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剑师》 引子 人皆言,最美不过夕阳红。尤其是在山颠登高望远,看诡雾流云,在浓郁的金中泛红的波光霞海中翻滚,层层叠叠,余辉似尽未尽……可此刻,在这积雪弥漫的峰顶,却无一人欣赏如此美景。 不是山顶无人,相反,人很多。 地上的血更多。 战争的“血液”从来都流不尽,但是无数前赴后继的苍澜人,却在此地流尽了他们的血液。 因为这里是天泉峰。天泉峰不仅是苍澜大陆第一险峰,更是大陆和草原之间唯一的屏障。这里的战争已不知持续了多少年,但只要草原蛮人在这里出现,苍澜勇士就一定会在这里把他们击退!虽然这些草原侵略者的战斗力远远胜过他们,但他们却很清楚,他们不敢,不愿,更不能后退! 因为这里是苍澜人和草原蛮子之间唯一的屏障。 此刻这里双方交战正酣,乱雪漫山,艳血满地。 更高处,有两人在关注着战场。 “林谷主,我们的战线正在后退,他们快顶不住了……” 说话的是一个老者。旁边一名身材挺拔的中年男子却未接话,只是一脸漠然地看着这场堪称屠杀的战斗,良久,他那一直微微抿着的嘴唇终于动了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老者一袭长衣,显得仙风道骨,回头看了一眼中年男子,半眯着的眼睛里隐隐透出一丝精芒,他摸了摸下巴上苍白的山羊胡,复又望着激烈的战场,低低道:“今日我们若退,草原蛮子入侵苍澜即可一马平川,可我们……莫非真的是天要……“ 中年男子却并不接话。 那老者身子微微一颤,眼神终究是一点一点的沉寂了下来,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草原人的入侵来得很突然,原本以为这位林谷主的加入能够解此燃眉之急,可他终究还是失望了。眼前的这位万劫谷谷主向来是最会创造奇迹的人,而今连他都只能驻足长叹,看来局势当真已难以扭转。 沉吟片刻,突然弯腰向中年男子深深鞠了一躬,复起身拱手道:“林谷主,承蒙你大义,率领邪……”老者语气不自然的顿了一下,续道,“……率领众多义士来助,风某代天下苍生感激不尽,只是今日却连你也被陷在了这里,这……” 那中年男子闻言转过身来,望着老者,却不言语,过了一会儿,才在嘴角泛起一丝不屑的冷笑:“风宗主,你既然想说邪教,直言便是,又何必要违心改口称义士?你们这些自诩正派的人,当真是虚伪得很。” 那老者并不答话,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便转身背手望着战场。 原来这老者便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天剑宗宗主风陵越,中年男子即是一统邪道的尊者林锋。两人向来不对盘,此次若不是蛮人入侵,也不会在此地相见两相厌。 良久,林峰长叹一声,缓缓开口道:“风陵越,你我二人阵营相对,算起来也是争斗了多年,而今我却有一事相托,不知你可愿应下?” “大名鼎鼎的林峰林谷主竟有事求我这虚伪的糟老头子?这话传出去只怕贵谷众人心生旁念呐!”风陵越刚碰了个钉子心中不快,此刻语气中不免有一丝阴阳怪气。 林峰却似全然不在乎,自顾自地道:“今日之战,我们能与草原人拼个同归于尽已是大幸,只是……我膝下有一子,名叫林南,我死之后,万劫谷必然大乱,奈何我身边无人可护他周全,望你能将他带回天剑宗,抚养成人。” 风陵越闻言身躯一震,猛然转身盯着林峰,眼里尽是骇然之色:“林峰,你……你这是何意?” 林峰依旧望着战场,缓缓道:“这不正是你们希望看到的吗?又何必虚情假意的问我?你这会儿便拿了我的令牌去抱我儿子走吧!”说罢,右手一晃,一牌状物便已落入风陵越掌中。 风陵越看了看手中的令牌,又望了望林峰,嘴角张了张,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林峰并不看他。停了片刻,风陵越似乎下了决心,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停住身,转头看了一眼林峰,依旧是背影,便不再回头,踏雪而去。 直至风陵越的身影远去,林峰依旧没有转身看他一眼,只是那冰冷的面容终于浮出一丝黯然,看着下面交战正酣的战场,又看了看四周漫天的飞雪和远处的流云叠雾,望着渐渐西沉的暮阳,喃喃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天下众生的生死,与我林峰又有何干系!可我爱妻尸骨未寒,此仇不报又有何脸面留在世上!” 语毕,林峰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啸,这啸声似乎蕴含着极其强大的内力,冲天而起,竟一瞬间在漫天飞雪之中冲散开一条空白地带! 苍穹深处,云层中似乎隐隐有一个声音发出了回应,一团蓝光如流星般从天空划落,带着一道长长的弧线,落入后山之中。 天降异象! 无数人纷纷回首寻找那道蓝光降落的地点,却发现这异象仅存一瞬,此时早已不知所踪。 后山宿营地的万劫谷主帷帐中,沉睡在摇篮里的婴儿突然发出一声啼哭,旁边的侍婢从睡梦中惊醒,一脸疑惑地抱起婴儿翻看,却并未发现有何异样,只是她并没有注意到,那婴儿微睁的眼缝中,那一双眼眸竟是血红色的!46 第一章 古道上的少年 峻岭巍峨万山间,峰峦叠嶂独自闲。 何处英雄安天下,天剑山上天剑仙! 天剑山,位于苍澜大陆南部,地处奇峰万仞之间,此山虽无特别之处,却因乃是天剑宗之所在而名扬天下。 天剑宗,武林万千宗派之首,苍澜大陆抗击外敌入侵的翘楚,其门下弟子多武艺高强兼侠肝义胆之辈,天下无人不知,闻者必敬! 都道无情岁月易老人,人易老来树常青,年年落叶年年老,人不复再树复新。当年天泉峰一战,已过去多年,能击退草原蛮人之入侵甚为不易,最终以邪道尊者林峰亲率众多江湖侠士及天剑宗门人与敌酋同归于尽而告终。而今武林,闻林峰之名者,莫无不赞。 秋去春来,又是一年青翠漫山时。奇峰峻岭中的天剑山也是浓郁葱葱,叠嶂层层,登高仰止,四顾而秀色雄奇壮丽,千姿百态。山中有一条古道,曲绕而上,如潜龙般在深山密林中时隐时现。而此刻古道半山腰处,一个背负着大捆柴枝的瘦小身影,正蹒跚着向山上走去。稚嫩的双手紧抓着双肩的背带,不堪重负的腰像是弯到了极致,却还没有被压垮,可见它的主人一定很倔强。或许是实在太累了,行到一处供人歇息的平台处,那人往身后的台墙一靠,使劲的扔下背上的柴枝,然后落地而坐,喘着粗气,用袖口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又转身从柴枝捆上摘下挂着的水壶,一番狂饮,饮罢,大声呼爽! 只见他发髻紊乱,散落的发丝和着汗水贴在额头和脸颊,清水冲过的脸上虽犹有尘垢,但终于能看清,却原来是个翩翩美少年!只是那一身深蓝色的短打衣裤,破旧而单薄,倘若再烂点,就如同一个乞丐了! 这少年名叫林南,是天剑宗首席长老秦浩然之徒,从小在天剑山长大,但说起他在宗门内的地位,却还不如一些新进的门人。林南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何,自打他记事起,师兄师姐们就从没给过他好脸色,就连他的师父每当看到他时,那双内敛却时常闪出精光的眸子里也会不经意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可偏偏这一切林南都看在眼里。 今年是他在天剑宗生活的第十五个年头,在这十五年里,林南从未从师父身上学到过一招半式的武功,唯一能和“武”字搭上边的,只怕也就只是在他帮其他门人抄录武学口诀的时候。读书识字倒是有人教导,可却无人教他武学,那些生涩的口诀几乎半句都无法看懂,即便是偶尔看懂两句,却也没有相应的招式来搭配。林南也曾问过师父,为何自己和其他弟子的待遇相差如此之大,可得到的唯一“答复”便是让师父乱棍打了出来,发配到杂役房做苦力去了。 这么一来,原本便瞧不起他的众多弟子们,更把这事当做了笑柄,几乎每天都要调侃他,直到他落荒而逃方才罢休。 “为什么我和他们就不一样呢?”林南脸色复杂的望着岭上隐约可见的练功坪,在那里,天剑宗的弟子们正在练武习剑。不知痴望了多久,林南忽然感觉肩头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随即身后便传来一串银铃般的轻笑。 “秦师姐,你又来捉弄我了。”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跳起来转身望着眼前的少女,林南那鲜有笑容的脸上此刻也露出一丝难得的喜悦。 少女名叫秦墨,天剑宗首座长老秦浩的掌上明珠。如果说在天剑宗内还有谁对林南好的话,只怕算来算去也只有她了。但见她着一身藕花紧身长裙,轻盈干练,一头似墨染过的垂腰秀发在微风中飘逸起伏,一双若水洗过的珠玉黑眸在柳眉下闪闪发亮,琼鼻秀脸,贝齿粉唇,微微上翘的嘴角此刻正盈盈轻笑……纵使青梅竹马,却每一次见到这位娇俏窈窕的师姐,林南也会看得发痴。这次也一样,直到秦墨颔首轻咳两声才回过神来。 “嘿嘿……” “就知道傻笑!”秦墨白了他一眼,看了看他身上的破旧单薄衣衫,蹙眉咬唇,又望了望他身后的柴捆,嗔道:“林师弟,你怎么能背这么大一捆柴禾?是不是他们又欺负你了?哼!居然这么多!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林南闻言发出一声苦笑,摇头道:“秦师姐,你还是别管我的好,不然回头让师父看到可又要骂你啦!” “我才不怕爹爹呢!”秦墨双手叉腰,一脸怒容,“这事儿准是冯师兄指使的,他们凭什么这么欺负你,待会儿上去我要他好看!” “算了吧。”林南脸色黯然,喃喃道:“你帮得了我一时,却不能时时刻刻都看着我吧?师兄他们说什么,我照做就是了。” 秦墨一时哑然。虽然她一向都很爱护这个小师弟,常常替他出头,可师兄们往往表面上应付着她,背地里却是加倍报复林南,越帮,林南的日子也越发的难过。 “不说这个了,今天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你猜猜是什么?”秦墨摇了摇头,刚举起右手又迅速缩回背后,抿着嘴,歪头盯着林南,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说道。 “呃……嘿嘿嘿嘿……”忽闻秦墨要送他礼物,林南似惊又喜,忽然变得笨手笨脚,只知搔首傻笑。 秦墨见状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两步上前,气鼓鼓的样子,拖过林南的左手,“啪”地一声将一物拍在他手上,林南仔细一瞧,原来是根做工精致的剑穗。抬头正欲说话,却被吓了回去,秦墨盯着他凶道:“给你!” “秦师姐,这……” “怎么?你不想要?” “呃……想!”林南看着秦墨一脸“你敢说不要我就马上咬死你”的神色,咽了下口水,心中暗暗道,这么凶,我敢说不么? 心里有多欣喜只有林南自己知道,长这么大,他还没有收到过任何礼物呢。剑分文武,剑穗乃挂于文剑,多用作仪礼或文人佩戴,但在搏斗之中也有扰敌视线的作用。观此剑穗,长近两尺,冰蚕丝、金丝作衬,不知名的红丝作里,缚珠而结,玉结美丽而繁复,结中的白色玉珠玲珑剔透、圆润非常,两边穂结下的穗丝整齐柔顺……整个剑穗入手触之,竟隐隐生有冰凉之意! “这是我从看守剑庐的孙长老那里软磨硬泡要来的,听说这剑穗用的材料可是他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呢,我要了两个,分你一个。”秦墨见他已收下礼物,遂俏皮地笑道。 “秦师姐……”林南爱不释手的握了握剑穗,望着秦墨正欲说话,却被秦墨打断。 “喜欢就收下!难道是嫌弃师姐送你的礼物?” 林南连忙摇头摆手急道:“不是不是!师姐你对我好林南是知道的,只是这剑穗太贵重了……”一看秦墨又要发怒,赶紧改口,满脸堆笑,艾艾道,“不过……师姐你好像忘了呢,我……我连剑都没有,剑术也是一招不会,这东西给我岂不是糟蹋了么?” 这么一说秦墨才收起怒容,思索了片刻,突然一脸愤慨地喊道:“不行!我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既然爹爹不肯教你剑术,我来教你就是了!” “万万不可啊师姐!”林南闻言大惊,赶忙劝道,“你光是和我说上几句话师父都要责骂你了,倘若是敢教我武功,师父知道了岂不重罚?” “我才不怕呢!再说了,我教师弟武功,爹爹他凭什么罚我?”秦墨撇了撇嘴,转身欲走,“林师弟,师姐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说罢,纵身一跃,婀娜的身姿腾空而起,只见她左右双足连点,转瞬间上了林边树梢,想是急不可耐,竟然越枝踏叶,取捷径而去了…… 林南呆望着秦墨远去的身影,良久,才回过神来。喃喃低语道:“哎,何时我也能学得师姐这般手段?”秦墨所使的轻功,乃天剑宗独步江湖的“扶摇步”,练至高深处,一步踏出,真若鹞鹰大鹏在空中扶摇直上!低头望着手中剑穗,复又思道,虽暂不能习得宗门如此高深轻功,但倘若真能从师姐处学得剑法也是不错。十五年来,自己有两个最大的心愿。其一,即是能和天剑宗其他弟子一样,习得一身好武艺;其二,便是了解自己的身世之谜。又想到,若是师姐教自己剑法之时被师父发现……林南抬头默默望着秦墨远去的方向,心中暗暗发誓:待我林南学得一身武功,此生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师姐一根毫毛! 再说秦墨,她赌气应下林南之事,便暗暗决心一定要帮助他,一路上加快了步伐,在林中穿梭如游龙,只用了两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宗门之所在。若是平时正常从那处休息平台走上来,至少也要半个时辰,此番虽说是取了捷径,但也可见她的功夫甚佳。 天剑山山顶虽非全是平地,却也甚是宽阔,多峰耸立,高低相间,层层叠叠。天剑宗的建筑群即沿山而建,飞檐斗拱,错落有致,红墙绕山而围,有的房檐竟伸出悬崖两丈多!正门外有一处石砌牌坊,高大雄伟,正中刻了三个苍劲浑厚的大字,“天剑宗”! 穿过牌坊走向正门,门边守卫的值日弟子远远的负剑稽首道:“见过秦师姐!”秦墨闻言点了点头,自顾自的越过正殿,往后殿自己寝房而去,一边走还在一边思量教导林南所需的准备…… 忽闻一声,“师妹!” 秦墨抬首望去,只见回廊下一群年轻宗门弟子簇拥着一个拿着折扇的青年男子徐徐向自己走来。那拿折扇的男子身材甚高,脸容俊秀,举止潇洒不凡。一眼望去,在众弟子中大有鹤立鸡群的感觉,此刻正对着秦墨款款而笑。 秦墨一见是他,却有些不耐之色,瞟了一眼众人,望着那男子冷道:“冯师兄,你不在练功坪习武,带着众位师弟在这里做什么?就不怕被我爹知道了又罚你们面壁?”又瞅了眼男子手中的折扇,嗤笑道,“天都冷了,还拿扇子作甚?” 那男子闻言好不尴尬,平时自命风流,好拿折扇“指点江山”,此刻被秦墨一说,手中折扇藏也不是,拿也不是。 男子名叫冯兆贤,比秦墨大了四五岁,拜在秦墨父亲秦浩然门下,与林南、秦墨几如青梅竹马,只是此人仗着自己是首座长老门下,经常带着一群乌合之众横行霸道,尤其喜欢欺负小师弟林南,所以一直被秦墨所厌恶。 冯兆贤也知道这个小师妹对自己有看法,可每次见到秦墨对林南示好,他就浑身不自在,心底总想着过后要收拾林南一顿。此刻只好勉强笑了笑:“我听说你刚才去给林南那个小杂种送东西了?那孽障……” “住口!”冯兆贤话刚出口即被秦墨怒吼打断,“冯师兄,我说过多少次了?你就算不叫林南师弟,他也还有名字呢!至于这么骂他?” 冯兆贤明显被吓了一跳,有些措手不及,从未见秦墨这么对他发怒过。周围众门人也惊愕不已,见到秦墨扫过来的眼神纷纷后退。冯兆贤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回头看了下身后众人,不甘堕了面子,右手紧了紧手中折扇,阴阳怪气地望着秦墨冷笑道:“师妹,我记得师父可是严禁你和他来往的,你忘了?” “我和谁来往还用不着你来指教吧?”秦墨脸色一沉,冷冷道,“张口杂种,闭口孽障,如此粗鲁与市井无赖何异?走出去也不怕丢了我们天剑宗的人!” 语毕,一声冷哼拂袖而去,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众人看得清清楚楚。言及于此,冯兆贤也甚觉颜面无光。天剑宗上下几乎人人都知道他在追求秦墨,却从未得佳人一笑,此番更是不可能了。 “师姐也太放肆了,好歹她还得叫您一声师兄呢,怎么这么没规没距的?”冯兆贤身旁一人见他脸色阴沉,故作愤慨地讨好道,“也不知道那林南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师姐居然这么照顾他,连我们都……” “闭嘴!”冯兆贤一声怒喝,回手在那人脸上拍了一折扇,“啪”的一声清脆响亮,那人忍痛捂脸低头退到一边,惊惧不言。 “都是因为林南那个杂种!我和师妹的关系这些年来越来越恶劣,都怪他!这次我非要把这孽障给收拾了不可!”冯兆贤兀自狠狠道。 “可是……宗门严禁私斗,平时我们虽能打他一顿解恨,可若是真要杀了他……”旁边另一人犹豫着提醒道,“要是被师尊知道了,我们几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冯兆贤闻言沉默了片刻,突然抬头语气森然地低吼道:“谁说我要杀他?邪道余孽,怎么能生活在这清静之地?明日你想法把那杂种约到剑庐门前,我自有办法对付他!”46 第二章 陷阱 却说次日,林南早早便起得身来,却只坐在床沿发呆。昨夜思及秦墨说要偷偷传他剑法,又是欣喜又是担忧,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夜,此刻,尤睁着一双熊猫眼焦虑不已,师姐几时来? 正想着,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林南愣了一下,又赶忙起身,扫了一眼房间四周,未见凌乱,方才跑到门边,整了整衣衫,一脸笑容的打开房门。 “师……弟!”却见眼前敲门之人竟是一男子,林南尴尬的咽了下口水,拖着长音低声改口道。心下暗思,还以为是秦墨师姐呢……对于此人,林南倒是有些印象,他前不久刚入天剑宗,平日里总是随着一堆人在冯兆贤身边前呼后拥,他们欺负自己的时候,这家伙既不为己出头也不落井下石,所以对他多看了几眼。 “师弟何事找我?”林南收起笑容,淡淡问道。对于这种奴颜婢膝的人,虽说没什么怨恨,但厌恶还是有的。 “呵呵……林师兄早。”那弟子似乎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干笑两声,勉强打了个招呼,又对林南拱了拱手,续道:“那个,秦墨师姐让小弟转告于你,让你去剑庐找她。” 听闻他是为秦墨带话而来,林南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一想到师姐或许是为了习武之事而召唤自己,当下不免喜上心头,急急问道:“什么时候去?” “若林师兄没有别的事,现在即可。” “多谢师弟,你去转告秦师姐,我稍后便去。”林南笑着拱手施礼道。 “不敢不敢!些微小事,不敢承谢……”那弟子亦还手一礼,脸上犹有微笑,只是不太自然,“秦师姐的吩咐小弟已经带到,若无其他要事,小弟这便去回复。” “嗯,有劳师弟。”望着那弟子远去的背影,林南心里隐隐打了个突,但一想到秦墨正在剑庐等他,遂暗笑是自己太紧张了。他素来起得比其他弟子早,今天尤甚,又不欲师姐久等,简单梳洗一番即出门而去。 此刻尚是卯时,天剑山山高,能看到朝阳刚冒了头,群山间霞光叠照,艳丽异常。林南却无心欣赏如此美景,一路直奔剑庐而来。想到既能亲近师姐又能修习剑法,心中自是喜悦不尽。 剑庐位于天剑山后峰,是天剑宗重地之一,据说乃是当年第一代宗主专为收藏各种名剑而设。有专人看护,平时禁止任何弟子入内,只在特殊时期开放。他虽知剑庐大概之所在,却从未来过,满以为剑庐也是一座楼台亭阁,哪知顺着崎岖小道一直行到此山绝壁处也未见任何高楼广殿。满脸疑惑的望了望四周,也见不到秦墨身影。待慢慢走近山壁,却忽然转头看见右边有座方圆两丈、高三丈左右石砌的亭状房屋,原来这亭子建在山壁凹陷处,亭前又有蹲巨石所挡,不走近便不能发现。 林南走到亭边抬头一望,只见上面匾额书了“剑庐”二字,心想,便是这里了。又看了看附近,却无一人。亭中有石桌石凳,只是阳光一时照不到这里,又地处山壁凹陷,兼有巨石所挡,故有些昏暗异常。随便找了个石凳坐下,心中有些奇怪,看守剑庐的人呢?难道被秦师姐支开了?那秦师姐怎么也不在? 四下打量间,忽然发现背后的山壁有些隐隐不对。起身上前细看,发现壁间有条竖直的裂缝,长有丈余,再左右一看,不对,这明明是两扇石门,刚打开了一个豁口,以为只是裂缝,却原来是门没开圆! 渐渐有山间反射的阳光照进来,借着微光,林南看了又看,方才明白,原来这亭屋就好似一座完整的亭子竖着从中间劈开,然后将其中一半落地贴在了山壁之上,而后又在亭内山壁间向内开了一扇门……还奇怪这么个小小亭屋内就一个石桌几张石凳,何以会是剑庐呢?原来是山壁间别有乾坤啊! 难道秦师姐已经进去了?那我是在这里等她还是跟进去?有心想呼叫秦墨,又担心叫声惊动看守剑庐之人,林南有些踌躇不定,这可是宗门禁地啊……犹豫再三,终是好奇多过担忧,用力缓缓推开了那道石门。 石门虽重,推开之时却悄无声息,真不知建此门者是何等高人……林南初来此地,对这里的各样事物都很好奇。室内没有光烛,昏暗异常,借着亭外映到门口的微光,勉强可以看清周围两丈,地面是条石铺就,很平整。更深处暗影重重,漆黑如墨,不知石室有多大,只感受到阵阵寒意从周围赤裸裸的透过来,让人极度不舒服。或许是常年照不到阳光所致?亦或许是里面存放的各种剑器所散发出的杀气?虽然看不见,林南却这样想着。但他明白,当下急于的不是探索石室,而是找到秦墨。他紧了紧衣衫,搓了搓有些冰凉的双手,向室内压低声音喊道:“秦师姐?” 在寂静虚无中飘荡的回音慢慢消逝,无人应答。走了几步,提高些许音调,又呼叫一声,稍后片刻,还是无人应答。索性又大喊了一声……依旧无人应答。见状如此,林南心中不免有些打鼓,不是让我到剑庐来吗?难道师姐还没到?可石门又是谁打开的?守护的人也不见了……难道是告诉我消息的那个师弟记错了地方?可……不对!一思至此,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急忙转身走向门外。 刚走到门口,便瞅见亭边有一堆人,为首者正是冯兆贤!林南心中咯噔一下,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林师弟,你好大的胆子!”只见冯兆贤冷笑着一声怒喝,身后的一干弟子便迅速将亭屋围了起来,“私闯禁地,盗窃神兵,该当何罪?!” 林南皱着眉头扫了一眼那些正围着自己幸灾乐祸冷笑不已的众弟子,又盯着冯兆贤身后之人,来者正是自称为秦墨带话骗自己来剑庐的人,至此哪还能不明白,今日之事便是冯兆贤给自己下的圈套!心中愤怒,却也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望着冯兆贤冷冷道:“冯师兄,我何时盗宗门神兵了?” “住口!你这孽障也配叫我师兄?”冯兆贤一脸厉色,高声喝道,“哼!我与众位师弟此刻都亲眼看着你从剑庐走出来,还敢狡辩?你这邪魔歪道余孽,宗主若早知你会今日心术不正,当初就应将你从天剑山上扔下去!” “胡说!你看我身上哪有什么神兵?!” “哼!那是因为我们来得及时,你来不及盗走神兵!” “你……!”虽然明知是中了圈套,可如果就这样闹到宗主及众长老面前,估计也是百口莫辩。以“擅闯禁地”和“偷盗神兵”两项罪名,届时逐出宗门都是轻的……也没有人会帮自己。 瞬时间,林南心中念头百转,从未面对如此阵仗的他不免有些手无举措,望着冯兆贤和周围一干人,此刻,他是如此的憎恨他们,厌恶他们……同时也怨恨自己的无能! “冯兆贤!你我一样是宗门自小养大,生在天剑山!长在天剑山!你次次辱我,口口声声说我是邪教余孽,岂不是连师尊、宗主、整个天剑宗还有你自己也骂了?” “哈哈哈哈!无知啊无知!”冯兆贤闻言大笑道,“你以为你跟我们一样吗?哈哈哈哈!无知!你是风老宗主当年从天泉峰捡回来的!你是邪道魔头林峰的儿子!还敢说自己不是邪魔余孽?哈哈哈哈哈!” 林南瞬间惊呆了!如遭重击!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问过师尊也不讲,其他人更不会告诉他。从小到大也见过几次风老宗主,可除了觉得他慈祥而又让人敬畏之外,他也从未提起过自己的身世…… 难怪从小到大总是不受人待见,难怪总是被师兄弟们欺负,难怪师尊总是喜怒无常,难怪没人教我武功…… “胡说八道!我怎么会是……”林南怒急而狂,还欲高呼反驳,却思来从小到大种种,心中越来越没底。 “哈!不信?走!现在就去亲自问师尊!”冯兆贤眼中讥笑无比,说着就要招呼众弟子押送林南。 “去便去!”林南轻蔑地看着欲逮自己左右双臂的两人,道,“我自己会走,不用劳烦!” “罢了,他又不会武功,量他也跑不了!”冯兆贤嗤笑了一声,又大声招呼身后的那人道,“别忘了把林南在剑庐偷的剑带上,那可是罪证啊!” 林南闻言抬头一看,还是那个骗自己的弟子,正手捧一柄长剑,剑鞘通身银白,纹饰简朴,剑锋虽未出鞘,却已感受到锋利之意。连栽赃的赃物也早就准备好了,显然对方预谋已久。自己等人争吵多时,也不见守庐之人出现,估计也是冯兆贤所为。 自知今日难以幸免,挣扎徒劳,便连再看一眼此人的兴趣也无。 一路西来,旭日已高。看着远山峰峦起伏,巍峨炳然;近山叠嶂密布,流光溢彩……在瀑布流水的轰轰声中,隐隐传来鸟鸣猿啼。红彤彤的霞光照在眉梢眼角,温暖着被冷风拂过的脸……边走边感受着这些平时见惯的一切,却忽然升起一种从来未曾有过的感觉。 一种勇气,一种浩浩然而心中再无任何恐惧的勇气!一种一往直前、虽千万人而吾往矣的勇气!不再无助,不再担忧,不再心有戚戚,只剩下这温暖的旭日阳光在心底开始发热、开始燃烧! 一路上林南竟高歌而行,对随行弟子的窃笑讥语充耳不闻! 出了后峰,往主峰大殿而去,正路过侧殿时,拐角处闪出一个身影来,挡住了众人去路。 却是一脸怒容的秦墨。 原来昨日午后秦墨便回到自己房间,翻阅书籍查询适合教给林南的武功,又因林南年纪已经过了最佳学武时段,所以如何教学着实费了她一番心思。今日一大早便去寻林南商量,到了地方却没找到人,又去了平时林南经常去的地方,皆不见踪影。正埋怨的时候,忽听见后峰有人唱歌,在高处一望,便远远见到一众人等缓缓而来,为首者正是林南,后面却是冯兆贤等。一见冯兆贤带人跟林南一起,秦墨就知道没什么好事,便在这里等着堵他们。 “林南,你唱什么唱得这么高兴?”秦墨蹙眉喝了林南一句。 林南一见是秦墨,心中无有欢愉,只有苦笑。正欲回话,身后冯兆贤却抢先出言,兴高采烈的对秦墨喊道:“师妹来得正好!这林南擅闯剑庐禁地,私盗庐中名剑,被我们当场人赃俱获,正要押往大殿宗门议事处禀告宗主呢!” 秦墨懒得搭理,自顾自走到林南身边,蹙眉看着他,问道:“怎么回事?” 林南遂无奈地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听他诉说期间,秦墨几度欲怒,及至林南讲完,猛的将他拉到自己身后,“呛啷”一声拔出手中宝剑,再也忍不住的指着冯兆贤怒吼道:“冯兆贤!你这分明是栽赃嫁祸!让人用我的名义哄骗林师弟前往剑庐,你是何居心?!” 冯兆贤冷笑一声,慢悠悠地道:“一面之词!我什么时候让人用你的名义骗他了?”又转头对捧剑那人道,“刘师弟,你早晨去过林南那里?” 那人看了看秦墨,又望了望冯兆贤,回道:“小弟从未去过林师兄处。” 那人说完,冯兆贤挑衅似的看了下林南,然后对着秦墨道:“师妹,听见了吧?刘师弟可没有给他带过什么话。我们是早上起得早,正欲去后峰练剑,忽然看见林南鬼鬼祟祟的往剑庐方向而去,才跟着他,没想到就让我们发现了他盗剑!” “胡说!分明是你撒谎!早上明明就是你来敲我门,然后说秦师姐有事找我,让我去剑庐!”林南对着那刘师弟怒吼道。 冯兆贤冷道:“是吗?那有谁可以证明刘师弟去过你那里?” 林南无奈,当时都大多数弟子都还没有起床,自己住的房间又偏僻,谁能证明?谁会证明? “没话说了吧?”冯兆贤讥笑了一句,又对秦墨说道,“秦师妹,你还有什么话说吗?我看,大家到宗主面前去讲吧!” 秦墨知晓了前因后果,知道林南此番是百口莫辩了,即便到宗主面前估计也无法澄清,该怎么办呢?她也知道自己父亲一向看林南不顺眼,就是告诉了他也不会帮忙的,加之冯兆贤污蔑的两项罪名一项已是很严重,如今若是两罪并罚,林南必立死当场!就算知道是栽赃嫁祸,可一时间又如何给他清白? 林南本已暗暗下了决心,欲在宗主面前一死以明心志,此刻看见秦墨为自己忧心忡忡,又想到这么多年她对自己的好,一时间心中感动,悬泪欲滴。他伸手轻轻拉了拉秦墨手臂,道:“秦师姐,算了,走吧!师姐对小弟的好,我会永世记得……” 秦墨也自知无能为力,心下黯然。 冯兆贤一见他俩亲近缠绵,心中很不是味道,“哼”了一声,招呼众人押送林南继续走,而后率先从边上越过秦墨和林南。 “等一下!”忽闻秦墨呼喊,“冯师兄,我和林师弟有话说,你们等一下再走吧。”然后也不管冯兆贤答应与否,拉着林南就走到一边。 秦墨拉着林南,低声对他说道:“此番你若是跟他们去了,必死无疑!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下山……” 林南急忙打断:“可……” 秦墨忙用手指堵住他的嘴,低声道:“别‘可’了!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帮你,等下我想法拖住他们,你就趁乱下山去,这山上也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一会儿赶紧走!先去你上回砍柴时发现的那个山洞,我会来找你的!”4546 第三章 瘸腿老者 冯兆贤一干人等在边上冷眼旁观,他虽有心想上前听秦墨和林南在说些什么,但碍于秦墨不敢挪步。只见那二人低头并肩,密语喃喃,慢慢往侧殿拐角处走去…… 他初时还未在意,定睛看时,却见拐角处秦墨不停的推着林南,还低声吼着什么,顿时脸上变色,心知不好,忙冲上前,一边跑一边喊:“林南休走!” 身后众人亦欲上前,奈何墙边太窄,难以一拥而上,聪明的便往左边跑,殿门就在左边三两丈远,有人也跟着去。立时便分成两拨人,一拨去开殿门,一拨沿墙根儿追…… 此时已不见林南身影,只有秦墨一人拔剑怒眉阻在墙下。 冯兆贤冲到秦墨身边,怒吼道:“秦师妹,你怎敢私放盗剑贼?” 秦墨冷脸相向,满眼鄙视之色,斥道:“栽赃陷害,污人清白!我就是放了又怎样?有本事从我剑下过去!” 冯兆贤早已拔剑在手,有心想要击败秦墨,又怕来日不好相见,亦心有不舍,怕秦墨有个三长两短。回望开门的弟子,却听得他们回了一句:“冯师兄,殿门被从里面栓死了,打不开啊!”再看秦墨,一脸冷笑,心下估计也是她做的好事。见左右皆无法通行,冯兆贤又气又急,“呛”一声归剑回鞘,怒指秦墨,道:“你到底让不让开?!” …… 却说林南,既已决定走,便不再回头,一路往山门飞奔。及到山门时,远远一句“下山砍柴”,便从守门弟子身边呼啸而过,常在此值守的弟子都已习惯了他经常下山砍柴,也不作阻拦,任他狂奔而去,两人只笑道,今儿这家伙这么积极? 一通狂跑,直到了平日里砍柴休息的凉亭,林南才稍微停下来喘两口气,一片空白的脑袋也才有空思考…… 此番下山,估计是再也回不来了,还要连累师姐……想到秦墨,真是万分感激!若说对天剑宗还有一丝留恋,也就是从小对自己很好的秦师姐了! 一路仓惶,一路彷徨……自己从小就生活在天剑山,出了此山,又能去何处?这些年来在宗门内虽然遭遇极差,但毕竟生在此山,长在此山,而今连这唯一的归宿也失了去,此后又该何去何从? 其实天剑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与群山连脉。在群山中有三座最高峰,两峰相对较矮,中峰却高耸入云,且中峰极怪,三面皆是直立峭壁,只一面缓坡而下。在远处看峭壁那面,中峰便好似一把长剑直指向天,矮峰便似剑柄两边。天剑宗便处在中峰山顶,也不知天剑宗首任宗主怎么寻得如此妙地…… 林南所谓的山洞也不远,就在右边矮峰上,所以也不需要下到整个天剑山底,只穿过两峰间的沟壑,再折上即可。 时已至晌午,日头正毒,稠密的树叶却遮了阴,是以林间一片清凉,加上阵阵蝉鸣声,给林南不知是什么滋味的心里勉强带来了一丝慰籍。 那山洞前是一片竹林,林中还有个数丈方圆的水潭,林南正欲穿林而入,却忽闻得若有若无的歌声从竹林中传来,当下心中好生奇怪,在这天剑山上,除了自己,还能有谁知晓这里?更在此时在此地吟歌?初时还犹豫是否入林,待及细细聆听,发现歌声豪迈苍老,奇骏雄浑…… 越听越想听得更清晰,身子不免渐渐往林中挪去…… 突然,歌声骤断,一声巨吼如天雷忽降耳旁,吓了林南一个趔趄! “小子!干嘛的?” 抬头望时,却见自己面前两丈处,一个青衣老者正盘腿坐在水潭边的大石上,须发皆张,手中提着一只酒葫芦,狂放不羁的俯视着自己,好似怒目金刚。 原来是自己听得太入迷,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歌者身边而不自知,也不知来者是友是敌,林南心中不免一阵戚戚,当下有些畏惧。 两人对视了片刻,林南有些不敌,弱弱回道:“晚辈无心路过此地,闻得前辈歌声,听得痴迷,不免走近了些,打扰了前辈雅兴,还请前辈见谅,晚辈这便离开……” 那老者并不答话,只死盯着林南,林南被这好似带有强烈杀伐之气的目光瞧得浑身不舒服,明明太阳正烈,却感觉一阵阵的冰凉……奈何一眼即知此老身具武功,且神威难测,未得只言片语又不敢离开,亦无心留下,一时间进退两难,只好强自挺直了身子抬头望着那老者。 那老者起初正自娱自乐,一口美酒一句高歌,却林南还在极远处时便知道有人来了,来者脚步虚浮,身躯蠢笨,一路枝断石碎的声音……此山远近除了天剑宗的人,谁会出现在这里? 他心中估计是天剑宗的低等弟子在附近劳作。岂知那人脚步不停,一路直奔此处而来,待到竹林边时,初闻自己歌声后竟然未曾离去,还敢步步深入……及到了自己面前,这小子还不自知,活像只呆兔子,便有心唬他一唬。 不料这小子一丝武功不会,初时眼中还有畏惧,后来倒敢与自己对视,心中不免来了兴趣。他收回凛冽的目光,哼了一声问道:“天剑门人?” 林南正要应答,却忽地想起自己眼下的处境,只怕以冯兆贤几人的手段,自己若是被擒回宗门,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这天剑门人的身份必然是没有了。想起今日种种,只好一声苦笑道:“晚辈非天剑门人。” “你这小子,说话好不老实。”那老者瞥了林南身上一眼,喝道,“不是天剑门人,又怎会在这天剑山上?” “前辈不是天剑门人,不也在这天剑山上吗?”林南小心翼翼地答道。 那老者闻言愣了愣,慢慢上下打量了林南两眼,看得林南心中一阵发***刻后,陡然大笑三声,语气甚是开怀:“不错不错,老夫的确不是天剑门人,既然老夫来得,你自然也是来得。”语毕,扬手将那酒葫芦扔向林南,悠然道:“你这小子,身手不怎么样,说话却大胆得很,有趣有趣,就凭这一点,也配和老夫共饮了。” 林南常年在这天剑山上粗茶淡饭,哪有机会饮过酒?也不知酒是何滋味。看这青袍老人喜怒无常的样子,也不敢拂了他的面子,只好强忍着灌了一口,却辣得涨红了脸。 那老者见状却是并不在意,笑问道:“小子,你身上穿着天剑弟子的袍子,却为何说自己不是天剑门人?” 林南一肚子愤恨,眼下突然有人问道,心中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当下便将今日之事简略地说了一遍,说到后面,提到冯兆贤便是咬牙切齿,语气一片愤慨。 那老者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也不插话,直到林南说完后,才问道:“你那师兄做事如此荒唐,你师父也不加以管教吗?” “冯兆贤做事虽然荒唐,但习武天分极高,而我却向来讨师父不喜,他不向着那冯兆贤就已是万幸了,哪里还会因为我的事去责罚他,再过上几年,只怕把师姐都许了他去。”林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到后面,脸色更是黯然。 那青衣老者冷哼了一声,不屑的道:“如此师门,如此师尊,还待在这里作甚?不如早早的下山去,另求名师罢。” 林南虽平日受到的待遇不公,但毕竟还是在天剑山上长大,听到这老者言语中辱及师尊宗门,脸色顿时也是有些不自然。 那老者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也是面露不喜,一只手忽然从后面摸出一只拐杖来,翻身跃下冷冷地道:“我原道你是有趣之人,却不想也是如此迂腐,既然如此,咱俩也无话可说,就此别过罢。” 林南见状一愣,心道想不到眼前这老者竟身患腿疾,眼见他渐渐走远,心中一动,忽然大声问道:“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那瘸腿老者微微一顿,也不回头:“老夫姓宋名肇,小子,念在咱们相识一场,我劝你还是早早离开天剑山是好,正如你所说,若是被你那师兄擒住,不免好端端地枉送了一条性命。” 林南见这老伯萍水相逢,却还不忘劝自己保全性命,心中不免多了一些感动,长声道:“小子林南多谢宋老前辈赐酒,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宋肇刚踏出几步,听到林南的话陡然将脚收了回来,林南只感觉眼前一花,宋肇已站在了自己跟前,心中连连赞叹这宋老伯虽身患腿疾,身法却是如此高明。 “小子,你刚刚说你叫什么来着?”宋肇眉目紧皱,沉声问道。 “晚辈姓林,单名一个南字。”林南见宋肇一脸严肃,目光冷冽,下意识的开口答道。 宋肇闻言后退两步,口中喃喃念了几遍,忽然抬头道:“可是双木林,东南西北的南?” 林南一脸疑惑地应声答道:“正是!不知前辈为何如此?“ 宋肇的面色忽然一变,脸上竟隐隐有愤慨之色,沉声道:“我问你,你今年是否年满十五?这天剑山上,可否还有和你同名同姓之人?” 林南隐隐觉得似乎此事和自己大有关联,一年正色答道:“小子今年年正是十五,这天剑山上,并无人和我同名。” “好!好啊!”宋肇闻言怒极反笑,忽然一掌拍在之前坐着的那巨石上,偌大的磐石在他那掌力之下竟顿时化为一地碎石,“好一个忘恩负义的风陵越,枉你天剑宗上下自诩名门正派,竟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 “前辈这是……”林南生平最为敬重的便是宗主风陵越,在他的记忆中,全宗上下只有这位老宗主真正对自己照顾有加,此时听得宗主被辱,顿时面露怒色。 宋肇见得林南面色异常,怒气更甚,打断道:“混账小子,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向着风陵越那小人,我问你,你那师父从小可有教过你一招半式?!” 此话一出,林南顿时脸色大变,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恍惚间,感觉自己的身世之谜即将呼吁而出。 宋肇见林南不答,自知自己一语言中,继续逼问道:“我再问你,你是否从小就被其余弟子孤立,常人皆当你是宗门异类?” 林南脸色惊讶更甚,联想到之前种种,心中如被重锤,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道:“师兄们曾经说过,数年前邪教之首林峰,莫非他是……” “好一个不孝之子!你猜得不错,你口中的邪教之首,便是你那当年傲视群雄的亲生父亲!”宋肇面色阴沉如水,怒道,“好一个风陵越,当年亲口许下的承诺,竟如同放屁,小子你今日也不必躲了,老夫这就带你上山去,让他姓风的给个交代,我倒是想看看他风陵越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林谷主!” 林南闻言如受晴天霹雳,心中顿时万念俱灰,数十年前邪教危害武林之事多年来他耳濡目染不知听了多少,却从未想到自己竟是邪教之后! 宋肇见林南一脸呆滞,连连冷笑:“小子,我知道你心中所想,那些伪君子自然是从小便跟你讲述邪教的种种作为,你休得听他们胡言乱语,说起万劫谷主林峰,江湖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也只有这些伪君子自诩名门正派,才不知廉耻的扭曲事实!” 林南闻言,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忙问道:“宋前辈,您老的意思是当年种种之事传言有误?” “我姓宋的并非万劫谷中人,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自然不会颠倒是非扭曲事实,当年种种虽不是谣言,但也不是尽如传言中所述,林谷主在位时深明大义,几时又有危害武林?”宋肇正色道:“万劫谷与天剑宗之争持续数十年,其中是非又岂是你我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19646 第四章 天剑七星阵 林南见宋肇为人豪放不羁,言辞间颇有几分正气,心中不免先信了几分。但想到这天剑山上人人对万劫谷痛恨入骨,一提其名皆是咬牙切齿,若宋肇当真就这么上山问罪风掌门,路上不免生出祸端。正待出言劝阻,忽闻林中一阵脚步嘈杂,回头一望,林间人影交错,心中暗叫不好。 只听得一声“林南休走!”林荫中一队宗门弟子大步跨来,为首一人满脸凶相,眉目之间带着几分阴狠毒辣,手中执一折扇,不是那冯兆贤是谁? 正所谓仇家相见,分外眼红,林南一路被追得仓皇逃窜,此刻深陷重围,人群中又并未看见师姐踪影,不知其是否安好,心中忧怒掺半,顿时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横眉怒道:“冯兆贤,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又何必要将事做绝?” 且说林南走后,冯兆贤心中又气又急,使出浑身解数才将秦墨困住,眼看林南早已不见踪影,情急之中只得假借师尊名义捉拿叛徒,带了数人追下山来,好不容易才从守卫弟子口中得知林南进了这片林子,想到下山前师妹看自己的眼神中恨意愈浓,心知就算此事了结,两人也必然心生隔阂,以他心胸狭隘的性子,不免就将这一切过错全怪罪在了林南的头上。 “你说我做得太绝?你私入禁地,偷拿宝剑,公然叛逃下山,将天剑宗门规视作何物?”冯兆贤冷笑连连,又见一不明身份的老者立于林南身侧,心中一动,指着宋肇道,“难怪你有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早就安排好了内应接你下山,林南,你可知罪?” 这几句话说得言辞凿凿,不少弟子顿时信了几分,怒斥林南忘恩负义,狼子野心。林南心知自己是有口难辩,眼下平白蒙冤,众叛亲离,心中暗骂冯兆贤血口喷人,正待反驳,却见一只大手用力拍了拍自己左肩,转头一看,原来是宋老前辈在侧示意自己不必多言。 本因林南待遇不公之事,宋肇就对这天剑宗颇为反感,眼下又见这些小辈黑白不分,势必要将林南伏杀于此,他大半生行走江湖,眼里从来揉不得半点沙子,哪里还能坐视不管,况且林南还是林谷主之子,心中更是怒火滔天,运气内力一声怒哼。 他多年来身经百战,杖下诛杀宵小无数,盛怒之下杀气自然外放。这些弟子从来都是在天剑山上娇生惯养,何曾又见过这般气势?只感觉一股冷意直从脚底涌上后心,顿时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这来历不明的老者身上。 冯兆贤虽做事不堪,但身为师兄,毕竟见多识广一些,眼见这老者气度不凡,心知绝非善茬,眯起眼不卑不亢得跨出一步拱手道:“在下天剑宗冯兆贤,适才晚辈们不知有前辈在此,颇有打扰,是晚辈们失礼了,却不知阁下名号是甚?眼下宗门清理门户,还请阁下不要插手。” 宋肇本事性情中人,最见不得这番做作行为,眼见这晚辈品行低劣,却还做出一副君子之态,心中更是作呕,面上厌恶之色顿显,冷冷道:“老夫名号如何,却还由不得你来问,你这小子看似人模人样,却满肚子龌龊心思,实在是不堪入目,这林南小子的命,今日老夫是保定了,你们又待如何?!” 冯兆贤脸上顿显窘态,他原本就是极爱面子之人,眼下自己好言相劝,这老者却这般不识好歹,心中顿时怒气横生,冷笑道:“阁下既要公然要护这魔门孽子,在下也只好将你视作同党,一并擒回山门了。” 言毕,脚下发力,双臂横展,纵身向前使了一招“雁行功”,这乃是一招江湖通用的对敌轻功,施展起来身轻如燕,进可欺进敌身,退可避敌锋芒,冯兆贤从师习得后又多加钻研,眼下这一招使得确实颇有几分火候。 宋肇眼见冯兆贤一言不合便出手制人,倒也不躲不避,待得他近身一掌击来,才忽然侧过身子,右手两指一并,轻描淡写地在冯兆贤手腕处一拍。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冯兆贤顿时脸色大变,回身后撤。待得定住身形时,只见他右手手背通红,手腕处两根乌黑的指印高高肿了起来。 宋肇一声冷笑,伸出手指对着冯兆贤勾了一勾,丝毫不掩挑衅之意。 冯兆贤在天剑宗飞扬跋扈多年,何曾吃过这等亏?眼下这老者只是一个照面竟然就伤了自己,竟然还颇有几分轻侮之意,当下口中发出一声怒喝,纵身一跃,如同穿云驾雾一般,眨眼已抵达宋肇跟前。 这一手轻功名唤“穿云纵”,乃是冯兆贤最为拿手的轻功之一,他人在半空,右手已经探出,折扇疾如闪电一般,从上至下至击宋肇头骨。 宋肇依然面不改色,直到折扇带着劲风袭来,他的身子才突然一动,青天白日之下,宋肇那身法却缥缈得如鬼一般,也没看到他如何动作,就听到冯兆贤一声痛呼,身子像炮弹似地倒飞了出去,狠狠地砸进了人群,待得众人手忙脚乱将其扶起,才看到他胸口一个脚印清晰可见。 一旁地林南虽未言语,却是看得连下巴都快掉了下来。他在山上虽未习得一招一式,但冯兆贤的武艺如何心里却是有数的,平辈之中能胜得他的人屈指可数,可眼前这位宋老前辈,竟然连武器都没出三拳两脚就将他给揍趴下了? 冯兆贤众目睽睽之下连出两招失利,脸上涨红得像是喝了酒一般,他心中虽然怒极,但也深知眼前这老者武艺远远在他之上,绝非他一人能敌。 他本就心胸狭隘,羞怒之下顿时失了理智,对着身后的人咆哮道:“结天剑七星阵,一起拿了这老贼!” 众弟子闻言脸色一正,立即散开将宋肇团团围住。这天剑七星阵乃是天剑宗唯一一个众弟子皆习的杀阵,乃是宗门弟子用来对抗大敌的禁阵之一,宗门有铁律非生死关头绝不能轻易施展,眼下冯兆贤羞怒之间早已将其抛诸脑后。 宋肇毕竟见多识广,眼看众弟子面色凝重,脚步井然有序,阵型未成,却已隐隐透着几分玄妙门道,连忙一掌将身后的秦远远远推了出去。 而就在秦远脱离人群后,天剑七星阵瞬间便已成型,数十名弟子里外分为两圈,内外呈相反方向环绕行动,阵外冯兆贤一声轻喝,纵身踏于众弟子剑上借力而来。 那把被他用来“指点江山”的折扇早已收起,手上拿着的是腰间出鞘的佩剑,剑锋寒芒闪烁,一看就知是把上品好剑。冯兆贤人在空中,剑锋直指宋肇,人还未到,剑尖忽然就迸发出一道剑芒! 宋肇眼中一道寒芒略过,双手持着拐杖,口中一声爆喝,对着那剑芒使摆出一个“力劈华山式”,那剑芒于拐杖相接,竟直接被一分为二! 他接了冯兆贤一剑,却也并不轻松,脚下踉跄着向后疾退了两步,脸色涨红。却见冯兆贤落地一滚,就势起身剑锋再指,又是一道剑芒激射而出! 宋肇心知这剑芒厉害,不敢硬抗侧身躲过,口中一声怒吼,声如震雷,林南只觉如同一道晴天霹雳,一阵头晕目眩。心中暗道这吼声厉害,莫非是江湖传言的狮吼功不成? 林南站在阵外尚且如此,阵内的冯兆贤更是首当其中,心中暗道不好,口中连忙叫了一声:“护阵!” 只见阵中两弟子飞身而出,一左一右双剑交横,几乎是同时,宋肇拐杖已至,重重砸在两把剑上。三人身影疾退回阵,却立刻有三名弟子向前补上,阵型丝毫不乱。 宋肇心中一凛,暗道这天剑宗数百年传承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这古怪的阵法攻中带守,守中有攻,当真是精妙绝伦。 不过是再玄妙的阵法,都必然有破阵之诀窍,只需寻得阵眼,逐一击破即可。只是眼下这阵法变化颇多,一时间竟难以寻得阵眼所在。2546 第五章 剑魔 宋肇接连破阵不得,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只听得他一声爆喝,身影扶摇直上,竟是想要从空中寻得出路。 冯兆贤好不容易才将他困在阵内,哪里肯让宋肇轻易脱身。只见他剑锋一指,众弟子阵型陡变,人群中七名弟子纵身跃出,分作七个方向直刺宋肇腰腹,竟硬生生将其逼回阵中! 宋肇眼睛一亮,心中忽然就明白了几分。原来这七星阵阵眼藏于人群之中,虽变化无常难以寻得,但每凡为首者到了紧要关头,必然是由那七名阵眼出手相助。他原本就对阵经验丰富,一旦想通了这一关节,顿时脱离困境。 那七名弟子将他逼回阵中正待要退,却忽然见那宋肇就势跃起,横眉倒竖,持杖横削。杖还未至,半空中就听得劲风作响。若是谁当真被砸结实了,非得当场吐血重伤不可。 他们七人原本就相辅相成,哪里肯让宋肇得手,只听得众弟子一声怒喝,六把长剑同时横在宋肇身前。 宋肇见对方故技重施,心中冷笑连连,他这一杖乃是集全身之力而发,岂能轻易阻挡?只听得一声脆响,七名弟子手中长剑同时脱手,跌出阵外。 宋肇虽力破七人,自身也并不好受,那七名弟子看似回防,却暗含后招,一遇阻顿时力道回震了四五成。宋肇只感觉胸口气血翻涌,落地后脚下连连后退也未能阻下去势。 冯兆贤眼看阵眼受损,心知若是让这老头回过气来这七星阵再难困得住他,心中大急,口中高喝了一声“天枢剑!”,众弟子阵型变圆为线,依次排列,后者传功于前,传至为首的冯兆贤时,只见他手中捏了个剑诀,持剑直刺,剑尖寒芒迸发,剑气竟凝成一柄巨剑射出,势不可挡。 那剑气速度极快,一路上带得碎石横飞,眨眼间竟已追至宋肇身前,宋肇身形未稳,无处可避,眼看就要撞上,忽然侧面受力,却见林南脸色涨红,狠狠向他撞来。 要说平日,纵然是十个林南也不能让他挪动半步,可偏偏他此刻重心不稳,陡然受力竟直接被撞飞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仅在电光石火之间,那剑气已接踵而至,顿时将林南瘦小的身躯吞没,只听得林南一声惨叫,小小的身躯腾空飞了出去,半空中喷出一道血雾。落地后去势不减,翻滚了几下才止住身形。 宋肇看得是目眦尽裂,待他扑上前去时,林南已是鲜血淋漓地横躺在了地上,他的胸口已被那道剑气毁得血肉模糊,口鼻之中鲜血流淌,气若游丝。 远处的冯兆贤看到这一幕是又惊又怒,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必中的一剑竟会被看不起眼的林南化解,眼见宋肇杀气逼人,心中暗道绝不能容此二人,捏起剑诀又是一记“天枢剑”蓄势待发。 宋肇心中痛若滴血,余光瞥到那冯兆贤手捏剑诀,哪里还料不到他心中所想?眼见又是一道剑气迎面逼来,连忙运起内力回防,口中咆哮了一声:“贼子尔敢!” 那“天枢剑”是“天剑七星阵”威力极大的一式杀招,乃是集中弟子全力于一人而发,声势浩大,气势凛人,剑气未至,宋肇便知其威力惊人,硬抗绝非智举,只是他身后乃是奄奄一息的林南,如何敢避? 只听得一声巨响,他手中那柄破旧的拐杖从中断成两截,宋肇一声怒喝,声势如雷,运起全身内力一拳砸出,那剑气终于不堪重击,化为漫天光影。 但纵然宋肇内力浑厚,也难以全身而退,先前力破阵眼便已有内伤在身,此时更是强弩之末,再难以压制伤势,脸色颓然,口中咳血不止。 再说天剑宗众弟子连发两剑,一身的内力早已抽空,就连冯兆贤也再难提起半分内力对敌,好在看到对方伤重,怕也是无力反抗,冯兆贤心中得意,不免嘴角露出一分笑容来。 可很快他的笑容戛然而止,不光是冯兆贤,就连众弟子脸色也越发的古怪起来。 只见宋肇的身后,林南的身子竟然缓缓站起了身,他身负重伤,看起来似是摇摇欲坠,一张脸上满是鲜血,看上去极为可怖。 宋肇显然也发现了异样,他距离林南最近,眼看林南两眼通红,血丝遍布,面目狰狞,胸腔起伏不定,浑然一副入魔之态,却不知他身上发生了何等变故,心中暗暗担忧。 再说林南先前见宋肇危在旦夕,奋不顾身扑上前去替他受了一剑,神志模糊间见那冯兆贤捏了个剑诀,暗道今日自己性命休矣。 危机之中,忽然觉得一股凉意直冲脑后,模糊之中似乎有诸多不属于他的意识纷至沓来,强行塞进了他的脑海之中一般,他只感觉脑中轰然一响,只感觉无数暴戾的念头纷纷涌上,恍惚间仿佛自己的身体都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似的。 他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子,虚弱地抬起一只手来,在旁人看来,仿佛颤颤巍巍地做这么一个动作便已让他费尽了力气一般。可几乎是同时,在场的弟子脸色顿时大变。 天剑宗剑法讲究地是乃是人剑合一,但凡宗门弟子无一不是自幼苦修,多年来对自身佩剑了如指掌,冥冥中人与剑早已建立起了某种联系,使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可随着林南一抬手,他们竟感觉自己与剑的一丝联系荡然无存,仿佛手里拿着的只是一块废铜烂铁一般。 但真正让人惊惧的事情还远不止如此,只见那林南抬手一指,阵中数十把佩剑“镪”地发出一声低吟,同时剧烈地抖动起来,若非众弟子极力压制,只怕片刻之间就要脱手而出! 众弟子习武多年,从未见过这般闻所未闻地诡异之事,顿时惊慌起来,只听得冯兆贤一声惊呼,手中那柄佩剑冲天而起,半空中剑锋调转,寒光闪烁,眼看就要将他的穿胸而过! 宋肇心中一动,忽然就想起多年前一个传闻来:传说这大陆上有一种魔物名唤器灵,此物乃是天生地养而成,千百年来已灵识初成,本性凶悍,难以降服。传说这器灵可寄生于人体之中,危难之中可附寄主之体,以助寄主脱离险境。古书记载的赦灵有四,分别唤作“剑魔”,“天狼”,“烽火”,“鸣鸿”,而多年前,万劫谷主林峰就曾驾驭“剑魔”横行江湖,林峰死后,赦灵“剑魔”自此销声匿迹,再无半点音讯。眼前的林南尚未习武,却能凭空御剑,却和传说中的描述的“剑魔”有些相似了。 就在此时,山林深处一道金光激射而来,那金光带着淡淡的破空声,来势却比声音更快,声未先至,金光便已到了冯兆贤跟前,那金光在冯兆贤前方停下,抬手就将那柄佩剑击飞,却是一个皮肤黝黑地中年男子,神情凛然,轻袍缓带。 冯兆贤一见那人,心中狂喜,口中喊道:“师父当心,这妖物厉害得紧!” 此人便是冯兆贤和林南的师父,秦墨之父秦浩。秦浩眼看四周重剑齐鸣,顿时眉头紧皱,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眨眼间就欺身到林南身前。只见他并指为剑,闪电般再林南腹部连点了几下。 林南身子一震,只感觉一阵剧痛从腹部传来,那疼痛仿佛是百虫噬体,纵是他历来意志坚定,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宋肇见势不对,连忙飞身扑救,百忙之中一掌向秦浩拍去,秦浩侧身躲过,也不还击,飘然而退。 宋肇也不追击,连忙查看林南伤势,只见他腹部通红,上面密密麻麻印上了数道痕迹,呈九宫八卦图状,不由怒喝道:“你这厮下手好生歹毒,这九宫印岂是随便下得?” 秦浩眼见这老者内力浑厚,却素未谋面,心知这绝非天剑宗人,他行走江湖多年,自然不像冯兆贤那般冒失,两手作揖拱手笑道:“不知是哪位高人来我天剑宗拜访,何不上山一叙?在下管教不严,让小辈们失了礼仪,还望老先生莫要放在心上。” 宋肇初见此人相貌不凡,身法更是高深莫测,正待猜测乃是风陵越坐下哪一位弟子,一听此人乃是林南的师父,顿时回想起林南所述种种,心中厌恶油然而生,顿时脸上冷笑连连:“你就是这小子的师父吧?我听说你不怎么爱看你这徒弟,不如做个人情送了老夫如何?” 这话说得却是荒唐至极了,纵观多年,何时有把自己徒弟拱手赠与他人的说法?若是传出去了,待自己的徒弟尚且如此,还如何做得人? 秦浩何曾听过这般荒唐言论,闻言一愣,忽然朗笑三声道:“老先生若是拿在下寻开心,这玩笑可开得糊涂得紧了,我天剑山又不是人口贩子,哪有把自己徒弟论斤卖去的说法?” 宋肇虽不答话,心中却越发警惕,俗话说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那秦浩虽现身不过片刻,但他一出手便大概看出了个深浅,且不说自己身上带伤,便是毫发无损,心中也实在无把握能拿得下此人,。 可偏偏他性子向来倔强之极,便是天王老子显圣也说不得半句软话,眼见秦浩一口回绝,心中恼怒,提气便是一掌向秦浩拍去,口中喝道:“既然你不乐意,老夫又偏偏看重了这小子,那便手下见真章罢!”210 第六章 恶斗 且说见那宋肇一掌拍来,秦浩眉头一皱,心中暗这老者夫好生不晓事,纵然是弟子们少不更事多有冒犯,可自己堂堂天剑宗宗主门下首座弟子亲自赶来赔礼,那也是给足了面子,便是有再大的过节也当退让一二,这人却还如此胡搅蛮缠。 秦浩自幼习武,又得了宗主风陵越亲传,一身实力早非常人能比,自有一股傲气。眼见宋肇掌风凌厉,却也不闪不避,提气出掌迎击。 两人皆是江湖高手,这两掌相接,顿时内力涌动,众人只感觉一股劲风迎面而来,皆都忍不住退了半步。只听得一声闷响,秦浩飘然退去,提手运气,脸上从容不迫,依旧是那副不温不火的面容;相反宋肇却是一声闷哼,连退了数步,脚下甚是不稳。 在场众人皆是习武之人,自是看出两人此番交锋,宋肇乃是吃了大亏。宋肇和秦浩对了一掌,心中顿时一沉。他这些年行走江湖,高手自是见了无数,可这秦浩内力浑厚,绵绵不绝,便是在他所阅之人中,也能排在前位。 相反秦浩心中更是惊讶,自己虽不常下山,但师尊风陵越也曾评价自己天资过人,江湖之中能实力稳压自己的人屈指可数,可这眼前其貌不扬的老者若非受伤,实力仅仅只是略逊自己一筹而已,江湖之中何时又出了这么一位高手? 他心中虽然惊讶,却也不失了江湖大宗的利益,从容不迫地拱手笑道:“老先生好生雄厚的内力,可否留下尊名?” 宋肇虽是吃了一亏,却也非善茬,虽惊不惧,放声大笑,声音如雷:“老夫宋肇,平日行走江湖向来不爱留名,想必你是没有听过的。” 秦浩脑中略微思索,近些年却的确是没有听说过有叫宋肇的武林高手的,只是三十年前似乎是有那么一位江湖散人,性情古怪,行侠仗义,多年来得罪了不少仇家。只是那人后来被仇家所害,从此便再无音讯,人道是早已身亡了,莫非是眼前这人不成?只是这么一位江湖人物,怎得又和林南这小子扯上了关系? 他心中虽没个着落,却也不表现在脸上:“原来是宋老前辈,失敬失敬。晚辈天剑宗首座弟子秦浩,不知我那劣徒林南如何得罪了老前辈,还请老前辈赎罪。” 宋肇冷眼望了秦浩两眼,只觉得此人实在是虚伪之级,他向来对天剑宗没有好感,口中自然是不饶人:“得罪倒是没有,我老人家说一是一,不想有些伪君子,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如同放屁一般。” 秦浩脸色一滞,他在天剑宗向来受人尊敬,便是有别的门派前来拜访,对他说话也向来是客气之极,何曾受人这般再三挑衅?纵是他素养过人,心中也有些窝火,语气之中不免多了一些强硬:“在下以礼相待,却不知老先生为何说话颠三倒四,言语之中辱我师门?我天剑宗虽不是甚么大门大派,却也容不得旁人这般污蔑。” 宋肇本就是个脾气古怪之人,本就见不得人这般做作,眼见秦浩心中窝火,心中不免大快,笑道:“就许你天剑宗做得,旁人就说不得么?你这小辈年纪轻轻,却学了风陵越那番虚伪做作的做派,当真不愧天剑宗首座弟子,这师门风气倒是学得丝毫不差。” 秦浩闻言怒容顿显,喝到:“好一个老匹夫,我敬你是前辈,你却辱我师门太甚,今日若不让你留下个说法,旁人倒是当我天剑宗当真是泥捏的了不成?” 语毕,秦浩纵身一跃,半空之中提起一掌直取宋肇胸口,他心中恼怒,出手不免重了几分。宋肇见秦浩这一掌来势极快,掌还未到,掌风便拂得鬓发扬起,心中不敢大意。只见他口中一喝,双手持杖,身子跃在半空用力一拧,铁杖横扫而过,直击秦浩掌心。 只听得当啷一声,宋肇从半空跌落,脚下连退数步,手中铁杖颤抖,震得虎口发麻。秦浩飘然落地,眼中寒芒闪烁。 宋肇接了秦浩一掌,心中也是好生恼怒。这伪君子这一掌乃是全力而发,若当真重了免不得要身受重伤。他向来桀骜,本就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几番交手皆落下风,顿时也打出了火气来。 宋肇这番心火一生,顿时激发了他凶狠的性子来。只见他怒容顿显,深吸一口气,身子却是如闪电般欺了上去,手中持杖,直取秦浩天灵:“好一个下手歹毒的后生,当真以为老夫怕了你不成?” 他手中铁杖舞动,眨眼间便和秦浩过了数十招,秦浩初时下手还有些分寸,只是面对高手着实不敢大意,他自恃武力高强,这天剑宗宗主之下无人能敌,眼见在众弟子众目睽睽之下迟迟拿这老匹夫不下,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拆到四五十招时,也渐渐打出了火气来。如此一来,本是一来一往试探的两人,当真便成了生死恶斗,恨不得下一招便将对方击毙于手下。 宋肇生来性子急躁,率先,拆到百招时率先按捺不住,只见他脚下略微让了一步,提气拧身,口中一声大喝,那铁杖由上至下猛地一砸,只听得铁杖破空而去,杖风中竟隐有虎啸之声。这一下便是他多年行走江湖压身的本事了,乃是他自创的杀招,唤作“虎啸式”,这些年毙在他这一招“虎啸式”的宵小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从未失手过。 秦浩本打算出掌去接,还未出手只听得风中一声虎啸,浑身如落冰窖一般,脸色顿时一遍,心知此招厉害。他多年受风陵越亲传,临到危机之时自有一身应对的本事,左手一抖,长剑应声出鞘。那剑身寒光闪烁,杀气逼人,一看便不是凡品。 说时迟,那时快。秦浩脸色凝重,口中一声长喝,手里飞快的捏了一个剑诀,那长剑“锵”地发出一声低吟,剑尖迸发出一丝剑气来。电光火石之间,宋肇铁杖先到,秦浩面不改色,挺剑就刺。 只听得一声铁器交响如雷,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两人交锋处火光一闪,秦浩脸上再无从容之色,只见脚步不稳,连退了数步,终于将长剑往地上一插稳住身形,脸上胀得通红。 反观宋肇却更是狼狈,只见他整个人都在空中横飞了出去,砰的一声落在地上,那柄铁杖脱手而出。宋肇性子倔,在地上打了个滚便要顺势起身,忽然脸色一白,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来。27 第七章 强援 只听咔嚓一声,那把铁杖应声碎成了两节,宋肇脸色大变,几个呼吸之间,竟是连喷了四五口血,那血液粘稠,隐隐还能看到些许凝结的血块。宋肇毕竟身经百战,见状顿时面色一片惨然。秦浩这一剑,不仅断了他的武器,破了他护体真气,终究还是伤了他肺腑!那吐出的小血块,分明就是内脏碎片! 再说秦浩一击而退,自己却也不好受,呼吸久久不匀,虽调息强压伤势,但终究还是闷哼了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来。他这一剑可不是什么寻常剑术,而是师尊风陵越亲授的一招“天峰剑”,当初风陵越传授他这一招时便说过,此剑过于霸道,有违天和,此剑若出,非死即残。传他乃是让他在危急关头自保使用。 只是秦浩功力深厚,平日下山那也是难逢敌手,何曾遇到过什么危机?平日里遇到一些宵小,三拳两脚便也打发了。纵是武林中三年一次的“天泉论道”,那也是各大门派弟子比武切磋,又怎会出这般杀招?于是这“天峰剑”秦浩虽早习得,却从未有机会用过,今日和宋肇打斗也是初次施展,却不知竟有这般威力! 宋肇连连喷血,终究也是支撑不住,一头栽在了地上,他心知自己五脏六腑皆为秦浩所伤,今日必命绝于此,心中一片黯然。却听得身边一声悲鸣,却是林南迷迷糊糊地醒来,正好看到他为秦浩所伤。 林南自小到大,除了秦墨之外,何曾有人像宋肇这般真心实意的待他?今日宋肇舍身为他出头,林南更是心中感动不已。哪知天道无常,这位初识才不过一天的宋老,竟就要死在自己师父剑下? 林南心中又悲又怒,早已哭成了个泪人。宋肇见状心中甚是不忍,咳嗽了两声将林南招到了身边:“小子,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宋肇强提了一口气,咳嗽道:“当年我承了林谷主救命之恩,多年以来无以为报,今日本当亲自带你脱离苦海,可惜老头子我不中用,斗不过这厮,你心中莫要怪我。” 林南闻言更是大哭,口中说不出半句话来。却见宋肇一声冷笑,狠狠地瞪了那秦浩一眼,话锋一转:“不过你放心,我姓宋的虽然没什么本事,今日一条老命交代在了这里,但他姓秦的想要带你回去,那也是休想!” 说着,宋肇伸手从怀中一摸,却掏出了一枚造型古朴的木牌来,那木牌灵气逼人,一看便是宝物,上面龙飞凤舞地书了两个大字,正是宋肇姓名,只是不知为何遍布裂痕,此时宋肇拿出来,更是咔嚓一声化作一地碎片。 秦浩见二人交头接耳不知说了些什么,一想这老人对天剑宗恨之入骨,多半交代地不是什么好话,正待伸手将林南捉来,却忽然看到宋肇摸出的木牌,脸色顿时一变。 林南虽涉世未深,不知那是何物,但秦浩毕竟是见多识广。那碎裂的木牌灵气逼人,分明就是一块“本源命牌”,这本源命牌乃是采天地灵木所制,加以持有者本人元气祭炼,生来就是雌雄一对。若是携带此牌之人遭了性命危机,只需将这雌牌毁去,雄牌纵是在千里之外也会应之而碎。这本源命牌的祭炼之法自古代代相传至今,通常被一些厉害的门派用作门中重要人物的通讯之物,一旦雄牌碎裂,援兵便可持着雌牌寻踪来援。这宋肇看上去江湖散人一个,莫非身后也有大人物撑腰不成? 他心中甚是不安,正待打算速战速决,捉了林南离开此地,却忽地听得身后林中沙沙作响。眼下正直炎夏,烈日当空,群蝉齐鸣,这林中一响,蝉鸣声戛然而止,就连这万里晴空也忽地黯然失色。 天剑山虽是宝地,平日盛暑之中虽偶有凉风拂面,但终究还是顶不住这烈日,人人晒得大汗淋漓。可偏偏此时众人忽感凉意,这林中却透出一股深秋的味道来,一时间人人面色古怪,不知所以。却听那林中声响愈大,忽然之间天地变色,狂风四起。 那宋肇见状,原本涣散的眸子突然就迸发出了一缕精芒,惨白的脸色竟显得有些红润,却是回光返照的征兆了。 秦浩心知大敌当前,也不管宋肇,只是全神戒备着林中。只见那林间黑影闪动,忽然之间一物疾驰而来,声响震耳欲聋。秦浩瞳孔一缩,还未看清那是何物,那东西却已逼至身前,他只道是甚么暗器,不敢轻敌,口中大喝了一声,提起真气猛地击了一掌。 只听得砰地一声巨响,秦浩只感觉呼吸一滞,一股霸道的气劲如同摧枯拉朽一般轻而易举的突破了他的掌劲,他那引以为傲的几护体真气脆弱得仿佛如纸一般一捅即破。 秦浩只感觉一股死寒袭遍全身,他只道生死存亡之际不敢大意,口中一声长啸,体内几十年苦修的内力尽数爆发,浑身青光四射。只听得轰地一声,两者相撞,一股余波如水纹一般层层扩散,所到之处飞沙走石,周围的天剑宗弟子本事低微,哪里抵挡得住?一时间东倒西歪,惊呼连连。林南见状不对,慌乱之中往宋肇身前一扑,用身躯挡住了这余波,身体如受雷击,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再说那秦浩全力一击岂能无功,他这几十年苦修的功力忽然迸发,便是一座城墙也能击穿了,那袭来之物虽然霸道,但受了这么一击,终于还是承受不住,轰然爆开,漫天飞舞。秦浩这才看清,这哪是什么暗器,分明便是一团落叶!那漫天的落叶纷纷落下,却仿佛是下了一场落叶雨一般。 秦浩踉跄着退了数步,一口气未能运得过来,口中猛地就喷出了一口血来。他脸上惊惧交加,心中更是一片骇然。 以内力凝树叶击人,横飞百米不散,一击破了自己全力一掌,又呼吸间击溃自己护体真气,更是硬撼了自己凝聚几十年苦修内力的全力一击!而自己被对方一击即伤,竟连出手的人是谁,身在何处都未能看到! 如此实力,纵观自己行走江湖几十年也未曾见过,不,是连听都没有听过!这出手的是何人?什么人能有如此精湛的武功?! 他心神激荡之下,一眼向前望去,却见那林中忽地走出一人来,那人长身直立,白衣似雪,腰间别了一把长剑,造型古朴,却漆黑如墨。长发披肩,随风而动,几缕乱发却遮住那眼中的一丝精芒,眉头微皱,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众人只觉得一股滔天的气势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纷纷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那人站在百米之外,仿佛亘古屹立于此的雕塑一般,一只手还保持着抬起的姿势,那惊天一击,赫然便是出自他手!210. 第八章 无涯剑 那来人约四五十岁,一头长发中夹着些许斑白,容貌并不出众,面色冷峻,嘴唇微抿,一双眸子里却仿佛连这天下都不放在眼中一般,他人站在那里,身上却带着一股滔天的狂放不羁的气势。 那人目光环视了四周一圈,终于落在了宋肇身上。宋肇嘿嘿一笑,咳嗽道:“庄主,你可算是来啦。” 那人眉头一皱,眼中一丝黯然一闪而过,终于开口道:“出来一趟,如何弄得这般狼狈。” 宋肇喘了口气,眼神却渐渐涣散开来:“这说来可就话长啦,只是我老宋怕是没多少时间跟你讲故事啦……” 那人身子一晃,眨眼间便立在了宋肇身边,伸手便按在了他后心,一口真气送了过去,林峰隔着一步之遥,只感觉一股热浪迎面而来,心中暗叹此人好生雄厚的内力。 宋肇受了一口真气,顿时身子一震,面色好看了些许。 那人脸色越发却反而的难看起来,终于叹了口气道:“老宋,还有甚么事要交代于我,便开口说罢。” 宋肇深知这人一身本事通天,既连他也这般说,看来今日注定要命丧于此了,他回头望了林南一眼,深吸了一口气道:“庄主,老宋我一辈子没求过什么人,今日临死前,却有一事要开口求你。” 那人深深望了宋肇一眼,开口道:“你为山庄奔波多年,何以用得上一个求字?” 宋肇却摇了摇头,道:“因为这件事,我想你不会轻易应允。” 说完,他抬起手指着林南道:“当年我老宋被仇家算计,幸得万劫谷谷主林峰救下一命,此子乃恩人之子,今日沦落在这天剑山上,受人欺凌,老宋我年老无用,救不得他,但故人之恩却不能不报。” 那人上下打量了林南一眼,道:“你要我救他离开这天剑山?这倒不难,天剑宗虽好大的名头,却还拦不住我。” 谁知宋肇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道:“我要你将此子留在山庄,抚养成人。” 那人眉头一皱,摇头道:“老宋,你明知我山庄不留外人。” 宋肇嘿嘿一笑,冷冷地道:“你当我不知道你打的甚么主意么,我老宋临死前就这么一个遗憾,你若不允,这便走罢。” 说完,他当真就一掌拍开了那人输送真气的手,将头扭在一边不再搭话,他本就靠着这一股真气续命,此时真气一断,顿时神色萎靡。 那人眼见宋肇性子刚强,终究还是不忍,叹了口气道:“你这匹夫,都要死了还这般臭脾气,我答应你便是。” 宋肇闻言,这才脸色稍解,向林南招了招手。 林南见状连忙将头凑了过去,只听得宋肇道:“小子,老头子我怕是不行啦,临死之前,我想听你发个誓。” 林南正色道:“老前辈待我恩重如山,有甚么嘱托尽管吩咐便是。” 宋肇眼神渐渐涣散,断断续续地道:“你那父亲林峰,乃是顶天立地的好汉,我要你发誓,长大以后堂堂正正做人,莫要……莫要堕了你老子的名头。” 林南闻言重重地跪在地上,右手伸出三指向天:“我林南在此对天发誓,从今往后定用心习武,堂堂做人,定不堕先父威名!” 宋肇闻言一脸欣慰,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好,好,好!” 他笑着连说了三个好,一双眸子却忽然黯了下去,就此气绝。 林南泪如雨下,终究还是忍不住伏在宋肇尸体上泣不成声。 那中年人一言不发,直到看着宋肇咽气,这才站起身来,冷冷地望了秦浩一眼:“你等还站在这里作甚?” 秦浩心知此人不好应付,皱眉道:“此番争斗实属不该,如今宋前辈身死,我等心中也甚是过意不去,只是林南这小子乃我天剑弟子,实是不能交予你们。” 那中年人冷笑连连,脸上怒容不减:“有趣,有趣!我甚么时候说过要放你等离去了?老宋是死在你手里,杀人抵命,你这便自绝罢,其余人凡是对老宋出过手的,自己砍了右臂去。” 秦浩脸色一变,冷声道:“看来阁下这是打算报仇了?今日想要如何,不如划下道来罢!” 那中年人闻言颇有些不耐烦,道:“这么说来,你是不肯了?” 他话音刚落,身子一晃便至秦浩跟前,伸手向秦浩抓去。 秦浩哪料到这人说动手便动手,翻脸翻得这般快。他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人已至跟前。他生平行走江湖,却从未见过如此鬼魅般的身法,心中大骇,脚下连忙踩了个“七星步法”向后急退。 只听得耳旁一声讥笑,秦浩骇然发现,此人身法之快实乃平生仅见,他脚下一套七星步法连换了七八个方位,那人却总能先他一步站在他跟前。那人分明出手便可以伤他,可偏偏仿佛要戏弄他一般,就不出手。 秦浩的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背心,他素来心高气傲,何时受过这般侮辱?当真是比刺他两剑还让他难受。终于,秦浩口中大喝了一声,全身真气鼓动,一剑向那人胸口刺去,剑尖锋芒逼人,寒光四射,赫然便是伤宋肇时所使的“天峰剑”。 那人似乎并没有想到秦浩会使这么一招,先是一愣,忽地又转而冷笑道:“难怪你能杀了老宋,原来是学了这一剑。” 他口中这么说着,语气里却没有半点重视的味道,待到那天峰剑至跟前时,他脚下才忽地一动,轻飘飘地避开剑尖,然后伸出一只手来,手指飞快地在剑身上连弹了数下。 叮!叮!叮!叮!叮! 只听得一连串脆响,秦浩只觉得长剑一震,顿时虎口迸裂,血流如注,手中的长剑嗖地一下冲天而起。 那人冷笑了一声,讥讽道:“若是风陵越使这一剑,倒还像那么一回事,只是从你这手里使出来,却没得埋没了这把剑。” 说罢,他顺手在空中将长剑一抄,反手便是一刺! 秦浩哪里料得这般变故,顿时脸色大变,正待躲闪,却发现对方这轻描淡写地一刺并不简单! 他望着那剑尖刺来,心中却生出几分古怪来:这一剑仿佛已经将自己完全锁死,无论向哪个方向闪躲,都不可能躲开!这一剑,根本就不是自己可以躲的! 电光火石之间,眼看那剑尖就要穿胸而过,就连周围的天剑宗弟子都忍不住发出惊呼,天空中,一道青光忽然疾驰而来! “无量天尊!”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只是那道青光来得比声音更快,眨眼间便到秦浩身前。 那中年人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正色,几乎是同时,他飞快的将剑撤回,眨眼间向后退了十步之遥。 那青光散去,却是一名老道,那老道长须白眉,道貌不凡,一双眸子浑然没有普通老人的浑浊,却深邃地仿佛湖水一般,那老道持剑而立,褪色的道袍迎风而动,却仿佛是太上老君下凡一般。 那中年人看清了来人,重重地哼了一声,调侃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老不死的出来了。” 一旁的天剑宗弟子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异口同声行礼道:“参见掌门。” 这老道自然就是天剑宗宗主,十五年前与林峰共抗草原大军的风陵越。时过境迁,风陵越却容颜如故,只是那双眸子似乎越发的深邃了。 近些年他整日闭关练功,宗门大小事务全交由秦浩打理,只逢宗门大事之时才出关露面,平日里宗门之事自然是一概不知。只是武功到他们这般层次,同级高手出手自然有所感应。而当今中原高手与他同级之人却屈指可数。 今日风陵越练功之时心有感应,正好奇是哪一位高手莅临自己这天剑宗,出关询问一番后,方才知道发生了大事,饶是他这般修为之人也是恼怒不已。 秦浩见风陵越脸色阴沉,目光之中怒火闪动,心中暗道不好。当年风陵越闭关之时将林南交由他门下,几番嘱托,可秦浩终究是抛不开门户之见,这些年也没少给林南甩过脸色,他作为师父如此,门下弟子自然是有样学样,一来二去,林南日子自然过得是苦不堪言,而他也不加制止,这才酿成了今日大祸。 风陵越冷哼了一声,也不问话,只是深深望了秦浩一眼,顿时吓得秦浩脸色惨白,他深知自己师尊脾性,每当如此,那便当真是发了怒,风陵越平日赏罚分明,自己虽是他坐下弟子,但若惩戒起来却也是从不含糊,只怕今日事过,自己这首席弟子之位还坐不坐得也难说。 却说风陵越上下打量了那中年男子一眼,目光却落在了他腰间那把古朴的黑色佩剑上,顿时心中一凛,作揖道:“无量天尊,大名鼎鼎的无涯剑莅临本宗,却为何也不提前知会老道一声,莫非是老道年老无用,不堪入目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此话一出,一干天剑宗弟子倒还未有甚么反应,秦浩却忽然间脸色狂变! 原因无他,只是这“无涯剑”之名,或许天剑宗晚辈不知道,但秦浩却还是听过的!. 第九章 叶归山庄 或许十年前提起叶归山庄这个名字,江湖中多半少有耳闻,但若是在十年后的今天提起叶归山庄的“无涯剑”叶无涯,却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说起这叶归山庄,不得不提起一人:剑神叶胤。 话说数百年之前,江湖动荡,百家争锋,叶胤出生一铁匠世家。此子从小好剑成痴,且在剑道上展现出了相当惊人的天赋。叶胤六岁开始习剑,常缠着前来锻剑的江湖散人们求学,偶尔有那一两名侠客见他讨喜,随手施展炫耀一套剑法,叶胤只需在旁看上一遍,第二遍便学得像模像样。 他异人的天赋很快便被传道开来,陆陆续续有一些大小门派前来寻他,并抛出收徒之意,其中不泛一些颇有名望的大家剑宗。但奇怪的是,无论来人是谁,叶胤却始终不拜入任何门派门下。 在江湖人的眼中,无论是再有天赋的少年,不得名师终究难成大器,叶胤之名在传道了一两年后,逐渐被人们所遗忘,便是茶余饭后也不再评道。 于是如此过了十年,十年之后,一少年剑客横空出世,踏遍天下寻人论剑。此人年方十六,武功却汇百家之长,剑术精妙绝伦,而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每当他与人论剑比武之时,往往只需数招便能寻其弱点,一击破之。终于观战之中有人识得,此人正是叶胤。 在这十年之中,他集百家之长,融会贯通,终有所悟,此时叶胤年只十六,剑道已成大家。他四处寻人论剑比武,只得五年,竟挑遍天下剑宗,一时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游历四方,终难逢敌手,最后将目标定在了当初的武林之首:三清剑宗的宗主玉虚子身上。 那时玉虚子一手三清剑法登峰造极,可谓是武林群雄之首,那年冬天,江湖各派群雄齐聚,在万众瞩目之中,叶胤一人一剑,踏雪而来。 那一战可谓是震硕古今,两人斗剑斗了足足一天一夜竟也未能分出胜负,战至第二日的晌午,玉虚子一剑斩断了叶胤手中长剑,胜负终见分晓。 当时玉虚子岁过甲子,沉吟剑道几十年,而叶胤年方二一,意气风发。此战虽是玉虚子获胜,却也足以让叶胤名扬天下。 那一日玉虚子一剑斩断了叶胤长剑,却喟然长叹:“今日你非败于我之手,我虽斩断你手中之剑,却非我剑道在你之上,而是我所持乃是宗门名剑‘秋水’,而你持的却是一柄凡铁。 叶胤怔怔地望着手中半截断剑,若有所思,良久,答道:“胜便是胜,败便是败,叶某心服口服,三年之后,某再来拜会。” 而玉虚子望着叶胤远去的背影,叹道:“三年之后,此子非我所能比也。” 然玉虚子虽是一代宗师,但门下终有小人。当年三清剑宗能于江湖上号令群雄,却是有八成乃是依仗了玉虚子那一手登峰造极的剑法,三清剑宗担心三年后玉虚子当真败于叶胤之手,那日决战之后,竟私下派人暗算,废了叶胤一身内力! 那年叶胤年少得志,声名鹊起,却遭此毒手,不得不退隐江湖。随后三年,再无人见得叶胤一面,仿佛这位天纵之才,就此无声无息消失在这江湖之中。 然而令所有人皆未想到的是,三年之后,三清剑宗门前,一人抱剑长立,指名要战玉虚子。三清剑宗弟子一眼望去,满脸骇然:此人正是三年未曾露面的叶胤!此时叶胤一身内力全无,与常人无异。 同是三清剑宗山上,严冬如三年前无异,叶胤立于飞雪之中,对面站着的是举棋不定的玉虚子。 “你遭人暗算,一身内力尽失,今日比武我只用剑招,不使内力。”玉虚子如是道。 叶胤白衣似雪,傲然笑道:“愿阁下全力以赴,莫辱剑道。” 当日在场数千江湖人士皆以叶胤失了心神,胡言乱语,以二人当时实力之悬殊,若玉虚子全力以赴,只需一剑便能将叶胤格杀于剑下。 然而后世之人谈起这一战,人人皆是心神向往,望尘莫及。 那日叶胤执意要玉虚子全力以赴,无奈之下,玉虚子只得答允,剑指叶胤道:“你若身死,吾当将你尸与佩剑厚葬。” 时过三年,玉虚子再出剑时,更非当日可比,锐不可当。那一剑当是玉虚子一生中最巅峰一剑,然而这一次,面对着这绝世一剑,叶胤拔剑出鞘,只出了一招。 玉虚子持的依旧是当年那柄秋水宝剑,叶胤手中亦是那柄日夜伴他左右的凡铁断剑,三年光阴,他竟也未将断剑重铸。 一招之后,剑,已在咽喉。 叶胤的断剑,玉虚子的咽喉。 三年前,叶胤正直少年英雄,与玉虚子大战一天一夜,败于宝剑之下。三年后,叶胤内力全失,手持断剑,一剑击败玉虚子! 当日玉虚子颓然瘫坐于地,叶胤收断剑于剑鞘之中,望着天下英雄,喟然长叹:“大道终成,天下却已无人配我出剑。” 此战之后,叶胤名扬天下,人人谈之色变,皆以剑神相称。而叶胤又游历天下数年,终于一日,觉得江湖索然无味,自建一山庄,名为叶归山庄,就此退隐江湖,再未出世。 然而这一传奇人物之后,叶归山庄却人才凋零,再未有高人现世,人人皆以叶胤才遭天妒,盛极而衰,叶家就此没落。然数百年后,一奇人却再次出现在江湖之中。 说来却是好笑,十年前一伙乌合之众不知从甚么地方听闻叶归山庄中有一宝书收录有叶胤一生武学精要,竟相约前去窃书。 然而入庄之后却被山庄庄主叶无涯逮个正着。叶胤当年虽名扬天下,但数百年光阴后叶归山庄早已无当年盛名,那几人自恃武功竟想要将其拿下拷问。 不料那人武功高强,一手剑术出神入化,脾气更是古怪之极,那日入庄的五人当场就被就地格杀。次日,叶无涯一手持剑,一手提着人头去那五人宗门问罪。不料那五人宗门态度竟咄咄逼人,强硬之极。 叶无涯眼见对方飞扬跋扈,却是做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他一声冷笑,当场就与那五位掌门大打出手,以一敌五,竟将那五人打得口吐鲜血,毫无还手之力! 此战之后,那所谓的宝书之说更是传道开来,一时间人人皆以为叶归山庄当真有叶胤所留宝书,往后数年常有心怀不轨之人前去盗书。 却说那叶无涯实是个脾气古怪之人,此人做事风格与那先祖叶胤大不相同,相反却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但凡有人来犯,皆是尽数戮尽,且不出数日,那人宗门必遭大祸。一来二往,却以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和狠辣的出手名震江湖。而无涯剑之名也就此传开,人尽皆知。 当年无涯剑声名鹊起之时,秦浩也曾请教过师尊风陵越,当提到叶无涯时,风陵越评论道:“此子天赋得当年剑神二三,有朝一日,不在我之下也。” 当日秦浩却心中颇有不屑,不以为然。而今日初逢,秦浩惨败于叶无涯之手,往日种种传闻,此刻却是越想越是心惊。 第十章 谈判 “无涯剑?你是叶无涯?”秦浩看着叶无涯,眼中满是谨慎。 叶无涯轻声一笑,却看都不看秦浩一眼,只是远远的望着风陵越,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既然你姓风的亲自出来了,我也省得再和这些后辈废话了。”他一脸无所谓的神情,语气满是轻松,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宗之主,而是一个茶馆小二似的,“谈谈吧,老不死的,咱俩谈谈。” 风陵越没有在意叶无涯口中的不敬,他自知理亏,心中满是苦笑,口中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小辈们失了礼仪,是老道管教不严,让叶庄主见笑了。叶庄主向来不轻易出庄,不知今日为何亲自来了?” “我的确不轻易出庄,我出庄就是提着人头讨说法来了。”叶无涯一声冷笑,语气那叫一个强硬,他抬起手臂,指着周围面面相觑的天剑弟子道,“你天剑宗弟子倒是厉害得很啊,二十多人围攻我庄中一位老者,带头的还是首座弟子,是我姓叶的久在庄中孤陋寡闻,这江湖规矩甚么时候变得这般不堪了?” 他一番话连讥带讽分外刺耳,一时间说得周围的天剑宗弟子面红耳赤,羞愧满面。 风陵越自然是听出叶无涯话中有话,他毕竟也是正派武林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今日自己坐下弟子闹成这般若是传扬出去,的确是大大不妥。 只是他毕竟老成,脸色一僵,随即便掩饰了过去,不温不火地道:“我门下弟子胡闹,改日我自当管教一番,只是叶庄主今日要如何,不如说一句明话罢。” 林荫中微风拂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了阵阵蝉鸣,人群一片寂静,氛围有些僵硬。 终于,叶无涯开口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我姓叶的做事向来有话直说。”叶无涯缓步走到了人群中间,目光逼人。 他抬起一只手臂,指着地上宋肇的尸体,眼中掠过了一丝悲伤,开口道:“这是老宋,我庄中之人,今日死在了你天剑宗手里,你姓风的今天要给我一个交代。” 风陵越轻抚着苍白的胡须,点头道:“宋老先生纵横江湖,今日我门下弟子做事失了分寸,我自当秉公办事。” “我姓叶的要公道,向来都是自己亲自来取,把事情教给你姓风的,我信不过。”叶无涯眼中寒光闪烁,冷冷地道。 “那不知叶庄主是想要甚么交代,还请直言。”风陵越皱了皱眉,开口道。 叶无涯冷笑了一声,手臂转而指到了冯兆贤。冯兆贤眼中满是恐惧,身子不住的颤抖。这位脾气古怪的高手今日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他实是没有想到只是追杀个林南,今日竟引来了这般大祸,心中又悔又惧,绝望地等待着叶无涯无情的宣判。 “这个人,冒犯了老宋,但老宋已教训过他,所以我不深究。”叶无涯嘲弄地一笑,眼中倒映着的是手足无措的冯兆贤。 冯兆贤闻言松了一大口气,忽然软倒在了地上,后面的弟子连忙手忙脚乱地将他架进了人群。 叶无涯不再看冯兆贤,手臂继续转动,指到了林南:“这个孩子,老宋临死前嘱托了我,这个孩子我要带走。” 风陵越脸色一变,深吸了一口气,道:“此事还需再议,当年我受此子之父嘱托,要好好照看于他,不可轻下决定。” 林南闻言,身子一震,心中百感交集,便是在风陵越开口之前,他心中仍然还有存有一丝侥幸,或者说是一丝迷茫,这一日他听闻了太多难以接受的事情,就在之前,他甚至还想听到风陵越的否认,和往常一样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冯兆贤的诬陷,这一切都只是一个误会。 而此时,他看着远处冷静的风陵越,看着已经冰冷的宋老的尸体,看着秦浩阴晴不定的脸色,心中除了愤怒,还有一种解脱后的轻松。 叶无涯没有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他的手臂终于转而指向了秦浩,眼中的轻佻,狂放都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不可掩饰的森冷杀意。 “这个人,得死。” 秦浩的脸色变了,他忐忑不安地望了一眼师尊风陵越,然而风陵越脸色复杂地站在一旁,久久没有开口。 他知道师尊在犹豫,在犹豫是否在这个时刻将他交出去平息今日的混乱。于情的角度来看,风陵越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他自小拜在风陵越门下,至今已经三十年有余,风陵越向来喜欢这个弟子,一直以来倾囊相授,大有要他继承衣钵的意思。然而于理来看,风陵越是个秉公办事之人,这从当年他毫不犹豫的接受了死对头林峰之子林南就可看出,而今日之事,天剑宗实是理亏在前, 杀人抵命,这是江湖规矩。 秦浩脸色变了数变,终于心生了一计,脸色一沉,喝道:“放屁!” 他全然不顾风陵越严厉的目光,硬着头皮直视着风无涯:“这老匹夫擅闯我天剑宗,还试图掳走我这徒儿,我愤然交手,便是失手格杀了他,又如何?你堂堂一庄之主,也这般不晓事理?” 这一次,注视他的不再是风陵越严厉的目光,而是众多弟子复杂而不解的眼神。风陵越常年闭关,秦浩对林南如何他虽略有耳闻,但不尽知。但众多弟子却是看在眼中的,若非如此,也不会有今日祸端。此时秦浩恬不知耻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却是让众弟子不免有些看轻。 远方一束愤怒的眼神死死盯着秦浩,却是林南。这些年林南在秦浩门下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心中早已生怨,今日宋肇死于秦浩之手,更是让林南恨之入骨,眼下秦浩这般死皮赖脸,林南自是愤怒至极。 秦浩心中羞愧难当,却强作镇定,脸色铁青,咬牙道:“你纵是武功高强,却也说不过一个理字!” 叶无涯诧异地望了秦浩一眼,也不知是诧异他还敢开口还是诧异他脸皮之厚,只是冷笑了一声,忽地抬起手来一挥。 “啪!”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众人耳边想起,定睛看时,秦浩的的头重重的偏在一边,脸上是火辣辣的五根指印,叶无涯站在十步之遥,还保持着抬手的姿势。 秦浩的脸涨得通红,眼中闪烁着不冷静的怒火。 “风陵越,徒弟教得不错啊?”叶无涯讥讽地一笑,话里有话,刺得风陵越一脸不自然,随后玩味地看着秦浩,轻佻地道,“继续喊,试试我会不会杀你?” 他仿佛是故意挑衅一般,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不过他很清楚,像秦浩这样的人,在尊严和自保之间,通常会选择后者,也正因如此,他对秦浩才会这般厌恶,步步紧逼。 只是这一次,叶无涯失算了。 秦浩没有再开口,他手中的长剑泛着寒光,陡然向叶无涯刺去。 叶无涯再一次露出了诧异和不解的目光,他显然没有想到秦浩之流竟然还有勇气对他出手,但实力的悬殊导致这一剑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的威胁。 叶无涯再一次出手,这一次再没有任何保留,他的掌风带着雄厚的内力,毫无悬念的击飞了秦浩的长剑,去势不减,直击秦浩的额头。 但是这一掌却被挡下了,前面站着的,是眼中满是不忍的风陵越。 风陵越的身后,秦浩嘴角挑起了一个满意的弧度,他知道,这一次他赌对了。. 第十一章 质问 秦浩打的主意倒是简单,他不敢让风陵越再这么迟疑下去,以风陵越赏罚分明的性子,若是在让他问清了事情来由,早晚会把秦浩给交出去任由叶无涯处置。 秦浩在赌,赌风陵越下定主意之前,会不会让他就这么被叶无涯杀掉,若是风陵越当真这么办了,那自然是一死白了,若是风陵越没有这个打算,那他就要趁现在彻底让风陵越和叶无涯对立起来,以绝了风陵越的退路。 这是一个死中求活的法子,简单,但是实用。 事实证明秦浩赌对了,叶无涯刚一出手,风陵越便挡在了秦浩身前,他虽知天剑宗理亏,但若是就这么让自己的首座弟子让人就地处置了,那宗门颜面当往哪里放? 可叶无涯是什么人?莫说眼前站着的是风陵越,纵是老祖宗叶胤站在他面前,说出去的话也绝对没有收回的道理。他一声冷笑,全身内力疯狂向风陵越涌去。 风陵越刚挡住叶无涯一掌,就感觉一股浩瀚汹涌的内力顺着掌心传来,顿时脸色一变。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袍鼓动,只听得轰的一声,两人皆是飞快地退了半步。 “无量天尊。”风陵越望着几步外的叶无涯,眯着双眼,“果然是后生可畏,叶庄主这一手,只怕是已经入了登峰境了吧。” 叶无涯却不答话,一只手飞快的按在了那把漆黑如墨的剑鞘上,林南远远望着,心跳一阵加速:叶无涯的剑,终于要出鞘了吗?! 不光是林南,每一个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这位实力逆天的角色,终于要拔剑出鞘了吗? 叶无涯深吸了一口气,按在剑鞘上的手终于动了。伴随着“锵”的一声低吟,一道漆黑的剑芒悄然绽放,顺着那柄古朴的长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的延伸了出去。 那道剑芒仿佛带着千钧的重压,慢慢向叶无涯“挪”了过去,它的动作是如此的迟缓,迟缓到几乎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可以轻易躲开。 可是,风陵越没有。 他的瞳孔一缩,脸色顿时露出几分凝重来。直到那道黑光已经延伸到了他跟前,他终于飞快的向后退了两步。令人诧异的是,那黑光却仿佛是他的影子一般,如影随形,无论他怎样躲闪,始终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缩短着距离。 风陵越脸色终于变了,他全身内力涌动,撑得道袍仿佛是装满了空气一般鼓了起来,终于,他飞快的握住腰间的佩剑,随着一声剑鸣,一道夺目的青光刺得所有人的眯上了眼睛。 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那道青光如同水浇灭火一般,静静的和叶无涯的黑光碰撞到了一起,然后一起消失于无形。 叶无涯冷哼了一声,持剑长立:“天剑掌门好大的名头,我还道你已是大道之境。可惜,可惜,你终究还是让我失望了。” 风陵越捋了捋胡须,黯然长叹道:“江湖传闻,不过是虚名而已,大道之境,哪是这般容易入的?叶归山庄,秋知剑意,果然名不虚传,躲不开,躲不开啊……” 众人闻言哑然失声,似他们这般境界,自是看不出这两位高手交战的门道,不过听宗主这般说,似是宗主落了下风。 唯有秦浩一人,冷汗在顺着脸颊滑落。众人之中,就数他修为最高,如今实力已达“窥境”,风陵越与叶无涯短暂的交手,他虽不能尽数悟透,但也可看出一二。 叶无涯这一剑看似迟缓,却蕴含着极高的境界,无论风陵越如何躲闪,那一剑都是必中的一剑,所以风陵越无奈之下才得出剑硬拼!而风陵越最后那一句话,却是隐隐透着此剑非大道之境不可躲避的意思。 风陵越这一剑看似接得轻松,却已拼尽全力,只是叶无涯境界虽高,却依旧不及当年的叶胤,否则就单单是这一剑,就足够要了风陵越的命了。 叶无涯缓缓归剑入鞘,冷笑道,“你姓风的口口声声说给我交代,事到如今,却是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你天剑宗说出的话莫非是放屁不成?” 风陵越一阵哑然,终究还是开口道:“我这徒儿虽顽劣了一些,却也不是叶庄主说杀就杀的,今日过后,我自当执行宗法,给叶庄主一个交代,至于林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此事还恕老道不敢答允。” 他话音刚落,却听得一声轻笑。 那声音虽微,却带着浓浓的讥讽,显得格外刺耳。风陵越顺着声音望去,却看到了一个一脸冷笑的瘦小身躯。 那人却是林南! 林南冷笑着,眼中充斥着不理智的怨恨,他缓缓站起身来,冷漠地开口:“风老宗主,小子林南,斗胆问您几件事。” 人群躁动了起来,不少天剑宗弟子忍不住喝道:“大胆,怎敢这般与掌门说话!” 风陵越摆了摆手,示意旁人住口,叹息道:“小子,我常年闭关,未能对你多加照料,乃至今日大祸,你有甚么疑问,便问罢。” 林南依旧一脸冷漠,沉声问道:“先父乃万劫谷谷主林峰,是与不是?” 风陵越沉默了片刻,点头道:“不错,你父亲正是万劫谷林谷主,当年天泉关大战他将你托付于我,这些年我担心你知道后心有负担,故不曾相告。” 众人一片哗然,林南的身世虽然宗门弟子早有耳闻,但风陵越始终未有亲口承认,直到今日,众人心中才暗道“果真如此”。 林南心中早有准备,脸色不变,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再问你,老宗主认为,先父为人如何?” 风陵越略加思索,开口道:“当年我与林谷主虽道有不同,但对令尊为人却也是敬佩的,当年我二人虽是为敌,天泉关一战他却依然顾全大局,率众来援,老道我很是感激。” 林南闭上了双眼,仿佛要将这段话细细地记在心中一般,再睁开眼时,那双眼眸中不再是稚嫩的茫然和不理智的怨恨,取而代之的是不屑,和讥讽。 他一脸冷笑,抬起手臂指着风陵越,一连质问了三句话,字字诛心:“既是敬佩,何以不敢对我尽言?既是感激,何以十五载光阴,宗门弟子口中依是邪魔歪道?以怨报德,是以正道耶?” 风陵越满脸羞愧,哑然失声。他忽然发现,纵然他武功高强,一身修为通天,此时却不知当如何面对这名年仅十五的少年质问和指责。 终于,风陵越深深呼吸了数次,艰难地开了口,声音嘶哑:“当年之约,是老道对林谷主不住,日后九泉之下自当负荆请罪。林南,这些年宗门之过,你若愿揭去,我愿收你为亲传弟子,倾囊相授;你若不愿……是去是留,你自可决断,我绝不为难。” “揭去……,呵呵……哈哈哈哈!”林南口中发出一声轻笑,转而变为狂笑,他抬起手臂,指着宋肇冰冷的尸体,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嘶吼,“你说揭去?宋老何辜?这笔账当如何揭去?” 他忽然用力的将身上的天剑宗道袍扯了下来,狠狠掷在地上。就这么赤裸着上身,眼中满是狂放。 他傲视着周围,口中说出几句让众人心惊肉跳的话来:“如此宗门,如此正道,我林南羞于与之为伍!终我此生,当踏平天剑宗,将今日之人千刀万剐,以祭宋老在天之灵!” 第十二章 入庄 “如此宗门,如此正道,我林南羞于与之为伍……” 林南的声音久久回荡在风陵越耳边,余音袅袅,不绝于耳。依稀记得那一年,那个狂放不羁的男人傲视群雄,冷笑不绝:“如此正道,我林峰不屑与之为伍!” …… 风陵越望着那具瘦小的身躯,记忆中的那道背影,仿佛和它渐渐重叠了起来。是轮回吗?是宿命吗? 林南的怒吼回荡在这山谷之中,良久,无人能应,无人敢应。 “哈哈,好,好。好!”叶无涯的笑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他满意地看着林南,眼中充满了赞许,“这才像是林峰的儿子,老宋没有看走眼,没有看走眼啊!” 叶无涯一番话引来的是众人的怒视,然而他却毫不在意,迎着一道道灼热的目光走到林南身边,满意地拍了拍林南的肩膀:“我今日原本打算亲自替老宋讨回公道,但这小子既放出话来,我就暂且留下你们一条贱命。此子既是老宋看重的后生,老宋的公道也当由他来讨。” 说罢他一只手提起宋肇的遗体,一只手携着林南,就这么径直从人群中向山下走去。周围的人群有些躁动,似乎想要阻拦,但直到两人穿出人群,依然没有人敢动。 秦浩咬了咬牙,终于开口道:“师尊,放虎归山,恐招大患啊。” 风陵越没有答话,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二人从容走下山去。 “师尊!”秦浩再次开口,语气中多了一丝焦急。 “让他们去罢。”风陵越摆了摆手,喟然长叹,“有因便有果,顺其自然罢。” …… 却说叶无涯携着林南和宋肇遗体,健步如飞,一路翻山越岭,不过两三个时辰,便来到了一片梧桐林外。此时还属盛夏,却不知树叶为何已是枯黄,林中蝉鸣凄切,落叶纷飞,隐隐透着一丝深秋之意。 叶无涯带着林南步入林中,只听得身后沙沙作响,林南回头望时,来路竟已不知所踪,心中暗暗称奇。 “这梧桐林乃是先祖叶胤建庄时布下的迷阵,寻常人若是轻易进庄,自当被困死在这林中。”叶无涯似乎看出了林南心中的好奇,淡淡道,“只可惜时过境迁,如今这阵法威力远不如当年,不比寻常的障眼法高明多少,先祖布阵手法深奥,这些年我始终未能参透,也未能将这残阵修复。” 林南点了点头,心中对那叶家先祖肃然起敬。 叶无涯带着林南寻了个好位置,二人将宋肇葬在了这梧桐林中。看着空白的墓碑,叶无涯思索了片刻,手中长剑出鞘,唰唰在上面刻了几个大字:逍遥散人宋肇之墓。 “老宋一生不喜束缚,虽当年挂名在我庄中,但我知道他始终还是喜欢享受那潇洒自在的江湖。” 林南恭恭敬敬的跪在宋肇墓前,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道:“小子林南三生有幸得遇宋老垂青,奈何本事低微,害宋老葬身奸人之手,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叶无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了老宋将你抚养成人,你可在我庄中暂住三年,三年之后,你便离庄去罢,日后便看你自己造化了。” 林南眼神凝重,深吸了一口气,转而跪向叶无涯,道:“宋老大仇未报,晚辈不敢贪恋凡尘,还请前辈收晚辈为徒,传授武艺。” 叶无涯闻言皱眉,迟疑道:“你小子虽颇合我心意,但我叶家有祖训,武技乃是一脉单传,你还是三年后出庄去寻个名师罢。” 林南闻言摇了摇头,道:“但凡武技都是从小练起,我在天剑宗十五载,早已错过了最佳年纪,更莫说再过三年。” 叶无涯皱眉道:“天下武道无奇不有,终有速成武学适合于你。” 林南咬牙道:“天剑宗乃是天下第一宗,又有何宗派敢收留于我?” 叶无涯长身直立,良久才叹道:“罢了,我叶无涯也不是拘泥于规矩之人,你既有拜师之心,那便随我来罢。” 林南心中大喜,连忙紧随叶无涯身后,两人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乃是一座山庄,那山庄不知已存了多少个年头,远远望去透着一丝沧桑。山庄门前,立着一个巨大的石碑,上面书着四个大字:一叶知秋! 那四个字龙飞凤舞,笔劲沧桑有力,林南一眼望去,只觉得身子一震,恍惚间自己身处山巅,登高远望,山下河流奔涌,水声震天;身旁秋风萧瑟,落木如雨。 林南就这么长身直立,看时过境迁,日出日落,春去秋来,花谢花开,心中忽地一震莫名哽咽,脑中有那么一个抓不住的念头一掠而过,似有所悟。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南如梦初醒,再抬头时,天色渐晚,西边红霞满天,自己这一站,竟是站了足足两个时辰! 叶无涯站在山庄门前,眼看林南回过神来,眼中满是欣慰。 “这是当年先祖建庄时所刻石碑,这四个字融汇了他一生剑道之精髓,悟性越高之人,看这石碑就越有所悟,你入定这般久,实属不易,可悟透了甚么道理?” 林南回忆起先前所感,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那一闪而过的的念头,眼中尽是迷茫,喃喃道:“春去秋来,花谢花开,好似懂了些甚么,却说不出口,也想不通。” 叶无涯点了点头,道:“你能入境,已是不易,只是还缺了一些契机,好生的记住,日后终能悟透。” 他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那块历经沧桑的石碑,道:“叶归山庄这块石碑乃是契合了叶家剑道,入定越久,日后便能越有成就,不想你非我叶家之人,却也有这般悟性,很好。” 林南好奇道:“师父,那你当年入定了多久?” 叶无涯瞥了林南一眼,漠然道:“我当年心有所悟,除去吃睡,日夜在这碑前入定。一年之后,我父亲便已不是我的对手。” 林南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叶无涯暗暗咋舌。 叶无涯不再理会林南,自顾自地往庄内走去:“你莫要急着叫我师父,你要入我门下,还需再过一关。” 林南连忙收起好奇,快步跟在他身后。山庄内空无一人,却别有一番天地,看得林南目不暇接,若是传道出去,怕是要引起惊涛骇浪。 只见庄内走兽遍地,有直立行走,拿着扫帚的猿猴,有半个人高,正在除草的兔子,见鬼……甚至在那竹林边,还有一头正在沉睡黑熊。 这些野兽尽是闻所未闻,却颇通人性,见叶无涯入庄来,纷纷点头示意,让开道来。 “山庄所处的乃是一块宝地,相邻的那座山谷是一座灵山,这些灵物皆是山庄的邻居。”叶无涯轻轻抚摸了一下蹭上前来的一只猿猴,向林南解释道。 “那灵山之中,还有什么奇物不成?”林南心中有些好奇。 叶无涯脸上闪过一丝凝重,嘱托道:“山庄铁律,任何人不得入灵山一步,传闻那山中灵物修行千年,皆已成妖,世人贪得无厌,得知妖兽出没之地,皆会前去捕捉,意图夺得内丹,增强修为,故妖兽对人类颇有怨念。只是先祖似与灵山曾有些交集,故山庄才得以与灵山和睦相邻。” 林南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那若是有旁人入了山庄,将消息暴露出去当如何是好?” 叶无涯闻言,眼中寒光闪烁,冷笑道:“没人能将山庄里的东西暴露出去,但凡擅入庄中之人,皆都死了。” 第十三章 剑道 叶无涯领着林南一路向山庄深处走去,起先路边还能见到一些奔跑的灵兽,可越是往后,周围越是没了生机,待得叶无涯停住脚步,路旁竟是连一草一木也再见不着,唯有一两颗干枯的树桩,死气沉沉。 此地距离山庄约有一里路,却和那庄中判若两地。冷,这是林南最直接的感觉,全身如落冰窖的寒冷,刺得他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这里,是山庄的另一片禁地,名为剑冢。” 叶无涯转过身来,身后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窟,那洞窟内阴风阵阵,看得林南莫名的恐惧,叶无涯却毫不在意地携着林南,一步步向那洞窟中走去。 刚一踏进洞窟,林南只觉得眼前阵阵寒光刺得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四周一股凌冽的杀机立即将他锁定,冷汗顿时从额头上渗了出来,顺着脸颊缓缓滑落。他仿佛感觉自己正被一种特殊的生命排斥、驱逐,告诉他此地并非是他这般活物应该在的地方。 林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将眸子睁开,落入眼帘的一幕,却令他震撼不已。地上铺满的,是剑,多得数也数不清,一把把漆黑的剑身泛着幽幽寒光,一看便不是凡品。 他回过头去看向叶无涯,却发现叶无涯也在看他。 “这里的剑一共一千八百柄,但只有一柄属于你。”叶无涯走到林南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你一个时辰,去将它寻出来。” 林南一愣,看了看叶无涯,又看了看遍地的宝剑,哑然失声。一千八百柄剑,便是一把一把的去看,也绝非一个时辰能看完的,更何况还要从中寻出一柄属于自己的宝剑? 叶无涯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言语。无奈之下,林南只得硬着头皮向一柄长剑走去,伸手一握,只觉得剑身冰凉,异常沉重。 林南细细打量了一番,却未看出什么端倪来,只得提起另一柄剑观察,这一看,却是傻了眼:只见两柄宝剑无论是外型,重量皆是一模一样,根本看不出半点差别。 叶无涯神色复杂的望着手足无措林南,用只有自己听听得见的声音喃喃叹道:“小子,莫要怪我刁难于你,叶家剑道与寻常宗门不同,讲究的是以境界入道,这一步若是能跨得过去,那自可悟得剑道真谛,若是跨不过去,旁人却也帮不了你。” 却说林南打量了手中宝剑良久,心中忽地回忆起当初偷听风陵越对弟子讲座时说的一句话来:“所谓剑客,半生为人,半生为剑,剑即是人,人即是剑……” 他脑中反复想着这段话,心中豁然明朗起来,随手将剑扔在一旁就地而坐,抛开杂念,只守本心。 一旁叶无涯眼睛一亮,见林南原地沉思了许久后,竟是把手中两柄宝剑扔在一旁,原地盘腿而坐,不禁暗暗赞道:“好,好!不拘于形,这小子果然有悟性。” 林南静坐了约数十个呼吸后,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不同。这剑冢内初入时寒气逼人,摄人心魄,让人难以静心,而当他强守心神,用心感悟时,那寒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耳旁的阵阵剑鸣。 那剑鸣恍若低语,不绝于耳,初时只得一两声,可到后来,却仿佛是身处闹市一般,那声音有些亲切,有些暴戾,有些高傲,有些谦逊,如人生百态,各有千秋。 “原是如此,所谓剑客,人即是剑,剑即是人,人剑同心,方可并肩破敌。”林南心中狂喜,正待去寻一柄与自己志同道合之剑,心中却忽然一紧,仿佛有那么一个念头告诉自己并非如此。 那感觉很是微妙,却来得十分猛烈,让林南不得不去重视。 “莫非当真是我错了?”林南心中不免忐忑起来,紧接着,他耳边忽地听到一声讥笑! 那笑声虽轻,却清晰的盖过周围的剑鸣,更诡异的是,那一笑过后,耳边的阵阵剑鸣戛然而止! 林南忽然感觉头疼欲裂,仿佛有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强行塞入了大脑一般,让他忍不住想要发出一声呻吟。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疼痛渐缓,林南终于松了一口气,再凝神时,心中却莫名多了那么一丝感悟。 周围的剑还在发声,但现在,只是窃窃私语。 “原是如此……” 林南缓缓睁开了眼睛,那瞳孔中,仿佛有那么一缕血红色的光芒转瞬即逝。他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两手空空,走到了叶无涯身边。 叶无涯皱了皱眉,道:“可有相中属于你的那一柄剑?” 林南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叶无涯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先前分明感觉到林南已渐渐入境,应当会寻得一把属于自己的剑才对。 林南轻轻闭上双眼,缓缓开口道,“人有七魄,剑有剑魂,人剑相依,虽为剑道,却落下乘。” 叶无涯脸色一凝,看着林南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诧异来。 林南却不自知,恍如梦中呓语:“人即是剑,剑即是人,人剑合一,是为剑道,此乃中乘。” 叶无涯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林南的眼神不再是诧异,而是震惊。 林南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渐渐晴明:“世间万物,皆可为剑,花鸟竹石,无不为招,此乃剑道,方为上乘。” 叶无涯身子一震,眼中满是惊骇。他修剑多年,方能初窥此道,不想林南年方十五,竟有如此悟性! 林南环顾四周,忽然傲然笑道:“人有人中之君,剑有剑中之皇,此地之剑,皆非我之剑,此地之剑,也皆可为我之剑。” 他话音刚落,忽然之间,遍地的宝剑剧烈抖动起来,一时间万剑齐鸣,铿锵做响,好似群臣俯首,又如万民朝圣! 叶无涯看在眼中,又惊又喜,问道:“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林南一愣,眼中尽是茫然,道:“不瞒师父,并非是我想出来的,只是先前我就地而坐,心中有那么一个声音告诉我,便应当是这样的。” 他这么说着,忽然肚脐上那一道九宫印一亮,仿佛有那么一道红光一闪即逝,他原本就赤裸着上身,这一丝变动,顿时让叶无涯察觉了出来。 叶无涯脸色凝重,伸手按在那封印上,双目紧闭,良久后,才睁开双眼,眼中不知是喜是忧:“原来如此,竟是器灵加身,林峰当真是狠得下心呐。” 第十四章 器灵 林南不明所以的摸了摸肚脐上的封印,问道:“师父,器灵是什么?” 叶无涯席地而坐,却不急着回答:“你这九宫印粗糙得很,应当不是你父亲下的罢?” 林南想起今日之事,愤愤道:“是秦浩那老贼下的。” 语毕,便将今日之事细细说予叶无涯听,叶无涯一言不发的听完,叹了口气道:“原是如此,那秦浩误打误撞,倒是做了一件好事。你体内那魔物修为通天,若是就此逃了出来,不光你性命难保,这天下也免不了遭一趟大难。” 林南听他说得这般严重,心中不免有些好奇:“这器灵究竟是何物,为何会在我的身体里?” 叶无涯拍了林南的肩膀,眼中也不知是喜是忧:“说起这器灵,得从苍澜大陆数千年前的一段秘史说起……” “传说在数千年之前,这片大陆武道昌盛,百家争锋。各大门派为增强自身实力,各采天材地宝,炼制镇派兵器,然人有魂魄,神兵自然也有灵性,于是就这么过了几百年,其中一批神兵忽然一日有了灵识,便成了器魂。 然而人之欲望无穷无尽,器魂的出现反而让各大门派的争斗更加激烈,一些强大的门派将器魂炼化为杀人兵器,不断吞噬弱小的器魂让神兵继续成长,由此苍澜大陆步入了名兵时代,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千万器魂优胜劣汰,终于有一日,诞生了四个最为强大的器魂,为了区分,人们便将其称之为器灵。 器灵的出现让武者更加兴奋,但很快他们便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原来这器灵本是天生地养之物,修为通天,化为人形更是锐不可当,难以驾驭。当年有一位宗主自恃武功高强,试图强行奴役器灵,却被暴怒的器灵当场撕成了碎片。 此事过后,武林各派终于发现自己创造出了不受自己掌控的强大妖物,心中甚是不安,于是众派决定将其彻底铲除。而为了生存,四大器灵率领众多器魂和武者们展开了一场漫长的战争,这场战争长达数百年,终于有一日,武者们将器灵击败,将其封印在苍澜大陆各地,更留有镇灵一族日夜加固封印,以防器灵破封而出。 失去了器灵的统领,剩余的器魂很快便被武者们炼化,但由于战争的摧残,苍澜大陆的武道也跌入低谷,形成了如今的局势。” 林南痴痴地听着叶无涯讲解,见他忽然停下,不禁问道:“那四大器灵,究竟是何物?” 叶无涯叹了口气,道:“其一名为鸣鸿,乃是一把上古神刀;其二名为剑魔,乃百剑之君;其三名为烽火,是一柄凡枪蜕变而成;最后一位名号天狼,乃是一把戾气极重的宝弓。” 说着,他神色复杂的望着林南,缓缓道:“这四大器灵中的剑魔,在几十年前破封而出,拼死逃脱,后传闻被万劫谷谷主林峰所擒,乃至林峰当年实力一跃成为中原武林之首,天泉山一战后,林峰战死,那剑魔却也不知所踪,不想却是被封印在了你的体内,那风陵越想必也是知道的,于是才教了秦浩这一手九宫印,让他在危机之时能制住你那体内魔物。” 林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禁一阵后怕:“这些秘史当真是闻所未闻,师父你又是如何能知道得这般清楚?” 叶无涯脸上仿佛有那么一丝无奈一闪而过,像是自嘲般笑了笑道:“还记得我说的镇灵一族吗?我叶家,便是奉命镇守器灵天狼的一族。” 林南闻言大吃了一惊,连忙打量了一下周围,道:“如此危险的魔物,竟被镇守在这山庄中?” 叶无涯似乎不愿深谈,冷冷地站起身来,道:“此事与你无关,难怪你悟性异于常人,你那体内封印的剑魔相传剑道乃是古今第一,但是福是祸却还难讲得很,你今日且先回去休息,明日清晨,在石碑前等我。” 林南心知惹了师父生气,不敢再多问,连忙跟了上去。 叶无涯领着林南回到庄中,从屋内取出一套衣服来,递到林南手中,道:“这是我庄中服饰,你且换上试试合不合身。” 林南闻言有些尴尬,道:“就在这里换?” 叶无涯伸出手咚地一声敲在林南头上,笑骂道:“叫你换你就换,都是男人怕什么?” 他这么一笑,却一反平日里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亲和了不少。林南尴尬地摸了鼻子,手忙脚乱的将那衣服套在了身上。 叶无涯满意地看着林南将衣裤穿上,又端过一盆热水来,待得他洗漱完转过身时,定睛一看,好一位俊美少年! 林南原本便生得五官精致,只是这些年在天剑宗过得如同苦力一般,难免邋遢了一些,再加上饱受欺凌,平日不免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眼下好生一番梳洗,顿时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这叶归山庄服饰设计得好生精致,一身轻柔地长袍黄黑相间,胸前点缀着形似火焰的暗纹,林南穿在身上,一眼望去,却好似翩翩公子一般。 叶无涯一眼看去,忽然身子一震,眼中仿佛有一丝悲伤一闪而过,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没说。 林南理了一下发冠,见叶无涯神色有异,好奇道:“师父这是为何,莫非是我这一身衣服不合身?” 叶无涯愣了一下,笑得有些勉强:“不,你穿上很好,早些休息罢。” 这一夜,林南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过去的记忆如同电影一般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在看现今,如同大梦一场。 屋外虫鸣阵阵,林南眼看无心入睡,索性翻身起来,向外走去。 今夜是满月,白色的月光洒在地面上,让人看着便心神宁静。不远处的竹林前,那头贪睡的黑熊还趴在地上,林南刚一踏出房门,那灵兽谨慎的抬起头来,认得是林南,便眨了眨眼,继续睡去。 隔壁祠堂的灯竟然还亮着,林南心中好奇,轻身踱步过去,见里面的灯光倒映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却是师父叶无涯。 透过窗户望去,叶无涯怔怔地站在祠堂内,望着眼前一座灵位,喃喃自语。 “善善,我今日收了个徒弟,年方十五,很是聪慧,若是当日未遭灾难,咱们的儿子也当该这么大了罢。” 他痴痴地说着,眼角湿润,一道泪痕缓缓滑过:“你做事总爱未雨绸缪,当年知道怀上了孩子,便熬了好几夜,给孩子缝了一套又一套衣裳,我还笑你干着急,孩子没落地就连十五六岁的衣裳都准备好了。” 他一句一句说着,显然是用情至深,以他通天的修为,竟是浑然不知林南就在窗外:“我原本打算断了叶家传承,让这重担就落在我一人身上,若是有朝一日我身死,这天下便是洪水滔天,也于我无关了……只是眼下收了这孩子,将来这重担却是要落在他身上了,善善,想必你会怪我罢。” 叶无涯仰起头,如他这般人物,在这深夜,竟是泣不成声。似是有所回应一般,屋外一道轻风拂过,将几滴泪珠吹落在地,啪嗒一声摔得粉碎。 叶无涯愣了楞,强笑道:“你还是这般善解人意,再等等罢,等我尽了我当尽的责任,便来寻你。” 林南默然,悄悄退回了屋去。他知道,这个要强的男人的这一面,只当由他最爱的那个人看见,他在这里,不合适。 第十五章 习武 次日,天不见亮林南便爬起床来,手忙脚乱的梳洗完毕后,便早早地去了庄前石碑候着叶无涯。他心中急切着想要习武,自是等得望眼欲穿。 说来也奇怪,同样是要学剑,林南心中虽是期待,却和上一回比起来感觉仿佛差了一些什么。他年少青涩,虽觉得哪里不妥,却如何也思索不出根源。 这一等却是等了足足半个时辰,直到日出东方,天色见亮,叶无涯才不紧不慢地从屋内出来。看林南痴痴地坐在庄前,两手托腮,一颗脑袋不住地向下点头,叶无涯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臭小子,你不在屋里睡觉,却在这里打什么盹儿?” 林南这才惊醒,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看清是叶无涯,顿时吓得打了个哆嗦。揉着眼睛望了望天,惊呼道:“天都亮了?我睡了多久?” 叶无涯知他是习武心切,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好笑,笑骂道:“这山庄里也没牛给你偷,下回天亮了再来也不迟。” 林南脸色尴尬,摸了摸鼻子道:“师父,今日你要教我什么本事?” 叶无涯傲然一笑,道:“我叶归山庄的功夫,自然是好本事。我且问你,你在天剑宗可有学过甚么心法?” 林南瞥了瞥嘴,道:“那群伪君子如何肯教我甚么心法,这十五年别的本事没学到,劈柴倒是越发的熟练了。” 叶无涯眯了眯眼,笑道:“莫要以为砍柴是个简单的活,你若是能劈得一好捆柴,那也是一门大学问。” 林南一愣,奇道:“这劈柴难道还有甚么学问不成?” 叶无涯却不答话,随手从门前拿起一根干柴和一把柴刀,放到林南跟前,道:“你且劈一劈试试?” 林南不明所以,将那干柴端端正正的放好,接过砍柴刀来,用力便是一劈。只听得咔嚓一声,那干柴应声一分为二。叶无涯拾起其中一半,打量了一眼,摇头道:“你这劈柴的功夫,还未练到家。” 林南心中有些不服,道:“我自八岁起就在天剑山砍柴,要说这劈柴的本事,便是山中后勤弟子也没我熟练。” 叶无涯笑着摇了摇头,接过刀来,道:“你且看好。” 他一刀在手,脸上略带了一丝凝重之色,仿佛手里拿着的不是一柄破烂的砍柴刀,而是一把神兵似的,林南一眼望去,心中忽然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仿佛那把柴刀已经不再是普通的柴刀,而是成为了叶无涯身体的一部分。 叶无涯吸了口气,忽然抬起手来,只见一刀寒芒一闪而过,再看那半截木柴,已经被竖着切成了两块。 林南拾起其中一块打量,顿时吓了一跳。只见那切面平滑,仿佛是精心打磨过一般,浑然天成,毫无劈砍过的痕迹,再看自己劈开的那一面,却是坑坑洼洼,如泥泞烂路一般。 林南看得心痒,顿时狡黠一笑,道:“师父,你这本事可厉害得很啦,若是教会了我,以后咱们庄里的柴禾可就好看得紧。” 叶无涯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子当真是狡猾,想学本事却还拐弯抹角地套我话,这劈柴的本事我将来自会教你,但却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学会的。” 林南不禁一阵失望,瘪了瘪嘴道:“那你要教我甚么?” 叶无涯敲了敲林南的头,笑骂道:“莫要好高骛远,你且盘腿坐下,我教你一套心法口诀。” 林南闻言心中大喜,连忙照做,道:“多谢师父!” 叶无涯来回踱着步子,道:“苍澜武学历史悠久,传至今日已有数万年,这武学中,通常分为心法和招式,这心法可分为天地玄黄四阶,每一阶对应的威力也大有不同,其中天阶最强,黄阶最末,修炼了心法后,修行者使出的招式才会更有威力。” 林南仔仔细细的记住,又问道:“那招式又如何?” 叶无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招式却和心法不一样,无等级之分,因为任何招式都不能称之为最强,而是要看发出招式的那个人,你看我先前劈柴的那一刀看似简单,但寻常人便是将剑法使得天花乱坠,却也挡不住我那一刀。” 林南反复思索着叶无涯的话,开口道:“原来如此,这招式不分高低,出招之人却有境界之分,就好比秦浩那贼境界就远不如你,纵然是学了风陵越传的一招天枢剑,却依然被你轻松击败。” 叶无涯拍了拍林南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孺子可教,你悟性极佳,那风陵越若是知道,只怕是肠子都要悔青啦。” 林南难得被人夸奖,顿时心中欣喜,道:“那师父您要教我心法,是什么阶级?” 叶无涯故作神秘,反问道:“你且猜上一猜?” 林南知他是在炫耀,故作思索道:“师父这般通天的本事,自然教我的是天阶心法。” 叶无涯咳嗽了一声,笑骂道:“你这臭小子当天阶心法是菜市里的大白菜不成?这天阶心法千年难得一遇,怎会轻易落在我手里,我叶归山庄若是有天阶心法,那还不整日招上贼来?” 林南点了点头,心知这天阶心法之珍贵,又道:“那师父莫不是要教我的是地阶心法?” 叶无涯笑道:“这地阶心法虽然珍贵,却不见得有多玄妙,为师虽知道一些地阶心法,但却未修炼,自是不能教你。” 林南心中不免有些失望,有气无力的道:“那师父是打算教我玄阶心法了?” 叶无涯摇了摇头,道:“玄阶心法相比起前两种心法虽是要常见得多,但凡是大宗的入门心法大多都是玄阶心法,我叶归山庄岂能和那些寻常宗门相比?便是你想学玄阶心法,祖师叶胤也是舍不下脸来传的。” 林南皱了皱眉,故作生气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师父你莫非这般小气,打算教我最低级黄阶心法不成?” 叶无涯大笑了几声,开口道:“不错,为师今日要教你的,正是黄阶心法!” “噗!咳咳……”林南刚拿起水囊灌了口水,一听叶无涯的话顿时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他正待询问,忽地想道了什么,笑嘻嘻的收起水囊,却不说话。 叶无涯本想戏弄戏弄他,见林南忽然一脸狡猾地止住话头,顿时心中生了几分欣慰来,对这新收的弟子也是越发的满意:“怎么,你不问我?” 林南嘻嘻一笑,做了个鬼脸:“师父是何等人物,既然要教我黄阶心法,自然是有用意的,不然今后我出去被人给宰了,丢的可是咱们山庄的脸面。” 叶无涯哼了一声,笑骂道:“年纪轻轻,马屁倒是拍得响亮,你这狡猾小子莫要用话来激我,为师要教你黄阶心法,自然是有用意的。” 林南赶紧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不知师父教的这黄阶心法,有甚么不同?” 叶无涯满脸傲气,一字一顿道:“我这心法虽然阶级低微,但是却可以成长!” 第十六章 归一诀 “可以成长?心法也是可以成长的吗?”林南吓了一跳,好奇道:“就像人一样?” “就像人一样!”叶无涯点了点头,眼中满是自信,“若是寻常功法,自然自创出时便已定死了阶级,无论再如何修炼,终究会到达瓶颈,但是偏偏我叶家的心法,便能像人一样成长。” 林南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那这心法,可以成长到什么阶级?” 叶无涯摇了摇头,道:“我没有见过有人修炼过这心法,所以我也不知这心法可以成长到什么阶级。” 林南闻言一愣,狐疑道:“那师父您修行到什么阶级了?” 叶无涯神色有些异样,强作镇定道:“我叶家有祖训,不得修此心法,故我不曾修过。” 林南终于听出了一丝异样,将信将疑道:“那师父……您又怎么知道这心法可以成长?” 叶无涯咳嗽了一声,佯怒道:“先祖叶胤创此心法时便曾这么明明白白的写着,难道还有假不成?” 林南吓得打了个哆嗦,伸手摸了摸鼻子:“既然师父您这么肯定,那为什么说话的时候目光四处躲闪?” 叶无涯一愣,哈哈一笑:“为师这是在练习眼力!” 林南挠了挠脑勺,接着问道:“那为什么您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叶无涯干咳了一声,背过身去:“那是因为为师今日偶染风寒,嗓子不太舒服。” 林南上下打量了叶无涯两眼,小心翼翼地道:“当真?那您为什么涨红了脸?” “不知好歹的小子,你到底学是不学!”叶无涯脸上有些挂不住,恼怒道,“这心法奥妙无穷,多少人想学都学不去,你却还在这里挑三拣四!” 林南嘿嘿一笑,眼中闪动着狡黠的目光:“那这心法究竟有何奥妙之处?” 叶无涯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当年先祖叶胤受奸人所害,内力尽失,万念俱灰,但他向来桀骜,不肯屈服,便想方设法自创能快速提高内力的法子,在当时看来,这内功提升乃是靠自小修炼,日积月累,脚踏实地,哪有捷径可走?但先祖的确了得,偏偏就钻研出了这么一个古怪的心法来。” 叶无涯说到那叶家先祖,心中不禁有些向往:“寻常心法提升,如桶中注水,日积月累,终有提升,但人身如水桶,容量终有限,待得桶满,便无法再注,所以当今高手,在内功提升到极致时,便不再去修炼内功,转而去领悟境界。但这一门古怪的心法却是另辟新径,不再注重内功的提升,反而讲究的是炼体,将身体这个水桶承受能力扩大。” 林南反复琢磨叶无涯说的话,忽然插嘴道:“可是人力有时穷,又如何能兼顾内力的提升和身体的突破?” 叶无涯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能想到这一点,便很不容易。但当年先祖自然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在内力的提升方面,他想出了一个新的法子。” “那是什么法子?”林南眼睛一亮,追问道。 叶无涯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寻常修炼,乃是将天地灵气视为水井,而心法如同打水的器皿,一件器皿打水自然是速度有限,但若是多取几个器皿来,岂不是事半功倍?于是先祖便开始思量,寻找这个新的器皿。他发现每一部心法的总纲,在修行时便会扎根于人的体内,就如同一粒种子一般,随着你的修行渐深而生根发芽,于是先祖就开始思考,是不是可以创造一种新的心法作为一个大容器,而其余的心法大纲作为打水用的器皿,不断向这个容器里灌注内力……” “就像溪流和大海一样?”林南忽然插了一句,他毕竟聪慧,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精要。 叶无涯点了点头,道:“正是如百川归海,这部新的心法便如同一块干涸的巨大盆地,而被他作为源头的其他心法便如同溪流,溪流不断流入大海,从而获得提升。但唯一存在一个问题,便是不同的心法往往会相互克制,导致不能共存,于是先祖便开始寻找解决的方法……” 林南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道:“他找到了?” “找到了。”叶无涯点了点头,叹道:“先祖的聪慧,实非是我等后辈可比,他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一个法子,新的心法在修行初期,便可将丹田分成五片互不影响的独立区域,用于存放源头的空间,而通过修炼,可以将修行者的身体作为容器……” 林南听得心动,忍不住感叹道:“先祖当真是天纵之才!” “可偏偏老天在最后关头给他开了个玩笑。”叶无涯冷笑了一声,打断了林南的幻想,“当先祖自以为已经大成时,却发现了最大的一个弊端。” “什么弊端?”林南闻言一愣,却是想不出如此绝妙的心法有什么漏洞。 叶无涯摇了摇头道:“因为无法同时修炼多种心法,作为水源,被吸收的心法远远只能修行一个总纲,总纲虽然可以作为种子,但转化速度却有限得很,就好比几十个天剑宗入门弟子加在一起,只怕也不如一个风陵越一样,更何况还只能容下五个心法。” 林南闻言一愣,良久才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的确是如井中捞月,可望而不可及。” “可偏偏,就有那么一种东西,生来便如同大海,修为通天。”叶无涯忽然话锋一转,“而根据记载,此物还能和人融为一体。” 林南如受雷击,脑中忽然崩出一个念头来,他张了张口,却始终不敢说出这个答案。 “便是你体内封印的那魔物!”叶无涯冷冷地道,“可偏偏,当年的器灵早已被封印在苍澜各地,而我叶家,又是镇灵一族!先祖虽急于恢复功力,却也不会因一己私欲去打开封印,但此心法若是代代相传,难免后人心起贪念,贸然毁去又实在是暴殄天物,于是先祖便暗中修改了心法秘籍,凡我叶家血脉,若胆敢修此心法,必然走火入魔而死。” 林南叹了口气,心中对那叶家先祖叶胤更是钦佩了不少,好一个懂得进退的天纵之才! 叶无涯走到林南跟前,慎重道:“这心法,先祖取名为《归一诀》,乃是万物归一之意。你体内封有器灵,生来便是修炼这《归一诀》绝佳体质,只是这心法自创立以来无人修过,便是我也不知能取得多高的成就,而且修炼了这《归一诀》,丹田结构便与常人不同,再改修别的心法,成就也只有原本的五分之一。” 他双手按着林南的肩膀,缓缓道:“我且问你,你是否肯修行这《归一诀》?你若是不肯,我也能传授你叶家心法,虽然你错过了修炼的最佳时机,但纵然是不及我,也能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 林南心中狂跳,顿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归一诀》虽然听上去十分强大,其实却过于理想,虽说自己体内封有器灵,但毕竟无前车之鉴,能否成功也难说得很,但若是放弃这本奇书,自己又能修炼到何种地步? 他想起这些年在天剑宗所受的屈辱,想起了为了保护自己而战死的宋老,想起当初发的誓言…… “我选择修行《归一诀》!”林南吸了口气,斩钉截铁地道,“那风陵越修为堪比师父您,我若是不能达到您现在的实力,如何能谈报仇?大仇不能得报,我林南便是枉活数十年又有何用?” 第十七章 秦墨 清晨的阳光破开层云,缓缓洒满大地。天剑山上,勤奋的弟子们纷纷睡眼惺忪地推开门窗,在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中迎来新的一天。 距离林南判门下山,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不少弟子已经渐渐淡忘了这些年常常起早贪黑奔波在后山上的那个瘦弱的身影,就连饭后闲聊时偶尔提到,也大多不屑地嘲弄一句:“一个魔教余孽,本当不该在这清静之地。” 而那一日后山竹林里流淌的鲜血,似乎早已被忘却在了脑后,或许人生来便是善忘的生物罢。 秦浩一言不发的站在大殿中,望着高高在上的那个苍老背影,心中忐忑不已。那日事后,师尊风陵越便回了房间,一连三日,一言不发。按照这位师尊以往的赏罚分明的性子,只怕处置早早地便定了下来,如今这般反常,反倒是让秦浩有些惶恐。直到今日,风陵越才传唤他来,只说是有事吩咐。 风陵越这三日仿佛苍老了不少,他虽早已白眉白须,却向来仙风道骨,面色红润,中气十足,而今看去,这位掌门的神却颓靡了不少,他背对着秦浩,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浩儿,你可知今日我唤你来,所为何事。” 秦浩惶恐地低下头去,额头冷汗直冒:“弟子不知。” 风陵越转过身来,那双明亮的眸子,此时带着一丝浑浊:“这几日我反复思量,却觉得为师这些年是把你拴得太紧,这样很不好,想必你心中也是有怨言的罢。” 秦浩吓了一跳,头埋得更深了:“弟子不敢!” 风陵越默然注视着秦浩,良久,才叹息道:“不敢,好一句不敢。” 秦浩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终于两腿一软,跪在的风陵越跟前,道:“弟子知错了,还请师尊责罚!” 风陵越冷哼了一声,一步步走到秦浩跟前,道:“这些年我原以为你得我真传,将来若是我大限来临,你必能继我衣钵,扬我天剑宗威名,如今看来,我却是过于草率了。” 秦浩万念俱灰地闭上了双眼,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宣判,或许从今日起,他便不再是天剑宗的首座弟子,多年的经营,都将就此毁于一旦。 “你常年在天剑宗上,眼光毕竟狭隘。从今日起,你便调去隐宗任职罢,三年之后,再回山上来。”风陵越叹了口气,踱步回到了自己的宗主座上。 秦浩一愣,转而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他本以为此番自己闯了大祸,最轻也当被解除职位,发配至后山面壁思过几年,不想不仅没有遭受惩处,反而得了这般天大的好处? 这天剑宗自十五年前天泉山一战后便分为两宗,其中本宗在这苍澜天剑山上坐落,广收门徒,名扬天下,而隐宗却是当年参与了天泉山一战的前辈们所创,驻扎在天泉山上日夜苦修,以防草原人再临。 这隐宗门徒修为高深,身经百战,远非本宗弟子可比,唯有本宗最为优秀的弟子才会被选中调往隐宗进行训练,但有得必有失,进了隐宗,那便一心只为镇守边关,再与这苍澜江湖无关。 按秦浩的资质来讲,他原本在二十岁时当会被选为隐宗弟子,但他乃是风陵越亲传,又是风陵越钦定的本宗继承人,此事才就此作罢,后来提起此事时,他虽惋惜失去了成为一代高手的机会,却也暗暗庆幸。 但如今风陵越再次提起,却是让他去隐宗历练三年,这便是天大的好处了。待得他在隐宗修行三年,学得一手高深武功,回到本宗,这苍澜境内还有谁能敌他?他想起当日叶无涯对他的多般折辱,眼中寒芒闪烁,忽觉得身旁有异样,回过神来时,却看见风陵越正注视着自己。 他连忙收起情绪,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道:“弟子必当用心潜修,不负师尊厚望。” 风陵越摆了摆手,道:“为师还要闭关潜修,你且回去准备准备罢。” 秦浩连忙附和,诚惶诚恐地退了下去。直到他走出大殿,渐渐消失在视野外,风陵越脸上方才露出了一丝疲惫,满是失望地黯然叹道:“当年收徒时只看到此子天资聪慧,却忽略了其心胸狭隘的本性,一念之差,终误了大事,只愿他此番前去边疆磨炼,能改其心性罢。” 说着,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透着病态的殷红,苦笑道:“我负了林峰之托,心魔深种,只怕此生修为第一再难进一步,一念之差,一念之差啊!” 却说秦浩出了大殿,想起不日将修为大进,不禁喜形于色,一路上有弟子问好,也是满脸和蔼地一一应了,倒是将那些弟子们下了一跳,只道是这位平日里严厉地首座今日怎的这般反常?他脚步轻快,一路回到舍内,刚一推开院门,却看到屋顶一道倩影正呆呆地坐着,脸上满是忧虑,却是女儿秦墨。 那日秦墨替林南挡住冯兆贤后,冯兆贤心中焦急,却又不敢伤她,只得遣其余弟子去追,自己空手和秦墨缠斗。秦墨虽是秦浩的掌上明珠,但终究是女儿家,年少贪玩,纵是秦浩倾囊相授,武功终究还是逊了冯兆贤一筹,两人斗了数十个回合,冯兆贤终于找着空档,折扇一点封住了秦墨穴位,飞身离去。 秦墨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恰逢秦浩归来,见女儿穴位被封,勃然大怒。一问之下,才方知弟子们闯了大祸。可千不该万不该,秦墨心中念着林南始终是自己爹爹座下弟子,将那日之事的来龙去脉细细告予秦浩,只求秦浩能明白事理,出手了结这场闹剧。只可惜秦浩原本心中就不待见林南,一听此事,顿时心生一计,打算将计就计将林南逐出门去,这才有了后来之事。 再说秦墨将林南之事托盘而出,见自己爹爹答允着去了,在家中苦苦等候,却侯来了林南判门而出的消息。她又惊又怒,连忙捉了一个在场的弟子细细问来,那弟子哪敢隐瞒?自是尽数说了,秦墨原本便聪慧,静下心来一想便想通了其中细节,懊悔不已。 她与林南乃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门中弟子平日多有欺负林南之时,林南不敢言语,通常都是她替林南出头,她向来疼爱自己这师弟,眼下父亲竟做了这般下作之事,秦墨自是愤愤不已,一连几日没有再给秦浩好脸色看。 今日她和往常一样坐在屋顶,怀念往日林南还在师门的日子,忽看自己父亲满脸堆笑,推门进来,顿时脸色一冷,拂袖就要离去。 秦浩看在眼里,忽然想起一事,皱眉道:“你且过来,我有话要交代予你。” 秦墨不敢忤逆,飞身落下,却一脸冷笑道:“不知首座有什么事吩咐,小女子本事有限,恐怕难当众任。” 秦浩勃然大怒,伸手要打,却看自己女儿不闪不避,怒目对视。他爱妻早死,一生就只得这么一个女儿,终究还是忍不下心,强压下怒气道:“为父知道你是为林南之事生我气,可是那林南乃是魔头林峰之子,留在我门下终成大患。” 秦墨冷哼了一声,出言顶撞道:“常言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师弟他从小便拜在你门下,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说他心术不正,岂不是连你自己也一道骂了?” “你……!”秦浩一时气结,拍案而起,道:“放肆!” 秦墨冷笑连连,也不答话,屋内顿时氛围僵硬起来,良久,秦浩深吸了口气,冷冷道:“师尊命我即日调往隐宗任职,我这一去三年便不得回来,你且照顾好自己。” 秦墨闻言一愣,她虽生气,但终究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听父亲要离家三年,心中还是有些不舍,顿时脸色稍缓,道:“女儿在这天剑山上自是无忧无虑,只是天泉山乃是要害之地,爹爹要多加小心才是。” 秦浩见女儿始终还是关心自己,顿时气也消了一半,伸手轻抚着女儿的秀发,柔声道:“我自当会小心一些,只是你年纪也不小了,我这一去便是三年,待得回来你已二十出头,女大当嫁,为父寻思着,在去隐宗之前,早早将你的婚事办了,我才放心。” 秦墨闻言一惊,顿时警惕地退了几步。 秦浩愣了一愣,接着道:“兆贤是我门下大弟子,年少有为,又对你倾心多年,你看……” “我不嫁!”秦墨一脸怒容,打断了秦浩的话,“这般奸人,我秦墨便是死了,也不会下嫁于他!” 她愤愤说完,也不再听秦浩言语,摔门而去。只留得秦浩一人地站在屋内,看着那屋门嘎吱作响,满脸怒容。 秦浩叹了口气,缓缓地坐在椅子上,一脸疲惫。良久,才唤了一弟子进来,道:“你去将冯兆贤叫来,我有事要寻他。” 第十八章 逃婚 冯兆贤推开房门时,着实被脸色阴沉的秦浩吓了一大跳,自打那日他闯下大祸后,秦浩的脾气便越发的暴躁,就连每日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友善起来,这让冯兆贤隐隐感觉到一阵危机。 但他跟随秦浩多年,深知秦浩的脾性,待得最初几日过去,秦浩气消后,便寻了个日子,在秦浩门前跪了一天一夜。他毕竟是秦浩坐下大弟子,素来讨喜,秦浩见他态度诚恳,此事也便就此作罢。 而眼下冯兆贤望着阴晴不定的秦浩,心中却不免有些打鼓:莫非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近日自己处事低调,未曾闯祸啊? 秦浩见冯兆贤脸色惨白,心知是自己吓坏了这小子,强压下火气道:“今日是为师心情不悦,你莫要多想。” 冯兆贤如蒙大赦,心中松了口气,小心翼翼道:“不知是谁惹了师父您生气?” 秦浩喝了口茶,冷冷地道:“自是墨儿那个野丫头。” 冯兆贤嘿嘿一笑,凑到秦浩身旁,安慰道:“师父莫要生气,师妹年少无知,回头我寻个机会开导开导她便是了。” 秦浩皱了皱眉头,不悦道:“你若是当真有这般本事,她今日也不会惹我生气了。” 冯兆贤打了个哆嗦,心中暗道不好,怎的说着说着又把祸事引到了自己身上。 秦浩却也不在意,冷哼了一声道:“为师奉掌门之命,不日将调往隐宗任职三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好生照看着众多弟子,莫再闯祸。” 冯兆贤连连点头道:“恭喜师父得此机遇,弟子必不负师父嘱托。” 秦浩伸手拍了拍冯兆贤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这小子,做事太过于荒唐,以后要更加谨慎才是。我这一走便是三年,好多事情都放心不下,故打算在去隐宗前,安排好你和墨儿的婚事,你看如何?” 冯兆贤身子一震,随即面色狂喜,赶紧跪下道:“多谢师父成全!” 他话刚说完,忽地想起秦墨素来对他不冷不热,尤其自林南走后,两人的关系更是恶劣,顿时脸色一滞,苦笑道:“师父要将师妹许配给我,弟子自是高兴之极,可师妹近些日子对我厌烦得紧,怕是不愿意嫁……” 秦浩冷哼了一声,重重一拍桌子,道:“父母之命,由不得他胡闹。” …… 却说当夜,冯兆贤彻夜未眠,心想就此能与秦墨喜结连理,从此卿卿我我,心中好生痛快,就这么翻来覆去的傻笑了一宿。 天刚见亮,他便翻身起来,约了众多弟子,意气风发地站在秦墨门前,手中摇着折扇,笑道:“师妹,今日气候不错,可愿随师兄去剑坪练剑?” 他候了许久,屋内却无人回应,冯兆贤素来被秦墨冷落惯了,只当她是和往常一样闹脾气,不愿答话。 他虽有不悦,但得了秦浩许诺,心中又是一番得意,暗道这小丫头也就现在闹闹性子,待得二人过了洞房,还不得规规矩矩服服帖帖的? 这么一想,顿时愉悦了起来,又耐着性子道:“师妹,有甚么误会,不如我二人私下好好说说可好?” 屋内依旧是一片寂静,众多弟子随在冯兆贤身后,面面相觑。 冯兆贤脸上略有些挂不住,狠狠地回头瞪了众人一眼,语气不善:“师妹,你若是不说话,我可就进来啦!” 他暗运内力,声音清晰地传了进去,屋内却依旧鸦雀无声。冯兆贤仿佛猜到了什么,心里咯噔了一下,回头道:“你等先退下去,我进去看看。” 众弟子知他要闯秦墨闺房,不敢忤逆,连忙退到院外。冯兆贤暗提了一口气,伸手用力将门一推,不料那门竟未锁,他用力推了个空,踉跄着跌进屋内。 他心中暗道不好,连忙查探四周。却看屋内乱七八糟,却似被贼光顾了一般,显然是秦墨走得匆忙,未来得及收拾,圆桌上,茶杯压着一张纸条,上面草草的书了几个字,字迹娟秀…… “师父!大事不好!” 秦浩此刻正在屋内饮早茶,忽听得门外冯兆贤手里拿着一张纸条,气急败坏的奔来,心中顿时一沉。 他速来行为举止得体,虽有不安,却也强作镇定,喝道:“喊什么喊,手忙脚乱成何体统!” 冯兆贤连喘了几口气,将手中纸条双手递上,道:“师妹……师妹她私逃下山啦!” 秦浩心中一惊,连忙接了过来匆匆一撇,只见上面赫然写了一排小字,正是自己女儿的笔迹。 “爹,女儿不嫁!” 秦浩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手中茶杯叮地一声摔出老远,化作一地碎片。 “我纵是死了,也不会下嫁于他!” 他想起昨日女儿斩钉截铁的那番话,心中又怒又怕,再看冯兆贤时,只见这小子手足无措,正茫然望着自己,心中更是暗骂废不中用。 他越看越气,终于忍不住咆哮道:“看着老子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他怒急攻心,一时间失了分寸,竟自称起“老子”来。这一番发火,却是把冯兆贤给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地蹿出门去。 门外数十名弟子正在交头接耳,见冯兆贤出来,赶紧住嘴,面面相觑。 冯兆贤强作镇定,骂道:“都给我下山去找!找不到师妹,一个个都别回来见我!” 他受了秦浩一通怒火,憋屈得紧,只得拿这些外围弟子出气,众弟子们敢怒不敢言,只得一面腹诽,一面照做。 话分两头,却说秦墨昨日听秦浩要将自己许给冯兆贤,心中自是万般不愿。她与冯兆贤、林南三人自小便在这天剑山上一起长大,冯兆贤身为大弟子,深得父亲秦浩喜爱,但其为人心胸狭隘,心术不正,总是百般折辱小师弟林南,秦墨看在眼里,厌恶不已。 但她深知秦浩的性子,既是说了要将她许给冯兆贤,那只怕即日便要开始安排,她从小娇生惯养,胆大出奇,眼见抵抗不得,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连夜收拾了行李逃下山去。 她也当真是胡闹,一路从后山出去,正巧遇上两名守卫弟子。要说是平日,便是四五个秦墨也不是那两位守卫弟子的对手,但那二位弟子看清了是秦墨,哪里还敢出手?正待询问,秦墨出手如电,点了二人穴位,飞奔下山去。 她一路抄小路下山,心中却生出几分茫然来,自己生在这天剑山,长在这天剑山,眼下胡闹出走,又当何去何从? “唉,想必当日林南师弟也是这般心情罢。”她心中感慨,长叹了一声,“也不知林南他现在怎么样了,这天下之大,那叶归山庄又坐落在何地?如今便是想要寻他也无能为力。” 第十九章 固元散 林南现在怎么样了? 林南自是不知有美人在心中念叨着他的名字,他现在只感觉自己浑身疼得像是散架了一般。那日事后,叶无涯声称他身体太弱,还承受不住归一诀的威力,便教了他一个呼吸吐纳的法子,转而开始锻炼他的身体。 一开始林南还真没当成一回事,在他心中,锻炼身体无非就是和天剑宗弟子平日一样,围着山庄跑一跑,蹲蹲马步,上山砍一砍柴之类的训练罢了,以林南坚毅的性子,还当真难不倒他。且光说蹲马步,这些年秦浩虽不教他武功,但每当弟子们训练的时候,林南都会暗暗记在心里,回到房间后花更多的时间苦练,至于跑步登山之类的训练,他每日上山砍柴,强度早已是门中弟子的数倍,否则这些年成吨的苦力早便压垮了他的身子。 可很快林南便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叶无涯口中的体能训练,当真不是常人能承受的。 且说第一日,叶无涯将林南带到山中瀑布下,淡淡地道:“你且扎个马步给我看看?” 林南一声轻笑,规规矩矩地扎了个标准的马步,调侃道:“师父你莫要把我当成了寻常弟子,我这些年总做力气活,体质可非常人能比。” 叶无涯却是不屑地哼了一声,指了指瀑布道:“我是说让你去里面扎个马步试试。” 林南回头一望,那瀑布几十米高,水流湍急,打在石头上轰然做响,自己这小身板若是就这么站了进去,还不直接打趴在地上? 他咽了口唾沫,怔怔道:“师父,您可是认真的?” 叶无涯冷笑了一声,随手将衣物往旁边一扔,纵身跃到那瀑布下,水流击打在他身体上发出响亮的声音,他却脚步稳健,毫不在意:“这点力气都承受不住,还说什么名扬天下?” 林南看得心情澎湃,学着叶无涯的样子用力一跃,他未学过轻功,动作自是笨拙不已,待得钻到那瀑布下,顿时哎哟一声,心中苦不堪言。 叶无涯瞥了他一眼,道:“一个时辰后我再来看你,你若是觉得自己承受不住,便趁早出来,我按着天剑山弟子的承受极限给你重新安排一下便是。” 林南性子倔强,一听此言,顿时气得牙关紧咬,暗暗忍耐。他性子着实坚毅,这一个时辰内,瀑布的激流让他几乎站不住脚,可一想到叶无涯临走前的那一番话,还是咬紧牙关坚持着,绝不偷懒。 叶无涯在暗中看着,不禁更加满意了几分,笑道:“这小子还不错,有我当年的几分样子。” 待得一个时辰过去,叶无涯缓步走到林南跟前,他紧绷着的一根弦才松懈了下来,扑通一声软倒在地上。 “起来。”叶无涯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道:“才这点强度,你便不行了?” 林南咬了咬牙,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不料两腿一软,又跌落在地。他性子要强,伸手抓住叶无涯的衣摆,支撑着站了起来,道:“谁……谁说我不行了。” 叶无涯满意地拍了拍林南的肩膀,笑道:“不错,这才是我叶归山庄的男儿。” 他伸出一只手搀着林南摇摇欲坠的身躯,并肩而行,待得回到庄内,还未进门,一股刺鼻的药味迎面而来。 林南被熏得打了个喷嚏,道:“师父你在家里搞什么名堂,怎么这么大一股子怪味儿?” 叶无涯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不知好歹的臭小子,这可是为师花了大功夫给你准备的药浴。” 林南眼睛一亮,讪讪道:“是不是洗了之后,皮肤便可以坚硬如铁,刀枪不入?” 叶无涯闻言,一口口水呛在喉咙里,剧烈咳嗽起来,他一巴掌拍在林南的后脑勺上,笑骂道:“成天做什么白日梦,还刀枪不入,你怎的不说金枪不倒呢?” 林南一愣,忽然傻乎乎地反问了一句:“金枪不倒是个甚么意思?” 叶无涯老脸一红,飞快地掩饰了过去,咳嗽道:“小孩子家家哪儿来这许多问题,你速速脱了衣服,坐进浴桶里去。” 林南应了一声,飞快地照做。那浴桶中的药物也不知是由甚么药材炼成的,皮肤刚一接触,顿时感觉一股酥痒传来,让林南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好东西!”林南只感觉浑身的酸痛飞快褪去,忍不住赞叹道。 叶无涯傲然一笑,道:“为师炼出来的灵药,自然都是好东西。” 林南点了点头,道:“师父你当真是厉害,不光武功高强,还精通这许多本事,什么时候也一并传给我如何?” 叶无涯哈哈一笑,道:“你这臭小子总是好高骛远,为师这些东西以后不传给你,莫非还带进棺材里不成?你莫要说话,且将我先前教你的呼吸吐纳的功法运上一遍。 林南顿时喜笑颜开,盘腿运功。叶无涯教他的那套功法着实玄奥,林南只运了一遍,顿时感觉身体燥热,一开口,竟是喷出了一口热气。 叶无涯连忙喝止道:“莫要开口泄了真气,这炼体诀乃是搭配我这固元散的玄奥功法,两者相辅相成,才能事半功倍,这真气凝聚在你体内,自能流淌全身,温养你的经脉。” 林南点了点头,连忙静心运功,如此过了一个时辰,体内燥热渐渐褪去,林南这才从入定状态回过神来,低头看时,一桶固元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化作了清水,叶无涯坐在不远处,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吸收得不错,赶紧穿好衣服出来。” 林南应了一声,正待站起身来,忽地轻咦了一声。感觉自己的身子和之前相比似乎是轻了不少,轻飘飘地仿佛随时都能腾空而起一般。 他心中一动,脚下猛地一用力,顿时跃起老高,只是这屋高不过三米,他这一跃,脑袋砰地一声撞在房梁上,重重跌了下去。 叶无涯看在眼里,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臭小子,现在可知道我这固元散的厉害了?” 林南撞得不轻,感觉整个脑子都在嗡嗡作响,却浑然不顾疼痛,又惊又喜的爬起身来,手忙脚乱套上衣服跑出门去,他健步如飞,只感觉双腿似有用不完的力气,纵身一越,竟是飘然跃上了房顶。 月光洒在林南那张欣喜地脸上,他哈哈大笑,似是不知疲惫一般,飞檐走壁了足足一盏茶地功夫,直到叶无涯出声提醒,才意犹未尽地落了下来,道:“师父,你这固元散当真是玄妙之极!” 从那日起,林南每日清晨便到瀑布下锻炼,直到筋疲力尽方才回去,叶无涯也是每日准备好固元散,待得一个月后,林南猛然发现,自己体质早已远非以前可比。 以前林南的肌肤由于风吹日晒,晒成了小麦色,但经过了固元散的改造后,竟是变得如婴儿一般雪白,更让他惊讶的是,体内似乎充满了取之不竭地力量,轻而易举便能击碎顽石。 叶无涯对此倒是并不惊讶,瘪了瘪嘴道:“废话,若是连这都达不到,那岂不是白废了那些珍贵药材了?”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一日清晨,叶无涯忽然将林南叫到跟前,神色凝重道:“经过这些日子的训练,你的身体勉强已经达到了修炼《归一诀》的要求,从今日起你可不必再去瀑布受训。” 林南闻言顿显正色,心知真正的挑战,从现在才要刚刚开始。 第二十章 解封 “修炼《归一诀》最重要的一环,便是要将你的丹田分割出五片独立的区域。但强行改变丹田结构,对修行者带来的痛苦是巨大的。”叶无涯慎重地提醒道,“一会儿我会在你身旁护法,你务必要护住心神,保持清醒。” 林南点了点头,盘腿而坐,心中七分期待,三分担忧。 叶无涯坐到林南的身后,双目紧闭,伸出双手推在他背上。林南顿时身子一震,感觉自己仿佛落入无尽深渊,他吃了一惊,忽听耳旁想起叶无涯的声音:“此秘籍法不传六耳,你用心领悟!” 林南连忙收起杂念,恍惚间眼前忽地出现一道神秘的大门,那门缓缓打开,里面光芒四射,似有无数人影闪动。一个个人影画伴着口诀如电影般在林南眼前一闪而过,似强行灌进了林南的大脑一般,过目不忘。良久,那光芒渐渐淡去,门也缓缓合上了。 林南深吸了一口气,照着记忆中的口诀运功一周天,只觉得浑身的真气在内功的引导下,缓缓向丹田汇聚而去。忽然之间,一股剧痛自丹田传来,林南大叫了一声,身子猛地蜷缩起来,剧烈的颤抖。 他只感觉仿佛有一千把刀在丹田中切割似的,疼痛难耐,那剧痛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仿佛整个丹田都要碎裂了一般。林南痛得眼前一黑,几乎就要痛晕过去,就在此时,身后一股冰凉的内力传来,他神志顿时清醒,知是叶无涯出手相助,连忙护住心神,尽力忍耐。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疼痛终于稍缓,林南缓缓睁开双眼,只感觉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他静心内视,顿时脸上狂喜。 只见丹田内赫然分出了五个独立的区域,有序呈五行阵形状排列,而五块区域的正中,有个小小的漩涡于那五块区域相连,正缓缓旋转着,将为数不多的内力输送至全身。 林南心知《归一诀》第一步已成,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下来。他睁开眼回头一望,只见师父叶无涯满脸疲惫,脸上也透露着掩饰不住地欣喜。 “师父,成了!”林南忍不住欢呼了一声,却发现自己嗓子不知何时已经沙哑。 “好,好!”叶无涯满意地点了点头,欣慰道,“我终于看到了真正的《归一诀》现世,这传说中的玄妙功法终究还是没有被荒废!” 林南点了点头,追问道:“那接下来应当怎么办?” 叶无涯脸色一滞,凝重道:“接下来要做的事颇有几分风险,此事全凭你自己能耐,旁人却帮不了你。” 林南皱了皱眉,心中有些打鼓。他心知先前如果没有叶无涯在一旁相助,只怕运功初期自己就已经昏迷了过去,绝不会这般容易的成功。 叶无涯接着道:“如今你丹田已分为五片区域,我打算将你体内的封印打开一个缺口,将其中一块区域和封印相连,以炼化剑魔的修为为你所用。” 林南吓了一跳,有些不安地道:“那魔物修为通天,贸然破坏封印,可会有危险?” 叶无涯摇了摇头道:“危险倒是没有,这《归一诀》天生便是一个最完美的封印,二者相连,无非是将封印扩大一些罢了。” 林南好奇道:“那师父你为何说会有风险?” 叶无涯有些担忧地道:“那封印与你丹田相连,便意味着那魔物拥有了与你沟通的机会,我担心你被它妖言蛊惑,自行解开封印,酿成大祸。” 林南闻言,顿时坚定道:“师父放心,我自会保住本心,不受那妖物蛊惑。” 叶无涯望了林南一眼,笑道:“你是我的徒弟,我自当对你有信心,这便开始罢。” 他解开林南衣衫,神色凝重,飞快的在林南肚脐上的封印上点了数下,林南疼得冷汗直冒,却咬紧了牙关,不肯出声。 那封印遭叶无涯连点,忽然红光大盛,飞快的褪色消失,林南眼前一黑,回过神时,自己竟站在无边无尽地黑暗之中。 “师父?”林南心中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声。他的声音远远传去,不断回荡在四周。 啪嗒…… 似乎有水滴落在地面,发出一声脆响,在这寂静的环境中,这声音显得无比清晰。林南吃了一惊,寻着那声音过去。 啪嗒…… 水滴声似乎更近了一些,也变得更加急促。林南不知前方是何物,心中有些忐忑。 他试着向前走了数步,忽见前方有一道微不可见的亮光,林南一喜,三步并做两步,快速跟了上去。 他飞快的随着那道亮光跑了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却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牢门,牢门两侧和正上方固定着三个火把在静静燃烧。 那牢门造型很是古朴,中间贴满了符咒,符咒上歪歪扭扭地画满了林南并不认识的符号。值得一提的是,中间有一张符咒不知为何少了半截。。 “怪哉,这却是个什么地方?”林南望着那道大门,心中更是疑惑起来。 啪嗒…… 又是一声轻响,林南终于听出,那水滴声似乎是从牢门里传来。 林南心中好奇,又向前走了一步,忽然看到一股液体从牢门里流淌出来,定睛一看,那液体颜色殷红,竟是鲜血! 啪嗒…… 林南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感觉浑身的汗毛都一根一根竖了起来,他吓了一跳,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快出来!” 似是回应他的话,漆黑的牢门中,一声低吟从黑暗中传来,那声音七分冰冷,三分戾气,仿佛将林南的灵魂都要撕扯出来一般。 林南脸色一变,大喊道:“什么东西在里面,是人是鬼?!” 那声音冷笑了一声,回应道:“非人非鬼。” 林南愣了愣,谨慎地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门内的声音顿了顿,不冷不热地反问道:“你觉得是什么东西?” 林南沉默了片刻,心中忽然蹦出一个可怕的答案来,他咽了口唾沫,喝道:“鬼鬼祟祟的,不敢示人么!” 那声音轻笑了一声,黑暗的牢门中,忽然亮起了两团巨大的红光,林南定睛一看,竟是一双猩红的巨眼!那双眼中带着一股难以言表地戾气,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林南。 “你分明已经猜到了,为什么不敢说出来?” 林南吓了一跳,连退了数步,惊呼道:“你!你是我体内的那个魔物!” “魔物?你这么称呼我?”那双血红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嘲弄,“那你是什么?魔道余孽?” “放屁!”林南瞪着眼睛,怒骂道,“老子是人!” 林南自拜在叶无涯门下后,日益受叶无涯影响,却学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性子来,此时纵然面对的是远古魔物,却也敢说敢骂。 “可怜的小子,天真的小子。”那魔物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怜悯,嘲笑道,“你以为你换了个师门,世人就当你是名门正派了么?” 林南冷笑了一声,道:“我为何要去当甚么名门正派,旁人怎么说,和我又有甚么干系?你莫要忘了,宋老就是死在了那些名门正派手里。” 那魔物大笑了几声,道:“好一句与你无关,不想一别数日,你这懦弱的小子倒是多了几分胆魄。” 林南懒散地就地坐下,不屑地道:“你这魔物说话休要拐弯抹角,且说把我骗到这儿来,是打的甚么注意?” 那魔物冷哼了一声,道:“你这小子倒是会诬陷人,分明是你打算窃我修为,却反倒赖我。” 那魔物这话说得在理,反倒让林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了半晌没有答话。 “臭小子,我堂堂剑魔,又怎会在意你窃我那点修为,本座就是随便吹上一口气,也比你强上十倍。”那魔物冷笑了一声,道,“只是难得有这机会,才引你过来陪我聊天解闷罢了。” 第二十一章 往事 林南愣了一下,警惕地站起身来,望着那双血红的眼睛道:“师父曾告诉过我,如果路上有人告诉我他没有恶意,那我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捂好自己的钱包。” “笑话,你个一穷二白的臭小子,我能骗你什么?我一根手指都能摁死你。”剑魔似乎很不满意林南的态度,语气有些不善。 “可是现在被关在里面的不是我,而是你。”林南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你既然这般厉害,那日为何还让秦浩一个九宫印给压了回去?” 剑魔闻言勃然大怒,那双血红的双眼红光更盛,气息也变得狂暴起来,它咆哮了一声,声音震天,林南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耳边响起无数厉鬼哭嚎。 “无知小子,你懂得甚么!”剑魔喘了口气,喝道,“若不是林峰这该死的封印,就凭那小儿能耐我何?” 林南暗道这妖物当真厉害得紧,这般凌厉的杀气也不知是杀了多少人才能修炼而成,但脸上却依然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你对着我嚎有甚么用,你要当真有这么厉害,我能让人欺负这么多年?” 剑魔气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良久,才平复情绪道:“我被封印在此,自是帮不了你。” 林南好奇道:“我父亲下的这封印竟是这般厉害?这么说当年你也是我父亲的手下败将了?” 剑魔怒急攻心,大喝道:“放屁!就凭林峰,他也能封印我?” 林南哈哈一笑,道:“那现在这牢门里蹲的却是谁?” 剑魔一时语塞,良久,才叹了口气道:“你可想知道,我为何会在这里?” 毕竟涉及到父亲林峰的事迹,林南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好奇,眨了眨眼安静坐了下来,等着剑魔开口。 剑魔顿了顿,仿佛要将思绪带回从前一般,道:“大约二三十年前,苍澜江湖一片混乱,战火波及到了镇压我的镇灵一族,我趁机打破了封印,破封而出,然而那镇灵一族知自己失职,竟举族与我相抗,我虽然修为强大,但毕竟打破封印花费了不少功力,待得破封而出时早已是强弩之末,又遭到镇灵一族伏击,我将其举族歼灭后,自己也身受重伤。” 它提起那被灭族的镇灵一族时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做了一件家常便饭的事情一般,不由让林南心中一阵恶寒,心中暗道这魔物着实是丧尽天良。 “然而偏偏在那个时候,林峰和那天剑宗在附近打斗,林峰看天降异象,便一路寻来,正与我遇见。”剑魔说到这里,语气中充满了不甘,“我实力受损,虽不是他对手,但料想他也留我不住,我好奇这些年苍澜的强者已经修炼到了什么地步,便强撑着与他一战,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厮竟然会失传已久的天帝印!” “何为天帝印?”林南忽然插口问了一句。 剑魔提起这个名字,凶狠的双眼中显然露出了一丝忌惮,这让林南更加好奇,不知是何物竟让这魔头都会畏惧? “天帝印乃是上古时期天帝传下的一种神通,此招修成后带有人皇残念,专克灵物。”剑魔叹了口气,道,“我被天帝印镇住本体,逃窜不得,无奈之下只得与林峰妥协,将自身灵力借予他使用,他答应我,待他大限将至时,必将还我自由。” “可是,他欺骗了我!”剑魔说到这里,眼神忽然凶狠起来,咆哮道,“这个无耻的人类,他答应过我的!可他临死前,竟将天帝印转移到了你这混小子身上!这个卑鄙的家伙!” “这很奇怪么?”林南冷笑连连,“他若是放你出来,你打算做甚么?” “我自是要将你们这些狡猾的人类尽数诛杀!”剑魔语气中带着滔天的怒火,似是受了他的影响,那黑暗的牢门中血光冲天,林南吓了一跳,正待退后,忽看门上的符咒尽数亮了起来,一道道金光射在剑魔那双血红的眼睛上,让它不禁发出一声悲鸣。 林南见状放才安心,反问道:“既然放你出来你便要杀我同族,我父亲凭什么要放你?” 剑魔闻言一楞,久久说不出话来。 林南冷笑一声,道:“你说我父亲和天剑宗战斗时发现了你,那他与你战斗时,便是全盛状态了么?” 剑魔一时语塞,他虽不愿承认,但当初林峰寻到他时,的确内力已经消耗了不少。 林南见他不答,冷哼了一声,有道:“你扪心自问,若你二人皆是全盛状态,你可有把握赢他?” 剑魔沉默不语,良久,才叹息道:“林峰实力不压于我,我并无把握胜他。“ 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冷笑道:”我虽无把握胜他,他亦不能胜我,你说了这许多,不过是心中恼我对你父亲出言不逊罢了,我不骂他便是。” 林南心思被他一语道破,不由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道:“原本便是你要和我说这许多话,我却不愿,在这耽搁了许久,我可要回去了。” “慢着。”剑魔忽然出声制止道,“我引你来,却不是要和你说这些琐事。” 林南暗道果然如此,这魔物贸然将自己引来,自当不会只是为了闲聊解闷。他口中不答,只是做出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回头瞥了剑魔一眼。 “你那师父将封印与你丹田相连,无非是因我灵气强大,想借机窃我修为,但这种法子又能窃得了多少?你现今只是凡体境,你那功法虽然玄妙,但我若是不倾力相助,便是窃了我灵气,也不过让你达到炼气境罢了,算不得高手。”那魔物顿了顿,忽然抛出一句话来,“但我若是分割出一粒灵种给你,你将那灵种存于丹田内,日积月累,最多数年,便能成长到我一半的实力,岂不快活?” 林南闻言心中狂跳不已,这剑魔可是上古器灵,修为通天,便是有他一半的实力,那也可算是一代高手了,更何况《归一诀》一共可以容纳五个源泉,今后还可更进一步。 他虽然动心,却强作镇定道:“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被封印这么些年,连先父都可与你一战,我便是得了你一半实力,那也不如先父。” 剑魔气得连连咆哮,怒道:“放肆,本座何等通天的修为,怎可和凡人相提并论,我若脱困而出,只需数年,自能恢复实力,横行苍澜!” 林南眨了眨眼睛,眼中满是狡黠,道:“口说无凭,你若是先教我几手,让我开开眼界,我便信你。” 剑魔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道:“你当真想学?” 林南义正言辞地道:“当然要学,不然我怎知你和先父到底谁更厉害,若是你连风陵越都不及,那我要你这灵种何用?” “无知小子,你又在说什么混账话!”剑魔怒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今日我便让你见识见识凭什么我可名列四大器灵之一!” 第二十二章 欺骗 林南脸色一凝,知这魔物要显露出真本事来,顿时也不再调侃,面露正色。 剑魔冷笑了一声,道:“小子,你可知,我为何叫剑魔?” 林南侧头略微思索了一番,道:“我听师父说,你是百剑之君。” 剑魔那双眼里流露出一丝傲气,道:“不错,我正是百剑之君!” 林南好奇道:“既如此,你为何不叫剑君,却要叫剑魔?” 剑魔哼了一声,却不答话,那双血红的双眼,竟然仿佛掠过了那么一丝……伤感?林南吓了一跳,暗道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这杀人无数的魔物怎会有人类的情感。 “小小年纪,好奇心却重得很。”剑魔语气不善,冷冷地道,“小子,你可看好了。” 他话音刚落,林南还未来得及接话,忽然之间脸色狂变。他感觉一股滔天的气势瞬间锁定了自己,那气势中蕴含着复杂的情感:不羁、狂傲、威严……更多的却是杀意! 自己仿佛站在一位君主的脚下,承受着来自顶点的强大威压,让他忍不住产生一种想要屈膝跪下的冲动! 背心顿时湿透了,就连额头也满是汗珠,冷汗打湿了鬓发,顺着发尖滴落下来,啪嗒一声落在地面。 他此时才意识到自己面临的究竟是何等强大的怪物,单单是隔着牢笼,凭着气势便能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剑,乃百兵之君,生而为杀。”剑魔的声音在林南的耳边回荡,带着一股不可抵抗的威严,“剑招,应剑而生,剑生为杀,剑招生亦为杀。” 林南心中反复念着剑魔所说的话,却始终不得悟其意,剑魔似对林南很不满意,语气中多了一丝不耐烦。 “杀,屠戮也,欲先杀人,先起杀心;剑招,技也,欲练剑招,先练剑势。” 林南身子一震,抬头来咬牙问道:“何为剑势?” “势,气势也。”剑魔的声音越发冰冷,那强大的威压中杀意不断攀登,终于到达了顶点,“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此为帝王之势;君子一怒,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此为君子之势。” 他话锋一转,傲然道:“然剑为杀生之兵,剑一怒,未出鞘而生灵惧,剑出鞘则天地惧!” 他话音刚落,林南顿时感觉浑身如落冰窖,便是大脑也停止了思考一般,恍惚之中,忽觉眼前白虹贯日,似有一道寒芒疾驰而来,穿胸而过! 林南愕然,以为自己已被一剑穿心,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 忽然间,周围的威压戛然而止,那冰冷的杀机似也消失不见,林南双腿一软,跌落在地上,剧烈地喘息起来,他下意识伸出手向胸前一摸,却是毫发无损,回忆起先前经历,心中又惊又惧。 黑暗中,那双血红的眼睛漠然注视着他,淡淡道:“你可有所悟?” 林南站起身来,思索了许久,眼中渐渐清醒,道:“似有所悟,但我手中无剑,如何实践?” 剑魔怒骂道:“蠢才,手中无剑,手即是剑,那日我灌予你的剑道,你却只会口说,不用心悟吗?” 林南脑中灵光一闪,顿时领悟,并指为剑,直指剑魔,他心中反复回忆剑魔所施展出的“势”,却无论如何也不得精要,不由恼怒起来。 剑魔冷笑了一声,嘲弄道:“心无杀念,何来剑势?你这般心软,却是连鸡也杀不得!若是你眼前站着的是秦浩和那冯兆贤,你也是这般心境应对?你莫要忘了那姓宋的是如何死的!” 林南身子一震,眼中寒芒闪烁,忽地充满了血丝,两眼通红,他心中杀念一生,顿时止也止不住,扬天长啸。 剑魔哈哈大笑,赞不绝口:“是了,这才算像那么点样子。” 林南披头散发,宛如疯魔,他抬起一只手臂,顿时滔天的杀意将剑魔彻底锁死,剑魔浑然不惧,放声狂笑。 林南杀意继续攀登,他心中对天剑宗恨意极甚,眼下一牵动起来,可谓是如洪流堤泄,一发不可收拾,剑魔只听得耳边鬼哭神嚎,如万千怨灵缠身,脸色稍变,心中暗道这小子当真不愧是林峰之子,邪气逼人,年纪轻轻竟有这般气势。 忽然间,林南杀意戛然而止,剑魔一愣,再看他时,眼中静如止水,却已恢复了神智。 林南叹了口气,赞道:“这剑势当真厉害,只是和你相比,却差了太多。” 剑魔冷笑道:“我修行数千年,杀人无数,岂是你这小子可比的?你学了我这一招,与人对阵之时,未出招便可先占上风。” 林南摇头道:“可惜我心境尚浅,难以驾驭此招,多用伤身。” 剑魔沉默了片刻,道:“你倒是懂得进退,我还有一招剑术,和这剑势搭配,便是以你凡体境的修为,也能一剑刺死窥境境界的修行者,你且过来,我细细道予你听。” 林南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道:“我不学了。” 剑魔吃了一惊,反问道:“这一剑天下无双,你为何不学?” 林南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不贪。” 剑魔愕然,顿时醒悟过来,怒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骗我招式?” 林南冷笑道:“你不也打算骗我入魔,为你揭开封印么?” 剑魔哑然失声,良久,才难以置信地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南狡黠一笑,道:“不算太久。” 剑魔道:“你既知道我在骗你,为何还冒着入魔的风险学这剑势?” 林南嘻嘻一笑,道:“这剑势这般厉害,我为何不学?只是我心有防备,你自骗不了我。” 剑魔愤愤道:“你当真是那林峰之子,父子两一般的狡诈阴险。” 林南收起笑容,眼神冷得吓人:“我曾经被人骗得很惨,之后便养成了习惯,但凡逢事,先问自己一句‘为什么’。” 说完,他浑然不顾身后剑魔的咆哮,转身离去,他刚踏出封印区域,耳边剑魔的声音渐渐远去,只听得咔嚓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一般,林南抬起头来,轻轻一笑。 似是引起了什么连锁反应,整个空间都如同地震一般剧烈抖动起来,那碎裂声越来越密集,只听得一声脆响,眼前的一切尽都消失不见。 林南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叶无涯那张满是担忧的面容。 “醒了?”叶无涯见林南悠悠醒来,脸上先是一喜,转而恢复了往日的平和,“感觉如何?” “感觉不错。”林南笑了笑,调侃道,“师父你这是在担心我?” “我担心你个屁。”叶无涯脸色一滞,干咳了一声转过身去。 “你明明就是在担心我。”林南嬉皮笑脸地凑到叶无涯跟前,道,“担心便担心,藏着掖着做甚么。” 叶无涯哼了一声,拂袖而去,直到行至门前,才忽然止住身子,背对着林南道:“小子不错,没丢为师的脸。” 第二十三章 猴子舞剑 次日清晨醒来,叶无涯在练功坪问起林南昨日之事,林南也不隐瞒,将自己如何遇上剑魔,如何骗了它一招之事细细说了,叶无涯听得兴起,拍手叫好。 “那魔物此番也算是自尝苦果了,只是你学的那招剑势虽然玄妙,你却难以驾驭,不到紧要关头不得轻易使用。” 林南点了点头,应道:“徒儿自有分寸。” 叶无涯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今日起,为师便要开始教你剑术。” 林南心中大喜,道:“如此甚好,那日你与风陵越比试,看得我好生羡慕,不知我山庄中可有什么玄妙剑法?” 叶无涯却摇了摇头,道:“我不教你剑法,只教你几个基本动作。” 林南心中顿时似浇了一盆冷水,皱眉道:“光学几个基本动作,却能有什么成就?” 叶无涯闻言,脸上颇有不悦之色,狠狠瞪了他一眼训道:“无知小子,无论是再花哨的剑招,都是由最基础的动作衍变而来的,不将心思放在基本功上,却追求那些旁枝末节,才是愚蠢。” 他衣袖一拂,傲然道:“我叶归山庄追求的乃是剑道,而非那些花哨的剑招,好的剑招短期虽会让你占些便宜,但却是绕了弯路,终究还是要回归本质。” 林南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知他这话中含义,茫然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叶无涯心知他未得话中精要,不由叹了口气,道:“凡事皆有正反面,你天资聪慧,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却未必就是好事,自古来聪明之人皆爱寻捷径,这修炼之事,乃是脚踏实地,哪里有捷径可走,你务必要铭记于心。” 林南点了点头,道:“那今日师父教我什么?” 叶无涯从身后取出一物,向林南一抛,林南伸手接住,却是一把木剑。 “这是你的剑,习武者剑不离身,你可要保存好了。” 林南不满的嘟哝道:“师父好生小气,庄中这般多利器,却只送我一把木剑。” 叶无涯哈哈一笑,道:“你境界不稳,若是赠你宝剑,来日神兵反而会成为你突破的阻碍,你且用这木剑修炼,若能以木剑修得大成,再赠你神兵又有何不可?” 他见林南闷闷不乐,拍了拍林南肩膀道:“今日我教你一招,你若能学会,便是以木剑也能破人神兵利器。” 林南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道:“当真有这般神技?” 叶无涯傲然笑道:“那还有假?你且看好了!” 他从林南手中接过剑来,一剑在手,顿时整个人气质为之一变,他就站在那里,却仿佛有着冲天的锐气,也不知是剑衬托了人,还是人衬托了剑。 他抬起手臂,木剑遥遥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巨石,眼中寒芒闪烁,仿佛自己指着的不是一块顽石,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一般。叶无涯深吸了一口气,纵身跃起,人还在半空中,挺剑就是一刺! 那木剑刺中顽石,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那数米厚的巨石,在这木剑前竟脆弱得仿佛如纸一般,轻而易举地刺了进去,那剑刺进巨石,余威不减,劲气破开巨石,从后方穿出。 林南看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震撼不已。这巨石只怕是数百斤上千重,三人环抱那么宽,竟被一柄木剑从正中心毫不费力地刺穿,若是换做了人…… 他咽了口唾沫,飞奔到那块巨石前,仔细打量。那穿孔平整,浑然天成,仿佛这石头天生便有这么一个洞似的,林南伸手欲摸,不料手刚一接触那巨石,只听得一连串的咔咔声音,一道道裂缝飞快顺着那穿孔蔓延开来,不过数秒,那巨石轰的一声,化作遍地石块。 林南吓了一跳,回头看叶无涯时,眼中满是钦佩,央求道:“师父你这一剑可厉害的紧,赶紧教我!” 叶无涯哈哈大笑,反问道:“现在不要甚么神兵利器了?” 林南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神兵利器虽好,但遇上了你这般对手,却也和凡铁没有两样。” 叶无涯脸上露出一丝赞许之意,道:“你能明白这道理,那自是再好不过。” 他将木剑还给林南,随手指了指身旁的石壁,道:“你何时能将这石壁刺穿,便也得了此招六七分精要。” 林南连连点头,学着叶无涯的样子,屏气凝神,提剑便是一刺,不料那石壁不知有多厚重,林南一剑刺去,只觉得仿佛刺在了坚铁上一般,一股力道顿时反弹了回来,他手上吃痛,木剑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叶无涯摇了摇头,道:“只得形似,自不能学会这一招,你且慢慢领悟,我过些时间再来看你。” 他话一说完,当真便转身离去。林南倒是早已习惯叶无涯这性子,每当林南修炼遇上阻碍时,叶无涯都会转身离开,留得林南自行领悟。待得他回来之时,若是林南悟透,老家伙自当赞叹几句,若是一无所获,叶无涯才会略加提点。 林南拾起木剑,见木剑完好无损,心中暗暗称奇,也不知这剑是用什么木料制成,虽不锋利,却十分坚韧。 他心中不服气,反复回忆着叶无涯那一剑,再次凝神聚气,这一回他却是暗暗用上了《归一诀》的内力,他轻喝了一声,用尽全力又是一刺。 咔! 那木剑刺在石壁上,稍稍一顿,紧接着一股劲道忽然顺着木剑弹了回来,林南惊呼了一声,身子不受控制的倒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他哎哟了一声,也不顾身子疼痛,赶紧爬起来看那石壁,却发现壁上依旧光滑如旧,只留下了一个微不可见的白点。 林南心中恼怒,正待骂上几句,忽听闻头上一阵“吱吱”的怪叫,林南心中好奇,顺着声音抬头一看,却看到一只通体白毛的猿猴,那猿猴约半个人那么高,脸上通红,长得颇有灵气,正一只手捧着腹部,一只手指着林南,吱吱笑个不停。 林南见状勃然大怒,骂道:“好你个臭猴子,竟敢嘲笑小爷!” 那白猿却不怕人,笑得更加厉害了,前俯后仰,几乎快从树上坠了下去。林南心中怒极,三步并做两步向那树干冲去,他身体自受了“固元散”易筋洗髓后,身轻如燕,眨眼间便攀到树上。 那猴子没想到林南这般厉害,吓了一跳,慌忙跃到另一根枝头,对着林南龇牙咧嘴,连连低吼。 林南怒极反笑,气道:“臭猴子,竟敢嘲笑小爷我练剑,有本事你别跑。” 那猴子大叫了几声,忽然伸手从旁边折了一根树枝下来,滑稽地指着林南,口中叽叽咕咕个不停。 林南一愣,心想这猴子倒是通人性,笑骂道:“臭猴子,莫非你还要跟我比剑不成?” 那猴子听林南语气轻佻,大有看不起他的样子,气得哇哇大叫,忽然纵身一跃,手里的树枝直直向林南刺了过去。 林南哪里想到这猴子会忽然发难,赶紧躲避,却看那猴子不依不饶,手中的树枝舞做一团,竟隐隐有几分气势。 林南吓了一跳,被那猴子一路追到树下,心中惊骇不已,暗道这山庄内果然无奇不有,竟然一只白猿都能使剑术。 他却不知那白猿自小便生在灵谷中,常来这山庄串门,平日叶无涯练剑时,那猴子便在一旁静观,日积月累,倒学得有个三分相似。 林南被那猴子打得手忙脚乱,心中又惊又恼,暗道自己白白活了十五载,今日若是连只猴子都打不过,日后还怎得出去见人? 他心中一分神,却被那猴子趁机一树枝刺在额头上,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脑门火辣辣的疼,林南大怒,也顾不得闪避,伸手便去抓。 那猴子本就不会什么内功,树也是随意从树上折下来的,哪里抵得住林南的脑门?这一刺虽是刺中了,树枝却也咔嚓一声变断作了两截,这一变故将它吓了一大跳,顿时顾不上林南,转身远远地逃窜了去。 林南气喘吁吁,正要放出几句狠话,忽地想起那猴子先前一阵毫无章法的乱打,不正是最简单的刺劈撩削?他脑中灵光一闪,似有所悟,顿时沉思了起来。 第二十四章 灵桃 林南手中持着木剑,呆呆站在石壁前,清风拂过,落叶纷飞,一日过去,林南巍然不动;日出日落,月清云朗,又是一日,林南仗剑而立,仍是不动。直到第三日清晨,一滴晶莹地露珠顺着叶尖悄然滑落,在空中划出一道淡淡的痕迹,啪嗒一声落在林南脸上,摔得粉碎。林南才如梦初醒,眼中渐渐晴明。 他缓缓伸手在脸上一摸,轻轻擦拭掉脸上的一抹水痕,喃喃自语道:“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他哈哈一笑,握紧了手中木剑道:“剑在手中,招由心发,这刺原本便是基本招式,讲究的无非是‘用心’二字。” 他一想通此节,心中再无杂念,一双明亮的眸子中,除了眼前那石壁,再无它物。 林南平心静气,缓缓向后退了半步,手中木剑一横,一眼望去,却仿佛那木剑早已和他融为了一体。忽然间,他脚下一蹿,将手中木剑轻轻向前一刺。 这一剑看似并没有花上多大力气,可偏偏那剑尖和石壁刚一接触,便如摧枯拉朽一般,嗤地一声,没柄而入。 林南心中大喜,哈哈笑道:“果然如此,我终于练成了!” 他欣喜万分,忽地听到旁边咔嚓一声,回头一看,那只白猿却不知甚么时候又跑了回来,手里拿着半截不知从哪儿折下来的木棍,正学着林南的样子刺那石壁。 那猴子未悟到这一剑的精髓,只是依葫芦画瓢,学得似像非像,那木棍刺在石壁上,咔嚓一声折成了两截,那猴子愣愣地望着手中半截木棍,一脸茫然。 林南初学了这么一招,却又寻不见叶无涯,无处炫耀,便对着那猴子哈哈大笑,道:“你这般不成,你心有杂念,剑便不再是剑,要懂得人剑合一,方能刺穿。” 那猴子似懂非懂,挠了挠脑门,忽地安静了下来。良久,才又抬起头来,手中持着半截木棍,轻飘飘地往那石壁一刺。 只听得啪的一声,那木棍与石壁接触,竟未再折断。那猴子小心翼翼的将棍子挪开,却看到石壁上竟凹下了一小块圆点,正是那木棍所为。 林南愕然,顿时对这猴子刮目相看。他悟这一剑,足足悟了三天三夜,眼下这猴子竟只是被略微提点一下,就能如法炮制,莫非当真是妖孽不成? 却说那白猿学了这一剑,高兴得手舞足蹈,连手中的木棍也扔了,它围着林南飞快地跑了两圈,又叫又跳,兴奋不已。 林南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那猴子的脑门,道:“你这泼猴当真是厉害得紧,莫非是什么灵物不成?” 那猴子吱吱叫了几声,竖起大指指着自己那张红脸,好似在炫耀一般。 林南被那猴子逗得直乐,忽然间肚子咕地一声怪叫,林南面色古怪,才想起自己已经三日未进食了。 那猴子听到林南肚子叫唤,先是一愣,然后吱吱叫了数声,手中连连比划。林南猜了半晌,才试探道:“你的意思是,叫我在这儿等你?” 那猴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飞快地向灵谷内奔去,林南正待要叫,那猴子却早已消失在视野外,无奈之下只好原地等待。 却说过了足足半个时辰,林南几乎快饿晕了过去,终于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从远方过来,不是那白猿却是谁? 那白猿仿佛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一边奔跑,一边不住的回头眺望,生怕有甚么东西追了过来。 待得他奔到林南跟前,才在林南惊讶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将怀中抱着的一物递了过去。 林南定睛一看,却是一颗硕大红润的桃子,那桃子似乎带着一丝灵气,不断有一股股热浪传来,林南虽不认识这桃子来历,一看却也知道不是什么凡品。 那猴子把桃子塞进林南手中,做了个吃的姿势,然后双手向上弯曲,做了一个强壮的动作。 林南看了又看,才道:“你是说这桃子吃了之后,会变得更加强壮?” 那猴子叽叽喳喳叫了数声,连连点头。 林南心知自己是遇上了一番奇遇,连忙狼吞虎咽地叫那桃子塞进嘴里。那桃子入口即化,化作一道暖流顺着喉咙流淌下去,几口吃完,竟发现没有桃核,那暖流进入胃里,饥饿感顿时褪去。 林南正在心中啧啧称奇,忽觉得浑身燥热,汗流浃背。他忍不住伸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却发现额头滚烫,顿时吓了一跳。 他连忙跑到水池边上,用清水冲洗了一下脸庞,不料那燥热不褪,却是越发的强烈起来。 浑浑噩噩之中,林南只来得及往旁边一靠,顿时失去了清醒。 那猴子也被林南吓得不轻,它承蒙林南传授了一剑,心中感激,见这小子饥饿,忽想起灵谷之中有这么一个宝贝,千方百计地给偷了过来给他解馋,却不料这小子吃了这宝贝,竟直接昏了过去。 它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跳来跳去,忽地眼睛一亮,想起这庄中还有一人,本事也是厉害的紧,或许能有办法解救一二? 却说叶无涯自教了林南一剑后,见林南苦苦沉思,良久也未醒来,心知他正处于修炼的瓶颈,若得过此关,受益无穷,也不贸然打扰,便回到庄中静心修炼,只是每天前去探望一番。 这日叶无涯正在下厨做饭,忽看到一物蹦蹦跳跳地冲了进来,却是一只白猿,他在庄中生活数年,早知这附近灵物甚多,起初并不在意,忽见那猴子又蹦又跳,一边叫着一边比划,这才用心看了两眼,这一看顿时心中明白了几分,皱眉道:“你是说林南那小子晕在了练功坪?” 那猴子点了点头,拽着叶无涯的衣摆便往外走,叶无涯心知耽搁不得,一把抓起那白猿,飞快向练功坪赶去。 刚一落地,便看到林南浑身通红,神志不清地倒在路边喘息连连,他每呼出一口气,便吐出一道白雾,那白雾在空中凝聚良久,才渐渐散去,却像是在抽烟一般。 叶无涯一见那白雾灵气逼人,顿时大惊,连忙上前查探,却感觉林南体内似有一股强大的真气无处可泄,叶无涯吓了一跳,皱眉道:“这小子吃了什么灵材,怎的这般厉害。” 他知林南只是误食了天地灵宝,一时间承受不了这般功效,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将手搭在林南脉上,小心翼翼地将那股灵气往林南的丹田引导。 林南浑浑噩噩间,只觉得丹田中央的那道漩涡快速旋转起来,将体内那无处发泄的热气渐渐吸收,然后缓缓滋润全身,顿时浑身轻松,沉沉睡去。 他这一睡,却足足睡了小半天,等到醒来时,只感觉浑身僵硬,稍稍一动,全身都噼啪做响。身边一人正盘腿静坐,却是师父叶无涯。 叶无涯缓缓睁开眼睛,皱眉问道:“你小子倒是走了大运,也不知吃了什么灵材,得了天大的好处。” 林南揉了揉脑袋,忽地想起那白猿,问道:“你可看到了一只浑身白毛的猴子?” 叶无涯回答道:“那猴子将我引到此处救你,见你良久不醒,便往林中去了。” 林南心中颇有几分感激,将今日之事细细道予叶无涯知道。不料叶无涯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良久才开口道:“我听闻那灵谷中孕着一颗灵树,千年开一次花,千年结一次果,那果实乃是灵谷中珍藏的宝贝,被灵兽们严加看管了起来,莫非那猴子是把那灵果给你偷了过来?” 林南愣了愣,道:“那灵兽若发现丢了宝物,岂不是要来找我山庄麻烦?” 叶无涯冷笑了一声,道:“它们自己看管不住宝贝,落到了你手上,那便是你的东西了,如今你吃也吃了,它们又能如何?” 他这话说得七分霸道,三分无赖,正所谓甚么师父教出甚么徒弟,林南听在耳里,却觉得大有道理,顿时会心一笑。 第二十五章 出庄 林南深知叶无涯本事强大,他既是这么说了,那自然也就不必担心灵谷里的灵兽前来讨要,便静下心来运了一遍《归一诀》。 这一运功不要紧,顿时将他吓了一大跳,那日叶无涯为他打开封印缺口,窃取剑魔修为,初时林南还未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但时隔几日,他静心内视,却发现丹田内那寄宿剑魔的区域不知何时竟充斥着妖异地血色真气。那真气十分狂暴,不断散发着暴戾的气息,竟隐隐有些影响林南的心神。 林南吃了一惊,连忙将意识收了回来,转而去查探自己的经脉,这一看之下,脸上立刻露出几分喜色来。他的经脉原本受固元散易经洗髓后,便已脱胎换骨,变得十分坚韧,但终究还只算得上是上品,然而吃了那灵桃后,浑身的骨骼经脉竟隐隐透出了一丝灵气! 要知道这修行乃是脚踏实地,循序渐进,通常只有入得窥境的修行者,才可以吸收天地精华来温养自己的骨骼经脉,即便是如此,也需花上几十年才能由凡躯转化为灵胎。但林南吃了那灵桃,竟是一步跨过了寻常修行者花上几十年才能达到的境界,眼下他体内灵气充盈,远非常人可比,再以《归一诀》辅助,不出几年,便是神兵利刃也难伤他! 叶无涯见林南打坐间笑不绝口,哪里还不知这小子心中所想,没好气地道:“你此番奇遇,可是受了天大的好处,原本我还道你需再练上几年的身体才可承受《归一诀》带来的真气,如今看来却是我多虑了。” 林南嘿嘿一笑,狡黠地道:“既然如此,那师父是否可以教我几招招式绝学了?” 叶无涯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上回我教你的刺还未修炼到家,却又盼着新招式?这习武讲究的乃是……” “循序渐进,脚踏实地,没有捷径可走。”林南没好气的接过话来,翻了个白眼。 叶无涯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不错不错,你竟能将此话牢记于心,也不辜负为师的谆谆教诲。” 林南瘪了瘪嘴,心中暗道:您老人家每日都得提醒我个三五回,我能不记得么? 叶无涯自是不知林南心中所想,自顾自地道:“你误食了那灵果,体内灵气过盛,若积郁过久恐会阻塞经脉,我虽有一药方可解此忧,但山庄药材存货却已不足。你且去山下风雨镇的百宝堂取一些回来。” 林南听闻要下山,顿时兴奋起来。他虽年已十五,但却从未独自下山过。早些年在天剑宗时,宗门便有铁律,非正式弟子不可下山。他入门十五载,未修武艺,固一直都只是入门弟子。 他挠了挠脑袋,忽然对着叶无涯伸出一只手来,道:“我从前听人说,山下买东西都是要花钱的,你得拿些钱财来。” 叶无涯哈哈大笑,从怀里摸出一物,却是一枚木制令牌,上面龙飞凤舞的刻着一个“叶”字。 他望着林南疑惑的眼神,笑道:“你且拿着这令牌去寻那百宝堂的金老黑,他自会将我要的东西给你。” 说完,他走到桌边,提起笔飞快的写了一张方子,细细叠好放进包裹里,将包裹交至林南手中,道:“这是我要的药材,你见了那金老黑,将这方子给他便是,包裹里我备了些盘缠,你速去速回。” 林南点了点头,从床边拿起自己的木剑,又将包裹背在背上,道:“那我便去了!” 他兴致勃勃地走出庄门,抬头望见天高云阔,顿时心中生出几分自在来,不由扬天长啸了一声,如今他修为远非当日可比,这一啸之下,顿时远远传开来。 叶无涯在庄中听得林南啸声,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容,摇头自语道:“这臭小子这些年怕是憋坏了,此番下山可莫要惹祸才是。” 却说林南一路飞奔下山,却不识去风雨镇的路,只得随意挑了条大路走,寻思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再做打算,如此走了半个时辰,忽见路旁有一间茶馆,顿时心中一喜,寻了个座位坐下。 那茶馆小二甚是机灵,眼见有客人来,顿时满脸堆笑,凑到跟前道:“客官,可要吃点什么?” 林南笑了笑,道:“倒口水喝,再弄点吃的来。” 那小二连忙招呼了,又笑道:“今儿个生意好,吃得只剩下了些馄饨,客官您看如何?” 林南点了点头,道:“那便就这样吧。” 待得那小二毕恭毕敬地退下了,林南才端杯饮了些茶水,忽听得身旁一桌人围在一起,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其中一人道:“这些日子风雨镇附近出了个女侠,听说好俊的功夫,竟将黄泉小鬼的一只手都砍了去。” 另一人又道:“可不是,那日我正在常福客栈饮酒,那黄泉小鬼见那妮子生得漂亮,便出言调戏,不料那美人儿性子暴躁得紧,当场便打斗起来,那女子年纪不大,却使得一手好剑,有人当场便认出那是天剑宗的剑法!” 林南一听是天剑宗,顿时面露厌恶之色,轻轻哼了一声。 他声音虽小,旁桌那几人却非等闲之辈,皆是听得清清楚楚,纷纷转过头来。却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一人坐在旁桌,脸上满是不屑之色。 林南身上穿着叶归山庄的衣服,做工精巧,再加以他吃了灵桃,身上自然散发出一丝灵气,一眼望去让人不禁生出几分亲和。那几人皆是江湖老手,见这少年甚是不凡,不敢贸然开口得罪,试探道:“我几人在此闲聊,不知小兄弟为何在旁冷笑?” 林南早些年在天剑山被人压得太狠了些,养成了个小心处事的习惯,但他原本性子高傲,自拜了叶无涯为师后,深受叶无涯影响,虽平日不行于色,但却越发的不羁起来。 他原本不想多事,但眼见这几人开口询问,若是不答,未免也让人小看,便冷笑道:“天剑宗好大的名头,却也不过是欺负一些无名之辈罢了。” 他这话说得甚是轻佻,闻言者皆是脸色大变,却也不知他何门何派,与天剑宗有何恩怨,只得干笑几声,不敢接话。 林南看在眼里,心中不由越发的轻视起来,但一想这些人不过只是江湖散人,他虽拜在叶无涯门下,不将天剑宗放在眼里,但在这些人眼中,天剑宗乃是第一大正派,自是高高在上,不敢得罪。 他摇了摇头,也不愿再多说,却忽听得身后一人拍案而起,怒道:“什么人口出狂言,敢对我宗门不敬?!” 林南闻言,不禁一阵头痛,心道不想在这地方竟也能碰得上正主。他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桌上,一人身着布衣,背上背了一把长剑,正怒视着自己。 林南初看此人只觉得甚是眼熟,回忆了许久,才猛然想起,此人竟是冯兆贤的众多跟班之一!当初陷害自己的那位刘师弟!! 第二十六章 斗 时隔林南下山已有小半年之久,更何况当初在天剑宗时,林南也不经常抛头露面,以至于今日那刘师弟一时竟没将林南给认出来。 这倒也怪不得那刘师弟,如今的林南和半年前天剑山上的林南,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言行举止都判若两人,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眼前这位翩翩公子和当初天剑山上的“小邋遢”林南给联系起来。 不过他虽没认出林南,林南却将他给记得清清楚楚,这人全名叫做刘安在,乃是晚林南一年进入天剑宗的弟子。当初刘安在常伴冯兆贤左右,鞍前马后,俯首称臣,只是平日和林南毫无交集,林南虽对其厌恶,却也谈不上一个恨字。 但那日这刘安在打着秦墨的幌子,让林南吃了个大亏,此事林南却是记得刻骨铭心,眼下仇人相见,顿时分外眼红。 只是林南心知如今还不是自己可以和天剑宗彻底翻脸的时候,虽心中战意滔天,但也不想在此多生事端。 林南无心争斗,那刘安在却没打算放过他。那日秦墨离家出走,秦浩雷霆震怒,命冯兆贤派人去寻,冯兆贤走丢了未婚妻,心中郁闷,对手下的这些外围弟子们自然没有好脸色看,刘安在便是这其中之一,他与冯兆贤平日相交甚密,此时却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每日都要被冯兆贤数落两句。 近些日子刘安在听闻风雨镇出了个女侠,使得是天剑宗剑法,便特地赶来一寻,不料在那风雨镇呆了三天三夜,却连秦墨的影子都没寻着,反倒是被冯兆贤骂了个狗血喷头。眼下他正是一肚子晦气,却在这茶馆里听着有人对自己宗门不敬,满腔的怒火顿时寻着了个发泄的地方。 他见林南不答话,只把他当做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心中底气更是足了几分,道:“这些年我天剑宗不问世事,江湖上的宵小倒是猖狂了不少,前些日子来我天剑宗挑衅的歹人血迹还留在后山未干呢,这便又蹦出来一个?” 此话一出,却是触了林南心中的逆鳞,林南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眼中杀气弥漫,疯狂向刘安在涌去。刘安在被林南凶狠的眼神吓了一跳,但他平日仗着冯兆贤撑腰作威作福惯了,心中虽略微一惊,随即一只手立刻握在了身后的剑柄上,不甘示弱。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了起来,不少旁观的江湖散人已经开始摇头叹息,之前那大汉更是向林南劝道:“算了小子,天剑宗乃是天下第一大宗,你莫要逞一时之勇,好端端的丢了一条性命。” “要说这颠倒黑白,天剑宗的确是天下第一。”林南阴着脸,缓缓站起身来,冷冷注视着刘安在,冷笑了一声道,“真不巧,我想试试。” 刘安在一愣,脸上转而开始狞笑,道:“小子,你最好跟你父母打个商量,省得家中绝了后。” 林南充耳不闻,依然冷冷地道:“我想试试。” 周围一片哗然,看客们纷纷开始后退,将中间的位置给二人腾了出来,刘安在冷笑着看着林南,讥讽道:“还当真有不怕死的,今日我便让你尝尝我天剑宗的厉害。” 林南冷眼望着刘安在,口中依然还是那句话:“来,我想试试。” 林南冷淡的态度让刘安在心中的有些恼火,刘安在活动了一下手肘,关节发出噼啪的响动,他脚下一用力,身子如同一只雄鹰一般腾空而起,人还在半空中,猛地一拧身,一条腿带着破空声嗖地一下向林南抽去。 林南口中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若是当初,刘安在这一腿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的,至少也得被踢得当场口吐鲜血,卧病在床。但如今看来,刘安在无论是这一手扶摇步,还是踢腿都练得不够火候,便是很当初的秦墨相比,也差了不少。 周围的江湖散人看他不闪不避,只当他已被刘安在这一招给吓呆了,纷纷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这少年口吐鲜血地一幕。 但林南真的是避不开吗?他自受了叶无涯所炼的“固元散”易筋洗髓后,无论是身手还是反应都比寻常人快得多,刘安在这一招在旁人眼中虽看似迅如闪电,但在林南看来,却和蜗牛爬树无异。 直到刘安在的腿踢到他跟前,林南脚下才忽然一动,轻飘飘地躲过刘安在这一击,他心中一动,忽然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运转起《归一诀》的真气,飞快地往刘安在小腿上一抽。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刘安在口中痛呼了一声,那飘逸地身子顿时失去了平衡,如同折翼的鸟儿一般径直向下落去,他心中又惊又骇,不敢停留,手掌飞快在地上一撑,身体在半空翻了一个跟斗,迅速退了回去。 待得落地之时,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之色,那条腿在林南的一抽之下已然受伤,便是直立也疼痛难耐。刘安在不动神色的将重心换在另一条腿上,脸上尽是凝重。 他心知自己此番是踢到了铁板,暗悔不当这般意气行事。眼前这少年既敢口出狂言,自当是有所依仗,如今冯师兄远在风雨镇,自己在这里生了祸端,便是立即求救同门们也难以赶来。 林南见刘安在受了自己一击,竟还能直立,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他刻意模仿当初宋老的招式,终究内力还是不如宋老那般雄厚。若是刚才那一击由宋老发出,这刘安在的一条腿必然已经折断,无力再战。 两人初次交手,一看便是刘安在吃了大亏,周围的看客们已经瞪大了眼睛,暗暗开始猜测这少年来自何门何派,竟有这般好身手,还敢挑衅天下第一大宗。 刘安在被周围的目光看得有些恼火,暗道自己先前还放出大话让人见识天剑宗武学,若是输了自己丢人还不打紧,却连着宗门的脸面也跟着一起扫地,今后岂不是再无抬头之日?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横,眼中迸出一丝杀意来,他暗暗打定了注意,若实在骑虎难下,便出杀招将这少年格杀于此。 刘安在这一丝杀机自是没有瞒过林南,林南心中暗暗冷笑,这天剑宗当真是一门败类,个个都是披着人皮的豺狼心肠,区区一点小纷争也能痛下杀手。 他脚下一动,身子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直奔刘安在而去,这一手却不是什么轻功了,而是纯粹以真气催动的蛮力所为,他身轻如燕,眨眼间便已至刘安在跟前。 刘安在吃了一惊,慌忙从身后拔出剑来,挺身便刺。他剑还未发,林南心中顿时产生了一种怪异感,仿佛刘安在这一刺的动向全然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只需瞥一眼他出剑的姿势,这一剑刺向何处便已了然于心。 他脸色古怪,双臂伸展,身子毫无征兆的向旁边一侧,恰到好处的躲开了刘安在这一剑。刘安在心中大惊,暗道此人莫非是精通我天剑宗剑术不成,怎得对自己的招式如此熟悉?还未来得及撤剑,却忽见对方一指点在了自己手腕处,正是自己这一剑的发力点,握剑的右手顿时一松,长剑从手中脱手。 眼见对方在空中顺手抄起自己的长剑,刘安在心中立即叫遭,正待退去,忽觉得喉间一凉,冰冷的剑尖已经点在了自己喉前,对方再向前一送,便能取了自己性命。 林南见他闭目等死,心中的杀机反而淡了许多,他冷哼了一声,将手中长剑收回,锵地一声插在刘安在身前,道:“回去告诉冯兆贤,我跟他见面的日子不会太久。” 刘安在初时只道自己性命休矣,等了良久却也未见对方下手,忽听得对方报出冯兆贤的名字来,心头一惊,问道:“你是何人?且留下名号来!” 林南身子微微前倾,将脸凑到走到他跟前,嘲弄道:“你不认得我?” 刘安在仔细打量了林南两眼,顿时色变,失声道:“你……你是林南!!” “可不是我?”林南冷笑了一声,讥讽道,“刘师弟近来可好” 刘安在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脸上如变脸一般由青道紫,由紫涨红。 林南见他手足无措,心中的厌恶更是不减,冷喝道:“还不快滚!” 那刘安在捡了一条性命回来,哪里还敢造次,便是连剑也不要了,涨红了脸一瘸一拐飞快地逃了去。 林南见他渐行渐远,心中忽然生出几分荒唐的感觉,不由叹了口气,回头一望,却发现满座目光皆落在自己身上,个个脸上都是骇然之色。 第二十七章 奇人 那一束束目光中,七分是敬畏,三分是好奇,林南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得冷冷哼了一声,众人这才有所收敛。 先前后桌的那大汉迟疑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道:“公子好厉害的身手,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 林南对这大汉颇有好感,和善地一笑,道:“有劳阁下挂心,只是这般小角色还伤不得我。” 那大汉听闻林南语气甚是自信,心中更是笃定了这少年乃是名门之后,心中生出几分结交之意,喝道:“小二,上两壶好酒来,今日这位公子要甚么,都算在我账上!” 那店小二远远应了一声,不敢怠慢,连忙拿着酒和杯子赶来,那大汉瞥了一眼,脸上露出几分不满,皱眉喝道:“拿大碗来!” 林南见他性格甚是豪放,心中更是亲近了几分,道:“在下不胜酒力,阁下还是饶了我罢。” 那大汉爽朗一笑,不再顾那店小二,自行将酒杯满上,道:“在下大刚,乃是江湖散人一个,今日看公子好俊的身手,实是佩服得紧,故贸然来敬公子一壶酒,聊表心意。” 林南轻轻一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那酒虽不是上品,却是难得的烈酒,林南只觉得入肚火辣辣的仿佛是火烧一般,客气道:“在下林南,今日识得阁下这般好汉,实乃三生有幸。” 那大刚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了几声,道:“公子这般身手,不像是我等野路子出生的罢,不知是何门何派,也让大刚长长见识?” 林南见这人表面豪迈,却句句话套自己底子,心中警惕顿生,不免多看了他两眼。大刚心知林南生疑,哈哈笑道:“是在下冒昧了,先自罚一杯。” 林南不动声色的饮了口酒,淡淡地道:“山野小派,不足为外人道哉。” 大刚闻言,心中满是不信。他行走江湖数载,从未见过有甚么山野小派的弟子这般年轻有为。 他豪迈一笑,也不追问,道:“既然公子不便自报家门,那大刚也不便再问了,今日我二人结交实乃缘分,日后若公子有用得着大刚的地方,必当全力以赴。” 他正要再寒暄几句,桌旁忽来了一青年,定睛一看,却是一名道士。那道士约二十来岁,道貌不凡,生得甚是俊俏,一身青色的道袍干净得仿佛一尘不染,看上去说不出的洒脱自在。 那道士走到桌旁,声音甚是亲和:“叨扰了二位酒兴实是不该,只是看二位喝得尽兴,道士我酒瘾却有些犯了,不知可否讨口酒喝。” 林南眉毛一挑,笑道:“今日这酒乃是大刚兄弟请的,在下可做不得主。” 那道士点了点头,转而望向大刚。大刚初时被人打扰,心中甚至不悦,但他回头看清了来者是谁,顿时脸色微变,语气中多了丝敬畏,道:“道长要喝酒,大刚哪有不肯的道理,你二位且先聊,在下便不打扰了。” 语毕,他竟当真站起身来将位置让给了那道士,回头自己那桌去了。 林南心中好奇,不免多打量了那道士两眼,开口道:“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那道士提起酒壶仰头饮了一大口,直呼痛快,这才回答道:“贫道逍遥子,今日偶过此地,见林公子灵气逼人,甚是不凡,故前来一叙。” 林南心中一惊,暗道这道士好生厉害的一双眼,竟能看得出自己体内的灵气。 那道士见林南不开口,便自顾自地道:“道士我无功不受禄,既然受了公子的好处,那自当报答一番,不如为公子占上一卦如何?” 林南不知其所云,奇道:“何来受我好处之说?” 逍遥子却是不答,自顾自地从怀中摸出一物,却是一根木签,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忽然哈哈笑道:“公子桃花运昌盛,却是要有美人相伴了。一卦算过,在下告辞,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他口中说着林南听不懂的话,缓缓站起身来,也不管林南,飞快的离开了。 直到他远远走出了这茶馆,大刚才又讪讪地凑了过来,摇头叹道:“公子今日遇到这人,却是倒了大霉啦。” 林南奇道:“大刚兄何出此言?” 大刚将头伸出去,远远望了一眼逍遥子离开的方向,确认那人当真已走了,才小声道:“这逍遥子可是附近出了名的厉害人物,但凡得罪了他的人,都没落得个好下场,故他本人在这,大刚我可不敢和公子谈论。” 林南见这大汉对那倒是这般忌惮,顿时来了兴趣,笑道:“如何个厉害法,你且说来听听?” 大刚却先拿起桌上的酒壶饮了一大口,仿佛要给自己壮壮胆一般,这才开口道:“这逍遥子原名叫做萧遥,却不是个道士,但此人好打扮成道士模样给人算命,自称逍遥子。此人算命准得出奇,出言必应,久而久之,便才在方圆几个镇子混出了点名头。但他这般做却是断了旁人财路,附近有名的几张铁嘴商议了一番,便一同去寻了他麻烦,结果你猜怎么着?” 林南挑了挑眉,示意大刚继续往下说。 大刚又饮了一口酒,深吸了口气道:“那几人花钱寻了些打手,第二日领了十来人在风雨镇围追堵截,可算是寻到了萧遥,不料那萧遥一身轻功出神入化,飞檐走壁,竟是硬生生从人群中闯了出去!” 林南闻言,心中顿时有些失望。说到飞檐走壁,从十余人的包围中突围而出,莫说是自己,便是当日的秦墨,冯兆贤皆可做到,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大刚似看穿了林南的心思,忙道:“这事儿还不算完,第二日那风雨镇的张大仙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头上悬了一把菜刀,那菜刀乃是当初一名厨赠予他,张大仙得了后便十分喜欢,向来好好保管,不料竟是让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翻了出来,刀柄上还刻了逍遥子三个大字!” 这下林南倒是对那逍遥子有些刮目相看了,在对方毫无知觉的情况下闯入对方屋内,还取了菜刀悬在人头上,林南扪心自问至少自己的轻功远远做不到这一点。 大刚咽了口唾沫,接着道:“再说那镇子南边的李铁嘴,家中养了一只獒犬,凶狠无比,那日李铁嘴清晨醒来,却发现那獒犬的头被人砍了下来,丢进了他的被窝里,李铁嘴当日便被吓昏死在了床上,就此神志不清。还有那镇子东边的王道人……” 大刚一连说了好几个例子,林南每听得一件,心中便赞叹那逍遥子轻功当真是了得,偷术之高更是闻所未闻。 他听得兴起,忽想起一事,问道:“那你先前说我遇见他晦气,却是怎得一回事?” 大刚闻言,脸色顿时古怪起来,道:“那逍遥子算卦有个习惯,便是从不等别人去寻他,而是他主动去寻人,他每算一卦,便要将算卦者的包裹洗劫一空,此为惯例……” 他话还没说完,林南顿时脸色大变,慌忙将自己的包裹解开,这一看之下,顿时眼前一黑,心中大怒。只见那包裹中的东西早已不翼而飞,不知何时被那逍遥子偷梁换柱,装满了石子! 林南勃然大怒,喝道:“这般大事你怎得不早说!” 大刚苦着一张脸,道:“兄弟我还要在这附近混口饭吃,怎敢得罪这个煞星!” 林南怒急攻心,心中大喊糟糕。那包裹中其他物事倒还没甚么,却装了叶无涯给他的令牌和药方! 他又气又急,忙问道:“那逍遥子平日都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大刚再三犹豫,终于还是咬了咬牙,道:“那萧遥平日爱在风云镇走动,从这往东行四五里路便是了!” 第二十八章 冲突 一  却说林南出了茶馆,心中焦急,一路向着大刚所说的方向飞奔。大约行了半个时辰,视野外一镇子的轮廓渐渐清晰,只见两根约七八米的石柱间,立着一个长长的牌匾,上面大书着三个大字:风雨镇。 这风雨镇乃是方圆几十里最大的镇子,平日不少邻村的村民都会将自家的货物运到这镇子上的集市来贩卖,眼下正是晌午,前来赶集的村民们纷纷收拾了行囊,准备离开。 林南见镇子里人山人海,不由一阵头大。这镇子中人流如此之大,可要上哪儿去找那逍遥子? 他在镇子里逛了几圈,仍未能见到逍遥子的身影,心中有些恼怒起来。正郁闷间,不觉走到一清静之地,门口留有四五人把手,人群间偶尔有几人径直向里走去,身着光鲜,一看便不是普通人。 林南抬头一望,赫然看到这门上牌匾龙飞凤舞地写着:百宝堂! 他心中一动,暗道自己愚笨。师父那药方自己早便记下了,那行囊里除了师父给的令牌,剩下的不过是一些行礼和盘缠,何必要钻这牛角尖?虽是丢了令牌,待得见了那金老黑,自己自报家门,把缘由解释一番不就行了? 他想通了此理,眉目间忧郁顿时散去,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径直向大门走去。 那门口几个守卫初时见他衣着不凡,只当是哪家大户少爷,并未在意,却看这贵人竟向自己走来,顿时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道:“贵客不知有何吩咐?” 林南暗道这百宝堂果然不凡,便是大门的守卫素质也远超旁人,不禁对这百宝堂掌柜刮目相看。他和气地一笑,问道:“在下来寻贵堂的金老黑,还望这位大哥帮忙引个路。” 那守卫闻言,脸色顿时一变,冷冷喝道:“大胆!竟敢对我百宝堂掌柜出言不敬!” 他声音洪亮,顿时引得了别的守卫注意,纷纷握住武器围拢过来。 林南不明所以,奇道:“我何时又对你们掌柜不敬了?” 那守卫脸色却是更加不善,上下打量着林南道:“小兄弟若是来拍卖东西的,我百宝堂自是欢迎之至,但若是来寻事端的,可不要怪兄弟几个不讲情面了。” 林南茫然地挠了挠头,道:“你这人奇怪得很,我找金老黑,怎的就成了寻事端?你莫要无理取闹,快带我进去。”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守卫纷纷拔出武器,怒目而视,道:“好个不知好歹的小子,还不快速速退下!” 林南却不知,这百宝堂的掌柜原名叫做金不愁,从商多年,十分狡猾。做起生意来更是如铁公鸡一般,一毛不拔,旁人道他赚钱赚得太过心黑,便取了个绰号,唤作金老黑。但这金不愁在风雨镇一手遮天,这绰号也只是私聊里叫叫罢了,不敢当面称呼。 可叶无涯是何许人?怎会将这区区一个百宝堂的掌柜放在眼里,自是心中想的甚么,便喊甚么,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所以跟林南说起此人的时候,也便以“金老黑”称呼了。 林南自是不知被自己那位师尊给害惨了,一时还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地站在那门口,闯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这番举动却是让守卫们认定了他是来闹事的,顿时也不再多言,纷纷向他扑了过去。 那为首的守卫身高八尺有余,身上肌肉壮硕,手上握里一把精铁大刀,当头对着林南便是一劈。他虽出手,却也不想取林南性命,这一刀看似吓人,却是刀背朝外,若击中了林南也不过是打断他几根骨头罢了。 林南见状不由皱眉,侧身躲过这一刀,飘然向后退了几步。他思及此地掌柜毕竟是叶无涯故人,若是伤了这些守卫,回头难免跟师父不好交代,打起来顿时有些束手束脚。 他虽手下留情,对方却看出了这少年来历不凡,也不再留手,下手越发的狠毒起来。林南打得心中恼火,忍不住喝道:“你们怎得这般不晓事,我来找金老黑乃是有正事,休要在这胡搅蛮缠。” 正说着,一不留神身后一棍打在了他的肩膀上,好在林南身体远非常人可比,寻常凡兵伤他不得。 那持棍的人见林南受了自己一击竟毫发无损,心中也是有些惊讶,脸上却毫不畏惧,冷笑道:“来我们百宝堂寻事的人多了去了,每一个都说找掌柜的有要事,你这小子嘴巴不干不净,分明就是来找场子的,休想唬我。” 林南肩膀吃痛,顿时也打出了火气来,他伸手一把抓住那铁棍的尾端,口中怒喝了一声,用力就是一甩。他身体乃是受了归一诀和固元散洗炼,再加以灵果强化,是何等的蛮力? 这一甩,那大汉顿时觉得身子一轻,不受控制的被这巨力狠狠抛了出去,只听得咔擦一声,那壮硕的身躯装在一旁的墙壁上,顿时连那墙壁都寸寸龟裂! 他受了这一击,顿时口吐鲜血,再也爬不起来,林南也知自己出手过重,心中暗暗懊悔。 那守卫们见自己人受了重伤,顿时大怒,便要取林南性命。眼见双方又要打起来,忽听得一个银铃般悦耳的声音自屋顶传来。 “这大白天的,你们百宝堂不做生意,却在这里聚众斗殴,也不怕你们掌柜的打断你们的腿?” 众人闻言,纷纷转过头去,却看到阳光映射下,屋顶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那少女一身白衣,如天仙下凡一般,只是背对着阳光,却看不清脸。 林南初时听这少女说话,只觉得十分熟悉,抬头一望时,顿时忍不住身子一震,眼中露出些许激动来。 那少女轻轻一笑,飘然从屋顶落下,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披在身后,一双明亮的眸子灵光闪烁,却是倾城之颜! “秦……秦姑娘!”那大汉一愣,立即反应了过了,脸上满是恭敬,“在下不知秦姑娘在此,惊扰了贵客,实在该死。” 那少女大大咧咧的拍了拍那大汉的肩膀,道:“这倒无妨,此人乃是我的旧识,先前只怕是有什么误会,你们莫要为难他,先退下吧。” “原是秦姑娘的朋友,是在下鲁莽了。”那大汉应了一声,恭恭敬敬的带人将自己那受伤的兄弟扶起,向那百宝堂内走去。 那少女嘻嘻一笑,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林南跟前,眼中透着复杂的神色,开口调侃道:“怎么,这才过了多久,见了面连师姐都不知道叫了?” 第二十九章 金不愁 林南看着眼前这少女,心中百味杂陈,脑子里似是有一道封闭的大门打开了,过往的回忆一幕幕浮现在他眼前。 他想起小时候自己被秦浩罚去面壁,秦墨半夜偷偷从厨房里裹了东西来给自己吃;想起天剑宗弟子们欺负自己,秦墨一次次为自己出头;想起那日秦墨为了自己,不惜孤身一人挡住冯兆贤…… “师……”林南艰难地开口,只感觉似有一物哽咽在喉,恍惚间,秦浩,冯兆贤,那一张张令人痛恨的脸庞忽然浮现在眼前。 林南激动的神色一分一分褪去,他站直了身子,深吸了口气,尽量用平淡的口吻道:“秦姑娘,好久不见。” 秦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脸上有那么一丝悲伤一闪而过,她缓缓低下头去,眼眶湿润,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险些就要落下,让林南看得心中一疼。秦墨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了林南背上的木剑上,那剑柄末端系着一根精致的剑穗,正是当日送给林南的那份礼物。 秦墨叹了口气,黯然道:“我知道爹他对你不起,你不认他这个师父,难道连我这个师姐也不认了么?” 林南心中终究还是忍不住多了一丝柔情,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改口道:“秦师姐,难得重逢,我们就尽说些让人不痛快的话么。” “是我的不对了。”秦墨勉强收起情绪,红着眼眶强颜欢笑,“这些日子不见,你成长了不少。” “经历过一些事情,人总是要成长的。”林南点了点头,道,“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无用小子了。” “你变得很厉害,我很惊喜。”秦墨终究是个性格欢脱的人,很快就恢复了往常大大咧咧的性子,关心道,“你那师父对你怎么样?” “师父对我很好,教了我很多功夫。”林南笑了笑,转而问道,“秦师姐怎的在这里?” “……我偷偷逃下山来透透气。”秦墨脸色一僵,不动声色的将这个话题揭开,“你为何也在这里?” 林南狐疑的打量了秦墨两眼,心中有些奇怪。莫说天剑宗门规森严,私逃下山的弟子皆要重罚,秦浩平日将秦墨看得这么般严实,她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见秦墨不想细谈,也不便追问,如实道:“师父让我来这百宝堂找金老黑拿些药材,却不知这门口守卫不知为何发怒,说我对他们掌柜不敬。” 秦墨闻言,顿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林南不明所以,茫然的看着她笑得前俯后仰,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秦墨笑得眼泪几乎都快落了出来,捂着肚子道:“那百宝堂的掌柜名叫金不愁,这金老黑的名字,乃是旁人打趣用的,你这般叫出来,这门口守卫如何不拦你?” 林南顿时脸上一黑,心中暗骂叶无涯将自己害得好苦:“那如今打也打了,如何是好?” 秦墨这才收起笑容,拍了拍林南的肩膀,道:“这事儿包在师姐我身上。” 她伸手拉住林南的手臂,转身便向内堂走去,林南只觉得心头一荡,心中暗暗叫奇:以前秦墨也没少拉自己,这种怪异的感觉是怎得回事? 秦墨浑然没有察觉到林南心中所想,两人刚一踏进百宝堂大门,周围顿时几人恭敬的向秦墨行了个礼,为首的一人苦着一张脸,凑过来道:“哎哟,秦姑娘,这风口浪尖你怎得还到风雨镇来,天剑宗弟子近日正在镇子里头寻你呢,要不是我等极力隐瞒,你的行踪早就走漏了去。” “多谢白老板,回头我必定会在你们掌柜面前替你美言几句。”秦墨嘻嘻一笑,转而问道,“你们掌柜的呢?” 那白老板满脸堆笑,道:“掌柜的正在楼上喝茶,您若是要寻他这便上去就是,不过这位是……?” 秦墨亲昵地将林南的脖子搂了过来,道:“管这么多干什么,既然在我身边,那自当是我自己人。” 林南被秦墨一搂,只觉得暗香扑鼻,不由涨红了脸。他知道秦墨历来便是这么不拘小节的性子,毫不在意男女之别,自小秦浩便因此事呵斥了她无数次。 那白老板见二人搂搂抱抱,顿时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表情,道:“是老白我多嘴了,该打!该打!你二人这便上去罢!” 秦墨拉着林南,一边上楼一边道:“那人姓白,是这里的三掌柜,平日金不愁不在的时候,这里都是他在上下打点。” 林南好奇道:“你怎的对此地这般熟悉?” 秦墨哈哈一笑,炫耀一般地道:“那金不愁前些日子惹了不该惹的人,大祸临门,被我碰巧路过救了他一命,如今供恩人一般供着我。” 林南心中思索了一番,忽然释怀道:“他是想留着你,震慑仇人呢。” 秦墨愣了一下,茫然道:“这我倒是没有多想,不想你下山半年,脑子越发的好使了。” 林南摇了摇头,道:“任何事都得在心中多想上一想,才不会在同样的地方栽两次跟头。” 秦墨脸色一黯,不再接话,林南也知道自己失言,神色有些尴尬。两人沉默着走过一个拐角,秦墨先行一步,将一道房门推开。 房间布置得很雅致,里面挂满了许多诗词书画,可见房间的主人是一个有品味的人。屋子中间的茶几上放着一只小巧的香炉,正缓缓散发着令人心神宁静的香味。 “哟,秦姑娘来了?”正对着门的座位上,正端坐着一个人,见到秦墨进来,顿时满脸笑容,站起身来。 那便是金不愁么?体型微胖,脸上红光满面,一看便是富贵相,一双精明的眸子里,闪动着只有历经沧桑才会有的成熟男人的城府。 “老金,这是我师弟林南。”秦墨打了个招呼,指了指林南道,“他有事要找你,我便带他上来了。” 金不愁眉毛一扬,平和地笑道:“秦姑娘的师弟?是天剑宗弟子么?” 林南闻言顿时眉头一皱,道:“我不是天剑宗弟子。” 林南的神色并没有逃开金不愁的眼睛,他不动声色的提起茶壶,倒上了两杯茶,笑着递了过去:“林兄弟相貌不凡,纵不是天剑宗弟子,那也是名门之后。” 金不愁这话甚是中听,林南面色稍解,心中不禁对这金不愁多了几分好感,拱手道:“在下奉家师之命,来找金……掌柜讨几味药材。” 他语气不自然的顿了顿,险些就将一句“金老黑”脱口而出,心中猛的想起门前之事,这才连忙改口。 金不愁脸上顿显疑惑之色,道:“不知令师是何人?” 林南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来时家师本给了块令牌,但不慎被盗了,也不知金掌柜是否知家师名号。” 那金不愁更是好奇,仔细打量了林南几眼,他起初只觉得林南这衣着面料甚是眼熟,却又想不起来,直到目光落到林南背上的木剑时,这才顿时色变。 他似是花了极大的力气,才颤颤巍巍地指了指林南的木剑,小心翼翼的道:“林兄弟可否借此物一观?” 林南愣了一下,也不拘谨,便将木剑解了下来,递到金不愁手中。金不愁小心翼翼的接过,仿佛是捧着一个价值连城的宝物一般,才心神激荡地道:“令师可是叶无涯叶庄主?” 林南大喜,点了点头道:“正是!” 金不愁深吸了一口气,道:“叶庄主竟然收徒了,林兄弟真是好大的福分啊!既是叶庄主吩咐,回头林兄弟要什么药材,尽管从我这百宝堂取便是。” 第三十章 寻仇 林南吓了一跳,心中暗道不想叶无涯平日深居浅出,在外名头却是这般大,连这金不愁也对他如此客气。他转念一想,以叶无涯通天的修为,若当真识得他,恭敬至此那也并不奇怪了。 一旁的秦墨却有些好奇,追问道:“林南这师父这么大的来头?老金你也认得?” 金不愁哈哈大笑,喝了口茶道:“要说到叶庄主,但凡认识他的人,哪个不晓得他通天的本事?你天剑宗虽然名大,但依我看来,风宗主和叶庄主孰高孰低,那还难说的很。” 这金不愁向来不说大话,如今对叶无涯这般推崇,倒是让秦墨有些刮目相看了,她打量了两眼林南的木剑,奇道:“这把木剑可是有什么非凡之处?能让你看这许久?” 金不愁看着林南手中的木剑,眼中不由有些向往:“这木剑可不是凡品,说起来,还是当年我送给叶庄主的东西。” 林南眉毛一扬,不由多看了几眼自己的木剑。他初时得了木剑,心中还怪叶无涯出手过于小气,拿到手后,觉得这剑不过只是比寻常木剑重了一些,硬了一些,也未看出什么非凡之处,却不想还是一件宝物? 那金不愁思索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道:“说起此话,那还是我当初和叶庄主的结缘之物。制此木剑的木材不是凡品,乃是传说中的龙纹木。” “龙纹木?”林南反复念叨了几遍,却未曾想起有什么木材叫做龙纹木的。 金不愁点了点头,接着道:“这龙纹木,乃是上古灵木,相传此木乃是天生地养,吸日月之精华,生长千年而成的一颗妖树,这树生来便有灵性,坚硬无比,可断钢铁,是炼制武器的上好木材,当年我偶然得知一灵谷之中生有此木,便生了贪念,带人前去采集。” 林南闻言,脸色古怪,暗道这灵谷莫非说的是自家山庄后的那山谷不成? “谁知那灵谷之中,尽是妖兽,修为强大。我误入险地,虽得了这灵木,却也险些就命丧谷中,当年我这百宝堂掌柜共五人,都是跟了我多年的好兄弟,那日为了保我,老四和老五当场就死在妖兽的魔爪下。”金不愁叹了口气,仿佛思绪还停留在那一天,“当时我身边留下的,只剩了老三白慕。可谁知道,刚出灵谷,我们便遭到了老二的伏击,就连老三白慕也深受重创,此生不能再练武。” 金不愁说到了往年的伤心事,眼眶湿润,叹道:“那日眼看我兄弟二人都要死在老二手里,却忽然飞来一剑,将老二带的诸多高手尽数斩杀,出手相救的人,正是叶庄主。我依稀记得,那日叶庄主一言不发,将在场的人统统杀死,这才回头望了我一眼,对我道,妖兽不可怕,比妖兽可怕的是人心。” 林南闻言,心中大是赞同,暗道叶无涯平日虽沉默寡言,却对世事看得十分透彻。 “我感激叶庄主救我一命,便令人将得来的龙纹木制成两物,一物是一枚叶庄主的令牌,另外一物,便是林兄弟手中的木剑了。”金不愁看着林南手中的木剑,感慨万千,“那日之后,我便许久未再打听到叶庄主的消息,派人去寻也未曾寻到,今日能得见此物,实是万幸!林兄弟若有机会,可否引我再去和叶庄主一叙?” 林南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帮你,只是师父隐居深山,不见外人,他性子古怪,我若带你去寻他,免不了要大发雷霆。” 金不愁满脸失望,叹道:“既然如此,那林兄弟务必代我向叶庄主问好,若有用得着我金不愁的地方,刀身火海,万死不辞。” 他语气诚恳,让林南不禁生起一丝敬意,暗道如今这等重情重义的好汉实在是难得一见。 三人又凑在一起闲谈了许久,林南才道自己还得回去复命,不便多留,当下将叶无涯口中所述的药材一一写了下来。金不愁甚是大方,又赠送了林南不少钱财和珍宝,林南推脱不得,只得勉强收下。 此时天色已经渐晚,林南正打算告别金不愁收拾行礼离去,忽听得楼下一阵脚步响动,甚是慌乱。金不愁显然也是听到了这一阵骚动,不禁皱了皱眉,正待打算下去询问,忽然间门外有人急促地敲了敲门,一个手下惊慌失措的赶了进来。 金不愁脸色一沉,喝道:“怎么回事,没看见我还在和贵客谈事吗?” 那手下看上去已经心神恍惚,手中捧着一物,断断续续地道:“大……大事不好!” 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这次进来的,却是先前和林南起了冲突的那汉子。那大汉满脸羞愧,道:“掌柜的,他进来得慌忙,兄弟们不敢阻拦……” 金不愁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又问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不料那人忽然剧烈的颤抖起来,口吐白沫,眼睛翻白,不过数秒便一头倒在了地上一命呜呼,他手里那包着白布的东西跌在地上滑落出来,竟是一只血淋淋的手臂! 秦墨吓了一跳,开口道:“好生厉害的毒!” 金不愁脸色铁青,眯起了双眼,良久才开口道:“腐骨散,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挥了挥手,那大汉连忙小心翼翼地驾起地上的尸体,快速拖了出去。 林南皱了皱眉,问道:“这腐骨散又是何物?” 金不愁叹了口气,道:“腐骨散乃是黄泉四鬼的独门秘药,此物甚是阴毒,人若是服下之后,五脏六腑都当缓缓腐烂,可偏偏又无药可解,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去,这黄泉四鬼是来给我示威来啦。” 秦墨奇道:“老金你怎得这么多仇人,这回又是什么人物?” 金不愁摇头道:“秦姑娘你可还记得,上次在镇子南边的树林,我危难之时承蒙你出手相助,打斗中将那黄泉小鬼的一只手臂砍了去?” 秦墨点了点头,不屑地冷笑道:“那黄泉小鬼本事有限得很,尽出些下三滥的招数,被我砍了一臂,远远遁走了,他失了惯用的右臂,武功尽废,莫非还敢再来?” 金不愁在屋内来回踱步,沉声道:“他自是不敢再来,可他却是这黄泉四鬼的弟子,弟子被废了,这做师父的哪有忍气吞声的道理?他砍了我那手下一只手臂,是特来告诉我们要血债血偿。” 秦墨冷笑了一声,道:“他们倒是敢?你让百宝堂放出话去,我明日清晨便在那片树林恭候他四位大驾。” 林南脸色一变,正要阻拦,不料秦墨话已经说了出来。那金不愁顿时大喜,转而担忧道:“可那黄泉四鬼武功高强,秦姑娘你务必要小心才是,实是不行,我金不愁便将这条命给了他们!” 秦墨摆了摆手,打断了金不愁的话:“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有我秦墨在此,还能让他们动了你一根毫毛?” 金不愁满脸堆笑,恭敬道:“那我便在百宝堂摆好庆功宴,安心等待秦姑娘的好消息了。”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金不愁安顿好了二人住处,这才拱手告别。他一刚出门,林南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你不当趟这浑水的。”林南冷着脸,开口道,“这金不愁好深的心机,自己惹的祸事,却故意扔给你。” 秦墨满不在乎的笑了笑,道:“老金人还不错,帮他一把又有何难?” 林南摇了摇头,道:“苍澜武道昌盛,胜过你我的大有人在。这黄泉四鬼绝非善茬,你早些歇息,明日我陪你去树林。” 第三十一章 黄泉四鬼 这一宿林南休息得并不是很好,为了避免秦墨被人袭击,他提出和秦墨在一间房间歇息,秦墨欣然应允,二人分床而眠,叙旧到半夜,秦墨才缓缓睡去。 林南又运了一边《归一诀》,将剑魔的灵力缓缓流淌全身,滋养经脉,只觉得浑身暖洋洋地说不出的痛快。眼见天已半亮,他正待歇息,忽闻秦墨梦中低语,语气愤慨:“我……我不嫁……” 他心中吃了一惊,暗道秦墨此番下山来果真是有蹊跷,她口中一遍遍念叨着不嫁,莫非是秦浩要逼婚不成?他琢磨了半晌,直到脑子昏昏沉沉再也支撑不住,这才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醒来,只见秦墨脸色古怪,正在镜子旁梳洗。林南心中好奇,轻轻走到秦墨身后,猛地一拍她肩膀。 秦墨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来。 林南见她双眼通红,奇道:“这大清早的,秦师姐你哭个什么?” 秦墨性子要强,连忙擦了擦脸,道:“谁哭了,我眼睛进了虫子。” 林南知她不愿深谈,展颜一笑,道:“那你先梳洗,我下去叫人备上早点。” 他转身出门,心中却是久久不能平息:眼睛进了虫子,为何声音还会颤抖?师姐,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却不愿意跟我讲? 二人草草用了早餐,在金不愁的千恩万谢中收拾行囊出了门去。也不知是不是缘分,秦墨和那黄泉四鬼相约的树林,距离叶归山庄距离竟不算太远。如今已是深秋,南方的气候却还不算太冷,那树林里遍地枯枝落叶,像是铺了一条金灿灿的路。 林南和秦墨并肩前行,脚踩在枯枝落叶上嘎吱作响。林南背对着秦墨,忽然开口问道:“师姐你昨晚做了什么梦吗?” 秦墨闻言一愣,顿时脸上有些不自然。 林南见她不回话,又问道:“你这次私逃下山,不是透透气这么简单吧?” 秦墨心知自己昨夜说了梦话,回避不过,黯然道:“我爹要我嫁给冯兆贤。” 虽说心里早有了准备,林南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突,脱口道:“不行!” 秦墨嘻嘻一笑,调侃道:“怎么的?你吃醋了?” 林南闻言顿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怎的会吃醋,这冯兆贤品行不端,怎能娶你?” 秦墨叹了口气,道:“我又如何不知道冯兆贤品行不端?可是我爹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打定了主意的事情,谁能拉得回来?” “所以你便逃下山来?”林南皱了皱眉,道,“那今后你怎么办?总不能在外面过一辈子。” 秦墨脸色黯然,道:“我爹奉了宗主之命,被调去隐宗任职了,要三年后才能回来。” 林南冷笑了一声,道:“风宗主还当真是赏罚分明,对你爹好生看重啊。” 秦墨知他话里有话,埋头不语,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僵硬。 林南见惹了秦墨不高兴,心中也有些懊悔,改口道:“要不我寻个机会,取了冯兆贤狗命,你便不必再担心这事了?” 秦墨听他语气颇为认真,吓了一跳,慌忙道:“不可!你不要胡来,若是杀了冯兆贤,你便成了天剑宗的通缉对象了。” 林南倒是满脸的无所谓,懒洋洋地道:“我就是不杀冯兆贤,他们又会放过我么?” 秦墨顿时哑然,良久才开口道:“你跟我爹,当真是一分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林南想起那日宋肇身死的情形,顿时脸色一沉,语气森然:“半分也没有。” 秦墨知他二人矛盾难以调解,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两人又行了数里路,林南忽然脸色一变,脚下猛然止步。后面的秦墨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了林南的身上,她正要抱怨,看林南表情凝重,目光森然,顿时心知情况有变。 却说林南自吃了灵果后,感官敏锐非常人可比。他行走间,忽然发现一缕隐藏得极为巧妙的杀气从四周袭来,那杀气初时对象还是秦墨,犹豫了片刻,又连自己也一同覆盖了进去。 林南冷眼望了一下四周,只见林间秋风瑟瑟,落叶纷飞,宁静得有些渗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借着内力扩散开来,淡淡地道:“来都来了,还不敢出来说话?” 林间沉默了片刻,忽然听得一声诡异的怪笑,那笑声尖锐刺耳,飘忽不定,似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 “好一个感官敏锐的小子,倒是让我有些舍不得杀你了。” 那话音刚落,四道黑色的身影飘然从树上落了下来。那四人轻功极为了得,落在遍地的枯叶上,竟未发出一丝声音。 林南定睛一看,只见这四人奇形怪状,丑陋无比,为首那人身上披着件破破烂烂的斗篷,头顶更是有一道狰狞的刀疤长长拉到嘴角,一眼望去如同厉鬼一般。 林南心中一凛,道:“黄泉四鬼?” “不错,正是你四鬼爷爷。”那四人中走出一光头胖子,满脸横肉,减伤扛着一柄狼牙大锤,一只眼睛黑洞洞的,竟是没了眼珠! 林南听此人声音浑厚,知其内功不下于自己,顿时心中有些忐忑。这四人其中一人便已不弱于自己,四人齐上,自己二人还有何胜算? 他心中正在沉思,不料秦墨已经踏出一步,冷笑道:“你们那徒弟飞扬跋扈,丢了一只手臂,你们做师父的不好好教他做人,却来找姑娘我作甚?” “哟,好火辣的美人儿。”秦墨声音刚落,那四人中一矮个子便猥琐地笑了起来,听声音却是先前说话的那人,“老四,你看把这美人弄回去,给小鬼做老婆怎么样?” “不好不好,这小姑娘修为不差,小鬼管不住她。”被唤作老四的却是一个瘸子,手里拄着一根铁拐,“依我看,还是杀了,老三你拿去补一补的好。” 那矮子上下打量了秦墨两眼,摇头道:“这姑娘一看肉就不结识,不好不好,不过旁边这小子灵气逼人,倒说不准好吃。” 秦墨闻言,顿时脸色一变。她初时还看不起那声音尖锐的矮个子,不料此人竟是个吃人的怪物! “够了。”那站在最前面的老大咳嗽了一声,声音像是破锣一般嘶哑难听,“小姑娘你砍了我徒弟一只手臂,我们这些当师父的,自然是不能不做声的,你且说说这梁子该什么办罢。” 秦墨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语气生硬地道:“他技不如人,却来冒犯我,便是死了那也是活该,有什么好说道的?” 那大鬼怪笑了一声,语气森然:“人在江湖,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好,姑娘你莫非以为你是天剑宗弟子,我便不敢动你了不成?” 他话音刚落,身后那矮个子三鬼忽然纵身一跃,如同一只蝙蝠一般,飞快的向秦墨冲了过去。 秦墨早有防备,手中长剑应声出鞘,往身前一横!只听得锵的一声响,那三鬼的一双手上竟凭空多了一对铁爪!那爪子架在秦墨长剑上,顿时碰撞出一串火花来! “天剑宗剑法?”他三鬼嘿嘿地冷笑了一声,眼中掠过一丝戏谑。 秦墨看在眼里,心中顿时有些不安,忽然间,那双铁爪猛地向前生了数寸!只见寒光一闪,鲜血顿时飞溅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