并非粗心大意之人,这种失误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才对…… 难道云柯岛出了什么事情? 可要是真出了事,林玉澄和苏清淮肯定会立刻告诉他们,万象上说不定也会有风声,现在什么都没有。 灵隽正思索着,忽地一阵淡淡的威压袭来——双修大典开始,秋明灵境之主与玉岚灵境之主现身了! 第二百零八章:当场悔婚 东海的双修大典,其实也没有什么非要遵守不可的规矩或风俗,一切都可随意安排,不过看起来这两位灵境之主是比较传统的修士,大典的规制流程都是最寻常的那一种。 秋氏和玉氏都是世家大族,两位灵境之主就是两族族长,但他们并不是秋岳秦和玉珊珊的父母,即便以秋岳秦的少主身份,两位灵境之主也几乎不可能纡尊降贵参加他的双修大典。 ——此时会现身,其实并不是他们对两位新人有多重视,只是代表他们对两大灵境未来合作的重视罢了。 尊者现身,所有来参加大典的客人,出去如紫燕尊者等本身也是一境之主,或如高览剑尊一样修为不逊色于二人的修行者外,其余人都起身行礼,恭声道:“拜见秋华尊主、玉焰灵尊!” 两位尊者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秋华尊主道:“诸位道友不必多礼,尽可随意。”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绝大多数人哪敢在修为远胜自己的人面前随意,于是大家也就是附和地笑了两声,坐下等后续流程了。 尊主已至,双修大典正式开始,两位新人各自从一座偏殿中走出,来到正殿之中,面向两位尊主,齐齐行礼。 秋岳秦神色无悲无喜,玉珊珊脸上笑意也是若有似无,两人完全没有一般未婚夫妻之间该有的恩爱情深,看向对方的目光更是疏离淡漠,与看陌生人无异。 在这种情况下,两人这幅模样实在令人尴尬。 然而在场众人要么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要么是人情练达处事圆滑,“选择性失明”这一门瞳术修炼得极好,非但没有尴尬,反而还能将两位新人夸出花来,什么“天作之合”“神仙眷侣”都能说出来。 叶独美和木峻彦这两个知道真相的人都在心里啧啧称奇,心中甚至不厚道地想,这要是等会儿他们两个其中之一或是两个一起悔婚,那场面可真是不要太美啊。 荆虹啃完一个灵果,目光在案上一扫,将一个绿色的大瓜拿了过来,几道灵力下去,瓜被切成十六等分。 她给灵隽和龙应云分别递了一块瓜过去,“来,吃瓜。” 龙应云默默接过瓜吃了起来。 灵隽看了她一眼,确定荆虹真不知道吃瓜的含义,只是刚好撞到了梗。她没有给荆虹科普,只是和龙应云一样默默吃瓜。 嗯,这瓜真甜! 双修大典按照流程走了下去,双方父母教导、祝福,交换信物,这都没有花多少时间,很快就到了结成道侣最关键的一步——拜天地。 其实如果结侣之人是真爱,除了拜天地外还有立道誓这一项,双方会许立道誓,永不相背,违者必遭天谴——可惜秋岳秦和玉珊珊是联姻,他们背后的势力对他们的要求也就只是做一对表面夫妻,倒不至于苛刻得还要他们许立道誓。 灵隽一边吃瓜,一边注意观察场中情况。 如果有人不希望这场双修大典完成,那么现在就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了——会不会有人跳出来呢? 在司仪宣布下一步之后,两位新人却都好像僵住了一样,没有动弹。 须臾,玉珊珊面无表情地转身,而秋岳秦依旧一动不动。 气氛渐渐冷却,司仪心里也是万分尴尬——本来这两个新人看着就不像新人,刚才气氛那么好都是他和其他宾客努力炒起来的,结果现在他们其中一个不配合就算了,现在连台都要拆了? 人干事? 秋岳秦的父亲轻咳一声,笑道:“岳秦,你都欢喜得成了只呆头鹅,快快与珊珊一同拜天地,可别耽误了吉时。” 众人尬笑着附和。 秋岳秦的身体更僵了。 就在秋华尊主和玉焰灵尊露出不快之色时,秋岳秦沉默着转过身去。 司仪松了口气,大声道:“一拜天地——” 秋岳秦正要拜下去,然而他转身之后,视线恰好落在虞稚川的方向,与她对视。 这一刻,仿佛命中注定,又仿佛只是个巧合,秋岳秦的全副心神都坠入了那双秋水盈盈、哀伤绝望的眼中。 几天前那匆匆一面时的种种忽然再次冒了出来,占据了他所有心神。 明明他已经决定斩断情丝,与过去彻底决裂,为此甘愿承受一切痛苦,但在这一眼之下,他的坚持,他的决心,是那么不堪一击。 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秋岳秦身形一晃,踉跄着退了两步,低声道:“抱歉,我……我不愿……” “岳秦!”秋岳秦的母亲大惊失色,厉声打断他的话,“你糊涂了!” 主位之上投下来的目光变得冰冷刺骨,其中还夹杂着深深的失望,然而这反而让秋岳秦忐忑的心安定下来。 无形的威压压迫而来,仿佛只要他再说错一个字,做错一个举动,都会被碾成齑粉。但不知为何,他却好像感觉不到一般,整个人都轻松无比。 秋岳秦转身面朝主位跪下,沉声道:“尊主,这门婚事,岳秦不愿。有负家族教导,岳秦不堪为少主,自请废位,愿受族规惩处。” 众人一片哗然。 秋岳秦的父母,与他交好的族人、道友都是脸色惨白,难以置信。 即便是叶独美和木峻彦这种早就知道内情的人,在秋岳秦真的悔婚之后也难以控制住心中惊讶。 秋岳秦这……这真的是一言难尽啊,他居然真的敢在婚礼之上悔婚,更居然……还如此愚蠢地甘愿放弃一切——他放弃了如今的地位,难道以为自己就能和虞稚川双宿双飞了吗?那是绝不可能的! 这人怕不是脑子有问题! ——叶独美和木峻彦都这么想。 震惊之中,不少人都将目光投向玉珊珊——如果说现在场中谁最尴尬,那一定非玉珊珊莫属了。 联姻都能被人悔婚,你是有多被人瞧不上啊? 然而玉珊珊依旧面无表情,甚至一道视线都没有扔给秋岳秦,好像他不是个狠狠打了她脸的负心人,而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而已。 见状,众人心中暗道:“这玉家大小姐该不会是被气傻了吧!” 第二百零九章:现场互绿 荆虹吃瓜的动作在秋岳秦突然悔婚之时便僵在原地,她和其他围观群众一样呆呆看着主殿之上的几人,不明就里,不知所措。 灵隽默默吃了一口瓜,目光在虞稚川身上流连,若有所思。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虞稚川和秋岳秦对视那一眼时……似乎有点不对劲,她感觉到了灵之影的波动。 但要说虞稚川对秋岳秦用了什么迷惑心神的术法神通,引得他失了心智做出这等不理智的行为,好像也说不通,因为一没有灵力波动,二不见术法痕迹,殿中又有十几位尊者,以虞稚川区区元婴修为,岂能做了手脚而不被人发现? 灵隽想不明白,只能继续吃瓜。 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糟糕,秋岳秦悔婚,相当于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打了玉岚灵境的脸,若玉岚灵境还当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和秋明灵境结盟合作,那便要成为整个东海的笑柄——决裂就在此时,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插一手…… “哼……秋华,这便是你秋明灵境精心培养的少主,名动一方的青年才俊?!”主位之上,玉焰灵尊怒极反笑,“真是让本座大开眼界!好,好,好!很好!” 秋华尊主哑然无语,他现在的愤怒不比玉焰灵尊少,玉焰灵尊能找他发泄,可他却是吃了个哑巴亏,被人戏弄了还不知道。 他的神念笼罩全场,轻易便能发现在场诸人的不对,在发现秋岳秦的父母朝着虞稚川怒目而视,而虞稚川的目光始终落在秋岳秦身上,一副泪中带笑的模样之后,他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秋岳秦心有所属,爱的还是承辉尊者的禁脔,而知道这件事情的人竟没有一个想到将此事告诉他,而是瞒得严严实实,以致于他选了秋岳秦当联姻人选……简直蠢不自知,愚不可及! 若不是为了秋岳秦的未来考虑,希望接替灵境之主之位后能无人掣肘,秋华尊主不会选择他当联姻人选。 若秋岳秦或任何一个知道真相的人事先将此事告诉他,他更不会犯下这等大错,以致于让秋明灵境与玉岚灵境的联盟彻底破裂,让他在东海诸境面前颜面尽失! 秋华尊主怒火中烧,朝着秋岳秦挥手便是一掌。 这一掌含怒而发,毫无收敛,若是打中了,秋岳秦便要当场毙命,而此时众人犹在震惊之中,想阻拦的人来不及,能阻拦的人不愿出手。 “砰!” 一道璀璨的神光亮起,秋华尊主这一掌竟被挡了下来。 待神光敛去,众人才发现一道人影挡在秋岳秦身前——正是虞稚川。 虞稚川脸色苍白,眸中神采却愈发耀眼,绝代容颜都成了陪衬。她咳出一口血,“秋华尊主……是我害了岳秦,我愿以我一命,换他性命……” 说着身形一晃,软软倒下。 “阿川!” 秋岳秦立刻抱住他,神色震惊且痛苦。 他当场悔婚,就已经做好了接受任何惩罚的准备,却没想到虞稚川会在这时候挡在他面前……这让原本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的他抛却一切杂念,心中只剩下了眼前的爱人。 秋华尊主:“……” 你算个什么东西,想换谁的命就换谁的?再说了,你是承辉那个疯子的人,就算你敢换,我还真敢取吗?! 围观众人:“……” 如果他们没看错的话……方才虞稚川当下秋华尊主一击用的保命之物……是承辉尊者炼制的? 这这这,贵圈真乱! 就连玉焰灵尊,在发现这一点之后都感觉自己要被逗笑了。 她生气吗?当然生气,但她更知道这件事情绝不可能是秋华刻意为之,绝对是他也被人蒙蔽了才会变成这样。 现在更是扯到承辉头上,玉焰灵尊甚至忍不住要为秋华尊主苦笑一声,人生啊,真是太难了。 然而玉焰灵尊没想到,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疑似被气傻了的玉珊珊忽地神色微动,看向不远处那对苦命鸳鸯,幽幽道:“你就是为了她要与我悔婚?” 秋岳秦对上她漠然的目光,心中羞愧——他心里还是有数的,知道自己这么做对玉珊珊而言是一种巨大的伤害,但…… “是,我是为了她。抱歉,我失信于你,若我还能保全性命,日后你但有所需,我必赴汤蹈火,以赎今日之罪。” 听话这话,玉珊珊目光闪动,一层淡淡的水波笼罩在她眸中,仿佛下一刻便要哭出来一般。 众人叹息,玉家大小姐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今日之事传出去,外人鄙夷秋岳秦之时,少不了也会笑话玉家大小姐连个男人都留不住。 她若因此落泪,也在情理之中。 秋岳秦望着她,眼见着那水雾盈满眼眶,将坠未坠,羞愧地垂下头,不敢再看。 却在此时,寂静的殿中忽地响起一道声音:“珊珊!你快醒醒!” 这一声把荆虹手上的瓜都给吓掉了,她与众人一同循声望去,却见龙朔灵境的使节之中一人霍然起身,身形几次闪烁便到了玉珊珊身边,捧起她的脸,为她擦去羽睫上沾染的水珠,以一种温柔到极致的声音说道:“珊珊,原来他们是用了这种方法掌控你!” 沉迷吃瓜的龙朔灵境少主朔衍:“……?” 啥?这里面还有我家的事?不可能!这人是谁?! 玉珊珊眉宇中浮现一丝挣扎,仿佛灵魂正在与不知名的存在斗争,在那突然冒出的男人轻轻点了她眉心一下之后,她身形一软跌入他怀中,眼中多了几分神采。 她的目光扫过殿中众人,又看了眼不远处的秋岳秦及自己的装扮,震惊道:“我……这是……我怎会在此处?!” 她明明记得,在玉家长老恐吓过她之后,她心烦意乱地发了一会儿呆,之后便睡着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双修大典上? 玉焰灵尊已经察觉到这剧情好像有点不对,神色微变,立刻便要阻止玉珊珊和那强行入局的男人说话。 然而那个男人只是冷冷看了一眼玉焰灵尊及脸色惨白的玉天祺,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解释道:“玉天祺为了让你同意联姻,利用巫术控制了你!” 第二百一十章:冲突升级 剧情变化得太快,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该摆出怎样的脸色才不会显得太过失礼。 玉焰灵尊活了几千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联姻现场双方不约而同悔婚的事情,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若是以往她瞧见了,或许还会笑上几声——可现在她就是这场大戏的主角之一,那就很难受了。 好半晌,她才找回说话的能力,语气飘忽不定,“你是谁?” 强行入场的男人夷然不惧,“楼铭!” “玉珊珊的双修大典,与你何干?”玉焰灵尊面无表情地扫了浑身战栗、一句话也不敢说的玉天祺一眼,目光重新落在楼铭身上,“此乃我玉岚灵境之事,玉珊珊也未曾拒绝联姻,你现在却要替她反悔么?你算什么东西!” 尽管她努力控制心中怒气,但最后一句话却也将她此时心境暴露无遗。 楼铭冷冰冰地直视她的目光,骄傲得像是个龙傲天,引得灵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一旁的龙应云,心想:“这两人撞人设了啊。” 龙应云:“……” 灵隽的目光让他感到莫名其妙,不过此人本就十分古怪,他也懒得多想,提起警惕之心,牢牢关注着殿中一切动静。 这场大戏中,可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没有登场——承辉尊者真的不会来吗?还是说,他其实早就已经来了,只是在等待一个更合适的出场时机?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龙应云一个,不过谁都没有猜到后来的事情。 玉焰灵尊的怒叱还未得到楼铭的回应,反倒是一旁的秋华尊主笑了起来。 他短促地笑了几声,讥诮道:“这算什么,秋岳秦好歹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才当场悔婚,你们玉岚灵境干脆一开始就给我们塞一个被巫术控制了的少主夫人?玉焰,究竟是谁太过分了?!” 秋岳秦与玉珊珊看似都是在悔婚,但他们悔婚的原因及背后代表的含义却是天差地别。 秋岳秦是愚蠢,为爱奋不顾身;而玉珊珊——更准确地说,是控制了玉珊珊的玉天祺,他的行为与间谍无异,不光是秋华尊主,任何一个听说他所作所为的人都会怀疑,玉天祺该不会是想要利用玉珊珊来盗取秋明灵境的机密吧?未来会做出什么来,都是不可知的! 真爱上头和政治阴谋,严重性根本不可等价而论。 然而玉焰灵尊还真没办法反驳,这时候她就体会到了方才秋华尊主那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自家脑子有问题的后辈的心理感受了——她也很想捏死玉天祺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也是奇了怪了,她之前居然完全没发现玉珊珊中了巫术,这玉天祺还真是干啥啥不行,搞事第一名。 一场联姻闹到这般地步,显然绝无可能再继续下去,但秋华尊主和玉焰灵尊怒火正炽,谁也不想多和对方说一句话;在场的两大灵境之人更是安静如鸡,唯恐动作大了点被自家老祖当成迁怒对象;围观群众尽管或尴尬或无语或讥诮,但更不可能主动掺和到这一滩浑水之中——因此,宽阔的大殿竟然彻底安静了下来,气氛沉凝得不像是在举行婚礼,而是在举行葬礼。 这一片令人窒息的尴尬最终还是被从解除巫术后昏沉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的玉珊珊打破了。 与其说她是杠精,不如说她是早就自暴自弃,所以才会谁都敢杠。 在玉天祺已经注定下场凄惨后,她就更加无所畏惧了,“秋岳秦,看来我们勉强算是同病相怜啊!没关系,其实我要是清醒着,估计你都没机会先悔婚,所以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咱俩扯平了。” 秋岳秦:“……” 他就完全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作何反应。 笑着点头?怕是嫌秋华尊主、玉焰灵尊还不够生气。 与她争辩?可这也没什么好争辩的啊,事实上他和玉珊珊的想法是一样的。 于是只能无语。 但凝滞的气氛被打破了,就很难再继续下去,秋岳秦不说话,有得是人说话。 楼铭瞥了秋岳秦一眼,冷声道:“双修大典成了这样,不必再继续了,我带珊珊离开。” 他就一副“老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能奈我何”的架势,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疯了——玉焰灵尊会放他们两个离去那才是见了鬼了! 但心思深的人不禁就会多想,楼铭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还故意激怒玉焰灵尊? 那么答案很明确了——他背后的势力足以在此时给他撑腰,让他肆无忌惮! 东海诸境之中,玉岚灵境算是比较强大的一个,玉焰灵尊合体巅峰的修为也足以傲视群雄,事情闹成这样,除了三大王境,任何势力都不可能在她手底下保住楼铭。 想到这里,一些人的目光便扫向主位之下最靠前的三个席位,观察武原、泽阳、宁津三大王境之人的神色。 宁津灵境这一次应邀而来的是一位新晋合体修士崇严尊者,在武原灵境和泽阳灵境派来的合体后期尊者面前略显弱势,若楼铭这次是来抢亲的,考虑到鱼死网破的可能,宁津灵境也不会只派崇严尊者来…… 灵隽将目光落在了泽阳灵境的高览剑尊身上。 她记得,云景仙舸在抵达秋明灵境之前就遇到过一次泽阳灵境之人,那时候玄阳殿突然停在云海之中,让他们这些后来者不得不在旁等待;之后更是有一只凶兽从玄阳殿逃出,还是高览剑尊亲自出手才将之捉了回去。 ——现在想想就有点奇怪了,那凶兽实力最多也就是分神巅峰,它是如何逃出有高览剑尊坐镇的玄阳殿的? 那时候承辉灵境、龙朔灵境都在,虞稚川是今日闹剧的主角之一,楼铭又是突然从龙朔灵境的使节队伍中走出来的…… 灵隽忽地神色一变——当时高览剑尊为了表示歉意,给在场四个灵境都送了些天材地宝,承辉、龙朔都被牵扯进来了,冲云、云潼会不会…… 当时那些东西是被江雪樵和阮庆收起来了,她下意识地拿出传讯玉,想要提醒叶独美。 然而拿出传讯玉之后她才发现,原本还能传讯息、刷万象、上知学的传讯玉,竟然“断网”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王境之争 新型传讯玉与旧传讯玉不同,但它也离不开同源分阵,而同源分阵之间的信息交互是会随着时间、空间及其他外部条件而变化的——也就是说,它是可以被某些神通完全隔绝的! 灵隽不用找其他人验证都能知道,不光是她,恐怕现在殿中所有人都无法和外界联系了。 都到了这时候,她就算再怎么觉得匪夷所思,也不得不承认——当时叶师简、荆虹和龙应云的担心居然成真了,他们这些无辜围观群众又一次被卷入了某个阴谋之中。 “……这都什么事,这都什么人啊!” 灵隽也是无语了,不禁将怀疑的目光投向荆虹。 正在吃瓜的荆虹接收到她的目光,莫名其妙,“你怎么这么看我?” 灵隽将自己的发现悄悄告诉了她和龙应云。 这一下,不光是灵隽,就连龙应云也目光诡异地看向荆虹——虽然这样有点没有同伴爱,但……我们这群人里,你运道最差这件事情已经实锤了! 荆虹居然奇妙地领悟到了两人目光中的怀疑,她顿时就怒了,“这件事情和我可没关系!玄卿你的运道不比我好多少,应云你也一样——我们的运道都很差,这是我们共同作用所导致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无师自通了甩锅大法,“我知道了!这都要怪玉澄和清淮,谁让他们这次都不来!” 千里之外的林玉澄/苏清淮:“……?” 非酋们达成了共识(把锅甩了出去),终于愿意研究正事。 传讯被隔绝,三人都意识到那个幕后黑手恐怕就在殿中,这时候他们要是冒头了,下场可想而知——因此,尽管心中忐忑不安,但三人都若无其事地坐在原位,该吃吃该喝喝,一副完全游离在状况外的围观群众模样。 私下里,他们正在悄悄传音。 “……很显然,这件事情是个圈套。”灵隽道,“但设下圈套的人若只是想针对秋明灵境和玉岚灵境,根本不必要如此大手笔地封锁秋明王宫……这架势,更像是在琅嬛福地时那位郁秀尊者的手笔——他想一网打尽!” “包括王境之人。”龙应云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阴郁,不过接二连三遇到这种事情阴郁也很正常,“两个可能,要么是三大王境之间即将爆发战争;要么是……有人觉得三个王境太少了,想要成为第四个王境。” 通过挑战稳居王座之人而成为新王,原本就是最常见的手段。 东海诸境虽然是三大王境最强,但并不是说三大王境就能真的凌驾于其他灵境之上,它们只是能获得更多的尊重而已——如果有足够的利益,王境的威严也不值一提。 荆虹:“这场闹剧就差承辉尊者没有出场了,所以……幕后黑手是他?” “显而易见。” 虽然知道了真相,但事实上这无益于他们将要面临的糟糕局面。 当灵隽三人忧心忡忡之时,殿中的情况也是愈发糟糕起来。 楼铭的嚣张彻底激怒了玉焰灵尊,而玉焰灵尊的怒火又引得一直旁观的高览剑尊出手,猜测成了事实——玉家大小姐捡到的这个孤儿背后居然站着一座王境,甚至为了让他顺利抢亲,连高览剑尊都亲自出手给他保驾护航。 这对楼铭、玉珊珊而言也许是一件好事,但对玉焰灵尊及秋华尊主,这就是王境给他们的一个响亮耳光。 “高览!”玉焰灵尊怒笑道,“我不管这小子是什么人,但今日若放他顺利离去,我玉岚灵境颜面何存?我敬你代表王境而来,可这不代表着你就能如此嚣张狂妄!” 高览剑尊平静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阁下不满,请去泽阳灵境,主上会给你回答。”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秋华尊主冷笑连连,他无法不多想——若秋岳秦没有突然昏了头悔婚,那个楼铭依旧会要求带走玉珊珊,那受辱最深的可不就是他秋明灵境了么? 尽管现在的情况比这猜测好些,但泽阳灵境的态度也足以证明,王境之人是真的完全没有将秋明、玉岚两大灵境放在眼里! “我看,泽阳灵境被尊为王境太久,已经真将自己当成凌驾于东海诸境之上的王,也将我们当成可以任你们予取予求的奴隶了!”秋华尊主环顾四周,见众人在他这句话之后神色微变,冷笑愈深,“可东海是所有灵境的东海,从来没有真正的王!你泽阳灵境想成王,我秋明灵境第一个不答应!” “我玉岚灵境亦不答应!” 秋华尊主和玉焰灵尊对视一眼,居然在这一刻找到了点并肩作战的感觉——真是奇了怪了,明明之前他们还在因为自家不省心的小辈闹出来的事情横眉冷对。 好端端一个双修大典,先是成了秋明、玉岚两大灵境撕逼现场,现在又变成了两大灵境与泽阳灵境的决裂之因——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在场之人除了幕后黑手,谁也没想到。 玉珊珊有些不安地拽了拽楼铭的衣袖,“你太张扬了。” 她和楼铭有点暧昧不假,楼铭能在这时候站出来帮她她也很感动,但闹到这个地步,她不在乎自己的下场,可却无法不去担心楼铭的结局——他背后是泽阳灵境,可泽阳灵境真的会为了他和其他灵境为敌吗? 楼铭趁机抓住她的手,淡定道:“不用担心。” 他就是故意将事情闹大的,否则在秋岳秦悔婚之时他完全可以不站出来,之后也能顺利地和玉珊珊在一起——他同样不在乎自己的下场,这大概是他和玉珊珊的共同点,两个疯子之间的奇妙默契。 两人这卿卿我我的一幕对本就怒火上头的秋华尊主、玉焰灵尊又是一个刺激,两人受够了这接二连三的打脸,再次出手。 “欻!” 冰冷的剑光自高览剑尊之间飞出,一分为二,迎着两道神通袭去。 “嗤——” 尖厉的声音在虚空中炸开,蕴含着天道法则的攻击彼此侵蚀、争斗不休,爆发出的毁灭之威随着刺耳音波扩散而出,刹那间蔓延到整个殿内。 那些原本还在看戏的人顿时神色大变,齐齐出手设下空间屏障,奈何他们中最强的也就是分神巅峰,与斗法的三人差了整整一个大境界,即便只是余波也难以阻拦! 第二百一十二章:承辉尊者 合体巅峰强者的出手,只是一刹那的事情,除了那些分神尊者,其他人都是在斗法余波来袭之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轰!” 一声恐怖巨响,混乱的灵力狂潮、天道法则之力悍然冲破了空间屏障,屏障之后的普通修士猝不及防,或是被震得吐血倒飞,或是直接陷入重度昏迷,场面一片混乱。 只要再来一下,那些重伤的修士直接就能去地府排队领取转世投胎号码牌,侥幸在秘宝、神通保护之下没有受到太大影响的修士也要步入前辈后尘。 或许是天生品阶极高,在三位尊者出手的那一瞬间,灵隽便察觉到了周围虚空中涌动的天道法则,立刻猜出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她闪电般出手,将反应略慢了一丝的荆虹拽到身后,目光快速掠过显然已经有所准备的龙应云,心念一转,一株绿色的小苗苗从手心长出,莹莹绿光中蕴含着磅礴的生之本源,神光勾勒出一个灵力光罩,将她和荆虹笼罩在内,将所有余波尽数挡下。 “咳——” 一声闷哼,之后又是一声轻咳,龙应云的底牌并不足以让他毫发无伤,但灵隽的神念根本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有苍帝血脉在,他的自愈能力虽不如有天赋神通【天地昭苏】的她,也足够了。 她紧紧盯着因灵力风暴而变得混沌不明的大殿中央,此时神识、五感都已发挥不了太大作用,但灵之影却可以——她看见了一个原本不在场中的灵之影! 那是…… “承辉尊者来了!” 冲突在这一次短暂的交锋之后戛然而止,殿中无数普通修士为自己侥幸逃得一命而庆幸不已,但他们却不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好事——真正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尘埃落定,斗法区域中央的两对苦命鸳鸯奇迹般地没有一个受伤,反倒是主位之上的秋华尊主、玉焰灵尊脸色难看至极,华美的衣裳上也多了几道伤痕。 而在大殿中央,一个白发红眸、一看就是大反派模样的人悠然独立,与周围惊恐、庆幸、震惊的众人根本不像是处在同一个地方。 境界高深的修行者某种意义上来说可谓是钟天地之灵秀,极少有丑陋之人,承辉尊者自然也是俊逸非凡——但同样,修行者境界越高,与自己所修大道就越是契合,一身气质也会朝那个方向转变,承辉尊者是个行事无忌的魔修,他的气质就是邪肆阴冷,狰狞可怖,以致于他容貌再好,也很难让人生出爱慕之心。 那些因这一出惊变陷入混乱之中的修士茫然而小心翼翼地偷偷看着承辉尊者,不明白都发生了什么;但那些分神、合体尊者却是知道得很清楚——因此也就愈发恐惧。 谁也不知道承辉尊者是如何出现的,但他出现之后,第一时间却是偷袭了场中除三位正在斗法的尊者外唯二的合体尊者,武原灵境的永惟明尊及宁津灵境的崇严尊者,让他们根本无暇出手拦下斗法余波,之后才施施然步入斗法区域中央。 崇严尊者也就罢了,他只是新晋合体;但永惟明尊可是和秋华尊主、玉焰灵尊、高览剑尊一样的合体巅峰大修士,明面上实力是要压过承辉尊者一筹的,可他竟然…… 殿中一片死寂,最后还是承辉尊者开口了。 他看向自从他出现后便浑身僵硬的秋岳秦和虞稚川,红眸中掠过一丝凉意,“稚川——” 这两个字说出来,秋岳秦和虞稚川齐齐一震。 秋岳秦看着怀中脸色苍白的虞稚川,心中忽地有种莫名的感觉——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但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突然开口,打断了承辉尊者的声音:“承辉尊者!阿川不会跟你回去,在你身边,她只会一直痛苦下去……你杀了我们吧。” 今日他昏了头,最好的结局恐怕也就是幽禁族内直到陨落,他接受这一切,却担心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站出来与他共同进退的虞稚川——可面对承辉尊者,他是那么弱小无力,根本救不了他。 也许,对阿川来说,与他一起陨落于此,比她独自一人在承辉灵境痛苦活着更好吧? 承辉尊者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仿佛在看一个活体智障,忽然就笑了一声,“你希望本座杀了你们?哈哈……你是这样想的,但也许其他人不这么想。” 没有给秋岳秦再说什么的机会,他将没说完的话徐徐道来:“稚川,玩够了就回来,愚弄这些人你不觉得很没有成就感么?” 围观群众“……?!” 秋岳秦愣愣地看着怀中之人,仿佛要看穿这张熟悉容颜下的伪装,然而回应他的却是纤纤柔荑突然传来的巨大力量。 虞稚川将秋岳秦推到一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裳,面无表情地回到了承辉尊者身边,仿佛一个尽忠职守的傀儡。 秋岳秦心中茫然极了,直到此时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突然悔婚不是因为什么见鬼的爱意难抑,而是……在与虞稚川对视的那一眼,被她以摄魂之术蛊惑! 他从未想过要提防虞稚川,又对她缺少抵抗力,会被蛊惑实在是太合理了不是吗? 如果不是被她蛊惑了一次,秋岳秦也不会意识到,现在的阿川不是被承辉尊者以某种秘法控制的傀儡,而是真正的阿川——她的背叛,也是她此时真心的选择。 不,或许压根就算不上背叛,因为虞稚川一直就是站在承辉尊者那一边的,他只是……被利用,又被抛弃了而已。 显然,这一点不但秋岳秦想明白了,在场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 即便有承辉尊者这么一尊大杀神在,群众们的八卦之心依旧熊熊燃烧——之前他们觉得秋岳秦昏了头,现在就觉得他真是惨惨惨,太惨了! 这时候,一直跟个兔子一样缩在角落里不敢冒头的秋岳齐终于忍不住了,他乞求地看向秋华尊主:“老祖,五哥是中了阿川——虞稚川的算计!这不是他的本意,老祖……” “闭嘴!” 秋华尊主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视线一直钉在承辉尊者身上,“……承辉,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二百一十三章:乐观主义 从承辉尊者现身时起,秋华尊主和玉焰灵尊就意识到这件事情不仅仅只是表面上这简单。 他们两人方才与高览剑尊斗法,引动天道法则,神念辐散虚空,然后居然发现秋明王宫所在这片虚空竟不知何时起已被封锁,而且设下空间封锁之人修为比三人更强,他们根本无法打破! 正是因为这一发现,头脑过热的秋华尊主和玉焰灵尊才彻底冷静下来,只与高览剑尊过了一招便停手。 现在他们哪还会将心思放在几个小辈的爱恨情仇之上,全副心神关注承辉尊者都嫌不够好吗? 承辉尊者洒然一笑,“不如何,只是觉得这出戏很好看——难道你们不觉得吗?” 后半句话却是对着场中其他人说的,木峻彦差点都要点头了,如果不是他也察觉到了一点不对的话。 这样的挑衅之语秋华尊主和玉焰灵尊都没有当真,他们沉默不语,心念电转,试图将这一团乱麻理出个头绪来,分析出承辉尊者真正的目的。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只能想到这里——承辉尊者故意派出虞稚川蛊惑秋岳秦,破坏两大灵境合作,图谋对两大灵境出手! 而另一边,高览剑尊眉头轻蹙,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凌厉的目光瞬间扫向楼铭。 楼铭回以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顺手给玉珊珊揉揉眉心,简直不要太温柔体贴。 高览剑尊:“……” 楼铭的身份其实没什么戏剧性,他是泽阳灵境之主流落在外的子嗣。 泽阳灵境的主宰者是昭家,昭家乃是昊帝后裔,历代泽阳灵境之主的帝血浓度都极高,不是刘元焕那种帝族可以比的,而很不巧,这一代泽阳灵境之主的子嗣居然没有一个帝血浓度达标,这一度成为昭家最为困恼的问题。 楼铭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他很巧合地拥有着比当代泽阳灵境之主浓度更高的帝血,毫无疑问就是泽阳灵境未来的少主——正因此,昭家对他的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要求都很宽容,就比如这一次抢亲。 是的,在自诩高贵的昭家人眼中,抢个把亲那根本算不了什么大事。 高览剑尊是泽阳灵境的一位供奉,欠了泽阳灵境之主不少人情,于是就被委派了这么一件差事。 楼铭想要抢亲,他不支持也不反对;楼铭为了抢亲做出种种计划,他就当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楼铭抢亲被人打了,他就站出来保护他的安全——听起来有点憋屈,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心胸开阔,并不会将之放在心上。 可承辉尊者的突然出现让高览剑尊有了另一个猜测——究竟楼铭是因为要抢亲才意外掺和进承辉尊者安排的计划里,还是……他根本就和承辉尊者商量好了,做这些就是为了拖泽阳灵境下水呢? 若是后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什么? 很简单啊,楼铭不喜欢泽阳灵境,更讨厌那个让他受尽苦难的父亲,昭家人不是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可以随意安排别人的命运吗?那就下来吧,一起在泥沼中沉沦吧! 楼铭和承辉尊者的合作可不仅仅是抢亲,今日过后,还有一份大礼献给伟大的泽阳王境。 高览剑尊和楼铭之间的眼神交流只是几息之间的事情,灵隽将此收入眼底,但因为不了解楼铭的神经病属性,她也无法断定楼铭与承辉尊者之间那不可告人的交易是否存在。 ——反正这也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赶紧想想办法,救救孩子! 幕后黑手都现身了,还开始自爆阴谋,他们这些可怜的围观群众还有救吗?! 在津津有味地吃秋明灵境、玉岚灵境及泽阳灵境之间的瓜的时候,围观群众心中高声叫好、幸灾乐祸,全然没想到下一幕自己就也被人推着粉墨登场,成为注定要被炮灰的背景板。 叶独美和叶师简对视一眼,又齐齐朝着灵隽的方向看去,可惜他们看见的灵隽同样因此事而焦躁,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法子。 不安的情绪在混乱而死寂的殿中蔓延,谁都知道承辉尊者来者不善,可有资格在此时发言的人闭口不语,剩下的人……谁敢说话啊! 荆虹拧着眉,低声传音道:“周围空间被封锁了,而且不是普通的空间封锁,我的天赋神通,我们准备好的逃生秘宝都没用。” 在龙应云察觉到这一场联姻可能有变之后,几人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就将希望寄托在无事发生上,他们还是做了充足准备的。 叶独美将云烨灵尊给她保命的破禁符拿了出来一人一份,它可以用来在空间被封锁时破开禁制逃走。 荆虹给几人都准备了一道封印在符箓中的天赋神通,可以让他们即便修为不够也能短暂地横渡虚空。 灵隽拿出了生之本源,让大家受了伤能最快恢复。 …… 但任何所谓“充足的准备”,在修为与境界面前都是靠不住的,现在他们的处境就非常危险。 “随机应变吧。”灵隽还能说什么。 虽然这该死的命运简直是个神坑,但灵隽倒也没有太过绝望——任何人若是有着与她类似的经历,恐怕都不会再对所谓的绝境产生绝望这种情绪,否则隔三岔五就来一次,容易出心理问题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杀她的人多了去了,一个承辉尊者还排不上号。 承辉尊者倒是想不到他自以为震撼全场的出场并没有镇压住所有他眼中的蝼蚁,甚至还有一只蝼蚁对他全无敬畏之心。 他期待地看着秋华尊主和玉焰灵尊,想要听见两人的破口大骂,为此他还笑了笑,将一些正在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秋明城确实不愧是每个东海修士一生中不得不来的玄奇之地,本座之后也会好好安排它的,战斗中破坏掉的建筑也会修缮好,你可以放心了。” 秋华尊主心一沉,知道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无法再忍耐下去,厉喝一声:“玉焰!” “此事还未殃及玉岚灵境——”玉焰灵尊心中犹豫了一瞬,但又很快坚定下来,“——不过那也是迟早的事……” 她不再迟疑,与秋华尊主一同出手,直取承辉尊者! 第二百一十四章:秋明陨落 秋明城。 今天是秋明灵境少主大婚之日,城中一片喜气洋洋,即便是生活在中城区角落里的低阶修士也能在秋家设下的流水席上混一口灵肴吃,就更不必提城中其他商铺、酒楼、演武场为了讨好秋家而推出的一项项活动了。 李朴和大鱼两人蹭了一顿饭,又趁着商铺打折时咬牙买了自己早就看中了的法宝,此时正是一穷二白,于是便结伴去了几个通行点附近,看看能不能接到几单生意。 但想也知道,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他们估计也等不到什么新人,只是在浪费时间。 原本这种情况下,他们这些低阶修士会结伴离开秋明城,往远海处猎杀凶兽——可惜因为此次大婚,秋明灵境早已将附近海域给犁了一遍,实力高强的凶兽或死或远遁,一些普通小凶兽也感觉到了危险,逃得远远的。 “哎,还是上次那位大人出手大方啊。”闲来无事,大鱼感叹道,“而且那位大人也不像其他修为比我们高的修士一样高傲,还会和我们说话。” 李朴很赞同前半句话,但后半句话他却有不同的意见,“本质上来说,那位大人也很高傲,或者说比其他人更加高傲。” 大鱼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吧。” 李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他在秋明城当导游这么多年,见过的修士不计其数,在识人方面很有一套,那位大人给他的感觉很奇怪,平和又偏激,低调又傲慢,很难形容。 ——不过话说回来,低调的前提是本身有能力高调,否则那就不是低调而是认怂,那位大人看似只是个普通的外来者,李朴却很坚定地认为,她想做什么都不会是难事。 她的低调太有底气了,少了那么点灵魂。 大鱼在人情世故方面不怎么灵光,但却很相信李朴的判断,点了点头,“下次要是还遇到那位大人,我们小心点?” 李朴无语地扫了他一眼,“就和上次一样不就行了?你还能小心到哪里去?”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忽然发现有海云台从上城区下来了,李朴立刻挂上了职业微笑,大鱼也变成了原形在旁边游来游去。 海云台停下,一个黑袍人从中走出踏上水云梯。 他脚步匆匆,行动间也不见半分迟疑,目的极为明确,显然不会是个新人,李朴只扫了一眼就立刻打消了上去问话的想法,又给大鱼使了个眼色让他也别拦路。 在刚做向导的时候,他还没有修炼出现在这样的眼力,有时候就会拦住不需要向导的人,结果轻则挨几句叱骂,重则被“小小”教训一顿——这个“小小”,是相对于那些客人而言的,对实力地位的他而言,那就是不折不扣的重罚了。 黑袍人往二人身边看了一眼,不过什么也没说,匆匆走过。 李朴和大鱼又开始等待新的目标。 但正当此时,一道璀璨的光芒从下城区亮起,只短短几个刹那便充斥了整个秋明城三大城区,炽白的光芒没有半点温暖、柔和,反而霸道至极。 光芒所过之处,城中之人不但双眸刺痛几欲泪流,甚至连浑身上下都有种针扎般的痛感,到最后更是连神魂都好似要被这光芒撕碎! 李朴已经无法保持人形,化成一只红鲤鱼在水中挣扎,还要小心旁边的大鱼尾巴甩动间掀起的滔滔水流。 “……下城区!那是……王宫!” 李朴心中震惊无比,王宫怎会出事?不可能的! 但不可能的事情就真的发生了,挣扎之中,他只看见无数建筑轰然倒塌,混乱与那道明亮无比的光芒一同蔓延,覆盖了秋明城……这里,仿佛已经成了一个囚牢。 秋明灵境乃是人族、妖族共治,秋明城中的妖族、具有妖族血脉的混血人族不在少数,在强烈的刺激之下,他们并不比李朴和大鱼好到哪里去,纷纷现出了原形,痛苦挣扎。 那诡异的白光似乎不会被任何建筑、术法、神通阻绝,无论城中之人躲到哪里,都逃不开光芒普照。 逃! 快逃! 李朴心中只剩下了这个念头,他拼尽全力,朝已经快要被折磨得神志不清的大鱼发出一道传音,之后便冲入几步之外的海云台。 大鱼化成原型后速度不比海云台慢,他听见李朴的传音之后什么都来不及想,就随着上升的海云台一同拼力游向上城区。 去了上城区,就能离开秋明城! 两人心中都怀着这样的期望,但结果却很不幸,当他们离开海云台浮上水面,看见的却是一幅更加恐怖的画面。 上城区中生活着秋明城里为数不多的凡人,而面对那连修士都无法抵抗的诡异白光,凡人又能有何作为呢? 在白光蔓延而来的那一瞬间,整个上城区的凡人便尽数被绞碎灵魂,无一幸免。 无论老少男女,上一刻还在因为少主大婚而开心,下一瞬就横死当场,甚至都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原本繁华的城池,已是尸横遍地。 若非上城区中也有不少修行者居住,他们还在疯狂挣扎,整个上城区恐怕都会是一片死寂。 凡人之死其实早在李朴和大鱼的意料之中,但真正目睹这一幕时,死亡的阴影仿佛也缠上了他们,将心中那一点对生的希望尽数打灭,惟余深深的、无可抗拒的绝望。 “轰!” 一只巨大的蛇妖蛇尾一甩,将附近一座建筑打碎,飞溅的碎石直袭而来,这才惊醒了绝望的二人。 两人什么想法也没有了,拼尽全力沿着城中水道,朝城外游去。 但他们实在是太弱了,只是在作困兽之斗而已。 “砰!” 一道黑影重重砸落在地,李朴和大鱼隐约看见那似乎是之前遇到的黑衣人,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城中死去的人、还在苟延残喘的人没有发现,有一道宛若神明的身影一直静静悬在湛蓝的天空上,看着他们的挣扎,仿佛在看一场难得一见的大戏。 “嗤拉——” 一道道漆黑的裂缝悄然浮现,整座秋明城四分五裂,被无尽的虚空吞没…… 第二百一十五章:宗恪算卦 秋明王宫之中,承辉尊者与秋华尊主、玉焰灵尊的争斗才刚刚开始,但有心情关注战斗局势的高阶修士一眼就能看出,承辉尊者以一敌二,居然还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他想击败两个对手,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高览剑尊、永惟明尊、崇严尊者神色凝重,他们以前只听说过承辉尊者性子疯癫,却没听说他的实力竟然强到了这个地步——合体巅峰?大谬! 他恐怕已经进阶洞虚了! 三位尊者谁也不是愚蠢之人,今日之事已经在心中过了一遍,他们嗅出了些异样的味道来,承辉尊者的目标不仅仅只是秋明灵境、玉岚灵境,更很可能还包括他们三大王境! 承辉想再建一个王境? 绝不可能! 三位尊者二话不说,直接加入了战局。 合体巅峰与洞虚初期似乎只是一步之遥,但大境界的差距是本质上的差距,即便五人联手,也不见承辉尊者手忙脚乱——他反倒愈发游刃有余。 情况不妙! 但比几位大能更不妙的,是在场的普通修士们。 虚空被封锁,几位大能无法遁入虚空交手,又有四个都是全力以赴,哪还管得了斗法的余波? 秋明王宫是秋氏一族花费数千年精心打造的居所,内部禁制重重,但也不知道承辉尊者在现身之前都做了什么,王宫内的禁制有九成都消失不见,剩下那勉强存在的一成也脆得跟纸一样,根本起不了多少防御的作用。 在大战爆发的前十几息,不知有多少境界低微的修行者被活活震成齑粉! 这种时候,那些分神尊者都要护着自家人逃窜,各自为战,根本无法联合——联合的下场之前不也看到了吗?连三位合体尊者的斗法都挡不住,更何况现在是五位! 江雪樵护着叶独美和叶师简,阮庆则是来到灵隽等人身边为他们撑起一层灵光罩。 可惜他还是来晚了一步,云潼灵境的使节队伍中也有不少人死在了最初的那一波余波之下。 “走!” 阮庆挥手甩出一道仙索,将所有幸存者都捆在绳上,之后拽着绳头将人一溜拉走。 ——不是他没有可以住人的洞天法宝,而是现在秋明王宫的空间都被封锁了,不但是无法遁入虚空,就连洞天法宝也用不了,甚至许多空间一道的术法神通都失去了效果,他只能出此下策。 好在现在情况特殊,没人计较这些细节,反而一个个都胆战心惊地看着身上的灵光罩,生怕它被那边越来越恐怖的斗法余波给震碎了。 灵隽心中升起无数个问题,大脑疯狂运转。 秋明灵境明面上的最强者是秋华尊主,但事实上他们族内还有更古老的强者,那些强者在隐世之前便已有合体巅峰的境界,现在恐怕不会比秋华尊主弱吧? 可为何秋明王宫都被人封锁了,他们居然一个都没冒出来? 承辉尊者和郁秀尊者一样玩掀桌战术,可郁秀尊者那是已经伪造好了各种证据,暗地里也有人支持;承辉尊者……他有什么办法能将这一切平息下去? 又或者……他根本不打算掩饰真相? …… 灵隽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入世时间太短,对人心的揣度还是差得太远,否则这时候也不至于毫无头绪。 “别这样,就算你入世时间长,也无法揣度疯子的想法。”一道声音在她神魂之中幽幽响起。 “宗恪!” 灵隽突然意识到,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宗恪说话了——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又遇到这种事情了啊,还真是倒霉。”宗恪抱怨道,“跟着你简直是三灾九难啊,我们还是拆伙吧!” 灵隽没将这句怨言当真,她叹道:“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无奈啊!总觉得天道对我充满了恶意。” 宗恪诡异地沉默了一下,之后才说道:“秋明王宫被一种极其特殊的空间禁制封锁了——呃,事实上我甚至无法肯定那是空间禁制,它太奇怪了,我无法分辨。” “有破开禁制的办法吗?”灵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当然没有。” 灵隽又叹了口气——说真的,看看别人家的老爷爷,炼丹、教学、打怪、保命无一不精,而你……你就会炒个股,我也想拆伙啊! 宗恪:“我觉得你在骂我。” 灵隽:“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在灵隽与宗恪交流的这短短时间里,阮庆已经成功地带着一群拖油瓶和江雪樵汇合了。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合体尊者斗法时一道神通辐散范围动辄方圆数千里,整个秋明王宫能有多大?依旧处在中央区域,两位分神尊者联手也扛不住多久。 叶师简在之前那一波袭击中受了些轻伤,他虚弱地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破禁。” 江雪樵丢下这两个字便开始分析封锁虚空的禁制,阮庆则暂时承担起了保护众人的职责。 灵隽:“封锁虚空的禁制我从未见过,你们呢?” 毕竟她和宗恪一个只见过灵族、帝族的阵法禁制,一个只学了人族通行的阵法之道,也许承辉尊者刚好用的是其他没见过的科技呢。 “不是血脉秘阵,也不是妖魂灵阵。”荆虹无奈摊手。 叶师简给了众人沉重一击:“山海界的阵法之道我都有所涉猎——这空间禁制应该不在其中。” 很快,江雪樵也回来了,他得脸色十分难看,显然叶师简的话是正确的。 秋明王宫沦陷,秋明城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若连秋明王宫都逃不出去,那他们今日就注定要埋骨此地了。 这时候,宗恪又幽幽开口了:“我方才算了一卦,乃是绝处逢生之兆——放心,我们命不当绝于此。” 这话好像有点耳熟…… 灵隽想起来了,当初青琅城城主府被攻破,他们狼狈逃窜之时,宗恪不也是说自己算了一卦么! 上次那一卦还挺准的,这次……也许可以相信一下? 然而灵隽依旧心情复杂——就……你这卦是不是有什么玄学因素在里面啊,两次都撞到这种神坑的时候。 她觉得自己再也不想听见宗恪算卦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爱恨交织 即便没有宗恪那疑似因果律武器的卦象,灵隽对如今的处境也并不十分担心。 且不说灵族只要本体不灭,灵体受到再严重的攻击也有一丝侥幸活命的可能;光是在知道这一场双修大典可能出事后,荆虹给她的一滴精血,就足够她活下去了。 荆虹如今已经不是普通的蛟龙,而是传承了上古凶兽血脉的妖族,恰好她传承的血脉擅长空间之法——用这种血脉替代朱砂,在玄景书上写下“东海秋明城”几字,她也能回到玄景兰台。 不过这有一点不好,那就是灵隽只能自己一个人逃走,其他人玄景书可不会捎带上。 灵隽不是颐如,与荆虹、叶师简几人的感情也远远比不上颐如与万灵秘境的其他灵族,若事情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她毫无疑问会直接跑路。 但现在还有一点挣扎的时间,她也不想就灰溜溜地逃回玄景兰台,所以她集中了全副心神,努力寻求一线生机。 ——不单单是她在拼命,所有人都是如此。 感灵秘术催动到极致,这片被空间禁制封锁的世界在灵隽的视野之中悄然变化,人不再是人,妖不再是妖,宝物也不再是宝物,无论生或死,它们在她这里只有一个名字:灵之影。 她已听不见周围时不时响起的惨叫、哀嚎,更无暇顾及那越演越烈的灵力风暴,眼前只有一片缤纷而扭曲的色彩,好似有人拿画笔在调色盘上一滚,之后随意涂在画纸上,毫无章法之中透出一种令人心惊的诡异。 灵隽现在只能算是个伪灵心期(元婴)的灵族,感灵秘术还未修炼得多高深,这样超负荷催动维持不了多久,而且会对她的灵念造成损伤。 但付出的代价并非是毫无收获的,在无数凌乱驳杂的灵之影中,她窥见了一丝与众不同的灵之影。 很难形容那道灵之影与其他灵之影有何不同,但只要看一眼,灵隽心中便升起了一个念头:“这就是破局关键!” 那道灵之影,是……虞稚川! 灵隽立刻收了感灵秘术,转而使用其他探查感知的术法,很快找到了虞稚川的位置。 她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这个虞稚川……她可能根本不是人! · 混乱来临之时,楼铭有宝物可以保护玉珊珊,两人自然是安然无恙;而秋岳秦就惨了,他刚刚被心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再想想未来的路,一瞬间竟心生死志。 关键时刻,还是玉珊珊顺手将他从命运的无情玩弄中拽了出来,也让他逃过了被第一波战斗余波震死的命运。 “珊珊,你管他做什么?”楼铭不满地瞪了秋岳秦一眼。 玉珊珊其实已经猜出楼铭与承辉尊者之间可能有些关联,甚至今日的“抢亲”也是两人的计划,但她并不在乎,更不会觉得“你们的阴谋玷污了我纯纯的爱情”——他们现在只是暧昧,还没到那地步。 “嗨,看他可怜,就当扶贫了。” 楼铭哼了一声,将玉珊珊带走,不再管秋岳秦。 秋岳秦冷静下来之后便意识到自己方才竟险些走火入魔,不禁心中一惊,连忙稳固心境——他还要在愈演愈烈的灵力风暴之中寻找父母亲人。 六位尊者交手,即便是秋华尊主,为顾全大局,也不可能有丝毫收敛,更不可能分心保护秋氏族人;而秋氏一族因为是东道主,来的人几乎皆是嫡系一脉,个个位高权重,席位就在最靠近尊者的地方——也就是现在最靠近交战核心之地。 因此,光是第一波冲击,他们就已是死伤惨重。 秋岳秦心中焦急,他父母皆是出窍修士,应该还活着;可秋岳齐平日里不喜欢修炼,靠着族中资源砸上的金丹期,在这等风暴之下能有几分挣扎之力? 可惜这种时候一切都是混乱的,他非但没有找到秋岳齐,甚至自己也坚持不了多久。 也就是在这时候,一道熟悉的气息出现在秋岳秦附近,他身形一僵,刚刚重建的心防再度摇摇欲坠起来。 原来,虞稚川恰好被灵力风暴扔到了他附近,两人居然这么快就又打了个照面。 秋岳秦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如今他和虞稚川恩断义绝,又有承辉尊者对秋明灵境出手在先,可以说两人已是仇深似海,他本不该再手下留情——他也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只是……虞稚川有承辉尊者的宝物护身,他根本伤不了她,就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然而,虞稚川却忽然问道:“你恨我吗?” 秋岳秦脚步一顿,唇边浮现一丝自嘲的笑意,什么也没说,继续搜寻秋岳齐。 “你恨我,那我们就扯平了。”虞稚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幽冷冰寒,“我也恨你——如果你能活下来,我会亲手杀了你!” 她在承辉尊者手底下挣扎的每时每刻,都在期望秋岳秦能来救他,然而一百多年了,她什么都没等到——理智告诉她这是人之常情,但谁又能强求身处绝望之中的人还能一直保持理智呢? 他们相爱一场,早已互许终身,那么她落入深渊中,他又怎能站在岸上呢? 由爱故生恨,虞稚川今日所作所为,在她看来只是一场报复。 秋岳秦一句话也不想和虞稚川说,两个相爱之人落到如此地步,居然只在一件事情上达成了共识——如果还能活下来,他们都会追杀对方,不死不休。 因为爱过,虞稚川此时也没有了在承辉尊者面前的冷漠无情,她的心绪依旧会因眼前之人而动荡,以致于忽略了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情,直到…… “噗——嗤!” 虞稚川只觉眉心一寒,旋即便是一道极致冰冷的幽暗剑芒在神魂之中炸开,将她的元婴撕得支离破碎。 元婴修士生命顽强,即便遭此重创,虞稚川也没有立刻身死,她能感觉到生机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速流逝,然而奇怪的是神志却无比清醒——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她看见秋岳秦霍然转身,眸中闪过无比的震惊,然后便什么动作也没有,静静看着她走向死亡。 “我还是输了……输给了……这该死的命运。” 第二百一十七章:虞稚川之死 时间倒退回灵隽发现虞稚川踪迹的时候。 虞稚川是承辉尊者用来破坏秋明、玉岚灵境联姻的棋子,灵隽又是个被卷入纷争中的无辜路人,她自然很不喜欢这个妹子。 但在发现虞稚川情况不对前,灵隽也没想过要对她出手,因为虞稚川是元婴境界,而灵隽只是个伪元婴,又有承辉尊者给的宝物护体,想收拾她得花不少力气,现在更重要的是逃命。 这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因此虞稚川才能安生到现在,否则那些恼怒的分神尊者恐怕早就撕碎了她。 但如果她才是破局的关键,那一切就不同了。 之前惊鸿一瞥,灵隽看见的虞稚川不是一个正常的人族修士,她好似一只蜘蛛,无数根“丝线”从她体内蔓延而出,延伸向四面八方,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罗网,将整座秋明王宫笼罩在内。 很奇怪的一点在于,这些“丝线”上的灵之影与虞稚川的灵之影是不同的,而且每一段都与其他部分不同——正因此,灵隽一开始才没有发现虞稚川才是这个古怪的空间禁制的“阵眼”。 一个生灵可能有两种灵之影吗? 不可能,即便是灵隽这种有两大本源的灵族也没有。 虞稚川的情况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不是生灵,而是其他……未知之物,或者说……未知之物的集合体。 对付这种未知之物是非常麻烦的,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它的弱点是什么。 灵隽静静站在灵光罩中,心中不断计划着接下来的刺杀行动——机会只有一次,一次不成,承辉尊者或许会察觉到情况不对,出手保护虞稚川。 她看向身旁的叶独美:“我有一个办法。” 叶独美立刻道:“说。” “杀了虞稚川。”灵隽说道,“我要江前辈出手,破开虞稚川的护身法宝,之后我会杀死她。” 叶师简疑惑道:“只是虞稚川而已,江前辈在破开她护身法宝之时便能击杀她,不必一定要你也出手吧?” “对啊,那里很危险,玄卿你最好别过去。”荆虹担忧道。 龙应云没说话,他知道玄卿的诡异,也不觉得她这么个祸害会折在这里,因此他更多将注意力放在另一个地方——玄卿为什么认为杀了虞稚川就能破局? 灵隽:“虞稚川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她应该已经不是生灵了,对付这种未知存在,灵族更有把握。” 前面半句叶独美几人都听不大懂,但后面那句他们倒是明白了。 灵族本身就是一个复杂而诡异的族群,他们对未知之物的了解远超其他族群,若虞稚川真有什么不对,交给玄卿来确实是最稳妥的。 江雪樵听到这里终于提出了一个疑问,“你才只是灵源期吧,虞稚川已经元婴了,你有把握?” “当然。”灵隽微微一笑,“灵族的实力可不只在于表面的境界。” 江雪樵是云烨灵尊的左膀右臂,对云潼灵境的事务都一清二楚,最近他的关注点之一就有云柯君及他的朋友,因此他也算是了解灵隽,知道她不是信口开河之人。 再看叶师简之人对她的话都没有任何质疑,他犹豫一瞬后便答应下来:“好,何时出手?” 灵隽道:“稍等,前辈待我准备一二。” 片刻之后,江雪樵与灵隽悄无声息地折返回灵力风暴中央,阮庆则带着云潼灵境其他人紧随其后。 ——对此自然有人抗议,但叶独美都没反对,其他人抗议也没用,只能老实听话。 待看到虞稚川之时,江雪樵问道:“准备好了?” 灵隽眸中闪动着幽暗不明的光芒,浑身气息也变得玄奥莫测起来,“好了,动手吧!” 江雪樵没有一丝迟疑,手中长剑流光溢彩,剑尖之上聚敛起一颗璀璨星芒,下一瞬星芒破空而出,顶着愈发猖獗的灵力风暴劈向虞稚川。 “嗤——” 一道微不可察的破碎声夹杂在呼啸的风暴中,根本没有人听见,除了虞稚川也不会有人发现她护身法宝支起的灵光罩已经被击穿了。 在江雪樵出手之时,灵隽便已经动身了,她化作一缕微尘,沿着剑光劈开的路径迅速飞遁,在灵力风暴聚拢而来之前冲入了虞稚川的灵光罩中。 这时候虞稚川才感知到了不对,但这已经太迟了。 灵隽可不会管她和秋岳秦之间还有多少孽缘,她来就是为了杀人的! 一道虚无缥缈的青光落在虞稚川身上,看似什么破坏也没有,但在感灵秘术的视野之中,此时她身上的不同地方、从她身上蔓延而出的不同丝线,都似乎处在不同的时间线上,一瞬间便因此而陷入混乱之中! 青神木的第三个天赋神通,盛衰枯荣! 人世有盛衰,树木有枯荣,然而盛衰枯荣本就是一体,这一道天赋神通是灵隽在剑影灵书楼的传承秘地中融合了青神木和玄明剑本源后才能使用的,其与时间法则无关,只是一种生之本源的巧妙运用——用在此时,倒是恰好。 连虞稚川自己都没发现,她的思绪有一刹那的停滞,而灵隽便趁着这一刹那强行提升境界,悍然出剑! 这一次她用的并非幽明剑意,而是玄明剑的本源剑意——湮灭! 只有让虞稚川身上那些古怪的未知力量陷入混乱,再彻底灭绝她的生机,才能有机会破开这个被她封锁的空间。 剑光没入虞稚川体内,象征着死亡与毁灭的剑意瞬间将她体内生机湮灭至虚无…… 虞稚川眸中的神采迅速黯淡,可直到彻底陨落的那一瞬,她都没有分心去看究竟是谁偷袭了她——她的眼中,只剩下了曾经与她相爱至深,最后又彻底反目的秋岳秦。 秋岳秦也是如此。 这段孽缘最终因为一方的死而了结,但这也许就是早已注定的结局吧。 灵力风暴肆虐,虞稚川的尸体也在风暴中迅速湮灭,秋岳秦终于看向突然出现在附近的那道身影——一个陌生人,境界看起来只有金丹期,他不知道她为何要杀虞稚川,又是如何靠着偷袭一击就杀死虞稚川的。 但灵隽做事可不会给外人解释,她只是淡淡扫了秋岳秦一眼,旋即闭上眼,感应着周围猛然扭曲起来的灵之影——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时空道标 发现情况不对的不仅仅是灵隽一人。 正在以一敌五的承辉尊者刚刚一掌将玉焰灵尊击退,正要追击已然负伤的秋华尊主,忽地身形一顿,让永惟明尊险之又险地将人救走。 但此时的承辉尊者已经没什么心思去管那五个合体尊者,他冰冷的目光穿过灵力风暴,看见了湮灭成尘的虞稚川与她身边那个奇怪的木灵。 虞稚川是他最完美的试验品,他也给了她足够的保护,甚至即便有人用正常手段杀了她,他也能让她死而复生——但现在这显然并不是正常情况。 木灵……灵族! 东海诸境极少有灵族出没,承辉尊者也没想到他的计划才刚开始,就遇到了一个木灵,还巧之又巧地看出了虞稚川的玄机! 他心中恼怒,但却并不很担心,因为他还有后手。 这时候,其他五位合体尊者也察觉到了周围空间的变化——空间封锁正在消退,但这并不代表着什么好事,恰恰相反,附近的空间动荡不安、扭曲纠缠,仿佛……虚空中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出现了! 也许是某个生活在虚空世界中的恐怖妖兽,也许是某个破灭的世界碎片,也许…… 因为空间法则的扭曲,即便这几位合体尊者能横渡虚空,这种时候也根本无法离开,因为只要一踏入虚空,就会被空间法则撕裂。 至于飞遁离开?也是不可能的,因为空间法则的扭曲,肉眼可见、神识可感的距离已经彻底失去了意义,他们即便飞上一整天,恐怕也出不了秋明王宫。 很快,其他人也隐隐感觉到了空间的动荡。 他们并没有想到这是有人破开了空间禁制,只以为这也是承辉尊者的诡计,惊恐地认为他是想要利用扭曲的空间法则将他们彻底绞杀! 怎么办?他们该怎么办?! 虞稚川陨落之地,一个漆黑的小点渐渐成型,旋即迅速变大,很快就从绿豆大小扩张到了能一口吞下几十个人的黑色漩涡。 早在空间扭曲之时灵隽便已经提前一步利用荆虹的那滴精血逃回了云潼灵境的队伍之中——很难想象,这本来很短的一段距离在扭曲的空间法则之下瞬间翻了几十倍,要不是她见机得快,现在恐怕就被困住随空间一同破碎了。 江雪樵也没想到居然会遇到这种事情,慢了一步,被法则所伤,好在他修为高强,倒是没有性命之危。 倒霉的就又只剩下一个秋岳秦了。 他的修为在这种情况下那根本不够看,又拿不出荆虹精血这种宝物,自然便只能被困在扭曲的空间之中。 “吼!” 空间扭曲挤压,天地灵气混乱,肉身难以抵抗,秋岳秦跪倒在地,面色狰狞,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从他喉中迸出。 他的身形迅速变化,化作一只四蹄踏雪、身披蓝色鳞甲的妖兽,顽强地抵抗着眼前的困境。 “水泽伏祝!”荆虹惊讶地脱口而出,“他融合的居然是水泽伏祝的的血脉!” 秋明灵境本就有着融合人族与妖族血脉的神通,水泽伏祝虽是罕见的水系妖兽,但以秋明灵境一境之力,能找到它也不奇怪。 但即便是化成水泽伏祝,在当下也是无济于事,秋岳秦知道自己死期将近,心中痛苦、悲哀、绝望,更有着深深的不甘。 “虞稚川……” “即便是死,你也不肯放过我,要拉我一起去死……” 秋岳秦甚至不知道自己心中该作何想法,可笑吗?太可笑了。可悲吗?也太可悲了。 也许这就是他的劫,避不开、渡不过,最后把自己活成一个笑话…… 剧痛折磨之下,人很难再保持理智,也很难能坚持下去,秋岳秦也不例外,他现在受尽折磨,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也许现在身死,其实才是最好的归宿。 “他快死了。”荆虹叹道。 她没有说去救秋岳秦这种话,因为她没有这个能力,也不能说灵隽杀了虞稚川间接害秋岳秦落得如此下场是错误的——本来,若是虞稚川不死,空间封锁无法破开,秋明王宫中所有人都得被承辉尊者屠杀,秋岳秦也不可能例外。 灵隽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事实上,她也很惊讶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原本,她以为虞稚川身上可能封印着某个擅长空间之法的凶兽异兽或是类似的东西,承辉尊者才能利用她施展出如此诡异莫测的空间封印,但…… 她没想到,虞稚川身上的确有封印,但封印的不是凶兽异兽,而是……一个时空道标! 现在虞稚川死了,被封印在她身上的时空道标没有随她消失,而是彻底失控,与东海这片空间正面冲突,双方碰撞,才会导致空间法则扭曲。 但灵隽想不通的是,虞稚川身上那个时空道标所代表的空间究竟有多强大,居然能将空间法则扭曲到如此地步。 “麻烦大了。”她无奈地摊了摊手,“我没想到她只是个时空道标而已,现在整个秋明王宫——不,可能是整座秋明城,都陷入扭曲之中……” 灵隽沉声道:“我们可能很快要被吞入另一个世界。” 山海界外有其他世界吗? 根据这么多年来的探索,普遍的答案是有,但是那些世界都非常小,即便是其中最大的,也不及山海界万分之一,人们更愿意称之为“世界碎片”或是“秘境洞天”。 许多人认为,它们曾经属于山海界,只是在之前的大破灭中与山海界分离——否则它们为何至今仍环绕在山海界附近呢? 如果他们运气好,可能这一次去的秘境会很平和,他们还有重回东海的机会;若是运气差……哎。 云潼灵境一行人已经知道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但秋岳秦不知道,他仍在深深的绝望中挣扎。 眼见着他就要被扭曲的空间撕裂,一道温柔的白光从他身上亮起,宛若上天垂怜而特意设下的庇护所,让他从既定的死亡中逃了出来。 从地狱到天堂也莫过于此了,秋岳秦微微愣神,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同心玉佩。 玉佩本是一对,一半在他手中,是个玉环;另一半在虞稚川手中,是稍小一号的镂空同心结——这是当初他们分别之时虞稚川给他的信物。 此时,这枚白玉环散发着柔和的光。 秋岳秦蓦地便心中一酸,眼中似有泪光闪动,须臾才释然一笑。 “罢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东海之灾 秋岳秦是第一个被吞噬进那黑色漩涡中的人,而在他之后,扭曲的空间法则仍未曾恢复正常,但却不如之前那般恐怖,可以直接撕碎修士。 ——只是突然之间,黑色漩涡之中涌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扭曲法则遍及之地的所有东西,无论活人、死物,一概吞噬。 云潼灵境一行人是第二批,之后就是其他正在秋明王宫之中艰难求生的修士,最后才轮到六位修为高强的合体尊者。 合体尊者已然掌握了一部分空之大道法则,本不该如此轻易便被扭曲的空间法则吞噬,但也不知道黑色漩涡之后的世界是何等可怕,连他们都毫无还手之力,最后只能无奈地坠入黑暗之中。 唯有一个例外,那便是疑似已经进阶洞虚期的承辉尊者。 洞虚期,洞察虚空,堪破虚妄,确实远比合体尊者更强,但只有承辉尊者自己知道,若不是他另有准备,别说是洞虚期,就算他成了大乘老祖,也不可能抵御这个黑色漩涡的吞噬。 因为,那黑色漩涡后的世界,并非是简单的世界碎片,而是…… 黑色漩涡吞噬了秋明王宫,仍在不断扩大,渐渐将整座秋明城也吞噬了——如无意外,它还将继续扩张下去,吞噬秋明灵境百万里水域,吞噬周围其他灵境…… 它就像是一扇通往毁灭的门,一旦开启,再也无法关上。 “可惜……” 承辉尊者离开空间法则扭曲区域之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虚空中遥遥看着这一幕,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 虞稚川是他好不容易才寻找到的容器,如今毁于一旦,实在令人恼火——不过按照原定计划,她很快也该献祭了,提前一点倒也算不得什么难以接受的损失…… 总归,只要三大王境混乱起来,他总有达成自己目的的机会。 承辉尊者又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秋明城遗址,之后便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然而承辉尊者不知道的是,在他看着秋明城陨落之时,虚空中也有一个人在看着他——而他竟全然没有察觉。 雌雄莫辨的少年行走在空间法则扭曲区域之上,如履平地;他看着宁静的东海被突然出现的黑色漩涡撕裂,也一直是神色淡淡,无动于衷。 他朝黑色漩涡走去,然而一直在吞噬周围一切事物的漩涡却陡然生出一股强大的排斥力——它不针对任何东西,只针对这个少年,将他阻拦在外。 少年止步,静静看着黑色漩涡,仿佛在与什么人对峙,片刻之后默然离去。 黑色漩涡仍在扩大,它贪婪而不知收敛,朝着茫茫水天蔓延而开,带来一场恐怖的浩劫…… · 东海。 三大王境皆有一位大乘老祖,这是它们能成为王境的关键之一,不过这年头修士都很有上进心,大乘老祖也不例外,他们仍在刻苦修炼、感悟神秘莫测的天达法则。 但这一天,三大王境王城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自家大乘老祖那恢弘如天、浩瀚似海的气息——老祖苏醒了! 可今天难道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么? 修士们心中疑惑,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老祖的气息陡然变得恐怖起来,滔天怒意夹杂在无边威压之中,让整个王城无数修士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 片刻之后,大乘老祖的气息消失了,但所有人还没有从震惊与恐惧中回过神来,茫然地与身边人对望,不知所措。 “发生……什么大事了吗?”众人议论纷纷,“难道是那两个王境准备攻打咱们?” “还是有人挑衅?” “只是巧合吧,或许老祖今日修行不顺……” …… 没人知道答案,就算是灵境之主也一样。 三位大乘老祖匆匆忙忙赶到秋明灵境之时,黑色漩涡已经扩张到了距离秋明城最近的一座大岛边。 ——这还真多亏了秋氏一族当年建造秋明城时就选了个距离其他大岛较远的地方,认为这样显得秋明城及秋氏一族更加尊崇,否则后果真是难以想象。 大岛上的修士只隐约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却不知道自己已经站在悬崖边,一只脚踏空,下一刻就可能粉身碎骨。 见此情景,三位大乘老祖来不及追究此事内情,连忙施展神通将秋明灵境的所有生灵都迁入洞天之中。 但这也只是治标之法,无法控制黑色漩涡的蔓延,迟早它还是会吞噬掉其他灵境。 “这是谁做的?”宁津灵境的宁翙老祖柳眉倒竖,怒不可遏,“今日是秋明灵境与玉岚灵境联姻之日,如今整个秋明城都被吞噬了……简直无法无天!” 昭羡老祖也是眉头紧皱,如果说宁津、武原只是损失了一个合体尊者、一些良才俊彦,那他泽阳灵境的损失可要惨重太多——最有可能进阶洞虚期的高览剑尊,最近才刚找回来、帝血浓度比他还要强上一丝的楼铭…… 他不管族中之事,但却不代表他不知道,如今昭家后继无人,他一直挂心此事,还是在楼铭被找回来后才稍稍放心,谁知道这心没放下多久,又出事了——真是世事无常。 武原灵境的凌越老祖心情同样糟糕,但现在不是说这些废话的时候,他沉声道:“先解决掉这个麻烦东西吧。” 宁翙老祖与昭羡老祖都知道该怎么做,心中有些不愿,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与凌越老祖联手。 三人各从洞天之中取出一面镜子。 · 云潼灵境。 云柯岛上,莫名其妙昏迷过去的林玉澄羽睫轻轻颤动,渐渐苏醒过来。 醒来后第一时间他就想到了昏迷前玉镜中映出的那一幕,顿时神色一变,抓起传讯玉便要与远在秋明灵境的叶师简几人传讯。 ——莫名地,他有种预感,玉镜中的那一幕……很可能就与秋明灵境有关! 但传讯玉上,叶师简、灵隽几人都没有在线,林玉澄发出的消息在上传到云柯传讯矩阵之上后便反馈回来一个消息——对方不在服务区! 林玉澄知道,他们几个人用的传讯玉都是特制的,按理说完全能联系上。 那现在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他们遇到麻烦了。 他得将这件事情告诉云烨灵尊,也许她有办法找到他们,救他们脱离险境! 第二百二十章:死寂世界 云潼岛。 云烨灵尊如过去许多个日子一样在寝宫中独自抚琴,蓦地感应到了什么,玉指一颤,弹错了一个音。 但她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在下一瞬便调整过来,安然弹完一曲,这才停手。 “终于还是来了……” 云烨灵尊闭上眼,这一刻她的神态与当初送叶师简离开时的叶城主极为神似,但又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同。 “他们又用了那个东西……看来,东海很快又要动荡了。” 林玉澄赶到云潼岛之时,迎接他的白晴诩还很奇怪,怎么这位道友前几天才刚离开,这么快就又回来了。 “我要拜见灵尊大人。”林玉澄不等他开口询问便说了,“请立刻通报,此事关乎云棠少主及云柯君安危!” 白晴诩闻言神色顿时一变,也不说什么搪塞之语,立刻便去禀告。 但不多时,白晴诩又回来了,但他带回来的并非是让林玉澄入宫觐见的旨意,而是另一个消息——“林道友,灵尊昨日传下旨意之后便闭关了,任何人都无法给灵尊大人传递消息。” 林玉澄一怔,“什么?” 怎么会这么巧?他也是昨天才刚刚醒来…… “灵尊大人昨日传下什么旨意?” “灵尊大人宣布云潼全境戒严,灵境大阵开启,任何人不得进出。” 林玉澄听完之后眉头皱得更紧了,这道旨意很奇怪,好像云烨灵尊知道最近可能不怎么太平一样…… 他并不想就此放弃,在与白晴诩分开之后,又找了其他人帮忙,但结果无一例外,云烨灵尊是真的联系不上了。 无论林玉澄心中有多少怀疑,此时也只能压在心底,默默离开。 回到云柯岛后,苏清淮立刻找了过来,“如何?云烨灵尊那里可有何消息?” 林玉澄摇摇头,将他在云潼岛上的遭遇尽数说来,然后疑惑不解的就变成了两个人。 “云烨灵尊肯定有办法确定云棠和师简的生死,她宣布闭关,可能是知道他们性命无虞,也可能是她已经离开灵境,去找他们了。”苏清淮道,“看来这件事情并不是我们能插手的,耐心等待结果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林玉澄只要想想玉镜上映出的那一幕,就有些不寒而栗。 他不仅仅在忧心叶师简几人,同时也为玉镜的来历、玉镜与自己的关系而感到担忧——他似乎得到了一件很不一般的宝物,这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 尽管云潼灵境一行人早有准备,但被卷入黑色漩涡之中后,那些准备没有一个派上了用场,众人好似洪水中的凡人,很快被滔滔洪流冲散,落在不同的地方。 灵隽从昏昏沉沉中醒来时,看见的是一片阴沉沉犹若世界末日的天空。 她从乱石堆中爬起后,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封印空间——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一样的了无生机、死气沉沉,一样的空旷孤寂、荒无人烟。 若非这里并不是一片荒原,她或许真的会认为过去种种只是一场梦,她仍是那个孤独的剑灵。 “这是什么地方?” 灵隽尝试着用神识感应,但神识一离开体表便迅速湮灭,若非她动作快,那诡异的湮灭力量甚至会蔓延到她的神魂之上,到时候情况可就不妙了。 这里显然不是普通的荒芜世界,要知道,即便是在封印空间中,她也是能用神识的。 经此一遭,灵隽再不敢掉以轻心。 她站在山巅处远望,看见的依旧是无边无际的荒芜,而且虚空中的天地灵气极为稀薄……不用些神通,根本探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情况有点不妙啊。 灵隽心中沉甸甸的,不知是否是因为她算是半个木灵,这样的死寂世界给她的感觉十分不好,压抑而阴沉,仿佛阴影中随时可能跑出来一只恐怖的怪物,一爪子将她拍死…… “吼!”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一声咆哮从不远处传来,灵隽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身化剑光往一旁闪开,之后便听得一声轰隆巨响,地面猛地一沉,碎石烟尘乱飞,黑影目中凶光闪烁,再次朝她扑来! 这一眼对视,灵隽才看清楚袭击者的模样。 那是一个非常丑陋的怪物,它仿佛是燕希x世界那些奇幻小说中的缝合怪物,任何人只需一眼就能看出它并非天然便是这般古怪模样,而是后天长成。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怪物和虞稚川一样,灵之影混乱驳杂。 灵隽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怪物的实力非常惊人,这里的环境又限制了她的发挥,想要解决掉它可不是什么易事。 闪过怪物的攻击,灵隽手中出现一柄青色木剑,有些不安的心境也迅速冷静下来,她手腕一转,一道灰蒙蒙的剑意朝着再次扑来的怪物打去。 她对这一击很有信心,毕竟那可是源自玄明剑的剑意,注定未来将会是天下至强。 怪物似乎没见过这种攻击,对危险的感知也并不敏锐,竟然不闪不避,正面接了这一剑。 下一瞬,灵隽惊讶地蹙起眉——剑意打在那怪物身上,就好似打在一团雾气之上一般,破开了怪物的身体,之后便落在了地上,劈开一道深深的沟壑,而怪物的身体在剑意离开之后又聚合到了一起,甚至连速度都没有减慢分毫,倏忽便到了她身前! 灵隽原本以为方才那一剑即便不能重创怪物,也必定能阻拦它的行动,她在剑意之后准备了一系列招架之法——但如果连一瞬间的阻拦都没有做到,后手自然是慢了一丝。 怪物身上那阴冷死寂的气息扑面而来,灵隽额头青筋直跳,空着的左手掐出一道法诀,一缕生之本源如箭矢一般飞出,刺入怪物血红的眼中。 怪物的攻击微微一顿,她抓住这个机会,接连使用了两个身法遁术,才从致命的攻击之中脱身,只受了些轻伤。 这短短几个瞬间,灵隽已经感受到了怪物的不好对付,如果有选择,她肯定不会和它死磕下去,现在……她似乎已经被怪物锁定了。 这是怪物的主场,而她对周围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其他地方还有没有怪物…… 逃? 不!必须杀了它,而且要速战速决! 第二百二十一章:傀儡灵剑 几乎是在一瞬间,灵隽便已经下定了决心,并且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计划。 一如她方才所发现的,怪物对玄明剑的剑意似乎有着天然的免疫,但却对生之本源颇为忌惮,若是她想要击杀怪物,主要还得靠青神木的力量。 但她目前对怪物的了解还是太少,或许生之本源只是对它略有克制,而不足以给予它毁灭性的打击…… 速战速决,那也得先做试探。 另一边,怪物可不会管灵隽有什么计划,它似乎不通天道法则,然而一招一式之间的威力是不靠天道法则之力而绝对无法在当前灵力稀薄环境下能发挥出来的;它似乎全无神志,可应对灵隽的每一次攻击却都极为巧妙,让她甚至怀疑它是否修习了某种料敌机先的神通。 而且…… 这怪物在攻击间隙时看她的眼神,不像是单纯的凶戾残暴,而是很复杂……极其痛恨,可痛恨中又夹杂着恐惧。 恐惧? 灵隽周身青色神光萦绕,在这种死寂的世界中,生之本源的气息格格不入,这让她每次调用本源之力也极为小心,唯恐引来什么不知名的可怕存在。 怪物的行动比之前滞缓许多,身形也变得虚幻了几分,显然生之本源的存在对它造成了足够的伤害,而这种伤害仍在不断累积,一点一点将它逼迫向陨落的深渊。 “嗤!” 青色神光化作一柄柄小剑,破空刺入怪物体内,之后接连爆开,将怪物炸得看上去血肉模糊——灵隽就很疑惑一个魂体为什么也这么多戏,还血肉模糊。 但她注意到一个细节:随着她对生之本源的运用愈发纯熟,怪物眼中那时不时闪过的痛恨与恐惧倒是有所回落,尤其是恐惧,几乎已经消失殆尽。 “这么说来……”灵隽灵光一闪,“难道它恐惧的是玄明剑?!” 是了,因为在空间乱流中受了些磋磨,刚刚苏醒之时她体内的玄明剑气息泄露出了一丝,那怪物也是在那之后出现的;而她第一次攻击用的是融合了玄明剑本源力量的剑意,那怪物也是在那之后目光更加不善的。 而当她使用青神木的力量后,玄明剑的力量自然而然被周围涌动着的生之本源遮掩了过去,怪物的情绪也随之而变。 “怪物为何会恐惧玄明剑,难道我以前见过它——或是它的先祖?”灵隽若有所思,“而且,玄明剑的剑意对它是无效的……” 以灵隽对本体的信任,她自然不会觉得融合了玄明剑本源力量的剑意解决不了区区一个怪物,会出现如今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她还远远不够强。 这怪物的反应以及这个地方诡异的环境,让她心中渐渐产生了一个猜测。 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么多的时候,试探已经结束,铺垫也完全足够,是时候结束了! 灵隽眸光一寒,不断闪转的身形忽地一顿,面对着迎面扑来的怪物,抬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握。 怪物身形猛地一顿,乍一看仿佛周围时空被冻结一般动弹不得,但细细看去却能发现,它还在动,不过只是微弱的颤动,像是一只被困在蛛网中无法逃脱的小昆虫,面对沿着蛛网爬来的蜘蛛徒劳地伸腿振翅。 无形的丝线遍及在这片阴沉的虚空中,但它们更多是在以防万一,真正让怪物陷入绝境的傀儡线早已通过方才那接连不断打在它身上的青色小剑深深嵌入魂体之中。 傀儡线收束到灵隽手中,现在这个怪物的生死,只在她一念之间。 这一招是根据她在传承之地时的感悟推衍而来,本质上也是通过本源交换和灵之影“传染”从而实现对某一事物的间接控制。 不过,比之于当年在传承之地时施展的那一剑,这一招还融合了剑意循环之法,让控制变得更加牢不可破——灵隽称之为傀儡灵剑。 但灵隽也没有想到,它的第一次施展并非是通过玄明剑剑意,反而是用了生之本源。 好在现在玄明剑青神木都是一家人,倒也不必在意这么多细节。 总而言之,这只怪物已经被傀儡灵剑控制住了——只是很可惜,这怪物没有一个清醒的灵魂,灵隽没办法对它施展搜魂之法从而了解当前所处的环境。 怪物似乎终于又从傀儡线上感知到了玄明剑的气息,再加上死到临头,眸中的恨意与恐惧愈发熊熊燃烧,但凡它还有一丝挣扎之力,都恨不能用在灵隽身上。 这是刻骨的仇恨。 在方才的交手之中,灵隽已经被它的眼刀扎了无数次,此时心里半点起伏也没有。 然而,怪物的落网并未让事情变得更好,恰恰相反,很快四面八方都隐隐传来类似的气息,更遥远的地方,似乎还有比手上这只怪物恐怖无数倍的可怕存在正在渐渐苏醒! 灵隽神色微变,知道事情已经开始失控了——如果她的猜测没错,这些怪物可能都是冲着她来的! 她毫不犹豫地将手上的怪物杀死,转身便逃。 很快,阴沉沉的天幕之下,无数怪物从一个个阴影角落中现身,它们与那只死掉的怪物长得大同小异,都是各种奇怪东西扭曲后揉成的一般,眼中血光闪耀。 这些怪物似乎有着某种特殊的能力,即便灵隽已经将气息收敛到了极致,它们也能准确地定位她的位置,汇成一道洪流朝她奔涌而去…… · 荆虹从黑暗中苏醒,第一时间便是提起所有妖力防备周围可能出现的危险,但无论是神识反馈,还是直觉感知,都告诉她这里似乎并非是什么危机四伏的绝境——相反,这里平静安宁得完全超乎想象。 她睁开眼,将四周景色收入眼底。 这是一个与她去过的许多秘境没有多大区别的世界,天地灵气充沛,灵花灵草遍地,远处群山上传来强大妖兽的气息波动以及一丝微弱却引人沉醉的宝物气息…… 荆虹错愕地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站起身来。 她本以为黑色漩涡后的世界会非常凶险,否则难以解释虞稚川的反常,但现在看来,竟然是她多虑了? 不管怎样,大家都失散了,她还是要快点找到其他人,再一起想想离开这鬼地方的办法。 第二百二十二章:稚川仙都 被卷入黑色漩涡之中的人有很多,彼此也都被空间乱流冲散了,但有些人距离较近,因此很快便又重新聚到了一起,就比如叶独美和江雪樵。 江雪樵是云烨灵尊特意安排来照看叶独美的,身上自然有应对这种情况的宝物,两人花了点时间找到对方之后,首先开始分析当前所处环境。 “此地与其他秘境好似并无多少区别,”叶独美道,“不过天地灵气倒是充沛,或许能在这里找到不少宝物。” 江雪樵却远远没有叶独美那般乐观,他环顾四周,也不禁为这方世界得天独厚的环境而暗暗吃惊,但多年来历经风波养成的谨慎习惯让他没有第一时间下定论,而是散开神识在周围搜寻起来。 片刻之后,他身形猛地一僵,竟是失声惊呼,“这……这里是……是了,虞稚川,我怎么没有想到!” 叶独美:“你发现了什么?” 江雪樵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元婴离体神游万里,片刻后才悠悠而返,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了叶独美:“这里是稚川仙都!” “什么!” 这下子,不仅是江雪樵,叶独美也惊愕不已——她很清楚“稚川仙都”这四个字代表着什么,也就更加难以相信。 “不错,我方才神游时看见了一座仙宫玉阙,它位于险峰绝顶、云霞之间,其上牌楼正书‘稚川仙宫’四字。”江雪樵已经稍稍冷静下来,沉着地述说自己的发现,“传闻居然是真的……” 稚川仙都是东海诸境之中广为流传的一个传说之地,据说它乃是一位神君的仙府,其中天材地宝无数,更甚至隐藏着上古传承! 这听起来似乎十分俗套,类似的传说东海诸境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但稚川仙都能成为无数修行者一生追逐的逆天改命之地,自然不仅仅因为它牛皮吹的最响——还因为,真的有人去过稚川仙都,而且不是一个两个。 基本上,每隔一段时间,东海某地都会有一些修士或主动或被动爆出去过稚川仙都,并在仙宫之中见到了隐世而居的上古大能,得到了些许好处。 这些传闻自然有真有假,但在某些细节上却是出奇地相似,好似所有去过的人都有着相同经历一般,让人无法确定真假。 叶独美年轻的时候也十分相信这些传言,还梦见过自己进入稚川仙都,得到上古传承,从此脚踢泉海灵境,拳打三大王境,不过随着年龄增长,了解的事情越来越多,渐渐也就不相信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梦想成真。 “说不定是有人刻意伪造的!”叶独美仍是心存怀疑,“虞稚川和承辉尊者是一伙的,承辉尊者会将她带来秋明灵境搞事情,自然会考虑到她被人击杀的可能,那她体内封印着的时空道标说不定就被动了手脚,这些都是承辉尊者希望我们看见的假象!” 叶独美的怀疑不无道理,这年头谁还没有听过稚川仙都的传说啊,以承辉尊者的能力,伪造一个看起来相似的地方并非难事,因此江雪樵也没有断然否决这一可能,而是提议道:“我们先去稚川仙宫看看。” “不找其他人了吗?” “只要在这个地方多转转,其他人都能发现稚川仙宫,不傻的都知道该在哪里集合。” “万一那是个陷阱呢?” “即便是陷阱,我们也不得不踏进去,否则……”江雪樵微微摇头,“我们可能永远别想离开这地方了。” 两人达成共识,一同前往稚川仙宫。 正如江雪樵所料,无论其他人来自何方,醒来后又有何打算,在发现稚川仙宫的存在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朝它所在之地赶去。 · 与绝大多数人不同,龙应云苏醒后见到的世界并非是稚川仙都,而是与灵隽一般无二的死寂世界。 不过他的运气似乎比灵隽要好一些,至今也没有遇到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怪物,只是有些不适应死寂世界贫瘠的天地灵气,以及找不到任何活物心里有点忐忑。 “灵力快用完了……” 无法用神识搜寻,为了找到其他人的踪迹,龙应云不得不用最笨的办法——四处飞遁,沿途留下感应之物,同时放出一些魔傀。 但还是那个原因,这里的天地灵气极为稀薄,由于一定范围内灵气的动态平衡,如他这样的修行者即便待在原地什么都不做,血肉、丹田中的天地灵气都会缓缓散逸,更别说他还用了各种神通,那消耗的速度简直不要太快。 至于感应之物或是魔傀,也都需要灵力驱动,相比于外界,维持的时间大大减少。 龙应云已经充分意识到当前情况有多不妙,但他还不能傻愣愣地待在原地什么也不干——至少,就算不找其他人,他也得寻找出口不是么? 从如意乾坤袋中取出一颗补气丹药服下,他数了数自己的库存,灵石还有不少,丹药也还能支持一段时间,情况还没有危急到举步维艰的地步,但也必须抓紧时间了。 龙应云的单机之旅并没有持续太久,在他发现正常飞遁速度太慢,因而使用了剑法加持之后,死寂世界的原住民们就来招待他了。 阴影中的怪物仿佛闻到腥味的猫,接连出现挡在他的前方。 一开始龙应云甚至还有些惊喜,因为怪物的出现也算一条线索,或许能让他知道该如何离开这鬼地方,但很快他就不这么认为了——这些怪物也实在太多了吧! 杀了一只又来一只,越杀越多,这地方到底怎么回事! 龙应云再蠢也知道不能硬扛了,转身选了个怪物最少的地方便杀了出去,疯狂逃跑。 一如追杀灵隽时一般,潮水般的怪物追着龙应云消失在阴沉沉的天际,队伍越来越壮大…… 但无论灵隽还是龙应云,都不知道追在他们身后的除了数量越来越惊人的怪物外,还有一些更加奇怪的东西。 “怎么有两个?”一个声音疑惑道,“那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另一个声音怪笑起来,“谁先死,谁就是假的。” “也对,那我们就再等等。” 第二百二十三章:身陷重围 无数怪物汇成的浩荡洪流滚滚而来,追在一道身影身后,双方都在极力朝不知名的远方奔跑,无一刻停歇——这已经持续了整整七日,而看样子似乎还将持续下去,一直跑到地老天荒。 都不用回头看,灵隽也知道那些怪物的数量够又增加了一批,其中还有不少是她现在的实力很难应对的。 若非那些怪物并不像她遇见的第一个怪物那般莽,而是似乎在忌惮着什么,她也没可能坚持到这个时候。 在感应到前方也有怪物聚集的痕迹之后,灵隽的内心已经毫无波动,而是立刻思考起接下来该怎么突围了——没办法,要是每次被怪物合围她都叹气连连、神经紧张,那恐怕早就成抑郁症了。 这片死寂世界中的怪物数量究竟有多少灵隽至今也不知道,但现在追杀她的这些就足够杀她无数回了,每一次突围都是一场生死之战,稍微出现一丝差池都有可能被它们分尸。 如果这里真的如她想象一般…… 灵隽心中微微悸动,旋即将一应杂念尽数抹去,抬眼看向远处地平线上出现的一条阴影线。 下一瞬,她选定方向,毫不犹豫地朝左前方飞遁而去。 这个方向的怪物实力最弱,其他方向撞上去突围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只能这样了。 怪物的行动速度并不快,否则也不至于在占据天时地利的情况下追杀一个伪灵心期的灵族追了七天还追不上,灵隽的速度又非常快,怪物在感知到她的动向之后也渐渐改变了包围方向,但这不足以跟上她的行动。 灰暗天幕之下,一只只血光闪耀的眼眸中倒影出那道令它们惊惧厌恶身影,怪物们仿佛被勾起了深埋于破碎灵魂中的记忆,突然间就变得无比愤怒,一个个咆哮不休,朝灵隽的方向袭杀而来,甚至完全不管路上有没有其他怪物,它们的攻击又会不会伤到同伴,一副就是要用数量堆死灵隽的架势。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时灵隽还有那么点吃惊,不过现在她早已习惯,同时开启了天地昭苏、盛衰荣枯两大天赋神通,提着木剑便冲进怪物群中。 “欻欻欻!” 冰冷的剑光一掠便是数百道,青光本象征着生机萌发,然而此时它却在收割这片灰暗死寂世界的原住民。 灵隽根本不需要精准控制剑意,无穷无尽的怪物汇聚于此就注定了她每一剑都不可能落空。 蕴含着生之本源的剑意对怪物而言不啻于剧毒,但青神木的生之本源终有穷尽之时,而怪物的数量似乎仍是无穷无尽,若灵隽不能在生之本源耗尽之前突围而出找到一个能暂时供她休养生息的地方,早晚会被拖死。 怪物的怒吼哀嚎仿若浩荡涛声,为这个死寂世界添上了一抹躁动的色彩,然而身处其中之人才能感受到这些看似仅用作情绪发泄的吼声其实也是一种攻击手段——以灵隽破后而立的灵种神魂都快扛不住了,隐隐有神魂受损之兆。 灵隽的目光愈发冰冷,出剑速度又快了几分,青光在她周围盘旋飞舞,宛若一只只灵动的蛟龙,原本有些怪物还能趁她来不及招架而冲到她身边,现在她周身方圆三丈以内可谓寸草不生。 血红的眼死死盯着正在大杀特杀的灵隽,眼中满是令人神魂震颤的恶意,灵隽却将之无视了个彻底,她感应了一番其他方向的怪物汇聚过来的速度,脚下剑光连闪,冲关速度一提再提! 五十丈…… 三十丈…… 十丈…… “轰!” 漫天剑光冲破了四面八方涌来的怪物,直上九霄破重云,守在最后方的怪物在剑意恐怖的冲击之下齐刷刷炸成一团团散乱游历的灵魂之力,一道风驰电掣的身影冲出重围,朝着怪物还来不及合拢的又一层包围圈而去。 “吼!” 灵隽身形倏忽一顿,险险避开前方袭来的一只凝实巨爪,精心打理过的发髻被这一爪带起的锋芒打散,黑色长发松松垮下,披散在她的肩头,随风而动,狼狈至极。 一只比之前所有怪物都要庞大的怪物挡在她逃生的必经之路上,目的不言而明。 遗留在后方怪物群中的傀儡灵剑尚未完全消散,传达来愈发危急的情况;前方的怪物已经渐渐合拢,一层层包围圈再度形成…… 只差一步之遥! 灵隽眼中杀意凛然,这只可恶的怪物! 怪物对她恰好也抱有相同的态度,两者瞬间交手,爪影剑光飘散! 甫一交手,灵隽便发现这怪物的实力的确远不是之前那些怪物可比的,勉强可以算是个精英怪——而这还只是怪物展现出来的实力,外加有玄明剑的威慑debuff…… 正常情况下遇到这怪物,她花些时间还是能将之杀死的——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击杀对方,而是逃生,她在它身上耗费的时间越多,之后突围的难度就越大! 剑影之下,灵隽心念电转,迅速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道比之前强烈数倍的青色光芒将灵隽完全包裹,怪物的攻击打在青色神光之中好似泥牛入海,半点波澜也惊不起,但怪物能感觉到自己的攻击是打中了目标的,只是不知道为何那个讨厌又可怕的存在没有反击—— “嘭!” 怪物一击之下,青色神光罩如玻璃一般炸裂而开,每一抹飞出的神光皆化作一柄柄飞剑,天女散花一般洒向大怪物及四周又围拢上来的小怪物。 大怪物本是不以为意,之前它也挨了灵隽几剑,受创并不深,便以为这青色神光也是一样,孰料中了第一剑后它便感到一股深入灵魂的痛楚,疯狂嘶吼咆哮起来。 至于那些小怪物,早已被收割了个干净,而杀它们的那些青色小剑仍去势不减,飞入后方的怪物群中,又带起一轮血雨腥风。 混乱之中,一道虚幻的灵体鬼魅一般掠过深陷痛楚之中的大怪物,衣袂飘飞之间手腕一转,一柄虚幻长剑没入它体内,下一瞬又轻飘飘地抽走。 大怪物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在战斗带起的狂风中烟消云散。 而长剑及她的主人已抽身而走,冲入大怪物后方的包围圈中。 第二百二十四章:太始遗留 灵隽此时成了灵体状态,在方才那一击之中,她已将青神木枝桠炼制的木灵傀儡化作了最精纯的生之本源,才换来秒杀大怪物的机会。 灵族生来便是灵体状态,随着之后的修炼才会真正从虚化实,不用辛苦炼制傀儡之身,由此可见灵族的修炼方向,也可见灵体状态对灵族而言其实并不是个安全的状态。 失去木灵傀儡这一层保护,灵隽面对针对灵体的攻击时会更加被动,同时身上的气息也很难进行改变——但她就算不暴露玄明剑灵的身份也被这么多怪物盯上了,显然这些怪物有办法确定她的身份,那还犹豫什么呢? 但化作灵体之后也不是全无好处,最起码灵隽现在的行动就可以不必遵循什么物理规则,比如正常飞遁不再需要消耗灵力——灵体本就是随意念而飘动的;又比如在周围充斥着无数混乱灵魂之力的情况下,她的行踪也就变得愈发诡秘难寻。 最终结果就是,灵隽冲入包围圈中大杀特杀了好一会儿后,那些怪物才反应过来该要反击。 可惜,被追杀七天七夜,又被一个怪物拦住逃生之路的灵隽已经彻底暴怒,这一刻玄明剑、青神木两大本体的神性与魔性难得地达成了统一,面对不知死活的冒犯者,它们的怒火似要毁天灭地! “欻欻欻——!” 又是一连片剑光闪过,灵隽仿佛造物主最完美的杀戮机器,疯狂收割着一个个怪物的生命——如果它们还有这玩意儿的话。 她似乎陷入了一种极为奇妙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她就是这世上唯一的真神,而那些潮水般围攻而来的怪物不过是卑微可怜不配拥有姓名的蝼蚁尘埃,她的每一剑都能杀伤一片怪物,而它们甚至无法触碰到她的衣角。 因莫名原因潜伏在普通小怪物群中的大怪物纷纷现身,各展神通,朝她杀来。 “唰!” 看似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轻轻一转,虚幻长剑如龙王布雨、仙人洒露般挥洒出一片霸道而锋锐的剑意。 这些剑意看似各自为政,然而却统一于同一个剑意循环之下,似绵绵细雨织成遮天雨幕,如朵朵碎浪连成滔天巨浪,它们是同一剑,又是无数剑,然而不论如何,在这一刻它们所带来的都是凛然杀机,一剑出如秋风过,万物凋零。 剑意循环之下,每一剑都能在瞬息之间汇聚所有剑意的力量击杀目标,又能瞬间将之转移到另一个目标身上——剑意循环之内,几乎一切能量皆可为循环吸纳,不杀尽敌人,誓不罢休! “嘭嘭嘭!” 十数道爆炸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内响起,那些气势汹汹扑来的大怪物才刚刚现身出了一招就被撕成无数碎片,而它们出的那一招也被灵隽那诡秘莫测的身法避开,一通操作送了十几个击杀。 这一幕落入其他怪物眼中,仿佛一道极冻寒流淌过,凉到了它们心里。 那一双双血红的眼眸依旧死死盯着灵隽,但这一刻他们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看见的不再是个有着讨厌气息的生灵,而是……那个深藏于记忆中的恐怖存在! 她高高在上一如当年,冷酷无情一如当年,挥手间夺去无数生命,定夺乾坤…… “啊——!” 一只怪物突然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大叫,旋即竟然扭头就跑。 这一声大叫好似开启了某个开关,顿时僵住的其他怪物也好似活过来一般,跟着转身就跑。 灵隽却似乎已经忘记了她最初的目的,不趁此机会从溃散的包围圈中逃走,反而发了狂一般提着剑追杀着那些怪物,眼也不眨便挥出无数剑,将完全忘记了反抗只知疯狂逃跑的怪物绞杀成无数灵魂碎片,随风飘散往世界的每个角落。 “唰唰唰!” “啊啊啊啊啊——!” 剑光与惨叫接连响起,灵隽此时简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个人将无数怪物的洪流杀了个对穿,犹不罢休,返身继续冲入怪物群中…… 可偏偏她的目光冰寒而冷静,不像是发狂,更不像是入魔,就好像——她只是在做一件她认为必要的清理工作而已。 最初这些怪物是怎么追着灵隽杀的,现在她就是怎么杀回去的,几天几夜的追杀之后,灵隽和这些怪物也不知跑了多远,但原本人山人海的怪物群已经被杀得只剩下了一群不到一千的残兵败将,也不知道其他的是死光了还是逃走了。 在这次反追杀中,也有一些怪物被惊动,它们没有直面灵隽那恐怖的杀戮,一开始还想要反抗,但很快就被教做怪,跟着它们的前辈一同抱头鼠窜。 “欻!” 最后一道剑光亮而复灭,最后一批怪物也被杀死,灵隽放下手,冷冷站在原地,淡漠地环顾四周荒原穷山,眸光睥睨而冷酷。 她的灵体一如最开始一般凝实,好似这几天几夜的追杀对她而言根本算不上消耗。 远处,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存在目睹了这一幕,几乎是齐刷刷地倒吸一口凉气,原本想要现身的也都往其他人身后躲了躲。 “是她了。” “一定是她,除了她没有其他人能做到。” “她还没有醒来么?” “那我们怎么办?现在出去会被她顺手杀了吧!” “……先躲好吧,再等等,再等等。” “咦!快看,她昏过去了!不如趁机……” “省省吧,你还没有受到教训吗?” …… 灵隽隐约察觉到周围还隐藏着什么东西,但不知为何却无法找出来,她只能通过眼神威逼看看有没有人暴露——可惜没有。 挥手散去手中长剑,她闭上眼,回想进入这个世界之后的遭遇—— 天地灵气稀薄,好似不久前刚刚经历了一场灭世天灾的世界。 莫名恐惧她,实力最强也不会比她正常情况下强多少的怪物。 十几日的追杀与反追杀,跨越不知多少距离仍未曾遇到哪怕一个同伴。 ……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大破灭的遗留世界!”灵隽听见自己在心中如是说,“而我……就是这一次大破灭的执行者!” “太始纪山海界的一角……” 第二百二十五章:燕希玄! 很早以前,灵隽便知道玄明剑被封印是因为它犯下滔天杀孽,直接导致了大破灭降临,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遇到上一个纪元的遗留,这片死寂的世界中居然还有着生灵…… 这一刻,她的心情无比复杂。 山海界历经过多少轮回,多少纪元,灵隽并不清楚,但就她在玄景兰台得知的秘辛以及这些年来的见闻,在当前这一太素纪前,至少还有太始、太初两***。 玄景兰台是上古神庭一角,上古神庭兴盛之时正是太初纪。 太始纪是距离当前最近的一个纪元,但关于太始纪的秘闻却是最少的,十余万年来无数秘境被先后发现,也并不曾听闻哪一个与之有关。 有人说,这是因为太始纪在大破灭之前整个山海界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最后大破灭是如何降临的,玄明剑又是如何被封印的,只有寥寥数人清楚——可惜这些人也在大破灭中一并陨落了。 按照天道规则,神器不生器灵,灵隽的诞生显然是在玄明剑堕魔之后,也就是说玄明剑之前的杀戮与她是没多少关系的,她不可能拥有当年杀戮之时的记忆,那些被她所杀的人即便见到了她,若没有感知到玄明剑的气息,也是无法将她与当年之事联系起来的。 但…… 灵隽回想这些天来的经历,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一开始她不慎露出了玄明剑气息引来怪物,而怪物虽然恐惧又厌恶她,却还是敢追杀她,这似乎不太像是被杀过一次的人还能做出的选择。 …… 灵隽脑子里一片混乱,理不出个头绪来,长长叹了口气。 一松懈下来,她忽然感到一阵疲惫——这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即便在杀红了眼的情况下,她仍留了一丝余力,为的便是能使用天地昭苏来对自己进行治疗。 但在即将开启天赋神通之时,灵隽心中浮现了一个想法,立刻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或许现在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灵隽闭上眼,一丝神念进入玄明剑的传承记忆源。 在化出灵心之后,她便已经能完全控制玄明剑的传承记忆,想要何时接受这部分记忆都可以,也不会被限制不能退出。 在云柯岛上时,她就时不时进入玄明剑的传承记忆,与燕希x一同学习新知识,了解新事物。 若灵隽所料不错,此地真是太始遗留,那这片世界的天道法则可能不如山海界那般森严苛刻,许多地方都有空子可以钻——也许,她能知道燕希x的名字,看见他的容颜。 传承记忆中。 在顺利进入初中之后,燕希x凭借优异的学习成绩、活泼开朗的性情很快就成为了班里人缘最好的人,时至今日他已经在中学里度过了愉快的一年,现在他是个初中二年级学生了。 柔和的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叶在街道上洒下点点光斑,燕希x抱着个篮球走在路上,突然听见有人在喊他。 “燕希玄!” 他回头一看,喊他的人是王纯,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灵隽心中一震,燕希玄……他叫燕希玄! 心弦震颤过后,灵隽又是无比迷茫——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有种莫名的悸动与熟悉感,似乎……这不是她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而且这个名字的主人与她似乎有些关系。 可若要仔细去想,她又什么都想不起来,而且连那点熟悉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在她愣神的时候,王纯已经追了上来。 他揽过燕希玄的肩膀说着些学校里的琐事,燕希玄偶尔与他对视一眼,灵隽从王纯那双清亮的眼眸中窥见了一个小小的影子,那张脸……与她似乎有几分相似? 不等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两人走过一座大楼,燕希玄左顾右盼,目光在倒映出他容颜的玻璃幕墙上微微一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阳光灿烂,让路边走过的人深刻感受到什么叫青春活力。 王纯与燕希玄仍在交谈,灵隽却已经无暇再听,她果断地退出了传承记忆源,默默思索起来。 燕希玄的容貌和她相似——不,应该说,是她的容貌与燕希玄有些相似。 一个人族,一个灵族,容貌相似,除了巧合外只有一个可能——在她聚灵之前,燕希玄与玄明剑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接触,以致于最后玄明剑养出的剑灵各方面都朝他靠拢。 一个人和一柄剑长时间接触,或许玄明剑很久以前是燕希玄的佩剑? 再联想到玄明剑的灭世之举,那么灭世的人其实是燕希玄? 可燕希玄这样一个社会主义红旗之下成长的三好学生,是怎么变成灭世大魔王的? 灵隽想不明白。 …… 事实上,除了以上猜测,灵隽心中还存着一个让她有些难以接受的猜想。 是否有可能……她其实是燕希玄的转世? 虽然没有表现在外,但灵隽心中一向以自己乃是钟天地之灵秀、造化之玄奇的灵族而自傲,可…… 若她是哪位大佬的转世之身,在没有前世记忆的情况下,她总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只能在过渡阶段存在的可怜虫,等大佬恢复了前世记忆渡劫归来,“灵隽”这个人也就变成了一段无足轻重的扁平记忆,甚至不会对未来大佬造成多大影响。 她将不再是她,也不再存在。 灵隽沉默许久,将这个猜想放在心底的角落里——不论如何,现在这也只是个猜想,除此之外没什么决定性的证据,他想太多反倒有些杞人忧天的嫌疑了。 还是解决当前遇到的问题吧。 回归正题,摆在灵隽面前的问题是如何尽快恢复,让自己在后续面临危险之时能有一战之力——她可还没忘记,暗地里似乎还有人在观察着她。 方才分神进入传承记忆,一方面是她很想知道燕希玄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引暗中之人上钩,可惜他们实在是太沉得住气了。 这些人是敌是友还不清楚,她得做好准备,不能指望再一次进入方才那玄妙的状态。 真到了要解决问题的时候,灵隽才意识到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第二百二十六章:阴谋阳谋 死寂世界的另一个角落里。 这几天来,龙应云可谓是疲于奔命。 他不知道那些怪物是为何盯上了他,但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快要被怪物海给淹没了。 逃跑是一定要逃跑的,灵隽被追杀了七天七夜,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因为他的修为比不上灵隽,应对起这种怪海战术就更显得弱势,有好几次他都险些被疯魔的怪物杀死。 龙应云往嘴里塞了最后一颗补气丹,努力炼化药力的同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怪海,在发现速度最快的怪物距他已经不到五十丈时头皮一阵发麻,连忙提起内气加速飞遁,好容易才将距离甩开了一些。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已经用光了所有丹药,手上只剩下灵石了——虽说灵石也能让他支持很久,可这已经是一个不祥的征兆了。 就在龙应云为此焦头烂额之时,那些怪物突然浑身一僵,之后渐渐冷静下来。 离龙应云最近的一批怪物仍没有散去,但后方那无穷无尽的怪物却似乎对这段持续多日的追杀失了兴趣,纷纷退去,隐入阴影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 一个愣神的工夫怪物就走得只剩下两三百只,龙应云惊讶之余也不免松了口气,不再逃走,而是与仍不放弃的怪物周旋起来。 几个时辰之后,怪物被接连斩杀,而龙应云也精疲力竭地瘫倒在旷野之上,倚着一颗巨石休息。 待缓过来后,他不禁开始思考——这些怪物究竟为何突然退去? “难道是其他人发现了这片世界的秘密,将怪物都引走了?”龙应云琢磨片刻,忽然发现有哪里不对,“——等等,我被追杀了十几天,一个活人也没遇到……” 他怀疑这个地方有古怪,要么是幻境,要么就是其他人根本不在这里! 龙应云更偏向于后者,这是修士的一种直觉。 但后者也有很多分支可能,比如其他人也是被分开到了不同的地方,又或者其他人都在一起只有自己落单了…… “啧……” 传讯玉信号全无,根本联系不上任何人,龙应云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果然和玄卿待在一起就没好事,不是掉进这个陷阱,就是落入那个阴谋里……” 想到这里,龙应云的手忽然顿住了——他想起一件事情。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某种意义上说他确实是玄卿的灵奴。为了解除这一层让他感到屈辱万分的关系,他私底下费了很大力气,可惜那联系却怎么也斩不断。 也许……他能通过这一层关系联系上玄卿。 龙应云不情不愿,但又不得不这么做。 深入研究过灵奴契约的他知道该怎么操作,很快便触动了那一根无形的灵奴线。 ——没有回应,但龙应云能感知到玄卿也在这个地方,只是因为相距很远而无法确定具体的位置,只大概知道是在西北方。 玄卿的存在让龙应云稍稍安心,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心情微妙,深深怀疑自己是否在不知情的时候被灵奴契约给侵蚀了心志,开始无法保持独立的人格——这颗真是糟糕透顶。 怀疑自己开始失智的龙应云最终还是朝着西北方向进发了。 · 稚川仙都。 越来越多人朝着稚川仙宫进发,一路上,叶独美和江雪樵遇到了很多人——都是之前秋明王宫中的倒霉围观群众,也找回来一些云潼灵境使节队伍之人。 死里逃生本是一件令人惊喜至极的事情,但一群人死里逃生后发现了一个人人都想要的宝贝,那本该大团圆结局的喜剧就不可避免地朝着悲剧进发。 稚川仙都的传说人尽皆知,尽管现在还不能确定山顶那座宫阙就是传闻中珍宝、传承无数的仙宫,但一部分心理阴暗的人已经先一步朝着路上遇到的落单之人下手了。 叶独美目睹了几次厮杀,忧心那些还未找到的云潼灵境使节之时,心中也嘀咕起来:“这也许真不是稚川仙都吧……或许是承辉尊者的又一个陷阱。” 对此,江雪樵也颇为认同。 不久之后,他们到了稚川仙宫所在的那座巍峨巨峰,巧之又巧地遇到了叶师简与荆虹——原来他们在半路上遇见了,想到叶独美也可能来稚川仙宫,于是就在山下等待。 见到两人,叶独美的心渐渐放下,但又想到至今仍不知所踪的玄卿和龙应云,目光便不禁落在了峰顶重云上——他们是否已经早到一步,正在宫中等候? 一行人朝着稚川仙宫而去。 山峰巍峨,但众人皆是修行者,又有江雪樵和阮庆压阵,等闲无人敢惹,不多时便到了峰顶的仙宫之外。 云潼灵境一行并非是第一个抵达山巅的队伍,在他们之前,冲云灵境的常宗谊及烟陵灵境的木峻彦都到了,还有三四个与云潼灵境关系冷淡的队伍。 叶独美扫了一眼,便知道想要进入这座仙宫可没那么简单。 常宗谊见到叶独美,似乎松了口气,笑着带人走过来,“云棠,幸好你安然无恙。” “哎,只是逃过一劫罢了,若是找不到离开此地的法子,我们的下场可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叶独美叹气,“你们损失如何?” 常宗谊摇摇头,“不太好。” 叶独美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朝仙宫抬了抬下颌,“你们怎么不进去?” “进不去。”木峻彦也走了过来,听见两人交谈便接话道:“仙宫有强大禁制守护,一旦有人试图闯入,便会放出极厉害的凶兽来,之前那几灵境可就吃了个大亏。” 叶独美恍然,难怪这一路明明都没有遇到什么强大凶兽,山下也不见妖兽痕迹,之前她远眺此山时却感受到了一丝妖兽气息,原来如此。 “那你们打算何时再闯一次?”她问道,“我这里有两位你分神尊者。” 木峻彦想了想,给了她一个答复:“再等等,总不能我们在前劳心劳力,却让其他人钻了空子。” 常宗谊认同地点点头。 现在的情况其实很是微妙,因为无法确定稚川仙宫真假,众人表面上还保持和平,实际上却已经自然而然地进入了秘境争斗模式,接下来的情况……很可能非常惨烈。 或许这就是承辉尊者的阳谋吧。 第二百二十七章:真源之体 东海。 秋明灵境的变故波及到了东海八成以上灵境,尽管三大王境在第一时间对此事做出了封锁,但消息也完全瞒不住——特别是秋明城上那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只是被三位大乘老祖封印在虚空屏障之中,并没有完全消失,任何来打探情况的人都能看得见。 一时间,所有得知此事的人皆是唏嘘不已,好端端的喜事现在变成了丧事,也不知道秋氏一族现在情况如何……想来,即便现在安然无恙,其他在这场变故之中损失惨重的灵境也定然会迁怒于他们,秋明灵境很快便将不复存在。 阻拦周围其他灵境、秋明灵境内的其他势力瓜分这百万里海域的不是任何人,而是黑色漩涡的威胁——漩涡是否还会继续扩张犹未可知,恐慌正在秋明灵境周围蔓延,这样一块领地……实在没有占据的必要。 但这并不意味着秋明灵境就安宁下来,恰恰相反,那些前来寻找自家少主、天骄等的修行者来了一波又一波,因为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无法回去交差,他们只能在秋明灵境边缘驻扎等候,希望这一场变故仅仅是个意外,自家的失踪人口也能很快安然返回。 人多了,自然会发生各种争端。 虚空屏障内,三位大乘老祖在缝合黑色漩涡之时也分心注意到了空间屏障外徘徊不散的修行者们。 宁翙老祖目光有些复杂,“他们还没有死心。” “早晚会死心的。”昭羡老祖对这些人就没什么好感了,之时扫了一眼便冷冷道,“落入那个世界的人就没有一个能回来的。” 凌越老祖并不搭话,他在思考一件事情。 以往东海之上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但往往只是出现一条小小的空间裂缝,吞噬掉几个倒霉鬼就很快消失了,这是第一次事态如此严重。 回想刚刚赶到时看见的那末日一般的场景,凌越老祖心中升起一丝不安——难道那一天即将到来了?可明明……事前毫无征兆,不该这么早的。 但转念一想,他的心情更复杂了。 如果真是天灾将至还好说,怕的就是这并非天灾,而是有人在背后搞鬼,一手引导了这一切…… 那可就太糟糕了。 知道东海诸境的真相的人都在三大王境,不存在消息泄露的可能,凌越老祖疑神疑鬼了一会儿,之后大概是觉得自己想多了,又专心修补起黑色漩涡撕开的空间裂缝来。 然而这三位大乘老祖并不知晓,当他们正在辛苦“补天”时,东海诸境内,一股汹汹暗流已然成型,很快便将席卷而来! · 承辉灵境。 从秋明灵境返回之后,承辉尊者便回到了他的老巢。 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在搞完一波大事之后终于决定要低调一段时间——他正在做着最后的部署。 正如灵隽猜测的那样,承辉尊者希望成为新的王境之主。 奈何三大王境中,泽阳灵境是标准的家族血脉传承,武原、宁津两大灵境也早有所谓的内门、嫡系传承,即便以他的心机城府,加入这三大灵境也绝无可能接触到真正的权利核心,成为未来的王境之主。 承辉尊者是个有大志向、大追求的人,所以他就打算干脆自己搞一个王境出来。 三大王境在东海的统治已经持续太久,其权威根深蒂固,但对它们的霸道不满的灵境也是与日俱增。 凭借种种手段,承辉尊者已经拉拢了一批灵境,只待时机到了便要扯旗造反——虞稚川就是他准备已久的“时机”。 “之前不是说在泽阳灵境献祭虞稚川么?”一个声音在殿中响起,问道。 “计划赶不上变化,”承辉尊者道,“而且这不是比我们最初的计划还要好么?三大王境之主皆已被困在了秋明灵境,短时间内抽不了身,我们完全能利用这个时间差做我们想做的事情。” 然而那个声音的主人却并不好说话,冷冷地指出了问题:“好的结果只能证明两件事情,一,你先前的决策有误;二,你无法完全控制局势,而你本应做到。” 承辉尊者哑然失语,一时间还真找不到反驳之词。 最后,他只能说:“如您所见,我并非全知全能,这便是我与您合作的原因。”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这也是您与我合作的原因。 那声音沉默片刻,说道:“继续计划吧,东海已经安宁太久了。” 承辉尊者微微一笑,“如您所愿。” · 死寂世界。 灵隽发现她现在面临着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她的灵体出问题了。 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场战斗破坏了她体内神性与魔性的平衡,也或许是因为虽然感觉不到但实际消耗已经超过了天地昭苏的治愈范围,总之结果就是,当她拿出另一个木灵傀儡准备附身上去时,她失败了。 她的灵体居然会排斥青神木枝桠炼制的木灵傀儡!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灵隽又试了其他傀儡之身,结果并没有什么变化。 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最好的结果就是在真正进阶灵心期前,她都得保持这样虚幻的灵体状态;而最差的结果……她可能根本无法进阶灵心期! 灵心期,相当于人族的元婴期、妖族的化形期,这个境界对几乎所有种族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大多情况下代表着脱凡入道。 一个灵族想要进阶灵心期,一是要化出灵心——这一点灵隽已经提前完成了;二是要铸就真源之体,完成由虚化实的第一步;三是要构建灵台,以供灵心与真源之体的沟通。 真源之体与人族的元婴并不是一回事,它是灵族以自身本源铸就的一具完美契合当下的躯体,比任何傀儡之身都要强大,也可以视作为灵族本体的化身——在灵心期之后的几个境界,灵族的本体也会逐步融入真源之体中,每一步都能提升灵族不少实力,这也是灵族大能通常比其他族群大能更强的原因。 灵隽现在只是无法附身傀儡之身,这似乎只是一件小事,但她却怀疑这其实与真源之体有关——很有可能,她无法铸就真源之体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复仇之击 如果问灵隽这些年来领悟了什么人生真谛,她必然要如此回答:“若一件事情有可能变得更糟,它就真的会变得更糟。” 她才刚刚从发现了疑似自己真实身份的打击中缓过来,现在又要面临真源之体上的问题,人生还真是起起落落落落。 好在灵隽已经习惯了命运对她一贯的偏见与愚弄,她还能从另一个角度来安慰自己——若没有之前那一次爆发,她恐怕早就被怪物撕碎了,为了活命而付出一定代价是可以接受的。 她并不十分确定真源之体出了问题,但话说回来,她并不喜欢顶着个灵体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到处乱逛,一是感觉这有点像是在裸奔,二也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量。 那么就干脆现在开始研究如何铸就真源之体吧。 有过一次越阶造物的经验,灵隽对自己能在灵源期搞出真源之体并不怀疑——一件事情既然有可能发生,那它也就一定会发生,不是吗? 她要争取的只是让这个可能性落在她头上。 “铸就真源之体最关键的三点在于,一,能保持本体本源之力持续不断的供给;二,提前构思好真源之体的基础架构;三,灵念足够强大,能始终保持在巅峰状态。” 其中第一点、第三点,对拥有两个本体的灵隽而言并非难事,唯一的问题就在于第二点。 真源之体的架构是一门非常深奥的学问,不单单是最初架构之时要用到,之后每一次进阶都得与之纠缠——它也是无数灵族最头痛的一门必修课,因为它和本体、灵心一样,对灵族未来实力、进阶有着决定性作用。 毫无疑问,真源之体的基础架构是真源之体架构学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之后的架构更多是对基础架构的填充、补充,如果基础架构不科学,之后补丁打得再多也是事倍功半。 在今天之前,灵隽有想过真源之体的架构,不过没有想太多,毕竟满打满算她进阶灵源期也不到三年,依据灵族正常的进阶速度,距离灵心期还早着呢。 计划赶不上变化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了。 灵隽陷入沉思。 而在那些暗中窥视的不知名存在眼中,她就好像是陷入了昏迷一般——这也是她灵体出现问题后的影响之一。 那些不知名存在静静等候了好几天,可灵隽仍旧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它们也不禁有些怀疑起来。 “她该不会是要死了吧?”一个声音说,“说起来,她现在的实力还真是弱得一指头就能捏死……” “那只是看起来罢了,不要惹事——我们不必非要与她为敌。”另一个声音劝道。 “道理谁都懂,但……”幽幽一声叹息,“杀身之仇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也很难忘却啊。” “她也不过是为人所用的一柄剑而已,怨恨她非但无济于事,更会让你落得与那些残念一般下场;而与她合作,对我们才更有利。” 确定了灵隽就是要找的人之后,它们便通知了远在世界另一个角落的其他同伴,也正是因此,龙应云才侥幸从残念的追杀中保住了性命。 现在,这个世界的其他不知名存在也正在默默朝灵隽的方向赶来…… “我还能忍,就不知道其他遗魂能不能忍,”一个遗魂冷笑道,“别说她无辜,若她无辜,天道不会判定她入魔。” “你还相信天道?” “这不一样。” 眼见着几个遗魂又要争吵起来,一个始终没有参与争吵的遗魂突然说道:“来了一个……等等!它要对她动手!” “是谁?!” “……宸。” 这个名字似乎有着某种魔力,一说出来,几个遗魂都僵住了,匆匆将去救援灵隽的念头打消,可又不愿意就此离去,最后只能继续在旁边等待。 这片太始遗留的世界碎片中,有无数残念徘徊不散,它们是由被玄明剑绞成碎片的灵魂聚合而成,神智混乱,毫无理性。 除了残念,这片世界中还有另一种存在——遗魂。 遗魂本来也算是残念的一种,但它们生前多是修为极其强大的修士,因此玄明剑虽然能杀死他们,也无法将他们的神魂彻底绞碎——或许若没有大破灭,休养个几万年它们也能慢慢恢复,死而复生,可惜…… 他们死后不久,大破灭便降临了,残魂又受到了一波毁灭性打击,在一系列机缘巧合、莫测变化之下,他们变成了现在这种存在——不再是哪个修士的残魂,而是所有修士残魂完全融合后又分出来的无数碎片,与残念的区别只在于它们拥有一个主导意识。 宸就是最强大的遗魂之一,它的领地就在附近,因此在确定了灵隽的真实身份后,它也是最先现身的遗魂。 与那些暗中窥伺的遗魂不同,它对玄明剑只有恨意——合作?不存在的! …… 真源之体的基础架构非常麻烦,灵隽沉思许久,也只隐约有了些想法。 就在她正准备深入研究这些想法的可行性之时,一直留心外界情况的那一缕灵念突然感到一抹刺骨的寒意,这瞬间便让灵隽惊醒过来。 “嗤——” 迎面而来的劲风凌厉若刀锋,所过之处连虚空都似乎要被它斩开,虚幻的灵体也难逃它的赫赫凶威,一道细长的锐芒切开灵隽额前垂落的乌发,刻在眉心的朱砂痣上,精准地将它一分为二。 灵隽身形一晃便融入虚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宸却并未被她的失踪迷惑,几乎是同一瞬间便抬手朝右前方虚空劈出一记掌刀。 “欻!” 灵隽的身影从虚空中跌落而出,她神色不变,立刻又补上一个闪跃,再次消失。 宸脸色一冷,他恼怒于灵隽的逃避战术,新仇旧恨一下子齐齐涌上心头,再出招时就不再只是一道接着一道刀锋,而是挥手洒下漫天锐芒,明摆着就是要逼灵隽现身,好正面打死她报仇。 形势变化太快,灵隽也是猝不及防——这个怪物的实力太强了,它居然能在她的灵体上留下伤痕,这真是匪夷所思! 要知道,灵族灵体受伤,也只会表现为灵体变得虚幻,伤口什么的本不该有。 第二百二十九章:剑意对刀锋 突然出现的boss让灵隽不得不将心神从真源之体架构之中抽出,也解答了她心中的一个疑惑——为何先前那些怪物中最强的实力也不会超过她多少?因为真正的大佬一直在旁观,根本未曾出手啊! 宸的实力不容小觑,至少是灵心期巅峰,按理来说要解决一个伪灵心期的敌人并非难事,但自从上次将怪物杀得片甲不留之后,灵隽的实力依旧处于一个诡异的状态,明面上的境界倒是限制不了她太多。 正因此,她才能与宸周旋一二。 “叮叮叮叮——! 一连串短促的金铁交击之声响起,灵隽手中再次出现一柄青色长剑,剑锋舞动间,剑气凌霄横秋,见缝插针一般打入了那漫天锐芒交织而成的灰蒙蒙雨幕,每一剑都与锐芒相撞,将之尽数挡了下来。 宸也是心中一震,旋即心中愈发愤怒了——想当年他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刀修,如今却沦落到如此地步,连出窍期都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幻梦……这一切,都拜玄明剑所赐! 怒火燃烧,遗魂本就并非是纯粹的一个意志,它是无数意志的糅合体,属于“宸”的意志也只是占据主导地位——也就是说,遗魂在受到刺激之后,反应并不会比那些残念要好到哪里去。 一柄长刀被他从虚空中抽出,刀身漆黑沉重,仿佛周围的光芒一接触到它便会被无声无息地吞噬,这正是宸在以遗魂之身苟活下来之后炼制的异宝幽魔刀,其材质、禁制皆与外界法宝不同,但对灵体的杀伤力却是极为惊人。 幽魔刀一现世,灵隽心中便是一凛。 以她的感知,自然看得出来这是一柄绝世魔器,且出于冥冥之中的一种危机感,愈发谨慎起来。 若玄明剑在手,对付幽魔刀自然不是难事;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手上只有个灵源所化的小木剑——与其说是剑,倒不如说她的一部分,若是与幽魔刀交锋之时被斩断了,那与她自己受伤也没什么区别。 灵隽微微眯起眼,凝视着幽魔刀出鞘后的第一刀,第二刀,第三刀! 以灵隽与宸的修为,即便是压箱底的绝招也能在瞬息之间发出,并不需要漫长的蓄力时间——真要敢在瞬息万变的交锋中还用需要蓄力的招数,那与找死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那破空飞来的三道刀芒乍一看没有先前漫天刀影一般声势逼人,然而两者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招数。 此时,在灵隽眼中,三道刀芒的灵之影已然凝出实体,而且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竟是不比当初她费心尽力掺杂本源,又利用天赋神通蕴灵赋神令其“活过来”的灵之影差! 这说明,这三刀拥有着灵性十足的刀意,若机缘巧合,甚至能化为刀意之灵——当然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就是了。 电光火石之间,灵隽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手中青色长剑同样毫不留情地挥出道道剑罡,宛若瀚海扬波,九天垂瀑,一片炽目的剑光卷起呼啸风声,宛若咆哮一般朝着三道刀芒疾冲而去! 这些剑罡自然比不得那三刀,但它们头铁得一塌糊涂,好似无穷无尽一般,死死将刀芒困在汪洋瀚海之中,不断消耗着它们的力量。 远处观望的那些遗魂也是一惊,更有一个失声道:“即便她乃是先天剑道化身,可在这种情况下,她怎能凭那些小剑罡拦住宸的幽魔三刀?” 另一个幽魂想了起来,神色微微一变,“先前她竟有能力杀光那些残念……并非是机缘巧合!” 不论他们怎么想,事实就是这位奇怪的玄明剑灵即便在这片本该属于他们的世界,仍然备受天道眷顾。 战局外的人议论纷纷,而战局中的两人却容不得半点分神。 在发现幽魔三刀并未如预想中一般取得战果时,宸便意识到了灵隽并不如他看见的那般孱弱不堪,于是当机立断,直接引爆了刀芒之中的灵性,顿时在那片白茫茫的汪洋大海之中掀起惊涛骇浪! 而他本人,则是冲入了无穷无尽的剑意之海中,意欲偷袭灵隽。 他已经注意到,灵隽在挥洒出无尽剑罡之后,身形也消失不见——她的目的毫无疑问,必然是利用剑意之海遮掩气息,从而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袭自己! 宸不可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剑意之海中处处散布着灵隽的气息与灵念,但因为幽魔三刀的自爆,其中也不可避免地掺入了宸的力量,双方势均力敌,导致这片澄澈的汪洋变得浑浊起来——而浑浊,就代表着感知不清,代表着现在双方又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 但——果真如此么? “欻!” 一缕寒芒自无数剑意刀芒的缝隙之中钻出,轻灵若不沾尘俗的清风,飘然吹至宸的身边,一剑刺来! 在那一瞬间,宸心神俱震,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的强烈危机感再度袭来,他额头青筋狂跳,正准备再给眼下混乱局势添一把火的幽魔刀下意识地一转,巧之又巧地反手划至身后,将那神出鬼没的一剑挡了下来! 剑意与刀锋碰撞,一抹刺目青光骤然大盛,一柄长剑、一道身影自剑意中化出,连用几道剑意化去反冲之力,欺身向前,足尖踏过刀锋漫出的恢弘刀罡之上,又是一剑直取宸心脏处的魂印——也就是遗魂这一类生灵的死穴! 宸又是一惊,也来不及吸气,手腕一抖,恢弘刀罡转瞬化入风中消散无踪,而他身侧却猛地传来一股强烈的吸引力,将他身形一拽,脱出灵隽这一剑的范围,之后身影一闪消失无踪。 ——原来方才散去的刀罡并不是真的散去了,而是化成了刀意散入周围的“浑浊海水”之中,在另一个地方凝出又一道略逊一筹的刀罡,利用与剑意循环类似的刀意魂丝将宸给拉走,避开了灵隽的杀招! 这一轮交锋中不见任何浩荡之威,几乎无声无息,然而两人对剑意及刀意的运用却堪称妙到毫巅,双方对彼此的评价再次提升一级。 但……这看似势均力敌的一场,其实也是有高下之分的! 第二百三十章:知识来源于实践 宸不但失了先机,而且落入了灵隽早已准备好的圈套之中,即便他最后逃了出去,也改变不了落入下风的事实——这一点,灵隽知道,宸也心知肚明。 眼见宸消失无踪,灵隽神色不变,眨眼间也融入海洋之中,不知去向何方。 宸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方才那一次交手好似一桶兜头浇下的冰水,将他心中的怒火浇得一干二净。 在施展出剑意之海后,灵隽的消失其实就是一个圈套——或者说阳谋。 若他不管不顾,灵隽就会真如他推测一般借机偷袭他;若他冲进海中,那灵隽也有另一重手段应对。 而很显然,宸对自己的绝招很有信心,自信它们侵入剑意之海后自爆便能将这片汪洋搅浑,与剑意平分秋色,因此根本不会给灵隽偷袭的机会,反而会主动出击! 这样的举动源自他的自负,也源自他与玄明剑之间的血海深仇——灵隽早已将他算计了进去。 一般情况下,宸这样做也没有什么问题,但他没想到这片剑意之海竟然不是纯粹的剑意所化,其中还有源源不断的生之本源——而这也是玄明剑灵施展的,它与剑意达成了完美的共生,在短时间内剑意即便在与刀意的争锋中损耗了,也会很快再生,而这一点就决定了两人看似在同一起跑线上,其实宸已经失了地利。 宸的神色无比凝重,警惕着随时可能从身旁飞出的一记剑光,心中已生退意。 但灵隽费了好一番心思引他上钩,又岂会给他退却的机会? 接下来便是一阵狂风骤雨般的攻击,那杀意凛然的剑意从每个角落之中飞出,或是正面强攻,或是暗中偷袭,更还有剑意趁着宸应对其他剑意之时暗中在他周围设下剑意封印、剑元封印…… 灵隽在剑道上的天赋确实是无人能及,她并没有专门创造什么剑典、剑诀,几乎每一剑都是应时而变,可以说她就没有用过完全一样的剑意——但就是这种挥洒自如、无拘无束,让她的敌人心塞到几乎吐血。 宸不强吗? 他当然很强,但面对灵隽他也只能见招拆招,永远不可能有针对性的克制。 而在地利已失的情况下,时间拖得越长,宸与灵隽之间的差距就会变得越大,几百招之后,他几乎就是被灵隽摁在地上打。 宸:“……” 心情复杂,不想说话。 或许他唯一能庆幸的,就是战场在两人临时创造的域中,外人即便能感知到域中的气息强弱波动,也无法看见战场实况——给他留了那么一点点颜面。 然而,随着被虐的时间越来越长,宸心中渐渐升起一丝极为不妙的预感。 斗法之时输了,是死还是半死他都认栽;但玄明剑灵如今已完全能一剑击碎他的魂印,为何……还不肯给他一个痛快,反而还要溜着他打? 难不成这位剑灵也有着玩弄对手的恶习? 宸不知道的是,灵隽并非是刻意玩弄他,而是进入了一种特殊的状态。 事情还要从他们先前那一次精妙绝伦的交锋时说起。 在此之前,灵隽全副心神都投入在与宸的斗法之上,但随着使用感灵秘术的时间越来越长,技巧也愈发精妙,渐渐地,她看到的不再只是浮于表面的灵之影,还包括一些……更深入的东西。 她看见——而非感应到了宸的魂印。 魂印是遗魂的死穴,也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身体”,宸之所以看起来还像个人样,不是因为他本来就还是人样,而是他习惯了以这种面貌示人。 魂印也是遗魂的力量之源,宸的每一次攻击,魂印都会在事先做出相应的变化——可以将之视作一个每时每刻都在维持基础运转的阵法,而每一次攻击阵灵都会选择一部分分阵全力催动。 观察过后,灵隽发现宸的魂印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它玄之又玄,却又恰到好处,每一个细节都自有其用意又不会出现任何疏漏……简而言之,十分完美。 福至心灵,她想到了自己之前正在思考的真源之体架构,不自觉便沉迷了。 之后的斗法之中,灵隽的攻击一次比一次更凶猛,但那都可以说是战斗本能在支配战局,而她的心神已经完全沉入了对魂印的解构之中。 宸会觉得灵隽在玩弄对手,是因为他的魂印太过完美精妙,灵隽需要不断攻击来引出他的反击,从而发现魂印更多的变化。 阴差阳错,便成了这样。 ……也不知道宸若是知道自己从一个气势汹汹的复仇者沦为仇家的实验体,会是何等心情。 被按在地上摩擦摩擦,即便已经认输的人也会心生屈辱,更何况宸对灵隽本就极为厌恶。 怒火死灰复燃,也许是意识到玄明剑灵不想给他一个痛快,他反击时少了许多顾虑,只攻不闪,全力以赴,可以说将一位刀修那不屈不挠、刚烈无畏的美好品质展现得淋漓尽致。 然后……给灵隽提供了越来越多的素材与灵感。 这一场战斗拖了很久很久,久到宸信心几乎崩溃,那些在暗中观战的遗魂不再因为域中传来的气息波动而一惊一乍,领地在更远处的遗魂姗姗来迟,依旧没有结束。 宸:%¥#&*% “他们打了多久?”一个新来的遗魂问道。 “呃……十天?还是二十天?全神贯注,忘了去记时间。”最开始就在暗中等待的遗魂不确定道。 众遗魂:“……” “那我们就继续等下去?”一个与宸地位相仿的遗魂恕问道,“还是有人也想加入战局?” 记恨玄明剑的遗魂多不胜数,但以他们对那边战局的感应……连宸都已经完全落入下风,他们还真没多少信心能报仇雪恨。 即便有人想着趁人之危以多欺少,这还有很大一部分遗魂倾向于与玄明剑灵合作而非打生打死,他们刚露出点苗头就被其他人联手掐灭了。 “他们应该快打完了吧?”一个遗魂猜测道。 “啊……好像十几天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 最后,遗魂们达成一致,纷纷将视线投向恕,“恕,这里你最强,去阻止他们吧,别再耽误时间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和平谈判 看着这一群群干啥啥不行,甩锅第一名的遗魂,恕心中一阵无语,敢情咱都到了这自扫门前雪都来不及的地步,你们还讲究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他心里一阵腻歪,也懒得和他们废话,果断朝那边的战场飞遁而去。 几息之后,他已经来到了那片域旁边。 恕正要阻止两人继续厮杀,忽然发现一个细节——她怎么觉得……这片域似乎正在不断变大? 从之前暗中围观的遗魂口中,他得知这片域最初是玄明剑灵施展而出的,之后宸托大冒进,用幽魔三刀将之化作了一片混沌领域,剑意与刀意各具半壁江山。 现在恕到了近前,便发现这片混沌领域中刀意已处于几乎完全被碾压的状态,这一点他并不意外,可混沌领域变大就奇了怪了,就好像这片域有着生命一样…… 恕想了想,心中更谨慎几分,他现在怀疑玄明剑灵正在暗中谋划什么。 毕竟她早就已经打败了宸,但却始终不肯给宸一个痛快,更像是在利用他拖延时间——而在这里拖延时间能做什么?只能是算计他们这些遗魂了。 出于谨慎,恕没有贸然上前,而是分出一缕神念悄悄侵入混沌领域,想要看看两人现在战况如何。 混沌领域中,宸被磋磨了这么多天,早已奄奄一息,然而灵隽目前处于心神封闭状态之下,只剩下本能,根本不会考虑这样虐待对手是否有违人道主义或武道精神——呃,也许就算清醒着她也不会考虑,毕竟是宸自己送上门来的,所谓先撩者贱不是么? 在三天之前,宸在怒火之下直接点燃了魂印之火,魂印正在逐步崩溃,但同时能发挥的力量也远超正常状态,因此他又变得信心满满,试图打一波反击,让可恶的玄明剑灵知道玩弄对手不仅卑鄙更是愚蠢。 ……可惜除了给灵隽提供了更多的实验素材外,其实根本没改善他的处境。 这段时间的研究让灵隽受益匪浅,对于真源之体的基础架构,她已经拥有了大致的规划,只是还少了那么一点契机。 恰在此时,一缕异样的神念侵入混沌领域之中。 恕觉得这缕神念微乎其微,玄明剑灵与宸忙于战斗根本不会察觉到,但事实恰恰相反,对处于特殊状态的灵隽而言,它简直不要太明显,立刻就被发现了。 本能地,灵隽的感知顺着神念来的方向蔓延而去,抓到又一个残魂。 恕正凝神感应神念的所见所闻,忽然心生警兆,下意识便断开神念,身形暴退。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同一时间那片正在缓慢蔓延的混沌领域突然暴涨,剑意如雾如潮,瞬间将他吞没。 正在远处等待好消息的遗魂们:“!” 这一幕着实将他们吓得不轻,这一刻他们与那些被击穿了心理防线的残念似乎也没什么区别,都下意识地想到了当年被玄明剑一个接一个杀死的画面…… 众遗魂不由自主地往后方退了数步,看向混沌领域的目光中盈着万分忌惮。 恕被拉入混沌领域之中后,宸多了一个难兄难弟,终于获得了些许喘息之机。 灵隽正愁真源之体基础架构还少了那么一点契机,恕的到来可谓解了她的燃眉之急,通过研究他的魂印,她心中隐隐有了一丝猜测。 恕:“……” 前一瞬他还在同情宸,现在就成了宸的替死鬼,恕终于意识到宸之前的遭遇有多惨无人道,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恐惧来。 他是被那些遗魂推举出来的,他们看见了自己的遭遇,肯定不会有谁再想不开过来查看情况,也就是说他不可能如宸一样好运地找到伥鬼了! 他得一直被可怕的玄明剑灵磋磨下去! 惨惨惨!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恕的意料,在被摁着打了大半天之后,灵隽却没有再继续虐待他,而是渐渐脱离了心神封闭的状态。 她散去了混沌领域,独自站在原地,似乎正在回味着方才虐人时的快感。 宸和恕皆是第一时间迅速远离她,往那些遗魂藏身的地方逃去,眼中透着希望的光芒,简直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然而这片死寂世界中的生灵不是疯疯癫癫,就是莫得感情,那些残魂才发现他们居然活着逃出来后,第一反应不是去保护这两个牺牲了太多的同伴,而是大呼“你别过来啊”,疯狂逃跑。 当他们傻呢,那玄明剑灵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明显至少还能打十个,谁知道他们保护恕和宸会不会被她迁怒,又谁知道恕和宸是不是投靠了玄明剑灵才换来活命的机会,现在是要来坑他们呢! 少点多愁善感,多些理性精神,奉行怀疑主义,专注独善其身! 宸/恕:“……” 这就很尴尬了。 这场闹剧让原本口口声声要杀死玄明剑灵复仇的遗魂颜面无光,也让那些讲和派心生怀疑,不过最后他们还是不得不聚在一处,与灵隽谈判。 原因很简单,灵隽现在的实力,杀几个遗魂不要太简单,若是这些遗魂分散了,那只要她愿意就必定能将他们各个击破,以他们对玄明剑灵的认识……只能选择团结一切有生力量,再与灵隽进行谈判,最好能达成和约。 无数事实证明,人多不一定力量大,但至少底气会比较足。 恕再次被推出来当了炮灰,理由是他有过与邪恶的玄明剑灵打交道的经验(……)。 “你愿意放过我和宸,想来也是有和谈之意,”恕面无表情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好好谈一谈,打打杀杀太伤感情。”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和灵隽真有什么感情一样。 灵隽没在意这些细节,她看着眼前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淡淡道:“首先,你们先说说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又是什么来历吧。” 这话一出,遗魂们的神色有些古怪,古怪之中又夹杂着些许惊讶,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一个遗魂更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不认识……是了,你是该不认识了。” 灵隽瞥了他一眼,“说人话。” 第二百三十二章:想知道生命的意义吗? 遗魂们心情很复杂。 本以为即便过去了这么久,但玄明剑灵多少也会对他们有点印象,可惜现在才知道,是他们自视太高了——也对,明明在之前就发现了,玄明剑灵似乎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这般作态倒是有些矫情了。 因灵隽的无知,一些遗魂心中蠢蠢欲动,萌生了误导她的想法。 恕沉默片刻,说道:“如你所见,此处是太始纪元大破灭之后遗留下来的世界碎片,而我们都是太始纪元的生灵,在大破灭中侥幸苟活下来,成了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灵隽又问:“我与你们有仇?” 恕嘴角一抽,不客气道:“我们都是你杀的。” 他的话倒是印证了灵隽之前的猜想,不过还有一些奇怪的地方难以解释。 她环视众位颇为愤愤的遗魂一眼,“玄明剑乃上古神器,神器不生器灵,在杀你们的时候,我还没诞生,玄明剑是为他人所用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应该没有哪个死者会不迁怒杀死自己的凶器吧?即便知道那凶器也只是一件工具而已。”恕没有否认自己的心胸狭隘,“而且,你的存在给真凶带去了足够的力量,否则我们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这话从情感上来说有些道理,可以理解,然而灵隽没多少同理心,无法与这群残魂共情,她只觉得这些人还真是有点可笑。 而且…… 灵隽眯了眯眼,说道:“恐怕不止如此吧?” 恕悬着的心微微一跳,神色不变,但并非所有遗魂都有他这样临危不乱的镇定,许多遗魂在成为遗魂之前老谋深算,可在成为遗魂后就常常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听灵隽这么说,他们脸上的怨恨之色愈发重了,甚至有几个开始冷笑起来。 猪队友拖后腿,恕想掩饰也做不到,他轻轻叹了口气:“不错。你现在是玄明剑灵,但前世可是玄明剑主——也就是杀我们的真凶。我们怨恨你,有问题吗?” 灵隽沉默下来。 事情似乎真的是最糟糕的情况,她的心情自然不会如表面一般平静——她是玄明剑主的转世?呵…… 对许多修行者而言,跟脚特殊、有大来历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因为这基本代表着他们前途一片坦荡;但对灵隽而言,这就非常可笑了。 命运让她成为玄明剑灵,又成为青神木灵,这都是一等一的高贵生命,可从聚灵开始,她便一直为跟脚所困,被困封印世界无数年,因两大本体冲突而修行坎坷,因玄明剑被人夺走而替人背锅…… 这些她都接受了,因为在受磋磨的时候她也收获了许多普通修行者一生也不可能得到的东西,见识了无数风景,她是实实在在活着的,但——转世之身?这又算什么! 也许有人会觉得今生与前世本质上是相同的,认为恢复前世记忆对本性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还能让前途更加坦荡,因此乐见其成……可灵隽并不接受。 前世已了,那便与她无关;未来未定,她不必为之负责。 说她不识抬举也好,说她冥顽不灵也好,这就是灵隽的处世之道,她只会是现在的她,任何想要以前世或未来拿捏她的人,都休想实现他们的目的! 在经历过最初的心神动荡之后,灵隽很快确定了自己的本心,也因此而冷静下来,想到一个问题——这些遗魂死在那位玄明剑主手下,对她心存怨恨,他们的话也未必就可信了。 “神器即便堕魔,依旧是天道法则之下的巅峰存在,玄明剑主有可能转世重生,但转世成玄明剑灵?”灵隽哼出一声冷笑,“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些。” 灵族哪有什么鬼的转世之说? 恕仔细端详了她几眼,认真道:“并非我等异想天开,而是——你和玄明剑主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即便你曾是她的佩剑,正常聚灵也不会与她如此相似,只有转世,才有可能。” 说着他在虚空中幻化出一个女子的身影,确实与灵隽几乎一模一样,只除了眉心那一点朱砂痣。 但灵隽在还只是玄明剑灵时,眉心是没有朱砂痣的,这颗痣是在她夺舍青神木之后才出现的,疑似青神木沾染的怨煞之血所化。 这几乎是个石锤了。 好在灵隽已经想开了,不管是不是,她不承认、不接受,那就不是。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玄明剑主该不会是燕希玄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的身份吧?呃……虽然但是,男穿女也挺好的,两个人生当然要享受两种快乐啦。 “所以,你们现在是想和我谈什么?”灵隽悠悠问道。 恕原以为玄明剑灵会因为得知自己的来历而心神动荡,他便可以借此钻点空子,占据主动权,奈何她依旧如当年一般心硬如铁、无懈可击,他也只能放弃这一计划,改为认真谈判了。 他轻咳一声,沉声道:“想知道生命的意义吗?想真正地……活着吗?” 灵隽:“……” 这句话还真是耳熟啊! 不过她疑惑而警惕地看了恕好几眼,发现他确实不是在刻意玩梗,这可能只是所谓共通的思考吧。 “什么意思?” 恕平静地笑了笑,“你有没有怀疑过,这个世界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许多灾难本并不一定要发生,修炼的尽头也不仅仅只是大乘,你的人生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被人左右了?” 灵隽:“世界本就是相互联系、变化发展的,客观规律也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我的人生被他人影响、左右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我过得还不错。” 恕被她这斩钉截铁、笃定至极的语气给噎了噎,总感觉她在影射他们这些遗魂活得太空虚才会想这么多。 “很遗憾,但你明白我的意思,我并非是在危言耸听,而是事实本就如此残酷。”心中郁闷的他不打算委婉地告诉她真相,直接挑明了,“太初、太始再到你现在生活着的太素纪元,前两个纪元已然破灭,太素纪元也走到了穷途末路——这个世界,这一切,本不应该如此发展。” 第二百三十三章:太始秘闻 在附身燕希玄的时候,灵隽曾经听人问过一个问题:江湖上武功最好的人在成为天下第一之后,为什么不把未来有可能与他相媲美的人杀掉呢? 这个似乎有些可笑的问题当时引来了燕希玄和他朋友的讨论,最后结果是,主观上,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心理变态;客观上,一个人想要杀掉全天下有资质的人也不可能。 然而现在灵隽听恕这话的意思,忽然就有种熟悉的既视感。 果然,恕继续说了下去:“世界本不该如此,都是因为有人在暗中引导,相比于你这个玄明剑主,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为了解决他,我们愿意放下仇恨,与你合作。” 将时代发展中的悲剧全都推到一个不知是否存在的人身上,思想境界就很落后,灵隽怀疑他得了被害妄想症。 看她这表情恕就知道她完全不信,不得不再三解释:“你以为我是在妄想?呵……我所言句句属实,并且可以拿出证据。” “你说。” 恕说道:“你知道我们曾经都是太始纪元最强的那批大修士吧?在被玄明剑主击杀之后,我们陨落了,但大乘境界修士与普通修士总是不同的,我们的残魂还没有完全消散,而这时候大破灭便已经降临了——我们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虽然现在我们是独立的,神志也还算清醒,但事实上我们已经不再单纯是某个修士的残魂了。在大破灭之时,我们这些强大的残魂便已经糅合成了一个整体,在那一瞬间,我们知道了彼此记忆中的所有事情、情感,之后共同得出了这个结论。” “太始纪元的覆灭起源于大破灭的前一千年,那正是太始纪元的盛世,山海界仙道昌盛,我们的足迹几乎遍及山海界各地,并且越来越多大乘巅峰修士都在尝试着朝山海界之外探索,以求发现新世界,是以其实一开始山海界的局势还算稳定,并不会隔三岔五地出现战争。” “但好景不长,不知从何时开始,有些小宗门莫名其妙地被屠戮一空,大宗门之间也总会因为各种摩擦而生出嫌隙,各大种族中接二连三出现野心勃勃的强者意图独霸山海界……” “最终的结果就是山海界处处战火纷飞,盛世不再。到了战争末期,神秘的玄明剑主突然现世,以举世无双的剑法,将当时杀红了眼的大宗门、大势力屠杀一空——不单单是修行者,就连那些势力宗域中的凡人、没有参与战争的普通人都杀,用以祭炼她手中的剑。” 说到这里恕深深地看了灵隽一眼,“也是在那时候,我们才知道她的佩剑并非凡品,而是从来只听传闻不见真身的神器玄明剑。” 灵隽无动于衷,只提醒道:“继续。” “当玄明剑沾染了越来越多的杀戮、血腥、怨恨、痛苦,它的神性渐渐被玷污,魔性萌生,而那正是大破灭的开始——神器堕魔,天地同悲;大道有瑕,天诛地灭……山海界崩碎,大破灭终结了太初纪元,将一切辉煌尽数掩埋。” 玄明剑是先天神器,也是先天剑道化身,它的堕魔足以引来一场旷世之灾。 灵隽:“你的意思是,大破灭前的那千年战争,其实是某个人在暗中挑拨,才导致你们内斗不休,最终被玄明剑主钻了空子,才落得如此下场?” 恕点点头,“也是在融合之后,我们才意识到这一点。” 灵隽好奇:“那为何你们不怀疑那个人就是玄明剑主呢?” 这片死寂世界实在太无聊了,恕等人每天闲得没事干只能瞎想,这些问题当然也是想过的。 “这是一种非常玄奇的感觉。”另一个遗魂忍不住开口解释,“幕后黑手的阴谋之所以能成功,不是因为太始纪元的山海界大势力都蠢得没边儿轻易便落入他人圈套,而是因为他的实力比我们强——强很多,他能控制我们的心神,让我们做出与本意相违的决定,而且还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事后我们回忆起当时的状态,能感受到幕后黑手的身上有一种奇妙的气质,我们在他面前,就好像凡人在修行者面前一般……而玄明剑主,她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那种气质。” 灵隽:“万一她将那玄之又玄的气质收敛了呢?本来幕后黑手就比你们强,收敛了你们应该也无法察觉到吧?” “以你的境界我们很难和你解释清楚。”恕瞟了她一眼,“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这是事实。我们能保证玄明剑主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请相信我们的判断。” 又有一个遗魂开始叽叽歪歪了,“你可是玄明剑主的转世啊,就没见过一个劲儿将黑锅往自己头上扣的。” 对此灵隽不发表看法,而是提出了新的问题:“那你们知道玄明剑主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要让玄明剑堕魔么?按照你的说法,玄明剑堕魔之后,大破灭接踵而至,玄明剑主应该也身死道消,转生成了现在的我,可她为何要折腾这些?” 这个问题似乎涉及到了某个禁忌,一众遗魂神色微妙,似乎并不想对此事作出解释。 可灵隽一副“你们不说我也不配合”的态度,这些底线一退再退的遗魂也无法再坚定立场,恕犹豫再三,缓缓说道:“我们怀疑她这么做,是为了……超脱!” 灵隽神色郑重起来,“超脱?” “如果玄明剑主比我们早一步察觉到了山海界的变化其实是有人在背后一手操控,你觉得她会甘愿成为他人手中棋子么?” 答案毋庸置疑,任何有些气性的修行者都会心生怨愤,在有可能的情况下,会拼尽全力让自己从所谓命运的桎梏之中逃脱出来。 “我们不知道幕后黑手究竟做了什么,才导致修行之路至大乘而终,但可想而知,仅仅只有大乘修为绝不可能让幕后黑手的阴谋落空,为此,玄明剑主铤而走险,这不是十分合情合理么?” 恕脸上的微笑复杂难明,“玄明剑乃是先天神器,天下或许只有它和其他三件神器才能突破桎梏,于是她让玄明剑堕魔,成为玄明剑灵,这便是你的由来,也是我们愿意放下仇恨的原因。” 第二百三十四章:即将堕魔的神器 恕给出的这个解释可谓合情合理,但灵隽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思索良久,她恍然大悟——这不就是燕希玄看过的那些小说的套路吗! “道友您好,您是山海界的天命之子,未来注定要打败大魔王拯救世界,但在此之前我们还需要提升自身实力,现在开始修炼、探索、游历天下、寻找同伴,驱散层层迷雾,揭开历史的真相,背负天下苍生的殷殷期许,踏上一条艰难坎坷、英勇无畏、注定要被世人铭记的辉煌之路吧!加油!” 灵隽脑子里浮现如是画外音,然后她就把自己给逗笑了。 天啊,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主角的职责还是拯救世界呢? 恕疑惑道:“你笑什么?” 灵隽收敛了笑容,“我想到高兴的事情。” 恕信以为真,“所以前因后果大概就是这样了,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灵隽说道:“我想知道太始纪元时的山海界是什么格局。” 这个问题显然出乎了恕的意料,因为这似乎没什么意义,但本着促成合作需要让对方满意的心态,他说道:“山海界有七域十三郡,七域为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域,十三郡为……” 灵隽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想得到的回答竟是这般,她之前也听说过——宗恪当初不就是这么说的么? 难不成……宗恪还真是太始纪元的生灵?那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她眉头一挑,问道:“你们认识一个叫宗恪的人族么?” 此言一出,立刻有好几个遗魂都露出了惊讶之色,其中一个尤其激动,她立刻站出来问道:“宗恪?你怎么知道宗恪?难道你见过他?不,这怎么可能呢……他可是在那千年战争之前便陨落了啊!” “你是……” “天枢域九灵神宫宫主,宗恪是我同门师弟。”那遗魂说道,“——你还没说是怎么知道他的!” 这并非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灵隽道:“我在某个秘境中发现了墨阳玉佩,他的一缕残魂就寄居于玉佩之中,赖上我了。” 这用词可还真不客气,但即便是九灵神宫宫主也没有介意,而是与其他人一同议论起来。 “这情况不对啊,他怎么能从大破灭中活下来?” “我们都能活,他能活似乎也不意外吧?” “不对!我们能活,是因为这里是天道的法外之地,不存在寿元规则的桎梏,我们相当于已经永生了——但宗恪不同……” “或许他的经历与我们相似?” “那又如何解释他出现在太素纪的山海界中,却还没有被天道法则抹杀?” …… 灵隽在一旁默默听着,心中若有所思,“原来还有这种规则?” 可惜就连宗恪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觉醒来就活到下一个纪元的,而且许是因此地规则所限,明明一直待在墨阳玉佩中的他现在又不见了,与当初在玄景兰台中一样。 灵隽心神忽地微微一颤——玄景兰台! 玄景兰台是上古神庭一角,那个七彩光团似乎是从更早的太初纪元活到现在的,它也并不受到寿元规则的桎梏…… 还有诡书灵楼中那些强大的书鬼…… 灵隽想了想,觉得也许是因为它们已经转变了生命形态,所以能活这么久吧,毕竟灵族就是个相当于半永生的族群。 而且它们似乎都被困在了秘境之中,无法进入山海界,这大概也是天道的一重限制吧。 但不得不说,这种限制给灵隽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尽管灵隽从修炼以来先后进入了诡书灵楼、玄景兰台以及现在这个太始遗留世界,接触到了许多上个纪元、上上个纪元的生灵,但这也许是因为她的天(事)命(故)体质,同样进入诡书灵楼还获得了传承的林玉澄等人并没有从书鬼那里听说什么所谓的世界真相。 有人不想让人有机会接触到这些真相…… …… 灵隽胡思乱想了一会儿,那些遗魂也终于停止了争吵——虽然他们同样没得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但好在宗恪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们大可暂且搁置争议。 恕说道:“我们也不知道宗恪道友为何能活下来,但天道规矩虽森严,却总有一线生机,或许他便是巧之又巧地撞到了生机,我们也是因此才侥幸活下来的。” 灵隽状似理解地点点头,“那么下一个问题——根据我从宗恪那里得知的情况,太始纪元持续了三十余万年,如今太素纪元才不过十万年出头,你们为何说太素纪元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这个问题恕显然就早有准备了,他并不正面回答,而是问道:“你是如何来到此地的?” “有个人族体内封印着时空道标,我杀了她,被新生的空间通道吞噬,来到此地。” “但你有在这里发现你的同伴吗?”恕自问自答,“没有,因为这个地方除了你之外,只有一个人。” 灵隽灵光一闪,“龙应云?” “我不知道谁是龙应云,但他身上也有玄明剑的气息。”恕微微一笑,“原本你们应该出现在另一个秘境之中,但因为感应到了玄明剑的气息,我们许多年前联手设下的引灵阵法将你们从空间乱流中拉了进来。” “你伪装了容貌,气息也与玄明剑主不同,因此我们一开始没有认出你的身份,直到你在被那些残念激怒,抛却了傀儡之身,灵体恢复了本来面目,又展现出熟悉的气息,我们才敢确定你的身份。” 灵隽心想,这话术还真有够避重就轻的,想也知道那些残念就是你们驱使来试探我身份的,而且确定我那个所谓的身份之后,那个叫宸的遗魂第一时间想的也是下杀手,而不是合作——所以你们设下引灵阵法的目的可不是单纯地寻求合作。 “但这和太素纪元到了穷途末路又有什么关系?” 恕郑重道:“因为……历史即将重演。我们感觉到了,又有一件神器即将堕魔,大破灭必将到来——除非你能阻止这一切。” 玄明剑的堕魔令先天剑道有瑕,引发一场天地浩劫;另一件大道化身的神器堕魔,天道自然也不会“厚此薄彼”…… 第二百三十五章:东海与三生镜 若真如恕等人预料的那样,山海界还真是危在旦夕——呃,应该说是山海界中包括她在内的生灵危在旦夕。 灵隽问道:“哪件神器?” 恕:“三生镜。” 四神器,分别是玄明剑、开天刀、三生镜及苍梧琴,其中玄明剑乃先天剑道化身,开天刀为霸道化身,三生镜是太虚之道化身,苍梧琴则是圣德之道化身。 三生镜可窥前世、今生、后世,乃是唯一一件会神物自晦、于红尘中静观苍生的神器,四件神器之中,它与苍梧琴堕魔的难度最高,其次是玄明剑,最后才是开天刀。 这是因为三生镜在红尘中洗练无数年,其神性早已磨去棱角,内敛于心,万事万物莫能动之——镜心不动,魔念难侵,堕魔自然无从谈起。 但恕居然如此笃定三生镜很快就会彻底堕魔,这实在太过出人意料,灵隽心存怀疑,不禁问道:“三生镜堕魔?你可有何证据?” “这便是我方才那一问的原因了。”恕淡定道,“你的同伴去的就是三生镜的幻生梦境,他们很快就要遭殃了。” “幻生梦境,本是三生镜用于衍化太虚之道的虚幻世界,它反映的是三生镜的镜心——如今,幻生梦境已经被魔念侵染……不必我多说了吧?” 幻生梦境…… 灵隽陷入沉思,恕以为已经说动了她,趁热打铁,“虽然不知道做下此事之人究竟是谁,他又用了什么手段,但三生镜已濒临堕魔,且估恐怕如今山海界中无人知晓——即便知道的,或许也根本不知道神器堕魔将会带来怎样的灾难……” 他口若悬河,雄辩滔滔,然而灵隽却一直一言不发——她似乎发现了一件有点可怕的事情…… 早在刚来到东海之时,她便疑惑于东海局势之动荡落后,甚至和林玉澄等人推测,东海的局势背后是有人或势力一手操控,他们并不想让东海安稳发展。 但偏偏,她在东海待的时间还是太短了,身份地位也不高,因此至今什么也没打探出来。 联系到恕方才所言,灵隽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让东海始终处于动荡不安中的人,很可能就是那个试图让三生镜堕魔的人! 神器各有所长,三生镜就强在不会受到什么血祭秘法、诱魔秘法影响,要让它堕魔,如玄明剑主那样屠戮苍生是没有多大用处的,唯一的办法是——让它始终处于世间生灵源源不断的恶念之中。 三生镜能窥见三生,亦能洞察人心,它久处红尘中,见证世道兴衰、人间善恶,以此洗练镜心。 正常情况下,世道兴衰循环往复,人间善恶此消彼长,这保证了三生镜在大方向上不会出现偏差——但如果有人特意为它打造了一方特殊的世界呢? 东海就是这样一个特殊世界,无数灵境纷争不休,诸境生灵命不由己,看不见明天的时候,任何生灵心中的恶念都会被无限放大…… 三生镜没有器灵,并不会有匡扶正道的想法,它是这世间的旁观者,却不可避免地会受到世道影响——或许,这正是它一步步堕入魔道的原因吧。 灵隽惊叹于想出此法之人的狡诈与冷酷,也意识到现在形势有多危急了。 不出所料的话,承辉尊者离开秋明灵境之后,东海诸境又将掀起新一轮大战,这一次三大王境皆会被牵扯进这个无底深渊之中,而战争中滋生的无穷恶念,会将三生镜推入深渊…… 灵隽轻轻吸了口气,微微摇头:“促使三生镜堕魔之人,是无知者无畏,还是有其他打算?” 恕:“无论他有何想法,结果都一样,也许你该先想想如何解决问题。” “你会点明这一点,便说明你们有办法。”说到了这个地步,灵隽无意再与对方兜圈子,直接问道:“这便是你们希望与我达成的合作?” “不错,我们告诉了你世界的真相,还可以告诉你解决这一危机的办法,甚至给你提供许多早已失传的传承,”恕郑重道,“但作为交换,我们需要你为我们报仇,找到那个幕后黑手,以他的性命祭奠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枉死之人!” 这完全在灵隽意料之中,她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遗魂,“话说,你们不是说我是玄明剑主的转世么?死在玄明剑主手中的你们,第一复仇目标难道不该是我?” 恕冷笑一声,“败于玄明剑主之手,那是我们技不如人;但被藏在暗中的幕后黑手玩弄于股掌之间,却是颜面扫地,屈辱至极……两者不可同日而语,他才是罪魁祸首。” “再者,你若答应了交易,我等坐山观虎斗,不也是一桩美事?” 恕没必要掩饰自己对玄明剑灵的恶意,因为谁都不是蠢货,不会不知道看不出这一点;他更不必担心玄明剑灵拒绝,因为只要她继续修炼下去,早晚会被那幕后黑手发现她有超脱的可能,到时候便是她不想与之为敌,也是不可能的。 从一开始,这桩交易就注定了结果。 灵隽叹道:“确是美事。” 恕胸有成竹:“那么,这桩交易你答应么?” “自然是答应。”灵隽平静道,“谁会乐意成为别人的掌中玩物呢?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闻言,一众遗魂心中畅快不已,恕也终于露出几分真诚的笑意,“什么要求?” “你们的魂印对我很有价值——” 恕一脸冷漠:“欺人太甚,这不可能!” 灵隽抬手打断他的话,“听我说完——我又没说要将你们的魂印剖出来带走,只是想研究研究罢了,对你们造不成什么损伤,最多也就是虚弱些。” 她朝着角落里的宸抬了抬下颌,“喏,就像他那样。” 宸:“……”够了,不要再说了,我隐身还不行么! 遗魂们是见识过宸如何被灵隽摁在地上摩擦的,虽说宸最后还是活下来了,但那惨无人道的遭遇……也依旧很难以接受好吗! 恕隐约明白玄明剑灵之前的举动了,不过看看那一个个满脸警惕的遗魂,他严词拒绝:“不可!” 灵隽遗憾道:“阁下的诚意也不过如此么?” 第二百三十六章:来啊,互相伤害啊! 死寂世界,某个深渊之中。 一道黑影轻飘飘地落在深渊之底,踏着漆黑如墨的滔滔水流,顺着水道七拐八弯之后,终于进入了一个小小的洞穴之中。 进入洞穴之后,河水分流。 他沿着较细的涓涓细流闯入黑暗深处,默默行走许久,最终眼前豁然开朗,一缕幽暗的光芒从黑暗深处飘来,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之后飘然离去。 遗魂追着光芒而去,不久之后便见到了他此行的目标——一个深居简出、见不得光的遗魂。 “濂,你今日怎么有空来寻我?”洞穴的主人,遗魂暮好奇地问道。 濂在他对面的石台边坐下,舒了口气,抱怨道:“你怎么就喜欢住在这种地方,每次来都特别费劲。” 暮笑而不语,濂每次来都要抱怨一次,他都已经习惯了。 “来找你当然是有事情,”濂扫了眼暮手边那些刻着各种禁制的碎石,回答了他最初的问题,“别说你没感觉到,当初引灵阵法你也有参与,这次有两个人被引进来了……” “我确实感觉到了。”暮淡淡道,“不过那和我没什么关系。” 他就很佛系,和别的遗魂很不同,仿佛一个社恐的死宅。 “我去看了。”濂幽幽叹了口气,“来的是玄明剑主——哦,现在是玄明剑灵了。你不想去看看吗?她可是我们的仇人!” “技不如人,愿赌服输,没什么好记仇的吧?”暮很无所谓,“我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也没心情折腾那么多,就这样过下去吧,平平淡淡才是真啊。” 濂轻轻咳了一声,“我来也不是喊你去打架的啊,这不是来告诉你,我们和她做了交易,现在双方暂时算是合作关系,你真不打算去看看?说不定她能告诉你外面世界阵法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呢。” “没兴趣,反正我现在也学不了。” 濂:“……” 就知道他的目标是最难引诱的,暮这也太油盐不进了! “不行,你都缩在地下多少年没见过天日了,”濂佯怒道,“今天你必须跟我出去看看!” 暮:“我要睡了,再见,欢迎下次再来。” 这态度惹得濂很生气,然后两人就打了一架——暮宅了太久,一招惜败,被濂生擒。 濂提着不断挣扎的暮走出洞穴,心中窃喜不已,“还好暮都快忘了该怎么战斗了,否则岂不是又少了一个分担麻烦的人?” 暮并不知道自己这个损友在想什么,在挣扎无果之后,他就跟一条失去灵魂的咸鱼一样一动不动了,任凭濂说什么也不回应。 两天过后,濂和暮来到了一座巍峨高峰山脚下,那里聚集着许多遗魂,包括声名在外的宸、鸣等人。 但除了他们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大概是遗魂包围圈中的那道散发着浓烈生机的身影——这是一个活着的生灵,不像他们一样不死不活。 “果真和玄明剑主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暮心想。 濂和暮的到来引发了一轮热烈的讨论。 “濂,你和暮不是朋友么,怎么舍得把他也抓来?”一个遗魂怪笑道。 “抓来好啊,我们就需要这种大义灭亲的人才!”另一个遗魂向濂投去赞赏的目光,“每多一个俘虏,我们安全的几率就更大一分。” “啧……应该差不多了吧?还有谁躲在外面?” “还有两个,恕带人去抓了。” …… 暮听得一头雾水,心中猜测,也许是玄明剑灵虽然和恕等遗魂达成了交易,却需要一些遗魂犯险,于是这些遗魂就把主意打到了不在现场的遗魂头上——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呢。 濂尬笑两声,“暮你别担心,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我虽然偶尔坑你一回,但从没把你往死里坑不是么?” 暮:“所以我还要感谢你么?” “哈哈,哈哈……” 濂但笑不语,心思却是回到了几天前的谈判现场。 在灵隽——就是玄明剑灵说出她的要求之后,恕等一众遗魂当然是拒绝了她,但她就很不知变通,咬死了需要研究他们的魂印,否则交易免谈。 原本恕还要拿她的同伴正处于危险之中来要挟她,谁知道这心狠手辣的剑灵当即表示人灵殊途,她会记得给那些同伴上坟烧纸。 恕又说要是她不答应这辈子都休想离开这个世界,灵隽居然就很厚脸皮地直接坐下了,还说她之前坐了十万年牢,现在继续坐牢感觉就像回家一样,安稳又舒心,他们每个遗魂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不喝酒也能讲故事,她超喜欢在这里的。 一众遗魂:“……” 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恕等遗魂发现自己居然还真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和她约法三章,不甘不愿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谁都没想到,宸居然成了本次谈判最大赢家——因为他已经被打过一次,魂印都被研究透了,灵隽之后的研究不需要他配合了。 但遗魂们以前那都是老奸巨猾之辈,拿灵隽没办法是因为有求于人,但对内重拳出击可就毫无压力了。 这些遗魂达成了一个攻守同盟,决定先去绑架其他不在场的遗魂,让灵隽先研究他们——说不定光是这些遗魂就够她研究了呢? 是以,濂才会将暮也坑进来。 “排队领号了,排队领号了!”宸大声道,“一个个来,别往后躲也别插队。领到号码的最近都在这附近住下,别到时候叫到号了人不见了,那所有排在你后面的遗魂都会生气,后果你不会想知道的!” 他这一副狐假虎威的架势,十分得意洋洋,让那些知道他厉害的遗魂都恨得牙痒痒却又拿他没办法。 不久之后,拿到了第一个号码牌的遗魂一脸麻木地来到灵隽面前,目光中透露出恐惧,甚至有些可怜兮兮。 但灵隽这个莫得感情的杀手丝毫没有心软,之前是怎么揍宸的,现在就是怎么折腾他的。 不过总的来说,他的运气比宸好上那么一点,只被揍了一天就解脱了,之后便果断站在宸身边,欣赏着那些还没有被研究的同伴那忐忑不安的神色,感觉很是出了一口恶气。 让人不得不感叹,遗魂和遗魂之间何必互相伤害! 第二百三十七章 :龙应云到来 遗魂的魂印对灵隽大有妙用,这才是她愿意与这些遗魂达成合作的最大原因,至于什么所谓的世界真相啦,前尘恩怨啦,其实她的态度就是“哦哦我知道了”,并没有很在意。 ——也不是说她不重视,就是……以她这还不到灵心期的修为,想拯救世界那是不有点好高骛远了?还是先做好眼前的事情吧。 在之前与宸的交手之中,灵隽发现了魂印对架构真源之体可以起到参考作用,但不知什么原因,虽然她感悟颇多,却少了那么点契机,无法真正着手架构。 而在之后与恕的交手中,她这才明白了原因——宸的魂印并不完美。 不但是宸,恕的魂印也一样,或者更准确些,任何遗魂的魂印都是不完美的。 了解过遗魂形成过程的灵隽对此有一个猜测:这片世界的所有遗魂在大破灭降临之时因某种无法言说的玄妙契机融为一体,在大破灭结束之后分裂形成一个个独立个体,就好似是一张完美的画被撕成了几百份,每个碎片上都有着画的一部分,但只有当它们合为一体时,画才能被称之为画。 但说他们的魂印是一个个能严丝合缝拼接起来的拼图碎片也不准确,根据灵隽这段时间来的研究,遗魂的魂印存在交叉重合的部分,即遗魂甲魂印中有的灵脉禁制(魂印的基础构造,灵隽随便起的名字),遗魂乙的魂印中也可能有。 灵隽其实并不需要对所有遗魂都逐一研究,就有很大可能得出一幅完美的魂印灵脉禁制图。 遗魂们也许并不会在乎魂印灵脉禁制图,但对灵隽而言,这就是真源之体架构的标准答案。 为何? 灵隽猜测,可能因为完美的魂印是在山海界这一方世界破灭又新生之时形成的,巧合地融合了这方宇宙的天道规则,又因同时兼具生灭二道,恰好与她所修之道完美契合。 不过,作为一个有追求的灵族,灵隽并不打算照抄标准答案。 原因已经摆在明面上了——完美的魂印现在不是已经分裂了么? 这很大可能是因为,完美的魂印不被天道规则允许存在。 类似的事情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天道之下,众生皆是蝼蚁,生命层次上的差距决定了超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虽说灵隽被遗魂盖章认证是超脱候选人之一,但她现在还没找回玄明剑,就别作死了,否则一个不好有丝分裂出一堆小号来,那就太糟糕了。 为此,灵隽必须深入参悟魂印灵脉禁制图,只有对它的了解到了一定程度,才能将之改变成她所需要的模样。 时间就在研究之中渐渐流逝,期间,灵隽也不是真的冷酷到一点都不关心叶师简、荆虹等人的情况,但——现在形势很明确,她根本没有任何能力破开神器三生镜的幻生梦境将人带出来,去了就是千里送人头。 颐如会为了朋友甘冒奇险也要与之同生共死,可灵隽是个自我又利己的灵族,她的一切行动方针都建立在自保的基础上,说来冷酷,但在这样一个世界,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令灵隽稍感安慰的是,三生镜目前还没有堕魔,幻生梦境目前更类似与一个困阵,而非杀阵,若叶师简等人谨慎行事,短时间内应该不至于陨落。 ——这个“短时间”究竟有多短?大约就是到东海之上战火全面蔓延时吧…… 灵隽出神片刻,很快收敛心神,继续埋头研究。 · 这个死寂世界虽说只是太始机缘的世界碎片,但也非常大了,在天地灵气稀薄的情况下,龙应云循着那微弱的一丝联系,费尽千辛万苦赶到之时,已经是一年多之后——这还是他星夜兼程的结果。 恰好在这一天,灵隽完成了对最后一个遗魂的研究。 ——这些遗魂实在是太天真了,还真以为灵隽差不多研究够了就会放过后面排队的人,他们没想到这位灵族思维严谨得很,不会留下任何漏洞。 也正因此,现在所有遗魂都被虐得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即便是最凶残的一个也都一副温和可欺的样子,就显得这个世界还是很和谐友好充满爱的。 “嘿,那个假货来了。” “什么假货,别说得这么难听。” “奇怪,他身上的玄明剑气息好浓,这不是正常灵奴能达到的吧?” “嘻嘻嘻,或许是他和玄卿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呢!” …… 闻言,灵隽和龙应云对视一眼,心中齐齐一阵恶寒——快别开玩笑了,谁会和这样一个家伙有那种关系啊! 灵隽超凶地瞪了那些记吃不记打的遗魂一眼,起身朝龙应云走去,在与之擦肩而过时丢下一句“跟我来”,便朝远处走去。 龙应云本就是来找她的,自然不会拒绝,两人很快便离开了这片八卦之地。 那些遗魂还有一两个贼心不死,想要去偷听两人的谈话,幸好被同伴给拦住了——否则灵隽就能验证她的研究结果,表演一个徒手拆魂印。 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灵隽在周围设下阵法禁制,这才看向龙应云,“你来找我,打算做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合作了,别说你猜不到! 龙应云心中憋屈,知道玄卿就是想要他先请求合作,这家伙什么时候都想着压他一头! 可惜,他还不得不认栽,方才那一幕已经让他认识到,玄卿与这片死寂世界本土势力之间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合作,想要离开这里,他只能来求她。 “我们合作,一起离开此地,去找荆虹他们,如何?”龙应云斟酌片刻,补充一句:“虽然你与这方小世界的土著相处得不错,但我们终归还是要回到东海的,这里的环境并不适合修炼。” “离开是一定要离开的,但我为何要带上你呢?”灵隽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别忘了,你可是唯一知道我秘密的人……” 她的语调骤然一冷,“杀人灭口,你懂的吧?” 第二百三十八章:好像有哪里不对 此言一出,周围气氛骤然一凝,谁也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尽管在林玉澄、苏清淮等人面前,灵隽与龙应云对彼此表现出的态度都是适当的相互敌视,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两人心里都有数——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靠长时间的相处就能改善的。 因为龙应云与玄明剑之间那点孽缘,灵隽没办法对他下杀手,这对于日常游走在危险边缘、一不留神就会被各路仇家追杀的灵隽而言,简直是一个不知何时就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她早就在想该怎么解决掉他了。 而对龙应云而言,他也觉得灵隽非常麻烦——他早已见识过她的诡异与强悍,这样一个敌人就待在身边,有可能每时每刻都在盯着他,一旦有机会就会弄死他……这简直是个恐怖故事好吗? 两人各有立场,且这一矛盾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天道誓愿就能解决的——谁让玄明剑与天道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天道誓愿或许许了也会有漏洞呢? 直到今天,终于摊牌了。 龙应云心中不是不慌,因为他并不确定玄卿能不能杀他,现在他几乎处于绝对的劣势,很难保证自己的安全。 思来想去,他决定把话给挑明了。 “过去我一直疑惑,一柄剑而已,如何能容纳那么多大道感悟……还有我身上的苍帝血脉……应该也是你通过那柄剑送来的吧?”龙应云冷静道,“你是木灵?不,你根本就是个剑灵,而且你的本体是玄明剑吧?!” 灵隽毫不意外他会猜出她的身份,毕竟只要想想静涵道人得到那柄剑前山海界发生过什么,加上自己的亲身体会,再稍微发挥一点联想,答案便不言而明。 “是又如何?”她反问道,“怎么,你想以此要挟我?” 龙应云确实有想过以此来要挟灵隽,但看她这样子就知道要挟不可能成功,他沉默片刻,说道:“当年我能侥幸活下来,总归是承了你一份情,此恩铭记于心,日后必有报答。然而对你而言,我应该非常讨厌吧?相处这么久,你还没有取我性命,那么……是你留着我还有用,还是……你不能这么做呢?” 当然是不能了,不过在发现不能这么做后,灵隽也很快琢磨出了“龙应云的十八种用法”——现在就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你在诡书灵楼得到了某个强大书鬼的传承吧?”她悠悠道,“我一开始确实是想杀你的,不过后来就改主意了,毕竟你是我的灵奴,你强大,我又不吃亏,你与玄明剑定下的契约,即便你修炼到了大乘也没用……” 她恶劣地笑了两声,就非常像个卑鄙的反派。 龙应云这些年来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听她这么说仍不免黯然——一步错,步步错,当初他懵懂无知,轻信了静涵道人,如今落得这般结局……也是命中注定。 “你希望我做什么?”他不想和她再兜圈子了,“说吧,我能做到的,都可以答应你。” “很好。”灵隽打了个响指,“原本我还想着,你要是一直跟我犟下去,等离开的时候就把你扔给那些遗魂作伴,现在么,带你一起离开也不是不可以。” 龙应云:“……”你是大佬,你说了算好吧? “我需要你去……” 灵隽的话音飘散在风中,只有龙应云一人听见了,他诧异地抬头看了她几眼,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 稚川仙都。 太始秘境与稚川仙都之间的时间流速似乎有些差异,灵隽都已经收拾好了那群土著,叶独美一行人才刚刚与其他灵境的队伍合作,打开了稚川仙宫。 在开启仙宫之时,他们不得不与几只强大的妖兽作战,尽管队伍里有好些分神尊者,但也险些翻车,最后战斗结束时,队伍的死伤并不小。 至于那几位应该也落入这一方世界的合体尊者,至今一个也没遇见,不知他们是不屑于与其他人打交道,还是已经离开了。 在进入稚川仙宫之前,叶独美再次召集了云潼灵境的队伍,严肃提醒道:“方才不过是打开个大门,就已如此困难,可想而知仙宫之内必是危机重重,你们都要小心。” 众人纷纷点头。 “若进入仙宫后我们还在一起,那就依旧共同进退;若踏入仙宫之门后我们分散了,诸位也别慌张,优先保命,宝物什么的不必强求,遇得上同伴就结伴而行,遇不上就自己照顾好自己,知道了吗?” 叶独美本不是什么责任心极强、脾气好的人,但有了这一次共同落难的“缘分”,她渐渐也变得老妈子起来,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不过谁也没有嫌她麻烦,面对未知之时,再如何谨慎也不为过。 仙宫开启之后,各个灵境之间的竞争气氛愈发浓烈了,云潼灵境最后只与冲云灵境、龙朔灵境暂时结盟,烟陵灵境则是与另一个世代交好的灵境结盟。 休整好后,各大灵境的队伍陆续进入仙宫之中,然后便都没了声息。 踏过仙宫之门后,叶独美眼前一黑,耳边只听见呼啸的风声,没多久风声也消失了,世界一片寂静——她仿佛进入了某个虚无的世界,渐渐不知不觉地陷入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悠悠醒来,发现自己出现在一间布置精致的闺房内,斜倚在美人榻上,手边还有一个绣棚,上面的花样才刚绣到一半。 “嗯?” 叶独美愣了——她,绣花? 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对。 但心中升起的异样感找不到源头,她只隐约记得,自己仿佛是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修士来着…… 正当她搜寻记忆的时候,一位侍女从门外走进来,笑道:“小姐,夫人遣人来寻你,说是有急事,咱们这便去吧?” 在她出现之后,叶独美脑中那些模糊的记忆如潮水般退去,神思渐渐清晰起来——她方才可真是睡糊涂了,什么修士,不过都是些神鬼传说,她可不能想了。 叶独美一番梳妆打扮,很快就如同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一般,朝着她娘亲的院子袅袅而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凡人而已 叶独美很快见到了她的娘亲,这座府邸的女主人云氏。 云氏正在独自抚琴,听见她进门的动静之后也没管,只是安安静静将一曲弹完,这才罢手看向叶独美,“近来娘亲为你物色了一门亲事,那是个不错的孩子。” 这一个惊雷顿时就将叶独美打懵了,她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啊?” 云氏就好像根本没发现她的震惊一样,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不过这毕竟是你的人生大事,还是要你自己满意才行,三日后你随我一同去广济寺,李夫人会带着她家孩儿一同去,届时你好好看看。” 叶独美还想再挣扎一下,“娘亲,为何这么急着给我说亲?我这……” 她努力想找个理由,但她一来身体康健,二来也正值花期,还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她只好使出撒娇大法:“娘亲,人家还想在家里多待几年嘛,若是成亲了,我就不是娘亲的小宝贝了!” 然而云氏无情地推开了叶独美伏在她膝上的脑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意已决,况且也不是要你立刻便嫁人,这个不中意再找别的。” 叶独美:“……” 她叹了口气,也只能答应下来。 一转眼便是三日之后,云氏带着叶独美去了广济寺,路上遇上了不少流民,好在叶家人出行都是带足了家丁护卫,那些流民不敢闹事,远远便躲开了。 叶独美放下帘子,疑惑道:“怎么城里多了这么多流民?没听说最近有哪里遭了灾啊。” 云氏淡淡道:“都是附近几个州县的,听闻今年年岁不好,又有奸佞横行,许多穷苦农户活不下去了,便成了流民。” 叶独美震惊道:“难道朝廷就不管管么?” “朝廷……哼。”云氏并不想议论政治问题,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转移了话题,“咱们稚川城素有富庶之名,流民涌来也是人之常情。” “他们真可怜啊。” 叶独美叹息着,同时试探地看了云氏几眼,似乎想看出娘亲对流民是什么看法,这决定了她能否出手帮助他们。 云氏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而是闭上眼,“天地为炉,万物为铜,众生皆苦,何独可免?” 叶独美:“……” 两人到了广济寺,李家夫人带着他的长子也到了,但这一次的相看很不成功。 李家长子表面上看老实可靠,内里却是个自诩风流之人,平生最爱搞红颜知己这一套,不自觉便在叶独美的言语诱导下漏了馅,于是这亲事自然便不成了。 然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这件事情之后,云氏每天似乎就只有一件事情,那便是给叶独美物色各种夫君人选。 叶独美最初还愿意配合,但次数多了就觉得很烦,并且生出了叛逆之心,直接放话说今生不嫁,就在家中吃斋念佛。 她还耍了个心眼,并不是在府中说说便是,而是在与一位文采风流的公子相亲时说出此言。 那公子感动于她虔诚向佛之心,还为她写了一篇赋——那赋写得极好,于是……整个稚川城的人都知道了。 在听闻此事之后,云氏在家中独坐一日,之后再也没有给她安排相亲。 叶独美就这么安稳地在家中咸鱼死宅了下去,直到她的弟弟游学归来。 自从父亲殁于外任,叶家就不可避免地变得衰落起来,若非云氏极有手腕,又出身显贵,叶家家业恐怕早已被人吞并。 叶家独子叶师简为了能早日承担起一家之主之职,不远千里去往最负盛名的琅嬛书院求学,至今已有五年,学有所成,方才归家,也是为了在稚川城参加科考。 叶师简离家的五年正是年轻人成长最快的五年,叶独美再次见到他时竟有种陌生之感,险些不敢认了。 好在两人毕竟血浓于水,在寒暄客套了一会儿之后,渐渐也就找回了那种熟悉之感,叶师简甚至主动给叶独美讲他求学时发生的事情。 “说起来我前段时间还做了个梦,梦见我成了修士——就是京师里那些国师一般的人物,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这倒也没什么,不过我做了那个梦之后,我的几位好友也接二连三地做了类似的梦,不是梦见自己成了降妖除魔的天师修士,就是梦见自己变成了行云布雨的蛟龙,最后因为讨论这件事情,我们被夫子抓了个正着,各自罚抄了一百卷书……子不语怪力乱神嘛!” 叶独美咯咯笑了起来,“咱们不愧是姐弟,我前些日子也做了个类似的梦,醒来时还久久无法回神呢。” …… “阿姊,我在书院中结识了好些好友,有几位他们家也在稚川城,这次我便是与他们一同回来的,待他们安顿好家中事务,定会登门拜访,”叶师简笑嘻嘻道,“我那些好友个个都是人中俊杰,说不定便能与阿姊结良缘——实在没有,他们家中也有许多兄弟哎哎哎……别打!” 虽然叶师简性子太过活泛,但叶独美只要想想当初父亲离世时他是什么模样,就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一家人就这么和和乐乐地在稚川城中生活了下去,只是不知为何,叶师简在书院结识的好友始终没有登门拜访。 ——大约是家中有事耽误了吧,叶师简想。 但稚川城却不会如叶家一般和谐,附近州县涌来的流民越来越多,虽然稚川城富庶,但也养不活这么多人,每天都有许多人因饥饿与病痛死去。 大部分人在绝境之中时是没什么道德可言的,他们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城中很是出现了些骚乱,不过最后都被城主给镇压了下去。 城中居民的生活就在这样日复一日之中继续着,有些人偶尔会梦见自己成了修士,甚至被此洗脑认为整个世界都是假的,然后做出很多害人害己之时,这成了最近稚川城居民们的谈资,还被改成话本、编排成戏,既娱乐了大众,又可作为一个反封建迷信的警示。 人们都说,那些人怕是活在梦里,什么修士,大家都只是凡人而已。 第二百四十章:东海神秘事件 稚川仙宫,某座靠近正殿的宫阙中,消失不见的五位合体尊者,竟然都在这里——然而,相比于往日里的威风凛凛,此时的他们显得狼狈憔悴,仿佛刚刚被人蹂躏了一番一般。 高览剑尊眼中神采黯淡,一柄剑横放在他膝上,秋水一般的剑身上竟多了一些小小的豁口,看起来似乎是被另一柄丝毫不逊色于他本命飞剑的神兵斩出来的。 “我们……”玉岚灵尊张了张口,半晌才说出一句话:“那些是真的吗?” 永惟明尊神色木然,“庄周梦蝶,蝶梦庄周,是真是假,谁又能说得清呢?” 秋华尊主霍然起身,在空荡荡的殿中来回走动,像是一个狂躁症患者,癫狂而又无能为力,“假的,都是假的!这不可能!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出去,秋明灵境不能没有本座,秋家也不能没有本座!” “你冷静点,现在的问题是为我们根本无法离开。”崇严尊者淡淡道,“承辉有备而来,大费周章将我们困在这里,难道还会给我们逃脱的机会么?” “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等着,等待你们王境的大乘老祖出手将我们救出去?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来!” “你这是在质疑大乘老祖的能力?” 秋华尊主激烈反驳道:“我只是就事论事!稚川仙都的传说存在了多少年?有哪个大乘老祖真的进去过么?没有!他们根本找不到这里!” 高览剑尊揉了揉刺痛的眉心,“别吵了!关于此地,我知道一些……” “什么?” 其余四人纷纷看了过来,玉岚灵尊抱怨道:“你先前为何不说?” “先前心存怀疑,方才看见了那些……我才肯定了。”高览剑尊不多废话,直接说道:“三大王境之所以能成为王境,是因为每个王境都有一件异宝……” 永惟明尊神色微变,“高览!你……” 高览剑尊不理会她的阻拦,继续说道:“许多年前,三大王境创始者意外进入了同一个秘境,通过了秘境的考验,各自得到了一面镜子,我泽阳的是离镜,宁津的是兑镜,武原的是艮镜……” “八卦者,乾、坤、坎、离、巽、震、兑、艮,有离镜、兑镜、艮镜,自然还有其他五镜,这么多年来,三大王境从未停止过对其他五镜的寻找,只可惜一直没有找到。而方才,我感受到了类似离镜的气息……” 崇严尊者惊喜道:“难道昭羡老祖已经来了?” 高览剑尊无奈地摇摇头,“不,我的意思是,承辉很有可能得到了五镜之一,而我们现在就是在五境创造出的幻境之中。” “那我们之前看见的那些……也都只是它为了迷惑人心所创造的假象?”秋华尊主满含希望地看向高览剑尊,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谁又知道呢?”永惟明尊舒了口气,“不论是真是假,我们还是得尽快离开这里。高览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做?” “泽阳、武原、宁津的三镜之间存在玄之又玄的联系,承辉若真有另一面宝镜,三位老祖必然也能感应到,或许他们能破开幻境……但我更担心,三位老祖被承辉及他背后之人有心算无心,反而落入下风——毕竟,这些宝镜的威能,称一句神鬼莫测也丝毫不为过。” 高览剑尊在抛出一个坏猜想之后又做出了一个好的猜想:“现在我们能确定的是,这面宝镜极擅长编织幻境,但不确定它是否还有其他能力,我建议还是先试探一番——若它没有别的能力,只有制造幻境之能,以我们五人的手段,也不是不能找出克制之法。” 四人表示赞同。 玉岚灵尊忽然问道:“那……其他人呢?” “我们自身难保,他们只能自求多福了。”崇严尊者道,“希望他们能坚持得久一些,不要被幻境同化吧。” 五人不再讨论此事,而是各自行动起来。 但在他们心中,却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说:“幻境?嘻嘻……也许吧——也许。” · 东海。 秋明灵境之变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年,而这十年间,东海的局势发生天翻地覆一般的变化。 最值得大书特书的,便是承辉灵境晋升王境。 尽管仍有一部分灵境拒绝承认其王境地位,但在过去十年内,承辉灵境已经无数次地展现了它的强大,证明了它有资格与三大王境并肩,王境之称名副其实。 新势力的崛起总是伴随着变革,三大王境与承辉灵境之间的战争,承辉灵境与许多零散灵境之间的战争,种种压力、仇恨导致的零散灵境之间的战争,甚至还有趁火打劫的海盗势力对弱小灵境的战争…… 杀戮与死亡铺就一条成王之路,也将东海摧残得满目疮痍。 如果将过去的东海比喻成一架在泥沙土路上奔驰的马车,那现在的东海已经踏上了悬崖栈道,尽管跑得很快,但随时都有失足坠崖的危险——哦,或许已经坠崖了吧,否则如何解释这急转直下、一日比一日更加糟糕的局势呢? 但无所谓,凡人、普通修士的命运不在位高权重的阴谋家们的考虑范围内,他们的意志就是东海的意志,现在他们执意朝深渊而去,整个东海都将为他们陪葬。 而这,或许就是某个隐藏在暗中的人所希望看见的吧。 在明面上的战争之外,东海诸境中也有许多看不见的暗流。 某地突然有大批修士、凡人身死,死因至今还未找出来,疑似是某个强大魔修创造了新的魔道神通,正在拿人实验。 某片海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连同海上的岛屿及岛上的人都再也没有出现在其他地方。有人怀疑是某个大修士炼制了洞天法宝,嫌自主衍化太慢,所以收掉现成的海域充场面。 …… 这些事情似乎都很诡异,又是似乎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但林玉澄是个例外。 或者说,因为封闭灵境而暂时日子还比较舒坦的云柯岛居民们都是例外。 他们在听说了这些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穿越了!一定是穿越了!还是群穿!” 第二百四十一章:消失的海域 自从云烨灵尊下令封闭灵境,云潼灵境就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就连平日里最讨厌的泉海灵境也没有趁机来找麻烦,因此灵境中人不怎么能感觉到外面局势的动荡。 而云柯岛的居民日子就更好过了,他们现在每天都在充实自己,都能找到各种有趣的事情做,生活和平安宁,都有人闲得无聊开始连载长篇小说了。 但云潼灵境也不是就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在灵境封闭之前,有一部分探子被派往东海诸境,收集各境的情报后总结送回云潼灵境,这是为了掌握东海大势,不至于一无所知,万一到了大难临头之时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也是云柯岛居民能得知外界情况的原因。 万象上。 “这些人可能是穿越了吧?” “说不定呢,虽然以前也没听过这种事情,不过那时候咱们不是不知道什么叫穿越么?” “感觉挺有意思的。” …… 苏清淮一目十行地看过这一条条充满乐观主义精神的万象,抬头看向对面的林玉澄,“你对这件事情很关注,为什么?你不是一向更重视东海战事。” 林玉澄摩挲着晶莹剔透的玉盏,一边也在看着万象上的讨论,“自从当年秋明灵境之变后,叶师简他们就失踪了,外面人都说他们运气不好,正好赶上天灾,可我却总觉得……未必如此。” “你认为此事与承辉尊者有关,因为玄卿在失去联系之前曾经提过秋明灵境、玉岚灵境及承辉尊者之间那错综复杂的关系——而现在,只有承辉尊者一人还在活跃在东海各地,甚至他可以说是秋明灵境之变最大的赢家……你正是因此才一直关注承辉灵境的对外战争。” “不错,但最近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东海局势会动荡到这一地步,关键在于三大王境的大乘老祖都不知所踪了。承辉尊者近年来行事无比嚣张,说明他要么是背后有人,要么是笃定了三位大乘老祖都不可能现身,要么两者兼而有之……” “三位大乘老祖去哪儿了呢?只要联想一下他们失踪前后发生的事情,就很显然了——他们去了秋明灵境,但并不如三大王境之人宣称的那般,解决了问题就各自返回清修之地,而是……被困在秋明灵境那个黑色漩涡中……或是它背后的世界里!” 林玉澄将自己的猜测一一道来,之后又说了许多苏清淮也没注意到的细节问题,反正最后结果就是想要找到叶师简等人,可以从三大王境着手。 苏清淮觉得他的推断挺有道理,但…… “这和你关注东海上这些神秘失踪事件又有什么关系?”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林玉澄道,“以前东海可从没出现过这种事情。” “现在局势动荡,也许是魔修趁机掠人,这也是常有的事。” 林玉澄取出一枚玉简,“看看吧,这是我派人专门调查后得到的结果。” “大批修士神秘死亡,海域神秘消失,两者看似都没什么规律,极似流窜魔修忽然起意而为,但我调查过了那些事故地点的修士修为水平,东海有名有姓的魔修大能,发现……” 苏清淮已经看到了资料的最后,“绝大多数神秘事件发生之时,那些有能力做到这种事情的魔修都在其他地方?” “是的。”林玉澄给她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茶,“喜欢潜修的正道修士可能即便修为高深也籍籍无名,但魔修只要有些本事,名声是如何也遮掩不住的。” ——一是因为魔修性情多狂傲肆意,低调行事不仅没什么好处,还容易被人当软柿子捏;二是因为魔修修行需要耗费比正道修士更多资源,这些资源要么价格奇高,要么就只能自己去搞,一来二去,名头也就打出来了。 “所以至少有很大一部分神秘事件,非魔修所为。”苏清淮神色凝重,“那这……是天灾?” “可能吧,我怀疑此事与秋明灵境那黑色漩涡有关。” “你认为那些莫名死亡的修士、消失的海域,是被吞噬去了黑色漩涡后的世界,而叶师简等人也在那里?” “不错。” “但这些事情都是随机发生的,你即便想事先预测会消失的海域并提前赶到,那也是做不到的。” 林玉澄:“我做不到,但三大王境做得到。” 苏清淮立刻看向他,“你与三大王境的人有过接触了?” “对,他们也在调查此事,并且……他们有办法事先知道哪里会消失。” 苏清淮眉头紧锁,“你难道想要用这种方法去找人?恕我直言,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猜测的基础上,一旦猜错了,那便是万劫不复。” “我有把握保全自身。” 林玉澄的信心不是别人给的,而是源自于他手中的那枚玉镜。 ——事实上,方才与苏清淮说的话半真半假,里面有许多看似合理的推断其实是他伪造的。 他从玉镜中得到了一些警兆,以警兆反推现实伪造出了一个说法,以此说服苏清淮,什么三大王境,他压根就没接触过。 苏清淮:“你决意如此,我无可奈何,但我不会与你一起去,我得守着云柯岛。” 林玉澄道,“寻人之事交给我,你只要好好守着云柯岛,莫让外人有机可乘鸠占鹊巢便好——等我们回来。” 一番交谈过后,两人确定了之后的行动计划,林玉澄也在几日后离开了云潼灵境。 ——虽说云潼灵境是封境了,但总有些人有权限出入,他便是其一。 不久之后,他来到了一片刚刚被战火摧残过的海域,在一座大岛上住下。 这座大岛上曾经也繁华过,但现在岛上的修士寥寥无几,大部分要么是死在之前的大战中,要么就是在战争前就被强制征召入了修士军,以林玉澄的修为,在岛上居然可以算是数一数二。 因此,他的低调到来不曾引起任何注意。 三日之后,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在这片海域,约莫持续了一刻钟,整片海域消失不见,附近的海水汹涌而来,很快将空洞抹平…… 第二百四十二章:魔念来源 那股神秘力量降临之时,除了林玉澄,这片海域上竟是无人察觉,一切都和平日里一般无二,毫无变化,好像他感受到的都是错觉一般。 但那么可怕的威势,又岂会只是错觉! 林玉澄屏息凝神,手中紧紧抓着那枚玉镜,气氛越来越凝滞,仿佛一根弓弦渐渐绷紧、绷紧,直到最后……啪的一声,骤然断裂! 一股扭曲之力像揉面一样揉搓着他,将他的神魂、肉身都磋磨得苦不堪言,痛苦当然有,但比起他事先猜测的程度却要轻太多,更像是被大能斗法震伤。 但周围的情况可远远没有林玉澄那么好,那股扭曲的力量撕裂了加了数重防御禁制的墙壁、屋顶,将所有建筑碾成大小不一的碎块,其中生活着的人也被绞杀,血光四溅、筋骨崩碎,一幅噩梦般的景象。 林玉澄知道,他只是受了点磋磨完全是因为玉镜在保护他。 似乎是发现了还有幸存者,那扭曲的力量朝他所在之地逼来,眼看着就要将他撕成碎片,玉镜陡然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神光! 紧接着,林玉澄又感到似乎有一只手在拉扯着他,而玉镜非但没有阻拦,反而顺水推舟,将他往那只手的方向推…… 世界扭曲,虚空漫漫,他似乎看见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景象,又似乎什么也没看见,脑中浑浑噩噩,神志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砰!” 林玉澄感觉脑袋一痛,似乎砸在了什么东西上,之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久之后,一支车队路过此地,却发现原本每次走这条路都能见着的巨石不见了,只剩下满地的碎石,而碎石之中居然还有个昏迷的年轻人! “小姐,这儿有个昏迷的人,瞧那容貌打扮,似是个世家公子,身上没见什么伤口……” 荆虹起身离开马车,走到那个昏迷之人身边,只看了一眼便轻咦一声——她怎么觉得这人好生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她仔细回想了一番,发现自己确实没有见过此人,不禁摇摇头,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是舟车劳顿,脑子不甚清醒。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带上吧。” 下仆很快收拾好了一辆放杂物的马车,将人抬了上去,并安排了疾医给他治疗。 之后,车队继续上路,往稚川城而去。 · 太始秘境。 打发走了又来催她动身的龙应云,灵隽坐在巨石上,心中也在思索。 离开是一定要离开的,虽然她和恕那群遗魂谈判的时候表现得似乎牢底坐穿也无所谓,可她心里当然不会是这样想的。 但怎样离开也是一个问题——不是说灵隽现在没有离开的办法,只要她说一句想走,遗魂马上就会给她安排上,但实话实说,对遗魂,她并没有多少信任。 回顾她从遗魂那里得知的种种所谓真相,总结而言不过四句话:她是玄明剑主转世;她是这个世界目前唯一一个可能超脱的人;这个世界出问题了,有幕后黑手在操控万物生灵的命运;太素纪元快完蛋了,快去拯救世界! 遗魂所作所为所说,环环相扣,天衣无缝,看起来这一切似乎都是真的,但果真如此吗? 灵隽仍然持保留意见。 首先,转世之说她便嗤之以鼻,不过这一点可以容后再议,超脱不超脱的也用不着现在就琢磨。 第三点,万物生灵的命运被幕后黑手操控,他篡改命运,挑动战争,太始纪元破灭直接原因是玄明剑堕魔,但细究根本,他可谓罪魁祸首——若无他挑拨离间以致各大势力衰落,一个玄明剑主也掀不起浪来。 但有两个地方说不过去—— 一是幕后黑手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仅仅只是一时兴起、心理变态? 二是幕后黑手这么做就不怕天道因果吗?不论他挑拨离间的手腕有多高超,天道至公,他该承担的因果也少不了,可他似乎无所畏惧的样子。 灵隽想起琅嬛之变,又想起现在东海可能遭遇的危难,这一切是否也是那位幕后黑手所为呢? “简直细思极恐啊。” 至于最后一点,三生镜即将堕魔,太素纪元也将迎来大破灭,灵隽觉得可能是真的,但恐怕遗魂还有更多内情没有告诉他。 那个引导三生镜堕魔的人固然让东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诱魔之地,但光是东海的恶念,就真的能让久经红尘的三生镜堕魔吗? …… 千头万绪,迷雾重重。 灵隽捏了捏眉心,又跳下巨石练了一套剑法,让有些混乱的思绪回归理性。 “我得先去幻生梦境一趟,”她自言自语,“虽说我也没本事破开幻生梦境,但总得试试看,算是求一份心安吧。” 灵隽现在改变主意,是因为她已经开始利用魂印灵脉禁制图构建她的真源之体,也渐渐感受到了自己身上正在发生的转变——她本就是神剑之灵,与三生镜本事同一层次的存在,真源之体的构建更是让她窥见了一丝天道规则,她就更不必担心自己也会失陷在幻生梦境中无法逃脱了。 在能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她就得遵守当初与叶城主定下的约定,去保护叶师简了。 荆虹和叶独美也算是她的朋友,为朋友做点不伤及自身的事情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不过,在去之前,还得试探那些遗魂一番,打听出更多关于三生镜的内情,如此以来救人才更有指望。” 灵隽去找了恕。 “你想知道与三生镜有关的事情?”恕笑了,“你是怀疑我在骗你?” 灵隽:“适当的隐瞒不算欺骗,但也会误事,不是么?” 恕淡淡道:“并没有什么隐瞒的,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之所以知道三生镜即将堕魔,也不过是机缘巧合窥见了幻生梦境的状况……” “敷衍的话就不用多说了,你能从幻生梦境中把我和龙应云带出来,这足以说明问题……”灵隽目光沉沉,“三生镜的魔念,有一部分与你们有关吧?” 恕不答话,但灵隽却好似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一般,“与你们有关。” “与我们无关。”恕终于开口,语气微冷,“与你有关。” 第二百四十三章:登徒子 与恕的谈话并未持续太久便不欢而散,但灵隽也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知道的东西。 那么接下来,就是要离开这里了。 “你们想要去何处?”恕平静地问道,好似他与灵隽之间的矛盾已经荡然无存了一般,“东海,还是幻生梦境?” “不是说你们也无法插手幻生梦境么?现在怎么又能随便往里面送人了?”灵隽幽幽看了他一眼,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幻生梦境吧,送我们去那里。” 其他遗魂尬笑了几声,装得好像根本没听见她前半句话,直接开始布置渡空阵法。 太始遗留之地天地灵气稀薄,天道法则也摇摇欲坠,想要在这里构阵是很困难的,也是遗魂们早有准备,否则还真是很难办。 两天之后,渡空阵法建成,灵隽和龙应云在一众遗魂各色各异的目光中踏入阵法,消失不见。 他们走了之后,遗魂们齐刷刷地松了口气,这时候他们才有种一切恢复正常的感觉,有些遗魂招呼也不打就匆匆离开,不想留在这片伤心之地;有些遗魂却还是留了下来。 “恕,你觉得她能完成我们的要求吗?” 恕:“也许吧,反正只是试一试,我们也不亏,不是吗?” “对,无论是给玄明剑主添堵,还是给那幕后黑手惹事,反正都是仇家,他们哪个死了伤了,才最好呢!” “咱们这可是法外之地!” …… 恕微微笑了起来,但目光中似乎又带着一抹深思。 是错觉吗?总觉得玄明剑灵和玄明剑主还是有些不同的…… 或许是转世之后有了什么奇遇,以致于性情也发生变化了吧? · 幻生梦境。 林玉澄苏醒过来时,荆虹的车队已经抵达了稚川城。 他脑子晕了一会儿,之后立刻起身,浑身上下细细检查一番,发现除了换了一套衣裳,其他东西都安然无恙,那枚玉镜更是被放在他枕边。 “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的天地灵气十分稀薄,天道规则也有着诸多限制,以致于林玉澄现在只剩下筑基期不到的修为,稍微尝试使用筑基以上的力量,便会神魂剧痛、动弹不得。 林玉澄不敢大意,只能稍稍放出些许神识探索周围环境,片刻之后,他的神色越来越古怪,甚至有些匪夷所思。 很幸运,他居然在这附近发现了荆虹;但很不幸,这个荆虹仿佛完全忘记了他们的存在,就好像一个凡人一般生活着。 一瞬间,林玉澄想到了许多,比如荆虹被人控制洗脑了啊,又比如这地方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幻境,而荆虹正在被幻境同化…… “糟糕,叶师简他们肯定也遇到这种事情了!” 林玉澄连忙收拾好自己,匆匆赶往荆虹休息的房间。 此时正是深夜,万籁俱寂,荆府中除了少数地方皆是一片黑暗。 林玉澄不欲惹人注目,趁着夜色悄悄潜入了荆虹的院落,见荆虹的屋内还有两个侍女,又使了些神通手段,让侍女昏睡过去,之后才悄然出现。 “荆虹!” 荆虹正在琢磨事情,冷不丁被人在身边唤了一声,听声音还是个男子,顿时心中一寒,警惕地看了过去。 待见到居然真有一个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闺房之中时,她简直惊得魂飞魄散,立刻便抓起了桌上的纸镇,朝他扔去。 林玉澄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现在是什么情况,忙道:“荆虹,我没有恶意,我是林玉澄啊!” 荆虹:“什么林玉澄,我认得你吗?夜闯女儿家闺房,登徒子,我呸!” 林玉澄:“……” 这还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林玉澄第一次被人骂登徒子,这感觉可真是酸爽。 他哭笑不得地继续解释,然而荆虹就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态度,若不是担心争吵声太大会引来府中其他人从而导致名节受损,她恨不能敲锣打鼓喊人救命。 言语上的解释是行不通了,林玉澄最终也只好采取其他手段。 他一指点在荆虹眉心,与她分享一段段经历,待她晕晕乎乎地接受了才说道:“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然而他还是错了,荆虹一开始确实被脑中突然出现的陌生画面给震惊了,但冷静下来后,她对林玉澄就更怀疑了。 这年代也没有什么科学,荆虹又是在书院读过书的,并不怎么相信怪力乱神之事,反而认为这登徒子是用了某种引人出现幻觉的迷药,心中愈发厌恶了。 林玉澄:“……” 他无奈道:“我没有骗人,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休要骗人!”荆虹冷漠道,“若你再不离开,我便也不管什么名节,直接叫人了,到时候你插翅也难逃!” 林玉澄以前觉得荆虹傻白甜很好骗,现在才知道她的性子有多倔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给她演示一些神通手段?恐怕她会和方才一样误会那是江湖术士的某些骗人把戏。 捆了她试试看能否帮她恢复修为?凭他现在的修为,很大可能根本无法突破幻境的限制。 最后,林玉澄将希望放在了玉镜之上。 这面神秘的玉镜自从落到他手上的时日也不短了,但他仍没有搞懂它的来历、能力及极限,可冥冥之中他却有种预感——它很不同寻常,它无所不能。 无所不能的玉镜将他带来了这里,找到了失踪的荆虹,应该也能帮忙让荆虹清醒过来吧? 抱着这一想法,林玉澄朝玉镜之中灌注了大半灵力,待它光芒亮起之时才停手。 荆虹一直在警惕着他的动作,但在见到他隔空取物,玉镜还忽然光芒大盛时,心中也不禁升起一丝怀疑——这真的是江湖术士能有的手段?他怕不是京城来的天师啊! 可天师为何要来骗她? 荆虹没来得及多想,便见到玉镜的光芒越来越盛,将屋内照得犹若白昼,她双眸刺痛,不得不闭上眼躲开那炽目的白光,之后便听得一阵奇怪的声音,似狂风呼啸,又似夜半鬼哭,深夜里听见还真让人毛骨悚然。 片刻之后,一切恢复安宁,她只听见那登徒子惊呼一声:“玄卿、应云,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二百四十四章:同化? 玄卿?应云?这又是谁? 荆虹心中一片迷糊,忽然想起方才那登徒子给她制造的幻觉里,似乎就有这两个名字…… 她试探着睁开眼来,便见到屋内多出一男一女两人,顿时就是一阵无语——怎么,这年头骗子成群结队的,还知道要完善设定? 之后她便见那女子瞥了她一眼,烛光下她的容颜宛若明月一般皎洁,却也如明月一般孤冷——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是骗子吧…… 可若不是,难道那登徒子说的都是真的? 荆虹迷惑了。 灵隽扫了林玉澄手中的玉镜一眼,淡淡说道:“此地乃是三生镜的幻生梦境,我和龙应云一开始并没有落入其中,因此没有像荆虹一样失去记忆。” “那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林玉澄对突然出现的两人却万分警惕,毕竟他事先知道这地方的诡异,那么眼前两人也可能是幻境制造出来用于迷惑他的……不得不防啊。 “我们原本在正在寻求破开幻境的办法,不想忽然被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吞噬,之后便出现在了这里。” 灵隽并没有说谎,她上一刻还在琢磨着等到了幻生梦境中要怎样将叶师简等人带出去,然后下一瞬便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干扰,渡空阵法失效,她当时还以为这是那些遗魂的报复,谁知道目的地没有改变,依旧抵达了幻生梦境,还遇到了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林玉澄。 不过他手上有那面镜子……或许就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吧。 对玉镜的来历,灵隽有了一个猜测。 之前林玉澄觉得荆虹多疑,现在他遇到了和荆虹一样的局面——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眼前两人真是他熟悉的同伴。 但灵隽没有给他继续质询的机会,她反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林玉澄握紧了手中玉镜,仿佛从中汲取到了某种力量,缓缓说道:“我猜测你们可能被困在某个秘境之中,于是用了些手段……” 他没有具体解释是什么手段,灵隽也不问,她沉吟片刻,忽然换了话题:“现在东海的情况如何了?” “很糟糕。自从秋明灵境之变后,承辉灵境便突然与三大王境宣战,也不知三大王境除了什么岔子,承辉灵境竟没有输……” 林玉澄将东海局势大体说了些,灵隽心中叹气,知道三生镜堕魔的速度正变得越来越快……可她似乎无能为力。 或许……林玉澄的到来也是一个机会。 灵隽在心中默默算了算,之后又问道:“你方才提到东海上最近有许多奇怪的事情,具体说说看?” 林玉澄从与她的这一番交流中获得了些熟悉感——往日里他与玄卿也是这般相处的,此人似乎并不是幻境的假象? 他又看了龙应云一眼——嗯,这家伙也还是一和玄卿待在一起就一副死人脸,细节都对上了。 “东海之上出现了很多无缘无故死去的修士,还有一些海域被无形的力量吞噬——我就是这么来的。” 林玉澄将他那一日遇到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灵隽心中一沉,正想说什么,一直在旁边当壁花的荆虹终于是忍不住开口了:“喂!我说你们几个,能不能不要在别人的闺房里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还真当这是你家了啊!” 林玉澄/灵隽/龙应云:“……噗!” ——说实话,荆虹要是不骂这么一句,灵隽可能还真忘了她,毕竟她与东海失联多年,还是想要先了解情况。 林玉澄会怀疑她和龙应云是幻境制造的,但她却不会,因为她的品阶与三生镜一样,即便如今它的修为远胜于她,但窥见了一丝天地至理后,她并不会被它迷惑。 “好了,你失了记忆,先坐会儿喝喝茶,大人说话别插嘴。”灵隽拍了拍荆虹的肩膀。将她按在椅子上坐好。 荆虹原本想反抗的,但当那只手落在身上,她忽然就打了个寒颤——好凉的手……她她她!她该不会是鬼吧! 她怯怯地看了灵隽一眼,往椅子里缩了缩。 虽然很怂,但看起来似乎这个世界并不是她想的那么单纯……说不定真有什么怪力乱神之事? 荆虹不知道的是,灵隽的手凉不是因为她是鬼,而是她现在用的这具身体还有点问题。 在参悟了魂印灵脉禁制图后,灵隽便着手构建真源之体基础,如今这具身躯便是她以本源构建的真源之体,不过还并不完善,连框架都只搭了一半——因为她的参悟还没有达到小成境界。 因此,她现在的状态介于灵体与真源之体之间,用个类似的词就是“半人半鬼”,才会让妖族出身、气血旺盛的荆虹感觉凉凉的,跟撞鬼了似的。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林玉澄问道,“荆虹不认得我们了,想来叶师简他们也是一样,我们得将她唤醒,还得提防幻境……我们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否则可能也会被幻境同化。” “同化?” 灵隽对此不置可否,转而说道:“先找到叶师简他们再说。” 林玉澄也是这么想的,在给荆虹下了个昏睡咒之后,三人便在稚川城中搜寻起来,等到了天明时分,他们已经找到了叶独美、叶师简以及云潼灵境使节队伍中的好些人。 在寻找的过程中,他们也遇见了其他失踪的修士,比如常宗谊、朔衍、木峻彦等人,但他们也都和荆虹、叶独美等人一样,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来历,只认为他们就是稚川城土生土长的凡人。 三人也曾想过去稚川城城外看看,或许能发现其他秘密,但在离开稚川城不久之后,他们就会迷失方向,最终无论如何都会回到稚川城来——这座城池似乎不许人离开。 但根据打探到的情况,林玉澄当初是落在稚川城外的,那时候荆虹也在城外……为何她就能离开呢? “难道是因为……”龙应云低声说道,“荆虹已经忘却前尘,在她心里她就是这个世界的凡人,所以才不会被无形的规则约束,而我们却不一样?” “很可能。”灵隽颔首,“情况不妙啊,除了人差不多找齐了,我们还是没有任何让他们恢复清醒的办法。” 第二百四十五章:巽镜 这个结果早在灵隽意料之中。 幻生梦境乃是三生镜用于衍化太虚之道的虚幻世界,寻常幻境与之不可同日而语,即便意识到了身在幻境之中又如何?该清醒不过来的人依旧醒不过来,该走不脱还是走不脱。 即便他们能在荆虹等人面前展露修者神通手段,他们仍不会相信——并非是他们思维僵化缺乏想象力,而是这方虚幻世界的天道法则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他们的心神,让他们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和这个世界的古怪。 就比如,在那一晚过去之后,荆虹没有琢磨自己是不是修士,而是立刻换了个院子住,并且在院中布置了许多人看守——最重要的是,她还召了疾医,言说自己近来有梦游之症…… 就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 荆虹并非个例,叶独美、叶师简等人亦是如此,压根不能指望他们开窍。 灵隽觉得,不能这么耽误下去了,否则……她可能没什么事,但龙应云、林玉澄两人怕不是也要跟着折进去。 思索之后,她让龙应云继续在城中打探情况,之后与林玉澄单独相谈。 “玉澄,事到如今,我也不说什么废话,就只问一句——”灵隽给他斟了杯茶,推到他面前,方才幽幽道:“你能进入幻生梦境,是因为那枚玉镜吧?” 被她说中,林玉澄端茶的手微微一颤,抬眼看向她,“是又如何?” “你知道它与三生镜有关。”灵隽不疾不徐地说道,“先前我说了,此地乃是幻生梦境——想来你知道幻生梦境与三生镜的关系,你来到这里也不会是机缘巧合误入了哪个不巧正在消失的地方,而是……你故意为之。” “你不担心出事,是因为你手中那枚玉镜,它会保护你。” 林玉澄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意,“你都猜到了,何必问我?不错,它是我在诡书灵楼中得到的宝物,当初我以为它是三生镜,但现在看来,它最多也只可能是三生镜的碎片或是分身,而非本尊。” “诡书灵楼?” 灵隽酸了,这家伙可真不愧是欧皇,诡书灵楼那种地方得到传承也就罢了,他竟然还得到了一件神器碎片——再想想她当初就得到了几本言情话本、奇闻异谈,这还有王法吗? 罢了罢了,求不来的,况且林玉澄如今与她站在统一战线上,那四舍五入也算是她得到了三生镜碎片……不亏! 强行不亏之后,灵隽朝他伸出手:“将那玉镜拿来我看看,或许破局之法就在这面玉镜之中。” 林玉澄爽快地取出玉镜递给她。 玉镜入手微凉,且无论握在手中多久,依旧无法让其温暖起来;镜面清亮如水,似能将万物皆倒映清楚,但灵隽照了照,发现镜中并未出现她的身影,依旧空荡荡的——真是块不合格的镜子! 她暗暗诋毁了玉镜一番,又开启感灵秘术感应玉镜上的灵之影。 过去她是不敢对神器、神器碎片用感灵秘术的,因为一个不慎秘术施展不成也就罢了,甚至有可能被神器神光反噬,日后再也不能用感灵秘术,那可就亏大了——好在她已非昨日之她,现在的她是领悟了天地至理的强化+1神器! 片刻之后,灵隽十指之上浮现一抹灰蒙蒙的光,林玉澄心中好奇,悄悄放出神识感应,不想未等神识触及灰色光芒,灵隽的目光便看了过来,警告道:“再以神识试探,后果自负。” 林玉澄立刻便收回神识,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还算了解灵隽,知道她这种时候不会开玩笑,叫他别感应也不会是怕他看出什么,而应该是那层灰光会损伤神识。 他静静看了下去。 但见灵隽十指飞舞,灰色光芒也随之而动,时而如笔挥洒下一道道龙飞凤舞的符篆,时而如针刺入镜身之中勾勒墨痕…… 片刻之后,她蓦然罢手,灰色光芒悄然散去,玉镜之上不见符篆墨痕,完好无损——咦!不对! 林玉澄的目光微微一怔,落在玉镜上。 原来,不知何时起,玉镜上的三道水波一般的痕迹发生了些许变化——最下面那一道痕迹从中间断开,整个图案看起来就像是……八卦之巽卦! 灵隽轻轻抚了抚那个痕迹,“原来是巽镜。” 她将玉镜递给林玉澄,他忙不迭地接过看了又看,奇道:“你用了什么神通,它竟变成这般模样!” 灵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灵族一些小手段而已,不值一提。” 林玉澄忽然就也有点酸了——不值一提的小手段?啧,玉镜在我手中什么变化都没有,怎么到你手上就不同了呢! 他细细感应,发现似乎除了那点小变化外,其余还是与以前一样——但一定还有什么不同,他想。 “你方才说它是巽镜,何意?” 灵隽眨了眨眼,“我的传承记忆中有提及三生镜,此神器向来喜爱在红尘俗世悠游沉浮,但它并不会只出现在一个地方,而是常化成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镜分散各方。你这面玉镜能进入幻生梦境,又有巽卦之象,向来便是三生镜之巽镜了。” 其实她那残缺不全、乱七八糟的传承记忆中哪儿有这些啊,这是她从恕那里打听来的,不过林玉澄又不知道她是个缝合怪灵族,这么说他应该不会怀疑。 林玉澄果然没有怀疑,他此时是极为惊喜的。 虽说他早就猜测此镜与三生镜有关,但那毕竟只是猜测,如今却从玄卿这位灵族口中得到了证实——灵族内的高阶鉴定师多不胜数,她定然也是其中之一!不会有错的! 得到了八分之一的神器,稍微有点野心的人都会想要集齐剩下八分之七,林玉澄也不例外。 而且他有一个优势——其他七镜中的一个他已经有线索了,应该就在幽冥之海中! 也许有朝一日,他能得到真正的三生镜也说不定。 林玉澄十分乐观,灵隽看着就有点不爽,她敲了敲桌子将他从美梦中拉出来,“梦等会儿再做,先试试看能不能用巽镜找到幻生梦境的漏洞。” 破开幻生梦境是不指望了,也只有钻钻空子才能勉强保命这样子。 第二百四十六章:中元将至 林玉澄也正有此意,立刻便试了起来。 可惜,虽然他天资卓越,但巽镜毕竟是八分之一的神器,代表的又是缥缈莫测的太虚之道,他试了几次,每次都被巽镜中那些玄奥莫测的禁制迷惑,最终皆以失败告终。 这个结果对林玉澄而言可以说是很丢脸了,他尴尬道:“果真不愧是神器,奥妙无穷,我资质浅薄,恐怕还需要研究一段时间,才能运用自如。” 灵隽有些失望,但这似乎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林玉澄又不跟他一样是神器之灵。 “既如此,此事便尽数交与你了,我与龙应云再去城中打探打探。” 林玉澄松了口气,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各自忙碌起来,一个月很快过去。 从林玉澄那里,灵隽得知幻生梦境与东海的时间流速有所差别,幻生梦境中过去一个月,说不定东海已经过去一两年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东海时间流速更快,那便代表着三生镜堕魔的速度也会比她原本推测的时间要快许多,如此看来,那算计三生镜之人果真处处皆是算计。 灵隽在城中漫步游走,一边思索着。 “林玉澄有巽镜,所以能进入幻生梦境,想来承辉尊者手中至少有一面宝镜,他也正是凭此才能让那么多修士皆落入幻生梦境之中——若林玉澄找到了幻生梦境的漏洞,带着叶师简等人逃了出去,那承辉尊者恐怕也能知道稚川城中的变故,说不定最后还是要与他撞上。” 想到这里,灵隽感觉有些头疼。 承辉尊者本身就已经很可怕了,他背后那个人就更不必说,而她的目的是阻止三生镜的堕魔,必定要和这两人对上,凭她这弱鸡修为,怕不是在找死。 可若是直接告诉承辉尊者和他背后的人“三生镜堕魔之日便是世界毁灭之时”,想也知道他们是不会相信的,毕竟野心家阴谋家都生性多疑,明明是为了对方好的建议,他们也会怀疑你是不是口蜜腹剑甚至打算抢夺三生镜,啧…… “得想个法子……” 灵隽又去稚川城城主府逛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最后与龙应云汇合之时,他的脸色也不好看——显然这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 夜色降临,灵隽和龙应云在酒楼的雅间中相对无语。 龙应云在她面前一贯不怎么说话,除了交流所得就不肯说一个字,今天也是一样——甚至一个字也没说,就是摇头表示毫无收获。 灵隽心里有事,也乐得清静,并不管他。 但在静坐大约一盏茶时间后,龙应云忽然说道:“不知道你是否发现了,稚川城中并没有那五位也被黑色漩涡吞噬的合体尊者。” 灵隽:“自然发现了——你有何猜测?” “我怀疑,在被吞入黑色漩涡之后,他们并非是立刻便来到了这里,而是先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龙应云道,“你也发现了吧,光是云潼灵境的队伍,就少了好些人——我们被卷入黑色漩涡之时,可还有许多人活着,但现在他们不见了。” “你认为他们在进入幻生梦境之前就陨落了,而那五位合体尊者现在也在那个地方。” “不错,而且那个地方你应该也能猜得到……” 被他一提醒,灵隽确实想到了——虞稚川、稚川城,无一不与东海传说中的稚川仙都有关。 但根据传说描述,稚川仙都可是一座仙家福地,而非眼前这座普普通通的凡人城池…… 灵光一闪,灵隽联想到燕希玄以前玩过的一个游戏,里面有个“表世界里世界”的设定,莫非那个传说中的稚川仙都就是表世界,而稚川城则是里世界,被黑色漩涡吞噬之后,那些人先是进入稚川仙都,在那里发生了些纷争,之后机缘巧合进入里世界,忘记了过去? 这逻辑上似乎没什么问题,而且……她心中还有一个与之相似,但却更可怕的猜测。 灵隽将她的想法说了说,龙应云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得不说,龙应云启发了灵隽,她忽然又注意到了一个之前没放在心上的细节——进入里世界的人,并非第一时间就出现在稚川城中。 根据这些天来的所见所闻,可知叶师简、荆虹本来不在稚川城,而是后来才来到稚川城的,理由或是归乡科举,或是回家探亲,或是来稚川城做买卖…… 无形的力量让他们从其他地方赶来稚川城,并且短时间内都不打算离开。 龙应云:“前段时间,稚川城里有许多人做梦梦见自己是修士,有些人疯了,有些人把自己作死了,有些人只当是个梦……” “我感觉幻生梦境已经开始影响我们了,本来这种事情第一时间就该注意到,我们之前却一直忽略了。” 灵隽敲了敲脑袋,心情颇为沉重——连她都受到影响了,也难怪荆虹他们完全忽略了那些异常。 不过,龙应云倒是有些奇怪,他受到的影响也不大的样子,看来这家伙手段不少。 “稚川城可能就是表世界与里世界的交汇之地,进入里世界之后,发现了一些古怪的人都会因各种原因来到稚川城,而稚川城的作用就是抹去他们心中的怪异之感,等他们都适应了,就可以离开稚川城去其他地方——而那应该也是修士完全被里世界同化的时候吧……” 灵隽说着,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窗外,旋即微微一凝。 稚川城富庶,城中并无宵禁,夜市十分兴盛,以往这个时分还有许多人在外游玩,可今天街上的人明显少了很多。 龙应云也跟着望了窗外一眼,微微一怔,忽然问道:“今日是……” “七月十三,”灵隽目光一亮,“快到中元节了,难怪。”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在大部分凡人国度,中元节都是一个重要节日,它的含义也都一样,七月十五鬼门大开的传说人尽皆知——稚川城是个凡人城池,遵循中元节的忌讳,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对他们而言,中元节的意义可远不止于此,或许这一天稚川城中会发生一些诡异的变化…… 第二百四十七章:海渊裂缝 九域十二洲。 一只仙舸在渺渺云雾中穿行,速度快如闪电,眨眼便划过一片天幕,往目的地而去,一路上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仙舸之上,几个身披白衣的男男女女正在煮酒烹茶,谈玄论道。 “神殿算出近日东海将有大变,不知变从何而始?”苍鸣问道。 “东海深处乃龙族族地,但近来并未听闻龙族中有何变故,倒是东海边的海隅泽颇有些风波。” “天秋云渊也未有变化。” “那……” “神殿说有变,自然是有变,”苍陵看着远方的朝霞云海,悠悠道:“你们莫不是忘了,这世上只有一个九域十二洲,但却有两个东海……”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都想起来了,从九域十二洲横渡天秋云渊后,将会抵达东海龙族的领地——但不知从何时起,东海之上渐渐开始流传一个传说,据说若是机缘巧合,从横渡天秋云渊后,有可能进入另一个东海,那是一块无比神秘的宝地…… 寻常人只当那是不靠谱的传说而已,但在场的人却都知道,这可不仅仅只是传说,而是确有其事。 只可惜,即便他们出身九域十二洲中最擅长天机之术的太苍神殿,也依旧无法算出该如何进入那一片东海。 苍陵的话让众人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个念头——或许……他们这一次就是奔着那个神秘的东海而去的! 仙舸很快越过海隅泽、东海近海,抵达了天秋云渊。 天秋云渊危险莫测,至少得分神巅峰的修士才能穿行,在场四个太苍神殿之人最差的修为都在合体后期,轻易便能横渡虚空,穿过这片险地。 但他们没有动作,而是将仙舸缩小成一粒微尘,漂浮在天秋云渊附近那狂暴的海渊边,静静等待着神殿指明的那个时机的到来。 之前他们还疑惑,不过一个天秋云渊,何以神殿还要他们乘坐仙舸横渡,现在才算是想明白了——恐怕他们将穿越的不是天秋云渊,而是一片时空乱流! “我们这算是守株待兔了吧?”苍琰打趣道。 苍鸣、苍陵、苍溪三人齐齐笑了起来,苍鸣道:“传说那片东海中有神器踪迹,也不知是真是假。” “等到时候东海现世,我们自然有机会去寻找——便是没有神器,想来各种天材地宝也不会少,或许我们都能寻得自己缺少的宝物。” 四人望向波涛滚滚、风暴肆虐的天秋云渊,心中一片火热。 · 东海,云柯岛。 如过去许多日子一样,在短暂的闭关结束之后,李华第一时间便是去拿传讯玉,看看最近又有什么新闻、打折促销的丹方阵图秘笈。 大约一个时辰后,他将近日发生的大事都理了一遍,之后便开始刷万象。 “咦?” 李华看到一条很有些奇怪的万象,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点进去后才发现他真没看错——这条万象的主人正在说着他最近遇到的一些奇怪事情。 万象可以算是燕希玄那个世界多个社交平台的糅合体,发帖建楼的功能也有,这个楼主就是建了一个求助帖,如今帖子的热度还挺高。 “我住在阳华岛,最近岛上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我有点慌,各位道友帮我参谋参谋,用知识的力量让我从恐惧中清醒过来吧!” 之后楼主就开始说他的遭遇。 原来他本来是云柯岛的修士,后来因故去了云柯岛边的一座小岛阳华岛居住,因为距离不远,所以传讯玉还能用,就是网速慢了些。 不久前的一天,他与几位道友出海猎杀妖兽,结果被妖兽追杀,和同伴失散了,他也误入了一片陌生海域——那里的海水是血红色的,但却没有任何血腥气,海水中也没什么血液…… 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人回复了他一个科普帖,告诉他海水的颜色有时候确实不一定是蓝色的,并嘲笑他孤陋寡闻。 但楼主很快又回复,说他早就看过这个帖子,一开始也觉得这是自然现象,然而很快就发现情况不对了——那海水蕴含着某种蛊惑之力,周围的小海兽继而连三地游进红海区域,然后就无声无息地死了。 若不是他身上有一件清心宁神的法宝,也差点中招。 看到这里,李华想,这该不会是某个秘境即将开启的征兆吧!肯定有很多人回复了。 果然,修士对这种奇闻怪谈最是热衷,这帖子的热度到了这时候才起来。 许多人都怀疑这是某个秘境即将开启的征兆,还让楼主上坐标,有钱一起赚,但楼主过了好几天才继续更新帖子——这次的更新就有点恐怖了。 楼主一开始也认为这是机缘,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神魂控制了一只生命力非常顽强的妖兽潜入红海。 那妖兽果然潜入了红海深处,他通过与妖兽的感知共享,看见了一道细长的裂缝,根本看不见那裂缝有多长,但裂缝中传出各种各样恐怖的鬼哭狼嚎声,仿佛直通十八层地狱一般,恐怖至极。 妖兽只听了十息不到,便爆体而亡,他也受了重伤,吓得连忙逃走,最后也不知跑到哪儿了,被一个路过的好心修士送回了阳华岛。 按理说事情到这里应该结束了,但楼主没想到,他身上的伤没多久就好了,可那恐怖的鬼哭却一直萦绕在神魂之中,现在他一闭上眼就仿佛看见无数恶鬼围在他身边,随时都可能将他分而食之! 短时间还好,长时间这样下去,他就别想好好修炼了。 楼主正是因此才来求助。 李华稍稍想了想那场景,觉得有点毛毛的,不太想继续看下去了,但好奇心又在唆使他——最后,他还是往后看了。 得知楼主的遭遇后,开始时还有许多人给他提各种建议,比如有人认为这是心魔,认为楼主该好好磨砺心境;又比如有人认为这是地煞邪气侵体,建议楼主买几件蕴含天罡正气、纯阳真元的宝物护身…… 李华也不禁微微点头,心想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这些建议虽然不一定完全对症,但多少有些益处,想来楼主应该好多了。 但事实是,完全没有,相反,楼主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你觉得我英俊么? 最初,糟糕的还只有楼主一人。 从他回复帖子时的语气就能看出——对那些提建议的人,他开始是感激万分,到后来却疯狂咒骂,可见他已经快被那些恶鬼折磨得崩溃了。 那些提建议的人本来只是好心,结果无端挨了一顿骂,尽管知道这可能并非楼主本意,心里痛快不起来,更有一些暴脾气的直接开骂。 但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不久之后,那些曾经给楼主提过建议的人也在帖子里求助了——他们也听见了恐怖的鬼哭声,陷入了与楼主一样的境地。 李华吓了一跳,快速往后翻,然后发现越来越多的人说自己听见了鬼哭,并且鬼哭出现的频率正在稳步提升——这些人中很大一部分根本没给楼主提过建议! 难道……只要看过这个帖子,就会被恶鬼缠上? 李华匆忙将帖子关掉,稳了稳心神后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谁知道这帖子是真是假,说不定根本就是一群人故意恶搞——可恶,他刚刚应该点举报的! 想到这里,他连忙去找浏览记录,打算举报一波。 但帖子消失了,无论他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李华:“……” 他感觉自己可能摊上大事了。 果然,当天他就听见了那据说吓哭了无数人的鬼哭声——他确认过了,不是从传讯玉中传出来的,他也没有幻听! 李华哆哆嗦嗦地拿出传讯玉,试着搜索了一下帖子,这一次他找到了,而这帖子的回复比她之前关掉时又多了许多,无一不是在说自己也掉坑了! 恐慌正在蔓延。 李华这下子啥也不想了,抱着传讯玉就往风云楼冲,直接线下举报了。 …… 一天后,苏清淮终于得知了这件事情。 “鬼哭?”她莫名其妙,“鬼哭怎么会和一个帖子联系起来?” 她怀疑有人在恶作剧,但忽地又想到以前灵隽顺口提过一次的“网络病毒”——该不会云柯传讯矩阵中病毒了吧?! 不过当时灵隽只说病毒可能造成数据丢失、隐私泄露,没说过还会传染幻觉啊! 苏清淮百思不得其解,她决定自己亲自尝试一番——她身怀九韶宫的异宝,对鬼魅邪魔最为克制,并不担心自己会遇到危险。 · 幻生梦境,稚川城。 沉迷参悟巽镜不可自拔的林玉澄被灵隽拉了出来,之后便听她说了她与龙应云的猜测。 “中元节?”林玉澄若有所思,“这倒也有可能。” “所以,你参悟的成果如何?知道如何用巽镜寻找幻生梦境的漏洞了么?” “已有头绪,再给我两天应该就差不多了。”林玉澄颇有信心。 灵隽松了口气,与他约定好等七月十五黄昏时分再聚,之后便开始行动起来。 按照灵隽一开始的打算,将云潼灵境一行人捞出去就差不多了,但若林玉澄能完全掌控巽镜,说不定他们能把其他失陷在幻生梦境中的修士也带出去——想要对抗承辉尊者及他背后的人,光凭她一人可做不到,总得多些帮手,而此时稚川城中有好多个灵境的少主,拉拢他们总比啥都不做要好。 所以她和龙应云一起行动起来,按照之前踩点的情况,将人都给偷偷绑了出来,就先关在荆虹家中的地窖里。 这些人在稚川城中的身份地位各不相同,有叶独美、叶师简那样的官家子弟,也有普通的富商子女,还有一些就是平民百姓。 失踪一个两个,或许掀不起什么大风波,但一夜之间失踪这么多人,稚川城顿时人人自危,或是怀疑有强盗偷偷进城绑人;或是怀疑城南那群流民和外面的流民勾结,意图让稚川城陷入混乱,好趁火打劫…… 七月十四日清晨,失踪之事被人发现,当日午时城主便派了人在城中仔细搜查,重点查了城南。 灵隽和龙应云悄悄跟在城卫军后也去了城南。 稚川城的流民在一个多月前就出现了,现在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不过绝大部分都聚集在城外,城内只有最早来到稚川的那一批。 城中富户偶尔也会施粥,但即便如此,城中流民的日子依旧十分糟糕,个个面黄肌瘦,如行尸走肉一般,看着令人唏嘘。 城卫军在城南仔细搜查一番后,自然什么都没找到,只能将城南封锁,勒令他们不许进入城中其他地方,之后便朝城外流民聚集区而去。 灵隽看了那些流民几眼,若有所思:“有没有可能流民里也有修士?” 龙应云:“我们之前都来看过了,这些人里没有。” 修士的记忆力都很不错,尽管只是在秋明王宫有过一面之缘,灵隽和龙应云也将所有来参加那场双修大典的人的容颜都记了下来。 但灵隽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不觉得……稚川城中的俊男美女实在太多了吗?” 龙应云奇怪地看她一眼,“他们都是修士,容颜自然远胜凡人。”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灵隽解释道,“我们知道他们是修士,所以对他们的容貌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特殊;但稚川城其他凡人不知道啊,为何从未听他们议论过哪家娘子、郎君容貌甚美?” 所谓美丽也是一种资本,长得好的人总是很容易成为人群的焦点,也容易出现在各种闲人的谈资之中——但他们在稚川城待了这么久,也极少听人议论哪家郎君出门引来掷果盈车,哪家娘子的美名引得谁谁谁倾倒非君不娶,这不是很奇怪么? 龙应云一愣,顺着灵隽的话一想,顿时也觉得这确实是一个疑点。 “难道稚川城的人审美有问题?”他猜测。 灵隽:“我们试试看。” 她突然伸手一推龙应云。 以龙应云的反应,自然不会被这小小的偷袭暗算成功,但谁让他正要反抗的时候听见玄卿的话了呢? “你去问问他们,让他们评价一下你的容貌。” 龙应云:“……” 他心里憋屈,但还是要忍,身形一晃便从屋顶跃了下去,出现在一群流民之中。 流民看了他一眼,大多数都很快收回目光,漠不关心;还有些心怀希望,见他衣着华美便想要来讨些吃食。 然后,他们便听见这位贵公子冷着一张脸,问道:“你觉得我英俊么?” 众流民:“……?” 第二百四十九章:地狱门开 流民虽然惊讶,但他们一路逃难而来,多少见过些世面,很明白见风使舵、做小伏低的道理,立刻便有一个流民抢着说道:“公子英俊至极!无人能比!” 说完便用殷切的目光望着他,似乎想要从他袖中翻出几十个包子填饱肚子。 龙应云脸色一黑,但人家毕竟回答了问题,他就从袖中取出一块糕点递给那流民,之后转身便走。 他不给吃食还好,一给就捅了马蜂窝,四面八方立刻涌来不知多少流民,一个个都大声呼喊:“公子举世无双!” “公子英姿勃发!” “公子俊美如仙!” “公子人美心善!” …… 别看这些流民一个个忍饥挨饿多日,但在见到填饱肚子的希望时,他们拼起命来也不逊色于常人,这一番下来真可谓是声震苍穹。 几条街外,两个书生听见城南传来的声响,侧耳细听了好一会儿,不禁叹道:“真是世风日下,堂堂男子竟也如此爱慕虚荣!” “谁说不是呢?走罢走罢,别听了。” …… 龙应云不知道自己已被人暗中diss了,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为何要那么听话,玄卿说什么便照做? 瞧瞧看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还“人美心善”,真是风评被害! 一番波折之后,龙应云成功从流民中脱身,代价是买空了隔壁一条街的包子铺。 他黑着脸瞪着灵隽,似乎已暂时忘却了两人的仇怨,压低声音怒道:“这算什么试探?谁给流民些吃食,想听什么流民都会说,哪里问得出来!我看你就是故意戏弄我!” 灵隽眼中笑意闪动,道理她都懂,不过她确实是想看看龙应云的笑话,方才才会推他下去。 “行了,流民的回答不可靠,就去问问城里其他人呗。” 龙应云:“还是我去问?不问!” 但在灵隽面前,抗议是没有用的,特别是龙应云还有把柄在她手上——最后他还是去问了。 龙应云再高冷孤傲,跟个自恋狂一样拦着人就问“你觉得我英俊么”,那也会引来无数异样的目光,脸皮再厚也有些扛不住了,只能问一句就瞪灵隽一眼。 可惜灵隽脸皮比他厚多了,就感觉不痛不痒,半点不曾放在心上,照样笑眯眯的。 所谓天生丽质难自弃,龙应云都这么造作了,他那张脸依旧非常能打,最后统计结果是稚川城居民的审美绝大部分都没问题,并且他们在发现此地有俊美男子之后表现出的态度也分外热切。 于是回到正题,那些落到稚川城的修士居然没有引起轰动,实在是不太科学。 “你觉得这种情况有什么解释?”龙应云问道。 “也许还是与稚川城的同化作用有关吧。”灵隽摇摇头表示并不确定。 这个问题暂时无解,而天色却已近黄昏,想到明天便要开始行动,两人都认为得好生休息一日养精蓄锐,于是便返回荆府。 荆府在城北,回程途中两人经过稚川城几条主干道,发现人流比昨日更少了——果然这座城很重视中元节。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灵隽无意间一扫,目光在一户人家门口顿住——那家人正在门口烧黄纸、点香烛。 “七月十五还没到,怎么就开始烧纸了?” 灵隽心里奇怪,又多看了几眼,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烧纸的不再只是一家两家,而是整条街的人家。 他们神色肃穆,将纸钱扔进火盆中静待烧完,之后便从屋内端出一张小供桌,上面摆了些瓜果扁食,又是一番祭拜,然后关上屋门。 灵隽/龙应云:“……” 两人下意识地看看天色——恰好,黄昏时分。 “怎么瞧他们这样子……是在过中元节?”灵隽愣愣道。 龙应云:“……好像是这样。” 两人又对视一眼,突然都想起来一件事情。 虽说中元节是七月十五,但在某些地方,中元节好似是过七月十四的?一个节日连日子都不固定,凡人误我! 倒也不能怪两人孤陋寡闻,他们一个是灵族,压根不过中元节;一个是七岁就拜入仙门的修士,只记得中元节是一年间阴气最重之日——这可不就误事了么? 意识到情况不妙,他们立刻朝荆府赶去。 然而此时夕阳已落,黄昏降临,不知何时起城中所有烛火都已尽数熄灭,天色愈发昏暗,一缕凉风吹来,卷起街边纸钱的灰烬,吹向阴沉沉的远方,那黑暗深处…… 两人脚步一顿,眸中陡然闪过警惕的寒光。 他们都感觉到了,稚川城的气场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天地合气,万物自生。万物皆有气,是以修士有望气之术,以之观天地万物之变。 灵隽在来到稚川城之后便用过望气术,那时候在她眼中稚川城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城池,但现在……不必望气,她也能感觉到城里的气场完全乱了! 原本以灵隽、龙应云的修为,并不会畏惧这点气场变化,但幻生梦境压制了两人的境界,如今他们也不过筑基修为,面对这明显不同寻常的情况,两人自然警惕万分。 须臾,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天地间无一星烛火,好似整座城池都落入了不见天日的深渊之中,原本鲜活的生命也已被深渊中的魑魅魍魉吞噬一空,因此万籁俱寂,只闻风声。 风穿过城中街道,在楼阁屋宇中飞舞,带起一阵鬼哭,令人毛骨悚然。 但更令人恐惧的是,细听片刻后便能发现,那“鬼哭”不单单是风的怒号,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是……真正的鬼哭! 地狱门开,阴阳界消,百鬼夜行…… 灵隽屏息凝神,她本是灵体,对同为灵体的鬼魅之物感知自然敏锐至极,在听见鬼哭之后立刻便感应到了一只接一只恶鬼的出现。 这些鬼……不止是有些小伎俩的普通鬼物,它们竟并不弱于御鬼道修士精心培养的灵鬼! 以两人如今的修为,对付几十只还好,可数量一旦上百,就十分麻烦——更何况灵隽还感应到了,暗中还有不弱于金丹修士的灵鬼! 有龙应云这么个气血旺盛的大活人在,他们就是明晃晃的靶子…… 第二百五十章:百鬼夜行 灵隽和龙应云被突然出现的鬼拦在了返回荆府的路上,而荆府之中的林玉澄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因灵隽之前告诉他的是七月十五行动,他想着巽镜还未能完全掌控,便一心扑在那上头,浑然忘我。 巽镜中共九重禁制,听起来似乎比不得动辄几百重宝禁的九阶法宝,但天地所生神器的禁制,能与他们这些后天生灵创造的禁制一样么? 林玉澄费了无数心力,如今才不过掌握到第六重,而按他的估计,掌握到第七重就差不多能解决当前的问题了——即便不能,也没时间等待下去了。 潜行炼化禁制的他一开始不曾发现屋内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更没有发现已经好久没听见虫鸣鸟叫人声,直到他灵光一闪,突破一层关窍炼化了第七重禁制,准备休息一会儿的时候才察觉到情况不对。 稚川城气场的变化也瞒不过他,而等他出去一看,发现整座荆府都不见一个活人,烛火也一星都不见,顿时心中一惊。 林玉澄算了算时日,又感应外界情况,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神色剧变,立刻便朝着地窖而去。 先前被他们抓来的人都被关在地窖里——其中也包括荆虹,为防止他们闹出什么乱子来,林玉澄还给他们施了一个昏睡术,现在还不到术法失效的时间。 人在梦中易被恶鬼惊扰,更何况他们还在地窖那等阴地,当林玉澄赶到时,地窖中已经出现了一些虚幻的身影,个个形容恐怖,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鬼。 鬼物贪婪地嗅着空气中弥散的活人血肉气息,看向那些昏睡之人,目光满是觊觎。 人族、妖族等族群修行者多气血旺盛,最易招惹鬼物,反倒是幽族出身、本源之气与鬼物有几分相似的林玉澄没有引起鬼物们注意——即便有几个鬼物看了他一眼,也没对他做什么,似乎把他当成同伴了。 林玉澄却不敢大意,他正是知道幽族与鬼族的关系才会在赶到后的第一时间压制了境界、血肉气息与杀意,为的便是能占据一分先机。 现在看来,这些鬼物修为不弱,但他手中有巽镜,对付起来并不麻烦——只是不知后续还有多少鬼物会赶来,现在需要节省些灵力,毕竟稚川城天地灵气稀薄,难以补充。 他悄悄混入恶鬼之中,待那些恶鬼终于忍不住要吞食昏睡之人血肉时便突然出手,巽镜光芒闪烁几次,待最后一次暗下去后,地窖中已经一个鬼物也不剩了。 林玉澄仍旧不敢松懈,他很清楚,这么多修士聚集在地窖之中,这对于满城的鬼物吸引力将会是何等强大——接下来,他将面临源源不断的鬼物袭击…… 他无奈地看了一眼荆虹、叶师简和叶独美,忍不住小小抱怨了一句:“我为你们付出了太多……” 三人睡得跟猪一样,什么也听不见,自然更不可能有什么反应。 趁着鬼物还没来,林玉澄先开始布阵。 他布置的并非是人族修士擅长的那类阵法,而是幽族的专属阵法,布置时也只需幽冥潜英即可。 林玉澄并不擅长阵法之道,当初还是被族老逼着才学了这么一手,现在用起来还有些磕磕绊绊,待布成阵法之后效果也不甚如人意,只将一众修士的气血遮掩了一小半,或许能少吸引些鬼物——但也很有限。 他只好把他们埋在一堆幽冥潜英里——幽冥潜英性属阴,勉强能再压压他们的阳气。 中元节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口烧纸焚香,为的便是让鬼物不要进入府中,即便荆府因为主人失踪而陷入混乱,府中的老人也不会耽误这件事情,按常理说鬼物是进不来的。 但荆府的地窖其实并不是单纯的地窖,它还有暗道通往城中其他地方,或许最初那些鬼物便是这样进来的。 因此,林玉澄在布置完阵法之后又将暗道给堵了,在暗道入口设了禁制,之后便守在地窖中央,静静等候起来。 他并没有等很久,贪婪让鬼物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很快便有一群鬼物出现了——出乎意料,它们并不是从地窖入口或暗道入口进来的,而是从地下钻出来的。 林玉澄险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鬼物数量不多,才没有出什么岔子。 但他的脸色却变得愈发严峻起来,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地狱门开,阴阳界消,鬼从地府来到阳间,第一个出现的地方在哪里呢?他们的埋骨之地。 这些鬼物从地下钻出来……岂不是说明地窖下面是一片墓地? “荆虹他们家建宅子时都不找人来看风水的吗?!”林玉澄简直欲哭无泪。 不论他有什么想法,现在都不是细想的时候,这一批鬼物的出现仿佛打开了某个闸门,很快越来越多的鬼物从地下钻了出来,群魔乱舞,鬼哭不觉,可怖至极。 有些鬼物灵智颇高,出现后便偷偷瞧他几眼,一边不动声色地朝昏睡的修士身边挪去;有些鬼物被贪欲冲昏头脑,爬出来后就张牙舞爪地朝修士们扑去,若非鬼没有口水,恐怕地都要染湿几寸。 这种时候,林玉澄反倒是冷静下来,他一手捏着幽冥潜英,一手执玉镜,杀起鬼来毫不留情,任凭惨叫声不绝于耳,阴风咆哮怒号,他也没有让任何一个鬼物逃出他的杀戮圈伤害到那些修士。 渐渐地,他已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鬼物,但借着巽镜偶尔亮起的光可以看见,地窖的青砖地面上不知何时已染了一层黑气。 每当有一只鬼飞灰烟灭,地上的黑气就更重一分,直到将地面尽数铺满,朝着四面墙壁、天花板蔓延而去……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在地窖中炸开,就连中了昏睡术的修士也都忍不住蹙眉露出痛苦之色——他们的神魂受到了攻击! 沉浸在杀戮中的林玉澄心神一震,加快速度扫荡完其他小鬼,凌厉的目光望向地窖中突然出现的怪物——一只金丹期的灵鬼! 第二百五十一章:金丹灵鬼 林玉澄呼吸微微一滞。 若是在外界,金丹期的灵鬼他挥手间即可灭杀,但在这幻生梦境中,这却可算得上是个极大的麻烦——但即便修为被压制,他也不会就此放弃挣扎。 此鬼他必诛之! 金丹灵鬼的灵智比起之前那些灵鬼又要高许多,咆哮过后,它忌惮地看向林玉澄——虽然此人修为不及它,但他却给它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 “呜……” 金丹灵鬼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声音落入林玉澄耳中,他微微一怔,旋即便被气笑了。 原来这灵鬼方才那声嘶鸣竟是在与他商量,希望他能让出一半的活人供它吞噬,它则不动另一半活人,还会帮他拦住其他想打这些活人主意的灵鬼。 相比于其他只知道吃吃吃的灵鬼,它倒是真有些脑子。 林玉澄本意只是来救云潼灵境一行人,其他灵境之人也不被他看在眼中,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会愿意与一只鬼物交易。 ——他毕竟是出身山海界无冕之王绝尘山的弟子,又是一族少主,不可谓不高贵,以他的骄傲,寻常灵鬼不过是供人御使的仆役,他压根不认为它们有资格与他公平交易。 再者,以林玉澄的骄傲,若被一个鬼物半威胁半引诱地送一批修士去死,这不但大大折损了他的尊严,也会令他心境有缺,因此金丹灵鬼的要求注定了不可能成功。 巽镜自手中飞出,悬于头顶,宛若一轮皓月,玉色光华洒落在黑暗地窖中每一处,林玉澄冷若冰霜,捏碎一块幽冥潜英,一道幽蓝色的光在他周身微微一绕,化作一柄玉尺落入手中。 见他摆出这般架势,金丹灵鬼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大怒,被理性压制住的恶念熊熊燃起,阴风呼啸而过,它重重一拍地面,蛛网般的裂缝蔓延至地窖每一处,森森鬼气自地缝中涌出,宛若一层层迷雾纱衣,将这并不算大的地窖改造成了类似九幽黄泉般的极阴之地。 而金丹灵鬼早在一掌拍碎地面之后便消失无踪。 阴气是鬼物的食物,却也能为它们掩饰行踪,强大的鬼物能御阴气而行,不亚于修士的元婴出窍、万里神游之术。 在重重阴气之中,一只鬼物消失不见,就代表着它的对手已经失了先机,只能等待危险降临! 幽族与鬼族颇有渊源,林玉澄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并不慌乱——他曾经的对手远胜眼前这只灵鬼,又有何惧之! 巽镜的光华中渐渐掺杂了一丝丝幽幽鬼气,恍惚中,一人一鬼好似并不是在阴暗的地窖之中,而是在一片无边的荒野上,月华下飘荡着影影绰绰的魅影,夜风拂动,吹来幽幽鬼语…… “嗖!” 一道寒光破开夜风与月华,朝林玉澄丹田刺去。 “叮!” 一柄玉尺险之又险地挡住了寒光,两者相撞,数点寒星飞溅,地面上多了一个深深的孔眼——那是一枚阴气凝结而成煞魂钉! 煞魂钉是鬼族、鬼修最常使用的一类法宝,伤人神魂、掠人气血,诡异莫测,阴损至极,对幽族尤其有克制之效。 ——若林玉澄方才不慎中招,这一钉足以令他一魂受创,之后便更难挽回局势。 这一次交锋又急又快,但在结束之后,周围又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呼啸的风声在作着不祥的预言。 死一般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金丹灵鬼好似离开了,但林玉澄知道它绝不可能离开,它只是在等待…… 等待! 林玉澄心下一沉,忽然明白过来金丹灵鬼正在等待什么——它在等待地缝渗出更多阴气…… 强大的灵鬼,本身就能拥有许多追随者、拥护者,那些小鬼供它驱使,以换取些许精纯鬼气修炼——方才那灵鬼含怒击碎地面,不单单只是为了增加鬼气、阴气,可能它还趁机布下了小鬼寄居的鬼玉,而等鬼气浓郁到一定程度,鬼玉中的小鬼便会蜂拥而出,它们会帮助灵鬼赢下这场战斗! 即便小鬼数量再多也成不了气候、伤不了林玉澄,但它们本就只是辅助,更有些小鬼会去破坏那些用来保护修士的阵法,这就万万不能忍了! 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必须得打破僵局! 但见他一口气取出数十枚幽冥潜英,瞬间尽数碾碎,幽幽蓝光交织成一片虚幻的水域,巽镜的光芒照在浩浩水波上,刹那间林玉澄好似回到了幽冥之海。 他踏在无边海面之上,整个幽冥之海都在给他提供力量,每一朵浪花、每一片浪潮,都是他的耳目,为他寻觅着敌人的踪迹! 几乎是瞬间,他便捕捉到了金丹灵鬼的踪迹,手中玉尺一扬,幽蓝的海面上波涛层层叠起,朝灵鬼袭去! 金丹灵鬼的身形瞬间暴露,忙借着阴气遁走。 然而无论它如何挣扎,林玉澄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它——金丹灵鬼知道了他的厉害,又心中恼怒,便不再隐藏踪迹,而是挥手召来无数阴气,使之聚敛成云,霎时间无数煞魂钉宛若倾盆大雨,从滚滚乌云中飞出! 这么多煞魂钉,根本不是一个金丹灵鬼能挥手间便凝聚而出的,想也知道必定有真有假,但这灵鬼在煞魂钉上造诣极高,便是假的煞魂钉,旁人也无法一眼看出,更遑论数量如此之多! 林玉澄眸中光芒一闪,玉尺脱手飞出,若蝴蝶一般翩跹飞舞,竟将那些煞魂钉尽数挡住! 被打飞的煞魂钉有些复又化为阴气消散,有些却如之前那一枚一般深深钉入地底,只在地面上留下无数错落有致的小小孔眼。 乌云之中,金丹灵鬼目光狰狞而阴冷,它仍在不断洒落煞魂钉,但假的越来越多,真的越来越少,似乎有些力竭了。 林玉澄唇边带笑,还有余力分心控制幽蓝海水侵蚀阴云,可惜因为境界差异,即便是用了幽族秘法,侵蚀的效果也好不到哪里去。 “叮叮叮叮叮叮——!” 玉尺大展神威,再次将无数煞魂钉打落,之后眼前便是一空,那金丹灵鬼竟没有再发出煞魂钉! 第二百五十二章:分头行动 一道猖狂的长啸声骤然提起,那金丹灵鬼吹出一口精纯鬼气,霎时间,林玉澄所在之地周围,煞魂钉扎出的无数孔眼之中皆漫出一缕缕幽幽鬼火,之后一只只小鬼从中爬出…… 小鬼并未擅自行动,它们就如同一面面阵旗,极有章法地组成了一个困阵,将林玉澄困在阵中! 又是一声怒吼,阴气自地缝中喷涌而出,如潮水般淹没了整个地窖,鬼气夹杂在阴气之中,宛若一根根傀儡丝线,金丹灵鬼以之控制小鬼的行动,倏忽间困阵一变,化为杀阵。 天地忽变,皓月被阴云遮掩,夜风也被阴风取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阴风如刺骨钢刀,一刀一刀连绵不断,削去林玉澄的血肉,剥离他的神魂…… 金丹灵鬼眼中露出得意之色,作为一个懂得阴谋诡计的灵鬼,它在过去的战斗中可用这招算计了不少了,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但真的不会例外吗? 杀阵之中,林玉澄抿唇冷冷一笑,玉尺落回手中,细看去,不知何时尺上竟多了许多小小的星点,好似凡人常用的星秤。 指节从那些星点上划过,他挥手将玉尺散去,那道似蕴含着星辰的幽蓝光芒没入海中,不过片刻工夫,整片虚幻的蓝色水域中都泛起星光,恰似天柱崩塌、银河倾倒。 星光自海中升起,飞上天穹,渐渐消失不见。 阵外的金丹灵鬼见不到这一幕,但它却忽然有种极为奇怪的感觉——一些小鬼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一开始只是一只两只,金丹灵鬼并不放在心中,毕竟阵中敌人也会反抗,小鬼的消逝是正常的;但数量一多,它就坐不住了——它以小鬼布阵,小鬼死得越多,阵法威力自然越弱,到时候恐怕困不住那幽族了! 金丹灵鬼心道不好,连忙洒出一把鬼玉,召出小鬼补充阵法消耗。 可情况非但没有变好,反而急转直下,小鬼进阵越多,死得越快,它竟根本没有弥补之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看着自己的绝招被莫名其妙地破去! 林玉澄踏出杀阵,虚幻的水域中飘起一抹蓝光,再次化作玉尺,只不过这次尺上的星点又不见了。 他手执玉尺,一挥而下,将因施展杀阵而陷入虚弱的金丹灵鬼击杀! “呼……” 战斗结束后,林玉澄这才悄悄松了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金丹灵鬼借他的手布下杀阵,而他也利用金丹灵鬼的自以为是,以玉尺在每个真煞魂钉上留下了幽冥魂印,因此在真煞魂钉化成小鬼之后,玉尺上的星光消散,小鬼也与之同生共死,甚至金丹灵鬼之后派入阵中小鬼也难逃一并消亡的命运。 这一战,一切都在林玉澄算计之中,也正因此他才看起来游刃有余——可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他需要消耗的心神也甚至比金丹灵鬼更多。 不过他有一点优势,那就是他真正的境界比金丹灵鬼高,对战时只能用筑基巅峰的力量,可论心神消耗,却能比金丹灵鬼坚持更久。 林玉澄没有使用巽镜的力量,因为巽镜毕竟是神器分身,以他被压制后的修为御使神器分身,恐怕根本维持不了多久——现在玄卿和龙应云还没赶回来,他若擅自用了巽镜,杀了金丹灵鬼,之后又来了更强的灵鬼该怎么办? 看了一眼那些还在呼呼大睡的修士,尽管知道他们这样是因为中了昏睡术,林玉澄心里也难免感到不痛快。 想他堂堂幽族少主,绝尘山真传,居然沦落成了护卫,保护的还是这么一群笨蛋,真是郁闷! 可这还不是最郁闷的,最郁闷的是,他的担忧成真了——那只金丹灵鬼死后不久,又来了金丹灵鬼,而且这次不是一只,而是三只! 林玉澄一颗心拔凉拔凉的,被限制修为,许多秘宝又失效了,一只金丹灵鬼还能靠技术解决掉,可三只……真的难办啊! · 稚川城中,灵隽和龙应云也是身陷重围。 因为知识面不够广,两人在中元节鬼门大开时还在街上溜达,正好撞上了百鬼夜行。 稚川城中家家户户皆闭门不出,鬼物无法进入活人家中,只能在街上游荡,歆享活人供奉的食物——但那些食物又怎能比得过活人的美妙滋味? 因此,在感知到龙应云身上磅礴的活人血气之后,无数鬼物蜂拥而来,将灵隽与龙应云返回荆府的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灵隽知道情况不好,第一时间想的自然是先在别人家里躲躲暂避锋芒,但很遗憾,那看似低矮的院墙、脆弱古旧的木门,居然将他们拦在外面,根本进不去了! 她这才想到——是了,这是幻生梦境,本就是三生镜衍化太虚之道的虚幻世界,在虚幻世界中,一切皆有可能,不过这个可能是依据三生镜的心意而定的! 三生镜认为,中元节家家户户都该在夜晚降临后闭门不出,否则会被鬼物吃掉,所以他们根本不可能突破这一层限制进入那些凡人家中! 两人不可能再如往日一样转瞬便回到荆府,而是必须如凡人一般沿街走回去,可这一路已经塞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恶鬼…… 灵隽和龙应云只能到处乱跑,哪儿有巷子就往哪儿钻,意图甩掉穷追不舍的鬼物。 “你就没什么办法掩盖你的血气?”她急促问道。 “那场血祭之后,我神魂染血,根本无从遮掩!” 龙应云也很无奈啊,他有办法早就用了好吗,何至于弄得跟现在一般狼狈。 灵隽眉头一蹙即分,她冷冷道:“我们分头行动。我去荆府,你带着灵鬼在城里绕圈,尽快脱身,我怀疑林玉澄那里情况也不妙了!” 这个决定无疑是冷酷的,无数鬼物追杀二人,若非灵隽捎了龙应云一把,他之前就被抓了,而现在居然还要分开……这几乎就已经宣判龙应云死刑了。 “我怎么办?”他果然问道。 灵隽:“保持呼吸,不要断气。” 龙应云:“……?” “你是我的灵奴,关键时刻我可以直接将你召回来,不过你得抛弃现在的肉身,你觉得呢?” 龙应云还能怎么觉得,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答应下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刺杀! 两人分道扬镳之后,灵隽立刻就将那一点用来伪装木灵的生之本源气息收敛得无影无踪,阴沉沉的死气笼罩在她周身,不过片刻,她便消失在无数鬼物的汪洋大海中。 确认她已经离开之后,龙应云带着一群鬼物又绕了个大圈,在路过城南之时突然想起白日里那些面黄肌瘦的流民,忽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稚川城富庶不假,但安置流民的地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无非也就是一些破烂的泥瓦房、棚户乃至于破庙,能有片瓦盖顶就不错了。 至于中元节,这个节日对凡人而言很重要,但流民连饭都吃不起,更没钱操持节日所需的纸钱香烛、瓜果供品,若是有些流民因为没抢到栖身之地而只能睡在街边巷角,那这些鬼物…… 念头还没在龙应云脑中转完,流民安置区就涌出许多鬼物,森森鬼气喷涌而出,映得那处昏沉沉的角落犹若魔窟一般恐怖。 龙应云只看了一眼便迅速远离。 追逐围堵他的鬼物越来越多,但比起与灵隽一起逃亡时的紧张忙乱,现在的他却显得游刃有余——一看便知他先前是在藏拙。 龙应云知道玄卿是看出来了他的小心思,这才毫不犹豫地走了,但这不重要,这是两人无言的默契。 这些天来,林玉澄在炼化巽镜禁制,他和玄卿在城中游荡寻找出路,看似都没发现什么有用的消息,还一时不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但龙应云其实早就发现了一点小问题,只是没有告诉玄卿——玄卿也是一样。 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各怀鬼胎,毕竟两人如今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么做只是……以防万一。 幻生梦境能让东海诸境这么多来历不凡、家底丰厚的修士沉浸在幻境之中不可自拔,它的威力绝不止这些天来展现的那般简单,有可能他们的神志已经开始被迷惑了,这种时候即便是队友,看到听道感觉到恐怕也都不一样,多说非但无用,反会影响判断,只能自己寻找出路。 一番追逐之后,龙应云回头看了眼四面八方那无数鬼物,身形一转,终于不再兜圈子,而是朝着城主府飞奔而去。 一群鬼物紧追不舍,也冲向城主府。 稚川城城主府一脉行事十分低调,龙应云和灵隽在城里这么久,从来只见到外人出入城主府,而不见城主一家外出,即便城主需要处理城中事务,也总有人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帮他传达政令。 当初两人偷偷过来看时,并不曾发现城主府有什么问题,只是感觉城主府内建筑布局非常好,看得出来建造时请了大风水师指点——但龙应云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他当时就很不舒服,像极了当初从黑暗中醒来,入目只见一片尸山血海时的感觉…… 果然,今日一来,整个城主府已然化作极阴之地,即便城主府门户紧闭,他也能感觉到那片黑暗中隐藏着无数狰狞、凶恶的气息,相比之下他身后的鬼物大军简直弱小、无助又可怜。 但他仍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去,完全不怕自己撞在无形的空间屏障上。 结果是他轻易便撞破了城主府的大门,冲进了黑暗中——连带着身后无数灵鬼。 恶鬼的嚎叫、哭泣之声陡然在城主府上空天幕中炸响…… · 以灵隽对林玉澄的了解,他在发现变故的第一时间便会立刻堵住暗道,是以她没有从暗道返回荆家,而是直接走了大门。 果然,相比于其他人家的屋子,荆家的红漆大门轻轻一推便开了。 她闯入府中,感应到鬼气聚集的方向,立刻冲向地窖。 此时,地窖之中,林玉澄已是左支右绌,落入绝对下风。 三个金丹灵鬼的灵智并不比之前那只狡猾的灵鬼低,它们似乎并不是单纯的顺路,而是合作关系,这从它们那默契至极的配合中就能看出来。 林玉澄的心一沉再沉,他原本还抱有希望,若这三只金丹灵鬼彼此竞争,他也不是没有机会,现在…… 一只金丹灵鬼瞅准机会,趁着林玉澄被另外两只牵制住时扑向那群沉睡的修士,几爪子下去守护阵法便被破坏得七七八八。 新鲜的活人气血味道若有似无地飘荡而出,勾得三只金丹灵鬼贪欲更胜,凶性更强,几招下来,原本勉力维持的林玉澄已经被压制得几乎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灵鬼将所有阵法拆掉。 不能再等下去了! 形势不由人,林玉澄知道自己必须动用巽镜,否则这杀手锏留着也没用了。 “轰!” 正当此时,灵隽终于赶到,只来得及与林玉澄交换一个眼神,便杀向那只灵鬼,身形闪烁间,剑意已破空而出,一剑逼得正要吃个人解馋的灵鬼不得不后退。 而等那灵鬼从剑意的凛然杀机中脱身时,灵隽已然挡在了它与那群修士之中,旋即一股阴沉如彤云、冰冷如寒流的气息猛然在地窖之中炸开,好似长堤决口,洪水汹涌,势不可挡。 鬼物的鬼气、阴气与玄明剑的死之本源散发的气息并不相同,但却也有相似之处,三者往往同在一处出现。 死气爆发之后,地窖中的气忽然急速沸腾起来——林玉澄的幽冥之气,灵鬼的鬼气,地缝喷涌出的阴气,灵隽的死气与煞气,修士们的活人血气……种种不同的气互相排斥、勾结、反应,激荡出一片混乱不明的气场。 原本林玉澄、灵鬼还能凭借感知“看见”周围的形势,现在他们五感混乱,比五感尽丧更加麻烦。 而灵隽这仿佛天生就代表着混乱与杀戮的灵族却是如鱼得水,她游走在混乱的气场之中,如同一个见不得光的刺客,利用一切环境给自己增加优势,积累力量,为下一次一击必杀准备着…… 混乱的气场难道不会伤害她吗?会的,但她没有用天地昭苏,因为那需要利用生之本源,她不能泄露出一点生气暴露自己的位置。 一缕缕死之本源散落在混乱的气场中,被汹涌的暗潮卷往四面八方,一张无形的网已就此张开,它贪婪而霸道地吸收着那些不同的气,将之化作力量供奉给它的神灵…… 第二百五十四章:无边墓地 黑暗中,林玉澄与三只灵鬼还在适应突如其来的混乱,而灵隽早已将一切握在掌中。 她闭着眼,却将周围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手中之剑,正常情况下这必定会引人注意,但在混乱的气场中,一切都显得毫不突兀。 某一瞬间,她睁开眼,手中长剑一挥而下,霎时间剑气如离弦之箭般飞出,分毫不受混乱气场影响,直刺一只金丹灵鬼。 不单单如此,在剑气飞出之后,那张无形的网也受到了牵引,扑向剑气的目标,先剑气一步将那金丹灵鬼困在原地,绝了它逃走的路。 “嗤!” 剑气消散,金丹灵鬼亦飞灰烟灭,而这一切都无声无息,并没有被任何人发觉…… 一次刺杀过后,灵隽又潜伏在黑暗中,不久之后抓住时机又杀了一只。 但这已是极限——不光灵隽到了极限,混乱气场对修士和灵鬼造成的影响也已经到了极限,林玉澄与唯一幸存的金丹灵鬼都已经适应了这古怪的环境,她自然无法如先前一般再发动一次刺杀。 她毕竟不是真正修刺杀之道的修士。 好在,这短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已经足以奠定胜局,灵隽与林玉澄二人联手,剩下那只金丹灵鬼也很快伏诛。 人死后会生出死气,鬼死后自然也会留下一些奇怪的气息,即为聻气——这对弱小的鬼物是种警告,因此杀完三只金丹灵鬼后,地窖终于清静下来。 林玉澄长长舒了口气,叹道:“还好你及时赶来,否则我就要用巽镜了。” 灵隽看得出来他现在的状态不好,问道:“你发现幻生梦境的漏洞了么?” “事发突然,我还来不及感应。” “那就现在开始。”灵隽当机立断。 林玉澄也是这个意思,且有玄卿在旁,他并不担心自己会有危险,是以立刻便取下巽镜,盘膝而坐,心神融入巽镜之中,开始搜寻。 灵隽在旁为他护法,片刻之后又有一些被贪婪冲昏头脑的鬼物从地下冒了出来,被她跟打地鼠一样一戳一个,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知龙应云那边情况如何了……” 灵隽知道龙应云去了城主府,因为先前那个方向传来的鬼气突然来了个大爆发,十分恐怖,不可能注意不到。 凭那一丝若有似无的联系,她能确定龙应云现在还活着,不过受没受伤,受了多重的伤就不清楚了。 她又看了一眼一旁沉睡的修士,若有所思。 三生镜,太虚之道,幻生梦境…… 太虚之道,虚虚实实,虚实相间,变化万千——幻生梦境亦是如此、 灵隽一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完全虚幻的,但这里的一草一木、男女老少,都太真实了,他们都有着自己的行为逻辑、独立思想,毫无破绽,这真的都是假的吗?就像燕希玄世界人们幻想的全智能全息网游一样? 但这个世界难道又都是真的吗? 也不是,她可以确定,她和龙应云、林玉澄乃至每一个人看见的稚川城大体上相似,但又有一些细节不同,这好像是一个专门为每个心存幻想的人创造的美好梦境…… 或许只有虚实相间、真假共存能解释吧。 只是该如何找到那一缕真实——或者,他们要找到的是真实而不是虚假吗? …… 灵隽心中思绪万千,越想越觉得的迷惑不解,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与幻生梦境同源的巽镜之上。 而此时,林玉澄也终于找到了一个破绽! 他猛地睁开眼来,正想与灵隽说什么,忽然间一阵剧烈的动荡袭来,两人来不及反应,脚下突然一空,头顶的泥土、石块也纷纷咋落下来——他们正在不断下坠,下坠,仿佛要落到地狱深处…… 灵隽吃了一惊,立刻便扔出一颗藤蔓种子,充沛的生之本源让它迅速发芽、抽条,一根根藤蔓生长、飞舞,将那些同样正在下落,却无知无觉的修士尽数捆住拉到身边来。 林玉澄见她出手了,便去收他之前布下的幽冥潜英。 不知过了多久,下方忽地浮现一缕缕飘忽不定的光,如鬼火一般…… “砰!” 灵隽落在地上,拽着藤蔓让它将那些修士护好,但藤蔓灵智不是很高,甩动的时候一不留神抽到旁边一个小土包……呃! 她心中一震,忽然惊觉那并非是小土包,而是坟茔…… 这地方古怪至极,灵隽直觉非常危险,不敢放出神识,只能借着幽幽鬼火看向四方——入目皆是坟墓,无穷无尽,根本看不见尽头! 一股寒气自脚下涌上,她还以为这是对危险的预感,不想寒气越来越重,最后竟然化作一只手,将她往地下一拽! 灵隽拼命挣扎,然而方才还一剑一只鬼的她现在就跟被捏住后颈的猫一样,任她如何反抗也无法阻止被拽入地下的命运…… 不但是她,还有林玉澄,以及那些被藤蔓保护着的修士……有一个算一个,都入土为安了。 这片无边的坟场,仿佛昭示了所有人的命运…… · 时间回溯到龙应云冲入城主府时。 城主府已化作极阴之地,而任何修士都知道,极阴之地养厉鬼! 现在这种情况,龙应云最多也就对付一只金丹灵鬼,厉鬼那是见面就得被杀,但他还是来了,因为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 进入城主府后,无数鬼物朝他扑来,想要将他撕碎,但他抓住那一点点时间,施展了一个术法,召唤出了玄明剑的凶戾死气,压过他身上那旺盛的血气,混入厉鬼之中。 厉鬼忽然失了目标,而追着龙应云而来的鬼物大军已经闯进城主府中,双方虽同为鬼物,却并不会和平相处,立刻便打了起来。 混乱之中,龙应云迅速逃走,朝着他感知中阴气最盛之地疾奔而去。 城主府中的极阴之地并不在哪个主人的院落中,而在后花园中的一口枯井中——这口井也正是城主府中无数厉鬼的来处。 此时,大部分厉鬼都在城主府中游荡,但也有两只就在枯井旁不曾远离,它们的力量明显比之前所见的厉鬼都要强大——龙应云的伪装,恐怕根本瞒不过它们。 龙应云的目标是进入井中,这意味着他必须做好顶住两只厉鬼攻击的准备! 第二百五十五章:不值一提 在决定要来救人的时候,龙应云便做好了有来无回的准备,此时倒也没有生出什么畏惧之心,他躲在一旁观察那两只厉鬼的行动轨迹,试图找到一些破绽。 渐渐地,他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这两只厉鬼,怎么看起来有点……有点眼熟? 厉鬼出场,那都是自带魔王特效,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死气、阴气、鬼气的,一般来说不用些厉害的瞳术,很难看清厉鬼的容貌。 但龙应云是灵隽的灵奴,玄明剑对死气的敏锐感知他也能使用那么一两分,这倒是让他瞧出了几分端倪——两只厉鬼竟然好似秋华尊主及玉焰灵尊! 这一发现令龙应云大吃一惊,原本的计划也暂时搁置。 “秋华尊主、玉焰灵尊落到幻生梦境倒是不奇怪,但他们怎么变成厉鬼了?”他心中疑惑,“难不成幻生梦境对大修士还有这等克制之效?” 龙应云又多观察了一会儿,最终确信两人容貌与秋华尊主、玉焰灵尊几乎一模一样,至于是否是本尊,那就不确定了——两人此时是厉鬼之身,气息与当日秋明王宫中时迥然不同。 “玄卿先前猜测,稚川城乃是一个里世界,而那些被黑色漩涡吞噬的修士先去的那个地方则是表世界,荆虹等人正在被里世界同化,那……秋华尊主和玉焰灵尊是否是已经被完全同化的?” 龙应云猜测,幻生梦境可能将主要力量用来对付那几个大修士,对其他人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想了一会儿,但没过多久又恢复了冷静。 留给龙应云的时间不多了,且不论这两只厉鬼是否是秋华尊主、玉焰灵尊,而另外三位尊者又去了哪里,现在他都得赶紧进入那口枯井——那很有可能是幻生梦境给他专门设下的一个陷阱…… 但陷阱,也代表着破局的可能! 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这两只厉鬼虽比外面那些厉鬼厉害许多,但还远远不到合体境界,估计也就是元婴期。 龙应云的真实境界是金丹期,但他颇有奇遇,神魂、血脉传承皆极为特殊,拼一把倒也不是不能抓住那一线机会! 他躲在假山之后,体内流动着的玄明剑死气渐渐被旺盛的气血消磨,他却仍如顽石一般一动不动…… 枯井边,两只厉鬼血红的眼眸中幽光闪动,时不时发出几声狂躁的嘶鸣,除容貌外,与秋明王宫中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尊者几无相似之处。 嘶鸣之声带得周围鬼气、阴气及凶煞之气肆意翻涌起来,好似海中火山爆发,周围的海水迅速沸腾,却又被整个世界无边无际的冰冷海水强行压下,暴躁与冷静诡异地统一于此。 龙应云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若这两只厉鬼真是那两位尊者所化,或许他们还保留了几分生前的记忆,因此并不如外面那些厉鬼一样毫无理智,只知杀戮…… 他们也许并不是自由的,这座城主府就是囚笼! 他唇边漫出一丝笑,旋即身形一晃,宛若一缕青烟,趁着两只厉鬼刚刚发过一次怒,正是较为虚弱之时突然杀进二鬼中间,数个身法神通施展到极致,快得犹若一道刀锋、一缕寒光,瞬息之间便到了枯井边沿。 但龙应云的动作还是快不过两只厉鬼的反应,在他暴露的下一瞬,厉鬼立刻锁定了这突然出现的大活人,周身鬼气凝成绳索刀兵,齐齐朝他打来! 一出手便是如此狠辣,龙应云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但想想自己的能耐,他只努力闪过了那些会束缚他行动的鬼气绳索、长鞭等,至于刀枪剑戟却是避都不避。 几道微不可查的声音淹没在厉鬼的怒吼之中,龙应云此时已凄惨得如同一个行走的兵器架,浑身上下不知被鬼气扎出多少伤口,若非苍帝血脉在护住他心脉的同时还在不断为他治疗伤势,下场将会凄惨无比。 他终究还是来到了枯井边。 呼啸的阴风刮得后颈一阵冰寒刺痛,龙应云不必看也知道那两只厉鬼已经近了,但……他已成功了! 下一瞬,龙应云跃入枯井之中。 两只厉鬼又愤怒地咆哮书声,震慑得府内一干鬼物瑟瑟发抖,恨不能消失,却又一动不敢动。 但他们终究也没有进入枯井中去追逐龙应云,而是抓来几只鬼物,将它们扔进井里。 ——他们似乎来自枯井,又似乎被枯井束缚住了,因此对它心存恐惧,不想再进入井中。 过了好一会儿,什么动静也没有,两只厉鬼又抓了许多鬼物投入井中,可那些鬼物再也没有回来。 · “咳咳……” 一片焦土之上,高览剑尊狼狈地跌坐在地,咳血不止,虚弱得仿佛下一瞬便会陨落——这对于一位合体巅峰的大修士而言,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但如果看看他周围那四具已经气息全无的尸体,再看看不远处的两人,一切又似乎理所当然。 承辉尊者站在一位黑袍人身后,他脸上带着快意的笑容,滑过永惟明尊、崇严尊者、秋华尊主及玉焰灵尊尸体的目光好似无声的讽刺,一刀刀划在高览剑尊的身上。 “承辉!你也不过如此——”高览剑尊讥诮道,“我原以为你敢反抗三大王境,是长本事了翅膀硬了,原来是投靠了新主子!哈哈哈……你以为这藏头露尾之辈就比王境宽容大度到哪里去?真是可笑!” 承辉尊者被他这话刺伤,但表面却不曾显露分毫,而是冷笑道:“我再可笑,很快就要陨落的人也不是我——高览,当初你是多么孤高绝尘的一个人啊,现在还不是被我踩在脚下?” …… 两人的对话没啥营养,黑袍人不感兴趣,他的目光落在那四具死状凄惨的尸体上——以他的修为,击杀四人不过是举手之劳,之所以还要折磨一通,那便是为了大计考虑,想来收了这四个不错的怨魂,幻生梦境被侵蚀的程度又会加深一丝吧…… 现在幻生梦境可是已经开始主动吞噬东海了,要不了多久……整个东海,都落入他手中! 但这对于他而言,仅仅只是成功之前得到的一点副产品而已,实在不值一提。 第二百五十六章:奇观 东海,云潼灵境。 苏清淮现在的情况并不比那四个在幻生梦境中受苦的伙伴好到哪里去,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云柯传讯矩阵莫名其妙染上的鬼哭病毒。 自从接到用户举报之后,苏清淮便着手调查此事,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根本找不到鬼哭病毒的源头帖——即便是让遇到那个帖子的人拿给她看,在她看见的前一瞬,那个帖子也会立刻消失无踪。 调查调查,连嫌疑主体都接触不到,还能调查出什么鬼来? 苏清淮怀疑那鬼哭病毒是在忌惮她体内的那件异宝,又或者……这和《九韶》也有点关系? 猜测解决不了问题,她最近不得不硬着头皮啃云柯传讯矩阵这一新技术——要知道,她可是阵法零基础选手。 好在云柯传讯矩阵建好没多久,叶师简和灵隽的研究资料都留着,否则苏清淮天赋再好,也别想深入了解云柯传讯矩阵。 “云柯传讯矩阵本质上也就是同源分阵的一种变阵,鬼哭病毒的传播恰恰建立在它用的是同一个初始传讯源阵上,所有新型传讯玉都能通过中央矩阵相连……” “若是以前的那种传讯玉,很难会遇到这种事情,遇上了也不会有如此大的影响。” 苏清淮现在可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新事物的发展总是伴随着阵痛”,新型传讯玉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发明,但如果不解决掉新技术的漏洞,它就会变成一场灾难——就如现在一般。 “信息的传递依靠同源分阵的相互感应,按照玄卿的说法,可以将信息视作一种特殊的能量,它虽然没有实体,但确实存在着;至于鬼哭病毒,倒更像是某种特殊的诅咒术法,它附着在信息这一能量之上…… 如今鬼哭病毒游走在传讯矩阵之中,行踪不定,任何人都可能受到影响,事情已经渐渐发酵,从万象的活跃度大幅降度就能看出来。 苏清淮对此毫无头绪,只能将希望寄托于云柯岛上的几位阵法师。 除了出身云潼军的云和尊者外,剩下三位阵法师都是原玄霜盟的修士,他们早就对云柯传讯矩阵慕名已久,现在得到了第一手资料,立刻便如痴如醉地研究起来。 可惜他们的思维还是比较僵化,最后也没研究出什么所以然来。 “苏小友,虽然这么说显得我等无能……”云和尊者有些羞赧,但还是说了下去,“我们暂时无法解决问题,何不解决创造问题的人呢?” 苏清淮一怔,旋即恍然,“你是说追查那个发帖的楼主?从他身上寻找破解鬼哭病毒之法?” 另外三位阵法师连连点头。 “实不相瞒,接到举报后我第一时间便命人去寻那位楼主,但当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陨落了——而且是神形俱灭、魂飞魄散。”苏清淮道,“他生前居住过的地方我已命人封锁,还请过几位云潼岛的尊者前来调查,结果什么也没发现。” 那人身上没有任何受到诅咒、控制、奴役的痕迹,他的居所除了破旧了些也没有别的问题。 闻言,云和尊者四人神色变得无比凝重,四人对视一眼,最终还是云和尊者率先开腔:“苏小友,若是如此,事情恐怕极为不妙——不知小友可听说过‘奇观’?” “这是自然——等等,你们认为这是一种奇观?” 苏清淮神色亦是一变,终于明白四人为何如此紧张了。 奇观,指雄伟美丽而又罕见的景象或出奇少见的事情,但在山海界,绝大多数修士都更重视它后面那个含义。 奇观通常是天然形成的景观、事物,因其原理扑朔迷离,众人莫能明之,故称为“奇”。比较著名的奇观有天秋云渊、玉醴万泉及云梦地渊等。 有些奇观会长期存在,有些只会存在很短的一段时间,但它们造成的影响可都不会是小打小闹。 ——若灵隽在此,她肯定会认为这是……天道系统运营出bug了! 如果说鬼哭病毒是一种新出现的奇观,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毕竟奇观要是不奇怪,不匪夷所思,不难以解释,还叫什么奇观? “若真是奇观,我们还是放弃吧。”一位阵法师说,“虽常说人定胜天,但那是大修士才能做到的事情,如今咱们云潼灵境并无有通天彻地之能的大神通者——而且恕我直言,云柯传讯矩阵对我们云柯岛很重要,但或许并不被大能看在眼中。” 苏清淮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很不甘心。 云柯岛过去死气沉沉,如今蒸蒸日上,其中生活着的修士都充满了希望,而这些变化大半都要归功于云柯传讯矩阵——现在被奇观逼迫,不得不关闭云柯传讯矩阵,废弃新型传讯玉,虽不能说一夜回到解放前,也很难再有如今这种氛围了。 而且……这毕竟是叶师简与玄卿的心血,因为这种原因而毁于一旦,如何不教人难以接受! 然而,为顾全大局,不能接受也必须接受,相比于让云柯传讯矩阵因传播诅咒而声名尽毁,被众多修士彻底厌弃,也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苏清淮最终还是决定关闭云柯传讯矩阵。 这消息一传出去,整个云柯岛的修士心情都很复杂。 许多人无法接受,觉得风云楼毁我青春坑我灵石,还因此做出了许多不理智的行为;但更多人却是知道内情,选择沉默。 失去云柯传讯矩阵,失去知学、万象、百科、舆图等,失去那么多曾经一起打卡学习、聊天灌水的道友,好像生活又回到了从前。 比起从未得到,曾经拥有或许更残忍吧。 苏清淮不仅要处理云柯传讯矩阵及新型传讯玉停用后引发的种种动乱,还要关注以前接触到了鬼哭病毒的修士的现状。 但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那些修士的现状……不太好。 目前已知的第一个鬼哭病毒感染者已经凉了,而之后接触过那个求助帖的修士的情况也越来越糟糕——病毒并没有因为云柯传讯矩阵的停用而消失,它依旧存在,并且甚至可能还在蔓延! 正当苏清淮焦头烂额之时,某一天,她的传讯玉突然响起…… 第二百五十七章:诡异的传讯 一开始苏清淮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毕竟云柯传讯矩阵都停用了,传讯玉断网,她也没有在传讯玉中设置什么闹钟一类的提示…… 她盯着传讯玉,发现那并不是假的,一股诡异之感油然而生,这怎么感觉像是万象上一些人常说的鬼故事…… 但很快,苏清淮想到了一个可能——叶独美、叶师简、玄卿、林玉澄、荆虹、龙应云和她的传讯玉都是特制的,具体怎么个特制法她不是技术人员因此并不清楚,只知道似乎能支持超远距离传讯。 难道现在给她传讯的是他们?可传讯玉上并不是这么显示的啊…… 苏清淮立刻接通了传讯,问道:“谁?” 传讯玉另一边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浅浅的呼吸之声,隐约还有一些风声。 苏清淮不得不再问了一句,“道友?” 话音方落,一道极其尖厉刺耳的声音突然炸响,旋即又是一阵飘忽诡异、不怀好意的笑声。 它们都太具有感染力了,似乎能挑动人心中隐藏的情绪,苏清淮感觉十分压抑,仿佛陷入了噩梦之中,任凭如何挣扎,也无法苏醒过来。 她努力保持理智,在心中默念清心咒诀,渐渐地那些杂音都消失了,一切又恢复到传讯刚接通时,只有一道浅浅的呼吸声。 几息之后,传讯玉另一头传来一道声音:“谢谢你们,放心吧。” 苏清淮莫名其妙,刚想再问一句,传讯中断,一切都消失了。 她在案前静静发了很久的呆,好一会儿才回神,心中充满了迷惑。 这突然出现的传讯,传讯另一头的神秘人,他/她那奇奇怪怪的话……一切的一切,都难以解释。 但一个时辰后,苏清淮收到一个消息,那些中了鬼哭病毒的人突然恢复正常,已经没有性命之危了。 她亲自去看过之后,发现这居然是真的——她不由得想到了方才那道传讯…… 是那个人做的吗?他/她与鬼哭病毒又有什么关系? · 灵隽睁开眼时,眼前一片黑暗,身体也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她猛然从昏沉中彻底清醒过来,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她一身修为空空如也,神识也无法离体了,境界被压制到了极致,才会出现这种不适应的感觉。 她伸出手试探着朝周围摸索,但仅仅只是稍稍一动便碰到了边界。 片刻之后,灵隽明白了,她现在被关在一个充满了腐朽气息的木盒里——换句话说,她躺在棺材里,头上还盖了不知道多少层土。 想想她被拽到地下前看见的那片无边墓地,灵隽合理怀疑自己就在其中一个墓穴中。 这要是个普通人,发现自己被人活埋,那是不因缺氧而死也会被吓死,但对修行者而言,这点事情还算不上惊悚,就是它代表的含义让修士心存忌惮。 修真界大墓并不多,且绝大多数修士修地宫陵墓时都不单单将之视作沉眠之地,更多时候是作为传承之所,自然不会开局就送活埋套餐。 这是幻生梦境中的墓地,埋葬是凡人。 灵隽试探着去推头顶的棺材板,然后发现上面那层土压得不够严实——她反应过来了,不是没压严实,而是因为她乃灵族,灵族的修为被压制到极致也不是凡人能比的。 被活埋的活人做不到揭棺而起,她可以啊! 片刻之后,一声巨响,灵隽从坟里爬了出来。 她站起身观察周围情况,发现这里应该还在她之前看见的那片无边墓地中,只是距离她掉下来的地方应该很远了。 被拽入地下之前,灵隽惊鸿一瞥看见许许多多墓穴,有些有墓碑,有些没有,这里也是一样的,她绕到自己所在的坟墓前面一看,碑上果然写着她的名字。 “墓地都给我准备好了,怎么就不能准备个好点的棺材……”她喃喃自语,“我还以为被人抓了当替死鬼呢。” 毕竟当时灵隽是被一只手抓进地里的,这就很像鬼魂在寻找死替。 这片无边的墓地非常安静,可能是因为鬼都去了稚川城参加游园会,灵隽在周围找了找,一个眼熟的墓碑也没看见。 她开始担心起来——这片墓地那么大,就算她想找那些同样被拽进地下的修士及林玉澄,只怕也很难找到。 “希望那些修士昏睡术解了之后发现自己突然被人下葬了,不要太惊吓吧……” 灵隽悻悻地想。 因不知这片墓地有何玄机,灵隽也不敢大喊大叫,她将周围的墓碑挨个儿看了一遍,终于让她找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云怀之墓。 “云怀?那不是云潼灵境某一代的灵境之主么?” 灵隽心中一惊,她记得当时叶独美提起这位先祖之时,说他是渡合体天劫失败后才陨落的,若是如此……云怀的墓又怎会出现在此处? 她有了一点不妙的猜测,但又怀疑这可能只是个巧合,于是继续看其他墓碑。 片刻之后,灵隽确定了,这应该不是什么巧合,因为她不但看见了云怀之墓,还有东海诸境历史上许多大名鼎鼎的人物。 那些人的死法各不相同,被人所杀的、陨落于天劫下的、死于秘境陷阱的、大限到了自然老死的…… 他们生前所活跃的区域也不相同,此时却奇妙地都出现在了这里,灵隽不得不心生怀疑——究竟是他们的死另有隐情,还是…… 等终于走到了一个生前臭名昭著的邪修墓前时,灵隽终于忍不住了,直接刨了他的坟。 可能是年代久远的关系,墓中只剩下了一些白骨,但白骨看起来也不像是修士的仙骨,和凡人的骨头没什么区别。 灵隽将坟又给盖上,陷入沉思。 邪修墓中的尸骨是一个明显从未修炼过的凡人的,这似乎说明一切都是误会,但误会的次数会这么多吗? 她不相信! 她有另一个想法——这些人是她听说过的那些大能,又并不完全是…… 就在此时,灵隽耳朵一动,从远处吹来的风也带着陈腐的气息,同时还有一句飘忽的呼喊,“玄卿……我……” 这是林玉澄的声音! 灵隽目光一亮,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不久之后就见到了同样狼狈的林玉澄。 第二百五十八章:自掘坟墓 两人相遇之后,或多或少都松了口气。 “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活埋了。”林玉澄心有余悸,“若非我是个幽族,恐怕很难爬出来,荆虹他们还以为自己是凡人,这可怎么办啊?” 灵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将自己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与林玉澄说了,林玉澄也说他看见了一些眼熟的墓碑,就是还没来得及动手挖坟,没发现墓中尸骨与墓主身份不合。 “对了,龙应云呢?”林玉澄忽然想起来还少了个人,神色微变,“他一开始就没和你一起回来,难道是……” 在外面的时候被你暗杀了? 灵隽看出他的想法,冷哼一声,“他一身血气,不知多少鬼物都被吸引了过来,我们只能分头行动,我来荆府找你,他带着鬼物走了。” “啊这……那他岂不是很危险?” “他没事。” 按照那时候约定,龙应云遇到危险会联系她,但她现在也没收到求救消息,联系也依旧存在,那就说明他还很安全。 “他不知道我们掉到这里了,恐怕还在稚川城里。” 林玉澄还有些担心龙应云,但很快他就不用担心了,因为灵隽感觉到与龙应云之间的联系被触动了,他似乎……也在这附近。 不久之后,两人将龙应云从他的坟墓之中挖了出来。 “你怎么也掉下来了?”灵隽问道。 “我在城主府……”龙应云将他之前的遭遇大致说了一遍,“进入枯井后,我就昏迷了,醒来时便在墓中。” 荆府与城主府之间颇有些距离,但两座府邸中同时出现了鬼物入侵,最后他们还都来到了这个地方,难道说……这片墓地与荆府和城主府有什么关系? 林玉澄想了想,提出了一个猜测:“与城主府有无关系不清楚,但与荆府之间的关系,可能还出在我们将那些人都绑回荆家上,或者与我们还保持清醒,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有关。” 这倒也有几分可能。 三人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灵隽敲了敲刻着“龙应云之墓”的墓碑,“我们还是想想,这地方和东海诸境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会有这么多大能之墓,墓中人却又不是修行者……” “难道那些大能的死因其实并非如传闻所言,而是他们都落入了稚川城,被稚川城同化成了个凡人,之后死了,就被葬在这里……”林玉澄猜测。 “但修行过的人与未修行过的人的骨骼是不同的,即便后来被废了修为,这种差异依旧存在。” 龙应云:“这是幻生梦境,梦境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三生镜在东海诸境待了这么多年,可能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东海的变化,它在幻生梦境中创在一些与东海大能相似的人不是很正常么?都是假的。” 这个猜测当然不无道理,但若果真如此,他们又为何会是真身出现在坟墓之中? 若三生镜创造了与他们类似的人,因此才准备好了他们的墓地,那也轮不到他们来用——更何况,灵隽不觉得三生镜能“仿制”一个她出来。 林玉澄注意到一个细节:“有些墓有碑,有些墓无碑,我们方才已确认了,无碑之墓中空空如也,有碑之墓才有尸骨,而我们的墓都有碑——也就是说,三生镜觉得我们已经陨落了。” 灵隽灵光一闪:“若这时候,我们挖开一座无碑之墓躺进去,再将墓重新盖好,那会不会自动出现一个墓碑?” 三人对视一眼,立刻行动起来。 林玉澄仗着是巽镜之主,自告奋勇躺进墓中,灵隽和龙应云给他将墓填好。 在堆上最后一抔土后,墓前空地突然一沉,接着一块墓碑从地下冉冉升起,碑上正是“林玉澄之墓”五字。 确认了。 就是他们与林玉澄之前的墓地离得太远,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 两人又将林玉澄挖了出来——墓中不知何时多了个棺材,而他正躺在棺中,与一开始他们从坟里爬出来时极为相似。 墓碑没有消失。 他们又选了一座空坟——正好是龙应云原先墓穴旁边一个——将龙应云埋了,类似的事情再次上演,只是第一个墓穴的墓碑并没有消失,于是两块都写着“龙应云之墓”的墓碑相邻而立,感觉怪怪的。 林玉澄正要将龙应云挖出来,但灵隽突然拦住了他,示意他去看龙应云的最初那个墓穴。 “咦?” 林玉澄微微一怔,那墓穴中的砂石竟在微微震动。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动手将本就挖开了的坟墓再往下挖了一层,果然又看见一个棺材。 “要打开吗?” 灵隽果断道:“你先把龙应云刨出来,不过别先开棺,我们数三二一,一起开!” 很快,两座坟都被刨开了,两具棺材躺在坟墓之底,两人深深吸了口气,“三,二,一——开!” 砰砰砰几声,棺木被暴力拆开。 灵隽与龙应云瞳孔地震,那两具棺材中竟然都有一个龙应云! 两个龙应云齐刷刷地坐了起来,拍开身上的木屑,开口道:“你们的动作有点慢……嗯?!” 他们终于看见了彼此的存在,一瞬间如遭雷击,震惊失语。 “你是谁!”两个龙应云默契无比地齐声说道。 “你们做了什么?!”他们又齐刷刷地看向灵隽和林玉澄,面带怒色。 灵隽/林玉澄:“……” 好像……事情闹大了。 “别学我说话!”两个龙应云再次异口同声。 正常来说,第二个坟墓中的龙应云应该是真的,但第一个坟墓中的龙应云与他也没有区别的样子,谁知道这鬼地方有什么玄机,方才会不会已经暗暗将人交换了…… 林玉澄一瞬间头皮发麻,想到了自己刚刚也做过这个实验,恐怕在他的第一个坟墓中,也多出来一个林玉澄,现在他可能已经揭棺而起,在这片无边墓地中寻找同伴的踪迹…… 或者……他可能才是那个多出来的林玉澄?真林玉澄有可能又回到第一个墓穴去了? 简直细思极恐! 不,这不可能…… 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两个龙应云和一个林玉澄同时看向在场唯一一个可以确定暂时没有复制体存在的灵隽,“你一直在旁边看着,我才是真的!” 灵隽:“……” 这简直是各种意义上的自掘坟墓啊。 第二百五十九章:灵植增殖法 气氛陡然间凝重起来。 迎着那三双焦急而忧虑的眼睛,灵隽也没办法第一时间给出判断,只能干巴巴地说:“呃……发生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想的……” 不知这地方是怎么回事,她与龙应云之间的奴契也随着两个龙应云的出现而分裂了,现在在她看来,这两个龙应云真没有区别。 至于林玉澄,她就更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复制体了。 “那我们怎么办?!”两个龙应云异口同声道。 林玉澄也非常尴尬,但他毕竟没有直面棺材里开出一个自己的复制体这种事情,勉强还能保持冷静。 “若我是真的,那自然万事大吉;若我是假的,可连我自己都无法分辨自己是真是假,那姑且认为主观意识上我是真的,幻生梦境创造我的复制体又有何意义呢?难不成还是想等到了关键时刻突然控制我反水?” “且从这一路发生的事情来看,幻生梦境并没有直接对我们这些外来者下手,而是采用清洗记忆、同化等手段,即便落在这片无边墓地里,也更类似于监禁而非真要杀人……” 林玉澄觉得,这或许说明幻生梦境并不具备主动攻击意识,清洗记忆、同化、监禁等其实是个被动技能……它可能根本无法针对某一个人,否则他们三个还保留了记忆的早就被摁死了。 所以,他觉得至少短期内,无论他是真是假,他与玄卿也依旧站在同一立场上,大可不必互相残杀。 可他心里清楚这一点,但玄卿不清楚,他也不清楚那个假的龙应云是否也会这么想……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片刻之后,灵隽说道:“真假姑且不论,先去找找另一个林玉澄吧,我需要好好想一想这里面的事情。” 三人都没有反驳。 但想要找到另一个林玉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片墓地实在太大了,又没有什么特殊建筑、景观为指示,想要找到他爬出来的那坟墓比在没有区域标识、停满了车的停车场找自己的车还要困难。 四人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距离清醒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多时间,但在醒来之前他们昏迷了多久暂时也不清楚,他们都很担心不知道被埋在哪里的荆虹等人。 “光是这么找,没有任何意义。”灵隽忽然停下脚步,看向另外三人,“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墓穴可以制造出龙应云的复制体,是否可以制造出其他东西的复制体?” 灵隽取出一颗藤蔓种子种下,用《盛德化生篇》催发到与她差不多高,之后又扛着反噬给她用了天赋神通蕴灵赋神。 “试试看吧,这藤蔓是一阶灵植,我已为它聚灵,理论上来说它就是一个灵族,把它埋进一座坟墓里再挖出来……” 高阶灵族潜力无穷,但通常都需要漫长的聚灵期。 而如这株玉流丝萝一般的二阶灵植,它们即便聚灵了,也是最低阶的灵族,甚至在绝大多数灵族眼中,它们和自己根本不是同一物种——但相对而言,它聚灵的时间就很短,若有高阶灵族愿意点化它,聚灵时间还能再减。 灵隽就是钻了这么一个空子。 若林玉澄或龙应云有什么低阶灵宠,也可以拿来试试,可惜两人都没有养宠物的习惯——哎,下次得吸取教训了。 林玉澄和龙应云都明白了她的意思,三人挖开一座空坟将玉流丝萝埋了进去。 片刻之后,一座墓碑升起,上面写着的“玉缕之墓”。 “它竟然真的被认可了!” 林玉澄与龙应云心情很复杂,这似乎说明,在幻生梦境——三生镜眼中,他们和一株低阶灵植也没什么区别。 灵隽招呼道:“别想那么多,快来帮忙。” 四人行动起来,将玉流丝萝挖出来又埋下去,如是不断重复,很快就收集到了一堆玉流丝萝。 灵隽心里感觉怪怪的,她想到了聚宝盆的传说,又想到了癌细胞的无限增殖,更想到了和幻生梦境合作开发灵植种植业……如果这不仅仅只是个的虚拟世界的话。 玉流丝萝从一株变成了几千株,而因为它是被灵隽点化的,高阶木灵对低阶木灵又有一定的压制作用,即便是几千株,它们也都很听话,灵隽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在玉流丝萝数量多起来后,灵隽四人就不再自己动手下葬挖坟了,而是将这一任务交给了它们自己,实现了灵植的全自动增长。 一部分玉流丝萝负责“生产”新的复制体,一部分则被灵隽分去这片墓地的不同地方,让它们寻找林玉澄的复制体及荆虹等修士的墓穴。 这就又出现了一个问题——灵隽、林玉澄、龙应云记得那些修士的容貌,因此能在稚川城茫茫人海中找到他们,但他们不知道所有修士的名字啊! 只能看墓碑,不知道名字,那为了救人就得将所有坟墓都给挖开——但这就有点过了…… 在真的存在因果报应的山海界,挖人坟茔容易惹麻烦,更会损阴德,看灵隽那种冷酷无情胆大妄为的,不也是只敢刨一个邪修的坟墓,其他时候都挖的空坟么? 即便是林玉澄,也不会说为了救人就真将这些坟墓都给挖开,这个世界似真似幻,他心存敬畏;大范围刨人坟墓可能引来未知的麻烦,他忌惮万分。 看着玉流丝萝的流水线作业,林玉澄也是服气了,“若是栽种灵植也能这般简单,这天下恐怕就不会有那么多为了几株灵植甘冒奇险的修士了。” 灵隽却道:“若果真如此,山海界恐怕也差不多到了末日。” 三人略一愣神,明白了她的意思。 虽然他们不知道什么能量守恒定律,但光凭经验也知道,这种无视任何限制条件的无限增殖绝对是一场灾难,说是末日也不为过。 灵隽的目光落在那些被挖得越来越深的坟茔,心想:“总会有个头的,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 创造一个复制体总是需要消耗能量的,即便是虚拟世界也一样……早晚,会出现转机。 第二百六十章:天地暗碑 在转机到来之前,玉流丝萝找到了几个修士的坟茔。 木峻彦醒来之时,心中茫然而惊恐。 他记得自己好端端地在家中秉烛夜读,忽地脑中一阵昏沉,十分疲惫,于是便睡着了,醒来后就出现在了这里——他被关在一个扁扁的、长长的木箱子里了! 当时木峻彦就是心中一寒,下意识地想到了早年听过的一些奇闻怪谈,比如有人饮酒长醉不醒,家人以为他醉死了,便给他办丧事准备下葬…… “我该不会是睡死了,现在这是躺在……棺材里?” 木峻彦立刻就被自己的想象给吓到了,疯狂拍打着头上的盖子,大喊道:“救命!救命啊!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可惜,这里哪有什么活人,他嗓子都叫破了也没人来救他,反而把自己累得个半死。 焦躁、恐惧、绝望、惶恐……种种情绪在心中不断发酵,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身体也越来越饥饿疲惫……木峻彦恨不能蜷缩成一团,但棺材太小了,他只能平躺着,根本别想缩起来。 棺中空气越来越浑浊,窒息之感渐渐升起,他觉得自己要闷死了,不禁更加绝望。 迷迷糊糊中,他又昏迷了过去。 但木峻彦并不知道,自从意识到棺中空气减少,他的身体先他一步自动施展了龟息之术,否则以他如今的状态,恐怕没多久就要死了。 这也是因为木峻彦还没有被幻生梦境完全同化,修士的本能即便被压制得十不存一,但那个“一”在绝境之时也能自救。 几根玉色的藤蔓延伸到了这附近,绿色的叶子宛若一只只眼睛,忽地它们都齐齐看向了其中一块墓碑——这墓碑碑文,与它们之前从主人那里看见的一堆图案中的一个有些相似! 立刻便有玉流丝萝去给灵隽传递消息,另一批玉流丝萝迅速行动起来,挖开封闭的坟茔,撬开棺木,将人救了出来。 玉流丝萝纷纷抽出几根藤蔓编织成一个藤架,十几株玉流丝萝则将木峻彦放在藤架上朝灵隽的方向拖了过去。 呼吸到了充足的空气,木峻彦渐渐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脱离险境,恨不能惊喜地大叫两声庆祝劫后余生——他的欢呼卡在了嗓子眼里,因为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的处境。 一根根藤蔓将他绑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还拖着他往一个方向而去,一株株长了脚的植物从身边走过…… 木峻彦:“!” 他翻了个白眼,吓晕过去了。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最后的结果,木峻彦还是被安全地护送到了灵隽四人身边,不久之后荆虹、叶师简、叶独美等云潼灵境之人大多也都找到了。 “虽然过程曲折了些,但结果还是不错的。”灵隽感叹。 林玉澄也没有异议,虽然他希望能多救点人,但救不了也不是他们的错,只能算剩下的人倒霉了。 施救工作仍在进行,但却始终没有找到林玉澄的复制体——这让他和灵隽都怀疑,是否是因为幻生梦境无法复制三生镜分身之一的巽镜,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两人心中揣测连连,转机也终于到来了。 一堆玉流丝萝刚刚挖开一座坟茔,迎来新的小伙伴,忽然这片天地间爆发出一阵巨响,一道明亮却阴冷的雷光自黑暗的长空中一劈而下,打在玉流丝萝的第一座墓碑之上,将之劈成无数碎块! 灵隽四人距离那块墓碑非常近,险些遭了波及。 “阴雷!” 四人辨别出了那道雷光的来历,立刻抓起那些被救出来的修士,朝没有玉流丝萝墓碑的地方跑去。 似乎幻生梦境终于发现了有人在卡bug,并且这个bug已经严重影响了这一方世界的运行规则,在第一道阴雷之后,接连不断的雷光从天而降,将玉流丝萝的墓碑一个个劈得粉碎,而玉流丝萝也都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灵隽心中一跳,抓过龙应云手中提着的几个人,迅速后退。 龙应云神色微变,眸中闪过一丝不安。 “轰!” 雷光又一次劈落,将龙应云的两块墓碑尽数劈碎。 一股阴冷的风席卷天地之间,呼啸而过,卷起墓碑破碎后的小石屑,打在其他墓碑之上,发出一连串短促而嘈杂的声音。 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渐渐不止有小石屑被卷走,小石块也被吹动,之后是大石块…… 阴风汇成漩涡,好似龙卷风一般,在天地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无数碎石被卷入漏斗之中,被其中猛烈的风肆意揉捏…… 灵隽四人谁也没有说话,他们都在等待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也可能是惩罚降临的那一刻。 灵隽、林玉澄和两个龙应云都是分散开来站的,现在的情况由不得他们信任彼此,保持距离对彼此的安全都是一种保障。 片刻之后,黑暗天幕上的漏斗消散了,呼啸的狂风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一块巨大的漆黑石碑从天而降,重重砸落在一群无碑之墓上,卷起的尘烟甚至吹到了距离挺远的灵隽四人身上,弄得他们灰头土脸的。 “砰!” 一株玉流丝萝突然炸开,一股精纯的力量飞入黑色石碑之中。 “砰砰砰砰砰!” 接下来是大型自爆现场,灵隽利用bug制造出了多少玉流丝萝,现在就有多少玉流丝萝粉身碎骨,所有力量皆被黑色石碑吸收。 四人都毫不怀疑,黑色石碑吸收到了足够的力量后,一定会对他们造成不利,因此他们试着提前杀死玉流丝萝——但是没用,即便是被他们杀死的玉流丝萝,其一身力量也依旧飞向黑色石碑,无法阻拦。 最终,只有一株玉流丝萝幸免于难,至于它是否是最初那一株,也不得而知。 接下来就轮到龙应云了。 无论是哪个龙应云,都不想被黑色石碑吸收,灵隽和林玉澄也一样,他们担心黑色石碑吞噬掉真龙应云,反而将假的留下来。 可他们没有反抗之力,一切照常进行,一个龙应云被黑色石碑吞噬,另一个留了下来。 直到这时候,黑色石碑上才突然出现了四个大字:天地暗碑! 第二百六十一章:庄周梦蝶 “天地暗碑?这是什么?” 三人面面相觑,但不论此时对对方是否心存猜忌,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朝天地暗碑所在之地奔去。 片刻之后,三人拎着又被林玉澄施展了昏睡术的一群修士,来到了天地暗碑脚下。 远看之时,天地暗碑就十分高大,近看了才发现这不是错觉,三人站在它旁边就好似三石蝼蚁,渺小至极。 灵隽仰头看着天地暗碑,发现这黑色石碑上不仅仅只有“天地暗碑”四字,还写着一列列密密麻麻的碑文,不过那些文字都很小,刻得也很浅,远观之时根本看不清。 天地暗碑上的碑文是一篇佶屈聱牙的说玄文章,尽管三人在修行之道上也算是博学多识,可惜读起此文来仍觉得玄奥莫测、似懂非懂。 因天地暗碑明显是被他们之前那一通骚操作引出来的,方才那道道阴雷又极不客气,三人并不敢靠得太近,更不敢直接上手触摸,只能在阅读全文之后与同伴互通感悟。 “你觉得这段话是这么理解么?我不这么认为——这应该是在说三生镜对太虚之道的感悟吧,你看这句‘庄周梦蝶,物我相合,虚实之变,或在此间’……” “这段应该是在说稚川仙都吧?于三生镜而言,所谓修真界,所谓人间界,其实也并无多少区别。” “那这段说的就是三生镜化为八镜,游历红尘的故事了!”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这分明是三生镜在阐述物我合和变化之道……” …… 意外的是,三人对碑文的理解相似之处极少,分明是一样的文字,他们却做出了三种阅读理解答案,这不禁让灵隽又想起了稚川城。 表面上看,他们都处在同一个稚川城中,但事实上他们每个人看见的稚川城其实有着一点小小的区别,这是幻生梦境对每个人的不同待遇,或许是利用了太虚之道的某种玄奥,影响了他们的心境与感知,才造成了这种差别。 而这篇碑文么…… 灵隽能看懂的也不算多,但光是那一部分,就足以让她心惊胆战。 以她的理解,那一部分揭示的是幻生梦境与山海界的关系,尽管它写得十分隐晦,其中夹杂着许多难以理解的天地至理,但排除掉那些玄理,一切也就很明确了…… “那个猜测竟然是对的……” 灵隽脸色微微苍白,看向四周的目光中充满了怀疑,一股恐怖之感萦绕在心头,宛若夜间尾随在你身后的鬼魅,看似若即若离,实则挥之不去。 注意到她的异样,林玉澄和龙应云都看了过来,心中皆是暗暗吃惊。 在他们眼中,玄卿是个神秘莫测、内心又极为强大的人物,即便是在诡书灵楼、青琅城、秋明王宫那几次历经生死,她可能有恐惧,但却从未动摇过,更不会像现在这般,竟然有些……脆弱? 林玉澄忍不住问道:“玄卿,你怎么了?你看见了什么?” 沉浸在越来越恐怖的猜想中的灵隽悚然一惊,回过神来后警惕地看向林玉澄与龙应云,甚至还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一副十分忌惮他们的模样。 两人都以为灵隽这是因为无法确认他们的真假而心存戒备,有些郁闷,但也没往心里去。 龙应云更了解灵隽一些,他眉头微蹙,不禁多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他可不是关心玄卿,只是接下来的行动可不能损失任何一个队友,玄卿虽然人不怎么样,但实力还是很强的。 灵隽沉默着,用一种探究的、诡异的目光来回打量林玉澄、龙应云及那些个昏睡过去的修士。 林玉澄和龙应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但也都意识到玄卿一定是发现了一些很关键的东西。 当气氛凝滞如一潭死水之时,灵隽终于开口了。 她没有做任何铺垫,直接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我们都被骗了,这里不是幻生梦境。” 林玉澄和龙应云都没听懂她的意思,大大的眼睛里装着满满的疑惑。 “这里不是幻生梦境——”灵隽轻轻叹息一声,声音中透着几分虚弱,“东海才是。” “什么?!” 这无异于一个惊天巨雷,林玉澄和龙应云都被炸懵了,脑子都有些反应不过来,甚至愚蠢地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你这是何意?”林玉澄茫然问道,“这不是幻生梦境,东海才是?这……这怎么可能!”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灵隽指了指一旁的天地暗碑,“我没有开玩笑,它就是这么写的。” “从九域十二洲渡过天秋云渊,抵达的东海是另一个东海,而不是我们这些年所处的东海。” “稚川城里的一切都那么真实,根本不像是个虚假的世界。” “方才我们看见的,那些刻着东海大能名讳的墓碑。” “我之前掘了一个邪修的坟茔,他的尸骨与凡人无异,绝不是修行之人。” “玉澄你是怎么来到稚川城的?你通过巽镜看见了东海某地会神秘消失,认为这与秋明灵境之变有关,所以借此来进入稚川城来找我们……可东海为何会频繁出现修士无端陨落、海域被吞噬的现象?因为……那本就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它正在崩溃。” …… “你们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正常人谁会有这种怀疑啊! 林玉澄很想这么回答,但他说不出口,他终于明白玄卿方才为何会是那种反应了……这真的,太恐怖了。 对东海诸境来说,恐怖在于他们终其一生可能都无法发现自己所在的世界是虚假的,这很可悲,但或许也是一种幸福。 但对林玉澄几个外来者,最恐怖的地方就在于,他们是被叶城主送来的……那叶城主是真的把他们好好地送进来了,还是只把他们的神魂——或者说意志送进来了? 他们现在会不会其实还在青琅城,会不会其实已经死了,会不会连记忆也都是假的…… 在来到这里之前,他们根本什么异样也没察觉到,这就是三生镜的力量吗?太虚之道,虚实变化,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谁能说得清楚呢! ……太可怕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魔念化身 “怎么会是假的呢?”林玉澄喃喃自语,“我是真实活着的,叶师简、叶独美他们也是……怎么可能是假的!云潼灵境,云柯岛,那么多修士,难道他们就不真实吗?” “很真实,但就如我之前对稚川城的猜测一样,整个东海诸境,虽然是幻生梦境,但却也是虚中有实、虚实相间的……” 灵隽想到了《黑客帝国》,想到了《楚门的世界》,伪造一个世界有多困难?也许并不算难吧,这是修真界,出手的还是三生镜。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传讯玉游戏吗?”她幽幽道,“假如以后有人结合云柯传讯矩阵及大型幻阵、固化幻阵等,制造出了一个交互共通的幻境世界,而人们可以通过传讯玉或是其他手段,将自己的意识投入那一方幻境世界之中……” 龙应云听懂了,这不就是她以前提过的什么……哦,全息网游嘛! 但全息网游是能让人享受第二人生的划时代发明,就连他都有点想玩,可这不代表着他能接受自己无知无觉、莫名其妙就被人扔进了一个类似全息网游的世界里,直到现在才发现世界的真相! 他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但以他对玄卿的了解,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的…… 他们真的早就落入了幻生梦境之中,还将它当成了真实的世界,以致于在来到真实世界之后,错将它视作幻境。 正当三人怀疑人生的时候,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这片空旷的天地间响起,虚无缥缈,空洞无情,有如神祗。 “太虚之道,无形无相。以虚化实,以实化虚,虚实相生,真假难辨,虚可代实,实可为虚……” “俗世红尘,仙阙清都,陵谷沧桑,今已九轮……” “……虚实相间者,莫非人也,人有真心,亦有假意;人能务实,亦爱空想……虚实相化者,无非梦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光怪陆离,虚实难辨……” “采众生之梦为吾梦,故有幻生梦境……” …… 那个声音的主人无疑便是三生镜了,它好似是在叙述它修行太虚之道,之后又衍化幻生梦境的心路历程。 神器无灵,但三生镜历经轮回九转,于红尘中洗练镜心无数年,虽无灵神,却有几分浅薄灵智,无情而有神——类似于人工智能。 随着它的叙述,三人也渐渐明白了这匪夷所思的剧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三生镜历经九次轮回,某一日察觉太虚之道又有新的变化,因此分出八镜,分别散往山海界各地,唯有镜心留存,于沉睡中感悟天道变化。 后来,随着它不断衍化太虚之道,神器之威无意识散发而出,扩散到了周围的世界。 它沉浸于修炼之中,无知无觉,却因对太虚之道产生了新的理解,故而采撷众生梦境,幻化出幻生梦境。 幻生梦境最初不过只是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境的集合体,但随着三生镜对太虚之道的推衍不断深化,它的演变也越来越快,朝着真实的世界无限逼近。 梦中亦有生死轮回,当早年那一批修行者陨落之后,幻生梦境与山海界越来越像,其中生活着的人也一代比一代真实,出现了由虚化实的兆头。 这对在太虚之道上已臻化境的三生镜而言,本不是什么大事,它也从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但变故便是在这时候出现了。 这一变故就是太始纪元的破灭。 太始纪元的破灭究竟是阴谋还是天道盛衰循环,现在已无人能真正拿出证据来,但这与三生镜无关,只因无论经过多少次大破灭,它是至高无上的神器这一点就永远不会改变。 然而,三生镜没有想到,这一次大破灭不同寻常,又因幻生梦境正衍化到了一个关键的契机……一系列机缘巧合之下,太始纪元破灭之时天地众生的痛苦、绝望、疯狂……无数负面情绪汇聚而成的汹汹魔念,最终都落入了幻生梦境之中。 从这一刻起,三生镜那千万年不变的无情镜心出现了偏移,这也正是它入魔之始。 ——正因此,在太始遗留之地时,恕才会说三生镜的入魔是因为灵隽。 新的纪元诞生之后,三生镜仍未能净化掉镜心魔性,而幻生梦境在吸收了无数情绪之后,也愈发真实,真正突破了那一层虚实之界限,竟然与太素纪元新生的东海深处相合。 可惜,那时候三生镜的境界还不如现在,因此幻生梦境没有取代掉东海深处,而是成为了东海深处的反面世界,从此世上就有了两个东海深处,一个后来成为东海龙族的领地,一个就是现在的东海诸境。 正常情况下,两个东海好似处在两条平行线上,永远不可能有相交的那一天。 林玉澄听到这里,倒是渐渐冷静下来——不冷静也没有办法,这是天意,由不得他不认。 “但这只能说明东海诸境乃是幻生梦境,并不能说明稚川城所在的世界才是真实世界。”他说道,“也许稚川城所在的世界其实也是幻生梦境的一部分呢?” 灵隽淡淡道:“继续听吧,东海诸境现在正在崩塌,这明显已经不是正常情况了……” 那声音仍在继续述说。 正如林玉澄所言,稚川城所在的这个世界与东海诸境似乎毫无关联,但总有意外发生——某一日,三生镜分出去的八镜中最强大的乾镜被人得到了。 乾镜是仅次于镜心的存在,得到乾镜的人也是天纵奇才,竟然推衍出了三生镜的大致位置,利用乾镜进入了东海诸境,开始了他的搞事生涯。 他是如何进入东海诸境的呢? 他在一个偏僻的凡人小国施展离魂入梦之术,令所有人都陷入沉睡,神魂于睡梦中离体,通过乾镜进入东海诸境,他与那些人一同托生在东海诸境的孕妇腹中,因此就成了幻生梦境的原住民。 幕后黑手自以为有乾镜护身便能安然无忧,可镜心比乾镜略胜一筹,它虽已无法挽回已发生的事情,却能让幕后黑手及那些一同入梦的凡人忘却前尘往事,不会影响到东海诸境的运转。 最后,幕后黑手只记得自己心有执念,一定要让三生镜入魔,而忘记了他本来的来历,只当自己是个运气好得到了乾镜,又恰好在修炼上颇有天赋的人。 而那个小国的凡人,因为神魂离体,本该在睡梦中尽数死去,从此之后只能生活在东海诸境,但三生镜已经意识到了八镜若落入他人之手会带来怎样的危害,因此召回了其中几镜,力量大增后顺手将那凡人小国真实的东海深处抹去,带入了镜心之中。 从本质上来说,这个凡人小国才是唯一真实的存在。 被带入镜心中后,或许是因为感应到了自己的神魂,那些凡人居然又苏醒过来,只是主宰他们肉身的不再是完整的神魂,而是一缕主魂,其余魂魄皆在幻生梦境的东海诸境中。 但这也足以维持他们的生活了,因此这个凡人小国竟然一代代地传承下来。 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地,曾经那些凡人的后代几乎遍布东海诸境,而因三生镜将凡人小国与东海诸境联系起来,两者之间达成了某种奇妙的平衡,每当凡人小国有一个婴儿降生,东海诸境就必定也会有一个婴儿降生,两者魂魄本为一体,只是在出生之时一分为二了。 相应地,若是两人中有那一位死了,另一位也不能独活。 两个世界的连接节点就在稚川城,这些年来,偶尔也有东海修士误入这一方凡人国度,为防止他们发现真相,三生镜的应对之法就是一律抹去记忆,让他们与自己的半身融为一体,从此之后只能生活在这个世界。 那些宣称去了稚川仙都还活着回到东海的,其实他们只是在稚川仙宫那一方世界——或者说中转站打了个转儿,根本没有进入真正的稚川城。 就连现在的幕后黑手,也根本不清楚这一点,他只知道镜心的存在,却忘了那个凡人国度,因此在掌控了稚川仙都之后,他才会同意承辉尊者的计划,允许他将人关在稚川仙都之中。 ——虽然因为灵隽的横插一手,计划出了点小差错,但真论起来,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 这真是一个复杂的故事,灵隽都快听晕了——她虽然猜中了结局,但却没猜中这过程。 暂且不管那些机缘巧合、阴差阳错,现在她更想知道,三生镜为何会将这些都告诉他们?难道它是一个人……一面镜子孤单得太久了,因此想要找个人来唠嗑?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三生镜会这么做,一定有事相求。 稍一联想灵隽便明白了,三生镜这是不想堕魔啊! 虽然它有神无灵,但对神器而言,堕魔无异于耻辱,它神器当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堕魔? 可那个得到了乾镜的幕后黑手一直在引导东海诸境局势恶化,当初太始纪元破灭时的魔念仍在三生镜体内无法净化,它失去了对乾镜的掌控,无法杀死有乾镜保护的幕后黑手。 幻生梦境的崩塌就是堕魔的先兆,一切都在朝着三生镜不想看见的方向发展…… 所以,它希望得到帮助。 帮助? 可我又能做什么。 灵隽心中浮现许多念头,却什么也没说,只静静等着三生镜说出救它的办法。 然而三生镜要是真靠谱,就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它好不容易讲清楚了前因后果,眼见着就要说出救命之法了,忽然间风云突变,它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之后恢复正常,却不再如先前一般冷漠无情,而是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阴冷之感。 “堕魔有什么不好的么?” 一团黑色魅影从天地暗碑中飘出,眨眼间便来到三人面前,绕着三人飞了一圈,桀桀怪笑。 明明它只是一团黑影,没有四肢五官,但灵隽却感觉它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中浸满了恶意,犹若一只从沼泽中爬出的毒蛇,黏腻地缠在你的腿上,随时可能狠狠咬下,让锋利的獠牙将毒液注入血液中,带来永恒的黑暗。 “神器又算什么!”黑影猖狂大笑,“名为神,实为魔;看似高高在上,其实也不过是……他人手中的玩物!” “呵呵呵……” 它吐出一口黑气,黑气化作绳索将林玉澄、龙应云牢牢捆缚起来。 黑色魅影飘到了灵隽面前,“这两个人,你猜他们是真是假?” 灵隽蹙眉看向它,沉默不语。 “你只有一次机会!”黑色魅影嘿嘿笑了两声,说不出的讥诮与嘲讽,“有可能两个都是假的,有可能两个都是真的,也有可能一真一假……猜对了,我就让刚才那家伙出来;要是猜错了……哼哼,那也会有一个小可爱来欢迎你们!” “别想着用沉默来躲避,你不回答那就是错!” 灵隽冷冷看着它,她很清楚,这鬼东西应该就是三生镜的魔念化身,而它显然看穿了自己的来历! 也是,三生镜此时虽不算是全盛状态,但比起她连本体都丢了的状态那是不知要好多少,看不穿才奇了怪了。 方才那几句关于神器、魔器的话,其实也是在讽刺她。 三生镜的魔念多来自于太始纪元大破灭,会对玄明剑充满敌意那是太正常不过了,灵隽心想,她可能是世上最倒霉的神器了,黑锅和仇人一个接一个的…… “我怎么知道你值不值得信任?”灵隽反问,“若是我答对了,你非要说我答错了,那我岂不是必输无疑?” “喔,高高在上的玄……呵呵,怎么,你也有这一天吗?”魔念化身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爆发出一阵狂笑,“你不该和那个家伙一样,能动手就不废话吗?嘻嘻,现在居然想着靠与人争辩来求一线生机……我真为你感到悲哀!” 它没有正面回答灵隽的问题,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它只是在找一个动手的借口,无论灵隽的回答是对是错,最终都得和它一战,赢了的人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这是玄明剑和开天刀的逻辑,现在三生镜的魔念化身却用它来戏弄玄明剑灵,人生际遇可真是玄妙莫测啊! 第二百六十三章:三生镜与魔念化身 魔念化身与灵隽的对话并未避讳被捆了扔在一边的两个人,林玉澄与龙应云渐渐回过味来——三生镜的魔念化身或许并不单纯因为他们的到来可能会帮助三生镜而对他们心怀敌意,更有可能是……它与玄卿之间本来就有些仇怨! 但会有什么仇怨呢? 林玉澄想,玄卿只是个木灵而已,她以前也没来过东海诸境,怎么就和魔念化身结仇了? 然而即便是他,对玄卿也并不能说完全信任,因为在他看来,这个灵族即便与他们做了这么多年同伴,也依旧神秘莫测,谁知道她有没有瞒着他们做什么事情,最终惹来了魔念化身的敌视? 而且……即便这只是个魔念化身,那也是神器的魔念化身,能成为它的仇人,那玄卿也不会是寻常木灵。 龙应云沉默不语。 他早知道灵隽的真实身份,倒是不意外于三生镜的魔念化身言语间将自己与她放在同一地位之上,他意外的是——怎么玄卿走哪儿哪儿都有仇人?果然魔剑的人设就是作恶多端,仇人满天下吗? 不论两人是何想法,灵隽与魔念化身的谈判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灵隽扫了两人一眼,淡淡说道:“你想拿这些人来逼迫我?你认为我会受你挟制吗?” “以你的本性,自然不会。”魔念化身冷笑,“但你别忘了,巽镜在那个幽族手中,只有他才有可能离开这里,虽说你救了他他也未必能离开,可若你不救他,他必死无疑——怎样,要不要和我打这个赌?” “与无信之人打赌是最愚蠢的行为。” “那就换一个说法,我数三个数,你若还未作出选择,就视作弃权——弃权等于失败。”魔念化身仍不曾放弃让灵隽玩大家来找茬的游戏。 它不再给灵隽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开始倒数:“三——” 灵隽又一次看向林玉澄和龙应云,她无法分辨谁真谁假,一旦选错了,不仅被她判定是假的人要死,之后她也还是得被魔念化身磋磨…… 既然如此,那还选什么?! “二——” 灵隽:“两个都是真的。” 魔念化身停止倒数,蛊惑道:“你确定两个都是真的?若是选错了,那不仅我的小可爱会来招呼你们,这两个人也可能反戈相击哦!” “疑罪从无,我确定。” 魔念化身怪笑起来,“我知道你这么选择是因为什么,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受到三生镜的限制,只有在你选错了的情况下才能与你翻脸,之前那么说只是在恐吓你,让你觉得随便选也无所谓,反正改变不了结局?” 这当然也有可能了,但灵隽已经不在乎了,就三生镜那不靠谱不知道抓关键的家伙,它若能对魔念化身有这么大的限制,刚才就不会掉线! “嘻嘻……好吧,无所谓,反正你已经做出选择,也已经选错了!” 魔念化身颇具戏精天赋,一个人自导自演了一场勾心斗角的大戏,可惜在场无人给他捧场,它只好召出它的小可爱,继续走剧情。 “轰!” 一只怪物从天而降,它既不小,更不可爱,与“小可爱”三个字完全沾不上边,可见魔念化身的审美与它一样扭曲。 灵隽认出来了,那怪物并非是什么赫赫有名的凶兽、妖邪,而是……她方才卡bug时批量生产的玉流丝萝的集合体。 玉流丝萝的颜值在低阶灵植中数一数二,玉藤绿叶,白萼红花,丝丝如缕,随风流动——但任何美丽都是有限定条件的,当许许多多玉流丝萝被人强行糅合在了一起,即便每一部分都没有太大的改变,它也依旧丑陋至极,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魔物。 怪物并不会发出什么狰狞怪叫,但它的出现就足以造成巨大的精神伤害,特别是当那无数藤蔓扭曲而成的“树干”上浮现出一张熟悉的人脸时…… 龙应云脸色一黑,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脸有一天还能被怪物给盗用了,真是……太伤眼睛了! 魔念化身挥手将困住两人的黑气散去,飞上暗碑之顶,阴阴笑道:“眼熟吗?方才你可就是用它逼出天地暗碑来的,现在就与它一起起战斗吧,如果输了,还能与它融为一体……” 它朝林玉澄、龙应云看了一眼,“如此,也算是永生了。” 它不说还好,一说出来,三人的脸色都有点发黑——和这么一个怪物融为一体?还不如魂飞魄散呢! 三人斗志昂扬,怪物心中只有杀戮,无须谁来宣布开始,一场厮杀已就此展开! 说是厮杀,其实与单方面的虐杀也没甚区别,此地天地灵气稀薄,三人境界皆被压制,而怪物却仿佛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力源泉,一出手便是群魔乱舞、大地震裂,三人只能狼狈求生。 魔念化身将下方战况尽收眼底,心中是说不出的痛快。 “啧啧,瞧瞧你的救命稻草!他们和你一样狼狈!”它嘲讽道。 三生镜有神无灵,并不会如真正的生灵一般与人争吵,也听不出魔念化身的阴阳怪气,它说:“你明知道堕魔的后果是什么。” “那又怎样!”魔念化身不屑冷笑,“玄明剑可以堕魔,三生镜就不行么?不过就是再一次大破灭,我生于混沌中,历经九次轮回而不灭,山海界是生是灭,与我何干!” “太始纪元时玄明剑的所作所为你看在眼中,现在她还不是出来了,而且还获得了超脱的机会!我可不像你,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悟道机器,倘若修行不能让我自在逍遥,修行又有何用?” “神器是世界之基,如今四神器已损其一,天道规则崩坏初见端倪,若三生镜也堕魔,整个天地秩序完全崩溃,轮回也将破灭,一切归于混沌,不会再有新的纪元……”三生镜道,“三生镜为何要在红尘中修行,只因我的力量并非仅仅来自于天道规则,同时也来自于万物生灵。不再有新纪元诞生,我的力量也将消散大半……” 魔念化身无所谓道:“这不是还有两件神器么?开天刀和苍梧琴还能支持一段时间,足够我超脱轮回,不再需要红尘之力,新纪元诞生与否并不重要。” 三生镜沉默不语,能说的都已经说了,魔念化身却无动于衷,它实在不知还有何办法能劝服它。 “你错了……” “我没错!”魔念化身终于不耐烦了,它怒声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有一个超脱者吗?我不知道他是何时超脱的,但结果就是他竟然比我们四神器还要高贵,甚至能控制我们!” “你宽宏大量,不介意这些小事,但我不同!” “明明我们生来便是世上最高贵的存在,凭什么现在却反而比那超脱者低了一头?我也能超脱,我也要超脱!” “玄明剑的下场你看见了,她还以为自己走在超脱的路上呢,实际上……哼,谁不知道那家伙是什么打算?而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我不想有朝一日我也沦落到玄明剑那个地步,主动权必须掌握在我的手中,你不答应就闭嘴,否则我吃了你!” 魔念化身暴躁起来就没三生镜什么事了,这一场争吵正如过去许多次争吵一样,以魔念化身的胜利告终。 四神器、超脱者、堕魔、大破灭…… 这一场上个纪元开始,遗留至今的纷争中,有藏于暗中操控一切的神秘存在,有掀起腥风血雨的杀戮者,有无辜遭殃的受害者,有冷眼旁观的局外人,也有察觉到危险将至而铤而走险的自诩聪明之人…… 每个人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看见的都是不同的真相,他们各执一词、各有目标,互相无法说服,真假难分,对错难辨,于混乱中带来一场接一场的灾难,不知何时能休! …… 三生镜与魔念化身之间的纷争对如今的灵隽而言实在是一件非常遥远的事情,她管不了那么多。 怪物小可爱的实力其实也并不怎么强,毕竟它的“原材料”是一个龙应云加上千株玉流丝萝,两者在这片天地时的力量都受到了压制,融合为一之后,即便有魔念化身开的后门,实力也不到金丹期。 在试探出怪物小可爱的实力之后,灵隽心里就有底了——看来在这片世界,魔念化身也不能为所欲为,也许是三生镜制衡了它吧。 虽然魔念化身的表现像是要狠狠玩弄灵隽一番再杀了她,但灵隽很清楚,如果有机会,魔念化身一定是想要尽快解决她的,无论是之前的言语讽刺,还是现在的怪物攻击,都是一种试探。 ——它看出来玄明剑此时并不在灵隽身上,但却担心她作为剑灵能无视时空限制召回玄明剑,所以才这么试探她。 短时间内,魔念化身不会插手战斗;但等它确认了自己无法召唤玄明剑,就必定不会给她翻身的机会! 灵隽轻轻吸了口气,为今之计,也只能寄希望于三生镜镜心了——也许可以这样…… 摸清楚怪物的实力之后,灵隽就不像一开始那样狼狈,毕竟这怪物是龙应云+玉流丝萝,恰好对两者她都很熟悉,总能找到它的漏洞,从而以区区聚灵期的实力从它手下屡次逃脱。 但龙应云和林玉澄就没那么轻松了。 最了解龙应云的人就是他本身,怪物对龙应云的了解可想而知,两厢厮杀起来,总是境界上稍逊一筹的龙应云落入下风。 而林玉澄,虽然怪物不了解他,但他同样也不了解怪物,两者算是扯平了,然后只论境界,也够他受的。 他心里憋屈极了,自从来到这鬼地方,他每次战斗都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不能痛痛快快打一场,这样的战斗就是在受虐! 时间一长,林玉澄便起了动用巽镜的心思,他的目标并非眼前的怪物,而是天地暗碑上的魔念化身——擒贼先擒王! 念头一起,他忽然感觉到巽镜中有莫名的力量涌动,那力量并非来自于他,而似乎是……巽镜本身? 电光火石之间,林玉澄明白了——这不是巽镜的力量,而是三生镜的力量! 是三生镜镜心在给他暗中传递力量,而魔念化身并没有察觉…… 发现这一点之后,他立刻知道该怎么做了——拖延时间! 三生镜镜心传递力量的速率并不高,这可能是为了瞒过魔念化身,拖延的时间越长,巽镜中积攒的力量就越多,直到一个临界值,他突然出手袭击魔念化身,三生镜镜心同时出手压制它……成功可能性很高! 找到了一条活路,林玉澄却也不敢掉以轻心,他表面上没有显露出分毫来,甚至为了更逼真一些,还让自己受了些伤,以此让魔念化身相信他没什么反抗之力。 魔念化身的注意力并不在林玉澄身上,它始终关注着灵隽,即便是在与三生镜镜心争吵时也一样。 它以神器之身而自傲,也只有玄明剑灵能让它高看一眼,其余人根本不被它放在眼里。 时间一点点流逝,灵隽始终没有展现出堕魔神器的力量,就像是个普通灵族一样,脆弱无能,不堪一击! 魔念化身对她的忌惮渐渐消失,它自诩了解玄明剑,认为这样的神器堕魔后养出的剑灵也该唯我独尊、狂傲霸道,处于这种情况下,若剑灵有能力反抗,自然不会白白受虐——所以他觉得玄明剑灵一定是出了点问题,无法召唤玄明剑了! 既然无法召唤玄明剑,那她与普通灵族确实也没什么区别。 魔念化身轻蔑地笑了一声,不想再在这些废物身上浪费时间,它站在天地暗碑之上,如同一位真正的神灵,俯视着万物苍生,杀意节节攀升…… 灵隽对杀意的感知极为敏锐,她知道魔念化身并不打算让这场战斗继续下去,很快就要出手……死亡已经近在咫尺! 目光凌厉如刀,直射向林玉澄,那霎时间飙升的杀意让他瞬间浑身一寒,惊悚地对上了灵隽的眼睛——动手! 他在灵隽眼中看见了这两个字,来不及思考她是怎么知道巽镜积攒的力量即将到临界值的,他下意识地遵从命令,悍然出手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震镜现世 三生镜分出的八面宝镜中,乾坤二镜最强,其余六镜因各自机遇实力不一。 巽镜运气不太好,被分出来没多久便被诡书灵楼捕获,成为它窥视天下的帮手,还能与诡书灵楼中的书鬼有些交流;但同时,它无时无刻不在与诡书灵楼的灵进行斗争,天长日久,也磨出了一身实力。 此时又吸收了三生镜镜心之力,因而林玉澄一动起手来,巽镜犹若坠入人间的皓月一般,光华皎皎,烛照八方,霎时间这片天地间的昏暗迷雾、阴郁死气一肃而清。 一阵不知起于天地何处的悠悠清风拂面而来,吹过那无穷无尽的墓地,却并没有染上半点阴气,而是依旧给人一种心旷神怡之感,犹若浸满空谷春意、深涧水声,熏然似三月暖阳,陶然似春夜喜雨,生机盎然,春满人间。 巽者,为木,为风。 巽镜最擅长的便是御风,此风一起,魔念化身精心营造的阴煞之气、那扭曲怪物的妖邪之力,似俱都溶于这暖风春意之中。 灵隽暗暗松了口气,三生镜镜心最初给巽镜传递力量时她便察觉到了,因为魔念化身已经压制了镜心,镜心这样做风险极大,若非她悄悄出手为它遮掩,恐怕魔念化身早就发现了端倪。 而镜心后来也察觉到了她的帮助,传输力量的速率快了不少,是以林玉澄此时才能使用巽镜发出这不逊色于顶级天赋神通的一击。 面对魔念化身,灵隽并没有多少挣扎之力,这就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若是不成……那便也只有鱼死网破! 林玉澄脸色苍白若纸,尽管巽镜用的绝大部分都是巽镜本身的力量,但也要抽取他的力量作为引子——就这样都快把他给抽干了,可想而知这一击该有多强大。 ……应该能成功吧? 他心中有些不确定。 但就在此时,忽然一股危机感猛然飙升,刹那间便吸引了他全副心神,林玉澄甚至来不及去看着这一击的结果,而是下意识地提起体内残留不多的力量,身形骤然暴退! “噗嗤!” 一道冰冷的刀锋精准无比地刺入了他的胸膛,林玉澄呆呆看着面无表情的龙应云,咬牙一掌击出,将之连同他手中刀刃一并打退。 幽族与人族不同,命门不在心脏、头颅、丹田,是以林玉澄才没有被被一击毙命,饶是如此,他也受了重创,因为龙应云这一刀留下的不单单只是普通的刀伤,还带着一股极为难缠的力量…… 那不是龙应云的力量,而是魔念化身的力量! 这个龙应云,是假的! 变故来得突然,灵隽虽有提防龙应云之心,但她又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一边要分心应付怪物,一边要给三生镜镜心传输力量提供保护,一边还得全神防备魔念化身,哪里能留多少心思观察龙应云? 而且她一直能感受到龙应云身上的奴契,因此对他并无多少戒备,故而在龙应云突然出手之时,她竟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正准备继续攻击魔念化身的巽镜突然一顿,闪电般飞回林玉澄身边,一击将假龙应云打飞出去。 但无论林玉澄又或灵隽,却都是神色大变。 巽镜已认了林玉澄为主,而当初林玉澄在炼化时给它加的第一条禁制便是在主人有难之时第一时间无条件护主——这是很正常的认主流程,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在这时候,林玉澄被人偷袭面临生死危机,巽镜第一时间当然就是回去保护他,而非继续攻击! 先前突然爆发的那一击确实给魔念化身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若继续攻击下去,又有镜心里应外合,他们完全能压制住魔念化身,危机自然解除——现在却是功亏一篑…… 魔念化身猖狂地大笑起来,“这就是你们的后手么?可真是让本座有些失望啊!” 它狂妄嚣张,但又不是蠢货,巽镜就在林玉澄身上,它为何不先解决掉林玉澄? 因为这样才有意思啊,这样才能骗掉这些可怜虫们的杀手锏,之后解决他们就和碾死几只蚂蚁没什么区别,省时省力,多划算? 而且镜心的力量消耗了很大一部分,它就能压制镜心更长一段时间——或许在此期间它就找到除掉镜心的办法了呢? “我方才可是让你猜他们是真是假的,可惜你猜错了!”魔念化身化作一只狰狞的怪物,呼啸着飞到灵隽身边,桀桀怪笑,“猜错了,就得受到惩罚!” 灵隽的心跳漏了一拍,旋即便被凌空一击击中,身形倒飞数十丈,重重跌落尘土之中。 那一瞬间她只觉浑身剧痛,一股腐蚀的力量正在破坏她费尽心力构建而出的真源之体——燕希玄没被泼过硫酸,但她猜测这两者估计是差不多的。 “咦?” 魔念化身微微一愣,颇觉惊奇。 原本它以为,这一击即便不能击杀玄明剑灵,也能让她灵体重创,甚至直接溃散,却不想竟然被她的真源之体挡下来了……满打满算,玄明剑与三生镜同级,它现在比玄明剑灵更强,怎么会这样? 灵隽也是心有余悸,若非真源之体给力,她刚刚就得魂飞天外,甚至都来不及与魔念化身拼个你死我活。 魔念化身绕着灵隽飞了几圈,都没多看手执巽镜的林玉澄一眼,而是好奇地左戳戳右戳戳,看起来非常想研究研究她真源之体的构架方式,然后化为己用。 但灵隽对魂印灵脉禁制图的研究目前仍处于初级阶段,真源之体也没有完全架构好,被它这左一下右一下地折腾,半条命都没了。 试探出了她真源之体的力量好似也不过如此,魔念化身颇为失望,认为这并不值得它冒险暂时留玄明剑灵一条小命,于是它一个闪烁飞到半空中,俯瞰着下方几人,冷冷道“你们知道得太多了!” “咳……” 林玉澄又咳出一口血来,死死盯着魔念化身,怒声唤道“巽镜!” 魔念化身有了防备,镜心也被镇压到了更深处,巽镜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压制它,恐怕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挡住几次攻击,然后被魔念化身收回,大家一起共赴黄泉。 但坐以待毙不是修士的风格,不战斗到最后一刻,谁会甘心赴死! 巽镜与魔念化身的战斗瞬间爆发,一时间无边墓海遭到了沉重的打击,无数坟墓或是坍塌或是炸裂,烟尘四起,天崩地裂。 正如林玉澄所料,巽镜根本不足以与魔念化身相比,短短三击之后,巽镜中积攒已久的力量便消耗一空,被从天空狠狠打落,坠入无边烟尘之中,微弱的光芒也被尘埃尽数遮掩,灰头土脸,看不出半点神器分身的华贵。 到了这一步,结局似乎已经注定。 灵隽深深吸了口气,心情非常复杂。 她还有最后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重新建立起与玄明剑的联系,拼着灵种崩溃的下场召来玄明剑,拖着魔念化身一起死——但她真的不想死啊! 灵种破碎的痛苦,经历过一次就足够了。 “想不到我堂堂魔剑,居然很快就要为拯救世界而牺牲……”灵隽郁闷地想,“这可真是太讽刺了!” 可于公于私,这似乎都是最好的选择。 “我真是最惨的神器了!” 也许是灵隽的悲惨遭遇感动了上苍,就在她准备英勇牺牲的时候,一道清脆的破碎声响彻天地,旋即一道雷霆轰然劈落,打在魔念化身之上,将它正在酝酿的攻击打散,更劈得那团黑雾身体都缩小了一分。 “谁?!”魔念化身愤怒地环顾四周,但很快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咆哮起来,“震镜!是谁?!” 灵隽与林玉澄俱是心中一震,八镜之一,善御雷的震镜? 它的主人是谁?为何那人也会出现在这里? 一切疑问在那个人出现之后都有了解答。 一道身影从震镜劈开的裂缝中翩然走来,半点没有受到这片特殊空间的压制,步虚御空,纤纤玉指把玩着一面宝镜,淡淡地扫了下方几人一眼,目光才落在魔念化身之上。 魔念化身自然不认得她,但灵隽和林玉澄是认得的——云烨灵尊! 一瞬间,两人只觉得她的出现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东海诸境才是幻生梦境,那么能将他们送入幻生梦境的叶城主,与叶城主关系匪浅的云烨灵尊自然藏有与幻生梦境、三生镜有关的秘密——她手中有一面宝镜,这不是最合理的答案么? 林玉澄能凭借巽镜来到稚川城,云烨灵尊自然也可以,只是不知她是否知道东海诸境的秘密——若知道,她是何时知道的? 她本质上只是幻生梦境中的生灵,叶城主又是如何与他有一段姻缘,还有了叶独美、叶师简两个子嗣的? ——难道是传说中的……感灵而孕? …… 短短一瞬间,灵隽就想了很多。 过去她只见过云烨灵尊一面,那时候她和一个普通的母亲也没什么区别,但此时,云烨灵尊却展现出了一境之主的威严风姿,即便面对凶焰滔天的魔念化身,她淡定得好像在菜市场买菜一样,“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搅扰了阁下安宁,着实失礼,不过阁下乃高人隐士,想来也不会与小辈计较,不如放他们一马,让我带回去好生惩治一番,日后再让他们来向阁下赔罪?” 魔念化身“……?” 这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问题,修真界多少护短的家长都是这么说的,但问题在于,它堂堂魔念化身,那能是一般的前辈高人吗? 你拿这种毫无诚意的话术来敷衍我,是不是看不起我? 魔念化身怒极反笑,“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历,但若你以为有震镜在手就能与本座讨价还价,那便大错特错!” “震镜也不过是本座的一个分身而已,就凭你,就凭它,也敢在本座面前造次?不知所谓!” 话不投机半句多,谈判已然破裂,双方立刻便打了起来。 灵隽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啊这……这不就是那些升级流里的套路么? 面对大反派的阴谋,先上来几个自视甚高的小杂鱼,然后小杂鱼被大反派一顿暴打,头都要锤爆的时候主角姗姗来迟,接过拯救世界的重担,与大反派一决生死,经过艰苦的战斗之后险胜一招,将大反派杀死/封印,然后满血复活,享受吃瓜群众的鲜花和掌声…… 小杂鱼灵隽“……哎。” 灵隽抬头看看天上的战斗,发现除了一团团混乱的灵之影外就什么也看不清,就更别提帮忙了——好像没自己什么事,她便趁机重组了真源之体,勉强回了半血,之后便朝林玉澄走去。 林玉澄现在还是奄奄一息,见她过来,他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帮个忙,巽镜……” 灵隽把巽镜从尘土中捡起扔给他。 “谢谢。” 林玉澄将巽镜攥在手中,抚摸着边缘那一道道裂痕,心疼得不要不要的。 毕竟这是自己的分神,魔念化身并没有打碎巽镜镜面,只是在边缘处留下了深深的伤痕,而以它的品阶,若林玉澄还能继续持有它,想要修复它也可谓难如登天,估计得倾家荡产个十几次吧。 灵隽没管他现在心情如何,而是看了呆呆愣愣站在原地的龙应云一眼,心里还是很奇怪——龙应云到底什么时候变成假的了? 即便是现在,她也依旧能感应到这个假货身上的奴契…… 不过,想想三生镜本就是太虚之道的化身,一个约束力并不那么强的奴契,它能复制出来好像也不是特别困难…… 那么问题来了,真龙应云现在在哪儿? 灵隽看看假货,又看看那被巽镜和魔念化身先前激战波及受到重创的怪物——难道真龙应云被怪物吞噬了? 这就有点…… 灵隽来到怪物身边,它本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缝合怪,全盛时期都拿灵隽没办法,现在就更是她砧板上的鱼肉,任凭她折腾。 然而,解剖之后,灵隽也没能从怪物身上找到真龙应云——或者他的遗骸。 这就让她产生了一个想法“或许从坟墓中爬出来后,我遇到的龙应云就不是真的龙应云,一开始就是假货。” 。 第二百六十五章:全员虚拟化? 那真的龙应云去哪儿了? 奴契还在,他应该不至于遭遇不测,估计是被魔念化身抓起来了。 真是个倒霉孩子啊! 灵隽默默给龙应云点了根蜡,似乎已全然忘记自己也才刚刚脱离险境不久。 “你的伤没事吧?”她走回到林玉澄身边,“需要帮忙吗?” 巽镜回到手中后,林玉澄的脸色就好了许多,他摇摇头,“这伤势还不足以致命,等离开这里便无大碍了。” 灵隽抬头看看天上那雷光闪耀、杀气纵横的战斗情景,“即便是云烨灵尊,也未必能打败魔念化身;即便打败了魔念化身,我们也未必就能安然离去……” 云烨灵尊表面上的修为是分神巅峰或合体初期,但这显然只是假象,她实际的修为应该不会比承辉尊者低,即便来到这方奇怪的天地时受些压制,与魔念化身应该也是实力相仿…… 她就很悲观。 林玉澄无奈道:“这时候你可就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乌鸦嘴,但他怕自己也成了乌鸦嘴。 大能的交手时间长短不定,或在瞬息之间便能决出生死,或得缠斗数年、数十年乃至更长时间才能分出高下,云烨灵尊和魔念化身的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倒是没有让灵隽、林玉澄两人久等。 ——也许是因为云烨灵尊担心至今仍昏迷不醒的儿女,毕竟灵隽两人等得起,叶独美、叶师简可等不起。 “轰!” 一声巨响,天空好似破了一个口子,无数雷霆倾泻而下,刺目的雷光如瀑布般浩浩荡荡,又如雾气般四散弥漫,同一时间竟给人一种来势汹汹与春风化雨般的感觉,诡异极了。 灵隽若有所感,震镜御雷,御的并非寻常雷霆,而是正大堂皇的九天极雷,它既是天道之刑罚,又是正道之象征,兼具了威严与仁慈,因此才会表现出这样奇特的一面。 魔念化身的哀嚎声在滚滚雷霆中显得那么刺耳,“你!你融合了本尊竟还能保持实力!一定是镜心,是镜心在帮你!” 灵隽隐约听明白了它的意思。 云烨灵尊是幻生梦境的生灵,在镜心中的凡人国度,必定有一人与之相对应,那才是云烨灵尊的本尊。而她利用震镜进入稚川城后,融合了自己的本尊,却因为镜心的暗中帮忙没有失去修为与记忆,因此才能在这时候突然杀出,让魔念化身折戟沉沙! “林玉澄通过巽镜进入稚川城,我和龙应云是被恕等遗魂送来的,都不是走正常流程入境的,因此失去了修为没有失去记忆;叶独美他们却如过去许多年东海之上那些误入稚川城的修士一样,因此不但失去修为,还失去了记忆……” “至于荆虹,她是外来者,稚川城中本无她的‘本尊’,但她却是与其他人一起进来的,估计因此才引起了魔念化身的注意,被一并处理了……” 灵隽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担忧,若记忆和修为的消失只是暂时的,那还好说;若是永久的……那即便他们今天能救下这些修士,似乎也无法改变结局。 她默默看着魔念化身的身形被雷霆打散,转而又聚为一体,飞快地避开雷霆,怒声道:“你以为你赢了吗?错!你输了,而且是满盘皆输!” “你们阻止不了我,很快,整个东海都会化作我的魔念之源,你们输定了!哈哈哈……” 意识到云烨灵尊的不好惹,魔念化身选择战略性后退,冲入天地暗碑之中,消失不见。 云烨灵尊眉头轻蹙,徐徐从天空中落下,来到灵隽二人身边。 “灵尊,那魔念化身……咳咳……”林玉澄焦急地询问。 云烨灵尊抬手扔给他一个小玉瓶,“先治伤,治好伤再说话。” 在林玉澄手忙脚乱地吃药时,灵隽也忍不住问道:“灵尊能击败魔念化身,却无法杀它,是否正是因天地暗碑的存在?” “不单单是这个原因。”云烨灵尊的脸色微微泛白,显然在方才那场激战中她也不是没有受伤,“魔念化身已与幻生梦境融为一体,即便唤醒三生镜镜心,也无法将之抹去而不伤幻生梦境,除非它自愿放弃。而且,即便我愿意放弃东海也要杀死魔念化身,也根本做不到——它现在藏身于镜心暗世界,那不是我能去的地方。” “魔念化身不可能放弃一切自愿消失,那也就是说……最好的结局,也是魔念化身毁灭,东海与之俱亡?” 云烨灵尊默默颔首,“从一开始,东海便与魔念化身纠缠在一处,难难舍难分……或许这一切本就是个错误,如今我们能做的,也只是拨乱反正。” 她说得绝情冷酷,但谁都能听出她心中的悲伤。 魔念化身不死,三生镜堕魔将成定局,届时便是又一次大破灭降临,整个山海界携手共赴黄泉;魔念化身一死,东海崩毁破灭,同样也是一场浩劫。 牺牲一部分人救更多人究竟是对是错,这个问题多少年来不知多少人回答过,也有许多人真正遇到过,似乎无论怎么选,心中总有那么一道坎过不去。 眼下的情况虽算不上完全符合这个问题的预设条件,但同样会给人带来沉重的心理负担,好像做出这个选择的人才是真正导致东海毁灭的罪魁祸首一般…… 林玉澄此时已服下丹药,终于能插话了,“我们还是不要想太远吧,光是魔念化身,那也不是我们想杀就能杀的。” 在短暂的沉重过后,灵隽很快便将心理负担暂时丢下,看向云烨灵尊,“我们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在替天道筛选有资格活下去的人,而是一开始就别无选择。” 云烨灵尊笑了笑,“你们这些小家伙,难不成以为我会因这点事情就投鼠忌器,放弃追杀魔念化身?” “那是不可能的,现在的东海,不过是魔念化身栽种魔念的种植园,东海的生灵也不是真正活着,他们只不过是魔念的载体,我不会感情用事。” 林玉澄显然松了口气。 他不是不在乎东海生灵的死活,但他毕竟不是东海土生土长的修士,如果能让这场灾难终结在东海而不蔓延到山海界其他地方——尤其是他的故乡和师门,他想,他也能变得心硬如铁。 这时候,林玉澄似乎终于能理解灵隽了。 原本他对过往灵隽言行中表现出冷漠颇有微词,觉得她其实并不将他们几个当成朋友,但现在看来,人都有自己在乎的东西,而在在意之物的范围之外,他们也都能变得冷酷而绝情——灵隽或许并非没有感情,只是能让她在乎的东西太少了。 “魔念化身已经逃入镜心暗世界,灵尊您无法入内,我们该怎么追杀它?”灵隽问道,“他在您手上吃了亏,这一次逃走后,恐怕不到胜券在握的时候不会出来,可那时候一切都太晚了……” “我不可以进去,你可以。” 云烨灵尊深深看了灵隽一眼,仿佛窥破了她这具皮囊之下的真身,灵隽的心跳都微微一顿。 但云烨灵尊话锋一转,“还有一个人是和你们一起来的,那个小家伙被魔念化身抓进了镜心暗世界——他是你的灵奴……” 灵隽诧异地看向她,似乎想验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得到的是一个肯定的眼神。 在某些特殊情况下,灵主可以通过神念降临占据灵奴的身体,这并非是什么秘密,其他种族也有不少类似的手段,云烨灵尊的意思明显就是让她来一次神念降临。 这倒也不是不行,但…… “实不相瞒,我与龙应云之间的灵奴契被魔念化身蒙蔽了,我无法准确地感知到他的存在——否则方才也不会被那个假的龙应云骗了。” 云烨灵尊:“这不是问题。你之所以无法感知到他,是因为他现在在镜心暗世界,你们分隔在两个世界。” “可魔念化身能制造出假的龙应云,岂会不知我和他之间存在灵奴契,难道不会提防神念降临这一招么?” “我们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云烨灵尊道,“镜心暗世界拒绝我们的进入,这是唯一的路了。” 话说到这份上,灵隽还能说什么? 而林玉澄就很惊讶,他早知道龙应云和玄卿的关系不太正常,没想到居然是这样!难怪…… “我会和他联手,用震镜、巽镜模糊掉魔念化身的拒绝限制,但这种模糊很有限,只能让你有机会通过神念降临附身龙应云。到了暗世界,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云烨灵尊拍了拍她的肩膀,开玩笑一般说道:“放心,拯救世界的任务最终还是落在你肩上了。” 灵隽:“……好吧。” 虽然她压根不想拯救什么世界,只想拯救自己而已。 不久之后,林玉澄伤势痊愈,云烨灵尊也调息完毕,两人都已做好准备。 灵隽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再说废话,直接道:“开始吧!” “嗡!” “嗡!” 震镜与巽镜同时亮起蒙蒙光华,威严的雷、和煦的风同时落在灵隽身上,柔和的神光为她披上战袍,她闭上眼,身形渐渐变得虚幻透明…… 大约十息过后,震镜、巽镜的光芒齐齐黯淡,灵隽的灵体浅薄得犹如一道青烟,似乎只要风稍微大一些便能将之吹散。 云烨灵尊和林玉澄都清楚,她的绝大部分心神都已经通过神念降临落在了龙应云身上,现在剩下的已经不能称之为“本尊”,最多算个躯壳,即便受伤也不会对本体造成多少伤害。 但两人还是在她周围设下了防御阵法,将之保护起来。 “我现在该做什么?”林玉澄环顾四周,只见天色昏暗,旷野茫茫,“难道就这么等着?” “当然不是。”云烨灵尊已经缓步走到叶师简身边,“我们先将他唤醒吧,有些事情是只有这小子能做到的。” 林玉澄对此当然没有意见,但什么事情只有叶师简只能做到呢? “云柯传讯矩阵啊!”云烨灵尊浅浅一笑,“他和玄卿折腾出来的这东西,倒是意外给我了一点启发呢……” “嗯?” 林玉澄依旧满心疑惑,但云烨灵尊已经不再解释什么,而是忙着唤醒叶师简。 云柯传讯矩阵?都快世界毁灭了,还要上网冲浪也太过分了点吧…… 咦?等等,好像…… 灵光一闪,林玉澄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当初玄卿和叶师简共同设计出了云柯传讯矩阵,他、荆虹、苏清淮作为最早一批试用者,在试过新型传讯玉的功能之后都对它大加赞赏,但玄卿却说这只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进步——甚至不能说是进步,只是对传讯玉的一种新的使用方式而已。 那时候叶师简就问玄卿,怎样的功能在她看来才是划时代的进步呢? 玄卿的回答是如果能将传讯矩阵和一个共用的虚拟幻境结合,创造出一个虚拟世界,让修士无论身处何地都能面对面交流,甚至还能在虚拟世界中修炼学习,这才是真正能改变世界的创造。 当时他们都觉得这太遥远了,恐怕等叶师简成为阵法宗师也没可能做到,面对面交流还算简单,但在虚拟世界修炼学习,那至少得虚拟出一部分天道——这可就太难了。 但…… 幻生梦境不就是一个无比真实的虚拟世界吗? 东海那些修士都能修炼,不是恰恰实现了最困难的那一部分要求吗? 林玉澄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不认为这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云烨灵尊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要第一时间唤醒对云柯传讯矩阵最为了解的叶师简! 林玉澄的猜测虽不说完全正确,但本质上与云烨灵尊所想也没有什么区别。 但云烨灵尊是希望让云潼灵境——至少是云柯岛的修士能在东海破灭之后,寄生在虚拟世界之中。 这倒也不算是异想天开,毕竟幻生梦境本就是个虚幻世界,都是虚幻世界,怎么就不能移民了? 东海的覆灭已成定局,即便东海每个人在那个凡人国度都有一个本尊,但化身一死,本尊也会死,他们根本来不及救援,云烨灵尊的设想或许是东海唯一的生路——尽管这条路也只有极少数人能用。 第二百六十六章:两杠同辉 镜心暗世界。 跨越真实与虚幻的界限,进入到另一个世界,这种经历即便再来几次,也依旧很难适应——倒不是说灵隽环境适应能力多差,纯粹是因为不同的世界内,天道法则略有区别。 这种区别任何修士都能感觉到,只是程度深浅不一,一般情况下,修为越高,受到的影响越深。 山海界的天道最为完整,规矩也最是森严;而太初遗留世界碎片的天道就要宽松许多,那是一个正在走向毁灭的世界碎片。 镜心暗世界,则是三生镜魔念化身创造出来的虚幻世界,在这个世界,它便是唯一的神灵——不过,因为天道限制,它也并非全知全能,只是比其他生灵更加强大罢了。 灵隽的神魂还有些眩晕,好一会儿才从虚弱状态中缓过劲来,便听见一道极为不善的声音:“玄卿!你太过分了!” 龙应云的愤怒在灵隽这里完全不是什么事儿,她冷冷道:“我对你的肉身不感兴趣,现在只是神念降临,为了能离开这里好好活下去,你最好忍耐忍耐。” “若我不忍耐呢?” “你不会想试试看的。” 灵主对灵奴的压制是几乎不可违背的,特别是在神念降临状态下,若龙应云非要和她对着干,她可不会手软。 似乎察觉到了杀气,龙应云明智地选择了认怂,将身体的控制权暂时交给灵隽,但心中却愈发憋屈了。 ——倒也能理解,若易地而处,灵隽可不会有他这样的好脾气。 附身在男人身上对灵隽而言并不是什么稀奇的经历,虽然龙应云和燕希玄一个是修士一个是凡人,但区别也并不很大,她很快就稳定了神魂,开始观察周围环境。 周围一片黑暗,一点光都看不见,她尝试着向各个方向走了一段距离,发现无论从哪个方向都走不到边界,看来这地方很大,又或者有什么特殊之处。 在探路的时候,灵隽问道:“你怎么会被魔念化身抓到这里来?” “什么魔念化身?”龙应云缺了几集剧情,还处在一脸懵逼的状态,“我先前进了城主府,发现府中有许多厉鬼……哦,我还看见了秋华尊主和玉焰灵尊,不过他们都已经陨落了,化成厉鬼……” 两人花了点时间互通剧情,灵隽才知道,原来龙应云从那口枯井中一跃而下后,便直接出现在了这里,然后就怎么也走不出去了——他甚至一直都没发现自己其实是被魔念化身捉来的。 灵隽嗟叹:“哎!真是要你何用啊……” 龙应云面无表情,冷笑一声,“现在不就用上了吗?” 虽说这个使用方式有些膈应人就是了…… 他们又斗了一会儿嘴,灵隽终于试探出这地方的古怪,两人便停止针锋相对,改为共同对敌。 “此处有大量迷神雾,又被魔念化身下了诅咒,我们这样走是永远走不出去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先试试,迷神雾也不是万能的,麻烦的是魔念化身的诅咒,我担心破解的时候会惊动它——万一出了事,这可是它的主场,我们全得死这儿。” 龙应云立刻说道:“欲速则不达,你小心点,稳妥为上!” 就很怂,一点都没有拯救世界的勇者该有的英雄气概。 ——不过灵隽也没有这玩意儿,两人倒是难得达成了共同意见。 · 在灵隽研究破解迷障之法时,镜心暗世界内,魔念化身正在大发雷霆。 “可恶!可恶!” “得到了我的分身,不想着好生供奉本座也就罢了,竟然敢凭此与我为敌,以下犯上,真是不知死活!” “还有镜心——个老不死的,还以为自己活在几十万年前呢,时代都变了,还遵循什么神器的规矩,玄明剑都堕魔了,它搁哪儿装什么清纯!” …… 魔念化身生起气来,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它的敌人,就没一个好的。 因它动怒,整个镜心暗世界都处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压抑与恐惧之中,飘风暴雨持续了不知多久,无数雷霆肆意撕裂天空,宣泄着它的怒火。 这片世界中除了魔念化身之外,其实就没几个真实的生灵,绝大多数都是它随手虚拟出来的,一开始都只是些僵硬死板的npc,但经过漫长时间衍化,它们渐渐有了灵智,如今倒也拥有了些许情感与智慧。 魔念化身并不觉得在这个世界称王有多自欺欺人,因为它一直相信它能实现目标——而等真到了那个时候,这些虚幻生灵也会化作真实生灵,最差也与幻生梦境中那些生灵一样。 它享受这种万人敬畏的感觉。 狠狠发泄过一通之后,魔念化身分出一缕神念观察幻生梦境的情况。 东海的形势并没有因为少了个林玉澄而变得有多好,事实上,情况仍在急速恶化中。 幻生梦境与稚川城、镜心暗世界的时间流速都不相同,重林玉澄进入稚川城到现在不过一个多月时间,但幻生梦境却已经又过去了十余年。 这十余年间,东海上莫名死亡的修士、神秘消失的区域越来越多,尽管承辉灵境与三大王境的战争仍在继续,每天都有无数修士死在战争之中,在许多侥幸未被战火波及的地方,修士们更在意的还是整个东海这让人心中不安的变化。 他们隐隐有个猜测——东海可能要崩溃了! 但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他们不愿意相信,怎么好端端的世界就要崩溃了呢?难道是因为承辉灵境和王境的战争? 即便有民意支持,这些修士也根本没有能力制止战争,又找不出原因,越是清醒,就越是痛苦,就越容易被痛苦逼疯。 …… 看见幻生梦境中的种种后,魔念化身满意地勾了勾唇角,心情终于好了许多。 对外,它与镜心的力量都来自三生镜及太虚之道;但对内,它的力量来自幻生梦境中的众生魔念——它就是靠着日渐增长的魔念渐渐压制了镜心。 如今东海魔念猖獗,它的力量越来越强,之前与云烨灵尊一战留下的伤势也正在快速痊愈。 等他痊愈,定要让那以下犯上的卑贱之人受尽折磨,永世不得解脱! 魔念化身又将注意力放在东海中心的战场上。 承辉尊者背后的那个阴谋家以为自己是掌控一切的人,觉得他能以此让三生镜堕魔、认主,从而获得超脱的机会,却不知从他误打误撞进入东海之后,他的一切阴谋在魔念化身面前都无所遁形。 他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东海不过是个幻境,因此这么多年来的筹谋相当于免费给魔念化身开垦了一座魔念种植园,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也不过如此了。 阴谋家在玩弄他人的时候,可能料想不到自己也在被比他更高明的存在玩弄吧? 这大概是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 承辉灵境。 东海的变故尽在阴谋家道衷老祖的意料之中,虽然他并不知道东海才是个幻境,但他觉得这是三生镜堕魔的征兆——神器堕魔,山海变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虽然他也没经历过玄明剑的堕魔过程,但他就有这种迷之自信。 道衷老祖心情很好,可承辉尊者的心情就很糟糕了。 两人看似是站在同一战线上,实则不然。 道衷老祖的目的是制造源源不断的魔念,让三生镜堕魔;而承辉尊者想的却是力压王境、称霸东海。 ——在计划最初,两人的短期目标大体一致,因此合作虽然也有些龃龉,但为了共同利益也不是不能忍耐;可到了现在,两人之间的矛盾已经愈演愈烈,再难被压制下去。 承辉尊者更在乎东海崩溃之事,毕竟要是东海都没了,他还称个鬼的霸啊,这绝对不能忍! 他觉得这样不行。 可惜,道衷老祖不可能顾及他的感受叫停堕魔计划——即便他有这念头也改变不了什么,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差,濒临崩溃。 之所以没有立刻崩溃,完全是因为承辉尊者实力不足,怕前脚刚和道衷老祖翻脸,后脚就被打成东海的尘埃。 该怎么办呢? 承辉尊者苦思冥想良久,还真被他想到了一个法子。 东海的变故与三生镜有关,而他知道三大王境的老祖手中各有一面宝镜,它们是三生镜的分身,道衷老祖之所以能一步步实现计划,也是因为乾镜在他手中。 承辉尊者不敢打乾镜的主意,但三大王境手中的离镜、兑镜、艮镜,却不是不能想想办法弄到手的。 三大王境的老祖带着三面宝镜去修补秋明灵境那条巨大的裂缝,结果被道衷老祖算计了一把,至今仍被困在裂缝之中——他实力不到大乘,但利用裂缝中的种种危险,却也不是不可能让三位老祖陨落一两位…… 想到就去做。 道衷老祖有着大多数大能的通病——自负,因此他虽察觉到了承辉尊者的不驯,却也不当一回事儿,注意力更多放在感应三生镜入魔程度上。 这就给了承辉尊者可乘之机。 …… “嘿嘿,真是有趣。” 魔念化身将一切看在眼中,但它什么也没做——既不提醒道衷老祖提防小人,也不帮助承辉尊者扯旗造反,因为对它而言,这也是一个新的魔念增长点。 原本通力合作的伙伴一朝翻脸,双方必有一人堕入尘埃,这种时候滋生的魔念是无比庞大的,味道也最好,它很喜欢。 “不过,道衷这个废物也折腾得够久了,等他收拾掉承辉,我再将他抓来,告诉他真相,想来他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他的魔念也一定够饱餐一顿。” 魔念化身愉快地定下了两个在东海呼风唤雨的人物的命运。 过河拆桥这种事情,对变态来说总是趣味满满的。 因幻生梦境与镜心暗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速差,魔念化身并不需要等待很久,它看看正在快速愈合的伤势,决定趁这段时间再去给镜心加一道封印,防止之后它又跑出来折腾。 魔念化身的离去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对此事的灵隽和龙应云而言可谓天降甘霖。 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灵隽对破开迷障已经有了大致思路,只是担心会引来魔念化身的注意。 现在它一离去,她立刻就察觉到暗世界发生了一点点变化,这是前神器对天道的特殊感应,旁人学不来。 ——若灵隽不是通过神念降临来到暗世界,而是真身前来,魔念化身也同样能感应到她的存在。 灵隽立刻动手破开迷障,真正进入了这片古怪的暗世界。 逃出迷障仅仅只是个开始,魔念化身终会回来,她必须在此之前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身,让魔念化身无法第一时间找到她,这才有机会图谋以后。 镜心暗世界与镜心世界(即稚川城所在世界)完全相反,这里的建筑是倒着的,从天空修到接近地面;这里的颜色也是相反的,要么是阴沉沉十分压抑,要么就是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简直辣眼睛;这里的生灵生而衰老,年纪越大反而越年轻…… “魔念化身居然比我还中二。” 灵隽不禁喟叹,用这种方法彰显自己和镜心道不同不相为谋,魔念化身大概真的是太无聊了,想象力才这么丰富。 龙应云:“大哥别说二哥,两个都差不多。” 灵隽:“我发现你最近修行略有所得,精进不少啊!” 龙应云没想到她没怼回来,反而还夸了他一句,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哦?何以见得?” 灵隽:“都修成杠精了,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龙应云:“……” 他冷哼一声,不屑道:“你找到藏身之地了么?就知道怼我。” “先挑事的可不是我。”灵隽回了一句,旋即目光微微一亮,“找到了。” “在哪儿?” 灵隽找到的藏身之地就在魔念化身的老巢中。 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搞的,居然在自家老巢里留下这么大的破绽,难道“愤怒会让人失智”这句话是真的,魔念化身吃多了愤怒、怨恨等魔念,所以智商欠费了? 等灵隽到了那个地方仔细检查过后,她终于明白自己是误会了魔念化身,这个漏洞的存在是有原因的。 第二百六十七章:齐心协力 东海。 一座大岛上,修士们来来往往,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忧愁之色。 虽然战火并未波及到这片偏僻的地带,但随着从那些曾经繁华如今却被卷入战火的灵境中逃出来的修士越来越多,种种矛盾日渐激化,几乎已无法压制。 在修真界,“偏僻”形容的并非地处偏远,而是天地灵气稀薄、修炼资源不足,可想而知此地修士的日子本就过得紧巴巴的。 现在又突然来了这么多逃难修士,原本能抓到的妖兽、凶兽被别人抓了,原本能找到的天材地宝被别人捷足先登…… 再加上笼罩在东海诸境头上的毁灭阴云,修士们感觉生活越来越看不见希望,对一些事情的忍耐力便大大降低,一个眼神对视就可能勾起一场斗法,一句不当言语就可能引发一场群架——长期处于这种环境之下,谁的心情也不会好过。 酒楼中,气氛算不得好,修士们三五成群,谈论着这些天的收获,以及东海中心又发生了什么大事,说着说着便唉声叹气,一脸沮丧。 忽然,一个面色泛红、一身酒气的修士大声道:“东海要完了!我们都会死!迟早会死!” 周围人看了他一眼,旋即根本不理会,继续该吃吃该喝喝。 酒楼护卫立刻上前来,按住那修士的肩膀就要将他给扔出去——发了疯的修士什么都能做得出来,酒楼可不想这修士突然不知死活地大开杀戒。 “放开我,我没有疯!”那修士极力挣扎,激动得额角青筋都爆了出来,“你们要带我去哪里?你们都要害我,放开,放开!来人啊,救命啊!” 周围修士:哎,又疯了一个。 这种事情太常见了,隔几天就能见到一个被逼疯的修士,最开始他们还意思意思表示震惊,现在连个同情的眼神都懒得给。 “我没错,东海完了!谁都逃不过,谁也别想逃!” 那修士修为不错,挣扎得又厉害,护卫虽然制住了他,但要将他扔出去还需要一点时间,这就给了他继续宣扬“东海末世论”的机会。 “砰!” 一个暴脾气的修士一拍桌子,一脸凶狠地站了起来,几步来到那个疯修士面前,趁护卫抽不出手来,照着那疯修士面门就是一拳砸了下去。 围观群众:“……嘶!” 疯修士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一天到晚就知道发疯,脑子有问题!”暴脾气修士还不解气,又踹了他一脚,“废物!” 护卫见他还想继续上手揍人,连忙将人给带了出去。 酒楼中又恢复了安宁。 虽然这只是个小插曲,但疯修士那声嘶力竭的呼喊终究还是印在了修士们心中。 “东海末世论”如今已是老生常谈了,但心中还存着希望的那部分修士并不愿意相信,他们依旧保持着过去许多年形成的价值观与生活方式,坚定地认为只要勤勤恳恳、努力修炼、与人为善,早晚能有一番作为。 可随着相信这个观点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开始迷茫,难道这是真的吗?他们早晚会和东海一同覆灭? 若果真如此,他们现在的坚持与努力又有何意义呢? 早晚都是死,那还不如学学那些旁门外道,好歹也痛快了一把。 魔念并不止产生于那些无恶不作的邪修魔修,平时很正常的普通人、自诩正义的正道修士也都心存魔念,只是过去一直压抑着不让它主导心神,做出错事罢了,但现在…… 修士们用完膳,沉默着陆陆续续走出酒楼。 一位修士忽然抬头看向天空。 厚厚的云层将无边苍穹遮掩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看不见明亮的太阳,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压抑感,挥之不去。 一如如今的东海。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她默默地想。 过去她觉得生活十分无聊,总盼着发生点新鲜事才有意思;现在她才意识到,很多时候,平淡就已经是一种令人奢求的幸福…… 可那样的幸福,已经距离她很远很远了,恐怕此生都很难见到它回头。 · 天地暗碑边。 云烨灵尊不愧是能和魔念化身正面硬刚的人物,同为宝镜之主,林玉澄拿那些失去记忆的修士毫无办法,而她却只念了几个咒诀便让叶师简清醒过来。 “……灵尊?玉澄?”刚刚苏醒的叶师简满脸都是迷茫,“……这是哪儿?你们怎会在我身边?” 林玉澄松了口气,正要和他讲讲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 云烨灵尊却突然出手,一指点在叶师简眉心,“慢慢说是说不清的,直接灌顶吧。” 林玉澄:“……” 嗯,这一定是亲生的,他不该怀疑的。 灌顶之法很有用,叶师简很快就补完了剧情,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能接受这惊悚的真相,“什么?我过去几年居然一直在幻生梦境之中?”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不可置信,“那我现在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是不是还在做梦,其实我一直没有离开琅嬛福地?” 说着他又警惕地看向两人,身体往后退了退,“你们又是真是假?不,你们一定是稚川仙宫造出来迷惑我的幻象……哎呦!” 云烨灵尊收回敲他脑袋的手,“这些废话不用多说了,你仔细感应就知道是真是假——玄卿冒着生命危险去给我们拖延时间了,你如果还想继续装疯卖傻浪费时间……哼,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叶师简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方才他也不算是装疯卖傻,而是因为相信了真相,却因太惊讶了而难以接受,更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脑洞才会如此。 但灵尊的话让他清醒过来,是的,他不能浪费时间! “需要我做什么?” 云烨灵尊道:“你是云柯传讯矩阵的创造者,现在我们需要你在这一矩阵的基础上建立一个虚幻世界,将云潼灵境所有人都移居到那个世界去……” 叶师简:“……?”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等等,灵尊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云柯传讯矩阵只是个传讯用的阵法,虚幻世界是幻阵,两者并不能混为一谈,更别说以你的意思,那个虚幻世界还得是公共的、具备一定稳定性的……” “没错。”云烨灵尊肯定道,“独美都和我说了,你玄卿早就和你提过这种东西,你私底下一定研究过吧?现在就是学以致用的时候了!” 叶师简感觉自己要疯,灵尊居然是认真的! 但他虽是个平平无奇的阵法小天才,却也仅此而已,山海界隔几年就出一两个,根本没得牌面。 玄卿当时提了一嘴的那个概念他确实研究过,但并没有什么成果,因为其中涉及到的不仅仅是传讯阵、幻阵,还有魂阵、防御阵等无数流派的阵法,以他的阵法水平,非一朝一夕能建成,恐怕只有等他成为阵法大师,将百家阵道融会贯通才能着手进行这方面的设计。 现在要他直接上手构阵……恕他直言,灵尊和林玉澄根本不懂阵法! 叶师简不得不将这些道理告诉两位异想天开的朋友。 “不能么……”林玉澄沮丧地叹了口气,“也罢,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云烨灵尊也颇为失落,“看来云潼灵境终归也无法逃过这一劫,时也,命也!” 三人相顾无言,一股绝望之情油然而生。 叶师简忽然就想到了当初的青琅城…… 那时候,青玄城兵临城下,战争瞬间爆发,青琅城无数修士死在城内城外,终究也没能阻止青玄城的阴谋达成。 父亲应下郁秀尊者的邀战进入虚空,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平日里自视甚高的他,只能像个废物一样躲在城主府中,接受长辈、同辈甚至小辈的保护…… 青琅城是这样,云潼灵境似乎也是这样。 叶师简怀疑,自己是否就是传闻中的天煞孤星,总归是会给周围人带来灾难。 他心中沉甸甸的,几乎要无法呼吸。 绝望着,感伤着,无奈着,叶师简沉默地拿出了阵盘、解阵盘及诸多构阵材料、工具。 见到他这番举动,林玉澄微微一怔,“不是不可能么?你……” “理智上,知其不可为就该果断放弃;感情上,若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我和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言罢,叶师简盘膝坐下,立刻便进入了研究状态,再没说一句话。 林玉澄却因他这句话想起了许多人。 当初来到云潼灵境,在云柯岛暂居只是因受叶城主之托照顾叶师简,但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将玄卿等人视作好友,也习惯了云柯岛那种和谐而积极的氛围…… 玄卿、龙应云在竭尽全力战斗,苏清淮守护在云柯岛,叶师简也没有放弃,他又有什么资格绝望,怎能轻言放弃? 一定也有什么是他能做的! 心中忧愁一扫而空,林玉澄问云烨灵尊:“我有什么能做的吗?我毕竟也是巽镜之主……” 云烨灵尊摇摇头,“比之镜心及魔念化身,无论震镜还是巽镜,都太过弱小……你去帮师简吧,幻生梦境为三生镜之造物,或许你的巽镜能给他一些启发。” 林玉澄立刻领命而去。 ——对了,还漏了一个人! 他看向犹在呼呼大睡的荆虹,“灵尊,不知可否唤醒荆虹?” “荆虹……”云烨灵尊若有所思,“可以。” 说起来,当初随叶师简一同进入幻生梦境的五人,林玉澄身怀巽镜,玄卿是个跟脚特殊的灵族,而龙应云与玄卿有些关系,苏清淮与《九韶》之间存在莫名的联系,只有荆虹……相比之下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但有时候,平平无奇就是最奇怪的地方…… 也许荆虹也有些奇特之处,只是她一直没发现而已。 · 镜心暗世界。 “所以魔念化身为何会允许自己老巢里有这么大一个漏洞?”龙应云问道。 “你搞错了因果关系。”灵隽说道,“这不是他允不允许的问题,而是他即便不允许,也没办法将之抹去,所以为了镇压漏洞,他才会将老巢建在这里。” 龙应云明白了,“我想,这个漏洞和镜心有关,对吗?” “没错,这应该就是镜心世界与镜心暗世界之间的连接点。”灵隽小心地藏好,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观察周围情况,“镜心与魔念化身本就是一体两面,它们任何一方都无法斩断这种联系,两人的世界自然也是相连的。而在连接之处,双方力量相互影响,因此在这里,魔念化身的力量其实是被削弱了的,它无法第一时间感应到我们的藏身之地。” “那我们能否通过这个连接点回到镜心世界?”龙应云下意识地问道。 “不知道,我也没试过。而且——我费了那么大劲神念降临,就是来收拾魔念化身的,现在连它影子都没看见就跑路,还要不要拯救世界了?” “嘁,我看怕不是来被魔念化身收拾的。” 灵隽严厉地指责他这种悲观主义思想及抬杠行为,“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知道么?我们别无选择!你再杠一句我就把你不好好辅助非得拖后腿的行为全告诉苏清淮。” 龙应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就炸了毛,“你……这和清淮有什么关系!你真是……算了,现在情况特殊,我不和你计较。” 灵隽轻蔑地冷哼一声,所谓无欲则刚,就龙应云这种心存爱欲、浑身都是破绽的小鬼也敢和她斗! 可能是龙应云本人的特殊属性,这一声冷哼格外嘲讽,龙应云的神魂听见了,险些被气炸。 不过两人没有时间再斗嘴了,因为一阵阴冷寒风呼啸吹过,旋即一股强大而邪恶的气息如泰山般压下,覆盖了整座宫殿——魔念化身回来了! 灵隽屏住呼吸,龙应云也一声不吭,无言的紧张蔓延而开。 魔念化身却还没发现它的老巢里多了两个不请自来的恶客,它刚刚给镜心加了一层封印,心情颇为痛快。 然而很快,它察觉到困住龙应云的迷障被破开了,龙应云也不翼而飞——这该死的小贼,究竟用了什么伎俩? 魔念化身很生气。 第二百六十八章:叶公好龙 形容一个人生起气来很恐怖,许多人会说“他的脸色阴沉得像是世界末日降临一般”,但这句话用在魔念化身身上,可就不存在夸张,而是十分写实。 发现龙应云不见了之后,整个镜心暗世界瞬间弥漫开一阵阴沉得恐怖的气息,鬼魅在诡异阴郁的气场之中尖叫怪笑,呼啸飞过,穿行在世界每个角落,搜寻着失踪者的踪迹,场面看起来非常吓人。 但这对于躲在魔念化身老巢的灵隽和龙应云而言,就没啥影响,他们又看不见,顶多被那愈发沉重的气息压迫得越来越严重,还不到扛不住的时候。 魔念化身没有能找到龙应云,心情愈发糟糕。 原本龙应云从稚川城城主府的枯井中坠下后,应该也如灵隽等人一样出现在无边墓海中,但在那之前,魔念化身发现了他,趁着镜心来不及反应就将他抓走收入了暗世界中。 ——谁让龙应云身上有玄明剑的气息呢? 魔念化身在抓住人之后就知道自己猜错了,这货不是玄明剑灵,但它转念一想,此人虽不是剑灵,却是剑奴,或许也能派上用场,因此才将之困在了暗世界中。 果然,之后它就见到了玄明剑灵本尊。 虽然玄明剑灵如今实力弱得可以,但却意外地多了几个麻烦的同伴,它也不得不暂时留在暗世界恢复伤势——这时候,龙应云就能派得上用场了。 任何傀儡之术、奴役之法都不可能毫无破绽,龙应云是玄明剑的灵奴,但玄明剑早不是神器了,它沾了因果,便在因果中,灵主与灵奴也不是不能颠倒过来。 魔念化身自从有了意志,就对玄明剑很不爽。 一方面是因为魔念来源于太始纪元大破灭——大破灭的直接原因是谁大家都知道,它不可能与玄明剑保持友好关系。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世人都觉得玄明剑才是四神器中排名第一的,这让同为神器的魔念化身就很不服气。 现在么……讨厌玄明剑的理由又多了一条:你自己就是靠着堕魔诞生灵智的,为此还毁灭了一个纪元,怎么现在我就不能这么做了?难不成你还比我高贵? 一个拿了大反派剧本的剑灵还想拯救世界,真是笑死人了! 魔念化身一早就决定了,一定要把玄明剑灵弄死在这里。 ……即便这世上只有神器能超脱,四个也太多了。 它打算利用龙应云搞事情。 ——结果现在事情还没开始搞,人就不见了,它能不生气吗? 怒火燃烧,魔念化身渐渐陷入狂躁之中,这也是堕魔的后遗症了。 “龙应云只是个人族,他能破解迷障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如今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即便是玄明剑灵一方再多几面宝镜,也不可能进入我的世界将人救走!” “他一定还在这里——真是和他那个令人厌烦的主人一样,可恶!” 魔念化身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思索着前因后果。 好一段时间后它才想到了一个可能:若说这世界上有什么地方能让一个大活人逃过它的感应,那必然就是……它的王宫! 龙应云必定是进了王宫,现在就藏在王宫某个角落里…… 想明白这一点,魔念化身立刻收回那些鬼魅魔念,让它们在宫中各处搜索。 灵隽察觉到了王宫内的变化,心也不自觉便提了起来。 “怎么了?”龙应云低声问道,“魔念化身发现了我们?” “现在还没有,不过快了。” 闻言,龙应云也有些慌神,再看看灵隽一副坐以待毙的模样,顿时急了,“怎么办?” 灵隽没理他,这个废物人族什么也不懂,和他说不清楚,直接让他看结果就足够了。 王宫正殿中藏着通往镜心世界的通道,也是镜心力量影响最大的地方,但同时它也是魔念化身的寝殿,魔念化身再受到影响,也不可能连自己床下躲着人都发现不了。 是以灵隽两人此时藏身之地在王宫中,离正殿却颇有些距离,刚在魔念化身感知最为模糊的范围内。 “呼……” 一阵狂风呼啸着冲入殿中,寒风掀开重重帷幔,吹拂到了灵隽眼前。 几只鬼物随风而来,阴恻恻的目光在殿内来回打量,锋利的爪子不耐烦地将晃晃悠悠的帷幔尽数撕裂,让这座颇有些格调的宫阙瞬间就少了些美感。 灵隽躲在一个巨大的香炉之后,密密麻麻的灵念融入暗沉沉的虚空之中,交织缠绕成一张巨网,将她完全隐藏起来。 “嗤拉!” 一只鬼爪将最后一层帷幔撕碎,游荡的鬼物出现在香炉边,黑洞洞的眼睛往灵隽所在之地看来,正好与她对上了视线。 那一刻,龙应云心中冒出无数个感叹号,觉得自己为大义捐躯就在今天。 然而那鬼物就像是个瞎子一样,很快移开了视线,甚至渐渐远离了两人。 不久之后,什么也没找到的鬼物匆匆离开,继续去搜查其他宫阙。 龙应云缓缓放下心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玄卿那么淡定,必定是早就做了什么,他方才那一惊一乍的可真是太可笑了! 灵隽悠悠道:“这就怂了?丢不丢人啊!” 龙应云就特别受不了她用这种腔调说话,也不甘示弱:“就这?那些睁眼瞎找不到,等魔念化身自己来找人,你也能让它变成瞎子?” 想也知道不可能,否则以玄卿那刁钻古怪的性子,定是第一时间就躲在魔念化身的王座下了,何至于此! “你对灵族的套路一无所知。”灵隽冷笑道,“你看着。” 龙应云不说话了,看就看,谁怕谁啊! 但等了很久,什么也没发生,他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其实他平时不是这样的,只是因为现在情况特殊,魔念化身每存在一息,形势就更恶劣一分,他迫切地希望有人能杀掉他,与其说是故意与灵隽抬杠,不如说是在无能狂怒。 就在龙应云打算再说点什么刺激刺激灵隽时,一道阴冷的声音陡然在耳边炸响:“……什么都没找到?” 他心跳都快漏了一拍,这是魔念化身的声音——怎么,他们暴露了,魔念化身找上门来了?玄卿就是让我看这个?看看自己的死法? “愚蠢,继续听。” 灵隽的声音将龙应云的理智拉回到正常水平,他忽然发现,那股萦绕在王宫中的森冷鬼气似乎消失了,而魔念化身也没有突然杀出来。 “可恶!” 魔念化身不满的怒斥声再度响起,之后便是一声闷响,似乎什么东西爆开了,紧随其后的又是一阵哀嚎声,好像是那些鬼物发出来的,带着浓浓的绝望——但它们什么也没能改变,一声声闷响响起…… 龙应云反应过来,这是魔念化身在收拾那些办事不力的鬼物! “你怎么做到的?”他不自觉便压低了声音,一副担心被人发现的样子,“你在魔念化身寝宫做了什么?不……不对,你是对那些鬼物做了手脚?” “还不算太笨。” 灵隽只说了这一句,没有具体解释,龙应云也不吭声了,默默听着魔念化身那边的动静。 魔念化身的泄愤持续了好一会儿,捏死一只只鬼物就好似在捏气球一般,偶尔会有些鬼哭狼嚎,不过声音都越来越小。 “……难道真有谁偷偷潜入,将龙应云带走了?”魔念化身不禁开始怀疑。 它有心亲自去寻找,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到最后也没有离开它的王座,而是一个人疯狂咒骂着龙应云。 魔念化身有着三生镜的部分能力,它的咒骂类似于诅咒,当诅咒目标恰好就在暗世界时,诅咒效果还是很强的,灵隽感觉到龙应云的身体时不时就来个莫名疼痛、心脏骤停——若没有她神念降临给龙应云抵御绝大部分诅咒之威,他估计被咒一会儿就死了。 龙应云脸色发黑,也不知道是被骂得怒火上头,还是因肉身的情况而心烦意乱。 好在,魔念化身并没有骂多久,可能是因为它的灵智还不够高,因此骂人词汇量不足,翻来覆去就那几句,它自己都觉得挺无聊的。 它还在恢复伤势,找不到龙应云,又不能去找云烨灵尊麻烦,最后它只能将视线投向东海。 “也差不多了,可以开始行动。” 听见这声自言自语,灵隽与龙应云皆是心中一紧,意识到了情况不妙。 魔念化身还能有什么行动?不就是摧毁幻生梦境,利用无比庞大的魔念完成堕魔的最后一步么! 若让它成功…… “怎么办?”龙应云叹息,“我们现在出去,也只是送死,什么都改变不了。” 灵隽没说话,她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了。 一段死一般的沉默后,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出现,“你……你对我做了什么!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何人?!” 两人都能想象到那人此时的惊恐与绝望。 魔念化身得意地大笑起来,“道衷?” “是我!你又是何人?” “我是你一直想见的人啊!”魔念化身的笑声讽刺极了,“你不是希望三生镜堕魔么?我正是三生镜的魔念,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什么!”道衷老祖震惊道,“你……你怎会……不,这不可能!” 他毕生所愿,便是让三生镜堕魔,但当真看见三生镜的魔念,它还以一个颇有几分灵智的形象出现,这就很可怕了。 并非是他叶公好龙,而是他完全没有想到三生镜还没有完全堕魔竟然就产生了灵智,而这个灵……根本没有经过聚灵啊! ——等等,神器堕魔后会有聚灵这一步吗? 道衷老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想当然了…… “老家伙,我的出现不是你最想看见的事情么?”魔念化身以一种古怪而扭曲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道衷老祖,“现在又反悔啦?别啊,你这样我可是会生气的,我一生气就要杀人哦!好歹你也蹦跶了这么多年,给我添了不少乐子,我也不想就这么杀了你啊……” 灵隽和龙应云算是知道这个“道衷老祖”是谁了——必定就是承辉尊者背后的那个阴谋者。 但是话说回来,一个在东海搅风搅雨的阴谋者,忽然被告知“你被耍了”,这……就很搞笑。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灵隽甚至想给他点一首《凉凉》。 道衷老祖脸色发黑,气得浑身发抖,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现在还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他才是操控一切的幕后黑手,三生镜也注定是他的囊中之物,怎么会这样呢…… 魔念化身欣赏着他难看的脸色,继续往道衷老祖心里捅刀:“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呀?其实也没什么,在你出现之前,我就已经存在了,不用你搞事情,我也早晚能压制住镜心,你只是让这一切提前了一点点而已……算起来,好歹也帮了我一点忙。” “不过我可是魔念啊,就不要指望我会报答你,相反,我最喜欢的就是……过河拆桥,恩将仇报!” “啧啧啧……”灵隽感叹,“太欠扁了,真的太欠扁了。” 就连龙应云也赞同地点点头,“是我错怪你了,你还是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 魔念化身这一连串的嘲讽终于将道衷老祖刺激疯了,两人只听见一声压抑、嘶哑的咆哮,之后便是一道震天巨响,险些让两人神魂动荡。 “打起来了!” 灵隽和龙应云也就是只能听个响儿,看不见实况画面,否则都要捧着瓜子嗑起来了。 乾镜在道衷老祖手中,他又是大乘修为,在山海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但这是正常情况,可现在么……在魔念化身眼中,他就是个纸片人、npc啊! 云烨灵尊能打伤魔念化身,是因为他们那时候处在镜心世界,而云烨灵尊在来之前就已经找到了与她伴生的那个凡人,并且与之融合了,算是脱离了虚幻世界。 而道衷老祖遗忘了往事,又失了本尊,现在只相当于一道数据流——现在这道数据流要和gm——哦不,是游戏总公司打架,他又不是什么病毒,那还不得被收拾得明明白白? 不多时,道衷老祖就已经失去反抗之力,而乾镜也落入了魔念化身手中。 第二百六十九章:美人纸鸢 “啊啊啊!你对我做了什么?!” 道衷老祖显然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尽管已经被魔念化身踩在脚下,他仍极度不甘地怒骂着,“你!你怎么可能如此轻易便打败我……我是大乘!是乾镜之主!我才是……唔唔唔!” 魔念化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抬手就给他施了一个禁言咒,阴森森道:“乾镜落入你手中,真是明珠暗投。” 道衷老祖愤怒地瞪大了眼睛,啊啊啊地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得到了乾镜,居然找不到坤镜,还自作聪明地闯入幻生梦境之中……” 阴阳相生,乾坤相依,乾镜与坤镜之间的联系比其他几镜更强,若是道衷老祖能细细感应,或许便能发现坤镜的踪迹——那样魔念化身现在就能收回两个分身了。 可惜…… 魔念化身有些遗憾,但也不会在无可挽回的事情上纠缠,它没有杀掉道衷老祖,而是控制了他。 道衷老祖自以为聪明绝顶,肆意玩弄人心,今日也成了他人手中牵线傀儡,实在是报应不爽。 魔念化身将道衷老祖扔回了幻生梦境,顺手把乾镜暂时给了他,让他去收回遗失在幻生梦境中的离镜、兑镜与艮镜。 它已镇压了镜心,自己亲自去取也不是不行,但三镜合一,联手对敌,战场又不在镜心暗世界中,它也有受伤的可能。 这倒还在其次,重点是幻生梦境是三生镜的梦境,而非魔念一人之梦境,其与镜心也存在联系,若那三个暂时得到了宝镜的人发现什么端倪,唤醒了镜心,事情可就又麻烦了。 所以,魔念化身才会让道衷老祖去解决对方,这样一来那三个大乘老祖只会以为这是东海的内战,不会联想到其他方面,风险就被规避掉了。 道衷老祖消失之后,魔念化身冷漠的目光在寝殿内一扫,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随即一道黑色的魅影从它体内飞出,转瞬间便消失在寝殿宫门外。 灵隽与龙应云正在听着电台直播,但在魔念化身那句话说完之后,什么声音都消失了。 龙应云低声道:“道衷老祖陨落了?” 灵隽神色凝重起来,“未必,但也差不多……” 片刻之后,一声冷哼在两人心中炸响,那是完全不同于之前那些声音带来的感觉,充满了敌意与杀气,好似寒冬腊月里的一盆冰水,几乎将两人心神冻结。 不需要任何提示,两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魔念化身已经发现了他们! 逃? 逃是不可能逃出去的,为今之计只有随机应变! 灵隽果断将这具肉身的掌控权归还给龙应云,自己则是躲在了他神魂海的角落里。 平时不杠她两句就浑身不舒坦的龙应云此时也没有说什么——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确实了解玄卿,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何。 并非她贪生怕死,送死就让自己上,而是为了迷惑魔念化身。 刚刚稳定了神魂,龙应云便见眼前出现了一道魅影,它似乎有几分灵智,还扫了他一眼,之后才将他裹进黑雾之中。 龙应云只觉得眼前一黑,耳畔只闻呼啸风声,待光明重临之时,他已被扔在冰冷的地上,被无形的灵压压得只能匍匐在地,脊背也无法抬起一分。 他挣扎着昂起头,正对上一双被包裹在浓浓黑雾之中、直勾勾地俯视着自己的血色眼眸。 阴沉沉的黑雾覆盖了寝宫每个角落,但大殿正中那王座上的雾气却是最为浓郁,深沉的阴影与周围形成色差,隐约可见一个狰狞的怪物轮廓。 龙应云想想之前见过的玄卿的灵体,这一对比就感觉到了差距。 灵隽听见了他的心声,没有出声,却在心中暗暗想着:“那能一样吗?蕴灵赋神之法千千万,魔念赋神却属最下乘,这样养出来的灵驳杂不堪,能好看到哪里去!” 和她就更是没办法比了。 “玄明剑的剑奴……” 一道道黑雾化作锁链,将龙应云捆了起来,魔念化身饶有兴趣地问道:“你竟能破开本座设下的迷障,倒是有几分本事……难不成玄明还给了你什么好处?” 龙应云没有回答,他现在十分难受。 那锁链看似只是雾气所化,但当它一触及皮肤时,就好似化成了无数只蚂蚁,不停地噬咬着他的血肉,细细密密的刺痛感叠加到一起,又有不知名的咒术加持,简直令人痛不欲生。 可龙应云也看得清楚,那些感到疼痛的地方,其实根本没有伤口…… 那伤势究竟是落在何处? 是在神魂上,又或只是一个虚幻的梦? 魔念化身似乎也并没有指望龙应云回答问题,它如同寻得了一只新玩具的大猫,肆意揉捏,像玩橡皮泥一般,磋磨着猎物的身体与灵魂。 “啊——!!” 龙应云的肉身比之同阶体修也毫不逊色,更有苍帝血脉支持,但即便如此,被一通折磨下来,也感觉浑身上下几乎骨骼尽碎、经脉破裂、窍穴移位,无法控制地惨叫出声。 生命力正随着血液的流逝而迅速消退,哀嚎也渐渐微弱,恍惚中,龙应云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次血祭时,死亡的气息是如此接近…… “我这一生还真是可笑啊,似乎无论如何……都休想与玄明剑割舍而开,这就是……孽缘么……” 他悲哀地想着。 灵隽依旧一声不吭,对此视若无睹,同伴的濒死也不能让她有丝毫动容。 魔念化身终于停止玩弄猎物,而此时龙应云已经奄奄一息,只差那么一点点便会形神俱灭。 “竟然不在……”它喃喃自语,“还真是他自己破开的迷障,而非是玄明剑指点的?” 它有虐待敌人的恶习,但方才那么做可不止是为了满足日益旺盛施暴欲望,更是为了检查玄明剑灵是否藏于龙应云身上。 但它什么也没查出来,一切都太正常了,龙应云和刚刚被抓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魔念化身又分出一缕魔念,偷偷去了无边墓海,想看看玄明剑灵是否在那里——但很可惜,巽镜和震镜共同设下的禁制屏障拒绝它的探查,想要破开禁制,得等道衷老祖带着那三面宝镜回来才行。 等一等……应该也无事吧? 这个念头甫一浮现在心中,魔念化身忽然便有种大难临头之感,似乎真这么做了,下场一定会极为凄惨。 心血来潮! 大能素来相信自己的直觉,魔念化身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抓紧时间,就趁现在。 这般想着,它重新将目光落在龙应云身上。 龙应云果真不愧是能盗灵隽号的强悍存在,在魔念化身没有继续施加伤害的情况下,苍帝血脉立刻开始发挥作用,修复他的伤势。 一缕阴冷的魔念无声无息地侵入他的神魂海中…… · 东海。 承辉尊者是第一个发现道衷老祖失踪的人,但以他对世界的认识,根本想不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大能是被人抓去制成傀儡了——他只以为道衷老祖又去做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情了。 大能总是有许多秘密,承辉尊者并没有将之放在心上,不过这对于他而言确实是一个大好机会。 之前,他就琢磨着要去搞到一面宝镜,只是道衷老祖一直在他附近,他根本没办法偷偷搞事情,现在……嘿嘿。 给几个心腹安排了一些计划之后,承辉尊者悄悄离开了承辉灵境,孤身来到秋明灵境——现在应该称作原秋明灵境了。 秋明城的陷落将秋家高层几乎一扫而空,而仅存的那几个能力不足,无法在乱世中保全家族根本,这个曾经也盛极一时的灵境最终被人瓜分。 附近百万里水域,也只有原秋明城所在之地无人问津,因为那个黑色漩涡并未消失,甚至这些年来还在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扩大着。 旁人不知,承辉尊者却很清楚,这是三大王境的大乘老祖开始力竭的征兆。 黑色漩涡吞吐着天地灵气,周围海域狂风呼啸,惊涛骇浪层层叠叠无休无止,承辉尊者穿过一片万丈水幕,侵入黑色漩涡边缘,立刻便察觉到了那股无处不在的吸引力。 过去他畏之如蛇蝎,只有在道衷老祖的带领下才敢深入,但现在这已吓不到他。 承辉尊者翻手取出一只美人纸鸢,将线缠在左手手腕上,之后松开手,纸鸢被狂风一卷,立刻飞上天穹,朝着黑色漩涡深处而去。 顺着美人纸鸢的牵引,承辉尊者踏入黑色漩涡之中。 黑色漩涡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内部自然安稳不到哪里去,但美人纸鸢却神奇地没有随波逐流,或是被混杂的力量撕成碎片,而是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道路飘飞前进,承辉尊者就跟在纸鸢之后。 渐渐地,前方出现了一片朦胧的光晕,似乎是出口,但仔细看去,隐约却能发现光晕中有着三道小小的身影。 承辉尊者眼睛一亮,就要收起纸鸢,悄悄潜伏过去,偷袭其中一个,抢走宝镜。 然而正当此时,一种阴风袭来,轻薄的纸鸢忽然一晃,紧接着一道灰蒙蒙的光芒笼罩其上,美人那无神的眼中渐渐泛起一丝神采。 承辉尊者心中一跳,不祥之感油然而生,下意识地收紧手中丝线,要将纸鸢拽回,却不想只听得一声细微的声响——丝线断了,他拽了个寂寞。 断了线的纸鸢本会被风卷走,但这个纸鸢没有。 美人缓缓眨了眨眼,幽幽的目光死死钉在承辉尊者身上,旋即,唇角一弯,露出一个阴郁的笑。 承辉尊者心道不好,立刻捏碎了手中一张玉符。 美人纸鸢正是照着虞稚川的模样制的,虞稚川生前被他改造成连接幻生梦境与现实世界的时空道标载体,尽管如今已形神俱灭,残留的一丝丝神魂之力也能牵引他人在黑色漩涡中行走而不迷失。 ——正是因为有这一重准备,承辉尊者才敢独自前来,结果纸鸢居然“活了”…… 活着的虞稚川他都不怕,更何况是死了的,他害怕的是黑色漩涡本身的力量,因此打都不打就要破空遁走。 可玉符被捏碎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承辉尊者依旧好端端地站在原地。 美人飘然来到他身边,阴郁的笑容中多了一分讥诮,仿佛他这怂到爆的反应取悦了她。 承辉尊者二话不说,一掌打出! 洞虚强者的一掌足以令一座灵境瞬间面临毁灭之灾,但它落在纸做的美人身上时,却只带起一道清风,将美人乌发吹乱。 承辉尊者:“……” 这就很尴尬,他都有些发懵,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个连残魂都算不上,顶多是一缕执念的东西,竟然能化解他的攻击?这个世界真的还正常吗? 美人朝他的脖子伸出手,承辉尊者神色大变,迅速后退,但却惊悚地发现,不知何时,那断掉的丝线重新续了起来,只不过…… 之前是他在放纸鸢,现在是纸鸢在放他! 他轻飘飘地浮在漩涡中变幻莫测的驳杂气流中,美人拽一拽丝线,他就不受控制地朝她飞去。 近了,越来越近…… 冰冷的手终究还是落在了承辉尊者身上。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脖子一凉,紧接着一股极致的痛苦爆发而开,他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完全成了个笑话,如同碰瓷的地痞无赖一般满地打滚,惨叫连连——明明他身上什么伤口也没有。 见到这一幕,美人笑得眉眼弯弯,眼中不见一丝阴冷。 她又伸出手,这次拽了拽承辉尊者的头发。 “啊!” 承辉尊者感觉一只鬼手扯住了他的头发,不停地往外拽,生生撕开他的头皮,一片血肉模糊…… 美人修长的指甲轻轻划过他的皮肤,擦破了一点油皮。 这一次承辉尊者感受到的不再是一只鬼手,而是无数只。 它们像是不太锋利的刀,捏起一小撮皮肉便割了起来,得割好几下才能割掉一块肉,之后伤口又恢复原样,那些手就重复之前的所作所为…… 他可是洞虚大修士啊!这点伤害怎么会让他如此痛苦呢? 承辉尊者模模糊糊地想着,直到彻底失去意识,也没想明白这里面的原因。 第二百七十章:说走就走的旅行 承辉尊者的尸体漂浮在虚空之中,死前的折磨没有直接给他造成什么伤势,他的痛苦挣扎却让自己狼狈万分,此时看起来,与那些被他谈笑间诛杀的人也无甚区别。 他的魂灯熄灭、魂玉破碎给承辉灵境那些心腹造成了多大的惊吓、带来了多少恐慌暂且不论,只论眼前—— 美人纸鸢俯下身,以额头碰了碰承辉尊者的额头,一股无形的力量被从破碎的神魂中吸取出来,与此同时美人的身影也渐渐不复先前的单薄,而是朝着鬼魂转变。 它吸食的是承辉尊者关于虞稚川的记忆。 虞稚川被灵隽所杀,自此东海与稚川仙都相连,而她的神魂也在两个世界通道开启之时飞灰烟灭,唯有一缕执念残留在两界通道之中。 以她生前的修为,执念本来维持不了多久便会消失,奈何在消失之前,承辉尊者自作聪明地想了这么个法子来利用她,却不知她既是两界通道的载体,在两界通道中自然有着莫大的力量。 又因幻生梦境与镜心世界的特殊情况,执念处于虚实之间,得到了一部分操控虚幻世界的能力——承辉尊者再如何厉害,也就是个npc,执念自然有得是折腾他的法子。 这不就给了它反杀的机会,还让它恢复了些许记忆,丰满了自己的人设。 不过,执念如今的变化并非单单是吸食了记忆的缘故,同时还因为“我”的明确而开始自主地吸引游散在两界通道的,属于虞稚川神魂的力量。 片刻之后,执念站起身来,此时它与虞稚川生前模样几无区别,几乎无人能看穿它如今的本尊乃是区区纸鸢。 形似易生灵,这一点为灵族所忌,但虞稚川生前死后都非灵族,不必讲究那么多。 执念朝承辉尊者的尸体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挥手将之投入附近的时空乱流之中,看着它被碾作齑粉才感觉心中痛快了些。 虞稚川的执念太过复杂,有对承辉尊者的痛恨,对父母亲人、年少生活的怀念,也有对秋岳秦的爱恨交织…… 但即便执念已非昔日任人宰割的虞稚川,也难令那些逝去的往昔重回,它迷茫地站在虚空之中,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片刻之后,因两界联系与自身特性,已算是半脱离棋局的执念渐渐明白了世界真相,终于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人死不能复生,时光不可倒流,但那是在现实世界。 东海不过是三生镜的一个梦境世界,梦中什么都有,一切皆有可能——只需要它成为那个掌控梦境的人,仅此而已。 该如何掌控梦境? 自然是夺下那三面明显与三生镜有关的宝镜,然后……去找它!让一切恢复到曾经的模样! 执念朝着不远处那三位凭借宝镜之威苦苦支持的大乘老祖走去。 虚空中时间流速紊乱,三位大乘老祖无法确切地判断究竟过去了多久,但长时间使用宝镜的消耗已令他们不复昔日的光鲜亮丽,脸上多了些衰老的痕迹,似是身体被掏空。 昭羡老祖咳嗽几声,嘶哑着嗓子说道:“我们三人联手,竟无法令漩涡消退,它还在扩大……我看怕是不成了。” “料想东海如今定也出现了许多空间裂缝……”宁翙老祖随手拭去唇边血迹,“秘境降临,世界重合……此天命也,人力岂能奈何?” 凌越老祖一言不发,但看那糟糕的脸色也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不怎么好。 三位大乘老祖没看过《黑客帝国》,脑洞还没大到怀疑自己所在的世界乃是一个幻境,因此他们在许多年前发现东海之外似乎还有一个世界之后,自动补全了剧情——这必定是两个世界要融合了。 世界融合与秘境降临差不多,就是两个本来处于不同空间/时空的世界因为一些变故突然重叠了。 而它会有什么后果呢? 首先是融合之时彻底紊乱的空间法则及时间法则,光是它就足以灭绝两个世界九成以上的生灵;之后两个世界重叠,地形、建筑相互覆盖,又是一桩麻烦;还有生物入侵、势力争夺…… 差不多可算是一场灭世之灾。 正因此,三位大乘老祖在发现了“真相”之后,一直都很注意这方面的问题,一旦东海上出现了什么空间裂隙,就会立刻赶去修修补补,如此倒也一直没出什么大事。 然而,秋明灵境突然出现的黑色漩涡仿佛一个惊天巨雷,打破了脆弱的平衡,三人费尽心力,也无法将之修补完全,世界融合之势似已不可逆转。 修士们也讲究顺应天命,在发现事不可为之后,那当然是得先尽力保全自身及亲朋好友,三位大乘老祖已萌生退意。 “我们多年来一直在阻止世界融合,如今甚至因此折损了寿元与道行,已经足够了,不存在对不起任何人!”昭羡老祖努力劝说着两人——同时也是在说服自己,“是时候了,现在离开,我等三大王境虽同样避免不了损失惨重,却也能保留几分力量,总好过我们陨落于此,王境也去其他灵境一同覆灭来得好!” 他的话很有道理,三位大乘老祖之所以愿意默默拯救世界,未必是心怀东海苍生,更多还是出于自保之心,如今灾难无法避免,何必还在这儿死磕呢? 三位老祖同时都做出了决定,现在就撤吧。 但他们与黑色漩涡对抗良久,不能一下子就撤走,否则黑色漩涡失控,他们也有性命之危——得花点时间,慢慢抽身。 就在此时,虞稚川的执念悠悠飘来。 三位老祖是在看见它之后,才突然发现这片虚空中多出来一个人——或是鬼?总之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这一点让三人同时升起忌惮之心,再加上他们发现居然看不穿执念的实力,就愈发警惕了。 东海何时出了连他们三人都看不穿的大能? 等等,难道说……此人非是东海大能,而是来自黑色漩涡后的那个世界? 想到这一点,凌越老祖与另外两人对视一眼,拧眉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此?” 执念却根本都没有看他们一眼,目光始终落在三面宝镜之上,它轻声自语:“离镜,兑镜,艮镜……” 闻言,三位大乘老祖神色骤变,此人竟认得宝镜!莫非她正是为宝镜而来? 宁翙老祖不快地讽刺道:“问话不答,也不知是生来无名无姓,还是耳疾严重,听不见人言?” 就连灵族聚灵后都有名讳,生来无名无姓者,不是无父无母,便是被天道厌弃,换言之就是“nmsl”“nqjdsl”,这是修士互相嘲讽的一句常用台词。 执念终于看了宁翙老祖一眼。 她可能不知道,这句话放在执念身上,那就不是嘲讽,而是事实了——它虽是虞稚川的执念,却非虞稚川本人,这个名字用不得;且天道并不认可执念是一种生灵,自然这世上无人会给执念起名字,包括执念自己。 执念平平淡淡地说道:“我来取宝镜,给我。” 淡定得仿佛在说“我要两斤土豆”。 本来还因它的实力而有所忌惮的三位大乘老祖脸色瞬间黑如锅底,心中升起浓浓的愤怒! “不给,我自己拿。”不懂得看人脸色的执念补充了一句,就要去取三面宝镜。 “真是岂有此理!” 昭羡老祖受不了这气,给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暂时稳住黑色漩涡,便祭起本命法宝,化作一轮昊日,瞬间将这片虚空化作一片无边火海,至阳至刚的昊日真炎似连虚空都能烧穿,转瞬便扑至执念面前! 执念脚步一顿,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眸看向他。 莫名地,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渐渐爬上昭羡老祖心头…… · 镜心暗世界。 一缕魔念侵入龙应云神魂海中,而他因方才那顿惨无人道的折磨,神志犹有些涣散,并未发觉。 魔念化身的目的始终是通过利用龙应云而控制玄明剑灵——听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具体操作却极为困难。 首先,它得在龙应云的神魂中留下三生镜的灵奴印,而且同时还得不被玄明剑的灵奴印的排斥——这就已经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了,因为按照傀儡基本法,一个灵主能拥有许多灵奴,但一个灵奴只能有一个灵主。 然后,它得在不破坏玄明剑灵奴印的前提下,逆转龙应云与玄明剑灵之间的主仆关系——一旦破坏了灵奴印,龙应云与玄明剑灵之间的联系也就断了。 还有…… 总而言之,即便对魔念化身而言,这也非常麻烦——都怪玄明剑是和它同阶的存在,没办法以品阶压人。 虽然但是,它很有把握,因为它已经看穿了玄明剑灵如今外强中干的本质! 之前被吊打都没有祭出本体来一决高下,可见是出问题了。 神魂海无边无际,但魔念化身像是开了导航一样,径直便朝着一个方向而去——那里正是灵奴印所在之地。 不巧,也是灵隽藏身的地方。 只要魔念化身接近灵奴印,立刻便能发现龙应云此时处在被神念降临的状态——但灵隽一直怂到现在,目的就在于将它诱来此处! 灵隽轻轻吸了口气,一柄小巧玲珑的玉剑自掌心冉冉升起——正是当初在玄景兰台,闯过剑影灵书楼传承秘地第一重考验后,那七彩光团给她的传承之物,通过它真灵可进入传承秘地继续接受传承。 因为玉剑只能带真灵进入传承秘地,而不会将肉身、神魂也一并带去,她自然不是打算靠这条路逃命,而是为了……送魔念化身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魔念化身并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它已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品阶上并不逊色于它的气息,锋锐而冰冷,明显就是讨厌的玄明剑灵! 一开始它以为这是灵奴印自带的,但很快它意识到不对,因为那气息越来越浓,根本不是区区一个灵奴印能散发出来的——玄明剑灵就在这里! 她竟果真用了神念降临! 魔念化身第一个反应是不可思议,之后就没时间想那么多了,外界的本体也抽调了大量魔念侵入龙应云的神魂海,形成合围之势,要将玄明剑灵诛杀当场! ——原本它企图控制玄明剑灵也就是为了杀她。 自觉胜券在握,魔念化身朝灵奴印围拢而去,果然便见灵奴印上站着一人。 “玄明剑灵!”魔念化身老毛病又犯了,忍不住说垃圾话的欲望,“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哼……” 灵隽微微一笑,“原来你知道有你的地方就是地狱?还有点自知之明,看不出来啊。” “你没了剑,还是一样的牙尖嘴利!” “这话说的,好像咱们以前聊过天一样。”灵隽嘲笑道,“我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可别套近乎啦!” 魔念化身:“……” 没想到比垃圾话它居然输了! 魔念化身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丢下最后一句狠话就要出手,“这次我看你往那儿逃!” 灵隽却突然说道:“请问哪里可以买到你的书?” 魔念化身一愣:“什么书?” “《反派经典语录一百条》啊!”灵隽笑眯眯地眨了眨眼,“别人还要刷剧总结反派语录,你靠自己就能出本书,旗子都插了满身,这方面我甘拜下风。” 魔念化身自然是理解不了这些梗的,它也不打算理解了,径直化作一团黑色云雾,将周围尽数染成墨色。 乌云之中,一片漆黑,阴森森的气息从四面八方侵蚀而来,迅速吞噬灵隽的力量。 她的脸上不见分毫惊慌恐惧之色,却也没有任何阻拦,仿佛感受不到那自灵魂深处散发而出的虚弱一般。 魔念化身得意地笑了起来,镜心暗世界中,它几乎无所不能!玄明剑灵也只能坐以待毙! 直到它触碰到了灵隽的灵体,忽然一股寒意袭来,紧接着它看见一道骤然亮起的光——不,那不是光,是剑的锋芒! 璀璨到极致的剑芒破开这片虚幻的世界,朝茫茫无尽的虚空深处蔓延而去,辟出一条光之路。 一只手搭在了魔念化身身上,灵隽那含笑的声音幽幽传来:“人生在世,一定要有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才不枉此生啊!” 第二百七十一章:失落的记忆 魔念化身呆住了。 不是被被那道突兀出现的剑芒吓到,也不是被灵隽的话气到,而是切切实实地僵住了,它发现事情并不如它想象的那么美好,甚至于……正在渐渐失控。 原本,以魔念化身在镜心暗世界中能发挥的力量,这道剑芒就不该出现——可它不仅出现了,还是如此嚣张,连它都似乎要被吞入那道剑芒中! 它试图挣扎,然而刚刚吞噬掉还未来得及化为己用的,属于玄明剑灵的力量此时却好似一枚枚定魂钉,将它定住,动弹不得。 旋即,剑芒骤然朝无尽遥远的虚空收缩,将处于剑芒起始点的两人一并裹挟带走,穿过时空、虚实的界限,将灵隽与魔念化身一并带到了一个古老的世界…… 落地之时,灵隽身形一晃,后退一步,撞开一块碎石。石头咕噜噜滚下山,她这一退也险些一脚踏空,好在及时稳住了身形。 她扫视周围一眼,不禁一呆——这和她上次离开时的地方不太一样啊…… 魔念化身就更懵逼了,它是完全想象不出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将它强行从镜心暗世界掳走,带到一个如此怪异的世界。 这是一片一眼看不见尽头的茫茫群山,但与正常的山峰不同的在于,此处山峰皆如刀锋一般陡峭险峻,不生草木,甚至连落脚之处都寥寥无几。 往下看去,是无尽深渊,茫茫云海遮蔽了一切险恶,想象却将之补全,令灵隽与魔念化身皆油然而生一丝对未知的恐惧——恐惧又被这诡异之地无限放大,掺杂进了深深的恶意,两人皆有种预感,若是失足坠入深渊,结果恐怕会比死更加可怕! 在下意识地观察过环境之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并没有立刻对对方动手。 魔念化身此时已明白灵隽的阴谋——此地看似对它与玄明剑灵都是一般无二的险恶,然而当它察觉不到么?这里处处充斥着变幻莫测的剑意,分明应是剑修的修炼之地! 它中计了! 若魔念化身在侵入龙应云神魂海前便察觉了灵隽的存在,它有许多更加稳妥的办法将之揪出来杀死;但恰恰是在那之后它才发现灵隽,那么本能的贪婪让它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吞噬掉她! 虽然以往没有过先例,但魔念化身直觉,若能吞噬掉玄明剑灵,它将会瞬间力量大增,将镜心抹去,真正成为三生镜的镜灵。 这等诱惑,它无法割舍。 玄明剑灵正是算准了这一点,才大大方方显出身形,又诱它大肆吞噬自己飘散的灵念——虽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但那些被吞噬的灵念就是让它一时失足无法反抗的直接原因。 玄明剑灵真是阴险狡诈,可恶至极! 它猜测得不错,但没猜中的是,灵隽对这一计划其实并不具备多少信心。 当初七彩光团的话说得很明白,玉剑是传承秘地的信物,可以让她的真灵来到此处,但它并没有说玉剑可以携带其他人的真灵一同进入传承秘地,这一般代表着不可以。 灵隽冒险用灵念侵染魔念化身,在它体内构建魂印灵脉,从而让玉剑产生错误判断,同时将魔念化身的真灵也带来,这是一步险棋,成功率不超过一成。 但她没有别的办法了,在镜心暗世界,魔念化身几乎无敌,她只能冒险一试。 而且…… 不知为何,在制定这个大胆的计划之时,灵隽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会成功的,只要她极其希望事情如此发展下去…… 死马当活马医,最后让她找到了翻盘的机会。 关于那莫名出现的奇怪直觉,灵隽心中亦升起诸多念头,但最后一切皆被暂时抛诸脑后,当务之急,是解决魔念化身! 离开了镜心暗世界,魔念化身敌不过云烨灵尊;而离开了三生镜,魔念化身的实力更是骤然大跌——正如灵隽失去玄明剑一样。 现在,魔念化身被她强行拉到了同一起跑线上,而在同阶之内,即便是神器之灵,灵隽又何惧之有?! 该害怕的,是魔念化身! · 玄景兰台,剑影灵书楼。 在玉剑被激发的那一瞬间,七彩光团便察觉到了,它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也发现了灵隽的小伎俩,不禁愕然。 这家伙,还真是投机取巧大王啊! 七彩光团犹记得当初刚把玉剑交给灵隽之时她提出的问题,当时它严肃地打消了她的妄想,没想到……她居然还没有死心,而是换了一种钻空子的办法。 七彩光团想也不想,便要拒绝将她和另一个真灵接引带入传承秘地。 但就在此时,一股无比坚定、强烈的信念出现在它的感应之中,只有一句简单的话:我要和它一起进入传承秘地! 七彩光团嗤笑,什么鬼,你说想要我就允许,那我堂堂图书馆管理员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然而,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寂静了无数年的剑影灵书楼中,忽然响起一道缥缈而低沉的声音:“答应她!” 这道声音出现得极为突兀,不知从何而来,却让七彩光团心中一颤——为何,为何竟如此熟悉!说话之人是谁?! 被尘封多年的记忆忽然裂开一条缝隙,似曾相识的感觉笼上心头,它心中莫名涌起一丝惊喜、一丝酸楚,还有一丝委屈,下意识便应道:“遵命!” 七彩光团抬抬手,将灵隽和魔念化身的真灵放入了传承秘地之中,甚至没有多看它们一眼,便大声追问道:“是您吗?您回来了?还是……您一直都在?” 一声悠悠的叹息飘荡在它的周围,“不用等了,孤不会再回来了。” “为什么!”七彩光团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那么多愤怒与伤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成了这样,玄景兰台只剩下我一人……不,我甚至也不是真正活着,不过是在苟延残喘而已!其他人呢?都去哪儿了!” “忘记的事情,就不要再记起来了,那对你而言是一种幸运……”神秘的声音说道,“守着剑影灵书楼吧,守着它,终有一天,它会出现新的主人,待她成长,你将解脱,我等也将再会。” “剑影灵书楼的主人?”七彩光团追问道,“是那个魔剑剑灵?难怪……” 难怪这么多年来,唯有她来到了玄景兰台;也难怪她强烈的信念竟然能唤醒本已消失的人…… “她何德何能!连自己的麻烦都解决不了,还要把玄景兰台这片净土也化作她的战场……难道就凭她是玄明剑灵?” “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了,你只要知道她是剑影灵书楼未来的主人即可,她……若非因孤之故,也不会遇到这么多麻烦。既如此,在天道规则允许之下,孤为何不可帮她呢?” 七彩光团不说话了。 它心里似乎攒了千言万语,可才不过短短说了几句,便不知该说些什么——记忆封印的裂缝正在迅速弥合,那些太过强烈的爱恨情仇渐渐被从它心中抹去,惟余一片越来越大的空缺,无法再充实起来…… 在那些零散记忆也被重新封印之前,七彩光团只来得及说最后一句话:“陛下,希天如您所愿。” 那个神秘的存在似乎笑了笑,之后便隐没入未知而永恒的寂静之中。 一股无形的力量自虚空而来,在剑影灵书楼中徘徊不散,七彩光团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良久,那股力量一无所获,又抓不到什么把柄,只能不甘地散去。 七彩光团打了个呵欠,瞟了一眼传承秘地的情况,嘟囔道:“这个麻烦鬼,真是没用,要不是你是第一个进入剑影灵书楼的人,我肯定要把你从候选人中删掉……” “这要是还赢不了,那还是赶紧抹脖子自尽吧!” “唉,又有点困了,睡一觉吧。” …… 七彩光团已经忘记了它苦苦等候的人就在不久前出现过,他与它说的话也忘得七七八八,只记得灵隽是剑影灵书楼未来的主人这一点。 这突然被写入记忆的设定也并没有引起它的任何怀疑,因为也许是睡久了,它的记忆残缺不全,还十分混乱,有时候忘记了许多事情,有时候又忽然想起来,这都是很正常的。 七彩光团安然睡去,并不管传承秘地中现在是什么情况——某种意义上说,它对灵隽是非常信任了。 · 对灵隽信心满满的,大有人在。 镜心世界,叶师简几人正在争分夺秒地研究着让幻生梦境搬迁到新的虚拟平台的办法。 研究是极为枯燥的,而且时间很急,几乎看不见希望,就更让人沮丧,难免会生出些烦躁之感,甚至就此放弃。 但叶师简是个经历过命运毒打的人,过去他曾无力守护亲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陨落;现在他终于有了一点点力量能去守护所珍视的一切,如何能就此放弃? 希望再小也是一道能照亮前路的光,这一次他会奋战到最后一刻! 云烨灵尊在察觉到秋明灵境之变后便知道灾难即将到来,在冒险进入镜心世界之前,她将整个云潼灵境数千年来积累的宝物都带了出来,因此叶师简的研究根本不缺材料。 他先是将云柯传讯矩阵建了起来,然后开始研究主阵阵基的优化方式。 ——不优化不行啊,以前云柯传讯矩阵只是作为传讯玉系统存在,矩阵主阵需要存储的信息虽在日益增长,却也不算很多;但很快,它将成为一个虚拟世界的载体,那个无限逼近真实的世界有多少信息?难以想象,恐怕连九阶阵法都很难长时间维系它的存在。 这是计划成功的关键之一。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关键就是让幻生梦境与云柯传讯矩阵融合——不过这个可以放到矩阵改造完成后再思考,暂时不急。 至于其他配套的魂阵、防御灵阵、拟态幻阵、混沌链接阵之类的,可以尘埃落定之后再搞。 叶师简和云烨灵尊都忙得几乎猝死,另一边,林玉澄及被云烨灵尊唤醒的荆虹也没有闲着。 他们不擅长阵法之道,但却能做别的事情——将失落在这片无边墓海的人都找出来。 先前挖坟找人的时候,灵隽与林玉澄因为不记得每个人的名字而只救出了少数人;但现在,有云烨灵尊开挂,林玉澄和荆虹可以准确定位哪些有生命迹象的坟墓,逐一挖开就能将人救出来。 “咦?” 荆虹按照指引来到一座坟茔之前,便见那墓碑上写着一行字:“秋岳秦之墓。” 居然是他!他还活着! 荆虹意外极了,因为在稚川仙都时,她一路上都没见到秋岳秦;后来众人在稚川仙宫集合,约定一同探索仙宫,也没见秋岳秦的影子——当时她还以为这人终究没有逃过黑色漩涡开启时的恐怖灵力潮汐,身死道消了呢。 “哎,活着就好。” 荆虹对秋岳秦没什么意见,现在这情况……能多活一个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她刨开坟墓将人挖出来,看了看云烨灵尊给的指示图,发现人已经都救出来了,就带着秋岳秦回到了天地暗碑下。 此时,林玉澄也刚刚返回。 云烨灵尊忙里抽闲地扫了两人的“成果”一眼,随手将震镜扔给林玉澄,“用它给这些人醒醒神。” 林玉澄接住震镜,怜悯地看了一眼躺了一地的尸体,荆虹则是打了个寒颤——电击疗法了解一下! 不过这些人与荆虹还是不同的。 荆虹是真身进入镜心世界,震镜唤醒她时只用了最弱的雷击;而这些人和云烨灵尊一样,一进入镜心世界就出现在了自己伴生的凡人体内,神魂与凡人之躯融合,产生了认知错误,想要唤醒他们,可就得保持长时间、低烈度的雷击——痛倒不一定很痛,就是特折磨人了。 一边给一地的“尸体”进行治疗,林玉澄一边叹了口气,忧愁道:“也不知玄卿那里情况如何了……” 事关小命,荆虹自然也很担心,但她知道这时候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可能导致士气崩盘,“没事的!玄卿超厉害的,她一定可以干掉魔念化身,我们要相信她!” 林玉澄勉强一笑:“希望如此吧。” 第二百七十二章:云海剑林 镜心暗世界。 灵隽与魔念化身本尊犹在,真灵却已被玉剑带走,因而双方都已在无知无觉的状态中,僵持对立。 而此时,被魔念化身折磨了一通的龙应云总算是从濒死的状态中渐渐恢复过来。 苍帝血脉虽能让他变成打不死的小强,但也有一个问题——每次自愈都需要消耗大量能量。 他又非灵隽那样有一个青神木本体随时可以化成医疗包,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自愈其实是抽调了体内的其他力量,会造成身体亏空,不及时弥补,后患无穷。 龙应云疲惫地躺在地上,只是姿势稍稍一变,从趴着变成仰躺着,双眸目光尤显涣散。 他看了不远处的魔念化身一眼——它为何僵住了?它不是只分出了一部分灵念进入他的神魂之中么?玄卿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也不知道玄卿能不能杀掉魔念化身,现在应该就是所谓“决定世界命运的时刻”了吧?可他只能等待,什么也做不了,还真是可怜啊。 即便魔念化身赢了,东海也会崩溃,不知这会否对小苏造成什么影响,她能否逃出?应该不会吧,毕竟她不是幻生梦境的生灵。 …… 龙应云漫无目的地想了许多,涣散的神志才渐渐集中起来。 他忽然产生了一个危险的想法。 看得出来,魔念化身与玄卿此时都不在本尊体内,而是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交手——这应是他们神器的某种天赋? 若是这时候,他攻击两人本体……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龙应云便无法再将之压下——他当然是厌恶魔念化身的,但他同样厌恶玄卿,特别是她通过神念降临出现时…… 可能他天生自私自利吧,身体毫无预兆地被人征用,而自己的神魂只能缩在角落里根本无法反抗……即便事急从权,这也给他心中留下了一个疙瘩。 龙应云目光闪烁,心神沉入神魂海中,于横无际涯的茫茫汪洋中,寻找两人的踪迹。 并没有寻找太久,他便找到了两人,也第一次看见那枚灵奴印。 ……虽然说来好笑,但他确实是第一次看见这个给他带来无数耻辱的东西。 龙应云抿了抿唇,移开视线,目光缓缓落在僵在原地的玄卿和魔念化身之上——想要摧毁神器之灵设下的灵奴印,除非神器之灵自愿解除,那么只有一个办法……杀了杀了神器之灵! 不……也不对,以下犯上,依旧是死罪,即便他有能力杀了玄卿,也会给她陪葬。 那该怎么办? 好像只能先逆转主仆关系,再行解除了。 龙应云心中无端生出几分暴躁,他甚至想,若是魔念化身靠谱些,给他逆转了主仆关系再被玄卿摁着打,那多好? 两个都是可恨的家伙! 龙应云观察了一会儿后,终于知道这两人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他们的真灵都不在体内! 真灵离体,形神便如行尸走肉,即便陨落,也是无知无觉。 龙应云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伸出手,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想做什么——是想杀魔念化身,还是杀玄卿,又或者两个都杀? 无论怎么做,他都有很多理由,用来说服自己。 他猛地收回手,因动作太大,竟然身体一晃,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堪。 但龙应云没有爬起来,他就那么坐着,脸色惨白,心跳如擂鼓,浑身战栗不止。 “我真是疯了,我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他喃喃自语,“玄卿固然极讨人厌,但她此时却是在拯救苍生——我若对她出手,岂非忘恩负义,以一己之私置他人于不顾?” 人皆有私心,但失控的私心会给他人带来多大的伤害,他有着亲身体会;如今他虽已成了个魔修,却从不会觉得自私自利是对的,那为何现在竟会萌生这种想法? “也许……我真的太讨厌玄卿了。” 龙应云无力地捂住脸——更可怕的事情在于,即便他清楚地知道这样做是错的,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他不想再和玄卿有任何关系,而这就只能让她死在这里! 人如果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心,那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喜剧,什么心魔,更是根本无用武之地——但又有谁能做到呢? 即便是那些已臻仙道极致的大乘老祖,不也有因心魔陨落的么?他们都做不到,更何况其他人呢! 龙应云安静下来,悄悄远离了两人。 但心魔一起,便难自消;执念一生,立地成魔,他远离了玄卿,对她的恶意却越来越深,甚至又一次开始游说心中的道义与善念: “只要你同时杀掉玄卿和魔念化身,就不会对天下苍生造成任何影响。” “不会有人知道的,他们只会以为玄卿是和魔念化身同归于尽了。” “难道你还想像现在一样活着么?你是玄卿的灵奴,不是完全独立的龙应云,不这么做,你一辈子都要活在玄卿的阴影之下,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去吧,去吧,杀了她,杀了她,你才有继续追逐仙道的机会,才有与人相爱的资格!” …… 一开始,龙应云还会反驳心魔几句,但渐渐地他不说话了,完全沉浸在了心魔营造的氛围之中。 他漫无目的地在神魂海中游荡,犹若一只孤魂野鬼,浑浑噩噩,根本不知走到了那里,直到灵奴印闪烁的光芒撞入眼中,他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地走回来了。 玄卿和魔念化身依旧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似乎能任他为所欲为。 龙应云的目光深邃而阴沉,仿佛有魔鬼在通过他的眼睛看这个世界,恶念不断滋生。 他又一次伸出手…… · 剑影灵书楼,传承秘地。 群峰耸峙,灵隽和魔念化身一人立在一座险峰之顶,遥遥对望。 在进入这片古怪的空间之后,他们都得到了一些讯息,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云海剑林! 云海剑林中有峰峦无数,但它们并非是真正的峰峦,而是各种各样的杀招所化,有剑意,有刀罡,有道法,也有神通——它们被固化在了刚刚施展而开的那一瞬间,汹涌如潮的杀意密布在虚空每个角落,让这片空间成为决斗之地。 传承秘地是有一点点灵智的,它知道两人的目的,所以将人送来了这里。 想要一决高下、你死我活,那就来这里吧! 万丈绝峰之下,云海滔滔,谁先坠入深渊,谁便输了——输的人,就会死,从云海剑林开启,同一场战斗中,最多只有一个人能走出去! 似乎对能御空飞行的修士而言,失足坠崖并不是什么能造成生命危险的事情,但云海剑林情况特殊,只要合理利用一座座山峰的力量,完全能强行将人镇压到深渊之中——当然,在此之前得将人打成重伤,令其失去一切反抗之力。 狂风呼啸而来,却吹不散脚下的云海,也吹不开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 某个瞬间,一道若有似无的铮鸣声骤然响起,执剑之人飘然飞起,犹若一只翩然云海间的仙鹤,凌厉的剑芒破开阻滞她行动的一切外物,眨眼间便袭到那团黑色雾气身边,剑锋之上锋芒闪耀,一瞬七道光芒骤发骤散,侵入黑色雾气体内。 “呼……” 在同一瞬间,黑色雾气骤然散开,剑意未伤及它分毫,却也未曾落空,直直打在一旁一座山峰之上,刹那间便在光滑如镜的峭壁上凿出一排不知多深的剑痕。 气氛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下一瞬那山峰轰然崩塌,一道千丈剑芒破开桎梏直冲云霄,那强大得几乎无可匹敌的气息霸道地散逸而开,似乎天下剑意,在它面前,皆要俯首称臣。 剑意肆无忌惮地辐散而开,浸染了空中漂浮着的杀气,将之化作剑芒,而剑芒的目标正是灵隽与魔念化身,霎时间似乎天地皆与二人为敌,那浩荡无穷的大势滚滚袭来,两人好似试图螳臂当车的螳螂,渺小得只要大势碾过,就将粉身碎骨! 魔念化身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窥了灵隽一眼,却见她目光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它未料想到方才那一躲竟然惹来这么大的动静,玄明剑灵料到了么? 它不知道,它看不出来,即便灵隽此时依旧执剑朝它杀来,它也很难判断她这是又发疯了,还是一切皆在她意料之中。 魔念化身心中闪过诸多念头,转瞬后又冷静下来,但听得一声嗡鸣,虚空中闪过一缕奇特的光——非是阳光、月光、星光,也不是烛光、火光、萤光,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光芒。 看见它,仿佛看见时间流逝。 三生镜的第一个天赋神通——时光荏苒。 昔年,混沌之气孕育四神器,四神器出,开天刀分开混沌开辟天地,三生镜顺应天命衍化虚实,苍梧琴秉承圣德昭苏万物,玄明剑独立幽明为世界之终。 三生镜的天赋神通自然就包括了对时间法则的运用,只是它通常不会被用在真实世界,只会被它用在梦境中,是以幻生梦境、镜心世界与外界都是存在时间流速差别的。 这是魔念化身第一次使用三生镜的天赋神通,但因为本体不在身边,天赋神通效果大打折扣,它只能凭此令攻击自己的剑芒于时间流逝中迅速腐朽。 灵隽身随剑动,一瞬间也侵入了匆匆流动的时光河之中,身形不可避免地一顿,陷入凝滞——就这短短几息,便已是数载光阴逝去!若是再等一会儿,说不定便已千年、百年。 也就好在她同样是灵族,本体无损寿元无尽,否则应付这一招还真是麻烦。 剑意化作虚无,须臾之后,魔念化身也停止了时光荏苒,趁着灵隽还未从时间加速中反应过来,一面古朴的宝镜骤然飞出,高高悬在她头顶,镜面之上映出一个渺小的影子。 那一刹那,灵隽浑身一颤,无形的压力自四面八方袭来,但最恐怖的还要来自头顶,那是仿佛泰山压顶、天柱崩塌般的压力,她身形一沉,双足深深踏在山峰之上,周围山石崩碎,滚滚落入深渊。 这不是三生镜的天赋神通,而是与玄明剑的杀戮之气类似的存在。 三生镜衍化幻生梦境,魔念化身操控梦境中生灵命运无数年,形成了一股无形的气场,任何映入镜中的生灵皆会受其影响,被它控制。 并不存在什么恐怖的压力,一切都是魔念化身赋予灵隽的幻觉。 灵隽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她执剑在周围挥舞一圈,蓬勃的杀气喷薄而出,那是曾屠戮过一整个世界才养成的凌厉锋芒,是浸透了亿万苍生鲜血才酿出的杀戮死气,比之三生镜这一招又有何逊色?! 刹那间,无形的束缚陡然中断,灵隽周身压力全消,犹若鸿鹄展翅,倏忽便冲入苍穹云间,一剑刺向三生镜。 魔念化身并不指望这点雕虫小技真能对付得了玄明剑灵,不过是利用它拖延时间罢了。它当机立断,使出了第二个天赋神通——虚实相生。 “叮!” 灵隽一剑刺在三生镜上,但闻一道清脆声响,三生镜却转眼消失不见,似乎方才那一切不过是她的想象。 周围世界陡然昏暗下来,犹是云海剑林,却又不是之前那个云海剑林,虚空中充斥着令她很不舒服的一种力量。 隐约间,有窃窃私语响起,仿佛有人躲在群峰之后暗中窥视,对她指指点点。 灵隽知道,自己是进入了三生镜临时衍化的一个幻境世界,但不同于外界那些幻境的在于,这里的东西有些是真实的,有些是虚假的,虚实之间还能相互转化——阵眼便隐藏于虚虚实实之间,难以寻觅,就更别说破解了。 三生镜的每个天赋神通都是山海界这一方世界中最顶级的,比之青神木的天赋神通还要更胜一筹,这对灵隽而言是很糟糕的一件事情——因为她并没有玄明剑的天赋神通。 魔念化身隐藏在幻境世界中,它并没有掩饰身形,然而灵隽根本看不见它。 玄明剑灵了解三生镜,它也很了解玄明剑,玄明剑的四个天赋神通它记得牢牢的,其中就有一个是能轻易破解眼前困局的——这是一场试探,它在试探玄明剑灵是否还记得自己的天赋神通。 第二百七十三章:我梦作红尘 魔念化身虽然是在太素纪元之初才诞生的,但它却比坐牢十几万年还失忆的玄明剑灵了解更多不可说的真相——无论是那个隐藏在暗中总是搞事情的超脱者,抑或山海界中发生的其他事情。 根据它所知的情况推断,玄明剑灵很大可能已经失去了天赋神通,但这还需要进一步确认,才能完善它心中对那个超脱者阴谋的揣测。 魔念化身静静看着陷入幻梦中,颇有些手足无措的剑灵。 灵隽察觉不到魔念化身的存在,但不用想也知道它一定就在暗中窥视着自己,只等她露出破绽便会出手。 她心中其实是非常烦躁的——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已意识到,没有玄明剑的天赋神通,她有极大可能不是魔念化身的对手。 过去都是她仗着本体品阶超群压制他人,如今也尝到了被别人压制的滋味,真是天道好轮回。 “轰!” 茫茫云海之上,骤然划过一道惊雷。 浩荡惊雷劈落在一座山峰之上,将其中封印着的那道神通释放了出来。 一只冰冷的眼睛在四周一转,最终落在灵隽身上,巨大的瞳孔倒映着她的身影,不等她反应过来,虚空一阵扭曲,一道人影突然出现。 那是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 “天赋神通,镜影双生!”灵隽立刻认出了这是什么招数。 镜影双生并非是三生镜的天赋神通,但也是一个很厉害的天赋神通了,它应该是被封印在真正的云海剑林中的神通,魔念化身用虚实相生将它“换”了进来,因此在这个幻梦中,它就是真实的,外面的反而成了假的。 顾名思义,镜影双生就是一个复制技能,传说中的“我杀我自己”。 这一类的天赋神通破解条件要么是超越自我,要么是找到关窍——但在幻境世界中,第二条路显然行不通,它完全被魔念化身遮掩了。 这些念头在灵隽心中一闪而过,她身形一晃,避过袭来的剑光,平复了焦躁的心绪,瞬间再次进入了战斗时的绝对冷静状态。 即便是三生镜,也不可能幻化出一个真正的玄明剑灵……她会赢! “欻!” 剑锋相击,灵隽与镜影擦肩而过,动作默契得好似在表演双人剑舞,一连几百招下来也没有谁受伤——毕竟是镜影,与本体几乎一模一样,在战斗初期都会遇到这种麻烦。 如果给灵隽多一些时间,她完全能将对方压制,但魔念化身可不会给她那么多时间——试探了这么久,已经足够了。 “玄明剑灵失去了所有天赋神通!”它自言自语,“可那个超脱者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难道进入超脱之境之后,连神器的天赋神通也能轻易剥夺?” “又或者,是天道剥夺了玄明剑灵本该有的天赋神通?可这似乎也说不过去……” 还有一件事情魔念化身依旧想不明白,那便是天道对玄明剑灵的苛刻——似乎是在因太始纪元大破灭而惩罚她,可那时候玄明剑灵还没出现,作恶之人也不是她,惩罚为何会落到她身上? 别说什么那个所谓的“玄明剑主”转生成为玄明剑灵,这个说法骗得过别人,骗不过它,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 思考这些问题并不影响魔念化身对灵隽出手,它想要知道答案不假,但等它吞噬了玄明剑灵,自然能知道更多情况。 它悄无声息地融入镜影之中,在灵隽已经习惯了与另一个自己交手那百分之百同步率时,突然出手偷袭,使出的还是它的又一个天赋神通,天下入梦。 天下入我梦,我梦作红尘。 这是除了其他三大神器的天赋神通外无可破解的一招,它的威力灵隽也早就见识过了——幻生梦境的根本便是虚实相生与天下入梦,它让整个东海陷入虚幻的梦中,至今仍未解脱。 灵隽察觉到镜影的变化时已经晚了一步,被天下入梦影响,瞬间便被流放进茫茫红尘之中,历经岁月流转。 杀神器之灵不是件容易事,特别是这个神器之灵还古古怪怪,魔念化身中了她一次算计,现在出手就谨慎多了——也不得不谨慎,凭它如今的力量,想要轻易解决掉玄明剑灵可是几乎不可能的。 恍惚中,灵隽变成了一个凡人,汲汲于功名利禄,受困于生老病死,短短百年时光,便历经悲欢离合,时至暮年,心也似乎跟着老去。 之后她又变成了一只凡间野兽,每日只想着生存与繁衍,浑浑噩噩度日——光是这两件事情,就已需要消耗所有的精力,还几乎不可能有个完美结局。 活着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她模模糊糊地想。 再后来,她只留了一缕微弱的意识,成了草木顽石、屋宇器物,相比于凡人与野兽,寿命有时候很长,有时候很短,最长的是她作为一块石头的时候 一开始她处在山林之中,虫豸从身旁爬过,雨水打在身上,冰冰凉凉,还蛮舒服。 这样的日子很无聊,她渐渐厌倦了,不知不觉便陷入沉睡,等醒来之后,她已不知何时离开了山林,被冲到小溪岸边,与无数鹅卵石待在一起,每天都有凡人从身边、头顶经过,他们浣衣、洗菜、挑水,偶尔还有人在河中沐浴,看起来热闹极了。 但热闹是他们的,一块石头什么也没有,也并不在乎。风吹雨打无数年后,她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醒来,她又换了个地方,周围也见不到活人了,倒是时不时会出现一些行尸走肉。 她有些好奇这些怪物是什么,又是怎么来的,但转念一想——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下一次醒来,它们应该就不在了。 …… 天下入梦对不同的人施展梦境是不相同的,魔念化身能看见,也能感觉到玄明剑灵的变化。 刚刚被拉入红尘中时,即便失去了记忆,玄明剑灵也是积极而努力的,神器的高傲不允许她平平淡淡度过一生,所以她变成了一个凡人,在红尘中争权夺势——它设置的这个红尘梦境中最高等的生灵也就是凡人。 凡人不同于修士,因为寿元短暂,他们的生命无比充实,就好像刹那璀璨的烟花,或许十分精彩吧,但燃尽之后,便只剩一片冰冷的烟尘。 修士可以缺乏天赋,也可以缺少资源,但却万万不能心性有损——而很多时候,强大的心性表现为极致的热情,因为对道的热爱,才会有坚持、勇敢与不屈。 若是热情烧完了,修士和咸鱼也没什么区别。 在作为凡人度过精彩的一生之后,玄明剑灵的心态是会随之变老的。 之后她似乎还不甘心,又变成了强大的野兽,试图逆天改命——可野兽毕竟不是人,它们的生命更加短暂,更加刺激,却并不会更加精彩。 她的热情再度被消磨,直至变成了一块石头,似乎对一切都已经失去了兴趣。 魔念化身心想,应该快差不多了吧? 再来几次轮回,就能将她的锋芒与高傲彻底磨平——失去了锋芒的剑,还是剑么?失去了高傲的神器,还是神器么? 当然不是。 …… 又一次醒来,灵隽感应着周围的情况——上一次见到的那些生灵果然又都消失了,而且世界也变得非常糟糕,似乎处于毁灭的边缘。 毁灭? 石头不会随着人类的衰亡而消失,但却会因世界步入末日而跟着死去。 这对已经习惯了石头生涯的灵隽而言,是一件有些奇怪的事情——不算难以接受把,就是有些无所适从。 可她又能做什么呢,她只是块再普通不过的小石头而已,难道还想着要拯救世界吗?别开玩笑了! 但当“拯救世界”四个字出现在脑海中时,她忽然想:为什么不可以呢? 心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白衣小人鼓励:当然可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啊! 黑衣小人嘲笑:一块小石头,还想改变末日,谁给的脸啊,笑死我了嘻嘻嘻。 白衣小人:梦有多远,你就能走多远!小石头也有春天,也能成为英雄! 黑衣小人:主观唯心不可取,尊重一下客观规律好吗? …… 灵隽心想,这可真是有够无聊的。 世界已经走到毁灭边缘,我还在思考主观唯心与唯物主义该选哪个,真是大哲学家。 算了,就这么躺平……躺平个鬼啊! “我好像已经睡了很多年了,也许该试试看能不能做点别的。”她喃喃自语。 红尘梦境外,听见这话的魔念化身脸色一黑——这都到最后关头了,你居然突然醒过来了,究竟是巧合,还是你潜意识意识到不对,试图自救? 以它如今脱离了本体的状态,强行插手红尘梦境会引起许多麻烦,因此它只能静静等待——说不定玄明剑灵只是垂死病中惊坐起,等会就又会躺平任它世界毁灭,我自岿然不动呢! 但灵隽接下来的行动让魔念化身的美好心愿彻底破产。 仿佛过去无数年沉寂积攒的“行动点”爆表了,她变得无比积极,先是对自己进行改造,滚来滚去,到处碰瓷,借着熔炎、飓风、洪水打磨自己,最终变成了一柄小小的石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个形状让灵隽有一种安心感。 魔念化身:“……” 行了,破案了,是玄明剑灵沉睡的意志察觉到死亡的危机,正在苏醒。 它费了这么大力磨平她的心性,结果还是功亏一篑……就好气! 灵隽变成了一柄石剑,但这对于拯救世界依旧没有任何作用,她那微弱的力量只能控制石剑挥舞两下,然后就和普通石头没什么区别,只能咸鱼躺。 黑衣小人又跳出来了:“放弃吧,你什么都做不到。” 白衣小人揪住它一顿暴打,“劝退狗滚啊!” “你说我做不到我就真做不到了?”灵隽暗暗想着,“我偏要打脸逆袭!” 力量弱小,那就努力锻炼力量,怎能轻言放弃,让别人看了笑话! 正常情况下,世界的毁灭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灵隽努力增长自身力量,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已经能脱离石剑存在。 她化成了人族的模样,第一次握住了同样变大了许多的石剑,轻轻一挥,便将周围一块巨石切开。 但这点程度,还远远不够。 “听人族说,剑客是可以修出剑气、剑芒、剑罡的,我也一定可以。”灵隽想起许多年前听说书先生讲的故事。 然而这次她遇到了麻烦——她始终无法修出所谓的剑气、剑芒、剑罡。 “这是为什么呢?” 灵隽心中不解,但在这片末日世界,无人能为她解答。 她在火山口独坐沉思,看熔炎喷薄而出、灰尘弥漫四野。 她在茫茫荒原上信步漫游,呼啸的风徘徊不散,伴她走遍天涯。 她走过滔滔江河,潜入地下深处,听飘风暴雨,感地脉躁动,历史的尘埃拂面而过,她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些零星碎片,留不住逝去的种种。 …… 渐渐地,灵隽似乎明白了原因。 她无我无心,自然也就无思无意,而缺了这两者,剑气也好,剑芒、剑罡也好,都无所依凭,便是她有拯救世界的伟大理想,也根本无法将这宏伟的目标化作磅礴雄壮的气势! 她的心如同惊蛰前的虫豸,隐藏在地下,需要一场惊雷来将之唤醒。 恰在此时,阴沉沉的天幕上电蛇飞窜,一场浩大的雷霆即将降临。 “来得正好!”灵隽心想,“正需要它来指点迷津,它就来了,这难道就是天命之子的待遇吗?” 好不容易酝酿出了一场雷劫来收拾玄明剑灵的魔念化身:“……” 什么鬼!你心里可真是一点数也没有! 恼怒之下,魔念化身甚至想直接撤掉这场雷劫,然而雷劫不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即便要撤,也得花很长一段时间——和雷劫持续的时间一样长,甚至更长。 “轰!” 雷霆轰隆隆倾泻而下,打在旷野之上,似乎要将周围一切尽数摧毁。 末日之时,天道崩坏,雷劫自然比正常雷劫更恐怖,它们前赴后继、肆无忌惮地打压旷野上那道孤零零的身影,威慑她,禁止她更进一步。 第二百七十四章:我等着你 雷劫这种东西,总是特别极端,要么把人劈死,要么帮人晋级,很少会出现中间值——魔念化身自然希望是前者,但它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天下入梦这个天赋神通是有限制的。 以魔念化身当前的实力,天下入梦中最高等智慧生物是凡人,连妖族、灵族、鬼族等都没有,可以算是一个非常符合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要求的世界——这个世界的“浩劫”,量级根本比不得山海界等高魔世界,本质也是不同。 而同样,因为天下入梦的设置,灵隽每一次红尘轮回都会出现在比上一次更低等的生命身上——但反过来说,一个凡人有智慧,和一块石头有智慧,那能是一回事吗? 无形之中,魔念化身将灵隽变成了科学世界里的不科学存在。 现在,它想用科学的雷霆来劈死不科学的存在,就……有点不那么逻辑自洽了。 做梦,也要讲究基本法啊! 因此,虽然科学的雷霆并不会如修真界的雷罚一样真的让人悟道、蜕变、进阶,但也劈不死不科学的灵隽,就大概相当于给她来了次针灸。 魔念化身最后等到的,就是一场雷暴过后,灵隽完好无损,甚至更加神清气爽了。 魔念化身:“……” 有那么一瞬间,它甚至觉得自己在离开本体之后,脑子也出了点问题,不大聪明的亚子。 灵隽不知它的心情,她已经隐隐明白了什么。 修行是参悟天道,但何谓“天道”? 天道便是一个世界产生、变化、消亡中的内在规律,它并不具有真正的物质形态,但物质世界中的每一个细节都依托于它的存在。 而天道之下任何拥有着智慧的生灵,其本身便是一个世界——思维相当于自我的“天道”,肉身及行为则是天道的外显。 有些人的思维天马行空,他们做出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有些人的思维谨慎务实,因此人们也能猜出他们大概会做什么事情——但“天马行空”与“谨慎务实”,本质上来说并不是他们思维的真正性质,只是相对于那个生灵存在的世界而作出的定义。 这些参考系的问题暂时不必多说,灵隽明白的是,修行就是要先在自己的内天地中模拟外天地天道,等拥有了足够的能力,再超脱外天道的束缚,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 无规矩不成方圆,她的剑道亦然。 过去剑道真意埋藏于心底,虚无缥缈,不可捉摸;如今她则要以规矩约束剑道真意——这并不会让她的剑道陷入森严法度中失了灵性,反而是一条能让她以点破面的路! 刹那间,灵隽顿悟,原来她过去一直想错了! 也正是在悟道的下一瞬,她出剑了。 这一剑如昊日,似飞虹,撕开天穹中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阴云,破开天幕之后的无形束缚,击碎了这个红尘梦境! 她已领悟了超出天下入梦限制的力量,这个天赋神通便无法再困住她! 灵隽睁开眼,对上魔念化身那惊愕不已的目光,没有丝毫犹豫,执剑直袭而去! 在红尘梦境作为一个小石头时领悟的,对脱离了红尘梦境的她依旧有效果,甚至可以说,更加有效果。 过去灵隽一直以自己的剑道天赋自傲,以“灵感型选手”自居,坚信如果有需要,她就一定能领悟想要领悟的剑道法则,所以肆意妄为,明明早就打算构建独属于自己的剑道体系,却从不曾系统地思考过它该是什么样的。 如今想来,真是大错特错! 她是玄明剑,是剑道化身不假,但怎么不想想,连天赋神通都被剥夺了,本体也遗落在外,她又有何颜面以神器自居,为何会坚定地认为自己还能随便这么浪? 无论过去劝说了自己多少次,她依旧未能从过去的荣光中清醒过来…… 好在——为时未晚! 灵隽深深吸了口气,剑气喷薄而出,锋锐无匹的剑芒劈开魔念化身幻化出的重重幻境,将她带回真正的云海剑林。 魔念化身没想到,自己好容易搞出来的一场雷劫非但没有将玄明剑灵劈死,反倒成就了她;更没想到,自己的两个天赋神通都奈何不了失去了天赋神通的她……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接连被打脸,魔念恼羞成怒,失去了理智,两人在云海之上打成一团,难舍难分。 两大神器之灵全力以赴,他们所展开的共鸣灵场几乎无限制地延伸而开,充分证明了那句老话——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两重共鸣灵场交叠在一处,互相干扰的同时,还在不停地激发云海中那一座座山峰,剑意铮鸣、迷雾风啸不绝于耳,时不时便有一座山峰被解开封印,爆发出或声势浩大、或无声无息的攻击,一时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轰!” 灵隽犹若一只遨游于云海之间的神龙,手中长剑便是利爪长尾,剑光飘忽莫测、神出鬼没,接连响起的爆炸声夹杂着剑鸣,嘈杂刺耳,令人气血起伏、心烦意乱。 “欻!” 一座剑峰再度解封,剑光冲霄而起,灵隽手中长剑一旋,一道细小如电芒的剑意自斜下方切入,轻飘飘地将剑光挑起,尔后又汇入剑光之中,与之融合为一。 刹那间,灵隽感知到了这道恢弘剑光的真意,将之化入她正在不断完善的剑道法度之中,倏忽间数个周天,几乎还不曾消耗一瞬息,它便从前代剑道大能的剑意化作了她的剑意,一剑斩向那团缥缈的迷雾。 “嗤!” “啊!” 剑意之声微不可察,那声惨叫却是极为刺耳。 灵隽身随剑动,眨眼便到了受伤逃遁的魔念化身身边,又是一剑刺出! “去死!” 魔念化身怒吼一声,周身魔念滚滚如潮,引得附近一座摇摇欲坠的山峰崩碎,黑影自飞溅的碎石中冲出,同样直取灵隽! 剑鸣声与闷响声几乎同时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道野兽咆哮般的惨嚎,无边血光如决堤之河,一泻千里,在无边雾海中铺陈而开,遮掩了一切动作声息。 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等血光渐渐淡去之时,灵隽与魔念化身皆已重伤倒地,凄惨非常。 云海剑林彻底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呼啸不绝的风声。 灵隽与魔念化身都已到了力竭之时,但谁都不想死,因此都在抓紧时间、拼尽全力恢复——到了这时候,谁先能po一座山峰,就一定能镇压对方,夺得胜利。 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魔念化身忽然说道:“你想知道你是如何失去天赋神通的么?” 灵隽看也不看他一眼,闭目反击道:“那你想知道超脱者的事情么?” 魔念化身本想以此事扰乱灵隽的心境,却不想反倒被她惊扰——说真的,它挺想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超脱者?谁告诉你的?”它不禁追问道。 “我是怎么进入镜心世界的,你会不知道吗?”灵隽漫不经心道,“谁送我来的,就是谁告诉我的。” 魔念化身还想再问一句,然而它很快意识到自己失言——即便再好奇,它也不该表现出来,现在更重要的是杀了玄明剑灵! 因此,它不答反问:“你该不会真觉得,你进入幻生梦境,之后又遇到那些遗魂,最后与我打生打死,仅仅只是个巧合吧?” 灵隽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巧合,“你想说这一切都是那个超脱者的阴谋?呵呵,无所谓啊我又打不过他,不就只能躺平任虐了。” 魔念化身:“……” 淦!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没脸没皮的剑灵!对得起你那牛气冲天的本体么? 灵隽:生活就像强x…… “你难道真觉得你是玄明剑主的转世?”魔念化身不甘心地又抛出一个雷,“那是不可能的!你被那些遗魂骗了,他们就是要让你觉得你有罪于天下,才好借此控制你。” 快问我为什么如此肯定! 灵隽:“我一开始就不相信啊。” 魔念化身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你会相信你仇人说的话?”灵隽笑道,“我又不是蠢货。” 魔念化身总觉得后半句话是在嘲讽还会问“为什么”的自己,但它没有证据。 它还想再说什么,然而却只听得一声嘹亮的剑鸣,紧接着便见一道山峰拔地而起,飞入云霄,朝它所在之地重重镇压而下! 玄明剑灵竟然已经恢复了! 魔念化身大惊失色,它完全没料到她的速度居然这么快,玄明剑灵有这种能力么? 它身形一散,散入无边云海之中,朝四面八方遁逃而去。 只要能躲过这一次镇压,玄明剑灵必定力竭,在她恢复之前,它有足够的时间控制一座山峰镇压她——玄明剑灵可没有它这种逃命的本事! 然而,随着山峰镇压而下的不仅是阴影,还有一股无法被挣脱的压力,它牢牢掌握着周围虚空,无论魔念化身想要分身亿万,还是用出最后一个天赋神通逃走,都根本不可能。 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巨大的山峰兜头压下,将它往云海之下、深渊之中镇压砸去! “不!不!” 魔念化身惊慌地大喊大叫,“玄明剑灵,放过我,我不会再试图堕魔,我愿以和镜心和平相处,放过我!” “你也是神器之灵,该知道我们聚灵何等不易,灵族何苦难为灵族!” …… 然而灵隽充耳不闻。 她如果是会被敌人求饶打动的人,那坟头草都有三丈高了。 且不说魔念化身就不是个会遵守承诺的人,即便它改过自新,只要它仍然存在,镜心早晚会被它融合,三生镜堕魔避无可避,太素纪元还是得迎来大破灭。 眼见着玄明剑灵无动于衷,魔念化身终于绝望,它不再求饶,而是疯狂地大笑起来,“你以为你赢了吗?呵呵……你赢不了的!” “在抓到龙应云的时候,我就给他种下了恶念之源,他心魔已生,你我真灵又已离体,你猜猜看他会不会趁机杀了无力反抗的你?反正只要把黑锅甩给我,他就是清清白白的!” 灵隽淡淡道:“他要是敢,那也算我技不如人。” “你装什么大度!”魔念化身恶意满满地狂笑着,“你这个废物!难怪天道会剥夺你的天赋神通,你也配当神器!” 灵隽的目光依旧平静,魔念化身看见她眼中的自己,上蹿下跳、疯疯癫癫,像个跳梁小丑。 它忽然就冷静下来,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也只是个傀儡而已,我等着你。” 山峰镇压而下,魔念化身坠入深渊。 “咳……” 直到魔念化身消失,灵隽才敢咳出声来。 她不敢在它面前显露自己的虚弱,那样会让魔念化身看出她其实无法完全控制这座山峰——如果它的挣扎再强烈些,或许现在死的人就是她了。 灵隽看向周围,说道:“我要离开传承秘地。” 虚空一阵扭曲,七彩光团出现在她面前,开口便是嘲讽:“你也知道这里是传承秘地!你将人带入传承秘地一决生死,完事之后就想走?你可还没通过下一次传承!” 不知为何,灵隽总感觉七彩光团和上次见到时有些不一样,细细看去,才发现端倪——这不是七彩光团的本体,只是它的一个投影罢了。 “管理员,打个商量,我这是为了拯救世界,你不给点犒劳,也可以稍稍放点水,何必那么死板呢?” 七彩光团觉得自己和这个传承者八字不合,冷笑道:“世界毁灭与我何干?我又不会死。” 灵隽:“……” 好像也是哦。 “算了,我虽然不会死,但你可是会死的。”七彩光团懒洋洋地挥了挥手,一股排斥之力便降临在灵隽身上,“走吧,三个月内回来接受下一次传承,再敢耽误,以后便休想再来了!” 灵隽忙道:“好的大佬,遵命大佬!” 七彩光团:“呵呵。” 虚空扭曲,灵隽的真灵离开传承秘地,回到龙应云神魂海中。 她一睁开眼,就看见一柄刀平平悬在眉心处,锐利的刀罡吞吐不定,微微刺痛。 蓦地对上她的视线,龙应云瞳孔一缩,一瞬间杀意陡增! 第二百七十五章:宁成怨偶 龙应云这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的架势摆得很足,但他本人实力远不及灵隽,偷袭当然是不可能成功的——即便这是在他的神魂海中。 “你想杀我?”灵隽将他制住,摁在地上,冷冷问道。 龙应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从疯狂中清醒过来,他苦笑一声,似乎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作了这么大一个死,“灵奴印还在,以我本心而论,怎会想杀你?方才……我似是被心魔控制,无法自主,才会想着与你……同归于尽。” 这个说法倒是和魔念化身的说法对上了,灵隽对此不置可否,但却松开了控制他的手,缓缓站起身。 龙应云默默爬起,正想再解释几句,顺便问问魔念化身的问题,便感觉浑身一寒——一道冰冷的剑意对着他,其上还附带着属于灵主的力量,似乎只要轻轻一碰,便能将他当场击杀! “玄卿,你……” 灵隽却根本不理会他,在龙应云惊愕、恐惧、不满的目光中,挥手将灵奴印招到身旁。 那一瞬间,龙应云几乎心脏停跳,他以为玄卿终于不想忍耐了,打算在这里解决掉他——反正,就和他之前想的那样,黑锅完全可以甩给魔念化身不是么? 即便小苏他们心存怀疑,在玄卿为拯救世界做出了卓绝贡献的情况下,也不可能为他报仇——甚至根本不会揭破这件事情。 他该怎么办? 龙应云的身形下意识地微微一动,然而这一动弹便引起那道剑意的注意,锋锐的剑芒瞬间逼近,冷意与刺痛感让他即便心中有再多想法,到底也不敢动弹。 灵隽什么都没说,只是握住了那渐渐缩小的灵奴印。 龙应云蓦地睁大了眼睛——一道细细的砂屑从她手中落下,与此同时,那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束缚渐渐消失,一股奇异的感觉浮上心头,异常陌生,却又令人向往。 他后知后觉地明白那是什么感觉——自由,是他遇见玄明剑后,就从未有机会得到的自由! 玄卿……居然,居然主动毁了灵奴印,放他自由了? 无论在理智上抑或情感上,一时间,龙应云都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但灵隽确实这么做了,而且她也并不在乎龙应云能不能接受事实,她只是觉得——没必要再这样下去了。 她只留下了与龙应云达成的约定,他无法暴露她的身份,这也就足够了。 况且,被三生镜魔念化身蛊惑过的灵奴,究竟还能不能完全算是她的灵奴还很难说,她不希望有朝一日反而受制于此。 “我本该杀你,但……你很幸运。” 见灵隽的身影缓缓消散,即将返回本尊,龙应云不明白他幸运在哪里,但却问了另一个关键问题:“你……我当初答应你的事情……” “需要你履行时,我自有办法找到你……” 声音随着人影的消失渐渐微弱,最后几个字更是缥缈如呓语,但龙应云听清楚了,隐约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灵隽离去之后,镜心暗世界也随着魔念化身的陨落而崩溃,不过如今暗世界中的唯一活物龙应云倒是运气不错,并没有随世界一同毁灭,而是被拉往镜心世界。 片刻之后,镜心暗世界就如同一场幻梦一般,静静毁灭、消散、虚无,而此时,东海亦迎来了相似的命运…… · 两界通道中,虞稚川的执念逐一捡起失去了主人的三面宝镜,旋即飘然离去,进入了镜心世界,将混战引发的空间风暴全数抛在身后。 凌越、昭羡及宁翙三位老祖可能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苦苦修炼到了大乘境界,最后竟死在了一个从未放在眼中的人手上,这真是可笑又可悲。 虞稚川的执念已经失去理智,毫无约束,心中只剩下“完成执念”这一个想法,根本不会在乎这样做是对是错,又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也许,他们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生在幻梦之中,当梦境规则受到影响,悄然变化,一切依托于梦境的存在便都如镜花水月,转眼成空。 有三面宝镜在手,执念很快便进入了镜心世界,更是顺利地感知到了天地暗碑的存在——镜心就在天地暗碑之中沉睡,它要去控制镜心,掌握幻生梦境,令一切皆如它生前所愿。 她的出现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就连一直作为众人主心骨存在的云烨灵尊也意外地微微睁大了眼睛,疑惑道:“你是虞稚川?你为何……不对,你是什么东西!” 什么也不是,不过一缕执念罢了,但因为三面宝镜的影响,连云烨灵尊也看不出她的跟脚,只知道她不可能是虞稚川。 执念看着她,歪了歪头,“你又是谁?你要阻拦我?” 云烨灵尊并不是完全生活在幻生梦境中,几乎没有受到真实世界任何影响的那三位老祖,这里也不是执念的绝对主场,两者一个修为更高,一个宝镜更多,真打起来,很难短时间内分出胜负。 云烨灵尊不怕她,但麻烦的一点在于,她还得保护周围这些小修士,尤其是叶师简——万不能让这怪东西影响到叶师简的转移实验。 “你要做什么?”她沉声问道。 执念不是真正的生灵,不会矫饰伪装,直接说道:“我要成为幻生梦境之主,让一切如我所愿。” 云烨灵尊:“……” 虽说做梦不犯法,但也是会引人发笑的好么,你认真的? “你不可能认主三生镜。”云烨灵尊指出问题,“它已经产生了一缕灵智,不可能同意。” 神器在没有灵的时候认主都极其困难,更何况有了灵智之后? 执念却不管那些,“我就要让它认主。” 云烨灵尊感到事情正在变得越来越棘手——且不说现在魔念化身未死,任何人都无法让那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低头;即便运气好,玄卿将它解决了,镜心被从镇压中解放出来,也绝不可能认眼前之人为主。 物似主人形,镜心不想堕魔,而眼前之人明显是个随心所欲不管不顾的家伙,它答应了就有鬼了。 此人又明显不会放弃,三面宝镜在她手中,一旦在此翻脸,整个东海又将陷入动荡,甚至世界毁灭的危机也无法解决。 双方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气氛渐渐凝滞下来。 林玉澄与荆虹遥遥看着那道身影,心情也是蛮复杂的。 荆虹小声道:“真正的虞稚川被玄卿杀了,这个看起来有点像残魂的……不会等下还要找我们报仇吧?” 林玉澄也早就听说了这件事情,他灵光一闪,看向刚刚做完电击疗法,即将苏醒的那群修士——“你当时说,虞稚川死后,秋岳秦距离黑色漩涡最近,本该被卷入空间乱流身死道消,但却因一件宝物活下来了?” “是啊,我们还很吃惊,没想到他居然有这种好东西。”荆虹忆起当日种种,不禁心有戚戚,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难道秋岳秦不是靠宝物活下来的,而是靠虞稚川活下来的?虞稚川不希望他死?!” “对,只有这个可能。” 林玉澄解释道:“当时开启的可不是通往幻境的世界通道,而是通往真实世界的通道——不论如何,真实世界的天道法则是要强过幻生梦境的,而根据两界通道的特性,那时候通道附近的幻境生灵都会被真实的法则碾碎,可偏偏距离最近的秋岳秦活下来了!” “等等,我们也都活下来了。”荆虹指了指自己和一旁躺着的修士,“而且你是不知道,虞稚川死前最后一刻还在与秋岳秦打生打死,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所以至少他们都是借了秋岳秦的光。”林玉澄不负责任地推断,“说不定就是在死前那一瞬间,虞稚川作为沟通两界的通道,在法则碰撞中窥见了一丝真相,同时大彻大悟,从情爱中挣脱出来,为了给东海谋得一线生机,所以保住了你们的性命……” “好了好了,你再说下去,虞稚川都要成牺牲自我拯救苍生的大德圣人了。”荆虹翻了个白眼,“而且,若真大彻大悟,那眼前这个又是什么?她这般模样,明显不是参透了因果命运之人。” 林玉澄哑然,他确实无法逻辑自洽了。 “不管怎样,我觉得还是要试一试。”无视之前那一通分析,他强行将话题拉回来,“让秋岳秦去试试,说不定能用爱的力量感化她。” 荆虹:“……” 她怀疑林玉澄这些年是看多了狗血虐恋言情话本,并且已经掌握了证据。 然而正如林玉澄所说,试试又何妨,反正好像也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 于是,胆子一直都很大的荆虹扛起昏沉沉的秋岳秦直接来到云烨灵尊身旁,拎着秋岳秦的衣领,像提着一个巨型玩偶一样提起来,还朝对面晃了晃,“你还认识他么?” 被生生从昏迷之中晃醒的秋岳秦一睁开眼,对上的就是前女友的歪头杀,一时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是被人抓着衣领提起来的。 事实上,林玉澄与荆虹传音私聊的那段时间,虞稚川的执念没有直接动手,就是因为它发现了秋岳秦的存在。 这个存在让它感到迷惑。 在临死时,虞稚川对秋岳秦的感情十分复杂,有痛恨,也有怀念,还有释然,交织缠绕,让执念本念现在都是一头雾水。 “所以……我现在是该痛下杀手,还是将他占为己有,又或者与他相忘于江湖?” 执念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秋岳秦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形象,连忙从荆虹的魔爪中脱离,落在地上,仰望着那道熟悉的倩影,默然不语。 他并不愚蠢,在融合了镜心世界的本尊之后就已经知道东海是个怎样的存在,在看见虞稚川后也知道她已非他曾爱过恨过的她,而眼前这样子……看起来自己是要被送去和亲……或者泄愤? 心情复杂,不知所措。 虞稚川的执念却已经做出了决定——无视这个旧情人。 毕竟它纠结的,一个是杀他,一个是爱他,一个是无视他,好感度相加约等于零,那么无视就是最好的选择。 当它移开视线的时候,秋岳秦是松了一口气的,虽然有点怂,但……他并不打算改变看见玉佩时的决定。 前尘往事,随风而逝,旧日爱恨,皆已成空。 但他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一道小小的松气声,直接让虞稚川的执念改变了决定。 那一瞬间,执念突然感觉力量大增,也更清楚地明悟了虞稚川死前的想法——痛恨,自然是少不了的;怀念,怀念也回不到从前;释然…… 只有我虞稚川能对秋岳秦释然,你秋岳秦不能对我释然! 我们之间,爱已成空,那就留下恨吧,生生世世,纠缠不休,宁成怨偶,不为路人! 这个念头太过幼稚,似乎仅仅只是在争一口气,但恐怕只有走到了这一步的人才能理解那种爱已不能的心情吧。 这个念头也太过强烈,以致于瞬间压下了其他执念——也许是因为,即便是在临死之时,虞稚川也清楚自己不可能成为幻生梦境之主,自然无法让时光倒流,所以信念不坚吧。 执念立刻将之作为第一执行目标,它冷冷看了秋岳秦一眼,旋即视线挪回云烨灵尊身上:“我要他。” 秋岳秦神色骤变,但也许是有过类似的心路历程,他居然立刻就明白了虞稚川的想法,心中一片萧索。 云烨灵尊沉吟良久,迟迟不语。 在不知道玄卿何时才能解决魔念化身时,她得保持镜心世界的稳定,那答应执念的要求无疑是最简单的方法,但…… 她知道这对怨偶的往事,对秋岳秦有些于心不忍。 执念仿佛拍卖场里与人竞价的大佬,提出了一个新的报价:“如果你答应,我可以将三面宝镜暂时借给你——只是借,你们拿不走。” 但三面宝镜已经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云烨灵尊心中的天平立刻倾斜。 她正要开口答应下来,秋岳秦却像是明白了什么,抢先一步开口:“我答应你。” 第二百七十六章:就当无事发生过 荆虹悄悄看了他一眼,没看出他的心情,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打算。 云烨灵尊若有所思,却仍是问了一句:“你想好了?” 秋岳秦似乎也正在等着她这一问,平静得近乎冷漠地回答:“想好了,拯救世界,人人有责。” 其实他哪里是这么想的呢,无非是……不愿被如此难堪地送出去,所以给自己挂个奉献牺牲的名头,仅此而已。 执念微微一笑,心念一动,便将秋岳秦拉到身边,而三面宝镜也依言借给了云烨灵尊。 林玉澄将这一幕幕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感叹:“这是‘我得不到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人’,还是‘霸道仙长强制爱’?” 他没有说出来,可能是担心在荆虹面前崩人设,然而孰不知荆虹早就已经怀疑过他了。 那对怨偶的狗血八卦并不被云烨灵尊放在心上,她拿着离镜、兑镜、艮镜,心中就十分舒服——加上他们原本就有的震镜、兑镜,八镜已集其五,还剩幕后黑手的乾镜以及不知所踪的坤镜、坎镜…… 不知五镜联手,能否与魔念化身一决高下,又能否……在魔念化身陨落之后,维持幻生梦境不灭呢? 事实上,幻生梦境并非是魔念化身的专属世界,它是属于三生镜的——但问题就在于,魔念化身已经将自己与幻生梦境融合,她之前是真的没想到什么法子能拆开两者。 也许现在可以试一试。 但太晚了。 恰在此时,一股难以言说的波动突兀地降临在镜心世界之中,天地暗碑附近的每个修士都察觉到了,它像是消融涣散的寒冰,又如日渐风化的山峰——不同之处在于,这种感觉快进了不知道多少倍速。 不自觉地,众人的呼吸声都变得沉重起来,他们还半点不曾察觉,直到齐齐碰到一处,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 修为仍在,寿元未减,但却被一股衰朽之气笼罩,仿佛一下子从年富力强的修士变成了风烛残年的老人,下一刻便会与这个世界一同死去。 不需要任何解释,知道内情的人都猜出来这是怎么回事——魔念化身陨落了! 林玉澄叹道:“玄卿……真是个可怕的灵族。” 连在镜心暗世界中几乎无敌的魔念化身都说杀就杀,她究竟还有什么办不到? 林玉澄心中竟然有一丝恐惧,即便用“她是我们的队友”“她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来说服自己,仍无法将之拭去。 ——可能还是那句话,玄卿太冷漠、太神秘了,而就了解到的来看,她除了自身利益其他事情都不怎么看在眼里,更像一台生存机器而非拥有七情六欲的活人。 这种人,难以用道德伦理约束,想谈感情更是开玩笑,唯有以利诱之——然而她平时又太无欲无求,他似乎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 种种念头一闪而过,林玉澄暂时将“朋友值不值得信任以后会不会伤害我”这种愚蠢问题放到一边,立刻来到叶师简身边,张口便问:“没时间了,你研究得怎么样了?能行么?” 叶师简被他狠狠晃了几下肩膀,忙回过神来,懊恼道:“还没有完全完成,可能会很不稳定,出现传输失败、传输错误或者其他意想不到的事故……” 他心中非常沮丧。 “我们会唤醒镜心,如果它愿意帮忙,一切好说;若不愿,也能请它至少拖延一点时间,”云烨灵尊平静道,“玄卿即将返回,也许她能给你陷入瓶颈的研究提供一些灵感。” “好!”叶师简咬牙道,“我尽量……至少将成功率提高到六成。” 灭世之灾解决之后,紧接着却要处理另一场区域性的浩劫,在场众人各归其位,能帮忙的立刻行动,帮不上忙的也缩在一起不打扰其他人,就连虞稚川的执念,在虐恋情深中还能抽空搭把手一起为唤醒镜心而努力。 ——它尚未完全放弃让三生镜认主的打算,而云烨灵尊在借力之时也一直都在小心提防着它。 魔念化身的陨落造成的影响并不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 它的死,先是让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然后是让镜心暗世界失去了根本,轰然崩塌,一切复归于本源,被回馈到镜心世界中;之后,才是让幻生梦境这个虽然与它缠缠绵绵,却并不完全依靠它的世界陷入毁灭浩劫之中。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动作快点,有可能在幻生梦境彻底失序崩溃之前,请镜心暂时遏止这一趋势。 而唤醒镜心这一步其实也并不算困难,魔念化身都挂了,它还不醒,那就是真·全局划水·演员·猪队友了。 镜心苏醒的时机非常巧妙——恰恰是灵隽与龙应云一前一后从镜心暗世界返回的时候。 云烨灵尊朝二人点点头,目光移回到天地暗碑上,“我们希望您能阻止幻生梦境崩溃。” 但镜心给出的答案是拒绝,“幻生梦境注定崩溃。”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愚蠢过一次了。” 幻生梦境本来只是三生镜修行之时无意识采撷众生梦境形成的集合体,只是因为太虚之道的衍化才愈发真实,这本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太始纪元出现,无穷无尽的魔念涌入幻生梦境,改变了这一切——之后愚蠢的反派在线送人头引发的一系列事情就不必说了。 从这惨痛的经历中,三生镜领悟的真理就是,做好准备,谨慎行事,不要给意外或阴谋任何发生的机会。 如果幻生梦境依旧存在,早晚有一天,东海还是会走到毁灭的地步,而那时候因果就全归它了——不像现在,因为魔念化身自作聪明地将自己与幻生梦境融为一体,一切罪孽都怪在了魔念化身身上,它还是清清白白的小白莲。 镜心已经无法承担幻生梦境再度崩溃造成的后续影响,所以它绝不可能答应这个请求。 虽然没有明说,但众人大致明白了它的意思,也知道绝无可能劝得它回心转意。 云烨灵尊退而求其次,“那么,请您暂时阻止东海的崩溃,我们需要时间将东海迁移进另一个幻境世界——这是个双赢之法,您不会拒绝吧?” 这一次镜心没有拒绝,可能是它意识到再拒绝下去这些人就要翻脸了。 和识时务之人打交道在多数时候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谈判顺利进行,镜心也施展了神通手段——就是之前魔念化身用来对付灵隽的虚实相生与天下入梦,顺利地遏止了幻生梦境的崩溃。 但镜心毕竟不是魔念化身,遏止崩溃也有期限——十天。 十天之内无法解决问题,一切终归还是会发生,而且东海之中知道他们计划对他们抱有希望的人,在陨落之时都会与做出这个决定的几人因果相连。 这也算是一桩麻烦事了,因此尽管镜心表示它可以开后门,让灵隽几人的传讯玉联系到云柯岛,最终他们也只将计划告诉了苏清淮,并让她绝对不能说出去。 在场这些修士中没有特别正义的,也没有特别邪恶的,都习惯了在保证自身合理利益前提下再谈其他事情,三观普普通通,毫无特色,所以做出这种决定也很正常。 这争取来的十天时间,灵隽与叶师简爆肝研究云柯传讯矩阵——哦不对,现在它改名了,叫云柯梦海。 梦中的东海,梦中的云柯岛。 灵隽不在乎这些细节与情怀,也没办法在阵法之上给平平无奇小天才叶师简提什么建设性建议,但她精神……小伙思路广,又通过研究太始遗留世界遗魂得到了魂印灵脉禁制图这种机缘巧合下融入了天道法则的神物,在梦境基础架构方面还是拥有发言权的——这样能提高数据传输时的稳定性,防止传送到一半突然全线崩盘。 不懂阵法的林玉澄和荆虹已经拉着龙应云询问镜心暗世界中发生的事情,他们超想知道玄卿用了什么办法才弄死了拥有无敌金身的魔念化身。 ——别说他们大难当前还就知道八卦,实在是他们确实帮不上忙,闲着也是闲着。 龙应云也就看——演了个前戏,还是苦情被虐的炮灰,之后玄卿和魔念化身的互相套路、巅峰对决他完全不在场,能说出个什么来呀? “我只知道,玄卿似乎将她和魔念化身的真灵传送到了某个地方。”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那地方肯定在东海之外,所以魔念化身不再天下无敌、金身不破。” 荆虹右手握拳,一锤左手掌心,“妙啊!我的思路果然还是太狭隘了,就想不到这种办法,所以一直觉得这是无解的难题!” “魔念化身理论上还不算一个真正的灵,所以它的真灵绝对比不上玄卿……”林玉澄看见了第二层,“被传送走,相当于它不仅失去了最大的优势,还落入了下风——对了,玄卿带它去的地方一定是对她有利的地方,这就又削了它一层实力……开打前就重伤,玄卿不能赢才怪!” 龙应云强忍着心中疑惑,悄悄看了两人一眼,发现他们都是一脸“玄卿棒棒哒”“玄卿能赢早在意料之中”的神色,就完全没有好好想想,魔念化身再不济也是半个神器之灵,就算被一削再削,能和它正面战斗还赢了的玄卿……是不是也有点…… 两人还在夸着灵隽,像是收了钱的水军,龙应云听得又服气又膈应——服气在于玄卿确实厉害,膈应在于……我和她有过节! 但他也渐渐听明白了,并非是两人完全没有往这个方面思考过,而是……他们将疑问藏在心底。 这种涉及队友敏感问题的疑惑,说出来能有什么用? 玄卿不会回答,反而会觉得你们这么问是不是想对我不利。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掉它,就当无事发生过——至于以后会否利用这一点做什么,那是以后的事情了,活在当下,不问未来啊~ 然而,无论是还有很长路要走的龙应云,还是看破不说破的荆虹与林玉澄,相比于云烨灵尊就太弱了。 “龙应云,你与玄卿的灵奴契解了?”不知何时来到三人八卦小团队旁边的云烨灵尊直接问道。 龙应云微微一怔,灵奴与灵主的关系,在一般情况下是难以察觉的——否则灵奴帮灵主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岂不是分分钟被外人揪出来?那云烨灵尊是如何知晓的呢? 这个问题,他之前就想问了,不过现在问也不晚。 云烨灵尊只是晃了晃手中的震镜,“它告诉我的。” 龙应云沉默片刻,答道:“我与玄卿之间的灵奴契确实解了。” 云烨灵尊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施施然离去,看起来只是路过顺口一问。 但接收到那个眼神的龙应云却觉得,自己好像被看穿了。 ——不单单是被看穿了他与玄卿结束这段离奇关系的原因,更看穿了……他的卑劣。 魔念化身根本没有在龙应云身上种过魔念之源、心魔诱因之类的东西,它死前这么说仅仅是因为见不得灵隽好,随便造的。 你问这有什么用? 也许什么用也没有,也许……龙应云恰好以此为借口,对灵隽做了什么呢?如果灵隽相信了它的话,那龙应云很有可能还能继续伪装一个“虽然关系不好但关键时刻值得信赖”的无辜受害者,或许未来有一天就能给灵隽添个麻烦。 反正都要死了,多说两句话挖几个坑还不行么? 就是这么巧,魔念化身预想中的事情发生了,而龙应云也“默契”地甩锅给了它,灵隽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反而因此斩断了灵奴契。 这倒也是一种釜底抽薪之法——但换个角度说,也代表着灵隽觉得龙应云还算个靠谱的队友,对他有了一定的认可。 龙应云隐约意识到了她的转变,因此才更抬不起头来。 无论如何,在伙伴拼尽全力迎敌的时候,背后下黑手,简直就是二五仔、人间渣滓、败类…… 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隐藏本就已经是一种伪装,疑邻盗斧的故事谁都听过,他现在就是在怀疑,云烨灵尊方才那一眼,究竟看穿了他,抑或只是他太敏感了? 无从得知,因为这个问题他不可能问出口。 ……就当无事发生过,反正结果也不错。 第二百七十七章:东海末日 龙应云的心思除了云烨灵尊外其他人是否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谁也不知道,但无所谓,反正这也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十天之期即将结束,叶师简与灵隽终于不得不停止研究,转而开始转移计划。 云烨灵尊问道:“有多少把握?” 叶师简摇摇头,对结果并不满意,“最多六成。” 毕竟他和灵隽修为都很一般,时间又太紧迫,能让可能性提升这么多已经是上天眷顾东海了。 “六成……罢了,也足够了。”云烨灵尊没有对此表示意外或遗憾,“先调息片刻,待休息好后,我们就开始吧。” 关键时刻即将到来,是功亏一篑,或是挽狂澜于既倒,命运很快就能给出判决。 虞稚川的执念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人,忽然问道:“东海不过是个幻境而已,为何要如此拼尽全力挽留呢?” 秋岳秦答道:“东海虽是幻境,生活在东海中的人却不是假的,他们拥有灵魂,不该作为阴谋的傀儡,不明不白地生,不明不白地死。” 这一刻,他想起了父母及家族内其他人,如秋岳齐那样关系极好的,又或是曾经还与他争夺过少主之位互相看不顺眼的……现在他们都不在了。 他失去了一切,如今也只能怀念——他不想让其他人也如同秋家之人,如秋明城的人一样,直到死时还都什么都不知道。 “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正义?”执念的语气说不上来是陈述事实还是暗中嘲讽,“但或许并不是每个人都想要知道真相,也许有些人就喜欢活在梦里呢?” “幻生梦境崩溃,他们也跟着消失,连残魂也根本不会留下,真正意义上地化作虚无……他们什么都不会知道,更不会有何怨念。” “你难道就不会想要复活你的亲人、族人吗?”秋岳秦反问道,“不过是同理罢了。” “是这样么?”执念若有所思,“但他们也根本不用救这么多人,只要把自己在乎的人救出来不就行了?镜心或许会答应他们的。” 秋岳秦已经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了,敷衍道:“你就当他们圣母过头、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吧。” 执念之所以是执念,便在于它已经失去了正常意义上的七情六欲,自然不会有同理心之类的东西,因此这个回答它居然信以为真了。 “原来如此,可能这就是修士总是很难真的活到大限那天的原因吧。” 秋岳秦:“……” 行吧,你开心就好。 · 东海。 东海的崩塌从许久之前便开始了,生活在东海上的人早已习惯了时不时传来的某地失踪的消息,像是一只被温水渐渐煮熟的青蛙。 而且这些年来,因为三大王境莫名其妙地同时封境龟缩,承辉王境也不再非要和三大王境打生打死,东海的战争渐渐步入尾声,毁灭的阴云似乎正在渐渐远离——修士们想,大概很快就会迎来一个和平时期了吧?过去多少年也都是这样,总要休养生息的。 他们心中怀着对未来的美好希望。 因此,当魔念化身陨落,东海真正迎来末日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内心毫无波动。 但作为唯一知情人,苏清淮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传讯玉亮起光芒,她急忙打开一看,是叶师简传来的消息:“转移计划即将开始,请准备好。” 其实也并不需要准备什么,叶师简还没来得及做个“全服公告”功能——他也不想做这东西,因为这必定会让东海中人受到巨大的惊吓,万一他们闹出什么乱子影响了计划,那可就太坑了。 终于到了这时候! 苏清淮深深叹了口气,说实话,东海的死活与她无关,凭她与叶师简几人的关系,即便最后转移失败,她仍能去往镜心世界,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她是当初来到东海的六人中在东海生活时间最长的人,她喜欢这个地方、这里的人,并不希望它消失。 她能否帮忙呢? 可她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实在不知该如何做——也许,只能试试那个了…… 转移计划的开始是无声无息的,正如东海的末日也是无声无息地来。 因为要将东海“传输”到云柯梦海之中,此时镜心对东海的保护就成了一种枷锁,必须得取消了计划才能进行下去,所以……在镜心撤去保护之后,东海的末日虽迟但到。 所有东海生灵不约而同地僵在原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感直袭神魂,瞬间夺去了他们的心神。 待回过神来时,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东海的末日来了! 绝大多数人心中都充满了惊恐,谁也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当初甚嚣尘上,近些年却渐渐被刻意压下的“东海末日说”居然并非耀眼,而是……一个太过真实的预言。 “不可能,好端端的,怎么会有末日,我和阿悦的时间还很长……”一个与心爱之人两情相悦的修士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怎么,怎么就到了结束的时候呢?” 他们逃过了战乱,也幸运地避免了神秘消失的命运,还没有因为其他各种原因身死道消……这些年来的种种,让他与小悦知道命运的无常,过去纠结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他们幸运地走到了一起,约定好要一同努力修炼,将幸福延续下去;也幻想过未来将会有可爱的儿女,他们会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他心中一酸,不知不觉间已经满眼是泪。 只傻傻愣了片刻,他便疯狂排开街上混乱的人群,朝家的方向飞遁而去——不管是不是末日吧,他都要和阿悦待在一起! 谁也不知道末日是什么时候,下一瞬、下一刻还是下一天? 恐惧与未知将回家的路拉得很长很长,似乎无论他如何飞遁,也永无尽头,他不可能在末日降临的时候回到家中。 “轰!” 他险险躲过一旁飞来的一个火球,惊悚地看向发出火球之人——那人他认识,平日里是个很老实的人,常在路边摆摊卖些低阶丹药、符箓之类的东西。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各安分守己到有些懦弱的人居然敢在大街上肆意施展术法无差别地攻击周围任何人。 几道惨叫声响起,有人中招倒下,在末日还未来时便已陨落。 但更多人却是活下来了,他们心中压抑着的愤怒与绝望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一切道德、伦理、律法都成了笑话,再无约束力。 世界末日了,大家都要死了,谁还讲什么规矩? 杀吧,杀吧,反正命运改变不了,都是要死的,过去不敢做的事情,现在不做就完了。 混战爆发,城中处处皆响起轰隆巨响,杂乱无章的灵力波动朝四面八方扩散而去,互相干扰,互相交融,形成一张混乱的网。 这张网朝外延伸而开,与其他地方结成的网相连,越来越大,无限蔓延,似乎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入幽冥之中。 那个修士只是呆愣一瞬,便发现周围人已经打成了一团,立刻便是心中一寒——小悦恐怕也会遇到这些疯子,他必须立刻回去保护她! 他从如意乾坤袋中取出一件件宝物,毫不心疼地通通用了,同时以极限速度朝家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他看见了太多惨剧,也遇到了和自己一样行色匆匆的人,被那些疯了的人追杀…… 但无论如何,他最终仍是幸运地回到了家中,只是身上多了些伤口。 不幸的是,他并没有在家中找到小悦。 一瞬的惊愕过后,他心中一凉,明白了原因——小悦出去找他了! 他忙又取出传音符要给小悦传音,然而就在此时,末日终于降临了。 一股死寂的气息似乎源自地心,又似乎自天外而来,迅速地吹向每个角落,所有人同时神魂一寒,紧接着便发现自己的修为正在消散! “不不不……”有人惊恐地大叫着,也不管对手会不会下杀手了,疯狂地往嘴里塞着丹药,“我的修为!我苦修两百年……” 他的对手也傻了,但傻过之后就直接提着刀朝他一顿乱砍,嘴里还在喊道:“修为没了就没了,都要死了,还管什么修为不修为!真是个蠢货!” 天色彻底黑暗下来,分不清只是黑夜降临,还是昊日陨落,又或者天穹崩碎、虚空降临。 苍穹之上忽地响起许多嘈杂声响,有不怀好意的怪笑,有凄厉痛苦的哭嚎,也有凶恶垂涎的咆哮……仿佛黑暗中隐藏着无数怪物,正越来越接近这个毁灭中的世界,摩拳擦掌,准备饱餐一顿。 类似的场景几乎发生在东海的每个城池中,而海上也同样不安稳,那些感知到了末日降临的妖兽、凶兽纷纷在海上掀起滔天巨浪,宣泄着它们对命运的愤怒……与无力。 这些事情都是注定要发生的,灵隽等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阻止东海在毁灭前“通知”生活在其中的生灵,而且恰恰是因为他们延缓了通知与实际行动之间的时间差,混乱的时间也持续得更长了。 少年独立于苍穹之上,目光穿透黑暗,将一切尽收眼底。 此时的东海,已不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瀚海,它正在迅速干涸,显露出隐藏在水中的种种秘密。一道道漆黑裂痕出现东海的每个角落,伴随着的是地震、山崩以及狂暴至极的灵力风暴,同一时刻,不知又有多少人因此而死! “……无趣。”少年自言自语,“脆弱、疯狂、无力……毫无价值,毫无意义。” 他像是个高高在上的神灵,如此下达了判决。 但也就是在他说出这句话不久之后,一道缥缈的清音出现在东海的每个角落,它是那么动听,闻者无不放下杀念,从疯魔中清醒过来,也忘记了世界正在毁灭,而是陶醉地聆听这天籁之音。 少年似是早已等着这一出表演的登场,他也微微闭上眼,环抱在胸前的手不自觉地随着美妙仙音打起了节拍,似乎也沉醉其中。 但不同一点在于,他的沉醉更像是听见了喜爱的音乐,而东海生灵则似是闻听仙音,不仅心生喜悦,更对它顶礼膜拜、奉为生灵。 仙音袅袅不绝,引动仙音的苏清淮仍在云柯岛,但她的神魂却仿佛也随着仙音飘向了东海的每个角落,看见了这一场浩劫带来的种种破坏,不禁深深叹息、心中怜悯。 这是《九韶》的感慨,也是苏清淮的惆怅。 虽然苏清淮并不知道也不认为自己与《九韶》有什么关系,但确如玄卿之前提醒的异样,她遇到了危险的时候,《九韶》常常会突然出现保护她。 与之前不同,这次她主动激发了《九韶》的力量,为的便是在这时候安抚众生——只是这对她而言极为困难,因此才晚了些。 《九韶》仙音响起之地,杀戮将休,圣德复起,东海众生在冷静中接受了命运的判决,都开始默默回忆自己的过往,不再有杀戮、毁灭的念头。 《九韶》的作用不止于此,它对正在崩溃的东海也是一种保护,自它出现后,东海虽仍在崩溃成无数碎片,但这个速度却大大降低,崩溃引发的连锁反应也莫名减弱许多。 因《九韶》遍布山海界每个角落,它的保护与镜心的保护不同,并不会阻止灵隽等人的转移计划。 在东海众生接受了现实,有条件的立刻去和亲人朋友见最后一面,没条件的默默整理自己好体面一点死去时,又一股神秘的力量降临了。 每个人都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在拉扯着他们,似乎要带他们去什么地方,但奇怪的是,无论怎么拉扯,无论他们感觉自己被拉到了什么地方,周围的场景都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这只是错觉——因无法接受世界末日而产生的错觉。 “这是怎么了?” 有人心中疑惑,但很快就将疑惑抛到脑后——哎,都要死了,还想那么多干嘛?不如给暗恋的仙子发张传讯符,也许运气好,在世界毁灭前她收到了呢? 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很多,于是传讯符飞往东海的每个角落。 直到一刻钟过去,一个时辰过去,一天过去……东海仍没有毁灭,终于有人意识到,情况似乎有一点点不对? 第二百七十八章:守株待兔 东海边缘,天秋云渊。 因危险性较高,平日里天秋云渊附近人烟稀少,但随着太苍神殿的苍琰、苍鸣、苍陵、苍溪四位大能奉命来此,山海界内其他一些势力也悄悄派人赶来,显然他们的大能也都察觉到了什么。 苍琰闭目感应片刻,睁开眼时神色颇为郁闷,“缘觉禅宗与森罗殿的人也来了,这些小势力打哪儿听说的消息?” 山海界对势力的等级有着严格的区分,太苍神殿与九韶宫、绝尘山等十六个势力齐名,为一品大宗,占据了灵气最为浓郁、秘境最为富饶的九域;十二洲则被二、三品大宗占据,四品以下的势力或许能在小灵境内称霸一方,但放在九域十二洲就远远不够看了。 缘觉禅宗与森罗殿是三品大宗,一个佛门,一个魔道,在太苍神殿看来自然是不值一提,不过放在整个山海界,那还是很有牌面的。 “他们应该是只知道天秋云渊附近将有异变,自然而然想到的便是异宝、秘境出世,料想我等一品大宗为颜面计也不会斩尽杀绝,因此来凑凑热闹,看看能否捞些好处。”苍陵说道。 苍鸣冷笑道:“哼……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滩浑水他们也敢趟,真是不知死活。” 如今在场的光是一品大宗便来了六个,分别是太苍神殿、绝尘山、九韶宫、冥神教、青冥瀚海与魑魅玄宫,除此之外还有万妖殿——妖族担心他们这些势力集合是打算对附近的东海龙族不利,因此一直在暗中监视众人——就这么个架势,那些二三品的宗门还真以为能捞得到好处? 恐怕到最后,不被当成炮灰都是幸运。 这个话题没什么好说的,几人很快不再议论,而是提到了另一件事。 “说起来,九韶宫距离东海千万里之遥,为何竟也来了?”苍陵疑惑道,“他们不是一向最讲规矩,并不喜欢在景霄域之外折腾的么?” 包括太苍神殿在内的六个在场势力,大致都位于山海界东部,距离东海并不算远,因此赶来凑热闹了;但九韶宫可是位于山海界西北,而且平常也并不喜欢掺和这些事情,怎么会突然出现? “上次玄明剑出世,明明在九渊深处,他们不也派了云岫出来么?”苍溪倒是没有想太多,“很明显,他们那位太上长老又感知到了什么……足以影响山海界命运的大变故,这恰恰与神殿推衍出的天机极为相似。” 究竟会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不单单是太苍神殿的人在想,其他来到此地的势力都在思考这问题,只除了……九韶宫。 这一次九韶宫来的是承云宫主,来这里的原因也与其他势力都不一样——她单纯是来找人的。 九韶宫要找的人正是苏清淮。 虽然苏清淮在离开九韶宫之前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毕竟她既非九韶宫宫主的亲传弟子,也不是哪位大能的爱徒,只是一个真传而已——但九韶宫每一代的真传,至少也有十八位,她只能算是非常优秀,而非最优秀的那个。 但事实上,九韶宫九位宫主及太上长老们都在暗中关注着她,因为她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能引动《九韶》自发保护的人,身怀琴心圣体,早在出现之时就被定下,未来必定要接替太上长老云楼,守护九韶宫禁殿。 在苏清淮因意外被魔修掳走后,九韶宫立刻便要暗中寻找,但云楼长老占卜出的结果是有惊无险,九位宫主一寻思,反正没有危险,那就让她在外面历练历练,多多感悟世间百态,这对她日后的修行也有好处。 ……谁知道她一游历,人就游历到不知道什么鬼地方去了。 九韶宫只追查到她最后出现在琅嬛福地——据如今的琅嬛之主郁秀尊者所言,她已惨遭青琅城城主杀害,与她一同不幸罹难的还有绝尘山的一位真传弟子。 但九韶宫并不相信,因为《九韶》并没有出现任何异样,显然苏清淮应该还活着,估计是陷在某个秘境出不来了。 直到十年后,不久之前,云楼长老忽然命人来天秋云渊附近,言明苏清淮便会在附近出现,他们才抓到了她的踪迹。 承云宫主对天秋云渊及它背后的秘密不感兴趣,她是个很平和的人,并不喜欢与人争夺——这也建立在九韶宫本身财大气粗,不缺几个秘境的基础上。 因此,在一众焦急等待的大能之中,她是最沉得住气的那个。 时间流逝,之后又有几个东海附近的三品宗门赶来,悄悄潜伏在稍远的地方,摆出一副“我不是来抢肉的只是想喝点汤”的架势,但也并没有真的收获多少好感,因为大家都渐渐等得不耐烦了。 就在几个一品大宗不爽地打算靠清场来转移注意力的时候,狂风嘶吼的天秋云渊竟忽然安静下来,流动的风失去了生机,凝固在连接水天的一片无边长廊中。 一片雾气氤氲而开,似海市蜃楼一般,雾中隐约能看见一片浩瀚广袤的世界,只不过这个世界正在崩溃……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大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个在山海界大势力中流传多年的传说——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东海! 难怪天秋云渊有变,是它背后隐藏着的那个世界崩溃了! 不少人恍然大悟,旋即心中涌起无比的狂热与兴奋。 ——小世界崩溃,这种事情以往也发生过两次,崩溃后的世界最终化作秘境,其中各类资源甚至比天阶秘境都要多都要高等! 这世上哪个修士没做过有朝一日遇到崩溃小世界,赚得盆满钵满,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的美梦? 然而,不等他们再高兴得久一些,雾中的世界竟诡异地渐渐淡去。 淡去? 这种事情以前还从未发生过,众人心中茫然——难道只是因为这小世界比较古怪,才会出现这种特殊情况? 众人心中升起一抹担忧,但可供参考的资料太少,他们又不敢确定,因此只能再静候片刻。 静候片刻的结果就是……雾中的小世界彻底消失了,仿佛方才他们看见的都只是幻觉。 众位等候已久的大能:“……?” · 镜心世界,天地暗碑。 灵隽与叶师简的任务是炼制云柯梦海,炼制完成后,将东海转移到云柯梦海则是由其他之前都在划水的人负责,主要是云烨灵尊、虞稚川的执念、林玉澄及恢复修为与记忆后的江雪樵、阮庆。 五人一人手执一面宝镜环绕着云柯梦海,通过与云柯岛上的云柯传讯矩阵主阵沟通,开始“读取”云柯岛及附近范围内的幻境“数据”、人物“数据”。 读取、传输、转录…… 每一步都需要五位宝镜使用者源源不断地输入力量,一开始进行得很顺利,以云柯岛为中心,转移范围不断朝外扩张,无声无息之间便将整个世界碎片困住,拽入云柯梦海的世界。 因为云柯传讯矩阵主阵的存在,这是最简单的一步;但之后还有无数碎片在等着他们,基本都是没有新型传讯玉、云柯传讯矩阵的地方,想要捕获、转移世界碎片,就得完全依靠五面宝镜的力量,这意味着消耗将大大提升。 而且,捕捉世界碎片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如果有世界碎片在此之前就彻底分崩离析、湮灭虚无,那他们也无能为力。 天地暗碑之下,那些苏醒后的修士远远看着五人,心中万分紧张。 谁都有几个难以割舍的亲朋好友,他们不约而同地默默在心中许愿,许愿转移行动成功,许愿……自己的家乡,自己所珍视的人不会运气那么差,刚好在已经崩溃的世界碎片上。 只有秋岳秦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在一旁,内心毫无波动。 他在意的人都已经在那一场灾难中死去,如今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甚至比那更惨,他是他人手中的傀儡、玩物,根本没资格想太多。 东海的结局如何,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灵隽默默注视着在场众人,这里有为了拯救他人而拼尽全力的英雄,有等待英雄拯救世界的普通人,也有一脸漠然无所谓生死的旁观者,还有如她这样暗中观察的人……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挪到了天地暗碑之上。 魔念化身杀死了道衷老祖,乾镜落入它手中;但魔念化身又死在灵隽手上,她却没有得到乾镜,那乾镜的下落还用说吗? 镜心不会将乾镜交给任何人,哪怕是暂借都不行——即便这样也许能救下东海更多人。 它也没有将镜心世界中的凡人放出来的想法,而是让那些人陷入永久的美梦之中无法苏醒,因为他们相当于三生镜的灵奴,若将他们放出去,那些觊觎三生镜的人都会将主意打到这些人身上,通过他们来寻找它。 过去无数年,它都过着平静的生活,在尘世中轮回流转,无人能窥见它的真身;如今因一桩意外,一个本不该出现的魔念,它已非当初无懈可击的三生镜,就像是受了伤的野兽,总会引来不怀好意的猎食者。 忽然,它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神念一转,发现了灵隽的视线。 它知道这是玄明剑灵,但相比于魔念,它对她的了解很少,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的——太始纪元大破灭之时,它正在闭关修行,什么都不知道,直到魔念入体,才意识到又是一个轮回过去。 四神器各有其道,并不存在不可解决的冲突,镜心又不是魔念那个疯子,为什么非要和人过不去呢?老老实实修炼不好吗? 今日过后,它将再次避世,直到真正修成灵神;而如果它没有猜错的话,玄明剑灵应该也会很快销声匿迹…… 在对待世人的态度上,他们出乎意料地统一。 灵隽很快收回目光,没有再看向镜心,哪怕她已经猜到三生镜将会做什么,也什么都不会做,甚至乐见其成。 一个接一个世界碎片被捕获,转移到云柯梦海之中,而世界碎片上的人完全没有发现,仍以为他们身处末日之时。 荆虹紧张万分,“不会出事吧?云柯梦海能坚持住吗?” 捕获和传输的过程都很顺利,看起来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云柯梦海够不够稳定,能不能支持越来越多的世界碎片。 “若是秋明灵境之变前的东海,那定然是无法支撑下去的,”叶师简道,“但根据清淮所言,如今东海民生凋敝……应是可行。”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微微有些忧郁,显然这并非是他想看见的。 “比起这些问题,我现在更想知道,等离开镜心世界后,我们会出现在哪里?”林玉澄将众人的思绪拉到了另一个地方,“是东海?还是山海界的其他地方?” “如果是东海,我请你们去我亲戚家做客!”荆虹立刻跳出来大包大揽,“东海龙族,我熟!以前还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 “听说龙族颇为排外,并不喜欢异族在他们的领地逗留……” “啊……这确实,不过我亲戚是个例外,”荆虹解释道,“她喜欢和外族交朋友,在族里也有些分量,如果她愿意接纳,不会有龙来逼我们离开。” 林玉澄:“万一我们被随机传送,分散到了山海界某个地方,那……” 他想说“那我们该如何汇合”,但话说到一半却忽然想起来——他们在东海时绑定是因为叶师简的存在;而这一次他们与叶师简同舟共济,共同拯救了世界,他也有了云烨灵尊这么个大靠山……那他们其实不必一直待在叶师简身边。 因三生镜的存在,他必须得回幽族一趟,还得去绝尘山处理一些事情;苏清淮失踪多年,恐怕也会想着回九韶宫一趟;而龙应云是魔修,不可踏入景霄域半步,又与玄卿不睦,也未必愿意跟着叶师简去琅嬛福地搞事情,恐怕宁愿孤身一人;而玄卿…… 林玉澄看了她一眼,关于她的来历,大家心中都有几分猜测,以她的性情,估计不会再留下…… 分道扬镳,似已近在眼前。 第二百七十九章:三生镜消失 云柯梦海。 如果说最开始时东海芸芸众生还在因末日到来而惶恐不安,忍耐着死前回溯时内心的种种折磨,那在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却仍旧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之后,即便是再愚钝的人也察觉到了情况不对。 东海的毁灭,是本源亲自告知他们的,不可能造假,因此无人心存怀疑,可毁灭为何迟迟不来?难道是……被人阻拦了? 有胆大的试探着低声问道:“英雄,是你——或者你们阻止了末日降临么?” 并没有得到回答,因为云烨灵尊他们在忙着拯救世界,暂时腾不出手来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 但随着问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些人因为迟迟没有得到回答,隐隐有从《九韶》的安抚之下挣脱,再次大开杀戒的架势,云烨灵尊也不得不分出一缕心神,统一回答那些人问出的问题。 “末日不会来了。” “东海也不存在了,这是一个新世界。” “具体情况之后会告诉你们,现在老实待着,若是影响到我们的行动,世界将再次毁灭,无人能救得了你们!” …… 提出问题的人在得到这等毫不留情的回答之后只感觉汗毛直立,似乎已经被人盯上一般,不敢再有任何小动作。 但在心里,他们都好奇极了——怎么回事?他们根本什么感觉都没有,就来到了新世界! 对此最为惊愕的恐怕要数三大王境高层及承辉尊者生前的心腹。 因各有一面宝镜为镇压之宝,前者倒是听三位老祖说过东海之外似乎有一个巨大的秘境,他们立刻将之与现状联系起来,认为这一定是三位老祖联手打开了通往那个秘境的通道,这才在东海毁灭之时,将众人带入秘境中侥幸活命。 而承辉尊者的心腹,他想到的却是承辉尊者提过的一些秘闻也有了独属于自己的一番见解——只是因为承辉尊者已经陨落,他也没有将之说出来。 就在这种压抑、兴奋、狂热、担忧等情绪交织不休的气氛中,东海中还活着的人自发行动起来。 之前那一场绝望之下的暴乱让许多地方混乱不堪,甚至成了一片废墟,现在末日来到一半被大佬打回去了,他们就得清点损失、找人追责外加灾后重建了。 “小悦!小悦你没事,太好了!” “我没想到还能活下来,真好……在末日降临时,我从未如此庆幸,庆幸我们已经互通心意,没有人让我怀着暗恋的苦楚而死去……” 破破烂烂的巷道中,一男一女两位修士抛却了矜持,紧紧拥抱在一起,眼泪汪汪,互诉衷肠。 “你这个畜生,你竟然在混战中下黑手,杀了你父亲!” “呵……看来是瞒不下去了啊。也好,反正人我已经杀了,仇也报了,你们这些小杂鱼……还拦不住我!末日不再来,从此我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一群修士包围了一个身上带伤的公子,那通红的双眸已足以让人看出他们对被包围的人心存杀意,只是因为如今形势而不能出手;公子却只是畅快地大笑着,全然不将他们放在眼中。 “不管了,什么鬼哭病毒,什么世界末日,谁也别想打扰我玩传讯玉!” “好久不见,打卡群的群友还有多少在?在的回一!” “一!我还活着!” “一,云柯君和风云楼楼主怎么舍得打开云柯传讯矩阵了?” “一,不知道啊,有得玩就抓紧,不要等失去后再叹息!” …… 云柯岛上,劫后余生的喜悦让李华克服了对那莫名出现的鬼哭病毒的恐惧,拿出因为矩阵关闭而失效的新型传讯玉,想着就算死他也得玩了传讯玉再死! 结果传讯玉居然忽然又能用了,他立刻发出了时隔多年后的第一条万象,还在各大打卡群、聊天群、符法探讨群里疯狂发消息,以此宣告自己的回归。 很快,陆陆续续有道友发来存活报告,死寂多年的万象与群渐渐活跃起来…… · 时间流逝,当云烨灵尊等人联手,又收取了一块世界碎片之后,剩下的几片世界碎片终于无法抵御毁灭之力,化作一片虚无,给死去的魔念化身陪葬。 “哎……” 众人微微叹息,那几块世界碎片虽小,却也有生灵生存,如今却都死了……尽管这不是他们的错,但他们也是人,总忍不住会想,“若我之前先选择了它们……” 便不会有这一场惨剧——取而代之的会是另一场。 几人心情都颇为沉重,但事态的发展并没有给他们伤春悲秋的时间,几乎是在最后的世界碎片湮灭同时,天地暗碑附近的天穹彻底暗了下来,好似化作一个黑洞,将所有光芒尽数吞噬。 众人心中一惊,手中有宝镜的人立刻警惕起来,意图御使宝镜散发神光,驱散黑暗。 但他们失败了,即便是三生镜的分身,此时也根本无法散发光芒——更甚至,这些方才还似是无所不能的宝镜,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失去了一切神通威能,与凡镜也没什么区别! 不必多说,五位宝镜的主人都猜出来了——是镜心搞的鬼! 它想要收走五面宝镜! 八面宝镜本就是三生镜分出去的分身,之前没办法被一招呼就回归本体,是因为魔念化身模糊了宝镜对三生镜的判断,不承认它才是三生镜。 可现在,魔念化身死了…… 几人心中皆是不满,毕竟五面宝镜是距离三生镜最近的神兵,不仅威能无穷,还隐约暗示着他们能通过宝镜对三生镜造成影响,甚至于……认主神器! 试问谁又没有做过被神器认主,从此天下无敌的美梦呢? 反正在场几人是都做过这种梦的。 之前他们就在提防三生镜玩这一手过河拆桥,奈何有些事情往往防不胜防,只一瞬间,宝镜便成了个空壳。 灵隽看不见这一切,但却能听见五人接连发出的低呼声,她毫不意外地扬了扬眉,身形在黑暗中一晃,悄然消失。 黑暗之中,每个人除了自己外,任何人、任何波动都察觉不到,这对修士而言是极为可怕的事情,它极大地刺激了修士的不安与恐惧,让众人陷入狂乱的猜测之中,无可自拔。 “谁!” “有人吗?” “云烨灵尊,灵尊您还在么?” …… 最初的忍耐过后,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或低声或高声呼唤,但他们得不到回应,也听不见其他人的呼喊,仿佛不知不觉间就被关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空间…… 一缕微光穿破黑暗,照进孤独者的眼中,瞬间点燃了他们心中的希望。 微光迅速膨胀,化作一片灿烂阳光,将一切黑暗撕成碎片,也让众人心中的绝望荡然无存。 在他们眼前展开的,是一张风的画布,惊涛汹涌的波涛自海天交界处汹涌而来,拍在风幕之上,将凝固的风幕打得摇摇欲坠。 “轰!” “轰!” “轰!” 在长期的坚持之下,咆哮的海浪将风幕打得支离破碎,很快,凝固的风也流动起来,呼啸的风声再度响彻在这片天穹之下,卷动海水掀起滔天巨浪又轰然坠落,听起来像是连绵不绝的鼓掌声——或许每一滴海水都在骄傲于自己竟然参与了这样一场壮举。 大多数人都松了口气,不论如何,不是在之前那该死的黑暗中就好。 他们已经发现,这是一个与东海有些相似的地方,而且……诶,怎么老感觉有人在看着我啊?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放出神识看向四周,然后便发现……! 一只巨掌从天外飞来,遮天蔽日一般,似乎下一瞬便能将所有人尽数收在掌中带走,视觉效果那叫一个恐怖。 云烨灵尊眉头一蹙,便要出手反制对方。 但比她动作更快的是另一个方向飞来的一方印玺,它重重打在巨掌之上,眨眼间巨掌便幻化成一团云气,消失无踪。 紧接着,接连有金册、玉笔、铜铃、绸伞等宝物出现在众人头顶的苍穹,彼此相互攻击,结果就是哪件宝物也没能碰到众人。 云烨灵尊冷哼一声,目光穿过虚空,看见了隐藏在暗中御使宝物的大能,旋即浑身气息节节攀升,狂暴而混乱,生生将那些混战不休的法宝——背后的主人震慑住,这才幽幽开口:“诸位,你们这是打算做什么?” 书综合化的时候,她的心情可谓糟糕至极——跟随她多年的震镜在离开黑暗前被神秘力量夺走,一出来还被一群人打,这群修士出手时都不看看对方修为的么?! 倒也不是不看。 在天秋云渊边上守株待兔的各宗大能被之前那一幕搞得心态失衡,以为十拿九稳的崩溃小世界真消失了,或者只是个幻觉,没想到天秋云渊里忽然冒出来一群修士,而且他们一出现,被冻结的天秋云渊居然很快便解冻…… 这些人必定又古怪!说不定就与那崩溃小世界有什么关联! 那当然是要先出手啊,哪还有那么多时间观察他们的修为——反正打了也不要紧,谁背后没几个靠山。 “不知道友出身何门何派?” 最先开口的是冥神教的一位尊者,虽然用词客气,但语气却不是那么动听,带着一股子“你哪家的敢和我冥神教争锋”的霸道气场。 云烨灵尊冷笑地看他一眼,眸中杀意涌动。 只一瞬间,那修为在合体期的尊者便觉神魂一颤,心神俱震,竟无端便吐出一口血来。 见此情景,各宗大能暗暗倒吸一口冷气,明白眼前之人绝非庸碌之辈,光凭一个眼神便让合体尊者受伤,她至少也是洞虚初期! 一位洞虚期的大能出现在疑似有崩溃小世界出世的地方,这对所有试图分一杯羹的人而言都不是什么好消息,特别如今崩溃小世界居然消失不见了…… 云烨灵尊环顾四周一眼,“本座云烨,琅嬛福地青琅城,诸位有何指教?” 琅嬛福地青玄城? 众人一听,顿时脸色古怪起来——这都哪年的老黄历了,青琅城早就覆灭了,这位出身青琅城的大能该不会是闭死关闭到现在,因此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真是可怜啊! ——等等,这可是洞虚大能,可怜的怎么也不会是她,而该是如今已占据了整个琅嬛福地的青玄城,是郁秀尊者…… 重新表达一下,郁秀尊者真是可怜啊! 承云宫主没有其他人想得那么多,她已经注意到了苏清淮就在那群人中,立刻便道:“云烨道友,吾家小儿与阁下一同出现,不知可否有所冒犯?” 她又看向苏清淮,“清淮,终于找到你了!” 云烨灵尊瞥了苏清淮一眼,只道:“清淮助我良多,本座欠她一个人情,阁下若想带她离开,请随意。” 苏清淮心中一喜,对身旁几位朋友说道:“此番我离宗日久,又是失踪,宗门长辈定是担忧万分,我必须回九韶宫一趟,诸位……” 荆虹爽快道:“有缘再聚,反正我们都有传讯玉,什么时候约都行!” 林玉澄和叶师简点点头,龙应云欲言又止。 几人忽然反应过来,玄卿哪儿去了? 找了一圈,连个影子都没找到。 虽然事先已然有所预料,但它真正发生的时候,依旧让人心生感叹。 ……玄卿果真是个风一样的女子! 与朋友告别之后,苏清淮忙朝正与云烨灵尊客套寒暄的承云宫主飞遁而去。 不久后,林玉澄和荆虹也各自离开,回到绝尘山及万妖殿领头大能身后。 当初因各种意外绑在一起的几人,如今只剩龙应云与叶师简还在一起,他们心中忽然便生出几分悲凉。 云烨灵尊无意与这些人纠缠,终于来到真正的东海,她有很多事情要做好吗?第一件就是带着儿女杀回琅嬛福地,给孩子他爸复仇! 但在场许多人怀疑她夺走了崩溃小世界中的无数宝物,仗着自家也不是没有洞虚大能,他们对云烨灵尊并不客气,直接便问她有多少收获,强行要求见面分一半。 云烨灵尊又岂会受这委屈,趁着各方的大乘还没出现,她便化作一抹遁光,将在场剩下的那些人统统卷走,消失在海天一色之中。 各宗大能:“……” 冥神教:“我从没受过这种委屈,追!” 第二百八十章:群雄逐鹿 冥神教带着人走了,剩下其他宗门的大佬们左右看看,举棋不定。 追吧,追不追得上还不一定,追上来还有很大可能被冥神教顺手灭掉。 不追,那他们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不甘心的大佬们心想,总得捞点跑路费不是? 于是,有人冒险深入天秋云渊,寻找蛛丝马迹,试图找到崩溃小世界的踪迹;有人则是将主意打到了还在现场的林玉澄与苏清淮身上——这两人一定知道内情,不过他们都是有靠山的人,即便追问,也得斟酌着用词…… 太苍神殿的四位大能最是不甘心,他们堂堂大能,守株待兔这么久,结果就看了一个天秋云渊“冰雪盛典”,完全没有宗门长老说的“巨变”,什么好处也捞不着…… 于是苍陵越众而出,对承云宫主客气地行了个平礼,东拉西扯了几句暗示之语,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不知这位小友可否告知先前发生何事?实不相瞒,神殿长老占卜得知此地有变,我等才匆忙赶来,如今这情况,也不知那巨变是否已安然渡过,我等是该回宗复命,又或继续守候在此……” 九韶宫与太苍神殿关系一般,但也没仇,承云宫主一直对神殿的占卜颇有兴趣,便对苏清淮道:“清淮,若此事与你、与宗门无害,告知与否,随你心意。” 苏清淮却知道,回到九韶宫她也必须将所有事情都告知宗门,再加上云烨灵尊带走的那些人还有林玉澄,消息很难完全瞒住,这位大能迟早也能知道——便宜不占白不占,说就说呗。 “尊者相询,晚辈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与玉澄道友及几位同伴机缘巧合下进入另一个东海,得知……” 她便将东海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出来,删去了其中涉及云烨灵尊、林玉澄等人的敏感信息,重点放在“三生镜”“幻生梦境”“神器堕魔”等上面,并刻意模糊了玄卿的存在——她担心有人猜出什么来,对玄卿不利。 苏清淮又很有说书天赋,这一连串的故事被她编排后可谓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出人意料,那些原本便在侧耳偷听的大能不知不觉便走到附近,在她斟酌字句时还有几个急切地追问后续剧情,非常沉迷。 林玉澄也跟着宗门长辈走了过来,将苏清淮不在场时发生的一些剧情补全,又引得一种大能或惊或叹——当然,他们惊叹的是“我居然差一点就死了”还是“三生镜现世而我居然连它的边都没沾上”,那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幻生梦境……原来这世上还有这等玄妙之地,真不愧是三生镜啊!” 一位大能感叹一句后,对苏清淮、林玉澄道了谢,匆匆离开。 紧跟着他一起离去的还有好些人,但这些人心中都打着什么算盘,却是不为人知了。 承云宫主道:“我们也该走了。” 光是听苏清淮与林玉澄的讲述,她都有些入迷了,而他们显然还隐藏了一部分事实……可想而知,真相只会更加惊险,更加不可思议,甚至关于山海界未来的命运…… 她与九韶宫虽都无称霸天下的野心,但不代表其他人没有,为此他们要早做准备。 九韶宫与绝尘山陆续离开,那些原本还心怀不甘的修士在找了一圈又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后,终究还是郁闷地离开了这片伤心地,热闹了一场的天秋云渊重新陷入荒凉孤寂之中。 在所有修士都离开之后不久,一道身影悠悠坐在天秋云渊上,罡风托着他的身体,不敢有丝毫冒犯。 少年翻开身前的一本书,一只手执着笔,深思许久,才在纸上打了个叉。 “魔念化身自作聪明又不中用,三生镜为其所累,怕是最近都不能出世了,后续计划得修改一下……嗯,开天刀和苍梧琴,选哪个呢?” 他又看向一个方向,仿佛透过无尽虚空,看见了某个神秘消失的灵族,唇角微弯,露出一个轻慢的笑。 “玄明剑灵……倒也还有几分价值,待定。” 少年一边写一边自言自语,话语中透露出的消息足以让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心惊胆战、惶恐不安,甚至连天道也似乎因此而恼怒,浓烈的天威徘徊在天地间,仿佛随时能降下无穷无尽的天谴。 然而少年却似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连写字的手都没有颤抖一下,同时仍在絮絮叨叨:“果真难缠,难道还真如他说的那样?不……也许只是个巧合——即便是,我也没什么损失……” 他忽然停了笔,环顾四周一圈,发现了一点小惊喜,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继续提笔写下最后一行字:“……差不多该进入下个阶段了,天下大乱,群雄逐鹿,时势造英雄!” 少年合上书,将之与笔一同收起,尔后踏入天秋云渊深处,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 云烨灵尊带着一群人横渡虚空,速度也没有慢多少,不多时就将追兵甩脱,在一片荒郊野岭暂时驻足。 此时,队伍中气氛颇为消沉,一是因为众人心中存了事情,想要知道自家亲人最后有没有顺利地活下来,暂时提不起精神来关注其他事情;二也是因这对他们而言是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世界,他们有些怀念那个已经回不去的故乡,同时对前途一片迷茫,不知该何去何从。 云烨灵尊环视众人一圈,没有找到玄卿——这个狡猾的灵族果真谁也不信,恐怕她是与三生镜达成了某种协议,让三生镜在夺走宝镜后逃走时顺便也捎了她一程。 至于是什么时候做的交易……显然,只可能是玄卿杀死魔念化身后,因为只有那时候三生镜的许诺才有效。 她心中遗憾,但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交情不深,此人若继续留在队伍之中,因怀疑她身份而找上门来的人绝对比她能贡献的价值要多得多,弊大于利,实不可留。 唯二还在思索此事的只有龙应云和叶师简。 玄卿离开的时机太过凑巧,龙应云不由自主便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他当时……才会不告而别。 他面沉如水,在心中重重叹了口气,告诉自己:不可能的,若玄卿知道了,早扒了他的皮,哪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离开? 凑巧,绝对是凑巧。 叶师简舍不得玄卿的原因却在于……她走了,云柯梦海的后续运营就都得他一个人全权负责了啊! 将东海中的大部分人转移到幻生梦境之中,这避免了他们的死亡危机,但却不代表着之后叶师简就能高枕无忧——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比如世界碎片的融合、大小势力之间的摩擦、如何让他们接受真相而不崩溃…… 天啊,简直想想就觉得头都要爆炸了好吗?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阵法师啊! 叶师简生无可恋。 云烨灵尊没时间管这两个家伙都在想些什么,她在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虽说事情的发展似乎一直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但真正事到临头,便是她也不免手忙脚乱。 “先给叶岐那个蠢货报仇吧,顺便圈块地盘,建个势力……”云烨灵尊想到另一个一直游离于局外的人,眉头轻蹙,“恐怕山海界也太平不了多久了……” · 云梦泽。 作为五大泽中最大的那一个,云梦泽烟波浩渺,比之北冥、东海、南溟等无边无际的瀚海,风景丝毫不逊色,天地灵气更是浓郁数倍,甚至大泽之底还连通着九渊、龙陵等高等秘境,因此生活在云梦泽上的修士也不在少数。 灵隽一睁开眼,就出现在了云梦泽的一座孤岛之上——对此,她心里还是很满意的,三生镜的传送很靠谱啊! 云梦泽边缘生活着人族、妖族、灵族、巫族、羽族、幽族等最强大的几大种族,他们在岸上各有各的地盘,但水域却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进行划分,因此云梦泽上各族都有,现在也基本是在“共同开发”,虽然开发着开发着就打起来了……但这绝对不影响后续的合作,绝对! 传送到这里,灵隽不会因为种族问题而被抓走杀掉,相对顽固而团结的环云梦泽大小势力也一向不喜欢那些一二品大宗随意将影响力侵入他们的势力范围,她暂时不会面临必死绝境。 灵隽在孤岛上休息几日后,便在周围水域游荡起来,通过钓鱼执法成功反杀了几个想杀人越货的修士,顺利地从他们身上得到了云梦泽的舆图及大小势力分布关系,然后火速去了距离最近的一座大岛——重渊岛。 这个名字据说是在致敬九渊,盖因第一任岛主就是在一次九渊开启之时机缘巧合得到了不少宝物,还因有传承在身而一飞冲天,最后成就一番事业的…… 重渊岛如今的岛主是第一任岛主的第不知道多少辈后代,不过他秉承了重渊岛建岛之时的初心,将这座岛屿打造成了真正的乐园,各族修行者都不会在重渊岛附近海域开战,因此它渐渐发展起来,超过其他几个原本与之齐名的城池,在云梦泽水域可谓不是皇帝,胜似皇帝。 然而灵隽对这些问题不感兴趣,她之所以会来重渊岛,是因为在云梦泽想要占据一方岛屿修行,是需要提前知会重渊岛的——否则一旦重渊岛的大能发现了有人私自占岛,占岛之人瞬间就会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效果堪比网游中的悬赏追杀令。 而且,岛屿之事通过重渊岛审核之后,立刻会被纳入重渊岛巡逻区域,这么多年来还没出过一次事,这对之后得真灵前往传承秘地的灵隽而言,是一桩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登记的流程并不复杂,灵隽只花了一个时辰便将一切都搞定了——这恐怕也是因为她看中的岛屿资源贫瘠,天地灵气很一般,根本无人问津,才会如此顺利。 处理完这件事情之后,灵隽也如云烨灵尊一样,不禁开始思索接下来的计划。 首先,接受传承——这个不用说了,不去会死。 其次,还是灵石矿脉的问题。 传承秘地是个好地方,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玄景兰台被榨干,连带着传承也不翼而飞…… 决定了,等接受完传承,再去找找家里有矿的,无论坑蒙拐骗偷还是走正规渠道,能搞到矿脉就行。 再然后…… “再然后,当然是去运市啦!”一个许久不曾出现的声音又一次蹦出来了,“这里肯定有规范的运市,让我去试试,赚的钱五五分成!” 灵隽的脚步都晃了晃,“宗恪?你居然还活着啊,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或者……”被抓去了另一个世界。 宗恪听出了这话里的质疑,不禁笑道:“这不是你太厉害了么,遇到的麻烦都那么不同寻常,害得我总是莫名其妙地被强制昏睡,错不在我啊道友!” 这种话他以前说的时候灵隽还会信以为真,但……宗恪身上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他在灵隽这里的信用已破产,当初付出的那一点信任也被收回。 “你要去运市就自己去,赔了亏了我都无所谓。” 灵隽找了个偏僻地方将宗恪的那些傀儡之身都取了出来,宗恪钻进傀儡体内,之后便与灵隽告别,独自去了运市,说是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来打脸她。 “反正跟我没关系。”灵隽心想,“而且,宗恪若能一直待在运市,那倒是省了我不少事情,不用和他解释那么多。” 这一次重渊岛之行十分顺利,在送走宗恪之后,她收拾好东西,买了一些颇为不错的丹药、典籍等,便回到了她来到云梦泽的第一站。 孤岛之上依旧不见人烟,灵隽开始着手在周围布设阵法、安装陷阱,怎么可怕怎么来。 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她回到精心建造的洞府,默默调整好状态后,再次取出了玉剑。 下一刻,她便消失在玉剑的光芒里,出现在了传承秘地。 在她出现的第一时间,七彩光团就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冷笑道:“投机取巧、剑心不纯,现在又加了一条磨磨蹭蹭……你可真行啊!” 第二百八十一章:天赋神通 七彩光团的出现让灵隽有些意外。 话说,这位图书馆管理员阁下,您不是一直窝在剑影灵书楼里睡大觉么?怎么忽然就跑出来怼人了? 看出她心中的疑惑,七彩光团继续阴阳怪气:“奇怪我为何出现在此处?呵,这还不是因为某个爱钻空子的家伙——我可不得给你好好设计一个考验,让你知道教训么!” 灵隽的脸皮也是久经阵仗,这点讽刺完全伤不了她,“是吗?我怎么记得你好像说过你无法插手传承秘地的事情……” “谁说的?我没说!”七彩光团凛然道,“你可别污蔑我!只要是在玄景兰台,就没有我无法插手的事情!” “好吧,好吧,是我误会了。”灵隽举手投降,“请务必原谅我的胡言乱语。” 七彩光团没有在此事上纠缠,而是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嘲笑道:“你不是说你拯救世界去了么?为何身上半点天道功德也看不见,依旧是一团惹人厌烦的煞气?” 它不提醒,灵隽还真没注意到这一点。 是哦,我好歹也是拯救世界小分队主力军啊,怎么天道都不奖励我一下啊? 之前事情太多了,直到现在灵隽才有时间细细回想——好像不止是她,其他人也没得到什么天道功德,这就很不合理。 她有充分的理由质疑天道的公平性! 七彩光团却没发现她心中的气愤,“先前你该不会只是在说大话,找借口敷衍我吧?原来如此,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剑灵!” 灵隽争辩:“我阻止了三生镜堕魔,让大破灭不会降临,这难道不是拯救世界么?” 她说这话时语气不免有几分愤愤不平,但七彩光团听了却直接大笑起来——灵隽毫不怀疑,它若还是人形,此时必定已经笑倒在地了。 怎么?我说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吗? 她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七彩光团笑够了,才终于说道:“你这打哪儿听来的谣言啊?谁告诉你神器堕魔就一定会导致大破灭?” 灵隽:“……?” “两者之间并不存在必然联系。”七彩光团给无知儿童科普,“大破灭的原因多种多样,有可能是资源耗尽、灵气枯竭,天道无法承载过多生灵,于是世界毁灭重归混沌;也有可能是某些天纵奇才发现了天道的漏洞,为了弥补漏洞,天道自行化归混沌弥补缺陷,表现在外就是世界毁灭;还有可能……” “若非要将大破灭与四神器联系到一起,那也得是神器全部被毁,才有可能。” 灵隽:“……” 一股怒火瞬间从心头萌发,熊熊燃烧,几乎烧光了她的理智。 居然是假的?!居然是假的! 偏偏七彩光团还在落井下石:“你被三生镜骗了?哈哈哈……它一定是将太初纪元大破灭和玄明剑堕魔联系起来,作为证据误导你了吧?” 灵隽无法反驳,因为事情就是这样。 一开始,是太始遗留之地的遗魂们众口一词,说她的堕魔令天道有瑕,直接导致了大破灭降临;之后,又是三生镜镜心与魔念化身站在对立立场,却都或明示或暗示三生镜堕魔后会引发大破灭…… 尽管灵隽最初对恕等遗魂的说辞心存怀疑,但在亲身入了三生镜那盘迷局之中后,渐渐被说服,对此深信不疑。 但如果从一开始这就是个谎言呢? 浓重的羞辱感甚至快要压过被人利用的愤怒,灵隽根本不想承认自己会这么愚蠢,但……等等,七彩光团说的难道就一定是真的吗? 可七彩光团所言为假,为何她会什么天道功德也没得到呢?明明她至少救了那么多东海之人啊! …… 灵隽无可避免地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连带着对这个世界也充满了质疑。 我看见、听见、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我得到的真相,究竟是世界的真实,还是其他人想要我看见的真相? 倘若一切都是假的,倘若我也如东海之人一样生活在一个幻境而不自知,那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不,不能想,不能想! …… 灵隽努力劝服自己,许久之后才将纷乱的杂念压下,冷漠认栽:“是啊,我被骗了,甚至也不知道眼下这个传承是否又是一场骗局。” 七彩光团毫不客气,又哈哈大笑了几声,“失去了传承记忆与天赋神通,玄明剑灵也不过如此啊……不过,若这真是一场骗局,你又待如何呢?” “人生就像一场戏,回头想想又何必。” “你这是……彻底颓废了?” “不,我只是觉得纠结这些毫无意义。”灵隽摇摇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即便是梦又如何,幻生梦境中人的生活与九域十二洲之人又有何区别?若只为了一个可能而放弃前进,那是比生活在梦中更可笑的事情。” “有些事情,即便可能性很高,对我的实际生活也毫无意义;而有些事情,即便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该竭尽全力,拼尽一切。” 倘若再遇到一次类似东海之灾的事情,她能因为上一次自己其实是被骗了而袖手旁观吗? 灵隽想了想,发现不能——她冷漠,却也有在意的东西啊。 这个世界并不美好,甚至糟糕透顶,充满了阴谋诡计与杀戮毁灭,但它终归是她作为一个独立的生灵存在的根本之一,它必须存在,任何有可能摧毁它的,都是敌人,必须消灭! 七彩光团对灵隽的想法不置可否,反正它本意只是嘲笑这个愚蠢的剑灵而已。 它转移了话题:“你此次前来,外面的事情可都处理好了?不会等你接受考验到一半,忽然就被人杀了吧?那可就……太晦气了。” “放心,我所在的地方很安全,不会出事。” 有选择的情况下,灵隽可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那么……接下来,就好好享受我给你准备的考验吧!” 七彩光团发出一串阴森森的笑声,迅速消失不见,之后灵隽眼前的世界也悄然变化,一片只有黑白两色、宛若水墨画卷般的世界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为了让你更加努力,我直接告诉你吧,这一关考验之后,你将会得到……” “玄明剑的天赋神通之一,别有天地。” 灵隽的目光瞬间一亮,玄明剑的天赋神通! “你究竟是谁?!”她忍不住大声追问,“我的天赋神通,怎会在你手中!” 天赋神通不同于那些可以流传于世的术法,它可以被剥夺,但不可能被转移到他人身上,也不可能储存。 因此,在意识到自己失去了玄明剑的天赋神通之后,灵隽就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找回它——但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居然发生了! 七彩光团没有回答,正如它一贯以来的恶劣作风。 灵隽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种种迷惑,全神贯注于眼前的考验上——不论如何,她定会竭尽全力,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 灵隽在七彩光团面前遭遇的尴尬,苏清淮和林玉澄很快也遇到了。 返回九韶宫后,苏清淮得到了太上长老云楼的召见,将在东海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道来——她也试图为玄卿做些遮掩,但在对上云楼长老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眸时,那些说辞都塞在了嗓子眼里,她不由自主便交代了一切。 对此,她心中十分懊恼,自觉自己背叛了朋友,恐将陷玄卿于不利之地。 云楼长老却道:“你们可能被骗了。” 苏清淮:“长老这话怎解?” “若果真如三生镜镜心及魔念化身所言,一旦三生镜堕魔,大破灭便会降临,吾岂会什么都占卜不出?”云楼长老对自己很有信心,“有《九韶》在,若山海界将迎来大破灭,吾必会有所感应。” “太苍神殿的那几位大乘老祖,亦只算出天秋云渊附近将有大变,未曾提及大破灭将至,山海界有毁灭之危。” “你身上也不见额外的天道功德。” 苏清淮一呆,“啊……可是这说不通——镜心欺骗我等,或许是想借我等阻止魔念化身成为三生镜镜灵;但魔念化身为何也这么说?” 云楼长老道:“许是魔念化身也被骗了。” 苏清淮第一反应就是这可笑极了,魔念化身怎么可能被骗…… ——为何不可能呢? 魔念化身是太始纪元大破灭时众生怨念所化,直到死也未能成为三生镜镜灵,若太始纪元大破灭时的众生认为大破灭与玄明剑堕魔脱不了干系,魔念化身当然也会这么认为! 镜心或许知道真相,因为它才是三生镜无数年来孕育出的一抹灵神,对天道法则了解甚深…… “这简直……” 苏清淮似乎想明白了,又似乎怎么也想不通,最后只能苦笑一声,“不论如何,至少我等也救了东海不少人性命,至少……大破灭不是真的,总归是件好事。” 这也勉强算是一种安慰了。 云楼长老安抚道:“当日那等危局,你们无暇细思,只能当机立断,能有如今这般结局,已是极好,不必太过在意。” 苏清淮点点头,“我明白的。” 见她冷静下来,云楼长老话锋一转,提起了另一件事情:“那么,说说你那位名为‘玄卿’的同伴吧。” 苏清淮心弦一颤,头垂得更低了,讷讷道:“我与她……相处时日不多,对她不甚了解……” 云楼长老一笑,“你以为吾想做什么?九韶宫可并非是冥神教那等行事下作毫无原则的败类。” “玄卿与三生镜镜心关系匪浅,甚至离开应该也是镜心相助;她能与魔念化身一较高下,最后还成功将之击杀……这样的灵族,岂是寻常?”他眸光湛湛,冷静地点出种种疑点,“若吾所料不假,她极有可能也是四神器之一……” “她善用剑,恐怕便是玄明剑灵了。” 苏清淮默然不语,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也不知道要不要解释。 “几十年前,玄明剑于九渊现世,云韶空手而回,说玄明剑已遗落在九渊深处。她还提及,玄明剑已生剑灵,只不过剑灵在他们的争锋之中陨落了……现在想来,恐怕未必。” 这一桩旧事便是苏清淮也有所耳闻,若玄卿果真就是当初那个玄明剑灵,她稍稍换位思考—— 我在家中老实歇着,忽然有人找上门来要求我认主,我不同意,他们就打起来了,把我打成重伤,还把我家给拆了,让我不得不负伤潜逃,连本体都顾不上…… 再想想玄卿那冷漠无情的性子……嘶! 苏清淮瞬间头皮发麻,终于意识到了那件被她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忽略的事情:九韶宫与玄卿,早已结仇,未来相见……她恐怕也将会是玄卿的仇人,而非朋友! 云楼长老人老成精,看出她心中的迷茫与不知所措,安慰道:“云韶本来也不是想害她,只是觉得她一身怨煞,恐将迷惑人心,引发浩劫,因此才想将她带回九韶宫,令《九韶》为她洗净魔念……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谁都不想看到,但我九韶宫问心无愧。” 苏清淮勉强地笑了笑,似乎想通了。 但她很清楚,这个理由或许是真的,但绝对说服不了玄卿——如果她想要复仇的话。 因为玄卿信奉“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云韶长老觉得她一身怨煞会害人害己,她自己可不会这么觉得! 我是为了你好? 对不起,玄卿非但不会接受这种好意,还会反过来打爆为她决定未来的人狗头。 “以你方才所言,玄明剑灵虽然性情冷漠,但却能为了拯救世界挺身而出,说明她亦有向善之心,如此更该拜入我九韶宫门下……” 云楼长老并不是自视甚高,而是真的觉得这样对玄明剑灵来说很好——将自己的思想与原则凌驾于他人意愿之上,或许是许多正义之士的通病吧,区别只在于程度深浅与表现方式。 但说着说着,他忽然愣住了,想到了一个问题:“不对……玄明剑灵怎会不知道,神器堕魔与大破灭是否存在必然联系?” “难道是因为玄明剑堕魔,因此她不能知道神器才知道的秘密?这倒也说得通。” 可感觉似乎没这么简单…… 关于剧情和后续发展的一些说明 前几章龙应云的剧情引起一些书友不适,为防误解,我说一下吧。 首先,不会洗白龙,他错了就是错了,我并不喜欢洗白剧情。 其次,我认为他这么做是合乎他自己的心态变化和逻辑的,不是崩人设。 龙开始可能是单纯少年,被坑爹师尊欺骗才误打误撞拿走了玄明剑的天道感悟和苍帝血脉,这时候他不知情,我认为他情有可原,毕竟正常人也不会想到玄明剑还有真正的主人剑灵,大多数人看来它只是一把剑,一个工具,我们也不会在乎工具是不是有自己的想法。 但在之后,他死里逃生,三观炸裂,心态其实就开始扭曲了,他痛恨师尊的时候,也会迁怒玄明剑,认为如果没有它自己就不会落到这个下场;再加上它是魔剑,有可能师尊的扭曲变态也是受到它的蛊惑,讨厌它有道德制高点,他不可避免会这么想。 再然后他和灵隽相遇,开场就差点被杀,尽管后来知道事出有因,但仇结下了。更何况他还不知怎么就成了别人的奴隶,这对任何一个修士而言都是不可接受的,所以和灵隽相处的每一天,他都生活在无能狂怒的痛苦里。 神念降临是最后一根稻草,让他无比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根本不是自由的,有人能用他的身体做任何事情,就彻底扭曲了,崩溃了,才会在突然发现有机会杀了灵隽的时候,忘记一切原则和坚持,忍不住要下手。 如果给他选择的机会,他也宁愿从不曾与灵隽扯上关系。 以上并非洗白,只是我个人感觉龙的心理变化,他错肯定是错了的。 总来的说就是这样,灵隽和龙肯定不会化敌为友,他们有各自的剧情。 原本写这个人的时候是因为觉得上本书除主角外其他人物太单薄了,想尝试一下能不能突破,没想到会这样,抱歉,很无奈,实在接受不了弃文吧,我自己也觉得这本书写的时候很不顺手,有很大问题。 出于负责,我会把构思的剧情都写完,不会弃坑烂尾。不过这本书不是和《逍遥》一样的正统仙侠,之后的剧情可能不会如大家猜测的那样,也许会有很离奇的展开,各位书友请注意~ 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二百八十二章:求教灵帝 绝尘山。 林玉澄走出空冥殿,心情与重云低垂的天幕一般无二,压抑而沉重。 他的遭遇与苏清淮相差无几,区别只在于,他应付完了宗门长辈外,还要回幽冥海一趟接受族内长老的问询,以及……处理一些麻烦事。 麻烦事其实就一件——找出幽族与三生镜之间的关系。 三生镜神秘消失,消失前还夺走了五面宝镜,连同它本就有的乾镜,八镜已集其六,只剩下坤镜与坎镜,其中之一……应该就在幽族。 苏清淮在九韶宫可没有他在绝尘山师长面前那样硬的底气,她必定将事情都说了,九韶宫很快就能推测出这一点。 虽然九韶宫一般不会掀起战争,但这消息仍有可能泄露出去,到时候,那些对神器充满贪欲的大能也许会对幽族下手——幽族是山海界大族不假,但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结果恐怕不妙。 绝尘山收徒并没有其他一品大宗那么严苛,也不存在种族限制,各族的王公贵族、世家子弟都不在少数,只是林玉澄毕竟是个少主,在山海界的社会地位天然就比其他人高上一截,也并不需要接受绝尘山赐下的道号,根本归属还是幽族,许多时候多少就会被已确定会终身在绝尘山门下效力的嫡系孤立。 绝尘山建立之初,奉行的是“绝俗世纷扰,远红尘杂念”,世俗框架约束不得他们,才会对门下弟子要求十分宽松。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势力内部的分裂斗争不可避免地愈演愈烈,如今的绝尘山,怕是已担不起“绝尘”二字。 林玉澄想到之前在空冥殿内遭遇的种种,不免心烦意乱,不由自主便忆起在东海云柯岛时的种种——虽然那只是个幻境,但却也是他花费心血建设、没多少约束的地方,那里还有着他的朋友。 只是……下次再聚,恐怕将不知是多少年后了。 林玉澄离开了绝尘山,前往最近的传送殿,准备前往幽冥海附近。 在等待传送的时候,他听见几个新入门的绝尘山弟子闲聊,说起宗门长辈最近似乎很多都在不在宗内,刚刚被收为亲传的某某师兄都好久没有请教师尊了之类的。 林玉澄心想,这些小辈还真是胆大,若是放在其他宗门,光是这几句话便能被治个“妄议尊长”的罪名;即便在绝尘山……也容易引人厌烦。 不过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呢?早晚会有人来教他们做人的道理。 不一会儿,传送官安排好了传送,林玉澄踏出传送阵中,很快便回到了幽冥海附近。 因为事先有通知过,幽族之人已经等候在传送殿外,林玉澄与他们汇合,在他们的保护下安安全全回到了幽冥海,立刻便接到了召见。 幽族诞生于九海极渊,自然不存在人族、妖族、羽族等才有的血缘关系,林玉澄能成为幽族少主,也不是因为血脉继承,而是凭自己的天赋及能力赢得了族中支持。 在幽族,“少主”并不是唯一的,族内还有三个天赋绝佳、实力出众之人也被称作“少主”,可见这个称呼更类似于一个荣誉头衔——毕竟幽族族长就是幽族最强者,少主当几万年也不见得有上位的机会。 幽神殿中,幽冥圣主的一道化身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恭敬跪伏在殿下的林玉澄,声音虚无缥缈,带着几分冷意:“玉澄,将你此次失踪的事情一一道来。” 任何幽族对幽冥圣主都充满了敬畏,这一点不会因为在外漂泊久了、转投其他门派等情况而例外,林玉澄也一样。 他将给绝尘山长老的那番说辞重新说了一遍,不过这一次要详细许多,重点放在与三生镜的交流之上。 幽冥圣主听完,并没有表示什么,反而对林玉澄进入东海之前的事情比较感兴趣,“琅嬛福地的郁秀?敢对我族少主下手,真是得志便猖狂!” 林玉澄心中一动,听出了言外之意,“圣主,难道郁秀尊者投靠了哪个一品大宗?” “哼……这是自然,否则凭她那小小的青玄城,也敢打琅嬛福地的主意?” 幽冥圣主冷笑一声,却并不再继续解释,身形渐渐淡去,“退下吧,三生镜之事无须你担忧,郁秀及她背后的人,朕自然也会去见一见。” 林玉澄长拜伏身,“多谢圣主,臣告退。” 待他起身退至殿外,余光扫过殿中时,王座之上已空无一人,方才的一切似乎只是他的想象。 这一趟拜见幽冥圣主,并未解决林玉澄心中的任何疑惑,他只能将之压在心底,令麾下之人近来多关注琅嬛福地及九韶宫的动静,自己则是默默修炼。 几个月过去,山海界内依旧风平浪静,他派去关注九韶宫动向的人只探明他们近来正在寻找什么东西——恐怕便是玄明剑了;而琅嬛福地则不见有什么大动作。 “不会吧?”林玉澄疑惑不解,“圣主没有对郁秀尊者如何,应是因为不屑,或是已经对她背后之人出手了;可云烨灵尊怎么也这么耐得住性子?” 感觉这不像她的性格啊…… 林玉澄心中纳闷,但很快,一个突然爆出的大消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冥神教与灵族起了冲突,有两位洞虚期大能甚至大打出手! 这就离谱。 不是说冥神教和灵族都是热爱和平的势力,而是它们一个位处东南碧霄域,一个地处西南玉霄域,势力范围不重合,秘境、洞天等资源上也未曾有过冲突,再加上灵族向来排外,两者之间基本没什么交集,怎会突然打起来? 灵族…… 林玉澄无法不联想到玄卿,难道冥神教是想要从灵族那里得到玄卿的下落,才引发了这场冲突? · 碧霄域,冥神教。 没在天秋云渊讨到好处,也没追上那个陌生的洞虚期大能,这对冥神教而言并无损失,因为他们事后也通过埋伏在其他宗门的间谍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当时带人去天秋云渊的两位合体魔尊在自家骂骂咧咧了几句,杀了些奴仆泄愤,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毕竟谁还没有空手而还的时候啊。 ——正常来说应该是这样,但这件事情并不正常。 两位合体魔尊利用宗门暗探打听到的消息,作为冥神教主心腹的重泉尊者自然也会知道,然后……就很尴尬了! 玄明剑是重泉尊者从北天宗亲自带回宗门的,冥神教主明显很重视这柄魔剑,这些年没少让他去寻找各种天材地宝,恐怕都是在为祭炼玄明剑做准备——现在你突然告诉我,玄明剑不是无主之剑,它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剑灵?! 这不开玩笑么? 重泉尊者只要稍稍一想教主得知此事可能会有的反应,立时便头皮发麻,心惊胆战,甚至暗暗责怪自己为什么要事必躬亲,连这点小事也去打听……好吧,这并不是小事。 魔教不存在不知者不罪的说法,但知情不报那肯定是罪上加罪,重泉尊者再如何忐忑不安,也得老实去汇报。 他站在冥王殿外,忐忑不安地分出一缕神识,触发了殿外阵法,求见冥神教主。 冥神教主现在在做什么呢? 过去十年,他都在忙着破解玄明剑的禁制,现在终于看见了些希望的曙光,因此他的心情还算不错,被打扰了也并没怎么生气,很快就将重泉尊者放入殿中。 重泉尊者:“……”怎么这么快,我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啊。 他步入殿中,并不像平日里一样躬身行礼,而是直接跪下,一副诚心认错的架势,“启禀陛下,刚刚收到消息,玄明剑……” 冥神教主有些诧异于他怎么突然这般模样,还吞吞吐吐的,不耐烦地问道:“玄明剑如何了?” “玄明剑……玄明剑的剑灵现世了。” 冥神教主:“……嗯?!” 那一瞬间迸发而出的恐怖威压,让重泉尊者感觉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仿佛被碾成齑粉,又仿佛被烧成飞灰,濒死的恐惧夺去了他的几乎全部心神——太可怕了,这么多年,陛下第一次如此雷霆震怒! 重泉尊者咽下涌上喉咙口的那口血,努力缩小身形气息,唯恐哪里不对惹怒了教主,引得他将怒火发泄在自己身上。 不知过去多久,冥神教主那冷入神魂的声音才幽幽传出:“玄明剑灵?那是什么东西!” 重泉尊者死里逃生,忙附和道:“陛下英明,那就不是东西!” “砰!” 一道沛然巨力陡然袭来,将他打飞数丈,撞在殿中一根盘龙柱上,只一招便让他肉身重创。 “有你说话的地方么?”冥神教主冷漠道,“你这废物才不是东西!” 重泉尊者:“……?” 他一瞬间都懵了,我骂的是玄明剑灵,陛下您生什么气? 他当然不会知道了,冥神教主的计划是成为玄明剑灵以谋求超脱,他刚才那话虽然是骂灵隽,但在已经将自己定位成未来的玄明剑灵的冥神教主看来,这也同时骂了他——这还能忍? 打一顿都是轻的了。 重泉尊者不敢说话,冥神教主却因这雷霆一击而终于忍不住内心的火气了。 “玄明剑灵!”他怒声道,“玄明剑何时有剑灵了?当初去九渊的那几只蝼蚁不是信誓旦旦,说玄明剑的剑灵已经陨落了么?” “果然那些废物什么都不懂,愚蠢至极!” 重泉尊者暗暗腹诽,这玄明剑落到您手里也十几年了,也没见您发现玄明剑还有剑灵啊。 冥神教主发了好大一通火,引得冥神教天空中风云色变、阴云密布,浓烈的威压犹若浩荡洪水,一波接一波汹涌而出,冥神教上下沐浴其中,瑟瑟发抖,心神俱颤,疯狂咒骂那个引得教主发怒的人。 “去灵族!”冥神教主冷冷道,“要对付一个灵族,自然得找另一个灵族来。” 其实若不是他没办法也不想摧毁玄明剑,又无法用玄明剑逼出剑灵,他也不想去找别人,那多没面子啊。 重泉尊者立刻说道:“陛下可否要准备仪仗?” 冥神教主瞪了他一眼,“不必!你与厉枭随行即可!” 蠢货,当这是什么能摆在台面上的事情么? 很快,厉枭魔尊接到冥神教主的敕令,迅速抛掉炼毁了的丹药,赶到冥王殿。 冥神教主撕开虚空,重泉尊者和厉枭魔尊紧随其后,三人很快便跨越重重虚空,来到了玉霄域西部。 玉霄域是妖族万妖殿与灵族灵神殿的地盘,两者分列东西,冥神教主这等大能的到来,灵族的大能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 “冥神教主?”灵帝眉头轻蹙,“他来我灵族做什么?” 恰好在一旁与灵帝议事的灵神殿主担忧道:“帝君,那冥神教行事向来狂悖无道,冥神教主刺来恐怕……来者不善。” 灵帝的眉头很快舒展开,他的实力深不可测,这天下还没谁能让他畏惧,不过是觉得此事麻烦罢了。 “走吧,去看看这位贵客为何而来。” 两位灵族大能身形一晃,下一瞬便已出现在了冥神教主所在之地附近。 “冥越,你来我灵族作甚?”灵帝问道。 “冥越”是冥神教主的道号,不过已经很久没人这么称呼他了,冥神教主怎么听都觉得不顺耳,怀疑这是灵帝在暗暗嘲讽他——别看你现在和我一样都是大乘境界,但我是大乘是因为最高境界就是大乘,你不会以为能和我相提并论吧?我纵横山海界的时候,你还在你师尊手下伏低做小呢! “倚老卖老!”冥神教主在心里骂了一句。 但表面上,他还是很客气的,毕竟是有求于人,“帝君,实不相瞒,我此次来访是有事相求。” “哦?”灵帝心想这倒是稀奇了,但却并不打算答应,“如今我与你同为大乘,以冥越你的能力都无法解决的事情,恐怕我也无能为力啊。” 冥神教主假笑两声,恭维一句:“帝君神通超凡脱俗,举世皆知,何必自谦?” 不等灵帝再说什么搪塞之语,他飞快说道:“我为求诛杀邪灵之事而来。” 第二百八十三章:战争阴云 有那么一瞬间,灵帝怀疑冥神教主在开玩笑——你也就是没有生在灵族,否则必然也是个邪灵,都是混蛋何必互相伤害? 他觉得这不太行。 灵帝淡笑道:“此乃灵族之秘,不可为外人所知,相信冥越你不会介意吧?” 冥神教主早知道就这么问灵帝肯定不会答应,不过无妨,他还做了其他准备。 “不知帝君可否听闻近来的一个传闻?”他悠悠道,“另一个东海之秘已然告破,原来这一切都因三生镜而起。不过,不久前,玄明剑灵破开幻生梦境逃出生天,另一个东海不复存在,玄明剑灵、已产生了些许灵智的三生镜皆不知所踪……” 他看着灵帝微微拧起的眉,笑道:“想来灵族不久后便将有两位注定要站在山海界巅峰的大能了。” 就是不知道那时候,本体仅仅只是九品的你,还坐不坐得稳这个灵帝的位置啊! 灵帝能在在灵族之主这位置上一坐便是近十万年,足以说明他的能力,但这还不够,因为他毕竟不是神器之灵。 对最重出身的灵族而言,过去灵帝是品阶最高的灵族,他们愿意奉之为主;但神器之灵出现后呢?那自然也会有很大一批灵族转投神器之灵门下,这就是灵族的天性。 灵帝微微一笑,化解了方才几句言语交锋中生出的紧张气氛,“多谢你告知我此事,若玄明剑与三生镜愿意回归我族,我自会扫榻相迎。” 见他还在装傻,冥神教主本就不多的耐心彻底清空,直接挑明:“三生镜能否生出镜灵姑且不论,玄明剑灵可是早已出世。玄明剑堕魔,养出的剑灵自然是邪灵,帝君身为瑞灵,族内邪灵本就对你为灵族之主颇有微词——若玄明剑灵回到灵族,帝君认为还有多少邪灵愿意追随你?” “这便不劳你操心了。”灵帝唇边笑意淡去,一族之主的威严气场徐徐展开,看向冥神教主的目光也冷了下来,“灵族虽分瑞灵、邪灵,但那是我族内务。我们灵族可不像人族,内斗都得闹到将其他种族也牵扯进来的地步,那多丢人啊——冥越,你说是不是?” 众所周知,冥神教主当初弑师上位,便是请了他在鬼族的一位忘年之交襄助,否则他当年既非冥神教少主,修为也并不高人一等,为何能坐稳教主之位? 冥神教主可以把事情挑明了说,灵帝就也能当面打脸,谁还怕了谁? 此言一出,冥神教主是何反应暂且不说,倒是他身后跟着的重泉、厉枭两位尊者头垂得更低了——虽然此事众所周知,但过去还真没几个人敢当着教主的面说,特别灵帝此事还是在讽刺……教主该不会大开杀戒吧! 冥神教主……其实一点也不生气,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没错,他就是这么个堂堂正正的小人,背叛师门、欺师灭祖、勾结异族、杀戮无毒……这些事情他都做了,那又如何呢? 他还记得,在修行之前,他曾听一位说书人讲故事,其中有一句便是“天命无常,惟有德者居之”。 那说书人的故事他已不记得了,这句话的本义他也不在乎,反正照他的理解,这不是很好理解么? 天下之物,“有德者”便能占据,有德就是有足够的力量,所以他有能耐得到天材地宝,那就说明它本该属于他,不管在此之前它属于谁;所以他有能耐得到什么地位,就不需要管在此之前这个位置属于谁,他又是用什么办法上位的。 万物皆生于混沌之中,本皆无主,可到现在还不是有人划一地为洞府宗门、逼灵物俯首认主? 此乃天道自然,既然如此,他又何必遵循人族后天产生的道德伦理,给自己画地为牢? 这是冥神教主的道,若有朝一日有人以此为由夺了他的一切,那也不过是技不如人,愿赌服输,他等着这一天。 因此,面对灵帝明晃晃的嘲讽,他无所谓地笑了起来,“帝君何必自欺欺人呢?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你比我更清楚。” “况且,玄明剑灵可以被算作灵族,为何不能被算作神族呢?尽管这一族最多也只有四个生灵,但你无法否认,他们与灵族还是有本质上的不同的——他们是天道之一,你们却和我一样,是天道之下的蝼蚁……既然如此,这便也算不得你灵族内务了。” “我如今自动送上门来,愿意为帝君分忧解难,莫非帝君还要守着那些迂腐规矩而拒绝我,反教自己落入险地?” 重泉尊者情不自禁地连连点头,说得好啊,说得太好了! 果然教主虽然脾气差了亿点点点,但理智却从不会掉线,跟着这样的老大,有安全感! 他悄悄看了灵帝身后的灵神殿主一眼,发现她原本冷着的脸上也浮现了一抹动摇之色,显然有点被说服了。 这也正常,灵神殿主本就是灵帝最大的支持着,也是瑞灵一脉中第二强者,相比于在灵族之主之位上坐着、需要协调瑞灵与邪灵关系的灵帝,她的立场要更加鲜明,更不愿看见邪灵一脉有机会改变如今灵族内瑞灵一脉占据上风的局势。 但真正能做决定的灵帝神色却分毫不变,他没有被这一番话带入冥神教主设定好的剧情中,而是另起炉灶,“冥越,你为何要问诛杀邪灵之法?” 不等冥神教主回答,他已自己给出了答案,“玄明剑在你手中吧。” 冥神教主目光一冷,就知道瞒不过这老东西! “是又如何?”他双手环抱胸前,下颌微抬,一副冷硬傲慢姿态,“难道你想为玄明剑灵出头,将玄明剑从我手里抢走?” 灵帝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你要对玄明剑做什么呢?其实这个问题都不用猜——你想要夺舍玄明剑,想要凭此成为你口中的‘神族’,获得超脱的机会。” “可你没想到,本来已被确定陨落的玄明剑灵忽然又出现了,在玄明剑有剑灵的情况下,任你有百般手段,也休想夺舍成功,所以你想要杀了玄明剑灵。” “杀了她,再夺舍玄明剑成为新的剑灵,然后呢?” 他的语气瞬间冷若冰霜,“然后,拥有诛杀邪灵之法的我,就会是你的眼中钉,你会来杀我,屠光灵族,确保诛杀邪灵——至少是诛杀高阶邪灵之法不会被除你之外的第二个人知晓。” 灵帝眨了眨眼,欣赏着冥神教主那不太美妙的脸色,“我何必去掺和你与玄明剑灵之间的浑水?为了早登极乐么?” 这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只要对冥神教主稍微有那么点了解,都会赞同灵帝的这一猜测,从而认同他的拒绝。 冥神教主压下心中不满,勉强又退了一步:“诛杀邪灵,除了正面对决外,只有针对邪灵本体一条路。若日后我成了玄明剑灵,谁也无法得到我的本体,你便是有利用邪灵本体诛杀邪灵的秘法,也伤不到我,我又何必杀你?而且,帝君你可是山海界数一数二的巅峰强者,便是我夺舍了玄明剑,你难道就那么肯定自己一定会输么?” “冥越,到此为止吧。”灵帝摇摇头,“我知你性情,你亦知我原则,威逼利诱、激将法都于我无用,我不可能答应你的要求,劝你省省时间,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赶上冥钟夜鸣。” 然而冥神教主怎么可能放弃? 堕魔的神器虽已能被天机术数推衍,但却也非常模糊,当初九韶宫、绝尘山及太苍神殿都无法准确算出玄明剑灵所在,便是他有玄明剑在手,也找不到剑灵。 玄明剑又是先天神器,他现在还真没办法——也不可能破坏它。 如此,他根本无法杀死玄明剑灵,一切计划还未开展便已宣告失败,这是他绝对无法忍耐的。 在被灵帝明确拒绝之后,冥神教主没有丝毫犹豫,便对灵帝发出了约战。 “帝君,你我约战,若我赢了,你便告诉我诛杀高阶邪灵之法;若你赢了,我便不提此事,如何?” 灵帝对自己的实力自然有绝对的信心,怎会畏惧一个小辈? 他也担心冥神教主被拒绝后会在背后搞事情,便答应下来。 虚空之中,一场大战瞬间爆发,灵神殿主及重泉、厉枭两位魔尊在旁观战,区别只在于前者信心满满,而后两者则惴惴不安。 不是他们小瞧陛下,实在是……灵帝是如今山海界寿元最为悠久的大能,实力委实深不可测! 激战数月之后,结局并没有出乎意料,冥神教主落败,这让他先前的约战像是一个笑话。 灵帝还不至于在赢了之后还当面嘲笑对手,他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冥越,请回吧。” 冥神教主深深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带着重泉及厉枭离去,片刻之后便回到了冥神教。 此时,冥神教上下还不知道自家教主出去了一趟还被人打了,他们还在忙着自己的事——不过,很快他们就必须抽身忙碌其他事情了。 几个月时间过去,重泉尊者已经从差点被老大打死的恐惧中挣脱出来,重建了“忠心下属”该有的职业道德,面对丢了个大脸的上司,他没有选择后退,而是问道:“陛下,灵族不肯答应,我们该怎么办?” 连一向除了冥神教主谁也不服的厉枭魔尊都忍不住用敬佩的目光看向重泉尊者——真男人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本该恼羞成怒的冥神教主在回到冥王殿后便收敛了满面寒霜,而是唇角微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似乎心情很好。 听见重泉尊者的询问,他摆了摆手,懒洋洋道:“无妨,灵帝早晚会答应要求的。” 重泉尊者和厉枭魔尊皆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陛下,您是否早已准备好了后手?” “不错——”冥神教主倚靠在王座之上,冷笑道:“约战之前,我便与幽真说好了,我拖住灵帝,她潜入灵族族地盗取灵族圣物,想必灵帝此时已经发现了吧!” “幽真”即幽真鬼王,鬼族之主。 虽说“鬼王”二字相较于“灵帝”“妖皇”“圣主”“圣尊”等尊号听起来不够威风,但幽真鬼王的实力可半点不会逊色于这几人,她也正是当初支持冥越欺师灭祖,登上冥神教主之位的那个鬼族大能。 幽真鬼王十分神秘,就连冥神教主也不知道她当初为何愿意帮他,更搞不懂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但这是一个极好的盟友——最起码,只有她会愿意在这时候帮忙,甚至无惧对上一整个种族。 冥神教主尊重她,也提防她,还十分想利用她、压榨她,但说实话,他似乎从没真正占过多少便宜,今日之举也是无奈为之。 …… 灵帝确实很快便发现了圣物的失踪。 幽真鬼王其实早几天前就盗走了灵族圣物,但直到灵帝回到灵族族地,圣物的失踪才被人发现——在此期间,上至灵帝,下至能出入族地的各个灵族,都无一人察觉情况不对,可见她所用秘术只精妙绝伦。 通过残留的秘书痕迹,灵帝锁定了动手之人的身份,也明白自己是被冥神教主联合幽真鬼王坑了。 虽然灵族有好几件圣物,但少一件也是血亏啊,灵帝岂会善罢甘休? 当天,圣物失窃的消息便传遍了灵族上下,无论瑞灵、邪灵,心中皆是怒不可遏,深觉耻辱。 不需要灵帝做什么动员,灵族全族就已是同仇敌忾,势要让鬼族及冥神教为他们的无耻之举付出代价。 鬼族已经习惯了自家老大那不靠谱的性子,尽管他们并不想和灵族过不去,但摊上这么个老大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开战了。 不过这两族都古古怪怪,对彼此提防甚深,因此还没有立刻打起来。 最先打起来的,是灵族和冥神教。 冥神教是人族一方的魔门,尽管魔道在山海界声名狼藉,但毕竟属于人族,人族一方许多宗门还是愿意暂时搁置争议与之一并对敌的,比如炼神宗就立刻站出来表示支持冥神教,还有几个人族仙门试图调解灵族与冥神教的纠纷。 对此,灵帝不置可否,反手就将玄明剑在冥神教主手中的消息传遍了山海界,那些对神器感兴趣的大势力也忍不住主动入局了。 战争的阴云渐渐蔓延而开。1603382493 第二百八十四章:鬼蜮问心图 与东海幻境中的战争不同,山海界的战争虽然也凶险万分,但并不会动辄便是全面开战,因为那毫无意义。 低境界时,修士的数量还能追回修为差距,人海战术可行;但到了金丹之后,想凭数量优势便拿下另一方,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战场上,一万个低阶修士能发挥的作用,远远比不上一个高阶修士。 因此,即便发生战争,真正参与其中的通常是一个势力的中高层,低层修士除了最近要老实点别离开宗域乱晃悠外,与战争就没什么关联了。 灵帝将玄明剑在冥神教主手中的消息传出,挑动那些因为大限将至而疯狂渴求超脱的大乘老祖将注意力从备受天眷的灵族身上移开,转到冥神教主身上;同时还能让玄明剑一直处在阴谋的漩涡中央,即便玄明剑灵再有能耐,也必将被其拖累,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回到灵族。 冥神教主以为用一件圣物就能威胁他,还是因为不了解灵族啊——圣物虽然重要,但少了一件,灵族也不会没了希望,灵帝岂会因为一件圣物就投鼠忌器,什么也不敢说,只能乖乖接受他提出的条件? 简直笑话。 想必他现在已是焦头烂额了吧? 灵帝微微一笑,密令那些在碧霄域伺机击杀冥神教修士的灵族逐步撤回玉霄域——接下来,将舞台交回给人族吧,他们灵族可不奉陪了。 · 冥神教主确实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 明明灵族一直宣传什么“圣物乃灵族根本”“圣物是灵族至高无上的荣耀”,结果我绑架了圣物,这都还没开始敲诈勒索,你们就直接逼我快点撕票? 认真的吗? 他忍不住抱怨道:“幽真,这和我想的根本不一样。” 冥王殿内空无一人,只有一颗明珠散发着幽幽光华,周围有迷蒙云雾缭绕,隐约可见明珠之内一道纤细飘逸的人影,正是幽真鬼王的一道化身。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想什么便是什么的美事?”女子优雅柔和的声音自明珠中传出,“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这才是人生常态,放宽心。” 冥神教主一阵无语,现在是讲人生哲学的时候么?重点是他坑人不成反被坑,指不定多少人在觊觎他手中的玄明剑啊! “谁教你竟会蠢到去找灵帝?”幽真鬼王嘲笑道,“你以为这天下有多少事情是能瞒过那老怪物的?他只要见你一眼,便能看出你最近与什么人、什么宝物接触过,你竟半点不提防,也就别怪他揭了你老底。”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虽然无惧任何人,但那些大限将至的老鬼都疯得差不多了,光是玄神剑宗那个就很麻烦,我恐怕应付不来。” “这事情,我不会插手。” 冥神教主一听,生气道:“幽真,灵族圣物是你亲自去盗的,莫非你以为现在收手,灵帝就会放过你?” 幽真鬼王很无所谓:“大不了就还给他啊,灵帝老谋深算,不会真与我翻脸。” 冥神教主:“……” 敢情闹了这么一场,掉坑里的就只有我一个?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两人不欢而散,冥神教主十分郁闷。 但他毕竟也不是什么只知道吃软饭的废物,虽然眼下的局势对他极为不利,但等他真正冷静下来,一个念头油然而生——也许他可以这样…… · 剑影灵书楼,传承秘地。 外界因玄明剑的消息而风起云涌之时,玄明剑真正的主人却一无所知,深陷于变幻莫测的考验之中。 黑白世界中,灵隽默默走在不知其边沿的无边旷野之上,面无表情,犹若一个傀儡木人。 她周围萦绕着无数长相一言难尽,像是被无知小儿用墨水在纸上随意挥洒描绘出来的怪物,它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但却并不对灵隽动手——灵隽也是一样。 刚来到这个诡异世界的时候,她遇上这些墨水怪,一出手便是锋锐无匹、杀气纵横的剑意,只需要一剑便将许多墨水怪撕成碎片。 但没多久,情况便发生了变化。 大约一个时辰后,墨水怪“重生”了——它被剑意绞成无数碎片,然后每个碎片都分别化成了一个新的怪物,而且因为吸收了剑意的力量,它们反而变得更加强大,她从对上一个落单的墨水怪,变成被一个墨水怪军团包围。 那段时间对灵隽而言简直糟糕透顶,无数墨水怪包围了她,连动不动手成了两难抉择。 杀?杀了它又会复活,而且还会变得更强。 不杀?它就会一直攻击,而且在与她周旋的时候,墨水怪的能力还会不断提升。 这世上当然没有任何一种生灵能无限增殖、无限重生,墨水怪能拥有这种能力,显然是七彩光团设定的——灵隽的理解是,这个黑白世界就是七彩光团创造的一个虚拟世界,她相当于进了游戏世界在打游戏。 找不到真正击杀墨水怪的窍门,为了自保,灵隽只能尽力逃跑,实在跑不了了再杀几个追得紧的墨水怪。 即便如此,一个月后,墨水怪也已经变得多不胜数,无论她跑到哪里,周围都跟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墨水怪大军。 简直噩梦。 这段时间内,灵隽的逃跑能力飞速提升——墨水怪也是一样,甚至比灵隽进步得还要快。 最后,灵隽再也无法将之甩脱,被一次次地逼上了绝路,无数次身陷重围,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被墨水怪撕碎,分而食之。 也许是人到绝境时总会爆发出超乎想象的力量,灵隽再一次陷入了当初在太始遗留世界中追杀残念的状态,疯魔一般将围困的墨水怪杀得片甲不留。 那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将会面对数量翻了无数番的墨水怪的打算,但奇怪的是,怪物并没有再次重生,而是真的死掉了。 灵隽以为,这些墨水怪和燕希玄看的那些小说、游戏里专给主角送经验、激励主角绝地逆袭的“无名英雄”一样,甚至还暗暗吐槽七彩光团果然是睡了不知多少年的空巢老团,套路还停留在古早时期。 杀了追杀她的那批墨水怪之后,想到过去一个多月的憋屈日子,灵隽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开始主动出击,见到一个墨水怪杀一个,最后将黑白世界中的墨水怪杀空了。 似乎这一场考验就该到此为止了? 虽然麻烦了些,但总的来说还是比较简单,就这也能奖励一个天赋神通? 灵隽竟然生出一种“我堂堂神器竟贬值了”的感慨。 但显然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七彩光团的套路比灵隽想的要多得多,这仅仅只是个开始而已。 在第一批墨水怪死亡后不久,在墨水怪的尸体——根据剑意的杀伤性,或许应该被称作骨灰——之上,生出了一批新的墨水怪。 灵隽之所以能肯定这批墨水怪与之前的墨水怪并不一样,是因为它们的能力不同。 墨水怪一号的能力是无限重生、无限增殖,墨水怪二号的能力则是如影随形,无论灵隽在哪个地方,它们都能通过她的“影子”而迅速赶到,然后紧密地围绕在她周围,无论她做什么,它们都会死死盯着,还不断窃窃私语。 墨水怪二号的语言灵隽从未听过,但莫名其妙地就能理解其含义,这些怪物围着她指指点点,说三道四,阴阳怪气,像极了二十四小时追着明星的私生饭,更像是一键在手自动抬杠的键盘侠。 ——总之,比起墨水怪一号,墨水怪二号是动口不动手,靠着言语来施加心理压力,试图激怒她、打击她。 灵隽并不太在乎外人的看法,一般如果有人敢在她面前叽叽歪歪“你不该这么做”“你这么做是三观不正”等,她会免费送对方一剑——但墨水怪二号是绝对无敌的怪物,任她施展出多少强悍的剑意,墨水怪二号都吃不到半点伤害,依旧活蹦乱跳。 真是苍蝇不咬人但恶心人。 一开始墨水怪二号的数量并不多,只有二三十个;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的数量渐渐增加,三个月后就已经破万,灵隽走到哪儿都得被上万怪物围观,被逼着听上万怪物的议论…… 有些怪物很没素质,上来就是一套亲朋好友死亡警告;有些怪物自动抬杠,哪怕她闭目养神一会儿都能被杠“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有些怪物讲文明,讽刺起人来诙谐形象,直刺人心;有些怪物有文化,甚至写了一系列以她为主角的讽刺向、恶搞向同人话本、戏剧、诗词歌赋…… 灵隽:“……” 她终于发现她对自己的认识可能存在一定的误解——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不在乎人言,更做不到万般纷扰不萦于心。 常言道,谎言说了一万遍也能成真。 墨水怪二号的恶言恶语最开始对灵隽没有造成伤害,但当它每时每刻都在她耳边响起,除了它们的声音,她听不见任何声音,甚至也无法自己发声,那是种什么感觉? 是自信心日渐动摇,自我怀疑日益萌生,自怨自艾随之而起,自我被一点点击垮的感觉。 灵隽远没有她自以为的那么自信而强大,她对自我存在种种疑惑—— “我为何会堕魔,是为人所害,还是本性如此?” “我是否曾经犯下滔天大错,因此才被天道封印,失去记忆,连天赋神通也被剥夺?” “我的前路又在何方,我真的能在无数觊觎玄明剑的大能眼皮子底下夺回本体吗?” …… 失落、迷茫、疲惫齐齐涌上心头,让她一点点滑向自暴自弃的深渊。 传承秘地外,七彩光团看着麻木地躺在巨石上,被无数墨水怪围着的剑灵,不禁有些担忧。 它当然不是真的关心灵隽的心理健康,而是担心——若真将她打击得废了,那该从哪儿再找一个传人? 但七彩光团也没有办法,因为考验其实并不是它设下的,而是留下传承的大能一早就定好的,它并没有插手的能耐。 “真搞不明白那人是怎么想的……” 七彩光团的记忆已经被重新封印了一遍,是以它忘记了留下传承的其实就是它一直尊崇的“陛下”,只将这传承视作寻常。 “不过话说回来,鬼蜮心图真不愧它曾闯下的赫赫威名,陷入图中之人,几乎尽数被折磨得道心崩溃,只有寥寥数人能通过它的考验活下来,心境提升……也不知它究竟有何玄奥之处。” 七彩光团很好奇,但它可不会以身犯险,只看看这个讨厌的剑灵受虐就行了。 鬼蜮问心图中,墨水怪二号依旧在兢兢业业地做着挑刺怪与键盘侠,对于似乎已经自暴自弃的灵隽,它们的态度愈发恶劣起来。 “就这?这就不行了?” “只有弱者才会不敢面对指责,因为他们害怕指责是正确的。” “天天就知道睡,练剑了吗?修炼了吗?想好怎么找回自己的本体了吗?” …… 一声声,一句句,犹若最冰冷的刀锋,往灵隽心中扎去;又好似魔鬼的低语,正引诱迷途者堕入深渊,再分食美味的灵魂。 鬼蜮问心图这件在上古之时鼎鼎有名的魔器天生便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任何陷入图中的人,情绪轻易便会为之掌控,即使是心中最深处的恐惧,也会被它引诱而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任人参观、伤害。 它曾吞噬过不知多少情绪、灵魂,也曾杀死过无数天赋卓越的大能、俊杰,每杀一人,它的能力就会更进一步,若非因为鬼蜮问心图中残留的情绪、灵魂碎片太多了,恐怕它早已诞生了灵智——那将不会比堕魔的玄明剑弱多少,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邪灵。 灵隽一言不发——她也说不出来。 开始她还会因此而愤怒,但现在早已麻木了,任人评说。 忽然,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很痛苦吗?” 灵隽一惊,抬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确实是熟悉的人,燕希玄。 但她无法分辨,这个燕希玄究竟是真正存在的,还是她因痛苦、自我保护而产生的幻象。1603469044 第二百八十五章:心非木石岂无感 灵隽没有立刻回答燕希玄的问题,但燕希玄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并没有介意,而是在她旁边坐下,“你很不开心,是因为这些讨厌的怪物吗?” 他的话让灵隽愈发怀疑,盖因这位“燕希玄”穿着现代世界的衣裳,却对眼下的局面接受十分良好,就很奇怪。 ——再说了,燕希玄可是被天道屏蔽的存在,也只有在太始遗留之地中才能被窥见一丝踪迹,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灵隽又是一愣,她记起来一件事情:玄景兰台,是上古神庭一角——换言之,玄景兰台亦可算是太初遗留之地。 既然天道在太始遗留之地不如在山海界时那般等级森严,何以在太初遗留之地却毫无漏洞呢? 这么说来,“燕希玄”若是她的幻觉,还是有可能出现的,不会被天道强制屏蔽。 灵隽想了想,试探问道:“你从何而来,为何而来?” 她居然能说话了! 灵隽立刻想要和墨水怪二号激情对骂,然而无数脏话到了嗓子眼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与之前一样。 这么说来,燕希玄是她幻想出的可能性很大啊,和他说话就跟自言自语一样。 燕希玄道:“我来自何处你不知道吗?至于为何而来……我亦不知,大约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他这话一说出来,灵隽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她对燕希玄经历过的事情很了解,但对他本人却很陌生,即便问再多问题,也很难分辨出不同。 “我真没用啊。” 灵隽心中一叹,愈发沮丧。 但与此同时,她也放弃了探寻这个燕希玄是真是假的想法——有什么好探寻的,他是真又如何,是假又如何? 过去她觉得那些因贪恋幻境中的美好而在现实中死去的人愚不可及,现在也同样这么觉得,但不是因为鄙视那些人分不清现实虚幻,只是觉得他们失去了主动权——如果有人自己给自己创造一个完美的梦境,那他在里面醉生梦死灵隽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经历过幻生梦境之后,她对真真假假这些种种已没有了当初的极端,但凭个人选择吧。 就像现在,她想要逃避一下现实,那么不管这个燕希玄是真是假,在她看来就都是假的,是她的幻觉、第二人格——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灵隽回答了燕希玄最初的那个问题:“是,这些怪物太讨厌了,应该把它们的舌头剪了,让它们也享受一遍我这些天来的痛苦才好。” 燕希玄:“我听过一个说法——人之所以畏惧人言,不是因为人言纷扰太过麻烦,而是因为……” 他微微一笑,“因为人言可能偏颇,但有时候却是对的,能刺破你潜意识里给自己设下的蒙蔽屏障,给自己找的‘合理’借口。” 灵隽神色一变,旋即无奈地笑道:“你何必戳穿我?我将你幻想出来,就是为了暂时逃避现实。” “你在逃避什么呢?”燕希玄没有否认她对自己来历的说法,而是好奇问道,“我实在想不出以你的性格,还有什么好逃避的。” 灵隽:“心非木石,我非圣贤——你笑什么?” 燕希玄:“玄明剑主体为混沌灵妙石,青神木更是九品灵木,你的心可不就是木石么?” “……说正经的,别开玩笑。” 灵隽现在可没什么心思抖机灵,她沉默片刻之后,将心中的纠结缓缓道来:“我只是忽然觉得……我很孤独,也很可笑。” “为什么?” “来历不明,前尘不知,前路难料——这不孤独吗?这不可笑吗?”灵隽轻轻笑了一声,微弱的笑声似是自嘲,“我不知我是怎样出现的,玄明剑的聚灵是顺应天命,又或是有人刻意为之;亦不知我是否曾犯下大错,以致于如今落到这步田地;更不知明显不喜欢我的天道未来还会对我做什么,那个隐藏在幕后的超脱者又会做什么……” “若我如苏清淮一样来历分明、清清白白,或许我也能如她一样心怀天下,守正不改。” “若我如林玉澄一般有所牵绊,或许我的生命中不会只有‘活下去’唯一一个目标。” “若我如荆虹一般……” “即便是我最不喜欢的龙应云,他看似和我一样,为了活命而忍辱负重,甚至连作为修士的原则都能抛掉,底线也一退再退……但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因为他居然还有爱上他人的能力,真是匪夷所思。” 灵隽摇摇头,喃喃道:“连掌握自己性命的能力都没有,居然还有心情谈情说爱,这可能就是人族吧,反正我是无法理解。” 燕希玄适时地插话:“因为人族的感情往往无法自控,而你对你的情绪有着极高的掌控力,这是一件好事啊。” “你真的觉得这是好事吗?”灵隽反问道,“也许吧,在某些时候。但对我而言,这种如天赋神通一般的控制力,却像是一重限制——你知道机器人吧?” 燕希玄微微一怔。 “我感觉我就像是个机器人,一个被设定了‘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目标的机器人,在生命安全得到保障之前,我不会爱上任何人,甚至连和其他人的交往,都浅淡如水,毫无真情。” “我和林玉澄等人历经数次生死,但当到了会危及我性命安全的时候,我转头就能将他们抛到身后,毫无留恋。甚至——我从不怀疑,我还能做得比这更过分。” 灵隽的手落在眉心处,旋即手指缓缓下滑,落在心口——灵族自然是没有心脏这个器官的,但也常学人族如此表示,“龙应云是我的灵奴时,我可以轻易对他神念降临,他的神魂、肉身都不属于他;那我呢?我是否又是属于自己的,抑或只是天道的分神,超脱者的傀儡?” “我很迷茫。” …… 在灵隽诉说着她的迷惑时,燕希玄除了中间插了一句话,之后便一直安静听着,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无法理解”“你想太多”之类的情绪,可以说是个非常合格的倾听者了。 直到她说完最后一句,彻底沉默下来,他才开始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心中有如此多的迷茫,难怪会被这些怪物抓住破绽。”燕希玄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其实你不用想这么多,我就问一句——即便你如同山海界的绝大多数生灵一样,情绪无法自控,生命中充满了激情与意外,你就能确定自己是真正活着的吗?” “恐怕也不能吧,也许只是天道或超脱者在暗中又给你增加了一个无序模板,不是么?” 灵隽叹息:“是啊,证明自己只属于自己,完全独立地活着,本就是一个无比困难的问题,它往往会涉及到更高等的存在——而这种存在是我们难以想象的。” “就是这个道理。”燕希玄道,“这世上没有无解的难题,但却有阶段性无解的问题,你现在身在局中,不知庐山真面目;待你有了足够的能力超脱,跳出棋局,现在困扰你的问题便能迎刃而解了。” “在此之前,你需要做的就是无条件地相信自己——即便你是错的,也不需要别人来指指点点,只有你自己能修改自己的三观与目标。” 灵隽难得勾起一丝毫无伪饰的笑意,“这岂非是刚愎自用?” 燕希玄:“那又如何?你修行为的是生存,是证明‘我’的存在、独立与自由,那最终目的就不是修成天道,而是修成自我——于你而言,刚愎自用比听信人言、摇摆不定要好太多。” “也许你是对的。”灵隽认可了他的观点。 事实上,最近这段时间她因而墨水怪二号陷入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中,也并没有真的就彻底放弃挣扎了,她总会在偶尔清醒的时候坚持思考——这就已经是极为困难的事情了。 思考的结果没有燕希玄所说的那么简明扼要,但大体思路是一致的。 只是……那么问题来了,知易行难,并非她意识到了自己需要改变,就能醍醐灌顶一点就通,这同样需要摸索、探究一条可行之路。 但在此之前,她已确认了燕希玄的身份——这就是她幻想出的一个人格,以“最熟悉的陌生人”燕希玄为表象,内核却依旧是她的一部分,否则怎会不谋而合呢? 燕希玄果然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如今正在思考的问题,说道道:“也许你可以试着从剑道入手?能帮你最快重建自信、立起独一无二的修行之道的,自然是你当前最擅长的东西。” 灵隽笑道:“我明白了。” 她没有说谢谢,因为这个“燕希玄”本就是她的一部分,何必言谢? 似乎又一次感应到她心中所想,燕希玄唇角微弯,身形渐渐淡去,“一定要成功啊!” “失败的当然不会是我!”灵隽对着燕希玄原本所在的那片虚空发下誓言。 之后,她终于将视线再次投注到墨水怪二号上。 与燕希玄交谈时,或许是因为被分散了注意力,墨水怪二号的议论声似乎都小了许多;而燕希玄一消失,一切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模样——不同点在于,灵隽保留了灵魂的火种、自我的基石,不会再如之前一般,一溃再溃。 “瞧瞧,瞧瞧,她还想挣扎,真是盲目自信啊!” “嘻嘻嘻……真正无懈可击的人,从一开始就不会被我们说两句就心境崩溃;而心境崩溃了的人,无论再用什么歪门邪道,也注定爬不起来了!” “哇,她还瞪我,好凶啊!我就说两句,她居然想杀我?这真是个道德败坏的邪灵!” …… 灵隽蹙了蹙眉,尽管知道前路该如何走下去,这些墨水怪依旧很糟心——但她必须极力无视它们,在没有能力杀死它们的时候,这就是人生必然会经历的事情。 剑还在手,她就永远不会被击败! · 海隅泽,一片连绵群岛上。 云烨灵尊一行人在甩脱冥神教的追杀之后,便低调地来到了海隅泽,在这片混乱地带居住下来。 相比于其他四大泽,海隅泽上大小势力无数,又因相邻的两域四洲内多野心勃勃之辈,它无可避免地沦为了上三品宗门争锋的牺牲品。 除原住民外,此处只有一些在其他地方混不下去又不愿远避蛮荒深处的修士,为勾心斗角而来的阴谋家、阴谋执行者,没有多少人真心想留在此地——但对于习惯了东海那糟心局势的云烨灵尊等人而言,这地方简直太亲切不过了,来到这里感觉和回家一样。 云烨灵尊并不是什么做好事不求回报的修士,她在东海幻境崩溃时保下了那么多修士,又将东海幻境生灵转移到云柯梦海之中,自然不会让这些人有脱离她手掌心的机会——至少现在不能。 如木峻彦等一族少主,他们心存傲气,却架不住族人皆在云烨灵尊手中,只能服软;而一些不幸全族和东海幻境陪葬了的修士,他们或心如死灰,或疯疯癫癫,但都被云烨灵尊压服了。 将这些人整合在一起后,云烨灵尊便创建了一个势力——为防止被人发现他们的来历,也为了提升宗门凝聚力和归属感,这个势力自然不再是云潼灵境,而是“千秋殿”,取大梦千秋之意。 他们都是在东海幻境中大梦一场,梦别千秋的人啊。 千秋殿的短期目标是夺回琅嬛福地,长期目标暂时还没确定,目前门人弟子刚过五百,但其中一半都是出窍、分神期的修士,而剩下那一半大部分曾是一族少主——少主,就意味着天资卓越,是可造之材。 再加上云烨灵尊这个洞虚期大佬,这宗门的配置在海隅泽是无敌了。 当云烨灵尊忙着打江山的时候,叶师简也没闲着,他忙着完善云柯梦海。 当初因为时间紧迫,云柯梦海在还是个半成品的时候就被放出去救人了;现在人救下来了,那些没时间弥补的漏洞自然都要堵上。 他整日里缝缝补补,都没心思去想其他小伙伴现在情况如何——这大概也就是研究型人才的单纯之处了。 将已知的最后一个漏洞弥补之后,叶师简进入了天人合一之境,忽然便对前路有了新的想法。 第二百八十六章:命运的趋同 幻生梦境是三生镜衍化太虚之道时所创,某种意义上说,它包含了三生镜在不同阶段对太虚之道的不同理解、感悟,尽管最后表现出来的只有近乎大成的太虚之道,但只要有心,仍是能一层层反推回去。 “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能借此来感悟太虚之道呢?” 过去叶师简并没有真正确定自己的道路,但经过东海之事,云柯梦海已被他划入自己的责任范围内,为了让云柯梦海更好地发展下去,也为了自己的未来,他坚定了想法——以阵入道,由虚化实,自然当走太虚之道。 云柯梦海吸收了幻生梦境破碎时的大部分世界碎片,其他人或许不明白其价值,也找不到利用之法,但叶师简却很清楚,这是一件神器的毕生心血,是比上古传承还要珍贵的存在! 而最重要的是——他能利用它。 只不过,若走这条路,他就注定要与三生镜为敌,而且因为他学的是三生镜,若不能在学习的基础上深化、发展,走出自己的路来,未来大道之争时,他必输无疑。 叶师简看着面前的天华水玉,似乎看见了其中承载着的那个似真似幻的世界,目光从最初的犹豫,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即便与三生镜为敌,那又如何?”他自言自语,“它利用我们求生之心破解自己面临的生死危局,最后还将所有宝镜都收回去,什么好处都它一人得了……孰不知,月盈而亏,此乃天理,它总要损失些什么,这才是命运。” 虽然他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但叶师简自己也清楚,这只是他为自己的选择找的理由罢了。 但……那又如何呢? 于是,叶师简开始了深居简出、潜心研究的生活。 一段时间之后,龙应云再次看见叶师简时,便惊讶地发现,他的气息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竟有几分三生镜镜心的神韵? 龙应云是过来人了,顿时便有了些猜测。 观察几日过后,他终于肯定了——叶师简竟然与他当年一样,通过某种秘法,盗取了神器的天道感悟! 那一瞬间,龙应云心情无比复杂。 命运总是在不经意之间悄然展露它的冷幽默,局外人如看一场前后呼应、细节对照的好戏,局内人只会觉得荒唐可笑。 龙应云觉得自己想了很多,又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想,当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了叶师简的洞府之外。 他为何而来? 自然是为了劝叶师简放弃这条“捷径”,否则早晚会沦落到他之前那般下场,甚至可能在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神器的灵奴,从此之后一切皆不得自由。 玄卿会突然放他自由,原因他至今也想不明白;但三生镜会如玄卿一样,愿意放纵一个知道自己秘密的人存在么? 基本不可能。 叶师简不能走上他的老路,他本能有更好的选择,尽管短时间看来那条路比捷径崎岖坎坷…… 但当叶师简察觉到他的来访,打开了洞府外的禁制,命奴仆将他引入府内后,龙应云烦乱的心一点点冷静下来,最后一点焦躁也在见到叶师简后彻底消失了。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真正让他变成玄明剑灵奴的,不是盗取玄明剑的天道感悟,而是那场失败的血祭。 也就是说,没有血祭,叶师简不会成为三生镜的灵奴,他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但未来是否会有其他变故,谁又知道呢?走这种捷径需要付出的代价,谁又知道呢? “……应云?应云!” 叶师简的连声呼唤终于将龙应云唤醒过来,他尴尬一笑,“抱歉,我方才走神了。” “无妨。”叶师简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他关切地问道:“你最近遇上什么事情了么?若有为难,不妨告诉我,若我力所能及,定不会推辞;若不能,也会请灵尊帮忙。” 龙应云摇摇头,“并无烦心之事,我只是……” 他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我有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请问。” “你是否得到了三生镜的天道感悟,并且正在将其化为己有?”龙应云态度十分严肃,一双深沉的眼眸凝视着叶师简,看得他脸上的笑意也不自觉便渐渐退了下去。 叶师简抿了抿唇,心中不解龙应云这是从何得知的消息,甚至险些脱口而出一句否定。 但想到他们已是生死之交,他到底没有敷衍搪塞,而是同样认真地回答:“是,有什么问题么?” “你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你不知道修行最忌讳贪图捷径?” “我知道。”叶师简理解他的心情,但他却也有自己的打算,“但我……” “知道你还这么做?” 龙应云的情绪一瞬间失控了,直接打断了叶师简的解释。 他怒其不争地注视着叶师简,似乎是在劝他,又似乎在斥责许多年前那个被师尊蛊惑,同时也心存贪念、侥幸的自己,“古往今来,可有哪个大能是靠着完全接受前人道法传承而站到巅峰的?没有!” “即便未来可能有,那巅峰之上的究竟是他,还是传他道法的前人?” “我知你想说什么,你定是想说,‘我只是在学习三生镜的天道感悟,并不意味着照搬照抄,成为三生镜的拙劣仿品’——但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山海界中,修士即便收徒传下自己的道统,也不会直接给天道感悟,因为‘感悟’本就是无比自我的东西,你接受了一个人的感悟,就是接受了他的思想;你觉得你能一直保持清醒,不被他的思路带偏,但……” 龙应云脸颊肌肉抽搐,扯出一个难看的冷笑,“但你考虑过么?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你都不可能与三生镜相提并论,它的感悟即便不适合你,你也根本发现不了,而等到发现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你已经成为了它的拙劣仿品。” …… 龙应云情绪极为激动,又说了许多似是酝酿已久,又似是口不择言的话,落到叶师简耳中,这些话里的某些用词、某些弦外之音,就不那么好听——甚至是刺痛人心。 叶师简长于煊赫富贵之中,多少有些骄矜性情,只是因骤逢大变及父亲临终嘱托,才显得单纯无害好说话,但在做了几年云柯君,真正接纳了云烨灵尊,潜意识意识到自己再度有所倚仗,又成了云柯梦海的唯一执掌者后……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得依靠着林玉澄几人的荏弱少年。 这样的他,在被龙应云指着鼻子骂的时候,能按捺住心中火气,不当面翻脸,就已是很念及旧情,顾全龙应云的心意与脸面了。 他神色微冷,不容置疑地挥手打断了龙应云那似是无穷无尽的劝说之语,“应云!” 龙应云微微一怔。 “你以为东海之事已经彻底结束了么?”叶师简反问道,“不,并没有,云柯梦海中的那个世界就是东海之事的遗留问题,我们千秋殿也正是凭借着云柯梦海,才能将如此多大修士、英才俊杰融合到一起,未来我们才能依靠千秋殿而有更大的作为——无论你是想复仇,想纵横天下,还是其他什么。” “但我要说的是,云柯梦海只是个半成品,即便当初我和玄卿用尽了一切手段,它依旧不如幻生梦境那么稳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烟消云散,一切成空——到了那时候,千秋殿不需要外人攻击,便会分崩离析,我们的共同理想,我们的个人心愿,也会随风而逝。” “而且,东海之人已经经历过太多磨难,我也不想他们就这么消失,所以我只能走捷径——你明白么?这世上有千万个不可能,但当事到临头时,即便是不可能我也得去做……我对自己,也有着足够的信心,不会迷失三生镜的路上。” “人各有志,作为朋友,你可以在觉得我做错的时候劝说我走上正途,但当我心意已决,誓不回头的时候,请尊重我的选择,祝我好运。” 龙应云怔怔看着这个与过去显得太不一样的叶师简,竟然有些恍惚。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许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身边的人,玄卿如此,叶师简亦是如此,或许其他人也一样。 他的主观想法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对世界的感知,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龙应云满心的烦闷都化作了惆怅。 他想说,他加入千秋殿只是因为和叶师简相处得还不错,云烨灵尊用来让众人融为一家的手段于他无用,他与其他人可没有什么共同理想,他的个人心愿也不必通过千秋殿实现,他对东海之人更是仁至义尽……会如此愤怒,只是因为不希望叶师简未来后悔。 但叶师简的话也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他再作纠缠,未免太不识趣,太过自我。 龙应云缓缓点头,饮尽杯中已不算温热的茶,起身作别:“祝你好运。” 叶师简淡然接受,“你也一样。” 离开叶师简的洞府之后,龙应云在岛上又待了几天,最后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人。 他沉默着离开了海隅泽,不知所踪。 · 千秋殿内的一场争执,终究成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而玄景兰台传承秘地中的一场孤独之旅,也不足为外人道也。 在从自己幻想出的“燕希玄”那里汲取了勇气,明确了前路方向之后,灵隽从濒临崩溃的状态中缓了过来,开始完成她之前意识到了却未能真正做出改变的事情——完善她的剑道体系。 灵隽:我就不信了,你们这些丑鬼能杠我走路、飞遁、休息,还能真和我一论剑道之高低! ——真要有杠精墨水怪能挑出刺来,她送它一套查漏补缺大礼包。 在山海界修真界,凡是能被称之为“体系”的,都不会是小打小闹。大如天人合一的唯一修行原则,如各族那殊途同归的修炼方法;小如每个修士自身对天道的一种巧妙圆融、逻辑自洽的运用方式,都能被称作修炼体系,剑道体系亦然。 灵隽想要建立自己的剑道体系,并不是什么匪夷所思、前无古人的壮举,这十分寻常。 凡是体系,首先当确定的便是三点:根本原则、系统枝干及适应范围。 根本原则,即体系的基础,放在灵隽身上,那就是她的剑道的根本规则、法度。 系统枝干,则是剑道主干延伸出的种种,诸如理论感悟研究、次级运用发展等。例如,灵隽对剑道领悟,就是前者;而灵隽利用剑意去做一些事情,例如剑魂封印、剑意禁制、剑意循环等,那就是后者。 适应范围则一般分为普适性(普遍适用)、独一性(只适用于自己),灵隽这个目前肯定是后者,未来是否有机会变成前者,那就得看她的能耐了。 无规矩不成方圆,灵隽首先必须确定她剑道体系的根本原则——而凡是涉及根本,总免不了要深思熟虑,她又正值重建自信的关头,思考的时间不由自主便延长许多。 在她思索的时候,墨水怪二号们依旧在兢兢业业地当一个喷子、杠精。 之前灵隽幻想出了“燕希玄”,那正是她心灵漏洞最大的时候,也是她的心境濒临彻底崩溃的时候——可想而知,那时候墨水怪二号的数量得到了极大的增长,现在已经有大概十万只了。 为了更好地挑刺,墨水怪二号不仅围绕在灵隽同一水平面周围,甚至连她周围的天空也都占据了;至于那些实在围不到周围来的墨水怪,也都无师自通了心灵传音,直接将他们的恶意传到灵隽心中——简直敬业到可怕。 灵隽在思索之余,被墨水怪二号勾走一些思绪时都忍不住会想,若是放任这些怪物发展下去,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创造这个鬼地方的人,真的没有和三生镜取过经吗? 但这两个问题注定是得不到回答了,因为灵隽的心境不可能允许墨水怪二号无限增长、自由发挥下去。 她闭上眼,重新陷入对剑道的思考中。 她能感觉到,自己很快就能抓住那个关键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剑极诸境 在原本的四神器中,玄明剑独立幽明,为世界之终。 此“幽明”者,取的其实更多是幽明本义之一“生与死”的“死”字,简而言之,有“幽”无“明”。 毕竟当初的玄明剑只是代表万物之终结,不擅长生死之变。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幽明”二字灵隽完全有可能做到,阴阳、生死、人鬼神、有形无形,皆可由一生二,由二化众,这便她剑道的根本原则。 对凡人而言,生死兴衰总有种莫可名状的恐怖感,每个人都在这一轮回之中,不得挣脱,只能用自己的生命为它作注脚,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可悲。 然而,在凡人看来本该逍遥红尘、超脱世外的修行者,其实也无法挣脱这一轮回,区别只在于他们延长了这一轮回的时间尺度,本质上并无区别。 欲通晓幽明之变,何等困难! 灵隽也只是有这个潜质,而非只要她想就一定能成功。 因此,在所修大道大成之前,灵隽依旧身在局内,自然当在此道基础上发展出一些可护持己身的“小道”——或许这么说稍显偏颇,那便称之为“剑极”吧。 极者,顶端,她希望自己的剑道,即便是枝干也能发展到最高妙精深的境界。 “剑极第一境,为矩剑。”灵隽闭目握剑,心中自语,“我之剑道既已确定规则,自当遵循此道,以我为规矩,故为矩剑。” 那又该如何“以我为规矩”呢? 灵隽想,这世上有两种“以我为规矩”: 一是唯我独尊、随心所欲,此乃以我之性情、心念为规矩,无须在意世俗规矩,更不必去管人言常态。 二是以身作则、践行我道,此乃以我之真意、大道为规矩,连自己也要服从自己的道,不可动摇。 两者乍一听相互违背,前者似乎更流于表面,但却潇洒无拘;后者更贴近内核真意,却未免束手束脚。 对此,灵隽的想法是,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全都要了! 其实一与二并不相悖——或者说,它们本质上其实是一个意思。 这并非是物极必反,而是因为这世上有太多人不了解自己内心真正渴求的东西,表现在外就是所作所为与自身之道并不符合。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人很难摆脱大环境的潜规则影响,他们很容易将自己的道置于所谓的“社会规则”之下——这在燕希玄的世界无可厚非,但在山海界,这个修真者的世界,这个无人能定规则的世界,每个人只需要做自己就好了,无论是永恒还是毁灭,都不需要另一个社会价值观的评断,不是么? 灵隽恍然大悟,忽然就明白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了。 她的剑道是幽明,她也在生死轮回中走过一遭,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就真的做到了遵循我道——恰恰相反,她强烈的求生欲与之背道而驰了! 若不能真正打破对死亡的拒绝与恐惧,她这一生都只能领悟“幽明”的表面意思,不可能真正通达幽明之变! 福至心灵,灵隽明白了七彩光团给她设下的这一考验的本质——这是对她内心的拷问。 墨水怪一号的能力是无限重生、无限增殖,一开始它们无法被真正杀死,因为这一考验想借此给她营造一种必死的感觉,唯有置之死地方能后生——只有她忘记自身的安危,无视自己的生死,抱着必死的决心与之相斗,才能杀死它们。 但这不代表着她就真正看破生死了,事实上她还差得很远。 灵隽毫不怀疑,若是再拖延一段时间,等自己的心防被墨水怪二号完全击溃,墨水怪一号还会卷土重来。 而墨水怪二号,并不代表着她对人言的恐惧,而是反映了她内心的迷茫——人言未必如影随形,但一日未能堪破内心迷茫,它就会一直伴随在你身边。 灵隽的迷茫体现在方方面面,不知来历是一,不知前程又是一,对自身大道、自身品格的怀疑又是其一。 如此多的迷茫堆叠在她的心中,本就已经积压到了临界点,被鬼蜮问心图引爆,那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未来,可能还有墨水怪三号、墨水怪四号……在等着她,那都是她的恐惧,她的怀疑,与她的不完美。 一个真正的修士,并不需要有多少天材地宝、神兵利器,也不一定要经历多少生死危机、重重考验——那些都只是流于表面的东西,是强大自身的外物,是认清自身的途径。 真正的修士只需要认清自己,并能为自己的未来奋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不论其在俗世意义上的身份高低贵贱、品性高尚败坏,做到了这一点,就已经很伟大了——这就是修真界约定俗成的规矩。 在领悟这一点之后,灵隽仍处在审视自我的玄妙之境中,但围绕着她的墨水怪二号却已如阳光下的冰雪一般,渐渐消融,不过片刻间那一眼看不见尽头的怪物群就已经少了四分之三,而且仍在不断减少。 墨水怪二号恐惧而挣扎,但它们没有直接攻击的能力,只能通过咒骂来影响灵隽的心境——但灵隽已今非昔比,即便能听见它们的恶毒咒骂,也不会再受到影响。 “剑极第二境,我名之为誓剑。既有规矩,誓不相违。” 灵隽沉浸在对自身剑道体系的完善之中,不知今夕何夕,“日后我的每一剑,都当践行我道,不违本心之誓——如有相违,即是毁誓;毁誓之人,必遭天谴。” 冥冥之中,她感觉自己许下的这道剑誓得到了天道的承认,但她也并不后悔给自己定下这一条约束。 剑誓之于她,就好似宏愿之于佛修,虽然一旦相违背或无法达成,就会遭到天道降下的极其严重的惩罚,但也有一个好处——若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非但不会有惩罚,反而修炼速度会更上一层楼。 “若有朝一日,我违背了剑誓,那便是我的堕落。”灵隽喃喃道,“既是堕落,自然当遭天谴。” 况且真到了那时候,她道心动摇,后果必定不堪设想,遭不遭天谴也没什么差别。 “剑极第三境……当为藏剑。剑为我之魂,当藏其锋芒,使之如羚羊挂角,不可捉摸。” 灵隽善用剑,但过去的她因为各种原因,总是将剑当成护身杀人之器来用——或许对有些剑修而言这是很寻常的一件事情,但她却渐渐明白,这并不是一种合理的、正常的现象。 会使剑的就能被称之为剑修了么? 并非如此,剑修并不是会使剑就够了,也不是有一柄本命飞剑,宣称自己走的是xx剑道就够了,而是要真正将自己与剑视作一体。 剑修的剑,是有灵性的,是剑修灵魂的延伸。 若只用剑来杀人,只将之当成一件工具来用,将自己与剑分开,那算什么剑修?换成用刀、用枪不也一样么? 但这世上有太多剑修做不到这一点,即便是灵隽——这个本质就是一柄剑的剑灵,不也直到现在才明悟这一点么? 想到这里,她不禁惭愧,觉得自己过去自称剑修可真是拉低了这个词的格调。 也正是想明白了这一点,灵隽方才醒悟,剑修不需要刻意与其他修士区分开来,不需要一天十二个时辰练十一个半时辰的剑,更不需要因为刻意表现得冷傲、嗜杀、执着、瞧不起有各种闲情逸致的修士。 剑修只需要做自己就够了。 藏剑,并非是说以后就不用剑,或是只有关键时刻才用剑,而是无时无刻不用,却又让外人发现不了。 它并非是用来掩人耳目的伎俩,只是一种本该如此的常态。 顺其自然,灵隽也明白了下一个境界该是如何—— “剑极第四境,自当为琴心剑胆。” 这个在当今似乎已是被用烂了的词,真正能做到的人又有多少呢? 最起码在灵隽看来,若不能领悟类似于剑极第三境藏剑真意的人,不可能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琴心剑胆”。 不是说培养几个如弹琴拨弦、吹笛弄萧般所谓风雅的爱好便有了琴心,也不是说能力拔山兮、颇具剑才便有了剑胆,它是一种心境,指既富情趣,又具胆识。 灵隽也还做不到这一点,因为……情趣二字对她而言,遥远得仿佛隔了千山万水,实在是太为难一个生存机器了。 但幸运的是,她已经认识到了自身的不足,就如同一个萌生了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她想,她确实需要夺回玄明剑,在波诡云谲的山海界好好生存下去;但同时,她也要享受生活,要发现这世界的美好与残酷,在清楚地认识到这些种种之后,仍能有勇气追寻大道,在自己选择的路上永不止步。 灵隽默默说道:“我迟早会做到的。” …… 剑影灵书楼中,七彩光团虽然一直在关注着鬼蜮问心图中的动静,但悟道是极为自我、极为私人的东西,它自然猜不到灵隽领悟了什么,但只要看那不断减少的墨水怪,也知道事情正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总算是看破了么?还算可以吧。” 七彩光团说的“还算可以”,其实是很苛刻了。 古往今来,死在鬼蜮问心图中的修士不胜枚举,活下来的寥寥无几,它评价灵隽表现的标准,是对应所有活下来的修士,若对应所有进入过鬼蜮问心图的修士,那自然就是“很好”了。 七彩光团隐隐意识到,这个魔剑剑灵确实比它最开始想象的要厉害一些。 “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下去吧,这样倒也省了不少事。”它对着画卷中的人轻声说道,“神器堕魔后生出的灵,本就兼具神性与魔性,却独独少了几分人性——或许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岁月无声,默默流淌,渐渐许多年过去。 · 山海界,九域十二洲。 自从玄明剑就在冥神教手中的消息传出,觊觎这柄绝世神兵的人便不在少数,再加上有小道消息称冥神教主已与幽真鬼王决裂,那些原本还忌惮鬼王之威的异族大能也忍不住想来搅局。 现如今,公开表示过想要玄明剑的一品势力就有好几个,其中九韶宫、玄神剑宗、造化神宫及太苍神殿的立场最是不可动摇。 九韶宫自然不必多说,而玄神剑宗乃是天下第一大剑修宗门,想要玄明剑作为镇宗神器也不稀奇。 造化神宫是天下第一大炼器宗门,全宗上下最大的心愿就是炼制一柄神器,只可惜过去神器从不现世,他们便是想炼也没个参考标准,现在可不就指望着玄明剑了么? 至于太苍神殿……这个神神叨叨的势力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根本没人会细想其动机。 四个一品大宗施压,饶是冥神教乃魔道之执牛耳者,也有些扛不住了。 而就在天下几乎所有修士都将目光投注在冥神教上,等着看暴脾气的冥神教主以一敌四的时候,谁都没想到,冥神教主竟然做出了一个震惊天下的决定—— 他要在云梦泽召开论剑会,而玄明剑就是论剑会的最终大奖,赢家就能直接得到玄明剑。 初闻这一消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第二反应是……冥神教主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也不怪大家如此想,因为冥神教主脾气一向暴烈,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忠实践行者,所有人都觉得他会硬刚到底,结果他服软了,还整出这么个大花样出来,也太崩人设了吧? 玄神剑宗。 至和剑君正在他的师尊虚彻剑主坐下听其讲道,忽有一道传讯符飞来,虚彻剑主打开看过之后便是惊咦一声。 至和剑君与他的师弟至化剑尊忍不住对视一眼——发生什么事情了? 虚彻剑主也没让他们猜测,惊讶过后便笑道:“冥越竟也学会了这些狡猾伎俩,看来幽真是真的和他拆伙了。” 至化剑尊问道:“师尊,发生什么了?” “你们看看吧。” 虚彻剑主将传讯符递给两个徒弟,待他们都看过之后,才道:“虽说是论剑会,但定也不仅限于剑修,只是以玄明剑为彩头,便用了‘论剑’这个名头。” “冥神教主是想挑起各宗纷争么?”至和剑君问道,“以此分散冥神教所面临的压力?” 第二百八十八章:苍帝荣光 “或许吧。” 虚彻剑主并没有过多猜测,毕竟大多剑修确实不怎么擅长阴谋诡计,他也并不喜欢搞这些玩意儿。 “不论冥神教主有何打算,他既然已经将此决定通告天下,那即便日后他想要反悔,也是不可能的。” 对玄明剑势在必得的一品势力只有四个,但这不代表着其他势力就不想要玄明剑了——论剑会相当于一个光明正大的争夺玄明剑的机会,虽谁也不知得到玄明剑后是否又会有麻烦,但同样也没人会放弃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 至化剑尊兴致盎然,“师尊,我想去啊!玄明剑呢,那可是神剑,我还从未见过。” 至和剑君倒是见过玄明剑,甚至还差一点就得到了它,但这不妨碍他依旧对它满怀热切,“师尊可知道这论剑会的具体章程?难不成便是让所有有意于玄明剑的修士上台打一场?若是如此,即便云梦泽广袤无垠,合体以上的修士打起来牵连甚广,难免波及无辜。” “我也是刚刚收到消息,还不知冥神教主有何打算,暂且耐心等等吧。” 师徒三人又讨论了一会儿,之后便将此事暂时搁置,继续之前未完成的讲道。 类似的一幕同样发生在许多收到了消息的宗门之中,原本已经正在筹谋攻打冥神教的势力不约而同地叫停了战争计划,等待着冥神教主给出论剑会的章程。 ——毕竟,如果有别的选择,没多少人希望发生战争,它的牵扯太大了,往往会带来一系列问题。 而冥神教主也没有让等待中的众人失望,几日过后,暂定为“龙渊论剑”的论剑大会确定将会在云梦泽龙渊风阁举行,但因还需要与各大势力商讨,举行时间暂未确定。 除此之外,冥神教还公布了两条规则—— 第一,龙渊论剑限定参与者最高修为为元婴/灵心/化形期,修为超过这一境界的修士不允许参与。 第二,龙渊论剑不限制参与者的出身,任何符合第一条要求的修士,不论正邪、出身高低、所修大道、道统流派,皆可参加论剑会,并且不需要比其他出身高贵的参与者经历更多考验。 这两点要求当然也引发了许多人的不满,主要是一些无法参赛的大能及自诩高贵的大势力弟子,但冥神教主明确表示,他交出玄明剑已是向山海界其他势力做出了让步,相应地,其他势力也应该退一步,答应他的条件,否则一切免谈。 冥神教主都这么说了,那还能有什么办法?有得商量的情况下,没人愿意彻底激怒一位行事肆无忌惮的魔道大乘老祖。 况且,这两个条件也不是什么不可容忍的事情。 大能自己不能参赛,不可以让自家后辈去吗? 换个角度想,这也大大降低了与其他大能发生冲突的几率,同时还能向其他人炫耀自家的后辈——这一点可是戳中了不少大能的虚荣心。 等自家后辈得到了玄明剑,不也可以将剑“借”来研究研究么?一个小辈哪用得了那么好的法宝! 第二个要求虽然让一些大势力弟子不满,但不满的人数量不够多,影响力几乎没有,反而是支持者众多,再加上这也不会损害谁的利益,就更不会引发剧烈冲突了。 于是,在各大势力的默许之下,这两条规定都被通过了。 而其他细则,各大势力仍在磋商,想来不久之后也都会一一公布。 龙渊论剑已确定将会举行,一时间,山海界处处皆在讨论此事,许多修士都热切地期望着自己也能进入最终论剑,甚至成为天选之子,得到传说中的神剑。 本就勤奋的修士更加拼命了,他们有些是真的冲着玄明剑去的,有些却是希望借此机会展示自己,闯出名声——毕竟,哪个修士没想过扬名立万、天下无人不识君呢? 除此之外,此事还造成了其他影响,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时来运转楼推出了临时版块——龙渊论剑运市。 因龙渊论剑还未开始,哪些修士会参赛也不确定,因此这一临时运市还未开放,但时来运转楼已经和尘嚣阁合作,开始做赛前分析,主要包括猜测哪些有名的年轻俊杰会参赛、他们又各自有着哪些优势等等。 据说等论剑会开始,每个参与者都可凭借参赛证明开通属于自己的运格…… 总而言之,时来运转楼与尘嚣阁或成最大赢家。 最近一直在重渊岛的时来运转楼混的宗恪当然是第一批得到这个消息的人,他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一定能在这一次全民参与的狂潮之中赚得盆满钵满——然后等灵隽出关,用无数灵石狠狠“羞辱”她! · 在几乎山海界全民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即将到来的龙渊论剑之上时,在距离九域十二洲十分遥远的蛮荒深处,某座秘境之中,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也正在发生。 一个苍老如朽木的老者恭恭敬敬地朝站在山巅的人行礼,“尊主,一切准备就绪。” 灵御尊主眉头微挑,俯瞰下方那一片炽目的火红,淡淡道:“那便开始吧!” “遵命。” 老者离开山巅,片刻后便来到那片炽目火红中的宫殿里,对殿内其他人说道:“开始吧,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自从几十年前在万灵秘境栽了个大跟头后,灵御尊主的心情就一直很不好,连带着,整个羽和灵境上下都处在一种压抑至极的氛围之中,所有人都提心吊胆、万分谨慎,唯恐出了点小差错便被尊主杀了泄愤。 老者虽然是灵御尊主的心腹,但也同样不敢奢望若是将这件事情搞砸了,尊主会宽宏大量地原谅他。 因为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若是还不能成功,至少千年之内无法再举行一次祭典,而这是灵御尊主无法容忍的。 殿内众人行动起来。 片刻之后,一个个完全封闭的黑色囚笼被运到了火红海洋的各个角落,等囚笼打开之后,一个个或面无表情,或阴沉狂暴的邪灵立刻冲了出来,施展各种神通想要离开这个对他们的生命造成了严重威胁的地方。 但很快一切挣扎都烟消云散,邪灵们惊恐地发现,他们根本没办法施展任何神通,甚至就连调动本体的力量都无比困难! 怎会如此? 不少邪灵将目光投注到了这片岩浆般的海洋之中——定然是这东西有古怪!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绝大多数邪灵接下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回归本体——回到本体之中,总好过现在这般狼狈模样! “唰唰唰!” 一瞬间,火红海洋中的邪灵少了九成,暗中观察这一切的人却纷纷露出了阴谋得逞的笑容。 邪灵们回到了本体,但事情并没有变得更好——甚至于,更加糟糕了。 几乎是在他们回归本体的同一瞬间,一道极为炽热的白色光芒宛若一柄利剑,直刺灵种,仿佛邪灵本体的防御荡然无存一般。 灵种破裂的痛苦不言而明,这些邪灵即便有些本事,也根本扛不住,刹那间便失去了理智,陷入无边苦海之中。 等灵种完全崩溃,他们的神魂也会崩解消散,在没有灵隽那样天大的幸运时,死亡已不可避免。 邪灵们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也没有机会继续思考了。 而没有第一时间返回本体的邪灵,则是接连不断地感应到了同伴的消亡,巨大的恐怖将他们的理智尽数淹没,他们就好似离群索居的野兽,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与狂躁之中。 邪灵下意识地想要寻找安全之地,冥冥之中也似乎有一个存在指引着他们往一个方向前进。 那个方向,正是火红海洋中的宫殿。 老者感应着熔炎地海中正在发生的变化,神色渐渐舒缓下来——还好,至少第一阶段很顺利。 那些邪灵注定是无法进入宫殿中避难的,他们会死在这段看似不长,实则因运用了空间道法而变得几乎永无止境的路上,成为熔炎地海中那个东西的一份子——与他们的同伴一样。 当最后一个邪灵在绝望中死去,熔炎地海宫殿的地下深处,一个奇怪的能量团终于吸收了足够的力量,犹若一颗心脏一般,开始缓慢地跳动起来。 “嘭!” “嘭!” “嘭!” …… “心脏”每一次跳动,附近天地之间,便有一缕缕无形的力量融入其中,同时也有一些稍显浑浊的力量被排出,犹若呼吸一般。 不知何时,灵御尊主已经出现在这颗心脏附近。 按理说,他体内的能量远比方圆千里内的天地灵气更多,但心脏却没有吸收他哪怕一星半点的力量,反而分出一根细小如血管的触须,落在他的手中。 与心脏的每一次“呼吸”同频,一股无比精纯的力量沿着触须注入灵御尊主体内。 那一瞬间,他感觉浑身上下无比温暖,曾经受过的暗伤尽数痊愈,修炼出岔子导致的心境障碍也烟消云散,他的神魂无比清晰,但他的肉身却好似醉了一般,两者背道而驰,却又奇妙地统一了,让他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自己如今的感受。 ——如果非要形容,那只有一个词:新生。 灵御尊主缓缓睁开眼来,眸中精光闪烁,神采奕奕。 他能感觉到,就在方才短短十息不到的时间内,他获得了过去数百年都没有过的提升,接下来只需要闭关巩固一下,他将会再次提升一个小境界。 于他这等高阶修士而言,一个小境界的提升就已经是天大的进步了。 “果然……” 灵御尊主挥手让触须回到“心脏”之中,想来冷峻的脸上也浮现一丝志得意满的笑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他离开了地下,发出一道传讯符,将计划成功的消息传给了正在闭关的老祖,之后便在一旁默默等待。 等待之时,灵御尊主不禁又回想起了方才的感觉,蠢蠢欲动,还想再来一次。 但理智劝服了他,一是因为这等宝物并不属于他,还得交给老祖;二也是因为……修士对于能让人上瘾的东西,无论它有多好,总免不了有些忌惮,他得先将这念头压下去,巩固了境界,再来提升。 为了压制心中的贪欲,灵御尊主努力发散思维——这一发散,他就又想到了万灵秘境之事。 之前他不知这件异宝作用竟然如此厉害,对万灵秘境那次失败尚能容忍;如今亲自体会了异宝的威力,只要想想那些该死的木灵耽误了他几十年,他便忍不住咬牙切齿,甚至想要鞭尸。 可惜,那些木灵都已随着万灵秘境的崩溃而飞灰烟灭,注定了他再生气也找不到真正的发泄目标。 片刻之后,一片阴云飘然而至,阴云中传出一个嘶哑的声音:“随朕一同。” 灵御尊主忙躬身行礼:“是!” 很快,阴云中的人也体会到了灵御尊主方才的感受——不,应该说,比那更美妙无数倍的感觉,飘飘然如在云端,令人欲罢不能。 “好!” 那位大乘老祖满意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如夜枭,带着贪婪与喜悦,“苍御,你做得很好。日后朕修炼之余,你也可来此修炼。” 灵御尊主惊喜拜谢:“多谢老祖,苍御定不负老祖栽培!” “还有一件事,去挑选几个年轻俊杰,带他们来此修炼一次,”大乘老祖道,“想来有这一次修炼,足够他们在龙渊论剑中得个好名次了。” 灵御尊主讶然道:“老祖想要玄明剑?可它乃是完全体的堕魔神器,我们还无法利用它……” “玄明剑无所谓,不过这次龙渊论剑还有不少好东西,虽说对朕无用,但对小辈却是不可多得的宝物。我苍帝一脉式微多年,恐怕山海界已无人记得先祖当年威名,若是先祖知晓,定要责怪我等不肖子孙!” 灵御尊主了然,这一次派出去参加龙渊论剑的后辈便宣告着他们苍帝一脉重回山海中央,而不是如其他三族后裔一般分崩离析,只能躲躲藏藏! “苍御定会细心甄选英才,让天下人重新记起我苍帝一脉的荣光!” 第二百八十九章:四十年来如一梦 大概这世上所有有了自主意识的生灵都有着一定的自毁倾向,也许他们意识到了这一点,也许并未,但若将他们的行为以绝对理性为尺度来衡量,一切便不言而明了。 远在蛮荒深处的苍帝后裔干的好事,看起来只给他们带来了无尽的好处,但这世上还有“蝴蝶效应”一词,在熔炎地海之下的那颗“心脏”跳动起来时,位于九域十二洲腹地的杨纡泽、临近一个三品宗门龙楼紫阙的水域之底,一条裂缝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裂缝中泄露出的,并不是精纯的天地灵气,而是一种来自遥远时代的毒素——现在,这种毒素已顺着水流朝杨纡泽其他水域蔓延而去。 作为五大泽之一,杨纡泽虽只有云梦泽的二分之一,但其面积也极其广袤,甚至大过几个稍小的洲,生活在杨纡泽诸岛及沿岸的修士、凡人、妖兽等多不胜数,水域受到污染,首当其冲的也是这些人。 当这些人中的修行者还在议论着当前山海界最热话题龙渊论剑之时,他们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很快就将成为山海界的下一个焦点——只不过那时候,他们是否活着就不一定了。 这种毒素无色无味,与水相融之后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内将附近所有生灵杀死,因此最开始根本没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有那些常年在水上渔猎的修行者、凡人偶尔会奇怪,怎么最近杨纡泽总是大雾弥漫,难不成是大泽水底龙宫中居住的那几只蜃龙近来心情不佳? 凡人琢磨着要多给龙王送些供奉,修行者则是暗暗警惕,打算最近不出去狩猎了,以防惹来蜃龙及他们手下水族、凶兽、蛮兽、妖兽的攻击。 但他们想多了,因为就连蜃龙们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展开——直到他们接到手下虾兵蟹将传来的消息,某片水域中的水族大批陷入昏睡,最后接连在睡梦中死去! “难道是哪个魔修又来试炼他炼制的宝物了?”四只蜃龙中的老三疑惑道。 老四认为很有道理:“有可能,这个剧情两千多年前发生过一次。” “或者是有强大的魔物正在借此掠夺灵魂……”老二也提出了猜测,“也说不定是新秘境出世?” 最后蜃龙老大一锤定音:“反正差不多就这些可能,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其他三只蜃龙都觉得很有道理,于是,除了年纪最小的老四,其他三只都去了那片水域——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当他们三个的魂玉接连破碎,蜃龙老四惊觉事情绝非他能处理得了的,强忍心中悲痛,朝万妖殿发出求援。 万妖殿乃是妖族对外的唯一官方势力,基本上每个听命于妖皇的妖族都会挂在万妖殿名下,平常万妖殿不会对他们有什么限制,他们还能得到万妖殿的庇护——就很适合帮忙解决蜃龙老四此时遇到的麻烦。 但很可惜,蜃龙老四也没能等到万妖殿的救援到来,因为…… 万妖殿这么庞大的一个势力,难免有些尸位素餐、人浮于事的问题,而妖族族裔广布山海界各处,许多妖族的势力甚至扎根于遥远的蛮荒深处,每天总有那么几个倒霉的势力遇到麻烦,万妖殿已是习以为常,并不会太过重视。 ——况且,都自己出去打拼了,一遇到麻烦就找家里帮忙,那还是成年妖吗?那是巨婴。 蜃龙老四的求救到了万妖殿之后,被几个心情不好/看蜃龙一脉不爽/急着回家修炼的妖族执事不当一回事地塞到了“暂缓处理”的行列中,只有等处理完了最最十万火急的事情,才会轮到他。 蜃龙老四就在这种看不到尽头的等待中绝望了。 他与三位兄长关系极好,不愿意离开,一怒之下就单枪匹马去那片埋葬了三位兄长性命的水域调查,然后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片水域表面上看依旧是碧波荡漾,但任何有点修为的修行者就能看出,水域之下死气森森,几乎可比鬼族的九幽冥海! 越是往下,水的色泽越是深沉黑暗——不是因为缺少光源,而是水的颜色确确实实地发生了变化,它被不知名的东西侵染了,化作了无比的剧毒,杀死了这片水域之中几乎一切生灵。 “毒!从未见过的毒……这是哪个丹修、魔修炼制的?” 蜃龙老四恨得咬牙切齿,几乎已经能想象到那惨烈的一幕—— 一开始,这种未知的毒并不严重,所以还能有小鱼小虾跑来报告情况;三只蜃龙到了这里时,情况已经严重了一点,但这还奈何不了他们,于是他们冒险去调查毒的来源,然后就…… 这种毒的毒性最初可能不是很强,但随着它杀死的生灵越来越多,就会越来越强,照这个趋势下去,很快整个杨纡泽都将是一片死地——甚至,附近的太霄、青霄、紫玄、太元等地也将面临一个恐怖的威胁。 蜃龙老四这时候总算从悲痛与愤怒中恢复了几分理智,他匆匆忙忙朝有毒水域外飞遁而去,欲将此事告知其他势力。 但就在他萌生退意之时,那幽深黑暗的水域之中,传来了声声熟悉的呼唤——是他三位兄长的声音! 它仿佛一只无形的勾子,将蜃龙老四强压下去的对兄长的不舍与怀念尽数勾了出来,而这些如丝如缕的情绪又好似一张渐渐收拢的罗网,将他困在原地,无从挣脱。 蜃龙老四的心神渐渐恍惚起来,他忘记了自己的计划,也忘记了过去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仿佛又看见了三位兄长,他们在喊他一起去探险、玩乐,如过去无数岁月一般…… 他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朝着无尽幽深的水域深处游去,再也没有回来。 黑水又吞噬了一个强大的生灵,但却并未因此而放弃扩张的计划,它就像是一只不知餍足的恐怖魔物,若有灵魂,刻在灵魂深处的也唯有贪婪! 黑水蔓延而开,朝着杨纡泽其他水域,犹若死神降临。 · 杨纡泽上的变故最终还是被发现了,不过那时候黑水之灾已经几乎蔓延到了整个杨纡泽,死伤不可估计。 还是大煊朝的骊阳大长公主出手,以她的本命法宝天霜素雪将黑水暂时净化,才阻止了形势的进一步恶化。 此时一经发现,便压下了龙渊论剑,登上了尘嚣阁在各地发行的时政新闻头版头条,可惜比之于龙渊论剑带来的正面效果,它就显得太过沉重、太过悲伤。 逝者亲朋犹在悲痛之中,并未被黑水之灾影响到的人却已经开始研究其原委。 很快,又一个重磅炸弹被扔了出来——原来这次黑水之灾竟是因为一个新秘境群的出现! 山海界的修行者们感觉最近这段时间自己就像是生活在瓜田中的猹,这个瓜还没啃完,那个瓜又成熟了,根本没时间细品。 他们都嗅到了一丝“多事之秋”的味道,心中也有着莫名的隐忧,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继续吃瓜。 特别是,这次被发现的竟然是一个新秘境群——重点不在于“新秘境”,而在于“群”! 在山海界,大大小小的秘境很常见,哪怕只是个炼气修士也有机会进入秘境寻宝历练;可秘境群,那就不同了。 这么说吧,迄今为止,山海界只发现了一个秘境群——九渊,它包括了许许多多秘境,每次进入都是你从未有过的全新体验。 且因为秘境实在太多了,尽管每个秘境都有着开启时间限制,但只要规划得当,修士甚至可以一辈子呆在九渊之中不出来。 除九渊外,其余的哪怕是天阶秘境,也都是独立出现,不能被称之为“群”。 新秘境的现世就已经是一场饕餮盛宴,而新秘境群被发现那简直就要普天同庆了好么! 更令人惊喜的一点是,不同于九渊秘境群,这个被定名为“元泽”的新秘境群的准入门槛非常低,不需要费心去寻找什么信物,修为限制也不高,几乎是每个修士都能进入,这简直像是上天的馈赠! 这个利好消息立刻冲淡了黑水之灾的阴云,几乎所有修士都开始幻想,自己进了元泽秘境群,将会找到什么宝物,获得怎样的提升…… 哇,真是想想就让人把持不住啊! 但把持不住也得把持,因为按照山海界的默认规矩,新秘境的消息一旦为人所知,那首先享受新秘境的种种好处的自然是站在巅峰的十七个一品大宗,其余势力得等到老大哥们分赃完毕才能有机会喝点汤,至于散修……说不定能捡点残羹冷炙,聊胜于无吧。 尽管许多大势力一开始的立宗本意并不是以众凌寡、恃强凌弱,但发展到最后,都避免不了这个结局,即便是九韶宫这种就差没把“我很正义”纹在脸上的势力也不例外。 元泽秘境群的出现让龙渊论剑暂时搁置下来,各大势力都想要先得一波好处再去参赛,说不定自家弟子就能弯道超车呢? 而那些没能力、没运道加入大势力的修士们也并不气馁,他们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每天就指望着听听某某大能在元泽秘境群中发现了什么宝物,某某大能与某某大能因宝物起了冲突之类的新闻——也算是关心世界大事、丰富业余生活吧。 比之于吃瓜群众,那些真正参与到新秘境群开发的修士们才是真正收获了一个又一个新的惊喜。 几乎每个秘境中都必有的天材地宝就不必说了,更可贵的是秘境中的无数传承! 谁也不知道为何一个秘境群中会出现这么多传承,但似乎那些前辈大能在大限将至之时都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同一个地方留下道统,才会有今日他们遇见的壮景。 并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功法、神通、秘术都能被称之为传承,它必定是要有过人之处,如此多传承的出现,让各大宗门陷入狂喜之中,甚至萌生了“我们就是天选一代”的念头。 每隔一段时间,都有新的传承被发现,或大或小,但都有借鉴之处,因此就连那些常年闭关、“不要打扰我飞升”的大乘老祖们也隐隐坐不住了。 最后让他们放下大佬矜持的,是七圣宫的出世。 七圣宫,顾名思义,至少有七位前代大能在此留下了道统传承。 根据最新情报,据说这七位前代大能中有一位名为“七绝道尊”——是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是的,因为这名字与绝尘山最强者七绝圣尊的尊号有些相似,而据说七绝圣尊之所以能有如今的修为,便是因为他年少时得到了一位前代大能的传承…… ——不会真有人认为这只是巧合吧? 但很可惜,虽然许多大能都尝试着进入七圣宫,但至今还没有一个能通过七圣宫最外围的七伤殿,更不用说之后的七绝亭、七政台、七星楼、七真塔…… ——这些情报也都是大能们根据其他传承中的线索推断而出的,是否为真暂时也不确定。 元泽秘境群出现的第十二年,各大一品宗门已经明白了这片秘境群的广袤无尽,意识到光凭他们的力量无法探索完所有秘境,再加上其他二、三品宗门的不满,最终各宗放开了管制,将元泽秘境群的入口向整个山海界开放。 关键时刻,还是人多力量大呀。 反正若有人得到了什么厉害的传承,那只要邀请他加入自家宗门,东西不也归自家了么? 围观群众吃了十二年的瓜,终于吃上一口热乎的饭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山海界的修士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常有籍籍无名的修士获得异宝/传承一飞冲天的消息传出;也偶尔有听说一些修士因为得到了传承而无法保护自己,结果反搭上一条性命…… 但这对于常年生活游走在混乱边缘的散修而言实在是太过正常,面对天大的利益,即便九死一生,也无法阻止欲望的滋长。 山海界进入了一种稍显诡异的混乱稳定状态。 又二十八年,灵隽终于活着走出了剑影灵书楼的传承秘地。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第二百九十章:陵雨春酒 紫玄洲,玉醴泉。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湛蓝的天幕映在水中,大大小小的画舫横在水上云间,摇摇晃晃,随波逐流,清风沿着大开的轩窗吹入画舫之中,带来明媚春光与春酒的醇香,酒不醉人人自醉。 相比于仍陷于元泽秘境群开发狂潮中的九域十二洲其他地方,玉醴泉的画风可谓格格不入,也难怪许多人戏称玉醴泉为“养老之地”。 温柔乡、浪子家,美人如云、美酒如刀,无不消磨修士修行意志,让他们贪恋这世间温柔与繁华,因此也被许多人避之唯恐不及。 玉醴泉的酒并不是谁特意酿制的,这是一种神秘的奇观,与天秋云渊的来历一样不可考。玉醴泉中的千百个酒泉涌出的并非泉水,而是上好的美酒,除了星罗棋布的湖泊之外,玉醴泉中真的有许多个天然的“酒池”,任何人都能随意取用。 不过,虽说泉水日日皆新,但玉醴泉中的酒的滋味也会随着时令而变化,其中尤以第一道春酒的味道最为人追捧,因此许多爱酒之人便会提前算好每个酒泉的第一道春酒涌出之日,或呼朋引伴,或独自乘兴而来,品过春酒后再离去——这被称之为“春采”,第一道春酒也被称作“春味”。 今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玉醴泉无数个酒泉中排名前十的震风、陵雨二泉将会在今日迎来今年的第一道春酒,许多爱酒之人早已赶到二泉附近等待。 叶定光也在赶往陵雨酒泉的路上。 与其他人不同,尽管叶定光在玉醴泉居住了几十年,但他仍是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曾沾染上半分玉醴泉的无边风月。 这一次他去陵雨酒泉不是因为他爱陵雨春味,而是……他名义上的师长理心道长想喝陵雨春味了。 理心道长的原话是这样的:“定光啊,你看我这也一把老骨头,没几十年好活了,据说今年的震风、陵雨春味会是百年一遇的佳酿,我是没机会品到下一次了,这一次定然不能错过!你去帮我打几壶酒过来吧,就当是满足我最后的心愿了。” ——天知道这些年来,理心道长“最后的心愿”出现了多少回! 但叶定光无法违背他的心愿,否则也不至于数十年不出玉醴泉半步,即便知道元泽秘境群并非表面那么简单,也什么都做不了。 他站在一艘小舟上,望着渐渐靠近的陵雨酒泉,又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心中烦乱不已。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方才还晴朗的天气忽然阴沉下来,一阵带着几分料峭春寒的风吹过浩荡碧波,雨前的潮气已漫入鼻中,叶定光微微一怔,意识到情况不大好了—— 玉醴泉的酒是天地造化所酿,其他时候风雨晴雪变化不会影响酒的滋味,但春采之时若下了雨,酒也会沾上雨水的味道,品质将大打折扣。 即便修士在察觉到时雨将至时及时出手改变天象,但酒的味道也已经被影响了——恰好玉醴泉中的气候又是出了名的变幻莫测,难以推断,这便也让春采成了一种沾点运气的活动。 很不幸,今年陵雨泉的春采就遇到了这种事情。 许多修士乘兴而来,见天象有变,不禁大失所望,摇摇头离开了,赶往震风酒泉——两泉相隔颇远,或许那里并没有下雨,春味也不会被影响。 原本人潮熙熙的陵雨亭中转眼便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小舟靠岸,叶定光踏上白玉回廊,悠悠踱步进了陵雨亭,目光在那翻涌着的碧绿酒泉中一扫而过,便站在亭边赏起雨来。 反正理心道长只是让他来取陵雨春味,又没说下雨了就改取震风春味,他才不会管那老头子喝到酒后会不会跳脚呢! 玉醴泉的水域中都掺杂了各种酒液,大概是发生了某种不知名的变化,每当雨天时,水面上总是烟波浩渺,如梦似幻,许多醉客最喜欢这种朦胧之美,会挑雨天携美出行,赏雨享乐。 叶定光没有这种爱好,主要是因为他没有喜欢的人,但不代表着他不喜欢玉醴泉的烟雨。 在他静静赏雨的时候,陵雨亭中的人又走了一些,最后竟然只剩下了他一人。 “倒也清净。” 他在栏杆边坐下,闭目听雨,等待着陵雨春味出现的那一刻到来。 但叶定光今天注定是无法清净了,因为不久之后,一叶小舟也飘然而来,从船上走下来一个气息淡漠的修士,她的目光在陵雨亭中随意一扫,最后选在叶定光对面坐下。 两人中间隔着一个陵雨酒泉,而随着春酒将至,酒泉之上氤氲出袅袅烟云,恍若轻纱,让两人都似跌入一场迷蒙幻梦之中。 酒泉翻涌的水声压过了亭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道是闲极无聊,又或是雨天特有的魔力,鬼使神差一般,叶定光睁开眼,忽然问道:“今年的陵雨春味不好,你不去震风酒泉看看么?” 他对面的那个女修反问道:“那你为何不去呢?” 叶定光笑了笑,“我赏不来美酒,不过是受人之托,如今是天公不作美,我又何必麻烦?” “原来如此。” 女修惬意地背靠着栏杆,半眯着眼,仿佛还未饮酒便已微醺,“第一次来玉醴泉,刚巧赶上震风、陵雨春采,便随意选了一个来看看。虽然有这一场雨,陵雨春味不比往昔,但来都来了,何必麻烦?” 说完之后,两人不禁会心一笑——都是怕麻烦的人。 之后两人并没有再作交流,但气氛并不尴尬,直到陵雨酒泉生出新酒,甘醇的酒香霸道地压过之前清如水、淡如雾的酒香,飘入陵雨亭中各处,朝着亭外潺潺雨幕散去。 叶定光眼疾手快地取了一壶酒,对面的女修虽是第一次取酒,速度也半点不慢。 不过,叶定光取了一壶后又拿出一个酒壶取了一壶;女修则是拎着酒壶便往杯中倒,细细品味起来。 叶定光取了三壶酒,女修连饮了三杯酒。 见女修一脸回味之色,他不禁有些怀疑,莫不是今年的陵雨春酒品质真的太好了,即便出酒时赶上下雨也未减多少风味? “你觉得这酒味道如何?” 女修微微抬了抬眼皮,悠悠答道:“甚好。” 叶定光也便饮了一杯——说实话,味道一般。 他在玉醴泉待了这些年,饮过的美酒不知凡几,今年的陵雨春酒绝对排不上号,真难想象这女修怎么会说“甚好”。 “玉醴之酒,天润地酿,沾了雨便如仙子落入凡尘,少了几分意境。”叶定光也如实地说了自己的看法,“不如往年春味。” 女修却道:“我又没品过往年的春味,怎知相比之下它好是不好?只是说说当下的感受罢了。” 她这么光明正大地承认自己没见过多少世面,倒是让叶定光尴尬起来——搞得自己好像在嘲笑她乡巴佬、没见识一般,但他可真没这个意思。 自知失言,叶定光便给了她一壶自己收藏的佳酿,之后便带着三壶陵雨春味匆匆离去。 在乘船远去时,他莫名地回首看了一眼远去的陵雨亭。 雨幕重重,那道身影也渐渐模糊,与过去无数次与他人萍水相逢、擦肩而过的时候一般无二,那点隐约的印象似是很快便会在记忆中淡去,直至了无痕迹。 但叶定光却忽然有了种奇怪的预感——这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她是谁? · 叶定光走后,陵雨亭中便只剩下了灵隽一人,她并不觉得孤独,甚至怡然自得。 于修士而言,在传承秘地待的那四十多年似不过只是弹指一挥间,灵隽过去也是这么想的,但这一次重新出世,她竟莫名有种“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淡淡的虚无感、惆怅感,挥之不去。 换作以往,她也许会因此而恼怒,因为这些脆弱的情绪本不该出现在她这等绝世神兵身上,它只会消磨意志、折损心性。 但在鬼蜮问心图中走过一遭后,灵隽的想法改变了许多,她不再为七情六欲而苦,即便是此时惆怅满身,心中仍有一个角落是快活的,因为那仿佛已成了她活着的证明之一。 这样也不错。 雨声珊珊,灵隽独自饮酒,既无旁人打扰,那些出世后得知的种种事端也似乎都浸入酒中,被她一饮而尽,暂时抛至九霄云外。 方才那人说陵雨春酒沾了雨便似仙子落入凡尘,少了几分意境,但这世上哪来那么多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俱是红尘中人罢了,高山雪、云端花也并不就比地上泥、湖中水来得高洁。 落入凡尘中,何尝不是让它多了一分人间烟火气呢? 灵隽眯着眼,轻轻叹息。 不知何时,陵雨酒泉停止了激烈的翻涌,今年的春酒已经结束,而亭外的雨却还未停。 灵隽起身离开,踏上小舟,飘然而去。 离开陵雨亭后,醉意渐渐散去,被遗忘的烦恼再次浮上心头。 灵隽没想到,刚刚出关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龙渊论剑,玄明剑将会成为最后赢家的战利品——真是讽刺极了。 这大概就是落毛凤凰不如鸡,一群天道之下的生灵想要哦通过一场比试决定天道之一的归属。 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可能会大笑三声。 但事实就是如此,而她也无法阻止这场论剑的举行,那也便只能忍着。 四十年时光如水,灵隽已经踏入了灵心期,也就是龙渊论剑的修为上限,但要不要参加这场论剑,她还没拿定主意。 这场论剑大会是冥神教主提议举行的,而以冥神教主这种魔道中人的性情推断,他当然不会是真的想给玄明剑挑个天资不凡的主人,只可能是另有目的。 灵隽不确定要不要踏入这个局中。 没想出什么头绪,她的思绪不免又飘远了,忆起近年来很是火热的元泽秘境群——对此,她倒是很有兴趣。 山海界的天阶秘境都掌握在那些大宗门手中,其他稍微好些的也各有其主,散修的日子很难混,好不容易有个可以正大光明出入的秘境群,她当然不会放过这等好事。 去是一定要去的,不过也不是现在,她还有些事情没做完。 之所以一出关便从云梦泽赶来玉醴泉,是因为灵隽要找一个人——那个与琅嬛之变、东海之灾都有着几分联系,却又从未正式出场过的叶定光。 叶定光是叶城主的长子、叶师简的长兄,但因他自小便离家去往绝尘山修行,连叶师简也许多年不曾见过他,是以灵隽并不知道他的模样,因此才会相见不相识。 东海之灾看似已经结束了,但在灵隽看来,其实还远远没有,这里面还有更多内情可以深挖——这也是三生镜在助她逃跑时留下的似是而非的提示,叶定光的踪迹也包括在内,外人不得而知。 最简单的证明就是天秋云渊的存在。 在东海之灾后,天秋云渊依旧存在,但它似乎已不再如另一个东海还存在时那样充满了神秘色彩,修士虽然依旧好奇它的来历,却已渐渐将其视作寻常。 但果真如此吗? 这四十年来,灵隽感悟天地之变,也算是小有所得,知晓所谓“奇观”也必定有其存在的原因,天秋云渊的存在既然与幻生梦境无关,那就只可能与更加玄奇的事情有关——它关乎着叶城主与云烨灵尊之间本不该存在的奇妙联系,也可能关乎叶定光的真正来历。 云烨灵尊从未掩饰过她的态度,她根本不将叶定光视作自己的孩子——也许本来就不是,这都需要灵隽去探索。 至于这一番探索是否又是狡猾的镜心的又一次戏耍,是否会无功而返,那总要试过后才知道。 灵隽已不再畏惧阴谋,如果它存在,那就破开;如果它挡路,那就绞碎。 山海界中各怀鬼胎的大能、三生镜镜心、隐藏在暗中的超脱者……他们能阴谋算计她,她难道就要因此而裹足不前吗? 道途未来,不过是各凭本事。 渐渐理清了思绪,小舟也已漂至岸边,灵隽眸中光彩熠熠,起身离船,踏上了这片将带给她无限惊奇的大地。 第二百九十一章:容氏少年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灵隽在玉醴泉的各个城池、村落及岛屿上找了许久,都没能找到叶定光的踪迹,结果就在她琢磨着是不是要冒险找叶师简的时候,奇迹般地,她遇上了正主。 ——居然正是那一日在陵雨亭中遇见的修士。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灵隽的脸都要黑了,总感觉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动她的命运,而她与叶定光见面不相识的一场好戏恐怕也落入了对方眼中。 几息之后,她将这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等叶定光身边的那个老头子絮絮叨叨地走出了店门,才走上前去与他打招呼。 叶定光此时的心情并不好——好吧,他这么多年来心情就没好过,日常苦大仇深。 因为不久前取回去的陵雨春酒“差了那么点味儿”,理心道长表示很不满意,这些天来又给他找了许多麻烦,比如要他去请某个性情古怪的调酒大师亲自调一杯美酒,又比如去某个拍卖会里买下压轴的美酒…… 都是些没什么必要但他就是要瞎折腾的事。 叶定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又因此人对他也有几分恩情,不得不从了。 直到今天,理心道长突然表示要来这家酒楼用餐,结果灵肴都点好了,酒也开封了,他尝了一口就表示“不是原来的味道了”,甚至想要砸店——真是暴脾气啊。 平心而论,叶定光也觉得酒菜味道都差了许多,可能是因为换了个东家,但他早就提醒过理心道长,老头子非说就是来怀念下青春,味道什么的不重要,结果到了店又要闹事,简直有病。 两人大吵了一架,若非每个雅座都有静音小阵,恐怕早就引来无数人的注意。 吵完之后,理心道长扬长而去,还在骂着叶定光如何如何——这才引来了刚巧坐在附近的灵隽的注意。 叶定光心烦意乱,不想回去,但又不愿意在客栈、秦楼楚馆里留宿,在玉醴泉也没有朋友,一时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而此时撞上来的灵隽,在让他心情变得更差的同时,却也给了他另一个选择。 于是,叶定光干脆起身,在桌上留下了灵石,对灵隽说道:“随我来。” 便离开了酒楼。 灵隽不介意他这“世人愚昧,天下负我”的脸色和语气,也跟了上去。 玉醴泉水泽密布,出了酒楼便是一条通往附近大湖的宽阔水道,叶定光取出了那一日灵隽见过的小舟,朝她招了招手。 待灵隽上船后,叶定光随意设置了一个方向,让小舟自行飘荡,这才在船舱中的小案边坐下,随意道:“又见面了,好巧。” 他还不知道灵隽就是来找他的,只当两人只是又一次萍水相逢。 灵隽直直盯着他,没有丝毫掩饰,直言道:“不是巧合,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叶定光。” 对面人斟茶的手微微一颤,险些将茶水倒到自己手上,可见这句话对他而言有多大的杀伤力。 叶定光抬起头来,目光冰冷如刀,面色阴郁深沉,“你说什么?” 灵隽却只是微笑不语,明显叶定光此时也根本不是想听她再重复一次方才的话。 “你认错人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叶定光移开目光,继续斟茶,像是在自欺欺人。 如果说之前灵隽还担心过仅凭一个老头子的话就认定此人是叶定光是否太过草率,现在看过他的反应,她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很多势力都在暗中寻找你,这一点并没有因为另一个东海的消失而有所变化。”灵隽陈述着一个事实,“绝尘山将你的行踪掩饰得很好,不过这究竟是想保护你,抑或……控制你——你比我更清楚。” 叶定光叹了口气,将茶盏朝她推了推,十指结印掐了几个法诀,很快一股无形之力便将整艘小舟都包裹了起来。 这只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防御禁制,可以防止他们的谈话被外人听见。 “你知道东海的事,你又是出身哪个势力呢?”叶定光不耐烦地敲了敲小案,发出笃笃笃几声闷响,“不论出身何处,与绝尘山也没甚差别,甚至于比之绝尘山,你和你背后的势力更不可能保护好我。” 灵隽笑着喝了口茶,“看来我之前猜对了?你知道很多事情,因此绝尘山想要控制你。” 叶定光:“……” “你诓我?”他不悦地瞪着灵隽,敢情这人连内情都不清楚就敢来趟这滩浑水,真是不知死活。 “这……”灵隽眨了眨眼,“如果我的回答能安慰你受伤的心的话,我也不介意说谎。” 叶定光闷闷地灌了一口茶,觉得有些心塞。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来找死。”他说道,“玉醴泉的美酒那么多,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我想知道,你和青琅城叶城主、云潼灵境云烨灵尊,究竟是什么关系。” 叶定光的脾气在理心道长这么多年的磋磨之下已经好得远超常人,但架不住灵隽每句话都在他雷点上蹦迪,这句话就好似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终于暴躁了,“关你什么事!说了你还没资格参与这场游戏!” “游戏?”灵隽低声重复了这个词,复又笑了起来,“谁的游戏,你的?绝尘山的?还是山海界的?” 叶定光一怔,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奇异起来,像是终于对上了暗号的地下党,他忍不住再次确认:“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灵隽:“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过要是你愿意说,我们就都知道了。” 但此时叶定光的心情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了,尽管听见她说“不知道”,也并不真当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一定知道什么,只是需要从我这里得到更确切的消息。”他想。 “我和叶黎、云烨什么关系也没有。”叶定光无所谓道,“之所以成为他们的孩子,只是个不太美妙的巧合。” 不太美妙的巧合? 一瞬间,灵隽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叶定光,要么是转世投胎,要么是夺舍重生! 当然,也有可能他只是借了“叶城主之子”这么个名头,但灵隽更倾向于前两个猜测,这是一种玄妙的直觉。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叶定光一改冷漠暴躁的态度,甚至还给她添了茶。 灵隽狮子大开口:“我想知道你隐藏的秘密是什么。” “我不会告诉你的。”叶定光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你可以通过你的渠道找出我的秘密,但绝不可能从我口中听说,这是规则。” 规则? 灵隽若有所思,游戏规则么? 是谁定下的这个规则,那个人又是如何保证规则一定会被遵守的呢? “是只不能告诉我,还是谁也不能说?” 叶定光鄙视地看了她一眼,“你可真是自恋。” 灵隽懂了,追问道:“既然规则限制了你不能将秘密告诉任何人,绝尘山又是如何知晓的?你违背了规则。” “是,所以我已受到了惩罚,并且不想再受一次——相信我,不告诉你,这也是对你好。” “那我还可以问什么?” 叶定光无语了半晌,才道:“这是你的问题,你自己解决。” 灵隽点点头,“好吧,那还有多少时间?” “不知道,也许是天秋云渊消失时吧。” “还有其他规则么?” “我不能说。” 谈话到这里似乎应该结束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灵隽也就不再刨根问底,而是说道:“那个老修士,是绝尘山监视你的人?” 叶定光神色不虞,淡淡道:“是,也不是,但他在一日,我就会活着,也什么都不能做。” “他境界很高,但气血衰败,恐怕寿元无多。” “那也是他的选择,你不必管。” “……我的意思是,他境界那么高,有心的话,难道会不知道你见了我,又和我透露了这么多消息?”灵隽佯作惶恐,“该不会一离开你这艘小船,我就会被天外飞来的一道神通当场击杀吧?!” 叶定光一脸冷漠:“你会害怕这个?” 虽然他和这个女修相识不久,但也能从此人的言行举止中看出,她应是个百无禁忌的人物,害怕? 不存在的,若害怕她就不会来找他! 灵隽果然也收敛了惶恐之色,笑道:“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那便告辞,有缘再会!” 叶定光抬手一拦:“你知我底细,我却连你名字也不知,这恐怕不太公平吧?” 灵隽朝他勾了勾手,“附耳过来。” 叶定光下意识地照办,却一个字也没听见,只感觉耳廓上传来异样的触感,尔后便听得一声轻笑,女修的身影如泡影般破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 叶定光仿佛还能闻到那淡淡的冷香,它似春草,如雪梅,幽幽沁人心脾,想要寻觅时却又消失无踪,与它的主人一般难以捉摸,好似只是他的一个离奇幻梦。 他愣了好半晌,下意识地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耳廓,她为什么要碰……嗯?! 下一瞬,叶定光的手上多了一只小虫子,两只大大的眼睛盯着他,无辜又单纯。 “……靠。” 许久,叶定光才忍不住骂了一声,心里又气又恼又憋屈。 原来那女修最后的动作不是他下意识以为的调戏,而是戏弄——或者说,她故意把戏弄搞得像是调戏一样,就是为了让戏弄的效果更上一层楼! 都怪她那张脸太好看了,让人一时不慎就想入非非。 不过……应该是假脸吧,她连个名字都不说,又如何会以真容示人? 小虫子还在掌心打转,叶定光已经压下脸上羞恼的热意,空着的手捏了捏眉心,复又取出一个酒坛,将小虫子扔了进去。 它并非是随处可见的普通虫子,而是在玉醴泉备受追捧的酒虫,喜好饮酒,也喜酿酒。 叶定光撩开帘子,便见小舟已经顺利行入湖中,天色也已至黄昏,湖上一些画舫已然掌灯,管弦丝竹之声顺着晚风悠悠飘来,夹在酒香里,有种纸醉金迷的凄迷梦幻之感。 不知为何,叶定光又轻轻叹了口气,忽然就觉得这船舱逼仄得紧,闷闷地出了船舱,在船头坐下。 虽然被戏弄了很让人不快,但今天发生的事情对他而言还是有利的,希望这个女修和她背后的势力能靠谱点,不要像绝尘山一样自欺欺人吧。 也许那样还能抢救一下。 · 当叶定光忧国忧民的时候,陵雨亭中,也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衣着华丽、唇红齿白的少年,他一派雍容贵气,眉宇间皆是傲色,那是无数宠爱、权势养出来的骄矜。 他身后跟着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修士,那人气息莫测,显然境界绝不会低于出窍期——可这等能在一些小灵境开宗立派的人物,也不过只是少年的仆从而已。 陵雨亭中的酒客原本正在开怀畅饮,此时却都噤了声,默契地顾左右而自饮。 他们醉生梦死,但属于修士的本能却不会消失——这个少年看他们的眼神中带着明晃晃的不屑,甚至懒得稍加掩饰。 这样的人虽然很让人讨厌,但绝对不是没有来历的,他们这些没甚靠山的散修还是忍一忍,能不惹事就不惹事吧。 中年修士冷漠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之后传音与少年说道:“没有,我们来晚了。” 少年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不快之色愈浓,让亭中酒客都忍不住提起了心——这少年心情不佳,该不会杀他们泄愤吧? 好在少年并没有这么做,他和中年修士很快又离开了,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好一会儿,那些酒客中才有人说话:“嘁!什么人啊!” 有人笑他:“方才那少年在的时候你怎么不敢说?” 那人不以为耻,反而嬉笑道:“我又不傻!你们难不成没看出来那少年的身份?” 还真有人不知道,连连追问。 另一个酒客抢过话头:“那少年衣襟上绣着九龙玉凤纹,那是大煊皇族的族徽。” “嘶!” 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酒客们的酒都醒了几分,“他竟是容氏之人?” 第二百九十二章:荣与容 “错不了,且看他那傲气,恐怕即便在容氏中也不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幸好这位大人物今天心慈手软,否则我们可就惨喽!” 众人稍稍一发散思维,顿时也觉得自己确实很幸运,纷纷表示要多喝两杯庆祝劫后余生。 倒不是他们太过妖魔化那些前辈大能,这其实也是有原因的——大煊皇族容氏族人,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许多人都怀疑这个家族可能脑子都不太正常,有可能是祖坟没葬好,因此甚至就连嫁入容氏一族的男男女女也会很快被同化,简直可怕极了。 最好的例子便是如今的大煊朝太皇太后,听说没嫁入容氏之前也是个平易近人、素有令名的正常女修,现在……啧,真是不能说。 陵雨亭中,除了酒泉汩汩涌出的水声外,便只能听见一句句劝酒声,但比起那个容氏少年来之前,气氛总有那么点古怪。 但谁也没有点出来,因为他们都在回忆过去听过的关于容氏皇族的各种恐怖传说,内心充满了八卦的欲望,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强压着心中的兴奋——都在酒里了。 好一会儿,有人忽然疑惑道:“也不知道这位贵人为何忽然来玉醴泉,难不成他也喜欢玉醴泉的酒?” 若是如此,那对他们这些人而言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不知道,应该不至于,我觉得他是来找人的,没见到人这不就走了么?” “说不定就只是路过,你们想太多啦。” …… 另一边,已经离开的容氏少年却是一脸不快之色,语气中也带着怒意:“那群神棍,除了装神弄鬼,什么都靠不住!连算个人的位置都会出错!” 中年修士道:“殿下慎言,太苍神殿说的是叶定光近期会在陵雨亭出现,我们可能来晚了,也可能来早了,并不意味着他们的推衍就是错的。” 容钧冷笑道:“愆阳你何必替他们说话,我早知他们瞧不上我呢,分明轻易便能推算出来,却拿个似是而非的结果来敷衍我。” 赵愆阳很无奈,他最是了解这位殿下——道理殿下都懂,他也并不是真的觉得太苍神殿敷衍他,而是因为太苍神殿曾经为他卜过一卦,卦象……不那么美妙,他就记恨上了对方。 理智告诉赵愆阳最好尽快转移话题,他说道:“不如我们去打听打听,近来都有哪些人来过陵雨亭;同时也安排人手在陵雨亭等待,一旦叶定光出现……” 容钧无奈地摆了摆手,“你安排吧。” 说完这句话,他又觉得很没面子——他堂堂亲王,想找一个人居然只有一个心腹能帮上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想到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容钧心烦意乱。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讨厌的叔父还没那个本事限制他的行动,能做到这一点的只可能是……太皇太后。 可曾祖母对他一直很好,容钧想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难道真如那些人说的一样,她心中只有权势,根本不在乎他?可过去的疼爱也不是假的啊! 想到最后,容钧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强行将这些杂念压下,说服自己这只是个巧合,也许此事另有内情,曾祖母并非刻意针对他。 “让那些人警醒着点,不要让叶定光逃了,最好快些抓住人!” · 叶定光暂时还不知道有人来找他了,他在湖上漂了一晚,翌日清晨才回到山上的居所。 理心道长正在院中打拳,那样子和普通的凡人老者也没甚区别。 见他推门而入,老人不疾不徐地打完了最后几式,幽幽道:“来玉醴泉这许多年,你总算学会夜不归宿了,不知是哪位佳人勾走了你的魂儿啊?” 叶定光下意识地想到了昨日遇见的那个女修,然后再和理心道长口中的“佳人”“勾魂“夜不归宿”联系起来,顿时就是脸色一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想多了。”他冷冷道,“就是不想回来看你这张臭脸。” 理心道长也不介意他这恶劣的态度,笑了笑,意有所指:“你明白规矩,知道怎么做就行了。” 叶定光不想和他多说什么,反正看样子理心道长和绝尘山暗中监视他的人肯定是没抓到那女修。 他冷哼一声,就要回自己的竹屋睡觉。 但理心道长却又开口了:“昨天夜里刚收到的消息,又有人来找你了,你不想知道是谁么?” 没给叶定光说“不想”的机会,他直接给出了答案:“大煊荣王。” “荣王?” “是啊,你最近就不要出门了。”理心道长不知何时又喝起了酒,“聪明人的逻辑有迹可循,蠢货的思路却难以捉摸,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叶定光恍惚间想起来荣王是谁了,说起来他们还曾有过一面之缘——但显然,荣王来找他,肯定不是因为缘分,而是因为利益。 “荣”谐音“容”,能以此为封号,可知荣王在容氏一族中的地位。据说,如今大煊朝掌权的太皇太后和容皇都很欣赏他,隐隐有立他为太子的意思。 ——当今容皇身体孱弱,怪病缠身,也一向清心寡欲,无心情爱,想来未来也难有子嗣,是以才会将主意打到侄子身上。 叶定光记得,当初荣王随着骊阳大长公主来绝尘山时,还只是个有些骄矜的少年而已,并不十分讨厌,怎么如今到了理心道长口中,就成了个蠢货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和他也没关系,反正荣王绝对找不到他,谁管他是愚是贤,是生是死。 “知道了,我闭关了。” 叶定光回到竹屋中,呼呼大睡起来,也不知闭关二字从何说起。 · 在通过灵念分神从叶定光那里得到了自己想到的情报之后,灵隽便准备离开玉醴泉了。 说实话,玉醴泉的确不愧它“养老胜地”的称号,她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后感觉骨头都要被漫天的酒香浸软了。 灵隽决定这就去杨纡泽,往元泽秘境群去凑凑热闹。 不过,在去杨纡泽之前,她得琢磨琢磨,这次该捏个什么样的脸——说真的,见不得人只能披马甲已经很惨了,更惨的是好像她每个马甲都惹了不少事…… 本尊这个身份有那个垃圾尊主盯着,“燕希明”这个马甲可能被那个疑似精神不太正常的容时若密切关注,“玄卿”就更不必说了,在山海界大佬眼中几乎已实锤是玄明剑剑灵。 灵隽独自在客栈里发了会儿呆,给自己编造了一个新身份,终于决定要离开了。 她打开院门走了出去,正要去和掌柜结账,却不料这短短一段路上竟遇到了一个熟人——居然是容时若! 果然凡事禁不起念叨,过去她没想起来这人的时候他从没出现过,这次刚想了一次就不知从那个旮旯里蹦出来了! 灵隽下意识想要逃走,但容时若已经看了过来。 两人在同一条回廊之上,相距不远,以修士的目力,完全能将对方每个小动作、微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她现在退走就太明显了。 在对上容时若目光的时候,灵隽忽然想到,自己现在用的也不是“燕希明”的那张脸,浑身气息更是因为这么多年的修行变化了许多,容时若根本不可能认出她来才对。 她瞬间淡定下来,好似方才那一刹那的凝神只是错觉。 只要我稳如老狗,谁也揭穿不了我! 而容时若也似乎根本没发现她的这点变化,目光一掠而过,不曾有片刻停留。 两人擦肩而过,很快又各自远离。 灵隽表面淡定,内心还是有点担忧,毕竟当初的真·容时若表现出的修为实在太强了,即便如今回想起来,她也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迅速和掌柜结了账,她朝传送殿走去。 路上,灵隽忍不住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心中渐渐升起一丝疑惑。 几十年前遇见的真·容时若修为很高,但刚才遇到的那个容时若修为却和她差不多——灵隽本体境界很高,收回了一个天赋神通后愈发敏感,能分辨出真实修为和伪装修为的差别,有十足的把握,刚才那就是容时若的真实修为。 难道是身外化身? 这是其一,其二在于,容时若出现在此地,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 刚刚和叶定光打过照面,灵隽很难不怀疑他也是冲着叶定光来的。 胡思乱想一阵子后,传送殿便到了,灵隽进殿后便与传送官说了自己要去的地方,但让她不满的是,传送官居然拒绝了。 “抱歉,玉醴泉到元泽岛的传送阵暂未修建,您可以选择先乘坐传送阵去夏池殿或牧野殿,这两大传送殿都有通往元泽岛附近的传送阵,”传送官的语气中满是歉意,“除此之外,因元泽秘境群周围空间法则波动剧烈,方圆万里之内都无法设置传送阵,您最多只能传送到距离元泽岛最近的传送殿玄水殿。” 灵隽:“……整个玉醴泉,没有一座直通玄水殿的传送阵?” 不会吧不会吧,酒仙麾下居然如此不懂经营,连紧跟时事热点都做不到么? 传送官不好意思地解释道:“确实没有。之前有几位大人欲要修筑传送阵,但因为布阵材料不足,酒仙大人和几位酒泉使都闭关去了,因此计划便暂且搁置下来。” 酒仙是玉醴泉的最强者,这片不大不小的风水宝地之所以如此安宁,也是多亏了他镇压;酒泉使则是他的心腹,据说有十位,分别对应十座最著名的酒泉。 灵隽暗道,什么闭关,这是又都喝高了吧——哎,也是难为酒仙手底下那些人了,头上的大佬都靠不住啊! 没办法,灵隽只能听从传送官的建议,先传送去了夏池殿。 在她走后不久,容时若也出现在了传送殿中。 容时若并没有认出灵隽就是那个在他特殊时期骗得他晕头转向的坑货燕希明,但他确实是跟着灵隽来的。 可以说这是个巧合,也可以说不是。 容时若原本也是来寻找叶定光的,但可惜他的运气一如既往,找了几年都没摸到叶定光一片衣角,本来都打算放弃了,忽然就遇到了灵隽。 在见到这个女修的时候,他那个久久未曾触发过的天赋神通忽然告诉他——跟着此人,他近来最忧心的事情便能迎刃而解。 因为血统问题,他的天赋神通时灵时不灵,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女修修为也就元婴,还不及他本尊一根手指头,试试又不会出事,怕什么? 传送官问道:“您要传送去何处传送殿?” 容时若微微一顿。 他不能直接问那女修去了何处,因为根据山海界默认规矩,传送殿不可主动泄露客人的行踪——虽说这对大势力而言只是一纸空文,但如今他隐藏身份出行,可不能暴露了。 容时若的目光在殿内一扫而过,以他本尊对空间法则的感知,可以判断出最近有两座传送阵启动过,符合那女修离开的时间,一座是夏池殿,一座是镇宁殿。 夏池殿位于龙楼紫阙的宗域,而镇宁殿却在大煊国境之内。 略一犹豫,容时若做出了选择:“夏池殿。” 传送官很快安排好了传送,片刻之后,他也出现在了夏池殿。 这还是容时若第一次来夏池殿,他确实有点吃惊——殿内人太多了。 不是他孤陋寡闻,而是龙楼紫阙不过是个三品宗门,夏池更是龙楼紫阙宗域内一个普通城池,按说来往的修士并不多,结果却…… 容时若侧耳听了听周围修士的议论,方才知道了原因。 他这些年因为一些原因没怎么打听过外界情况,出关后又把时间耗在“世界与我无关”的玉醴泉,只听说了元泽秘境群的消息,却不知它还带动了一个小城池传送殿的生意。 ——莫非那女修也是要去元泽秘境群的? 容时若径直去往最热闹的一处传送偏殿,里面正是通往玄水殿的传送阵——果然,那女修就在等候传送的队伍中! 还要多亏了这座传送殿业务繁忙,否则又要教这女修跑了。 容时若默默站到了队伍末尾,算了算传送人数,发现他和那女修正好能在同一批传送——这可能就是天意吧! 第二百九十三章:懂的都懂 在容时若找到灵隽的时候,始终对周围人保持警惕的灵隽也注意到了他,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这仅仅只是巧合,又或容时若就是尾随她而来。 灵隽对自己的伪装当然有足够的信心,但………这个容时若似乎与灵族有什么关系。 在那个奇怪的梦境中时,她在容时若身上感知到了木灵的气息;而这次偶遇,这个疑似容时若身外化身的存在也有着一丝极淡的木灵气息。 这就必须担心一下他可能有的天赋神通了。 灵隽决定敌不动我不动,等到了元泽岛,往元泽秘境群里一钻,容时若想要找到她也很难。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在一群等待传送的修士中显得毫无违和感,大约半个时辰后,终于轮到了包括两人在内的二十人进行传送。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巧,传送官都已经调好了阵法、传送位数等等,只待往凹槽中填充灵石便能启动传送,忽然,散发着莹莹幽光的传送阵闪烁了几下,光芒彻底黯淡。 “怎么回事?” 排在队伍最前面的修士脸色难看,他能看出来这是传送阵出现故障了,这句话是在问责传送官。 传送官的脸色也白了一分,心中隐隐有着不妙的预感,暗暗祈祷这千万别是什么严重的故障,否则负责这座传送阵日常养护的他可就完蛋了。 “各位道友稍坐片刻,我们会立刻检查。” 传送官忙站出来说了几句安抚人心的话,同时和几个同伴一同对传送阵进行初步检查。 传送阵故障这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等待传送的修士虽然心中不满,但到底现在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而且,在传送前发现问题,总比传送中途出现问题要幸运吧! 所以他们也没闹事。 灵隽也只能无奈地等待,心想:“灵神(分神)期大圆满才能初步运用空间法则横渡虚空,还差两个境界,唉。” 一刻钟后,等待的修士已经颇有微词,传送官还是什么问题也没查出来,他心知不好,不得不连忙通知了夏池殿的几位阵法师。 传送阵的布置要求修士至少有合体期修为,故障维修、日常微调也要求至少是分神后期,因此每座传送殿都必须拥有一位分神后期的阵法师坐镇,否则就没有资格建设传送殿。 ——这听起来似乎很苛刻,但也不是不能通融一二,比如一个分神后期的阵法师可以同时兼任不多于五座传送殿的维护一职,这样一来人就够用了。 夏池殿的那位主阵法师就是这样一位修士,而他最近几十年都在另一座城池附近修行,即便收到消息赶来也需要一定时间。 殿中的修士自然不可能等那位阵法师大人慢吞吞地赶来,传送殿只能连连致歉——但绝口不提赔偿。 夏池殿周围并没有大势力,会来夏池殿乘坐传送阵的修士大多没甚大背景,惹不起一座传送殿,也只能认了。 拿着传送殿发下的传送序号牌,灵隽走出传送殿,在夏池城中闲逛起来。 龙楼紫阙名为宗门,其实内核还是封建王朝那一套——从势力名中也能看出来,宗主类似于大煊容皇,宗内长老、真传等就是皇亲国戚、庙堂重臣,宗域内各大城池城主则是封疆大吏。 之所以不干脆建立王朝,一是因为在修真界想要建立王朝可不是说建就能建的,天道对此有着种种限制,如今的山海界也就只有煊朝是真正被天道承认的王朝;二也是因为煊朝素来霸道,对有意效仿煊朝的势力大加打压,这里面就涉及道统、气运、龙气等纷争,十分复杂。 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奇奇怪怪,别别扭扭。 不过,龙楼紫阙虽无王朝之名,但却学到了煊朝上下那异常森严的等级制度及刑律法度,连续多年被评为“散修生存难度前十”的恐怖之地。 灵隽早年便深入了解过九域十二洲各大势力,对此有所耳闻,一度将此地列为尽量不要踏足之地,没想到这次来看看,感觉……居然还可以? 主要是夏池城的居民看起来也没有被封建礼教压得直不起腰、喘不过气,和其他地方似乎没甚区别。 “看来传言有夸大之处啊。”灵隽心想,“这该不会又是煊朝搞的舆论战吧?” 正这样想着,忽地有喧闹声自后方传来,她回头一看——呵!竟然是一队人马封锁了传送殿?! 这等场面灵隽也是从没见过,她不禁生出几分好奇心,左右看了看,进了附近视野最好的酒楼,选了个正好能看见传送殿的位置坐下。 酒楼距离传送殿并不远,以修士敏锐的五感,传送殿外的那一幕就好似舞台剧一般。 灵隽剥开一个坚果,就着果仁喝了一杯酒,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儿后,她总算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原来这事还与方才那座出了故障的传送阵有关! 在灵隽那一批人前一批传送的人,居然没有抵达玄水殿,而是因传送故障陨落在空间风暴之中了! 来找传送殿麻烦的是一个大世家,据说家主是龙楼紫阙的一位太上长老,很有牌面的那种,因此一座传送殿还不被这家人看在眼中,在家族中有几位子弟因传送阵故障而死时,他们就立刻打上门来了。 灵隽夹了一筷子下酒菜,“唔,倒也有理,确实该来索赔。” 而传送殿能做主的人此时不在殿内,若非夏池殿直属于龙楼紫阙,分管传送之事的长老又与那世家家主交好,他们给几分颜面,这些霸道惯了的世家子弟早就打进殿内去了。 夏池殿只能不断派人来安抚、交涉,希望私底下解决,不要把事情闹到明面上,让双方都下不来台。 但那世家来的人里有人想要借此敲诈,有人是又是真的痛心亲人惨死而不愿罢休,意见难统一,争执不下,便僵持了下来。 灵隽啃了个灵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 这时候,她听见附近其他人的议论——原来和她一样默默吃瓜的人不在少数啊! “嘶!我可真是走运啊,要不现在我也完了。”一个高大的青年修士唾沫横飞,“知道不,就差两批,我就要上那座传送阵了!” “可不是,我还当时还抱怨人这么多,排在后面要等好久,现在看来老天还是眷顾我的。” “话说,最近的传送故障实在有点多啊……”有人发现了问题,“我记得四个月前就出现过一次!” 立刻有知情人士神神秘秘地说道:“何止啊,这还只是我们夏池殿,你知道最近其他传送殿也是意外频发么?” “怎么说?” “一般来说,乘坐传送阵的风险是很低的,出问题的概率不到百万分之一,但那是正常情况,”知情人士意味深长道,“现在嘛,啧啧天灾人祸啊……懂的都懂,不懂的自己慢慢想,我也就只能说这么多了。” 周围人或恍然大悟,或疑惑不解,有人还要追问,知情人士便连连摆手,“这里面水很深,利益牵扯太大,你也别问,说了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 又有似乎听懂了的人“噢”“嗯”“唉”“悟了”,好一个大型心有灵犀现场。 灵隽:“……啥?” 所以到底要懂什么?一个传送阵故障而已,这里面又有什么利益牵扯? 她正觉得这些人神神叨叨不懂装懂,突然间从楼下冲上来一群衣着干练修士,个个气势汹汹,领头那人尤其凶悍,一双鹰目一扫,瞬间锁定目标。 只见他冷酷地一挥手,身后小弟一拥而上,将方才还在高谈阔论的那群人摁在杯盘之上,用能封印修为的仙索捆了起来。 被捆住的人纷纷大喊大叫:“放开我!” “你们做什么?我与你等无冤无仇!” “掌柜的,掌柜的!有人在你家楼里闹事!快来救命!” …… 然而根本没人来救他们,所有人要么一副与我无关的冷漠姿态,要么已经远远躲开瑟瑟发抖。 灵隽疑惑的目光在这群人身上扫了几眼,似乎想起什么,顿时愕然。 “不会吧,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风影?” 风影,在山海界像是个都市传说——不过是只活跃在龙楼紫阙的都市传说,据说风影的主人就是龙楼紫阙的宗主,为他监督宗域内一切反动势力,一旦被风影抓住,结局比掉进十八层地狱还惨…… 如果这些人是风影,那刚才那个知情人士难不成还真是什么反革命分子头目,这里面的水真的很深?! “我这是撞上了造反势力的宣讲会?”灵隽懵懵懂懂。 此时,那知情人士半张脸被摁在他的汤碗里,剩下半张脸努力地表现出怨恨之色,外强中干道:“为何抓我!我只是吃顿饭而已!” 风影头目冷笑一声,“懂的都懂,不懂的自己慢慢想。” 知情人士:“……” 灵隽:“……” 直到风影们将知情人士及他那一桌人都带走,灵隽也没想明白他们到底是懂什么。 但酒楼里其他人似乎有很懂的,他们小声道:“哇,风影都出动了,难不成那人说的竟是真的?” “什么啊,就是自己搁那儿瞎编呢,风影不是……咳,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很懂?” “难道你不懂?” …… 灵隽实在忍不住了,问了旁边人一句:“到底什么懂不懂的?” 正议论的两人看了她一眼,异口同声道:“外地来的?” “是啊。” “难怪你不知道了。”两人里的那个娇俏少女说道,“其实不是什么事,谁对谁错也不好说,反正一团乱麻的。” 灵隽:……你这和那位知情人士也没啥区别啊。 她旁边的那个年轻男人敲了敲她脑袋,少女嘿嘿一笑,总算不故弄玄虚了:“刚才那人是在说,最近的传送事故不是巧合,而是人为的,就是为了坑死一些天赋出众的年轻俊杰,好让自家后辈少点对手——这不据说龙渊论剑又说要最近举行了嘛。” 灵隽明白了,但问题是,“这和风影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一次那个年轻男人开口了:“小桐还是太年轻,只看到第一层,没理解那人的第二层意思。” “愿闻其详?” “那人我以前也遇到过,他经常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诋毁主宗。最近宗主不是纳了个国色天香的侍妾么,据说极为宠爱,他估计还想说这些传送事故就算是巧合,那也一定是因为那个妖女祸乱朝纲,惹来上苍警示。” 灵隽:“……” 噗。 小桐:“反正他什么都没说,都是靠听的人自己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灵隽的心情十分复杂,有种淡淡的荒谬之感——这龙楼紫阙的人怎么感觉怪怪的。 看来传闻虽有夸大其词之处,但龙楼紫阙的水真的很深! 传送阵快点修好吧,这里待着让人心里毛毛的。 灵隽谢过两位陌生人的答疑后便离开了酒楼,在离开的路上,她又遇到了容时若——原来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酒楼里。 “靠!” 这接二连三的,怎么也不能是巧合了,灵隽意识到这里面水……不是,意识到容时若估计是冲着她来的。 她不动声色,迅速离开,在城内的四通八达的小巷中绕来绕去,试图甩掉人。 可惜最后还是失败了,容时若就跟在她身上装了定位一样,阴魂不散。 无奈之下,灵隽只能停步,等他走到附近,冷冷问道:“道友,跟踪尾随可不是君子所为!” 容时若直接说道:“我有事找你。” 灵隽:“我不认识你。” “容时若。”他洒然一笑,“现在认识了,我们可以谈正事了。” 灵隽:“……” “我想和你同行一段时间。”容时若似乎根本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希望你能同意。” “不,我习惯独来独往。” “我只是友好地通知你一下,事实上,你也根本无法阻止我,不是么?”容时若一脸理所当然,“配合一下,就当我聘请你,待结束后,我会给你足够的报酬。” 灵隽不屑:“足够的报酬?那我要一座灵石矿脉你给得起吗?” 容时若:“好啊。” 第二百九十四章:言出法随 灵隽:“?” 她以一种不可思议、宛若看傻子一般的目光盯着口出狂言的容时若,“你认真的?” 容时若却很淡定,“一条灵石矿脉而已,又不是什么罕见的玩意儿,算得了什么大事?” 灵隽愈发觉得他怕是在吹牛。 灵石矿脉虽确实不是什么很罕见的东西,但现如今九域十二洲乃至三千灵境中的灵石矿脉绝大多数皆已被各大势力瓜分,想要找到一条无主矿脉恐怕得深入蛮荒之地。 见她不信,容时若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一块墨色玉牌,在灵隽面前晃了晃,“喏,这不就是么?” 墨玉牌上以阳刻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脉,下方写着一行小字,“楚墟,九延,乙二十一”。 灵隽的目光瞬间便凝在了玉牌上,语气飘忽,“地脉锁牌?” “不然呢?” 地脉锁牌是一种特殊法宝,它最初的作用是锁住地脉,但后来地脉大多有主了,便有炼器宗师对此进行改造,将其改为锁住矿脉,不过还是沿用了之前的名字。 一块地脉锁牌能封锁一条地脉/矿脉,其上图案即为地脉/矿脉灵性所化,图案下方的小字则是地脉/矿脉所在之地。 比如这块地脉锁牌上的“楚墟,九延,乙二十一”,意思就是这条矿脉位于楚墟秘境的九延山,是整个楚墟秘境中排行乙字二十一位的矿脉。 楚墟秘境是一座地阶秘境,在元泽秘境群出世之前位列山海界三十六大秘境之列,盛产各类金玉矿石,如今掌握在大煊朝手中,造化神宫屡次想与煊朝交换秘境,煊朝却始终没有松口。 若这块地脉锁牌为真,只要灵隽拿着它去到楚墟秘境九延山,就能领走这座灵石矿脉。 容时若能如此轻易地拿出一条矿脉,必定出身不凡,再加上在那个梦境世界中暴露出的一些细节,灵隽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来历——此人必是容氏一族的大能,恐怕得是个有封国的亲王。 “楚墟秘境,你难道是容氏之人?”她还是得装一下。 容时若笑了笑:“自然。” 他会告诉此人他的名字,便有把握让她无法透露给别人,其他秘密也是一样的。 “现在你相信了吧?”容时若将地脉锁牌扔给灵隽,“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待事成之后,这条矿脉就归你了。” 灵隽细细观察了地脉锁牌片刻,确认其真实性,态度自然也便缓和下来,但食肉要答应他的要求,这可得好好商量。 她看看天色,便道:“先寻一处清净之地,我还有些问题待问。” 两人便离开了夏池城,往城外的湖泊而去。 夏池城得名于城外大湖,据说它曾是龙楼紫阙宗主曾经很喜欢的一处景致,其上还修筑了行宫,后来因一些事端宗主不再来了,行宫毁于一场天灾,夏池城也日渐凋敝。 天气晴好,夏池之上不乏泛舟之人,两人亦效仿之,很快便将小舟划到了一处无人的湖面上。 灵隽心想,这可真巧,日前她才刚在玉醴泉上装神弄鬼,戏弄了叶定光一场,不想风水轮流转,转眼便轮到她被个陌生人拦路,也不得不来湖上议事。 容时若没她那么多感慨,也没叶定光那般客气,还会给人沏茶。他开门见山道:“你有什么条件请尽管说。” 灵隽便道:“不知阁下为何要与我同行?同行一段时日,具体是多长时间?阁下可会限制我的行动?” 一连三个问题抛出,容时若不紧不慢地解释:“与你无关,不必多思;具体我亦不清楚,许是不会太久;不会。” 也就最后一个回答有点价值,偏偏灵隽更看重的是前面两个问题。 “灵石矿脉虽价值连城,但却不足以买一段不知长短的时间。”这便是拒绝了。 容时若思索片刻,便道:“实不相瞒,我欲与你同行,只是为了借你气运——不久前我卜了一卦,卦象说若能寻得有缘人相助,我所想之事便能很快达成,而你便是这个有缘人。” 闻言,灵隽一脸古怪——借她的气运?这人怕不是发了癔症啊! 她一个绝世非酋有甚气运可借的,容时若这卦算得不准! “不论你目的如何,总得定下个时限,否则我总不可能日日与你在一处。” “好吧,那暂定为三年,如何?” 若是三年还没找到人,那他也不得不回煊朝了。 “这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之后,两人又就其他问题逐个商量,最后达成了一致。 虽说灵隽对容时若还是有点怂,之前也想着要离此人十万八千里远,但谁让他是个家里有矿的土豪呢?有钱能使鬼推磨啊,都是为了生活,理解一下又何妨。 在签订契约之时,容时若才想起来还未问过这女修的名讳。 灵隽把之前编好的马甲拿出来穿上,“棠溪,一介丹修罢了。” 容时若却是笑了,“那你这个名字起得不好,只听过棠溪有名剑,不曾闻棠溪有神丹。” “哦?”灵隽起名字的时候还真没想到随便两个字组合居然还有什么典故,不禁问道:“棠溪有名剑?这是什么典故?” “早年曾在一本游记中见过此名,说有一地名棠溪,有一炼器宗师居其间,喜好炼制飞剑,时人便以‘棠溪’为名剑之名。” “原来如此。”灵隽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又学到了。 两人一番商议结束后,已是夜深之时,湖上偶尔可见点点亮光,那是距离稍远的画舫的灯火。 待回到夏池城后,因传送殿那便还无动静,两人只能在城中暂且住下,等待传送阵修好。 不想,这一等便是三日,听闻夏池殿的主阵法师早在传送阵故障后第二日便回来了,并开始修复传送阵,但也不知是不是流年不利,他非但没能将通往玄水殿的传送阵修好,反倒还折腾坏了殿中其他传送阵——真不知是怎么搞的。 这下子,他们不但没办法前往玄水殿,甚至连其他地方也去不了了。 听得酒楼内其他修士的抱怨,容时若略一思索,肯定道:“应是虚空动荡之故。” 元泽秘境群就在杨纡泽中,距离夏池城虽有六七万里,但这在修真界并不算是个很长的空间尺度,甚至可以说已经很近了。 又因元泽秘境群本就出世不久,周围空间法则扭曲,虚空时常动荡,影响到夏池殿的所有传送阵,是很正常的事情。 灵隽恍然大悟,想来昨日那些人提及的“传送事故频发”也是因此而起。 “那该怎么办?”她不禁蹙起眉头,“虚空动荡虽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奈何其毫无预兆,若传送时碰巧遇上了,我可没本事抵御空间风暴。” “再等等,许多人都和你有相同想法,他们必定有好办法。” 容时若所料不错,又等了一日之后,两人便收到消息,因传送阵无法使用,滞留于夏池城、打算前往元泽秘境群的修士便打算直接乘船去元泽岛。 又因杨纡泽毕竟乃是天下五大泽之一,其中危险重重,又可能遇上泄露的空间风暴,必得要一艘高阶飞行法宝才能抵御,如此一来消耗便大大提升,是以一些有门路的修士便想着大家一同上路,分摊成本。 这些人的动作十分快,已经说通了一位恰好在夏池城的尊者护法,一个偶然游历到此的世家子弟拿出大船,又邀请了一些经验老到的护卫护航,现在开始售卖船票了。 灵隽和容时若买了两张船票——价格有些小贵,但大家都是有钱坐传送阵满山海界浪的人,也不在意这点消耗。 待又过了两日,便到了出发的时候。 这艘名为“闻韶艅艎”的大船是一件高阶法宝,不仅速度极快,更有着强大的防御阵法,能抵御杨纡泽上的妖兽,预计需要十天便能抵达元泽岛。 灵隽两人上船后不久,闻韶艅艎便驶出了夏池,朝着杨纡泽深处而去。 因这一路可能遇上空间风暴,闻韶艅艎并没有直接御空而行,而是在水面上行驶,这样消耗也会更小些。 上船的前三天,平安无事,只偶尔遇上了一些妖兽,也都被闻韶艅艎自带的攻击禁制解决了,甚至都不需要劳动穿上护卫出手。 大多数人渐渐放松下来,开始有心思交游娱乐;但也有一部分人知道,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杨纡泽中妖兽、凶兽、蛮兽无数,更有许多天然危险,但因元泽秘境群出世前的那一次黑水之灾,前者死伤惨重,是以三天才遇到寥寥几只妖兽。 可等越来越靠近元泽岛,危险也会与之俱增,其中尤以水寇危害最大。 如今杨纡泽上的水寇大部分是一些不想去秘境中冒险,只想着拦路打劫的修士,这些人修为有高有低,但都很有眼色,从不会对大宗弟子出手,只会打劫那些无依无靠的散修,十分难缠。 闻韶艅艎虽大,但因时间紧迫,船主也没能申请到大宗的许可,而没有许可那落在水寇眼中便是散修势力,是他们打劫的目标。 船行至第五日,闻韶艅艎遇到了第一个稍大的麻烦。 麻烦并非来自水寇,而是来自于杨纡泽的自然灾害——风屿砂! 天色昏沉,飞沙蔽日,打在厚厚的防御光罩之上带起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声响,渐渐甚至荡漾开一圈圈涟漪。 甲板上已经空无一人,修士们都待在船舱内通过水镜关注外面的情况。 风屿砂与沙尘暴类似,但成因却是天差地别,不同水域上的风屿砂效果也不尽相同,而杨纡泽上的风屿砂最令人畏惧的能力便是破禁——顾名思义,它对禁制、阵法的破坏性尤其高,很容易就能破开各种防御禁制,伤害躲在其中的修士。 闻韶艅艎已经尽量避开了风屿砂频发的水域,奈何时运不济,还是撞了个正着。 “呜呜……” 连绵不绝的啸声在水天之间徘徊不散,通过玄奥的禁制共鸣传入船中后依旧清晰无比,似是狂风穿过层层叠叠的岛屿缝隙时的咆哮,但附近却根本一座岛也没有;又如同海中妖兽不甘的嘶鸣,仿佛随时都会有凶悍的怪物破水而出,一口将闻韶艅艎吞下。 受风屿砂影响,闻韶艅艎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看样子御使艅艎的人已经考虑好了,决定撑过这一波再加速前行。 “他们对船上的禁制很有信心。”灵隽道。 “就目前情况看来,这个决定并无错误。”容时若正在闭目养神,但外面的一切都瞒不过他的神念感知,“不过,还不好说啊。” “风屿砂的强度正在增加。如果在这基础上还遇到一丝空间风暴,那确实不好说。” 灵隽这句话一出口,容时若瞬间眼皮一跳,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对…… 水面上,呼啸的狂风卷起层层巨浪,将闻韶艅艎推到浪尖,又推落到谷底,摇摇晃晃、颠簸不断,似乎下一瞬就会被风暴吞没。 细小的风屿砂夹在风力水里,持续攻击层层禁制,将它越削越薄——但有船上修士不断的补充支持,短时间内防御阵法还能安然无恙。 就在御使艅艎的几位修士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昏沉沉的天幕之上,陡然间掠过一道霹雳惊雷,其声势甚至压过了狂风怒号,所有人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闪电撕开天幕,一闪而逝,然而却有一条漆黑裂缝迟迟不曾愈合,一股狂暴的力量从裂缝深处喷涌而出,仿佛长堤决口,滚滚狂潮汹涌而下,一泻千里! 与此同时,虚空狠狠动荡了几次,与闻韶艅艎的颠簸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有人觉得脚下忽然多出一道万丈深渊,有人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层坚固屏障,有人惊觉自己正被四面挤压,有人浑身上下都在被往外拉扯…… 虚空动荡的本质是空间法则扭曲混乱,它给稳定的空间增加了一个随机变量,因此每个人的感觉都不相同。 ——若无闻韶艅艎上的重重禁制,就不单单只是感觉了,而是确确实实会发生的事情。 灵隽觉得自己正在不断下坠、下坠,永无尽头,她清楚地知道这是虚假的,但却仍止不住地担忧——闻韶艅艎能扛住吗? 隐约间,似乎听见容时若无奈的骂声:“你可真是乌鸦嘴!” 对此她无可辩解,只能安慰自己,这也算是言出法随了吧! 第二百九十五章:经商鬼才 遇上自虚空中泄露而出的空间风暴确实是件倒霉事,万幸闻韶艅艎上的那位尊者出手护住了船,虽说防御阵法在空间风暴及风屿砂的夹击之下已破了七七八八,但没有人员伤亡,就还能接受。 当一切风平浪静,灵隽才从那种失控感中缓过来,忍不住长长吐了口气,“这可真是……” 容时若比她的反应要好许多——落在灵隽眼中又是个他本尊实力强悍的铁证,“我觉得你下次还是该少说点话,你认为呢?” 灵隽是非酋不假,但那又如何?难道这世上还没有非酋的立足之地了吗? 她便冷笑道:“现在嫌弃我乌鸦嘴,先前怎么还一个劲儿要蹭上来呢?” 容时若哑然,只得暂退一步,“抱歉,是我失言了。”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说不定我遇上的麻烦反倒能促成你的心愿,所以……你以后有话还是想好了再说。” 灵隽可不会惯着他,就算他是甲方也绝不可能! 闻韶艅艎在这一次风波之中受了不小的创伤,不少禁制损坏,因此不得不停留一日进行检修,那时候众人必须离船,为方便起见,主持艅艎之人便寻了个岛屿暂时停靠。 杨纡泽上亦是岛屿众多,这座岛荒无人烟,只有几座光秃秃的石山,是以一般也不会有人在意。 下船后,灵隽还在岛上发现了一些修士路过时遗留的痕迹,可见这座岛虽无名,但不是没有接待过外来客人。 方才那一场风波到底还是对修士们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容时若与灵隽恢复得很快是因为他们本就不凡,其余那些散修、小势力弟子可没那么容易缓过劲来,下了船依旧头晕眼花,只能寻个避风遮阳之地闭目养神。 巨大的艅艎在不远处的水面上停留片刻,尔后便被其主人收回丹田神魂中细细检查、蕴养。 天色晴朗,阳光炽烈,仿佛方才的惊涛骇浪只是一场错觉,灵隽站在一座石山之顶上,迎着刺目的阳光,远眺远方水天交接之处。 待她移开视线,容时若才道:“你在看什么?” “不知道,随便看看。” 灵隽随口敷衍了一句,便在一块还算平整的大石头上坐下,悠闲地晃着两条长腿,双眸微闭,若不看周围这荒凉之景,倒好似来郊游的一般。 而容时若就远没有她这般轻松写意了,他看了眼灵隽坐着的大石头,嘴角微微抽了抽,旋即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了一套材质极佳、做工精美的桌椅,坐下后又摆出一盘盘灵果,还有余暇慢悠悠地烹茶,比之灵隽,那就是来度假。 这波是他略胜一筹。 闻见瓜果清香,灵隽忍不住睁开眼来,旋即便扑哧一笑。 容时若烹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她。 灵隽:“抱歉,就是觉得你可真是个讲究人。” “有条件的情况下,我希望我能得到最好的享受。”容时若不紧不慢地说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这也没毛病,反而挺符合他人设的。 灵隽朝他勾了勾手,“介意分一点给我么?” 容时若:“介意,我没有与人分食的习惯。” 灵隽:“……哼。” 不给就不给,她本来也不是很想吃。 但为了打压容时若的嚣张气焰,灵隽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颗深棕色的丹药,往嘴里一扔,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容时若:“我不给你吃灵果,你便吃上丹药了?” 他本想说句“药可不能乱吃”,但想到这棠溪本身就是个炼药师,不会连这都不知道,便闭了口,继续烹茶。 然而丹药的药香却顺着风直往他身边乱飘,那是一种与寻常丹药不同的香气,闻见之人不免便会生出几分甜蜜之意,同时有些蠢蠢欲动,也想尝上一口。 容时若并不嗜甜,但他喜欢品尝各种美味佳肴,这方面甚至已经进化成了强迫症——他不接受这世上还有他尝不到的美食! 斟酌片刻后,他轻咳一声,将一枚水灵灵的果子递到灵隽面前,“给。” 灵隽笑眯眯地拒绝:“还是不了吧,你没有与人分食的习惯,我怎能强人所难呢!” “你不是人。”容时若认真狡辩,“你是个灵族。” 灵隽不客气地收了灵果,然后无视了他欲言又止的神色,继续闭目养神。 ——想吃我的丹药?嘻嘻,想得美! 容时若又不好为这点小事开口,只能郁闷地接受现实。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两人忽然齐齐睁开眼来,看向一个方向——正是闻韶艅艎先前所在之地。 闻韶艅艎被那个世家子弟收了起来,其他人都在岛上休憩,但几乎每个人都分出了一缕神念关注着那世家子弟的动静,唯恐他忽然出了什么意外,又或是悄悄带船跑了。 谁也没想到,这以防万一的一手居然真的起了作用——那世家子弟竟真的消失不见了! 惊醒的不止是灵隽二人,其他人也骚动起来,立刻将目标对准了那个世家子弟的随从。 随从们也是一脸懵逼,似乎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人呢?!”一个暴脾气的修士第一个抓住了距离最近的随从,怒声问道:“你家公子人呢?” 随从结结巴巴道:“不……我们不……不知道!” “还在说谎!这必定是你们的阴谋!”另一个修士也跳了出来,指着几个随从冷声道,“将我们骗来此地,究竟有何阴谋?!” “王道友、路道友,这怕是有误会……” 此时出来安抚众人的正是之前最积极促成此次航行的人,他名为焦思献,最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物——可惜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手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经历过一场危机,又疑似被抛弃在荒岛,修士们哪里还有心情听他劝解,一个个都警惕地盯紧了那些随从,唯恐他们也与他们的主人一样消失不见。 将岸边那一幕尽收眼底,灵隽神色微冷,问道:“你怎么看?” 容时若道:“许是那温家子的阴谋。” 灵隽也是这么想的,她认为那失踪的温家子弟要么是故意失踪引众人焦虑,好逼迫众人再交一笔船费;要么就是与横行杨纡泽的某些水寇有交易,要从他们身上获得更大的利益。 总归不可能是个恶作剧。 但问题在于,那温家子弟的失踪确有蹊跷,以灵隽与容时若的神识也没能发现半点端倪,难道是他身上有什么异宝,或是有更强者出手相助? 一时半会儿也推算不出个结果,灵隽便道:“我们下去看看。” 容时若挥手将他的居家旅行必备套装收了起来,两人朝山下走去,路上还遇到了不少抱着相同目的的人,不过此时谁也没心情多说什么。 在走到半山腰时,灵隽忽地心神一动,看向身后。 那方向迎着光,炽热的阳光直直洒落在她眼中,一片明晃晃的白占据了整个视野,什么也看不清了。 “怎么了?” 容时若的声音从身边传来,灵隽恍然回神,收回目光,却将神念留下。 她继续前行,语气颇为犹疑,“我方才好似看见了……一个奇怪的影子。” “影子?怎样的影子?” 容时若说着也回头看了一眼,不过此时太阳恰好被一片云彩遮了半边,阳光不那么明亮,他清楚地看见,那里什么也没有。 “我感觉到有人在看着我,就回头看了一眼……”灵隽也不是很确定,“那影子,像是一块大石头?但又不是真正的石头。” 容时若眉头轻轻蹙起。 他相信棠溪并不是在信口开河,但却更相信自己的感知——他之前可是什么都没发现啊。 两人都将怀疑压在心中,默默回到了岸边。 此时,岸边的争吵已经升级了,不再只是几个人在吵吵嚷嚷,大半修士都在问那些温家随从要一个说法,而温家随从则是一副“我不知情”的无辜模样。 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了,一部分真正希望能有效率解决问题的修士终于站了出来,压下了即将爆发的冲突,冷静地询问温家随从,他们公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温家随从中领头的那个修士露出一个温和中带着藐视的目光,云淡风轻道:“公子的心意岂是我等仆从能随意揣度的?不过我偶然听闻,公子近来欲请人炼制一件高阶法宝,奈何材料难寻……” 众人呵呵冷笑,敢情他们是上了条黑船,黑船主人还想敲诈勒索! “堂堂温家,难不成连个嫡系子弟都养不起了?!”一个面容刻薄的女修阴阳怪气道,“还得我们这些卑微低贱的散修来养……养倒是无妨,不过你家公子是否该唤我等一声父母呢?” 许多人都笑了起来,觉得这话说得真够解气的。 那领头的随从目光一愣,不怒反笑:“我劝各位三思,杨纡泽前些年死了那么多生灵,怨魂可还未散呢,你们也不想成为其中一员吧?” “做人机灵些,识时务些,总不会是坏事,否则等到了没处讨价还价的时候,那可就悔之晚矣了。” “你什么意思!” 焦思献忙拦住愤怒的众人,怒声道:“你们还做了什么?!” 领头的随从语气仍是温温和和,“没什么,只是杨纡泽近来颇不太平,万一哪位岛主路过此地,呵……那便不美了。” 他这话里的“岛主”自然不会是寻常的一岛之主,而是一个暗语,代指某个水寇团伙的大当家。 众人愈发震惊,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一地步! 在出发之前,不是没有人想到过这种可能,但拿出船来的是三品世家温家之子弟,对这等大世家,修士们还是抱有几分信任的,毕竟大势力有大势力的傲慢,通常不屑于做这等下作之事——谁知道他们竟如此不讲究! 欺人太甚! 实在是欺人太甚! 一些修士实在是忍不了了,立刻便与那些随从打了起来。 但上船的修士大多都是散修,境界、实力平平,即便数量上占据优势,又如何敌得过三品世家为家族嫡系子弟精心挑选出的随从? 更何况还有很大一批人并没有动手。 灵隽看着不远处的战团,揶揄地看了一眼容时若,“喏,你们煊朝的败类啊。” ——温家是三品世家,但同时也是煊朝的王侯,温家家主是为宁国公。 容时若淡淡道:“哪家都少不了蛀虫败类。”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被自家的败类打到自己头上,那感觉还是很不爽的,特别容时若本身气量不大。 “我有了一个新思路。” 灵隽却忽然说道:“那些在元泽岛附近水域截杀过路修士的水寇,不是真正的水寇吧?他们是各大势力的私军,专门做这等见不得光的事。” “想来,温家手里就有着这样一支私军,或是煊朝的,或是他们自己培养的……如此算来,这个跟头栽得也不算冤枉了。” 容时若不语——这种时候只要沉默就好了。 灵隽算是明白了,难怪那些顶级势力会愿意向整个山海界开放元泽秘境群,这其实根本是一个圈套。 元泽秘境群中秘境众多、环境复杂,慢慢开发至少需要几千年时间,总有人出于各种原因不愿等待,因此便明面上放开了出入限制,吸引数量庞大却因没有好传承而只能蹉跎的散修进入其中探索。 散修加入之后,必定会损失惨重,但疯狂追求宝物、传承、修为的散修并不会在意这一点,开发进度将会瞬间飙升。 而等散修们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满载而归时,就轮到大势力们下手了。 那些得到了无法剥夺的顶尖传承、异宝等的散修。会被大势力邀请加入,即便不加入也要保持良好关系。 一些散修为了安全起见,需要借大势力的顺风车离开元泽岛附近水域,必定就需要交一大笔资源。 最后一批不愿意花钱买回程票的,就让他们自己在水上漂,等会再将水寇调过来直接杀了,不仅元泽秘境群中的宝物会落入囊中,还能收获散修们以前积攒的资源…… 怎么算,这都是一笔一本万利、绝无亏损的买卖啊! 第二百九十六章:荒岛之危 作为既得利益者中的一员,又没有得到过先进思想的教育,容时若显然不可能对此有什么批判性的看法。 但他暂时还得借助棠溪的力量,是以也不能直说“有权有势就是能为所欲为”,因此只能扯开话题,“情况不太对。” “你是说那温家子弟现在就勾结水寇意图打劫,要么是太不明智了,要么就是另有阴谋?” 容时若微微颔首,“他这么做除了暴露温家与水寇之间的关系,实际上得不到什么好处。” “两个可能。” 灵隽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一,这是那温家子弟的私活儿,那支水寇是私自行动,捞点外快,想来即便船上的修士交出了资源,也会被他灭口。” 水寇是各大势力的私军,他们的行动也必定需要得到大势力的允许与指派,最后掠夺的成果绝大部分应该都不可能留在他们手中,穷极思变,想要捞外快也是很正常的。 至于灭口,那也是基本操作了。 “二,现在船上就有着他们的目标,他们不确定能否等到对方从元泽秘境群归来,因此铤而走险,宁可在此时行动。” 说着,灵隽意有所指地看了容时若一眼。 “他们的目标不是我。”容时若淡淡一笑,“不过,我好像猜出来是谁了。” “是谁?” “看见那个女修了么?” 灵隽顺着容时若的目光,飞快地瞟了一眼,原来他所说的正是先前那个阴阳怪气讽刺温家随从的女修。 之前看她那般义愤填膺,没想到等真打起来了,却缩在后面看好戏。 “她是谁?” 容时若道:“她确实是个散修,但却不是没有来历的——她是骊阳大长公主的外孙女。” 灵隽愣了,“什么?她既有这一重身份,如何会是散修呢?” “骊阳大长公主有一子一女,她的女儿杨平郡主早年便宣称去世了,实则不然——”容时若淡定地说出了一桩皇室秘闻,“杨平郡主加入了如意楼。” 灵隽:“……” 饶是她脑洞再大,也想不到还有这种骚操作。 如意楼是什么地方? 这么说吧,它与合欢宗齐名,乃是天下一等一的糜烂之地,其中男男女女皆行事无忌,纵情享乐。 一位金尊玉贵的公主之女,去这等地方,在绝大多数人眼中那便是天大的丑闻,难怪一向不怎么在乎名声的容氏皇族也会让杨平郡主“死了”。 灵隽问道:“杨平郡主为何要这么做?这女修……莫非是她在加入如意楼后生下的?” 容时若唇角微弯?勾出一个隐约带着些嘲讽的笑意?“你没听过那个传言么?” “什么?” “容氏一族大多不太正常,有暴戾嗜杀的?有爱愚弄世人的?有爱换挑拨离间的,自然也会有热衷情欲近乎痴狂的。” 灵隽了然?与此同时她忽然好奇起来——那容时若又是不正常在什么地方呢? “虽然容氏族人大多不认为这是病,但在世人眼中就是如此?没什么好说的。”容时若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杨平郡主加入如意楼后,便不再是容氏之人,但为了防止她继续‘玷污’容氏名声,自然也有人在暗中监视着她。” “一百多年前?她意外有了身孕?产下一女之后,嫌她耽误了自己享乐,便命人将女婴杀死。这女婴命大,侥幸逃过一劫,又被一个散修收养?才安安稳稳长到现在。” 灵隽若有所思,“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么?” “应该是不知道的。” “那温家又是如何知道的?” 容时若:“温家曾几度有公主下降?温家后人亦有容氏血脉,或许那温家子便是因血脉秘术偶然发现了那女修?因此匆忙下手。” “那女修才不过金丹修为,温家随从随便哪个都能抓住她?何必如此麻烦?” “谁知道呢?也许另有玄机吧。” 灵隽无可奈何?只能感叹:“贵圈真乱啊!” 感叹完后她又发现不对?“不是说这是皇室秘闻么?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说明我对你信任有加,感不感动?” 灵隽:“……嘁!” 谁不知道呢,你肯定有办法让我没办法将此事宣扬出去——而且,我也确实没必要宣扬这种事情,这对我又没好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等着,还是出手将人擒下?” 容时若摇摇头,“看着吧,还没到我们出手的时候。” 于是灵隽也就心安理得地看起戏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战局对散修一方愈发不利,剩下那些没有出手的人里,越来越多人脸上浮现出不甘又不得不屈服的憋屈之色,有些人更是与同伴商量起来要交哪些宝物作“买路钱”。 也有人隐隐觉得温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但时机又岂是说来就来的? 这些人左等右等,直到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也没等待温家随从力竭之时,更没等到那温家子现身。 而在此时,灵隽却莫名有了一种极为诡异的感觉。 仿佛有某个存在就潜伏在周围,它们的目光落在她与周围人身上,绝对称不上善意,但似乎也并无恶意,就像人看待路边的一块小石头一样,没有丝毫感情。 灵隽第一时间怀疑的便是水寇,“水寇是不是已经来了?” 容时若微微一怔,摇摇头,“附近水域,未见水寇踪迹。” 那暗中窥视的究竟是什么人! 潮湿的风吹过千顷碧波,带走了烈阳洒下的灼热,但灵隽却觉得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隐隐有着几分刺痛,似是被阳光晒伤了,却比那严重无数倍——那是不知从何而来的诡异视线!它们真的能灼伤人! 进入灵心期后,灵隽便不再是灵体,而是拥有了肉身,表面看来与人族、妖族等血肉生灵无异,但她的真源之体可比绝大多数以体魄强健出名的妖族更加强悍。 想要灼伤她?那必然不可能是单纯的视线、阳光,而应是一种神光。 现在这种神光散布在岛屿岸边,无形无相,似乎也没有其他人受到伤害……这让灵隽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容时若观察入微,发现了她的不适,传音问道:“你怎么了?” 灵隽不确定释放神光的人是否就在附近,又是否有其他神通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只能斟酌道:“我感觉……这里有些不对。” 容时若沉默片刻,忽然握住了她垂下的手。 灵隽一惊,下意识便要抽出手来,却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同样灼热的温度自另一只手掌心传来,她的动作微微一顿,明白了对方这么做的用意。 察觉到她不再反抗,容时若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将人拽到怀中,俯身碰了碰她的脖颈。 依旧是一样的热意。 须臾,两人才分开。 灵隽并不在乎这点风吹就散的暧昧,她明白容时若的用意——他在告诉她,那古怪的神光同样也在伤害他。 那么,为什么其他人看起来安然无恙呢? 是这神光只针对他们,不伤害其他人;还是其他人也受伤了,却根本没有察觉到呢? 若是前者,那这神光难道针对的只是灵族及拥有灵族血脉的人?毕竟其他人里没有灵族。 若是后者,那可能会更加恐怖。 灵隽心念电转,忽然生出几分怀疑——这里真的还是杨纡泽么? 若杨纡泽上有这样一座岛屿,难不成会这么多年都不曾被人发现?也许……在之前遭遇空间风暴时,他们刚好撞到了空间挪移,被传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对了——那位分神尊者何在? 灵隽忽然记起来这个只在登船时见过一次的人。 先前她以为此人乃是温家之人,到了岛上便不曾露面是因为对方藏在暗中保护那温家子弟,但现在想想……有没有可能,他不现身其实是因为他已经出了意外呢? 简直越想越是可怕。 很快,灵隽注意到一个问题——那些被打倒、躺在地上的散修肤色都不太正常,偏红。 虽说解释为运动过度、气血沸腾等不是不行,但说是被神光灼伤……似乎也很合理? 那些被打倒的修士有一部分已经陷入了昏迷,还有一部分也意识恍惚濒临昏迷,或许是他们虽没有意识到神光的伤害,但身体本身却不可避免地受创了。 …… 容时若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来了!” 下意识地,灵隽身形一荡,犹若风中落叶般飘开十数丈,再看向原本的位置时,便见地上多了一个小坑,坑里还有灼热的白雾飘散而出。 放眼望去,不单单是她与容时若所在之地,整个岛屿岸边都遭到了袭击,大大小小的坑密密麻麻地填满了几乎每一寸土地,白雾袅袅升起,连绵织成一片云山雾海,迅速将一切遮掩。 灵隽只在最开始看见了一眼——惨不忍睹。 绝大部分修士都被方才那一次突然袭击击杀,侥幸存活的那一部分却仍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般,脸上甚至带着诡异的微笑,看得人毛骨悚然。 ——这里不单单只有那种奇怪的神光,还有着能惑人心智的东西! 身在雾气之中,视野受阻,神识也被层层削弱得几近于无,灵隽几乎成了个瞎子,只能摸索着前进。 第二波袭击何时到来,又会是何种形式,她不知晓,但它一定会来的。 雾气缥缈不散,不仅影响了视野,更将一切声音吸收,风的呼啸、浪的咆哮、有可能出现的呼救……消失殆尽,这个世界一片死寂,近乎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灵隽感觉精神疲惫至极时,第二波袭击终于姗姗来迟。 雾气之中,一只只奇形怪状的怪物出现了,它们朝着她所在之地聚拢而来,目中凶光毕露,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灵隽眉头轻蹙,这些怪物似乎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儿她想不到究竟是什么……但现在这可不是重点! 尽管身在雾气之中,周围无人,她依旧谨遵人设,没有动剑,而是取出一个小玉瓶,从中倒出一排泛着幽光的丹药。 须臾,丹药化作一株株看似柔弱无害的灵植,护在她周身。 这正是丹道四脉中的灵丹,以灵性或魂魄炼制的丹药,丹修常炼制此类丹药随身携带,以护持自身。 灵植与怪物厮杀在一处,战团中央得灵隽反而闲了下来。 但她没有松懈,而是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这场奇怪的战斗,思索这座岛屿上的古怪。 · 杨纡泽上。 一支水寇船队在闻韶艅艎遭遇空间风暴的那片水域附近来回巡视,却始终没有找到闻韶艅艎,渐渐地便有些烦躁起来。 船上,水寇大当家奇怪道:“怎么回事?船呢?人呢?” 二当家是个脾气火爆的壮汉,他粗声粗气道:“温骅该不会是诓我们吧?我早就看穿了,那小子根本不靠谱,我们就不该趟这滩浑水!” “不趟浑水?难不成我们还就守着温家给的那点蝇头小利过活了?”大当家白了他一眼,“咱们受了温家的恩情不假,但过去这么多年,给温家干的脏活累活还少了?最近这些年更是几乎天天拼命,温家就给那点好处,我们连兄弟们都要养不起了,这时候不捞点外快,岂不是要饿死?” “可这如果是个圈套呢?” “不会,温骅那小子没那么大胆子。” …… 两人说话的时候,另一个人始终没有开口,直到他们越说越激动,那人才道:“事情恐怕有点不对,温骅不敢诓我们,但如果他出了意外呢?” 大当家和二当家停止了争吵,齐齐看向她,“你说什么?” “闻韶艅艎遭遇空间风暴。” “那一丝空间风暴还伤不了闻韶艅艎。” “谁知道呢?别人不知道,我们可是都见过多少次了,元泽秘境群附近空间法则扭曲混乱,时常发生一些匪夷所思之事……”三当家眉宇中多了一丝凝重之色,“或许,闻韶艅艎就是这次的倒霉鬼。” “……那我们怎么办?” 三当家道:“告诉温家吧,虽然免不了受些迁怒,但温家还需要我们,就不至于伤筋动骨;若是隐瞒不报,以后闹出更大的乱子,我们就惨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穿越时空的云子 与此同时,元泽秘境群,某一座无名秘境之中。 四位散修在寻得几株灵药之后,意外遭遇了另一批散修。 后来的那批散修亲眼看着四人将灵药收入囊中,思及自己收获寥寥,心中贪念骤起,恶念丛生,几次言语交锋之后,便打了起来。 元泽秘境群对山海界的无数修士而言都可谓是天大的机遇,但不幸的一点在于,许多散修往往还未触及真正的机缘,又或是刚刚触及,便死于内斗之中。 如这等狭路相逢引出的争端多不胜数,每时每刻都有散修因此而丧命——甚至于,就连那些靠山极硬的修士也不是没有被人杀人越货的可能。 一道道神通术法接连使出,转眼便将这一片寂静了无数岁月的世界搅得不得安宁,周围许多妖物在察觉到此地斗法波动后也纷纷远离,都顾不得自己守护的天材地宝了。 战斗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最终那先得手的四位散修因人数劣势落败,两人被杀,两人各自分头逃亡。 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 妖物能察觉到斗法波动,秘境中的其他修士也能察觉到,早在双方激战之时那些人便躲在一旁耐心等候,直到双方决出胜负,一败一伤,便立刻跳出来做渔翁了。 又一轮纷争开启,此地很快便发展成了一个大型火拼现场,自觉实力不足的修士绕道而行,对自己有几分信心的则是加入战局,谋夺那随着修士不断死亡而变得越来越丰厚的“奖励”。 这些修士全然不知,他们的斗法不单单在这个秘境中进行着,同时还影响到了其他地方…… · 被影响到的地方,正是灵隽等人所在的那座无名荒岛。 在遭到攻击的第一时间,容时若为了躲避攻击而与灵隽分开,之后四周迷雾四起,他的神念也不管用了,失去了同伴的踪迹。 过去遇到的危险多不胜数,这也算不得什么,他并不会因此而惊慌失措,而是立刻开始研究当前形势。 直到一只只奇形怪状的妖物自雾气中凝结而出,容时若心中一动,发现了它们的异常。 与灵隽这个灵族不同?容时若虽有灵族血脉?但从小长于人族王朝之中,修的也并不是灵族心法?而是容氏祖传的功法?他对人族修士对道法的种种运用了然于心,看见那些怪物之后便知道它们的来历——这些怪物实则是某些神通、道术的外显。 举个例子?水系道术水龙吟使出之后,表现在外就是数条水流凝成的长龙?这被称之为“拟态”或是“凝形”。 一般来说?大多五行类的低阶道术便会以凝形为评判标准之一,往往凝出的外显越是强大、精细、栩栩如生,其威力就越大。 而在修士进阶金丹之后,因本身已具备初窥大道之能?使出的道法、神通便脱离了简单的凝形拟态?而是真正具备了一丝灵性,其外显便也能随心而动。 这些自雾气中奔出的怪物,有一些明显是低阶五行道术的外显,诸如龙、凤、虎、豹、鸿鹄、长蛇等;有些则似四不像一般,这便应是那些金丹之后的修士神通之外显了。 分析出了这一点?容时若愈发好奇起来——难不成岛上竟埋伏着一批修士,此时也正是他们出手了? 但又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 容时若与怪物交手之后便发现了?这些怪物只是看起来与道术外显相似,威力可比原版强了不知多少倍——诡异的是?它们竟无半点灵性! 没有灵性的道术,竟能有如此大的威力?甚至能困住他一段时间?这可真是稀奇。 心中存着怀疑?容时若便没有快速解决怪物,而是慢慢吊着它们,磋磨它们,想要逼出其后手来。 后手很快便来了。 在怪物们接连被杀后,雾气翻涌,凝结出了一个个修士——虽是雾气所化,却栩栩如生,连发丝都根根分明,比之精心炼制的傀儡也不差。 容时若当然不认识这些修士,而这些修士也没有灵魂,不会回答他的问题,和那些怪物一样只知杀戮。 “奇怪……” 容时若感觉到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但因为不是本尊在此,行事比平常大胆许多,敢于铤而走险——他将这些怪物各自分开、困住,却偏偏不杀它们,而是慢悠悠地磨,消耗它们的力量。 等磨了几个时辰后,终于有怪物力竭,化作雾气消散,他眸中寒光一闪,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枚云子。 但闻一道破风声,云子如闪电般飞出,没入云雾之中,消失不见。 容时若眉头轻轻一皱,打空了。 不过不急,还有这么多机会呢。 他加大了对怪物们的压迫磋磨,很快就有第二只怪物无力维持消耗,步了第一只怪物的后尘。 “嗖!” 云子再次破空飞出,这一次容时若清楚察觉到——它打中了。 然而,虽然打中了,可被攻击的目标却只在云子触碰到它的时候出现了一次,之后便迅速消失,连带着他的云子也又一次失踪了。 “什么怪物……” 以容时若的来历,能被他用来攻击的云子自然不会是凡物,它们每一颗都是以极为珍贵的矿石炼制而成,具有镇封、困锁、破禁等种种作用,配合星罗棋盘使用时更有着常人无法揣度的妙用。 通常,被云子打中的人,都会在极短时间内被封锁修为,失去再战之力,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难道是因为这具分神的修为太低了? 容时若暂时想不通这个问题,很快他也没时间细想了,因为局势又有了新的变化。 那些在本质上与怪物极为相似,只是壳子不同的“修士”,似乎活过来了…… · 元泽秘境群,无名秘境中。 散修的纷争仍在继续,场上各种道术、神通乱飞,时不时便能听见几声龙吟凤鸣,每个修士都在竭尽全力,试图杀死同伴之外的每个人。 虽说散修本就是一盘散沙,一句话说不好就能打起来,可打成现在这样还是有些过了,毕竟散修也不都是蠢货,没有足够的利益,哪里会前赴后继地上去拼命呢? 但此时这片荒原之上的散修没有一个意识到这一点,更没有萌生退意——他们已经疯了。 混战之中,怒吼声、惊呼声、呻吟声不绝于耳,一道小小的破风声实在不值一提。 一枚云子冲出一片绚烂的神光,突兀地打在一个杀红了眼的修士身上。 刹那间,那修士只感觉浑身上下涌动着的力量为之一散,无论丹田、经脉之中都找不到一丝灵力,提纵到半空中的身形瞬间坠落。 他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与惊恐,下一瞬便被一道道术打中,经脉尽碎,气息迅速消弭,待重重跌落在地时,已然气绝。 云子滚落在地,与无数砂石混在一处,根本没人注意到。 片刻之后,战团的另一边,同样有一个修士被神秘出现的云子击中,身死道消。 自混战以来,这片荒原上死的修士多了去了,这两个新加入转世行列的修士并不能引起任何注意,散修仍在厮杀。 · 无名荒岛。 灵隽虽然没有容时若那么见多识广,但对付一些怪物而已,算不得什么难事,光是那些灵丹就足以解决问题。 虽说怪物杀了一波又来一波,似乎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但灵隽的灵丹可也不是用正统的丹修之法炼成的,同样是要多少有多少,她就没在怕的。 在怪物和灵丹僵持的时候,灵隽已施展了感灵秘术,寻找古怪之处。 感灵秘术对灵族而言是种本能,如她这种高阶灵族,在进阶灵心期之后便能每时每刻都维持着它的运转,相当于比其他族群多了一个高阶瞳术。 不过,感灵秘术也有高低之分,最普通的每个灵族都会,更高一等的又被称作“窥星”,再上则是“望月”“揆日”,据说再上面还有一个境界,不过至今也没人能达到。 灵隽平时维持的是最低阶的感灵秘术,全力施为能勉强达到望月境,不过无法长久维持。 在从荒山上下来时,她曾感觉到身后有人窥视,回头看时便用上了望月秘术,才窥见了一丝异样。 因此,她对是否能发现什么端倪并无多少信心。 但惊喜就是来得如此突然,刚刚使用望月秘术不久,便让她找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一颗……有容时若灵之影的鹅卵石? 那石头上的灵之影绝不是无意间触碰后留下来的,而是比那要重许多许多,似乎是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因此尽管岁月在它头上留下道道痕迹,也无法将之彻底抹除。 灵隽将它捡了起来。 这颗小石头上不仅有容时若的灵之影,还有其他东西留下的,但都很飘忽,只有一道略略大些,且沾着凶煞之气,留下灵之影的人怕是凶多吉少。 它是一件法宝——至少以前是。 “若这还是杨纡泽上的那座荒岛,难道容时若以前来过此地,才留下了这件法宝?”灵隽思索起来,“可看容时若这一路的反应,不像是以前来过的样子……” “也有可能我已经不在杨纡泽了,而这地方容时若以前确实来过,只是或许是因为时隔多年,此地变化极大,他一时间也没认出来?” 只有一颗曾是法宝的小石头,也有可能是巧合,毕竟空间风暴是有可能将某地的东西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的。 灵隽继续寻找起来,不多时又让她找到了一枚小石头——和第一枚小石头仿佛。 这就不大像是巧合了吧…… 在这之后,灵隽又陆续找到了一些沾着容时若灵之影的小石头、碎石头,最开始那一批材质相同,后来找到的无论颜色、内部禁制痕迹、材质等与第一批就大不相同了。 她无法说服自己这是巧合,总不能空间风暴、空间裂隙刚好就掠走了容时若的好几批法宝吧? 在望月秘术的使用时间即将结束时,灵隽终于找到了一个与容时若无关的东西——那是半块玉佩。 玉佩的材质很好,但似乎已被抛在荒郊野外久了,天长日久风化侵蚀之下,精心雕琢的纹路图案都已模糊,看不出来其原本模样。 但灵隽认得它…… 因为这玉佩上的灵之影,是容时若之前说的那个女修的! 她记得那个女修腰间就悬着一块玉佩,其大小与手上这块略有出入,但考虑到岁月侵蚀,估计本来是一样大的。 灵隽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容时若许多年前留下的法宝,经历了至少千年岁月侵蚀的玉佩——难道说,此地时间流速比正常时候快无数倍?还是她穿越了? 对旁人而言,两者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因为寿元有限。 但对灵隽而言,两者没区别,她是能半永生的高阶灵族,时间对她基本没有意义,这种一觉醒来几千年后的事情确确实实曾经发生在她的身上。 倘若白雾聚拢而来的那一刻,时间流速便悄无声息地改变了,几千年乃至万年时间转眼而过,那这座荒岛上还真是只可能有她一人存活。 灵隽有点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毕竟她已不是当初那个与世隔绝的剑灵。 好在,她很快找到了bug——想什么呢,如果真过了几千年,那冥神教主等大能估计早就把玄明剑拆了;就算没能拆成功,那青神木也早就把玄景兰台的最后一丝灵气都榨干了,无论哪个出问题她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好端端的。 灵隽松了一口气。 “既然不是我穿越了,那么就只能是容时若得法宝和那女修的玉佩穿越了。”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会穿越呢? 灵隽一瞬间想到了量子力学……咳咳,不是,是时空乱流。 在她身边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宗恪。 根据种种线索可推测出,宗恪在与敌人的斗法中落败身死后,灵魂与墨阳玉佩一同穿越了时空,避过太始纪元末期的大破灭,成功苟到了现在。 元泽秘境群附近经常出现空间风暴,偶尔来个升级版的时空乱流也是很合理的吧? 或许她也能试试看…… 第二百九十八章:福兮祸所伏 虽然时间与空间常常被同时提起,但对山海界修士而言,两者并不是同一个等级的高深法则。 空间法则,进阶分神后的修士就能触摸到,而合体、洞虚乃至大乘三个境界的大修士,一个个都是善于利用空间之妙的好手。 但迄今为止,也没听说过哪个修士掌握了时间法则。 这便给人一种感觉,时间是“神的领域”,而大乘老祖们苦苦追寻的超脱,或许就与之有关。 灵隽对时间法则并无研究,也不觉得任何人有能力掌控时间,那些穿越时空、时间倒流的故事纯属虚构,不可能真实发生。 即便是宗恪这么个例子就在身边,她亦从不对此抱有希望。 有可能他是去了一个与山海界主世界时间流速不同的世界,然后又莫名其妙穿回来了,就这么苟了下来。 也许……他本身就不寻常。 灵隽一下一下地往天上抛着石子,每一次都能准确地将它接住,通过这种机械运动,她渐渐撇去了杂乱的思绪,注意力愈发集中。 片刻之后,她最后抛了一次云子,接住之后将它们收了起来,同时拿出了一些矿石,在改造完成之后将它们散入茫茫白雾之中,默默等待起来。 估摸着又过去了几个时辰,她沿着记忆中那些矿石散落的方向前行,结果一无所获。 矿石有可能是被白雾中的人或怪物捡走了,也有可能……是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去到了另一个世界! 但他在周围转了这么久也没“穿越”,也许那层屏障会阻拦有生命的存在。 “如果容时若的石头法宝、那女修的玉佩都是这么消失不见的,那我扔出去的矿石有没有可能被他们捡到呢?” 想到这一点,灵隽又觉得不对。 在遭遇神光袭击时,岛上修士死伤惨重不假,但活下来的也不止是她、容时若和那个女修,可只有他们的法宝在时隔几个时辰后出现,还是一副饱经岁月摧残的模样——要知道,落入白雾之中后,出于警惕、恐惧,绝大多数修士都会祭出法宝,许多法宝更是专为一次性攻击而设计的?它们为何没有出现? 这很大可能是因为?所谓的“穿越”不但对活物有限制,对死物的等阶也有限制。 闻韶艅艎上修士多是散修、小家族子弟?本身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宝物?只容时若财大气粗,那女修身上玉佩许是也与容氏有些牵连?因此才留了下来。 这样一来,她扔出去的这些普通矿石恐怕也无法“穿越”。 为了验证这个可能?灵隽心痛地拿出了两件七品灵木炼制的法宝?与之前一样选了两个方向扔出去。 · 无名秘境中。 散修的纷争渐渐进入了尾声——这倒不是因为大家都清醒过来,意识到这种纷争是毫无必要的,而是因为人都快死光了。 元泽秘境群中秘境无数,同一时间段内每个秘境中的人数不会很多?再加上之前的大混战吓退了不少修士?一整个白天打下来,就只剩下十几个修士还能喘气儿了。 他们或勉强留有几分神志,或已是重伤昏迷,更有几个出气多进气少,眼见着就要死了。 一场惨烈无比的混战下来?荒原之上残肢碎肉满地,血液汇成小溪?惨不忍睹。 一个重伤的散修倒在肮脏的砂石之中,他受的伤太重了?甚至连从乾坤袋中取丹药疗伤都做不到,只能绝望等死。 但忽然间?虚空微微波动?一支竹笛突兀地出现在半空中?之后像是失去了所有力量一般,直直朝下坠来。 一声闷响! 竹笛巧之又巧地砸在了那散修身上。 七品灵木或多或少都蕴含着些生之本源,在无主状态下,散逸而出的本源被那散修吸收了一缕,竟开始帮助他恢复伤势。 那散修的神志都已渐渐涣散,却被生生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体内不知为何又生出一股灵力来,恰好让他有余力打开乾坤袋,取了一堆丹药出来,也不管它们究竟都有着什么效果,感觉是疗伤的就都往嘴里倒。 他是幸运的,但又是不幸的,因为他太急了,塞进口里的丹药虽然确实都是疗伤的,彼此间却也有药性冲突,以致于他又昏迷了过去。 在他昏迷后大约半个时辰,一个散修提前恢复了行动,他就如同一个冷血屠夫,将其他散修遗留的乾坤丹、法宝都收了起来,遇到还没死的修士就直接杀死。 “噗嗤!” 冷血修士一刀斩下,正在昏迷中疗伤的修士立刻生机断绝,喷涌而出的鲜血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将周围其他气息压下。 跌落在碎石缝隙中的竹笛被汩汩流出的鲜血浸染,散逸的生之本源也被那修士死时的怨气遮掩,即便是距离最近的冷血修士,也什么都没发现。 冷血修士拖着重伤的身体继续在荒原上行走、补刀、捡尸,终于,在击杀另一个修士时被对方反杀,双双陨落。 荒原彻底安静下来,连天地间聚散奔涌的灵气、空气,都仿佛被黏稠的鲜血粘连凝固,没有一丝风,整个世界犹若一幅主题为“战争结束后的战场”的写实绘画。 而在元泽岛上,元泽秘境群的入口处,那些由各大一品宗门派来管理秘境群的修士通过灵仪检测到了异常波动——有一座秘境关闭了。 他们在过去的记录中找到了那一秘境的开启规律,很快确认这是正常情况,也就根本没在意,只是将它暂时从可供选择的秘境名单中删除。 “听说了么?就在昨天,天符宗传出消息,他们一位分神长老带领的队伍全军覆没了!”来自玄景仙宗的修士傅乘林神神秘秘地说道。 “什么?”昨天刚好没来值班的常明丹丘修士沈浩大吃一惊,“天符宗也是个二品大宗,又有分神长老带队,怎么竟突然遇上这等惨事?” “天符宗去的是哪个秘境?”旁边的修士也忙过来询问。 傅乘林道:“是岑源秘境。” “不可能!”沈浩连连摇头,“你可别诓我,岑源秘境也就是玄阶,一个分神长老岂会陨落在这一秘境中?是撞上了空间风暴还是秘境重合?难道事先没有任何征兆么?这应该都能监测到的啊!” “不知道啊,”傅乘林一摊手,“你没发现么,岑源秘境都已经关闭了,他们的死因很难调查,不排除这些可能。” “哎,虽说元泽秘境群中宝物众多,可也危机重重,之前那些年我们这些宗门损失了多少长老弟子,才勉强摸清楚了一部分秘境的规律,制造出了判断秘境开启、关闭、是否有异常的灵仪,可还有更多秘境是我们也不清楚的,即便是探索已经开发过的秘境,万一遇上空间风暴,被卷入那些未开发的秘境,也是很可怕的啊!” “啧,要不是实在无法支持下去,这些小势力、散修哪里有资格踏上元泽岛?” …… 一品大宗的弟子们议论纷纷,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刚才认为是正常关闭的秘境,其实并不正常。 · 白雾之中,容时若已经与那些突然活过来的“修士”战斗了好几个时辰。 说这些“修士”是傀儡吧,它们偏又有着极高的战斗意识,与身经百战的活人一般,即便是最具灵性的傀儡也极难做到这种程度;说它们是活人吧,可偏偏它们本质上仍只是一团雾气凝结而成的东西,因为不存在致命点,所以修士不敢用、不能用的招数都能用出来。 容时若没有一口气将它们全部解决,他想通过战斗辨别这些“修士”的来历。 最开始出现的“修士”明显是一批散修,虽然战斗意识很不错,但基础并不牢固,来来回回也就那么点招数,即便实力有了增幅也依旧不够看。 之后出现的一批嘛,他也很快认出来了,那似乎是北冥某个小宗门的弟子,因为他们用的都是那个宗门的镇派绝学。 再之后是万妖殿下的某一脉妖兽、羽族的某个部落乃至幽族、巫族、鬼族、灵族……什么都有。 渐渐地,容时若也意识到了他之前的猜测有些问题,这么多势力的人都被同一个势力控制的可能性有多大? 很小,特别是诸如巫族、灵族这种本就诡异莫测的族群,想要控制他们的族人简直千难万难。 但这些“修士”的来历他也不会判断错,那么……他们的身份就很好猜了——这些“修士”,生前出身山海界各个势力,但现在已经死了。 死了,当然就基本没人管了。 也不是说这些“修士”是那些人的残魂、鬼魂等,而是指它们继承了那些人的修为境界、战斗意识、拿手绝活,在战斗方面,与本人生前十分相似。 直到最新一批“修士”出现,容时若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因为这一次出现的“修士”来自天符宗,其中更是有一位他认得的人——他知道那位天符宗长老被天符宗派到元泽岛上,负责带领宗内后起之秀历练,任务时限是四十年,现在还没到时间。 显然,这些“修士”的前身应该都是在元泽秘境群中陨落的修士。 容时若在煊朝地位不低,他知道许多关于元泽秘境群的内幕,其中就包括秘境中偶尔会出现的空间风暴、虚空扭曲、秘境重合等,这些迥异于当世其他秘境开发时的特殊情况一度让各大一品宗门损失惨重。 可能宗门的大能刚刚出手探索完了整个秘境,除掉了绝大部分危险,觉得这可以让宗门后辈历练一下——然后后辈一进秘境,突然一个空间风暴,直接将人卷走,送去了另一个完全没有探索过的秘境,上演一场绝地求生。 可能宗门大能开启了某个遗迹,即将得到最有价值的宝物,突然虚空扭曲,秘境被撕开一个缺口,宝物掉入虚空乱流之中,连带着自己也可能被湮灭漩涡撕碎。 更有可能,你在探索秘境甲的时候,打了个呵欠、杀了只妖怪就撞上了秘境重合,或是无知无觉地踏入了秘境乙,而不同秘境的危险度不可同日而语——一般情况下会很糟糕,然后凉凉;或是被突然“刷新”的一只蛮荒凶兽杀死,被从天而降的一座古墓镇压,被秘境重合导致的遗迹自毁波及而死。 …… 那么,闻韶艅艎遇到了一丝空间风暴,因为距离元泽秘境群入口太近而被卷进了某个秘境,这好像也很正常啊? 正常个鬼! 容时若记得很清楚,无论空间风暴、虚空扭曲还是秘境重合,都是在元泽秘境群中发生的天灾,从未泄露到秘境之外——杨纡泽上偶尔出现的空间风暴,是因元泽秘境群出现而引发的不假,但并不会将人直接送入秘境之中。 可除这以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若是如此……那情况可要不妙了……” 容时若低声叹息。 早在元泽秘境群刚出现的时候,许多修士因此而疯狂,却也有许多修士心怀忧虑——他们担心元泽秘境群的出现对山海界而言不是什么好消息。 随着对元泽秘境群的开发,疯狂的人越来越疯狂,忧虑的人也越来越忧虑。 他们怀疑元泽秘境群正在与山海界融合——融合就代表着相互影响。 谁也不知道元泽秘境群究竟有多少秘境,山海界与它比起来是强是弱,如果不幸元泽秘境群的天道法则比山海界还要高等,山海界很可能会反被同化,成为元泽秘境群的一员。 听过这些修士意见的人笑他们杞人忧天,但容时若却觉得这也不是没有道理。 如果他刚才的猜测成立,那就说明元泽秘境群内扭曲的空间法则已经逐渐突破秘境群得限制,朝着与之存在世界通道的山海界蔓延而来。 现在是杨纡泽,未来会不会持续蔓延? 煊朝可就在杨纡泽东岸啊! 就在容时若越想越可怕的时候,忽然他脚下一滑,踩到了一个东西。 将那个疑似天符宗长老的“修士”击杀,他俯身捡起那个东西,竟是一支竹笛? 竹笛上写着一行字:“对面的朋友,你还好吗?——棠溪。” 容时若:“……?” 第二百九十九章:召唤降临 有那么一瞬间,容时若以为这只是他太过忧心而产生的幻觉,但是……什么幻觉会突然来一个皮一下很开心的情节啊! 最初的惊愕过去后,他只觉哭笑不得。 没想到棠溪竟是这样的灵族! 好在,除了皮一下之外,竹笛上还有着一行奇怪的符号,在不懂的人看来那只是乱七八糟的刻痕,但他却认得——这是古灵语。 容时若倒是不意外棠溪能看出他有灵族血脉,但会用古灵语传递消息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岛上还有其他人的存在,而棠溪并不确定这支记录了消息的竹笛会落在他手中。 那一行古灵语的意思是:送你一支穿越时空的竹笛,以谢你送来的穿越时空的石头。 字面意思很好理解,但容时若却觉得自己看不懂了——这支竹笛能穿越时空?他什么时候送了棠溪能穿越时空的石头? 石头…… 灵光一闪,容时若想到了他扔出去的数枚云子。 之前,在“修士”活过来后,他也屡次发现异常情况,每一次都用了云子,可惜要么是没打中,要么是打中了却和目标一同消失了,他本还心存疑惑,现在看来……那些云子竟然穿越了时空? 容时若只听说过穿越空间,不曾闻穿越时空,但细细看手上竹笛的材质、刻痕,它确实像是经历了数千乃至上万年时光雕琢的模样…… 这么说来,棠溪如今正在时间长河的上游,而他却在下游? 但若这么说,那要么是棠溪穿越了,要么是他穿越了,而这两者又都有说不清的地方。 好在容时若没有陷入时间悖论之中,他很快得出了一个最符合目前情况的猜测: 他与棠溪都不曾穿越时间,但他们扔出去的云子和竹笛穿越了空间,进入到了一方时间流速极快的世界,短短时间内便经历了数千上万年,又因不知名原因被排斥出来,分别落在了对方手中。 元泽秘境群中秘境无数,虽然至今还没听说发现了什么时间流速不同于山海界的秘境,但万一呢? 为了验证这一猜测,容时若也忙活起来,他在云子上写下了自己的猜测,将它抛了出去。 · 无名荒岛上的另一处地方,另一位幸存者瞿姝就没有灵隽和容时若那么潇洒了。 她正是那位杨平郡主之女,不过她自己还不知道,也从未发现自己与其他散修有什么区别。 容氏一族建立王朝,世代居煊朝帝位?其血脉与帝血有相似之处。 上古时的四位帝皇都曾统一过山海界?而容氏至今仍也只占据了太霄域半壁江山,容氏帝血自然不能与四帝帝血相比——但谁让四帝帝血传承太久?后辈中再无一人重现先祖之荣光?因此血脉越发稀薄,到如今?四帝后裔中帝血最浓的几人恐怕也难以与容氏皇族嫡系的帝血相比。 按理说,瞿姝传承的帝血浓度不低?可她没有容氏皇族的心法?无法发挥帝血之威,修炼起来反而还会因为帝血的种种特性而事倍功半,是以尽管她很勤奋,修炼到如今也才只是金丹期。 瞿姝同样也遭遇了怪物的围攻?为了活命?她只能竭尽全力拼杀,但杀敌速度仍是不及怪物的补充速度,结果就是越杀越多,根本没时间思索这里面的玄机。 随着时间流逝,她已近乎强弩之末?可怪物不会因她的无力而停止攻击,它们蜂拥而来?要将她杀死。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瞿姝使出了杀手锏——她随身佩戴多年的血玉玉佩。 血玉玉佩是她被师尊捡到时身上所带的唯一信物?后来师尊帮她封印了一道元婴巅峰的攻击在里面,作为她在外历练的护身法宝。 玉佩祭出之后?陡然爆发出的攻击果然将周围的怪物杀得七七八八?但它也失去了所有力量坠入茫茫白雾之中。 瞿姝趁机将剩下的怪物杀死?这才强撑着几乎力竭的身体去寻找玉佩。 但无论她怎么找,也找不到玉佩,它就这么消失了。 接下来还可能遇到怪物,瞿姝不得不放弃继续寻找,而是就地疗伤、补气,以求在怪物再度来袭之前恢复几分元气。 果然,才一个时辰不到,雾气中又有怪物出现。 它们对活人似乎有着天然的敏锐感知,无论雾气多浓也不会寻错方向,自四面八方聚拢而来…… 瞿姝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再次起身,与怪物们战到一处。 事实上,如果对比灵隽、容时若和瞿姝三人的处境,便能发现三人所要面对的怪物是不一样的。 容时若虽只是一道分神,但他可借本尊境界,实力最强,围攻他的怪物数量、种类都很多。 灵隽因为有两个本体在,实力很难被准确估量,围攻她的怪物次于容时若,却完全在她应对范围内。 而瞿姝,她的实力最弱,围攻她的怪物也是最弱最少的。 对比下来,这似乎是一个因人而异的考验。 不论如何,瞿姝伤势未愈又勉强迎敌,尽管已用上了一切手段,不多时却也又一次落入险地。 这次可没有另一块血玉玉佩来救她了。 一只狰狞怪物的爪子已经奔着她的头颅而来,爪风中似带着熊熊烈火,炽热的温度不单单让她发丝烧焦、皮肉皲裂,甚至已灼伤了她的神魂。 神魂受创,瞿姝一时间无法使出道术,只能无力地闭上眼,等待死亡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怪物却忽地停了下来,张口发出一道无声的惨嚎,身形也如烈阳下的冰雪,转瞬便消融殆尽。 感应到情况有变,瞿姝立刻睁开眼来,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又惊又喜,立刻便要退让,避开紧随其后而来的怪物,但心中却不知为何忽地生出一个念头,生生停下了脚步。 果然,第一个怪物的死只是一个开始,之后每当有怪物冲到第一个怪物消失之地,便会重复之前那一幕。 怪物们一次冲锋猛如虎,一看战损九成五,幸免于难的那零点五还是及时刹车的,立刻便停止了攻击,围而不攻。 它们都有着很不错的战斗意识,知道此时不可强攻,只能智取。 在怪物们想法子的时候,瞿姝又得了喘息之机,她附身在地上寻找起来,几息后便找到了那个让怪物们忌惮万分的东西——一块木牌。 木牌上刻着一行文字:“对面的朋友,你还好吗?——棠溪。”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奇怪的符号,她并不认识。 此时此刻,瞿姝与容时若的情绪同频了,就很哭笑不得。 “棠溪……”她思索着,“难道是闻韶艅艎上的其他人?她就在我附近么?” 但这木牌看起来十分古老,且被埋于土中,又不像是船上其他乘客所留,而是许多年前便在这荒岛上的东西。 瞿姝想不明白,但木牌中散发出的古怪力量却是实打实地帮了她大忙,她心中万分感激。 可惜,她很快发现,木牌的力量正在渐渐衰减,恐怕也无法帮她抵御怪物太久,到那时候,她又该怎么办呢? 瞿姝深深叹了口气,却不因前路无望而放弃挣扎。 作为一个散修,如果没有百折不挠的意志,是不可能顺顺利利活下来的,她已得了一次上天垂怜,如何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 木牌的力量终究是散尽了,但瞿姝也并没有死,因为……又有新宝贝出来帮忙了! 这一次出现的是一颗小石头,虽然它看起来和普通碎石没什么两样,但却也蕴含着一丝古怪的力量,它又庇护了她一段时间。 第一次是木牌,第二次是小石头,第三次又是木牌…… 在“我要死了——我又有宝物帮忙——我还能苟”中循环数次,瞿姝的心情微妙极了,理智告诉她这只是巧合,她得感激那些恰好留下宝物帮忙的人;但感性却促使她萌生了两种想法: 一,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子? 二,怎么感觉跟大猫玩弄猎物似的,不能让猎物好过,又不能让猎物那么快死了…… 当第五次遇到天降宝物护身的时候,瞿姝已经麻木了,她觉得再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会再感到震惊了。 然后,她就被一股突然降临的力量控住掠走,瞬间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那里有两个有些眼熟的修士,他们似乎并不意外于她的降临,一脸淡定地看了过来,其中那个女修甚至还露出一个皮皮的笑容,打了个招呼:“哟,终于来了啊!是我召来的!” 那男修则道:“不然,正因你我都在此地,因此她才会出现,否则她处于你我二人的拉扯之中,只会停在原地。” 瞿姝:“?” 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好在容时若和灵隽没有继续自说自话下去,他们给瞿姝解释了一下当前的情况。 “简单来说,在神光突袭之后,白雾弥漫,怪物横行,虽然我们都在荒岛之上,但却被混乱的空间法则分开了,正常情况下根本无法接触到其他人。”灵隽解释道,“但与此同时,有另一个空间与我们相连了,我们扔出去的高阶法宝先进入了那个空间,在时间加速之下渡过了一段漫长时光,又被排斥出那个空间,随机落在了其他人所在之地附近……” 瞿姝听得心惊不已。 一惊自己竟会遇到这种诡异的秘境,这不是她一个普普通通的金丹修士该来的地方,快放我离岛! 二是……你们用高阶法宝传递消息,这也太壕了吧?我可以和你们做朋友吗? “我和棠溪发现了这个规律,便利用法宝传递消息,有些法宝落在你那里,有些落在多方手里,你应该捡到了石子或木牌吧?” “我们本意只是传递消息,但他收到了刻着消息的木牌三次之后就突然出现在了我面前——我想,你应该也是捡到了三次木牌吧?” 瞿姝默默点头,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酸酸的。 瞧瞧人家,那么多高阶法宝;看看自己……算了,不看了,越看越伤心。 灵隽拿出了那半块玉佩,“这应该是你的东西吧?喏,物归原主。” 瞿姝接过玉佩,乖巧地道谢。 虽然这两位大佬的态度还算友好,也确实在无意间救了她好几次,但散修对这种一看就知身家背景不凡的修士有着天然的忌惮,她很懂得在这时候应该表现出什么姿态。 容时若道:“根据你捡到的木牌和石子数量……现在荒岛之上,应该只剩下我们三人了。” 瞿姝不禁毛骨悚然,那么多修士都在这古怪的地方死去了,而她也只不过是运气稍好一些……该死的温家!如果不是那温家子弟非要闹事,他们也不会在这荒岛上停留,或许便会选择其他荒岛! “虽然温家意图敲诈勒索,但这件事还真不能怪到他们头上。”灵隽并没有告诉瞿姝她的来历,对那温家子的意图下了一个普通却也勉强合理的定义,“我们现在应该不在杨纡泽上了,而是在一处神秘的秘境之中——不错,就是闻韶艅艎先前遇到的那次空间风暴。” 瞿姝默然无语,她还能说什么,难不成还能和老天讲道理? 她只能换了个话题,问道:“两位前辈,为何我们会突然出现在同一处?你们先前所说的‘召来’‘拉扯’又是何意?” 灵隽与容时若对视一眼,道:“这只是我们的猜测。” “在与他传递消息之前,我已经捡到了他扔出的许多云子,但却没有被他召唤到他先前所在之地,我们怀疑,会出现召唤得现象,是因为我们利用法宝传递了目标明确的消息,形成了某种联系,在之后的数次传递之中联系不断增强,直到突破了混乱的空间法则的某种限制,彼此所在空间融合,表现出来就是‘召唤成功’。” 容时若接上了她的话:“而你,同时收到了我和棠溪的消息,与我们都存在联系,两种联系不分上下,但却都只是单向的联系,是以你不能召唤我们,也不能在收到三次木牌和石子后就被召来,而是必须等到我们出现在同一地,两种联系融合为一,才被召来。” 第三百章:即兴表演 容时若和灵隽说话的时候,瞿姝则是一脸虚心求教、若有所思的表情,时不时还会应几声:“噢~嗯……原来如此!” 但真实情况是…… 就,那什么,你们在说啥呀? 瞿姝小心翼翼地看了两人一眼,发现他们没有再解释下去的意思,不禁在心中摇头苦笑。 这就是散修和受到精心培养的大势力弟子的差距吗? 换做她在他们的处境,在对敌之余还有时间思考这些问题,也无法作出这么多猜测,因为她完全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空间扭曲?哎,我只听说大能能做到,还从没见过呢,这题超纲了啊。 穿越时间?这不是话本里才有的情节吗?不可能,不存在的! 虽然明知道这是因为他们的眼界不同,瞿姝心里依旧为此而深深遗憾着——若她也能拜入大宗门,应该也能像他们这样吧? 容时若和灵隽其实不怎么在意瞿姝是什么想法,毕竟大家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若非荒岛和白雾造就的特殊情况,他们可能根本不会去管她的死活。 因此,在瞿姝没有继续提问后,他们便将她抛在脑后,继续之前的头脑风暴。 “元泽秘境群中时常出现种种特殊天灾,这一点你应该也知道,”容时若道,“那突然出现的神光,应该并非是谁在刻意针对我们,而是秘境重合的征兆。” 然而灵隽并不知道元泽秘境群的真实情况,因为这都被各大势力封锁了,并不对外公布,只有一些亲身经历过还侥幸存活的散修知道——他们也不会随便将消息传出。 但她不能暴露自己的无知,那会引得容时若怀疑。 合作建立在双方势均力敌的基础上,容时若以为她背后有灵神殿或灵微殿,因此没有用太过强硬的手段——可如果她对元泽秘境群一无所知,那容时若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态度了。 灵隽不动声色,“秘境重合?没想到我们运气这么差。” “在元泽秘境群开发最初时,许多大宗天骄都因此丧命,我们至少还活着。” 瞿姝默默听着,很想问问元泽秘境群中还有什么危险,但是又不敢?因为这显然不是散修能知道的。 “事情可能是这样的?闻韶艅艎遇到了空间风暴,被卷入了一处秘境之中?因同样在水域?无人发觉情况不对,直到靠岸登岛?温家子神秘失踪,温家随从敲诈勒索?散修与之相争?却不想遇上秘境重合,天然神光爆发,岛上之人死伤惨重,我们在无知无觉间落进了秘境本身的危险中?借助重合的那一个时间流速极快的秘境实现消息的互相传递?最终因秘境法则的变化而同时出现在了这里。” 瞿姝忍不住问道:“前辈,若我们所处的秘境与那个时间流速极快的秘境重合,是否我们秘境中的时间流速也会加快?我……我才金丹期,寿元不过八百载……” 这恰好也是灵隽想问的。 容时若顿了顿,解释道:“秘境重合是两个秘境法则的短暂融合?若是一方远超另一方,融合速度会极快;若是两者势均力敌?那融合便需要较长一段时间。” “我们还算幸运,荒岛所在的秘境——姑且称为秘境甲?其中主导的法则应是空间法则,表现在外应是混乱、扭曲;而时间流速极快的秘境——就称为秘境乙?它的主导法则是时间?表现出的是时间加速。双方难分高下?我们还有一段时间,只要在融合完成之前逃出去,就没什么问题。” 灵隽:“那也就是说,若是无法及时逃出,我们要面临的就是一个时间加速与空间扭曲同时存在的……噩梦一般的秘境?” “……是这样没错。” 瞿姝很应景地倒吸一口凉气。 “你有什么想法?” 容时若摇头:“没什么想法,目前我们了解的太少,又被扭曲的空间法则束缚,即便敌人就在身边,我们也可能一无所知。” 他反而还看向灵隽:“你呢?” 棠溪的本体品阶绝对不低,而灵族最擅长解决这种让人无从下手的问题,容时若心中充满了希望。 灵隽:“……” 靠,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连秘境重合是什么都才刚知道! 但现在说“没办法,等死吧”那就是在动摇军心,灵隽冷静了一瞬,说道:“目前我们遇到了这几种东西,神光、普通怪物、你遇到的有灵性的‘修士’怪物。” “神光,根据你的说法,是秘境重合时的异象——那普通怪物和有灵性的修士怪物呢?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 “我们三人遇到的怪物实力并不相同,它的强弱与我们实力的强弱成正比,说明这些怪物很有可能有人或规则在背后控制。” 容时若也不禁思索起来,“你在神光来临前便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视,控制怪物的很有可能就是那些存在。” 他又大概描述了一下那些修士怪物给他的感觉,听得瞿姝头皮发麻——如果说修士怪物是陨落于元泽秘境群的其他修士,以元泽秘境群的死亡率……他们还会遇到多少修士怪物啊! 而且她可是听说过,有合体期大能都曾陨落于此! “继承了那些人生前战斗意识、修为、绝学的傀儡么……”灵隽若有所思,提出了另一个思路,“也许它们不是傀儡,而就是他们本人。” 容时若和瞿姝纷纷疑惑看来。 “以我为例,正常的时空中,只有一个我。但若是空间法则扭曲,可能会分裂出另一个相似的小空间,而那个小空间里也有一个我;若时间法则扭曲,一年前的我可能与现在的我同时出现在一个空间中。”灵隽简单描述了一下,“在正常时空中,那些修士陨落了,但在扭曲的时空中,他们有可能重新出现。” “也许是因为山海界的天道法则压制,那些重新出现的陨落修士被抹去了灵魂,只剩下经验、技能及其他物质方面的累积,看起来是不是和傀儡很像一回事?” 容时若觉得这个猜测有些可怕,但居然还真的能自圆其说。 瞿姝已经成了个没有感情的点头机器,道理她听懂了,但是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正常人看见一个傀儡难道会想到“这是空间法则给我造出来的复制体”“这是一年前的我”么! 不会吧不会吧,大势力的弟子都这么哲学的吗? “万事万物,只要存在过,都会在时空中留下痕迹……” 容时若沉吟片刻,说道:“我遇到的修士怪物,应该是扭曲的时间法则造就的。” “何以见得?” “我遇到的修士怪物,有一部分至死也没有使出他们新近修炼出的神通、炼制的宝物,时间法则复制的应该是在此之前的他们。” 瞿姝:所以呢?这有什么意义吗? “原来如此。”灵隽了然地点点头,“你觉得修士怪物和普通怪物是同一种东西么?” “之前觉得相似,现在看来,不是。普通怪物本身不是怪物,是神通外显;而按你的猜测,修士怪物是扭曲时空的复制体……我明白了。” 瞿姝:你又明白了啥?! 灵隽终于注意到了她那求知若渴的眼神,解释道:“普通怪物应该才是秘境甲的原生品种,也是秘境甲中某些看不见的存在给我们设下的考验;修士怪物则是秘境乙的原生品种,因为秘境融合而出现在白雾中。” “修士怪物只攻击容时若,可能是因为它与修士怪物的本尊联系最多也最强吧,这一点就不清楚了。” 瞿姝觉得他们这些猜测貌似很有道理,但一个猜测建立在另一个猜测之上,一路“假如”“应该”“可能”下来,宛若空中楼阁,并不具备多少实际意义。 灵隽和容时若当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们现在了解的情况太少,时间又太短,除了猜测再猜测,还能如何呢? 要求他们立刻给出一个无懈可击的推论与逃生计划,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瞿姝小声问道:“所以……我们该怎么逃出去?” 灵隽与容时若对视一眼,没有说话,齐齐看向不远处的雾气中——那里,有怪物出现了。 在明知道周围可能存在看不见的敌人时,还如此畅所欲言,当然不是因为他们愚蠢,而是因为他们肯定现在无人在监视他们。 ——这是空间融合造成的,正因此,这段时间既没有普通怪物,也没有修士怪物出现。 但现在怪物出现了,说明不可见的存在应该又能监视他们了,这时候当然得闭嘴啦。 好在该说的都说了,灵隽和容时若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瞿姝虽然不明就里,但这样刚好能配合他们接下来的演出,成功的希望还是有的。 瞿姝没有得到回答,有点想再问一句,但小动物般的直觉让她闭口不言,默默跟随大佬的行动。 前辈们开始打怪物了,一出手秒杀一群,好厉害! 修士怪物也出现了,看起来果然和普通怪物不一样!可怕,我要是陨落了该不会也变成它们那样吧? 前辈们祭出了法宝! 前辈们在大杀特杀! 前辈们……呃?!前辈们自己打起来了! 帮不上忙只能在旁摇旗呐喊的瞿姝顿时傻眼了,这这这,怎么回事啊? “前辈!前辈你们怎么……” 她想劝两句,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迎上了棠溪前辈一双杀意凛然的眼睛,顿时后半句话就给咽了回去,默默缩到角落里,警惕着因大佬们打架而可能过来攻击她的漏网之鱼。 “是你将这些修士怪物引来的!”灵隽怒声道,“休想我多出一分力!” “现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何必呢?”容时若挥袖将她扔出的灵丹扫到一边,露出一个无赖的笑容,“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我刚刚摸了那小女修一下,你也不必如此绝情吧?” 瞿姝:“?” 灵隽:“……” 即便明知是在演戏,她仍有种甘拜下风的感觉。 但真剑灵岂能轻易认输,她可是看过几十集《回村的诱惑》的人! “住嘴!无耻老贼!”灵隽横眉冷对,“你我今日恩断义绝,我必要取你这负心汉狗命!” 这么快就接上了? 容时若在心里笑得不能自已,但却不能显露出分毫,依旧一副浪荡子模样,叹息道:“行吧,咱们今日落到这诡异之地,想来是没命活着出去了,我也不必再忍耐下去了!” 他神色一厉,骂道:“你这妒妇,自我与你结侣以来,就没过过一天舒坦日子,你可以在外勾勾搭搭,我连摸摸侍女小手都不行,还说我负心,简直笑话!” “你——你!” 灵隽有点不想认这红杏出墙的罪名,但余光扫到那些怪物,发现这恰是个绝佳的机会,顿时浑身气息暴涨,似是被激怒到了极致,一晃便出现在瞿姝身边,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宁我负人,毋人负我!我便先杀了你看中的这小丫头,再杀了你!” 瞿姝就是再蠢也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立刻给自己加戏,哀声乞求道:“仙子饶命,仙子饶命!你误会了,我没有……” 灵隽迁怒道:“哼!那也是你勾引的!” 瞿姝意识到她好像演错了,忙泪眼朦胧地看向容时若,“三郎救我!” 容·负心汉·绿帽侠·怜香惜玉·时若忙作出一副色令智昏的模样,怒骂道:“放开她,有什么事情冲我来!” “不放!” “是你逼我的!” …… 一番惊天动地的打斗后,灵隽被从半空中打落,重重跌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目光怨毒地看向那已经抱在一起的男女,恨声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做人得时候都奈何不了我,做了鬼又能有何作为?”容时若嗤笑一声,挥出一掌,再不看她一眼,而是温柔地对瞿姝道:“放心,她以后再也伤不了你了。” 瞿姝:“……呜呜呜,好、好的。” 妈耶,容大佬和棠溪大佬的演技都好好啊!难道这也是大势力弟子的必备修养吗? 我果然还是差得太远啊! 灵隽愤怒而不甘地闭上了眼,不愿再看这对狗男女,气息彻底断绝。 第三百零一章:虚神族 灵隽的“尸体”静静躺在地上,死气渐渐弥漫而开,任谁看了都不会认为她还有哪怕一丝生机。 “狗男女”容时若和瞿姝则是很快将她抛诸脑后,全力应对源源不断来袭的怪物。 特效大片比起一具尸体总是更有吸引力一些,不过片刻工夫,暗中窥视之人的注意力就被引走了大半,只有极少数还落在尸体身上,似乎对他们方才的这一番表演还心存疑惑。 然而不论剧情是否缺乏逻辑,结果就是灵隽已经死得透透的,气息全无,这并不是能伪装出来的。 于是,那些视线也渐渐挪开了。 直到再也察觉不到暗中投来的目光,一粒尘埃才从尸体上飘出,无声无息地潜入了茫茫白雾里。 拜两大本体所赐,灵隽能通幽明之变,其附带的一个小技巧就是改变自身的状态,令她看起来生机勃勃或是死气沉沉。 装死,对她而言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但进入灵心期后,灵族的灵体与真源之体相合,是为本尊,灵隽也不可能像以前使用傀儡躯体时一样,随随便便脱掉这层“衣服”,让灵体出来溜达,再换新“衣服”。 从某些方面来说,这对灵族而言是一种削弱。 为了弥补这一缺憾,灵心期的灵族有了一个新的种族技能——灵念分神。 分神这个词任何修士都不陌生,有个境界就是分神期,在这一境界,修士可化出无数与本体相似却不完全一样的身体,即分神。 如容时若,他此时的这具身体就是分神。 灵念分神与分神不完全一样,比如人族的分神是真的能拥有一具血肉之躯——虽然这也是通过对灵力与天道法则的某种运用“捏”出来的,而灵念分神就单纯只是灵体的分神,在灵族真正进入灵神期(分神)前,它不可能有相对应的真源之体。 灵隽此时用的正是灵念分神。 秘境甲中空间法则扭曲,灵隽与容时若、瞿姝所在的空间融合了,但其他空间与他们所在的空间仍不相连,这意味着即使她在这片茫茫雾海中走再远,也依旧不可能走入其他空间——就更不必说进入那些藏在暗中的生灵所在的空间了。 是以,灵隽躲入白雾之中后?并没有走远?而是绕到怪物的后方,开始对怪物施展蕴灵赋神。 这个天赋神通常用来开启、蕴养法宝或灵植等物灵性?也能在短时间内强行提升某种东西的灵性?甚至赋予死物灵性——灵之影都能被它赋予灵性,这些怪物又为何不能呢? 普通怪物是神通、道术的外显?四不像怪物是金丹以上修士的神通、道术,本该具备一丝灵性?但却没有?这可能是幕后之人不允许它们有灵性,也可能是因为幕后之人施展它的方式让它们没有灵性。 但无论如何,如果它们突然“活了”,总会引起幕后之人的注意?一旦其动起来?那她就有机会探出更多消息。 一轮蕴灵赋神施展下来,普通怪物们明显变得更强了,与它们厮杀的容时若很快察觉到了这一变化,知道这是棠溪动手了。 怪物变强造成的小麻烦对他而言不值一提,但瞿姝却不免焦头烂额?容时若便积极帮助她,一次次“英雄救美”?郎情妾意,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 瞿姝不知内情?以为容前辈这还是在演戏,心中感叹连连:要不怎么说这两位前辈是大势力弟子呢?就这演技?就这敬业水平?活该被精心培养? 我也要加强自我修养啊! 容时若并不清楚棠溪的具体计划,但对她的实力和思路有着足够的信任,在他的刻意操控之下,这一波袭击他们的怪物里,和以前一样的普通怪物死光了,那些被施展过蕴灵赋神的怪物则是还在顽强地发起进攻。 延长这些普通怪物的出场时间,让它们在幕后之人眼前多晃几次,看看对方有何反应。 但时间也不能无限延长,在感觉差不多了的时候,容时若就挨个将它们杀死,而这时候灵隽新培育的一批怪物就又抵达了战场,如此循环往复…… 两人配合默契,几轮之后,灵隽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被施展过蕴灵赋神后的怪物,正在消失——不是被容时若杀了而消失,而是以一种更加隐晦的方式。 整个空间包括战场中心都是白雾弥漫,在没有神识帮助的情况下,能见度很低。 当容时若出手将怪物打飞之后,这些怪物与他的距离迅速拉大,消失在雾气中,但他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他们在这里就能吸引怪物前赴后继地赶来,怪物是不会逃跑的。 那些怪物就是借此机会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的。 它们的灵性是灵隽赋予的,相当于她的灵奴,这种联系比神识更加准确、稳固,她能清楚地感应到怪物的消失,以及它们消失之前所在的地方。 灵隽对身边一只怪物用了蕴灵赋神,之后藏在怪物身上,朝容时若杀去。 怪物很快被容时若打飞,坠入茫茫雾海之中,正要冲回战场的时候,忽然像是受到了控制一般,朝着一个地方飞奔而去。 在它停下来的那一瞬,灵隽利用灵主对灵奴的控制,“夺舍”了这只怪物。 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背后控制怪物的人似乎根本没能反应过来,恰在夺舍完成之后将怪物“回收”。 刹那之间,灵隽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飞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无数种从未见过的缤纷色彩在眼前炸开,它们交织、融合、扭曲又分散,转瞬间便被抛到身后;耳边响起密密麻麻的窃窃私语声,仔细去听却一个也听不清;还有各种各样的力量落在身上,让她感觉分外不舒服,细细感受却又好像没什么不舒服的…… 这一切似乎很漫长,但又似乎只是短短一瞬之间,当灵隽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拍扁了钉在一张薄薄的和纸有些相似的东西上。 有什么东西从身上一掠而过,那张“纸”被翻过……她就像是书里的标本,被卡在两张“纸”之间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压着她的力量越来越大,灵隽恍恍惚惚地想,这是……这本书要被翻完了吧? 这时候,她听见一个声音,似乎是在说话,但用的语言她似乎从未听过。 语言不通的情况灵隽在行动之前便考虑到了,这很危险,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解决,但难道就此放弃么? 不可能的! 不知道这本书有多厚,书被翻完后又会如何,灵隽只能抓紧时间在记忆里寻找,最后还真让她找到了与刚才那句话相似的发音和腔调。 是她在剑影灵书楼里看过的一本语言书籍——修真界的语言书籍,当然不可能只有文字,还附带着发音,哪里不会点哪里。 这种语言被称之为虚神语,源自一个名为“虚神族”的族群,不过这个族群在那本书成书之时就已经不再出世,距离如今更是已过了两个纪元。 灵隽曾以为虚神族已经消失在大破灭之中,但突然出现一个使用虚神语的人,又似乎说明事情没那么简单。 虚神族是一种天生就拥有掌控空间法则之能的族群,数量极其稀少,它们居住在危险的空间乱流之中,热衷于搜寻各种遗失在扭曲虚空中的宝物——这是那本书中提到过的,其他更多的就不清楚了。 灵隽回想方才那道声音,明白了它的意思:“奇怪,这些小东西怎么突然变了,难道是受了时间法则的影响?” 没过多久,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小东西又正常了……看来是被回收的小东西被影响了。” “处理起来太麻烦了,直接清理吧,反正也无关紧要。” 这句话让灵隽心中一惊,而很快,她也发现那持续增长的压力突然减弱了几分——她都已经能脑补出那个画面了!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存在坐在怪物回收流水线上,每当有一个怪物被抓回来,他就将它拍扁收到书里,一页放上一个。书慢慢翻到了最后,刚好变异的怪物也都被抓起来了,他伸了个懒腰,将书翻过来正面朝上,之后拿起书,朝着一旁的自动分解垃圾桶/焚化炉之类的东西走去…… 靠!要死了! 灵隽等不下去了,立刻抛弃了那只怪物的身体,重新化作一粒尘埃——情况不大妙。 灵念分神是灵体的分神,也就是说只要她想,灵念分神就会和鬼魂一样看不见摸不着,不会被普通的物质限制。 但这本书明显不是普通之物,它——或者是虚神族的这个空间强行让灵念分神变成了可以被触碰感知的状态! 好在书刚刚才被翻开过一次,书页之间留着一些缝隙,灵隽从缝隙中钻了出去,终于看见了那个将她做成标本的存在——那是一个和人族很像的生灵,但他的眼睛是纯黑的,与之对视时仿佛能看见无尽深邃的虚空。 …… 灵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和这个很可能是虚神族的生灵对视了。 他,那么大一只;她,小得达不到pm2.5计入标准线,居然真的就这么对视上了! 下一瞬,一道以空间之力凝成的刀刃朝灵隽劈来,光是体型对比她就全无逃生可能,更不用说虚神族对空间的利用早已登峰造极。 幽深的黑光一闪而过,疑似虚神族的存在瞬间心中一寒,眼中的黑色漩涡动荡起来,以他为中心的狭小空间内空间风暴肆虐,任何一道都似乎能劈山断岳。 方才那一击竟然没能杀了那个不知何处而来的东西,但这一次可不会失手了! 他已经封锁了周围空间,又在层层虚空中布满了空间风暴,只要她触及任何一道,他都会第一时间察觉,瞬间集合所有空间风暴,将之绞杀! 这个生灵很有信心,他甚至开始猜测对方的来历——很明显,她应该是和那些怪物一起来了,可能她才是那些怪物发生变化的根源……她和那些猎物是一伙的! 已经多久没有猎物突破到他们虚神族所在的虚界了? 这位虚神族兴奋起来,他忽然有些不想杀死这个聪明的猎物了,如果能活捉她,那他该多有面子,又能换来多少宝物啊! 他虽已陷入对未来的幻想之中,却也没有放松对虚空的压迫和扭曲,不管怎样,自己的安全还是最重要的。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这片被突然封锁的虚空一片死寂,只有虚神族才能听见虚空震颤、空间风暴肆虐时发出的一道道声音,完美得犹若一曲天籁之音,令人陶醉而神往。 虚神族聆听虚空之音,自然不是单纯地听歌,而是为了寻找杂音——一个合格的虚神族,就好比一个拥有绝对音感的音乐家,能听出虚空乐章中任何一个不和谐的音符。 这个意外闯入者,就是不和谐的音符。 但他侧耳倾听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听见任何杂音,一切都如过去无数岁月时他听见的一样! 虚神族从不会怀疑自己对空间的掌控,他不可能捕捉不到杂音,猎物也不可能在封锁虚空之前就逃走了……但,那又该作何解释呢? 他忽然就陷入了迷茫之中。 恰恰也是在此时,一道极为尖锐的杂音割裂了潺潺流淌的天籁长河,刺得虚神族头晕眼花,耳鸣阵阵,甚至神志都开始涣散了。 他难以想象,这世上竟还有如此难听的声音! 而他竟如此悲惨,听见了这么难听的声音! 他怀疑他从今往后都无法再听见虚空之音了,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感知它的能力。 焦躁、愤怒、憎恨……种种情绪让这个虚神族暴躁极了,他状若疯癫,朝着之前感应到的杂音传来之地掀起一轮轮空间风暴。 在他得引导之下,虚空犹若不断被加热的水,迅速沸腾起来,急速变化的虚空波动让他也无法如之前一样准确地把握虚空中的一应变化…… “欻!” 一道冰冷剑光劈开空间风暴,一分为二,精准无比地贯入他的两只眼眸中。 一切变化戛然而止。 第三百零二章:虚界之难 一颗尘埃在空中一跳,化作灵隽的本来模样。 这具灵念分神已经虚幻得近乎完全透明,可见方才那一击不但是绝杀这个虚神族的一击,更是灵隽身处绝境时的唯一机会——她把握住了这个机会,所以活了下来;否则,现在死无葬身之地的就是她了。 这一剑,正是她从剑影灵书楼的传承秘地辛苦拿回的天赋神通,别有天地。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这一天赋神通取的并非只是“别有天地”的引申含义,而是兼具了实际意义与引申意义: 一方面,从实际效果来看,它有“剑开天地”之意,其中自然包括了对空间法则妙到毫巅的应用,方才灵隽便是藏在别有天地开辟出的一个小空间内,与虚神族的虚界空间并行而隔离,是以无论那虚神族在虚界空间如何折腾,也伤不到她分毫。 另一方面,它代表着剑道的一个全新境界,玄奥莫测,引人入胜,每次施展时总会给她以新的启发;相应地,每一次施展的难度都会比上一次更大——也就是说,这并不能如蕴灵赋神一般经常使用,如果在下一次施展之前她没有进步、进步不够大,那是不可能施展成功的。 正因此,她施展别有天地时会十分谨慎,尽量将其作为杀手锏,不到必死之境绝不擅动。 虽然有着种种限制,但别有天地的效果足以配得上玄明剑,绝对是世间顶级的天赋神通。 就比如,灵隽事先并不知道该如何杀死一个虚神族,但当使出了别有天地之后,她却无师自通地攻击了他的双眼——而那正是他们一族的死穴。 休息片刻之后,灵隽才从脱力的状态之中恢复过来,她开始查看周围环境,寻找有用的消息。 首先就是地上躺着的尸体。 距离这个虚神族死亡两刻钟不到,他的尸体已经开始“融化”了,就像是被加热的蜡像,看着怪恶心的。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灵隽先一步给他解剖了。 虚神族虽然长得人模人样的,但也就表面上与人族相似?他们也不是灵体?而是一种难以描述的虚幻之物的集合体——但这种虚幻之物与空间有关,却又不是空间法则那般高等的存在?可能是某种蕴含了法则之力的材料。 这已经很难得了?能承载法则之力的东西无不是世间罕有,价值连城?买到就是赚到。 虚神族没有内脏,但却有类似骨骼和血液的东西?灵隽一点不膈应地将它们都收了起来。 她隐隐意识到?这些东西的效果与她苦寻已久但却始终没能得到的、具有空间属性的朱砂——也许可以用它代替朱砂,书写玄景书? 从虚神族的尸体上没有得到太多有价值的消息,灵隽在周围翻找起来。 这是一片并不大的白色空间,其中一面“墙”上有着一个个可以拉开的“抽屉”?但拉开之后看见的是无尽虚空?灵隽猜测那是通往不同空间的入口,那个虚神族可能经常进入虚空中搜寻宝物。 另一面墙上则是一个书架,摆了许许多多书,和之前差点困住她的那一本有些相似。 灵隽抽出其中一本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略显残破的宫殿——明明书页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但当她看向宫殿时,宫殿内的一切都映入了她的心中?哪怕是一扇小窗上的刻痕都清清楚楚。 继续往下翻,第二页是一座恢弘的高塔?四角飞檐上悬挂着的风铃在风中轻轻震颤,她似乎能听见那清脆的铃声。 …… 与其说这是一本介绍建筑名胜的图书?不如说这是一个集合了许多个时空道标的空间之书——那个虚神族将他喜欢的建筑藏在了不同的小空间之中?只要他想?就能进入那些小空间。 可惜灵隽不是本人,她只能看,不能进。 除了与这本书类似的书外,书架上还有一些……动植物百科全书,许多据说早已绝迹的妖兽、凶兽、灵植都被记载在了书中,但它们是否还活着,那就不一定了。 因为这些书和一本书不同,第一本书明显是那个虚神族珍爱之物,而其他的就像是普通的记录书籍,可能它只代表着“某个时间段在某个空间内有这种东西的存在”,并不代表着它们现在还在。 灵隽感叹:“一人撑起了山海界的生命演化史啊。” 又在房间内找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发现了一个对当前情况有很大作用的东西——一个黑色的珍珠一般的东西,它与虚神族的眼睛很像。 灵隽试过了许多种办法,都没办法与它共鸣,最后还是将它浸在那个虚神族的“血液”里,才成功激活了它。 一道光芒从黑珍珠中迸射而出,落在对面的空白墙壁上,片刻之后,出现了一个简单的个人登录页面。 灵隽:“……?” 这怎么感觉……和修真界的画风不大符合啊! 好在那个虚神族似乎是设置了自动登录,不需要灵隽输入密码之类的,画面很快变化,出现了一个类似社交软件个人中心的页面。 这熟悉的既视感,愈发让灵隽怀疑起来。 一番摸索过后,她发现这确实是一个社交软件,除了主要讨论的东西与燕希玄世界的论坛不同外,其他也没多少区别。 这个倒霉死在灵隽手上的虚神族名为“晴虚”,他在虚神族中只是个无名小卒,修为不值一提,也就靠着虚神族的天赋神通才能在空间乱流中纵横,收集到那么多宝物——而根据这个论坛炫耀区中的帖子判断,他在这方面也根本拿不出手。 可能是不甘于如今的社会地位,晴虚一直在很努力地寻找致富之路,最终还真让他找到了一条。 虚界位于空间乱流之中,可以联系到任何空间,如晴虚这样的普通虚神族当然不可能凭自己的能力打开通往天道法则完善的高阶世界、小世界(秘境)的通道,但没关系,因为空间风暴时常肆虐,有时候会出现一些天然通道,它们可能会将通道附近的生灵卷入虚界,而这些生灵就是晴虚的财富密码。 被卷入虚界的生灵并不能抵达真正的虚界,因为他们不是虚神族;但他们又无法离开,所以都被困在虚界边缘——那座荒岛就是虚界边缘一隅。 以往虚神族都是任这些虚界生灵自生自灭,晴虚则反其道而行之,往虚界边缘投入大量怪物,同时利用他对空间的掌控,在论坛上给其他虚界生灵直播虚界边缘的情况。 “大逃杀真人直播?”灵隽看到这里,都想给晴虚的小脑瓜子一下了,“就你机灵啊!” 虚神族是个很佛的族群,就很无聊,晴虚的操作给他带来了不少收获,比如一些有价值的时空道标、空间入口之类的,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正确的道路,于是继续了下去。 灵隽这一次,刚好是第四轮。 因为前期的散修都太弱了,观众并不满意,晴虚也因此而焦头烂额,好在容时若和灵隽的出现帮他挽回了一点局面,观众们的情绪才算被安抚了下来。 …… 好在灵隽在东海时就遇到过比这更毁三观的事情,因此倒也不很吃惊,她开始思考该如何离开这所谓的虚界。 ——虽然虚界听起来似乎和山海界是同一等级的存在,但两者不可相提并论,山海界是拥有完整天道法则的世界,虚界就真只是个秘境而已。 晴虚的死亡并没有引来任何人的注意,因为虚神族虽然族人稀少,但也根本没有什么相亲相爱、天下同胞是一家的理念,他们更偏向于离群索居,极少共同生活。 再加上虚神族仗着空间天赋,特别喜欢往各种危险的地方钻,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死几个,哪天论坛上某个活跃的虚神族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去追查他的死因。 灵隽在论坛上查了大量关于虚神族与虚界的情报,之后再掉回头去看那个“直播”。 但当她回到直播帖时,就发现所有虚神族都不再关注容时若和瞿姝他们,而是讨论起了一件事情——秘境重合。 浏览他们的回帖记录,灵隽才算是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套路。 虚神族擅长空间,因此在秘境重合之初,便都感应到了——但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虚界的特殊性,过去与虚界重合的秘境也有不少,最后都被虚界捕获,从短暂重合变成永久融合,融合后的地方就是虚界边缘。 他们只当这和过去一样,甚至有不少没耐心的虚神族已经往正在重合的秘境乙去了,想要先人一步探索一番,找找其中有没有什么宝物。 然后,他们都没回来了。 这倒没有引起什么骚乱,原因如上所述。 而在直播帖中,许多虚神族都见到了修士怪物,但他们以为这是晴虚新制造的怪物,还觉得他懂得与时俱进,值得表扬。 可等到秘境重合逐步加深,又有灵隽与容时若互相传递消息时的种种古怪,一部分虚神族开始怀疑,事情是不是有些不对劲了? 在灵隽来到虚界翻翻找找的那段时间,终于有一个虚神族大佬出来说话了,她点名了那些修士怪物应该是时间法则复制出的特殊存在,而众所周知,这世上没有掌控时间法则的种族,它们不可能是晴虚制造的,只可能来自于正在与虚界重合的那个秘境。 ——也就是说,那个秘境的时间法则可能不太正常。 一石激起千层浪,虚神族并不将其他一些秘境放在眼里,但却不代表他们也能无视一个时间法则扭曲的秘境,那是有可能破坏虚界根基的可怕存在! 尤其,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虚界天道法则与那个秘境之间愈发激烈的争斗,日常生活受到严重影响,惊慌开始蔓延。 已经有虚神族随便找了个比较安全的空间通道,包袱款款地钻了进去,希望这样就能躲避即将到来的危险。 但更多虚神族却知道,自从太初纪元末期,为了逃避大破灭,他们一族违背神庭之主的命令,偷偷炼制了虚界,从此之后虚界便与虚神族一族休戚相关,一旦虚界遇到危险,整个虚神族,无论逃到哪里都不可能安然无恙。 必须阻止秘境重合! 虚神族行动起来,积极谋求自救之法。 …… 太初纪元、神庭之主、逃脱大破灭、画风不合的论坛…… 看过这些之后,灵隽若有所思总觉得这次虚界之旅她得到了许多有价值的秘闻,但细细想来,虽有千头万绪,却又难辨端倪。 也罢,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得先找到离开虚界的办法,再将容时若和瞿姝捞出来。 那么问题来了…… 这个白色空间没有门,只有许许多多空间入口,究竟哪一个才是通往虚界其他地方的呢? · 大煊朝,宁国公府。 温骅失踪的消息被传回温家后,其实没引起多大的风波。 毕竟温骅虽是嫡系子弟,天赋却很一般,家族本来就不怎么重视他,更别说他这次失踪似乎与联合水寇打劫一批还没有进入元泽秘境群的散修有关——简直蠢到家了,就连和他关系还过得去的几个堂兄都懒得管。 唯一在意他的,可能就只有温骅的母亲楚惠平了——他的父亲早年便陨落了。 楚惠平自然也出身大煊朝得公卿世家,眼见着温家是不打算全力寻找她儿子的下落了,她含怒回了娘家兴宁侯府,打算请兄长出手帮忙。 然而这一次回到兴宁侯府,楚惠平却发现家族上下正处于人人自危的惶恐之中,不禁便纳闷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的母亲见她回来,问了几句她的来意,之后也不提帮忙,只让她暂时在府中住下,做做姿态,给温家施压。 楚惠平并不满意这个回答,“娘亲,骅儿可是您的亲外孙,他们温家不管,您也不管么?” 楚母叹了口气,“非是我不想管,只是如今侯府要事缠身,恐有颠覆之危,实在抽不出手来。” 楚惠平愕然:“什么?” “荣王殿下失踪了。”楚母声音晦涩,“你大哥……与此事有关。” 第三百零三章:虚界秘闻 荣王殿下的失踪虽然令人遗憾,但山海界那么大,每天发生的事情那么多,除了切身利益与之相关的人,其他人根本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于,出于对荣王的保护,大煊朝将这个消息封锁得很好,也没多少人知道。 目前,山海界的主题依旧是元泽秘境群大开发,稍微次一级的则是终于确定了召开时间的龙渊论剑大会。 龙渊论剑大会将会在三年后召开,大会将分为海选、预选赛、决赛三环,由十七个一品势力的高阶修士共同承办,二、三品势力及小势力、散修中的大能可对比赛情况进行监督,裁判选择最博学多识也最为公正的的玉德府、九畹谷修士…… 海选时期,有意参赛的修士须提前报名获取参赛资格,并按时到指定地点参加相关考核,基础考核通过后则开始正式选拔,与其他参赛者共同竞争。 九域十二洲每地都将选出一千位修士,共计两万一千名修士参加预选赛,而这其中只有一千位修士能进入决赛,争夺年青一代第一人之名及传说中的神器玄明剑。 预选赛和决赛都会在云梦泽举行,但在云梦泽之外的修士也可通过尘嚣阁、时来运转楼获得最新消息,到决赛只剩下最后一百人时,甚至还能通过尘嚣阁至宝星云镜观看到实时画面…… 总而言之,龙渊论剑的各项赛制、规定等等都在逐步公布,对这一场论剑大会的讨论也在各大势力的联手推动之下稳步提升,想来很快就会压过元泽秘境群的开发情况了。 海隅泽,千秋殿。 龙渊论剑的消息,即便是叶师简这等深居简出之人也听了许多次。 在千秋殿其他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之时,他并没有同样感觉热血上头,反而很是厌恶——自东海之变后,他一直怀疑玄卿就是玄明剑的剑灵,如今自家好兄弟的本体被人拿来当一场比试的彩头,他会兴奋才怪了! 正因这种“我兄弟被人欺负了我还没办法帮她出气”的郁闷心理,在距离东海之变近一甲子后,叶师简终于想要联系其他几人。 ——在此之前,叶师简一直有意避免与他们的接触。 他倒也不是用过就丢、无情无义,而是云柯梦海对山海界的顶级势力而言是一个很有趣的存在,很多大能都对此感兴趣,其中就包括一些因为大限将至而愈发疯狂的大乘修士。 因云烨灵尊的特殊手段,暂时没人将千秋殿与那一批东海遗民联系起来,叶师简还算安全,但联系苏清淮、林玉澄、荆虹这几个明显背后有大势力的同伴,他需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至于龙应云……在当年吵过那一架后,他就彻底失踪了,叶师简根本找不到人。 叶师简微微出神?恍惚中想起了当初大家都在云潼灵境云柯岛上时的那段岁月。 其实要说他们关系很好?那倒也不至于,因为总体而言?他们五人还是聚少离多的?林玉澄和荆虹常常一同外出探索资源,龙应云和苏清淮多在云柯岛其他地方肃清各种乱象?只有玄卿和他一直待在云柯城搞云柯传讯矩阵和新型传讯玉。 难得相聚的时候,他们也不会有多热络煽情?就那么普普通通地相处着。 即便后来接连发生了许多大事?在生死关头大家通力合作,每个人都竭尽全力,彼此之间的感情有了那么一点升华的迹象,但当终于渡过了危机?他们迎来的却并不是一场盛大的胜利?而是一场侥幸至极的撤退…… 他们风流云散,回到了自己本该在的地方;那些前尘往事,也如云烟般渐渐淡去。 联系他们,又能如何呢? 难道他们还能背叛身后势力的立场,与他一起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就连他自己?虽然很想为玄卿做点什么,不也是顾虑重重?犹豫不决么? …… 叶师简缓缓回过神来,默默打消了与其他人联系的念头。 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也许就是去参加龙渊论剑,也许——也许就有可能帮上忙呢? ……虽然他很清楚?他根本不是最顶尖的那一批天骄?最终可能根本连玄明剑的边都摸不上。 忽然之间?叶师简就明白了自己的怯懦与无能——能力不足他能安慰这是客观条件限制,但过早的退缩似乎又暴露了他品行上的缺陷。 人往往很难接受自己身上与想象中的自己不符合的地方,尽管那才是事实。 叶师简也不例外,他不由得恼羞成怒,恼恨自己,也恼恨那些不干人事的大势力。 他心烦意乱,即便在心里念了多少遍清心咒也没用,根本无法回到闭关时那冷静淡漠的状态中。 “算了,那就出门看看吧。” 叶师简放弃了强求自己改变,他选择出去散散心。 ——现如今最适合修士散心、转移注意力的地方,当然就是元泽秘境群了! · 虚界。 灵隽果然还是没能找到离开晴虚的家的办法,但这怪不了晴虚,也怪不了她。 晴虚是虚神族,虚神族去虚界任何一处都可以随便穿梭虚空,心念闪过,瞬息便至,为什么要门啊、路啊之类的东西? 相反,他们更喜欢给自己准备一个能隔绝非正常空间波动的地方居住,这样一来别人就没办法通过横渡虚空突然来到他们家里。 这是个正常现象,但现在灵隽就被它坑了——哎,可能晴虚的在天之灵会感到安慰吧。 灵隽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她来到虚界,非但没有能谋得一条生路,反而将自个儿塞进牢里了。 无奈之下,她只能继续在晴虚的家中翻翻找找,试图找出解决当前困局的办法。 至于容时若和瞿姝…… 不是灵隽不想救人,首先,晴虚能从虚界边缘捞人,可她做不到啊;其次就算她能做到,把人捞到晴虚的家里,那还不是大家一起坐牢? 到最后,晴虚家里给她翻了个遍,出路依旧没有,她只能将希望放在虚神族的论坛上。 虽然虚神族能瞬移,但也不介意走走路吧?不然长这么长两条腿是为了什么,显个子高吗? ……应该吧? 大敌当前,虚神族论坛的活跃指数却直线上升,帖子更是以井喷之势大爆发,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新帖子发出,好像他们的自救方式就是刷论坛一样,疑似全员重度网瘾。 灵隽看了一眼首页的帖子,分别是: 《虚界末日来了,我心情有点复杂,遥想当年……》 《有哪位兄弟在对面那个秘境,里面什么情况能说说吗?》 《如果末日真的无法阻止,你现在最想看见谁,最想和他/她说什么?》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让那些被掩埋的真相重见天日吧!懂的进。》 …… 虽然但是,虚神族和燕希玄世界的普通凡人在这方面好像也没什么两样啊。 但灵隽也没有办法,她只能点开这些帖子,试图从中找到有用的消息。 她先进了第二个帖子,然而很遗憾,根本没人回复楼主,只有一群人在同求,还有一群人在瞎编。 水帖鉴定完毕。 之后灵隽点了第四个帖子,想看看里面究竟写了什么“被掩埋的真相”,说不定这里面就有虚界的机密呢? 然而她又一次失望了,因为……这其实是个玩梗帖。 在燕希玄世界,有个著名的“1999年发生了什么”梗,当它出现的时候,全员戏精化,编的还都有模有样的,第一次看见的人可能真会上当——这个帖子也一样。 楼主说,在渡过两次大破灭之后,太素纪元之初,虚界曾经经历过一场与现在类似的末日灾难,险些分崩离析,但在一批英雄的努力之下,末日被阻止了,但因为那场灾难后果太严重,最后族长和长老们作出决定,清洗了所有虚神族的记忆,将这一场灾难抹去…… 然后下面的回复都是“是真的,我当时就在现场”“其实我早就觉醒了,只是一直以为是自己疯了不敢说”“朋友,你怎么能违背族长的命令擅自将这个秘密说出来?”之类的话,还有人在楼主描述的末日灾难基础上填充了细节…… 灵隽一开始险些被唬住了,真以为虚神族遇到过这样一次灾难,还猜测这会不会与那个超脱者有关;但随着玩梗的人越来越多,她反而清醒过来。 “靠!浪费我时间!” 她忍不住骂了一句,就要关掉这个充分反映了末日来临时普通虚神族得过且过的麻木心理、无聊空虚的内心世界的帖子。 但就在这时候,她刷到了最新的一条回复。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还是让我来说说吧。” “要说咱们虚神族历史上面临过的最可怕的灾难,那还要追溯到虚界开辟之前……那是太初纪元的事情了,当时山海界的主宰并不是这些大宗门、大势力,而是上古神庭。天下皆奉神庭为尊,神庭之主就是整个山海界至高无上的帝王,比之更久远的四帝权势更盛……” “当时我们虚神族也听从神庭调遣,为神庭出生入死,立下赫赫功劳;神庭之主也对我族信任有加,多有赏赐——据说有一位神庭之主与当时的族长相交莫逆,两人结拜为异姓兄弟……” 虽然这个回复看起来也不怎么靠谱,但“上古神庭”这四个字还是戳中了灵隽的好奇心。 玄景兰台,可不是就是上古神庭的一角么? 那个回帖之人还在继续说,不过都是一段一段的,为了抓紧时间,灵隽先退了帖子去看其他帖。 那个“遥想当年”帖是一个虚神族在提当年之勇,第三个帖子里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其余帖子大多也是在宣泄发帖之人内心的惶恐、疯狂、愤怒等种种情绪,没什么价值。 灵隽还是回到了玩梗帖,继续看了下去。 就她去刷其他帖子的时候,那个“让我来说说”的人又连刷了十几条,彻底将这栋楼给带歪了,许多人都不玩梗了,开始听爷爷辈讲那过去的故事。 “很多人都听说过吧,当初我们虚神族想建立虚界,但神庭之主不允许,最后虚界还是建成了,凭借虚界,我族避过了太初、太始两个纪元的大破灭,一直安然活到现在;而上古神庭,却与太初纪元一同覆灭了。” “时间相隔太久,很多事情也都模糊了,就我所知,因为建立虚界,我族与上古神庭之间爆发了一场战争,最终彻底决裂。神庭之主还曾因此而对我族大肆打压,逼得我族在虚界刚刚建好后就不得不退入其中,避世而居,直到最后大破灭结束,新纪元诞生,才有族中大能离开虚界。” “上古神庭在当时说一不二,我族与神庭决裂,后果可想而知、光我了解到的,当时虚神族九成的顶尖大能都死在与神庭的战争之中,说这是最可怕的灾难,大家没意见吧?” …… 这人讲的故事当然也有很多人不信,他之后的回复多是在与反对者辩论,看着还挺真情实感的。 “层主也太好笑吧,楼主和前面的那些楼在玩梗谁不知道啊,要你跳出来众人皆醉我独醒?更好笑得是你自己不也是在胡编乱造?不知打哪儿听来的野史就在这乱说,呵呵。” “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说真就真了?那你说说看当时的神庭之主是谁,我族族长是谁;他们为何一个阻止虚界建立,一个非要建立虚界;凭借你口中上古神庭的强盛,我族虽擅长空间之法,又如何能逃脱层层围剿幸存下来?逻辑不通!” “当时的族长是无愆大人,神庭之主我不知道,虚界任何典籍中都没提及过他的名讳。” “至于为何一个想建立虚界一个不同意,我猜测是因为虚界可能会损伤到上古神庭的利益……” “最后一点我倒是知道,因为那时候已是太初纪元末期,上古神庭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叛乱,神庭之主疲于应对,没办法再和我族死磕……” “别说我乱编,喏,点这里,族内秘藏的入口,进去查‘虚界战争’就知道了。” 第三百零四章:时空道标紊乱 这一条回复顿时引发了几乎所有正在关注着这个帖子的人的注意。 “你居然有族内秘藏的权限?”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你居然就把权限给共享了,你是不想活了吗?!” …… 灵隽这才意识到,那位爆料之人看似只是带了一个链接出来,但这一举动简直匪夷所思。 已经有手快的人点了进去,然后没过一会儿就刷出了新的回复。 “是真的!” “我看见了虚空星砂!没错了,就是我族秘藏!” 这时候,那个爆料之人才悠悠回复了一句:“不是说虚界都快世界末日了么,人都要死了,这些秘密藏着掖着又有什么意思呢?不用谢,我只是做了我本该做的事情。” 姑且不论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灵隽也已经点了那个链接——嗯?怎么点不动? 她愣住了,还当是论坛里的虚神族大佬发现了情况不对,给封了权限,但再去看帖子时,发现其他虚神族分明都已经进去了。 灵隽脸色微微一变,意识到这可能是因为虚神族秘藏不允许外人入内。 但……或许只有进入虚神族秘藏,她才能找得到离开的办法,又岂能就这么放弃? 灵隽不敢地又点了几次,也不知道是虚界正在与秘境乙融合,因此部分天道规则紊乱了,还是这个秘藏本就有点古怪,居然真让她点进去了。 她心中一喜,但很快大惊失色——这个“链接”根本不是她想象中那样,通往虚神族机密档案网/电子图书馆等地,它……它是一个空间入口! 这个链接相当于一个传送阵,它能将人传往真实存在的虚神族秘藏,而不是送人去一个虚拟出来的网页! 在被“链接”传送走的时候,灵隽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虚神族居然能把空间入口设在网络上,这是真实存在的技术吗? 别人是“你有本事顺着网线来打我啊”,她这是“我顺着网线送上门给人打”,这尼玛! 虚界里怪事多多,这一次虚空传送竟然比在山海界时还要快,灵隽的绝望只持续了一瞬间,下一刻她就到站了。 预想中的情况果然发生了,此时,虚神族秘藏之内,有不少同样是顺着网线过来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神秘秘藏的虚神族,突然出现的灵隽就好似闯进狮群里的牛羊,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灵隽:“……” 虚神族众:“……” “她不是我们的族人!”一个反应最快的虚神族立刻大叫起来,同时朝灵隽扑去,“抓住她!她可能是和那个正在重合的秘境有关!” 被他这么一带节奏,那些还在疑惑“这个族人怎么看起来怪怪的”的人思路也都拐了个弯,和他重合了。 虽说众所周知,这世上还没有能掌控时间法则的种族,但极少数族群却几乎不会受到时间流逝的影响?说不定眼前这位就是其中之一呢? 我们有族人去了那个正在与虚界重合的秘境?那么那个秘境中有人来我们这边,不也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么! ——即便不是?时间法则可以复制出修士傀儡?她也很像那么一回事儿啊! 必要抓起来好生拷问,或许就能对对面的秘境多一些了解。 所有虚神族都行动起来?他们虽然很佛,虽然似乎末日降临也能照样聊天吹牛?但真有敌人出现在虚界核心之地?他们也是能为此而拼命的。 然而,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个突然闯入的生灵身影一闪——不是闪到了其他地方、虚空夹层之中,而是好似风中的烛火一般?闪烁几次之后?便消失了! ……如果他们看过电视,知道什么叫信号差,就会发现,灵隽的消失方式,和一些老电视因为信号不良而导致画面闪烁?最后满屏雪花的样子有些相似。 一群人摩拳擦掌欲擒敌,结果抓了个寂寞。 时间似乎又倒退回几息之前?那个生灵刚刚出现之时,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消失的?我分明已封锁了虚空!” “不止是你,我们都封锁了!” “难不成她在空间之道上造诣竟如此高深?能同时抵御我们所有人的空间封锁?” “或许?是其他手段……” “若她真是来自对面那个秘境的生灵?许是……许是用了时间之道的术法?” “不可能!我宁愿相信是虚界的天道法则已经开始紊乱了。” “——这也没有比刚才那个猜测好到哪里去吧?” …… 一众虚神族怀疑人生的时候,灵隽已经离开了虚神族秘藏之地,出现在了一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 方才那一番遭遇简直刺激至极,即便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她仍旧感觉心有余悸。 而且……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如何从一众虚神族联手设下的虚空封锁中逃出来的,难道这是觉醒了某些了不得能力,比如自动闪避挂、虚空反复横跳大法? 冷静下来后,灵隽倒是觉得,这不是她觉醒了,而是虚界出了问题。 容时若说过,秘境重合之时,两个秘境的天道法则互相争斗,互相影响,很可能就是因此她才被紊乱的天道法则传送了出来。 但问题来了……这是什么地方? 按理说,两个秘境的天道法则出现一定程度上的混乱,也仍无法影响到秘境之外,灵隽应该还是在这两个秘境之中,而这地方看起来…… 灵隽正琢磨着,忽然神色一变——她已经感受到了,有一道时间加速的规则之力从她身上掠过。 果然,这里是秘境乙! 她并不畏惧时间流逝,但现在问题是,她的本体在山海界,时间流速稳定正常;她的本尊在虚界和秘境乙交界之地,时间流速已经开始变化;她这一道灵念分神在秘境乙,正在经历时间法则混乱扭曲! 在灵念分神状态下,灵隽依旧能感受到本体、本尊的存在,想要回归本尊也不难,三种完全不同的时间流同时作用在她身上,天道规则给她进行判定的时候就出现了矛盾,这绝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灵族近乎永生,但时间变化仍会对其产生影响,这是毋庸置疑的,更何况她的修为还只算是过了及格线,在时间加速之下,她的灵念消耗速度不变,但总消耗大大提升,再加上时间法则判定紊乱,再来几次,这具灵念分神就要没了! 虽然一道灵念分神没了对本尊不会有很大的影响,但这就意味着灵隽必须回到本尊,之前吃过的苦就都白费了,这就太尴尬了。 好在,秘境乙也同样受到了虚界的影响,时间加速并不存在于每个角落,只是如风一般偶尔掠过,她还能苟一会儿。 灵隽判断着该如何躲避时间之风,一股熟悉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她的身影再度闪烁几次,消失不见。 再出现时,她回到了茫茫雾海里——不远处隐约可见两道身影,正是容时若和瞿姝。 灵隽的脸色刷的一下就黑了,怎么着?她今天是得罪了打脸之神吗?说一句就被打脸一次? 她看见了容时若与瞿姝,但这两人却没看见她,而以容时若的实力这本是不可能的,只能说明她现如今的状态与之前那些看他们“直播”的虚神族有些相似,估计是空间法则紊乱了。 这么说来…… 灵隽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大约十息之后,灵隽再次闪烁起来,很快消失不见——而在她消失的那一瞬间,容时若突然转头看了过来,只隐约看见一道影子。 ……棠溪? 又或只是错觉? 容时若不明就里,但闪烁离开出现在另一个陌生地方的灵隽已经有了个猜测。 虚界与秘境乙的争斗不单单作用在这两个秘境,同时也作用在秘境里的人身上,而她刚好先是在两个秘境交界之地,之后又偷渡去了虚界,受到的影响比其他人更大,所以先一步变得……时空道标紊乱? 在山海界这种稳定的世界,每个人、每件事物的时空道标都是相对稳定的,在没有乘坐传送阵、横渡虚空的情况下,某个人的时空道标不可能一下子就波动极大;但当时空道标的根基时间定位与空间定位紊乱了,这种情况就有可能发生。 时空道标紊乱对人的影响是非常大的,首先虚空横渡是分神以上修士的能力,而时间加速、时间倒流、时间停滞更是令人闻之色变,绝大部分时空道标不稳定的人都在一开始就死透了,也只有如灵隽这种高阶灵族,才能让最可怕的时间法则混乱影响降到最小,只需要抵御空间不稳定。 而如果是虚神族遇上时空道标紊乱,那他们也不怕空间法则混乱的影响,但却很难逃脱时间法则混乱的制裁。 灵隽嘛……那还是能抢救一下的。 这种时候,光凭一道灵念分神硬扛是没有出路的,灵隽必须放弃原有计划,回到本尊之中再积极自救。 ——话说回来,容时若和瞿姝估计也会遇到时空道标紊乱,那岂不是…… · 元泽岛,元泽秘境群入口。 对于某些秘境的变故,守在入口处的大宗弟子们一无所知,他们正在讨论不久之后将会举行的龙渊论剑会。 会被发来秘境群入口守门,这些弟子在各自宗门的地位、本身的能力可想而知,但谁还不能有个梦想呢,他们也想打比赛啊! 这些人就是在讨论自己这水平能不能有机会打入预选赛,如果有点悬,该用怎样的战术,或者贿赂有关人士有没有用,该怎么贿赂…… 叶师简到来之时,这些人只是看了他一眼,留意到他腰间悬着一块通行令牌时多看几眼上面附带的徽记——很陌生,看来虽然有些家底,但也只是个小势力而已,不用在意。 一个紫光塔修士走出来验了通行令牌,确认无误之后便按规矩没收入境费用,指了指身后那一片光芒幽幽的黑色漩涡群,“想去哪个秘境就进哪个入口,最好量力而行,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此人态度不好,但这句提点倒也有几分真心——要是人死在秘境里了,不就让他省下一笔离开元泽岛的护送费了吗?这可不行! 叶师简以前还是琅嬛福地青琅城少城主的时候,其他大宗弟子见了他态度虽不算热切,但也都比较温和,哪里遇到过这种傲慢的人呢? 不过,他也不是当年的叶师简了,没和这些人计较什么,直接选了个比较安全的秘境进去了。 这次秘境之行是用来散心的——原本如此,但当叶师简在秘境中遇到了几个大宗门的弟子之后,情况便急转直下。 千秋殿这么个新生势力,虽然最近几十年颇显露了些锋芒,但评级却只是四品宗门,在一品、二品大势力面前,连个附属宗门的名额都未必能捞得到。 正因此,许多大宗弟子对千秋殿之人的印象就是小门小户,让你当个随从都是看得起你。 大势力能成为大势力,自然有他们的优点,也不缺乏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或是只专注于自身、诚于所修之道的天骄大能,但看不清自己的蠢货及爱惹麻烦的事精也不在少数。 而会在龙渊论剑都已经定下时日得时候还不好好修炼,就知道招猫逗狗的,当然不会是什么好货色——叶师简遇到的就是这样一批人。 在他拒绝了对方的无理要求之后,那些大宗弟子觉得丢了面子,很是追杀了他一段时间,不过最后没能追上,也就作罢。 真正让双方站在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对立面的,还是之后发生的一件事情。 双方同时发现了一件秘宝,彼此都不想放弃,为此大打出手,最后叶师简略胜一筹夺得宝物,却也让对方拖延到了自家(为老不尊的)长辈来到,生生逼得叶师简将刚到手的宝物又交了出去。 ——若非因为千秋殿殿主实力颇为不俗,恐怕他连命都难保住。 这对任何修士而言都是奇耻大辱,何况是本就有些心高气傲的叶师简呢? 他冷冷看了那些人几眼,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第三百零五章:寄生天道 在灵隽时空道标紊乱之后不久,容时若和瞿姝也察觉到自己身上正在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容时若境界高深,很快就判断出来这是因为他们已经越来越深地受到秘境乙的混乱时间法则影响;瞿姝虽然也猜测是这样,但以她的境界,无法判断这种影响的变化趋势,心中充满了惊恐——普通修士对于传说中的时间加速,自然多是畏惧不已的。 恐惧之下,她的心态渐渐崩塌,待发现自己的青丝竟有一些变成了白发时,她终于无法控制住这种绝望,惊慌失措地大喊道:“前辈!棠溪前辈去哪儿了?她会来救我们吗?!” 虽然她完全不知道这时候还有什么救人的办法…… 目前这点时间加速对容时若而言还能接受,他的寿元比一般人族也要长很多,但……真的会仅止于此吗? 他觉得,接下来可能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正因此,容时若也无法给瞿姝一个肯定的答案,“不知道,但你可以这样希望。” 瞿姝简直要崩溃了,她年纪轻轻,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情!为什么偏偏是她! 容时若可没时间管一个陌生队友心态崩不崩,他正在凝神感受身上的变化,渐渐发现了端倪——时空道标紊乱! 这是个非常糟糕的消息,哪怕是对他而言。 容时若本尊的境界远高于分神期,空间法则混乱对他造成的影响还能接受,可时间法则混乱……他可并不是个纯粹的高阶灵族啊! 而且,更糟糕的在于,时空道标紊乱是作用在一个修士灵魂上的——也就是说,即便目前遭遇这种情况的只是他的这具分神,等过一段时间,或是这具分神死了,时空道标紊乱将会直接作用在他的本尊身上! 容时若绝不可接受这种情况的出现。 但……该怎么办呢? 过往他还从未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正当两人一个焦头烂额,一个绝望崩溃的时候,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突然睁开了眼,灵隽翻身坐起,说道:“时空道标紊乱,我们恐将分散,你们谁有能将我们连接在一起的高阶法宝或秘宝?” 她的语速极快,与平日里完全不同,可见情况何等危急。 容时若心中有一瞬间的犹豫,但转瞬便将之抛诸脑后,“我有!” 话音未落?他已从储物法宝之中取出三枚两两相连的玉环?几个法诀打出之后,玉环神奇地各自分开?分别套进三人左手手腕?之后便安静下来,与一件装饰品无异。 灵隽目光一瞥?见那玉环上刻九龙神凤纹,其纹路却又与她过往见过的有些许差异。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又一波时空道标紊乱降临?灵隽身影一闪消失不见,不过这次她不是一个人,刚刚被用法宝连在一起的容时若、瞿姝也与她一同消失了。 下一瞬,三人同时出现在了一个陌生之地——一片空茫茫的虚空。 修为最差的瞿姝脸色惨白?在无任何保护的情况下突然横渡虚空?对她这个境界的修士而言简直就是找死,恐怕再来一次她就差不多交代了。 灵隽同样不好受,因为她本身的境界也没到分神,能扛好几次虚空横渡都得益于青神木本体的本源支持以及真源之体的强大,但这显然无法长久维持持续下去。 容时若看了两人一眼?抬手又取出了两件法宝,一枚玉铃铛?一方素白罗帕,“拿着?这是能暂时保护你们虚空传送不被伤害的宝物。” 灵隽拿了玉铃铛,瞿姝接过了素白罗帕。 两人心中同时控制不住地升起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容时若/容前辈咋还随身带绣花手帕?” 灵隽将玉铃铛绑在发带上?有了这东西保护?时空道标紊乱对她暂时造不成多大的伤害?但容时若和瞿姝……他们仍然会受到混乱时间法则的影响,她得赶紧想出个可行的办法。 时间紧迫,她快速将自己进入虚界后发生的事情告诉容时若——只略去了一些隐秘,最后说道:“虚界肯定有通往山海界的通道,但我们都不擅长空间之道,无法在虚界重重叠叠的虚空、多不胜数的出入口中找到唯一的那一个——即便找到了,以虚界与秘境乙如今这般混乱的模样,危险性也很高。” “所以?” “所以我们应当另辟蹊径。” 容时若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不是说他不行,而是他认为凭借他们三人当前这点实力,没可能解决。 灵隽正要说说自己的办法,忽然又一波时空道标紊乱降临,瞿姝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然后三人又被卷走了。 瞿姝这般反应也是很正常的,对她而言,任何一次时空道标紊乱都可能会死,这就和俄罗斯轮盘赌一样,她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让自己逃出生天,崩溃在所难免。 好在三人的运气还算可以,这一波时空道标紊乱又幸运地没有撞上太高的时间加速倍率,瞿姝又能再苟一波。 更幸运的是,他们这次仍旧还在虚界。 四野之上,星辰漫天,细看去,每一颗星辰之中都有一个小小的碎片——在看到它们的第一眼,三人心中同时产生了一个想法:那是空间碎片。 大能交手常可破碎虚空,但那种情况下是留不下空间碎片的。 事实上,这世上也没人能留下空间碎片,虚神族的这一手可谓独步天下……虽然不知道空间碎片有什么用就是了。 灵隽下意识地抓了一个过来,轻松接触到了其中的空间碎片,仿佛有一股清泉自指尖流入心间,洗去了心上蒙着的尘埃,她心中油然而生许多对空间之道的感悟。 空间碎片,竟然让时空道标紊乱造成的失控感大大降低了! 而且它竟还能给人灌注空间之道的天道感悟——这真是不可思议! 灵隽有些不敢相信,前者的效果极少数天材地宝也能达到,但后者,即便是如楚枢那样的天生极擅空间之道的木灵的木心也没这种效果吧? 法则灌顶……这可是有悖于天道的事情啊…… 她忽然又想到一点——她竟就这么下意识地抓了个空间碎片,她当时竟没有想过这可能会对自己造成伤害吗? 灵隽下意识地看向容时若和瞿姝,发现他们也做出了和她一样的举动。 瞿姝瞪大了眼睛,目光中带着几分惊喜;而容时若的反应与她相似,都察觉到这里面可能有点问题。 但现在后悔也晚了,他们已经碰了空间碎片,也得到了它的馈赠,接下来有什么问题也只能自己扛着。 在法则灌顶结束之后,那枚空间碎片就消失了,瞿姝忍不住看向其他星辰,蠢蠢欲动。 灵隽正在思索虚界和空间碎片的关系,没怎么留意瞿姝的动静,容时若瞧见了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只冷眼旁观。 他可不是什么施恩不图报的好人,瞿姝有了他的宝物才保住命,自然也要付出一定代价,就比如现在——让她先去试试看其他空间碎片吧。 瞿姝也果然没有能抵抗住诱惑,情不自禁地朝身边的一颗星辰伸出了手。 但这一次,本来轻易就能被人捉住的星辰却极有灵性地避开了她的手,化作一抹流星飞入星海深处。 瞿姝一呆,旋即不信邪地试图捕捉其他星辰,结果无一成功。 看到这里,容时若也朝身边的星辰一抓——星辰同样飞走了。 看来,每个人最多只能拿走一枚空间碎片。 关于空间碎片的思考与担忧暂且押后,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虚界和秘境乙的战场,同时尽快解决时空道标紊乱的问题。 空间碎片暂时削弱了时空道标紊乱对他们的影响,短时间内他们并不会再次“穿越”,这是思考求生之法的最好时机。 容时若问答:“你先前说另辟蹊径,心中可是有了成算?” 灵隽回过神来,微微颔首:“是的,不过这个办法……颇为冒险,且即便成功,也很有可能造成不可逆转的永久伤害。” 闻言,容时若眉头微微一蹙,他正在权衡利弊。 瞿姝面色一苦,小心翼翼地问道:“棠溪前辈,具体是怎样的不可逆转的永久伤害呢?是神魂受创么?” 灵隽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我需要你们先立下天道誓愿,如果你们侥幸活了下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能通过任何手段告诉任何人。” ——这个天道誓愿,针对的还是容时若,瞿姝这点实力,她完全拿捏得住,但容大佬就不一样了。 容时若果然也没有立刻同意,“若你对我不利呢?” “我为何要暴露一个关乎自身安危的利益,就为了对你不利?” 灵隽看着他,脸上似乎写满了“你哪位?”。 容时若一噎,倒也没生气,只说道:“我只是一具分神罢了,你所说的不可逆转的永久伤害可会影响到我的本尊?若是会,我还不如放弃这具分神,让本尊去处理时空道标紊乱一事。” 瞿姝缩小了身子在旁听着,心道:“容前辈果然是超级厉害的大修士!时空道标紊乱这种我听都没听过的问题也能轻易解决。” 灵隽却是轻笑一声,点出了他话中的矛盾:“若你的本尊能轻松解决时空道标紊乱的问题,之前又何必拿出这三个玉环呢?” 难道不是立刻放弃分神,回归本尊后再处理问题更方便更安全么? 容时若:“……行吧。” 一番商讨过后,容时若与瞿姝都答应了她的要求,依言立下了天道誓愿。 灵隽也没有坑他们的意思,立刻给出了方案。 “根据之前打探到的情况,虚界并非天然生成,而是虚神族一族倾力炼制。我认为他们炼制虚界凭的不止是他们一族独步天下的空间天赋,还可能用了一些更可怕的手段……” “说人话,搞快点。” “我是说,我怀疑虚界寄生了天道法则之中的空间法则。” 瞿姝:“……!” 容时若又是一哽,虽然他是希望她搞快点,但也不是这种快法啊,这和刚学了基本阵法禁制就让人去解九阶大阵有什么区别? “你在说什么胡话?”他忍不住做出了一个破坏友好合作的发言。 灵隽很难和他解释自己的推断,因为她有很多隐秘没有告诉容时若。 首先,虚神族是太初纪元的族群,却能一路苟到现在,难道光凭他们的空间天赋就能做到? 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大破灭之时,世界毁灭,时空摧毁,这只会留下天道法则及被它允许存在的——就比如天书府库,也比如曾经作为上古神庭一角、被天道承认可收罗天下典籍的玄景兰台。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好比太始遗留之地那一个世界碎片一样,但这也是极其罕见的机缘巧合。 可即便是太始遗留之地,人也都是死光了的,又怎会如虚界这般? 灵隽认为,虚界和玄景兰台一样,是被天道允许存在的。 此地着无数能对人进行法则灌顶的空间碎片完全能说明,虚神族利用某种手段对空间法则做了什么,而这很可能就是上古神庭之主不允许虚神族炼制虚界的根本原因! 因此,灵隽想到了寄生天道——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不是么? 或者换一种说法,合道。 修士修行的根本之一在于体悟天道,当他能完全理解天道规则之时,也许就会尝试让自己与天道相合。 而合道之后的天道,究竟依旧是天道,或是哪个修士呢? 两者之间,又会是什么关系? …… 这些灵隽不好解释,她只能说道:“我有我得办法,我认为很有可能,你爱信不信吧。” 不等容时若再说什么,她快速进入了下一个阶段,“寄生天道是有可能实现的,若我所料不错,虚界寄生天道已久,它与秘境乙的争斗仍有很大可能由它取胜。我们既找不到离开的空间通道,也无法通过其他常规手段离开,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我们需要找到另一个与虚界相似但不同的世界,以它为跳板,先进入那个世界,再返回山海界。” 第三百零六章:云柯梦海 容时若虽然觉得她这是在异想天开,但倒是能理解她的逻辑。 若果真如她所言,虚界寄生天道,那么进入虚界的人无论是否本身就有横渡虚空的能力,也无法通过这种手段离开,因为虚界之中的空间法则几乎就是由虚神族掌管的,而为了保护虚界,虚神族必定设下了“外来者可进入虚界,但永世不得离开”之类的规定。 要离开虚界,其实就是要对抗这种规定——光凭一己之力显然极难,那么就只能借用另一个类似虚界世界的规定来对抗它,这一点倒是没错。 容时若忍不住问道:“姑且暂时认为你是对的,但你这么说,是已经找到了与虚界类似等级的小世界?” 这怎么可能呢,连他都没见过…… 灵隽点点头:“是啊。” 容时若:“……你怎么找到?就算你找到了,难道我们现在就能借上它的力了?” 灵隽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对啊。” 容时若:“……” 他这明明是在合理质疑,合理反驳,为何好似故意抬杠似的,而且还被持续打脸,我堂堂……难道这么没有牌面的吗! 他心里憋屈,不是很想继续和她说话。 但这里也不止他一个人,瞿姝已经从无法再得到一个空间碎片的失落之中回过神来,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中后,简直又一次要给大佬跪下了。 她忙说道:“真的吗?棠溪前辈,你真的有办法吗?好厉害!”大佬带带我。 容时若凉凉地瞟了她一眼,觉得这人简直一点都不像他们容家的种! 灵隽找到的小世界是哪一个呢? 当然是云柯梦海。 虚界与空间法则有关,而云柯梦海,却是实打实地继承了三生镜的很大一部分力量,三生镜本身又是太虚之道所化——因此,虚界与云柯梦海在这一方面可谓难分伯仲,以云柯梦海对抗虚界,还是在虚界正在被秘境乙天道干扰的情况下,成功的几率很大。 而且最完美的一点就在于,若云柯梦海继承的是其他大道,即便她能给自己开后门,也很难真真切切地利用上;但它继承的偏偏是太虚之道,这就给了她机会! 容时若整理了一下思绪,冷静地指出问题:“就算你找到了这样的小世界,又如何能引导它与虚界相争?” 灵隽微微一笑?取出一块传讯玉?在两人面前晃了晃,“道友?听说过《黑客帝国》吗?” 容时若/瞿姝:“……什么帝国?” 灵隽轻咳一声?没有解释这个梗,而是直接给出了行动方案?“如何引导它与虚界相争,很简单?发个传讯就行了?我们会被直接传送到那个世界。” 想当初,她用燕希玄的视野看《黑客帝国》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今天也能自己玩一把了! 之前那位虚神族能将空间入口放在网络链接上,这等神乎其技的空间掌控、利用能力灵隽自叹弗如?但她却因此灵光一闪——她做不到?但云柯梦海完全能做到啊! 它的前身是幻生梦境,本就介于虚实之间,她同样能利用传讯玉,将自己传送进入云柯梦海中,这不就逃出虚界了么? 至于虚界规则可能会阻止她的离去?那也不碍事,云柯梦海的建立毕竟也有着她的手笔?以她的性格,又岂会不给自己留个后门? 她有办法借用云柯梦海的天道力量?只要让它拦住虚界规则片刻,她就能逃之夭夭?到时候虚界规则难不成还能管到云柯梦海来? 不可能的! 灵隽固然信心满满?但容时若只觉得?这女修怕不是发了癔症——就连瞿姝,也忍不住用怀疑的目光悄悄打量她。 对此,灵隽颇为不满地轻哼了一声,打开了被她关闭已久的传讯玉,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划动,片刻之后屏幕一黑,再亮起时,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灵神大人,欢迎回来。” 说话的这个东西,本来该被称作人工智能,但这是在修真界,那么入乡随俗,还是称之为阵灵吧。 在与叶师简一同建造云柯一号传讯矩阵时,灵隽悄悄留下这么一个后手。 ——叶师简在阵法之道上确实胜过她许多,但在启灵方面,灵隽却也不是叶师简能比的,他从来没意识到,云柯传讯矩阵中除了有个明面上的中枢系统,还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阵灵。 灵隽道:“准备传输,传输目标……” 她看了一眼依旧一头雾水的容时若和瞿姝,问道:“你们和不和我一起走?” “……那走吧。” “准备传输,传输目标三人。” 传讯玉的屏幕上亮起一层蒙蒙蓝光,光芒落在灵隽、容时若和瞿姝身上,似乎是在扫描,同时阵灵也用它那没有感情的声音说道:“正在链接……链接成功,传输通道已建立,传输目标三人,是否立刻传输?” 灵隽:“立刻传输。” “正在传输……” “传输进度1%……5%……10%……” 阵灵的声音容时若与瞿姝都能听见,但他们并没有感受到自己身上有任何变化,那个说话的器灵是如何判断传输进度的? 瞿姝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捏了捏手臂,唔……我还是真实存在的,没有缺胳膊少腿,这也不是在做梦…… 容时若就更懵逼了,这个棠溪怎么回事,一出手就是没见过的术法,连他都拿不准这是什么手段,灵族什么时候又出了拥有如此诡异天赋神通的新人? “30%……50%……80%……” 突然间,阵灵冷漠的声音中多了一丝警惕,“传输受到干扰!” “正在排除干扰……” 灵隽果断道:“加快传输!” “干扰排除,传输通道重新稳定,传输进度90%……95%……” “传输成功!” 刹那间,三人连带着传讯玉齐齐消失不见,这片星空又恢复了宁静。 大约十息之后,一个虚神族出现在星空之中,感受着周围残留的异族气息,眉头紧蹙——他并没有感受到传送离开的空间波动,但那些闯入者却消失了。 而且,方才那一瞬间虚界的天道波动太过剧烈,似乎并不仅仅只是受到对面那个秘境的影响…… “奇怪……” · 虚神族的迷惑不解与已经逃之夭夭的人暂时没什么关系了,云柯梦海之中,某一处荒无人烟之地,三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灵隽一落地便悄悄松了口气,方才还真是有些惊险呢,幸好总体还算顺利。 瞿姝惊喜地环顾四周,“我们逃出来了!我们真的逃出来了!呜呜呜……我再也不惹师尊生气了,我回去了一定要好好孝敬他老人家!”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还要去时来运转楼下注!” …… 瞧这孩子,都欢喜得傻了。 容时若却是在恢复意识后就露出了惊讶之色,在瞿姝狂喜地欢呼暂告一段落后,他才沉着一张脸,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为何我感应不到我的本尊了?!” “怎么了?”瞿姝迷茫地看了他几眼,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 灵隽轻咳一声,“那个,我之前说过的,可能会留下一些不可逆转的永久伤害……” 瞿姝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美好:“具体……是什么?” “大概就是……你们现在被虚拟化了。”灵隽一脸无辜,“对,差不多就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嗯,我是说,你们中过幻术吧?我们现在就和幻术虚拟出来的人差不多。” 瞿姝爆发出一声惊天惨叫,“什么?!” 容时若:“……把话说清楚,我保证不动手。” “免责条款和保密条款你们都签了,这也是你们的选择。”灵隽耸了耸肩,“嗯……我方才的说法也有点不对,不过我很难和你们解释啊……你们只要知道,这个小世界和山海界不同,但就是适合与你们如今这一状态相似的生灵存活,而且大体上与山海界无异,你们也不会被人控制……” “也挺好的,对吧?” “挺好的?”容时若感觉自己都要被气晕了,什么皇室礼仪、风度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竟然极其罕见地说了句不雅之语:“你放屁!” 灵隽:“灵族都是小仙女小仙男,不会放屁的:)” 容时若/瞿姝:“……” 瞿姝整个人都傻了,她变成了一个幻象?她现在是虚假的?那她真的还活着吗? 她心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有点想哭。 见两人这反应,灵隽也很无奈,她自己在云柯梦海有留后门,可后门不会庇护到容时若和瞿姝身上,会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好歹活着呢,不是么? 而且时空道标紊乱的症状在进入到这个世界之后便不药而愈了,容时若要实在无法接受,直接自杀就行了,又不会影响他的本尊。 但看两人都无法接受的样子,她忍不住反思,是否以后遇到这种事情,还是要像以前一样,只管独善其身就好? 帮了别人,别人也不一定接受这种方案,说不定还会恨上你……哎!她想活得像个正常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好半晌,两人才终于冷静下来。 这时候他们也想通了,这事情不能怪棠溪/前辈,毕竟当时的情况确实十分危险,她也说了可能的后果,他们都同意了。 也罢,方才她的说法不清不楚的,还是先看看这个小世界到底是什么情况,说不定能找到恢复的办法。 “棠溪,你对这个小世界了解多少?”容时若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我们之后与人相处,可以暴露自己是外来者么?” “我也是第一次来,不是很清楚。不能暴露,因为这个小世界是有主的,而他是山海界之人,你们若是暴露了,传到他耳中,后果可想而知。” “好吧,那我们先打探打探情况。” 收拾好心情,他们便一同上路了。 三人中除了灵隽外,修为都被封印了绝大一部分——他们被虚拟化后受到了云柯梦海内不完善的天道法则的严重影响,自然不复往昔。 这个世界并不荒芜,离开荒郊野岭之后不久,他们就看见不远处有着一个小村落,便朝那里走去,打算摸摸情况。 容时若和瞿姝以前也曾路过凡人村落,知道那些凡人看他们这些修行者就如同看神仙一般,本来以为这一次也会是如此,但…… 他们才刚到村口,在大槐树下一边乘凉一边睡觉的大汉听见动静,微微睁开眼眸,见了三人这仙风道骨的打扮,却是眉毛也没动一下,懒洋洋道:“不是吧,这都大转移多少年了,你们还没习惯啊,大夏天的穿得一层又一层,也不嫌热。” 容时若/瞿姝:“……?” 总觉得今天目瞪口呆、一头雾水的时候有点多…… 灵隽倒是从他身上及这句话里听出了点端倪——看来东海被转移到云柯梦海之中后,过去那些修士的修为可能都消失得差不多了。 她抢在容时若之前说道:“我们以前修冰霜一道的,现在也不是很怕热。” 大汉顿时露出了羡慕之色:“这么幸运?唉,我就不行了,我以前是主修火系道术的,体质也偏火,这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呢,我就快热晕了……” “这要是早几十年,谁能想到还会有这一天呢?凡人可真是太难了,又怕冷又怕热的,绝望。” 果然如此。 灵隽又问道:“听说这附近有座城池,不知道还有多远?” “你是说烟陵城吧?不远了,一百来里路,你们脚程快的话明天就能到。”大汉说着又感叹起来,“说起来,咱们烟陵以前也是个大灵境,结果大转移时运气不好,损失惨重,只剩下烟陵城和附近得一些地方……” 原来是以前的烟陵灵境啊,灵隽想到了曾有过几面之缘的木峻彦。 “当年我还想抽个时间去烟陵灵境求几块特制的烟陵墨,谁知道……世事无常啊。” “烟陵墨我也有几块,不过现在都没用了,你要喜欢我送你几块。” 大汉起身伸了个懒腰,“你们今天赶不到烟陵城,不如在村里暂时住下吧,我刚好把墨给你。” 灵隽三人对视一眼,没有拒绝。 第三百零七章:车祸定律 与大汉一同进村的路上,灵隽也在不断与他交谈,知道了他的名字——路禹祯。 在东海之灾前,路禹祯是个刚刚进阶元婴的修士,隶属于烟陵灵境木家,不过因为天赋平平,进阶元婴时已经近千岁了,并不怎么受到重视。 “咱们村子里没多少人,毕竟像我这样已经完全接受现实的人寥寥无几,其他人多不肯放弃,希望这只是一场时间持续比较久的噩梦,总会有醒来的一天,到时候他们仍旧是能呼风唤雨的修士。” 说这话的时候,路禹祯也在和路上遇到的其他人打招呼,看得出来这个村子村民之间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那些村民脸上也见不到什么凄苦、怨愤之色,想来是与他一样“接受了现实”。 “其实要说起来,我们人族还算是比较幸运的,没了修为,我们还是凡人,就是生活艰难了些,寿元缩短了一点,但比起真正的凡人还是要好得多。但如妖族、羽族、灵族等,那可就惨了!” “妖族没了修为,直接退化成了普通野兽——但他们偏偏还又保持了几分灵智,在未来的日子里,不但要如他们看不起的野兽一样生存,还要面临着理性被兽性压制、消磨,最终彻底堕落的悲惨未来。” “烟陵附近的灵族比较少,但听说其他地方,已经有器灵一脉的灵族彻底沉睡,他的本体也化作凡物了。” …… 一直在听路禹祯与灵隽之间的交谈,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情况的容时若眉头微微一蹙,他已意识到了这个小世界的不对劲,再加上他们话里偶尔提及的“东海”等字眼…… 他立刻联想到了五十多年前曾经引起不少大势力关注的东海之变——这些人应该就是东海遗民了! 当年容时若隐约听说,另一个东海实则是神器三生镜的幻生梦境,而东海之灾后,三生镜及在此次事件中出现过的疑似玄明剑灵的那个灵族消失无踪,只有极少数东海遗民活了下来,也在他们首领的带领下鸿飞冥冥,至今下落不明…… 这个小世界,就是绝尘山和九韶宫那两个后辈提及过的云柯梦海吧! 原本对这次糟糕至极的旅途心存郁郁的容时若忽然就不那么想离开了——他更想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有着怎样的玄奥…… 反正本尊那里少他一个分神也不会有事?他在这里忙碌说不定以后还能帮得上忙呢? 容时若放平了心态?瞿姝却是越听越心惊。 妈耶!这信息量好大啊! 这个小世界里的人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只是幻象,还真的在很认真的生活啊…… 一种莫名的恐怖感渐渐爬上心头?瞿姝忍不住就发散思维——棠溪前辈说这个世界的人与幻象相类?但他们不知道这一点,就如普通人一样生活着;那……山海界会不会也是这样一个世界呢?在山海界外的世界?会不会也有人如她看这个小世界之人一样看她? …… 靠,不能想了!越想越害怕! 瞿姝勉强将这个念头压下?一抬头便看见走在最前面的路禹祯和棠溪前辈已经在一户人家前停了下来。 路禹祯一边打开木门?将三人引入院中,一边说道:“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不过空屋还有几间,你们今晚可以在这里休息。” 进门之后?几人便看见偌大的庭院之中种了许多菜?这些菜长势极好,可见其主人的用心。 瞿姝心中一囧,心里忽然蹦出一句话:“天地衰退后,昔日元婴修士竟做起了这种事情!” 瞿姝:“……” 不得不说,这个平平无奇的发现戳中了她的笑点?让她暂时放下了之前忽然生出的惶恐与担忧。 她意识到其实自己没必要想那么多。 无论他们生在一个怎样的世界,她最应该的是做好自己、努力生活?而非整日怨天尤人、惶恐不安。 现在也是一样,也许她无法再回到山海界?但她现在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就该过好每一天。 那头瞿姝想通了?另一头路禹祯已经招呼他们在桌边坐下?他还亲自上手泡了一壶茶。 “三位朋友远道而来?应该也是想去烟陵城寻找恢复修为的办法吧?”他将茶盏推到三人面前,问道。 灵隽虽然在云柯梦海有特别的权限,但对这个世界的现状却并不了解,此时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能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是啊,我也曾想如路兄一样安心生活,但曾经见过那么广袤的世界,我的心安不下来啊!总想着再挣扎一下,倒是让路兄见笑了。” 路禹祯摆摆手,“这有什么,人各有志罢了。我们曾都是修士,知道顺心而为的道理,何必纠结?” 他话锋一转,“近来倒真的听说,烟陵城那里有些动静,似乎是木家宣布了一个消息,说天地衰退已经结束,日后天地灵气将会缓慢恢复,但需要的时间很漫长——即便是大乘修士的寿元,相对于一个世界的复苏也太过短暂,估计我们是等不到了。” “哦?那木家发布这个消息,岂不是会让很多人既心存希望,又倍感绝望?” “谁知道呢,我最近也没去烟陵,不知道城里的情况。” 又与路禹祯聊了一会儿,他们就暂时分开了——因为路禹祯要去喂鸡。 …… 是的,喂鸡,这位曾经的元婴修士不仅种菜,还在养鸡养鸭,都做得挺不错的,是个很合格的农夫了。 因为暂时借住在路禹祯家中,三人都不好干坐着休息看主人忙里忙外,只好也主动帮忙。 路禹祯家的菜地不止院中这一小块,外面还有很大一块,正好现在已过了最热的时候,路禹祯喂完鸡就要去别的地方忙活,三人就跟了上去。 菜地里,扛着锄头的容时若脸色有些黑——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下地种田的这一天,还不是如低阶灵植师一样利用多种术法种地,而是和个凡人一样忙忙碌碌。 这还真是……从未有过的全新体验。 这充满各种意想不到的一天结束之后,翌日清晨,灵隽三人与路禹祯告别,前往烟陵城。 灵隽的修为没有被压制,直接带着容时若和瞿姝御空而行,不多时便到了烟陵城附近,三人降下遁光,步行入城。 烟陵城十分宏伟,宏伟到根本不像是凡人能建造出来的城池——当然它也确实不是,但在当前这种情况下,问题就来了:城池实在太大了。 众目睽睽之下,灵隽三人不能动用修为,走了老半天也没走到城中央的木府,最后不得不选择乘坐马车。 马车车夫很有谈兴:“我这匹马可是正宗的妖族后裔!比一般的马都要聪明,还会认路,自从有了他,我都不用自己记路了!” 三人看看那匹确实格外神骏的马,想到这位可能几十年前也是个开了灵智的妖族,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点头。 见他们没什么谈兴,马车车夫也就不说话了,只管闷头赶路。 烟陵城内道路四通八达,且因为过去也要供一些未化形的妖族行走,大多极为宽阔,现在就显得有点浪费了。 ——但就是在这么宽的路上,竟然都出现了“车祸”。 撞上灵隽三人马车的是另一架马车,两个车夫一对眼,顿时脸色就都变得很不好看,那两匹马更是跃跃欲试,十分想打架的样子。 车夫尴尬道:“……三位客人,抱歉,我的这匹马和对面那匹马以前就是死对头,见一次就要打一次,所以刚刚……十分抱歉,这次车费就不收了哈!” 灵隽/容时若/瞿姝:“啊……好、好的吧。” 因为两匹马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车夫又无法如驯凡马一样驯服他们,只能暂时放开让他们打一架,车上的乘客也就不得不下车另外找别的车坐了。 周围行人见到这一幕,也半点不感到意外——类似的事情每天都能遇到几件。 现在有很多在野外混不下去的妖族都回到城里来打工了,而妖族的脾气大多桀骜,一有点小矛盾就能打起来。一开始,他们打架还会整出大动静,但被木家重罚过几次之后就老实了,即便打架也不会破坏周围建筑、伤及无辜。 想到如今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也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两匹马互相斗殴,灵隽三人面面相觑,只能继续前进,顺便看看路上能不能找到别的马车。 但当灵隽的目光落到对面那同样倒霉的乘客上时,她不禁一愣——他怎会在此? 发现她没有跟上来,容时若回头一看,也顺着灵隽的目光看向对面,然后也是一愣——他怎会在此? 察觉到他们的视线,那边的乘客齐齐看了过来,两人的脸色也都是一变。 叶定光(意外):“……是你?” 荣王容钧(震惊):“……怎么是你?!” 唯一一个局外人瞿姝:“……?”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就在容钧要开口的时候,容时若目光一冷,借着衣袖的遮掩给他下了一个闭口咒——即便被压制了境界,这个小术法还是能用的。 容钧内心狂呼:“……凭什么你还有修为!” 一刻钟后,五人在一家酒楼的雅间中坐下,菜肴酒水都上好了,但却没有一个人动筷,气氛凝滞如同身在坟场。 “咳……”瞿姝自觉担当起了打破僵局之责,“各位,不如边吃边聊?” 容钧心想,食不言寝不语没学过吗?真是毫无礼数。 但他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这等杠言杠语只能憋在心底气自己,其他人都没有意见。 客气话说了几句,菜夹了几筷子,酒也喝了一两杯,但气氛还是没有丝毫变化,因为现在的情况就是很尴尬。 灵隽不认识容钧,但她知道叶定光不希望自己的身份暴露,因此不能点破。 容时若不认识叶定光,但他和容钧有几分龃龉,不希望容钧暴露自己的身份。 叶定光不认识容时若,但他看出容钧和容时若之间有关系,担心灵隽会点出他的身份,心中十分警惕。 容钧不认识灵隽,但他知道容时若正在寻找叶定光,也猜到容时若不想在他现在的同伴面前暴露身份,既想让前者一直维持下去,又想让容时若赶紧暴露,可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瞿姝还想挣扎一下,她瞄准了比较好说话的棠溪前辈:“前辈,这位是您的朋友吗?不如介绍介绍?” 灵隽:“……” 靠,我最近就不该表现得平易近人! 想说话的开不了口,不想说话的话头递到嘴边,四人各怀鬼胎,沉默,沉默是今天的这一场宴席。 瞿姝尴尬癌都要犯了,终于放弃治疗,管他们四个怎么搞吧,我一个人吃! 灵隽想到了一个细节——在见叶定光时,她用的是另一张脸,而现在她这张脸是为了棠溪这个身份捏出来的,气息也相应地做了改变,但叶定光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家伙…… 她直接问道:“你是怎么认出我来得?” 叶定光笑了笑,“原来你叫棠溪——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不应该因此而奇怪吧?” 这倒也是……此人本就不该以常理来定夺。 话匣子打开了,灵隽便又问道:“你怎么会来到这里?这位道友是你新认识的朋友吗?瞧着似乎有些眼熟……” 叶定光先回答了第二个问题,“这位啊,可不是我的朋友……我何德何能,能与煊朝荣王殿下交朋友呢?” 灵隽颇为意外地看了沉着脸的容钧一眼,倒是明白为何会觉得眼熟了——细看去,他这张脸有些地方与容时若相似,之前竟没发现。 “原来是荣王殿下,幸会幸会。” 她敷衍地朝容钧点了点头,不等他摆出一副高不可攀的姿态就移开了视线,继续看向叶定光。 容钧:“……”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叶定光的朋友也不是好人! 叶定光道:“我与荣王殿下之间有些矛盾,冲突间一时失足跌入陵雨酒泉,莫名其妙便来到了这个小世界——你可知这是何地么?” 第三百零八章:时光秘境 掉进酒泉后却来到了云柯梦海? 这是什么情况? 灵隽感到十分意外,心中一瞬间转过许多念头,但不曾显露分毫,而是调笑了一句:“若是你与荣王殿下迟迟不见踪影,恐将传出流言,说你二人已然陨落于陵雨酒泉之中——那这座酒泉差不多就废了吧?” 容钧:“……” 她什么意思?她这是在咒本王! 叶定光笑了笑,却是听出了灵隽的弦外之音,“当日之事,无人看见,想来也不会误伤陵雨酒泉声名。” 这是在暗示,绝尘山的人当时并不在监视他,应该不知道他来到了这个小世界,也不会跟来吗? 礼尚往来,灵隽也道:“此方小世界名外云柯梦海,至于其来历……想来两位在云柯梦海待了一段时日,应该已经听说了吧?” 毕竟这里的人可都是知道一部分真相的,他们也完全不会想到要隐瞒什么。 “云柯梦海么……”叶定光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出神,不过很快便恢复过来,“原来是叫云柯梦海,倒也贴切。” 贴切在哪里? 瞿姝想问一句,她觉得自己好像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而这几位大佬明显不打算告诉她……算了,也许不知道那么多事情日子会更快乐一点吧,吃菜吃菜! 容时若听着他们二人的谈话,心中蠢蠢欲动,想要问问这个修士的来历,但他知棠溪是个行事颇有分寸的人,她没有主动介绍,那就是不想介绍,问了也得不到回答。 而且……对棠溪的来历,他也有了几分揣度。 之后,这一场宴席就在这种略显尴尬的氛围中持续了下去,等到结束之时,他们五人已经决定要一同上路,寻找离开云柯梦海的办法。 料想此事应该很有难度,他们便买了个院子,在烟陵城居住下来,打算等明天再去木府看看,这些云柯梦海中人对此有没有什么办法。 夜晚,月明星稀。 两道身影先后离开院落,往城内一处僻静之地而去。 烟陵城以前是修士大城,城池包囊山川河岳,以往这都是颇有财力的修士才能居住之地,如今天地衰退,修士修为荡然无存,居住在高山之上日常生活多有不便,于是渐渐便都荒废下来。 山麓旁,月华融入溪水中,潺潺远走。 灵隽在溪边等了片刻,便见一道黑影从远方掠来,速度并不比她慢——正是叶定光。 待他走到近前,灵隽笑道:“我早知这云柯梦海的天地规则压制不了你的修为。” 叶定光道:“它压制不得我,是因我生来特殊;那压制不了你,又是因何缘故呢?” 灵隽笑而不答,他也笑了起来——答案彼此心中有数,就不用点明了。 “你是如何逃脱绝尘山监视的?”灵隽问道,“而且,不是说那位老道长在一日,你便不会做别的什么事情么?” 叶定光收敛了几分笑意,淡淡道:“因为他已经死了。” 灵隽微微一怔,“什么?……是那位荣王殿下?” “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找到了我,要抓我离开,却不知他自己早已落入旁人圈套之中。告诉他在陵雨酒泉可以等到我的是太苍神殿,引开绝尘山藏在暗中之人的,应该也是他们。” 叶定光的语气没有多少起伏,似乎对被人算计一事其实并不太放在心上,“至于理心道长是怎么死的,我亦不知,我只是在与荣王的护卫斗法之时忽然感应到了他对我的束缚、天道誓愿对我的束缚消失了……” “我杀了那个护卫,荣王惊惧之下祭出了护身法宝,我们一同跌落陵雨酒泉,再醒来便到了这里。” 从这段话里,灵隽获得了几条重要消息。 一是太苍神殿对叶定光的态度——关于这一点,还是叶定光本人该好好担心担心,她不用想态度。 二则是叶定光的修为。 上一次在玉醴泉相见,叶定光的修为在她感知中应是与她仿佛——但区区一个元婴,明显不可能敌得过大煊朝最受宠爱的荣王殿下的亲卫。 想来,他之前的修为一直都是被束缚后的修为,直到理心道长陨落,他才能爆发出一部分真实实力。 三……就是陵雨酒泉的奇怪之处了。 玉醴泉酒泉成千上万,有些酒泉在崇山峻岭之间,有些却恰恰开在湖泽水域之中,但地理位置上的差异并不影响酒泉的品质,自然是因为酒泉本身有奇特之处,比如只有四时之变会对酒泉造成影响,湖水、尘埃或其他杂物无法污染酒泉泉眼。 叶定光和荣王这么大的两个“杂物”,竟然能掉进陵雨酒泉里,真是奇哉怪也。 更奇怪的是他竟能从陵雨酒泉来到云柯梦海……或许只有一个可能—— 云柯梦海前身乃是幻生梦境,而凭借三生镜的八面宝镜可进入幻生梦境……也许,始终不见踪影的坤镜、坎镜,其中之一就在陵雨酒泉。 灵隽思索的时候,叶定光没有打扰她,而是将目光落在月光下分外静谧的山林之间,水声潺潺,越见其幽——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确实是能荡涤人心的美景。 可惜…… 他沉默着,思绪飘飞,谁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灵隽回过神来,先道了一声“节哀”。 叶定光也收回思绪,耸了耸肩,“不必,我与理心道长的关系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好,他的死活在情感上对我而言没有意义。” 果真如此么? 灵隽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他这话是真是假,转而说道:“凭你如今的修为,难道无法离开云柯梦海?” “不能,我受到的限制远比你所看见的要大得多。”他摇摇头,紧接着便问道:“那个与你一同来的,是叫容时若吧?你对他有多少了解?” “大煊容氏皇族之人,至少是个亲王,财大气粗,修为高强,有一部分灵族血统,这只是他的一具分神——他知道一些容氏皇族的隐秘,而且,迄今为止我还没发现他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毛病。” “灵族血统?没听说容氏皇族与灵族有过联姻啊。” “谁知道?反正他就是有。” 叶定光想了想,也没想出这人究竟是谁。 容氏皇族里有如容钧一样爱张扬炫耀的,也有很多深居简出的,外人对后者的了解可能仅限于一个封号、一个大致的年龄推断,其余什么也不知道,而容时若很明显就是其中之一。 “他还有几分修为,一见面就对容钧用了闭口咒,显然不想让容钧说出他的真实身份——你想知道么?” 灵隽无所谓:“无关我切身利益,我管他是人是鬼,欠的那条灵石矿脉记得给就行了。” “你不想知道,我可很想知道。”叶定光微微眯起眼,“我有预感——他可能也是冲着我来的。” “喔……那你可真是万人迷啊。” 叶定光瞥了她一眼,对她时不时的皮一下也没辙,干脆不管了,“天色已晚,我们回去吧。” · 而在那一方小院子里,灵隽与叶定光先后离开之后,本该早已休息了的容时若睁开眼来,径直到了容钧的房门外,瞟了一眼叶定光离开时设下的禁制,毫不迟疑便推门而入。 听见动静,睡得迷迷瞪瞪的容钧立刻清醒过来,待借着月光看见那张突然出现的脸时,心中先是一惊,尔后想到什么,才渐渐冷静下来,目光变得格外凶狠,仿佛在说:“快给本王解了闭口咒!” 容时若无声地笑了笑,抬手解了他的闭口咒。 一得说话的自由,容钧立刻便破口大骂:“容时若!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这样对本王!难道你以为我那个自顾不暇的叔父能给你撑腰么?!等着瞧吧,我定要让你为今日之举付出代价!” 容时若悠闲地听着,待他的怒骂告了一段落后才皮笑肉不笑道:“荣王殿下,你知道什么叫找死吗?” 他一指头戳在容钧头上,稳稳将他摁住,“不巧啊,我身上还有些修为,虽然不太中用,杀你却是绰绰有余了,正好容皇陛下厌恶你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是在这里杀了你,那我可是为陛下立了大功啊!” “你说的什么胡话!”容钧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心中隐隐有几分畏惧,但服软是不可能服软的,他偏还要死犟,“你敢?你若是想给你家陛下惹下天大的麻烦,那就尽管来杀我啊!看到时候曾祖母会不会废了他!” 容时若目光微微一冷,冷哼一声,“与你一同来到云柯梦海的人是谁?” “我为何要告诉你!” “此地天地规则与山海界有些不同,若我在此地杀了你,太皇太后应该也查不出什么来吧?” 容钧:“……” 他当然不想说了!为了追踪叶定光,他落到如今这孤立无援的地步,已经这么惨了,怎么可能愿意被人摘了桃子? 但他不敢不说,长年在那位喜怒不定的太皇太后身边讨好卖乖,他有种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再不说估计就真要被这心狠手辣的堂兄干掉了! “……是叶定光。” 容时若意外地扬了扬眉,“叶定光?” 他当时的预感竟真的没错,跟着棠溪这才多久?叶定光就找到了! 比起之前在玉醴泉漫无目的地寻找,效率真是高了无数倍。 “你如何找到他的?具体说说。” 容钧心里憋闷,但形势比人强,只能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听罢后,容时若就知道容钧是被太苍神殿利用了——以绝尘山对叶定光的看重,岂会无人在暗中保护/监视他? 啧……都说容氏一族都有些特别的毛病,看来容钧的毛病就是特别蠢了。 重新给容钧下了个闭口咒,在他愤怒的目光之中,容时若笑了笑,转身离开。 工具人容钧:“……” 不久之后,灵隽与叶定光回到院中。 叶定光注意到容钧门外的禁制没有被触动,但他能感受到容钧此时并未睡着,情绪还比之前激烈了许多——容时若肯定已经和他私底下见过了。 这个容时若,比起容钧倒是有意思多了,也难对付多了…… 唯一安静的那间屋内,瞿姝摊成一个大字,睡得格外香甜,全然不知这一夜都发生了什么。 · 元泽秘境群。 叶师简这一次散心之旅格外不顺,这让他没了继续探索的心情,直接便出了秘境。 再次出现在元泽岛上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岛上的气氛与之前有很大不同。 之前的元泽岛,虽然也有很多来自山海界各处的修士出入,但总体气氛是比较平静的;但现在……岛上戒备森严,即便是他这种有通行令牌的修士也被临时检查了好几遍,路上见到的修士也不是之前那些混吃等死的咸鱼,一个个目蕴神光、气息浩瀚,显然是来自各大宗门的精英弟子! 一定是出事了! 叶师简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不久之后,等他要离开元泽岛却被拦下,被要求与那些也想要离岛的修士一同暂时隔离的时候,他总算是知道发生什么了。 这番动静具体说来,其实是因为两件事情。 其一,各大宗门弟子近来失踪、陨落的概率大大提升,据几位大修士判断,元泽秘境群进入了“活跃期”,这期间秘境重合、空间风暴等发生的概率会大大提升,十分危险。 其二,有许多修士共同发现了一处时光秘境! 这是太素纪元迄今为止,发现的第一个时光秘境,其价值可想而知,各大势力都想要夺得这一秘境,但谁也奈何不了谁,只能暂时僵持。 据说当时还有人拿走了蕴含一丝时间法则得宝物,为了找出这个修士,各大势力才禁止近期有人离岛。 了解到情况之后,叶师简觉得这次出门真是倒霉透顶了。 不过,对那个罕见的时光秘境,他也有几分好奇。 虽说在东海之上时他也遇到过时间流速变化,但那是因为幻生梦境本就是虚假的,依托于三生镜才能有这等奇观,又怎能与钟天地造化而生的时光秘境相比呢? 有机会的话,他想去见识一番。 第三百零九章:南溟沧海 在被隔离的第一夜,叶师简想了很多。 一开始只是些时常会有的想法,比如“这个秘境好厉害我也想去啊”,又比如“那个在大势力的围堵中带走宝物还能全身而退的究竟是哪位好汉能交个朋友吗”。 但当夜深人静,那些因遭遇了不公正待遇而郁闷不已的修士渐渐没了谈兴,元泽岛上又全面戒严,连稍微大点的声响都听不见,唯有肆虐在周围海域上的狂风让这个漫漫长夜显得不那么死气沉沉之时,叶师简渐渐也就萌生了一些不那么寻常的想法。 时光秘境人人皆爱,爱它与山海界之间的时间流速差,这能造就许多美好的奇迹—— 若是时间流速快于山海界,便在秘境中种植需要许多年份才能生长的灵植,或在紧急情况下进入秘境炼制耗时长的丹药救人…… 若是时间流速慢于山海界,则让一些寿元将近却心存执念的修士进入其中,等待一个执念成真的可能。 …… 叶师简喜欢吗? 他当然喜欢了,只可惜时光秘境这样的东西并不是他能得到的,人贵在认清现实——但也难免心存不甘。 恍惚之中,叶师简灵光一闪,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说起来,倒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真的要这么做吗? · 云柯梦海。 几天过去,离开云柯梦海的办法依旧没有找到,理智上众人知道这才是正常的,但情感上总归难以接受。 瞿姝心里闷闷的,虽然已经说服自己不要伤春悲秋,要过好每一天,但在云柯梦海多待了几天,意识到这个世界与山海界的不同,那股怀念与思念便不可断绝。 她想念师尊,也想念山海界那无比充沛的天地灵气…… 被解了闭口咒,又明里暗里被容时若、叶定光收拾了不知道多少回的容钧也万分沮丧,毕竟在这里,他就是食物链最底层,而在外面他却是高高在上的煊朝亲王,一挥手就能叫来几千人打死这三个讨厌鬼。 三个讨厌鬼照样无视了容钧,他们的态度十分平淡,看起来根本没有因为无法离开而烦躁。 ——事实也确实如此。 灵隽能带人进来,也能独自离开,之所以不离开,是因为和容时若签的契约还没到期,她担心等自己拿着令牌离开去找大煊朝的人?人家不给她兑换灵石矿脉。 容时若则是被云柯梦海的花花世界迷了眼?萌生了暂时扎根于此的想法。 至于叶定光……这个家伙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反正他看起来也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两个积极的菜鸡带三个咸鱼划水的大佬?想也知道结局是什么。 时间长了,瞿姝和容钧都看出了这一点?他们当然是无法接受的。 但瞿姝更清醒一点,她知道自己现在还能活着已经是大佬帮忙的结果?而大佬现在不想帮忙了?她难道还能怪罪他们? 无论是道德还是理智,都不允许她这么做。 容钧……算了,他的意见不重要。 “都说天地衰退已经结束了,世界正在慢慢复苏?我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啊……”瞿姝叹气?“修为也不还给我,唉。” 院中大树下,躺在摇椅上看书的灵隽突然移开挡住自己脸的书,“你想感受一下?” 瞿姝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如果能准确感受到?那当然是很好啦,日子也有个奔头啊。” “哦。” 灵隽淡定地点了点头?之后就继续看书,不说话了。 被戳了一下就没个后文的瞿姝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默默闭上了嘴。 翌日清晨。 瞿姝神清气爽地走出门,还没到院中石桌边坐下?迎面便有一个东西扔了过来?她连忙接住。 一看?这是个长长扁扁的东西,和当日棠溪大佬拿出来带它们逃入云柯梦海的东西有几分相似之处,只不过这一次的上面写着三行小字: 今日灵气浓度:0.136。 宜:做个凡人/凡兽/凡物 忌:作死 瞿姝并不认识阿拉伯数字,但看前面那六个字以及后面那个宜和忌,她也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了——一件可以测天地灵气浓度的法宝? “前辈,这……?!” “是的,没错,喜欢的话就一直看吧。” 灵隽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反正做个这样的东西对她而言又不难,升级一下云柯矩阵的隐藏功能就能做到了,这些都是可以随便收集的数据。 ——只可惜,当初建造云柯传讯矩阵的时候她发扬了一下风格,除了留了个后门外,就没给装什么隐私数据监控的模板,否则现在她足不出户就能知道云柯梦海的大事了。 至于灵气浓度是如何判断的,灵隽就是随便定了个标准而已,灵气浓度至少要大于一,才能谈修炼的事情。 “多谢前辈!只是这些符文我看不懂……” “就是数字的另一种写法罢了。” …… 学会了的瞿姝带着灵气浓度监控仪兴冲冲地走了,她去给容钧炫耀了——哎,也是可怜,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她只能找得到这么一个炫耀的目标了。 叶定光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拖了一把椅子在灵隽身边坐下,问道:“你很喜欢她?” “没有,就是觉得她挺有意思的。” 灵隽过去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对于那些无法给自己带来利益的人,她虽不说厌恶,但也十分冷漠;但现在嘛……她都决定要享受生活的乐趣了,日行一善也是乐趣所在,不是么? 叶定光笑了笑,“那她还真是很幸运啊。” 灵隽却没和他闲扯,问道:“你有什么事?”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怎么,我在这里碍着你的事了?” “那倒不至于,只不过我感觉你再留下去的话,可能又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哦。” 灵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纳闷道:“不要告诉我你也会算命啊?” 叶定光:“……虽然但是,确实如此。” 灵隽:“……” 嗨呀,不是说擅长天机推衍的修士少之又少么,她都没怎么去寻找过,就先是遇到了个宗恪,现在又来了个叶定光……还都是奇奇怪怪、一看就知道背后有着大秘密的家伙。 “若我不会算命,绝尘山也不会始终监视我了,”叶定光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这双眼睛看透了太多。” 灵隽若有所思,“以前你的能力是被压制了?” “嗯,毕竟天机不可泄露嘛。” “你不打算离开云柯梦海么?” 叶定光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我还要留一段时间——这个世界可是会很有趣的。” 灵隽沉默。 她和叶定光的关系其实并不是特别好,甚至因为他始终没有表明他的来历和立场,未来他们还有可能成为敌人,但……直觉告诉她,叶定光对她并没有恶意。 也可以说,叶定光对任何人都没有恶意,即便是一直控制他的绝尘山和理心道长,即便是算计了他一把还疑似杀了理心道长的太苍神殿……谈及他们的时候,他的语气中不见喜怒,只是平铺直叙而已。 答案他偏偏对山海界怀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态度,似乎是恨铁不成钢,多看一眼都嫌脏,有那么几分中二大反派的味道了——这个世界无可救药了,快来和我一起从根源上改变它,不加入的都是蠢货,都是我的敌人! …… 哎,行吧,我自己也是个不正常的灵族,遇到不正常的人才是正常的。 灵隽没有追问下去,反正涉及到核心秘密,叶定光一个字都不会泄露。 也许她确实该离开了,外面那些烦人的家伙还在拿着她的本体搅风搅雨呢,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别把这里搞得一团糟。”灵隽叮嘱,“我不希望下次来时看见的是一片废土。” “别这样,我也不是这种人——不过如果是他们自己搞的,那就怪不得我了。” 与叶定光的谈话告一段落后,灵隽便去寻找容时若,问问他契约的事情。 没想到,等见了面,容时若却先她一步开口,说的也恰好是契约的事情:“多谢你的帮助,我已经找到了我想找的人,按照约定,我们的契约可以解除了,那条灵石矿脉是你的了。” 灵隽:“……叶定光?” “对。” 容时若已经知道了叶定光的身份,这一点灵隽早就看出来了,但因为他们两人的态度都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她真不确定容时若就是冲着叶定光来的。 她现在很怀疑,容时若和叶定光私底下是不是已经达成了某种约定,准备搞搞事情,却又不想让她知道,让她有机会插手,所以打算赶紧将她送走。 ……呵,男人。 有那么一瞬间,灵隽超级想大声说:“你们都盼着我走?!我偏不走!” 但她还是忍了下来,因为她留着也没什么意义,压制不了叶定光;反倒是龙渊论剑的事情,她可得好好谋划谋划。 “行吧。”灵隽耸了耸肩,“祝你们好运。” 得知她将要离开,容钧嫉妒得红了眼,大声逼逼:“为什么她能离开,为什么!我也要回去!” 但他这一番声嘶力竭的表演无人在意,就连同属食物链底层的瞿姝都根本没分一丝注意力给他,而是忐忑地问道:“棠溪前辈,真的不能也带我离开吗?” “你现在是虚幻的,回到山海界也维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消散,不如在这个世界好好活着。” 瞿姝深深叹了口气——道理她都懂,就是想再挣扎一下。 算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如果前辈不介意,能否帮我转告我的师尊,我过得很好,让他不要担心?”她祈求道,“师尊将我养大,我却沦落至此,若连个消息都没有,他该多伤心啊。” 这不是什么大事,灵隽就日行一善了。 问明白了她师尊的名讳与日常所在的地域,拿了一件信物,灵隽便无牵无挂地走了,徒留容钧还在大喊:“也给我家带带消息啊,让曾祖母派人来救我啊!” 灵隽头也没回,摆了摆手——你想得美。 · 离开云柯梦海返回山海界,将会出现在什么地方,灵隽也拿不准,毕竟这对她而言也是一个全新的体验。 她有想过会是出现在云柯梦海如今的主人叶师简附近,也有想过会被随机传送到山海界某处,但却没想到…… 她出现在了妖族的领地上。 ——是的没错,她从荆虹的传讯玉里钻出来了。 正在南溟快活遨游的荆虹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个人,吓了一大跳,当即便要攻击。 灵隽张口想说一句“嘿,朋友,好久不见你还好吗”,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张脸不是玄卿的脸,荆虹压根不认识她,瞬间就是一僵,连忙逃走。 她可不想和以前的小伙伴打起来。 “别跑!” 荆虹此时是蛟龙本体状态,张口便是一道低沉的龙吟,声若洪钟,震得周围海域波涛汹涌,浊浪排空。 然而灵隽的逃命本事乃是多年换马甲搞事情练出来的,荆虹还没那个本事留住她,转眼她便消失不见了,一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 没追上这个不速之客,荆虹愤愤不平地在打起了滚,搅得附近海域不得安宁。 路过的一只蛟龙见状也来了兴趣,兴冲冲地加入了玩水行列,两只龙给这片海域带来了双倍的快乐。 海中其他生灵:“……淦!” 灵隽逃了一阵子后就停了下来,她现在既有些庆幸,又难免发愁。 庆幸是因为,除了荆虹,林玉澄、苏清淮和龙应云也都有经过她和叶师简特制得传讯玉,若出现在前两者身边,她估计够呛;而龙应云……算了,两看生厌,不提也罢。 发愁则是在于,这地方似乎是在南溟——南溟与东海一样无边浩瀚,妖族在此地势力极为强大,乘坐传送阵或是其他事情都难免要通过妖族之手达成,就很不爽。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南溟距离灵族族地所在的玉霄域也很近,或许她能混进灵族,先给垃圾尊主来一波正义群众的检举告发,再见识见识正常灵族的生活。 灵隽:“我也是灵族,回老家却要用‘混’这个字,全大陆通缉犯的生活是真的心酸。” 第三百一十章:执念成魔 躁动的海域随着海中霸主的消停而渐渐安静下来,两条蛟龙发泄一通之后,悠闲地在浅水区游曳,阳光透过碧蓝海水洒落在他们金光闪闪的鳞片上,美丽得犹若金镶玉嵌。 “荆虹,你刚才发什么疯啊?”蛟龙凌淮好奇地问道,“我好像听见你喊了一句‘别跑’,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厉害的猎物,结果却让它跑了?” “我也不知道,我本来玩得开开心心的,不知怎么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我竟完全没发现她是如何出现的!” 荆虹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显然回忆方才发生的事情又一次让她陷入了当时那种震惊的心情中。 凌淮也警惕起来,“那是什么人?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去禀告给长老,让长老解决吧?” “似乎是个灵族……” “灵族?”凌淮松了口气,“灵族啊,那就正常了。” 倒不是说妖族和灵族的关系有多好,而是灵族出现在什么地方都有可能,完全不必为此而感到震惊。 “虽然这些年灵族与我族交好,但这片海域是咱们妖族的,她一个灵族突然跑过来吓人,过分了,我们还是去禀告一下吧。” “等会我就去。” 两人聊了一会儿,凌淮就甩甩尾巴游走了,他今天还要去别的朋友家里拜访呢。 荆虹一个人在海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心神已经再次飞回到那个突然出现的灵族身上。 凌淮并不了解她,虽然她现在看起来还是蛟龙,但曾经得到的那一滴上古凶兽之血却无时无刻不在改造她——到如今,她已经快要拥有完整的第二形态,待到那时,她的蛟龙本体也能突破血脉束缚,由蛟化龙。 而且,她传承的那只上古凶兽擅长空间之法,她如今对空间的掌控远超同境界修行者,可那个灵族依然出现得毫无预兆…… 不是空间传送,因为没有传送波动;也不是一直潜伏在这片海域,只是突然现身吓她一跳…… 那个灵族的出现太过出人意料,最后却根本没和她纠缠就逃走了——此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荆虹琢磨了许久,也没想明白这里面的玄机,眼见着太阳西斜?海水中的暖意渐渐消退?她快速潜入深海,朝着海底龙宫而去…… · 元泽岛上。 戒严已经持续了十天?令所有人无法想象的是?那个在各大势力手里虎口夺食的人竟然还没被找出来,看情况很有可能已经逃之夭夭了。 到这时候?戒严也不得不解除了。 叶师简坐上了离开元泽岛的楼船——为了补偿他们这些被无端卷入此事的人,各大势力难得慷慨了一把?不收他们天价护送费了。 知道内情的人当然不会感激?但他们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给脸就收着。 回到千秋殿后,叶师简便开始谋划一件事情——如何进入那个时光秘境。 他想了很多方案,比如找林玉澄或苏清淮套套交情?又比如悄悄潜入……但前者成功率不高?后者更是作死,他一时间也没有办法。 就在叶师简觉得没戏了的时候,忽然有消息传来,说是十七个一品大宗共同决议,给每个四品以上的宗门每年一个进入时光秘境的名额?但一次最多只能待一个月,且不可在秘境中种植灵植?或是养一些极其消耗天地灵气的灵兽。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千秋殿获得了一个名额?今年的这个名额也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叶师简头上。 于是,在离开元泽岛不久之后?他又回去了。 通往时光秘境的空间通道并不稳定?需要大能时刻守护在旁?以自己对空间之道的掌控维持。 叶师简到的时候,空间通道前已经有不少人正在等待,他们多是年轻弟子,偶尔才能看见几个垂垂老矣的。 这也很好理解,年轻人来时光秘境自然是想试试看秘境中的时间流速变化能否给他们多一点时间,好让他们多积蓄一分实力,应对之后的龙渊论剑大会;老头子来估计要么是来利用时间差炼药炼器,要么是来寻找一些延寿之物——据说秘境中找到了这类宝物。 不论如何,大家都希望通过这个秘境来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 进入空间通道后片刻,众人便出现在了一个与山海界没什么两样的世界,一个玄景仙宗弟子神色淡淡地介绍道:“此处时光秘境时间流速比山海界快,时间流速比大约是一比一百二十。” 嘶! 听见这话,不少人心中一惊,时间加速竟这么快么! “这只是平均时间流速比,在秘境中的某些地方,时间流速比甚至可能达到一比一千——据说更深处还有更快的,但那些不稳定的时间乱流并不像是我们所在的安全区域一样,你们若是落入其中,根本不可能感悟天道、修行道术或是炼丹炼器,而是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会被束缚在其中,无法逃脱,直到寿元耗尽,飞灰烟灭。” 玄景仙宗弟子的语气变得冷漠而生硬,“在这片平原上活动吧,如果你们不想死的话。” 说完,他又给众人一一发了块令牌,“若是你们有谁想要离开,自己来空间通道附近,将令牌贴在这个凹槽上,空间通道便会允许你们通行,返回元泽岛。” “注意,在这片平原之上,禁止厮杀打闹!你们可以各自去选个地方暂时住下来,毕竟你们还要在这里待最长十年时间,总要有个住所才方便些。” 众人谢过这位大宗弟子的指点,便各自分散开来,寻找适合的地方建造住所。 叶师简选择的地点是一个湖泊附近,那里古木成林,郁郁葱葱,十分幽静,天地灵气也颇为浓郁。 在忙完这些琐事之后,他如其他修士一般开始闭关——通过深度入定,才能感悟此间天道与山海界的差别,据此摸清这十年内做什么最有效率。 几天之后,众人陆陆续续清醒过来,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修行术法、神通。 ——时光秘境毕竟只是个秘境而已,天道规则相比于山海界不够完整、清晰,若是一味闭关感悟天道,恐怕并不会比在山海界闭关快上多少,寿元却要大大损耗了。 虽然这一次进入时光秘境的人中不乏互为仇敌的,但他们都很珍惜这次机会,也担心真闹起来会被一品大宗拉黑,都很听话地忙活自己的事情,不管别人到底在做什么。 叶定光也是如此,但……他又不仅仅是如此。 他来时光秘境的目的,与众人都不相同。 大约一年过后,众人对这一秘境了解得愈发清楚,而这时候就有人蠢蠢欲动,想要去平原之外的地方看看。 倒不是他们作死,只是富贵险中求嘛,那玄景仙宗弟子也只是说遇上时间乱流就没活路,又没说平原之外都是险地,去了就必死无疑。 有人就偷偷派了傀儡、分神或是身外化身、第二元神去了,结果有好有坏。 好的,找到了时间流速更快,但却还没快到影响修炼的地方,平白比其他人又多了一点时间;坏的,真就那么寸地撞上了时间乱流,由于秘境中奇特的天道规则,即便他们派出去的并非本尊,本尊也被其所累,直接寿元耗尽而死。 这样的结果倒也在其他人意料之中,于是之后的事情也没有改变,胆子大的还是出去了,一心求稳的就还在平原上。 这种情况下,叶师简派出去的几个傀儡也完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叶师简让傀儡们去的地方,就是那个倒霉遇上时间乱流的人去的方向——他需要找到一个时间流速极快的地方,进行一个实验。 这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毕竟这座秘境中除了时间乱流外还有着其他危险,轻易便能将傀儡杀死。 但在他持续不断的努力之下,傀儡终于还是找到了疑似有时空乱流存在的区域。 那是一座深渊,越往深渊之下,时间流速越快。 前一个倒霉蛋的遭遇让叶师简没有贸然派傀儡潜入深渊,但他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决定——他要去那座深渊附近看看。 当叶师简到达那座深渊边缘时,已是进入时光秘境的第二年年尾。 他垂首看向下方黑暗的深渊,悚然一惊,一股莫大的恐怖感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远比借傀儡的目光看见它时可怕太多。 “呼……” 叶师简已经基本确定,这条深渊之底肯定有着一道时间乱流。 他在悬崖边沉默了片刻,似乎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仍心存疑虑,但最后他还是摒弃了那些犹豫纠结,从袖中取出一块传讯玉来。 这块由天华水玉炼制的传讯玉,是最特殊的存在——它就是云柯梦海的载体,整个云柯传讯矩阵,都以它为基础运转着。 叶师简将手探出悬崖,须臾微微一松,天华水玉随着呼啸的狂风坠入无边的黑暗深渊之中。 他把云柯梦海扔进了时间乱流之中。 以叶师简对云柯梦海的重视,这似乎是个很难理解的行为,但……这其实是他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选择。 在时间乱流之中,修行者难以感悟天道,但不代表着云柯梦海不能——云柯梦海本身就是个奇特的世界,它比一般的修士要强太多,完全有能力在时间乱流中还维持正常运转。 叶师简的目的在于利用此地的时间加速,让本需要无比漫长时间才能渐渐恢复的云柯梦海以一个他可以接受的山海界时间恢复,甚至变得更强。 而到了那时候,他再将云柯梦海炼化为自己的太虚幻境,那样他的收获将是难以想象的!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猜测…… 云柯梦海被时间加速之后,天地灵气逐渐复苏,生活在其中的人或许也能以极快的速度成长起来,虽然他们的前景绝对不如在山海界修炼的修士,但光是相对耗时这一点就能弥补所有缺憾。 通过时间加速,叶师简可以批量制造修为在元婴到分神之间的修士,而这也是一个势力的中坚力量——待他体悟太虚之道中的由虚化实,就可以将他们带出云柯梦海,将其归入千秋殿麾下! 这并不算是个多么难以想象的大胆计划,但为什么那些一品大势力不去做呢? 其实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无法将一个洞天扔入时间乱流之后,到了时间就将它捞出来——几乎没人能在时间乱流中来去自如,即便是理论上寿元无尽的灵族也一样,他们会遇到其他无法解决的麻烦。 但叶师简完全不用担心这一点,因为只要他想,云柯梦海就能被召回到他手中,只是下次又得来扔一次罢了。 至于这是为什么? 也许因为云柯梦海是介于虚幻与真实之间的世界,也许是因为云柯梦海曾是三生镜的幻生梦境,也许…… 总之,叶师简已经试过了,一切都和他预想中的没有区别。 这件事情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他知道千秋殿内很多人不会同意——因为他们的亲人、朋友还在云柯梦海之中,一旦云柯梦海被扔入时间乱流,被千万倍时间加速,也许只是闭个小关的时间,那些本该还好好生活着的亲朋好友就已经寿元耗尽,魂归地府了。 叶师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萌生这样的想法,做出这样的选择。 是为父复仇的欲望蒙蔽了他的眼睛,还是不甘居于人下的怒火燃烧了他的理智? 他不知道,也不想去思考了。 寒日无光,天色昏昏,叶师简沉默地凝视着悬崖下的无尽深渊,仿佛能看见深渊之下寂静发着幽幽光芒的天华水玉,又仿佛看见了当初在云柯岛中的种种过往…… 他闭上了眼,承认了自己的贪婪、自私与疯狂。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叶师简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纵横天地间的狂风发出悠远低沉的长啸,似是在嘲笑他得所作所为。 雌雄莫辨的少年慢悠悠地从深渊之底走出,手中拿着的正是那块天华水玉。 他看了看叶师简离开的背影,目光又落在了天华水玉上,片刻之后微微一笑,手掌翻下,任天华水玉再次坠入无尽深渊。 第三百一十一章:龙脉之灵 云柯梦海。 灵隽的离开并没有对这个世界造成任何影响,或许也只有瞿姝会感到有些麻烦——少了个好相处的大佬,容前辈和叶前辈不太好说话啊…… 但或许是因为已经请棠溪前辈给师尊带去了消息,瞿姝的心湖渐渐平静下来,开始积极融入这个世界。 不能修炼就不能修炼吧,人生的道路那么多,何必非将自己定死在一条明显已经行不通的路上? 且金丹修士寿八百,她还有不少时间可活,说不定就能等到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瞿姝开始了新生活,而容时若与叶定光则好似两条咸鱼,既不去寻找离开的办法,也半点不考虑未来,每天就在院子里吃了睡睡了吃,偶尔下下棋弹弹琴,真是非常有闲情逸致——闲到连容钧都看不过去了。 “你们!”容钧双手叉腰,对着正在对弈的两人大声道,“你们能不能认真一点?是真的不想回去了吗?!” 瞿姝坐得稍远,见状忍不住在心里给容钧点了一根蜡——明知道每次挑事都没有好下场,为何还是要坚持不懈地作死呢? 容时若也叶定光看也没看他一眼,仍在不紧不慢地下棋。 容钧又急又气,恨不得将他们棋盘给掀了,但要动手的时候容时若终于舍得抬头瞟了他一眼——目光冰冷,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他立刻就怂了,假装无事地收回手,语气也弱气了几分:“咳……堂兄,我是说,我们是不是该想想回去的办法?老待在这地方也不是事啊!” “你自己滚还是我帮你?” 容钧:“……” 他憋着一口气,默默地滚了,滚到瞿姝身边。 换做以前,容钧心情不好时就会拿身边的奴仆泄愤,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知道瞿姝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只能把恼怒埋在心里,闷闷不乐。 瞿姝根本没理他——这人越给他脸他越不懂珍惜,她拿出灵气浓度监控仪看了一眼,忽然发现了什么,在心里默默算了算,确认了这不是错觉,立刻便跳了起来! “容前辈,叶前辈,大发现!”她几步走到两人面前,“天地灵气似乎开始恢复了!” “前段时间,天地灵气浓度始终保持在零点一三六上下,但现在它上升了零点零零二!” 容钧阴阳怪气道:“这么小的变化也叫变化?说不定就只是巧合,明天又会变回去。” 没人理他?容时若和叶定光看过之后?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数。 叶定光道:“噢?那可是好事啊?说不定有生之年我们还能等来灵气复苏呢!” “是啊!”瞿姝十分开心?“多亏了棠溪前辈留下的这件宝物,以后即便是在忙其他事情?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心里也总会存着一分希望呢!” 瞿姝抱着灵气浓度监控仪走了?她决定要将每天的灵气浓度值都记下来! 容钧看看瞿姝离去的背影?又看看依旧在下棋的两个讨厌鬼,瞬间感到自己十分多余,酸溜溜地哼了一声,也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了容时若和叶定光。 “灵气复苏?这就是你算出来的那件事情?”容时若落下一子?问道。 “这只是表象,不如猜猜其原因?” 容时若摩挲着指尖的云子,“曾遭受过重创的秘境、洞天、小世界,想要复苏,要么是经历漫长的时间自我恢复?要么是有人愿意舍得花费无数天才地宝……” “云柯梦海并不是寻常的小世界,能让它恢复的宝物寥寥无几?且它的主人未必有机会得到……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了——有人对云柯梦海使用了时间加速!” 换做以往?容时若也很难想到这个可能,但在经历过虚界与秘境乙的争斗之后?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时间加速了。 叶定光一笑?微微颔首:“确实如此?我能感觉到,云柯梦海正在经历时间加速,但对于生活在云柯梦海中的人而言,其实可能并没有什么区别,正常来说是感觉不到时间流速加快的——瞿姝发现的变化,确实只是个巧合,或许是刚开始进行时间加速,天地法则略有不稳,因此灵气浓度出现了波动吧。”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容时若眉头微蹙,思考起了自杀的可能,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通常来说,若一个人的本尊和分神处于两种时间流中,寿元计算以在时间流速快的地方的寿元变化为准。 也就是说,只要容时若的分神还在云柯梦海,当云柯梦海被时间加速,他消耗的是实打实的寿元,连带着本尊都会受累。 叶定光不疾不徐道:“不必紧张,你的寿元远没有那么短暂,不是么?” 容时若神色一变,“你都知道些什么?” “知道……你并非只是拥有一部分的灵族血脉,而是……自空桑神树中而生的纯血灵族?” “……” 容时若不语,叶定光却用棋子敲了敲棋盘,示意该他落子了,“说纯血,倒也有些不合适,木灵无血,但你却有……好吧,那姑且称你为变异的真灵族吧,你的寿元与空桑神树一样无穷无尽,这点时间加速对你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这又是你算出来的?” 叶定光神秘一笑:“不,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观察诀窍,不值一提。” 被人揭穿了隐藏最深的秘密,容时若很难不对本就十分神秘的叶定光充满怀疑与忌惮——他似乎开始明白,绝尘山对叶定光的重视是出于什么原因了…… 和这样一个人合作,难免会让人忌惮万分,担心是在与虎谋皮。 但容时若的处境并不乐观,他很需要叶定光的帮助,那么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吧,说说你接下来的打算。” “灵气复苏,这在当年也是个很热门的……” 最后几个字叶定光没有说出来,他平静地落下最后一子,获得了这一局的胜利,“我的计划?没有计划,就是觉得灵气复苏没什么意思,不如来玩一把大的。” · 南溟。 南溟之广浩瀚无尽,南溟之险亦是世间少有,但灵隽出现的地方是在南溟近海区域,这地方是妖族许多族群的居所,周围的大威胁都被妖族中的强者清理干净了,只剩下一些用于给族中后辈历练的小怪兽,这对她造不成多大的影响。 但这并不就代表着灵隽这一路的行程十分顺利了,事实上,她遇到的麻烦还真不在少数,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通行不畅。 妖族目前主要还是各族群分而聚居,这些不同的族群形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部落,每一个部落的领地就相当于一方灵境,光是南溟之上就有不下一千个——当然,其中一部分根本还够不上真正灵境的资格。 对外的时候,妖族团结一致;但对内的时候,妖族也十分凶残。 妖族内部矛盾十分激烈,许多互为天敌的族群部落之间老死不相往来,见了面就要你死我活,这都是常态了,也只有在妖族王城和一些大部落灵境之中会有所收敛。 灵隽想要去往灵族族地,必须得穿过一大片妖族聚居地,而这些部落有些与灵族友好,有些十分讨厌灵族,有些见了灵隽与他们的敌人关系较好就非要连着她一起仇视…… 总而言之,非常麻烦。 一路走来,灵隽时不时就要被热血上头的妖族追杀一段时间,一开始还会生气,到后来都麻木了——爱怎样怎样吧,反正我跑到下个灵境你们就拿我没办法了。 在此期间,灵隽还遇到过一次万妖殿的审查,说是有妖举报她非法入境图谋不轨,最后好容易才洗脱嫌疑。 她不得不庆幸,还好妖族和灵族总体关系还是友好的,否则要是换了个人族或巫族来试试看?万妖殿分分钟把人嚼吧嚼吧吞了。 就这样,辗转乘坐传送阵、自己御空飞行、搭友好妖族的顺风车,花了一年多时间,灵隽终于抵达了灵族在南溟的海域。 灵族钟天地之灵秀,任何东西、任何环境下都有可能诞生灵族,海域也一样。 不过,海上的灵族多是水泽之灵——在某些地方也被凡人称之为河伯、水神等;偶尔会出现地脉之灵——海底也有龙脉,有龙脉便有可能产生灵;极少数情况下才会出现木灵——水中的植物虽然也不少,但比起陆地木灵而言品阶、天赋都略有不如。 灵隽刚刚踏入这片海域,便感受到了灵的存在。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灵族——她指的是那个灵族的本体,很有可能是水泽之灵或地脉之灵。 不过那个灵族并没有来和她打招呼的意思,灵隽也就没有去打扰对方,而是很快离开了这片水域,朝玉霄域而去。 在基础交通建设这方面,灵族可以说是十分落后了,尤其是在海域上,很难得才有一座传送殿,这是因为灵族的性格都比较古怪,许多灵族非常讨厌传送殿一类的东西设在自己的居所附近,觉得这样不够安全/破坏环境/空间波动太频繁吵到我睡觉了等等,因此,灵隽想要快点赶到灵族族地,还真不是件容易事。 这一天,灵隽依旧在辛辛苦苦地御空飞行,晴朗的天色陡然一暗,片刻后整个天地都失去了光亮,徒留无尽的黑暗。 “呼……” 一道长长的呼吸声徘徊在天地之间,夹杂着海水的腥气,持续了足足二十息,才渐渐消失。 在这之后,黑暗散去,阳光重新落在天地之间,一切都与之前别无二致。 灵隽喃喃感叹:“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开个玩笑,这其实是海底的某个龙脉之灵正在进行大范围的灵气循环——海底龙脉中积存的灵气与天地间游离的灵气进行交换,以平衡附近天地灵气浓度,稳定海底龙脉与周围天地的联系,间接提升龙脉之灵的本体品质及对周围的掌控力。 灵隽偶尔会想,若是山海界是个和平安稳的世界,各族之间不存在那么多血海深仇、矛盾摩擦,而是各展所长、通力合作,会是什么样子呢? 灵族主打种植业,同时负责提升天地灵气浓度,提升环境质量。 妖族负责养殖业,大规模饲养凶兽,高端业务则是特殊血脉培育、全种族体质强化,实在没文化的妖族还能去开山挖矿。 巫族负责占卜吉凶,确定未来发展大方向。 幽族和鬼族可以搞搞特色旅游业,鬼族还能负责追查冤假错案,维护社会治安。 至于人族……嗯,人族已经搞得够好的了,好像干什么都行。 …… 灵隽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你笑什么?”一只胖胖的飞鱼飞到她面前,问道。 灵隽一愣,打量了他好几眼才猜出他是谁,便说道:“我想到高兴的事情。” 飞鱼说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讲给我听听?” 灵隽就把自己刚才想的事情说了出来。 但飞鱼并不觉得这很好笑,他认真说道:“好像很多年前,山海界各族确实是统一的,但后来又分裂了。” “你说的该不会是上古神庭吧?”灵隽心中一动,“我的传承记忆中有提到过,不过都很简略。” “是啊,我也一样。”飞鱼解释道,“上古神庭应该是好几个纪元前的事情了,我们灵族的传承记忆虽然有可能追溯到比太素纪元更早的时候,但大破灭对传承记忆也有影响,所以关于太素纪元以前的事情,传承记忆中都会非常简略,残缺不全。” 这是灵族人所共知得事情,也就灵隽这种从小流落在外的失学儿童不知道了。 “我这里好久才来一个客人,你要不要去我家看看?”飞鱼邀请道。 灵隽知道他的根脚,当然不会拒绝这一邀请,愉快地答应了下来。 飞鱼正是这片海域中一条海底龙脉的灵,附近的龙脉里也就只有他诞生了灵智,刚才那好大的口气就是他干的好事。 这片海域并不算很深,但到了海底时周围也早已一片漆黑,不过不要紧,龙脉之灵自带特效,飞鱼只是心念一动,一条盘桓在海底的蜿蜒山脉上便浮现了一层金光闪闪的薄雾,将深沉的黑暗驱散,让明亮重回人间。 灵隽:……要是还能整个海底灯光秀,那就更好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圣城神殿 地脉之灵,尤其是龙脉之灵,大多天生便极其富有,因为他们的本体中往往有大量矿脉,比如灵石矿脉、高阶玉石矿脉等,随便拿出几块出去卖也能换来大笔资源。 而龙脉之灵,如果实在缺钱了,甚至还能去卖龙气,或者接一些法宝蕴灵的单子——当然,这对他们自己有所损伤,一般而言是不会这么做的。 总之,飞鱼渊永是个实打实的土豪,他邀请灵隽上门作客,招待时用的种种都是很珍贵的东西,比如某些高阶灵植的灵果,某些地脉之灵养的天材地宝等。 灵隽一边吃吃喝喝,一边在心里留下了贫穷而心酸的泪水——什么时候,她也能这么壕啊! 看来还是要快点把丹药生意搞起来,不如等这次龙渊论剑的时候,就去摆摊卖丹药吧。 “棠溪,你是从妖族那边过来的?”渊永化出了真源之体,也拿了个果子吃起来,“我听其他人说的。” 南溟海域不止一条地脉,渊永从其他地脉之灵处得知灵隽的来处也不奇怪。 “是啊,我正要去往族地,奈何这南溟之上传送阵寥寥无几,恐怕得花上不少时间。”灵隽已经开始进入人设了,“我自己倒是没什么妨碍,但……唉。” 渊永果然好奇起来,“你有什么事情急着回族地解决么?” 灵隽犹犹豫豫,支支吾吾半天才低声道:“实不相瞒,确实有,而且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过我是受人之托,在没有见到关键之人前,不能告诉其他人。” 虽然依旧很好奇,但渊永也不好再追问下去,而是表示他可以帮忙:“咱们灵族在南溟没几座传送阵,以你这飞遁速度,还得飞好长一段时间?我干脆送你去族地吧?反正最近正好有事要去一趟。” 作为龙脉之灵,渊永的天性之一就是温和友善、乐于助人?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灵隽才会答应他的邀请,并透露出自己想要去族地一事。 ——龙脉之灵可以在龙脉掌管的一地之中任意行走?不受空间限制,有他帮忙?可以省不少时间。 在灵隽谢过他之后?渊永想到她似乎很急,就随便收拾了一下,带着她上路了。 大约半个月后,两人离开了南溟?距离灵族族地边缘只有万里不到?而附近也已经出现了一些本体为飞剑、龙辇、战车等的灵族,他们在外修习遁术,顺便也能搭客,一举两得,可算是灵族的滴滴打车了。 灵隽和渊永坐上了一辆战车?战车化作一道虹光,眨眼间便划过天幕?留下一道金色痕迹,张扬又华丽。 战车的速度和他的特效一样厉害?万里之遥竟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便抵达了,下车时灵隽痛快地付了车费?并表示下次有机会还找他?然后和渊永一起进入灵族族地。 灵族族地占地极广?若从上空俯瞰,便能发现这片区域内,平原、山地、高原、沙漠、沼泽……各种地貌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好几座时不时冒出烟气的火山,一些偶尔动一动的山脉…… 如此多不同的地貌出现在同一片区域内,这自然不是巧合,而是灵族大能为了灵族各脉而打造的共同居所,任何灵族都能在这里找到他们喜欢的环境——就算找不到,也能自己造,只是要多花一点灵石罢了。 明明不过只是在族地边缘,灵隽就已经能清楚地感受到那浓郁至极的天地灵气——这绝对是她去过的所有地方中灵气最为充沛之地,且除了灵气,虚空中还漂浮着大量特殊能量,它们由灵族而生,又滋养着灵族,源源不断,循环不绝,将这一片族地打造成人间仙境。 长期生活在族地,或许连天赋都能有所提升。 渊永很容易就看出来了,这个名叫“棠溪”的木灵应该是第一次来到族地,瞧瞧,都快看花眼了。 他笑着介绍道:“虽然族地的环境非常优越,但并非所有灵族都喜欢住在族地,这里的气息太多了,一些特别追求周围气息纯净的灵族就不愿意住下;还比如我这种地脉之灵,不能与本体分开太久……总的来说,如果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族地是个非常适合居住的地方,你如果喜欢的话,可以去申请长住资格,虽然挺困难的,但也不是全无机会。” 灵隽点点头,“我以前都在外生活,还是第一次回到族地,外面的世界太乱了,等解决了现在的事情,我试试看吧。” 交谈之间,两人进入了族地边缘的第一道关卡——融灵雨界。 “我族族地,不允许任何异族踏足,无论那异族来自友好势力抑或敌对势力。”渊永解释道,“但我族备受天眷,宝物众多,那些贪婪的异族即便知道很危险,也往往愿意铤而走险,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那么几个成功的,不得已,只能多多设置关卡。” “融灵雨界是一位水泽之灵的天赋神通,能分辨进入其中的人是否是真正的灵族,若不是,就会被雨丝困住抓起,交予灵神殿处置。” 昊日当空,蒙蒙细雨悠悠飘落,映着灿烂的阳光,犹若金丝,落在身上时也不会有雨丝的寒意,反而温和而滋润,对灵族有不少好处。 灵隽和渊永都是真正的灵族,这一关当然拦不住他们,两人很快就通过了融灵雨界,进入一片空茫茫的虚无世界之中。 “虚空潮汐。” 果然,一道道浪潮自遥远的虚空深处卷来,一路上层层推高,在抵达二人身畔时更是又一次陡然抬高,一个浪头将两人都卷了进去。 好在这浪并非是水浪,卷过之后便消散了,灵隽只觉周身一寒,旋即寒意尽消,眼前出现了一片与之前所见有些不同,但又极为相似的景象。 “嘿嘿,其实族地比我们在外面看见的还要大,里面用了许多空间神通,以小藏大、空间折叠等都有,总面积大概相当于半个玉霄域——刚才那一层虚空潮汐,其实是在将我们带入族地。” 见灵隽脸上露出讶色,渊永自豪地挺了挺胸,“是不是没想到?其实在我们灵族内部,都更喜欢称族地为灵界,这是独属于我们的世界!” “确实……” 表面上看,灵族在山海界中心的九域十二洲中只占据了半个玉霄域和半个元辰洲,但一般人根本想不到,灵族光是族地就有半个玉霄域那么大,比起许多洞天秘境都大得多,如何不能称之为“灵界”呢? 之后,灵隽与渊永又接连经过了三重关卡,才真正进入灵界之中——至于之后暗地里会不会还有其他检查的手段,就连时常来灵界的渊永也不是很清楚。 “反正只要我们心里没鬼,就不用担心啦,这些关卡从来不会抓错人的。”渊永耸了耸肩,“现在知道为什么有人不喜欢住在灵界了吧?除了之前我说的那些问题,关键就在于此,出入都需要经过层层检查,十分麻烦,像我就很不耐烦。” 灵隽也算是长见识了,灵族为了保护自己,还真是手段层出不穷——据说刚刚那五个关卡也不是固定的,而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随机换成其他关卡,目的就是最大程度地防止异族钻空子。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淡淡的不快。 不是因为自己被人查了又查,而是因为——堂堂山海界大族,自己家外面层层设卡,进个门还得查个几遍,唯恐被人潜入……这难道不讽刺么? 究竟是小心无大错,还是保护过度? 灵隽不知道,在细想之后也觉得纠结这些很是无聊,她一个通缉犯何必操这么多心?好像她心存质疑,就真的能得到反馈,引发改变一样。 而且,她虽自认是灵族,但也许……灵族并没把她当同族。 渊永察觉到身边之人的情绪在刚刚那一瞬间似乎很是低落,但当他正要问上一句时,灵隽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见他看来时露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渊永的话刚到嘴边就换了,“噢,我是想说,你不是有急事吗,具体要去什么地方处理?我带你去吧,灵界太大了,里面情况也比较复杂,我怕你迷路。” 灵隽想了想,问道:“一般来说,在外面游历的灵族遇到了麻烦,要找什么人帮忙解决?是灵神殿吗?” “……一般来说,是自己解决。” 灵隽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遇到的麻烦是比较严重的,与咱们灵族有关的。” 渊永的态度立刻一正,“那确实是要去找灵神殿,走吧,我们直接去圣城主殿,省得去别的分殿还要劳分殿层层上报,麻烦!” “你不是也有事情要处理么?已经耽误你这么多时间了……” “没事,我的事情又不急在一时!”渊永拍了拍胸脯,“咱龙脉之灵行走江湖就是靠的一个‘义’字,别说只是陪你走一趟,更麻烦的事情,只要是站在正义一方,咱都义不容辞!走走走,搞快点。” 灵界非常大,但同样传送阵也多,这次就不用等滴滴打车了,他们直接去了前往圣城的传送殿,没过一会儿就抵达了圣城。 灵族圣城修建在一株通天古木之上,这株古木非常庞大,并不比她去过的任何城池要小,想来可能是某个灵族的本体。 最奇特的一点在于,古木一半郁郁葱葱、生机勃勃,一半却焦黑如炭、枝叶阑珊,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交融于一体,却又毫无冲突。 灵隽两个本体的情况与之类似,但相比之下,一个是先天如此,一个却是后天所成,多少还是有些区别的——可以参考学习一下。 灵族天生会飞,因此阶梯、升降台之类的东西在圣城是不存在的,要去高处就自己飞。 渊永的背后长出了一双虚幻的羽翼,看起来与他飞鱼形态时的那双翅膀有些相似。他羽翼一振,飞上半空,回头看了灵隽一眼,“灵神殿在圣树上层,仅次于天一宫。” 灵隽看了看周围那来来往往的无数灵族,脚步一转,踏上虚空,与渊永一同朝圣树之顶飞去。 在飞行的时候,她好几次都感觉到暗地里似乎有人在打量着她,那若有似无的视线、神念中有好奇也有漠然,据此可以分辨,有些来自路过的灵族,有些却来自于那些暗中守护圣城的强者。 大约两刻钟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落在了灵神殿殿外的广场上。 灵神殿建在圣树繁茂的一边,尽管建筑十分宏伟,但有了绿意的点缀,倒也并不显得太过高不可攀。 灵隽打量了灵神殿片刻后,目光一转,落在不远处,圣树枯朽的一边——在那一边,与灵神殿位置几乎对称的地方,有着另一座巍峨的神殿,无论从位置、气息、色调、建筑理念等哪方面看来,都能感觉到它与灵神殿似乎不怎么对付,甚至有点……打擂台的架势? 不懂就问,“那是什么地方?” 渊永脸上浮现一丝不喜之色,“那是灵微殿,邪灵的神殿。” “灵微殿?原来如此……” 事实上,灵隽很早以前就研究过九域十二洲的各大势力,知道属于灵族的两大势力分别是灵神殿与灵微殿。灵神殿是一品势力,而灵微殿则是二品势力——但别看只是一字之差、一品之差,其权势的区别可是非常大的,灵神殿完全能轻松碾压灵微殿。 灵神殿与灵微殿的差距,其实也反映了如今灵族中瑞灵与邪灵的势力强弱。 对此,灵隽没什么感觉,反正她不是邪灵也不是瑞灵,管它们怎么勾心斗角。 渊永是个瑞灵,对邪灵的神殿自然不怎么喜欢,也不想这个新朋友关注灵微殿,连忙就将她拉进了灵神殿。 灵神殿内空空荡荡,除了神官、神使外,只有寥寥几个也是来灵神殿请求帮助得。 渊永似乎对求助的套路很是熟门熟路,他找到一个神使,请她帮忙引他们去见神官繁慕,神使答应了。 “以前我也遇到过麻烦事,当时找的就是繁慕神官,她是个很好的神官,一定能帮你决绝麻烦!”渊永如是说道。 灵隽点点头,“希望如此。” 第三百一十三章:突如其来的刺杀 有些人光有一腔做好事的热心,但实际情况往往是帮倒忙,所幸渊永并没有这种奇怪的设定,作为一个龙脉之灵,他除了义薄云天、乐于助人外,还十分稳重。 ……就和他的本体一样稳重。 这样的人,为灵隽引见的神官当然也是十分靠谱的。 繁慕神官准备询问灵隽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但在此之前,她看了渊永一眼,“你介意让别人旁听么?” 很多人虽然出于无奈希望灵神殿帮忙解决问题,但却也不希望具体情况被外人知晓。 灵隽摇摇头,“无妨,此事事关重大,我想也许早晚大家都是要知道的。” 繁慕神官有些意外于她的说辞,但还是配合地表现出了聆听的姿态,“请说。” “我出生的地方并不在玉霄域,而是在蛮荒深处,在我化形之后不久,遇到了一个灵族,他十分狼狈虚弱,似乎在被人追杀,在发现我之后,他为了不将我卷到他的麻烦里,很快就离开了——但在离开之前,他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据他所说,追杀他的人是一个神秘的组织,他们大肆寻找即将化形或刚化形的木灵,然后将它们移走,在某个秘境之中重新种下,等木灵能离开本体之后,就通过各种手段欺骗他们……” 灵隽对过往的经历进行了适当改编,将自己从故事的主角之一变成了被主角托付的热心路人,并由此引发了一系列的故事。 除了讲述万灵秘境中那一系列可怕故事外,她还又一次戏精附体,不断给自己丰满人设,比如为了让惨死的木灵沉冤昭雪,不惜抛弃原本安逸的生活,掺和到这一场乱局之中;又比如虽然中途屡遭追杀,但始终秉承不抛弃不放弃的信念,终于还是走到了灵族族地,完成了当初对那个木灵的许诺…… 嗯,这期间融合了多少冒险故事的精髓就不用多说了,反正繁慕神官和渊永已经被带入剧情了,比她这个当(改)事(编)人还要入戏。 “这世上竟有如此胆大包天、穷凶极恶的势力!”渊永义愤填膺,“竟敢如此伤害我族族人,待查出是谁?我定要让他们好看!” 繁慕神官比他还是要冷静一点的?但她也明显已经相信了灵隽的话——没办法,谁让灵隽是确实有过亲身经历?演技又是经过了千锤百炼?改编故事也非常合理呢? “棠溪,你可知道对方的身份来历?”她问道。 灵隽叹息:“那个势力应该不知道我得到了那位木灵前辈的托付?否则派出来追杀我的不可能都是一些小角色——要不然我也不能活到现在。我倾向于认为他们只是在例行对一切有可能泄露消息的环节进行清理。也正因此,我其实并不知道那个势力都有哪些厉害的人物……” 说到这里?繁慕神官与渊永的目光中都流露出了几分失望之色。 但灵隽又忽地话锋一转?“对了,我曾经杀死过一个好像有些来历的人物,在他身上发现了这个。” 她拿出了当初从万灵秘境中带走的通行令牌。 “为了防止令牌被那个势力感应到,我不得不将它藏在我的木心里?可能我的灵之影已经覆盖了以前那些经手过它的人的灵之影……” 繁慕神官道:“无妨?只要存在过,就必定留下痕迹,就一定能查出来,你要相信我们神殿的能力。” “对!我们肯定能查出来的,棠溪你大可放心!”渊永也在一旁安慰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灵隽露出感激的笑?“我相信神殿一定能给我们这些在外生活的灵族做主,没人能欺负我们!” “说得太好了!” …… 总而言之?这一次报案十分顺利,如果灵族愿意查?那个垃圾尊主肯定逃不了正义的制裁。 美中不足的是,因为灵隽上报的案件性质极其恶劣、情况极其严重?她暂时也被限制了灵身自由?得在圣城待一段时间?直到灵神殿确定她不是在报假警。 灵隽早猜到会是这样,也没有因此而气愤。 和渊永一起离开灵神殿之后,可能是担心她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之中,渊永提议去游乐园玩。 灵隽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游乐园?” “哈哈,没想到吧?”渊永笑道,“其实不是用来游玩的地方,只是一些灵族闲得没事干,固化了天赋神通,制造出的一些有趣的修炼之地,里面千奇百怪的,在不开心的时候去看看,能让人心情好转哦!” “那就去看看?”灵隽也很感兴趣。 “那我们快点,现在去还能赶上夜间活动,那个更有趣!” 两人从圣树之顶往下飞去,路上遇到了一些与他们方向一致的人,看来这个游乐园在圣城的人气还真的很不一般呢。 · 另一边,繁慕神官在整理好了灵隽述说的种种事情之后,就带着作为关键证据的通行令牌往一座神宫而去。 兹事体大,这已经不是她有资格能处理的了,她要将这件事情上报给大神官,由大神官调派隶属于灵神殿的高阶灵族,对通行令牌的来历进行鉴定,对那个丧心病狂的势力进行调查。 进入神宫后,她对着空无一人的王座弯腰行礼,“拜见大神官。” 没有任何回应,但这却是常态,因为大神官的本尊并不在此,只在需要处理一些重大事务时才会出现,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件事情的原委说清。 待繁慕神官将灵隽的那套说辞一一讲来后,王座之上出现了一道迷蒙光影,片刻之后光影消散,一个容貌秀美的男子坐在王座之上,神色莫测,“居然还有这种事么……” 繁慕神官道:“我观那个灵族神色,并不似说谎,且当时殿内的阵法也并未发出过警告,此事应当是真的。” 灵神殿自然也不可能来个报案的灵族就笃信无疑,肯定是有许多甄别手段的,当时灵隽所在的地方就有许多阵法,它们能分析报案之人的神态、语气、动作、灵念波动等,判断对方是否说谎。 除此之外,殿内还设有一些迷心阵,它们主要用来诱导报案之人说出最真实的感受、被刻意隐瞒的一些事实等,效果拔群。 灵隽其实早就发现了,但她的心理素质和品阶都不是寻常灵族可比的,这些阵法想对付她那还远远不够,因此半点破绽也没露。 大神官道:“令牌。” 繁慕神官连忙将那块通行令牌交了上去。 “此事我会与其他六位大神官一同处理,你先下去吧。”大神官冷冷道,“那个灵族,让她先待在圣城。” “是,我已告诉她了。” 这本就是常规流程,哪里需要大神官额外吩咐呢? 繁慕神官觉得,可能是这件事情确实太过严重了吧,以致于大神官都认为有必要多提醒一句。 汇报完了工作,繁慕神官离开了神宫,继续等待下一个报案的灵族。 神宫之内,大神官端详着悬浮在身前的通行令牌,唇角微微勾起,“可算让我抓到把柄了……” · 在渊永导游的带领下,灵隽这个第一次进城的乡巴佬可算是见识了灵族圣城的种种玄妙。 虽然她自认与灵族可能颇有隔阂,但不得不说,相比于人族,还是灵族这边的习俗、理念、思想更符合她的三观,待在圣城其实还挺不错的。 ……如果没有遇到刺杀的话。 作为一个土豪,渊永在圣城里有一套房产再正常不过了,当玩累了之后,渊永直接将她带到了家里,表示她在圣城的这段时间都能在他家暂住。 灵隽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逮着一只羊可劲儿薅羊毛,但羊说我是为了给勇于揭发邪恶势力的灵族贡献一份力量,谁也不能拦着他,她就也不想那么多了,答应下来。 如渊永这种龙脉之灵,必然有一条天赋神通是“护佑苍生”之类——也就是只要在他龙脉影响范围内,又得到了他真心认可的人,都会得到他的龙气护佑。 这是一个很厉害的天赋神通,是以当发现有人竟然突破了它对自己进行刺杀的时候,灵隽也是一脸懵逼。 ……她这才刚来圣城没几天,怎么刺客就上门了,还是这么厉害的刺客——难道她真的有仇恨吸引光环一类的东西吗? 灵族的刺客比绝大多数人族刺客都要危险,即便实力未必十分高强,但种种诡异的天赋神通却能让他们出其不意,常常做出一些极限的暗杀壮举,灵隽遇上的这一位刺客明显也是个中老手了,当他气息收敛的时候,即便灵隽的感灵秘术已经到了望月阶段,也无法窥见他的踪影。 如果不是他错估了渊永天赋神通对她的保护,以致于在第一次出手的时候被龙气影响露出了一丝破绽,以灵隽的敏锐,恐怕也得等挨了一刀才能反应过来。 屋内一片死寂,听不见任何声音,无论是灵隽的,抑或刺客的。 黑暗之中,寂静总是格外能牵动人的心弦,紧张与恐惧就是在这种环境中一点点滋长,不断消磨着双方的耐心与冷静。 灵隽知道,这已经不是在渊永的家中了,那个刺客在动手刺杀之前,就已经将她带入了他的刺杀领域里,天时地利已落入他手中。 刺客正在等待时机,一个……能对她一击必杀的时机。 “他是谁派来的?” “是……灵神殿?又或是从灵神殿得到了消息,又与垃圾尊主勾结的人?” “也对,蛮荒浩瀚无边,光凭垃圾尊主和他的势力,又是怎么随随便便找到三十多个高阶木灵的?灵族内部有人帮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情。” 灵隽心中瞬间闪过许多念头。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分心,藏在暗中等待机会的刺客终于动了,一道冰冷的寒光瞬间划破幽寂的黑暗,准确地朝她的眉心刺来。 “这是个木灵,按照木灵的习惯,命门通常在眉心——即便不是也没关系,我的天赋神通足以让她见血封喉。” 刺客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神色不变,眸中却迸发出刺目的利芒,在刺杀的世界,他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但灵隽的反应比他更快一步,因为这个刺客并不擅长空间之道,而她恰恰对此略有研究,当她全神戒备之时,刺客一动她就感知到了。 望月秘术的加持之下,灵隽清晰地看见那一抹寒光之上浮着一层黯淡的灰光,那是对木灵而言最可怕的剧毒之一——枯月。 它的作用也非常简单粗暴,斩断木灵调用生之本源的任何方式,让木灵在遭遇必杀攻击之时无法给自己续命,给杀手补刀的机会。 “嗤!” 一道充满生机的绿光从灵隽指尖飚射而出,精准地打在寒光的锋芒之上,势如破竹地切分开那道寒光,刺入其后的刺客体内。 绿光入体之后,瞬间气息一变,无尽死气自其中迸发而出,刺客悚然一惊,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那汹涌的死气湮灭了所有生机。 “叮当!” 屋内黑暗依旧,但却不再是浓重得化不开的黑暗,窗外散逸出的点点微光足以让灵隽看清楚屋内的一切陈设格局,当那道清脆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时,她的目光已经准确地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 一柄黯淡无光得匕首——那个刺客的本体。 “铮!” 灵隽慢吞吞地收回手,将被彻底震碎的匕首碎片收起——这种垃圾也许能回收一下吧? · 当灵隽遭遇刺杀的时候,灵族高层也正在经历一场不小的动荡。 灵神殿的七位大神官联合,向灵神殿主揭发了灵微殿筹谋多年的阴谋——灵微殿一直在暗中扶持一个邪恶势力,在蛮荒各处搜寻、抓捕木灵中的瑞灵,并对这些木灵进行惨无人道的迫害! 大神官们拿出来的证据非常多,完全是要将灵微殿锤死,灵神殿主在逐一看过证物、证人证词之后,心中怒火熊熊,立刻将这事情捅到灵帝那里去了。 灵族内部分灵神殿与灵微殿两脉,分别代表瑞灵、邪灵,但无论哪一脉,都要听从灵帝的命令,涉及两殿纷争,自然只有灵帝能裁断孰是孰非。 第三百一十四章:灵帝陛下 圣城之巅,天一宫。 灵族天生地养,因而比其他任何种族都更看重天人合一,是以灵帝的宫阙名为天一宫。 天一宫也确实与它的名字极为符合,并不见多少精雕细琢,反而清新淡远,颇具野趣,与灵界天地形成了奇妙的统一,久居其间,似是连野心都要被磨灭,欲望都要被淡化,只知深究天人之理,而忘乎人欲之变。 但欲望生于人心,人心所在,欲望不灭,天一宫又能如何呢? 波光粼粼的湖畔,灵帝垂闭目垂眸,手执一根钓竿,静静等待着愿意上钩的鱼儿。 在他身后,灵神殿与灵微殿两派分列左右,泾渭分明,看对方时都是一副“羞于与你为伍”的样子。 该吵的架之前已经吵过了,但唯一能做决定的灵帝迟迟不语,他们渐渐意识到了灵帝对此事的态度,也不敢再大声逼逼了,只是心中对对方的厌恶又更深了一分。 灵微殿殿主就很生气。 比不过灵神殿,他们认了,谁让灵帝陛下也是一位瑞灵,偏心瑞灵一脉一点也很正常——但这不代表着他们就要忍受灵神殿那莫名其妙的抹黑污蔑! 说他们和其他势力勾结残害瑞灵? 真是笑死个人了,他们邪灵要搞几个瑞灵,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灵帝陛下只禁止灵族族内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并不禁止瑞灵与邪灵的争斗,他们现在离开灵界,马上就能抓一打长得差不多了的瑞灵来吃! 去蛮荒深处找刚化形的瑞灵?那有什么意思,还不够他们一口吃的! 灵微殿殿主觉得,灵神殿就是在故意挑事,欺负他们邪灵没什么人品和信誉,什么黑锅都往他们身上丢,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然而灵神殿主也很生气。 灵族不比其他族群,虽有很大一块宅基地,但并不是所有灵族都会出生在玉霄域、元辰洲或南溟,更多灵族往往诞生于无尽蛮荒——因此?灵族有一个机构玄天殿?专门负责卜算推衍即将有灵族诞生的地方,然后派出使者前去接引。 蛮荒实在太过浩瀚?因此这种卜算多只能针对高阶灵族?但过去几百年,好几次明明卜算到了高阶灵族的诞生?待去接引的时候却是什么也没找到,灵族内部早就对此心生怀疑。 现在真相大白了?证据确凿?原来都是灵微殿搞的事情! 想想看,那么多高阶灵族,若是都能安然返回族地,未来将会是多么大的一份力量?这些都是族群未来的中流砥柱啊?结果就这么没了! 灵神殿主认为,若是灵帝陛下不好好收拾灵微殿那群卑鄙小人、无耻狂徒一顿,她也不答应! 时间在等待中渐渐流逝,气氛越来越僵硬,直到灵帝手腕一抖?从湖中钓起一条大鱼,这片凝滞的氛围才被打破。 灵神殿主急切道:“陛下……” 灵帝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看向两边的人,说道:“你们想说什么?孤已知晓,但……先将那个灵族带上来吧?孤有话问她。” “是。” 立刻有人离开天一宫。 没人敢让灵帝久等?大约一刻钟后?灵隽就被带到了天一宫中,面对灵族高层的三堂会审。 灵隽:“……”这真是太刺激了。 要说报案之前她想没想到自己会有这种神奇的际遇,那必然是没有的,因为只是一部分灵族的失踪,顶了天事情也就被交到灵神殿主那里,怎么可能让灵族之主亲自来处理? 但在经历过昨夜的刺杀之后,灵隽隐约猜到了点问题,也就不那么意外了。 灵族族内可能有人与垃圾尊主勾结,但这人是谁?她不知道。 灵隽隐晦地扫了一眼场中众人,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倒霉地被卷入到了两殿纷争之中。 ——她明明只是报个案而已! 来不及多想,灵帝已经看了过来。 那目光冷冷淡淡,却仿佛有着穿透性的力量,能刺破她给自己套上的层层伪装,窥见藏在最深处的,她的真我。 那一瞬间,灵隽只觉毛骨悚然。 灵帝本体品阶并不比她高,因此她其实完全能免疫灵帝的威压,但这明显不是威压,而是……来自至强者的恐吓。 也许灵帝并没有要杀她、伤害她的意思,但她心中有鬼,难免什么都往坏处想,不是恐吓也变成恐吓了。 在场其他人对这小小灵族的反应并不感到惊讶,他们都认为她的这番反应是被灵帝威压所慑。 灵族只在祭天之时有跪拜之礼,其余时候见了族中强者也只需鞠躬,灵隽这一弯腰就弯了好半天,直到那位灵帝陛下似乎终于端详够了,才有一句“免礼”传来。 灵帝平静道:“将你当日与神官所说之事细细道来。” 灵隽此时已经调整好了心态,立刻进入到了棠溪的人设之中,重复了当日讲述的那个故事。 她确实是极富感染力,本来就因瑞灵遭遇而痛心的灵神殿一脉叹息连连,忍不住又恶狠狠地瞪了灵微殿一方几眼。 待她说完,灵帝也不说信或不信,而是看向灵神殿主与灵微殿主,“你们觉得呢?” “此事必是邪灵所为!”灵神殿主怒声道,“首先,只有他们能得到玄天殿的推算结果;其次,也只有他们对瑞灵一脉心存恶意,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灵微殿主不干了,“什么意思?难道你们灵神殿就不能问玄天殿要点消息了?难道你们瑞灵一脉内部就是一团和气了?我还要说是你们内斗激烈才闹出这么多事情来呢!” “胡言乱语!” …… 眼见着他们又要吵起来了,灵帝轻咳一声,看向灵隽:“你昨夜遭遇了刺杀?” 灵隽不惊讶他知道这件事情,“是的,是一个器灵,本体是一柄匕首,已被我杀了。” “唔……” 灵帝沉吟片刻,没人知道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只见他忽然笑了笑,“既然如此,你先留在天一宫吧,待此事解决,你再离开。” “至于瑞灵失踪之事,你们先去将那个势力找出来——”灵帝微微一顿,轻描淡写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陛下,此事……” 灵帝的语气平淡却不容反驳:“下去吧!” 一群人吵了半天,只吵出这么个结果,心中不甘,又不敢违背灵帝的意思,只能互相甩几个眼刀,悻悻离去。 只有灵隽没走,因为这是天一宫,她不认识路,也不敢在这里乱逛——而且,灵帝分明没有让她也跟着离开的意思。 人走之后,此地忽然便安静下来,灵帝长长舒了口气,继续垂钓,慢悠悠道:“他们可真是好吵啊。” 灵隽:“……” 这是在和我说话? 我现在该说什么? 好像说什么都不对吧? “你觉得此事与谁有关?”灵帝又问道,“灵神殿,还是灵微殿?” 他这次的问题指向性非常明确,灵隽无法装“这不是在和我说话我不用回复”,而且听他的意思……似乎对灵神殿也并不怎么信任,即便灵微殿才是被几乎实锤的那个。 斟酌片刻,灵隽决定以问题来回应问题,便故作天真道:“瑞灵天性向善,若为恶,岂非悔心?” 灵帝轻轻笑了一声,“是么?” “不必装傻,你也是高阶灵族,不会不知道这点子弯弯绕绕么?”他侧首看来,深邃的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光,“青神木,九阶灵木,同样是至善的瑞灵——你不也很会说谎么?” 灵隽:“……” 她早猜到在灵帝这种超级大佬面前,马甲可能捂不住,果然……一照面就掉了一半。 事到如今,灵隽也只能庆幸她在准备离开玄景兰台前,为了防止身份暴露,把玄明剑灵这一马甲藏得更深,表现出来的无不是木灵的特性,否则……灵帝未必还能与她这般亲近地谈心。 “生活所迫,为之奈何。” 灵帝又笑了笑,“可叹,可怜。” 这话灵隽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只能装傻。 好在,灵帝也不需要她再说什么了,“灵族备受天眷,天赋惊人,却也被天命所缚,讲究不违天性。” “刚化形时,灵族的天性与本心一致,自然不会为之困扰;但你也知道这世上还有‘生活所迫’,有‘形势逼人’,天性与本心的分歧便由此渐渐而生,直至积重难返。纠结于此的灵族,或是因悔心而死,或是自欺欺人,少有能堪破迷障,修行愈发顺利之人——你认为,你会是哪个呢?” 这个道理许多灵族都不明白,但灵隽一开始就知道,而且一早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大概是后者吧,谁让我天赋这么好呢。” 灵帝失笑,“好吧。” 他很快又将话题拉回到灵神殿与灵微殿的纷争之上。 “灵神殿属瑞灵,灵微殿属邪灵,但瑞灵、邪灵,只代表着他们生来的天性,并不代表如今的本心。人族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有言,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很多时候你觉得只是一点点小事,完全不必上升到本心的高度之上,但就是这些偏差一点点积累起来,直到不可挽回……” 灵隽默默听着,心想,难道灵帝认为这件事情不是灵微殿做的,而是灵神殿在贼喊捉贼? “我虽生来便是瑞灵,但修行到这一境界,已无瑞灵、邪灵之分,”灵帝淡然道,“无论邪灵想做瑞灵,还是瑞灵想做邪灵,与我而言无甚区别,我并不会干涉——但那仅限对于他们的选择,并不代表我也会一直包容他们之后的所作所为。” “毕竟,我总归还是灵族之主,也得为灵族考虑。” 这倒也是个不错的剖白,但灵隽天生少了一根弦,很难因此而有所触动,她更好奇这件事情的真相:“陛下英明宽仁,想来此事内情已了然于胸?” 灵帝默然片刻——也许是因为灵隽的这夸奖少了那么点灵魂吧。 “无非也就是那么点事情,你想知道的话,等一等便能亲眼见到了。” 他竟然还卖关子。 但灵隽拿他也没办法,只能认了。 从灵帝的话中,她猜测灵帝对此事的态度大概是——不管灵神殿灵微殿,做这种事情被抓到了就乖乖受罚;至于那个也掺和到这件事里的垃圾尊主,你可以先去死一死了。 对待异族十分冷酷毫不留情,但对灵族的内部斗争,他其实不是很乐意管。 但灵帝对她的态度倒还不错,可能是因为她是青神木,比较“高贵”,值得他多说两句?毕竟比起修为境界,灵族更重视本体品阶。 “陛下,为何将我留在天一宫?”灵隽也就不叽叽歪歪了,不懂就问。 灵帝:“你有资格和我同处一宫。” 灵隽:居然猜对了……可是一点都不高兴怎么办。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灵帝可能是个话唠——要不然也不能刚见面就和她说这么多话,连灵族之主的高冷人设都不要了。 但他同时也该是个可怜的话唠,因为他思想特别封建,特别讲究阶级之分,而在他看来绝大多数灵族都不配和他说话,而有资格和他说话的灵神殿主、灵微殿主等人也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忙呢。 …… 所以,我这个青神木就成了专业陪聊? 灵隽笑不出来,她现在就祈祷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难得有人陪聊,灵帝得心情颇为愉快,即便最后没有钓到鱼也并不生气,还很高兴地给她准备了一个接风小宴,并表示过段时间就给她赐几个封号。 ——这是灵族的习俗,高阶灵族头上都顶着一长串封号,以显示他们的高贵。 灵隽并不是很想要,一长串封号能让她在山海界横行霸道吗?能让她拳打冥神教主,脚踢垃圾尊主,抢回玄明剑,列土封疆独霸一方吗? 不能,那还有什么用! 灵帝:“还是有点用的,这样别人才不会误会你是以色侍人才得以挤入天一宫的妖妃。” 灵隽:“……?” 灵隽:“麻烦搞快点,谢谢。” “哈哈……除了这一点,以后你去了山海界其他地方,也不用向那些大势力弟子低头了。”灵帝笑了笑,语气是说不出的骄矜傲慢,“我们灵族的九阶木灵,山海界也只能供着。” 第三百一十五章:论剑前夕 问:一夕之间,从一名光荣的无产阶级摇身一变,成了封建大贵族,是什么样的感受? 答:谢邀,人在圣城,刚册封完。感受……大概就是灵族是真特么的事多!三十六字的封号谁爱要谁要去! 不错,在拜托灵帝陛下搞快点后,这位陛下果然就给灵隽安排上了,现在她刚刚被册封完,册封敕令也已经遍传灵族,想来不久之后山海界各大势力也都会知道灵族多了一位本体品阶在九阶的高阶灵族。 然而真要说起来,灵隽也实在没什么好高兴的,因为她得到的是一个长达三十六字的荣誉封号,据说这是只有九阶灵族才能有的超高规格待遇,仅次于灵帝的四十五字封号。 不幸中的万幸在于,灵族的封号虽长,但只有在祭天、祭神等大典中才会要求使用全称,平日里都可以简略称呼——灵隽的封号简称就是四个字:昭青灵君。 她也不知道这四个字组合起来是什么意思,但灵帝觉得这个词念着顺口,又不和其他高阶灵族重名,就这么定下了。 经过这么一场册封,灵隽恍惚中竟有种错觉,自己好像真的一下子就高贵起来了…… “啪!” 她一巴掌打在头上,将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挥散。 ——很多年前她就已经明白,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真正的高贵与卑贱之分呢,都是天道之下的蝼蚁罢了,难道她要因为自己可能是个头比较大的蝼蚁而沾沾自喜,甚至因此便自觉高人一等吗? 算了吧,算了吧。 灵隽很快就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她有了更多事情要去做——天一宫内有着许许多多外界难得一见的珍贵典籍,就比如她多年前得到的那本《碧华丹书》的后续几册,她得抓紧时间多看看多学学,否则…… 她悠悠一叹,等哪天她这个马甲又惹了很多麻烦,得寿终正寝的时候,她可就没机会了。 灵隽很快便在知识的海洋里尽情遨游起来。 然而,在天一宫的那些奴仆看来,那就是昭青灵君大人果然不愧是生而高贵的九阶木灵,即便得到了灵族中每个人都想要得到的封号?也不见有丝毫喜色?甚至在刚册封完就继续回去学习修炼……如此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才是真正的贵族风范啊! 难怪我成不了贵族?我真是差的太远…… 流言很快就从天一宫中传到了外面,很快圣城也都知道了?然后是灵界、灵族其他领地…… 而信息在传递的过程中或多或少会经历一些加工,发展到后面?以灵隽为主角的一系列或励志、或机灵、或显现灵性光辉的小故事就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一时间?灵隽忽然就变成了灵族的时代楷模,每个灵族都觉得这位大人这里好那里好,在长篇大论的夸奖完之后,都会以一句“要不怎么是九阶木灵呢”“这才是真正的高阶灵族啊”等类似的话结尾。 灵隽偶然见听见一次?简直满头问号——她什么时候做过这些事情了?灵族是不是有毛病?对她这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灵族都这么吹? 正当灵帝又感觉无聊,将她喊去聊几块钱天的时候,她也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灵帝陛下笑眯眯道:“这就是灵族的天性啊,对待高阶灵族几乎是无条件的拥护,近乎癫狂的崇拜……你难道不喜欢吗?” 灵隽十分冷漠:“我为什么要喜欢一群见都没见过的人编排以我为主角的小故事?” 开什么玩笑呢?在修真界难道还讲什么“得民心者得天下”吗? “你不喜欢别人喜欢你?” “我只是不希望别人对我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望,而等到我与他们的期望不相符合的时候……谁知道会是怎么样呢?” 灵帝漫不经心道:“一群低阶灵族罢了?或许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违背天性,你不用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反正绝不可能影响到你。” 灵隽发自内心地觉得——灵帝真是个阶级观念根深蒂固的老封建,需要立刻去接受民主与自由的熏陶。 算了?她也懒得说了。 然而灵帝还有很多话要说?“其实?关于你的这些事情,也不全只是流言,而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谁?” “我啊!”灵帝微微后仰,眯着眼,“最近灵族内出了点事情,相比于那些丑闻,我认为他们更想要听一些……呃,正能量的故事?” 灵隽:“所以,你是拿我来压灵神殿和灵微殿的热搜?” 没想到你一个封建帝王居然如此深谙舆情管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什么热搜?” “……这不重要。”灵隽追问,“那灵神殿和灵微殿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有趣的故事。” “?” “抓了许多灵族的,是羽和灵境,往日里没听说有什么特异之处,没想到竟能有这等本事,不过做错了事情就要付出代价——如今这世上,可没有羽和灵境了。”灵帝淡淡一笑,似嘲似讽,“至于灵神殿和灵微殿……他们倒是很有想法,双方都和羽和灵境合作,灵神殿卖高阶邪灵的消息,灵微殿卖高阶瑞灵的消息,涉及此事之人都知道对方在做见不得光的事,不过是抓不到对方的把柄,才一直按兵不动,直到你将此事捅到灵神殿……” 灵隽也不得不感叹,这可真是个充满讽刺的故事,如果她没有倒霉地落到垃圾尊主手上,也许现在也会和灵帝一样嘲讽地笑几声。 “羽和灵境没了,罪魁祸首是否也已经陨落了?”她问道,“那个垃圾尊主……” 灵帝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没有啊,那位垃圾尊主背后还有人呢,趁前去剿灭羽和灵境的几个神将不备救走了他,逃入蛮荒深处,连玄天殿一时间也未能卜算出其藏身之地——让你失望了。” 失望吗? 有一点吧,但灵隽竟同时也觉得这样的发展很是合情合理,毕竟在她心里,垃圾尊主就是一个阴险狡诈的人物,要真这么容易就死了,才是奇怪——可能得等她这个复仇者亲手出手,才是他落幕退场的时候。 灵隽端起案上的玲珑精致的酒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这一瞬间她忽然忆起当年在万灵秘境时发生的许多事情……那段回忆,开始是个错误,过程并不美好,结局更是凄惨。 但也许是时过境迁,也许是她与当年也已有所不同,如今忆起,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如果颐如还活着,或许会很高兴吧。 ——希望她来生不要这么倒霉了。 “你想亲自动手?”灵帝忽然道,“那灵御尊主是合体境界,你现在才不过灵心期,差了他三个大境界;相比于人族,我们灵族的修行速度可并不快……也许在你有能力杀死他之前,他就已经提升到了更高的境界,更有可能他已经死在天劫、其他人的手中。” “那也是命。” 灵隽当然希望能亲手杀了灵御尊主复仇,但如果在复仇之前他就死了,那也无所谓,这并非她心中执念——她的执念之一是:伤害过她的,让她很不开心的,都得死。 无论死法。 大概是因为思及往事,灵隽的气息变得锋锐许多,恍惚中,灵帝竟觉得她像是一柄冰冷的剑,时刻准备着刺入敌人的眉心。 她不是个正常的青神木木灵,更不可能单纯只是个瑞灵。 但……那又如何呢? 灵帝陛下毕竟是个老古董了,从没想过一个灵族同时是剑灵和木灵的可能,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新册封的昭青灵君和那个灵御尊主有着深仇大恨,以致于本心都扭曲了。 哎,年轻人就是如此经不得事啊。 实际年龄可能比灵帝大那么几十万岁的灵隽:微笑.jpg · 灵族突然多了个九阶木灵的消息果然很快就传了出去,一时间,山海界……也并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 原因很简单:一个据说才刚刚进阶灵心期的九阶木灵,要修炼到能影响山海界格局,还不知道要多久,更不知道是否一定能成功呢。 不过那是高层的想法,大势力的精英弟子却有着不同的想法。 ——这位昭青灵君的修为,刚好够参加龙渊论剑,而她刚刚被册封,又岂会不想大出风头,以证明自己不负盛名呢? 想来,一年后的龙渊论剑大会上,定能见识这位昭青灵君的风采。 而若是他们对上这样本该只在传闻中存在的九阶木灵,该怎么办呢? 众多大宗门弟子陷入了沉思。 当然,很大一部分人是在妄想,因为他们可能连决赛都进不去;但也有一部分天骄是妥妥进决赛的,而以他们对灵族的了解,九阶木灵光凭天赋神通就已经能碾压同阶,必定极为难缠,需要万分谨慎。 于是,各大宗门的藏经阁、藏书楼里都多了许多弟子,他们都是来寻找克制高阶木灵之法的。 而时来运转楼和尘嚣阁,也紧跟热点地推出了这位昭青灵君的运格以及一些类似“独家揭秘传说中的高阶木灵”“惊!这些都是高阶木灵的天赋能力?”的科普资料。 运格的热度就不必说了,科普资料的销量也非常好,这两家势力可真不愧是山海界的商业巨擘、无冕之王。 冥神教。 冥神教主是本次龙渊论剑大会的发起人,他对这次论剑大会也别有目的,自然时刻关注着——因此,九阶木灵疑似将要参加论剑大会的消息很快落入他耳中、 对此,教主大人只是冷笑一声,眸中迸射出一道含着三分轻蔑、三分傲慢、四分恶毒的目光。 “灵帝,你灵族又出了个未来必将成为巅峰大能的瑞灵,你现在很得意吧!” 冥神教主只要一想到他当初因玄明剑之事去寻灵帝,结果却被无情拒绝,之后更是被反算计了一把,以致于玄明剑的消息泄露,他不得不将之拿出来作为龙渊论剑大会的奖励,就觉得十分恼怒! 作为一个魔教中人,他当然不会认为这是自己的问题——这必定是灵帝的问题,而他派出九阶木灵,也肯定是要争夺玄明剑的! 真是阴险狡诈、老奸巨猾! 冥神教主开始琢磨,该怎样搞阴谋诡计,让灵帝的一切谋算尽数成空。 其实什么谋算也没有的灵帝:“……” 其实并不打算参加龙渊论剑大会的灵隽:“……这些人的戏居然比我还多。” 随着一年之期将近,龙渊论剑大会的声势愈发浩大起来,山海界各处的打架斗殴事件大大减少,许多城池中的擂台都已经很久没有人用了——但相反的是,如诛神、暗影之类的暗杀组织生意大好,凶杀案的数量也屡创新高,这显然是一些人为了排除异己、打击对手而导致的。 这一年,灵隽也从天一宫搬出来了,低调地迁入刚刚修建完毕的灵君府邸。 唯一一个来庆祝小伙伴乔迁新居的渊永在酒过三巡之后,问道:“你真不打算参加龙渊论剑?” 灵隽一脸看破红尘纷扰的神色:“打打杀杀,没什么意思,我是爱好和平的木灵。” 渊永被她唬住了,“啊……那也行吧,反正玄明剑对我们又没什么用,其他奖励咱们灵族里什么没有?也不用和那些人争来争去。” “就是这个理。”灵隽矜持地笑了笑,“所以,你参不参加呢?” “我还是想去看看的,不是说最近其他几族都出了蛮多了不得的天骄么?我要看看我和他们比谁胜谁负,如果我输了,又输在什么地方,日后才更好进步。” 渊永是个作风很正派的灵族,比之灵隽,他才更像是瑞灵楷模,灵隽对他还蛮有好感的。 “那就预祝你与山海界各族天骄交手之后,又有新的领悟,更进一步!” “嘿嘿,那是一定得!” 渊永离开之后,灵君府邸又恢复了宁静。 灵隽不喜欢自己的地盘上有其他人,因此她的府邸除她外一个活人也没有,不是傀儡就是各种灵植,尽管生机勃勃,但总归少了几分人气,颇为冷清。 她在骀荡春风中闭目,心神仿佛已随风远逝,去了那即将群英荟萃的龙渊风阁,去了……玄明剑所在之地。 第三百一十六章:蹭热度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山海界可以说是风平浪静,但也可以说是波涛起伏——两者并不矛盾,主要是没有如元泽秘境群的发现之类惊天动地的大事,却有不少因龙渊论剑而努力给自己、他人造势的人搞事。 最常见的便是诛杀穷凶极恶的魔头、挑战江湖地位稳固的天骄,但也有一些比较迷的操作,比如宣扬自己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美人之类的。 对前者灵隽也能看个热闹,后者就有点奇怪了——难不成这些人修的是信仰之道,需要大量吸粉? 但无所谓,这些人里能有一个进入最终决赛都是件稀奇事,她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照理说,灵隽如今有了昭青灵君这样一重身份,去参加个论剑大会也不是什么大事,这还可能是唯一一个能正大光明接触到玄明剑,甚至将它夺回的机会,她没道理不去参加——但问题在于,她虽自傲,却也有自知之明。 如果要以昭青灵君的身份参加龙渊论剑,那么除非走到最后的争夺之战,否则她绝不可暴露自己在剑道方面的天赋,那会引来灵帝的怀疑。 而如果不用剑法,灵隽确实没多少信心能力压山海界所有久负盛名的天骄,到时候去了反而可能是给人当垫脚石,她才不做这么不划算的买卖呢。 但她也没想到,都这么低调了,居然还是会被扯到这件事情里来。 ——魑魅玄宫的一位天骄也不知道是不是脑抽了,突然当众给昭青灵君发出了约战帖,还很不客气地表示要在之后的龙渊论剑之上打败她! 灵隽简直满脑子问号:“这位仁兄,你哪位啊?” 魑魅玄宫这个势力,灵隽以前也接触过,当年她还在封印空间的时候,那个和其他人一起闯进来打架斗殴拆迁的鬼貕魔尊就是出身魑魅玄宫——这么算来,还真是新仇旧恨呢。 但那个天骄又不是因为她是玄明剑灵来招惹她的,对这么一番迷之操作,灵隽只有一个想法——他想蹭我热度! 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现在的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无人知晓的普通群众,而是山海界的当红小生,在灵族内有大批低阶灵族的死忠粉,勉勉强强算个顶流,即便从未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迹?但她本身就是个传奇?且瞅瞅她在时来运转楼的运格连日上涨,瞧瞧尘嚣阁卖的关于她的消息不愁销量?就能知道她如今的江湖地位了。 许多人已经将她归入有资格参与玄明剑最终角逐的厉害人物?这个莫名其妙的天骄来约战,不就是要蹭她热度?顺便还要踩她几脚么! ……就是不知道他哪来的勇气,难不成她本体是青神木的消息已经被传出去了? 青神木并非擅长战斗的木灵?若是对此有所了解?那个天骄会认为她好欺负也是正常之理。 这个消息让灵隽有些不快,因为它破坏了她的计划,还让她没办法光明正大地打脸回去。 但让她咽下这口气是不可能的,她已经想好要怎么收拾这个碰瓷的了。 当天下午?灵隽又一次被话唠灵帝宣召。 灵帝:“听说你不打算去龙渊论剑?对此不感兴趣么?” 灵隽心想你这个“听说”具体是听谁说的?渊永也不是个得到什么消息就爱四处叨叨的人啊。 “是不打算去?我对玄明剑不感兴趣。”不,我在说谎,我感兴趣极了! 灵帝没看穿她精湛演技遮掩下的真实心情,只道:“玄明剑可是堕魔神器呢,据说还生出了剑灵?你难道不想见见这传说中的神物?” 这话说得,好似她的本体是什么西洋景儿一样?灵隽心里不痛快,说的话也就不那么好听了:“低阶灵族视高阶灵族为偶像?几乎是无条件地追捧——那高阶灵族又该如何对待神器之灵呢?” 笑声因为太过短促,显得颇具讽刺?“我放着人不做?去见一个堕魔神器做什么。” 灵隽这话当然只是在故意抬杠?但她并没有意识到这话准确地戳中了灵帝的心——从灵帝当初对冥神教主的态度便可知晓,他对玄明剑灵同样并没有什么友好的心态,而很大的原因就如灵隽此时所言。 “不去便不去了。”灵帝微微一笑,“那个无知小辈,你又打算怎么办呢?” “真正有能耐的人,不会在这时候跳出来刻意挑衅我,他成不了气候,等我闭关一段时间,出来后他说不定就成了明日黄花,和他计较,白白失了身份。” 不!我非要找机会收拾他一顿! 灵帝觉得今天的昭青灵君没什么意思——可能他比较喜欢看到打脸的情节但却挑拨失败了。 好在他也没有非要灵隽站出来打脸的意思,只是抬抬手将人放回去了,“那你便好好闭关吧,近来我亦不会召你来天一宫。” 那敢情好啊。 灵隽愉快地答应了下来,快快乐乐地回到了灵[.biqugew.co]君府邸,传出闭门谢客的消息后,就真的闭关去了。 灵帝:“……哼。” 居然都没有半点惶恐!真是好胆气。 就是让人有那么点儿不爽。 但……当灵帝以为这个九阶木灵有些不符合他想象的时候,他却完全不知道,本该在府中闭关的灵隽安排好一切事务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灵界。 这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因为灵帝乃灵界之主,只要他想,灵界内的事情都瞒不过他,更别说一个九阶木灵竟然能无声无息地溜出去了。 可不幸的是,灵隽有特殊的离家出走技巧——云柯梦海超时空中转站了解一下。 有过上次从荆虹的传讯玉中钻出来的经历,安全起见,她修改了部分设定,将离开云柯梦海的方式改为出现在某块特制传讯玉的信号传输范围内。 ——而经她改造过的传讯玉,传讯距离差不多有三十万里,苏清淮、荆虹、林玉澄、叶师简和龙应云五人基本天各一方,这就相当于五个半固定传输点,灵隽可以轻易去到九域十二洲的大半地方。 最值得点赞的是,离开时她不会被随机传送到某个势力的老巢。 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设定,因为只要是修士的老巢,都必然会有阵法,而阵法的运转也依靠信号的流通,云柯传讯矩阵可以规避这种信号,因此传送到的地方就基本都是荒无人烟之地,这大大降低了灵隽遇到麻烦的危险。 因为这一次进入云柯梦海的落点很偏僻,距离烟陵城不知道有多远,灵隽又还没完成瞿姝的托付,于是她没有特意去寻找谁,只是在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便直接离开了。 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没有打听任何云柯梦海近来的变化,以致于错过了了解叶师简暗中谋划的机会。 但这次在云柯梦海中来去却也让灵隽感觉有那么点奇怪,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有些……类似之前时空道标紊乱的状态。 “奇怪……” 灵隽皱了皱眉,她怀疑这可能是云柯梦海正在复苏导致的——毕竟说到底,云柯梦海的两个根基中,来自幻生梦境的那部分要比云柯传讯矩阵更重,世界复苏后,规则渐渐完善,她能凭借云柯传讯矩阵做的事情也将越来越少。 “只是这复苏的速度还真是有点快啊,难不成叶师简砸了许多天材地宝?” 这个念头一转而过,灵隽也没有太将它放在心上,她很快投入到“新地图”的探索开荒之中。 ——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她这次竟然被传送到了蛮荒之中,不过还好不算非常偏僻,周围有几个小灵境。 待她找到前往九域十二洲的传送阵,就能用一个新身份去收拾那个魑魅玄宫的天骄了,非要让他知道什么叫低调做人、低调做事,不要老想着走捷径! · 云梦泽,重渊城。 许久未曾出场、沉迷炒股无法自拔的宗恪笑眯眯地看着手中刚收到的那一份消息,深觉还是蠢货比较好下手,要都和他之前那个合作伙伴一样谨慎多疑,他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其他人还在揣测那位昭青灵君的来历与本体,但只有宗恪知道那必定就是灵隽。 只是他与灵隽虽然在某些事情上有些分歧,但当初也立下过天道誓愿不会暴露她的身份,此时自然什么也不能说。 但不能说,不代表不能利用它来做点什么。 传讯玉亮起,宗恪打开一看,是解鹤征发来的——这位解鹤征,出身魑魅玄宫,最近的壮举是给一位九阶木灵下了约战帖。 他就是那个碰瓷王。 解鹤征:“宗道友的消息果然可靠,我刚刚也收到消息,昭青灵君不打算参加龙渊论剑!” 宗恪:“那不是正好么?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解鹤征:“不必不必,我会抓住这个机会的,多谢,报酬我会加五成。” 宗恪:“好说,祝你在龙渊论剑之上一展所长,名传天下。” …… 和解鹤征简单地聊了几句之后,宗恪就去了时来运转楼,果然便发现解鹤征的运格又上涨了不少。 魑魅玄宫是一品势力,但近些年来却没出什么惊才绝艳的天骄,经常被邻居青冥瀚海拿这一点来嘲讽,但是又没什么好办法。 解鹤征是魑魅玄宫排得上号的年轻俊杰,但放到所有一品势力的天骄中,他就泯然众人了。 但他并不是个甘当绿叶的人,他也很想“红”,很想如绝尘山的颜守心、玄神剑宗的扬舜等人一样成为夜空中最闪亮的那颗星。 恰好,他前段时间在元泽秘境群中有所收获,实力大涨,心态就有那么点飘,觉得现在自己的实力也不差那几人什么——但长期以来的认知让他一时间又不太敢去挑战他们,刚好灵族出了个九阶木灵,刚好他从新认识的朋友宗恪那里得到消息,据说这个木灵并不精于战斗,而是讲究泽被苍生、化育万物的灵族,他就动了歪心思。 在这一过程中,宗恪究竟充当了怎样的角色,怕也只有他自己知晓。 但最终的结果正如他所料,解鹤征立刻名声大噪,没多少人买的运格也多了不少人光顾,因为昭青灵君始终没有回应,他更是似乎已经赢了一筹一样。 宗恪这么折腾,当然也不是为了解鹤征——真要为他好,宗恪就不可能这么赶着送他去碰灵隽的剑锋。 宗恪只是在借他炒股罢了,这一番操作就是在抬解鹤征的身价,让他那平平无奇的运格不断上涨,在泡沫被戳破之前高价卖出运格,就能赚上一大笔。 解鹤征本身的实力不可能支持他一直光辉荣耀下去,而灵隽也绝对无法容忍有人拿她当垫脚石,这个人注定是要倒大霉的,不过宗恪可不会管售后服务。 愉快地又买了一支看好的运格,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居所中。 与灵隽分别的这些年,宗恪的日子过得不好不坏,在运市上赚了些钱,但因为没有过去的人脉消息,赚的钱远没有达到他的心理预期,这正是他走上坑蒙拐骗道路的原因。 这次的事情牵连到了灵隽,他难免就回想起之前充当灵隽“随身老爷爷”的日子——那可比现在刺激多了。 只是…… “我当时为什么和灵隽闹得不愉快来着?” 宗恪皱了皱眉,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好像出现了点问题,而他直到现在才发现,之前竟然根本没发觉!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灵魂已经步入衰竭期,正在逐渐走向消亡,记忆混乱、记忆消失、自我蒙蔽等都是很正常的。 但那个瞬间,宗恪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不是呢?” “如果……我得灵魂尚能支持,这一切都是因为其他原因呢?” 一股恐怖之感悄悄地爬上心头,很短的几个呼吸间,宗恪花了大价钱炼制的傀儡之身上就浮现了一层细汗。 他猜对了吗?又或是猜错了? 无从得知,但即便恐惧缠身,生活还是要继续,一夜沉思无眠后,翌日又是新的一天。 宗恪似乎已经忘记了昨日的猜测,继续关注着待宰的飞扬解鹤征,摩拳擦掌,准备大赚一笔…… 第三百一十七章:论剑开始 蛮荒之中。 山海界浩瀚广袤,除了九域十二洲、南溟、北冥、东海等地外,其余皆可归为蛮荒。但也不是说蛮荒之中就没有修行者了,事实上有,而且还很多,因为蛮荒虽然危机重重,但机遇与危险并存。 多不胜数的天材地宝就不必说了,时常出现的秘境也是司空见惯,九域十二洲的大势力在这里的影响力也被削弱了许多,正适合一些小势力和散修的发展。 以前灵隽就在一些山海界流行的话本中看到过类似的设定,比如“流落蛮荒之后,我种田打怪搞基建开宗立派,最终率八百万修士大军王者归来”。 在蛮荒深处,存在一个或很多与一品势力不相上下的势力? ——这个猜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为山海界的巅峰就是大乘,而一品势力的大乘修士能遨游蛮荒,却从未发现过其他能与一品大宗抗衡的势力。 但没有顶级势力,却还是有许多中小势力的,例如当初那个去攻打万灵秘境的扬川灵境,就在蛮荒之中。 这一次离开云柯梦海后,灵隽出现的地方也在蛮荒,但周围却没有如扬川灵境那般规模的灵境,倒是有几个一看就知道很穷的小势力。 她在周围三个灵境都转了转,发现他们的最强者竟然只是个出窍尊者——这放在九域十二洲是很难想象的。 众所周知,灵境也不是想建就建的,一个合格的灵境至少应该拥有一位分神巅峰的修士,因为到了这个境界,修士才能开始修建传送阵,保证与其他灵境的交流不会因为凶兽围城之类的事情中断——这一点在蛮荒中尤其重要。 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因为这些灵境都已经衰败了。 最初建立灵境的人可能确实有几分本事,但后续发展没跟上,修士修为上不去,一代不如一代,没了分神尊者也很正常。 幸运的是,三座灵境里有一座灵境的传送阵还在稳定运转着,这也让这座名为“珺雾”的灵境成为了三者中的老大……勉强算是矮子里的高个儿吧。 虽然传送费用高了点,一个月只能传送一次,但在这种地方也不能讲究太多,灵隽在交了订金之后就在珺雾灵境暂住了下来,等待着二十天后传送阵开启,传送去丹霄域造化仙宫宗域暄文城——这也是这座可怜的传送阵唯一的目的地。 “珺雾灵境在蛮荒中,距离九韶宫、幽冥之海、南溟都挺远的,会被传送到这里,难道说是龙应云?” 灵隽皱了皱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一个无关人士罢了?管他在哪里发财遇险呢。 这二十天,灵隽也没有闲着?难得来一次蛮荒之地?她也收购了不少当地特产还在灵境附近搜刮了一通,解决了许多凶兽?为当地社会治安、居民生命财产安全做出了重大贡献。 但因为她现在披在身上的马甲是个凶残的魔修,失去了这个收买人心的机会?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作为一个魔修?总得有些邪性,灵隽现在的名字叫暗渊——有那么点中二葬爱的气息了,人设就是冷酷傲慢、不知道好好说话、什么都能抬杠,同时意外守信用(比如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的魔道剑修。 “暗渊”这个马甲是为了之后准备的?她已将状态从纯洁无瑕的九阶木灵转变成了集死气、煞气、杀气于一体的黑暗剑客?这么一来即便是灵帝也看不出她和昭青灵君其实是同一个人。 有了这个马甲,灵隽就能发挥几乎全部的实力,这样去参加龙渊论剑就很有把握了。 但她也很清楚,山海界的大势力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散修夺走玄明剑,因此她打算在前期找个三四品的魔门暂时投靠一下?刷一波天才魔修的热度,等到了他们罩不住她的时候?再搞一波事情,跑路前顺便将那个魔门拖下水?间接为民除害,想来胸口的红领巾也能更加鲜艳几分。 …… 一番盘算过后?灵隽又给计划里的一些漏洞打了补丁?之后便足不出城?享受这难得的几天安静时光。 二十天时间一晃而过,传送阵开启那天,灵隽准时抵达。 这一次与她一同乘坐传送阵前往丹霄域的除了珺雾等三个灵境的大商人外,还有就是三个灵境选出的年轻天才——毫无疑问,这些人也是打算去参加龙渊论剑的,他们将会在丹霄域报名参赛。 “十一,你是我们家最优秀的天才,希望你能进入预选赛,前往云梦泽,家族上下都会因你而骄傲!” “父亲,我一定会的,您只管等着在水镜中看到我吧!” “阿恒,你的实力为师了解,虽然比不得一品势力精心培养的天骄,但三品以下宗门里的精英弟子不会有人是你的对手。” “师尊放心,我不会堕了师尊威名的。” “小蕊,让九域十二洲见识见识我们蛮荒之地天才的厉害!” “阿姊,我会努力的!” …… 灵隽看了几眼,很快收回目光。 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很骨感,反正依她看来,这十来个年轻人虽然比三个灵境中其他同龄人优秀,但优秀得很有限,想要在龙渊论剑上崭露头角,这还远远不够。 按照暗渊的人设,她现在应该杠上几句,用不屑的冷笑、刻薄的话语破坏这温馨的一幕,但……还是算了,这还得用人家传送阵呢,万一惹了众怒,人家不让她用了,难不成靠飞遁去九域十二洲? 这么一想,灵隽就安然地站在角落里,闷声不语了。 好在这情真意切、包含希望的送别并未持续太久,一刻钟后,传送官已经小心翼翼地调试好了这座一看就知道年久失修的传送阵,开始逐一清点今日的旅客。 意外的是,居然有一个同样也交了订金的人至今未到。 传送官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人,就打开了传送阵——反正是那个人失约,难不成还让这么多人一起等他?这里还有少城主呢! 当所有人都进了传送阵,传送官正要开始传送时,那个个终于姗姗来迟。 传送官想说他几句,但见他衣衫染血、满身煞气,话到嘴边就咽了下去——惹不起惹不起。 灵隽的目光却一瞬间变得微妙起来,盖因来人正是她前几天还想起过的龙应云。 不过,龙应云此时也用了假身份,他与之前有很大的不同了,看来是社会教会了他成长。 灵隽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然后就恢复了平静,谁有工夫管他怎么回事啊。 传送开始,一行人很快被传送去了数十万里之外的丹霄域。 丹霄域,造化神宫宗域,暄文城。 暄文城是造化神宫的一座大城池,平日里便十分热闹,近来更是因为龙渊论剑的一个海选地点已确定就设在此城之中,变得愈发热闹起来。 灵隽、龙应云对这种热闹自然习以为常,那些常来暄文城出售各种凶兽材料、天材地宝的商人也很平静,反倒是那些年轻天才们有些局促。 不过他们也是受到精心培养的,很快便适应了九域十二洲“金丹多如狗、元婴满地走”的繁华气象,结伴离开了传送殿。 龙应云没有认出灵隽,他将兜帽一拉,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匆匆离开。 灵隽没有离开,她并不打算在暄文城报名参赛。 作为一个魔修,还是个准备找个势力加入的魔修,那当然得去魔修的地盘参赛,这样在比赛时错手杀了几个魔修那也不会心存愧疚嘛,简直完美。 灵隽很快传送去了玄天洲,这一洲的三大势力中有两个是魔门,另一个则是羽族——也是很凶残的势力,因此这地方的氛围可想而知。 她选择的是两个魔门中森罗殿,因为森罗殿近些年来和青冥瀚海一样遇到了后继无人的问题,且整个势力相比于隔壁的邪月宗,日渐衰微,甚至有从三品势力跌落之势。 这样的势力,对一个年轻、无主的魔道天才的渴望绝对会十分狂热,他们迫切地需要一个厉害的天骄挽救颓势——正适合灵隽加入,更适合她甩锅。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森罗殿虽然式微,但手底下仍有十来个附属宗门,主宗的各种资源短期内也不缺,在森罗殿宗域内,他们仍是无可置疑的王者,培养的弟子也是佼佼者。 灵隽要做的,就是先打脸几个森罗殿弟子,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 距离龙渊论剑还有半年时间,灵隽从尘嚣阁买了大批资料,重点分析了自己将会遇到的对手,争取做到知己知彼。 除此之外,她还会在附近的一些城池游弋,寻找一些小有名气的天才下手,和那位解鹤征一样疯狂蹭热度。 等几个月过后,“暗渊”这个名头已经颇为响亮,森罗殿宗域的尘嚣阁也很快更新了资料,将她的战绩、预估成绩等都加了进去,认定她绝对有闯入预选赛的实力。 在这之后,灵隽便停止了造势,她开始闭关了。 这次闭关是为了剑道的提升。 在虚界时为了击杀晴虚,她用了天赋神通别有洞天,但自那之后她没有多少机会参悟剑道,进步也微乎其微——而若是不能在龙渊论剑开始前提升剑道水平,那她就无法用别有洞天,没这么个杀手锏在手,面对一些突发情况就会十分被动,灵隽可不允许自己身上有这么大的短板。 在灵隽闭关的这段时间内,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九域十二洲中,也有越来越多的年轻天骄从无人知晓一跃成为闪耀新星,他们或是师从低调的散修,或是本身气运惊人,或是一些势力暗中培养的人才…… 许多大势力弟子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原本是很高傲的,但当这些人掀翻了越来越多他们的同门后,几乎没人再将他们视作普通散修,而是真正将他们当成可以一战的对手。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战意弥漫在九域十二洲的每个角落,仿佛要熊熊燃烧。 直到龙渊论剑大会的海选正式开始那一天,九域十二洲彻底沸腾! 森罗殿宗域内有七十二座大城,刚好每个城池设置一个选拔赛点,灵隽所在的城池是幽西城,这座城池距离森罗殿山门很近,因此参赛之人中的森罗殿弟子也很多。 海选赛,条件门槛又设置得不高,来参赛的人自然很多,如果还用擂台赛一一筛选,那效率就太低了,因此这一轮比赛将会分为三部分进行,分别是基础筛选、混战筛选及最后一百名才会用的擂台筛选。 基础筛选就是测测参赛修士的基础素质,不达标的一律淘汰——但这一关并不难,只要是金丹修士就都能通过。 虽然龙渊论剑大会说是低于出窍境界的修士都可以来参加,但想要进入预选赛,那也至少得是元婴期,或许特别出众的金丹修士能获得一点点席位,但更低境界的就绝无可能,这样的筛选其实非常合理。 灵隽当然也是毫无意外地通过了。 这一轮筛选过后,许多只是来凑个热闹的修士遗憾一轮游,幽西城还剩下三万多名参赛修士。 接下来,这三万多修士将会被分为二十组,分别投入二十个不同的幻境之中厮杀,每组最后还留在幻境之中得一百位修士则通过筛选,其余人皆被淘汰。 剩下的两千位修士将会进行擂台赛,捉对厮杀,直到决出前一百位,这就是幽西城的海选赛最终通关修士。 但这并不是海选赛的终结,等七十二座城池的海选赛都结束之后,还要再次进行一轮选拔,从七千二百人中决出一千人,前往云梦泽参加预选赛。 总而言之,赛制虽然复杂,但只要有实力,想要通过并不困难。 基础筛选过后,就到了混战筛选阶段,随机分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所有参赛修士都被投入到了幻境之中,面对不同环境的考验与众多对手的攻击,结果如何,除了少数声名赫赫的修士,谁也无法判断。 第三百一十八章:暗河溶洞 在这一轮筛选阶段,虽然参赛修士进入了不同的幻境,但这些幻境其实都是由森罗殿的一件高阶法宝释放的——它可以记录它曾去过的各种奇特之地,并以此为基础构建幻境,所创造的幻境很难被窥破,在幻境之中厮杀一般也不会受到致命伤害,安全性有一定的保障。 灵隽出现的地方,是一个地下溶洞。 周围一片阴暗,极为微弱的光让五感绝佳的修士也难以光凭眼睛看清周围的环境,只能放出神识四处感应。 两侧的潮湿石壁上生长着一些柔软的苔藓,看似无害,但若是金丹以下的修士随手碰了碰,立刻便会被苔藓黏住,难以挣脱,之后便将沦为它们的养料。 滴滴答答的水声自不远处传来,灵隽选了个方向默默行走,敏锐的神识让她看清了溶洞内随处可见的钟乳石,也感知到了某些方向传来强烈的灵力波动——有修士短兵相接,正在战斗。 她没有往战斗的那边走去,反正这一轮筛选的通过条件又不是杀了多少对手,而是在幻境中留到最后,现在费那么多力气做什么。 地下溶洞中,一切都似乎那么正常,似乎幻境只提供了一个普通的比赛场地——但灵隽显然不觉得就仅止于此了,她认为这里肯定还会有其他变化,这一轮筛选不仅仅是参赛修士与参赛修士的战斗,还是他们与这片区域的特殊环境的战斗。 “呼……”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狂风灌入迷宫一般错综复杂、交错相连的溶洞之中,轻巧地穿过一个个溶洞、钟乳石、地下暗流,风声渐渐扭曲成阵阵呜咽、低吟、咆哮、嘶吼,让人无法克制地想到一些毛骨悚然的画面。 当风吹过的时候,灵隽发现她的神识陡然间被削弱了一大截,若非收得快,险些受伤。 风里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能对神识造成损伤。 灵隽意识到,这可能就是地下溶洞的一个特殊之处,它告诉所有人,在这里不要使用神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狂风接连出现了三次?每次都毫无征兆,除了一次比一次强、对神识的伤害一次更胜过一次外?没有丝毫规律。 “经过这四次狂风?那些还心存侥幸的修士应该已经放弃使用神识了吧……” 就连灵隽这样艺高人胆大的天赋型选手也不乐意在这里用神识,更别说其他修士了。 不能用神识?参赛修士们只能凭着那点微弱的光芒继续前进,在保护自身的同时?将对手淘汰出局。 灵隽的安宁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她就遇到了对手。 说对手其实也算不上,因为对方的实力比之于她实在差了些,仅仅只是金丹期,灵隽通过感灵秘术看见他们时?他们都完全没意识到附近还有另一个人?仍在说说笑笑。 考试期间拉帮结派、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点都不严肃,还是让她来替天行道吧! 灵隽刷刷两剑,将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两人送出了幻境。 比赛场地中雾气弥漫,接连有人被从雾海中扔出来?这些都是被淘汰了的参赛修士。 两个金丹修士甫一落地站稳,第一反应不是唉声叹气?而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倒吸冷气。 冰冷的剑气似乎仍留在他们脖颈之上?随时都能让他们身首分离。 ——如果刚才那不止是一个幻境,他们在现实中与那个剑修相遇…… 只要想想这个可能?两人都感觉头皮发麻。 虽然他们的比赛之旅已经结束了?但其他人的还在继续?比赛场地并未开放,他们还得在这里等一等——幸运的是,淘汰了的修士也能与其他人一样通过水镜观看比赛,等待倒也不会无聊。 “你是哪个幻境的?” “喏,这个,熔炎地穴。” “我刚刚被人用灵火烧死了!太可怕了,我都闻到肉香了!” “你能有我惨?我遇到一个蛊师,我是被她的虫子活活咬死的!” “嘶!兄弟实惨。” …… 淘汰修士们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观看水镜中的比赛实况直播,间或交流自己的“死亡”经验,气氛竟然莫名地和谐起来。 但在魔修的世界,和谐太过脆弱,随着比赛的进行,淘汰修士渐渐也有了自己支持的参赛修士,并因此而争吵起来! “快看啊,玄水重砂幻境里的这个大佬好厉害!她一定是森罗殿的内门弟子吧?” “那算什么,看我这边,这个白发魔修刚刚以一敌三,连斩三个同境界修士——对对对,就是刚出来的那三个,你看他们人都傻了!” “詹前辈天下第一!” “陆前辈才是举世无双!” …… 比赛持续到第四天的时候,厮杀最为惨烈的极海冰原幻境只剩下一百位修士,第一个结束了第二轮筛选。 ——二十个幻境的环境各自不同,有些环境如极海冰原一样没有多少遮挡,参赛修士只要开杀就好;还有些就如灵隽所在的暗河溶洞幻境,需要费心寻找对手,时间消耗自然不同。 一百位胜利者被送出雾海,与其他人一起等待其他幻境比赛结束。 这些胜利者不屑与失败者为伍,都坐在另一边观战,看其他幻境的参赛修士时并不是疯狂打call的态度,而是在记录对方的种种招式,估量自己对上对方后的实力。 就这一点来说,他们比其他几个幻境的修士更有优势,但这也是因为他们快速结束了比赛,没什么好说的。 比赛进行到第六天的时候,发生了一件神奇的事情——有一个幻境的参赛修士在杀得只剩下两百不到之后,居然各自都找地方躲了起来,没有任何人主动去寻找对手。 这尴尬的一幕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最后来自玉德府的裁判宣布他们这一个幻境消极比赛,通关名额将从一百名削减到九十名。 这一幻境中的修士听见这个消息之后,都是一脸的无语。 他们也没想到,过去的一个时辰里所有人的想法居然都撞到了一起——他们本以为总会有几个人在外面“狩猎”的…… 没办法,都被罚了,为了防止名额再次削减,他们不得各自行动起来,比赛的进程立刻拉快了不少。 比赛第七天,暗河溶洞幻境。 在过去的七天中,灵隽没有积极主动地寻找对手,她就只是在溶洞里到处乱走,碰上了幸运选手就送他一次痛快的死亡经历——但因为她实力很强,没受什么伤不需要躲起来疗伤,基本每时每刻都在行走,所以“死”在她手上的参赛修士数量也已经攀升到了五十七个。 一开始,因为她杀人太快,也没遇到过成气候的对手,还没有多少人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但随着她的击杀数目不断提升,渐渐地,关注这一个幻境比赛情况的人都开始暗暗记录她的击杀数据。 “快看,这个暗渊如果一直直走,很快就会和森罗殿的闵贤前辈撞上!” “闵贤前辈是森罗殿真传,实力在元婴后期,之前遇到的修士都接不住他一招……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你不会真以为那个暗渊能比得过闵贤前辈吧?她一个散修,也就是最近才有点小名声,真那么厉害怎么以前都根本没听过?” …… 一批修士的热烈讨论引来了其他修士的注意,如今场上还有九个幻境没有决出最后的一百位通关修士,其他八个幻境这时候也没有高手对决,是以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投注到暗河溶洞这一幻境中。 在众人的期待之中,灵隽与闵贤果真不期而遇。 闵贤是个修御鬼道的魔修,他手上有许多役鬼,在暗河溶洞这一幻境之中,神识因阴风不能擅动,但鬼物在这种环境却如鱼得水,因此他只要安排役鬼在周围巡查,总能先对手一步发现对方,占尽先机。 随着比赛的进行,幻境中的修士越来越少,光是在一个地方等待,闵贤遇到的对手数量直线下降,想到在其他幻境中的同门可能已经先一步结束了比赛,他就也觉得没必要再拖下去了,因此积极主动地四处游荡,抓到落单的陌生人就将对方解决。 这一次,一个役鬼回报,在前方发现了一个修士。 闵贤还来不及命令役鬼去试探对方的实力,役鬼与他的连接就被强行斩断——它被击杀了! 对方不仅很快发现了役鬼,还轻易解决了它,可见与之前遇到的那些废物不一样! 闵贤精神一振,提起十二分的警惕,朝着役鬼消失的方向走去。 雾海之外,一直关注着这边情况的修士们议论纷纷,他们都没看出来暗渊是如何发现那只役鬼的,就只看见她突然出剑,役鬼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魂飞魄散了。 随后暗渊身影一晃,消失不见;闵贤则是脚步不停,朝这边走来。 这一番表现让双方支持者的心都忍不住提了起来,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紧了水镜,唯恐错过这一场巅峰对决的任何一个画面。 风声呜呜咽咽,脚步声沙沙作响,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闵贤距离灵隽消失的地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迈过了那一点,继续朝前走去。 “嗯?” 众人一愣,这怎么…… 直到闵贤离开这条溶洞,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 众人:“……” 什么啊,他们还期待一场比试呢,结果你就给我看这个? 之前的期待有多热烈,现在的失望就有多令人恼羞成怒。 “暗渊消失难道是自觉打不过偷偷逃走了?” “肯定是!不然她怎么不出手?” “嘁,没想到她是这样一个欺软怕硬的怂货!” …… 在闵贤离开后不久,灵隽又从黑暗中现身,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前进。 众人一看更生气了,魔修脾气都不怎么好,忍不住骂了几句后,就纷纷移开了视线,去关注其他幻境的比试。 闵贤不知道灵隽那边的事情,事实上,他也很奇怪刚刚怎么没有遇到任何攻击——他原本以为要打一场的,谁知道那个人居然不见了。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相反,他对对方的忌惮更深了几分。 他先发现了那个人,但仅仅只是片刻工夫,对方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他根本找不出人! 如果这人躲在暗中偷袭,那他也肯定没办法立刻反应过来,少不得要扛一次攻击——这种优势难道一般不都是归他所有吗? 以己度人,若处在暗中的人是他,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真是奇怪。 闵贤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继续朝前走去,寻找下一个对手——刚才那个,就留到之后的擂台战上吧。 “咦?” 闵贤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他怎么闻到了……好浓重的血气! 难道前面有个血道魔修? 下一个淘汰的就是你了! 闵贤立刻全力朝前方赶去,揪着那浓重的血腥气,连续转过几个弯,眼前忽地出现了一片炽目红光,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稠至极,仿佛随时都能凝出些血色水珠。 这绝对是血道魔修! 闵贤放缓了速度,谨慎地朝前方走去,但直到他走到那已完全被血色染红的河道边时,依旧什么都没发生,他也没找到本该存在的血道魔修。 “……有毒吧!” 接二连三遇到这种事情,闵贤脸都黑了,不爽地让一只役鬼扔了朵鬼火进去,看着鬼火滋滋地烧着河中鲜血,勉强出了口气,转身就要离开。 但转身之后,闵贤并没有能沿原路返回,因为……他被拦住了! 一堵不知何时出现的血色墙壁恰好将出口封得严严实实。 到了这一步,闵贤当然不会以为这一切都只是个巧合,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落入了某个人精心算计的圈套之中……这地方十分危险,他最好尽快离开! 尝试着攻击了几次血色墙壁及其他地方,但它们都纹丝不动,连个裂口都没增加,那么……就只能从暗河河道离开了。 可暗河里都是血,里面会不会早就被布置过了? 闵贤陷入犹豫之中。 而在他犹豫的时候,暗河溶洞幻境内,越来越多得修士都闻到了那浓重的血腥味…… 第三百一十九章:谁的圈套 “嗯?怎么突然有这么重的血腥味?” 一位修士原本正在寻找机会淘汰其他参赛修士,忽然一阵风吹过,浓郁的血腥味飘来,顿时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位修士实力也在元婴后期,单论境界绝对能排入这一幻境中的前百位,所谓艺高人胆大,他与闵贤一样采取的都是主动出击战略——因此,在略略回忆了幻境中血道魔修的境界、实力之后,他认为这毫无威胁,就主动出击了。 如他这样的人当然也只是少数,许多实力并不那么强的修士寄希望于能苟到最后,往往都是找个最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被人发现了也打都不打只管闷头逃跑。 闻见了血腥味,他们原本该把自己藏得更严实点,但真实情况却出人意料——他们好似集体中邪了一般,忽然就不约而同地萌生了捡漏的心思。 这些修士的思路大概是这样子的:这么重的血腥味,那个血道魔修一定很强大——血道魔修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一定是在和别人斗法——两虎相斗必有一伤,闻见了血腥味的人不在少数,或许血道魔修和他的对手就被人坐收渔翁之利了——分赃不均也是会引发大战的,这种时候在旁边说不定还能捡漏——那就快去看看吧。 如果他们的脑子还清醒着,一定会发现这一思路究竟有多愚蠢,但在那血腥味飘来之后,他们似乎已经失了智。 于是,在闵贤思索着离开圈套的办法时,一大波修士正在积极主动地朝圈套奔来。 这一异状很快也被幻境外围观的修士们发现了。 一开始,他们也觉得这应该是某个血道魔修的手笔,还在思索暗河溶洞中都有哪些血道魔修,他突然这么大手笔究竟是要做什么。 但很快,没有被迷惑的他们发现了这里面的问题,顿时大惊。 “那血腥味能蛊惑人心!”一个被淘汰了的修士惊悚道,“刚刚那几个修士一直就靠着躲躲藏藏才直到现在还留在幻境中,结果这时候竟都不管不顾了!这不是被蛊惑了是什么?” “啧啧,这么大阵仗,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已通关的修士们也在窃窃私语,“有意思,想来那幕后之人修的不仅是血道,而是血毒双修了?” “闵贤已经落入圈套了,且看看他能否破局,我们也好借此判断那人的实力。” …… 在他们关注暗河溶洞幻境中的变故之时,又有一个幻境决出了最后一百位通关修士,这一百人中就有森罗殿最出名的四大天骄之中的詹希文。 詹希文的出现让在场修士又小小地骚动了片刻,盖因这位大佬修的乃是杀戮之道,又不像正道中修杀戮之道的修士一般还要守心持正?往往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掀起腥风血雨——若是在外面遇上?这么多修士里除了少部分森罗殿出身的修士,大多数恐怕都将会是他的手下亡魂。 “都在看什么呢?”带着一身血气的詹希文懒洋洋地坐下?扫了一眼眼前的几面水镜?问道。 一个森罗殿修士立刻回答:“詹师兄,我们正在看暗河溶洞幻境?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场大战了。” “哦?” 詹希文也升起几分兴趣,看了起来。 暗河溶洞幻境颇大?且溶洞通道交错复杂?时不时掠过的狂风更是能轻易便将各种气味都吹得四散飘飞,许多修士明明是追着血腥味而来,却不知不觉间又迷了路,撞上了其他同样被吸引而来的修士。 没遇见的时候相安无事?遇见了那当然是要分出胜负的?溶洞之中很快就爆发了一场场战斗,许多修士都被淘汰出局。 幻境的淘汰进程被强行拉快了。 有半路迷失的,自然也就有准确地找到了位置的,这部分人在剩余的修士中也是佼佼者,会赶来是因为他们对自己有着足够的自信?而非单纯地被血腥味蛊惑。 脑子清醒的时候,每个修士都是十分谨慎的?虽然有的人来得快,有的来得慢?但都没有随意行动,而是在附近潜伏下来?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究竟是在等待什么? 这些修士自己也说不准?也许是在等待血腥味的某个变化?因为他们已隐隐察觉到了些许不对,这似乎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他们按兵不动的时候,闵贤已经采取了行动。 落入圈套中后,闵贤一直保持着警惕,在寻找离开之法时他也始终没有放松过警惕,时刻提防着随时可能从暗中冒出来的幕后黑手。 但左等右等都没见人来,他也终于决定冒险从暗河离开。 暗河的河水已经变得暗红而黏稠,如同真正的血河一般,换了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修士可能看一眼就吐了,更别说还要潜入其中——但这对于魔修而言,只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闵贤跃入暗河之中,正如他之前用傀儡、役鬼尝试时一样,黏稠的血水忽地化作一根根绳索,如蛇一般缠绕上来,欲将其牢牢捆缚,拖入暗河深处。 但闵贤早有预料,当然不会中招,只见他祭出一柄折扇,扇骨似是上好的美玉,莹莹润泽;扇面洁白清透,柔软滑腻,如同美人肌肤;扇面上画的美人亦是倾国倾城,姝色无双。 折扇飞出后,一道弱质纤纤的婀娜身影自扇面上飞出,美人站在他身后,芙蓉玉面上笑意盈盈,但配合周围环境一看,实在是惊悚至极。 这正是闵贤驯服的役鬼中最强大的几只之一——艳鬼。 艳鬼出现之后,暗河中那无处不在的束缚便荡然无存,这是因为艳鬼的特性,有她所在的地方,任何人都会为她的倾城美色、蚀骨销魂所倾倒、束缚,同阶的其他束缚之法很难不被其压制。 而艳鬼本就是闵贤的役鬼,她的束缚对闵贤无效,如此一来他便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能继续前行。 御鬼之道并不仅仅只是简单地搜罗鬼物,让其为自己战斗,其中亦有许多玄奥之处,真正的御鬼道大能一人便是千军万马,同时近乎全能,遇见任何问题都至少能给出一种对应方案——尽管未必一定能解决问题,但一定比其他修士更强。 有艳鬼的保护,之后的路途中闵贤没有遇到任何麻烦,但问题也正出在这里——虽然没有麻烦,但他始终没能走出这条暗河。 暗河溶洞幻境之中,暗河时隐时现,有时候在溶洞边,有时候在溶洞之下更深处的地层,这其中或许有规律,但闵贤是不清楚的,在他的感应之中,他经过的这一段河段始终潜藏在地下,河道上下左右皆是森森岩石,根本无法打破,遑论逃生。 “……靠。” 闵贤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深。 其实这个圈套除了困住他外,一直没有表现出什么攻击性,但他知道这只是个错觉,而且错觉并不会一直持续下去——设下圈套之人很快就要动手了,很快……但他会怎么做?不知道。 幻境之外,詹希文看着暗河溶洞幻境里的种种,若有所思。 身旁一人见他这副神色,心中一动,问道:“师兄可是看出什么端倪来了?” “嗯。”詹希文在杀完人之后心情一般都很不错,也不吝惜给同门解答一二,“这些人要倒大霉了,他们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对手是谁。” “闵师兄也没发现么?那他岂不是很危险了?” “他?还差得远呢。”詹希文嗤笑一声,“他在这里出局也好,否则若是让他通过了这几轮筛选,进了预选赛,到时候小命保不保得住就很难说了。” “呃……”那修士不敢附和这话,忙转移话题,“詹师兄,那他们真正的对手究竟是谁?” 詹希文勾唇一笑,“就是暗河溶洞本身啊。” “啊?师兄此言何意?” “看下去你就知道了。” 如詹希文一般有眼力的人确实只是少数,最起码,暗河溶洞幻境之中的修士就无一人发觉。 在等待了一段时间之后,那些修士中终于有人忍耐不住,打算进入血腥味源头的那条溶洞通道中看看情况。 一个人进去了。 他再也没有出来,而溶洞之中也没有半点动静传出。 暗中观察的人顿时感觉那条漆黑的通道好似洪荒凶兽的巨口,一口能吞一群修士,连个嗝都不打! 又过了一段时间,又有人忍不住了,悄悄派了傀儡进去探路。 傀儡也没出来。 这一幕幕都被所有人看在眼中,这些修士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不打算再管里面有什么东西了,还是赶紧跑路吧。 修士们悄悄退去,但他们并不准备回到原先的地方,而是暗暗记下了其他人离开的方向,打算等下去偷袭,快点结束这个幻境。 可各自散开的修士甚至不必改变方向暗中跟上自己的目标,转眼就不期而遇了——他们明明是从不同方向离开的! 看着那从其他溶洞中走出的修士,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几乎每个人都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联手了,目标就是我?否则怎么会这么巧!一定是的! 修士们又赶紧各自逃跑,这次他们谨慎选择了跑路的方向,确定其他人没有跟上自己。 但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转眼他们又一次相遇了。 修士们:“……” “先等等!”在众人又要一哄而散的时候,森罗殿天骄陆蕤站出来制止了他们,“这恐怕不是个巧合!也不是我们各自心怀鬼胎,而是……我们已经中了圈套!” “什么圈套?” “我怀疑,即便我们现在各自分散,随便选择哪条溶洞离开,之后也仍旧很快会在某个地方相遇——这明显不符合暗河溶洞的实际情况,不是圈套又是什么?” 众位修士将信将疑,于是决定再试一次。 当再一次在某个交汇口见到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时,所有人不得不承认,陆蕤的猜测是正确的。 “什么意思?”一个修士恼怒道,“那个人非要将我们困在一起,是要做什么?” “这还不明显么?他要我们自相残杀!” “难道就这么遂了他的心意?” “可恶!” 陆蕤沉默片刻说道:“诸位,你们是否忘记了,我们本来也就是要自相残杀的啊?” 众位修士先是一愣,但有人很快反应过来,反驳道:“但现在我们被人算计困在这里,要是还自相残杀,岂不是让那人坐收渔翁之利了?” 陆蕤摊了摊手,“要不然呢?咱们就在这里开个宴会,吃吃喝喝坐等对方忍无可忍跳出来?” 众人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也无语了。 “虽然不知道那人是怎么做到的,但他有这等手段,想来对付我们也不会是什么难事,既然如此,咱们还是快些动手吧,打完回家!” 陆蕤玉手一挥,刹那间千百根银针飞出,将距离她最近的修士扎成了筛子。 她这一动手,瞬间将在场修士心中的不忿引爆了,混战立刻爆发! 他们在这里打生打死的时候,闵贤和另一个步了他后尘的修士都在暗河中潜泳,始终没能找到出口。 闵贤甚至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想法——也许他就得这么一直游下去,游到幻境中的修士减少到一百位……虽然但是,这种晋级的方式也太憋屈了吧! 但他实在想多了,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设下圈套的人当然会给他不一样的待遇。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在闵贤身后出现,静待片刻之后,在他焦躁地狠狠地揉着眉心的时候,冰冷的剑光分开黏稠的血水,一剑直取他的眉心。 “叮!” “啊——” 清脆得响声与凄厉的惨叫同时响起,艳鬼那张绝色无双的脸瞬间扭曲成青面獠牙,剑意的寒光映出她眼中的恶毒和疯狂,也将她终结在这一刻。 闵贤瞬间反应过来,接连祭出几件法宝护持,这才敢去观察周围情况。 刚才那一剑来得太过突然,若非艳鬼护主,在极端险境中透支了所有力量,强行将那一剑的方向引偏了一点,死的就不是艳鬼,而是他! 饶是如此,脸上那一道血痕与火辣辣的刺痛也在提醒着他——他与死亡的距离,仅在咫尺之间! 第三百二十章:碾压全场 一开始的圈套,始终游不出去的暗河,突如其来的袭击……焦虑、烦躁、担忧等种种情绪便是在这一重重的变故中层层叠加,让闵贤方寸大乱。 他本能地出手反击,但这一击非但没能有任何作为,反而让他在出手之后进入了紧绷后短暂的放松状态——这一状态非常短暂,但它确实存在,并且被那个冷酷而极具耐心的猎手牢牢抓住了。 “嗡……” 水中乍现的剑意犹若游龙,矫健灵动,伴随着若有似无的低鸣声,轻巧而坚定至极地破开一件件法宝给闵贤加持的保护,直取他的眉心——这一次,可没有又一只艳鬼来救他了。 一声短促的惊呼过后,血河中已不见了闵贤的身影,这位本来有足够把握争夺幽西城最后百位晋级名额的年轻俊杰就这么被毫不留情地送了出去,直到最后一刻他也不知道那个为他准备了这么大一个圈套的人究竟是谁。 幻境之外,突然出现的闵贤脸色仍有些苍白,尽管在幻境中受到的伤害并不会真正作用在身上,但那种濒死之际的痛苦与惊恐并不是随意便能化去的,正是它们让他一时间难以释怀,甚至于都忘记了当前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他被淘汰了,在远远未达到预期的关卡,在他根本没能充分发挥自己实力的时候。 闵贤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半空中巨大的水镜,迅速找到了暗河溶洞幻境,恰好便看见了刚刚从血河中走出来的那道身影。 黑色的斗篷将那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滴滴暗红血水从衣袍上滚落,让此人的气质除了阴郁冰冷外更多了几分血腥杀伐。 ——尽管还未能见到此人真容,但没有人会怀疑,这就是一个最为传统、最为标准的魔修,活在阴影与血腥之中,给世人带来恐惧与绝望,任何正面、善意的词放在他身上都是浪费。 不得不说,见到淘汰了自己的竟然是这么一位魔修,闵贤心中的不快也少了几分,他深深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找了个地方坐下,难得的冷酷让周围其他修士不敢靠近搭话?甚至还悄悄挪远了些。 但他毕竟不是最顶尖的那一批天骄?在场之人里,依然有敢在此时来招惹他的人。 詹希文笑眯眯道:“哟?闵贤?身首分离的感觉如何?” 闵贤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但在詹希文面前?他确实没什么横眉冷对的本钱,虽然恼怒?也只能冷冰冰地回答:“不如何。” 好在詹希文也并不是非要折腾他不可?逗了一句就又继续看回比赛现场,让一部分人暗暗松了口气,也让一部分人大失所望。 暗河溶洞之中。 解决完了最开始掉坑里的倒霉鬼,又顺手将血河中的另一个修士也送走?借着黑袍的遮掩?灵隽闭目感应着溶洞其他区域的情况,很快选定了一个方向走去。 随着她的前行,远处的灵力波动渐渐清晰,接二连三闪过的各色神光也在告诉其他人这里正在发生什么。 一个修士慌不择路地逃进了一条溶洞,剧烈的灵力波动、身上的伤势及黑暗特殊的环境让他无力感知前方的情况?只想着快点离开,逃离身后对手的追杀。 慌乱之中?他直觉前方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过来不及细细感应了?他…… “欻!” 剑光一掠而过,灵隽送了这位长跑选手一张离场车票。 她继续前行?没过一会儿又有一位修士急急忙忙地冲来?似乎是来追杀之前那个修士的。 灵隽没有厚此薄彼?同样给了他一个痛快,让他能更快地去追寻自己的目标。 之后,她接二连三地遇上了各路修士,这些都是被血腥味引诱而来,却又忌惮那些种子选手而不敢靠近圈套,结果在外围区域不期而遇,便打了起来的普通选手。 此时此刻,灵隽的表现完全就是个莫得感情、见人就杀的杀手,别的魔修杀人时还可能会考虑一下对方是否有什么身份背景,但她完全没这个顾虑,无论对手是逃跑、求饶还是硬刚,她的决定不会有任何改变。 魔修也会害怕讲不通道理的人,而她现在就是这么一个令人恐惧的魔王。 在清理完战场之后,灵隽等待了片刻,但什么都没发生。 “幻境中居然还有一百人以上么……”她低声自语,“算了,那就继续清理吧。” 幻境外,听见了这句话的修士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发毛,特别是那些之前被她送出去的人——虽然说自己在她眼中只是个需要清理的垃圾很让人生气,但谁会和一个杀人如踩死蚂蚁一样的变态计较这么多呢? 谁又敢计较? 灵隽在很装x地说完那句反派宣言后,就转了个方向,朝另一片黑暗中走去。 她去的,正是陆蕤等种子选手正在战斗的地方。 见到这一幕,詹希文眉头一挑,心道:“果然是她!” 溶洞内通道错综复杂,但灵隽行走在其中,却好似自带地图指引,迷路?不存在的,她选择的都是最快最短的路途。 当她慢悠悠地赶到时,场面已经十分混乱,场中还剩下的修士数量虽然比她预估的要多一些,但状态都不怎么好,看来他们之前的经历十分精彩啊。 灵隽自带的大魔王气场让她甫一出现便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立刻有人警惕地问道:“你又是谁?之前没见过你!” 她刚问出这句话就觉得自己非常愚蠢——他们一群人是一同栽到圈套里的,在谁都无法离开的情况下,又经过了一番混战,每个人对其他人都很熟悉,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这人九成可能就是幕后黑手,只有一成可能才会是有能力破局的陌生修士。 不过因为魔修普遍患有被害妄想症,后者可以忽略不计。 为了维持幕后黑手的逼格,灵隽此时当然不能开口说“不我只是路过”,她发出一声冷酷而嘲讽的短促笑意,轻蔑道:“给你们准备好了擂台,都过了这许久,竟还未能分出胜负,真是……令人失望啊!” 在场修士:“……” 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这个说话的方式真的很让人想打你啊。 “一起上!” 一个修士突然开口,在开口之前就已经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宝,朝灵隽杀去。 其实不必他招呼,其他人都是一样的想法。 他们被困在这里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外面情况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但有很大可能,幻境中剩下的人数已经很接近百位了。 若是无法离开这个陷阱,他们之前打过一场,彼此都有点过节,还都带伤,根本不可能和平相处直到幻境其他地方人数减少让他们顺利晋级——更大的可能,是他们之中有人先养好了伤,然后悍然出手淘汰掉其他人。 正因此,在出现了一个更拉仇恨的对象时,谁也不会放过她。 ……说不定,解决了她,这个陷阱便自动告破,他们就能顺利分开,各自找个地方藏起来疗伤呢? 一时间,这片并不算很大的区域内法宝乱飞、神光闪烁,天赋神通、绝招杀招齐出,一并朝灵隽杀去。 但灵隽敢现身,又岂会畏惧? 统统变成踏脚石吧! 这一战过后,她就是幽西城选拔点最闪耀的天骄! 最先抵达的是一道幽暗的刀光,它几乎完全融入了暗河溶洞这黑暗的环境之中,从出手到即将攻击到目标,这一过程竟无声无息,甚至几乎没有引起任何灵力波动。 它是低调的、内敛的阴影,是寂静暗夜中的沉默杀手。 这一招的主人对它极有信心,它名为【沉沦】,取义沉沦黑暗,永不超生——这一招融合了他对死亡之道的最新也是最深的感悟,原本他以为至少要到擂台决战的最后时刻才会用出来,可没想到这才第二轮筛选,自己就被逼得不得不使用它了…… 但它一定能杀死这个可恶的魔修——即便不能,也能给其他人创造机会,这个魔修必死无疑! 然而,他的满腔信心与热血转眼便被一道剑光破灭了个干干净净。 那一剑来得太过突然,飘忽如冬夜细雪,寂寂无声;突兀似夏日急雨,铺天盖地。它不出现时无人察觉,一出现却让整个世界银装素裹、水气淋漓。 这位修士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与沉沦一刀心血相连,刺客完全能感应到沉沦的处境——目之所及皆为剑意汪洋,耳之所闻尽是风雷阵阵,身之所感……无不战栗,似寒风吹尽千树凋。 须臾之间,刀光湮灭,纵横天地的剑意亦消失无踪,一如它来时那般出人意料。 刹那的喧嚣争斗荡然无存,唯有最后一抹余韵追溯着刀光来处,咫尺之内遍生风雨,雨打风吹过,四野徒寂寂。 “啊……!” 惨叫声消弭在接二连三响起的巨大声响之中,根本无人在意。 灵隽在第一剑出后便头也不回地转向纷至沓来的其他攻击,这股从容淡定让幻境外观战之人也忍不住心中惊颤——魔修大多多疑,没有绝对的把握,谁又敢只出一招,之后就将敌人晾到一边,全心应对其他人的攻击呢? 这个魔道剑修,她的剑是极致的锋利,人更是极致的狂傲! 不知不觉中,詹希文已经收敛了那副懒洋洋的姿态,目光炯炯地盯着幻境中正在发生的那一场一人独斗群雄的战斗——好吧,说是“群雄”实在高看那些修士了,但他们配合得也还不错,即便换了他上去,也未必有这位剑修做得那么好。 如无意外,这个剑修在之后的擂台战上可能是他最大的对手。 但……因为海选赛的赛制,他并不一定能遇上这位剑修,只能期待之后的比试了,希望……不会让他失望。 都这么多年了,森罗殿内的对手来来回回也就那三位,实在是很无聊啊! 暗河溶洞幻境之中,与灵隽交手的修士简直越打越心惊,越打越胆寒。 他们不是没想过,这剑修敢设下圈套,本身实力定然不俗,但却也没想到竟然“不俗”到了这个地步——她的剑意很快,总能后发先至,让人应接不暇;她的剑意很强,解决一个对手往往只需一剑;她的剑意很奇特,一招一式之间似是毫无章法,让人根本无法揣测下一剑又将会有怎样的变化。 …… 这样一个恐怖的剑修,为何此前竟都没听过?! 即便是同样出身森罗殿的陆蕤,此时也是心神凛凛,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位同样用剑的桓师姐——她在心中略略比较了几番,惊愕地发现,这个名为“暗渊”的剑修,恐怕……不比桓师姐差! 难道这一次,她就要这么倒霉地在第二轮筛选就被淘汰了? 陆蕤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但又不知道该如何从暗渊手下逃生。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至少,她得留到最后,那时候说不定幻境人数刚好跌落到百位之下,她就也能通过了。 陆蕤的决定是正确的,她本身境界不低,在这群残血的魔修中实力保存最为完好,一旦决定以游斗自保为先,比起其他人自然更具胜算。 最后时刻,混战中接连取胜积攒的声威与大势让灵隽的剑势节节攀升,犹若八方风雨、瀚海波涛,动则铺天盖地,静如泰山压顶,几乎不需要她专门针对哪个修士出剑,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因那恐怖的剑势而心神俱颤,即便犹有余力,也难以发挥施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剑势领域内剑意飞驰纵横,时不时又杀一人…… 这样的心理压力,即便是经历过无数恐怖的魔修也难以不受影响。 耳边又是一道惨叫声响起,陆蕤屏息凝神,拼尽全力地闪过倏忽而过的一道剑意,却不想迎面又是一道,猝不及防之下,她浑身紧绷,毫不犹豫地将附近一个魔修拽到身边,利用他挡下了这必杀的一击。 但也并没有完全挡住,锋锐的剑意在穿透那个魔修之后,竟然犹有余力,在她身上也撕开了一道伤口。 来不及感到痛苦,陆蕤得目光已经与灵隽不期而遇,她看见那个黑袍剑修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下一个,就是你了……她仿佛听见对方这么说。 第三百二十一章:祭剑之道 不得不说,被一个魔修,尤其是一看就知道心理变态的魔修盯上了,那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即便陆蕤不是没经历过风雨的温室花朵,那一瞬间也仿佛头皮都要炸开。 惊悚与刺痛深植于心中,她什么也来不及想,便看见一道恢弘剑气撕裂黑暗,迎面打来,随时都能将她碾成齑粉。 “难道还是来不及么!” 陆蕤心中满是不甘,她已极力拖延时间,却还是失败了,这个剑修真是强悍得可怕,她的运气也委实太差了些…… “叮——!” 一道清脆声响突兀地出现,随后万籁俱寂,暗河溶洞内无处不在的狂风停止了呜咽咆哮,声势浩大的剑意也被凝滞在了半空之中,只有那太快太利的一缕锋芒劈开了空间的阻碍,在陆蕤眉心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生死仅仅一线之隔。 “暗河溶洞幻境,最后百位通关修士决出,幻境结束。” 冰冷的声音宣布了这一结果,旋即便是天旋地转,幻境关闭,所有人都出现在了幻境之外。 “呼……” 许多人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抹一把额头冷汗或是摸摸之前的伤口,难掩狼狈与侥幸——原本,陆蕤也是厌恶这种狼狈与侥幸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奈何这确实是她此时最强烈的想法。 她缓过劲来之后,不由自主地四处打量,便看见不少同门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显然是将她在幻境中的表现都看得清清楚楚了,现在来揶揄嘲笑她呢。 陆蕤磨了磨牙,不过在看见比她更倒霉的闵贤之时,倒是劝说自己放平了心态。 目光一转,她留意到暗渊已经不知何时在一处角落之中坐下了,她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但没有了幻境中的无数杀戮积攒的血腥,倒是意外地好相处了那么一点——当然?也就是一点?反正现在绝不会有人敢凑上去交个朋友。 陆蕤找了个空地坐下,默默思索幻境中发生的一切?她还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毫无疑问?那突然出现的血腥味是暗渊搞的鬼,也必定是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他们一群元婴修士都困在了那里逃脱不得?但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陆蕤朝其他人打听,希望问题能得到解答?但事与愿违?即便是围观者,也只是比她们更早一步知道幕后黑手的身份,并不知道她具体做了什么。 “这么多人,没一个能打的。”她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同时默默提升了对暗渊的评价。 在同在局中的人无所察觉时布置圈套引人上钩?这已经十分难得;而要让虎视眈眈、从头看到尾的局外人也看不出s,那难度提升就不止是一星半点了。 陆蕤决定等这第二轮筛选结束后,便去请教师尊。 第二轮筛选与第三轮筛选之间会间隔一日,给最后一步走出幻境的修士一定的休息时间。 之后的几天内,陆陆续续有幻境结束?同样也不乏精彩的表现,不过那些修士在引起一些惊呼与赞叹之后?也并没有给人留下太深刻的印象——许多人的心神仍旧被暗河溶洞中的奇怪之处吸引,都在暗暗琢磨。 一手导演了这一切的灵隽自然是最轻松的?她刚装完x、虐完菜,最近一段时间受的闲气总算是都发泄了出来?现在心情很不错?只想好好看比赛?消遣一些无聊的时光。 “之前玩的那一手,这些人看不懂,那些观战的裁判、大修士肯定看得懂,想必此时森罗殿已经动了心思要招揽我……”她漫不经心地想着,“虽然我没有给森罗殿的弟子放水,但一个大宗门不至于计较这等小事,可能他们还会再等待一段时间,等幽西城的选拔结束……” “不论如何,我手上都能保留很大一部分主动权,且为了最后的目标,忍一忍也无妨。” 灵隽所料不错,从她在暗河溶洞中的行动开始时,筛选赛场之外,观战的大修士们便议论纷纷,惊叹于她的奇思妙想。 “原来如此,她先前竟然不止是在溶洞中随意行走,而是在探索更多的路径……” “我刚刚回忆了一番,她从来没有走过两条相同的路——她仿佛早就知道溶洞的地图一般,能困住其他修士的迷宫,却根本无法给她造成任何阻碍。” “她难道以前去过这地方么?” …… 暗河溶洞幻境取自某处著名秘境,若是有人去过倒也不足为奇,但即便是他们这些分神、合体境界的大修士,进了那地方后也不是每一个都能准确无误地判别方向,更别说如她这么不假思索、胸有成竹了。 若不是因为出身玉德府、最是讲究规矩的裁判还在上面坐着,他们估计早就忍不住破开幻境,将那个剑修抓出来盘问一番了。 能做到这一点已是令人震惊,但更不可思议的事情还在后面,他们渐渐发现,似乎那剑修走过的路都会发生一些微小的变化,而这种变化明显不是无意间引发的,而是那剑修一手主导——看似每天只是在散散步、杀杀人的她,其实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她在做什么?” “咦!那难道是……剑意循环?”一个剑修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就意识到了不对,“不,不是单纯的剑意循环,是剑脉封印!” 剑脉封印通常以剑意、剑元为基础,构建一套完整的剑脉,常用于剑道传承,想要破禁,破禁者必须用自己的力量构建出一个与之互补的剑脉封印,两相契合才能解开,若中途出了一丝差错,立刻会招致封印反击,甚至可能会导致被封印的宝物被摧毁。 ——这是常人心中的剑脉封印,待…… 另一个修士不解地问道:“她在这里用剑脉封印做什么?又没有传承或宝物需要她守护!” 那剑修脾气不错,摇头道:“你误会了,事实上剑脉封印并不只在守护传承或宝物的时候才会用——可别忘了,封印最开始的作用,可不是为了保护,而是为了困锁!” “你是说她想要困住幻境中的其他人?”一个修士饶有兴趣地笑了起来,“那可就有意思了——不过还得劳烦虹斐道友为我等解说一番,毕竟这剑脉封印是你们剑修的拿手好戏,外人可没几个能看懂。” 虹斐剑尊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暗河溶洞幻境中的剑修身上,观察着她的行动及所带来的一系列变化,悠悠道:“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剑修,虽然一路上她的剑似乎只用来杀人,其他什么也没做,你们甚至很难捕捉到她出手的痕迹,但……她确实是在不断完善剑脉封印。” “如今山海界剑道流派虽然数量众多,但主流也无非侍剑、御剑二道,不过,这小剑修不在此列,她修的似乎是祭剑之道。” “所谓祭剑,便是以身相祭,令命魂与所修之剑融合为一,从此剑与我为一体,无论是日常研究参悟,抑或迎敌对战,都不必默念剑诀、引动剑脉等,一举一动间皆是剑道所化……” 听他娓娓道来,不少对剑修并不了解的修士若有所思,有人便问道:“听虹斐道友讲述,这祭剑之道似乎比侍剑、御剑之道更加强大,也更符合剑修最初的追逐,那为何如今仍是侍剑、御剑为主流,祭剑之道却成了旁门呢?” “凡事有利必有弊。祭剑之道虽能让剑修对剑道掌控远超其他流派剑修,但却也隐藏着致命的危险。” “这世上,所有人修炼都是有目的的,或是渴求力量,或是追寻长生,剑修也并不比其他修士更加高贵,他们虽都必须诚于剑,但心中仍有其他诉求,这些在侍剑、御剑二道被视为本心,但在祭剑之道却被归为杂念——虽然很不可思议,但这正是祭剑之道,因为命魂与剑相合,人剑合一,那人魂会影响剑魂,剑魂也会影响人魂,而绝大多数剑魂唯一追求的就是剑道极致,人魂却有其他想法,这自然就无法绝对契合,迷失本心仅仅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危险罢了。” 虹斐剑尊的这一番科普,让许多修士心中了然,也立刻有修士想到了特殊情况——“若是如此……那剑灵修祭剑之道,岂不就毫无危险了?” “正是如此——事实上,祭剑之道原本就是从剑灵修行之道而来,现在你们知道为何剑灵在剑道上的天赋往往远超常人,其他族群最顶尖的剑修也难以与之媲美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总之,这位剑修走的便是祭剑之道,你们只看她四处行走,似乎什么也没做,但其实她已将剑意融入日常生活的一举一动。”虹斐剑尊在长篇大论之后又回到了主题,“你们观察她的步法,看似与常人漫步无异,但实际上却是忽快忽慢、每次落点轻重不一,若她走在沙地之上,一眼便能看出来。” 众人细细看去,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那剑修的步伐看似稳健,实则飘忽莫测,却令人无法在第一时间察觉。 “这只是一个细节,若从头梳理她的行动,就会是像现在这样——” 虹斐剑尊思索片刻,在空中化出一个大致的图案,随着时间流逝,图案渐渐变化,从一个点不断延伸开去,勾勒出一个复杂的、正在成形的禁制。 “她每走一步,都留下了不同的剑意,这些剑意潜伏在天地之中,即便周围有人斗法也不会受到影响,它们像是一双双眼睛,帮她传达各种消息……这或许也是她能在黑暗还无法释放神识的溶洞中行动自如的原因之一吧。” “被她留下的剑意,通过剑意循环勾连,正在逐步构建一个大型剑脉封印,而其他参赛的修士还只停留在应付眼前的对手这一层次,对上她,胜负已分。” 虹斐剑尊作出这一判断的时候,灵隽还没有真正亮出她的獠牙,但在场众人大多都已经被说服了,他们期待地关注着暗河溶洞幻境将会迎来的大变故。 在闵贤与灵隽不期而遇,却又擦肩而过的时候,虹斐剑尊适时解说道:“其实那小剑修应该一直都在那条溶洞里,闵贤很可能刚刚从她身边走过,但因为即将完成的剑脉封印的影响,他完全没能察觉到——这也不能怪他,实在是对手比他境界高太多了。” 众人忍不住用怜悯的目光凝视着闵贤,这可怜孩子,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一圈了——不过那小剑修不动手,应该是因为剑脉封印即将建成,不想在此时节外生枝吧。 很快,他们看见灵隽的再次现身——要来了要来了! 果然,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可思议又水到渠成,突然出现的血色洞窟、血河引得闵贤主动跳坑,无处不在的血腥味引来大半个幻境修士的注意,那个小剑修光凭一己之力,就让整个幻境都按照她的想法变化起来,大势尽在手中。 没人对那些血气感到奇怪,因为血道法宝物美价廉、适应性广,这年头哪个魔修行走江湖身上不带几件? 至于血腥气中那蛊惑人心的力量,在虹斐剑尊的解说之下,他们也知道那很可能是剑脉封印的特性之一罢了。 再到后面,那永远也走不出去的迷宫,逼得所有修士自相残杀,这就更不必说了,大家都懂。 “这位元婴剑修,倒是难得一见的可造之材。”一位白发修士感叹道,“我虽不通剑道,但以虹斐道友的讲解,她在剑道上的境界已远超那些小辈,我森罗殿怕是无人能与之相媲美,可叹!” “倒也未必,这才只是第二轮筛选,许多人根本都还没用全力,被她抢了个先罢了。”也有人不赞同,“等到之后的擂台战,想必她就出不了这么大的风头了。” “希望如此吧。” 白发修士好脾气地笑了笑,心中却极不赞同——那小剑修岂是因机缘巧合才有如此作为得?无论是剑道境界、对剑道与大局的掌控,都远超那些只知道杀杀杀连脑子都不动一下的同辈。 如此人才,又是个散修,岂不是天意要让她归入我森罗殿? 第三百二十二章:加入森罗殿 第二轮筛选终究还是结束了,有人欢喜有人愁,但愁的人戏已经基本落幕,欢喜的人还得继续走下去。 这一轮筛选的结果很快被时来运转楼和尘嚣阁得知,当天龙渊论剑板块的运市就发生了一些波动,一些运格也发生了变化——最明显的就是不巧撞车了灵隽的闵贤的运格,原本很多人都觉得他至少能拿到幽西城的一个晋级名额,给他下了不少运筹,现在都打水漂了,哎,人生总是处处有惊喜,处处有意外。 灵隽的运格水涨船高,让在赛前就给自己下了一大笔运筹的她赚了不少,总的来说这一次参赛算是名利双收。 混战筛选结束之后,中间休息一天,之后便是擂台筛选。 二十个幻境晋级修士,总计两千人,两两捉对,争夺一百个晋级名额,首先进行四轮挑战赛,场上还剩下一百二十五位修士,然后抽取一位轮空修士,剩下一百二十四位修士决出六十二个晋级名额,总计还剩下三十七个名额,由败者组的六十二人进行争夺。 ——也就是说,参赛修士最少要进行四场擂台战,最多要进行六场,打起来倒也并不费多少时间。 因此,擂台战一律上午一场,下午一场,三天后幽西城的海选赛便结束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暗河溶洞幻境中的表现让不少人看在眼里,存了些别的心思,在擂台筛选这一轮中,灵隽的运气简直好得出奇。 前四场擂台战,遇到的对手要么上来就认输,要么虽然不认输但实力也没多少,每天两场打得灵隽一点激情都烧不起来。 再之后,她十分幸运地被抽中了轮空,幽西城的一百个晋级名额有一个已经确定归她所有。 场上其余一百二十四位修士有不少人简直羡慕嫉妒恨,但只要想想这位剑修在之前的表现,那点不服也就被压到心底了——不然还能怎样,人家大佬根本不缺这个名额,恐怕裁判见是她被抽中也会觉得很满意吧。 之后的两场擂台战灵隽没去看,因为她忙着接待客人。 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正是森罗殿的一位长老?宛昕魔使。 宛昕魔使容貌俊秀,看起来十分年轻?不过却是一头白发?据说是因为修炼了某种魔功。他一落座,也不和灵隽说那些没营养的废话?直接便说明了来意:“暗渊道友,我奉宗门之令?邀请道友加入我森罗殿。” 灵隽半点也不意外收到这一邀请?事实上,这两天窝在家里不出门为的就是等待它的到来。 她似笑非笑地瞥了宛昕魔使一眼,“宛昕道友,我是个散修?习惯了独来独往?贵宗一番好意……” “道友不必忙着拒绝,”宛昕魔使急忙打断了她的话,“道友可能有些误会,我森罗殿绝非那些不懂规矩的小宗门,邀请道友加入?也只是广结善缘,交个朋友罢了?并不会用宗门规矩约束道友。” “哦?” “我宗一贯有邀请天资过人、能力出众的散修加入的传统,这些人有成为正式弟子的?也有成为客卿长老的,这一点但凭个人心意?我宗也不会强求?毕竟我们的目的是广结善缘?而非结仇。” 灵隽听得想笑,一个魔门想着广结善缘,怎么感觉人设都崩了呢? 但话说回来,这位宛昕魔使倒也不完全是在说谎吹牛。 即便是站在山海界巅峰的十七个一品大宗,也会有邀请散修中的天骄、大能加入宗门的行动,只不过他们的要求比森罗殿这种三品宗门要严苛许多罢了。 灵隽有时候会觉得,这可能也是一品大宗们的一种治下之策,虽然如今的山海界可以算是等级森严,但他们也没有完全堵住散修的上升通道,这不是还留了一条缝么?总能让许多散修心存梦想,而非一门心思想要揭竿而起。 但也需要注意到一个问题——被邀请加入的散修,无论是成为客卿还是正式的门人弟子,或许他们也很受宗门看重,但绝不会有机会成为宗门真正的掌权者,甚至于那些不算十分关键的权力都不会落到他们手中。 倒是他们的下一代,还有那么点可能。 这还算好的,有一些势力更是毫无下限,邀请散修加入宗门之后,就开始一门心思地盘剥,要么是威逼利诱希望散修拿出他们的传承、修炼之法等,要么是将人当个免费的劳工用,一旦有人不从,立刻便被打为宗门叛徒,从此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山海界,大势力之间自有规矩,不会插手其他宗门清理门户之事,除非那个被清理的门户一开始就是某个势力安排的间谍。 要说森罗殿从没想过暗渊这么个平日里籍籍无名的修士是否得到了什么厉害的传承,因此才一飞冲天,那是不可能的,甚至于他们也有想过要从暗渊手中得到什么,但那也是要过段时间才会做的事情,现在嘛……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拉拢暗渊,让森罗殿在之后的预选赛和决赛中更多一分把握。 灵隽明白这个道理,也不怕森罗殿搞鬼——等他们真想动手的时候,说不定她早就掀桌了,就别计较那么多。 宛昕魔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将森罗殿的诚意说得清清楚楚,比如五险一金、年终奖金……哦,他当然不是这么个说法,但意思也差不多,总结起来就一句话:加入我们的team,给你提供强大的后台支持,帮你解决可能遇到的后顾之忧,只要你之后表现出色,升职、提升待遇、加荣誉头衔和尊号等一切都能谈,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灵隽本来就是冲着森罗殿来的,郎有情妾有意,一开始的高冷拒绝只是欲擒故纵,随着他的话,她的态度也就渐渐软化,最后表示再考虑几天,一定给答复。 宛昕魔使有些遗憾于没能当场敲定,但他颇善察言观色,知道以暗渊之前表现出的冷酷桀骜,能耐心听完他的话还表示要考虑,就是对此很感兴趣,之所以不立刻答应,既是因为散修惯有的谨慎,怕是也想着再讨点好处。 看来他下次来的时候,得将待遇再提一提了。 反正等菜落到锅里了,那些资源不还都是自己的?宗门是绝对不会亏的。 宛昕魔使愉快地离开了,灵隽也愉快地笑了起来,双方都觉得这个合作自己能赢,想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双赢”吧。 · 龙渊论剑的海选赛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九域十二洲的大城池中气氛一片火热。 不同的城池海选赛的时间并不相同,幽西城算是最早的那一批,是以当幽西城的比赛结束后,许多城池才刚刚开始。 在海选赛这一阶段,只有在该城池内,才能看见那一个赛点的海选情况,是以如果两座城池靠得比较近/传送费用不贵,一些结束了赛事的修士还能去其他城池看看,了解一下不久后可能遇到的对手的情况。 但那是闲得无聊或是没有门路的修士的选择,如森罗殿这等大宗弟子,足不出户,便会有人将整理好的最新情报送上门来。 在灵隽表达出了合作意向之后,很会做人的宛昕魔使也开始给她送一份情报,比尘嚣阁发给普通修士看的基础班要详细许多,针对一些热门选手,还有一些大修士给出的分析判断,可以说是非常贴心了。 投桃报李,灵隽也终于松口了,在又要了些好处之后,同意加入森罗殿。 “暗渊道友——哦,现在该叫暗渊师妹了,”宛昕魔使改口改得飞快,热络极了,“你绝不会为今日的这一决定后悔,相信我,虽然咱们森罗殿最近这些年有些颓势,但宗门根基依旧稳固,前几年新入门的弟子中也有不少好苗子,只要过了这段艰难时期,未来还是一片光明啊!” 他就像是个给人画饼的创业老板,“而且,以暗渊师妹的实力,想来在论剑大会之上必能大放光彩,到时候谁又敢小瞧你,小瞧我们森罗殿?” 灵隽浅浅一笑,又很快收敛,似乎仍旧是那个桀骜的冷酷剑修,“那是自然,我岂会逊色于人?” 宛昕魔使就喜欢她这种近乎狂妄的骄傲,他一贯觉得,剑修就该锐气逼人,这才证明他们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信心。 龙渊论剑的决赛名额,应该稳了! 不过,虽然宛昕魔使对灵隽很有信心也很有好感,但森罗殿内部并非都是这么个态度,因此,“宗门的意思是,等你进入了玄天洲的最终参赛名单,再为你举行授封仪式,那时候你荣耀加身,场面也能更好看点。” 其实言外之意就是,你要是连玄天洲的最终参赛名单都进不了,那就也别提什么仪式了,只在宗门玉册留个名就行了。 灵隽好像没听出这话里的玄机,淡淡道:“知道了,你们可以按元婴修士的最高规格开始准备了。” 宛昕魔使心想,你可真是好大的口气啊——不过人不轻狂枉少年,你都敢这么说了,那我就这样传达吧,希望你能成功打脸宗内那些叽叽歪歪的老东西呀。 宛昕魔使又一次愉快地离开了灵隽的家,灵隽也又一次愉快地笑了起来,两人都认为彼此可真是他/她的友好合作伙伴。 · 森罗域共七十二个海选赛点,如今晋级的修士有七千二百名,接下来这些修士要去弥天城参加森罗域内的最后一轮筛选,选出一千位修士,再之后就是和振羽台、炼神宗各自选出的修士进行最后的选拔,过后才能去云梦泽。 灵隽觉得,山海界真的是太大了,搞个全民pk赛都这么复杂,比试一轮又一轮的,要是再发动观众来个什么投票,那就真跟选秀差不多了,等龙渊论剑的前十名干脆就组个团出道吧,就叫“龙渊天骄”或是“玄明新星”,然后出写真灵影、修炼心得、独家解密、个人自传、同人话本……不知道能圈多少钱,这不比辛辛苦苦开发秘境要赚? 唉,这些宗门大佬眼光都只落在自己身上,也不想着下沉基层,丰富人民群众的基层生活,真是浪费资源啊。 虽然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比赛也还是要参加。 当七十二城的参赛修士陆续抵达弥天城后不久,这一次比赛的赛制也被公告了出来。 这一次并不是擂台赛,而是单人挑战赛——裁判组将会拿出一部高深的典籍,每个修士都有三天的参悟时间,参悟结束后有十天时间,参赛修士需要在这十天内以从那部典籍中获得的感悟,创造一部心法、术法、秘法等,届时将会有专人对这些秘法进行评估,评价最优的前一千人能获得晋级名额。 根据公平、公开的原则,这一次挑战赛上所有修士创造的秘法都会公之于众,任何修士都可以看这些秘法,并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据说这是某位意在布道天下的大能提出来的,她希望有更多的人能踏上修行之路,其他大能卖她一个面子并没有反对,于是在海选赛的某个阶段必定会有这样一轮考验。 参赛修士看见这样的赛制,不少人心中都存着几分不满。 这年头,修行之法那可是极为珍贵得东西,大宗门有着无数资源,散修却往往只能抱着那么几本低阶的五行心法辛苦修炼,要不怎么那么多人都想拜入大宗门呢? 虽然这一次要求公开的只是一本临时创造的秘法,但修士创造秘法,必定与自身所修之道有关,也都少不了融合过往的感悟,这样白白公开,总觉得血亏。 许多人都提出了反对意见,可惜反对无效,他们只要想继续参赛,那就必须这么做,于是最后什么浪花也没掀起来。 灵隽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她一向自诩天赋过人,自信即便公开了一部分感悟,那也只有别人追在她身后的道理,想要借此就超过她?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助人入道,这似乎也能算是一桩功德…… 想到之后要搞的事情,灵隽觉得攒点功德还是很有必要的。 五天过后,挑战赛开始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剑道碎片 云梦泽。 新的一天,晨晖还未散去,宗恪坐在他的小楼之上,在晨间的微风中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沏了一壶茶,待袅袅茶香飘散而开,充盈了整间小楼,他才拿出今天早些时候刚刚由尘嚣阁送来的消息。 近来山海界的大事就是龙渊论剑,因此尘嚣阁的消息大多数也与此有关。 宗恪在时来运转楼的龙渊论剑板块可是砸了一大笔灵石,还捧出来一个“流量明星”,为了早日发家致富,他当然不能忽略任何可能影响到他赚钱的消息。 打开玉简一看,第一条消息就格外重磅:《难以置信!碧霄域最闪耀的那颗星竟然是他?!》 点进去看完全文之后,宗恪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字十分符合实际,根本不是他最初以为的那什么“标题党”。 碧霄域的两大宗门,玄神剑宗与冥神教都是非常强势的一品大宗,两宗天骄在九域十二洲也是赫赫有名——玄神剑宗有玄霆七剑、英华九星,冥神教有冥河六杰、八英、十二奇,这些天骄封号不一,但天赋都是超凡脱俗,任何一个都有能力竞争碧霄域晋级者的首席。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在刚刚结束的碧霄域海选赛上,最令人瞩目的并非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位,而是一个以前从未听过的名字:宣如昇。 宣如昇是一位剑修,他的剑法诡异多变,剑道天赋令人叹服,在面对玄神剑宗的剑道天骄时也没有丝毫落于下风,更是在与他们交手时以剑法正面打败了他们——不得不说,这次玄神剑宗的脸可是丢尽了。 冥神教也没好到哪里去,玄神剑宗弟子至少还都活下来了,但冥河六杰中可是有一个直接死在了宣如昇手中,在场的大能甚至都没来得及出手救下他。 “这位以前闻所未闻的修士宛若一颗突然出现的流星,刺目的光芒盖过了漫天星辰,不知有多少人盼着他也如流星一般一闪而逝,但他究竟还能走多远,谁也无法预料。” ——这是尘嚣阁对宣如昇的评价,可以看出他们对这匹黑马的评价并不算低?但同样也不是很看好他的前景。 宗恪将这个名字记下?又看了几场宣如昇与玄神剑宗、冥神教弟子交手时的灵影。 确实很不错,但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宣如昇的剑法有哪里不太对? 宗恪眉头微拧?继续往后看了下去。 第二条消息来自崇妙洲?这一洲的海选赛也刚刚结束。 崇妙洲有三大势力,分别是血魔狱、梵音寺和渡厄宗?都是二品大宗,实力不相上下?最后的晋级首席出身梵音寺?但在其他晋级的人中,也有不少过往寂寂无名之人,比如一位名叫穆尧卿的音修,比如魔修太叔恒…… 这些消息对其他人而言都可以看看就算了?但对宗恪而言?可都关乎着他能否顺利地在运市中赚到大钱,因此他看得格外认真。 一条条消息翻阅过去,在靠后的地方,出现了一条并不引人注意的消息,讲的是玄天洲森罗殿宗域内出现的一些天骄?其中就包括了灵隽的马甲暗渊——还得到了尘嚣阁的重点描述。 宗恪看完这条消息,只是依例将其记下?倒是没有太过在意——最近出现的天骄实在是太多了。 等看完所有消息,他沉思着?琢磨该对他下注的运格做出怎样的调整时,传讯玉忽然亮起?是解鹤征又发来了消息。 在这条消息里?解鹤征首先是向宗恪表达了感谢?因为他刚刚以青霄域前四晋级了预选赛,这对过去的他而言是不可想象的,而这里面也有宗恪的一分功劳。 但在感谢过后,解鹤征又隐晦地表示,没能拿到青霄域的首席晋级名额多少令人有些遗憾,他希望这种事情在之后的预选赛中不会再次发生,因此想问问宗恪有没有什么办法。 宗恪冷冷地嗤笑一声,能有什么办法?天才靠投胎,庸才靠氪命,这还用他教吗? 他敷衍地回了一条消息,之后就懒得搭理这位志大才疏、飘得都忘了自己是谁的新晋天骄,顺手将投给他的运筹都抛售了,赚来的灵石再分批投给了其他人。 解鹤征的泡沫迟早是要被戳破的,估计就在预选赛开始不久之后,趁早抛售保平安。 …… 忙忙碌碌,一天就已经过去了大半时间,宗恪放下玉简,看着窗外炽热的阳光,伸了个懒腰——活着真好!赚钱的感觉也真是美妙极了! · 碧霄域,玄神剑宗。 碧霄域的海选赛是最先结束的,但距离预选赛开赛还有半年时间,这对于普通修士而言很短暂的时间,放在天骄身上甚至能让他们提升一个小境界,因此任何有志于决赛——乃至于玄明剑的修士,都不会在这时候放松。 这一次比试中,那个横空出世的宣如昇压过了所有剑宗弟子的锋芒,甚至用剑宗弟子最擅长的剑法打败了他们,这样的羞辱,让玄神剑宗上下都觉得心里憋屈又恼怒。 但玄神剑宗毕竟是正道大宗,虽然也会和其他大宗门同流合污干些非人哉的事情,但面对一个堂堂正正大概了他们宗门天骄的散修,倒不会用盘外招——他们也想着正大光明地赢回来。 但……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扬舜沉默着站在如雪般簌簌飘落的梨花之中,回忆着那一场比试的种种细节。 在那场几乎消磨光了他所有骄傲的比试之中,他是那么孱弱、无能、不堪一击,仿佛过去他所获得的无数赞誉,都只是个笑话;他所引以为豪的天赋,也并没有那么超凡脱俗。 他总是慢宣如昇一步,总是差他一筹,一剑又一剑,一剑又一剑…… “扬舜,你的心动摇了。” 一道身影从漫天梨花中缓缓走出,正是他的师尊,至和剑君。 扬舜沉默着垂下头,好半晌才说道:“师尊,我确实动摇了,但我不知该如何坚定我的心……” 平日里,至和剑君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他是剑中君子,是无数人心中锋锐与温柔最完美的融合体,他似乎永远温文尔雅,没有什么能让他大惊失色。 但当爱徒面临困境的时候,他也忍不住轻轻一叹,“扬舜,你太骄傲了——这世上不会只有你一个天骄,你也不可能永远都是剑道天赋最好的那个人。” “可是……”扬舜沮丧而痛苦地闭上了眼,“我确实太骄傲了,但我骄傲难道不应该么?过去我所做出的每一个成就,都配得上我所拥有的荣誉,我所养出的骄傲!您也一直以我为荣……如今,却要说我的骄傲错了?” 至和剑君的语气比梨花的色泽还要淡,像是一缕缥缈的风,“你也说了,你的成就配得上你的荣誉与骄傲,那当你不再是年青一代剑道最强者,荣誉离你远去,骄傲折损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本该如此’,更不存在永恒不变的荣光,即便是上古纪元那些通天彻地的大能也会陨落,即便是四帝的王朝也会崩塌,你区区一个元婴剑修的骄傲,难道还能永远无灾无厄地保持下去吗?” “这是不可能的。” 这些话像是最后一记重锤,将扬舜的心防彻底打破,他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冰冷——难以抑制的冰冷。 过去他是巅峰之上的那个人,看待其他剑修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心态;但现在,他只要想想自己未来从巅峰跌落之后,未来也将被其他人——甚至不只是宣如昇这样看待,就感觉愤怒无法自抑,痛苦难以纾解。 扬舜明白,师尊的话是对的,但明白与接收,接受与释然完全是两码事,他心里有道坎,总是过不去的。 “世间之事无永恒,不单单是对你,也是对所有人——如果宣如昇可以打败你,你为什么又不能打败他呢?”至和剑君神色冷漠,“凭借天赋永远站在巅峰的梦已经结束了,你该醒过来了。” 说完,他并不管扬舜的脸色有多难看,徐徐走入漫天飞花之中,消失不见。 扬舜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剑,茫然地看向前方,直到离去之人缓缓消失,这才闭上了眼。 至和剑君其实并没有走出这片梨花树海,因为这就是他的居所。 但他也并没有再关注扬舜那边的情况,一如他封号中那个淡漠的“君”字一样,他本人也没有多少浓烈的情感,即便是对从小养大的徒弟。 “师兄,你可真是毫不留情啊。”不知何时来的至化剑尊拎着一个酒壶坐在高大的梨花树上,幽幽感叹。 “我只是在教他学会认清现实。” “就像你也认清了,你始终比不上至清这一事实一样?” 至和剑君抬头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而已,即便被人戳了痛脚神色也没有分毫变化。 “好吧,不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至化剑尊仰头喝了一口酒,“你为什么不告诉扬舜,那个宣如昇的剑道……有些问题?论天赋,宣如昇应该远不如扬舜。” “没有宣如昇,也会有李如昇、赵如昇,问题不在于宣如昇,而在于扬舜自己。他自诩天赋绝佳,因此对什么事情都那么骄傲,从来不知敬畏,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剑修。我希望他能明白这个道理。” 至化剑尊却非要和他抬杠,“那只是你的剑道而已,你何必非要拿你的原则来约束你的徒弟?他这样也挺好的。” 至和剑君懒得和他辩论,“你不服就自己去养个徒弟。” 至化剑尊:“……” “行吧。”他耸了耸肩,转移话题,“那个宣如昇的剑道,看出什么端倪了么?” “虽然很奇怪,里面可能有问题,但我看不出来是如何做到的。”至和剑君眉头微蹙,“不是一般的灌顶之法,也不存在夺舍的可能,还需要再看看。” “那行吧,天下能人异士多不胜数,等到了预选赛,他总会与其他一品大宗的弟子对上,到时候即便我们不查,也有得是人查。” “嗯。” · 碧霄域,冥神教。 玄神剑宗在宣如昇的手底下丢了个脸,但冥神教丢的脸只会比玄神剑宗更大。 最后一轮海选赛中,冥河六杰中的一位因为之前几轮赛事中的一些事情与宣如昇发生了冲突,当时宣如昇并没有做什么也没说什么,可在巧合地与宣如昇在擂台上遇上了后,他毫不留情,直接将那位惹了他的冥河六杰当场击杀——而且是形神俱灭、魂飞魄散的那一种。 当时,观战之人全都惊呆了。 既是因为宣如昇那惊人的实力,也是因为他的疯狂与狠辣。 直到比赛结束后,冥神教上下仍处于不可置信之中,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那位天骄的师尊自然非常恼怒,甚至想要暗中对宣如昇下手,但当宣如昇成为了碧霄域晋级之人中的首席之后,几乎整个山海界都在关注着他,如果这时候他死了,冥神教必定又会成为众矢之的。 如此,倒不如等之后的预选赛,看看能不能有机会将宣如昇围杀。 这是冥神教许多人的共同相反,但他们全然不知,被他们暗暗记恨的宣如昇,此时正在冥神教中。 冥神殿中,冥神教主扫了一眼殿下跪着的那道身影,冷冷道:“孤赐下的剑道碎片,你领悟了多少?” 宣如昇神色冰冷,如同北冥深海数十万年不化的玄冰,“还有两枚未能领悟。” “加快速度,在预选赛之前,必须将所有剑道碎片中的感悟融会贯通——你之前的表现,太拙劣了。” 冥神教主知道,玄神剑宗的那些剑道鬼才肯定看出了什么,但他们也不能确定,又要守正道的规矩,不能直接查探,这就是他的机会。 只要在预选赛前解决这个问题,一切怀疑就再也站不住脚,谁也无法否认宣如昇的成就。 “遵命。” 宣如昇听命,直接就在原地开始领悟剑道碎片。 如果灵隽在这里,一定会无奈又无语——你们这些人,好好修炼不行吗?为什么偏偏要逮着我一只羊拼命薅?!老子得剑道感悟就是给你们作弊用的吗? 开挂狗biss! 第三百二十四章:殃及池鱼 远在玄天洲弥天城的灵隽显然不会知道碧霄域内的种种阴谋诡计,与玄明剑断开了联系的她同样也无法再准确地感知发生在玄明剑身上的事情——或许也只有等到她见到宣如昇,才能明白自己的本体都被这些野心家折腾成什么样了。 这些都可以容后再议,当下,最要紧的事情还是搞定这一轮挑战赛。 这一轮筛选在一座华丽宽敞的宫殿中举行,当所有人都到齐之后,大殿主位上的玉德府裁判起身淡淡道:“比试即将开始,各位参赛修士可有何不解之处?若有,现在可以提出。” 种种细则在进场之前众人都已经了解清楚了,此时没有人提问。 玉德府裁判点点头,“那么,比试开始。” 话音方落,他已经从袖中取出一枚黑色玉简,微微用力便将其捏碎,旋即只见每个人面前都出现了一本虚幻的典籍。 “你们的参悟时间只有三天,参悟过程中禁止影响他人!” 玉德府裁判坐下之后,所有参赛修士不约而同地翻开了那本虚幻典籍——这可是传说中的顶级秘典,在场七千二百人,有幸见过这一等级秘法的人寥寥无几,谁会不感兴趣呢! 在修真界,低阶的心法、秘法还能用普通的纸张记录——就这也依旧存在文字表述与真实情况有出入的问题,高阶的秘法通常是被记录在专门炼制的传功玉简或其他法宝之中,因为能引动天地之变、穷究宇宙天理的秘法,单纯用文字很难表述,一般还要加上修炼全过程的运功图,这样才能大大降低走火入魔的危险。 灵隽对此也很有兴趣,翻开典籍之后便沉浸其中,默默参悟起来。 这本秘法的名字她暂时还不知晓——暂且就称之为《弥天秘典》吧,开篇也并没有说明它具体是适用于哪一方面、需要哪种修行者才能修炼的秘术,这里面多少就有些故弄玄虚的成分了——或是秘法的创造者刻意而为,或是为了此次论剑大会而特意遮掩了一部分内容。 但无所谓,山海界的修行之法虽说浩如烟海、大相径庭,但却都统一在修真体系之中,算是殊途同归。 作为这一体系之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大多数顶级秘法的适应性是十分广泛的,因此以一部顶级秘法作为考题,基本不存在有人连考题都看不懂,之后的答题环节只能瞎编的问题。 《弥天秘典》的开篇部分就记载了几个术法的施展方式、诀窍,但灵隽翻阅它的时候心中涌现的感悟可不是这些术法表面上的正统施展方式等——她几乎是理所当然地想到,若能将这些术法移植到剑道上,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不过具体该如何创造呢…… 灵隽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等她回过神来,一瞥计时,竟然已经两个时辰过去。 两个时辰,她还停在开篇第一页,而且像她这样的人还很不少。 回过神来之后,灵隽仿佛明白了什么。 《弥天秘典》确实是一本不可多得的顶级秘法,但它更大的作用却不在于此。而且,连她都免不了中招被卡了两个时辰,其他人的情况只会更加糟糕,恐怕还真有可能等三日之期到时,所有人依旧还是在看开篇第一大段,后面的根本一眼也没看。 “那可就亏大了。” 要知道,场上的这些修行者之所以明知道之后创造的秘法将会被公开还不愿意放弃参赛,既是因为舍不得种种荣誉,也是因为他们对《弥天秘典》非常期待,结果…… 这个念头只在灵隽心里转了一圈便消失了,她很快又投入到《弥天秘典》的参悟之中。 翻过第一页,第二页本该进入正题,但是并没有——第二页依旧是一些杂谈笔记一类的东西,一句正经修炼会有的密语、道法真言都没有,只是又出现了几个小术法。 灵隽这一次中招的时间比上一次就短了不少,走神的时候想倒不是剑法了,而是又不自觉地将那几个小术法与青神木的天赋神通联系在了一起,琢磨着该如何改进它们,将它们融入青神木的修行之法中。 “继续看吧。” 醒过来之后,灵隽也只能压下疯狂想要去密室静室推衍的心,继续翻阅了下去。 《弥天秘典》果然是一本有毒的顶级秘术,它只能按照顺序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下来,不允许看了几页开头就立刻翻到后面看大结局;它还仿佛有灵智一般,只要多看了几眼,试图钻研其中道理,就会立刻无缝连接己身所修之道,还引你不断深化这一想法。 想要在三天内看完这本书,难度不是一般的小。 灵隽突然间萌生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想法——有没有机会,能让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好吧,她就是突然想搞点大场面,在森罗殿那里刷刷脸,等混进去了再说。 至于一个不慎有可能鸡飞蛋打? 不存在的,三日之期一过,灵隽答题的时候毫不犹豫就能将刚才领悟的两种秘法“变现”,同样也能保证自己的成绩可以前百,既然有时间,那不如用来冒冒险,不成无碍于大局,成了就又能装逼,这就非常符合“暗渊”这个爱好搞事的人设。 灵隽果断放弃了一页一页去翻《弥天秘典》,转变了思路,试图将这本无辜的书拆掉。 ……尽管它看起来似乎只是虚拟的一片光影罢了。 “顶级秘法这世上没人不想要,就算是顶尖大能也一样高,但玉德府却能将它带来,还直接作为考题考验参赛的选手……” “他刚才捏碎了那块黑玉才将秘法发给每个人,或许有可能,这就是防止泄密的手段之一。” 灵隽默默思索,“倒也不一定完全都是虚拟的,那样它的传功之效、蛊惑人心之效不会如此强烈,连神魂远胜同阶修行者的我也根本无法抵御,不知不觉就被侵扰了。” “既然不是完全虚假的,不是一些简单的特效搞出来的,那它就有可能是……一个阵法,或者一个组件?” 灵隽忽然灵光一闪,唇边也不禁带起了一丝笑意,原本已经停下的手又翻开了《弥天秘典》,但这一次可不是为了简单地参悟…… · 灵隽忙着“考试”,另一个远在千万里之外的人也在忙着,只不过他是忙着蹲点。 幽冥之海,九海极渊,又到了幽族添丁进口的日子,林玉澄等这个日子已经给等了很久。 九海极渊乃是幽族禁地,只有幽冥圣主能随意出入,除他之外,即便是少主也不被允许进入——甚至靠近。 但凡事总有例外,如果幽冥圣主愿意带自家后辈去长长见识,又或者他有事在外,无法在此时赶回族中举行祭祀大典,那也是必须要又一个人去九海极渊的。 林玉澄不知道幽冥圣主干什么去了,反正他说他暂时回不来,将祭祀大典交给了他,临行之前还反复叮嘱了他都该做什么,又该怎么做。 这正中林玉澄下怀,他早就想找机会来九海极渊看看,找出三生镜与九海极渊之间的关系。 做完祭祀之后,正是满月时分,海上的雾气在皎皎月光之下渐渐淡去,露出黑暗深沉的平静海面。 片刻之后,满月的辉光收束成一道无比凝实的光束,吝啬得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极致的黑,唯有它照耀之处,即便是深海之底,依旧亮如月光下的城池。 “嗡!” 一个若有似无的声音在林玉澄耳边响起,他清楚地知道那不可能是幻觉,但正因此,他根本找不到声音源头,只觉得心中莫名涌起一丝烦躁与愤怒,仿佛被人挑衅了的狮王。 林玉澄不敢大意,全神戒备的同时,也不忘感应着九海极渊深处的变化。 变化么……当然是有的,那就是一大批有在刚刚诞生的幽族,现在正在不断浮出水面,直到它们出现,凝聚的月光也将会散去,那时候一切就都恢复正常了。 他愈发凝神感应。 或许是因为他曾短暂地拥有过三生镜的其中一面宝镜,林玉澄竟然还真的感应到了一丝奇特之处。 不过令他不解的是,那一丝奇异之处……是他以前掌控巽镜时从未感受过的。 “难道是因为,我以前拥有的是巽镜,现在这是其他几个宝镜之一?” 林玉澄想这样安慰自己,但还是觉得有些说不过去。 事实上,他根本没必要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因为很快答案就摆在了他的面前——那些新诞生的幽族已经浮上了水面! 林玉澄的工作之一就是捞起幼崽们,将他们带回幽神殿,进行幽族的通行教育。 他本以为这份工作再简单不过了,但当看见躺在水面上安然沉睡的一群……鸡皮鹤发的老头子婴儿时,那一瞬间的冲击力简直将他整个人都给炸懵了。 ——啥?我们幽族刚出生的时候长这样?这不太对劲吧…… 林玉澄霍然色变,捞起一个刚诞生的幽族幼崽仔细端详,片刻后神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幽族虽然诞生于九海极渊,但生下来的时候也同样是婴儿模样,不存在生来就是老人的情况,而眼下这一批…… 他不信邪地又捞了几个幽族幼崽,结果与第一个幼崽的情况一般无二。 “寿元耗尽,大限将至?”林玉澄觉得刚才自己的探查结果简直惊悚得可笑,“他们这才诞生多久?有一个时辰么,竟然就大限将至?” 三生镜与九海极渊的关系还没完全确定,就遇到这样一件事情,林玉澄也无心再寻找夏秋,而是立刻联系了幽族的另外三位少主和其他长老,详细禀明了他遇到的这件怪事。 九海极渊是幽族的根本之一,这一批出身的幽族竟然成了这样,所有还在幽冥海的长老都纷纷赶来——其他三位少主此时并不在宗内。 几乎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九海极渊迎来了最近这几千年来的“旅游高峰”,外来人口同比增长百分之几百。 每个赶到现场的幽族长老反应都与林玉澄差不多,目瞪口呆,茫然不已。 “怎么会这样?”二长老失魂落魄道,“这不应该啊!” 三长老警惕地看向林玉澄:“是不是你在祭祀时出了什么差错?!” 林玉澄当然不可能认下这个罪名,“当然不是!我的祭祀礼法都是圣主和三位长老亲身传授,岂会出差错?若你要说我是故意如此,那我又有何目的,非要犯下这等大错,还不知道逃走!” “也许是贼喊抓贼……” “闭嘴!” 大长老怒视三长老一眼,心痛地将刚刚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的幽族幼崽放在一个大木盒之中,默然片刻,才从震惊、恐惧与茫然中回过神来,“此事,我已告知圣主,圣主将立刻返回。” “就我方才查探所知,这……这是正常衰老,海水中也没有任何毒素。这些幼崽从未修炼过,寿元都是最基础的一千岁……只有一个可能——时间加速!” “有人对他们用了时间加速?!”二长老震惊不已,“可是,为什么?不对不对,问题是这世上应该没有掌握了时间法则的人才对!” “是的,所以情况会更加糟糕……九海极渊中应该是出现某种变故了,它、它很可能与一个时光秘境相连了……” “嘶!” 一瞬间,在场之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远在元泽秘境群内那个被发现不久的时光秘境——它好不好暂且不论,但因为它的出现,元泽秘境群发生了重大动荡,许多秘境都消失了……有人怀疑那些消失的秘境是被时光秘境给吞噬了。 如果以上猜测尽数成立,那他们幽族的根基就彻底废了! 这是何等恐怖的一件事情! “这只是猜测而已,我们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三长老勉强挤出了一个笑,“一切等圣主回来再说吧,相信圣主一定能查明真相、解决问题的!” 这话说得真是没底气,奈何它已经成了唯一的安慰,在场众人难得没有急着反驳他,而是默默垂首看向海面上连绵无尽的尸体…… 希望,这一切不要太过糟糕吧。 第三百三十章:画魂藏剑 弥天城。 宫殿之中,参悟仍在进行。 每个修士都极为珍稀这次难得的机会,不少人在第一时间都下定决心要看到最后,将这一部顶级秘法牢牢记在心间,如此日后便能常常拿出来参悟。 但很可惜,一天过后,绝大多数人的进度仍停留在开头的一两页上,他们的思绪已经被《弥天秘典》带歪了,根本无法专注在秘典本身之上。 玉德府的裁判目光落在众人身上,虽然这对他而言只是一场很小的比试,但职责在身,他可不会敷衍了事。 一路看下来,这些人里进度最快的一个也就才看到第十页,虽然这一轮的通关关键不在于阅读进度最快,但也有着一个潜规则——越看到后面,从秘法中获得的领悟便越多越深入,在之后创造秘法时,也能如有神助。 “早听闻森罗殿近年来人才凋零,果然如此……” 玉德府裁判摇了摇头,心中忧虑。 玉德府是儒修的势力,修的是浩然正气,对天地之变比其他流派的修士更为敏锐,早在几百年前,府中大能便感应到山海界出现了一些莫可名状的变化,只是当时变化不甚分明,他们苦苦追查许久也没个结果;后来时间流逝,感应日渐清晰,再加上研究许久,终于有了些头绪——山海界乱世将起! 天发杀机,人间祸起。 只是玉德府虽有所预感,却不知杀机将从何处起,倒是多年前玄明剑现世,隐约有了些乱世之兆。 而这些年来魑魅玄宫、森罗殿等势力日渐衰落,其他势力中也未能诞生出新的冠盖当世的天骄,或许也正是征兆之一吧。 玉德府裁判的思绪越飘越远,但好在他很快记起现在有要事在身,赶忙收回了心神。 目光再次落到参赛修士上时,他忽然一愣——那个修士在做什么? 殿中所有修士都一脸如痴如醉之色,唯有角落里,一个黑袍修士非但没有在认真参悟秘法,反而……拿出了一柄锋利的小剑? 玉德府裁判看得分明,那柄小剑约莫只有一掌长短,剑柄古朴无华,剑锋澄如秋水,通透明亮……但这也改变不了那只是一柄剑的事实! 她拿出剑,莫不是要袭击其他参赛修士? 玉德府裁判瞬间警惕起来,立刻便要开口询问,但他又记起这一轮的考核规则里没有禁止修士取出刀兵,若对方只是参悟到了妙处一时兴起,猛然开口打断,那倒是他的过错了。 裁判最终什么也没说,只静静看着,暗中留了一分警惕,若她果真要袭击他人,他能立刻拦下对方。 然而又一次出乎他意料的是,那黑袍女修并没有伤害他人,而是将那柄小剑放在了那本虚幻的典籍上。 小剑穿过了那本典籍,落在了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好在没有惊扰到正在参悟的修士。 玉德府裁判微微摇头,那本典籍虽然能被修士翻阅,也能被放在桌上,但其他东西若要触碰,却是不能的。 裁判以为那黑袍女修在试过之后很快就会放弃,然后回到老实参悟的正道上,谁知道她在捡起小剑之后,只是沉思片刻,又开始忙活起来。 这一次,她做的事情就愈发让人看不懂了——她拿出了一枚丹药。 丹药! 玉德府裁判一惊,这一轮的规则里,可不允许服用或嗅闻有利于悟道的丹药、香粉或是其他天材地宝! 神念飞快地从丹药上扫过,裁判松了口气,这丹药只是最普通的辟谷丹而已,并不具备助人悟道的效果。 ——但瓜田李下,总归不好,且这世上万事皆有可能,他也不能保证,那还是要禁止对方服用丹药…… 他的念头还没转完,取出丹药的黑袍女修已经将丹药捏碎成褐色的粉末,涂抹在了小剑剑身之上。 玉德府裁判:“……” 虽然没人知道,但这种被连环打脸的感觉还真是……酸爽。 裁判不由得谨慎了许多,不敢再对这奇怪的女修多做评判——先等等,看看再说。 丹药粉末被涂在小剑剑身上后,如同铁粉遇到了磁石,牢牢吸附在剑身上,没有一颗粉末洒落。片刻之后,粉末渐渐淡去,似乎是被小剑完全吸收了一般。 “咦!” 玉德府裁判忍不住轻咦一声,之前那小剑不过是件死物,然而此时再感应,它却有了几分灵动之意,似乎活了过来……奇怪啊! 要么是他之前感应错了,要么就是那丹药果然不是寻常的辟谷丹! 这算不算违规? 正当玉德府裁判犹豫不决时,身旁观战的另一人却忍不住开口了:“原来如此!” 裁判看去,发现说话之人正是虹斐剑尊,他此时也正看着黑袍女修,似乎已经明白她在做什么了。 “原来那小剑非是小剑,丹药也非是丹药,都只是剑意所化啊!”虹斐剑尊喃喃自语,“剑意化形?不,不仅如此,是画魂!” 听见“画魂”二字,玉德府裁判心中的那一丝困惑烟消云散,再回想那黑袍女修的所作所为,他恍然大悟。 “画魂”是一种境界,最初是水墨山河天那些画道修士所发现的,故而以此命名。画魂指的是修士可以通过绘画画出某种东西的神魂,无论它是真实之物抑或只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之中。 画魂境界十分高深,但也不是万能的,它和灵族的赋神之法有些相似,但却比它稍差一筹,画出的神魂虽有灵智,但并非是真正的生灵,且还存在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但它能让画修无视种族限制,使用灵族的手段,这就足以令人称道了。 很长一段时间内,修士都以为这是只属于画修的境界,直到多年之后,其他流派的修士也有了相似的领悟,这才意识到它本就该是一个所有修行者都有可能达到的境界。 剑修的“画魂”并不通过绘画来展现,首先是剑意凝形,以剑意凝出一种东西的形态,然后再是通过剑道赋予凝形后的剑意以灵魂。 这和剑意通灵有所区别,一是画魂剑意在未曾展现锋芒的时候与它模拟的那个东西一模一样;二是画魂剑意有类似生灵的特征,可以慢慢生长。 那黑袍女修显然就是用画魂凝聚出了一柄小剑与一枚丹药,它们看似不同,其实本质依旧都是剑意,这自然就谈不上违规了。 玉德府裁判心弦一松,继续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然而虹斐剑尊却并不平静,他心里有那么点不痛快。 盖因他虽是分神期的大剑修,但却也是在进入分神之后才领悟画魂,这黑袍女修竟然在元婴期就做到了!天才果真是让人嫉妒! 但虹斐剑尊却不知道,他口中的“画魂”在灵隽看来其实就是“藏剑”——这是她在未进阶灵心期(元婴)时就领悟了的,她的天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不过,这也是因为灵隽本身是灵族,在画魂/藏剑方面她有很多参考经验。 灵隽能感受到此时有不少人在注意她的一举一动,但无所谓,她并没有使用任何会暴露身份的神通术法,爱看就看吧。 手中的小剑,她名之为“偏锋”,剑走偏锋,出奇制胜。 她提起偏锋,再次用它触碰桌上的那本典籍,这一次剑锋触碰到了它。 灵隽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 在传承秘地领悟藏剑之后,灵隽将身上的许多东西——例如发簪、发带、玉佩等都变成了藏剑剑意,因为它十分隐蔽,因此在离开玄景兰台后她虽然与许多人有过接触,但却没人能发现。 ——当然,在进入灵界之前,她还是悄悄地把那些都换了回来,就是怕被灵界内的强大灵族感应到什么。 昭青灵君与暗渊这两个身份,是完全割裂的。 以藏剑化出的偏锋,是成长型的剑意,它当然也并不止有单一的用途。灵隽给它配置的是在云柯矩阵上衍化出的剑意循环,旁人根本不知其破解之法——她的本意,是将偏锋培养成她的剑胎元神。 …… 扯远了,总之,在偏锋能触碰到《弥天秘典》之后,灵隽就毫不客气地用它裁断了它的订线。 咳……修真界的典籍,大部分都是线装书,即便是那些用法宝承载的高阶秘法,也往往都是做成线装书的模样。 但线被裁断之后,《弥天秘典》却没有散落成零散的书页,它仍旧牢牢地黏在一起,就好像那些线对它而言除了装出一副“我很古老”的样子外没有任何用处一般。 事实也确实如此,如果灵隽能裁开《弥天秘典》原书的线封,或许还能影响到这些半虚幻的投影。 灵隽倒是也不气馁,这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她心念一动,偏锋从小剑化作一滩墨水,墨水中又长出一支朴素的毛笔,她握住那支笔,蘸着墨在《弥天秘典》上写下一行字:“书到用时方恨少。” 墨迹渗入书页,渐渐淡去,灵隽察觉到她的剑意已经侵入了《弥天秘典》之中,但因为这本书并不是真正的书,她的剑意落入其中后,就好似落入一片汪洋的大海之中——而且还是与剑意格格不入、截然相反的大海! “轰!” 一个浪头打来,剑意连反抗都来不及,便被吞没。 灵隽心中微惊,她的那一缕剑意虽然微小,但威力却并不弱,轻易就被吞噬……那片瀚海,是属于《弥天秘典》原书,还是这本虚幻的书? 她觉得应该是前者,因为虽然前者无论是威力、承载的天道感悟都必定胜过后者,但后者来源于前者,其表述的思想理念是相同的。 但这对灵隽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原本她想要拆书,只要对付这本虚幻的书就行了,现在她用的办法却要让她对上原书,这就麻烦了。 她不禁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她沉思之时,关注着她的大佬们也在分析她的行为。 “若按虹斐道友之意,这剑修手中小剑乃是画魂剑意,那以剑意触碰那本摹本,也没什么奇怪的吧?”一位青衣修士道,“画魂剑意是属于她的。” “不然,用了画魂之术后,画出的事物虽然属于画魂之人,但因有了灵智,与画魂之人不同!”另一位长髯修士摇摇头,“按理说,画魂剑意是碰不到摹本的。” “但它确实碰到了,那么……就是这剑修的本事了。” “真是令人好奇。” …… 议论声很快戛然而止,因为他们看见那女修竟然在拆书! 一瞬间,他们就明白这女修的整个脑回路了,顿时哭笑不得。 “她想用这种法子来避免秘典的引诱,好直接参悟秘典后面的内容?真是异想天开!”青衣修士笑着摇头,“年轻人果真是奇思妙想多多。” “倒也算不得出格,天才就要能想人所不能想。” “但她是不会成功的,她拆的又不是原本,只是摹本而已。” 果然,灵隽的行动失败了,在场众人都有种微妙的爽感,就……看见一位未来可能有大成就的天骄做这种蠢事,还挺有意思的。 要不是比赛期间他们这些旁观者不能录下灵影,这一幕必定会被许多大修士珍藏。 虽然众人都不看好灵隽的行为,但对她的实力却也有几分赞赏,并不担心她会因为搞这些事情耽误了时间,导致无法通过这一轮挑战——顶多也就是无法发挥全力罢了。 “等十几日后,她创出了秘法,老夫倒要好生看看。” “是极,是极。” “她叫暗渊是吧?听说她已经答应了你们森罗殿的邀请了?” “嘿嘿,确实如此。我宗如此有诚意,她一个散修,总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考虑嘛!” “那便恭喜森罗殿未来又将诞生一位大修士了。” “还早着呢,即便是天骄,也不是个个都能活着进阶分神、合体的,万一中途陨落,那生前有再多盛名,也只是错付!” “她不至于……” 众人正议论着,忽见那黑袍女修猛然回过神来,漆黑的眸中神采奕奕,似乎……她有了新办法? 众人忙收敛了心神,静静等候她出手。 第三百二十六章:生死解析 在沉思之初,灵隽其实就想到了一个办法——斩断这本摹本与秘典原书的关系,之后她对摹本的改造也就不会因为秘典原本的存在而白做工了。 但这又会导致另一个问题:一旦斩断了联系,眼前的摹本可能都不存在了。 毕竟《弥天秘典》如今虽相当于半公开了,可到底不是全公开。 那么就必须用其他办法。 “我的剑意能渗入其中,这已经是一个阶段性的胜利,之所以没办法通过剑意看尽全书,是因为……我的剑意与《弥天秘典》的本源力量不同。” 天地万物,只要存在,就必定有力量,且拥有的力量都各有不同。 《弥天秘典》的本源力量来自于它的创造者,无论原本还是摹本,两者的区别只在于,原本的只有创造者提供的那一种力量,而摹本除了创造者的力量,还有复制它的人的力量。 ——灵隽可不觉得,秘典的创造者会为了一个算不得多高级的比试而亲自复制出这么多虚幻的摹本来,至少也该是他吩咐手下去做的。 也就是说,摹本原本就不是纯粹的,这也是她能将剑意渗入书中的原因。 但本源力量的冲突仍旧存在,灵隽思索许久,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万物源于生,终于死,区别只在于生与死之间的路途不同。 她既有生之本源,又有死之本源,还领悟了生死幽明之变,难道就只能用在改变气息、伪装魔修、催生灵植、湮灭生机等方面? 或许……她能尝试着以生之本源衍生,从死之本源溯回,再根据其他条件,确定一条符合所有要求的、由生到死的路线图! 灵隽会想到这一点并不奇怪,毕竟她应该是如今的山海界中唯一一个上过函数课的人…… 不过,相比于燕希玄所学的一元函数、二元函数,灵隽要搞的生命路线函数就非常复杂了,变量太多,且一部分变量无法完全数量化,说它是函数,那真是违背了数学的严谨性…… 咳,好在她并不是真的在搞函数推衍,只是触类旁通一下,借鉴部分函数思维而已。 回到《弥天秘典》上。 已知端点、终点,又有办法获得秘典的本源力量,同时还可以通过对秘典核心、外围与边缘区域的本源取样,分析不同区域的本源力量的微小区别,是否能由此解析出那个复制秘典之人的本源力量呢? 貌似……有那么点可能啊,虽然运算量大了些,但她有云柯矩阵啊,它能分担一部分压力! 灵隽倒也不是不想直接推衍出秘典的本源力量,但函数解析是第一次尝试,还是选个入门级的难度吧,别那么头铁,日后再循序渐进也不迟。 只要解析了复制秘典之人的本源力量,她的剑意就能模拟出来,渗入书中之时就不会立刻被排斥……那就相当于,她能看完秘典全文! 灵隽豁然开朗,甚至觉得之前的自己真是太愚蠢了,完全没有抓住玄明剑、青神木合二为一及真正妙处,只知道死磕两者之间的转化,而不深究转化的过程……唉,往者不可追,好在现在还来得及。 在生死解析的开始,灵隽只知道端点与终点,其余规则都不清楚,可她却如有神助一般,总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许多含混、迷糊的地方她只凭直觉就能得到正确的答案——这一切都让她越来越相信,她的思路是正确的,这本就是她该有的能力。 当生死解析结束后,灵隽睁开眼来,指尖有微弱的剑气一闪而逝,被注入到了小剑所化的墨水之中。 她提笔蘸墨,重新在《弥天秘典》上写下了一行字:“学海无涯苦作舟。” “滴答!” 仿佛一滴雨水汇入汪洋大海,这一次剑意没有遇到任何排斥,它融入海水里,刹那间便接收到了无数信息,内容之丰富,剑意一时间竟无法承受。 灵隽不得不控制了信息的摄入范围,才让剑意没有因为不稳定而崩掉披着的那层马甲。 “灌顶的感觉可能也莫过于此了吧……” 灵隽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灌顶总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因此灵隽以前并没有接受过,但……没有接受过灌顶,也没有给别人灌顶过的她,竟然无师自通了一个与灌顶类似的法门? 唔……倒也蛮有意思的。 虽然灵隽控制了剑意的信息摄入范围,但融合本源的效率实在是太高了,须臾之后,灵隽便已经看完了全书,也知道了这部秘典的真正名字——《迷津幽书》。 “迷津……果然是书如其名。” 也是在看完全书后灵隽才恍然大悟,为何这部秘典在开头部分竟然连名字都没有——因为参赛修士看见的秘典是倒着的,他们以为的开头,其实是结尾。 如果是按照正常顺序阅读,就不会被秘典引走心神,而是能顺顺当当地看下去。 按理说,秘典是正着的还是倒着的这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但《迷津幽书》却是不同凡响,它无论正读、反读都是顺理成章,而且两种读法所记载的秘术效果也截然相反,相生相克。 说来玄妙,但灵隽在玄景兰台中曾看到过类似的记载,据说前代某位大能创造的《万化真经》,无论正读、反读、从文中任意一个字开始读、随意断句分段等,都能解出一篇秘法——相比于这种极致炫技的秘典,《迷津幽书》就又有些不够看了。 但拿出这部秘典作为这一轮考验,而且还一早就定死了得反读……也真是有些恶趣味啊。 灵隽不自觉便笑了起来,而在她这一笑之后,桌上的那本虚幻摹本也因为被她全部读完而化作点点光斑,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这一幕落在裁判及观战的大能眼中,自然又引起了一阵议论。 他们在这一轮比试开始之后,得知参赛选手要参悟的秘典乃是《迷津幽书》,就不认为有人能读完全书,谁知道这个新近崭露头角的剑修竟然真的看完了! 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是在比试期间,裁判又是玉德府出身,观战的大能也不能用神识或瞳术窥探、干扰参赛修士,是以他们只看见灵隽的动作,却不知那些看似毫无意义的动作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玄机。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奇特的法门,但连《迷津幽书》也困不住,想来颇有些参考价值……”森罗殿出身的大修士们心中不约而同地想着,“不急在一时,反正她已加入我殿中,日后早晚有机会将她所知的种种秘法都挖出来!” 其他不是森罗殿出身的修士就很是遗憾了,他们可是很清楚森罗殿的行事风格……看来他们是没机会从暗渊那里得到她用的秘法了。 场外之人想法各异,却都影响不到灵隽的心情。 在心中默默回忆了一遍《迷津幽书》之后,她的心情愈发好了,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 书都看完了,自毁了,可三天参悟时间可还没到呢!她难道就在这里干坐着? ——创造秘法可不是在心里打个腹稿就能一挥而就的,中途需要思考、试验,这一点即便是灵隽也无法违背,她若现在就开始创造秘法,必定会影响到周围其他人的参悟进程,那可就是破坏考场纪律,要被取消参赛资格了。 好在裁判很快给她解决了这个令人纠结的问题。 他让灵隽先去参悟的静室,直接开始创造秘法,而且她在参悟秘典时省下的时间可以加在创造秘法的十天之期上,只要等其他人交卷的时候一起交卷就行了。 并非是裁判偏心于她,这是强者本该享受的公平。 在其他参赛修士不知道的时候,他们之中已经出现了一个抢跑成功的叛徒。 · 蛮荒深处,一座洞府之中。 正在闭关中的女修忽地眉头微微一扬,睁开眼来——就在方才,她感应到有人读完了《迷津幽书》。 “没想到衰落已久的森罗殿,宗域内竟然也能出一个颇为不凡的小辈……如此看来,我的付出倒也没有白白浪费了。” 女修严肃的脸上难得地露出几分笑意。 她正是那位有志于布道天下的大能——夙璃天尊。 大乘修士的尊号多种多样,比如“圣尊”“圣主”“教主”“天尊”“剑主”“琴仙”等,它们有些是世人定下,大乘修士并不反对就沿用了的;有些是大乘修士在进阶大乘后自己给改的;还有些代表着大乘修士的传承、来历,如灵帝的尊号就代表着他在灵族至高无上的地位。 夙璃天尊的“天尊”尊号来自于她早年曾获得的传承,据说这份传承可追溯到上古神庭中仅次于神庭之主的天尊,故而以此为号。 她所得的传承十分强大,这让她在大乘修士之中也是佼佼者,但凡事不可能尽善尽美,这传承也有一个致命的缺憾:它要求传承者在进阶大乘后必须致力于布道天下,如有所违,必将受到反噬。 夙璃天尊本身是散修出身,对布道天下倒是没什么意见,但即便她在大乘修士中也是强者,她的敌人却是山海界几乎所有大势力,甚至就连许多散修也并不支持她——这些显然就是得到过大机遇的散修,数量虽然不多,但实力却足以弥补数量——以致于,布道天下的进展微乎其微。 早些年她曾经支持琅嬛福地七城,让琅嬛七城能有资格独立于大势力之外,不沾染俗世纷争,只管给来自山海界各处的修士提供一个能稳定获得修行心法、秘法的渠道。 但夙璃天尊没想到,仅仅只是闭关了一段时间,再出关时,琅嬛七城只余其一。 青玄城一统琅嬛后,就不再如之前一样任何修士都能进入藏书秘境,而是要给青玄城交一笔不菲的费用,普通修士难以承担。 夙璃天尊心中极为不满,但青玄城背后有顶级势力的支持,她无力与之对抗,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 或许是知道把她得罪狠了,那些顶级势力默契地给了她一点弥补——也就是灵隽遇到的这一轮考验。 …… 思及过去种种,夙璃天尊心中仍是很不痛快,这让她无心再继续闭关——闭个鬼关啊,我已经是天下有数的强者,再闭关也不会有大突破,还是赶紧去盯紧那些大势力吧,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又搞事。 吃过一次大亏的夙璃天尊叹了口气,收拾了些常用的东西,便离开了蛮荒,返回九域十二洲。 · 因为中途遇到几个熟人,当夙璃天尊来到弥天城时,已经是十几日之后。 适逢森罗殿宗域参赛修士所创秘法公之于众,等待大众评判,弥天城内十分热闹,几乎整个森罗殿宗域内有志气有条件的散修都来了。 这一轮比试共有七千二百名修士参加,其中一百多位修士也不知道是被《迷津幽书》完全带歪了,还是本身就是水货,创造出的秘法竟然还有十分明显的错误,在裁判及评审大修士看过之后立刻就被归入废纸堆中,甚至连被公示的资格都没有。 这些修士在得知情况后,羞愧得恨不能切腹自尽,有几位甚至连其他人的秘法也不学了,匆匆忙忙离开了弥天城,如同逃离尴尬地狱。 但显然这时候没人会在意他们的离开,所有人都等着看森罗殿宗域精英们的秘法呢。 森罗殿的天骄们是在比试结束之后,才从自家师长那里得知,那位剑修暗渊竟然将《迷津幽书》看完了,又大大出了个风头! 都是看过《迷津幽书》的人,他们深知其难度,虽然仍是不服气师门掌门对那暗渊的夸赞,但也暗暗下定了决心,等秘法一公布,他们第一时间就要去看看那暗渊创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秘法——若是读完全书后创出的秘法还不及他们所创的秘法,那他们也算是扳回一城。 因此,当夙璃天尊收敛气息来到秘法公示之处时,随意一扫,便发现某个秘法投影之下人特别多,而且里面有不少明显就不是散修。 “应该也是参赛的修士,”她想,“同是参赛修士,却如此好奇另一位修士创造的秘法……倒是有趣,我也来看看。” 第三百二十七章:《剑意多元运用(一)》 夙璃天尊低调出行,在人群中的位置并不显眼,观看秘法投影的同时她也在分神听其他人的议论。 “《剑意多元运用(一)》?”不远处,一个男修看见这个名字,顿时笑出声来,“天啊,我修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土的名字,看看旁观那几个,《斩月玄光录》《青冥极真魔典》……这才叫有格调!” 他说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大家真的没见过给自己的秘法取这种名字的,感觉……画风不对。 “这开头也就是老生常谈,没甚稀奇的。”那男修继续评论道,“比不得我在那边看见的令华真君创造的秘法,先声夺人,另辟蹊径……” 客观来说,这位男修的前半句话倒也没什么错处——后面说的那部秘法夙璃天尊没看过,暂时不予置评。 不过,夙璃天尊早已过了看个开头就妄自判定秘法全篇的浮躁年纪,也不会觉得平平无奇就一定是枯燥乏味、陈旧无趣的,她已从开头那段中看出了些许端倪。 “唔……这几种剑意的运用我在许多典籍上都看见过……”那男修不屑地撇了撇嘴,对身边女修道,“我也会,等看完了这些秘法我演练给你看!你想学的话我也能教你。” 夙璃天尊听出来了,这男修是在展现自身的魅力,追求身边那个女修呢。 那黄衣女修微微一笑,也不说答不答应,只道:“继续往后看吧,这位暗渊可是连时来运转楼和尘嚣阁都一致给予了极高评价的剑修,想来她创造的秘法必有独到之处。” 男修虽然心中仍是不以为然,但也不想驳了美人颜面,继续往下看去。 灵隽上交的这一篇秘法讲的是剑意的多元运用,因此才在开篇部分提及了如今山海界常见的几种剑意运用方式,诸如剑意封印、剑意凝形、剑傀。 但在这之后,她就开始讲她所发现的几种剑意的新运用方式。 ——说是新运用方式,其实也未必,这世上剑修千千万,剑道天才更是从来不少,想来也有剑修曾经发现过,只是不曾推广罢了。 为了防止裁判判定她抄袭,灵隽还在文中放了一个原创的剑意运用技巧,光是它的含金量就足够应付本次试验了。 正因此,她的秘法比起其他人的显得更长,也被一些一开始就带着有色眼镜看她的人批评为不够简练——不过无所谓,灵隽写这一秘法出来,只是将之作为一个阶段性的总结,谁在乎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有什么想法。 那男修已经看到了后面的部分,不以为意的脸色也渐渐严肃起来,原本时不时瞟一眼身边美人的目光也完全集中在了秘法投影之上,半点也挪不开了。 “常人绘制剑符只是简单将剑意打入符纸之中,这样制出的剑符只能用来作为杀招使用,还都是一次性的……原来这是不对的,真正的剑符其实需要融合剑意禁制,以剑气分光、剑意分化的手法绘制出符文,如此剑符不仅可用于战斗,还能兼具传法之能……” “剑气分光、剑意分化居然是这样的?!对了,以前又一次生死危机的时候,我就是无意间用出了剑意分化之法才死里逃生,事后却如何也使不出来了!原来这就是剑意分化!” “啊这——这是剑意破魂之法!” “虽然我过去也知道以剑意破坏禁制不能光凭蛮力,但只摸索出一些模糊的规律,却无法精准地描述、运用……原来是要这样做啊!” …… 男修完全陷入了沉思之中,心中有无数弹幕正在刷屏。 在他如痴如狂的时候,她身旁的女修却感到有些无聊了——她并非剑修,并不能理解秘法中剑意运用的精妙,只能借鉴一二技巧,自然难以投入。 之前还有人时不时和她说说话,结果这会儿好半晌都没听见身边人说一个字,她忍不住疑惑地侧头看去……嗯?! 女修忍不住嘴角一抽——好家伙,刚刚还在说暗渊没水平的人,怎么现在就一副恨不能五体投地的架势?这也太…… 她不禁也好奇起来,难道这秘法对剑修而言果真极其精妙? 于是,女修便拉了拉身边人的袖子,“你看出什么来了?可否为我解说……” “别吵!”男修被人打扰,暴躁道:“我正忙着呢,有什么事情等会再说!” 女修:“……” 一直默默旁观的夙璃天尊:“……噗。” 女修都被气笑了,她其实也不是故意打扰别人参悟的,只是之前这男人邀请她来观看秘法投影的时候分明是说会为她解说其中奥妙,不会让她觉得无聊,结果呢?! 她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你还找什么对象谈什么恋爱啊,恋爱只会影响你出剑的速度!给老娘滚!” 话是这么说,男修没走,女修倒是气冲冲地离开了。 男修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正在追求的妹子也飞了,但他现在有剑法,还要什么妹子,继续看继续学啊! 山海界中的秘法典籍,绝大部分都极为艰深晦涩,一方面是因为以语言、画作、灵影等描述玄之又玄的天道规律,确实十分困难;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对自己所创秘法的骄傲让创造者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将秘法阐述得比实际情况更加复杂——他们也许认为,这样还能理解、学会的人,才配传承他们的秘法。 但这两种情况在灵隽身上都是不存在的。 灵隽本身就是剑道的化身,在旁人看来玄妙莫测的剑道感悟,只要她愿意花点心思,那都是可以信手拈来的,也能用最简洁的方法描述出来;而她本人又在燕希玄的世界“进修”过,多年学习让她对教育学有那么一星半点的了解,不会故意把简单问题复杂化。 两者共同作用的结果就是,她创造的秘法语言朴实、阐述简洁、说理透彻,不是那些故弄玄虚的秘法能比的。 正因此,那位见惯了“妖艳贱货”的男修才会被这部清纯不做作的《剑意多元运用(一)》一击即中,连真·妹子都暂时抛到一边去了。 夙璃天尊比那位金丹境界的男修不知道强多少倍,自然同样看出了这部秘法的不同,而且比他的理解更为深入。 她不禁开始反思,或许过去她做错了。 单纯地扶持一个势力让那个势力代为推动修行之法的普及,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最终的结局也反映了她究竟是有多目无下尘、不接地气。 ——她甚至不曾像这位秘法创造者一样,创造一些说理清晰、简洁、透彻,而非只用来炫技的秘法,因为她也高高在上地认为,修炼是一件准入门槛极高的事情,“心法秘法都给你了如果还不能自己领悟那以后也没什么希望”…… 但看着这些在她眼中根本没有多少天赋的修士对着那秘法投影露出的痴迷之色,夙璃天尊默默想:“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什么是布道天下? 不是布道给那些有资质但却没有渠道得到优质修行之法的人,而是布道给所有有着基本资质、对修行充满了热情的人。 连凡人都知道“有教无类”的道理,她却还在挑挑拣拣,难怪这么多年都还没做出点成效来。 夙璃天尊在每日三省吾身,而在《剑意多元运用(一)》的秘法投影之下,忽然有许多修士齐齐盘膝坐下,不断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些低阶灵药,然后开始施展自己的剑意…… 一时间,剑意伴随着药香四散飘飞。 夙璃天尊从反思中清醒过来后就看见了这样一幕: 一位位五大三粗、气势肃杀的剑修对着可怜弱小又无助的灵药施展剑意,歘的一下灵药被碾成了粉末,嗖的一下剑意不仅打碎了灵药还打中了旁边的人,惊起一阵大呼小叫……偶尔,也能听见一些惊喜的声音,大呼“我好了我好了”“真的有效”之类的话,仿佛一个大型保健品诈骗现场。 “……” 夙璃天尊看向那个一开始吵吵后来献上了膝盖的男修,他也正是“被诈骗”群体的一员,他身前的地面上,一层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药粉默默诉说着这曾经发生过什么…… 而凶手本人却还在喃喃自语:“以剑意提取药性,多年前便有人提出过,不过至今也未曾听闻有哪位剑修大能同时还是丹道大能,这说明即便这一理论有可行性,但要么是门槛极高,要么是相比于其他炼丹之法有着极大的缺陷……” “不过,《剑意多元运用(一)》中提出的剔灵、剑淬、融脉之法比起其他炼丹之法好似没有明显的差别,这难道是……切实可行的新技术?!” “虽然刚才的尝试都失败了,但我已经摸到了门路,回去多练练应该就能成功——这岂不是说,我也能成一位炼药师?!” 男修的想法,正是在场其他剑修的想法。 说起来,剑修很少有兼修丹道的,因为两者钻研的方向截然相反。虽然许多剑修在受了伤之后不得不花高价买丹药时都想过“要是我是个炼药师那多赚钱啊”,但也就是想想而已。 现在这是……梦想照进现实?! “《剑意多元运用(一)》天下第一!” 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传出了一句贫穷的呐喊,男修心情激荡,也忍不住附和:“《剑意多元运用(一)》全场最佳!” ——他倒是还记得别说什么“天下第一”,犯了大能的忌讳。 其他人也觉得他这个说法更好,忙也跟着他喊:“《剑意多元运用(一)》全场最佳!” 夙璃天尊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这些人真是太年轻了! 重点是剑道炼丹法吗?不是的! 《剑意多元运用(一)》中提出的剔灵、剑淬、融脉之法,本质上只是剑意的巧妙运用,通读全文后不难发现,创造者暗渊的目的是利用这一方法提升剑修对剑意的控制,增加剑意的适应面,正合了文中的“多元”二字,而不是真的告诉剑修,“你们以后也能成为丹道大佬!” 想要凭借这一秘法让自己媲美真正的丹道修士,那可不是什么容易事——至少,在前期是别想着回本赚钱的。 不过,多掌握一门技能对剑修也是有好处的,万一哪个剑修遇到危险,沦落到丹药都用光了,至少不用生啃天材地宝,能自给自足。 一个元婴剑修能有如此想法,已是极为难得,倒也不必太过苛责。 夙璃天尊走到投票箱边,取了一张票,写下评价:“立意颇高,不乏新意,善,勉之。” 然后她郑重地将票投进了投票箱。 她的举动让众人惊醒过来,纷纷涌向投票箱,抢着给投票。 站在投票箱边监督投票的修士被这饿死鬼投胎一般的场景惊得头皮发麻,连声呼喊:“每人只能投一票!票纸会自动记录你的气息,不可能多投!你们考虑好,不要冲动!” “我们考虑好了!”山呼海啸,异口同声。 “……排好队!一个个来!”监督修士大声道。 剑修果真是山海界最大的流派之一啊…… 夙璃天尊轻笑一声,穿过人群,往其他秘法投影区域去了——今天已经收获了一个惊喜,之后能否发现其他闪耀星辰呢? 怀着这样的期待,她兴致高昂。 …… 数日之后,夙璃天尊又回到了《剑意多元运用(一)》的投影之下。 在这几日间,她去看了其他七千多位参赛修士创造的秘法,其中倒是不乏颇具灵性的秘法,但她毕竟已经是站在山海界巅峰的大能,境界太高,看那些秘法就如看小儿打闹,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 夙璃天尊甚至都开始怀疑,她在看《剑意多元运用(一)》时那种发现新世界的惊喜究竟是秘法本身就有的,还是因它刚巧给她提供了一些术法之外的灵感? 正因此,她又回来了。 再次看完《剑意多元运用(一)》后,她确定了,是这部秘法本身就与其他秘法不一样——它有一种超出了境界限制的浩瀚、广博之感,让人莫名就相信,未来的它将无限延伸、发展…… 第三百二十八章:各方对手 这并非是夙璃天尊的错觉。 按照普遍规律,神器是乃大道化身,生来便能掌握那条大道,无须辛苦修炼——这一点在三生镜上体现得十分明显,三生镜虽然仍在修炼,但那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意在超脱。 但灵隽就是神器里倒霉的那个,玄明剑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被天道厌弃,还被封印,她一切都得从头再来。 虽然如此,她对剑道的感悟仍是具备全局观的,并不会如普通剑修一般“偏科”,还要分什么杀戮剑道、五行剑道、无情剑道——高屋建瓴,便是如此了。 夙璃天尊与某些大能的想法不在灵隽的考虑之中,她现在也在秘法公示区域,观看其他参赛修士创造的秘法。 很遗憾,她一路看来,并没有发现多少真正符合精英元婴修士深度的秘法,显然那些参赛修士绝大部分虽然明明很想晋级,但却仍抱着自己的传承、感悟不肯公之于众。 ——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这么看的话,那位意在布道天下的大能设下这样一轮考验,好处也不全落在那些散修头上……至少给许多关注这一轮考验的势力一个机会,帮助他们分辨那些参赛修士是否具备长远目光。” 目光短浅之人无论是培养价值还是结交价值,都不及目光长远之人。 灵隽一路走走看看,遇到不错的秘法也将之记下,无论是否是剑道秘法——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道理,她肯定是懂的。 当然……在路过《剑意多元运用(一)》的秘法投影时,看见那么多人夸她的秘法,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飘的,哪怕早就劝说过自己无数次,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要淡定从容…… “唉,我真是个虚荣的人。” 灵隽试图压制唇角勾起的笑意,但这好像有点难度……诶,等等,淡定那是属于灵隽的,暗渊就是要狂傲,就是要飘上天啊! 这个理由轻轻松松就说服了她的内心,灵隽不再压抑,笑得格外灿烂,甚至希望现在来个同场参赛修士揭穿她的身份,然后她飘然离去,留下一地传说…… …… 无论灵隽有多飘,比试还是在继续进行。 秘法公示时间持续一个月,但其实在开头那几天时比试结果就差不多确定了,因为好东西即便藏得再深也会被对知识无比渴求的散修挖出来,隐藏不了。 灵隽的《剑意多元运用(一)》当然是本场比试最大赢家,甚至连尘嚣阁上都有大能评价了这一秘法,认为它干货满满,推荐剑修必读。 但除此之外,也不是没有其他秘法引发修士们的追捧,诸如桓苇、詹希文等森罗殿鼎鼎有名的四大天骄,还有在暗河溶洞幻境时险些错失晋级名额的陆蕤…… 这些从小受到培养的大宗弟子在眼界上确实要胜过许多籍籍无名之辈。 一月之后,秘法公示期结束,综合现场投票及评审评价,最终选出了一千位参赛修士,他们将代表森罗殿宗域与炼神宗宗域、振羽台疆域内的天骄进行比试,决出玄天洲参与预选赛的一千位修士。 森罗殿。 詹希文跪坐在席上,在他对面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的师尊,兆温尊者。 “比试结果已经出来了,你排名第三,在宗内的排名仅次于桓苇,我颇为满意。”兆温尊者声音嘶哑,“不过,你还要继续努力,让一个外人比下去,总归是不像话。” 詹希文在被师尊召见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排名,虽然他拜读过《剑意多元运用(一)》,但对于暗渊的排名在自己之上,仍有些不快——现在又因此被师尊敲打,那心情就更不好了。 他挑刺道:“《剑意多元运用(一)》虽然颇为新奇,但与《迷津幽书》关系不大吧?为何能位列第一?” 明明比试规则是以对《迷津幽书》的参悟创造秘法来着…… 兆温尊者冷哼一声,“你认为怎样的秘法,才算是与《迷津幽书》关系紧密?比如你创造的《暮雪迷障图》?” 詹希文一噎,不敢再说。 “《迷津幽书》乃是夙璃天尊所创的顶尖秘法,其内容浩瀚广博,犹若汪洋大海,你只看见入海的一条河流,就自以为窥见了大海的全貌,并以此为标准评判别人站在其他角度的所见所思,这是一个后辈该有的态度么?” “看来在森罗殿中称雄的这些年,没让你了解宗门困窘的现状,承担起责任,反倒让你变得狂妄自大!” 兆温尊者冷冷俯视着垂头不语的詹希文,“若你还不知悔改,想来未来的成就也高不到哪里去,没必要再浪费我的时间与心血了。” 詹希文不是第一次被师尊教训——魔修的师徒关系可没有正道宗门那么温情脉脉,师尊批评起徒弟来往往非常尖酸刻薄——但话说得如此不留情面的时候还是很少的。 他心中颇为难堪,一方面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羞惭不已;另一方面又因为脸上挂不住,心中恼怒,干脆什么也不说。 “你自己好好反思反思吧。” 兆温尊者不管他心里是什么想法,起身离去。 詹希文生了好一会儿闷气,等心情平复了些才离开师尊的居所,返回自己的宫殿。 但在返回的路上,他看见不少森罗殿弟子聚集在一处,神色还都十分激动,似乎是在争论什么。 心情不好,那就得找人泄火,詹希文准备去教训教训这些不好好修炼就知道瞎比比的内门弟子一顿。 但等来到附近,听见他们的议论,他就更生气了。 这些内门弟子正在讨论的就是那个天才得气人的暗渊! 詹希文这才知道,在他待在师尊那里听训的时候,暗渊已经进了森罗殿,宛昕魔使还特意给她准备了一座仅次于真传弟子居所的宫殿——这还没正式入门呢,待遇就如此优厚,真是让人眼红。 他也不是看中那么点资源,他生气的是这些境界低微、还不是很懂宗门潜规则的内门弟子话里话外都已经当暗渊是自己人了,还将暗渊和桓苇并称森罗殿双星…… 哦,你们都是双星了,那以前和桓苇并称的我算什么,不配拥有姓名了是吗? 詹希文心火熊熊。 当初观看暗河溶洞幻境比试时他能对暗渊淡然以对,甚至有些欣赏,那完全是因为他将自己摆在比她更高的位置上,并不真觉得她能和自己相提并论——现在被碾压了,被打脸了,那心态可就摆不正了。 “……真是个讨人厌的!” 詹希文不想教训那些无知弟子了,直接就回到宫中,默默发狠——等之后在越鸿山的比试,他一定要胜过暗渊! · 詹希文的恼怒反正灵隽是不知道的,她此时正在森罗殿分给她的华丽宫殿中,享受剥削阶级的堕落生活。 虽然比之于她在灵族的待遇差了点,但也很不错了,看来森罗殿还是很有诚意的。 宛昕魔使笑眯眯道:“暗渊,多亏了你,我在时来运转楼可是赚了一大笔呢。” 暗渊这一马甲的运格近日连连上涨,在比试结果出来当天更是直接涨停,不光是宛昕魔使,自己给自己下注的灵隽也赚了一大笔。 “有眼光的人自然该比没眼光的人收获更多,你不用感谢我。”灵隽摆出一副基操勿六的态度,“而且这也不算什么,等我进入决赛,你还能赚更多。” 宛昕魔使:“……” 好吧,他早该知道的,暗渊可没有谦逊的美德,她就是这么个狂妄自大的人设——但谁让人家有狂妄的资本呢?乖乖奉承就好。 “那我就先预祝你顺利进入决赛了。”宛昕魔使表面上滴水不漏,顺手取出一枚玉简,“因为赛制不完全相同,目前有三域五洲已经结束了海选赛,这是宗门收集到的需要重点留意的修士的情报,你好好看看,咱们不打无准备的仗。” 灵隽接过玉简,当场就看了起来。 “咦?碧霄域的首席晋级者……以前没听说过啊。” “宣如昇以往确实只是个无名之辈,但他得到这个首席之位也是实至名归——连玄神剑宗的第一天骄扬舜都惜败于他之手,此人绝对有资格进入决赛。他也是个剑修,你应该比我更能看出他的厉害之处吧?” 灵隽点开他与扬舜最后的那一场决战,看了不过一会儿眉头便是一挑,“实至名归?哼……” 宛昕魔使诧异道:“怎么了?” 灵隽摇头不语,继续看了下去。 宛昕魔使便只当她这是“同行相轻”——也是,宣如昇踩着扬舜上位,目前不少人认为他才是这山海界年轻一辈最厉害的剑修,同为剑修的暗渊岂会愿意承认? 但灵隽不爽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这个宣如昇不太正常。 灵影中,宣如昇的剑法变幻莫测,威力无穷,一开始扬舜还能和他打个势均力敌,但越往后就越被压制,直到无可挽回,以自己的失败衬托了他的超凡脱俗。 ——然而这只是看起来而已,灵隽确信,宣如昇的基础远不如扬舜,他在用剑之时有生涩的痕迹,比不得扬舜的运转如意、圆满无缺。 虽然这可能是因为宣如昇刚刚得到了某种强大的剑道传承,尚不能完全掌握,但更有可能的是,他接受了剑道灌顶…… ——只看灵影,灵隽也认不出这家伙接受的就是玄明剑的灌顶……不过等真见了面,她就知道了。 “我看不少人都觉得他的实力并不稳定,他虽胜过了扬舜一次,未必能一直胜下去。”灵隽如此评断。 宛昕魔使:“确实有不少剑道大能认为他的境界有问题,但那不是因为当今剑道的最大话语权在玄神剑宗手中么?” “哼……剑修里爱弄虚作假的,毕竟还是少数,因为剑修的境界上手就能看出来,造假死得快。你不是剑修,不清楚这一点也正常。” 灵隽随口说了一句,不再看这个水货的灵影,而是看向另一个被重点标记的修士。 “琴修穆尧卿?” “确切地说,是音修。”宛昕魔使解释道,“玉简里只收集了他用琴的那一场比试,但其实他还擅长笛、箫、筝、瑟、笙、琵琶、箜篌、扬琴……嗯,他吟咏长啸也非常动听。” 这要是学个分身术,那岂不是一人就撑起一个民乐团? 灵隽感叹此人的多才多艺,顺便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得去学几门手艺——不如开发个剑意奏乐?毕竟在燕希玄的世界,电脑都能弹琴呢。 “虽然他精通多种乐器,但他最擅长的应该还是琴,你看他的这场战斗便知道了,恐怕即便是九韶宫琴修一脉弟子,也不及他在此道上的造诣。” 灵隽对音乐的鉴赏水平不太高,也更关注他以琴音引动天地之力时的种种手法,以及……他手里的那张琴。 “这琴挺不错的。” “据说这琴是穆尧卿在某个遗迹中得到的,名为‘空桑水月’,以空桑神树炼制而成,自然不凡。” “原来如此。” 空桑神树有个“神”字,可想而知,它的品阶能与青神木媲美,也是最好的制琴之材。。 不过,比起在历史上低调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青神木,空桑神树就有许多或真或假的传说了,她在玄景兰台中看见过好几次“空桑神树与贤者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倒是有几分意思。” 苏清淮也是擅长琴道的音修,不知她与穆尧卿相比,孰优孰劣? 想到以前的小伙伴,灵隽微微一笑,继续看下去,没想到很快就看见了几个熟悉的名字。 “林玉澄……叶师简?” 林玉澄暂且不管,但当发现叶师简也被标记为需要谨慎应对的修士时,灵隽是十分惊讶的,因为她很清楚,叶师简在阵法之道上颇有天赋,但也不算是极其优秀,她轻轻松松就能打他十个——而且,更奇怪的是他被如此重视,也不是因为阵道天赋,而是……他的幻术。 叶师简改行当幻术师了? 灵隽若有所思,恐怕是因为云柯梦海——但他过去在太虚之道上毫无基础,短短几十年就进步这么快,这也实在太奇怪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越鸿山之战 提到叶师简,灵隽倒是又想起了之前借用云柯梦海传送时感受到的异样——之前她摸不着头脑,但现在叶师简冒出来了,还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她莫名就觉得,也许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等空闲下来了,我得去云柯梦海查探一番……叶定光可还在里面呢,万一他被云柯梦海的变化影响出了事,有些秘密可就永远也得不到解答了。” 将这件事情记在心中,灵隽继续看资料。 在林玉澄与叶师简之后,她又看见了几个熟悉的名字,苏清淮、荆虹赫然在列,而龙应云很可能和她一样弄了个假身份参赛……也许这一次龙渊论剑之行,也将会是他们时隔多年后的再次聚首呢。 待她将心神从玉简中抽出,一直在旁喝茶吃果子的宛昕魔使又开口了:“接下来的比试将会在邪月宗宗域内的越鸿山举行,这一次三千人里选一千人,你肯定不会落选,但……” 灵隽抬眼看他,“森罗殿想要争夺首席之位?” 宛昕魔使:“有这机会,谁能不想呢?” 这倒也是,对于一个多年在走下坡路的宗门而言,年轻一辈能拿下一个毫无争议且含金量颇高的首席之位,对提升宗门形象、振奋宗内人心是能发挥出极大作用的,要不然森罗殿这样一个大宗,何必对她这么客气呢? 即便想要招揽,也不会选在现在,而是会再等等。 灵隽思索片刻,说道:“你们希望谁能拿下首席之位?” “你是我引入宗门的,你获得的成就越多,我在宗内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我当然支持你。”宛昕魔使坦然道,“但毕竟你入宗时间还短,宗内有些人吧,还是希望桓苇或是詹希文能拿下首席……” 灵隽无声地笑了笑,骨节分明的手捏着玉简把玩,整个人散发着阴晴不定的气息,让宛昕魔使谨慎地闭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希望我给这两位兜底?”须臾,她才悠悠道,“我……当然是没什么意见的,森罗殿对我还不错,我以后也多得是展现实力的机会,帮这个忙也不是不可。但你们最好还是和那两位好好说说,毕竟……” 她又似笑非笑地看了宛昕魔使一眼,“打铁还需自身硬,我当他们是自家人放放水无妨,其他人可不会这么觉得。” 宛昕魔使心想,哇你还真够狂的,这就认定了自己有拿下首席的实力,还能用“放水”这个词…… 算了,反正暗渊没意见的话最好,总能拿去应付那些逼他来让她表态会退一步的人好。 真是,暗渊都已经是自家人了,那些人还分得那么清楚,脑子里都塞了什么东西…… 说完正事之后,唯恐她突然翻脸,宛昕魔使连忙找了个理由迅速离开,殿内就只剩下了灵隽一人。 灵隽其实只是吓唬吓唬他,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森罗殿想得倒是好,不仅要她给自家亲儿子亲女儿垫脚,还要让她给他们兜底,一股小家子气。 不过,事态究竟会如何发展,那也不是森罗殿能决定的,说不定赛制会让他们的这一番算计落空呢? 她可就等着了。 · 玄天洲内最后一场比试,在越鸿山内举行,但因为距离上一次比试不远,无论森罗殿、邪月宗、振羽台宗域,被公示出去的几千部秘法的影响力仍在持续发酵,相比于一场烈度不够高的比试,那还是关乎自身利益的秘法更值得讨论。 因此,当越鸿山比试结束,比试结果传回之时,大多数人才恍然大悟——对哦!我们玄天洲的海选赛结束了!接下来就要去云梦泽参加预选赛了! 首席晋级的是谁?三大势力分别有多少弟子晋级?晋级弟子主要分布在哪些区间? ——其实这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但是这年头就算是八卦也得有点技术含量,如此绝佳的品评三大势力的机会,谁又会轻易放过呢! 森罗殿宗域,一间酒楼中。 “首席是邪月宗的楚逸琛楚天骄!” “次席是森罗殿的剑修暗渊!” “一千个晋级名额中,邪月宗占三百一十二个,森罗殿有三百零一个,振羽台是二百九十三个……” “唉,咱们散修里只有九十四位晋级的。” “什么!居然还有九十四位,这已经很难得了!也不想想过去的一些比试,那些能和大宗天骄媲美的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倒也是,不过为何这次散修来了个大爆发呢?” 众人议论纷纷。 有人说:“那是因为龙渊论剑规矩森严,裁判乃是玉德府、九畹谷出身的儒修,基本没有弄虚作假的可能——以前的一些比试中,许多散修就是因为没有靠山没有门路才被淘汰的。” 有人却认为:“应该是因为元泽秘境群的关系吧,虽然元泽秘境群很危险,但里面确实有不少传承,咱们散修也有不少人在里面有所收获。” “嗯……我觉得还是因为以前那些比试都是几大宗门、某几个域、洲联合举行,知名度上比不得龙渊论剑;再加上龙渊论剑预热了多久,这世上就没有哪个修行者不知道此事,以前不想参加比试的散修也参加了,总能淘出些真正的英才。” …… 众说纷纭,似乎哪个都有道理,但在哪个因素起的作用更大这一点,谁也说服不了谁——好在他们也只是将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并不真的想要探索真相,因此也没有闹得不可开交。 “有没有放出越鸿山比试的灵影啊?我不求别的,就想看看首席之争那一场的斗法灵影!我暗渊大人怎么会惜败于那个楚逸琛!” “唉,我想看看桓苇真君的……她只是十强,究竟是谁打败了她,让她无缘四强的?” “詹希文更惨,他连十强都没进,失望。” “去尘嚣阁看看!说不定有卖呢!” 讨论此事的修士正要去尘嚣阁,酒楼掌柜却笑眯眯地走了过来,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不必劳动诸位贵客,老夫知道诸位今日定是想要看看越鸿山之战的灵影记录,因此特特去尘嚣阁买了过来,诸位还请安坐,老夫立刻打开灵仪。” “掌柜仁义啊!” “掌柜太贴心了。” “小二,给我们这桌加几盘菜,再上一壶酒,观看天骄斗法,就得有好酒好菜陪衬!” “对对对,我也要!” …… 掌柜听了这话,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更深了几分。 片刻之后,灵影被投影在原本用来说书的戏台上,众人也不忙着议论了,纷纷集中精神观看。 越鸿山比试共有两轮,分别是团体战与个人战,第一轮团体战是混战,场面十分混乱,也没有多少展现个人风采的时候,是以掌柜并没有购买那部分的灵影,只买了个人战的。 个人战自然就是一对一擂台战,因为是随机分配对手,有些战斗过于悬殊,没什么观赏性,也没有被收录;有一些势均力敌或是绝地逆袭的就很有戏剧性,水平也很不错,所以评价更高。 第一场战斗双方是詹希文与邪月宗一位天骄,两人实力相差无几,但邪月宗那位天骄身怀一种特殊血脉,因此过往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比詹希文更强——但这一场比试的结果却颠覆了这一认知。 在战斗中,詹希文受到特殊血脉的影响,一开场便落入下风。但他没有轻言放弃,打得十分顽强,接连施展出了几种高深的自创秘法,将胜利的天平一点点拉向他这一边。 那位邪月宗天骄前期轻视詹希文,但几次失利后也反应了过来,一度曾将詹希文打得几乎丧失反抗之力,差一点就将胜利收入囊中——可惜最后还是棋差一招,遗憾落败。 这一场比试看得众人连连叫好,不过倒是没有人往戏台上丢赏钱——谁敢“赏”这些天骄啊! 酒楼中的修士水平参差不齐,在战斗中时有不少野生解说为看不大懂的人解说,有人说得大差不离,有人却是在胡编乱造,但不论如何,这一场比试足够有话题,足够有戏剧性,即便并不能看懂两位天骄一招一式的真意,也极具观赏性,值得一个满堂彩。 ……当然,那是他们不知道,在个人战一开始就遇到了势均力敌的老对手对詹希文而言是多么坑爹的一件事情——他这次总排名在五十开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这场比试中暴露的底牌太多、受的伤没有痊愈。 (灵隽表示很赞。) 第二场斗法的灵影紧接着也开始了,这一场比试双方分别是振羽台、邪月宗的两位天骄。 因为和森罗殿宗域没什么关系,观战时的气氛不如先前那么激烈,不过众人也更为客观,几个瞎比比的野生解说被捂住了嘴,另外几个眼光不错的野生解说轮流解说战况,让众人在观战之余也能学到新知识——这风气还是被之前的秘法公示带起来的,否则谁会乐意点拨别人啊。 “振羽台是羽族势力,羽族早年也是妖族一脉,但后来因为内部纷争,一部分羽族愤而脱离妖族,另一部分仍留在妖族。为区分二者,人们常称离开的羽族为羽族,留在妖族的羽族为妖羽族。” “羽族迁居玄天、蓬玄二洲,分别建立了振羽台、凤麟海两大势力。羽族天羽王在进阶大乘之后,创造了一种秘法,可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羽族血脉,以示羽族与妖羽族不共戴天,连祖宗血脉都不愿意共有。” “改变血脉之后,羽族总体天赋比以前提升了不少,最明显的提升就体现在天赋神通之上——羽族在觉醒之时获得失传的高阶天赋神通的可能性比妖羽族更高。比如现在上场的这位振羽台天骄,他的天赋神通应该就是失传已久的五色神光……不过比起传说中无物不刷的五色神光,他这应该是有所削弱的。” …… 这一场斗法也十分精彩,最后是振羽台的天骄获胜,众人一边看着战斗,一边听着解说讲解,倒是比上一场看得更加透彻了。 接下来的几场比试也同样精彩,胜者名副其实,败者也虽败犹荣,其中有一场是森罗殿天骄桓苇真君的——这位在暗渊出现之前毋庸置疑的森罗殿第一天骄,其实力半点不比她的名声弱,即便她的对手也是一个领悟了失传天赋神通的羽族天骄,却仍是以绝对的实力将对方碾压,看得众人热血沸腾,欢呼声甚至传出了酒楼,又引来了不少客人,将大堂内挤得满满当当。 酒楼掌柜的笑容更灿烂了。 虽说森罗殿是魔门,魔门对宗域内的修行者也好,凡人也好,都是十分冷酷的,但如桓苇、詹希文这等天骄,他们还年轻,没来得及干多少坏事,那些小势力修士、散修对他们仍是敬佩多过恐惧;再加上人总有几分地域观念,森罗殿宗域内的人当然希望自家老乡更牛逼一点……是以,才有了这种现象。 “怎么还没看到暗渊啊,她不是第二名么?” “笨蛋,都知道她是第二名,肯定有她的灵影啊,应该就是最后的首席之争了。” “啊……我不想看见暗渊输啊!她是我心中的剑神,剑神怎么能输!”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这时候,灵影切换时的光芒一闪而过,画面一变,出现在小空间擂台上的人立刻引发了一阵惊呼——正是许多人心心念念已久的暗渊。 暗渊对面的是个陌生面孔,但在见到他时也有几个人认出来了——此人正是此次玄天洲的首席晋级者,楚逸琛。 “楚逸琛!这难道就是首席之战?” “不会吧不会吧,这么快就把首席之战放出来,之后的斗法灵影看着就没意思了啊!” “……应该不是首席之战,你们仔细看看赛制啊!在个人战二十进十的时候,是要求车轮战的!这应该就是那场了。” “这么说暗渊和楚逸琛竟然打了两场!看最后的结果,该不会暗渊两场都输了吧?” “估计是了……唉,难得见我的剑神出战,结果两场都是输……” “别吵别吵,比试开始了!” 第三百三十章:她没有心 喧闹的酒楼安静下来,尽管嘴上说着“不要”,但所有人心中都期待着这场比试,想知道它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发展。 灵影之中,暗渊依旧是过去那副老样子,一身充满神秘黑暗气息、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张脸的黑袍,也不见她拿剑,神色平淡得好似对面不是邪月宗鼎鼎有名的天骄,只是个无关路人。 在她对面的楚逸琛,容貌极其出众,浑身上下都带着魔修的邪气,如若尘嚣阁哪一日想要评选“百大魔门天骄”,他光凭这容貌气质就能跻身其间。 野生解说甲已经开口了:“邪月宗与合欢宗、如意楼交好,但论名声比后两者要好不少,因为邪月宗虽也擅长双修、采补之法,但却不以此为主,它也只能被归为宗内六欲一脉,甚至在六欲一脉中也并不是主流。除此之外,邪月宗还有另一脉修七情之道,邪月宗的名声就是被七情一脉的修士拉起来的……” “道理大家都懂,毕竟虽然咱们魔修不太讲究这个,但在其他人看来,色欲和爱情,那肯定是后者更高尚。”野生解说乙笑嘻嘻地补充。 “楚逸琛是七情一脉,但他的师尊却是六欲一脉之人,这样的身份在邪月宗本该十分尴尬,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可见他的实力有多强了。”野生解说丙倒是将马上就要跑偏的话题拉了回来,“根据他过往的表现,他的绝招主要有‘七情天罗网’‘怨憎狱’‘爱恶渊’‘忧惧海’……” 三位解说接连开口,尽管他们语速都很快,在解说丙的话告一段落后,暗渊和楚逸琛也已经交手了! 无论寻常比试、生死之争,剑修通常都是先动手的那一个,因为剑修较其他流派的修士往往更莽更冲,但貌似这里面不包括暗渊——从她流传在外的几场斗法灵影来看,这位天骄好像什么时候都那么懒洋洋的,就很装逼。 楚逸琛站在原地,翻涌着的天地灵气卷起他飘逸的衣摆,衣上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水波暗纹似活过来一般…… 观者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原来竟不是错觉,那竟然不止是死板的暗纹,而是被楚逸琛固化在法衣之上的“忧惧海”! 只是一刹那的工夫,灰蒙蒙的海水蔓延而开,充塞了半个小空间,极其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即便是隔着灵影,也依旧立刻便让观者感受得清清楚楚——先前那些天骄与此人不可同日而语! 灰色的雨丝不知从何处飘来,织成细细密密的雨幕,落入茫茫海水中。 观此一幕,众人莫名就生出一种错觉,似乎那雨丝不是雨丝,而是缠在心头的烦恼丝,交织缠绕,渐渐将一颗心收紧、捆牢……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些悲伤往事,心里沉甸甸的,有人眼眶发红,有人连饮苦酒,有人怔怔出神…… 好在这仅仅只是灵影而已,在被影响了一会儿之后,绝大多数人都从阴郁的过往中清醒过来,一个个忍不住畏惧地望着灵影之中,那个站在灰色瀚海上的人。 “……难怪,连暗渊也输了……” 但这话还没说完,野生解说丙抓到机会开口,“忧惧海的威力非同凡响,但可以看到,它真正的敌人暗渊,并未受到多少影响!” 众人忙又去看暗渊,发现果真如此,这家伙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战斗傀儡一样,即便正面迎上忧惧海的全力影响,却连脸色都没变过! “以楚逸琛的实力,同阶之内几无人能不被影响——暗渊应该是有应对七情之道修士的手段!”野生解说甲果断道,“楚逸琛的其他几大绝招都是七情之道的道法,估计对暗渊造不成很大的麻烦!他究竟是怎么取胜的?” 灵影中,楚逸琛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眉头轻轻蹙起。 但只是极短的一瞬,他又恢复了冷静,掌中飘出一颗五光十彩的心形美玉。随他心念一动,心形美玉之上光芒一转,各色隐没,惟余一片让人很不舒服的暗红色。 下一瞬,不断扩张、已经占据了整个小空间的忧惧海上空猛地一暗,乌云自八方而来,聚拢于此;狂风自四野而来,搅动浪潮。 雷霆轰然劈落,那一刹那所有人猛然一惊,仿佛突然发现自己家里来了个杀人剜心的恐怖魔修大佬,下一刻就要被他折磨取乐,濒死的惊惧如潮似海,而他们坠入其中,几近窒息。 “忧惧海的惧浪!” 野生解说甲只来得及说这四个字,灵影中海上的滔天巨浪伴随着劈落的雷霆将暗渊淹没,但一直冷眼旁观的暗渊却在此时动手了! 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从未用过、但一看便知不容小觑的陌生剑意! 灰蒙蒙的海水沉重如山,海中暗流汹涌,然而剑意入海,却似鱼跃龙门,腾蛟化龙,连观战众人的双眸都有瞬间的刺痛,但很快刺痛散去,再看时剑意犹若一条矫健的白龙,在忧惧海中穿梭纵横,片刻工夫已掌控了全局,便要反客为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楚逸琛在察觉到忧惧海失控时也不免一惊,但他瞬时反应过来,立刻放弃了忧惧海,转而在忧惧海之下埋下一道黑暗深渊——正是爱恶渊。 “爱恶皆乃深渊,遮人眼,乱人心,迷人智,是以深渊中有迷空步障;爱恶其烈如火,一朝为其所困,终身再难解脱,故而深渊之底阴火丛生,如跗骨之蛆,不焚尽此身不绝……” 野生解乙说适时解说,让那些以前没见过七情之道修士的人知道这一招的厉害之处。 然而尴尬的是,他刚刚吹了一波爱恶渊,堕入其中的暗渊就已经毫发无损地冲了出来,几道剑意下去,什么不灭之火都给灭了。 楚逸琛:“……” 野生解说乙:“……” 他强行挽尊:“然而,我们的剑神暗渊她没有心!” 没有心的暗渊接连破了忧惧海和爱恶渊,楚逸琛即便再蠢也该想到,他的对手对七情之道有着极大的克制,他对上她天然就处于弱势之位! 但……怎么会呢? 楚逸琛十分困惑,过往他不是没有遇到过生性冷情的人,但那些人若中了他的七情秘法,也很难保持冷静,更无法提起反抗之力,而是会陷在七情之中自我折磨——可暗渊最大的反应,就只是叹了口气、皱了下眉,然后就啥事也没有了! 他不知道,有这点反应还是因为灵隽比较有忧患意识——常常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后被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再加上近些年来她正在积极体会做人的感觉……否则,连这点反应都不会有。 不论如何,现在的情况对她非常不利,楚逸琛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但当他对上无边剑芒中那双自始至终都冷静得可怕的眼眸时,他将那念头按下,七情天罗网一念而成! ……也不出所料地一念而破。 七情天罗网是七情织就的罗网,正常来说比忧惧海、爱恶渊更强,但对上暗渊……就没啥作用了。 剑意冲破罗网,下一瞬便落在他眉心之上,意思意思地给他点了个“朱砂痣”。 楚逸琛叹了口气,遗憾道:“这一场,我输了。” 暗渊点点头,特别装逼地抬手挥散剑意,潇洒转身,步履带风地离开了小空间。 酒楼安静了一瞬,下一刻猛然爆发出一阵惊叹、狂吼、喝彩之声——他们是真的没想到,这场战斗竟然结束得这么快,而且回想一下,暗渊始终占据上风,没有给楚逸琛半点机会! 那么问题来了……为!何!暗!渊!不!是!首!席! “暗渊赢了!她真的好强啊!” “我等会就去时来运转楼再买她几千个运筹,稳赚不赔!” 这是暗渊的脑残粉。 “这一战水平是有的,但暗渊能赢更多是因为她有克制七情之道修士的秘法吧……感觉没有前几场那么精彩啊!”有人觉得这一点也很奇怪。 “可能是要和首席之战连着看吧?这样更有戏剧性。” 这是还保留了一些理智的观众。 …… 观者各有各的想法,但灵影还是继续播放了下去,这一场比试的主角是一位散修与邪月宗天骄。 众人立场上更偏向散修,然而结果不尽如人意,那位修士虽已是散修中难得的强者,但在艰苦的战斗之后,仍是以一招之差惜败于邪月宗天骄之手。 之后几场灵影各有各的精彩,大多数人的心思渐渐从对首席之战的期待中转移开来,只有少数人趁着灵影切换的间隙,拿着刚刚派人去尘嚣阁买来的越鸿山之战具体情报细细看了起来。 ……这些人里自然有三位野生解说啦。 “咦?二十进十的车轮战里,楚逸琛输了和暗渊的那一场,暗渊怎么也输了一场?”野生解说甲好奇地看了下去,“她输的是……和桓苇的那一场?” 他隐约明白了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到底没对此作出评价。 “根据赛制,十强之中,在二十进十的车轮战里胜场最多的两人为前二,只要在最后打一场决定首席、次席之位;其余八人分成四组两两决战,争夺第三、第四;其余六位不作具体排名。” “第三位是羽族天骄雁桐,第四名是散修古玉章……这场比试应该被收录了,得赶紧看看他们的资料。” …… 野生解说们抓紧时间做好了情报收集、分析、解读工作,酒楼里的观者对他们的工作态度和工作水平都十分赞赏,特意集资(……)点了来自玉醴泉十大名泉的醇酿以作犒劳。 就这样,品着美酒,吃着小菜,灵影不知不觉就播放到了最后的首席之战! 被转移开的注意力瞬间又回来了,众人忙收敛了心神,也不在乎酒菜多贵,身边的同伴会不会趁机多吃,反正先看了再说! 依旧是在小空间擂台之中,依旧是黑袍剑修和俊美魔修,暗渊还是那么冷酷,楚逸琛的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看起来上一场的失利并没有对他此时的心态有多大的影响。 “真不愧是邪月宗数一数二的天骄啊。” “相比之下,森罗殿多少逊色几分,如果没有新近加入的暗渊,那……啧啧。” “别吵,专心看!” 解说的声音再度响起:“楚逸琛的心态非常好,但光有心态可不足以打败几乎完全克制他的暗渊,根据结果推论,他此时的淡定肯定是因为已经有了应对暗渊的办法!” ——嗯,他已经偷看过剧本了,知道楚逸琛是用什么办法反败为胜的。 不久前刚刚交手一次,双方对彼此都有一定的了解,这一次楚逸琛同样是主动出击,但他用的不是惯常作为起手式忧惧海,而是……六欲天魔阵! 全场大哗,连一直十分淡定的暗渊也露出了意外之色。 “楚逸琛不是七情一脉的吗?怎么会用邪月宗六欲一脉的顶级秘法?!”一个修士直呼不可能。 “别忘了,他的师尊可是出自六欲一脉。”早有准备的解说甲笑眯眯地说道,“显然,楚逸琛兼修两道是邪月宗的安排,过去他只显露在七情一道上的实力,现在用出六欲一道的秘法,想来也是情况所迫,毕竟暗渊确实太强了。” “暗渊大佬没有心的,她怎么会有欲呢?” 虽然已经猜出暗渊是输在这上面,但仍有人不愿相信,盯着灵影中那一举一动都能勾动人心中诸般欲念的六欲天魔,期待着剑光闪过,一个不留。 但众人的期待不会改变既定的事实,暗渊有应对七情之道的办法,却不代表着她也能克制心中欲念——人生在世,谁又能真的无欲无求呢? 弱者无欲无求,多半是只能认命;至强者无欲无求,许是千帆过尽——欲念人所尽有,暗渊也不例外,只是谁也不知道暗渊被勾起的是哪一种。 虽然如此,暗渊仍是没有轻言放弃,逼得楚逸琛不得不使出了七情六欲两脉融合的杀招,才遗憾落败。 ——楚逸琛下场后的脸色比暗渊更难看,显然在海选赛就暴露了杀手锏,对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第三百三十一章:一起来搞事 酒楼内,观看完这最后一战的修士们倒也没再计较“剑神怎么能输”这种问题——在山海界,自己支持的前辈输了比试,支持者是不敢“脱粉回踩”的,除非他们不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这方面,魔修支持者“素养”比正道修士支持者的“素养”要好多了……咳咳。 “距离预选赛不到三个月了!”有人忽然大声道,“各位道友,有一起去龙渊风阁观战的么?走起啊!” “我去啊,特意攒了好久的传送费呢,就等着这一天。” “龙渊风阁肯定有很多人,说不定能在那里发现什么宝物……”有人小声和身边人讨论,“咱们也去吧!” “……也行。” 然而修真界贫富差距极大,土豪只是少数,绝大多数人还是决定就在这里待着吧,反正尘嚣阁和时来运转楼会联合进行实况投影又不耽误事——而且,预选赛的具体赛制虽还未完全确定,但很大可能会是秘境战,这……去了龙渊风阁也还不是要看投影。 打算去的人凑到一起嘀嘀咕咕议论起来,不打算去的人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和身边人一起讨论近来声名鹊起的天骄们。 酒楼掌柜看着大堂内又加了一轮美酒佳肴的客人们,深觉购买越鸿山之战斗法灵影真是个再明智不过的决定——我可真是个商业奇才啊! · 森罗殿。 虽然说暗渊没有拿到首席之位,森罗殿内某些杠精长老颇有微词,但更多人却觉得当初邀请她加入真是太明智了。 若不然,宗门弟子中排名最好的桓苇也在四强之外,那森罗殿可就真是连块遮羞布都没了。 为了绑牢这位天骄,森罗殿以极快的速度举行了一次豪华入门仪式,刚正式入门的暗渊在仪式之上就得了“位比真传”的优厚待遇,看起来似乎很大气的样子。 灵隽表面上二话没有,但等回到只有她一人的宫殿之中时,就玩味地笑了起来。 越鸿山之战前,宛昕魔使传达了森罗殿希望她协助桓苇或詹希文拿下首席之位的决定,现在又来玩这么一出,这垃圾宗门衰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正道宗门这么搞都难免离心离德,更何况是在全员恶人的魔道?难不成森罗殿以为以“暗渊”表现出的桀骜与冷酷,先逼迫她退让,之后得了好处做些弥补,就能将发生过的事情抹平? 哪有这么好的事! 灵隽当时答应得好,也确实在遇到桓苇之后就放水认输了(詹希文那是他运气不好),但……谁让他们寄予厚望的桓苇还不够优秀呢? 在确定桓苇无法争夺首席之后,她当然也可以收拾掉楚逸琛,这家伙后来拿出来的六欲天魔阵虽然颇为厉害,但灵隽还是有办法打败他的——可她为何要这么做呢?就为给森罗殿争个首席? 算~了~吧~ 拿个次席就对得起这段时间的招待了,咱们魔修就是要恩怨分明,把账算得清清楚楚! ——恩可以不管,怨不能不报。 灵隽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 想到楚逸琛,她又记起首席之战结束后他那难看的脸色,让他暴露了那么多底牌她也不想的,但总不能六欲天魔阵一出她就立刻溃败吧? 否则等斗法的灵影传到外面,她不用想都知道会被那些无聊透顶的闲散魔修编排出多少不可描述的带色流言。 也只有委屈楚逸琛了。 希望邪月宗没事,不会买杀手来暗杀她。 灵隽拿起案上的灵果,这种四阶灵果的价值并不比一个散修元婴修士便宜,但森罗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招待她这个“高考生”也下了些本钱,随随便便就拿出来几匣子,还让她吃完了再让人去领…… 虽然,比这更高阶的灵果灵隽都能“自产自销”,但……有总比没有好嘛。 灵隽一口咬下,吃得津津有味。 唔……她和森罗殿最后还是要翻脸的,现在连吃带拿似乎有点那什么,但换个思路——就当这是陪森罗殿演出的酬劳了,应该不很过分吧? (森罗殿:……?) 根本不需要任何心理建设,灵隽压根不在乎森罗殿是什么货色,反正都肯定是要被大佬们株连的…… 她就是个没有心的冷酷杀手! · 山海界,某处偏僻至极的荒郊野岭,昔日高高在上的灵御尊主……如今日子也还过得去。 当初也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他在灵神殿、灵微殿的合作对象都被灵帝揪出来处死了,甚至好些高阶灵族直接找上门来,毁灭了整个羽和灵境,他当时恰好就在灵境中,险些身死。 但好在有老祖出手相救,他来了一招金蝉脱壳,逃出生天。 灵御尊主敢对灵族极其看重的高阶灵族下手,自然想过事情败露后该如何逃生——羽和灵境是他的大本营不假,但羽和灵境中只有一部分没有多少培养价值的同族,真正潜力无穷的苍帝后裔,很早就被他和老祖安置在了另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 羽和灵境的覆灭,对他而言损失可以接受,真正麻烦的是灵族那无孔不入的追踪术。 灵族想要找一个人的时候,除非那人躲入蛮荒极深处,或是某些数千年一开的秘境、遗府,否则肯定能找到——前提是对方并不同是高阶灵族。 灵御尊主虽然假死逃生,但他发现灵族仍在追查他的消息(似乎是确定他还没有陨落),因此不敢随意行动,只能待在这鬼地方。 ……要是没出事,他现在正准备去龙渊风阁看论剑大会呢! 但灵御尊主绝不会反思他这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帝族出身的他自诩高贵,只将灵族视作可以随意处置的异族,即便落到如今的地步,他也在琢磨着该怎么继续搞事,一直搞事。 恰好,苍帝一脉的那位老祖的思维模式和他极为相似,两人“志同道合”,在搞出来一个奇奇怪怪的大杀器之后,正缺少展现它力量的舞台,因此就开始打歪主意了。 相较而言,灵御尊主更加“年轻气盛”,想要在龙渊风阁搞出个大新闻来。 苍帝一族的老祖略有逼数,立刻否决了这作死的提议,将目光放在了大煊朝上——煊朝内可是有一个他们现在非常需要的东西,而且……煊朝的主事者或许并不会阻拦他们拿走那个东西。 两个搞事先锋谋划一番后,决定等龙渊论剑开始之时,各方大能被邀请前往龙渊风阁,煊朝太皇太后和容皇都离开玉京,他们再偷偷潜入! 就很稳! · 时间悄然流逝,一转眼,距离龙渊论剑的预选赛开始只剩十五日,各域、各洲的天骄也即将要前往云梦泽龙渊风阁参加比试。 九韶宫中,近年来颇受重视的苏清淮忽然受到承云宫主传召,不得不放下修剪到一半的花树,前往承云宫主殿。 九韶宫共分九宫,皆以所传承的仙乐命名——如传承仙乐《承云》的,就是承云宫。 苏清淮属承云宫一脉,她的师尊宁盈琴君还是承云宫主的师侄,按理说关系也算亲密,但可惜修真界除了王朝、世家外不怎么讲究隔代关系,她从入门到现在,也就见过这位师伯祖三次,分别是入门、宫主寿辰及上次东海之变结束之时。 现在这是第四次。 她不知道宫主传召她所为何事。 入了承云宫,苏清淮恭敬地下拜行礼,之后便听见殿上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清淮,今日我召你来,是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解决。” “为宫主效力,弟子责无旁贷,必当竭尽全力。” 承云宫主微微一笑,“先坐下吧,不必拘束。” 苏清淮本就是个极为规矩的性格,对待师门长辈十分尊重,老实听话地坐下了,等待宫主开口说说具体是什么事情。 “前些时日你也参加了龙渊论剑的海选赛,表现颇为不凡,确实让我有些意外,”承云宫主感叹道,“你的师尊宁盈,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淡漠了,惯来只知闲云野鹤、不理纷争……罢了,她自己觉得好就行了。我原以为你与她应是一样的性情,近来方知并不相同……这样也好。” 她似乎只是一时心有所感才提及宁盈琴君,又似乎是在借此与苏清淮打打感情牌,可说到最后又隐约隐去了什么,寥寥数语后语气便低落下来。 苏清淮正要接话,承云宫主已经将话题扯开,她抬手取出一枚玉简,神识将其送到苏清淮面前。 “龙渊论剑将决定玄明剑的归属,多年前云岫前往九渊,却与之失之交臂,以致于它竟沦落到了冥神教主手中……此剑曾造下杀孽无数,如今更是已然堕魔,为天道所憎,若不加以约束,恐将成苍生之患。” 苏清淮默默抬头看了承云宫主一眼。 承云宫主的语气依旧温柔如水,但意思十分坚决:“当年你自东海归来,云楼长老便认为你结识的那位玄卿很可能是玄明剑灵……你对她,应是有所了解。” “冥神教主将玄明剑拿出来作为龙渊论剑的最终奖励,既是形势所迫,也有借机引出玄明剑灵的意思……本体被人如此对待,玄明剑灵必定无法容忍——她……会参加此次龙渊论剑。” “你手中的玉简,记录了所有进入龙渊论剑预选赛的剑修……你仔细看完,分辨究竟哪一个——或哪些更像是玄明剑灵。” 苏清淮在听承云宫主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猜到了她的打算,心情顿时十分复杂。 她想说,她和玄卿虽然确实相处过一段时间,但玄卿要么是窝在云柯岛造新型传讯玉,要么是出门就撞上大事迟迟无法回来,她对玄卿能有多少了解? 更无奈的是,玄卿那时候都是以木灵身份示人…… 当苏清淮猜出玄卿可能的身份之后,就不认为她真是木灵,那应该只是她的某种伪装罢了——但在此之前,玄卿可从来没露过马脚! 让她来找如此精通伪装的玄明剑灵的新马甲,那也太高看她了。 客观上,她做不到;主观上,她也不想背叛朋友,那有违她的道义。 承云宫主从她迟迟未曾查阅玉简中看出她的不情愿,不由得又是一叹,“你不愿背叛朋友,但我们九韶宫是怎样的地方,难道你不清楚么?我和其他八位宫主都敢发誓,自修道到如今,或曾有过小错,但从不曾违背道义、犯下恶行!” “我们希望玄明剑留在九韶宫,并不是想要利用它的力量做什么,而是因为它必须得到约束,否则只会失控,犯下更大的错误!” “它可是……曾经破灭了一个纪元的恐怖魔器啊,放任它流落在外,即便它的剑灵如今还有理智,待魔性日重,她也终将堕落,那样你才是真的失去了一个朋友!” 苏清淮从小长在九韶宫,据她所见所闻,宫中弟子或有行事不端之人,但都很快会被宗门律法惩处,而各宫宫主、长老,都确实走在正道之上,并非道貌岸然之辈。 耳濡目染之下,她对自己的要求也十分严苛,认真地想要做一个能弘扬正道的修士。 承云宫主的一字一句都极为诚恳,且说出了她的隐忧——她确实……很担心玄卿终有一日将会彻底堕魔。 苏清淮渐渐动摇。 她拿起了玉简,神识飞快地扫过其中记录着的一场场斗法灵影…… 待看完最后一个,已是数个时辰之后,她抽出神识,认真道:“这里面,没有一个和我了解的玄卿相似。” 承云宫主柳眉微蹙,“你确定?任何相似之处都没有么?” “玄卿是个非常……特别的灵族,她的气质十分独特。”苏清淮委婉道,“便是有相似之处,也是……形似神不似。” 承云宫主沉默片刻,才道:“或许单纯看灵影,看不出什么来……之后的预选赛乃至决赛,你可以好好观察一番。” 苏清淮点头应是,见宫主心情不佳,便主动起身告退。 在走出承云宫,看见外面的天空时,苏清淮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松了一口气的,在没有发现与玄卿相似的人时。 ……她突然很厌恶自己的拖泥带水,犹豫不决。 第三百三十二章:秀色可餐 云梦泽,龙渊风阁。 龙渊风阁乃是云梦泽上一处绝佳的仙家福地,位于重渊岛附近,是重渊岛主一脉的家传道场,以往很少允许外人踏足。 但近年来,龙渊风阁内天地灵气有所下降,重渊岛对它的重视程度也随之下调,恰好冥神教主及诸位大能欲举行论剑大会,重渊岛主心思一动,就主动提出愿意将龙渊风阁贡献出来作为举办之地。 众位大能正愁没个好地方,一听这话,立刻便同意了,并觉得这位后辈很上道。 过去龙渊风阁并不对外开放,这座大岛及周围的水域上除了历代重渊岛主修建的亭台宫阙外便没有其他建筑;但在它被定为龙渊论剑的举行之地后,重渊岛主便命人在此岛上修建了城池。 以修士大能的效率,建城是很简单的事情,麻烦的在于布设护城大阵——然而这个烦恼暂时并不存在于龙渊风阁,因为没人有胆子在这种时候跑龙渊风阁来闹事,城池只需要布设一套基础阵法便足够了。 姑且不论重渊岛主借此事得了多少有形无形的好处,在距离预选赛还有十日的时候,已经有部分参赛修士来到了龙渊风阁——而观众嘛,自然是论剑大会一开始便陆续来到了此地。 因此,当灵隽跟着森罗殿的修士走出传送殿时,见到的就是一副热闹非凡的盛世图景。 新修建的城池中几乎不见岁月的痕迹,不存在什么古朴之美,但重渊岛主是将此城作为重渊岛的形象工程来设计的,并且也不打算就只将它作为论剑大会的举办之地——未来,它还将继续存在,现在它正在经历的事情,未来将会是重渊岛最好的敛财手段。 灵隽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沿途的建筑、行人,若她是独身前来,那必定会立刻汇入人流中好好逛逛,但可惜她现在是跟着森罗殿的人一起,还是得合群地跟着先去重渊岛为森罗殿准备的居所。 ——这种待遇也只限于上三品的宗门势力,三品之下的势力,重渊岛可不会费这个心思。 大约一刻钟后,在重渊岛使者的引领下,森罗殿一行抵达了城西一处绕湖而建的宫阙——根据使者的介绍,这沅芷宫曾是重渊岛一位大能的行宫,修建时耗费了许多珍贵天材地宝bb…… 总之意思就是,这地方很好!我们招待你们很用心! 看得出来,森罗殿的几位领头人还是很满意重渊岛这态度的,因此也没怎么为难使者,直接入住了。 之后又是分派居所,这些就不必细说了。 待一切收拾妥当,已近午时,不少人三两成群离开了,要么是去拜会其他早早抵达龙渊风阁的朋友,要么是结伴去游览这座新城。 灵隽也是一样,不同的是她没有朋友,只能一人独行。 出宫的时候刚好碰上宛昕魔使,他在听说她要一个人走走的时候还劝她待在宫里不要走动,最近邪月宗不太安分。 灵隽:“……所以邪月宗真的准备买凶杀人?” 宛昕魔使无奈道:“你让人家精心培养的天骄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以邪月宗的行事风格,难不成还能忍着?先前是在宗内,外人混不进来,你又要专心准备比试,我便没拿此事打搅你;现在来了龙渊风阁,城中鱼龙混杂,你还是谨慎些好。” 灵隽倒是很淡定:“放心,在龙渊风阁,我只会更安全——若在预选赛前有参赛者被人在城中袭杀,那针对的究竟是谁?” “……行吧。” 告别了宛昕魔使,灵隽很快走出沅芷宫附近的戒严区域,进入了热闹的街市。 街道两侧的商铺已经全部开业,除了最常见的酒楼茶馆客栈外,就是各式各样的法器店、符箓店、丹药铺子、天材地宝采购出售一体店…… 在城中最好的位置,时来运转楼和尘嚣阁这两个形影不离的销金窟分列左右,旁边还有一些挂着各大宗门世家徽记、极为高大上的店铺,诸如常明丹丘的丹云楼、造化仙宫的天工独揽等——便是在九域十二洲的许多大城池中,也难得见到如此多顶级店铺集聚的场面。 也正因此,这条街上的人流量更是出奇的多,尤其是丹云楼和天工独揽,真可谓人流如织,络绎不绝。 灵隽也不能免俗。 她先去丹云楼看了看,发现这店里的丹药种类确实是她从未见过的齐全,而且除了丹药还卖各种珍稀药材乃至丹方丹典。 许多修士都跟双十一抢购一样疯狂买买买,完全无法控制消费冲动。 这家店里的东西对灵隽没多少吸引力,她又去了天工独揽,绕过那仿佛从隔壁丹云楼复制过来的疯狂抢购人群,再欣赏欣赏那些被摆出来的精品法宝,然后一块灵石也不花就走了。 灵隽:花钱是不可能花钱的,我就是来凑凑热闹,体会一下人间烟火:) 在走出天工独揽之后不久,她转过街角,然后看见了一个与周围建筑画风有那么点……格格不入的华丽高楼。 定睛一看——嚯!如意楼! 如意楼的大名,灵隽也是早有耳闻的,可惜以前从来没见过——即便是在森罗殿宗域也一样。 毕竟它的名声确实不怎么好听,正道宗域绝不可能允许它存在;小一点的灵境么,又养不起这么一个眼界高的势力分舵;而森罗殿虽是魔门,却与邪月宗历来不对付,邪月宗又与如意楼交好,因此森罗殿宗域内也不允许如意楼的势力踏足。 没想到竟会在今日与它不期而遇,这龙渊风阁果然是海纳百川! 这时候,如意楼中走出一位风韵犹存的美丽妇人,她的眼睛生得极美,目光轻飘飘扫过周围,眼波流转间,媚态天成,婉约动人。 她这随意一看,视线便定在了灵隽身上,旋即眸中升起一丝惊喜。 灵隽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暗渊道友在我如意楼门前驻足,莫不是……想入内一观?”美妇人笑盈盈地走过来,做了个请的手势,“若是如此,那又何必犹豫?我们如意楼,讲究的可就是天性自然,任何事情,想做便做。” 灵隽确实对如意楼有些好奇,但倒是没想过进去看看,盖因她与如意楼理念不合。 正如这位美妇人所言,如意楼追求天性自然,因此楼中之人从不避讳更不压抑自己的诸般欲望,好色者纵情声色,求财者敛财不择手段,嗜杀者杀人盈野……简单来说,这就是个由各种没下限的人组成的势力。 灵隽虽然也是百无禁忌,但她却不认为自己与这些人有什么好说的,咱不是一路人,还是别做朋友的好。 她当即便拒绝了美妇人的邀请。 美妇人遗憾地叹息一声,“暗渊道友的风采,咱们楼中不少人可都倾慕已久,原以为能与道友有一段露水姻缘,不想道友如此洁身自好——也罢,不必强求。” 主要是也强求不来,哎! 灵隽:“……” 你们如意楼都喜欢把话说得这么直接的吗? 唯恐等下楼里又走出来个邀请她来快活啊的人,灵隽快步离开,也没仔细打量,随便穿过一条小巷,进入了另一条街才放慢脚步。 “如意楼向来无所顾忌,这次会在龙渊风阁设立分舵,估计是盯上了即将要参加预选赛的修士,‘但求一睡xxx’在燕希玄的世界可能只是口嗨,在山海界可就是大实话了。” 灵隽好笑地摇了摇头,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继续逛街——然后什么也不买。 都说女人逛起街来那是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灵隽深以为然——当天色渐渐变暗,她才发现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么接下来是回去呢,还是继续逛呢? 当然是继续啦! 通常来说夜市不都是比白天的集市更热闹么! 但灵隽没想到的是,天色还没黑,她就看到了一桩热闹。 正在路边小吃摊看一个低阶灵肴师烹饪的时候,她忽然察觉到喧闹的街市猛地一静,抬头看去时,发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一个方向,她也跟着看了过去,顿时也是一呆。 那是一个极其俊美的男子,但修士中美人无数,单纯的容貌之美并不能让人发自内心地叹服——他的美,除了美在外表,更美在气质。 他唇角带着一抹浅笑,即便被如此多人盯着看也依旧从容宁静,眼中不见半点羞赧、尴尬或是恼怒,仿佛是在看着一群无意间犯了些小错的小孩子,温和而包容。 ——可即便是被他这样看着,灵隽心中也生不出一丝被小瞧了的不悦,反而是觉得自己跟着其他人一起看西洋景儿一样看他有些失礼。 但他的气质并不止是温和包容便能概括的,在那似乎能让他接纳所有人,也被所有人接纳的温和之下,是一抹难以忽视的贵气……就像是无数话本中曾描绘的,温和高贵的世家贵公子。 灵隽移开目光,继续看灵肴师手下血淋淋的肉。 然而灵肴师明显也被贵公子吸引了注意力,手放在案上半天不见动弹。 “啧……这也难怪。” 灵隽可以接受灵肴师的反应,毕竟她也被震到了——谁能想到,之前在灵影里见过好几次的穆尧卿居然如此不上相,他本人的气质灵影未曾捕捉到十之一二。 穆尧卿步履从容地走过被定格的人群,目光在灵隽身上一顿——显然他也看过“暗渊”的斗法灵影。 但见她似乎更好奇那块血淋淋的肉,穆尧卿也就没有打招呼,按照原定计划,直接走进了一家店铺。 “轰!” 石化魔法解除,许多人忍不住惊叹出声——更多人则是跟着进了那家店铺,想要继续欣赏绝世美男子的风采,这里面就包括已经忘了自己在摆摊的灵肴师。 灵隽忙叫住她:“哎——你的东西还没收呢!” 灵肴师恍然回神,挥手将东西收入乾坤袋中,“多谢道友提醒!” “不过是一位容貌俊美的修士罢了,怎么竟还让你忘了正在处理的灵肴?这可不是一位灵肴师该有的素质。” “哎,你不懂。”灵肴师深沉地叹了口气,“听说过秀色可餐么?” 灵隽:“……” 我竟无言以对。 灵肴师终究还是走了,灵隽望着那还在不断吞噬着人流的店铺,由衷地为那店铺的店员送上祝福。 “穆尧卿……”她低声自语,“这通身的气派,可不是寻常散修,也不是什么小势力能培养出来的……可无论森罗殿抑或尘嚣阁,都不曾提及此人出身哪个大势力,倒是有些奇怪了。” 灵隽思索的这一会儿,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龙吟,原本还在热烈讨论美男子的众人顿时再度安静下来,但这一次不是被美色所惑,而是被威严所慑。 一支车队从长街尽头缓缓驶来,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车队中心那只十余丈高的凶兽虞枢——这是一种具有一丝真龙血脉的凶兽,实力极为强大,每次出现都会毁灭不少蛮荒中的小灵境,可谓凶名赫赫。 但此时,这只虞枢竟然被人套上绳索,乖巧如被驯服的马儿一样,拉着一架仿若移动宫室、极尽奢华的马车。 不需要有谁特意驱散人群,挡在车队前方的人或摊贩在短暂的愣神过后都毫不犹豫地收起了东西飞快走到路边,让出了道路。 车队缓缓驶过,灵隽的视线在车队的徽记上一扫而过,眼中露出几分了然之色——原来是煊朝皇室的车驾,这就太正常了。 “大煊朝有四位公主、三位郡王在太霄域海选赛上名列前茅,也不知这是哪一位。” 这念头在她心中一闪而过,不过她也没细思,默默等着车队过去。 孰料,凶兽虞枢行至她附近路段时却忽然停了下来,车队周围的护卫齐刷刷地将目光看向她这个方向。 灵隽:“……?” 她正在思考自己是哪里发光吸引了这位天潢贵胄的注意力,便听见虞枢拉着的车驾上飘出来一句话:“穆道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灵隽一回头,原来穆尧卿已经从店铺里走出来了,人家根本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穆尧卿这颗夜空中最亮的星。 这就正常了。 灵隽耸了耸肩,沿着街边小路走开,不影响人家久别重逢交流感情。 第三百三十三章:一万年太久 按照标准套路,这时候正在隔空对望的双方应该会注意到灵隽这个大活人,但是事实谁也没有对她的走开做出任何反应。 ——大概是穆尧卿和凶兽虞枢都太亮眼了,我这萤烛之光难与日月争辉吧。 灵隽在心里幽默地自嘲了一下,溜溜达达继续逛街,也没管穆尧卿和那位煊朝宗室是怎么认识的,又在交流什么。 直到月上中天,街市上的人流渐渐稀疏,她才慢悠悠地回到了沅芷宫。 白天逛了一天的街,遇见的熟人倒也不止穆尧卿一人,还有数位曾在森罗殿为她收集的灵影中见过的修士。 对方也看见了她,但大家都默契地没有互相打招呼,这一点让灵隽有些不解——她是为了维持暗渊的人设,那些人又是有什么理由,放弃与暗渊结交的大好机会呢? 倒不是灵隽自恋,觉得暗渊这么厉害走在路上应该遇到各种人上来打招呼套交情,而是因为,预选赛的赛制在两日前已然公布,正是秘境战。 秘境战并不会限制结盟,暗渊实力强大,背后还有森罗殿,之前遇见的那些人里有几个是无依无靠的散修——按理说暗渊该是个比较不错的结盟对象,居然一个人都没找上门来…… 灵隽只能将这归结于她这个马甲实在太冷酷、太目无下尘,让对自己缺少几分信心的人连接近都不太敢。 “作秀差不多够了,接下来几天还是待在沅芷宫吧,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 自抵达龙渊风阁、离开沅芷宫,灵隽的一切行踪都被某些人看在眼中——嗯……这一点她自己也清楚,或者说,正是因为知道有这些人的存在,她才会闲得没事干出门逛街打卡。 被监视的并不只是灵隽,还有许多参赛修士,甚至一些没有参赛、但名声颇为响亮的散修也赫然在列。 龙渊论剑的目的之一在于引出玄明剑灵,各大势力自然不会放松对可疑人士的警惕。 刚刚抵达龙渊风阁的承云宫主收到了最新的监视灵影,看完之后便将之交给苏清淮。 苏清淮有些无语,“宫主,任何修士都不喜欢被人窥探,这么做是否有些……过分?” “这只是疑似目标在居所之外的监视灵影,并不涉及隐私。”走在路上还不许人看啦? “好吧。” 苏清淮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又一次看起了灵影。 在她看灵影的时候,承云宫主一直未曾开口,直到她看完全部,一脸疲色地抬起头来,宫主方才问道:“这次是否有所发现?” 苏清淮依旧摇头,“没有,这些应该都不是。” “那个暗渊呢?她擅长剑道,且来历不明……”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灵隽深知任何在龙渊论剑之上表现亮眼的修士都会被各大势力查得一清二楚,而她又没有绝对的把握,给自己准备一个从小到大各种经历都清清楚楚、有迹可查的身份,那暗渊就必须是一个如十里坡剑神一般过往籍籍无名、一朝横空出世的修士。 ——这在山海界,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不少散修大能就喜欢在蛮荒一待数千年,有空的时候调教个徒弟,给他定下类似“未修成xx神功不可出世”的规矩,查不到来历比查到个假来历更安全。 “应该不是她,她和玄卿并不相似。”苏清淮实话实说,“我与玄卿相处时日不久,但我感觉,她是个十分冷漠的人……” “暗渊亦然。” “她们的冷漠并不是同一种——玄卿是游离于世外、冷眼旁观的漠然,她在做完自己的事情后,很少会理会其他人,哪怕是她要保护的叶师简;而暗渊,她不是出世的冷漠,而是与许多魔修一样的冷漠,或许更应该称之为冷血……” 承云宫主大概明白苏清淮的意思了,“也就是说,玄卿具备神性,而暗渊只是个寻常人,所以……先前你说的形似而神不似,就是指她?” “对。若是玄卿,或许会去逛街,但绝不会有心思看路边灵肴师制作灵肴……只有送到她面前的、处理得十分妥当的东西,她才会多看两眼。” 苏清淮这么一说,承云宫主对暗渊的怀疑不由消减了几分,但事关重大,人还是要继续监视的——就算她不是玄明剑灵,那也是个魔道剑修,未来很有可能成为魔道巨擘,这对秉承爱与和平的九韶宫而言还是十分不利的。 承云宫主的思绪渐渐飞远…… 然而,让她和许多人意外的是,接下来几日,直到预选赛前夕,暗渊再也没有离开沅芷宫半步。 据在森罗殿内的暗桩汇报,暗渊不仅仅是没有离开沅芷宫,甚至没有踏出她所在的宫室半步,拒绝了所有人的邀约、请见,连一向与她交好的宛昕魔使都不例外——但可以确定的是,暗渊并没有暗中离开沅芷宫,就……真是在养精蓄锐。 行吧。 负责此事的人觉得这个魔道剑修真不愧是散修出身,半点人情世故也不懂,若非天赋惊人,这等脾性估计早就不知被人排挤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们的注意力自然而然转移到了其他监视目标身上。 · 那么灵隽这几天究竟有没有偷偷溜出去干见不得光的事情呢? 当然是没有的,这段时间的龙渊风阁可是汇集了不知多少位大能,她还搞乱七八糟的小动作那不是找死嘛! 要搞,也要等能接触到玄明剑的时候再搞。 ……咳,另外也是因为除了披了层马甲外,她也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要做啦! · 当整个山海界绝大部分的目光集中在明日就将开始的龙渊论剑预选赛时,在一个无人关注的角落里,正发生着一些奇怪的事情。 天秋云渊。 数十年前的东海之灾后,有二三十年各大势力都派了专人关注天秋云渊的变化,或是还希望那个破灭的东海有几个碎片遗留,他们能第一时间发现捞点好处;或是认为在东海之灾中逃出来的那些东海遗民中会有人来天秋云渊感时伤怀,他们能顺藤摸瓜找到那个势力的藏身之地…… 但很可惜,天秋云渊在那一次动荡之后,与过去无数年一样,沉默地屹立在东海边缘,什么多余的事情也没发生。 再加上元泽秘境群出世、山海界各种小风波不断,渐渐各宗高层不再留意天秋云渊的动静,那些被派往此地监察的修士就更不会认真办事了。 武岩是太苍神殿的一个普通门人,他并不擅长天机术数,在太苍神殿内待了一百多年,修为也才刚刚金丹,连个神使的名号都没混到,活得跟个透明人一般。 太苍神殿在天秋云渊附近设立监察点,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派宗内弟子轮流值岗,过去这是个好差事,自然轮不到武岩;但近年来这差事无人问津,安排差事的神使就将透明人武岩派来了,甚至连本该有的五年一换都忘了。 这是武岩在这个监察点待的第十四年,很快又到了该轮换的时候,但他很清楚宗门依旧不会将他换回去。 对此,武岩没什么感觉,他早就习惯了自己的平庸、普通、不受重视,甚至觉得,与其在宗内过那种时不时被人明嘲暗讽的日子,倒不如就在这里待着——起码清静自在。 至于修炼,哎,尽力就好,实在不行也没有办法啊,谁让他天赋不好,又没有什么机遇呢? 武岩胸无大志,但却有个优点——交代给他的事情他都会做得很认真。 在其他监察使一年都不见得去天秋云渊附近查看一下情况的时候,他每隔三日就会去一次,每次还都会做好记录——可惜至今也没有人来抽查。 正午时分,海上阳光正好,武岩御使着遁月梭从监察点出发,半个时辰后便抵达了天秋云渊边缘。 他修为不够,即便有遁月梭也无法太接近天秋云渊,但在这个范围内也足够了。 武岩取出神殿特制的沧溟星盘,监测天秋云渊附近包括天地灵气、空间波动等在内的各项数据。 并不需要太过复杂的处理方式,只要同时注入灵力和神念,启动沧溟星盘,它就会自动收集数据,一般这时候他就在一旁默默发呆,呼吸新鲜空气。 “滴滴!” 短促的声音响起,武岩回过神来,将沧溟星盘收回手中,瞟了一眼数值——与上一次来时略有波动,不过按神使的说法,这都是正常情况。 将数据记录好后,武岩也没在此地逗留,立刻返回监察点——不得不说,这里的环境对他一个金丹修士还是蛮恶劣的。 武岩完全不知道的是,被他收起来的沧溟星盘上,尚未被消去的各项数据陡然变化,只一瞬间便突破了安全范围,进入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区间! 这样的变化,武岩本该第一时间感应到,太苍神殿中负责沧溟星盘的人也该立刻察觉,但是并没有——仿佛沧溟星盘的变化只是个错觉。 天秋云渊之底,无尽幽暗、至今未曾有人抵达过的深渊之中,厚重的万年玄冰在无人察觉的时候渐渐融化,如今已只剩下一层什么也无法遮掩的薄冰。 似乎从很久之前,深渊中的温度就开始渐渐上升——像是这片阳光无法踏足的死寂之地也有一个太阳一般。 薄冰之下,一个宏大的阵法低调地匍匐着,静默着,如同沉睡的凶兽,谁也不知它将会带来什么。 这个阵法十分复杂,被冰封在万年玄冰之下的无数年并未在它身上留下痕迹,它崭新如初,只除了……角落里的一小块地方比其他地方更早解封,在海水的侵蚀之下略显古旧。 …… 云柯梦海。 “叶定光!你在想什么?我唤了你好几声!”容时若瞪了一眼对面的人,“你最近沉思的时候越来越多了,难不成是大限将至?” 叶定光眨了眨眼,将对过去的一些追思压下,淡淡一笑,“我和你一样,不被杀就不会死。” “呵……” 容时若发出一声略带讽刺的笑,不过笑的不是对面的人,而是他自己——这就不必和叶定光说了。 “若我感应不错,外面已经过去了两年。” “两年……” 他们可是在云柯梦海里待了足足一万年! 一万年,几乎是一位人族洞虚修士的一生,也就只有他们两个这种奇怪的生灵以及高阶灵族能随意消耗了。 “还要待多久?”容时若问道,“过去这些年,你一直在做什么不必我多说,但这和你当时与我说的事情有何关联?你故弄玄虚这么久,该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叶定光摇摇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大可往最坏的可能去猜。” 容时若神色微变,但不等他再说什么,叶定光将手中的一块冰玉轻轻扣在桌上,淡定道:“你急什么?不论我的目的是什么,等离开云柯梦海,我自然会帮你完成你的目标——只不过,有一件事情你该好好想想。” “何事?” “你愿不愿意消失。” 容时若神色微微一变,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只是一具分神,待离开了云柯梦海,还是要与本尊融合的,按理说这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但……问题在于,他在云柯梦海过了一万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当成一个真正的人,现在却突然要与另一个人融合——即便那人是自己,也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他沉默片刻,才道:“本尊几乎足不出户,生命历程乏善可陈;我却有足足一万年的丰厚阅历——即便与本尊融合,我也不会消失。” “你是觉得你能占据主导地位?”叶定光笑了,“你只是一具分神而已,本尊对分神的掌控可不是那么轻易便能挣脱的……况且,你这份经历,在他看来,或许——不值一提。” “叶定光!” “好——我什么也不说了,你自己想清楚便好。” 叶定光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脸上却依旧带着那种惹人厌烦的意味深长笑容,站起身来朝殿外走去。 这座与山海界、过去的东海中任何建筑风格都不一样的恢弘神殿里,只剩下了陷入深深烦恼的容时若一人。 第三百三十四章:秘境之战 冰川隐藏于海面之下时,无人知晓它的狰狞。 龙渊风阁。 今天正是预选赛开始的时候,所有的参赛选手都陆续离开了自己的居所,前往城中央的巨大道场,然后再由大能出手,将他们一同送往被选定为比试场地的泰璋秘境。 灵隽与森罗殿的其他修士一同抵达道场,进入玄天洲的参赛修士区域,等待着比试时间到来。 空荡荡的道场渐渐被来自城中各个方向的修士填满——今时今日此地,只有参赛选手和裁判可以来此,便是各方大能也只能隐藏在天上的云宫中,通过灵影观看参赛修士接下来的比试情况。 至于那些为了观战而千里迢迢赶来龙渊风阁的观众、九域十二洲的普通修士,则由时来运转楼和尘嚣阁负责给他们提供“转播”。 这些事情对参赛选手们倒是造不成多大的影响,能有资格站在这个道场上的修士都具备不错的心理素质,即便有大能、有无数人在外观战,那又如何,照样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反之,若轻易便受到了影响,那本来也绝无可能进入最后的决赛。 时间流逝,距离比试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灵隽眯起眼睛打量着来自九域十二洲不同地方的参赛修士,发现不少宗域的参赛区域中都有空着的位置——而且不在少数。 就是不知道,这些空位里有多少人是真的姗姗来迟,有些人……是再来来不了了。 如邪月宗一般在暗地里买凶的不在少数,连明面上有了靠山的暗渊都无法避免,那些散修、小势力修士又能让谁有所顾忌呢? 灵隽心里想着这些,忽然天际有一道虹光飞来,落在太霄域的参赛队伍之中,一名金红衣裙的女子自虹光中走出。 她容色极艳,又因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大写的高贵冷艳。目光淡淡一扫周围,又很快收了回去,仿佛在场这山海界年轻一辈的无数天骄在她眼中不值一提一般。 “煊朝皇族,容祺凰!” 灵隽心中闪过这个名字,也终于确定了,当日在街上与穆尧卿偶遇的容氏宗室,正是此人。 容祺凰是烜朝宗室年轻一代中的翘楚,比之那个被叶定光拖到云柯梦海里的容钧不知强了多少倍——不过她父亲那一脉与太皇太后似乎有些龃龉,因此太皇太后宁愿选择废物容钧也不会多给她一个眼神。 这位真·天之骄女的到来仿佛是按下了某个开关,紧接着又有两道遁光落入道场中,分别是穆尧卿和一位魔道天骄太叔恒。 “啧……这都什么年代了,踩着最后时限出场装x的套路怎么还在啊!”灵隽默默腹诽,“一点都不接地气。” 穆尧卿和太叔恒都是崇妙洲的修士,但两人分列第二第三,仅次于一位梵音寺弟子——根据崇妙洲海选赛的赛制,他们二人打过不止一场,但无一例外,都是以太叔恒落败告终。 正因此,在发现自己竟然与穆尧卿恰好在同一时间抵达,太叔恒的脸色立刻难看了几分,冷厉的目光在他身上剐了几刀,眉宇之间带着几分怒色,旋即抬步走远。 穆尧卿自始至终都挂着那张标准的圣父微笑,淡定从容,连眼神都没给太叔恒一个。 太叔恒:“……”可恶! 知晓二人恩怨的不止灵隽一人,此时不知有多少人在心中暗暗偷笑,甚至希望他们现在就撕起来——如果能放点狠话、打几个赌,那就更好了。 但很快,灵隽吃瓜看戏的好心情便荡然无存。 这一次抵达道场的是数道剑光,其中四道还好,但有一道么……就有些莫名的熟悉感,像是—— 剑光敛去,四位玄神剑宗弟子看了另一人一眼,或是皱眉,或是冷漠,或是寒光凛然,尔后才回到了宗门的队伍之中。 自出场之后,便以一己之力吸引了无数意味不明目光的人冷冰冰地站在原地,抱着剑一动不动,仿佛周围的一切和他没有半点关联。 这这好像也是个标准的高冷剑修……如果灵隽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玄明剑气息的话。 灵隽默默盯着他看了几眼,神色不见丝毫变化,但心中已是怒火熊熊。 她之前对宣如昇的猜测果然半点不假,他确实是接受了剑道感悟灌顶,还是玄明剑的剑道感悟灌顶。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年头爱走歪门邪道的修士怎么这么多!有龙应云一个还不够,又来一个? 灵隽心里磨刀霍霍,已经想好了一百种处理他的方式。 在场之人除了灵隽,或许也就只有隐藏在暗中毫不起眼的龙应云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对他投去的目光不是如其他人那般忌惮、厌恶、敌视,而是……充满了怜悯。 这位剑修……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确定你能在得罪死了那位睚眦必报、极端冷酷无情的剑灵后,还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不存在的! 龙应云也很快移开了视线,不论如何,此人已是冢中枯骨,不必多费心思了。 …… 在宣如昇到来后之后,又有数道遁光飞入道场之中,很快就到了比试开始的时候。 玉德府、九思院出身的两位裁判对视一眼,齐齐起身,对在场众人再次宣布了比赛赛制,强调比试中需要遵循的几条规则。 他们说来复杂,但其实总结起来就很简单。 在场修士近两万一千人,而总决赛的席位只有一百个,也就是说九成五以上的修士都要被淘汰出局——基于此,本次预选赛采取最混乱、筛选力度最大的秘境赛。 泰璋秘境是个新晋发现的秘境,不过它并不在元泽秘境群,而是在蛮荒之中。经过前期探索,秘境品阶定为地阶,对元婴修士而言机遇多多,但也是危险重重——光凭这一点,就足以淘汰掉一大批修士。 除了生存这一目标外,预选赛还有一个考核指标,那便是每人都需要收集至少一百种三阶以上的天材地宝,上不封顶。 为防止有人以自带的天材地宝充数,泰璋秘境在此之前便经过了大能改造,其中生长的天材地宝都有着一种独特的气息,高阶鉴定师一眼扫过去便能区分秘境内外天材地宝的区别。 收集天材地宝可以获取积分,三阶天材地宝计一分、四阶五分、五阶十分、六阶一百分、七阶一千分、八阶一万分、九阶十万分——积分,是预选赛排名的唯一依据,而赛制并不限制互相猎杀以夺取对方的积分。 泰璋秘境中最后留下的一百位修士,就是最后的总决赛晋级者,他们在预选赛中的积分排名将决定之后能遇到怎样的对手、是否具备轮空资格等。 …… 至于比赛的规定,就两条。 一,不限制任何形式的互相杀戮——反正在秘境中遇到生命危险的人都会被自动传送出秘境,死不了。 二,若有人能在秘境中触发隐藏传承,可不参与之后的比试,同时将自动获取一个晋级总决赛的名额——虽说秘境早就被大能翻过数次了,但指不定哪个犄角旮旯里就有个传承在等着有缘人呢?这还是要提前说明一下的。 两位裁判宣布完赛制之后,便从洞天法宝中取出一张泼墨山水画,徐徐展开。 这张来自水墨山河天顶尖画修的画作在展开之后悄然变化,淋漓水墨化作氤氲雾气,随风飘向道场各方。 墨色雾气时卷时舒,浓淡不一,竟找不到完全相同的两处。它们化作一根根缥缈的绳索,缠绕在每一位参赛修士身上,旋即光芒一闪,参赛修士们接二连三地消失了——他们将被传送往泰璋秘境中的不同地方,绝不会有人一落地就与人遇上,避免了落地成盒的悲剧。 这正是水墨山河天的独门传送秘法,千里江山风殊异。 “唰!” “唰!” “唰!” …… 几个呼吸间,被参赛修士塞得满满当当的道场便已空空荡荡,两位裁判将画作收起,自己也撕开空间,前往泰璋秘境。 虽然按理说秘境内打成什么样子都不会出事,但凡事就怕万一,他们作为裁判还是要认真负责,多上点心。 · 对年轻天骄们而言,这场论剑大会是展现他们天赋、实力,助其扬名天下的舞台;但对那些早已功成名就的大能而言,这只是个略有意思的消遣项目——更有意思的,就是钓玄明剑灵活动和最终的玄明剑归属之争了,但这两项前者没什么进展,后者暂时也还不到时候,只能先退而求其次了。 看似空无一人的天空之中,其实布满了大大小小上千座云宫——这是龙渊风阁上本就有的青冥宫,只不过挪了个地方而已。 云宫内,大能们三两成群,只偶尔才会看看下方那些年轻天骄,更多时候是在讨论自己的事情,比如说说最近这些年的修炼成果啦,又比如攀比一下近些年来在元泽秘境群的收获啦等等。 和平的一面自不必说,纷争也不是没有,比如当宣如昇到场的时候,就有几个与玄神剑宗不睦的大能嘲笑剑宗徒有虚名,精心培养的弟子连个无名散修都打不过,险些让一位脾气火爆的剑修当场拔剑。 …… 大人物的世界,也并不就真的高尚脱俗,他们仍在红尘之中汲汲营营。 倒是那些在龙渊风阁或九域十二洲其他地方观战的修士,许是出于“反正也和我没什么关系”的心理,他们嬉笑怒骂,什么话都能说,半点不讲究——反正在这种时候说的话,只要不是极其过分,没谁会放在心上。 为了激发观众们观赛的热情(好炒参赛修士的运格/比试结束后卖斗法灵影),时来运转楼和尘嚣阁甚至还请来了数位博学多闻的大修士,请他们讲解秘境中将出现的一场场战斗,让不是很专业的野生解说免于误人子弟。 在众位修士陆续抵达集合的道场时,其中一位生性风趣幽默爱八卦的大修士就已经开始为观众们科普这些年轻天骄们之间的“恩怨情仇”。 “噢,刚刚抵达道场的是丹霄域的常明丹丘与丹霞洲的丹华玉殿——真是好巧,山海界两大丹道势力巧合地在同时出现,不知之后的比试之中,两大势力弟子的表现是否也会齐头并进、难分伯仲呢?有兴趣的道友可以开盘下注了。” “现在出现的是来自玄天洲的森罗殿,近年来森罗殿有没落之势,但在之前的海选赛中,一位被邀请加入不久的修士为森罗殿夺下了玄天洲次席的荣誉,虽有取巧之嫌,但也不失为一条振奋宗门人心的妙法……” “对,就是这位修士,她名为暗渊,是本次龙渊论剑中风头最盛的剑修之一,显然她的目标也是玄明剑……” “这位绝世美男子便是在崇妙洲夺下次席之位的穆尧卿,他与对面的太叔恒可是老对手,关于他们的恩怨可以参考我之前发表过的几次斗法分析……咳,总之如果他们在秘境中再对上,那必然又是一场龙争虎斗!” “这位更了不得!力压扬舜的绝世剑修宣如昇!虽然之前有剑修大能质疑他的剑道修为似乎是通过某种不正当手段得来的,但根据现场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或许之前是因为刚得到传承不久,剑法还有些生疏,经过数次大战磨砺,便脱去了生涩痕迹,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愈发浑然天成……这可是有机会争夺玄明剑的顶级天骄!” “说到宣如昇,我们再看看扬舜——这位天骄神色十分平静,看来之前的失利并没有对他的道心造成损伤,那么接下来的比试中他能否一雪前耻,夺回曾属于他的剑道第一天骄之名呢?拭目以待!” “比试开始了!江山胜景图已经将各位参赛修士送入了泰璋秘境,让我们来猜一猜,首先出局的会是哪位修士!” …… 秘境之外,本次预选赛的热度不断上升;而秘境之中,战火也即将燃起。 灵隽睁开眼,打量了周围环境一圈,锐利的目光如刀锋一般锁定了一个方向——在那极遥远处,带着玄明剑痕迹的人正在活跃…… 第三百三十五章:天地潮汐 无论灵隽有多想弄死那个偷了她的剑道感悟还出来招摇撞骗的无耻之徒,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可以给宣如昇找找小麻烦,但若是表现得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欲除之而后快,那必然是不能的。 玄明剑如今在冥神教主手中,宣如昇能偷到剑道感悟,不可能没有这位顶级强者的允许——显然,他是一个诱饵。 明知事不可为,灵隽只能努力平复心情,劝说自己将此事暂且押后。 毕竟,在这一场秘境之争中宣如昇吃再大的亏也不会性命有损,那不符合她斩草除根的报复准则。 因这件事情,灵隽的心情十分糟糕,连带着看不远处感应到生人气息而靠近的凶兽时也很不顺眼。 作为地阶秘境,泰璋秘境中的凶兽实力并不比蛮荒中的凶兽差,眼前这一只虽然长得奇形怪状,但实力却是实打实的四阶,换算成人族的境界便是元婴——再加上凶兽因毫无理智,天道赐予其比妖族更强的体魄,连施展神通也如吃饭喝水一般,比灵族更加容易,受到的限制还少。 而如这只凶兽一般强大的存在,在这个秘境中多不胜数。 若泰璋秘境没有被作为龙渊论剑预选赛的考核地点,进入秘境的不是从九域十二洲无数修士中杀出来的精英,想必很快便会迎来一个无人生还的悲剧结局——奈何命运就是如此安排,于是现在便轮到这些凶兽倒霉了。 灵隽的实力收拾几只凶兽那简直不要太轻松,只是一剑的事情罢了;与她相似的参赛修士,也不在少数。 除了运气实在太差,刚好掉到五阶、六阶乃至更高阶凶兽巢穴之中的修士,其余人都很快解决了自己遇到的“原住民”——由此也可看出,泰璋秘境内的凶兽确实是很多很多! 凡凶兽聚集之地,每当天地潮汐之时便会发生兽潮,这一条定理不仅适用于山海界的主世界,也包括这些附庸主世界的秘境群、秘境、洞天、世界碎片等。 心思鲁钝之人在解决掉凶兽之后乐颠颠地去继承凶兽的遗产了,而心思敏锐的人很快便想到了这一层,下意识便开始推算——实在不巧,下一次天地潮汐,就在三日之后。 一些修士本来还想着一进秘境就大开杀戒,现在也只能歇了心思:当务之急,是在兽潮来临之前找到一个安全的避难之地,否则正面撞上兽潮,结果必定凄惨无比。 灵隽也算出了天地潮汐的时间,那股被压下的怒火又有些死灰复燃之势——或许她能利用兽潮来收拾宣如昇…… 但很遗憾,宣如昇距离她十分遥远,若是不刻意寻找,恐怕直到比试结束都未必能与他撞见,她又不可能在明知道外面有无数大能监视的情况下还用“传送门”——再忍忍吧,反正龙应云那么大个膈应人的家伙不是还好好活着么……不能厚此薄彼啊! 灵隽将心思转移到了比试之上。 她还是先去刷分吧,这秘境里确实有不少好东西。 …… 在兽潮的威胁之下,比试开始的第一天没有爆发多少修行者内部的争斗,亮点主要在这些天骄与凶兽的搏杀上。 “天地潮汐,是天地间的灵能与灵气之间长期相互影响而造成的能量大规模流通现象。天地间充盈着灵气,这也是修士修行的基础之一,但灵气的作用在于让我们变得强大,真正让世间万物开启智慧的是一种高阶能量——可以称之为‘灵能’。” “妖兽开智,灵族聚灵,乃至鬼族的存在,都离不开灵能。山海界中灵能最为充沛的地方有三处,分别是灵族灵界、妖族南溟、鬼族魑魅幻海,正因此,这两大族群才能源源不断地诞生强者。” “但灵能与灵气一样,是会流动的,并不会永远固定存在于一个地方——问题就在于此,灵能与灵气的流动方式不同,长期相悖便会导致天地灵道规则失衡,由此形成强烈的吸引力,从而出现天地潮汐。” “天地潮汐本质是为了平衡灵道规则,灵能、灵气及被它们引动的其他能量在短时间内大规模流通会导致许多问题,比如在天地潮汐时,修行者更容易心浮气躁、难以定心;没有理智的凶兽、蛮兽会彻底失控,疯狂追随它们渴求的能量而产生兽潮……好处么,在天地潮汐强盛的地方,天材地宝的成长会更快,也更容易产生灵智……” 时来运转楼与尘嚣阁请来的解说为观众们科普了一番“天地潮汐”的原理及影响,这算不上是秘密,但也不是常识,许多修士还真不知道,此时听了就有种恍然大悟、涨姿势了的感觉,也不再奇怪这些天骄为何没有如他们希望的一样一开始就大打出手了。 “我还没遇到过兽潮!想来肯定很壮观……” “过去每次兽潮,我们灵境都要损失不少人手,也不知这些天骄遇到兽潮结果会如何?”一位修士忙集中了注意力,“我得好好看看,借鉴他们的经验。” “开盘了开盘了,赌兽潮过后泰璋秘境中还能剩下多少参赛修士,要下注的抓紧时间了!”也有人见缝插针地又搞了个赌局,寄希望于借此发一笔横财。 ……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忽然,几位解说似是捕捉到了什么,立刻将众多灵影中的一个调大,拖到最前方。 众人定睛一看——嚯!这可不是巧了么,穆尧卿与太叔恒竟然这么快便相遇了! 他们都被科普过了两人之间的恩怨,这时候纷纷露出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目光炯炯地盯着灵影中两个气质卓然的天骄,希望他们下一刻就打起来。 但也有人持不同意见,认为他们不会打起来,“太叔恒若是现在便与穆尧卿打起来,很大程度上会输,万一不走运受了致命伤,那就没希望进人总决赛了——以他在崇妙洲的排名,正常来说总决赛稳入,也许他会考虑到这一点,从而避免与穆尧卿的争斗,或者即便争斗也会保持克制,随时做好抽身而退的准备。” “难道太叔恒想避战就能避战?穆尧卿又不是死……咳,穆尧卿又不是没有能力追上他。” “穆尧卿实力自然毋庸置疑,但他性情温和,若太叔恒未曾激怒他,他并不一定会出手阻拦。” …… 这位观众十分明智,太叔恒也是这么想的。 他恼怒穆尧卿是一回事,但却不会不管不顾地和他硬刚,毕竟彼此间的仇怨还没到那见面眼红、不死不休的地步。 太叔恒只是冷笑一声,丢下一句“决赛见”,便迅速离开了。 自始至终,穆尧卿只是淡定微笑,不曾警惕,不曾阻拦,也不曾多言,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无视。 有观众注意到,初见时太叔恒险些出手,而穆尧卿却根本连琴都不曾取出——由此可见,他对太叔恒的心思揣摩得十分准确。 “这位似乎只会微笑的美男子,果然不止是只有容貌和实力值得称道……”有人暗暗感叹,“似乎有句老话,言‘精通音律者必通人心’,此言不假……” “很遗憾,穆尧卿与太叔恒并未大打出手……”解说的大修士笑道,“不过诸位也不必失望,以二人之能,有很大可能晋级决赛,待决赛时再看二人争锋,或许会更加精彩!” “咦,这位天骄正在挑战一个锷蔓蛛群!锷蔓蛛在四阶凶兽中名列前茅,一个锷蔓蛛群更是有资格与五阶凶兽对抗,这位来自景星殿的天骄魏吹尘极有信心!” 被调大的灵影中,一位翩然若仙的女修徐徐展开一张诸天星斗图,转瞬间白昼化作黑夜,诸天星辰明亮如斗,汹涌的星辰之力涌入她体内,霎时间她的气息节节攀升,眉心、双眸中皆浮现出星辰图案,浑身上下更是开始散发明亮的星光。 星光较之日光虽然微小,但无数星光汇聚,那视觉杀伤力也是极为可怖的,观战的修士很快便无法直视灵影中那星君降世一般的天骄,只能闭上眼缓解双眸的刺痛。 待他们睁开眼时,这一小片平整而茂密森林已经荡然无存,原地只剩下了无数大大小小的坑洼还在冒着火光,长相狰狞凶恶、数量多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锷蔓蛛群或是被碾成齑粉尸骨无存,或是失去所有反抗之力只能任凭烈火焚身…… “嘶!”错过了景星殿这位天骄发威的观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急急忙忙询问身边的人,“她做了什么?快和我说说!” 解说的声音适时响起:“魏吹尘并非景星殿最强的天骄,不过她在之前的海选赛中表现优异,位列景霄域第十四名。方才她施展的这一招出自景星殿镇宗绝学之一《浣星洗月真录》,不过她如今境界不足,只学了《浣星篇》,这‘天河浪卷千星散’就是《浣星篇》的第四式……” 另一位解说接过话头:“《浣星篇》主篇共三十六式绝学,第四式的威力只能算是寻常,但魏吹尘以第四式便发挥出了如此威力,可见其在星辰之道上颇有天赋,若在月之道上也能有相同的造诣,未来必将是《浣星洗月真录》的传承者,前途不可限量……” 解说们将魏吹尘的招式一一说来,令许多不明就里的观众连声赞叹,但可惜这赞叹未曾持续太久,很快有一位天骄遇到了一只五阶凶兽,他与之周旋许久不落下风,最后还抓住时机逃离——这一场遭遇战同样精彩万分、扣人心弦。 魏吹尘与之后那位修士并非个例,在渡过了最初的平稳期后,越来越多天骄与强大的凶兽之间爆发了冲突,精彩的斗法接二连三,以致于几位解说眼花缭乱,不知道该解说哪一场好。 …… 三日之期一晃而过,当阳光驱散黑夜之时,泰璋秘境中便涌动着一股股令人心烦意乱的力量,许多凶兽都忍不住发出了咆哮嘶鸣,焦躁地在自己的领地里四处杀戮、破坏,借此发泄心中的烦乱。 不仅是凶兽,秘境中的修行者们也不太好受。 虽说每一次天地潮汐的作用范围都是整个山海界,但潮汐对不同地方的影响有强有弱,九域十二洲作为山海界中心,受到的影响通常比较小,而蛮荒、秘境等地受到的影响就比较大了——主要活跃在这些地方的修行者们自然从未体会过天地潮汐最强盛之地上那种天地都在与你过不去的压抑、烦乱之感。 即便是不精通天象推衍的修行者,也能感受到天地潮汐即将到来,此时正如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 三天下来,虽然参赛修士之间的冲突寥寥无几,但凶兽的威胁不可小觑,已有一千多位修士遭遇生死危机被送出秘境,结束了他们的龙渊论剑之旅。 而剩下的两万不到修士中,又有一部分至今也没找到个安全的地方藏身,只能寄希望于运气好刚好不处于兽潮的正面冲击之地。 不过,在感受到天地潮汐来临之前的压抑烦乱之后,他们的奢望也渐渐消退,知道自己十有八九是要被淘汰了——接下来必定是极为强盛的天地潮汐,兽潮的规模也必然极大,恐怕整个秘境都是发狂凶兽纵横肆虐的猎场,没有多少安全的地方…… 找到了安全栖身之地的参赛修士就没那么多不安,在这些人中还有一部分艺高人胆大的,正在琢磨着找一波兽潮试试水。 ——虽然兽潮非常危险,但凶兽的数量很多啊!而且凶兽之间还会互相残杀,它们的肉身又往往是很好的天材地宝,这可都是积分啊! 就在弱势修士们惴惴不安、高手们跃跃欲试的时候,秘境中的灵道规则失衡终于达到了顶峰,天地潮汐降临! 天地潮汐的到来是无声无息的,但任何生灵都能感受到它的影响。 之前就难以忽视的烦躁感没有因为天地潮汐到来,令灵道平衡逐渐恢复而消减,反而在短短一瞬间内急剧攀升! “吼……” 无数凶兽双眸赤红,仰天咆哮,撕开眼前的一切阻拦,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第三百三十六章:熔岩地脉喷发 天地潮汐来临时,灵隽正待在被她解决掉的一只凶兽的巢穴之中,通过之前留在周围的水镜观察外面的情况。 ——这种时候,将神识放出去感应凶兽的行踪那纯属担心自己死得不够快,要知道兽潮之中还有和五阶、六阶乃至更高阶的凶兽,它们虽然陷入疯狂,但各种感知都仍存在,完全能顺着神识照过来。 外面的情况不大好,水镜几乎是隔一会儿就消散几面,灵隽大概判断出这片区域的兽潮前进方向,若有所思。 按照规律,兽潮前进的方向一般都是附近灵气或灵能极为浓郁之地,而无论灵气还是灵能,都能造就一处风水宝地——也就是说,那里宝物很多。 知道这一点的人不在少数,方才她就感觉到了,从水镜附近经过的不止是凶兽,还有一些极为胆大的参赛修士,想来他们也是冲着兽潮终点的宝物而去的。 不过,兽潮初期是最危险的,而能引得无数凶兽疯狂奔逃而来的地方,自然也不会缺少危险…… 灵隽觉得不用这么着急,反正就算宝物都被凶兽毁了,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她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小可怜了。 于是,在大多数参赛修士紧张地关注外界情况时,灵隽淡定地开始闭目养神。 泰璋秘境在被选定为预选赛的场地之后就进行了一番改造,秘境中的绝大多数的地方都布设了阵法,可以让秘境之外的人看见秘境中的情况;除此之外,每隔一两天都有“浮标”被投放进秘境之中,它们会自动搜寻附近灵力波动剧烈的地点,然后立刻赶往目的地,忠实地记录下一切。 但大能们并非全知全能,有些地方也会被遗漏;他们也不是什么魔鬼,会真苛求全方位、无死角的“直播信号”覆盖——这也就导致了,秘境中还是有不少地方属于直播死角,如果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是不会被注意到的。 ……如果发生了大事,那跟着进入秘境的裁判们就该发挥作用了。 灵隽与不少修士寻找到的安全居所,就是这么个地方,是以不少修士的行踪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外面的观众只能看见那些还在外面活跃的参赛修士。 部分观众觉得,那些实在找不到安全之地的参赛修士也就罢了,为何明明找到了安全的藏身之地,却偏偏还要去兽潮中凑热闹呢?难道他们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无论怎么浪都不会被淘汰? 解说及时提供了解释:“虽然兽潮中会出现许多高阶凶兽,但兽潮的出现也会为人指明方向——许多天材地宝都擅长隐藏自己的存在,但在天地潮汐时,凶兽对它们的感应会变得更加敏锐,跟着兽潮有极大的可能找到平日里根本找不到的宝物,虽然危险,但这个险也不是不能冒。” “是的,历史上曾有过陷入兽潮的修士误打误撞找到隐藏遗府的情况,可见兽潮并非全是坏事。”另一位修士说着调出了一张泰璋秘境的缩略图,“泰璋秘境是个地阶秘境,范围极广,通过秘境内的监察阵法可以看出,目前这三个地方都是兽潮的目的地,这里究竟有什么呢?很快就能知道了。” 被解说标明的三个地点分别位于秘境的北、西南、东三个方向,距离灵隽最近的是东方的那一个—— 表面上看来,这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山谷,此时却已经被周围奔来的无数凶兽填得满满当当、严严实实,它们在山谷中焦躁地四处游走、咆哮嘶鸣声此起彼伏,因为找不到发泄的目标,甚至与周围的凶兽厮杀起来。 鲜血溅落,原本就疯狂不已的凶兽更加狂暴了,杀戮仿佛病毒,迅速蔓延而开,为这个山谷添上一抹血色。 最早进入山谷的参赛选手,是一位刚好就在附近的修士,他披着一层轻薄的纱衣,整个人在外界看来完全不存在——正因此,他才能隐藏在无数凶兽之中,潜入此地。 短短时间,凶兽就已经厮杀过了一轮,山谷中飘荡着浓郁的血腥味,原本生长在谷中的低阶灵花异草早已被践踏得不成样子,鲜血就流淌在凶兽踏出的爪印、蹄印之中,又很快被凶兽再次踏过,和着翻起的泥土,仿佛春天来临,农人在田野里翻耕播种——只不过,播下的是杀戮血腥的种子。 这种场面虽然令人不适,但却并不罕见,那修士只是扫了一眼,便小心翼翼地开始搜寻引得无数凶兽来到此地,宁可与其他凶兽厮杀也不愿离开的东西。 然而这一番寻找并没有结果,反而是在他寻找的时候,又有修士抵达了山谷。 双方都注意到了彼此的存在,但他们也同样了解对方的实力,不得不暂且忍耐,等着之后找机会下手。 第二位修士很快也遭遇了第一位修士同样的命运,她也没能找到那个东西。 但两人都不认为这些凶兽只是想找个合适的地方打群架才来这里的,没找到那个东西只能说明他们忽略了什么——于是,他们以更加谨慎、认真的态度寻找起来。 数个时辰一晃而过,照样是什么也没找到,反而是跟着兽潮来的修士又多了九位。 附近这片区域,活跃在兽潮中的修士自然不止这么一些,那些没来的,有的是距离太远还在路上,有的就是一时不慎在路上就犯了车的,还有就是如灵隽这样按兵不动的。 但无论如何,这十一人的实力在预选赛两万多名修士中都能排入前列——没这个自信,还真不敢来。 “什么都没有。”一位修士拧着眉思索着自己到底是忽略了什么,但无论怎么想也找不出来,“这个山谷中究竟藏着什么宝物?它也太懂得保护自己了吧?” 这也是这些修士共同的想法。 他们之中有些人能长时间待在山谷里,有些是施展了秘法才能入内的,当秘法时限到了时就不得不离开,这些人就很不甘心——虽然过一会儿还能够继续施展秘法潜入谷中,但谁知道中间离开的那段时间,会不会让他们刚好错过宝物现身? 或许是想着多留一会儿,有人的秘法时限已经到了却还在勉强支持,咬牙想要再坚持一会儿,可惜这些事情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他非但没能如愿以偿,反而倒霉地暴露了行踪,被周围的凶兽发现了。 厮杀中的凶兽本就残暴至极,忽然发现了生人气息,周围一大片凶兽的视线都转了过来凶残、暴躁、恶意满满地盯着他—— 那位修士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吼!” 无数凶兽一跃而起,飞扑上前,将这倒霉家伙撕成了碎片…… 咳,在被撕成碎片前,他被送出了秘境,虽然失去了参赛资格,但好歹保住了一条命。 受此打击,这修士心中沮丧,垂头丧气片刻后,立刻死死盯着巨大的灵影水幕——他倒要看看,那个让他来来回回找了那么久的宝物到底是什么! 这一看,他的脸色就是一变。 当时身在山谷中,为了不被凶兽察觉,他们这些修士都不敢肆无忌惮地使用神识,也就只能看见周围的情况,不知道山谷内的整体情况——现在,他看清楚了。 山谷中,凶兽疯狂厮杀,血水洒落,升腾起一片蒙蒙血雾。血雾凝而不散,在山谷那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的云层之上,形成了一只巨大的血眼。 此时,血眼仍是闭着的。 看见这一幕的修士毫不怀疑,当它睁开,那件隐藏的宝物也终将出现。 这是一件必须要无数鲜血浇灌才能长出的宝物…… 时间流逝,一晃便是两天,云层之上的血眼愈发凝实,栩栩如生;山谷中修士的数量也已经上升到了二十六人。 观众们都有种预感,血眼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睁开了…… 究竟会是什么宝物呢?所有人都很好奇。 解说也道:“需要大量鲜血浇灌才能生长的宝物不在少数,但在还未长成时便能吸引无数凶兽为其赴死……即便是有兽潮的影响在,这也十分难得了,我盲猜一个十尺金云萝。” 金云萝是常见的低阶灵草,但机缘巧合之下,金云萝中也会出现变异品种——十尺金云萝中的“十尺”不是指它就十尺之长,而是它第一次被发现时,是在一个丧心病狂的血道魔修屠戮一方灵境后营造的血池之中,那片大的一眼望不到边的血池中都是被精炼后的血,足足十尺之深。 “那我猜一个血魂魔石。” …… 然后立刻就又有人开了盘口,赌将出现的宝物究竟会是什么。 不过,在答案揭晓之前,泰璋秘境西南那处引得无数凶兽趋之若鹜的地方,也出现了变化。 西南方吸引兽潮的地方是一个火山池,当凶兽奔到曾经的火山之顶后,就跟下饺子一样跳进明净如镜的池中,毫无反抗地沉入深邃的湖底…… 这种情况持续了三天,跟随兽潮来到火山池的修士就很无奈——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火山池底肯定有宝物,也肯定有危险,在没有探明情况的时候,他们不可能真身入内! 一是不想失去参赛资格,二也是……虽然说遇到生命危险会被送出去吧,但也仅限于死不了,其他的损失可一点都不会少,比如若有个修士施展了天魔解体大法一类增强实力的秘法,在濒死之时被送出去了,秘法造成的损伤依旧存在。 谨慎起见,他们多是派傀儡、役鬼、灵奴、蛊虫等东西潜入湖底。 但不等忠实的“仆人”送来情报,它们就被湖泊吞噬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众多修士焦头烂额之时,太叔恒姗姗来迟,而吞噬了不知道多少凶兽的火山湖也出现了一些变化…… 澄澈的湖水染上了墨色,不复不久前的纯净无暇,也不再继续吞噬凶兽——相反,凶兽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即便都已经到了火山池边缘,也突然就止步不前。 众人心中一惊,谨慎地退远了些。 太叔恒拧着眉俯视着下方那渐渐变黑的水池,在记忆中搜寻类似的情况,还真让他找到了——熔岩地脉喷发! 熔岩地脉喷发,自然不是简单的火山喷发,后者虽然少见,但在山海界修士眼中连个自然灾害都算不上;但前者,那可就是一场大灾难,也是……一场盛宴! 想到曾在典籍之中见过的熔岩地脉喷发描述,饶是太叔恒这种胆大妄为的魔修也不禁头皮发麻,毫不犹豫地转身遁走,能跑多块就跑多快。 其余修士早就注意到了太叔恒的出现,还在想着该怎样与他竞争,不想一转眼人就跑了,顿时一呆——什么情况,难道这位魔道天骄来之前被穆尧卿打坏了脑子? 好在他们还是有脑子的,立刻想明白了,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太叔恒都只能跑,他们还留着那不是等死么! 一瞬间的工夫,围绕在火山池周围的数十位修士作鸟兽散,五颜六色的遁光划破天穹,很快消失不见。 在他们跑路后不久,围绕在火山池边缘犹豫纠结的凶兽眼中的血色消退了一丝,生存的本能抬头,空气中飘动着的不祥气息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轰!” 凶兽再次陷入了疯狂,这一次它们朝着山下狂奔而去,懂得飞行之法、空间类天赋神通的更是立刻就施展了出来,一副晚走一步就是没命的架势。 但它们清醒得太晚了。 已经完全被墨色染透的火山池汩汩沸腾,迅速蒸发,湖水一寸寸下降,露出湖岸上曾被熔炎侵蚀过的狰狞山石,最终露出了湖底。 滚滚浓烟冲破了湖底那一层浅浅的砂石,冲天而起,迅速给湛蓝的天空添上了浓重而的一笔,富有层次感的黑、深灰、灰依次蔓延而开,奔向远方,如同浪潮奔向海岸,yu带着波澜一般的起伏,再远处竟恍若日暮余晖一般绚烂多彩。 下一瞬,惊天巨响骤然爆发! “轰!” “轰!” “轰!” 赤色的熔炎从地层深处喷薄而出,直冲云霄! 第三百三十七章:宗恪的遗府 来自地层深处、不知沸腾了多少岁月的熔炎终于找到了一个缺口,压抑已久的暴躁瞬间如决堤洪水一般汹涌喷发,火红滚烫的岩浆冲天而起,飞上那肆意蔓延而开的火山灰云,将阴暗如末日的天幕染得火红一片,那是比火烧云更明亮、更耀眼的色彩,也是比黄昏之时更重的暮色,代表着无数生灵生命的终结。 先一步逃之夭夭的修士们忍不住回首,顿时或是倒吸冷气,或是头皮发麻,根本不敢多做停留,只恨自己遁术还不够精妙,没办法以更快的速度远离这块灾难之地。 而那些昏了头的凶兽就惨了,擅长遁逃、空间之道的还能凭此逃出生天,剩下那些技能点点在其他方面的,就只能坐以待毙。 熔炎飞溅至高空后,又如雨一般洒落,细看去倒还有几分烟火流星之感,然而它的威力可比普通的烟火强了不知道多少,即便温度急速冷却,溅落在地时也依旧能轻易地杀死挡在前面的倒霉凶兽。 还有源源不断漫过山巅火山池,朝着下方汩汩流淌的“岩浆河”,甚至都不用触碰到凶兽,光是伴随着它的剧毒之气就放倒了一片,尔后岩浆流过,将那些让修士们为难的钢筋铁骨尽数销蚀…… 熔岩地脉喷发,表面上看与火山喷发相似,但两者成因不同,前者是因为地脉受损——而在修真界,涉及到地脉、龙脉受创,那都绝非小事。 首先,熔岩地脉喷发时会杀死大批生灵;其次,喷发结束之后地脉能量耗尽,这一片地域都将化作死地——若说好处,恐怕只有一条:熔岩地脉喷发时,可有机会采撷地脉火灵。 这就是太叔恒口中的“盛宴”。 就在第一波喷发结束之后,本来应该已经逃远了的太叔恒从虚空中走出,他的衣裳上有烧灼的痕迹,头发也被烧焦了一片,这让他神色有些不快。 但他仍是十分欣喜的,因为熔岩地脉喷发威力极强,周围的修士都已经逃远了,他现在就是最有可能抓住地脉火灵的人! 为此,太叔恒下了血本,不惜拿出一件珍藏已久的保命法宝——九凤御火扇。 数道浑身燃烧着火焰的火凤虚影缠绕在他身周,将他护得严严实实,尔后他轻吐一口浊气,径直来到正在酝酿第二波喷发的火山口,一跃而下! · 秘境东部,山谷之中。 血眼迟迟未开,跟随兽潮而来的修士越来越多,其中就包括看时间差不多了也跟着来凑热闹的灵隽。 修士围绕着山谷各自潜伏,除了同门或交情极好的朋友,几乎没有任何交流——他们都在提防着被其他人发现,甚至于被送出局。 灵隽扫了一眼,躲藏起来的人被她找出了大部分,但即便她再自信,也不敢说自己的判断就毫无疏漏——这世上机缘无数,谁知道有没有人得到什么她都不了解的东西,从而隐藏起来了呢?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灵隽认识的,仿佛冥冥之中命运安排她注孤生。 好在她不在意这些,略作思量后便进入了山谷。 灵隽的隐匿之法源自于玄明剑的死之本源,施展出来后她就是块会行走的石头,别说凶兽了,就连修士也难以察觉。 世人只知玄明剑杀戮无数,便以为它主杀伐,少有人知道玄明剑的本源是死与终——毕竟两者虽然有所关联,但却相差甚大。 至少,此时观战的大能们都没觉得她与玄明剑有什么关系,即便是剥了玄明剑剑道碎片的冥神教主也一样……他们触及不到玄明剑真正的核心。 灵隽在山谷内转了一圈,此地原来的景色已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现在则完全是个绞肉机,但若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一些不对的地方,比如…… 山谷内的血不够多。 涌进山谷的凶兽一波又一波,死在里面的凶兽也是一波又一波,但山谷中有许多凶兽的尸体,流的血却并不特别多——要知道,凶兽们厮杀通常都是肉搏,一爪下去就是一大块血肉,不少体格大的凶兽死时鲜血泉涌而出,足以将方圆十丈土壤染透。 灵隽在数只混战中的凶兽周围潜伏下来,观察它们的厮杀,没多久就发现,它们的血确实是流在地上了,但也很快就被土层吸干——正因此,表面上看,血不够多。 这片山谷的土壤,似乎十分干渴。 她随手捏了个小云雨诀,雨水落在地上,但却没有如血液一般很快就被吸干。 “山谷的土壤,渴求的是鲜血?”灵隽若有所思,“看起来是有什么东西在吸血。” 她没有在山谷中感应到强大的血道灵植的气息,也没有吸血的妖兽、凶兽活跃的痕迹…… 灵隽有一个猜测——山谷地下有个阵法,它需要血。 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鲜血是修士最常用的媒介之一,用它来布阵的人多不胜数,吸自己的血,吸自己未来血脉的血,吸某种特殊血脉,乃至吸大量不管什么来历的血…… 通常来说,这往往是为了打开封印,开启神秘的大门之类的。 她悄悄将神识往土层之下蔓延,但感应到的只是一些杂乱无章的能量波动——大半是地面上凶兽的战斗余波,小部分是地层中原本就存在的无序波动,要想分辨出里面是否存在阵法的波动,那可不是件容易事,否则高阶阵法师也不会那么罕见。 灵隽不是阵法师,但她有她的办法:感应暗道。 暗道就是多个阵法或多重阵法嵌套之时彼此冲突而造成的扭曲带,当初在万灵秘境,她就是通过暗道从禁闭小黑屋潜入了万灵殿,顺利找到了通行令牌和墨阳玉佩——附赠一个不靠谱的残魂老爷爷。 高阶阵法都是多重阵法组合,即便是阵法宗师来布阵,也难以避免暗道的问题。因为暗道是扭曲带,能量波动比阵法其他地方的波动要更加剧烈,通过暗道来抓阵法的痕迹,这也是一个比较常见的技巧,唯一的缺点就是需要承担暗道的反噬——这对灵隽而言恰好不是什么问题。 当初的她借着楚枢的一小截枝桠才感应到暗道的位置,如今她则完全能凭借近些年的修炼成果找出暗道。 潜心感应许久,灵隽找到了暗道,又花了一些时间解析暗道中纠缠的异种能量,顺藤摸瓜找到了暗道的原阵。 不得不说,高阶阵法就是高阶阵法,那叫一个复杂,光是灵隽探索到的哪一些就复杂得让人脑壳疼。 但是吧……她还真看懂了。 不是因为灵隽在阵法之道上也天赋异禀,而是因为……以前宗恪在的时候,恰好和她讲过这几个类似的小阵、分阵、变阵——它们都属于封印阵法。 事情到这里就比较清楚了,这片山谷之下估计要么是封印着某个强大的妖魔,要么是有一个隐藏的遗迹——前者本身对凶兽就是莫大的吸引,而后者中也可能存在着吸引凶兽的宝物、 想明白这一点,灵隽悄悄离开了山谷——谁知道等那个阵法吸够了血,会闹出什么动静来?还是先远远看着吧。 她走得潇洒,其他人却不是谁都有她这份眼力的,有人根本没注意血的问题,有人注意到了但却认为是血道灵植或血道妖兽、凶兽作祟,和她想到一块的不多。 是以,许多人都还在山谷内外徘徊。 这片区域皆是崇山峻岭,灵隽找了个不太近、却恰好能看见山谷内动静的山峦驻足,静静等待起来。 这一等就又是两天。 “那个渴血的阵法还没有满足么……”灵隽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需要这么多的血才能唤醒,若是妖魔,必定是极为强大的妖魔;若是遗迹,那估计也不是什么走正路的遗迹……” 之后的行动,她得更加小心了。 ——嗯?如此危险为何不放弃? 开玩笑,就是这么危险才不能放弃啊,人生要苟是没错啦,但现在又不会死,不趁此机会浪一浪,更待何时? 山风吹过,一直关注着山谷动静的灵隽神色微微一动——风里有一丝熟悉的气息…… 有人隐藏在附近! 这让灵隽非常意外,她选择落脚的地方肯定事先都查过,确定了没有潜在危险才会驻足于此,结果竟然有个人就潜伏在附近而她却没发现? 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人之前隐藏得好好的,为何突然连气息都无法控制,暴露了他的存在? 灵隽目光沉沉,看向旁边一座山峰,在闻到那丝气息的时候她就已经确定了对方的位置——以及身份。 容祺凰。 一缕灵念悄无声息地朝她所在之地蔓延而去,灵隽看见这位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此时面色煞白、眉头紧皱,似乎极为痛苦。 正是因为痛苦,她才无法完美地控制气息,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灵隽脑子一抽,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姐们,生理期来了? 呸呸呸! 她赶紧将这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子里抹去,修士在入道之后便可控制自身,这当然也就包括生理周期,女修只有需要孕育后代的前一段时间才会调整自己的状态……而且,女修也根本不存在痛经的烦恼! 灵隽想了想,觉得容祺凰应该是修炼出了问题——据说容氏皇族脑子都有那么点问题,走火入魔对其他势力的修士而言很难遇到一次,但在容氏一族那就不要太常见。 想来这位女修应该早有应对经验,不需要别人帮忙,她过去反而容易被打成不怀好意的坏人,而且……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于是,灵隽便心安理得地收回灵念,继续关注山谷内的动静。 就在刚刚分心的这么点时间内,山谷内的情况发生了变化,凶兽厮杀的烈度正在下降,之前更疯魔了一般只知道杀杀杀的凶兽,此时竟然表现出了一些求生的本能,在知道打不过时还会试图逃跑。 弱者逃跑也罢,那些气息明显比其他凶兽更强的凶兽也表现出了迟疑、犹豫之态,且频频看向山谷出口,似乎……想要逃离? “天地潮汐还未结束,兽潮仍处于极度疯狂、兴奋状态,不应该这么快就清醒……”灵隽心中一惊,“或许是……山谷中封印的东西太过危险,压过了天地潮汐对它们的影响?” “吼……” 此时的山谷就像是一座围城,城里的凶兽已经意识到不对劲,却因为没有理智而不知如何选择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城外的凶兽仍在疯狂中,拼了命地想要冲进去,嘶吼声此起彼伏。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巨大的血眼已经从最初只有一个轮廓的状态变得纤毫毕现,它仿佛……只差睁开。 “咳……” 容祺凰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她看不见血眼,却能察觉到山谷中正在发生的变化。 这位天之骄女也是因为觉得山谷有古怪才选择离远点旁观,但她没想到的是情况比她想象的更加糟糕——山谷里的东西,与她所修的心法有着极大的冲突,甚至引动了她无人知晓的死穴暗伤……这才是她落得如今这般状态的真正原因。 此时的山谷之中,有一股沉睡已久的力量正在复苏,它……非常强大,而且与周围似乎格格不入,互相排斥,这种斥力让附近的空间都出现了不正常的波动! 她的发现,灵隽也察觉到了,而且更加清晰。 容祺凰对那正在复苏的力量感到陌生,但她却十分清楚,因为过去她曾接触过——那是和太始遗留之地中相似的力量! 是……天道有缺后发生了变异的力量! 灵隽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宗恪刚好讲过的那个阵法,与太始遗留之地相似的力量……她不认为这仅仅只是个巧合。 这片山谷之下,封印的很可能是……另一个太始纪元碎片。 宗恪当初为何要和她讲解那些阵法?因为那恰好也是万灵秘境用的阵法,要想逃离必须先破阵,而由他这个创造者讲解自然能让她了解得更加清楚! 这里……难道就是宗恪的遗府? 第三百三十八章:开棺考古 问:现场观看别人开自己的遗府是什么感觉? 答:就……还挺戏剧的。 宗恪默默饮尽杯中之酒,心情十分复杂,千言万语,一字难言——人生,真是处处都有惊喜,处处都有意外。 秘境内外都无人知晓那个即将睁开的血眼是什么玩意儿,事实上他一开始也不知道,因为作为一个正道修士,他给自己造的洞府,守护封印自然不会是这等近乎魔道的手段。 但当封印逐步解封,奇特的气息传出,阵法的波动渐渐清晰,宗恪要还是反应不过来,那才是奇了怪了。 说不生气是假的,他一觉醒来就到了一个纪元后的世界,这已经极其让人难以接受;好容易发现自己的洞府躲过了大破灭,他无数次想过等有了足够的实力就前往蛮荒深处寻找,结果…… 万万没想到,他还没完成资本与实力的原始积累,洞府就被人先一步打开了。 ……也是,据说泰璋秘境原本也是在蛮荒深处。 至于他的洞府为何会出现在泰璋秘境中,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大破灭时,世界崩碎,绝大部分世界碎片都会归于混沌,但也有极少数会留存下来,或落入时空乱流之中,或与下一个纪元的新生世界融合,他的洞府应该就是后者这种情况。 唉,造化弄人,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呢? …… “砰!” 宗恪狠狠将酒杯拍在桌上——不行,还是好气啊!好想打人! 他生了会儿闷气,忽然却又想到一件事情:天地潮汐虽然并不时常发生,但太素纪元已有十余万年,若一个天地潮汐引发的兽潮就会让那个血眼满足,打开封印,那岂不是说……他的洞府在过去已经不知道被那些愚蠢狂暴的凶兽光顾过无数次了? ……草(一种植物)! “不一定,不一定……事情未必如此糟糕。”宗恪安慰自己,“我的洞府里可设下了许多九阶大阵,泰璋秘境中应该没有九阶凶兽,而九阶以下的凶兽来再多也没用……”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他更清楚,经历过一次大破灭,又与泰璋秘境融合,他的洞府外都多了个不知打哪儿来的血眼,那也有可能他生前设下的阵法早已失效了呢? 真的暴躁。 可惜宗恪此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喝酒无能狂怒,等着封印解除,那些参赛修士进入洞府,才能知道过去这些年他精心打造的完美居所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心酸。 · 泰璋秘境。 山谷之中,凶兽似乎终于确定了危险的存在,悄悄退至入口处,即便这一过程中与其他凶兽磕了碰了也没有打起来——它们很担心再打起来,它们的血也会被这可怕的地方吸干…… 阵法将融入土壤中的血液吸食殆尽,除了那些被榨干了血、铺了满地的凶兽尸体能证明过去这里发生过什么外,一切都似乎非常正常。 ——但这种正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即便是直觉最不灵敏的修士,此时也察觉到了情况不对,老老实实跟着凶兽退出了山谷。 然而,凶兽以为退出山谷便安全了,部分跟着凶兽行动的修士也如此认为,却不知……这还远远不够! 天穹之上,巨大的血眼缓缓睁开,秘境外看见这一幕的修士都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惊呼,齐刷刷用亮闪闪的目光盯着水镜投影,似乎下一瞬就会有一只恐怖狰狞的绝世妖魔破封而出,仰天咆哮,宣告世界毁灭就在今天! 一息……三息……五息……十息…… 秘境内外的修士等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发生,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可能猜错了什么。 睁开的血眼,没有瞳孔。 灵隽猛然抬头看向重云密布的天空,她看不见那只血眼,但却能感受到天上有什么东西……这座山谷中的阵法,不单单只是刻印在地上,天穹之上还有着另一半! 此时天穹上的那半个阵法波动剧烈,她轻易便找到了暗道所在,解析、模拟出来它的大概形态——一只血眼?没有瞳孔的血眼? 山谷中的阵法已经吸饱了血,天上的血眼也已经睁开,但疑似应该出现的东西却没有显现…… 灵隽不得不怀疑,是否那双没有瞳孔的血眼才是关键? 有个故事叫“画龙点睛”,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很有道理,比如——眼睛确实是身体中最具灵性的一部分,而眼睛中的“睛”又是灵性汇聚之地。 血眼缺少瞳孔,发挥不了作用也是正常。 只是该如何给它画上眼睛呢? 灵隽沉思的时候,另一边的容祺凰已经凭着极大的毅力暂时压制了封印后的东西对她的排斥。 但她并没有彻底恢复清醒,迷迷糊糊、朦朦胧胧之中,她鬼使神差一般使出了一个术法,同时往山谷中掷出一件东西——空桑神树的枝桠。 术法是容氏一族不传之秘,作用是借用王朝龙气促进法宝产生灵性,实际效果与开光相似;而空桑神树的枝桠,也类似于青神木的枝桠,但因为它过去曾与许多大圣先贤结下不解之缘,是以它还有青神木不具备的能力——引动天地间的浩然之气,荡涤污秽。 这两招一出,虚空中猛然多出一团氤氲紫气,紫气深处隐约有五色光芒,王朝龙气化作一只小龙,极为灵巧、精准地飞入了血眼之中,化作它的瞳孔。 尔后,木灵那旺盛的生命气息瞬间扩散而开,与同时引动的浩然之气交织缠绕,竟化作一团雨云,在山谷中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雨水洒落在满地尸骸之上,那些凶兽濒死时的煞气、凶气烟消云散,连尸骸都渐渐化作飞灰,沉积在曾浸透了血的土壤上,又有雨水化作的小溪汩汩流过……山谷中徘徊不散的血腥气、凶煞之气渐渐淡去,最终荡然无存。 下一刻,山谷中的某处悄然坍塌,通往另一方天地的大门已经打开—— 那一瞬间,一股无比熟悉,却又有几分陌生的气息疯狂散逸而出! 刚刚恢复清醒,为自己方才举动而一脸懵逼的容祺凰再度因无法压制排斥而坠入痛苦深渊,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我特么真是自讨苦吃、自掘坟墓!” 山谷外,感受到那奇特气息的修士齐齐一呆,尔后有不少如容祺凰一般出现了强烈的排斥反应,没有排斥反应的也都感到不太舒服,甚至潜意识就不想踏入那个刚刚打开的门。 当然,在场众人皆非常人,就算心里很不舒服,只要想到这可是在比试,又没有生命危险,有一个算一个,都变得十分冷酷,抓紧机会将出现了排斥反应而几无还手之力的修士送出了秘境。 ——又清理掉一批敌人,这感觉真爽! 不约而同地做完这些之后,他们才冲入了山谷,朝封印破开出现后的入口飞遁而去。 “嗖!嗖!嗖!” 数道光芒闪过,那些人都进入了封印后的世界。 灵隽比这些急性子要慢一点,她扫了周围一眼,目光在某个方向停留一瞬,这才飞入封印入口。 刚赶来不久,才冒了个头的龙应云:“……” 他倒是没认出灵隽的真实身份来,只是暗暗吃惊于“暗渊”的敏锐——这位剑修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即使是他有保护隐匿气息,在封印告破的那一瞬间难以控制的气息波动仍是被她捕捉到了…… 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灵隽:你想多了,我只是感应到前·灵奴的气息了而已……) 权衡片刻,龙应云还是决定也进封印入口看看,虽然有暗渊在他很难夺得最大的收获,但喝点汤是没问题的,这对于离开了千秋殿、孤身在外漂泊的他而言,是一个难以抗拒的诱惑。 但在他动身之前,容祺凰先一步抛来了橄榄枝…… · 一踏入封印入口,蔓延而开的神识捕捉到了封印大阵中存在灵天玄清九云阵的气息,灵隽不得不承认,宗恪虽然做人不太行,但业务能力是真的强。 当初他洋洋自得介绍灵天玄清九云阵时曾说,只要有阵灵在,除非阵法全力运转,否则几乎不需要外力加持,阵法都能一直运转下去——那时候她还以为这糟老头子是在吹牛呢。 此地应该就是宗恪的遗府了。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灵隽已经出现在了一个巨大的迷宫之中。 略一查探,她便发现,这迷宫绝对是宗恪的手笔——迷宫本身是因天然阵法而生成,但却被人融合了他的另一得意之作元灵弥罗阵,这只有阵法宗师、且还非常了解元灵弥罗阵的人才能做到;再加上那种炫技的手笔,她忍不住就想到初识之时宗恪那装x嘚瑟的模样…… 啧! 宗恪全盛时期布设的阵法自然不是她现在的境界能破解的,就这么一会儿,灵隽已经有些头晕目眩,不得不立刻收回神识。 “当初宗恪说,破解元灵弥罗阵除了暴力拆解外,只有一个办法——获得通行令牌……” 灵隽立刻就想到了墨阳玉佩——能在宗恪陨落之时保他一命的墨阳玉佩,难道不是最好的信物吗? 可惜现在人多眼杂,说不定宗恪也在看着,她不好拿出墨阳玉佩检验一下自己的猜测。 还是先找找其他出路。 …… 在看见那座巨大的迷宫之后,宗恪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很好,元灵弥罗阵依旧十分完美,看来他的洞府在此之前并没有人或凶兽闯进去,真是个令人欣喜的好消息。 但才欣喜没一会儿,宗恪又记起来现在可是在直播开洞府,整个山海界都能看到,就算这些人进不去,这个时代的那些强者呢? ……依旧暴躁。 · 宗恪的猜测不能说是杞人忧天,事实上,在血眼出现到迷宫拦路这段时间内,青冥宫中观战的大能对这片山谷的兴趣远超其他两个地方。 目前看来,泰璋秘境西南方不过是熔岩地脉喷发而已,顶了天也就捉个地脉火灵;北方则是风雪冰河,虽然比熔岩地脉喷发略危险、收获也略丰厚些,但依旧入不了见惯了好东西的大能的法眼——也只有隐藏的遗府,才能让他们多给予几分关注。 在数位阵法宗师发现山谷中阵法情况后,他们之间的讨论又引来一波本来在关注其他地方的人,关于山谷秘密的探讨愈发热烈起来。 直到排斥反应大范围出现,他们的神色才从轻松变得郑重——这情况不对! 见多识广的大能们有不少曾经就遇到过类似的事情,这不是简单的秘境遗府,而是来自上一个纪元的传承! 太初纪元,那可是比他们现在这个纪元更加昌盛的时代,那个时代高阶修士的遗府,价值不言而喻。 如果不是这场比试正在向整个山海界公开直播,他们或许早就忍不住要打断比试,亲自进入秘境探索一番。 可惜…… 有门人弟子在山谷周围的大佬气定神闲,至少他们比其他人更多几分机会;没有的大佬就暗暗生气,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亿,有些人甚至忍不住挑起事来。 挑事的是一位大乘老祖,他扫了一眼在场众人,目光落在一个头戴冠冕、身披玄色龙袍的修士身上,“容皇,可要多谢你家小辈助人为乐,明明被排斥得修为十不存一,也还要帮人开启遗府,呵呵……” 容皇陛下神色苍白,气息也不如周围其他同境界修士强盛,他轻轻咳嗽几声,说话时中气不足,“多谢夸奖。” 竟然就这么轻飘飘地带过了。 那人没能将他的火气拱起来,又被不少人以看猴戏一般的目光打量,心中很不痛快,又不好再说什么——讽刺一两句可以解释成揶揄打趣,若是不依不饶,那就不太体面了。 “哼……也罢,和一根木头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在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如是想着。 容皇陛下沉默地倚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双眸微闭,似乎对那个引发许多同道关注的遗府不感兴趣,只想做个安静的美男子。 没人觉得他这样有什么不对,容皇身体不好,不爱与人交流是出了名的,他要是热情起来,大家反而要怀疑他是不是病糊涂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洞天阵灵 泰璋秘境内。 踏入封印入口之后,所有修士都出现在了迷宫中的不同地方。灵隽好歹还知道这迷宫的底细,其他修士就有些抓瞎了。 宗恪使用的阵法在当今时代早已失传(万灵秘境中出现的灵天玄清九云阵与元灵弥罗阵似乎只是个巧合),在场修士中虽然有擅长阵法之道的,但对迷宫中的阵法,真是感觉一脸懵逼,不知该如何下手。 在答应了容祺凰的合作邀请后,龙应云与她通过一件法宝暂时联系在一起,因此进入封印入口后也没有被分散开,而是出现在了一条死路之上。 他看了一眼容祺凰,“你感觉如何?是否能坚持?” 容祺凰的脸色依旧不大好看,但比起开始时要好了不少,似乎是用了某种秘法暂时压下排斥反应,“无须担忧,我感觉尚可——快些寻找出口罢,拖得越久,被之前动静引来的人越多,若都在迷宫之中,定会有一番腥风血雨。” 她都说无事,龙应云自然也不会再说什么,他可没那么怜香惜玉——这位贵女也不需要怜惜。 两人各自施展手段,探索迷宫出路。 而此时,灵隽已经先他们一步找到了离开之法——这还要多亏了当初逃离万灵秘境时宗恪给她的指点。 虽说两座元灵弥罗阵在细节上有一些区别,迷宫中的这一座还融合了天然迷阵,但灵隽也不是榆木脑袋,题型稍有改变也不妨碍她按照解题套路答题,因此没多久就找到了正确的出路。 迷宫的出口表面上看是一条死路,如果有人随意在迷宫中走动,瞎猫碰上死耗子撞上了死路墙壁,也是不可能通过的,因为要走出去必须按照唯一的路线行动。 灵隽谨慎地按照分析出的唯一路线行走,两个时辰后来到了出口处,径直走向那堵墙壁,转瞬便穿了过去。 关注着迷宫内情况的观众顿时眼睛一亮,又惊又喜,正要看看迷宫之后是什么地方,却发现画面一黑——监察阵法和浮标都无法探明迷宫后的世界! 青冥宫内,提供监察阵法和浮标的那位大能神色微微一变。 “世泽道友,你看看你……唉!”一位大能欲言又止。 世泽老祖没理他。 他是当世不足十位的阵法宗师之一,在阵法之道上造诣高深,自然比其他人都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迷宫中阵法的玄奥,便是让他去解,也未必能这么快找到出口,可那个剑修竟然才用了数个时辰便做到了?真是气运惊人。 ——世泽老祖下意识地认为她不过是运气好,因为灵隽虽然知道破解之法,但表面上却没显露出分毫,在迷宫中穿来绕去,似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很难让人相信她其实早已成竹在胸。 他现在还沉浸在对破解迷宫的思考中,方才神色微变,是因为他已确定这处奇特遗府的主人在阵法之道上的造诣不低于他,想要看看迷宫后的世界会是怎样,是否处处都有高阶阵法的痕迹…… 但话又说回来了,以此地主人在阵法之上的造诣,他随手给的监察阵法和浮标无法观察到迷宫后的情况也是正常的。 世泽老祖心里遗憾了一会儿,便又继续研究迷宫了。 他淡定,但山海界千千万万观众可没那么豁达。 ——哪个人追番的时候不想着能看到最新一集?可偏偏现在就是看不了!就很气! 虽然不敢大咧咧地说出来,但几乎所有人都在默默腹诽:秘境内的监察阵法和浮标质量也太差了吧!谁造的?快出来挨打! 无可奈何,只能转移话题。 有人开始讨论暗渊究竟是运气好,还是真凭实力找到的迷宫入口。 有人则是在议论容祺凰为何要与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修合作,是那男修有何不凡之处,还是容祺凰找不到更好的人选? 也有人试图破解迷宫,但可惜水镜投影出的虽是实时画面,却在各方面都大幅削弱,便是迷宫内能感应到微弱的阵法波动的修士都摸不着头脑,更何况他们呢! 看一群人在迷宫中绕来绕去没甚意思,渐渐地观众将注意力转移到秘境的其他地方,比如刚刚结束了第五轮喷发的熔岩地脉,又比如正在磋磨无数参赛修士的风雪冰河…… 宗恪面无表情,他已经看出来了,那个暗渊就是灵隽!这家伙用的就是他当初教的破阵之法! 如果他和灵隽现在还保持着良好关系,那这对他而言也是好事;但他不知因何与灵隽的关系将至冰点,以她那冷漠自我的性情……唉! 宗恪完全能想象之后的情况了,特别是在监察阵法和浮标尽数失效的情况下,灵隽只要拿出墨阳玉佩,那整座洞府对她就是不设防的!她岂会不跟蝗虫过境一般把能搜刮的都搜刮走? 心塞得几乎想要报警。 与他一样心塞的还有青冥宫中的几位大乘老祖——这几位是希望能找到玄明剑灵的。 虽有苏清淮的说法,但这几位大乘老祖仍觉得暗渊是玄明剑灵的可能性极大,可现在这情况…… 玄明剑灵为天道厌弃,误打误撞找到出口?基本不可能。 玄明剑灵论起来是个杀戮之道的邪灵,便是在人世间历练了几十年,又岂能精通人族的阵法之道,能在短短时间内破解如此复杂的阵法? 所以,暗渊的嫌疑一下子就降低了。 若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冥神教主眉头紧蹙,思索许久才给一位大能使了个眼色。 那位出身青冥瀚海的大乘老祖微微一笑,看向自从进入青冥宫时与众人打了声招呼便再没说过一句话的灵帝,“灵帝陛下,以您对那剑修暗渊的观察,她是否有可能是玄明剑灵呢?” 灵帝淡淡看了他一眼,倨傲道:“世事难料,一切皆有可能。” 大乘老祖:“……” 你这说的是哪门子的废话? 虽是废话,但灵帝的态度也已经表明了,他并不乐意插手与玄明剑有关的事情——至少明面上如此。 冥神教主冷冷哼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 灵帝一向就是如此,对他们这些同境界的修士还能有点好脸色,对其他人那可是连个眼神都不会给——九阶灵族的傲慢,在他身上可真是显露无疑。 容皇的沉默可能是因为他大权旁落,修为也存在问题;而灵帝此时的沉默,却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灵帝当然不会不关心玄明剑灵的下落,事实上,在所有参赛修士聚集准备进入泰璋秘境时他便已经看过了。 他虽未见过玄明剑灵的灵之影,但高阶灵族之间的感应让他比其他人更加敏锐,即便如此,依旧没有发现玄明剑灵的踪迹——也许她并没有来,而是正在等待其他机会夺回玄明剑? 可能吧,又或者神器之灵有着他难以想象的玄奥。 但相对于他刚刚发现的事情,玄明剑灵可以暂时放一放。 灵帝发现,此时泰璋秘境中有三个人的灵之影十分不正常。 第一个就是一战成名天下知的宣如昇——虽说他如今的表现与之前的生涩截然不同,极为自然,但他的灵之影却显示他的气息驳杂不纯,曾经接触过高阶宝物,连他如今的境界或许都是偷来的。 第二个则是不久前被容祺凰邀请合作的那位男修——此人与宣如昇有相似之处,但比宣如昇要正常些,应是受到影响的程度更轻微。 第三个是风雪冰河中的一位男修——他的灵之影的问题与前面两位一样,但灵之影的驳杂之处与他们不同,可见他接触到的高阶法宝或高阶修士与前两者不同。 “相比暗渊,明显是这三个更有问题好么……” 灵帝暗暗想着,觉得这次龙渊论剑确实有几分意思。 · 走出迷宫之后,灵隽还来不及观察周围情况,便发现自己被围观了。 是的,围观。 “多少年不见外来者了。” “你身上有主人的气息。” “主人陨落多年,难道你是主人的后代?” …… 这些人叽叽喳喳地提问,灵隽在短暂的愣神过后,看出了他们的根脚——这些都是阵灵。 宗恪生前乃是阵法宗师,他创造的一众高阶阵法若是细心培养,完全能养出阵灵来;而以阵法宗师的习惯,又岂会不在自己的洞府中布设许多高阶阵法? 高阶灵族只要本体不灭,便能永生不死,阵灵的本体是阵法,洞府还在,他们还活着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灵隽已经发现了,泰璋秘境中其他地方无处不在的监察阵法、浮标此时都消失了,想来外面的“直播”里看不见她现在的情况——估计也是这些阵灵做的。 她沉默片刻,说道:“我不是你们主人的后代,只是机缘巧合,与他结识。” 这是大实话,但阵灵们的目光顿时就不对了,其中一个神色一冷,“你说谎!主人早已陨落,你如何能与他结识?” 别看他们这些阵灵都缩在洞府中不敢出去,但太始纪元大破灭他们也是感应到了的,知道现在是什么时代! 主人在大破灭之前便已陨落,即便有残魂留下,又如何能活到这个纪元,与眼前之人相识?! 灵隽知道解释无用,直接拿出了墨阳玉佩。 “这是你们的主人宗恪给我的,玉佩中还有他残留的气息,你们可以细细分辨一番,这气息是否是最近几十年留下的。” 一个阵灵分出神识一探,顿时惊呆了——居然是真的! 阵灵们检查过后,发现灵隽没有说谎,顿时就炸开了锅。 “主人竟然还活着!” “这真是太好了,我太高兴了!” “主人还活着,为何不来找我们?” …… 又是一轮叽里呱啦的讨论,阵灵们喜出望外、喜不自胜、喜极而泣,还想多问问主人的消息。 灵隽被这一群寂寞忠犬雷得不轻,只能简单地给他们说了说宗恪的近况。 “……他如今只剩个残魂,只能用傀儡之身,修为不足以深入蛮荒之地,因此才没来找你们。” “他肯定是还要来的,但如今这一方洞府与另一个秘境融合了,那秘境已是有主之物,他想来恐怕会很麻烦。” “我?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次能来是机缘巧合,等离开了下一次来就得到猴年马月了。” 立刻有阵灵说道:“无妨,我给你一件信物,烦请阁下转交给主人,他便能直接传送到洞府中了!” 似乎是担心她因觊觎洞府内的珍藏而私藏信物不给宗恪,又有一个阵灵也拿出了信物,说道:“阁下若愿意帮忙,我等必有重谢;若是不愿,阁下下次来时……” 他们虽已有了灵智,但被困在洞府内无数年,涉世不深,都是有话就说,完全不知道委婉。 灵隽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不用你们这么威逼利诱,我早答应过要带宗恪来他的洞府好吧? 见她爽快答应了,阵灵的态度愈发热情起来,其中有一个阵灵说道:“多谢阁下襄助,如今主人不在,我等又不能动用主人的传承、宝物,可也不能教阁下空手而还……我便将阁下送去洞府内一处传承之地,其中虽无主人的绝学及高阶传承,却也有不少实用的秘法,或可在未来助阁下一臂之力。” “对对对,我差点都忘了。” “主人可是很厉害的阵法宗师,有许多人请他帮忙布置阵法时,每个都会拿出许多宝物,其中就有很多秘法!” 虽然灵隽想着要不等下次宗恪来时再来拿点传承,但转念一想,泰璋秘境的情况不知有多少人关注着,她这么快就离开这一洞府,恐怕会引来不少人猜疑,而且下次来的风险可比现在大多了,于是就答应下来。 阵灵们欢欢喜喜地将她带到了一处宫殿门口,请她入内。 “此殿中所藏皆乃秘法,阁下可随意取用,不过还请留下原本,若无法立刻学会,也请自行拓印。” 灵隽点点头,在一位阵灵的引导下推门而入。 两人走入殿中后,其余阵灵对视一眼,齐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与方才那傻白甜的画风截然不同。 第三百四十章:一沙一界 极目四望,黄沙漫漫,不见人烟,这是一片生命的禁区。 灵隽仰头看了看天上那轮愈发炽热的太阳,再看看周围的情况,一开始的愕然渐渐淡去,恢复平静。 俗话说,终日打雁,终被雁啄。 想当年,灵隽就是靠着伪装傻白甜骗过了万灵秘境中那些垃圾修士,才有了逃出生天的机会;现如今,她也被一群伪装得十分到位的傻白甜诓了,落到这么个鬼地方——哎,也许这就是报应不爽吧。 她确实没有想到,那些看起来十分单纯天真的阵灵竟然拿了黑心莲的剧本,说好要带她来学秘法,结果一踏进宫门,那个带路的阵灵就消失了,而她却落到了这片无边无际的沙漠里,看样子他们是想把她困死在里面——即便死不了,那也是无期徒刑。 也不能怪灵隽掉以轻心,事实上她当然是有防备的。 首先是墨阳玉佩——当初宗恪亲口说过这块玉佩乃是他洞府的信物之一,持玉佩者可控制洞府内的许多阵法。 在拿出墨阳玉佩后,那些阵灵的表现十分完美,根本看不出什么破绽,再加上阵灵这种灵族的特性,本就会对创造者顶礼膜拜、奉若神明,灵隽并不觉得阵灵的态度过于热切,反而觉得这才是正常的。 但在沙漠中冷静了一会儿后,她才意识到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高阶阵法确实有可能养出阵灵,但每个灵族的诞生都不容易,更何况是高阶阵灵? 以宗恪当年的地位,愿意倾家荡产的话或许有可能养出这么多阵灵,但联想他当年介绍灵天玄清九云阵时的说辞——“此阵虽无阵灵,却可以其他办法使阵法灵性增长,比如剥夺妖族、灵族……的灵性,加持在阵法之上”——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这些阵灵,未必都是自然产生,恐怕很大一部分是被宗恪以秘法剥夺了其他生灵的灵性,加持在阵法上引导孕育而生的。 ——说来,这种秘法必定会留下痕迹,感灵秘术是能发现端倪的,但不知是不是他们经历过一次大破灭后发生了变异,那些痕迹都不见了,是以灵隽才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如果阵灵本来不是阵灵,而是被宗恪残害过的生灵,当他多年不见踪影,无法约束对方时,他们会长成什么样,会做出怎样的事情,那简直…… 连阵灵都反水了,墨阳玉佩便是理论上具有再高的权限,那也是白搭。 至于阵灵为什么要对她下手,原因也不言而明了——他们应该不希望宗恪再回来。 “我这是给宗恪趟雷了?”灵隽双手叉腰,不快地皱了皱眉,“这老不死的,之前老是装神弄鬼也就罢了,还搞出这么多事情来……真是个麻烦鬼。” 虽然发生这种事情宗恪也不想的,但作为倒霉的那个人,她还不能迁怒了?! 但此时此刻,生气毫无意义,灵隽骂了几句便不再说话,而是默默思索该如何离开这地方。 被扔进这片沙漠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不排除有迷惑感知的阵法存在导致她感应错乱的可能,她也多少走了几步,并未发现任何危险,也没有找到任何阵法的痕迹,更别说离开的办法。 以那些阵灵的黑心程度,灵隽完全不怀疑,如果有可能,他们肯定希望杀了她,但这沙漠目前看来还没有太大的危险,可能是他们也受到了一定的限制——也许可以期盼一下,墨阳玉佩这个信物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作用的吧…… 灵隽又看了眼炽热的太阳,忽然发现一个问题。 这片沙漠,有太阳,却没有风——至少在她进来这一个时辰内,除了她行动时引起的气流波动,沙漠里本身是没有风的。 这让她想到了自己那被暴力拆迁的老家。 灵隽若有所思,干脆盘膝坐下,随手抓起一把细碎的黄沙,又慢慢摊开手,任黄沙从指缝间悄然流逝。 “黄沙……宗恪当初有没有提到过这方面的事情?” 她翻来覆去地回忆着宗恪曾说过的话,但他虽看似被收拾服帖了,其实心中一直很有想法,许多事情都藏在心底,不曾表露出来——只除了……他真的格外嘚瑟,格外喜欢想当年。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以前真的很厉害,现在又真的很落魄,还不允许他吹几个牛逼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墨阳玉佩落在黄沙之上,反射着烈阳的光芒,光华灼灼,熠熠生辉。 灵隽抚摸着墨阳玉佩,她虽是这块玉佩如今的主人,但它在侥幸逃脱大破灭来到如今这个纪元后,原本拥有的力量被消耗了不少,已经远不如它刚刚被炼制出来时那么厉害。 墨阳玉佩是这座洞府的信物,它对洞府内的各个地方应该有所了解,但现在那些信息恐怕都遗失得差不多了。 灵隽将玉佩从沙中拿起,拂去它表面沾上的黄沙,待只剩下一粒沙卡在玉佩图案缝隙中一时没有被擦去时,玉佩上的光芒亮了亮,她的神识不由自主地被玉佩牵引,涌入了那粒沙中。 …… 片刻之后,灵隽猛然回过神来,愕然地看着玉佩上那一粒沙,不可思议,“一沙一界……宗恪以前这么壕无人性的吗!” 就在刚刚,她发现这一粒黄沙其实被以空间秘法改造过,成为了一个微小的洞天,也就是所谓的“一沙一界”,而沙中的世界藏着什么呢? 什么也没有,就一个阵法。 而这里是一片沙漠! 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漠! 如果每一粒沙都与这一粒相同,那她只能说,宗恪你死得不冤——谁让你这么炫富! 灵隽立刻抓起一把沙,按照墨阳玉佩的引导,以特殊手法将神识探入其中…… 还好,她手中这几千枚沙也就十来个是一沙一界,其余的就是比较普通的炼器材料,相较于前者不值一提。 …… 不!这也根本没有好到哪里去,按照这个比例,宗恪依旧是个绝世神壕! 想到过去那紧巴巴的日子,再想想至今还没去拿的那条矿脉,灵隽眼中迸射出了嫉妒的光芒——宗恪,当诛! 秘境外,龙渊风阁,宗恪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怎么回事?谁在背后诅咒我? 平复了因仇富引发的心绪波动后,灵隽倒是能理智地看待这片无边沙漠了。 宗恪此人,一向因自己在阵法之上的造诣而得意洋洋,曾说过他活着的时候世上就没有他不知晓的阵法——当然,那也是因为太始纪元的阵法之道只有人族阵道一条,其余族群没有专属的阵法之道。 若代入宗恪这个装逼犯的立场,事情就很好理解了。 对外,他应该是高冷又欠扁,别人想找他帮忙布阵、设计阵法,不亲自登门、奉上重礼、再三请托那肯定见也不见。 对内,他会倾尽心血打造自己的洞府,因为这是他的门面,比如布设许多高阶阵法,又比如……建立一个包罗世间万千阵法的档案库以显示自己的能耐,在外人拜访时拉出来装x。 可世上阵法千千万,全布置出来秀给别人看,洞府再大也容不下,那不如就多搞些低阶的洞天法宝,比如被空间秘法加持过的一沙一界,然后一界中放一个阵法。 …… 灵隽简直要呵呵冷笑了。 不过,想到宗恪如今的下场,她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毫无疑问,这片沙漠空间就是宗恪专门打造的装x……咳,阵道图书馆,还是很具备研究价值与历史意义。 明白了这一点,灵隽遇到的问题……也并没有得到解决——她似乎总是莫名其妙就能猜出许多毫无卵用的真相。 还是要回到最初的起点,继续想办法。 没等灵隽的办法想出来,宁静了许久的沙漠终于躁动起来。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妖风呼啸而来,卷起大片黄沙,散入半空之中,纷纷扬扬,让眼前的世界都变得朦胧起来。 灵隽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还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阴沉沉重云密布——这一切变化,似乎都在暗示着,接下来将会发生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不同寻常的事情很快就来了:沙尘暴。 以灵隽的实力,普通的沙尘暴根本伤不了她分毫,但如果沙尘暴中夹杂着无数隐藏着阵法的一沙一界……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与其说这是沙尘暴,不如说它是一场阵法风暴——对宗恪而言,阵法风暴只是个让他欣赏过去收集的阵法的机会;但对灵隽而言,这就是一台无比恐怖的绞肉机! 被狂风卷起的尘沙之中,隐藏着无数品阶不一、作用各异的阵法,当它们被彻底激发,阵法全力运转,风暴经过之处,便是阵法肆虐之地! 在察觉到天边那无比剧烈、迥异却又扭曲的阵法波动时,饶是以灵隽的心性,也忍不住头皮发麻,立刻御剑飞遁。 ……可算是知道那些阵灵怎么把她丢到这里来了!真是太邪恶了! 灵隽抱头鼠窜了好一会儿,才将沙尘暴甩脱,但她的处境并没有变得十分安全,因为沙漠中任何地方都可能有沙尘暴,躲过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如果她运气不好,很可能遇到许多个沙尘暴合围…… ——那她就只能盼着,自己能在死前被送泰璋秘境。 也许单纯是运气太差,又或是宗恪对私闯他图书馆的人格外苛刻,灵隽接二连三地遇上了数个沙尘暴,连续十数日都在疯狂逃跑,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 但该来的还是会来,她就是这么巧合地撞上了数个沙尘暴合围,而她不幸地被关在了包围圈里。 灵隽是不知道在自然界中这种情况是否正常,反正此时它已出现了,她就只能咒骂宗恪和他的阵灵们几遍,寻找突围的机会。 第一个影响到她的阵法,是一个三阶阵法,作用是……守护! 灵隽提着的心微微放下。 她忽然发现事情未必如她想象的那般糟糕,阵法中有杀伤力、破坏性极强的,但也有专门为人提供各种保护的,而沙尘暴卷起的黄沙里藏着什么阵法完全随机,她或许能反过来利用这些阵法,保护自己的安全!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具体实施太过困难,特别是她并不擅长阵法之道,只能尝试着以剑意引动阵法…… “我可不会在这里折戟沉沙!”灵隽冷冰冰地望着遮天蔽日的黄沙,已完全冷静下来,“若在这里就失败,连玄明剑的边都碰不到,我又有何资格……加入这场游戏呢?” 狂风呼啸,黄沙滚滚,眨眼将这道纤弱的人影遮掩得干干净净。 · 洞府中。 引灵隽踏入陷阱的那个阵灵面带微笑、安然无恙地返回,其他阵灵见了他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这个蠢货!她死定了!” “她死了才好,主人就不可能找回来了,这个洞府是我们的天下!” “没错,主人都已经死了那么久,为何不死个干干净净,还要回来?若非……我怕是忍不住要离开洞府,去寻找他的下落,将他彻底杀死!”一个阵灵杀气腾腾道。 “我们可无法对他动手,他毕竟是我们的创造者。”另一个阵灵道,“而且,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以他现如今的情况……哼,不知什么时候便死无葬身之地!而我们就在这里生活,大家都在一起,这样不好么?” “当然是好了,只是你们也看到了,外面一下子来了好多人,虽然他们暂时都破不开迷宫,但我偷听了他们的谈话……这些人只是些年轻弟子,而这里的情况也被外界得知,那些大能必然不会放过!恐怕我们很快就会迎来许多不逊色于主人的强者,该如何是好?” 这个残酷的现实让阵灵们安静了下来,但也只是短短片刻,他们踊跃提议。 “我们这么多高阶阵灵,未必就怕了他们,走,现在就去加固阵法,不能放他们出来。” “小九,你擅长空间阵法,我们来研究一下如何让洞府与这个秘境分离,破空离开……” 第三百四十一章:容氏秘闻 洞府内的灵隽与一群阵灵们都在因求生而忙忙碌碌,洞府外的其他人也没有闲着。 ……尽管至今也没看到什么成果。 这一结果并不让观战的大能感到失望,因为他们对迷宫中阵法有大致的估量,心知除了之前那个气运惊人的暗渊,在整个预选赛结束前,能有人闯过迷宫都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这也无妨,他们本也并不对这些后辈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但更多普通修士是不知道这一点的,也更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洞府内的真正世界,他们就觉得很失望:你们这都折腾了多少天,还是被困在迷宫里什么也干不了,不觉得愧对自己的天骄之名么? 说愧为天骄那是不可能的,真正让迷宫中的参赛修士纠结的是,他们进了迷宫就出不去,一困数日,虽暂时看来并无危险,但谁知道迷宫之后会否出现其他变化?万一出现不可抵挡的变化,他们白白浪费这段时日没有攒到几个积分,等出去了论积分排名,那成绩估计就非常感人了。 越想,他们越是觉得不爽,这可真是个坑啊! 龙应云眉头紧锁,开始思考自己贸然踏入封印后的世界是否太不明智——他不是冲着玄明剑来的,而是冲着比试后可能得到的其他奖励,若是排名不好看,这一趟就算是白来了。 ——那可不行! 种种念头在他心中转了一圈,龙应云不由得侧头看向不远处冷着脸的容祺凰。 容祺凰这位无数人追捧的天之骄女,在泰璋秘境中连续遭遇了数次打击,这让她的心情不太美妙,即便与人达成合作,也并没有多少心思关心合作伙伴的想法。 龙应云忽然开口:“郡主,一直在迷宫中打转儿也不是个办法,我们得想办法,要么离开,要么进入洞府,你希望选择哪一条路?” 容祺凰扫了他一眼,“这还用选?能进入洞府,我为何要过门不入?” “问题是不能。”龙应云理智道,“迷宫中的阵法等阶极高,凭我们难以破开,但若是只想着离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端看郡主愿不愿意选这条路了。” 容祺凰的脸色又黑了一分,道理她都懂,这不是拉不下这个脸么!外面多少人盯着呢,就这么怂了,她以后还要不要出门了? 龙应云也不急着催促她做决定,反正几天时间都耽误了,多给她点时间考虑清楚又有何不可。 …… 龙应云万万没想到,他不急,但有人急了——着急的就是那些正在准备逃跑计划的阵灵。 其中一个负责迷宫这边阵法的阵灵过来一看,嚯!这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光是困着那可不行,听说有个成语叫“集思广益”,万一就让这些人合作想出了破阵之法,岂不是血亏? 于是,在加固迷宫阵法的同时,她顺手给扔了些凶兽出来。 这些凶兽是那一场变故还没发生时他们抓来玩的,自变故发生后就没有得到补充,但好在凶兽养起来不费什么事,洞府内还有不少,品阶也都不低。 凶兽的咆哮声在寂静的迷宫中骤然响起,恍若一个讯号,告诉迷宫内的所有人:安全时间段已经过去,接下来游戏才真正开始! 龙应云和容祺凰的运气不太好,有一只凶兽的投放点距离很近,那霸道凶煞的气场毫无拘束肆意铺陈,已经将他们笼罩其中,当即两人便是神色微变——这只凶兽至少高了他们一个大境界! 两人毫不犹豫,立刻逃走。 容祺凰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语速极快地说道:“这座洞府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想办法离开吧……你有什么想法?” 龙应云倒是还记得传音,“郡主,您没有发现么?在进入迷宫之前,您的排斥反应十分严重,即便以秘法压制也严重影响了你的实力;但此时,在你进入迷宫后一段时间,你的排斥反应已经不如之前那么严重了。” 容祺凰之前忽视了这一点,现在一感应还真是如此,不禁神色一动,“你是说……这座洞府在封印被破开之后,正在逐步被泰璋秘境……同化?” 长时间的训练、习惯或可削减排斥反应造成的影响,但这并不意味着排斥反应本身变弱了——想要让它变弱,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产生排斥的根源消失。 这座洞府应是非常古老,甚至可能是大破灭之前的遗留,因此在洞府开启之时才会对修士造成如此强烈的排斥反应。 若封印未破,他们只是机缘巧合入内,排斥反应并不会消失、减弱。 但封印一破,这座洞府与泰璋秘境不再是相较而言颇为独立的两个空间,而泰璋秘境又无疑是太素纪元才彻底形成的秘境,洞府与秘境之间本就存在许多区别,因天道平衡,这种区别会在交流之中慢慢消失,排斥反应自然也会渐渐削弱。 对比这一次的经历,再想想误入太始遗留之地那次,简直不要太幸运。 当初召唤他的是那些残念遗魂,他又是玄明剑的……灵奴,排斥反应并不十分剧烈,但光是太始遗留之地与山海界天道的细微区别,以及那极其稀薄的天地灵气,就已经让他过了一段很是煎熬的日子。 …… 往事不用再提,龙应云道:“是的,现在正是天地潮汐之时,能量的交换极为迅速、猛烈,同化所需的时间被大大缩短,也就是说——” “相比于正常情况下我们根本察觉不到的同化进程,现在我们完全能跟随灵能与灵气交换的方向,寻找到离开的路!”容祺凰学会了抢答。 “对,但这也有一个问题,我们找到的路,灵能与灵气能通过,但我们未必能过。” “先不管那些,找到路再说!” 凶兽的咆哮声此起彼伏,间或夹杂着一些模模糊糊的术法声响,两人一路逃窜,终于在那只凶兽遇到新目标后将它甩脱,开始寻找离开的路。 · 太霄域,煊朝玉京。 当山海界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龙渊论剑上时,灵御尊主和如今的苍帝一脉之主、大乘修士苍琼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玉京城外。 苍琼老祖人如其名,整天一副“吾乃苍穹之主”的模样,在其他三帝后裔都低调苟活的时候并不满足于现状,一门心思想要恢复帝族荣光,因此,最让他厌恶的自然便是当今山海界唯一勉强可称为帝族的容氏一族。 最讨厌的人,那当然就是容皇容玄。 苍琼老祖因为总要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表面上十分低调,几乎没人知道山海界还有这一号大能——但低调只是他的保护色,在低调的这段时间内,他一直致力于收集与容氏一族有关的各种秘闻,也就知道了一些惊人的秘密。 就好比,如今的容皇容玄,并非容氏一族血脉。 煊朝帝位并不只是个名号,它背后有着无与伦比的王朝气运,历代容皇受此加持,无论登基前是什么修为,登基后资质都会猛然拔高一大截,以一种正常修士绝对无法想象的速度,短短时间便成为大乘修士。 但这不是毫无隐患的,若在千年之内无法将境界彻底巩固在大乘期,那容皇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苍老衰朽直至陨落——这才是灵帝只有一个,而容皇自煊朝开国以来换了几十个的原因。 当今容皇容玄来历不明,立身不正,虽勉强得到了煊朝气运认可,在极短时间内进阶大乘,但也因此受到了极其严重的反噬,这才导致了他的身体十分虚弱,长年闭居紫微宫,更不会如正常的大乘修士一般时不时去逛逛蛮荒,找找秘境。 虽然知道再等个几百年容玄必死无疑,但苍琼老祖依旧十分嫉妒他——这可能类似于辛辛苦苦努力十几年考上清华的勤奋型学霸看上课不听讲下课打游戏考试随便拿第一保送清华的天赋型学生的心态吧。 因此,在知晓容玄终于舍得离开紫微宫,苍琼老祖立刻就准备狠狠坑他一波。 “老祖,玉京城有煊朝气运神龙守护,可不如其他地方一般能随随便便潜入。”灵御尊主远远望着那笼罩在一团氤氲紫气中的王城,语气里也有一丝嫉妒——他们苍帝一脉现在还住在个没有姓名的灵境里避难呢。 “哼……无妨!”苍琼老祖不屑而狂傲地冷笑,“气运神龙与煊朝国运休戚与共,也与当代容皇息息相关,上代容皇强势无比,气运神龙也霸道张狂;如今这位容皇……他算什么,也能拦我?!” 灵御尊主感叹道:“是我多虑了!” “我们走!” 之后的事情果真如苍琼老祖所料,他们只是多费了一些工夫便顺顺当当地进入了玉京城。 一国王都,自是繁华鼎盛,但这些都入不了苍琼老祖的眼。 在进入玉京城后不久,他便让灵御尊主为他护法,神魂出窍去了紫微宫。 紫微宫乃是煊朝皇宫,也是王朝气运最为鼎盛之地,若外人潜入,光是那恐怖的气运就会侵蚀掉潜入者的血肉,令其形神俱灭——苍琼老祖再自大,也不敢肉身亲去,只敢神魂出窍前往,并且早早做好了事有不妙就立刻跑路的准备。 因容氏皇族的性情各有各的古怪,而当今紫微宫的两个主人,太皇太后和容皇都是极其讨厌吵闹的人,一旦听见有不该发生的声响就会大发雷霆,所以即便他们如今都去了龙渊风阁,紫微宫中依旧一片死寂,来往的宫人、侍卫神色冷漠,几乎没有任何交流,犹若一处巨大的坟场。 苍琼老祖瞟了一眼,心中冷笑:“当皇帝当成这样,又有什么滋味?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人们在面对自己讨厌的人讨厌的事上,很容易就能变成极其专业的杠精,在前往紫微宫远星烟渚的路上,苍琼老祖那是抓到什么不合他心意的地方都能大肆嘲讽,只恨此时没有听众,更恨没办法集结成册出书。 不论如何,他还是顺利抵达了远星烟渚。 紫微宫占据整个玉京城三分之一,其中有无数宫阙,远星烟渚在诸多精心修筑的宫阙中排不上号,但谁让它是当代容皇最喜欢的居所呢?这略显普通的景色便也贵不可言起来。 苍琼老祖不会觉得一个湖中岛有什么贵气,他谨慎地在湖畔停下,望着那笼罩在朦胧云烟中、宛若天边远星的湖中岛,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容皇的居所,再普通也不可能毫无防备,即便容皇不在,整个紫微宫的气运大阵也会为他守护这片区域,大乘老祖也休想潜入! ——这是正常情况下,但现在的情况并不正常。 仔细感应、观察后,苍琼老祖已经分辨出了湖上那重重叠叠的阵法究竟都有哪些,并快速分析出了一条出路。 但光有这些还不够,能拒无数大乘修士于门外,此地阵法必定还有他未曾发现的玄机。 这种时候,秘宝就派上用场了。 苍琼老祖拿出了那颗由灵御尊主辛辛苦苦无数年收集各类邪灵血祭而炼成的“心脏”。 它与刚炼制出来时大不一样了——当初的它漆黑一团、邪气缭绕,一看就知道是沾染了无数血腥的邪物;如今的它玲珑剔透、瑞气盈盈,拿出去谁都会觉得它必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正道至宝。 心脏散发着莹莹幽光,它仍好似活物一般砰砰跳动,每一次跳动间,无形的力量便扩散而出,飘散在虚空之中,在不触及气运神龙的前提下,悄然将远星烟渚与紫微宫隔绝。 苍琼老祖捧着这颗珍贵无比的邪灵圣心,轻飘飘地踏上水面,乘着云烟水汽,来到了湖心岛上。 湖心岛上的宫殿精致华美,但却也空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反倒是有着几分……令人心旷神怡的清新木气。 邪灵圣心突然间激动起来,仿佛遇上了极为渴求之物,恨不能立刻飞出去将那东西收入囊中,但却被苍琼老祖摁住了。 他环顾四周,冷笑一声,推开正殿之门,径直踏入。 但在进入殿中后,眼前的一切与他想象的却完全不同,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失神惊呼:“你竟然……” 第三百四十二章:魔鬼考试 寂静的宫殿并不如苍琼老祖以为的那般空无一人。 容玄淡淡扫了推门而入的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仿佛这位不请自来的恶客其实是和他关系好到可以随便登门的朋友。 但苍琼老祖可没他这样淡定——容玄没有去龙渊风阁?不,他明明是看着容皇龙辇离开玉京城的! 他已意识到自己的失算,容玄没有离开紫微宫,他的潜入不过是一场笑话,因为这里是容皇的绝对主场,便是七绝圣尊、冥神教主等人来了,也休想伤他分毫! 苍琼老祖甚至连脱口而出的话都没说完,便要逃走,但他手中的邪灵圣心却有意见了,极力挣扎要脱离他的控制,这让他稍一分神,便错过了离开的机会。 下一瞬,一只金灿灿的神龙自容玄身上那件衮袍上飞出,霸道无比的帝王气运充斥在这座空空荡荡的宫殿内,极其强烈的压迫让苍琼老祖心神一颤——他知道自己已失去了最后的逃走机会。 但这时候,他反而是冷静了下来。 容玄没有在发现有人入侵的时候立刻动手,说明这件事情还有得商量——虽然他很讨厌容玄,但成年人的喜好可以因为利益而暂且放在一边,先看看这位装神弄鬼的“陛下”打的什么主意吧。 “容皇陛下不是去龙渊风阁了么?”苍琼老祖没有掩饰自己对他行踪的关注,“怎会出现在此?莫非是知道本座要上门拜访?” 容玄正端坐在殿中唯一一张桌案后,目光与他的性情一样淡漠,“你想死,还是想活?” 他似乎是因为长年几乎不与人打交道,说话极其直接,噎得苍琼老祖呆了一瞬,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这是何意?”苍琼老祖怒极反笑,“莫非你以为这是在紫微宫,你就能随意决定一位大乘老祖的生死?” 容玄:“对。” 苍琼老祖:“……” 容玄并不喜欢重复自己说过的话,他冷冰冰地凝视着这个陌生的来客,催促他尽快做出决定。 可拉倒吧,连上代容皇都不敢如此嚣张,容玄虽是当代容皇,但因血脉问题虚弱至极,从不与人动手,又能有多少本事?苍琼老祖不知他的自信是哪里来的。 联想到容氏一族普遍存在的精神问题,他有理由怀疑这位容皇陛下怕是疯在过度自信上。 因此,苍琼老祖不打算再和他说什么,准备好了费些心神与气运神龙交战。 片刻之后,容玄的目光微微偏移,落在苍琼老祖手中的邪灵圣心上,“你是灵族通缉的那位大能。” 苍琼老祖:“……” 怎么回事?容玄是如何看出来的? “你想夺舍空桑神树?”容玄唇角微微勾起,笑意讽刺,“不错的想法。” 苍琼老祖:“……” 你这又是怎么知道的?我还什么也没干呢! 他心中满是不安,恍惚中便有一种感觉,自己的一切都好似被眼前之人看透了一般……真是,令人厌烦! “进入玉京城、潜入紫微宫,费了不少心力吧?何必那么麻烦。”容玄幽幽道,“空桑神树而已,你若想要,大可直接开价。” 苍琼老祖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重,他总觉得此时的容玄,与过去他暗中观察时见过的容玄……很不一样。 他果然是发病了! 不能再犹豫了! 战斗在瞬间爆发,却也在不久之后便结束了,结果并不如苍琼老祖想象的那般美好,他输了,输得毫无反抗之力,甚至他都不太懂自己是怎么输的。 容玄并没有施展他的本命法宝,也没有动用任何神通,只是拿出了……一个古怪的盒子。 他打开那个盒子,一道光芒闪过,苍琼老祖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收入盒中,身形缩小了许多,看容玄时就好似在看一个巨人。 这是什么法宝?! 苍琼老祖惊骇至极,下意识看向邪灵圣心,这件秘宝可是他最大的倚仗,有它在手怎么也不可能输得如此彻底才对,怎么会…… “嗖!” 邪灵圣心自他手中飞出,漂浮在容玄面前,乖巧得好似刚才那暴躁的样子都只是错觉。 苍琼老祖神色大变,怒道:“容玄!你做了什么!” 然而容玄又何必与他一个阶下囚解释那么多呢?他凉凉地扫了苍琼老祖一眼,抬手关上盒盖,苍琼老祖的咆哮与怒骂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做完这件事,容玄的心情似乎突然变好了不少,脸上的笑意真成了许多。 他将盒子扔进洞天法宝,带着邪灵圣心走入后殿,打开数道阵法,不多时便进入了一个奇幻瑰丽的世界。 乍一看,这个世界被笼罩在一片灿烂的云霞之中,迷离的云烟好似一场幻梦,衬托得地平线尽头那株参天古木也缥缈而梦幻,似是只在神话与幻想中才会存在的奇物。 容玄步履从容,踏过令人心神迷醉的云霞烟雾,凡他走过之地,一切幻影烟消云散,仿佛朦胧滤镜被除去,梦幻般的世界接入现实——这不过只是一片山谷而已,郁郁葱葱、草木茂盛的山谷;那株参天古木也仅仅只是一株格外古老的树而已,早没有了那种让人顶礼膜拜、趋之若鹜的神圣美丽。 这里是空桑灵谷。 须臾,容玄来到了空桑神树下,一个虚幻缥缈的声音在周围的天地间响起:“我的孩子,你来灵谷,是心有迷茫,想要寻求答案么?” “是。” “说吧,我会为你解惑。” “我想知道你如今多少岁了。” “……嗯?” 这个问题似乎让空桑神树意外了,它顿了顿,这才说道:“我与天地同寿,以一纪元为一岁,至今多少年,已记不清了。” 容玄的笑容更浓了,“没关系——我可以帮你。” 空桑神树同样没想到他会有这样一个回答,奇道:“你如何帮我?” “树,都是有年轮的,数一数就知道了。” · 泰璋秘境,宗恪遗府。 遮天蔽日的黄沙在风中肆意扭曲,或如云间飞龙,或似风中猛虎,伴随着狂风的怒号、沙尘撕裂空气的刺耳声响、阵法碰撞时偶尔爆发的一些奇怪声响,这一方世界混乱而嘈杂,身处其间,令人不堪其扰。 生死关头,进入绝对理智状态的灵隽将这些恼人的杂音尽收耳中,但却并不因它们而分神,她如此时纵横天地的狂风一般肆意散发着高阶灵族那恐怖而浩瀚的神识,要将一切变故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高阶灵族的神魂普遍十分强大,相应地,神识也浩瀚无比,但一般情况下,他们也不会肆意散发神识,因为神识的多寡并不决定修行者感知的敏锐程度,还有一个很关键的因素是处理信息的能力——神识收集了那么多信息,来不及处理那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但灵隽不同于一般的高阶灵族,她本身的品阶是她的一大优势,更重要的是,在不久前对《迷津幽书》的参悟中,她还领悟了一种新的剑意运用方式:以剑意辅佐神识,增强他处理信息的能力。 这里面结合了生死解析、剑意循环、云柯矩阵的中枢阵法等多个技巧,让她在如今这等情况下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 如汪洋大海般蔓延了整片虚空的神识,以及伴随着神识无声无息飞出的剑意正在为灵隽感应着周围的情况,在漫天飞舞的沙尘之中锁定一个个蕴含阵法的砂砾,遇到有利的阵法,她便迅速出手将那颗砂砾捞到旁边等候留用;遇到危险的阵法,那便远远避开或将其甩远,如此倒也勉强支撑了一段时间。 感应到沙尘暴的威力正在逐步减弱时,灵隽微微松了一口气,但紧随而来的仍就是忧虑——虽然这一次运气好没有遇到特别难缠的阵法,但下一次呢? 若不能尽快离开,她还是会遇到沙尘暴或者其他更危险的情况,那时候运气就不一定有用了。 该怎么离开? 这个问题直到沙尘暴结束后灵隽也没想到结果,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数了数在方才的灾难中留下来的一些砂砾,默默希望它们在之后也能发挥作用。 如此大规模、高强度地运用神识,即便灵隽是神器之灵也扛不住,她在原地坐下,服用了几颗丹药后入定炼化,四个时辰后才缓过劲儿来。 在过去的这四个时辰,这片沙漠好似又恢复了宁静,反正没有沙尘暴再来打扰她。 休息好后,灵隽开始在沙漠中四处走动,每到一处便用神识仔细感应,寻找离开的路,同时也在尽量收集那些蕴含着阵法的砂石。 “这片沙漠是宗恪的阵法图书馆,从低到高种种阵法皆有……这种设定,除了用作自我欣赏外,通常还可以……”灵隽喃喃自语,“用来作为考验!” 在宗恪活着的时候,这里恐怕还是一个考验阵法师的地方。 但悲伤的事情是——灵隽并不是阵法师! 她唯一还算了解的剑道阵法,和宗恪的阵法流派也截然不同! 一张中文试卷,让一个只懂英文的人来考,那不是注定要挂科么! 然而,在没有发现沙漠还有别的出路的情况下,这就是灵隽唯一的选择。 她将收集到的一沙一界放在旁边,逐一打开后按照阵法的等阶由低到高排列好,之后便开始答题了。 通常来说,对阵法师的考验有两种形式,一是考破阵,二是考布阵。 灵隽首先选择的当然是前者,但她将手上那些能破的阵法都破了,也没见有任何情况——如果这是考验,那也未免太难了,宗恪应该不至于那么魔鬼。 她只能选择后者。 灵隽是个阵法小白,但她也知道,同一个阵法以不同的手法布设,最终结果可能天差地别;而不同的阵法也有可能因为布设手法的问题,表现出的作用几乎完全相同。 让她用宗恪那流派的阵法师正统布阵之法依样画葫芦地布设出与一沙一界中阵法相同的阵法,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给她开一万倍时间加速都未必能做到。 她必须——也只能用剑意布设出与原阵极其相似的阵法。 这……勉强还在她的专业范围。 “我明明应该成为一个灵植大师、高阶炼药师的啊……”灵隽麻木地用剑意在沙地上布阵,仿佛建筑工地搬砖工,“怎么到头来还是要搞这些,能吃天赋为何不让我吃!非要逼迫我搞这些……” 抱怨也是没有用的,不会让要布置的阵法少哪怕一个。 剑意布阵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一般不需要用什么天材地宝——这就很符合剑修的贫穷人设;但正因为此,若是不擅长此道的剑修来布阵,那剑意阵法的威力极有可能弱得让人没眼看。 布设低阶阵法对灵隽而言并不太麻烦,她一口气直接做了三个出来才罢手,将它们与原阵一一对应摆在一边。 也正是在此时,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她心中响起: “考核进度——” “一阶阵法,百分之二。” “二阶阵法,百分之一。” …… “五阶阵法,零。” 灵隽心中一喜,她的猜测果然没有错!这地方就是个大型考场! 但喜完后又是一悲——一到三阶阵法需要还原一百个,四阶阵法需要五十个,五阶阵法需要十个,这有些强人所难了! 以剑意阵法模拟原阵就已经颇有难度,而四阶对应元婴/灵心,五阶对应出窍,也就是说她还得越一个大境界…… 如果宗恪此时出现在灵隽面前,她一定会把他打得妈都不认。 但其实这也怪不得宗恪,他在搞这个么沙漠考核场的时候哪里会想到阵法还有那么多流派,对一个天才阵法师而言,阵道境界不越本身修为一个大境界那哪有资格毕业啊。 ——宗恪本人生前只是洞虚期,而他的阵道境界已经是最高等的阵法宗师,他绝对有资格以这种标准衡量他人。 灵隽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老老实实按规矩来。 之前收集到的一沙一界数量众多,现在倒是不需要再满沙漠去找一至五阶的阵法。辛辛苦苦数日之后,一到三阶的阵法已经全部搞定,现在只剩下了六十个阵法。 但真正的困难也才刚刚开始。 第三百四十三章:所谓真相 十天之后。 灵隽一脸虚弱地倒在黄沙之上,仰面看着格外高远深邃的夜空,那漫天的星辰仿佛在她脑中打着转儿,让她头晕目眩,恶心想吐。 “该死的宗恪!” 她无力地骂了一句,郁闷地闭上了眼。 在过去的十天里,她竭尽全力搞定了五十个四阶阵法,现在就只剩下十个五阶阵法,看起来胜利在望…… 然而并没有,一阶之差,便足以阻拦住无数人,灵隽现在就是被拦在门外不得而入的人之一。 折腾了好半天,第一个五阶阵法都还没搞定,反倒把自己都要折腾晕了。 灵隽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但反正她现在挺糟糕的——越阶强行布阵,那可是会反噬己身的。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一睁眼已是天光大亮,青神木赋予真源之体的强大恢复力让她的反噬症状减弱了不少,至少能冷静地思考现状。 “就目前情况看,想还原十个五阶阵法那是不可能完成的——即便完成了,离开这个空间,接下来也应该还是会回到宗恪的洞府,那些阵灵依旧不会放过我。” “我不能按照宗恪、阵灵的思路去走,必须另辟蹊径!” “是我想岔了……” 沉思中的灵隽机械地随手抛着墨阳玉佩,一下、两下、三下…… 来回不知多少次后,她忽然停住了手,目光沉沉地盯着远处的沙丘,有了一个想法。 灵隽坐在原地,心念一动见召来一只由黄沙凝成的长龙,同时打开墨阳玉佩,将它往里塞。 沙漠里百分之一的沙都是一沙一界这种高阶的、不可能复制的珍宝,如果她将整片沙漠都装走,会发生什么? “竖子!投机取巧!” 之前播报考核进度的那个声音再度响起,灵隽不由自主地想象出了一幅画面——老头子版本的宗恪横眉怒目,正指着她痛心疾首地大骂。 她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也不管那声音在说什么,继续往墨阳玉佩中装沙子。 你不让我走,那就不走了,我给你的家底换个新环境住住! 之前那一句斥责只是警告,但灵隽这不思悔改、明知故犯的举动显然深深地触怒了宗恪设定的规则。 “唰!” 灵隽正要收取一座沙丘,那座沙丘便提前一步消失了。 她再去收另一座,那一座也提前不见了。 折腾了好一会儿,她都没能搬走哪怕一粒沙子。 “呵呵,终于肯认真和我玩玩了?”灵隽不怒反笑,“不让我搬走?那也行啊。” 她大袖一挥,一道道火焰如天女散花般飞出,落在周围的沙土之上,熊熊燃烧的烈火疯狂灼烧着黄沙,仿佛不将它们彻底烧化誓不罢休。 木生火,灵隽当然是有灵火的,不过她毕竟不是火属性的木灵,灵火等阶不高也没什么特殊效果,一般就是在炼丹的时候用用——现在拿出来,烧烧这些沙子还是没问题的。 这一次,她的做法并没有引发那个声音——这似乎说明,烧沙子是不算违规的? 好像也是,她之前遇到沙尘暴,施展了不少神通、剑意,哪一个不比这点灵火强,当时都没被判定为“破坏考场”,现在自然也算不上。 灵隽冷笑一声,继续烧。 不仅放火烧,她还要栽种会吸取沙土力量的灵植,还要炼制能抽取周围空间灵气的丹药,还要把这些沙子扔进那些一沙一界里——反正不是被我拿了,它只是换了个地方待着,这总没问题吧? 几天之后,大片大片的沙漠被烧化了,融成一团。 又过了几天,沙漠中出现了一片绿洲。 灵隽憋了一肚子的气,发起狠来简直不管不顾——也好在她进入灵心期后有真源之体能提供大量本源,供得起一个沙漠绿化工程;这个特殊的空间天地灵气也足够浓郁,能让她肆意挥霍。 但再多的灵气也扛不住她这样造作,尤其是她不仅自己用,还将收集到的所有一沙一界都打开,阵法放出来。 阵法一经运转,就必然要消耗灵气,虽然没有攻击目标、守护目标时消耗维持在极低水平,但架不住这沙漠里的阵法几乎无穷无尽,更架不住她还会时不时让里面扔一些傀儡、灵植,引动阵法攻击,加大它们的消耗。 灵隽冷冷地环视四周,她已明显感觉到天地灵气变得越来越稀薄——这一方世界,显然并没有表面上感知到的那般浩瀚广袤。 呵呵,来啊,互相伤害啊! · 云柯梦海。 依旧是那一方神殿之中,叶定光放下茶盏,看着眼前仿佛想明白了什么的容时若,“你决定放弃了?” 容时若道:“我与本尊本为一体,与他有着同样的追求。”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叶定光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未来我们不能继续合作了。” 容时若只是笑笑,并不对此发表看法,另外开了个话题:“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情,看在不久之后就要分道扬镳的份上,希望你能为我解惑。” “请说。” “叶黎与云烨之间是怎么回事,你、叶师简以及云棠三人,究竟是……” 叶黎叶城主是九域十二洲之人,而云烨在进入稚川城融合自己的本尊前一直是幻生梦境中的生灵,两者在物质形态上区别极大,而容时若又很确定,叶黎不可能真身去过幻生梦境…… 这两人谈恋爱,就像是一个人和游戏npc谈恋爱,虽然古怪吧,但也还是有可能的——可居然还搞出来三个孩子,这就让人很好奇了。 叶定光嘴角微微抽动,这确实是个让人不怎么好回答的问题。 他理了理思路,谨慎措辞:“你可听过——有感而孕?” 容时若:“……” “叶黎与云烨究竟是如何在一起的,我并不知道,但我反正是这样出生的——叶师简、云棠也一样。”叶定光耸了耸肩,“至于为何我、叶师简留在琅嬛,而云棠却只能留在东海幻生梦境,或许是子随父,女随母?” 容时若:“……” 见他这一副“你仿佛是在逗我”的神色,叶定光笑得更开心了,“别这样看我,有感而孕有什么奇怪的,你不也差不多么?” “我……那不一样。” “无论我的灵魂来自何方,我有叶黎与云烨的血脉是事实;你么……虽是空桑神树孕育而生,但血脉却来自……” “好了,不用再说了。”容时若打断他的话,“我一点都不好奇了,真的。” “哈哈……” 叶定光低低笑了两声,很快又收敛了笑容,“时间不多了,你既已做出了选择,那就按照你的想法走下去吧,只希望我们以后不会有刀兵相见的那一天。” “一直听你说时间不多了,你究竟是在等待什么呢?——不要再搪塞我。” 这一次叶定光沉默了许久,久到容时若以为他这次依旧不会告诉他真相的时候,他忽然幽幽地抛出一个惊天巨雷:“你是否想过,山海界外还有世界?” 山海界是唯一的主世界,这是山海界所有人的共识。它之所以能成为共识,并不是因为某些人、某些势力刻意宣扬、闭关锁界,而是因为无数年来,确实没有任何人找到一个新的、与山海界同等层次的广袤世界。 叶定光的话若是让其他人听见,恐怕会觉得他要么是看多了话本,要么是脑子有问题,但容时若只是愣了愣,竟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以接受的。 ——在意识到叶定光与山海界的其他人不同的时候,他心中就隐约有了这个猜测…… “你来自那个世界?”容时若问道,“那个世界,与你在过去一万年内一手打造的云柯梦海相似?” 叶定光坦然地点了点头,“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但现在的云柯梦海……只是为了应对之后可能出现的战争才被我引导成这样的,与我的故乡倒是没什么区别。” “你在等待你的世界与山海界连接?”容时若的目光变得十分冰冷,“你准备这些——是为了让你的故乡入侵山海界能更加顺利?” “当然不是。”叶定光摆摆手,“别急着下结论,我与那个世界已经没关系了,为何要帮助那个世界的神明开疆拓土?” “我在死后意外穿越了……姑且称之为时空之门吧——在穿越时空之门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些支离破碎的未来,这才是我知道很多事情的原因。” “我看见,不久之后,另一个世界将会与山海界爆发战争,无数人会死在这场战争之中,两个世界都会走到毁灭的边缘。” “但我不知道那个世界是如何与山海界连接上的,也不知它具体到来的时间,只能大致推算出可能是最近……” “能重活一世,我当然希望享受生活,战争什么的最好不要发生,所以在观察了叶黎一段时间之后,我将看见的未来告诉了他,希望能借助他的力量让山海界提前有所准备——你知道,叶黎虽然优柔寡断,但他确实是个心怀天下的好人。” “叶黎拒绝了你。”容时若淡淡道,“而且他还将你交给了绝尘山。” “是的……”叶定光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一个爱自己孩子的人,绝不可能接受自家孩子其实是被人夺舍的。仇恨会让人丧失理智,叶黎也不例外,他根本不想面对我,直接将我交给了绝尘山。” 容时若无言。 叶定光的话让他想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事情。 “虽然很遗憾,但绝尘山是山海界第一大宗,能直接接触到绝尘山,我当然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将事情告诉了绝尘山,可惜……” “你又一次失败了。” “是的。”叶定光的目光变得冷漠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我见到了七绝圣尊,他一开始对我的说辞十分重视,看得出来他并不希望异世界入侵的发生……但在听我说完之后,他的态度忽然就变了,不仅没有去提防战争的出现,反而给我设下了种种约束,将我控制起来,不让我有机会求助其他人——直到理心道长突然陨落,我来到云柯梦海,才恢复自由。” “之前一直不告诉你真相,并非是我不想说,而是天道规则限制,我不能说;但就在刚才,我在思考该如何拒绝回答你的问题时,冥冥之中忽然有了一种预感——即便说出真相,我也不会再受到惩罚,所以我说了。” 容时若没想到牵扯竟然这么大,他皱着眉,“你将事情告诉叶黎和绝尘山,付出了什么代价?” 说到这件事请,叶定光也觉得奇怪,“将未来告诉叶黎的时候,什么都没发生,我当时并不知道还需要付出代价,直到告诉七绝圣尊……我的灵魂湮灭了一半,否则即便是他,也不能轻易控制住我。” “或许你第一次说出未来时已经付出了代价,只是你现在还不知道。” “无所谓了,即便未来要失去什么,那也是我命该如此。” 沉默在神殿内蔓延,两人都陷入了沉思,或是在消化这个惊悚的真相,或是在思索一些暂时还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情。 许久,容时若道:“你现在不会受到惩罚,这说明……” “即便我说出真相,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了。”叶定光轻轻摇头,“可能这才是真正的命运,无可避免。” 容时若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一万年相处下来,他和叶定光也算是知交,但这并不代表者叶定光说的每一句话都值得信任。 而且,他的话里本身就有着一些引人深思的地方,比如——七绝圣尊为何会突然翻脸? 绝尘山乃山海界第一大宗,若有异世界入侵,必是首当其冲,七绝圣尊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从未将此事告诉其他势力,也不允许叶定光找其他人请求帮助…… 这种种行为就格外令人遐想了。 除此之外,叶定光将此事告诉他,也必定存了利用他——或者说,他的本尊的心思。 他必须好好想想。 …… 叶定光淡定地端起已经凉透了的茶轻轻抿了一口,神色莫测。 第三百四十四章:孽缘深深 泰璋秘境。 连绵风雪纵横交织,铺就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漫天飞雪之中,一条冰河自遥远的雪峰之上流淌而下,河面尽数为坚固的冰霜封冻,且随着时间流逝,寒冰仍在不断蔓延,蚕食着簌簌飘落的雪,彻底封冻这片广袤无尽的冻土平原。 叶师简打着寒颤行走在冰层之上,脸色似比雪色还要苍白。 风雪冰河乍一听似乎是个极北之地的景点,但它与天地潮汐相似,是无比猛烈的寒潮,便是寒暑不侵的元婴修士,也难以抵御风雪之中夹杂着的冰雪大道之力——若非这只是一次比试,他毫不怀疑,绝对会有人被生生冻死。 遇到风雪冰河只是巧合,但也不算非常倒霉,因为风雪冰河蔓延之地必然会出现大量冰雪属性的天材地宝,还有许多从沉睡中苏醒的雪兽——雪兽的骨骼、血肉、皮肤等也都是极好的炼器材料,这对恰好出现在这片区域的参赛修士而言可是现成的积分。 这一路走来,叶师简收获不菲,除了环境实在是让人受罪外,没别的坏处了。 “呼……” 因冰雪大道之力越是在高空越是强烈,在这片区域的修士不好飞遁,只能贴着地面飞掠,叶师简独行许久,才终于遇到一个小山丘,在山上找到了个可暂时遮风挡雪的山洞。 没有感知到危险,他毫不犹豫地踏入山洞,在洞口处布下阵法之后,这才有工夫抖落发梢、衣裳上的细雪,理一理因长途跋涉而颇为狼狈的形容。 清点完这段时间的收获后,叶师简回忆着在风雪冰河降临之前抓紧时间打探到的北地地形,选出了几个极有可能成为冰河雪眼的地方,将之作为接下来的目标——在冰河雪眼附近,冰雪大道之力格外浓郁,也更有可能出现高品质的天材地宝和雪兽。 忙完这些之后,他总算是暂时没有什么事情,能好好休息了。 叶师简闭目入定。 修士入定时可以是无思无想,也可以钻研秘法,还能感悟天道,叶师简这次只是想利用入定来放松紧绷的心神,自然选择了前者。 无思无想之中,时间仿佛不存在一般,他感觉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当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无思无想的状态自然也就被破坏了,他忽然做了个梦。 ……应该是个梦吧? 梦中,他似乎也在一个冰冷的地方,随处可见的都是不知多厚的坚冰,但奇妙的是他却能在那明显并不寻常的冰中肆意穿行。 偶尔,他会在某些地方停留,但那些地方却很模糊,他看不清周围都有些什么…… 这样的生活很无趣,但也莫名地令人安心,直到某一日,有一处冰层破裂了,仿佛有什么炽热无比的东西跑了出来,它融化了冰层……迅速逃走了。 他很生气,想抓住那个东西,但却不能离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 ——那种愤怒、怨恨、无力的感觉太过深刻,深刻得不像是一场梦而已,叶师简甚至以为自己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事情。 在他愤怒无比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你想离开么?去追那个东西……” …… 叶师简猛然从梦中惊醒,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一切都和他入定之前一模一样,外面的阵法也没有被触动,甚至于只过去了短短一刻钟而已。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低低骂了一句,心中却不可避免地因这一突发情况而产生了些许阴影——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奇怪的梦了,似乎是……从那一处时光秘境中出来后,梦魇便缠上了他。 叶师简都要怀疑那个时光秘境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了,如此频繁的梦魇,不可能只是巧合。 但他确实没时间细细思考这里面的问题,一切事情还得等到龙渊论剑之后再说——现在,姑且忍耐吧。 · 宗恪的洞府内,积极谋划着举家搬迁避难的阵灵们各自都在忙着手上的事情,为了在外面的大能出手之前逃走,他们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 所以,这种事情试炼场中的动静也就没几个人在乎了,只有试炼场那一片区域阵法的阵灵小五才多关注了几分。 “虽说主人非常可恨,但至少他在阵法之道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怎么会选择这样毫无天赋的人托付墨阳玉佩!” 阵灵小五不屑地冷哼一声,“就知道折腾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若不是墨阳玉佩在她手上,阵灵无法主动伤害她,只能先找地方将她关起来,他们可不会容她继续蹦跶——和主人有关的人,最好永远都别出现在他们的家里! 试炼场中天地灵气的消耗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试炼场的自行恢复能力,阵灵小五虽然心里很不痛快,但还是给试炼场开了一条补充天地灵气的渠道。 ——原本不需要这么麻烦,但自从那件事情后,他们每次与外界联系都必须慎之又慎,连抽取天地灵气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还得专门开辟灵气补充的通道。 啧……这都是些什么事! 阵灵小五没再多关注试炼场的情况,她很忙的! · 试炼场内。 灵隽确实不擅长阵法,但高阶灵族对天地间种种变化的感应极其敏锐,在察觉到本来已渐渐稀薄的天地灵气又在逐步恢复后,她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试炼场与外面的洞府——不,应该是泰璋秘境之间多了一条灵气输送渠道! 天地灵气无处不在,但不同区域的浓度有所区别,造就了许多仙家福地,也是天地潮汐的成因之一…… 将天地灵气从浓度高的区域往浓度低的区域传输,并不是简单的事情,否则这世上就没有那么多灵气稀薄的地方了——可也不算困难,特别是在这片沙漠空间远不足以与泰璋秘境相比的情况下,一条灵气输送渠道足矣。 但灵气输送渠道并不是真正的通道,传输灵气可以,让个大活人从里面跑出去,那就跟越狱一样,一不留神就会引发“警报”。 ——元婴修士可算是个移动的灵力源泉,本身拥有的灵力会扰乱灵气传输,引发一系列不太美妙的后果,这一点即便是灵族、鬼族等灵体状态的修行者也无法例外。 不过,那是正常情况下,现在的情况可不正常! 天地潮汐,是天道对灵能与灵气的平衡,也就是说高灵能、低灵气的地方,会同时出现灵能外流、灵气内流的情况。 不巧,灵隽这个神器之灵拥有的灵能远超任何灵族……当她刻意淡化“我”的存在时,有一定几率能蒙蔽天机,被当成“大规模聚集的灵能”,被天道强制平衡,送去其他灵能稀缺的地方。 在有现成的灵气输送渠道时,她会被从这条路送出去。 至于如何淡化“我”的存在,这一点不成问题——只需要发挥藏剑之威即可。 灵隽就是这么个投机取巧、爱钻空子的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计划很不错,事态的发展也和她预想的情况差不多,几乎只是一瞬间,她便被强制送出了试炼场,同时也受了些反噬——扰乱灵气传输需要付出代价,即便扰乱的主谋是天道,也只是将反噬削弱了几成而已。 这对灵隽而言,完全能接受。 灵隽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来试炼场,离开了宗恪的遗府,但将被天道平衡去什么地方……她也不清楚。 而且,剧情的发展也并不都如她想象的那般顺利,就比如——她完全没想到,这么天才的想法,竟然也会和人撞车。 “砰!” 灵隽撞得头晕眼花,但这一撞也歪打正着地打断了天道的平衡——可能它终于反应过来了,它运输的不是大批灵能,而是大个灵族,然后嫌弃地给把扔一边去了。 在迷宫中逃命大半个月终于成功搭上了天地潮汐顺风车的龙应云/容祺凰:“……?!” 三人相见,三脸懵逼。 灵隽心情复杂:我和龙应云这沙雕的缘分究竟有多深,时不时就来个偶遇?若非这是山海界,我都要怀疑我是不是生活在什么烂俗的仙侠言情小说里,而龙应云就是男主角了!呕! 龙应云没认出灵隽来,就完全没她那么多内心戏,在咽下涌到喉咙口的老血之后,他意外道:“暗渊?!” 再联想之前那一撞,他意识到,暗渊也选择了和他们一样的逃生之路! 容祺凰看看暗渊,又看看龙应云,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淡淡的挫败感——她居然是三个人里唯一一个需要别人点拨才想到这种逃生之法的人! 是我真的不够聪明,还是你们脑洞太大了? 沉默中,淡淡的尴尬蔓延而开。 好在,暗渊的人设就是绝不会看人脸色,更不可能主动调节氛围,灵隽在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塞垃圾堆里后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左右看了几眼,判断所处环境,之后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龙应云、容祺凰,径直离开了。 开玩笑!她可不要和龙应云这个沙雕组队! 她走之后,气氛反而变好了。 容祺凰本觉得暗渊太过目中无人,一点礼数都不懂,但忽然又想到——那可是暗渊诶,她看起来也根本没受什么伤……而他们两个,为了逃出生天可是受到严重反噬,暗渊没出手送他们出局已经很给面子了! 心态瞬间平复下来。 “不管她。”容祺凰道,“先看看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里离那座山谷应该很远了……”龙应云感应片刻,“根据周围的树木、灵植生长情况,我们应该在比之前更北面的地方。” “嗯,先找个地方疗伤。” 两人商量好后,特意选择了和暗渊离开方向相反的路飞遁远走。 …… 宗恪的遗府内,刚刚忙完一部分阵法拆解的阵灵老大抬头看了阵灵小五一眼,“那个人现在情况如何了?还老实么?” 闻言,阵灵小五便看了一眼试炼场,顿时眼睛就直了——嗯?那么大一个活人呢?怎么不见了?! 一股魔幻之感油然而生,她一脸懵逼,不信邪地将试炼场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她更不可能藏到一沙一界里…… 那个人真的不见了! 阵灵老大一见她这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好,“发生什么了?” “……她消失了!” “人在试炼场,忽然不见了?小五,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阵灵小五连忙喊冤,“只是开了一条灵力传输通道而已……” “……?” 待阵灵小五将事情解释清楚,不知何时围拢到她周围的其他阵灵也都面面相觑,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又觉得哪哪儿都不正常。 阵灵老大沉默片刻后,发出一声满是不可思议的感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试炼场的人,我也就见过这么一个,难怪……主人会将墨阳玉佩交给她。” “虽然能她不擅长阵法,但也很厉害了。” 阵灵小五抓狂道:“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现在的问题是她逃走了!她肯定会给主人通风报信,我们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阵灵小七说了句大实话,“难不成你能跑出去将她抓回来?做不到的事情,再怎么想也没用,还不如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今天的阵灵,依旧很务实呢。 · 相比于务实的阵灵,泰璋秘境外的观众们就非常浮夸。 迷宫之中是有浮标监视的,龙应云与容祺凰的行动一开始很让人迷惑,但在经过解说解释后,他们就觉得这个陌生的散修很有灵性,难怪容祺凰也会与他合作。 许多人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过来,就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搭天地潮汐顺风车的。 龙应云和容祺凰也没有让观众失望,顺利地逃出了迷宫,这似乎是一次完美的逃生行动,但可惜……中途撞到人了。 等三人被天地潮汐抛到泰璋秘境中部的一处荒郊野岭时,观众们看清了撞到的人的脸,顿时就是一阵惊呼。 暗渊!她居然出来了,手脚可真快啊! 她肯定是到了秘境的传承或宝物! 第三百四十五章:地脉火灵 观众们的狂热也并非是无脑,要知道,在秘境中发现传承,得到传承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这可是山海界文艺界(呃……)多少年来经久不衰的老梗了,就这还有无数话本写手仍在兢兢业业、孜孜不倦地开动脑筋,幻想各种稀奇古怪的传承出来,读者还都买账。 现在,话本中的剧情在眼前展开了,就问你想不想看接下来主角开挂! 那当然是想的,如果那个主角是自己就更好了。 普通观众们兀自癫狂,唯有宗恪察觉到了情况不太对。 他一手打造的洞府,里面都有什么东西自己还能不清楚么?传承当然有,但都是阵法之道的,与灵隽八竿子打不着。 至于宝物,也有不少,可当初他给阵灵的要求是必须他本人前来,才能取用那些宝物——那时候他可还没想到自己会那么早死,更没想过收徒或是将墨阳玉佩给别人的事情。 灵隽走这一趟,很可能是啥好处也没捞着。 再看她用的还是这种稀奇古怪的出场方式,嗯……总有点不太妙的感觉呢。 宗恪开始忐忑不安,患得患失。 ——洞府里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 · 无论观众们有多少想法,反正灵隽也不在乎,她在重新出发之后,或许是吸收之前的教训,老老实实刷起积分来。 ——哎,寄希望于一夜暴富是思想不端正,做人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灵隽摆正心态,老实刷分,路上遇到了一小波兽潮,不过她凭借风骚的走位与高超的技术提前躲过了高阶凶兽的追杀,还顺手捞了几只落单的凶兽,收了一波积分。 虽然这一番表现也很厉害吧,但和观众们希望看到的大场面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有人失望,也有人觉得她这是在藏拙,等遇上劲敌才会展现在遗府之中得到的高阶传承,吊打一众参赛修士。 如此嚣张的说法自然引起了其他热门选手支持者的不满,于是在酒楼、茶馆乃至城池广场之中,都能听见为此争吵的声音。 暗渊,真是个腥风血雨的女人,不愧是魔道剑修。 也许是冥冥中命运自有安排,灵隽的刷分之旅还没过几天,解说忽然发现了一个大惊喜——宣如昇已从秘境西部进入中部,分析他的行动轨迹,他很可能在后天与暗渊相遇! 打起来打起来,快打起来!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们仿佛已经买好了剑道天骄对决的门票,就等着比试开始了。 目前,宣如昇还不知道接下来他将遭遇什么,但早就标记了这个不请自来的灵奴的灵隽却清晰感应到了他的接近。 她露出了一个极其反派的阴森笑容,也说出了那句g一般的经典台词:“哼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但…… 狠话放得好,灵隽还没想好怎么搞死宣如昇而不被他背后的人发现自己的身份,可若是只打一架收拾一顿,又不够解气。 难啊难啊!人生多艰。 “要是再来个和宗恪的洞府一样可以屏蔽掉秘境内的监察阵法和浮标的遗迹就好了……等宣如昇进去了,兜头给他罩个麻袋,暴打一顿再拆了他……” 刚刚还吃了遗府的亏,表示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灵隽故态复萌,果然年轻人就是太浮躁。 但老天确实对年轻人颇有优待。 ——灵隽没想到,她很快就会梦想成真了。 · 事情还要从英勇无畏地跳进了熔岩地脉里的太叔恒说起。 太叔恒的目的人所共知——他想要抓捕地脉火灵。 这位魔道天骄主修的是火之大道,平日里就有收集灵火、阴火、异火的习惯,但火性暴烈难融,随着他收集到的火焰越多,火焰之间的冲突就越剧烈,让他吃够了苦头。 要解决这个问题,要么是狠下心来闭个几百年关一点点将火焰融合,消耗的时间不说,失败的可能性还很大;要么是壮大心火,以心火吞噬所有火焰——同样耗时耗力;要么,就是抓捕火灵了,这是一条方便快捷轻松的路。 以大多数魔修急功近利、投机取巧的性情,当然是选择最后一种。 太叔恒虽不至于吃不了苦受不了罪,但他早年为了修炼结下不少仇人,在龙渊论剑上一鸣惊人后,那些仇人可都盯紧了他,这种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闭关几百年等着仇人发展壮大再来寻仇。 天地间的火灵十分稀少,主要分为天火之灵、地脉火灵、尘烟火灵,分别来自天、地、人三道。 天火之灵通常在大规模的流星天陨中出现,已千年不曾现世;地脉火灵深居地层深处,往往只在熔岩地脉喷发之时才会偶然显出行踪;尘烟火灵诞生于人间尘世,毫无规律,缥缈难寻。 太叔恒原本正为此事烦忧,没想到刚来泰璋秘境就遇到了熔岩地脉喷发,即便危险再大,他也不可能放弃这么个得到地脉火灵的机会。 地下深处,滚滚熔炎如黏稠的血河,但却比血河要炽热太多,也凶险太多。 有法宝护身,再加上早已炼化多种灵火,太叔恒并不惧怕熔炎中那恐怖的高温,但追寻地脉火灵的行动并不顺利,因为熔炎之中除了浓郁至极的火之大道本源之力外,还有土之本源——两者不相上下,他凭借灵火对火灵的感应寻找它的踪迹时,总是频频受到干扰。 又一次失去那抹魂牵梦萦的气息,太叔恒停下脚步,眉头紧锁,目光不善,但唇边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再生气又能如何,他还能在地层深处抽光无穷无尽的土之本源? 事发突然,太叔恒之前毫无准备,现在就只觉得万分棘手,思来想去琢磨不出个办法。 ——若此时有个擅长土之大道的修士在就好了,没有的话,来个灵族也行啊…… 这个幻想在他脑中一闪而逝,太叔恒休息片刻之后,继续上路,追寻行踪缥缈的地脉火灵。 如是过了大半个月,他时不时感知到地脉火灵踪迹,却又总是在快要追上的时候受到干扰,被打回原点重新开始,简直分分钟让人气吐血。 太叔恒莫名产生了一个想法——他就像是被吊在眼前的胡萝卜引得不断前行的蠢驴……可真是够了! 暴躁魔修无能狂怒,在线咆哮形象全无——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熔岩地脉中没有监察阵法和浮标。 地脉火灵似是发现了有人在跟踪它,但却没有逃之夭夭,而是像个狡猾调皮的熊孩子一样时不时撩太叔恒一下,就比如现在,它连让太叔恒好好生会儿气的时间都不给,又一次现出了行踪。 太叔恒面沉如水,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跟了上去。 他并不是个普通魔修,被地脉火灵钓着耍着的时候,他也在心中不断完善火灵抓捕计划,目前心中已有了个大概,火灵再耍也耍不了多久。 “等落到我手里……!” 太叔恒咬牙切齿地跟上了火灵。 在熔岩地脉中待了这么久,又同时在心中反复确认抓捕计划的细节,他不知不觉间就忽略了周围的一些奇怪之处。 这一次火灵的行踪比之前几次都更清楚,太叔恒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全速朝火灵前进。 在他前方,熔炎连绵如汪洋大泽,火灵悠闲地徜徉其中,半点也不惧怕那个即将到来的敌人。 地脉火灵如此自信不是没有原因的,这是他的领地,他的世界,在这里,他就是唯一的王,任何人都休想伤害他——夸张点说,它就是在海底龙脉中的渊永,夺回了玄明剑的灵隽,会怕太叔恒才有鬼了。 他之所以乐意逗着太叔恒玩,完全是看在此人收集的那么多灵火的份上——不错,他好久没吃过外面的“零食”了,不知道这些灵火都是什么味道呢? 这个混乱而又平衡的世界,猎人与猎物的位置从不固定,万物生灵,各凭本事,互相残杀,力争上游,谱写一曲残酷的赞歌。 看着远处缓缓出现的身影,地脉火灵兴奋地笑了,眨眼间灵体散去,化作无尽火焰,融入无边的熔炎大泽之中,朝太叔恒杀去。 一路上受够了气,终于见到正主,太叔恒也是怒不可遏,一人一灵瞬间纠缠在一起,厮杀起来。 太叔恒炼化种种火焰,在进阶元婴后便已练就琉璃火体,火之大道的许多攻击都难以伤他分毫,即便仍旧无法完全防御住火灵的攻击,也能将之削弱三成。 在火灵面前,他不敢也不能祭出他最擅长的不灭灵火大阵,只能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比如扔出极冻冰霜玉、玄一重水、三光神水等极其克制灵火的宝物。 ——多亏了他过去际遇不凡,收集到不少此类法宝,能在此时派上用场。 但相比于周围无边无际的熔炎,这点损伤也只能让地脉火灵一开始有些受罪,过不了多久便能恢复过来。 太叔恒神色凝重,谨慎地祭出一道灵火。 地脉火灵眼睛一亮,瞬间便被灵火吸引了九成注意力,散落的火焰瞬间凝聚,一口将灵火吞噬,就跟吃掉一块小饼干一样,特别轻松。 太叔恒面色扭曲了一下,愤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但地脉火灵才刚尝了个鲜,又岂会轻易放过太叔恒,立刻便追了上去——他试探了这么久,确定太叔恒没什么本事,那股子狂妄自大无法继续压抑,甚至觉得之前谨慎地引太叔恒来他的主场太过浪费时间了。 察觉到火灵的追逐,太叔恒冷冷一笑,似无意又似有意地撞回来路,逃跑的速度比他来时快了不知多少。 但地脉火灵的速度比他更快,不过片刻便即将追上他。 就在此时! 地脉火灵心中猛地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如同过去每一次遇到危险时一样,他下意识地散开灵体化作火焰,想借此躲避。 然而太叔恒等的就是他主动散开! 这种状态的地脉火灵,实力远不及凝聚灵体之时,只有这样太叔恒布置的陷阱才有一线成功的希望。 “嗖嗖嗖!” 七道寒光接连飚射而出,熔炎那炽热的火光也难以掩住它们的光芒,更无法融化它们与生俱来的冰寒! 七根长钉破开岩浆,极具灵性、精准无比地扎在了火灵散开的火焰之上,将一道道仿佛来自极地冰海的寒流打入火焰内部,之后猛然炸裂! 地脉火灵分散开的火焰多不胜数,被伤了七朵也不会影响它重新凝聚灵体,遭遇暗算后的极致痛苦只影响了它一瞬间,下一刻它便将那七朵火焰从本体上割裂,愤怒无比地盯着让他一不小心吃了个大亏的人,仿佛下一刻就要掀起熔炎巨浪,让这个可恨的人族死无葬身之地。 “别急,别急。”太叔恒抬手制止了他的冲动,“难道你以为这就结束了么?好好感应一下,这七朵冰霜火焰多么美丽,不是么?” 地脉火灵愣了愣,旋即脸色大变——他明明已经抛弃了那一部分灵体,为何却仍能感受到……他似是受制于人? “我压箱底的手段,七魄截魂钉,定魄灭魂,感觉如何?”太叔恒笑意盈盈,“你虽是灵族,魂魄受损也免不了境界跌落,甚至灵种破碎吧?” 地脉火灵沉默不语,仿佛陷入了挣扎之中。 太叔恒趁热打铁地劝说,“成为我的火灵,我也无法抹去你的灵性,虽然需要帮助我管理灵火,但等我修为提升,心火增强,能轻易压制住那些灵火,我也能放你自由……” “你不相信?我们大可立下天道誓愿!” “凭我的天赋,千年之内必然能将那些灵火尽数压制,只是千年而已,对你们灵族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 地脉火灵抬眸看了他一眼,眸中满是讥诮,“有工夫在这里摇唇鼓舌,絮絮叨叨,不如好好想想,你该怎么活下去吧!” 这次轮到太叔恒愣了,他没想到都到了这时候地脉火灵还能和他硬刚,难道他要同归于尽? 但地脉火灵只是嘲讽一笑,眨眼间融入熔炎之中,消失不见。 “他竟然真的不怕我动手?” 太叔恒心中满是疑惑,犹豫片刻后没有动手,而是跟了上去。 第三百四十六章:镇神令牌 在地脉火灵追着太叔恒离开之后,他的老巢里,一道人影悄然浮现。 即便是在岩浆滚滚、火星飞溅的熔炎大海之中,穆尧卿依旧是那么从容淡定,恶劣的环境无损于他的俊美,反倒让他更显超凡脱俗、仙气飘飘。 他环顾四周,沉吟片刻后,踏入熔炎深处,来回走动,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某一瞬间,他眸中闪过一丝喜色,旋即抬手一招,一块黑色令牌破开熔炎飞来,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黑色令牌式样古朴,上面的铭文甚至都已经模糊了,只能隐约分辨出正反两面最大的两个字——似乎上古之时某个族群的语言,意为“镇”“神”。 穆尧卿只听说过“镇魔”,“镇神”二字还是头次听闻——说来,与神有关,与“镇魔”相对的,不应当是“诛神”么? 虽然心中不解,但他很确定这就是他需要的东西。 镇神令牌落入穆尧卿手上不久之后,地脉火灵已经匆匆赶回,太叔恒也紧随而来。 “放下它!”地脉火灵沉声道,“那不是什么宝物,也不是你能动的东西!” 见到穆尧卿后,太叔恒脸色瞬间难看了几分——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他竟然还利用我! ……虽然穆尧卿也可能只是路过,但魔修不讲证据,只凭直觉! 穆尧卿淡淡道:“哦?不是我能动的东西,那谁能动呢?你——还是他?” 太叔恒心神一动,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他手中的那块黑色令牌,魔修的贪婪让他蠢蠢欲动——能让地脉火灵连性命都不顾的东西,必定不同凡响…… 瞧瞧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族! 地脉火灵简直烦得要死,忍了忍,没忍住,还是怒喝道:“不想死的话,放下令牌,离开这里,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否则……我可能没什么事,但你们必死无疑了!” 这话让太叔恒恢复了几分理智,地脉火灵不是第一次说他要死了,难道就是因为这块令牌?如此说来,那绝不能让它落到穆尧卿手中! 眼神瞬间犀利起来。 穆尧卿捏紧了手中的令牌,在两人不善的视线中笑得云淡风轻。 一滴血从握紧令牌的掌心滴落,地脉火灵目光瞬间一凝——他居然用血玷污了镇神令牌! 这个听不懂人话的混蛋,愚钝如猪的蠢货! 他究竟……是知道镇神令牌的来历与作用才这么做,又或只是单纯的……试图滴血认主? 若非刚才那个蠢货伤了他的灵体,让他此时无法动手,他必要让此人形神俱灭,尸骨无存! 太叔恒目光一寒,他倒没想那么多,只以为穆尧卿这个小人担心他出手抢夺宝物,竟仓促间便滴血认主——他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地脉火灵心中仍存着一分希望,并非随便什么人的血都能影响到镇神令牌,否则他也不敢随便离开,也许…… “啪!” 一道脆响声压过所有杂音,清晰无比,仿佛是在三人耳畔响起。 不,不是耳畔,而是…… 太叔恒惊悚地看着虚空中突然出现的一道黑色裂缝,呆呆愣了一息,瞬间清醒过来,飞也似地蹿出老远——空间裂缝!为何这里会出现空间裂缝?! 土之大道向来厚重稳定,便是偶有波动,也就是地龙翻身、熔岩地脉喷发,在地层深处、土之大道本源极其浓郁的地方撕开空间裂缝,难度远胜在其他地方! 正常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但偏偏却发生了…… 太叔恒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地脉火灵,发现他的脸色比之前中了七魄截魂钉时还要难看——情况不妙! 灵光一闪,他抬眸死死盯着穆尧卿,这一定是他引发的! “噼啪!” “嗤啦!” …… 令人恐惧的声音伴随着一条条空间裂缝的出现接二连三地响起,有时是清脆如杯盘落地的碎裂声,有时是撕纸一般的声响,有时候更像是拿重物砸玻璃一般的轰然炸裂声…… 漆黑的裂缝如蛛网般蔓延而开,太叔恒眼中映着穆尧卿那依旧完美的笑颜,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你特么才是个魔修吧! “疯了,你真是疯了!”他高声质问,“穆尧卿!你究竟做了什么!” 穆尧卿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好奇地打量着愈发密集的空间裂缝,似是全然不知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又或是根本不畏惧,不在乎。 之前十分愤怒的地脉火灵此时终于接受了现实,他深深看了穆尧卿一眼,冷笑连连——他已确定,此人必定是知晓真魔令牌的来历与作用才对它下手的。 不怕死是么?不怕死好啊! 反正他一个灵族,还能比人族更容易死么? 就看看这个胆敢颠覆一切的修士有多少能耐,在之后的变故中能否还如现在一样笑得这么开心! “嗖!” 周围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地脉火灵没有给两人反应的机会,揣着本体提前一步跃入空间裂缝之中,逃之夭夭。 穆尧卿眉头一挑,什么也没做。 太叔恒倒是想下死手,但……他舍不得。 这可能是他近期唯一收服火灵的机会,虽然那家伙是真的可气可恨吧……但现在就搞死他,还是有点浪费。 太叔恒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当空间裂缝的数量达到极限,一道胜过之前无数倍、雷霆一般的巨响猛然炸裂,旋即所有空间裂缝瞬间爆发,眼前的世界彻底崩裂,穆尧卿与太叔恒俱被卷入无尽深邃的黑暗虚空…… · 安安分分刷积分而不是搞事情,对灵隽而言简直是枯燥乏味至极,她忍不住抬手打了个呵欠。 然而,呵欠才打到一半,她猛然一惊,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附近的一条条空间裂缝,简直一脸懵逼。 我什么也没做,这不是我搞的事情! 当然……也没人觉得这是她一个刷怪机器搞的事情,泰璋秘境里外无数人都已被突然出现、遍布整个秘境的空间裂缝惊呆了,根本没人关注她的反应。 ——如果山海界有吉尼斯纪录,可能现在就能创下“同一时刻最多人一脸懵逼”的世界纪录了。 “怎么回事!” “这是谁惹出来的?”有人被吓得跳了起来,“这么多空间裂缝!那些天骄该怎么办?不会出事吧?” “泰璋秘境可是经过千挑万选才被安排成预选赛考核场地的,里面什么情况大能不清楚?安啦安啦,这肯定只是个新的筛选方式而已。”旁边的同伴安慰他。 持有这种观点的人不止一个两个,基本哪个地方都有,其他人本来还在震惊的人听见了,觉得很有道理——总比那几个大惊小怪的好,于是也纷纷淡定了下来。 他们能淡定,被他们盲目崇拜的大能们可淡定不下来。 ……虽然但是,这真不是我们搞的新筛选方式,也不是什么助兴节目,就……我们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啊! 正在吃吃喝喝、闲聊撕逼的大能们呆了呆,绝大多数都不约而同地眉头紧蹙——他们家可都有年轻后辈在秘境里面呢,这要是有个万一…… “事发突然,那些规矩便暂时不用管了,我去看看,诸位道友以为如何?” 出现类似这种突发情况,一向都是九韶宫的人第一个站出来,这一次也不例外,说话的正是九韶宫主。 其他人即便与九韶宫有矛盾,此时也不会拒绝,毕竟就连魔道中人也得承认,这位宫主人品是真的好。 “劳烦宫主了。” “宫主请。” …… 九韶宫主点点头,拿出了泰璋秘境的通行令牌,就要传送到秘境之中。 她神色微微一变,摇摇头,“通行令牌失效了,事情果然很严重。” 在众人凝重的神色中,她脚步一转踏入虚空,倏忽千万里,不多时便到了泰璋秘境时空道标所在之地。 然而,原本好端端在这儿的一大个秘境却消失了,周围空空荡荡,连点残渣碎片都没有。 这一幕让见多识广的九韶宫主也感到迷惑不解。 她在周围搜寻一圈,却仍旧什么也没发现,只好匆匆返回青冥宫。 “宫主,不知情况如何?”立刻有人出声询问。 “泰璋秘境,消失了。”九韶宫主的目光凝固在那闪烁了几次后便彻底黯淡的水镜灵影上,“我在周围虚空搜寻了一遍,什么也没有。” ! 这下子可没人能坐得住了,每个势力的大能都去了泰璋秘境原本的时空道标所在之地,结果一如九韶宫主所言。 而此时,泰璋秘境内的诸多监察阵法、浮标俱都失效了,那些有弟子在秘境中的大能也无法通过赐予弟子的保命之物感应到秘境方位,他们甚至连从何找起都不知道。 当着山海界九成以上大能的眼皮子将泰璋秘境藏匿——或是抹去,这种手段简直神鬼莫测,这种事情简直匪夷所思! 外面的观众还在因为水镜灵影突然中断而不知所措,大能们在惊愕过后,第一反应是:泰璋秘境我们事先查了数次,还让擅长天机之术的道友占卜推算过了,结果很安全……这不可能是秘境本身就有的危险! 第二反应则是——既非秘境本身的危险,那便是人为,究竟是谁如此丧心病狂?他究竟想做什么? 气氛渐渐凝固,没有人先开口,所有人都在心中先作推理,试图找出最可疑、最有动机的人。 直到重渊岛主脸色难看地进入青冥宫,说明如今外面的情况,凝滞的气氛才渐渐流动了起来。 “重渊岛主,要先劳烦你安抚龙渊风阁中的普通修行者了。”九韶宫主吩咐道,“此事不宜泄露,你命人重开水镜灵影,广告天下,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随机考验,并非是突发意外——总之,请尽量安抚各方情绪,我与诸位道友都会命麾下之人配合。” 重渊岛主松了口气,不由得看向其他大能。 虽然脸色都有些难看,但这些大能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没有否决九韶宫主的决定,事情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待重渊岛主离开,青冥宫中沉默了片刻,景星殿大能玉韬仙尊不客气地看向炼神宗大能万祺魔尊,“万祺,将泰璋秘境定为预选赛考核之地是你炼神宗最先提出的,泰璋秘境阵法炼神宗负责的部分也不在少数,此事与你们脱不了干系,你作何解释?” 万祺魔尊阴森森地瞟了他一眼,“本座有何好解释的?难道我炼神宗弟子不在秘境中?” “若一切都是你们的把戏,炼神宗弟子在不在秘境,都能安然无恙。” “哼!笑话,莫非我炼神宗有能耐在诸位道友面前瞒天过海?没想到玉韬你如此高看我宗。” …… “无庸!你在我等之中最擅长空间之法,这次天机推算你太苍神殿也卜出了吉卦,你作何解释?” “天机难测,偶有错误也实属正常……况且,事情还没结束,谁又知结果将会如何?” …… 青冥宫中争吵不绝,每个人看其他人都觉得对方很有嫌疑,但没人问到七绝圣尊、灵帝、冥神教主等大佬面前,尽管……非要说有人动手,肯定是这些大佬最有可能做到。 七绝圣尊摇摇头,淡淡道:“诸位道友,事关重大,不可随意猜忌,至少事发之时我等都在青冥宫中,不可能有人瞒过诸多同道暗中下手。即便此事确是人为,那在场诸人总是清白的。” 闻言,众人的脸色都好看了几分,谁也不乐意被任人当成嫌疑犯。 “况且此事更有可能是秘境本身的问题,毕竟在元泽秘境群中我们遇到的怪事多不胜数,泰璋秘境虽不在秘境群中,偶然遇到类似之事也并非不可能——当务之急,还是去寻找消失的泰璋秘境,以及关注秘境中年轻天骄的魂灯、魂玉、魂牌,至少能从中推算秘境如今的情况。” 七绝圣尊向来极有权威,他这话也说得在理,众人思索之后纷纷称是,一场纷争暂时被压了下去。 “诸位道友先各自选一片虚空寻找吧,我们分头行动……” 待一切议定,自始至终没开口说过什么的灵帝看了七绝圣尊一眼,旋即带着灵神殿主、灵微殿主率先离去。 有他开头,其余人在拜别七绝圣尊后也纷纷离去,往山海界各方寻找泰璋秘境。 第三百四十七章:镇神之地 离开青冥宫后,灵神殿主想了想,还是问道:“陛下,您对此事有何看法?” 灵帝神色淡淡,“无甚大事。” 听了他这句话,灵神殿主与灵微殿主俱都放下心来——毕竟他们两脉都有不少灵族在泰璋秘境之中,万一损失了,那该多么令人遗憾。 他们这种老父母看儿女的心态灵帝可没有,他虽是灵族之主,但通常都只是个甩手掌柜,只要不伤及灵族的根本利益,少几个压根没见过的天骄,他可半点不会放在心上。 ——反正,他比较看重的几个九阶灵族都没有参加这次龙渊论剑。 七绝圣尊想借此事再度巩固他的权威,那也随他去,反正他管天管地,也管不到灵族头上,若真有所收获,灵帝自然也乐见其成。 相比于灵帝这无所谓的态度,其他势力的主人可没那么容易淡定下来。 幽冥圣主神色不快地离开龙渊风阁,踏入虚空寻找泰璋秘境,心情那叫一个糟糕。 最近这段时间,为着幽冥海九海极渊的变故他就已经头痛得不行,结果又撞上这事,他幽族不少年轻俊杰可都在秘境中呢! 论担心后辈的安危,估计谁也比不过他。 ·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灵隽没有一丝丝防备,就已经跌入茫茫虚空之中,几次令人难受的虚空涟漪过后,黑暗的世界中猛地迸发出一缕刺目至极的光亮,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脚已落到实处,眼前也出现了一片奇特的世界。 说奇特,那是绝对没错的,这是一片暗红的世界,入目所见,天穹、大地、山脉、河流、草木,俱是红色,仿佛神祗在创造这一片世界的时候颜料不够了,只能拿暗红色将就着用。 灵隽眨眨眼,眉头飞快地蹙了蹙,鼻尖萦绕的那股血腥气真是令人格外不适。 这世界的一切,好像都是……血? 真是够邪门了。 光看这样子,灵隽也能猜出,此处必非善地,再加上之前那一番变故……或许,若在这里死了,就没有之前那么好运,还能被送出去了。 ——这都是谁搞的事! 难得地,经常有意无意地搞出各种乱七八糟事情的灵隽,也体会了一把被扯进这些邪门麻烦事里的感觉。 对此,她只有一句话要说:艹(一种植物)。 抱怨归抱怨,保命还是要认真,而且既然不是在泰璋秘境那种二十四小时直播间,之前考虑过的事情也能提上日程了。 灵隽感应片刻,选定一个方向飞遁而去。 …… “砰!” 血海中溅起一大片水花,太叔恒一脸晦气地从水中爬出来,环顾四周一圈,一个人影也没见着,环境还这么恶劣! ——别看他是个魔修,他也欣赏不来那些玩血道的家伙搞出来的血食、血河、血海,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穆尧卿,你个疯子!蠢货!” 骂骂咧咧的太叔恒爬到岸上,倒是没有急着去抓地脉火灵,而是思考之前地脉火灵与穆尧卿的谈话。 “令牌……究竟是什么令牌?为什么地脉火灵说动了令牌就会死?” “若只是影响一两个人、一小片区域,那还可能只是块特制的传送令;但在最后,整个泰璋秘境应该都受到了影响,它绝不是块普通令牌,极有可能——是某个大阵的镇物!” “许多大阵一旦被动了镇物就会失去平衡,动荡不安,这很符合最后空间裂缝密布的情况……” 想到这里,太叔恒脸色更难看了——需要镇物的大阵,要么是镇压气运、国运,要么是镇压、封印生灵,而看着眼前这情况,明显后者更有可能! 要是穆尧卿现在就在眼前,太叔恒真是恨不能与之决一死战——看看你都搞出什么东西来了!还那么多人夸呢,就是个比我这魔修还恶毒的小人! “若真是到了某个封印之地,想要找到离开的路可就难了,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寻找穆尧卿!” “光凭我一个人,恐怕逮不住那个奸猾的小人,还得找人帮忙。” 思及此,太叔恒心中立刻有了打算,要给穆尧卿好好扬一扬名。 在他飞遁离开后不久,一个血人从海中冒出半个身子,黑色的眼睛盯着他离开的方向,贪婪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生人的气息……终于有人记得给我们送血食了么?” …… 九个阵灵站在一条血河河畔,神色极其复杂,很难说是高兴又或生气。 “这……这都是谁干的好事啊?”阵灵小六气鼓鼓道,“作死也别带上别人啊!” “让我知道是谁,杀了他!” “别说了,至少这也是一个机会——从这里逃走的话,外面那些大能可找不到我们。”阵灵老大站出来安抚人心,“别忙着抱怨了,镇神之地危机重重,可别忘了当初镇神封印只是略微出现一丝裂缝,就造成那么大影响!” 宗恪的洞府藏在泰璋秘境的空间褶皱之中,若要开启洞府,原本根本不需要吸收海量的凶兽鲜血,但就是因为许多年前那一次泄露,才变成今天这个模样。 那些似乎是用来开启封印的鲜血,其实都是流入镇神之地,供养其中的邪物了。 为着此事,九位阵灵当初也是郁闷了好久,甚至有三位阵灵还曾穿过裂隙来到镇神之地,结果受了好大一番惊吓——若非镇神之地封印未解,他们又是阵灵之身,恐怕根本没机会逃回去。 反正从那以后,他们宁愿捏着鼻子忍了,平时多费点力气也不肯再提弥补裂隙。 “可是,我们真的能从这里逃出去吗?”阵灵小七忍不住提醒众人,“看之前那些变故,镇神封印的根基已经动摇,泰璋秘境这一层表世界也折腾没了……镇神之地的邪物就算了,可怕的是那位被镇压的真神啊!” “所以,我们必须要在真神彻底挣脱封印之前离开这里。”阵灵老二坚决道,“没什么好紧张害怕的,我们能活这么久本就是上天垂怜,大不了就是个死,能和大家死一块儿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其他阵灵:“……” 虽然我们也有这种想法没错啦,但你开头就说这么丧的话真的很败坏斗志诶! 阵灵老大白了他一眼,“行了,都还没努力过,别说丧气话了。根据上次来时打探到的情况,镇神之地并不大,我们先要小心避开真神所在之地,也绝不能去海边,必要时候,可以利用那些外来修士的力量……” “对,差点忘了,那些外来修士听说都是天骄,说不定有几个本事不凡的——就比如之前那个……咳。” …… 突然来到一个完全陌生、一看就邪门的地方,诸位天骄多少都有几分忐忑不安,既是担心这鬼地方的危险,也是担心……没了监察阵法和浮标,他们要是撞上了仇人会不会被杀? 这可真是令人害怕。 不那么强势的天骄惴惴不安,强势的天骄也有自己的烦恼。 苏清淮站在血色山峰之上,俯瞰远方,眉头就没松开过。 这种地方对正道修士多少都有几分克制,对她的克制尤其严重,这是其一。 其二,她所修之道对天地力量的感应颇为敏锐,一来她就发现了……此地处处充斥着令人不安的气息,它们十分活跃,似乎无处不在,像是……一个个生灵。 ——可偏偏,极目四望,她什么敌人也没发现,倒是感应到了一个修士。 “不祥之地……” 那位修士也发现了苏清淮,面色凝重地飞上山来,开口就是这样一句充满江湖神棍气息的话,“此地大凶,我等怕是大难临头!” 苏清淮认出对方是太苍神殿之人,没有与之结交的意思,只是点点头便要离开。 ——九韶宫与太苍神殿的关系可不怎么好。 但这位太苍神殿弟子却似乎不会看人脸色,还继续搭话,“你感觉到了么?好多好多邪物的气息,可它们看得见我们,我们却看不见它们。这太危险了,不如我们结伴而行,也好有个照应?” 苏清淮一脸无语。 “别这样,虽然咱们师门关系不如何,但好歹现在站在同一立场上,是天然的盟友,苏道友何必因一点隔阂就拒人于千里之外,通力合作,齐心协力,我们才更有可能离开这里!” 这话倒是没错,再加上毕竟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苏清淮想了想,点点头,“可以,我们去寻其他人吧——不知道友名讳?” 太苍神殿弟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无问。” 苏清淮一愣,“……阁下可是有何忌讳?” 他哈哈一笑,“苏道友听错了,我不是说‘勿问’——我的道号就是无问。” 苏清淮:“……” 她尴尬地道歉,“抱歉,是我误会了,还请无问道友海涵。。” 这……还真不能怪她,太苍神殿的年轻弟子多是“宿”“莫”“祈”三辈,忽然冒出来一个“无问”,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无问似乎是对这种事情已经非常习惯了,摆摆手说不必。 既然已经暂时结伴,苏清淮自然要听取对方的意见——而且太苍神殿弟子多擅长卜算之法,问问说不定能有惊喜,“无问道友觉得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 “不用问我,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啊?” “我就是觉得跟在你身边比较安全,所以来找你的。”无问实话实说,“你尽管做你的决定,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虽然觉得这家伙有点神神叨叨,但这也是太苍神殿的风格了,苏清淮不作计较,随便选了个方向便招呼道,“我们走这边吧。” “都听你的。” 两人踏上了寻找其他人的路。 · 镇神之地中央。 平原之上,巍巍孤峰万仞凌绝,但在不久之前的变故中,孤峰脚下却多了一道细长的裂缝,滚滚地气如潮似浪,自深渊中汹涌而出,很快便笼罩了这片血色旷野。 一些看不见的生灵躲在远处窃窃私语。 “封印恐怕维持不下去了,等那位真神出来,我们就全完了!” “那我们也没办法,只能等死。” “不如投靠真神吧!虽然我们过去是看押祂的人,但其实什么也没做;祂出世后也要有点手下,不然面子不好看,对吧?” “呵呵,有本事这话你和真神去讲。” …… 孤峰之底,一个狭小的石室之内,沉睡依旧的神灵终于睁开了眼。 祂的身上没有绳索,但过去的无尽岁月,祂都被困于这方寸之地,甚至连神识也无法离开,日复一日,岁月销骨,祂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什么人,也忘记了自己为何会被镇压在此。 当久违的自由的气息飘来时,祂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封印被破坏了?我可以……离开了? 过去每次想到“离开”二字,灵魂深处便会传来一阵极致的痛楚,久而久之,祂便渐渐不想这事了。 此时,那种痛苦依旧在,但却削弱了许多,根本不会如过去一般痛得祂神志模糊。 理智渐渐回归,尽管记忆依旧模糊,但与生俱来的本能让祂下意识地就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祂默默吸收自封印缝隙中传来的力量,酝酿着一次毁天灭地的攻击——祂要离开这里。 · 另一边,灵隽在飞遁片刻之后,遇到了一位修士。 那人一见她就飞快地逃走了,似乎多留一会儿就会被她这个十恶不赦的魔修大卸八块。 灵隽不屑地哼了一声,不管那人,继续寻找宣如昇的踪迹。 但她没想到的是,很快她又遇到了另一个修士,而且还是个熟人——那位胆大包天,给昭青灵君发约战帖,蹭着她热度上位的解鹤征。 灵隽笑眯眯地看着迎面而来的修士,这可不是……巧了么! 解鹤征也觉得很巧。 他虽然是个喜欢投机取巧的人,但多少还是有些实力和逼数的,在莫名落到这鬼地方之后,他就觉得哪哪儿都不安全,非常希望遇上几个实力不错的人,一起上路寻找离开的办法。 可惜之前他遇到的几个都是正道修士,一见他就嫌弃地避开了,忽然出现的魔修暗渊就成了他拉拢的目标。 第三百四十八章:看不见的危险 “暗渊道友!”解鹤征热情地迎了上来,开门见山,“没想到突然出现这等变故,此地凶险,不知道友可有打算?” 灵隽绷着暗渊的人设,冷冰冰道:“自然是寻找离开之法。” “这是自然,不过此地诡异至极,凭一人之力或难离开,不如我们一道上路,去寻找其他魔修,共商离开之法?” 然而灵隽哪里是来和他商量正事的,闻言便冷笑着,用极为轻蔑的目光打量了他几眼,看得他脸上都快挂不住笑,才傲慢道:“就、凭、你?” 解鹤征:“……” 不是,我招你惹你了?就算你是个魔修,也不能上来就这么不给面子吧? 他也瞬间冷了脸,“暗渊,你这是何意?森罗殿便是这般教你说话的么?” “就是看不上你。”灵隽淡定道,“别拿森罗殿来压我,我也不吃魑魅玄宫的那一套。” 解鹤征真是万万没想到,这个据说脾气不太好的魔修居然这么可恶,他只是打个招呼提个建议,对方竟如此不给脸子,连表面工夫都懒得做——果然,散修出身就是上不得台面! 他恼怒地瞪了灵隽一眼,转身就走。 但灵隽就是来寻衅滋事的,哪里会放他走? 想了想,她又摆出一副恶霸嘴脸,“我让你走了么?” “你——” “你不是来邀请我的么?我从不与废物做队友,不过若你证明你还有回收价值,我倒也不是不能给你个机会。” 解鹤征:“……”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气出了幻觉,怎么会有人如此可恶可恨,如此不知死活?! 此时,他心中对暗渊的忌惮已经完全被怒火压下,他也是整个青霄域海选赛的前四,难不成还怕了她? 打就打! 解鹤征一言不发,挥手便亮出了本命法宝万鬼铃,手中法诀数变,瞬息之间半空中便多了些朦胧虚影,似是一片密林,无数恶念藏身于密林之中,恶意满满地窥视着外面的世界,仿佛虽是都在等待一个绝佳的机会,悍然出手偷袭。 魑魅玄宫的镇宗之宝乃是万鬼琼林——光是这名字就充满了正道修行者的嘲讽与恶意,魑魅玄宫弟子的本命法宝多为万鬼铃,此铃多以万鬼琼林中树木制成,天生有号令万鬼之力,必要时还可借用万鬼琼林之力,极受鬼道修士追捧。 木铃之声本该沉闷轻微,但解鹤征轻摇万鬼铃时,发出的却是极其尖厉刺耳、犹若鬼魅哭嚎的声响,眨眼间又有数十道魅影自密林幻影之中飞出,环绕在他周围。 做完这些,他才去看暗渊,顿时一愣——在他做这些的时候,暗渊竟好整以暇地看着,根本没有出手打断的意思,甚至连她的本命飞剑都没召出来! 愣过之后,解鹤征的脸先是一红,又是一白。 脸红是因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对暗渊有多忌惮,若非如此,也不至于都召出了役鬼也没有立刻对暗渊动手;脸白则是因为,他能体会到暗渊对他的轻蔑与不屑——这女修猖狂至极,觉得任凭他如何挣扎也不会是她的对手! 这对一个自视颇高的修士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解鹤征勃然大怒,万鬼铃接连摇晃数次,爆发出一阵阵鬼哭狼嚎之音,役鬼源源不断自密林幻影之中涌出,森森鬼气让这片诡异的天地化作一片鬼域,愈发阴森可怖。 鬼道修士多修役鬼之术,就比如灵隽在幽西城时遇见的那个闵贤——但解鹤征的水平可比闵贤不知高了多少,他一出手便是一次百鬼夜行。 生前杀人无数、死后也吞噬了无数同类的厉鬼,最擅长厮杀征战、嗜血好杀的战鬼,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替身鬼,看不见却能让人心神不宁的疑心暗鬼,最擅长迷惑人心的画皮鬼、迷心鬼…… 可以说,只要是这世上有的鬼,解鹤征手里就有至少一只。 他的役鬼不仅数量众多,而且质量奇高——他曾有幸得到一位役鬼道大能传承,继承了他收集的许多役鬼,这也是他实力大涨的原因。 面对呼啸而来、配合无间的役鬼,灵隽眉头一扬,倒是知道此人何以敢踩着她上位了,倒是有几分本事…… 不过,就这样的话,可是连回收的资格都没有啊! 灵隽淡淡一笑,眸中似有星辰幽光闪烁,手中剑芒一闪即逝,一层剑锋便已笼罩在方圆三丈之内,恰好在无声无息接近的疑心暗鬼近身前将它阻拦在外。 “欻!” 她手提一柄平平无奇的长剑,剑锋一挥便是无数浩瀚剑气洒落,似流星坠地,漫天剑芒扎得人双眸刺痛。 解鹤征也不免被剑锋所伤,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心中闪过的念头却是——如此大范围的攻击,又不曾大肆调动天地之力,又能有几分威力?暗渊这简直是从门缝里看他! 可恶! 双眸无法视物不影响御使役鬼,他已想好该如何击破她的剑气护身,让她尝尝万鬼噬身之苦…… “啊!” “嗷——” …… 念头都还没转完呢,解鹤征便听见一阵比之前凄厉无数倍的惨叫,与役鬼的联系也告诉他,就在方才那短短几个瞬间,不少役鬼都已遭受重创! 怎么可能! 解鹤征再次摇动万鬼铃,迅速睁开眼,不巧又撞上了暗渊如泼墨挥毫一般挥洒剑气。 这一次他强忍着双眸刺痛、神识受损,终于看清了她是如何仅凭一剑之力便重创他无数役鬼的——她一次挥剑至少能发出千道剑芒,而每一道剑芒都灵巧如寻常剑修倾力之下才能灵活施展、控制的剑意,精准无比地打在每个役鬼的弱点之上! 一股寒流自他心中涌出,沿着经脉血液流淌向四肢百骸。 解鹤征不知是该震惊于暗渊的剑意尽如此强大,还是该震惊于她竟然在极短时间内便看出了那些役鬼的弱点——明明,他的役鬼弱点各不相同,且都隐藏得极好啊! 暗渊最多也就是看过他之前斗法的灵影,但因为忌惮暗渊,他刚刚派出的役鬼之前可从未露过面,她绝不可能事先便了解过,可……这就是说,只是这么短短十几息时间,她就看穿了一切? 这还是人么! 解鹤征心中的怒火瞬间便消弭殆尽,也没了与她争锋的想法。 ——他还能怎样,人能和怪物比吗? 算了算了,被这种人骂一句废物,似乎……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解鹤征就非常擅长安慰自己。 趁着现在损失还不多,他也不废话了,直接转身就逃。 灵隽才刚出了两剑,对手就落荒而逃,她愣了愣,登时便觉得哭笑不得——这家伙,真是有够怂的! 她还以为敢给九阶木灵下约战帖的,怎么着也该是个胆大包天之人,结果就这? 他该不会是被人撺掇的吧?否则怎么也说不通。 看着他逃走的遁光,灵隽心情复杂,就完全没有打脸的爽感。 算了,修士遇强则退,多半是废了,打过一顿就别计较了,掉份儿。 灵隽摇摇头,将此事揭过,继续前行——解鹤征是个废物,宣如昇呢? · 宣如昇自然不是废物,他还很强,这是对其他修士而言。 在落到镇神之地后,也不知是巧还是不巧,他竟与几个冥神教弟子相距极近,顿时那几个冥神教弟子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他们可还记恨着宣如昇杀了他们一个同门呢——同门情当然是没有的,但面子可是一损俱损,怎么也得找回场子来。 几人对视一眼,都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单打独斗赢不过你宣如昇,四打一还能输?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宣如昇冷眼看四人的眼神交流,非但没有转身就逃,而是稳稳当当站在原地,一副“有本事你来打我啊”的欠揍样。 他和冥神教主的交易是一回事,和冥神教的冲突又是一回事,冥神教主想必也不会在乎几个死了的天骄。 冥神教弟子虽不知他心中想法,却也觉得他居然不逃真是太自负了,就很惹人生气。 不必多说什么,四人瞬间合围而上,使出了冥神教弟子都修炼过的一套合击之术——四方凶煞。 冥神教有一套合击之法,施展之人数量不同,威力也不相同,最顶级的自然是冥河浪淘沙——浪无穷,沙无尽,合击之阵法自然也是威力无穷。 四方凶煞是合击之法的最小施展单位,四人分别施展秘法模拟四方凶兽,令对手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混沌、穷奇、梼杌、饕餮……四道凶兽虚影分别出现在四人身后,令其声威大振。 四凶早已成远古传说,其性情、绝学亦众说纷纭、难有定论,但在冥神教的四方凶煞合击之法之中,混沌化解敌方攻击,穷奇负责全力进攻,梼杌往往在战局僵持之时显露神通,饕餮吞天食地,负责必杀一击。 这确实是一套很不错的合击之法,但……也要看施展的人和对手。 至少在此时,四个冥神教弟子的合击在宣如昇看来简直柔弱可笑。 融合了自玄明剑上剥离而来的剑道碎片后,宣如昇对剑道的掌控更上一层楼,过去还需要与扬舜缠斗数千招才能险胜,如今若遇上扬舜……百招之内必能获胜,这四人就更不必说了。 剑光愈发飘忽莫测,似神龙游于云中,见首不见尾;又似微风拂过四野,但见草木摇曳,难以捉摸。 四位冥神教弟子虽实力不济,却颇具眼力,顿时便是一惊,意识到大事不妙,立刻便想逃走。 但想在剑修手中逃命,那是很不现实的事情,倒还不如坚持施展四方凶煞,好歹能有几分抵抗之力…… 至于等阵破了怎么办……这不是还有队友可以卖么! 他们心中也暗暗叫苦,只恨自己脑袋发热,竟然以为光凭人数就能对付一个能赢过扬舜的剑道天骄;又恨宣如昇天赋太好,怎么才短短不到一年实力就又突飞猛进了,害得他们一点准备也没有…… 四人自己给自己加戏,还以为能有一线生机,却不知宣如昇这一剑已用了九成力,剑光闪烁间,四方凶煞虚影尽数破灭,四人还来不及露出震惊之色,便觉眉心一凉——原来不知何时,那道剑光已经洞穿了他们的头颅,绞碎了他们的元婴! ……悔之晚矣! 四具尸体扑通落地,宣如昇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御剑离开。 在他离开后不久,四具尸体渐渐变冷,血色大地忽然如活物一般蠕动起来,一点一点将之吞噬。 那一片地面的颜色更深了几分。 宣如昇并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他正在琢磨着这是怎么回事。 很明显,这肯定不是冥神教主等大能搞出来的,估计是泰璋秘境本身的问题。 这里也没有监察阵法和浮标,人死了就真的会死——这里肯定也有不少危险,得小心些。 而想要离开的话,光靠他一个人估计是不行的,还是得找队友啊。 “……倒也不一定要与人合作。”宣如昇若有所思,“谁也不是蠢货,不会想不通这一点,要不了多久,必定会有人组成队伍……我大可悄悄跟在那些队伍后,让他们去探索,坐享其成。” 既然这样,那就必须隐藏行踪了。 宣如昇改换了一副容貌,悄悄隐去身形。 · 另一边,苏清淮与无问二人的队伍已经扩大到了十人。 ……不得不说,九韶宫这个山海界圣母的名头还是很管用的,苏清淮长得也是一脸正气,很容易就能获得尚算纯洁的正道修士青睐。 再加上无问这个太苍神殿的神棍现身说法,大家都觉得苏清淮就是传说中气运极佳的天命之人,跟着她应该危险不大。 虽然苏清淮完全不赞同这种说法,但能收获许多同伴总归是件好事,危难关头通力合作才能谋得一条生路嘛。 一路收人,却没有遇到任何危险,这让队伍中的人多少放松了些警惕。 但苏清淮心中那股子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深了,这让她行动愈发谨慎起来。 “你担心什么?”无问问道。 “我感觉那些看不见的东西越来越多了,盯着我们的眼神也越来越不怀好意。” “我们收了这么多人,原本跟着他们的东西不就都跟着我们了?这很正常,放心——它们要是能动手,还能等到现在?” 第三百四十九章:真神堕落 苏清淮的担忧没有错,无问的看法也没毛病,但这都说明眼下的情况不大妙。 进入镇神之地第七天,队伍人数已多至百人,之前苏清淮还能把握住方向,加入的人一多,其中又不乏身份地位不逊色于她、修为也能与之平分秋色的人,想要做出什么决定就没那么简单了。 苏清淮并不擅长与人争执,也明白在这种情况下通力合作是正常的,各怀心思也是人之常情,只能忍耐。 无问却始终都是笑呵呵的,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队伍的性质已经不纯粹了。 好在,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比如大家交流一番之后,便拼凑出了这片血色之地大部分区域的地图。 出身太玄府、擅长阵法的修士在研究过地图之后便道:“此间格局有阵法痕迹,布阵手法极为精妙,前所未见,我难以寻出其脉络,只能大致推断——阵眼应在这个方向。” 闻言,一位修士下意识道:“难道我们要去阵眼处?不可,道友你也说此阵不同寻常,阵眼处威力只会比其他地方更恐怖,我们贸然闯入,恐怕非但寻不到出路,反而会遭逢大难。” “但若不去阵眼处一探究竟,没头苍蝇似的乱逛,就能找到出路了?” …… 眼见着又要吵起来了,苏清淮忙出身打断,她提出了一个令所有人细思极恐的问题:“……说来,我们之中似乎没有一个是从那个方向来的?” 争吵声、私语声戛然而止。 “……也许,是那里的道友已经发现了阵眼,去看看阵眼的情况了?”一位修士声音干涩地说道。 但这说法并不能站得住脚,就如之前的争论一样,许多修士在发现阵眼或有异象之地时,不会没逼数地撞上去,而是要么躲在一边等其他人探路,要么找一些同伴一同前往探索。 现在一个从那个方向来的都没有,这很明显不太正常。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去看看情况。”一位绝尘山弟子果断道,“若那个方向真有什么东西,我们因忌惮而远远避开,就能确保安全了么?不一定。即便为了心安,也得去看看。” 许多修士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毕竟大小都是个天骄,怂一下可以理解,一直怂就太没冲劲了。 事情就这么确定下来,队伍改变了方向,朝着可能是阵眼所在之地而去。 苏清淮对此没有意见,但那股不祥之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不必太过担心。”无问轻描淡写,“事已至此,即便有危险,也要迎难而上。” “……你说得对。” · 镇神之地中央孤峰。 白衣真神一边默默积蓄着力量,一边逐渐梳理自己的记忆,想要找回那些模糊在漫长岁月中的点点滴滴。 但可惜,收效甚微。 封印松动之后,神灵的本能让白衣真神清楚,这种情况是不正常的,祂本不该如此——应该还是封印作祟。 一阵脚步声突兀地响起,在这片方寸之地,不啻于惊雷。 白衣真神微微一怔,睁开了血色的双眸,便见一个雌雄莫辨的少年站在他身前,他神色淡淡,仿佛万事万物皆不能让他有丝毫动容。 刹那间,一块记忆碎片猛然亮起,在那段记忆中,祂也看见了这个少年。 少年站在高台之上,衣袂飘飘似随时都将羽化登仙;而祂被锁链捆在一根黑色圆柱之上,漫天雷霆轰然劈落,似乎要将祂置之死地。 少年就那样看着,直到一个人走了过来…… 记忆戛然而止,白衣真神发现自己想不起来那个人的脸,但莫名地,祂并不如厌恶眼前这少年一样厌恶对方。 “是……你。” 许久不曾开口,白衣真神说话时不免艰涩,但这不妨碍祂将心中的愤怒与不满准确地传达出去。 这个人可能就是封印祂的主谋! “是我。”少年眼中映着这位落魄神灵因仇恨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平淡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感情,“你该离开了。” “离开?!” 白衣真神只觉得可笑极了,离开,去哪儿? 祂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连眼前之人是谁也认不出来,现在对方却说祂该离开了,这个“该”字从何而来,他又为何要经历这一场漫长的折磨? “你是谁?!” 少年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 “我是谁,你以后会知道的——不过,你可能并不会想知道。” 白衣真神看他一眼都嫌恶心,这故弄玄虚的语气更是令人恼火。 怒火上头,他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抓住对方,但未曾完全解除的封印仍是一重枷锁,让他根本无法随心所欲。 “你还没疯……又是他!” 少年正要说什么,忽然看向他来时的那条路,一道气息正在接近。 “时间不多了……” 少年自言自语,旋即伸出一根手指点在白衣真神眉心,语气严厉而庄重,几乎是一字一顿道:“你无法反抗。” 白衣真神那满含怒火的眼神渐渐变得迷惑、懵懂,一如他刚刚从无尽的沉睡之中苏醒时。 做完这些之后,少年的身影渐渐淡去,恰在此时,入口之处出现一道人影——正是穆尧卿。 镇神令牌悬在他腰侧,这也是他能来到此地的原因。 对上白衣真神那双迷茫的眼,穆尧卿眉头不经意地微微蹙起,一丝不太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利用拥有这种眼神的人,感觉真是不太好。 但这一丝愧疚转眼便消散不见,众生皆苦,谁也没资格怜悯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便是,即便有报应,那又如何呢?! 穆尧卿取下镇神令牌,刺破指尖,在令牌上画了一个符号,之后又撩起白衣真神长而凌乱的黑发,在他眉心画了一个相同的符号。 “嗯?” 穆尧卿微微一愣,刻印的过程十分顺利,但他却完全感觉不到这个落魄的大能的魂魄——他似乎并没有成为他的奴仆,更不能为他所用。 “怎么会……” 事情出乎了穆尧卿的意料,他一时间无法判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这个奴役魂印效果不够好?” 穆尧卿又试了其他奴役魂印,但一连数次,情况也没有丝毫改变。 明明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却隐隐已有让他功亏一篑之兆,若非他心态稳定,此时恐怕都要疯了。 “一定有什么我没发现的地方。” 穆尧卿沉思起来。 他并没有发现,他每刻印一次奴役魂印,白衣神灵的血瞳就更深一分,似是被一遍又一遍地染上鲜血,随时都可能魔化。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不知道什么鬼的东西。 可是……他就一定只能这样么?他就真的无法反抗么? 白衣神灵再度失去了记忆,但本能却已前所未有地强烈,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穆尧卿身上散发出的浓浓恶意,求生自保的本能让他毫不犹豫地将对方划入敌人行列。 对待敌人,用什么办法都不过分。 偏偏穆尧卿为了达成目的,还几次不知死活地让他与镇神令牌产生联系…… 外面的世界,那座巍峨屹立于镇神之地无数岁月的孤峰轻轻震颤,细小的碎石从陡峭山道上滚落,或半道便停下,或直接滚落到平原之上,或跌入细长裂缝下的深渊…… 一直守护在孤峰附近的看不见的生灵原本还在窃窃私语,此时俱都呆住了。 它们是对镇神封印最为了解的人,就比如现在……封印正在快速崩裂! 那位真神要破开封印了! 孤峰下的狭小空间,沉思良久的穆尧卿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眉头渐渐舒展。 他看向低垂着头的白衣真神,从袖中取出了一根极细的银白丝线。 穆尧卿还没有做什么,垂首不语的白衣真神突然抬起头来,神色冰冷地看向他手中的那根银白丝线,瞳孔猛地一缩! 凡人、修士乃至真神的记忆都能被抹去,但某些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悸动,是即便岁月侵蚀、轮回消磨也无法磨灭的! 这根银白丝线,似乎就是触动白衣真神藏得最深的那根心弦的东西…… 穆尧卿脸色微微一变,他虽然不知道这根银白丝线的来历,却知道它的力量,正合在此时使用……但这个本该被镇压的残神为何会忽然这么大反应? 危机感如潮水般涌来,冥冥之中,他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接下来的事情,恐将远远超出主上的预料…… 白衣真神艰难地站起身来,他的双眸赤红如血,穆尧卿与之对视一眼,似乎看见了一片滔天血海。 源自灵魂的战栗让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一切想法,立刻便要逃走——但他根本做不到,恐怖的威压席卷而来,他仿佛成了白衣真神的对照组,祂艰难站起,而他的脊背正在被一点点压弯…… 及地的黑色长发,千万年后依旧洁白无瑕的衣裳,都在短短时间内染上了血色,这位即便被封印镇压无数岁月也始终坚持着本心不曾动摇的神灵,在这一刻迅速堕落——他的怨恨与怒火,无法再继续压抑! “砰!” 穆尧卿再难维持住那精心培养多年才养出的完美伪装,他不堪重负地跪倒在地,浑身上下的骨骼都在痛苦呻吟,既渴望重压消失,又渴望干脆一死了之。 死?不! 没有谁想死,不择手段之人的求生欲只会更加强烈,即便便对一位神祗的怒火,穆尧卿也不可能就这么认命等死—— 他必须逃出去! · 又经过数日的跋涉,苏清淮的队伍靠近了镇神之地中央,甚至远远能看见那座巍峨高峰。 “就是那里!”那位太玄府弟子笃定道,“你们看此处地形地势,无不符合布阵十要,这是一处天生的绝佳布阵之地,没有哪个阵法师会不将阵眼设在此地!” 其实不用他多说,看见那座孤峰的人都能看出来,同时他们还感到威严、恐怖、惊惧、战栗…… “我们真的要去吗?”有人为这威势所慑,心惊胆战,“不……不会吧?那里肯定有特别恐怖的东西!万一我们过去,触动了什么……” 没人会觉得他胆小如鼠,绝大多数人都受到了影响,便是头再铁的人也无法如之前一样果断地说一定要去。 沉默蔓延。 在队伍的不远处,两天前悄无声息地盯上了这支队伍的宣如昇默默观察着那座孤峰,他的感觉与那些修士不太一样,威严恐怖是有的,但也就类似于面对比自己境界更高的修士时的感觉,惊惧和战栗倒是没有——他好歹也是个天骄呢! 正因此,再看那支队伍时,宣如昇眼中难免带上了几分鄙视。 这些大宗大派都培养的什么弟子啊,还天骄呢,来个威压就给跪了,甚至接近都不敢!太怂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可能是他误会了,有问题的不是他们,而是他——可能是因为他融合了玄明剑的剑道碎片,对高阶威压有一定的抵抗力吧。 宣如昇想想还是按兵不动。 能让融合了玄明剑剑道碎片的他都仍旧感到恐怖,里面的东西他很难对付,还是先让这些人上去扛一阵子吧。 在宣如昇想着螳螂捕蝉的时候,离他不远的的地方,还有一只黄雀在等着他。 经过数日追踪,灵隽早就已经跟在了宣如昇身后,也摸清楚了他的打算。 灵隽最初打着一见面就做掉宣如昇的主意,就和第一次见龙应云便夺回剑道感悟一样,但等她真追上宣如昇,准备下手的时候才发现他的情况和龙应云有一点点不同。 龙应云偷她的剑道感悟靠的是前期献血、后期血祭,这种手段相对而言还算比较温柔;这个宣如昇就坑爹得多,他似乎是……直接剥了剑道碎片,还将之炼化了! 简单来说,龙应云其实是把他奉献给了玄明剑,而宣如昇是实打实地薅玄明剑羊毛、拆玄明剑地基。 要收回被宣如昇偷走的剑道感悟,那就有点麻烦,不可能虎躯一震,对方立跪,得先打服了他,虐残了他,让他毫无反抗之力或干脆陨落,再来剥离。 而这就必须消耗一定的时间,宣如昇若有心完全能给冥神教主留下点信息,这不符合灵隽低调发展的打算——所以她准备借用这鬼地方的危险,再暗中偷袭,一击必杀! 第三百五十章:多门语言多条路 “你忘了吗?” “你离开的目的……” “不能忘!” …… 叶师简猛然睁开眼,看向头顶血色的山壁,神魂似还在被方才的梦牵引着,久久未能回神。 落到这个鬼地方后,做梦的频率上升了,之前梦魇只在入定之时偶尔出现,现在……几乎只要他闭上眼,哪怕只是出神片刻,都会被它缠上。 梦的内容醒来后便已忘得七七八八,唯有那奇异而蛊惑的声音始终在脑海中回荡。 叶师简深深呼吸,安抚下躁动的心绪,抿着唇翻来覆去地思考那几句话的意思,但却始终没能真正想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这个梦不止是梦,而是真实的……” “我来到这个世界,并非是如其他婴孩一般顺应自然,而是……抱有某种目的,甚至可能在来之前就经过了一番选择……” 那——他还是真正的叶师简么?本来该成为叶师简的又会是谁? 这个念头让他猛然一惊,意识到自己已走入了偏执的怪圈中,做毫无意义的思考——人生没有如果,他已是叶师简,是父亲的孩子,就一辈子都会是叶师简。 但关于那些不可知的过往,他也必须找个时间尽快摸清,不求能完成过往的心愿,至少不能影响到现世的生活。 短暂的休息过后,叶师简继续上路。 说来也是奇怪,来到这个血色世界都十几天了,他却一个人也没遇上——难道这方小世界比泰璋秘境大许多,其他人也都被分散开了? 叶师简无从得知,但倒是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 来到此地十余日,第一天还好,没遇到什么危险;但从第二天起,灾难般的生活就开始了。 比如,好端端走在路上,地面上冒出来一只手将他往地下拉。 比如,路过一条血河时平静的河流突然掀起滔天浪潮,将他卷入河中。 比如,在某个地方休息,忽然附近的草木顽石都来攻击他。 …… 这经历说出去,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若不是本身实力不错,又曾融合了三生镜的太虚之道感悟,得了不少保命之法,叶师简绝对撑不到现在。 尽管如此,他也已经十分狼狈,修士的风度那是根本不剩下几分。 这不,才刚上路不过一个时辰,飞过一座低矮山峰时,整座山突然震颤起来,山石滚滚摇落,轰隆巨响连绵不绝。 一看这情况,被虐了出了条件反射的叶师简毫不犹豫加快了遁速——不管这次来的是什么,他反正是要跑! “轰!” 沉闷如雷声的巨响再次响起,比之前都要响亮强烈,周围的地面尽数震颤起来,就连天地灵气也被搅乱,出现了动荡的漩涡。 叶师简神念一扫,整个人都惊呆了——这,这次追来的竟然是……一整座山?! “这还有天理么?” 他情不自禁,喃喃自语,跑得更快了。 “轰轰轰!” 长了脚的山移动缓慢,但架不住它体型巨大,走一步就够叶师简飞一会儿,因此即便他也已经飙到了最高速,山峰也仍在渐渐逼近…… 一连串音爆声滚滚如潮,一种极其可怕的感觉瞬间占据了叶师简全部心神,他想也不想便突然急速坠向地面,快得都来不及御使灵力消去坠落之势,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一道凌厉无比的罡风擦着他的头顶飞过,巨大阴影落下,叶师简下意识抬眼一看,眼皮直跳、嘴角抽搐——头顶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那座山挥出的“拳头”! “这可真是一力降十会……” 叶师简忍下罡风擦过时留下的内伤,迅速逃往另一个方向,险险避开兜头罩下的一只无比巨大的脚。 山峰没有眼睛,但却能准确地捕捉到他的行动轨迹,也跟着转了个方向,继续追去。 这次叶师简学乖了,不再蠢兮兮地直线飞行,而是忽左忽右,时不时还绕后逃跑,尽管这也会降低他的速度,但笨重迟钝的山峰受到的影响显然更大。 这一追一逃便是一刻钟,就在他觉得这次可能不会有太大麻烦时,笨重的山峰竟然变得灵活起来,不再被他耍得团团转,攻击的频率也大大提升了…… 叶师简心道不妙,取出最后一张高阶神行符,心痛地往身上一拍。 ——因为原本是来参加龙渊论剑预选赛的,比赛规则对高阶法宝、秘宝等有所限制,他带的保命之物本就不多,之前几日接连遇险已用得差不多了,是以方才遇到危险才没有立刻用神行符逃走。 可惜此一时彼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高阶神行符的效果自不必说,刹那间叶师简便化作一道流光飞出极远,转瞬便要消失在天际。 他在松了口气之余,不禁又发愁起来——保命之物只剩下最后一件了,之后遇到危险,该如何是好? “轰!”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惊天巨响再次响起。 叶师简又是难以置信,又是似有所料地回过头去,一片阴影正朝他迅速接近…… 那座山峰竟然也来了! 它不仅会动,居然还会飞!干脆改名叫飞来峰好了! 叶师简目瞪口呆,呆若木鸡,一时间又是幻灭,又是懵逼——你会飞,之前为什么靠两条腿跑着来追我?逗我玩么?! 山峰不会说话,只会用实际行动表明它的态度。 “轰!” 沉重无比的山峰如失控的高铁般迎面撞来,即便因为打击面过大而分散了不少威力,但光是掀起的罡风便让叶师简吐出一口老血,浑身骨骼碎了不知多少块,经脉内灵力失控乱窜,无法维持身形,从天空坠落。 山峰不依不饶,也跟着坠下,要将他镇压。 迷蒙中,看着那片越来越接近的阴影,叶师简挣扎着动了动手指,一直扣在袖中的天华水玉亮起,他似是下一刻就能进入云柯梦海…… 但他失败了,这片奇特的天地镇压的似乎不止是那个白衣真神,困锁的也不止是此方世界那些奇奇怪怪的生灵,还有……许多本不该出现在此的——超凡力量。 “轰!” 山峰落下,烟尘四起,掩去一切动荡。 · 中央孤峰附近。 龙应云是在苏清淮的队伍即将动身前往孤峰一探究竟时加入的,但苏清淮显然认不出早已改换了容貌、气息的他,见了他也只是如对待其他人一般看过几眼便作罢。 倒是她身边的无问,时不时会用探究的目光打量他。 龙应云对苏清淮的好感度很高,对出现在她身边、看起来关系不错的异性态度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为了低调——也因为没有资格,他不曾表露得太过明显。 就当没发现无问的打量。 倒是苏清淮先注意到了无问的异样,她传音问道:“那人可是有何不妥?为何你时不时看他几眼?” 无问摇摇头,却是露出一个微笑,“非也非也,我只是觉得此次的行动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 ——这又来了一个气运惊人的,他又能蹭几分好运了。 苏清淮:“……” 队伍很快便出发了,一行人朝孤峰飞遁而去,但在越过栖身的那片低矮丘陵,踏入孤峰旁的旷野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阵极其沉重的威压,纷纷失去了御空之力,不得不落在地上。 “不是禁空阵法!”数位阵法师同时说道。 “就只是——那里的东西散发出来的威压而已,我们扛不住。”那位太玄府的阵法师惴惴不安,“威压向来是越靠内越强,我们恐怕很难闯到孤峰脚下……” 苏清淮抬眼看向那座已笼罩在汹涌如潮的地气中的孤峰,叹道:“难也要去,我们别无选择。” 一行人继续前行。 他们周围隐藏着的看不见的生灵又争论起来。 “我们不用阻拦么?” “拦什么,封印很快便将告破,让他们去顶真神的第一波怒火不是更好?” “外来者始终是个变数,万一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他们走不走得到山脚下,还是两说呢!” …… 苏清淮一行人踏入旷野之后不久,宣如昇也悄悄跟了上去——但他认为的悄悄,在那些看不见的生灵看来便是不能更光明正大。 宣如昇早就察觉到这个世界存在许多看不见的生灵,但他暂时也没有什么应付它们的办法,只能听之任之。 而跟踪宣如昇的灵隽,那又是另一个画风了。 作为神器之灵,灵隽对那些看不见的生灵的感应比其他人清晰许多,再加上她之前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被虚神族的晴虚开直播的那次——对这种奇特的生灵,她已有了特殊的应对技巧。 之前没表现出来是没那个必要,现在可不一样。 她没有急着动身,而是看向某个方向,目光仿佛穿透虚空看见了藏在另一个维度的特殊生灵,“你们好,请问能帮个忙么?” 正苦中作乐闲聊的三个特殊生灵本来没怎么在意这个外来者,听见那句话后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震惊地对视几眼,看见了彼此眸中的狐疑。 ——这家伙能看见它们?不,肯定是装的! 灵隽仿佛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淡定道:“我看不见你们,却能感应到你们——你,你,你,一共三个,就在我刚才指的这几个地方,对么?” 看着那根几乎怼到身上的手指,三个特殊生灵沉默了。 旋即,便是不可思议的大声惊呼! “她真的感应到我们了!” “天,这不会是假的吧?” “呜呜呜好感动,我不是透明人了!” “不,你还是!” 另外两个同伴翻了个白眼,怼了他一句后又悄悄分开,各自在一个地方站定,想再试探眼前之人一次。 灵隽又一次指明了两人所在之地,并且友好地提议:“你们这样说话我听不见,但你们肯定能影响到周围环境——所以,我说,你们写,可以么?” 她还挺有礼貌的——三个特殊生灵如是想着,又有种闲着也是闲着的想法,其中那个呜呜呜的小火车就先在地上写了一行字。 灵隽一看,嚯!这是哪个时代哪个种族的文字啊,乍一看都不认得。 但不认得是不可能的,虚神族的文字她都能从记忆里翻出来,这个也一样——感谢玄景兰台,感谢神庭之主。 三个特殊生灵使用的文字与虚神族的文字差不多同时代,名叫摩罗睢语,是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族使用的语言。 “你们是摩罗睢族?” 地上出现一行字:“不是。” “那你们为何用摩罗睢语?” “生来便会,只会这一种,但听得懂你们的话。” 灵隽心想,不是摩罗睢族却只会摩罗睢语,他们多少也会与摩罗睢族有些联系,难道这个奇怪的地方曾属于某个摩罗睢族族人? “此乃何地?” 原本这个问题她是得不到回答的,但被镇压的真神马上就要破封而出,大家一起完蛋,三个特殊生灵就觉得保密什么的毫无必要,他们就是要说! 多少年没和外来者交流过了呜呜呜…… “镇神之地,那座山下镇压着一位真神。” 灵隽:“!” “对了,那位真神马上就要破封而出了,到时候我们大家一起玩完。” 这么刺激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灵隽觉得他们是在开玩笑,因为她能感知到他们的几分情绪——半点恐惧也没有,就完全佛了,死到临头能是这反应? 但这三个特殊生灵还真的就是这反应。 被镇压的神灵牢底坐穿很可怜,但他们这些看守者被困在这一方天地无数岁月,什么也做不了,不也是在坐牢吗? 这样的生活他们已经过腻了,死不死的无所谓啊。 灵隽好半天才说道:“你们……开玩笑的吧?” “不开玩笑,是真的,我们想让你当个明白鬼。” 他们的态度很诚恳,灵隽能感觉到他们这不是在说谎。 ——谢谢,这种贴心我不想要……算了,还是想要的,至少提前得知了接下来会发生的剧情。 “那位真神是什么来历?为何会被镇压?” “不知道啊,我们只是看守者,又不是审判者、抓捕者。他可能是个正神吧,所以要用邪道之法镇压——这方世界的血,每一滴都是有来历的。” 第三百五十一章:又见神庭 有那么一瞬间,灵隽竟然有种想法——这位倒霉催的正神该不会和她有什么关系吧? 不不不,怎么能老想着把黑锅往自己身上甩呢,虽然她运气不怎么好,经常遇到各种奇葩事件,但这绝非她的问题,而是那些不怀好意之人的错! 灵隽毫不犹豫地压下杂念,继续听三个特殊生灵吹牛逼。 “我记得有上古凶兽的血。” “还有很多正神的血。” 闻言,灵隽不禁问道:“你们所说的‘神’,是一种怎样的生灵呢?祂是什么境界,又有什么能力?” “神就是神啊!”三个特殊生灵还觉得奇怪呢,“难道你们这些外来者的世界里已经没有神了吗?” “没有。” 灵隽当然知道“神”是什么,但对这一概念的了解更多来自于燕希玄的世界,毕竟山海界没有超脱世外、高高在上的神,甚至连真正得道的仙也没有,只有神器。 这一次那三个特殊生灵迟疑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该如何解释,又似乎是在疑惑为何外面的世界变化如此之大,连神都没有了。 片刻后,他们写道:“神就是特别强大的人,但不是所有强大的人都能被称作神……只有被神庭册封过的才是神,一般也被称作‘正神’,其余实力超强但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被神庭册封的,通常称为邪神。” 神庭,又是神庭。 灵隽不是一两次听说这个词了,从最早的诡书灵楼、玄景兰台,到后来的虚神界,似乎哪里都有它留下的影子——这个曾经主宰天地的恐怖势力,即便在覆灭多年后的今天,也始终顽强地存在于各种角落里,绽放着来自那个辉煌年代的光芒。 神需要被册封才能成神,这倒是也符合“神庭”之名。 太始纪元、太素纪元似乎都没有修行者成功飞升,那太初纪元呢? 或许……那个时代是不一样的,真的能有超脱了当世最强的大乘修士的人吧,而且还有很多,多到能组成一个强大的势力,开辟一方人间神界。 灵隽的沉默并没有影响三位特殊生灵的倾诉欲,他们写道:“你们现在没有神了好像也很正常,我想起来很久以前就听说神庭之主陨落,神庭也因叛乱暴动而覆灭了。” “创造镇神之地的神……邪神,似乎就是趁机抓了许多曾属于神庭的正神,血祭了他们才设下如此庞大、如此强大的封印呢!” 灵隽回过神来,“原来如此——这么说来,需要牺牲许多正神才能封印镇压的神,岂不是极其强大?” “那是当然咯!即便被封印镇压了无数年,祂仍在不自觉地散发力量,改造着镇神之地……以及生活在其中的我们。” 如果这位神是超越了大乘期的强者,被镇压无数年后一朝脱困,将会给山海界带来什么?是灾难,抑或新生? 这个问题,必须等到见了那位正神才能得到回答——但好像无论结果是好是坏,她都没那个能力改变啊! 灵隽顿时觉得自己想太多,便问起了另一个问题,“创造镇神之地的邪神,是谁呢?祂也是你们的创造者么?” “不知道,从没见过,可能早就死了吧。” 灵隽:“……” 她本以为自己会听见一个狂热信徒的虔诚赞美,但没想到这三个特殊生灵如此耿直……也对,要是哪个神把她关个无数年,她肯定也不可能还对对方心怀崇敬信仰,就算祂是造物主也不可能。 “如果我想离开这里,该怎么办?” 镇神之地没有离开的路……呃,不对,前些年出现了一点动荡,有一条缝隙,还有人闯进来了,但听说被海里那些怪物吓走了——但你别想了,我们都感觉到那条路已经毁了。” “哦,还是能想一想的,等正神破封而出,你们不就出去了嘛!哈哈!” 灵隽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对对对,出去了前就被正神发怒时的威压、封印崩溃时的余波震死了,那多棒啊! 呵呵。 …… 在灵隽与热心知情人士交流沟通时,一路寻找穆尧卿的太叔恒也到了孤峰附近。 他深知此番定然会对上穆尧卿,是以一路上都有认真寻找能一起对付穆尧卿的同伴,但……他的运气和名气都不咋好。 实力弱一点的,打了照面连说话的时间都不给,立刻逃之夭夭;实力强一点的——以太叔恒的眼界,“强”的定义很高,路上就一个也没遇上! 在发现孤峰附近传出奇特的波动后,太叔恒紧赶慢赶地来了,便惊喜地发现了在他备选名单上的人——暗渊! 这位剑修实力强悍,又同是魔道中人,和穆尧卿也没交情,一定很想离开……完美的同伴! 太叔恒立刻就要过来拉拢她,但…… 他看见暗渊正在对着空气说话,还时不时变幻表情或是点头、微笑。 太叔恒疑惑而小心地用神识来回扫了扫,什么人也没发现,就……感觉心里毛毛的。 这……暗渊该不会是修炼出了岔子,精神不太正常,产生了幻觉吧? 虽然但是,太叔恒仍是怀着一丝丝期望,朝疑似疯了的暗渊靠近。 在太叔恒发现她时,灵隽就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接近,只是她并不觉得这个魔修会愚蠢到对她动手,因此也就没有在意他的动态,而是继续与特殊生灵聊天。 此时他一接近,灵隽便微微侧过头看去,“太叔恒?” 太叔恒警惕地停下脚步,没有靠得太近,“暗渊,我来找你合作。” “合作?” “我知道该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担心暗渊发病不听人话,太叔恒快速地抛出了他的筹码,“这一切都是穆尧卿造成的,是他拿走了镇物,泰璋秘境才会破碎,我们才会落到这里!只有找到他,我们才能离开这里!” 灵隽:“……” 刚刚才说过不可能离开的三个特殊生灵:“……” 灵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会考虑是否要和你合作。” 太叔恒自然不满意她这般态度,但听说暗渊这人性子极差,能好好说话就是看得起你,那再加上刚才看见的那癔症发作般的一幕……呃,不快之感奇妙地消失了呢。 “我去寻找地脉火灵……最后地脉火灵逃走了,空间裂缝越来越多,泰璋秘境崩溃,我们都被带到了这个世界。” 灵隽听完之后,发出了一个灵魂疑问:“你居然还活着?” 太叔恒:“……” 他第一反应是骂人,但转了个弯却明白了暗渊的意思——她的意思是,知道了穆尧卿这么多秘密他居然没有被灭口,真是不可思议。 但……还是想骂人!我好歹也只比穆尧卿差一点点好吗,难道是他想杀就能杀的? “不是我小瞧你,而是……若果真如你所言,那穆尧卿之前必定都是在伪装,正常人在伪装时都会给自己留一手,他难道不会么?”灵隽的解释还不如没有,“所以,他的实力比表面显露出的要强,而且很可能不止是一点两点——他想杀你,不会很难。” 太叔恒:“……” “所以,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也许是他觉得若对你动手你会逃入空间裂缝,也许是怕节外生枝,也许是觉得你到了这镇神之地也必死无疑……总之,你很幸运。” 太叔恒木了,“如果你觉得这是幸运的话……那就是吧。” 奇迹般地,他竟还感到一丝庆幸——暗渊的逻辑还这么清楚,看来不是脑子出问题了,这个盟友可以拉拢! 这时候,被震惊到的三个特殊生灵终于说话了。 “原来是镇神令牌被人动了!怪不得封印的威力突然削弱了……” “说起来我之前看见有个人往孤峰那边去了——在你们都还没来的时候。他进了孤峰,那时候真神的威压还没有那么强。” 看到地上突然多了一行奇怪符号的太叔恒一愣,瞬间便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什么东西?谁在那儿?!” 灵隽没理会他,而是以灵力在虚空中画了一幅穆尧卿的画像,“你们看见的是不是这个人?” “对对对,就是他!” 行吧,看来太叔恒这次并没有撒谎。 “如果得到镇神令牌,我能否离开此地?” “呃……这么说吧,你被人关了无数年,偶然有机会逃出来,会不会想干掉身上有监狱钥匙的狱卒呢?” 灵隽:“但有令牌的话,我也许可以加固封印,将他关回去。” 别说她残忍,人都是要生存的嘛。 “镇神令牌被那个人的血污浊了,恐怕非但不能再作为镇物,反而会助那位神灵突破封印。” 太叔恒:“喂喂喂,暗渊你在说什么啊,这里还有别人吗?” 灵隽看了他一眼,“这里到处都是人。” 突然听见个鬼故事的太叔恒:“……” “不过……”特殊生灵又写道,“若是你们能找到一件替代品,也许还有机会。” 灵隽眼睛微微一亮,“替代品?是什么?” “可能是件宝物,也可能是个人……反正是要介于正邪之间,混沌属性的——诶,说起来你好像就不错啊!” 灵隽黑人问号,“什么?” “你确实很不错,如果你来当镇物,效果可能比镇神令牌还好。” 灵隽直接拒绝三连:“不可能,别想了,我不同意。” 玄明剑的材质是混沌灵妙石,本身也介于正邪之间,品阶还强无敌,确实是超级好的镇物,但玄明剑不同意继续坐牢! “不行,她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 三个特殊生灵竟然还吵了起来,一个写了一句,另一个立刻把他的字迹覆盖掉。 “她的血有问题!”回答灵隽问题最少的那个特殊生灵写道,“她的血有邪祟气息,尽管现在已经很淡了,但以她作为镇物,虽能很快与镇神封印融合,但在封印与那位神灵的争斗中,她会越来越偏向于封印,最终的结果就是被封印同化。” 灵隽看得一脸懵逼,“我的血……怎么回事?而且,镇物不是本来就属于阵法么?还需要被同化?” 第二个问题充分暴露了她在阵法之道上的无知。 “别的阵法我不清楚,但在这里,镇物并不属于封印,而是封印的辅助,它必须独立于封印存在,被同化后封印的效果短时间内会加强,但长期来看是会不断削弱的。” “至于你的血……你自己都不知道,还来问我们?” 虽然这位特殊生灵说话不怎么好听,但它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照顾灵隽想法的心思,否则就会和其他两个同伴一样希望她成为镇物先解决眼前的危局。 血……邪祟…… 青神木的血自然不会是邪祟,玄明剑虽然堕魔也仍有着神器的逼格,不至于沦落到邪祟的地步,那么…… 灵隽只能想到一件事情——原本的青神木聚灵失败,就是因为它曾被怨煞之血浇灌。 当初在万灵秘境之时,因怨煞之血的存在,她很是烦恼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靠着自创的《无极妙有执道经》及剑道真元,才将之渐渐化解。 灵隽抚了抚眉心的朱砂痣,看来是她想得太过简单了,也许它未来还会造成一点麻烦呢。 说出了真相后就一直被冷落的太叔恒终于忍耐不了了,怒气冲冲道:“暗渊!你若不答应,直说便可!” 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灵隽露出个不甚满意的眼神,但考虑到他确实帮了忙,之后还可以作为挡箭牌,她便答应下来,“好,我答应你——现在先给你介绍一下我的三位朋友……” 看着空无一人的对面,太叔恒一时间不知道是暗渊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灵隽只好给他解释了一下自己并不是发了癔症幻觉缠身。 她又问那三个特殊生灵:“三位朋友,你们能帮我进入那座孤峰么?我还想再努力一次,也许会有转机。” 但转机也只是你的转机,和我们这些注定了无法离开镇神之地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三位特殊生灵如此想着,但却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个跃跃欲试的表情——为什么不呢?谁还没有个拯救世界的梦想咋地! 对三人而言,镇神之地就是他们的世界。 第三百五十二章:修罗一族 随着时间的流逝,孤峰周围的汹涌的地气、煞气中掺杂进了丝丝魔气,茫茫煞雾连绵如夜幕,行走期间,修士的神识稍一放出很快便会被污浊,进而影响到自身,这实在是糟糕透顶。 尽管苏清淮一行人做了充足的准备,但在进入茫茫煞雾之中后,他们的遭遇仍然令人惋惜——煞雾之中藏着怪物,趁他们不备时发动偷袭,惊慌失措外加人心不齐、煞雾的影响,让他们没多久就分散开了。 看过恐怖片的都知道,主角团分散就说明各式各样的便当正在配送中,他们的结局如何,能否有人成功抵达孤峰山脚,或许只能看那些偷袭他们的怪物的心思。 而在孤峰另一边,同样是茫茫煞雾笼罩的区域边缘,另一行人也即将踏上前往孤峰的旅途。 “快去!” “谁敢逃跑,想想之前那个人的下场。” “反正你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去还能挣扎一下,不是么?” …… 一群戴着手铐脚镣的修士愤怒地瞪着眼前一队奇形怪状的生灵,光是眼神便已透露出千言万语,可惜为了防止他们乱说话惹怒生灵,这些人都已经被下了闭口咒。 那群宛若从血海中走出来的生灵并不将修士的愤怒看在眼中,将他们尽数推搡进茫茫煞雾里。 这些生灵不怕修士逃走,因为这十来天他们已向这群外来者展露了足够强大的实力,吓破了大部分人的胆子——即便有仍想着逃跑的,在被困灵锁链压制了修为后,也只能老老实实听话。 修士们行走在茫茫煞雾之中,也许是他们运气比苏清淮一行人好,竟然没有被怪物袭击。 林玉澄脸色苍白地走在队伍最后,之前反抗那群血海生灵时他受了重伤,来不及养伤便被压制修为,此时虚弱又痛苦。 “你先别和这些锁链较劲,抓紧时间疗伤,等稳住伤势再说。”荆虹担忧道。 “我没事。”林玉澄朝她笑了笑,“我只是担心……那些血海生灵逼我们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且,这里的威压太强了!” 荆虹比他想得开,“哎,来都来了,你还能回去或逃跑咋地?车到山前必有路,没路就走黄泉路,出来混早晚有这一天的,别太介意。” 林玉澄:“……” 他眼神复杂地凝视了她一会儿,“多年不见,你去修佛了?” “啊哈哈!”荆虹想要挠挠头,但被锁着手不大方便,只能放弃,“嗨,我这不是宽慰你么!人族有句名言,尽人事,听天命——我们落到这方世界后已经竭尽全力求生了,若仍旧难逃一死,那也是非战之罪,莫可奈何啊。” 林玉澄拜服。 “虽然现在处境不好,但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糟糕……你一贯气运惊人,不至于那么倒霉的,我跟着你又不是跟着玄卿……咳咳,你能带得动我的吧?” 林玉澄那点子纠结的心思都被她这几句话给打没了,哭笑不得,“……我尽力。”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又问道:“这些年还好么?” “当然好啦,妖族虽然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少,但我又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又有先辈庇佑,并不会被卷进事端里……就是最近老有人来问玄卿的事情,特烦了。” “我也被问了,但我并没有在参加龙渊论剑的修士中找到玄卿……” “我也没找到——玄卿要是想隐藏踪迹,被找到才不正常。” “也不知道最后玄明剑会落到谁手中……她又会做什么。” 荆虹想了想,认真道:“求生的欲望能让人做出任何事情,玄卿并不像我们,她没有世俗牵累,做什么都可能——而且,任何人也没有立场因此而指责她。” “哪怕她将山海界搅得一团糟?” “——哪怕如此。山海界不就是个混乱、无序、纷争的世界么,任何生灵都想要活下去、活得好,谈什么天下苍生公道大义,太强人所难,谁又有资格操持正义权柄,裁决他人对错呢?” 林玉澄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 他也是忽然才发现,原以为万事不萦于心、最好打交道的荆虹,原来心中从来都是这样想的…… 嗯,但并不讨厌,因为最爱拿苍生大义说事的是人族,他一个幽族并没有那种兼济天下的情怀呢。 “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因玄卿——因玄明剑灵搅动的风云而死,但我知道玄卿本心当然是不想伤害我的,有那一天,也是我技不如人吧。”荆虹笑眯起眼,“不过,得先活着从这里逃出去,才能再谈以后嘛~” 林玉澄浅浅一笑,“是——我们肯定能逃出去的。” “承你吉言啦!” · 茫茫煞雾中。 溯、衡、绯三位特殊生灵说要去联系其他“有志之士”,因此此时只有太叔恒与灵隽结伴而行。 太叔恒憋了好半天,终于找到机会和她单独交谈,“那三个异族真的可靠?我觉得他们可能会去找人来围攻我们!” “为何?” “光凭我们也想重新封印一位正神,你觉得这可能吗?”他叹了口气,颇有几分自暴自弃之意,“我反正觉得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若我是他们,就会想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诶!你跑那么远做什么?” 灵隽:“怕你想着杀一个够本。” 太叔恒噎了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好吧!我一个魔修有这种想法不正常么?但我打不过你,你不用这么提防我。” 灵隽本来也就是开个玩笑,又悠悠走了过来,“你想太多了,我能和他们合作,当然有一定把握……退一万步说,他们真不怀好意,我难道就怕了他们?” “你是大佬,你说了算。” 交谈到此为止,太叔恒看起来不是很想说话的样子。 但他的沉默没绷太久,很快又开始没话找话,“你说,穆尧卿怎么会是这种人啊!亏我还以为他……真是太让人失望了!魔修都没他邪门!” “你这样……像是个被穆尧卿欺骗了感情的怨妇。” 太叔恒:“……” 在他控制不住打人的手前,离开不久的溯、衡、绯三人又回来了,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四个特殊生灵——当然,太叔恒是看不到的,还是灵隽说话才提醒了他。 “就这么多了?” 在茫茫煞雾之中,这些特殊生灵受到的影响比灵隽等外来者要大得多,但他们仍坚持回答了问题:“情况不对,突然出现了许多魔气,我认识的很多人都已经被魔化了……我们只找到四个勉强能抵御魔化进程的同伴……” “魔化?” 闻言灵隽便是眼皮一跳,“那个被封印镇压的正神……该不会堕魔了吧?” “不知道,我们没见过堕魔。” 灵隽之前就察觉到了魔气的存在,但她以为魔气也是封印阵法的一部分就没在意,可如果它是突然出现的……怎么看,都像是堕魔啊! 她犹豫一瞬,施展了感灵秘术。 在明知附近有一位恐怖无比的大能时施展感灵秘术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尤其灵隽还不是只随便感应感应完事,而是用了高等的望月秘术——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望月秘术之下,她感应到周围充斥着大量驳杂不堪的灵之影,而且它们还是变化不定的,应该是被封印阵法利用的正神之血——咳……她也是对自己施展了类似的术法,才伪装了自己的灵之影,让见过“昭青灵君”的高阶灵族认不出暗渊来。 除此之外,就是一种宛若泼墨般铺陈在天地间、带着血色与黑暗的灵之影,它汹涌澎湃,犹若怒潮,压得其他灵之影都如风中残烛,微小而脆弱。 在肆虐天地的浪潮中,有着一股让灵隽感到熟悉而陌生的气息……她曾在东海幻生梦境见过类似的——三生镜魔念化身的气息…… 正神带煞,可能是曾主杀伐、刀兵、战事;正神带暗,也可能是司生死、掌轮回——两者都带,还蕴含类似魔念的气息,这就不能拿曾经的神职、大道说事了。 果然是堕魔。 灵隽头都要大了,这年头,堕魔都还成时髦事了? “我这堕魔神器都想重新做人了,这些个大佬还前赴后继地往这条路上赶……堕魔是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来,城里的人想出去?”她自嘲一笑,“可能这就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虽不理解,但能接受……” 能接受才有鬼了! 破开封印的正神就已经很可怕了,但好歹还有商量的机会;破开封印的魔头,哪个不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迎着数人紧张的目光,灵隽沉痛道:“那位正神,正在堕魔。” 溯、衡、绯及他们的四个小伙伴:“……” 拯救世界的梦想才刚刚迈出一步就夭折了呢。 太叔恒哀嚎:“我就知道穆尧卿不是什么好人!这个恶毒又虚伪的男人!” “别丧气!”灵隽给他们加油鼓劲,“人固有一死,或被正神打死,或被魔神打死,既然都是死,也没什么好选的,继续上路!” 太叔恒这次是真的服了,“你厉害,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么?” “我担心若是还在这里耽误时间,等那位神灵彻底堕魔,就更没希望了。” “……好吧。” 士气触底反弹,七个小矮人……小透明以及两个修士继续踏上了拯救世界的道路,这次他们将面对的是动辄就能毁灭世界的魔神! …… 在遇到魔神之前,灵隽一行人先遇到了一批迷路的羔羊。 “咦?那群修士怎么被锁了修为?”太叔恒奇怪道,“他们似乎已经失了神志,只是借着身体的本能前进……” 灵隽抓了一个修士过来,研究片刻后说道:“他们修为被锁,无力抵御魔气侵蚀,神魂沉睡了。” 七个小透明写道:“他们身上有修罗一族的气息。” “修罗一族?”灵隽想起燕希玄看过的小说电视,“是不是那个诞生于血海,男的都很丑,女的都很漂亮的修罗一族?” “呃……不完全是。修罗一族诞生于血海,但不分男女,都很丑。” 虽然灵隽没见过小透明们长什么样子,但对这些人能理直气壮地说修罗一族丑持一定保留意见——深海的鱼没人看所以随便长长丑的一批,类比过来的话…… 好在小透明们不知道她的想法,否则这支七拼八凑的队伍立刻就要拆伙。 “修罗一族和你们有什么区别?这方世界除了你们和他们,还有别的生灵么?” “修罗一族和我们不同,我们是看守者,他们是后来才来的。他们好像是来避难的,只生活在山那边的血海中,可能也是发现了真神即将破封才来这边看情况的吧……” 灵隽又看它们写了一会儿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镇神之地为镇压那位真神而存在,一开始只有小透明一族——那时候他们还不是透明的,只是长期受真神的力量影响才变成这样。 后来修罗一族不知怎么就进来了,但他们只是来避难的,也不想惹事,两族相安无事多年,一方居陆地,一方居血海,相安无事多年,甚至还通婚——或者说乱搞搞出来一堆混血。 是的,镇神之地为数不多的植物,随处可见的石头,奔腾流淌的河流,甚至于一座山峰……都有可能是两族的混血,是有生命的——真是不服不行。 (太叔恒一脸惊悚,甚至有些愧为魔修。) 但这些生命不仅奇形怪状,还没有多少灵智,因此两族都不将它们当成同类,小透明们还表示这都是修罗一族那扭曲血脉的错。 …… 总之,修罗一族此时抓了这么多修士送到孤峰附近,可能是为了…… “祭祀?”灵隽神色古怪,“修罗一族是这么祭祀的么?” 小透明们:“你可以理解成,献上祭品,请求真神给他们留条活路。看守者与镇神之地同生共死,还是真神的敌人,真神破封而出后妥妥的死路一条;但修罗一族只是来避难的,他们觉得献上足够的诚意,真神可能会给他们一点逃走的时间吧。” 灵隽感叹:“是我思维狭隘了。” 那么问题来了,该怎么处理这群人? 第三百五十三章:抵达孤峰 按照暗渊的人设,把他们都扔这里自生自灭才正常,但谁让灵隽在队伍里还看见了林玉澄与荆虹了呢? 两人此时也失了神志,行尸走肉一般游荡在旷野上。 若按小透明们的说法,血海在孤峰另一边,这一行祭品很可能是从孤峰那一边进入茫茫煞雾中的——能迷路迷到这里来也是服了,修罗一族明知道煞雾会影响神志,不担心他们跑路,就没想过迷路的可能,给他们加个自动导航? 将他们扔在这里,就是让他们去死,都是熟人,还真有那么点儿于心不忍呢。 太叔恒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看见她眉头微拧,还以为她是觉得这些拦路的废物很讨厌,说道:“管他们做什么,人各有命。” 灵隽神色微微松动,但很快摇摇头,“不行,若他们都死在镇神之地,只有我们离开了,难道我们就能有什么好下场么?” 太叔恒小心翼翼地提醒,“……我们也不一定能活着离开好么?”何必贷款忧心? 道理灵隽当然都懂,但这不是找借口么! 就在此时,小透明们忽然神色一动,看向茫茫煞雾的一个方向,飞快写道:“有东西正在靠近!” 灵隽与太叔恒也都察觉到了动静,警惕地看向那个方向,便见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冲出雾海,见他们这边一大群人,顿时两眼放光,大叫道:“道友救命!” 太叔恒:“……” 玛的你们两个正道修士找我们两个魔修救命,这是什么魔幻现实! “嗯?” 灵隽却是眸光一闪,看向两人身后的方向——那里有两股迥然不同的气息,其中一种与小透明们相似,另一种……啧,又见面了,白切黑阵灵。 七个小透明写道:“那曾经是我们的族人,但现在被魔化了。” 灵隽挥手打出一道剑意,剑气从魔化怪物身前一掠而过,在它们即将抓住两个正道修士时稍稍拦了对方一瞬,剑锋却实打实对准了隐藏在暗中的阵灵。 凌厉的剑锋劈开浓郁的雾气,尖锐的剑啸声引得四野之风与之共鸣,只是一个闪神的工夫,阵灵小五便被扑面而来的剑罡刺得浑身一寒,不得不匆忙避开。 太叔恒倒没觉得这一剑是在救人,只觉得暗渊是忌讳有人暗中窥伺,看也不看那两个奋力逃来修士,盯着暴露了身形的阵灵小五,十分具有狗腿子的风范,厉喝道:“藏头露尾,鬼鬼祟祟,你想做什么!” 阵灵小五才不理他,只盯着出剑的灵隽,瘪了瘪嘴。 见到这个人,她真的有点气——之前让此人逃了,虽然其他同伴没怪罪也没说什么,但她就是觉得好丢脸啊! 可偏偏老大说了,再见到这人时也别下手,看看还能不能挽回一下…… 灵隽眯起眼,“又见面了,小黑。” 阵灵小五疑惑道:“小黑?” 小黑心莲简称小黑嘛,不过灵隽不会解释这一点,“小黑啊,你也落到这鬼地方来了?你其他兄弟姐妹呢?” “我不叫小黑,我叫小五!”阵灵小五瞪了她一眼,“他们在后面。” “好好好!”灵隽连连叫好,“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太叔恒听出来了,眼前这个灵族与暗渊认识? 虽然看起来有点过节,但暗渊只意思意思给了一剑,没有赶尽杀绝,就说明还有商量的机会…… 他的态度立刻也变好了些,转而将冷气释放给两个好容易逃到他们旁边的修士,仿佛在琢磨着哪里下刀比较省力。 两位正道修士见了那么多失了神志的同道,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就怕自己也成为赶尸大军中的一员。 片刻之后,其余八位阵灵也陆续赶来。 阵灵老大扫了灵隽这一方一眼,旋即便不管其他人,只朝灵隽行了一礼,一副无事发生过的模样,“又见面了,暗渊道友。” 灵隽冷笑一声,“呵呵。” “暗渊道友是想着去那孤峰之下看看?或许你会需要借助我们的力量。”阵灵老大也不提之前的过节,直接以利益说事,“毕竟我们的来历你是清楚的。” “连我都困不住的阵法,能有多大用处?” “自然有用,比如你身后那些失了神志的修士,我们可以帮你保护起来;而且……你与他相识,该知道他的本事。” 这个“他”自然就是宗恪了。 阵灵老大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灵隽本也只是在拿乔,被劝了几句就适当放缓了态度,“你们如此厉害,还找我寻求合作做什么?自己去不是更好,若我死了,你们还能少点隐患。” “暗渊道友说笑了,光看道友此时还能安然行走于煞雾中不受魔物袭击,便知道友定有不凡之处,如此危难关头,自然是多个助力就多一分离开的希望。” …… 一番言语机锋之后,灵隽还是与九位阵灵达成共识,暂且搁置争议,共同寻求离开之法。 ——没办法,这九位阵灵还活着,就说明宗恪的洞府应该没受多大影响,他们仍能施展出九阶阵法,这么大个助力若因为一点小矛盾就不要,那也太愚蠢了。 至于他们为何非要与她合作……灵隽猜测,可能还是因为墨阳玉佩——他们也许有用到墨阳玉佩的地方。 九位阵灵的加入让这支简陋的杂牌军看起来有了那么点反抗之力。 两位阵灵出手临时造了个空间阵法,将失了神志的修士及被太叔恒抓住机会打晕的两个正道修士扔了进去——这些人昏的昏,菜的菜,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 若行动顺利,这些人将会瞬间被阵法召唤到阵灵身边,可以一同离开;若是行动失败……嗨,别想那么多。 继续上路后,一行人又遇到了几个被魔物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修士,这些人里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也统统被扔进了空间阵法中。 灵隽倒是想了想苏清淮、渊永等几个有些交情的人,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只能说希望一切都好吧,她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众人进入了煞雾最浓郁、威压最强烈的区域。 孤峰,近在眼前。 小透明们提醒道:“之前这段路有我们在,魔化的族人不会将你们视作目标;但后面的路……我们感觉到里面有不少族人,他们在魔化中吸收了神灵的力量,力量强大了许多,你们千万小心。” 听灵隽念出这段话后,阵灵小七说道:“煞雾和威压不用担心,我们可以把它们拦下来,但魔物……” “不会吧不会吧,你们连一些魔物也对付不了?” 灵隽脸上写满了“九阶阵灵就这能力?”。 阵灵小七一噎,小八忙解释道:“我们之中,老大、三姐、四哥负责攻击,但他们出手必须调用阵法的力量,消耗极大,此地煞气、魔气极重,阵法不可避免会吸入魔气,会影响到之后的行动。”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为了支持强大的攻击与防守,九阶阵法的灵气吸纳转化效率极高,在山海界这是优点,但在堕魔神灵的领域内,这就坑爹了。 灵隽摇摇头,嘴上说着理解,脸上写着失望。 九位阵灵:“……” 总觉得即便没有主人,他们也会想着收拾这个欠扁的家伙呢。 太叔恒乖巧站在一旁当壁花,心中却想:“九个高阶阵灵,若是为我所用……” ——虽然他在灵隽面前表现得很怂,但堂堂魔修岂能毫无野心?这就做起梦来了。 长时间行走在魔气弥漫之地,灵隽不得不每时每刻运转真元展开灵罡,这多少影响了她的状态。 活动了一下略有些僵硬的指节,一道青光闪过,一柄青色长剑出现在她手中。 “终于舍得拿你本命飞剑出来了。”太叔恒笑道。 “小心为上。” 大约一刻钟后,阵灵小九突然开口:“小心!那边有东西过来了!” “吼!” 伴随着一声鬼哭般的吼叫,一只恐怖的血色怪物从遮天蔽日的煞雾之中冲出,它像是一团堵了下水道的头发,每根“发丝”之间还有些黏糊糊的不明物,不停往下滴落着血珠……简直丑得不能看,就算是灵隽、太叔恒这种老江湖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一瞬间,灵隽想到之前小透明们吐槽修罗一族长得丑还血脉扭曲……呃! 小透明们终于与她心有灵犀了一瞬,愤怒地为自己正名,连字迹都要飞起来了,“我们不长这样!它是被魔化了的!” “好好好我信你……” 话是这么说,灵隽已经立刻丢下他们朝头发魔物(?)冲了过去。 这么丑!接受正(颜)义(狗)的天罚吧! 剑光似月色下的瀚海,粼粼波光是冷厉的剑光,层层浪潮是不断堆叠的剑势,无尽海水是浩荡澎湃、变幻莫测的剑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魔物被困剑意汪洋之中,愈发狂暴,嘶吼之声连绵不断,一声凄厉过一声。 那似是血液凝成的无数触须上飞出千万点微小的半月形血刃,撞入无尽剑海之中,金铁交击之声、腐蚀溶解之声、规模不定的爆炸声……层层叠加,声声汇涌,带给人极致的视听折磨。 太叔恒不得不闭上眼睛,连神识也收了回来——算了,之后还有观察暗渊实力的机会。 阵灵小五:“这剑修确实有几分本事。” “她这剑意……的确不凡。”阵灵老大悠然道,“普通剑修,剑意能将自身实力发挥得十成十;有些才华的剑修,剑意能引动天地之力、大道降临;真正超一流的剑修,才能如她这般,每一道剑意既顺天时,又合己心,更能不拘一格、因地制宜,变幻无穷而又万变不离其宗,剑由道而发,道为其所用。” 不懂剑道的阵灵小六:“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 阵灵老大:“她超赞!吊打魔物妥妥的!” 一声悲鸣作为休止符结束了这一场短暂的战斗,灵隽悠悠折返,看了阵灵老大一眼。 太叔恒尽职尽责地捧场:“果然不愧是暗渊,剑出鞘,不空回!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你这么优秀!” 灵隽戏谑道:“这个简单,先了解一下科学唯物主义,学会一切从实际出发……” 太叔恒/阵灵们/小透明们:“?” “哈哈~” 虽不知她这都是哪来的道理,但不妨碍大家继续上路。 接下来的路上,一行人接连遇上了不少魔物,大部分灵隽出手解决,少部分留给太叔恒刷,总算让这个一路上没干过啥事的划水队友有了发挥的机会。 瑰丽绚烂的灵火大家不是很懂,但当它组成了阵法,九位阵灵就比较有发言权了。 “只不过是最简单的灵火组合,让灵火取长补短,这也能叫阵法?”阵灵小二摇摇头,“最起码来个融火符箓啊!” “而且就这么简单的组合也不甚精妙,你看那朵蓝色的火,明显就影响到了它旁边那朵白色的火……如果在两者中间加入那朵绿色的火,不但能化解两者的冲突,还能将三种火焰的力量更顺利地拧成一股……” …… 远处正在和魔物打生打死的太叔恒大叫道:“会说话就多说点,还有哪里不对尽管提!” 灵隽忽然生出了一种诡异的感觉——他们不是要去重新封印堕魔神灵的么?怎么搞得跟课堂实战演练一样…… 啧,垃圾阵灵把画风都给带歪了。 解决完魔物回来,太叔恒立刻就往之前还看不怎么顺眼的阵灵身边凑,完全忘记了她不久之前还在恭维暗渊——魔修第一生存原则,识时务者为俊杰! 灵隽:“……” 心情有一点点复杂。 也罢,就当是考前临时抱佛脚+提升小组凝聚力了。 小透明们:“……” 有九位阵灵的帮助,煞雾与威压这两个环境debuff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这让灵隽和太叔恒的实力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再加上小透明们尽力释放的“自己人,别过来”信号,一行人有惊无险地抵达了孤峰山脚下。 “我们该怎么进去?”太叔恒在山脚下找了一会儿,也没找到任何通道,只能指着不远处疯狂泄露地气的缝隙,“难道要从那条地缝中钻进去?” 阵灵老大道:“这个简单,交给我。” 第三百五十四章:神威浩荡 阵灵老大忙着解阵了,气氛不知不觉便沉凝下来。 之前的一路上,众人多少都有点热血上头,又因为顺风顺水而对将要面对的敌人缺乏透彻的认知,还有心情闲聊胡扯;但现在,真正到了最终的boss关,那些有意无意忽略掉的紧张猛地袭上心头,他们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决定生死的战斗即将爆发。 这一来,注定了九死一生。 小透明们在发现许多族人都已魔化后便沉默许多——虽说与其他族人感情淡漠,但看着他们落到如今这个下场,再无谓死亡也难免物伤其类。 阵灵们的想法不得而知,但必定也是为了求活。 太叔恒轻轻叹息,心中愈发痛恨那个就知道搞事的伪君子穆尧卿,在心底又给他扒了几层皮。 为了活跃气氛,他哈哈笑着说道:“话说,这位神灵堕魔都开始这么久了,还没完成,真是好像话本里那些总是在最后关头被主角打断计划功亏一篑的反派角色呢……” 灵隽恐吓:“这可是在那位神灵眼皮子底下,乱说话是要被杀的哦!” 阵灵小七解释道:“人心有善亦有恶,所谓堕魔也无非是心中的恶念、恐惧、疑惑、愤怒等压过了善念与理智,破坏了心性平衡——也就是说,堕魔其实是一场拉锯战,端看正在堕魔之人给善恶双方如何增减筹码。” “按照你们的说法,这位神灵曾是正神,被以邪法镇压无数年也不曾堕魔,祂的本心、道德、原则等必定极为坚定,虽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堕魔,但在善恶之间挣扎也很正常,而这才是堕魔时间被拉长的原因。” “对,不论如何,这对我们而言总是好事,”阵灵小五乐观道,“要是我们能赶在祂彻底堕魔之前让祂恢复理智,说不定能借助这位神灵的力量,顺利地离开这方世界……” 话说到这里她忽然一顿,忙对着小透明所在的那片虚空说道:“呃,我不是那个意思……但……好吧,也许这位神灵也能帮助你们呢?” 她是说完才意识到一件事情——无论这个可能存不存在,被镇压的神灵必定想要突破封印离开这个世界,也就是说作为看守者的小透明结局…… 小透明们没说话,阵灵小五求助地看向灵隽。 但灵隽似是没有意识到她方才的话还有什么深层含义一般,点点头,“希望如此吧。” 阵灵小五:“……”就,你好歹说句话安慰下小透明们? “好了!” 阵灵老大的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只见方才还是一片完整山壁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风从洞口吹过,发出呜呜的低鸣,似是通往地狱深处,一股淡淡的寒意笼上众人心头,下意识地,他们的目光便都多了几分忌惮。 “情况有些不妙——这里面有空间阵法的痕迹,我们进去了可能会被分散,”在众人围上来朝里看时阵灵老大眉头微拧,提醒道。 “你们没有办法么?”灵隽问道。 “这可是用来镇压一位神灵的阵法,即便此时正在崩溃边缘,那不是还没崩溃么,远非我等本体品阶可及。”阵灵老大无可奈何,“以阵法手段应对那是以短攻长,其他办法或许可行。” 灵隽虽有几件空间秘宝,但也拿不准它在这种情况下有没有用。 最后商议出的结果就是,不管有没有用,有什么秘宝就都拿出来用,把大家都捆一起。 灵隽拿出了一根藤蔓编织的绳索、一个装着几十根竹签的签筒,把绳索往众人身上绕了几圈缠紧,又给一人发了一根竹签;太叔恒拿出的是一个九连环,一个圈里套两个人。 “走!” 九位阵灵、七个小透明、灵隽及太叔恒同时使力,跃入了那个黑色洞口。 “轰轰轰!” 在洞外时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波动,但进了洞穴才知道这里面的环境有多恶劣。 灵力稀薄、虚空动荡,封印阵法与神力之争引发的动荡虽乍一听无声无息,却能轻易引发众人神魂、识海、灵种震颤,只几个呼吸间,他们便几乎失去了所有对外界的感知。 首先崩裂的是众人手中的竹签,它是灵隽在灵界时从一位空间木灵手中得到的,这位木灵等阶不如楚枢,制造的空间类秘宝难以应对如今的情况。 紧接着破裂的是太叔恒的九连环,在它破裂之时距离太叔恒最近的灵隽差点没被他一口老血喷脸上——看来这件秘宝太叔恒祭炼蕴养过无数次,因此心血相连,一旦损毁,也会影响自身…… 最后断开的是藤蔓绳索,即便灵隽有悄悄给它灌注生之本源,它仍被虚空动荡引发的空间断层撕裂成无数段…… “啊啊啊啊——!” 阵灵的尖叫声迅速远去,留在小透明们身上的神念标记也一个个模糊消失。 在连神识也无法看清的黑暗之中,灵隽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滚筒洗衣机里的衣服,被混乱波动的空间蹂躏得晕头转向;又像一颗被人从陡峭山道上用力扔下的弹力球,砰砰砰撞上坚硬的岩石、挡路的树木、贴地生长的荆棘丛……钝痛、刺痛乃至被抽干灵气引发的窒息、经脉爆裂的痛,无不在榨取她勉强维持的一缕清醒。 “噗!” 灵隽也跟太叔恒一样吐了几口血,昏昏沉沉间几乎失去了对自身的控制。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彻底昏过去。 灵隽并不很了解空间阵法,但却知道若布阵之人希望,若入阵之人找不到关窍,就会一直被困在阵法扭曲的空间之内——也就是说,她必须找到阵法的节点或弱点离开这里,否则这漫长而痛苦的坠落将永远不会停止! 她咬着牙,一口气对自己施展了两个天赋神通,天地昭苏用来修复伤势,蕴灵赋神用来稳固灵种神魂、强行恢复神志,这为她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下一瞬,来自空间碎片的无数针对空间之道上的感悟涌上心头,灵隽无师自通地知晓该如何根据空间波动、空间涟漪、空间断层判断空间之力的强弱、来源…… 她眼中的世界,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由无数弯弯绕绕的扭曲线条、深深浅浅的各种色彩组成的分层设色图,而她就要在这张实时变幻的图中找出空间之力最强或最弱的点! 空间之力最弱,说明它可能是阵法设计中受到影响最小的地方,由此破阵对破阵者而言损伤最小、最为轻松;空间之力最强,则说明它极有可能是阵法的核心或阵眼,从此处破阵极为危险,可一旦成功就不会有后患。 但空间之力分布图时刻变幻,想要找出这两点何等困难! 好在灵隽想起了在弥天城参悟《迷津幽书》时领悟的生死解析之法,在心中用剑意模拟了空间之力的变化——虽不够精确,但大方向上是没有错的,她很快便锁定了即将转化为空间之力最强处的一小片区域,借着空间涟漪荡了过去。 无法用言语形容、如穿脑魔音一般的声音昭示着空间之力的急速增强,灵隽强忍着切割在身上的空间锋刃,提起最后一点灵力,以此为引发出一道剑意。 剑意如坠落流星般冲入正在形成的空间之力漩涡,锐利的锋芒震颤间引得无数流窜的空间之力共鸣,将漩涡彻底撕碎! “轰!” 仿佛打破了一层屏障,剑光在短暂的凝滞之后迅速冲向模糊的远方,灵隽没有丝毫迟疑,亦化作一道剑光飚射而去。 “砰!” 直到撞在一层坚硬的墙壁上,又因灵力耗尽、残余空间之力影响而无法自控,落地时一连滚落几十级石阶才撞在拐角处止住去势,灵隽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逃出来了。 说起来,方才的经历倒没给她带来多少伤势,但感觉是真的糟糕。 灵隽傻傻盯着头顶镶着夜明珠的山壁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从昏沉、眩晕、无力之中恢复。 周围没有其他人,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还在那层空间阵法里受虐,还是已经从其他地方逃出来了。 在墙上留下标记之后,灵隽看看周围,感知片刻后,走下石阶。 在旷野之上遇到阵灵之前,她还能感应到一丝来自神灵的威压;但现在,分明已经进入了孤峰地下,距离被镇压的神灵越来越近,威压却几近于无,只能察觉到越往下,某种东西的存在感就愈发强烈。 应该就是那个神灵了。 走了几千级石阶,似乎就要这么走到天荒地老时,一缕冷厉的风扑面而来,带来了神灵的气息。 灵隽脚步一顿,眉头微微一蹙,“这气息竟有些熟悉……难道以前在什么地方接触过?” 弥漫到旷野之上的威压经过了封印阵法的扭曲,夹杂着堕魔中的魔气,那时候她只想到三生镜的魔念;而此时随风而来的神灵气息,剥离了那种种影响,甚至连魔气都十分微弱,她才忽然感觉熟悉。 但无论灵隽如何翻找记忆,也什么都没找出来。 她只能继续前行。 · 另一条石阶上,突然出现的九位阵灵在第一时间便将身体虚化,避免了如灵隽一般撞得七荤八素。 九位阵灵原本并非自同一阵法之中诞生,但在宗恪扑街之后,阵灵们花费了漫长时间将各自的本体阵法相连,是以如今他们既是一个灵,又是九个灵,空间阵法也难以将他们分开。 “呼……真是吓人。”阵灵小六心有余悸,“这可比小九的本体复杂多了,也恐怖多了,若非大哥出手,我必定会受重伤。” “虽然过程惊险了点,但我倒是有了些领悟,若能离开此地,改造我的本体,或许品阶能略微提升一些。”阵灵小九道。 “好了,闲话不提,先找到那个神灵吧。”阵灵小二喝止了还想唠嗑的几个阵灵,看向老大,“大哥……” “往下走吧。” 阵灵老大抬手将周围愈发恐怖的威压削弱了七成,当先朝下方走去。 ——关于威压,他们与灵隽似乎有着不同的感受。 · 七个小透明作为看守者,在外面的时候平平无奇没啥大用,但进了核心封印后脑中却忽然涌出一些关于阵法的知识,这让他们没有在那恐怖的空间阵法中陨落,还找到机会重新聚首,才一同离开,来到蜿蜒向下的石阶上。 但落地之后,谁也没有动作,他们仿佛正在等待着什么。 寂静之中,时间悄然流逝,一只苍白的手缓缓自虚空中显现,之后是身体、双足、头颅、尾巴、羽翼…… 溯呆呆地看着双手,不敢置信——他竟然恢复了! 不仅是他,其他六个小透明也都不再是小透明了。 难怪七人能理直气壮地吐槽修罗一族丑得一批,他们确实长得不错,虽不如几乎全员颜值满点的灵族,但比人族修行者的平均颜值高了不少。 “我们恢复了!”衡惊喜道,“我们的修为呢?” 一开始,他们都是有实体的,修为也远超灵隽等外来者——否则一群菜鸡看守什么阵法? 但因为那位神灵与封印阵法争斗,诞生于封印阵法的他们日复一日受到影响,不仅实力连连跌落,连实体都看不见了。 很可惜,七人很快发现,他们的修为没有恢复。 “不必气馁,好歹我们知道了该如何修补封印!”绯给其他六人加油打气,“走,我们现在就去!” 七人匆匆忙忙跑下石阶。 ——作为看守者,他们并不会受到神灵威压的影响。 · 又转过一个弯,眼前不再是蔓延无尽的石阶,而是一方狭小的空间。 灵隽目光一凝,所有注意力都被那道笼罩在无尽魔气之中的身影吸引了过去,甚至没留意到角落里还躺着一个生死不知的穆尧卿。 堕魔的神灵似乎发现了她的出现,冰冷的血眸看了过来。 那一瞬间,灵隽仿佛被鹰隼盯住的兔子,浑身气血为之一滞,甚至连真源之体的魂印灵脉都似在震颤惊叫…… 这位被镇压了近两个纪元的神灵,实力依旧强大得令人绝望! 第三百五十五章:相见不相识 空桑灵谷。 一场大战让风景秀美的山谷饱受摧残,茂密的灵植七零八落,零星几簇火焰孜孜不倦地冒着黑烟,在沉默的大地上留下丑陋的焦黑伤痕。无情冷风轻盈拂过,卷起烟尘灰烬,纷纷扬扬洒入空中,又静静坠落在那些深深浅浅的坑洞、地裂之中。 空桑神树仍旧枝繁叶茂,但比起之前要小了一大半,仔细看也能发现不少被暴力扯断、斩断的枝桠,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焦躁之气,之前那神圣凛然的模样似乎只是错觉。 “容玄!”它怒不可遏,“你疯够了没有?疯够了我们就好好谈谈!” 山谷中另一个活人置若罔闻,一言不发,沉默着平复方才那一场战斗带来的伤势与反噬。 待恢复了几分力气后,一柄不祥的血色短刀再度自他手心飞出,遥遥对准了空桑神树。 “够了!够了!” “你究竟有什么不满?你还记得是谁赐予你生命的么?!” 它越是气急败坏,容玄就越是冷若冰霜,那双阴郁的眼中仿佛燃着焚天灭地的怒火,又似乎火焰已燃尽,只留一地冰冷死寂的余灰。 “你的生命源自于我,即便你能毁了我的本体,我亦能在你的神魂、你们容氏一族的神魂之中永生,这是当初容氏一族与我定下的天道契约,凭你也想反抗么?”空桑神树冷笑着,“你的一切谋划,永远都不会有实现的机会!” 始终沉默的容玄终于开口:“永生?你只是九阶木灵,凭什么永生呢?轮回已定,万物必有终焉,你……也在劫难逃。” “呵……如你等蝼蚁,也妄图揣测天命么?”空桑神树终于撕下了所有伪装,它的傲慢似乎与灵帝同出一源,“夏虫不可语冰,蟪蛄不知春秋,你们知晓的天命,与真正的天命相去甚远——不过,这也并非你等的过错,只是命运从不论对错,弱者总是要任凭安排。” “那你呢?你又比我这样的蝼蚁高贵多少?” “就凭你,也想与我相提并论?我秉天命而来,生而神灵,注定要引你等迷途之人踏上正确的路……” “空桑神树,传说中的圣树——不过如此。”容玄嗤笑道,“我是蝼蚁,也知晓天命难违,但那又如何呢?相比于明知自己被人安排了命运,却从不思求反抗改变的你,究竟谁才是高贵,谁才是卑贱?” “你……” “或许从没有什么高低贵贱吧,只不过命运从不掩饰它的偏心,得利之人自然要维护利益的来源,被剥削压迫之人必定会想要反抗,这才是你我矛盾的根源。不用再说什么废话了——我不是你曾扶持……蛊惑过的那些所谓先圣,我不想从你这里获得什么,只想让你死!” “愚蠢!愚不可及!你是杀不死我的!” …… 空桑灵谷中正在发生的一切,于外界并无任何影响。 煊朝国运与空桑神树、容氏一族气运息息相关,但在这一代,容皇容玄来历特殊,说他是容氏之人,不如说他是空桑神树之子,两者之间的争执一旦分出胜负自然会影响国运,但在争执还未有结果时,一切都静悄悄的,无人察觉。 · 云柯梦海。 当叶师简被血色山峰追杀,于最后关头将留在时光秘境中进行时间加速的天华水玉召回时,叶定光正在静室之中收拾行装。 他扫了眼那些零零碎碎、除了纪念意义外也无甚大用的东西,不再继续收拾,而是在桌案边坐下。 “终于要来了……” “叶师简……这样的蠢货,竟然是我这辈子的同胞兄弟,真是……”静室四壁上柔和的光映在叶定光身上,将他眼中的嘲讽照得格外清晰,“叶黎若是还活着,呵……也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并不需要离开云柯梦海,叶定光也知道叶师简此时正在经历什么,这一幕他曾在穿越时空之门时见过,也清楚知道接下来将会是一场何等可怕的浩劫。 ——但他无法阻止,改变未来的最佳时机已然错过,即便他能离开云柯梦海去阻止叶师简,一切也已成定局,不会因为他的努力而有任何变化。 那么,就接受现实吧。 叶定光拿出在意准备好的一条黑色丝带,蒙住了双眼——他这一双眼睛看透了太多,一旦离开云柯梦海恐将引起天罚,只能永远闭上了。 · 镇神之地。 叶师简走在血色荒原之上,眼中透着几分迷茫。 在那座血色山峰兜头砸下时,他刚刚召回天华水玉,试图通过他在云柯矩阵中留下的暗门进入云柯梦海中——灵隽会做的事情,他自然也会做,人之常情。 也不知是这方世界的限制,还是天华水玉经过无数年时间加速后被匆忙召回导致他一时间难以掌控云柯梦海,总之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他失败了,但也成功了。 叶师简没能进入云柯梦海避难,但却在被砸死前彻底虚化,避免了一切伤害,甚至就这么轻轻松松地穿过那座血色山峰走了出来。 血色山峰似乎也发现了追杀目标的消失,但任凭它如何寻找,也没办法发现明明就在它旁边的大活人,只好作罢。 叶师简可是云柯梦海的半个设计者,在惊讶过后,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老实说,这是件糟糕的事情,他事先毫无准备,也不知道该如何变回去。 也是在这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那些经历过东海之灾,意识到自己不过是生活在幻境中的一抹幽魂,又立刻被告知还将永远失去力量、保持这种形态生活下去的东海遗民,究竟是何等崩溃、难以置信。 好在叶师简比那些大梦一场的可怜人更幸运,他修行的是太虚之道,云柯梦海本质上也是基于太虚之道,也许在三生镜的天道感悟中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赶紧离开这鬼地方——他可不想坐牢一辈子。 虚化状态下的叶师简不用担心会遇到敌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在感受到远方传来的那一丝丝令人灵魂战栗的波动时,他几乎想也不想便朝那个方向赶去。 不久之后,他就抵达了孤峰所在的那片旷野。 修士的直觉告诉他,那座孤峰里必定有离开这鬼地方的路! 叶师简进入被茫茫煞雾弥漫的旷野。 煞雾中的阴冷地气、邪祟煞气并不能伤害虚化状态的他,游荡在煞雾中的丑陋怪物甚至都发现不了他,唯有源自孤峰的高阶威压和越来越浓的魔气让他感到不适。 “奇怪……我已经虚化了,无论肉身、神魂都改变了存在的形态,为何威压还能对我造成影响?”叶师简感到不解,“难道说释放威压的是个极其可怕的大能?” 至于魔气——这种堕魔时散发的魔气与魔修日常使用的魔气并不相同,与其说它是与灵气类似的存在,不如说它是一种意识上的虚幻之物,它能引得修士心中恶念萌发、生长,这一进程并不会因虚化而中断。 叶师简心中有恶念么? 当然有。 他怨恨害死他父亲、毁灭了青琅城的郁秀尊者及她背后的支持者;厌恶也嫉妒那些大宗大派出身,因此能肆意欺凌其他人的所谓精英修士;贪图三生镜留下的天道感悟,并至今不知悔改;更无情得能抛弃云柯梦海中所有东海遗民,也不管千秋殿中那些侥幸与他一同逃出的同门作何感想,对天华水玉进行时间加速,只为让云柯梦海尽快复苏,获得更多助力。 曾经的叶师简也许只是个骄矜自我却并无大错的世家贵公子,但人都是会改变的,现在的他虽看似仍是正道修士,道心却早已千疮百孔、偏离正道,他还沉湎其中不知悔改。 ——这样的他,如何抵魔气的引诱呢? 叶师简此时的感觉很奇妙,高阶威压虽然令人不适,但丝丝缕缕的魔气却足以弥补那点缺憾,他似乎成了一只徜徉在温暖水域中的鱼儿,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又似乎回到了一切变故都还未发生时的青琅城,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听着侍女仆从们为他讲最近城里发生的趣事…… 快乐总是令人着迷,即便修士的直觉让他隐隐意识到这似乎不是什么好事,也无济于事。 在久违的轻松快乐之中,叶师简遇到了几个修士。 啊……是苏清淮,还有一些不认得的人。 叶师简似乎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在看见苏清淮后便从虚幻的快乐回归残酷现实,明白逝者不可追;一个却一晌贪欢,不愿清醒。 他看出了这些人的窘境——他们被高阶威压震慑、压迫,举步维艰,还要应对不知何时便会从煞雾中蹿出的丑陋怪物。 有两个人似乎比其他人轻松一点,但也很有限,只能勉强举剑保护其他几人。 少年时期的叶师简是善良的,默默看了一会儿后,他试着出手攻击袭击队伍的丑陋怪物——奇迹发生了,明明在虚化状态,他竟然一下子就伤到了怪物! 那两个剑修中的一个立刻抓住机会,杀死了怪物,给队伍争取到了一点喘息之机。 疑惑的目光在周围来回扫视,但那个剑修什么也没发现,只能带着不解回到队伍,警惕之后可能出现的怪物。 叶师简却陷入了犹豫之中。 魔气勾起了叶师简的心魔,让他似乎回到了少年时代,忆起了年少轻狂时的梦想——行侠仗义、天下闻名。 因此,明知道该尽快赶往孤峰,他却不愿“抛弃弱小”,甚至萌生了“干脆一直在暗中保护他们”的想法。 这无疑会让他陷入险地,也会让他更加沉浸在心魔营造的幻梦之中——而这一切,心魔乐见其成。 叶师简留了下来。 · 孤峰之底。 灵隽因神灵的强大而神魂惊颤之时,那位神灵却也因她的出现而万分意外。 被那个少年抹去了过往的记忆,白衣神灵本不该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想法,但就如祂见到穆尧卿拿出的那根银色丝线时心境崩塌一样,见到灵隽之时,祂心中亦是复杂难言。 祂不知道自己与眼前之人有何等过去,但心中升起的惊愕、迷茫、猜忌、快乐……都是再清晰不过的。 这个人,对过去的祂一定十分重要。 但又是为什么,直觉告诉祂不可对此人放松警惕呢? 白衣神灵甚至因此停滞了堕魔的进程,仿佛眼前之人还活着就是一种安抚,也仿佛她的出现又是另一场足以令人信念崩塌的灾难,两相平衡,时间都似乎凝固下来。 祂凝视着眼前之人陌生的眼,“你……是谁?” 祂一开口,那股慑人心魄的恐怖力量便从灵隽身上淡去,但她能感觉到这并不代表着完全的善意……它们仍然存在,一旦她的回答让祂不满意,下场可想而知。 “我叫灵隽……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而已。”灵隽实话实说,“我就是想来问个路。” 白衣神灵:“……?” 这个回答让祂一呆,好一会儿祂才又问道:“问路?” “我想离开这里,去我来时的世界,你知道该如何离开么?” 白衣神灵当然知道,祂虽失去了记忆还正在堕魔,但神灵毕竟是神灵,苏醒后的一点点时间就足以让祂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也……知道该如何离开。 “待我破开封印,束缚消失,也许你有机会回去。” 灵隽沉默片刻,说道:“你破开封印,这个封印世界是否会彻底毁灭?” “当然。” “那我们这些暂时无法离开的弱小生灵,也会随着世界一同毁灭吧?” “也许。” “……有没有其他办法呢?” 办法自然有,那就是在祂破封而出的时候,还留一分力保护此人——但祂为何要这么做呢? 白衣神灵觉得眼前人可能是旧识,但心不会骗人,祂并不觉得……此人重要到这个地步。 她远不能与之前那根银色丝线的主人相提并论。 祂提了个建议:“我杀了你,按照天道规则,你的灵魂入轮回,再投胎转世,就能离开了。” 灵隽:“……”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三百五十六章:荒诞现实 “轮回?”灵隽叹道,“如今的山海界,已经没有轮回了。” “没有轮回,鬼魂如何转世投胎?”神灵颇觉意外。 “鬼魂一部分前往魑魅幻海转生为鬼族,前尘尽忘,因果皆消,生前一切皆无法影响转生后的鬼族;另一部分则游荡于天地间,当有生灵诞生时投胎重获新生;还有一部分自然消亡。” 这听起来和轮回仍在时似乎并无多少区别,但神庭之时的轮回安排投胎转世是有一定规则的,而如今这一时代转世都是随机。 神灵沉默了,并未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话说到这里,如何继续都成了个难题。 灵隽自觉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筹码用来交易,无法打动对方;又不知祂心里都在想什么,无法对症下药,因此便沉默不语。 而神灵在思索灵隽的来历之时,也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关于过去一些事情——但可惜,两个打算都不成功。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就如此时躺在一边的穆尧卿一般死气沉沉。 灵隽沉默片刻,指着穆尧卿问道:“是他唤醒了你?” 闻言,神灵的脸色难看了几分,祂轻蔑一笑,“他?他算什么,我是自己从封印中醒来的……你认识他?和他是朋友?” 最后那两个问题与其阴冷,显然只要她回答一个“是”,祂立刻便要翻脸动手。 “不,只是见过,我与他都是从山海界来的,仅此而已。”灵隽想也不想便否认了,反正这也是大实话。 但神灵却好似忽然发现了什么,看向她的目光变得狐疑。 “你身上……有邪祟的气息,和这方世界的封印阵法似是同出一源……你究竟是什么人?!” 邪祟的气息? 灵隽神色微变,立刻想起溯等三个小透明之前也曾这么说过,她当时便觉得这气息应是来自青神木之上的怨煞之血。 镇神大阵是血道阵法,以无数神灵的血缔结封印,克制这位神灵的力量,束缚祂的神魂,令其无法逃脱。 所以…… 这位神灵问了个好问题,她也很想知道——青神木怎么又和镇神大阵扯上关系了? 她微微变色,神灵却似乎从中看出了她的心虚,之前那点子因故人相识而带来的温和、容忍荡然无存,祂厉声喝道:“说!” “你是否与布下镇神大阵之人有关?!” 灵隽:“……” 被人平白污蔑,谁心里也不可能痛快,但也许是经历太多,灵隽竟然有种“该来的总会来的”的感觉。 在封印之地时被扔了个“魔剑不祥”的恶名,在万灵秘境也被闲晞那个煞笔带着一群木灵排挤,到了太始遗留之地还被一群残念遗魂视作毁灭太始纪元的元凶……她似乎就是这么一个灾星,走到哪里都会爆出一堆黑历史,会有各种仇家冒出来准备替天行道报仇雪恨。 她本该习惯,但……去他喵的吧,我为什么要习惯被人安上各种没犯过的罪名? 也许玄明剑就是代表死亡与灾难,也许很久之前玄明剑灵确实无恶不作,但对灵隽而言,她……就只是在封印之地中才诞生的剑灵,是在失去玄明剑后才成为青神木灵的木灵。 我对过去根本一无所知,别人说我有罪,我就一定要认罪? 法庭上还允许被告辩白呢,这些人才发现一两个根本构不成逻辑链的证据就想定我的罪,我不服! 灵隽的心情非常恶劣,她对上神灵那双血色翻涌的眼,不闪不避,一切心虚、自我怀疑都消失无踪,坚定道:“在来到镇神之地前,我连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哪方神灵都不知道,更别说结识那位布阵之人!你若怀疑,那便怀疑,但休想我承认不属于我的罪名!” 神灵不知她长年背黑锅的心酸,只从她的态度中看出她似乎没有说谎……难道只是个巧合? 不,镇神之地所用的怨煞之血成分极为复杂,巧合也没有这么巧的。 但也许这个奇怪的女修并没有说谎,她可能只是枚一无所知、却被人利用的棋子…… 那么,祂是否能反过来利用这枚棋子,去追查敌人的踪迹呢? …… 神灵陷入沉思,灵隽也难免有些心烦意乱。 打破一室凝滞的是姗姗来迟的溯、衡、绯等七人。 他们离开空间阵法后出现的地方与灵隽不同,因此也没见到她留下的标记,但好在殊途同归,在中途去修补了一些阵法漏洞后,他们终究还是来到了镇神大阵的核心之处,直面恐怖真神的威严。 他们的到来让灵隽既觉得松了口气,又不由自主绷紧心弦。 ——实在不能怪她精神分裂,能有帮手分担压力当然是好事,但这神灵心态崩溃、阴晴不定,完全打消了她最初抱着的、也许有谈判余地的希望,此时溯等七位天然与神灵处于敌对立场的看守者到来,或许会激怒祂。 然而…… 事情似乎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神灵冷冷扫了七人一眼,没有立时喊打喊杀,血色双眸中反倒渐渐涌上一丝疑惑。 ——祂在疑惑什么?灵隽完全搞不懂,溯等七人也一样。 神灵声音阴郁,“看守者,是谁创造了你们?” 溯原本觉得自己能拯救世界,但等见到被镇压的真神,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狂妄。 “我们生来便在镇神之地,从未离开,也从未见过创造我们的人。” “你们看守者一族……都长这般模样?一直如此?” 衡:“都差不多吧,不过之前我们被您与镇神大阵的冲突影响,都变成虚幻之物许久了,还是进入阵法中后才恢复过来。” 其他五人轻轻点头,表示溯和衡的说法都是对的。 神灵又不说话了——此时的祂就像是台闲置一旁积灰多年突然开启的电脑,运行起来卡得不行,还因为硬件损坏遗失了许多文件,因此难以判断自己当前所处的环境,不知该以何种态度面对这些接二连三出现的让祂感到熟悉又陌生的人,就更别说做出决定了。 没错,这七个看守者居然也让祂感到熟悉……仅仅是这一面,便让他心弦一颤,萌生出与之前看见银白丝线时类似的感觉。 ——祂过去究竟是有多交游广阔?又或者这也是那个害他落得如此境地的人的阴谋? 灵隽沉默地观察着,她注意到神灵的目光几次在溯等七人的面容、羽翼上停留,祂的问题似乎也暗示着,相比于七人看守者的身份,祂更在意七人那让祂感到熟悉的面容与羽翼。 神庭时代的神灵。 镇神封印。 银白丝线。 羽翼。 …… 太过零散了,灵隽根本无法据此作出合理的推测。 但有一个人肯定知道些什么——穆尧卿。 于是在沉默之中,灵隽忽然开口了:“神灵阁下,您被封印多年,心中似乎也有着诸多不解,但无论你、我、他们都无法解开心中迷惑,既然如此,何不问问他呢?” 顺着灵隽的视线,神灵看向穆尧卿,不禁又想起之前此人对祂的羞辱……但祂仍是同意了这一提议。 相比于颜面,祂更在意隐藏在迷乱之下的真相。 得到生灵的允许,灵隽将穆尧卿拖了过来,检查过他的伤势后给他喂了几枚丹药,既能让他清醒,又让他没有多余力气搞事。 穆尧卿悠悠转醒,睁开眼便发现一群人围成一个圈,目光各异地打量着他,其中还包括此行的任务目标。 穆尧卿:“……” 这确实有些惊悚。 他没说话,灵隽也没想着给他说话的机会,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费尽心机拿走镇神令牌,连累我也落到这鬼地方,目的何在?” 早在第一次见面时穆尧卿就知道这位暴脾气的剑修对他这张完美的脸毫无兴趣,但……当她居高临下、用那种看垃圾的目光看来,而自己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他仍无可控制地升起一丝羞耻与恼怒。 察觉到他目光的变化,灵隽二话不说,一脚碾碎了他的手指指骨,“现在清醒了么?能说话了么?” 肉身上的这点疼痛不算什么,但她的态度很能说明问题,穆尧卿咬了咬牙,说道:“你不是知道了么?我为祂而来。” “说具体点。” “……我不能说。”穆尧卿闷闷道,“我只是奉命而来,神魂中有主上设下的禁制,一旦我试图说不该说的话,就会立刻魂飞魄散而死。” 他倒还知道这些人没有第一时间杀了他泄愤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心态很快调节过来,一副“我很想合作但有后顾之忧”的模样,隐隐还夹杂着几分“救救孩子”的意味。 灵隽心情颇为微妙,这见风使舵的本事也是没谁了,你主上知道你这么卖他么? ——可能越是漂亮的男人也越是会说谎吧,这方面男女平等。 “先把你能说的都说出来。” “穆尧卿,音修,一百二十三岁,元婴大圆满,本命法宝空桑水月,来自青屿洲……” 穆尧卿毫无感情地把自己的资料都报了一遍,其他人都听得一脸无语——确实够详细的,都能去征婚了,但这和我们想知道的有什么关系?辣鸡! 眼见着是问不出什么来了,神灵冷漠道:“杀了吧。” 穆尧卿忙道:“给我一点时间,我想想该怎么让你们知道真相!” 他沉思片刻,看向灵隽,“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吗?” 灵隽若有所思,“容祺凰……不,容氏一族?” “我与容祺凰并不熟悉,她只是看上了我的脸。” “你的脸?男宠?” 穆尧卿脸色不大好看,“我没有如她心意,毕竟安全为上。” “安全?”灵隽仿佛get到了什么,给一脸迷惑的生灵与看守者解释了一句,“容氏一族性情古怪、阴阳不定,很多人都怀疑他们一族精神都有问题。” 穆尧卿不说话了,用眼神示意灵隽再好好想想。 “容氏一族,男宠,容祺凰——祺凰郡主……” 还少了点什么。 穆尧卿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将自己的资料再次报了一遍。 “青屿洲!” 穆尧卿不说话了。 “容氏一族,男宠,祺凰郡主,青屿洲,还有……如她心意?如意!如意楼?!” 灵隽只觉豁然开朗,“我知道了!” 这下反倒是穆尧卿愣住了,他其实还有一些话没说的,可暗渊就竟然就这么猜出来了……她对容氏一族似乎了解颇深。 综合穆尧卿的种种暗示,灵隽想到了一个人——曾听容时若提过一次的,骊阳大长公主的女儿杨平郡主。 杨平郡主的病在于热衷情欲近乎疯狂且丝毫不愿掩饰,她甚至加入了如意楼,因此被死亡了,她还与人生下了一个女儿……就是瞿姝。 谁会想到,一个纵情声色的除名郡主竟然会是在山海界无数大能眼皮子底下搞事情的幕后黑手? 灵隽觉得这太莫名其妙了,甚至近乎荒诞。 但不管怎么荒诞,这似乎就是唯一的答案。 灵隽找了找,把还没来得及交给瞿姝师尊的血玉玉佩拿了出来——据瞿姝说这是她当年被师尊捡到时身上就带着的信物,也许就来自于她的生母杨平郡主。 也不知道穆尧卿认不认识,拿这个出来有没有用。 在见到血玉玉佩时穆尧卿的眼睛便是一亮,这块玉佩……他曾在主上身边见过一次……不不不,不是同一块,但极为相似。 他曾听说,主上有过一女,不过早就扔了……难道竟然是暗渊?! 这就不奇怪她竟然能猜出主上身份了,原来如此! 灵隽看明白了他的眼神,翻了个白眼,“我不是她女儿,这是我一个朋友的。” 懂懂懂,我有一个朋友系列嘛! 穆尧卿理解地点点头,但却仍是一言不发——他现在是在魂飞魄散的边缘疯狂试探,多说一句话都可能被禁制诛杀。 灵隽却一点也不体谅他的心酸,无情地宣布了真相:“你的主上是杨平郡主。” 穆尧卿瞬间眼神都变了,这无疑肯定了灵隽的话,与此同时他也惊得神魂俱颤,唯恐下一瞬便陨落—— 但是没有,他现在还活着。 灵隽满意地晃了晃血玉玉佩,“看来这枚玉佩还是很有用的,难怪我之前没有急着送走。” 穆尧卿:“……” 拿我的性命试探,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第三百五十七章:同归于尽 穆尧卿的感受,灵隽自然是没有考虑过的,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总算能回到最初的问题了。 灵隽:“现在,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呃,说来话长……” “没关系,反正有麻烦的人不是我。” 穆尧卿不敢再抖机灵,思索片刻后缓缓道:“我本只是个普通凡人,某一日主上——杨平郡主的手下将我带到一个秘境之中,同行的还有其他无父无母、即便消失了也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孤儿。在秘境中,我们只需要好好修炼,但如果在每隔一段时间的考核时没有进步,或是进步微乎其微,就会被带走——应该是处理掉了吧,我也不知道。” “我的运气比较好,可能天生便适合修炼,得到的待遇一直都比较好。进阶金丹后,我第一次见到了杨平郡主,但那时候我不知道她的身份,也并不被允许抬头直视她,只是听见有人称她为‘郡主’。” “她似乎很欣赏我的这张脸,命人好好培养我,似乎是有什么打算。”说到这里穆尧卿无奈苦笑了一声,似乎还很委屈,“伪装的结果你之前也看见了——虽然你不怎么在意,但确实得到了许多人的好感,只是他们喜欢的都不是真正的我……” 灵隽神色淡淡,并不理会他这矫揉造作的卖惨。 穆尧卿只好回归正题,“这次龙渊论剑,杨平郡主命我参加,我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关于她的来历和过往经历,都是我悄悄打听到的,但有用的信息也很少。” “总之,此行我有两个目的,一是夺得一个好名次,成为世人眼中的绝代天骄,这样才能更好地打入那些大势力内部,发挥更大的作用;二,就是来到镇神之地……” 他谨慎地偷偷瞥了一眼神灵,“奴役……收服这位神灵。” 神灵冷哼一声,目光锐利如刀,刺得他噤若寒蝉。 相比于还要端着点逼格的生灵,溯、衡、绯等七人就十分气愤,怒道:“贪得无厌,愚不可及!就为了这个你们将我族害得沦落至此!” 穆尧卿:“哎,没有办法的啦,我也是受制于人,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的。” 这打工人的语气让灵隽冷笑连连,就很想打人,但她还是忍住了怒火,继续问道:“你对这位神灵阁下了解多少?” “我不怎么了解,都是按杨平郡主的吩咐办事,否则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穆尧卿仔细想想,一五一十道,“她当时只说,泰璋秘境内隐藏着另一个秘境,只要根据她所给信物的反应,找到镇神令牌,拿走令牌泰璋秘境就会崩溃,我就能来到镇神之地……” “可惜你没想到,泰璋秘境确实是崩溃了,但我们都没死,还跟着一起进来了吧。”灵隽凉凉道。 “呵呵……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 “把她给你的信物拿出来。” 穆尧卿从袖中取出一枚银白色的金属碎片。 金属碎片上有着一道道蛛网般纵横交织的血线,联想到镇神大阵,众人都觉得,这碎片与倒霉被镇压的神灵之间必然有着某种关联。 神灵接过碎片,静静端详。 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都在他身上,并没有人注意到,灵隽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这碎片……好生厉害,恐怕能与铸造玄明剑的混沌灵妙石相比。 玄明剑是天下刀兵之冠,又是先天剑道化身,本该无坚不摧、无物不破,但事实是,它厉害归厉害,却还有一个东西能与它交击而不碎——同为四神器之一,曾开辟天地的开天刀! 能与玄明剑材质相媲美的金属碎片……莫非是开天刀的碎片? 而这位神灵……就是开天刀的器灵? 不,开天刀怎么可能会碎呢,这世上只有玄明剑能与之两败俱伤,三生镜与苍梧琴或许能与之同归于尽,但玄明剑还好端端的,三生镜低调苟着,苍梧琴……大概率也没出事,开天刀……也应该完好无损才对。 而且,玄明剑堕魔整个山海界几乎无人不知,可开天刀堕魔……无论玄景兰台,还是那些大宗门得到的上古传承、典籍,都从未提及过! 不堕魔,就不可能诞生器灵,这神灵不会是开天刀…… 也许,他是开天刀的某一代主人? 灵隽忍不住浮想联翩,同时却也在连连否定,她本心自然不愿承认同为四神器的开天刀会落得如此下场,这会让她毛骨悚然,似乎整个世界都对他们充满了恶意。 神灵攥紧了金属碎片,脸色不太好看。 感受到祂的怒意,其他人都明智地保持沉默,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半晌,祂冷冰冰问道:“还有什么没说的,都说了吧——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穆尧卿神色微微一变,他又不蠢,岂会听不出这话的意思,老实交代所有事情然后被杀他当然不愿意,可让他拒绝配合一言不发……他也没这个胆。 “我……” 他声音艰涩,疯狂思索着还有什么筹码能用来交易自己的性命。 ——对了!这家伙突然发疯似乎就是在他拿出那根银白丝线后…… “关于那根银白丝线!”穆尧卿顶着恐怖的压力,飞快道:“我告诉你那根银白丝线的来历,你放我一条生路!” “你有资格与我谈条件?”神灵面无表情,“不想说可以,我直接搜魂。” “你查不到的!即便你拿着血玉玉佩也什么都查不到,因为这件事情与杨平郡主无关,那东西是我从别的地方得到的,在拿到它的时候我就对自己下了无解的禁制,除非我想说,否则用任何办法都休想从我这里得到它的来历!” 灵隽沉默不语,但看向穆尧卿的眼神却比之前更多了几分温度。 ——虽然这家伙的真面目远不如他的伪装那么惹人爱,但胜在真实嘛……不过她还是不会放过这害她的垃圾。 她也不认为这一看就知道脾气也不怎么好的神灵会放他一条生路。 但出乎意料的是,神灵只是思索了一瞬,便答应下来:“好,你说!” 不等穆尧卿开口,祂抬手升起一道神力屏障,将灵隽与七个看守者挡在外面,不让他们继续听下去。 灵隽:“……” 突然玩这么一手,也太坑爹了吧? 片刻之后,神力屏障消失,神灵的脸色更难看了,穆尧卿则是又昏迷过去——看起来像是被震晕的。 当然,没人在意他是怎么晕的,他们在意的是因他们的到来而陷入停滞的堕魔进程……再度继续了! 看来祂得到的消息比较糟糕啊…… 灵隽神色凝重,抿了抿唇,斟酌言辞,“神灵阁下,此人两面三刀,毫无节操,您答应放他一条生路,恐怕待他逃出去又会出卖我们,不如将此人交予我,我必定会严加看管。” 既然祂答应了让穆尧卿活着,看守他的人应该也能保住命吧? 溯、衡、绯七人一脸冷漠地看向她——喂,说好的一起拯救世界呢?这就大难临头各自飞了?你也是个毫无节操的! 灵隽就很淡定,她确实没有许诺过这些人什么啊! 之前她是请他们帮忙进入这座孤峰,也想过若大事不妙便借看守者之力看看能否重新封印神灵,但……这明显不可能啊! 这神灵实在是太强了,打也打不过,那不就只能加入了? 若这位神灵能给她一条活路,她才能再想办法保住溯等七人性命嘛…… 奈何,堕魔之中的神灵明显比之前更难说话了,灵隽的投机取巧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祂根本连句话都懒得多说,那双闪动着怒火与恶意的眼眸分明在告诉他们——求饶也是没有用的,所有人,都得死! 灵隽:“……” 看起来是真的没得谈,只能打了。 溯等七人没有嘲笑灵隽,他们对自己的命运早已有了足够的觉悟,明白有些事情本就是无论如何都会发生的。 看守者生来便与被镇压的神灵相互敌对——也许神灵并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但他们这一生存在的意义,可能就是为了今天。 其他族人在站到这神灵面前就已经死的死、魔化的魔化,只剩下他们几人……也不能堕了看守者之名! 七人对视几眼,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相似的执着。 “离开吧,离开这里。”溯朝灵隽摆摆手,“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了,虽然可能也拦不住……你让我们知道镇神大阵崩溃的原因,我们能回报的……也许就只是延长你几个刹那的生命吧。” 灵隽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倒不是良心不安,而是觉得自己真的很无能。 面对夺走玄明剑的人,她无力阻止;被不怀好意的人抓进万灵秘境,她只能偷偷逃走;遇到的种种麻烦,无论青玄城、三生镜、虚神族……她都狼狈不堪,煌煌如丧家之犬。 当了几天的暗渊,被人吹几句见到哦天骄,她就忘记了过去的不堪,飘飘然何等骄矜傲慢! 但剑道是玄明剑的天赋所在,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 “我真是……废物。” 灵隽面上无波无澜,心中却是怨愤交加——对自己,也对命运。 无能的怒火熊熊燃烧,炙烤着她的心,脆弱的心灵经过淬炼也许会变得晶莹美丽又坚不可摧,让她继续上路;也许会抱着遗憾与无力消融在火焰之中,化作余灰,化作青烟,随风飘向天边,灵魂却堕入地狱。 她什么也没说,拿出了墨阳玉佩,激发了它所有力量,寻觅消失的九位阵灵。 ……可笑的是,即便到了这时候,她也仍然只能依靠其他人的力量。 宗恪没有教过灵隽如何利用墨阳玉佩控制、寻找阵灵,她现在只是凭借对墨阳玉佩及宗恪阵法的了解才做到了这一点,代价就是墨阳玉佩这件命途多舛的法宝彻底损坏。 九位阵灵确实遇到了麻烦,他们虽然踏上了石阶,但却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这其实也是正常的,无论是否拥有阵灵,一座阵法对另一座阵法的阵灵是天然排斥的,一旦阵灵进入阵中,阵法会不动声色地给阵灵安排绝路、死路。 但为何绝大多数时候,阵灵又总能轻易破阵呢? 因为阵灵的本体阵法通常品阶很高,比他们要破的阵法高,品阶上的不平等让他们破起阵来很少失败。 可惜,镇神大阵品阶比九位阵灵的本体还高,即便处于崩溃边缘,拖住他们一段时间还是能做到的。 九位阵灵也知道自己一行处境不太妙,但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耐下心来,逐一破解这一路被安排的种种陷阱圈套。 直到灵隽消耗墨阳玉佩所有力量发出的讯号传来,他们才终于能根据讯号指引的方向从绝路中走出,找到正确的方向。 “你们终于来了。” “没办法,镇神大阵比我们厉害。” 阵灵老大虽然是在回答灵隽,目光却落在彻底被黑雾笼罩的人影身上,眉头紧锁。 威压太沉重了,即便他们能借用镇神大阵一部分力量,也只能勉强抵御……而毫无疑问,堕魔继续下去后,威压只会越来越恐怖,越来越……肆无忌惮。 “合作吧,如果你们实在无法解决,我当新的镇物也没问题。” 灵隽并不是突然大彻大悟要牺牲自己拯救众生,而是……当镇物还能再苟一会儿,不当就要被这魔神当场杀死,这实在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但你不适合……”绯下意识道。 “先解决有没有,再解决好不好。”灵隽叹气,“抓住主要矛盾,懂吗?”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当然也没有意见,大家都忙活起来。 灵隽不知道这神灵为什么不先杀了他们这些明摆着要搞事的蝼蚁,也许是觉得他们成不了气候,也许是赶着堕落,也许有其他原因…… 但既然给了他们作困兽之斗的时间,那就拼到最后一刻吧! 堕魔中的神灵似有所觉,看了灵隽一眼。 灵隽冷冷地瞪了回去——神灵又如何,谁还不是个神阶了! 大不了要死一起死啊! 第三百五十八章:开门揖盗 虽然这似乎有些搞笑,但事实就是,在神灵堕魔之时,最早遭殃的不是直面祂的灵隽等人,反而是现在还在孤峰之外的那些修士。 茫茫煞雾之中,魔气越来越浓,在场修士虽都是山海界千挑万选出来的精英,但并非每个精英心性都足够优秀,能不为魔气引诱。 因为魔化怪物的四处袭击而分散开的修士们,有些运气差的已经葬身怪物腹中,有些虽然侥幸逃过一劫,但却被引动了心魔,陷入了狂悖的幻想之中,时而嚎啕大哭,时而仰天大笑,沉浸在以自己为原型的一个个角色的扮演之中,无法自拔。 整个镇神之地都是用来镇压那位神灵的阵法,孤峰乃是镇神大阵威力最强的区域,其他地方稍好些,但也好不了多少——血道邪阵,原本就有着蛊惑人心、迷乱心智的作用,它们本是用来折磨神灵引其堕落,此时却也成了魔气的帮凶,为它推波助澜。 苏清淮本人心性坚韧,又向来持正守心,并没有被魔气引诱,但与她同行的十几人中,有两个也在魔气持续不断的引诱之下陷入疯狂。 一个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大喊大叫着冲入了煞雾深处,失去踪迹;另一个则是突然对同伴动手,若非龙应云反应快,险些便要被他伤了人,最后此人被众人打晕过去,仍旧带着一起上路了。 眼见着接近孤峰山脚下,这突发情况让士气变得愈发低迷,所有人心中都存着个疑问——他们真的能顺利抵达孤峰么? 即便抵达了,还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情况,说不定情况还会变得更加糟糕…… 而此时,本就轻易被魔气引动心魔的叶师简,心态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一开始,心魔让他沉浸在年少时期的幻想中,但它又不是无私奉献的造梦机器,甜头给过之后,便不动声色地加重他的心境失衡,将他往更偏激、更冷酷的方向带去。 叶师简又做梦了,这一次梦中的那个声音依旧在说着“不能忘”“承担你的责任”“抓住那个东西”之类的话。 但也许因为受到了心魔的影响,梦境很快便扭曲了,那个声音在短暂的停顿过后继续说道:“你该回来了……回到这里,这才是你的宿命。” 叶师简模模糊糊地想,这都什么鬼,我要回哪里去,又有什么宿命? 之前的梦中,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的机会,但这一次他的想法竟然直接便说了出来。 那个声音很快回应,但却似乎是信号不好,断断续续,很多地方还都很模糊,根本听不清楚,“回来……看守……” 叶师简早就对梦魇极为不满,此时更加生气,怒喝道:“滚!你这装神弄鬼的东西休想诓骗我,什么宿命!若这世上果真有宿命,那我的选择就是唯一的宿命,而不是你们强加给我的……” 这时候,梦境中突然出现了第二个声音,比之前一个它更加缥缈,仿佛来自更遥远的地方,“宿命?那都是要用来打破的!” 叶师简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修行本就是逆天之举,若还信宿命,那还修炼个什么?!” 第一个声音愈发模糊,“不……不是……错了……” 第二个声音完全盖过了它,冷声说出了叶师简的想法——“打破宿命!让它滚!我非要反其道而行!” “对!没人能安排我的命运,我不是傀儡,谁也别想骗我……” “我有很多事要做!我要匡扶正义,替天行道,让父亲和青琅城以我为荣……”叶师简说着说着眼泪忽然就落下来了,这一刻他似乎清醒了一丝,“父亲陨落了……青琅城也没有了,不对,不该这样!我要报仇!” 仇恨磨灭了最后一丝理智,他彻底疯了,不知自己究竟身处何时何地,那些仿佛发生过又似乎很遥远的错乱记忆更是让他对“我”与“本心”感到茫然、怀疑与恐惧…… 太虚之道的修行者,是玩弄虚幻与真实的佼佼者,但当他们心境崩溃,即便不身死道消,也会难以分辨虚幻与真实,陷入太虚大道为他们准备的种种幻梦之中——尤其,叶师简在太虚之道上的造诣,大半靠的都是三生镜的天道感悟。 他看见一个个沉浸在虚幻或真实中的自己,他们命运各不相同,却又哪个都合情合理,看不出哪一段是真哪一段是假。 “我是谁?” “我是谁!” “我是叶师简……不,我是阵……啊啊啊!我不是!” …… 叶师简痛苦地抱着头,神色扭曲,让人想起无数幻想传说之中描述的,沉沦于黄泉苦海中绝望痛苦挣扎的可悲鬼魂。 ——哦对了,他现在也是虚幻的、常人难以看见的存在,和鬼魂又有什么区别?! 偏偏还是在这时候,第二个声音又说话了:“这个世界太糟糕了,一起改变它吧!它可以变得更好……” 叶师简恍恍惚惚地听着,实际上还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根本不知道它说了什么,只知道木然地点头。 “打开吧!打开那道门,我将降临……” “打开门……哈哈……来吧,来吧!”叶师简似乎听懂了,又似乎还在发梦,痴痴说道,“想来就来吧,什么都可以,都可以!” 话音落后,疯疯癫癫的叶师简没再管苏清淮那群人,也冲进了茫茫煞雾之中…… · 天秋云渊。 太苍神殿监察点,又到了监测天秋云渊附近包括天地灵气、空间波动等在内的各项数据的时候,武岩独自一人御使着遁月梭出发。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随时可能被厚厚的云层压垮——也正如武岩此时的心情。 最近这段时间他心里一直沉甸甸的,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但等仔细去想,又什么感觉也没有;问问同门,又都说他疑神疑鬼……唉,也许是出现幻觉了吧。 原本还能看看泰璋秘境的灵影消遣一二,谁知道前段时间灵影突然中断了——虽然各大势力都宣称这只是一个特殊考验,因涉及机密不可对外公布,故而暂停灵影播放,但武岩好歹也是一品仙门弟子,即便自己没多少本事和人脉,但其他同门有啊! 八卦是人的天性之一,当那些同门得知了一些小道消息后,也会来和他分享一下,比如听说冥神教的好几个弟子魂灯都灭了,又比如最近各大势力有好些闭关中的大修士都出关了…… ——在八卦之余,他们还在幸灾乐祸,似乎那些一贯高高在上的宗门精英出了意外还是个好消息。 武岩其实并不因此而感到高兴。 有点脑子的都能想到,在无数大能眼皮子底下的泰璋秘境都能出事,这难道不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么?若只是天灾还好,万一是人祸,那山海界恐怕就要陷入动乱中了——而真到了那时候,他们这些普通宗门弟子肯定是死得最快的一批。 思及此,武岩叹了口气,喃喃道:“也许只是我想多了……希望一切都好吧!” 不久之后,遁月梭来到天秋云渊附近,武岩照例拿出沧溟星盘,等它收集好数据。 这件事情他做过太多次了,根本不觉得会遇到什么意外,但往往变故就是在这种时候发生的…… “咕噜噜……咕噜噜……” 仿佛开水沸腾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武岩狐疑地放出神识四下探寻,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但那声音却并没有消失,反而还越来越大了。 “什么东西!” 武岩心中警惕,下意识地取出了本命法宝,又紧紧跟着沧溟星盘——他记得当初领星盘时长老说过这星盘具有一定的护主之效……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悄无声息地绷紧弓弦,利箭待发,武岩的心弦也随之越绷越紧,挥之不去的惊惧缠在心间身上,他都没注意到自己已是冷汗涔涔。 可是,什么也没有——除了那越来越响的沸腾之声,什么也没有! 直到一滴汗从额头滚落,滴入眼中,那一瞬间的酸涩刺痛才让他忍不住分散了一丝注意力。 武岩鬼使神差一般看向沧溟星盘,霎时间瞳孔剧震,浑身冰寒! 星盘上,各种数据都在疯狂变化,没有丝毫规律,时而高到恐怖,时而低到几乎监测不到……若不是他能感应到星盘的禁制没有损伤,他必定要怀疑它是坏了。 “天地灵气浓度变化会引起一系列问题,比如天地潮汐、灵力析离、灵力风暴……一般在十至一百范围内都是正常情况,如果低于十,就可能出现灵力析离,修士身上的灵力都可能被强行压榨析出;高于一百,则有很大可能引发灵力风暴,更加危险……” “空间波动很难用数值衡量,不过沧溟星盘上记录了许多不同的空间波动图像,包括正常情况、秘境开启或崩溃、大能斗法……它在收集情况时会自动对比判断,有危险时就会发出警示……” …… 来天秋云渊之前,长老将沧溟星盘交给他,是这么说的。 而现在,沧溟星盘上的一切数据都符合了长老所说的最糟糕的情况,甚至比他想象的还要更糟! 武岩无比惊恐,他只是个不受重视的普通弟子,遇到这种事情,除了“我摊上大事了”“我是不是要死了”这种恐怖又丧气的想法,什么也没有。 他甚至想立刻就逃走。 但此时武岩才发现,低垂的天幕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愈发阴沉,海上也出现了浓郁的迷雾,远处有狂风袭来,每一丝每一缕都凌厉如刀……灵力风暴! 这是灵力风暴的前兆! 就是刚开始修炼的修士都知道,遇到灵力风暴若还想御空飞遁、驾驶飞行法宝,那绝对是在找死,九成九可能尸骨无存。 武岩立刻打消了逃走的想法,可周围一座能勉强给他遮风挡雨的岛屿也没有,他只能咬咬牙,抓起沧溟星盘逃进遁月梭,尔后便驾驶遁月梭冲入海中——虽然灵力风暴来临时海中也很危险,但有遁月梭在,总比在高空中安全! 在他冲进海中不久后,灵力风暴便降临了。 灾难来临之初,是无声无息的,仿佛它也唯恐惊动众人。 但那只是一个虚假的陷阱,转瞬之后,一切都变了,天地间充斥着的各种气被剧烈涌动的灵气搅动,激荡之下不知有多少黯然湮灭,也不知有多少骤然爆发,加剧着这场风暴盛宴。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不是千树万树梨花开,而是狂暴灵气祭出的雪白刀锋,随时准备着对闯入这片风暴之域的人、对其他刀锋展露锋芒。 低沉的咆哮声响彻天地,自东海之灾后便化作一层迷雾般屏障的天秋云渊,也似乎被这恐怖的阵仗惊吓得缓缓消散…… “咕噜噜……咕噜噜……” 武岩在潜入海中后才知道那沸腾的声音是从何而来,他下意识地想要逃出水面,但灵力风暴的爆发让他再无回头之际——此时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眼见着灵力风暴卷动无尽波涛,浅海区暗流汹涌,他不得不往深海逃窜。 越往深处,越见黑暗,天秋云渊海域生活着的海兽不多,武岩一路也没见到一个,但在生死面前这有算得了什么,他只管闷头下潜、下潜……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已是一片深邃得化不开的黑暗,即便是遁月梭的灵光也只能照亮周围一片小小区域。 武岩虚弱地倒在遁月梭中,虽然这件法宝本身飞行速度很快,但光是烧灵石他唯恐速度不够,一路上也在灌注灵力,好容易暂时安全,什么力气也没了。 这里很平静,非常平静,但沸腾的声音却依旧存在着,仿佛死神的脚步,让他无法彻底放心。 深海本身就有一定危险,武岩不敢随意放出神识,而有遁月梭的保护,他也感应不到外面的情况,但根据遁月梭消耗灵石的速度,他发现——这深海的海水,为何竟如此……滚烫? 接下来他看见了毕生未见的一幕。 深海之底,滚烫的海水之中,出现了一处处亮光,细看去,竟是一朵朵火焰。 火光照耀之下,武岩看见了一座巨大的阵法,它被沸腾海水与火焰一同渐渐磨灭…… 第三百五十九章:倒行逆施? 星星点点的火焰渐渐连成一片,黑暗的海底比之于烈阳晴空之下更加明亮,沸腾的海水更加躁动,光是为了抵御那不断上升的温度,遁月梭消耗灵石的速度便大大提升。 但身处其中,武岩只觉得浑身冰冷刺骨,他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很多—— 万丈深海,海水温度骤然提升,难道是某个沉眠的火山要喷发了?不对,如此威势,只怕不是火山喷发,而是熔岩地脉喷发! 可这座阵法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下面隐藏着一处秘境,又或封印着什么可怕存在? 现在阵法正在逐渐磨灭,是否即将发生可怕的变故? …… 武岩脑子里乱糟糟的,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立刻向宗门汇报情况,也许看在这里明显将有大事发生的份上,会有人来救他…… 但他的希望很快破灭了,不但传讯玉失联,传讯符一发出去就被外面炙热的高温摧毁,就连本来应该直接与神殿有联系的沧溟星盘,光芒也已彻底黯淡——它内部的无数精密禁制,已经损坏了。 武岩傻傻捧着星盘,半晌才发出一声苦笑。 “也许神殿发现了沧溟星盘损坏,会来追查吧……” 但以太苍神殿对天秋云渊监测点的重视程度,估计等他们发现情况不对,他骨灰都不剩下了。 也许是知道死亡已成定局,武岩彻底安静下来,无神的双眼透过遁月梭的灵光罩看向光芒灿灿的海底巨阵。 渐渐磨灭的阵法之上,有几道笔直的线条是那么清晰,它们共同勾勒出了……一扇门? 熊熊烈焰之中,光芒凝成的门徐徐打开,泄露出了门后的黑暗,以及那一丝……迥异于山海界的气息。 武岩瞪大了眼睛,震惊地感受着肉身与神魂传来的种种讯号,茫然不知所措。 门后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 太苍神殿监测点。 一个修士关掉传讯玉,兴冲冲地朝着周围其他人说道:“大消息大消息!绝尘山、玄景仙宗、景星殿、常明丹丘、造化神宫……这些一品大宗还在泰璋秘境里的弟子的魂灯又都熄灭了几盏!” “该不会真玩脱了吧?难道大能都不管管么?” “嘁,大能哪里看得见这些普通弟子,他们怕是还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历练机会呢——至于有多少年轻天骄会死在历练里,那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哇,你还真敢说诶,快闭嘴啦,我可不想被你连累。” “我觉得不是这样吧,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大能也没想到,他们应该也在积极寻找失踪的泰璋秘境?” …… 三个闲得无聊的修士八卦了几句,忽然就有人问起武岩,“他人呢?” “诶,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那死板的性子,又出去检查天秋云渊的情况啦!” “哼,看把他能的,就他一个人能干活了?宗门长老的眼睛可看不到这里,兢兢业业也是白搭!” “别这样,武岩能主动做这件事情总比不做好,我们也算是占了人家便宜,再阴阳怪气就不合适了啊!” 他们议论了一会儿,忽然监测点内阵法突然发出警示,三人神色一变,纷纷冲到阵法中枢确认情况。 “灵力风暴!糟糕,我们的阵法能扛得住灵力风暴么?” “做梦呢,能扛住灵力风暴的阵法至少也得七阶,我们死定了!” “快逃快逃!” 三人下意识想要逃走,但神识才往监测点外看了一眼,便齐齐头皮发麻——无他,灵力风暴已经来了,温驯自由的灵力已经汇聚成海,凝结成刀,纵横肆虐,形成一张冰冷而残忍的弥天大网! 监测点在海中岛屿上,此时还同时要面临海上风暴的袭击,三人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顿时熄了逃跑的心思,老实待在阵中,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那武岩……他怎么办?”一人突然开口,打破了满室死寂。 “他现在还没回来……应该是,是陨落了……”另一人小声道,“即便没有,我们也帮不上忙。” 最后那人摇摇头,拿出传讯玉给他发传讯。 但这条传讯没能发出去,原因是对方的传讯玉损坏了。 三人面面相觑,忽然又似乎感应到什么,不约而同地打开如意乾坤袋,取出了一块破碎令牌——这是武岩的魂牌。 在来监测点时宗门长老为他们炼制了魂牌,每人三块,可以感应三位同门的性命安危,这也是为了防止他们之中有人遇到危险而其他人还什么都不知道。 “他……陨落了。” “我们可能也快了。” 灵力风暴肆虐天地,孤独的岛屿上,一片死寂。 · 孤峰之底。 虽然堕魔中的神灵似乎没有抽出手来弄死周围蝼蚁的打算,但作为蝼蚁的灵隽等人自保意识十分强烈,在决定翻脸之后就赶紧离开了神灵所在的狭小空间。 躲在其他地方,好歹神灵要出手的时候还有镇神大阵能扛一波伤害。 “想要封印祂,光凭我们的力量还不够。”溯看了一眼其他人,“我们七个看守者的实力退化严重,虽能主持阵法,但作用很有限;你们九位阵灵虽然不错,但镇神大阵的品阶压制会影响你们的实力;至于你……唉。” 只值得一声叹息的灵隽面无表情,我才灵心期真是对不起了哦。 “所以你有什么办法?”阵灵老大脸色不太好,似乎是想起了被镇神大阵压制的不愉快记忆。 “血祭修罗一族!”衡干脆而冷酷道,“他们恰好是血道种族,血祭他们可以大大增强镇神大阵的力量,到时候再加上镇物,应该差不多了。” 此言一出,灵隽看向七个看守者的目光就有些不对了。 没想到你们也是心机狗,这样看来当初修罗一族来到镇神之地避难,而你们一族没有立刻将之绞杀,恐怕未必是实力不够,而是为了今天能拿来用的吧? 绯朝她笑了笑,一脸的深藏功与名。 血祭自然是很不和谐很不人道的,更何况是血祭一个种族,但在场没有一个修罗族,都是些胆大心黑、莫得感情的货色,即便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道德观的灵隽在犹豫一瞬后也默许了。 她能有什么意见,她自己都要当镇物了,不修好镇神大阵包括修罗一族在内所有人都得玩完儿,那既然都是个死字,当然要物尽其用了。 ——谁让修罗一族在猜测到发生什么事情后还缩在老家死活不肯踏入孤峰一步,就知道献上祭品讨好卖乖独善其身?绥靖政策可换不来和平与安全。 既然不是盟友,那就是敌人,牺牲起来谁都不会在意。 阵灵小二问道:“如何血祭?需要准备什么?” “不需要。”溯说道,“他们一族在镇神之地生活多年,一直在吸收镇神大阵的力量,看似没有后患,其实只要镇神大阵有需要,随手都能抽干他们……” “他们逃亡而来,靠着镇神之地苟活多年,也该为保护镇神之地做出贡献了。”衡无情地说道。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一行人根据七位看守者的指示很快分好了组,分别前往镇神大阵的不同区域,或是弥补阵法,或是修改阵法,都十分忙碌。 灵隽十分庆幸,这位神灵在被封印之前是个好人——要不是祂德行太好、底线太高,堕魔不会如此缓慢,而是刷的一下就成功了,真要那样她才是哭都来不及,哪还有时间试图翻盘? 哎,原来好人的命运都是如此艰难,果然老话说得好,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黑化强无敌…… 她似乎又学到了一点人生哲理……咳咳。 弥补、修改镇神大阵对灵隽这种野路子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她和溯分在一组,有他在旁指导,傻瓜式操作还是没问题的。 他们这一组是最先完成任务的,其他几组还在忙碌。 溯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留下来,还决定当镇物?” 灵隽:“多活几刹那和拼死一搏或许还能置之死地而后生,选后者不是很难理解吧?” 但溯却摇了摇头,“我能感觉到……即便你在这里死了,也不会真正死去。” 灵隽笑了一下。 确实不会,高阶灵族本体不灭就不会死,无论青神木、玄明剑都能让她活下去,但那将会是怎样的活法呢? 她需要沉睡许多年,才能重新以灵体的状态出现。 如果选择回到青神木中,她醒来时就会在玄景兰台——以青神木对灵气的消耗,那时候玄景兰台崩没崩塌都不好说。 即便它还在,她也不可能轻易离开那里进入山海界,因为那时候的她已经不能满足剑影灵书楼中七彩光团的要求,不配它为她多花力气。 如果选择回到玄明剑中,最虚弱状态下的她,估计很难抵御修真界层出不穷的奴役秘法,她将与玄明剑一样,成为某一任玄明剑主的工具、奴仆…… 那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见她没有回答的意思,溯摇摇头不再追问,换了个话题:“之前那个人……太叔恒,他不在阵中。” 不在阵中,那就是没来过——估计是死在之前的空间阵法中了。 灵隽无所谓道:“人各有命。” “不错,人各有命,或许即便倾尽全力我们也难逃一死,或许我们能活下去……这都是命运的安排啊,命运。” 灵隽觉得他现在有点丧气,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一起上路还有个伴儿。” 溯笑了起来,“你有想过这位正神的身份么?” “想过啊,但是猜不出来,我又不像你们活了那么多年,对许多年前的事情,我可是一无所知。” 虽然现在暂时是同盟,但灵隽也不可能说出她发现的线索,因为那非但毫无意义,而且会让人胡思乱想。 “我觉得我可能猜到了……” “是谁?” “修罗一族是后来才来到镇神之地避难的,我本来以为他们知道很多事情,但谁知他们逃入镇神之地的都是年轻人,对外面的局势了解不多,只提及过神庭时代一些赫赫有名的强者……”溯脸上浮现一丝追忆之色,“他们说,神庭鼎盛之时,有一位战神,祂为神庭扫灭无数反叛势力,是神庭之主最坚定的支持者,但后来神庭崩溃时,这位战神却没有出现过。” “你怀疑祂就是那位战神?” “嗯……之前我就这样想过,但那时候只是胡乱猜测,直到现在才确定。” “为何?” “据说,那位战神并不是如其他神灵一样一步步从弱小修炼成神的,而是某一任神庭之主召集神庭众神,以神庭一统天下的气运、治理四方的功德、众神至诚的祈愿所创造的神灵,祂生来就威严、公正、神圣,没有其他神灵会有的私心与恶念……看看这位神灵吧,被镇神大阵封印折磨无数年,又明显受到了许多打击,堕魔还犹犹豫豫……不是祂,又是哪位神灵呢?” “战神啊……” 灵隽微微出神,若是战神,那祂与开天刀有关倒是很有可能,因为开天刀本就代表征战与杀伐,是最合适战神的神兵了。 “若是祂,那我们算不算是在造孽?”她玩笑一般说道,“也许祂堕魔后重新出世本就是天道的安排,我们倒行逆施,很可能会遭到天谴呢。” 话是这么说,但不论灵隽还是溯,都并没有将所谓的天谴放在心上。 溯是因为职责,灵隽则是因为……人生已经到了谷底,那也就没什么好失去、好畏惧的了。 在他们谈话间,其他几组陆续传来消息,他们也都完成了各自的任务,接下来,就该开始血祭了。 灵隽与溯此时所在之地是孤峰内部的另一个小空间,在阵法弥补和修复工作结束之后,这个小空间就成了阵法中枢,溯能通过虚空中的阵盘、阵法虚影实时监视、控制阵法各处,达成他的目的。 “看你的了。”灵隽说道。 溯轻轻吐出一口气,踏上悬浮在半空中的血色阵盘,整个人被笼罩在一层邪异的血光之中。 他羽翼张开,眉心出现一道血痕,双眸异常冰冷,犹若魔神降临。 第三百六十章:天道有损 云柯梦海。 “你说时间到了,是什么意思?”容时若疑惑地看向眼前之人,“什么也没发生,我们也依旧无法离开。” 叶定光道:“在通过时空之门来到山海界后,我曾在天秋云渊之底那座巨型阵法边留下一个灵魂印记……现在,天秋云渊消失了,灵魂印记也被触动——门已经打开了。” “门打开了?”容时若神色微变,“那岂不是说,异世界之人很快将进入山海界?可为何我们还在这里?” “可能吧,或许还要过一段时间,毕竟两方截然不同的世界想要互通有无,彼此都需要一点适应时间。至于为何我们还在……”叶师简眉头轻轻蹙起,“我也感到很疑惑。” 他来自那个世界,曾经也是一方强者,对那个世界的一些手段知之甚深。 想要打开时空之门,首先要有一个准确的时空道标——就是他自己。异世界的神灵可以利用他的尸骨占卜他的灵魂所在,以此定位山海界。 但这只是前提条件,打开时空之门最快的办法是举行召唤仪式,比如召唤他的灵魂返回原世界,这样一来一往,两个世界之间的路就再清晰不过,开门就要容易许多。 召唤仪式一旦举行,不需要叶定光答应召唤,对方也能直接将他召回到时空之门附近——这也是叶定光认为等巨变来临之时他就能离开云柯梦海的原因。 但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他甚至都没感应到召唤,时空之门就打开了!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现在在云柯梦海? ——有可能啊,毕竟云柯梦海前身可是幻生梦境,是三生镜的世界,拦住原世界神灵似乎也并非难事。 可又为何召唤没有降临,门却先一步开了? 叶定光很疑惑,但没有人能为他解答。 “……不论如何,时空之门已经开了,待那个世界的天道法则与山海界融合,我的实力会大大增强,到时候破开云柯梦海也并非难事。”他说道,“你不用担心,这并不影响我们的计划。” “——是你的计划,不是我们的,我可没答应要和你合作。” “好吧,不过我觉得等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你迟早会愿意和我合作的。” 容时若不以为然,但异世界的出现确实是件大事,他也得好好想想,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他该如何保全自身——尽管可能并不需要他来担心这些,本尊就会处理好一切。 忽然,他灵光一闪,心中浮现一个猜测,“你刚刚说,异世界与山海界的天道法则正在融合?” 叶定光眯了眯眼,似乎正在回忆穿越时空之门时的所见所闻,“一开始,两方世界的天道互相争斗,但后来就融合了,世界通道也稳定下来……至于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两个天道融合为一……那天道自然是变强了,对吧?” “……应该?” 容时若了然地点点头,“那我也许知道七绝圣尊为何会坐视这一切发生了。” “十余万年以来,山海界最强者也就是大乘修为,古籍中记载的那些遥远纪元大能飞升之事已成传说……对此,有人认为是天梯断绝,有人怀疑上界出现了什么问题,也有人认为是山海界的世界等级下降,不允许再出现飞升者……” 叶定光反应过来,“你觉得七绝圣尊是后者?对于异世界的出现,他乐见其成,因为这样天道将会增强,或许他就有机会更进一步了?” “对。” 容时若轻笑着,嘲讽之意尽显,“七绝圣尊虽然才六万余岁,但我听说他年少时曾受过重创,性命垂危之时使用了秘法才侥幸保住性命,或许正是因此,他的寿元并不如人族其他大乘修士那么多……为了生存,为了更进一步,哪怕是个乞丐都会不计一切,更何况是拥有近乎至高无上地位、受万人追捧敬仰的七绝圣尊呢!” 叶定光不禁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怪我,当初刚来到这世界时对许多情况都不了解,竟将在时空之门中看见的东西说了大半,提到了天道融合……也不知该说天意弄人,还是人们自寻死路。” “谁知道呢?也许都不是,这只是一场可笑的游戏罢了。”容时若不知想起什么,如此讽刺道。 · 空桑灵谷。 “咄咄咄……” 一阵沉闷响声传来,容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拎着一柄斧头不紧不慢地砍着空桑神树。 而一直高高在上、无比嚣张的空桑神树此时却任何有效的反抗都做不出来,只能虚弱地骂道:“容玄!你究竟听不听得懂人话?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这些话我都听腻了,你不如换句话说。”容玄不紧不慢地回答。 “你不能杀我!你也杀不了我!我是……” “你又想说你是神树?可惜,落毛凤凰不如鸡,瞧瞧你现在这枯枝败叶的样子,除了当柴烧也没别的用处了。” “啊啊啊!你欺人太甚!” 空桑神树恼怒万分,又无力反抗,只能自暴自弃地说道:“不,不是那些。你不能杀我,因为我是未来的神器……你杀了我,天道将会有损,未来山海界不可能有人飞升!” 总算逼出点干货了! 容玄停止砍树,在枯败的树干上轻轻敲击,“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或者我们同归于尽,我反正是不想活了。” 空桑神树从没想过会栽在自己一手创造的生灵手上,扪心自问,它也没做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吧?怎么容玄就黑化得如此彻底,宁可一死也要杀它? 这还有天理么! 虽然心里有许多句脏话要讲,但想想被容玄强行融入木心中的那颗什么“邪灵圣心”,它只能忍耐,实话实说:“四神器之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们各自代表着一条天道,得到四神器承认之人都是这世间最强者……但即便是传闻中与天地同寿的四神器,也并非永恒不灭。而一旦有神器被毁,天道便有残缺,位于此方天道之下的修行者自然永远不可能修行到圆满无缺……这就是山海界没有飞升者的真相。” “但所谓大衍之数,五十遁一,天道总会留有一线生机——这一线生机,便是我。未来的神器将会从我身上诞生,弥补天道的缺憾,所以你不能杀我,也杀不死我!” 这些话信息量太大了,换个人听见必定会震惊不已,但对秉承了容氏一族疯病的容玄而言……不能飞升就不能飞升咯,我都不想活了,你还拿不能飞升来劝说警告我,这也太可笑了。 “被毁的那件神器……”他若有所思,“是苍梧琴?” “不错,苍梧琴乃是圣德之道化身,可惜早在太初纪元它就和神庭一起毁灭了。”空桑神树肯定了他的猜测,“而我,向来与圣贤交好,本身也是圣德之木,用我炼制的神器必定是圣德之道最好的载体,不逊于苍梧木!” 圣德之道从来不是某个道德楷模的道,而是帝王之道,因而苍梧琴常伴帝王之侧,无论是上古四帝,又或神庭之主;因而空桑神树也必须与圣贤为伴,更是与容氏一族定下契约,成为煊朝的镇国之器。 一开始那位容皇还是很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后人越长越歪,真是奇了怪了——若非空桑神树身为木灵,时间观念与常人不同,遇到不省心的容皇就干脆躲在空桑神树中沉睡,它估计早就忍不住把初代容皇拖出来使劲摇晃:看看你家辣鸡小辈,你对得起我吗! “神器……” 容玄忍不住发笑,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讽刺。 空桑神树本以为说出自己的使命他怎么也会尊重它几分,但这笑声却好似一记耳光,抽的它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苍梧琴是什么样子,我是不知道……”容玄笑意温柔,言辞如刀,“但就凭你这狂妄傲慢、妄自尊贵、贪慕虚荣的所谓‘圣德之木’,也能成为未来的圣德神器?究竟是你疯了胡言乱语,还是这个世界疯了随意安排?哈哈……可笑,可笑!” 空桑神树这要是个人,都被气得七窍生烟了。 “你是不是也很疑惑,容氏一族为何总是有这么多疯子?”容玄却丝毫不知收敛,像是要将心中所有愤怒倾洒出来,步步紧逼,“这都是因为你啊!” “你自己就是个圣德为皮、肮脏为骨的东西,我们这些与你定下了天道契约,借了你气运稳固国运,又得到国运反馈的容氏族人,当然也和你是一样的货色!” “凡人常说,祖坟风水不好祸及子孙,你觉得你呢?”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 道貌岸然的小人最忌讳别人揭了他披着的君子之皮,空桑神树同样如此,它几乎要气晕过去,除了反复说这个词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生气了?那你这是没有容人之量啊!不是说面对批评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么?你自己明明也做不到!” “听说你曾与苍帝有过交集?难怪苟活至今的苍帝后裔会来找你呢!不过这位苍帝后裔可不打算再如先祖一样走圣德之道了,这颗邪灵圣心就是他为你准备的,想要以此来控制你,窃取煊朝气运,供他筹谋复国呢……”容时若笑着又往空桑神树心头捅了一刀,“真是多此一举,掌控你哪里需要那么多花样,你们都是一样的货色,肯定能一拍即合啊!” “啊啊啊——!” 空桑神树痛苦哀嚎,不止是因为容玄的刺激,更因为那颗邪灵圣心——虐杀了数十位高阶邪灵才炼出的秘宝,本就是这世间至阴至毒之物,与空桑神树相克。 容玄有意折磨空桑神树,又岂会给它一个痛快,必定要用最恶毒的手段折磨,才能配得上疯魔容氏的身份呀! “哈哈哈……和我一起下地狱吧——那才是我们的归宿!” · 镇神之地。 自从与看守者一族握手言和之后,修罗一族便遵守约定,居于血海之中,极少踏足岸上,即便随着时间流逝,看守者一族日渐衰微,他们也没有翻脸。 ——倒不是遵守承诺,而是他们很清楚,这毕竟是镇神之地,有镇神大阵在,看守者一族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但维持了无数年的格局终于要改变了,镇神大阵失了镇物,被镇压的神灵已从沉睡中苏醒,即将破阵而出,到时候看守者一族必死无疑——但他们呢? 修罗一族当然也是害怕的,不害怕就不会将抓住的外来者都送去孤峰,想要以此博得神灵的宽容,放他们一条生路。 不过他们并没有愚蠢到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此。 修罗一族是太初纪元末期来到镇神之地的,为的便是避过大破灭——他们一族有办法进来,其实也有办法离开,但这很困难。 当初他们一族为了进入镇神之地,牺牲了无数顶尖强者,外加有几分机缘巧合才成功;现在他们凑不齐那么多强者,离开的难度自然大大提升。 但再难也要尝试,否则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一场灭族危机。 在灵隽等人将主意打到修罗一族身上时,他们也已经做好了一应准备,即将开始逃离计划。 可到底只是外来者,论对镇神大阵的了解与利用,岂能比得上溯? 当溯踏入阵盘开始血祭之后,修罗一族的末日也就到了。 “嗯?我头怎么有点晕……”祭坛边,一个勉强能看出人形的修罗族人摇摇晃晃起来,片刻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嘶——好冷!” “我也……” 他的同伴话还没说完就也一头栽倒在地,捧着的祭器脱手滚落,温润的光泽渐渐黯淡。 扑通!扑通!扑通! 祭坛周围的修罗族人一个接一个地栽倒,很快就一个清醒着的也没有——仿佛一场无声而来的瘟疫,迅速笼罩了整个修罗血海。 祭坛之上的修罗族祭司也是神色一变,感觉到了身体的种种变化,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我们……” 她才说了两个字,便喷出一口鲜血,仰天倒下。 第三百六十一章:合阵失败 仿佛一阵狂风拂过,修罗一族所有族人,无论身在何方,无论正在忙碌什么,都无声无息地倒下,陷入永久的的沉眠之中。 不仅是他们,还有看守者一族与修罗一族搞出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生灵,也都被“一视同仁”地加入了血祭豪华套餐,为镇神大阵倾尽所有。 若此时有人站在天穹之上俯瞰整个镇神之地,便会发现这片血色焦土之上浮现出一条条经脉血管一般的纹路,深红近黑的黏稠液体流淌在纹路之中,清晰地勾勒出一个巨大的阵法图案——与溯脚下的阵盘何等相似! 血河淌入孤峰山脚那道因镇物被夺而裂开的地裂,如胶水一般将其牢牢黏合,汹涌喷发的地气、煞气再次被压入地层深处,继续它们最初的使命——为镇神大阵提供力量。 浸满血腥味的风拂过旷野,将徘徊不散的滚滚煞雾吹向镇神之地其他角落,广袤的空间让煞雾的浓度大大降低,最后淡若飘絮,除了依旧在源源不断渗出的魔气外,什么都不剩下了。 旷野上徘徊着的魔化怪物依旧狰狞可怖,但失了煞雾的掩饰,它们并不能如之前一般神出鬼没,对旷野上的外来者造成太大伤害。 也许是因为镇神大阵修复已经完成,神灵那可怖的威压也被阵法削弱了不少,这对坚持朝孤峰赶来的修士们算是件好事。 无问眯着眼感受着天地间气机的变化,喃喃道:“转机似乎已经出现了……会是谁呢?” 苏清淮倒是不知他在想什么,此时残存队伍中其他人的状态都不太好,只有她还保持着几乎全盛状态,作为一个真圣母,她理所当然地承担起了保护他人的责任,此时心神都放在警惕之后可能遇到的危险上。 龙应云帮她把疗伤清毒的丹药一一分发下去,又看向不远处朝他们汇合而来的失散修士,心想:“林玉澄、荆虹他们怎么还没出现,难不成真死在其他地方了?” 即便他与两人关系平平,但这也不是个好消息。 “还有叶师简……” 想到叶师简,龙应云心中难得有些惆怅——他并非格外关照叶师简,只是当初一别之前那场争吵太让人印象深刻,他难免对这个与他踏上了同一条神坑之路的人有些关注,并……希望他能别误入歧途。 但最让他警惕的仍是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玄卿——他不相信玄卿不会来,但他都刻意和宣如昇一个队伍这么久对方还没出现,这似乎不大正常…… 唉,她不出现,总让人悬着一颗心,担心随时可能爆发重大变故啊! · 孤峰之中。 血祭获得的力量迅速被镇神大阵尽数吸收,蔓延到阵法的每个角落之中,一再加固着对神灵的束缚。 但这还不够,封印的核心是镇物,其他手段只能暂时限制神灵,让镇物有机会吸收阵法的力量对其造成重创,镇压在祂头上。 溯不知道神灵为何放任他们的作为,但即便这里面有阴谋,他也必须继续下去,因为别无选择! “暗渊!” 灵隽应了一声,身形一闪落在巨大的阵盘上,踏着溯之前便传授给她的奇特步法,一连七步,每一步都落在阵盘上某个不起眼的地方,却都带起如呼吸般闪烁的光芒。 她的身形看似轻盈如翩跹起舞的蝴蝶,但只有灵隽自己知道她此时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 绝大多数情况下,镇物必须具备的属性便是“重”与“稳”,镇神大阵并不例外——因此,想要成为它的镇物,就必须让大阵看见她的“重”与“稳”。 重不是指物质层面的重,而是指能压下阵法运行中的波动、被镇压之物试图破封时的冲击;稳指的是自身四平八稳,不存在任何倾向,这样才能稳定阵法运行时可能产生的冲突。 因此,灵隽的每一步都要压下镇神大阵那无比庞大、无比动荡的能量交换,要抵御神灵神力对封印的侵蚀,还需要稳定阵法节点中的能量冲突…… 这些本该交给阵法来承受,然而此时都落在她的身上,要求她尽数承受——若非她的真源之体比其他灵族都强,这绝无可能。 但即便如此,七步之后,她也已经濒临极限。 原因还在于她不够“稳”——溯之前便说过,她虽是混沌属性,体内却有怨煞之血的痕迹,这就是有了倾向,面对镇神大阵对“稳”的考验时,当然会比较麻烦。 溯忧虑地看着脸色发白、浑身紧绷的灵隽,还剩下最后两步,她能走完吗? 如若不能,那也别再谈什么计划,他们可以抓紧时间回顾一生了。 镇神大阵的力量自脚下的阵盘、自幽深黑暗的虚空而来,冲击、碾压、蛊惑手段齐出,要将灵隽粉身碎骨,或将她整个儿融入阵法之中。 前者她还能扛,但后者……无可否认,因为怨煞之血的存在,她感到头晕目眩,久未出现的心魔都再一次舞了起来。 “来吧,来加入我们,融入阵法吧,你可是神器,若你愿意融入,别说镇压那废物神灵了,想杀他也并非难事!为何不愿意呢?” “你不愿意?你有什么资格不愿意呢?修罗一族也不愿意死啊,你不还是同意了将其全族血祭,啧啧,严于律人,宽于律己?别这样,你可是神器啊!” …… 灵隽若是个像燕希玄那样长在社会主义红旗下的三好少年,也许还真会因此而感到羞愧,被心魔带入陷阱之中,但……她不是啊! 平时还能有点节操,可生死关头她都不要脸的,作为利己主义者,就是这么脸厚心黑。 心魔:“……” 是我输了,但我怎么觉得,相比之下你才是邪恶的心魔啊! 心魔无奈败退,但灵隽却没有立刻清醒过来,一些零碎片段出现她的心中—— 片段中作为主体的视角很低,低到几乎被杂草淹没,忽然有一个人出现在视野中,只能看见他行动时偶尔露出的一双精致无比的云履。 “咦?居然是青神木?”来人似乎十分惊讶,“太素纪元才刚开始,就有青神木了,你倒是很有几分福气。” “既然如此……那我便再给你添几分,让你未来……贵不可言。” 最后四个字说得意味深长,旋即便有一滴液体浇灌而下,那是黏稠的血……即便只是这样看着,灵隽也能清晰无比地感受到那血的邪恶,它绝对是这世上最阴毒罪恶的血煞! 而且……它的气息与镇神大阵确实有几分相似。 青神木与这怨煞之血有本质上的冲突,这一浇灌,刚刚萌芽的青神木自然扛不住,天赐的福运被破坏殆尽,品阶也有所下降,少了这些,青神木未来聚灵将会无比艰难。 那个人蹲下身来,在青神木的叶芽上轻轻拍了拍,笑道:“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然后他便离开了。 从此之后,蛮荒中多了一株染血的青神木。 …… 灵隽猛然惊醒过来,心中涌起巨大的惊恐——青神木的怨煞之血不是意外沾染上的,而是被人蓄意浇灌的,那人还说什么“贵不可言”……难道说,他在做这些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青神木聚灵失败,她夺舍青神木的那一幕? 某种意义上说,神器之灵成了青神木灵,对九阶的青神木而言也能算是提升品阶,让这一株青神木比历史上曾出现过的青神木有更好的发展前途…… 但,怎么会呢? 这不是天道的疏漏,一个无比凑巧的巧合么? 怎么可能会是……别人安排好的? 灵隽心烦意乱,索性就不想了——她还有要事在身,这些以后再说。 清醒过来后,灵隽赶在时间将至之时险险踏出了第八步,现在就只差一步了! 溯心弦紧绷,看着这边灵影的其他几组也都屏住呼吸、忘了心跳——这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刻了,他们是死是生,就看这短短几个瞬间了! 然而,关注这边情况的不止是他们,还有跟个少女似的一直在纠结着“我到底要不要堕魔”神灵——不论堕魔与否,祂都不可能愚蠢到放任敌人做明显是针对祂的事情。 之所以一直没有出手阻拦,不过是因为……祂恰恰能利用这些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 灵隽这一步是注定踏不下去的,因为神灵一旦出手,就不会给她留任何侥幸的余地。 溯、衡、绯等七位镇守者,九位阵灵瞬间神色骤变,他们一直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而且情况比想象中更加糟糕——原以为至少能抵挡神灵一次攻击的镇神大阵根本没有拦下那道破空而来的锐利罡气,甚至于对它视若无睹,任凭它劈落在挣扎着准备踏出第九步的灵隽身上! 灿烂至极、刺目至极的凌厉罡气犹若一轮炽白烈日,冉冉升起片刻之后便轰然炸裂,破碎成一片白茫茫的锋芒之海…… “这不可能!” 溯险险逃出,震惊地望着眼前那吞没一切的炽白海洋,短短几个刹那间,从成功在即到功亏一篑,大起大落之下,他根本无法形容此时的复杂心情,除了惊呼与难以置信,还是惊呼与难以置信。 这一刻,仿佛世界都得苍白。 依旧在稳定运转着却并不阻拦生灵所作所为的镇神大阵依旧时不时闪过几抹血光,此时却更像是嘲笑,嘲笑他们的愚蠢与自以为是,似乎在说:弱者就要有弱者的品格,该低头认错时不要犹豫,该坐以待毙就不要挣扎。 他们都太低估神灵的无上伟力,与镇神大阵争斗多年,一朝苏醒,神灵已经摸清了大阵的格局,反过来掌握了一部分阵法——虽然若祂想要凭此逃出镇神大阵依旧不可能,但在阵法之中做点手脚,并不是什么难事。 很多时候,事情一旦开始变坏,就会越来越坏。 神灵拖到现在才动手,可不是吊着他们玩,而是要利用镇神大阵对镇物的考验,助自己出逃。 ——当考验到了最后关头时,镇物其实已经开始与镇神大阵相契合,一旦这个过程被打断,首先两者将爆发剧烈的冲突,其次镇神大阵的力量也会因这一轮爆发后大大削弱,这就是最好的破阵时机! 这片炽白海洋并不止是神灵发出的攻击,同时也是镇物与镇神大阵之间冲突的表现。 当感应到镇神大阵的力量骤然衰落,甚至远远逊色于血祭之前后,溯等七位看守者皆是心如死灰——一切已成定局。 孤峰之底,笼罩在滚滚魔气中的神灵露出了高高在上的冰冷笑容。 · 山海界。 “你那边可有所发现?”九韶宫主给承云宫主发去了一条传讯。 “没有,根本什么都没有。”承云宫主也发愁,“都这么多天了,什么都没发现,恐怕……” “即便再难,我们也要找,我们九韶宫还有弟子在里面,他们还没有放弃求生,我们也不能放弃他们!” “嗯,我知道,我会继续寻找的。” 九韶宫主没有再回复她,而是准备去问问其他人的情况。 但就在此时,一直在禁殿闭关的云楼长老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面色凝重,开口便道:“《九韶》音断九息,天下将有大难!” “什么?!” 九韶宫主大惊失色,上一次玄明剑灵失踪潜逃,《九韶》也只是略有波动,并未中断,可这一次……究竟是怎样的浩劫?! “天秋云渊,在天秋云渊!” 闻言,九韶宫主立刻赶往天秋云渊。 九韶宫有仙音《九韶》,天下有变自然是最先知道的,其次便是一直默默关注着天秋云渊的绝尘山。 当九韶宫主赶到之时,所见的只有一场毁天灭地般的灵力风暴。 但她修为高强,无惧这令常人闻风丧胆的风暴,立刻便冲入其中,很快就发现了天秋云渊的消失。 “存在了十余万年的天秋云渊消失了……”她喃喃着,满脸的不可思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茫然不解的她想要潜入海中寻觅一二线索,但却愕然发现,附近海域同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三百六十二章:难堪的巧合 变故来临之时,灵隽并非毫无防备。 她深知。如打脸爽文中总是给主角团翻盘机会的沙雕反派是不存在的,神灵即便在入魔之中神智混乱,也必然保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神灵的伟力何等浩瀚,即便有所防备也注定要死得不能再死,灵隽也是这么觉得的,都已经做好了回玄明剑或青神木中苟个几万年的准备——但奇迹就这么发生了,那无比恐怖的一击,竟然未曾伤害她分毫,甚至那浩瀚如海的锋芒都刻意避开了她,似是唯恐伤及她一丝一毫。 这就很奇怪了。 看似这是气运跌落谷底后的反弹逆袭,但想想这些年来自己经历的事情,灵隽真心怀疑,这该不会又是一个陷阱吧? …… 不论如何,虽然合阵的最后一步被打断,计划宣告失败,但还活着就是不幸中的万幸,灵隽心烦意乱,准备先出去冒个泡,告诉其他人她还活着,就发现了另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似乎……合阵并未完全失败? 她下意识地检查一番,并没有在自己身上找到任何与镇神大阵相连的痕迹,也就是说——对她而言,合阵确实是失败了。 那这又该作何解释? “难道有另一个人或另一件秘宝正在合阵?”灵隽彻底懵了,“可这里除了七个看守者和九位阵灵,就没别人了,他们又都是无法合阵的……等等,难道是太叔恒?” 可这也不对,太叔恒只是个普通的人族魔修,镇物的哪个要求他都无法满足,不可能是他。 只有一个可能——还有其他人进入了孤峰! 这太不可思议了,即便有人进入孤峰,又是如何在她和看守者溯的眼皮子底下进入阵盘之中,还悄悄摸摸地开始合阵的呢? ——他又为何要这么做? 灵隽下意识地举目四望,然而入目只有一片冰冷的炽白锋芒,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 对那人的身份与目的,灵隽猜了又猜,但却没有一个是正确的——答案也确实匪夷所思了些,因为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因心魔爆发而陷入癫狂的叶师简。 虚化状态下的叶师简,外人难以发现,镇神大阵也并不会阻拦他。 “我是阵灵……是的,我是阵灵……” 同样在阵盘之上,一片白茫茫中,神智全无的叶师简反复念叨着这一句话——他想起来了,他是天秋云渊之下两界渊封印阵的阵灵,职责便是守卫两界渊,不让异世界有进入山海界的机会。 但多年之前,机缘巧合之下,两界渊封印阵被打开了一条缝隙,恰好有一道灵魂潜入山海界,他只来得及修复那一丝缝隙,却没能及时抓住那道灵魂。 这是他的失职,因此他决定离开两界渊去追捕偷渡者,原本这并不需要花多少时间,但事情总是出人意料。 在发现对方已经投胎之后,他本打算直接抓走那人,却不想那人身上竟有一层奇怪的保护,似虚幻,却又无比真实,他的一切手段都被引入虚幻世界,无法伤及对方分毫。 那似乎是三生镜的天赋神通。 他虽是两界渊阵灵,品阶比之神器却还略逊一筹,无法破开那层虚幻屏障,只能另想办法。 他决定投胎转世到那个现在名为叶定光的偷渡者家中,这样三生镜的天赋神通就无法阻拦他。 这本来没有问题,他作为高阶阵灵,有不少保持修为和记忆转世的秘法,但……真实情况与他计划的完全不同! 转世投胎是成功了,但他却忘记了一切,成为了叶师简,浑浑噩噩过了这么多年,既没有抓住叶定光,也没有及时返回两界渊看守阵法,甚至于还在心魔蛊惑之下打开了封印阵! 大错已经铸成,一切不可挽回,此时叶师简的心就如暴风雨中的大海,无数情绪从心海深处翻涌而上,与狂风一同呼啸,与惊涛一同汹涌……太混乱了,太复杂了,太无法接受了! 知道真相的他并没有就此醒来,反而因为这恐怖的打击一蹶不振,彻底沉沦。 丧失了一切理性的叶师简顺着魔气的来源进入孤峰,但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本来他该见到堕魔中的神灵,然而或许是命运的指引,他竟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灵隽与溯两人所在的小空间,见证了他们血祭、合阵的一幕。 当神灵的攻击降临之时,他心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像是心魔的低语,“去合阵吧!两界渊封印阵已泯灭在即,你作为阵灵也将命不久矣,现在必须要换一个本体,这座大阵品阶不比两界渊封印阵差多少,很合适。” 很合适?是真的吗? 叶师简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是不是这么想的,但最后他确实这样做了,如一具提线木偶,他学着那个暗渊的步法,一,二,三…… 当踏到第八步时,他看见了那位被镇压的神灵。 借着方才那一道攻击,神灵的虚影出现在他面前,祂似乎也愕然不解,“你是谁?!” 我是谁? 我是两界渊封印阵阵灵,是青琅城叶师简,是……三生镜的灵奴,此时此刻是谁在主导这具躯壳,叶师简也不知道了。 他无视了神灵的质问,踏出了第九步。 · 孤峰其他地方,因合阵失败而陷入绝望的众人已经开始走死亡流程了,第一步就是互留遗言。 “唉,好歹一家人都齐齐整整的,虽然遗憾,但也不是不能接受。”阵灵小五感叹。 绯一脸死相地瞥了她一眼,不说话。 “你呢,你该不会不能接受吧?哎,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啦,不是拼命就能改变的……” 阵灵小五的话还没说完,还未关闭的灵影中就传来溯的惊呼,他们循声望去,也齐刷刷地发出了震惊的高呼:“哇——!” 瞧瞧他们看见了什么?! 是合阵的虹光!合阵成功了! 阵灵小五目瞪口呆,喃喃道:“天呐,暗渊这么厉害的吗?!连神灵的攻击都能扛,宗恪哪找来的这么厉害的家伙!” 忽然间她又有点胆寒——话说,之前老大将她骗入试炼场,她没有发飙砍人也真是太好脾气了吧?突然庆幸.jpg 什么叫绝处逢生,这就叫绝处逢生;什么叫喜出望外,在场除了神灵之外所有人的表情就是最好的诠释。 溯的感受是最清晰的,合阵成功,萎靡的镇神大阵因镇物重现而重新稳固,力量也有所回升——尽管不是太多,但原本神灵那便不断撕开的阵法裂口已经尽数弥合…… 他们这拼死一搏不是没有效果的! 最后还是他们赢了! 这一刻溯想到了很多,如果给他一个话筒,他甚至能说出一连串感谢词,感谢主动成为镇物的暗渊,感谢同舟共济的九位阵灵,感谢与他并肩背水一战的六位同族,感谢修罗一族的贡献与牺牲…… “喂,醒醒。” 突然拍上肩膀的一只手打断了溯的万千感慨,他愣愣地转过头,便看见暗渊那张熟悉的脸。 溯:“?你不是合阵成功了么?镇物不能随便乱动的!” 灵隽一摊手:“虽然但是,合阵的并不是我,我也很好奇是什么人挺身而出见义勇为,挽狂澜于既倒……” 看守者/阵灵:“……” 气氛无比沉默。 虽然计划也算是成功了吧,但这神来一笔实在让他们不知所措,一脸懵逼,好像说什么都显得尴尬。 最后他们达成了共识——等合阵虹光散去,好好看看究竟是哪个热心路人拯救了他们…… “对了,暗渊你真是厉害啊,硬扛神灵一击毫发无损!”阵灵小五已经完全服了,“我愿称你为最强!” 灵隽:微笑.jpg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但这种时候也只能笑笑不说话了。 她虽然没解释,但这深藏功与名的神色却让众人似有所悟,没有再追问——毕竟是绝学,外人不好胡乱打听的。 好在这时候合阵虹光散去,众人精神一振,齐齐看向阵盘。 ——嗯?!怎么什么也没有? “啊这……”溯又感应了一遍,发现镇神大阵确实是有了镇物,“难道镇物竟然会隐形?!” 镇物想隐形可不容易…… “也许,镇物去了别的地方?”灵隽提出一个猜测,“镇物应该是会自己寻找合适地方的吧,之前的镇神令牌甚至都不在镇神之地,现在这个镇物也不一定就要在阵盘上。” 好吧,这也勉强算是个解释。 “呼……” 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副虚脱力竭之态,“唉,不管怎样,成功了就好。” 其他看守者、九位阵灵也都从孤峰其他地方赶来了,其中六位看守者和溯一样,都是一脸“补考通过啦”的轻松模样,九位阵灵和灵隽的脸色倒是没多少变化。 这也正常,看守者的目的只是保护镇神之地不崩溃,而灵隽和阵灵还是想着离开,现在这样只能说不算最糟糕,但也称不上好。 “别丧气啊,咱们至少都活下来了。”衡安慰道,“再努力努力,说不定你们也能得偿所愿。” 绯接话道:“就算不能,咱们这镇神之地也不错啊,虽然无聊了点,破败了点,贫瘠了点,邪恶了点,危险了点……呃。” “你还是别说了。”阵灵小九翻个白眼。 灵隽叹气,“希望之后能找到离开的办法吧,唉。” · 失踪的镇物现在究竟在哪里呢? 在被镇压的神灵那里。 灵隽的猜测并没有错,镇物会自己寻找合适的安置之地,叶师简所化的镇物找到的地方就是——神灵头顶。 真·镇压。 当然,现在的叶师简已经不是人形,也不再虚幻,而是一个主神似的白色光团,光团之中隐约还能看见一块美玉。 堕魔中的神灵都差点被这糟心玩意儿气笑了,祂冷笑着,阴阳怪气道:“真是好一个舍己为人、舍生取义的大好人啊!可就凭你,能镇压得了我多久呢?” 叶师简是不会回答祂的,因为某种意义上说,他现在已经死了,留在世上的只是这一具千瓦大灯一般的躯壳。 神灵嘲讽了个寂寞,被坏了好事的愤怒和被人无视的恼怒一同涌上心头,堕魔进程加快。 按理说,有了镇物的镇神大阵又能苟一段时间,但不幸的是这件镇物死到临头,能给镇神大阵续几个时辰都是幸运,神灵生气归生气,但却是半点也不着急。 ……目前,庆幸中的看守者、阵灵及灵隽还不知道这个噩耗。 曾经身为最正义、最纯粹的正神,祂的堕魔简直像是几百集的连续剧,在堕魔中,祂总能偶尔想起一点曾经的记忆——这也是祂默默拉长堕魔进程的原因所在,祂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又如何会落得今天这般地步。 此时浮现的记忆里,第一次出现了祂的名字:钧天。 钧天,天帝居所,引申为天帝——但神灵清楚自己并不是天帝,因为记忆中,祂正向另一个人宣誓效忠。 祂身披甲胄,单膝跪在长长的白玉阶下,对高高在上、看不清面容的那人说:“陛下明鉴,钧天愿起誓,此生追随陛下,为王前驱,永无所违,永不背弃。” 高台之上飘下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善。” …… 永无所违,永不背弃…… 钧天立刻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祂的那道攻击足以将那个暗渊打得形神俱灭,然而事实却出乎所料,仅仅是打断了她合阵,并没有伤及对方分毫——打断合阵,还是因为祂的攻击也落在了阵盘之上。 第一次见暗渊的时候,祂也觉得对方十分熟悉,可能是对祂极为重要的人。 难道她……就是祂曾宣誓效忠的“陛下”? 不,暗渊也没有认出祂来,这应该只是个巧合! 钧天极力否认,但事实是祂仍不可避免地被这一段记忆影响,不知不觉间顺着最糟糕的可能想了下去…… 如果她是陛下,或者陛下的转世,那岂不是太可笑了么? 那样郑重、决绝的誓言,在祂准备破封而出的时候,却反而成了对自己的一重约束? 祂即便失忆也无有相违,可她却一门心思想着重新封印祂!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第三百六十三章:命若飘萍 神灵钧天那颗被辜负了的少女心灵隽不懂,正如此时天秋云渊上的变故九韶宫主也看不懂。 灵力风暴,活久了总会遇到一次两次,不足为奇;可海中传来的强烈排斥,与之为伴的极其陌生、极其危险、甚至让她这种大乘老祖都感觉自己渺小如蝼蚁的气息……活了一万多年的九韶宫主是真的没见过。 正因此,她第一时间打消了潜入海中看看究竟发生什么的念头,甚至于想要号召山海界诸位同道封锁此地。 恰在此时,绝尘山的明慎老祖到来。 绝尘山与九韶宫理念不合,关系淡漠不是一日两日,两人相见后只是客气地打了个招呼,便没有再说什么。 相比于九韶宫主的迷惑不解,明慎老祖对此时正发生的变故早就有所了解,此行是为验证七绝圣尊的猜想而来,顺便实地收集情报。 当然,他表面上还是做出一副“哇噻这是在搞什么”的愕然表情,这就让有意无意观察着他神色的九韶宫主打消了些许怀疑。 两人在曾经的天秋云渊所在之地来回巡视了数遍,并没有再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变化,但也花费了不少时间,其他势力徘徊于虚空中的大能察觉到这边的动静,陆续赶来。 ——原本这些大能都在寻找失踪的泰璋秘境,现在秘境没找到,倒是凑上了热闹。 灵族对天地变化最为敏锐,灵帝只看了一眼那幽深如黑暗漩涡、似是随时都能将人卷入其中的海水一眼,便眉头紧皱——神色比当初知道玄明剑灵未死要难看不知多少。 灵神殿主忧心忡忡,“陛下,此地不祥……” 灵帝眉头舒展而开,仿佛方才的凝重只是错觉,“确是不祥,不过此地变故乃是初生,依照如今这变化速度,至少也要三千年才能成气候,三千年时间足够研究出应对之法。” 其他暗暗竖起耳朵偷听他们谈话的大能大多悄悄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海下面是什么,但那种自己变成蝼蚁的感觉实在太让高高在上已久的大能们不舒服了! 另外有些人没什么表情,也不知是不相信灵帝的判断,又或心中另有盘算。 ——三千年?太久了,其他人等得起,他们这些寿元将近之人可等不起!万一海中的是一处前所未有的高等秘境,万一里面就有延年益寿或更进一步的秘法、秘宝…… 灵帝扫视众人一圈,警告道:“不要试图找死,海里的东西,你们惹不起。” 他哪里会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呢?这句警告对被寿元逼得近乎疯魔的人而言没有多少约束力,但……光凭他们,也根本做不了什么。 言尽于此,爱信不信。 灵帝扔下这句话便带着灵神殿主离开了,其余大能或三五成群议论交流,或独自一人陷入沉思,但不久之后也都离开了。 七绝圣尊离开之时又垂眸看了一眼波澜迭起的黑暗海水,眉头也不由自主地拧了起来。 眼前的变故,未来将发生的事情,都在意料之中,其中也有他的促成。 正如容时若所料,他希望异世界天道在与山海界天道融合后能提升天道品阶,让他有更进一步的机会,现在的他本该高兴才是,三千年时间他还有…… ——但为什么,心中的不祥预感却越来越深了呢? 七绝圣尊隐隐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但……事已至此,后悔无用,他只能、必须沿着他选择的路,继续走下去。 · 镇神之地。 “现在镇物刚刚安置好,短时间内镇神大阵不会再有什么波动,你们应该很难找到离开的路了。”溯实事求是地说,“我建议你们先安心等一段时间,我们会帮你们留意镇神大阵的变动,说不定能找到条隐藏极好的路……” “不是说镇神大阵圆满无缺么?”阵灵小八蔫嗒嗒的,“要是有路,神灵早跑了。” “要是真圆满无缺,修罗一族也没办法逃进来避难啊!”绯反驳,“我觉得,可能对神灵而言确实是圆满无缺的,但对我们这些小胳膊小腿的蝼蚁,那就不一定了。” 这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衡看了一脸低沉的灵隽与九位阵灵一眼,“别郁闷了,就算找不到离开的路,也不代表人生就没有希望了啊!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虽然镇神之地不咋地,但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将它变成我们喜欢的地方,这样你们不也能过上想过的生活了么?” 阵灵小四哼了一声,“说得容易,看看这破地方,要灵气没灵气,要资源没资源,我们在这里能做什么呀,连亩灵田都种不了!” 绯尴尬地挠挠头,说来也是哦。 但经过命运千锤百炼,拥有一颗金刚不坏心的灵隽已经调整好了状态——不就是坐牢嘛,她不仅能把牢底坐穿,还能认真劳改,没有修炼条件就主动创造,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衡说得对,在寻找离开之路的同时,我们也不能得过且过,得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积极努力做事,庸庸碌碌、划水摸鱼的人生是没有前途的!”灵隽站起身来,右手成拳,重重一击左手掌心,“闲着容易想东想西,陷入自怨自艾的深渊中无法自拔,让我们去主动创造价值吧!” “好!” “说得好!” 七位看守者热烈鼓掌。 他们倒是积极踊跃,但九位阵灵却是一脸木然,没有半点触动。 灵隽看见他们这不求上进的模样就生气,这些阵灵真的是太懒惰了——想想她之前进入宗恪遗府时的所见所闻,这些阵灵在没有生存危机的时候,每天就是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啥正事也不干,她要也是这副模样,早不知被整死几回了! 作为一个被动勤劳的灵族,灵隽虽然偶尔也会偷点小懒,但整体上可以说是灵族中的劳模了。 在万灵秘境时,她认真演戏,积极修炼,自创功法,努力谋求逃生之路。 在玄景兰台时,她不断接受剑影灵书楼的考验,同时搞出灵植学习芯片,翻阅玄景兰台藏书,丰富知识储备,自学多门语言——这在后来也确实派上很大用场。 流落到东海后她也没有放弃,给叶师简当保镖的同时还设计了新型传讯玉,为云柯岛通讯行业带来技术革新,最后甚至利用云柯传讯矩阵拯救了半个东海。 …… 现在,到了镇神之地,她也不能认输,她要奋斗,她要拼搏! 镇神之地什么也没有?没关系,这不是还有这么多外来者么,他们的乾坤袋里能没有天材地宝?用来改造这片血色焦土也不是很难! 灵隽立刻制定了一套种田基建计划,和九位阵灵分享。 九位阵灵:“……” 阵灵老大一脸呆滞:“你认真的?” 你这不是在开玩笑么? 灵隽:“你别以为我在开玩笑,事实上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基建计划!我刚刚想过了,镇神大阵乃是血道封印,因此镇神之地只适合血道灵植生存,我这里有低阶血道灵植血浮萍和血藤芽,它们生长迅速,且消耗灵气很少,却能吸收两米以下氮磷钾……咳,不是,我是说土层深处未被利用的血道能量,甚至无须收割,只要以灵力将之化开,同时在旁边加一个吸收阵,就能将它们聚敛的血道能量补充给镇神大阵…… 不学无术的九位阵灵一脸哇哦,长年偏居一隅的七位看守者满脸惊叹。 “大面积种植这两种作物,变废为宝,不断增强镇神大阵的力量,让它把神灵管好;同时也要善于化害为利,就比如利用神灵泄露的神力……” “神力是一种高等能量,但本质上,它与修士的法力仍是一样的。那位神灵必定不会轻易放弃,祂还会一直冲击封印,我们可以利用阵法收集祂攻击时泄露的神力,以此为养料种植其他血道灵植……别担心我这里种子超多!” …… 九位阵灵看灵隽的眼神越来越不对了,这哪里来的魔鬼,神灵虽然可恨,但祂都被封印了,还抽祂神力种植,这也太…… 倒是七位看守者一脸求知,还不断催促灵隽,这么有想法就快多说点。 他们倒是商量得起劲,却不知道神灵钧天因那段突然浮现的记忆彻底崩坏,堕魔步入尾声。 “轰!” 一声巨响打断了正在召开农业工作筹备会议的灵隽等人,灵隽和阵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七位看守者却是微微一怔,旋即神色大变! “神灵又在冲击封印了!”溯神色严肃。 “这不是废话么,我要是神灵我也不会放弃啊!”阵灵小六吐槽。 “重点是,镇神大阵的波动太大了!”衡满面寒霜,“镇物已归位,阵法不该有这么大的波动!” “什么意思?”阵灵老大微微变色,“难道镇物出问题了?” 闭目感应片刻后,溯睁开眼来,眸中满是沉重,“……是的,我们高兴得太早了,刚刚合阵的镇物……力量衰微得如此之快,快到根本不正常!” 几位阵灵张了张口,却终究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知道天上掉馅饼准不是什么好事,灵隽竟没有多少失望,冷静问道:“现在情况如何?是否可以再次合阵?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间隔时间太短了,无法再次合阵。”绯长长叹息一声,“神灵堕魔结束了……接下来祂必将全力攻击镇神大阵,以镇物的衰微速度,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大喜大悲,大起大落,莫过于此,一时间众人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唉,不论如何,我们已经努力过了,也确实……误打误撞胜利了一次,我们最初的想法,不就是这么简单的么?”溯深深吸了一口气,唇边浮现一丝释然的笑意,“衡、绯,还有你们,我们可是看守者一族的英雄!” ……虽然,当英雄的时间太过短暂了点。 衡也想笑,可他终究不如溯那般豁达,最后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还是,好不甘心啊!” 不甘心,他们被创造出来后就一直待在镇神之地,从未离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不甘心,他们唯一的使命却是如此艰难,艰难到才刚刚开始,就几乎全族覆灭。 不甘心,他们努力过,挣扎过,也胜利过,却最终还是要迎来早已注定的命运。 …… 太多的不甘,最后都只化作一个难看的、不够体面的笑,一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一缕无以为继的叹息。 “算了,别这么矫情。”溯拍拍他们的肩膀,看向灵隽和九位阵灵,“这对你们来说,是个机会。” “我们……” 溯却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飞快道:“现在镇物的力量还未消失殆尽,神灵冲击封印的力量正在不断加强,这样下去很快会出现一个节点——镇神大阵的困锁阵被击破,但却还未完全崩溃时,就是你们逃走的唯一机会。” 困锁阵完好,就不可能有任何生灵离开镇神之地;困锁阵完全崩溃,整个镇神之地也会彻底湮灭,那样一来又必将引起空间风暴,想趁机逃走只会被空间风暴绞碎。 “我们会尽量延长困锁阵的坚持时间,你们可要抓紧机会!” 灵隽看着七位看守者,明明之前她还有想过投靠神灵死道友不死贫道,现在却忽然恼怒,他们为何不能跟着离开呢? 可这就是看守者一族的命运啊…… 最终,灵隽只说了四个字,“多谢……珍重。” 他们都是命运长河中身不由己的一叶飘萍,偶然相遇之后,便要随波逐流,各自沉浮。 “对了,外面还有一群外来者,你们要不要带上他们?”溯问道。 “那就都带上吧。”灵隽看向阵灵。 阵灵老大点点头。 溯施展神通,让镇神大阵将散落在镇神之地各处的外来者尽数带到孤峰之外的旷野上,阵灵小九去了一趟,将人都打晕后,与之前就收起的林玉澄等人放在一起。 “快了,你们准备好!” 第三百六十四章:回归正题 说准备,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因为最大的困难还在七位看守者身上,九位阵灵与灵隽只需要保证等逃出镇神之地后,在虚空中短暂停留的片刻不会被空间乱流绞杀,也不会迷失在无尽虚空中,而是准确地返回山海界。 这对九位阵灵而言并非难事,他们比较担心灵隽。 灵隽正要摇头拒绝,她也有在虚空中短暂停留而不会身死的能力,但话到嘴边她忽然想起,泰璋秘境的消失必定会引发山海界大能的追查,他们一旦离开镇神之地,很快便会被那些大能感应到,她若是特立独行,那就太显眼了,会成功吸引大能的注意。 于是她表示自己也需要和其他人一样在小空间里苟活。 阵灵小九没有怀疑,阵灵老大倒是颇为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不相信她就这点本事——但到底也没说什么。 灵隽就被装进了小空间中,阵灵小九还特别好心地给她留了个能观察到外界的窗口,她莫名感觉自己有点像是跟着主人外出,被装进半透明猫包里偷偷看外面世界的宠物猫…… 告别的时候,气氛总是沉重,但现在的沉重不仅因为分别在即,更因为生死就在这一瞬之间。 钧天冲击封印引发的动静越来越大,七位看守者的神色也越来越难看,为了能更准确地捕捉到那一线生机,为了能将那一线生机延长,他们已将自己融入镇神大阵之中,阵法每一次动荡对他们而言都是沉重的打击。 动荡到了第六次时,困锁阵已经摇摇欲坠,冥冥之中,七位看守者都有了一种预感——就是接下来这一次了! 孤峰之底,换上黑化妆的钧天一脸阴沉地盯着头顶那近乎透明的光团,这东西明明已经穷途末路,却还不肯老实去死,非要拦着祂…… 可它拦得住么! 一道血色刀锋自钧天苍白的指尖飞出,无声无息,却在被层层封锁、无比稳固的空间中掠起一缕缕漆黑裂缝,锐利的刀罡落在透明光团之上,抹去了它的最后一丝力量,戳破了这个泡沫,此时才能听见破开空间时带起的尖厉哀鸣,刺耳至极。 残余锋芒就这样呼啸着冲入镇神大阵最强大的困锁阵中,刀光如流星坠天,似瀑布飞流,若长河决堤,将存在了无数年的困锁阵撕开一道细长的裂缝…… “走!” 七位看守者突然齐声大喝,同时手中法诀一转,九位阵灵已被送到困锁阵裂缝旁,而此时第一次破开困锁阵的钧天已经乘胜追击,又是一刀劈来! 似九天长河般的刀光倾泻而下,阻断了九位阵灵、灵隽与七位看守者的最后一丝联系,那句“走”犹在耳边……但刀光已然逼近! 九位阵灵避无可避,眼见着便要被刀罡撕裂。 却在此时,刀光一阻,阵灵老大抓住机会,冲入裂缝,消失在无尽虚空之中…… “轰!” 困锁阵应声告破,七位看守者齐齐喷出一口鲜血,如飞灰般散去…… 虚空之中,九位阵灵没有时间回头去看镇神之地,唯有灵隽亲眼目睹了镇神之地崩塌的一幕。 雪亮的刀光从他们逃出来的那道裂缝中冲出,惊起一片碎玉乱雪,点点辉光如长空星斗、夏夜萤火,一闪而没。 虚空之中,如泡沫般的镇神之地迅速被刀光带起的空间乱流淹没,隐约可见它渐渐被侵蚀,渐渐化作星辉,飞入遥远虚空深处,从此与宇宙一同永恒。 灵隽从没想过,破碎的空间也是如此美丽,如同被摔碎的玉石珠宝,残酷、无情而浩大,相比之下他们这些只能在虚空中狼狈逃窜的生灵是何等渺小! 但宇宙无穷,岁月无尽,那又如何! 唯一值得渺小蝼蚁们在意的,铭记的,只有那短如朝露的刹那年华,那苟活栖居过的方寸之地,那同样渺小的蝼蚁…… “唰唰唰!” 为了躲避空间乱流,九位阵灵不断闪烁,速度非常快,灵隽很快便看不见镇神之地。 又似乎只是短暂的几个刹那后,她感受到虚空穿梭时的淡淡压力,当视野恢复之时,他们已经离开了虚空,回到山海界中! 脚踏实地的那一瞬间,九位阵灵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小五几个甚至直接坐倒在地,累得不想说话。 距离泰璋秘境突发变故到重返山海界,一月不到,灵隽却忽觉恍如隔世。 ……也对,确实是隔了一世……镇守者的一世。 他们并没有得到太久的安宁,因为很快,那些一直在追查泰璋秘境下落的大能便感应到了自家弟子身上所带的信物,陆续到来。 “何方妖孽,竟敢打搅龙渊论剑,捉走我宗弟子!” 最先赶到的几位大能目光一扫,便知自家弟子是被关入小空间之中,顿时横眉立目,一位暴脾气的大能更是怒而叱喝。 九位阵灵哪里被这么多大乘老祖围困过,顿时心弦一颤,阵灵小五尖叫道:“别动手,自己人,有话好好说!” 灵隽:“……” 那位暴脾气大能被同伴拦下,另外一位大能微微一笑,问道:“此话怎讲?” 阵灵小五挠挠头,看向阵灵老大。 阵灵老大嘴角抽了抽,示意阵灵小九将人都给放出来,“诸位大能误会了,我们并非迫害各宗弟子之人,只是机缘巧合之下,与他们一同落到了一处奇特世界……” 他将镇神之地中发生的事情简略讲了讲,省去了灵隽和镇守者的那一部分,只说他们发现被镇压的神灵撕开了封印,便趁机带着一路上遇到的修士逃了出来。 “诸位若是不信,可唤醒这些年轻天骄,他们可验证我的说辞。” 在他解释的时候,又有许多大能赶来,听完解释后,众位大佬将信将疑,有不少直接提了弟子去旁边询问,发现他们的说辞虽零散破碎,甚至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什么“镇神之地”“被镇压的神灵”,但联系起来却也能验证此人所说的许多细节。 这就打消了许多怀疑。 但问题是…… “你们只带出来这些人?”一位大能面沉如水,“没有别的了?” 阵灵老大摇摇头,为防止他们误会他捞人的动机,还补充解释道:“我们本来只是遇到了一队被修罗一族当成祭品的修士,于心不忍救了下来,谁知道之后又遇到许多被魔化怪物追杀的修士,也就顺手都救了;还有一部分是在发现封印即将崩溃后救的,虽然我们也没有把握能逃出去,但若他们待在我们的小空间内,还有一线生机,否则……” “哼!非亲非故,你们为何如此好心?”那大能不依不饶。 ——他算是倒了血霉,自家势力的参赛弟子总共两百多个,现在只看见二十个,十不存一啊!能不生气么? 而生气的大能,大多是喜欢迁怒于人的。 “好了,休要胡搅蛮缠!”灵帝冷冷瞥了那人一眼,吓得他立刻噤声,火气都憋回去了。 “生死有命,怨不得人,他们能救下这么多人已是有恩于诸位宗门,莫非你们还想着恩将仇报?他们乃是我灵族阵灵一脉,你们莫要以为无人能为其做主!” 灵帝会帮他们说话,完全是因为阵灵老大的本体乃是九阶阵法,能入得他的眼,而他对入得了眼的人一向宽容。 他都这么说了,其他几个能和他掰一掰腕子的大佬又知情识趣,当然也不可能有人还跳出来非要治九位阵灵的罪。 九位阵灵松了口气之余,又不免有些发愁——这位灵族大佬话都放出去了,他们是必须得加入灵族了,否则就是找死,这虽然也不错,但他们毕竟习惯了无拘无束…… 他们的想法其他大能并不在意,但对于灵帝想要一口气划拉走九个高阶阵灵,还是有些不痛快的。 “九位小友救我宗弟子于危难之中,实在是仁义至极,我该好生招待诸位,奉上厚礼,答谢此番恩情才是……”七绝圣尊微微笑着,“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我这便命人在绝尘山设宴,顺带着也庆祝这些小辈大难不死……” “七绝,难道就你一个人知恩图报么?”冥神教主阴阳怪气,“一顿灵肴谁请不起,我也在冥神殿设宴!” “呵呵,大家都如此热情,老夫倒是不好想着改日再请了。恰好思越日前也出关了,她可是山海界数一数二的灵肴师,九位小友可不要错过哟!” …… 九位阵灵一脸麻木,就很方——不用了不用了,真的不用请客,我们阵灵吸风饮露就够了! 假装自己才刚刚清醒过来的灵隽一脸淡定,并不担心他们的安危,毕竟灵帝那个死话唠还在呢,就他那“只有九阶才配和我交朋友”的性子,能看着阵灵被其他人划拉走? 不可能的!这方面没人会比灵帝更固执! 最后的结果也如灵隽所料,九位阵灵还是跟着灵帝走了,毕竟他们就是九个光杆阵灵,又没有什么宝物,还刚救了那么多人,大能们偶尔还是要点脸的。 至于九位阵灵提及的那位神灵,嗯……令人惊奇的是,即便知道神灵已经破封而出了,但也没几个人在乎——在乎的那几个,还都一脸跃跃欲试,似乎很想试试看屠神是什么滋味,神力神血神灵之躯能不能延年益寿…… 灵隽就很懵逼,这些人的心也太大了吧,弱鸡如她不是很能理解。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山海界秘境众多,每隔几千年总有些被封印的邪头破封而出——天知道为什么前人不杀这些邪神而是非要封印! 这些邪头有些被封印久了已经从高端玩家沦落成了街头混混,有的依旧很厉害,但无论哪个都扛不住山海界这么多大佬的围攻,搞得每次“邪神出世”都像是一场大型表演秀——普通凡人、修士倒是会死一些,不过这也不是重点啦。 所以,对于这一次出世的邪神,大佬们都不怎么放在心上,最多也就是想着等祂现身之后就去走流程…… 大佬们各回各家,灵隽也跟着森罗殿的大能离开了。 死了这么多人,龙渊论剑的预选赛算是废了,但造势了这么久的一次活动又岂能无疾而终? 因此,在检查了幸存弟子的情况,确定了损失之后,比试还是要继续。 进入泰璋秘境的修士共两万一千不到,在变故发生之前,有近半修士幸运地被淘汰了,而在变故发生之后,幸存修士只剩下三千不到,再除掉一部分被魔气引动心魔的,能继续参加比试的总共二千六百五十七人。 决赛名额只有一百个,因此这二千六百五十七人需要加赛一场。 可能是因为秘境战刚出了事,加赛又恢复了中规中矩的擂台战,十日之后将继续在龙渊风阁举行。 灵隽就很好奇赛事组织者要怎样给山海界广大修士解释泰璋秘境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死的人太多了,而这些人在时来运转楼可都有着运筹,人一死买的运筹就都打水漂了——这还不包括许多地下盘口的押注,比如穆尧卿、太叔恒可都是入决赛的热门选手,现在人都没回来,许多人怕不是要血本无归上天台啊。 但事实是她想多了,大佬做事不需要解释,反正就这么办,退款是不可能退款的,愿赌服输,要上天台就赶紧去,接下来的比赛你们爱看不看,其他修士的运筹爱买不买,毕竟最终解释权归我所有。 很好很强大。 不论如何,十日之后,灵隽又回到了龙渊风阁,准备接下来的比试。 据说,在决赛之前,冥神教主将会请出玄明剑,让入围决赛的修士近距离瞻仰一下——毫无疑问,他这还是在引玄明剑灵现身。 但灵隽也不得不踏进这个圈套,因为很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了,万一玄明剑被收入哪个一品宗门藏宝阁,她想拿回玄明剑就更难了。 为此,她得做好充分的准备,后路越多越好,比如玄景兰台,比如云柯梦海,甚至于灵界、蛮荒深处…… 唉,丧家之犬就是如此心酸! 第三百六十五章:夜叉之战 龙渊风阁。 同样是进入泰璋秘境前众人集合的那一方空旷道场,昔日也在这道场上出现过的人却已经少了近九成,剩下的人在广场各处等待,心中微微叹息。 本来只是一场并没有多少危险的比试,为何最后会变成这样呢? 或失去同门,或失去朋友,或失去熟人的参赛修士们多少都有些感伤;幸运地没有失去重视之人的,也因命运的无常而兔死狐悲。 灵隽在森罗殿队伍的角落里发呆。 说来虽有些冷酷,但她已经从日前那种忧郁、感怀、悲哀之中振作起来,每一步都走在刀锋上的人,没有那么多伤春悲秋、感怀故人的时间。 森罗殿这一次也损失了不少年轻俊杰,这让本就衰微的宗门雪上加霜,好在桓苇、詹希文活下来了,还有暗渊这个种子选手,森罗殿高层们略感安慰。 一片沉郁之中,裁判宣布比试开始,在抽签之前,再次强调了比试规则,禁止杀人、作弊、打假赛之类的,众人都不是第一次听了,一脸麻木。 裁判发言完毕之后,另一个裁判席上,一位衣袂飘飘、眉目如画的女修站起身来,手中出现一支毛笔。 毛笔笔尖在砚台中轻轻一蘸,蘸上以特殊手法炼制的无色墨水,她提笔在桌上空白宣纸上飞快运笔绘画,动作行云流水,极富美感,可惜每次落笔只在宣纸上留下淡淡水渍,之后便干透无踪。 然而若是将视野稍稍扩大一些,便可发现,随着这女修挥毫泼墨,空荡荡的道场上空出现了一个个无色的透明气泡,似是她挥洒出的墨点所化。 片刻之后,女修停笔,道场之上已散落了千余个透明气泡,柔和的阳光洒落在气泡之上,折射出七彩虹光,氤氲成一片虹彩,瑞气千条,倒是个好兆头。 参赛修士中有人吃了一惊,但这些人多是无门无派的散修或小门小户出身,其他大宗弟子都知道,这正是水墨山河天的绝学“水墨烟城”,那些透明气泡实则是一个个临时小空间——也就是他们接下来的擂台。 擂台已成,抽签也立刻开始,一把竹签自裁判所在的高台上飞出,均匀洒落,有参赛修士立刻冲上去抢下一枚,也有人等着其他人拿走竹签再随便抽一根,不过十息,所有人手中都出现了一根竹签。 下一瞬,相对的竹签便将持签的参赛修士送入了各自的水墨烟城之中,而幸运抽到轮空签的则是独自进入一个水墨烟城等待起来。 灵隽抬眼看向面前的对手,面色冷漠,也不理会他张口想要互通姓名,五指摊开又攥紧,从虚空中抽出一柄青色长剑,剑锋遥指对方,在他愕然的目光中一剑挥下。 对手:“……” 你这魔修连比试前互通姓名的规矩都不懂,真是不讲武德! 不论如何,这位男修很快就为他的愚蠢迂腐付出了代价,这一剑虽然避开了眉心、丹田等要害,但在击中他的那一瞬间便在他体内经脉、血肉中引发了一场剑意风暴,将他刚刚提起的灵力尽数打散。 男修脸色一白,汗如雨下——剑意入体那感觉可不比凌迟好受,没有痛得满地打滚都算他忍耐力极强了。 但显然,他也知道对方这还是手下留情,否则这一剑足可废了他的经脉……他已经输了。 “我认输。” 他果断认输,脸上也没有什么沮丧之色,毕竟输给这样一位剑修根本算不上丢脸,只能说运气差了些。 战斗结束,灵隽抱剑立在原地,等待着第一轮比试全部结束,水墨烟城送来下一个对手。 一招结束战斗的并不只有她一个,毕竟抽签的随机性很大,总会有种子选手对上倒霉的吊车尾,吊打起来毫不费力。 一轮擂台赛后,场上剩下一千三百二十八位胜者,加上一位轮空,一千三百二十九人开始第二轮比试——但这一轮比试的抽签就比上一次有趣多了,与其说是抽签,不如说是…… “碰碰车?” 一千多个水墨烟城犹若一颗颗玻璃珠子,随着裁判席上那女修挥笔在空中画出的狂风暴雨肆意碰撞起来,最先碰到一起的两个水墨烟城会相互融合,其中的两个修士就是这一轮的对手。 但也并不是完全随机,参赛修士都能控制水墨烟城移动,区别只在于有人只能移动几尺,有人却能带着水墨烟城左闪右避撞到自己喜欢的另一个水墨烟城上。 因水墨烟城是透明的,修士如果能力足够,完全能自己选择对手。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若真强到能控制水墨烟城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对手,那基本也都能进入下一轮,所以说弱者想要借机寻找一个刚好比自己还弱的对手,那除非他运气极好。 狂风骤起之时,灵隽的水墨烟城也被卷动,直直朝另一个水墨烟城撞去。 对面的修士见自己居然要和暗渊那个大魔王撞上,险些吓得魂飞天外,立刻拼了老命地催动水墨烟城努力闪避,并暗暗祈祷:暗渊你这么强,虐菜有什么意思!快选别人啊,就让菜鸡互相淘汰吧! 灵隽并没有费力气去控制水墨烟城,因为懒,反正总会有菜鸡来不及躲避,她一点都不担心会落单。 确如她所料,虽然见过暗渊的人都知道她的厉害,不想在第二轮就与她遇上,但弱者没有选择的权利,很快另一座水墨烟城与灵隽的相撞,融合开始。 混乱持续了大约三十息,除了一个落单的水墨烟城——这也是本轮的轮空之人,其余水墨烟城都两两融合了。 对面的女修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暗渊道友,妾身自知实力不足,不是您的对手,希望阁下……啊!” 迎面而来的一片剑雨惊得女修花容失色,连忙运起身法闪避,但还是没能避过铺天盖地的剑芒,身上多了许多细小却极痛的伤口。 女修那双烟雨朦胧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灵隽眼皮也没抬一下,挥手又是一剑,不咸不淡道:“都修炼到元婴了,还妾身妾身,你又不是活在男尊女卑的世界。” ——啧,看来灵隽已经完全忘记自己也曾为了生存装小白花的黑历史了。 好在女修倒确实不是只知依附于人的菟丝花,这层楚楚可怜的皮同样是她的伪装,既然伪装无用,那便拼一拼真实实力! 扛了灵隽刁钻凌厉的两剑,女修浑身上下破破烂烂,几乎春光乍泄,再加上她身材极好,乍一看真是妖娆又诱惑。 因龙渊论剑又恢复了直播,在山海界各地观战的修士中总有那么一批猥琐好色的,顿时眼睛都要看直了。 然而女修并没有因此而发怒,反倒是嫣然一笑,一手按在眉心附近的一道剑痕上,纤纤玉指微一用力,直接揭下一层皮,露出皮下模糊的血肉。 正猥琐地想入非非的修士:“……呕!” 与此同时,女修浑身灵力一震,法衣连同美人皮都震碎了,原地只剩下一个……呃,跟缝合怪似的人形生物。 饶是修士心理承受能力通常极强,这一幕也太伤眼睛太伤神——对某些人来说可能还伤身,总之呕吐的人又多了一批。 灵隽第一眼见这女修就知道她并不如表面那么简单,否则出手的就不会是轻飘飘的剑雨,而会是更强的剑罡,但无论怎么看也分辨不出此人根脚,就很好奇,因此才愿意多和她过两招,看能不能逼其显露真身。 ——现在真身是显露了,但……唉,真是在殴打灵隽的审美啊。 见自己这一“脱”连一贯高傲冷酷的暗渊都被吓到了,女修……好吧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女的总之暂时如此称呼,她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倒是没有改变,但配上这鬼故事一眼的外型,真是反差大到让人再也不会相信爱了。 “夜叉?”灵隽一言难尽地扫了她几眼,“你怎么长这样?” 夜叉在山海界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族,已经多年未有夜叉现世,许多人都怀疑这一族已经灭绝了,没想到今天又出现了,还是……以这么震撼的姿态。 传闻夜叉青面獠牙,背身双翼,长相狰狞可怖,怎么这一只夜叉学了画皮鬼的绝迹,还把自己整成这么恶心巴拉的样子? 夜叉又笑了起来,伸出血淋淋的手指——爪子摸了摸身上的血肉,一再挑动众人神经,“啊……别误会,我们夜叉一族可不是变异了,这些都是我的储备粮而已。” ……储备粮? 灵隽呆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她这是什么意思后,脸色也是一青,甚至有些后悔之前没有控制水墨烟城去撞别人,这尼玛是真的重口! ——夜叉一族喜食血肉,又特别容易感到饥饿,因此什么肉都能吃,还因此掀起过战争。这个夜叉把储备粮挂身上,再披层美女皮装小白花,这操作好像也不是很难理解? 曾经因为夜叉的美貌而对她大献殷勤的修士:“……呕!” 不论如何,灵隽已经知道了此人来历,也就不再试探,出手便是杀招! 剑光带着被恶心到的怒气瞬间迸发,夜叉浑身一颤,双翼破开背上血肉长出,振动间卷起一阵狂风,风中还带着血肉的腥气与腐臭…… 剑光落在夜叉身上,倒也确实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将她表面那一层血肉都绞成肉泥,露出夜叉一族标志性的青皮,在上面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口。 夜叉一族长年食用各种妖兽、凶兽的血肉,虽然因此容易被驳杂能量之间的冲突影响,但也修炼出了一身比等阶防御法宝更强的皮肉——灵隽这一剑能留下伤口已证明了她剑意的厉害,可想要如解决第一轮对手一样凭剑意风暴让夜叉失去反抗之力,那却是不可能的。 此时,夜叉又怪笑起来,她的笑声明明该是轻快悦耳的,但落在灵隽耳中却是说不出的难听,如夜枭尖叫、乌鹊啼鸣,引人心烦意乱,她出剑的速度都为之一缓。 ……果然披着美人皮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在灵隽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这夜叉虽然耐打,但本身的攻击手段对灵隽造不成多少伤害,没过多久便沦落成沙包。 灵隽嫌她这模样伤眼,硬是把她所有储备粮都给绞成肉泥,让她“脱”光了露出夜叉本尊,才接受她的认输将她扔出了水墨烟城。 但…… 看着满地的肉泥残渣,灵隽陷入了沉思:我是不是该让那死夜叉打扫完卫生再走? 周围的水墨烟城中,那些结束了战斗的修士都一脸庆幸——还好不是我遇到那夜叉,否则真是根本不想在水墨烟城中待下去了! 山海界各方的围观群众:“这难道就是,只要我不怕恶心,恶心到的就是别人?厉害了夜叉!” 落败之后,夜叉出现在广场之上,其他落败之人瞬间远远躲开,既是觉得她之前的那番操作太……一言难尽,也是因为夜叉一族吃人的恶名实在太深入人心。 夜叉浑不在意,她现在又恢复成了那个楚楚可怜的小白花,而且容貌比之前更美了几分。 见状,不少人想到一个传言:夜叉一族越是被骂越是漂亮——原先还无法理解,夜叉能漂亮到哪里去,现在看来……似乎这也不仅仅是传言啊。 暗渊与夜叉的这一场战斗吸引了不少眼球,虽然因太过重口而被不少修士吐槽,但吐槽着吐槽着,因泰璋秘境之变而冷却了许多的观赛气氛倒是又渐渐火热了起来。 可能是知道她在第二轮比试时受了一场视觉折磨心中有气(再加上不想和那么一个水墨烟城融合),在第三轮比试开始后,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避开了灵隽,让她成了落单的那个,得到了这一轮的轮空名额。 三轮比试下来,场上还剩下三百三十三位参赛修士。 比赛进行到这一步,绝大部分弱者已经被淘汰,剩下的对决赛名额都有一拼之力,比赛的可看性大大提升。 第四轮比试即将开始,这一次灵隽的对手是个老熟人——在玄天洲海选赛最后一轮遇上过的楚逸琛。 第三百六十六章:凤麟垂云 “缘,妙不可言。” 看到这一幕,不少对两人恩怨有所了解的观众就笑了,在周围人一脸奇怪的表情中帮忙科普了一下,然后所有人都多了几分兴致,想看看这一次究竟是楚逸琛再下一局呢,还是暗渊反败为胜。 别人怎么想灵隽不知道,但反正楚逸琛的脸色挺不好看的,可能是还在记恨她让他暴露了底牌吧。 楚逸琛看向她,皮笑肉不笑,“又见面了,暗渊,还请指教。” 灵隽也露出一个一眼就能看出敷衍的虚伪假笑,很有几分挑衅之意,“好说好说,开始吧。” 楚逸琛讨厌暗渊是一回事,但想想上次的两场比试,心里非常忌惮她的实力,对接下来的斗法其实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不过,本次比试与上一次并没有间隔太久,暗渊即便进步应该也很有限,而且他又不是闲着啥事不做,胜利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 但若在这场斗法之中消耗过大,接下来的比试那就有点麻烦了。 楚逸琛又看了灵隽一眼,所以说这家伙可真是太惹人烦了! 两人的斗法一触即发,有上一次的经验,楚逸琛没有拿爱恶渊、怨憎狱等七情一道绝学出来,而是一上来便使出了六欲天魔阵。 在越鸿山之战后,他确实是下过一番苦功的,六欲天魔阵的施展速度快了不少,而且阵中影影绰绰的幻影比之前更加惹人浮想联翩,隔着灵影的观众看了都有些蠢蠢欲动。 但出乎意料的是,以往一贯都秉承着剑修的头铁风范,要么站在原地一剑杀敌,要么主动出击大杀特杀的暗渊这一次却忽然消失了——在六欲天魔阵施展开之前,甚至没人看清她究竟是如何不见的。 楚逸琛并不在意她的消失,反正暗渊想要取胜就必定会来攻击他,而他在六欲天魔阵中央,一旦她踏入阵中,立刻便会遭到攻击,他也已经准备好了招待她的礼物。 于是他就耐心地等待了起来。 一息……三息……十息…… 观众们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有人嘀咕起来,“暗渊怎么还不现身?难道是怕了?” “乱说!我看暗渊是故意的,就是想让楚逸琛松懈,然后一击必杀!” “啧,真是阴险!不愧是魔道剑修!” 于是观众们又耐心等了下去,不知不觉便过了一刻钟。 观众还能分心去关注其他水墨烟城的战斗,但楚逸琛不能啊! 非但不能,他还必须时刻保持十二万分的警惕,因为和暗渊交手过两次的他很清楚那家伙有多神出鬼没,不全神提防就是毫不设防。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因为裁判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若他们还是僵持下去,估计很快就要被判“消极比赛”。 楚逸琛决定主动出击。 因为参赛修士都是元婴修士,水墨烟城看似只是墨水化成,其内部范围却并不小,只要不是想打长途追击战,其他都没问题。 以楚逸琛的修为境界,还不足以令六欲天魔阵覆盖全场,他要出手逼暗渊出来应战,毫无疑问只能用大范围攻击。 本命法宝自掌心飞出,过去楚逸琛从未说过自己本命法宝的名字,但在与暗渊一战后,大家都知道了,这块心形美玉名为七情六欲心,就是这么简单粗暴而剧透。 美玉上的七彩光芒,正是“七情”,但“六欲”呢?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原来心形美玉竟一分为六,分别飞往六欲天魔阵的六个阵眼所在,霎时间六欲天魔阵范围暴涨一倍,尽管仍没有覆盖整个水墨烟城,却也足足占去半壁江山。 可惜暗渊依旧无影无踪,观众们都觉得她应该是在水墨烟城的另一半区域内。 六角的七情六欲心光芒闪耀,闪烁时六欲天魔阵中魅影重重,下一瞬那些魅影冲出六欲天魔阵,朝着阵外无差别攻击! 魅影似术法而非术法,似魂灵而非魂灵,它们是七情六欲的显化,飞离六欲天魔阵后看似与暴雨狂风一般肆意而随意,但无数魅影其实已经又组成了一个阵法——这正是楚逸琛兼修七情、六欲两道后修成的融合术法,借鉴了七情天罗网,任何心存七情六欲之人在它们感应范围内,皆会被自己的七情六欲所缠绕,困于网中,然后被拉回六欲天魔阵中。 楚逸琛就不信了,在这样的攻击之下暗渊还能逃! 原本分心去关注其他比试的观众立马就又收回注意力,期待着即将到来的龙争虎斗。 漫天魅影织成的罗网让整个水墨烟城都染上了浓重的朦胧、梦幻气息,恍若一个可以肆意妄为的梦境,七情六欲皆无所束缚,皆被夸张扭曲…… 一道剑光骤然亮起! 楚逸琛瞬间便反应过来,魅影被剑意挡下,但暗渊已经暴露,他立刻便操控六欲天魔阵对剑光闪烁的方向发动了早已准备好的攻击。 但攻击才刚刚飞出,又有一处亮起剑光。 还不等他愣个神,水墨烟城中四五处剑光接连亮起,暗渊似乎学会了虚空横渡,刚刚还在这里,马上又跑了老远,那些魅影根本抓不住她。 一时间,楚逸琛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当然知道暗渊不可能元婴时就学会虚空横渡,她甚至连元婴出窍都还做不到,更别说在魅影的罗网之下来去自如了,这些剑光十有八九是假的。 但问题是,暗渊是怎么做到的?她现在又躲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啊! 楚逸琛脸色一黑,意识到自己的计划才刚开始就已经失败了,他连人都抓不到,毫无疑问是落入了下风。 观众们也在疑惑,他们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禁期待官方解说来解释一下。 官方解说也有点迟疑,他思考片刻说道:“暗渊对剑意的运用一向为人称道,她在玄天洲幽西城的海选赛上便曾展现过举手投足间以剑意设阵的手段,我以为,她的消失应该也是用剑意蒙蔽了楚逸琛的感知。” “楚逸琛出于警惕,浪费了一刻钟时间,这期间暗渊完全有足够的时间以剑意设下一些埋伏,而方才的魅影应该便是触动了她留下的情剑剑意……” 解说的话还没说完,水墨烟城中情况骤然一变! 星星点点亮起的剑光并非一闪而逝,它们竟始终存在,随着时间流逝很快连成一线,勾勒出一个图案…… :) 观众:“……?” 他们还以为是什么符阵呢,结果就这? 有人幽幽道:“我还在用剑意斗法,大佬已经在用剑意作画,这就是剑意的多元运用吗……可恶,这也太挑衅了吧!” 确实,当神识在心中勾勒出这个图案之后,楚逸琛木了一瞬间,旋即勃然大怒! 这个暗渊!这个暗渊! 他严阵以待,她却故意作画嘲讽,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怒火中烧的楚逸琛虽不至于因此就失去理智,但也不可能容忍那个嘲讽的图案继续存在,感应到他的情绪变化,七情六欲心上代表“怒”的光芒骤然大亮,旋即一道雷霆自天空划过,天火熊熊,朝那片剑意砸去。 事实上这雷霆并非真正的雷,而天火也不是真正的火,只是“怒”的具现化形象,真正的杀招是楚逸琛通过七情六欲心、六欲天魔阵释放出的强烈杀意、恶念——在七情六欲一道修士手中,它们可是真的具备杀伤力的,而且还不小。 剑意很快破灭,但那个图案却深深刻在了众人心中,反正以后碰到要开嘲讽的时候,就会有人以类似的手段搞出来这个图案,引发了一轮“嘲讽风潮”。 比试并没有结束,接下来剑光仍接连不断地亮起,不过这次就没之前那么挑衅了,就是让楚逸琛疲于奔命了一点。 ——但楚逸琛相信,有六欲天魔阵的他都疲于奔命了,暗渊的情况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耗得起! 这场比试又变得古怪起来,如果观众们玩过打地鼠游戏,一定会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打地鼠的实战版么! 暗渊留下的剑意不断勾着魅影,可等魅影将它打灭之后又很快在其他地方亮起……总觉得楚逸琛在被耍着玩是怎么回事? 局外人品出点味儿来了。 楚逸琛也终于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犹豫一瞬后决定使用绝招——这本来是要等暗渊现身再用的,但现在……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咦……” 解说忽然发出的惊咦声还没落下,六欲天魔阵中已是形势骤变,消失已久的灵隽突然出现在了楚逸琛身旁,不等感应到的楚逸琛调整攻击方向,迎面便是一道剑光。 剑光并不华丽,也没有什么特殊效果,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快,特别快——快到,楚逸琛连多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就比在了他的眉心。 战斗到此,已经结束。 灵隽朝茫然又愤怒的楚逸琛看了一眼,笑一笑,完美符合之前那个表情。 楚逸琛:“……淦。” 观众一片大哗,他们完全不知道暗渊是如何潜入六欲天魔阵中的,这可不是阵法师摆出来的阵,可能被破解了都无声无息,这是术法延伸出的阵,只要在阵中,楚逸琛的感知可会比正常情况强很多很多,就连其他高他一个大境界的修士想要侵入阵中而不被发现,那也不可能啊! 楚逸琛到底也是邪月宗的顶级天骄,没多久便渐渐明白过来——这个锅还得他自己背着。 魅影会通过捕捉七情六欲而困住修士,再将修士带回六欲天魔阵中处置,暗渊应该就是这么进阵的。 那些提前埋伏好的剑意,是用来迷惑他的,暗渊就隐藏在其中一道之中,等他因挑衅而愤怒,对阵法的掌控精度下降时被魅影带回,而这时候又有其他剑意引走他的注意力,他一分神她就能融入七情剑意之中,隐藏在充斥着各种欲望、情绪的阵中…… 至于她怎么能隐藏这么久,那估计就是她压箱底的绝学了,外人不得而知。 总之,结果就是他从头到尾都在被耍着玩,这何止是丢脸,简直是脸被撕下来扔地上踩了一遍又一遍! 楚逸琛又想骂脏话了,但因为胜负已分,他很快就被送回了广场上,还很巧地出现在了之前那个夜叉待着的地方。 夜叉朝他嫣然一笑,“哎呀,你也被她打这么惨啊!好可怜哦!” 楚逸琛:“……”不想说话,默默自闭。 · 龙渊风阁的比试到了第五轮,很快就将决出一百个决赛名额中的八十三个——剩下十七个将从第五轮败者组中决出,山海界各处的观众都沉浸在各式各样、神通齐出的斗法之中,并不知道此时在山海界的某个地方,正在发生什么。 蓬玄洲,凤麟海。 羽族有两大族地,分别是凤麟海与玄天洲振羽台,其中凤麟海是羽族圣地垂云原所在,羽族之主天羽王的道场凤元宫就在垂云原中央。 凤麟海并非是海,会如此命名,据说是因为起名的人脑子一抽,见此地湖泽众多更胜玉醴泉,便觉得如此多水域干脆叫海算了——据说,只是据说,也不知道真假。 虽然许多人都在关注龙渊论剑,但也有一部分佛系的对此不感兴趣,或者想要等比试结束后再看精选的战斗灵影,因此也有许多羽族正悠闲地在水边舒展羽翼,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或是化作本体振翅而飞,去山崖上啄食最鲜嫩的叶芽…… 在羽族的领地,羽族就是主宰,日子不要太惬意。 晴空之上,一道血色人影垂眸看着这安静祥和的世界,嘴角扯出一个冷笑。 镇神之地崩塌之后,钧天在虚空中游荡了一段时间,便来到山海界,直奔凤麟海——这就是穆尧卿所说的,他得到那根银白丝线的地方。 “凤麟海……”他喃喃道,“明明是引凤台才对,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没有镇神大阵的束缚与压制,这段时间他想起了许多过往,记忆中的引凤台并不是这样的,至少没有这么多水……凤凰可不喜欢水。 钧天身影一晃,来到垂云原,深深一叹,“即便已经毁灭,你也依旧在福泽一方……可惜,你又错了,不是所有人都配得到帮助的。” 第三百六十七章:羽族之变 此时此刻,还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的羽族宁静而祥和,身在龙渊风阁的天羽王仍在与山海界诸位大乘老祖谈笑风生。 羽族通常是雄性更为美丽,天羽王正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光看他那张脸,很容易让人产生“此人柔弱温和惹人怜爱”的刻板印象,但事实上这却是一位能因为与当初的羽族之主不合而带着三分之一的羽族叛出妖族,得到山海界其他势力承认,在凤麟海站稳脚跟,甚至夺去“羽族”之名,让原来的羽族改名为“妖羽族”的铁血强人。 强者的高傲、狠辣、狡诈、铁腕、圆滑……他一样都不缺。 即便此时妖皇也在青冥宫中,也不妨碍他的八面玲珑。 龙族出身的妖皇对这位天羽王的态度平淡无波,似是不在意,但细想一下,即便龙族与羽族一贯不大和睦,羽族分裂更是让羽族再无争夺妖皇之位的可能,可羽族叛出妖族,这对妖族而言仍旧是奇耻大辱,他又岂会毫不在意呢? 正因为他的在意,山海界其他大势力才会有意无意地给羽族一分庇护,或是想要膈应妖皇,或是为了制衡……这是所有人不言而明的默契,即便妖皇心有不满,也无法打破,因为在另外一些事情上,他也同样扮演着煽风点火的角色。 “天羽,最近这些年你们羽族发展得很不错呀,很有几个好苗子!”造化神宫一位大乘老祖笑道,“可见你当初创造的那一秘法果然不凡。” 天羽王微微一笑,“哪里,是天道假我之手将羽族失落的传承与神通送回,我并没有做什么。” “这个小辈是你们羽族少主?不错,再修炼几千年,或有机会进阶合体。” …… 妖皇身后,妖羽族之主鹮弈看着天羽王谈笑风生,脸色不太好看——很不幸,当初与天羽王不合的羽族之主就是她的父亲,在羽族分裂之后,羽族之主一直耿耿于怀,以致于执念成魔,最后陨落于天劫之下。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但鹮弈并非大乘老祖,只是初入洞虚期,她在这场高规格的宴会之上并没有发言权,只能眼睁睁看着天羽王大出风头。 “话说得这么好听,谁知道你暗地里都做了什么勾当!”她暗暗咬牙,“什么秘法,什么改变血脉……” 妖皇看了她一眼,虽未说话,但那锐利的目光却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的一切,警告她做好表情管理——失败已经足够令人嘲讽,若是还半点风度都没有,就更是颜面全无。 鹮弈低下头。 妖皇视线转开,扫了一眼天羽王,唇边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 灵帝、巫圣、鬼王、人族那几个不甘寂寞的大乘老祖打得什么主意他难道不知道么?可惜他们不知道天羽王究竟是个什么货色,注定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此时,水墨烟城中的比试已经进行到了第五轮,因天羽王长袖善舞交游广阔,许多大乘老祖都给他几分面子,看起羽族少主的比试来。 天羽王眼中闪过一抹得色,羽族少主凤虞是他的子嗣,也是他最完美的造物,凤虞的血脉是改造得最为彻底的,他所获得的天赋神通也与上古羽族的天赋神通几乎毫无区别……这足以令他骄傲。 水墨烟城中,同样骄傲的凤虞看见了自己本轮的对手之后,露出一个少年得志之人常有的轻慢笑容,似乎胜券在握。 他的对手萧雪芮是比试进行到现在硕果仅存的几位散修之一,在之前的比试中,她并没有如穆尧卿、太叔恒、暗渊一样备受瞩目,却始终稳扎稳打,直到现在。 可她的实力比起至少能排进前三十位的羽族少主确实略逊一筹,在发现对手是谁之后,她再淡定也忍不住蹙眉,甚至盘算起失败后该如何与其他人争夺剩下的进入决赛的名额。 比试开始,凤虞也正如他所骄傲的那样,凭借无可比拟的实力将萧雪芮打得节节败退,眼见着就将取胜,但……却在此时,变故突生! 凤虞突然惨叫一声,化作原形,羽翼上原本燃着熊熊烈焰,这是他继承了凤凰血统的证明,可此时那火焰却一点点地熄灭了,甚至于那华美斑斓的羽毛上竟渐渐渗出血迹,不过片刻便盖过了其他颜色,将他彻底染成一只血色大鸟。 机会! 萧雪芮不知道凤虞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这绝对是个好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抓住它,她一定能进入决赛! 但在动手的前一刹那,她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因为……她不敢。 萧雪芮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位无依无靠的散修罢了,即便在比试中本就可以不择手段,但如果她出手夺得胜利,而凤虞却因此伤势加重——甚至不必是真的因她的攻击而加重了伤势,她都会成为羽族迁怒的对象,下场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冷静下来后,她接受了现实,非但没有攻击,反而示意裁判:“前辈,凤虞阁下情况有些不妙……” 裁判出身玉德府,最是公正,凤虞的异样他自然看在眼中,但比试没有结束,双方无人违规,裁判也不能中止比试,是以只是眉头一皱,便道:“比试未曾结束,请继续。” 萧雪芮顿时就很为难——她不想对凤虞出手招来灾祸,可就这么认输…… 青冥宫中,天羽王在发现凤虞的异样之后脸色骤然一变,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险些将杯中之酒洒出。 但他到底不是普通人,很快控制住了自己,在其他人投来的或疑惑或幸灾乐祸的眼神中收敛了一切异样,叹息道:“凤虞这孩子还是太冒进了,我早提醒过他不要越阶修炼秘术,可惜他年少轻狂……让诸位见笑了,这场比试是他输了,请容我命人将他带走。” 和他交好的人自然表示年轻人就是这样,吃点亏没事,快带回去好好治疗别留下后患,但这可还有和他不合的人呢! 妖皇脸上带着神秘的微笑,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轻描淡写却又不容拒绝,“这怕是不妥吧?年轻人的比试,我们这些老家伙可别随便插手,没得惹人笑话——按规矩来。” 规矩就是,一方认输或彻底失去意识才算是比试结束,现在凤虞虽然情况不妙,但明显还清醒着呢。 天羽王眼中闪过恼怒,却知道自己远不足以与妖皇相比,还轮不到他来反驳,不由看向殿中其他大佬。 巫圣声音阴沉,语气却似乎挺温和的,听不出来和妖族是世仇,“妖皇,这点小事,以你的胸襟不必放在心上吧?一个小辈罢了,随他去呗。” 这个小辈说的究竟是凤虞还是天羽王,意会便可。 “无规矩不成方圆。”妖皇轻轻摇头,“越是小辈,就越要懂规矩,否则可是容易惹麻烦的。” 巫圣笑笑,不说话了。 “规矩之外亦有人情,只要大方向上不出错,妖皇又何必斤斤计较?”七绝圣尊接过话头,“到底是个年轻俊杰,若耽误了,也是件憾事。” “这样么?那……” 妖皇似笑非笑地看了天羽王一眼,他看出这虚伪的小子心中的焦躁,故意拖长了语调,似是在斟酌要不要给七绝圣尊等人这个面子,实则不过是在揉捏玩弄天羽王悬着的心。 注意到其他水墨烟城中的羽族也出现了问题之后,他话锋一转:“——那也不行,他一个小辈,与我有甚人情。” 天羽王险些压不住心中的火气,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凤虞的情况是怎么一回事,他不希望任何外人知道这里面的奥秘,可妖皇却偏偏在这时候拿捏他……真是可恨!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灵帝。 然而灵帝只是若有所思地瞥了妖皇、天羽王一眼,又看了看水墨烟城中的情况,抬手接过灵神殿主奉上的仙酿,抿了一口,闭上眼品味那醇厚绵长的滋味。 天羽王:“……” 灵帝的脾气,还真是阴晴不定、变幻莫测! 这时候,青冥宫中越来越多人都注意到了其他羽族的情况,即便是事不关己,也忍不住狐疑地打量着天羽王——你们羽族怎么回事?该不会是得了什么瘟疫吧! 水墨烟城中,萧雪芮发现有几个突然扑街的羽族被对手趁机打败淘汰出局,心中那叫一个羡慕,要是她也有靠山,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做什么都要畏首畏尾…… 但眼见着凤虞情况越来越糟糕,神志清楚却似乎根本无法说话、无法发出神识认输,她也只能忍住心中的不甘,“我认输。” 那么问题就交到裁判手中了。 严格来说萧雪芮这样是违背了比试规则的,因为这明显是打假赛嘛! 但萧雪芮认输就给了凤虞及时治疗的机会,如果不允许,凤虞有个万一,天羽王的怒火就要落到他身上了…… 裁判心里苦,忍不住嘀咕:“天羽王怎么还没有出来?他要是说句话,也不至于成现在这样了!” 又收拾了一个对手,获得了决赛名额的灵隽看看扑街的凤虞,又看看那些狼狈的羽族,心中有种十分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而且,这些羽族的气息怎么变了,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灵隽不由得又多打量了他们几眼,要不是水墨烟城限制,她甚至想用神识探探情况。 越看,她越觉得羽族真的是很眼熟啊——各方面的眼熟。 气息暂且不论,他们的羽翼……之前没注意,现在才忽然惊觉,这些羽族的羽翼和镇神之地看守者的羽翼好像啊! 羽族是一个大族,其中有许多小族群,不同族群的原形、血脉不同,羽翼自然是各不相同,有些羽翼如刀锋般锐利,有些是由细长的羽毛叠成,有些则是短短的犹若鳞片般的羽毛铺成,还有一些羽翼更像蝠翼,只是多了一层柔软的绒毛。 但现在场中的这些羽族,羽毛都是细长而锋利的,上面的花纹虽有不同却能看出是同一系列——明明其中有几个羽族论种族和血统不该是长这种羽毛的…… 是巧合,还是…… 灵隽将疑惑收入心底,静静等着这一场闹剧收场。 ——对她而言,当然是越乱越好,这样才能浑水摸鱼。 青冥宫中,众人对天羽王的怀疑已经有如实质,天羽王真是用尽了毕生的修养才控制住自己没有露出异样。 好在妖皇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在幽真鬼王也开口劝说之后,他便抬抬手放了天羽王一马。 但……其他人会不会去打探羽族究竟出了什么事,那可就不知道了。 天羽王立刻命人将凤虞带走,裁判也终于松了口气,将这一场比试的胜者名额给了萧雪芮。 萧雪芮:“……峰回路转,这难道就是低调乖巧的奖励?” 哎,虽然过程丢脸了点,但赢了又没招来祸患就行了,要啥自行车啊。 · 凤麟海,垂云原。 “任何能在这个世界上立足的族群本性都是贪婪的……苍梧琴的遗泽还不能让你们满足,非要将她的遗魂也给染黑,就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 钧天神色悲凉,不知是在哀悼挚友悲惨的命运,还是已经看见了自己的结局。 他被封印是在神庭彻底覆灭之前,并不知道苍梧琴究竟是如何毁灭的,但时隔多年他终于看见了结局——苍梧琴最常居住的引凤台在岁月变迁后成了现在这样,被毁的苍梧琴琴身落在凤麟海,琴弦崩断散落各地,还有那时刻徘徊在山海界中、常人难以听闻的仙音《九韶》…… 圣德化身的苍梧琴已经毁灭,甚至最后那些遗泽也为贪欲污染,仿佛暗示着这个世界也将不再有圣德大爱,正走向动荡与毁灭的黑暗深渊。 但——这与他似乎也没有关系了…… 钧天不再是神庭正神,不再凭借绝强的实力为神庭镇守天下,消灭动荡与纷争;现在的他只是个堕入魔道的魔神,这世上也不再有值得他守护的一切,那么……就这样吧。 接下来的事情,让玄明剑去完成,毕竟它才代表着死亡与终结…… 第三百六十八章:琴毁乐崩 龙渊风阁中的比试仍在进行,然而这已经与羽族无关了。 凤虞等羽族接连出现意外被送离赛场后,天羽王在众人若有似无的打量之中,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了青冥宫。 看着他的背影,妖皇微微一笑,对鹮弈道:“这灵果温润甘美,你也尝尝。” 鹮弈知道他指的当然不是桌上的灵果,也跟着笑了起来,眼中流露出几分快意。 其他人或许还没有看出来,但妖皇与鹮弈却是猜出这一出闹剧背后的原因。 天羽王狂妄自大,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灵,甚至敢对羽族血脉下手,真是不知死活! 难道他不知道,妖族最重血脉,但任何妄图通过其他手段改变血脉衍化的举动都只会招来祸殃么? 他当然知道,但他就是狂妄自大太久了,分裂羽族、叛出妖族、得到山海界承认……这一个个成就让他获得了难以想象的权力与地位,也让他迷失在“我无所不能”的幻想之中——正因此,当他野心萌发,不甘心继续被其他势力当成膈应妖皇的棋子时,自然也就铤而走险,选择了这样一条不归路…… 现在,就是天羽王为他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 天羽王面无表情地走入宫内,看着从凤虞身边站起的麾下,问道:“他怎么样?” “少主的情况很糟糕……”那位麾下神色忧虑,“他体内的血脉正在衰退,却并不如之前预测的那样平和退化,而是无比激烈,似是要将少主本身的血脉都给摧毁……” “若是再继续下去,少主只怕……” 天羽王叹了口气,为他可怜的孩子,但也仅止于此了。 一个子嗣,尽管培养起来付出了他不少心血,没了也就没了,关键在于凤虞与其他人接连出现这种问题,那情况就不太妙了。 但怎么会呢? 那明明是…… “那几个小辈呢?” “情况和少主相差无几……” 一片沉默之中,天羽王的思绪不禁回到许多年前,他还只是个年轻羽族时。 那时候,羽族还未分裂,他偶然游历到当时被人族几个小势力占据的凤麟海,却意外发现此地埋葬着上古凤凰的遗骸。 当时他实力不足,因此并未做什么,等到他自觉实力足够,便再次悄悄潜入取走了凤凰遗骸,从其中残存的凤凰遗魂中得知,凤麟海竟是上古时的引凤台,后来苍梧琴毁,琴身便落在此地,因此凤麟海才有那么多湖泊水域…… 自那之后,他的野心便开始滋生,直到后来妖皇处事不公,羽族之主却仍一味依附妖皇,他忍不下这口气,又自觉找到了时机,便带着人离开了妖族,直到现在…… 改变血脉自然是禁忌,但天羽王在取出苍梧琴残骸后便一直在悄悄参悟,可惜他并没有参悟出什么圣德仁义,反倒是研究出了利用苍梧琴残骸抵消改变血脉后患的秘法,在一次又一次被其他几位大乘老祖当成膈应妖皇的棋子后,他终究忍不住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按理说,苍梧琴残骸在他手上的消息无人知晓——甚至于,其他人根本都不知道四神器之一已经被毁,只要苍梧琴残骸还在,这些被改变了血脉的小辈应该不会出现如今的状况,可…… 但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就是真相,无论他愿不愿意相信。 天羽王知道,事情比他想象的要糟糕许多,即便能躲过此劫,可之后呢?那些贪心的恶棍被勾起了好奇心,事情就不可能轻易了结…… 沉思并未持续太久,因为他已感应到凤元宫中禁制被触动……那是他存放苍梧琴残骸的禁地的禁制! 天羽王闭了闭眼,手微微攥紧,下一瞬便遁入虚空,朝凤麟海赶去。 · 凤麟海,凤元宫。 钧天看着被浸泡在羽族之人鲜血中、漆黑如焦炭般的几块木头,神色复杂。 他之前在垂云原的几个地方找到了苍梧琴的几根琴弦,破坏了天羽王设下的血脉阵法——因此凤虞等血脉修改程度最高的羽族才会最先出现问题;现在,只要将剩下这些琴身都带走,羽族从苍梧琴这里得到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对羽族,钧天自然不会有任何心慈手软,如今感到糟心,也只是又想起了当年。 那时候,他们都是那么自由、快乐、无忧无虑,原本纷争的世界因神庭之主的存在而渐渐变得和睦,变得秩序井然,即便也有战争,可他清楚自己是为何而战,也知道自己是站在正义这边…… 但最终,一切都没了,他已无法如过去一般骄傲而毫不犹豫地认定自己就代表着正义,他已失去一切,他已堕落成魔……可这样的他,还是钧天么? 钧天已经不知道了,他也努力不去想这些,可若是心能被完全控制,那它也不是心了…… 堕魔不是终点,他仍在滑向更黑暗的深渊——被这个世界带着坠落,或由他来带着这个世界坠落。 钧天拿走了那些木头,看了一眼匆忙赶来的人,扯出一个阴冷狰狞的笑容…… · 龙渊风阁,青冥宫。 天羽王的离开并未对宴会的热闹造成多大的影响,顶多就是让闲得无聊的大佬们又多了一项谈资——诶,你们说羽族这是出什么问题了啊,该不会……我们有没有机会…… 直到此时,灵神殿主才悄悄问道:“陛下方才是发现了什么吗?” 不然为什么没有像以前一样帮羽族说话。 灵帝打了个呵欠,他真的不太喜欢和这么一群异族待在一起吃吃喝喝,没意思,“天羽王啊,他死到临头了。” 灵微殿主哼了一声,鄙视地看了一眼灵神殿主,“过去妖皇从未对天羽王如此咄咄逼人,是以才有他的立足之地,但现在……妖皇下定决心收拾他,难道还有谁会为了一个小小的羽族与妖族彻底撕破脸不成?” “嗯……”灵帝认可了灵微殿主的判断,“原本也没想着对妖族如何,就是看不惯妖皇装模作样,给他添点堵而已,真要打起来,难道孤能让灵族为羽族上战场?呵……” 妖皇对羽族不公,引发羽族分裂,分裂后的羽族实力大减,羽族之主也颜面尽失,这本就是他的目的。 而分裂出去的羽族在妖皇的计划中当然也是要收拾的,只是当时灵族、巫族、鬼族、人族等都不乐意妖皇轻易解决妖族的内乱,才给了天羽王立足之机——这些年来,天羽王越来越明显地表露出不愿为人棋子之意,而妖皇又突然发难,既然如此……那就随便咯,反正妖族还有其他软肋痛脚可以抓一抓踩一踩。 灵帝思索着,又看了眼灵神殿主、灵微殿主,“你们两个内斗可以,要是再闹出之前那样的笑话……” 没有说出口的威胁才是最可怕的威胁,灵神殿主和灵微殿主下意识地抖了抖,也不再互相扔眼刀了,老实低头啃灵果。 …… 幽族圣主听着身边几个人议论着羽族的事情,不由得想到了不久前九海极渊中的变故…… 恐怕没有人比他更能理解天羽王此时的心情了。 九海极渊之变一度让圣主焦头烂额、疑神疑鬼,但奇怪的是,根据大长老最新传来的消息,前两天本不是诞生日,九海极渊中却出现一批幽族——似乎是对之前那次的补偿? 新出现的幽族并没有之前的问题,一个个都活蹦乱跳的,看起来问题在他们茫然无措的时候已经解决掉了。 知道这件事情的幽族自然是松了口气,但又不免担忧,要是类似的事情再来一次,该怎么办? 圣主想,不管其他人是什么想法,他还是要搞清楚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若只是天灾巧合还好,若是人祸…… 清澈的酒液倒映出他眼中的锐利,幽族圣主微微一笑,敛去一切锋芒,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 不光是灵帝、幽族圣主打着置身事外的主意,其他势力想法也差不多,天羽王长袖善舞周旋于众多势力之间确实有本事,但这也建立在妖皇偶尔的宽容之上,现在妖皇要收回他的仁慈,谁也不会为了羽族与妖族翻脸。 但他们不知道,这可不只是羽族的事情…… · 当大能在青冥宫中交换意味深长的眼神时,龙渊论剑预选赛的最后一场比试结束,一百位参赛修士成了最后赢家,有资格进入决赛,近距离瞻仰那传说中的绝世神兵,更有资格争夺年青一代天下第一的荣誉。 比赛结束之后,山海界各处都充斥着对这些年轻天骄及玄明剑的议论,之前一度引发热议的羽族很快也被人抛到脑后。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决赛的到来,但决赛的时间在七日之后,他们还需耐心等待。 等待的时候也不是无事可做,他们可以去尘嚣阁买大修士们对这百位天骄的评价与最终成绩预测,也能去时来运转楼继续为偶像花钱……咳咳。 总之,能做的事情还是很多的! 宗恪本来也该是去时来运转楼的一员,但可惜他这几天心情都很糟糕,对于赚钱,一时间也没了兴致。 ——能不糟糕么?他可是打听到了,他的阵灵带着他的洞府投靠灵族了! 那本该是自己未来东山再起的倚仗,现在全没了,他可能去跟灵族抢东西么? 但宗恪也只好认命。 收拾好心情后,赚钱的想法就更热切了! 他最近研究阵法烧了不少资源,再不去捞一笔,研究经费都没了,这可不行…… 在去时来运转楼的路上,宗恪琢磨着自己该买哪个运格。 “灵隽都来参加比试了,她见到了玄明剑还能让它跑了?不可能的,这可能是她唯一能夺走玄明剑的机会,她必定不会放过!这场决赛,恐怕最后要无疾而终……” “得先抛掉暗渊的运筹,还有森罗殿——这家怕不是要给灵隽活活坑死啊。” “对对对,怎么忘了宣如昇,他也妥妥的死定了。” …… 宗恪想着想着便到了时来运转楼,一番买入卖出后,他又搞到一批灵石,这次他去了附近的一个地下盘口。 他看了一圈,发现竟然没有“龙渊论剑无法继续”的选项,只好打消了一夜暴富的想法,老实去买了点布阵材料,然后回去继续钻研阵法。 ——本来他一个满级大佬重修没这么坎坷的,谁让他现在只是一道残魂呢?修炼起来,远不如当年那么顺利,花销也非常大,只能靠这种投机取巧的办法搞搞快钱了。 但在接连两次布阵失败之后,宗恪叹了口气,不再浪费材料,而是思索着将来。 接下来的决赛很有可能闹出大乱子,这会不会影响到他呢? 也许,他该想想别的出路了,单打独斗在乱世之中实在不够安全…… · 九韶宫。 “清淮师姐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竟然夺得了一个决赛名额,真是厉害!” “之前我还因为清淮师姐受宫主看重而暗暗不服呢,现在看来果然是我太蠢,没看到师姐的长处!还是宫主、长老们的眼光好!” …… 苏清淮在九韶宫中人缘不错,因此在知道她进入决赛后,同门多是为她高兴,偶尔有几个嫉妒的也不会在这时候表现出来。 听着殿外年轻弟子们的议论,神荒宫主忍不住笑了笑,但旋即又想到了什么,笑意渐渐淡去。 上次天秋云渊有变,《九韶》突然音断九息,直到现在仍没有完全恢复,每隔一段时间仍是会断一两息,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大长老云楼为此翻阅了无数典籍,却也毫无头绪,只是隐隐感觉到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即将发生…… 这种时候,神荒宫主实在是笑不出来。 “天下要乱了啊……”她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幽幽叹息。 就在此时,一种奇异的感觉突然爬上心头,神荒宫主一惊,立刻发现了那感觉的来源——有人闯入! 九韶宫守卫森严,但护宗大阵还在其次,最强的防守正是仙音《九韶》,也正因此,她在发现有人闯入后心中难免惊悚——这人并没有惊动护宗大阵,他的实力究竟有多强? 不论如何,神荒宫主还是立刻赶去了那人出现的地方…… 第三百六十九章:东风怜卿 龙渊风阁。 决赛将至,灵隽已经收拾好了一应私人物品,防止等事情爆发之后那几个修巫道的宗门拿着它们来占卜自己的去向。 做完这些之后,她看了看这座颇为雅致的宫殿,内心还有点小舍不得呢——等以后,她要么是长眠于天地间,要么是漂泊于四海蛮荒内,如这段时间一般被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日子一去不回了。 唉,这么想想,坑起森罗殿来还真有些于心不忍呢。 但没等灵隽流下几滴鳄鱼的眼泪,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宛昕魔使。 宛昕魔使每次来基本都是传达森罗殿高层对她的安排,这一次也不例外,闲扯了一些没啥意义的恭维与夸奖,便进入了主题:“此次决赛的赛制还未公布,但前十的奖励早已公示,第一位的玄明剑不是我们能觊觎的,第二位的《九转涅凤书》也别想了……” “你想说什么?” “第七位的漓沅灵泉,宗门十分需要。” 漓沅灵泉是七品灵泉,这对森罗殿而言并不算特别高等的天材地宝,但漓沅灵泉有两项特殊的效果,那便是长期浸泡在灵泉中有可能提升修士资质,以及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压制修士的心魔。 森罗殿乃是魔道宗门,修行起来走火入魔的风险比正道宗门要高了不止一筹,但能压制、化解心魔的宝物大多又在正道修士手中,漓沅灵泉对森罗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更何况,森罗殿里那些从镇神之地侥幸逃脱、却被心魔所惑的年轻弟子也不少,急需此物来调整心境。 灵隽心想,你们还真是好大的口气呀,这可是第七名的奖励,你们说要就要了? 而且都没问过我这个要去打生打死的人想要什么就定了,连句商量都不说,连个安抚的补偿都没提,是太相信我的品格,还是对自己“御下”的手段太有信心? “啧啧……” 她阴阳怪气地啧了两声,宛昕魔使似乎也有些尴尬,“暗渊,宗门必定不会亏待有功之人,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嗯,我知道了。” 灵隽也不和他说你们很快就没有以后了,反而觉得森罗殿这态度非常好,为了让她没有任何心理障碍竟然做这种事情,简直不要太贴心! “我办事,你放心!”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甚至还可能有惊喜哦!” 宛昕魔使知道她一贯狂傲,并未将所谓“惊喜”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暗渊实力惊人不假,但第七名已是极限了,也不看看前面都有什么人——剑宗天骄扬舜、打败过扬舜的宣如昇、绝尘山的陆守拙、妖族敖烈、灵族常辞、鬼族熙悦……这些人在之前的比试中,可也都是轻轻松松击败对手,直下五局进入决赛的厉害顶尖天骄呢。 此行目的已经达成,宛昕魔使也就没有再耽误时间,让灵隽好好休息,调整好状态迎接比赛,之后便起身告辞。 在他走后,灵隽也离开了居所,在沅芷宫中散了会儿步,听了些对她不甚友好的闲言碎语。 此次森罗殿只有她进入决赛,森罗殿原本那些弟子心中自然多有不服,说几句闲话很正常——再者,灵隽虽然现在是森罗殿之人,却并不怎么与森罗殿弟子打交道,对有意结交之人也故意表现得傲慢狂妄,久而久之自然混得人嫌狗憎,这种时候自然不会有人为她说话。 灵隽笑着离开了沅芷宫,改换了容貌后去尘嚣阁把森罗殿的运筹全卖了。 之后她又去了尘嚣阁,委托他们将一封信寄给瞿姝的师尊——尘嚣阁乃是山海界的百事通,找个有名有姓的修士并非难事,寄信也只需要收点手续费。 瞿姝请她转交给师尊的血玉玉佩被那位神灵拿走了,这辈子估计没可能拿回来,而她很快将要拼死一搏,前路生死不知,总不能让瞿姝心愿落空,让她的师尊忧心弟子下落…… 一般而言,灵隽还是会信守承诺的。 “清淮师姐,都快决赛了,你还不好好休息……” “是啊是啊,我们只是开玩笑的,哪里是真的要你请客呀——真要请,等论剑大会结束后再请也不耽误呀!” 几个九韶宫弟子簇拥着苏清淮,从尘嚣阁门前走过,灵隽刚好出门,便听见了他们的交谈。 “一直困在宫中反倒容易紧张,不如出来走走散心,之前我们不就遇到几位同样进入决赛的道友?”苏清淮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干净纯粹,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烦恼忧愁能真正影响到她,“比试虽然重要,但顺应本心更重要,我觉得现在应该与你们一同出来走走,那为何不这么做呢?” “好吧,师姐总是有道理的。” “那我就要想想该吃什么了!” …… 一群人与灵隽擦肩而过,苏清淮似有所感,侧过头看了灵隽一眼,但没看出什么来,也就并未放在心上,继续与同门闲聊。 继续前行,路过天工独揽时两个修士勾肩搭背地从中走出,不过其中一个面无表情,时不时将同伴乱放的手扔开,另一个却跟牛皮糖似的死死抓着对方肩膀不放,gay里gay气的。 “我跟你说,这里的法宝贵是贵了点,但质量很好的,你之前的比试都没怎么用过高阶法宝,与人斗法便多了几分艰难,现在补齐了这一短板,决赛上也能取得更好的名次!” “道理我都懂,但你能不能松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好兄弟就是要并肩而行!” …… 灵隽扶了扶头上的斗笠,摇摇头走开了——谁能想象,那个总是一脸“天下负我”表情的龙应云也能交到朋友呢?啧,究竟是她对他的偏见太深,还是因为龙应云现在换了一张脸,显得没那么欠扁? 这可真是个深奥的问题呢。 路上,灵隽又见到几个进入决赛的年轻天骄,他们有些并不出身同一宗门,却结伴而行,十分友好的样子。 灵隽不禁感叹,可能这才是天骄们的正确交友方式吧,她就不一样了……她要是和谁走得近了点,等事情爆出来,那人怕不是要被她拖累到死哦。 她心中没什么羡慕的,只是偶尔也会想,假如她不是玄明剑灵,只是个普通修士,是否也能像他们一样呢?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若她不是玄明剑灵,又何来如此强大的天赋,又有多大的几率能跻身这些天骄俊杰之中?照样要为生活所迫汲汲营营。 有得必有失啊,没什么好不满的。 转过几个街角,灵隽又一次路过了如意楼。 它与上次路过时没有太大变化,同样的浮华艳丽,馥郁的芳香随风自楼中飘出,夹杂着靡靡之音与欢场笑语,经过此地的人有些面沉如水快步离开,唯恐沾上什么污秽;有些却放慢脚步目光飘忽,时不时往楼中看上几眼,蠢蠢欲动。 清风吹过,楼上某个窗口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洒下无数鲜嫩的花瓣。 漫天花雨,满街旖旎。 灵隽接住飘到身前的一片花瓣,看着上面用极细的笔触写着的一行艳诗,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可怜。 别人总能找到几个朋友相伴,而她在这世上周旋良久,换了无数个身份,与不少人有过交往,可惜来去皆是匆匆,真正能说话的一个也没有——也不敢有。 只有东风可怜她,送来几句轻浮的旖旎情思,却也……与她无关。 灵隽松开捏着花瓣的手,清风将其卷走,带向城中其他地方。 她知道这怪不了谁,她不敢与人交心,又岂能怨怪别人不与她交心? 就这样,习惯了也挺好的。 簌簌而下的花雨之中,灵隽消失在长街街尾。 · 九韶宫。 神荒宫主见到那个闯入者的第一眼,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他身上的魔气滚滚如潮,若不是遮掩了气息踪迹,只怕此时九韶宫周围皆是魔气冲霄。 但奇怪之处也在于此,若是其他大魔头敢闯到九韶宫来,《九韶》早就先教他做人了,现在《九韶》却只是提示了她有人闯入,并没有对闯入者做什么…… 是《九韶》对此人也无能为力,还是……《九韶》并不愿意对他做什么? 神荒宫主心中莫名不安,“你是谁?为何闯入我九韶宫?!” ——换做平时她肯定会骂一句“何方魔头”,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魔头气场太过惊人,她不知不觉间便起了畏惧之心,只含糊地用一个“你”字称呼。 “九韶宫?”钧天轻轻笑了起来,阴郁邪恶的血瞳中有着一丝怀念,“因《九韶》而存在的九韶宫么?” 神荒宫主不语,她还在琢磨该怎么对付这个大魔头。 但大魔头在伤春悲秋了一会儿后就变得冷酷起来,傲慢而不容拒绝,“我来,是为取走《九韶》。” 取走《九韶》? 神荒宫主感觉这太荒谬了,你谁啊这么不客气,就算咱九韶宫让你取,你要怎么才能带走《九韶》?简直奇葩。 “《九韶》乃是我九韶宫镇宫仙乐,福泽众生,岂能交到你这魔头手中?!”她严词拒绝,“我劝阁下尽早放弃,若就此退去,你擅闯九韶宫之罪我便不计较了。” “《九韶》并不属于九韶宫,你们只能算是保管者,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钧天懒得和她多说什么,径直朝感应中的位置而去,神荒宫主对他虽仍是忌惮无比,却不会容他肆意妄为,立刻便召来宫中大能、开启护宗大阵,设下无数阻拦。 这一天注定是不平静的,不论对九韶宫还是山海界。 九韶宫的实力如何?很强,虽不如绝尘山,却也是一品宗门中的翘楚。 但这样强悍的九韶宫,却敌不过一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无名魔头,甚至他都没有用什么惊天动地的绝招,就将九韶宫一众强者压得动弹不得——而九韶宫的普通弟子们还什么都没察觉到,依旧在修炼、玩乐…… 禁殿大门被无情地踢开,云楼长老欲要请动《九韶》御敌,奈何《九韶》并未对来人有任何反应,那魔头倒是趁机将云楼长老扔出了禁殿,和其他九韶宫宫主、长老一同被镇压。 “云楼长老!这是怎么回事!”一位长老满脸迷茫,“《九韶》为何没有帮助我们?难道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可那明明是个魔修!难道在《九韶》看来,我们还不如那个魔修?”六莹宫主简直三观都要碎了,“这怎么可能?” 我明明是个好人啊! 云楼长老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以前的禁殿长老都没遇到过…… 《九韶》这段时间真的是很奇怪…… 九韶宫的大能皆是绝望不已,既是因为《九韶》的无动于衷;也是因为那魔头实力太强了,若他有心,九韶宫立刻便要覆灭;更因为……若《九韶》落入这魔头手中,山海界的情况又将如何呢?只会更糟! 但这些与钧天无关,他踏入禁殿,进入了供奉着《九韶》的那座洞天。 洞天内空空荡荡,只有因仙音而变幻的云雾霓虹,美妙的仙音因他的到来微微波动,似是喜悦,又似是惊愕。 在来之前钧天想过许多要说的话,要问的问题,然而真到了这里,见到了苍梧琴的最后一抹残留魂念,他却只能想起许多年前每次他凯旋后去引凤台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我回来了。” 神器不生器灵,但苍梧琴有灵——或许那不能算是器灵,而是它长伴帝王身侧,不知不觉间聚敛而出的苍生之愿。 即便是现在,在本体毁灭两个纪元之后,她仍遵循着当年的本心,以《九韶》守护者山海界,尽管那些贪得无厌又不知死活的生灵根本不需要…… 迷蒙的云霭之中,一颗金色的光点摇摇晃晃飘来,落在钧天伸出的手上。 堕落与神圣,奇妙地同处一处,泾渭分明,相安无事。 它说:“你回来了……但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钧天叹息,“我来晚了。” “是的……这个时代,这个世界,并不需要我们。”金色光点幽幽道,“或许,一开始就不需要,只是我们自作多情。” 第三百七十章:八方风雨 空桑灵谷。 空桑神树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反抗之力,缩小成了一株只比人稍高些的小树苗,在风中瑟瑟发抖,发出破碎不成调的哀鸣。 但容玄的怨恨也已经积攒了许多年、许多年,直到今天,终于有机会宣泄,他又岂会收手? 咄! 斧刃已经多了不少细小的缺口,足见其在过去这段时间内经历了什么,但容玄仍提着它,一下以下地砍在虽然萎缩成小树苗,却依旧顽强求生的空桑神树上。 “昭熙太子明明有自己的子嗣,你为何要横插一杠,非要用他与先太子妃的血脉,制造出我来?” “你想通过这种方法掌控我,掌控煊朝?何必呢,难道还有人会反驳你的意见么?” “你知道他们是如何看待我的么?” “我名义上的母亲视我为夺走她爱侣性命的仇人,每次见到我都要发疯,甚至试图杀了我……可惜,我可是你的造物,她没杀成,反倒被我垂死时的无意识反击害死,魂飞魄散。” 咄! “名义上的兄姐,怨恨我的出现让他们没可能继承皇位,从来不吝以最恶毒的诅咒针对我,用最阴险的手段算计我,连他们的子嗣,也从不正眼瞧我。” “名义上的祖母……若非我是你的造物,只怕早就被那女人杀了——但也就只是留了我一命,让我当这个傀儡皇帝,一切权力都在她手中,她甚至盼着我早点死,为此还早早地开始物色皇朝继承人。” …… 空桑神树似是终于承认事情已无可挽回,它虚弱而断断续续地说:“……不论如何,是我创造了你……是我,我将你带来……这个世界!你是要……弑父么!” 咄! 这一斧比之前更沉,容玄露出一个阴冷可怖的笑,“是啊。你创造我的时候,没问过我的意见;我杀你时,你的意见重要么?” “害你的,是他们……不是我!” “谁让你是罪魁祸首呢?不过放心,一家人就是要齐齐整整……我会一个一个送他们去陪你的……希望你们在九泉之下,也能再建一个煊朝啊!” 空桑神树的树叶开始枯萎,最后一缕生机也正在消散,它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但到了最后,它也只能喃喃着,“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咄! 砰! 树干断裂,倒伏在地,与随处可见的枯死树木也没有什么区别,谁又能看出它活着的时候竟然是传说中的圣树呢? “咚!” 巨斧坠地,容玄也脱力地跌坐在地,神魂深处涌上一阵又一阵似是无休无止的刺痛之感…… 这是天道对他的惩罚,作为杀死空桑神树的代价。 但……他不后悔! “我不会后悔,永远不会!”容玄狼狈地躺倒在焦土之上,“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又怎么会后悔呢……” 压在头顶数百年、如厚重阴云般的空桑神树陨落,空桑灵谷也因空桑神树的陨落而逐渐崩溃,天穹似是年久失修的墙壁,绽开一道道裂缝与斑驳的缺口,但裂缝与缺口后的并非追寻已久的光明,而是一片更深邃幽远的黑暗。 仿佛冥冥之中,他的命运也已注定,永无天日。 · 九韶宫,禁殿。 钧天只当这是苍梧琴也对世界感到失望后的自暴自弃之语,亦不免感慨——醒来之后,物是人非,有太多不适应、太多不习惯的人不止是他一个啊…… 他说:“现在离开也不晚。” “好,我们离开吧。” 虽然一切都变了,但至少他还找到了一点寄托……钧天想,也许命运对他并不算太过苛刻。 钧天将碰着金色光团的手掌渐渐收拢,听见那徘徊在山海界各处的无声曲调终于彻底消散,心中的阴云也渐渐淡去。 “噗嗤!” 一道光芒自胸膛穿透而出,带起一道细长血线,钧天那滔天的气势瞬间萎靡,甚至连站都站不稳,摇摇晃晃跌落在云楼长老平日里打坐的那方寸之地上。 他捂着仍在源源不断流淌着鲜血的胸口,“你……你想杀我?” 钧天并不是一步步修炼成神的,他是神庭众神祈愿而生的神灵,天道与众神赋予了他一颗心,这也是他唯一的死穴。但过去从来没有人能利用这一点伤害他,因为他有着无比坚定的道心,也从未违背自己诞生时秉承的信念。 可现在,他堕落了,已经违背了道心,尽管还活着,还拥有着强大的实力,却不再是金刚不坏——苍梧琴的这一次偷袭,无比成功。 钧天的双眸迷茫如初生的婴儿,那是唯一的信念也被摧毁后的无措,他甚至来不及升起哪怕一丝愤怒,只剩下无尽的失落与迷惑,“为什么呢?” 金色光点化作一个美貌无双的女子,时光似乎未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但却又有什么……是真的改变了。 ——如果之前见到的不是金色光点而是现在的她,钧天不会那么轻易放下戒心。 她低头轻轻抚摸他的脸,“你已经不是钧天了,我也不再是九韶啊……” “你……怎么会变呢?”钧天不愿相信,“谁都会变,谁也都可以变,但你不能,你不能!” “我?你高看我了,我也只是身不由己的傀儡而已……对不起,让你痛苦了这么多年,又要带你离开……但我不能让你继续留在这里。” “回归我们的本源吧,这是我们这些神器……既定的归宿。” 从她的眼中,钧天看见了很多很多,过去所疑惑的许多事情也仿佛有了答案。 他是神器之体,可开天刀上却缺了一块碎片,谁造成的? 镇神之地,那复杂到极致的封印阵法中,掺杂了无数神庭正神的血,是否其中也有你的? 镇神大阵看守者的羽翼,与你最喜欢的凤族羽翼相似,难道只是个巧合? …… 你也觉得,堕落后的我,总有一天会被魔念吞噬,犯下无可挽回的错? 这一刻,钧天觉得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不重要了……他不想知道了。 “如果我没有离开镇神之地,你是否还能继续以这种形态存活下去?”他忽然问道。 “你猜到了啊……对不起,我的灵魂有一部分被用在镇神大阵中,作为对你的封印……”她摇摇头,“但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是命运的安排。” 钧天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如果他还在镇神之地,也许许多年过后,苍梧琴还能如过去一般凭借功德与天地气运在某株草木、某件法宝上重新聚灵——但难道他想要自由就错了么?都没错,只是那个封印他的人的错! 九韶的身形渐渐虚幻,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她也终于到了穷途末路,彻底消亡只在旦夕之间。 原本她还有一丝生机,也许能在空桑神树功德圆满后炼制的圣德之器上复生,但不久前她已感应到空桑神树的陨落……无数年的等待,终究还是落空了。 九韶并没有多少失望,只是愈发觉得,大抵命运如此,不必强求。 “……算了。” 钧天勉强让胸膛上的伤口愈合,但只是表面看来如此,被击中死穴,他也命不久矣……到了这时候,他也说不出任何责怪之语——对苍梧琴无比了解的他,很清楚这一切绝非她本意,那又何必互相折磨。 他站起身,不再看正在消散的九韶,转身离开,“你走吧,我很快就来。” 禁殿之外,九韶宫大能们正在努力地冲击镇压在他们身上的力量,如同蚍蜉撼树,无济于事。 某一刻,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他们都感知到了……《九韶》已经彻底消失了。 前所未有的失落充盈了众人的心,《九韶》没了,那九韶宫呢? 禁殿中走出一道身影,那个先前还威风凛凛的大魔头,此时脚步虚浮,气息飘忽,似是身受重伤。 ——一定是他拿走了《九韶》,因此遭了反噬! 霎时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九韶宫的大能奋力挣扎,想要破开镇压抓住魔头,逼他放出《九韶》,让一切重归正轨。 但即便到了这时候,他们仍无法撼动那沉重的镇压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消失在天际。 感应到身上的镇压消失后,九韶宫大能立刻开始追查那个魔头的行踪,但却一无所获——若不是《九韶》真的消失了,之前发生的一切简直就像是一场噩梦,梦醒后便了无痕迹。 云楼长老幽幽长叹,“圣贤不存,仙音不再……天下将乱啊。” “那我们,该怎么办?”神荒宫主喃喃道,似是在询问云楼,又似乎是在扪心自问。 “重点不在于我们该怎么办……我们的想法,并不重要。” · 龙渊论剑前夕,山海界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其一天羽王忽然陨落,凶手至今未能找到,凤麟海在一番巨变之后,被妖羽族占据——妖羽族一贯宣称自己乃是羽族唯一正统,天羽王才是叛逆,这一番动乱在极短的时间内结束后,天下又只剩下一个羽族了。 天羽王的余孽有部分逃走潜入蛮荒,不过相对于有妖族为后盾的羽族,想来他们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其二,却是煊朝国运骤然大乱,煊朝太皇太后及容皇匆忙赶回玉京调查,发现是被人盗走了一件镇国之器,偷盗者已确定,通缉令也遍传山海界——正是苍琼老祖及灵御尊主。 这两人在盗走宝物后便逃之夭夭,但他们跑得了,苍帝一族难道跑得了么? 很快,隐藏在山海界各地的苍帝一族便被捉拿,如今尽数关押在玉京天牢之中,等候发落。 ——顺带一提,灵族在看到通缉令后发现这两人有点眼熟,好像这两位也上过他们的追杀名单,于是也跟着又发了一道通缉令,于是这两位一跃成为如今山海界最值钱的在逃犯,不少大能都摩拳擦掌,希望自己运气好能撞上他们,将其捉拿归案,换取煊朝与灵族的悬赏。 而这只是明面上的动静,暗地里,一直被煊朝打压的龙楼紫阙蠢蠢欲动,积极打探煊朝如今的情况,希望能趁火打劫;其他与煊朝不睦的势力也忍不住想掺一脚…… 最后一件——也是引起了最大关注的事情,却是九韶宫宣布《九韶》音断,九韶宫将封闭山门百年,至于百年之后开不开山门,到时候再说。 仙音《九韶》笼罩山海界,这是各大势力都知道的,虽然对此有所忌惮,但《九韶》乃是至德之音,并不会被九韶宫利用来窥探其他宗门的隐秘,各宗勉强忍了,再加上它确实很有用,算是个自动报警器,大家也就渐渐习惯了。 现在它忽然没了,所有知道情况的人都很不适应,心中不安,意识到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至于九韶宫封闭山门,这当然也引得许多大能去打听情况,但九韶宫对此避而不谈,只说这是宗门长老与宫主的共同决定,不会更改。 真是多事之秋啊! 许多人感叹一声,也就罢了。 但还有许多人,则是思索这里面是否有什么玄机,比如……这一系列乱七八糟的动荡,是不是玄明剑造成的? 毕竟这可是各大势力联合认证过的灾星啊! 一定是天道在提醒他们,玄明剑灵已经现身,即将夺走玄明剑! 灵隽头一次听见这说法的时候,真是一脸黑人问号——啥玩意儿,一群不省心的自己搞出来的糟心事儿还都甩锅给我了,你咋不说我吸收天地灵气过多导致天地潮汐,打了个喷嚏导致天秋云渊那块儿爆发了灵力风暴呢! 一群得好好上上逻辑课的辣鸡! 灵隽倒是觉得,这些事情很可能是那个被破封而出的神灵干的。 ——虽然那神灵很讨厌吧,但如果他能继续这样下去,在她抢玄明剑的时候搞出点惊天动地的大事吸引注意力,那就再好不过了。 ……是的,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后,大佬们依旧不打算取消龙渊论剑,甚至都不曾改期。 可能这就是大佬的自我修养吧,有始有终,勉强算是个好品格。 在各方大能各怀鬼胎、年轻一辈踌躇满志,围观群众欢呼雀跃中,龙渊论剑的决赛拉开了帷幕…… 第三百七十一章:各归其位 灵隽一直在等待一场刺杀,又或者是其他试探,甚至已经想好了要怎样才能既干脆利落地解决对手又不暴露自己与玄明剑的关系——但直到决赛开始,她也没等到。 可能山海界的大能就是这么信心满满,觉得即便让疑似隐藏在决赛选手中的玄明剑灵接触到了玄明剑,也有得是办法抓住她吧? 如此想来,玄明剑上必定已经被设下了某些神秘又复杂的术法,若只是单纯瞻仰还好,一旦有人试图抢夺,必定会被那些术法逮住剥皮抽筋。 这对灵隽而言不是个好消息,但事已至此,再难她也要迎头撞上去。 宣如昇的出现,实在是给了她很多危机感……错过了这一次,别说下一次还有没有机会见到玄明剑,即便能再见到,谁知道它是否已经被人利用得渣都不剩了呢? …… 一路上想东想西,待听见那嘈杂而热切的欢呼声时,她意识到,已经到了决赛赛场。 决赛赛场依旧是在上一轮比试的地方,不过这一次在场的除了参赛修士,还有许多围观群众——别怀疑,这些人确实是买了门票来的,为的就是近距离欣赏传说中的神剑,说不定能从神剑的气息中领悟出一招半式…… 对,这就是来现场观看的一半都是剑修的原因。 ——灵隽深深感叹,果然有钱人想要赚钱只会越来越容易,瞧这光是卖门票就能赚一大笔。 ……冥冥之中,她的脑电波与通过灵影观战的宗恪达成了共鸣。 除了买票入场的观众,场中还有给各大宗门设的专属观众席位。 山海界一、二品势力十七个,三、四品的独立势力也有三四十个,龙渊论剑的最终决赛名单中,前者少说也有两三个弟子在列,后者中运气差的一个也没有,来观战时脸上就有点挂不住,还有很大可能被隔壁坐着的其他势力嘲笑。 灵隽跟着森罗殿队伍一起来,这次森罗殿只有她进了决赛,虽然她不是自小被森罗殿培养的弟子,但也算勉强挽了个尊——瞧瞧隔壁的邪月宗,本来楚逸琛也有可能进入决赛,可倒霉地提前撞到了灵隽……现在整个邪月宗一个进决赛的都没有,真是丢了好大一个脸。 詹希文冷冷看着灵隽,虽然早已承认自己实力不如她,但感情上却没那么容易调整过来,这时候就不知道是希望她一上场就落败,还是希望她冲到前十给森罗殿捞点好处…… 算了!反正她得到的奖励还不是要落到宗门手里,宗门那些大能什么脾气他不知道?相比于半路拜入门下的暗渊,肯定还是他和桓苇更受重视,他能分到的资源说不定比暗渊要多多了! 这么一想,他就忽然觉得自己高贵了几分,看暗渊也有种看打工人的感觉。 灵隽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扔过去几个眼刀,又敷衍地朝絮絮叨叨个不停的宛昕魔使点点头,就去和其他决赛选手汇合了。 话说决赛要怎么比都还没说呢…… 随着比赛时间临近,决赛选手陆续到齐,灵隽一如既往地遵循人设,站在角落里,背靠着一根雕满花纹还怪硌人的柱子,双手环抱在胸前,冷冰冰地目视前方,双眸放空,乍一看就很目中无人,需要被毒打一顿。 但这时候其他选手可没几个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场中那几个鹤立鸡群般的天之骄子…… 扬舜与宣如昇的恩怨随着龙渊论剑的火爆早已人尽皆知;妖族敖烈与巫族归衍因两族的世仇天然便站在对立面上;炼神宗与九韶宫同样世仇难解,门下弟子见面后也是分外眼红…… 可想而知,若决赛还是擂台战,这些人在赛场相遇,必是要不死不休。 然而,这最后的决赛,偏偏还就不是擂台战,而是试炼战。 比赛开始之前,裁判宣布了比试规则,决赛分为两个阶段,皆与玄明剑有关。 第一阶段参赛修士将同时从山脚出发,前二十位抵达山顶进入玄明剑的领域之内就算通过——这座山上陷阱处处,且参赛修士之间可以用任何属于自己的、不致死的手段互相攻击。 第一阶段结束后,二十位修士将有资格近距离接触玄明剑,并有可能获得来自玄明剑的馈赠,之后再进行第二阶段的比试——玄明剑的试炼。 具体是怎样一个试炼法,裁判表示到时候就知道了。 这比试方式一出,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玄明剑乃是剑道化身,毫无疑问它会更倾向于剑修,比试规则天然就不公平——但话又说回来了,龙渊论剑,若与剑无关,又何必叫这个名字呢?既然叫了这名字,最终奖励又是玄明剑,偏向剑修也正常。 参赛修士都知道这方面绝无商量余地,谁都没有跳出来送脸给人打,而是默默调息,等待比赛正式开始。 灵隽有点气,不是说好决赛前就能接触玄明剑么?怎么朝令夕改!真是可恶! 大约一刻钟后,空旷的广场上多了一座山峰。 山峰所在的空间被施加了空间秘法,这让它看起来似乎比一座高楼大不了多少,但事实上,它可是一座被大能以大神通从蛮荒中移来,并且经过了无数秘法加持、改造的万仞孤峰! 下一瞬,一百位参赛修士被送到了山峰脚下,各自分据一方。 玄明剑就在遥远的山巅,它的威压如沉沉乌云,笼罩在这片空间之上,压得所有人都有种难以喘息之感。 “不愧是神剑!” 所有没见过玄明剑的人,心中都是如此想的。 感叹之余,他们也努力调整自身,很快便摆脱了玄明剑的威慑,可以正常调用天地灵气,只是比起在外面的时候当然要困难不止一星半点。 唯一一个非但没有受到压迫,反而有种回家般舒适惬意之感的自然就是灵隽了,但她并没有因此就心中窃喜,反而是眉头紧锁。 神器珍贵,因此它们也都擅长隐藏自己,如现在这样毫无顾忌地气势外放实在是不多见,且灵隽很清楚,玄明剑上封印重重,它们也足以掩去它的一切慑人威势……这情况,明显不正常。 还有那裁判说的什么“玄明剑的馈赠”,这不是开玩笑么,她可没说要送礼物,玄明剑也不会乐意给别人占便宜!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裁判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比赛开始! “轰!” 外面的观众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喊,来这儿的要么是性格普遍比较豪放的剑修,要么是决赛选手的狂热粉丝,这时候根本不会压抑激动的心情,一个叫得比一个大声,都希望这些天骄能勇一点,赶紧去到山巅见神剑。 喧嚣并未传到万仞孤峰之上,所有参赛修士在第一时间便行动起来,一道道遁光如利剑出鞘,划破有些凝滞的空气朝山巅飞掠而去! 但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大部分修士触动了第一个陷阱:隐藏在虚空中的遁光锁! 遁光锁,顾名思义,是一种专门用来捕捉、封锁遁光的阵法,它一向十分隐蔽,被大能作为对百位天骄的考验后就更是半点痕迹也不露,所以那些急着赶路又没有考虑到这方面的修士便中招了。 中了遁光锁,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都不能身化遁光,速度至少下降五成,在这样一场比试之中,这几乎就相当于宣告出局了。 中招的修士心中多是又悔又怒,暗恨自己不小心,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放弃——说不定其他人也中招了呢,还有机会! 机会也许是有的,毕竟感知敏锐到发现遁光锁的也不过十四人,但这才只是个开始而已,接下来还有许许多多的陷阱,有些可是需要身法配合的,速度太慢即便发现了也逃不脱,情况对他们仍旧十分不利。 主场作战,灵隽当然没有被遁光锁拦住,神识融入周围,为她收集附近各种信息,一旦发现陷阱的痕迹便会提示她避让而开,或是做些手脚好用来坑其他人…… ——这样的赛制,肯定是会有人打起来的,而真打起来可不一定能兼顾往山上赶路,说不定就有人往回走,这些就能派得上用场了! 灵隽的速度并不是最快的,但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便能发现,她可能是最轻松的,直到现在她都没有遇到过一个陷阱,其他几个速度比她还快的天骄可是触发了一两个小陷阱,险之又险才逃了出来。 更别说她还有时间顺手改几个陷阱,留着准备坑人了…… 注意到这一点的人都忍不住嘀咕起来,“这暗渊的运气还真不错,而且对自己的信心也很足啊,都什么时候了,别人都在闷头往前冲,她还有时间搞这些小动作……” 但他们又岂知灵隽此时的感受? 她像是一缕被锁在方寸之地终于得获自由的风,浑身上下轻快得就差飘起来了;又像是搁浅许久终于顺着涨潮游回深海的蛟龙,那些让她痛苦难受的阳光、干旱、砂石都被海水洗去,她可肆意搅动浪潮,勾起暗涌,呼啸间带来狂风骤雨! “砰砰砰!” 灵隽听见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浑身上下每块骨骼、每根经脉、每寸血肉都在呐喊,都在呼唤,来自灵魂深处的渴望让她如瘾君子一般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她迫切地思念、需要她的本体! 下意识地,一道剑意便到了指尖,那小小剑意中隐藏的剑意循环微微闪烁,如呼吸般,与玄明剑毫不收敛的威压、隐藏在威压中的剑意产生了共鸣…… 刹那间,灵隽浑身一寒,热血上头时迎来一瓢刺骨冰水,她瞬间清醒过来,但却也不免惊疑不定——那究竟是什么? 在方才那短暂的共鸣中,她感受到了与以往从未发现的诡异气息,共鸣也因此而中断……难道,它就是冥神教主等人针对她设下的陷阱? 这一个意外过后,灵隽倒是不像之前那么激动,她恢复了对自身那无比强大的掌控力,心跳加速、浑身发抖都是不必要的,即便仍在渴望玄明剑,她也能让一切隐藏在暗渊那张冷酷漠然的面容之下,任谁也看不出分毫。 青冥宫中。 相比于之前的那些比试,如今这一场才是真正的万众瞩目,即便是灵帝、七绝圣尊这些傲慢无比的大能,也都全神贯注地盯紧了万仞孤峰上的种种,竭力捕捉玄明剑灵的踪迹。 他们有多畏惧玄明剑的力量,就有多希望抓住玄明剑灵——无论最后是要消灭她,还是要利用她,都得先找到她…… 冥神教主忽然眼皮一跳,他似乎感受到玄明剑上禁制有一瞬间的波动…… 但细细感应,波动很快平复,而恰好在之前宣如昇为了躲避一个陷阱使出了浑身解数,这应该是他引发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玄明剑灵来了,正在试图引动玄明剑……但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异样。 他皱了皱眉,继续耐心感应。 灵隽在赛前的猜测确实没错,对冥神教主等人而言,追查玄明剑灵的踪迹是件麻烦事,很可能劳心劳力结果还收效甚微,但若是在玄明剑上做点手脚,守株待兔,那就轻松许多,也基本一抓一个准。 为此,山海界中势不两立的正魔两道、各怀鬼胎的各方大族都默契地选择了合作,在玄明剑上留下了一道道玄奥高深的秘法…… 荆虹坐在妖族的观赛席中,她的实力还不够,运气又一向不太好,所以这一次她并没有能进入决赛——但这对她而言并不重要,反正只要炼化了上古血脉,一步步稳扎稳打,她迟早也能成为一方英豪,心态就很稳。 万仞孤峰上那一道道身影中,有她曾经与现在的同伴,也许玄卿也在里面……但她会用什么办法带走玄明剑呢? 荆虹回想与玄卿相处的那段时光,不得不承认,她并不了解玄卿,无法揣测她的行为。 她希望玄卿不要来,但却很清楚,不是今天,也早晚有那么一天,她是玄明剑灵,又岂会容许自己的本体流落在外,为人所用? 当日一别,本以为未来还有结伴同行之日,可原来……那一别,便是分道扬镳,各归其位。 第三百七十二章:如何证明你是你 赛场外的事情自有其他人操心,赛场上的形势却是跌宕起伏。 开场的遁光锁让八成以上修士栽了,由于短时间内无法使用遁光,接下来的路程对他们而言难度便大大提升——这还只是万仞孤峰上陷阱的危险,不包括其他参赛修士。 在前期,陷阱的危险消耗了参赛修士绝大部分心神,只有极个别艺高人胆大的才会在这时候去袭击其他人,不过也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而山峰总是越往上直径越小的,到了中期,修士的人均活动空间减少,再加上前期因躲避陷阱而绕路、改道,许多修士便相遇了。 都是对手,自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但往往两个人的斗法又会引来其他也在附近的修士,于是一场遭遇战就变成了多方混战。 而孤峰上的陷阱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很大一部分陷阱甚至会自动感应修士的活动区域,自发坑人——所以一坑一大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这是一种比赛模式,还有一种就是闷头直冲,那十四个没有中遁光锁的修士就是这么做的,他们的速度比其他人快了一倍还多,基本各自已经锁定了一个进入下一阶段的名额,并不会主动挑起纷争。 之后的这一路,灵隽没有再贸然试探玄明剑的情况,与其他人表现一般无二。 随着她越来越接近山巅,温度也正在飞速下降,不多时她便越过了雪线,光秃秃的嶙峋山石被一层积雪覆盖,路上的陷阱也渐渐以水系、冰系阵法为主,说不上是因势利导,又或正因它们的存在积雪才如此厚。 “嗖嗖嗖嗖!” 一连串在阳光下雪亮的冰刀自虚空飞出,刀刃上闪烁着禁制发动时的一抹微光,当十三柄冰刀齐飞而出,虚空似乎也被它们所带的冰寒之意感染,流动的空间微微凝结,一层冰冷的霜花出现在凝滞的空间之上,飘向同样僵住的灵隽的面颊。 冰系术法、阵法,通常主打极寒、灭冻、封禁,精通冰之大道的修士出手间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都是常态,真正竭尽全力,连层层虚空都要冻结——眼下这陷阱,只能算是小意思,但也足够筛掉一大批参赛修士。 冰刀冻住了虚空,连带着将灵隽也冻在这片空间,但因为威力被控制在了一定范围内,并不影响她体内灵力的运转。 她看似神色不动,但其实早已引动体内灵力,在真源之体本源核心内转化成无穷剑意,流出核心之时剑意又经过数次振幅,当它沿着经脉流至四肢百骸后,她的每个窍穴、每个毛孔中都往外逸散着剑气,丝丝缕缕、锋锐无比,将冰封的空间切得七零八落,最终一个爆发便将其彻底震散。 ——别人怎么破这阵法她不清楚,反正她就是以力破法,能暴力解决的问题不用动脑子。 “欻!” 她御剑气而行,往山顶飚射而去。 但没走多久,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夹杂着呼啸的剑气便冲入了灵隽的感知之中——前方有人在战斗!是两个剑修! 她的速度极快,在感应到战斗之后不过片刻,便看见了战斗的双方,正是扬舜与宣如昇。 这两人打起来真是一点都不奇怪,她完全能理解——想必他们是觉得第二阶段的试炼由玄明剑来决定,未必会给他们一决雌雄的机会,所以提前打一场,想将对手淘汰出局,证明自己才是年轻一辈剑道天下第一? 灵隽没有掩饰自己的气息,她的出现引得交战中的两人齐齐看来,旋即这两个打生打死的宿敌竟然不约而同地抬手朝她挥出一剑——单看那两剑的神光便知道他们全然没有留手。 “哼……” 灵隽岂会不知他们的打算,手中光芒一闪,长剑自下向上挑起,恢弘剑气劈开厚厚的积雪,大片粘连的雪被激荡的剑气震成一片细小无比的雪末,又在剧烈震荡的灵气之下融化成蒙蒙水汽,宛若烟缭雾绕。 而她的剑意却已经提前一步飚射而出,在空中拉出一道美丽的弧光,轻轻一勾便将那两人的剑意皆兜入弧光划出的圈内,三道剑意瞬间爆发,灵隽的剑意固然湮灭了,其余两道也没能留下来,俱散成一片破碎光芒,转瞬即灭。 灵隽瞪了二人一眼——搁这儿玩什么相爱相杀的把戏呢?! 抬手又各自送了他们一剑,扬长而去。 两人眉头皆是一蹙,忙化去迎面而来的剑意,对视一眼后,没有阻拦,继续打了起来。 感应到后方继续开始的战斗,灵隽心想,这两人真是脑子有问题。 ——显然,两人是既想要比一场,又担心有人趁他们杀得起劲而悄悄溜上山,于是便选择了距离山顶只剩十里不到、哪个方向有修士波动都能被他们感应到的地方决战。 如果上山的人能扛住他们的一剑,他们就认为对方有资格上山,不再阻拦;如果不能……那你还想上山?! 灵隽通过了考验,他们自然就不追了。 十里距离,对元婴修士而言倏忽即逝,剑光散去,灵隽轻轻落在山顶那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视野内剩下的便只是一片浓重的阴云。 她已踏入玄明剑的领域之内。 长剑笔直悬浮在山顶这片石台中央,剑身上笼罩着蒙蒙光华,洁白纯粹,如黑暗中的唯一烛火,令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却又担忧会被其刺伤双眸,不得不敬而远之。 与玄明剑一别已是五六十年,这点时间对过去的她与玄明剑而言也就是小睡片刻,但离开九渊后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傻傻的只知道发呆睡觉的剑灵,玄明剑……也不再是除了锋利点没啥用处的被封印的神器。 他们都变了,但万变不离其宗,他们仍是彼此的一部分,不曾改变。 灵隽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贸然靠近,就在原地坐下,抽出几缕视线给先她一步抵达的两人。 先到的两人一个是妖族敖烈——龙族的空间秘法、飞行遁术闻名天下,敖烈可谓深得真传;另一个是绝尘山的陆守拙,他长得一副忠厚老实很低调的样子,但实力可一点都不低调。 两人都保持一定距离,在她看过去时也看了她几眼,就很快收回视线,继续欣赏玄明剑。 最先抵达的三人都站在石台边缘,没有往前走哪怕一小步,因为玄明剑的领域内时刻都有剑意风暴,光是这石台都被剑意磋磨成什么样子了,也只有站在边上才能避免被误伤。 已经见到了玄明剑,无论冥神教主那些强盗布下了多少陷阱,她也得考虑夺剑之事了。 显然,冥神教主他们与灵帝有过交流,知道如何屏蔽高阶灵族与本体之间的共鸣感应,但玄明剑毕竟是神器,那点手段施加在玄明剑身上自然有所削弱,灵隽此时就能清楚地感应到玄明剑的状态…… 剑上的封印并未完全解开,但却有一条破开了数十层封印的缝隙,想来是用了某种秘术,而宣如昇可能就是从这里偷走剑道感悟的……裂缝过去应该还要更大些,现在即将愈合,明显是不想给玄明剑灵可乘之机。 情况不大好。 灵隽见到宣如昇之后,原本以为玄明剑的封印至少应该解了九成,哪知道他们是用秘术隔空挖的墙角。 若她试图夺取玄明剑,两个办法,一是抢了剑就跑——很大可能被无数大能天外飞来的一掌拍死;二是在接触到玄明剑的第一时间便与剑融合,借它的力量逃走——原本她就是这样计划的,但剑上封印未解,玄明剑被封印的力量无法释放,估计结果就是送命上门。 ……她必须与玄明剑有一段时间的接触,才有可能洗去剑上封印,再走第二条路逃之夭夭。 至于该如何解掉封印,这她倒是有把握的,原因很简单——玄明剑的封印非常强非常复杂,外人想要破解很难,玄明剑灵用玄明剑的力量也没办法解开,但她现在同时还是青神木灵,将玄明剑的本源暂时转化为青神木本源,从内部破解封印不成问题! 问题仍旧是时间。 但可想而知,只要她接触到玄明剑,那些大能在剑上、剑周围设下的陷阱就会将她吞噬…… 在灵隽思索对策的时候,又有几个人上山了,看来扬舜和宣如昇这对拦路石效果不怎么样啊…… 她扫了一眼,就看见了龙应云。 他看着玄明剑的目光极其复杂,欲语还休的,灵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和你之间没有孽缘,谢谢! 不过,龙应云的出现倒是提醒了她——她并不是在孤军奋战,这场上有两个工具人随时可以拿来用一下…… 突如其来的恶寒让龙应云浑身一震,他警惕地环视四周,总觉得玄卿已经到了,正准备算计他…… “即便没有灵奴印,控制龙应云也不难;倒是宣如昇……他走出了一条新的发展路线,不过,也不是没办法利用一二。”灵隽心中盘算了一会儿,很快就有了主意。 当石台边上已经有了十八人时,仍未分出胜负的扬舜与宣如昇最终还是舍不得接下来的试炼机会,罢手停战,也来到石台边缘。 二十个人已经凑齐,那些还在山腰处奋战的修士自然便无缘下一个阶段的试炼,被送了出去。 而这时候,裁判的声音自外面传来,“一个时辰后,第二阶段试炼开始,这一个时辰诸位可随意参悟,若能从玄明剑上领悟一二,或许在接下来的试炼中能取得一定优势。” 具体什么优势他没说,但显然在场众人已经被他挑动了。 参悟玄明剑,光是这么远远看着有什么用?有几人蠢蠢欲动,想要踏入领域之内,通过那恐怖的剑意风暴来辅助参悟……如果能碰到玄明剑就更好了。 最先站起身来朝玄明剑走去的正是扬舜——这位剑道天骄被宣如昇压制了这么久,有任何提升实力的机会他都不可能放弃。 看着他走入茫茫剑海之中,又有几个人也忍不住朝里走去。 玄明剑的领域,看似只有石台大小,但其实范围极大,只是同样以空间秘法折叠了虚空罢了,几人走入其中后,从外面很快便看不见了,也不知道他们正在经历什么。 接下来,所有人都陆陆续续进入玄明剑的领域之内。 进入领域后,其他人都消失不见了,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灵隽一人——眼前并没有铺天盖地的剑意风暴,她一眼看过去,玄明剑的每个花纹都清清楚楚。 来自玄明剑的呼唤瞬间占据了她的心神,灵隽无法自控地朝前走了两步,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色微变地停下脚步。 她并不担心外面那些大能有能力窥视玄明剑领域内的种种,但玄明剑的异样让她十分不适——尽管知道它是自己的一部分,可她也不允许自己因它而失控! 无法自控的力量,最终只会带来毁灭。 灵隽闭了闭眼,她仍能感应到玄明剑的召唤。 它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反感,却没有丝毫克制,反而越来越强烈,即便灵隽早有准备也仍是被它带得往前又走了几步。 这感觉太糟糕了! 这是本体对灵的召唤? 不……倒更像是,灵主对灵奴的召唤,霸道、强势而不容拒绝! 灵奴? 灵隽被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念头惊到了。 太过发散的思维让她一瞬间想到许多佐证,比如她虽自认剑灵却根本没有玄明剑的天赋神通以及真正的传承记忆,比如她竟然还能成为青神木灵,比如…… 假如,她不是剑灵,而是剑奴呢? 如果玄明剑愿意,它完全能制造出“她能控制玄明剑”的假象,甚至赐予她绝世无双的剑道天赋,让她认不清自己…… 灵隽僵住了,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面临“如何证明你是你”的问题,她要如何证明? 不,她为何要证明?她本来就是玄明剑灵——若她不是,真正的剑灵又是谁? 陷入认知怀疑中的她在无意识中一步一步地朝玄明剑接近着,越来越近…… 第三百七十三章:神剑谁主 玄明剑的领域内。 此时,进入领域的天骄大多已经失去了意识,但他们的身体仍在活动——使用这些身体的,正是青冥宫中的那些大能。 已经到了决赛的最后关头,灵隽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而那些大能同样也清楚这一点。 玄明剑的领域即便是大乘老祖也无法从外窥视,因此他们想了这样一个办法——让一缕分神寄托在自家的门人弟子身上,由于修炼的是同门心法,他们可以使用那些年轻弟子的躯体,借此进入玄明剑的领域之中。 原本他们根本不打算增加所谓的“第一阶段”,而是一来就把一百位决赛选手投入到玄明剑领域内,但后来发现这样一来的话,近九十位分神的力量即便被压制了也依旧会引发玄明剑的反击,且人多了浑水摸鱼的也更多,于是就临时加了一场比赛,将有资格进入剑域的人数降至二十。 如今这二十人中基本是各个宗门的天骄,只有两个散修,还有两个临时加入宗门的,这四个人毫无疑问就是重点监视目标——但也不排除玄明剑灵虚晃一枪,以他们难以想象的大神通附身在自家弟子身上暗度陈仓的可能;又或者玄明剑灵没有使用参赛修士的身份进入此地…… 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一共十六道来自不同大能的分神纷纷苏醒,他们很快确定了自己的处境,往领域中心的玄明剑而去。 在修为被压制的情况下,这些大能无法使用太过强大的神通,但也仍比原本的那十六位天骄要厉害得多。 …… 茫茫剑域内,唯有无尽剑意,上不见苍天,下不见大地,左右无人,前后难分,似乎只是一片永恒的虚无。 不知不觉中,玄明剑已经近在眼前,灵隽只要轻轻一伸手,就能抓住剑柄,将之握在手中,让一切恢复原样。 但“原样”是该怎样? 她是玄明剑灵,抑或只是被蒙蔽后自以为是的剑奴? 她如此渴望着取回玄明剑,究竟是她本身的意志,还是……玄明剑给她的暗示——或者命令? 灵隽十分迷茫。 这固然可能只是那些大能为她精心准备的蛊惑陷阱,却也有很大的可能……就是事实。 ——最真实的蛊惑,来源于现实。 灵隽似醒非醒,她看见了玄明剑,也看见了剑身上倒映着的自己,颤抖着、无法自控地伸出了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剑身的时候停了下来。 青神木让她在面对玄明剑时能保留一丝反抗之力,但真正让她清醒过来的却是在剑影灵书楼中得到的、玄明剑的天赋神通“别有天地”。 剑斩他人,亦斩自身,斩去烦恼心魔,还我清净天地。 此时她不去想什么命运捉弄造化安排,也不再计较得失是非公道正义……我是谁?这重要么? ……我要如何证明自己才是剑灵? ——可又有谁有这个资格审视我、评判我、裁决我! 不论过去我是谁,我是什么,现在是我站在玄明剑前,我是这个世上唯一有资格拿起玄明剑的人,我就是玄明剑唯一的灵,现在——将来! “噗!” 空间一阵波动,一道人影自虚空中跌落,一出现便捂着胸口跪倒在地,暗红的鲜血洒落在黑色的石台上,转眼渗入其中无影无踪。 宣如昇抬起头,看着与玄明剑的锋芒一样冰冷的灵隽,咬牙道:“你居然……你凭什么!” 灵隽意识到,方才那一场波折背后正是此人在捣鬼。 宣如昇算是玄明剑的半个剑奴,但他可比龙应云高级多了,是以在这种时候才有机会先她一步隐藏在玄明剑旁,对她施加神魂秘法,若她没有恢复清醒,执着于那些现在也说不清的问题,恐怕便会被他反客为主,反向控制! 但灵隽醒来了,依旧没有任何动摇,宣如昇秘法施展失败,自然也会遭到反噬。 “凭我才是玄明剑灵!” 灵隽没有去拿剑,而是挥手发出几道剑意,将他钉在原地动弹不得,旋即伸手在他眉心画下一个玄奥的符文。 她的指尖也十分冰冷,冷到宣如昇感觉浑身上下都被冻结。 但很快他发现这并非错觉,而是真实发生的——他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明明神魂清醒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笼罩进一团灰蒙蒙的光芒中,身体渐渐发生了变化…… “啊——!” 宣如昇的神魂正在惨叫,这是失去的感觉! 他正在失去修为……剑道感悟……灵性…… 他将变回自己最初的模样:玄明剑的剑穗。 天下有剑道天赋的多不胜数,但冥神教主偏偏选中了他承载剑道碎片,自然是因为他本就来历不凡—— 当初玄明剑坠入九渊深处,剑穗与剑身分离,出现在山海界某个角落里,沾染了神器的几分力量,他夺舍了一位身受重伤的散修…… 灵隽看着那逐渐清晰的剑穗轮廓,心中没有半分波动——玄明剑与剑穗都陪伴了她无尽岁月,若无这一遭,他们相见多少会有几分感慨,但现在…… 智慧生灵都是趋利避害、善于自我保护的,会天然讨厌伤害过自己、对自己不好的人或物,灵隽亦然,她从不否认这一点,更不会给自己排除异己的行为找任何借口——她不需要剑穗,玄明剑也一样。 弥留之际,宣如昇自然是后悔莫及。 冥神教主仍想着夺舍玄明剑以求超脱,不是真想培养一个无所顾忌的剑灵,利用他是为将玄明剑握在手中,是以冥神教主明面上与其他大能一同行动,暗中宣如昇却被他派来应对剑灵。 但宣如昇并未完全按照冥神教主的计划行动,因为他并非是真心屈服于冥神教主,只是想借此机会成为真正的玄明剑灵——可惜,直到即将被打回原形,他才承认他高估了自己。 可即便如此! 即便——他已注定被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他也不会放过玄明剑灵的! 既然都是从九渊中逃出来的,那死的时候也该一起上路! 宣如昇拼尽全力,在死亡将其尽数吞噬之前发出了一个信号,它将指引冥神教主这个接触玄明剑最久的人穿过无尽剑域,赶来抓住玄明剑灵…… 灵隽对他的所作所为无动于衷,直接拎起石台上那破破烂烂的剑穗,将它扔向玄明剑。 “嗤拉!” “轰!” “呜……” 一阵乱七八糟的术法神光闪过,剑穗尸骨无存,灵隽也已经确定——玄明剑上果然被设下了无数强大的术法! 它们是比封印更加棘手的存在…… 灵隽收回视线,看向不远处——虚空又是一阵波动,宣如昇发出去的信号被成功地接收了,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的龙应云穿过剑域,来到她面前。 宣如昇:“……?” 死不瞑目.jpg ——论与玄明剑的关系,除了灵隽、宣如昇,就要数龙应云了,这位可是曾将性命奉献给了玄明剑的祭剑者啊! 龙应云在无尽剑域中的待遇比前两个稍差一些,但比起其他人就要好不知道多少,即便没有宣如昇的临死“召唤”,他也要不了多久便能来到玄明剑真身所在,现在只是加了个速而已。 但在看见玄明剑边那本来该很陌生,却令他自灵魂深处感到胆寒的人时……龙应云立刻就什么都明白了。 玄卿是一抹活在世上的幽灵,即便身处人群中,也始终用超然于尘世之外的眼睛看这个世界;暗渊虽然冷酷、傲慢又……欠扁,但他仍感觉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真是无法想象,玄卿的演技居然真的不错! 然而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龙应云已意识到情况不妙——不管玄卿有什么打算,和她扯到一起准没好事!他必须得快点走人! “龙应云——”灵隽以玄卿的语气冷冷提醒,“你忘了你曾发过的誓了么?” 龙应云浑身一僵。 他如何会忘呢,玄卿是他憎恨的人,却也是让他羞愧的人,与她有关的一切他都不会忘记! 他曾答应过在她有需要的时候帮她一次,现在她来讨债了,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即便他已不再是她的灵奴也一样…… 这是他欠她的,如果这么做能抵消他当年试图在玄卿与三生镜魔念战斗的紧要关头背后捅刀子这事的话…… 龙应云深深吸了口气,眉头紧蹙,却到底没有反驳,“你要我做什么?” 说他是个好人,他还不配;说他是个坏人,他又偏偏坏得不那么彻底——但这正好,灵隽会愿意捏碎他的灵奴印,又何尝不是看穿了他的本性呢? “我需要你帮我对抗玄明剑上的术法。”她说道,“这是最后一次,待我成功,你便彻底自由——无论身体、灵魂上的束缚,又或是你心中的桎梏……都将荡然无存。” 龙应云不想答应是不可能的,但他很有逼数,“玄明剑上的术法,是那些大能设下的吧?我做不到。” 灵隽笃定道:“你有苍帝血脉,生命力本就顽强,我可以借你生之本源;而且这些术法是为了困住我,而非击杀我……你做得到——只有你能做到。” 龙应云苦笑,还是那句话……他没有拒绝的权力。 “好,我答应你,”他咬牙咒骂,“这次之后,我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你!” 命运的馈赠总有价格,现在就是他为曾经的懵懂、贪婪、鬼迷心窍付最后一笔账的时候。 “哼……我也一样。” 龙应云走上前来,“我要怎么做?” 灵隽给他扔了一个深化版本的天地昭苏,在天赋神通的作用时间内,青神木那几乎无穷无尽的本源将支持他体内的苍帝血脉维持他的生机,哪怕是再来几次血祭,他也照样能爬起来继续战斗。 “只要握住剑柄。” “我要坚持多久?”龙应云面无表情,“苍帝血脉加生之本源也不是万能的。” “不久,最长不会超过一刻钟。” ——灵隽不知道化解玄明剑封印需要多久,这个时间是她预估那些大能穿过无尽剑域需要的最长时间……如果他们都到了她还没能成功,那龙应云也没必要坚持了,一起坐牢或者去死吧。 龙应云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嫌弃道:“我可不想和你同生共死。” “——你以为我想?”灵隽回以一个厌恶的眼神。 一切都商量好了,也没时间耽误,龙应云长长吐出一口气,手便要放在玄明剑剑柄上。 忽然他又停下,深深看了灵隽一眼,“若我死在这里,而你活下去了……请你将我的死讯告诉小苏……” “知道了!”灵隽莫得感情地打断他后面的话,“不要立g了,你死不死与我无关,我要活!” 龙应云把话咽了回去——得了,托她传讯怕是会给小苏惹麻烦,还是他努力活下来吧! · 玄明剑的封印破了一道裂缝,无尽剑域正是自此而发,但随着裂缝逐渐弥合,无尽剑域的威力自然也在不断下降,再加上进入剑域的十六位大能都是山海界顶尖战力,他们并不会被阻拦太久。 冥神教主的分神附身在一位冥神教弟子身上,他比其他人多准备了一重手段,宣如昇的死无疑提醒了他——玄明剑灵已经见到了玄明剑! 宣如昇的愚蠢令人失望,但冥神教主其实也没把太多期望寄托在他身上,他研究玄明剑多年,在剑上留下的秘法不仅威力强大,而且与玄明剑本身的封印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旦玄明剑灵试图破解封印,那道秘法能瞬间交换他这道分神与神通中些许灵念的位置,只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但为了玄明剑,这些代价都是必须的,值得的! 神通被触动了……不过玄明剑灵还没有尝试破解封印,应该只是她在试探。 冥神教主像一个经验老到的猎人,没有再分心给无尽剑域中那些剑意,全神贯注而又耐心十足地等待着。 扮演猎人角色的不止是他一个,其他大能的手段或许与冥神教主不同,但也都经过了无数岁月千锤百炼,对付一个丧家之犬一般的剑灵? 他们信心十足。 收获果实前的等待是焦灼的,但时间终究在一点点地流逝,某一刻,所有大能都感应到了秘法被触动——就是现在! 第三百七十四章:魔念横生 龙渊风阁乃至山海界的无数观众趁着比赛的间隙讨论着玄明剑将会给出怎样的考验,却不知道那看似平静的剑域之内正在发生什么。 察觉到封印被触动的第一时间,冥神教主毫不犹豫地交换了分神与那道秘法标记的空间,来到玄明剑的封印之上。 此时,剑身上的无数秘法已被触动,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触动秘法的与触动封印的似乎并不是同一个人——但此时此刻,他们身上都有着再清晰不过的玄明剑气息! 若非宣如昇已经死了,冥神教主只怕要怀疑这家伙临阵倒戈,投靠了玄明剑灵,为她驱策。 ——除剑灵外的另一个人,究竟是谁? 冥神教主心中闪过这个问题,但他如今身处玄明剑的封印裂缝之中,外面有一层层秘法挡着,无法精准地分辨对方身份,而且——也没那个闲工夫管那莫名乱入的家伙,触动封印者必定是玄明剑灵,这是他的首要目标,其他都可推后再说! 如此想着,这道缩至微尘大小的分神穿过那条狭窄崎岖的封印裂隙,追寻着剑灵留下的微弱气息而去。 此时,灵隽已经趁着龙应云触发玄明剑上秘法的时候,进入玄明剑的封印中。 因封印的存在,她已先一步将浑身上下的力量转化为木灵本源、真元,这固然会引起玄明剑的排斥,但两害相权取其轻,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而且她身份摆在那里,玄明剑的反抗并不会太强。 “轰!” “轰!” “轰!” 灵隽落在裂缝之底,脚下踏着最后几层封印,她清晰地感受到封印正在震颤不休,轰隆巨响似滚滚怒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似被压抑的熔岩地脉,早晚有喷发的一天——玄明剑从未向封印屈服过,无论过去、现在。 但这只是徒劳,只要还有一层封印在,玄明剑就不可能从内部破封,这是天道定下的规则。 灵隽稳住被玄明剑的共鸣带得沸腾活泼的灵种,立刻着手破解封印。 不需要她有多高的阵法造诣,也不需要她有多么高深的境界修为,过去无数年玄明剑与封印争斗不休,早已摸清了它的弱点,规则限制它无法破封,却阻止不了外界的剑灵打开一条小小的裂缝——只要一条裂缝,她便能真正回到剑中,再来一次大的,完全能破解所有封印! 全盛状态下的玄明剑,足以带她破开这必死之局! 几个呼吸的工夫,灵隽便已经将剩下的封印破得七七八八,只剩下最后一层——也是最强的封印。 但这时候,冥神教主的分神也已经赶到! 外人的气息在这里是无法隐藏的,灵隽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心中不禁一沉——来人她不曾见过,但莫名地,她就是知道他的身份:冥神教主! 两人视线交织,冥神教主阴冷一笑,灵隽愣了愣后也缓缓笑了起来。 在外面遇到这么个大佬,那不必说,灵隽只有转身就跑的份;但这里,可是她的主场,冥神教主也只是一缕分神前来……怕他个鬼,干就完事了! “玄明剑灵?你身上……木灵的气息,难怪能逃这么久……” 冥神教主习惯性地居高临下点评两句,但灵隽可没有心情玩这套把戏,她现在分秒必争的好么! “嗖嗖嗖嗖!” 数十根无形丝线破空飞来,直取冥神教主,他神色不禁一变——这并非剑意,而是……封印? 玄明剑灵居然能利用玄明剑的封印来应对他? 这是什么魔幻现实! 冥神教主艺高人胆大,头铁得一批,没有立刻闪躲,而是硬接了这一下,然后就发现……嗯,他的眼力还是在的,之前的判断也没错,这种魔幻现实的剧情真的发生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暗骂一声,身上衣袍化作灰蒙蒙的幽冥死气,将那些丝线阻拦在外,两者僵持不下。 见了那幽冥死气,灵隽心中了然——难怪这垃圾教主对玄明剑如此执着,对其他大能而言,玄明剑可能只是一柄神兵利器;但对他而言……这柄剑的本源与他多么契合,简直是上天特意为他打造的一般! 但山海界魔修无不向往的幽冥死气,对玄明剑灵而言实在不值一提——作为主宰死亡与毁灭的神剑,她的本源、真元才是这一道最高等的存在! 冥神教主用幽冥死气来对付她,天然便弱了一筹。 灵隽并不急着消灭这个拦路石,利用被破开的封印缠住他后,她就继续破解封印。 冥神教主深知,若让她接触到玄明剑,他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极力想要摆脱那些层出不穷的丝线绳索、罗网迷障,可这些封印即便被破了,也是曾用来封锁神器的存在,限制住一个分神还是绰绰有余的。 见此情景,冥神教主恼怒事情出乎意料,暗恨之余,毫不犹豫地从袖中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晶体,掷向灵隽。 灵隽下意识便自虚空中抽出一缕封印丝线,细细小小的一缕直接将晶体击碎,细小的碎片四散飞溅,一小片灰色的雾气氤氲漫出,在虚空中停滞一瞬,之后立刻朝灵隽扑来! “糟糕!” 灵隽的心跳都停滞了一瞬间——那块晶体就是冥神教主自玄明剑中取出的剑道碎片,被击碎后,其中的剑道感悟失去载体,要么回到玄明剑中,要么寻找另一个载体,恰好她这个剑灵就在旁边,那些剑道感悟自然都朝她来了! 被迫吸收了剑道感悟的她会有很短暂的一瞬间无法利用青神木灵的真元遮掩剑灵气息,而这气息一旦被封印捕捉到,它们就不会像现在一样为她所用,反而会立刻针对她,她也根本无法继续破解封印——而这就是冥神教主的目的! 不愧是魔道巨擘,短短时间内便抓住了灵隽的软肋,胜负之势立刻转换,现在轮到她去头疼那些聚拢而来的封印丝线了。 这一刹那,灵隽心中闪过诸多念头,但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无极妙有执道经》瞬间运转至巅峰,好似一个巨大的熔炉,而剑道本源俱皆被投入熔炉之中,刹那间强行开始转化——转化的并不是纯粹无暇的神木本源,而是当初地位尴尬、需要被压制、被净化的怨煞之力! 最初,灵隽设计《无极妙有执道经》时就是打着利用玄明剑、青神木之间的本源冲突及神性与魔性相互制衡促进修炼的目的,是以当平衡生成后,她就从未破坏过它。 但现在形势逼人,她主动打破了这一平衡,利用玄明剑的魔性挑动几乎已经彻底淡去的怨煞之血魔性,平衡破坏那一刻爆发出的巨大能量又加快了两者狼狈为奸、同流合污的进程,只是极短的几个瞬间,她便强行将难以控制的剑道本源尽数转化成了怨煞之血的力量源泉,避免了剑灵身份被封印察觉的灾难后果。 ——这当然是会有后遗症的,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灵隽眉心的朱砂痣殷红如血,隐隐散发着邪异的气息,让她的面容也变得妖冶起来,现在把她放出去,谁都会觉得这必定是个霍乱天下的邪灵魔神。 冥神教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视线忽然就被那颗朱砂痣吸引,中邪一般僵住了。 灵隽哪里管得了他是中邪还是抽风,抓住这一线机会,打破了最后一层封印,身影一晃便融入冰冷的剑身之中,消失不见。 冥神教主回过神来时,看见的就是她如青烟般淡去的这一幕。 他原本该恼怒自己一番苦心付诸东流,然而回想方才那古怪至极的感受,神魂、肉身乃至自我意志尽数无法自控,像是时间被人偷走了几个瞬间,又像是回到了年幼时面对大能那种恐惧得一片空白的时候…… 莫名地,天不怕地不怕的冥神教主心中多了几抹挥之不去的恐惧,这让他几乎失去了与玄明剑灵一争的勇气。 ——那,就这么放弃么? 可曾付出的资源、努力都让他不愿后退。 冥神教主脸色阴晴不定,片刻之后似是想通了,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没有跟着也钻进剑里,而是挥手将几个笼罩邪气、魔气、怨气、煞气中的东西扔在了玄明剑上,看着它们被剑气碾碎,其中的无数怨、憎、邪、魔之念却纠缠在剑上久久不散,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是唯一一个曾全心研究过玄明剑的人,知道这柄传说中堕魔的神剑其实魔性并不深重,甚至平时几乎察觉不到,也不知道堕魔究竟是怎么堕的。 这样的剑或许不该称之为魔剑,养出的灵也不该是邪灵,就如最后那几个刹那前的剑灵一样,该是冷漠、出世却没有明显正邪偏向的。 但那是之前了,他看得出来剑灵被他那一手打了个措手不及,似乎用了什么禁术,已经往“邪”的方向堕落了一大截,再加上这些连正道大能都未必能扛住的万千恶念…… 玄明剑灵,就老老实实当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邪灵吧,这才符合她的本来的命运,不是么? ——虽然这对冥神教主没什么好处,但魔道中人行事,可以损人利己,可以损人不利己,更能损己害人,他就是不想让玄明剑灵好过! · 封印之内的争斗暂告一段落,封印之外,龙应云的情况却是凄惨万分。 他本身修为只有元婴巅峰,虽然机遇颇多,也身负高阶传承、苍帝血脉,但他要面临的可是山海界各方大佬的秘法,正常情况下,一百条命也不够折腾的。 握上剑柄的那一瞬,龙应云就觉得自己已经死过几十次了,大能的秘法光是一丝威压就足以震碎他的神魂——若非他的灵魂早已属于玄明剑,这时玄明剑会无意识地给予他一丝庇佑,又有灵隽许诺的生之本源的话…… 太痛苦了,真的太痛苦了。 正道修士杀人干脆利落,痛苦还能忍耐。 魔道修士杀人前往往喜欢以各种手段折磨,剔骨、扒皮、抽魂、炼魄……什么折磨人就用什么。 灵族秘法诡异莫测,杀招层出不穷;巫族玩弄神魂、肉身,养蛊、炼傀之术高深精妙;鬼族是残害神魂的一把好手;妖族活吃生嚼都毫无忌讳…… 即便大能的秘法虽针对玄明剑灵,却又都想着活捉她而有所收敛,也足够龙应云死去活来了。 他被折磨得灵魂出窍,模模糊糊地想:“我真是信了玄卿那个垃圾剑灵的邪!” 一开始龙应云完全是凭着一股不屈不挠的意志硬扛;后来实在扛不住了,他就努力去想苏清淮以及一些新结交的好友——如果他不在了,这些他都要失去,实在舍不得啊,为了他们,为了自己也要坚持;再后来,连神志都模糊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究竟是谁,只是麻木地坚持着。 如果这就是命运的惩罚,他也已经赎够罪了。 未来,是否可以不用再受制于人,是否能问心无愧勇敢前行? 希望如此吧…… · 玄明剑中。 以这般鬼样子回到最初的起点,灵隽是一点都没想到,但无论如何,最难的一关已经过去,接下来就只需要利用神木本源——或者怨煞之力击碎所有封印,再与玄明剑融合便大功告成了。 等她成功,等她成功…… 这些人,统统都要死!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个念头才刚刚转过,灵隽便是一抖——什么鬼,我怎么说出了这么标准的反派台词,还是那种……被主角团血虐后侥幸逃跑,对着空气大放厥词、狂立g的反派。 应该是怨煞之血的问题吧…… 灵隽无声地叹了口气,知道等带走玄明剑后又有一件麻烦事要解决。 压下心中那肆意蔓延的恶念,她按照一开始的计划转化剑道本源,但玄明剑太强了,本源实在太多,这样慢慢来太耽误时间! 她心念一动,将《无极妙有执道经》的“熔炉”引至体外,安置在玄明剑心之中——这样一来,熔炉进行本源转化就不再受她实力的限制,而是根据玄明剑的力量调整到了最佳的转换速度…… 不过十个呼吸间,玄明剑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其本源皆已转化成了神木本源。 封印,失去了目标…… 第三百七十五章:物归原主! 灵隽置身于无边无际的神木本源之中,呼吸间便引起本源之海潮起潮落,汹涌不息。 尽管神木本源都是无比旺盛的生机,但它并非毫无杀伤力——恰恰相反,在某些时候,生命的力量比死亡与毁灭更加震撼。 滚滚波涛堆叠出滔天巨浪,某个刹那,灵隽猛然睁开双眸,这一刻她身上邪气尽去,但仍旧给人以高高在上的距离感。 在这片奇诡的世界中,她的确就是唯一的神灵,掌握了如此恐怖力量的她,有资格俯瞰众生,以自己的心意决定每一缕本源的用处。 波澜迭起的汪洋大海中出现了一个海眼,巨大的漩涡将碧绿的本源卷入其中,似饕餮一般永远不会满足。 一片深邃浓郁的绿意之中,一颗拳头大小的晶体冉冉升起,直至浮出海眼,悬浮在海面之上…… 当上升到了某个高度之后,猛然爆发! 一圈比剑锋更加凌厉的冲击波瞬间扩散而开,冲出玄明剑,狠狠撞在那一层层封印之上。 “轰!” 原本就因失去目标而不如以往一般稳固的封印立刻被冲击得七零八落,最内层的几道封印甚至直接被汹涌蔓延的生之本源侵蚀吞没,彻底磨灭…… 这只是第一波,海眼未曾消失,第二枚本源结晶也很快凝聚而出,又是一次爆发! “嗡!” 接连两次冲击将封印彻底击碎,最后束缚着玄明剑的,就是那些大能各自所设的秘法。 本源结晶爆发后带起的涟漪掠过灵隽,没有损伤她分毫,但她的脸色比之前却要苍白太多——以本伤人,难免如此。 但她的目光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亮,如同日月坠入眼中,炽热与冷酷交织成本该超脱世外、不落凡尘的神灵之魂,此时这位神灵正因龙游浅底、虎落平阳之时的磨难而愤怒,夺回力量之后,心中想的也只有——毁灭! 封印已解,一切也该……各归其位。 刹那间,《无极妙有执道经》的熔炉又开始逆向转化,这一次比之前更快,因为玄明剑的力量本就是碾压青神木的。 灵隽的气息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时此刻她身上不见一丝木气,似乎就是个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剑灵。 她的身影如阳光下的云烟一般淡去,彻底融入了玄明剑中。 玄明剑外,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龙应云仿佛也察觉到了什么,尽管痛苦依旧在,他的神志却渐渐恢复,而且那些让他恐惧的秘法似乎……威力也不如之前了? 他很快却确定了,这并非只是错觉。 玄明剑上数十道秘法的主人显然已经意识到玄明剑封印被破,忌惮之心前所未有的强烈,他们发现自己被剑灵耍了,立刻将主要力量从龙应云身上移开,转而极力束缚玄明剑,试图将这个传说中的灾难之源重新封锁进囚笼之中。 ——多么可笑,破解封印的是他们,试图重新封印的也是他们。 然而限制了玄明剑的从来不是他们的神通伟力,而是那一层层封印,如今封印已破,覆水难收! 不甚清醒的龙应云模模糊糊中感觉似乎有风拂过,那风初时只如秋风般带着些许凉意,大很快就变得寒冷彻骨,似乎还夹杂着细碎的雪籽,迎面吹来时脸上一阵刺痛……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睁开眼来,发现那果然不是什么风,而是一道道剑气! 玄明剑的剑气实在有负魔剑之名,并没有多少魔气,反而如充盈在天地间的风一般浩瀚无穷,似山间岚雾一般缥缈中带着冷意。 但就是这么轻得吹口气就会散去的剑气,当它们连绵成海,朝那些秘法席卷而去之时,那在山海界中一等一玄奥高深的秘法却是节节败退,严密的包围圈上一个个缺口接连出现…… 剑气汹涌而出! 龙渊风阁,广场上正议论纷纷的观众们突然莫名其妙地安静下来,像是惊觉班主任就站在门口的吵闹学生。 他们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闭嘴,感觉……似乎灵魂深处传来的恐惧,一开始细不可察,转眼就强烈到爆表,恨不能在他们脑子里扯个大喇叭呐喊——快逃! 修士中有一部分极其相信直觉,瞬间便跳了起来,在周围人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拔腿就跑——若不是广场上设有禁空屏障,说不定他们都要直接驾起遁光、甩出大挪移符了。 “什么鬼,一惊一乍的,有病吧!” 有人对这直觉不以为然,头上的青冥宫可是有山海界九成的大乘老祖在诶!他们就没在怕的。 人群骚动之中,周围的气温正在悄然降低,一缕寒风吹来,饶是修士大多寒暑不侵,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感觉脸都被吹痛了。 正想开口抱怨两句,他们忽然看见身边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出现了一道道血痕,下意识地也伸手往脸上一抹——血! “啊——!” 霎时间,无数人惊恐地大叫起来。 他们并不是没见过血,但这伤痕来得太莫名了吧,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对了,是刚才的风!风! “那不是风,是剑气!” 终于有剑修反应过来了,但他的失声惊呼却将众人的恐惧推向了高潮——“剑气从万仞孤峰而来!是……是玄明剑!” 仿佛是为了应和他的话,一声清越嘹亮的铮鸣响彻天地,压下了所有慌乱嘈杂的惊呼,紧接着所有佩剑之人都发现自己的灵剑不受控制地震颤起来,剑锋之上多了一层锋利无匹的剑罡…… 一个跟着师尊来看比赛的小剑修目瞪口呆地看着悬在身边的飞剑,傻傻道:“师尊,我的剑比我还厉害,我连剑芒都凝不出……” 师尊原本一脸凝重,听她这话瞬间表情管理失控,翻了个白眼,提着人飞也似地往外逃。 “哎,我的剑——” “闭嘴吧你,快走!” 再蠢的人也知道这肯定是要出大事了,如他们这些小虾米就赶紧逃吧,能逃多远是多远,运气好说不定能活下来。 但他们能逃走,这场论剑的裁判、拿出龙渊风阁作为场地的重渊岛主一脉暂时还不能走,他们至少得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若不然让灵影记录下他们抱头鼠窜的一幕,岂不是死了也要被人笑话几百年。 “玄明剑封印破裂了!” 大宗门身居高位的修士中有一些知道这次决赛背后的阴谋,自然也就猜到这大概是什么情况,心中担忧、恐惧、震撼交织,却只能捞起身边的宗门后辈就赶紧撤退。 这是大能的战场,他们留或不留无济于事。 于是剑风拂过、灵剑共鸣后不过短短几个呼吸间,偌大的广场上法术神光此起彼伏,有些异族为了能逃得更快些直接化作原型,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逃命关头,没人想起还要关闭灵影,山海界各处热切等待着比试的修士们也就目睹了这灾难大片般的一幕…… 吓得瓜都掉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玄明剑怎么了?我们会不会受到波及?快逃快逃!” ——这是距离龙渊风阁比较近,又对高阶战力毫无了解的低阶修士。 “玄明剑封印破了?肯定是冥神教主做的!魔道就是垃圾!” ——这是自觉十分安全,还有心情给对手泼脏水的道德标兵。 “唉,这场论剑大会还真是波折不断,之前死了那么多天骄没个说法,现在玄明剑又出事了,强烈怀疑这都是因为大能把最高奖励设为玄明剑的原因,晦气!” ——这是比较迷信、擅长甩锅的修士。 …… 山海界因玄明剑的变故而掀起一轮风暴,而比赛的广场已经被无尽剑气淹没——玄明剑的剑域吞没了万仞孤峰,破开了空间秘法,蔓延到广场之上,并还在朝外扩散…… 几个没有进入无尽剑域的大乘老祖顺手将龙渊风阁中的人撤走,忧心忡忡看着这一幕,心中都有了极其不妙的预感。 事情怕是要糟! 无尽剑域之中,十六位大乘老祖,除了冥神教主早一步知道情况不妙提前跑路了,其他大能脸色都不大好看。 下一刻,他们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本尊强行撕裂无尽剑域,降临在玄明剑周围——计划已经失败了一大半,但不论出于什么目的,都必须阻止玄明剑接下来的行动! 玄明剑虽封印已除,但仍不是全盛状态,他们还有机会控制住玄明剑,抓住玄明剑灵! 龙应云刚从折磨地狱中逃脱,还没喘匀气就发现自己被十几个大乘老祖包围,迎面而来又是五颜六色的秘法神光,瞬间目光呆滞,感觉人生已经失去希望。 ——垃圾剑灵!垃圾剑灵!垃圾剑灵! 一只冰冷的手拎着他的衣领将他往后一甩,一道让龙应云又气又怂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入他耳中,“蠢货,我听得见!” 不等龙应云憋出一句输人不输阵的场面话,仿若太阳陨落、星辰爆炸,一阵刺目至极的光芒占据了他所有视野、神识感知范围,他能听见呼啸的狂风,锐利的剑啸;能感受到仿佛凌迟一般的锋利剑气,流星天陨、地脉喷发、天地潮汐般浩大磅礴的动荡;也清楚地知道这是夺回了玄明剑的玄卿正在以一人之力独斗群雄…… 但他无法想象,那个刻薄、冷漠、傲慢、狠辣……总之十分糟糕的剑灵此时该死怎样的豪气凌云、神勇无双。 ……可恶! 尽管龙应云已经先一步闭上眼,还用灵力护住全身,但相比于烈日皓月般的两方大能,他的灵光罩就好似风中残烛,瞬间便被湮灭,要不是他命硬,现在已经被震成尘埃飞向天涯海角。 可现在的他也足够狼狈,七窍流血、浑身经脉重创,就是一大块会呼吸的肉。 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不大清楚,隐约间,似乎听见一道恐惧万分的惊呼——“正宣!”——还有一道压抑的闷哼声,似乎是玄卿受伤了…… “欻!” 玄明剑宛若一支神笔,剑刃之上覆盖着一层凝炼至极的剑罡,灵隽每一次挥动间,被压抑了无尽岁月的剑气、剑芒、剑意疯狂倾泻而出,以天地为纸,画出一张张瑰丽玄奇的美景。 先天剑道降临在她身上,此时的她不是灵隽、玄卿乃至暗渊,而是剑道化身——无坚不摧、无所畏惧! “轰!” 稳固的空间也被击碎,灵隽反手往龙应云身上重重一拍,一道生之本源打入他体内,足以保他一命。 紧接着她袖袍一挥,将龙应云甩进幽深虚空之中,“滚吧,你自由了!” 汹涌的时空乱流将他冲向虚空深处,但有玄明剑的力量保护牵引,他不会被虚空撕碎,也不会迷失,而将出现在山海界某个角落…… “噗!” 这一瞬间的耽误让灵隽不得不生生受了对面灵帝的一击,被那道摄人心魂的钟声震得真源之体几乎溃散,她张嘴喷出一口血,咬着牙冲入虚空之中。 没有丝毫迟疑,还活着的大乘老祖也跟着进入虚空,穷追不舍! 灵隽非常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别看她以一敌众彪得不行,但这只是因为玄明剑解封与剑灵重归碰到一起,那瞬间爆发的力量让她境界飙升——这是不能长久的! 她的时间不多了,最多只有三十息,玄明剑赋予她的力量就会开始衰落,在此期间她若甩不掉这群附骨之疽,必将死相凄惨! 就在此时,虚空中传来一阵不亚于玄明剑解封的恐怖波动,灵隽心神一震,这力量太熟悉了—— 镇神之地的神灵! 灵隽几乎要喜极而泣,天啦,她有朝一日竟然也被天道眷顾,那个神灵果然出来搞事情了! 这波动太强烈了,追着她的大乘老祖也察觉到了,九韶宫的大乘老祖瞬间神色一变,其余大乘老祖也是一阵心惊肉跳——相比于玄明剑,这波动给他们的感觉竟然更恐怖、更不祥! 就是这么一刹那的迟疑,灵隽抓住机会,身影一闪逃进了云柯梦海。 现在苏清淮、林玉澄和荆虹应该还在龙渊风阁附近,但龙应云估计已经离开虚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从龙应云的传讯玉中逃出来,立刻躲入玄景兰台,事情大有可为! ——之所以现在不逃进玄景兰台,还不是那个七彩光团不允许她投机取巧么!她得有时间在玄景书上写字才能传送! 但事情的发展远远超乎了她的预料…… 第三百七十六章:英雄末路也惘然 云柯梦海。 迷蒙的鬼气笼罩在这一方奇诡的世界,一座座城池村落散落在天穹之下的各个角落,但更多地方却是空空荡荡,略显虚幻的幽魂仍如正常人一般生活着,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 世界中央是一座宏伟神殿,传说神灵就居住在那里,不过即便是神殿的神官,也并没有见过神灵真容,只能凭感觉描述神灵的伟大与庄严。 万年以来,神殿的势力蔓延到了云柯梦海每个角落,在神殿有意操控之下,几乎已无人记得万年之前的历史,也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有什么问题。 神殿尚武,于是整个世界几乎都是修炼狂魔,即便这条路上艰难险阻无数,不知多少人在寻道中途便遗憾陨落,但只要想到若闯下赫赫威名,就有机会进入神殿,得到神灵赐下的永生之水,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再苦再累再危险也值得。 万年之中,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反抗神殿的统治,但神殿掌握着这世界九成以上的强者,任何反抗都是以卵击石罢了。 …… 晨光熹微,天边还挂着两三颗残星,新的一天开始,与过去无数个平静岁月并无区别。 没有修炼天赋的人还在睡梦之中,大多低阶修士却已经早早醒来,开始一天的修炼。 忽然,无论清醒抑或沉睡,所有人心中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心悸之感,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道低沉的嗡鸣声落入每个人耳中,似是压抑着的隐隐闷雷,很快音调逐步拔高,似海潮拍岸,似妖兽怒吼,似金铁交击,似霹雳雷霆! “嗤啦!” 仿佛是为了契合众人心中所想,一道极亮的光芒划破天穹,将还有些昏暗的天色映照得一片明亮,与雷霆极其相似—— 但寻常雷霆闪烁过后,会在天幕之上留下一道极长的黑色裂缝么? 普通人与低阶修士犹在茫然,高阶修士却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大变的同时想要招呼身边人,却被一股似是源自灵魂的战栗震慑得浑身僵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下一瞬,又是一道嘹亮清越的声响,裂缝瞬间扩大,一股陌生的气息从裂缝外涌入,与之前的战栗截然不同,所有人心中弄猛然升起一阵渴望——想要,想要……去裂缝之外! “轰!” 裂缝横贯整个天幕,似是要将这方世界一劈两半。 情况紧急,灵隽逃入云柯梦海时什么也来不及想,等到进来后发现玄明剑的冲天剑气竟然造成了如此巨大的破坏,登时便是浑身一寒——她大意了!此时玄明剑不知收敛神威,而云柯梦海虽是三生镜的幻生梦境所化,毕竟只是个残缺品,连三生镜都未必能扛得住玄明剑全力一击,更何况是它? 她的到来,对这个世界无疑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灵隽瞬间脑补了火星撞地球的恐怖后果,在剑气即将劈落在地时强行偏转了剑光,让它从千丈高空之上平平掠过。 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云柯梦海中的生灵是数据不假,但主机都被打坏了,数据也肯定也会被损坏啊! “我靠!” 灵隽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她没想过残害无辜,可一时疏忽却导致了如此严重的后果,该怎么办? 却在此时,大陆中央的神殿中爆发出一阵五彩神光,瞬息之间便覆盖了世界的每个角落,取代破裂的苍穹,将万千生灵保护了下来。 灵隽松了口气,连忙就要带着玄明剑离开,然而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云柯传讯矩阵似乎已被剑气损坏,她根本没办法联系上龙应云等人的传讯玉,无法走“传送门”离开! 甚至因为三生镜残余力量与玄明剑力量的扭曲,这片空间变得无比混乱,她都没办法用玄景书去玄景兰台。 眼见着散逸的剑气仍在攻击那层薄薄的五彩神光,似乎不将它毁灭就不罢休,灵隽来不及多想,立刻离开了云柯梦海,出现在它所在的虚空附近。 在她离开后,云柯梦海的生灵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胆子大的只是倒吸一口冷气,胆子小的直接就被吓晕了。 “天穹破裂!世界险些毁灭?天啊,那究竟是什么!” “还好有神殿,不然我们都要死了!” “神灵保佑……” …… 神殿之中,叶定光看着急急忙忙赶来、满脸惊骇的容时若,“准备好,我们要重回山海界了。” 容时若愣了一会儿才道:“……这就是你说的,离开的时机?” “不是,但现在这情况可比我预料中要好不少,省了我不少力气。天穹破裂,这方世界已经不稳,凭我们的修为完全能轻易离开。” “可我们不是真实的!是依托于这个世界而存在的……” “那是过去——在这方世界奉我为神后,我的力量足以化虚为实!” 容时若震惊万分,他可是很清楚的,这方世界曾是三生镜的幻生梦境,这才一万年而已,叶定光竟然已经能扭转三生镜的法则? 究竟是他孤陋寡闻,还是叶定光……实在太强了? “没你想的那么厉害,这与世界规则、时空之门都有关系……”叶定光想了想,简单粗暴道,“一时半会儿我很难和你解释,等离开后有时间再细讲。” 容时若神色复杂地点点头,“行,那就走吧。” · 虚空之中。 突如其来的恐怖波动、玄明剑消失无踪让所有大能不得不停下脚步。 有人已经回过神来感应玄明剑的位置——玄明剑气息毫不收敛,寻找它并不难,很快他们便发现……玄明剑此时竟已到了天秋云渊? 有人却还在思考那波动是什么鬼,它的源头在哪里,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灵帝忽然眼皮一跳,愕然道:“那波动……也是从天秋云渊传来的!” “难道是天秋云渊下的东西……”虚彻剑主失声惊呼。 灵帝奇怪极了,天秋云渊下的异常他之前可是亲自看过了的,至少要三千年才会完全出世,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不论如何,既然两个目标都在天秋云渊,他们当然得立刻赶去。 有几位大乘老祖想到之前玄明剑灵的赫赫凶威,再想想感应中比玄明剑灵更恐怖的存在,默默地召唤了留守宗门的大能…… 九韶宫主已经猜出引发波动之人是谁,但猜出来也没用,那个人实在太强了,除此之外她也根本不知道对方的任何情况。 冥冥之中,她有种感觉——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甚至有可能颠覆山海界的格局…… 那将会是一场,可怕的浩劫。 · 天秋云渊原址。 在见过九韶之后,钧天心中一片混乱,过去的记忆支离破碎,时不时一闪而过,有时候上一刻他还在与敌人厮杀,下一刻就安安静静坐在九韶身边听她抚琴,过一会儿他又出现在某些严肃庄严的场合受无数人的敬仰…… 但这些都已是往昔,是已逝去的,现在的他孤身一人,堕落成魔,还将命不久矣,天地茫茫,他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表面愈合的胸口仍在一阵阵地钝痛,钧天就在这样的痛苦中时而清醒、时而迷茫,浑浑噩噩地来到天秋云渊,察觉到了深海之下的异样。 钧天的眼神渐渐明亮清晰,他看向海上的漩涡,漠然地踏了进去。 ——他能感觉到这里面的东西就像是一只沉睡的混沌凶兽……十分可怕,即便在他全盛时期,也没有遇到过。 反正都要死了,死在强者或可怕的绝境中,不比虚弱而死更适合作为他一个杀伐神兵的归宿么? 深海中没有任何光源任何生灵,一片漆黑,寂静无声,海水浸满了森寒的鬼气,它们畏惧钧天的气息,却也让虚弱中的他感觉分外寒冷,像是又回到了被封印时的无尽岁月。 越往下,恐怖越强烈,但钧天抱着赴死之心而来,又岂会退缩。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海底。 武岩曾经见到的那扇光芒勾勒而出的门已经消失了,但它并非不再存在,而是融入了这片深海——这正是异世界与山海界开始融合的表现。 陌生的气息笼罩在钧天身上,他眉头微蹙,十分不适。 ——神器承载天道,他本尊是开天刀,山海界的天道让他如鱼得水,异世界的天道对他来说就成了异种力量,他排斥它,它也不让他好受。 以钧天如今的状态,最后输的人必定是他。 他心里难免感到失望——他是来自寻死路的,但这里什么危险也没有,他的计划又落空了。 也许再去杀几个如今山海界的大能,就会引来许多人的围剿吧,但他很怀疑那些人联手也没办法杀了他,最后他还是要耻辱地虚弱而死。 钧天发着呆,一股无名怒火熊熊燃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苦苦坚持是为了什么,他逃出封印又是为了什么! 自从入魔,他的情绪就远不如之前那么稳定,执念丛生,魔念纷纷,错乱的记忆与难堪的现实交织出无声的嘲讽,每一分每一秒都好似煎熬。 世界安静是错,世界喧嚣是错,他人欢笑是错,他人哭泣是错! ——他还活着,也是错。 过去他有多少坚持,现在就有多少绝望。 钧天傻傻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眼圈却渐渐发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英雄末路也惘然,何必劝君再从头。 空荡荡的胸口,压抑着万千情绪,堵得钧天几乎窒息。 他自嘲又自怜地想:“原来所谓战神,也有自伤自怜、感时伤怀的一天。” 神庭最锋利的刀刃,也终究也敌不过岁月磋磨、世事更迭,人情变易,所以……坚不可摧的不是他,而是他曾拥有、现已失去的信念与勇气。 神器……也不过如此。 “哈哈——哈哈哈哈哈……” 钧天仰天长笑,忽然很想如过去一般痛饮狂歌,可找遍了全身上下却也没翻出一壶酒来——失策,失策!先前杀了那个羽族就该顺手抢些美酒,也不至于现在连借酒浇愁的机会都没有。 笑着笑着,他手中出现一柄长刀,银光闪闪的刀刃是天道最完美的造物之一,却已被那崎岖的缺口破坏……长刀空利,英雄老矣,奈何奈何! 在这茫茫深海、阒然无声之处,一个不合时宜的孤独灵魂提着长刀,挥洒出最后的辉光。 暗流汹涌,波涛滚滚,与他何干? 风云变色,天地无光,那又何妨! 刀光冲天而起,万丈海水不能挡,日月乾坤变颜色,上破九万里罡风,锋芒入虚空;下绝三千道地脉,刀意碎坤舆。 陷入狂热中的钧天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忘了命运已覆水难收,他能感受到这一道道万里刀光都在抽取他体内的力量,加速着他的死亡,但那又如何呢? 在回光返照间重温一回当年英武,似乎也让他回到了那个繁华煊赫的盛世江山,他不曾变,故人依旧在,大梦一场,何必清醒! 惊天刀意笼罩在天秋云渊附近几方洲域之上,还在为自己离龙渊风阁很远应该没有危险而庆幸的人傻眼了,不知道最近这是怎么了,大能集体发狂么?能不能让人好好过日子了! 但无论心中有多少不满、惊恐与愤怒,神器之威纵横九霄,他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声等待这令人恐惧的变故早点过去…… 而也是在刀光纵横之间,异世界与山海界的融合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开天刀,本就是开辟世界的神器,如今世界相融,也唯有它的天赋神通能劈开那些阻拦在两者之间的隔阂。 当灵隽提着玄明剑自云柯梦海仓皇退入虚空之时,迎面而来的便是一道道连绵不绝的刀气,惊得她以为自己中了那些大能的圈套,立刻便要反击。 但刀光掠过,却如清风拂面,不伤她分毫。 灵隽微微一怔,立刻想起破灭了镇神之地的那两刀,意识到自己竟是误打误撞来到了那个神灵附近! 她的目光穿透虚空,看见了那道并不陌生的身影,也看见了他手中的……开天刀! 第三百七十七章:为王前驱 重新与本体相合,灵隽的感知被提升了许多,她不会再将钧天错认为开天刀之主,他分明就是开天刀的器灵! 可他堕落之前,就是器灵了啊…… 灵隽心中迷惑不解,但倒也并不觉得三观炸裂——经历过被太始遗留之地的残念遗魂仇视,被三生镜戏耍,她已经很明白这个世界远没有表面看来那么等级分明、一目了然……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她听见的任何传闻,都可能是虚妄;她曾笃信的任何所谓铁律,都可能被打破。 至于云柯梦海为何会出现在这神灵附近…… 她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如果叶师简也参加了龙渊论剑,后又陨落于镇神之地呢? 灵隽轻轻吸了口气,不管怎样,现在她得继续逃跑,毕竟她和这个神灵可是也有那么点仇怨的。 在她发现神灵的时候,神灵同样也察觉到了她的出现。 同样是神器的气息,带着些许熟悉感,令沉浸于幻想中的钧天忽然惊醒,抬眼看来——他愣住了。 之前在镇神之地,灵隽从始至终都是以“暗渊”的身份出现,容貌也是刻意伪装过的,当时被封印镇压的钧天并未看穿她的真容;而此时,灵隽与玄明剑相合,自然恢复到了她最初的样子…… 她为何……如此熟悉? 她像是,像……像谁呢? 钧天脑中一片混乱,那个名字仿佛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还有她手中的剑……玄明剑! 她是玄明剑灵! 可这怎么可能呢? 九韶并非真正的苍梧琴器灵,而他顶多能算半个开天刀器灵,他们都掺杂了许多复杂的东西,比如苍生之念、众神之愿……这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无形的束缚,所以九韶会被苍生之念反噬变得不像她,所以他会因堕魔而不再无坚不摧,甚至即将陨落。 他们都违背了与性命相连、必须遵守的准则,因而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但眼前的玄明剑灵……她却是真正的剑灵,没有掺杂任何杂质的神器之灵! 钧天不由想起过去曾见过几次的玄明剑…… 它被珍藏,也被束之高阁,从来没有人见过它的锋芒。 他也知道,当初神庭众神希望诞生一位战神时,毫不犹豫选择了开天刀而非玄明剑,不止是因为开天刀主征战杀伐,更是因为玄明剑本身就极为不祥——不是说它不好,只是它代表了终结。 而现在…… 难道说,山海界真的已经走到了末路——不是破灭,也非轮回,而是一切湮灭,连未来都不存在……否则,为何代表死亡的玄明剑都能产生剑灵呢? 这一刻,钧天与灵隽目光对视。 他浑身一震,彻底从迷离的幻梦中清醒过来,终于想起了自己缺失的记忆,也想起他为何会觉得她熟悉了! “……陛下?”钧天恍惚地喃喃自语,“您也活下来了么?真好啊……” 灵隽听见他的声音,陛下?他口中的陛下,应该就是神庭之主吧…… “他将我错认成神庭之主,难道我和神庭之主很像?和我很像……燕希玄?!” 她忽然犹豫了,关于玄明剑的过往,关于燕希玄与她的关系,她是真的很想知道,也许这个老古董会知道点什么…… “你……” 但灵隽才只问出了一个字,钧天就仰天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状若疯癫,口中还不停念叨着些支离破碎的话,“活下来了……好啊……我无憾矣……虽然什么都忘了,但也许总会想起来吧……” 灵隽试探着唤了他几声,但他似乎已经神志不清了,根本不理会她,就只在那里时不时自言自语,时不时狂笑挥刀。 闪烁的刀光太过耀眼,追杀灵隽的那些大乘老祖也终于抵达了这片虚空。 “嘶!” 相比于玄明剑,开天刀的模样山海界无人知晓,众位大乘老祖原以为钧天只是个发了狂的刀道老祖,但等见到了人,那股生命层次上的压迫感让他们一个个眉头大皱,连连倒吸冷气。 灵帝是最早察觉到两界渊情况不大对劲的人,上次来时他分明感觉至少要三千年情况才会有变,但现在……似乎变故已经近在咫尺! 作为山海界目前境界、品阶仅次于神器之灵的灵族,能让他都感觉卑微到尘埃里……还能有什么! “开天刀……” 灵帝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这疯癫之人手中带着缺口的刀,毫不犹豫抽身而退,返回灵界。 这件事情已经越来越乱,接下来恐还将有大变故爆发,他已经不打算掺和进去了。 灵帝的离去太过突然,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人就不见了,他们懵了一瞬,完全搞不懂灵帝这是咋回事——临阵脱逃,不是灵帝的风格啊! 但不得不说,他的离去让剩下的十四位大能忌惮更深,有几位甚至也萌生了退意。 可惜,大能里有冥神教主、灵帝这种识时务的,就也有被大限将至逼得癫狂而不管不顾的,他们都死到临头了,难道还有什么好怕的么? 两个大能盯着灵隽和钧天,二话不说就出手了。 他们的目标都是灵隽,因为他们还没猜出钧天的来历,不打算管这疯子是什么来历有什么打算,只要不影响他们夺剑就好! 时间到此已又过了十五息,灵隽暗骂自己刚才耽误时间实在是脑残,却也来不及想太多,便要提剑迎上。 杀退他们,才能再谈逃走…… 然而,不等灵隽出手,一道人影已经先一步冲向那两个疯狂的大乘老祖,刀光如银河飞悬、天河倾倒,在无尽虚空中铺开一片白茫茫冰寒雪域,每一片雪花、每一道寒风都是刀锋,笼罩了两个渺小的身影,也将其他还未出手的大乘老祖也囊括在内。 他们的脸色齐齐一变——这人是玄明剑灵的帮手?! 是了,不是帮手,为何会突然在如此关键时刻闹事,又为何要在他们还未对他表露敌意的时候为玄明剑灵出头! 灵隽也是一愣,这神灵在镇神之地还对她横眉怒目的,怎么现在就突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难道就因为她换了张脸? “走吧,你走吧!”在攻击那些大乘老祖时,钧天还给灵隽传音,“快走!好好活着……活下去!” 灵隽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认错人了。” 钧天猛地回过头来,冷冷喝道:“我说让你走!” 灵隽收回目光,点点头,剑光闪烁,蔓延至虚空深处,她的身影也随之远去,很快消失无踪。 “你究竟是谁!” 最先出手的两个大乘老祖之一见灵隽消失,试图追上去,却被钧天所阻,忍不住气急败坏地怒骂,“疯子!滚开!” 钧天无动于衷,根本不回答他们的问题,只管将他们缠得死死的,任何试图绕过他去追灵隽的人都会迎来他疯狂的攻击。 他不知道自己认错人了吗? 他知道的,玄明剑灵与陛下容貌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陛下其仁如天,其知如神,不会像她那样冷漠…… 但——在死前能见到陛下曾经珍藏的神剑,见到那张相似的容颜,他也已经再无遗憾了。 这比之前的幻梦,更加珍贵。 …… “此生追随,为王前驱,永无相违,永不背弃……” 钧天想,这大概是他最后能为陛下做的了。 · 对山海界而言,今天注定是要被载入历史的一天。 玄明剑突然破封而出,玄明剑灵夺剑,与各方大能爆发大战,龙渊风阁毁于一旦。 天秋云渊灵力风暴过后,又有莫名刀光突然闪耀,久久不息,旋即虚空动荡波及附近数个洲域、数十灵境,一连数日。 后山海界白日如夜,星辰摇落,四野动荡…… 所有人都陷入了朝不保夕的惊惶不安之中。 而这样的不安很快就有了第一个发泄口——森罗殿。 在玄明剑灵夺走玄明剑后,她的身份也很快被确定了,就是森罗殿弟子暗渊。 于是在森罗殿上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山门都被各大宗门的大修士包围了,而当时就在龙渊风阁的门人弟子,更是早早被捆缚关押,一夕之间沦为囚徒。 宛昕魔使整个人都是傻的。 暗渊是玄明剑灵?这怎么可能! 他们森罗殿并不是一二品的顶级宗门,但对玄明剑灵的传闻也略有耳闻,在准备招揽暗渊的时候自然也向交好的一些魔道大宗,诸如冥神教、炼神宗等询问过,当时他们不是说暗渊是玄明剑灵的可能性很低么? 结果现在你跟我说对不起之前的结论是错的,但你们已经和暗渊有了这一重关系,现在被株连就是理所当然的? 宛昕魔使几乎崩溃,明明只是看着有个好苗子能拉来撑场面,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决赛之前暗渊脸上挂着神秘莫测的微笑,说着要给他们一个惊喜……你家的惊喜是全宗下狱、满门被诛?! “啊——!暗渊!” 他忍不住愤怒地咆哮。 其他森罗殿弟子此时也还是傻的,前一刻他们还是山海界无数人羡慕不已的大宗天骄,现在就成了死到临头的阶下囚……他们不服! 明明是玄明剑灵居心叵测,为何要牵扯他们森罗殿,他们是无辜的! “我们是无辜的!”詹希文抓着监牢栏杆,朝外大吼,“玄明剑灵作恶,与我们无关!我们根本不知道她的身份!” 其他弟子也被带动,怒吼、哀嚎、求饶之声此起彼伏。 “你们不能这么做!” “我们和玄明剑灵关系很差!我都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呜呜呜……放我出去,我只是跟师尊来看比赛的,根本不认识暗渊……” …… 监牢门口,几个其他宗门的弟子对视一眼,不屑地冷笑,根本不理会里面人在说什么。 谁管你们和玄明剑灵关系好不好,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正大光明、能获得大多数人支持的借口罢了! 刚刚消息传来,紫宸仙门的正宣老祖陨落于玄明剑灵之手,那些进入了决赛最后一轮的顶尖天骄也大多受伤极重,甚至还有失踪的……他们拿玄明剑灵没办法,这满腔火气不发到森罗殿头上,发给谁? 森罗殿毕竟也是三品宗门,占据的资源可是不少,宗门珍藏亦是无数…… 再者,一个魔道宗门,正道人人得而诛之,魔道恨不能灭了他们分一杯羹,有谁会为他们说话? 还无辜呢,都是魔道宗门,就别给自己艹白莲花人设了,走多了夜路总要见鬼的,不是么? 监牢中,桓苇正照顾着被其他宗门大修士打伤的宗门长辈,可惜大家现在都被封了修为,连从乾坤袋中取丹药都做不到,只能尽量让他们感觉舒服一点…… 见到一个个长辈如今的惨状,桓苇心中难受极了——魔门之中竞争激烈,同门自相残杀的不在少数,但也不乏师徒情深的,她就是其中一员。 偏偏这时候那些同门还在扯着脖子大喊大叫,吵得人心烦意乱。 “够了!”桓苇站起身来,怒吼道:“你们还没反应过来么?!没用的!重点不在于我们和暗渊的关系,而是我们被抓到了把柄,他们要趁机灭了宗门,夺走一切!” 监牢中陡然安静下来,没人说话,只偶尔听见有哭声,更显凄惨。 一片死寂之中,桓苇也好像渐渐被抽走了浑身的力量,她沉沉叹了口气,“够了,别吵了。” “……有什么想和其他人说的,抓紧时间说吧,不然可能就没机会了。” 詹希文似是被激怒一般大声骂道:“桓苇!你才别说话了,乌鸦嘴!我们没错!凭什么!” “呵……” 桓苇冷笑一声,不跟蠢货说话,继续为宗门长辈的伤口止血。 错? 这不重要…… 都是魔道中人,怎么还不知道魔道的法则——对错不重要,强弱才重要! 他们杀别人的时候,别人就一定有错么?未必。 既然如此,他们落到今天这个下场,也怪不得别人,要怪就怪自己不够强,没有强到即便与玄明剑灵勾结,其他宗门也拿他们没办法! 桓苇垂着头,闭着眼,然而眸中的火焰却燃得更高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一出好戏 天秋云渊。 这已经是玄明剑灵夺剑后的第七日——也是钧天独战山海界大能的第七日。 一开始除提前退场的灵帝外只有十四位大乘老祖围攻钧天,但随着时间流逝,玄明剑灵逃之夭夭,那些觉得白忙活一场的大能便将满腔的怒火全转移到了他头上,不断召唤来其他大能,势要杀了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与人打生打死却无利可图,即便是大乘老祖也不会轻易答应,但很快有消息传出,玄明剑灵的同伙很可能是传闻中的另一件神器开天刀! 玄明剑灵带着玄明剑跑了?没关系!这里还有另一件神器,他们还有救! 消息传出之后,围攻钧天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择手段,甚至之前就跑路了的冥神教主也又厚着脸皮来了。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也发现,开天刀灵虽然实力极其恐怖,但却有越战越弱之势,似乎……他之前就受过重伤,此时伤势复发了! 这对他们而言绝对是个好消息。 但利润与风险通常是成正比的,开天刀人人觊觎,制服发了狂的开天刀灵却难免有危险——七天下来,已经有三位大乘老祖在混战之中陨落! 大乘老祖何等尊贵,短短不到十日间,玄明剑灵杀了一个,开天刀灵杀了三个,简直令人胆寒! ——绝对不能放任他们活下去!否则今天是杀其他大乘老祖,明天可能就轮到自己了! 抱着这种心态,所有参战之人都没想过中途放弃。 “轰轰轰!” 景星殿希光星主手中点星台光芒闪烁,随着她素手拨动台上星辰,黑暗苍穹之上星光摇动,旋即一颗颗星斗接连坠落,携着凛凛寒光化作一件件锋锐无匹、厚重至极的刀兵,朝着钧天轰去。 “砰砰砰!” 钧天眼中的光芒渐渐微弱,他已经濒临极限,但他不会认输,也不会放弃,作为上古神庭的战神,他的字典里没有“退缩”二字,只有战! 战到胜利,抑或至死方休! 刀光远不及之前那么强盛,能笼罩无尽虚空,但钧天的强又岂是只在力量上,他的刀法亦是精妙绝伦,他是毋庸置疑的刀道化身! 凭着举世无双的刀法,在力量不断衰竭的情况下,他仍能勉强应付四面八方而来的无数神通术法。 此时此刻,他已忘了自己堕魔为何,忘了九韶的变化,忘了玄明剑灵的疑云……他为何而战? 为君上,为神庭最后的遗留,也为了……在生命的终点,不堕神器之名! 钧天一刀劈开虚空中探出的巨大龙爪,刀罡震荡轰鸣,搅动层层虚空,勾来汹汹乱流,将身侧的敌人挡在刀光之外,倏忽间身影数个闪烁,在滚滚冥河掀起巨浪之前一刀劈入,截断滔滔浑浊水,崩碎冥河万点星。 曾气吞山河,金甲银刀定四方。 也曾静坐听琴,长歌醉笑不知醒。 不见天日镇神地,数十万载弃置身,到如今,半梦半醒半疯癫,身在末路难回首,方知我虽非我,我仍是我! …… “轰!” 最后一丝力量散尽,钧天的身形渐渐虚幻,在彻底消失之前,数十道神通齐齐轰来,万千神光弥漫而开,瞬息便将他淹没。 “我已无憾……” 钧天闭上眼,开天刀上裂痕纵横,神兵已损…… 垂死之际,他仿佛听见了两道声音。 “喔……这就是你的安排么?真是浪费,创造一件神器也不容易啊。” “不超脱,永为凡,他走错了路,毁了也不可惜。” “呵呵……不管怎样,两界渊已开,我也得去安排一下了,希望这一次能有个好结果吧。” “你不是早就准备好了么?” …… 安排……浪费……神器……两界渊…… 隐隐约约,钧天感觉其中一道声音很熟悉,而他们的交谈中似乎也包含了很多惊人的秘密…… ——但那又如何呢? 在意识沉入永恒的黑暗之前,钧天想,这个世界,已与我无关,哪管它之后洪水滔天…… 恍惚中,时间似乎倒退回许多年前,在熟悉的神庭兰池,九韶停下抚琴的手抬眸看来,陛下笑着打趣他来晚了要罚酒三杯,其他熟悉的人也跟着起哄…… 来晚了,我的错,认罚。 …… 虚空中一片死寂,大能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问题——开天刀灵死了么? 直到氤氲的神光尽数散去,眼前只剩下一柄布满裂痕的长刀,他们才齐齐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已浑身冷汗涔涔。 与神器之灵对战,压力真的太大了。 但松了一口气后,他们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一开始,可不是所有人都要杀死开天刀灵的,他们担心这会对开天刀有所损伤……但等战到疯狂时,他们什么都忘了,只想置对方于死地。 现在看来……开天刀好像真的坏了——那它还能算是神器么?还能让他们有超脱可能么? 不管有没有可能,先抢了再说! 纷争不会因为一方消亡而结束,因为胜利者之间也有矛盾。 若说一开始参加争夺时还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在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后,即便已经绝招尽出、几乎力竭,任何人也都不肯放弃,他们提防不久之前的战友,也提防没有参与围攻开天刀灵的其他人…… 纷争再起! 然而他们并没有打太久,裂痕遍布的开天刀似是终于无法再作为载道之器存在,被自身重量压垮,震颤着化作彻底崩裂,化作无数碎片,飞向虚空各个方向! 如果不是还要点面子,所有大能恐怕都会忍不住爆出一句脏话,但事已至此,就算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也得先收几个碎片勉强回本再谈其他! 要是去晚了,说不定就被之前一直躲着没出手的人捞走了! 大能们追着那些碎片跃入虚空。 没人发现,一道覆盖着灿烂刀罡的碎片之上,同样出现了裂痕的天华水玉中伸出一只虚幻的手,拨动了周围的时空乱流,让飞驰的碎片换了一个方向…… 在他们走后,三道身影出现在两界渊的虚空附近。 其中一人,正是曾经在各种灾难场合打过酱油的白衣少年;另一人浑身笼罩在黑雾中,听声音是个女子;最后一人根本没有脸,只有个大致的人形轮廓。 “哎,这可真是一出好戏。”女子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赞叹道。 白衣少年淡淡道:“你总是对这些无用的东西感兴趣。” “怎么能说是无用,之前不都证明过了么?感情因素影响很大,你自己也在往这个方面设计……噢,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这些人的感情很无用对吧?” 白衣少年没说话,但这就是默认了。 “不过你还是要小心点,玩弄感情可是很容易失控的哦!”女子咯咯笑了起来,“要是玩坏了,失控了,又撞上运气差的时候,下场不用我说吧?” “我倒希望失控……失控,才代表超脱,才是我们需要的。”白衣少年冷静道,“如果能失控,我下场如何,都无所谓。” “行吧,不过我可没你这么高尚,我创造的一切,都得掌控在我手里……” “我们的方向不同,你不用和我说这些。” “好好好,并不说了。”女子伸了个懒腰,“两界渊已经开了,虽然不用我安排,但我还是回去比较舒坦,在你这里特难受,走了。” 话音方落,她便消失不见。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人形光影看了眼脚下的两界渊,很快又收回视线。 之后一段时间,白衣少年一言不发,人形光影也闭口不言,周围十分安静,但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此时山海界的异象之上—— 神器崩毁,比之于大破灭更罕见,其天地异象自然极不寻常。 在此之前,山海界已经一连三天永夜无昼,明明太阳月亮都照旧挂在天上,也正在散发着光芒,可光芒却永远照不到地上,中途便被摄走;星辰摇动,时不时坠落几颗,流星拖曳着长长的火尾没入黑暗之中,像是被恐怖的怪物摘走吃掉一般。 云梦泽、天秋云渊附近,剑意刀光闪耀,但它们带来的光芒并不能令人感到温暖安心,反而更加恐惧,每当有人触动,剑啸刀鸣响彻长空,都必然带起一连串的鬼哭狼嚎。 无论凡人、修士,无论人族、异族,都深深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恐惧自黑暗之中滋生,爬到他们身上,纠缠不休,让他们忍不住祈祷,也忍不住咒骂。 但这都无济于事,情况反而越来越糟糕。 “轰!” 天地间爆发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轰鸣,旋即天穹之上掠过无数光芒,似是一场绚烂至极、不计后果的流星雨,星光落入山海界各方,笼罩四野的黑暗散去,但露出的并不是朗朗晴空,而是布满裂痕、濒临崩溃的天穹。 灵帝站在灵界圣树之上,看着破碎的苍穹,感应到山海界的天地灵气正在缓慢下降,灵界那无比充沛的灵能也莫名逸散…… 他知道,不是灵界出了问题,而是山海界破了,能量散逸——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很久。 “星辰”坠地,山海界许多地方都受到了冲击,恐怖的巨响、令人心悸的震颤持续了足足四十九日,在此期间天地灵气无比紊乱,无数阵法、禁制受到影响轻则失效重则爆炸,不知有多少生灵死在这一场浩劫之中。 更惨的还是修刀道的生灵,他们几乎都受到了轻重不一的反噬,甚至不少人因此而意外陨落……刀魂已死,未来他们的修炼恐怕要比现在困难许多。 灵帝很难说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他已知这是神器崩毁造成的浩劫,而他也正是促成这一切的凶手之一,尽管没人能治他的罪,但他毕竟是个瑞灵,品性还没低劣到没救了的地步…… 一开始,他只是不希望玄明剑灵出现夺走他如今的地位。 后来,他找到了一个足够正义的理由——玄明剑灵可是必将为祸四方的邪灵,怎么能让她活着还得到灵族的认可? 再后来…… 最终玄明剑灵下落不明,开天刀灵连带着本体一起陨灭,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灵帝已意识到,造成如今这一切的,正是他们每个人的自私…… 他们都觉得自己只是做了谁都会做的事情,维护自己的利益——为自己的未来考虑有什么错? 无数自私加起来,最终就成了现在这样,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这不是命运的戏弄,只是人性的选择…… “我错了么?”灵帝扪心自问,“是啊,我错了,可并不是每个错都有挽回的机会……” · 两界渊边,白衣少年忽然开口:“这次你做得很好。” 人形光影微微躬身,声音中没有任何感情:“是主上安排得当。” 少年笑了笑,眼中不见丝毫暖意,“我许诺,只要在我允许你聚灵之前你不聚灵,就能永存——你和他们三个不一样。” 人形光影——或者说三生镜的那一抹灵性立刻表明忠心:“主上放心,我并不想聚灵。” 我只想就这么苟活下去,无论要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做什么事情。 聚灵?没那个必要。 “希望……如此。” 白衣少年站在人形光影身前,因此弯腰垂头的人形光影并没有看见他眼中的冰冷。 不想聚灵? 不,我不需要你聚灵的时候,你可以不想聚灵;但我需要的时候……你想不想,都不重要。 你和他们三个,当然是不一样的…… 在二人谈话的时候,沉寂了这么多天的两界渊,也终于出现了异样。 所有人都还在为开天刀崩溃造成的灾难而焦头烂额之时,却不知道,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止于此——钧天在两界渊附近与山海界众位大乘老祖爆发战斗,才是真正的灾难起源。 尽管钧天并没有这个意识,但他对敌时的每一刀,都确确实实在为两界渊完全开启添砖加瓦;而开天刀的崩毁算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四十九天后,开天刀力量散尽,两界渊也终于完全开启…… 第三百七十九章:森罗鬼界 两方世界融合,由两界渊的时空之门而起,但却并不仅限于这一个地方——不太严谨地说,这相当于一次灭世级的“秘境降临”,即两方世界无序融合,山海界某些地方可能被异世界重叠覆盖掉了,反之亦然;但也有可能,两方世界重合的区域会同时保留下来。 也就是说,世界融合后的新世界,必然会比两方世界中的任意一个要大,但不会比两者加起来还大。 看似1+1<2,但这里面又有量变引起的质变,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这是一件好事;但考虑到双方世界必定都有一大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弱者,这毫无疑问是一场比开天刀崩毁更恐怖的浩劫。 或许唯一公平的是,在这场劫数面前,无论势力大小,都没得选择,他们的老巢都可能被随机覆盖掉。 山海界的生灵还未从上一场浩劫中缓过劲儿来,很快就察觉到周围环境的变化——莫名地,感觉冷了许多,又不像是温度降低导致的寒冷……更像是,听了鬼故事的那种冷? 于是又有人说,这是因为在灾难中死去的人太多了,怨魂不得安息,因而徘徊人间,鬼祟之事也比往常更多。 那该如何解决呢?多求神拜佛吧,也许上头的大修士们会愿意插手此事,肃清鬼魅。 这说法联系时事,乍一听还挺有道理的,在凡人、各族低阶修行者那里很有市场,许多庇护一方的修士收到的供奉都往上翻了好几番。 但谁都知道这并不是个好现象,只有被绝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人才会有心思天天求神拜佛祈祷大能垂怜。 然而他们的祈祷并不会得到理想中的回应,因为上头的大修士日子也不好过了。 首先,因为玄明剑灵、开天刀灵,山海界顶尖势力之间的局势十分动荡。 死了大乘老祖的宗门要保证宗门资源不会因此而受损太多,还要给其他势力安排几个“决策失误以致玄明剑遗失”“作战不力连累队友”之类的罪名,把水搅混了他们才能喘口气渡过这段艰难时期。 没有太大损失的宗门则要表示自己清白无辜,顺便私下串联抓一两个宗门来当背黑锅的——例如森罗殿,给大家发发白忙活一场的怨气,顺便捞点好处。 被抓来当替罪羊的宗门当然不肯坐以待毙,于是又会有纷争…… 偏偏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开天刀崩毁后散落山海界四方的无数碎片,化作了一个个神秘的秘境,据说通过秘境考验就能得到开天刀碎片及开天刀灵的部分传承,集齐七个碎片还可召唤开天刀灵……咳咳,最后一个没有。 不过开天刀碎片所化的秘境难度非常高,而且因为开天刀灵是被围攻而死,当时参与围攻的所有大能、修习了他们传下的心法、秘法的修士皆不可进入秘境,否则就会被开天刀灵的怨念所杀! ——至于这结论是如何得出来的,那就是个悲伤的故事了,不提也罢。 为区别这些秘境与正常秘境,如今山海界中知道消息的人都称之为“刀灵墟境”。 争夺更多刀灵墟境对各宗而言实在是当务之急,毕竟是神器之灵的传承啊,且不一定只传刀道心法,还可能有开天刀灵活着时看过的其他秘法…… 于是,灾后重建工作自然就只能被排到第三位上。 在这种时候,山海界各处的变化自然而然被归入开天刀崩溃的后遗症中,倒还没有多少人太过在意。 直到灵帝突然召回在山海界各处的灵族,举族迁入灵界后又封闭了灵界所有入口,其他人才意识到——这必是有大事发生了! 一时间,山海界风声鹤唳,那些私下涌动的暗流也都蛰伏下来,警惕着可能到来的变故。 变故很快就来了。 世界融合已经被开天刀完成了,最后一步才是“秘境降临”。 灾难来临之时,是无声无息的,但正因此才显得更加恐怖。 天色忽然一黑,大家只以为又是前段时间的白昼如夜,抬头看才发现上头忽然降下一片看不到边际的大陆,逃都没地方逃便被压入地层深处粉身碎骨。 打开门后发现门口的平地上多了一座鬼气森森的宅子,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闻见活物气息立刻扑了过来。 沧海化作高山,陵谷为水淹没…… 这一刻,造化亲自出手,给熟悉的世界改换了容貌。 灵族早有准备,灵界倒是没有被异世界重叠或融合掉,但在灵界附近却出现了一大片幽幽鬼域;其他大势力各有损失,倒霉的甚至于刚好山门被重叠掉,沦为丧家之犬,损失惨重。 此时,山海界中人还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但很快他们就会发现,最混乱的时代来临了。 · 蛮荒之地,一枚开天刀碎片坠落于此,化作刀灵墟境。 但可惜这片区域已是蛮荒深处,方圆数万里内一座灵境也没有,是以这座刀灵墟境暂时并没有被发现,自然更谈不上被人争抢。 在刀灵墟境之外,一块美玉被埋在开天刀碎片坠落时掀起的尘埃之中,乍一看与灰扑扑的石头毫无区别,如此一连数十日,直到世界融合完成,它才产生了变化…… 一道身影自美玉之中走出,接着是另一道。 叶定光的神念瞬间辐散而开万里之遥,没有发现任何智慧生灵的活动踪迹,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他选的方向很不错。 容时若则是还在好奇地感应着自己的变化。 他很想知道叶定光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才将他带出云柯梦海,但现在的叶定光……一身气息令人忌惮,即便容时若本尊也是来历不凡、地位尊崇,可作为一个分神,他总有些底气不足。 叶定光道:“这地方不错,以后就是我的了。” “没人和你抢。” “我知道你在好奇什么,现在有时间和你解释了。”叶定光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因为维持神殿五彩神光数十日而感到刺痛的眉心,“你清楚的,我在云柯梦海中传下的修炼之法与山海界的修行之法不同,它们来自我曾经生活的世界——森罗鬼界。” “森罗鬼界?”容时若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鬼界与山海界融合……难道是因为山海界轮回已毁?” “这件事具体也不是我操作的,我不清楚,不过森罗鬼界的鬼和你们这边的鬼不大一样。总之,我曾是森罗鬼界的一位神灵,因为一些原因陨落,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世界。” “神灵的生命力十分顽强,害死我的人担心我没死,用我的遗骨占卜我的生死,却因此发现了我的灵魂在一个奇怪的地方,因此……但这也是我猜的,反正结果就是他们找到了山海界,还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打开了时空之门,促成两界融合。” 叶定光无奈地摊手,“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引发的,这一点我无可辩驳,但我并不是自愿来到山海界的,在我发现山海界可能会与森罗鬼界融合后也立刻请求帮助了……谁知道你们这边的大能也是这样的货色。” “森罗鬼界十分荒凉、残酷,因此我来到山海界后就爱上了这个世界,不希望它被破坏……可惜事与愿违啊。” 容时若能说什么?他无话可说。 半晌,他才问道:“所以,是因为森罗鬼界与山海界融合了,所以你才恢复了力量,能将我带出来?” “差不多吧,我们那边的修炼体系中有一道是信仰成神,以前我是天生的神灵不需要这些,但到了这个世界,为了早点恢复也只能走这条路了——原本以为要花很久,谁知道遇到云柯梦海……可不是天意要让我重回巅峰么。” 叶定光对云柯梦海十分满意,他在云柯梦海时是偶尔能感觉到外界情况的,是以他知道天华水玉掌握在叶师简手中——但两人感情极为淡薄,即便叶师简因贪心而将天华水玉放入数千倍时间加速区域中,帮了他大忙,叶定光也不会因此而高看叶师简一眼。 至于叶师简之死……他也是在发现天华水玉落在陌生人手中后才猜出来的,怎么说呢……略有感叹,毫无伤心——毕竟他可活了一万多年,谁还会在乎万年前的那一点血缘关系呢! 但叶定光又怎么会知道叶师简的来历和他死亡的内情呢? 他并不知道,正是因为他躲在云柯梦海埋头搞发展,异世界对他的召唤才会被云柯梦海所阻,反而落到云柯梦海主人叶师简身上,恰恰又撞上他被三生镜蛊惑得神志不清时……然后,两界渊封印阵阵灵亲自打开了两界渊。 ——若他还天天待在玉醴泉喝酒,事情根本不会这么快发展到这一步。 而细究起来,叶定光会来到云柯梦海,正是因为煊朝荣王殿下容钧试图抓住他立下大功,逼“德不配位”的容皇容玄将皇位传给他,而同时理心道长又恰好被人暗杀…… 这又与空桑神树有关,与苍梧琴的毁灭有关…… 只能说,这是一场谁都没想到、至今也还没被发现的蝴蝶效应吧。 当初叶定光被绝尘山控制,却不知七绝圣尊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只以为此事或许与叶黎有关,一度想要寻找真相;但等到了后来,他渐渐从灵魂湮灭一半的痛苦中清醒过来,恢复了理智,便猜测七绝圣尊应是另有打算——这位人族最强者想要玩什么游戏?是他想玩游戏,又或者这其实是命运的安排? 直到容时若点破七绝圣尊可能的目的,他才明白,如果这是一场游戏,那也是一场十分自由的游戏,每个人都能做出自己的选择,而这些选择共同造就了现在的局面。 个人意志本就难以统一,在混乱之中走向灭亡也是必然结局。 但那可能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现在能活着,还是得好好为活着的日子打算。 叶定光想,“以前的仇人那么多,我可得赶紧强大起来,否则岂不是转眼就死得渣都不剩?” 他已决定将云柯梦海中人迁回山海界——当然,仅限于全心全意信奉他的信徒,至于那些反神殿的家伙,他们的心不诚啊~ 神灵不救不诚之人,就将云柯梦海留给他们吧——虽然云柯梦海正在走向崩溃,但好歹他们当家做主了,想必也不会介意。 在云柯梦海中时,叶定光与容时若的关系很不错;但离开云柯梦海,两人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也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按理说容时若一回到山海界,本尊立刻就能感应到他,难免会想问问失踪的这段时间他去哪儿了做什么了,但直到现在本尊也没有传来任何指示,似乎有什么问题……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用上一些秘法很快就能解决。 容时若告别了叶定光,朝太霄域赶去。 离别对叶定光这种老妖怪而言早已没有什么值得感伤的,他很快就忙碌起来,云柯梦海里那么多人,全部迁移难免要花点工夫…… · 太霄域,楚墟秘境入口。 作为山海界三十六大秘境之一,楚墟秘境共有七个入口,每一个都是重兵把守。 但因为近来山海界天灾连连,楚墟秘境的三个入口不幸被虚空动荡震断,只剩下四个入口,还都在玉京附近。 这一天,一个披着斗篷的黑衣人来到秘境入口处,在被守卫将军拦下之后,取出了一块地脉锁牌。 守卫将军一看,确认是真货,虽然忌惮此人藏头露尾,但煊朝只认地脉锁牌不认人,拿着地脉锁牌来的人都有资格取走相对应的矿脉,不用检查身份——毕竟人多眼杂,一条矿脉可是无比巨大的财富,许多人担心惹来灾殃,因此不愿表明身份。 就和蒙面领彩票一个道理。 特殊时期,守卫将军并没有让黑衣人进入秘境,而是命麾下亲自去九延山取了矿脉封入地脉锁牌之中,将之交给黑衣人。 黑衣人点点头,声音嘶哑:“多谢,告辞。” 说完便匆匆离去。 守卫将军好奇这究竟是什么人,但没有任何头绪,也就不多想了,反正做好本职工作就行。 第三百八十章:山海之危 守卫将军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 三天后,一位来自紫微宫的侍卫来到他所看守的楚墟秘境入口。 待屏退众人之后,侍卫传达了容皇的命令,询问近期是否有人带着“楚墟,九延,乙二十一”地脉锁牌来领取矿脉。 闻言守卫将军神色一变,心想这也太巧了吧,那黑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竟能惊动陛下亲自垂询? 但他不敢也没必要隐瞒,直说道:“禀天使,三日之前,有一黑衣人带来此枚地脉锁牌,已将矿脉领走。” 说着交出了放在玉匣中保存,还未来得及上交给上级的令牌。 侍卫检查过令牌,又去看了那黑衣人领取矿脉时的灵影监控,甚至亲自去了九延山查看情况,最后什么也没说便离开,返回玉京城。 于是,守卫将军还是不知道黑衣人是什么身份,不过这一次他的好奇心比之前维持得久多了,直到许多年后他还会忍不住思考,可惜一直都没有得到答案。 而侍卫带着调查结果返回玉京城后,直入紫微宫,在远星烟渚拜见容皇,将此事结果告知于他。 容皇的脸色有些苍白,与空桑神树的那一战对他亦造成了不小的损伤,听闻这个结果后他也没有动怒,只是赏赐了侍卫一些东西,便命他退了下去。 待他走后,远星烟渚又只剩下容皇一人。 数年前失踪的分神已经回归本尊,分神容时若这些年的经历他很快便了若指掌,因此也知道了许多秘密,比如虚神界,也比如森罗鬼界…… 容皇怀疑,那个将分神带入云柯梦海的很有可能就是玄明剑灵,是以派人去询问那块地脉锁牌的情况……可惜,晚来一步。 相比于其他野心勃勃的大能,容皇很有自知之明——他清楚自己虽然是大乘修为,但毕竟不是一步步修炼上去的,因此从未插手玄明剑之事,对玄明剑灵也没有什么恶感。 代表死亡与毁灭?注定要为祸苍生?呵……苍生与他何干! 相反,玄明剑灵引发的这一系列变故将山海界搅得一团乱,煊朝的动荡暂时没多少人有时间关心,这可省了他不少事呢。 没有找到玄明剑灵,容玄也不甚在意,现在他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分神在云柯梦海修炼了一万年,虽然因为云柯梦海被叶定光改造得不适合修士修炼,因而进展缓慢,但总归是一万年…… 他最缺的就是时间的积累,现在这一块短板被补齐了。 很快,他就不再是明面上好听的“容皇陛下”,而是真正能与山海界诸多强者一较高下! 那么真到了那时候,他是否要改个封号呢? ——容皇对他而言,只是耻辱! · 玄景兰台。 距离灵隽带着玄明剑逃入玄景兰台已经过去数十天,但这段期间她一直在沉睡,直到这两天才清醒过来。 ——没办法,即便她已与玄明剑融合,可玄明剑破封时的超凡力量仍旧是巨大的负荷,她因此受到了反噬。 若非她同时还是青神木灵,绝无可能休养数十天就苏醒了一丝神志。 醒来之后,灵隽发现了一件十分糟糕的事情——玄景兰台内的天地灵气浓度比上次来的时候下降了许多! 因为沉睡错过了开天刀崩毁剧情的她还以为这单纯是因为青神木消耗太大,想到接下来她可能要在这里待很长一段时间,灵气不够用那可不行。 不得已,她只能冒险派出一具木灵傀儡前往楚墟秘境,取与容时若交易得来的矿脉。 好在中途没有出什么问题,傀儡顺顺利利地取回了矿脉。 将矿脉入玄景兰台后,天地灵气浓度便又开始缓缓提升,灵隽总算有时间好好思考之前发生的事情——以及接下来她要走的路了。 她没想到会遇到开天刀灵,而且开天刀灵还愿意为她拦住追杀者……这究竟是因为他们同为神器之灵,有几分渊源;还是因为……她的这张脸? 灵隽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颊……总觉得应该是后者。 但在此之前她可不知道开天刀居然聚灵了,也从未见过对方,对方很可能不是认识她,而是认识燕希玄。 再加上开天刀灵的攻击对她竟造不成任何伤害…… 灵隽真的越来越怀疑燕希玄就是传闻中的神庭之主了,而她——难不成真是燕希玄的转世? 那还真是太奇怪了,毕竟她是看着燕希玄长大的,有种时空错乱之感……嗯,貌似这就是现实。 据说神庭之主是和神庭一起覆灭的,那是太初纪元的事情;可根据太始遗留之地的残念遗魂所说,有个长得和她很像的人提着玄明剑杀穿了山海界,搞得大家一起玩完,那个人又是谁? 如果也是燕希玄的话,一是时间对不上——但也有可能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苟过了太初纪元破灭;二是性格不大像——难道是神庭覆灭让他黑化了? 还是说,搞崩了太始纪元的不是燕希玄,只是另一个恰好撞了她脸的大魔头……难道这么好看的脸也是大众脸? 嗨,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灵隽拍了拍脑袋,不管怎样,现在的她就只是灵隽而已,前世不前世的,她并不怎么在意。 这些问题暂时得不到解答,那就先不考虑,先想想接下来的事情吧。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是山海界各大势力的通缉犯,必须低调,先躲在玄景兰台避避风头再说。” “这段时间我得努力修炼提升修为,还要多多与玄明剑融合,看看能不能找回剩下三个天赋神通……” “怨煞之血的问题也还没解决,这可是个大雷,不搞定恐有后患!” …… 灵隽算了算,发现自己没有两三百年估计走不出玄景兰台——这还没算上要在剑影灵书楼传承秘地上花的时间。 对了! 也许七彩光团会知道一点关于神庭之主的事情,等伤好了就去问问,希望它没有被和谐得太过彻底吧。 在夺回玄明剑之前,她不能咸鱼,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在夺回玄明剑后,她还是不能咸鱼,因为她还得有能力在众人觊觎之下保住玄明剑,否则不过又是一个轮回——下一次,她可不一定有这次这么好的运气了。 灵隽闭上眼,沉入玄明剑中。 · 九韶宫。 原本在《九韶》消失后,九韶宫决定等龙渊论剑一结束便封山百年,奈何各种意外一茬接一茬的来,闹到现在竟然还有异世界入侵,九韶宫虽损失不大,但却不好再坚持之前的决定了。 ——毕竟,山海界内部打打杀杀,你一个正道宗门独善其身还能理解;现在异世界都来入侵了你还躲在家里不开门,那还配当正道魁首么? 苏清淮走在承云宫中,神色忧郁。 从龙渊风阁回来之后,她的心情就一直非常糟糕——不独是她,现在基本没谁笑得出来。 苏清淮有太多不安,头一个不安的就是玄卿,既担心她被抓住,又担心她夺回玄明剑后真的堕魔;第二个不安的就是叶师简,因为她发现……玄卿和叶师简特制给他们几人一人一块的传讯玉,已经发不出传讯了,这说明云柯梦海恐怕坏了,那叶师简…… 因为传讯玉失效,她也没办法问林玉澄、荆虹和龙应云情况如何,如今山海界动荡不安,只能希望他们都没事吧。 思索中,迎面走来几个同门,他们见她出来了,都是脸色一变,忙奔过来,“师姐,你的伤还没好,不宜走动!” “是啊师姐,外面的情况已经控制住了,你不要太过担心。” “而且……我们再担心也没用,不如养好身体,好好修炼,未来才能杀退那些魑魅魍魉,给惨死的同门报仇!” …… 你一言我一语,把苏清淮那点忧思都给劝没了。 她的伤是在不久之前与附近一处森罗鬼域之战中受的,当时情况紧急,她为了保护同门不得不动用禁术,却忘了《九韶》已经消失,禁术已废,以致于不仅救人不成,还把自己搭进去了——后来她与那些鬼魅奋战多时,身负重伤才坚持到救援到来。 自从世界融合,山海界地形大变,出现了大大小小许多个鬼气森森的地域,在得知入侵山海界的世界为森罗鬼界后,它们就被称之为森罗鬼域。 在刚开始,山海界各大势力被森罗鬼界打了个措手不及,数个煊赫一时的大宗覆灭,无数生灵惨死,但一段时间后山海界一方倒是稳住了形势,因为两界实力其实都在伯仲之间,只是森罗鬼界似乎早有准备,有心打无心,自然占了上风。 在苏清淮因伤被送回九韶宫前,十七个一二品大宗还在,四十多个三、四品宗门中,有七个已经覆灭,只有少部分弟子侥幸逃出生天;九域十二洲中,九域安好,蓬玄、玄天、崇妙、丹霞五洲有大半疆域沦为鬼域…… 为此,一贯互相看不顺眼的山海界各族不得不联合起来,守望相助。 待他们七嘴八舌说完了,苏清淮才问道:“外面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 “青屿洲的七襄阁也覆灭了,其他和师姐你知道的也差不多。” “唉……” 苏清淮这一声叹息很轻很淡,然而落在其他人耳中,却总不免颓丧惆怅,一时间,每个人都沉浸在对过往平静生活、对已牺牲同门的追忆之中。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年纪最小的师妹眼圈微红,她又想起她的师弟了…… 什么时候到头? 可能永远不会到头吧,森罗鬼界已经与山海界融合了,难不成还能再拆开来?他们的修炼之道与山海界修炼之道不同,想要放下矛盾共存,恐怕要很久很久以后了。 也许他们谁也看不到那一天。 · 妖族,南溟。 龙宫内,曾经的顶尖天骄敖烈已经化成原形,蜷缩在冰棺之内,宛若一条死蛇。 可能龙族的倒霉都是一脉相承的,荆虹如此,他也亦然。 敖烈在龙渊论剑中进入了最后一轮,这本该是值得妖族大吹特吹的成就,但倒霉就倒霉在,和他一起比赛的还有个玄明剑灵,而很不巧,剑灵在这时候发飙了,她夺走玄明剑后与各方大能交手可是直接摧毁了龙渊风阁。 倒霉的敖烈在妖皇的分神解除附身之后,都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呢,直接就被剑气怼脸,要不是妖族一贯皮糙肉厚,龙族血脉强大,他估计就要变成一条死龙。 好容易借着天赋神通逃了出去,他和其他族人一同回了妖族疆域,然后…… 开天刀崩毁,一枚碎片直接打爆了他的洞府,这可比玄明剑无差别随便放的剑气强悍多了,敖烈当场就去了半条命。 不得已,他只好待在自家老爹的龙宫中养伤。 然而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很快森罗鬼界入侵,一个森罗鬼域刚好就刷新在龙宫附近,对方似乎也是一方大势力,直接袭击了龙宫——虽然最后被打回去了,但正在安心养伤的敖烈就…… 总而言之,事情就成了这样子。 敖烈的父亲是龙族三位龙王之一的洛浦龙王,见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甚至可能影响到天赋,那是心痛不已。 看过昏睡中的敖烈后,洛浦龙王恨得咬牙切齿,询问专门请来的妖族丹师,“烈儿还能撑多久?” 丹师十分耿直,“一直沉睡,多久都行;保持清醒,也能坚持三年五载;若希望他还能与以前一样,几无可能。” 洛浦龙王眼睛一亮,“几无可能,那就是还有可能,需要什么尽管说,本王定会倾尽全力!” “这……”丹师犹豫片刻,实话实说,“上古凶兽元灾的精血。” “元灾早不知多少年前就灭族了,恐怕只有一些古老的秘境中才有……”洛浦龙王心一沉,“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没有,但……我可能知道元灾精血的下落。” “在哪里?!你说,本王定会为烈儿取来!” “蛟龙一脉,有个小辈……我似是曾在她身上感受到元灾的气息……不过,我也只是在传承记忆中见过元灾,不知准不准确。” “先带来再说。” 第三百八十一章:尾随查探 三百年,岁月悠悠。 对修行有成的大能而言,爱恨往往是长久的,难以被时光消磨;而对修真界底层的普通修士而言,动辄持续数百上千年的情感却通常是负累,背负着种种情绪前行总是容易不堪重负,结局便是看开,是放下。 山海界与森罗鬼界的融合已经过去三百多年,两界之间的战争也持续了三百多年,但与战争初期动辄灭宗的情况相比,近百年来双方都克制了不少——战争永远是一台没有极限的吞金机器,在这方面无论山海界的大宗门,抑或森罗鬼界的鬼王殿,都无法长久维持它的运转。 于是,从全面战争到区域战争,从不共戴天到对立冷战,仇恨并没有消失,但只留在那些寿命长久、真正经历过战争最惨烈阶段的人心中,而其他人已经渐渐接受了不得不与森罗鬼界共存的现实。 崇妙洲。 在两界融合初期,崇妙洲损失惨重,三大势力去其二,只余渡厄宗,五分之四疆域落入附近的森罗鬼域之手,因而如今的崇妙洲虽仍是这个名字,实际上区域范围与之前大不相同,原本不被渡厄宗看在眼里的凤仪、清荆、眉溪等小灵境也被并入崇妙洲,通过一系列复杂的整合,最终才勉强抵御住鬼域入侵。 现如今,崇妙洲与附近那座森罗鬼域已暂时停战,双方默契地没有再踏入对方的势力范围内,而是都在默默积蓄力量。 清荆府,边境牧城。 牧城因恰好位于崇妙洲与隔壁血墉鬼域边境,过去一直是战争前线,尽管如今已经停战,仍有不少高阶修士留在城中,提防血墉鬼域的突然入侵。 纪湘宜是牧城中一家名为“金台阁”的小铺子招揽的低阶符师,三品符师入不得大修士的眼,但在金丹以下的低阶修士中,她确实有几分天赋,因此才能找到这样一份不错的工作。 但最近她遇到了麻烦。 停战之后,法宝、丹药、符箓等资源的消耗量迅速下降,金台阁这种小铺子已经快要开不下去了,而城里其他铺子要么也面临着与金台阁相似的困境,要么就是财大气粗根本不缺人手——也就是说,她很快就要下岗了。 纪湘宜画完手边那几份符箓,摇了摇手边铃铛,一个无精打采的炼气期仆从走进来,问道:“大人需要什么?” “今天没有其他工作了么?” 仆从叹气,“没有,最近铺子生意不好,您画得再多一时半会儿也卖不出去,掌柜说暂时不用再画了。” 纪湘宜眉头紧锁,她的工钱可是和所画符箓数量、质量有关的,要是一天天这样下去,能赚几个钱?怕是连日常修炼购买丹药的钱都不够! 摆摆手让仆从下去,她站起身在静室内转了转,最终决定提前下班,回家修炼去。 金台阁内人心惶惶,掌柜也无心管事,听见纪湘宜说已经画完符箓想提前下班,也没管她,随口便应了下来。 纪湘宜回到家门口,恰好看见隔壁院子里走出一位衣着朴素的女子,顺口就问道:“你家小姐今日身体可还好?” 那女子朝她行了一礼,恭敬应道:“小姐近日已好多了,劳纪小姐关心了。” 纪湘宜不是大家出身,那一口一个“纪小姐”听得她有些不适应,点点头就进了自家门。 他们所住的这片地方是牧城城西,属于“下等人”的居所,纪湘宜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一年多前隔壁搬来一户人家,只有两个女子,一主一仆,看起来曾经家世不错,只是不知如何沦落至此。 纪湘宜并不喜欢管闲事,从森罗鬼界入侵以来,覆灭的世家高门不知凡几,隔壁家或许就是其中之一,但那与她没关系。 她现在更关心自己,如果失去了在金台阁的这份工作,她该怎么办呢? 没等她思考太久,院子外的阵法被触动,纪湘宜一看,是个熟人来找她了。 “湘宜!”公孙绪进了门就大呼小叫,“我刚去金台阁找你,他们说你先回来了。” 纪湘宜给他倒了茶,“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打听到了,金台阁撑不下去了,他们东家得罪了紫云楼,因此紫云楼头一个拿金台阁开刀。”公孙绪喝了茶,摇头道,“我看你还是别在金台阁耗了,跟我一起干呗,咱们大哥一贯厚道,队里也缺一个符师,我给你引荐,大哥肯定会同意你加入的。” 这种话过去公孙绪也说过许多遍,但纪湘宜从没答应,现在……她不得不仔细想想了。 战争阴云从未散去,山海界、森罗鬼界都想得到更多对方的情报,这往往需要深入对方疆域,大批人马不好行动,只能由独行侠或小型队伍悄悄越境潜入。 公孙绪所在的队伍就是这样一支队伍,他们去血墉鬼域探查情况,得到的消息出售给尘嚣阁或其他势力,以此换取修炼的资源。 这是一份十分危险,但来钱也很快的职业,和纪湘宜的处世之道不合,但……现在她好像也没有其他门路了。 看出她的行动,公孙绪忙又说道:“湘宜,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能坑你么?老大说了,最近血墉鬼域不太平,我们不去那里,就在崇妙洲内转转,要不你先加入我们参加这次行动,看看情况?” 当初那一场接一场的变故对山海界造成了极大的影响,许多地方都出现了奇特的地形地貌,甚至不少秘境入口都是因此现世,探索秘地也很有搞头。 纪湘宜一时半会下不了决心,说再考虑两天。 考虑两天后,纪湘宜答应了公孙绪的邀请,因为金台阁已经关门大吉,东家跑路了,还拖欠了她一个月工钱。 公孙绪很高兴,直接将她带到了他们这支队伍的居所。 纪湘宜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在这里看见了隔壁家的那位小姐——俞晓棠。 俞晓棠依旧病歪歪的,但气色比起上次见面时确实好不少,见了她只是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虽然疑惑她为何会出现在此,但纪湘宜也没多想,在跟着公孙绪拜见过他的老大——一位名为时熙仲的金丹修士后,就顺利地加入了这个队伍。 三天之后,队伍出发,前去清荆府与眉溪府交界处的莫闻山脉。 ——据说,时熙仲买到了一份情报,莫闻山脉中可能隐藏着宝物。 两个多月后,他们在莫闻山脉中绕了一圈又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队伍内情绪十分低落。 公孙绪提着几只低阶妖兽回来,见了纪湘宜就叹气道:“还是一无所获啊,唉,早知道该买只寻宝鼠,贵是贵了点,但也比像现在一样没头苍蝇似的乱转要好。” “寻宝鼠可是难得一见的灵兽,别说你出不起价,就算出得起也买不到。” 纪湘宜回了一句,接过妖兽尸体处理起来。 这段时间下来,她心中有了个猜测:莫闻山脉中隐藏宝物的消息应该不是时熙仲从尘嚣阁买来的,而可能是俞晓棠提供的——甚至,这宝物和俞晓棠应该有很大关系,否则以时熙仲的谨慎,不会将一个病人带来。 这说明这次寻宝之旅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她心中颇为激动,又有些畏惧。 夜幕低垂,夜晚的莫闻山脉是妖兽、凶兽的世界,他们这支队伍并不强,不敢贸然行动,因此选好了安全地点后便围着篝火放下各自的小屋,准备打坐或是修炼术法。 “沙沙沙……” 突然传来的声音吸引了还未进入小屋的公孙绪、纪湘宜的注意,他们立刻警惕起来,同时通知了其他同伴。 但让他们意外的是,不久之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凶兽、妖兽或其他鬼魅,而是一个女修。 “你是何人?”公孙绪并没有因来人的美丽容貌而放下警惕。 “路过的。”女修扫了他们一眼,“让一让,这地方今晚归我了。” 公孙绪/纪湘宜:“……” 两人都被对方这理直气壮、毫不客气的态度惊了一下,对视一眼后,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迟疑。 ——这个女修的实力,他们根本看不穿! 好在时熙仲很快走出小屋,他扫了女修一眼,脸色也不大好看,但却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见过前辈。前辈看上此地,我等自无异议,这便离开。” 女修不答话,十分傲慢的样子。 时熙仲带着人收拾东西,但所有人心中都有点憋屈——好嘛,你修为高你厉害,但你这么厉害咋还要抢低阶修士的落脚地呢!真是可恶。 可惜没人敢当面说出来。 女修轻轻一跃便坐到了附近一株大树上,悠闲地看着他们收起小屋、拆解阵法、清理痕迹…… 等他们终于忙完,她才抬手甩出三块上品灵石。 时熙仲等人得了赏赐,但心里却是更憋屈了,难道这些大修士都不会好好说话么?什么态度! 不管如何,他们还是搬走了,但因为夜晚危险,他们也没有搬太远,这样一来遇到危险还能多一层保护。 看着他们收起灵石离去,傲慢的女修眼中却闪过一丝若有所思之色。 灵隽是三年前离开玄景兰台的,出来后她才发现世道已经变了,原来当初她逃走之后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但作为一只完全没有什么济世救民想法的邪恶剑灵,她并不在乎山海界之人的生死,也不在意森罗鬼界会搞什么事情——两界已经融合,森罗鬼界就算再邪恶,也不会想着大家一起去死,既然世界不会毁灭,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三年来,她就在山海界随便逛逛,心情好的时候当个好人攒点功德(以供日后干了坏事给天道扣),心情不好时就当个冷漠的旁观者。 一年多前,灵隽来到崇妙洲,却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似乎与她的某个仇家有几分关联。 因此,她才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还傲慢地抢走了低阶修士的营地。 这些人……有点古怪。 灵隽打算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究竟想做什么。 …… 另一边,被赶走的修士心情都不太好,这种时候修炼也是浪费,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围坐在篝火边聊天。 “刚才那位大修士……” “别说了,前辈高人岂是我们能胡乱评论的?”时熙仲扫了想抱怨的人一眼,“而且前辈也给了我们赏赐,没什么好说的。” “哼……” 公孙绪小声道:“等我以后修炼有成,也要……” 纪湘宜没说话,她看似正在盯着火堆沉思,其实余光一直在悄悄打量俞晓棠——之前面对那位大修士时,她注意到俞晓棠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异样,莫名就有几分在意。 难道俞晓棠认识那女修? 又或者……她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 纪湘宜不确定,而这一番观察下来,俞晓棠又表现得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破绽。 换个人说不定就要觉得之前是眼花了,但纪湘宜不会,她擅长绘制符箓,长年累月下来,感知十分敏锐,绝不可能看错。 因此,俞晓棠现在的表现反而让她愈发觉得可疑……欲盖弥彰么? 纪湘宜分心听着其他同伴的闲聊,看似不经意一般将话题渐渐引向了此次莫闻山脉之行的目标。 “大哥,我们都找了快两个月,什么也没有,消息可靠么?”队伍里权威仅次于时熙仲的人问道。 时熙仲肯定道:“消息来源很可靠,应该是我们忽略了什么吧,毕竟莫闻山脉太大了,还有些地方是妖兽、凶兽的地盘,我们也没有好好查过。” 其他人接受了这个说法,但问题来了——之前惹不起妖兽、凶兽查不了,现在难道就惹得起了么? “今天我发现了一个鼠穴……里面有许多低阶鼠妖,我抓了几只,发现它们之中一部分鼠妖有寻宝鼠的血脉……” 看着众人亮起的眼,时熙仲微微一笑,“我们先去灭了这一窝鼠妖,再尝试提纯其中几只鼠妖的血脉,让它们去找。” 这倒是个可行的办法,其他人都答应下来。 于是第二天,天色刚亮时他们便收拾东西出发了,悄悄潜入那个巨大鼠群的领地范围。 他们出发后不久,灵隽也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第三百八十二章:锁魂殿 时熙仲等人的行动十分顺利。 鼠群数量动辄上万,一出动便浩浩荡荡,也算是十分不好招惹的妖兽,但好在他们遇到的这个鼠群似乎不久前遭到过重创,现在还没完全恢复,于是捡了个便宜,没付出多少代价就剿灭了大部分鼠妖,抓住了几个寻宝鼠血脉最浓的鼠妖,开始提纯血脉。 妖族倚仗血脉,能毫无后患提纯血脉的秘术自然十分罕见,但如果不在乎损失后果,秘术还是很多的——显然,他们并不会在乎被拿来做实验的鼠妖的生死。 抓到鼠妖后不过一天,他们就生生造出了一只伪·寻宝鼠,虽然它随时有可能因血脉反噬而死,但大家都觉得它应该能活到找到目标。 被控制的鼠妖浑浑噩噩地跟随着天赋神通的指引,朝东北方向而去。 时熙仲等人连忙跟上。 因为担心鼠妖活不了太久,而莫闻山脉又太大,平时抠抠索索的他们竟然不约而同地给自己加了神行符。 就这样飞遁了大半天,鼠妖停下,眼一闭死掉了。 “就是这里?”公孙绪好奇地左右打量,“这地方前几天来过,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啊。” “寻宝鼠是先停下来再死的,应该是天赋神通指引它找到了宝物,它经不起反噬因此死了。”时熙仲说道,“我们再在周围找找。” 于是大家分散开来,寻找线索。 灵隽站在附近的一座矮山上看着他们的行动,神念在鼠妖停留的地方扫了几遍,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宝物,但却发现……队伍的领头人和一个病歪歪的女修走在一起,似乎正在神念传音。 于是她顺手就窃听了一下。 “确定是这里?”时熙仲问。 “应该就是……我与家人逃亡时路过莫闻山脉,那时候便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吸引我,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来不及查探。”俞晓棠道,“之前我无法确定吸引我的东西在哪里,不过到这里就发现了,吸引力增强了很多。” ——她之前是和时熙仲一起行动,并没有来过公孙绪负责查探的地方。 “那你怎么确定是秘境入口?” “我的家族曾经掌控着数个秘境,我受伤前也是家族数一数二的天才,每个秘境都去过,还曾在一些地方留下过宝物……” “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能时不时溜进秘境玩,你不知道,大家族里勾心斗角,明面上大家进入秘境的次数都是有定数的,一旦超过,就会惹来很多麻烦。” 时熙仲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但很快他又想到一个问题,“那会不会这一方秘境已经被别人掌控了?” “应该不会,当时覆灭我的家族的是血墉鬼域,秘境之心、秘境通道都被族老毁去,那些魑魅魍魉又哪里懂得咱们修士的精妙手段,绝对找不到的。”俞晓棠信心满满。 如她这等曾经出身显赫的修士,对森罗鬼界往往是既痛恨又鄙视,时熙仲这种长期处于底层没啥傲气、和森罗鬼界生灵打过许多交道的人就不会这么认为。 但他也觉得,为了一个秘境冒险是值得的,说不定这一次就能搞到足以供他修炼到元婴的资源——到那时候,他的前途可会比现在光明太多。 “那你快点找吧。” …… 灵隽听完他们的交谈,心里却是更加疑惑了。 从这番谈话看来,他们对其他人有所隐瞒,但真正目的仍旧是来寻宝的——这可和她之前的猜测不一样。 或许……他们两人中有个人说谎了;也或许他们两个说的是真话,但其他人有其他想法。 灵隽决定继续看下去。 …… 纪湘宜仍旧在观察时熙仲和俞晓棠,她察觉到两人正在传音,心想:“这是有什么秘密,就不能告诉我们么?” 她已经有些后悔加入这支队伍了,总觉得公孙绪口中的“厚道大哥”并没有那么好……从他不是直接告诉大家俞晓棠的作用,而是以其他借口将之带上也能看出来。 两人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们,警惕地回头看来。 纪湘宜在他们有动作前就收回了目光,假装自己还在老实按吩咐寻找线索。 “公孙绪那个傻白甜肯定不会怀疑时熙仲,但其他人呢?他们未必就没有怀疑,那么就等他们先发难吧。”她如是想着。 没过多久,俞晓棠那边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除公孙绪、纪湘宜外其他人都立刻看了过去,反应十分迅速,就像是早就准备着了一般。 时熙仲发现了这一点,知道其他人可没公孙绪那么没脑子,一定猜出了什么,索性解释道:“大家先过来。” 一群人围了上去。 “之前没有告诉大家,是因为担心走漏消息,也怕让大家希望落空,现在晓棠已经找到了,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时熙仲给出的理由也算是说得过去,“——这里有一个隐藏得很好的秘境入口!” “哇!” 所有人忍不住惊呼一声。 “秘境?!竟然是秘境!” “太好了,听说秘境中都是宝物无数,我以前就去过两个秘境,可惜都是被人探索过的,到我去的时候秘境已经荒芜了。” “大哥真厉害,晓棠也很厉害!” …… 看着喜出望外、欢欣鼓舞的众人,时熙仲笑了笑,“大家先别高兴得太早,秘境中的危险你也不容小觑,我们想要带着秘境中的资源离开,就一定要更加谨慎,好好活下来!” “对,活下来!” “放心,我们现在可惜命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完全将时熙仲之前的隐瞒抛到脑后,就等着俞晓棠打开秘境。 俞晓棠也果然不负众望,不知使用了什么秘法,一个黑黢黢的漩涡门就出现在众人眼前——显然,这就是秘境入口了! 时熙仲:“做好准备,我们马上进去。” 其余人老实听话地将压箱底的宝物都拿了出来,唯恐进入秘境后就遇到危险,被打个措手不及。 纪湘宜心中疑惑,这和她想的根本不一样……难道真是她想多了? 不论如何,一刻钟后,所有人准备就绪,时熙仲率先进入秘境,其余人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眼见着漩涡门渐渐消失,灵隽思索片刻,没有贸然进入,而是根据漩涡门推算秘境的时空道标——这对闭关三百年,境界连跳数阶才敢出门转悠的她而言,早已不是什么难题。 “咦?” 灵隽一怔,这漩涡门后的秘境……怎么感觉怪怪的? 她闪身进入虚空,几次横渡之后抵达了秘境之外。 通常而言,不稳定的秘境很难与山海界形成固定或出现时间有规律的通道,而因为两界融合,恐怕千年之内山海界大大小小的秘境都难以稳定,而是会与元泽秘境群中那些动不动空间风暴、秘境重合的秘境一样危险。 许多出产战争资源的秘境都因动荡而毁灭、变异——这也是山海界难以再与森罗鬼界维持高烈度战争的原因之一。 但这座秘境周围十分平静,没有任何空间乱流、风暴等,与两界融合之前的正常秘境一样,就显得格外不正常。 灵隽悄悄进入了秘境。 她扔给时熙仲的那三枚上品灵石中有她留下的标记,因此她很快就确定了那群人的位置,不多时便找到了他们…… 呃,才一个时辰不到,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十人组已经只剩下了六人,个个身上带伤,狼狈不已,显然吃了大亏。 偏偏此时还有人在追杀他们。 灵隽默默看着,时熙仲等人被黑衣杀手追上,奋战之后不敌,很快被杀手制服,锁了修为绑在一起带走了。 “这些人的气息好生奇怪……” 她跟了上去。 黑衣杀手将时熙仲等人带到了一座一看就十分邪恶的宫殿中。 宫殿守卫森严,但还不足以拦住灵隽,她跟着黑衣杀手,来到一方巨大的黑色池子边。 在池子边,她看到了十人组中四个失踪的人,不过他们都昏迷在地,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伤。 黑衣杀手将人带到这里后就走了,半点不担心他们会逃出来——宫中处处禁制,他们逃出来也会很快被抓住。 “大哥,我们是不是要死了……”公孙绪哭丧着脸,“他们是什么人啊?怎么会这样……” 大哥能知道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 “俞晓棠,这是怎么回事?”时熙仲咬牙问道,“你不是说秘境没有被人掌控么?” 俞晓棠不说话,明明是她先来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灵隽观察他们一番,发现时熙仲和俞晓棠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根本没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她之所以跟着这群人,正是因为从这群人身上感受到了邪灵的气息,而且那气息很像是——在诡书灵楼里搞事情的那个无名邪灵。 灵隽是个记仇的人,当初她奔着天书府库去,结果莫名其妙被塞进了诡书灵楼,还差点被邪灵杀了,这仇她一直记着呢,只是因为不知道那邪灵的身份,实力又不够才没去找麻烦,现在撞上了……哼,岂有放过之理? ——顺便,她或许能搞清楚诡书灵楼与三生镜的关系。 当初在稚川城中时,林玉澄拿出了三生镜八镜之一的巽镜,言明此镜乃是自诡书灵楼中得来。 林玉澄还简单地提了一下他拿到巽镜时的经历,似乎当时巽镜为诡书灵楼束缚,而他取走巽镜后诡书灵楼的许多诡书幻境都崩溃了,他还在一片凝滞的虚空中见到了那个邪灵…… 但之后那邪灵去了何处,是否还与青玄城有联系,这就不得而知了。 灵隽回想着种种细节,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她得去宫殿其他地方看看情况,或许…… 宫殿中布置了许多阵法,不独是灵族的阵法,还有人族、妖族、巫族等各族的阵法,而且这些阵法竟然巧妙地统合在一处,彼此间还没有太大冲突,布阵之人手法之精妙可见一斑。 如此多阵法嵌套,若换个人来,逃过一种阵法的查探未必能逃过另一种,很难不暴露;但灵隽么……她已是今非昔比,玄明剑的天赋神通又找回来两个,其中一个恰好能用在此时。 因此,她在宫城中转悠来转悠去,谁也没有发现。 因这宫殿形制古怪,灵隽一时间没找到主殿所在,只能挨个找过去,路上倒是听得宫中一些人闲聊,获得了不少消息。 这座秘境名为永稷秘境,原本很适合培养各种灵植——但灵隽一路走来,却发现这秘境荒凉得可怕。 这方宫殿则是锁魂殿,一听就有魔道那味儿了,殿主并不常待在殿中,只有他的两个心腹留在这里,但时不时会有东西从秘境外送来,每次间隔一个月。 当接到东西之后,锁魂殿就会举行一场祭祀,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何,反正每个月都来一次,而那些因为各种原因刚好送上门来的修行者就是最好的祭品。 上一次祭祀是在二十四天前,也就是说时熙仲等人还有六天可活。 灵隽根据他们的交谈和行动轨迹,确定了主殿所在,悄悄溜了过去。 主殿空无一人,看来殿主并不在;但主殿旁边的两宫里面有人,应该就是殿主的两位心腹,据说一个叫幽厄,一个叫浔轲。 “大人,十位闯入者已经全部抓住,关押在幽泽宫,等祭祀一开始就能用上。” 幽厄倚在榻上,双眸微闭,轻轻嗯了一声,“他们修为不够,再去抓几个,至少还要一个元婴。” 麾下很惊讶,“大人,以往的祭祀并非次次都有元婴修士……” “这次不一样,”幽厄睁开眼,“这次殿主会来主持祭祀,若是祭品连个元婴修士也没有,如何配得上殿主的身份?!” “原来如此!小的立刻去安排。” “去吧。” …… 灵隽毫不客气地在宫殿内的豪华白骨王座上坐下,听着两人的交谈,觉得运气不错,刚好就碰上那个殿主要来。 原本她是打算立刻抓住幽厄搜魂的,但现在么……再等等吧,免得打草惊蛇,到时候直接抓他们殿主岂不美哉?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碟中谍 某个神秘势力在永稷秘境搞邪教祭祀仪式,这似乎是个大消息,灵隽感觉自己吃到了个大瓜。 但这只是意外之喜,她没有忘记此行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因此在幽厄身上留下了个标记之后就悄悄离开了,回到关押时熙仲等人的幽泽宫。 虽然时熙仲、俞晓棠等人表现得很无辜,看起来也确实不像是有什么阴谋的人,但灵隽清楚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那个邪灵的气息,这可不是简单偶遇蹭了一下沾染上的——哦,其中那个符师的气息最浅,倒有可能是意外被卷入的。 幽泽宫中,十人已经都陷入了昏迷,而不远处的巨大黑水池子已经从清淡的墨水朝着某种黑色黏稠胶质物转化,期间池水表面不断冒出一个个气泡,啪嗒一声气泡破裂后,有难闻的气体冒出。 灵隽闻了闻,发现这种气体有毒,毒性对她而言不算什么,但足以让这些境界低微的修士昏迷不醒。 若是没有意外的话,这些人很可能直到六天后的祭祀时也醒不过来。 但……他们真的就会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么? 灵隽盯着时熙仲和俞晓棠,他们两个可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在已经身陷囹圄的情况下,两人若是想活下来,必定会动用一些手段,那时候就是分辨他们与邪灵关系的最好时机,灵隽很有耐心。 她并没有等待太久,很快,时熙仲清醒了。 他没有睁开眼来,应该是担心幽泽宫中有监视阵法,若有人看见他莫名清醒会发现他有问题。 “咦……” 灵隽眼睛微微一亮。 虽然时熙仲被锁了修为,因而气息变化也就不太显眼,但灵隽何等敏锐,仍是发现了他与昏迷前的不同。 怎么形容呢…… 大概就是,昏迷前的时熙仲身上可能有邪灵的随身之物,而清醒过来的时熙仲则好像被邪灵直接附体了。 时熙仲竟然是那个邪灵的灵奴么?倒是有趣。 灵隽已经开始琢磨该如何利用两者之间的灵奴契反向追查邪灵的踪迹了。 而此时,另一个受到她关注的人也悠悠醒转。 俞晓棠与时熙仲一样闭着眼假装沉睡,两人没有任何动作,更没有神念传音,但灵隽知道他们正在通过某种方法交流。 同属于一位灵主,灵奴之间有独特的交流手段并不稀奇,而且这种交流必须经过灵主——也就是说,那位邪灵必然知道了这两个灵奴的情况。 既然如此,灵隽不得不怀疑,或许这才是那个邪灵的目的——他想要让时熙仲和俞晓棠在不引起锁魂殿过多注意的情况下,混入永稷秘境,甚至于……参加六天后的祭祀? 根据两人昏迷前后的变化,她同样怀疑,时熙仲、俞晓棠清醒着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与邪灵之间的关系,还以为自己是自由的,任何想法都是自我意志,但其实他们可能早在不知不觉中受了邪灵的影响。 邪灵让他们以一种明面上查不出问题的方式走近,理所当然地进入永稷秘境,顺理成章地被抓…… 至于其他八个人身上的邪灵气息,或许与时熙仲有关? 灵主可以收灵奴,灵奴也可以收其他人当灵奴…… 不过这些都还只是猜测,虽然可能性很大,但仍不一定正确,灵隽继续等待——她倒要看看时熙仲和俞晓棠究竟想做什么。 干看着会错过很多消息,她顺手入侵了两人交流的频道。 灵主与灵奴之间的交流是比神念传音、秘法传讯等隐秘无数倍的手段,就算是品阶高如灵隽也无法悄悄监听,但灵奴与灵奴之间的交流加密等级却要比前者低几层不等,入侵起来成功率很高。 幽泽宫内的虚空中时刻存在着无数波动,它们大部分来自于幽泽宫内外的阵法规律变化及信息交互,少部分来自于整个锁魂殿大阵的阵法交互,它们的存在决定了幽泽宫时刻都会处在数重阵法的保护之下,一旦有人试图破阵,立刻便会遭到攻击。 而时熙仲与俞晓棠的传讯波动就夹杂在这无数波动之中,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分辨出来,这也是他们自觉这十分安全的原因。 可惜,灵隽并不是个正常人,在夺回玄明剑后,她真正具备了神器的力量——神器者,载道之器,是天道的一部分,捕捉一道奇特的波动不在话下。 片刻之后,灵隽便听见了他们的交谈。 “潜入已经成功了,我们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这七个人,还有那个新来的怎么办?”是俞晓棠的声音。 “先留着。我们要在祭祀上闹事,留着他们混淆视听总比我们两个单打独斗好点。” “好,那我们先去锁魂殿打探一下情况。” “小心点,虽然我们有灵主大人的神通庇佑,但锁魂殿毕竟不像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些势力一样不值一提……” “知道了,抓紧时间!” …… 两人的谈话到此结束,灵隽的推测大部分都是正确的,剩下一部分还有待证实,她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倒是很好奇他们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幽泽宫。 在灵隽的视野里,时熙仲、俞晓棠看似与其他八人一样都在昏迷之中,身上却忽然飞出两个灰扑扑的光点,轻盈地朝着殿门飘去,没有触动任何禁制,就这么直接飞了出去! “这所谓邪灵的庇佑还不错!” 灵隽不禁想起,多年前邪灵就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瞒天过海,将本该进入天书府库的无数修士引入诡书灵楼,制造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惨案——她该知道他在这方面确实有些本事才对。 她就要跟上去,但忽然灵光一闪,留了一道分神在幽泽宫中,之后才离开。 ——莫名地,她有种奇妙的预感,或许剩下这八个人也不简单…… 时熙仲、俞晓棠飞出了幽泽宫,很快便分头各自行动,灵隽只能又放了个分神出来,分别跟着两人。 两人和之前的灵隽一样到处乱窜打探情报,但除此之外,他们还在一些地方悄悄留下了特殊秘宝,比如随时可以触发引起大爆炸的星焰石,比如到了时间就会在周围制造幻境的幻心灵符等…… 应该都是为了六天之后的祭祀准备的,他们这是要搞个大事情啊。 灵隽看得津津有味,忽然觉得其实根本不用她费心做点什么,这两方打起来了,她大可坐享其成。 而就在这时候,留下幽泽宫中的那道分神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纪湘宜苏醒了。 和时熙仲、俞晓棠不同,她直接睁开眼、坐起身来——这自然立刻就被监视阵法捕捉到了,守在门口的黑衣杀手立刻冲了进来,严厉地盯着她,满脸杀气,但却没有第一时间动手。 “行了,收起来吧。”纪湘宜口中吐出一串忽低忽高、腔调怪异的语句,“我是鬼种。” 过去三年,灵隽在山海界行走,偶尔也会去一些森罗鬼域中转悠转悠,顺手就学了鬼界的语言,正是纪湘宜此时说的——但如她这样有实力又能自己找门路的人少之又少,普通低阶修士即便身处边城,曾经与鬼界生灵有过接触,又岂能轻易学会鬼界语言? 而且,她的话中透露出的信息,可不比时熙仲、俞晓棠两人的交流少…… 听见“鬼种”二字,黑衣杀手们神色一愣,似乎十分意外,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拿出一根温润如玉的白骨,在纪湘宜头上轻轻一点——白骨表面亮起一层惨白光芒…… “是鬼种。” 黑衣杀手中的一个说道:“你是哪位大人的鬼种?” 纪湘宜又吐出两个音节,但这似乎并不属于鬼界通用语,而是某种鬼界小语种,灵隽没学过听不懂,黑衣杀手倒是很懂的样子,立刻肃然起敬,不再管她,悄悄退出了幽泽宫。 其中一个黑衣杀手还去了幽厄所在的宫殿,看样子是要去汇报情况。 时熙仲、俞晓棠两人并不在意幽泽宫,又似乎有什么顾虑,始终没有能靠近主殿及它旁边的两座宫殿,因此并不知道还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 纪湘宜醒来之后并没有到处乱跑,而是在其他九人身上轻轻点了几下,留下了某种标记,然后又将所有痕迹抹掉,躺了回去,假装无事发生过。 将这一出好戏尽数收入眼底的灵隽:“……” 这居然还是碟中谍! 灵隽忽然觉得,自己修身养性三百年,可能真的是错过了太多,现在山海界的阴谋诡计都发展到这种程度了么? “我还是太年轻啊。”她有些忧伤地感慨。 总结一下目前已知情况: 十人小队来自边城牧城,在此次行动之前只有八人,过去活跃在血墉鬼域边缘地带,探索鬼域情报贩卖给尘嚣阁或其他势力,本身实力低微,属于最低等、消耗最大的情报人员。 纪湘宜与俞晓棠都是近期加入的,两人之前是邻居,但关系比较淡漠。 表面上,俞晓棠加入时熙仲小队是为了借小队的力量共同寻找她曾经发现的秘境,俞晓棠与时熙仲的也就是普通利益交换的关系。 但事实上,俞晓棠与时熙仲同是那位无名邪灵的灵奴,两人早就认识,关系匪浅,但他们有志一同地隐瞒了本尊——或者可以简单粗暴地认为两人是双重人格,两人的表面人格确实不知道他们还有关系,这就是用来掩人耳目的伪装。 队伍里除纪湘宜外的七个人都有可能是时熙仲的灵奴,但他们自己同样也不清楚这一点,只是可能受到灵奴印影响,对队长时熙仲好感度颇高。 而纪湘宜,则与森罗鬼界有关,还是“鬼种”,她混进这个队伍可能只是因缘际会,也可能是早有谋划,但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俞晓棠、时熙仲两人情况不对——此人之前表现得十分无害,未必都是演出来的。 而锁魂殿,应该也与森罗鬼界有关,他们的祭祀可能就是鬼界的邪教仪式…… 真是很有意思啊! 灵隽都迫不及待想要看见锁魂殿和那个无名邪灵斗起来了! · 六天时间一晃而逝,黑衣杀手又抓了几个倒霉的元婴修士,一同扔进幽泽宫。 宫内的黑水池子日渐黏稠,在祭祀前夜,已如沼泽一般,可以想象若是有人掉下去,恐怕很快会被吞进去,活活窒息而死。 而也是在祭祀前夜,俞晓棠、时熙仲都回到了自己的体内,伪装成无事发生过的样子。 现场唯一的观众灵隽又去了一趟幽厄的宫殿,等着锁魂殿殿主到来。 但很可惜,殿主大人似乎日理万机,时间宝贵,直到祭祀当日才姗姗来迟。 他容貌普通,修为大概在分神巅峰,平平无奇,但灵隽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十分奇怪,因为她竟然不能分辨此人的种族! 表面上看,他就是个普通的人族修士,可能修行的是御鬼道,因此身上鬼气森森;但细细观察,他的神魂却更像是鬼界生灵,有着鬼界的独特之处——魂魄之中燃着灵魂之火。 灵隽眉头轻蹙,想到了一个不太妙的可能。 ——也许,他本来就既是山海界人族,也是鬼界生灵…… 融合。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情况可就糟糕了。”灵隽心想,“如锁魂殿主这样的人还有多少?他是怎样被改造——或者被创造出来的?山海界那些大势力知道这一点么?” 可能是不知道的,就她游历的这段时间来看,已经停战的那些区域气氛并不紧张,戒备也不够森严…… 锁魂殿主并不知道暗地里还有个无聊到东奔西跑的灵族误打误撞地来到了永稷秘境,还打算看一场热闹,他带着心腹幽厄和浔轲离开主殿,不多时便抵达了幽泽宫。 此时,锁魂殿内的其他人也都已经在幽泽宫中的黑水池子边集合,被抓来的十几个祭品被整齐地排成排。 殿主到来,所有人弯腰以示恭敬,但没有人说话,祭祀之前需要保持安静。 锁魂殿主穿过人群,走到黑水池子边,手一抬,黏稠的沼泽之中央升起一方石台,他和两个心腹身形一晃便出现在石台之上。 祭祀即将开始。 第三百八十四章:虚空邪灵 对山海界及森罗鬼界的任何种族而言,祭祀都不是毫无意义的行为,自然应该庄重谨慎地献出最宝贵的东西作为祭品,换取未知存在的些许垂青。 但这世上同样还有一个人所共知的真理——物以稀为贵。 显然,一月一次的祭祀并不会比餐前祷告神秘、珍贵太多,是以锁魂殿准备的祭品只有三个元婴修士,剩下的都是陪衬。 石台中央,锁魂殿主抬手将一个祭品抓了过来,在他眉心处画了一个古怪的符文,尔后交给幽厄,幽厄将昏迷中的祭品放在石台上某个阵法节点之上。 类似的行为重复了十余次,最后只剩下三个元婴修士还没有被安排好。 但锁魂殿主没有再对他们做什么,而是伸手一点自己的眉心,一缕幽蓝色的火焰悄然飘出,霎时间幻化成十数朵,分别落在那些被画了符文的祭品身上。 小火苗迎风见长,眨眼工夫便化作熊熊烈火,将修士包裹起来,但这种火焰似乎毫无温度,没有伤他们分毫,若非形态诡异了些,与无处不在的灵气也无甚区别。 躲在角落里旁观的灵隽眼睛微微一亮,这是锁魂殿主的灵魂之火…… 这种与物质世界的灵火截然不同的火焰,可并不如它外表看上去那么毫无杀伤力——在主人体外时,它们的燃烧并非燃烧,而是吞噬,吞噬沾染它们的人或物的意识、来历、时空积累沉淀……构成人与物如今状态的一切意识层面的东西都将会与火焰融合为一。 在两界战争初期,森罗鬼界正是靠着灵魂之火的这一特性迅速了解了山海界的种种信息、规则,甚至有过鬼界生灵凭借灵魂之火的吞噬之能伪装成另一个人,过了好多年才被揭穿的例子。 也就是说,这些祭品看似还在安详地沉睡,实际上正在被灵魂之火吞噬,他们可能将会在这样的火焰之中永远沉眠下去。 但利用这种办法杀死祭品,并不能将它献给祭祀目标,因此锁魂殿主严格控制着灵魂之火的吞噬,一缕森寒鬼气穿过火焰刺穿了祭品的眉心,一粒血珠缓缓浮现…… 灵魂之火将一缕火焰塞进那滴血珠之中,它承载着被吞噬掉的一部分意识,同时也是一层约束。 接下来他似乎用了某种秘法,灵隽的感知出现了割裂——一方面,她清楚地知道祭品的神魂依旧沉睡于他们体内,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另一方面,她又捕捉到了血珠之中越来越剧烈的意识波动…… “神魂与意识通常是密不可分的,鬼界生灵居然能将两者分离开来,真是奇妙……”她忍不住诧异惊叹。 灵隽决定继续看下去。 在锁魂殿主的秘法操控之下,那些修士虽然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血珠,神魂与肉体,两者哪个才更能被视作修士本身?这很难说。 鬼界生灵似乎认为答案是:前者。 而在忙活完这些低级祭品后,锁魂殿主终于有时间来收拾那三个元婴修士了。 比起之前那种处理方式,他接下来的举动就血腥太多——这三个元婴修士直接被挖出了元婴,由元婴承接灵魂之火的吞噬。 灵隽眉头皱了皱,并没有动手。 她本质上,是并不在乎陌生人生死的,哪怕这些人是山海界一方,理论上应该比森罗鬼界生灵更得她的好感……但这种根植于“同一个起源”“同一方世界”所以将大家划归同类的意识并不存在于她心中,偏向自然无从谈起。 这世界的生灵不需要一个生而超凡的神器器灵,器灵也不需要他们。 相比于那三个元婴修士的生死,灵隽更关心的是时熙仲与俞晓棠——这两人会冒险来到永稷秘境,不可能毫无准备。 至于纪湘宜……她和锁魂殿一伙的,就更不需要在意了。 十几滴颜色深浅不一的血珠从祭品身上飘出,它们承载了这些修士的“自我”,而这通常是并不被外人喜爱、需要的东西——就好比,有些魔修靠着吞噬元婴提升修为,他们需要元婴中的力量、道法感悟,却并不需要元婴中的“我”,因为那会混淆魔修对自我的认识,影响接下来的修炼。 但锁魂殿主用这种麻烦的手法取出祭品的“自我”,就说明相比于那些无足轻重的躯体、神魂,他的祭祀目标更需要这些复杂的“自我”…… 灵隽心中闪过数个可能的猜测。 祭祀即将进入最高潮,锁魂殿主控制着血珠不断接近,利用血珠之中共同的那一缕灵魂之火,试图使血珠融合…… 都到了这一步,时熙仲与俞晓棠不可能再忍耐下去,因为这必然导致自我认知紊乱,进而影响灵奴印的正常作用,而他们的灵主不会允许这种可能性发生。 两道血芒一闪而过,直刺锁魂殿主! 幽泽宫中其他人都为这一出变故大惊失色,立刻试图阻拦血芒,但他们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因为那并不是血色长针、血色剑芒之类的东西,而是两只……闭合成一条缝隙的眼眸。 在他们出手之前,眼眸已蓦然睁开,锁魂殿主是第一个与之对视的存在,因而下一瞬便原地消失——他被摄入了那双眼眸之中。 而在锁魂殿主消失后,时熙仲与俞晓棠的两滴血珠瞬间破裂,其中承载的“自我”并未消失,而是通过与邪灵的联系瞬间又回到了他们体内,那一缕本该拿捏它们的灵魂之火傻傻飘在空中,一副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时熙仲与俞晓棠二人睁开眼来。 但此时的他们,与之前两种状态的他们又毫无相似之处——现在,是邪灵的分神接管了这两具躯体! 原因也很简单……光凭时熙仲、俞晓棠这菜鸡修为,即便锁魂殿主被邪灵本尊用秘术拉走对线去了,他们也搞不定锁魂殿中的其他人,只能让邪灵的分神上了。 此时,锁魂殿的其他人已经立刻冲出来,直扑这两个破坏了祭祀的罪恶之人。 灵隽默默看着,啃了一口灵果——不用说,这就是上去送人头的。 她可是记得很清楚,在三百多年前,那位邪灵应该就是灵寂(合体)期,即便只是他的一缕分神,也有着足够碾压锁魂殿的力量…… 若非永稷秘境外有些不对劲,邪灵本尊亲临会导致某些糟糕的后果,他根本不用利用时熙仲、俞晓棠这两个没啥卵用的灵奴。 但在场的可不止有锁魂殿之人,还有另一个潜伏的间谍。 局面失控在即,纪湘宜终于也清醒过来——鬼界生灵的秘法对她似乎没有什么作用,她一醒来后气息便节节攀升,突破了元婴、出窍、分神,直接抵达分神后期! 按照山海界的规则,这不可能,因为纪湘宜之前表现出的境界、她的肉身强度都还只是金丹初期;但……当灵魂之火在她神魂之中燃起,主宰这具身体的就是森罗鬼界的规则,与山海界关系不大。 黑色的瞳孔之上蒙上一层淡淡的绿光,纪湘宜冷漠看向惊愕的时熙仲、俞晓棠,下一瞬便毫不留情地出手了! 有那么一瞬间,灵隽蠢蠢欲动——她想抓住纪湘宜,研究一下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鬼种……听起来,与邪灵之种有些相似。纪湘宜是鬼种,但她之前一直是人族模样,甚至瞒过了我,直到现在才表现出鬼界生灵的一面……难道说,鬼种其实就是人族与鬼界生灵融合后产生的东西?” 灵隽很快又推翻了这个猜测,“不对,或者应该说,鬼种是将人族纪湘宜变成现在的纪湘宜的东西,它……赋予了纪湘宜灵魂之火!” 从之前得到的情报来看,纪湘宜一直生活在边城牧城——边城交战频繁,她能久居边城,起码身份来历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她却变成了现在这一看就很二五仔的样子,这背后肯定不乏阴谋……里面的水很深啊。 灵隽似乎知道鬼界生灵的计划了,不过这一点可以之后再说,现在么…… 她可得去看看“老朋友”了。 吃掉最后一口灵果,灵隽身影一闪便从幽泽宫无数阵法的缝隙里游出,跃入虚空之中,足下光影闪烁,层层虚空一晃而过,她追着邪灵的气息来到了一个奇特之地。 这是一片近乎凝滞的虚空,即便同样已经进阶灵寂(合体)期的灵隽也无法在此地横渡虚空,甚至就连做任何动作时都无比缓慢。 这种情况类似于时间减速,或是在每个点都层叠了无数空间,但本质上是完全不同的——此地的空间、时间并没有超乎寻常的变化,作用在虚空之上的是一种……十分强大的大道之力,灵隽的修为没有强大到能化解大道之力,自然只能受到它的制约。 不远处,一团白色光影与一朵幽蓝色火焰遥遥对峙,正是灵隽此行的目标无名邪灵,以及只是在人群中多看了它一眼就被拉到这鬼地方的锁魂殿主。 相比于邪灵,锁魂殿主的状态更加糟糕,从他无法维持人族形态的伪装,化成了所有鬼界生灵的最初形态就能看出——这也是正常的,锁魂殿主的修为只有分神巅峰,若不是灵魂之火形态对鬼界生灵实力有很大加成,他根本不是邪灵的对手。 但……邪灵为什么要找锁魂殿主麻烦呢? 灵隽朝两人走了过去。 她出现的第一时间,以一种特殊方式交手的两人便察觉到了,但这没什么卵用,因为她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在这鬼地方攻击距离又大大缩短了,他们打不着灵隽。 可她还在靠近,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他们不约而同地觉得:这该不会是来找我麻烦的吧! 在与对方交手之时,两人都留了几分力,以备不时之需。 接近之后,灵隽的敏锐感知反馈给她的消息比之前多了许多,她知道这两人是在以什么手段交战了…… 邪灵构建出了一个基于意识层面的虚幻战场——意识并不被这奇特虚空的凝滞效果影响,他将锁魂殿主拉入这一战场之中,或许觉得这样就能轻松战胜对方,但他可能没想到,锁魂殿主同样擅长玩弄意识这等虚幻之物,在这个战场他并不逊色邪灵太多…… ——灵隽要是邪灵,肯定怄得不行。 为何邪灵要舍己之长? 因为他……被困在这片凝滞虚空了——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就是这片虚空陷入近乎凝滞状态的根源。 感灵秘术在邪灵体表看见了一层非常薄、但极其刺目的灵之影,那是一个十分强大的存在设下的,它困住了邪灵。 灵隽揉了揉酸涩刺痛的双眸,想起林玉澄说过的,邪灵在与误入诡书灵楼的修士交手之时被冻结在虚空之中……但他也说过,后来虚空解封,那些修士疯狂追杀似乎受了重伤的邪灵,他就是趁这机会逃走的。 也许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邪灵落得如此下场。 不过,灵族生命力素来顽强,邪灵落得如此境地也没有放弃挣扎,这片虚空之中遍布的凝滞之力,就是从邪灵体表那层无形存在中泄露出来的——这让虚空近乎凝滞,也让邪灵受到的压制减轻了不少,但可还没到能让他自由活动的地步,是以他才不得不用这种办法攻击锁魂殿主。 …… 不管邪灵是怎么搞成这样子的,现在对灵隽而言可是个好机会,她可还记得当初在诡书灵楼被这邪灵一道灵念分神打得狼狈不堪的样子,不趁他病要他命怎么能行? 她朝两人微微一笑。 还没有认出灵隽的邪灵靖勉微微一抖。 莫名其妙被不认识的敌人拉过来一顿暴打的锁魂殿主后颈一凉。 灵隽手中光华一闪,一抹冰冷寒光倾泻而出,汹涌的剑气瞬间在这片宛若冰面般的虚空上留下一道裂痕形成的蛛网。 一剑顺势劈落,虚空崩裂,一道宽阔的裂痕直冲到邪灵身前,在他体表那层凝滞之力还未来得及凝滞附近虚空前,锋锐无匹的剑光化作柔软绳索,将邪灵捆住,瞬间收回灵隽身边。 第三百八十五章:刑讯逼供 这一下猝不及防,邪灵靖勉根本没想到那个之前也表现得受到了制约的意外闯入者竟然还有这么一手,他心弦一颤,已知她来者不善,却不知这么一个仇家是什么时候招惹的。 ——灵隽在与玄明剑融合后灵之影、气息乃至于外显种族都发生了变化,他认不出来才是正常的。 灵隽没有触碰邪灵,而是在那层“冻结”了邪灵的体表上加了一层剑意,防止他用什么手段逃走。 之后,她将视线转向锁魂殿主。 因为邪灵突然被抓而悄悄松了口气的锁魂殿主:“……” 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他的预感十分准确,灵隽立刻实施了第二次“抓捕”计划——她之前可就想着等锁魂殿主现身后便抓他搜魂,验证心中的猜测呢,如今又岂会错过如此好的机会? 反正,黑锅有邪灵来背,锁魂殿主即便死了,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眼下这情况,可谓是教科书般标准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将两人抓起来后,渔翁灵隽没有在原地逗留太久,身影闪烁数次,远离了这片可能被锁魂殿的鬼界生灵追寻到的虚空,去了另一个靠近时空乱流的地方,这才开始挨个审问。 她第一个找的是锁魂殿主。 锁魂殿主其实是一脸懵逼的,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甚至不认识这个邪灵,更不知他突然把自己拉到虚空中一顿暴揍是什么原因——这也不像是阴谋败露后该有的下场啊…… 至于后来冒出来的这人,他就更不清楚是什么来历了,但看她顺手把那个邪灵也抓了,应该不是和他有仇…… 而是和他们都有仇。 按照原本的计划,灵隽是打算一上来就搜魂的,奈何如今发现这锁魂殿主竟然不是纯粹的人族,而她又还未掌握对高阶鬼界生灵搜魂的办法,只好改搜魂为拷问。 “锁魂殿主?”她幽幽道,“伪装成人族的鬼界生灵……你们倒是很有想象力么!” 人都落她手里了,被看出什么来锁魂殿主也半点不觉得奇怪,他在心中飞快思索该如何回答,是宁死不屈还是立刻认怂…… 只思考了短短几个刹那,他立刻抛却了在下属面前的大佬包袱,乖乖回答:“是的没错,这是我们森罗鬼界最近发明的新伪装秘法,我算是第一批试用者,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你们在永稷秘境搞什么鬼?”灵隽上下打量他几眼,“还有,你祭祀的是什么人?” 锁魂殿主微微一愣——他原以为这灵族只是路过,没想到她竟然还知道永稷秘境,知道祭祀……这是跟着他过来的吧! “我在永稷秘境……就,简单地开发下秘境,没主动做啥坏事,那些祭品都是自己撞上来的,我和他们可是立场不同,杀了也不为过吧?” 他并没有回答后一个问题。 灵隽微微一笑,“很有道理,那么你现在落到我手上,我们立场不同,我杀你你也别怪我哦。” 锁魂殿主一窒,好一会儿方才干笑道:“不至于,真的不至于,我们无冤无仇……而且我好歹修为不错,你可以尽情地奴役我!就这么杀了太浪费!” 真是上得了台面拉得下脸面,灵隽叹服。 “想活命的话,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锁魂殿主:“……” 他胡搅蛮缠,不惜甩掉脸皮,不就是为了岔开话题么,结果没用……算了,说就说,反正说了也不会死,不说可一定会死。 “我祭祀的是我们森罗鬼界的一位伟大神灵,我这一脉昔年乃是那位神灵麾下大将……奈何神灵已经许多年没有回应过我们了,还有一些小道消息说他陨落了,所以我这一脉就渐渐衰落了……我不相信神灵也会陨落,所以每个月都会祭祀一次,万一神灵只是沉睡,被我的祭品引得苏醒了呢?” “你们鬼界祭祀是这么搞的?不给祭祀血肉神魂,只给些没用的垃圾?” “话不能这么说——”锁魂殿主摇头表示不认可,“对你们而言,生灵之念只是必须摒弃的垃圾;但在鬼界,这可是极其罕见的好东西,过去有无数资源也买不到呢……” 他这话倒是提醒灵隽了——森罗鬼界是没有活物的,都是各种各样的鬼物,诸如怨灵、幽灵、恶灵、僵尸之类的,连生灵都没有,生灵之念就更不可能有的,用生灵之念祭祀鬼界神灵,确实是很有诚意了。 她又想到了两界融合之后山海界中发生的一桩桩惨案,其中不乏大规模血祭之类的邪教仪式,或许鬼界生灵并不只是贪图血食,主要目的其实是收集生灵之念。 “生灵之念对你们有什么用?” “那用处可大了去了……最直接也是最强的作用,它能增强我们的灵魂之火。”锁魂殿主道,“灵魂之火是我们鬼界生灵的根本,它也决定了我们的品阶,哪怕只能增强一丝,那也足以称之为神物了,更何况它还有其他作用,比如用来辅助修炼秘法、炼制圣器等。” 他交代得实在太快了,灵隽怀疑,要么是他和森罗鬼界有仇因此甘当二五仔,要么就是他人品……鬼品有问题。 怀疑的目光让锁魂殿主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你在想什么?!我这还不是被逼的,太识时务也是错?你真是难伺候!” 灵隽:“……” 被他用看负心汉一般的目光盯着,她甚至莫名有种“我是不是真的太过分了”的心虚感…… 但莫得感情的剑灵是不会被一时错觉蒙蔽的,下一瞬她就恢复了理智,陈述事实:“合理怀疑而已,不服你来打我啊。” 锁魂殿主身不由己,打是打不到的,只能恨恨地瞪着她。 灵隽并不在意他是什么想法,综合他之前的讲述,锁魂殿主所属的势力应该是因为头上供奉的神灵失踪了,日子不大好过,导致他出卖起森罗鬼界来没有多少心理障碍…… 至于那神灵是谁,反正她又不认识,管那么多做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灵隽伸出一根手指,“鬼种是什么?” 锁魂殿主神色微微一变,猜测她可能早就到了永稷秘境,将纪湘宜的情况看在眼中——好像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鬼种就是,将山海界生灵转化为鬼界生灵的东西,这和我之前说的那个新型伪装秘法有关……” 锁魂殿主指了指自己,“我,原本就是鬼界生灵,之所以能伪装成人族,是因为用了这秘法,除非我主动暴露,否则很难被人识破。” “你会问这个问题,应该是听见纪湘宜与其他人的谈话了吧……她和我不一样,她曾经是人族,但后来被一位鬼界生灵散播的鬼种寄生,又修炼了伪装秘法,因此在转化成功之后,她始终未曾暴露。” “鬼种寄生?转化?”灵隽想了想,问道:“具体说说?” “呃……我不负责这方面,手底下的人也并没有用过……” 说到这里,锁魂殿主语气颇为不屑,也不知是在瞧不起散播鬼种的鬼界生灵,还是那些被鬼种寄生转化后的山海界生灵。 ——所幸他还知道眼前的大佬是他惹不起的存在,很快收敛了不该有的情绪,继续说道:“具体的话,我也只知道个大概,好像是要用灵魂之火吧,被鬼种寄生的人族因为借了灵魂之火转化,在成功之后会自动成为灵魂之火主人的仆役……” “对了,转化也是有成功率的,通常十个里面才有一个成功,而且成功了也不一定有价值,很多鬼界生灵都将他们当消耗品来用……” 灵隽:“消耗品?你的意思是,这些人是森罗鬼界留在山海界疆域内的间谍?” “不光是间谍啦,他们也会帮忙发展其他鬼种的,比如他们发现一些人活得很惨,心里很苦,又没有什么世界观念,为了得到力量能出卖灵魂,就去拉他们入伙……” 灵隽懂了,原来鬼种还兼职搞邪教和传销,看不出来鬼界生灵竟然这么有脑子。 而再结合一下锁魂殿主之前的话,那些为了得到力量甘愿成为鬼种的人,他们并不一定能如纪湘宜一样成功转化,更大的可能是死无葬身之地,或是化作其他人转化的养料——啧,怎么感觉这套路有点熟…… 灵隽忽然就想起了垃圾尊主,话说这和那家伙在万灵秘境搞的那一套有些区别,但都一样的卑鄙下流啊,她莫名就觉得不太爽。 “这是你们自己想的?”她眉头轻蹙,“挺有创意的……” “我那势力都已经被边缘化了,知道的不多,不过听说想出这办法的好像是山海界生灵,因为在山海界被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才投靠了鬼界一位神灵麾下……叫灵什么来着……” 灵隽暗道,不会这么巧吧? “灵御尊主?!” “哦,好像是灵御来着,不过‘尊主’这在咱们鬼界可是个很尊贵的称呼,他一个叛徒可不配,没人会这么叫他。” 锁魂殿主提起灵御尊主时还有些不屑,全然忘记了他现在也在泄露鬼界机密,妥妥的卖国……界贼。 呵呵,果然是他,不愧是他! 这真是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灵隽心里暗骂一句,这垃圾尊主都被多少势力联名通缉了,怎么还能苟,还给自己加戏,真是祸害遗千年! 原本不打算管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她瞬间决定,她要替天行道!要和垃圾尊主及他背后的黑恶势力作对到底! 能问的差不多都问了,灵隽暂时没想到如何处置锁魂殿主,就再次将他打晕过去,扔进洞天法宝里关起来,然后将那个邪灵拎出来拷问。 邪灵靖勉毕竟曾经也是诡书灵楼选中的高级代理人,实打实阔过一阵子,被灵隽逮住拷问,一开始还傲得不行一点都不配合调查,后来被收拾了一顿后才老实了。 “对不起!我错了!” 被“冻结”的靖勉以他如今能做到的最大幅度弯腰,“古邪灵大人您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早这样不就行了么?”灵隽冷笑着翻了个白眼,回归正题,“你不是诡书灵楼的主人么,怎么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她这句话戳中了邪灵的痛脚,他幽幽看了她一眼,虽然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唉,现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他叹息道:“我以前也是这么以为的,后来发现诡书灵楼的灵一直在骗我!它只是在利用我骗吃骗喝种眼睛,根本不是真心追随我!” 唔,又是一番遇人不淑深情错付的语气,他和锁魂殿主是不是上的同一个求饶培训班? “三百多年前吧,我和琅嬛福地的青玄城城主郁秀合作,帮她搞了一件大事情,你如果关注过这方面的事情就知道——”作为邪灵,做坏事、做大坏事是很能提升自我满足感的,他颇为骄傲。 灵隽皮笑肉不笑,“你很得意啊?” 靖勉虽然还是没认出她来,但倒是很敏锐,立刻收敛了得色,轻咳一声转换语气,沉痛道:“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许多诡书幻境都崩溃了,我因此遭到反噬,受了重伤,反而被那些渺小的蝼蚁追杀,诡书灵楼也不再听从我的命令……等我好不容易逃脱了追杀,又莫名其妙被冻在了虚空之中,这肯定就是诡书灵楼的灵干的!” “落井下石!过河拆桥!比我还坏!” 灵隽:“所以,你被困在这片虚空三百多年?” 那还真是有点解气啊。 “是啊,我都要疯了!”靖勉抱怨着,偷偷觑了她一眼,观察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道:“你看我这也不是故意要搞事情,被关了这么久,我就想着自救,刚好碰到个机会,就毫不犹豫地上了……这事应该和您没什么关联吧?” 灵隽微笑:“这事确实和我没关系。” 邪灵松了口气,“那……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如何?灵族何苦为难灵族啊!” 灵隽:“但你说的上一件事和我有关系。” 邪灵:“……?……!” 第三百八十六章:神器猜测 这一刻,邪灵靖勉忽然想起了一些几乎被遗忘了的事情,比如他曾经在某个诡书幻境之中遇到过一个古邪灵,但却被她逃走了,该不会—— 古邪灵向来神秘莫测,所拥有的神通手段教人防不胜防,靖勉开始思考自己该用怎样的姿势求饶才会死得不那么惨。 ——那可是古邪灵啊,手段可比现在的邪灵残酷无数倍,他不想死,更不想生不如死! 焦躁不安的靖勉迟迟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但灵隽半点不急,亦不曾催促,反正人都到了手里,她总能得到自己想得到的。 半晌,邪灵靖勉尬笑两声打破了沉默,“哈哈,哈哈……这不就是不打不相识么!缘分啊!” 灵隽微微笑着。 靖勉笑不下去了,他选择献上膝盖,“抱歉,我会付出足够的代价,交换我的性命——您觉得诡书灵楼如何?” “可惜你如今已经不是诡书灵楼的掌控者了。” “虽然但是,我仍旧是这世上最了解诡书灵楼的人!”靖勉像是个为了获得工作而努力向面试官展现自身长处的求职者,“咱们邪灵那是能被随便利用的么?不可能!诡书灵楼的灵利用我,我也从它那里捞到了不少好处,而且我知道该如何进入诡书灵楼,知道它的几个弱点……” 灵隽表示不信,“如果我是诡书灵楼的灵,必定早就收回了你随时进入诡书灵楼的权限。” “狡兔三窟,我偷偷留了后门!如果您愿意进入诡书灵楼,很大可能它的灵根本不是您的对手,您将成为诡书灵楼的掌控者!”靖勉蛊惑道,“诡书灵楼的眼睛遍布天下,这为它搜罗了无数秘藏,得到了它,你随时可以开宗立派,建立一个庞大的势力,真正站在山海界权力的巅峰……” 这确实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建议,几乎所有人听了都会心动,奈何这里面并不包括灵隽——她现在可已经夺回了玄明剑,只要按部就班地修炼下去,过个几百年就能成为天下第一,建立势力要花费许多时间,而见效却很慢,相较之下,近千年内她并不考虑。 不过……诡书灵楼中的秘藏,她还是很感兴趣的。 毫无疑问,诡书灵楼是上个——甚至上上个纪元的造物,它里面肯定有许多关于之前几个纪元的典籍,也许她能从中窥见一些被毁灭与时光掩埋的秘密。 见她露出一丝意动之色,靖勉立刻加大了劝说力度:“我听那几个灵奴说,山海界现在与森罗鬼界融合,还时不时爆发战争,但这影响不到诡书灵楼,甚至于诡书灵楼还有可能已经收集了许多森罗鬼界的典籍、秘闻,难道你对此真的不感兴趣?” “如果山海界之外还有世界,那难道只有一个森罗鬼界么?或许还有其他世界,而世界之外又是什么?” “我们视秘境为低等粗劣的世界,是否也有其他世界视我们为低劣的存在?” 靖勉本来只是在胡乱给自己增加筹码,但说着说着,他渐渐也被绕进去了,如哲学家一般思索着“人与世界”“世界与世界”之间的关系——若不是眼下命都快保不住了,他真想好好研究研究这个课题。 灵隽不置可否,点出了他最大的破绽,“你所说的这些,都只是‘可能’‘也许’‘大概’,现实如何,谁也不知道。” 靖勉不愧是时常作奸犯科的邪灵,一下子就get到了她话里的另一重含义,爽快道:“我积累的一切资源都能给你,这够现实了吧?” 灵隽对此表示满意,然后将他塞回了洞天。 邪灵:“……喂,你还没说答不答应啊!” 虚空中又只剩下了灵隽一人,她悠悠抬步,跨过一道道无序的虚空乱流,心中却在琢磨接下来的计划。 眼下她忽然多出了两件待办事项——一是去森罗鬼域找垃圾尊主的麻烦,二是去诡书灵楼追寻被掩埋的秘密。 两者她都不打算放弃,但先后顺序却得先安排好。 灵隽很快决定,先去抓垃圾尊主——毕竟她就是个这么记仇的人,且垃圾尊主就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这次放过了下次又不知道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恶心人,还是先斩草除根再说。 她眼中寒光乍现,脚步一转返回永稷秘境所在的虚空。 · 永稷秘境。 锁魂殿主突然被那双诡异邪眼带走,这对锁魂殿一方而言简直糟糕透顶,即便纪湘宜也并不足以力挽狂澜。 锁魂殿主的两位心腹已经联系了锁魂殿在其他地方的大能,他们将会赶来支援,但也许在赶到之前,永稷秘境就已经落入敌人手中。 有些好笑的是,即便锁魂殿主和邪灵靖勉都已经落入灵隽手中,邪灵仍没有让他分神占据的两具身体停止攻击,因为他虽然表面上完全臣服于灵隽,内心却依旧想要逃脱。 灵族手段莫测,倘若附身于灵奴的灵念分神逃脱,本体及本尊都被敌人抓住,那灵族也有一定几率活下来,只不过会活得极其凄惨——因为大多数人抓住了灵族的本体都会试图奴役灵族,或是用其他手段将之化为己用,直接摧毁的寥寥无几,而本体不灭,高阶灵族就近乎永生。 邪灵靖勉会将主意打到永稷秘境,自然对它有所了解,也知道这座秘境内有通往山海界的通道,他想要逃走就必须从这里借道,奈何通道有很大的限制,他无法使用,必须利用有权限使用通道之人——例如幽厄、浔轲,而这两人又是此时修为仅次于纪湘宜的,想要抓住他们并不容易。 混战中的众人并不知道,他们的主子此时已经不打不识相,化干戈为玉帛,成了“狱友”,站在被压迫的统一战线之上。 灵隽在追着锁魂殿主离开之前留了一道分神在秘境之中,有分神在,她很快便从虚空深处返回,重新降临永稷秘境。 “话说,你们锁魂殿在永稷秘境搞什么鬼?”她瞥了一眼垂头丧气地跟在身边的锁魂殿主,问道。 “就……祭祀呗,这里清净。”锁魂殿主含糊其辞。 灵隽对此很感兴趣,警告:“这边建议你最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呢,否则一切损失概不负责。” 锁魂殿主被这古怪的腔调语气恶心得灵魂之火都颤了颤,方才不情不愿道:“还做一些比较危险的实验……这地方很适合,清净,没人打扰,还是我争取了很久才得到的呢。” “危险的实验?诸如?” “诸如灵魂之火的运用、两界融合后天地变化造成的力量变更……鬼种被创造出来后,鬼界许多势力更加重视对这方面秘法的研究,我也只是随大流顺便研究了一下,重点还是后面那个。” 灵隽好奇问道:“那你们研究出什么来了么?” “当然——”说到这里,锁魂殿主就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永稷秘境不同于其他秘境的安定,就是我最大的研究成果……我对这个秘境进行了改造,现在它已经逐渐朝着鬼界秘境转化,你没发现秘境里的生灵都偏向于鬼界么?” 若果真如此,那这个锁魂殿主还确实是有几分本事了,但灵隽想到一个问题,“我听说你每个月只在祭祀那天才来永稷秘境,你去哪儿研究了?” “呃……我,我当然是……” 锁魂殿主在灵隽严厉目光的逼视之下默默怂了,“我当然是提供了最好的研究条件,然后为了后续研究去找资源了!具体的研究有其他人负责……但我真的很有用的!我不是废物,你还是要信我呀,留着我比杀了我有用多了!” 灵隽其实也并不指望锁魂殿主还会是个科研人才,她奇怪的一点是——在等待祭祀到来的那段时间,她可是在永稷秘境许多地方都转悠过了的,为何没有发现锁魂殿主的“实验室”呢?! “它不在永稷秘境——也不能说不在,应该说,它藏在世界罅隙之中,那里的环境更适合……” 世界罅隙,这是近些年才出现的一个新概念,因为过去只有山海界一个世界。 森罗鬼界与山海界的融合并没有彻底结束,它仍在继续着,未来很多年也将如此,而世界的不完全重合总会造就一些奇特之地,这些地方既不属于两个世界,又同时属于两个世界,当其他地方的天道已经由两界天道融合而变得平稳、包容之时,这里的天道并不完全融合,两种天道的争执导致了此地环境的变幻莫测、动荡不安。 而且,世界罅隙没有固定的时空道标,再加上数量众多、环境变化极快,很多时候明明是同一个世界罅隙,也是完全不一样的,这就又会导致迷失…… 总之,能在世界罅隙之中建造一个“实验室”,可见锁魂殿确实非常厉害——这只是个被边缘化的势力而已,森罗鬼界的巅峰势力,又会是何等强大? 灵隽不知道山海界那些顶级势力能不能做到这一点,但就她近些年来的所见所闻……她并不看好山海界。 事到如今,两界生灵已经注定无法彻底消灭对方,只能分个高下,而“下”的结果肯定不会太好……反正这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她没有挑翻那些大势力都是好的,指望她拯救山海界,那不可能。 灵隽揉揉眉心,忽然手一僵,她想到了一个问题——山海界有四神器,森罗鬼界有没有神器? 如果有,如果神器有灵,而它将玄明剑视作敌人,她该如何应对? 神器承载天道,她玄明剑不在乎山海界存亡,可森罗鬼界的神器或许很有爱界意识,会为此找上门来;又或者觊觎玄明剑承载的天道,想要杀她以谋取更大的利益…… “真是件麻烦事……”灵隽喃喃自语,“我也得关注一下这方面。” “什么?”忽然听见她自言自语的锁魂殿主疑惑,“你是说想要进入世界罅隙很麻烦?其实还好啦,我有秘法,可以给你!” “那就给我吧。”灵隽说完这句话之后才状似突发奇想一样问道,“你们鬼界可有神器?” “神器?没有吧,我只听说过圣器。” “解释一下圣器的能力。” “就是最高等的四件宝物,威力很强,其他方面与普通鬼器也没有区别。”锁魂殿主又开始追忆往昔,“想当年,我这一脉也有资格保管一件圣器……” 可惜自从他们供奉的神灵越来越少在外行走,甚至传出陨落的消息,圣器就被另一位神灵的从属夺走了。 耻辱!耻辱至极! 灵隽详细询问了鬼界圣器的各种消息,若锁魂殿主所言不虚,鬼界圣器并不是载道之器,也就是说最多也就相当于山海界的九阶巅峰法宝,与神器仍有着天渊之别。 这就好。 因为纪湘宜的存在,也因为锁魂殿的大能正在赶来途中,灵隽不好带着锁魂殿主直接现身,因此她隐去了自己的存在,藏在暗中等待这件事情结束。 ——在此之前,她已经将她的一道天赋神通留在了锁魂殿主灵魂之火附近,一旦他有任何反抗之举,她都能立刻将他击杀。 锁魂殿主很配合,也不知道是太识时务还是另有算计。 总而言之,锁魂殿主完好无损地回了永稷秘境,这一场颇有些莫名其妙的闹剧很快步入尾声,俞晓棠与时熙仲被拿下,邪灵的逃跑计划也宣告破产。 幽厄等人很好奇锁魂殿主消失的这段时间究竟去了哪里,纪湘宜似乎也颇感兴趣,锁魂殿主便随便编了个理由应付过去——这个理由也很快在赶来支援的锁魂殿大能那里派上了用场。 解决完这件事情,就得轮到纪湘宜了。 她并非锁魂殿主一脉培养的鬼种,却因为主人格被邪灵灵奴蛊惑而意外来到永稷秘境,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比较麻烦。 盖因纪湘宜的灵魂之火来自森罗鬼界中一位极其危险的独行强者,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毁灭各方势力,是个不折不扣的恐怖分子、心理变态,即便锁魂殿也不愿意沾染她分毫。 第三百八十七章:我祭祀我自己 “纪湘宜背后的人究竟有多恐怖,让你连她一个鬼种都如此忌惮?”灵隽问道,“而且,根据你之前对鬼种的介绍,鬼种虽必须听命于灵魂之火的赐予者,但赐予者并不能对鬼种身上发生的事情了若指掌,不是么?” “一般情况下是这样没错啦……”锁魂殿主脸色不大好看,“但这不是鬼种和灵魂之火的问题,纪湘宜背后的那个家伙是那种……她真的很特殊……” “所以到底特殊在什么地方?” 锁魂殿主:“据说她是神灵的情人,而神灵无所不能。” “听你的意思,她仗着背后有一位神灵当靠山所以拥有了一般的鬼界生灵难以掌控的伟力,这就是你们忌惮她的原因?” “唔……差不多就那么个意思吧,不过她同时是好几位神灵的情人……” 灵隽有种微妙的怪异之感,原来即便是神灵,当海王想养鱼的时候也是逃不过的么?不过这人倒是手腕高超,堪比古早男频后宫文端水大师男主了。 锁魂殿主一见她这神色就知道她误会了,解释道:“咱们鬼界没你们这里这么多繁文缛节,什么道侣啊、爱情啊都是不存在的,我们都是看对眼了就在一起,这期间彼此都不会管对方是不是还在和别人玩,即便是神灵也并不介意这一点——我们很自由的。” 行吧,你觉得自由就行。 作为一个异世界生灵,灵隽并不对此多作评价。 “总之,如果那个家伙忽然想起纪湘宜来了,她随时都能知道纪湘宜身上发生的事情,而她那性子……若我们对纪湘宜做了什么,在她看来那便是冒犯了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锁魂殿主实话实说,“以锁魂殿如今的实力,恐怕应付不来。” 灵隽想了想,提了个建议:“纪湘宜体内的鬼种还未完全与她融合,你们担心鬼种状态下的她会对你们不利,不如就唤醒她的人魂,让人魂继续压制鬼种,反正人魂状态下她不会记得鬼种状态下的所见所闻,而这也算不上伤害她,那个大能应该不至于翻脸。” “倒也不是不行,但这终归是治标不治本。” “能治标就不错了,你们不会趁这段时间把见不得光的东西都抹平?纪湘宜的鬼种其实也只看见了你们祭祀神灵,并不知道你们还做了什么。” “……好吧。” 锁魂殿主很快去安排了。 而在他离开后,灵隽让留在玄景兰台中的分神寻找一些秘密。 灵隽是个善于总结发现的人,从这一场看似莫名其妙的偶遇之中,她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邪灵靖勉被困在虚空三百余年,而俞晓棠、时熙仲两人都还不及两百岁,他们身上的灵奴印必定是邪灵花了极大代价才种下的……如此看来,靖勉极有可能将他们当成了救命稻草——既然如此,救命稻草又岂会随随便便浪费在永稷秘境?” 所以,俞晓棠、时熙仲九成九可能不是病急乱投医选择了锁魂殿主作为目标,这是邪灵靖勉深思熟虑后的选择,锁魂殿主身上一定有特殊之处,让靖勉认定他有可能将自己从那片凝滞虚空中救出。 想到这里,灵隽难免有些遗憾自己当初出场太早,应该再等等,说不定就能逼出靖勉的后手。 不过现在也不算晚…… 灵隽再次提审靖勉。 在上一次被审问过后,靖勉就一直被关在灵隽专门为狡猾至极、手段繁多的邪灵准备的小黑屋中,加上他身上那一层凝滞之力,双重小黑屋就是双倍的快乐,让他度日如年。 忽然重见天日,他几乎喜极而泣,抓着监牢的栏杆大喊:“大人,我已经改过自新!求求您再给个机会吧!” 灵隽把缩小了许多倍的监牢捧在手上,另一只手拿出一个小瓶子,将瓶中的水滴在虚空中,看向监牢中脸色骤变的邪灵,“机会给你了,想好要说什么,否则这就是你的最后归宿。” 灵族自然了解灵族,灵隽有一百种方法让这个出场牛逼哄哄、到这一步还贼心不死的邪灵魂飞魄散——她可不在乎这家伙本体有用没用。 邪灵靖勉看着那清澈的碧绿水滴,闻着那若有似无的香气,只感觉灵种都战栗起来了——这个该死的家伙,幽魂引这种只要一滴就能断绝一个高阶灵族生机的东西,她竟然有一瓶! 他不甘心地旧事重提,“大人,诡书灵楼可是世间罕见的神物,你竟半点不动心么?” 灵隽不屑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那是当然了! 但从这话里靖勉听出了她的态度,只好悄悄换了个话题,“大人何必如此?所谓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我不否认我隐瞒了一些事情,但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会遇见您,一切计划也都与您无关,不会损伤您分毫,大人何必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呢?” “毕竟,我们都是灵族,是山海界生灵,是一条船上的人,那些异族是生是死还是被拿来当垫脚石,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灵隽叹服,看看看看,这才是一个邪灵应有的素质,即便面临生死危机,也念念不忘要坑别人,善于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优势,巧舌如簧,要不是她某种程度上堪称无欲无求,真说不定就被他一通嘴炮说服了。 但…… 灵隽和善地笑了笑,将手中的监牢往幽魂引上送了送,剧烈无比的毒素瞬间将监牢的底部腐蚀出了一个大洞,洞口还在不断扩大,眼见着就要蔓延到邪灵脚下…… 邪灵魂飞魄散,真的撑不住了,又急又怒又自暴自弃地大吼:“好了好了,我都说可以吧!你这个可恶的异类!” ——灵族高傲,向来不太看得起其他族群,他们说“异族”时多少带着些轻视,“异类”就更严重些,相当于人族语言中的“杂种”。 然而灵隽并不在意,她本来就是个异类——在她看来,全天下还都是蝼蚁呢!精神胜利法谁不会啊。 “说吧。” “你不就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选中锁魂殿主么,”邪灵靖勉咬牙道,“告诉你也无妨,因为我想转生成鬼界生灵。” 别看他三百多年都被冻在虚空,在遭逢大难之前,他也有不少灵奴,他们会给他传递山海界的各种消息,如东海之灾、龙渊论剑、天秋云渊崩塌、两界融合这种大事他一清二楚,而被封印着又无所事事,这不就动起了歪脑筋。 “冻结我的是天道法则之力,我无法与之抗衡,只能等时间流逝让那力量渐渐散去——可这至少要万载时光。”邪灵陈述事实,“在两界融合之后,我发现两界天道融合,冻结着我的天道法则之力却因为没有融合而渐渐衰落,这样一来我脱困的时间就能缩短几千年——但那仍然太长了,我不想等。” “所以,我想了个办法,如果转生成鬼界生灵,原属于山海界的天道法则之力对我而言便少了那一层源自造物规则层面上的束缚与压制,我完全能在短时间内破封而出……” “但转生成鬼界生灵很困难,那些鬼种什么的,都是骗局而已,转生出来的鬼界生灵根本毫无自由可言,我当然不会选择这种方式——所以,我选择掠夺灵魂之火。” “我命灵奴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了锁魂殿主这个最适合的载体,但我以前收的那些灵奴明面上都各有靠山,不得擅动,同时灵奴印也难以逃脱鬼界生灵的感应,为免打草惊蛇,我利用新秘法虚空入梦,控制了两个灵奴,他们完成了我计划的第一步。” …… 邪灵讲完后,恶狠狠地瞪了灵隽一眼,“坏我好事,可恨!” 灵隽发现,她真是小瞧了这邪灵——邪灵是高阶灵族,即便被困数千年,也不会有性命之危,但他却更愿意发挥主观能动性,费尽心力出逃,为此创造新秘法…… 天道害我,我便弃天! 真是个身残志坚、不屈不挠的好榜样…… 然而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灵隽将监牢往上提了提,拂去沾染上的碧绿水滴,关切地问道:“你为什么选择锁魂殿主?他有何特殊之处?” 原以为她多少会有所感动的邪灵靖勉:“……” 玛的你比我这邪灵还冷酷无情。 威逼利诱失败,动之以情无效,邪灵颓废地看了她一眼,知道自己是再没机会了,于是他选择……把锁魂殿主上交给这个更可怕的邪灵。 “他当然不一样——你之前也看见他和他那一群小弟在祭祀什么神灵吧?” 灵隽点头。 “如果你让祭祀正常进行下去,就会知道他特殊在哪里了。” “命不要的话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灵隽脸上带着笑,话里带着刀,“再故弄玄虚我杀了你哦!” 靖勉哼哼唧唧了一会儿,但倒也不敢再在她雷点上蹦迪了,端正了态度:“那个神灵早八百年就死了,祭祀多少宝物也没用,好处最终都归锁魂殿主所有,不过他自己好像不知道这一点。” “而且我怀疑,不仅是他自己祭祀时是如此,其他任何人祭祀那位陨落神灵,好处也都归他所有——都不需要具体计算,也能想象得到他得到了多少好处!” 灵隽下意识道:“你卑鄙,你就是馋人家身子!” 靖勉毫不反驳:“既然我要转生成为鬼界生灵,那当然是要选一个最好的。” “那么,你就没想过这可能是个陷阱么?”灵隽笑道,“锁魂殿主自己都不知道祭祀的好处归了他,这里面的水一定很深,你贸贸然闯进去,就相当于与接手了这个坑,结果未必好得到哪里去。” “可我不像他一样,是纯粹的鬼界生灵啊!”邪灵很有自信,“若转生成功,我是不会完全被鬼界法则限制的,到时候自然有得是法子利用他那庞大无比的遗产为自己谋得一条生路。” 灵隽:“我就佩服你的勇气与自信!” “那是!等等……你怎么又来!异类!狗贼,放我……” 将怒骂不止的靖勉塞回小黑屋中,周围安静下来,灵隽却已陷入了沉思。 本该是祭祀神灵的祭品最后却落到了锁魂殿主身上,而他本人还不清楚……究竟是邪灵靖勉看错了锁魂殿主,还是事实果真如此? 等下次祭祀的时候她可以观察一下。 若是后者,有能力、有动机做到这一点的,应该就是鬼界的某位神灵了吧…… 这么说来,锁魂殿主岂不是一直都活在鬼界神灵眼皮子底下,自以为将秘密隐藏得很好,其实只是还没到幕后黑手收拾他的时候——她可不认为如此行事是出自善意。 灵隽并不关心锁魂殿主的死活,她在意的是——她已经一脚踩进了这个臭水坑,沾上了污水,现在想要脱身假装无事发生过,那已经不太可能了…… 她并不认为背后搞鬼的神灵现在就在用虚空透视大法注视着锁魂殿主,但这应该是因为他这段时间都在永稷秘境,没有进入哪个森罗鬼域,一旦出去了,事情恐怕就瞒不住了…… “啧……大概这就是坏人好事的代价?” 灵隽自嘲地笑了笑,但也并没有被吓得寝食不安——山海界那么多巅峰大能都被她戏弄过了,还怕森罗鬼界的神灵? 不存在的。 她立刻行动起来。 处理完纪湘宜之事后,锁魂殿主感应到灵隽的召唤,不得不返回她身边。 “你们锁魂殿一脉自诩是神灵从属,那一定拥有神灵赐下的宝物吧?”灵隽见他要反驳,立刻说道:“别说宝物都被其他神灵或势力夺走了,你们既然还在坚持祭祀,必定至少有一件与神灵有关之物作为祭器,否则你们如何确定祭祀成功呢?” 锁魂殿主的话被她堵了回去,不情不愿道:“好吧,是有一些……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想要?先说好,这些都是我这一脉的至宝,谁来了都不会给的,你死心吧!” 灵隽虚伪地笑了起来,“我岂是夺人所好之人?” ——对,你可能一般连人都一起夺了,何况所好。 锁魂殿主竟然已经很了解她了。 “我只是想参观……咳,瞻仰一下,那些宝物总不至于被我看了几眼还会掉漆吧?” 第三百八十八章:前往鬼域 锁魂殿主清楚,这可恶灵族可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想看神灵的宝物。 他倒是很想硬气拒绝,然而不行,因为连他的命都掌握在对方手中。 而且…… 只是看两眼,应该不会出事吧? 那些宝物上有着神灵的诅咒,若有并不诚心诚意信奉神灵的人动了它们,诅咒就会降临到他身上——这也是锁魂殿一脉衰微至此,依旧能持有这些宝物的原因。 锁魂殿主答应了灵隽的要求。 灵隽并不意外,面对生死危机时做出适当的让步是人之常情,而且锁魂殿主本身也不是什么雄才大略、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否则也不至于落到这地步,在被她控制的时候就会自行熄灭灵魂之火了。 也许……正是因为他是这样一个人,所以幕后黑手才会将主意打到他身上? 这倒也是很有可能的。 灵隽心中想着事情,脸上带着轻快的微笑,跟着锁魂殿主进入了供奉神灵恩赐的圣殿。 “圣殿之中保存着神灵赐下的七件宝物,还有一些在其他长老手中,不过那些都比不上这七件,你看看这些就够了,其他的我也没本事借过来让你瞻仰。”锁魂殿主简单介绍一句,提醒道:“不要妄图触碰它们,否则你会被神灵诅咒。” “多谢——你已经很自觉了嘛。” 灵隽总是有这种本事,把好好的话说得格外气人。 锁魂殿主感觉自己的灵魂之火都被对方气得跳了跳,奈何形势所迫,只能假装没听见。 不过灵隽之后就没有再嘲他了,因为这些宝物确实颇具观赏价值——甚至于,她竟从中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但细细探究,却又会发现熟悉的气息之后是全然的陌生,似是而非,仿佛命运的一个巧合——或是玩笑。 好在,除此之外,灵隽也确实发现了其他线索,不至于无功而返。 以感灵秘术观察这些宝物便能发现,这些长年受锁魂殿一脉供奉的神灵宝物与锁魂殿联系极为紧密,一根根极细的丝线以宝物为起点,终点落在锁魂殿各处,落在锁魂殿一些有名有姓的重要人物身上——神灵宝物本身便有神灵遗泽,而锁魂殿利用祭祀延长了遗泽发挥效用的时间,可想而知,倘若有人攻击锁魂殿,它们会是最坚实的一道屏障。 也就是说,时熙仲和俞晓棠两人在锁魂殿内做的那些手脚,除了在最初之时制造混乱,给邪灵靖勉创造掳走锁魂殿主的机会外,其他目的根本不可能达成——想要趁乱从锁魂殿逃走,自然更是痴心妄想。 使命已经达成,邪灵靖勉根本不会留他们两个给鬼界发现端倪、顺藤摸瓜的机会。 这可真是邪灵本色啊。 灵隽只在这些念头上花了一个瞬间,就被更有趣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锁魂殿主是锁魂殿一脉名义上的主宰,毫无疑问,神灵宝物与他的联系是最紧密的,千万根无形丝线形成一个茧,将他包裹在内,保护得严严实实。 ——灵隽真的很好奇,邪灵靖勉究竟有什么秘法,能破开这样森严的保护夺舍锁魂殿主。 这些可以等之后再行拷问,她的视线在那无数丝线中来回逡巡,高阶灵族在灵神期之后变得更加恐怖的神识每一个瞬间都在进行着无比复杂的分析,很快便得出了结果。 锁魂殿主还以为她是在单纯地观察神灵宝物,想要从中窥探神灵的一二风采,却不知她的目的是他。 片刻之后,灵隽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眸中凝聚着的是与之前别无二致的淡漠。 “确实精妙,我有些好奇圣器该是什么模样了——”她露出一个略有些傲慢的笑容,“也不知能否比得上我的本体。” 锁魂殿主冷哼一声,“圣器之威毁天灭地,即便你是高阶灵族,也难以与之媲美。” 他已经完全被灵隽带歪了思路。 灵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看完了,走吧。” 离开圣殿之后,锁魂殿主又去忙碌了——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事,可能是在想办法解除她用来掌控他的天赋神通吧。 灵隽并不在意,若是玄明剑的天赋神通那么轻易便会被解决,她就得考虑一下躲哪里养老比较安全的问题了。 圣殿之行让她确定,邪灵靖勉之前的供词至少有一半是正确的,锁魂殿主与作为祭器的神灵宝物之间确实存在着不正当关系——咳,总之靖勉的推断能解释得通这层关系的由来。 接下来,就等再来一次祭祀,她正好可以在旁边仔细观察一番。 ——无论是或不是,到时候她都有一份惊喜要给锁魂殿主呢。 · 正如灵隽所料,锁魂殿主确实在想办法解决她留下的天赋神通。 在与灵隽分别之后,锁魂殿主又去了圣殿一趟,拿走一件宝物,之后进入世界罅隙,寻到一颗黑色珠子,灵魂之火快速闪动几瞬后,他消失了。 黑色珠子内别有洞天,这正是锁魂殿的“实验室”,不过他们称之为“神之瞳”。 不过,锁魂殿主的到来并没有惹来太多关注,因为这里的人都有着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像锁魂殿主这种只知道打打杀杀没啥研究天赋的人只是他们的提款机,打个招呼就行了,不用多说——反正说了他也听不懂。 ……当然,他们胆敢如此嚣张,原因在于这些人都是锁魂殿的老一辈,锁魂殿主这小年轻也不敢对他们有什么不满。 来到神之瞳对锁魂殿主而言是一场冒险,他既希望这些老前辈发现他如今的困境,伸手拯救他受困的灵魂;又担心老前辈发现是发现了,却并不帮助他,而是打算一劳永逸熄灭了他的灵魂之火,再选一个新的锁魂殿主。 他纠结地在神之瞳里转悠了一圈,被几个老前辈嫌弃碍眼打了出来,最后不得不回到他在这里的居所。 “没人发现……” 锁魂殿主心烦意乱,不知所措。 连看出他有问题都做不到,谈何解决问题呢?而且那个可恶的灵族绝对不会给他挣扎的时间…… 锁魂殿主越想越是绝望,一颗心已经渐渐偏向了灵隽——不是我甘当二五仔,实在是生活所迫! 发了大半天的呆,他觉得再留下去也没意义,准备离开。 在离开之前,一个老前辈将一枚魂石交给他,“这些东西都要,最好快点——越快越好,我有预感很快就要成功了!” 说完就匆匆走了。 锁魂殿主看着他的背影,又扫了一眼魂石中记载的那些罕见的宝物,心想:“上次找我要资源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可恶! 也许是因为立场已经动摇得比较厉害,锁魂殿主对刚刚发生的事情愈发不满了。 ——他忽然意识到,那个高阶灵族对他的控制很明显,但却只是物质层面的;而这些老不死的对他的控制悄无声息,奴役着他奉献所有,还要任劳任怨,不生二心。 真是草了。 锁魂殿主又找到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他面无表情地离开了神之瞳。 · 在这之后,锁魂殿又举行了一次祭祀——且因为上次祭祀时出了点岔子,这次祭祀的祭品更加丰盛。 灵隽旁观了这一次祭祀,邪灵靖勉的话再一次得到了验证,祭祀的最终受益者确实是锁魂殿主。 若她所料不差,锁魂殿主应该是幕后黑手准备的一个容器。 ——不过,为了照顾他弱小的心灵,这种可怕的猜测就不用告诉他了。 在祭祀之后,锁魂殿主表示他愿意献上忠诚,但却担心在之后的祭祀中,被祭器察觉到他心已不诚,故而来问问新主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灵隽大手一挥,声称她是个很开明的领导,坚持信仰自由政策,属下只要不是搞邪教做啥都行。 嗯?你问邪教如何定义? 那当然是……她觉得邪就邪啦! 锁魂殿主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些担心——她是不是已经开始放弃他了?而且她不介意也没用啊,神灵和神灵的宝物会介意,这该怎么办? 灵隽表示问题不大,装模作样地给他施展了一个秘法,然后就宣称她已经搞定了。 锁魂殿主试了一下,发现新主人还真没说错,果然是个有大本事的灵族!跟着她混也有前途! ——他完全是白担心了,在不知道的时候,神灵的香火他都能吞了,几件神灵的宝物而已,还管得了他? 而灵隽让分神在玄景兰台翻翻找找一通后也有了收获,她根据一种十分苛刻的奴役秘法,改造出了适合鬼界生灵的奴役之法——她起名为“冥王印”,取冥王掌生死、知万事之意,这就是她送给锁魂殿主的惊喜了。 锁魂殿主:“……” 认爹是一回事,被爹十二个时辰盯梢是另一回事,他当然是不大乐意了,奈何他的意见不重要。 一番愉快(并不)的交流过后,问题得到了解决,大家又能继续之前平静的生活了。 灵隽:“你平时都做些什么?” 锁魂殿主:“主持每月一次的祭祀;负责神之瞳的各类资源供应,天南海北寻找宝物;偶尔宝物在别人手里,就需要打劫抄家杀人灭口;另外就是在各种大场合被其他神灵的从属打脸……” 灵隽:目瞪口呆.jpg 半晌,她发出一声源自内心的喟叹:“可能这就是社畜吧。” 同情了锁魂殿主几息之后,灵隽决定和他一起离开永稷秘境,去给神之瞳里的老不死寻找稀缺资源。 本来觉得找到靠山就能为所欲为的锁魂殿主:“原来还是要干活啊……” 好吧,也许新主人觉得现在还不能随便翻脸,转变要润物无声才行,未来仍有希望摆脱这无望的命运……忍住! 然而灵隽并没有考虑过他的命运如何,她只是想借此机会进入鬼域瞧瞧,如果能抓到垃圾尊主就更好了。 至于离开永稷秘境后幕后黑手可能会发现锁魂殿主已经被人控制……这当然已经不是问题了,冥王印如果和一般的奴役印记一样显眼,就不值得她在它上面花心思,还付出一些代价了…… 通常高阶修士能轻易发现低阶修士留下的术法痕迹,这是秘法品阶再高也难以避免的,但这对灵隽而言不成立,因为她的品阶不会比疑似鬼界神灵的幕后黑手低。 两人处理完事情之后,便一同离开了永稷秘境,前往第一个目的:血墉鬼域。 与此同时,被关在双重小黑屋里的邪灵靖勉还在念念有词:“她还需要我,我有办法瞒天过海,让幕后黑手一时间察觉不到锁魂殿主身上的异样……她需要我的秘法,她肯定回来找我的!” “我可以借此和狗贼谈条件,不求别的,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 横陵鬼域。 柳姬从柔软的榻上醒来,踢开身边躺着的人,眼中的灵魂之火轻轻跃动,片刻后才渐渐消退,那双碧绿的眼瞳恢复了平静。 被踢下床的人已经清醒过来,老老实实跪在她脚边,头贴着冰冷阴森的地面,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下去吧,让星维来见我。”柳姬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淡如白水。 那人如蒙大赦,立刻安静地退下,片刻之后一个笼罩在黑雾中的人影走进殿中,“拜见殿下。” “准备好,我要去厄难海。” 星维周身萦绕着的黑雾都散了些,露出一双如星辰般耀眼的眸子,他震惊道:“殿下,厄难海太危险了,您何必……” “你在教我做事?”柳姬冷笑,“我意已决,你照办便是。” “可是,神灵大人……” “你不需要考虑这些,除非你希望。” 星维立刻闭嘴了,他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话,希望什么?希望能成为神灵的从属?毕竟只有他们才需要考虑神灵的想法。 但柳姬性情暴戾,喜怒无常,绝不可能放有二心之人活着离开——也就是说,这句话其实是:你不需要考虑这些,除非你想死。 “去吧,安排好一切,第一颗星辰升起之前,我要出发。” “遵命,殿下。” 星维立刻去安排了。 柳姬冷冷坐在阴森的殿中,便是神灵也琢磨不透她都在想些什么。 此时这颗美丽的头颅之中闪动的灵魂之火正在想的是她几十年前留下的那个鬼种——那东西似乎遇到麻烦了。 哼……等从厄难海回来再说。 第三百八十九章:鬼族的行动 血墉鬼域。 世界融合并未彻底完成,这意味着山海界与森罗鬼界之间的区别仍然存在着,山海界之人坚信不疑的道理落在森罗鬼界就成了谬误,而森罗鬼界生灵习以为常的事情在山海界则是完全无法接受。 所幸灵隽并不怎么受到文化差异的影响——燕希玄世界的文明与山海界文明之间的差异同样是天差地别,她已经习惯了,而面对差异,她一贯的作法是:选择对自己有利的。 血墉鬼域没有月亮,却有许多星辰,但它们并不如山海界星辰一样神秘美丽,反而更像是乱葬岗上的鬼火,飘忽闪烁,泛着诡异险恶的光——好在鬼界生灵的审美对此早已习惯。 跟随锁魂殿主进入血墉鬼域是个明智的选择。 虽说这位社畜殿主生活有太多不如意,几乎像个工具人,但不容忽视的一点在于,他毋庸置疑是森罗鬼界的统治阶级,即他拥有着许多在与他同阶层看来理所当然、却令其他人艳羡不已的特权。 灵隽就是凭借这种特权,以一个十分合法的身份——锁魂殿主新发展的预备鬼种进入血墉鬼域的,并且她还用锁魂殿主的面子获得了在血墉鬼域大部分地方自由行动的权利。 当然,与新收的奴仆一同出门也并非全无坏处。 事实上,在踏出永稷秘境之后,灵隽便察觉到了一股神秘力量的窥视,它隐蔽得很好,但却瞒不过她,这似乎隐隐证明了邪灵靖勉与她的猜测是正确的,锁魂殿主……可能真的是神灵的棋子。 好在神灵并未发现冥王印的存在,顺带着扫了她几眼后,便被她刻意展现的表象蒙蔽,无声无息地退去了。 锁魂殿主完全不知道,他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 在进入血墉鬼域之后,他例行拜访了血墉鬼主,并被他嘲笑了几句,然后便开始忙忙碌碌寻找神之瞳需要的资源——与之前不同的是,他现在一点紧迫感也没有,将这当成了娱乐消遣,根本不打算拼命去收集。 灵隽并不管他这样的态度,她问道:“鬼界有多少位神灵?血墉鬼主是哪位神灵的从属?” “包括我信奉的那位神灵在内,总共十一位。”锁魂殿主回答,“每位神灵都有许多信徒,但能被称之为从属的只有极少数,血墉鬼主是暗神的从属,血墉鬼域正是靠着这一层关系才发展起来的……” 灵隽待他说完对血墉鬼主一脉的鄙视才开口:“那么,锁魂殿的鬼域……” 锁魂殿主的脸色立刻难看了几分,支支吾吾不愿开口。 灵隽似乎明白了什么。 山海界与森罗鬼界融合之时,有不少地域被无上的伟力直接抹去,想必森罗鬼界亦是如此。 根据她这些年打听到的情况,山海界对两界融合毫无准备,而森罗鬼界却是筹谋已久,在融合之时,神灵为他的信徒提供了庇护,所以损失的疆域并不重要…… ——然而很不幸,锁魂殿这一脉的神灵八成是陨落了,自然不可能保护锁魂殿原本的鬼域…… 惨,太惨了。 灵隽都不忍心多说什么了,换了个话题:“暗神,这是那位神灵的神名?” “不是。神灵高高在上,从不会将他们的名讳告知任何人,哪怕是他们最忠诚的从属也一样……只是神灵的信徒行走世间,总需要有个名号,如‘暗神’‘夜神’‘弗神’……” “原来如此。既然血墉鬼主是暗神的从属,那么……血墉鬼主是否持有某件圣器呢?” 锁魂殿主:“虽然但是……你想做什么?” “问一问而已,没想做什么,你太紧张了。” “……是的,有一件,不过劝你不要将主意打到它头上,我不想刚换的主人这么快就死了……” “你多虑了。” “希望如此。” …… 虽然锁魂殿主有着种种顾虑,被打发离开之前都是欲言又止,但灵隽似乎并不将之放在心上。 她对圣器感兴趣么? 那是当然,但并不如她对锁魂殿主表现出来的那样,是出于高阶器灵对同样高阶的法宝的较量之心,而是……她需要更清晰地感受一下圣器之上留下的神灵气息。 大约是供奉的神灵已经陨落,锁魂殿那些神灵宝物上的神灵遗泽太轻太淡,看不出什么奇特之处,她只能将主意打到据说是由众多神灵共同打造、用于稳固鬼界的圣器头上。 灵隽想知道,森罗鬼界的神灵究竟有何资格,被冠以“神”之名,他们……是否和她相似呢? 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春风吹又生的野草一般,顽强而迅速地蔓延开来。 · 与此同时,锁魂殿主已经在血墉鬼域的拍卖行中找到了他所需物品清单中的大部分宝物。 可惜,上了拍卖行的东西,价格总是令人泪流的——过去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以接受的,甚至会为此想无数办法;但现在,他可不愿为那群就知道压榨他的老不死花哪怕一个子! “我一个连鬼域都没了的鬼主,费尽心力支撑一个大势力三百多年,到现在拿不出多少资源作为交换,难道不是很合理的事情么?” 锁魂殿主为接下来的吝啬行为找到了合乎情理的理由,他也就很快这么做了。 当一些老熟人发现他这次来采购的东西特别少,拍卖时喊价也不那么不计代价的时候,纷纷表示诧异。 锁魂殿主用这个理由卖了一波惨,说服了他们。 于是又有一群不怀好意的人表示,他们可以给他捐点资源,别好端端一个鬼主沦落到去打劫要饭。 ——嗯,在鬼主们的价值观内,拦路打劫和当街要饭是同样丢人的事情,但如果是势力之间毫不客气的阴谋算计,那赢家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是值得骄傲、极有荣光的。 锁魂殿主受了一堆明嘲暗讽,换做以前他早就愤而离席,至少几百年不来这耻辱之地;但如今他只觉得索然无味,偶尔还会暗暗窃喜——我可是已经换了个主人,低调一段时间后就又能雄起,到时候再来收拾你们这群冢中枯骨! 拍卖会结束之后,他带着其他鬼主的礼物回到府邸,却发现灵隽已经不见了。 “……她该不会去血墉鬼主的王宫了吧?” 想到某个可能,锁魂殿主沉默片刻,决定先等一段时间,如果再收不到消息就悄悄离开,总之他不想这么早就因“通敌叛神”之罪而死。 · 离开锁魂殿主的府邸,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但一开始灵隽没有想着去血墉王宫,因为大戏总要留到压轴唱,现在她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忙。 据锁魂殿主得知的情报,垃圾尊主投靠的是北阴鬼域,北阴鬼主乃是弗神的从属,但北阴鬼主与血墉鬼主交情颇深,因此垃圾尊主推出的“鬼种计划”在血墉鬼域也颇有市场,据说垃圾尊主的一些心腹就在血墉王城作客。 灵隽的目的就是抓垃圾尊主的几个心腹,研究出对付他的办法来。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不等她摸上门去,在血墉王城闲逛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人。 说他们是人不大准确,应该称之为——鬼。 鬼与森罗鬼界,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前者乃是山海界大族鬼族,后者只是刚好就叫“鬼界”,两者并无相似之处。 然而命运安排,森罗鬼界与山海界相遇,两个本来毫无关联的东西牵扯到一起……就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化学变化。 灵隽也是到了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对哦!森罗鬼界的环境恰好很适合魑魅幻海那些鬼族呢…… 魑魅幻海是所有鬼族的诞生之地,鬼族在魑魅幻海中央修建了魑魅玄宫,而在之前出场、和灵隽结过仇的人中有两个都出身于此,一个是最开始遇到一言不合放魑魅煞灵的鬼貕,一个是想踩着她上位的解鹤征。 ——后者不必多说,前者倒是值得关注一下,以后要找机会了结这桩恩怨。 言归正传,几个鬼族出现在血墉鬼域的王城,这确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毕竟王城中除了她这种有鬼主级大佬带来的预备鬼种外,其他可都是鬼界生灵,山海界各大势力还没那个能耐将手伸到实力强劲的血墉鬼主身边。 因此,灵隽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些鬼族可能要搞事,比如叛逃什么的。 想了想,她表面上不动声色,继续逛街;暗中却临时分了一缕灵念投注在鬼界随处可见的虫豸身上,让它跟上了那些鬼族。 这些鬼族并没有发现灵隽这个山海界生灵——因为一个山海界生灵在王城转悠显得太嘲讽,锁魂殿主只是告诉了血墉鬼主他带了个预备鬼种来,然后就用宝物改变了她的气息,使她看起来与鬼界生灵极为相似,血墉鬼主并不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但从中也能看出,鬼族与鬼界生灵的关系,似乎已经好到根本不需要伪装的地步…… 对山海界而言,这可能是个糟糕的消息。 鬼族对生命气息十分敏感,天生就与灵族相克,但灵隽控制的虫豸是鬼界生灵,根本没有“生气”这种东西,是以直到回到了落脚之地,他们也完全没发现暗中已经有人偷偷跟了上来。 他们自以为很安全地交谈起了机密。 “血墉鬼主并不支持我们的计划,他甚至都不想见到我们。” “可他明明和月轮鬼主不睦,能除去月轮鬼主的大好机会放在眼前,他竟毫不动心!” “果然还是忌惮我们的身份——要我说,鬼王早该下令允许我们转化了,有魑魅幻海在,我们的转化绝对能保持百分之百的成功率。” …… 月轮鬼主,灵隽还是知道的,它是月轮鬼域的主宰,之所以用“它”而非“他”或“她”来代指,是因为这位主宰可男可女,可人可兽,甚至十分热衷于此,若有人重视它的一部分(例如男性一面)而轻视另一部分(例如女性一面),它可是会生气的。 两界融合只是,月轮鬼域十分巧合地落在了青霄域,占了魑魅玄宫、青冥瀚海一大块地盘,并且在不久前夷灭了九畹谷、七襄阁之后,又将主意打到了两个一品大宗头上,蠢蠢欲动。 鬼族应该是忍耐到了极限,想出了个能除去它的办法,但却需要血墉鬼主的支持,才会来此。 至于他们后来说的“鬼王”,自然是幽真鬼王。 灵隽心中闪过许多念头,继续听了下去。 “鬼王定然有她的想法,我们不用考虑这些,还是先解决眼下的问题吧。”一个鬼族连忙将跑偏的话题拉了回来。 “好吧。” “鬼王当时说过,若事情不顺利,就去求助那个人。” “他?哼……那个废物能有什么本事,他若有这手段,何至于沦落到被不知道多少个一品势力通缉?” 灵隽若有所思,这是说垃圾尊主? 但幽真鬼王的意思……难道她与垃圾尊主还有交情不成? “话不能这么说——此一时,彼一时也,灵御在北阴鬼域混得倒是很不错,也许以后他还是会倒霉,但现在风光着,就能让我们利用。” “他正是得势之时,本性又两面三刀冷酷自私,真的会乖乖让我们利用?” “鬼王于他有恩……” “他要是个在乎恩情的人,可活不到现在——我觉得他肯定会搪塞我们,或者装出很努力帮忙却无能为力的样子……” “呵呵……他不敢的。”说话的鬼族语气极为自信,“鬼王在救下他的时候,留了一点小小的后手……” “嗯?原来如此,那我们立刻联系他吧!” …… “原来是幽真鬼王插手,我说垃圾尊主怎么还能苟到现在!”灵隽叹息。 这其实也并不是个多么令人意外的答案,山海界中能抵抗灵帝、容皇的大能寥寥无几,幽真鬼王便是其一——不过,她这么做目的何在? 一时半会儿灵隽是搞不明白了,但这并不妨碍她兴致勃勃地准备看垃圾尊主的笑话。 ——也许这位习惯了操纵他人命运的上位者并不明白,死才是最轻松的事情,活着有时候比之痛苦千万倍。 第三百九十章:生死二态 然而灵隽最终还是没有看成笑话,因为这几个鬼族也知道接下来的谈话十分要紧,临时又打开了一件法宝,她附身的那一只虫豸被无情地阻拦在法宝的神光之外,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悄无声息地破开这一层屏障。 待到她对这法宝的禁制有了些许了解之后,那几个鬼族已经关闭了法宝——显然,他们与垃圾尊主的谈话已经结束了。 看几人的脸色,谈话应该比较顺利,至少提及垃圾尊主时他们的态度变成了“算他识相”“鬼王真是神机妙算”之类的。 一番交谈之后,几人便安然待在此地,似乎一时半会儿并不打算做什么。 灵隽将虫豸留在了鬼族的居所之后,同时本尊继续在王城内转悠。 血墉鬼域的王城并不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城池,它带着强烈的森罗鬼界风格——这似乎是一句废话,但灵隽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 总之,这座城池跟加了反重力装置一样,大半悬浮在半空之中,周围萦绕着大量纠结缠绕的空间之力——正是它们的存在,让王城拥有了一层天然的守护屏障,同时内部环境变幻莫测,这也让外来者很难打探清楚城池的真实情况。 锁魂殿主之前并没有和灵隽说过这个问题,因为他在类似的环境中生活了无数年,对此习以为常,一时半会也没想到要特别提醒,以致于当灵隽在王城转悠了半天后,才发现似乎有哪里不对。 “什么鬼……” 搞明白这里面的问题后,灵隽差点没傻了——这让她怎么搞事情!现在连王宫都找不到! “看来只能跟着那些鬼族了,他们与鬼界生灵有不可告人的交易,必定知道该如何进入王宫……” 虽然已经准备好了后路,但灵隽的习惯是凡事尽量靠自己,因此她依旧没有放弃对王城的研究,继续闲逛,继续迷路…… 于是,锁魂殿主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人回来,一颗心越提越高,越提越高,甚至已经脑补出了她潜伏在王宫之外,按兵不动数日之后,抓住机会一举潜入,盗取圣物,惊动血墉鬼主,引来……这样一出惊心动魄的大戏。 最终打断他脑补的,是来自倔强灵主的要求:“来接我一下,我迷路了,就在一家什么‘食梦斋’门口。” 锁魂殿主:“……” 曾梦想仗剑闯天涯,后来迷路在家门口,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这样的主人真是不要也罢! 不论如何,灵奴是无法违背灵主意志的,锁魂殿主终究还是去接灵隽了。 但等他到了食梦斋门口后,灵隽却并不打算回来,而是要求他教一教她如何准确且快速地抵达这座乱七八糟城池的任意地方。 锁魂殿主:“啊?什么乱七八糟的?没有啊,这不是很明显么!” 灵隽:“来之前你也没和我说你们鬼界的王城是这么个画风!空间之力的波动让城池时刻处于波动变幻状态……” “你说这个?”锁魂殿主一拍脑袋,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抱歉,是我忘了,你们没有灵魂之火,从你们的角度来观察的话,王城确实是乱七八糟的。” “说人话。” “我们鬼界生灵的本源是灵魂之火,而灵魂之火又是如何如何诞生的呢?它来自于鬼界之中无处不在的灵魂之能,通过灵魂之火,我们能感应虚空中的灵魂之能……” 说到这里,锁魂殿主感觉有些解释不下去了,两个世界的差异太大,他很难想出一个合理的、能让灵隽理解的说法。 好一会儿,他才勉强说道:“……空间的变幻并不影响灵魂之能的分布,而每一座王城的基础都是灵魂之能,你看见的王城空间不断变幻,我看见的王城却自始至终都是一座大体固定的城池……总之,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灵隽在心里想了想,好像理解他的意思了。 从很早以前她就知道,不同生灵看见的世界是不同的。 于蝼蚁而言,世界上大多数生灵都是庞然大物,它们终其一生可能也走不出一座森林、一片沙漠,因此它们自然会认为世界就是它们眼中的模样。 同一个世界的生灵看见的世界都存在如此巨大的差异,更何况是两个世界呢? 所以,就算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要将王城视作与她眼中世界不同维度的存在就行了。 而既然锁魂殿主说王城是大体固定的,那便说明,若她能了解鬼界生灵观测世界的角度,王城的变幻莫测便再也困不住她! ——相比之下,与空间之力比一比是它地图改得快,还是她破迷宫速度更快,反而才是更困难的事情。 心念电转后,灵隽没有再说什么,和锁魂殿主一同回到了他的居所中。 “给我准备一份你们鬼界关于灵魂之火、灵魂之能的研究典籍,”她一回来就搞这搞那的,“顺便把你灵魂之火的修炼之法、修炼心得也给我一份。” 锁魂殿主狐疑地瞟了她几眼,还是没忍住,“……你想做什么?难道你也想研究和‘鬼种’类似的东西?” 灵隽不屑道:“怎么可能?我自然有我的想法,反正你现在和我是一伙的,担心什么?去吧,尽快准备好。” ——即便要研究,那也不可能研究将山海界生灵转化成鬼界生灵的鬼种,而是研究逆向转化的秘法……毕竟,她总归是以自己的出身、血统为傲的。 见她不想说,锁魂殿主也没多问,一方面是因为他知道问了也没用,另一方面却也是因为……他并不觉得一个山海界生灵真能研究出什么门道来。 ——鬼种?那并非什么高深的秘术,对他这种强大的鬼界生灵而言,其实并没有太大意义,只是现在鬼界流行养几个鬼种罢了……就像是有钱有闲的人养几只宠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锁魂殿主不愧是久经考验的社畜,工作效率那是没得说,很快就给她准备好了一大堆典籍,还贴心地放进了玉简里,供她学习研究。 而到这时候,那些鬼族依旧没有动静,灵隽怀疑他们是不是在等待垃圾尊主的到来……若是如此,那倒是好了。 灵隽充分利用搞事之前的碎片化时间进行学习。 原本她以为这可能比较麻烦,甚至在一开始时想过要不这次就先放弃,等她研究透彻了,能看懂鬼界地图了再来……但万万没想到,这竟然并不怎么难。 山海界有一种能量,名之为“灵能”,它是引发天地潮汐的一个必要因素,天下灵能最充沛的三处正是灵族灵界、妖族南溟、鬼族魑魅幻海——而这三族,相较于其他族群,都极重先天品阶、血脉等明显受到灵能影响的东西。 许多人心里可能都藏有一个疑问:灵界、南溟也就罢了,怎么魑魅幻海的灵能也那么充沛?可它那里诞生的鬼族比前两地混乱太多,有大量毫无理智的‘劣质品’,且鬼族本身也死气沉沉,甚至不是很符合大众心中对智慧生灵的定义。 但其实这很好理解,因为灵族、妖族至少都还有个依托,而鬼族几乎没有物质层面上的寄托之物,鬼族诞生的根本原因就是强烈到极致的执念——这本身就决定了鬼族的偏激与混乱。 执念是一种情绪,是虚幻的存在,灵能让它们由虚化实,这难道还不能证明魑魅幻海灵能的充沛么? ——而之所以提及灵能,是因为灵隽发现了,鬼界的灵魂之能,与山海界的灵能似乎……是同一种东西? 正如水有固液气三态,灵能与灵魂之能可能也是这种神秘能量的两种形态……灵隽暂时以“生”与“死”二态来区分它们。 山海界的灵能是活着的、流动的,时不时引起灾难与风暴;而森罗鬼界的灵魂之能更像是死了的——锁魂殿主也提过鬼界的灵魂之能甚至基本固定,不会因为空间变化而改变。 若还要具体区分,那么灵界的灵能是最活泼的,南溟的灵能次之,然后是魑魅幻海——这里的灵能更像是介于生死二态之间,更略略偏向于生——再则是森罗鬼界的灵魂之能。 但随着森罗鬼界与山海界融合,魑魅幻海的偏向可能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否则很难解释幽真鬼王试图与森罗鬼界合作的缘由。 …… 从这个角度看,灵隽不觉得研究灵魂之能有什么难的竟然是一件再合理不过的事情——她本身也是介于生死二态之间的存在啊! 世界上还有人比她更擅长此道的么?没有! 不过,灵隽虽然说是掌控生死二道,但以她如今的境界,也还只能做到利用生死两本源碰撞爆炸加快修炼速度,创造融合两本源的破坏术法以及在生死之间切换以适应不同环境下的需求等。 这些更多还是基于灵力、道法之上的运用,在灵能之上的运用则是另一回事,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摸索联系。 ——而且,即便研究出了灵能状态转换的秘法,估计这秘法也只能她一个人用,其他人压根没她这样的先天条件…… 幸好她也不在乎这一点。 “灵能状态转换,先试试看本源转换的方式吧……” 灵隽的生死两本源转换是通过《无极妙有执道经》实现的,它既是一座融合二者的熔炉,也是一台高效的转换机器,能满足她几乎所有时段对不同本源的需求。 但这一次尝试失败了——似乎灵能的二态与生死二态又并不完全一样。 “是了,生之本源与死之本源本身是两种不同的东西,只是因为我的存在而能转换;但灵能的二态本质是同一种东西,只是用了‘生’与‘死’两种名称来区分……” 前者的转换是化学变化,后者只需要进行物理变化?这么类比好像也不是不行…… 不论如何,既然灵能二态可以被命名为生死二态,那么就一定是符合生与死两大概念的,都能归入它们之下,受到灵隽的主宰。 她很快转换了思路,既然本源转换不行,那么就试试“物理”办法,密度升降、空间之力大小变化、两界虚空波动频率变动…… 但这也不行,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效果。 “也对,两个世界存在太多太多不同,控制单一或少数变量就想让两个世界中的一种重要能量发生变化,是不切实际的……”灵隽喃喃自语,“而若是要控制许许多多变量,那任务量也太大了,光凭我一个人可不行。” 这个想法只能暂且搁置。 那么,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准确控制灵能的状态转换呢? 灵隽感觉答案已经非常接近了,但却不知为何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抓不住那一闪即逝的灵光。 苦思冥想良久无果,她决定出去透个气,换换心情。 她的出关立刻引来了锁魂殿主。 “需要什么,我去准备。” 他上来第一句话就如此自觉,灵隽都忍不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过去过的都是什么鬼日子啊,被压榨上瘾了? “没有,给我准备一个透气的空间就好。” 锁魂殿主幽怨地瞪了她一眼,默默退下了。 灵隽纳闷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怎么回事,他好像怪怪的……” 锁魂殿主是被她威逼利诱才不得不认主的,心里对她有点疙瘩,但刚才……怎么感觉他像是条被驯服的大狗狗一样? 灵隽疑心这家伙脑子出了问题,顺手就检查了一下冥王印,然后发现一件恐怖的事情——冥王印本来是十分冷酷的黑色,但现在竟然变成了粉色! 天啊,这世上哪里有穿着粉色衣衫的冥王!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冥王印确实是发生了变化,而她在此之前竟然丝毫未曾察觉!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因出来透气而放松的心弦瞬间紧绷,灵隽立刻开始追查这番变故的原委。 一个时辰后,她找出了问题根源。 ——冥王印的前身,那个施展条件十分苛刻的奴役秘法,是某个海王用来控制她鱼塘里的鱼的…… 这个邪恶的海王不仅要得到别人的身,还要得到他们的心,所以她创造的秘法同时具备影响心神之效,能使被奴役者渐渐发自内心地爱上施术者。 灵隽:“……?” 第三百九十一章:特殊的鬼种 在改造奴役秘法的时候,灵隽并不知道它的来历,这还是她刚刚从一本奇闻轶事之中翻出来的——若她当时知道,必定会更谨慎几分,毕竟她需要的是打工精英,而不是深宫怨男。 而且,更多的时候爱情带来的是麻烦、混乱与感情用事。 她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可不意味着她欣赏除自己以外的这种人。 但现在说这些也已经晚了,重点还是先解决问题。 为了防止冥王印的问题变得更加严重,灵隽不得不暂时停下手头上的灵能二态研究,转而开始思索该如何改造它。 当锁魂殿主再次收到灵主消息的时候,他瞬间就从“主人是不是不厌倦了我”的消极心态中摆脱,欢欢喜喜地应召而来。 灵隽:“你身上出了点问题,我需要对你进行改造。” 已经被秘法深深影响了心智的锁魂殿主当然不会拒绝她的要求,但却会疑惑,“什么问题?” “冥王印让你喜欢我,这是个错误。” 锁魂殿主一愣,“什么?我喜欢你并不是受到秘法影响,你错怪我了!而且我也不觉得这是个错误……喜欢您怎么会是错误呢?” 灵隽意识到他现在完全是恋爱脑状态,比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虐文女主还脑残,她实在不必解释什么。 “砰!” 锁魂殿主无声无息地倒下,灵隽将他拖了过来,修改他体内的冥王印。 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设想中的改造方案效果不如预期,即便这一次改了,或许过不了多久扔回故态复萌——谁让冥王印前身主打的就是诱骗爱呢?本性难移啊! “罢了,先这么用着,待有空了就再创造一个奴役秘法,换掉现在这个……” 灵隽心中如是想着,见冥王印又恢复成了黑色,这才唤醒了锁魂殿主。 清醒过来后的锁魂殿主有一瞬间的迷茫,然后便想起了过去发生的事情,脸色乍青乍白,有趣极了。 灵隽很理解他现在的心情,跨物种恋爱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更何况还是被下了降头,这真是件令人尴尬又生气的事情。 在许诺将会解决这个问题之后,见她态度与之前没什么两样,锁魂殿主也渐渐克服了心理障碍,智商重新占据高地:“您可以将它用在其他鬼族身上,我知道有几个鬼主好色昏聩,时常赐予得宠的妾侍权柄、各种珍贵的宝物……我并不是在将您与那些以色侍人的东西相比,只是觉得若大人您以冥王印控制了那几个鬼主,完全能利用他们做许多事情,而且根本不会有人怀疑。” 真是恶毒啊,这就想着挖坑报复仇人了。 灵隽并不介意他这点小算计,但她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第一,我很难接触到其他鬼主——而且大部分鬼主都有神灵庇佑,想要控制恐怕并不简单;第二……被许多人喜欢,那可未必是件好事。” 前者还好,后者锁魂殿主就很难理解了,因为鬼界的喜欢和山海界的喜欢是不同的,他们似乎天生就没有爱情这根弦,喜欢直接表现为色欲,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什么独占欲、由爱生恨,不可能在他们身上发生——如果好几个鬼界生灵同时喜欢上一个人,那就大家一起呗! 他虽不能理解,但却猜测这大概是这个顶头上司的某种忌讳,便也不再多提,打算这次就先放过那些家伙,等下次有机会一定要狠狠坑他们一个狠的。 “大人,我刚刚收到消息,月轮鬼主、北阴鬼主近期将会造访血墉王城,当初与您提过一次,那个创造了鬼种的山海界叛徒似乎也在随行之列……”锁魂殿主想起不久前刚刚收到的消息,连忙报告。 灵隽神色一正,立刻就联想到了那个几个鬼族曾经提过一次的计划——鬼族打算联合血墉鬼主对月轮鬼主下手。 血墉鬼主拒绝了他们,因此他们去找正在北阴鬼主座下效力的垃圾尊主,似乎与他达成了某种协议…… 偏偏在这时候,月轮鬼主、北阴鬼主都将来到血墉王城,若说这只是个巧合,未免牵强。 灵隽问道:“两位鬼主具体何时造访,你可知晓?” 锁魂殿主尴尬道:“我也是刚刚得知,暂时还不知道更多情况。” 瞧他这神色,灵隽心中了然——恐怕不是暂时查不到更多消息,而是之前处于恋爱脑状态下的他消极怠工了吧! 恋爱误事啊! 灵隽默默感叹一句,倒也没有揭穿他撒的小谎——说到底这里面也有她的责任,而是命他立刻去查。 锁魂殿主领命而去,而她在去看过那几个鬼族落脚之地却并没有得到多少有用消息之后,又不得不将精力投注在了之前临时中断的研究之上。 如果鬼族的计划找到了另一个合作对象,接下来血墉王城必定会有一场大戏上演,若是不能在其中浑水摸鱼,岂非憾事? · 月轮鬼域。 “狩锡,你在干什么?” 钩斛顺着身边同伴的视线看去,发现他正在看一支刚刚过去的队伍,目光还定定地落在跟随着大人们身边的鬼种身上,顿时自以为找到了答案,“那些不能吃的,他们已经成了鬼种,没用了。” 狩锡顺着他的话叹了口气,“真可惜,不知道大人们为何要养鬼种,都吃了不好么?” “嗨,也不差这一口,你想吃的话,过两天我们一起去外面转一圈,要多少有多少。”钩斛满不在乎道,“山海界生灵数量庞大,又大多孱弱不堪,正该做我们的口粮,啧啧……说得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快收收吧,大街上的,也不嫌丢人。” ……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庞大的队伍终于完全过去,拥堵的街道也恢复了通畅,两人又继续前行——只不过,狩锡似乎还是很馋,又回头看了一眼几个鬼种消失的方向。 钩斛看不下去了,说道:“别看啦,我们还有正经事要办。听说鬼主最近要去血墉鬼域,传送殿那天将会开放,想跟着去血墉鬼域见见世面的可以去,我们也去吧!” 月轮鬼域近些年来一直在对外征战,为防止有些贪生怕死的鬼界生灵逃去其他休战的鬼域,传送殿早就关闭了,而鬼界生灵又不可能使用山海界生灵的传送殿,是以近些年来很少有人去过外面,年轻鬼界生灵都很好奇,钩斛会有这种想法半点也不稀奇。 “行啊,我也想去看看,听说血墉鬼域很强,到了那里我一定要挑战几个强者——我可不相信咱们月轮鬼域会输给其他鬼域!”狩锡攥紧拳头,狠狠挥了挥。 钩斛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就这么约定好了。 在办完事情后,两人告别,钩斛去找他的其他朋友,而狩锡则是打算返回他的居所。 月轮王城空间亦是变幻不定,狩锡心中似乎在想着其他事情,迷路了好几次才回到家中。 和大多数鬼界生灵一样,他的家中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间或还能看见几根惨白的骨头,墙壁上的荧光让屋内不至于太过昏暗,却也平添几分阴森恐怖,映着他眼中偶尔闪过的灵魂火焰,更令人心中发寒。 狩锡取出新买的宝物,开始修炼。 但他只是表面在修炼罢了,心里却是在梳理近些天来的所见所闻。 狩锡——或者说颜守心,是山海界中久负盛名的绝世天骄,与剑宗扬舜齐名的双星,当年也曾参加过龙渊论剑,一路闯到最后决赛。 这本该是很了得的成就,奈何龙渊论剑因玄明剑灵悍然夺剑而中断,紧接着惊天动地的大事一件接着一件,基本也没多少人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这些年轻天骄身上。 但颜守心并不在意这些外物,他仍是稳扎稳打地修炼,同时多次参加各地对抗森罗鬼界入侵的战争,在剑宗扬舜沉寂多年的如今,他更是隐姓埋名,孤身潜入月轮鬼域,意图阻止月轮鬼域的对外扩张。 ——之所以能伪装成鬼界生灵而不被人察觉,这便是他的秘密了。 回顾了最近发生的事情,颜守心确定自己的身份并没有暴露,转而将心神放在他第一次见到的鬼种之上。 鬼种是什么,山海界绝大多数人恐怕都还不知道,但在森罗鬼界,这并不是个秘密——他也是在潜入之后才得知鬼界竟然还有这种东西的。 颜守心当时便想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可惜鬼界与山海界虽然已经融合,可因为月轮鬼域正在发动对外战争,一直处于半封闭状态,消息传不出去。 他只能趁着自己还在鬼域,抓紧收集更多有关的消息。 目前,他已知鬼种是那个曾被山海界许多大势力通缉的灵御尊主创造的,它已经在山海界的许多边城扩散开来…… 长此以往,鬼种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这将让本就略处下风的山海界雪上加霜。 颜守心又想起今天见到的鬼种,他们有的与山海界生灵无异,有些却和鬼界生灵几无区别——他怀疑,鬼种可能同时拥有这两种形态。 听说北阴鬼主也将去血墉王城,随行之人中还有灵御老贼,他已决定也要去看看,若是能找到机会杀死灵御老贼,不知将使多少人免遭他的毒手。 ——至于才分神期的他该如何杀死比他高了一个大境界的灵御老贼……山人自有妙计。 · 在颜守心默默计划着接下来行动的时候,他与钩斛之前在路上遇见的那支车队中的一名鬼种也在怔怔出神。 森罗鬼界用鬼种来挖山海界的墙角,但就目前情况来看,它的威力还比较有限,因此鬼界真正的强者看不上鬼种的实力与用处,只会养上几只当宠物。 强者的宠物,待遇比大多数底层鬼界生灵高,鬼种又都已经全身心地奉献给了赐予他们灵魂之火的鬼界生灵,只会比舔狗更舔,两者相处起来,倒也和睦。 这名穿着绿衣的鬼种与其他没有被主人召唤的同伴一同待在角落里,当其他鬼种咬牙切齿地嫉妒那些能侍奉主人的同伴时,她就显得格外安静了。 其他鬼种看了她一眼,撇撇嘴将她挤到一边——游烛总是这样特立独行,显得她很清高的样子,偏偏主人还就是吃这一套,时不时就召她侍奉在侧,真是讨厌! 游烛并不在意,她还觉得旁边更安静,适合思考。 她知道自己是鬼种,但与其他鬼种又有些不同——她失去了成为鬼种之前的记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在从黑暗中苏醒的那一刻,游烛只知道自己是个有着独立意志的生灵,不应当匍匐于他人脚下甘当一只走狗,其他的……没有了。 她仍旧保留着自我,但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巧妙地将自己与其他鬼种的不同表现为一种争宠的手段,迷惑了鬼种与她如今的主人。 眼下,成为鬼种已经好些年了,游烛觉得有必要为将来考虑考虑——总不能真的当鬼种当到死,那也太没前途了。 听说创造了鬼种秘法的山海界叛徒灵御最近会跟着北阴鬼主前往血墉王城,而她的主人也被月轮鬼主钦点随行……也许她能找到机会与灵御接触一下。 沉思之余,游烛又想到了之前在路上见到的一个鬼族——不知为何,她感觉那个鬼族身上有个东西正在吸引她,勾得她险些就跳下车去抓人了。 理智阻止了她的作死,也让她错过了那个鬼族,不知道之后会不会有遇到的时候……她已经记住他了。 “游烛!” 帷幔掀开,一个面色阴沉的鬼种走出来,不忿地瞪了刚刚回过神来的她一眼,“主人传召。” 游烛无视了对方嫉恨交加的目光,站起身朝殿内走去。 殿内,逆诃鬼尊见她进殿,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微笑,“游烛,来本座身边。” 他还是觉得游烛这样的鬼种最好,有些小心机,上得了台面,不像其他鬼种……蠢得只配当个乐子,真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忍得了它们聒噪的。 游烛穿过数位跪伏在地噤若寒蝉的鬼种,在他面前屈膝跪下:“鬼尊大人……” 第三百九十二章:别来无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果然是个天才!” 正走到殿外准备汇报近期工作的锁魂殿主脚步一顿,脸上浮现一丝怪异之色——和新主人相处久了后,他越来越发现,她真是奇奇怪怪的。 不过,只要不再来一次之前那样尴尬的问题,这些都可以忍耐。 锁魂殿主进入殿中,灵隽的笑声正好已经停止,她扫了眼又恢复了打工精英气度的仆从,脸上带着还未退去的笑意,“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么?” “算不上好消息,还是上次那件事情。月轮、北阴两位鬼主都将在三日之后抵达血墉王城,届时血墉鬼主将会在王宫内招待他们,我也收到了邀请……” 锁魂殿主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一一道来,末了总结道:“我想,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确实。” 灵隽赞赏地点点头,并不介意与他分享一些秘密,“接下来将发生一些事情——也许你将看到那些曾经瞧不起你的鬼主们狗咬狗……这样一出好戏,我想你一定会想看看吧?” 锁魂殿主眼睛一亮,“这是自然!您是如何知晓的?莫非这其实是您在背后一手操控……” “不,此事与我无关,我只是刚好听说了这个消息。” 锁魂殿主露出了一副“不用解释了我都懂”的表情,嘴上说着“您真是消息灵通”,心里却已认定此事就是这个新主人操控的。 什么鬼,我可不是在谦虚,实话实说怎么也能被脑补成这样,该不会是冥王印又开始发功了吧? 灵隽张口想解释一二,然而锁魂殿主却自以为十分上道地扯开了话题:“您今日心情极好,方才我在殿外听见您的笑声,是有什么好事么?” 扫他一眼,灵隽微微颔首:“对,我已不会再迷路了。” 锁魂殿主乍一听一脸问号,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但下一瞬便想到这句话的深层含义,大吃一惊:“您不会再迷路了……难道您也和我们一样了?但这怎么可能呢?” 又到了装逼的时刻,灵隽轻描淡写地摆摆手,“只是一些小问题罢了,不值一提。” 锁魂殿主:“……” 够了,我知道你很厉害了,不用再装了。 在王城中不会迷路,这说明新主人虽然没有灵魂之火,但却已经有了类似的东西……这样也好,待三日之后去血墉王宫参加宴会时,她只需要稍作伪装便不会被其他鬼主看出破绽。 锁魂殿主当然很想问问灵隽是如何做到的,但她没有主动提,他也识趣地不问了,在又交上一份关于两位鬼主的随行之人的资料之后便退了下去,继续忙碌其他事情。 灵隽看完那份资料,又去那几个鬼族的居所转了几圈,可惜他们似乎已经知道计划成功了,因此并没有再说什么有用的消息。 无趣的日常过去后,她继续沉迷灵能研究。 如何按照自己的心意,操控灵能生死二态进行转化,这个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答案说起来其实非常简单,燃烧。 当然,不是真的放火烧,这只是一种类比。 灵隽曾认为山海界的灵能是生之态,而森罗鬼界的灵魂之能是死之态,然而在深入研究之后,她渐渐发现这个猜测可能完全反了——事实上,灵魂之能才应该是生之态,而灵能却是死之态。 正因此,森罗鬼界的生灵的根本才会是灵魂之火,他们其实都是灵能生命;而山海界中的灵能已经死了,它所拥有的力量散落在天地之间,成为无数生灵的养料。 在作出这个大胆的猜测之后,灵隽自然而然便想到了如何实现灵能二态的转化——模拟鬼界生灵的灵魂之火,燃烧即可。 拥有灵魂之火才能燃烧,这似乎天然便注定灵隽无法开始转化,但这个问题恰好在不久前被其他人解决掉了——鬼种秘法。 灵隽不会把自己变成鬼种,不过她可以剥离其他鬼种不稳定的灵魂之火,燃烧状态下的灵魂之火会自发吸引灵魂之能,而她作为山海界生灵,体内有无数死得非常彻底的灵魂之能,它们会被吸引,成为灵魂之火的燃料。 ——这也是鬼种转化成功率极低的根本原因,绝大部分鬼种根本坚持不到转化成鬼界生灵,就会被烧得一干二净,幸运活下来的,也许是转化中周围其他鬼种提供了足够的燃料。 但灵隽不可能让自己体内的灵能变成灵魂之火的燃料,那相当于伤及她的灵种,她只是借此让体内的灵能被吸引出来,到这一步她再用《无极妙有执道经》进行本源转化,就不会再受到阻碍——至于原因,可能是之前的尝试中少了灵魂之火作为催化剂? 到此,她就成功地将自己体内的灵能由死之态化成了生之态,再辅以青神木的天赋神通蕴灵赋神,她可以在自己体内点燃一朵虚假的灵魂之火,而鬼界生灵根本无法发现它竟然是假的。 于是,在森罗鬼界时,她能通过燃烧的灵魂之火感知到位于另一个奇特维度的王城;而在山海界时,她则能借此聚敛天地之间的游散灵能,以便于之后实施其他秘术。 那么,又该如何剥离灵魂之火呢? 这恰恰是最简单的一步,剥离灵魂之火其实就是令灵能从生之态转化为死之态——蕴灵赋神可以短暂赋予死物生机,就是抽取了天地间的灵能,灵隽在这一神通的基础上创造出了可以直接抽取灵魂之火的秘术。 …… 这些只是基本的理论,实际操作要比之复杂许多,其中还需要用到剑意、死之本源等等,并且在实施之前需要抓一个鬼种来“祭天”,无法彻底自给自足,这对灵隽来说,便是不完美的,需要继续改进的。 可惜现在时间不多,再研究应该也没什么进步的空间,她便转而研究建立在此基础上的其他秘术,比如伪装鬼界生灵秘法、隐匿秘法、破坏秘法等。 也正是在研究的过程中,灵隽发现了鬼界生灵的一个致命弱点。 按照鬼界诸多典籍的描述以及近些天来的感知,她了解到灵魂之能对鬼界极其重要,锁魂殿主说它们是王城的基础并非虚言——无法感知到灵魂之能的山海界生灵,自然不可能对任何王城造成破坏,这正是山海界有诸多大势力被附近的鬼域夷灭,而至今却还没有一个鬼域被山海界剿灭的原因。 但灵隽却创造了能破坏灵魂之能的秘法,虽然现在秘法威力还很弱小,但它有着足够的成长潜力,也许能给她带来一些惊喜。 除此之外,灵隽还有了不少额外的收获。 正如生死本源之间的碰撞可以加快她的修炼速度,灵能二态的冲突也可以做到这一点——于是她果断决定,等忙完正事就再给自己上一个修炼加速外挂。 “唔……话说回来,潮汐可以发电,那天地潮汐是否也能为我所用呢?灵能与灵力的碰撞……记下来,等有空了研究一下天地潮汐发电站……” 对新事物的研究令灵隽沉迷,灵感源源不断来袭,然而这样美好的状态却被打断了——一晃三日已过,锁魂殿主来提醒她,他们得先一步去血墉王宫,与其他人一同迎接贵客到来。 灵隽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简直都要开始埋怨那几个鬼主了——就不能晚点再来,或者路上走个一两年? 唉,可能这就是枯燥生活、无用社交对研究学者的迫害吧。 锁魂殿主:“您不是说去看好戏么?” 灵隽立刻精神一振,满血复活:“确实,走走走搞快点,别错过了开头。” 锁魂殿主:呵,学者。 · 血墉王宫。 灵隽与锁魂殿主抵达的时候,殿内已经有不少人了——显然,在这种时候提前出现的,一般都是小角色。 锁魂殿主虽然名义上也是个鬼主级的大佬,但他的实力不能与有神灵庇佑的鬼主相比,鬼域都没了,只剩一座半死不活的锁魂殿,还得天天被一群老不死的压榨,其实没几个鬼主把他放在眼里,鬼主之下的鬼尊也有很多经常嘲笑他。 他一出现,立刻就有一些闲得无聊想找乐子的鬼尊过来了。 一个长得奇形怪状、浑身骨刺的东西走过来,发出阴沉沉的怪笑:“元赫,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穷酸,连鬼种都只有一个,这混得也太惨了吧?” 他周围几个鬼尊也跟着哈哈大笑,上演了一出不能更标准的反派挑衅戏码。 过去锁魂殿主会生气,可现在偷看了剧本——甚至自认为是编剧小弟的他已经有了一种高高在上的超然之感,看这几个鬼尊就跟看秋后的蚂蚱一样,即便蹦跶到眼前,也懒得伸手捏死。 何必呢?算了吧。 没得到想要的反应,又不敢真在鬼主的宴会上闹出大乱子来,这几个炮灰哼哼唧唧了一会儿就自己走了。 挑衅挑到这份上,也真是丢脸。 扮演着一个老实听话忠犬型鬼种的灵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已经不是当年没见识的她了,这种套路戏码无法引起任何情绪波动,甚至觉得有点无聊。 唯一让她有点反应的是……她忽然意识到,对哦,锁魂殿主是有名字的,她过去竟然完全没想到要问一下! 唉,她真是个不称职的主人。 感应到她传来的想法,锁魂殿主:“……所以,原来她一直以为我天生就叫‘锁魂殿主’?” 有感到被忽视。 心里不太痛快的锁魂殿主胆子忽然膨胀了一点点,偷偷刺她一下,“我还以为他们会找您的麻烦——当然我不是说您看起来好欺负容易惹麻烦,而是觉得他们的眼光不足以让他们对您保持尊重。” 灵隽觉得他这是在侮辱她作为一个演员的专业素养:“我的演技很好,不会像那些话本里的情节一样,伪装弱者潜入却不知收敛,要么眼中闪过锋芒寒光,要么突然泄露杀气,吓到路过群众,然后群众定睛一看并无异样以为自己眼花,却因被吓到而不爽,脑子一抽就来找麻烦。” 锁魂殿主:“……你为什么如此优秀?” 灵隽:“可能因为我坚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吧。” 锁魂殿主:什么鬼,你第一点就完全没有好吧…… 灵隽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在外人看来就是初次见识大场面的鬼种对主人十分依赖。 谁又知道,锁魂殿主被这一眼看得冷汗都要下来了呢? …… 等候是无聊的,幸好并不漫长,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两位鬼主的銮驾已经抵达血墉王城,队伍在血墉鬼主准备好的行宫停下,一些低级随从留下,鬼尊及一些身份高贵的鬼界“贵族”则跟随两位鬼主进入血墉王宫。 血墉鬼主直到此时才现身,将两位鬼主迎入宴会所在的宫殿。 待大佬入场,一直在偏殿等待的众人在侍者的引领之下拜见了三位鬼主,尔后才入席。 宴会上,三方势力泾渭分明,但因为三位鬼主表面和睦,他们的侍从也都识趣地没有表现出对对方的敌意,场面乍一看十分友好。 锁魂殿主哪边也不靠,和其他被邀请来的鬼界知名闲散人士坐在一起,听他们胡吹乱侃,心神却一直留意着三位大佬及他们心腹的表现——这也是宴会上大多数人共同的选择。 “这一次宴会和往年可不同啊,”一个稍微有那么点人样的鬼界生灵笑呵呵道,“都带了不少鬼种来。” “山海界生灵虽然孱弱不堪,但倒是不乏美艳俊俏之人,这些鬼种也算赏心悦目。” “他们也就剩下这点作用了。”另一个头上长了一簇水晶柱一般的角的鬼界生灵不屑地瞥了一眼席上某处,“什么人创造什么秘法。” 其他鬼界生灵都笑了起来。 正如他们所言,鬼种已成鬼界新风尚,来参加宴会的大佬都带了一两个鬼种来,场面上看真是活生生的美人与野兽——谁让鬼界生灵长得大多奇形怪状呢? 灵隽安静地站在锁魂殿主身后,心神却已经落在席上某处——垃圾尊主,别来无恙啊。 第三百九十三章:鬼种的游戏 然而,可能是他一个叛徒出现在鬼界的上流宴会上多少有些嘲讽,四面八方那些意味不明的视线太过明显,灵御尊主并没有发现这群人中还隐藏着一个仇人,甚至都没有往灵隽的方向多看一眼。 灵隽并不在意,垃圾尊主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不假,但却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她可没有矫情到会因为仇人的忽视而愤怒、不爽、感觉自己被小瞧。 她就像一只伏地魔,躲在草丛放冷枪,一枪一个小朋友。 宴会仍在继续。 血墉鬼主用来设宴的宫殿十分宽阔,而锁魂殿主的地位又不高,是以他们所在的席位虽然名义上也是仅次于三位鬼主的第二等,距离真正的宴会中心却已经很远了。 灵隽抬眼看去,三位鬼主的笼罩在淡淡的云气之中,乍一看似是远隔千山万水,缥缈虚幻,有那么点神灵般遗世独立的味道了——但可惜,这点简单的灵魂之能运用技巧对她无用,她清楚地看见了三位鬼主的容貌。 不知何故,鬼界生灵虽然有狰狞丑陋得污染视觉的,但鬼界高层倒是长得倒也人模人样——除了某些有特殊爱好的,诸如先前说话的几位鬼尊——他们的审美与山海界类似。 三位鬼主的容貌与山海界大能无甚差别,一位身披红衣的冷面男子,应是血墉鬼主;一位体表有一层淡蓝如水般光华的纤细美人,可能是月轮鬼主;还有一位普普通通,除了一头乌发挽出一个特别奇怪的“阴云罩顶髻”的男子——也可能是女子,恐怕就是北阴鬼主了。 此时,三位大佬正在交流,但灵隽还无法入侵三人的交流频道;他们用的语言她未曾学过,想要通过唇语猜测一二也是难事。 高傲的三位大佬在席上略坐片刻之后便提前退场,应该是有些事情需要在无人之处商量。 灵隽便也将神念收了回来。 能镇住场子的大佬走了,宴会的气氛顿时便轻松了许多,原本只是说些骚话的鬼界贵族放开了胆子,各种玩法就都出来了。 有比拼酒量,疯狂灌酒结果很快便醉得不省人事的;有一言不合就亮灵魂之火,甚至命人清出一片场地正式决斗的;还有看随行的鬼种决斗、互相折磨、玩乐的……尺度大到几乎全屏马赛克。 恍惚中,灵隽感觉自己置身的并非是鬼界上流社会的宴会,而是原始世界的狂欢宴——但换个角度想,鬼界并没有燕希玄世界、山海界那么多道德规矩礼法,他们天然便放纵自己,其实本来也就相当于力量层次极高的原始社会。 燕希玄世界称之为落后,山海界以其为禽兽,但这正是他们的天性。 因近来鬼种十分流行,这些鬼界高层的玩乐之法又多了不少,锁魂殿主自然不敢对灵隽做什么,但她在席上看了其他鬼种的遭遇也觉得十分厌恶。 更可悲的是,这些鬼种无论是自愿还是迫不得已选择走上这条路的,现在他们都已经是鬼界生灵的奴隶,生命形态、灵魂自我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虽依旧会恐惧死亡与伤害,但却不会如原先一样讲究礼义廉耻——甚至若是以他们玩乐的鬼界生灵并非采用暴力,他们还很乐意配合,并同样以此为乐。 灵隽看了几眼,收回目光,眼不见为净。 而这时候,锁魂殿主这个脸t又一次引来了嘲讽。 “元赫,你就这么干看着?”一位衣冠楚楚的鬼尊搂着个美貌鬼种,笑容轻浮,“你这个鬼种成色不错,若你下不了手,不如送给我?” 锁魂殿主:“……” 冷汗都下来了的同时,他也不禁在心里给对方点了一根蜡——你可知你是在调戏谁!那可是分分钟就能让你跪下叫主人的邪恶灵族! “你在教我做事?”锁魂殿主板起脸来,一副傲慢姿态,“管好你自己!” “哼……” 那鬼尊冷哼一声,不过也不想和他彻底翻脸,继续和身边的鬼种玩乐去了。 但他的行为无疑给其他和锁魂殿主有那么点过节的人开了个头,很快接二连三便有人过来,要么是向他索要灵隽,要么是直接动手想抢人…… 锁魂殿主一面打发这些炮灰,一面想:“没救了,等死吧!”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他手臂上,他顿时浑身一寒——原来灵隽竟已跪坐在他身旁,软绵绵地依偎在他肩上,脸上还十分应景地浮现几分羞红之色! 锁魂殿主:“如果我犯了错,请直接杀了我,而不是这样折磨我!” 来血墉鬼域之前,灵隽做了一番伪装,但灵族的审美摆在那里,她要扮演的又是个鬼种,伪装后的容貌自然也是楚楚动人,如此一番小鸟依人之态,便是其他鬼尊见了也觉得锁魂殿主艳福不浅。 可是……只要一想想这个柔若无骨般依偎着他的究竟是怎样可怕的存在,锁魂殿主那是什么旖旎之念都没有,只恨不能削下触碰到她的血肉,以此赎冒犯之罪。 灵隽只是觉得这一波又一波的炮灰太烦了,另外也不想太特立独行引人注意,这才这么做。 她的道德观念是比较淡薄的,对这点亲密接触根本毫不在意——如果不是觉得这世上没人配得上她(毕竟审美标准是自己),又嫌弃纵欲会影响她出剑的速度,她其实也不介意养一群美貌男女不可描述一下。 咳……论不可描述,植物可比动物不知“开放”多少呢。 见两人黏糊在一起,挑事的炮灰少了些,但事态并没有如灵隽与锁魂殿主希望的那样彻底平息。 很快,新一批炮灰闪亮登场。 这次来的几位鬼尊并非刻意针对锁魂殿主(当然也不是完全不针对),他们只是太无聊了。 无聊的人会自己找乐子,越无聊就越想玩大的,这些鬼尊就想出了个主意:选择在场一部分鬼种,让他们来玩一个游戏,通过抽签抽取任务,而任务则是获得在场某位鬼界生灵身上的某件物品,不限制任务完成手段,但若是失败则要受到极其严厉的惩罚。 灵隽,则是被他们选中的鬼种之一。 这些找上门来的鬼尊早就私下里串联好了,在玩游戏的时候,要对锁魂殿主的鬼种苛刻千百倍,绝不能放水,让她任务失败,光明正大地弄死她,借此羞辱锁魂殿主一番。 锁魂殿主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冷笑之余觉得他们真是无聊透顶,像他这种有节操有追求的鬼界生灵就决不会这么做! 他看了灵隽一眼。 才刚刚安宁下来,偷听了一会儿周围鬼界生灵交流的灵隽:“……” 哎,福祸相依,选择了锁魂殿主这个容易被拿捏的奴仆,也要承担这个天生嘲讽的奴仆带来的不利之处啊! 灵隽让他答应。 锁魂殿主表示可以。 其他鬼尊很满意他的配合,但并不打算改变主意。 宴会进行到此时,许多花样都已玩腻了,几位鬼尊提出的新玩法立刻得到了大多数鬼界生灵的支持,许多人不等鬼尊要求就送出自己的鬼种,更是表示自己也要参加游戏,他们很想知道这些鬼种会用什么手段来获得他们身上的东西。 而对此不感兴趣的鬼界生灵,也可以在旁观看,并不会莫名其妙被拉下场。 在宴会众人的大力配合之下,很快便有一百位鬼种被推了出来。 参与游戏的鬼界生灵已经写好了签文,签筒也很快被送到鬼种面前,按顺序一人一根。 灵隽看了一眼签文,唇角微微一勾,便将签收入袖中,没有让其他人看见。 提出这个游戏的摩貉鬼尊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那么——就看看你们有几分本事吧,可不要一个成功的都没有哦~” 其他鬼界生灵也捧场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环绕中,一百位鬼种心惊胆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却也不得不去做任务。 但还有一个问题——很多鬼种根本不认识自己的任务目标,而场中也绝不会有人提醒他们。 一位鬼种悄悄松了口气,他刚好认得自己的任务目标。 在一位妩媚动人的鬼尊身边跪下后,他抬手给案上酒杯斟满酒后,双手高捧酒杯过头,无比恭敬地将之献给她。 鬼尊拿起了酒杯,一口饮尽杯中之酒。 鬼种眼睛微亮,正要开口请求,却不想迎面便是一团火焰,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烧成一团灰烬。 鬼尊这才慢悠悠道:“安静的美人才最可爱。” 见状,还未来得及做任务的鬼种皆是心中一寒,恐惧至极,甚至忍不住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听鬼界生灵蛊惑成为鬼种,但受控的灵魂之火让这一丝后悔很快消散殆尽。 在场所有鬼界生灵,实力都远超鬼种,他们想要获得任务要求的物品,自然无法靠偷靠抢,只能拼命讨好任务目标。 但能想出这种办法来玩乐的鬼界生灵,又岂会轻易放他们过关? 注定了,这是一场失败率极高的游戏。 在第一个鬼种死掉后,摩貉鬼尊又笑了起来,“人少了,没意思啊,哪位朋友愿意再送上些鬼种?之后每死十个就补十个吧。” 刚刚杀了那个鬼种的妩媚鬼尊也道:“光是补充鬼种能有什么意思?不如再加一条,若是有十个鬼种完成任务,游戏便结束,其余还未完成任务的鬼种一律视作失败,如何?” 锁魂殿主一听,忍不住在心里暗叹,这一招可真是毒啊! 加了这一条规则,那么鬼种不仅要想办法获得物品,还得努力破坏其他鬼种的任务…… 可想而知,没人会拒绝这一条补充规则。 灵隽环顾场中一圈,脚步轻移,似是在寻找任务目标,慢悠悠地从一位位鬼界生灵身边走过。 因她演技出色,场中又有许多和她一样不认识任务目标的,是以倒也没有引起额外的注意。 此时,又有一位鬼种找到了任务目标。 有之前那个鬼种的前车之鉴,她不免战战兢兢,但求生的本能让她极力表现出自己的美丽,是以即便面带惊惧之色,看起来也似受惊的小白兔一样,楚楚可怜。 ——她观察过了,这位大人身旁的鬼种皆是美貌无双,之前他便在与他们玩乐,美貌自然是最好的武器。 她的任务目标明显目光一亮,甚至不自觉地推开了两个依偎着他的鬼种,脊背也微微挺直几分。 如果按照正常流程,这个鬼种努力拼一把,凭借她的美貌与惹人怜爱的气质,是很有可能完成任务的,但…… 在她使出浑身解数之时,任务目标身边的鬼种对视一眼,都看明白了对方的想法——这虽然只是个游戏,但若是真让大人对这女人感兴趣了,将她从她原来的主人手中要过来,那未来还有他们的立身之地么? 不能让她成功! 毫无疑问,这个鬼种也失败了。 她没有被任务目标杀死,但任务目标也已经被他的鬼种们缠住,根本没工夫搭理她,甚至连她的任务物品也刚好被某个鬼种索要走了,任务不可能成功。 在她的哀求声中,灵隽已经来到了灵御尊主面前。 灵御尊主并没有参加游戏——鬼尊们不带他玩,但对于自己被一个鬼种找上,他也没什么意外的,只当这鬼种认错任务目标了。 他冷冷道:“我不是你的任务目标,滚。” 灵隽唇边带笑,当作没听见一般在他身边坐下。 灵御尊主眉头一皱,便要出手将这个不知好歹的鬼种碾死。 但灵隽的速度比她更快,在他出手之前,她的手已经落在他肩膀上,看似轻飘飘一压,瞬间便封住了他一身的修为,外人还根本看不出分毫。 灵御尊主悚然一惊,下意识地看向近在咫尺的人,眉目含情,笑靥如花,香气袭人,妩媚婀娜……怎么看,都是个极为标准的以色侍人的鬼种。 可这力量……她不是鬼种!她绝对是山海界的一方大能! 她是如何混进来的?她的目标是我? 灵帝……还是容皇?又或者……其他人? 仇人实在太多,灵御尊主一时间都无法确定目标,但到了这时候,他也不需要思考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攻守之势异也 宴会上,鬼族大能言笑晏晏,时不时响起几声惨叫,令其他鬼种愈发胆战心惊,连哀求、哭泣之声都被刻意压低,恐惹来过多注意,落得与前人一般下场。 然而,热闹是属于他们的,在那只手搭上肩膀后,世界似乎都与灵御尊主失去了联系。 他想不出来此人是何身份,也不敢在此时突然发难揭露对方,因为那样他必将落得一个死字——而宴会上这些鬼界生灵,他们一向不屑于搭理他,恐怕他死了他们还会拍手称快,认为他死得其所,钓出了一只潜伏在鬼域的大鱼。 不能暴露! 一瞬间,灵御尊主便作出了决定。 他要看看这个披着鬼种皮的大修士究竟想要做什么,然后……尽量配合她,拖延时间,等北阴鬼主出现…… 以鬼主的实力,此人又已泄露了一丝与她表面境界不符的力量,她必然逃不过鬼主的法眼! 灵御尊主垂下眼帘,正好对上那双似是含情脉脉,实则冰冷无情的眼眸。 她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另一只手已经落在他的胸膛上,看似是在调情,实则每一次触碰都会有一道细如牛毛的死气侵入他的心脉,仿佛在警告——我随时可以取你性命。 灵御尊主睫毛轻轻颤抖,十分乖觉地伸出手将她往怀里一带,一指挑起她的下颚,轻佻道:“这么一看倒是有些眼熟……你认得我?” 灵隽笑道:“大人丰神俊朗,妾昔年侥幸得见一面,仰慕已久,念念不忘……大人觉得我眼熟,想来是也记得那次偶遇?莫非这便是……缘、分、天、定?” 在二人周围,那些悄悄投注来的目光中都含了几分戏谑——他们自以为已经看出了这个鬼种的想法:她想要借当年一段前缘来请灵御出手,为她向任务目标讨要任务物品。 这倒也并不违反规则,而且,她的举动让这个游戏更有趣了几分。 摩貉鬼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一脸僵硬的锁魂殿主——哇,自家的鬼种当着面爬墙,你这脸丢的…… 然而锁魂殿主只是惊悚于又将有一个倒霉鬼落入主人魔爪之中,忽而有些兔死狐悲罢了。 其他鬼尊与摩貉鬼尊的看法也都保持一致,并且很希望锁魂殿主、灵御这两个讨厌鬼马上就打起来,最好两败俱伤,嘿嘿……他们会帮忙把今日之事遍传鬼界各方,好好扬一扬二人“痴情”之名的! 锁魂殿主并没有动。 灵御尊主也不傻,其他鬼尊能想明白的他如何不懂? “既是缘分天定,那便当珍之重之。” 他抓起灵隽一只手,从她袖中取出了方才抽取的那一支签,扫了一眼后,目光看向一位白发鬼尊,端起酒杯遥遥朝他敬了一杯。 白发鬼尊便知道他的意思了。 若以他原本的想法,根本不会搭理灵御这样的叛徒加废物,但今天么……他倒是乐意顺水推舟,看看接下来会否有好戏上演。 白发鬼尊抬手拔下长发间的一根骨饰,朝灵御尊主丢去。 灵御尊主接住骨饰,将它扔给灵隽,“她的任务完成了。” 摩貉鬼尊拊掌大笑:“不错!这是第一位成功的鬼种,其他鬼种可要努力了,瞧瞧你们的前辈多么厉害,都不必多说一句话,自有人甘为她驱策……” 这话里暗含对灵御的嘲讽,其余鬼尊纷纷笑了起来。 “不过……”摩貉鬼尊又戏谑道,“元赫,你家鬼种可是宁愿求个外人也不愿求你,且他二人似乎早在山海界时便已相识结缘,你……哎!” 锁魂殿主真是人在席上坐,绿帽天上来,但全场也唯有他知道,这根本是无稽之谈!他一个奴仆而已,真是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烦恼。 一时之间,他不知该作何表情,一张脸僵硬扭曲,目光更是复杂幽怨——但在其他人眼中,这便是被绿的证据了。 “元赫,不必介怀,一个鬼种而已,没了还能再找!”一位鬼尊假惺惺地安慰,“要不你看看我这两个?虽然比你那个差些姿色气度,但倒是正合适你。” “元赫你一向与人为善,想来也愿意成人之美,对吧?”白发鬼尊悠悠道,“瞧那两个苦命鸳鸯,你不如大人大量,放他二人双宿双飞,或许等以后他们玩腻了,你还有机会与那鬼种长相厮守?” …… 鬼尊们一个两个都是老阴阳师了,损得锁魂殿主本来就有点郁闷的心情更加恼怒。 鬼界生灵确实没什么道德节操,但对鬼种,他们又是绝对的上位者、掌控者,若灵隽真是他的鬼种,此时的行为那就是爬墙加叛变,不用圣火烧个几百年锁魂殿主决不会罢休——但可惜,她不是鬼种,反而还是主人。 主人想要“宠幸”新人,他一个旧人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倒不如顺水推舟,忍下这顶“绿帽”,让主人看看他的委屈,日后多给些好处。 锁魂殿主不太会演戏,只能僵着一张脸,作屈辱至极已臻麻木之态,冷冷道:“灵御,你以为呢?!” 他自不是在问灵御,而是在向灵隽确认。 灵隽看了他一眼,便侧过头将脸埋在灵御身前。 ……行吧,我懂了。 灵御尊主也是木着一张脸——但这在鬼尊们看来就是占了便宜还卖乖的故作姿态,“她是我故人,还望殿主割爱。” 锁魂殿主重重一拍桌案,恶狠狠地瞪了灵御与其他鬼尊一眼,便要愤然离席。 但他当然是走不了的,因为其他鬼尊还想继续看他这张隐现绿光的脸,几番挽留威胁,他也只能一脸屈辱地坐下,掐了几个法诀佯作解开灵隽体内的鬼种束缚,放她自由。 灵御尊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多谢殿主,待散席后,我会命人奉上谢礼。” 锁魂殿主:“不必!” 其他鬼尊:“要的要的,不能让老实人吃亏啊!我们会帮你监督灵御,必定让他准备一份大礼。” 锁魂殿主:“呵呵。” 虽然他这笑也满是嘲讽,但自觉看了一出好戏的鬼尊们便也大人大量地不介意了。 鬼种的游戏还在继续,这一场争风吃醋的热闹过后,鬼尊们又将注意力放在其他鬼种之上,因他们的惊恐绝望而兴奋开怀,殿内充满了快活的氛围。 锁魂殿主悄悄传讯问道:“主人,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灵隽:“先等着吧,我有事要找灵御帮帮忙,这几日便暂时不回去了,待灵御的谢礼送到,你再准备行动。” “什么行动?” “总之……是能让你一解心头之恨的行动。” 在说完这句话后,灵隽便不搭理他了,而是将所有注意力放在灵御身上。 方才,两人配合默契地为锁魂殿主强行戴上一顶绿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已经达成了和解,又或是一方完全屈服于另一方,这只是僵持之下彼此做出的最好选择。 目前,灵御自然已落入下风,他的性命就在灵隽掌中,只要她想,随时都能取走。 但灵隽也并非毫无顾忌,若杀了灵御,她立刻便会暴露,以她如今的实力,未必能逃出众多鬼尊的包围——更何况三位鬼主也在附近;而且,若三位鬼主对灵御的关注稍微多那么一点,或许也能发现他此时情况不对…… 灵御正在等待着三位鬼主议事结束,期待他们发现他如今的状况,这也是他最有可能保住性命的机会。 灵隽……也在等待。 她虽不知三位鬼主此番会面究竟为何,但却知道他们之间存在着一些矛盾——鬼族。 鬼族拜访血墉鬼主,希望与之合作,击杀月轮鬼主。 血墉鬼主虽已拒绝,月轮鬼主又岂会毫无怀疑? 它此番前来血墉王城,恐怕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探探血墉鬼主的态度——毕竟它又不知道北阴鬼主很可能也是被鬼族挑动的,估计还会认为北阴鬼主的存在会让血墉鬼主有所忌惮,这样它“深入虎穴”需要承担的风险也能降低几分。 三位鬼主各有各的想法,未必能达成一致,而以鬼界生灵那狂躁暴戾的性子,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也毫不奇怪。 生起气来的鬼主,又怎会将过多注意力放在灵御身上? 待他们冷静下来,灵隽早就已经给灵御种下冥王印,以她最近新掌握的灵魂之能科技树,鬼主决计发现不了她的手段。 ——灵御还以为她给他心脉注入死气是在警告他,其实她已经动手了,冥王印都快种成了! 灵隽扬起一丝笑意,低垂的眼睑遮挡了一切幽暗阴沉的光。 她会让这位曾经高高在上、轻描淡写一句话决定了她命运的尊主大人,好好尝尝被人从头利用到脚,骗得身心皆为奴仆是什么滋味…… · 血墉王宫,另一座宫殿之中。 三位鬼主提前离席之后,便到了这处宫殿,共同商议不可为外人知的事情。 月轮鬼主全然不管这是在别人家地盘上,得让主人先说话,各自入座后便先声夺人:“血墉,我怎么听说最近有人找你,想要对我不利?” 血墉鬼主冷冰冰道:“你既知晓鬼族来找我,便也该知晓我早已拒绝了他们的请求。” “请求……”月轮鬼主阴森森地哼笑一声,“鬼族为何会来请求你的帮助?不正是因为你素来与我不睦,他们觉得有机可乘么?!仇人的话,我是该信,还是不该信呢?” “爱信不信。” 两位鬼主真不愧是两看相厌的仇人,这才说了几句话便吵了起来,气息节节攀升,眼看着便要当场打起来。 好在,三角形具有稳定性,北阴鬼主及时出来稳定了局面:“血墉、月轮,你们冷静一点,我有事要说。” 血墉鬼主比起月轮鬼主还是要规矩一点的,他给了北阴鬼主这个面子:“我知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尽管说来。” 月轮鬼主虽然不快,但耳朵也悄悄竖了起来。 “弗神已经许久未曾传下神谕……暗神、夜神呢?” 血墉鬼主看了他一眼,“暗神一向极少传下神谕。” 那就是没有了,北阴鬼主看向月轮鬼主,看得本不想说话的它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夜神亦无神谕。” 三位鬼主都意识到,事情不太正常。 鬼界神灵高傲,但对他们的从属却也有几分垂怜,便是最高冷的暗神每隔几十年也会给血墉鬼主传道神谕提醒他近来将有何灾厄,更别说其他生灵了。 但现在,神灵们都仿佛消失了一般…… 他们不禁想起那件极少数人才知道的事情——异神陨落。 锁魂殿一脉以为他们的神灵还活着,却不想想,若异神还在,他们怎会落得如此境地!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不过,之前几次神谕中,神灵也提及过异神陨落之后似有一缕灵魂之火逃至山海界——这也是神灵发现山海界的契机——莫非,神灵们消失正是为了斩草除根? 这倒也能说得通了。 虽然三位鬼主都是这么想的,但事无绝对,他们还是得多多关注其他动静,看看是不是有别的原因。 锁魂殿一脉的下场让他们深深明白,即便他们贵为鬼主,但若是头上的神灵陨落……那时候,便是任人欺凌却无力反抗,生生活成一个笑话。 北阴鬼主的事情提完了,但月轮鬼主却并没有因此而暂时放下与血墉鬼主的恩怨——神灵的事情归神灵,它又帮不上什么忙,当然还是要先紧着自己的心情与利益,怎么痛快怎么来! “血墉,警告你最后一次,若你再与异族勾勾搭搭、纠缠不清,下次我可就不是独自前来,而是带着月轮鬼域的大军!” 月轮鬼主毫不客气地发出了战争警告。 “你这是在恐吓我?呵……那我也该礼尚往来——”血墉鬼主回以轻蔑一笑,“即便带再多大军来,我也定让你有来无回!” 月轮鬼主怒不可遏:“将与你勾结的鬼族交出来!” “你要寻人,便自己去寻!” 血墉鬼主才不会管它是什么想法,若他交了人,那岂不是弱了月轮一头?服软是不可能的! 北阴鬼主坐在一边,看着两人针锋相对,并不插话——反正正事也说完了,随便他们怎么闹,打一场说不定他还能占点便宜。 第三百九十五章:进击的灵御 “啪!” 从血墉鬼主一怒之下将手边的酒杯砸向月轮鬼主起,这一场纷争从口角演变成了大打出手。 灵魂之能的剧烈震荡让整座大殿扭曲起来,华丽恢弘的装饰被绞成一团废品,又很快在震荡之下破裂,回归到漂浮不定的状态,甚至没入血墉王城无处不在的空间裂缝之中,发生某种难以言说的反应,躁动的空间之力愈发激烈。 北阴鬼主施施然地端起手边的碟子去到角落,以免被这两人误伤。 他这嗑瓜子看热闹的态度吸引了两位鬼主的注意,血墉鬼主气不打一处来:“北阴!你来此就是为了看我热闹?!” 月轮鬼主也恶狠狠地瞪着他,仿佛他说一个“是”字就会调转枪口一般。 北阴鬼主微微一笑,“既然也知道被人看了热闹,何不克制一二?” 他居然不要脸地承认了! 两位鬼主心里堵得慌,倒是没之前那么怒不可遏,自然也就没有再打下去。 “既然血墉你不肯交人,我便自己找!”月轮鬼主一甩袖袍,“届时若是闹出什么乱子,还望你能好好收场!” 血墉鬼主皮笑肉不笑,阴森森道:“好啊,不过要担心无法收场的人,可不会是我。” 两人不欢而散,看了一场热闹的北阴鬼主朝血墉鬼主笑了笑,放下盘子,也施施然告辞。 此时,宴会正殿中,月轮鬼主含怒而来,扫了一眼还在玩乐的众人,厌恶地冷哼一声,震荡的灵魂之能刹那间让所有还在被迫参加游戏的鬼种灵魂之火涣散,尽数陨落。 他不耐地骂道:“一群废物!” 旋即便拂袖而去。 在场众鬼界高层面面相觑,片刻后月轮鬼域众人才反应过来,忙跟着鬼主一同离开,其他人则是忍不住窃窃私语,猜测三位鬼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惹得月轮鬼主雷霆大怒。 而在月轮鬼主离开后不久,北阴鬼主也回到殿中,迎上一众吃瓜群众好奇的目光。 不过,他并没有为众人解惑的意思,在给心腹使了个眼色之后,便也朝殿外走去。 终于等到老大的灵御尊主对上了北阴鬼主那个眼神,满怀希望他能发现自己身边这个鬼种大有问题,奈何鬼主只是轻飘飘扫了他一眼,浑不在意。 不行! 灵御尊主立刻就想冒险开口说些什么以吸引北阴鬼主的注意力,却在此时,灵隽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轻笑,而他在听见这一声笑后便感觉浑身一僵,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愕然地看向怀中的人——此时席上如此安静,为何她一个本该低调再低调的伪装鬼种还敢发笑?还笑得如此嘲讽! 但灵御很快发现了一个惊悚的事实:她并没有笑,她的神色依旧是极其符合鬼种人设的胆怯柔弱,那声笑……是直接在他神魂之中响起的! 一股寒意瞬间爬上了他的心头。 “乖,跟着你的老大走吧。” 借着余光扫了一眼,灵隽发现北阴鬼主麾下之人都已经起身离席,便也好意地在他神魂中提醒了一句。 灵御沉默地站起身来,汇入离开的人流之中,离开了血墉王宫。 席上便只剩下了血墉鬼域的强者及一些知名闲散人士,但宴会举行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好继续的了,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告辞。 锁魂殿主走出血墉王宫的时候还在感叹:“虽然没见到三位鬼主当场打起来,但只要一想到主人已经混到北阴鬼主那里去了,就觉得或早或晚,总会出什么大事呢!” 他得按照主人的吩咐做好准备,这样才能更好地看戏。 · 北阴鬼主临时居住的行宫之中。 在其他鬼尊或不屑或戏谑的目光中,灵御带着新抢来的鬼种进了他居住的宫室。 行宫的侍者正要上来伺候,却被他不耐烦地挥退。 侍者悄悄看了眼这位大人怀中那个露出半张妍丽容颜的鬼种一眼,恍然大悟,立刻有多快跑多快,顺便还提醒其他侍者不要去打扰大人的好事。 殿内无人,灵隽推开灵御站了起来,慢悠悠地在宽阔的殿内踱步。 灵御不知她这是打算做什么,却又不敢多问——方才那种如傀儡一般为人操控的感觉犹未散去,他沉默着,等待这个可怕灵族的审判。 在被冥王印控制的那一瞬间,灵御便通过过往多年来对高阶灵族的研究,判断出这位山海界大能正是出身灵族。 只是,他根本没有将眼前之人与曾经万灵秘境中那个废了的青神木灵联系起来——他知道那个青神木灵活下来了,还被灵帝册封成了什么昭青灵君,但尽管如此,三百年前青神木灵也不过灵心期,而灵族修炼缓慢,高阶灵族尤甚,三百年,还不够青神木灵进阶神游期(出窍)的。 在给殿内布下新领悟的禁制之后,灵隽回到灵御面前,伸手将他从宝座上提起丢到一边,自己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灵御知道自己现在应该非常生气,但可悲的是,在被种下冥王印之后,就连厌恶主人都成了一件难事,他在愤恨的同时,脑子里竟然还会冒出“奴仆自然要给主人让位”之类的想法,自发为她“洗白”。 在这个与时俱进的时代,不少奴役之法都讲究“得人心”,所以不但要奴隶身体服从,连心灵也不放过——灵御本以为自己是看惯了的,但当这种手段真真被用到自己身上,他才感到深入骨髓的恐惧与恶心。 可现在才明白道理,未免太晚了些。 灵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情绪,于是故意晾着他,让他好好享受一番。 一个时辰之后,她忽然开口:“灵御,北阴鬼主来血墉王城,是你促成的么?” 灵御下意识便要开口回答,却猛然想起——为了控制他这个山海界的叛徒,北阴鬼主可是也在他身上留了些禁制的,一旦他有背叛之举…… “放心,我已经解决了。”灵隽一手轻敲着宝座的扶手,轻蔑道:“你还是山海界生灵,论玩弄神魂的手段,便是鬼主,也敌不过我灵族。” ——灵御没有转生成为鬼界生灵,这是因为北阴鬼主需要他保持山海界生灵的身份,创造出更多挖山海界墙角的秘法。 她什么时候解决的? 灵御愈发觉得她的手段神鬼莫测,不敢再有丝毫隐瞒:“是,也不是——我应鬼族要求,在北阴鬼主面前提起此事,原以为要费些手段才能引他答应,却不想北阴鬼主竟很爽快就同意了。” “你的意思是,北阴鬼主早有此意,不过是顺水推舟?” “是……而且我大概猜出他来血墉鬼域的真实原因了。” 能当一次叛徒,当然也能当第二次,灵御尊主没什么心理负担,立刻就转到了坦白从宽频道:“北阴鬼主的目的应该是圣器……” “圣器?!”灵隽目光一凝,“血墉鬼主的圣器?” “不,是月轮鬼主的圣器。” 森罗鬼界有四大圣器,分别掌握在血墉鬼主、月轮鬼主、岐萧鬼主、寂魂鬼主手中,因此这四位鬼主的实力比其他鬼主更强。 “主人您有所不知,圣器乃是鬼界神灵所赐,珍贵不输山海界的四神器,是以圣器通常都被供奉在鬼域王宫守卫最森严之处,但月轮鬼主不同……它所拥有的圣器曾属于锁魂殿一脉,在锁魂殿没落之后,它强夺了圣器,可不知何故,圣器并不如在锁魂殿手中时那么安分,它必须以身为镇,才能防止圣器作乱。” “因此,月轮鬼主每次出行,都会将圣器带在身边——这也是他敢随随便便就来血墉王城,甚至毫不忌讳与血墉鬼主翻脸的缘故……” 灵御果真不愧是搞事达人反派精英,加入森罗鬼界没多少年就已经将这些秘闻都给摸得一清二楚,也不知他究竟是如何收集到这么多情报的。 灵隽若有所思,“如此说来……” 她心里有了个猜测,但还不很确定。 “不光如此,我知道月轮鬼主来血墉王城,也是另有目的!”冥王印的存在让灵御说着说着就管不住嘴了,“明面上,它是听说血墉鬼主与鬼族有勾结才来问血墉鬼主要个说法的;事实上,它其实也在觊觎血墉鬼主的圣器!” “还有血墉鬼主,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这和灵隽方才的猜测倒是相符,但……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灵御沉默地站在原地,想来也是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不该说的,张口想要辩解,却是不由自主地说道:“因为我……我从鬼种那里得知的。” 灵隽看向他的目光顿时就险恶起来。 灵御自暴自弃:“好吧……我承认,鬼种秘法有问题,除了鬼种的主人,我也能控制鬼种……我在森罗鬼界推行鬼种秘法,暗中利用鬼种探听消息,获得了许多情报。” 鬼界生灵认为鬼种是他们的奴仆,生死皆在他们一念之间,防备之心自然极弱,许多秘密也都不会隐瞒。 不得不说,灵御真尼玛是个人才! 就连灵隽这种和他仇深似海的人,都忍不住叹服于对方的心机手段,不过嘛……你的间谍网很好,但现在它是我的了。 感叹过后,灵隽也从灵御的话中大概猜出了三位鬼主各自的计划。 月轮鬼主借血墉鬼主与鬼族勾结之事来到血墉王城,想找机会夺走血墉鬼主的圣器。 血墉鬼主可能猜出了月轮鬼主的打算,佯装不知,暗地里也许已经和北阴鬼主商量好了,两人合作谋夺月轮鬼主的圣器。 北阴鬼主近来因鬼种秘法在鬼界声名颇盛,会和血墉鬼主合作,恐怕是打着在事成之后带走月轮鬼主圣器的主意。 但灵隽感觉这里面还有一些秘密,就比如——动机呢? 北阴鬼主的动机还算正常,可月轮鬼主和血墉鬼主,两位鬼主分明已经都各自拥有了一件圣器,何必还要贪图第二件?毕竟神灵虽不管圣器争夺,鬼界历史上却从未有哪个鬼主同时拥有两件圣器,这背后明显是有些规矩的。 灵御悄悄瞥了她一眼,忙垂下眼帘,心想:“问这么多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想算计鬼主?不可能的!” 但下一刻,冥王印又让他扑通一声跪下,像个邪教狂热分子一样说道:“主人,您还需要知道什么?我这就命鬼种去探听消息!或者您需要他们做什么,也可以尽管提!” 看着眼前这道充满矛盾的身影,本来还有些烦恼的灵隽忽然就乐了。 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快乐是卑劣的,建立在仇人痛苦之上的快乐固然同样卑劣,但却足够痛快,让人恶念丛生,为此抛却道德操守也在所不惜。 好在灵隽也没多少那玩意儿,她的笑意发自真心:“既然如此,那便劳烦灵御,为我探听月轮鬼主、血墉鬼主谋夺圣器的真正原因吧!” “灵御聪慧无双、手腕过人,想来一定不会让我失望,对么?” 灵御尊主简直要被精分的自己给逼疯了,想要破口大骂,吐出来的却是:“灵御定竭尽全力,必不使主人失望。” 灵隽拊掌而笑:“很好,很好……噢——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你可千万别忘!” “但凭主人吩咐。” “为你的主人我写一篇颂歌,说不定过个几百年,你的颂歌还有机会被选入《灵神篇》呢!” 让你尝尝我当年被逼写命题作文的痛苦! 灵御尊主:“……” · 灵御尊主是个好用的精英,在搞见不得光的阴谋之上尤其有天赋,瞬间就将目前只能充当脸t的锁魂殿主给比了下去。 在灵隽命令下去后不久,他就已经做好了一份计划,顺便写完了颂歌。 颂歌什么的,灵隽当然是像布置一大堆暑假作业让人不得安宁的老师一样,等他绞尽脑汁写完了,看也不看就扔角落里积灰。 计划,就需要仔细斟酌。 目前,鬼界的鬼种数量众多,但大多数都是朝生暮死的消耗品,能真正被他们主人喜爱,有机会接触到高端情报的寥寥无几,在利用这些人的时候也需要花些心思。 灵隽看过计划之后,又一次感叹灵御业务熟练,瞧这计划做的,那叫一个精细周全! 她大手一挥:“就这么办!” 第三百九十六章:因为爱情 月轮鬼主临时居住的行宫之中。 逆诃鬼尊安然无恙地从主殿返回他的居所。 明显被血墉鬼主惹恼了的鬼主没有迁怒他,这本该是一件好事,但他却丝毫没有感觉轻松。 侍者奉上美食佳肴,悄无声息地退下,在门外守候——他们是逆诃鬼尊的侍从,知道鬼尊的习惯,现在鬼尊心情不好,可不能贸然打扰。 片刻之后,殿内传来逆诃鬼尊的声音:“让游烛过来。” 守在门外的侍者对视一眼,心中一松,其中一人立刻去鬼种所在的偏殿中寻找游烛,将她带到殿外。 看见游烛进入殿中之后,这两个侍者不约而同地想:“若游烛惹怒了鬼尊大人,大人把怒火发在她身上,我们就安全了;若游烛让鬼尊大人重新开怀,那我们也不会被迁怒——看来,鬼种虽然卑贱,但也有其存在必要。” 侍者的心思殿内之人自然不会在意,他们有他们的想法。 逆诃鬼尊闭着眼倚靠在宝座之上,四下无人,不用忌讳那么多,为了赴宴而藏好的鳞甲、长尾瞬间显露出来,指尖上长出的锋利爪刃轻易将一身华服撕裂。 待将最后一缕布片从身上拂去后,他才露出几分惬意之色。 鬼界生灵的审美与山海界生灵相似,这其实对也不对——有一部分是真的很好这一口,有一部分却是更偏爱身体上特殊的部分,觉得这样更自在。 但因为鬼界神灵、鬼主都偏向前者,后者即便心中是这样想着的,出现在正式场合时也多会朝神灵、鬼主们的模样靠拢。 不需要逆诃鬼尊吩咐,游烛已经取出了一整套工具,为他护理那层幽光闪耀的鳞甲。 谁也没有说话,殿内十分安静,只能听见刷子轻轻摩擦鳞甲的声音。 逆诃鬼尊偏爱游烛,因为她上得了台面,也因为她十分有眼色,知道什么时候该表现出什么样子,不会和有些脑子都被灵魂之火烧没了的鬼种一样,见了他就激动地扑上来。 他享受着这份宁静,心中却忍不住想到了之前在主殿中发生的事情。 月轮鬼主来血墉王城不只是为了抓捕几个鬼族,也不单单是为了警告血墉鬼主,它还有其他目的——对鬼主极为了解的逆诃鬼尊早在出行之前便猜测到了。 但即便如此,在鬼主吩咐他和其他几个心腹在血墉王城中做一些事情的时候,隐隐猜出鬼主目的的他仍是被惊到了。 鬼主想要血墉鬼主的圣器。 这不是一场盗窃行动,而是战争的导火索,无论鬼主的计划成与不成,两大鬼域之间必将燃起战火。 鬼界生灵之间没有团结友爱一家人的说法,但逆诃鬼尊仍不希望战争爆发,因为在过去三百年中,与山海界之间的战争已经消耗了月轮鬼域很大一部分力量,如今的他们未必是血墉鬼域的对手。 ——更何况,血墉鬼域也没什么好的,瞧瞧美丽富饶而孱弱的山海界,这才是更应该抓紧时间攻占的目标。 但逆诃鬼尊太了解月轮鬼主了,鬼主一旦决定,谁也无法阻止它,劝说之人反而还会被鬼主杀掉以表明它的态度有多么坚决。 逆诃鬼尊自然不可能舍生取义,于是只能选择沉默。 其他鬼尊或许大多也抱着与他相同的想法。 不论如何,接下来他得小心一点,随时做好跑路的准备,可千万别倒霉地成了两位鬼主斗法中的炮灰。 ——没有什么忠与不忠,拳头大的就是老大,老大要是玩完了,那就换一个新老大,世界这么大,总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想明白这一点后,逆诃鬼尊的心情便也愉快了不少,终于睁开眼睛,看向低垂着头忙碌的游烛。 “游烛。”他忽然问道,“你知道圣器么?” 游烛的手微微一顿,“只闻其名,不知其威,无缘得见。” 逆诃鬼尊笑了,他半眯着眼,悠悠讲起了鬼界的传说:“无数年之前,鬼界一片虚无,众神自混沌中诞生,神火燃烧,灵魂之能扩散而开,眨眼遍布整个世界——从那以后,鬼界才真正苏醒了,才有了我们这许许多多鬼界生灵。” “传说在鬼界诞生之初,世界并不稳定,因此众神联手炼制了四件圣器,镇压四方。后来,世界渐渐稳定,圣器也便不再作为镇压之用,而是一种无上的荣誉,为鬼界众生追逐……” “鬼界最初的战争,便是源自对圣器的争夺。后来无数年,势力兴衰起伏,圣器也数次易主,每一次都会掀起腥风血雨……” 说到这里,逆诃鬼尊意味深长道:“以你看来,圣器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这一次游烛没有因他的问话而迟钝,“圣器无灵,自然也无所谓善恶,镇世也好,乱世也罢,端看鬼界生灵的想法,与它无关。” “哈哈……你说得对。” 逆诃鬼尊觉得她回答得很好——倒不是说有多精妙,而是游烛不过一个鬼种,竟然能毫不忌讳地说人人敬仰的圣器只是为人所用的工具,很有胆色。 “圣器无所谓善恶,那么……呢?”他喃喃自语,某些词含糊不清,“他们从不在乎鬼界兴衰,曾经鬼界面临数次毁灭之危,他们也从不曾出手相助……这样的存在,炼制圣器真的是为了稳固鬼界么?” 游烛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已是大吃一惊——毫无疑问,逆诃鬼尊质疑的正是鬼界的至高存在,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听见了他的怀疑,会不会立刻就被灭口? 逆诃鬼尊却似乎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陷入了怀疑的世界,“从未有人得到过两件圣器,但历史上却也不乏得到了一件圣器却还争夺第二件的人……究竟是贪心不足,抑或另有缘由?” “现在也轮到鬼主了么?” …… 逆诃鬼尊的自言自语让游烛的危机感越来越重,疯狂思考着保命之法——但即便她有再多想法,在绝对力量的差距之下,这似乎仍只是无用功。 不知过了多久,逆诃鬼尊回过神来,也终于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 冰冷的目光落在了游烛身上。 死亡的阴云已经到来,游烛浑身一寒,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依旧老老实实地给鳞甲祛除污垢、打磨抛光…… “你听见了很多不该听的东西。”逆诃鬼尊淡淡道。 游烛平静道:“我与鬼尊是为一体,又有什么是不该听的呢?” “凭你区区一个鬼种,也敢说与本座为一体?” “正是凭我乃鬼种,才敢如此说。”游烛仰起头,面上不见丝毫谦恭之色,但她的态度却是那么理所当然,仿佛在说着世人皆知的公理,“我没有成为鬼种前的任何记忆,我的灵魂之火来自鬼尊大人,灵魂诞生自您的恩泽——大人非我,我却是大人您的一个面……” 逆诃鬼尊愣住了,眸中带着迷惑。 游烛却仍在继续:“鬼尊大人介意我听见了您的秘密,但大人会介意您的利爪、长尾乃至肉身的任何一部分听见您的秘密吗?会因此而想要除去它们吗?不会,因为大人知道它们永远属于您,与您本为一体。” 她站起身来,双手轻轻捧起有点被绕进去了的鬼尊的脸,第一次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您也可以如相信您的利爪一样相信我,因为我也永远属于您。” 游烛俯下身,轻轻亲吻在他冰冷的鳞片,双唇之间逸出最后一句叹息般的呓语:“我就是您……” 逆诃鬼尊:“……” 望着近在咫尺的美人,那双幽深却明亮的眼眸,他忽然萌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真美…… 头一次,他不是以欣赏玩物的目光看对方;也是头一次,他意识到自己的灵魂之火正在震颤——为她震颤。 “一个鬼种而已,”他对自己说。 “但那也是能令我灵魂震颤的鬼种……”他恍恍惚惚地想着,“不,她能令我灵魂之火震颤,她不是鬼种……没错,她是我的一部分,她与我本为一体——只有这样才说得通,我为何总是偏爱她。” 即便修炼到了鬼尊境界,逆诃却也仍旧是个从未感受过爱情魔法的小可怜,过往的生存环境让他从未想过,灵魂之火除了会因攻击,因各种激烈的情绪震颤,也会因爱情而动……因为爱情本就是渴望,是需要,是快乐,是痛苦,是温柔,是激烈。 很难说他究竟是被诱惑了,还是自甘沉沦,但这种感觉并不差,逆诃鬼尊也便不计较那些,他展颜一笑,“对,我不介意,没有什么是我能知道而你不能知道的。” 游烛亦朝他回以一笑。 这一天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不寻常的,但也许逆诃鬼尊的侍从对此感触尤其深刻。 他们原以为鬼尊已经够偏爱游烛了,结果却发现那才哪到哪儿,鬼尊怕是晕了头,竟然要求他们对游烛如对他一般恭敬…… 凭什么!她只是个低贱的鬼种罢了! 但在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并说出如上那句话的人被鬼尊震散了灵魂之火后,其余人立刻就没有意见了。 “唉,虽然鬼种……但那也是鬼尊大人的鬼种,比我们尊贵也正常,没什么好说的。” “是啊,鬼尊大人喜欢什么就宠着,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倘若都是鬼尊了,连让麾下捧着自己喜欢的东西都不行,那修炼还有什么意义!” 几个侍从这么一琢磨,居然觉得逆诃鬼尊真是有个性,强者就是应该为所欲为,打破一切规矩桎梏,如此才能显示出他的不凡! 我也要向鬼尊大人学习! 于是他们结伴去了血墉王城的拍卖行,各自买了几个看得顺眼的鬼种。 …… 谈恋爱很重要,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也很重要,在搞事的时候给自己准备一条后路更重要,逆诃鬼尊才刚刚感受到与以往一成不变生活不一样的快乐,愈发不想死了,因此他很快变得格外忙碌。 游烛也终于有了一点个人空间。 她静静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心神却不知飘去了何处。 很奇怪……她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变化。 那一天糊弄逆诃鬼尊,游烛根本没有抱多少期望,只是垂死挣扎,但逆诃不知为何竟然真被她那三言两语给说动了,到后来甚至就连她自己也有些相信那些鬼话——这不正常。 她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却下意识地觉得,过去的她应该是没有这份本事的……仿佛就在那濒临死亡的一瞬间,她突然得到了这种能力。 游烛不是小年轻了,她并不会因此而高兴,反而隐隐担忧起来,想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又要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可惜,一无所获——正如她至今仍未想起哪怕一星半点失落的记忆一般。 算了,不管她身上有什么问题,逆诃又是否被她蛊惑了,她都不想再以鬼种的身份活下去……她得逃离这里。 也许是因为孤独了太久,逆诃鬼尊在认定她与自己是一体的后,就和她说了许多秘密,其中有些只是他的猜测,但……这个脑洞极大的鬼尊许多猜测真是太阴谋论——也太符合这个世界勾心斗角的画风了! 游烛将这些情报和猜测一股脑地塞给了那个突然出现在神魂中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它说话是否算数,但只要对方能让混乱的局面更加混乱,她或许也能有机会逃走,这总归不会是一件坏事。 · 鬼种秘法让灵御与鬼种之间存在一条极其隐秘的交流渠道,而灵隽又能以冥王印让灵御整个灵魂都对她完全开放,因此他们同时接收到了游烛传来的情报。 梳理一遍之后,两人都沉默了。 这位鬼种……也不是一般人啊!她难道是钻进逆诃鬼尊的脑子里了么?怎么能得到这么多情报! 而逆诃鬼尊……脑洞这么大,不去当编剧可惜了。 灵隽感叹,无论灵御、游烛、逆诃,都是人才……可惜这个世界没有让他们发挥自己真正才能的机会,人间不值得! ——感叹归感叹,让她放过灵御是不可能的,就是这么虚伪而顽固! 灵隽着重研究了逆诃鬼尊提供的诸多情报与脑洞,心中渐渐有了个猜测,也许两位鬼主都想要谋夺第二件圣器,是因为…… 第三百九十七章:擦肩而过 不是血墉鬼主和月轮鬼主需要第二件圣器,而是他们不想失去自己的圣器。 道理很简单,既然某种规则限定鬼主不可能同时拥有两件圣器,那么还抢着要第二件,为此甚至不惜与另一个大势力翻脸,当然就是以备不时之需了。 不时之需…… 就比如现在,鬼界神灵现在需要圣器——至少是一件圣器。 被神灵拿走的圣器,应该就不会还回去了,目前手上有着圣器的四位鬼主自然谁也不可能放弃圣器——鬼界并不和平,一旦从高位上跌落,哪怕只是一小步,都会引来无数贪婪的豺狼。 逆诃鬼尊透露过,他听说现在鬼界神灵都似乎因某些事情而忙碌,甚至无暇降下神谕,这就给了四位鬼主互坑的机会。 而且,锁魂殿一脉信奉的那位神灵已经陨落,想要重炼一件圣器也是不可能的…… 等等! 锁魂殿! 灵隽灵光一闪,她好像猜出来鬼界神灵需要圣器的原因了——锁魂殿主! 根据之前的观察,灵隽已经基本确定锁魂殿主就是鬼界神灵的棋子,一件用来收拢陨落之神信仰的容器,但…… 被人信仰供奉有数不清的好处,自然也有数不清的因果麻烦——神灵生而强大,有着无穷伟力,能承担起众生的信仰,锁魂殿主却并不是神灵,甚至连鬼主都不算,他要如何承受信仰带来的因果麻烦呢? 他不能,而且必定会被活活拖死。 但他又是神灵的棋子,神灵留着他必有大用,又岂会让他死去? 所以,神灵需要圣器。 四件圣器一度被用于镇压鬼界,后来又被代代传承供奉,所聚敛的信仰并不比神灵少多少,它承受住了,足以说明它的不凡。 倘若锁魂殿主融合了一件圣器,那么偷取陨落神灵信仰造成的危害便不复存在,他将会是一件更加完美的容器。 而按照那条不成文的规矩,神灵之下任何人不可能同时拥有两件圣器,所以他可能只能融合一件圣器——四选一,血墉鬼主和月轮鬼主当然知道该推谁下坑里。 …… “若果真如此……” 灵隽轻轻吸了一口气,又一次意识到自己这次真的是在玩火,锁魂殿主这果然就是个深坑、无底坑! 但—— “就是这样才有意思……” 灵御一直在思考逆诃鬼尊提供的情报与现下已掌握情报能组合出怎样的逻辑关系,但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是以思来想去,依旧毫无头绪。 他忍不住抬起头,悄悄看了灵隽一眼——这一看却让他微微一怔。 那双一直以来都深沉而宁静、似是蕴含着一片无尽汪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明亮的光,犹若霹雳撕裂海上阴云,暴风雨随之而来,滚滚浪涛望不见尽头,令人惊惧,却也令人移不开眼去…… 等等——我在想什么?! 灵御被最后闪过的那个想法惊呆了,活了这么久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是个受虐狂? 不,这不是真的! 但是她真的好带感哦…… “砰!” 突然而来的响声惊扰了灵隽的思索,她眉头微微一皱,锐利的目光中似还夹杂着暴风雨的气息,阴郁而冷厉,“你做什么?” 灵御被这一眼看得头都要昏了,他猜出自己的异样估计与眼前之人脱不了干系,但就是没办法生对方的气,甚至更加沉迷。 “我……没、没什么。”他瑟缩成一团,连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抖,“抱歉,打扰您了。” 灵隽淡淡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道:“你喜欢我么?” “当然不……” 灵御想要断然否认,但他说不下去,因为他听见了自己心里另一个声音说着截然相反的话…… “你……你做了什么?”他紧咬牙关,声音中终是泄露出几分痛苦与迷茫。 ——相比于半推半就的锁魂殿主,他对灵隽的反抗之心更强,自然也就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灵隽坐在他的宝座上,对他的痛苦挣扎报以漫不经心的一声轻笑:“和你当你做的事情差不多。” 当年做的事情? 我抓了很多木灵……我杀了他们…… “你还骗了他们啊,别漏了这一步,”灵隽提醒他,“——别着急,我们一步步来。” 万灵秘境里哪个木灵不是被你手下那群垃圾洗脑洗得把你当成半个神灵来敬爱,可你又做了什么呢? 杀人诛心,报应不爽。 看着因与冥王印对抗而痛苦不已、一滩烂泥般蜷缩在地的灵御,灵隽无动于衷。 说到底,她从来没上过灵御那群垃圾的当,最后也成功逃生,对灵御与其说是恨,不如说是厌恶——她不乐意让曾经坑过她的人活在世上。 原本灵隽也以为,这样做多少是为当初那些倒霉的木灵报了仇,让灵御亲自尝一尝木灵们信仰崩塌的痛苦,但真到了这一刻,她发现……她仍是无法感到丝毫的快意。 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也没有以祭颐如等人在天之灵的欣慰,就是平平淡淡,像是完成了一件必须要做的工作。 无论灵御,还是那些木灵,都没有在她心上留下多少深刻的痕迹,而随着这一桩因果的了解,那些浅浅的痕迹也将很快淡去。 灵隽有一瞬间的惊讶,但旋即便释然了。 没有就没有吧,与这个世界始终隔了一层也未必就是坏事,人世间的烦恼都是想太多、求不得,她不要这样。 “青神木灵该是什么样子,玄明剑灵该是什么样子,当然只有我说了算,谁有资格评断?” 灵隽不再理会灵御的种种反应,继续刚才被他打断的思索。 锁魂殿主是个终级深坑,但无所谓,人生在世哪能没有挑战,鬼界神灵又算得了什么,她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完成。 · 另一边,情报发出去不久之后,包括游烛在内的少数几个鬼种都接到了那个不知名存在的命令,分别让他们去做一些事情。 游烛听完之后,并没有如其他鬼种一样老实去做,而是问道:“我做了这些,你能放我自由?” 自由? 灵隽来了兴趣,她发现这个游烛很不一般。 灵御用来控制鬼种的术法,本质上与她控制灵御的术法没有太大的区别,无论鬼种心里怎么想,一旦灵御有了吩咐,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完成它……但游烛却不同,她竟然还学会了讨价还价。 这个鬼种变异了? 又或者……她其实并不是鬼种? 应该不可能,如果不是鬼种,灵御无法通过秘法联系到她——也许在她身上发生了某些神秘的事情,毕竟一切皆有可能啊。 灵隽比较担心游烛会不会脑子一抽和她作对,但转念一想,游烛没必要这么做,她从未掩饰过她对自由的向往。 而且……这点小事,即便她真想不开,也破坏不了整个计划。 灵隽:“倘若你能做到,放你自由又何妨。” “你发誓?” “我随时可以拉来一群鬼种,总有能像你一样受重视的,何必非揪着你不放?” “……好,希望如此。” “必然如此。” 游烛没有再回答。 事实上,早在给了对方那些情报时她就已经决定要上这条船了,现在多说这些大概也只是……求个心安? 鬼种秘法并没有发挥本该有的作用,但那道能控制她心神的秘法却真真切切落在了她身上,虽然效果大打折扣,多少还是有些影响。 她不喜欢,如果能不付出太多代价解决掉,那也是件好事。 只是…… 游烛皱了皱眉——为什么她觉得那个不知名存在给她一种若有似无的熟悉之感? 难道我以前认识她? 不,既然连失去记忆后都有一丝熟悉感,就说明那至少是个熟人,可对面的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认识她的迹象,他们应是素不相识。 熟悉感? 是错觉,又或者……这里面还有其他原因? · 锁魂殿主刚过了几天头上没有爸爸的清闲日子,就像是放暑假的小朋友一样快落,但等他去浪了一圈回来,就见到自己的寝宫中多了一道人影。 顿时,他就像个快开学才发现忘记写暑假作业的小朋友,见了老师就是一个立正,希望对方看不穿他一身正气的外表,发现不了他的心虚。 毫无疑问,面对冥王印搞这些小伎俩是没用的,但灵隽本来就没对他抱多少期望,也并不打算揭穿他——接下来可还要用上人家呢,总得宽容一点。 见她神色平静,锁魂殿主感觉危机警报解除,主动问道:“主人,是要准备行动了么?” 虽然他也不知道要行啥动,但这么问应该是没错的…… 灵隽突然一笑,阴森森道:“对,我要借你一用。” 这话听着怎么像“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锁魂殿主木了一瞬,真的被吓住了,因为他确信对方绝对是能说到做到的人……不是吧!战前杀将不祥啊!主人三思! 但这些话都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只因灵隽已经一步步走了过来,每一步都带着强大的威势,便是他想要多做个动作都不行。 转眼灵隽已经来到他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锁魂殿主:“我就要死了吗?我不甘心啊!早知道今天出去就把那个嘲笑我的家伙做了,现在可好,连仇都报不了……呜呜呜我做错了什么,命运为何对我如此不公!” 他的碎碎念都通过冥王印传到了灵隽心中,她险些笑死,一指头点在他脑门:“行了,不吓唬你了,要借你一用是真的,没想杀你也是真的。” 劫后余生,锁魂殿主只想跪地三拜九叩,大喊“主人英明”一百遍。 但他到底很是识相,发现自己能开口后,立刻说道:“主人借我何用?我定会全力配合,决不给主人添半点麻烦。” 灵隽暂时不打算让锁魂殿主知道他身上的问题,因而只是神秘一笑:“睡吧,醒来之后,你就能看见你想看见的大戏了。” 锁魂殿主疑惑地抬起头,正想再说什么,却感觉灵魂之火一阵颤抖,困倦之意如潮水般袭来…… “没想到主人刚研究出灵魂之能的秘密,就能创造出针对灵魂之火的秘法……”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灵隽将他的身体平平放好,身影虚化,只剩一颗光点,飞入锁魂殿主体内,占据了他的灵魂之火。 下一瞬,“锁魂殿主”睁开眼来。 · 血墉王城。 王城繁华不分昼夜,近期又有两大鬼主来访,随行的外来者不少,给这座恢弘雄城更增添了几分喧闹。 狩锡和钩斛并肩走在王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欣赏着与月轮鬼域不同的风景。 “玩了这几天,我觉得血墉鬼域还不错!”钩斛感叹道,“咱们鬼域的王城都没这么热闹。” “因为血墉鬼域已经和山海界停战了,我们还没有啊!”狩锡在路边的小摊子上买了个鬼界特色小吃,分给钩斛一半,“要我说,咱们鬼域疆域扩大了那么多,暂时也够用了,没必要再继续打下去,先抓紧时间将新占领的地盘全部转化成鬼域才是正理。” “也不是……地盘永远不嫌多嘛。” “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反正鬼主大人肯定有它的打算,我们听鬼主吩咐就行。” “嗯嗯!”钩斛吃得头都抬不起来,还不忘指着另一个摊子,“那个那个,闻起来好香,你吃完了去买几个呗!” “等着。” 狩锡粗鲁地啃掉手上的食物,往人堆里挤。 他当然不会觉得鬼界食物有什么香的——那都是些什么黑暗料理啊,但为了打探更多情报,他可不能露出什么破绽。 可能是周围“好吃的”太多了,这条街上人不是一般的多,狩锡挤了好半天,中途踩到不知多少个鬼族的尾巴、爪子、脚蹼、羽毛,引来一阵抱怨声,才快挤到那个摊子边。 却在此时,他又差点撞到一个人。 “哎——对不起对不起,人实在太多了,刚才后面有人推了我一下……” “无碍。” 被他撞到的人没说什么,很快便汇入人流之中,消失无踪。 “奇怪……” 颜守心眯了眯眼,感觉刚才那个人不对劲。 在擦肩而过之时,他体内的那件宝物忽然震颤起来,令他心神一晃,这才险些撞到了对方——但他没有触碰到对方哪怕分毫,在有接触之前,那个人就先一步避开了。 那个人……究竟是谁? 第三百九十八章:三态禁制 血墉王宫。 王宫守卫森严,无论日夜,更无论王宫之中就有一位神灵之下的最强者。 借用了锁魂殿主躯壳的灵隽在穿过繁华的街道之后,无声无息地来到王宫附近。 因鬼界存在某种特殊维度的关系,“王宫附近”并不是山海界生灵普遍认知之上的“附近”,而是距离王宫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那正是作为王城基石的灵魂之能的某个小中心点。 根据灵隽总结出的灵魂之能基础理论,鬼界的灵魂之能可大致分为三态,一种状态作为各大王城、某些特殊地点基石存在,她称之为基态;一种作为鬼界生灵灵魂之火而存在,她称之为魂态;另一种则是游离于天地间,与山海界的灵能极为接近的状态,她称之为离态。 因此,以灵魂之能维度观测鬼界,可以看见数十上百个大中心,还有众星拱月般围绕在大中心周围、或干脆就在大中心内部的小中心,它们与大中心之间的距离十分接近——但这也有时间限制。 血墉王城是一个大中心,王宫则是它的核心,在王城之内、王宫之外的地方存在的小中心,差不多就相当于“一环”。 在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因空间之力与灵魂之能的影响,灵隽选择的这个小中心与王宫的距离将会近乎于无。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能从小中心直接抵达王宫,因为大中心与小中心之间是存在壁垒的,穿梭壁垒的难度不亚于直接冲击王宫正门——也正是因此,王宫并不将小中心作为重点防御区域,他们并不觉得有人能突破这两层壁垒。 事实上,他们的看法并不算错,即便是灵隽本尊来此,即便她有着一套与鬼界兼容却又不同的修炼体系,也几乎不可能突破壁垒,但……锁魂殿主恰恰就是那一个意外。 锁魂殿主的特殊之处早已说过,他的体质必然经过特殊改造,比鬼界神灵之下的任何生灵都更擅长吸纳突破壁垒时爆发的离态灵能乱流,并不会因为在极短时间内受到太过强烈的离态灵能冲击而导致灵魂之火动荡甚至熄灭。 再加上灵隽已经掌握了灵魂之能的诸多秘法,她甚至可以将青神木的天赋神通天地昭苏改头换面,用在鬼界生灵身上,并且不担心会因为生命形态不同而导致效果大打折扣又或是起反作用。 这是她要借用锁魂殿主身躯的原因之一。 喧闹之声远远传来,这条街道行人并不多,灵隽的出现并未引起任何注意,她的消失也同样不值得大惊小怪,谁也不会想到,在大小中心近乎重合的那一瞬间,她已经悄无声息地突破了两层壁垒,出现在了王宫之内。 灵隽只来过一次血墉王宫,但锁魂殿主却来过不少次,对这座宫殿的格局有所了解,因此在落地之后不久,她便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她的运气不好也不坏,出现的地方是王宫一处十分偏僻的宫殿,距离可能藏有圣器的三座禁殿皆十分遥远,但好也好在这一点上——周围基本没有什么守卫,她还有一段适应时间。 在悄悄潜行一段时间,避过数支守卫之后,灵隽意识到血墉王宫内的防守比锁魂殿主了解到的更加森严——大概是因为另外两位鬼主在王城,又明显来者不善的缘故。 即便在行动之前她已经尽可能往最坏的可能去计划,也仍是有些不足。 估量了一下大致还需要的时间,灵隽眉头微微一皱——不太妙,即便圣器就在她进入的第一座禁殿之中,时间也十分紧迫;若是在第二座、第三座禁殿中……那就至少要再耗十天时间。 多待一天就是多了无数风险,何况十天,而且灵隽暂时也还无法做到长时间占据锁魂殿主的身躯,她必须得想办法,缩短她与三座禁殿之间的距离,或是加快速度,又或是确定圣器在哪座圣殿。 但问题又来了:王宫之中,灵魂之能与空间之力状态都十分稳定,不会导致空间时刻跳转,她也不知该如何感应圣器,许多投机取巧的办法都很难使用。 灵隽陷入思索。 好在,事情很快便峰回路转——她竟然能感应到圣器的方位了! 锁魂殿主的身躯真的是个宝啊,她因顾忌排斥反应而没有深度挖掘其秘密,它就主动帮忙了! ——不错,她正是通过锁魂殿主的身体,感应到了圣器所在。 两者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关联…… 莫非是因为锁魂殿主截留了陨落神灵的信仰供奉,而圣器又有陨落神灵的手笔在,这一缕联系让两者互相感应? 若是如此,圣器要是将它的感应反馈给了血墉鬼主,那可就不太妙了。 虽然有着种种顾忌,但灵隽依旧毫不犹豫地前往了圣器所在的那座禁殿,紧赶慢赶,总算预计时间内赶到了。 不过,事情到此才刚刚完成了最简单的一步而已,接下来的才是关键。 · 灵隽的计划稳步实施中,血墉王城内亦是暗流涌动。 月轮鬼主以抓捕鬼族为借口留在血墉王城之中,自然也要做出些搜捕的样子来——况且它还真的很想抓住那几个搞事情的鬼族,将它们折磨至死,再扔给那个幽真鬼王,让她知道挑衅它的下场。 是以,这几日来,随行的月轮鬼域强者都在城中游荡,仗着鬼主的威名强行搜查,很是引起了一番不满,甚至因此而爆发了数次冲突。 如此大的动静,血墉鬼主本该立刻叫停月轮鬼主的命令,但他也在觊觎月轮鬼主的圣器,因此暂时引而不发,表面上做出一副因为暗神久不联系他,因此正在筹备一场祭祀,无暇他顾的模样,暗中却时刻监视着月轮鬼域一方的行动。 月轮鬼主谋夺血墉鬼主的圣器,自然不是打算强抢——它还真未必抢得过血墉鬼主。 它的计划是激怒血墉鬼主,让他忍无可忍,与它大打出手。 这样一来,它便有机会将血墉鬼主引出血墉王城,而到时候它布置在血墉王宫内的间谍便有机会了。 若血墉鬼主带着圣器被它引出王城,它便先逃,间谍趁机去禁殿中做手脚,等完成后它就直接返回月轮王城,血墉鬼主不可能再追下去,只能打道回府。 而圣器每次动用之后,都需要供奉一段时间以积蓄力量,血墉鬼主必定会将圣器放回禁殿,间谍做的手脚就能让圣器无声无息地消失。 到那时候,即便血墉鬼主知道是它做的,又岂能奈何得了它? 倘若血墉鬼主没有带着圣器被它引出王城,那必定不是它的对手,直接杀了,再去强抢圣器——就如它当年对锁魂殿一脉做的那样,也是美滋滋。 不过,这些都是之前的计划了,因为血墉鬼主突然宣布要准备一场大祭,大祭必定要用到圣器,月轮鬼主觉得等祭祀结束、圣器力量被祭祀消耗殆尽却又来不及积蓄新力之时再动手,成功可能性会更高一些。 至于血墉鬼主为何要在它还待在王城的时候举行这样一场大祭……月轮鬼主怀疑,他可能也是从神灵那里知道了些风声,打算利用大祭对它下手,抢夺它的圣器。 但猜出这一点,月轮鬼主非但不知难而退,反而打算将计就计。 它有十成十的信心,这一场大祭不可能成功,而且还会让血墉鬼主遭到反噬…… 月轮鬼主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吩咐麾下照常行动。 ——无论血墉鬼主、月轮鬼主,都不怎么在意北阴鬼主,因为他们是真正拥有圣器的人,北阴鬼主即便同样有野心,也不会比他们更知道游戏该怎么玩。 但两人可不知道,这一场游戏,正是因北阴鬼主麾下那个山海界叛徒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接下来,主动权可不在他们手上了。 王城之中,月轮鬼域的一支队伍如前几日一般,大摇大摆地来到血墉鬼域某位鬼尊的府邸前,开口便是要搜查山海界鬼族。 鬼尊何等尊贵,突然被人上门搜查,便是对方奉血墉鬼主之命而来,好言相劝,也未必会给个好脸色,更何况态度如此嚣张? 那自然是不可能答应的。 往常,月轮鬼域之人也会掂量掂量对方的分量,感觉惹不起就走人,但这次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一定要搜查对方的府邸,在完不成命令就要提头来见的黑暗社会,又有顶头上司赐下的“能抵御鬼尊一段时间”的护身宝物,他们肯定不会怕得罪鬼尊,于是直接打了进去。 那位鬼尊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一开始都惊呆了,根本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不知死活,于是怒而出手,直接将这些人一锅端了。 ——什么?护身宝物? 别开玩笑了,真有这种宝物不留着自己用,给这一群炮灰? 巧合的是,附近还有另一支月轮鬼域的队伍,带头的同样是一位鬼尊,于是事情就这么闹大了。 本来闹大也闹不了多大,毕竟月轮鬼域一方是外来者,岂能与血墉鬼域本土势力对抗,但不知为何,这场争端又将北阴鬼主麾下一群人给拉下水了,三方争斗,事态再次升级。 血墉鬼域一方会担心他们的行为若给鬼主惹来了两个强敌,他们必定没有好果子吃,可是又咽不下这口气,矛盾着矛盾着便上头了,谁劝也拉不动。 月轮鬼域一方本就不怀好意,又觉得拉拢到了北阴鬼域这个盟友,态度更加嚣张,也不会主动停止争端。 北阴鬼域一方……生怕事情不闹大呢。 王城内的动荡吸引了太多人的注意,几乎每隔几个时辰就有一群有身份有地位的鬼界生灵入宫求见,请血墉鬼主为他们做主,可惜鬼主正忙着搞事情,对他们多有敷衍。 又因为大祭举行在即,王宫内的守卫虽然仍旧极为森严,但精细程度却下降了——守卫们每天听着宫外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心情浮躁,难免不如之前冷静。 灵隽在禁殿外耗了两天,才终于计算出一条能绕过禁殿内外重重禁制的路线,期间多少引起了一些小动静,好在守卫们没有注意到这点细节。 即便仗着自己与鬼界生灵不同,她计算出的这条路也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撞上禁殿的中枢禁制,后果不堪设想。 休息了两个时辰恢复心神,待到天色又一次彻底黑下来,灵隽轻轻吸了一口气,开始潜入禁殿。 鬼界禁制,建立在灵魂之能的基础之上,三种形态的禁制都有,禁殿使用的就是三态复合禁制,禁制环环嵌套,配合无间,共同组成了一座巨大的防御阵。 阵法的核心就是圣器,有它在禁殿只会是整个王城最安全的地方。 但就如山海界的复合阵法避免不了能量逸散,导致“暗道”的存在不可避免一样,鬼界的复合禁制致命之处在于——禁制组合越复杂,灵魂之能的三态转化就会越剧烈,而转化过程往往是从基态到魂态再到离态,这样下去会导致一个结果:禁制的平衡性极其容易被三态转化破坏,从而逐步崩溃。 试想一下,基态转化成魂态,建立在基态上的禁制就崩溃了;魂态转化成离态,用于自主控制的禁制就失效了;离态大量聚集,但离态禁制通常负责攻击——一座阵法只剩下了攻击手段,血薄又无脑,还不轻轻松松就被人玩死? 当然,禁殿使用的禁制是最高等的,布阵之人手法也极其精妙,再加上时常修补,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以上种种问题,若是积重难返,也能很快换上一套新的从头再来。 灵隽计算出的安全路线,利用的就是那些正在崩溃、却又因为不是十分重要而还没修补的禁制,她自己也暗搓搓地用天赋神通与秘法加速了复合禁制的三态转化…… 然后,一条被挖通了的路就这么出现了。 一路有惊无险,灵隽顺利潜入了圣殿,避过了魂态禁制时不时的检查,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鬼界圣器! 第三百九十九章:羽觞圣器 与灵隽想象中不同,禁殿之内没有任何装饰,甚至就连墙壁、穹顶、地面都没有,而是一片无边的黑暗,仿佛她通过的不是一道道普通的守护禁制,而是一扇神秘的传送门,来到了不可名状的世界。 灵隽稍稍感应片刻,确定时空道标并未更改——也就是说,以空间方位判断,她就在血墉王宫的禁殿之中。 “这是属于灵魂之能的维度。”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黑暗之中,偶尔有一缕光芒划过,似夜空流星,已经接受了这个设定的灵隽很快反应过来,那不是流星,而是某件强大法宝无意间散发的神光。 随着感应中的方向,灵隽穿过一片漫漫无尽的黑暗,来到了圣器所在之地。 圣器形似羽觞,杯身上刻着许多复杂的铭文,还绘有一幅图画——乍一看,画中主角似乎是十一个奇异生物;但若细细观察,便会感觉自己似乎被吸入了画卷之中,而那十一个奇异生物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你,目光中闪烁着神秘的幽光…… 灵隽心神恍惚一瞬,旋即便皱起眉来。 她是自己退出画中世界的,但她很肯定,换了其他人,无论山海界生灵、鬼界生灵,能及时撤退的恐怕也就只有最巅峰的那一小撮,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逃。 羽觞圣器,果然有几分不凡。 灵隽没有贸然触碰它,但这段距离已经足以她感受清楚,这件圣器确实如她猜测的一般,近似九阶法宝,却还远远达不到四神器的地步,更是天生就被杜绝了诞生灵性的可能。 她对它仍存在着品阶压制——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无趣。” 既然是无趣的东西,存在与否对灵隽而言都没有太大的意义,她又看了圣器一眼,打算按照原计划行事,将这件圣器偷走。 然而,就在她准备动手的时候,藏在禁殿那层层守护禁制中的一缕神念却向她传达了一个情况:守护禁制的损坏率正在飞快下降。 灵隽瞬间反应过来——有人在修复禁殿的禁制! 有资格修复禁殿禁制的,必定是鬼界大能,而在修复完禁制之后,他难道不会顺路进来看看么? 在这个奇特的维度中,以前那些伪装之法可大多派不上用场,这里也没有什么躲藏的地方…… 灵隽心念电转,立刻行动起来,一抹幽光闪过,锁魂殿主的身体迅速缩小。 在这个维度,大小如意可不是靠神通术法,而是单纯依据某个事物体内蕴含的灵魂之能,灵魂之能多便显得大,反之则小——圣器蕴含的灵魂之能无比庞大,别看本体仍旧是个小小的羽觞酒杯,它的虚影早已笼罩了这一方天地。 灵隽领悟了灵魂之能的原理,也能做到灵魂之能的转化,她的本尊完全可以瞬间抽空用于伪装的灵魂之能,然后被排斥出这个维度——至于会被排斥去哪里,呃……这她也不知道。 但她现在借用锁魂殿主的躯体,即便竭尽全力,也不可能抽空他体内的灵魂之能,因为那样他的灵魂之火会立刻熄灭,人也就死了。 是以,最后锁魂殿主变成了一只甲虫大小,爬进羽觞之中。 灵隽想要借助羽觞圣器蕴含的庞大灵魂之能,遮掩它的存在,这期间只需要她使用一点点小技巧…… “扑通!” 灵隽还没来得及出手,就一脸懵逼地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水池——相对于甲虫而言很大的水池。 羽觞之中竟然还有水?她之前根本没感应到! 紧跟着,更令她措手不及的事情发生了——锁魂殿主的身躯竟然在吸收“水池”中的液体…… 那不是极度凝缩的灵魂之能,是圣器的信仰供奉! 灵隽暗呼不妙,这要是让锁魂殿主吸干了圣器的信仰供奉,一则容易暴露,二则或许会惊动鬼界神灵,三……她未必能控制得了那时候的锁魂殿主——不能让他吸收下去了! 她果断地脱离了锁魂殿主的灵魂之火,在对方即将醒来之时反用她自制的灵魂之火将他的火焰包裹,火焰蔓延到他全身上下每个角落,将他与神器的信仰供奉完全隔绝。 圣器得到的信仰供奉来自鬼界各方,祭祀之人信仰的原因、纯度及献上的祭品都不一样,因此羽觞中的这些信仰供奉并不纯粹,暴露了一丝气息的灵隽躲在里面也不会引起注意。 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几个瞬间,待她藏好之后,一股熟悉的气息出现在这方世界之中…… 是血墉鬼主! 血墉鬼主很快便来到圣器旁,他闭着眼睛,因为他无法抵御羽觞之上那幅图画的吸引,哪怕只是无意中看了一眼也会中招。 他的手落在羽觞之上,似乎是要将它拿起来,但羽觞稳若泰山,一动不动。 血墉鬼主加大力度,甚至于连被刻意隐藏的鬼界生灵特征都显露出来,一张脸狰狞异常,才勉强晃动了羽觞。 灵隽能感知到血墉鬼主体内灵魂之能的变化,估计他应该已经竭尽全力,却仍然拿不起羽觞……恕她直言,拿都拿不动的武器,怎么用来战斗? 果然圣器就不是战斗之用,作为镇压鬼界的至强法宝,不“稳重”一点怎么能行! 最后血墉鬼主还是没能拿起羽觞,但他的心情却颇为不错——圣器沉重,但上次来时他也还能拿起来,如今不能,正是因为圣器积蓄的信仰供奉多了不少。 自从鬼界稳定,圣器不用再稳定世界之后,圣器持有者便能享用圣器聚敛的信仰供奉,无论是用作修炼、攻击,它都能发挥超乎寻常的作用。 只不过,使用圣器的信仰供奉也不容易…… 血墉鬼主灵魂之火微微闪动,片刻之后分出一朵小火苗,落入羽觞之中。 灵隽:“……?” 在发现血墉鬼主做了什么之后,她整个人都呆了一瞬——不是吧!你怎么也来凑热闹,这是私人温泉! 咳,她似乎完全没有鸠占鹊巢的自觉呢…… 好在灵隽很快反应过来,现在更重要的是不能被对方发现,她得躲好! 血墉鬼主冷酷的脸上露出几分痛苦之色——分裂灵魂之火,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但圣器的信仰供奉只能这样吸收,而且吸收过程中还会更痛苦…… 因“池水”并不纯粹,其中蕴含着许多驳杂的力量,血墉鬼主又沉迷修炼,偶尔分神也会被痛苦折磨得无暇他顾,灵隽悄悄躲到了水池最深处,并没有被对方发现。 “血墉鬼主不能如锁魂殿主那样吸收信仰供奉,他非常痛苦,很大可能他根本吸收不完这么多,躲在这里安全性很高……嗯?什么东西?” 灵隽警惕地将灵觉散布在水池底部,她刚刚似乎发现了一道奇怪的力量…… 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那力量不像是鬼界的,而有些类似于……她曾在镇神之地感受到的神秘力量! 当然,两者不完全相同,只是非常相似。 镇神之地是一座超级阵法,它的初始力量来自于封印了开天刀的人,那必定是一个超凡的存在,而羽觞中的这道力量……难道也来自于类似的存在? 灵隽心中疑惑,但之后无论怎样寻找,直到血墉鬼主吃饱了,那道一闪而逝的力量再也没有出现过。 血墉鬼主收回灵魂之火,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便匆匆离去。 这里又只剩下灵隽一人。 之前,她打算偷走羽觞圣器,嫁祸给月轮鬼主,引发三位鬼主之间的纷争,自己带着圣器逃之夭夭;但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鬼界的圣器如果与镇神封印一样来自于超凡存在,它是否还在注视着这个世界,若是被它发现她偷走了圣器并将之带在身边,将会发生什么? 反正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毁掉圣器,这样即便结局可能仍旧无法更改,她反正也已经爽过了。 但在那之前,灵隽还是想好好研究一下羽觞圣器。 明明是鬼界十一位神灵共同炼制的宝物,为何竟会蕴含超凡存在的力量……难道过去就没有哪个神灵发现问题么? 灵隽等待着那道神秘力量再次出现。 等待过程是十分枯燥的,她必须全神贯注,不敢有一丝分神,等啊等……等啊等…… “放我出去!” “你听见没有!” “再不放我出去我和你同归于尽!” …… 突然在神魂中响起的怒吼打断了她的等待,灵隽眉头一皱,发现这声音来自于之前被她关了小黑屋的靖勉。 ——哎,差点把他忘了。 不过他也是厉害,灵念已经激烈到如此极端的地步,突破了两层小黑屋的限制,让她听见…… 灵隽现在没心思搭理他,又给他加了一层小黑屋。 但靖勉似乎已经拼命了,短短一个时辰后,他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放我出去!” “我给你提供过情报!我们还是同族!你不能这样对我!” 灵隽烦了,一道分神瞬间出现在小黑屋中,面沉如水:“你吵什……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靖勉现在的情况是真的很惨,他已经无法维持灵体,只剩下一滩不明液体,仍旧被封在凝滞之力中,像是一只融化的史莱姆…… “这还不是怪你!”他悲愤地大叫,“你太过分了!为什么不放我出去?!” 灵隽莫名其妙,“我也没说要放你出去啊。” 靖勉:“可我已经很配合你了,你还想怎样?!” 灵隽:“不需要,就是希望你能在监狱中好好反思一下自己,洗心革面,重新做灵。” 她就奇了怪了,这家伙被冻在凝滞之力中几百年也没发疯,怎么被她关了几个月就扛不住了? 看出她的疑惑,靖勉怒道:“我被冻在凝滞之力里的时候,还能控制灵奴,借灵奴的感官感受世界,可你又加了一层束缚,除了自己的身体,我什么都感受不到,连沉睡都不行——你知道这是什么感受吗?!” 灵隽并不知道,但那又怎么样,反正不是她受罪,一个阶下囚要求这么多,真是不知死活。 但靖勉知道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只是这种程度的小打小闹,眼前的灵族不会舍得杀他,不过还是要缓和一下彼此之间的矛盾……主动服个软,给她一个台阶下,想必她能意识到她有那么点不对的地方…… “抱歉,我情绪太激动了,但是你得理解我……总之,你明明还有需要我的地方,为何不能对我好一点点呢?这样我才会更有动力为你所用!” 灵隽:“我比你更懂福利对提升效率的提升作用,但我并没有要用到你的地方,不需要给你福利。” “不可能!锁魂殿主……” “哦,他已经是我的灵奴了,你想说什么?” 靖勉:“……不可能!你怎么能控制另一个世界的生灵?” “我天赋异禀。” “什么鬼……” 灵隽静静看着他,眼神逐渐危险。 靖勉意识到,她并没有骗他,虽然仍想不通这里面的原理,但却知道自己又失去了一张底牌——这样下去不行! “原来您心中早有成算,是我愚钝……”他不自觉变得谦卑起来,“不过我想我的办法对您应该也能提供一些帮助……” 靖勉之前打算夺舍锁魂殿主,必定是对鬼界生灵有些了解,他立刻将自己当初打算使用的秘法的原理都说了出来…… 灵隽本来很烦他,但这一举动多少给他加了点分——大概这就是学者之间的惺惺相惜。 “虽然比不上我的办法,但你也算有点能力。”她肯定了靖勉的价值,“如果你愿意认我为主,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那当然是不想的,要是想认主,早八百年他就跪下叫主人了,还能被关在小黑屋? 但现在……似乎也不能拒绝? 靖勉还在挣扎,却在此时,一股若有似无的力量掠过,灵隽一怔,他也神色一变——这股力量…… 与上一次一样,它一闪而逝,灵隽没能抓住它寻到它的来处。 但靖勉的神色变化却告诉她,这个邪灵也许知道点什么。 第四百章:另一位潜入者 然而,面对灵隽的询问,靖勉努力思索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自己是在何时何地遇到过类似的力量,方才那似乎只是错觉。 见他这样,灵隽已经知道答案了,她失望地摇摇头,打算离开,让这家伙继续在小黑屋里关一段时间——这次她一定会用上最强的禁制! “不不不,你再给我点时间,我好好想想,我马上就想起来了!” 靖勉拼命哀求,同时飞速搜寻着记忆的每个角落。 也许是他上天垂怜,而他命不该绝,这一番苦思冥想还真让他想起了点什么:“对了!我知道了——它和凝滞之力很像!” 灵隽一愣,她完全没有发现凝滞之力与这股力量有什么相似之处,这家伙该不会是在乱说吧。 “我没有骗人!我的品阶不如你,但我被封印在这里面几百年,比你更了解它是什么!它们真的很相似——我是说结构相似……” 灵隽将信将疑地触动了那股凝滞之力,对比之下,依旧没发现两者有何相似之处,不过……她并不觉得靖勉在说谎,因为他的反应很难做假。 而且,她之前便猜测那种力量来自于一个超凡存在,靖勉被冻在凝滞之力中,这等手段亦是神鬼莫测,或许对他出手的人正是当初封印开天刀的人…… “结构么……” 灵隽下意识地觉得,这对她或许十分重要。 这些事情可以留到之后慢慢处理,靖勉能提供这个有效情报,本身也确实有几分本事,倒也不是不能给他减刑…… 灵隽自认是一个赏罚分明的灵族,于是给靖勉准备了一个傀儡,他可以分出一缕小小的神念附身在傀儡之上,然后——虽然依旧出不了小黑屋,却能在小黑屋中做研究! 靖勉一脸木然:“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想做研究?我就不配看看话本听听戏么?!” 灵隽:“浪费时间等于谋财害命,只有学习才是永恒。” 靖勉还能说什么,只能认了:“好,那我该研究什么?” “一个优秀的研究者对自己的研究应该具备独立的判断能力,而不是要求别人给他命题。” “……你说什么都对。” …… 解决了靖勉的问题之后,灵隽将神念收回体内,继续蹲在羽觞之底,等待那种力量的再次降临。 等它第五次出现的时候,她隐约察觉到,这股力量并不来自于那汇成小水池的信仰供奉,而是圣器自带的。 但若要说它是圣器的一种特殊神光,那也不是,因为它实在太轻太弱,哪哪儿都不符合神光的定义,倒更像是…… 灵隽想到当初学习炼丹之时,无意间炼出的一些虽然勉强成丹,却因为炼制手法问题而在本身的效用基础上,还附带的某些本不该存在的作用的丹药。 炼器与炼丹虽然不同,但她也知道,这种情况在炼器之时也常常出现。 如此奇特的力量,难道真的只是巧合之下的附加产物? 灵隽对此持怀疑态度。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她开始研究圣器的禁制,然后就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与鬼界如今通行的那些复合禁制不同,圣器之上虽然同样铭刻着许多三态复合禁制,但它不会随时间流逝而渐渐崩溃! 没过多久,灵隽找到了原因:圣器中的无数禁制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合循环,基态禁制、魂态禁制、离态禁制的相互转化每时每刻都在进行,却也处于动态平衡之中。 原因倒是并不令人意外,但她就很奇怪,难道鬼界就没人发现这个问题么?为什么不抄一下圣器的作业呢? 但在深入研究后,灵隽明白了,不是鬼界生灵抄都抄不来,而是他们没办法抄。 圣器的闭合循环禁制,其中最关键的一环就是魂态禁制。 魂态禁制通常被作为控制中枢存在,具备一定的逻辑判断能力,比较死板,基本等同于人工智障,但它能同时处理许多禁制的问题,甚至能比设下禁制之人更早发现问题,是复合禁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也是禁制种类最稀少、设置最难的禁制。 但圣器的魂态禁制有一点点不同,它似乎被写入了一条规则——由基态禁制崩溃后转化成的魂态灵魂之能,会自主组合成魂态禁制,取代之前那一批魂态禁制;而被淘汰的魂态禁制则转化为离态灵魂之能,后者又将在魂态禁制的引导下实现逆转化,重组成基态禁制。 这并不是普通鬼界生灵能做到的。 灵隽不禁想起了玄明剑——玄明剑上的禁制、微缩阵法亦是多不胜数,但山海界大型复合阵法无法避免的能量冲突问题,在它身上却不见分毫。 从这个角度上看,圣器与神器倒是有些相似之处。 但也有不同——灵隽至今没搞懂玄明剑中禁制不存在能量冲突的原因,却轻易看穿了圣器的奥秘。 而既然发现了奥秘,她也就知道该如何摧毁圣器了。 只要破坏掉魂态禁制努力维系的平衡,再加一点点力,就能让圣器自己爆炸。 灵隽打算将这件圣器做成一个定时炸弹,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言归正传,对圣器禁制的研究也让灵隽找到了神秘力量的来源——很奇妙,与她之前的猜测不同,它不是被某个超凡存在储存在圣器中的,而是被合成出来的! 简单来说,圣器中有十一个主禁制,它们每时每刻都在产生力量、规则的交换,但大多数时候不会同时进行——当它们同时进行时,就会“合成”出这种新力量,只是圣器没办法储存它,因此在合成出的下一瞬力量便会逸散。 倘若圣器能储存它,或许圣器的力量还能有所提升…… 十一个主禁制,它们应该来自于鬼界的十一位神灵。 需要十一种神力才能合成的力量……那该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它们又为何能合成出新力量呢? 种种疑问萦绕在灵隽心中,她觉得这必定涉及鬼界的核心秘密,说不定结果会十分惊人呢…… “山海界也有类似的秘密么?” 灵隽心中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有么?肯定是有的——山海界,并不是一个正常的世界,她早就有所猜疑了…… 研究进行到这里,再之后就是主禁制的解析——而她现在的等阶还不足以支持她继续研究。 灵隽也就忙里偷闲,借鬼种的眼睛观察血墉王城中的情况。 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混乱。 游烛是个十分有手段的鬼种,她在得到“扰乱血墉王城”的命令之后,便一直用逆诃鬼尊手底下的人搞事情,狠狠拉了一波仇恨,之后还配合其他鬼种的行动,让王城变得乌烟瘴气。 而三位鬼主,仍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任由他们麾下每天都出现各种各样的摩擦,一个专心准备大祭,一个竭力搜查鬼族,另一个一心煽风点火。 看来,大祭之日就是这一切矛盾爆发之时。 灵隽也很期待大祭的到来。 · 血墉王城。 来到王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颜守心每天吃吃喝喝闲逛,看鬼界生灵内斗,日子过得刺激又有趣。 更令人惊喜的是,他确实在城中找到了鬼族的踪迹。 血墉鬼主有意与鬼族合作的消息在月轮鬼域之人不遗余力的宣传之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初闻消息,颜守心十分震惊,这发展他是万万没想到。 三百年厮杀,山海界与森罗鬼界之间可谓仇深似海、不共戴天,鬼族也在月轮鬼主手底下吃了大亏,按理说只会更仇恨鬼界,谁知道他们竟然就投敌了呢! 他心中愤怒于鬼族的选择,但也没有贸然给对方定罪——他必须抓住那几个据说还在城中的鬼族,从他们口中知道真相,才能作出正确的判断。 说来好笑,月轮鬼域之人每天风风火火地在城里搜寻来搜寻去,反倒是势单力薄的颜守心先一步找到了鬼族。 没办法,山海界生灵肯定比鬼界生灵更了解鬼族,知道他们的习性再寻找,几乎就是按图索骥了。 在找到人后,颜守心并没有立刻跳出去抓人,他悄悄尾随对方,甚至一路到了他们的居所之中。 “灵御那边有消息了么?” “没有,最近的一条还是三天前,说让我们耐心等待。” “耐心耐心,我们要耐心到什么时候!”一个鬼族不忿地踱来踱去,“他不会是背叛了鬼王吧?此子狡诈奸猾,当年能在灵族手下保住性命,说不得也有什么法子,能应对鬼王种下的鬼兰索……” “你是在质疑鬼王的神通?不可能,他没那本事。”另一个鬼族反驳。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眼见着两人要吵起来,另一个人忽然眼睛一亮,“别吵了,灵御传消息来了!” 两人齐刷刷看来:“他怎么说?” “大祭之日,尘埃落定。” “什么意思?” “这还不明显?他必定是已经行动了,等到血墉鬼主举行大祭之日,月轮鬼主必死无疑,一切不就尘埃落定了么?” “哼,希望如此!” …… 默默听完墙角,颜守心伪装的小虫子动了动头顶的小触角,心情更糟糕了。 原来这一切是真的,鬼族为了杀死月轮鬼主,不惜与血墉鬼主合作,甚至还暗中联系了那个臭名昭著的叛徒! 虽然鬼族这么做似乎只是为了报仇雪恨,情有可原,但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即便月轮鬼主陨落,事情也不会到此为止——与虎谋皮,只会被利用得彻彻底底,若血墉鬼主以此次合作要挟鬼族出卖山海界的利益,难道鬼族还能翻脸不认人吗? 颜守心当即就想跳出去捉人。 但在行动之前,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为什么……不等一等呢? 鬼族的背叛已成定局,无可挽回,早捉人晚捉人都行,但现在捉人,却会打草惊蛇,或许会破坏鬼族设计月轮鬼主的计划…… 只要等到大祭那天,月轮鬼主陨落,山海界就少了一个大敌,而月轮鬼域与血墉鬼域之间仇恨愈深,两方鬼域之后必会混乱一段时期,更别说其中还有一个北阴鬼主……这对山海界而言,是一件大好事。 颜守心觉得这样也不错,在鬼族藏身之地做了个标记之后,便悄悄离开,继续伪装狩锡。 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另一只小虫子从角落里爬了出来,盯着他离开的方向,陷入沉思。 …… “山海界也有人潜入了血墉王城?” 羽觞圣器中,灵隽收到了这个消息,感觉十分惊奇。 颜守心伪装的效果太好,灵隽只能察觉到他的修为远不如自己,应该是个人族,具体的身份却是不知。 一个修为远不如她的人,竟然伪装成了鬼界生灵,而且还如她一样能潜入鬼族藏身之地、在王城之中不会迷路…… 敢问阁下开的是什么挂,你看我有机会买一个来试试看么? 这是个有趣的人。 灵隽决定放弃这几个已经没有监视意义的鬼族,跟踪一下他。 颜守心压根不知道,他尾随别人的报应居然来得这么快:) 在确定周围很安全之后,他就从一只小虫子变回了狩锡,大摇大摆地在王城街道上闲逛,各种吃吃喝喝,直到三个时辰后才回到居所中。 “狩锡,你这一天哪儿玩去了,怎么不喊上我……”钩斛抱怨了两句,等看到他带回来的美食佳肴后立刻话锋一转,“我就知道你是个厚道人,出去玩也不会忘记自家兄弟!” 然后便是两个人据案大嚼,跟饿死鬼投胎一样,灵隽就很好奇狩锡吃的那么多东西都到哪儿去了。 ——也许是他不能使用灵魂之能,所以吃了跟没吃一样? 吃完之后,钩斛拍了拍肚子,随口说道:“你是不知道啊,那些搜查鬼族的人居然查到我们这边来了!” 颜守心动作一顿,“不会吧,我们这里都很偏僻了。” “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反正听说过几个时辰他们还会来查一次,啧,真是烦死了,那些人也真有点过分了啊,这毕竟是血墉王城,万一他们发疯,我们这些月轮鬼域来的说不定都要受到牵连……” 第四百零一章:王城动静 虽然觉得月轮鬼域的人确实太过霸道,但颜守心也没有将此事想得多严重,这些天来他在城中闲逛,总免不了遇到几个“办案现场”,这都是上层鬼界生灵的游戏,与他们这些小炮灰没甚关联。 然而,等几个时辰过后,搜查队伍再次到来,他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这一次来的队伍竟然是逆诃鬼尊领头! 远远看见逆诃鬼尊的车驾之后,钩斛面露惊愕,瞬间变得十分谨慎,还拉了拉呆在原地直勾勾盯着那个方向的颜守心一下,提醒他别这么木愣愣的。 颜守心回过神来,跟着他一起低下头,往墙角边站好,余光扫到附近,发现和他们一样被强行从居所中叫出来在墙角罚站的人还为数不少。 化身虫豸的灵隽趴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在发现其中几个鬼界生灵衣衫不整之后,心情微妙——怎么跟扫黄打非现场一样…… 灵隽的视线落在队伍中央的华丽车驾上,游烛也在那里。 “你为何突然来此?”她在心里询问游烛。 游烛:“月轮鬼主让逆诃来的,他觉得我一个人待着很无聊,就带我出来放放风。” 灵隽:“……” 虽然知道游烛没有那意思,但她仍感觉好像吃了一波狗粮。 思绪飘了一下后很快收回,灵隽琢磨着,月轮鬼主忽然让逆诃鬼尊来此,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问题?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另一边人群爆发了一轮小小的骚动,游烛的提醒紧随其后:“有人找到了……鬼族的线索?” 这不可能。 灵隽很清楚鬼族在什么地方藏着,他们是冒险而来,又岂会在其他地方随随便便留下线索? “确实是鬼族的线索,我闻到异族的气息,还有……万鬼铃!”游烛补充道。 万鬼铃,那可是魑魅玄宫的招牌法宝——当年解鹤征便曾以此宝与灵隽斗法。 因万鬼铃的主材取自万鬼琼林,而万鬼琼林又是魑魅玄宫镇宗之宝,外人几乎不可能得到一枝一叶,是以万鬼铃也就成了魑魅玄宫弟子行走天下的身份标志。 万鬼铃一出,院子的主人立刻被从墙角罚站队伍中揪出,在惊恐的大喊大叫中被月轮鬼域的强者绑了,准备带回去审问。 发现万鬼铃的院子及其周围的建筑同样被封锁,原本住在里面的人都被赶了出来,也要被带走去问询——当然,比起前面那个倒霉鬼,他们的待遇要稍微好一点。 颜守心眸光一沉,这对他而言可是件麻烦事。 他虽有宝物护身,外人难以识破他的伪装,但宝物也非万能——否则不至于只有他一人能潜入鬼界,若是被发现了……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小声抱怨道:“可恨,我们被牵连了!” 钩斛也很郁闷,“谁说不是呢?唉,没办法,难道还能逃跑?反正我们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问就问吧。” 至于这一场无妄之灾将会给他们带来的财产损失——还是自认倒霉吧,谁敢和一位鬼尊讨债啊! 逆诃鬼尊顺利完成了任务,带着一大批人去了月轮鬼主的行宫,一路上毫不避讳,于是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王城。 这一下,血墉鬼域一方彻底爆炸,即便上头一再安抚也没用。 “我们王城之人竟能被另一位鬼主的麾下随意带走拷问打杀,还不见鬼主鬼尊有任何阻拦?如此软弱,令人不齿!” “上头那些大佬都是废物吗?丧权辱国!丧权辱国!” …… 一大批王城之人涌到血墉王宫外,愤怒地要求上头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不能被打了脸还一声不吭地认了,他们血墉鬼域没有这种怂货! ——毫无疑问,能有胆子堵在王宫宫门之外示威的,不会是普通的王城居民,而是血墉鬼域的贵族阶层,只有他们才如此有恃无恐,才有如此强烈的排他意识,愿意为荣誉、骄傲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拼命。 王宫守卫拦住了他们,但对方并不退去,守卫也只好给宫中的大人们汇报情况。 不久之后,宫门开启,数个“意见领袖”被带入宫中。 …… 进化成为小飞虫的灵隽远远看了几眼这边的情况,若有所思。 她似乎猜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 月轮鬼主的行宫。 “都老实点,一个个进来!” “问询结束后,没有问题就能离开。” “别想做什么小动作,问什么就答什么,若是让大人们听见半句虚言,你们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数个鬼界生灵在长长的队伍附近踱步,手上鞭子耍得虎虎生风,威胁意味再明显不过。 颜守心和钩斛排在队伍中央,身上都带着枷锁,面沉如水。 钩斛咬牙道:“我在月轮鬼域都没受过如此羞辱!” “形势比人强,没办法的事。” 小声抱怨的人很多,二人说的这两句算不得什么,顶多发泄一下心中的憋屈,抓他们的人想怎么行动还是怎么行动,根本不会顾忌分毫。 问询的效率不算高,等快到他们的时候,已是第二日。 一个守卫拿鞭子指了指颜守心,“你,进去。” 颜守心一声不吭地进了小黑屋。 小黑屋中坐着数位目光冰冷刺骨的鬼界强者,在见又有人进来之后,投向他的目光毫无感情,像是在看砧板上的肉。 “你叫什么,是哪里的生灵?” 颜守心按照人设回答:“我叫狩锡,是月轮鬼域的!我跟着鬼主大人的队伍而来……” “为何要来血墉王城?你想当逃兵?!” ——月轮鬼域与周边战事未歇,境内鬼界生灵除去实力太弱的,都要听从鬼主的征召去战场走一遭。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颜守心顿时横眉怒目,一副铁骨铮铮清白不容玷污的神色,“我去过战场了!我为鬼主流过血!我为鬼主拼过命!我对鬼主忠心耿耿!这次只是因为从没来过血墉王城,好奇就来看看……” 几个鬼界强者对视一眼——这人好像是个傻的,连逃兵都不想当,完全被鬼主那套从山海界搬来的东西洗脑了吧! 一个合格的鬼界生灵从不会为了任何人的荣誉、伟大理想而拼命! 颜守心如果知道他们的想法,怕是会直接气笑。 好在,估计是觉得颜守心脑子有问题,这几个鬼界强者倒是不怎么怀疑他与鬼族有关了,但问题还是要问的,哪怕是走个形式。 就在他们又问了几个问题,逐步肯定了“这家伙真的脑子有问题”之后,忽然几人神色齐齐一变,同时站起身来,看向小黑屋的另一扇门。 逆诃鬼尊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内,身后还跟着一个美艳鬼种,正是游烛。 他扫了一眼一脸呆滞的颜守心,拿起几个审讯官顺手做的记录,看完就笑了,“真是……” “蠢”这个字没说出口,但意思大家都懂,审讯官们也不禁露出了只可意会的微笑。 “下一个吧,别浪费时间了。” 有鬼尊发话,大家又一致认为颜守心没有嫌疑,于是他就被带了出去。 颜守心:“……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但没有被逆诃鬼尊看出破绽,他到底还是松了口气,即便感觉那个鬼种有点不对劲,但也乖乖地走了。 在他走后,逆诃鬼尊揽过他身旁的鬼种,漫不经心道:“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货色,没什么好看的,让你失望了。” 游烛也轻轻一叹,“原以为能查出那鬼族奸细的同谋,却不想……” 逆诃鬼尊的智商到底还是没有完全被恋爱脑吞噬,他想了想,说道:“虽然他们都是些蝼蚁,但因为不起眼,也有可能隐藏着难以发现的阴谋,毕竟不是谁都像刚才那个一样蠢,仔细些也是有必要的,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在这里听听吧。” “您行事稳妥谨慎,自然是极好的。” 竖起耳朵听到这里,审讯官中一位说道:“那之前问询过的其他人要不要再抓回来再问一次?他们都还没被放走。” 逆诃鬼尊:“带过来吧。刚才那个就不必了,我已看过,他的灵魂之火很正常,没有被异族术法迷惑的痕迹。” 游烛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就只是个备受宠爱的花瓶。 …… 颜守心被带到另一个小黑屋中,屋里还有不少人,都是之前被问询过的,想来这是要等所有问询结束再一起释放吧。 反正他是过了这一关。 但没一会儿,突然又来了一支队伍,他们将那些以为事情结束就很放松的鬼界生灵都抓了起来,往外带去,只有颜守心一人没有被抓。 “不是已经问过了么?大人说我没问题!你们为什么还抓我?” “你们这是要灭口么!可恶,混蛋*%¥#@¥” …… 颜守心一脸懵逼,想问吧,才刚刚动了动脚,就被一道冷厉的目光钉在原地,“老实待着,他们还要再问询一次。” “噢……” 人都走光了,颜守心才隐隐猜出这是怎么一回事。 估计是逆诃鬼尊觉得那些审讯官可能有遗漏之处,因此要亲自再审;而他接受问询的时候刚好遇到了鬼尊,鬼尊想必已经暗中观察过,觉得他没疑点才不用再去问一次。 这可真是…… 既然麻烦差不多已经没问题了,颜守心便也有心思思考这件事情。 最令他迷惑不解的是那个跟着逆诃鬼尊的鬼种…… 那个鬼种已经被成功转化,但毕竟曾是山海界生灵,身上还有一丝山海界生灵气息也算正常,只是……她身上的秘宝气息又是怎么一回事? “倘若她在成为鬼种前便得到了开天刀碎片,那又岂会被转化;倘若是转化后得到的……转化后怎么可能得到它!鬼界生灵无法使用开天刀碎片!” 不错,颜守心的秘宝就是开天刀碎片——当初开天刀崩毁,碎片散落四方,化作一个个神秘的秘境,通过秘境考验就能得到开天刀碎片及开天刀灵的部分传承,颜守心运气不错,有幸得到其中一枚。 开天刀没有隐藏伪装类的天赋神通,但他得到的这一枚碎片中有开天刀灵偶然记下的一册顶级伪装秘法,他学会之后便凭此纵横鬼界,至今也没翻车。 颜守心百思不得其解,但却暗暗打定主意,等有机会一定要将那只鬼种带走。 不论如何,开天刀碎片不能落到鬼界生灵手中。 暂且将这一问题压下,颜守心琢磨着那个万鬼铃,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他到过鬼族真正藏身之地,那一处和事发地点相去甚远,鬼族有要事在身,行踪务求隐蔽,没事跑这么远来拿万鬼铃搞阴谋诡计,有必要么? 可那万鬼铃又是真的…… 灵光一闪,颜守心想到一个可能——倘若这是一个圈套呢? 鬼族和血墉鬼主为月轮鬼主设下的圈套…… “可是,这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煽动王城贵族情绪?有必要么……” · 灵隽给游烛下了个新命令,让她照顾一下颜守心,不要让对方身份暴露,之后便等在王宫宫门外。 此时,那些被煽动起来的王城贵族并没有退去,他们在等待那几个被召入宫中的大贵族回来,带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结果。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宫门才再次打开,意见领袖们面无表情地从宫内走出。 众人心中咯噔一声,心想:鬼主该不会仍旧敷衍他们吧?还是说根本没见到鬼主? “大人,我们……” 摩貉鬼尊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们的问题,“走吧,先回去,事情总会解决的。” 话是这么说,语气却低沉阴郁,显然是受挫了。 见此情景,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因等待而渐渐平息的怒火顿时又熊熊燃烧起来。 可惜,燃烧也没用,这几位意见领袖态度坚决,将他们带走了。 没有参加这次示威,但同样关注此事的王城之人心中暗暗生气,怎么还是这样! 小飞虫灵隽跟着他们离开,一路到了摩貉鬼尊的府邸。 进入府中后,摩貉鬼尊一改之前的阴沉之色,面带笑意:“诸位,鬼主已经决定要让这些猖狂的外人永远留在王城之中……” 第四百零二章:大祭之日 离开摩貉鬼尊的府邸,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看着那一个个作沮丧、愤慨而又无可奈何之色的王城贵族,灵隽心想:“没想到就连鬼界也是人均影帝影后,我还要继续努力啊,否则即便修炼成天下第一,也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演了。” 方才府邸之中的那一场谈话证实了她的猜测,昨天忽然被发现的万鬼铃确实是一个圈套。 之前月轮鬼主心里打着小算盘,想趁大祭之日搞事,是以一直都比较安分;但这几日,不知它得了谁的指点,竟隐隐有放弃行动,就此返回月轮鬼域之意,只是还未下定决心。 血墉鬼主已决定要在大祭那一日对月轮鬼主下手,又岂会容它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是以他准备好了万鬼铃,将消息不着痕迹地透露给月轮鬼主,给它一个留下来的理由,顺便再次煽动王城之人的情绪,利用他们的愤怒达成另一个目的…… 摩貉鬼尊及那些王城贵族已经得知了鬼主的计划,此番不过是在演戏,为的便是让月轮鬼域之人放下戒心。 要灵隽说,这也是够麻烦的。 她是个演员,但处理事情一般还是喜欢简单粗暴,演戏只是生活所迫或日常调剂,对那些弯弯绕绕的尔虞我诈阴谋诡计实在没什么好感。 不过,这反正是血墉鬼主的事情,她也没资格评断。 羽觞圣器之中,灵隽手执一柄小剑,在圣器内壁上刻印符号,每刻一个都要停下思索片刻。 改造圣器并不是件容易事,凭借等阶压制,灵隽能化解圣器的一些反抗,但正如人在将死之时可能发狠想着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一样,她若是过分损害圣器,它也会不顾一切地反抗。 因此,这个度很重要,必须慎之又慎。 在改造圣器的过程中,因太过专注,灵隽忘了时刻维持包裹着锁魂殿主的那层灵魂之火,恰在此时,十一个主禁制合成出的神秘力量一闪而过——这次它没有消失,而是被吸入锁魂殿主的身躯之内! 这一变故打断了灵隽的思考,她将小剑散去,转而检查锁魂殿主的身体。 那股神秘力量并未散去,而是好端端地留在锁魂殿主的灵海(即丹田)之中,不久后开始自发沿着他的功法路线运转,散入四肢百骸…… 灵隽毫不怀疑,即便是血墉鬼主,也绝无可能如锁魂殿主一样利用那股神秘力量淬炼自身,真不愧是神灵的“容器”。 如此特殊的锁魂殿主竟然随随便便被她给捡到了,也不知道这运气是好是坏。 血墉鬼主已经来过一次,吸收了不少信仰供奉,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来,灵隽索性就放开限制,让锁魂殿主去吸收那种神秘力量——她倒要看看,这家伙最后会是怎样的结局。 这一个小插曲过后,她重新专注于改造圣器,锁魂殿主的身体也默默吸收着神秘力量,渐渐发生了一些改变…… · 蛮荒。 两界重合之后,蛮荒中也出现了鬼域的踪影,叶定光一手打造的鬼域混在其中半点不显得特殊。 为了能更好地伪装,叶定光还顺手剿灭了附近一处鬼域,然后占了那鬼域的名字——如今,他的领地名为暮南鬼域。 两界重合之时,如血墉、月轮这样的大鬼域都出现在九域十二洲之内,而那些地处偏远、穷山恶水的小鬼域——比如暮南鬼域,就被随随便便扔到了蛮荒、南溟深处、东海迷雾、北冥地极这种犄角旮旯里。 巧合的是,暮南鬼域附近的几个小鬼蜮都很不幸地在重合之时被抹掉了,也就是说现在几乎没有鬼界生灵知道真正的暮南鬼域该是什么样子。 就连叶定光都忍不住怀疑,这是否是鬼界对他这个陨落之神的些许垂怜。 不论如何,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还是很满意的。 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某个与过去并没有什么区别的夜晚,鬼域之内雾气忽起,弥漫四野,遮蔽天幕。 城池内的夜市喧嚣、荒野上的虫鸣兽吼尽数消失,世界陡然安静下来,安静得令人害怕。 暮南王宫中,叶定光睁开眼来,眸中一片冰寒。 这是弗神的烟月纱——它在寻找他。 当初叶定光陨落,并非弗神所为,而是三个与他关系不睦的神灵联手导致,按理说即便他在异世界活下来的消息被传了出去,也轮不到弗神来斩草除根。 但它确实来了,也明显是在寻找他…… 叶定光觉得,也许是那三个家伙付出了什么代价,请另外七个神灵帮忙来抓他。 从两界重合开始,他就有了被找上门来的觉悟,也为此做好了准备,光是一个弗神……可还看不破他的伪装。 叶定光淡定地坐在静室之中,伪装一个对外界变化一无所知的小鬼域之主。 烟月纱笼罩之地,即为弗神的领域,领域之内,一切尽数为它开放,包括思想与记忆。 朦胧雾气之中,一弯残月若隐若现,跳跃的火光环绕着月华,为它染上暖意,让它不复清冷。 弗神翻阅着暮南鬼域中众生灵的记忆,看见他们过往平平无奇的生活,也看见他们在重合之时幸运地活了下来,与附近一个鬼域打了一场,最后将对方吞并…… 这里没有它的目标。 雾气无声无息地降临,也无声无息地离去,世界又变得喧闹起来,除叶定光以外的所有生灵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雾起的那段时间好似被偷走了一般。 王宫中,叶定光冷冷哼了一声,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过去还在鬼界之时他便以神通术法之奇异而得名异神,还曾用编织的记忆戏耍过好几位神灵,令他们大打出手,而他躲在暗地里看了一场又一场的好戏。 如今虽已非神灵,但他却又获得了另外的机遇,对一群狂热崇拜他的信徒施展神通移植记忆,并非难事。 弗神,看不破他的布置。 不过,暮南鬼域位于蛮荒深处,弗神竟然都已经找了过来,他能瞒过这一次、这一个,下一次可未必了。 留给他安心发展的时间不多了,战争也许将在不久之后到来…… “我一个人势单力薄,鬼界其他神灵又靠不住……还是找山海界合作吧。” “煊朝近年来国运不稳,一直在寻求重振威名的机会,容时若也算半个盟友,也许这次他不会拒绝……” 烛火之下,叶定光一个个敲定了合作的目标,一场风暴也即将开始…… · 叶定光与鬼界众神的较量暂时牵连不到血墉鬼域,王城之中最大的热闹依旧是王城贵族与月轮鬼域之人的争斗,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大祭之日也终于到来。 血墉鬼域的大祭,祭祀的自然是他们的神明暗神,除此之外还有暗神的七位神将——其中六个出自血墉鬼主的家族,毕竟他们这一脉从极其久远的年代起便是暗神的从属了。 按照鬼界祭礼,在祭祀之时须得献上足够的祭品,点燃祭神香,然后请出圣器,以祭神香引导,借圣器之力,将信仰与供奉传递给虚空之中的神灵。 如若神灵满意,会有许多恩赐;若是神灵不满,那却可能引来灾祸。 不过血墉鬼主亲自准备的祭祀,还从没出过乱子,只有一些穷得叮当响的小鬼域才会闹出这种笑话。 大祭开始的时间还没到,王城中几乎家家户户都准备好了小祭坛,等祭礼开始,他们也要跟着献上属于自己的祭品,如此神灵的恩泽也将降临到他们身上。 而王城的贵族,则都装扮一新,步行来到了祭神台,由王城祭司将他们引到各自所在的位置上站好,等待鬼主到来。 ——即便是一向不喜欢完全化成人形的鬼界生灵,今日也都必须放弃他们的审美与坚持,因为神灵从来都是以人形出现,可见他并不喜欢其他模样。 这一次大祭时城中还有另外两位鬼主,他们信仰的神灵不同,但鬼界神灵自最后一次神战之后便相安无事至今,没再因争夺信仰而闹出什么事情,作为弗神、夜神的信徒,他们可以不信仰暗神,但在祭祀暗神之时也得老老实实地献上祭品,这就不是为了表达虔诚,而是出于弱者对于强者的尊崇。 月轮鬼主与北阴鬼主都待在行宫之中,并没有前往祭神台,但面子上的工夫还是做足了的,不光是自己,就连麾下的鬼尊等也都准备好了祭品。 “铛……铛……铛……” 阴沉的钟声回荡在王城之中,大祭即将开始。 血墉鬼主出现在祭神台下,接过大祭司奉上的祭神香,一缕火焰燃起,袅袅香烟飘动。 “跪!” 大祭司毫无感情的声音响彻祭神台,血墉鬼主面朝台上神像跪下,其他人也齐刷刷地跪下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 血墉鬼主在三跪之后便站起身来,带着大祭司走上祭神台,将祭神香供奉在神像之前。 大祭司道:“请圣器!” 血墉鬼主微微颔首,一道金印自掌心飞出,在虚空中印下一个符文,尔后又飞回鬼主掌中。 祭神香散发出的袅袅烟气飘入金印符文之中,为它镶上一层灰蒙蒙的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如黄昏之时,有别于夜色的黑暗悄无声息地降临,没有任何术法能穿透蕴含了神灵之力的黑暗…… 行宫之中,月轮鬼主神色淡淡地抬起头,看向天穹,眼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 北阴鬼主燃起祭神香,微微一笑。 躲在王城角落里的几个鬼族没有跟着祭祀——他们可不是鬼界生灵,祭祀也没用——他们用秘法观察着王城中的种种动静,很有些好奇。 不过,他们的注意力仍主要放在另一件事情上。 根据灵御那个叛徒传来的消息,大祭之日就是一切尘埃落定之时,他们得注意为对方查漏补缺,还得小心别被卷入到难以解决的麻烦中无法脱身,误了鬼王大计。 但……具体是时候,才会出事呢? · 羽觞圣器里,灵隽最后一笔落下,满意地点点头。 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大祭之前完成了对圣器的改造,不至于误了事。 她的戏份已经基本结束,接下来就得看那三位鬼主及幽真鬼王的了……呵,那可一定会很有趣呢。 在她努力改造圣器的这段时间,锁魂殿主已经吸收了不少神秘力量。 一开始,那些力量都十分主动地淬炼他的身体;但到了后来,也许是对身体的淬炼已经到了该阶段的极限,神秘力量就都留在了灵海之中,如今已经积攒了不少。 灵隽试着引动神秘力量,但她却始终无法以任何形式触碰、感知到它的存在——得了,这就是锁魂殿主的专属道具,别人根本用不了。 好在灵隽对它们也没什么觊觎之心,用不了就拉倒,她自己的力量也不比对方差。 她唤醒了锁魂殿主。 “唔……”刚醒过来,秘法的效果还未完全散去,他仍感觉有些迷糊,“我……这是哪里……” “圣器之内。” 听见灵隽的声音,锁魂殿主便是一僵,想起来他昏睡过去之前都发生了什么,恐惧便紧随而来。 “……您也在啊,还需要我帮什么忙么?您尽管说,我必定竭尽全力!”他小心翼翼又无比狗腿地说道。 灵隽轻轻一笑:“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你(的身体)帮了很大的忙,现在没事了,我正准备离开。” 锁魂殿主点点头,突然又反应过来——“等等,我们在圣器里?哪个圣器……血墉鬼主的?” “是啊,我们已经待了好些日子,现在血墉鬼主正在举行大祭,要不了多久就得用上圣器,我可没那本事在神灵的意志之下搞事情,所以得赶紧撤退。” 锁魂殿主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甚至对这个世界都产生了怀疑。 似乎是为了验证灵隽的说法,外面血墉鬼主已经祭出了金印,圣器接受到召唤,即将破空而去。 锁魂殿主也是拥有过圣器的人,哪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顿时只觉眼前一黑——这尼玛都是些什么事! “跑!赶紧跑!” 第四百零三章:惊喜连连 灵隽回以一声轻笑,却仍按兵不动,“那可得看你的本事了。” 锁魂殿主:“?” “之前进来时禁殿外只有禁制,现在正当祭祀之时,外面多了层神灵的力量,我逃不了啊。” 锁魂殿主简直目瞪口呆——您老计划好了怎么进来,没想好怎么出去?您是不是有病病? “所以就靠你了!”灵隽用毫无灵魂的语气鼓励,“加油,元赫!你可以的!” 不,我觉得我不可以。 锁魂殿主欲哭无泪,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可怜,怎么可能做到这种匪夷所思之事?他连想都不敢想! 但事已至此,没有他反驳的余地,这几句话下来圣器的震动愈发剧烈,眼见着就要被召唤走,他咬着牙,疯狂思考着逃脱之法。 灵隽就好像根本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一样,悠悠闲闲地等在一边,要不是还待在锁魂殿主的灵魂之火里,她估计都会拿出茶具来慢慢泡茶了。 对上那写满了“我相信您”的目光,她又补了一刀:“如果你跑不了,等出去了咱们被发现,我还有办法脱身,你就只能留下来等死了。” 锁魂殿主绝望地哀嚎一声。 灵隽目前还没有弄死锁魂殿主的意思,但对他也算有了许多了解,此番威逼恐吓,只是为了让他尽快发掘自身的潜力——然后更好地为她工作。 锁魂殿主却不知她的想法,被打压习惯了的他从来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此时就只有一个念头:她果然要害我!她想我死! 死? 不可能! 若是最后也难逃一个死字,他之前的挣扎又是何必! 强烈的不甘在锁魂殿主心中徘徊,他感到绝望,却又无法控制地愤怒,剧烈波动的情绪让他的心神一片动荡,甚至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模模糊糊之中,他感觉到自己体内忽然多了一种奇特的力量……那是什么? 不知道,但也许……可以一用。 在锁魂殿主被压迫到极致而进入玄之又玄的微妙之境时,灵隽适时出手,利用前些天在圣器内壁上刻下的符文禁制暂且压下了外界的召唤。 这并不能拖延太长时间,她也不能让血墉鬼主早早发现异常,但锁魂殿主只需要一点点时间而已——这已经足够了。 当他再次睁开眼眸之时,灵隽发现他的灵魂之火镀上了一层奇特的金边,她试着碰了碰,发现这金边应该就是神秘力量编织的,但它现在可以被她触碰了,而且……还会伤人! 她低低笑了一声,“元赫,你想翻脸?不妨告诉你,现在还不是时候。” ——鬼界神灵之力自然不凡,冥王印也未必是其对手,但没有点手段,她能放心让他接触到这一力量,还督促他努力发掘其神妙之处? 锁魂殿主不吭声,但当灵隽再次触摸金边之时,便只感觉入手温暖柔和,再无半点锋芒。 再下一瞬,金色的光芒自灵魂之火上蔓延而开,仿佛开天辟地后的第一道光,将圣器所在的这一方黑暗世界撕裂。 光芒散去,两人消失不见。 无人压制,圣器受到召唤,在虚空中盘桓数圈,破空飞去。 · 血墉王城,祭神台。 金印符文在空中滞留的时间比往日更长,这让血墉鬼主、大祭司都眉头微蹙,但他们又能通过金印符文感应到到圣器的存在,这说明并不是圣器出了问题。 好在时间并未耽误太久,在台下跪着的众多鬼界生灵察觉到这些许差异之前,圣器破空而来,徐徐悬在神像下的供案上。 “应该只是巧合。” 血墉鬼主很快将心头的疑虑拂去,转而再次点燃三支祭神香,朝圣器恭恭敬敬拜了三拜。 圣器一出,血墉王城中所有鬼界生灵心中自有感应,他们手上没有祭神香,但却也有些非比寻常的香烛,此时也纷纷将之燃起,同时取出祭品。 月轮鬼主脸上笑意愈深,血墉以为借助一次大祭就能让它落入下风,但事情可绝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接下来,就是他血本无归的时候! 这一次,祭神香的香烟并未四处飘散,而是笔直飘入黑暗的天穹深处,冥冥之中,仿佛也有一双无情的眼缓缓睁开,看向他的信徒…… 大祭司献上准备好的祭品,包括极高等的生灵之念、来自鬼界各方的珍稀宝物等等,琳琅满目,无不珍贵,可见血墉鬼域祭祀之诚。 而血墉鬼主则是跪在圣器之前,念出早已写好的祭祀之辞。 他的声音传遍血墉王城,每说一句,其余人都会在心中重复一句,但却也有一些奇怪的人——比如此时祭神台下,那些曾经围堵在宫门之外的王城贵族。 这些贵族不光是念念有词,同时还取出了自己的灵魂之火,在身上划出许多个奇特的伤口,然后用灵魂之火灼烧…… 鳞片崩碎之声、血水滴落之声、火焰灼烧之声……这些再细小不过的声音与血墉鬼主的祝祷毫无可比性,但渐渐地,却好似溪水汇成滔滔江河,波涛一起便是水声震天,即便雷鸣殷殷也难以压制。 这是一种特殊的献祭之法,名为“离火祭”,它需要无比坚定的信仰、无比狂热的信念,再加上超凡的勇气——因为它的死亡率非常高。 但与高风险相对的是这一祭祀的效果,可以说极其惊人,若是成功坚持下来,未来至少能成为一名普通鬼尊。 那些会因为月轮鬼域之人太过嚣张而一怒之下围堵王宫的贵族,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热血青年,在摩貉鬼尊传达了血墉鬼主的意思,要求他们在大祭之日主动进行离火祭时,大半都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剩下那些犹豫的,在被其他人挤兑了几句,又想到这段时间蒙受的耻辱之后,也都同意了这一决定。 更何况,摩貉鬼尊最后还说了,万一他们在离火祭中陨落,鬼主也会用圣器为他们重塑灵魂之火,只要休养个几百年,照样又是一条好汉。 鬼界人尽皆知,若在大祭之上有许多鬼界生灵主动进行离火祭,神灵会十分满意,赐下的神恩也会比寻常祭祀丰厚无数倍——而这,正是血墉鬼主所需要的。 感应到风中传来的气息,月轮鬼主脸色一沉,它倒是没想到血墉鬼主暗地里还搞了这么一出,若不是它早有打算,这次可真要被他算计了! 不过现在么…… 月轮鬼主冷哼一声,闹再大动静也没用,它倒要看看血墉之后该如何收场! 祭祀之辞近乎尾声,大祭司也为一件件祭品画上了祭符,只剩下最后的压轴祭品——一朵诞生于厄难海的厄难之花。 手指碰了碰眉心,一缕灰白的火焰绕在指尖,他伸手在厄难之花上画下一个祭符…… 血墉鬼主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愕然看向大祭司,却发现他已将厄难之花投入圣器之中,血色的花朵很快在信仰熔炉之中荡然无存。 但仅仅那惊鸿一瞥,也让血墉鬼主看清了厄难之花上的那个祭符——那不是暗神的祭符,而是弗神的祭符! 在暗神的祭礼之上,用着目前属于暗神从属的圣器,将祭品献给弗神,毫无疑问会触怒神灵! 血墉鬼主正是感应到大祭司的祭符似乎画得不对才忽然抬头,但却也是因太过信任他而没来得及阻止,导致一切都无可挽回。 果然,在厄难之花消失之后,黑暗苍穹之上传来一阵恐怖的威压,下一瞬,大祭司便被浩然神威碾成齑粉,魂飞魄散。 ——神灵的威严不容亵渎,哪怕不因此而开启战争,也势必要让亵渎之人身死魂灭! 但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神灵的怒火转而倾注在了那些正在进行离火祭的鬼界生灵身上,仅仅一个刹那,他们尽数在怒火之中湮灭,一缕灵魂之火也未能留下。 “轰!” 神像之下,无数被大祭司画上祭符的祭品统统炸裂而开,动荡的余波肆无忌惮地蔓延而开,让祭神台下还活着的王城贵族个个灵魂之火黯淡,深受其害。 作为主祭之人,血墉鬼主自然首当其冲,但他修为强悍,与暗神关系也非常人能比,到底没有受太重的伤,只是脸色苍白许多,眼中亦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怒意。 堂堂血墉鬼域大祭司,竟然背叛了暗神,转投其他神灵,还做出如此亵渎之举! 堂堂血墉鬼主,竟然从始至终被瞒在鼓里,直到事发才反应过来! 他迷惑不解,也羞愧难当,更是怒不可遏、心痛万分。 事已至此,他的计划已全数被打乱,再问为什么已非关键,重要的是月轮那个可恶的家伙究竟会做什么! 月轮鬼主会做什么? 当然是要趁机现身,把血墉鬼主与鬼族合作的事情拿出来再宣扬宣扬,给他暗上一个“勾通外敌”的罪名,找个借口抢夺圣器了! 暗神的威压已经退去,这一场大祭毁于一旦,众人犹在惊慌失措之时,月轮鬼主终于现身,朝着血墉鬼主恶毒一笑:“堂堂鬼主,连大祭都做不好,让伟大的暗神蒙受如此耻辱,你难道不该以死谢罪么?” “为了争夺圣器,你竟敢在神灵的祭礼上做手脚,你才应该以死谢罪!”血墉鬼主不甘示弱。 月轮鬼主哈哈大笑,嘲讽道:“方才暗神的意志降临,却并未惩罚我,可见暗神知道谁有罪,谁无罪,你……就是神灵认定的罪人。” 血墉鬼主无话可说。 如果说与大祭司勾结的人是月轮鬼主,那暗神发怒之时,他也休想讨到好处——暗神可不会因为它是弗神的从属就饶过它——但现在的问题是,暗神并未降罪于它,这确实足以证明它是无罪的。 可厄难之花被献给了弗神,月轮鬼主有动机也有能力,大祭司的背叛不是它做的,又会是谁? 北阴鬼主? 不,他的气息也很平稳,没有受伤,并不是他! 不光是血墉鬼主百思不得其解,祭神台下其他鬼界生灵也一头雾水,场中一片死寂,这种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是错。 月轮鬼主得意地笑着,它知道经此一事,血墉鬼主必然声望大跌,很可能连鬼主之位都保不住——但在此之前,他也得先收收战利品,将圣器带走。 这念头仅仅是在心中闪过,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圣器却先一步有了反应。 圣器表面的神光忽明忽暗,气息也不如之前一般稳若泰山,反倒是……隐约有些飘忽不定? 但这怎么可能呢?圣器可是镇器,不可能飘忽不定! 一下子遇到这么多事情,血墉鬼主难免感到心烦意乱,又因圣器无法认主,只能凭借金印间接感应,他一时间也拿不准圣器这是什么情况。 月轮鬼主却不同,它手上的那件圣器可是时不时就给它添点乱子,是以它看羽觞圣器这突然的抽风,半点不觉得惊讶,反而露出几分了然之色。 再想到圣器这情况一出血墉鬼主就更难掌控它,它又不禁露出了个胜券在握的笑。 然后,就在一方得意、一方惊疑之中,圣器……嘭的一声爆炸了。 血墉鬼主:“?!” 月轮鬼主:“……?” 爆炸来得太过突然,谁也没有反应过来,便被爆炸掀起的恐怖冲击波重创。 炽烈而混乱的离态灵能乱流疯狂辐散,一瞬间便冲出了祭神台,蔓延向王城各方,甚至突破了王城外的守护空间之力,朝着血墉鬼域四方汹涌而去。 它如同死神的镰刀,所过之处大片大片灵魂之火彻底黯淡,无数鬼界生灵步了大祭司的后尘,形神俱灭。 唯有受到暗神力量庇护的神像依旧稳稳地立在祭神台上,冰冷的眼注视着狼狈的众生,尊贵而出尘。 月轮鬼主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好端端的圣器,你怎么就炸了!怎么就炸了! ——难道是血墉不甘心圣器落到我手上,干脆鱼死网破? 不不不,这不可能,即便他有这念头也做不到! 混乱之中,它只来得及召出圣器护住自身,眼中仍是一片茫然。 而血墉鬼主,那就更惨了,他刚刚才受了伤,又离圣器最近,身上还没有足够强力的护身之物,这一下就去了大半条命。 “圣器为何……” 第四百零四章:至尊豪华便当已配送 血墉鬼主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忽然却又灵光一闪,想起爆炸之前月轮鬼主那个得意的笑容——是它? 一定是它,否则它为何会那般得意! 这或许并非是圣器自爆,只是月轮鬼主偷天换日的伎俩,借此制造混乱,趁人不备偷走圣器! 对,若果真是圣器自爆,他猝不及防之下遭此重击,如何能活下来? 圣器金印已经感应不到圣器了,但血墉鬼主已经说服了自己——或者说,他只是在自欺欺人。 但不论如何,这一切因月轮鬼主而起,他血墉鬼域损失惨重,又岂能让月轮全身而退?! 不可能! 唯有斩杀月轮鬼主,夺走它手中圣器,血墉鬼域才不至于一夕沦落谷底,他才不至于被赶下鬼主之位! 接连不断的震惊之下,血墉鬼主触底反弹,自癫狂与恐惧中走出,彻底冷静下来,迅速作出了决定。 “北阴,月轮盗走我血墉鬼域圣器,一人独占二圣,你难道就愿意眼睁睁看着它得势?” 茫茫离态灵能乱流之中,传音都变得艰难,但血墉鬼主与北阴鬼主早有默契,互有信物,倒是轻易联系上了,“速来,我二人联手诛杀月轮,夺其圣器!” 北阴鬼主收到消息,有一瞬间的动摇。 他在爆炸之时亦受了伤,原以为这是血墉鬼域的圣器了,但血墉却给出这样一个说法——也对啊,圣器自爆应该比这厉害许多……月轮果真狡诈! 若真如血墉所言,月轮手中有两件圣器,恐怕会很难对付……但刚才那爆炸可能不是圣器自爆,却必定与圣器有关,且月轮初得血墉鬼域之圣器,难以掌控,仍是最多只能动用原本那件不听话的圣器…… 有门儿! 一通分析下来,北阴鬼主不再迟疑,立刻赶往祭神台。 他没有与血墉鬼主汇合,只是告诉他自己来了,尔后便在灵能乱流之中寻觅月轮鬼主的踪迹。 “找到了!” 北阴鬼主悍然出手,一片遮天迷障弥漫在这片混乱的空间内,重重叠叠的虚幻影子亦悄无声息地朝着还没明白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一地步的月轮鬼主袭去。 月轮鬼主的实力比北阴鬼主更强一分,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反应依旧极快,圣器光芒大作,为它挡下了这一击。 但在出手之后,它顿时暗道不妙——灵能乱流到底还是影响了它的感知,袭击它的不是血墉,而是北阴,它用错了应对之法! 果然,圣器明亮的光芒仅仅是一闪而过,下一瞬便被强行湮灭,那些虚幻的影子粘在圣器的光上——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这正是北阴鬼主的绝技:阴影迷障。 因其施展而出时的灵能波动、效果皆与暗神传下的几个大神通相似,是以才能让月轮鬼主误会。 影子吃掉了圣器的光,彼此相连,形成一层屏障,将被保护在圣器之中的月轮鬼主一并封锁了起来! 月轮鬼主脸色一沉,但也没有太着急,反正北阴就那么点本事,伤不了它性命,最多只是困它片刻——等等! 它瞬间反应过来,北阴这是要和血墉联手! 可血墉鬼域的圣器已经莫名自爆,在场只有它还有圣器,即便它陨落,一件圣器怎么够血墉、北阴二人分?况且他们还可能要将这圣器交还给神灵……一不留神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北阴竟愿意为血墉火中取栗? 但北阴鬼主的想法与它恰恰相反,他先是觉得圣器未必自爆了,又觉得他是目前实力保存最好的人,等杀了月轮,他比血墉更有可能得到圣器——为此,铤而走险也无妨! 不论如何,北阴鬼主已经将月轮鬼主困住,血墉鬼主收到他传来的时空道标也迅速赶来,月轮鬼主还未脱困,便要面临两个大敌的联手。 其中一个虽受伤颇重,却是背水一战,气势正盛;另一个为利所迷,甘冒奇险,自是会不择手段——即便它一对一比任何一个都强,也难敌四手。 …… 圣器自爆引发的动荡稍稍减弱,三位鬼主的斗法又掀起了一轮新的风暴,血墉王城如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摇摇欲坠。 但毕竟还没有坠落倾塌,血墉王城中幸存的强者在从血墉鬼主那里得知事情经过之后,也没时间去埋怨鬼主竟让奸细毁了大祭,而是迅速行动,与北阴鬼主麾下鬼尊汇合,一并杀向月轮鬼主的行宫。 行宫之中。 逆诃鬼尊的灵魂之火黯淡如风中残烛,在方才那可怕的冲击与风暴之中,他受了重伤,已是奄奄一息。 ——原本凭他的修为,又有月轮鬼主离去前设下的禁制保护,不至于此,但在灾难来临的那一刻,他感受到危险,想起游烛是那般脆弱,一时热血上头,倾力保护对方,才落得如此下场。 危难过后,逆诃鬼尊忽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做了件蠢事:游烛本来就是他啊!只要将她的灵魂之火暂时收回来,待安全后再找一具身躯夺舍不就完事了,他竟忘了! “咳咳咳……” 他稳了稳灵魂之火,看向怀中之人,“你没受伤吧?” ——他知道她没受伤,就是想这么问!说废话的乐趣没有伴的人不懂! 然而游烛却扶住了额头,“我……难受……” 逆诃鬼尊一愣,身体比思维更快,立刻便又贴近了几分,再次感应她的灵魂之火,仍没发现太大的问题,不由笑道:“可能是方才受到的冲击太大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冰冷的刀锋已经刺穿了他的灵海,锋锐得似能劈开天地的刀意瞬间迸发,只是轻轻一抹,便将那缕黯淡微弱的灵魂之火湮灭。 游烛冷漠地推开身上的尸体,将银白的破碎刀刃收回掌中,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离开。 ——逆诃鬼尊为她蛊惑之后,告诉了她许多事情,就比如他觉得月轮鬼主靠不住,打算趁它翻车就逃走,还准备好了一条逃离之路…… 他根本没想过,这条费尽心力准备的路,最终却是便宜了杀他的人。 在游烛走后,这座宫室中忽然燃起熊熊大火,将一切付之一炬,也将所有秘密隐藏。 发现血墉鬼域、北阴鬼域的鬼尊已经悍然来袭,月轮鬼主麾下的其他几位鬼尊立刻应战,同时催促始终没有现身的逆诃鬼尊尽快赶来迎敌。 但始终没有回应。 一位鬼尊实在忍不住,怒气冲冲地去逆诃的宫室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恰在此时,行宫防御被攻破,血墉鬼域数位鬼尊冲入宫中,肆无忌惮地倾泻着攻击,宣泄压抑已久的仇恨。 “轰!” 逆诃的宫室轰然倒下,无孔不入的烈火肆虐在废墟之上,甚至沿着倒塌的宫墙蔓延而开,侵袭其他宫阙…… “可恶!”那鬼尊似是这反应过来,“早就看出逆诃不对劲了,他果然已经金蝉脱壳,逃之夭夭了!” “卑鄙的叛徒!” …… 不论他心中有多少愤怒,沉眠于火与土中的逆诃都听不见了,而他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血墉鬼域的愤怒与北阴鬼域的贪婪——那时候,他是仍会怒骂“跑路了的逆诃”卑鄙无耻,还是暗恨自己怎么没有准备一条后路呢? 不得而知。 · 与此同时,北阴鬼主的行宫之中。 灵御脸色苍白似鬼,一看便知命不久矣。。 他不是鬼界生灵,不会被离态灵能乱流一冲击就灵魂之火动荡甚至熄灭,需要承受的仅仅是爆炸掀起的冲击波与风暴,而这还远远不足以重创他到这一步。 真正伤他至深的,是冥王印对他无休无止的压制与掠夺,也是他手中的这一枚……圣器碎片。 “咳……” 灵御虚弱无力地躺倒在冰冷而裂痕遍布的地面之上,手中亮起一抹黯淡的绿光,似乎是想要凭借苍帝一族血脉的再生之力而给自己续命。 但绿光只亮起了一瞬,便立刻消失了,冥王印吞噬掉了这缕力量,让他的挣扎付诸流水。 “唉……” 灵御闭上眼,唇齿间逸出一声苦涩的叹息——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他当初如何凭借实力与阴谋为所欲为,让不知多少生灵死无葬身之地,今时今日就也是一样被另一个人以实力与阴谋压制剥削,生生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还可悲地无法生出一丝恶感,越痛苦越虚弱,越想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丧钟已经敲响,黑暗渐渐袭来,恍惚中,灵御想起许多年前那个木灵的诅咒——“你早晚会死在木灵手中”——如今,这算是应誓了吧? 在最后一缕意识消散前,他感受到圣器碎片融化成一抹冰冷的液体,它在他掌心流淌,旋即沿着他与那几个鬼族交流的秘密渠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是……可怕的木灵啊……” 阴谋还没有结束——阴谋永远不会结束。 · 血墉王城,鬼族藏身之地。 “打起来了!他们真的打起来了!” 冲击波过后,几个鬼族从地上爬起来,兴奋地大喊大叫。 “灵御还真有几分本事,很不错,希望接下来也会如我们所愿。” “嘿嘿,你说他这么有本事,鬼王会放过他么?肯定不会,他注定要被咱们拿捏,被利用到死咯!” “那也是他的命。” …… 几个鬼族高兴了一会儿,忽然间其中一个皱了皱眉,狐疑地四下张望,“你们有没有感觉……好像有种奇怪的气息?” “什么气息?”另一个答道,“和刚才那冲击波里气息很像的那种?” “对,就是它,你也闻到了?” “唔……冲击波里的气息蔓延到王城各处,那边又打起来了,大量残余气息往我们这边涌来,这不是很正常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几个鬼族对鬼界的各种气息并不十分了解,想了一会儿没有头绪,也就暂且放下此事,耐心等待王城动乱尘埃落定,迎来他们期待的结局。 · 锁魂殿主带着灵隽一同从灵魂之能的维度中逃出,出现在距离血墉王城不知几千万里外的另一处小鬼域中。 “砰!” 刚落地,锁魂殿主就直接扑街了,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一抹光芒闪过,连发丝都未有分毫凌乱灵隽出现在他身边——那神采奕奕、悠闲自得的模样深深刺痛了被作为交通工具的锁魂殿主的眼睛。 他恨恨地瞪着她,搜肠刮肚,终于想出一句恶毒的词:“你也太重了!我都差点带不动你!” 灵隽却毫无怒色,仍是一副笑模样,顺便开了个车:“男人不能说不行,你要多补补身子。” 锁魂殿主:“……是我输了。” 她连脸都不要,何况被嘲讽几句。 “你很有潜力嘛,第一次用那种神秘力量就能一口气跑这么远,我看好你未来的发展!”灵隽蹲下来,不顾他的挣扎笑摸狗头,“你也别气,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锁魂殿主虽然不知道“为了你好”梗,却也感受到了这话里的深深恶意。 “别念了,别念了,再念真的要废了。” 灵隽偏不,她的良苦用心一定要说出来! “要是我不逼你,我是没什么事,你肯定就要死在现在一片混乱的血墉王城里,我救了你一命啊!” “……?难道不是你自己作死,连累我在先么?” “你怎么会这样想?你错了,我不是那样的人!”灵隽认真道,“我偷偷潜入王宫禁殿去见圣器,真的是为了你——要不然,你怎么能拥有这样的力量?” 锁魂殿主:“我不听我不听!” “而且,我也是在为你报仇。你肯定猜不到,就这一波,你的大半仇人都会去见神灵。而你只付出了一点点努力,却收获了这么多,难道我对你还不好吗?” 锁魂殿主狐疑地扫了她几眼,虽然这个主人之前一直说会给他报仇,让他看好戏之类的,但他也知道那很难,怎么她突然就说事情都做完了? 他仔细回想这个灵族连日来的行动——发现她也就是去和灵御鬼混了几天,然后强抢了他的身体,又摸到圣器那里搞了点事情……就这?这就给他报仇了? “我不信!” 灵隽打了个响指,“你真是个好捧哏——那么我就具体解释一下吧。” 第四百零五章:事了拂衣去 “灵御从山海界叛逃而来,那么你们可曾调查过他过往的经历,知道他为何会叛逃?” 锁魂殿主想了想,“他不是我的人,我只听说他在山海界惹了事,被好几个大势力追杀,实在混不下去了才投靠的北阴鬼主。” “情况倒也差不多,”灵隽哼出一声冷笑,“他曾经设计阴谋大肆杀戮还未长成的高等灵族;后又秘密潜入煊朝玉京,动摇对方国运——灵族灵帝、煊朝容皇两位大乘老祖早就对他下了不死不休的追杀令,而与他们交好的势力也卖两位老祖面子,同样通缉了他……简单来说,他算是半个全民公敌。” 锁魂殿主并不蠢,自然能听出灵隽这话的意思:灵御的实力距离真正的巅峰还差得远,但却能在如此多大势力围剿之下保住性命,甚至转投鬼界,摇身一变又成了北阴鬼主的宠臣……这是他本身的能耐,还是有人在背后保他呢? “看来你想明白了。灵御背后确实有人,鬼族幽真鬼王保他性命,但要求他投靠鬼界,为她与鬼族谋夺更多利益……” “那……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灵隽轻描淡写道:“自然是仇人。不过他过去可是十分嚣张,即便作恶多端,又岂会将我这种无名小卒看在眼里,是以他不认识我,我却是将他牢牢记在心里……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总之,在宴会上见到他之后,我控制了他,搞清楚他与鬼族的阴谋,又从他手中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情报网——” 锁魂殿主神色微变:“难道是……鬼种?” “不错,他能在你们这些主人都毫无察觉的时候,悄悄控制鬼种,厉害吧。” 锁魂殿主颇有些后怕——还好他还没来得及赶这时髦,否则,不知不觉间就被人在身边安插了间谍,间谍还是自己认为绝对可以信任、绝对没有杀伤力的存在……那该是怎样可怕的事啊! “通过鬼种,我知道了血墉、月轮、北阴三位鬼主忽然会面的真正原因——三者都是为了圣器。” “不对!血墉、月轮都有圣器,他们何必……” “因为你们的神灵需要一件圣器,所以他们都决定将对方那件圣器交上去。” 锁魂殿主愕然失语——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具体原因呢,我也不清楚,反正结果就是三位鬼主勾心斗角、互相算计,而我忽然发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灵隽笑了笑,“所以我因势利导,让他们狗咬狗,你开心吗?” “……具体是怎么做的?” “我只做了三件事——一,通过灵御,控制鬼种,间接影响鬼鬼种的主人,激化血墉鬼域与月轮鬼域的矛盾。” 锁魂殿主想到了在他的身体被借走之前,血墉王城中汹涌的暗流,他之前就感觉不对劲,现在想来,应该是三位鬼主出于各自的目的故意为之,而在这之后,这个可怕的灵族又煽风点火,让局面变得看似仍在三位鬼主掌控之中,实则已为她服务,悄无声息地达到了许多目的。 “二,让鬼种给血墉鬼域的大祭司传了一个消息,说我能满足他的梦想。” “……什么意思?” “你可能不知道,血墉鬼域的大祭司是你的人。” 锁魂殿主:“……?” 暗神的祭司是我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哈哈……其实他也不能算你的人,而是异神的信徒,勉强属于你们锁魂殿一方吧。” “这怎么可能?”锁魂殿主一万个不相信,“他能成为暗神的祭司,对暗神的信仰毋庸置疑,又岂会暗中还信仰异神?” “通常情况下自然是做不到的,但如果有圣器的帮助,情况就不一样了——你知道的,月轮鬼主手中的圣器曾属于锁魂殿,而落入它手中之后,却并不驯服,令它不得不将圣器待在身边时时镇压。” “你想说……这和大祭司有关?” “没错!我研究过你们的历史,圣器易主本是常事,又因为圣器无法认主,易主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月轮鬼主刚得到圣器时,因为与圣器不够契合,可能出现种种问题——但这可都过去多久了,他堂堂鬼主,难道还拿捏不住一件无主圣器?” 灵隽意味深长道,“这只说明,圣器虽未被认主,却近似于认主了。” 锁魂殿主:“圣器是我祖传的,要认主也是认我为主,和大祭司又有什么关系!” “大约两千年前,锁魂鬼域突然被数个大鬼域联手围攻,损失惨重,连圣器都被人夺走,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锁魂殿主恢复了些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抿紧了嘴唇,并不说话。 “因为……他们知道你们的神灵已经陨落,你们失去了庇护。” 轻飘飘的声音飞入锁魂殿主耳中,却让他觉得刺耳极了——“别说了,异神不会陨落的,不是这样的。” “不管你信不信,结果就是这样。”灵隽倒也没有与他死杠,“锁魂鬼域遭到攻击时,应该有许多识时务的人投降了吧?应该也有许多不被你看在眼中的弱者轻轻松松就改了信仰吧?” “……” 这是毋庸置疑的,鬼界的法则就是如此,谈忠诚太过虚妄。 “但你们并没有完全失败,因为异神虽死,却似乎给你们留了一条后路,他给圣器留了一个小术法,圣器因此挑选出了最忠诚的人,为他遮掩了真正的信仰。即便后来圣器被月轮鬼主得到,它也仍在暗中给予被选中的人支持,让他从普通的鬼界生灵,一路逆袭,最后坐上了血墉鬼域大祭司的位置……” 灵隽回想着当时通过鬼种眼睛看见的大祭司,他将这些隐藏的过往娓娓道来,眸中闪烁着无比狂热的光芒…… 她发现大祭司的身份可能有问题,还是在那次宴会之上——当时她作为锁魂殿主的鬼种出场,场中有许多人都有意无意地打量她,但其中有一道视线格外……挑剔? 灵隽伪装成鬼种,用的壳子虽不如本尊,那也是很不错的,竟然有人挑剔她,这是在质疑她的审美! 当时她为了维持人设没有看回去,但之后与灵御勾搭上了,她悄悄看了好几眼,然后就……发现这人不太正常——他身上的气息,和锁魂殿主曾给他看过的神灵赐下的宝物有一丝相似。 这种相似,鬼界生灵很难发现,因为它恰好濒临鬼界生灵的感知极限。 举个例子,人看不见紫外线、红外线,但有些动物却能看见,因为两者的感光系统不同——山海界生灵与鬼界生灵的感知也类似于此,大体上相似,但局部区域却有很大的差异。 灵隽当时就记住了这个人,之后拿了锁魂殿主为了表示忠心而献给她的锁魂殿一脉信物,轻易就说服了这个已经被对异神的虔诚信仰完全洗脑的狂信徒。 大祭司甚至都没有想过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完完全全就是“为了大业我死不足惜”的态度——他都不在意,灵隽就更不会在意了,所以最后他选择了最劲爆的死法。 锁魂殿主已经完全呆住了,他根本没想到在他安安分分待在血墉王城的时候,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更不知道圣器竟然还做了这么多…… 当他听见大祭司在大祭之日将暗神的祭品献给了夜神,引发暗神的怒火,让大祭毁于一旦,自己也死了后,心中复杂难言。 明明……他才是异神的从属,真要有什么拼命的地方也该是他来才对…… 但锁魂殿主又很快意识到,圣器的选择没有错,他对异神的信仰确实不够虔诚,否则又如何会在死亡的威胁下,转投了如今的主人呢? ——什么信仰自由,不过是个脆弱的借口,说服自己的谎言…… 纠结片刻之后,锁魂殿主心中忽然一颤,脸色也苍白了几分:“不对,不对……他在暗神的大祭上搞事,是受你指使,你怎么没有受到神罚?” 灵隽轻蔑一笑:“你们鬼界的神灵,还想管到我头上?若他就在我面前,我自然只能赶紧逃命;但凭一缕神威降临,如何奈何得了我!” 是啊,奈何不了你,但一定奈何得了……永稷秘境中,锁魂殿的那些人。 神灵擅长迁怒,没有点到即止,未被怒火所伤的一定无辜,被怒火所伤的却并非一定有罪——而等暗神发现大祭司自始至终都在欺骗他,真正信仰的另有其人,被愚弄的愤怒一定会让暗神大开杀戒,锁魂殿…… “难怪,难怪她说我的大半仇人这次都会去见神灵……” 锁魂殿主震惊得几乎失语,想到此时血墉王城中正在发生的事情、未来将会发生的事情,眼中蕴含着深深的惊惧——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啊! 她轻而易举地将这么多人带入她的棋局之中,安排了一场自相残杀的戏码,自己却拍了拍衣上尘土,毫不犹豫——甚至连欣赏的意思都没有,就远遁千万里,似乎从来不曾来过…… 便是最暴戾嗜杀的鬼界生灵,也不会如此冷酷无情,他们制造杀戮、玩弄人心是因为热衷于此,可她呢? 做这一些的时候,她心里绝对是没有丝毫波动的,谈不上喜爱,脸上的笑也与之无关……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看看鬼界的圣器啊。”灵隽无所谓道,“可我要是直接问血墉鬼主或月轮鬼主,他们肯定不愿意给我看看,所以就只能让他们没工夫管我了。” 锁魂殿主这才发现他竟是在不知不觉中问出了声,但这个答案……这个答案也太讽刺、太荒诞了吧?你是认真的吗? 他闭上了眼,可悲地发现——她很认真,不是在开玩笑。 锁魂殿主心中一片混乱,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时间觉得的她太可怕了,一时间又觉得她这么做好像没毛病,毕竟山海界和鬼界可是不共戴天;一时间觉得锁魂殿会被暗神迁怒简直太好了,让他们就知道奴役他,一时间又觉得这太过了,神之瞳里那些老不死的很讨厌,但也罪不至死,更何况还有很多无辜的人…… 过分么?无辜么? 灵隽不以为意。 立场决定处事方式,她诞生于山海界,尽管曾受过磋磨,却也知道不能迁怒更多根本和她无关的山海界生灵,因此没必要的时候不会大开杀戒,但……鬼界?那是什么? 她不在乎锁魂殿、血墉王城中的鬼界生灵是否无辜,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就不会用温和的手段,而是选择一个极端的最优解。 制造一场动乱,一场神怒,就是最简单的手段,于是她这么做了。 这没什么难以理解的。 锁魂殿主终于明白了山海界的那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虽然投靠了这个灵族,却从没有真正与她站在完全相同的立场上——未来也不可能,因此他觉得难以接受,因此胆战心惊。 怔怔地看着灵隽,锁魂殿主渐渐冷静下来,压下心中万千情绪,回归于理智,问道:“那么,你做的第三件事情,是什么?” “当然是找个背黑锅的。” “……幽真鬼王?” “对,她最合适了。” 灵隽面上带着一丝好奇之色,似乎很想知道这些阴谋一一奏效后,幽真鬼王会是什么表情,“我炸了圣器,却又控制了圣器自爆的威力,血墉、月轮、北阴三个肯定会打起来,结果么……月轮鬼主的圣器不听话,血墉又在发疯,它死定了。” “但我留了圣器的一个碎片给灵御,他又会将碎片送到鬼族那里……等鬼主们冷静下来,那就有趣了。” 锁魂殿主无话可说。 灵隽:“你觉得我残忍,想背叛我?” 他用沉默表达了一切,同时暗暗做好拼命的准备——冥王印如今已经难以控制他,也许他还有机会…… 但出乎意料,灵隽无所谓地摆摆手,“那你走吧。” 锁魂殿主一愣:“你……放我自由?” “你没用了,我为什么还要养着这样的奴仆?”灵隽漫步离去,“我利用了你,也给了你足够的报酬,到此为止吧——希望未来的日子,一切如你所愿。” 但那是不可能的。 第四百零六章:三家分月 怔怔看着灵隽离开的方向,锁魂殿主仍未能反应过来,这一切太不真实了。 就这样放我走? 难道就不怕我将你才是幕后主使之事传出去? ——噢,你当然不怕了,因为我是同谋…… 恍惚中,锁魂殿主感觉这段时间的经历就好似一场奇妙的幻想,那个可怕的灵族匆匆而来,带着绝对的强势与威逼利诱;如今又匆匆而去,轻描淡写不见一丝犹豫留恋。 留给他的,是一个离奇的梦,也是一段彻骨的寒,更是一张再难挣脱的网——而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从未将我放在眼里,因此既不告诉我她的名字,也未问过我的名字……她早决定了利用完我就丢,我就是个工具人!” 锁魂殿主又是气恨,又难免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生气的资格。 但不论如何,他隐约已经意识到,自己虽然摆脱了她的控制与奴役,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仍要活在她的阴影之下,闻之胆颤,见之避退。 ……他不想成为她的下一个目标,也希望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她了! 冷风吹过荒原,砂石随风而走,锁魂殿主发了一会儿呆后,终是选了与灵隽完全相反的方向离开。 但才走几步,他忽然茫然了——现如今,他又能去哪里呢? 锁魂殿,很快便将迎来暗神的怒火,一旦回去,他必会被连着一锅端了。 更可怕的是,他在从重获自由的惊喜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一切由那个灵族一手策划,他虽不清楚,却也是同党,暗神奈何不了她,难道还收拾不了他? 等血墉他们收到神谕,或是回过味来,凭两大鬼域的势力,无论他逃到哪个鬼域,都有无数人愿意为二者驱策,抓他去献功讨赏。 而山海界……两界战争旷日持久,仇深似海,去了也落不到好下场。 天下之大,竟无他立足之地! 锁魂殿主只觉心中发寒,仿佛想明白了什么:难怪!难怪她愿意放我自由,因为她知道我会面临怎样可怕的处境! 天长日久,神灵的威严牢牢刻在他的心中,他不可能不恐惧。 可他又能怎样呢? 他没有神灵庇佑,也成不了神灵,永远都是弱者,在鬼界法则之下,永远都要被欺凌。 锁魂殿主默然无语站了半晌,凉风吹得他浑身冰冷。 不管如何……不管如何…… 他都要活下去! · 血墉王城。 颜守心清醒过来的时候,钩斛的尸体都已经凉了。 不光是他,这附近住着的鬼界生灵,死伤者十之八九。 ——他二人居住的区域极为偏僻,民多贫困,用不起高阶法宝、禁制,在神灵之怒来临之时,或许还能凭借未曾参与此时而苟全性命;但等圣器爆炸,这点距离不足以让他们脱离重灾区,死伤自然比贵族所居区域惨重许多。 不仅如此,祭神台方向传来的斗法动静、王城大阵开启时那凛凛刺骨的杀意,都在昭示着事情还远远未曾结束。 钩斛本身实力不太够,也就相当于人族元婴,运气不大好,就这么死了。 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颜守心也难免后怕不已,若不是他实力已至分神期,若不是身怀开天刀碎片,他的下场不会比钩斛好到哪里去。 更幸运的是,开天刀碎片保护他时泄露了他的人族气息,而那时候其他人都已经昏的昏死的死,他提前一步醒来,竟没有暴露身份。 擦了一把额头冷汗,颜守心意识到这血墉王城是不能待了。 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接二连三的大动静明显不同寻常,血墉王城变得太过危险,他头铁归头铁,却还不想将有用之身浪费在这上面。 想到就做,颜守心立刻离开倒塌成废墟的院子,朝之前在城中转悠时打探出的逃离之路潜行而去。 待转入偏僻小径,他忽然心中一动,再次感应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是另一枚开天刀碎片!那个跟在逆诃鬼尊身边的鬼种! 颜守心心一紧,若是那鬼种,逆诃鬼尊莫非也来了?那他岂不是要完? 好在,最可怕的事情并未发生,他很快发现,来的只有那个鬼种,不见逆诃鬼尊。 如今这般形势,那鬼种竟离了逆诃鬼尊独自行走城中,很大可能是也打算逃走,再加上她体内同样有开天刀碎片……难道说,他看走眼了,这鬼种不是真正的鬼种,而是一个与他一样,伪装后潜入鬼域的斥候?! 想想当日他被抓去问询,却没有受两波询问……也许不是他运气好,而是有人暗中相助? 颜守心思来想去,渐渐肯定了这个猜测,觉得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他乡遇故知,本是大喜之事,奈何如今情况紧急、形势不明,有什么想说的还是等离开再说。 等那个鬼种走远了,颜守心才继续前行,没多久就找到了逃出王城的暗道,很快离开。 他却不知,看似消失不见的鬼种游烛,其实也发现了他,因此特意绕了路,跟在他身后。 待发现颜守心的目标与她相同时,游烛眉头一挑,瞬间杀机毕露。 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因为与颜守心一样,她也感觉对方身上气息熟悉……这里可不是个办事的地方。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血墉王城。 · 游烛与颜守心的离去只是惊涛骇浪间的一簇浪花,根本无人注意到,真正决定血墉王城将来命运的,还是此时已杀红了眼的三位鬼主。 “啊啊啊!” 月轮鬼主被两人联手打得狼狈不堪,圣器又不驯服,眼见着大好形势付之东流,一张姣美的芙蓉玉面扭曲得近乎狰狞。 它自是有些疯性,却到底还没疯得彻底,心念电转间,已是决定要立刻逃走。 ——至于随它而来的那些从属麾下,此刻也顾不得了。 恰在此时,北阴鬼主的阴影迷障已在斗法余波接连不断的冲击之中崩毁,王城大阵又因王城受损严重,禁制的困锁不甚牢固,月轮鬼主施展秘法,不惜血本请神恩降临,力量陡增,竟是破阵而出,甩脱二人围攻,逃入茫茫虚空。 但所谓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血墉、北阴二人与月轮鬼主已结下不死不休的深仇,若不能趁此机会杀了它,等它恢复些元气,死的就是他二人。 道理大家都懂,两位鬼主同样把压箱底的招数都使出来了,遁入虚空,疯狂追击月轮鬼主。 “阴魂不散!” 感应到二人接近,月轮鬼主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待我回返月轮王城,定要二人死无葬身之地!” 茫茫虚空之中,距离感十分模糊,一追一逃间,也不知跨越了几千万里。 血墉鬼主灵魂之火微微一震,速度一缓,月轮鬼主竟又逃远了些。 “血墉!” 北阴鬼主急急招呼一句,光凭他一人,不被月轮杀就是好的了,谈何杀它夺宝? 但他喊也没用,因为横渡虚空时的消耗太过巨大,血墉鬼主体内被秘法强行压下的伤势已再难压抑,速度只会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月轮鬼主也察觉到了血墉快不行了,顿时心中一喜,甚至瞬间想要反身杀他们一波,但考虑到这也许是诱敌之计,它还是忍住了,继续逃入虚空深处。 北阴鬼主气怒交加,暗恨血墉太不靠谱——不行,便是追击不成,也要从血墉那里捞些好处,否则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眼见着这一场联手围剿就要功亏一篑,月轮鬼主奔逃方向上,却忽然出现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月轮鬼主一怔,下一瞬便认出此人,登时面色大变! “幽真!!!” …… 在接到灵御及血墉王城中那几个鬼族的秘法传讯后,幽真鬼王立刻决定要插手此事——等她与血墉联手杀了月轮,莫非血墉还想否定他不曾与她合作? 因此,她便匆匆赶来,半途截住了月轮鬼主。 也多亏了三位鬼主在疯狂横渡虚空中不知不觉间离开了鬼界疆域,幽真鬼王才不至于被鬼界特殊法则所阻,不得而入。 见月轮如今之狼狈,她只觉得心中无比快意。 想她幽真在山海界也是威名赫赫,不想在两界融合之时受了伤,以致于被月轮一个实力稍逊她一筹的鬼界生灵仗着鬼界神灵之威屡屡挑衅,无数族人遭戮,着实可恨! 此仇不报,她有何颜面立足于天下! 幽真鬼王冷笑一声,袖袍一挥,虚空中霎时间浮现一片密林,一眼望去,不见边际;林中树木晶莹温润,似美玉雕成,有鸾凤鹤鹄栖于其上,疑为天上仙林。 然而当月轮鬼主一头撞入林中,却只见得黄泉蜿蜒地狱兴,只听得千魂烦冤万鬼哭,令人无比恶心、无比烦乱! 鬼族是最近似于鬼界生灵的种族,幽真鬼王全力施为,总是能精准地打击到月轮鬼主隐藏得很好的弱点,将它被激起的杀意死死压制,一刀复一刀,切得七零八落。 “啊——滚!给我滚!” 月轮鬼主才在万鬼琼林之中待了少顷,便被引动体内伤势、过往修炼时的种种遗留问题,连精神都有些错乱,几近疯魔,只知狂乱施展神通,被幽真鬼王刀刀致命,不过片刻便已是强弩之末。 而此时,血墉鬼主与月轮鬼主也即将赶到,两人对幽真鬼王的“及时出现”都感到心中不快,甚至带上些许怀疑。 幽真鬼王扫了他们一眼,最后一击取了月轮鬼主性命。 一件形似金镶玉环的宝物从它身上落下,滚落到鬼王脚边。 幽真鬼王心中一动,猜出此物来历,正要捡起,却听得两声暴喝:“住手!” “你敢!” 她停下动作,颇为可惜地看了一眼金镶玉环,挥手将它送到两人面前,“既是鬼界圣器,便留给二位了,我取他尸首即可。” 圣器虽好,但拿着烫手啊,不如不要,反正以她的实力,圣器不过锦上添花,少了这件也无碍。 血墉鬼主与北阴鬼主狐疑地打量她几眼,对她出现在此多有不满,但她倒也还算识趣,月轮的尸体要来无用,给她也无妨…… 北阴鬼主面露笑意,正要拿起金镶玉环,却被血墉鬼主抢先一步夺走,登时大怒。 ——他根本没想到血墉都虚弱成这般模样了,还敢与他争抢圣器,难道就不怕他翻脸么?! 但很快,他想到什么,脸色一沉,目光再次扫向幽真鬼王。 幽真鬼王淡淡笑着,不置一词,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想法。 “月轮一直说血墉与幽真私下勾结,莫非不是借口,而是事实?”北阴鬼主没办法准确判断,“倒也未必……且幽真既然能与血墉合作,为何不能与我合作?我还有机会!” 他正要开口一展辩才说服幽真弃暗投明,血墉又先一步开口了:“多谢幽真相助,待此番事了,不妨来我血墉王城游玩几日——如今森罗鬼界与山海界既为一体,我等也当抛下成见、扫除隔阂才是,阁下以为如何?” 幽真鬼主满意一笑:“我亦有此意。” 当初本座派人求着合作都不肯,现在还不是乖乖低头求和?哼……算你识相! 总是慢人一拍的北阴鬼主:“……” 幽真你怎么不再拿拿乔,明明知道我也想和你做朋友,等我说出邀请血墉不就要开更高的筹码了么?!你根本不懂谈判! 然而事已至此,北阴鬼主也无可奈何。 如今还未撕破脸,血墉得了圣器,总要给他些好处才说得过去,倒也不算太亏…… 可恶!真的好亏!那可是圣器! 不论他们各自有何想法,这场由圣器引发的闹剧看起来是到此结束了。 北阴鬼主听两人谈笑风生,心里憋着气,还只能默默忍耐。 待两人隐约有联手之意后,他心想:“这是还想着去抢岐萧、寂魂的圣器?诶——这么说的话,我要是卖了他们,岐萧、寂魂会不会出更高的价码?” 好在,这个危险的念头很快就被血墉给出的大把好处打消了,北阴鬼主确实不亏,亏的只有身死魂灭、连尸体都被幽真鬼主带回去泄愤的月轮鬼主。 三位大佬对此都十分满意。 但等血墉、北阴回到饱经摧残的血墉王城,许多之前没发现的事情浮出水面,情况就变了…… 第四百零七章:你看这个锅,它又大又圆 血墉王城。 在三位鬼主的战场转移之后,摇摇欲坠的护城大阵总算是稳固下来,开始自发化解城中徘徊不散的混乱灵能乱流。 一些侥幸实力保存较为完好的鬼尊则是在解决掉所有月轮鬼域之人后,逐步恢复城中秩序,修补护城大阵的裂缝与漏洞,防备城外汹涌的时空之力及其他危险。 血墉鬼主与北阴鬼主得胜而返时,城中已经稍微恢复了些许秩序。 感应到自家鬼主安然返回,月轮鬼主不知所踪,血墉鬼域的数位鬼尊齐齐松了口气,原本想着跳槽的也立刻打消了念头。 “鬼主,因大祭失误,暗神发怒,我等必须尽快筹备下一次祭祀,以祈求神灵的原谅!” “鬼主,不知月轮鬼主如何了?若它已陨落,我等还得尽快准备攻打月轮鬼域,以雪今日之耻!” “鬼主,月轮鬼域之人已尽数伏诛,但先前的变故令我等损失惨重,强者去其半,弱者十不存一……” ……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刚刚抢到了新圣器的血墉鬼主也难免脸色发黑。 他扫了一眼聚集而来的众位鬼尊,不曾看见摩貉鬼尊,略略感应后,发现他竟陨落了——唉,也对,先前他也有意进行离火祭…… 摩貉鬼尊是他的左膀右臂,血墉鬼域中大小事务皆要经其手处理,如今这情况……真是太麻烦了。 血墉鬼主又在心里咒骂了搞事情的月轮鬼主几遍,忍着伤势与不耐烦的情绪,将这些事情逐一分排下去。 鬼尊们尽数领命而去,北阴鬼主哼了一声,显然还在为没能抢到圣器而不快,“血墉,你的王城百废待兴,我便不在此添乱了,将报酬给我,我这便带人返回北阴王城。” 血墉鬼主:“……” 虽然很不爽,但他也不能真赖账,“那便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朝血墉王宫行去。 血墉王宫是王城核心,护城大阵的优先保护级别最高,因而在先前的变故中倒是没有受太大的影响,王宫宝库自然也还在。 “这里的宝物,你随意挑五件。” 北阴鬼主立刻不满道:“才五件?血墉,这可不符合你的身份。” “就五件,爱要不要。” 血墉鬼主的态度十分坚决——他这宝库里的宝物,质量比起北阴鬼域历代珍藏可不知要高了多少,以北阴那贪婪之性,岂会不选择最珍贵的那一部分? 五件,足够了,再多都够买北阴这一条命。 北阴鬼主其实也明白这道理,在漫天要价被拒绝之后,也就没再说什么,而是沉迷在无数宝物之中不可自拔。 “幽河鬼星?” “岐雨金叶?” …… 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扫,北阴鬼主就感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同时心中升起浓浓的仇富之情——同样是鬼主,你凭什么这么富? 好东西实在太多,他却只能挑五件,他也不知不觉间得了选择困难症,好半天都没下定决心要哪五件。 对此,血墉鬼主心里是颇为鄙视的——瞧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儿! 但他也没表现出来,只是隔一会儿便不耐烦地催促道:“你还未选好?快些,我还要去疗伤。” “别急啊,我再看看,再看看……” · 摩貉鬼尊死于神罚之后,一直被他压着的万年老二——炎煞鬼尊终于有了出头之日。 这种激动让他忘却了自己的伤,几乎满血复活,精神百倍地领着麾下去城中各处搜寻可疑之人。 血墉鬼主并不愚蠢,之前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他无暇深究,只能抓住月轮鬼主不放,夺取它的圣器;但等事情都结束之后,他就有时间来慢慢调查这些事情了。 大祭司的背叛与月轮无关,那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他或他的麾下会不会还在城中? 疑似圣器自爆的威力太小,有可能圣器并没有毁灭,而是被人盗走了,但盗走圣器的已确定不是月轮……是北阴?还是…… 正因为有着许多念头,在北阴鬼主要求他支付报酬的时候,他才没有直接甩出五件宝物,而是带对方来宝库慢慢挑选。 ——以北阴的贪婪,很难快速下定决心,反而越是被催促,越是会觉得这件宝物也好,那件宝物也放不下,轻而易举就能将他拖住。 得到鬼主秘密传来的命令后,炎煞鬼尊的搜查第一站就是北阴鬼主的行宫。 因城中战斗已基本结束,北阴鬼主的从属也都回到了行宫之中,炎煞鬼尊的突然到来令他们先是疑惑,继而不快。 ——这是什么意思?把我们当嫌疑人来查?可恶! 立刻便有人试图传讯告知北阴鬼主,请他来主持公道。 然而他们的鬼主现在在血墉宝库之中,收不到传讯,自然不可能赶来。 此番血墉鬼域损失虽重,却不至于连北阴鬼主带来的这些人都压不住,很快便逼得他们不得不点头答应接受调查。 “你们一共来了七位鬼尊……死了一个?啧,行吧。” “是不是还少了什么?” “……对了!那个山海界叛徒呢?他和你们一伙的,怎么没有出现?” 炎煞鬼尊发现不对,脸色一沉,高声询问。 “我们与他不熟,谁知道他去哪儿了?”一位长角鬼尊不快道,“休要将我等与他归在一处!” 现在的问题是你们关系好不好吗? 炎煞鬼尊冷笑一声,命令搜宫之人加快行动,同时吩咐王城的巡查队伍仔细调查,切勿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不等他再有何行动,手底下一个鬼将传来消息:“鬼尊!我们发现了那个山海界叛徒……他已经陨落了!” 闻言,不仅是炎煞鬼尊脸色一变,长角鬼尊等人脸色也不大好看——不管怎么说,灵御很受鬼主看重,如今竟死于行宫之中,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他们也要调查清楚,如果是被余波震死的还好,若是其他…… 于是,最后两方人都一同进入灵御的宫阙之中,见到了那具冰冷衰朽的尸体。 “他的元神、修为等都被吞噬殆尽了!”长角鬼尊一眼就看出死因,“他不是被余波重创而死,是被人杀害!” 他身后的其他鬼尊也在议论纷纷,“是谁?!” “灵御好歹也算是咱们鬼域的,竟然被人杀了,这是在打我们的脸!” “还是想想该怎么和鬼主大人交代吧!” …… 相比于长角鬼尊等人的恼怒,炎煞鬼尊却是最先发现了疑点:“他身上为何有我血墉鬼域圣器之气息?!” 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打断了长角鬼尊等人的议论,令他们愣在当场。 很快,长角鬼尊反应过来,同样厉声道:“你什么意思?怀疑灵御接触过你们的圣器?哼,休想将这罪名扔到我们头上,之前那圣器自爆蔓延极广,圣器的气息早就遍布王城,灵御身上沾了一星半点的,有什么好奇怪的?” “狡辩!” 炎煞鬼尊不屑于与他们解释,直接将情况汇报给了血墉鬼主。 于是,痛并快乐着地挑选着宝物的北阴鬼主突然被抓住了肩膀,他疑惑地侧过头,就看见刚才态度还算不错的血墉已是满面阴云。 “北阴,等下再来挑吧,现在有件事情必须尽快处理。” 北阴鬼主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何事?” “关于,你的宠臣灵御身上有我血墉鬼域圣器气息的事。” · 两位鬼主很快出现在命案现场。 北阴鬼主还在辩解:“不可能,我没有,别想诬赖……” 但等他见了灵御的尸体,剩下的话就都卡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不论血墉还是他,都比那些鬼尊要敏锐千百倍,连炎煞鬼尊都能发现的问题,他们又岂会看不出? 他们只会看得更清楚。 灵御身上的圣器气息太过浓郁,绝不可能是在之前的爆炸中沾染上的,必须是与圣器有过深入接触才会被打下如此深刻的烙印…… 北阴鬼主辩无可辩。 血墉鬼主冷笑一声,血色眼眸中满是杀意,“灵御是你的人,作为主人,你该为他的所作所为负责。” “等等,等等!”北阴鬼主可不会替人背黑锅,他明明都一头雾水的好吧! “若是我命令灵御盗走圣器,我怎么可能还会跟着你回血墉王城?早就躲回北阴王城了好吧!”他拼命解释,“而且,而且……” 北阴鬼主踏前一步欲检查灵御的尸体,却被防止他毁灭证据的血墉阻拦,只能不断地环视着周围,想要找出什么蛛丝马迹,证明自己的清白。 忽然他眼睛一亮,施展一道术法,同时大声道:“你看,这殿中还有术法痕迹……是山海界的小型传送阵法!” “这行宫是血墉你提供给我住的,我有没有动过手脚,你别说你感应不到!这不是我做的!”北阴鬼主说着说着,似乎又发现了什么,也用怀疑的目光打量血墉鬼主,“我看,这不会是你在自导自演吧!” “什么?”血墉鬼主脸色更黑了。 “你的圣器根本没有自爆也没有失踪吧!你只是故意营造了这样的局面,借此针对月轮,同时让我以为我也有机会,从而助你一臂之力!事实上呢?圣器只是被你换了个地方藏起来,好处都让你得了,你还要把黑锅栽到我头上,难道是想让我引开岐萧和寂魂的注意,为你做挡箭牌?!” “血墉,你太阴险了!” 仙人跳啊这是!我只是要圣器,你竟想要我的命! 血墉鬼主气笑了,“这话从何说起?编故事谁不会!” “什么编故事!你看着传送阵法中传出的气息,难道不是山海界鬼族么?只有你一直与山海界鬼族勾勾搭搭!” 血墉鬼主:“……” 他受了伤,感知不如北阴灵敏,之前还真没察觉到鬼族的气息……竟然真的有! 北阴还在叽叽喳喳,但血墉鬼主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更说得通的猜测——也许,这件事情里幽真也插了一手! “那我们就去看看,传送阵对面是什么地方。” “去就去!” 两位鬼主踏入虚空,抓住传送阵的脉络,很快抵达了它的另一点。 三位鬼族才刚刚收到幽真鬼王的命令,同时知道月轮鬼主陨落,鬼族已经与血墉鬼主达成合作,不日她将亲至血墉王城,届时他们三个可以直接归队,心中正是开怀。 两位鬼主的忽然出现让他们微微一愣,旋即他们就笑了起来,还以为血墉鬼主这是有什么话要对鬼王说,所以来找他们。 血墉鬼主见了这几个鬼族,脸色更黑了——他在他们身上同样感应到了极其浓重的圣器气息! 北阴鬼主阴阳怪气道:“呵呵,还说我拿了你家圣器……” 但见血墉的脸色愈发难看,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你不是在演戏?你的圣器真的没了?那这一切……” “幽!真!” 血墉鬼主忍住直接捏死这三个鬼族的冲动,挥手将他们打成重伤陷入昏迷,强烈的灵能在这小小的空间来回冲击,试图找出他们藏匿圣器的地方,可惜一无所获。 圣器很可能已经被幽真拿走了——难怪月轮明明死在她手上,她却愿意将圣器交给我……这个阴险的鬼族! 难怪神罚没有伤害月轮和北阴,因为这一切都是她一手策划的! 血墉鬼主简直不敢想象,在他高高在上地拒绝幽真的几次请求,心中暗暗将她当成个笑话时,她却在暗中做了这么多准备,最后一个又一个耳光甩他脸上,打得他晕头转向,险些真将她视作可以合作的盟友……何等耻辱! (幽真鬼主:……?!) 见血墉气得浑身颤抖,甚至隐隐要现出狰狞可怖的原形,北阴鬼主是真信了之前的猜测——血墉被幽真坑了,坑得差点倾家荡产! 天啊,这可真是……太好笑又太生气了! 好笑自然是因为看了血墉笑话,生气则是因为自己也被算计了一把——那个灵御,亏他对其颇为倚重,竟然是幽真的死间……等等,她该不会也利用灵御对我做了什么吧? 这个念头一起,北阴鬼主就再也笑不出来了,拼命思考他在灵御那里暴露了多少北阴鬼域的秘密…… 第四百零八章:记仇小本本 当两位鬼主返回灵御的宫殿,再次检查了他的尸体,在他体内发现了又一力证——幽真的术法鬼兰索的残留痕迹之后,他们都已经接受并确信了这个令人颜面尽失的事实。 最生气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血墉鬼主面无表情地出了会儿神,这才抬眉看向北阴鬼主:“当日你忽然说要来拜访我,应是受了此人撺掇?” 北阴鬼主听出几分味道来,脸色一变,想要辩解,却无话可说,只好忍着心痛,勉强道:“不错,我一向与世无争,原不该参与此事,都是此人日夜进谗言,我一时糊涂,才被说动,实在有愧血墉你啊!” 血墉鬼主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他。 “……一时糊涂,竟将此人带入血墉王城,令幽真阴谋得逞,我虽是被蒙蔽,亦是有错啊!”北阴鬼主不爽极了,但还要压着脾气,“念在你我好歹并肩作战一场,不如功过相抵,我亦无颜受君之馈赠……” 他倒是十分聪明,血墉被人算计了一把,此时不过强压怒火,若他再不知进退,向他索要宝物,血墉必定会与他彻底翻脸,还要疑心他是否与幽真暗中勾结……罢了罢了,破财消灾! 血墉鬼主冷冷扫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北阴以后看人还是要注意些,切莫再随意收人,否则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此言有理。” “既然如今诸事皆已了结,你还是早些返回王城罢,我便不多留你了。” 北阴鬼主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一番忙碌,什么好处都没捞到,与血墉之间还留下了不浅的隔阂,实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回去的路上,他便在心中暗暗发誓——幽真最好别让他找着机会,否则…… 而在北阴鬼主离开后不久,血墉王城的重建工作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血墉鬼主忽然收到一封拜帖,送来帖子的正是幽真鬼王。 ——她似乎还没发现留在王城中的那三个鬼族已经受了重伤下了大狱,剧情仍停留在斩杀月轮鬼主那一天。 血墉鬼主盯着拜帖看了好一会儿儿,凌厉的目光似是要将其刺穿。 可惜他如今伤势未愈,金镶玉环又一贯不驯,实力不比从前,否则将计就计,待幽真来王城之时暗中伏杀,岂不是个报仇雪恨的好法子? 奈何!奈何! 指尖火焰燃起,将拜帖烧了个干净,血墉鬼主抬眼对阶下的炎煞鬼尊道:“鬼族来使,处死。” 炎煞鬼尊知道不久前的王城之难就是鬼族在背后搞鬼,半点不觉得这么做不妥,立刻便领命而去,一刻钟后便带着鬼族使者的一缕残魂回来复命。 之后,血墉鬼主将近日血墉王城之事宣扬出去,着重强调幽真鬼王的狼子野心,暗示她手中有一件圣器…… 反正当日血墉王城中人那么多,北阴那边也知道真相,瞒是瞒不住的,倒不如因势利导,让幽真也休想全身而退! 一个异族,手中有我鬼界之圣器,便是月轮鬼主身陨,其他鬼域、其他鬼主难道不会盯上她? 如此还能引走岐萧、寂魂二人注意,也不失为一良策。 ……就是面子丢得有点大。 血墉鬼主捏了捏眉心,心情又变得十分糟糕。 · 山海界,魑魅幻海。 自派出使者后,幽真鬼王便琢磨着等到了血墉王城该与血墉鬼主谈哪些方面的合作,如何为鬼族争取更多的利益,可以说十分忙碌了。 但等感应到使者陨落,她便发觉事情可能有些不对。 她试着联系之前便潜伏在血墉王城中的三个鬼族,却发现消息不知何时起便已经断绝…… 谨慎让幽真鬼王没有贸然行动,她悄悄命人潜入各大鬼域,打听最近发生的事情。 结果万万没想到——她派出去的贵族探子,大半都折损了,少数未折损的也是在东躲西藏,传回来的消息更是令人震惊! “各大鬼域城池的大阵都增加了探查鬼族的秘法,一经发现,立刻捉拿处死……” 幽真鬼王不敢相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后,她就从一个探子那里得到了原因。 “陛下,这是如今鬼界最流行的传奇,根据真人真事改编……”探子心情沉重说出了一个书名,同时简单介绍这本书的内容,“讲的是您暗中谋夺鬼界圣器,因而算计北阴、血墉、月轮三位鬼主,挑拨离间,令其自相残杀,最终致使月轮陨落、血墉重伤、北阴遭逢背叛……” 虽然这本传奇让他的处境十分糟糕,但探子说着说着,竟觉得与有荣焉——我们鬼王就是最棒的! 幽真鬼王:“……?” 我做什么了我? 多少年了,她头一次有这种被人噎得说不出话来的感觉,“这是……改编?改编了多少?” “基本符合事实。” “……多少人信了?” “如今鬼界基本人手一本,还有许多鬼界生灵效仿山海界生灵,排了戏剧出来,进献给鬼主,据说还很得鬼主喜爱……” “噗!” 幽真鬼王再也忍耐不住了,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浑身发抖。 探子只听得鬼王陛下忽然吐血,消息便已断绝,再如何愚蠢,也该回过味来了——这些事情并非是鬼王所为,而是有人刻意栽赃陷害! 原来如此! 何人?究竟是何人用心如此险恶! 这是要令我鬼族成为森罗鬼界众矢之的啊! · 某个偏远的小鬼域里,新排出来的《三戏鬼主》正是最火热的时候。 这部传奇改变的戏剧以其独特的艺术形式(鬼界以前没有戏剧)展现了尔虞我诈的宫闱秘史、豪门恩怨,明线为幽真鬼王谋夺圣器,暗线展示了三大鬼域乃至山海界之间的恩怨情仇,符合了绝大多数吃瓜群众的审美,有人赞曰:“不看不是鬼界人。” 一个瘦骨伶仃坐在角落里,看着台下那惊叹连连的众人,苍白的脸色带着憔悴,看不出分毫表情。 “原来如此……这一切,竟是一场阴谋!” 他在心中默默叹息,回想不久前的种种,竟是感觉恍如隔世——也对,岂不是隔世么?他已死过一次了…… “幽真与鬼主的恩怨与我无关,但那叛徒灵御既是幽真鬼王之人,所图甚大,潜入鬼域、创造鬼种,岂会不留后手?也许游烛只是被蛊惑了,被利用了……” 瘦弱美少年,或者说曾经的逆诃鬼尊,如此在心中微游烛寻找借口。 ——作为一个时刻准备着跑路的鬼尊,他又岂会轻易身死,狡兔三窟,游烛知道的只是一条逃命之路,而他意外被杀后用的却是真正的保命秘术。 重新苏醒后,逆诃鬼尊感觉脑子清醒了不少,再加上“死”前的那一击,他终于意识到游烛说的那都是些乱七八糟的鬼话,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竟真迷惑了他。 但消除掉术法的影响之后,他仍是放不下游烛——因为他同时也意识到,他对游烛的特殊感觉,不是因为“她就是我”,而是难以理解的……爱? 多么可笑,山海界之人才会谈情说爱,为何他偏偏也中招了?又为何,他偏偏爱上这样一个骗子、杀手、伪装者? 最令逆诃鬼尊感到心烦意乱的是,他竟还常常给对方寻找借口,就比如方才。 但他心里难道不清楚么,游烛即便是个不知为何人控制的鬼种,她也仍是特别的……她与其他鬼种,确实是不同的,她的任何决定,应该都是源于自己,而非他人灌输。 她想杀我。 …… “砰!” 一声闷响,惊扰了周围沉浸在跌宕起伏的戏剧中的鬼界生灵,不少人不满地瞪了过来。 但逆诃鬼尊全然无视那些不善的目光,扔下银钱后便匆匆离开,不知将去往何方。 · 血墉鬼域。 血墉鬼主正安心疗伤,忽有一道强烈的威压降临在静室之中,他霍地睁开眼来,跪拜叩首:“拜见神主。” 那强烈的威压笼罩在他身上,徘徊不散,似乎正在用某种奇特的语言说着什么。 “什么?此事竟还与锁魂殿有关?!” “为何?!” “原来如此,仆明白了。” “谢神主饶恕仆之罪过。” 片刻之后,威压飘然散去,血墉鬼主也慢慢站起身来。 方才暗神传来神谕,言其追溯前尘,发现当日大祭另有蹊跷,然时空回溯为人所阻,难以看清真相,只猜测可能锁魂殿也在其中掺和了一脚。 暗神如今身有要事,不便出手,便命他择日带人前去剿灭锁魂殿,调查此事真相,将功赎罪。 但神灵又不许他对锁魂殿主下手,只言此人未来将有大用。 血墉陷入沉思:“暗神调查渎神之事,竟为人所阻,是哪位神灵出手了?夜神?还是……” “锁魂殿又为何要参与此时,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锁魂殿主……未来又将有何大用呢?” …… 凡此种种,血墉鬼主都很好奇,但却也都暂时得不到答案。 不过他倒是知道了一件事情——圣器似乎并没有在幽真手中,而是仍在鬼界……难道是幽真害怕被神灵发现,因此将圣器藏在鬼界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 沉思片刻后,他离开了静室——方才神降之时,他的伤势被暗神随手修复好了——开始安排剿灭锁魂殿之事。 · 山海界。 “灵御……划掉。” 青山绿水之间,灵隽坐在一只颇具灵性的白鹿身上,单手捧着个小本子,另一只手执着笔,在泛黄书页上某个名字处轻轻划下一笔。 墨迹氤氲,很快便看不清原本的笔触。 “阳和、至和、云岫、鬼貕……郁秀……冥神教主……哦,还有那个曾经的杨平郡主……”玉白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一个个或威名赫赫,或无人知晓的名字,“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 这可真是令人苦恼啊。 好在灵隽也不是太过死板之人,她很快就决定——接下来先遇到哪个,就去找哪个的麻烦。 如今时局不太安稳,若他们在她找上门之前就陨落了,那就算他们好运吧。 合上记仇小本本,灵隽将之收起,懒洋洋地躺倒在白鹿背上,仰望着晴天白云,随白鹿走入深林之间。 “接下来该做什么呢?” “对了,还有靖勉,那就先去看看诡书灵楼吧。” 灵隽进入小黑屋,便见到靖勉正懒洋洋地倚坐在椅子上,一双脚还颇为不雅地搭在桌案边缘,见到她忽然出现,也只是微微一愣,把脚放下来,假装无事发生过。 她倒也不怎么在意礼仪,并没有在此事上多做纠缠,而是问答:“这些天你都在做什么?” “做什么……就,就按你说的,做研究呗!”靖勉磕磕绊绊道。 灵隽眼一眯,语气微冷,“哦?做研究?什么研究啊,何不说来听听?有成果了么?” “哎,研究需要细水长流,又岂是轻易便能出的?这才刚开了个头,遇到了一点小问题,所以有点烦。” “嗯?难道不是么?” 靖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这句话回的是他前半句话。 ——研究岂是轻易能出?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我需要时间思考啊,这才过去多久,一个月都不到好吧!” 这下轮到灵隽惊讶地看向他,“什么?一个月时间还不够你研究出成果来?” 靖勉疑心她是在开玩笑,又或是换了一种方式为难他这个阶下囚,然而凭他对人性的了解,却又能从她脸上看出十分的认真来——她是真的觉得一个月时间足够了! “不可思议,”他在心中暗骂,“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灵族啊!” 斟酌片刻,靖勉屈辱道:“研究这种东西,向来是极其讲究天分灵性的,大人您天资卓越,自然是见微知著,轻易便能举一反三;而如我这等朽木,那便需要水磨工夫,细细钻研,才能有一二所得。” 这话就过了,但听起来倒是挺舒服的。 但灵隽是那种听了好话就给好脸的人吗?她不是的! 当即便见她面色一沉,似是疑惑,又似是叹息:“既然知道自己是朽木,你还不好好努力,就知道浪费时间?” 靖勉:“……” 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我服了还不行吗! 第四百零九章:天涯沦落人 灵隽当日放过锁魂殿主,名义上是因他已无利用价值,又因为与她共谋大事而不敢背叛,无须担心事后被人找上门来。 然而这只是其一,其二却是因为,锁魂殿主疑似神灵的容器,若伤之性命,必为鬼界神灵察觉;便是除冥王印外她还有其他法子掌控此人,却也要担心某日鬼界神灵突发奇想,以她未曾料到的神通秘术发现他的不对,反而给自己招来问题。 是以,她只需要默默藏匿一旁,冷眼看着锁魂殿主将会是何等结局,而她又是否能从中牟利,不必刻意挑动战端。 至于靖勉,他与锁魂殿主有缘,同日为她所虏,但比之于锁魂殿主身在局中茫然无知、一举一动或为人牵引,靖勉的才华勉强可入灵隽之眼,是以她才在惩治一番后,放下当年被其追杀之仇。 但靖勉如今的表现,却让灵隽不甚满意。 分明被困于凝滞之力时,能以种种妙法神通为自己谋求一条脱身之路;落入她手中之后,也曾以死相逼,为了些许自由能放下高阶灵族的骄傲——但如今呢? 一旦她的态度有所松动,他便仗着手中握着一个重大机密,对她的要求敷衍了事,实在令人不快。 ——还当她看不出来他这是在偷奸耍滑! 不过这倒也不能全怪靖勉,毕竟灵族自古风气便是如此,自由散漫,随性从心,不到绝路,绝不拼命,靖勉又非圣贤,如何能摆脱天性? 因此,在发现他有摸鱼不干活的倾向之后,灵隽立刻收回了他的自主之权,强硬地给他下达了许多个研究任务,规定好了任务的时限,不能完成就去死。 靖勉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你不是说‘一个优秀的研究者对自己的研究应该具备独立的判断能力,而不是要求别人给他命题’么?” 灵隽:“可惜,你只是庸碌之辈,需要绳墨约束,更需要别人指明前路。” 简单来说,你太蠢。 听出话中之意,靖勉无话可说,毕竟他刚刚已经承认过自己是“朽木”了。 闲话说完,便到了正事。 灵隽问道:“先前你信誓旦旦,言你有进入诡书灵楼之法……” “你现在便想去诡书灵楼?”靖勉却有几分犹豫,“这……或许再等等比较好。” 灵隽以为他是担心等他带着她进了诡书灵楼后便被过河拆桥,想要拖延时间,便面露不悦之色。 靖勉无奈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确有潜入诡书灵楼之法,但此法有不少限制,须得准备一番……” “所需何物?” “无非是些灵物,这倒不难,难的是,还需等待时机。” 原来,自从被诡书灵楼选中之后,靖勉被诡书灵楼之灵花言巧语欺瞒,志得意满,以为自己前途无量,却没发觉自己已便被诡书灵楼之灵引导,做了许多事情,名为主,实为奴。 后来还是因为这与他的本性相违背,一朝醒悟,才开始暗中对诡书灵楼做手脚。 诡书灵楼之灵十分机敏,一旦动作太大便会被对方察觉,他必须缓缓图之,因此那条后路准备了许多年,都还没完全修出来——直到一夕突变,他被困在虚空之中,诡书灵楼之灵早就弃他而去,据感应,它已又寻了个工具人,这令靖勉极其不满。 不满归不满,他在诡书灵楼中留下的后手只是个半成品也是事实,才有许多限制。 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在于时间限制——诡书灵楼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与琅嬛福地三十六秘藏相连,但大多时候也只是两者之间的屏障变得薄弱,有了一条沟通之路;只有极少数情况下,才会出现当初天书府库那般情景。 想要从靖勉留下的后路进入诡书灵楼,就要等待如当年天书府库之事一般的情形,如此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打诡书灵楼之灵一个猝不及防。 否则,若是被其发现,他们可就要遭殃了。 闻言,灵隽眉头轻蹙,问道:“那这时机还须等待多久?” “少则三五年,多则上百年——这已是最快的了!若不是两界融合使得山海界的许多秘境都变得动荡不安,诡书灵楼想要突破屏障与之相连,至少也需千年!” 这可真是好事多磨! 既然如此,灵隽也不能将下阶段的目标钉死在诡书灵楼之上,她一边命靖勉时刻留意诡书灵楼与三十六秘藏的动静,同时也别怠慢了功课,另一边继续在山海界游览起来。 她如今所在之地,正是长真洲。 长真洲乃是儒修圣地,天下三大儒道门派,玉德府、九思院皆在长真洲,剩下的九畹谷也与长真接壤,是以此地文风鼎盛,随处可见翩翩文士、如玉君子。 然而那是两界融合之前的事情了,两界融合之后,九畹谷不幸为降临在附近的月轮鬼域夷灭;九思院亦是遭逢大变,一夕之间偌大的学院人去楼空,不知去了何处;只余下玉德府,占据着长真洲北部的三分之一疆域,勉强与不断蔓延的鬼域相抗衡。 玉德府修士不善争斗,但他们交好许多大势力,尤其是附近的大煊朝,历来是玉德府、九思院修士施展所长之地,是以即便如今形势不佳,他们也没有破灭之危,只是须得与大煊朝联系得更紧密些——也不知何时就会沦为其附庸。 灵隽所在之地,是月轮鬼域与玉德府宗域之间的一块无主之地,尚未被鬼域所侵,又因为无甚宝物、灵气亦不浓郁而为玉德府放弃,孤零零夹在两界之间,不知何时便会沦为战场。 但这里仍有城池,亦有修士。 此地过去乃是凡人居所,大难来临之时,凡人死伤惨重,十不存一,又难以如修士一般迅速撤退,只能留在这里;修士则是近些年因种种原因破灭的小灵境流亡之人,他们在投靠大势力之后,往往会被派来这等危险地带,作为抵御鬼域入侵的第一道防线,为后方争取足够的准备时间。 可想而知,这样的城池中会弥漫着怎样的氛围——迷茫、哀伤、绝望、希冀、祈求…… 灵隽走过一条酒街,看着那一个个或是沉湎于过往,或是走不出伤痛的凡人修士,心中波澜不惊。 她知道,月轮鬼主陨落,月轮鬼域内部必有动乱,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再对外扩张,这些城池一时半会也没什么战争,但城中之人不知,他们还在恐惧于朝不保夕的危险,便多是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灵隽觉得她很难理解这些人的选择。 说他们软弱无能,他们偏又真的扎根于此没有逃走——凡人可能是无可奈何,修士却往往有能力逃脱,隐姓埋名躲起来,如今时局混乱也无人去管…… 说他们勇于任事,可偏偏又不见干了什么正事,恐怕多是抱着“等鬼域打过来我就去拼命,活了继续喝酒,死了一了百了”的念头。 灵隽摇摇头,也没多想,或许这就是他们的选择吧。 她在一座九层高楼上坐下,临风而立,听着不远处酒客的呼喝、乐师歌女的吟唱,默默不语。 或许是因为她形单影只,在其他人看来多少有些寥落,便有人感叹“同是天涯沦落人”,在她对面坐下,问道:“你从何而来?” 灵隽好悬回了句“从来处来”。 对面那白发女子却不等她回答,叹道:“我从蒲台灵境来,当初灵境被鬼域攻破之时,数位好友皆命丧鬼界生灵之手……” 原来是来吐苦水、追忆往昔的。 灵隽虽然比较难以理解她词句之中的深情,却也没有打断,就这么默默听着。 “想当初,我等虽只出身小灵境,又是无门无派的散修,为正统修士所鄙,每日要努力修行、赚取灵石,算计着花销,好久才能攒下一部修行之法或是一件品质不错的法宝……当年几位道友谁不以此为苦,羡慕那些出身尊贵、天资不凡之人。但苦则苦矣,却也不是毫无希望,多少散修起于微末,最后名震一方,便是庞然大物般的一品大宗,也多礼遇有加。谁没有过这样的梦想呢?” “犹记得,当初龙渊论剑如火如荼,我与同道碍于修为不曾共襄盛举,却也每日关注。其中有一场比试,要求参赛的修士参悟秘法,并将自己的领悟写出,公之于众……那时候我们都高兴疯了,因为以前从未见过那等精妙的秘法,只要稍加推衍,便感觉醍醐灌顶,以往苦思不得之处,豁然贯通……” “后来尘嚣阁还将九域十二洲那次比试中赞为上品的秘法集结成册,只需要两枚灵石便能买到一册……记得其中一部秘法是绝尘山守心真君所著,析理精微,极具巧思,我虽未学成,却也因此大有进益;还有一部秘法,是散修暗渊所著,讲解剑意运用之妙,不以剑为杀伐凶器,而以之为道,贯彻修行始终,发人深省,我一位剑修道友尤爱此篇……”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后来才知道,那暗渊竟是玄明剑灵,神剑剑灵所著秘法,岂能不好?” 冷不防听见自己的名字,灵隽微微一愣,隐约记起了当初写得那篇《剑意多元运用(一)》,不禁哑然失笑。 以她如今的眼光看来,那篇秘法粗陋浅显,不过有一二巧思,不值一提;却不想,如今竟还有人记得它,真是令人意外。 难得地,灵隽有了说话的兴趣,“我也曾看过剑意那篇……” 但不等她说完,白发女子却道:“我非剑修,不通剑道,却仍记得龙渊论剑最后那日,沉睡多年的玄明剑因剑灵回归而一朝解封,剑气荡涤层云,惊起狂风无数,龙渊风阁,毁于一旦;大乘老祖,难敌其威……” 灵隽神色淡淡,并不因她的惊叹而自得,只因对她而言,那日之事不过是耻辱的终结,无甚荣耀之处。 孰料白发女子话锋一转,“世人有言,玄明剑乃毁灭之兵,见则天下大乱,必有灾殃。我曾以为这只是传说,却不想,自玄明剑现世之后,天下灾厄四起,天秋云渊风暴骤起,开天刀崩碎,森罗鬼界降临……我与诸位同道,也在此难之中生死零落,如今仅剩我一人……” “这若不是灾殃,什么才是?!玄明剑果然是凶戾之器!” 灵隽看了她一眼,这种愚昧的怨憎之语,过去游历的几年里她也没少听见,一开始还会觉得恼怒,现如今却已是连一点情绪都提不起了。 好在白发女子的怒火并不主要针对玄明剑,毕竟那有些虚无缥缈;她真正怨恨的还是鬼界之人,因为他们为祸山海界,杀人如麻。 她反复咒骂着那些令她沦为孤家寡人的鬼界生灵,间或怨恨那些名义上收留了他们,却只是将他们当成免费的防御工事的大宗门,对许多名满天下的英豪也多有诽谤之语。 灵隽知道,这是因她长期处于对死亡的恐惧,希望又一次次落空,死别屡屡降临……种种苦难,令她看不见人生的希望,便开始怨恨,也只能怨恨。 但这天下本是熔炉,生灵居其间,或为柴薪,烧尽己身,零落成灰;或为铜铁,千锤百炼,却也往往难逃折损,更有可能为人所用终身无见自由,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在这熔炉之中涅槃而生,或将带来毁灭,或将带来新生。 那会是谁呢? 威压天下的大乘老祖?乘风而上的后起之秀?如我这般的陈腐残兵? 灵隽看不清未来,但也没想过去看。 天色不知何时昏暗下来,冷风吹来些许寒雨,雨打屋檐之声淋漓不绝,其他酒客却仿佛感受不到这风雨,大笑着议论着最近的新闻。 “听说杨纡泽被夺回来了!元泽秘境群也又回答了咱们山海界!” “元泽秘境群,我以前去过的……还给造化仙宫交了一大笔灵石……嗨,现在想来还是心痛啊!” “嘁,那算什么,想开点!” “我听说,好多年前就说要开的七圣宫,这次好像真的要开了……可惜我们是不可能去看了。” 第四百一十章:元泽岛外 山海界有五大泽,云梦、望诸、海隅、杨纡、弦蒲,其中云梦、杨纡、弦蒲最为繁华,时人常以云梦为尊。 不过,三百余年前黑水之灾令元泽秘境群现于世间,杨纡泽也便声名大震,将曾与之不相上下的弦蒲泽远远甩到身后,鼎盛一时。 灵隽曾有意去元泽秘境群一探,从太元洲龙楼紫阙借道,不想中途艅艎遇难,她与容时若、瞿姝侥幸得免于灾殃,却又落入虚神族掌中,不得不逃入云柯梦海。 后容时若、瞿姝留于其中,她独自离去,本以为日后不乏相见之机,谁知世事难料,她忙忙碌碌多年,夺回玄明剑后又无意间造成云柯梦海大难临头,后来再去寻找时却无门而入,也不知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酒客的议论令灵隽想起了这些旧事,她微微一叹,感伤还不至于,惆怅却也有那么一两分。 不过,更令她在意的却还是他们提及的“七圣宫”。 早在元泽秘境群现世十来年左右时,七圣宫便已出世,在当时还引起了一番骚动——灵隽当初也对此很是好奇,只是碍于修为不足,没有过多打探。 七圣宫中至少藏有七位前代大能的道统传承,其中一位名为七绝道尊——绝尘山那位七绝圣尊正是传承了此人道统。 但七圣宫藏宝无数,自然不可能轻易便放人入内,且它出世时日尚短,圣宫入口未开,一直到两界融合,也无人能闯过最外围的七伤殿,真正进入七圣宫中。 后来之事,更是令人惋惜——两界重合之时,有一座鬼域恰好落在杨纡泽,填大泽近半水域,而元泽秘境群的入口元泽岛,恰在其中。 鬼界之人难以开启山海界之秘境,是以多年来即便占据元泽岛,也无法进入元泽秘境群;山海界众人知其藏宝无数,绝不可能放弃,为此,即便是在各家战事不停之时也屡屡抽调名修大能争夺元泽岛。 如今三百多年过去,就在不久之前,占据元泽岛的那座鬼域已在大煊、太苍神殿、龙楼紫阙等势力的联合之下分崩离析,覆灭于烟尘之中,元泽岛自然也就重新归入山海界之手。 又因夺元泽岛各家皆有出力,是以无人能独占其利,仍如多年之前一般,由九域十二洲各大势力共掌。 山海界烽烟四起,战事频繁,消息传到这座城池的酒客耳中已是数月之后,灵隽听他们将光复杨纡之战说得热血沸腾,间或夹杂着几句对往日的追思,心中也渐渐有了个主意。 正好近些时日来无事可做,何不去七圣宫一看,想来那里必定汇集了山海界不少英豪,或许便有她记仇小本本上的一两个名字…… 灵隽心中意动,然而旁边那白发女子却是冷笑连连,怒道:“七圣宫?如今这都是什么时候了,却只知开七圣宫,难道一个秘境就能挽救如今岌岌可危的山海界么?不知所谓!” 灵隽看了她一眼,“有总比没有好。” “我虽只是个入不得大能眼的小修士,却也知道这等高等秘境危机重重,便是大乘老祖也未必能出入自由,更不必提其他人了!若他们都去了七圣宫,而鬼界趁机攻打山海界,后果不堪设想;若他们被困其中,甚至陨落几个,局势岂不是要愈发糜烂?” 白发女子只感觉心中满腔怒火、怨恨不知该如何发泄,也不知该向谁发泄——她难道不知道,修真界的规则就是生死自负、弱肉强食么?她当然是知道的,没人会不知道。 可她仍难以控制自己对执掌权柄的那些大能的怨气,因为……在她心中,那些人曾是何等尊崇伟大、高高在上! 他们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随心所欲,无所不能,正因此才令无数求道之人前赴后继——可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却让她意识到,他们不能镇压玄明剑,不能阻止两界融合,不能御敌于疆域之外,不能保护任何人! 这是信仰的崩塌,也让她对前程愈发迷茫:如果修炼到了合体、洞虚、大乘,却依旧只是动荡天下中的一只小小蝼蚁,那她修炼还有何必要,挣扎又有何必要! 迷惘让她变得刻薄。 酒客们还在议论与元泽秘境群、七圣宫有关的种种,白发女子却已经沉浸于越来越绝望的想象中,无声泪流。 忽然之间,灵隽感觉一阵厌倦,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她并不打算再待下去了。 突然站起身来的灵隽让身旁的白发女子短暂地从痛苦之中挣脱,她仰头看着这个寡言少语的女修,“你要走了?去哪里?” 她这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实在是太失礼了,明明素不相识,却偏偏……唉,可计较失礼与否,似乎也没有意义了。 灵隽淡淡道:“七圣宫。” 白发女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而灵隽的身影已然消散,她却根本没察觉到她是如何消失的——这是一位很厉害的强者! 是……她刚刚埋怨咒骂了许久的“大能”。 换做以往,她定是会大惊失色、后怕不已,然而现在则不然,她只觉得,自己确实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情——不是哪个孤零零坐在一旁喝酒的,都是像她这样的天涯沦落人,有可能人家只是懒得搭理其他人。 ……可那又如何呢? 不如何,这并不会对她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无望的岁月仍是要继续。 白发女子自嘲地笑了一声,灌了一口酒,看着窗外昏沉沉的天色,默默不语。 · 杨纡泽,元泽岛。 即便在山海界四分五裂、音书近乎断绝的当下,七圣宫出世的消息仍是轻易便传遍天下,但大多数低阶修士对此的态度就如那白发女子一般,只有高阶修士才会跃跃欲试。 鬼域被击败不久,尽管各方势力的大能都拿出了宝物驱散鬼域的残留规则,但这需要一定时间,因此在元泽岛上,仍能看见零星的鬼域遗留。 曾经在鬼域统治时被摧毁的元泽岛群宫已经再次建了起来,来自各方势力的弟子在宫中穿行,为即将到来的各方大能准备好应有的招待之物。 苏清淮检查完九韶宫的行宫,没发现什么问题,对等候在殿下的众多弟子点点头,“你们也忙碌了这么久,下去休息吧,明日宫主抵达,可不能如现在这般无精打采。” “多谢师叔提醒。” 年轻弟子们松了口气,鱼贯而出,殿中只剩下她和另一位分神修士清丰尊者。 “师姐,宫主真的要来?”清丰尊者忧心忡忡,“我们与岐萧鬼域的战争还未结束……若几位宫主都来了,鬼域趁机大举进攻,如何是好?” 苏清淮安抚道:“宫主他们自会有所准备,你无需担忧。” “我只是觉得……现在不是开启七圣宫的时候,至少要先与鬼界和谈……”清丰尊者叹息道,“倒不如,先让我们这些分神期的修士进去摸索具体情况,而那些大能在之后分批轮流入内一探……如此,不是两不耽误么?” 苏清淮看了他一眼,清亮如水的目光仿佛能倒映出一切该有的不该有的小心思,清丰尊者不自觉便垂下头。 但直到最后,她也没责备什么,只道:“老祖们的想法,岂是我们能评断的?你近来也累了,去休息吧。” 清丰尊者不敢再说什么,忙不迭离开了。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苏清淮摇摇头——她知道清丰师弟是对他没被允许第一批进入七圣宫而不满,觉得这样一来他去的时候估计就捞不到什么好处,但……他也想得太简单了。 七圣宫刚出世时便是凶名在外,不知多少人入内后一去不返,他还想第一批进去,真是不自量力。 不过清丰师弟有句话说得不错,山海界大能大批进入七圣宫,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可惜利字当头,又有谁愿意礼让,等着捡别人不要的垃圾呢? 苏清淮轻轻叹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九韶宫中,负责处理宫内一部分事务,每隔一段时间要去战场与岐萧鬼域作战,偶尔还得帮忙救人……忙忙碌碌三百年,她修为提升了不少,但却一日比一日更感到肩上的担子沉重。 有时候她也会感到厌倦,但不论如何厌倦,这样的生活还是要继续,这是她不能逃脱的职责。 “唉……战争何时才会停止?事到如今,再打下去只是两败俱伤而已……” · 灵隽赶到元泽岛时,已是三日之后,恰好错过了各大势力大能齐至,联手稳定元泽秘境群通道,打开七圣宫外围屏障的那一幕。 又因为她无门无派也无名,没资格进入被各大势力视作禁脔的七圣宫,因此在岛外便被拦住了。 “元泽岛刚刚收复,空间并不稳定,道友还是下次再来吧。”一位中年修士步虚凌空,对灵隽拱了拱手,说出的话却是态度坚决。 灵隽眉头一挑,“可我却听说,七圣宫已经开了?莫非我不是山海界修士,没这个资格去看看七圣宫的风光?” ——你确实没这个资格啊!咱们收复的元泽岛,打开的七圣宫,你一个外人也想第一个来捞好处,不觉得脸皮太厚么? 中年修士脸上的客套微笑收敛了几分,“道友,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下次再来吧。” 灵隽瞟了他两眼,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她来得匆忙,之前只听说七圣宫开启了,却忘了打听它的准入条件,现在才知道……啧,行吧。 她走之后,中年修士回到岛上,这才变了脸色,冷哼一声,“这些散修,平日里杀敌出力不见他们半点影子,闻见肉味儿便趋之若鹜……” “散修一贯如此,何必与之计较?这个还算知道点进退,不像昨日那个……” …… “你就这么走了?”靖勉听说之后,不可置信地打量她几眼,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这不像你啊!” 灵隽:“有什么不像的?” 靖勉以一声轻咳回答了所有。 他反正是觉得,灵隽肯定会想尽办法溜进去,赶着第一波捞好处——她不就是这么个雁过拔毛、无利不起早、我来我见我征服的狠辣角色么? 但灵隽确实没打算强闯或潜入元泽岛——虽然这对她来说确实没什么难度。 不是不在乎七圣宫中的宝物,而是因为她觉得七圣宫可没这么容易闯,第一波进去的未必能捞得到多少好处。 而且,鬼界那边可不会就这么干看着山海界大能开荒挖矿,他们必定会有所动作,那时候才是她行动的最好时机。 不过,这些就不必多说了。 灵隽哼着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小曲儿,在元泽岛附近的一座小岛上开了个临时洞府,住了下来。 然后她发现,像她这样的人不在少数——都是听说了元泽岛光复的消息后匆忙赶来的散修,只不过有的是想去七圣宫而不能,和她一样等待时机;有的则是想去元泽秘境群其他迷津看看。 毕竟自从两界融合后,空间动荡,秘境不稳定,散修又多是独行,也没有稳固秘境通道的秘法,结果就是三百多年来几乎没人能进入大小秘境,修炼资源日益稀少。 一转眼,便是三个月过去。 进入七圣宫的人一个都没出来,元泽岛上的气氛渐渐变得焦躁而凝重,原本定好第二批入内的修士也不约而同地推后了进入时间,还是打算再等等。 岛外赶来的修士越来越多,元泽岛周边水域的小岛都被占完了,晚来了些的修士只能待在自己的洞天法宝内。 不知不觉间,元泽岛周围竟已聚集了山海界一成的散修——这个比例十分惊人,而且仍在攀升。 就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谁知道那些大宗门什么时候才愿意开放元泽岛? 见人越来越多,被大宗门的威胁压下的小心思渐渐又动了起来,不少散修眉来眼去,互相串联,私底下谋划着组成一个临时同盟,逼迫大宗门允许他们登岛,甚至是进入七圣宫。 而作为最早一批赶来的散修之一,灵隽也收到了他们发来的邀约。 第四百一十一章:散修逼宫 “如今山海界局势动荡,除大宗门外,少有人能有幸进入秘境,各类修炼资源一日比一日少,一日比一日贵,长此以往,吾等散修还如何修炼?”一个长得一脸正气的中年男修肃容道,“故此,我等必须想出个法子来,要么请那些大宗门将稳定秘境通道的秘法交出来,吾等自行安排人手去稳固无主秘境;要么,便得让他们出手稳定物价!” “荣羡道友所言有理,光靠那些大宗门组成的仙盟,不是森罗鬼界的敌手,我等也是抵御鬼界入侵的一员,凭什么出了力流了血却还要被人瞧不起,什么出路也没有?” “过去我等如一盘散沙,仙盟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如今联合起来,他们想必也不敢如过去一般忽视我们!这次我们一定要争取到更多的权益,至少不能再如以往一般任凭大宗门驱使!” …… 席上众人纷纷附和,跃跃欲试,似乎现在就要冲去元泽岛来个游行示威。 角落里,灵隽津津有味地喝着小酒,啃着灵果,不发一言。 被她安进一个傀儡里暂时出来透透气的靖勉倒是比她还要入戏,暗暗翻了个白眼:“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灵隽笑道:“利益熏心,失了自知之明的人,古往今来还少么?” “一群乌合之众,哪来的胆子敢对仙盟叫嚣,还想动用手段威逼?”靖勉连连摇头,又觉得奇怪,“散修虽然多是贪婪之辈,但因为无依无靠因而更加谨慎,怎么会因为这一点利益受损就起了如此大胆的念头?” 别看这些散修说得那么可怜,什么修炼不能好好修,什么被仙盟当成免费仆役哪里需要往哪塞,又得不到公正的待遇,似乎全天下的委屈都让他们受了一样,但事实上,相比于大宗门,他们这才哪到哪儿啊。 两界融合初期,山海界处处硝烟,战事多是在仙家宝地——也就是各大宗门宗域内爆发,挡在各方鬼域入侵最前线的也是各大宗门的精英弟子,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而散修呢? 一是因为鬼域重点打击的是各大宗门,并不会刻意对散修出手;二是因为散修处世原则乃是自保,又多无牵无挂,遇到大敌逃了便是,所以他们的损失虽然也不小,但更多散修却是以强大的逃跑能力活了下来。 后来的三百年间,散修渐渐意识到战争对他们造成的影响越来越严重,开始积极参与战事,才有了他们方才振振有词的种种。 这些事情灵隽心中清楚,是以更加明白,这些人聚集在一起,理由动机当然是充足的,但结果一定不会如他们幻想的那般美好——而且,这里面说不定还有其他有心人的算计。 靖勉都能猜到的事情,她又岂会想不到? 不过,这和她没关系,反倒是可以利用一番,她也就懒得管了。 本质上来说,她也是一个标准的散修,散修的美德她有,散修的不足她也有,非要说她与他们有什么不同,大概是特别冷漠吧。 这场宴会可谓宾主尽欢,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当下正是个绝佳的时机,各大宗门的大能进入七圣宫不知何日能出,外有各方鬼域虎视眈眈,局势一触即发,在这种时候,他们这么多高阶散修突然联合打上门来,仙盟的留守高阶修士难以镇压,必然会给出最好的条件,交换他们的妥协。 虽然七圣宫的通行令估计很难得到,但元泽秘境群的其他大小秘境,稳定秘境的秘法,一些对大宗门而言不算特别重要的修炼资源……这些完全能惠泽他们所有人的东西,应该是没问题的。 灵隽全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甚至几乎都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可以说是非常低调了。 但等一回到临时洞府,靖勉便听见她开口,笃定说道:“这些人死到临头了。” 靖勉:“虽然我也觉得他们的计划不可能成功,但全死也不至于吧,这些散修里还是有不少强者的,仙盟恐怕难以压制。” 散修可是最擅长保命呢。 想了想,灵隽给了个更准确的判词:“全死确实不至于,但死伤惨重、十不存一是必然的。” 靖勉仍觉得很难接受:“如今山海界形势不妙,仙盟即便对散修不满,应该也只会杀鸡儆猴,不至于下如此狠手吧?好歹散修也是对抗鬼界的重要力量。” “哼……自会有人榨干他们所有剩余价值,不会白白浪费。” “……怎么听起来更加不妙了?”靖勉搓了搓手,怀疑地看着她,“我觉得你太阴暗了,不至于不至于。” “那不如我们打个赌?” “行啊,不过我都落你手上了,也给不出什么赌注……” “无妨,我只是想让你输——输得心服口服而已。” 靖勉悄悄翻了个白眼,他早八百年就输了也服了好吧……算了,就当是讨好一下顶头上司了。 赌约虽是达成了,但两人都没怎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靖勉是觉得,反正输了也没事;灵隽则是觉得,反正她不会输。 于是,在散修们约定的“逼宫”时间到来之前,两人的生活都十分平静。 · 元泽岛。 之前阻拦灵隽上岛的中年修士乃是出身紫宸仙门的兴晗尊者,一位合体后期的大修士,距离洞虚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之遥却决定了他没有资格第一批进入七圣宫,只能留在元泽岛上保护元泽秘境群的入口。 在发现山海界各地的散修渐渐聚集到元泽岛周围水域,隐隐形成一股不容忽视的庞大势力之后,他只是眉头微蹙,很快便舒展开来,并不将此放在心上。 见他这模样,苏清淮劝说道:“尊者,散修虽势单力薄、道法粗陋,但人多势众,不可不防!” “以你的意思,是要驱散他们?还是先下手为强?” 苏清淮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她本质上还是个很正直善良的人,提醒兴晗尊者只是不想事态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晚辈以为,这些散修的目的无非是进入元泽秘境群,那么只要我们给出一个明确的规则,告诉他们怎样做可以换来进入秘境群的机会,他们之中很大一部分人就不会想着闹事。” “散修毕竟只是一盘散沙,即便有人将其强行拧成一股,也很容易便会被不同的利益需求分裂,只要抓住这一点,让大多数散修觉得满足了,剩下少部分野心勃勃贪得无厌的,即便想闹也闹不出什么事来。” 兴晗尊者饶有兴味地看了她几眼,“九韶宫不是最讲究公正清白么?你这个九韶宫嫡系传人,却也不乏阴谋手段嘛!” 苏清淮淡然一笑:“此乃阳谋,有何用不得?我九韶宫不喜阴谋算计,却从不避讳堂堂正正的谋略手段。况且散修也为山海界做出了不少贡献,我们不可能也不应当一直压榨他们,为渊驱鱼为丛驱雀的道理您不会不懂……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希望,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说的很有道理。”兴晗尊者点点头,“但是我拒绝。” 苏清淮愕然看向他,眼中满是不解。 兴晗尊者意味深长道:“他们有更好的用途。” 这话中隐隐有几分不祥之意,苏清淮眉头紧锁,一时半会儿却也猜不透他的想法,只能再次表明自己的立场:“尊者,无论如何,我们与散修都是山海界生灵,大敌当前,不可暗中算计盟友。” “盟友?那是你九韶宫的态度,也只是你九韶宫的态度。”兴晗尊者讽笑一声,“我们可不这么觉得。” “你……” 然而兴晗尊者已经没兴趣听她再讲什么大道理了,不耐烦地摆摆手,“退下吧,处理好九韶宫的事情便可,其他事情你无须插手。” 山海界终究还是个弱肉强食、等级森严的世界,苏清淮有再多的不满,在兴晗尊者表明态度之后也只能起身告退。 在返回九韶宫行宫的路上,她陷入沉思——兴晗尊者,以及其他宗门驻守在元泽岛上的大修士,更甚者,其他宗门的权力者……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而她,又能做什么? · 散修们约定的造反时间终于到来,这一日,元泽岛周边水域大大小小的岛屿之上,飞出无数道各色遁光,恍若一场盛大的流星雨,降临在元泽岛上空。 灵隽也不紧不慢地跟在这群人后面,选了个好视角,藏在云中,等着看接下来的事情。 靖勉坐在她身旁,说道:“这场面还蛮大的。” “荣羡尊者一贯是个场面人,若你看过他过去的斗法灵影、讲道灵影就知道了。” 这次散修闹事,主导者就是荣羡尊者及微穆灵尊、正宣法尊三位合体期大修士,其中荣羡尊者的实力与兴晗尊者相仿,距离洞虚期只剩一步之遥——他撺掇散修闹事是因为传说七圣宫中有高阶道统传承,可以让他更进一步,乃至进阶大乘。 荣羡尊者在仙盟那边也有些暗桩,知道七圣宫开启之后,各大宗门几乎所有洞虚、大乘修士都进入七圣宫了,即便暗中还藏着一个两个,他背后也有人来应付,正因此他才有胆子这么做。 ——至于森罗鬼界?他更是不担心,毕竟那些大宗门都不怕被鬼界抄了老巢,他一个洞府带身上的散修怕什么! “兴晗!”荣羡尊者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元泽岛上连绵的华丽宫阙,冷声道:“莫非还要本座请你出来么?” “荣羡、微穆、正宣,你们可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联袂而来,不知所为何事啊?” 光芒一闪,兴晗尊者已然出现在元泽岛大阵之外,孤身一人面对万千散修,却不见半点异色,态度自然大方得好似真的不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一般。 荣羡尊者面无表情道:“山海界非你仙盟之山海界,吾等散修亦为山海界牺牲良多,如今元泽岛光复,你等悍然霸占,丝毫不顾及我等散修亦有进阶之需,如此行径,令人不齿!” 兴晗尊者轻笑一声,“话可不能这么说——近四百年前,元泽秘境群初次现世,便由我仙盟共掌;后来元泽岛沦陷,光复元泽岛一战也是仙盟出人出力,你等散修可未曾有半分付出……既然如此,元泽岛与你等散修何干?” “此言差矣。”微穆灵尊叹道,“山海界中战火处处,仙盟各大宗门周围皆有强敌,夺回元泽岛的计划由来已久,却始终未能付诸行动,正是因为人手不足!但近些年来,越来越多散修加入各大战场,减轻了仙盟面临的压力,你们才能暗中抽调人手奇袭鬼域,夺回元泽岛!” “更不必说,仙盟一直在接纳各处而来的散修、流浪修士,他们从来都是各大战场的先驱军,元泽岛之战也有他们的付出!” “如此,兴晗你又岂能说我等散修对元泽岛光复毫无作用?” 正宣法尊似笑非笑,“既然我等有付出,那元泽岛自然也不独独是你们仙盟之物,如此霸占,有愧天理,还是放开大阵,让我等去秘境中寻觅宝物提升实力,未来山海界也能多一分力量应对森罗鬼界。” 兴晗尊者却是哈哈大笑,连连摇头,“那按照你们的说法,岂不是我仙盟各大宗门,也要分给你们半壁江山,以奖励你们在各处战场上的付出?” 说到这里,他脸色陡然一变,傲慢道:“便是给你们——你们受得起么?!” 荣羡尊者目光一厉,“兴晗,你……” 然而兴晗尊者却十分霸道,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既然你们也说散修是山海界一员,那面临鬼界入侵之时,又何必谈什么‘为谁牺牲’?你们为的只是你们自己罢了,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 “我仙盟保护的是各大宗门宗域,你等散修生活在我等宗域之上,用我等宗域中的资源,以往却从不听从调遣,仙盟过去不在意是懒得与你们计较,如今局势糜烂,便是驱逐你等散修也不为过,你们还想要什么?听从调遣,加入战场,那不是你们应该做的么?” “给你们什么,你们就拿着;不给你们的,你们也不要贪求!” 第四百一十二章:鬼域蔓延 这一番唇枪舌剑,看得靖勉连声啧啧,“都有几分道理啊。” 灵隽奇怪地看他一眼,“道理何在?” 不过问归问,她显然没有聆听靖勉“高见”的意思,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我听闻,凡间那些自命不凡的王朝天子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普天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看,他们和这位兴晗尊者像不像?” 靖勉明显被她这句讽刺噎住了,“这……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灵隽觉得,无论散修还是仙盟,这辩论打的都没什么逻辑——或者说,双方都是强盗逻辑。 仙盟以天下之主自居,疆域之内,一切资源归为己有,平日里倒还披着谦谦君子的皮,一旦到了危难关头,霸道嚣张的本性便展露无遗,谁敢多拿一分资源都要被追杀到天涯海角。 孰不知,天地万物不相离也,仞而有之,皆惑也——那些技术性、思想性或经过二次加工改造的东西姑且不论,这天地万物无尽宝藏,本归于天地,谁敢妄称主宰? 不过皆是盗天地之德、阴阳之和罢了。 自视甚高,自以为万物之主,就是狂妄啊。 散修也是奇奇怪怪,明明最讲究弱肉强食的就是他们,当自己处于“弱”之时却还敢和仙盟硬刚——也不想想,就算今天讨到好处,待仙盟大能回返,他们日后还能有好果子吃么? ……况且,散修从不是个稳固的利益同盟,三位散修大能以“散修在其他战场上的贡献让仙盟有余力抽出人手光复元泽岛”为由讨要好处,他们以及在场的绝大多数散修,有这个资格么? 显然是没有的,因为还有能耐赶来元泽岛的散修,除去极少一部分真心在意天下安危的,绝大部分都在安全的地方躲得好好的,死道友不死贫道呢。 灵隽的想法无人在意,况且就连她自己也难免陷入贪婪求盗的利益陷阱中,此时只是身在局外,才勉强能旁观者清罢了。 散修的三位尊者与仙盟兴晗尊者一番辩论,除了激怒对方外无甚价值,眼见着兴晗尊者那满是傲慢的话扔出来,在场散修脸色或多或少都变了些。 ——虽说散修多是自认不如仙盟弟子,但看破不说破,遮羞布都揭了,脸上挂不住也是自然。 其他散修倒还好,三位尊者俱是面色一寒,深觉羞辱。 “天地府库,造物秘藏,人皆有之,轮不到你说给或不给!”荣羡尊者厉声道,“吾等自取之!” “吾等自取之!” 霎时间,无数散修齐声大喝,语气中有贪婪,也有着不容否定的坚决。 元泽岛上,仙盟弟子闻之,既觉得不可思议,又有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憋屈,只恨自己修为不够,不能离开大阵,杀这些狂妄之辈一个片甲不留。 靖勉已经兴奋起来,“要打起来了吗?终于要打起来了!” 然而灵隽兜头就给他浇了一瓢冷水:“打不起来的,至少今天打不起来。” “嗯?” 靖勉微微一怔,忽然记起她先前那断然无比的结论——“自会有人榨干他们所有剩余价值,不会白白浪费”——隐约间,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而事情的发展也正如灵隽所料,场面都到了如此难看的地步,开打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这场仗终究没打起来。 散修一方态度无比坚决,而仙盟一方似乎原本就心不齐,在见到兴晗尊者脑子糊涂了将人往死里羞辱之后,那些原本被他压制得不敢多说什么的仙盟长老纷纷劝说兴晗尊者,阻止他将事情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最终,仙盟一方表示大部分条件可以接受,但还有一部分——包括七圣宫通行令牌,则需要再斟酌一二。 为了不耽误时间,他们现在就可以收来一批资源交易给散修,待其他条件也谈妥后,再一次性交付。 因担心进入七圣宫的大能及时赶回来,三位尊者立刻与仙盟长老开始谈判磋商,争执、扯皮来来回回,一天过去了,还是没个结果。 散修们也顾忌离开后被各个击破,仍留在元泽岛上空,等待着谈判达成,或者直接开战。 好战的靖勉对此十分不满——他已许多年不见修士大军之间的混战了,还怪想念的。 “真是一群怂货!”他恨恨骂道,“何必耽误本座时间?” 灵隽:“人家也没邀请你来看热闹。” “嘿,我们现在立场一致好不好?我这也是帮你出气!” “没必要,我不用和他们计较,他们也不用和我计较。”灵隽淡淡道,“一个是冢中枯骨,一个是奸猾小人,我只要敬而远之,便也能独善其身。” 靖勉都惊了,这狗贼什么时候如此爱好和平了? “不可能,你都和我一样来看热闹了。”他大呼小叫道。 “嗯,所以我只管看,不抱怨。” 靖勉闭嘴了。 两人身在局外,也不缺元泽秘境群里那仨瓜俩枣,自然不能理解此时双方的心境,还有心思看热闹——真正的局中之人,早已算计了彼此几百个回合,神经绷得能弹一曲东风破。 靖勉到底忍耐不住,在被灵隽提醒,猜出可能发生的事情之后,他又不禁问道:“若你是荣羡尊者,你会怎么做?” “这还用说?”灵隽回他以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当然是直接去抄仙盟的老巢——那么多次一等的势力,里面中总有几个软柿子,一朝抄家,一个宗门无数年的积累便尽归囊中,不比去元泽秘境群里打生打死来得强?” “呃……也是哦。” 靖勉有种自己智商再度跌破下限的心酸感觉。 “话说你有没有感觉,有点冷?”他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怎么回事?我一具傀儡怕什么冷?!” 感应着四面弥漫开来的虚幻气息,灵隽面无表情道:“有东西过来了。” “什么?” 除了冷意,靖勉竟毫无察觉!难道来者修为远高于他? 倒也不是,只是你的扫描仪精度太差、广度太短罢了,要不然怎么鬼界生灵只是压了压灵魂之火,悄悄潜入,就完全发现不了呢? 灵隽知道它们正在靠近,但并没有出手阻拦或是通风报信的意思——这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世外之人,做个游戏人间的过客倒也罢了,遇事不必随意插手,哪怕……这已经很难分出谁是谁非。 “一些有趣的小东西……我们先走一步吧。” 靖勉那里反驳得了灵隽的意见,立刻便委委屈屈地答应了,往偏僻角落溜走,中途还不忘记闲聊。 · 紫霄域,玄景仙宗。 散修逼宫元泽岛事件爆发之时,消息很快便被传回了玄景仙宗,登时引得一众留守宗门的长老神色微妙。 他们不觉得三位合体尊者有多厉害,不过眼下各宗大能都去了七圣宫,他们倒是出来耍威风,还是让人心里不大痛快的。 玄景仙宗立刻又往元泽岛派去了一支高阶修士带领的队伍,明显是去撑场子的。 这样一来,玄景仙宗山门的防守就更弱了一分——但是不慌!他们有护山大阵、镇宗之宝,不用担心会出事。 长老们是如此认为的,也不知是否巧合,在那支队伍离开之后不久,天穹猛然昏暗下来,缥缈的黑雾遮天蔽日,影影绰绰之间,可见无数恐怖的破碎画面…… “鬼域!是岐萧鬼域的气息!”立刻有人大叫起来,认出了山海界西北地界各大势力如今的死对头。 不同的鬼域,气息也不相同,血墉鬼域偏狂暴,寂魂鬼域阴冷死寂,而岐萧鬼域,则是迷雾风萧、失道落魂。 岐萧鬼域竟然突破了玄景仙宗设在边境、宗域内的数道防线,直接入侵到山门? 这是什么魔幻现实! 在看见迷雾中那座隐约的城池之时,玄景仙宗上下都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然后立刻效率极高地行动起来,护山大阵开启,镇宗之宝祭出,供奉神兽施展天赋神通…… 但要凭此应对一座鬼域的碾压,那也还嫌不够——不够,就是败亡。 长老们在忙碌之始便暗暗联系了远在七圣宫的掌门、太上长老,然而一如过去,任何联系手段都毫无作用。 “这样下去,我们撑不了多久!”一位长老凄厉地大喊。 “不可能,掌门和太上长老临走时不是给我们留了后手么……快请出来,请出来啊!” “不成!岐萧鬼主手中有一件鬼族圣器,他轻易便能击溃我们的一切准备……”另一位长老深吸了一口气,“掌门赐下的乃是遁天浮槎,我们还有机会逃离……” “你想抛弃山门?!” “不得不弃!优柔寡断,损失的是宗门弟子!山门失了还能再夺回来,弟子身死就难以复生啊!” “这……” 岐萧鬼域的突然降临实是令人猝不及防,玄景仙宗原以为固若金汤的山门,在一方鬼域的碾压之下脆得跟薯片糊的一样,不过短短数个时辰,玄景仙宗山门便被攻破,门内弟子迎来了最惨烈的战争! 毫无疑问,岐萧鬼域轻轻松松便赢了防守空虚的玄景仙宗。 但等他们清扫战场时也发现,此战中玄景仙宗损失的弟子数量不足总数五分之一,绝大多数弟子及资源都被遁天浮槎带走了! “逃了?”岐萧鬼主浅浅一笑,“那便追吧,追捕丧家之犬,也不失为一大乐事。” 岐萧鬼域的鬼尊们哈哈大笑,领命而去。 “山海界大能确实去了七圣宫,短时间内回不来,这是个好机会……”岐萧鬼主将今日之事尽数告知他的合作伙伴,“不过,他们留下了后手,杀人是杀不了多少了,不如先去攻击元泽岛……那里也有我们需要的东西,还能堵着出口,让山海界大能逃脱不得!届时,山海界如何,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很快,他收到回复:“可,吾先去看看。” · 玄景仙宗覆灭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元泽岛,正在谈判的双方还在为交易条件而讨价还价。 正宣法尊与微穆灵尊胆子不够大,靠山不够硬,感觉仙盟提出的条件已经差不多了;荣羡尊者却犹不满足——或许他是觉得未来数千年,恐怕也就这么一个大好时机能威胁一下高高在上的宗门弟子吧? 苏清淮也在谈判之地,她对兴晗尊者改变主意还是很欣慰的,也希望事情能通过谈判解决,但不知为何,只要想到日前的那番对话……她便觉得,事情很大可能,不会如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到底会出什么问题? “散修总归也能在战场上出一份力,兴晗尊者不至于大开杀戒吧……” 她似乎想这样说服自己。 一位仙盟长老见她心神不宁的样子,招手唤她过来之后,便交给她一件洞天法宝——其中储存着的正是先前与散修三尊者商量好的部分资源,不算珍贵,胜在量大,如今这动乱岁月也只有大宗门才能随随便便拿得出如此大批量来。 苏清淮带着洞天法宝离开,去散修聚集之地,准备将一应物资交给散修中剩下的高阶修士,怎么分配处理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离开元泽岛的守护大阵之后,她也感觉一股寒意缓缓爬上身来,凭她分神期的修为也扛不住,只得临时催动一件宝物之上的禁制,将寒冷抵御在外。 “这也没看见哪个修冰之大道的修士啊……” 苏清淮心里嘀咕了两句,蓦然想起一件事情——能让她这样的高阶修士都感觉寒冷,除了冰道修士、冰系天材地宝等,还有就是…… 寂魂鬼域蔓延! 刹那间,苏清淮终于想明白了——兴晗尊者……或者说仙盟的大能们,确实舍不得大肆屠杀散修,但是他们完全可以物尽其用,比如,利用大量聚集的散修,吸引鬼界生灵…… 不不不,这不是吸引,而是算计! 鬼域蔓延而来,元泽岛有高阶禁制保护,暂时无虞;可那些围绕在元泽岛周围的散修,立刻便要被迫加入与鬼界生灵的战场,正面迎接寂魂鬼域的第一波强悍无比的进攻! 第四百一十三章:诱敌之计 散修无疑会损失惨重,但寂魂鬼域难道就能讨得了好? 不可能的! 苏清淮意识到,或许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七圣宫开启,难道各宗的大能就真的要么去维持七圣宫通道,要么进入七圣宫了? 也许并不,这只是个圈套,用来钓散修,也用来钓鬼域,然后让两者强行残杀,最后再由几位大能出来一波带走……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仙盟大能要么失联,要么有要事缠身的原因! 苏清淮心都凉了,但更可怕的事情或许还有——散修的三位尊者,他们知道这是个圈套么? 她感觉难以想象。 但不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可不是思考这些! 苏清淮心中飞速转动着许多念头,首先,逃走是不可能的,鬼域都蔓延过来了,周围虚空肯定早已封锁,逃也逃不出去——兴晗尊者他们也不会让这些挡箭牌一样的散修逃走…… 其次,这很大可能是仙盟的一个圈套,她心里再不能接受这种阴谋,在事已至此的情况下,也不能直接揭露,否则既改变不了结局,还会让接下来必然要付出的牺牲功亏一篑…… 这些散修已经无路可退,她唯一能做的也许就只是……尽量减少损失。 眼见着散修大军因蔓延而来的鬼域渐渐骚动,显然是有见多识广的前辈高人已经认出来这是什么情况,苏清淮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当机立断道:“鬼域!是寂魂鬼域的气息!” 她作为仙盟派来的交易使者,本就受到散修一方无数人关注,刻意提高的音量让她想要传达的消息如惊雷般炸裂而开,惊得一众散修魂飞魄散! 那些心思较浅的散修,还只因鬼域到来而惊惧不安,聪明些的却已经意识到这或许与仙盟有关……该死,他们被算计了! 见散修中似乎有人想要说出真相,苏清淮再次高声道:“寂魂鬼域是四大鬼域之一!自上次大战后,鬼域一直待在杨纡泽以北,突然蔓延数万里之遥,只可能是寂魂鬼主借大神通,强行增加了一片鬼域投影区域!” “寂魂鬼主此时必定就在附近,此番进攻也必定是蓄谋已久,我等怕是难以脱身了!” 无数散修本就难看至极的脸色更加阴沉,他们见过血腥杀戮,也或多或少与鬼界生灵打过招呼,但与散兵游勇的遭遇战,和正规战场上的集团军作战完全是两回事,他们心不齐,或许唯一的共识就只剩下“逃走保命”,但这条路偏偏是最难的。 “怎么办?鬼主都来了,我们死定了!” “仙盟之人竟无一察觉到鬼域的降临?废物!” “现在不是说这些丧气话的时候,唯一的保命之路就在元泽岛——如果我们能先一步躲入元泽岛,通过元泽岛藏身于秘境之中,再寻机逃走,活下来的几率也不低!” 此时,绝大多数散修想到的都是这一条路,他们盯着下方元泽岛,盯着苏清淮的目光逐渐不善。 苏清淮却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镇定道:“实不相瞒,元泽岛上大阵高达九阶,一时半会你们攻不破;其次,因你们突然袭击,在谈判之前,元泽岛的秘境之门都已尽数关闭,要再次开启,至少要等三天之后——三天时间,足够寂魂鬼域杀你们无数次了。” “什么!” 负责与苏清淮交易的散修御华尊者攥紧了本命法宝,狠狠瞪了她一眼,在群情激奋之中勉强压制住他身边的“逼宫”主力军,尽量冷静下来,“你可别忘了,你现在也在元泽岛大阵之外!” “我自然爱惜性命,但仙盟可不会如我爱惜自身一般爱惜我,所以现在我和你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将怒火发泄到我的头上既无意义,更会让你们损失一个盟友,一个与元泽岛交流的纽带……” “我们有三位尊者……” 苏清淮冷笑一声,态度不言而明。 御华尊者及他身边的人都是脸色难看——换做他们是那三位尊者,此时都躲在最安全的元泽岛里,又岂会出来帮忙?他们本就是因利益驱动而勉强团结在一起的散沙,哪有什么深情厚谊! “那你说怎么办?”他最终还是不得不将主动权拱手相让。 苏清淮肃然道:“鬼域降临实在是意想不到,但换个角度度想,若是你们今日没有突然集结成军围攻元泽岛,依旧如前几日一般散沙似的留在岛外水域,情况只会比现在糟糕无数倍!” 她这么一说,散修们怨天尤人的情绪倒是消退了一些——也就一点点,但把握得好,完全足以扭转乾坤。 “这便是天道留给我们的一线生机!”苏清淮抓住机会振奋士气,“鬼域降临不可避免,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与其在此埋怨不休,不如尽快整顿队伍,鬼界大军浩浩荡荡,极其擅长碾压之战,若我们扛不住第一波攻击,结局就只有一个——死!” 嘈杂的现场渐渐安静下来,茫然的人似乎找到了目标,动摇的人因此而重新坚定,已有死志之人更是热血上头…… “从现在起,按照你们威逼元泽岛前所做的部署,明确自己在大军之中的位置……” “我手中有一件收容残魂之宝,若是诸位在战争中陨落,只要不是当场魂飞魄散,残魂便会被秘宝收入,待战争结束后,我定会安排你们转世投胎,或者炼傀重生……以九韶宫历代清名担保,如有违誓,天诛地灭!” “擅长防御的修士,请立刻构建防御阵法——没时间慢慢设阵,直接用法宝构阵!” …… 在散修三位尊者的撺掇之下,脑袋一热就加入逼宫大军的散修占据了绝大多数,但仍有极少数,如灵隽一般置身事外,或是觉得这个计划不可能成功,或是打着在事后渔翁得利的主意。 但当寂魂鬼域突然降临,这些人自然也不可能再隔岸观火,无论主动或被动,他们都必须加入到抵抗鬼域的战争之中,否则…… 一如苏清淮所言,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灵隽无声地笑了笑,许多年不见,当初那个正义感过剩的苏清淮,已经变得如此可靠了么?真是令人感慨啊。 靖勉却因那越来越接近的鬼域迷雾而焦躁不安,“您有没有脱身之法?看那架势,寂魂鬼主是真的来了,要是没办法逃走,我们还是先混进大军之中苟一会儿吧……” “不用管,我们在他们双方眼中都是不存在的。”灵隽倒是没有让靖勉担心下去,直接挑明,“看着吧,仙盟心狠手辣,可没有我们发挥的机会。” “如果这是个圈套的话……未免也太明显了些,森罗鬼界怎会连试探都不做,便大举进攻?”靖勉依旧有地方想不明白。 “你又怎知他们没有试探?”灵隽反问,“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我预判了你的预判,这种事情难道是第一次发生么?” 靖勉无言,不得不承认,当初偶然间听到的那句郁秀尊者对他的评价确实贴切——略有小慧,无甚大局,难脱窠臼。 搞搞小阴谋他也能行,但大格局的视野就太缺乏了。 灵隽的预测并没有错,玄景仙宗的突然覆灭就是仙盟抛出去的一枚诱饵,而且玄景仙宗弟子大多都已逃生这个结局恰恰显得仙盟一方在让大能进入七圣宫之前确有准备,无形之中,就让鬼界一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虽然仙盟有所准备,但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之下,也只能仓皇逃窜,而且逃得一次,难道还逃得了第二次?元泽岛必定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无论岐萧鬼主、寂魂鬼主,在与仙盟各大势力长期的战争之中,对仙盟的了解与日俱增,深刻地明白他们对宗门传承的重视,而“山门”无疑又是宗门传承中的重中之重,以一方大宗的祖地山门为诱饵,在他们看来是不可能的。 仙盟一方日复一日地加深着鬼界对他们的刻板印象,终于在这一天,反其道而行之,杀机暗藏。 …… 鬼域越来越接近,而元泽岛始终没有再给出任何回应,连苏清淮都回不去了,背水一战的悲愤氛围笼罩了整个散修大军,让他们渐渐从惊恐绝望中短暂挣脱,进入“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的黑化状态。 没有哪个修士会乐意看见害了自己的人日子好过,散修尤其如此。 苏清淮心中多少存了一分希望,但在战争爆发的那一刻,希望涣然而散,她已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也明白这或许是她的死局……她退无可退,也不想退缩! 九韶宫弟子,自然该有舍生取义的觉悟! “轰轰轰!” 一道道术法炸开璀璨的光芒,辉耀着这方阴沉沉的天穹,强烈的灵力波动、法则波动让战场后方的修士甚至感觉不到前方战况如何,只能赤红着眼,机械地重复施展自己的拿手神通。 而战争最前线,由无数件法宝构建的防御阵图在鬼界大军的攻击之下蔓延出道道涟漪,明眼人都知道它难以持久——等它轰然破碎,战局才将真正进入最艰难最残酷的阶段! 但山海界一方也不是全无胜算,至少苏清淮知道这只是个圈套,等他们消耗掉鬼域大军的大部分力量,仙盟会有大能出手决定胜负。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而且,元泽岛附近水域虽还有鬼域力量残留,但已被山海界规则重新覆盖,鬼界只能搬来鬼域抵御规则上的劣势——但这也是无法持久的,看寂魂鬼主始终没有出手就知道了,鬼界可没有不能虐菜的规矩。 真要说起来,胜利的天平是偏向山海界的。 元泽岛中,所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散修三位尊者似乎都不知道事态为何会发展到这一地步,面沉如水——但真让他们奋不顾身加入战场……就,也大可不必。 一片微妙之中,三位尊者没有开口说什么,到这一步,谈判也好,斥责也好,都毫无必要…… 而仙盟一方脸色难看,则是因为刚刚收到消息,玄景仙宗覆灭了…… 知道这是诱敌之计的不能表现出来,不知道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因为外面战况的惨烈,不少热血未冷的弟子都主动请战——可惜,兴晗尊者并不会允许他们打开大阵,给鬼域一个潜入之机。 …… 大战的爆发不可能做到毫无动静,尽管寂魂鬼域在战争开始之前就已经封锁了元泽岛周围水域,但大战引发的法则波动是瞒不住的,借着各种各样的渠道,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山海界、森罗鬼界的高层。 山海界高层暗中设套,知道此事后的反应暂不必提,森罗鬼界就有点热闹了。 这场战争由岐萧鬼主与寂魂鬼主联手策划,原因其实之前也提过——鬼界神灵传下神谕,需要一件圣器。 两位鬼主可不愿意自己的圣器被收走,但相比血墉、月轮两位一言不合就是干的性子,他们的计划更加迂回——若他们在战场上表现得很好,或者主导的战场局势陷入僵持,难道神灵还会冒着失去一场大战胜利的风险,强行拿走他们手中的圣器么? 当然不会! 所以他们必须制造战争,必须凸显圣器在战争中的决定性作用! 血墉、月轮那两个蠢货的丢人事迹都已经传遍了森罗鬼界,圣器放在他们手上才是浪费,神灵们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而且……神灵对元泽岛也很感兴趣,过去元泽岛落在鬼界手中时,有几位神灵似乎在元泽岛做了什么……能夺回来,总是大功一件! 岐萧、寂魂两位鬼主的想法就是这样了。 等战争的消息传出去,附近鬼域的一些鬼尊、大贵族也都蠢蠢欲动,想要在这场似乎胜局已定的战争中捞点好处。 对此,两位鬼主来者不拒——反正最大的好处肯定是落在他们手里,放其他人喝点汤,万一出事还能将这些人推出去背锅,稳赚不赔。 于是,在元泽岛战争爆发短短三天之内,鬼域一方实力非但没有衰退,反而越来越强…… 第四百一十四章:拉人下水 热血、义愤、不甘因战争的残酷渐渐消退,自己人一个个陨落,敌人却越打越多,这对士气的打击无疑是毁灭性的,即便苏清淮有着九韶宫真传,极擅以音引导众人情绪,局势对山海界一方也越来越不利…… ——可是,援军何时才来呢? 这个问题,靖勉也在问。 “怎么,难道你竟动了恻隐之心?”灵隽诧异地看向他,这种想法放在一个邪灵身上,有点崩人设了吧。 “那倒不是,我就是看不惯这些鬼界生灵如此嚣张。”靖勉不满道,“你也是灵族,天地灵感比我更深,应该知道,鬼域对咱们灵族的克制有多强吧?山海界每多一寸鬼界,我们这些天生地养的灵族实力就要下降一分……”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什么,补充道:“当然,你实力很强,削弱一些也是最厉害的。” 鬼域对灵族的削弱与鬼界灵能的存在形式有关,灵族与鬼界生灵在生命形态上是完全对立的,存在着此消彼长的关系,但这关系并不强,对实力的削弱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而且灵族一向以神秘莫测、神通诡异著称,或许在这三百余年间,又创造出了一些与鬼界有关的秘法,因此实力总体上并没有滑落。 可惜靖勉是个独行侠,又被关了几百年禁闭,一门心思放在夺舍锁魂殿主身上,如今计划虽已失败,对实力的看重那也是实打实的,因此就格外不能容忍。 灵隽感应着此方天地,某一时刻起,一股微弱得犹若水面雾纱的力量悄然而起,在混乱的战场上显得格外缥缈,根本没人察觉到。 “援军已经来了,应该是在等待出手的时机吧。” “来了?在哪儿?”靖勉警惕地四下扫视,想要挖出隐藏在暗中的大能,又担心自己暴露,“我们不会已经被发现了吧?” “回答过的问题请不要再问第二次,否则我会怀疑你的脑子。”灵隽凉凉道。 靖勉乖巧地闭嘴了。 “来的是四位大乘老祖,他们在等待鬼界更多鬼主前来……至于其他人,应该也是在守株待兔——如果计划成功,可是会有数位鬼主陨落,且都是强大的鬼主……鬼界神灵承受不起这样的损失,必定会亲自前来。” “难道我竟有幸能见到一位鬼界神灵的陨落?” 灵隽轻笑一声,“或许吧,谁知道呢?” · 鬼界的效率无疑是很高的,毕竟鬼界生灵大多都是行动派,想到就做,会和血墉、月轮、北阴三位鬼主那样玩阴谋诡计的并不多见——而他们还把自己给玩死了,可见论阴谋他们还不过关。 前方战场形势大好,那些后来加入战场的鬼尊们悄悄将消息传回各自的鬼域,言说大局已定,可以更大胆主动一些。 收到消息的鬼主们便蠢蠢欲动了——他们实力不如寂魂鬼主,但也不弱,又一直对据说甚至吸引了神灵的元泽秘境群很有兴趣,有机会分一杯羹自然不想错过。 而寂魂鬼主也是来者不拒,这无疑更加助长了他们的贪念。 终于,在第一位鬼主来到战场后,其他鬼主也按捺不住了。 寂魂鬼域是借圣器之力强行挪移到元泽岛附近的,主持圣器的寂魂鬼主不能轻动,陆续赶来的鬼主也不能随意出手破坏平衡,因此这些鬼主暂时只在战场外看着——但这也已经让山海界一方的局势愈发崩坏了,因为他们天然就是圣器的力量源泉之一,他们的存在会大大增强圣器的力量,让整个战场的鬼界生灵都得到规则的偏爱。 苏清淮虽然修为不足,感应不到双方大能早已暗中降临,但她却能发现鬼界一方实力越来越强,这无疑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参加过大大小小不知多少次战争的她很清楚,这场战争山海界基本是无力回天了,战场上所有人都要死……或许,她能活下来,但败军之帅,是何等羞辱,又将背负何等沉重的罪孽! 她知道,因此即便越拖到后面她死亡的几率就越大,她也必须留到最后,能否活下来,但凭天意吧! 擦去唇边的血痕,苏清淮嗓音嘶哑,“坚持住,援军将至,我已感觉到了……老祖们已经在脱离七圣宫了,他们很快就会赶到!” 但在之前的数个时辰内,这样的话她已经说了许多遍,已经没人愿意相信她了。 绝望的情绪水涨船高,导致的后果便是兵败如山倒。 “什么援军,根本没有援军!”御华尊者愤怒地抓住苏清淮,讥诮道:“你们的老祖,又岂会来救我们这些散修?他们就是想借我们消磨鬼界实力,不到我们死绝不会出手……呵呵……哈哈哈!” “不会的,我九韶宫绝不会……” 苏清淮在之前过度使用秘法,如今正处于虚弱期,一时间竟都无法挣脱他的束缚,只能说着这样无力的话。 但御华尊者早已彻底崩坏,曾寄予希望的三位尊者没有来救他,这个临危受命的九韶宫尊者也根本什么都做不到,从始至终他只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棋手尔虞我诈阴谋算计,棋子即便不愿又能如何呢? 不能如何,但至少他也许还能选择自己的死法——死,他也不要让其他人好过,尤其是给了他希望又不能实现的苏清淮! “你是九韶宫嫡系真传,出身高贵,他们不会来救我,一定会来救你!”御华尊者冷笑道,“你以为你能逃得了么?鬼界生灵也许杀不了你,但我能!” “不是感应到你们九韶宫老祖了么?让他们来救你啊!” 苏清淮勉强提起一丝力量,挣脱他的控制,却不料一点寒芒骤然从远方飚射而来,临到近前她才发现,却也无法避开了! 早已潜伏在暗中紧盯着她这位主帅的寂魂鬼域鬼尊自信地笑了起来,仿佛已经能看见她的结局。 “嘶!” 发现了这一幕的散修无不惊骇,但也已无力回天,只是士气骤然跌落深渊,甚至有人因此心神恍惚,被对手击杀。 靖勉本以为这苏清淮是死定了,因为看主人的态度,山海界大乘老祖们等待的那个时机明显还没到,他们并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尊者打破计划……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枚被包裹在幽冷鬼火之中的苍白骨刺在即将刺穿苏清淮护体灵罡、击碎她神魂之时,突然莫名其妙地一滞,旋即炸裂! 溅射的碎片甚至穿透了疯疯癫癫的御华尊者的护身法宝,伤到了他的本尊,留下一个鬼火灼烧的伤痕,剧烈的毒素瞬间便沿着经脉蔓延而去,短短两个呼吸间,御华尊者就感觉到他辛苦凝炼的元婴有溃散之势! 一枚碎片都如此可怕,可见那完整的骨刺若打中了苏清淮,她怕是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便要当场去世。 “怎么可能?!”出手的那位鬼尊傻眼了,旋即便是惊悚,“究竟是谁?!” 她的骨刺可是鬼界最阴毒的炼器材料之一,被她祭炼数千年之久,即便是鬼主的宝物也未必比它更强,如今竟然……毫无征兆地碎了?! 鬼尊受到了惊吓,也不敢再浪费时间细想谁是凶手,忙不迭便隐入混乱的战场之中,逃之夭夭。 苏清淮死里逃生,第一个念头不是后怕与庆幸,而是惊喜——是老祖们救下了她?援军终于来了? 然而,此时却又有一个声音在她神魂中响起,“……你可长点心吧。” 那是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声音,冷淡到犹若一池寒水。 它的主人是许多人的噩梦,但对她来说,玄卿却不仅仅是笼罩在山海界上空的阴霾,也是曾经与她一同经历过奇妙历险的朋友…… 玄明剑灵就在这里,这不是个好消息——不仅仅因为这代表着援军未至,也因为……她太了解玄卿了,她能救自己一命已是消耗了年少时的情分,不可能救其他人…… 她来此地,或许仅仅只是为了看戏。 苏清淮当然是感激灵隽的,但现在更重要的是战场情况,她暂时没时间想太多,轻轻说了句“谢谢”后便又要重新振作,收缩防线,减少散修一方的损失——尽管他们或许也会如御华尊者一样突然崩溃发疯,她也不能逃避。 因为她曾许诺过啊。 …… 靖勉惊诧地看了灵隽好几眼,他离她那么近,自然捕捉到了她出手时的那一丝微弱的力量波动,只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她为何要救那个九韶宫弟子。 想问吧,又不敢;不问吧,真的要好奇死了! 他纠结得面容扭曲,好一会儿才道:“这样不会引起大乘老祖和鬼主们的注意吧?” 灵隽摇摇头:“他们当然注意到了,不过查不到我头上。” 靖勉心中凛然,把对这狗贼主人的实力评价再次上调一个台阶,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这也已经破坏了山海界的计划吧?” “与我无关。” 隐藏在暗中的四个大乘老祖有三个在她夺回玄明剑的时候围攻过她,灵隽不主动搞事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破坏个计划怎么了? 在大乘老祖眼中,散修命若草芥,苏清淮也只是稍微有点价值的花花草草,不足以让他们改变计划;但在灵隽眼中,苏清淮至少比他们重要一点点。 …… 在骨刺突然炸裂的时候,四位大乘老祖便是脸色一变——是谁做的?! 不知道,但战场之外那些鬼主必定会觉得这是山海界大能赶来的前兆,他们的计划已经暴露了。 “可恨!” 骂归骂,他们可不会耽误正事,既然计划已经暴露,那也不必再等了,反正大局已定,只是收割多少的问题。 悍然现身的四位大乘老祖各据一方,祭出本命法宝,一举一动之间引动天道法则降临,眨眼间便将鬼界圣器勉强维系的平衡打破,浩瀚天威泰山压顶般砸下,战场上的鬼界生灵灵魂之火瞬间一震,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呆滞在原地,失去了神志。 见此一幕,本来就感觉情况不妙的鬼主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快速扫了一眼周围,发现他们这边鬼主也来了七八个,不比十个大乘老祖差,咬咬牙也就直接迎了上去。 不打不行,他们家的鬼尊都还在战场上呢,这么多精锐他们损失不起! ——但在出手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暗暗咒骂寂魂鬼主:“不靠谱的东西!说好的顺风战,说好的捡漏呢?你中计了!废物!” 寂魂鬼主在四位大乘老祖突然出现时便知情况不妙,骂了岐萧鬼主并将探查不力的黑锅甩给对方之后,他迅速冷静下来,燃起刚刚熄灭的圣器魂灯,争夺被大乘老祖夺去的法则主导权。 虽然这次是中计了,但他和岐萧也考虑到了这个微乎其微的可能,在后方安排了足够的人手,还事先祭告了神灵……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况且战争一旦扩大化,圣器自然不能轻动,这也算是实现了他和岐萧最初的目的,不算亏…… 强行不亏的寂魂鬼主迅速拿出了备用计划。 …… 另一边,埋伏在元泽岛战场之外虚空中的岐萧鬼主收到寂魂鬼主的消息,秀美的眉头微微拧起,脸色也迅速阴冷下来。 挨骂事小,战争结束后有的是机会骂回来,但若战败,作为这次发起战争的主帅之一,他必定会被神灵迁怒,下场未必会比身死人手的月轮鬼主好! 短时间内获胜,借战果与神灵交易圣器持有权显然已经是不可能了,那么至少不要战败,最好将战事稳定住…… 不! 还要再扩大战事,将元泽岛化作鬼界与山海界大决战的战场,当所有人都被牵扯进来,他才有更大的力量自保,或许甚至可以…… 岐萧鬼主拿出一本沉重的金册,翻开其中一页,书上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正是血墉鬼主。 “岐萧?”血墉鬼主冷冷道,“我很忙,有话直说。” 啧,能不忙吗,丢了那么大一个脸,还不得抓紧时间讨好暗神…… 岐萧鬼主暗暗腹诽,表面上却丝毫不露:“我欲与你共谋大事。” 血墉鬼主一脸冷漠。 “事关——你的圣器。” 第四百一十五章:接连现身 对血墉鬼主而言,被幽真鬼王算计的事情不过是数月之前,简直不要太清晰,如今岐萧鬼主又忽然说到圣器,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感觉受到了挑衅。 “你什么意思?” 血墉鬼主不悦地盯着眼前之人,危险的气息透过重重空间,蔓延到了金册附近,空气似乎都泛起了浓重的血腥味。 岐萧鬼主来联系他自然想好了说辞,不可能被吓到,但见他微微一笑,“羽觞被幽真鬼王盗走,也就是说如今鬼界只剩下三件圣器,分别掌握在你、我、寂魂三人手中,那么,最后神灵会拿走谁的圣器呢?” “最有可能的,自然是你这位看守圣器不力,甚至中了山海界大能阴谋算计,间接导致圣器遗失的了。” 血墉鬼主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最近这段时间心烦意乱,就是在琢磨着该如何挽回此事,奈何一直没有什么好法子。 “你想说什么?”他冷笑一声,“想来你也不至于无聊到特意来嘲笑我,那必定是想要与我合作……所以,你的交易条件,难道是帮助我夺回沦落到幽真手中的圣器?” “不错,反正只需要交出一件圣器,我们同为鬼界生灵,难道还要自相残杀,反倒让一个外人独占好处?”岐萧鬼主肯定了他的猜测,“如果你愿意与我合作,那么等眼下的事情完成,我与寂魂都会帮助你围杀幽真,夺回的圣器就可以用来交差了。” 血墉鬼主略略思索片刻,觉得这个提议没什么好拒绝的,他并不会损失什么——那么,关键在于,岐萧、寂魂所谓的合作,究竟是什么? 他立刻就想到了他们如今正在忙碌的事情——元泽岛战争! “元泽岛出事了?” “对,我们中了圈套。” 岐萧鬼主倒是毫不掩饰,将事情的经过尽数道来,“……显然,这场战争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结束,而我们已经落入下风,挽回局势的方法眼下只剩下将战争扩大化……” 血墉鬼主立刻猜出了他的真实目的,忍不住嘲讽了一句,“你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只要计划对我们都有利,你又何必拒绝呢?” “好,我答应。” 传讯结束之后,岐萧鬼主总算是松了口气。 别看血墉这憨憨之前被人算计得那么狠,但他的势力是真的很强,且不说血墉鬼域本身,正在兼并的月轮鬼域、依附于两大鬼域的小鬼蜮、与血墉鬼域交好的独行强者……这都是血墉鬼主维持如今地位的稳固基石——这也是为什么,他与寂魂宁愿发动一场战争,也不愿意主动与其为敌的原因。 至于月轮……那家伙自从得到曾经锁魂殿的圣器之后就一直很飘,会自作聪明地算计血墉也很正常。 当然,岐萧鬼主最为在意的,其实是血墉与暗神的关系——并非所有神灵都宠爱自己的从属,但暗神对血墉的恩宠却是显而易见的,否则就凭之前那些事情……血墉哪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早就被扔圣器里炼化了好么! 拉来血墉,就是拉过来一个无比强大的军团,也间接地拉过来一位神灵作为靠山…… 如此,局势再糟糕也仍在可控范围内,至少不可能兵败如山倒,一溃千万里…… 之后,岐萧鬼主又主动联系了一些鬼主,一番威逼利诱之后,得到了他们的允诺,元泽岛战场很快就会得到一大批支援。 现在最关键的事情只剩下一件——在援军到来之前,尽可能拖延时间。 幽深的黑雾自岐萧鬼主指尖飘散而出,在虚空中勾勒出一枚玉佩,细看去,玉佩上的图案是三朵并蒂的花,与被用来祭祀神灵的厄难之花极为相似,但却比它更为罕见,乃是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三灾莲。 三灾莲佩之上幽光闪烁,岐萧鬼主的脸色随之渐渐苍白,而岐萧鬼域所在的那一方虚空之中,忽然出现一片无边无际的瀚海,海上波澜起伏,但却不知何时起铺满了朵朵厄难之花,在目所能及的海域中央,一朵三灾莲静静盛开,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片刻之后,数片花瓣飘落,花海也随之尽数凋零,灾厄的气息弥漫了整个世界,笼罩在岐萧鬼域上空,好似一只巨大的手,要将这片鬼域从虚空中抹去—— “嗡!” 又是一声玄妙莫测的声音响起,仿佛时光倒流一般,凋零的厄难之花再次盛开,坠落的花瓣飞回到三灾莲之上,盛开的花收拢成花骨朵儿,正在消失的岐萧鬼域蓦地一颤,彻底消失不见。 再次出现之时,它已经从原玄景仙宗山门,来到了元泽岛附近! 突然出现的又一重鬼域让山海界大能关门打狗的计划宣告破产,因为它直接出现在包围圈中,而与之同时到来的,是通过岐萧鬼域传送之门出现的数十位鬼域鬼主! 鬼界修炼体系混乱,同一称号之下实力差别非常之大,类比一下,鬼界神灵相当于山海界大乘巅峰,即七绝圣尊、灵帝、妖皇等人;掌握圣器的鬼主约莫是大乘初期;没有圣器的鬼主实力在合体、洞虚两个境界之内;而鬼尊,强大的是合体前期,弱小的也就分神境界。 而且,由于两界规则还未彻底融合,山海界中两个大境界之间天差地别,半步大乘和大乘初期是绝对不可逾越的天堑;但在鬼界,越阶战斗虽然同样艰难,但并非不可能,只是比较少见。 此番到来的数十位鬼主,只有血墉是大乘初期,其他一半以上是洞虚巅峰——但他们能发挥的作用,可比同样境界的山海界大能更大,这是规则的偏爱,为他们从混乱不成体系的修行之中崛起提供的奖励。 这样一来,即便那些隐藏在暗中的大乘老祖纷纷现身,也并没有占到太多好处。 角落里,灵隽与靖勉不知何时已经搬出了桌案椅子端出灵果、灵酒,一边旁观一边吃瓜。 “鬼界反应挺快的啊!”靖勉啧啧称奇,“岐萧鬼域不是在北冥那边么?怎么一下子来得这么快?” “大概是,用了圣器吧。” 在血墉鬼域待的那段时间,灵隽不仅搞了很多事情,也打听到了关于圣器的情报,除去已经报废的羽觞圣器,如今在血墉鬼主手中的金镶玉环、岐萧鬼主的三灾莲佩、寂魂鬼主的阴魄魂灯的一些能力,她都有所了解。 三灾莲佩无疑是灾厄之物,但利用得好,结合鬼界的特殊情况,用来挪移鬼域倒是比阴魄魂灯要方便多了——就是付出的代价也要沉重得多。 “看这情况,山海界也并没有占太大的上风——平白兜了这么大的圈子,算计了个寂寞?” 灵隽:“七绝圣尊、灵帝他们还没来。” “可鬼界神灵也没有现身啊!” “这倒是……不用太担心。恐怕鬼界神灵现在正忙着,没多少工夫管一个小小的战场胜负。” 连圣器炸了的时候他们都没出来扒她的皮,现在怎么可能出来?最多来个分身、投影之类的,绝对不是战力全开的七绝圣尊、灵帝等人的对手。 “嗯?可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过去山海界似乎还落入下风了?”靖勉就很疑惑,“明明鬼界的最强战力并没有过多插手战争啊。” 对此,灵隽也不是很清楚,也许这里面有什么秘密? 倒是提醒了她,等忙完手头上这件事情,可以去探究一下其中奥秘。 靖勉一看就知道她这是感兴趣了,又想浪了,想到现在小命还掌握在她手中,就很怕她浪过头翻了船,连累他也被淹死。 他强行扯开话题,“……所以,我们现在就在这儿看着?外面被封锁了,也出不去,但等大能们都出来了,这地方也将不复安稳吧……” “再等会我们就走。” 灵隽可比他淡定多了,还在喝着小酒——也幸亏战场上的杀戮多是形神俱灭,没啥血肉横飞的画面,否则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这等雅兴。 在山海界一方的大能现身之后,元泽岛便一改之前龟缩防守之势,在防御大阵上打开了几扇门,将苏清淮与还活着的散修都接入岛中,再对最初的那片战场来了一波术法洗地。 之后,元泽岛上更是接连飞出数位大能,尽数加入新的战场,与鬼界的援军厮杀起来。 灵隽与靖勉一直在旁吃瓜,等拿出来的灵果都吃光了,终于等到山海界的大佬出手。 最先出现的,是一抹七彩虹光,犹若雨后横跨天际的彩虹——只是彩虹往往灿烂明丽,这虹光虽然也色彩缤纷,却带着沉沉的肃杀之意,冰冷阴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七绝圣尊的标志性神光:七伤引! 就连靖勉这样性情乖戾的家伙,在看见七伤引划破天际之后,眸中也难以抑制地流露出几分兴奋之色——传说中的山海界第一人,他的斗法谁不想看啊! 灵隽却是闭上了眼睛,浑身气息收敛到极致,一只手还搭在靖勉肩上,掌心相贴之处,源源不断地传去阴森冷意,生生压下了他体内的一切波动。 恰在此时,一道悠扬的钟声响起,音波在虚空中荡开一圈圈涟漪,蔓延过整片战场,在从二人身上掠过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轻易便穿透而过。 靖勉心中一惊——这是陛下的天灵钟,正常情况下可以感应到整个灵界范围内灵族的动静,倘若灵隽没有传来那种奇怪的力量,他们立刻就会被发现! 果然,一枝雪白的灵花划开动荡不安的空间,灵帝自虚空深处走出,虽然没有夸张到步步生莲、天花乱坠那种程度,但他体内那浩瀚似海、厚重如山的生机瞬间便统治了这一方天地,所有鬼界生灵都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制。 灵隽:“……真是个装逼怪。” 靖勉立刻侧头瞪了过来,“你岂能亵渎陛下!” ——虽然他是个邪灵,但对灵帝他还是很服气的。 然而在灵隽心里,灵帝可不是现在这样的逼王,而是一个碎碎念的话唠,她骂一句怎么了?这家伙还追杀过她呢! 没把他给写到记仇小本本上,都是看在他曾给了她一个册封的份上…… 灵隽懒得搭理靖勉,而是继续等待起来。 接下来,妖皇、冥神教主、玄剑之主等人也纷纷现身,场面非常热闹,但幽真鬼王却始终没有出现。 看见那道锋锐无匹的恢弘剑光,靖勉又找到话题了:“我以前见过一次玄剑之主出手,他的剑道又有精进——难道改名还有这效果?” 玄剑之主正是玄神剑宗宗主,比虚彻剑主还要高一个辈分,曾经的名号是玄神剑主,但在后来玄明剑灵夺走玄明剑,他便自觉自己配不上名号中的“神”字,于是改了现在这个名号,可以说非常耿直了。 灵隽也知道这件事,但她并不怎么在乎——山海界大佬里名号带个“神”“圣”“仙”的还少么?玄剑之主改不改名都一样。 说起来,玄剑之主……他倒是如今场中唯一一个没有追杀过她的大佬,之前剑宗负责此事的乃是虚彻剑主,他一直在闭关修炼,因此灵隽对他的好感度倒是比对其他人稍稍高一点。 虽然她一直没有睁开眼来,但借着玄明剑对剑气剑意的感应,玄剑之主的任何剑招都清晰地映在她心神之中——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但究竟是哪里,她也说不上来,只能先放在一边——也许以后可以找个机会和玄剑之主打一场,那时候应该就能知道问题所在了。 一位位大能接连出现,对鬼界一方造成了极大的压制,灵隽很快感应到,虚空中又传来一阵阵奇特的波动…… 鬼界的神灵也出现了! 但明显不是真身出现,仅仅是分身而已,他们的身形、容貌皆隐藏于规则之后,即便在如今这种情况下也无人能看清。 鬼界神灵的出现引走了山海界大能,给鬼界挽回了些优势,而虚空、元泽岛中也不再有山海界大能走出,战场局势渐渐又僵持下来。 只是,等解决掉神灵的分身,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 靖勉还在想着刚才看见的那无数大能,然而灵隽已经睁开眼来,“是时候了,我们走!” 第四百一十六章:虚神族再现 走?走哪儿去? 靖勉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旋即便是了然——原来这无利不起早的狗贼一开始就打着趁乱混入元泽秘境群的主意! 他居然真的信了她是单纯来看热闹的,真是太愚蠢了。 然而,无利不起早是真的,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是真的,灵隽精研辩证法,深知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道理。 不论如何,在山海界大能接连现身,又被鬼界一方引走注意力后,灵隽十分顺利便潜入了守备森严的元泽岛。 ——论钻空子、找漏洞,这世上只怕很难有人是她的对手。 元泽岛上,自然是一片忙乱。 有阵法保护是一回事,但战场就在附近,万一什么时候鬼界哪个大能抽冷子扔过来一道必杀技,大阵只怕也是够呛,是以岛上弟子都在忙活着给自己的生命安全多加一重保障——抽调元泽秘境群的力量构建的新阵法。 新阵法的构想由来已久,但却是直到元泽岛光复前才完善,光复之后则开始构建,据说一旦成功,威力无穷,兼具顶尖攻击、防御于一体,有它在定能保元泽岛不会再被鬼界强占。 一开始,灵隽来到元泽岛时就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但也是直到现在才猜出了他们究竟都做了什么,顿时无语。 “抽调秘境群的力量构建阵法?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难道就没想过,秘境群的形成本就是极其罕见的巧合,无数秘境之间时刻维持着的微妙平衡一旦被外力所破,天长日久,积重难返……” 别说元泽岛了,整个杨纡泽、附近的几大洲域,恐怕都要迎来一场不亚于两界重合的大危机! 这无疑是饮鸩止渴。 但灵隽想想也明白了,或许这正是仙盟的目的之一呢——秘境群的平衡并不会轻易被破,只要维持在一个安全的区间内,倒也不是不行;而万一元泽岛真的又被鬼域攻打而山海界无力保有,那干脆炸了完事。 我得不到的东西,毁了也不给别人.jpg 这画风很山海界…… 灵隽摇摇头,无声无息地来到了秘境群入口附近。 因整个新阵法都需要用到秘境群的力量,是以入口处已经布下了许多法宝、灵仪,一半是用来防止有人潜入的,另一半才是专注于抽调力量的,可以看出仙盟在提防被人浑水摸鱼方面是何等谨小慎微。 秘境入口只有两名分神尊者看守,其余修为低些的一个也见不着——这是因为被抽调出的力量破坏性很强,即便只是一丝泄露,低阶修士都扛不住。 “……听说清淮尊者这次太过拼命,伤了道基,未来修行只怕难了。”门卫尊者甲说道。 “她那性子,不是今天,也早晚有这一天。”门卫尊者乙毫不意外,“有怜悯之心不是坏事,但要量力而行,否则早晚作死自己。” 她一贯不喜心慈手软之辈,尤其是心慈手软且还看不清形势之人。 苏清淮那时候虽恰好在元泽岛外,不受阵法庇护,但以她的修为,完全能悄悄躲藏在侧,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可结果呢?她又不合时宜地善心大发,险些被那些废物累及身死道消,真是笑死人了。 “哎,这话可别在九韶宫弟子面前说,徒增是非!” “知道了,反正我们看守入口,九韶宫弟子都忙着照顾他们师姐呢,哪有时间来我们这儿?”门卫尊者乙笑嘻嘻道,“且老祖们早已在入口设下秘法,不可能有人潜入,我们倒是难得清闲。” 门卫尊者甲也是一笑,“这倒是。” …… 两人不加掩饰的谈论尽数落入灵隽耳中,她皱了皱眉,老祖们设下的秘法?看不出来啊! 犹豫一瞬,她放弃了与过去无数次潜入一样悄悄行动,打算先观察一下具体情况。 黑色漩涡之中飞出一条灰蒙蒙的虹光,落入一方玉匣之中后却悄然变了颜色,如月华般清冷,无声流淌而出,似自泉眼中源源不断冒出的泉水,满溢而汇聚成溪流,淌入一件件法宝之中,最终延伸向一张巨大的罗网,散入岛上每一寸天地…… 毫无疑问,这些法宝组成了一整套的抽调、净化、转化过程,才让不羁而狂暴的秘境之力变得平稳而乖顺,只要破坏其中任一过程,就能将一切毁于一旦,甚至引发巨大的混乱。 ——但用脚指头也能想到,那些个大乘老祖可能不保护好这些法宝么? 灵隽毫不怀疑,即便以她如今的境界,又有神器加持,真要对它们出手也很大可能无功而返。 只是,她做不到,有的东西却能做到。 在两位守门尊者无知无觉的闲聊之中,同一时刻被强行从秘境群中摄取的力量慢慢变多了…… 等到他们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玉匣中涌出的“月华”竟已沸腾起来——它的能力是有限的,超出了能力上限,剩下的秘境之力自然转化不了。 它们的存在,就是危险本身。 “抽调的力量突然增多了!” “有人来了?”门卫尊者乙立刻精神一振,警惕地环顾四周。 经验老到的门卫尊者甲倒是不这么认为,“不是,秘法没有反应……可能还和前几次一样,是秘境群内部的正常变化吧,赶紧驱散,别废话了。” 两位尊者齐齐祭出老祖们交给他们的法宝,开始驱散满溢的秘境之力。 他们忙忙碌碌,隐藏在侧的灵隽却是从方才这一次试探中,感受到了数位大乘老祖留下的熟悉气息——能不熟悉么,都是追杀过她的人。 手好痒啊,好想掏小本本。 想归想,现在还做不到,灵隽收回了小心思,琢磨起这些不干人事的大乘老祖留下的秘法来。 她大致能分辨出这秘法的功效、作用范围、杀伤力,确如两位门卫得意的那样,有它在,别说山海界生灵,便是鬼界生灵也休想越过这重屏障。 灵隽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破解,但好在外面的战争短时间内不会结束,她的时间很充足。 然而,她才琢磨了不到半日工夫,一股奇特的气息突然出现在她的感知之中。 “什么东西?” 灵隽习惯了随时随刻维持神识感应,元泽岛上又没有她忌讳的人,神识感应自然是辐射全岛——但奇怪也就奇怪在这里,那道气息并不是出现在岛屿边缘,而是一下子就到了离她不过十里的地方,并且距离仍在缩短! 在此之前,她根本没察觉到任何人或物的接近。 一瞬间,灵隽的警惕值拉到最高。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她捕捉到了对方的踪迹,但对方却并没有捉到她的气息,与其说是在接近她,不如说是在接近……元泽秘境群的入口,又或者——抽调秘境之力的法宝? 究竟是什么人? 奇特的气息出现后的第三息,它失去了踪影。 灵隽的眉头还来不及皱,下一瞬又捕捉到了它,这次它已近在咫尺。 她看向感应中的方位,却并没有看见任何人。 但灵隽此时已经渐渐回过味来——此人必定是存在的,但它用了类似虚空横渡,却比之高级无数倍的神通,所以才能在岛上空间被封锁的情况下,自由出入虚空,又精准地靠近自己的目标。 ……虚空横渡虽是高阶修士的必修术法,但它适用于大范围的空间挪移,精准度一直备受诟病,区区十里,在虚空横渡的尺度里和一厘米没多大区别。 “擅长空间之法,是哪个高阶妖族,还是那几个特殊族群?” 灵隽兀自猜测,忽然灵光一闪,明白过来—— “虚神族!它用的是虚神族的天赋神通!” 结论出来的时候,那个飘忽不定的存在又一次出现在感应之中,这次它正好在那位守门尊者甲面前! 但守门尊者甲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存在,仍然在老实工作。 灵隽心中暗暗吸了口气。 而眨眼工夫之后,守门尊者甲果然浑身一僵,道体碎裂成无数块,血水肉块无力地落在砂土之中,染红了冰冷的地面。 从始至终,他的元婴都没有出现过——原因可想而知。 守门尊者乙是看到了同事血肉横飞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既惊且怒,又心中恐惧,毫不犹豫地将手中法宝一转,不再驱散汩汩流出的秘境之力,而是将“驱散”加诸在她附近的虚空之上。 正常情况下,暗中偷袭的那人应该会被直接排斥出虚空,现出身形,她只要记下此人气息,尔后立刻求救,以大乘老祖们对元泽秘境群的看重,必定很快便会有人来救命。 守门尊者乙是这么认为的,但她看不到的是,一道虚幻的影子出现在她身后,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警惕着的尊者乙,仿佛在琢磨着该给她怎样的死法。 动用了揆日级感灵秘术的灵隽虽然仍旧看不清对方的形态,但却大致看清了这一幕。 那个疑似虚神族的家伙,它无时无刻不处于多重虚空的叠加状态之中,因此神识感应才会时隐时现。 它杀第一位尊者的时候,用的也正是虚空绞杀之术,神鬼莫测。 守门尊者乙警惕了半天,也没抓住哪怕一根被虚空排斥出来毛,心中纳闷,隐隐发寒——这……没听说分神尊者还会被秘境之力伤成这样啊…… 必然是人为! 但究竟是谁?它躲在哪里?会怎样对我? …… 守门尊者乙疯狂思索着这样的问题,直到她新发现自己的元婴正在飞速溃散——虚空中似是隐藏着一只怪物,它长着无数张口,每一张口都只是在元婴上轻轻一咬,结果…… 她就被吞噬殆尽了。 死前的最后一刻,她鬼使神差般想到短短几个时辰之前嘲讽苏清淮的话——原来,有些事情躲是真的躲不过的,比如既定的死亡…… 她一死,那个虚神族从虚空中跳了出来,竟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 它似乎还是天真无邪,但却又能几个呼吸间以极残忍的手段连杀两人,无疑是个危险人物,或者——武力值爆表的熊孩子。 无论哪一种,都比较棘手。 灵隽没有轻举妄动,虚神族天生就拥有掌控空间法则之能,居住在危险的空间乱流之中,任何空间波动,哪怕是微乎其微的一丝,在它们眼中可能都清楚得跟夜空闪电一样。 虚神族小孩杀了人还不过瘾,开始攻击那些法宝。 凭借它的天赋神通,法宝之间的联系轻易便被断开,法宝内部禁制也出现了许多问题,威力一下子减弱许多,根本无法负荷那么多秘境之力,很快便被反过来同化,彻底融入四散逃逸的秘境之力中。 灵隽脸色一黑。 ——真是个熊孩子!它这么一搞,岛上构建阵法的人还不得疯,山海界那些大乘老祖还不得马上赶回来? 她没时间了! 但是秘境入口的秘法…… 灵隽已经感知到有人正在朝入口处赶来,脸色几次变换之后,倒是恢复了平静——根据上次去虚神族“做客”的经验,它应该也位于元泽秘境群,山海界抽调秘境之力的举动会被虚神族察觉到并不奇怪…… 虽说虚神族本事了得,但它们隐世必有缘由,应该也不能随便搬家,突然被人拆房子地基,那肯定不能干。 ——这小孩很可能会对秘境入口上留有许多大乘老祖气息的秘法大发雷霆! 事情的发展一如灵隽所料,虚神族小孩肆无忌惮地频频使用它的天赋神通,原本平滑如镜的空间被它折腾出了一道道裂痕、断层,甚至某些地方都被打烂了随便重组! 在元泽岛上的修士赶到之前,它恶狠狠地踹了黑色漩涡一脚,仿佛有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它身影一晃,轻轻松松遁入虚空,乘着令旁人闻风丧胆的空间乱流施施然离开了。 灵隽眸光一亮,迅速钻入被撕裂了的秘法屏障,进入了秘境群的世界中…… 想到接下来那些修士来检查凶案现场,看似没什么问题的空间突然将人一刀两断,或者剁碎了又重新捏一起…… 她啧啧感叹:“同样是虚神族,当年那晴虚菜到抠脚,这小孩却是本事非凡……哎,差距大的,给晴虚上炷香挽尊吧。” 第四百一十七章:气数已尽 等元泽岛上留守的仙盟弟子赶到时,罪魁祸首与犯罪中止的人已经逃之夭夭,现场只剩下一地残骸。 被老祖们以大神通辟出的裂缝并没有因为炼化法宝毁灭而愈合,秘境之力仍在源源不断地散逸而出,之前的秘境之力让他们用得多舒服,现在就让他们多焦头烂额。 至于虚神族小童留下的“礼物”又造成了怎样的杀伤,那便不必多说了,反正与灵隽没有关系。 踏入秘境入口之后,灵隽出现在一片混乱的虚空之中,远处一些奇怪的造物若隐若现——那正是秘境的外显。 秘境群中秘境无数,过去仙盟是在秘境入口处设置专门的传送殿,分别将人传送去不同的秘境,然而如今仙盟才收复元泽岛不久,传送殿自然还未来得及重建,直接从入口进入就会是如今这般情况。 想要在茫茫秘境群之中准确寻找到目的地,这可不是件容易事,更不必说找到了还未必进得去。 那虚神族小童早已逃之夭夭,灵隽此时也没将太多心思放在它身上,而是开始推算七圣宫的方位。 这对她来说倒是简单,毕竟山海界那些著名大佬的气息她都记得很清楚,而他们又必然都去过七圣宫,只要用感灵秘术搜寻他们在空间乱流中留下的痕迹,汇总后再行推算,排除错误答案,剩下的就是正确路径了。 灵隽一路走一路感应、推算,中途也遇到了一些麻烦,但这也未能绊住她的脚步,数日之后,幽暗的虚空中隐隐显出蒙蒙金光,光芒来处,一方恢弘殿宇静静漂浮于无数扭曲的时空乱流之中,似是摇摇欲坠,却又始终屹立不倒。 宫阙牌楼上正书着三个奇特的文字,正是“七圣宫”。 到了近前,灵隽才发现这座远看金碧辉煌的宫殿实际上已是残破不堪,本该齐整的宫墙上坑坑洼洼,许多地方更是完全坍塌,透过那些缺口隐约可见金光中的殿宇画壁斑驳、雕花磨损,更有残砖碎瓦、废池朽木,一股衰败颓靡之气穿过时光水幕,迎面扑来。 灵隽心中陡然生出一丝惆怅,非是她伤春悲秋,不过是为其所染,忽而共情罢了。 外人传闻七圣宫已被山海界诸位大能合力打开,然则她看见的却是各方宫门紧闭,如何也打不开,看来那些大能应是从宫墙倒塌之处进入的。 七圣宫无疑是一件顶级法宝,因此,它的宫墙并不是简单的墙壁,更代表着它防御禁制的一部分,如今宫墙坍塌,意味着坍塌之处防御禁制消失,但考虑到七圣宫所处的环境,这里却也成了诸多驳杂力量的汇集之处,倘若贸贸然越墙而过,只怕非但进不了宫内,反而会被那些力量拉入它们的世界,身死道消。 灵隽对上古纪元向来心存敬畏,自然是万分谨慎,藏入玄明剑中,凭它无坚不摧的锋锐之性,破开纠结缠绕的力量、渗入宫中的空间乱流,进入七圣宫中。 然而,不等从剑中走出,一道银光打在剑身之上,刹那间便将她拉入了一个奇怪的世界。 光芒散去,周围空间也是一变,从外面看来空荡荡一片大广场上拔地而起一方殿宇,匾额书“七伤殿”三个大字,越过并不算高的飞檐屋顶,隐约可见其后隐于云雾中的重重宫阙楼台。 七伤殿被一条河流环绕,河水浑浊泛黑,水中不见任何生灵,但却零星散着一些奇形怪状的雕塑。 此时雕塑尽是灰色,唯有一个长条形、上有许多孔洞的石块散发着五色光芒,浑浊的河水冲刷着它,水中的黑色也随之沿着石块底部慢慢往上爬…… 灵隽对外面的情况浑然不觉,她正处在一个十分熟悉的地方——剑影灵书楼。 然而她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剑影灵书楼,也不会有一个七彩光团冒出来喋喋不休,这只是七伤殿根据她的过往,衍生而出的一个幻境世界罢了。 灵隽挑了挑眉,倒是有些奇怪幻境竟造出了剑影灵书楼——哪怕九渊中的封印世界、万灵秘境乃至于云柯岛,也比这地方更容易侵袭她的心神吧? 对她而言,这不过是个修炼之地而已。 思索之时,苍白的手挑开帷幔,一道人影从朦胧之中走出,于她对面的蒲团上坐下,甚至还朝她招了招手:“坐吧。” 见到此人,灵隽微微一愣——不为其他,只因此人与她生得几乎一般无二……除了燕希玄,还能是谁? 说来,灵隽曾经见过一次“燕希玄”,在东海之变刚刚结束的那段时间,她在剑影灵书楼的传承秘地修炼,陷入瓶颈,燕希玄便出现为她解惑——但她很清楚,那不是真正的燕希玄,只是以燕希玄形态出现的另一个自己罢了。 真正的燕希玄,早已被天道拉黑,连名字都不许存在于典籍、口耳之中,何况是留下残魂、残念什么的。 这必定不是真正的燕希玄。 既然如此,灵隽也没什么好怕的,也在蒲团上坐下,玩笑般问道:“你便是七伤殿的考验?我是要得到你的许可,还是杀了你,才能离开?” 她并不太在意对方的回答,因为幻境之中一切皆可能是陷阱。 燕希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也没有掩饰自己只是幻境造物,面带笑意,言辞如刀:“玄明剑气数已尽,你出去也活不了多久,不如留在此间,幻境之中时间无限,造化由心,岂不更好?” 灵隽目光一冷,狠狠扎在他身上。 “你在想我是如何知道的?”燕希玄轻笑道,“任何人踏入殿中,过往对我而言便不是秘密,我自是凭此拿捏来者软肋,令其与我共沉沦。” 灵隽并不觉得他这是在胡言乱语,只因他说出的确实是除她之外无人知晓的秘密——被人看穿的感觉犹若一丝不挂地行走于众目睽睽之下,既羞愤又恼怒。 “你想杀我?那大可不必,”燕希玄又一次点出了她心中所想,“我并不是真正活着,如何会死呢?自然,你也可以毁掉七伤殿,从根本上抹去我的存在,我并不介意,你大可随意——甚至这幻境你也来去自如,我不会设下任何限制,你若能做到,只管去做。” 这家伙可真够光棍的,灵隽一时间也拿他没办法,愤然瞪了他一眼,心中想着“离开”,下一瞬果然便离了幻境,但却回到了宫墙之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看来宫墙之内便是七伤殿的影响范围,不破了幻境,就没办法见到七伤殿的真身,更无法进入后面的宫阙。 灵隽不想再进去一次受那幻境造物的气,又没办法对症下药毁了七伤殿,自然只能追本溯源,从更根本之处解决问题——干脆毁了七圣宫吧。 逻辑上没问题,但显然做不到,之前她就看过了,即便是她绝招尽出,也毁不掉七圣宫,顶多让它的本来的毁灭之期大大提前——毕竟它显然是逃过了大破灭,玄明剑最强的神通也不过与大破灭不相上下。 真要绝招尽出,她离死也不远了。 不是玄明剑竟不如七圣宫,而是……正如那幻境造物所言,时至今日,玄明剑气数已尽,正如英雄末路,奈之若何! 灵隽是在与玄明剑融合之后感应到此事的。 那时候她刚夺回玄明剑,最是意气风发之时,自以为只差一步便又能重回巅峰,尔后逍遥世间无拘无束,却在融合完成后忽然惊觉大限将至,心情之复杂,不必多说。 她如今如此冷漠,似是游离于世外,自然也有此缘故。 混沌初生之时,诞育四神器,造化山海界,自那以后神器虽不常出世,却始终在维系此界——然而世界数度生灭,轮转数度之后,苍梧琴、开天刀已毁,四神器去其二,山河不稳,才给了森罗鬼界与山海界相合的机会。 但玄明剑气数已尽,主要不是因山海界危在旦夕,而是因为曾被镇压多年,后又失了剑灵——即便是普通灵物,失了灵也会受创极重,神器诞生灵性本就不易,一朝失去,毁灭进度条直接拉过一大半。 虽然灵隽已经重归其位,但时光不能倒流,曾受过的损伤该如何还是如何。 或许这其中,也有山海界已经注定走向末路的原因,有其他还没发现的原因……但她无从探寻。 灵隽想过逆天而行,但她的诞生本就是天命,逆天便也等于违逆自己,那只会加速玄明剑的毁灭——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东西,也不会一直存在,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直到那时候才明白。 闭关的三百年间,她既是在修炼,也是在挣扎,想要寻找那一线生机,可惜最终仍一无所获。 她所能做的,似乎只是……尽量延长剩下的时间,争取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情。 玄明剑的毁灭没有一个固定的时间,而是三次机会——使用天赋神通的机会,一旦机会用尽,玄明剑便会无可挽回地毁灭,与此同时,山海界也会因她的毁灭而陷入又一次大破灭中。 鉴于如今森罗鬼界与山海界融合了,鬼界估计也逃不了。 从出关之日到现在,也有数年过去了,灵隽行走在外用的都是简单的剑法,并没有用过天赋神通,因为她无法掌控,一旦动用,威力必定相当于全盛状态的巅峰一击——也就是她的命去了三分之一。 既然如此,一直待在剑影灵书楼,或者其他安全的地方,岂不是等于能一直活下去? 但那是不可能的,如今山海界处处动荡,危机四伏,早已无安身之处,必定会有各种意外逼迫她不得不用天赋神通,此谓“天命难违”;再者,一直避世,龟缩于方寸之地,那又能算得了“活着”么? 灵隽选择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看看这个世界,不给自己留下太多遗憾——也或许,她心中仍存着一丝希望吧。 …… 出关之后,灵隽一直选择性地不去想这些事情,方才却被那幻境造物一语点破,一时间心情难以平静。 好一会儿,她才算是理清心绪。 死不死的,随它去吧,但那个可恶的幻境造物一定不能放过! 让它知道偷窥别人隐私是违法犯罪,要受到正义的制裁! 七伤殿的“七”显然只是个虚词,七伤,其实是无数种伤,根据那幻境造物话里透露出的消息,七伤殿以幻境窥视来人心灵,找出他们心中的遗憾、伤痕、执念等,以此来掌握他们。 难怪至今也没听说过有谁通过七伤殿去了更深处,心魔不是说破就破,执念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即便放下了这个,还有下一个,七伤殿总能找出心灵的漏洞,而这世上还没有谁是真正圆满无缺。 但难道创造七伤殿的人,就是圆满无缺了么? 即便是在四神器俱全的上古神庭时代,神庭之主修为盖世,但也没有到圆满无缺的境界,否则后来为何神庭一朝覆灭呢? 七圣宫也不可能来自更久远的时代,一次两次大破灭或许能逃过,可它又不是真正的圣器,事不过三。 灵隽认为,一定有其他办法破解七伤殿的幻境,或者干脆绕过它。 她又沿着宫墙走了一圈,在每个宫墙坍塌之处都试了试,一次次见到那个讨厌的幻境造物,并没能绕过去。 接着,她尝试从宫墙完好的地方突破,好容易破开其防御禁制,却仍是进入了幻境。 现在,只剩下宫门这一条路了——可开启宫门,却并不容易,否则何必翻墙呢! 研究过后,灵隽发现七圣宫的宫门之上有着最强的防御禁制,同时还有一些感应阵法,应该是用来感应来人身份的,这种阵法在如今这时代也很流行。 可惜,能通过它感应的人应该都死绝了。 灵隽就琢磨着,能不能欺骗感应阵法,让它给“识别通过”。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格外想念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宗恪,阵法的事还是该交给专业人员,她的主营业务是剑道,副职业是炼丹,再有空闲才会研究研究阵法啊。 ——等等,炼丹? 一个小灯泡亮起,灵隽忽然有了个主意。 第四百一十八章:四星续命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灵隽在炼丹之道上确实颇有天赋——自然,这是由青神木带来的,不值得细说。 但也不知是否同时还受了玄明剑的影响,前期还好,后来炼出来的丹药,总是会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副作用,例如比较常见的悟道丹,悟道是能悟了,悟的道却……咳咳,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大道。 好在,灵隽一开始炼丹是为了青德,如今青德不缺了,炼丹便成了兴趣,也没人会来向她求丹药,这些缺点就不值一提了。 言归正传,灵隽想到的主意,就是炼制一枚灵丹。 灵丹是如今山海界丹道四大主脉之一,颇为偏门,通常以魂魄炼制,因炼制过程中魂魄会遭遇极其痛苦的折磨,往往会变得穷凶极恶,战斗力大增,故而常被丹道修行者用于保护自身。 灵隽的计划是炼出一枚灵丹的躯壳,摄取那个可恶的幻境造物——它是七伤殿幻境的根本所在,当初创造幻境的人必定在它身上花费了大量心血,将它捉来剥离出创造者的气息,构建出一个假魂,用它来骗七圣宫宫门,或许可行。 先前数度进入幻境,虽然来去匆匆,但她也发现了一些问题——那幻境造物并不是在她进入幻境的第一时间就能感应到她所有心声,而是有一定的延迟;且它一直也只说她可以随意出入幻境,却未说过自己不能离开……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再不快些,指不定什么时候山海界的大能就赶来了,灵隽可不想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碰面。 灵隽取出了一个丹炉——这也不知是从哪个倒霉鬼身上收缴来的战利品,经过许多次“暗黑丹药”的洗礼,它也变得大不一样,隐隐散发着诡异的气场,倘若有幸启灵,想必就是那种随时随地带着邪魅笑容的反派。 结合曾经翻阅过的丹方,以及过往对幻境的研究,灵隽又拿出许多灵药,按顺序投入丹炉之中。 如此经过七八日,一枚玉色珠子自丹炉中飞出,被她收入掌中——这正是灵丹的最初形态,待它里面装了魂魄或灵物,便会染上不同的颜色——多数是黑色,因为被炼入灵丹中的魂魄往往备受折磨,充满了怨恨。 收拾好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灵隽没再耽误时间,直接进了七伤殿幻境。 因她之前几度进进出出又什么话都不说,这次发现她又来了,顶着燕希玄壳子的幻境造物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更别说静心聆听她的心声了。 灵隽挥手便是一道剑光打出,灵丹藏在剑光之中,以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的速度打在幻境造物头上。 碰自然是碰不到的,幻境造物原是不在意,以为她这是恼羞成怒,但下一瞬便淡定不起来了——它感受到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强烈吸引力! “唰!” 下一瞬,它便被收入灵丹之中,随灵丹飞回灵隽手中。 幻境立时便震颤起来,似乎下一刻便会崩塌,又似乎正在酝酿着恐怖的攻击。 但灵隽可是干坏事的一把好手,岂会留在作案现场等候正义制裁,毫不犹豫便遁出幻境。 在离开之时,她确实感受到了强烈的阻碍,好似落入沼泽之中,束手束脚,不断沉沦。 “凭你也想留下我!” 灵隽冷笑一声,浑身剑气喷发,宛若一只光速飞行的刺猬,抖起浑身上下的刺便扎破了重重阻碍,冲了出去。 七伤殿幻境:“……” nmd,考着试把监考老师打包带走是怎么回事!路子也太野了吧! 不论如何,灵隽确实成功了,待出了宫墙,她看着手中那疯狂颤动的灵丹,又给它加了一层禁制——好险,方才脱离幻境时它挣扎得几乎要突破灵丹的束缚逃走。 幻境造物怨恨地瞪着灵隽,它已褪去了燕希玄的外表,变成一团只有眼睛的黑雾——那眼睛估计是它特意留下,用以表达愤怒的。 恶人自有恶人磨,幻境造物顶多算个偷窥狂、诱骗犯,灵隽却是杀人放火、破坏社会安定的重刑犯,落到她手上,什么下场就不用多说了。 光芒一闪,灵隽手中出现一根细长玉针,她捏着玉针,在灵丹上轻轻一扎——自然是没有扎实的,只是扎入了灵丹的气场。 幻境造物离了幻境便失了读人心声之力,不知她此时是在做什么,还以为灵丹气场漏了便有机会,谁知道不等反抗,便觉身上一痛,被针扎了一般。 紧接着,它便看到那枚玉针轻轻拔出,针尖上还带着一缕灰蒙蒙的细丝,似是、似是……从它身体中抽出来的! 它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应到,自己身上似乎少了点什么…… 灵隽耐心很好,一针接着一针,无视幻境造物后来的惊慌哀求,用外科大夫一般精准的操作,将它身上那些不需要的东西尽数拔除。 最后一针抽出之后,灵丹之中只剩下一团缥缈的真元,其中夹杂着一丝灵性——这正是当初幻境创造者创造它所花费的力量、投注的心血…… 之后灵隽将灵丹二次重炼,同时用上了青神木的天赋神通,在炼制之中,灵丹渐渐变化,大功告成之时,它化作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形。 “已经是极限了。” 灵隽打量着灵丹,心中颇为遗憾,但没办法,那点子真元与灵性即便用了蕴灵赋神也最多如此了,希望它能骗过宫门处的感应阵法吧。 带着灵丹,她转到宫门口,将它往前一推。 宫门毫无反应。 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看结果心里苦,灵隽嘴角抽了抽,心想:“我已将幻境造物偷出来了,现在回去的话,是会被幻境直接抹杀,还是又出来一个新造物,又或者直接从那边走也行?” 不确定啊不确定。 在她琢磨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宫门却渐渐亮起一层虹光,旋即沉闷的挪移声响起——宫门开了一条缝。 “这是……网络延迟?” 七圣宫年久失修可以延迟,灵隽却是年富力强,瞬间便飙到最高速,从门缝里溜了进去,还不忘将傻傻站在门口的灵丹召回来。 “砰!” 在她进去之后,才开了一道小口子的宫门又重重关上了。 灵隽却已出现在一条黑色河流前,不远处就是七伤殿。 她越过河流,河水在她经过时还掀起浪花,仿佛一只鬼手,要将她拉入河中——不过没能成功,鬼手撞在一个雕塑上,留下的却是一个鲜艳的红叉,暗示着不祥。 灵隽瞟了一眼,根本没放在心上。 推开七伤殿之门,仿佛越过时光长河,殿内的一切仍旧精致华美,帷幔在微风中飘摇飞舞,一旁的桌案上摆着一壶犹在冒着热气的茶,似乎这里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很快便会回来。 但这样的景象只维持了一瞬,外来者的闯入撬开了时光囚笼的一角,浩荡洪流冲刷而过,短短几息之间,一切衰朽残破,什么美好也不剩下。 灵隽捡起落在她脚边的书册,这显然曾是一件高阶法宝,否则早就化成飞灰了。 翻开书册,上面写着一行字——祈天延寿。 灵隽心中一动,这名字……她立刻往后翻,唰唰唰看完了所有内容。 等她翻到最后一页,手中的书册忽然一轻,碎成无数轻薄的黑色碎片,被风吹散。 然而灵隽已经无暇顾及,因为正如她猜的那样,这本书册上记载的《祈天延寿术》与她知晓的延长气运、寿数之术都不相同,最典型的便是,它所祈的乃是天之四星。 历来,祈天延寿祈祷的便是七星,因周天星斗中北斗司命——四星,总有种旁门左道的感觉。 事实也确实如此,《祈天延寿术》中的“四星”,乃是四种杂星,分别是瑞星、妖星、流星、客星,相对于各据其位、运转有常的周天星斗而言,它们自然就是旁门。 但也正因此,祭祀四星延续的气数寿元,也不在正统之内——七星不许,它们却是无所顾忌。 这似乎是专为她准备的秘法。 灵隽心情略有些复杂,她倒是怀疑,若第一个来到七伤殿的不是她而是其他人,那人得到的该不会正是他最急需的东西吧? 但这个问题似乎也得不到回答了。 正统也好,旁门也罢,灵隽并不太在意两者的区别,若《祈天延寿术》果真有效,她倒也不介意试试看……只是,这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呢? 况且她的情况毕竟不同于一般人的大限将至…… 她心中还没有定论,也暂时不太想思考这个问题——不管了,先去看看七圣宫其他地方再说,或许就能发现别的线索,证明这只是个恶作剧,或是……确实有效。 穿过七伤殿,眼前便只剩下一片迷雾,脚下的路一分为二,蔓延入迷雾之中,不知各自通往何方。 灵隽试图用感灵秘术等术法窥探迷雾之后的世界,但并没有什么收获,倒是高阶灵族的天地感应隐隐在提醒着她,往左比较有利。 她便选了左边的路,走进迷雾之中。 · 离开鬼域之后,颜守心本想立刻传讯告诉师门长辈,关于鬼族意图背叛之事,然而不知何故,天机忽然变得晦暗不明,他手中的传讯法宝似乎冥冥之中也被影响了,传讯一直失败。 不得已,他只好立刻赶回绝尘山。 到了山门处,颜守心才发现绝尘山的护宗大阵已经完全打开,看着架势,似乎随时都会有人来袭击——明明他离开之前,绝尘山附近的战事已经停歇,怎么突然又…… 他掷出真传弟子令,很快便有人前来接引。 “师弟?”颜守心一愣,“怎么是你?” 绝尘山还没落魄到需要真传弟子来守门吧? 楚守玄便将自他离开宗门后发生的大事都一一说来,尤其提了玄景仙宗山门被破、元泽岛大战正酣几件大事。 颜守心默默听完,心中不太舒服——他自然是一听便猜出此间玄机,不太赞同这种诱敌之计。 但行此计的乃是宗门长辈,他一个小辈又能说什么呢? 因而他略过不提,向楚守玄告别,“我去拜见师尊和执煦长老,这段时间在鬼域打探到许多消息……” 楚守玄:“你师尊此时正在元泽岛战场,执煦长老倒是在执法殿中。” 颜守心点点头,径直往执法殿去。 到了执法殿,执煦长老早已得知他回宗的消息,将人召来询问,得知近来鬼域种种大事,心中也不禁暗暗惊奇。 原本颜守心确定鬼族背叛了山海界,与鬼界勾结,孰料他离开血墉王城之后,又听了那一出《三戏鬼主》,不禁便有些动摇。 ——难道是他没调查清楚,先前那只是鬼族用来算计血墉那几个鬼主的伪装? 因此,在向执煦长老汇报之时,他也没有那么肯定了,只将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来,不偏不倚。 执煦长老未曾亲自去到鬼域,没有经历过那件事情,这么一听倒是更倾向于鬼族没有背叛——毕竟鬼族与月轮鬼域仇深似海…… 再者,即便鬼族真有异心,以颜守心所说的情况来看,幽真鬼王也很难再与鬼界合作了。 “待圣尊凯旋,我会立即向他禀告。”执煦长老道,“你在外奔波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休息,需要什么尽管与总务殿说。” 颜守心却摇摇头:“听闻元泽岛大战正酣,此战牵扯仙盟、数方鬼域,恐将决定两界未来格局,我既身怀开天刀碎片,比寻常分神修士更多一分战力,便不该留在宗内,这便去元泽岛参战。” 执煦长老叹道:“若是人人皆能如你一般无惧无畏,我山海界何至于此!” 弟子要上进,他没有拦着的道理,又赐下一些丹药后,便让他自便。 颜守心匆匆回来,又匆匆离去,离开之时楚守玄十分羡慕,“我亦想去战场。” “师弟你修为还差些火候,专心修炼,早晚有你大展威风、扬名立万之时。” 话虽如此,颜守心其实也心存忧虑,不知此战过后,山海界未来又将如何,若是败了…… 唉,不论如何,他总要竭尽全力,方才不负天道之偏爱。 第四百一十九章:七绝绝命 离开绝尘山后,颜守心便传送到了煊朝疆域之内一座临近杨纡泽的城池。 两界大战最初爆发于元泽岛附近,然而随着山海界、森罗鬼界各自都有修行者陆续赶到,战场不断扩大,如今整个杨纡泽内布满了双方大能为限制对方而设下的空间封锁,再加上大战加剧的空间动荡,难以通过传送直接抵达。 离开传送殿后,便能看见有煊朝王侯麾下正安排人阻止修士,整顿成军,一同赶赴战场。 颜守心留了个心眼,和以前一样伪装成普通散修,加入了一支队伍,与他们一同乘坐飞舟赶往最需要支援的分战场。 飞舟之上略有些嘈杂,来参加战争的大多是有志于保护山海界的义士,虽然紧张,但也不至于跟赴死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些聪明人更是已经开始和新结识的同伴交流各自的本事,看样子是打算在战场上守望相助。 颜守心闷不吭声地坐在角落里,用了术法使周围人总会不自觉地忽略他,这样一来便无人打扰。 “看样子山海界的形势不太好啊。”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周围这些人许多甚至都只是刚刚进阶元婴期,虽说放在外面也算有头有脸,但在这样的战场上却只可能是炮灰,连他们都被征召,情况不言而明。 颜守心微微一叹,“是不大好……但或许,鬼界的情况要更糟。现在比的,就是谁能撑到最后。” 高烈度的战争持续多年,两界都损失惨重,颜守心也意识到,这次大战或许就是决定性的战争了,山海界与森罗鬼界,孰高孰低,战争结束之后便能知道了。 “不知道山海界在搞什么,但鬼界的神灵可都还没有过分插手战争,这就扛不住的话,结局不妙啊。”那个声音冷冷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讽刺。 “……” 颜守心无言以对,他常年在外,其实不怎么了解大能们的决断,但这个问题他也在心里犯嘀咕…… “总之,我尽力而为。”他干巴巴道,“你不会干扰我吧?” “我曾是山海界修士,如今是鬼种,但两界都不会接纳我,我管你们谁胜谁负?等我脱身,便找个地方避世而居,世界毁灭也与我无关。” 与颜守心交谈的,正是昔日那位逆诃鬼尊的鬼种游烛,她尾随颜守心悄悄离开了混乱中的血墉王城,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两人竟是莫名其妙凑到了一起。 颜守心得到了游烛的确切回答,虽然还是无法完全信任对方,但到底松了口气——如今她与开天刀碎片纠缠,若是有什么坏心思,那可不是件好事。 他换了个话题,“你说鬼族究竟谋反没有?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不知道,那些帝王圣尊都是有大智慧的,我一个鬼种岂能知晓他们心中究竟在想什么?”这次游烛的讽刺可谓毫不掩饰,“你猜来猜去又能如何?有证据么?没有。即便有,谁知道能决定此事的人又会有什么别的考量?” 颜守心:“……” 他是发现了,游烛对手握决策之权的人,有着很深的芥蒂——无论是山海界的,还是森罗鬼界的。 算了,日常被怼,也习惯了。 接下来的路上,两人没有再讨论这方面的问题,而是偶尔说说到了战场该如何应对,倒也相安无事。 · 战事爆发,不代表所有大能都在和人打生打死。 七绝圣尊、灵帝等人在最初强势登场,收拾了鬼界几个鬼主之后,便与两位忽然现身的鬼界神灵僵持起来。 鬼界神灵的现身是谁都没有料到的,在过了几招之后,双方都对彼此实力有了大致的估计,发现不付出点代价不可能解决对方,也就没有轻举妄动。 山海界一方暗暗心惊,几位大能都发现了,论单体实力,这两个鬼界神灵比他们更胜一筹! ——鬼界神灵对天地大道的掌控比他们强许多,在其他方面倒是略逊一筹…… 不是山海界太弱,这是由双方世界不同决定的,山海界天道似乎并不允许如今这个时代有人能掌控更深层次的大道。 七绝圣尊的思绪不由得飘远了些。 他想到他曾在传承中了解到的一些事情——在太初纪元,山海界也有“神灵”,他们组成了上古神庭……这个“神灵”,与鬼界的“神灵”是否是相似的? 或许是的,从传承中的高深术法与一些记载,明显能看出神庭众神实力比太始纪元、现在的太素纪元最强者要高不少,甚至于还有虚神族那样窃取了天道力量的奇特存在…… 正是因为看到了这样的差距,七绝圣尊才会在成为山海界第一人之后仍不满足——他追寻上古时代的荣光,也渴望如那时候的神灵一般夺取天道的权柄…… 所以,他在叶定光告知两界即将融合之事时封锁消息,故作不知;所以,他一直在思考该如何捕捉鬼界神灵的分身——或是干脆抓个神灵来研究。 现在看来,他的思路并没有错,相比于山海界,森罗鬼界才是更适合他的世界。 但七绝圣尊不会愚蠢到如灵御尊主一样加入森罗鬼界,他知道自己的一身根基来自何处,背叛与抛弃既然不会让他更进一步,那就毫无必要。 所以,他选择加速两界融合,甚至于掌控鬼界一部分…… 该如何实现这样的目的呢? 战争,这是当前来说最好的办法。 一方面,两界交流越来越多,因果线缠绕得越来越密越来越紧;另一方面,战争导致的动荡能让他有机会在鬼界暗中布置…… 七绝圣尊平静地扫了一眼在虚空的阴影中几不可见的鬼界神灵,他知道他们正在寻找某个东西或某个人,也知道山海界天道对他们的约束远胜鬼界天道,这才是他们不能随意出手的原因——不论如何,这段时间是天道留给他的机会,未来计划能否成功,就看他现在的准备了。 正当此时,他收到了宗门的传讯——正是执煦长老所发,告知他的就是颜守心打探到的消息,重点在于鬼族的动向。 看过之后,七绝圣尊并没有回复。 鬼族的动向?他早就知道了,但是没必要处理……或者说,现在还不是处理的时候。 再等等吧。 · 七圣宫。 沿着迷雾中延伸出的那条路前行,大约一个时辰后,迷雾中隐隐出现一片建筑的轮廓,是……一座两层亭子。 不多时,她走到近前,才看到它的名字——七绝亭。 七伤殿还只是踩人痛脚挖人伤疤,名字比“七伤”更危险的“七绝”,又会是什么呢? 灵隽拾级而上,进了亭子。 七绝亭并不大,亭下是一圈花圃,但时至今日花草早已枯败凋零,远望只见云霭漫漫,更是早已不见对弈品茗的亭中人,石桌上只剩下一局残局。 灵隽的棋艺……那当然是很一般的,她也不好这一口,扫了一眼残局,发现凭她的水平估计还要学个几千年才能破局,也就没兴趣了。 但她在亭中研究许久,也没发现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来路归于迷雾,去路还未出现,离开之法似乎还是在那残局之中。 她只好在石桌边坐下。 “哗!” 灵隽一抬手,就将残局完全打乱,棋子都被她拂到棋盘之外。 “嗯?这样都没动静?” 她倒是有些意外了。 灵隽又将云子分别捡回棋盒之中,在拿起最后一枚黑子时,周围的场景忽然一变—— 天色昏暗,四野茫茫,怪石嶙峋,平地起高台,孤剑立风中……这是九渊! 剑穗微微晃动,隐约有风吹过,这一幕太过熟悉了——很快,就会有来自山海界各方的强盗闯入此间,为夺取玄明剑大打出手,最后连累得她灵种崩溃,转生成为青神木! 灵隽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七绝亭,绝路的绝? 她这一路走来,历经大大小小许多危险,但毫无疑问,最危险的就属这一次,因为此间固然有神秘存在的安排,但更多还是依赖机缘巧合、天道的莫测变化,她才侥幸活了下来。 若再来一次,且不说她能不能还有过去的幸运,万一七绝亭就是要置她于死地,只创造了九渊这一个回溯时空呢?连青神木的影子都见不到! ——而且,在被打散灵种的那一刹那,她是真正死了一次,遇到青神木才死而复生的。 天时不再,无可奈何! 灵隽取代了过去的她待在这方原本早已破碎的空间里,但一身修为境界却被封印了个七七八八,拿什么去应对那些如狼似虎的强盗? “还往左有利呢,这都快成死路了。” 灵隽无奈地坐在玄明剑边,触摸到了过去那个时间点的她自己——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个有趣的体验,如果这体验不是卖的黄泉单程票就更好了…… 但就这么放弃,也很不爽啊…… 难道这就要用世界核平剑了? 心里转着许多危险的想法,灵隽默默发呆,似乎已经放弃了希望。 时间渐渐流逝,数日之后,封印世界微微震动,那些人很快便能破开禁制来到她面前…… “我想到了!” 灵隽忽然站起身来,拔出插在石台上的玄明剑——当然没拔出来,这时候的玄明剑被无形的禁制封印在了石台之上。 试过之后她也不意外,手中光芒一闪,又出现了一柄玄明剑。 在这个世界她的实力被封印了,但七绝亭难道还能拦着不让她召出本体?这是不可能的。 而她可以取代九渊时空中的剑灵,她手中的玄明剑,为何不能取代九渊时空中的玄明剑呢? 果然,在又一柄玄明剑出现后,封印世界的震动陡然加剧,目之所及的每一处骤然亮起无数颜色各异的线条、符文,相互勾连成一个个奇怪的图案,光芒闪烁不定。 虚空中突然延伸出八条颜色各异的锁链,这次它们不是朝石台而去,而是冲着她手中的玄明剑而来! 重温旧梦,灵隽一笑,手上微一用力,锋锐无比的玄明剑插入石台之中。 八条锁链微微一滞,旋即方向一转,便朝着玄明剑而去,延伸出的光芒犹若藤蔓缠绕而上,将玄明剑死死困住。 灵隽趁机将九渊时空的那柄玄明剑拔了出来——虽然受到了阻碍,但在禁制被剑身封印完全解开的真玄明剑牵制了绝大部分力量的情况下,这并不太难。 九渊时空的玄明剑剑身上还有着一百多重封印,根本发挥不了多少力量,与普通法宝无异,但这正是它的优点。 灵隽提着剑,找到了她过去无聊时做的那些石雕、石剑,将玄明剑扔进这些杂物堆里,尔后身形一散遁入剑中,凭借神器的基本能力之一——神物自晦,将玄明剑伪装得与那些只有一点点力量的石雕一般无二。 接下来,就默默等待吧。 “轰轰轰!” 在她做完这些不久之后,远方传来一阵巨响,夹杂着鸾鸟长鸣,一道道遁光破空而来,飞落在石台之前,一一敛去后才显出真身,正是当年那些“老熟人”。 借着藏在真玄明剑中的那一缕灵念,灵隽默默看着昨日重现。 因真得不能再真的玄明剑就在眼前,被贪婪蒙蔽了双眼的大修士们谁也没有留意到石台之外的满地碎石、角落里的石雕。 这些大修士一如过往,但这次石台上没有剑灵给他们威逼利诱当靶子打,于是前期对剑灵的蛊惑全部作废,剧情快进到了争夺玄明剑的归属这一环。 几方混战,大打出手,琴音与剑啸齐飞,鬼火共佛光同辉,空间崩碎的声音隐没在惊天大战之中,即便有人注意到了,也没人会先一步收手。 灵隽冷冷看着,昔年任人宰割、无能为力的记忆再度浮现,被时光渐渐冲淡的怨恨忽然又无比深刻起来。 原本,因为自己命不久矣,她对仇人的态度从“千方百计找机会报仇”转变成了“遇上就顺手报仇”——反正等她撑不下去的时候,全世界都要给她陪葬,仇人一个也别想跑。 但现在,她感觉这样不行——人生在世,还是要积极一点,有仇就要报,而且要赶快报,不然记在心上,显得他们脸大! 第四百二十章:为时未晚 不管灵隽心中在琢磨着什么坏主意,至少她现在是报复不到仇人的,相反,还只能看着他们在眼皮子底下耀武扬威。 好在,这种令人心中烦闷的事情并未持续太久,剧情终于又进入了新的篇章——混战之中,封印世界被打碎了,所有人包括封印中的玄明剑,齐齐堕入九渊深处。 在原本的时间线上,此时灵隽已经夺舍了青神木,只有失了剑灵的玄明剑隐约“看见”了这一幕,此时她以另一视角来看,心中却忽然一动。 七绝亭是如何构建这一绝命时空的呢? 或者,在她踏入亭中的那一刹那,七绝亭中的神秘力量就已经将她的过往看得一清二楚,以此为蓝本进行加工创造? ——又或者,七绝亭中的神秘力量确实有溯源之能,这只是它借用天道之力窥见的? 灵隽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记忆被人翻阅了,但联想到之前七伤殿中那个幻境造物亦是模仿了她记忆中隐藏最好的秘密,七圣宫故技重施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似乎如此。 种种念头一闪而逝,无论是真玄明剑,抑或灵隽此时栖身的九渊时空玄明剑,都正朝九渊深处急速堕去,往下是幽暗的深渊,往上却能见到那些大能施展神通掠起的神光,惊鸿一瞥,恍如隔世。 灵隽眸光一沉,感应到真玄明剑已然脱离了封印空间施加的封印,心中冷笑一声,瞬间便从九渊时空玄明剑中脱身,灵神归位,真玄明剑落入手中,她漂浮在深渊凛冽的寒风里,目光锁定那一片片遁去的光影,恶念如蔓延的野草,疯狂滋生。 “唰!” 玄明剑如一支蘸满墨水的笔,狠狠挥洒出漫天雨点,似星辰坠、明珠落;而灵隽却恰似收罗星辰的天河水、串联珍珠的金丝线,身影在剑光之上跳跃,每过一处便有剑光消散,揽尽万千光华,荡开阵阵阴风,比剑光更快、更缥缈,竟是在短短时间内便硬扛着九渊深处恐怖的吞噬之力,追上了逃得最慢的一位修士,冰冷的剑锋一掠而过! 那修士心中警铃大作,然而他正是在施展逃遁秘法摆脱九渊之时,忽遭突袭,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剑光吞噬,神形俱灭——倘若这个回溯时空里的他真有“神魂”的话。 这一变故落在其他逃遁的人眼中,所有人大惊失色,他们看见了出手之人,更看清了她手中的剑——这……难道是玄明剑的剑灵? 但这怎么可能! 这根本说不通! 只可惜,灵隽不是来和他们讲道理的,九渊也不会管这些琐事。 于是便见剑光一层一层掠过,绞碎这些不速之客的肉身神魂;被封印世界崩溃惊醒的黑暗虚空之中,亦冲出一道道汹涌澎湃的浩荡江河,水流奔腾如怒,与剑光竟是配合无间,将身陷此间的修士一个个或是杀死,或是扔入九渊更深处! 云岫仙子的鸾鸟破碎成一片绝望的彩光,至和剑君举世无双的御剑术摆脱不了附骨之疽般的玄明剑意,鬼貕魔尊的重重幽影也并没有给他多争得一线喘息之机…… 曾经在他们手底下毫无反抗之力的剑灵,此时却成了唯一一个手握屠刀的人,她大开杀戒,她无可抵挡! 当一切纷争复归于平静,九渊中只剩下从未消散的虚空阴煞之风,以及那飘忽不定的深渊水。 灵隽站在一片剑光之上,轻飘飘也若一缕寒光。 在回溯时空里报仇雪恨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快感,她清楚地知道,过去的事情无可挽回,如今正发生的只是现在——现在是什么?是一场为她精心打造的迷梦幻影、绝命杀局! “我这算是过关了么?”她喃喃自语。 灵隽厌恶这样一而再出现的陈年旧事,昔年恩仇只是侵扰她心的无趣琐事,然而她又该从何挣脱这嘲讽的剧情? 她无法挣脱,因为它们之所以存在,正是因她在乎。 “果然还是要赶紧报仇啊,等我出去就挨个找上门,见一个杀一个。”她冷酷而不耐地想。 但现在的问题是,她该如何离开此地呢? “七绝……既是七绝,自然不会只有一重埋伏,恐怕我这只能算过了第一关。”灵隽似有所悟,“那第二关是什么?是九渊,还是……” 原本的轨迹之中,玄明剑坠入九渊深处,后来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北冥之海…… 九渊深处,即便是如今的灵隽,也不敢擅闯,那是有来无回的死亡之地,或许也是令人乐而忘返的仙宫瑶池,它的神秘面纱从未被世人揭下。 灵隽叹服,难怪七绝亭选了这样一个时间点,杀机竟是环环相扣,她恐怕也不能逃过九渊深处的厄难光芒。 这片被七绝亭构建出的回溯时空似乎并没有九渊外的世界,灵隽找不到出路,而深渊却正朝她一步步靠近,吞噬之力越来越强,深渊水流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身边…… 她轻轻吸了口气,不再抗拒,朝着黑暗深处坠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越往下方,越见黑暗,九渊之中一切虚空皆被封锁,空间剧烈动荡,灵隽无法通过对空间之道的掌控感应黑暗之中隐藏着什么,她只能在这似乎永无尽头的坠落中不断沉沦。 九渊深处是什么? 在灵隽不知不觉被虚空阴煞风影响,思维浑浑噩噩之时,这个问题仍然在困扰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渐渐有了光——那是温柔如冬日暖阳的光,它照在昏昏欲睡的孤独旅人身上,似乎消去了她的一切烦恼。 “噗通!” 灵隽坠入一方水潭之中,潭中之水甚寒,阴煞刺骨,便是修为高深的大修士,在寒潭中待上一时半刻也会肉身损毁、神魂消融——而偏偏,面临如此生死危机,他们,也都如此时的灵隽一般脸上带笑,察觉不到任何危险。 倘若她还清醒着,便会知道这不是什么寒潭,而是虚冥源泉。 生命,是一种奇迹——这恰好说明,死亡、寂静、虚无,才是虚空宇宙最常见、最普遍的存在。 有人说虚冥源泉是虚空之源,是一切生机湮灭之地;也有人说,正因为虚空宇宙绝大多数都是沉沉死寂,才诞生了这样一个虚无的幽冥之所。 不论如何,都足以说明虚冥源泉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销金铁,融血肉,灭灵神,便是被大乘老祖截取纳入体内的一线大道,也会在虚冥源泉之中归为永恒的虚无。 但这却也解释了玄明剑堕入九渊深处后又出现在北冥之海的原因。 玄明剑,是与虚冥源泉同源的存在,它当然不会被泉水销蚀;而北冥深处,传说有一处冥海,它偶尔能与虚冥源泉相连…… 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上一次来到虚冥源泉的玄明剑没有剑灵,是器而非灵;如今来到此地的玄明剑却是灵而非器,灵隽是玄明剑的化身,代表着死亡与毁灭,但她本身却是“生”的体现,更别说她还是青神木之灵…… 如今,虚冥源泉能伤她甚至杀她,这是七绝亭为她准备的第二重杀招! 虚冥源泉之中,灵隽的神志已经被压制到了魂海深处难以苏醒,冰冷的泉水侵蚀她的道体,一点一点磨去她体内的生机,让她在曾经一次次进阶时的努力付诸东流…… 玄明剑没有任何反应,它不会提醒灵隽,尽管这是她的生死危机——因为这对玄明剑而言不是危机,而是和回家一样,好舒服的。 如果将玄明剑视作永恒,剑灵并非一开始就存在,自然也不会永远存在,灵与本体说是一体,终究不同,否则灵的存在有何意义? 有何意义……或许,正是因为被赋予了生机,所以有了人间之苦,人间之喜怒哀乐,种种加起来,才有了意义。 那么,灵隽的意义又在于什么呢? 在于茫茫然不知来路、不知归处? 在于一次次死里逃生,路过人间繁华,终究也摆脱不了既定的宿命? 恍惚之中,灵隽仿佛看见了一个人,又是那张熟悉到令人厌恶的脸。 燕希玄的存在并不对灵隽造成伤害,但他的存在就代表着恶心的阴谋,他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情绪,笑了笑:“别怕——这次我是真的。” “我等了你很久,上次玄明剑来时我还以为等到了,没想到……好在,也没有再等多久。” 灵隽想:“你说你是的真的,就是真的了?你等我又是要做什么,我和你不熟好吗!” “哈哈……”燕希玄爽朗大笑,“别怀疑,我确实不是什么幻象——别忘了,这是虚冥源泉,我死后来到这里并不奇怪吧?”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灵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了,这本就是在她灵魂深处,“想”就是“说”,隐瞒不了。 “我们很熟,看脸就知道。”燕希玄皮了一下,不等灵隽炸毛就赶忙神色一正,“好了,时间不多,废话就不说了,我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 “你应该感觉到了,山海界的命运并不掌握在明面上站在巅峰的强者手中——阴影之中,还有更强者的存在,不仅是你们这一纪元的大乘老祖,便是我生活的神庭时代,也被人随心所欲地操控着……” 灵隽怎么会不知道呢,她被所谓的命运安排捉弄了多少次,那不是巧合,不是宿命,只是有人为她规划好的路,甚至那个人并没有如何掩饰。 “那位神秘的存在,你可以称之为超脱者……不过我更习惯称之为游戏策划——我们的山海界,只是他的一场游戏。” 灵隽早已做了太久的心理准备,此时内心竟只荡起小小的波澜,“他的游戏——他做这个游戏,是为了什么?” “拍真人纪实片?开非法黑直播?还是满足他恶劣至极的一己私欲?” “你脑洞比我大多了。”燕希玄失笑,“不是这样的,他倒也没有那么无聊……据我所知,他是在培养强者……他在创造一个符合所有要求的强者!” 灵隽淡淡道:“那么,你该称山海界为——培养皿。” 燕希玄:“无限流游戏,有问题吗?” 称呼上的小事不需要再三讨论,燕希玄把话题拉回来,“我曾经被他选中,可惜……下场不太好,被强行‘销毁’。现在,轮到你了,你应该就是他的新目标。” “他会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谁知道呢?问你自己,我都死多少年了。” 灵隽一怔,缓缓点头,“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原来如此么……她曾感到怪异的地方,她曾有过却未抓住的灵光一闪,原来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有了答案,她却忙忙碌碌寻寻觅觅,不肯回首灯火阑珊处。 “你……”燕希玄悠悠叹道,“虽然很抱歉,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确实是特殊的,我死之时,你是我手上仅剩的倚仗……所以,我用你和他打了个赌。” 灵隽静静凝视着他。 “我赌你将是我意志的延续,不会成为他的傀儡;他则赌无论我怎样安排,无论你如何挣扎,终究逃不出他的掌控……”燕希玄目光中带着追忆,仿佛回到了生命尽头的那一场交谈,“这场赌局没有赌注,但我相信,赌或不赌,你都必然要走上这条路……这么一想,我也不算太过分吧?” 一切针对似乎都有了源头…… 曾经抱怨过的天道不公,曾经苦苦追寻却得不到的答案,在此时尽数揭晓,灵隽却早没了许多年前的不平、愤怒与怨恨,平静地接受了命运的重担。 深渊不见青天,凡俗难溯过往,命运只是游戏一场,但那命运终究还是她的——好在她不信天命难违,即便迷失于步步紧逼的死亡亦未真正屈服,到如今也不过是重新上路,收拾山河。 燕希玄深深看着灵隽,不知从她身上看见了过往、自己又或未来。 他的消失一如他的到来,匆匆太急,缥缈无影。 虚冥源泉中,灵隽睁开眼,寒意与刺痛姗姗来迟——但痛苦,才代表着她还活着,还有拼命的机会。 为时未晚。 第四百二十一章:剑胎元神 灵隽清楚地意识到,此时此刻的这一切,并非幻梦,而是现实——她坠入九渊深处之后,便不知不觉地落入真正的虚冥源泉之中,否则,也不会见到燕希玄。 七圣宫果真玄奇,种种手段神鬼莫测,回溯时空、虚空挪移……如此炫技,仅仅只是为了筛选出符合它要求的传人—— 她又忽然反应过来,或许并非是七圣宫主人故意炫技,这些对他而言可能只是寻常手段,只不过如今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摇摇头,将这种种杂念甩开,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摆脱虚冥源泉,否则燕希玄的出现也好,认识到所谓的真相也好,都无法改变她将殒命于此的结局。 落入虚冥源泉容易,离开却无异于天方夜谭,但灵隽毕竟是神剑之灵,当她重新振作,不再游魂一般混日子,命运设下的种种坎坷,都无法对她造成阻拦。 ——这可能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多少人即便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堪忧,也永远没那个能力摆脱泥潭。 虚冥源泉将万物化为永恒的虚无,但燕希玄能留下一缕神念直至方才才消散,可见这里面必然藏有一线生机,既然有活路,那她就能活下去。 “多少年了……”灵隽喟叹,“夺回玄明剑至今,天赋神通都回来了,天赋也更上一层楼,但在剑之一道上,我却并不如过去那么肯下工夫了……道心衰落,自绝前途。” 她不再犹豫,召出玄明剑,于冥冥之中感应另一本体青神木。 玄景兰台位于虚空罅隙之中,踪迹难寻,虚冥源泉亦是虚无之所,两相阻隔,即便青神木与灵隽不可分割,感应起来也分外艰难。 但她到底还是抓住了那一丝若隐若现的联系,神念倏忽间跨越重重虚空,落入青神木中——这一幕与她当年在万灵秘境中感应玄明剑何其相似,似是历史重演,又似只是个必然的巧合。 不同之处在于,当初她只是想要借用玄明剑的力量;如今……她却是要釜底抽薪,背水一战! 与青神木建立起稳定的联系之后,固然灵隽可以实施她的下一步计划,然而与此同时,虚冥源泉也感应到了一个与它截然相反的存在…… 它是虚无,是终结;青神木却是存在,是新生——水火不容,势不两立! 刹那之间,宁静的虚冥源泉波澜迭起,毁灭、销蚀的力量——或者说规则疯狂聚集而来,将灵隽包裹得密不透风,不断侵蚀着她的灵体乃至于灵种。 灵隽无动于衷,任凭死亡步步紧逼,全然没有断开联系的想法,分明……这样下去的话,就连青神木也必然会被虚冥源泉找到头上,化为虚无。 玄明剑也无动于衷,它本就不觉得这是伤害,它的灵也不畏惧这种伤害,还有什么好挣扎的?它享受这种给世界带来毁灭的体验,那会让它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完美。 灵隽如今的境界是灵寂期(合体),按照正统的修行之道,她早已感应到了自己所修的道,能借用大道之力,在神魂之中埋下一颗道种——待它萌芽,便进入洞虚期,于空冥虚无之中洞察大道一角,滋养体内道种;待其长成,发出一片融合了“独我”的叶,则相当于大道一缕被截取融入己身,从此便是手握命运的大乘老祖。 但那是正统修炼之道,灵隽却并非如此——她本身就是剑道的化身,需要这么麻烦吗? 她不需要,这些她早就有了。 她的灵寂期,并无道种。 当初进阶灵源期时,灵隽也曾打破玄明剑与青神木之间的隔阂,强行让两者融合为一,还在灵源之海中化出一株兼具二者之效的嫩芽,但随着她夺回玄明剑,青神木与玄明剑之间的平衡早就荡然无存,嫩芽自然无法再发挥稳定两大本源的效果。 正是因为这一次失败,她才厌倦了这样没完没了的制衡与压制,为何天道限制一个灵只能有一个本体,因为那就是最好的选择! 她该让这个错误回归正途,但并非以付出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灵隽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出一颗新道种——不是为了回归正统,而是彻底打破玄明剑与青神木的隔阂,统一两者之道,从此后她不再有两大本体,而是拥有,唯一的……剑胎元神! 玄明剑与青神木之间,她毫无疑问是偏向玄明剑的,因为接下来她要面对的命运,玄明剑能给她更大的帮助。 由于灵隽的不作为,虚冥源泉已经不满足于慢吞吞地隔空侵蚀青神木,被“挑衅”的它分出一条“溪流”,淌入虚空深处,降临在玄景兰台之上…… 青神木之中的灵隽分神抬眼望去,眼前什么都没有,但她能感应到,那条溪流来了,它如瀑布般飞流直下,倾泻在青神木之上,短短几个瞬间,郁郁葱葱的青神木便已缩小了一圈——这样下去,它迟早会被逼得退化到最初的形态,宛若时光倒流一般,最终化作虚无。 它越来越小了。 灵隽仍旧毫无反应,她忍受本体被疯狂攻击的痛苦,压抑青神木本能渴求着的救赎,放任玄明剑本性不再被压抑后对生之本源的转化与争夺…… 她一贯是如此心狠,不管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一切又仿佛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回到青神木聚灵失败遭受天劫,即将被劈成焦炭枯木的时候,但这一次不会再有一个意外到来的灵魂挽回它的危局。 最终,青神木被虚冥源泉完全销蚀,最后一缕碧绿的光芒消散…… 灵隽感受到自己正在迅速衰弱——但无所谓,最终的胜利者仍旧会是她。 高阶木灵陨落时的天地悲歌还未结束,当那条支流回归虚冥源泉,灵隽终于有所动作了。 她的灵体渐渐淡去,最终化作一抹缥缈的雾,随着虚空中从未消散的空间波动,须臾便消散得一干二净,宛若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一般。 水中只剩下孤零零一柄玄明剑,剑中的灵种也被泉水的浸泡、渗透一点点抹去,直至不留一丝痕迹。 虚冥源泉平静下来,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玄明剑上神光略显黯淡,但并未熄灭。 光芒如呼吸般颤动,周围的泉水也随之而动,波纹从深水中荡漾而开,到了水面时形成涟漪,又渐渐化作波澜。 “嘭!” “嘭!” “嘭!” …… 虚无的泉水中本不该有声音,但它却突兀地出现了,从微不可察至不可忽视,从间隔良久到愈发急促,仿佛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忽然复苏,有了心跳,血液重新流动,身体也渐渐温暖…… “唰!” 刺目至极的寒光自虚冥源泉深处迸发而出,在这片不知究竟在何处的虚空中绽放,破坏了虚无死地的寂静安宁,带来了生者的活跃、嘈杂与无序。 一道身影从白茫茫的寒光中走出,身后的光晕渐渐消散,她的容颜也被从刺目光芒中解放而出。 …… 灵隽陨落了吗? 她当然陨落了,灵种磨灭、灵体消散,她绝无生路。 那她是否还活着呢? 她当然还活着,因为青神木最后一个天赋神通正是“起死回生”——当初青神木若是聚灵成功,便能使用这个天赋神通,也就不至于被她捡了便宜。 灵隽死于虚冥源泉中,也在虚冥源泉中醒来,一死一生之间,玄明剑使用了天赋神通,成为了虚冥源泉的“心脏”,之后一切便不一样了。 …… 灵隽睁开眼,似乎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但又似乎发生了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 她的眼中再也看不到青神木赋予她的怜悯与仁慈,尽管青神木消融于虚冥源泉,而此时虚冥源泉都在她掌中,但破镜犹难重圆,何况青神木复生? 消逝了的,不会再回来。 玄明剑破水而出,落入手中,曾经险些置她于死地的泉水温驯地匍匐在她的脚下,甚至没有沾湿一片衣角。 “还有两次。” 玄明剑的四个天赋神通,分别是别有天地、神来万古、天诛地灭以及心主有无,方才用的正是最后一个——玄明剑是主毁灭与死亡的神器,是虚冥源泉应该尊奉它、听从它的主宰,只是第一次来此的玄明剑无知无觉,之前的玄明剑有灵与之相克,才没有收服它,直到现在,一切才不同了。 灵隽收了剑,感应这一番变故后的新躯体……很陌生,但早晚会熟悉起来的。 此时的她,不再是普通的灵体,而是以玄明剑为剑胎诞生的元神,虚冥源泉也化作了她的“心”,虚空一切尽在她心中,来路归途一念即知,不会再有迷失之危。 只不过,虚冥源泉原就是空无一物,她如今可算是个“空心之人”? 灵隽无所谓一笑,空心又如何,能活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她感应着七圣宫的位置,不等七绝亭反应过来她都做了什么,便先一步穿梭虚空,回到亭中。 此时,亭中那被她拂乱的棋盘上已经有了一新局——不知是谁布下的,又或者,七绝亭便是以此棋盘为她安排种种杀局? 灵隽若有所思,微微一笑,拔剑一挥而下。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来安排她的命运,这么喜欢写剧本,那看看她给它写的死亡结局是不是很好啊! · 鬼族,魑魅幻海。 距离莫名其妙被鬼界栽赃,强行安上一个偷盗圣器的罪名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但幽真鬼王的伤势并没有好转多少,即便听说如今血墉、北阴等鬼主都在元泽岛之战中打生打死,两边都是她不喜欢的人,她也没有因此而生出多少快意来。 让她耿耿于怀至今的,并非是得罪了鬼界,而是她明明怀着一颗真诚的、渴望合作的心,却被人算计到这地步——明明以前都是她背地里算计别人的。 简直是奇耻大辱。 更可恨的还在于,她至今也没发现那个在背地里搞事情误导了血墉鬼主等人的神秘人究竟是谁。 不知道那人是谁,意味着这个敌人始终藏在暗中,可能随时随刻都在用阴恻恻的目光盯着她,准备抓住她的破绽对她下手…… 这甚至有些可怕了。 幽真鬼王咬咬牙,再次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遍,以及没什么收获。 “锁魂殿主……他的出现,很奇怪。”她喃喃道,“但锁魂殿主太弱了,几个鬼主也都在提防他……他根本做不成事。” 而且,即便现在去找他,也是不成的——他估摸着早就被血墉等人抓起来了,哪还轮得到她出手。 “可恨!可恨!” 幽真鬼王的怒火笼罩在整个魑魅玄宫之上,让那些因为鬼王没有命令而未曾赶去参加战争、留在族里吃了睡睡了吃的鬼族瑟瑟发抖。 “鬼王陛下……” “自从那次之后,鬼王陛下心情一直很差,上次鬼貕大人只是说错一句话,便被重罚……” “嘘,不可妄议尊长!” …… 一些鬼主躲在无人的角落里窃窃私语,自以为无人知晓,却不知心情烦闷的幽真鬼王神念早已笼罩了整片宫殿群,只是她懒得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你很烦恼?” 忽然,寂静的宫殿内响起一道声音。 在听见的时候,幽真鬼王都愣住了——她根本没发现有人在附近!这怎么可能! 愣过之后便是霍然清醒,她惊觉殿内确实有人,那人还就在眼前,仿佛突然出现的一般…… 不,那不能说是个人,而是……鬼界生灵。 它笼罩在一团气流之中,甚至连个隐约的轮廓也不露,像是一片阴云……声音从阴云中传出:“你在想我是谁?” 时隔多年,幽真鬼王又一次感觉回到了遥远的曾经,太素纪元初期那段混乱血腥的岁月,死亡如影随形…… 但她终究快速地冷静了下来,点点头:“你是谁?” “你一直在寻找的合作对象……”阴云中的存在笑了一声,“血墉、北阴那两个废物太蠢了,和他们合作你也不怕被坑得血亏还落不着好?噢——你现在已经是这样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目标幽族 幽真鬼王没有反驳他的话,但心中想的却是——被那两个废物坑是我时运不济,然而与你合作,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合作只存在于势均力敌的双方,如今这鬼界生灵明显实力强横,与他合作那不叫合作,而该称之为……为虎作伥。 然而拒绝显然也是不可能的,她又该怎么办呢? 阴云中的存在话锋一转,少了些嘲讽与凌厉,淡笑道:“不必担心我坑害你,你我境界不同,我追求的是你从未想过的,我不需要的对你而言也是极致的珍品。” 各取所需,才是合作的真谛。 幽真鬼王:“……” 虽然但是,你这么说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她闷闷地看了对方一眼,点头答应:“前辈既已纡尊降贵,我若拒绝,未免不识抬举——不知前辈希望我如何配合您?” 论见风使舵、择木而栖,幽真鬼王可谓是个中行家,她根本没问对方的目的,就很懂分寸。 神秘来客似乎对她这识时务的态度十分满意,语气中都多了几分温和,“幽族——第一个目标,就是幽族。” 幽真鬼王眼皮一跳,听出话中不祥之意,难免有些迟疑,“幽族?前辈您的意思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 幽真鬼王默然无语,什么鬼,难道灭族已经成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为什么你能说得这么轻松啊!这还只是第一个目标,那你终极目标难道是要毁灭世界吗?! 她有多少的不满,都说不出口,因为神秘来客在留下一声讽笑及一个灰色光球之后便离开了,显然对她的想法毫不在意。 真的好气啊! 幽真鬼王心里咬牙切齿,想骂人,但又怕那位前辈并未离开,更不敢出尔反尔,触怒对方…… 她小心地拿起灰色光球,神识探入,尔后便是瞳孔一缩——竟然是……! 这笔买卖,值了! · 幽冥之海。 鬼族没有参加元泽岛之战,幽族却是参加了的,幽族圣主带着一众幽族大能正与鬼界大能对抗,族中只剩下一些实力不足以上战场或是正在闭关修行的族人,两位洞虚期大能留守族中,防止仇敌或小人趁虚而入。 林玉澄走出静室,心中却仍在思索着不久前闭关时的所得。 境界的提升不足为奇,真正牵扯他心神的却正是忽然被他捕捉到的一个时空道标——诡书灵楼的时空道标。 当初在琅嬛福地,他与玄卿等人一同误入诡书灵楼,在力战邪灵之后,他去到了诡书灵楼真身所在,在其中获得了三生镜的巽镜。除此之外,那时候他还谋划着要将诡书灵楼也收为己有,奈何后来又出现许多变故,他当时实力也是不济,因而未能成功。 虽未成功,他却也留了些后手,用巽镜在诡书灵楼之上打下了标记,以方便日后再来——奈何,在东海之灾中,巽镜被三生镜收回,自那以后他便失去了对诡书灵楼的感应。 不久前,他进阶分神后期,感悟天道时略有所得,似是冥冥之中捕捉到了那个标记的痕迹…… “如果能再去一趟诡书灵楼,带出些传承,必能大大改善我族——乃至于山海界如今的形势……” 林玉澄迫切地想要准确地感应到那个时空道标,但每一次尝试都好似隔了重重迷雾,始终未能成功。 因此,他决定出来透透气,再去幽族秘法传承之地寻找一番,或许能找到合适的秘法,助他一臂之力。 然而走出闭关之地后不久,林玉澄后知后觉地发现,族中少了许多人。 “圣主及长老们呢?”他问道。 一位神仆答道:“禀少主,不久之前,山海界与鬼界在元泽岛附近爆发大战,如今战事仍在继续,圣主带着诸位长老、黎少主及许多族人去战场了,您与瑶少主、羲少主都在闭关,圣主吩咐不必惊扰,便没有召您与两位少主一同去。” 林玉澄叹息,“原来如此,如今战场上形势如何?” 神仆却是一问三不知,“元泽岛战事焦灼,周围虚空皆被封锁,无法传送、传讯,我等不曾听闻战场形势如何,或许文璃、墨真两位尊者那里有消息。” 文璃、墨真两位尊者就是幽族中实力仅次于幽族圣主的大能,如今留守族中。 林玉澄挥手让他退下,给墨真尊者发了一条传讯,很快便收到了对方的答复,也获得了许多他想知道的情报。 看过之后,他倒是松了口气,元泽岛战场上,近来山海界已占据上风,族人虽有损伤,但活下来的个个都进益不小,这倒也在接受范围之内。 “虽然如此……但鬼界的数位神灵都还未参战,若是他们改变主意……或许形势便要颠倒了……我还是该尽快感应到诡书灵楼所在。” “即便不能获得多少传承,真遇到危险时,带着族人逃入其中,也不失为一条生路。” 林玉澄可是记得很清楚的,苏清淮便提过诡书灵楼中生活着之前几个纪元的生灵——连大破灭都能扛过,何况只是眼下的一些灾难? 他急急忙忙去往幽神殿的藏书之地。 才刚踏入其中,他便听得一句含着几分戏谑的笑问:“这般匆匆忙忙,莫不是后面有索命鬼在追着?” 林玉澄不用看便能想象出说话之人的神色,却碍于对方的身份,不好反讽回去,只能朝着楼上拱了拱手:“瑶师姐,许久不见。” 幽族的瑶少主伏在栏杆边,嬉笑一声,招了招手:“来找什么典籍?说来听听,我拿给你。” 瑶少主长年待在藏书楼,整个幽族的藏书都被她看得七七八八,虽然其中一些因天赋而感悟不深,但基本的了解是有的,堪称人型搜索引擎。 林玉澄便也将自己的需求说了出来。 瑶少主略一思索,心念一动,便见数道光点朝她飞来。 “这四部秘法或许对你有所帮助,你便在这儿看完了再离开吧。” 林玉澄:“不好打搅师姐清修,不如我拓印一份,带回宫中慢慢参悟。” 瑶少主却不答应:“这四部秘法极为珍贵,圣主亲口说过不许其外传,便是要学习,也只能在藏书楼中。” 圣主都这么说了,林玉澄哪里还能再有意见,便接过那四枚玉简,去藏书楼中的修炼静室慢慢琢磨了。 他走之后,瑶少主继续慢悠悠地翻过手中旧书一页,并不介意自己的地盘上多了一个可能要逗留一段时间的外人。 倏忽七日过去,林玉澄一次也没从静室中走出来,反倒是瑶少主手中的古籍已经看完了,她感应着楼中藏书,依次找出与这典籍相关、曾经翻阅时不甚深入的书籍,准备再看一遍,或许能有所进益。 然而此时却又有人来了,她停下动作看向门口,便见一个面容冷漠的男人走进来,顿时失笑,“真是难得,不仅玉师弟来了,羲师弟也来了,咱们可也算是多年不见……” 羲少主朝她微微颔首,便道:“师姐,我要寻一本秘法,只是不记得名字了,只知它大概是讲神识化灵之法的,还有……” 将秘法的特征说来后,瑶少主想了想,召来几枚玉简:“你看看是这几本么?” 然而一一看过,羲少主却摇摇头:“皆不是我要寻的秘法。” 这下子瑶少主就吃惊了,她自忖对族中藏书了若指掌,自从将那些典籍都看完,已再未出现寻不到想找的秘法这种事情,也疑惑道:“皆不是?不可能,符合你要求的,楼中只有这几本。” 羲少主却十分肯定:“不是这些。” 瑶少主又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或许你不是在藏书楼看到那本秘法的,而是在潜晖秘境!” 潜晖秘境是山海界三十六秘境之一,与楚墟秘境多金玉炼器之材不同,它是上个纪元遗留下来的一个大宗门遗址,其中许多地方留有秘法,而且这些秘法都不能被拓印,因此那些秘法在藏书楼中也找不到。 羲少主若有所思:“那倒是有可能——便请师姐带我去潜晖秘境寻找一番吧。” 瑶少主在幽族四位少主中居长,幽族圣主不在族中之时,许多事情便由她处理,潜晖秘境的通行令牌总共也才三块,一块就在她手中,羲少主是没有的。 瑶少主道:“行,那便走吧。” 两人离开了藏书楼。 林玉澄从静室出来之时,瑶少主本尊已不在楼中,只一道分神留下,见了他便问道:“参悟秘法数日,可有所得?” “有些门路了,不过修炼时需要一些材料,我手上没有,正要去宝库中寻找。” 瑶少主便挥手让他去了。 幽族宝库中储存着幽族十余万年来的珍藏,放到外面能让人争得头破血流的宝物在此地随处可见,与路边杂草乱石无异。 林玉澄来过无数次,早已不会被其勾起垂涎之意,径直朝记忆中那几件宝物的所在之地而去。 “冷霜青桐、九海冰泉、冥海清水……” 那本名为《御虚飞星真法》的秘法需要九件罕见的天材地宝辅助修炼,有些他手上有,有些没有,现在一一找到,只剩下最后一件碧血虞泉玉。 宝库中禁制重重,林玉澄不敢随意使用神通,只能御风而行,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来到藏有碧血虞泉玉等宝物的宫殿。 碧血虞泉玉乃是极阴之物,又带着强烈的煞气,为保其品阶不降,在获得它之后,幽族先辈特意准备了一池浸了无数高阶修行者血液的虞泉水,与其放在一处的也都是类似性质的宝物,因此一踏入殿中,林玉澄便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那种寒冷,是连分神期修士也抵抗不了的。 不过这并不重要,他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正要将之取走,忽然感觉脚下一颤,似是忽然——地震了? 林玉澄愕然,幽族宝库建于幽神殿之下、九海极渊之上的一条空间夹缝之中,经历代幽族大能不断加固,已从一道随时都可能消失的裂缝演变成一座小型秘境,内外皆有无数禁制,不可能出现地震,这是怎么回事?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有哪件诞生了灵性的宝物突破了禁制——这在历史上倒是发生过。 收取碧血虞泉玉需要较长时间,而脚下的震感却是一波强过一波,林玉澄来不及多想,便原路离开,直奔宫外,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宝物,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然而,他才刚走到宫门附近,便听见外面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不是说了玉少主在宝库中么?你怎么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一道声音焦急道。 “怕什么,他才不过小小分神期,我却是洞虚大能,难道还怕了他?”另一道声音却似乎很是不屑,“我闹出这么大动静,就是要引他出来!” “你别忘了这可是幽族宝库!他一个幽族少主,难道不比我们更了解此地情况?若是被他拿到什么宝物……” “便是拿到了宝物,难不成能跨越两个大境界,与我为敌?!” …… 林玉澄心中一寒,这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未免太过惊人! 两个说话声,其中一个他记得,是幽神殿的一位神官;另一个很陌生,但似乎是洞虚期大能——这样的两个人,缘何会一同出现在他幽族的宝库之中…… 不用深想了,原因已不重要,他们对他、对幽族的恶意已昭然若揭,他必须活下来,离开宝库向两位尊者求救! 林玉澄小心翼翼地退回殿中。 此时他万分庆幸,幽族宝库禁制重重,无数宝物神光、气息相互影响,躲藏其中很难被发现。 但也正是因此,他不敢随意收走宝物以备之后迎敌时所需,因为宝物被收取时禁制必然有变,宝物气息也将消失,这必定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思索片刻之后,他退回到碧血虞泉玉附近。 幽族宝库都被外人侵入,那……幽神殿,幽族其他地方的情况又会如何? 林玉澄不敢想象,但心中已然有了最坏的猜测——因此,碧血虞泉玉就更加重要了…… 万一外面情况太糟糕,他至少还能有一条后路,说不定还能借此带走一些族人,坚持到圣主赶回…… 第四百二十三章:似是故人来 潜晖秘境。 瑶少主打开秘境,带着羲少主一同走进秘境之中。 “师弟,你还记得之前来秘境时都去了哪些地方么?若是记得,我们便去那些地方寻找一番。”瑶少主一边解开秘境门户处的禁制,一边道,“那秘法竟能教你念念不忘,想来定有不凡之处,等找到了我也学学。” 羲少主一贯沉默冷淡,只道:“记得,不过却要耽误师姐您的时间,陪我走一遭了。” “这算什么,你以前耽误我时间还少么?” 两人又说了几句,便朝羲少主指出的一个方向飞遁而去。 潜晖秘境中有许多上古遗迹,虽说幽族掌控这一秘境多年,但也并没能排除掉所有危险。当两人进入一座残破高塔后,意外突然来袭,两人不慎分开,各自面临挑战。 瑶少主一开始觉得这应是遗迹的自然变化——探索过多次的遗迹忽然发生变化,这类事情在历史上数不胜数。 但不知为何,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似乎更像是……一个圈套? 高阶修士的天人感应让她忐忑不安,最好后一个猜测是错误的,否则可能会有非常糟糕的事情发生…… 在她怀着莫名的担忧,小心翼翼地行走于遗迹之中,避开那接连不断杀出的危机时,早早与她分开的羲少主却隐藏在暗中,看着她按照他一手准备的剧本,一步步走向死亡的结局。 一缕烟气般的幽魂飘在他身边,正是幽真鬼王。 ——论潜入其他族群老巢搞事情,这位可是经验丰富,想当初连灵族的圣物也被她盗走过,那还是在有灵帝坐镇之时,何况如今这山中无老虎的幽神殿呢! “先困住她,让她每时每刻都处于生死垂危之际,偏偏又拦住她向文璃、墨真求救,只给她留下一线生机,并不阻绝幽族圣主在她身上种下的感应印记……”幽真鬼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看不出来,你竟如此憎恨她与幽族圣主?” 她找上羲少主时,最初的计划可不是这样,而是打算将幽族屠戮殆尽,尔后在幽族圣主回来救援的路上伏杀对方——总之,绝不可能给他回到幽冥之海,发挥最强力量的机会。 但羲少主在答应与她合作之后,却又提出了另一个建议,这建议比她的设想好那么一点,她需要承担的风险更少,所以她才答应下来。 惊讶的话中难免带着讽刺,但羲少主却根本毫不在意,淡淡道:“既然已经决定与鬼王陛下合作,圣主也好,瑶师姐也好,便都是我的敌人——对敌人,自是要心狠手辣,斩草除根。” 他才不是那种一边被引动贪念犯下大错,一边却还犹犹豫豫斩不断很有可能反噬己身的感情的废物!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幽真鬼王欣赏地看了他一眼,“你投靠本座,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本座愿意给出的好处?” 羲少主微微一笑,这种崩人设的神态若是教瑶少主和林玉澄看见,定会惊得神魂不稳,奈何幽真鬼王与他接触不多,并不觉得这算什么。 “好处,自然只是一方面。”他凉薄道,“最根本的原因,是我与圣主理念不同,又有大道之争……便是没有您,我迟早有一天也是会与他对上的。” 这便是幽族隐秘了,连幽真鬼王也不得而知,她倒是想问,但恰在此时,那边身陷重围的瑶少主已是山穷水尽。 求救的传讯符根本发不出去时,对如今处境与外面情况的担忧缠绕在她心头,又因为幽真鬼王亲自出手设下的陷阱中多有迷惑心神之效,她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应对眼前的危机,对手却越来越强,形势便也越来越糟糕。 最终,在几乎失去所有力量的濒死之际,她体内的感应印记爆发出一阵刺目幽光,光芒形成的灵光罩将她保护下来,免于被遗迹妖物击杀当场的命运。 这只是暂时的,若在灵光罩破碎之前她还不能等到救援,死亡终究还是会到来。 但瑶少主已经没有那么忧心忡忡了——感应印记破碎,圣主必定已经收到了消息,这可是不能被阻拦的。 看着那层灵光罩,幽真鬼王眯了眯眼,微微笑道:“本座还从未与你们幽族圣主交过手,也不知他比之灵帝,差了几筹?” 羲少主扫他一眼,不语。 ——这话说得,好似你与灵帝在伯仲之间一般,谁不知道过去你与灵帝的几次交手,都是落败告终呢? 不论如何,幽族圣主即将到来之事打断了幽真鬼王的追问,羲少主默默想着接下来将会发生的背叛与杀戮,心中平静无波,好似这一天与过去每个平静的日子不会有任何区别一般。 幽族诞生于幽冥之海,比之灵族、妖族、鬼族,总有些先天不足,倾一族之气运,也只能有一位大乘老祖,这便是幽族圣主。 自从昔年在外闯荡,得到一份强大的上古传承后,羲少主便入了帝王之道,野心与日俱增,绝望也与日俱增。 幽族寿元比人族漫长许多,幽族圣主诞生至今,才十余万年,远远不到大限到来之时,甚至他前面还排着三位少主,他没有丝毫上位的希望,又偏偏还被放在了这样一个对巅峰触手可及的位置上…… 不知从何时起,或许是量变引起质变,对圣主的仰慕与崇敬无声无息地替换成了嫉恨与厌憎,每次看见圣主,羲少主便更怨恨一分,这个人现在是他的庇护者,但却也永远挡在他更进一步的路上…… 大道之争,不共戴天! 只要杀了他,只要…… 感应到圣主的气息自虚空中传出,羲少主轻轻吸了一口气,圣主很快就要到了……成败在此一举! ——不,他不会输,这次活下来的,一定是他! 虚空震荡,一道身影渐渐显现…… · 元泽岛战场。 战争到此时还未进入疲软期,双方大能已在鬼界神灵的挑衅之下开始交手,而这一交手,除非实力天差地别,便很难在短时间内结束。 幽族圣主在大乘老祖之中实力不及巅峰的那几位,但也不算弱,他的对手是处理完一些琐事之后加入战场的岐萧鬼主。 岐萧鬼主手中的圣器三灾莲佩十分强悍,令他拥有了并不弱于幽族圣主的力量,两人的争斗你来我往、不分上下,明眼人一看便知,除非其中一人忽然降智出了昏招,又或一方有帮手加入战局,他们这一次斗法打上几年也不稀奇。 比之幽族圣主,其实岐萧鬼主更加不快,盖因圣器力量虽强,到底不属于他,每次催动圣器他都需要付出不小的消耗,长时间战斗下去,只怕他会被活活拖死。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远处一片迷雾般的战场,那里,鬼界的两位神灵正在与山海界的巅峰大能交手——看那些标志性的迷雾,应是神灵略占上风。 “分明是关乎鬼界未来的大决战,偏偏只来了两位神灵,其他的到哪儿去了?”他不禁有些大逆不道地埋怨起来。 但就是在这时候,幽族圣主忽然一个恍惚,出手慢了一拍,岐萧鬼主倒是想抓住机会夺取优势,奈何刚刚他也小小走了个神,对方的反应又非常快,机会就这么从手边溜走了。 “该死!” 然而,出乎岐萧鬼主意料,这并不是幽族圣主唯一一次失误,很快,他又出错招了——这在两位巅峰大能的交手中是极不可思议的事情! 毫无疑问,幽族圣主应该是出了事。 岐萧鬼主立时精神一振,这就是他最好的机会,他已经占据上风,很快就能将这个胆敢走神的家伙打废! 幽族圣主没出事,但他感应到幽族出事了——作为幽冥之海的第一个生灵,幽族之主,他与幽族气运息息相关,而如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气运的飞速流逝…… 那代表着,幽族的气运也在迅速衰落! 幽族有变,他哪里还有心思在这儿和人打生打死,只恨不能立刻赶回幽冥之海,将那个害他幽族之人打得形神俱灭。 这是他的第一次失手。 但岐萧鬼主并不好对付,幽族圣主想要抽身,只能想办法打退他,还要保证他在短时间内无法加入战场影响其他大能的战局,这无疑超出了他能力范围。 如果用禁术的话……可行倒是可行,但那个胆敢对幽族下手的人还不知是谁,有多少本事,禁术的后遗症又非常恐怖,短时间内他的实力会衰退许多…… 正当他衡量利弊之时,另一个噩耗再度来袭——瑶儿也出事了,命在旦夕! 瑶少主是幽族圣主第一个弟子,很得他偏爱,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也是幽族少主,幽族气运所钟第二人,她都命在旦夕,幽族情况如何还用说么! 不能再犹豫了! 幽族圣主眸光一厉,手中升起一面冰雕玉砌般散发着森森寒气的玉镜,仿若天空之皓月。 玉镜甫一出现,那似能冻结魂灵的寒冷便如瘟疫一般蔓延而开,偌大的元泽岛战场,方圆数千上万里,皆被玉镜寒气笼罩,无论敌我,皆是行动一滞,更有许多修阴煞一道的修士、鬼界生灵魂魄一颤,借来的大道之力、凝聚的绝招秘法涣然散去——萤烛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 璀璨的光芒犹若决堤长河奔腾之水,一瞬间便将阴沉沉的天空淹没,谁也看不见光芒之后正在发生的事情。 下方战场上,颜守心也受到了影响,但比之于其他人单纯被大神通浩荡声威震慑,他却似乎还有另一种感觉……熟悉?! 在他惊愕又莫名之时,藏身于他神魂中的游烛却忽然低呼一声:“啊……” “怎么了?”颜守心忙问道。 “好生熟悉……”游烛喃喃道,“我似乎曾见过这面玉镜。” “你也觉得熟悉?!”颜守心这下倒是淡定了,而且自认为找到了解释,“我们的共同点,就是开天刀碎片了……看来,不是我们曾见过它,而是开天刀曾见过它,碎片上那残留的一缕灵念还记得。” “哦……” 游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果真如此么? 但为何,她觉得不是这样呢? 恍惚之中,她似乎看见一片灰蒙蒙、阴沉沉的天穹,一面镜子从一个陌生人手中飞出,与幽族圣主手中的几乎一模一样,另一个美丽女子手中也持着一面镜子…… 画面一闪而过,游烛意识到,这可能是她在成为鬼种之前的记忆。 ——不能忘! 她如溺水之人一般拼命想要抓住这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鬼种秘法确实有过人之处,而她与曾经的她也确乎不是同一个人了,这一线闪回的画面越来越淡,很快便要彻底消失。 游烛岂会让这种事情发生?错过了这一次,下一次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记起曾经! 不能忘,一定不能忘! 刹那间,游烛心中闪过无数念头,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即将消失的记忆,塞进了颜守心的神魂之中。 所有画面淡去。 颜守心晃了晃神,奇怪又有些生气:“你做什么?我们之前说好的,你不会用任何手段伤害我的神魂!现在是要反悔了吗?!” 游烛急切道:“把我刚刚塞给你的记忆,讲给我……不,幻化出来,我要看!” 鬼种也能想起曾经的记忆? 颜守心倒是能理解游烛此时的心情了——或许过去没什么好的,甚至充满痛苦,但没有过去的人,难免犹若浮萍,对身边的一切感到虚无缥缈,对世界缺乏归属感,对未来随波逐流……那样真是太痛苦了。 但此风不能长,他严肃道:“这次便算了,下次有情况你得先说一声,否则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了。” 哪个修士也不会喜欢别人动自己的神魂,游烛冷静下来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与他道过歉后,倒是没有急着催促他将记忆幻化出来,而是默默帮助他解决眼前的敌人。 反正记忆已经在颜守心神魂里,又不会长脚跑了…… 局部战场战事稍缓,颜守心也觉得有些疲累,便退出战场,返回元泽岛边的营地休憩,这时候,他才有心思研究游烛塞过来的那段记忆。 这一看,他顿时愣住了:“林玉澄?” 第四百二十四章:幽海边缘 游烛和林玉澄是旧识? 颜守心觉得这也太巧了点,山海界何等浩瀚,偏偏他们都认识林玉澄,又在血墉王城相遇,还阴差阳错地结伴而行……似是冥冥之中,有一只手拉扯着命运线,让他们如此巧合地相遇了。 想想真是一阵恶寒。 游烛却还在思索着颜守心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林玉澄? 这就是在那一闪而逝的记忆中出现的人吗? 我与他曾经似乎是朋友,但现在听见这个名字,却一点熟悉感都没有了…… 游烛心中无力地叹了口气,却又不知该如何找回失落的过去。 “林玉澄,是谁?”半晌,她问道。 颜守心道:“林玉澄算是我的师兄。” “算是?” “他曾在绝尘山拜师修行,不过因其乃是幽族少主之一,不可能加入幽族之外的任何势力,因而宗门玉册上并不记载他的名字,有实无名,因此只能说‘算是’。” 解释了这一局,颜守心又道:“林玉澄早年在绝尘山修行,后来却回了幽族,间或游历四方,在山海界与鬼界融合之前便去过许多地方,结识许多同道中人。我与他不算亲近,不知你是他哪位故识——倘若你坚持的话,待元泽岛战事了结,我便带你去幽族走一遭,或许他能猜出你的来历。” “……多谢。”游烛默默道谢,忽然想到什么,追问道:“那记忆片段中可还出现过其他人?” “有一个容貌美艳、气度雍容的女子,气息比我强多了,恐是一位大能——只可惜我不认识。” 游烛:“如今山海界许多大能都来了元泽岛战场,若是你瞧见与之相似的,还请知会我一声。” “举手之劳,好说。” 两人被那段忽然出现的记忆牵扯了太多心神,待听得外头喧嚣之声中夹杂着几句“幽族走了”“幽族似乎出事了”之类的话,才恍然惊觉——对哦,今日最震撼的事情难道不该是幽族圣主忽然悍然出手,一招镇压整个战场么? “幽族圣主实力远不及圣尊,今日出手能有如此威势,想必是用了秘法——能给他如此助力的秘法,反噬可想而知,看来幽族果真出事了。” 颜守心不禁喃喃道:“难道是鬼界?” “兵不厌诈。”游烛此时已恢复过来,猜测道:“或许鬼界生灵是在调虎离山,将一部分主力放在元泽岛吸引山海界的注意,另一部分却已悄悄去了各族领地,想要从根本上动摇山海界的根基……” 事实上,不止是她,在得知幽族圣主离开之后,其他幽族也陆续离开的消息之后,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因而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要传讯给自己的族群、宗门、家族乃至于亲朋好友,可惜因为元泽岛如今已被大能神通封锁,只有少数消息传出去。 “鬼界有十一位神灵,然而迄今为止,出现过的只有五位;如今在元泽岛战场上的,仅有三位。”游烛肃然道,“虽然我在鬼界待的时间不长,但却知道那些神灵并非清心寡欲之辈,不可能放着山海界这么大一块宝地不管不问,而只要他们动心,山海界是无法阻挡的——但事实是如今我们还在僵持。” 颜守心接着往下说:“拥有绝对实力的人不需要阴谋诡计……鬼界神灵不是不想出手,恐怕是没办法出手!” “封印?陨落?还是……” “又或许是规则的限制?” “谁知道呢,但这对山海界而言,总归是个好消息。”游烛悠悠叹道,“或许,你们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 颜守心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忍不住纠正道:“是‘我们’,你也是山海界一员。” “我?我算什么呢……”游烛低声道,“我哪一方也不是,只是一抹幽魂罢了……天下之大,有我容身之处,却无我安心之地!” · 元泽岛上流言纷纷,幽族圣主却已即将抵达幽冥之海。 但毫不意外的是,在幽冥之海边缘,他被人拦住了。 拦住他的是两个人,一个老熟人——幽真鬼主;另一个遮掩了容貌气息,不知来历,但却给他以极其强烈的危机感。 这是一位足以取他性命的人…… 幽族圣主并没有因此而慌乱——没有这等实力,如何能杀入幽神殿,令幽族气运大降? 在来之前,他就已经猜到,背地里算计幽族的人一定很强,他即便赶回来,或许也改变不了结局,还可能搭上自己一条命。 但……那又如何呢? 不要以为他比不过七绝圣尊,赢不了灵帝妖皇,就是个靠着根脚和资历混到大乘的废物了,他不是巅峰,却也是距离巅峰最近的人…… 更何况,这是在幽冥之海! 幽冥之海的波涛不知疲倦地拍打着黑色的海岸,破碎的水花犹带着淡淡的灰色,飞入苍穹消失不见,似是融入了阴沉沉的云层之中,与之一并层层压下,仿佛在高声呐喊着要碾碎这满目疮痍的肮脏世界。 但波澜迭起悄悄,惊涛拍岸无声,水的咆哮云的呐喊更是太过文艺的幻觉——幽冥之海是一座安静的海,它从不说话,沉默着聆听其他事物的喧嚣。 幽族圣主诞生于幽冥之海,他是这片海域最好的作品,他不再沉默着随波逐流,又有谁能无视他和它的存在呢。 不需要阵前问名,更不需要追根究底,没那么多时间给他们之中任何一方,所以战斗吧!拼命吧! 胜者或许不见得能赢得一切,但至少还有未来。 厚重的云层被三位巅峰强者在刹那间迸发而出的恐怖气势彻底撕裂,黄昏已晚,天际一轮皓月寂寂洒落如丝如缕的月华,铺在灰蒙蒙的海面之上,海水似是受到些许抚慰,渐渐安静下来。 但安静仅只是一闪而逝,接下来的是无穷无尽的动荡! 海风浮动,枝叶婆娑之声悄然响起,然而不是风吹林海,而是茂密的琼林中钻出不知多少鬼魂,它们睁着满是怨恨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万鬼琼林外的幽族圣主,有些看着看着便阴恻恻地笑了,有些却是垂泪纷纷……但无论作何反应,它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困住幽族圣主! 对付拼命的幽族圣主,幽真鬼王不敢有丝毫大意,在通过万鬼琼林施展出天赋神通【我主幽冥】之后,她又取出一串漆黑的小铃铛,素手一扬,小铃铛眨眼间分出无数个,各自挂在琼林树枝之上,发出清脆玲珑的声响,组成的却不是怡悦心情的乐曲,而是鬼祟幽咽的鬼歌…… “魂兮……尸骨已销……” “魂兮……归路杳杳……” “魂兮……此生徒劳……” 离世的灵魂,你们的尸骨已埋泉下销蚀化为尘泥,你们的灵念再飞不入故人梦乡,你们的归路早已远隔千山万水杳杳无迹可寻,此生已是徒劳,何必魂牵梦萦,相思难忘! 倘若不甘,倘若怨恨,那便臣服我,臣服幽冥,这才是你永远不会离去的故乡…… 鬼歌《幽冥》,传闻是轮回还在之时幽冥中流传的歌谣,鬼魂们听完此曲,便知前尘往事须尽数斩断,再无回头之日;便将淡忘过往,放下执念,再入轮回,重获新生。 但在轮回已覆、幽冥崩毁的如今,《幽冥》再次奏响,却已无法化去执念——没有新生了,此生徒劳就是它们的命运,而且还将继续徒劳! 于是闻听此曲,从万鬼琼林中走出的鬼魂愈发疯魔,它们凄厉尖叫着,朝捧着一面镜子不言不语的幽族圣主飞扑而去,张牙舞爪,仿佛要将所有不如意皆化为利剑,捅在生者身上,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堕入无尽的折磨之中。 那个笼罩在黑袍中的人默默看着这一幕,并没有动手。 幽族圣主闭上眼,他不必看,不必听,不必感知,幽冥之海已将一切告诉了他——他已知幽神殿中一片混乱,无数族人死于鬼族大能的屠戮;已知瑶儿深陷绝境,性命垂危,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小羲;已知玉澄在宝库中东躲西藏,那些无耻侵略的异族与叛徒却在放声大笑,尽情掠夺幽族无数年的积累…… 怒意节节攀升,这不止是幽族圣主在愤怒,幽冥之海同样在愤怒——这片海域,拒绝伤害它造物的生灵! 潮水般的鬼魂不断冲击着幽族圣主的护体罡气,鬼王们接连越阵而出,每一个至少都是洞虚期的修为,在幽真鬼王的天赋神通之下,它们更是能短暂地统合万鬼琼林所有鬼魂的力量,皆发挥出大乘期的战力,这比之于冥神教的合击之术要高明无数倍,乃是鬼族应对外族的杀手锏,过去从未在魑魅幻海以外的地方出现过,只除了今天…… ——幽真鬼王很清楚,此事过后,她与山海界便是势不两立,但无所谓,她有她的坚持,既然事情已经做下,那么就必须斩草除根!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黑袍人,知道他不可能出手,也没指望过他,咬咬牙便收回视线,心中默念咒语,手掐法诀,鬼魂们的哀嚎更加凄厉…… 一只魁梧的鬼王身上光芒闪耀,不仅是它自己,就连它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黏稠无比,最后更是凝结出一滴滴漆黑的鬼露…… “吼!” 狂暴的咆哮滚滚如雷,一喝之下四面爆发出一片难以形容的虹光,浩瀚如山海般的恐怖力量强行牵动了天道规则,让鬼王在一瞬间实力提升到了大乘——而这将会持续一段时间,直到天道将错误纠正。 但这些时间已经足够了,因为只要幽真鬼王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接下来还将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数十上百个! 幽族圣主的护体罡气在大乘期鬼王的攻击之下迅速削弱,即便他占据地利也无济于事,最后更是直接崩散成无数光点,宛若风中残烛。 鬼王的利爪已经触及幽族圣主的头颅,它无法如真正的大乘老祖般调遣天道之力为己用,但它也是特殊的——一般的大乘老祖,不使用绝招甚至根本触碰不到它,就像是凡人面对鬼魂一样…… 在幽真鬼王看来,幽族圣主的实力即便有了幽冥之海的加成也不过尔尔,就算他能对付这只鬼王又如何?她有更多鬼王,还有没施展的天赋神通……这一次赢的人只会是她! “嘭!” 一声低低的闷响,在鬼王出手即带风雷的浩荡声威中算不了什么,不过是幽族圣主挡住了鬼王的爪子,没有被它所伤而已,好戏还在后头呢—— 下一刻,幽真鬼王神色一变,只因她霍然惊觉,幽族圣主不仅挡住了大乘期的鬼王,他那根同样诞生于幽冥之海的伴生法宝破魂索顺势一勾缠住鬼王,一缕近乎透明的火焰便就这么沾上了鬼王阴惨惨的魂体…… “啊啊啊——!” 鬼王的哀嚎比之前的咆哮更加声势浩大,志得意满只是短短一瞬,而痛苦折磨却漫长得似是永恒——沾上了那无形之火,它便失去了对外界所有感知,对力量的绝对掌控,气息从大乘期暴跌至洞虚初期,比之一开始还多有不如,而且仍在不断跌落! 幽真鬼王神色不善地盯着紧闭双眼的幽族圣主,目光在破魂索上一转,心中愤恨——早在第一次听说此宝之名时她便似有所感,此物恐是鬼族的克星,因此过去她才从来不与幽族圣主交手;如今……果真应验了! 但好在,以她疑心病与被害妄想症之重,这么多年过去,也早已做了准备…… 破魂索?不过是太素纪元众多宝物之一,如何比得上她费尽心力收集来的太始纪元人所公认当属第一的镇器——万灵图录! 幽真鬼王从袖中取出一卷隐约有些破旧的图录,徐徐展开…… 图录泛着枯黄,其上不着一字,随着渐渐展开,一股衰朽陈腐的气息逸散而出,直到那气味散尽,图录之上才浮现出水墨痕迹。 山叠锦绣,水织云烟,满纸淋漓浩气,透过此画,恍惚中似能窥见上个纪元那数不尽的繁华岁月。 唯一的缺憾,或许就是图录中央的那一片暗红色血迹了——据说,那是万灵图录最后一任主人被杀时留下的…… 第四百二十五章:天地交感 万灵图录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幽族圣主的任何情绪,因为他压根不认识——不是谁都和幽真鬼王一样热衷于考古,连已经湮灭的上个纪元的东西都那么了解。 况且,他如今已与幽冥之海共享一切感知乃至于思想,而幽冥之海何等浩瀚,即便大乘老祖的灵魂神念无比强大,此时也已被冲淡得几乎只剩下理性。 风骤起,幽冥之海上卷起波涛,但比波涛更可怕的是海面上不知何时泛起的一层无色火焰,它们随风而起,散逸出无数火焰之花,从远海飘飘盈盈飞来海岸,悄无声息便沾染在无数鬼魅缥缈的衣袂之上,火焰顺势蔓延,惊起一片凄惨无比的哀嚎。 众鬼与幽真鬼王性命相连,她自是能感知到它们所面临的糟糕处境,心中恼恨之余,也暗暗惊诧——幽冥之海并非寻常海洋,但它能燃烧,那火焰还对鬼族极具伤害,这一点她倒是从未发现,只是不知那火焰究竟是无差别攻击,还是只针对鬼族? 不论如何,那些小鬼死多少都不必心疼,但却不能教幽族圣主再嚣张下去…… 万灵图录青睐的,可一直都是强大且未曾受太多损伤的魂灵,等幽族圣主耗光了,要他何用? “起!” 随着她一声轻叱,万灵图录飞入半空月光之中,在朦胧月色之中氤氲成一片海市蜃楼,细看去,才知那图中美景竟已皆化作真实…… 仙山天河倾覆而下,画中群仙一瞬间也变得活灵活现起来。 在他们眼中看不见这许多年的世事变迁,似乎在他们身上,时光仅只是出走一瞬,如今再归来,一切如昨日。 万灵图录果真不愧是曾声名赫赫的绝世法宝,分明并非洞天法宝,然而幻化出的山河图景与真实竟也毫无区别,无尽山河从天而降,坠落在幽冥之海上,碾碎海中无数岛屿,惊起万丈波涛,眨眼间浪涛便漫过黑色海岸,不断吞噬着外面的世界…… 黑袍人仿佛一个买了全场最佳观看视野票的观众,饶有兴味地欣赏着这移山填海、改天换地的大手笔,口中还念念有词,只是声音都被控制在周身三尺之内,不曾泄露分毫,“幽冥海上的气息真是驳杂得恶心……但如果除掉不该有的东西,还是能忍受的。” “烧吧,烧光了那些玷污了此地的气息,它也该回到它的本来面目。” 又看看万灵图录,“山海界上个纪元的大能,造境之法已如此精妙了么?不过,到底还是缺了一口先天之气,不能与真正的神物相比。” …… “轰!” 万灵图录中群仙随意出手,威力自然不能比得上它们“原型”那般强大,但在幽族圣主阻拦不及之时掀起骇浪狂澜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很快它们便发现了,幽冥之海的海水十分古怪,若仅仅只是沾上些许还无事,可被那海水来回浇透,别说那些幻化出来的山水,便是它们自身也有种沉重、疲乏之感,似是回到未曾修行的年月,浑身浊气,只能如蝼蚁般匍匐在大地之上…… 浊气? 幽真鬼王从群仙那里得到了灵感,她意识到一个盘桓在她心头许久许久、最令她厌恶的猜测成真了,幽冥之海,果然是……昔年幽冥地府的碎片! 可恶!可恶! 这个猜测像是一个毫不留情的耳光,打在她脸上格外响亮——若说最有资格继承幽冥地府的势力是哪一个,人又是哪一位,那自然是鬼族,是幽真鬼王,但偏偏造化弄人,天机难测,她一直以为自己诞生的魑魅幻海才是如今这时代鬼族的“故乡”,然而错了,一切都错了! 幽真鬼王已想不到她与幽族圣主的诞生时间十分相近,她自然而然地认为,都是因为她没有及时发现幽冥之海的真实情况,才让幽冥之海渐渐有了灵性,诞生出新的“鬼族”…… 不论如何,该是她的东西,被人夺走也该物归原主,仅仅一个瞬间,她心中恶念暴涨——原先只是为了从那不速之客手中捞好处,只是因为隐约感知幽冥之海里或许有些对鬼族有利的东西,如今趁火打劫却已成了夺回失物的“正义之战”,饶是她这种心黑手狠之人,也忽然又多了几分理直气壮。 幽族圣主不知她心中百转千回盘桓了多少念头,沉浸在幽冥之海中的他,除了与万灵图录争斗,也分出一缕心神潜入幽海之地,来到了每个幽族最初的诞生之地,许多年前林玉澄曾迷迷糊糊间来过的地方…… 九海极渊之底,阳光照耀不到的幽深之地,沉睡着三生镜的一面分镜——坤镜! 随着幽族圣主神念降临,半掩埋在海底泥沙中的坤镜忽而散发出淡淡幽光,刹那工夫幽光大盛,照亮万丈海渊——但因为它的光本身就是幽暗昏沉的,因此远称不上明亮如昼。 然而不必惋惜,因为在坤镜有变之后,远远悬挂在天上近乎圆满的皓月也有所感应,无尽月华瞬间收拢成一束无比耀眼的凝滞月光,如最锋利最迅速的雷霆一般劈开无尽海水,精准地落在坤镜镜面之上…… 月光与幽光融合,所照之地,海床上的幽冥潜英内部迅速转变,表面上的石屑簌簌剥落,渐渐显露出一块块美丽的玉石,它们的轮廓正在无声无息地变化,越来越接近幽族婴儿的模样…… 月光为天之气,坤镜幽光为地之气,两者却又皆属阴,本不该诞生生灵,但两者气息相接之地,偏偏是昔日幽冥地府一角,残留的轮回之力散在浩荡海水之中,才酝酿出了一线生机——幽族,即是这样来的。 幽族圣主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一过程,仿佛也看见许多年前,幽冥之海还是一片死寂之时,无数次月光照下才偶然间唤醒坤镜,他得以从混沌之中诞生的那一幕…… 过去他虽未见到这一幕,却也想象过太多次,深知坤镜对幽族的重要性——他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动坤镜,因为那很可能导致幽族从此再无后裔…… 但事到如今,穷途末路已到眼前,还有什么好犹豫! 幽族圣主仅仅只是犹豫了一瞬,便取走坤镜,打断了这一次本就不该存在的诞育。 …… 虚空莫测之处,一团人形的光影忽然看向幽族方向,喃喃道:“时候到了……” 时空乱流汹汹而来,将它冲散撕裂,但下一瞬它又恢复如初,不紧不慢地朝着感应中的地方穿梭而去。 …… 遥远的蛮荒深处,已经成功披上了一层良民皮,暂时摆脱了被鬼界神灵来回搜查命运的叶定光也忽然从修炼中惊醒,一番感应后,又是略略推算片刻,才对引得他心血来潮之事有了几分猜测。 “又是三生镜…… “还有一个拐着弯儿和我搭上关系的,走的是……是幻生梦境的路子,哼……知道了,想来便是与玄明剑灵齐心协力从东海逃出来的——东南方位,气息幽深缥缈,是林玉澄吧!” 猜是猜出来了,但叶定光和林玉澄又没什么交情,和玄明剑灵也是平平淡淡,断不会为了他以身犯险——他可还感知到了一个熟人的气息呢,在实力还未恢复之前,他并不想看见对方。 叶定光不打算搭理此事,闭上眼又要继续修炼。 孰料,也不知这里头有什么玄机,他竟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入定,心思总不由自主地落在此时正发生的事情上。 “烦死了!” 他面沉如水,满心不情愿,却到底奈何不过这已不要太明显的提示,琢磨着该如何插手此事而不会被仇人掀了马甲。 忽然,他灵光一闪,有了一个主意——谁说插手幽族之事,就一定要去幽族了?他也许可以在另一个地方,守株待兔…… 叶定光觉得,这条思路应该没错,于是便取出一块很久不曾动用的信物,悄悄离开了暮南鬼域。 · 幽族宝库。 林玉澄躲在无数珍宝之中,已有数日。 从外面那些人愈发猖狂的态度,他便知道外面的情况有多糟糕了。 事到如今,指望圣主赶回来救命太不现实,他得自救——也只能自救。 “为今之计,唯有想办法拖延对方一段时间,在此过程中取走碧血虞泉玉,炼化九种宝物,修成《御虚飞星真法》,逃去诡书灵楼。” 方法很好,但是前提很难——如何才能拖延那些如狼似虎的强盗? 能拖延强盗的,恐怕只有珍贵的宝物…… 林玉澄思索着,渐渐有了主意。 …… 不久之后,那位闯入幽族宝库中大放厥词的洞虚鬼族忽然冲入林玉澄藏身的藏宝殿之中——守了这么多天,故意闹出这么大动静,终于引得这小子忍不住泄露一丝气息了! 林玉澄脸色苍白,但却还维持着幽族少主的体面,强硬道:“放开我!” 洞虚鬼族哈哈大笑,抓住他的鬼爪收拢得更紧了,“幽族少主林玉澄?很快,不会有幽族,自然没有少主,也不会有林玉澄!” “哼……我幽族即便难逃大难,你们这些数典忘祖的鬼族难道就会有好下场了么?”林玉澄骂道,“你不会不知道吧,历来叛徒都是最上不得台面、最容易被当成炮灰的,别说你只是个洞虚期修行者,便是幽真鬼王,也难逃被人利用殆尽后无情抛弃的命运!” 洞虚鬼族并不喜欢听这些不好听的话,冷笑一声,露出一个狰狞而恶意的笑,将他扔到刚刚赶来的前幽族神官今幽族叛徒身上,“刚刚这位少主说叛徒都没有好下场,他在骂你,你不想教训他么?” 幽族神官看着被废了修为,只剩下一口气的林玉澄,眼中光芒晦暗不明,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半晌,他忽然说道:“林玉澄是幽族少主,他必定知道幽族许多隐秘,您不是还在烦恼有些宝物的禁制不知该如何解开么?或许搜魂之后便能知晓。” 洞虚鬼族眼睛一亮,林玉澄太过讨厌,倒是让他忽略了这一点——好在有人提醒。 “不错,你很不错!” 洞虚鬼族赞许一句,又把林玉澄抓回来,毫不犹豫地搜魂。 “嗯……果然!他知道的不少啊!”一边搜魂,他一边啧啧感叹,“这么多宝物……走,我们先去把宝库中最珍贵的那几样拿走!” 幽族两人带着一具尸体,很快便离开了。 在他们走后,某件宝物的禁制微微波动,苍白着脸的林玉澄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面色阴沉,愤怒又无奈。 幽族天赋强大,但也有缺点,比如很难修出第二元神——他费了不知多少心力修出的第二元神,就在刚刚被人轻易毁掉了。 但损失是值得的,只要困住他们…… 不久之后,遗留在第二元神上的一缕神念消散,消散之前传回来的画面正是那两个妄自尊大、贪心不足的败类被困在一件至宝禁制之中挣扎不休的一幕。 事不宜迟,林玉澄立刻开始收取碧血虞泉玉。 虞泉为日没之处,本就极阴极寒,又因葬送过大德圣贤性命,他们的心血融合虞泉之水化玉,天长日久之下,邪灵恶念滋生,愈发阴邪。 收取碧血虞泉玉,最危险的不是幽族布置在外的禁制,而是它本身——这是比心魔幻境更可怕的考验,没看见那个洞虚期的鬼族都没有想过拿走碧血虞泉玉? 对心持善念之人,碧血虞泉玉的噩梦会想方设法引诱对方堕落;对心向邪恶之人,它比他们更恶千倍百倍——而很多人作恶,是从不会考虑他们做的恶自己能否承受的。 然而林玉澄已别无选择! 他解开禁制,朝血池中央的碧血虞泉玉走近一步——只这一步,他便已坠入噩梦之中,再次清醒不知是何时何日,他又是否还是他! 林玉澄看见幽族遭逢厄难,无数族人惨遭屠杀;看见朋友接连遭逢意外,一个比一个死相凄惨;看见仇人受天地青睐,享造化泽被…… 他心中已经有些不适,但……这仅仅只是个开始而已。 碧血虞泉玉的噩梦之所以可怕,靠的不是这些虚幻的未来,而是……过去、现在以及可以看见的一点点未来。 摧毁一个好人,实在不需要太多手段,只要让他们多知道一点就好。 第四百二十六章:道种虚星 “你有想过,你究竟杀过多少人,而这些人里又有多少是无辜受戮的么?” 当这个声音在林玉澄心中响起时,他微微一怔,甚至有些莫名其妙,不知碧血虞泉玉的噩梦为何有此一问。 ——如他这等修行有成的修士,不说个个心狠手辣,那也都早已有了自己的道,过往因果皆在天劫之下结清,如何会因此动摇心境,更甚至道心崩塌呢? 但仿佛是听见了他的不以为意,那个阴沉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似是还带着几分夜枭鸣叫般嘶哑压抑的笑意,“快意恩仇、替天行道、人先犯我……想要找理由杀人,实在是太简单不过的一件事。万物生于天地,自由无拘;万物生于天地,却也无不在枷锁之中……” 林玉澄静静听着,他不知对方绕来绕去究竟是想说什么,只是莫名心中便升起些许寒意——或许是噩梦的影响吧。 “天行有常,万物杀戮于它而言无对亦无错,偏偏你们这些万物之灵,无情却又多情,竟会因此画地为牢。” 林玉澄冷冷道:“人既有心,自然有情,无情多情,本是一体;爱恨悲欢,亦出一心。人心画地为牢,不过是空长年岁不长心智之人作茧自缚,如此愚者岂能与我相提并论?!” 他堂堂幽族少主,山海界数得上的年轻翘楚,若心境有缺,早不知道死在哪重天劫之下了好么! “甚好,你既信誓旦旦,但愿往后莫要成为你最鄙夷之人……”那声音丝毫未曾动怒,甚至似乎愈发愉悦起来,“你觉得你过往岁月无违原则,无愧于心,那便一一看看吧。” 黑暗渐渐散去,林玉澄眨眨眼,发现自己竟出现在了一个破旧的屋子之中,身体也变得病弱而沉重,只清醒的这短短片刻,便感觉眼前一阵发昏,根本爬不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声咳嗽,难受至极。 不过他好歹也是经历诸多磨难的修士,这点病痛还打不倒他。 下意识地,林玉澄便想用上修士的呼吸吐纳之法缓解病痛,可正要施为,却发现关于术法神通的记忆变得无比模糊,究竟是怎么做来着……? 在他愣神的时候,半掩着的门外传来脚步声,很快一个瘦弱的女童端着一碗药进屋走到床前,见他睁眼看来,忙道:“阿爷,药煎好了,我扶您起来喝……” 阿爷? 林玉澄猜测自己应是附身在了这女童的阿爷身上,却因不知碧血虞泉玉究竟有何阴谋只能按兵不动,被女童扶起,接过那用了不知多少年的碗便要喝药。 却在此时,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伴随着恐怖的巨响,这座简陋至极的屋子在摇晃中轰然倒塌,将不是一家两口埋在屋下,房梁正好砸在他和那女童腿上。 女童惊恐而痛苦地惨叫,而林玉澄立刻便感觉出来——他的腿断了。 震动还未停歇,隐约能听见外面传来更多轰隆巨响,似是山石滚落砸在地面上,夹在其中的是许许多多哀嚎…… “地震……”林玉澄已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碧血虞泉玉难道是要我来体验凡人面对天地的无力?还是……” 不论如何,此时的他确实是毫无反抗之力。 “阿爷……我好痛……”女童痛晕过去又清醒,声音虚弱无力,带着哭腔。 林玉澄听见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看见女童努力活动想要抓住身边唯一一个亲人,却如何也抓不住的样子——他们中间还有着无数残砖碎瓦。 “别哭。”他略有不忍,干巴巴地安慰一句。 于他而言,这只是一个不太美好的梦,难有真情实感;对女童而言,这却是真正的人生,她小声呜咽着,“阿爷,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林玉澄没说话,他实在不会安慰这种脆弱得一指头就能戳死的凡人小孩儿。 孰料,他的沉默却给了女童错误的暗示,她惊惶地大叫:“阿爷,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不要丢下我!呜呜……阿爷不要死……” 林玉澄只能连忙应道:“阿爷没事,你别哭,我们要保留气力,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女童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希望:“真的吗?是城里的仙人吗?” 林玉澄不知前情,但对修士去解救凡间灾厄之事也不陌生,便肯定了她的猜测,“是啊,他们会救我们出去,我们的伤也会被治好的。” 但其实他心中早已知道,这是个噩梦,梦里不会发生什么美好的事情…… 被埋在废墟里的人并不一定会立刻死去,此时的林玉澄就是这样,说来奇怪,他这具身体明明又老又病,却偏偏在黑暗与痛苦之中坚持了整整五日。 “阿爷……仙人没有来。”女童的声音已经十分微弱,“没来,我就要死了。” 林玉澄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无法以对待修士的冷酷心性对待一个脆弱的凡人,却也看不上她,才会在一开始敷衍又给对方希望;如今意识到这错误的希望反而给人带来了更深的绝望,他不知所措。 直到那女童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也恍惚听见了死亡的脚步声。 然而却也是在这弥留之际,林玉澄脱离了这具身体,神魂飘荡至一处地宫之中。 见到了熟悉的景象,他浑身一震,一直压在心中的那个猜想已然成真——他在一片狼藉的地宫之中看见了自己,曾经的自己。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他有一次意外进入一处地宫遗迹,与人争夺一个大修士的传承,在地宫之中大打出手,最终还是他赢了,带走了传承。 林玉澄从未想过,当初那一场修士生涯之中再普通不过的战斗,对某些人而言却是无法抵御的天灾。 ——他怎么想得到呢?他并不恶毒,但高高在上多年,他的眼中也从来没有凡人的存在啊。 “这或许是假的,是碧血虞泉玉故意制造的幻境,我其实并没有……” 但这个念头光是想想,林玉澄也想不下去了。 细数过往,他经历过多少次战斗,而在战斗之时,他确实从不曾考虑过这样的战斗会对附近的生灵造成怎样的伤害——或许这一次是假的,但总有一次是真的。 然而在他心中,又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说:“人只能对自己的生命负责,弱小的生灵无法保护自己免于受难,难道是我的错吗?” 是啊,难道是我的错吗? 林玉澄心神恍惚,竟有些被说服了。 ——不,不是这样的! 他猛然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若这说法成立的话,如今幽族落得如此下场,岂不也是幽族自己的错了! 总是要事关己身,人才会及时清醒,但清醒过后又待如何呢? 林玉澄不知道,他本以为自己道心坚定,然而经此一遭才知道自己有多不堪一击:犯下的错误不敢承认,千方百计寻找借口;等自己也落到相似的处境,才觉得那些借口何等荒谬——最大错特错的一点却是,他竟还在纠结这些虚无缥缈的对与错! ——“天行有常,万物杀戮于它而言无对亦无错,偏偏你们这些万物之灵,无情却又多情,竟会因此画地为牢。” 对方早已看破了一切,他不明就里却还骄傲自大,直到如今也无法控制自己跳出心的桎梏,对错的纠缠…… 一段梦境而已,一切不过刚刚开始,然而林玉澄已经陷入了迷茫动摇之中。当他真真切切体验到了噩梦的威力,惶恐也便扎根于心中,不复之前的初生牛犊不畏虎。 “你在无意中杀了很多生灵——或许你只在乎其中的人,但即便如此,按照你的原则,你也已经罪孽深重。”那个声音又说道,“感到痛苦了吗?接下来,还有更多惊喜,请好好享受……” “你想知道……幽族为何会有此大难么……” · 七圣宫。 过去灵隽虽游离于山海界棋局之外,却对棋局甚是关心,唯恐那些棋子的交锋波及到自己;然而如今,得知山海界真相之后,她的心态已然发生了转变。 如果非要形容,那或许是——npc变成了游戏玩家。 当然,她知道自己不是玩家,没有无限复活与另一个世界,但不妨碍她为了自己的目标如玩家一样行事。 如果世界是一场游戏…… 这个念头时不时出现在灵隽心中,她生出许多想法,但却都没有往下细想,毕竟眼下还在七圣宫中,既然之前燕希玄能通过七绝亭与她建立起一丝联系,或许在七圣宫其他地方也有他的后手——那对她未来的行动非常重要。 过了七绝亭,迷雾散去些许,一座高台已近在咫尺。 “七政台。” 灵隽念出牌楼上的高台之名,刹那间也通过这个名字得知了关于此地的一些消息。 七政,有人说是日、月与金、木、水、火、土五星;有人说是春、秋、冬、夏、天文、地理、人道,各自为政;还有人说是北斗七星,以齐七政——这些都是上古典籍中的说法,各有来历。 七政台的“七政”取的却并非其中任何一个,而是七种道统,引申而开,与每一种也都有联系。 道统什么的,灵隽财大气粗并不在乎,但这七政既与北斗七星有关,她难免就想到之前得的那本《祈天延寿术》中的“四星续命”之法——旁门左道见了正统,总要去瞧一瞧的。 她抬步便朝七政台上行去。 七政台高近百丈,台上还有高楼,灵隽很快便来到高楼之前,欲推门而入,门上却有禁制阻拦,她只能停下脚步,研究禁制的解法。 禁制并不算难,只是十分繁琐,七政之道均有涉及,若是来个对那七政毫无基础的偏科修士,恐怕看一眼就要头晕。 但灵隽有玄明剑与青神木之传承,后又得诸多奇遇,便是最近才在七绝亭融合的虚冥源泉,也给了她许多杂七杂八的大道感悟,倒是能满足这一条件。 不多时,她已解开禁制,门自行开启,空荡荡的楼阁内部展现在她眼前,其中琳琅多珍宝,仿佛在呼唤她赶紧进去,将它们全部带走。 灵隽微微一笑,踏入其中。 天地霍然一变,宝物尽数消失,只剩一片白茫茫的虚无,唯一的真实便是自己与中天的七颗星辰。 其中一颗星辰光芒闪烁,朝她飞来,临到近前却将她摄入星辰之中。 这颗七政星选中了她。 灵隽在破解禁制之时用的是最适合自己的手法,便是早早猜到了它会影响到七政台对她的安排——这颗七政星,正是她一心想要瞧瞧的那颗。 此星名为紫极星,星如其名,其中所藏道统乃是帝王之道——说来燕希玄乃是神庭之主,应是也修了此道,或许他会在此地留下点什么?北斗也暗指帝王,但北斗延寿似乎与此又无甚关联…… 灵隽还在胡思乱想着,可等她睁开眼,立时便被紫极星中央的那个散发无尽光芒的光团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不必曾经见过,不必他人解释,任何人在看见它的第一眼都会知道它是什么——道种源星! 道种,大道之种,灵隽自己就有,随着她不断修行,道种将生根发芽,最终结出道果,那便是她修行圆满之时。 道种源星其实就是道果,但道果只能存在于修炼出它的大能身上,若是被取出,就会迅速退化成道种源星。 它可以说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若是有人将它融入体内,资质将会迅速拔伸到超凡脱俗的境界,随着那人不断修行,道种源星将会源源不断地为他提供符合自己修行方向的大道感悟,相当于天道给你开了作弊器…… 若是道种源星的主人也修得圆满,它将重新化作道果,不过这一枚道果与它曾经的模样肯定不是一样的。 这里有一颗道种源星,就意味着有一位功德圆满的大能取出了自己的道果! 饶是灵隽,在看见道种源星的时候心中也升起了狂热的贪欲——若是有了它,她还怕没有足够的力量,跳出这盘该死的游戏么? 但最后理智控制住了贪欲,灵隽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贸然上前,而是在旁观察。 这一观察,她不禁大失所望——原来这不是真正的道种源星,而是一枚虚星! 第四百二十七章:终有尽时 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道种虚星只不过是源星被取出时逸散的些许力量凝聚而成,虽也算极为珍贵的宝物,但有源星之美在前,便又算不得什么了。 灵隽摇摇头,既是失望,却又觉得这似乎才符合逻辑——别的不说,以她一直以来的脸黑程度,配得上道种源星吗? 不配! 不光如此,她稍稍想了想,神色愈发严峻起来——莫说源星,便是虚星,恐怕也得要一番波折才能拿到。 灵隽沉默,飞身而起,来到虚星光芒边缘。 旁人或许难以察觉,但她却不同,越是接近,越能深切地感受到道种虚星的徒有其表,而更出乎意料的是,她竟不曾在虚星之上找到任何前人留下的烙印、考验或陷阱,似乎紫极星中确实只有这孤零零一颗源星,先到先得,后来的就什么好处也没了。 然而这情况比有陷阱更加糟糕。 “这山海界都只是游戏一场,天道都刻意针对我不知多少年了,岂会忽然转了性子,送上宝物?”灵隽警惕万分,“此间必有蹊跷,只是我还未曾发觉罢了!” 她疑神疑鬼地翻来覆去搜寻了一遍又一遍,除了证明自己疑心病太重外,什么痕迹也没找到。 而离开紫极星的路也早已消失,似乎不取走这颗虚星就将被永远困于此间。 灵隽沉思片刻,最终也只能按照规则的安排走下去,炼化了道种虚星。 道种虚星已然存在不知多少年,其主人早已陨落,无主之物,以灵隽之能炼化起来并非难事,待将散逸的最后一丝大道痕迹炼入虚星之中,虚星便自觉飞入她灵台之中——也正是在这一刹那,她总算知道这虚星背后有怎样的故事,而她又将会面对什么! 虚星被收走,紫极星终于结束了它的使命,爆发出一阵无穷炽热的光。 然而便纵是星辰的烟火也不过燃烧短短刹那,转眼光芒散尽,明星亦化作烟尘,随风而逝。 而灵隽,却已被道种虚星裹挟着,穿越过时空长河,来到另一个神秘的时代! · 幽族宝库。 恍惚中,林玉澄从幻梦之中惊醒,犹是痴痴傻傻,似乎还沉浸在梦境之中,不知今夕何夕。 足足一刻钟后,他才渐渐回神。 望着掌中那枚敛去所有光芒的深红血玉,林玉澄神色无比复杂,他不愿回忆起噩梦中都经历了什么,却无法不去想——即便不想他曾有意无意犯下的错,也要想想噩梦中提及的幽族来历之事。 也是在这场梦境之后,他方才知晓,原来如今幽族遭遇的一切皆是冥冥中的天意,原来这里面,同样有着他的过错…… 幽冥之海乃是昔年幽冥地府遗留一角,轮回于此苟延残喘,所有幽族都是山海界各地死亡的生灵所化,但死去的生灵只有一部分能在浑浑噩噩中归于幽冥之海,在三生镜之坤镜影响之下,于天地交感中自幽冥潜英中诞生,其他的,一部分在死时便消散于天地间,一部分成了鬼族,去了魑魅幻海。 原本,幽族与鬼族应为一体,然而这中间乱入了个三生镜,于是天命应该成为鬼族/幽族之主的幽族圣主并不将鬼族视作同类,幽族自然也不会将自己和鬼族混为一谈;于是第一位在轮回崩解之后于混沌蒙昧中苏醒的鬼王幽真,天命的鬼族另一位圣主因幽族圣主对鬼王一职的“抛弃”而应承天命,成为了唯一的鬼族之主。 若幽族圣主与幽真鬼王齐心协力,或许…… 事到如今,鬼族犯边,幽族大厦将倾,于他而言是灭族之灾,于鬼族而言是赫赫之功,于天道而言,不过是拨乱反正,让一切重回正轨。 至于说这里面又有林玉澄什么事……他又回想起梦境最后,碧血虞泉玉之恶念嘲讽讥诮的话语。 …… “你曾经有三个机会,阻止幽族走到这一地步,奈何你太过愚蠢,尽皆错过。” “……什么?” “第一个机会,在意识到玄明剑灵身份之时,将她杀死,缺少她的参与,森罗鬼界虽仍难免与山海界重合,但鬼界神灵却不会找不到一直寻找的让人,以致于不得不与鬼族合作。” “玄明剑灵并非奸邪为恶之辈,杀她有违我道……况且,我也杀不了她。” “你杀不得,整个山海界都杀不得?难道你从未想过,为何山海界皆说玄明剑乃不祥凶剑,一旦出世必将天下大乱?” “那不过是别有用心的谣传……” “谣传?呵呵……就你众人皆醉我独醒了是么?玄明剑本就代表不祥,或许这并非它本意,但历史上它哪一次出世之时不是天下大乱?也罢,你既坚持恪行你那虚伪的‘我见即为世界,不见即为虚妄’的正道,那便不说此事——第二个机会,若你在那一次初生的幽族尽皆陨落之时便细细思索,多加琢磨,更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林玉澄一惊,他至今仍想不明白那件事情的缘由,它又为何会与此事有关…… “若说之前是因虚伪而错过第一个机会,那么这个机会就是因愚蠢而错过的——你所掌握的情报,足以让你推断出事情的真相。”那声音轻蔑地吐出几个词,“时光秘境,三生镜,云柯梦海,叶师简……” 刹那间,似是有一根细线自散落的珠玉中穿过,将一切零散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林玉澄无法控制地心中巨颤,仿佛猜出了什么—— 那些幽族一出生便死了,是寿元耗尽之兆。 那段时间,山海界在元泽秘境群发现了时光秘境。 掌控云柯梦海的叶师简心性有些极端,为报父仇难免走些旁门左道,例如利用时间加速…… 假如,他将云柯梦海放入时光秘境中时间流速极快之地,时光之力将会同时作用在三生镜及三生镜散落的其他镜子之上——时光对三生镜不值一提,但对受坤镜影响而诞生的幽族……却是无法逃脱的桎梏! 林玉澄根本克制不了自己,他当年有多震惊恐惧,有多愤怒不解,如今就有多痛恨——对叶师简,他理智上知道不知者不罪;但对自己,他却找不到任何借口:正如碧血虞泉玉所说,他为何如此愚蠢!分明早知道幽族与三生镜有关! 若是当初便猜出事情原委,即便云柯梦海掌控在云烨灵尊与叶师简手中,他也宁愿违背自己的道义,请圣主将之收回幽族…… 即便幽族无可避免要走到今天这一步,至少他也能与当年在东海之时一样,将幽族迁入云柯梦海,全族逃之夭夭! 这对多少有几分天才人物的骄矜的林玉澄而言,实在是个太过沉重的打击。 然而碧血虞泉玉并不会给他做心理疏导、缓解痛苦的时间,它继续说:“第三个机会,你错过却是因为目光短浅!” “自两界融合以来,山海界局势动荡,谁也不敢说高枕无忧,而你,分明有诡书灵楼这一后路,却因不愿耽误自身修炼拖延至今才想起来要把这条后路收拾好——你日夜苦修有何用?是能三百年成就大乘,还是一千年得道成仙?都不可能!”它刻薄地嘲笑道,“也不知你是太过高估自己,还是眼中只看得到自己,但不论如何,作为一族少主,享受族人多年供奉,行为处事却愚蠢至此,你又有何颜面立足于世,又有何颜面在此痛心愤恨?” “我若是你,早早便已自裁谢罪!” 林玉澄张口结舌,羞愤欲死,想要反驳,却无话可说——前面两个错误还能解释,可最后这一个,他真是辩无可辩。 碧血虞泉玉骂得对吗?很对,然而悲哀的是他直到今时今日才意识到自己的错,且大错铸成便已再无挽回之机! 心神连遭重创,林玉澄的道心再难稳固,浑浑噩噩之间,仿佛无数或嘲弄或讥诮,或怨怼或憎恨的声音徘徊在耳畔心间,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掌心之上已然出现一柄匕首虚影,正是幽族至宝之一断罪,他为少主,幽族族内罪大恶极之人皆由他亲自处决,用的便是这把断罪之刃。 如今,他已知他亦有罪于幽族,断罪加身,亦是理所当然,无从逃避! 虚影渐渐凝实,匕首锋刃上闪过一抹血光,似是知道很快就将收割一条新的生命,已然饥渴难耐…… 碧血虞泉玉不再说话了,它正欣赏着这一幕,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杀戮……那味道一定很不错。 …… 林玉澄不愿再回顾当时那百感交集的心境,尽管最后他仍是从碧血虞泉玉的噩梦中活了下来,但噩梦依旧是噩梦,不会就此褪色。 说幽族之灾因他而起,显得他脸太大;甚至说他是其中一个推手,也太过牵强——然而,当知道原本有机会让一切都不发生,而他却一一错过,直到被碧血虞泉玉将一切展现在眼前才追悔莫及,谁又能心无负疚,谁又能轻易放下! 他不能,他做不到。 林玉澄闭上眼,攥着碧血虞泉玉的手掌骨节凸起,青筋跳动,仿佛要将这枚恶意满满的血玉捏成齑粉,又似只是还在出神未能平复心境。 少顷,他睁开眼来,眸中已不见了近乎愚蠢的天真,他仿佛一瞬间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但在十万火急的当下,他的心情,他的性情转变重要吗? 不重要——在时代、历史与世界的命运之中,个人的喜怒哀乐,渺若尘埃。 修行《御虚飞星真法》所需的九种宝物已尽数到手,而以他如今的心境,原本未必能一次入门的法门也无法再困住他。 造化弄人,他曾错过种种机会;然而上天终究留了他一线生机,也许现在还不算太晚…… 在炼化碧血虞泉玉之前,林玉澄忽然开口,对它说道:“我知道你不会死——我等着你再来。” 碧血虞泉玉不再说话,不再制造噩梦——它从不与手下败将、丧家之犬多费唇舌。 · 幽海边缘。 两位大能的交手已经持续了十余日,但直到此时,也不见有哪个山海界大能赶来救援,由此便知元泽岛战场的战况是何等凶险了。 十余日时间,换在平日还不够大能们热个身,但放到现在却足以让游烛死伤惨重。 通过幽冥之海,幽族圣主很清楚幽族的情况,可他甚至无法分出哪怕一缕心神去照看族人——那个黑袍人虽然没有插手他与幽真的战斗,但却也不许他分神。 连幽族之根本坤镜都取了出来,却依旧无法彻底解决幽真,幽族圣主便知道幽族恐怕前程已定,心中涌起无限痛苦,更有怨怒横生,再无任何顾忌,打出了同归于尽的架势。 杀!杀!杀! 为了族人,为了尊严,为了活着! 幽真鬼王也不好受,她已知晓二人根底,对他们实力的差距再无半点粉饰之心,虽因那不知是嫉恨抑或其他的心情而发挥出了更强的实力,在对方以命换命的打法面前,岂能讨得了好? 更别说,她与幽族圣主几乎同源而生,天命二人之间当有些缘分,如今却成仇敌,打起来的感觉根本没有丝毫血腥争夺时的痛快与刺激,只有一层复一层的别扭与不适,夹在时不时多出的伤势之中,更是令人心情烦闷。 于是到最后,幽真鬼王几乎忘了自己为何要与幽族圣主打生打死,但凡他还存于世间,她便感觉难受极了,不将对方抹去,此生都无法从焦躁之中释怀! 杀!杀!杀! 为了利益,为了荣耀,为了念头通达! 战斗到了这一步,两人皆已进入无我之境,一招一式皆是崩裂天地、破碎虚空,瀚海之波,幽冥之火,吞噬天地;百鬼夜行,万灵降世,横扫四方! 这是一场注定两败俱伤的战斗,恐怕也是两位大乘老祖此生的巅峰,论伟力,他们荣耀无双,然而如此战斗却只一人在旁观赏,此人还是挑动这场纷争的幕后黑手,实在教人不知该怜该叹,该恨该怨。 战斗终有尽时。 当烟波散尽,星火渐熄,皎皎月华淡去,幽族圣主的生命也已走到了尽头——他已无力再战,尽管对手的情况并不比他好太多。 第四百二十八章:你的刀还是不够快啊! 濒死之时,幽族圣主心中的不甘却好似随着生命一同燃烧殆尽,只余浅浅一层余灰——而这也即将与他一同,随风逝去。 死去元知万事空。 天意要让他与幽族一并消亡于此,为之奈何? 幽真似乎咬牙忍着伤势,在朝他走来……这个心狠手辣的鬼族绝不是为了来确认他的生死,或许是要趁他还未陨落却又毫无反抗之力时施展神通,比如奴役他…… 万般思绪,如风吹柳絮般四散飘开,他失去了对危险的感知,对可能遭遇的事情的愤怒——非是不想,而是不能。 然而却也是在此时,无尽幽海上尚未燃尽的余火传来了一丝异样的波动,在海中隐藏的空间缝隙里,在残垣断壁之间,摇摇欲坠的空间波动终究稳定下来,一个带着他印记的人消失了,去了……很远很远,以他如今的能力根本感应不到的地方。 是……玉澄。 苍白的余灰中蓦地燃起些许星火。 “逃出去了……好,好,好!至少我幽族不至于消亡殆尽,至少——即便要消亡,也不会是在鬼族手中!” 他几乎想畅快大笑,唇角却最终只扯出一缕极浅的弧度,现在他不再觉得死去便是万事成空了——他的在天之灵,会永远庇护幽族最后的血脉,鬼族想要凭借夷灭幽族来掠走资源、气运乃至于天道的认可?只要玉澄还活着,鬼族的一切计划都将有着无数缺憾,不可能成功! “我不能被幽真抓住……” 眼见着幽真取出丹药服下,似乎正在为抓捕他而做准备,幽族圣主心中再无任何犹豫,散去了他的道种与生命本源,回归了他最初的模样——这片无尽的幽海。 只不过,被方才那一场战斗抽空了所有力量的幽冥之海,与这世上任何一片普通水域,也再无区别。 幽真鬼王微微一怔,看向黑袍人,“你为何没有阻拦?” 若非此人封锁了幽冥之海方圆千里的空间,山海界一方又岂会无一人赶来救下幽族,她对他何等信任,却不料在最后关头,他竟掉了链子! 黑袍人却根本不搭理她,而是眉头微蹙,看向幽海一个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离开了他的神力封锁……但这怎么可能呢? 一切疑惑,在片刻之后得到了解答。 阴沉沉的天空上,忽然落下一团光,在黑袍人与幽真鬼王注意到它的一瞬间,它从光团化作一个光人。 分明没有眼睛,两人却都感觉它看了他们一眼,用冷漠、轻蔑、居高临下的目光。 光人语气平淡,陈述一个事实:“吾来取吾之珍宝。” 不需要两人任何回应,它伸出一只手朝幽族圣主消失之地一探,光芒黯淡许多的坤镜便朝它飞去。 “……原来如此!”黑袍人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眼见着坤镜即将落入光人手中,斜刺里却忽然飞出一个黑色玉环,精准地撞在坤镜之上,将它打飞。 坤镜本是三生镜之分镜,世所罕见,即便在斗法时被人打落也只需瞬息便能恢复,却不料被那玉环一打,它竟似是被镇压一般跌入碎石尘土之中,即便颤抖着想要挣脱,却无论如何也飞不起来了。 光人看向黑袍人,也好似发现了什么,抬手解掉坤镜之上的禁制。 黑袍人却故意与它作对,它一解开禁制他便眼疾手快地补上。 三生镜从来只在更强者面前乖顺服帖,眼前之人还不配它让步,方才不发作只是想等收回坤镜再说,结果此人竟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异界之神,果真不知好歹! 黑袍人——具体来说,是鬼界十一神灵之中的一位,名曰戮神,听这名字也知道他的爱好,做出挑衅三生镜的事情,实在毫不奇怪。 一阵古怪笑声黑袍之下飞出,“早听闻山海界与我鬼界一般,亦有四件神器,吾虽不才,却也曾掌控鬼界圣器,不知这山海界的神器与之相比,孰优孰劣,掌控它们的滋味又是如何?” 三生镜何曾将普罗大众看在眼中?被如此羞辱,便是它的感情不如灵隽来得丰富,却仍是勃然大怒。 戮神却还在大放厥词,“虽然最适合我的应是四神器之首的玄明剑,可惜玄明剑如今不知身在何方,也只能拿你将就着用了。” 三生镜:“……呵。” 一旁默默回血的幽真鬼王:“……” 她简直都要骂人了!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她可没有全盛时期的本事,能在两位超阶存在的争斗之中保全自身啊! 然而此时逃跑也已经晚了,无论戮神还是三生镜,都不可能撤去幽冥之海外的神力封锁,让其他不长眼的人来打扰他们的较量,自然更不可能特意给幽真鬼王开一条安全通道。 是以,刚刚大展神威解决了宿命之敌的幽真鬼王只能极力缩小存在感,在两位大佬毫无收敛的威压之中寻找苟全性命的夹缝。 真可谓风水轮流转。 偏在此时,她又听得一个声音在询问:“鬼王,我们不是约定好了,您将圣主抓来供我吞噬么?为何……” 说话之人正是此前将瑶少主诱骗至潜晖秘境之中暗杀的羲少主,他与幽真鬼王的约定便是,鬼王将濒死的幽族圣主抓住交给他吞噬,待他成为新的幽族之主,便施展秘法将剩余的幽族转化成鬼族,如此鬼族便能几乎毫无损耗地接收幽族一族之气运,而不至于让绝大多数都白白浪费。 在幽真鬼王与幽族圣主交手之时,羲少主一直在幽海之中与鬼族里应外合,待感觉到海面上的战斗渐渐停歇,他才悄悄赶来,却恰好撞上了这么个时候。 哪壶不开提哪壶说的就是他了,幽真鬼王本就因被更强者碾压而恼怒,此时自然挥刀而向更弱者,她一伸手便将海中的羲少主抓在掌中,森森鬼爪散发出不祥的冷光,阴森道:“幽族没教过你如何对待强者么?给你点好脸色,便以为自己有资格与本座合作了?” 羲少主骤然色变,想说什么,然而幽真鬼王已没了听他说话的想法,干脆利落地了结了他。 ——如今连她亦恐自身难保,何况一个连洞虚期修为都没有的废物?与其让他被威压震死,不如她亲手了结! 至于幽族气运……哼,不是还有一个少主么? 等她活着回去…… · 灵隽清醒过来时,是在一座华美的祭坛之上。 浓郁的天地灵气几乎凝聚成湿润的雾气,然而这本该令人心旷神怡的雾中,却夹杂了不祥的血腥味——灵隽不必环顾四周,也不必放出神识,便知道这里死了很多生灵。 有人族、妖族、灵族这样的大族,也有夜叉、修罗、贺雁这样在太素纪元几乎不剩下几个的小族,还有一些闻不出来的气息…… 感觉到身体渐渐恢复知觉,灵隽缓缓从祭坛上坐起,一眼望去,所见是一排密密麻麻的石柱,每根石柱上都捆了一个生灵,他们的命门之处俱已被割开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液、灵源或者其他本源之物便从那伤口之中流淌而出,汇聚到祭坛之下的枯枝灰烬之中,于“水”中绽开火焰,无声燃烧。 这本该是极为残忍的献祭仪式,然而所有祭品脸上都带着如愿以偿的笑意,身上的伤口亦只有自己的力量残留——显然,献祭自己,他们是自愿的。 灵隽找到一个还没死透的灵族,获得了他的记忆。 原来这些人并非无辜被害的受难者,而是一群邪教徒,这灵族便是这名为“万灵教”的邪教组织头领。 此人毕生所愿便是窃取天地神力,创造出一个听从他一切意愿的高阶灵族,为此他精研术法,从许多上古遗法之中获得灵感,忽悠了一群对召唤流打法很有兴趣的落魄之人,创建了万灵教。 终于,在一个教派闭关研究了几千年后,他们完善了上古遗法,创造出了献祭秘法——只需要付出一半的灵魂便能收获一个强力召唤兽。 这一听就知道不可能成功的秘法本来顶多会演变成一场作死自己半条命的闹剧,但他们没想过的一点是,献祭秘法的基础,那一上古遗法可不是只要半条命的温和术法,它一出现,无人能活。 这群邪教徒就这么扑街了。 灵隽摇摇头,为修真界还有这种随便捡到个所谓上古秘法就敢随便改造修炼的天真之辈而惊奇。 在她查看记忆的时候,那邪教头领终于也耗尽了最后一丝本源,去了没有恶毒秘法的美好世界。 灵隽浑不在意地扫了一眼,继续翻阅被她及时取出的那份记忆。 待看完之后,她讶异地挑了挑眉,“七域十三州?怎么听着有些耳熟……这不是宗恪曾经生活时代的设定么!” 而宗恪是太素纪之前的太始纪元的大能——也就是说,她穿越了? “七圣宫至少在太初纪元便已存在,为何七政台中的紫极星会将我带来太始纪元?”灵隽纳闷,“难道那颗道种虚星是太始纪元时被人放进去的?可又是什么人,会忍心对自己下如此狠手……” “而且,这里真的是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太始纪元吗?又或者,只是一个平行世界呢?” 她此时所想的“平行世界”,与当年知晓她与宗恪口中的“山海界”并非同一世界时给他提供的解释之一全然不同。 在得知偌大的山海界,无数时光流转不过是某个超凡存在的一场游戏之后,再遇到“穿越”,她便觉得这或许是另一个“游戏空间”——那个超凡存在,有没有做数据备份的习惯呢? 太多的疑问需要解答,灵隽便没心思在此地逗留,只等“穿越时空”的消耗完全恢复,便要离开,去天枢域的九灵神宫找一找,看看能不能逮住宗恪…… 一阵尖锐的刺耳声响,灵隽蓦地抬起头看向远方,便见一片五颜六色的神光朝她所在之地掠来,眨眼工夫便到了近前。 光芒逐一敛去,一群气势不凡的修士扫了一眼这惨绝人寰的献祭现场,不善的目光立刻落到现场唯一一个活人身上。 灵隽:“等等……” “陈师叔!就是这群人!”一个外表看上去十三四岁可爱小男孩气愤地指着灵隽,“之前在秘境里一直在劝说我加入他们的就是一个灵族,我闻不到他的气息,和眼前这个人一模一样!而且这里只有她活下来了,一定是她!” 闻言,众人群情激奋,“诓骗我宗弟子入那等无知邪教,真是胆大妄为!” “为修炼不择手段,献祭这许多修士,实在禽兽不如!” …… 而那位站在众人中央的“陈师叔”更是面露厌恶之色,毫不犹豫地祭出法宝,凌厉霸道的刀罡瞬间便朝灵隽袭去。 然而在看见那柄黑色长刀时灵隽却微微一怔,等感应到刀罡气息果真与她所想的相似时更露出一个古怪笑容,尔后在刀罡加身之前轻松脱身。 原来是“宸师叔”,而非“陈师叔”! 还在怒骂她的人惊愕失语,不敢相信在小师弟口中“修为平平连只出窍凶兽都要好半天才能打死”的邪教首领竟然,竟然避开了师叔毫不留情的出云一刀! 他们顿时意识到,眼前之人就算再不堪,也不是他们能肆无忌惮痛骂的对象——随意评价强者,可不是修真界的规矩。 一众龙套自动消音,一脸冷酷的“陈师叔”倒是开口了,冷冰冰道:“能逃出我的出云,想必你也并非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灵隽微微一笑,忽然改变了主意——找宗恪的事情可以等下再说,现在这不是有个更好欺负的送上门来了么? 她不答话,而是取出玄明剑,剑尖朝他遥遥一指,挑衅道:“宸师叔?多年不见,你的幽魔刀仍和以前一样,不够快啊!” 一直就是个暴脾气的宸目露凶光,但这能吓死人的凶光里却又藏着一丝疑惑——作为山海界赫赫有名的天骄,年少时风头无两,如今在刀道之上亦是数一数二的刀道强者,他辉煌至极的一生之中,还从未听过有人如此大胆地评价他的刀“不够快”。 这灵族究竟是什么人? 难道是修邪法修坏了脑子,在臆想中和我斗过法? 第四百二十九章:炼宝盛会 宸兀自不解,而灵隽却已在心中惊叹世事难料,有些缘法果真乃是天定——又或者,这仍是那个超凡存在戏剧性的安排? 不论如何,既然已经撞上,那便不能轻轻放宸走脱……由他入手,比从宗恪入手,要方便许多。 心念已决,灵隽便与宸斗起法来。 自那日在七绝亭中得了虚冥源泉这一化身,灵隽的修为再度提高,如今已是洞虚后期,距离大乘期不过一步之遥。 这修为提升的速度,果真有几分天命之人的风范,放在灵族之中更是不可想象——然而若是换个角度思考,如灵帝、妖皇、幽族圣主等人皆是一诞生灵智便是洞虚巅峰的造物宠儿,灵隽这速度倒也算不得惊世骇俗,只能说这才是玄明剑应有的牌面。 宸虽号称是山海界数一数二的刀修,然而太始纪元刀道不昌,他的修为并不强过灵隽,此番本只是因遇上了门内弟子商量抓捕邪教之人,顺路便来瞧瞧,猝不及防撞上大敌,一时间竟奈何不得灵隽,反倒被她屡屡压制,最后竟落入下风! 而晚辈虽早已远远避开,却仍在关注他们的斗法……思及此,宸心中又恨又恼,瞪向对面那古怪灵族的目光中满是怒火。 眼见着他这炮仗就要爆炸,灵隽见好就收,趁他犹豫是否要动用两败俱伤之杀手锏时,冷不丁便将玄明剑掷出。 但见一道虹光惊鸿一现,光芒散去之时,宸却已被七道剑光牢牢钉住,冰冷而杀意凛然的长剑正比着他的眉心,似是在思索着该从何处下手。 那剑光看似只钉在他护体罡气之上,实则早已穿过罡气,虚虚限制住了他的神魂,一旦他稍作挣扎,便会被剑气刺伤。 光是这一手,宸便看出对面那灵族实力并不如他以为的与他在伯仲之间——相反,对手比他强悍许多! 如此想来,败于此人之手倒也算不得羞辱。 于是宸很快平静下来。 感受到他情绪渐渐稳定,灵隽也不再挑衅,快速澄清了被人甩到头上的黑锅。 宸将信将疑,“你不是这邪教中人?可为何会出现在此?莫非你也是来剿灭邪教的?” 这倒也说得过去啊。 灵隽微微一笑,不作更多解释——再解释就要说道自己的来历了。 这高深莫测的一笑似乎肯定了宸的猜测,又仿佛表示尚有内情,不过宸在冷静之后倒也知情识趣,并不再问,而是问起另一事:“方才冒犯了道友,实是我之过——然而听道友先前所言,似是认识我,还曾与我交过手……为何我竟半点不记得?” 灵隽淡定道:“这并非什么大事,你日后自会知晓。” 宸眉头微蹙,并不满意这故弄玄虚的答案。 然而灵隽却已岔开话题,“听闻阁下出身素天宗,我初来乍到,自当拜见此地主人,不知阁下可愿为我引见几位前辈高人?” 她都这么说了,宸还能怎样?自是只能答应下来。 他朝着躲在远处避难的师侄们招了招手,待他们惊疑不定地来到近前,解释过此事实乃误会之后,一行人便一道上路,返回素天宗。 据灵隽在太始遗留之地得到的情报,素天宗与九灵神宫一样,是天下赫赫有名的一品大宗,但不知为何,她见过那么多遗魂,却只有宸是出身素天宗——其他遗魂体内可能有着素天宗之人的残魂,但既然未能占据主导地位,便不能算是那个人了。 赶路之时,灵隽与宸及他的师侄交流,了解到不少天下大事、素天宗无关紧要的八卦,她听得认真,心中却同时在分神思索着许多事情。 “太始遗魂都信誓旦旦,言说是一个与我长得极为相似、自称‘玄明剑主’的人将繁华鼎盛的太始纪元引入毁灭之灾,还说我就是那位‘玄明剑主’……” 再有如今这番奇遇,但凡看过几部与逆转时空有关的科幻片,都会不由自主地萌生一个脑洞——莫非,正是因她穿越到了太始纪元,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直接导致她做出毁灭世界之举,然后太始纪元进入大破灭,她被惩罚失去所有记忆、天赋神通,镇压于九渊深处,直到十余万年后一群人意外闯入,才让她有了脱困之际,成了“灵隽”……? 时间悖论虽然烧脑,但总有逻辑不通的地方,灵隽并不会因此就陷入自我怀疑与莫名的负疚感之中——即便她有嫌疑,那也要亲眼看到确凿证据,才会承认“我就是个大魔王”。 什么事情都还没发生,她也根本不知道事态为何会一步步发展到最后那地步,现在没有什么好说的。 素天宗与邪教总坛虽同在一域,却距离颇远,宸与灵隽虽有横渡虚空之能,但宸想着灵隽初来乍到,便没有急着赶路,而是带她在路过的几个城池游玩一番,花了两个多月才抵达素天宗的宗域边缘。 几个师侄早就游历的游历,访友的访友,只一个无事可做,便被宸打发回去宗门禀告近日来发生的事情,让宗门做好准备——一位洞虚后期的大能前来拜访,便是素天宗也不能无动于衷,无论防备、接待,总要准备一番,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于是,待宸与灵隽进入素天宗宗域之后,很快便有三位合体修士前来迎接,态度不卑不亢又不乏热情地将灵隽引入素天宗山门。 按理说,一个外人进入一方大宗山门,便是知道那宗门并不是嗜杀邪恶的魔道宗门,也难免踌躇退缩——不愿将性命交到任何人手中是所有修士的共识——但无论宸、三位迎客之人及隐藏在云霭岚雾之后的素天宗大能,都未能瞧出她有半分局促,坦坦荡荡得像是回自己家一般。 “此人气息古怪,似是沾满杀戮的邪灵,却又有几分瑞灵之气,修行之道与我见过的那些灵族也半点不同……”一位大乘老祖疑惑道,“真是好生奇特。” “莫非她并非七域十三州之人,而是……方外之士?”另一位大乘老祖提出猜测。 世人眼中,这世界仅有七域十三州,然而他们这些巅峰大能却知道,七域十三州是山海界,但山海界之外,还有一些孤悬于外、被统称为“方外”的秘地,其天地灵气虽不如七域十三州,却时而诞生种种玄奇之物、神通妙法,若是平日遇见什么古怪之人,那人很可能就出身方外。 “方外之人心性古怪,神通莫测,吾等虽胜她一筹,却不可不小心提防,以免她心怀恶意,毁我山门……” 一位大乘老祖心念一转,忽然有了个主意:“听闻那紫极宗宗主欲联合七域十三州之大能,共同炼制一件绝世法宝,用以镇压山海界气运,此等盛事,想必这位方外道友定然很感兴趣。” 几位老祖眼睛一亮,彼此对视,都看出对方的想法与自己一致,便不禁大笑起来。 …… 灵隽被三位迎宾之人引入素天宗正殿素忘心宫,便见到一位鹤发童颜、十分符合俗世之人对神仙想象的老者。 此人气息收敛得十分干净,与凡俗老者并无不同——然而却也太干净了,以致于灵隽萌生一种感觉:若是她分出一缕神识试探对方,恐怕那神识会立刻消失无踪——此人就如黑洞漩涡一般,十分可怖。 “虽说灵帝等太素纪元大乘老祖实力也不弱,但比起眼前之人却还差一分,想来应是积累不足,毕竟太始纪元至今已三十余万年,太素纪元还不足它三分之一。”灵隽心道,“难以想象,那位‘玄明剑主’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能让拥有如此多巅峰存在的太始纪元毁于一旦……” 当初她在太始遗留之地遇见那许多遗魂,竟没被打死,真是命大啊。 “在下灵隽,无名之辈,途经天权域,特来拜见此地东道主。”灵隽先行了一礼,笑道。 几位大乘老祖可不觉得她果真谦恭有礼,不过表面上俱都淡定微笑,也说了些场面话,不曾落人颜面,一时间气氛倒是友好热情。 宸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心道:“分明是个比我强悍许多的剑修,怎么说起话来还这么好听?一定有诈!” 剑修的每个字都不能相信!他们都是极其自我的人! 素天宗的大乘老祖讲了些近年来经历过的趣事,灵隽也说了说(自己刚编的)故事,那几人听她讲述的故事玄奇古怪,愈发肯定了她方外之士的身份,话锋一转,便说到紫极宗那件事情。 听闻此事,灵隽疑惑道:“紫极宗主竟有此意,却是为何?” 那鹤发老者道:“想必你听过四神器的传说?” 灵隽眸光一闪,“这是自然。” “虽说并无实证,但四神器有镇压山河天地之效乃是上古便有的传说,近年来,吾等感悟天道,冥冥之中总是感觉格外不顺,似是天道有缺,联想在上个纪元之后四神器再未现世……”老者微微摇头。 另一大乘老祖接话道:“如今七域十三州大能之间早有传说,四神器中怕是有一两件出了问题。” 灵隽惊讶附和:“竟有此事!看来是在下修为不够,尚未发觉。” 几位大乘老祖微笑应答了她的恭维,一人说道:“紫极宗主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强者,我等都有此感悟,他的感悟只会更深,故而才会萌生炼制至宝代替四神器镇压天地之意。” “不知紫极宗主想要炼制什么法宝?” “听说是一册图录,因需要山海界各方大能共同炼制,故名曰‘万灵’,昭显众人之功,以示其不敢专享此宝。” 紫极宗,万灵图录…… 灵隽表面不曾显露分毫,但心中却已因这千丝万缕、若有似无的巧合而微微失神。 紫极宗与紫极星,万灵图录与万灵秘境,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或许会有,但在这个一切都被超凡存在掌控的世界,巧合也该被视作刻意为之。 灵隽知道,这几人忽然提及紫极宗主炼宝之事想必是打着引她离开的主意,但无所谓,对这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她本就没有固定的计划,相比于紫极宗与万灵图录,宸已步宗恪后尘,成了她不感兴趣的对象。 且紫极宗主既然广邀天下同道共炼万灵图录,无论宗恪、宸还是曾经在太始遗留之地见过的那些遗魂前身,恐怕都将汇聚一堂——如此良机,岂能错过? 于是她立刻表示自己对此事很有兴趣,打算去瞧一瞧,或许还能贡献一份力量。 素天宗的大乘老祖们还以为她是知情识趣,笑意更深了几分。 双方对此都很满意。 既然确定要走,灵隽也不欲耽误时间,与对方互赠礼物之后,便离开了素天宗。 “所以,你怎么也跟着来了?”她好奇地看着一副死人脸的宸。 宸当然也是不想来的! 他一个刀修,不通阵法符箓,去参加炼制法宝的盛会又派不上用场! 但那几个老头子老婆子说他与灵隽相识,总不能让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方外之士独自上路,便派他为她引路,也算是与对方结下善缘,日后说不定还能用上。 明面上又不好说出来——否则便显得他素天宗小瞧对方处世之能,也太过功利,于是他只好道:“既是盛会,我自然也想看看的,说不得能找人切磋一番。” 说着,他忽然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甚至想着,等紫极宗主炼制完那法宝,他们还能召开个斗法大会、论道大会,毕竟凑齐如此多大能也不是件容易事。 甚好,甚好! 两人一同上路,有了老司机宸带路,去紫极宗宗域的路上风平浪静,连个不长眼地拦路打劫的人都没有,顺顺当当便到了传说中的紫光城——摇光域最大的仙城,也是这一次紫极宗主召集天下同道炼宝之地。 “紫光城的年代比紫极宗还要久远,从三十万年前起便是整个摇光域最大的仙城,甚至一度是天下最大的仙城,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紫光城没落多年,也是近年来才渐渐恢复几分元气。想来紫极宗主此番将炼宝之地定在紫光城,未尝没有重振紫光城声威之意。” 第四百三十章:再见宗恪 “紫光城没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宸摇摇头:“那都是五万多年前的事情了,我那时还未出生,知之不详,后来也少有人提及此事,似是有些忌讳,因此只听说与方外之士有关……” 灵隽将此事记在心中,也不再询问,而是专心观察紫光城这一幅徐徐在她眼前展开的画卷。 紫光城既是曾一度显赫、如今又再度崛起的仙城,自是有一股古朴久远的沧桑之气,与她曾在太素纪元时见过的诸多城池大不相同——但若问具体不同在何处,是否只是单纯的历史长短、人气兴衰,她却一时也说不上来。 因炼宝盛会召开在即,紫光城十分热闹,来往皆是修为不凡的修士,身上服饰五花八门,偶尔飘入旁人耳中的一两句话语也带着独特的口音腔调,显然是来自山海界各方,萍水相逢于此地。 宸在山海界颇有名气,路上也遇见些曾打过交道的人,不熟的仅仅打个招呼便作罢,交情深厚的便约定日后再互相拜访,连带着灵隽这个陌生面孔也被不少人记下,有意无意地经了几番询问。 但宸对灵隽本不了解,灵隽也无意细说,于是只能拿那句“方外之士”来搪塞,又收获众人种种情绪不一的目光。 将他们的反应一一记在心中,灵隽与宸继续前行,终于到了紫极宗主为各方大能准备的居所。 原本二人皆以为,距离盛会召开还有数日工夫,无论访友还是游览紫光城时间都绰绰有余,但出乎意料,二人才刚刚安顿好,便有紫极宗高层送来紫极宗主的邀请——两个时辰之后便有一场宴会,希望二人能前去参与。 此宴会一则是为这几日赶来之人接风洗尘,二也是为了让提前赶来、对炼宝计划了解颇深的几位大能简单与新来修士讲讲他们共同制定的些许规矩。 宸忙道:“我一介刀修,不通符器阵法,本也只是陪伴灵隽道友前来,便不去了。” 他一听“规矩”二字便头都是大的——正经的素天宗律令他都不爱听,更何况是一群道不同之人制定来拿捏人的规矩? 且他对紫极宗如此行事也颇为不满,既然炼宝盛会明晃晃说着召集天下同道共襄盛举,又已有约定之日,那么一切事情便该等约定之日共同商议决定,怎么如今人还未到齐,就先有一批人定了规矩,还想着拉拢后来者遵守他们的规矩,以势压人么? 如此一来,难免不教人多想——所谓召集天下大能共同炼宝,炼出法宝也为天下修士共享,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莫不是此宝最终只会为最初提议的那批人所用,其余参与者,不过是来做白工的吧! 灵隽自然也发觉这里面的些许玄机,只是相比于宸,她并不在乎万灵图录究竟会为谁所用,只想亲自参与此事,争取窥见隐藏在历史尘雾中的一缕缕“真相”。 因此,她爽快答应下来。 来人朝二人微微一笑,重点劝说宸:“宸道友何必妄自菲薄?刀修虽不修符器阵法之道,却也是天道之下一条修行大道,如今我等欲炼制的乃是能承接天命、巩固山海的宝物,需要各方、各道修行者勠力同心,宸道友乃有志之士,岂可因些许小事便拒绝我等?且如今亦有几位剑修大能前来,对炼宝之事颇为上心……” 宸眉头微皱,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如今山海界刀道不兴,然剑道却一如既往地昌盛,大多剑修亦如刀修一般不通符器阵法,但以许多剑修那古怪又霸道的脾气,定是要来插一手的…… 剑修可以,他们刀修自然也不能落了人后,万一炼出来的宝物于他们刀修一道不利,刀道岂非要彻底衰落? 如此一来,宸便也不再拒绝。 来人将两份请柬送到之后便飘然而去,宸压下心头的胡思乱想,注意到灵隽还在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不禁问道:“你看什么?” “方才那位刘道友……不知他全名是?” 此人方才只说自己姓刘,并没有说全名、道号或尊号,但灵隽总觉得他也有些眼熟的样子。 “紫极宗并不时兴为宗内弟子取道号,你叫他刘恕便好,至于他的尊号……以你我境界,不必在意。” ——太始纪元的规矩,尊号只是下对上的称呼,同辈之人或上对下,是不称尊号的,除非是有求于人。 灵隽若有所思,刘恕?莫非他是“恕”? 但太始遗留之地的恕与他不大相同,或许遗魂恕中糅杂了太多其他人的灵魂碎片吧…… 既然答应赴宴,两人也没时间沉思,收拾好仪容之后,又准备了几份礼物,便带着请柬去往举行宴会的群仙苑。 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群仙苑名字虽俗,却因来往此地的乃是世人眼中的真仙——或最接近真仙之人而变得高贵不凡,其中景致自是无一处不精致。 然而落在灵隽眼中,这群仙云集、仙乐飘飘的一幕却显得格外古怪——在场众人之中,竟有不少都是太始遗留之地中的遗魂! 考虑到如今还有一部分大能尚未赶到,她心中不禁狐疑起来:莫非,太始遗留之地并非机缘巧合之下形成,那些遗魂也并不是侥幸才依托于太始遗留之地而存活,这一切,实则与那如今还尚未炼制出的万灵图录有关? 在场无人能为她解惑。 灵隽的惊疑不曾表露分毫,而席上群仙对她的好奇却已溢于言表——无他,方外之士少见,且大多与山海界大势力关系一般,不会参与到这种盛事之中来,她是这席上独一份。 很快便有宸的朋友借着与宸打招呼的机会来试探灵隽,态度谨慎而戒备,想来是被过去一些搞事情的方外之士折腾得神经过敏了。 他们有意无意问及的,无非是灵隽来自何方秘地,此行又是为何而来,打算何时回去,有无带些秘地灵物来他们可以拿出相应的宝物等价交换…… 倒是没有人一上来就叫嚣着要将她这不安定分子赶出去,不得参与之后的炼宝盛会。 ——想来,应是看在素天宗和宸的面子上。 灵隽本只是懒得解释——也难以编造出一个毫无破绽的身份才认下“方外之士”之名,如今却忽然觉得这也是个好主意了,在与众人交谈之时,便也状似不经意地给自己的身份添加设定。 到最后,她呈现给众人的印象便是:来自面临毁灭的秘地的大能,此来山海界是为寻找挽救故乡之法,参加炼宝盛会则是想要试试看能否借即将出世的万灵图录庇护生长之地…… 不论众人信或不信,灵隽表现的态度都证明她似乎并没有如她的前辈们一般搅风搅雨的想法,且对故乡竟如此留恋,在令大多淡漠少情的大修士觉得她过于儿女情长之时,也放下了些许戒心。 尤其灵隽还不经意地表示自己带来了不少秘地灵物,众人对她的态度便更好了,不少人甚至拉着她想要约定个时间私下交易。 不知不觉便被从灵隽身边挤开的宸看看围在她身边那一顿人——这几个原本是他的朋友!这几个不是性情很冷傲么!还有这几个,出了名的无利不早起! 怎么都围在灵隽身边,如众星捧月一般了? 宸莫名便有种被边缘化被孤立的感觉……哼! 他坐回席上吃吃喝喝,不再与那些人说话,只当看个乐子。 而此时身边有人忽然笑道:“宸道友,那不是你带来的人么?怎么也不瞧着些,也不怕她被那群老狐狸吃了?” 宸一看,是个剑修——这就难怪了,大多数剑修修行不需要什么灵物,自然不需要与灵隽打交道。 “谁被谁吃了还不一定呢!” 宸低低哼了一声,却是想起与灵隽初见之时——连他在灵隽手中都讨不了好,那群人又有几个能对她不利?且从这些时日与她的相处之中,他也看出来这灵族心思深沉,一言一行必有目的…… 虽然人家是偏僻地方来的,但能修炼到如此境界,谁会真是个傻白甜呢! 不久之后,紫极宗主带着十来位大修士来到群仙苑,瞧见的便是这好不热闹的一幕,不禁有些讶异。 一直在席上的刘恕见他到来,立即传音将此间之事告知于他。 紫极宗主听过之后,并不在意——一个方外之士罢了,在他这里掀不起什么浪花,且他也并不需要偏远秘地来的灵物:论物华天宝,自然当属山海界。 见紫极宗主到来,席上众人精神一振,各归其位,等待着主人发话。 当然,这也不单单是给东道主面子,也是给他身后那些十一位大修士面子——这些人出身七域十三州大宗门,地位虽不及紫极宗主,也是一方霸主,想来之前刘恕所言之中“对联报计划了解颇深”“制定了些许规矩”的大修士便是他们了。 紫极宗主也没有废话,先是对众位大修士赶来共襄盛举表示感谢,之后便说明了几条规矩。 其一,炼制万灵图录事关重大,万不可藏私太过,否则炼出来的又算得上什么至宝? 其二,若是有人借炼宝之机学的了其他道友的绝学,便算是有一份师徒之谊,虽不如正式拜下的师长,但也要保持尊重;若双方相互学习,又是另当别论。 ——这便是针对众人对第一点可能存有的不满提出来的了。 其三,炼制万灵图录是个大工程,不仅需要符器阵法之道的大能出手,也需要剑修、刀修等主修杀伐之道的修士,于山海界各方寻觅缺少的灵物,最后依据各人贡献,诞生后的万灵图录将会有相应的回报。 …… 灵隽听着,前两点倒不奇怪,藏私是必然的,但不藏私也是必须的,端看紫极宗主的平衡手腕如何。 但第三点……却教她略感微妙:万灵图录被炼制出来,正是代替失踪的四神器镇压天地,然它却还能有所“回报”,这么一比,她这些正统的四神器倒是刻薄寡恩、小家子气。 宸也觉得有些意外,因为紫极宗主提到的种种规矩,竟还算公平——这就显得他之前的怀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郁闷! 今日可真是诸事不顺的一天! 灵隽的微妙、宸的郁闷无人知晓,其他人倒是对紫极宗主这副坦坦荡荡的态度十分满意,表示绝对会尽自己的一份力量,然后就是打听所谓的“回报”。 然而万灵图录都还没炼制出来,即便是紫极宗主,也不知道能有什么回报,只是依据他的推算,应是提升某些地方的天地灵气浓度,增强灵能,稍微减少一丝感悟天道的难度之类的…… ——说实话,神器除了镇压天地外,还未必能有这些效果呢! 果然众人愈发满意了,纷纷表示待宴会结束后便回去准备一二,待炼宝开始,都会拿出压箱底的绝活来。 如此看来,炼宝盛会虽还未正式举行,人心却已经很齐,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讨论半天没确定好利益分配最后不了了之那种发展模式。 灵隽对事情的发展也很期待——她几乎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他们的炼制成功了吗?为何无论恕、宸等遗魂,还是宗恪,都从未提起过万灵图录呢…… 时间一晃而逝,很快便到了炼宝盛会召开的日子。 也正是在今日,灵隽终于见到了之前一次也没遇见过的宗恪——原来他作为如今最负盛名的阵法宗师,早在炼宝盛会的消息遍传天下之前便被邀请到了紫极宗做客,甚至他也将会是万灵图录炼制的主导者之一。 利用阵法炼器,或是将微缩阵法凝缩在法宝之上,本就是这个时代任何一位阵法师的必修课。 这些天没见着,是因为他沉迷完善万灵图录的构想,根本分不出心神来见外人罢了。 “宗恪死于被仇人暗算,根据太始遗留之地遗魂的说法,是在天下大乱之前……” 灵隽遥遥看着立于众人之间,真正众星捧月的人,分明是很熟悉的一张脸,却令她感觉无比陌生——她认识的宗恪,从未如此意气风发过。 似是察觉到这缕略显古怪的视线,宗恪的目光也扫了过来…… 第四百三十一章:万灵图录 宗恪的敏锐毋庸置疑,他能从不远处那个陌生灵族眼中看见一丝恍然与熟悉——就好似,他们曾经相识,久别重逢后却已不是熟悉时的模样。 但他确信自己没有这样一位朋友,甚至都不曾见过对方,于是这目光就显得十分奇怪了。 他倒是想来问问灵隽为何这般看他,然而作为万灵图录炼制的主导者之一,他是修士们交流的中心,很快便有人提出一些问题,将这位沉迷种种阵法技术的大佬的注意力转移开去。 灵隽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倒是不失望于宗恪的反应,她也需要一段时间再好好观察一番。 紫光城中,炼宝盛会举办得十分成功,并没有如灵隽猜测的一般出什么乱子,紫极宗主几乎是单纯凭借他那无与伦比的威望,就将一些弱小的反对之声碾压得无影无踪,到了最后,所有人都热烈地讨论起万灵图录该如何炼制,炼制成功后山海界又会迎来何等盛世。 没人觉得这近乎逆天而行的大胆计划会失败,他们对紫极宗主、对自己都有着强烈至极的信心。 这让灵隽不由得想起太素纪元山海界的众多大能——他们比之眼前这群强者实在相差太多,不单单是实力,还有那份与天争命的豪情。 单论她曾直接、间接接触过的巅峰大能,灵帝自矜自傲,时常一副遗世独立的姿态冷眼旁观世间种种,然而他也会因玄明剑灵的出现而忧心地位不稳,以致于做出一些并不理智的事情,可见既不超然,也不淡泊。 冥神教主猖狂肆意,狡诈奸猾,无法无天,可一贯自诩天下无敌的他,在面对开天刀灵的时候,为何又要转身就逃呢? 至于高高在上多年,早已坐稳山海界第一人的七绝圣尊,从叶定光之事便能看出,他也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强者——有本事暗中推动两界融合,没本事收拾如今这副烂摊子,他自以为在追寻极限的路上越走越远,实则不过是将路越走越窄。 …… 灵隽不禁喟叹,这似乎是一代不如一代,或许——这也是神器毁灭造成的影响之一? 不过眼下思考这些毫无意义,她收敛了心神,听着紫极宗主为众位大能分配任务。 作为一个刚刚来到山海界的方外之士,虽然她被允许加入炼制计划,却不可能接触到核心部分——自然,这也是因为她没有展现这方面的实力。 她领到的任务和宸一样,是去山海界一些地方搜寻极其罕见的天材地宝。 以紫极宗及山海界诸多大宗门的收藏之巨,都还需要临时搜寻的宝物,其珍稀程度可想而知,也正因此,炼制万灵图录是一个旷日持久的浩大工程。 但灵隽并不在意。 时间对高等灵族而言是最无用的东西之一,虽然她最近才发现自己还有一个“超脱了命运”的敌人,但那敌人都已经“观察”她和山海界这么多年,实在不差这短短时间,她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真正伤害到对方。 她耐心地在这个奇特的时空停留下来,如同一个真正的土著,如同她为自己编造的人设来历一般。 修真界中岁月匆匆,转眼便是十多年过去,灵隽仅仅只完成了两个任务——不是她不够强,而是有些天材地宝是需要等待的,能在十几年内收集到两种,已经非常难得。 因为她两次任务都完成得十分完美,其他人对她的印象也不再仅仅只是个“方外之士”,开始隐隐觉得她确实比较厉害,能够加入到更深一层的计划之中。 灵隽就这样玩起了“散修升职记”。 渐渐地,她在这里有了朋友,也听说了许多传闻。 其中之一,便是连宸也知之甚少的紫光城衰落之事——据说,曾经紫光城之下隐藏着一座巨大的秘境,秘境之中生活着一个名为“修罗”的种族,但谁都不知道这件事情,直到某一日,秘境与紫光城的通道意外打开,于是灾难便降临了…… 修罗一族十分强悍,不仅仅在于实力,也在于他们的繁衍速度和强者诞生速度,有经营多年的秘境作为大本营,在秘境初开之时,修罗一族几乎以一己之力碾压了整个山海界,生生抽干了紫光城附近的地脉地气供秘境血池吞噬,以诞生更多的强者。 但山海界毕竟也不弱,措手不及的惨败之后很快凝聚到了一起,付出不小代价,将修罗一族灭族。 灵隽就觉得这个故事很耳熟,似乎可以与镇神之地那批据说是从外界逃难而来的修罗一族联动一下子。 但相比于此,另一个故事更让她在意。 故事的主角正是紫极宗主——据说,这位大佬年轻时曾得到过上古传承,因此实力才如此强大,又知晓不少上古隐秘。 “如此倒也难怪了……”灵隽恍然大悟,“怪不得紫极宗主说神器可能已经毁灭,其他人不是质疑他危言耸听,而是颇为赞同……万灵图录计划能推行得如此顺畅,与这个传闻不无干系。” 灵隽并不怀疑紫极宗主得到过上古传承,因为紫极宗与七圣宫中的紫极星名字一模一样,而紫极星可是承载了一颗道种虚星——虽不是源星,但虚星与源星向来伴生,虚星落于紫极星中,必定说明源星曾经也在此地,只是后来不知所踪。 修真界中,名号牵系规则之力,继承名号往往便要继承因果,几乎不存在巧合——紫极宗与紫极星,更甚至是紫极星星名的真正来源,必然有着莫大的联系。 思及此,灵隽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如今是“玄明剑灵”,但在玄明剑被封印入九渊之前,或许也存在着一个“玄明剑灵”——尽管她不承认那个剑灵是她,事实也可能真的不是她,但她终归是“继承”了这个名号,而她苏醒后的种种遭遇,似乎正是证明了名号与因果之间存在联系的理论。 灵隽心中有一丝恍惚,但并不因此而庸人自扰,因为规则天定,而在山海界,什么是天? 不是天道,而是那个操纵一切的幕后黑手,是“天之心”。 既然如此,规则亦不过是幕后黑手的主观想法——在不了解的时候,主观比客观难以揣测千倍万倍。 浮想联翩并不影响灵隽将紫极宗主与宗恪一样作为重点观察对象。 在“夺舍”了虚冥源泉之后,灵隽的能力有了很大的提升,不仅仅体现在境界上,也在于很多过去她未能深入了解的“旁门左道”,她可以从无尽的虚无与黑暗之中聆听万物呓语,尽管那些声音太过嘈杂,但专心去听取分析,总能获得一些有用的消息。 在来到这个奇特时空二十一年后,她终于聆听到了一段对话——紫极宗主与宗恪的对话。 宗恪:“万灵图录一共七十二真页,九千九百九十九虚页,其中五十一页真页禁制已绘刻好了,随时可以开始炼制,虚页也完成了大部分,只是还差一些天材地宝没有收集齐全……” 紫极宗主:“那些天材地宝自有其生长年限,不到年限不可得,此事急不来。” “唔……我不急,只是提醒你罢了。这么有趣的炼宝之法,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定要好好研究……此法从何而来?莫非也是你那传承中记载的?” 尽管经过虚无与黑暗的“转译”,灵隽仍能听出宗恪声音中的兴奋,作为一个技术大佬,他无法拒绝一门新技术,会有此问,十分正常。 紫极宗主似乎轻笑了一声,淡淡道:“你也信了那传言么?我从不曾得到什么上古传承。” 宗恪不信,“这不可能,这炼制之法与当今世上的所有阵法、符箓、炼制之道截然不同,而你又不擅长此道,此法定非是你研究出来的;而当今天下,阵法宗师莫有过于我者,连我都无法创造此法,又有何人能创出它来?它必定是你从传承中得到的!” 这次紫极宗主没有再断然否认,而是转移了话题,“除七十二真页、九千九百九十九虚页之外,你还需要额外炼制一页……” “嗯?这似乎并不在我们的计划之中吧?不过,你想炼制什么?” “就叫它灵页吧,作为万灵图录之总纲,炼制之法与真页、虚页皆不同,我传与你。” 长久的沉默。 “灵页?果真是灵页!”宗恪兴奋的声音再度响起,比之前更加沉醉,“不可思议,竟然能这样,竟然能利用……” 灵隽很想知道究竟什么让见多识广的宗恪如此惊讶,但正如所有故事的发展一样,重要的秘密不可能早早揭露,宗恪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是因为他还没能想清楚刚刚得到的秘法的原理,因此只在心中默默思索。 就很无语。 两人的对话因为宗恪沉迷研究不可自拔而中断,再没有其他声音传来。 灵隽回忆着这段对话,心中隐隐有了几个猜测。 紫极宗主说他没有得到传承,但在宗恪的质疑之下没有很坚持而是顾左右言它,似乎恰恰证明他有上古传承——但可能不是众人想象中诸如在秘境中发现上古遗迹、得到上古遗留法宝、从上古某个残魂这些途径得到的,而是通过一些特殊的办法。 也许这就是紫极宗主最大的秘密,灵隽表示很好奇。 至于两人提到的那个“灵页”,宗恪说“果真是灵页”,意思就是这名字十分贴切。 灵者,神灵、灵魂、与鬼神相关之物、死者、精神、天地日月…… 灵的意思太多了,在修真界通常取这几种,灵页很大可能与其中之一有关,究竟是与神灵相关,还是涉灵魂之变,通鬼神幽冥,开精神天府,撷天地日月之精灵? 想到太始遗留之地中的种种,灵隽认为灵页很可能与“灵魂”有着极大的关系。 在太始遗留之地时,她曾研究过那些遗魂体内的魂印灵脉禁制,以此来构建自己的真源之体——倘若,在万灵图录之后的炼制之中,她发现了与她的真源之体相似的禁制,或许便能证明,那些遗魂之所以能逃脱大破灭而苟活于世,正是因万灵图录! 不过这需要时间,因为宗恪都还在研究灵页的原理呢,距离开始炼制还早得很呢。 灵隽甚至开始怀疑,宗恪与她最初的相遇,也根本不是什么巧合,而是一种必然…… “真是麻烦!”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好好活着,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不好么?一天天瞎折腾的,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 也就是她心理承受力强,否则任谁知道自己过去的一切遭遇,好的坏的,看似巧合的必然的,都是某个人为了达到某个目的而悄然安排的,也都会发自内心地萌生虚幻之感——一切都是假的,那自我又是真是假,生与死还有必要区分吗,爱恨情仇还需要在意吗? 灵隽也会产生这些消沉的想法,但这并不妨碍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杀了幕后黑手:过往、现在、未来……一切的真假都不重要,活着本就是一种真实的存在,她只要记得当下最执着的想法,那就够了。 尽管经历了种种磨难,本质上她仍是九渊中那个不知来处、不知自我、不知归处的剑灵,她在意的也不是天长地久,永寿无疆,就只是简简单单的——世界与我无关,谁也别来烦我! 但这恰恰是最大的奢望。 …… 灵隽放下玉简,轻轻扯了扯唇角,勾出一个莫名的弧度,“七叶天星花将开,正好我上次便是去的天璇域,这个任务便交给我吧。” 刘恕颔首,“灵隽道友出手,每次任务都完成得极好,想来这次也定然能带回最完美的七叶天星花。” “那便承刘道友吉言了。” 灵隽接了任务便离开紫光传承,往天璇域而去。 最难的七叶天星花被灵隽领走了,剩下几个任务却还没人领取,刘恕想了想,决定去找那几个剑修——他们已经好几年没接过任务! “若是人人都能如灵隽道友一般……等她这次回来,我便为她引见宗主,想来她等了二十多年,又有故乡危机压在心头,恐怕也有些急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天尽头 刘恕的想法足以证明灵隽这么多年坚持不懈地营造的人设有多深入人心,如今基本上所有人都觉得,她之所以如此勤勤恳恳参与万灵图录的炼制,就是为了事成之后能借此挽救故乡——在一群世事淡漠的修士之中,她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葩。 灵隽尚且不知不久之后就会迎来一个惊喜,她已前往天璇域的路上。 七叶天星花的生长之处乃是天火离渊,此乃山海界一等一的险地,亦是西极世界边缘——顾名思义,这便是西方世界的尽头,越过天火离渊,便是一片混乱破碎的黑暗世界,谁也不知道那里究竟藏着什么,但时至今日,从未有进入那里的人活着回来,便是大乘老祖也不例外。 天火离渊是一条深渊,深渊之上流淌的则是无尽天火,灵隽尚在十万里之外,便感觉到远远传来的酷烈炙热气息——受此影响,此处已是茫茫荒漠,便是修真界万物生灵皆比凡人强悍许多,也少有能在此地存活下来的。 灵隽一路行来,初时还能见到稀稀疏疏的瘦弱草木,偶尔有些妖兽在茫茫黄沙之中穿行、潜伏,但很快这寥寥的生灵也消失殆尽。 炙热的空气中夹杂着点点火星,时不时爆出一团火焰,在半空中,在黄沙上默默燃烧,久久不熄。 见此情景,灵隽也不禁啧啧称奇——天火离渊深处的环境可想而知,然而七叶天星花竟能在烈火之中生长,其价值不言而喻,想要得到它也艰难无比,难怪七域十三州无数宗门,竟无一收藏此宝。 作为昔日的灵植,灵隽对这等天地异火自然不甚喜爱,但如今青神木之身早已化入灵神之中,火焰对她的克制所剩无几,源自玄明剑的那一丝本性却在蠢蠢欲动,似乎想要借此间异火再次淬炼一番。 玄明剑本为神器,天生圆满无须重炼,可惜再神器也架不住堕魔,架不住后来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若是能重炼一番,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久之后,灵隽便来到了天火离渊边缘,她立于虚空之中,遥遥望去,目之所及,不再是看不见尽头的荒漠,而是一片熊熊火海。 苍穹至此忽而裂开一条难看的缝隙,朵朵火焰自黑暗中飘荡而下,如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汇入一望无际的火海之中,随着空间裂隙中吹拂而来的动荡罡风翻涌舒卷,变幻莫测,或被卷入空间夹层,或如飞流之瀑布般坠入那无尽深渊之下——这一场永不熄灭的火,自九天之上燃烧而起,烧尽凡尘数十万里山河,落入深渊地狱,不知究竟去往何方。 但令灵隽意外的是,她竟在如此险恶绝地之中,见到了一个活物。 或者那也不能说是活物了,仅仅只是一具骨头架子,依稀能辨别出本来面目是一只上古凶兽,可惜如今却被困万丈深渊之下,无论横渡虚空、飞天遁地,都逃不出火海的灼烧,也终有一日会被火焰焚尽,哪怕一粒尘埃也不留。 灵隽很是好奇,索性也不再犹豫,径直踏入火海之中,如海神踏波一般在火焰浪潮中如履平地,火焰中夹杂着的天地法则根本不能伤她分毫,甚至在她到来时乖顺地分出一条康庄大道,任她来到上古凶兽身边。 察觉到迥异于火焰的气息出现,奄奄一息的凶兽挣扎着从濒死的昏沉中清醒过来,央求道:“前辈……救我……” 然而灵隽从来铁石心肠,无动于衷,只自顾自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来天火离渊?” “我乃上古凶兽元灾,如今元灾一族只剩我一人……来天火离渊,并非我愿,而是遭人算计!请前辈救我,待离开此地,我必任凭调遣!” “元灾?” 灵隽听说过这种凶兽,其名“元灾”,实为“源灾”,盖因它们一出现便有大劫大灾降临,故而许多人认为它们是灾难之源,因而如此称呼——这也导致元灾一族成为几乎人人喊打的存在。 但事实上,元灾并不邪恶,更非凶兽,而应该算是瑞兽——灾难并非是它们引来的,而是因为它们在预知危险方面远胜其他凶兽,每每有灾难便或自愿或被迫显露行踪,以此示警于人罢了。 灵隽饶有兴趣,“据说元灾出世,必有灾殃,你这次又是察觉到了什么呢?” 元灾语气中满是伤怀,“若能选择,我倒宁愿元灾一族没有预知灾难的天赋神通……” 灵隽笑笑不说话——瞧这话说的,有的选择的话,谁会选择万人嫌人设,谁不会想躺赢,她又如何会出现在此! 见她眼中一片漠然,元灾暗叹一声如今修真界风气不堪,然而心中却更清楚,如她这般似乎只想着独善其身的都已经算不错了,更多人只想着如何掠夺他人、掠夺天地——冥冥之中,似是自有天意,山海界将逢大劫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自食其果? “山海界很快将迎来一场天地浩劫,这次浩劫很有可能终结太始纪元……” 这应该是个爆炸性消息…… 这肯定是个爆炸性消息! 然而说完之后,元灾却发现灵隽连眼帘都没抬,冷漠得仿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便是大破灭也无法危及她的性命……这究竟是艺高人胆大,还是修炼了无心无情的神通道法,以致无我亦无惧? “万物皆有尽时,有何可惊讶之处?”灵隽看出他的想法,无所谓地说了一句,又反问道:“倒是你,既已知晓大破灭在即,终究难逃一死,明日死与今日死又有何区别,值得你放下上古凶兽的尊严,苦苦哀求于我?” 元灾:“……好死不如赖活着,大破灭也并不是就毫无生机,万一我就活下来了呢……” 灵隽又打量他几眼,觉得难怪元灾一族最后剩下的是他,单凭这求生意志之强,就胜过不知多少徒有天地青睐之身却一身暴脾气不服就是干的凶兽了。 见他说了这一段话消耗了不少心神,又快要控住不住陷入沉睡,灵隽弹指在他周围布下一层灵光罩,将他从火焰的折磨之中解放出来——还有事情没问完呢。 “你还没说是谁陷害了你,又为何要陷害你。” 元灾不愧是极为厉害的凶兽,得了一丝喘息之机,便比之前好了许多,略缓了缓便道:“是那紫极宗主——他是我此次出世后所见的第一人,也是第一个得知天地浩劫在即之人,我本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得知噩耗后定会立刻告知天下各大势力,令其提前准备,却不料他嘴上说得好,却故意诓骗我来到天火离渊附近,更是将我打入无序之地……” 无序之地,即是天火离渊的另一边,从来无人生还的绝境。 “谎话连篇!”灵隽讶然:“你既落入无序之地,又岂能活着出来?” “旁人不能,我元灾一族却能!”元灾愤愤不平,“我天生便对危险极其敏锐,无序之地虽然危机重重,却也不是全无生机,只是生机稍纵即逝,时刻变化,几乎无人能抓住罢了……” “我虽未去过无序之地,却也知道,那是充斥着混乱法则、破碎天道的地方,那片世界早已失去了‘生’,你所谓的‘生机’,又从何而来?” 灵隽表示不信,毕竟元灾又不像玄明剑一样,攻防双绝,且更是万物之终,在无序之地也能活得如鱼得水…… “此乃大破灭之兆!生机从何而来?正是自山海界而来——无序之地与山海界之间的无形壁垒正在消融,因此无序之地得了山海界泄露的一丝生机……” 灵隽微微一怔。 此言……倒也有几分道理。 天地间生机流转不歇,无序之地不在天地之内,但却包裹着天地,一旦有变,生机泄入无序之地,以宇宙中黑暗虚无区域之广袤,区区山海界的生机如何供应得起? 能供养一方世界的生机被一片无限宇宙不断均衡下去,最终只会近乎于零——生机断绝,岂不就是天地浩劫? 这倒是一个新思路。 元灾见她沉默不语,只以为她仍不相信,焦急道:“我真的并未骗你!若你不信,我便带你去天尽头一观,那里有一条裂缝,我正是从那处侥幸逃回,可惜仍是受了重伤,才会被困于深渊火海……” 灵隽自无不可。 西方天尽头是个许出不许进的绝地,因此这附近并没有什么孤悬于外的秘境——有可能原本是有的,后来被天火尽数焚灭了。 深渊极深处,火焰都变成一片漆黑,这是因为它已将虚空灼穿,这片与上层火海看似仅仅只是颜色不同的区域,实则是一片巨大无比的空间夹缝。 元灾说的天尽头,隐藏在黑暗火海之中。 一缕温暖的光芒自黑暗深处跋涉而来,照在灵隽身上,那是一种仿佛希望的色彩。 但元灾却忌惮万分,甚至避开了光芒照耀的区域,凝重道:“就是那里——裂缝又扩大了,它蔓延得太快了……等这片火海都被无序之地的混沌神光照亮,山海界也就将会迎来终结……” 因天火离渊危险莫测,罕有人至,更无人会冒险深入,因此灵隽与元灾倒成了第一批发现这个惊天变故的人。 元灾没有说谎,灵隽也不介意帮他一把——她很想知道,紫极宗主为什么要杀元灾。 难道说,紫极宗主也和那些庸碌无知之辈一般,以为元灾才是灾难之源,一方面厌恶他们,所以要杀他;另一方面却对元灾的能力“迷信”至极,才会起意召集天下大能共同炼制万灵图录? 不会吧不会吧,一方大佬不至于会有这种愚蠢的心态吧? 她之前还觉得这位无论气度、能耐都远胜那位在作死道路上狂奔的七绝圣尊呢,怎么两人竟然做出了类似之事……还是说,那位幕后黑手江郎才尽,写不出更好的剧本,所以就“抄袭旧作”? ——反正这世上也无人能知晓他是否是在不断啃老本。 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想法把灵隽逗笑了。 听见笑声,忧心忡忡的元灾莫名其妙地看了她好几眼,无法理解为何她明知山海界危在旦夕,却还笑得出来。 灵隽扔给他一枚丹药保命,说道:“我且去那裂缝之后看看,你便留在天火离渊……” 话还没说完便被元灾的惊呼打断,“什么!你可不要想不开,即便前辈您实力非凡,远胜于我,但您没有我元灾一族的天赋神通,此行恐将有去无回!况且,以我如今这重伤残躯,亦无法长久留于天火离渊之中……” 他有再多的劝诫之语,也奈何不得灵隽态度坚决。 考虑到他最后一句话也没错,灵隽在他身上加了一层虚冥源泉之水——此物克制天火,又命他留在此地,寻找七叶天星花。 元灾倒是老实,没有想着趁机逃走,或许是本性纯良,也或许是知道那层看不见摸不着也感应不到的虚无防护不仅能保护他,也能瞬息之间取他性命吧。 目送着灵隽的身影消融在光芒之中,他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寻找七叶天星花去了。 穿过天尽头的裂缝,进入无序之地,灵隽见到的便是一片虚无——但她也十分清楚,这并非是真正的虚无,而是无序的法则、破碎的天道与她并不存在于同一个维度。 这倒不是什么麻烦事,她在森罗鬼界之时便能感应到血墉王城那隐藏于无数波动空间之中的灵魂之能“地基”,如今只要略微适应,便恢复了正常感知。 无序法则与破碎天道的随机糅杂,就像是将各种颜色的橡皮泥揉碎了又捏在一起,却又捏得不是那么均匀,有些地方还能看出本来面目,有些地方却混杂成一片诡异莫测的新面目。 灵隽也不能在短时间内将个中玄机研究透彻,但不要紧,她只需要能在这里生存下来就够了。 待了一段时间之后,她确认了元灾的说法,山海界的生机正在不断泄露,被广袤无尽的无序之地、死寂世界均衡。 摆在她面前的是两个难题:她是否要尝试修复裂缝?又该如何修复裂缝? 问题的答案,暂时还未想好…… 第四百三十三章:似曾相识 修复裂缝是不可能的,因为灵隽无可奈何,而且山海界西方天极出现了裂缝,难道其他三方天极就安然无恙? 恐怕早在无人知晓之时,那些裂缝便悄无声息地出现,时至今日也不知扩张得多大了,以她一人之力,无法阻止这“历史的必然”。 或许,万灵图录可以——即便不可能拯救整个世界的为难,至少也应该能成为大破灭时的“诺亚方舟”,灵隽可不认为紫极宗主知道在劫难逃后就安然坐以待毙。 …… 混沌的视野消退之后,荒芜死寂的世界渐渐亮起点点繁星,汇聚成一片灿烂星海。 但说这些星星点点的光芒是璀璨星辰,却又不尽然,因为它们不是灵隽认识中的恒星,也不是山海界传说中的神仙星宿,而是一些被包裹在迷蒙光晕中的破碎之物:残砖、碎瓦、枯草、乱石、白骨、血液…… 无数破碎、衰朽、毁坏之物,似乎因为镀上了一层光晕,漂浮在这片神秘世界,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但灵隽知道,真正让它们牢牢吸引住她视线的,不是这层表象,而是借着这些躯壳存在的破碎天道! 一股澎湃巨力宛若奔腾长河,浩浩荡荡侵袭而来,将沿途所有破碎之物卷入其中,沿着一条随意无比的路线来回奔驰,撞上另一道长河后,爆发出无形的惊涛骇浪,破碎之物如浪花般四散飞溅,落入四周或远方。 灵隽眼中“星辰”的“闪烁”,正是这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冲击与震荡,那些澎湃巨力扭曲出的长河,实则是无序法则的具现。 天道与法则虽然时常混为一谈,但若要深究,两者其实并不相同——天道是本来规律,而法则是规律的具体表现或应用,例如:重力的存在是天道,苹果落下就是法则,水力发电也是法则。 修士修行天道,不断加深对天道的理解,自然而然便能明悟法则,知道该如何运用法则。 天道存于世间万物,因此当大破灭降临时,天道由有序化作无序,散落于万物之中,大多在浩劫之中回归混沌,等待下一次有序地聚集;极少数机缘巧合地留存下来,飘散于死寂宇宙。 法则依托于天道而存在,当天道失序,法则自然也变成无序的存在,会根据周围的破碎法则而时刻变化,因此无序法则具现出的河流是肆意横流的。 因破碎天道与无序法则本身就没有任何规律,灵隽不可能在这一团乱麻之中找出规律对其加以利用。 所以,她若是不想白走一趟,只能有一个选择——带走一些破碎天道。 但也不是说她想带走哪个碎片就能带走哪个碎片,天道即便破碎了,也依旧是天道,或许无数次大破灭之后,它们还能重新有序聚合。 她能带走的,仅仅是“愿意”被她带走的,或者说与她十分契合的。 在“茫茫星海”中寻觅寥寥数颗与自己契合的“星辰”,对灵隽来说并不困难,但需要时间——可现在最缺的,偏偏就是时间,若是回去太晚,万灵图录都炼制完了,她想知道的事情岂不是都不可能知道了? 最后灵隽只能在附近寻找,找到三颗破碎天道,分别是蕴含一缕枯荣之道的枯草、蕴含一缕杀戮之道的血色碎刃和一根丝线。 前两者没什么好说的,倒是最后那一根丝线,连灵隽也拿不准它究竟蕴含了什么天道碎片——有束缚、约束的力量,但若按照它的规矩来,却又十分自由……这样不应该是所有天道碎片的共同属性么? 灵隽将它收起,打算等离开之后找个空闲时间好好研究,现在么……还是尽快回到天火离渊吧。 因破碎天道与无序法则的存在,对时空的感应都变得模糊,等费了一番工夫从裂缝钻出回到山海界,灵隽才感应到,她竟已在那片死寂世界待了足足两年时间——两年毫无音讯,信物也感应不上,恐怕紫光城那边要以为她遭遇不测了。 果然,还不等她主动联系,紫光城那边就先发来传讯,打开之后刘恕的幻影便出现在熊熊火海之中。 她打量了灵隽几眼,发现她似乎并无大碍,心里便松了口气,面上也露出几分,只道:“你可无碍?” “无碍,这两年失去联系是因有了些际遇,险些耽误正事。” “无事便好,”刘恕很懂规矩地没问她有了什么际遇,“那七叶天星花如何了?” 灵隽连七叶天星花的面都还没见到呢,哪知道它如何了。 不过就在她思考该如何回答时,元灾那边有了动静,根据留在他身上的虚冥源泉之水,灵隽得知他已得到了七叶天星花,便回复刘恕:“已得了七叶天星花,四十九叶、三十六花瓣,正是极品,待我休整一番便回紫光城。” 因灵隽的失联,刘恕原本都已对七叶天星花不抱什么希望,之前灵隽说得了奇遇之事更让他加深了这种想法——时间都花在奇遇上了,哪还有空找七叶天星花? 此时忽然得知她竟采来极品七叶天星花,刘恕自然大喜,对灵隽的好感更上一层楼——真是太靠谱了! 心情一好,他便将之前的打算说了出来:“灵隽道友每次任务都完成得极好,我早知你不凡,原便计划着待你此次回来便在宗主面前为你表功,如今看来我眼光果真不差!你记得早些回来,我这边去寻宗主,想来不久之后宗主便会召见你,你若记挂你那家乡,这可是个好机会。” 灵隽正琢磨着该如何接近紫极宗主,不想刘恕便将门路递到眼前,她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 “劳刘道友费心了,若无道友相助,以我区区方外之士,岂有面见紫极宗主之机?待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哪里,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如灵隽道友如此人杰,即便无我引见,宗主迟早也会注意到你,我如何敢贪图这功劳呢!” …… 两人又商业互夸了一番,之后便结束了传讯。 灵隽在原地沉思片刻,这才动身前往元灾所在之地。 待找到了元灾,收好七叶天星花,她直言:“我将回紫光城,有可能很快便能见到紫极宗主,你想见他么?” 元灾有一瞬间是懵的,怀疑自己听错了——前一句话自然没问题,问题是后面那句:让我去见紫极宗主?那你之前何必救我!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惊疑不定地看向灵隽,“你……莫非,你有能力敌紫极宗主的实力?” 若不然,他被紫极宗主迫害,她这个知情者又如何能幸免呢! 灵隽回以一个神秘的微笑。 实力么……自然是没有的,但保命,顺带着保住元灾,那还是没问题的。 如果没有天尽头的裂缝,灵隽不介意抽丝剥茧、慢慢发掘这个奇特世界背影隐藏的秘密,她来到此地的原因——但,既然已经知道大破灭将至,已知紫极宗主隐藏着如此秘密,她的耐心便立刻告罄了。 元灾被她那个笑容弄得十分迷茫:他倒是想怀疑灵隽在虚张声势,但又觉得她没有理由这么做,而且自己的命本来也已经掌握在她手中,她真想害自己也不必弯弯绕绕…… 自然,她也可能有什么阴谋,但比起要害他性命的紫极宗主,他有什么理由不选择救了他的灵隽呢? 于是他果断答应下来。 “猜来猜去没意思,我们直接去问紫极宗主,他究竟有什么秘密,有什么目的,又想让这个世界何去何从!” · 灵隽回到紫光城后,并未第一时间便被紫极宗主召见——这也正常,毕竟紫极宗主可是大忙人,见她又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等有空了再抽时间也行。 倒是刘恕,立刻便来见她——来收七叶天星花,并邀请她一起去万灵图录的炼制之地参观一番。 灵隽故作惊讶:“如此重地,我一个方外之人也能去么?” 刘恕笑道:“日前我向宗主提起你,宗主已言明将在不久之后召见你,言辞之间对你多有赞赏——宗主都如此说了,你是方外之人又如何?咱们都是为了炼制万灵图录而竭尽全力之人,不必分出里外亲疏来。” 话是这么说,也没见你前几年就带我去参观啊。 灵隽心里反驳,表面却露出一个被信任后的愉悦笑容,爽快地答应下来。 择日不如撞日,两人立刻便出发了。 万灵图录的炼制之地并不在紫光城,而是在紫光城附近的丹陵秘境之中。 区别于天火离渊中肆无忌惮毫无约束的天地异火,丹陵秘境中的高等灵火稳定可控,虽然威力略逊于天火离渊,但对需要精细操控、差一分一毫都可能导致失败的至宝炼制来说,这反而更合适。 何况丹陵秘境作为天下一等一的大秘境,还有许多好处,就比如大大小小上千个灵力源泉,能引天雷淬火的雷台山…… 丹陵秘境戒备森严,即便有刘恕在,两人也被查了好几次身份才真正入内。 踏入其中之后,灵隽心中一动,一股奇特的感觉油然而生,这里给她的感觉……竟不知为何有些熟悉,仿佛故地重游。 但观周围环境,却又无半分熟悉,她以前也不可能来过这个疑似平行时空的世界…… 按下心中疑惑,灵隽听着刘恕说道:“我们直接去千星湖,炼宝之地便在千星湖上的广莫山中。” 千星湖正是丹陵秘境中最令人垂涎之地——上千个灵力源泉的统称,它位于秘境北方,距离入口不算远,两人只花了一个多时辰便接近了此地。 远在千里之外,灵隽便发觉空气中充盈着无比丰沛的灵气,这一片连绵山脉云遮雾绕,非是因水雾,而是浓郁灵气化作的雾霭,正因它们滋润着山中万物,这些山脉中物产极为丰富,许多天材地宝在此生长,在此地拥有一片药圃,是每个丹道大能的梦想。 过了山岭,站在云端往下看,等闲之人看不见下方平原上那星罗棋布的湖泊,只因灵气已经浓郁到了极点,影响到修士的五感与神识——但以灵隽、刘恕二人之修为,自然不在此列。 展现在灵隽眼前的,是一片粼粼波光,日光照耀其上,折射出万千瑰丽色彩,隐约间可见霓虹凌空,似有大龙游于云端,大鱼浮于水面。 片刻之后,风烟俱净,如梦似幻之景散去,宁静的湖面上倒映着湛蓝天幕,令人分不清那是水色,抑或天色。 刘恕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我虽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每次来此都会感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似是洗去了外界沾染的一身尘埃……” 灵隽凝视着千湖万岛,似是也看入了迷,喃喃道:“……确实如此,实在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景啊!” ——上一次看到,还是在玉醴泉时呢! 因见到这一幕,灵隽便明白过来,难怪她竟觉得似曾相识,原来这千星湖就是后来的玉醴泉! 玉醴泉虽比千星湖要大许多,但核心之地——十大酒泉及环绕在其周围的小酒泉,却与之大小相仿,想来其他地方应是后来沧海桑田时延伸而出的。 至于为何千星湖是灵力源泉,而玉醴泉中的却是各色美酒,灵隽猜不出来,但或许……与三生镜有关? 她可从未忘记,当初元泽秘境群刚现世之时,她与容时若、瞿姝在杨纡泽上遇险逃入云柯梦海,却在其中偶遇从玉醴泉某个酒泉而来的叶定光与荣王容钧这一件事…… 云柯梦海是三生镜的衍生之物,玉醴泉为何能连接云柯梦海?自然是,它与三生镜有关! “若这是与历史上的太始纪元极为相似的平行时空,那此时此刻,三生镜——或者是它的某一面分镜,是否在此沉睡?” 灵隽暗想,琢磨着之后必要探索一番。 不过话说回来,昔日千星湖,后世玉醴泉,此虽罕见,但并非不可能。 在龙渊论剑之时,灵隽曾入泰璋秘境,于其中寻得宗恪遗府,可见大破灭虽是浩劫,但总不可能十方俱灭,偶有留存,化为新土,亦合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之理。 第四百三十四章:当面对质 刘恕不知灵隽心中所想,他指着被数十个灵力源泉包围的一座峻秀山岭,“这便是广莫山了,看着虽平平无奇,然而若你用高阶瞳术观察,便会发现此处才是整个千星湖的核心,这些湖泊之间有地下暗流纵横交错,主脉皆汇于广莫山,支脉亦皆出自广莫山,是以宗主在此处设下大阵,聚拢四方而来的灵力以形成灵脉,又引灵火一条支脉于此,离池便设于此。” 广莫山纳灵力源泉,但这些源泉除了最开始用来洗炼一些炼器材料外,主要还是作为灵火支脉的能源,因此此处的炼器池名为“离池”而非“灵池”——离者,火也。 其实不用他介绍,如灵隽这样的高等灵族,对天地灵气的变化感应极其敏锐,自然一早便发现了。 甚至于,她的神念已随着那条灵火支脉的来路回溯而去,寻到了隐藏在地下数千丈深处的灵火源泉——通玄宫。 灵源、离池、雷台山等地虽也是紫极宗天工府的炼制之地,但却不是核心,在万灵图录炼制计划中,它们承担的只是材料洗炼、粗炼、初步熔炼、淬火等工序,最关键描篆、叠阵、融会、赋神、蕴灵五步,皆在通玄宫中完成。 因万灵图录的炼制还未进入后期,此时通玄宫中不见多少紧张氛围,灵隽略看了看,便悄悄收回神识。 恰好此时,一支队伍自广莫山中飞出,刘恕忽然道:“我们来得倒是巧,刚好有人出来,倒是省得广莫山再开一次守护阵法了。” 两人进了广莫山,刘恕就好似一位金牌导游,走到哪儿便介绍到哪儿,偶尔还会遇到一些有过几面之缘的道友,他们也只是和刘恕打了个招呼,朝灵隽点点头便又去忙碌自己的事情,连个趁机偷懒的都没有。 见状,灵隽是服气的——虽说紫极宗主没有表露炼制万灵图录的真正目的,世人此时皆以为万灵图录只是个有益于天下修行者的至宝,但至宝的好处并不明确,炼制又甚为繁琐,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见效的,这些脾气大多不太好的大能竟能耐得住性子勤恳工作,比社畜还社畜,紫极宗主究竟使了什么手段? 她对那个只远远见过一面的紫极宗主,可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在离池,灵隽见到了曾经几个任务中寻到的宝物,尽管已过去数年,但它们也才刚刚被从灵源之中取出,即将被送入离池中继续洗炼。 刘恕道:“虽然离池引的是灵火支脉,但在灵火来路之上,宗主及太上长老们布下重重神妙大阵,又寻来数个五行灵物镇于其中,因此最后汇入离池的已非单纯的灵火,而是阴阳相合、五行平衡的和合融彻火,用来洗炼杂质、提纯特性、粗炼,效果极好,虽耗费大些,但倒也值得。” 灵隽暗暗称奇,这炼器手段,比之太素纪元的炼器大宗高明许多,这里面必然有太素纪元积累不足的原因,但更重要的还是——如今的太素纪元,已经不可能如太始纪元一般供养出这么多罕见的宝物,更遑论将它们拿来这样用,烧不起这钱。 说话间,一株灵药被阵法投入离池之内,无色火焰跃腾间,将灵药吞入其中,表面上看没什么变化,但其内部已经开始发生变化,待变化彻底完成并稳固,对它的粗炼便完成了。 能用于炼器的材料浩如烟海,灵药也不例外,因此每个高阶炼器师都是精通万物之性的博学之人,有所成就的时间也比阵法师、炼丹师等要晚一些。 ——倒是有许多人会先学阵法,待钻研深刻之后再兼修炼器之道,只因两者之间有许多共通之处,炼器中的描篆、叠阵、融会这几道主工序可都极为倚仗阵法,这也是宗恪会被紫极宗主邀请作为万灵图录炼制的主持之人的原因。 不过,灵隽其实一直很奇怪一点——她认识的宗恪,可是个宁可穷到耗费大量精力去炒股,也没见靠炼器赚取灵石的阵法师,从未听他提起过还擅长炼器之事…… 难道也是因为他主修的阵法之道与太素纪元不同,得花费时间重修,因此更没时间去琢磨炼器的事? 想想自己和宗恪相处时间也不长,灵隽就姑且认为正是因此吧。 忽然,离池之中的无色火焰猛然高涨,几乎越过边岸触及站在边岸上的两人,灵隽的思索因此而暂停,她脚步不动,定定看着似乎除了火焰外空无一物的虚空,片刻后瞥一眼不自觉退了一步的刘恕:“这是……” 刘恕的脸色不太好看,似乎觉得自己方才的表现有些丢脸,瞪了一眼两人身前的虚空,解释道:“灵隽不必担心,这孽畜出不来的。” 灵隽:“瞧着新奇,以往从未见过这等凶兽,似乎也不是灵族,倒像是……” “道友果真慧眼如炬,”刘恕从惊吓中缓了过来,解释道:“此物名为火姚,既非凶兽也非灵族,但却偏偏同时具备二者之特性,也不知是有什么机缘巧合,竟生出这等怪物。” 他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厌恶,说完后才反应过来这有些歧视的嫌疑,忙补充道:“或许正因为太过特殊,又生来违背天道,它极其暴戾,当初一现世便杀戮无数生灵,后来还是宗主出手才将它擒下,却也无法彻底杀死,只有和合融彻火才能克制它的神通本领,最后便被封印在离池之底。” 灵隽惊异的目光仍放在那迟迟未曾显出身形的怪物身上,她毫不意外于刘恕的方才的惊惧与此时的厌恶,盖因那怪物一出现便攻击了他二人,即便离池内外隔着无数阵法,它的攻击威力仍极为可观,刘恕修为不及她,故而受了影响,难免心神动摇。 至于他说着怪物“生来违背天道”,倒也不是贬低,而是事实。 修真界种族极多,自然免不了异族通婚之事,但一般混血之子只会继承父母一方的种族血统,另一方的传承继承得极少,甚至还有可能因为血统排斥而病痛缠身、虚弱终生——如这怪物一般同时继承两方血统、二者还完全融合以致于分不清它到底属于哪一方的,实在是极其罕见,这种存在看似强大,实则有着致命的缺陷,因为天道不允许它们长久存在。 “那它突然冒出来,不会破坏离池中正在炼制的宝物么?” “宗主既然敢将它封印于此,自然有法子使它无法影响离池。”刘恕冷静下来,“想来是因为近来离池运转不休,稍稍放松了对它的压制,才让它侥幸逃出,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想来很快便会有太上长老将它重新封印回去。” 他猜得果然不错,不过十几息后,一道身影沿着前方廊道缓缓行来,尽管收敛了一身威势,却仍教人自惭形秽,在对上其目光前便会下意识地稍稍移开——此人并非旁人,正是紫极宗主。 两人匆忙行礼,刘恕更是在礼毕之后问道:“宗主日理万机,封印这孽畜罢了,怎么亲自前来,李师兄不是也在广莫山么?” 紫极宗主微微一笑,“其余人正忙碌着,恰巧我得了空闲,便来瞧瞧,左右也花不了多少工夫。” 闻言,刘恕脸上敬佩之色更浓几分——光是隔着封印,他都被这怪物影响,但它在宗主口中甚至不过是闲暇时打消烦闷的玩意儿……宗主之能,真令人高山仰止! 他正想向紫极宗主介绍灵隽,却见他含笑的目光在灵隽身上转了转,也没有询问的意思,立刻便打消了这个念头,默默等待宗主的吩咐。 但紫极宗主却并没有什么吩咐,而是出手将那只见他来了便不甘不愿地退去缩在离池之底的火姚重新封印——自然,他用的封印手法灵隽是看不懂的,甚至以她的理解,那根本不是封印,反倒更像是…… 更像是什么,她一时间不大肯定,毕竟她既不是专业的,也不了解太始纪元的封印术,更没有置喙紫极宗之事的立场与能力,保持沉默就是唯一的选择。 等处理完火姚,紫极宗主终于将话题引向灵隽,“这位便是来自方外的灵隽道友?果真神清骨秀,超迈当世,刘恕这次倒是未曾夸张。” 刘恕忙喊冤:“我何时敢在宗主面前夸大其词?宗主误会我了!” 紫极宗主只是轻笑,似乎方才只是一句调笑之语,但灵隽却隐隐觉得,他那最后一句是认真的。 不论如何,这是他与刘恕之间的事情,与灵隽无关,她遵循“进城乡巴佬”的人设,对大佬的夸赞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受宠若惊,又表达了对山海界的惊叹、对紫极宗这等煊赫大宗的向往,对大佬的仰慕…… 话说得很好,但紫极宗主信了多少那就不好说了,但只聊过这几句之后,他便随意寻了桩差事将刘恕打发走,于是此时离池边上,只剩下他与灵隽二人。 无色的火焰仍在静静灼烧着池中的炼器材料,隔着数重阵法亦隐约能察觉到池中渐渐涌起又平息,平息又复生的波澜,那是同样无声无息的变化。 仿佛被离池的“波澜起伏”影响,寂静的离池之畔,气氛也悄然变化。 刘恕的离去似是带走了一层虚伪假面,如今紫极宗主殊无笑意,而灵隽脸上也不见了那装出来的一丝谦卑。 沉默如荒原上的野草般肆意蔓延,最终还是紫极宗主打破了满室寂寂,“不知道友来自何方,来我紫光城,插手万灵图录炼制,又是因何缘由?道友若有难处,不妨直说,我虽不才,或许能帮得上忙?” 这次轮到灵隽轻笑出声,但开口第一句却并不是回答紫极宗主的问题,而是感叹:“都说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我也算是个演戏多年的老演员了,能一眼便看破这层假面的,你还是第一个,真不愧是传闻中的紫极宗主。” “道友谬赞,若我果真如此了得,便该在当初炼宝盛会时的初见便认出阁下,何至蹉跎至此?想来道友等待的耐心已寥寥无几,才让我钻了个空子,看出几分端倪。” 他这话倒也不错,从天火离渊回来后,灵隽确已耐心告罄。 但此人话中透露的态度却颇耐人寻味——灵隽已不曾掩饰自己的修为,相信紫极宗主也能肯定她还不到大乘,作为更强者,他多少该有几分居高临下,但……他没有,反而态度十分谦逊,仿佛传说中那个一呼而天下应,世人皆有赞誉的谦谦君子不是他的伪装,而是本真。 然而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么? 尤其有元灾之事在前……灵隽表示怀疑。 所以,她没有再试探什么,而是挥手将元灾从洞天法宝中放了出来,笑吟吟地看着谦谦君子神色骤变,“宗主贵人多忘事,可还记得此人?” 元灾一出来便和紫极宗主打了个照面,虽然没有从那双冷漠的眼中看见分毫杀意,但天赋神通却在疯狂警告着他危险近在眼前——他果然还想杀他! 可你凭什么杀我! “你堂堂正道魁首,为何要滥杀无辜,隐瞒大破灭将至的消息——你究竟想做什么!” 一时间,过去数十年挣扎在生死边缘的记忆翻涌而上,元灾怒从心头起,质问出声。 紫极宗主冷冷扫了他一眼,根本没有回答他的意思,“是你救了他?” 灵隽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不用谢,日行一善罢了。” 她看得出来紫极宗主非常生气,但似乎并不是因为他一个正道魁首做出如此恶行还被人发觉,有身败名裂之危,而是……计划中重要的一环被人打乱的恼怒,是恨铁不成钢? 这位大佬的感情也是真的丰富。 紫极宗主:“你以为你是在救人?蠢货,你可知你究竟都做了什么!” 灵隽:“我不知道,所以这不是来问你了么?你若是有苦衷,那便立刻解释,勿要故弄玄虚、欲说还休——若不想说,那就不能怪我这无知蠢货做出什么令你更为不快的事来。” 紫极宗主:“……” 第四百三十五章:欺天之道 即便是在明晃晃地威胁“要是不解释清楚我就继续坏你的事”,灵隽的态度也坦坦荡荡依旧,以致于紫极宗主甚至莫名怀疑——这态度似乎没什么问题?那有问题的莫非是我? 然后他就被自己给气笑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紫极宗主面沉如水,并没有被灵隽带走节奏,态度同样坚定:“此事不是你能插手的,将他交给我,若你还要胡搅蛮缠……我如何对他,便会如何对你。” 灵隽眯了眯眼,“即便我现在退去,对你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难道真就能置身事外了?” 失去了威胁他人把柄的知情者,可是必死无疑啊…… 花言巧语欺骗她,以紫极宗主的骄傲,还不至于这样做,他淡淡道:“要怪只能怪你多管闲事,自作聪明。” “你想杀我?”灵隽往前一步,冰冷的目光逼近了这张已恢复平静毫无破绽的假面,“那让我做个明白鬼如何?” 紫极宗主没有退,更没有避开她的逼视,“你只要知道,我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必须这么做就够了。” 这句话直接戳爆了被无视多时的元灾的雷点,他积蓄多年的愤怒彻底爆发:“不是为了自己?难道你还想说你是为了天下人?可笑!即便是为了天下人,难道作为天下人之一的我在牺牲之前还不配得知自己的取死之道,难道就非得让我为天下人牺牲?!那为何牺牲之人不是你?说这种话你不觉得可笑么!” 灵隽神色不变,意味深长地看紫极宗主一眼——元灾的话,也正是她想说的。 她可从来没有为天下人牺牲的觉悟,自始至终,无论太素纪元、太始纪元,她从未觉得这是属于她、接纳她的世界,她一介旅居过客,漂泊尘世多年,终有归去之时,岂能埋骨于此,魂梦难离? 紫极宗主眉头微蹙,也不知是被人揭了道德面具而恼羞成怒,抑或心神动摇,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的态度可能改变,但他的决定不会更改,这就是灵隽看见的紫极宗主。 灵隽愈发好奇,紫极宗主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真的不像是为一己之私作恶之人,否则即便有她在背后撑腰,元灾如此不留情面地指着他骂,也早已招来雷霆之击了。 也许……紫极宗主没有骗人,他确实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有着不得不为之的苦衷—— “你不想让人知道大破灭将至之事?”灵隽忽然问道,很快又改了说辞,“不,若是如此,你大可让我二人立下天道誓愿……那么,是你不能让除你之外的任何人知道大破灭将至?” 元灾气恼道:“这有区别么?” 这两句话看似没有区别,但紫极宗主却深深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眸中闪过一丝惊诧——她为何会这么说?难道……她也知道什么? “不想让人知道大破灭将至,是不想消息遍传天下;不能让除你之外的任何人知道大破灭将至……是因为一旦有人知道,还好好地活着,你的计划就不可能成功?” 紫极宗主想要继续保持沉默也不可能了,他的叹息很轻,但却仿佛耗尽了于黑暗中孤独支撑许久倚仗的精气神,无懈可击的假面崩碎,露出了见不得光的疲惫与一丝无力,“你既已猜到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话已至此,灵隽反客为主,笑容依旧的她似乎比眼前的太始纪元最强者更加强大,“正因如此,我们才有许多话——好慢、慢、说。” 紫极宗主发现自己是真的看不懂眼前这人——从今日相见开始,他就始终未能洞彻她的真实想法,如今她的目的似是已露出冰山一角,然而他却又不免怀疑:她如今展露在我眼前的,就一定是真的么?又或如她为元灾强出头一般,仅仅是一场引他入瓮的骗局? 他沉默不语,灵隽倒是自在闲适——如果非得有一个人低头退让,那个人绝不会是她。 沉默之中,元灾既是迷惑不解,又是余怒未消,愤愤不平道:“什么啊!你们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他有什么迫不得已,再迫不得已也不能随随便便杀人啊,我多冤啊!我们一族就剩我一个了!” 灵隽噗嗤一声笑了,爱怜地摸了摸他的狗头,“乖,不懂就少说多听,不要那么急躁——我想,现在宗主阁下不会拒绝为我二人解惑了,是么?” 元灾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忙退后几步,心头的怒火也一消再消——元灾一族本就不是凶恶偏执之兽,比起寻仇,他现在更想知道真相。 紫极宗主:“这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去通玄宫吧。” 元灾十分警惕:“你莫不是要将我们骗到你的主场,趁机灭杀我二人?” “我……” 紫极宗主想要解释,但他自己都觉得解释太过无力,因为连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抱有这种心思。 “走吧,听闻通玄宫建在灵火之上,我只见过天火离渊中茫茫无尽的天地异火,可还从未见过诞生于地心深处却接天之道,通明玄微的蜉蝣苍火呢!” 灵隽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紫极宗主带路。 紫极宗主:我究竟是如何从一个逼格满满的大佬变成引路导游的? 实在令人费解。 · 通玄宫。 对蜉蝣苍火的好奇显然只是说说而已,灵隽只是扫了眼那犹若萤火蜉蝣般的灵火,便示意紫极宗主打开通玄宫中一应禁制,确保接下来的谈话不会落入任何外人耳中。 “外人?”紫极宗主心想,“这话听着好似我与你们是同伙一般。” 然而他还是照着灵隽的话办了。 灵隽:“说说吧,你为何不想让大破灭将至的消息为人知晓。” 虽然已经失去了主动权,但紫极宗主毕竟身居高位惯了,头不怎么低得下去,“你既有此一问,原因难道还需我解释?” 灵隽眉头一扬,“你想和我玩‘心有灵犀’的游戏?我知道的不一定是你知道的,能说开的话不必遮遮掩掩,你懂我意思吧?” 虽然气氛很严肃,心里头又压着事,但元灾仍不免被逗得一笑:“正是正是,明人不说暗话。” “好吧。” 紫极宗主放弃挣扎,脸上浮现几丝追忆之色,“该从何说起呢……那已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我初入仙途之时……” “你们或许有所耳闻,我早年得到过上古传承——确有其事。也正是从传承之中,我得知了太初纪元破灭的真相……” 灵隽心中一动,想到不久前偶然听见的秘密:他在与宗恪交谈时,可是明确表示过自己从未得到过什么上古传承,他究竟对谁说了谎?说谎的目的又是什么? 开头就是谎言,她对紫极宗主接下来要说的话表示质疑。 随着紫极宗主娓娓道来,一个笼罩在山海界苍穹之上、横跨不知多少时光岁月的阴谋徐徐展开。 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的灵隽还能淡定,元灾却已然一副“不可能我不信”的模样,最后实在忍不住驳斥道:“你说山海界只是某个神秘存在的游戏之作,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祂的手中,因祂一念之变,整个世界都将迎来浩劫或盛世?”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山海界如此浩瀚伟大……我是备受天地宠爱的强大生灵,是已然超越了大多数芸芸苍生的修行者,谁能掌握我的命运?谁又会做这种无聊透顶之事!我没有被控制,我的所作所为皆出于真心,我不信……” 他的语无伦次足以说明他此时的恐惧、动摇与三观炸裂,但殿内其他两人都视若无睹,各自沉默着,似乎在深思熟虑,组织措辞。 “灵隽前辈,你也觉得这是真的么?不是的,这不是的!他一定是在说谎,为自己的恶行开脱!”元灾在殿内狂乱地走来走去,忽然扑到灵隽身前,希冀地请求:“他在骗人,我们谁也别相信他!你快揭穿他的骗局!” 一只手将他轻轻拂到一旁,收回被他紧紧攥着的衣角,灵隽眉目淡然如初:“够了,何必作如此痴嗔癫狂之态——你究竟是觉得这不可能,还是明知这是事实,却因多少年来养成的骄傲而拒绝接受呢?冷静,耐心听下去。” 元灾无言以对,他不知道灵隽为何能如此淡定,难道是因为她提前得知了此事,早已癫狂过一回?还是……为荣耀、骄傲、虚名迷惑的,仅我一人而已? 他想起许多年前路过凡间时听过的一个故事:蜗牛角中生活着两个国家,一个触国,一个蛮国,两国经常为争夺领地而发生战争,每次战争过后总是尸横遍野,取胜的国家追击败军,要十多天才能回来。 初听此故事时,他导杆可笑,又觉得这可不要太贴切。 可笑是因这故事里的国家因争夺区区蜗角之地而血流成河,贴切却是因为他在凡间看见那些因争地争财而大开杀戒流血漂橹的国家多不胜数——在他这般高高在上的修行者眼中,凡人国度的战争岂非蜗角之争? 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感受了。 然而时至今日,他亦成了蜗角之中的触蛮之国,成了这无穷宇宙中一粒渺小尘埃,一阵微弱如呼吸的风便能将他的命运轨迹吹得摇曳难定……可笑的,究竟是谁呢? 他又比谁更高贵,更自由,更不容侵犯? “但即便我是渺小可笑的触蛮之国,难道我就一定要接受尘埃的命运,按照那个存在的安排走向毁灭么?即便是触蛮之国,也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争斗,我又有什么资格躲入癫狂的外衣下,仿佛不相信的就不存在呢……” 元灾的所思所想,灵隽与紫极宗主或许都已有过,因此二人谈论的不是无谓的情感,而是摆在眼前的现实。 “那位超脱者认为太始纪元到头了,该迎来毁灭的命运,山海界便会走向毁灭,这是以吾等之力无法阻止的,就像曾经那般强大的神庭之主、神庭众神亦无法改变不了太初纪元的毁灭命运一般。”紫极宗主淡淡道。 灵隽:“既然你认为不可能,那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他笑了笑,“正面宣战,太初神庭的教训已证明这条路走不通;但若是迂回而为,另辟蹊径,或有可能。” “另辟蹊径?”灵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建议,不禁好奇,“你想如何迂回呢?” “迂回之策,不是正面与超脱者为敌,而是……让祂以为大破灭已按照祂的安排自然发生。” 灵隽双眸猛地睁大,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欺天!” “原来如此!你杀元灾,是为了掩饰你已知道大破灭将至的真相,遮掩你炼制万灵图录的真正目的!” 紫极宗主淡淡道:“不错!都说神明全知全能,但若果真如此,太初神庭也不可能察觉到超脱者的存在,而是会在无知无觉中走上命运的绝路,哪里会有抗争呢?即便失败,他们也算挣扎过了。” “我所修乃欺天之道,若只有我一人知道大破灭将至,我有十成把握欺瞒‘天道’,让祂以为万灵图录只是我等一群不自量力的修行者企图用来代替失踪的神器而存在的镇物,这样下去,待万灵图录炼制成功,我可再施展欺天之术,借助山海界各方大能之力,在祂无知无觉的时候悄悄交换万灵图录中的世界与山海界,让万灵图录的世界被大破灭毁灭,而山海界既不会被毁灭,更能趁机逃脱那位神明的掌控……” 说这些时,紫极宗主是骄傲的,他对自己的计划有十成十的信心,也仿佛已经看到大功告成的一幕,唇边带上一丝笑意,天下无双的至强者气场再次回到他身上。 然而很快,他话锋一转,冰冷的目光在灵隽和元灾身上扫过,“但,因你二人存在,我即便施展欺天之术亦无法抹去大破灭消息在你们神魂中留下的所有痕迹,只要那位神明察觉到不对,便能从你们身上得到一切的真相——而祂知道了,计划便不可能成功,这就是我说你自作聪明的原因。” “既然你们已知晓自己的取死之道,所以现在,是否能安然赴死呢?” 第四百三十六章:怪物火姚 紫极宗主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仿佛在说:“你们要真相,我给你们真相;那我要牺牲你二人拯救山海界,你们愿意么?若不愿意,那我之前二话不说便杀了元灾,又有什么错呢?” 不谈大义,他也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人在绝境时什么都做得出来,不是么? 元灾还未从“超脱者”的打击之中回过神来,刚建设好个地基的心理防线又被紫极宗主那堪称胆大包天的计划震得轰然倒塌,他已不知该作何反应——否定?拒绝?还是认命? 这种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是错,都显得多余。 灵隽倒没那么脆弱,她还在琢磨着紫极宗主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他说自己修行的乃是欺天之道,这一点灵隽并不怀疑,因为若这便是谎言,后面一切都更无法成立,而她就真无法为他的行为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而紫极宗主欲杀她与元灾,理由实在不要太充分。 若将山海界比作一个大型游戏,而超脱者就是游戏主脑和gm,紫极宗主就是突然变异的病毒,其他人都是没有觉醒、轻易便会被游戏控制的npc。 病毒平时低调潜伏,不搞事,主脑和gm也发现不了他的问题;但他一开始搞事,主脑和gm可能一开始找不到罪魁祸首,但却能察觉到一丝端倪,开始“杀毒”。 如果这时候有个知情npc存在,他又无法如病毒一样遮掩自己,哪怕病毒提前出手将npc知道的情报抹得干干净净,但只要npc数据还存在,主脑就能通过“恢复历史数据”调查清楚一切,所以病毒只能选择“粉碎数据”,彻底抹杀知情npc的存在,才能确保秘密不会泄露。 但以上一切的前提是——知情npc没有觉醒。 若那个npc同样是病毒,紫极宗主虽然仍旧可能心存怀疑,但想要清理掉对方的行动自然就不会那么顺利,毕竟一来对方不一定会和自己作对,二来自己也不一定就能毫无后患地解决掉对方。 大敌当前,他只能选择妥协。 这便是灵隽的底气所在,她淡然一笑,“当然……不——活着的我,比死了的我有更大的价值,而且我和你一样,能保证秘密绝不会从我这里泄露出去。” 渐渐缓过来的元灾:“……” 所以说,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你们,现在就准备合作了,而怎么都逃不了一个“死”字的,只有我一个? 可恶,就不能给条活路么! 元灾甚至都不知道,含着怨愤死在天火离渊,与知道一切后无可奈何地死在通玄宫,究竟哪个结果更好。 好在,紫极宗主与灵隽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并没有立刻给出对元灾的处理结果,他还能再苟一会儿。 紫极宗主以一种格外奇异的目光专注地审视灵隽,他对这个方外之士真的十分好奇,她知道很多本不该她知道的事情,还有着比最癫狂的魔道巨擘更无法无天的气质,即便知道这一切秘密,最多也只是略微惊讶,而不是像那元灾一般几度心神崩溃。 但更让他琢磨不透的,却是灵隽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仿佛整个世界在她眼前毁灭,自己也不能幸免都无法让她有丝毫动容的冷酷——偏偏,却又是这样一个几乎已经无物我、齐死生的人,却对他将要做的事情表现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态度,眼中明晃晃地写着“加我一个”…… 紫极宗主忍不住问道:“你既不想死,又许诺不会泄露秘密,我自然拿你没办法,若你想要好好活着,大可坐等我的计划顺利进行,又何必插手,若事不成反倒还会引来灾祸。” “人死万事皆空,再大的灾祸又如何?”灵隽不以为意,“所谓与天斗其乐无穷,我想掺和此事,不是很正常么?” 紫极宗主:“……” 他发现自己确实无法反驳,修行讲究顺应天道,却也少不了逆天而行,否则渡劫之时坐等被劈死就好,还挣扎什么? 紫极宗主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不论如何,此时他与灵隽都有着共同的目标。 既然已经升级成了合作伙伴,打打杀杀的事情就不必再提,紫极宗主顺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我是因有上古传承,又修行欺天之道才窥见山海界的真面目,得知超脱者的存在,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灵隽不想说她来自太始纪元的后一个时代,因自己奇特的来历而屡屡遭逢打压,隐隐察觉到这背后似是有天道的刻意针对,后来又在太初纪元的末代神庭之主那里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不是不能说,而是她隐隐有种预感,这个平行时空与历史上真正的太始纪元,很可能几乎没有多少差别,因此近距离观察此时众生所作所为,有可能让她找到历史的真相。 历史上,不会有一个自“后世”穿越而来的玄明剑灵,所以她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影响紫极宗主的判断;但冥冥之中,她又隐约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也有一份使命,她近年来的行动,既是出自本心,也难免被那若有似无的预兆引导。 她要保证自己在紫极宗主的欺天计划中占据一席之地,但又不能过多参与——不能参与不想做的事情…… 紫极宗主观察着灵隽的神色,知道这个问题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但却没有说起别的话题让她不必回答。 ——他想知道问题的答案,也想从她的回答中看出她的态度,而他将据此决定之后的合作形式。 沉思片刻后,灵隽慢吞吞地抬了抬手,掌心飞出一道剑光,凌厉的剑气让距离不远的紫极宗主、元灾皆是神色微变,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击的准备。 然而剑光只是在灵隽周身轻盈一转,便化为一柄长剑,落入她掌中。 紫极宗主死死盯着刚刚显化出的古朴长剑,仿佛要将剑上每一道花纹都深深刻进心中,半晌才惊疑不定地质问:“这是……玄明剑?” “什么?!”元灾忍不住失声惊呼。 灵隽毫不意外紫极宗主能认出来——他毕竟得到过上古传承,而在太初纪元,玄明剑虽是镇压神庭的礼器,但因为神庭之主有时候也会将它作为佩剑带在身边,因此神庭乃至同一时代的其他强者对此剑都不陌生。 她矜持而淡定地点点头。 紫极宗主忍不住走近一步,甚至微微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这传闻中的神器。 但灵隽怎么可能让人随随便便碰自己的本体? 玄明剑的剑气骤然大盛,瞬间仿佛无数无形的小剑充斥了通玄宫每个角落,饶是紫极宗主修为不凡,在没有谨慎防御的情况下也感觉浑身刺痛。 被警告后,紫极宗主识趣地退回原位,但目光还是恋恋不舍地在玄明剑上徘徊——玄明剑啊!这可是传闻中的四神器之首,在太初神庭最鼎盛之时,执掌天下的神庭之主也不敢将之解封,而是仅将其作为礼器与佩剑……试问,天下修行者,但凡知道玄明剑传说之人,谁不曾有过有朝一日自己成为玄明剑之主执掌神器大杀四方、令天下俯首的幻想? 然而今天,明显已经解封的玄明剑就这么出现在他眼前,却已经是他人的掌中之器…… 紫极宗主的语气中满是羡慕,还带着一丝仿佛恰了柠檬的酸,“原来灵隽道友是玄明剑主,这倒是难怪了。” 他想,玄明剑毕竟也是那位神庭之主的佩剑,虽然无灵,但说不定神庭之主将许多秘密藏在剑中,因此当玄明剑认主之后,灵隽自然而然便也知晓了那些上古隐秘;再加上神器不沾因果、遮掩天机的神通,不修欺天之道的她最后也得出了与自己相同的结论…… 灵隽知道紫极宗主误会自己是得到玄明剑认主的幸运儿而非玄明剑灵,但她不打算解释——谁还不想保留点小秘密呢? 既然知道了灵隽的来历,紫极宗主对与她的合作更多了几分期待,事情到此,双方已是心照不宣。 那么,便只剩下一个问题还未解决了…… 两位大佬齐齐将目光投向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元灾。 元灾:“……” 察觉到他们的注视,元灾几乎是崩溃的,他知道自己恐怕没有活路了。 说起来,他在死前得知了这样的秘密,还见到了传说中的神器,为大义而牺牲怎么也比不明不白含冤而死而有价值,怎么也该算死而无憾了,但……他真的,还是不甘心啊! 为何……偏偏是他? 元灾一族,仅剩他一人了啊…… 难道说,这便是元灾的宿命么?因能预知危险而延续,因趋吉避凶而繁盛,最后却也因此而灭亡…… 天意么? 不,这不是天意,连山海界都是被人控制的虚假世界,那他们元灾一族的命运,恐怕也是那位超脱者早就安排好的——即便没有紫极宗主,也会有其他人来担任命运的刽子手,这是早已写好,终将到来的未来。 元灾苦笑着闭上眼,叹道:“要动手的话,就快些吧,不要再将我丢到天火离渊那样的地方,慢慢受折磨而死……” 紫极宗主之前还能杀伐果断,但在已经杀了元灾一次的前提下,又见他勇于为大义而牺牲,再如何铁石心肠,也难免生出一丝恻隐之心,一时之间竟难以下手。 他忍不住看向灵隽,虽未开口,目光却已询问着她:“你是玄明剑主,可有什么秘法能保住他一命?” 灵隽垂下眼帘,似在思索,但心中已隐隐有所猜测:该不会,真实的历史上,紫极宗主没有杀元灾,最后也正因此功亏一篑吧? 但紫极宗主不至于如此愚蠢,他的心慈手软只是一时犹豫,终究会下定决心。 要么,他杀了元灾;要么,他没杀元灾,而是想到了其他万无一失的办法既让元灾活着,又能避免他影响计划——无论哪个,最后的失败,很大可能都不是因为元灾。 那么……为什么不让他活着呢?活的元灾,比死的有用。 关键还是要找到让元灾躲过天道耳目的办法。 灵隽决定等一等,看看事情会不会出现什么转机。 长久的沉默似乎已经代表灵隽亦束手无策,紫极宗主轻叹一声,犹豫不忍之色渐渐淡去,他抬起手,准备继续未完的杀戮。 但就在此时,通玄宫忽然重重一震,紧接着建筑坍塌的巨响、震耳欲聋的咆哮、低沉却令人心悸的沸腾之声便从宫外传来。 紫极宗主与灵隽,包括闭目等死的元灾都刷地起身,看向同一个方向,那里…… “是火姚?”灵隽眉头一挑,奇怪地看了一眼紫极宗主,“你不是已将它封印在离池之中了么?它怎么竟又逃了出来?” 紫极宗主面色难看,既是因火姚闹出来的乱子,也是因为——这才刚合作呢,就在灵隽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脸,他不要面子的么? “灵隽道友不必紧张,我能封印火姚一次,便能封印它第二次,你且待片刻,我解决了它再来谈合作之事。” 说着紫极宗主又扫了元灾一眼,“他便还是先由道友看管。” 灵隽挥手将元灾收进洞天法宝,但却没有要在通玄宫等着的意思——开玩笑,热闹不凑白不凑,更何况这只火姚很可能就是元灾的“生机”所在……她真的很好奇呢。 紫极宗主也不介意,反正在他看来,收拾一个手下败将那还不是轻而易举,何必因此与灵隽闹得不愉快。 两人离开摇摇欲坠的通玄宫,立刻便看见下方蜉蝣苍火之海中,一只极为狰狞的怪物沐浴其中,掀起滔滔火浪——也正是被其掀起的巨浪冲击,通玄宫才会如此动荡。 或许是因为已经逃脱封印,怪物不再是无色透明的,而是披着一层暗红如上好红宝石的鳞甲,唯一一只巨大的复眼宛若黑色宝石打造的石榴,每一格中都倒映着他二人及通玄宫,如镜子迷宫一般令人颇感不适。 但最令人厌恶的,或许还要属复眼之下,那一张扭曲的人面…… 第四百三十七章:生化危机 凶兽、妖兽长着人面并非罕见之事,且那些人面往往丑陋恶心,像是科幻片里浑身沾满粘液的外星人,但若他们能有幸见到这只火姚,恐怕立刻就会觉得自己还是有挽救可能的。 灵隽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作为一个审美要求很高的灵族,眼前这一幕简直堪称视觉污染。 好在紫极宗主很快便动手收拾越狱出逃还敢打上门来的怪物,倒也没她什么事儿。 然而事态的发展并不乐观,原本连紫极宗主一招都接不下来的火姚似乎突然超级进化了,它不仅能躲避攻击,还能抽空反击。 要知道,通玄宫仍是紫极宗主的主场,此处的阵法虽被破坏许多,但幸存下来的仍会为他掌控,协助他封印此妖——也就是说,火姚此时表现出来的战斗力,比它全盛状态要弱不少。 意识到这一点,紫极宗主心中不是毫无触动,但老江湖如他当然也不可能被吓到,收起所有轻视后,他真正将对方当成一个需要谨慎应对的大敌,全力以赴。 “轰!” “轰!” “轰!” 火姚本身不懂得许多法则,但它生来便兼具两大种族之长,可谓天赋异禀,在对付紫极宗主施展的种种神通之时总能巧之又巧地避过或化解,并趁机反击。 它似乎没有灵智,但所有生灵共有的趋利避害本能却被激发到了极致,被封印多年未曾与强者对抗也没有让它的战斗智能跌落,而且在这场与比当年更强大的紫极宗主交锋之中,它仍在学习,如饥似渴。 在旁观察许久,灵隽神态渐渐凝重起来——倒不是担心紫极宗主收拾不了火姚,而是觉得这怪物的潜力的确极其可怕,甚至已不能简单地用“兼具两族之长”来解释了。 怎会如此? 她正暗暗称奇,而在战斗中不断学习的火姚似乎终于到了量变引起质变的关头,它虚晃一招,突然朝在不远处观战的灵隽袭来! 灵隽一怔,旋即哑然失笑:她竟被火姚当软柿子捏了! 这无疑是个极其愚蠢、无可挽回的错误,但并不能怪火姚,因为她此时表现出的气息不过洞虚期巅峰,比火姚弱了一筹,而它的眼力还没好到紫极宗主那地步,根本看不穿这只是一层柔弱好欺的表象…… 从火姚的角度,这个人和紫极宗主是一同出现的,实力不强,却一直在旁观战,紫极宗主还很在意她的安全,从不调动她附近的阵法……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此人应是紫极宗主的软肋吗? 既是软肋,那便能用来威胁。 灵隽没有贸然插手他人争斗的习惯,反应过来后只是一笑,在火姚袭来之时悠然与之擦肩而过,不轻不重地一掌拍在它身上,让它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本以为是捏软柿子,却踢到铁板的火姚:“……” 它立刻打消了抓住对方威胁紫极宗主的念头,专注地应对眼前的敌人。 因灵隽的存在,火姚隐约明白,即便自己打败眼前之人,恐怕也不能离开此地,还要和那个更麻烦的存在打一场——这大大激发了它的斗志。 大乘期修士与凶兽的力量不言而喻,小插曲过后,灵隽又观察了一会儿,在发现蜉蝣苍火的地下火脉被他们交手引发的震动搅得不得安宁,隐隐有喷发之兆时,便施施然离开了这片被震碎的地层,只一道传音飘入紫极宗主耳中:“太乱了,我先走一步。” 紫极宗主哭笑不得,但也发现了这场战斗的动静委实大了些,不少强大的气息正在赶来,若不速战速决,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看笑话的,有那玄明剑主一个就足够了,再多他可下不来台。 能有空想这些,自然是因为紫极宗主游刃有余,他觉得灵隽提前离开应该也是因为看出他胜利在望。 但实际上,灵隽只是忽然发现了一些问题,需要立刻去处理罢了。 火姚偷袭之时,她顺手从那火姚身上切了一块血肉下来,不想那血肉被切下来后不久,竟发生了极为奇妙的变化…… 灵隽回到她的洞天空间,看着那块自己扭动变化形状的血肉,忽然有种穿越到科幻世界地下实验室的感觉——这块血肉,似乎有自己的生命。 血肉有自己的生命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据说传说中的“息肉”便是如此,但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息肉和眼前这块也有太多不同,比如息肉实际上更像是一种植物生命,植物自主生长不是很正常么?息肉需要强大充沛的能量支持,否则生长就会极其缓慢…… 这块从火姚身上割下来的肉,灵隽在察觉到它的变化之后就隔绝了灵气,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对方的变化与增殖——在短短一刻钟内,它就已经变大了一小圈。 生长速度如此快,灵隽很惊讶火姚的体型居然不算大——或许是因为火姚被封印了许久? “它究竟是靠什么生长的?” 灵隽愈发好奇这一奥秘,她进行了许多次尝试。 这种时候,她就有些遗憾青神木的那几个天赋神通随着青神木本体的消失而离她远去——但也就是一点点,此路不通,还有其他路可以走。 最后还真让她发现一点端倪。 原来这块血肉不仅有生命,更甚至可以说有智慧! 它并不是一个生命体,而是一个生命群,组成它的每个基本单位都有微弱的意识,这些微弱的意识分工合作,意见统一时,就如那只火姚一般,拥有强到让修行者感觉“有违天道”的恐怖天赋,它就是一台杀戮机器;而意见不同意时,就像现在这块肉一样,形状变化不定,虽然仍在生长,却根本无法储存足够的“能量”,造就火姚那般强大的个体。 毫无疑问,这不是什么混血凶兽,而是一个充满了“人工”痕迹的生物兵器! 灵隽眉头轻蹙,她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火姚很久之前就被紫极宗主揍过一场,在那次交手之时,它有没有被打得血肉横飞?如果有,那些血肉…… 如果换在燕希玄的世界,这可能就是个科幻恐怖片的开头了,但好在这是修真界,如果仅仅只是这种程度,倒还算不了什么。 值得深思的是,这些血肉的问题过去难道从来没有人发现过么? 等紫极宗主解决完火姚,她得去问问清楚,万一搞出什么生化危机来,再撞上大破灭,那也太倒霉了些? 正在此时,她发现那块血肉终于不再变化,也不再生长,它固定在了一个造型上……一个缩小了许多倍的,她? 灵隽盯着那和她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小怪物,想想它是如何变成这样子的,即便审美标准就是自己,也不禁感到一阵恶心。 这什么克隆人剧情啊。 小怪物缓缓睁开眼来,它的目光与灵隽截然不同,却也没有任何天真无邪之感,而是毫无波动,像工具多过活物,用修真界的词来形容,它是一种血肉傀儡。 灵隽尝试着命令它,但很遗憾,这个傀儡的主人并不是灵隽。 究竟是谁? 是火姚,又或者制造火姚的人? 灵隽也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她不可能允许这样一个和她极其相似却不听从她命令的傀儡存活于世。 一道幽光落在小怪物身上,它仿佛察觉到生死危机,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努力想要逃走,却无论如何也逃不出那道毁灭之力,短短几息间便被彻底湮灭。 然而灵隽的脸色却愈发难看了——她发现,不仅仅是小怪物湮灭了,她的那道毁灭之力也消失了! 毁灭之力源自玄明剑的本源,它可能会被消耗掉,但那只是从玄明剑上转移到天地之间,因为它们作为毁灭之道、死亡之道的一部分,是不死不灭的。 但现在,这个规律被打破了,它们是真的消失了,无论天地间、玄明剑中,都不再有它们的存在。 与其说毁灭之力湮灭了那个小怪物,不如说两者同归于尽——但一个傀儡而已,何德何能? 到了这一步,似乎也不必再去寻找其他证据,制造火姚的定然是超脱者,只有高出山海界一个等级的世界中,才能有这种怪异而恐怖的存在。 她开始担心紫极宗主的情况了…… 回到通玄宫下,战斗已经进入尾声,随着随后一道符箓打出,火姚再次被封印,紫极宗主长长舒了口气,神色中带着几分凝重——这次破封而出的火姚,比封印之前,力量更强大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封印究竟是在折磨火姚,还是在为它积蓄力量? 下一次它破封而出,恐怕…… 紫极宗主心事重重,但见灵隽去而复返还是有些惊奇:“怎么又回来了?” 灵隽:“事情恐怕要麻烦了。” 紫极宗主不解,等待后续。 她将刚才的发现告诉对方,在他震惊的目光中下了定论:“你无法杀死火姚,因为它是比你更高一层次的存在,或许能与整个山海界相媲美。” “我需要验证一番。” 事情太过离谱,即便紫极宗主觉得灵隽没必要说这种离谱的谎言欺骗他也忍不住心存质疑,再加上过去无人发觉竟还有这种事情,他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刚好灵隽也想再实验几次,于是刚刚被封印的火姚就成了实验体,为了对比,也为了避免干扰,两人分别从火姚身上取走一部分血肉,各自实验。 因有此事压在心头,即便陆陆续续有人来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情,问题严不严重,炼制计划是否还能继续进行,紫极宗主也无心应付,最后还是宗恪和刘恕将众人安抚下去,而他则回到防守森严的洞府研究火姚。 当那令人心头发寒的一幕在眼前上演,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这可怕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更糟糕的是,就如同他杀不死火姚一样,在实验中新生的小怪物他也无法杀死,只能将之交由灵隽处理。 此时,灵隽已经又做过了几轮实验,得出了一些结论。 “火姚的血肉,可以因灵力而生长,但也可以单纯只吸收情绪能量就长大——我最初的那次实验,与你这次的实验时,都对它充满了怀疑、猜测、好奇,它感应并吸收了我们的情绪,所以生长出的怪物与我们一样……” 情绪是种能量,这在山海界是个常识,更多时候它们是作为一个媒介而存在,比如利用愤怒、痛苦、恐惧、思念等激发修士潜能的秘法不要太多,但极少能有人直接利用它们——能做到这一点的,无不是可怕的红尘道、七情道巅峰大修士,他们创出的秘法即便流传到后世,也很难有人能入门。 但人家红尘道、七情道大能刻苦钻研、历经红尘才修出的神通,怎么一块血肉就无师自通了? 紫极宗主感到心塞,他似乎明白了火姚越狱成功的原因——最近广莫山的确来了太多陌生而强大的修士,而封印阻隔不了火姚吸收情绪能量,这部分力量就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迄今为止,这世上还没有能阻隔情绪能量的阵法。”他无奈,“难不成要将它交给无情道修士看管?” “别开玩笑了,无情道可不是毫无情绪,”灵隽提议,“不如将它流放到荒芜宇宙,那里没有生灵,它的力量无法再增长。” ——也省得每次都要她消耗毁灭之力,要知道用多了整个世界的生死之道都会失衡好吧! 紫极宗主觉得这个建议很好,他第一次封印火姚时就这么想过,但那时候天尽头没有裂缝,只能作罢。 决定了火姚的归宿,危机却并没有就此解决,因为紫极宗主确定,很多年前他与火姚初次大战,火姚被打得血肉横飞,那时候没人在意这个问题,但现在…… “不仅要去那次交手的战场附近查看情况,火姚所经过的任何地方都要——火姚初生时并不强大,那时候它也可能受伤。” “这么多年了……” 紫极宗主只觉眼前一黑,仿佛看到山海界处处都有火姚的血肉的可怕一幕…… 第四百三十八章:火姚后续 紫极宗主的脑补究竟是否属实,现在一时半会儿也无从查证,注定他还需要提心吊胆一段时间。 与他一样提心吊胆的人还有元灾,然而他此时正处于“我要为了天下勇敢牺牲!”“凭什么牺牲的人是我?我不干!”的纠结之中,时而偏向前者,时而偏向后者,再过一会儿又自嘲自己毫无选择权还思来想去,想放空思绪在死前好好回忆过往,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既不在乎天下,也没什么庸人自扰心思的灵隽此时琢磨着正事——对于元灾的命运,她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在真实的历史上,元灾会不会其实早已死在天火离渊了呢? 这自然是很有可能的,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元灾已经活了下来,是让这条游入命运支流河道的鱼儿回归河流主脉,还是就放他一直往前游向未可知的远方…… 这对紫极宗主而言是个纠结的难题,但对她来说却根本不需要思考:她为何要遵循命运的安排?她的到来就已经破坏了原本的命运轨迹! 于是,在紫极宗主从火姚的糟心事中暂时挣脱,重回到对元灾命运的裁决上时,灵隽率先开口:“留元灾一条性命吧。” 紫极宗主原本还想和她讨论一番,此时倒下意识地起了些逆反心思,反驳道:“可他的存在将会是计划的漏洞,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灵隽:“我自有法子让他即便活着,超脱者也无法从他身上得知什么秘密。” “哦?你有何法,说来听听。” 灵隽的办法很简单,“将他与火姚一并流放去荒芜宇宙。” 紫极宗主:“……?” 他怀疑她是在开玩笑,这不还是让元灾去死么? 对灵隽而言,让元灾在荒芜宇宙待一段时间不死并非难事,将虚冥源泉分出一口泉眼,放在他身上即可。 在极其混乱的荒芜宇宙中,只有一个东西是格外醒目的,那便是活着的生灵,但若元灾体内有虚冥源泉,他一身生机将被遮掩得一干二净,如此混入无序的荒芜宇宙,他与那些无序法则、天道碎片并无区别,想要将他找出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考虑到超脱者或许有什么常人无法想象的神妙手段,灵隽还是留了一个心眼,打算对他施展一门神通——正是她在七圣宫中得到的《祈天延寿术》。 《祈天延寿术》虽名为“祈天”,但其核心的四星续命之法,与其说是祭祀四星以祈求续命,不如说是一种借命之术,与天命无关。 四星为瑞星、妖星、流星、客星,这门神通正是要借蕴含这四种命格之人的命,以延续自身寿元,还可修补本源缺憾、根基损伤,甚至连灵隽这等神器器灵的命都能续,若非过于恶毒,的确是极其不凡。 如此神通,若说没有后患,灵隽是不相信的,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若是用此术借命,被借命之人身死,但借命之人却有极大可能会神志混乱,记忆混淆,性情大变。 连用四次,命是肯定能续的,但最后活下来的人究竟还是不是自己,甚至还是不是人,那就是两说了。 这也是她之前从未考虑过用此术的原因之一——况且,于她而言,命运都已是玩笑一场,寿元又算得了什么? 命不需要多长,能留着解决此生大敌即可。 言归正传,灵隽打算对元灾用《祈天延寿术》,并不是想要借他的命来续自己的命,而是恰恰相反——她要逆用《祈天延寿术》,将自己的命借一部分给元灾。 她的命格当世无双,即便只是一部分,也不是元灾能承受得了的,他必然会陷入癫狂之中,如此一来他的“记忆数据”就变成了一团乱码,超脱者想要再从他身上得知什么秘密也是不可能的。 当然,灵隽并不是舍己为人的大好人,命格她能给出去,就能收回来,到时候元灾自然能恢复清醒——这过程中虽然有些痛苦,但元灾如果想活下来,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紫极宗主对灵隽的说辞将信将疑,但等元灾同意,灵隽施展神通过后,他便再无一丝怀疑,甚至暗骂自己自视甚高:灵隽道友怎么说也是神器之主,她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是很正常么?日后若她还有什么提议,他的态度一定要慎重些,可不能像现在这样了。 …… 火姚之事,紫极宗主并没有遮掩分毫,因为这恰恰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所有修行者都会因火姚的可怕而心惊胆战,只要对舆论稍加引导,那便能将火姚引发的危机定义成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而他只要在舆论沸沸扬扬之时出来宣布万灵图录炼制成功后就能找出所有潜伏的火姚,一举解决危机,那些曾经不支持或对万灵图录炼制无所谓的人都会成为他的支持者。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火姚危机的存在恰恰也能解释紫极宗主突然炼制万灵图录的原因,等那超脱者发现情况不对开始查探之时,也会自然而然地这样认为,那么在祂眼中,山海界依旧对即将到来的大破灭危机毫无所察。 果不其然,在火姚之事传扬出去后,万灵图录炼制这一话题瞬间降温,取而代之的是如瘟疫般扩散而开的惊恐。 一种从未出现的生灵,能变幻成任何人的怪物,连紫极宗主都无法杀死、只能封印的邪恶存在…… 这就是一场恐怖的灾难,甚至比那些动辄屠城灭国的凶兽出世更可怕。 在山海界人人自危后不久,山海界真的出现了火姚的踪迹——这无疑验证了紫极宗主与灵隽的猜想,可谓是最糟糕的结果。 这个火姚就是火姚主体在很久之前遗落的一块血肉经过漫长时间变化而成,它伪装得与常人无异,甚至已经在一个大宗门内混到了真传弟子之位,从来无人怀疑过它的身份。 但在火姚之事传出之时,紫极宗也将阴阳平衡、五行协调的天地灵火可克制火姚的消息一并传出,许多大宗门立刻对宗门弟子进行排查,最后它就这么暴露了。 一个火姚的出现,无疑证实了紫极宗放出的消息,原本将信将疑的人都变得坚信不疑,看周围人的眼神都不对劲了,他们都非常害怕这样可怕的存在潜伏在身边。 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多火姚被发现,它们身份暴露之时引起了巨大的灾难和轰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火姚的实力都不及曾被紫极宗主封印的那一个,在修真界通力合作之下,一个个都被捉拿镇压,交由紫极宗处理——目前只有紫极宗有长期镇压它们的办法。 紫极宗主没有将杀死火姚的办法传出去,因为他还不想让人知道天尽头出现裂缝的消息,而他也不能贸然行动,是以最后火姚都被交到了灵隽手中——按照他的说法,等万灵图录炼制成功后,再来解决这批火姚。 除了最初那只火姚和元灾一并被流放去了荒芜宇宙,这些后来发现的火姚都被灵隽封印起来了,用的自然是剑道阵法。 而在看到她施展封印之时,宗恪惊为天人,毕竟在太初纪元,阵法之道只有一种,剑道可从不涉及阵法。好在宗恪作为万灵图录的炼制者,手上事情一大堆,倒是没多少时间缠着她,只说等闲下来后再来讨教。 ——虽然灵隽觉得真等他闲下来,也没那个机会了。 不论如何,火姚引发的危机虽然在山海界的修行者眼中愈演愈烈,但灵隽与紫极宗主都已移开了视线,对他们而言,大破灭始终才是山海界最大的危机,在解决它之前,其他任何事情都可暂缓。 …… 再一次来到紫光城,宸的心态与当初送灵隽来时大不相同。 那一次他只是走个过场,虽然也被希望参与万灵图录的炼制,但宸天性放荡不羁爱自由,只意思意思地做了几个任务,寻到几种天材地宝后便找了个“心有所感闭关修行”的借口躲回素天宗去了。 可惜,没等他过几天快活日子,火姚之灾的爆发瞬间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甚至在素天宗内也出现了两个火姚,其中一个还是一贯表现得低调勤勉、与人为善的老好人,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经此一遭,素天宗加紧对宗门及宗域的排查,也更加相信紫极宗主的宣言,认为他们也应该更多地参与到万灵图录炼制之中,于是宸作为目前素天宗最活跃的头号打手,就被从修行之地拎出来,打包扔去紫光城了。 与宸同行的还有一位同门,正是素天宗内对阵法之道研究最深的一位长老。 宸心里不情不愿,但也知道这是宗门的选择,不可违背,倒没有太多抵触,只是难免会担心,等到了地方被人嘲笑——毕竟当初他偷溜的借口虽然万金油,但也的确粗糙,明眼人不会看不出来。 至于灵隽?几十年不见,他早差不多忘记此人,毕竟他们本来也没有多少交情,想来之后也不会又太多相处的机会。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 与他们抱着类似目的的大能不在少数,紫光城似乎对此早已习惯,因此等到达之后,紫极宗很快就对两人做出了安排,一个去广莫山,一个去领搜集天材地宝的任务,他们都还来不及多说什么便被紫光城由上至下散发出的积极氛围催促得匆匆分离。 在去领人物的时候,宸果然见到几个“熟人”——正是上次来时与他打过一段时间交道,也被分配去寻找宝物的剑修、刀修之流。 见中途偷溜的宸再次到来,几人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其中一人更是揶揄道:“宸道友出关了?想来定是大有进益,不知何时有空教我?” 其余人纷纷附和:“正是正是,还望宸道友不吝赐教啊。” 宸被闹得有些尴尬,口中说着“道友说笑了”“小小进益不足挂齿”“还要劳诸位多多指点”之类的客套话,心中却着实松了口气——虽然被揶揄了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说到底这只是口头上的交锋,比他设想中更尴尬的情况可好多了。 他心里还奇怪呢,毕竟对面几人中有两个都是和他有过龃龉的,他们竟没有趁此机会更多嘲笑他。 这个疑惑不久之后便解开了。 到了任务殿后,接待他的仍是老熟人刘恕,宸稍稍放下心来——刘恕一贯好说话,不会在明面上让人下不来台。 但刚放下的心很快又忐忑起来,因为他又看见了灵隽——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不不,她出现在此地正常,但连刘恕都对她毕恭毕敬,这就不正常了! “我和灵隽应该没有什么过节吧!” 宸暗暗思量,发现自己没有招惹到她的地方,忐忑渐消,取而代之的便是好奇。 灵隽正在吩咐刘恕一些事情,视线扫到宸,不禁便微微一笑,“宸道友,许久不见。” 宸听见“许久不见”就觉得她是在讽刺,但也只能受着,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劳灵隽前辈记挂,前些年闭关偶有所得,此番出关得知紫极宗主炼制万灵图录正是为救山海界于危难,岂有不来效力之理?” 他可看出来了,现在的灵隽比当初更强——强了不止一点半点,“道友”是不敢说了,还是叫“前辈”吧。 灵隽只是随口一说,没有笑话他的意思,对他态度的改变也只是一笑置之,几句客套话之后,便如来时一般匆匆而去。 宸心中的好奇按捺不住了,问道:“许久不见灵隽前辈,不知前辈近年来可还好?” 刘恕看出他真正想问什么,想起灵隽最初来时还是宸陪同,觉得两人关系不错,便友善道:“灵隽前辈实力超凡,如今负责万灵图录炼制中所有天材地宝的搜集,这些都是她与宗主讨论后颁发的。” 说着指了指灵影上一个个任务。 宸:“……” 破案了,难怪那些人不敢嘲笑他太过,原来是看在灵隽的面子上! 唉,没想到当初还需要他带着引见山海界众多大能的方外之士如今竟已身居高位,地位似是仅次于紫极宗主…… 这种酸溜溜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明明平时都是别人酸我…… 第四百三十九章:苍梧琴弦 在山海界上下的通力合作之下,万灵图录的炼制速度大大加快,但饶是如此也足足又耗费了一百余年,搜寻天材地宝、初步熔炼材料、设计至宝的禁制及阵法等才尽数完成,万灵图录中一些次要的部分也已炼制好。 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一步,即对灵页及七十二真页进行描篆、叠阵,使其由凡化玄,成为万灵图录的核心。 待炼制好灵页与真页后,万灵图录所有部分将再度熔炼,内部的所有阵法将会以特殊手法融会贯通,成为不可分割的整体,再行赋神、蕴灵之术,最后于雷台山经历雷劫,一件足以镇压一方世界的至宝便由此诞生。 …… 通玄宫中,宗恪将接下来的流程简单介绍过后,便带着一群炼器师与阵法师闭关,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好,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挑战。 眨眼便是三日过去,蜉蝣苍火的幽光时聚时散,灵隽与紫极宗主守候在旁,宗恪一行人则开始炼制七十二真页。 如此珍贵的宝物,即便宗恪等人都是浸淫此道良久的大能,也得多实验几次练手。而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打底,如今他们对整个炼制过程了然于胸,可谓得心应手,不见一丝犹豫迷惑,时而专注于一种材料,时而同时处理多种材料,又或是数人一同布置一处阵法……行云流水一般将设计中的符篆、禁制及阵法逐步打入被蜉蝣苍火包裹的诸多材料之中。 一股紧张的气氛便在他们严肃的神色及简练的动作中蔓延而开,或许他们本身成竹在胸,然而落入旁观者眼中,一颗心便随之忽上忽下,唯恐哪位大能动作慢了一丝、手诀稍有偏差便前功尽弃,这许多罕见的炼器材料也将付诸东流。 紫极宗主面沉如水,倒不是生气,纯粹只因紧张。 相比于不知真相、只以为此次失败会损失些材料但大不了重来一次的宗恪等人,他深知时间的宝贵,若是此次失败,许多罕见的材料便要重新搜集,那将需要无比漫长的等待,而山海界未必还能等到下一次。 ——不久之前,灵隽悄悄去四方天极看过了,回来便告知了他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四方天极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灵气浓度飞速下降,生机流逝愈发严重,大破灭步步紧逼,留给他们的时间恐怕不足三百年。 三百年,过去紫极宗主一个闭关可能便要数百上千年,然而这却是山海界还剩下的所有时间,怎能不令他心焦如火! 灵隽的心态比紫极宗主要好许多,她虽也有些紧张,但更多关注的还是宗恪等人的炼制手法——虽说她不大懂这些,但单从普通修行者的角度来看,这也无疑是一场视觉盛宴。 蜉蝣苍火汇聚成一片暗流涌动的碧海,宗恪等大能则是智深如海、经验老到的棋手,将无数流转不定的符篆禁制打入形如棋子的炼器材料中时好似仙人布棋;等施展阵法辅助炼制时又如天女织霞般流利迅捷,数十人如一人般整肃严谨…… 真可谓技近乎道也! 但即便他们手段不凡,在如此长时间、高难度的炼制中也难免出错,这时候或是宗恪及时出手制止挽救,或是挽救不及引发动荡,便由在旁守护的灵隽、紫极宗主及时将之压制然后处理掉——总归都是些小问题,没有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 …… 通玄宫中紧张严肃,通玄宫外亦是气氛焦灼。 参与至宝炼制之人皆知,从半年前起万灵图录的炼制便到了关键时刻,因有愈演愈烈的火姚之灾在前,在场之人无不热切盼望着至宝出世,没人在这种时候还动小心思——或许唯恐天下不乱之人确实有,但紫极宗主早已将有这种思想倾向之人严格排除在整个计划之外,因此焦灼之中又是平静。 宸也在广莫山中。 需要他出力的任务早已做完,之所以还逗留于此,一是紫极宗主希望他们能在旁护法,以防事情有变;二则是他也很想见识至宝的出世——仅次于四神器的宝物呢,他还从未见过。 但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宸便与一些剑修、刀修、体修在旁开了个小宴,随便吃吃喝喝聊聊,轻松惬意,一旦有变也能及时出手。 在座不乏一些曾与他交恶之人,然而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们对彼此渐渐有所改观,最后便化干戈为玉帛。 “濂温,你在想什么呢?”宸看见席上一人正发呆,扔过去一枚灵果。 濂温尊者回过神来,接过灵果咬了一口,方才说道:“我在想……算了,不过是些小事,许是我想岔了。” 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这么说,其他人也被勾起了兴趣,一同起哄:“什么什么?什么小事?别故弄玄虚了!” 濂温尊者的好友暮风明尊一开始浮想联翩:“哟,你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奸情吧?哈哈哈,快快说来,反正如今也闲着无聊。” “哇……!” 虽然在座个个都是一方大佬,但不妨碍他们此时像是三姑六婆般聚众说八卦。 “什么乱七八糟的,”濂温尊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是觉得……” 他轻咳一声,虽然明知道没什么意义但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我觉得,刘恕和紫极宗主关系不一般。” 暮风明尊一拍桌案,“濂温,你还说你没发现奸情!” “哈哈哈!” 哄堂大笑过后,众人倒也记起这还是紫极宗的地盘,玩笑不可过分,于是忙又收敛笑意,一个个好似瞬间转入谈玄论道频道,格外严肃。 “认真说起来的话,紫极宗主对刘恕确实是格外看重。刘恕修为只在合体,却能越过一众洞虚大能,为紫极宗主心腹,恐怕其中有些玄机。” “何止,我有一个朋友也是紫极宗的,他就和我提过几次,刘恕有时候会假借紫极宗主的名义做些事情,事后再去禀告——这先斩后奏之权,恐怕紫极宗内再无人能有吧?” …… 席上众人议论纷纷,最后都看向宸。 宸一脸莫名其妙,“看我作甚,我与刘恕此前只是点头之交,根本不熟;也没什么紫极宗的朋友,可不知道什么内情。” 濂温尊者笑眯眯道:“宸道友与紫极宗虽无交情,却与灵隽前辈相识,不知可曾从灵隽前辈那里听说什么?” 宸更无语了,“灵隽前辈贵人事忙,哪有功夫与我说这些闲话……” “真的没有吗?” “没有没有,都说了没有!” …… 通玄宫中,紫极宗主神色微微一变,略显古怪。 灵隽格外敏锐,下意识地看了过去,问道:“宗主可是发现什么不对?” “并未,只是想到些有趣的事情。” 灵隽微微一笑,并不将这敷衍之词当真,但也没有探究的意思,而是换了个话题:“如今七十二真页炼制过半,想来三月不到便能完成,只剩灵页……不知一切可都准备好了?” 紫极宗主颔首,“道友静候便是,我早已算好,便是人数略有出入,也不影响最后的结果。” “那便好。” 两人交谈之间,不远处的蜉蝣苍火之中,七十二张金光闪闪的书页已然成型,其上密布着无数古怪玄奥的线条图案,在火焰之中流转不定,只一眼望去便教人目眩神迷,似是魂魄都要被吸入其中一般。 宗恪已将主阵尽数打入七十二真页之中,剩下一些辅阵有其他人处理,他难得能稍作休息——但也仅仅只是片刻,很快他便要开始炼制灵页。 与真页不同,灵页只能由他一人炼制,因为这世上只有他一人有如此本领。 原本其余人也能辅助,但紫极宗主却毛遂自荐,接下了这个任务。 以宗恪对阵法之道的严谨,原本并不会同意一个业余选手的参与,但也不知紫极宗主施展了什么术法,在没有说出真实目的的情况下便让宗恪老老实实同意了——并且他还觉得很合理:本来最开始灵页就是由紫极宗主提出要炼制的,而且炼制之法也是他给的。 即便已与紫极宗主暂时结盟,但灵隽可从未放弃过探寻他的来历与底细,在得知此事之后,心中暗暗吃惊,因为她也看不穿紫极宗主究竟用了什么法子。 而紫极宗主没有掩饰他对宗恪下手之事,究竟是足够信任她,还是有意借此警告她? 灵隽认为是后者。 ——但现在也没有必要摆出什么如临大敌的姿态,在事情没有成功前,紫极宗主不会翻脸…… 宗恪从炼制之中脱身,径直来到两人面前,朝灵隽微微颔首,方才看向紫极宗主:“灵页即将开始炼制,你准备得如何了?” “随时可以开始。” 宗恪对此答案表示满意,便去一旁服了丹药调息入定,稍作休息。 ——通常无论炼制阵法、布置阵法,即便是最顶级的大阵也要不了这么久;而许多持续上百年的斗法虽然险象环生,但能持久战这么久,稍微失误一下也要不了命,可此次炼制却是一刻也放松不得,不仅要保证自己分毫不差,还要兼顾其他人,随时准备救场……可以说,这大半年是宗恪自修行以来最累的时光了。 但累是值得的,只要一想到很快将有一件至宝从自己手中诞生,宗恪便热血沸腾,即便再炼一年半载也绝不会喊累。 待宗恪休息好,已是十日之后。 七十二真页的炼制还在继续,为了不打扰他们,宗恪与紫极宗主移步去了蜉蝣苍火的另一条火脉,中间布下阵法互相隔绝,唯有灵隽能往来自由,随时准备应付突发危机。 “开始了……”她喃喃道。 虽说要等到炼制成功后,万灵图录才会是神器之下举世无双的至宝,才能承担起拯救山海界的重任,但整个计划的第一步,却是从灵页炼制开始——无论主动或被迫,接下来山海界所有人都将被卷入这一场席卷天地的浩荡浪潮之中,究竟未来是乘风破浪迎来无人主宰的自由,还是覆舟溺水一切终结于此…… 灵隽知道答案有很大可能是后者,但并不妨碍她抱有期待——哪怕希望再微小不过。 …… 与炼制真页不同,灵页只需要一种材料,但紫极宗主一直神秘兮兮,并没有告诉过灵隽,因此直到此时她才知道那是什么——苍梧琴的琴弦。 太初纪元末年,苍梧琴与上古神庭一同覆灭,紫极宗主既然曾经得到过上古传承,能拿出此物也不意外,灵隽只是有些好奇,他要如何运用苍梧琴琴弦达成目的。 苍梧琴是圣德之道化身,即便真身被毁,琴弦也不会脱出此道,而紫极宗主的计划虽有利于天下苍生,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却绝算不得神圣仁德…… 宗恪并没有认出琴弦的来历,但他也感觉到这琴弦品阶不凡,比他设想中最好的材料还好,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开始吧!” 琴弦一共五根,代表的正是五德,苍梧琴弹奏之时,便是五德和谐,因此原本只有圣德广布之时才能听见苍梧琴的琴音,其余时候苍梧琴是不会有琴声的。 但紫极宗主手中的琴弦,其中一根明显比其他四根更短,应该是苍梧琴毁之时断裂的。 灵隽心中想着,紫极宗主已经动手了,五根琴弦被一股莫可名状的力量牵引着互相交错,经纬纵横,眨眼间便在火海之中留下一条条细密的痕迹。 她看得分明,那痕迹之所以能久久留存,不是苍梧琴琴弦的力量多么特殊,只是紫极宗主激发了琴弦中蕴含的圣德之道,那些痕迹正是天道力量的显化——似无形又似有形,外物不侵,却带着淡淡的波动,仿佛随时都可能散去。 它的确随时都能散去,因为圣德之道早已失了载体,即便短暂地被人以神通聚集,终究不能长久,除非—— 有人愿意付出极大的代价,一直温养它,维持它,或许再找到一个合适的载体,也能勉强维持…… 而这,正是紫极宗主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第四百四十章:祂的一瞥 被抽出圣德之道的琴弦甚至不如最普通的材料,眨眼便被火海吞噬。 但宗恪已经全然顾不上它们,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片虚空之中——虽然看不见,但他却有所预感:那是一块他梦寐以求多年终于觅得,能容纳他挥毫泼墨的“画布”。 此时此刻,他仿佛顿悟,又好似失神,忽略了周遭的一切变故,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成它! 而在他肆意挥洒神通,只觉人生快意莫过于此之时,紫极宗主也并没有闲着。 由圣德之道织出的画布渐渐舒展——这并不是好消息,它代表着圣德之道正在溃散,而他只能竭尽全力把握住这短短时间…… 但,他绝不会失败! …… 广莫山中,如宸等人一样闲极无聊开茶话会的人不在少数,可宸这一伙人绝对是心态最好的——毕竟都是些剑修、刀修、体修,对阵法什么的都不大了解,光凭借对天地灵气的感应无法如其他修行者一般精准推断出炼制情况。 于是他们还在闲聊,不过八卦的中心已经从刘恕转移到了灵隽身上。 对灵隽此人,他们嘴上说着尊敬,心里也的确佩服她的实力,但好奇也是难免——一个方外之人,怎么忽然就变成了万灵图录炼制的主导者之一?怎么忽然就连紫极宗主都敬她三分? 一堆问题砸向宸,宸都无语了,这他怎么知道? 他只好将自己和灵隽的结识过程说了出来——本来不想说的,毕竟被吊打什么的,多丢人啊,但这些人实在太烦了。 在座之人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两人的结识竟还有这样的故事,纷纷将宸嘲笑了一通。 然而暮风明尊却似是发现了什么,眉头一皱:“你与她初见,是在那万灵教的秘地?” “是啊,不过我到的时候万灵教都死光了,估计是灵隽前辈做的吧。” 宸随口回答,而作为好友的濂温尊者却很了解暮风明尊,听着语气便知他应是有什么意外发现,便问道:“怎么,那万灵教有什么不对么?” ——这群目无下尘的大佬此前可都未听闻过“万灵教”,毕竟那只是个落魄小邪教。 暮风明尊:“我早年曾与这群人打过交道,他们的目的似乎是召唤上古时期某个极为强大的存在……” 不消他再说什么,已有人接了下去:“灵隽前辈出现在那里,其余人又都死了……究竟是被她杀了,还是……因献祭而陨落?” 席上忽然安静下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有话说,但又不知该说什么。 宸对灵隽的来历不是没有怀疑,但他一直觉得那不重要,也从未深思,如今想来……那万灵教秘地似乎的确有许多阵法的痕迹,他们的死状也好似的确是献祭而死? 许是觉得气氛太过紧张,濂温尊者转移话题,“许是灵隽前辈路过此地,发现他们在行诡秘之事,有祸乱天下之嫌,所以顺手就杀了?有些献祭之法,打断了阵法会导致献祭失败,献祭者身死……” 解释当然是解释得通,但众人心中仍不免觉得——或许灵隽前辈真是被召唤而来的上古存在呢! 最后还是宸的话打断了众人的猜疑:“就算是又如何?难道咱们还能逼问她拿出些厉害的上古秘法来?别忘了,她可是能与紫极宗主分庭抗礼的大能,即便来历特殊,也照样能为所欲为。” 众人:“……!” 是哦,你说的好有道理,我们真是聊八卦聊上头了啥都敢说:) “不说了不说了!来,最后喝一杯,接下来就分享下近年来的修行感悟吧!”濂温尊者率先举杯,邀众人同饮。 其余人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然而,不等他们进入下一个话题,一阵晕眩之感陡然袭来,眼前似乎出现了重影,紧接着连坐也坐不稳,摇摇晃晃几欲栽倒。 “这……” 宸努力保持清醒,然而却敌不过那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疲倦,听着席上接连传来道友扑倒在地的声音,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酒里有毒?还是……” “砰!” 最后一个人倒下,席上一片死寂。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寂静肆意蔓延,整个广莫山很快变得无比安静,所有人的神魂都陷入了无法醒来的睡梦之中,只留一具躯壳在外,任人宰割。 而秘境之外,却无一人知晓发生了什么,他们还在恐惧于日渐猖獗的火姚,还在期待着即将降世的万灵图录…… · 通玄宫下,苍梧琴琴弦织成的“画布”如今已溃散成一片罗网,即便沉浸在突如其来的顿悟之中,宗恪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惊怒交加之下险些醒来。 让他恢复心静如水的正是紫极宗主。 一个个神魂宛若飞蛾扑火般朝着“罗网”飞来,它们散发着或火热或冰冷或平和的光,纷纷落入罗网之中,每个神魂填入一个网眼之中,很快就将它补全,甚至还有几个神魂因为落脚之地都被占据了,在网中来回飞舞不知该去往何方,最后勉勉强强和其他的神魂挤在一起。 圣德之道对万物都怀有包容之心,于是这些神魂的灵魂力量、修为乃至于天道感悟,尽数为其包容——容纳,最后与之融合为一,化为温养它、维持它的力量,让失去了载体的圣德之道还能维持有形之体,等待着……一个新载体的到来! 灵隽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她早知会是如此,也很清楚,以紫极宗主的品性,这些人应是没有性命之忧,不过元气大伤是肯定的。 但换个角度想,倘若紫极宗主的计划成功了,这些人作为解救世界的一员,必将得到获得自由的天道的奖赏,好处无穷;若计划不幸失败,早死晚死都得死,也没什么差别。 唯有集山海界众多大能的力量,才能炼制出万灵图录;而等到交换世界之时,需要的就不止是眼前之人的力量,而是整个山海界芸芸众生…… 溃散的画布重新变得凝实,并且还扩大了许多,宗恪十分满意,源源不断的灵感浮现在心中,忽然之间,他对之前设计好的阵法生出种种不满,感觉那实在太粗糙了,根本配不上如此珍贵的材料…… 他有了更好的想法! 此时的宗恪已不是他自己,似是冥冥之中有某种神秘而强大的存在,借着他的躯体施展出种种前无古人的奇思妙想,蕴含着无穷伟力与奥秘的阵符从他指尖流泻而出,或飞入它应在的位置盘旋闪烁,或没入虚空中消失无踪……他化身而成一位绝世琴师,手中虽没有苍梧琴,却也已借着天道法则与修行者之间那宛若蛛丝般的牵连,拨动出一首惊风泣雨的无声神曲…… 紫极宗主一怔——这与他们最初决定好布置的阵法不同!完全不同! 按理说,他应当毫不犹豫地打断宗恪,让他回到既定的轨道之上,以稳求胜;然而观宗恪此时神态及周身气韵,显然正处于顿悟之下,忽然改变计划,只能说明他心中有了更好的主意…… 他打消了阻止那沉迷于顿悟中的阵法宗师的念头,默默等待。 ——求稳也无几分胜算,更大胆的事情都在做了,还在乎这一点“突破”么? 一直关注着这边动静,灵隽发觉宗恪此时的状态已不能简单地用“顿悟”二字来描述——她再不擅长阵法,对自己本体内的诸多禁制阵法那也是了若指掌的,也就能看出紫极宗主看不出的一些事情,比如眼下宗恪挥洒而出的禁制阵法,比之前那个更加接近于玄明剑中的基础禁制…… 这不可能是超脱者的手笔,宗恪又是如何忽然开窍的? 这个世界有太多秘密,灵隽也不知道答案,她心念一动,忽然想着:或许,在超脱者的意志之外,主宰这一方天地的,还有另一个神秘力量——那便是比它更高一个层次、但也更加“沉默”的真·天道。 按照燕希玄的说法,山海界是一个无限流游戏场,超脱者的意志便是“游戏规则”与“主线剧情”,依据超脱者那飘忽不定的精神状态,游戏动不动就更新一个新资料片,过不了就全体玩家删号退游。 但同样也可以将山海界称之为“培养皿”——超脱者不就是想要培养出一个能让祂满意的强者么? 培养皿与超脱者可能存在于同一位面,都需要遵循那个位面的法则,灵隽称之为“沉默的真天道”。 宗恪可能并不是在顿悟,而是机缘巧合之间,得到了真天道的垂青…… 宗恪有机缘是一回事,但灵隽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顺利——毕竟,真实的历史上,太初纪元最后还是毁灭了,一世繁华只余残砖碎瓦、零星片语。 灵隽一方面胡思乱想着,却时刻警惕,某一刻忽而心头一颤,不祥的预感从无到铺天盖地不过是短短一刹那,深沉庞大如海啸的恐怖攫取了她全副心神,理智已然出走,她仿佛真的被可怕的海啸吞噬,失去了所有感知——或者其实并未失去,只是惊惧已霸道地将一切排除在外。 等她从那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恐怖之中醒转过来,其实才过去短短一息——可大能交手时哪怕短短一息,也足以扭转局势或杀死对方! 灵隽深知自己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而这一切还都是在毫无征兆之下发生的,她甚至毫无反抗之力! 能拥有如此可怕神通的,当然只可能是那个她久闻大名却缘悭一面的超脱者! 连她都如此,那宗恪与紫极宗主呢?! 锐利的眼神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杀意,当它穿过禁制落在紫极宗主与宗恪身上时,沉迷叠阵的宗恪毫无反应,犹带一丝迷茫的紫极宗主却好似真被刺了一下,下意识地回首看来。 眼神交汇,心照不宣。 超脱者刚刚来过了,但祂什么都没做就离开了,应是祂并没有发现他们真正在做什么——或许祂看见了广莫山中修士的神魂俱被抽走用以炼制法宝,但有种种铺垫在前,应该不会有什么怀疑…… 紫极宗主如此想着,狠狠松了一口气。 灵隽也不知道超脱者的想法,也许祂发现了,也许没有,但无论如何,只要祂不出手,计划就还要继续。 …… 时间飞速流逝,七十二真页已经尽数炼制完成,只待灵页的炼制步入尾声,虚页、真页便要融会入灵页之中,三者阵法相互融合,相辅相成,赋神,蕴灵,天劫开光…… 苍梧琴弦织出的罗网上,神魂的光芒已黯淡许多,但与之相反的是,从宗恪手中倾泻而出的阵法越叠越多,重重禁制环环相扣,精准无比地落在每个神魂之上,也落在他们努力维持的那一片圣德之道上,渐渐勾勒出一片泛着玉色光芒的书页…… 紫极宗主眉头微蹙,之前他们只打算借用这些神魂的力量,并不打算将他们炼入灵页之中,可现在……宗恪明显是要将之与灵页融为一体! 那些神魂会被磨灭掉所有灵智,只剩下最纯粹的灵魂力量与无数天道感悟……可这怎么能行?! 然而他现在能做什么,去阻止么?那便是前功尽弃。不阻止?那此时的焦灼忧心又有何意义! 灵隽眯着眼,她知道,紫极宗主和宗恪会在乎这些大能的性命,但真天道可不会在意…… 联想到当初太始遗留之地的所见所闻,难道那些遗魂能活下来,就是因为他们被炼入了灵页之中?若是如此,是否说明即便被炼入灵页,也仍旧能保持独立的自我意志? 但说到底这都只是猜测而已,那么……她要阻止么? 看紫极宗主那没辙的样子,她出手恐怕又是对历史的改变,想要窥见真相就愈发困难…… 静静思考了一瞬间,灵隽便作出决定——当然要! 她的到来已经改变了许多,或许真相早已离她远去,但如果紫极宗主这一次能成功,她不就也多了一个选择么? 相比于苍梧琴弦承载的圣德之道,这些大能的神魂不值一提,如果能拿出更好的材料,宗恪的炼制应是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第四百四十一章:众叛亲离 灵隽想起她从荒芜宇宙中带回来的那几个天道碎片,蕴含枯荣之道的枯草可以派上用场,而那根神秘的丝线……当时没看出来,可在方才见过苍梧琴琴弦之后,她明白那是什么了——那也是苍梧琴的琴弦,但它蕴含的天道已然不仅仅是圣德之道,还有多年在荒芜宇宙漂泊沾染的异种法则气息…… 不过灵页并不要求纯粹的天道法则,反而越驳杂、越多种类越好,用在此时正是恰当好处。 “如此巧合,或许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灵隽摇摇头,不去想这些无谓而虚无缥缈的东西,将要用到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从宗恪手中抢下了那群无知无觉的神魂。 宗恪并未察觉有何不对,于如今的他而言,有足够好的材料就可以了,没有非要哪个不可的执念。 紫极宗主松了口气,传音道:“多谢。” 除了感谢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总归,他是拿不出等价的宝物还给灵隽的,只能希望一切顺利,或许他还有表示谢意的机会。 灵隽眉头微扬,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两人交流的这短短几个瞬间,如有神助的宗恪已经用或许连他也不明就里的方法,取走了天道碎片中的道意,与此同时,玉色的书页已然彻底凝实下来,朦胧微光笼罩着它,偶尔闪现几缕金色的光芒。 “回去吧。” 紫极宗主收走那些神魂,又悄无声息地将他们送回到躯壳之中,一如将他们召唤而来时一般轻描淡写不着痕迹,连灵隽也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她当然知道紫极宗主能做到这一点必定有广莫山中阵法的缘故,但具体如何实现的却不知道了——第一次时没发现,第二次时亦然。 不过与之相比,灵隽更好奇等那些虽然脾气各异但显然都很不好惹的一方大佬发现自己被暗算后将会何等震怒,而紫极宗主这位幕后黑手,又要如何才能安定人心,令他们即便满腹怨气也不得不按他的意志行事。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实在是多虑了,紫极宗主会如何施展长袖善舞的手段?他何必施展手段! 笼罩着灵页的光芒终究是淡去了,但隐藏在光晕之下的金光却愈发清晰——它们勾勒出一个个威震一方的名字,光芒闪耀如璀璨群星,令人不禁迷惑于那究竟是灵页本身的光彩,又或是那些姓名自带的光华。 ——那是方才所有被召唤而来的神魂的名字。 此时此刻,灵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修道之人名讳与神魂何等重要,如今却都被即将完成的万灵图录记下,即便紫极宗主看起来勉强算个好人,但她仍毫不怀疑,为实现最终目的,他必将利用灵页控制那些恐怕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的大能…… 他们的意见?那不重要——至少现在无足轻重。 紫极宗主那胜券在握又夹杂着几分跃跃欲试的目光似乎也证明灵隽的猜测分毫不差。 灵页炼成之后,宗恪的脸色瞬间便苍白许多,灵隽与紫极宗主都清楚他已濒临透支,但无论是当前的形势,还是宗恪本人的意愿,他都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停下来休息——一位阵法宗师,永远不会拒绝一个创造出足以让自己名流千古的奇迹的机会。 果然,即便已经从天命眷顾的状态之中跌落,再继续下去或许便是道基破裂境界倒退,宗恪也没有丝毫迟疑,他只是用一种了然的目光深深看了紫极宗主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紫极宗主呼吸微微一滞,短短的对视之后率先移开了视线。 不论事前有多少迫不得已,事到如今一切也可能比想象中最好的情况还好,但宗恪……恐怕他的命运已成定局。 灵隽若有所思地看着收回目光开始着手灵页、真页与虚页融会的宗恪,一直以来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 她认识的宗恪,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曾是如何超凡脱俗的阵法宗师,然而在看惯了各色天才、本身就是最高标准的灵隽眼中,他展现出来的种种却只是普普通通。 更何况,满级重修的他竟因为两个纪元的阵法体系有所差别便一落千丈,连靠着阵法之道维持自己的生活都做不到,还要靠着各种旁门左道——比如炒股来赚(坑)灵石,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 但万灵秘境中的大阵的确玄妙,他遗府之中的阵灵不是假的,太始遗留之地里九灵神宫宫主及一众遗魂也足以证明宗恪不曾夸大其词…… 或许,宗恪身上的不合常理之处,正是因今日之事——曾经承载过真天道眷顾的他,可能炼成了万灵图录,但却也因此透支了天赋,那些让天才不凡的灵光彻底燃尽,留下的仅是一地余灰。 至于为何她认识的那个宗恪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灵隽想,很快她就知道了。 真页已然炼制成功,尽管无比疲倦,但那些参与炼制的大能并没有放松精神,他们在等待宗恪或紫极宗主的传召,以便应对随时都可能到来的意外。 可惜事到如今,他们的作用已然微乎其微,在察觉到被释放的神魂已然回归躯壳渐渐苏醒,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的紫极宗主毫不犹豫,趁其疲惫之时故技重施,将他们的神魂尽数收走,抽其真元在灵页之上留名,做完这些后才将人放回。 宗恪眼皮也没抬一下,冷静得好似局外人一般,按部就班地完成自己设想中的计划。 …… 广莫山中。 宸恍恍惚惚睁开眼时,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本以为这次栽了个大跟头恐怕性命难保呢,现在看来运气还是不错的。 然而现实很快就教会他清醒,神魂深处传来的虚弱以及境界倒退的感受都太过清晰,他只是还有些迟钝,不是彻底傻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紫极宗主!” 根本不需要思考,将他们留在广莫山的是紫极宗主,能有本事在广莫山对他们下黑手的也只有紫极宗主! 话一出口,宸便听见好几个同样含着怨愤的声音,目光一扫,嚯!原来倒了血霉的不止他一个,在座之人有一个算一个,同是天涯沦落人! 但同伴的惨状并不能让宸稍感慰藉——别人如何与他何干?他反正是吃了大亏!可恶! 所有人的想法与他都是一致的,在修真界,与修行有关的就是头等大事,害人境界跌落、阻人道途就是不死不休的仇恨,没有几个人能在此时还保持足够的冷静。 不必多说,所有人在缓过来后,第一时间便起身冲向通玄宫——他们现在怀疑万灵图录也是个阴谋,而要报复紫极宗主最好的办法,无疑就是让他的阴谋无法成功! 短短片刻,一众气息虚浮不定的大能便已闯过前往通玄宫一路上的重重阵法,见到了蜉蝣苍火之中那道无所事事、悠闲惬意的身影。 “紫极宗主!” 一位暴脾气的剑道老祖可不管自己打不打得过紫极宗主,一声怒喝伴随着丝丝缕缕、无孔不入的剑气挥洒向紫极宗主与宗恪。 这只是个开始,很快所有人的攻击都跟了上来,也都毫无疑问地将宗恪笼罩在内——在他们眼中,这两人肯定是一伙的,全都该死! 倒是灵隽,或许是她站得比较远,仇恨也没有紫极宗主和宗恪拉得那么足,竟被轻轻放过,让她能有时间观察在场诸人——果然,其中大多数她都曾在太始遗留之地见过,只是那时候的他们与此时可是很不相同。 这场声势浩大的攻击注定无疾而终,紫极宗主已经掌握了制胜秘法,在他们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灵页上的金色名字接连闪烁而起,随后一切烟消云散。 没有比这更能羞辱一位满含怨恨与怒火的大能,更何况现在还是多位,但无论他们脸色有多么难看,事情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他们拿紫极宗主毫无办法,连攻击都成了帮助——看看宗恪吧,就在攻击消失的时候,他融会禁制时能动用的力量反而更多了。 场上一时间陷入死寂,只能听见蜉蝣苍火偶尔炸出的一个个小火花的声音。 须臾,九灵神宫宫主前踏一步,语气中是极力压制的怒火,“紫极宗主,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解释的么?” 他甚至都不想多看宗恪一眼,毕竟叛宗比紫极宗主的算计更让他无法接受,一时间甚至不知该如何斥责这位九灵神宫的骄傲。 紫极宗主还是头一次感受到何谓众叛亲离,心中滋味复杂难明,但他又能有什么办法,一切不可言说,一切亦不容回头! 他眉头微微一挑,从来都让人感觉正直温和的脸上浮现一丝不加掩饰的邪气,像是个终于能揭下良善面具的伪君子,不再靠着大奸似忠的嘴脸欺世盗名,众人皆醉我独醒一般淡然笑着,“有什么好解释的?你们不是都知道发生什么了么?”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了呆。 尽管已有了心理准备,但眼睁睁看着这位德高望重的正道之光忽然显露出阴暗的冰山一角,他们心中仍不免震撼——这是装都不装了?!可你到底是为什么! 这句话不仅仅是众人心中所想,也被人问了出来。 紫极宗主冷漠道:“为什么……你们心里难道没数?如今火姚之灾愈演愈烈,我也是为了尽快解决那群兴风作浪偏又极能隐匿的怪物,还山海界一个安宁罢了。” 然而有之前的一番变脸,谁还会傻乎乎地相信他——况且即便他说的是真的,在场所有人都希望山海界安宁,但却几乎没人能接受这种方式! “为了山海界?”宸冷笑,“即便是又如何?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方式么?难道你在行动前就不能与我们商讨一番?难道我们甚至不配得到一句关于我们命运的通知?” “谁知道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宸的话说出了众人心中想法,他们接受紫极宗主略高一筹的地位,但却不接受他拥有随意处置他们的权力。 灵隽看得啧啧称奇,这剧情也太老套了些,但老套也意味着经典和不会出错:一个反装忠的正道之光,在被受害者堵在门口要求真相的时候还能冠冕堂皇表示牺牲其他人的利益是为了拯救天下,但显然他别有目的…… 哇,这种人放在小说里也绝对极其不讨喜——或者说恶心吧? 仇恨拉得挺稳的。 果然所有人都不相信紫极宗主的这套说辞,认定他炼制万灵图录不是为了山海界安宁,只是想要借此独霸天下! 至于本来就是天下第一人的紫极宗主为何要吃力不讨好地做这种事情,暂时没人会冷静去想,他们还会觉得这很合理——别忘了,紫极宗主可是得到过上古传承的人,上古神庭之主执掌天下权柄,生杀予夺,唯我独尊……谁还没做过重建神庭、登基为帝的美梦呢! 前提是,称帝之人是自己而不是其他人。 紫极宗主就是要将他们引入这种思维模式之中,他不需要他们的信任与崇拜,他只需要他们的力量,而灵页会教会他们现在应该服从! 至于一切了结之后的事情?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所有人都拿紫极宗主与宗恪无可奈何,自然而然便有人将矛头指向灵隽——她肯定也是知情人、参与者! “灵隽!你为何……” 宸的满腔怒火找到了发泄口,但被灵隽那一如既往淡漠的目光中,他的无数质问与咒骂都只能憋回心底,无法宣之于口。 他恍惚间记起,这位在他们之前的推测之中,疑似上古大能……说不定,她也来自太初纪元,来自等级森严的上古神庭!会帮助紫极宗主,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么? 瞧瞧她那眼神,以前只觉得她是超脱淡然,现在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说“在座各位都是垃圾连回收资格都没有不配在我眼中留下痕迹”! 宸又气又怒,加上本就受了伤,只觉胸口一闷,紧接着便无法控制地喷出一口血来。 灵隽:“……” 好像知道当初第一次见面时辰那么大火气是哪儿来的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万灵之名 好在从始至终宸的想法都不在灵隽的考虑范围,她没有给予宸过多反应——回应他的怒火是紫极宗主要做的事情,她静观其变即可。 紫极宗主似乎也从这些年的相处之中了解到这位道友的性子,果断将事情接了过去。 于此时而言,打嘴仗实在毫无必要,直接让这些人知道他们的身家性命已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相信能修炼到如此境界之人,总该有几分识时务的本领。 先前的合力一击被轻飘飘地化解,众人还只当是自己实力大减而紫极宗主又太过强大;然而等察觉到神魂深处传来的不容违背的意志时,他们才真正意识到情况比想象中最糟糕的情况更难以接受。 “你!” 不敢置信的众位大能惊惧地望向紫极宗主,他正伸出右手,修长如玉的指尖似连接着无形丝线,每根丝线的尽头就是他们的神魂,如操控提线木偶一般,只是轻轻舒展一下手指,那被扼住命门的恐怖便如期降临在他们身上。 “他不止抽取了我的真元,还在我神魂之中留下了奴役魂印!” 这种事情罕见吗? 不罕见,如果一个魔修有能耐在人无知无觉之时抽人真元,他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而这也是许多魔修都乐此不疲的事情,哪怕被控制的人对他没什么帮助。 但当这种过往他们都已习以为常的事情,忽然出乎意料地降临在自己身上,犯下此等恶行的还是一直以来都以正道魁首形象示人的紫极宗主,事情瞬间就变得不可接受。 有人硬撑着一张脸暗暗尝试诸多秘法,寄希望于摆脱奴役魂印,结果招来的却是紫极宗主毫不留情的惩罚。 见几人痛苦不堪、狼狈凄惨的模样,原本也想试试的人神色更难看,但也都不约而同地暂时放下这个念头。 一片寂静之中,一位因为怕被打而努力躲藏在角落里的紫极宗太上长老率先跳出来,低下了大修士们一贯高昂的头颅:“宗主……我等原本便是宗主麾下之人,宗主何必——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谁都听得出来他心中不是不怨不是不怒,他自己也感觉这话说得不大好,连忙找补:“若宗主是有事要我等去办,凭您在山海界的威严,谁又会置之不理呢?我等必会尽心竭力……还望宗主宽恕我等不敬之过,我愿任凭驱策!” “不要脸!” 不少人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但却没谁会真骂出来——就算不服,在这种时候也得先忍忍,再伺机而动,激怒紫极宗主没有好下场。 但也有些人却很能理解这位太上长老的想法,这便是那些同样出身紫极宗、紫极宗附属宗门或需要仰紫极宗鼻息的散修大能了。 别的不说,如果紫极宗主真有事情要他们去办,难不成还能拒绝? 这样想想,倒不如趁着其他人还不驯服之时率先臣服,说不得等事情了结后还有活路,有……重获自由的机会。 唉,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紫极宗主自然知道这些人心中所想,也不在乎他们乐不乐意,毕竟他是来拯救世界的,又不是真要复辟神庭,等事情结束后,他们就会理解他的——不能理解也没关系,反正打不过他。 在第一人站出来之后,又接连有人俯首臣服,他微微笑着,不言不语,目光却看向那些还在硬扛着不肯低头的。 …… 看着那些已经被安排到了合适的位置上各司其职的大能,灵隽没有丝毫意外,悠悠道:“你的计划成功了。” 事情完美解决,紫极宗主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心中多少也有几分自得,似乎是下意识一般带上了些自傲的语气:“我想做的事情,总是能实现。” 灵隽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挪开视线,似乎什么也没发觉。 不过现在还不到炫耀的时候,紫极宗主收敛了得色,忧虑重又爬上心头,忧虑的目光也随之转向宗恪:“看起来,似乎很顺利。” 也不知道他是真这么觉得,还是在安慰自己。 灵隽不语。 太始纪元终究还是覆灭了,说明这次计划应该也失败了,她给不了紫极宗主任何心理安慰。 时间一天天流逝,那些大能也渐渐变得驯服——就是不知道是真的老实了,又或只是虚与委蛇,但料想有奴役魂印在,他们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仿佛知道这或许是最后的舞台,即便在炼制灵页中透支了天赋,宗恪此时的状态仍旧好得不可思议,极其复杂、丝毫错漏也不能有的融会一步,竟就这么无波无澜地步入尾声。 等融会彻底成功,便是赋神、蕴灵与天劫淬炼……真相也距离她越来越近。 宗恪缓缓睁开眼眸,最后一个仙篆从指尖飞出,在虚空中盘桓片刻,犹若风中秋叶一般飘然落下。 然而只要看宗恪毫无血色的面色以及周身压抑而躁动的气息,便可知这一幕绝不如表面上一般曼妙轻盈——仙篆之所以盘桓,之所以飘飘荡荡,正是因为融会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此时正是灵页、真页、虚页之间冲突最为剧烈之时,尚未化解“恩怨”的三个部分不知何为“求同存异”,也拒绝融合为一,一波一波的反冲阻止仙篆落下,唯有炼制者才能将它们压下。 这正是炼制复杂法宝时的一大难关,无数炼器师便在这一步折戟沉沙,徒然耗费无数珍贵材料,炼出一堆残次品——而宗恪,却只有这一次机会。 紫极宗主多想上前帮助宗恪,但可惜这一步他无法插手,只能由宗恪自己解决。 到了此时,他心中难免有些后悔,既担忧宗恪因之前的变故而突然发狂毁了这一切,又懊恼因太过谨慎没有将真相告诉宗恪让他有竭尽全力的觉悟……可再想想,前者本就出乎意料,后者也因祂的存在而不可为之,他有多少悔意也莫可奈何。 事到如今,只能听天由命——听天由命……他一个要违逆天命之人,说出这等话来,何等讽刺! 灵隽安静等待着,接下来的任何一步都有可能失败,她得随时保持良好的状态,准备迎接挑战。 “嗡——!” 悠远的声音在茫茫火海中响起,似朝霞晨晖中的钟声、万籁俱寂时的磬声,仿佛来自千山万水外、千秋万古前,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呼啸着冲入蜉蝣苍火中,卷起滔天巨浪,裹挟着火海中的每个人,莫可名状的神秘气息久久不散,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宗恪——不,不是宗恪,是他身前那本散发着温暖光芒的书册! 万灵图录已经炼成了! 风吹开书页,入目的是大片大片的空白,连灵页也不例外,这似乎是一本无字天书,然而在场的都不是普通人,他们能感受到它的不凡…… 书页上可能没有字,但却有比那更厉害的东西。 至于是什么?他们隐约有了猜测,看向紫极宗主的目光就愈发惊惧了。 “成功了……” 灵隽也不是特别意外,她现在更想看看紫极宗主要用什么办法给万灵图录赋神。 高阶法宝要生出器灵,一般有三种办法,一是将活人神魂炼入法宝,成为器灵——这也是最下乘的办法,有诸多后患,紫极宗主应该不会选择;二是天长日久,以聚灵之宝温养,辅以主人的不断引导,这是最平和的办法,但耗费时间太长,显然也不是此时最好的选择;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种了。 最后一种办法,也可以说是一种献祭之法,不过比起第一种要温和许多。只要有足够多、足够优秀的祭品愿意付出一定代价,发出最诚挚的祈愿,即可实现。 ——开天刀的器灵便是这样诞生的,只是那时集合的是整个上古神庭的力量,而紫极宗主能用的却只有眼前这群人。 但果真如此么?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灵隽知道紫极宗主另有准备,不可能只用他们的力量。 果然,紫极宗主踱步来到宗恪面前,捧起万灵图录,看向那些神色不太美妙的大能,肃然道:“赋神之法,人尽皆知,不必我多说吧?” 众人面面相觑——知道归知道,但他们之前已经被“献祭”过一次了,再来一次……这是要把他们往绝路上逼啊! “紫极宗主,不是我等不愿,只是最诚挚的祈愿……”一位大能隐忍而无奈地咬了咬牙,“做不到。” 紫极宗主轻笑一声:“汝等神魂中皆有本座的奴役魂印……” 被奴役者的心愿可不是他们自己能决定的,主人完全能控制他们的心神。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宸心中怒火熊熊,他已一忍再忍,紫极宗主却得寸进尺,难道真以为他不敢玉石俱焚么! 与他一样感觉忍无可忍的人不在少数,但很快他们的怒火就被紫极宗主接下来的话浇灭了:“若汝等助本座为万灵图录赋神,待解决完火姚之灾,我自然会放汝等自由。” “此话当真?!” “我可立下天道誓愿。” …… 亲眼看见紫极宗主立下天道誓愿,也确实感受到了天道契约达成,众人虽然仍心有余悸以致将信将疑,但那股子火气却是消的消,忍的忍——尽快了结这桩麻烦恢复自由,也能尽快报复。 之前一副“非暴力不合作”态度的大能此时倒也提出不少问题和建议。 “万灵图录乃是神器之下第一流法宝,一旦聚灵成功,必定是这世间数一数二的高阶灵族——光凭我等之力,要为它赋神,几乎不可能。” “我以前想为一件八阶法宝聚灵,但算过之后发现,光是它就需要至少四位大乘老祖、四十九位洞虚大能……” “先以灵物温养,再来祈愿赋神效果会更好,也不需要太多时间。” …… 他们在商讨办法,灵隽却已悄然来到宗恪身边,“你可还好?” 宗恪正倚靠着火海边缘一块岩石闭目调息,闻言眼睛都没睁开,冷冷道:“与你何干?” 他愿意不计代价炼制万灵图录是一回事,被人算计得落到如此下场又是一回事,灵隽可是紫极宗主的帮凶,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他根本不想与这种虚伪小人再有什么交流! 灵隽也就不说话了,但也没有离开。 看到这样的宗恪,她恍惚间便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那时候他只是躲藏在万灵秘境藏宝殿一块玉佩中的残魂,见了她便上来碰瓷,威逼利诱让她不得不带走他,后来还试图假装老爷爷利用她…… 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后来与宗恪的相处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与其说他们是同伴,不如说是互相利用的合伙人,当她发现他隐藏太多秘密甚至可能对她有所图谋,而宗恪也有自己的打算时,分道扬镳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从东海之灾后,她再没见过宗恪,不知此人在山海界是否已混出一方天地,更没想过还会有这种机遇,遇到曾经的他,亲眼目睹他落到这样的地步——哦,甚至她算是半个帮凶。 愧疚还不至于,只是命运弄人,多少有些唏嘘。 沉默片刻之后,灵隽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有一块玉佩,名为墨阳?” 宗恪刚好调息完,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从何得知的?” 在参与万灵图录计划时他有所感悟,打算等事情了结后去炼制一件洞天法宝,名字和形制已经定好,材料也都收集齐全了,正打算此事过后再炼……但此事他从未告知任何人,这个灵隽……莫非有读心术? 灵隽笑而不答,忽然又问起了另一件事情:“万灵图录的名字,是你起的?” 宗恪不想回答她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也报之以沉默。 “是你起的。”灵隽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不觉得这个名字和一个名叫‘万灵教’的邪教撞了么?档次好像一下子就掉了呢!” 说他不好可以,但说他的品味差逼格低就不行! “无知!”宗恪立刻怒瞪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万灵’二字,取自上古神庭的人间下院紫阙清都中的万灵仙苑,当年神庭之主便是在此地率群仙祈祷,为开天刀聚灵……” 第四百四十三章:众生之心 宗恪神色复杂,“原本,我以为……” 神庭之主为开天刀聚灵,正当神庭遭逢大难,而聚灵后的开天刀所向披靡,为神庭立下赫赫功劳——他原本以为,在如今神器匿迹的山海界,由他亲手炼制出的万灵图录,也将会在由众多大能联手赋神后,镇压山河,稳定世界,谁知事情竟发展到这一地步! 宗恪犹沉浸在理想与现实巨大差距造就的五味杂陈之中,而灵隽却微微皱眉,意识到一个被她忽略的问题。 她从七圣宫中的紫极星来到这个奇特的时空,出现在万灵教的祭坛之上,这难道只是个巧合? 之前虽然也有所怀疑,然而到底还是觉得这可能是个随机事件,她默认了万灵教那群上不了台面的反派怎么也不可能将她召唤出来,之所以没有其他召唤物,那必定是因为这群人太废物——可是如果……如果他们成功了呢? “或许,他们真的成功了,在真实的历史上……而这个时空里,我的到来恰好替代了对方……” 灵隽心中喃喃自语,一种无法言说的寒意瞬间占据了全部心神。 万灵教从上古残留秘法中召唤而来的强大生灵,与她之间存在联系以致于她能取而代之的……还能有谁?! “燕希玄?他不是在太初纪元时便随神庭的覆灭而陨落了么?” 灵隽下意识地如此认为,然而下一瞬又是一惊——她从没有得到过确切的证据,证明燕希玄的确是在神庭覆灭之时陨落的! 或许没有证据是因为隔了两次大破灭资料匮乏,但他留在虚冥源泉中的那缕残魂……也只说他的命运始终为那位超脱者掌控着,一切反抗都以失败告终,只在死前与对方打了个赌! 她之前一直默认燕希玄与超脱者的赌约是在太初纪元大破灭前立下的,但事实也许并非如此——这位神庭之主在神庭覆灭后并没有陨落,可能只是销声匿迹,等到太初纪元大破灭将至时为万灵教召唤而来,参与进了这一次对超脱者的反抗计划,结果却是又一次的失败,在这次失败之后他才被天道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若是如此,倒也能解释‘玄明剑主’这个身份的存在,我被封印在九渊,也有了原因。” ——毕竟,在神庭覆灭之时,玄明剑是没有解封的,这种状态的它又能做出什么要被天道镇封无数年的事呢? 倘若真实的历史是这样发展的,虚冥源泉之中,燕希玄又为何没有将这些事情告诉她,他们难道不是站在同一立场上的么?是觉得没必要,还是故弄玄虚? 种种念头在灵隽心头闪烁不定,她不想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燕希玄,毕竟多少承蒙关照,然而说到对他的信任……那自然也是寥寥无几——不论如何,她已经动摇了。 或许燕希玄与超脱者之间的棋局,她从来都没有插手的机会,棋子与棋手看似是立场一致,却并不意味着就是利益共同体…… 在太素纪元时,燕希玄是生是死? 此时此刻,灵隽无从得知。 而在这场没有选择的赌局之上,他的生死于她而言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灵隽揉了揉眉头,一声叹息惹来宗恪奇怪的目光——怎么着,坏事都做完了,这时候才想到后悔?虚伪! 宗恪有理由对灵隽不满,但毕竟在他看来这只是个帮凶,他如今还有更关心的事情,就比如,那些人是否已达成一致,又将采取怎样的办法来为万灵图录赋神。 在灵隽与宗恪简单交流的过程中,紫极宗主似乎已经暂时压服了那些满怀桀骜的大能,也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成功率颇高的计划。 被紫极宗主坑了一次,宗恪现在对这位突然间性情大变的昔日好友充满了怀疑,他自然相信对方的能耐,但有过为高阶法宝赋神蕴灵经验的他也深知此事的困难程度,不禁疑惑——他们的信心从何而来? 旁边忽然响起讨厌的声音,“想知道他们的计划?” 宗恪又瞪了灵隽一眼,恶狠狠道:“与你何干!” 灵隽对刚刚遭逢大难的人大多数时候比较宽容,淡淡一笑后自顾自说道:“计划很简单——光凭他们的实力做不到这一点,但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修行者,更不缺虽然没有修为但却有灵智或灵性的生灵。” 宗恪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明白了她的潜台词:紫极宗主将借山海界生灵的力量来为万灵图录赋神! “什么?!可这怎么……”怎么可能呢? 他想否决,因为紫极宗主的计划若是想要成功,前期必定需要周密的计划,并不是谁都乐见万灵图录炼制成功,也有更多修行者与普通生灵完全不觉得此事与他们有任何关联,想要让他们发出最诚挚的祈愿,困不困难另说,事前的准备工作肯定动静不小——而在今日之前,他甚至从未察觉到山海界有什么变化! 宗恪确信他沉迷炼器不可自拔却也仍旧敏锐,没有发现端倪只能说明紫极宗主心机深沉周密谨慎……但事情的发展只是出人意料,却又那么合乎逻辑,他无话可说。 “火姚是个很好的幌子,”灵隽悠悠道,“你猜,久不现世的火姚为何忽然便在山海界泛滥成灾?而如今山海界又有多少火姚呢?” 宗恪:“!” 他看向紫极宗主与灵隽的目光已经不是厌恶,而是惊惧了——这句话,简直细思极恐! 倘若火姚之灾根本是紫极宗主一手导演的…… 宗恪不想去想这件事在山海界引发了多大的恐慌,又造成了多少损失,毕竟紫极宗主根本不在乎……栽在这种人手里,不服似乎也只能服了。 “你们!”他沉默许久才缓过来,联系紫极宗主之前那冠冕堂皇的说辞,忍不住咬牙,“你们简直丧心病狂!” 不是说炼制万灵图录是为了应对火姚之灾,还山海界一个太平安稳?这分明是…… “是什么”他一时间找不到形容词,但若灵隽知道他此时心中所想,必定会接上“钓鱼执法”四字。 灵隽:“哦?你怕是误会了,我只是向你询问我不了解的事情,怎么就丧心病狂了呢?” 宗恪却不管她的狡辩,指着那群面沉如水的大能,厉声道:“你难道不怕我将此事说出去?他们不会一忍再忍!” “他们会的。” 灵隽漫不经心地欣赏着自己的手,垂首的姿态柔软而温顺,修长的手指柔弱无骨,但这副娇弱表象下的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杀神——她似乎已经从对燕希玄的怀疑与心寒中走了出来,重新变得坚不可摧,但那个猜测对她的影响并非不存在,否则以她的性情,何必像个不知死活的反派一样喋喋不休。 宗恪这次是真的什么都不想说了,他知道灵隽是对的,紫极宗主给出的借口足够冠冕堂皇,但真正相信了的人又有几个?那些大能早已默认紫极宗主就是为了独霸天下,却仍选择屈服,即便他不管不顾地跳出去揭露对方的“阴谋”,又有什么用? 无力感席卷而来,而他逃不出这层层迷雾。 快乐很多时候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之上——灵隽今天意识到,这句话在某些时候的确如此,至少看见宗恪这副神态时她有了一种微妙的心理平衡感,仿佛这样就能稍稍化解多年来日渐积累的不平。 然而只是仿佛,这种虚假的快乐并不长久,她终归还是要回到已经让她身心俱疲的现实烦恼之中,挣扎、等待、坚持……或是放弃。 “早点结束吧……这一切……” 灵隽默默想着,目光投向已经开始赋神的紫极宗主等人,那股子万事与我无关的冷漠疏离之感再次回到她的身上,格外孤独、狼狈与嘲弄,有时候她也会觉得人间不值得,但——终究是咽不下那口气啊…… · 山海界。 紫极宗主及一众大能去广莫山中炼制万灵图录的消息自然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外面的世界局势依旧紧张,除极少数紫极宗主的心腹外,其他人的剧情还停留在火姚之灾上,不曾意识到已经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一无所觉的时候悄然改变了。 一座略显萧条的城池中。 许许多多低阶火姚组成的大军在首领的带领下,已经围困城池长达数月之久,然而在如今处处都有险情的情况下,这座城池显然不可能从外界得到多少有力的支援。 火姚之灾并不只是大能们看见的那样,只是自家门派势力里混进来一些卧底,真实的灾难比这严重多了,直接或间接受到威胁的人数不胜数,如眼前这座城池面临的局势一样的城池还有很多很多。 加上大能多被万灵图录的炼制绊住,没多少人察觉这些危在旦夕的城池内也同样在发生着一些变化。 在发觉火姚之灾的爆发与蔓延已无可阻止后,紫极宗主立刻转变了想法,将这场足以令他焦头烂额的灾难,导向了对他计划有利的方向。 就比如,刻意引导火姚大军对山海界进行分割,直接削弱各大势力对宗域、凡人势力乃至荒域的掌控,而这些被分割出来的疆域上的生灵,就是他计划中为万灵图录赋神的主力。 为此,在火姚之灾刚刚爆发,局势还没有那么糟糕的时候紫极宗主就已经秘密派遣心腹前往各地,套用了每当世道混乱时都要出来兴风作浪的邪教模式悄悄发展,等战争压力越来越大,局势急转直下的时候,这些人已经组织起来一个个或许名字不同,但本质没什么区别的所谓“教派”。 日渐丧失希望的低阶修士、普通凡人也无力保有足够的理性,一步一步,被麻痹被迷惑。 这也得益于这些教派为了最终目的因而一直小心未曾做出什么恶事,内外形象都维持得很好,甚至努力参加战争——作为一个心灵寄托,它们都很合格。 但既然一开始就是别有用心,等到时机成熟,自然会有人来收取代价。 在又一次击退火姚大军的攻击之后,城中有战斗力的修士受伤颇多,因此教主要求每个人都要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或是去教派总舵,或是在家中,虔心祈祷,祝愿他们的保护者尽快恢复。 这种活动在过去一段时间内经常举行,毕竟修真界的祈祷在很多时候的确能发挥作用,所以这一次也没有任何人表示质疑。 于是,在早已定好的某个时刻,无论之前在做什么,几乎所有人都停止了其他动作,无比诚挚地祈祷。 修士之间很少有真正的团结,但在孤立无援的处境下,面临无数次攻击,再多的矛盾也都冰消雪融,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在意的人,没有人会不诚挚。 “希望大哥哥的伤快点好起来……” “希望该死的火姚统统死光,我们的英雄能立刻痊愈!” “希望这一切早点结束!” …… 而就在他们专注而诚挚地祈祷之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他们心中,但是没有任何人对此感到意外——这是他们教主的能力,神道大修士的一种法门,过去也曾出现过。 “吾卜算天机,得知万灵图录即将出世,届时众魔荡尽,山河安泰……希望犹在,吾等须勉力坚持,切不可自暴自弃!” 教主的话犹若温暖的阳光,照入众人被种种负面情绪纠缠的内心深处,他们无法控制地感到喜悦,仿佛真的看到了这样一束光芒…… 教主:“愿万灵图录聚灵脱凡,渡劫化玄!愿紫极宗主一举功成!” 所有信徒下意识地在心中发出同样的祈祷:“愿万灵图录聚灵脱凡,渡劫化玄!愿紫极宗主一举功成!” …… 火姚之灾最为严重的地方,这样的场景在接连不断地上演。 千人、万人、十万人、百万人…… 同一时刻,无数人都有着同样的心愿,没人意识到简简单单的一个心愿,将让他们失去什么——同样也没人能意识到,它能够发挥出多么可怕的力量。 第四百四十四章:赋灵为神 恍惚中,灵隽以为自己回到了许多年前青神木聚灵的时候——只不过那时候她刚刚从一场死亡之中重生,接手一个同样本该死亡的生命;而如今,她置身事外静默旁观。 唏嘘只是短短一瞬,理智迅速回归,她如今最关心的莫过于赋神是否能成功。 灵隽认为,万灵图录想要赋神是很困难的,如果只是靠堆人数就能做到,那当初神庭也不必直到面临莫大危难时才为开天刀赋神。 是以这方面的计划她并未插手,只是关注计划的进展,等着看结果。 “会在这一步失败吗?” 灵隽也已经不确定了,现在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或许紫极宗主还有其他想法…… 地下数万丈的茫茫火海之中,不知何处刮来一阵狂风,吹开滚滚火海,很快散去如同不曾来过一般。 但谁都能感觉得到,它并没有散去,也不曾离去,它仍留在这里,环绕着万灵图录。 “天地潮汐……” 宗恪不自觉地往万灵图录的方向迈了一步,喃喃自语,回过神来后才克制住想要更近距离看看高阶灵族诞生的冲动。 天地潮汐是由灵气与灵能之间巨大的不平衡造成的,通玄宫建于千星湖之底,整个山海界都罕有灵气如此浓郁之地,然而即便如此,在那承载了芸芸众生心愿如百川归海般汇聚而来的灵能面前,它依旧显得太过吝啬。 高阶灵族的诞生并不一定伴随着天地潮汐,因为大多数高阶灵族都是在漫长的时间积累中生出灵智,自觉或不自觉地积攒,从蒙昧走向灵慧——比如青神木;但也有极少数会伴随天地潮汐,就好比眼前这一个。 “将数千年乃至数万年的积累浓缩至短短数个时辰甚至数息之间,因此引发的天地潮汐……那该会是何等狂暴?” 很快灵隽就知道了答案。 就在所有人心神还停留在那万灵图录的赋神之上时,情况悄然变化。 天地潮汐的副作用——令修行者心烦意乱、暴躁易怒——已经开始影响在场之人的心神。 最普通的天地潮汐也足以引发大范围的兽潮,而眼下这个的烈度远超寻常,副作用的强度也随之增长,再加上在场之人本就心有不平…… “唰!” 雪白的刀光毫无征兆地亮起,劈开茫茫火海,蕴含着主人的怒火以及法则,势要将那个垂首轻轻翻动书页的人撕碎。 “嘶!” 有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惊悚地看向宸,怀疑他怕不是疯了——他离紫极宗主还差两个大境界,这都敢拔刀! 但更多人是被这砸破窗子的一举提醒了,勉强压制的愤怒与仇恨在此刻好似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恍然大悟的他们冲动地朝那个可恶的伪君子发起攻击,甚至全然没有想过他们现在还是伪君子手中的提线木偶。 只有旁观的灵隽能保持足够的理智,而宗恪却是想动手也没办法。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原本他们未必有反应的时间,更别说跟看好戏一般评头论足,然而现实总往往出人意料——那些快逾奔雷、声势浩大攻击,在还未触及紫极宗主时便仿佛深陷泥潭一般,迅速的变得缓慢,飘忽的变得清晰,迷惑心神的化为雾气……千奇百怪,精彩纷呈,俱化作凝结在琥珀中的飞虫花草,似乎轻轻伸手便能将之摘下。 “可恶!” 宗恪不甘地骂了一句,显然没有看见紫极宗主受伤——哪怕是稍显狼狈,这令他极为失望。 这种失望是毫无道理的,因为理智告诉他即便这些攻击都打实了恐怕也伤不了紫极宗主分毫,先前不是已经见过了这样的一幕么? 他知道,之所以失望,也不过是因为在之前炼制万灵图录时受的伤让他更容易被天地潮汐侵蚀心神。 一直显得漫不经心的灵隽却仿佛发现了什么,眸光陡然间凌厉起来,定定凝视着紫极宗主,渐渐眼中浮现一丝不可思议,比之不久前的宗恪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手中光芒一闪,取出了玄明剑,仿佛也要给紫极宗主来一招,试试看他如今的能耐。 宗恪的目光在玄明剑出现的第一时间转移到了它身上,虽然还不清楚灵隽如今行走江湖的身份,但他却认得这柄剑的花纹,他曾在某个上古遗迹之中见过…… 玄明剑! 你究竟是谁?! 宗恪想要发问,然而急急忙忙开口时说出的话却不是这句,“你也要动手么?我能有幸见到神器的力量么?” 灵隽终于舍得把目光移开,瞟了他一眼,仿佛看穿了他积攒在心底、展示在眸中的种种疑问,但却丝毫没有解答的想法。 但也是在此刻,在宗恪理智所想与脱口而出之间的区别里,她看见了一个本该一心沉迷于所热爱之道的单纯灵魂——这样的宗恪如果还不配成为太始纪元最后一位宗师,谁还配呢? 这样的人或许本不该被牵扯进阴谋的漩涡之中,然而这世间已无一块净土容他自顾自追寻与享受,宗恪如此,紫极宗主如此,她认识的每个人皆是如此,她也是如此。 只有将这一切彻底了结,天性散漫的灵魂才能自由生长——也许到那时候又会遇到新的问题,但那要交给未来来决断。 她所能参与,所能决定的,仅仅只是眼前这场不知持续了多少年的困局。 那些攻击奈何不了紫极宗主并非因为他使了什么神通手段,而仅仅只是因为几乎最高烈度的天地潮汐,以及正在急剧积累灵性的未来高阶灵族——灵隽感受到了高阶灵族的存在,现在仅仅只是一缕模糊的仿佛风吹就散的影子,但它已经能无意识地使用万灵图录的强大力量,不过还不太熟练,因此只能让这些攻击陷入法则的泥沼之中,而不能如紫极宗主之前展示过的那般,弹指间春风化雨。 灵隽几乎可以肯定,万灵图录赋神将会成功,真实历史上的这一次赋神,应该也成功了。 她看明白了一切,那些被天地潮汐引得躁动不安的大能却还被蒙住了双眼,他们的怒火因这诡异又瑰丽的一幕燃得更高,暴雨般的攻击倾泻而下。 灵隽见到了也许是这个时代最绚烂的一场烟花,而最终的结果也如烟花般盛开过后烟消云散——与其说这是一场毫无理智的群殴,不如说这是一场盛大的典礼,以他们的失败为新生的万灵图录刷着经验条,她同样也见证了它飞速的成长,从一开始的迟缓,到之后的凝滞,再到冻结,尔后是笑纳,最后则是礼尚往来…… 逃避与攻击都是生灵的本能,万灵图录在真正诞生之前就已经深深明白了这一点。 或许紫极宗主早已猜到了天地潮汐到来后将发生的事情,是以也并没有通过奴役魂印从源头制止他们的行为…… 不知过去多久,某一刻灵隽忽然抬起头,地下深处不见天日,然而那中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仍旧遥遥压下,仿佛高高的云端之上有双漠然的眼眸悄然投来目光,那深不见底的眸中含着的判决是生?是死?无人知晓。 陡然间凝滞起来的气氛打断了由天地潮汐带来的所有躁动,不单单是灵隽,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在直面那恐怖的天威之后,又都下意识地低下头,过热的脑袋像是陡然被浇了一瓢冷水,彻底冷静下来。 对方才发生的一切没人来得及后怕,更重要的事情已经摆在眼前—— “赋神即将成功!” 尽管被紫极宗主整成现在这般模样,但对于忙忙碌碌花费许多光阴后即将迎来的决定性时刻,所有人心中都有着一分期盼,这就让他们的态度十分矛盾——既不想万灵图录赋神失败,也不想紫极宗主继续得意下去。 此时场中的唯二主角却没有其他人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紫极宗主既是赋神祭祀的发起者,又是万灵图录未来的主人,他所承受的压力远比围观众人要大许多。 但他已没了退路,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粉骨碎身,他也只能扛住一切理解与不理解,继续走下去。 恍惚中,紫极宗主仿佛身处一片灿烂星海,无数流星自远处飞来,或明或暗的光点没入掌心上的万灵图录之中,熔炼了无数奇珍异宝的玉册最初需要他一页页翻开,但渐渐就自行翻阅起来,由缓至快,书页交叠玲珑作响,宛若一曲轻快活泼的乐曲,令人几乎要忘记外面的浩荡天威与霹雳雷霆,心神摇曳,几欲与书中清影翩跹起舞。 他看见了那道身影。 初时不过是一团相较周围略暗的光,渐渐光芒舒展延伸出一个隐约的人形轮廓,而随着越来越多自山海界各地飞来的光点没入其中,黯淡的轮廓仿佛被月光照亮,一点点显露于人前…… 紫极宗主痴痴地凝视着那道由他一点点雕琢而出宛若美玉般的倩影,此时此刻他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自己的心情。 那是他的世界,他的未来,他的孤注一掷…… 于幽幽暗暗中踽踽独行,被现实逼迫着做出一个个有违原则的选择,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自己一人肩头,即便成功迎接他的也未必是鲜花与掌声…… 然而一切的心酸与痛苦,在看见那道越来越清晰的身影时都化作了值得,尽管它不言不语甚至现在可能还无知无觉,紫极宗主都从它身上感受到了最温柔的抚慰。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缕笑意出现在他的唇角,微笑渐渐扩大,从心底蔓延到眼角眉梢,自从得知真相后就再也未曾有过的轻松笑容在距离成功咫尺之遥时提前出现——或者也不能说是提前,而是到了直面那个无法想象的可怕敌人之时,真正困扰着压抑着他无法言说的重重秘密将再也不是秘密,他有什么理由不微笑,尽管进一步可能万劫不复。 “值得。” 紫极宗主仰天狂笑,无尽积郁烟消云散,在众人或惊悚或莫名或怀疑的目光中,他浑身上下燃起了金色的火焰,眨眼间便在火焰之中飞灰烟灭! “什么!” 众人瞠目结舌,不敢相信方才看见的一切,甚至觉得这又是紫极宗主的阴谋,他对他们施展了幻术,让他们看见心中最想见到的东西! 但这并不是幻觉,因为那控制着他们生死的力量也随着紫极宗主的离去而消失——可如果紫极宗主陨落了,他们这群被奴役的人为何还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么?那只是个错觉。 他们自己没有发现,然而在灵隽与宗恪眼中,这群人也被一团团火焰包裹,那是一种无色的火,将他们烧成一团团纯净的光,飞入无风却仍在迅速翻动的万灵图录之中。 宗恪张了张口,他想问灵隽:紫极宗主是死了么?那些人也都死了?为何紫极宗主独独放过了我?你和紫极宗主到底是在忙活什么! 但恐惧扼住了咽喉,他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只听见灵隽那仍旧冷漠得可怕的自言自语:“原来如此……赋神祈祷还不够,所以他献祭了自己,还有他们……” “到此为止了么?不……不够,还不够……” 这句话仿佛是个可怕的诅咒,在已经攀至巅峰几乎肉眼可见的天地潮汐之中,汹涌的浪潮肆无忌惮地冲刷着天地,一个个光点朝万灵图录飞去,犹若飞蛾扑火…… 紫极宗主不久前见到的景象,他也亲眼见到了,然而感受到的不是灿烂的希望,而是冻结灵魂的恐怖——光点实在太多了,太多了,无论万灵图录的吞噬速度有多可怕,光点只多不少,积成一片刺目的光之天,他无法再睁开眼,也无法用神识感应,但在某些光点自身边飞过时,灵魂深处传来的熟悉感让他知道那都是什么人…… “不!不!不!” 宗恪徒劳地伸手去抓,却哪个光点也没抓住,因而愈发疯狂地朝万灵图录扑去,也如扑火飞蛾,却无论如何也接近不了那个贪得无厌的漩涡,仿佛从一开始他就被它所拒绝,因此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吞噬掉自己熟悉的、陌生的、喜欢的、仇恨的……许许多多、无穷无尽的生命。 这就是为万灵图录赋神所需要付出的代价,除了被拒绝的,谁也无法逃脱。 第四百四十五章:祂的出现 宗恪猛然回头,恰好与正以一种格外奇特的目光看向他及他身后漩涡的灵隽对视,清亮如水的瞳孔中倒映着他所无法直视的一切,这仿佛便是他与她之间的区别。 来不及解读那双眼中的种种情绪,他方寸大乱地伸手抓向灵隽的衣袖,却被她轻易拂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阻止这一切!阻止那个疯子!” 但回应他的只是摇头。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啊……”宗恪脑中一片混乱,狂乱绝望地抱着头,语无伦次,“好好活着不行么,为何……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情……啊!!!” 他从未标榜过自己是道德高尚的翩翩君子,然而即便没有多少高尚的操守,也不代表着在被人诓骗成了毁灭世界大魔头的帮凶后他不会感到绝望后悔,尤其这一幕就在他眼前上演,而他还是寥寥几个被万灵图录拒绝而能苟活的存在…… 此时此刻,宗恪已经不知道是自己是被天地潮汐影响得神志癫狂,还是真的已经心神崩溃,无可排遣的哀、痛、怒、怨、悔在灵魂中乱窜,控制了他的心神与躯壳,使他忘了自己身受重伤,发疯一般强提心力,朝着在场唯一一个活人发泄无穷无尽的悔恨。 灵隽将他打晕后扫到一边,没有多加理会,视线定格在光之漩涡中央的万灵图录上。 她不相信紫极宗主就这么死了,他必然还活着,只是可能以另一种形态存在;而那些被万灵图录吞噬的灵魂,应该也是如此——否则他做这么多事情难道真是为了毁灭世界? 紫极宗主的计划是交换世界,灵隽一直以为那要等万灵图录炼制成功后才会开始,但或许……现在就已经是进行时了? 这么说来的话…… 灵隽瞟了宗恪一眼,难怪他没有出现在太始遗留之地。 而事实也正如灵隽所料,紫极宗主还没凶残到宗恪想象中的那地步,吸纳山海界众生的灵魂并不是为了给万灵图录赋神蕴灵——或者说,不单单是为了这个目的。 他一开始就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广莫山中的大能及已被他洗脑的那部分山海界生灵就足以为万灵图录赋神,一切自然可以按部就班;但若那还不够,便直接将交换世界提前到这一步,吸纳山海界生灵灵魂,借他们的力量稳固万灵图录中的世界,同时为它赋神蕴灵。 前者是最好的情况,而后者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太过急切,以致于即便他在欺天之道上造诣深厚,恐怕也很难将交换世界时的动静掩饰得干干净净——也就是说,那位高高在上的神灵随时都有可能发现情况不对,降下天谴神罚,终结这一切。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与时间赛跑,看究竟是那位神秘的祂先察觉问题,还是万灵图录先一步炼成。 灵隽将紫极宗主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老实说,无论事前做了多少心理准备,在意识到那位幕后黑手随时可能降临时,她仍有种猝不及防的感觉——归根结底,还是她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清醒的认识,就像学霸不会害怕突然到来的随堂检测,学渣在听见消息的一瞬间就恨不能向天再借五百年复习一样。 而且,她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来来回回想了许久,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可她却仍然没能找出其根源,像是被人蒙住了双眼。 沉思之际时光匆匆,不知何时起,四面八方不再飞来美丽的光点,环绕着万灵图录的漩涡消失不见,世界安静下来,那本书册漂浮在火海之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灵性,但比先前愈发凝滞沉重的气氛却分明告诉在场的唯一观众,真正的变故才刚刚开始。 百思不得其解,灵隽只好放弃,她没有看向万灵图录,而是又离远了些。 广莫山外,整个秘境的天穹都被浓厚的乌云笼罩,雷霆游走在乌云之间,时而炸起一团璀璨的电光与低沉的怒吼。 清澈的千星湖湖面上倒映出这末日般的景象,仿佛也畏惧天威之怖,宁静的湖面渐渐掀起波澜,倒影于水波中氤氲成一片深沉的灰黑,恍惚中不似水映黑云,而是清水染墨。 “轰!” 酝酿已久的雷霆终究按捺不住,轰然直劈而下,惊世之威犹若开天之斧,将巍巍广莫山自山巅处劈裂,裂痕深达山下万丈,威力几乎不曾减弱分毫的雷霆瀑布般飞落而下,冲进蜉蝣苍火的海洋,撕裂几欲凝滞的气氛,重重轰在万灵图录之上。 历来高阶法宝出世必有天劫,而此时的天劫并不止于此,它还是万灵图录的聚灵之劫! 灵隽只经历过一次聚灵之劫,但即便是青神木所面对的天劫,也不及万灵图录,可见论品阶青神木稍逊万灵图录一分。 “此番天劫之威堪称惊世骇俗,却恰能遮掩万灵图录此时的变化……” 灵隽退得更远了,同时还将自己的气息遮掩了个干干净净——在来到太始纪元后她的境界又有提升,但不知是否因为她本非此世界生灵,天劫并未到来,也就是说她现在还欠着一次天劫未渡,万一显露了气息引来天劫,她此时可没工夫应付。 聚灵天劫劈落的雷霆数量不一,不过根据雷劫的力量也能大致估算,在天劫过半,雷霆的威力渐渐衰减之时,万灵图录上笼罩着的灵性已经大致成型,幻化出一道朦胧的虚影。 见那虚影模样,灵隽真是毫不意外——正是紫极宗主。 他弃了苦修多年的大乘之身,化为万灵图录的器灵,也不知是赚了还是亏了。 但比起不久前的紫极宗主,他的气息略有些变化,想来器灵虽以紫极宗主为主,却也因为吸收了山海界万千生灵而产生了一些有别于他的灵智。 ——某种意义上说,紫极宗主已经不存在了。 天劫仍在轰隆作响,灵隽却忽然有些恍惚。 她想到,当初她被那群贪图玄明剑的人打散,灵种溃散意外落在青神木之上,误打误撞转生成木灵……那时候,她是否也失去了剑灵的一部分灵魂,又吸收了青神木的些许残余意志? 那么……她是否还是她?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了吧。 灵隽深深吐出一口气,这种“今日方知我非我”的感觉并不好受,并非不能接受自我的变化,而是不能接受灵魂被他人意志“污染”的感觉……真教人心烦意乱。 但渐渐地,波澜迭起的心房终是平静下来,她又禁不住地觉得自己很可笑——本体都换过,灵魂被改变过又如何,人是从何时变成另一个人,至今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她不是她?那就不是吧。 反正也许过一会儿就会被幕后黑手杀死,也许她还能活下去,而只要活着,改变就是永远不会停止的,她想这些无非是庸人自扰。 天劫已步入尾声,万灵图录器灵睁开眼眸,看向离得远远的灵隽,朝她点点头,唇角带笑,似乎在告诉她“计划很成功”。 灵隽想去万灵图录里的世界看看,她觉得此时此刻,那个世界会非常有趣——可怖的真相为每个生灵知晓,翻天覆地的变故又是那般猝不及防,迷茫的羔羊在等待指引,聪明的飞鸟已经先一步抵达了彼岸,故事还未等来圆满的结局。 那圆满的结局会到来吗? 已见过结局的灵隽知道——不会的。 “轰!” 最后一道天劫的威力比之前任何一道天劫都要强大,这并不符合聚灵之劫的规律,但也正因此,灵隽与器灵都知道……他们等待的人已经来了。 祂发现了紫极宗主的谋算,终于掀开层层帷幕,来让一切回归正轨。 “铛……” 祂的到来伴随着的是一阵奇特玄奥的乐声,在此之前灵隽从未听过那种声音,似钟声,又似磬声,仿佛由无数低声窃语汇成,又偏偏格外纯净……她无法形容,但这并不刺耳的声音却让她无比难受,恨不能封闭五感,让它不能再侵染分毫。 眩晕之中,她看见火海之中出现一个白衣少年,她看不清祂的容貌,但却能感受到祂先是看了她一眼,然后才伸出手,一指点向还没从最后一道恐怖天劫之中缓过来的万灵图录器灵…… “轰!” 一瞬之间,灵隽失去了意识。 可故事仍旧在继续,白衣少年的一指简简单单却避无可避,万灵图录器灵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越来越近,而这一指若是落实了,刚刚诞生的他也将飞灰烟灭,到那时候无须大破灭,山海界就将彻底毁灭。 但恰在此时,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出现,他手持一柄细剑,挡住了这一指。 白衣少年却似乎毫不意外,冷冷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万年玄冰一般的目光蕴含着无比沉重的威严,将他牢牢压制在原地,尔后又一次伸出手,目标仍是万灵图录的器灵。 “砰!” 出人意料,那个人挣脱了压制,再一次挡在器灵身前,阻止了这必杀一击。 白衣少年的目光中这才多了几分意外,也没有再伸出手,而是打量着他,若有所思。 “咳……” 刘恕咳出一口血,也不管法衣之上一片狼藉,勉强笑道:“我该如何称呼您?天道?抑或上神?” 白衣少年淡淡道:“天心。” “天道之心……”刘恕叹道,“天道欲灭世,但历来总有几个漏网之鱼,您又何必亲自出手?山海界随您去灭,我不过是想多苟延残喘一段时日罢了。” 然而天心既然已亲身降临,自然是什么都一清二楚,又岂会理会刘恕——或者说紫极宗主分神的狡辩,他只平静而固执地说道:“天命不可违。” “什么天命,不过是你一意孤行!”刘恕愤然扬剑指向眼前这位一尘不染而高高在上的仙神,“你凭什么?你算什么!” 天心视他为无物,这样的詈骂与责问他已听过太多次,然而那又如何?他有他的目标,不会因为蝼蚁的愤怒而停止追逐目标的脚步——事到如今,他也早已经不可回头! 眼见着他又要动手,刘恕咬紧牙关,他清楚本尊虽已化作万灵图录的器灵,但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完全掌控万灵图录,到那时候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你还在等什么?!”刘恕急切地大吼。 一道剑光飘然而至,淡定从容的天心却第一次蹙起眉头,闪避而开。 在他原来的位置上,灵隽提着玄明剑,冰冷的目光与之对视,须臾,露出一个莫测的微笑——十分熟悉的微笑! …… 灵隽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失去了意识,但在大反派登场的第一时间就晕倒,无论有什么理由,都太废物了吧! 好像她被吓坏了一般! 她努力想要清醒过来,但这种事情似乎从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她迷失在无边无际的迷雾之中,找不到清醒过来的路,却遇到了一个本不该在此出现的人。 “燕希玄?” 迷雾后的身影渐渐清晰,他依旧是她曾见过的模样,笑意浅浅,“玄明,好久不见。” 灵隽与他似乎没什么旧可叙,只纠正了他的称呼,“我叫灵隽。” 燕希玄却道:“我与灵隽素不相识,与玄明却是昔年旧友——好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用急着反驳我,我想你应该更想知道真相吧?” 被他猜中了,但灵隽并不想让他得意,只管冷冰冰地盯着他,不言不语。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历史上的太始纪元是如何破灭的吧?不错,被万灵教召唤而来的并不是你,而是我。你这段时间做的事情,差不多就是我以前做的事情,现在天心已经到来,很快一切又会回到原本的轨迹之上……你想改变这一切么?” 灵隽却是冷笑,“改变又如何?太始纪元终究早已破灭,我也有我的真实世界,这不重要。” “这是记载在万灵图录中的时空,而在紫极宗主以万灵图录吸收了山海界万千生灵后,摆脱既定的命运也成了万灵图录的意志——不改变他们注定的结局,你无法离开此地,回到太素纪元。” 第四百四十六章:辩才无碍 灵隽微微蹙眉,燕希玄的说法她此前并非未曾想过,如今得到肯定倒并不例外,只是…… “我会来到此地,与你有关。”她平静无波,“你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是现在——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想得到什么……” 燕希玄似乎也未曾想过她竟如此干脆利落地挑破了两人之间那层恩义、前情与共同利益交织成的纱,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件好事,要么她已不再因昔日纠葛而伪装,要么她对他确实已经没有半点故人间的温和。 无论哪一种,都只说明…… 短短一瞬间,燕希玄心中闪过许多念头,最后他也不再试图以言语晓以利害或大义,坦率地凝视着她,“将你的一切交给我,我要去了结这一切。” 并不意外。 灵隽早想过,燕希玄如果对她有所图谋,那能图谋什么呢? 对一个死了不知多少年,连被天道抹杀得彻彻底底都挣扎着不愿消失的人而言,没有什么比重获新生报仇雪恨来得有吸引力,恰好她别无所长,也就本体为人世人追逐,作为复仇的棋子,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她甚至一点都没有生气,事到如今,她懒得去想燕希玄当初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将玄明剑抛出来作为超脱者的新玩偶,也不想管燕希玄在玄明剑里留下了怎样的后手才能保证即便时隔多年他仍有把握夺走她的一切——她眨眨眼,淡定地吐出三个字:“我拒绝。” “你明明很希望这一切结束。” “因果纠缠我身,我自会亲手斩断,不劳烦你。”灵隽神色悠悠,看不出太多情绪,“至于你的因果,也请独立了结。” 燕希玄一怔,复又笑了起来,“你不愿也是正常,那便算了。” 他放弃得如此之快,显得先前的狮子大开口仅仅是个玩笑,灵隽多看了他一眼,却并不相信他真会就此放弃——在她曾经历过的燕希玄记忆之中,他是个聪明、平和而温柔的人不假,但眼前这个燕希玄,是经历过死亡、穿越、执掌天下、一败涂地、分崩离析、求生不得又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她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的一切行为。 “也不知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似乎察觉到她在想什么,燕希玄微笑不改,“外面,大概会比真实的历史还要糟糕吧。” “毕竟那时候紫极宗主有我帮他分担天心的压力,而现在他孤身一人,万灵图录还未完成世界转移帮不了他……可惜,本来还有机会的。” 灵隽:“你是想告诉我,如果历史重演,我就是天心的帮凶?” 燕希玄:“我曾学过一篇课文,讲一个刺客将要刺杀一位君王……” “我拥有你的记忆,知道你想说什么。”灵隽摇摇头,“你想劝我做樊於期?可惜他没得选,我却还不至于穷途末路。” 燕希玄哑口无言。 这时候他隐约有些后悔,当初将前世记忆留给玄明剑时为何没有再多想想——不,不是,他真正后悔的是没有做得更绝,分明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只差一步之遥,却…… 与灵隽比心狠是行不通的,燕希玄深深知道这一点,毕竟她是真正的铁石心肠,受思想品德教育多年也没有养出什么侠义仁德之心,偶尔可能怜悯苍生之苦,但也仅限于此,支持她与天心不死不休的仅仅是私怨…… 他心念一转,换了个话题:“想知道天心为何要在山海界做这么多恶事么?” “你曾说过天心想要培养一个强者。” “不觉得可笑么?”燕希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他处于比我们更高等的世界,却要纡尊降贵到山海界来培养强者……这只说明,他及他在原世界的势力范围内正常情况下已无法培养出符合他要求的强者,也说明——” 灵光一闪,灵隽忽然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他遇到了一个比他更强的敌人。” 培养是极具目的性的行为。 天心需要更强的人,为此不惜代价,而如果计划成功,他将得到一个比他更强,或有潜力比他更强的天选之子,但那只是天心的工具人,他不会让最后的“幸运儿”脱离掌控,再如何天赋超群也不过是他的提线木偶…… 这场培养计划正常发展下去只会有一个赢家——天心,但他也未必能笑到最后,因为促使天心做出这一系列事情的人或势力仍存在着,那场故事结局如何,灵隽这个犹在涸辙之中挣扎的小鱼小虾不得而知。 但燕希玄似乎是知道的。 “太初纪元是神庭的时代,那或许是天心的计划最接近成功的时候……”燕希玄笑得意味不明,“在太初纪元之前天心失败了多少次我亦不知,但我这个穿越者就如同一个极为偶然才能出现的变量,让濒临失败的实验重新燃起生机,他从一开始就发现了我不是真正的神庭之主,却没有选择立刻纠正错误,而是一直躲藏在暗中,静静地看着一无所知的我为了自保做出种种事情,看着我暗暗自鸣得意……” “他发现我的到来让成功不再只是泡影,于是不再满足于旁观者的视角,而是就像游戏策划一样,给我安排了一个个boss,让我不断遭遇危险,不断变强……直到他觉得成功近在咫尺,需要更进一步地强化主宰者对下等生灵的掌控时,真正的灾难也就降临了……” 他的故事让灵隽略有共鸣,但也仅限于此。 灵隽没有真正的亲朋好友,所以无法共情燕希玄在神庭覆灭时的心情——或许她曾有机会像个喜怒哀乐缠身爱恨情仇捆绑的正常人,在万灵秘境之时……但最终幸或不幸,在最可能走出冰天雪地的时候没能走出去,于是后来风雪愈烈,她也就永远被冰封在了冰川深海之下,即便后来遇到再多人,从他们身上汲取的寥寥暖意也无法融化寒冰,一切就这样下去了。 她忽然非常不快,燕希玄的话在此时竟更似炫耀,什么深情,什么厚谊,她既然没有,那就不需要! 于是灵隽不耐烦地打断了燕希玄的喋喋不休,“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燕希玄一顿,眼中却带了一分笑,仿佛蛰伏已久的猎人终于耗光了猎物的耐心——他意识到灵隽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似乎除了找天心复仇就无欲无求,事实恰恰相反。 这位玄明剑的剑灵是个极为纯粹的人,她纯粹到心里只有自己,因为只有自己能让她感到绝对的安全,除此之外一切都可能成为危险。 但纯粹得只剩下自己的人,她的欲望也将变得无穷大,因为没有什么能约束得了她。 灵隽没有欲望么? 当然不!她的欲望从未掩饰过。 她想清净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任何麻烦都别来找她,所有给她带来麻烦的,最好现在、立刻、马上带着麻烦一起消失——在永远不可能和平的修真界,这是比“成为天下第一”更霸道的愿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她若拥有足够的力量,或许与天心也没什么区别。 再坚固的堡垒,找到了薄弱之处后摧毁它就变得易如反掌。 燕希玄心中已有定计,不忘回答她的问题:“因为我曾去过天心的世界。” 灵隽一惊,散漫的目光下意识地凝在燕希玄身上,宛若实质,仿佛要扎穿他的种种掩饰,剥出最真实的一颗心,看看那上面写的与他此时说的是否一致。 “我是穿越者,”燕希玄不紧不慢地解释,“这意味着,我本就不受山海界的约束,只要找到路就能去往另一个世界而无须天心的允许。” “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和山海界并没有太多不同,但不可否认那是一个强大的世界——大概与修行者想象的仙界一样吧,”他回忆当初,“我并没有能待太久,但却知道天心是那个世界的最强者之一,而且那个世界似乎正处于高压统治之下,我见到的所有人都忙碌疲惫,麻木不仁……虽然没有经过核实,但据当年见闻,我几乎确信,他们的世界面临着重大危机……与大破灭一样,足以毁灭一切的危机。” 倘若燕希玄说的都是真的,那天心致力于培养强者也就不足为奇。 就如同科技世界中面临世界末日,大多数人想到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发展科技;在修真类的世界遇到大破灭,修行者的第一选择往往是变强变强变成世界最强——如果做不到,那就举一界之力培养一个有可能解决问题的人! 灵隽猜测,天心的“山海界计划”很有可能耗费巨大,因为这是一块精心打造的乐土,只有这样才能培养出有潜力超越天心的人…… 在她思索的时候,燕希玄忽然提出一个问题:“天心在原世界的力量远胜在山海界能发挥的力量,如果你想报仇雪恨,只能在山海界。” 他露出一个带着几分恶意的笑,“最好的可能——你在山海界杀了他,那么接下来,山海界将会被天心世界的其他人接手,山海界仍旧逃不脱高等世界的掌控。” “真有那一日,山海界被掌控与否,只要不招惹我,我不在乎。但倘若非要与我过不去,来一个我杀一个。” “你当然可以,但一个永远得不到成果的实验项目,早晚会被叫停,那时候的山海界是否还能与现在一样?所有心血都付诸东流的上界之人是否会在愤怒之下,直接摧毁这个世界?你的平静生活,又能持续多久?” 灵隽没说话,在燕希玄说出之前那段话后,她就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 于她而言,这种可能的确很糟糕,想要活着就是如此艰难。 “更糟糕的是,倘若那个巨大的危机爆发,上界之人为了苟且偷生,会不会逃入山海界中避难呢?就如同紫极宗主的计划一般……” “真到了那时候,山海界只会越发混乱,你所倚仗的实力恐怕不足以保护你不沾染半点麻烦。” “最糟糕的可能,那个危机爆发,牵连到了山海界,大家一起毁灭。” …… 灵隽叹了口气。 她已经不想听燕希玄危言耸听,而且她的确……被他说动了。 “让我把一切交给你,那是不可能的。”她颇为冷漠地说道,“我无法信任你,倘若将一切交给你,而你又违背道义,即便最后解决了所有问题,那又如何呢?——别这样看我,我享受不到的和平与我无关。” 燕希玄朝她走近两步,笑容似乎还是那么温暖,“那么我们各退一步,我不要求你将一切都交给我——只需要你重操旧业,作为我的武器一段时间,同时将你的一个分神交给我,作为我的栖身之地,如何?” 灵隽神色一冷,“这与你之前的条件没有任何区别。” “当然有!我从未让玄明剑认主,因为神器本就不能认主。而只要你的本体还在,高阶灵族要多少分神,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不要以为我不懂,你销声匿迹多年,如今突然现身,必定已有了对付天心的把握,即便是作为躯壳,能符合你的要求的分神也绝不可能是随便一个……你想要的,是我的剑胎元神!” 燕希玄哈哈大笑,甚至鼓了鼓掌,“不错,我们果然是拥有最相近的灵魂,如此心有灵犀——我需要你的剑胎元神,并且无法保证事成之后还能将它还给你,但若我事成,你最大的损失也就是一个剑胎元神而已,不会更多。” 灵隽仍是横眉冷对。 “你的本尊可是玄明剑,再修一个剑胎元神也未见得就不可能,以此来换未来无数年的平静生活,难道还不够划算么?”燕希玄神态非常认真,“我没有理由害你,要么事败一起去死,要么事成——我不会否认,一旦事成,我将会拿走最好的战利品,上界奇珍无数,我的未来也不会比作为神剑之灵的你更差,有这一段前缘在,我没必要针对你打压你。”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无比坚定,那是曾作为神庭之主的骄傲:他永远不认为自己会不如另一个人,哪怕穷途末路。 “这不是将你的命运交给我,而是我们共同为了自由而努力,唯有如此,才能成功。” 第四百四十七章:重返山海 蜉蝣苍火之中,天心蹙眉凝视着忽然出现的剑修,眸中闪过几丝疑惑,不知是在猜测此人的身份来历,还是奇怪来人为何与他想象中的不同。 不过疑惑也只是转瞬即逝,对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天性而言,上个纪元的燕希玄就已经是最大的意外——而那个意外也被他轻易解决,眼前这个又算得了什么呢? 倒是燕希玄,看向他的目光多有感慨。 两人之间仇深似海,但却不仅仅是仇恨,还有很多复杂的情绪,虽然事到如今一切已不重要。 与灵隽的谈判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但的确颇费心神,最后虽然达成了目的,但却没有一开始想的那么好……罢了,不论如何,先解决掉眼前的事情吧。 一道灵魂波动自玄明剑中传出,“你将如何杀他?” 燕希玄微微一笑,“这并非是真实的时空,天心的真身亦不在此处,曾经我失败了,但这一次……他输定了!” 灵隽没有和他抬杠,但却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你能别用我的脸么?女装大佬很有趣?” 颇有些意气风发的燕希玄气势一停——什么女装大佬!他没有这种癖好! 若非还未完全炼化灵隽的剑胎元神,无法修改外表,当他愿意顶着这么个壳子就出来和人打生打死? “这不用你管……” “哼……” 两人一番交流极快,紫极宗主与刘恕皆未察觉,但却瞒不过天心,他神色冰冷——不是因为窃听了通话觉得他们大战前还闲聊是小瞧自己,他只感应到了玄明剑上非同一般的灵能波动,但这足以说明……最不可能诞生灵的玄明剑,已经有了剑灵!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天心难得有些迷茫,玄明剑聚灵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瞒得过他!怎么回事…… 算了,解决了他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 一切说来话长,其实却都发生在短短数个呼吸之间,在刘恕看来,不过是“灵隽”忽然现身挡住了天心的攻击,两人确认过眼神后,毫无征兆地出手便是雷霆一击! 茫茫火海被漫天剑影辟开,剑光或丝丝缕缕,或连绵如浪,无数蕴含着至强剑道法则的锋芒将错乱的光影与敌人一并困在剑海之间,宛若镜子迷宫,前后左右上下,每一寸光芒都倒映出镜中人茫然而狼狈的身影。 ——但这只是刘恕的想象,真正身处剑海之中的天心既不茫然也不狼狈,即便此时的剑光已然能伤害到留在下界的这具分神,但他仍足够轻松惬意,似行走于绵绵春雨之中一般,雨湿罗衣,却伤不得人分毫,更令他警惕的其实是剑光形成的无数“镜子”。 虽然暂时还摸不透各种玄机,但天心足够敏锐,能看出这才是真正的杀机! 一招剑气横秋之后,燕希玄便失去了踪影,在苟延残喘多年后,他在隐匿之道上可谓登峰造极,唯有藏身于玄明剑中的灵隽才知他施展出了什么神通。 但相比于此,灵隽更好奇的也是他对她的看家本领做出的改造——镜子?这是什么? 一个个念头闪过,片刻后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不过若是这样,那紫极宗主和刘恕…… 仿佛心有灵犀,燕希玄的行动肯定了她的猜测。 消失的燕希玄并没有藏在剑海之中,而是来到万灵图录边。 万灵图录的聚灵已经完成,只需要最后再适应高等灵族的状态,紫极宗主便能彻底掌控这件仅次于神器的至宝——但就在此时,燕希玄闯入了那团朦胧的光晕之中。 刘恕大惊失色,一切都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见光晕之中闪过几道幽光,旋即光芒消失不见,原地仅剩一手提剑一手执书的“灵隽”——紫极宗主,也消失了! 在那一瞬间,刘恕是茫然的,本尊陨落后分神也会消失,但他甚至来不及惶恐,忽然就像是被点开了关窍,刹那间灵光迸现,他眼中闪过恍然:原来不止我是分神,本尊亦然…… 下一瞬,他亦化作一抹流光飞向“灵隽”。 但就在这时,察觉到外界动静的天心抓住了燕希玄夺取万灵图录之时露出的一点破绽,从剑海脱身而出,毫不留情便是一掌拍落,后发先至重重打在刘恕身上! 瞬间流光崩裂,似火星飞溅,绝大多数都在虚空中黯淡消逝,只寥寥数个飞向燕希玄方向的光点被他以万灵图录收起。 这场针锋相对仅仅只是开始,接下来两人一番大战,端的是惊天动地,从秘境到主世界,从现实到虚空,无数神通如雨而落,好在山海界中绝大多数生灵皆已被收入万灵图录之中,否则这场浩劫无疑会将大破灭提前。 灵隽与燕希玄在此之前没有合作过,此时配合却精妙无双,这与燕希玄栖身之地乃是灵隽的剑胎元神有关,但更多却是因为她的战斗本能极其出众——作为一件有思想的神器,她就相当于外挂,能弥补燕希玄的一切短板。 越打下去灵隽越是发现,这个天心的确只是万灵图录记忆中的天心,实力没有强得太过恐怖,她甚至能在全力拼杀的时候抽出一缕心神想紫极宗主、刘恕与燕希玄的关系。 从燕希玄能轻易夺走万灵图录便可知晓,紫极宗主其实是燕希玄的分神——或许他一开始就是分神的转世,或许他被分神夺舍了,这就可能与紫极宗主曾经去过的那个上古遗迹有关…… 而天心之所以未曾发觉,这也再正常不过了——紫极宗主修的欺天之道,究竟是他自己的,还是本尊燕希玄的? 只有欺天之道,才能悄无声息,在天道眼皮子底下掩饰一切。 至于紫极宗主知不知道自己是燕希玄的分神,这种小问题已经无须在意,反正事情已成定局。 倒是刘恕…… 太始遗留之地中的恕隐隐有遗魂首领的架势,而他表现出的性格也不似刘恕,因为那个“恕”是紫极宗主与刘恕的融合! 也就难怪当初在东海时,遗魂能布下引灵阵法将她从空间乱流之中拉入太始遗留之地,不是他们还有这么大的能耐,而是恕是万灵图录的炼制者,尽管万灵图录后来被燕希玄夺走了,但他仍保留着对它的一定掌控力,太始遗留之地又是万灵图录的一部分…… 而那时候遗魂真正想引的并不是她,而是燕希玄——但燕希玄躲得太好了,所以反倒是她被引了过去,顺带着还带上了个龙应云。 灵隽想明白的事情不止这一个,她更想到遗魂们述说的历史,关于太始纪元的大破灭——很明显,与这个时空已经发生与正在发生的事情不同。 答案只有一个:历史上燕希玄失败了,玄明剑被封印,而被紫极宗主藏入万灵图录中的山海界生灵或许被抹去了这段记忆,以为自己仍生活在山海界中——他们述说的毁灭,并非是山海界的大破灭(那时候山海界可能已经在燕希玄与天心的争斗之中毁灭了),而是万灵图录的毁灭! …… 分心理清错综复杂的事情并不影响灵隽对燕希玄的辅助,曾经再度败于天心之手的燕希玄卷土重来,这种状态下的天心已不再是他的对手,一番厮杀过后,他占据了绝对上风,最后以一记恐怖的剑意给这段历史划伤了句号。 灵隽:“你把天心关在玄明剑里是什么意思?” 燕希玄长长吐出一口气,笑道:“这不是天心在下界的分神,只是他被万灵图录记录下的一道影子……或许你曾经听说过,影子在神秘学里可是很危险的,有反噬其主的可能。” 灵隽就无语,且不提燕希玄作为曾经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竟然还搞封建迷信,就说在修真界,关于影子的术法不在少数,但那都是只有主人才能对影子施展的——因为影子没有脑子,谁会没事为影子开发术法让它有机会反噬自己? 她不觉得燕希玄能利用天心的影子对天心造成什么伤害。 而且……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为什么把它关在我本体里。”灵隽控制玄明剑从燕希玄手中挣脱,“玄明剑是我的世界。” 燕希玄好声好气地劝说:“除了玄明剑,还有什么地方能困住上界生灵?我这也是无可奈何!而且,难道你就不想先收些利息么?天心现在在你的世界里,你想怎么收拾它都没问题,这还不好么?” 道理是这个道理,灵隽也知道,但就还是很不爽——总有种自己的净土被垃圾污染的感觉。 见她没有再提出抗议,燕希玄也就将此事一笔带过,笑着说起了其他事情:“万灵图录的执念结束了,我们很快就能离开了。” 经过一场旷世大战,山海界已是满目疮痍——或许这场大战并没有这么大的威力,而是万灵图录有意无意地将真实历史上的一幕复刻,但结局都是一样的。 眼前的世界氤氲成一片灿烂的光影,杂乱之中透出几缕朦胧与迷蒙,像是黑暗中睁着惺忪睡眼瞥见的发着光的油画,已经看不清具体的线条,甚至连轮廓都模糊了边界,只剩下大片的色彩。 然而缤纷的色彩也在渐渐褪去,萧条衰败本是漫长时光飞逝的产物,但在此刻一切已被压缩在须臾几瞬间,生机散尽,世界崩塌,茫茫宇宙内,滔滔洪流中,真实与虚幻的界限早已不复严苛,然而这样广阔无尽的世界,无论灵隽还是燕希玄,都孤独得只剩随波逐流的自己。 灵隽忽然问:“离开这里后,我们会出现在哪里?” 燕希玄微笑,“你不是猜到了么?” “玉醴泉?” 燕希玄语气中颇有怀念,“曾经它叫流芳池,后来它成了千星湖,现在它叫玉醴泉了么?” 灵隽才不相信他不知道,因此也懒得对他的感叹发表什么意见。 她知道他们将会出现在玉醴泉,是因为那里同时与三生镜和万灵图录有关。 曾经的四件神器,如今只剩下三生镜与玄明剑——玄明剑好歹还在天心那里留了个前科,而三生镜就果真在山海界各处沉睡,将明哲保身做到极致? 不,它只是选择了与其他三件神器不同的路。 当初太始遗留之地的遗魂对灵隽说了许多故事,其中三生镜就占了很大的篇幅,或许他们虽不知真相,却冥冥之中有所预感。 灵隽道:“我只是随便猜猜,并无把握,不过你既肯定了,我便也知三生镜果真与天心狼狈为奸。” “不错,你曾见过的遗魂,他们的记忆就是由三生镜出手编造的——它最擅长此道。不过会去玉醴泉,却没你想的那么玄,单纯是因为……” 燕希玄故意拉长了语调,刻意戏弄灵隽,可惜没能看见想要的反应,只好揭开谜底:“因为此时万灵图录就在玉醴泉。” “嗯?”灵隽一怔,“我以为万灵图录已然毁灭了。” “你知道的,这世上总是不缺热衷于收集上古时期破烂并坚定认为它们比现在的东西强的人。” “……” 燕希玄哈哈大笑,“准备好了,接下来我们的对手可是同为神器的三生镜。” 灵隽冷淡而傲慢:“手下败将,何足挂齿。” “未聚灵的三生镜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但若是它聚灵了呢?” 灵隽翻了个白眼,“说好的神器无法生灵,好家伙,一个接一个有灵,天心这算是诈骗吗?” “借用一句名言——生命总会自己寻找出路。” 苍梧琴、开天刀、玄明剑都是山海界寻找出路的尝试,三生镜……也有它的挣扎。 …… 山海界,玉醴泉。 灵隽在万灵图录的记忆之中经历了百余年岁月,但那于山海界不过是短短一瞬间,此时,杨纡泽仍是大战正酣,幽冥之海刚刚经历浩劫,唯一的幸存者林玉澄正在逃生路上,千里迢迢自蛮荒深处赶来的叶定光正在寻找进入诡书灵楼的办法,漫游于虚空中的三生镜与森罗鬼界的戮神还在幽冥之海边缘生死相争,而夹缝之中的幽真鬼王借着万灵图录亦侥幸逃到此地…… 一切都刚刚好。 第四百四十八章:神秘毒师 玉醴泉风光依旧,浓郁的酒香钩子般引人沉醉,似乎山海界的战乱与这块世外桃源无关,来往的依旧多是醉醺醺的酒客,也不知是真醉于茫茫四野的酒泉里,还是醉倒在数不尽过不去的心事之中。 燕希玄是第一次来到此地,看着自家曾经的后花园变成如此模样,倒觉得有几分新奇,隐约也带上一丝感伤,并非因世事变迁,而是因这些自我放逐的人——只要一想想自己挣扎这么多年,不久后更是要去与天心正面对决,如果赢了这些人又能继续醉生梦死下去,就觉得好不值得啊! “算了吧,别习惯了高高在上,就也习惯于往道德制高点上跑了,我们找天心麻烦可不是为了拯救世界,他们是积极向上,还是空虚度日,与你我有何关系?”灵隽却是没有这些矫情的小心思,“人各有志,各安天命便好。” 燕希玄耸耸肩,他就是发发牢骚罢了,惹来一通说教,啧。 两人将酒客们抛到身后,往一个方向飞遁而去——有了之前那段经历,灵隽对万灵图录也多了几分感应,正如燕希玄所说,此刻万灵图录就在玉醴泉中! 陵雨酒泉。 靠近陵雨酒泉的范围,两人忽然感应到什么,行动都是一顿——有人在附近虚空中交手! “是万灵图录如今的主人?”灵隽自言自语,“还有一个颇为熟悉……” 燕希玄没接话,两人方向不改继续前进,不久之后便进入双方交战圈内,不过因为他们的实力更胜一筹,斗法中的两人都没发现。 “幽真鬼王!” 灵隽只是看了这位被她坑过的大佬一眼就移开视线,仔细观察着她的对手——一位笼罩在烟雾之中根本看不清容貌的修士。 “他的招式虽有山海界修士的痕迹,但所修心法必然不属于山海界。”燕希玄观察一会儿后判断。 这倒是提醒了灵隽,她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他……” “是谁?” “只是猜测罢了。”灵隽摇摇头,“他应该不会对我们的计划造成什么影响,不必管他。” 燕希玄眉头微挑,但也没有追问,而是继续在旁观察起来。 灵隽也没有打扰,她知道燕希玄正在等待,毕竟他们的目标并不是万灵图录,而是三生镜,现在出手毫无意义。 倒是叶定光……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今日之前,灵隽对他的身份来历已经有所猜测,只是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后,她已不想掺和山海界与森罗鬼界的纷争,叶定光的秘密与她有什么关系?反正一个搞不好,大家同年同月同日死,同进一个骨灰盒,就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只是现在……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选择继续观察。 这一观察,灵隽也就发现了,幽真鬼王与叶定光看起来打得热闹,但双方似乎都没有非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意思,倒更像是……两个心怀鬼胎的人路上撞见,对对方充满怀疑,然后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发现对方不好惹之后,也就不约而同地萌生了退意。 难怪这场斗法的威力不算大,离远了甚至都察觉不到呢。 不出灵隽所料,斗法声势渐渐小了下去,看样子很快便将各退一步,擦肩而过,假装无事发生。 ——事情本该如此发展,但意外正是在此时降临,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刚刚收手的两位大能正要分道扬镳,忽然间,两人体表尚未完全收敛的神光不正常地波动一瞬,紧接着消失无踪! 灵隽瞳孔猛的一缩——神光不是被完美收敛了起来,而是如冰遇火,涣然而逝!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果然,叶定光与幽真鬼王神色皆是微微一变,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中皆映着深深的惊骇,但终究敌不过隐藏在暗中的那股神秘力量,不甘又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栽倒在地。 清风徐徐吹过宁静的湖面,拂过两具失去了意识的躯体,灰飞烟灭。 灵隽心中警铃大作,灵光一闪间紧张地喊道:“毒!” 燕希玄微微一怔,他并没有察觉到任何毒的存在痕迹,但却知道无论从立场还是能力上说,灵隽都是绝对可以信得过的,他毫不犹豫便召来法则降临,唯有欺天之道的遮掩才能让他感到安全。 然后,他就如同无数小说的主角一般,即便在这种情况之下也不忘趁机捡漏,身形一闪便到了幽真鬼王消失的地方,捡起了落在水面上的残破书卷! “错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灵隽急促的灵魂传音响起之时,悬在半空中的玄明剑飞掠而起,撞在燕希玄手上将万灵图录残卷夺走,紧接着便化作剑光,刹那间便横跨整个波光粼粼的湖面,即将遁入远山的云雾之中。 燕希玄亦察觉到不对,可惜已经晚了——很快,他也遭遇了叶定光与幽真鬼王刚刚经历的事情,护体的法则紊乱动荡后回归到天地本来的秩序之中,久违的眩晕感紧随而至,尔后便是再熟悉不过的昏沉…… 堕入黑暗之前,他隐约听见灵隽无奈又哭笑不得的声音:“版本更新了!你个老古董……” · 燕希玄醒来之时,眼前站着一个人,而灵隽栖身的玄明剑已落到他手中。 叶定光提着玄明剑舞了一套剑法,目光这才徐徐转回到地上的人身上,叹了口气:“真没想到,你我重新相遇,竟会是在此时此地。” 燕希玄:“……?” 朋友你谁? 但很快燕希玄反应过来,眼前之人认识的不是他,而是他现在的壳子——灵隽! 只是灵隽见他醒来,为何沉默不语?更稀罕的是,骄傲如她竟会允许眼前之人使用她的本体? 这该不会是灵隽的老相好吧…… 见“灵隽”沉默不语,叶定光以为她是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虽然也很好奇她怎么也到了这鬼地方,但都是老熟人,他不介意先释放些善意,就当是刚刚忍不住试了试玄明剑的代价…… 将玄明剑抛回给“灵隽”,叶定光幽幽道:“我和那个疯婆子在玉醴泉撞上,打了一架,被人用毒暗算,醒来就到了这里,听她说这是诡书灵楼。” 燕希玄接住剑,不动声色地分出一缕神识探入玄明剑中,却没能找到灵隽,心中已是大惊,待听见“诡书灵楼”四字时便忍不住眉头一蹙,模仿着灵隽的语气,似是怀疑般重复了一句:“诡书灵楼?” 他站起身来,并未将注意力分给最远处角落里的那团黑雾,目光与神识在这间奇怪的石室中逡巡,一眼便看见右手边的墙壁上写着“诡书灵楼”四个大字。 ……难怪能从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黑屋得知此时的所在之地。 燕希玄是知道诡书灵楼的,只是本人并没有去过——身为神庭之主时他坐拥天下,有整个兰台之地,瞧不上只能暗搓搓四处插眼偷秘法的诡书灵楼;挂了之后,他虽有诸多后手,却因被天心严密盯防只敢暗地里行动,诡书灵楼这种与他计划无甚关联的奇物自然是少招惹为妙。 但即便没去过,他也从灵隽的只言片语之中知道那是……总之是和他们的计划没什么相关性的地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想到此时下落不明的灵隽,燕希玄难得有些懊恼——灵隽也没骂错,别看他似乎在很多地方都留下了等待复生的暗手,但实际上他仍是个刚出土不久的老古董,这就表现在他对山海界3.0并不了解,就比如:毒。 在太初纪元,毒乃小道,虽然不乏名震天下的毒师,但那也只是丹师的一个分支,他们下毒都要通过毒药来实现。 但在太素纪元,毒师获得了史诗级加强,低阶毒师仍与过去一样,但高阶毒师却不需要使用毒药,他们所修的毒道本身就具备剧烈的毒性,甚至能够污染其他修行者的法则与所修之道。 在灵隽喊出“毒”的时候,他的下意识反应对太初纪元的毒师可以说是教科书般的操作,但对太素纪元的毒师那就是自寻死路——他主动召唤出了大道法则,在投毒的毒师是个神不知鬼不觉间就“杀死”两位强者的情况下。 在灵隽夺走万灵图录跑路的时候他就反应过来了,可惜已经太晚了。 唉! 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燕希玄又开始思考:灵隽究竟去哪儿了? 很快他有了一个猜测——玄明剑还在,万灵图录残卷却不见了,她应该是和它在一起。 现在的问题就是,那个毒师的目标究竟是叶定光和幽真鬼王,还是灵隽? 他和灵隽出现在玉醴泉是毫无征兆的,按照时间线,如果没有万灵图录,灵隽此时应该远在元泽秘境群的七圣宫,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而堕魔的神器也是极其难以占卜的,应该不存在有人提前知道了将会发生什么,因而特意埋伏在此的可能。 那难道是来到玉醴泉后,灵隽的身份被人发现,那位毒师临时起意? 第四百四十九章:诡书之灵 燕希玄觉得那也不太可能——首先,灵隽作为神器之灵,又见多识广,没有哪个毒师会寄希望于自己暗搓搓用毒道下毒而灵隽刚好中招;其次,这世上除天心之外应该也不存在什么人能跟踪他和灵隽而不露出分毫马脚…… 毒师的目标是叶定光和幽真鬼王。 ——如果不是他过分自信,突然跳出来夺万灵图录,可能那个毒师根本没发现他们。 但不论如何,事到如今他们已被卷进来了,计划打乱,自然只能随机应变。想来灵隽既早有防备,忽然消失必是因为发现了什么端倪,就当这是一次分头行动吧。 心中转过许多个念头,燕希玄面上分毫不显,他抬眸看向叶定光,微微笑道:“说来实在巧合,你与那位道友交手之时,我恰好路过,想来这便是我也来到此地的原因。” 叶定光眉头一挑,他总觉得眼前这个灵隽与他认识的那个有些不同,但想到她们本就只是萍水相逢过,彼此不甚了解也是正常,谈何不同——况且,他也没想过真将对方当成同伴来信任…… 此时此刻,因利而聚,便是最好选择。 两人这副熟稔姿态自然也落入了幽真鬼王眼中,她心中连连暗骂,奈何却也不敢显露,只因经这三番两次波折,她已是强弩之末,不是二人对手,只能忍耐——且只她一人恐难以离开此地,倒不如见机行事,借二人之力…… 三人各怀鬼胎,碍于眼下情况不明,倒也维持了微妙的平衡,一心寻觅离开之法去了。 · 而另一头,灵隽却是发现了一些秘密。 在老古董燕希玄失手落入陷阱之时,早有防备的灵隽本可以独自逃生——她也确实这么做了,不过待察觉到诡书灵楼的一丝气息之后,她忽然改变主意留了下来。 自玄明剑中脱身藏入万灵图录,借着图录中残留的英灵气息掩饰自己,又有另一个“灵隽”在前,她便这样隐匿下来。 原本她做这些是为防万一,没想到误打误撞,万灵图录与燕希玄分开,她便也随着万灵图录去往了另一个地方——正是于陵雨酒泉中布下陷阱之人身边。 “啪!” 万灵图录落入一只宽大的手掌中,那一刹那灵隽心中一凛,觉察到此人恐非善类,不好对付,于是隐藏得愈发小心起来。 好在那人似乎极为自信,并未想过万灵图录之中还藏着一个灵族,他展开图录,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大滩带着凶煞怨毒之气的暗红鲜血——这是万灵图录之主死前所留,图录上还有一些烧焦痕迹——这却是幽真鬼王以其与幽族之主争斗之时留下的损伤。 “可惜!” 那人幽幽一叹,颇为遗憾,但接着便喃喃自语:“万灵图录虽已不堪大用,其中的上古之灵倒是可以做成书鬼……” 听得此语,灵隽立刻明白了此人身份——他便是诡书灵楼之灵! 昔年,灵隽在琅嬛福地游历,意外落入诡书灵楼之中,后来才知晓那竟是一个针对琅嬛福地的圈套,她与林玉澄一行人虽侥幸逃生,却来不及调查此事背后阴谋便被逼逃入东海。待自东海返回后,几人分道扬镳,灵隽因闭关修行与隐匿行踪,更无多少心思探寻此事究竟,也未从林玉澄、苏清淮、荆虹等人处得知真相,想来此事应还是桩无头公案。 不过后来,她在森罗鬼界遇见邪灵靖勉,倒是从他那里知道了关于诡书灵楼的一些事情——靖勉对诡书灵楼之灵尤为怨恨,每每提起都要骂上几句,顺便用“我在诡书灵楼留了后门”这事来挽尊。 灵隽原本并不如何在意诡书灵楼之灵,但今日遇见,她却忽然察觉此人有些古怪。 而更古怪的是,她本该早就想到这一点,却直到今日才产生这种感觉。 第一,诡书灵楼之灵灵智甚高,修为必定不容小觑,他为何要假装认邪灵靖勉为主?又为何要与他反目? 第二,邪灵靖勉曾说起,某日诡书灵楼中的诡书幻境接连崩溃,又知林玉澄曾在诡书灵楼得到三生镜的一面分镜,根据时间可推测诡书幻境之崩溃应是因为三生镜镜灵苏醒之后将诡书灵楼曾从巽镜之上借走的神力夺了回去,幻境失了力量之源,自然无以为继。 然而靖勉只说诡书幻境崩溃了许多,而不是说幻境全部崩溃了,这说明根据书册营造幻境是诡书灵楼本身的能力,其与三生镜之能实则有异曲同工之妙,两者之间究竟有何关系? 第三点……也是她刚刚发现的一点:诡书灵楼之灵的声音很熟悉。 灵隽肯定自己没有听过与这一模一样的声音,但绝对听过极为相似的……究竟在哪里听过呢? 在哪里…… 灵光一闪,灵隽神色一变,她想起来了,是叶黎的声音! 叶黎,琅嬛福地青琅城的城主,也是叶定光、叶独美、叶师简的父亲,云烨尊者的道侣,在那场明面上由郁秀尊者发起的阴谋之中失败的逝者…… 饶是灵隽一贯脑洞大开,也理不清这里面的逻辑了。 诡书灵楼之灵与叶黎究竟有何关系? 他们是同一个人么?又或者,类似于燕希玄和紫极宗主? 邪灵靖勉曾参与谋害叶黎,又与诡书灵楼之灵接触不少,难道从未发现什么不对? 万千思绪纷杂,灵隽莫名又抓住了一个疑点:叶黎与云烨尊者相爱,甚至以有感而孕的方式诞下子嗣……这可能吗? 有感而孕,历史上确实有过,但其中一方必定是品阶极高或血统尊贵之人,如容时若便是由神器预备役空桑神树孕育而出的。 灵隽知道此事的时候境界低微,自然觉得叶黎修为不凡,算是符合这一条件,也就没有多加怀疑;但等她修行到如今境界,便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便是叶黎陨落之时,其品阶也称不上“极高”,更何况两人之间隔着的可是神器三生镜营造的幻生梦境。 那他又是如何能令云烨尊者有感而孕的呢? …… 灵隽越想越觉得玄乎,然而此时诡书灵楼之灵已经行动起来。 他应是用了天赋神通,转眼便从几乎报废的万灵图录之中抽出一道模糊得轮廓都不甚清晰,显然无论灵性、灵魂之力都已几乎消磨殆尽的灵魂,眼中还带着几分嫌弃。 这一幕却令灵隽微微恍惚——就在不久之前,她亲眼目睹万灵图录的出世,见证了太始纪元最顶尖的那一批强者化作流星被收入图录之中的一幕,转眼浩劫摧残时光消磨,曾逍遥天地间的强者已是风中残烛,明灭皆不由己,只在旦夕之间。 没有人能永远强大,但总有人强大着,今日的强者,未来终会陨落,这是最不可违逆的规则,最冷酷无情的公平——她也无法逃离永恒的命运。 “好在我也没那么贪心……”灵隽心想。 在她以文艺的惆怅心绪压下悬疑的假想猜测之时,诡书灵楼之灵已经抽出了那道灵魂之中的知识,将它化作了一册书。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大多数灵魂在诡书灵楼之灵看来没有价值,于是做成了典籍;偶尔有一两个灵魂凝实的,也被他做成书鬼,或许多年之后也会与后来者来一场偶遇。 灵隽没有阻拦,真正的他们早就已经死了,如今留下的不过是一具遗蜕,以这种形式毁灭或许才是解脱。 但她也没忘记心中的怀疑,琢磨着是该直接偷袭杀他个措手不及,还是静静潜伏继续探查蛛丝马迹。 没等她做出选择,异变突生! 一道灵魂被从万灵图录中抽出,诡书灵楼之灵初时还未反应过来,然而迎面而来的便是一道冰冷刀光! 是宸! 灵隽认出这刀意,也就知道这道灵魂是谁,心念一转便明白了——太始遗留之地正是依托万灵图录而存在,换句话说,它应该就在万灵图录之中,只是与她此时藏身之地不在一处! 她确实没猜错,真实历史上,紫极宗主与燕希玄的谋划最终失败,最后关头,紫极宗主吐血而亡,万灵图录亦在这一战中受创严重,血污图录之后,万灵图录中的世界便悄然改变。 尔后天心又施展神通,令被收入图中世界的山海界生灵再度陷入浩劫,最终仍旧毁于一旦,只有极少数遗魂受到紫极宗主遗志的一丝庇佑没有失去所有神志,剩下的皆被紫极宗主含恨陨落之时吐出的那口怨煞之血污染失去神志,即便有一部分活了下来,却也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诡书灵楼之灵从万灵图录之中抽取灵魂,早晚会抽到遗魂,只是他运气似乎格外不好,抽到了最刚的宸。 “奇怪……” 灵隽颇为不解,当初误入太始遗留之地时她修为尚且浅薄,却也能压制宸,怎么从万灵图录里出来后,他瞬间就变强了许多? “难道太始遗留之地并不仅仅是他们唯一的栖身之地,也是一座囚牢?” 然而待多看一会儿后,灵隽便知道了答案——是不是囚牢犹未可知,但宸的变强并不是因为他从太始遗留之地里出来了,而是因为……他失去了神志。 灵隽确信,在宸刚刚出来的时候,他是清醒的;但随着他与诡书灵楼之灵斗法愈演愈烈,理智似乎也渐渐离家出走,眸中只余一片赤红。 这样的他,与那些浑浑噩噩被做成书鬼的灵魂并没有什么两样。 突发意外,灵隽一忖度,也没必要再虚与委蛇,干就完事了。 诡书灵楼之灵似乎干多了这种勾当,因此格外有经验,在最初的手忙脚乱过去之后便渐渐压制住了宸,然而他如何也想不到,已成废卷的万灵图录之中还会忽然主动冒出一个灵,背后来了一下偷袭! 只一个瞬间,形势便彻底逆转过来,诡书灵楼之灵脸上的从容之色尽数被惊愕取代,他察觉到了高阶灵族的气息,难道是万灵图录之灵? 不可能!他知道万灵图录之灵早就陨落了! “你是……” “谁”字还未问出口,宸已然抓住机会又是一片刀光破空而来,诡书灵楼之灵被灵隽辖制住无从脱身,只能生生受了这一击,气息立刻萎靡不少。 宸仍被失去理智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支配着,不管不顾地继续袭来,诡书灵楼之灵眼眸发寒,他不是拿这遗魂和偷袭他的灵族没办法,只是不想惊动…… 然而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诡书灵楼之灵被定在原地,身影却悄然一个模糊,一瞬间后又再度凝实,然而身上却已多了一股莫名的气息,手中光芒闪耀,同样是一柄长刀自虚空中幻化而出,迅雷不及掩耳之间便是一刀劈出,纵横的刀意冲入宸施展而出的一片刀光之中,轰然炸裂,一道恐怖的碎刃风暴冲天而起! “咦!” 灵隽眼眸一凝,片刻后似是记起什么,恍然大悟——这并非是诡书灵楼之灵本身的本领,而是借了楼中书鬼之力! 她记得当初诡书灵楼之行,她在玄景兰台另有收获,龙应云也得了一番机缘,其中便有一刀道传承,修出的刀意与眼前这刀意极为相似。 这定然是诡书灵楼之灵的一个天赋神通,只是不知他是只能借被他收服的书鬼之力,还是入楼中之人的神通他皆能使得,只是威力有所区别…… 她便再来试探一番。 先前灵隽虽出手一次,却未曾露面,诡书灵楼之灵只知有人藏于暗中,却寻不得分毫踪迹,与宸交手之时亦是小心提防,既是唯恐她来偷袭,也已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但即便此地是他主场,灵隽仍有办法隐匿无踪,如清风般知其存在却捉摸不定,猛然又自斜刺里杀出,所使剑意未见得如第一招那般凌厉,却诡秘似幽魂暗鬼,令人防不胜防。 剑式威力飘忽不定,如此几番试探,诡书灵楼之灵疲于应对,却自始至终未曾使出类似的剑法。 灵隽忽然现身,骈指为剑,剑意化作虹光飚射而出,直取诡书灵楼之灵! 第四百五十章:神器的纷争 诡书灵楼之灵被这一番戏耍,一时轻忽便失了转圜之机,落入灵隽手中。 灵隽收拾起灵族来不要太轻松,控制着诡书灵楼之灵,原样儿坐回到他先前的位置上,又是一指将宸收回万灵图录之中,这才看向一脸不甘的阶下之囚。 “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落得这番境遇,诡书灵楼之灵倒还强撑着几分泰然的气场,试图掌握谈话主动权,从而找到摆脱困境之法。 然而灵隽一贯头生反骨,哪里理会他的询问,只管用冷冰冰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仿佛要剥掉一切伪装,将埋藏极深的真灵抽出来好生端详他究竟是什么货色。 诡书灵楼之灵初时还能强作镇定,渐渐便觉坐立不安,浑身上下每一寸灵力都绷紧如弓弦。 从此人眼中,他看不见分毫多余的情绪,哪怕她下一瞬暴起将他杀了,也不足为奇…… 良久,灵隽终于悠悠开口道:“你与叶黎是什么关系?” 诡书灵楼之灵一愣,没想到她竟忽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惊愕之余心下一沉,张口想说什么,但在此之前,又一个问题被抛了出来。 “你与三生镜又是什么关系?” 只不过两个简简单单的问题,诡书灵楼之灵竟仿佛被扒光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的缄默并非拒绝,而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两个问题皆牵扯极深,无论哪一个一旦回答就代表着他将背叛此时的立场,而下场如何……谁知道呢? 也正是在犹豫之时,诡书灵楼之灵又撞上灵隽的视线,忽而便是浑身一寒——是了,如今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还想什么下场? 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叶黎?”他诡秘一笑,“他从不存在。” 灵隽眉头一挑,“哦?” 这与她的猜测的大不相同,原本她以为叶黎不是诡书灵楼的分神,就是他的代理人。 “你既也是灵族,自当知晓灵族有无数傀儡之术,叶黎不过是以赋神之法造出的一个看似正常实为傀儡的灵魂,我令其以为自己生来便是青琅城叶家一脉嫡系子弟,是未来的青琅城之主……” 诡书灵楼之灵娓娓道来,脸上颇有得色,似乎对这一“杰作”颇为满意——又或者,更令他满意的是他造出的灵傀骗过了山海界许多大能。 原来叶黎只是个被设定好的npc啊…… 灵隽恍然,既然如此,她也就知道“有感而孕”是怎么一回事了,而当初诡书灵楼入口竟能悄无声息地在青琅城打开也就有了解释——靖勉与他背后的郁秀尊者未必有本事不惊动叶黎,但如果叶黎潜意识里就是个内奸,那就没办法了。 只是,叶黎这个npc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此事与三生镜有关。”诡书灵楼之灵顿了顿,神色颇为勉强,“好吧——叶黎之所以能以假乱真,是因为他是我与三生镜联手炼制的。” 灵隽并不意外,“因此,他的几个子嗣并不是因有感而孕而诞生的。” “不错,本质上他与幻生梦境中人并无区别,幻生梦境中人可生生不息,他们结合自然也能孕育子嗣,而要让哪个子嗣生活在哪处,不过是多炼制一个两个灵傀的问题。” 灵隽无言,却忽然想到了叶师简。 ——虽不清楚叶师简的真实身份,但通过传讯玉之间的联系她知道叶师简已经陨落,或许他的死就与这个秘密有关? 在东海之变后,云烨灵尊与叶独美都在稚川城找到了自己对应的身体,又从幻生梦境中逃脱,看起来似乎已经摆脱了三生镜的控制,但现在看来……只怕未必。 这自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灵隽此时也只能无可奈何——她自己都是笼中困兽,如何还能庇护他人呢? 在她出神的这片刻之间,诡书灵楼之灵已悄悄抬起头来,灰色的眼眸中写着几分畏惧与了然,凝视着她缓缓开口,“玄明剑灵阁下,您可还有什么问题?” 他原本还留了个杀手锏,然而在认出灵隽身份之后,什么杀手锏都是白费,他还不想找死。 灵隽:“你与三生镜之间只是合作?合作,又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诡书灵楼之灵苦笑,“剑灵阁下,您与三生镜皆是我只能仰望的大人物,我岂敢掺和到你们的纷争之中?” 两个纪元之前才刚刚诞生的他不过是适逢其会,赶上了神庭覆灭、玄明剑失踪、开天刀被镇压、三生镜沉睡、苍梧琴毁灭的时代,才能在漫天余晖之中闪烁一点星光,如何比得过这些与天地同寿的神器? 灵隽却并不会在乎他的想法,“你既早已身在局中,现在才来说掺和不掺和,又有何意义。” 诡书灵楼无话可说。 他不禁想起许多年前,被三生镜找上门来后发生的事情…… 原以为只是件小事——即便是大事,能攀附神器,借得三生镜的一缕力量,总不会是坏事,他才那般痛快地答应下来,谁知道你们四神器还搞内讧,而他偏偏就这么倒霉成了直面双方冲突的炮灰! 的确已无意义,诡书灵楼知道,只要自己还想活着,就必须实话实说。 “我和三生镜的合作从太始纪元开始,那时候已经快要开始大破灭,我自恃虽非神器,也是天地间罕见的奇物,自有保全自身的办法,并不畏惧大破灭,甚至希望它尽快到来,我便能收纳更多灵魂,完善诡书幻境……但孰料大破灭将至之时,紫极宗主炼制万灵图录,竟卷走了所有灵魂,我非但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还因为莫名的天谴之劫受创颇深……” 诡书灵楼纳闷的事情灵隽却是心知肚明,那天谴之劫想来是天心因被燕希玄和紫极宗主算计,怒火中烧而发。 “恰在此时,我遇见了三生镜的巽镜,三生镜没有诞生灵,但却有灵性,它通过巽镜邀请我做一件事情……” 灵隽看了他一眼,心中已有了猜测。 “它请我与它一同欺骗万灵图录中的生灵,营造一个大型幻境,事成之后我可取太始纪元各宗秘法。” 果然! 但灵隽仍有怀疑:“以三生镜之能,不过营造幻境而已,何须借你之力?” “三生镜一直沉睡,正是因修行秘法之故,那时它只巽镜能得自由,仅八分之一力量,自然需要与我合作。”诡书灵楼对上古秘闻了解颇多,尽管三生镜没有明说,但从事前事后的一些细节中他也能猜出一二。 这倒是合理…… 也难怪后来林玉澄会在诡书灵楼之中寻得巽镜,或许就连他带走巽镜也有三生镜的授意在,否则诡书灵楼之灵如何会放他离去? “至于叶黎之事,不过是我与三生镜的一桩寻常合作罢了,三生镜让我这样做了,又给足了好处,难不成我还能拒绝?” 诡书灵楼格外坦荡,见灵隽面色有几分异样,忙又道:“它虽不曾告知我目的,但我却能猜出几分。” “琅嬛福地有三十六天书秘地,皆是上古神庭遗留,三生镜应该是想要从天书秘地之中寻找到上古神庭的一些秘密,但它与我皆不被允许进入任何天书秘地,这时候自然应当选择一个人来帮我们实现目标——叶黎因此应运而生。” “炼制出叶黎之后,为了不让他意识到自己与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减少我与三生镜被天书秘地规则发现的风险,三生镜给了他一个道侣,感情让他变得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生灵。” 灵隽心中一动,隐约猜出之后的剧情发展了。 “他们相恋不久,有了第一个子嗣,原本按照计划,这个孩子是等叶黎陨落后我们继续掌控天书秘地的新傀儡,但期间发生了一点意外……” 灵隽微微一笑,“你们发现,那个新生的孩子并不受你们控制,他是一个自由的生灵。” 诡书灵楼讶异地看她一眼,仿佛在说“你怎么知道?”,但想想她可是神器,能知道这些秘密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也就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不错,那个婴儿被一个外来的灵魂夺舍了。” “一个小小的意外不足以影响我与三生镜的计划,很快叶黎和云烨又有了一个孩子——”诡书灵楼无奈地摇摇头,“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个孩子与叶定光一样,尚在胎中时便被夺舍了。” “我当时很生气,只因叶黎与云烨看似是自然孕育,但我却要花费许多心力对胎儿施展秘法以免它未来逃脱控制,又或者被天书秘地规则看出破绽。一次还好,再来一次,我实在忍无可忍,当即便要抹杀掉这个错误。” 灵隽又笑了起来,“但你没能成功,因为三生镜不允许?” “对!” 这件事情令诡书灵楼印象深刻,以致于即便现在提起,他仍是心有不平,“它说这两个孩子它以后都能用得上。” 灵隽暗暗吃惊,原本她只知道叶定光来历不同寻常,没想到叶师简也是如此…… “你知道叶师简的来历么?” 诡书灵楼道:“以前是不知道的,但在两界融合之后我就知道了——叶师简应该是两界渊大阵的阵灵,他追寻异界生灵叶定光而来,在他死后,两界渊大阵很快就崩溃了。” 两界渊,灵隽在玄景兰台之中见过与之相关的记载,而在知道山海界之事一个培养皿之后就更不觉得奇怪了——想必森罗鬼界就是另一个培养皿,而两界的纷争就是上界之人为了增强厮杀的烈度一手操控的,天心他们迫切地需要一个强者,只能不断增加冲突。 但她如何也想不到,叶师简竟然会是两界渊的阵灵。 灵隽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当初在镇神之地,她与绯等人试图重新封印开天刀,为此她不得不选择成为新的镇物,但在一切准备就绪之时,却有一个意外来客先她一步成为了镇物——但情况并没有变得太好,因为镇神大阵仍旧很快就衰弱了,最终开天刀仍是破封而出…… 而再想想此事之后,开天刀正是在天秋云渊与山海界众多大能爆发大战,那一战过后,森罗鬼界降临,两界无可逆转地融合…… 灵隽不得不怀疑,当初那个意外来客,就是叶师简! 然而事到如今,她已无从证实自己的猜测,而且真相也已不再重要。 她闭了闭眼,敛去忽然浮现的些许怅惘,再睁开时眼中又已是一片清明。 “好了。”灵隽淡淡道,“你与三生镜合作多年,对它种种行径的目的想来也有所了解——” 诡书灵楼撑着勉强的笑,并不正面回答。 无论三生镜目的如何,他只知道这局棋并不是他能掺和的——但没想到只是和三生镜有一点小合作都会落到今天这般下场,果然啊,这命运设下的局避无可避,他看似自由,实则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力。 “将与我一同来到此地的人带来吧,然后……”灵隽并不介意他的避而不答,因为她知道诡书灵楼同样会满足她的要求,一如对三生镜那般,“送我去三生镜那里罢。” 诡书灵楼之灵点点头,下一瞬光芒闪过,四道身影便从诡书灵楼的不同地方被摄来此地。 燕希玄见了灵隽,微微松了一口气,尔后丢脸的羞窘姗姗来迟——不提他自作聪明结果被坑来此地,就说来到此地后的遭遇,一看这情形便知灵隽已收拾了此地主人,而他方才还在与叶定光、幽真鬼王一同寻找出路……前辈高人人设已崩! 不过问题来了——那个年轻小辈又是从哪儿来的? 燕希玄情绪还算稳定,叶定光、幽真鬼王与林玉澄可都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看看大马金刀坐在主位的灵隽,又看看刚刚和他一起寻找出路的“灵隽”,叶定光:“……?” 好容易从幽冥之海逃离,才在诡书灵楼中得了片刻喘息之机,结果转眼又遇见幽真鬼王的林玉澄:“……!” 对主线剧情一无所知、支线剧情一个也没开发的幽真鬼王:“……” 第四百五十一章:提出合作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 半晌,刚刚在生死之间挣扎过的林玉澄率先回过神来,警惕地远离了幽真鬼王,躲在角落之中,已然准备好拼尽全力努力争得一线生机。 他的强作镇定很快便被忽然响起的声音打破。 叶定光皱着眉,他发现自己根本分不出哪个是真灵隽,哪个是假灵隽,这于她而言可是件稀罕事,“玄明剑灵,你这——” 他想问哪个是本尊,但话到嘴边却临时换了:“是你将我们带来此地的?” 灵隽眉头微挑,“嗯,这是诡书灵楼之灵,你若是误入此间,我便令他送你离去。” 又看了一眼燕希玄,猜测他借着自己的壳子从叶定光那里套了多少话出来,得到的只是他嫣然一笑——不得不说这实在令人恶寒。 叶定光从她说话的语气与神态之中判断出这应是本尊,不由暗暗瞪了那假的灵隽一眼,方才露出一分笑意,“劳你费心,不过我本就是冲着诡书灵楼而来,也已经找到了想找的人,如若方便,稍后我便带人自行离去。” 不等灵隽问他想找何人,林玉澄已经下意识地朝灵隽走近几步,后又不知想到什么停下脚步,投来一个情绪复杂的凝视,“玄卿……” 灵隽回以一个淡淡的微笑,“吾名灵隽。” 再多的惆怅与追忆,皆被这简短有力的几个字打断,林玉澄忽然也就忘了自己本来想说的话,稳住情绪后拱了拱手,“灵隽,我有一事相求——如今幽族已被鬼族所灭,我借诡书灵楼侥幸逃生,不想幽真鬼王不依不饶追来此地,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幽族被鬼族所灭?” 灵隽讶异地看向角落里存在感低微的幽真鬼王,上一次与此人有所交集按照太素纪元的时间线可没隔多久,但她已今非昔比,幽真鬼王倒还一如往昔,热爱搞事——真是记吃不记打。 不难推测幽真鬼王忽然去灭幽族的原因:即便被坑过一次,她恐怕仍没有放弃加入森罗鬼界的计划,想来幽族就是她的投名状。 但为何偏偏是幽族,是与三生镜有着莫大联系的幽族? 灵隽与燕希玄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见了相同的决定——抓住幽真鬼王逼问一番! 她缓缓道:“我会送你离开,她伤不得你。但如今山海界处处动乱,已无寸土安宁,你可有想过未来该如何?” 林玉澄只以为她指的是两界战争,默然片刻后才道:“乱世如熔炉,我身负血海深仇,哪能寻安宁之地苟存,便是乱世与我无关,我也要主动入这乱世。” 听出此言中的破釜沉舟之意,灵隽微微颔首,看向诡书灵楼:“送他离开罢。” 她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很危险,就不必让其他人牵扯进来了。 “且慢!” “且慢!” 第一声来自幽真鬼王,语气中是清晰的愤怒羞恼,显然对灵隽这副庇护者的姿态极为不满,下意识便出声阻止——前不久还被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神器之灵而已,凭什么如此嚣张,全然不顾及我也是堂堂大乘老祖、巅峰强者,就这般轻描淡写地决定要保林玉澄?还扬言我伤不了他?真是大言不惭! 但没人多给她一个眼神,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被说出第二声“且慢”的人——叶定光吸引了过去。 叶定光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林玉澄,“他就是我此行要找的人,恰好他如今状况堪忧,我虽不才,给他个栖身之地还是能做到的,不如让他与我同行。” 灵隽疑惑:“你寻他做什么?” “有些因果牵连。” 叶定光没有多说,灵隽也就没再追问,继续无视了幽真鬼王,询问林玉澄:“你觉得呢?” 林玉澄却不知道自己与叶定光有什么联系,摇头就要拒绝。 但叶定光传音与他不知说了什么,旋即他脸上便带上了几分犹豫之色,最后竟答应下来。 既然林玉澄都答应了,灵隽自然无所谓,但幽真鬼王就有意见了。 从其他人的态度之中,原本正恼怒万分的幽真鬼王也感到自己如今形势不妙——玄明剑灵可能未必制得住她,但有诡书灵楼和另一个至今没有说话但令她忌惮万分的人,还有一个明显与林玉澄交好的叶定光在……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自己这一边,只怕不妙! 为今之计,只有…… 她向来是个果决狠辣之人,一根灰色的树枝眨眼间出现在手中,旋即便是似缓实快的遥遥一指,一道巨大的鬼影伴随着尖厉的嚎叫,呼啸扑向林玉澄! 距离实在太近,林玉澄境界太低,又伤又累,竟是毫无反抗之力,一刹那间神魂都似已被阴森鬼气冻结,几乎失去一切知觉。 但此时又何须他反应,灵隽目光微冷,正要出手,却是燕希玄抢先一步,一声“散”如洪钟大吕般驱散鬼蜮迷雾。 一击不成,幽真鬼王毫不意外,在此之前便已酝酿好了第二次攻击,这次她的目标是叶定光! 如此选择实属无奈,在场除她之外五人,诡书灵楼之灵占据地利之便,玄明剑灵的总归是神器,而另一个人令她心中发寒,能下手的就只剩下林玉澄与叶定光——她与叶定光在陵雨酒泉已交过手,自认对他的实力有几分了解,不惜搏命的话或许…… “轰!” 幽真鬼王的所有想法都被突如其来的重击打断,她只来得及惊惧地瞥一眼那与玄明剑灵一模一样的人,便被打碎了护体神光、毫无还手之力地跌落在地,身形都几欲涣散! “咳咳……” 她狼狈地滚了几圈,咬牙稳住体内紊乱的灵力,召回被打飞的本命法宝一看,脸色更加阴沉——万鬼琼林枝竟已裂痕满布! 但更令人惊惧的是,她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明明……只是一道威压而已!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这世上竟有如此强悍的威压,能令她一个大乘老祖感觉自己渺小如蝼蚁……这是什么人?! 这个念头仅仅只占据了她的心神一瞬,很快就被无边的颓然与担忧占据——挟持人质的计划失败,她已成阶下之囚,他们会怎么对她?杀,还是折磨? 不久之前,她还是高高在上的一族之主,便是同样雄霸一方的幽族也在她的意志下血流成河,可谁知紧随而来的竟是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惨胜幽族之主,在戮神与三生镜的争斗之中毫无还手之力,侥幸逃脱却又遇到叶定光,被诡书灵楼捕捉,最后竟落到玄明剑灵手中! 人生啊,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 燕希玄扫了幽真鬼王一眼,眸中透露出几分满意,下颌微扬看向灵隽,虽未说话,但眼神中写着的都是——快看快看快看,之前只是意外,我依旧是大佬! 灵隽没什么反应,她早知道燕希玄曾经是什么人,现在他这般姿态也不过是“初心不改”而已。 倒是叶定光,又一次惊愕地看看灵隽又看看燕希玄,他也没有察觉燕希玄是如何出手的,明明只说了一个字……难道她修行的是某种言灵之道? 但好像也和他没什么关系,算了不管了,反正幽真鬼王估计是要玩完了,林玉澄也就更安全,以后应该不至于再像这次一样心血来潮影响他的修行。 幽真鬼王却不能不在意,即便落到这种地步,她仍不甘心赴死,她还有大好未来,只要逃出去她就仍是鬼族之主……她要活! 心中闪过千万个年头,她挣扎着大声道:“不要杀我,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 能做主的大佬没人理她,倒是林玉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而诡书灵楼之灵也忍不住好奇地看过去——鬼族之主掌握的秘闻应该也很多吧? 幽真鬼王抓住了林玉澄这个关键,玄明剑灵与他是好友,想必不会阻止他询问…… “林玉澄,你想知道我为何要灭幽族么?” 林玉澄深知她想借自己苟活,但却无法不追问下去:“为何?!” “想要灭幽族的并非是我,而是森罗鬼界!” 见灵隽没有反对,她忙将自己与森罗鬼界的交易一一道来,末了还道:“我只需要一个投名状,但鬼界戮神却要求我一定要灭了幽族,我自然别无选择!幽族覆灭,我自是罪孽深重,但戮神才是罪魁祸首!” “戮神!戮神!” 林玉澄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这个害得他一无所有的所谓神灵嚼碎了一般,即便族灭也未曾流下的泪水此时再也无法控制,潸然而落。 没人打扰他发泄痛苦,叶定光在听见“戮神”二字时就已是神色微动,听完整个故事他也丝毫不意外——戮神就是这种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人,但他同样也有一个疑惑:为何是幽族? 在山海界无数族群中,幽族并不显得特殊,怎么如此“幸运”,偏教戮神选中? 他也忍不住问了出来。 又勾起一人兴趣,幽真鬼王感觉自己确实抓住了逃生密码,忙道:“原本我也不知,但在幽族之主陨落之后,我知道了!” “是三生镜!” 所有人心神一震,只不过原因各不相同。 “幽族拥有三生镜的一面分镜,戮神想要用这面分镜将三生镜引来!他也的确做到了,我之所以伤重至此,就是因为卷入了他们的争斗之中——若非上天庇佑,我甚至逃不到这里,早被他们交手的余波所杀!” 灵隽与燕希玄面面相觑,没想到森罗鬼界的神灵也打上三生镜的主意了? 呃……好吧,也不是很意外,灵隽自己还跑到鬼界去炸了人家一件圣器呢。 叶定光却是心一沉——他会落到如今这地步,罪魁祸首之一就是戮神,若真让他得到了三生镜,依托于幻生梦境而建立的暮南鬼域就再也无法继续隐藏,而以他如今的实力,对上如虎添翼的戮神……结果还用说吗?! 就算知道三生镜未必会输,但叶定光也不敢赌那一丝可能,他一瞬间就作出决定——不能让戮神得到三生镜! 但光凭他一人,现在赶去幽冥之海也只是千里送人头,他必须寻找帮手。 瞥见灵隽与燕希玄之间的眉眼官司,叶定光在“继续隐藏身份”和“坦白以求帮助”之中犹豫片刻,最终选择了后者。 ——他知道玄明剑灵与三生镜之间有些过节,而且正常来说,作为山海界神器,玄明剑灵岂会愿意看见另一件神器为森罗鬼界神灵掌控?那不仅是打脸,更是会损害到她的切实利益! “灵隽,我想我需要坦白一件事情。”叶定光轻轻吸了一口气,语气平稳。 灵隽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以眼神催促他继续。 “你知我本是森罗鬼界生灵转生,却未必知道,我原本正是森罗鬼界十一位神灵之一,异神。” “嚯!” 诡书灵楼之灵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好家伙,原来你这坑货还有这种来历! “当年我被戮神联合数位神灵暗杀,我侥幸通过两界渊来到山海界,转生成为叶定光,却不料他们似乎发现了我还未死,竟以我的神体遗蜕祭祀,寻找我的藏身之地——也因此,他们发现了山海界。” 林玉澄面色一变,这么说一切灾祸竟都是因叶定光而起?想到幽族的遭遇,他心中满是愤恨,理智告诉他叶定光也是机缘巧合来到山海界,不知者无罪——但情感上他却已无法自控地将对方视作罪魁祸首之一。 “冷静,冷静……” 灵隽在此之前就已经猜到了一些,倒是并不意外,也并不如林玉澄一样忍不住仇视对方——她很清楚,叶定光也只是这场游戏中的一枚棋子,天心与森罗鬼界的幕后掌控者需要通过他顺理成章地实现两界融合,他以为的机缘巧合,不过是天意安排。 只是……叶定光在此时表明身份,莫非是想要借她的力,来向戮神复仇? “我希望与你合作,阻止戮神夺取三生镜——在他们两败俱伤之时杀出,我复仇,你也可压制三生镜,了结过去的恩怨。” 第四百五十二章:重新加冕 恩怨? 岂止是恩怨! 叶定光以为灵隽与三生镜之间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矛盾,但事实上……她与三生镜恐怕比叶定光与戮神还要不死不休! 不过这就不必告诉他了。 是否要答应叶定光的合作请求,灵隽心有犹豫,便通过灵魂联系与燕希玄商讨。 燕希玄的答案却很是肯定:“答应他。” “为何?” “有他在,我们的目的不会那么明显。” 灵隽恍然,是了,天心对山海界的掌控力毋庸置疑,虽有燕希玄以欺天之道遮掩天机,令天心无法第一时间察觉他们的异样,但若就这么毫不掩饰地直接冲着三生镜而去,天心想不怀疑也难。 可是如果有叶定光的合作、林玉澄的请求在前,那她去幽冥之海就是合情合理。 不过——若是如此…… 一个疯狂的想法突然出现在灵隽心中,她压住了心中狂热的火焰,冷静道:“既然如此,那不如玩一把大的。” 这下轮到燕希玄疑惑了:“你想怎么玩?玩多大?” 灵隽:“那自然是……能有多大,就玩多大。” 听完她的计划,燕希玄也忍不住心头震颤,眸中倒映的那道身影渐渐虚化,恍惚中他似乎看见了许多年前的自己,一样的孤注一掷,一样的不留余地,心中一样燃着焚天灭世、永不熄灭的怒火! ——不,不,不,这太不吉利了,曾经的他只是个可悲可怜的失败者罢了,她不像他,一点也不! 直到此时燕希玄才承认,他从来没有什么胜不骄败不馁的美好品德,他无法接受失败,无法接受这样的失败——这一次他输不起。 那么,就绝对不能输! “虽然看似风险很大,不过一旦成功,就不必再小心翼翼地伪装与等待——就这么办!” 达成一致意见后,灵隽闭上眼敛去眸中难以控制泄露出的一丝激动,再睁开时她又是那个冷漠疏离的神器之灵,平静的目光一一扫过痛苦愤恨的林玉澄、好奇中藏着担忧的诡书灵楼之灵、面带窃喜的幽真鬼王,最后定格在满眼期待的叶定光身上。 “可以。” 叶定光展颜一笑,“多谢灵隽,我——” 灵隽抬手打断他的满腔感谢之辞,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不过,我有另一个计划。” · 森罗鬼界,越河鬼域。 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鬼域,越河鬼域在两界融合之时被分配到的融合之地也十分偏僻,周围并没有多少山海界势力,经过几百年的厮杀,这片望诸泽边缘的小地方已经尽数归入越河鬼域。 越河鬼域的小鬼主也显然也没有大多数鬼主那样的铁血之风,她觉得暂时这样就很好——或许还带着一些先苟后杀的小心思,但最后的结果就是越河鬼域在森罗鬼界依旧远远排不上名号。 正适合一些人隐姓埋名。 叶定光遁出虚空,落在一处荒郊野岭之中。 诡书灵楼之灵根据卜算后的结果,将他送到越河鬼域边缘——再往内是鬼域,即便诡书灵楼在山海界许多地方都留了后门也去不了。 好在叶定光原本就是鬼界生灵,鬼域的限制对他而言不起作用,进入鬼域之后,循着冥冥之中的感应,他很快就接近了目标所在之地。 “不在城中,倒是省了我许多事情。” 他喃喃自语,神色有些复杂,似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于他而言多少有些影响心情——但也就仅限于此了,他的行动速度依旧很快。 群山连绵,岚雾隐隐,叶定光踏出虚空,落在一座普通的荒山之上,再次感应,确定目标就在此山之间后,轻轻呼出一口气,旋即一脚重重踏下! “轰!” 一阵闷雷般的声音传出,整座荒山竟在这一脚之下沉陷数十丈,漫天扬起的尘埃之中,巨石滚滚而落,带起又一阵隆隆巨响。 叶定光没有释放出威压,但巅峰强者的气息却随着那一脚落下而迅速蔓延开来,那一瞬间,方圆千里之内一片死寂,无论是碎石尘土之间求生的虫豸,还是其他潜伏在山脉中的猎杀者,皆感受到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尽数被震慑得失去神志,待回过神来时已匍匐在地,战栗久久未消。 “欻!” 一道微光夹在尘埃之中,悄然飞速朝外遁去。 然而那一丝微弱的波动却仍是被叶定光捕捉到了,他身形不动,伸手一勾,飞出的微光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于震颤不休中缓慢后退,后退……越来越接近恐怖之源。 微光中的人再也控制不住,愤怒地显出真身,才勉强挣脱控制,怨恨地瞪着叶定光,目光中写满深刻至极的仇恨,但在触碰到人时却好似被火灼伤一般迅速移开,甚至整个人都踉跄几步,仇恨、愤怒、绝望……尽数消失,只剩下浓浓的惊惧、不解、惶恐——以及一丝丝不确定的希望。 锁魂殿主怀疑自己的感应错了,否则他怎么会看见已经陨落的神灵…… 不,不会错的,若他的感应出了问题,又岂能在整个森罗鬼界的通缉之下仍未暴露丝毫行踪呢? 难道真的是异神陛下? “陛下,是陛下么?” 锁魂殿主心中第一时间升起的是喜悦,作为一位信徒,见到了传闻中已经陨落的神灵,谁会不高兴呢?尤其这位神灵或许还能带他走出困局。 但在下意识地询问之后,他的脸色又是一白——他怎么忘了,他早抛弃了对异神的虔诚信仰,在因畏惧死亡而答应被那个神秘的剑修利用之时…… 信徒叛逃是为亵渎,而鬼界众神可没有一个好脾气的,对于渎神之人会有怎样的惩罚……作为一位鬼主,他还能不清楚么? 叶定光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锁魂殿主,唇角带着神灵莫测的微笑,悠然道:“锁魂殿,竟沦落至此么?看来孤的陨落,的确改变了许多事情。” 他承认了! 锁魂殿主却再感受不到丝毫喜悦,原本以为这是他的希望,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绝望么…… 是啊,是啊! 叛逆者不会有好下场,这是每个鬼界生灵都铭刻于心的法则!他该接受才是。 锁魂殿主失魂落魄地垂下头,身体也仿佛变得虚弱无力,慢慢跪下,多年来的习惯甚至主宰了他的神志,控制了他的身体,让他行云流水般行完一整套祭神大礼,直到额头最后一次贴在脏乱的碎石尘埃之上,他才恍如隔世般清醒过来—— 这不是锁魂殿中庄严宏大的神殿,不远处的也并非是高高在上的神灵! 异神已经陨落了! 如今这一位……即便他是异神的转世之身,又如何呢? 鬼界的规则从不会给失败者第二次机会,现在的他与我这个通缉犯,又有什么区别? 这或许是突如其来的清醒,或许只是强作镇定的狡辩,但无论哪一个,都让锁魂殿主忽然生出一股勇气。 “高高在上的神灵,至今也不知道自己被那剑修戏弄了;无所不能的神灵,至今也没抓住渺小的我——神灵,也不过如此!” 锁魂殿主站了起来,摆脱了对神灵的盲目崇拜与恐惧,他发现异神的转世之身并不比他强很多,虽有差距,但一心想逃的话,也不是没有机会。 从眼神的变化中,叶定光看出了锁魂殿主的想法,不禁哂然一笑——他只是为了避免被其他神灵发现才隐匿气息、掩饰境界罢了,不想却被曾经的信徒误会……小觑? 怎么,以为他如今不再是神灵之身,就没什么好怕的么? 笑容渐渐淡去,冷峻的面容染上一分怒色,鬼界神灵与仁慈无关——更不可能对亵渎者施以宽恕。 “你要与我作对?”叶定光不紧不慢地问。 锁魂殿主的目光犹若乱葬岗上的鬼火,阴沉森冷却又带着灼人的温度,他突然就十分讨厌对方那副做作的姿态,甚至因此又油然而生一股愤怒:“是我在与你作对吗?!是你偏要与我作对!” “叛逆者……” “你配称我为叛逆者么?!”锁魂殿主怒极,讥诮而怨恨,“伟大的神灵,您消失的这么多年,我对您的奉献一如往昔,无不是竭尽所能,可您回报的我是什么?” “是一尊无论多么丰盛的祭祀也唤不醒的神像,是被其他神灵的信徒接连排挤,是到最后连一个栖身之地都不被人所容!” “你现在是回来了,但太迟了,为什么你回来得这么迟!” 如果你早一点回来,我又怎么会被那个神秘剑修威逼利诱?一切就还和以前一样! 被曾经的信徒如此指责叱骂,叶定光倒没有太生气——即便有,也与恼羞成怒无关,只是感觉神灵的尊严受到了冒犯而已。 但他要是知道锁魂殿主在想什么,估计最后一点怒气也会消失,因为他现在也在和那个神秘剑修合作呢:) “我是神灵。”叶定光的语气淡漠无情,“你供奉我,不是因为你崇拜我、尊敬我、热爱我,而是因为——敬畏我。” “信徒能向神灵索取回报么?不能。” “信徒从神灵那里得到的,不是回报,而是恩赐。” “而现在,我赐予你——死亡……与永恒!” 从背叛了对异神的信仰开始,直到叶定光的最后一句话,锁魂殿主心中对昔年信仰的最后一点尊崇也消失殆尽,什么神灵,这世上哪有什么神灵,不过都只是更强大的生灵罢了! 好在他虽然头脑发热,但还知道现在不是硬刚的时候,立刻就要逃入虚空。 然而叶定光愿意在这里听锁魂殿主那些毫无意义的废话,自然是因为有绝对的把握控制住他——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丝毫机会。 他静静看着锁魂殿主的身影渐渐恍惚,眼见着就要遁入虚空,却始终没有丝毫动作。 “嗡!” 突然,锁魂殿主只感觉神魂之中响起一阵细密杂乱的嗡鸣,吵得他头晕目眩、心烦意乱;又仿佛有一把锋锐的柳叶刀在经脉之中游走,伴随着细密的刺痛与连绵的撕裂之痛;浑身气血时而炽烈如火,时而寒冷如冰…… 说不清楚过了多久,当他短暂地从折磨之中清醒时,整个人都已跪倒在地,那个可恶的神灵就站在一步之外,脸上带着居高临下的蔑笑……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锁魂殿主心中疯狂质问,但其实不需要别人回答,他太清楚这是什么了——神灵通过信仰掌控信徒,即便信徒背叛了也逃不脱异端的诅咒。 可你明明只是转世之身,还未修成神灵啊…… 这个问题他不知道答案了,但叶定光知道。 “嘴上说信仰我竭尽全力,却敢截留献给我的香火……” 我没有! 已经到了如此绝望之时,听见叶定光的话时锁魂殿主仍觉得愤怒,他从没有做过这些事情,凭什么这么说! “罢了,恐怕又是戮神他们的诡计,借我的信仰与香火来铸造神灵的容器……真当我死了?占了我的便宜,总有一日要还,不早不晚,就是现在。” 若非锁魂殿主吸收了太多本是要献给异神的香火信仰,叶定光也没办法这么轻易地制住他,一切因果,早有定数。 这状似自言自语的几句话,落在锁魂殿主耳中,却又是一个暴击。 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他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从前种种,竟皆如笑话一般! 强忍着巨大的痛苦,他挣扎着一点一点往前挪,感觉似乎过了好久好久,他终于抓住了长袍的衣角,不甘地瞪大了眼睛,不依不饶要一个答案:“神……神灵……容器?” 叶定光垂首瞥了他一眼,无情的声音飘落下来,不带丝毫委婉:“神灵的容器,就是你啊。你能截留献给我的祭祀之物,收拢我的信仰,吸收圣器的力量……不是因为你天赋异禀,而是因为你本就是一件容器啊。” 容器,怎么能有灵魂呢? 锁魂殿主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他还没有死,但与死也没有什么区别。 在被鬼界神灵暗中改造,无意间吸收了圣器的力量,又经历了异神的异端诅咒后,他已经被炼成了异神神力、法则与因果的容器,或者换个称呼:神格。 ——正适合用在此时,为神灵重新加冕。 第四百五十三章:突入战场 杨纡泽,元泽岛外。 这是两界战争中最大的一处战场,汇聚了双方无数强者,但随着森罗鬼界数位神灵降临、三件圣器齐出,山海界渐渐落入下风,最明显的标志就在于——战场外的空间封锁屏障已从双方各占一半变成了几乎完全被森罗鬼界掌控。 这意味着,山海界一方将很难得到外界力量补充,而森罗鬼界恰恰相反,他们相当于是在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短短时间之内,战场上鬼界神灵从两位暴增到了七位! 元泽岛上,从战场上退下休整或疗伤的修士个个面色凝重,没人看不出来如今的形势,但这些境界不够高的修士,甚至连退路都没有,因为他们无法在幻境愈发恶劣的元泽秘境群之中存活下来。 沉重与绝望无须蔓延,每个人都是制造者,真正能触动心弦的,是沉重与绝望之中夹杂着的不解。 为什么,空间封锁屏障会落到森罗鬼界手中? 为什么,森罗鬼界能有那么多神灵,还有三件圣器?我们的神器又在哪里? …… 颜守心穿过迷茫的人群,走进静室之中打开守护阵法,这才好似卸下重担一般,不再强撑着佯作无事,浑身气息虚浮不定,温润美玉般的脸上亦蒙上一层浅浅的灰。 一缕流光从他眉心飞出,银色的碎片之上飘出一道清冷曼妙的身影,她伸手虚虚按在颜守心头顶百会穴上,丝丝黑气被从经脉血肉之中摄出吞噬,尽数化作她的力量。 良久,最后一缕黑气也被清理干净,颜守心终于能腾出心神调息疗伤,但即便如此,在服用过极好的丹药后仍花了足足六个时辰才完成初步治疗。 他睁开眼来,对上的便是游烛的眼神,看出其中的一丝关切,他不禁笑了笑,“这次可真是多亏了你,否则我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不久之前,掌控圣器三灾莲佩的岐萧鬼主击杀了他的对手,趁着山海界一方来不及抽出一位大能应对之时,对低阶战场倾泻了一波恐怖的攻击,颜守心也被波及,若非藏在他神魂中的游烛眼疾手快地吞噬了正要侵蚀他神魂的三灾厄难之气,恐怕他就要和当时战场上其他山海界修士一样瞬间衰朽而死了。 游烛摇摇头,“你亦助我良多。” 颜守心叹息道:“如今形势不妙,我答应你的事情恐怕要很久以后才能做到了。” 别说去幽族找林玉澄,追寻失落的记忆,形势再恶化下去,便是活着都很难艰难。 “若此战山海界战败,便由我来庇护你——我虽是鬼种,但吸收了那么多三灾厄难之气,掩饰根脚已不成问题,届时我借你肉身一用,伪装成鬼界生灵,再趁机逃出,天下之大,未必没有容身之处。” 颜守心哑然失笑,游烛这个办法倒的确很有可行性,但……若真到了那一步,绝尘山必定覆灭,他熟悉的一切都将荡然无存,如丧家之犬般苟活于世,又果真是他愿意忍受的吗? 他可不是什么卧薪尝胆的英雄,山海界此战若败,也不会再有任何翻身的机会啊…… 静室中的两人并不知道,他们不必再千里迢迢跑去幽族了,因为谈话中提及的人此刻已经到了元泽岛战场之外。 滔滔水波之上,迷雾犹若垂天之云,遮天蔽日;又似罗网囚笼,将元泽岛水域与山海界隔绝而开成为两个世界。 林玉澄踏波而立,望向氤氲雾霭深处,看不见日月天光,却深知那个世界里正在上演什么:毁天灭地的战争,不死不休的仇恨,永无止境的欲望。 世界一如既往,从未许诺过光明与美好,过去的他也早已习惯这样的丛林法则——或者说,他自以为习惯。 但等到在这一法则之下一败涂地,血本无归,他方才能想到,这其实是错误的——又或者与错误无关,而是:这绝不是我该经受的。 正因有这样那样的许多原因,在灵隽提出计划之后,林玉澄并没有犹豫太久就答应下来。 此刻他正等待着。 被等待的人姗姗来迟,不过分离短短数日,叶定光身上的变化却可谓翻天覆地,第一眼看见时林玉澄竟有些恍惚,终于明白灵隽对叶定光的另眼相待究竟出自何处。 他仿佛一瞬间变得疏离、高远、不怒自威起来,这种感觉过去林玉澄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灵隽。 他们好似同类人。 叶定光离开的这几天,一定是发生了极大的转变,这对他而言应是好的。 但林玉澄已无暇深思那转变来源于什么,只因他的到来就意味着行动即将开始。 “久等了——”叶定光落在林玉澄身边,朝他微微颔首,“灵隽已经嘱咐过你了,我便不多说什么,你只要小心些,别被战场误伤。” “……你多虑了。” 叶定光微微一笑,他这话可确实出自好意,毕竟以林玉澄的修为,他在元泽岛战场上的确危险呢。 提醒一句之后,他身形一晃便换了个方位,掌心之中渐渐亮起一抹凝实的亮光,犹若锐利的刀锋。 锋芒聚敛之时,水上沉沉的雾霭似是受到牵引一般剧烈动荡起来,云谲波诡之中,叶定光双眸微眯,脸上仿佛写着餍足,又似是得意洋洋:执掌天地的权柄阔别已久,在失去的日子里他尤能忍耐,失而复得之后欲望却反倒越发炽热,再也不愿它从掌心失落。 刀光亮起,初时不过寸许长短,但在飞出他掌心后,却急剧延长、膨胀,仿佛冥冥之中天地的法则落于其上,借它施展威严,于是万法皆空,于是所向无敌,纵横天地的刀光劈开重重迷雾,刹那间战场的喧嚣与动荡毫无保留地自裂痕处扩散而出! 在叶定光出手之时,林玉澄的目光便已牢牢定在他身上,但即便亲眼所见这一幕,他仍觉不可思议:需要幽族圣主触动三生镜分镜才能破开一条缝隙的空间封锁屏障,竟就这般轻易被打破了!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叶定光么? “走!” 听见声音的第一瞬间,林玉澄下意识地运转《御虚飞星真法》,毫不犹豫地冲进了被封锁的战场! 刀光尽散,叶定光的身形早一步消失不见,但方才那一招声势浩大,毫无遮掩,他知道鬼界诸神必定已经知道了他的“死而复生”与重回神位,那么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做呢? 想到这一点,叶定光嘴角微微勾起,属于异神的诡诈笑意重出江湖。 事实也正如叶定光所料,在空间封锁屏障被恐怖至极的浩然伟力打破之时,正与山海界大能厮杀的几位神灵立时便是心中一跳:异神回来了! 该死,戮神那几个没来的都在搞什么,找不到异神的转世也就罢了,竟连锁魂殿主那个容器都没能找到,以致于让异神抢先一步! 异神的回归已成定局,但除了得罪死了他的,其他鬼界神灵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现实,可就眼下局势,异神甫一回归便如此大动干戈,明显不怀好意,他是忘了自己还是鬼界之神么?! “我可没忘——”熟悉的声音在云中响起,“不过,鬼界神灵向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何时站在过同一立场上?” 暗神脸色一黑,而在看清云中那道忽然浮现的身影之后,他与其他几位神灵的想法都很一致:他甚至没有显露出鬼界神灵真身,而是依旧顶着个山海界人族的壳子,这态度还能更明显些么? “异神!吾等虽有矛盾,却也只是鬼界内部争端,如今正是与山海界战争的关键时刻,你何不暂且放下仇恨,吾等联手称霸这一方世界,待事成之后,吾等皆可让出部分资源……” 叶定光脸上那戏谑的笑容让暗神的话没能再说下去,谁能说服异神改变主意呢?谁也不能。 云中的战斗因鬼界神灵的停手戛然而止,山海界一方的大能早已身心俱疲,难得有个喘息之机,自然也不会主动上前邀战,而是都抓紧时间休息,顺便悄悄看好戏。 异神,鬼界那位据说已经陨落的神灵? 他怎么是个人族,而且看着还有些眼熟…… “啊!是他,叶……” 绝尘山的一位大能终于从记忆的角落之中翻出了叶定光此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叶定光循声望去,淡淡扫了山海界大能一眼,没有见到七绝圣尊,于是很快收回目光,盯着鬼界神灵之中脸色不太好看的那几个,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终于有人先忍不住了,涿神咬咬牙,从众神之中走出,对上叶定光瞬间变得冷厉万分的眼神,语气阴狠:“异神!你要背叛鬼界?” “是鬼界先背叛了我。” “哼……我们杀得了你一次,难道杀不了你第二次?”涿神眼中恶意满满,目光又移向关注着这边情况的山海界诸人,“还是你以为,和这群废物站在一起,就能逃过一劫?” 无端被黑的山海界诸人:“……” 稍等,你们口中的叛徒我们大多数也是第一次见。 叶定光根本没搭理他眼中的将死之人,说话也是冲着暗神去的:“暗神,你也这么觉得么?” 暗神半晌无语,但最后还是说道:“我只站在鬼界一方。” 不是因为将鬼界利益视作最高利益,而是因为他与鬼界利益天然便是高度统一的,谁会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 被无视的涿神怒极反笑,“异神你难道还想投靠山海界?哈哈哈……笑死我了,也就是他们不知道,正是因为你的灵魂来到了山海界,才会有两界融合之事!” 在山海界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继续狂放而狠毒地嚷道:“这么算起来,你可是我们鬼界的先锋呢!想投敌?呵呵……他们能接受你?即便接受了你,事后真不会清算?哈哈哈!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得选择?” 涿神冲动狂妄的表象之下是深沉的心机城府,他现在是没工夫收拾异神,但也绝不会让异神趁着山海界局势不妙改换门庭被敌人轻易接纳,他甚至不需要说谎,只要点出叶定光才是灾难之源,就足以让他绝对无法在山海界的阵营立足。 ——两界融合对山海界是一场巨大的浩劫,即便只是一个无罪的“不知者”,也足以变成一根尖锐的刺,深深埋在每个山海界生灵心间,令人只欲除之而后快,合作?怎么可能! 叶定光也笑了,笑意中十成十的蔑视是对鬼界诸神,也是对山海界众位大能。 对鬼界神灵他已没什么好说的了,而对山海界——笑话,他难道会觉得自己有错吗? 什么改换门庭、转投敌方,在叶定光这里都是不存在的,他已经站在了两者之外的另一个阵营之中,何须再考虑能否立足的问题! 气氛渐渐凝滞。 …… 在叶定光牵扯住双方大能的时候,林玉澄已经悄悄穿过混乱不堪的战场,侵入到元泽岛边缘。 因他曾在绝尘山修行,拥有绝尘山的信物,所以并没有被守护阵法阻拦,顺利无比地进入元泽岛。 仅仅只是这一路上,他见到的种种惨状就以令他憔悴的心愈发沉痛,幽族已然覆灭,难道山海界也要落得幽族一般的下场么? 他无法接受。 一路畅通无阻,他找到了还留在元泽岛上的幽族。 “少主!” 这寥寥百余位幽族在感应到幽冥之海的变故以及幽族族地的动荡之后便惶惶不可终日,甚至有几位幽族就是因此在战场上分心而陨落,忽然见到少主,心中又惊又喜,连忙拥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 “少主,究竟发生了什么?” “您怎么来了?是圣主让您来历练的么?” “族内情况可好?” …… 混乱并未持续太久,林玉澄的神色及眼中的哀戚已让他们有了不好的猜测,渐渐地众人询问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寂静无声。 林玉澄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而上的酸涩泪意,“诸位——” “圣主……已然陨落。” “幽冥之海,再不是我幽族族地。” “我们……是最后的幽族。” 第四百五十四章:七绝圣尊 要事当前,留给林玉澄与残存幽族痛苦伤怀的时间并不多,不论此时心中作何想法,他此时只是一位信使,为幽族带去噩耗,也即将为山海界的主宰者传递一个似真似假的消息。 毕竟曾是绝尘山弟子,幽族噩耗又尚未传到元泽岛上,林玉澄收拾好心情后便径直向岛上的主事者——绝尘山宁极尊者表明了身份,并再三强调自己有攸关山海界存亡的情报需要禀告七绝圣尊。 见林玉澄如此郑重其事,宁极尊者也不禁多了几分在意,“圣尊正全神与鬼界神灵交战,不得分心,不若你将事情原委告知本座,若果真至关重要,本座便冒一次险。” 林玉澄自然不会将他预备用来说服七绝圣尊的消息尽数说来——也没这必要,只需要告知他们幽族的遭遇即可。 果然,听闻短短时间内幽族竟已惨遭族灭,尤其听说其中有鬼族手笔,宁极尊者霍然色变,心中暗道不妙。 或许林玉澄还不知晓,但他们这些大人物再清楚不过,鬼界对山海界的入侵,战争只是表面手段,暗地里还有许多隐秘伎俩,没有鬼族时他们都诡异地知晓了各族许多秘闻,甚至能据此对各族设计极具针对性的阴谋,若鬼族果真叛逃加入他们一方,以幽真等人知晓的山海界众多隐秘,这场本就已落入下风的战争,山海界几乎已无取胜之机! “竟有此事?绝不能容鬼族走脱!” 这念头在宁极尊者心中闪过的同时,却也在殿中响起,她猛然一惊,便见七绝圣尊已从后殿走出,神色没她那般凝重,但也绝对称不上好看。 “圣尊!”宁极尊者连忙起身,但却是先问外面的战况,“莫非鬼界神灵已被击退?” 七绝圣尊轻轻摇头,“鬼界神灵有备而来,人多势众,吾等也只是勉力支持。” “那……”您怎么还能分神关注我这里的事情? 不过七绝圣尊并没有想回答她的意思,先一步移开目光看向林玉澄,淡淡道:“随本座来。” 言罢便又步履匆匆,转回后殿。 宁极尊者欲言又止,不禁又看了林玉澄几眼,热切表达“让我听听”的渴望,但无论七绝圣尊还是林玉澄,显然都并没有让她旁听的意思。 林玉澄早料到七绝圣尊会是如此反应——又或者说,即便七绝圣尊无意屏退众人,他也会利用从灵隽与叶定光那里得知的部分真相逼迫他如此选择。 想来一贯冠冕堂皇的七绝圣尊,并不愿意让外人知晓他曾一度有机会阻止两界融合,但他非但没有,反而放任事态发展,甚至做出控制叶定光这等事情…… 进入后殿,七绝圣尊终于卸下了那层无波无澜的面具,眸光冷冽,看林玉澄这位曾经的门下弟子入看死人一般,“叶定光带你进来的?” “圣尊既然心知肚明,那便省了这些试探威压的繁文缛节,直入正题吧。” 林玉澄的态度不卑不亢,灭族之灾让他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成熟起来,面对一个念头便能灭杀他于无形的恐怖强者,他心中没有了往日的毕恭毕敬——或许是幽真鬼王、七绝圣尊接连“人设崩塌”,令他看待强者的光环滤镜彻底碎了吧。 七绝圣尊不喜欢任何人在他面前摆出这副姿态,但事到如今,他很清楚林玉澄胆敢如此,正是因为叶定光——昔日任他摆布的蝼蚁,如今已成足以与他并驾齐驱的人物,真是世事无常……但这就是他当初的选择,多想无益。 “说罢。” 林玉澄平静地抛出惊雷:“幽族覆灭,如今幽真鬼王,以及一位鬼界神灵仍在幽冥之海边缘——他们借助我族至宝三生镜分镜引来了三生镜本尊,意欲借机收服神器……” 说话间,他抬眸欣赏着七绝圣尊丝毫不加掩饰的怒容,不知为何心中也生出一股痛快来,“一旦功成,山海界便再无与森罗鬼界争锋之力,便是您……只怕,也讨不得好。” 七绝圣尊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 三生镜乃是山海界创世四神器之一,在苍梧琴、开天刀崩毁,玄明剑堕魔的今朝,它便是唯一的神器,说是维系山海界天道秩序的最后一根绳索也不为过! 一旦被鬼界神灵掌控,那神灵甚至能借三生镜影响山海界的天道法则,轻易就能将他多年来苦修所得的一切彻底摧毁! 他费尽苦心,不惜一切促成两界融合,是为了更进一步,而不是要万劫不复! 见他这般神色,林玉澄深知灵隽的猜测又一次实现了,唯有这个消息,才能让这位圣尊大人不顾一切;也唯有七绝圣尊,才能让他们的计划轻而易举地完成。 七绝圣尊没有再与林玉澄说什么,他还留在云中战场的本尊直接对上了叶定光,在一片凝滞僵硬的氛围之中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事态果真如他所言?” 其余人微微发愣,还没反应过来他们这是怎么搭上话的。 叶定光漫不经心一笑:“你觉得呢?” 他的不答恰恰是回答,七绝圣尊无言。 其他人的感觉或许不够灵敏,但修为已臻化境的他,在元泽岛战场的空间封锁屏障被叶定光打破之后,终于锁定了那股自从这场战争开始来便始终压在他心头的危机的来源…… “合作,我答应了。” 七绝圣尊认定叶定光忽然将事情挑明,定是因为想要与他合作阻止那位鬼界神灵——对鬼界神灵之间的恩怨,他亦略知一二。 叶定光仍只是淡淡微笑,似乎满意这个回答,又似乎什么也没有表示。 只是,已经陷入久违的焦虑之中的七绝圣尊并不如往日一般明察秋毫,也就没有看见叶定光眼底压抑着的那一丝异样。 似是失望,又似了然。 曾经,七绝圣尊是压在他头上的一片巨大阴影,他心思变幻莫测,谁也看不分明;如今,他的野心与贪欲已宛若白纸黑字的契约,清晰明了就差签字画押——是他变了吗? 并非。 不过是,习惯了追求自我极致的人,总是会选择越走越窄的路,因为他们确信唯有如此才能确保只有自己才能走到路的终点。 而太窄的路,被看穿也只是早晚的事。 第四百五十五章:战场转移 幽海边缘。 早来一步,正欣赏着三生镜与戮神之间旷世大战的灵隽与燕希玄忽而神色一动,同时看向某处虚空。 被毁天灭地的战斗余波震荡扭曲得光怪陆离的世界里,隐藏着一片灿烂的星海,它们拖着如彗星尾巴般的光芒,也如彗星般毫不犹豫地坠落,在短短几个刹那间,便铺天盖地而落,层层璀璨美丽的虹光交叠出猝不及防的幻梦,如开至荼蘼之花。 “他们来了。” 灵隽与燕希玄都毫不意外。 在叶定光将幽海边缘的战斗告知七绝圣尊之时,元泽岛就不再是两界纷争的关键战场,山海界害怕三生镜落败后的无穷遗患,森罗鬼界开始可能还只为追击和阻止敌人而来,很快也将意识到他们距离胜利只差咫尺——无须灵隽再做什么,他们都将为了自己的核心利益永不停手。 一切正如计划被提出时推衍的那般发展,激战正酣的三生镜和戮神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打断了战斗——对此,双方第一反应都是颇为恼怒,戮神自不必说,就连三生镜也觉得七绝圣尊他们破坏了自己的计划:它可不觉得自己会输给戮神,而只要吞噬了这个不知死活的神灵,它的力量将更进一步…… 事已至此,在漫天的虹光在虚空中扭曲出一片火烧云之时,他们短暂停手后又继续战斗,只是周围都多了些随时准备援救己方核心人物的存在。 没有人发现隐藏起来的灵隽和燕希玄,只有叶定光与林玉澄知道此时还有好几双眼睛正注视着变幻莫测的战局。 叶定光在与七绝圣尊的所谓“合作”之中,将自己的立场彰显无遗,是以他顺理成章地被分配到了两位鬼界神灵作为对手,正是涿神与紧急赶来的弗神。 失落多年的力量重返体内,叶定光难免有些缥缈虚浮之感,这不仅是因为他炼化神格时日尚短,也是因为——他的举动对森罗鬼界而言无疑是一场背叛,操控起源自鬼界的力量时多少不同以往那般顺利。 但他毫无畏惧,搭戏台的人上台唱戏,总归多了些许“地利”。 无视涿神的嘲讽辱骂,叶定光身形闪闪烁烁,渐渐将战团拉至混战边缘。 …… 除了大能,陆陆续续赶来幽海边缘的,还有两界的主力大军——元泽岛战场上的那群人。 至于他们的到来是为在关键时刻作为英勇的炮灰死得其所,还是想要亲眼见到关键之战的结局,这都不重要,他们并非主角。 “你感受到他了么?”混乱之中,游烛询问。 “没有,但林玉澄一定已经回来了……”颜守心手中握着一枚令牌,借由它反向追踪令牌主人的踪迹,“他可能是被某个大能收入洞天中了。” 游烛并不意外,幽幽一叹,“罢了,我们走吧!空间封锁已被解开,我们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战争即便有个结果,也不会是由我们决定的。” 这是事实,而且比起其他人,他们更有一条退路在,即便山海界落败也未必只能亡命天涯。 但正因此,颜守心才无法说服自己,因为他深知一切权衡只是逃避的借口。 他是为了帮游烛寻找林玉澄而来,也是为自己的道心而来,游烛不能也无法阻止颜守心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情。 果然颜守心拒绝了她——他已决定好,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将在此,与山海界共存亡。 “而且——谁说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就一定决定不了战争的走向呢?” 游烛诧异:“难道你真有什么好办法?” 颜守心笑道:“怎么说我也是绝尘山这一代数一数二的人物,被这该死的战争压制得多少年不敢大喘气,磨也磨出些灵光来了。” 这个回答出乎游烛意料,但仔细想想,似乎也不那么令人惊讶,倘若颜守心与一般的修行者并无不同,他又岂能配得上天骄之名? 既是天骄,总该不同俗流,即便毁灭,也要如流星烟火般,痛痛快快燃烧过才是。 “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游烛痛快道,“我也受够了。” 不是为了山海界的未来,而是因为她也是这场动荡浩劫中苦苦挣扎的蝼蚁,倘若有了能回命运以痛击的机会,哪怕付出的代价再大,也是值得的。 “好!”颜守心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我们都能派上用场。” 这是命运的残酷,也是它的仁慈。 …… “你感觉到祂了吗?” “祂的视线始终注视着命运的关键节点——而且这一次不止是他,还有鬼界背后的那只手……” 灵隽扯出一个奇怪的笑,“祂看见我了。” 战场的突然转移,背后自然有人操控,此时燕希玄的欺天之术已经收敛了威力,只针对两界大能,并没有阻止天心对灵隽的感知。 燕希玄颇带恶意地想:天心现在在想什么呢?是在意外玄明剑怎么莫名其妙又很合理地出现在此,又或是觉得终于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事到如今天心已不会轻易杀死灵隽,这一点两人都知道,因为她是比燕希玄更接近成功的实验体,在不知道她已得知世界真相的前提下,天心只会尽最大可能磋磨她,意图激发她所有潜力——而根据燕希玄的经验,到最后之时祂甚至会主动现身揭露真相,以此作为又一次精神重击,将祂需要的神兵打造成更接近希望中的模样。 所以天心也在等待,祂等着灵隽坐收渔翁之利,三生镜就是祂为最后胜利者准备好的“升级大礼包。 “喂,我可还没输呢!”云端之上,天心身边的女子不满道:“我这森罗鬼界不是还剩下一个种子选手么?” 天心看她一眼,但笑不语。 女子感觉自己被冒犯了,但她没有证据,也无话可说。 森罗鬼界一方,如今最多只有叶定光有一争之力——有玄明剑在,戮神已经注定出局——而叶定光也不算是完全的森罗鬼界生灵。 被她寄予厚望,设定上本该最具冲突性、斗争性的锁魂殿主,竟然连挣扎的水花都没多大就扑街了!你就说气不气吧! ——生谁的气? ——当然是那个可恶的玄明剑灵!锁魂殿主一生最倒霉的事,可能就是遇见了她吧! 第四百五十六章:如果以后 戮神的心情很糟糕。 捕捉三生镜的计划真正实施起来并不容易,主要难度还在于如何让三生镜处于孤立无援之境——为此,祂暗中促成了两界在元泽岛的大战,意图引开山海界大能的注意。 一开始很顺利,祂成功等到了三生镜,之后的交手看似势均力敌,但祂很清楚,这样下去优势在祂,三生镜不会有翻盘的机会——所以,事情究竟是如何急转直下,发展到这一地步的? 戮神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销声匿迹多年的仇人——异神。 “原来是他!”一瞬间祂仿佛明白了什么。 尽管曾杀过异神一次,但戮神从不怀疑异神的能耐,否则也不会让其他神灵去追查他的踪迹。 因此,祂心中甚至开始怀疑,或许事情没那么简单…… 在知道祂的计划之后,异神难道就只会将山海界大能带来阻挠他? ——不,不可能仅仅只是如此! 因为双方都有了帮手,戮神与三生镜之间战斗烈度上升了,但他们的精神反而没有先前那般紧绷,是以戮神还有余力思考这些问题。 “可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戮神暗中观察过战场上的所有人,很多人都有些嫌疑,但若要说他们能决定祂与三生镜之间的战斗走向,那也不可能——而异神,他已经被鬼界几位神灵牢牢牵制住了。 …… 三生镜并没有戮神想的那么多。 它当然知道叶定光的真实身份,但对叶定光忽然出现在此,它心里有一个十分合理的解释——林玉澄。 叶定光从林玉澄那里得到了消息,为防止敌人坐大,所以急急忙忙赶来,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又做得了什么? 三生镜的灵念笼罩着整片战场,如涟漪般从每个人身上掠过,心中升起淡淡的自得——这些愚蠢的蝼蚁又怎会知道,任凭他们打生打死,这一切不过一场棋局,而它已经投靠了执棋之人,从棋子注定的悲惨命运中逃脱出来! 在场每个人都会是输家,只不过有人倾家荡产,有人还有止损的机会。 或许因为这种优越感,三生镜不由得想到了玄明剑——啧……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君不见,苍梧琴、开天刀接连陨落,形神俱灭,而玄明剑也将步二者后尘,可见有灵未必真能聪慧,无灵未必懵懂,活在迷梦与骗局之中的究竟是谁,还未可知呢! ……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你后悔当初的狂妄了么?” “一切还在你的掌控中么?” “这局棋你又该如何收场呢?” 自从与叶定光——异神达成合作之后,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浮现在七绝圣尊心中,他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正视眼前难堪的事实:他把事情搞砸了。 没人知道,在异神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他心中浮动着的不是阴谋算计,而仅仅只是庆幸,庆幸一切还未真的不可挽回,他还有机会。 至于是让一切恢复原样的机会,还是达成目标的机会,七绝圣尊自己也分不清了,他心中是惶恐,是惊惧,也是犹豫——分明没有人催促逼迫,他却像是冥冥中已经有了预感一般,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悬崖上走钢索,因为畏惧粉身碎骨而颤颤巍巍,因为不敢抱有期望而畏葸不前。 但他同样也已经没有后退的机会了。 于是他只能仅凭一根钢索悬在万丈高空之上,在砭骨冷风中活受死捱。 七绝圣尊表面上仍一如往常,混战之中一招一式也不见丝毫破绽,强悍得似乎无可匹敌——但本该牢不可破的内心世界,已经渐渐开始坍塌、崩溃,因为他并不是真的被贪欲一叶障目什么也看不见了。 “师祖……” “师祖!” 一个略显飘渺的声音打断了七绝圣尊的崩溃,他恍然回过神来,立刻锁定了声音的主人,“守心?” 通过他多年前赐给绝尘山真传弟子的灵魂印记,颜守心的声音悠悠传来,因为混乱的战场上无数术法、神通而显得缥缈,“师祖,我有办法重创与三生镜交手的那个鬼界神灵。” 一瞬间,七绝圣尊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因为道心崩溃而出现幻听。 颜守心并不介意他的沉默,“师祖,我有办法,但需要您的一点帮助。” ……不是幻听。 换做以前,七绝圣尊一定会觉得他在开一个不知死活的笑话,连他都未必对付得了戮神,颜守心一个连合体境界都不到的后辈,又能有什么法子? 但现在他很疲惫,也很彷徨,颜守心的话竟也显得不那么荒谬起来,他这次没有再报以沉默:“……你需要本座如何帮助你?” “您能短暂地压制住战场么?不需要太久,一瞬间足矣;也不需要压制每个人,只要压制住您能压制的所有人。” 颜守心并没有太注意措辞,七绝圣尊也没计较他这话里那点小觑他的意思,更没心情去追问颜守心的办法究竟是什么——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压制战场而已,不需要费多少力气,成与不成都无所谓吧。 “可。” “多谢师祖。” 七绝圣尊眉头一扬,本命法宝爆发出一阵恐怖的法则力量,将纠缠他的暗神等人震退,旋即一道寒光骤然脱手而出,飞虹流星般刹那间掠过混乱的虚空,冲入战斗引发的空间乱流之中,嘭的一声如烟花般炸响。 无数火光碎雪般纷纷扬扬而下,洒落整个战场,所有躁动的法则、咆哮的灵力、蓄势待发的神通都被这些唯美的细雪吞噬,世界骤然安静下来,如同每个细雪纷纷的夜晚。 凝滞的世界之中,唯有三生镜、戮神等寥寥数人不受影响,但恰恰他们都被各自的对手牵制住,或是无法,或是不愿打破这片缄默。 无人关注的角落里,蝼蚁们的战场上,一道虚影站在颜守心背后,也许是因为同样肃穆不见分毫笑意的神色,以及平静得近乎可怕的眼眸,乍一看他们竟仿佛是并蒂而生的双生花一般。 但这只是错觉,他们的灵魂与面容都截然不同,会在此时此刻站在此地的目的也不相同,可却有一个相同的东西,将二人连接起来。 一枚雪亮的碎片自掌心升起,伴随着若有似无的铮铮刀鸣,飞入灰蒙蒙的天空,没入深不可测的虚空,重回它来时的路。 刀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嘹亮,昔日龙渊风阁上灵隽夺回玄明剑后引得万剑归一的一幕再现,但这一次开天刀碎片勾动的不是万千灵剑,而是曾属于它的那些碎片。 一枚碎片自游烛体内飞出,第一个追随着前一块碎片遁入虚空,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开天刀崩碎后化作万千碎片,落入山海界各处,许多人都曾去探索过碎片形成的秘境,其中一部分人得到了开天刀碎片,颜守心是其中之一——但其他人不知道的是,他得到的碎片之中蕴含着开天刀灵钧天修行的心法,而逆运这一心法,便能召唤周围散落的碎片,短暂地令刀灵重新现世。 此时战场上皆是山海界精英,开天刀碎片又会有多少?能使刀灵发挥出多少力量? 灵隽静静注视着那道出现在纷纷细雪中的朦胧光影,思绪瞬间被撤回到了许多年前,在夺回玄明剑后仓皇逃离的路上,她与恢复了记忆的开天刀灵那偶然而短暂的一次相遇。 “他想要守护的人是你吧?” 燕希玄的语气并没有太多波动,“应该是吧,你长得很像我呢。” “可惜,他已经死了。” 燕希玄没再说话,仿佛这只是一件不必多说的小事,但不知他自己有没有发现,他的神念始终锁定着那道来自旧日的身影,看着它睁开眼,眸中没有半点神采,威风凛凛却一如往昔,夺天地造化之能,加诸己身,挥刀间天河水倾、泰岳山崩,纵横万里威势不绝,劈落万点碎星,溅起茫茫碎雪。 刺目的白光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神识感应,耳畔回荡的是刀灵的咆哮,他们震惊于这突然出现的可怖神通,却也都在猜测着:这一刀,戮神能扛住吗? 答案毫无疑问。 或许钧天真身在此时戮神只有死路一条,但他已经陨落,方才的刀灵只是被人召唤出的旧日幻影,颜守心的实力与开天刀碎片的数量都决定了刀灵幻影并不足以杀死戮神。 待白芒散去,众人只见戮神并未身死,但也是多少年来极为罕见的狼狈。 祂的头顶悬着一个血色光团,那正是祂的神格——过去神格如同最剔透的红宝石,然而此时,一道裂痕深深嵌入神格之中,几乎将它一劈两半! 这可比神体受创要严重太多,倘若神格破碎,叶定光的昨天就是戮神的今天——即便它还没有碎,但受创如此严重,戮神不想死就该知道不能再全力施为,而是要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疗伤。 鬼界大能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颗神格,即便是戮神最虔诚的信徒,也无法控制地生出了贪婪之心,如果能得到它…… 即便赢了山海界又如何,还不是要仰神灵鼻息,但如果得到了神格,炼化了它……那便是一步登天! 一时间,鬼界无数人蠢蠢欲动,即便七绝圣尊早已撤去了压制,战场也仍处于停滞之中。 ——倒不是说山海界大能不知掌握时机,而是他们本就处于下风,此时反击也得不到多少成果,不如抓紧时间服丹药疗伤或是施展秘法提升实力之后再战。 刀灵幻影的出现让三生镜微微一怔,但旋即它便被戮神的惨状勾起笑意,别人停不停手与它何干,它必是要将这胆敢觊觎神物的异族挫骨扬灰,才能一消心头之恨! 一片无形的迷雾自高悬战场上的明镜之中漫出…… “戮神!” 眼见着三生镜已经再次施展它的天赋神通,鬼界神灵不论对戮神有什么想法,此时也都不敢干愣着了,能抽出手来支援戮神的立刻动手,不能的也都死死缠着自己的对手,唯恐他们走脱。 混战再起,灵隽却已没怎么关注,她看向下方战场角落,在那无人注意的地方,一道虚幻的身影支持着另一个走向末路的人。 “颜守心,还有……荆虹。” 灵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荆虹,更没想到荆虹就是她曾在血墉王城见过一次的游烛——她怎会成了鬼种,又怎会与颜守心凑到一起……她还以为林玉澄与荆虹之间可能发展出什么来呢。 或许前一个问题荆虹也无法回答,而后一个问题她也没必要对外人细说,最后的猜测纯属不负责任。 因为逆运心法强行召唤刀灵幻影,颜守心燃烧了灵魂,他一意孤行,在生命的末路也没有丝毫后悔,心中充斥着的是久违的坦荡与轻松。 “说什么天骄,你就是这样的天骄?”游烛的声音闷闷的,仿佛压抑着什么,“到头来,还不是借了别人的本事……” 颜守心苍白无丝毫血色的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嗯,我说大话了,但看在结果还不错的份上,就别骂了吧……” 游烛闭上眼,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与颜守心本是敌人,后来化敌为友,相处过一段时日,并不长,也不见得多温馨,两人之间更没有什么缠绵悱恻,但到了今天这一步,眼睁睁看着他像他心中的英雄一个赴死而不能阻拦,她发现她是难过的——仿佛天意如此,她曾拥有的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留住的却终会离去。 “别难过了,我不是为了任何人这么做的。”颜守心的气息愈发微弱,“我只是,不能忍受最糟糕的未来,以及无能为力的自己……我才是那个软弱的人。” “好好活着,代我看看未来,是否会不同……” 游烛睁开眼,抓住渐渐冰冷的手,仿佛许诺一般:“我会的。” …… “你不去看看吗?”燕希玄故意没话找话,“她是你的朋友吧,这时候看起来很需要安慰呢。” 灵隽睨了他一眼,也扎他心:“也没见你找刚才的刀灵叙旧啊。” 互相伤害的两人都沉默下来。 他们都知道,并不是不在意,并不是不怀念,只是在没有未来的时候说这些都太过奢侈——如果有以后,那总会有机会的。 第四百五十七章:聚灵堕凡 混乱的时代里,小人物的悲欢不足以引人注目,世界也从不会因个别人而停下脚步,无论是在便好,抑或变坏。 那天外飞仙般的一击确如颜守心许诺过的一样,成了改变战局的关键——对戮神的重创还在其次,让戮神瞬间陷入腹背受敌境遇才是它的致命杀招。 将那些或遮遮掩掩,或毫不避忌的贪婪与觊觎尽收眼底,惊怒交加的戮神迅速冷静下来,感受到了久违的深刻危机。 此时摆在他眼前的有两条路——立刻逃走保全自身,或是相信鬼界生灵的人品继续充当战场主力。 戮神根本不用想也知道,这两条都是死路。 逃,山海界大能不会放过置他于死地的机会,贪婪的鬼界众生也不会;留,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背后就会杀出一道暗箭冷枪,且以当下状态对付三生镜,那与找死无异。 三生镜的天赋神通已经降临,死亡的冰冷阴影也已笼罩心头,刹那之间,久历杀伐的戮神便下定了决心——二选一?不!他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神器的攻击声势浩大,磅礴的天道法则之力汹涌降临,宛若千丈海啸,铺天盖地坠下,将周围纠结缠绕其他法则之力冲击得剧烈动荡,更有甚者竟已断绝,众人不得不一再避退。 也正是因此,极少有人注意到,这场法则形成的“海啸”并非只是由三生镜发动,在那深沉莫测的凛然天威之中,另一场风暴蓄势待发! 灵隽与燕希玄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了正在发生的变故,这倒是出乎二人意料,但细想来这正是情理之中,且接下来的变故于二人的计划反而更为有利…… 无须多说,两人身形一动,逆流而上,冲入了三生镜天赋神通形成的毁灭领域之中! 除他们之外,七绝圣尊也窥见了恐怖之下更深层的恐怖,因此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但我究竟是想做什么,又还能做得了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道心崩溃并未停止,或许是因为三生镜的天赋神通本就能轻易惑乱心神,七绝圣尊自己也茫然无措——帮助三生镜应付困兽犹斗的戮神?趁三生镜与戮神两败俱伤谋夺……一些从前未曾想过的好处? 他不知道。 当他清醒过来时,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正在发生着,而他确实什么也做不了。 一瞬间,七绝圣尊也就明白了自己的真正心意:他不是来帮助谁,拯救谁的,他的心比他更明白自己追求的是什么。 充斥着迷乱厌恶、蛊惑低语、缥缈幻影的天赋神通领域之中,骤然亮起一道璀璨至极的光! 光是阴郁幽暗的血色,但因为那一瞬间的亮度太过惊人,七绝圣尊并没能看清它真正的色彩,他感受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压抑,来自于诛杀大能强者的杀气,来自于屠戮无数生灵的恐怖,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迅速变得浓郁,森白的迷雾仿佛也被染成了血色,随时都可能凝出怨魂的血泪…… 恍惚中他竟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连他的灵魂也堕入无边血海之中,染上了污浊的色彩——更可怕的是,他无法确定这是否只是错觉。 不必谁来解释,从未见过类似场景的七绝圣尊已猜出这是怎么一回事:戮神自爆了他的神格! 他完全能理解戮神的想法——这位鬼界神灵的命运在一个小人物的搏命一击之下已经驶上绝路,此时除了同样搏命一击,祂不会有任何生路! 退一步说,即便最后仍是失败了,谁也别想得到神格,踩着祂的尸体迈向巅峰……何乐而不为呢? 此时此刻,两种截然不同的天道法则被强行糅杂在一起,带来的是丝毫不亚于开天刀灵陨落之时的天罚浩劫! 七绝圣尊彻底摒弃了心中那些凌乱庞杂的犹豫纠结,再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加清醒了。 戮神没有退路,只能寄希望于自爆神格能对三生镜造成重创,好借机夺舍三生镜,以神器的身份继续凌驾于众生之上——那难道他就有退路了吗?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地步,再无挽回之可能,那还纠结于对错就毫无意义……自己选择的路,哪怕是一条道走到黑,也要继续走下去! 凭着强悍的实力,在充斥着时空乱流的世界中,七绝圣尊并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两个与周围环境截然不同的光团。 一个是戮神,一个是三生镜,两者相持不下,显然戮神的计划至少是成功了一部分。 七绝圣尊虽然也受了伤,但因为不是在神格自爆的中心区域,伤势相比于二者轻伤许多,这难道不是天赐良机么? 只要现在动手,他便是坐收渔翁之利——他能强行将三生镜炼成第二元神,也能顺手诛杀戮神重创鬼界为山海界争取喘息之机,待他神功大成飞升在即,鬼界难道还有谁能阻止他?届时山海界的危机也便荡然无存! 一切虽未必能恢复到两界融合之前,但对山海界而言这期间的损失是值得的,因为山海界将占据主导地位,鬼界的一切都会是战利品;而他打开了山海界飞升上界的通道,以后的山海界也能从一代代无望的轮回中挣脱! 这是最好的机会,希望近在咫尺! …… “这是最好的机会。”燕希玄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只有这一次机会。” 这时候不需要回答什么,灵隽早已做好准备。 毫无疑问,天心正凝视着这里,很大可能是全神贯注,因为七绝圣尊如果能成功,或许就是祂在这一纪元最好的备选项之一——也正因此,燕希玄全力施展的欺天之术恐怕也只能欺骗祂一会儿……但这一会儿,也足够了。 颜守心的突然爆发的确出乎意料,但即便没有他,灵隽与燕希玄也必然会引导着事态发展到这一步,三生镜、戮神、七绝圣尊,都是他们计划中必不可少的工具人。 ——演一场戏就能同时报复三个仇人,这就是叶定光爽快合作的原因。 七绝圣尊朝戮神与三生镜奔赴而去,如一只扑向烛火的飞蛾。 飞蛾或许不知道拥抱火焰之后就是死亡,但已被一连串美好臆想勾动所有贪欲的七绝圣尊肯定是不知道的。 因为知道方才那一波神格自爆太过恐怖,他完全不担心有人会如他一般甘冒奇险深入此地——即便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能力,也不担心已是强弩之末的戮神与三生镜还能反抗他,是以他毫不遮掩,以最快的速度穿越乱流,须臾便来到近前。 终于察觉到七绝圣尊的存在,戮神顿时陷入彻底的绝望,明明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命运就将截然不同,但偏偏是现在! 大势已去,为之奈何! 已经自爆了神格,也在与三生镜的对耗之中消耗了几乎所有力量,戮神甚至连最后报复七绝圣尊的机会都没有,就在对方毫不留情的攻击之下泯灭了最后一丝意识,最后看见的,仅仅只是那双如火焰般炽热的眼,眼中似乎倒映着散发着圣洁白光的三生镜,而角落里还有狼狈可怜的自己…… 如同过去所有被祂杀戮的人一般,他亦陷入永恒的沉眠之中。 七绝圣尊并没有给戮神哪怕一个眼神,他每一缕目光,每一寸血肉,乃至全部的灵魂,都已被近在咫尺的三生镜吸引。 几百年前在龙渊风阁之时,冥神教主拿出玄明剑钓神器之灵,他也曾亲手握住神器的剑柄,但那时候的感觉与现在截然不同。 那时的玄明剑是失去了器灵、被重重封印的死物,他知道自己并不能得到它;但现在,三生镜的力量被一削再削,那点灵性也不足以支持它反抗他强行刻印下灵魂印记,这不仅仅是一件神器,而是——即将属于他的神器。 “你要做什么!” 三生镜从他眼中看见了过去见过无数次的贪婪之火,但这一次它无法如过去般高高在上地戏耍那些被欲望支配的人,只能无力地质问——明明过去,它也只将类似的质问当成隐晦的求饶。 七绝圣尊笑了一下,这笑容却更令人恐惧,“得到你……我就是山海界真正的主宰。” 三生镜很想不屑地嗤笑,蝼蚁般卑贱的轮回生灵,竟妄图得到它,难道他不知道所有神器都是无法认主的吗?! “神器无法认主,”七绝圣尊的手虚虚罩在三生镜上方,“但却从未有人说过,神器无法被炼成第二元神。” 三生镜表面明灭不定的光芒都凝滞了一瞬间。 是的,与其他三件茫然无知的神器相比,三生镜一直都知道神器可以被炼成第二元神,这也是它在过去的许多个纪元里都低调蛰伏,只敢背后搞事情的原因。 它默默看着苍梧琴被神庭众神以名为祈天赋神,实为另一种形式认主之法炼化成神庭的核心,在神庭覆灭之时也随之形神俱灭。 它也看着开天刀在茫然无知的时候懵懵懂懂地将神庭之主的一缕灵魂融入己身,最后诞生出一个不知该称之为刀灵还是神庭之主第二元神的东西。 直到神庭之主穷途末路之时,他仍没有放弃挣扎,故技重施地创造了一个剑灵。 神器无灵是不可违背的规则,因为它们无法独立聚灵,而一旦聚灵就已不能再称之为神器,而是成了终极力量的载体,被他人操控的天地之威,自然而然地失去了永恒不灭之身——这才是苍梧琴、开天刀毁灭的根本原因。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想要摧毁神器,就先为它赋神。 所以三生镜明明也有机会如钧天、灵隽一般诞生器灵,但它却永远拒绝这种形式的聚灵。 正因为有足够底气,三生镜在面对戮神时才会那么傲慢,因为它不认为祂能真的毁灭它。 但它也有没想到的地方——神器永恒不灭,是山海界的规则,而戮神却是森罗鬼界的巅峰存在,在两界融合、双方天道规则互相争斗、融合的现在,如果戮神足够强大,完全有可能毁灭它。 一时的轻视让自己落到这一地步,三生镜心中不是不后悔,但后悔也无济于事,它将面对的是真正的恐怖。 很快,它就将不再是神器了。 七绝圣尊也知道神器的秘密,他就一定会先给它赋神,而只要在这一过程中先融入他的一缕神魂,聚灵后的三生镜就成了他的第二元神,不能认主也强行认主了。 那时候的它,还是它吗? 三生镜的感情再淡漠,此时也不免满心冰凉。 等待死亡的时间是如此漫长,漫长得它甚至产生错觉,以为自己还来得及思考对策,或是也学着戮神一般鱼死网破——但更可悲的在于,神器永恒不灭,意味着自爆也成了一种奢望。 它只能清醒万分地看着自己是怎么由神堕凡,自我被掺入杂质。 死亡的脚步一声声越来越近,但如果能真的死去,这反倒是一种幸运,可怕的是等再次醒来时,它不再是它,却仍以为它还是它。 一种奇特的力量落在身上,三生镜的思维愈发分散、混乱,莫名地又有一种深切的渴望,这令它无法自控地运转心法吞噬外来的力量,状若疯狂。 恍惚中,它心中有个声音在声嘶力竭地呐喊,企图唤醒沉醉不知归路的自己,企图克服那源自本能的,对成为真正生灵的渴望——但那怎么可能成功呢? 它浑身上下每一道禁制,每一缕灵性,都在渴求着由物化灵。 三生镜最后的理智也不禁苦笑,难怪其他三个都中招了,哪怕是明知道前面是深渊的它也无法自控,更何况是那三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呢? 绝望深深刻入心中,三生镜无可奈何地选择了放弃。 它本来有许多不平,为什么天心没有救它?难道它跪的姿势还不够驯服吗?这就是它应该得到的下场吗? 但到了最后,只剩无言。 它早该知道的,生杀予夺,随心所欲,本就是造物主的权力,祂想做什么,难不成还要考虑被创造出的蝼蚁的感受? 反正……等它被炼化,七绝圣尊也会知道,他所以为的上界确实存在,但来自上界的神,却戴着魔的面具。 那也许会很有趣吧。 第四百五十八章:时空潮汐 一切是如此顺利,七绝圣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真的遇到了柳暗花明。 不过,令他略感意外的是,相比于那些高等灵族的聚灵,三生镜聚灵不存在什么天劫,就这么自然而然、无声无息地开始了,在三生镜感知中令它在痛苦绝望中放弃的漫长时间,其实不过短短十息。 正如三生镜猜测的那般,七绝圣尊分出一缕神魂作为三生镜未来镜灵的主意识,它本身的那些灵性反倒无足轻重——若非对三生镜知晓的许多隐秘感兴趣,他甚至根本不会保留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灵魂在一件法宝之中苏醒,于他而言是一种十分奇特的感受,他清晰地看见了层层叠加在镜中的无数禁制,无师自通地明白其中每一道的作用,但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真的看见了天道法则。 那是……一张由无数银白细丝交织缠绕而成的罗网,他不是罗网中的渺小生灵,而是罗网本身,无数力量涌入体内,同时也有无数力量从身体中流出,在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的力量交换之中,过去怎么也想不明白的许多问题一瞬间就有了答案——他知道,那就是世界的真实。 这个真实的世界太过浩瀚,太过庞大,七绝圣尊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接收三生镜的记忆,也根本没能发现仍旧混乱不堪的时空乱流之中,一个陌生人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身边。 这是灵隽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这位人族的巅峰强者,但她并没有多余的感受,只是扫了一眼,目光就掠过他移向悬在他身前的三生镜。 她就那么平平淡淡、毫无花哨地伸出手,破开七绝圣尊的力量领域,将三生镜从他的掌控中取了出来。 但令人惊讶的是,灵隽取走了三生镜,七绝圣尊面前却仍有一面三生镜——或许这就是他并未被惊醒的原因? 源源不断的力量从掌心流入三生镜中,但绝不是为了让它苏醒痊愈,她只是在以这种手段掌控三生镜的每一道禁制,从无数浩瀚繁杂的符篆之中寻觅她想知道的秘密。 按照常理,三生镜的记忆都在它的灵性之中,而为了能让后续计划进行下去,灵隽将三生镜的灵性留在了七绝圣尊手中的那一面分镜中,她取出来的是没有任何灵性的不完全神器。 但只有神器才了解神器,他们的记忆在灵魂之中,在灵性之中,也在本体之中,只是藏得很深很分散,有时候可能自己一下子都想不起来。 “找到了!” 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灵隽眼睛微微一亮,旋即瞥了一眼始终沉浸于感应天道法则的七绝圣尊。 既然这位人族大能一生都在苦苦追寻追寻超脱与终级,那她就送他一个见证世界真实,体会巅峰力量的机会,希望到时候他还能如一直以来那般坚定不移。 “开始吧!” “好说。” 燕希玄从灵隽体内走出,他仿佛笼罩在一层迷雾之中,即便是近在咫尺的灵隽也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 他伸手点在七绝圣尊眉心,一股无形的力量波动悄然渗入这位对外界正发生的一切茫然无知的所谓巅峰强者,又经由他的身体传导到了三生镜中。 不过片刻工夫,七绝圣尊周身的力量波动竟渐渐发生了变化,越来越接近燕希玄的力量波动。 自从回到山海界,燕希玄一直在以欺天之术掩盖二人行踪,但或许是这点小事对他而言不值一提,灵隽虽然感受到欺天之术存在的痕迹,但却也没见过他正经施展——这还是第一次,燕希玄在她面前用这种精细复杂的手段施展欺天之术,不得不说,虽然不是很懂,但大受震撼。 伪装气息、灵力波动、天赋神通之类的术法只能算是小道,它们的本质都只是“欺人”。至于“欺天”,顾名思义,自然是连天道都会被蒙蔽,这不仅意味着天衣无缝的伪装,更隐含着更高层次的运用之法。 通常,蒙蔽他人大都是为了做规则之外的事情;自然,蒙蔽天道也是为了达成在现有天道规则允许之外的目的。 山海界允许飞升者的存在吗? 答案燕希玄很清楚:不允许。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是炼化过两件神器的人,即便如此,也是因为天心才站到上界通道的门前——可见,根本不存在什么飞升,只有天心允许与否。 但反正七绝圣尊又不知道,即便燕希玄在这里面做了手脚,他也根本察觉不了。 被欺天之术修改过后的天道临时增加了“飞升”这一条规则,七绝圣尊无论从实力还是对天道规则的感悟深度,都达到了要求,于是他梦寐以求的飞升真的开始了。 天道规则悄然变化,时空乱流之中,忽然亮起一道道雪白的雷光,伴随而来的也是沉闷却无比清晰的雷声——那不是寻常雷霆,甚至也不能被称为劫雷,而是……前往上界的通道打开时引发的时空潮汐! 天心与鬼界造物主都愣住了。 戮神自爆神格、三生镜堕凡接连发生,因此引发的时空乱流干扰了两位造物主的感知,欺天之术也正是趁此机会才将灵隽与燕希玄存在的痕迹完全掩盖下来,因此在祂们的感应中,此刻时空乱流之中,只有七绝圣尊与三生镜二人。 “上界通道?!” 天心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这么吃惊,甚至开始怀疑起设定来,“七绝圣尊怎么可能打开上界通道?难道有什么我没发现的规则漏洞?” ——祂震惊的不是上界通道的存在,而是七绝圣尊没有通过祂的考验,符合规则允许竟然就开启了通道。 鬼界造物主倒是在愣神过后就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眼神:“啊……看来我们对两界融合后的规则冲突了解得还不够深。” 山海界与森罗鬼界的天道规则相差极大,尽管在融合之前祂们做了足够的准备,但偶尔也会有些小bug,这些都再寻常不过。 “还是快想想该怎么解决吧,”鬼界造物主提醒了正在检查天道规则的天心,“上界通道开启后的时空潮汐毁灭两个试验场可不要太轻松,我可不想再费心费力创造一个试验场了。” 天心倒是有些犹豫,实验突发意外固然需要及时解决,但……祂又不是个严谨的科学工作者,主修玄学的祂难免会产生一种想法:或许正是天意选中了七绝圣尊? 正因此,在找到了天道规则的bug之后,祂没有立刻封掉它,而是选择再等等。 “如果他能穿过时空潮汐来到我们的世界,也许就说明他是我们需要的人。”天心如是说。 鬼界造物主一脸冷漠:“倘若他不能呢?我的试验场毁了怎么办?” “……我给你再建一个。” 嗯……在试验场的毁灭与重建上,天心俨然一个熟练工。 既然如此,鬼界造物主也就不反对了,反正损失有人买单,不如安心看戏。 两位造物主全神贯注地关注着抓住了规则漏洞的七绝圣尊,等待着他的结局,毫不在意时空潮汐已经从虚空之中蔓延而开,席卷向两方世界。 犹在打生打死的两界强者发现,他们借用天道之力、施展神通术法之时受到的干扰越来越强,一开始还以为是战场太过混乱,异种天道之力之间互相影响,但很快他们就察觉到了情况不对——以前又不是没有大混战过,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双方不约而同地停手,这下子情况就再清楚不过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仍旧充斥着时空乱流的虚空,那令人战栗的恐怖气息就是从……从三生镜、戮神与七绝圣尊混战之地散发而出的! 难道,难道…… 鬼界几位神灵的脸色都极其难看,祂们皆已感应到了戮神神格的消失——他死了! 但光是自爆神格不足以引发这样的恐怖浩劫——异神以前也这么干过,鬼界还不是什么事也没有——那只可能是,还有人也做了什么! 七绝圣尊? 不不不,他虽然实力不凡,但毕竟不是“神”,只可能是三生镜! 或许两个神阶生灵自爆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 不论原因如何,鬼界众神都清晰地认识到,不能再打下去了,得赶快远离这个地方! 祂们的态度太过明显,山海界众人也都被勾起去意,可相比鬼界全员恶人的设定,山海界虽也盛产人渣,但也不乏胸怀天下之人——而眼下这情况,谁都清楚搞不好这就是一场灭世之灾,现在逃又能逃得到哪里去?即便他们能在浩劫之中幸存,他们在乎的那些人呢? 自从两界融合之后就变得极为沉默的灵帝终于开口,可惜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这确实是一场灭世浩劫。” 没人会怀疑灵帝的感应,因为他们都有了相同的预感,这话不过是打破了某些人自欺欺人的幻想而已。 一片沉默之中,叶定光首先开口:“我们还能做什么?” 他心里已经把“不靠谱”的灵隽骂了几百遍,虽然他是想让戮神死,让鬼界输,但可不想把自己也搭进去啊!这都是怎么回事!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先试试看能不能将灾难之源封印起来吧。” 灵帝深深叹息,这些年的事情太多太糟糕,他甚至已经想不起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觉得待在天一宫中的日子有些无聊。 他的提议给了茫然之中的众人一个努力的方向,虽然也不乏有趁机溜走的人,但大多数还是留了下来,包括几位鬼界神灵。 叶定光诧异地看向暗神,不明白祂为什么也会留下来。 暗神回以一个淡定的眼神,“因为我很强啊。” ——自然,这不是说祂有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觉悟,而是告诉叶定光,因为祂很强,所以比逃走的那几位神灵更清楚地知道这场浩劫意味着什么,逃是逃不掉的,倒不如奋力一搏。 众人鼓起勇气,抱着必死的决心,接连进入虚空,踏足愈显动荡的时空乱流,朝虚空深处那正在开启的上界通道而去…… · 元泽秘境群,时光秘境。 灵隽与燕希玄出现在了秘境深处,云柯梦海曾静静待了数万年的地方——这就是他们此次计划中的关键之地。 燕希玄曾经极偶然地通过神游去往过上界,还是在天心没有发现的时候,但也就只那一次,事后他又尝试过许多次,但再也没能故地重游。 后来,天心选定了他为候选人,因此开始最后的考验,考验成功后他就能离开山海界进入上界——代价是作为天心御使的一件兵器,帮助祂消灭上界的大敌。 那时候,上界通道之门就在眼前,打开一道缝隙,他甚至只需要迈出最后一步,就能离开这个被造物主肆意玩弄的世界…… 但他仍放弃了,因为完全开启的上界通道引发的时空潮汐,能在瞬间毁灭山海界——虽然那时候神庭已然覆灭,山海界在混乱与浩劫之中满目疮痍,但那毕竟是他曾经执掌过的世界,他怎么可能狠得下心来? 可惜他的一时心软什么也没能改变,所以时至今日,他再没有什么于心不忍,为了让天心的阴谋破产,为了报复这个肆意妄为的混蛋,他什么原则都能放弃。 言归正传,因为上界通道曾经在眼前打开过,燕希玄深深记得那种感觉,时空潮汐造成时间法则的崩坏,越接近上界通道,时间流速就越加混乱——也就是说,在时光秘境之中,可能找到上界通道。 古往今来,时光秘境寥寥无几,其中许多都不是因时空潮汐而形成的,燕希玄寻觅许久都徒劳无功,直到不久之前,待在虚冥源泉中的残魂传来从虚空中听见的秘密,有人说起又发现了一个时光秘境,有人说秘境之中有些地方时间流速极其之快,还有人说他们借此在短短数年内培养出许多强者…… 脱胎于幻生梦境的云柯梦海,会受到寻常的时间流速加快影响吗? 这个答案叶定光不知道,但燕希玄知道:不会。 第四百五十九章:故人旧事 原因么,自然是因为燕希玄以前也尝试过。 在神庭面临的一次灾难之中,他萌生了与叶师简一样的想法,试图通过将建立在苍梧琴基础上的神庭挪移到某个时光秘境之中,实现大批量产出强者迎敌的目的,可惜根本没能成功。 是以他就知道了,神器及以神器为基础的洞天、幻境等,不受时间加速影响——或许是因为神器本身承载的天道法则与时间法则同级或更高? 所以,云柯梦海应该也不可能受到时间流速加快的影响才对。 事实与理论不符,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云柯梦海所在的时光秘境,并不是寻常时光秘境——很有可能,就是时空潮汐的遗留! 唯有来自上界的时间规则,可以影响神器! 这毫无疑问是孤注一掷的选择,不过燕希玄也是无可奈何。 虽然他拥有打开上界通道的能力,但首先,上界通道一旦开启,必定会引来天心的关注,而欺天之术并非毫无破绽,只能瞒得过天心一时;其次,他的能力并不足以完全打开上界通道——否则在上一个纪元紫极宗主炼制万灵图录引走天心注意的时候,他就可以这么做了。 燕希玄只能趁着天心的注意力被引开的时候,悄悄进入在他的判断中九成可能隐藏着通往上界的罅隙,以避免在穿越罅隙之时发生什么动荡,让天心关注到他。 计划是早就商量好的,灵隽自然不会去追问“时空潮汐将对山海界造成多大的损害”这种问题——她也从不是出于拯救世界,才站出来与天心为敌的啊。 有人愿意接受被一个喜怒无常的神明捏在手中的生活,不愿为此冒可能引来世界毁灭的风险,但他们的想法和灵隽有什么关系呢,她只为自己而战。 这当然也是自私,好在她也从未标榜过道德高尚。 深不见底的悬崖并不依靠高度差杀死敌人,也并不存在可怕的怪物凶兽,它只会将时间无限拉长,越往下时间流速越快,当幽海之上的两界大能还未能见到上界通道之时,灵隽与燕希玄已经度过了无比漫长的岁月。 但灵隽与寄生于她剑胎元神中的燕希玄都并无寿元之忧,是以这足以阻拦山海界绝大多数生灵的屏障于他们而言只是一场无聊的旅行。 通过偷偷带走的三生镜,两人还能随时感应七绝圣尊那边的情况,简直不要太方便。 ——至于天心为何没有发现留在七绝圣尊手上的只是一面分镜,那自然是因为三生镜在经过与戮神、七绝圣尊的战斗之后,本就无比虚弱,灵隽还将它的灵性留在了那面分镜之中,在时空潮汐的影响之下,这点破绽也就不足以引起注意了。 因为太过无聊,灵隽忽然问道:“你去往上界的那一次,都见到了什么?” “你不是不感兴趣么?”燕希玄揶揄。 “之前是因为不确定我是否能触摸到这个未来,现在情况不同了。” 倒也不是不能再等等,但灵隽与燕希玄都不清楚进入上界之后他们会出现在哪里,那时候又有没有时间再来交流这些问题,现在交流下情报,心里也有个准备。 燕希玄笑了一声,也没再挑刺,沉默片刻之后悠悠道:“其实上界与山海界差别不大——我说的是太初纪元的山海界。” “上界之人似乎都生活在一个名为‘太玄神朝’的王朝统治之下,但与神庭不同,太玄神朝的采取的是高压统治,在神游的短短数日之间,我见到的每个上界之人都背负着无比沉重的劳役,甚至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他们源源不断地创造法宝、符箓、丹药以及其他神妙的造物,但却几乎不能留下任何东西,全都要被太玄神朝收走已作他用——最令人惊奇的是,我所见的人中不乏强者,但却没有任何人有反抗太玄神朝的想法,甚至连抱怨都没有……” 灵隽:“所以,你才怀疑他们现在面临极其可怕的敌人,强敌在侧,自然一切都为了生存考虑。” “不错。”燕希玄颔首,“而那些被太玄神朝收走的资源,不出所料的话,应该是被用在了诸如山海界、森罗鬼界这样的试验场中。” 即便是上界,维持一方小世界的天道运转、时间加速也并非易事,更何况试验场不止一个…… 虽然灵隽也不是很懂他们为什么要将拯救世界的希望都放在小世界的身上——以常理论,难道不应该是上界之人更具潜力? 将上界之人当成奴隶劳工来压榨,却将小世界当成培育良种的基地,这样本末倒置真的没问题?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很可能会出现在天心的势力范围之内,如果能遇到被太玄神朝派来运送资源的人,或许能省点力气。”燕希玄说道。 灵隽从他那轻描淡写之中听出了自信,心想你膨胀了啊,同时也问了出来:“到了上界,你的力量能提升多少?” 燕希玄却只是微微一笑,“我很难与你形容。” 灵隽:“……” 这是夏虫不可语冰的意思么? 看燕希玄这信心满满的样子,也许他真的就有膨胀的资本,不过灵隽也再一次确认了,从此时开始,两人的目标其实并不一致。 燕希玄追求的是什么呢,他想要报复让他一无所有的天心,也对让天心能有资本成为小世界“造物主”的太玄神朝毫无好感——如果有可能,他也会希望让山海界重回神庭的时代,让失去的一切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但灵隽追求的并不是这些。 她的愿望十分简单,十分纯粹:现在、未来,无论何人,无论何事,都不要再来打扰她,让她安心做个死宅、局外人、无名过客。 报复天心?这个可以有。 毁灭世界?她没这兴趣。 昨日重现?嗯…… “你在考虑与我分道扬镳么?”燕希玄笑问。 灵隽无比坦然地点点头,“没错。” 这态度倒是让燕希玄噎了一下,实话实说的结果就是让别人无话可说。 沉默片刻之后,他才重新整理好了说辞,“你猜到我要做什么了?” “你要去找太玄神朝的敌人,与对方合作。” “这有什么不好吗?难道你不想报复那些傲慢自大的上界之人么?” 灵隽:“我只想以后少点麻烦。” 燕希玄:“那我们的目标其实仍旧是一样的——上界需要用山海界来培养强者,以应对恐怖的敌人,但如果上界不存在了,山海界不就自由了吗?而要达成这个目的,最快的方法就是找太玄神朝的敌人合作。” “你忽略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灵隽对他的提议无动于衷,“无论你是否承认,山海界就是依附于太玄神朝的上界而存在,如果上界毁灭,山海界会如何呢?” “那就夺取上界的世界本源,让山海界晋升为大世界。” “太玄神朝的敌人为何要与上界过不去,是国仇家恨,还是被利益驱动,我们都一无所知。倘若祂是贪图大世界的本源或资源,你想夺取上界的世界本源,那就是在与祂抢到嘴边的食物。” “再者——”灵隽又看了他一眼,“你我能否活着离开天心的势力范围都是两说。” 燕希玄哼出两声轻笑,“好吧,现在说这些猜测的成分太多,等真到了上界,安全之后我们再来谈谈这些问题。” 他都表态要搁置争议,灵隽也没道理在这时候就与他翻脸,沉默再次笼罩了悬崖之下被时间加速扭曲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深渊似乎永无尽头,仿佛已经过去很久很久,百年?千年?还是万年? 当时间无法改变什么,那它也就不再拥有被细数铭记的意义。 总之,许久许久之后,灵隽与燕希玄终于看见了深渊之底——说是终点也并不贴切,因为那只是自山壁中探出的一片宽敞的平台,在平台之下,仍旧是萦绕不散的渺渺烟雾,是时间流速更快、更令人不适的时间深渊。 两人落在平台之上,朝下方望了一眼,除了云烟什么也看不见,但他们都算是规则造物,自然能感受到云烟之下隐藏着什么——一颗庞大的时间结晶! 燕希玄伸出手,狂风中夹杂着砂石,轻轻松松就在这具强悍无比的肉身之上留下了道道血痕。 “时间之沙,空间碎片。” 再一次见到这种奇特的造物,燕希玄心中百味杂陈,他的推测是正确的,当初所见的时空潮汐之中就夹杂着大量时间之沙与空间碎片。 灵隽捏着从风里抓出的一枚晶莹碎片,忽然觉得有些眼熟,细想后便是恍然——许多年前,她曾偶然闯入虚神族的领地,还从那里拿走了一枚空间碎片。 空间碎片中蕴含的法则并不相同,而眼前这一枚与虚神族圣地中的空间碎片气息十分相似,或许它们本就同出一源。 将她的发现告诉燕希玄后,收获的就是一个古怪的神色。 “是他……原来是他!”燕希玄喃喃道,“他早就发现了,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回想她所知的虚神族隐秘,灵隽大概知道他在说谁了——虚神族那位“无愆”,神庭之主的拜把子兄弟,后来与神庭之主翻脸,带着虚神族反叛神庭建造虚界的大佬! 啊这…… 她瞬间就理解燕希玄的脸色为何不好看了——自己死无葬身之地,曾经的拜把子兄弟却在虚界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还不用担心大破灭的问题,换她她也不爽。 在误入虚界之时,灵隽就曾有过猜测,虚神族执意要开辟的虚界本质上其实是寄生天道,这触及了执掌天下的神庭的根本利益,所以神庭才会与虚神族翻脸开撕;燕希玄的数句呢喃又为她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 虚神族无愆比燕希玄更早发现山海界的本质(可能就是通过此地的空间碎片),所以他不惜与神庭翻脸也要建立虚界。 而当时的燕希玄恐怕与她有同样的怀疑(寄生天道),才会数度阻拦甚至派兵镇压虚神族,但事实并非如此——有可能,无愆只是将虚界建在了曾经开启过上界通道的地方,借由尚未愈合的罅隙中渗透而来的上界能量,庇护虚界免受大破灭影响! 至于他为什么不将真相告诉燕希玄,嗯……那是他们这对塑料兄弟的问题,灵隽不作猜测。 燕希玄深深叹了一口气,待在虚冥源泉之中的无数岁月中,他从虚空中得知了无数秘密,其中却没有一个能解答当初的那些疑惑。 与无愆决裂是在度过穿越之初的惶恐不安,稳定神庭摇摇欲坠的统治之后,他最为意气风发之时,此事无疑是一记重锤,打得他措手不及,是以对无愆,他伤心愤恨又厌恶,甚至在此后许多年“虚神族”“无愆”等都是神庭的禁词——但最多的情绪,其实是茫然不解。 为什么? 虚界就那么重要么?难道虚神族的地位还不够高,占据的领地还不够富饶,非要贪得无厌损害天道以全一族? 我又是有多对不起你,以致于你连和我好好商量商量都不愿意,直接就反叛了? 直到无数年后的现在,燕希玄终于得到了答案。 无愆不告诉他实情,甚至连口风都不露,是因为他知道天心正在观察着这个世界,而那时欺天之术还未大成的燕希玄,根本保护不了这个秘密。 故意误导,让他以为虚界的本质是对天道的寄生,实际上只是想要借机与他决裂,逃脱注定的命运,或许还能找到去往上界的办法,实现全族飞升。 虚神族族人热衷于穿梭虚空,也并不是真的富有冒险精神,他们只是在寻找进入上界的通道。 许久,燕希玄才收拾好心情,说道:“虽然有些意外,但无愆将虚界建在罅隙之上,对我们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因为虚神族孜孜以求进入上界,知道这个秘密的虚神族高层一直在阻止罅隙弥合——否则燕希玄恐怕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去往上界呢。 灵隽静静看着他。 燕希玄:“知道无愆的目的之后,我大概能猜到虚界的时空道标了,通往上界的罅隙就在它附近,倒是可以省不少麻烦……” 第四百六十章:无波无澜 虽说燕希玄一直猜测时空罅隙就在这一带,但知道并不代表能轻易进去,须知时空罅隙是时空潮汐的遗留,是以其周围充斥着以极为混乱狂躁的力量凝结而成的厚重壁垒,可能是山海界最为危险的地方。 以如今的形势,若他与灵隽在这上面耗费太多时间,保不齐天心那边就注意到这里的不对了。 但既然无愆将虚界建在了罅隙之上,那情况就又不同了——虚神族空间天赋独步天下,不出所料的话,他们施展神通建立的虚界实则是“嵌入”了罅隙之中,虚界周围的壁垒很可能已经摇摇欲坠。 也就是说,只需要借道虚界,就能少许多麻烦。 灵隽古怪地瞥了燕希玄一眼,心里暗暗嘀咕:“这对塑料兄弟咋在这时候看起来还挺真的呢?” 就算几十万年老死不相往来,一听到消息还能找到人家家里去,啧啧,说没点什么我不信。 钢铁直男燕希玄是完全看不懂灵隽这突然飘了的思绪,他正认真推算虚界方位,不久之后果然被他抓住了虚神族施展天赋神通之时在虚空中留下的一缕极淡的痕迹…… “跟我来。” 灵隽淡定地跟了上去。 两人不断深入虚空,因此地时间法则与空间法则都极为扭曲的缘故,这一路并不算顺利,需要避开许多危险地带,但最终他们还是找到了虚界。 虚界并无壁垒——或者说,虚界的壁垒是无形的,建立在虚神族的天赋神通之上,稍稍接近之后灵隽便停下脚步,她知道再往前就会触动虚界壁垒,被虚神族发现。 她倒是有办法直接打破壁垒,但这不是嫌麻烦么,有燕希玄在还用得着她以力破法? 燕希玄既然敢带着灵隽过来,那当然不会考虑不到眼下的情况,无愆了解他所以才能轻易骗过他,他也同样了解无愆的能耐与伎俩,这可难不住他。 总之最后也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在虚神族看来固若金汤的壁垒就被燕希玄轻轻松松绕了过去,两人顺利进入虚界。 因虚神族的种族特性,虚界与山海界大不相同,没有任何固定的时空道标,天空在地,湖水悬天,山陵倒竖,瀑布逆流……时空道标代表的现实世界仿佛一堆可以随意组合的积木,搭建出一个变幻莫测而光怪陆离的世界。 这可就苦了燕希玄与灵隽,毕竟二人精研的皆非空间之道,又不受虚界法则保护,并不会随着时空道标的变化瞬间挪移到虚界的另一边,只能慢慢穿行其中,于无序之中寻得有序。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被虚神族的boss发现,其实一点也不令人吃惊。 一个水晶一般玲珑剔透,浑身上下又如水般流动波澜光华的生灵出现在燕希玄面前,语气轻缓平和,听不出曾经是一言不合就能造反的主,“久别重逢真是令人意外,不过考虑到当初结义时约定过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还活着似乎也不算难以想象啊。” 燕希玄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废话少说。” 多少年不见了,这家伙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以前虽然酸了些但好歹还有人人样,现在这是酸得变本加厉,还连层人皮都不披了,这么一副鬼样子是要吓唬谁? 无愆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你要去仙界吗?” “什么仙界,我早说过这个世界没有飞升!” ——燕希玄非常不喜欢“仙界”这个说法,那仿佛是一个愚蠢的笑话,他甚至觉得“上界”都比“仙界”要好听许多。 “我可以送你去仙界。” 燕希玄却是沉默下来,眼神渐渐古怪。 他不说话,无愆也没有再开口,气氛竟就这样凝滞下来。 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看戏的灵隽给两人的眼神交锋配上心理活动: 燕希玄:他什么意思?现在来说这种话,是想要弥补什么吗? 无愆:可叹我挣扎多年,终究得不到一个解脱,既然如此,倒不如送昔日故友一程。 燕希玄:笑话,你以为这样就够了吗?你失去的只是虚无缥缈甚至根本就不存在的飞升机会,我失去的却是整个世界! 无愆: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去仙界? 燕希玄:要! 无愆:早说不就完事了! (以上纯属阅读理解大师主观解读,不负任何责任。) …… 一番眼神交流过后,燕希玄与无愆不约而同地踏上了被无愆召来的一片晶莹平台,灵隽也就溜溜达达地走了上去。 从始至终,无愆只在最初看了灵隽一眼,之后再没给她一个眼神,仿佛她是个不值得多作关注的物件一般。 灵隽不以为意,毕竟在无愆与燕希玄相爱相杀的时代,她还真就只是个物件——而现在,她是来蹭车的,管他什么态度,蹭上了就是占了便宜,别的不用多在意。 光芒一闪,三人出现在了虚界靠近时空罅隙的另一边。 无愆将燕希玄和灵隽赶了下去,“从这里出去,就能到仙界。” 燕希玄没有问无愆既然知道路线为何自己不去,因为无愆空间天赋超绝,但战力就略显平庸,前路定然还有阻拦,凭无愆的能耐估计是过不去的。 “我走了。” 无愆没再说什么,燕希玄也不多废话,双方再度分道扬镳。 这对曾经好得穿一条裤子后来又闹分家的好基友时隔无数年后的再次相见,没有抱头痛哭,没有破口大骂,甚至连唏嘘感慨都没有,无波无澜得像是在走流程一般——尽管他们心里都有数,这次相见过后也许就没有下一次了。 待走远了,灵隽这才悠悠开口:“从无话不说,到无话可说,这大概就是人生吧。” 燕希玄忍住送她一个白眼的冲动,这么非主流的台词真的是你说出来的吗?早知如此,当初年少不懂事就不混非主流了! 灵隽知道什么叫非主流,忽然说这话纯粹是皮一下——不能恶心司机,还不能刺一下合作伙伴了? “……别废话了,把三生镜拿出来,接下来要靠它了。” 燕希玄强硬地转移话题,灵隽也不说什么,拿出三生镜,远处深邃幽暗仿若世界尽头的漩涡倒映在她眼中,这一刻她的灵魂与黑暗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第四百六十一章:一线生机 从进入虚界的那一瞬间开始,时间加速便无法再影响到灵隽与燕希玄,这即意味着,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或许就在下一瞬,天心的目光就已投注过来。 接过三生镜后,燕希玄凝神感应七绝圣尊那边的情况,便发现那边也已到了关键时刻——时空潮汐愈演愈烈,终于惊醒了沉浸于悟道无法自拔的七绝圣尊。 身处无边毁灭浪潮之中,所有的智慧都告诉他前方那道徐徐张开的裂隙后是什么,也告诉它蔓延而开的潮汐将带来什么,类似的选择对昔日的燕希玄而言痛苦而艰难,不过七绝圣尊全然没有那么多负担,毕生追求就在眼前,虽然结局比之前那侥幸的幻想要糟糕一些,但山海界毁灭与否……说实话,他其实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这是一个轻而易举的选择。 燕希玄平静地看着他抛舍一切走向自以为的光明未来,无悲无喜也无嘲讽,收回感知之后便对上灵隽那双仿佛蒙着深深雾霭的眼。 不知从何时起,他竟已无法看清她的所思所想,明明是他的第二元神,明明当初……为何她竟隐隐有脱出掌控之势? 燕希玄深深看了灵隽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显然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多思无益。 两人联手设下的遮掩屏障悄然撤去,三生镜光华闪耀,神器的力量波动如脱出重压的山泉,似破云而出的霓虹,在深渊漩涡的边缘,一轮皎洁的明月冉冉升起,月光倾泻而下,一照万里碧净,所有黑暗的、混乱的、隐秘的、诡异的……皆无所遁形、无处容身,被皎皎月光冲散碾碎,荡然无存。 冰冷苍白的华光将灵隽与燕希玄笼罩在内,华光中的三生镜上禁制铭文疯狂闪烁,一个接一个消失,如同一场无声却盛大的狂欢。 直至最后一个铭文也彻底黯淡消散,镜面上缓缓浮现一道痕迹,仿若泪痕,银色的水滴落入无边月色之中,一滴,两滴,三滴…… 恍惚中,灵隽似乎又听见了忧郁的悲鸣,一瞬间她似梦回多年之前,万灵秘境中第一次见灵族陨落……三生镜并非灵族,怎会有高阶灵族陨落时才会有的天地悲歌? 疑惑在心头一闪而过,但接下来灵隽就没时间想那么多了,因为以三生镜毁灭为代价而施展的巅峰神通【镜花水月】已经作用在了灵隽与燕希玄身上,两人的身影变得朦朦胧胧,似幻似真。 自漩涡逸散而出的恐怖波动原本需要两人全力防御,但在神通生效的那一瞬间尽数消失不见——或者更贴切地说,并非消失不见,而是……它们与这种状态下的两人已处于不同的时空维度之中! 也正是在三生镜毁灭的那一瞬间,天心、鬼界造物主及七绝圣尊皆察觉到了情况不对,不同的是,前两者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七绝圣尊只听见被压制到角落里的三生镜灵性在愣神过后爆发出的一阵狂乱大笑,便见手中的那面分镜瞬间破裂,灰飞烟灭。 心中升起莫名的恐惧,惊愕之中的七绝圣尊瞬间抬头看向头顶的“飞升通道”——不!不!不!通道为何不再开启了?是因为三生镜毁灭了?! 上界之门似是被卡住了一般纹丝不动,紧接着,目眦欲裂的七绝圣尊便看见更恐怖的事情……通道开始关闭了! “不会的!不会的!” 来不及想更多,七绝圣尊状若疯癫——或许他的确已经疯了——地冲向“飞升通道”,任凭时空潮汐湮灭体表一层层护体灵罡,切割他的大乘金身,撕裂足以夺舍神器的神魂…… 然而上界通道原本便是燕希玄欺天而开,在天心意识到自己被蒙蔽之后,bug立刻便被修复,相比之下七绝圣尊的速度实在太慢太慢,慢到他只来得及突入时空潮汐深处,通道便彻底关闭。 “啊啊啊啊——!” 还有什么比希望就在眼前却又无情破灭更令人难以接受呢? 在颜守心死时七绝圣尊的道心就已经摇摇欲坠,后来只是因看见夺舍三生镜的希望才重新稳固,却再次经受这样的打击,七绝圣尊陷入彻底的癫狂之中,他如野兽般咆哮,如飞蛾般不顾一切,明明通道已经关闭,却仍奋力朝前冲去,被尚未平息的时空潮汐一下一下撕扯、绞碎…… 这悲哀的一幕却无人得见——天心与鬼界造物主已经赶去灵隽与燕希玄所在之地;而灵帝等两界大能又还未来得及深入此地,待他们赶到之时,时空潮汐已经掩埋了一切。 视为山海界为无物的人,最后也被他所苦苦追寻的一切视为无物;曾觉得自己独立巅峰余者皆为蝼蚁的人,最后也独自在巅峰冰冻风化,没有哪怕一个蝼蚁知道他的去处。 · 天心与鬼界造物主的反应不能说不快,但当他们赶到时,现场只剩下幽幽的悲歌之声,其余什么也不见。 一番搜寻过后,鬼界造物主疑惑道:“不见了?” 天心脸色极为难看,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他们离开了。” “除了三生镜的气息,再没有其他……他们什么来头?” 天心怒极而笑,显然已经发现自己是怎样被愚弄的,伸手在虚空中一探,便将一人捉来:“真真是好手段!不想本座给你虚神族一线生机,你竟如此回报于我?!” 无愆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本就不存在的‘恩赐’,谈何回报。” 山海界被神祗掌控,是他自己发现的;借寄生天道来遮掩虚神族的真正目的,是他想出的计划;与神庭之主决裂,是他顺应天心的心意而为……凡此种种,他有何亏欠天心之处? 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那都只是因为他无愆乐意如此! 被他这无波无澜的嘲讽一激,再加上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被利用了一把,以致于落下这么大一个漏洞,天心脾气再好也难以咽下这口气,手中一个用力,无愆便毫无反抗形神俱灭。 远远看了一眼毁灭中的虚界,鬼界造物主完全能理解天心的愤怒。 过去许多年,其他试验场——包括她的森罗鬼界多多少少都出过一点岔子,但天心是个例外,无论怎样的突发意外,这个完美主义者总能顺利解决,这还是第一次出这么大差错…… ——还被她这个外人看在眼里,啧啧啧…… 鬼界造物主聪明地没有说风凉话,而是默默等待天心冷静下来。 而天心也的确很快冷静了下来,默默思索着对策。 时空罅隙附近无法进行时空回溯,但从无愆的搜魂结果以及现场的一些蛛丝马迹上,他能大致推断出发生了什么——玄明剑灵与燕希玄应该是拼着毁灭三生镜,施展出了最强威力的【镜花水月】,借此穿过了这条不知哪个纪元时留下来的时空罅隙…… 该死!有时空罅隙为何我竟分毫未曾察觉?若是事先知晓,又岂会容无愆将虚界建在此地! 天心一边恨恨地想着,一边默默通知了留在上界的本尊。 “这么一大条时空罅隙你没有发现,很可疑啊……”鬼界造物主看着远处的漩涡,若有所思,“怎么好像在什么时候听过类似的事情?” 天心看了过来。 鬼界造物主冥思苦想,片刻后恍然大悟,右手成拳击左手掌心,“是了,我想起来了!好像几十年前,和鸾的试验场也出过类似的事情,不过她那试验场次序太低,没有闹出什么大动静来,那时候你又在闭关,没听说也正常。” 一次可能是偶然,那两次呢? 无论天心,还是之前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的鬼界造物主,皆意识到这里面可能有连他们也未能窥见的玄机,一时间又是沉默无言。 须臾,天心低低惊呼一声,忍不住后退一步,身形都因此踉跄几分。 “嗯?你怎么了?”鬼界造物主被他惊醒,又见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心里也莫名就不安起来。 天心摇摇头,沉默不语。 鬼界造物主烦躁地甩了甩袖子,“别打哑谜了,有话直说。” “我也不知这猜测是否正确……”天心神色迟疑,语气中却带着惊惧,“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鬼界造物主也不是愚蠢之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这是天道留给他们的一线生机?” 天心缓缓点头。 他们口中的“天道”当然不会是山海界、森罗鬼界这样的小世界“天道”,而是“统治”着整个太玄神朝世界的真天道,也就是曾经在太始纪元降临在宗恪身上助其炼出万灵图录的天道! “上一次,一线生机给了宗恪;这一次,竟是藏着这里,留给玄明剑灵与燕希玄了么……” “哼!” 鬼界造物主却是不满地冷哼一声,“一线生机?既有一线生机,为何灾难来时,我等祭祀多年却不见天道赐下分毫生机?分明是异界之物,在其兴风作浪时天道却不知庇佑本方大世界生灵,以致于我等逼不得已,不得不出此下策!试验场之事,实乃形势所迫,我等固然并不无辜,然而天道又如何能置身事外?此时才来给这些卑微蝼蚁一线生机,究竟是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是亡羊补牢,又或市恩于人?!岂不可笑!” 她骂得痛快,天心却是神色大变,叱道:“闭嘴!休要胡言乱语!” 鬼界造物主只是冷笑,脸上不见丝毫悔色。 四下静悄悄,没有天谴,但沉默之中,仿佛隐藏着某种令人畏惧的风雷。 天心长长叹息一声,鬼界造物主的不满同样是他的不满,但他并不是会将之宣之于口的性格——天道愿意给小世界的蝼蚁一线生机,却不愿给太玄神朝一线生机么? 呵……能否抓住这一线生机,还是未知之数呢! · 太玄神朝,一号试验场·山海界控制中枢。 巨大的白色光团悬挂在虚空之中,周围环绕着一圈圈卫星一般的小洞天,每个小洞天中都有许多面无表情的人正忙忙碌碌,他们的职责是辅助试验场主人天心的一切工作,包括但不限于维持试验场基本运转,调节山海界时间流速,收取陨落的强大灵魂,修补阵法禁制漏洞,与其他试验场进行对接等。 “第九百二十七号大阵,战争正在持续……捕捉到一个强大灵魂,编号一零九五……请及时回收!” “收到,编号一零九五灵魂正在回收……回收成功!” “编号一零九五灵魂已完成九次试验场轮回。” “这个灵魂是太子殿下投放的,送回去给殿下。” “警报!上界通道正在开启!” “怎么突然开启了?快快快,加大资源投放,否则试验场就支持不住了!” “天心大人有令,开启次级守护大阵,一旦通道完全打开,山海界将进入大破灭,警惕覆灭余波波及洞天!” “次级守护大阵已开启!” “第一、第九、第二十七、第……共三十一处关键大阵出现漏洞,第七、第三十二、第……共五十九处大阵运行缓慢!” “无妨,暂时不必修补。” …… 忙忙碌碌的上界生灵并未察觉,他们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两道身影。 燕希玄盯着白色光团,那就是他挣扎生存了数十万年的世界吗…… 灵隽却只是扫了一眼白色光团就没怎么在意,她对山海界的执念远没有燕希玄那么深,更吸引她注意力的,是一个上界生灵手中捧着的明珠——有熟悉的气息…… 那个上界生灵取出一个匣子,将明珠放入匣中,交给身边等候着的另一个上界生灵,嘱咐道:“太子殿下等待这个灵魂多年,立即送去,万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我可救不了你!” “我定会将其安全送到殿下手中!” 灵隽默默看了一会儿,仿佛记起什么,身形一动便追在了那个带着匣子的上界生灵身后。 燕希玄也没心情伤春悲秋了,连忙追了上去抓住她,“你去何处?” 灵隽指了指那个装着颜守心灵魂的匣子,“我大概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拒绝合作 “……怎么回事?” 灵隽瞟了他一眼,她可不相信燕希玄没看出来,毕竟她所有超越了山海界土著想象的知识都来自于他。 之前从燕希玄那里得知太玄神朝情况时她就疑惑,上界之人究竟有什么毛病,才把自己当奴隶劳工,拼命供养试验场,一副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试验场未来将会诞生的强者身上的架势——现在她算是明白了。 什么试验场,什么筛选强者,和山海界生灵有一毛钱关系吗? 没有,因为试验的不是山海界土著,筛选出的强者也九成九会是如颜守心这样被人刻意投放入山海界的灵魂。 上界之人从来不是任劳任怨的劳工,他们是最勤劳的奴隶主,不仅自己拼命工作,还会逼迫真正的奴隶——试验场生灵拼命。 颜守心的灵魂在试验场中轮回了九次,被称为“强大的灵魂”,结局是被送去太子殿下那里,他“等候多时”……这还不足以说明,颜守心只是这位太子殿下的“代练”——或者说经验包吗? 天生万物,各有所长,但总有少部分人天资卓绝冠盖群英,在现实世界或许这只是命运的随机挑选,而在山海界这样连天道都被外人掌控的试验场,天骄,或许只是上界之人的氪金账号。 利用时间加速,让上界之人的“小号”学习、修行、成长,在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陨落之后回收一波,投放去其他试验场继续练级,如此九次之后,“小号”满级,一切投入都能回收,然后继续练下一个号。 灵隽叹服,这还真是学习工作两不耽误,效率飞升快乐翻倍,哪个鬼才想出来的主意,过来给他颁个时间管理金奖。 见她不答,燕希玄也没再问,他们心中都有了类似的猜测。 不敢渎职的上界生灵捧着匣子匆匆离去,不知使用了何种神通妙法,竟一瞬间就离开了守卫森严的试验场,而灵隽与燕希玄二人早就悄悄藏在了他的身上,与他一同去往太玄神朝太子的宫殿。 在离开之后不久,燕希玄忽然神色一变,悄声道:“天心已经知道我们来到上界了。” 灵隽毫不意外,他们在时空罅隙那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天心要是还发现不了,那燕希玄的欺天之术就真的超神了。 “你还在试验场留下了标记?” 燕希玄:“有备无患。” 他留下了许多标记,其中有几个故意隐藏得不那么好,就是留着给天心发现,让他知道自己已经来了的;还有一些藏得很深,天心也难发现…… “天心知道我们来了,很快就会戒严,我们先走吧。” 灵隽并不反对,毕竟天心肯定会查在此时离开试验场的人。 两人中途下车,又趁着天心的命令还未来得及传达到整个太玄神朝时搭上其他便车,很快就远离了试验场。 灵隽:“如果你是天心,你会怎么做?” 燕希玄笑了一声,“让别人去满世界撒网,自己守在试验场,等我们自投罗网。” 灵隽也微微一笑。 不错,这才是天心会有的选择。 天心知道什么才是他的立身之本,在有人出逃,出逃者还疑似得到天道赐予的一线生机之时,他会愿意冒险离开试验场吗? 不会,他知道他与燕希玄的仇恨有多大,更知道燕希玄对山海界的执念有多深,因此一方面笃定燕希玄最终会回到试验场,另一方面又警惕他可能对试验场造成的破坏,为此,只有自己坐镇试验场,才是最安全最让人放心的。 他们,包括整个太玄神朝,都不会想到燕希玄的目标不是某个试验场,而是他们的敌人,那个异界之物——正如被熊孩子不会想到,被自己用热水灌了的蚂蚁巢穴中逃出来的两只蚂蚁,会去把他的家长叫来揍他一顿。 但即便太玄神朝并不会将他们这两只出逃的蝼蚁当作心腹大患来对待,灵隽与燕希玄接下来的路也并不安全。 首先,任何天赋神通都有其时效,三生镜给的buff也不例外,他们早晚会有暴露的一天,只是早晚问题。 其次,两只蝼蚁内部也存在矛盾。 燕希玄想要与太玄神朝的敌人合作,而灵隽不然——天心觉得燕希玄会是那个来找他茬的人,但实际上,对山海界感情并不深的灵隽才从始至终只将目标圈定在试验场本身之上。 对于灵隽而言,山海界虽然不怎么样,但毕竟是她的家——嗯,整个天下都是她家。 所以接下来,灵隽打算和燕希玄分道扬镳,她去完成她的任务,燕希玄去复他的仇,就这样。 听灵隽说了他的打算,燕希玄双眸微微睁大,眼神带着几分意外,“你还是不愿与我一同去?” 灵隽淡淡道:“我对毁灭世界没兴趣。” “即便知道天心就等在那里?” “他不会永远守在那里,我也不会永远就这点实力。” 燕希玄眼神一暗,她这是要等他和异界之物搞事,然后再来捡漏? 按理说两人确实可以如此分工,这也算是上了个双保险,万一他那边不成,还有灵隽可以想办法收尾,但——果真如此么? 不。 分头行动或许会多一条路,但也要看情况,在此时这就是对燕希玄计划的破坏,因为他知道光靠自己一个人,恐怕根本没有接近那个异界之物的实力。 ——他没有告诉灵隽,其实早在上一次神游太玄神朝之时他就知道太玄神朝的敌人拥有的一些能力,比如说:精妙无双的剑法。 似乎剑修更容易接近那个异界之物。 可惜,他不可能放弃欺天之道转修剑道,因此,他将这部分的希望寄托在了玄明剑灵身上。 对他来说,灵隽的拒绝不是另一种选择,而是对他的反对——或者说背叛。 燕希玄知道这样说很没有道理,但无所谓,倘若放弃那些仁义道德、规矩原则就能实现目的,那也没什么不行的。 好在,当初他就考虑到了类似的情况,因此也早早做好了准备,灵隽拒绝又如何,第二元神有说话的资格么? 第四百六十三章:李代桃僵 “何必呢?”燕希玄难得语重心长,“你我之间本不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所有分歧只在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上,各退一步,求同存异,不比打打杀杀要好?” 灵隽并不吃这一套,“你需要的不是各退一步,而是我服从于你。” “你不是服从于我,只是服从于正确的选择。” “你等于正确么?那又怎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燕希玄语塞。 如他这种人,一旦认定了什么就很难改变,灵隽无意纠正他的观念,但更不可能为他改变自己,相比于燕希玄,她竟然更像是个和平主义者。 嘴炮既然没有作用,燕希玄也就不废话了,直接掀了底牌:“有七绝圣尊之前闹的那一出,恐怕你也猜到你是我的第二元神,既然好好的合作你不答应,那便也怪不得我了。”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冰冷血气迅速蔓延而开,感知中的世界迅速被鲜血渲染成一片沉沉暮色,由内而发的疲倦如潮水般层层堆叠,淹没过灵隽的神志与感知,再次将她压入无尽的黑暗。 玄明剑的怨煞,青神木的怨煞之血……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不过是蓄谋已久的安排。 在七绝圣尊炼化三生镜之前,灵隽并不知道神器与第二元神之间的关系;此事发生之后,她又一直忙于进入上界,即便猜出什么,也没时间来准备后手,再加上燕希玄早为今时今日做了准备,交易走了灵隽的剑胎元神,此时她竟是几无反抗之力。 燕希玄叹了口气,喃喃自语:“我已经放弃了所有……” 不仅是他所有的,还有其他人所有的,走到这一步他也如那时候的七绝圣尊一样,再没有回头路可走。 既然无法回头,那不更应该一条路走到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么? 燕希玄自嘲地笑了笑,不再纠结这些小问题,继续踏上寻找异界之物的道路。 【镜花水月】的效果正在下降,这意味着他的行踪将不会如之前那么隐秘,想要如初来之时一般在绝密之地也能来去自如,那自然是不可能的,甚至于他现在连个稍微大点儿的城镇都不能靠近,否则立刻会被发现。 太玄神朝的文明形态颇为奇特,一方面,他们追求个体极限,试图超越自我,符合最常见的修真者设定;另一方面,他们又类似于小说中常描绘的机械族、智能生命——正因此,他们才能构建如山海界这样的小世界试验场,运行无数年都很少出bug,还能氪金修炼。 在战争之时,他们既能充分发挥个体战力,关键时刻还能实现万物互通,征调所有人的“智(脑)慧(子)”共同研究对敌谋略,调取所有人的修为集合于一人或少数几人身上以提升战斗力上限等,在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之间反复横跳。 对全世界通缉犯燕希玄而言,这种奇特的文明最麻烦的一点就在于——只要被一个人发现了他的行踪,那所有人就都发现了,而且他们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赶到现场抓捕他。 一路上遇见了许多危险,好几次都险些被发现,但赶在镜花水月彻底失效前,燕希玄还是幸运地来到了神陨之地——那个可怕的异界之物的藏身之所。 “神陨之地”中的“神”自然不是指那异界之物,而是太玄神朝的某几代帝王。在太玄神朝世界可以被称作“真神”的他们陨落于镇压异界之物的战争,尸骨无存,这片地区也因神战余波、封印阵法及那个杀不死的异界之物,成为整个太玄神朝人所共知的不可言说之地。 以上是燕希玄这一路以来收集到的消息。 几乎所有人谈起与异界之物的战争,表述起来都显得模糊不清,甚至各说各的,就显得很奇怪,最关键的是什么重要内容都没有。 异界之物究竟是什么? 它为何会来到这个世界? 封印异界之物的大阵是否快要失效了? …… 这些统统都不知道。 “以太玄神朝的文明形态以及异界之物的可怕,当初那场战争必定是全民参与,全民参与就意味着万物意识共通,所有秘密都应该不是秘密……”燕希玄思索着,“或许在战争结束之后,与此相关的一部分记忆被封印了?” 封印万物记忆并不容易,而且也似乎毫无必要——让所有人都能认识到异界之物的究极恐怖,不是更能激发斗志么? 燕希玄觉得,这背后肯定有什么不太体面的秘密。 太玄神朝的普通人对神陨之地十分畏惧,方圆数万里之内都不见人烟;但太玄神朝“官方”却不能因惧怕而远离,不时刻监管的话,也许异界之物会悄悄破开封印重临人世,也许有人想不开去破坏封印拉所有人一起去死。 镜花水月已经失效,面对来往不停的巡逻队伍,燕希玄一时间也没有很好的办法潜入——只要被一个人发现,无论他杀不杀得了对方,都是死路一条。 难道要用掉底牌了么? 燕希玄当然是不愿意的,连异界之物的面都没见到就把底牌用光,万一谈判不成,他焉有活路? 可是…… 正当他纠结不已之时,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灵魂深处:“你……想和我合作?” 燕希玄曾经听过许多难听的声音,但无论鬼哭狼嚎还是邪灵密语比起现在这个都是远远不如,它仿佛来自幽冥地狱,集合了世上所有罪恶,只需一个音节便让人灵魂战栗,如见恶魔。 他还没来得及从莫可名状的恐怖之中清醒,便又听见了恶魔的低语:“噢……合作……你还带来一个不错的剑修。” 燕希玄一怔,旋即便意识到——对方读取了他的思维。 这是最不利的情况,他的所有计划、预设好的底线、讨价还价的筹码都被对方了解得一清二楚,谈判已毫无必要。 有求于人总是难免委屈,区别只在于低头、屈膝还是匍匐,燕希玄无可奈何,却也只能接受这种不对等下的屈辱,“是的,合作,你得到整个太玄神朝,我只需要山海界。” “一个无趣的低等造物,于我无用。”它的语气中带着不屑,“合作达成,来封印核心,带我离开。” 燕希玄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这都有些不像邪物的作风…… “如果你要求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反悔,等事成之后吃掉山海界,把你折磨得生不如死。” 燕希玄:“……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哼!我要那种低等造物无用,吃了都嫌消化不良。” 燕希玄猜测,大概在这个异界之物眼中,太玄神朝这样的天然世界是美味的,而山海界是太玄神朝造出来的,是“低等造物”,就很难吃,所以它才根本不在乎。 不在乎最好,难吃也是保命之法! “按这个路线进来,那些卑贱的蝼蚁发现不了你。” 它话音刚落,燕希玄脑中就出现了整个神陨之地的俯视图,一条弯弯曲曲的血线从他脚下延伸到封印深处。 虽然与这个邪物达成了交易,但燕希玄也没有完全信任对方,按照它给的路线前行之时他始终保持着警惕,唯恐对方只是在戏耍他。 异界之物冷笑一声,没再说话。 而直到燕希玄避开守塔人的感应踏入神陨之地核心的封印塔,见到被镇压其中的异界之物时,他才相信了异界之物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没有玩他。 塔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恐怖弥漫于每个角落,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加深——或许那对于异界之物而言只是很微小的变化,但直面恐怖的燕希玄却只感觉心理压力每时每刻都在飙升,他甚至产生了一些幻觉,关于不愿面对的过往的幻觉。 真是糟糕透顶,他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什么克系神话生物了。 但凡那个守塔人敢鼓起勇气进入封印塔一次,也能立刻知道这情况有多不对劲了。 “我在神陨之地边缘之时你都能与我交流,看来这封印阵也是名存实亡了。”燕希玄勉强提起精神。 它:“用这个世界的拙劣手段来对付我,可笑。” 燕希玄倒是不觉得太玄神朝可笑,这应该是位面科技树的区别,他们恐怕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虽然我早晚也能离开封印阵,但总要花点时间,你来得正好。”异界之物并不介意让燕希玄知道他的作用,拥有绝对力量的人不屑于纠结那点三瓜两枣的利益得失,“准备为我解封吧。” 燕希玄:“……好,我该怎么做?” 虽然一切都很顺利,但在绝大多数事情上都习惯于占据上风的他不可避免地感到一丝憋屈…… 异界之物不会在意他的情绪,它冷漠道:“把你带来的人放出来吧。” 燕希玄心中一跳,他知道异界之物对剑修与对其他修行者不一样,但这种不一样似乎也太明显了一点……它需要灵隽?为什么? 没等他纠结完,异界之物就毫不做作地给出了答案:“虽然也有别的办法能让我现在就离开封印,但封印力量犹在,我仍会受其所限,不过……若是有东西能代替我被封印,那解脱出来的我就不再有什么顾忌了。” 李代桃僵! 燕希玄悟了,几乎是同一瞬间,他产生了一个想法:“你是剑修?” 或者什么与剑修有关的东西? 异界之物没搭理他,而是又一次催促:“把人放出来。” 燕希玄犹豫一瞬——当然不是在意灵隽的性命,而是想到灵隽是他的第二元神,被用来李代桃僵会否牵连到他? 那也只能先行斩断与她的联系了…… 没有等异界之物第三次催促,燕希玄就斩断了与灵隽的联系,麻溜地将她取了出来。 失去镇压,灵隽的灵魂立刻苏醒,但此时异界之物也已经行动起来,她的意志再一次被打散,陷入沉睡之中。 “很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剑道之灵……”异界之物低语,“虽然有人为点化,算不得纯粹天然,但于我而言倒最是合适……” 这一次它的声音并没有传出去,燕希玄自然什么也听不见,但在灵隽消失的那一瞬间,他隐约有种感觉——他似乎错过了什么…… 收走灵隽之后,封印塔内的恐怖气息消散一空,异界之物的存在感瞬间清零,有阳光自塔外照来,驱散持续了数十上百万年的黑暗,燕希玄竟感觉到了些许暖意。 但紧接着他心中一寒——不对,封印塔位于神陨之地地下深渊之中,哪来的阳光? 果然,再细细一感应,燕希玄便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阳光,而是一只……一只巨大的眼睛发出来的光! 眼睛从塔门前掠过,守塔人已不知所踪,估计不是被吃了就是被杀了。 须臾,整座封印塔动荡起来,燕希玄站在塔底看着四面脚下亮起的阵法纹路,这是一个无比繁复的大阵,但它可能仅仅只是封印大阵中最普通的一层,因为核心封印应该已经转移到灵隽身上去了! 整座封印塔被一只巨手拔地而起,深渊地火的昏暗光芒围拢而来,燕希玄仰头看去,眼前是一个高逾千丈的巨人,它的面容、形态与人类相似,又有些微不同,像是幻想作品中的机器人,恐怖谷效应使其看起来比狰狞凶残的怪物更加令人不适,但最让燕希玄惊悚的却是这个巨人眉心的一道徽记…… 那分明是太玄神朝皇族的徽记! 一瞬间,燕希玄心里被各种阴谋论填满,难道他被骗了?这其实只是太玄神朝为了抓捕他而设下的陷阱? 是了,难怪一切都这么顺利,难怪它还要走了灵隽…… “你在想什么鬼东西?”熟悉的声音传来,异界之物冷笑,“我会和那些蝼蚁合作?” “呃……” 燕希玄恢复了几分理智,有皇族徽记也不代表现在就是太玄神朝的人,也许这个异界之物前身是太玄神朝皇族后来反叛了呢?这种剧情不也是很合理的嘛! 巨人冷冷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个傻x,不耐烦地将他提起扔到肩膀上,“饿了这么多年,先去吃顿好的。” 燕希玄:“……” 啊这,听起来是个很朴素的愿望,但一想到它的食物是什么,就……算了,你开心就好,反正倒霉的也不是我。 第四百六十四章:各寻出路 关于异界之物的进食描述说来都是废话,无非就是“什么!大魔王逃出封印了!”“不好了!xx领主被杀了!”“xx地区沦陷了!”“场面已经无法控制紧急寻求支援!”等等,当局者自是惊恐绝望愤恨,局外人燕希玄只觉得这场面非常眼熟——像是在什么地方也上演过,但那又如何?他甚至还想给这位巨人打上美食家的tag。 从异界之物出逃到被太玄神朝发现,中间其实并没有间隔多长时间,毕竟它毫无低调行事、避让蝼蚁的自觉,动辄便是吞天噬地,如此高危人物在勉强垫了垫肚子之后就被一直警惕着封印失效的太玄神朝高层团团围住。 燕希玄粗略一看,便知来者恐怕就是太玄神朝的所有高端战力,至于他们身上叠了多少人的修为,那还是个未知之数。 虽然对异界之物有信心,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没问题吧?” 异界之物并不理会他,毕竟对它而言燕希玄已经没什么作用了。 它的注意力放在众人中的领头者,太玄神朝当代皇帝身上,从他身上它隐约看见了熟悉的影子——真像是被他撕碎吞噬的第一个人啊…… 不单单是血脉上的相似,还有那种竭斯底里的疯狂气质……真像啊,不愧是一家人,多少年过去了依旧让它一见就萌生了想要撕碎的冲动呢。 太玄神朝皇帝也从它身上感受到了些许熟悉的气息,但那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毕竟那熟悉感来自于牺牲自己封印的数位先帝——如无意外的话,在他到了寿命极限却又无法更进一步时,也将成为束缚异界之物的锁链。 “封印的气息竟已如此淡薄……怎么会这么快?” 他不明白,仅仅只是最外面一层封印被破,核心封印依旧安然无恙,为何这个可怕的毁灭者竟然就安然无恙地逃了出来,但事到如今思考这些似乎已经太迟——他深深意识到,即便为了这一天准备了无数日月,他们的胜算依旧微乎其微。 “戾!”太玄神朝皇帝叫出了那个不可说的名字,“你不该再留在这里。” 异界之物语气平静不见多少情绪,很难想象它拿着的是被封印无数岁月一朝出世准备毁灭世界的剧本:“世间无我不可去不可留之地。” “事到如今,再谈过往孰对孰错已无意义,但你本非此方世界生灵,天道不会支持你,你非要与我等同归于尽么?”语言苍白无力,但仍要说,哪怕只有一线说服对方的希望。 “谁说我不是本方世界生灵?”戾伸出手指点了点眉心的徽记,“我可是来到这方世界才诞生的,瞧瞧,还是你们的老祖宗给我开的灵智。” 太玄神朝皇帝低声道:“既是如此,我等也算同出一源,即便中间有过误会,何至于不死不休,连累整个世界?” 皇帝身边许多人都忍不住看向他,这弦外之音……万一对方要求他们皇族自尽换取世界安宁,他们也要接受? 戾却是难得露出几分情绪,不屑地哼笑一声,“一方世界天道下的蝼蚁而已,也配说与我同出一源?” “我原本可以清清静静修行,按太玄之意照拂此方世界也无不可,可惜总有人好日子过腻了自寻死路,我便送你们一起上路。” “那就是没得谈了?”太玄神朝皇帝的脸色又苍白几分,“我等已派人前往混沌寻求帮助,听说你的造物主最厌恶此等行径,你就不担心祂来清理门户?” 毕竟是在来到太玄神朝的世界才开的灵智,对于自己的造物主,戾没有多少印象,但一些极为模糊的记忆之中,那似乎是一个百无禁忌的神灵,又怎会在意它在一个边缘世界做什么? ——更何况,如祂那等人物向来来去无踪,这些蝼蚁找得到人才怪。 “多说无益。” 一柄血剑自虚空显现而出,汹涌剑气自剑身奔腾而出,撕裂空间,掀起乱流,幻化出无数朦胧虚影。 虚影尽数匍匐在地,当初曾被祭给这位可怕造物的生灵时隔无数年依旧未能得到解脱,如牲畜一般为它肆意驱使——这样的痛苦何时才会结束?谁也不知道,但或许他们很快将迎来新的同伴。 “你们太碍眼了。” 血剑挥落,苍穹尽赤,不得安宁的亡魂潮水般肆虐过这片已经满目疮痍的土地,拉着自由的灵魂共沉沦。 苍穹之上,天道依旧高高在上地俯瞰人世,或许它知道自己也难逃一劫,但它并不是生灵,不会在意存在与否,于是能坦然地置身事外。 · 关押了戾无数年的黑暗之中,只剩下一柄冰冷的长剑。 灵魂渐渐苏醒,熟悉的感觉让灵隽梦回多年之前,又是封印,又是把自己当工具人的老套路,她觉得无趣又腻味。 “这就是燕希玄的计划?” 她摇摇头,颇为失望。 与燕希玄的合作本就是迫于形势,要说彼此间的信任,那是一分也没有,灵隽早就准备好应付他的翻脸,虽然自己竟然是他的第二元神这一点有些出乎意料与膈应,但不代表她毫无反抗之力。 让燕希玄的阴谋得逞,也只是她懒得和燕希玄开撕——在那种时候,与他决裂只会无限增大他们被太玄神朝发现的风险,倒不如假意中计,暗中观察,等待时机。 那时候灵隽觉得燕希玄想得太简单了,与大反派合作,他们有这个实力么? 什么都没有,那不还是她的决定更具备可行性。 但她根本没想到,大反派还真就这么好说话——或许不是它好说话,而是燕希玄拿出的筹码正合它心意吧。 可惜灵隽完全不会因为自己的价值得到了大反派的认可而感到惊喜。 对付燕希玄与天心,她还有一定的把握;但敌人换成大反派,她再自大也不会觉得自己还有多少胜算,因此在明知道自己被人用作“李代桃僵”的工具,她也不能有一丝反抗,而是要抓紧反派去报仇的时间思考对策。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形势已大为不同。 首先,她的生死与山海界的存亡已基本无关。 作为一个清醒的独善其身主义者,灵隽不会因过去孤身挑战天心的统治权威、将山海界的命运绑在自己身上这些看似英雄主义的行为而对自己的根本目的产生迷惑。 最初决定不惜代价寻找将山海界从天心手中解救出来,正是因为她是山海界的一份子却不愿在无知无觉中沉沦于他人的意志——那既然山海界的存亡已无法决定她的死活,接下来她的一切行动也就应该换个行动导向了。 无论之后山海界是毁于天心,还是毁于翻脸毁约的大反派,和她都没什么关系,她应该优先保证自己的性命。 其次,她与大反派不可能共存。 既是因为大反派想要她的命,也因为——大反派想要毁灭太玄神朝的世界,也有可能毁灭山海界,倘若它都成功了,她即便侥幸活了下来,也根本没有栖身之地。 可是,该如何对付大反派呢? 灵隽思索片刻,忽然对着四面茫茫的黑暗说道:“你这个封印,有灵吗?” 没有回应。 玄明剑颤动着,剑气如火山喷发一般汹涌而出,但在脱离剑身的那一刹那便被黑暗中的无形锁链吞噬。 神念顺着剑气消失的方向延伸而出,不久之后也被吞噬了。 灵隽丝毫不慌,如此又尝试了数次,对眼下的情况以及这个封印阵有了些了解。 封印核心不是说转移就能转移到她身上的,大反派也没那个能耐,它将玄明剑伪装成了自己,她发出的所有剑气剑意也都变得与大反派的一模一样,所以封印核心认准了她,它才有机会逃走。 她得先解决大反派施加在她身上的伪装,才能破局。 意识到这一点后,灵隽的心情有些微妙——虽然但是……这对她而言根本不是问题啊! 那个大反派该不会以为她这个剑灵血统真的那么纯粹吧? 不好意思,她算是半个穿越者,当过木灵,薅过三生镜羊毛,夺舍过虚冥源泉,还是某个修欺天之道的人的第二元神——燕希玄以为他斩断了与她的联系,却不知道他斩断的只是出自第二元神的联系,而源自剑胎元神的联系可还存在着。 她修剑道没错,但真不是离了剑道就活不了,收敛所有剑道气息对她而言只是聚灵后就自学成才的常规操作罢了。 而这一点却是大反派不可能做到的,它可没有修过《无极妙有执道经》。 青神木本体被融进了玄明剑中,但她只是无法再使用青神木的天赋神通,装一装木灵还是没问题的。 死寂与黑暗之中,萌发出生命的气息,尽管只是十分微弱的一缕,却也让整个封印核心荡起涟漪。 涟漪渐渐加剧,演变成一场动荡的风暴,身处风暴核心的灵隽却似是什么也没察觉到一般,淡定地等待一个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封印阵被重新稳固下来,灵隽眉头微皱,难道思路错了? 但很快她就听见一个声音,它说:“你不是戾。” “戾逃出去了。” “我们失败了。” “在劫难逃啊。” …… 它像是许多人声的汇合,时而苍老,时而清越,时而沉稳,时而乖戾,听着颇为奇怪,但在这个离谱的世界,这又算得了什么。 等他们说完之后,灵隽才幽幽开口:“既然知道关错人了,能放我离开吗?” 那些声音像是终于注意到这里还有个活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你是谁?” “是戾的同伙,否则她怎么进来的。” “不对,她的气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怕不是疯了吧,这不是我们太玄神朝的人。” …… “在试验场里,她是试炼场里出来的人!” 此言一出,其他人的议论戛然而止,像是被这个事实震惊了,好久都没有说话——也有可能是他们“私聊”去了,没有让灵隽听见。 他们知道试验场的事。 灵隽就猜到了,这些声音的原主人中,至少有一部分是后来才加入到封印阵中的,原因不用猜也知道。 “试验场的人出现在这里,难道说他们成功了?!” “成功什么啊,没见着她都被戾塞到这里来了么,她失败了。” 灵隽连忙说道:“诸位既然都清楚试验场之事,那也该知道,如我这般能从试验场中走出,还能在诸位的后人手中保存自由的人多么难得——倘若我真的不中用,你们见到的就不是我,而是吸收了我所有力量的太玄神朝生灵,不是么?” 没人说话,但封印阵中的亡魂心里都明白,她说的竟然该死的正确。 “既然如此,你又怎会轻易被戾算计,非但没能解决掉它,反而成了它出逃的助力?” “我被人背叛了。”灵隽面不改色地瞎扯,“与我一同来到神陨之地的还有另一个试验场出来的人,不知为何他竟能违背与天心定下的灵魂契约,于是我就成了他的投名状。” 但对方也不是那么好骗的,“在此之前,神陨之地并未动荡,封印还能维持一段时间,天心他们怎么会让你来此击杀戾?” “你身上没有任何约束,天心不可能会放心派你来。” “你既知晓试验场的真相,又岂会一心为我太玄神朝考虑?” …… 这些的确解释不了,灵隽只是在察觉到对方的神志可能处于混乱状态后就顺便演了一下,可惜他们还保留智商,既然骗不了那就实话实说:“你们说的都对,但这有什么用呢?” 全场安静,似乎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你们封印了个寂寞,大反派已经逃出去了,太玄神朝也快毁灭了,很快就是一起去死,你们又能怎样呢?” 被她激怒,封印阵怒声反问:“莫非你又能独活?” “自然不能。”灵隽笑了笑,“但如果你们能放我离开,或许我就能想出什么办法来——毕竟,我可是能从试验场逃出来的人,相信我总比相信你们那些废物后代更靠谱吧?” 封印阵:“……” 第四百六十五章:绝境合道 封印阵内安静下来,许久没有人说话。 由此灵隽大概知道对方的态度了——他们已经毁灭尽在旦夕,却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渐渐麻木,以致于到了现在,根本不愿将希望寄托在她这个很大可能会变成敌人的人身上。 他们已经挣扎了太久,到现在斗志消磨殆尽,并不愿意再承受一次满怀希望而希望最终又化作绝望的痛苦,倒不如就这样。 “真是无趣。” 灵隽微微摇头,但也没有多作评价,毕竟她也不知道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些人不愿意帮忙,正是说明除了将错就错将她封印于此,他们没有任何辖制她的手段,连天道誓愿都不保险——呃,或许太玄神朝的世界并没有这种设定? 总之,灵隽只能另寻出路。 沉思之中,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不清,不知过去多久,久到灵隽在毫无头绪中渐渐迷失,胡思乱想,也没有再听见那些亡魂再发出任何声音。 忽而,一阵奇特的嗡鸣声响起,灵隽猛然惊醒,却无法辨明声音的来处,只感觉这应是剑鸣之声。 剑鸣之声长短不一,断断续续,像是信号不好的收音机,置身其中,她从疑惑变得惊疑不定,只因这声音听久了令人神魂动荡,飘飘然迷失所有感知,不知归处。 恍惚中,灵隽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璀璨星河之中,冰冷的水中荡漾着星子的幽光,四野俱是一片漆黑,她随波逐流,不知究竟要去往何方。 如是不知多久,她又来到一处无边云海,高大华美的云楼没入更高处的云烟之中,来往之人皆衣着华丽仙气飘飘,气息亦强大得令人战栗,但都看不清面容。她站在云上,却无一人投来视线,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般。 须臾,场景又是一变,她落入无尽深渊,地火寒风扑面而来,一个个鬼影匆匆掠过,似乎急着去做什么事情。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也是鬼影的一员,也在赶往不知名的终点。 …… 灵隽不知自己究竟经历了多少次山河变幻,若非一开始就保持了足够的警惕,将所有神魂力量凝炼成近似于道种源星的存在,恐怕她早已迷失自我,再也无法逃脱这不知名的陷阱。 正因被保护在神魂内核深处的一缕灵魂仍保持着清醒,所以她才能感受到外围神魂被无声无息地层层侵蚀——距离她仅剩的藏身之地,也已不远了。 “幻象,又或是……” 灵魂的虚弱让思维愈发迟滞,灵隽疯狂思考,但想着想着竟会神思散漫,不知不觉就纠结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疑惑,忘了此时身处险境。 “不对,不对!” 灵隽极力收束飘远的神思,她隐约摸到了些门道,这不是单纯的幻象,这是……是什么?是什么? 场景又一次变幻,她跌入宇宙的缝隙之中,时空在此扭曲,灵魂却得以脱离存在飘然于外,冷眼看着如末日般的光怪陆离。 灵隽恍然大悟! 这不是幻象,而是源自她内心深处的恐惧——玄明剑是天下至强至刚之物,欲令其毁灭,最简单有效的办法自然是从内部瓦解,唯有她自己的恐惧能让自己无声泯灭! 心灵恐惧…… 灵隽扪心自问,“我恐惧前路茫茫,不知归途;恐惧被否认自我的存在,被抹去存在的痕迹;恐惧天地之大,我独渺渺……” 但这些都太过具体,也太过片面,而我真正的恐惧究竟是什么? 恐惧之水没过头顶,灵隽仿佛一个溺水之人,落入深邃黑暗的未知之中。阳光穿透水幕照在身上,却也因此不幸失去了所有的温度,于是拉着她往上的手也渐渐冷却,被同化成了一样的恐惧,由拉变成推,让她更快地坠落…… “我要死了吗……?” 这似乎也并不意外。 没有永恒的存在,万物皆有终焉,她也不必太过不甘,至少已经反抗过,挣扎过,更存在过。 所有恐惧都源自于无能为力,所有人都生活在恐惧的包围之中,而她已经在无能为力的苦海之中挣扎太久,至今未见彼岸。 ——可真就这么结束了吗? 弥留之际的恍惚之中,灵隽下意识地伸出手,抓向上方模糊的最后一缕阳光,仿佛要将命运抓在手中。 光是无法被抓住的,正如希望,正如命运。 但倘若将自己化身为光,为希望,为命运,也就能将抓不住的光、希望与命运融入己身,这似乎便间接抓住了它们。 灵隽的手上散发出一缕幽幽冷光,与她想抓住的光融为一体,她这一刻她似有所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讶色转瞬即逝,留下的只剩明悟与无畏。 她浑身上下都开始散发光芒,渐渐整个人的轮廓都在光中溶解消逝,再没有她与光的区别。 光仍在蔓延,恐惧之水中的黑暗被驱散,明亮清澈,与天穹上落下的光交融为一,浑然天成。 未知、恐惧、希望、绝望、命运…… 它们无形无相,却又无处不在,时刻在你的耳边诡秘低语……它们究竟是什么? 是“我”。 倘若这世界有神灵,万物有命运,那神灵是我,命运是我,我就是我。 冷漠的光芒在此时璀璨到了巅峰,强烈刺目如宇宙爆炸世界湮灭,一瞬间明亮成了无边黑暗。 光芒渐消,只剩黑暗。 灵隽睁开眼眸,她仿佛还是过去的她,但很多事情都已改变了,那些曾纠缠着欲拉她下地狱的锁链再也无法束缚她,她获得了无边的自由。 “这就是……合道的感受吗?” 不需要战胜恐惧,不需要超越巅峰,不需要掌控命运,而只是要——充分地认识你自己,做你自己,当你明白“我”即真实世界方是虚妄,当你热爱“我”接受“我”却又能毫不犹豫地放弃“我”杀死“我”,当你理解世界触碰世界接受世界,当你承认世界与我本为一体,道便也成了你。 在此之后,无所谓恐惧,无所谓巅峰,更无所谓命运。 你不会是全知全能的真神,却会是不可更改的唯一准则。 合道即为圣人,理当天道降临赐福万物,众生有感朝拜真理,但不巧的是,灵隽所在之地与其说是封印阵,不如说是戾的世界。 ——封印阵是镌刻在戾身上的,燕希玄在封印塔中见到的戾其实是它的灵魂,在它施展李代桃僵之法之后,逃出去的只是灵魂,躯体仍作为封印而存在着。 戾又恰好是异界的高等造物,它的躯体阻拦了合道的波动。 但既已合道,灵隽自然也不必求人,无论是戾还是封印阵,在她眼中皆已无所遁形。 “差点杀死我的,就是这个东西么……” 灵隽手中多了一个精致小巧却又无比复杂的机关锁,打开的机关锁上已没有那种奇诡的力量波动,与普通凡物无异,一时半会儿也难研究出其奥秘。 她只在合道破锁之时抓住了锁上的一缕波动,得知这是一种名为“千机百变锁”的秘阵,通常用于困锁、封印,但放在戾身上,却是为了保护——保护这个……剑傀。 让整个太玄神朝恐惧了无数年的恐怖魔王,真身其实只是一个剑傀,只是它的造物主无比强大,炼制它时用的也是独特的手法,使其远超普通傀儡,有了无限可能。 千机百变锁正是用来保护剑傀的核心。 正是仗着千机百变锁的存在,戾才能横行无忌,更是胆敢将她放在自己的躯壳之中,灵魂离体去大杀四方——它根本不担心灵隽能解开这把锁真正危及它的性命。 但世事总是如此无常,它失算了,灵隽也抓住了一线生机,自此之后,攻守之势异也。 行走在戾的躯体之内,灵隽细细研究着它的构造,她感应到的是无数高深莫测的阵法,层层嵌套叠加的禁制,若有似无的缥缈剑意——即便已经合道,但这种迥异于她认知的造物仍不是现在的她能复刻的。 好在,她暂时也不必复刻一个剑傀,只需要掌控它。 · 神陨之地外,戾与太玄神朝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戾的强大远超太玄神朝的想象,即便这无数年来他们没有一刻敢稍作休息,每分每秒都在拼命修炼,也仍不是它的对手。 转眼间,声势浩大的围剿队伍十去其八,甚至那些陨落的强者大多都来不及转移自己承载的普通人的修为,就已形神俱灭——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普通人就相当于修为全废,又得重头开始。 或许他们根本没有重来的机会。 剩下的寥寥数人早已施展了重重秘法,将自己的境界拔高到了极致,拼命承载更多人的修为,但他们眼中剩下的仍只有绝望——太强了,为何对方仅仅只是一人就能敌过他们整个世界?这样的可怕存在,老祖当年为何要将它带回来! 占据了最佳观战位置的燕希玄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戾已经强悍到在混战之中犹有余力保护他这个累赘,他自然也乐得自在,并没有掀底牌拔伸修为。 他的目光落在天心身上。 燕希玄能感受到山海界与他之间的联系——为了应对这一场大战,他做了足够的准备,包括提前打开与山海界之间的通道,方便到了绝境之时直接吸取山海界众生的力量。 山海界生灵相对于太玄神朝众生而言孱弱不堪,但如天心这样的试验场掌控者所修之道与其他人不同,对他们来说,单纯的修为固然不可或缺,可在迎敌之时,强烈的情绪、纠缠的因果、汪洋如海般的万物真灵才是真正的力量源泉。 这也是试验场的另一重作用。 燕希玄之前就注意到了,在面对戾恐怖绝伦的攻击之时,有一位试验场掌控者落入绝境,就直接吸取了他的试验场中的万物之力,那一瞬间无数因果线形成天罗地网、爱恨情仇融汇成的漫漫情海,爆发出的力量让戾在猝不及防之下都吃个小亏。 但也仅限于此了,在爆发之后,那个试验场掌控者就变得无比虚弱,被戾轻轻松松收拾了,他的试验场也被毫不留情地碾碎。 那时,戾还有闲心传音给燕希玄:“放心,你的世界我会留着的。” 燕希玄:“……”并没有觉得很放心。 天心也注意到了燕希玄——从见到戾的第一眼起。 “燕希玄……”天心默默念出这个名字。 他很少记住试验场生灵的名字,但燕希玄是个例外,因为这是一个奇怪的外来者,也是与他抗争时间最长的反抗者——很有趣。 但这个意外出现在这里,就一点都不有趣了。 天心明白这个足以毁灭世界的错误由他开始,尽管他根本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但事到如今,他只能拼尽全力,以死赎罪。 两人的视线再一次交汇,冷漠之中写满了相似的怨恨,天理循环在此时格外明显。 “轰!” 又是一剑,又一人陨落。 太玄神朝皇帝已经心痛到麻木,可随着毁灭脚步愈发逼近,麻木之中也将酝酿出更深沉无法挽救的癫狂。 戾看见了他的眼神,回以不屑的勾唇一笑,带着些许僵硬,显得如此面目可憎,如此刺痛人心。 戾原本不叫戾,它与太玄神朝的关系也不是这般恶劣,让一切恶化到现在这样的是太玄神朝其中一任皇帝,也不知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以血污了戾的修行之道,令其堕落,也一手造就了太玄神朝世界上一次毁灭之灾。 如今他早已被挫骨扬灰,但仇恨早已深埋于双方骨血之中,不死不休。 有过面对疯子的经验,戾能看出这个小皇帝的精神已经到了极限,他也要发疯了——哈哈!发疯!发疯吧,想怎么对付我?是要血祭,还是要欺天? 滔天血光从太玄神朝皇帝身上迸发而出,惊得天心等人一瞬间神魂失守,险些丧命。 戾的笑容愈发灿烂。 血祭,还是和上次一样的血祭啊!你的先祖用了半个世界使我堕落,想要得到我永生的秘密,现在轮到你了…… 毁灭世界的,究竟是谁? 第四百六十六章:时间没有结局 仇恨使人疯狂,生命并无意义。 天心等人明白也接受这个道理——倘若不明白也不接受,又怎会有试验场呢? 只是,本该在上一次毁灭之灾后就随着它们主人被全部销毁的血祭秘术竟又一次出现,以一种相似的形式,不免让人感到可笑,笑他们似乎已经永远迷失在无解的轮回之中,莫名又生出些许兔死狐悲之感。 但天心等人的失神仅仅只是一瞬的工夫,似是永恒的轮回固然无解,但眼前的生死总是更能令人执着。 既然皇帝陛下已经做到了这个程度,那他们也只能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死亡先灾难一步笼罩了整个世界,山海界那样的试验场在面临大破灭之时尤会疯狂会怨恨会挣扎,可太玄神朝的世界似乎所有人都已经等待结局太久,与封印阵中的众多亡魂一样麻木地赴死。 “轰!” “轰!” “轰!” …… 接连四个试验场掌控者紧随其后,直接抽干了各自试验场中的万物之力,紧随在其陛下之后,联手施展出多年前成功封印了戾的秘法。 纤细脆弱的因果线缠绕在五人身上,形成一个无比巨大的血茧,眨眼间血茧崩裂,一个个狰狞扭曲的怪物从茧中飞出,它们振翅而飞,羽翼颤动间转瞬无数若有似无的丝线抖落,都好似长了眼睛一般朝戾飞掠而去! 戾不急不慢地出剑,它的剑比多年前更快了,一挥而下万千剑气,丝丝缕缕的剑气像是在逗着命运线玩一般肆意穿梭在虚空之中,却从不给对方任何追上的机会,无声地嘲笑着这些末路之人的小伎俩何等拙劣。 天心的呼吸急促了几分,从没有那一刻他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绝望,当初一出就将戾从巅峰打落的封印此时竟根本追不上它……一定是力量太少了,还有我,我也可以! 留在试验场中的本尊站起身来,打开了遍布山海界的所有大阵,下一瞬阵法逆转,大破灭降临——一道眼神!锐利如刀! 天心神魂震颤,思绪一片混乱,等回过神来时,他已浑身浴血地坠落在地,被打落好几个境界,所有加持在身上的修为烟消云散,眼前的世界渐渐朦胧。 戾出手了,死亡太正常不过,他甚至连继续大破灭的机会都没有了。 天心无声苦笑,他猜想过无数次自己的结局,这个结局正在其中,但猜对了也没有奖励,他只剩下久违的轻松。 结束了…… 恍惚中却看见一道人影靠近……是燕希玄——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他已经接受了命运,没有什么想说的了,但燕希玄却有。 静静看着脚下这个面目可憎的所谓主宰,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候与此时多么相似啊!区别只在于,当时奄奄一息的是他,冷眼看着的是天心。 大仇得报,尽管不是自己亲手报的,但也总会感到畅快与解脱,但燕希玄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解脱,他仍是失落的时光囚徒。 报仇雪恨又如何,失去的还未回到他的身边,一切都没有结束。 “那个赌约,你输了。” 天心嘴唇微颤,“我……没有。” 报复到我的,不是你的那柄剑,而是你自己——但你就真的赢了吗? 戾的性情早已被血祭扭曲,他答应你的你真的能得到吗? 即便得到了,那也不再是你想要的山海界,你失去的世界即便时光倒流也无法追寻! 恍惚之中,天心似乎看见燕希玄身后站着一个人,而他似乎毫无所觉! 那是……? 哈——哈哈哈! 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天心最后一缕气息消散,这位主宰山海界多少岁月的“神灵”,陨落之时也是如此狼狈,无人在意。 从天心的尸体上,燕希玄拿走了山海界的世界之心。 他抬起头看向仍在戏耍太玄神朝众人的戾,眼中闪过一丝矛盾。 戾会信守约定吗? 不知道。 但无论会不会,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也做不了,只能等待。 将希望寄托在他人的良心之上,这样的事情无论再来几次,都一样的憋屈,可这正是弱者的悲哀,他该低头,但他不会认命——总有一天,他也能强大得无人能敌,再没有人能逼迫他放弃,再没有人能从他手中夺走在乎的一切! 一只手将他掌中的世界之心拿走。 燕希玄骤然惊醒,愕然地后退两步,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死死盯着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边的人——熟悉的人。 “你……你怎会……你竟然!” 灵隽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世界之心上,细细端详,轻轻摩挲,但很快又似乎失去了兴趣,将它随手抛起又接住,抛起又接住,十分无聊地看着虚空中的战斗。 她的无视激怒了燕希玄,再没有什么比得到又失去更残忍,再没有什么比“亡者”归来更恐怖,他失去了理智,甚至想不起思考她是如何离开封印又无声出现,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还给我!那是我的!” 灵隽终于舍得将注意力转移到他的身上,朱唇轻启,冷漠而残忍,“不是你的,从来——不是。” 你说是神庭之主? 不是,你只是个不知为何出现的穿越者,鸠占鹊巢太久忘了归处。 你说靠着你的奋斗,摇摇欲坠的神庭才稳固下来,你也有了在乎的朋友与下属?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神庭了,你也没有朋友与下属。 你说如果没有你,山海界仍会处于天心的掌控中,任他予取予求? 但……伟大的拯救者,你并没有拯救世界,因为你只是将山海界推向了另一个危险之地,戾是否会信守承诺呢?你自己也不敢担保啊。 燕希玄呼吸急促,灵隽只说了一句话,但他完全能看出她的态度,可悲的是,他知道自己已经再没有任何手段制约对方。 灵隽并不关注他,她带着恐怖的冷漠,欣赏着虚空中的战斗。 为拯救世界而奋斗的勇者承载了整个世界的期望,前赴后继,不惜生死;他们的敌人强悍无敌,性情恶劣,将他们的拼尽全力视作拙劣的笑话——多么悲壮! 但那与她无关。 她可以阻止,但没这个必要。 随着戾一声轻蔑的“无趣”,虚空中爆发出一轮剑光汇成的昊日,当光芒散去,尘埃归于尘埃,伟大仍旧伟大,太玄神朝的拼搏终究没能力挽狂澜,命运在延迟了百万年后终于走到了结局。 带着一丝得意与快活,戾从虚空中踏出,找到了他的“恩人”——奇怪的是,他似乎根本没有看见灵隽。 “解决了那些蝼蚁,我总算舒心多了。”它笑眯眯地看着燕希玄,“现在该解决你的事情了。” 它那种僵硬的笑容燕希玄看多少次都无法习惯,他眉头紧锁,想要指出灵隽的存在,却是几度开口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戾不在乎他的走神,只自顾自地说着话,“山海界,可以给你留一半。” 燕希玄猛地一僵,紧锁的眉头舒展而开,脸上看不出喜怒,问道:“为何?这与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太玄神朝得罪了我,我要毁灭这个世界,当然也就包括——某些被投放在山海界中的灵魂。” 对戾而言,世界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任何与它直接或间接结过仇的都不能继续存在,它要将这些令他不快的东西统统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燕希玄沉默不语。 倘若灵隽没有以一种强势而淡定的姿态忽然出现,他半点也不在乎答应戾的条件——他与戾的想法不谋而合,但灵隽出现了,还从他手中夺走了山海界的世界之心,此时就在旁边以一种了然与嘲讽的目光看来,他仿佛能听见对方在说:“违背一半的诺言,也算是守信么?它说只杀掉那些被投放入试验场的灵魂,你又真的能相信他么?别忘了,山海界的存在就是戾仇人留下的最大痕迹。” 他无力地叹息一声,“我同不同意,没有任何意义。” 戾以为他是无奈地表示同意,但他只是说出了一个事实——真正有决定权的人,不是他。 灵隽显现身形,对上戾惊讶而忌惮的目光,把玩着世界之心,淡淡道:“我不同意。” 那一瞬间,戾感觉这个世界可能出现了什么问题,要不然他怎么会看见这个剑道之灵?她怎么可能逃出千机百变锁? 不,等等…… 戾心一沉,它终于发现它已无法感应到自己藏在千机百变锁中的本源,甚至连躯体都不在神陨之地中…… “你做了什么?”戾压抑着脾气,冷冷问道。 灵隽微微摇头,先前她仅仅完成了合道的最初一步,此时心神颇为疲惫,她并不想在戾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尘归尘,土归土,它是如何出现的,就让它如何消失,这样一个存在,对她的世界也没有任何意义。 “咔哒!” 千机百变锁再次合拢,但被破解的锁强行合拢没有任何作用,反倒是加速了它的湮灭,也暴露出了藏在锁中世界的戾的本源——一朵血色莲花形状的剑意。 剑意原本应是极为清澈纯粹的,但沾染了过多红尘因果与恩怨情仇,变得浑浊不堪,正如戾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命就在别人手中,戾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它咬紧牙关疯狂思考解救自己的办法,张口便道:“等等,我用我知道的一些秘密交换自由,都是很有用的秘密……我知道离开这个世界去往混沌的路!我的创造者极其强大,我可以帮你引见……你!” 灵隽根本没听完它的话,就干脆利落地湮灭了那一道剑意。 等戾飞灰烟灭,留下的声音也被寒风吹散,她才给了一个冷淡的回答:“我宅,不想出门。” 这该是颇具喜剧效果的一幕,但在场的唯一观众燕希玄却笑不出来。 苟延残喘无数年的唯一执念已经不可能实现,制约眼前已结下死仇之人的手段俱是无用,天心说的不错,他并没有赢——但这场由一个不知死活的人引发的可悲灾难之中,又有谁是真正的赢家呢? 太玄神朝损失惨重,濒临毁灭;戾被迫堕落,道途扭曲,如今更是身死道消;山海界等试验场世界为人掌控,生死只在人一念之间;他勉强活到现在,却永远不可能完成梦想消除执念;玄明剑灵似乎成了最后赢家,但他感觉她已经不像是个活生生的人了…… 这样想着,燕希玄忽然也就没那么不甘心了,哪怕他离成功其实只有一步之遥,但大概这就是命运吧,他曾不信,终究不得不服。 “你想怎么样?”他问。 燕希玄没有等到问题的答案,他只见灵隽忽然抬头看向一个方向,可他还来不及循着方向望去,便感觉神魂震颤,眼前的身影渐渐模糊,恍惚中似乎有无数锋锐剑气铺天盖地落下,紧接着便失去了所有意识。 一柄长剑艰难地破开空间冲入满目疮痍的太玄神朝世界,破界的那一瞬间迸发出无数剑气,浩瀚如海的威压令整个世界所有久陷疲惫中的生灵失去意识沉眠不醒,唯有已经合道的灵隽才能安然处之。 下一刻,扑面而来的凌厉风雨烟消云散,仿佛只是一场幻觉,长剑一个闪烁后便破空来到灵隽身前,一道朦胧的身影坐在剑上,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抱怨,“啊……进入这样的世界有些麻烦,给你造成了一点小问题,不过大可放心,等我离开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灵隽:“你是剑傀的主人?” “是啊,没想到以前遗失的小玩意儿被人带到这里来了,还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我就说得联合各方天道定些规矩防止物种入侵,瞧瞧这都是什么事!”剑上的虚影叹了口气,“不过,剑傀虽与我有关,然而它已在此方世界聚灵,便是此方世界生灵,造下如此杀孽,也是此方世界本身的因果,我却不便插手。” “凭你的修为,丢失了剑傀难道找不到?”灵隽没有抬杠的意思,就是单纯好奇。 “你丢了一个普通的小玩具,难道还会为它去翻垃圾堆?当初我游历混沌,偶遇混沌交易所开启,来自各方宇宙的大能齐聚一堂,交易宝物交流道法,后来某些暴脾气的大能因一些小事大打出手,波及所有人,为了及早脱身,我便用了些剑傀牵制各方,待收回时已少了许多,我也不甚在意,只当是被人毁了,谁知还能是被人捡走了呢?” 这位可怕的强者虽然似乎颇为幽默,但却是个能将戾这种等级的剑傀当成不入流的小玩意的存在,灵隽不敢轻忽大意——再者,她与对方也无仇怨,何必闹得不愉快。 “不知阁下是为何而来?” “我感应到有人拆了我的锁,便过来瞧瞧。”祂似乎笑了一声,“你也解开了千机百变锁,倒是缘分。” 但更有缘分的,却是眼前这个新生的天道竟然是个剑道之灵——修行到如此境界的剑道之灵,比诸天万界那些剑修厉害多了,瞧她身上有人为点化的痕迹,或许是个不错的参考对象,能给自己一些关于剑道之灵的新启发也不一定呢…… 灵隽不知这位剑仙在想什么,只道:“不过是机缘巧合。” 两人毕竟不熟悉,一番交流过后便再无话可说,灵隽又看了祂一眼,斟酌着开始送客:“剑傀之事已了,我既已合天道,便当恢复此方世界秩序,恐影响阁下此具化身……” 剑仙笑道:“既是如此,那便有缘再见——不过,此人似乎并非此方世界生灵,你可留他有事?无事我便带走,送其回返原世界。” 带着一个钥匙,去那个新世界可就没这次这么麻烦了。 灵隽看了燕希玄一眼,很快毫不在意收回目光:“那便麻烦剑仙了。” 剑仙来时声势浩大颇为艰难,去时却无声无息更无半点阻拦,似乎整个世界都在竭尽全力送祂离开,唯恐祂多待片刻干扰世界运转一般。 灵隽想,或许这便是强者的生活?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行走各方,百无禁忌。 但这不会是她未来的生活,相比于追寻无数未知的奥秘,她的愿望一直都很简单,在某个地方安全地活着,谁也不能打扰她。 而事到如今,她的梦想已经实现了一大半,就只差完成最后的任务,便能迎来一次再无忧虑的沉眠。 灵隽唇角弯起,眉眼间都带着笑意。 她取走了太玄神朝世界七成的世界本源,将其融入山海界的世界之心之中,从此上界下界颠倒,她作为这世间唯一的天道,也将在这永无安宁的世界中享受唯一的安宁。 山海界仍旧处于动荡之中,但没有了天心与鬼界掌控者的暗中引导撺掇,曾经势不两立的两方世界终究还是要接受和平相处的事实,以前山海界各族如何相安无事,未来他们也将如何存在下去。 那些源自人心黑暗面的纷争永远不会消失,每日都有新的天才诞生,来这世上留下属于他们的浓墨重彩;每日也都有旧日的强者陨落,为许许多多漫长的故事画上句点。 灵隽夺得了她的自由,而属于万物众生的自由,一部分她已给出,剩下的,将由他们自己来争取,这就是每个人都无法逃避的宿命。 神剑在世界之心内沉睡,世界在自由无序中变化,当灵隽灵隽再次醒来之时,或许这个世界已经焕然一新,或许已经毁灭正在酝酿新的轮回,也或许什么都没有改变。 天行有序,轮回无尽,时间没有结局。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