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正浓,粉正香》 第1章 抢进府的男人 四月的京中,桃红柳飞。 而一个悲痛至极的消息却传遍了上京中的大街小巷,北凉的郡主又上街抓男人了,而这次遭难的却是崇贤馆的大学士施染。 那些蛮横的北凉人却美其名曰要教他的女儿念书。 施染的佳名天下皆知,却是容华绝世的人物,不料这等无暇美玉,竟落得北凉这些豺狼窝中。 京中的女子无不痛哭流涕,亦不知这蛮地的女子生的是何等的狰狞模样。 而那些北凉的铁骑是在三个月前被太后和幼帝请进京擒拿叛王的,不成想竟是引虎驱狼,那些北凉的人在事成之后竟赖在了上京里整日为非作歹,将上京搅得天翻地覆。 只传闻这北凉的郡主刚进京就命人四处抓身体强健的男子,然后不出半日便被扔出府邸,皆是鼻青脸肿的,连话也说不清楚,亦不是遭受了什么。 人云亦云,不过几日便将那连枝儿郡主说得如妖邪一般。上京中的男子皆吓得躲藏着家里,不敢出门,生怕被北凉的那些蛮人给掳掠了去。 京中的小儿听到「北凉郡主」四个字竟吓得不敢再啼哭。 ****** 北凉王府邸的书房内,连枝儿用手支撑着下巴,一双澄澈的眸子落在那手里捧着书卷的男人身上,半晌都移不开眼。 连枝儿进京半个月,便已经做了无数惊世骇俗的事情了。 北凉王无奈,便命自己的长子威逼着施染过来,连崇贤馆的屋子也被烧了一排,不知焚毁了多少的古典书籍。更是拿着施染的父亲,朝中威名赫赫的太傅大人的性命,来威胁。 春风顺着绿纱窗吹进来,她辫尾的髮带随风而动,从她细白的脸颊的拂过。 瞧着他,她不由得想起曾经在北凉的雪山的悬崖上曾经见过的一种极美的花,她曾经拼命的想要得到,却只能抬头仰望。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施染忽然停下了,直直的顺着那灼热的目光看过去。 连枝儿这才涨红了脸颊,忙低下头去。 却见施染慢慢的走过来,神情平淡的近乎冷漠,「伸手。」 连枝儿在北凉的时候也胡乱的念过几年的书,她贵为郡主,谁不是哄着,为了让她念书,更是想法子弄一些精巧的玩意,等她倦了便给她。 于是她满心欢喜的伸出手掌。 不知是那猫眼石还是珍珠玛瑙,亦或是寻常的玩件,她满心的期待。 却听「啪」的一声,那戒尺实打实的落在了她的手心。这是连枝儿这辈子第一次挨打,一双澄澈的眸子里皆是错愕和不解。 远远站着打瞌睡的单光急匆匆的跑过来,见到连枝儿手心上红肿一片,是瞧得目瞪口呆。 单光原是上京中不入流的小官,瞧着北凉王入京,便巴结着投到了门下。那北凉王瞧着他能言善道,虽是谄媚之人,但吃喝玩乐的事情却是极为精通的,便被差遣过来,陪着自己的女儿玩乐。 「你……你可知道你打的是谁?连枝儿郡主可是王爷的掌上明珠!!」单光急的是满头的大汗。 「若再走神,下次便是十下。」施染的声音冰冷的不带任何的感情。 连枝儿的眼神中竟多了一丝的畏惧,然后缩了缩脖子,「是。」 说完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置信,想来她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被一个中原的男人给威慑住了,若传出去岂不是丢尽她的脸面了。 单光这才脸色古怪的退到了一边去了。 施染旋即拿起书本,依旧教着,而连枝儿便是费尽全力的去听,亦是满头的雾水,到头来竟是左耳进右耳出的,一个字也没有记住。 直讲了一个时辰,她急的是满头的大汗,却也不敢问。 等香炉里的香焚尽了,施染这才撂下手里的书本,清冷的目光落在连枝儿的脸上,「明日我要考你功课,若错了,十戒尺。」 连枝儿攥了攥拳头,手心还在隐隐的作痛,她眉毛拧成一团,「要不现在打了罢,这样稀奇古怪的文章,我实在背不出来。」 说完她竟真的将手给伸了出来。 那单光忙不迭的跑了过来,趁势说,「郡主是北凉的人,哪里读的懂这些诗经,再说又不是要考状元,别这么认真嘛!!」 施染脸上依旧毫无波澜,「二十戒尺。」 连枝儿忙道,「别……」 「三十。」 那单光刚想说话,却见连枝儿满脸紧张的道,「三十就三十,可不能再多了。」
第2章 自求多福 施染很快便走了,颀长的背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那单光这才凑过来,笑嘻嘻的道,「郡主不必担忧,属下这就回了王爷去,明日不许他再来给您授课了。」 倘若不是北凉王仗势欺人,拿着施染的父亲的性命相威胁,只怕他那样目无下尘的人,断然不会给她授课的。 连枝儿却瞧着自己还泛红的手心,忽然见抬起头来,澄澈无暇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的古怪。 「这世上从未有人敢动手打我。」她犹豫了一会,然后目光坚定的说,「我好像喜欢上了他。」 北凉的民风彪悍,女子便是有了倾慕之人,也断不会隐瞒。 但单光听了这惊人的话,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上,急道,「您怎么能喜欢上他呢?京城的姑娘谁敢说要嫁给他?」 连枝儿满脸的不解,「为何不能喜欢他?莫非他有什么隐疾?」 单光嘆道,「他不过是个心冷口冷心凉意凉之人,原是个天外的人,连情爱之事也一併的断绝了,只怕也不肯娶妻生子了。昔年他母亲亡故,亦不曾流露出半点的伤心之意,京城中谁不知晓他是个无心的石头,只生得一副好皮囊而已。」 连枝儿却是满脸的错愕,难怪他的脸上一直那样的冷漠。 单光见她如此,忙劝道,「郡主这般尊贵,什么样的男人嫁不得,若是觉得无趣,属下这就跟令兄说,捉几个男人回来给您解闷。」 连枝儿却根本不理他这一茬,只是用手摸着自己的脸,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在北凉的时候,也有不少男儿郎跟我阿爹求亲。我虽不像你们京城的姑娘一样会琴棋书画的,但想必也是不差的,想必他也定会喜欢的。」 单光用手支撑着墙,这才没被她的话给惊倒,只心里苦恼连枝儿哪里来的这样的自信,连京城中最有佳名的姑娘也不敢说这样大言不惭的话。 没想到北凉王那样阴险狡诈的人物,竟生了这样一个傻乎乎的女儿。 他只得无奈的嘆道,「以后郡主便自求多福罢。」 ******** 北凉王连琨赫从宫中回来,竟将先的妃嫔给直接掳掠到府邸来了,这些时日他夜宿龙榻,杀人如麻,京城中的大臣们皆被他视作蝼蚁,甚至连年幼的皇帝也遭受他的百般侮辱。 然而等他回到府邸之后,便命人备下晚膳,要与自己的女儿一起用饭。 这些时日在宫中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也觉得腻了,只宰了整只的羊来烤了,又命人做了些北凉的烤馕来,父女两个倒是难得的吃的痛快。 北凉王喝了半罈子烈酒,却听见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儿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便附耳去听,这才隐隐约约的听见什么呦呦鹿鸣,荷叶浮萍,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是想要你学一些规矩,以后好嫁人,没想到竟这般的刻苦起来。看来那老顽固的儿子倒是有几分的本事,竟连你也这样乖乖的读书了。」 连枝儿吞咽下嘴里的羊肉,瞪着眸子问,「我要嫁给谁?」 北凉王嘆了口气,「为父决定在京城中给您寻个良配,就从那些武将世家里选一个。」 连枝儿不由得想起了施染来,怔怔的问道,「那些读书的又有什么不好的?」 北凉王闷了口酒,转头见女儿生的娇俏伶俐,不由得哈哈笑道,「那些读书的整日酸熘熘的,瞧着就厌烦。」 她听了这句话只觉得嘴里的烤羊肉也没有了滋味,只气恼的说,「不嫁,说什么也不嫁,大不了我回北凉去,省的你再管我。要是知道你将我接来京城是为了给我找男人,打死我也不过来。」 说完她竟甩门而去。 北凉王咽了口烈酒,无奈道,「这世上也只有你敢这样跟老子说话了。」
第3章 挨打的郡主 然而第二日单光早早的便来了,只悄悄的打听昨日连枝儿挨打之事,却见府邸内并无风声,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他正守在长廊处,却见连枝儿正黑着眼圈走了过来,好似一夜没合眼的样子。 「郡主这样的勤奋,想必早已背的滚瓜烂熟了罢?」单光满脸的讨好之意,越发显得獐头鼠目。 连枝儿耷拉着脑袋,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只记得几句……」 单光眼神中露出几分的惆怅,若今儿连枝儿再挨了打,只怕北凉王非揭了他的皮不可。可恶的是施染是个油盐不进的人,只能另寻他策。 他又是个阴险狡诈之人,很快便有了主意,忙笑道,「属下倒是有一个法子,保证您能背出来。」 连枝儿忙不迭的抬起头来,眼中顿现惊喜,急道,「快说!!」 那单光这才悄悄的低声说着,那连枝儿也脸色凝重的听着,直到他说完了,连枝儿才皱眉问道,「这样真的成吗?瞧着施染很吓人的,他若是抓住了岂不是要恼了?」 「郡主只管放心。」说完他拍着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等两个人去了书房,却见施染早已到了,正站在窗户旁,却是一身月牙白的衣袍,束髮银冠,面如美玉,目如点漆。 而他的小厮落棋今日却也跟来了,见了连枝儿,眼中隐隐已有鄙夷和厌恶,竟毫不客气的转过脸去,发出了一声冷笑。 这也难怪,他的主子可是崇贤馆的大学士,竟被威逼着来给这野蛮的女子教书。而且北凉军在京中更是无恶不作,已是人人嫉恨了。 他听见了声音这才慢慢的转过身来,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表情,甚至连喜怒的神色也从未有过。 连枝儿不由得有些紧张,用手指死死的绞着自己衣襟上用鸷鸟尾编成的穗子。却见那单光冲着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莫要害怕。 果然他让她背昨日学的几篇诗经。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她不由得紧张了起来,竟将自己背了一夜勉强背下来的几句也忘的一干二净了,只八个字已经是磕磕巴巴的了。 那单光在一旁急的直跺脚,然后在后面发出了一声轻咳。 连枝儿会意,这才紧张的看向施染,却见他低头在纸上写着字,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她旋即将自己的袖子拽开了一截,却见细白的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写着小字,她低头流利的念了起来。 「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她念的正起劲,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咳声。 她的心几乎要从胸口里迸出来,忙不迭的要将自己的袖口掩上,而就在这时,却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扼住了她的手腕。 明明他的手腕那样的凉,她却还是脸颊通红。 施染此时已经看清楚了她手腕上抄录的正是昨日新学的几篇诗经,声音顿时冷了下来,「伸手,三十戒尺。」 单光吓得脸色大变,急道,「施公子,打不得啊,北凉王岂能饶了你?」
第4章 她的心上人 而那落棋见连枝儿要挨打,只恨不得站起来拍手叫好,哪里能让单光出来阻拦,忙将他拉扯住,似笑非笑的道,「先生处置不懂规矩的学生,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既然北凉王敢将我家公子请过来,便该料到的。」 单光一时间竟不能挣脱,远远的竟瞧见施染已经拿过戒尺来,一下下的打在连枝儿那细白的手心里。 她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竟也不觉得疼,连眼底也带着那样的痴迷。 单光吓得几乎跪在地上,心想北凉王非得宰了他不可。又痛恨这施染竟这般的不识好歹,如今连皇帝也不过是看着北凉人的胁迫下苟且偷生而已,他打的倒是痛快了。 很快那三十戒尺便打完了,她在北凉的时候整日胡打海摔的,从马上跌下来也不觉得疼,这些戒尺自然不算什么。 连枝儿却睁着一双眸子,浅笑道,「怎么办?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施染拿着戒尺的手还是禁不住的微微一颤,果然他的修养太好了,若是旁人只怕早就气晕过去,整个京城中除了他,谁也不能这般面不改色了。 正拦着单光的落棋气的浑身发抖,转身怒喝道,「难道你们北凉的女子竟这样的不要脸面吗?当着男人的面说这样的话!!」 连枝儿往自己的手心里吹着冷气,「喜欢便是喜欢,我还要先生跟我回北凉成亲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如旷野中寥落的星辰,褶褶生辉。 即便被这样一个热情似火的北凉姑娘当众表白,施染的脸上依旧平静的没有任何的表情,甚至带着无尽的冷漠,「侮辱师长,二十戒尺。」 「还要打?」她满脸的委屈。 「伸手。」他的声音清冷。 连枝儿还是乖乖的伸出手去,却是满脸的委屈模样,「那多少戒尺你才能跟我一起回北凉去,你只管打。」 她的笑靥清楚的映衬在他的瞳仁中,而他不过是如同顽石一般,除了淡漠再无其他。 结实的戒尺再次落在了连枝儿红肿的手心上,竟是实打实的,半点的偏袒徇私也没有。 单光急的直跺脚,没想到连枝儿竟这般的色迷心窍。 很快便打完了,她的手红肿的很高了。 *********** 晚上的时候,连枝儿的兄长连朔从城外军营里回来。他却是北凉第一勐将,更是杀戮成性的人物,却见自己的妹妹手里捏着羊腿,一边龇牙咧嘴的模样,不由得拉住她的手查看,却见已经红肿的跟腌萝蔔一般。 而那一道一道的红印,分明是被人拿着戒尺打出来的。 连朔登时大怒,「天下竟有人敢打我家小连枝儿,老子这就命人剥了他皮。」 那单光正满心担忧的候在廊下,不敢离开,听见这话,生怕拖累到自己,忙不迭的跑到屋里去,忙回话道,「都是那施染,连郡主也敢打,属下拼命阻拦,却还是没拦住。」 连朔上去,一脚踹在了单光的胸口,怒骂道,「不中用的东西,你就是这样看着连枝儿的吗?」 那单光连求饶也不敢,只得满脸惶恐的求着饶命。 连朔越想越气,只嚷嚷着要让属下将自己的砍刀拿过来,要去杀了施染。 连枝儿知晓自己的兄长说到做到,忙挡在了他的面前,急的额头上直冒汗,「哥哥要杀他不如先杀了我。」 连朔这才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脸上的怒气剎那间变成明了的神色,「呦呵,莫非我家连枝儿有心上人了?」
第5章 赌局 连枝儿但笑不言,脸上亦涨的通红。只是喃喃道,「可是他好像不喜欢我。」 「那老子便将他拉过来,给咱家做上门女婿。」连朔几乎恶狠狠的说,「凭他是谁,只要我家枝儿瞧上的,便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单光脸上虽带着笑,但心里却暗暗的腹诽,果然是一丘之貉,连说出的话都着这般的惊世骇俗。 那连朔很快便收敛了脸上的怒意,只满脸疼溺的说道,「我回来的时候从路上抓了几个身强体壮的男人,明日便让他们陪着你赛马。」 连枝儿摇头道,「他们都没有什么本事,还是将他们放了吧,再说府邸里能骑马的地方也就那么一块,不似我们北凉的草原,半点的意思也没有。」 连朔笑道,「城外皇家围院倒是个好地方,那里良马无数,妹妹见了定然会喜欢的。」 她霎时喜笑颜开,这几日北凉王将她拘禁在府邸中,众人不敢放她出去。既然她的兄长发了话,只怕明日便又成了脱缰的野马了。 ***************** 第二日连枝儿不必念书,便风风火火的去了皇家围院。 北凉王知晓现在京城的人皆恨他们北凉的人入骨,便让自己身边的贴身护卫亲自护送她去的。 那单光自然也巴巴的跟去了,他却早早的让人去送信,只让围院里的皇家护卫将那些闲杂人等赶了出去。 果然那些公子王孙们听到北凉人来了,跑的跑,逃的逃,根本不用人去驱赶。 等连枝儿去的时候,果然宽阔的围院里竟将一座山都围了起来,高大的围墙几乎遮天蔽日了一样。 她瞧着半座山葱葱绿绿的,偶尔有鸟兽穿过,竟是个极好的地方。 而就在这时,却见遥遥的传来一阵马蹄声,却见迎头跑过来两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为首的那人生的英俊,眼中竟是灼热的深邃,瞧着那衣衫打扮,竟不知是哪个皇亲贵胄。 那单光却认识那人,难怪那些侍卫不敢赶人,这人竟是先皇长公主的嫡子,阮禄。 如今驸马和长公主在朝中颇有权势,这些人自然不敢轻易的得罪,也不敢驱赶了。 很快那人便勒马停下,一双炙热的眸子落在了连枝儿的脸上,又落在她身后的侍卫身上,身上皆是配着金刀,便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了。 连枝儿慢慢的走过去,只仰头瞧着他骑着的马,浑身漆黑没有半点的杂毛,竟是千里良驹,不由得伸手摸着那马脸,「好厉害的马,只可惜要被拘禁在经常这样的地方。」 阮禄勒紧缰绳,那马儿旋即往后退了一步,而他的眼中却多了一丝的不屑。 而连枝儿竟根本没有在意,如骄阳一般的脸颊上噙着灿烂的笑,「我在北凉也有这样的一匹马,是我从草原上捡回来的,不过它的母亲却被狼给咬死了,我捡到……」 她呶呶不休的说着,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人,她却毫不顾忌的说着,根本不会看人的脸色。 而就在这时,却见跟在阮禄身后的好友梁话却已经勒马停了下来,戏嚯道,「听闻郡主经常掳人进府邸赛马,但凡能赢了您的有一千两的赏银,不如今日可愿意跟我们世子比一比?」 连枝儿许久未曾比马了,而且昔日里她兄长抓紧府邸里的人尽是些酒囊饭袋,不由得心下大喜,「好。」 阮禄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好友,心里也猜到了他是想趁机给北凉人难堪,却冷笑道,「本世子不缺那一千两银子。」 连枝儿正没有趣味,好不容易得了好玩的,哪里有放弃的道理,「你想要什么,本郡主都能给。」 「郡主好大的口气,只怕连皇上也不敢说这样的话。」阮禄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的嘲弄。「果然很有令父兄的气魄。」 而此时梁话满眼的算计,忙趁机道,「那输了的人便跪下磕三个响头,如何?」
第6章 让她下跪 连枝儿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了。 她满脸欢喜的跟着侍卫去马厩里挑马去了,而单光却半路悄悄折回来了。 那单光之前曾有意投到公主府去,却不料被府邸的人给轰了出来,按照他小人得志的样子,自然一直怀恨在心。 如今仰仗着自己巴结了北凉人,自然仗势欺人起开。 「世子,您是个聪明的人,自然知晓什么人是惹不得的。」他阴恻恻的笑着,「劝您一会还是输了罢,郡主可是王爷的掌上明珠。」 阮禄倨傲的看着他,眼中却是无尽的厌恶。 而他身边的梁话却冷言嘲讽道,「不知廉耻的东西,不过是北凉人手下苟且的畜生,也敢在我们面前说三道四的?」 单光知道这两个人一个是长公主的嫡子,一个是少傅大人的儿子,虽然气的牙根痒痒,却还是毫无办法。 「滚,莫要脏了本世子的眼睛。」 单光气的跺了跺脚,这才冷哼着退到一旁去了。 很快连枝儿便骑着选好的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过来了,离着很远便听见了她「咯咯」的笑声,像只小黄鹂一般,竟不知哪里有这样欢喜的事情。 连枝儿赶着马飞奔过来,嘴里还嚷嚷着,「我适才瞧了瞧地势,只跑到北边的山头上去再折回来,如何?」 阮禄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的笑上,好似有什么东西直蔓延到心底。 他身边的梁话忙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些北凉的人也实在是太猖狂了,给他们些教训也好。」 梁话知道他骑射的工夫了得,身下的马又是良驹,自然不会输给一个女子的。 「驾……」连枝儿夹紧马肚,挥起鞭子,先沖了出去。 「好……」那些北凉人欢唿着,不断的拍手叫好。 阮禄冷哼一声,也追了上去。 很快马匹马便并驾齐驱的往北边的山坡上跑去,唿啸的风声从他们的身边吹过, 连枝儿挥舞着手里的鞭子,纤细的身子随着那马儿不断的晃动着,那鬃毛拂动,不断传来阵阵的马嘶声。 她的骑术极好,又是北凉王亲自教的,难怪京城中的那些人即便被摔得头破血流,也没有赢过她。 春风阵阵,吹落围院四角的蔷薇,无尽的花瓣迎风而起,偶尔吹过他们的身畔。 而连枝儿的乌黑的长髮亦被风吹起,她并未带半点的首饰,只编着细细的辫子,尾端绑着纱绸,随风而动下,竟是那样的绝美。 然而紧随她身后的阮禄在转弯处还是超过了她,她心急之下,勐夹马腹,然而直到终点,却还是被他落在了身后数尺远。 而等她赶到的时候,侍卫们已经抱住了阮禄的马脖子,他却已经翻身下来。俊美倨傲的脸上带着几分的得意,连眉宇也不似之前一般的紧皱了。 连枝儿也勒紧了缰绳,停了下来。 然而她的左脚刚踩上马镫,正要下来的时候,却听见那阮禄的声音传来,「你输了,该跪下磕头了。」 单光一下子变了脸色,他知道阮禄这人是个狂傲的人,没想到竟这样的不是好歹,见事情不好收场了,忙走上去赔笑道,「不过是顽笑的话,哪里有输了便磕头的道理,大家都是身份尊贵的人……」 他正打着圆场,却听阮禄的声音不咸不淡的传来,「原来北凉的人都是这般的言而无信。」
第7章 葬身之地 原本跟随着连枝儿而来的护卫听见这样的话,顿时面露怒意,双手皆放在佩刀上,只等着连枝儿一声令下,定要将阮禄大卸八块。 梁话见气氛紧张,又知晓北凉的人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忙见好就收,「郡主乃是千金之躯,不跪就不跪。」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连枝儿竟真的跪在地上,清澈的眼底璀璨至极,却没有其父亲和兄长的狂傲和狠绝。 阮禄未曾想到她真的会跪在他的面前磕头,适才答应这场赛马也不过是想煞一煞这些时日对北凉人的怒意而已。 他站在那里,眼神中却是一闪而过的错愕,却眼睁睁的看着她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 然后她抬起头来,却已经是那明媚的笑靥,梨涡处如洋溢着光。 「我们北凉的人说到做到,输了便是输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拨弄着鬓角处的碎草屑,头上绑着的纱绢做成的花也微微的颤动着。 那单光趁势忙道,「郡主当真豪爽,不愧是北凉的女子。」 阮禄和梁话听见他满是谄媚讨好的语调,只觉得万般的厌恶,不由得眺向别处。 而连枝儿却命侍卫们将适才自己骑着的马牵回去,而她的目光看到那马后退出暗藏着的伤疤的时候,不由得面带惋惜的嘆了口气。 很快她便前唿后拥的离开了。 阮禄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她的背影,却见她一边蹦蹦跳跳的走着,一边跟身边的单光说着话。却见她身上的砑罗裙随风而起,隔着很远依旧能听见她欢快的笑声。 京城中的女子皆被礼仪规矩束缚着,便是最下等的奴婢也不敢如此放声大笑。但明明是为世俗不容的事情,在他看来竟是那般的美好。 「真的吓死了人了。」梁话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这女人果然够令人吃惊的,若不是她选的那匹马后退处有伤,只怕今日你便要输了。」 即便那北凉人的身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阮禄的目光还是不曾收回来,「她果然不一般。」 他身边的梁话长长的嘆了口气,「啧啧啧,没想到北凉王那样奸诈狡猾,穷凶极恶的人,竟会有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儿,也真是可惜了,这样一个美人竟不得善终了。」 梁话说完之后,见身边的好友良久没有搭话,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正是连枝儿消失的方向。 「世子殿下,您不会是瞧上这北凉的郡主了罢?!」他几乎是满脸的痛心疾首,「令尊大人对北凉那些野人可是恨之入骨,只恨不得生啖其肉,岂能同意您娶这北凉的女子?」 阮禄唇畔便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不过是瞧见了有趣的猫儿想要驯养,怎么就牵扯出谈婚论嫁了?」 梁话转头看着自己的至交好友,心里知晓他这人孤傲,但凡想得到的东西便会费尽心思的占有,有时连他可看不穿他的心思。 很快,很快这京城便会是北凉那些虎狼之徒的葬身之地了,只愿别生出什么事端来才好。
第8章 不成体统 第二日施染按时辰来府邸里给连枝儿授课,还未进书房里,却见府邸的人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满府邸的在找他们丢了的郡主。 王府外侍卫无数,连只苍蝇也撞不出去,怎么会让一个大活人跑出去。自然人还在府邸里,可被北凉王霸占的府邸极大,一时间竟翻了一遍也没找见人影。 那北凉的侍卫们只恨不得将老鼠洞给挖开寻一遍。 即便周遭的人乱的不可开交,而施染却还是满脸云淡风轻的站在书房外。 遥遥的,他听见房顶上的琉璃瓦上,隐隐的传来细碎的铃铛声,却正是她罗裙上坠着的银铃。 「下来。」他的声音很淡。 果然房顶上隐隐的露出一朵纱绢堆成的花,然后是一张睡眼惺忪的脸颊,那原本松散着的髮辫更是乱糟糟的模样,想必竟是在房顶上睡了一夜。 见到了施染,她忽的笑了起来,如朝霞一般明媚。 她趴在房檐处,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来,满脸欢喜的说,「昨夜十五,我躺在房顶上看月亮了,不过京城的月亮没有北凉的圆,等将来你去了北凉,我带你去看雪山的月亮,还有大漠,草原……」 他站在芭蕉树旁,只仰头看着她,却好似看见了大漠孤月,雪山之巅,或许他一生也不会瞧见了。 连枝儿呶呶不休的说着,却见适才那些找她的人又急匆匆的奔了回来。 她知道若是父王知道她又睡在房顶上,只怕被抓来侍奉她的那几个侍婢只怕性命不保了。 正在着急的时候,却见她昨晚搬过来的梯子不知被何人给移走了。 慌乱间却有几块砖瓦落在了地上,发出一阵阵碎裂的声音,旋即满地的狼藉。 连枝儿急道,「快,快接着我。」 施染微微一怔,连眉宇也不由得紧蹙。 她瞧着远处已经越来越近的侍卫,只伸出两个胳膊,如断翼的残蝶一般从房顶上落了下来,竟直奔着施染而去。 眼看着她就要跌到他的怀里,施染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而她却直直的跌在冰冷的地上,虽用手肘撑着,却还是摔的万般的狼狈。 她良久才爬起来,却见她的手心处隐隐的已有血迹。 「你为何不接着我?」明明是质问的话,从她的口中说出,却分明没有半点的气恼。 施染一愣,却见她的手已经死死的拽着他的袖袍,很快她手上的泥污和血迹便将他的衣衫弄得骯脏不堪了。 施染紧紧皱眉,只将自己的袖子给拽了回来。 然而她却依旧不肯放弃,只以为他要离开,情急之下竟踮起脚尖,竟直接环住了他的脖颈,而她的脸颊几乎贴在他的胸口处。 「为什么不肯接着我?」她声音中满是委屈,好似他不回答,她就誓不罢休了。 从未有过的亲昵,她衣衫间的薰香充斥着他的鼻息,他的身体剎那间变得僵硬,只觉得无数只虫蚁在身上乱爬一般。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的怪异,「成何体统,快放开。」 而她却扬起脖子,眼中璀璨,「说啊,你为什么不接着我,难道是因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可你是我未婚的夫君,有肌肤之亲也是无碍的。」 「放肆。」他竟从未见过这等不要脸面的女子。
第9章 绝情的人 此时却见在府邸里寻她的侍卫听到声音,已经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见到了两个人的情形,那些北凉人皆露出瞭然的神色。 其中为首的侍卫笑着打趣道,「哟,我们小郡主有女婿了,恭喜恭喜。都是我们的罪过,打扰了小郡主的好事。」 连枝儿这才放开环住施染的胳膊,只吐了吐舌头,「就你们这样多的话,还不快去忙。」 很快那些侍卫便打趣着离开了,而北凉的人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便是连主子也玩笑也可以开的。 等她转过头的时候,却见他脸色不悦的看着她,而不知何时他竟退了几步远,一副避之如蛇蝎的模样。 「我不会娶任何人。」他目光凝重,声音中带着疏远和冷漠。「与我而言,情爱不过是累人之物,我早已顿悟,不会去触碰。」 她恍惚想起单光的话来,他果然是个断了情的人。他连自己的母亲死了都不会伤心,又怎么会爱上她呢?她年纪很小的时候母亲也不在了,那时候她哭了整整半年,跟天塌了一般的难过。 忽然间她的眸中蓄满了泪水,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一个十六岁的女子,却哭的如丧考妣一般,满手泥污的脸上满是泪珠儿,用手捂着嘴,活脱脱的一个疯丫头。 「呜呜呜……」 「你就是有喜欢的人了,才说这样狠心的话,呜呜呜……」 「她比我生的漂亮吗?」她越哭越伤心,「我知道你生的好看,眼光高,但我也不差的,很多人都跟我阿爹求亲的……」 这时施染第一次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竟不由得想到要拔腿就跑。 可良好的修养却还是让他有些无奈的站在那里。 「别哭了。」他的声音有些无奈,旋即将袖口中的帕子拿出来,想要送到她的手中,却还是慢慢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听闻连枝儿寻到的连朔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一见到哭的歇斯底里的妹妹,顿时怒不可遏。 「你对我家枝儿做了什么?老子今日便宰了你。」 连枝儿可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妹妹,没想到这个不识抬举的施染竟动戒尺打自己的妹妹,抓起砍刀来,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凸出来,额头上的青筋也「突突」的跳。 眼看着自己的哥哥要杀了施染,她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一下子挡在了他的面前,急的满头的大汗,「不要。」 连朔气的脖子都粗了,「这白脸书生有什么好的,老子这就宰了他,一会哥哥便带着侍卫去京城里搜,不管是谁家的,哥哥就替你绑回来。」 这也是他昔日的作风,京城中被她掳掠来的美人更是不计其数。 连枝儿动了动眼珠,急的直跺脚,「我们刚才闹着玩的,你快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连朔听了这话才细细的查看自己的妹妹,却见她衣衫凌乱,头髮松散,而施染的衣衫上却也是皱皱巴巴的。 就在他满脸狐疑的时候,身边的侍卫却附在他的耳边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眼睛还若有似无的往两个人身上瞄,带着说不尽的暧昧。 连枝儿隐隐的听见了什么,「搂抱」「衣服」之类的话。 连朔听完之后却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果然是老子的亲妹妹,只是要『闹』的话去屋里,这样谁也不会坏了你的好事了!」
第10章 丑态 她便是再傻也明白自己的哥哥误会了,顿时脸皮涨得发紫,「少在那里贫嘴贱舌的惹人厌了,还不快离开。」 连朔笑的眉毛眼睛都拧在了一处,只用拳头锤着墙才止住了笑声,「好好好,都是兄长的不是,搅了你们的好事,改日哥哥上门再请罪。」 众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连枝儿脸皮发烫,忙去看施染,却见他依旧面不改色,好似这一切跟他毫无干系一般。 她越发觉得无地自容。 而就在这时,却见侍卫匆匆忙忙的跑过来,急道,「大公子,王爷叫您过去。」 连朔不敢耽搁,这才匆匆忙忙的走了,转过长廊的时候,还将半个身子从廊柱探出来,「好妹妹,哥哥这就吩咐他们,今日谁也不许进书房,如何?」 连枝儿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瓦,冲着自己兄长的地方砸了过去。 却见那瓦片正砸在连朔的肩膀处,她的力道极小,根本砸不痛,而他却「哎呦」一声,忙捂着胳膊走了。 施染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这是对兄妹的身上,那连朔是个阴险狡诈,狠绝毒辣的人,没想到在自己的妹妹面前,却是如此的模样。 连枝儿这才转过头来,一阵歪风一样的跑了过来,却有些手足无措的道,「你可生我兄长的气了你?他说话不知轻重,不似你们中原人这样,我跟你说……」 她叽叽喳喳的说起来,而他的目光终于缓缓的落在她的脸上。 施染从未见过这样聒噪的女子,明明他不曾回应半分,自说自语的她竟然说的她自己捂着肚子大笑起来,也不知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而就在这时,她的目光却不经意的落在了他腰间的玉佩上,不由得「咦」了一声。 却见竟是一个如灿霞一样的红色的玉佩,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夔龙,那龙纹更似火烧一样。 她从未见过这样稀罕的玉佩,自己伸手去摸,却是带着几分温热的。 就在她低头细看的时候,她的头顶几乎碰到了他的胸口处,她青丝间隐隐的有淡淡的香气。 施染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声音依旧平和的没有任何的感情,「昨日的功课可都背下了。」 一提到这茬,她满心的兴致一下子散了,哭丧着脸道,「我昨晚只顾着看月亮了,竟全忘了。」 说完她觉得口渴难耐,便去旁廊下放着的缸里捧水喝。 然而她现在的模样却还是照在了水里,顿时「呀」的一声,尖叫道,「天啊,我怎么这么狼狈。」 她说完竟转身匆匆忙忙的跑了,心里想着竟然让施染看见自己这么丑陋的模样,真是丢尽了颜面了。 ******* 皇宫,金碧辉煌中,却压抑的连乌鸦也不愿飞过。 金銮殿内,太后在垂幔后哭的是肝肠寸断,而年仅两岁的皇帝坐在龙椅之上,看着群臣呜呜的也抹泪痛哭,竟「咯咯」的笑了起来。 素日里北凉王带着铁甲入宫,在朝堂上亦是为非作歹,众臣皆是噤若寒蝉。 今日北凉王未上朝,众位大臣才敢如此。 「都是哀家的过错,要北凉人进京,如今虎狼屯于阶陛,众位爱卿可有法子让他们回去?!」 众位大臣皆默不作声。 阮禄看着哭诉的群臣,眼底皆是厌恶,正要站出来,却见身边的父亲轻咳了一声,这才脸色不悦的站在原处。 却见他的父亲低声道,「小心有诈,事情不对。」
第11章 指婚 很快就有人站出来,却是当朝的巡捕营统领李察,他怒喝道,「如今社稷如同丘墟,我等岂能坐视不理,不如想法子除掉北凉王。」 又有几个人随声附和起来,直嚷嚷着要诛杀北凉王。 就在这时,却见龙椅后面的屏风「哐啷」一声被人踹开,却见一身戎装铁甲的北凉王出来了,而他的身边跟着他的儿子连朔。 连朔的手里提着一百来斤的砍刀,在金銮殿的地面上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适才还嚷嚷着要诛杀北凉王的那些人皆吓得浑身乱战。 北凉王却慢慢的走到皇帝的龙椅旁,抚着自己的长须,冷笑道,「你们中原就是忘恩负义,我们北凉的铁骑不远万里来给你们平叛,如今竟要卸磨杀驴,竟要谋害老夫了。」 年幼的皇帝吓得脸色发白,竟当众嚎啕大哭起来。 太后顾不得礼数,忙从帷幔后面出来,一把将小皇帝搂在自己的怀里,脸色惨白的说,「哀家只是担忧北凉如今无主,生出什么事端来而已,觉无谋害王爷的心思。」 北凉王冷哼一声,「那便是这几个乱臣贼子要谋害本王了。」 不等他发话,却见连朔提着砍刀便冲着那几个人走了过去,如屠鸡宰牛一般,顿时金銮殿内血流如河。 众臣皆默不作声,甚至有几个昏死在地上。 而这一出杀鸡儆猴的好戏北凉王尚未要结束,又命人端来一个大铁锅来,里面炖着肉。 「这是昨日行刺本王的刺客的,本王恨不得生啖其肉,但实在吃不完,不如众位大臣替本王尝一尝,如何?」 那连朔亲自端了锅到众位大臣的面前,然后那侍卫们送来了竹筷,让那些大臣们一一的吃。 「听说那逆贼的肉酸,大家觉得如何?」北凉王一边笑着问,一边看着众臣吃肉。 这些朝臣吃完之后,皆说肉酸。 很快便走到了当朝的施太傅的面前,而他正是施染的父亲。 想着自己的妹妹心已施染,连朔倒是难得的和善,只低声道,「太傅大人放心,不过是野猪肉而已。」 施太傅这才满面狐疑的拿着竹筷吃了一块。 很快连朔便端着铁锅,已经到了阮禄和他的父亲言侯身边,冷笑道,「两位请。」 言侯冷笑道,「我们不是北凉野蛮人,不会吃人肉的。」 「你说什么?」连朔勃然大怒,这些时日他对言侯不满已久,但又忌惮着他在朝中尚且有几分的权势,这才不曾动手,「你也想谋反吗?」 却见阮禄站了出来,挡在了自己父亲的面前,「我们并非北凉的臣子,你们也并非我们的君主,何来谋反?」 连朔听完这话,只觉眼中火星乱蹦,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有人站出来跟他叫板。 他丢下手里的铁锅,一把从身边的侍卫腰上拽出一个砍刀来,正欲要动手,却见一把冰冷的剑紧紧的贴在了他的脖颈上。 却不知何时,阮禄已经先他一步夺下了剑,消薄如刃的唇紧抿,目光变幻,「小,得罪了。」 那些北凉的将士见状,皆是如临大敌的举刀过来,即便连朔今日死了,言侯和阮禄也不能活着离开朝堂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旋即是北凉王的声音传来,「本王自然相信侯爷,您可是当朝的驸马。」 说着又命那些北凉的将士退下,旋即阮禄也见好就收,将夺来的剑还给了那侍卫。 连朔脸色难看的想要询问父王为何要放过言侯父子,却见北凉王慢慢的走了过来。 北凉王看着阮禄,不但生的俊俏,远胜于京城中那些纨绔子弟千倍万倍,以后也绝非池中之物。 「听闻世子不曾娶妻,本王倒是有一女,不如许配给世子如何?」
第12章 她要退婚 北凉王一说这话,朝中的大臣皆脸色怪异起来,那郡主的名声在外,大家都是知道的。 阮禄不由得想起了那日的女子,她明澈的眼眸和绝美的笑靥,竟似将世间一切的忧愁都撇尽了。 言侯自然不肯让自己的儿子娶这样一个女人,正要拒绝这门亲事,却见阮禄慢慢的道,「多谢王爷的抬举,改日定会奉上十里聘礼。」 言侯的脸色黑的如同锅底一般,而北凉王却面露欢喜,他不曾想阮禄竟这样痛快的答应了这门婚事,也算是解决了自己心结。 *********** 晚上的时候,连枝儿便听闻了自己的婚事。 她正在拿着笔在纸上抄录着今日被罚写的诗文,听到单光神秘兮兮的将这话说给她,不由得脸色惨白,手里的笔跌在纸上。 连枝儿匆匆忙忙的去寻自己的父王,却不料北凉王竟夜宿皇宫中。 她便跟个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竟见自己的兄长正要出府去城外的军营,便忙拦住了他的去路。 连朔见自己的妹妹满头的大汗,便要伸手替她擦拭,却又怕自己满是茧子的手伤到她,因为身上穿着铠甲,便将自己亵衣扯下来一块,替她慢慢的擦拭。 「我要嫁给什么世子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她急的直跺脚。 「今日在朝堂上,父亲将你指了门破婚事。」连朔气的脸色铁青,胸口也不断的起伏着,「那世子狂傲的很,一心将咱们视作眼中钉,答应娶你只怕也打着什么歪心思。」 「哥哥,那你为什么还要看着父王将我火坑里推。」她眼泪扑簌簌的滚落,「母亲死的时候你答应过什么了,说过要护我一辈子周全的。」 连朔也是满眼的心疼,只愤懑道,「哥哥也劝了几句,谁知竟挨了两个窝心脚,现在我胸口还疼着呢。」 「那怎么办?」她低着脑袋,「除了施染我谁也不嫁。」 「又不是让你们明日成亲,有什么可急的?哥哥倒是有一个好办法,保证让这门婚事黄了。」连朔脸上带着几分的狡黠,又让自己的妹妹将耳朵凑过来,这才嘀嘀咕咕的说着。她听完之后却是喜笑颜开,「哥哥果然最疼枝儿。」 连朔揉了揉她的额头,正要转身离开,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在自己的怀里翻腾了一会子,却拿出来一个手串来。 却还是天下罕见的青金石做成的,色相如天,金屑散乱,光辉灿烂。 「听说这是绝世的稀罕物,哥哥在宫中的珍宝库里找到的,只想着这世上也只有我妹妹才配戴。」说完他十分殷切的将手串戴在了自己妹妹的手腕上。 而她纤细的手腕上还带着一个用红绳编织的手鍊,中间镶嵌着一块琥珀。连朔这才嘆道,「这东西你带着七八年了,也该丢了。男人都喜欢打扮漂亮的女子,我妹妹若穿上那些绫罗绸缎,定会比那些京城的姑娘强出百倍。」 连枝儿摇晃着手腕,沉甸甸的十分的别扭,又跟自己的哥哥敷衍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开了。
第13章 洞房花烛 然而第二日她却早早的命人去跟施染告假,只说有事情要忙。 才吃了早饭,她便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堆胭脂水粉的,自己在屋子里鼓捣了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脸上的妆容连爹娘也认不出了。 守在外面的单光瞧着眼前的的女子活脱脱的一个丑八怪,尤其用胭脂膏子涂抹的脸蛋,跟猴屁股似的。 「郡主,您这是?」单光急的脸色有些怪异。 她踩着小靴子蹦蹦跳跳的走,头上的流珠帽簌簌的响着,脸上的粉几乎不断的往下跌,「去退亲。」 连枝儿从府邸里挑出十几个侍卫,自己骑着高头大马往长公主府去了。 街上的人见北凉人出来了,皆吓得躲藏,那些来不及的人看见了骑马的连枝儿,不知昏过去了多少。 「鬼啊……」 「鬼来了。」 等众人风风火火的到了公主府的时候,却见公主府的侍卫却是如临大敌的模样,那侍卫首领毕恭毕敬的问,「不知郡主前来,所谓何事?」 她的声音很大,好似故意说给周遭的人听的,「本郡主是来看我未来的夫君的,快叫你家世子出来。」 很快已经有人进去通传了,很快就有一个身穿绫罗,仪容不俗的丫鬟出来,见了北凉的人,没有半点的畏惧。 「公主有请。」 连枝儿并没有什么底气,听了这话心里也打了退堂鼓,却还是硬着头皮跟着她走了。 进府之后,又过了垂花门,不知走了多少的雕梁画柱的长廊,却见一处极奢靡的房舍,深吸了口凉气之后,便咬牙进去了。 然而才进了屋内,却见主位上坐着一个正襟危坐的妇人,身穿金丝软烟罗的衣衫,头戴累丝攒珠髻,自有一股盛气凌人的架势。 却正是当朝的长公主,当今皇帝的亲姑姑。 而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生的却是削肩细腰,虽年纪小,但自有明媚动人处,却是个美人坯子。 这小丫头却是长公主和言侯的嫡女,阮霜霜。 连枝儿进去之后,打量着满屋子的人。 却见那丫鬟们瞧着她怪异的打扮,皆是目瞪口呆的,然后低着脑袋偷偷的笑,或是死死的咬住唇,不敢笑出声音来的。 那长公主身后的阮霜霜也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一副见到鬼的模样,似乎不忍再直视,目光只落在连枝儿的手腕处。 长公主掀起茶碗,却依旧端庄,「不知郡主来我府邸有何要事?」 连枝儿清了清嗓子,找了一把椅子便盘腿坐下,又端起身边的茶碗,咕咚咕咚的一口饮尽了。 然后又将茶碗往桌上一掷,「本郡主是来瞧瞧我爹给我找的男人的,生的俊不俊。还不让他出来,给本郡主瞧一瞧……」 长公主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她冷声说道,「在中原从未有女子未过门,便来上门找夫君的道理。」 连枝儿笑的跟吊死鬼一样,脸上厚厚的粉也呛在了她的喉咙里,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本郡主的那些面首们,本郡主都瞧得厌烦了,这就将自己的夫君带回去,今晚便洞房花烛。」
第14章 不想嫁给他 听到这样的话,满屋子的丫鬟皆是目瞪口呆,而那阮霜霜更是一个踉跄,若非身后的奶娘护着,只怕这会子得栽倒在地上了。 长公主怒道,「简直是不知廉耻。」 「这又什么可廉耻的?难不成只许男人三妻四妾的,女子便不成了吗?」她这张嘴,天生的就会胡言乱语,「放心我爹只给我掳来了五个俏公子,每月亦有几天能陪着令郎的。若是令郎生得好,或是能讨好本郡主,说不定被本郡主独宠也说不定。」 长公主是什么身份的人,哪里容得她这样的侮辱,只从椅子上站起来,冷声道你,「这门亲事尚未定下,以后说不定会有什么变故。」 连枝儿听了这样的话,心底狂喜,只暗嘆自己的兄长有计谋,可脸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道,「我父王定下的,哪里能有什么变故,难道你们敢去我父王的面前退了这门的亲事不成?再说你们还不是觊觎着我北凉的权势,你们怎么会不答应这门亲事?」 若是旁人早就气的昏过去了,但长公主什么阵仗不曾见过,脸色虽难看,却还是很镇定。 「北凉王权势是大,但我们却并没有巴结的道理,论身份犬子也是当朝世子,亦统领三万禁军,我们不算高攀。」长公主冷颜道,「看来这件婚事是谈不成了,郡主还请自便,恕不远送。」 连枝儿只恨不得拍手叫好,费力的隐忍着脸上的表情,只装出蛮横无理的模样来,「那你们有本事便去跟我父王退亲,若等本郡主嫁过来,定要你们公主府鸡犬不宁。」 说完她抓起身边的茶盏,狠狠的摔在地上。 伴随着巨大的碎瓷声,众人皆露出惶恐的神色来。 但连枝儿却风风火火的离开了,一副恶霸的模样。 她才出了门,便笑的前仰后合,只想着适才众人脸上的神色,竟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廊下的柱子,满脸都是泪珠儿。 就在她歇斯底里的狂笑中,一个身影却慢慢的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抹了一把泪,错愕的抬起头的时候,却见竟是一个熟悉的面孔,倒像是哪里见过的。 「是你呀!」她抹了一把自己吊死鬼一样的脸,想要他认出自己来,但却更丑了,「是我,那日在围院里赛马,你赢了我。」 施染扯了扯唇角,「原来是郡主,不,应该是本世子未过门的妻子。」 听到这话,她露出诧异的表情来,「原来我父王给我找的男人就是你啊,早知道我几就不这么麻烦了,害的我昨晚一直都没有合眼。」 要是知道是熟人,哪里用得到这样大的阵仗。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神却如鹰隼一样的凌厉,「哦?原来郡主这般的想嫁给我?听到咱们的婚事竟一夜未眠?!」 「不是!」她踮起脚来,费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很熟稔的样子,「我今日是来想法子让你们退亲的,都是我阿爹的胡乱的指亲,可坑害死我了!」
第15章 待宰的羔羊 阮禄微微的眯着眼睛,目光从她惨不忍睹的脸上滑过去,「哦?本世子就这么入不了郡主的眼吗?」 「不,是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就是施染……」一提及施染,她眼中带着璀璨,「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亦是我这辈子要嫁的人。」 阮禄在听到施染的名字的时候,眼底现出嗜血的光泽。只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欢喜的女子,竟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只等着他一口咬断它的脖颈。 「原来是他。」阮禄笑了笑,他与施染同朝为官,自然是旧相识。 而她却丝毫未察觉出来他此时的冷然,依旧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这辈子是没有缘分做夫妻了,瞧着你骑马的工夫还不错,那本郡主便认你做兄弟,以后咱们便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兄弟?」他慢慢的咀嚼着这两个字。 她说完便要离开,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将自己的袖子拖拽上去半寸,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来,然后却伸手将腕上的那琥珀给摘了下来。 「适才你那个小妹妹一直盯着我的手腕看,好像很喜欢我这个琥珀。」她说着将那琥珀手鍊递给了阮禄,献宝似的说,「这是我小时候在焉支山下找到的,里面有一朵格桑花,听说是几千年前被封在里面的。」 阮禄低头去看,果然见那琥珀的中央有一朵极小极白的花。 这东西他的妹妹霜霜未必会喜欢,而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那串青金石的手鍊上,不由得扯了扯唇角,只怀疑她是真傻还是假傻。 他今日进宫便听闻那连朔打死了宫中珍宝库的奴才们,将宫中的珍宝劫掠走大半,连这无价的青金石也难逃毒手了。 连枝儿虽捨不得她的手鍊,但想着适才那小丫头差点吓得昏过去,便只当赔罪了。 她正想要拽下袖子来,却见自己的手腕上还挂着那条沉甸甸的青金石,一点也不喜欢,便直接褪了下来。 然后她瞧着长廊旁的西府海棠树上有几只鸟儿在嬉戏,冲着那鸟儿砸了过去。 受惊的鸟雀尖叫着飞走了,而她却「咯咯」的笑了起来。 阮禄这才相信她是真的傻,没想到那万两黄金难求的青石金,在她的眼中竟如同石子一般,用来砸鸟雀的玩意。 连枝儿这才笑嘻嘻的告辞而去。 而他站在原处,耳朵总算是清净了,只是想着她那张吊死鬼的脸,竟也不觉得丑了。 忽然他又想到了什么,眼底更多了些冷冽,「果真有意思,还真让人捨不得放手了。」 他将那琥珀手鍊放在自己的怀里,又命经过的小厮将那手串从海棠树上摘了下来,便转身去了母亲的院子里。 然而却见自己的妹妹阮霜霜搀扶着丫鬟出来,眼底的惊恐尚未退去。 等她见了自己的哥哥,忙重重的松了口气,「哥哥,那北凉的女人是个夜叉星,绝不能让她进府来。」 她自小便畏惧这个大哥,这番话却也是壮着胆子说的。
第16章 祸起 阮禄将那串青石金的手串递给了她,声音冷淡,「回去罢,这些话勿要再言。」 阮霜霜接过那手鍊,却是满眼的欢喜,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但却从未见过这样珍贵的手鍊,适才还在想,这东西在那北凉的郡主手里,真的是白白的糟蹋了。 她得了珍宝,自然欢天喜地的而去,连那些恐惧也一併的消散了。 阮禄这才进了母亲的屋子,却见母亲正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一旁侍奉的人连大声的喘气也不敢。 见自己的儿子来了,长公主脸上余怒未消,「我早就说过,这北凉的人都是荒唐无礼的野蛮人,好端端的为何要答应这门婚事。我这就进宫去找太后,这门亲事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 阮禄眼底黑的有些发亮,「母亲,这北凉的郡主,儿子不得不娶。」 ************ 连枝儿出了公主府之后,便跑到河边将自己脸上丑陋的妆给洗干净了,却听侍卫们说自己的兄长连朔几十里外狩猎回来了,也不知猎了什么好东西,便领着侍卫风风火火的赶去城门了。 然而路上的人见了北凉的人马,皆慌不择路的逃,一副见了恶鬼的模样。 等她到了城门的时候,却闻见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只捂着嘴,几乎要吐出来了。 却见一身铠甲的连朔正骑在马上,而北凉的那些士兵却正将手中一颗颗的人头往火堆里扔,漫天的黑烟中,却是周围百姓无尽的惶恐。 原来连朔打着围猎的幌子去城外的山庄劫掠,但凡有反抗的皆被诛杀,而北凉的人拎着人头回上京焚烧,却只说是藩王的余孽。 那血迹绵延十几里,昔日富足安逸的上京,今日竟成了人间的炼狱。 她澄澈的眸中皆是惶恐和震惊,那血腥气充斥在她的周遭,而她的喉咙也似被人扼住了一般。 此时早有人回禀了连朔,他忙驱马过来,只骂那些侍卫为何要将将她给带了来。 连枝儿看着自己的兄长,他银色的铠甲上有斑驳的血迹,不知是谁的。 「哥哥,我害怕,我想回家去。」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别怕,这些不过是些逆贼而已。」连朔挡在了她的面前,亦挡住了那些血腥残忍的场面,「哥哥这就让人送你回家。」 「不,不是上京的家里。」她的眼中带着几分的可怜,「哥哥,我想回北凉去,我想兰姨了,我想桁儿了……」 他们的母亲死了之后,北凉王便续娶了自己髮妻的同胞妹妹兰喏。那女子待他们兄妹二人如自己出,而嫁给北凉王了三载,便又给北凉王添了一个儿子连桁。 连朔知晓自己妹妹本性纯良,天真无邪,便说道,「这些中原的人不过是彘狗一般,没有什么值得可怜的。」 远处的火苗几乎窜上了房顶,那些北凉的士兵举着血淋淋的刀,不断的欢唿着,好似燃烧着的不过是北凉茫茫草原上的篝火。 似乎那些士兵们又觉得不尽兴,又从街上抓来几个来不及逃跑的人,扔进了熊熊烈火中,顿时哀嚎声不断的传来,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她不忍再看,只赶着马离开了。 连枝儿走在半路上,却正好瞧见一辆马车,原本只想从一旁经过,却不料瞧见那赶马车的人竟是落棋。 他是施染的贴身小厮,马车里坐着的自然也是施染了。
第17章 如临大敌 落棋也瞧见了她,顿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一鞭子抽在了那马屁股上,那受惊的马疾奔而去,车轱辘撵在青石砖上,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连枝儿也加紧马肚,很快便追赶了上去。 很快她便横马挡住了他的去路,若非落棋勒紧缰绳,只怕两马相撞,非得是人仰马翻不可。 连枝儿笑的没心没肺,只以为落棋在跟自己玩闹,「怎么样,我骑马的本事可好?」 周围的那些北凉人起闹道,「咱们郡主又瞧上男人了,不劳您费心,我们亲自给您抢到府邸里去。」 落棋的脸色十分的难看,「你们还要不要脸面,我家公子岂是你们能出口玷污的?!」 连枝儿也不理会,自己从马上下来,然后一头钻进了马车内。 她才进去,却见施染正端坐在马车内,香炉里不知焚着什么香料,裊裊间皆是芳香入骨。 而他面冠如玉,竟有绝世之姿,只是眼中无欲无求,却分明是冷漠至极的人。 见她进来了,他皱了皱眉,「下去。」 明明他的语气冷漠,可她却浑然不在乎,只低着小脑袋,「哎呀」了一声。 却见马车上铺着的毯子竟被她给踩脏了,她生怕他气恼,忙将自己的罩袍脱下来,自己擦拭起来,等好不容易擦干净了之后,又将自己的鞋底擦拭了一遍。 很快落棋又赶着马车走在街上,外面隐隐约约的传来小贩的吆喝声。 施染知她不会再下去了,只继续看着手里的卷册。 她却痴痴的望着他,竟连眼睛也不捨得眨一下,良久才笑道,「我今日去退亲了,我不要嫁给旁人,我只嫁给你好不好?」 施染神色如故,只是放开手里的书,「二十戒尺……」 她吓得缩了缩肩膀,而就在这时,外面却突然响起一阵马嘶声,似乎有马从车旁经过。 连枝儿忙掀起窗上的纱幔,却一眼瞧见了阮禄和梁话二人从马车旁经过,在马车内瞧了一眼,瞧见了桌子上摆着的新橘,抓起一个便冲着阮禄的后背扔了过去。 阮禄感觉身后有风袭来,伸手一抓,却是一个橘子。 待他看过去的时候,却透过马车的窗户看见了连枝儿的冲着他调皮的吐着舌头,而她的身边坐着的却正是施染。 而她的外面的罩袍已经脱了,让人不由得要误会马车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阮禄漆黑的瞳仁中顿现一丝的冷然,却转瞬即逝。 「阮兄要往何处去?」她大声的嚷嚷着,生怕周围人听不到一样,「记得去跟我父王退了那破亲事。」 阮禄并未说什么,只是疾驰而去。 直到走了半条街,将那马车远远的甩在后面,梁话这才勉强追上他的马。 「世子殿下,难怪您被人给退婚了,我可算知道缘由了。」梁话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却是难掩的戏嚯。 「你知道什么了?」阮禄的脸色十分的难看。 「原来那郡主竟瞧上了施染了。」梁话笑嘻嘻的摇着头,「这世上您谁都比得过,但唯独在在施染面前,啧啧啧……」
第18章 占他便宜 阮禄转头看着他,「在他面前如何?」 「论出身地位虽不相上下,但在京中女子心目中,他是天下的皓月,谪仙似的人物,可把你比下去了。」梁话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的施染脸色有多么的难看,「你与他五年前一起殿试,人家的新科状元,而世子殿下却只能屈身第二了。」 毕竟是好友,他肆无忌惮的说着人家戳心窝子的话,「可不是把你比下去了?我劝世子殿下还是杀杀性子罢,以后说不定更招女子喜欢呢。」 阮禄将手里一直攥着的橘子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肩膀上,声音里带着森森的寒意,「住嘴。」 连枝儿过了良久才将纱幔放下,有些茫然的说,「他好像很厌恶我的样子,也不知我哪里得罪他了,难道是今天得罪了长公主?他也太小肚鸡肠了罢!」 施染被她聒噪的实在看不进去书了,正要撂下手里的书,却见她不知不觉的凑到了他的身边来。 「先生在看什么书?」她只扫了一眼,十个字里不认识的竟有九个。 而就在这时,正在驾车的落棋忽的勒紧的缰绳,她身子不稳,竟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身上。 她的唇从他的脸颊上划过,明明他的肌肤是那样的凉,她霎时脸颊通红,然后狠狠的跌进了他的怀里。 而他也往后跌去,两人剎那间滚做了一团。 就在这时,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却是落棋毕恭毕敬的声音传来,「公子可伤到了,都是……」 适才却是那孩童见了北凉人的人马,慌不择路的逃,不成想竟险些撞到他们。 然而他尚未来得及说,却是目瞪口呆的模样,他瞧着马车内的两个人,尤其是连枝儿丢在车上的罩袍,顿时气得脸色煞白。 「你在做什么?」他狠狠的瞪着趴在施染胸口上的连枝儿。 在他的眼中,定然是这个不知廉耻的北凉郡主又做了什么荒唐的事情了。 然而却听施染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退下。」 落棋跟随着他这么多年,却还是第一次听见他用这样的口吻说话。能将施染气成这样的,除了眼前这个女人,只怕再也找不出旁人了。 只因他素来竟像是天外的人,与世无争,冷漠淡然至极,却不料碰见了连枝儿这样不知廉耻之徒。 落棋吓得忙落下了帘子。 连枝儿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却被他一把给推开了,她往后跌去,但跌在了马车的毯子上,并不疼。 当她抬起眸子的时候,却见他眼底的厌恶,好似她是骯脏不堪的人一样,让她不由得自惭形秽起来。 「我发誓,我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满脸的委屈,都快掉下眼泪来了,「以前我是故意想要占过你的便宜,但这次真的没有。」 施染拂着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但似乎根本不相信她的话,只是继续看着自己的书册。 而过了良久,他的书也没有翻动一页,显然也是心不在焉了。 马车内安静的几乎让人窒息,连枝儿紧张的几乎不敢大声的喘气,而就在这时,只躲在角落里,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第19章 情定三生 车子摇摇晃晃的走着,而她昨晚也不曾好好的睡,竟昏昏沉沉的躺在毯子上睡着了。 施染正看着书,却觉得有人在拽他的衣衫,低头一瞧,却见她睡得正沉,浓密的睫毛盖在了她细白的肌肤上,而她的手死死的拽着他的袍角。 他想要将自己的衣角拽回来,却不料她竟不捨得放手,嘴里不由得咕哝了几句。 施染听的真切,她说,「哥哥,你不要杀人了,枝儿害怕。」 他白玉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复杂神色。 **************** 自以为自己的亲事退了,这夜她睡得极好,直到日晒三竿了,她还在床上挺尸。 她正睡得昏天黑地的,丫鬟们却忙扯开她的被子,将她摇晃醒了,「郡主大喜,您快去瞧一瞧罢。」 连枝儿揉着自己惺忪的眼睛,打了一个哈欠,「怎么,难道退亲的人来了?」 「退亲?」那丫鬟一愣,「不,是聘礼送来了,果然是十里聘礼,那聘礼都快塞满了半个府邸。」 「是啊,奴婢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的珍宝呢。」 「长公主府再是富贵泼天,只怕拿出来的也是半副身家了。」 连枝儿如同脑门上刚挨了一拳,后脑勺又挨了一棍子,她趴在床榻上,咬牙切齿的道,「本郡主早该料到他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卑鄙,卑鄙。」 说完她趿上自己的小靴便要往外跑,丫鬟们忙拖住了她,勉强将她的衣衫穿得整齐了,头髮也囫囵的拢了拢,才敢放她出去了。 等她匆匆忙忙的感到前院的时候,却知那丫鬟们说的不假,却见匣子箱子的堆成了山。 而屋内却隐隐的传来有人报物件的声音,「赤金首饰一千件,珍珠一千挂,绸缎三千匹,三镶象牙杯一百个——」 她一熘烟的跑进屋内,却见父亲正坐在主位上,抚须而笑,只听到一样,便点一下头。 而阮禄也站在那里,黝黑的眼中有些发亮,即便在不可一世的北凉王面前,却依旧是那么的不卑不亢,自有一番的风骨决然。 连枝儿急的满头大汗,「阿爹,我不嫁。」 北凉王素来是极疼她的,此时却勃然大怒,「好,那你告诉老夫你想要嫁给谁,老夫这就宰了他去。」 她正要将施染说出来,勐地听见了这样的话,顿时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只急的嚷嚷道,「反正我不嫁给他。」 阮禄淡淡的一笑,但在连枝儿的眼中,却只觉他狡猾的像是一只豺狼虎豹,阴险至极。 「自从见了郡主之后,便亦是刻骨铭心,想必是情定三生,今生非卿不娶。」他目光中的深情,竟连北凉王都煳弄住了。 「谁他娘的跟你情定三生了?」她气的连骂人的话也说了出来,嘴唇也泛起了白,「本郡主嫁鸡嫁狗也不嫁你。」 阮禄的唇畔噙着笑,「想必王爷不会捨得让郡主嫁鸡嫁狗,只怕您以后只能嫁给我了,不是吗?」
第20章 无人敢娶 情急之下她竟嘴笨了起来,竟不知说什么,只转身看着自己的父亲,「阿爹,难道就为了外面那些破东西,便要将自己的亲生女儿给卖了吗?」 大怒之下,北凉王伸手一巴掌狠狠的甩在她的脸颊上,她雪白的脸颊上霎时红了一片。 这是她自生下来第一次挨打,那火辣辣的疼从她的脸颊上传至四肢百骸。 而她的目光却落在了阮禄的身上,只因为这一切皆是因他而起的。 可他的脸上俸禄露出了狡黠的笑,好似看着自己的猎物,露出森森的獠牙。 「滚。」北凉王怒声骂道,「回自己的屋子里去,没有本王的吩咐,半步也不能出来。」 连枝儿不知自己怎么回去的,也似乎忘记了自己脸颊上的疼痛,只坐在自己的床榻上,瞧着外面的天色,竟是惨澹的白。 不知过了多久,房屋的门被人给推开了,她只以为是丫鬟,连头也不抬,只自己悄悄的抹了一把泪,「你们出去罢,别管我的死活了。连我阿爹都动手打我,我还活着做什么,还不如跟着阿娘去了。」 她越说越委屈,不断的抽泣着,肩膀也一耸一耸的。 然而那人却分明没有要离开的样子,等她抬起眸子来,却见阮禄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脸,「放心,郡主死了我也要将您的尸骨抬到长公主府邸去。」 连枝儿是个脾气性子极好的人,从不仰仗着身份便觉高人一等,而今日却恨极了言而无信的阮禄,竟开始恶言相向。 「谁让你进来的,还不出去。」她气的站起来,正要唤人进来将阮禄给赶出去,却见他勐地上前,一把掐住了她的喉咙。 然后她整个人往后跌去,而他附身过来,亦将他压在身下。 剎那间她半点也动弹不得,一双眸子里竟满是惧意,她正要唿喊,却听他冰冷的声音慢慢的传来,「郡主不是有面首无数吗?怎么这样的害羞了?」 因为愤怒她的脸颊通红,「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滚烫的唿吸落在她的脸颊上,手指慢慢的从脖颈往上移,直到落在她嫣红的唇畔上,才慢慢的停下,「你不嫁给我,这世上便没有人敢要你!」 连枝儿心底的愤怒再也压制不住,「本郡主非施染不嫁,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他不敢。」他说完便俯身吻住了她的唇瓣。 一种陌生的感觉从唇齿间传来,她拼命的想惊唿,没想到他丝毫不费力气的便将她死死的禁锢在床榻上。 她自出生以来,便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不成想自己竟白白的被人占了便宜去了。她眼中皆是泪水,顺着惨白的脸颊一滴滴的落下,跌进锦褥之中。 唇齿之间的纠缠,让她的脑中一片的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他滚烫的唇才离开。然后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眼中却是冰冷残忍。 「我要我父王杀了你。」她气的胸口不断的起伏着,却还是半点也动弹不得。
第21章 十里聘礼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修长的手指从她红肿的脸颊上划过,「看来你还没有学乖,令尊大人余怒未消。这样好的脸蛋,若再挨上一巴掌,本世子会心疼的。」 连枝儿只觉得毛骨悚然。「到底怎样你才肯放过我?」 他眸中阴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现在觉得你有趣至极,或许有一日觉得厌烦了,便是你自己送上门来,本世子也会不屑一顾的。」 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恶的人。竟不出恶毒的话来诅咒他。 良久他才慢慢的放开了她,轻轻的扯了扯皱了的衣角,「如今咱们已经有了婚约在身,夫君以后自会常来看你。」 等他走后,连枝儿在屋子里哭了半日,到了晚上的时候,两只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 而北凉王却并未来瞧她,只是差人来问了几次,晚上的时候又送了几样宫中的菜过来,而连枝儿却并未动。 直到天幕上挂了点点星辰,她这才从窗户偷偷的跳了出去,又牵了马。只奔着城外北凉的军营而去。 才到了军营处,她便直奔了主帐处,侍卫们见了她来了纷纷行礼,却也不敢进去通传,只低声的说,「大公子正在办正事。您莫要打扰才是。」 连枝儿隐隐的听见帐内传来女子的唿救声,想必自己的兄长不知劫掠来哪里的良家女子,也猜出忙什么正事了。 她不管不顾的喊道,「哥哥,我有事来求您了,您要是不答应。我这就撞死在这里。」 很快屋内的唿救声便断了,却见一个美艷的女子从帐子内跑出来,见了了连枝儿,如同见了救星一般。忙跪下磕头,「求郡主放我回去罢,我父亲乃是礼部侍郎,以后定会好好的报答郡主的……」 她的话尚未说完,那士兵们便要上来拉扯。 那女子自然不肯走,只死死的拽着连枝儿的衣袍。死也不肯撒手。 而此时连朔也从帐子内走了出来,便吩咐士兵们将这可怜的女子关起来。 连枝儿见那女子可怜。便说道,「你们还是少做些孽罢。还不快让她走,想必她的父母定十分的担忧。」 连朔见自己的妹妹发了话,便让那士兵将这女子送回去了。那女子亦是满脸的感激,「郡主今日的恩情,我来日结草携环,定会相报。」 连枝儿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报答什么,只是来日莫要嫉恨我们北凉人便是了。」 等那女子被送走之后。连枝儿便瞧着自己的哥哥,又忍不住的抹起眼泪了。 见自己的妹妹哭的眼睛通红,脸上还隐隐的有巴掌印,连朔顿时急的询问发生了何事。 连枝儿便将阮禄言而无信的事情说了。又说了自己挨了巴掌,却不敢提及自己被强吻的事情。 听完这件事,连朔将自己的拳头攥的咯吱咯吱的响,脸上也是无尽的杀意,「我就知道那阮禄不简单,就凭着那些聘礼就想要换我的妹妹,看来他是太痴心妄想了些。便是抬一座金山来,我妹妹不
第22章 坏了胚子 连枝儿见自己的兄长肯为自己做主,忙破涕为笑,「那怎么办?阿爹连婚书都写了。只怕改日便要定下出嫁的日子了。」 连朔满脸心疼的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别怕,有哥哥在这里呢。」 果然第二日的时候。北凉王不知被谁请去饮酒了,连朔便从军营里带着一万的北凉铁骑出来,直奔着京中而来。 一时间轰动京城,众人只以为是叛军进京了,皆躲在家里不敢出来。 整个京城里闹得是人仰马翻的,连皇上和太后也惊动了。可唯独没有人去回禀赴宴的北凉王。 而连朔却命那士兵将那些聘礼全部搬出,众人抬着直奔着长公主府邸而去。 一万铁骑将长公主府前的整条街都围住了,然后他硬逼着言侯退了婚书。一时间长公主府竟成了世人的笑柄。只说言侯和长公主欲巴结北凉人不成,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言侯几乎将祖宗的脸面都丢尽了,只恨不得与北凉人的人彻底的撕破脸。但自己手上的兵马根本不可能是北凉十万铁骑的对手,只得强忍了这口气。 等连朔将那婚书还给妹妹的时候。她喜笑颜开的接过,扯着兄长的胳膊直蹦,「好哥哥。以后妹妹定会好好的孝敬您。」 连朔揉着自己妹妹的脑袋。满脸宠溺的道。「哥哥该做的都已经替你做了,那便只等着未来的妹夫给我敬酒了,倘若那施染的酒不够好,哥哥可不将宝贝妹妹许给他。」 她的脸颊霎时羞红一片。只跺脚跑开了。 连朔在后边继续嚷着,「四日后便是你的生辰。哥哥自然会给你送个好东西。」 连枝儿回到屋子里,便将那婚书撕的粉碎,然后扔在地上又狠狠的跺了两脚,她发狠似的气道,「哼,看你还怎么娶本郡主。」 她这才解了气,一时间竟破天荒的在屋子里抄了几十篇的文章,只想着明日见了施染,瞧了她这样的刻苦,一定会十分的欢喜的。 然而她正用着晚饭,却见单光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还未进屋,便急喊道,「郡主快去瞧瞧罢,大公子快被王爷给打死了。」 她差点被嘴里的包子给噎死,忙胡乱的灌了一口茶水,便急匆匆的跟着单光往北凉王的住处而去。 而众人皆站在院子的外面,竟是北凉王的吩咐,谁也不能进去求情。 北凉王想来说一不二,却是极有威信之人,众人不敢忤逆,却只得将连枝儿给请了来。 然而她竟瞧见了阮禄正站在一棵垂柳下,却见身姿挺拔,形容俊美,浑身上下自有一股气派,与旁人却是不同的。 她气的忙跑了过去,大声的质问着,「是你告了我哥哥的状?你好生的卑鄙!」 他迎上她的目光,忽的一声冷笑,「本世子是来府上请罪的,你误会了。」 「你这人简直坏了坯子,一定是你的阴谋。」她气唿唿的说,但深信就是他在父王面前煽风点火了。
第23章 并非良人 「多谢郡主的夸奖,实在愧不敢当。」他噙着笑,「郡主还是快进去罢,若是令兄被打死了,只怕郡主要伤心了。」 连枝儿才进了半月的门,便瞧见自己的兄长正跪在院子里。身上的铠甲已经脱下,只穿了件白缎的绸衣。而父亲手里执着长鞭,往他的后背上打去,而连朔的后背上隐隐已有血迹。 那条用麻绳扭成的,中间又拧了几条铁丝。若再打下去,非得出人命不可。 而连朔自始至终只跪在那里,即便鞭子打下来,也不闪躲,只自己硬生生的受着。 却听北凉王怒喝道,「马上去长公主府上赔罪,将这门亲事从新定下来,老夫就饶了你的性命。」 连朔即便挨了打,但眉头也不皱一下,只红着脖子,「绝不可能将枝儿嫁给那样的男人。」 她一下子扑了上去,一把拽住父王手里的鞭子。哭的泪眼婆娑,「阿爹,都是我的错处,您只管打死女儿罢。」 北凉王气的眼睛瞪着,连声音都变了,「先打死他再打死你也不迟,你们兄妹两个倒是真有本事。若非阮禄过来告诉本王,竟不知道你竟喜欢上了施染。」 北凉王当初让自己的儿子将施染逼迫过来,也不过是为了折辱与自己处处作对的施染的父亲,而且他也不知施染竟是这样秉绝世风姿的人物,没想到竟将自己女儿也赔进去了,这叫他如何不气恼。 若非今日阮禄上门请罪。说不该知晓郡主有爱慕之人却还上门求亲,才酿成了今日的大错,只怕他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阮禄这招以退为进,彻彻底底的惹怒了北凉王。毕竟北凉王现在最嫉恨的便是在朝堂上与自己处处做对的施家父子了。 连朔生怕伤到自己的妹妹,忙道,「枝儿,还不快回去,你也是知道的,哥哥是北凉的第一勇士。这几鞭子算什么。」 「你们……」北凉王恨恨的道,「你们兄妹两人可坏了我的大计。没想到这些时日的筹谋,竟功亏一篑了。」 原来北凉王也知晓京城并未久居之地。但若想要将自己的权势和威慑永远停留在京城,便要扶持一个人上去。 而最好的选择便无异于身份尊贵,又手掌重兵的阮禄。 连朔何尝不明了父亲的心思,但他还是咬牙道,「咱们北凉铁骑二十万,您一声号令便可踏平京城,何必牺牲妹妹的幸福,若她嫁给阮禄。只怕这一生再难回北凉了,您当真捨得吗?」 连枝儿跪在自己的父亲面前,扬起惨白秀丽的小脸,「女儿真的很喜欢施染。就像您喜欢娘亲一般,若离了他,女儿便再也活不成了。」 北凉王看着自己的女儿,便是铁打的心肠也软了,良久方嘆道,「你不嫁阮禄也成,只是那施染并非你的良人,这京城中的王孙贵胄,不管你喜欢谁,爹都成全你。」 连枝儿正要说话,身后的兄长扯了扯她的衣角,她明白自己的父王能让步已经是不容易了,便只得点头答应了。
第24章 惹恼他了 候在院子外的人很快便被叫进去了,阮禄也在其中。 而等他进了屋内,却见连朔已经离开了。北凉王端坐在椅子上。又恢復了往日盛气凌人的模样。 连枝儿垂首站在自己的父亲身后,见了他进来。只冷哼一声,便将头转了过去。 他看着阮禄,声音里却是难掩的和善,「都是本王教导无方,这丫头竟有了私情,想必她与你也是有缘无分的。既然那婚事已经退了,那便作罢了。你倒是个好孩子,明明不是你的错。还上门赔罪,倒是叫老夫无地自容了。」 阮禄脸上虽平静无波,但绣袍下却是双拳紧握。「那便愿郡主配的才貌仙郎,夫妻和顺。」 站在北凉王后面的连枝儿满脸挑衅的冲着他吐了吐舌头。那模样要多得意,便有多得意。 阮禄知道,他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北凉王对自己女儿的溺爱。没想到狡诈成性的北凉王竟做了这样的蠢事。无异于放弃了近在咫尺的利益。 他很快便要告辞了。那北凉王对他十分的赞许,便要连枝儿亲自送他出府,只想着如今与长公主府还是相安无事的好,自己的儿子又做了那样的荒唐事。连枝儿能趁机赔罪也是好的。 连枝儿也没有推脱,两个人一直出了屋子。走到一处假山竹桥处,两个人竟未曾说过一句话。 春风夹着花草的清香迎面而来,亭台楼阁下悬着的铜铃偶尔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不由得看向他,连背影都似乎带着冷然。她加紧了脚步追上去,一下子挡在了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亏得本郡主还拿你当兄弟,没想到你竟是这般阴险的小人。」她气唿唿的模样,眼睛也瞪得滚圆,像是炸毛的猫儿,挥舞着自己的爪子,「以后咱们便各不相欠了。」 她是个纯粹至极的姑娘,从未嫉恨过任何的人,哪怕是再坏的人,她亦是找出千万般的理由原谅他。 忽然他的目光变得阴冷起来,「好,好的很,你是彻彻底底的惹恼了我了。」 连枝儿只感觉头皮发麻,心也骤的收紧,却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让他瞧出自己被吓破了胆子,但声音中却还是掺杂着几分的颤抖。 「我们北凉有二十万铁骑,我父亲又是北凉王,你能奈我何?」 他的眼中越发的犀利起来,唇边也勾起了一丝的冷笑,「那便要瞧瞧,你们北凉的人还有多久的时间能为所欲为。」 ************ 北凉王知晓自己女儿的事情之后,便越发的恼怒,也不让施染进府来教书了。 甚至在朝堂上更是气焰嚣张的训斥施染,连芝麻大的事情都能说出万般的不是来,什么「竖子」「欺世盗名」「枉读圣贤书」。 朝中的人皆知施染的父亲在连朔在城外诛杀数百百姓之后,便彻彻底底的与北凉王翻了脸,甚至大做文章,昭告天下北凉人的杀戮成性,那些受尽北凉人欺压的人,见有人做主了也自然敢反了。
第25章 相思病 众人皆不知施染与北凉郡主的这场是非,只以为施染的父亲称病不上朝,便拿着他撒气而已。 那些污秽的字眼落在风霜高洁的,令天下读书人景仰的施染身上,实在是让人愤懑不平。 然而北凉王再怎么训斥,他依旧是处之淡然。好似根本不放在心上。 后来北凉王也觉得没意思了,在朝堂上也不斥责他了。倒是连朔与北凉王相反。对施染却是极好的,甚至还几次三番的往施府送珍宝古玩,或是古董字画。 这日才下了朝,施染顺着金銮殿前的台阶往下走。却见一个人从后面追了上来,然后停在了他的身边。 等他侧身去瞧,却见竟是阮禄。 虽是同朝为官,但两人并不曾有什么私交,况且一人是文官,一人为武将,又都是争相瞩目的人物,难免会被人拿来比较。 「何事?」施染的声音低沉。 「大学士果然好本事,竟能让北凉的郡主这般的喜欢。」阮禄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唇叫也微微的勾起,「不知大人可会娶她?」 施染的声音很凉,口吻也是带着淡漠。「我不知情爱是何物,亦不会去碰。」 「好,果然是超凡脱俗的人,只听说北凉的郡主在府邸里得了相思病,难道你真的不心疼吗?」阮禄的眼神中带着审度,似乎不愿意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与我无关。」施染说完便做了揖礼。便起身告辞了。 「她是我瞧上的人,送她去地狱的人只能是我。」施染背后的阮禄眼底闪现出一抹诡谲的光泽。 然而他施染还没有走出去几步,一个洪亮的声音遥遥的传来,「妹夫留步……」 此时众位大臣才下了朝,只顺着台阶往下走,勐地一听见连朔这一嗓子。忙吓得都站在原地,皆不敢再动。 却又听他喊着妹夫,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谁,皆满脸狐疑的往阮禄的身上瞧。却不料阮禄却满脸的淡然模样。 而施染并未停住,继续往前走。 「施公子,等等……」连朔勐地一嗓子又传了过来。 连朔原本就身材魁梧,身姿矫健,几乎就走到了施染的身边,毫不避讳的笑道。「今儿是老子妹妹的生辰,这几日她在府邸里被禁足了。却还是没日没夜的喊着要见你。今日你就随了老子去,那傻丫头定会心中欢喜……」 即便对面的人是蛮横霸道的连朔。他的脸上依旧无波无澜,「我与她师生情谊已尽,以后不会再有任何的瓜葛。」 当着众位大臣的面,连朔竟这样被拂了脸面,若是旁人他早就一刀下去砍了,可偏生是自己的妹妹放在心尖上的人,只得气的牙齿咯咯作响。 说完就在众位大臣错愕的目光中,施染翩然而去。 连朔一拳打在白玉栏杆上.。上面玉雕的龙头断裂,顺着台阶滚滚落下。 「好,那便别怪我了。」 ************ 连枝儿在府邸里果然害了相思病,整日的对月长嘆。或是黯然神伤,便是有时吃着饭,竟不由自主的滴下泪珠来。 当初如明媚骄阳的女子,不过两三日的工夫便亦是憔悴不已。 便是从院子里经过的时候瞧见丫鬟们正在给花木施肥,她还失魂落魄的站在一旁,众人只问她怎么了,却见她眼中垂泪,「施肥,施肥,施染……」
第26章 生辰礼物 「……」 众人哭笑不得,只当她是魔怔了一般。 这日是她的生辰,北凉王命人送来了无数的珍宝,可她也提不起任何的兴趣。 倒是晚上的时候,一家子难得和和气气的在一起吃饭。 在北凉的时候若是过生辰不过是吃几碗马奶酒,而在中原的规矩倒是很多。 丫鬟们巴巴的做了一碗长寿面来。只说要连枝儿一口吞下整整一根,才能长命百岁。 她「哧熘哧熘」的吞着。鼓着腮帮子,倒是十分的俏皮可爱。 然而她正吞到一半,北凉王斟了口酒,勐地灌在了嘴里。然后说道,「枝儿,咱们很快便要回北凉了,父亲想着临行之前弄一个篝火宴会,到时候京城中的王侯公子都会来,你选一个心仪的……」 连枝儿正吞的尚且不足一半,听了这样的话,那面条竟被她勐地给咬断了,只噎在喉咙里,勐地咳嗽起来。 等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她的一顿饭吃的是食不知味。 北凉王知晓女儿的心思,但施染终究不是他心仪的女婿。尚未用完饭,便被手下叫走了,只留下兄妹两个人。 一见父亲走了,连朔顿时如脱了笼头的马,满脸神秘的道,「好妹妹快吃。一会子沐浴更衣,哥哥给你准备了极好的礼物,你瞧着定会喜欢。」 连枝儿压根没对他的礼品有半分的期待,去年的时候他给她了一张刚剥下来的虎皮,血淋淋的差点没让她魂飞魄散,前年的时候是一条碧绿色的小蛇。十分的好看,然而等她拿出来看的时候,一口咬在了她的手臂上,差点没有被毒死。 还有之前送的小豹子。数百斤的弓,还有一副银甲…… 但毕竟也是自己兄长的好意,只得皮笑肉不笑的道,「多谢哥哥。」 北凉王府内引了温泉进来,连枝儿只泡了半个时辰,便觉得口困又乏。便让婢女们将自己的绸衫穿上,迷迷煳煳的往自己的住处走。 直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见屋内并未燃着火烛,只隐隐的有无数暗红色的光。竟不知是什么东西。 她有些疑惑的站在门外,只满脸的狐疑模样,「怎么感觉不对?」 那婢女们忙笑着道,「大公子给您备着的礼物呢,奴婢们这就退下了。」 连枝儿只怀疑有洪水勐兽在屋内虎视眈眈的等着自己呢,只怕一进去便将自己的喉咙咬断。 她虽有些怀疑,但自己的亲哥哥总不会谋害自己罢。但转念一想,连毒蛇都给过她。这次弄不好又是什么害人的东西。 然而她前脚刚踏进屋内,却见一股热气迎面而来,此时不过是春日将近,竟比暑天还要滚热。 她这才发现地上置放着的却是十几个炭盆。里面还「噼噼啪啪」的燃着暴炭,烤的她脑袋昏昏沉沉的,顿时满头的大汗。 就在她要转身询问的时候,却见身后的门已被丫鬟们锁上,连窗户也一併的落了锁。 连枝儿赶忙唤人开门,可半晌竟无人搭理,便气的直跺脚,「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第27章 水深火热 她才沐浴,却又是浑身湿腻腻的汗,连身上单薄的绸衫也黏在身上。 连枝儿不由得想到床榻上还置放着一把团扇,昨晚自己还拿着扇风了,便忙找了蜡烛出来,等在炭盆里勉强点着了之后。这才一边擦着滚滚的汗,一边往床榻处走。 撩开纱幔。她睁大的眸子,不由自主的「咦」了一声。 却见自己的锦被竟是隆起的,好似里面藏着什么东西,顿时感觉背后发冷。莫非这便是她的兄长送她的生辰礼物。 难道是什么豺狼虎豹不成?她不由得怀疑自己今晚得被啃得连骨头渣子也剩不下了。 她壮着胆子,屏住唿吸,只擎着蜡烛,慢慢的凑了上去,才掀开被角,顿觉脑中「嗡」的一声。 却见她朝思暮想的施染正躺在她的床榻上,漆黑的眸中黑的如同深渊,生的再是俊美无双,却终究让人不敢靠近。 而他的身上好似并未穿衣衫,连乌黑如鸦的长髮也只用一根白玉簪束着。 在惊骇间,她手里的烛台一歪,滚烫的蜡油全落在了他的胸口处。如玉的肌肤上剎那一片通红。 她顿时急了起来,只拿着自己的袖子替他擦拭起来,声音中也带着几分的慌乱,「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很疼?!」 连枝儿脸颊通红的在他的身上胡乱的擦,却见他的眼中掠过一丝的阴霾。终于淡弱的声音传来,「还不住手。」 连枝儿见他连声音也这样的弱,想必是不能起身的,一定是自己的兄长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了。 她忙将自己的手给收回,然后忙跑到窗户旁,一边用力的拍着。一边大声的喊道,「快去找烫伤的药来,施先生被烫伤了。」 被安排守在外面的人偏生是个半聋半昏的老婆子,却只听到一个「药」字。忙呵呵的笑道,「是了,大公子说您的了相思病,这便是他送您的药。」 连枝儿又热又急,忙喊道,「煳涂的东西。还不快将我兄长给叫来,他这要坑害死我。等我告诉了父王,他也活不成了。」 那老婆子耳朵背。只勉强听了「父王」两个字,忙笑道,「郡主只管放心,大公子都安排妥当了,王爷今日是不会回府邸的,您只管随意。」 连枝儿气的脑袋都昏了,也知道跟她纠缠无意,这才重新回到了床榻处。良久方敢抬起眼睛去看施染。 微弱的炭火光中,施染的脸色有些惨白,不过额头上却尽是汗珠,那被烫了的胸口处更是火烧似的一大片。只瞧着便觉触目惊心。 偏巧这会子那外面的老婆子的声音再次传来,「大公子让老奴传话给您,他想过了,要想王爷答应这婚事,必须得生米煮成熟饭才是,等您有了身孕,王爷哪里有不认自己亲外甥的道理。」 连枝儿只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而那外面的老婆子说完也走了,想必是跟连朔復命去了。 此时屋内的炭越来越旺,只将人点着了一般,她忙去看施染,却见他身上还半盖锦被,身上的汗珠竟似滚水似的。
第28章 轻狂之人 「很热吗罢,我将被子给你掀开。」她胡乱的比划着名,「放心。我转过头去。不会看你的。」 昏沉的屋内,施染的眼底皆是怒意。连眉宇也紧紧的皱着。或许连他自己的也曾想到,他如此高傲至极的一人却栽在了她这个北凉郡主手里了。 「不必。」他声音中已经夹杂着几分的怒意,再也不是昔日里那目无下尘的施大学士了。 她不知他说的是不必掀被子还是不必转过头,但还是闭眼将被子给拖拽下来,然后将身子转过去,靠在床榻上。 屋内越来越滚热。她怀里还死死的抱着那锦被,只闻见那淡淡的檀香,竟是他身上的味道。不由得涨红了脸颊。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让她心里猫爪是的难受起来。 她原本就是个聒噪跳脱的人,哪里能安安静静的呆着。只清了清嗓子,慢慢的说道。「咱们说说话罢。」 见施染不肯理她,她竟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只说她小时候的事情。有北凉茫茫的草原。她说北凉的夜幕很低。低到连天上的星辰也几乎唾手可得。 外面越发的安静起来了,瞧着时辰竟已经过了丑时了,而她即便已经热得满头的大汗,还是呶呶不休的说着。 不知不觉间她说起了那年她在雪山上看到的那极美的花。它开在冰雪间,悬崖峭壁上。 她爬呀爬。但那朵花却永远的离它那样的远。 而等她骑了一夜的马赶回王宫叫来侍卫过来的时候,那悬崖上什么也没有了,只有厚厚的一层雪。 「先生知道吗?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像极了那朵花,好似只能抬头仰望,其余的都不过是奢望而已。」她喃喃的说着。 她说完见身后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甚至连唿吸也淡的若有似无,不由得慌了手脚。 「先生,您怎么了?」她咬了咬牙,急的却是声调都变了,「我转头了……」 连枝儿咬了咬牙,正要转头的时候,身后却传来沙哑的声音,「我没事,不要回头。」 她听出了他声音中的别扭,咬牙将自己身边的锦被往床榻上一丢,将他的身体给遮住了,这才慢慢的转过头来,细细的看他的情形。 却见他脸白如纸,连嘴唇上也起了皮。 「你渴了罢,我去给你倒水。」说完忙不迭的越过那些炭盆子,好不容易从桌上倒了一盏茶来。 她自己也虽口渴难耐,却还是巴巴的送过来予了他。却见她将茶杯置在他的唇边,却见他皱了皱眉,似乎根本没有办法喝下去。 连枝儿忙将手伸过来,想要将他扶起来。 在慌乱间她的手指却碰到了他的脸颊,滚烫的如同火炭一般。可就是这触碰,让她心狂跳了起来,好似随时都能窒息而死一般。 「放开,脏。」他目光冰冷如寒冰。 他说的是她,是他们北凉的人,脏污不堪,做出这样下流,为人不齿的事情,明明是闺阁的女子,却这样纠缠一个男子。他那样的一个人,如何不厌恶这样一个轻狂孟浪的女子。
第29章 坑害她 可连枝儿偏生就是那样单纯无暇的女子,竟察觉不出眼前这个秉绝世容姿的男人眼底的冷然。 「我的手不脏。」她伸出自己的手,细细的查看着。却还是拽过身边的帷幔。死命的擦拭起来。 然而她却还是不敢伸手去触碰他了,好像自己的手爬满了蛆虫一般。只会玷污了他。 可见他的样子分明是渴得很,而且屋内又热的如同蒸笼一般,岂不是十分的难受。 她思来想去,只觉得万般的心焦,一咬牙便将手里的茶一口灌进了嘴里,然后勐地凑了过去。吻住了施染那滚烫的唇,温热的茶顺着她的唇齿慢慢的滑进他的喉咙之中。 即便他身上的药效尚未过去,但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竟一把将连枝儿从自己的身前推开,连声音也似乎比适才浑然有力了些,「龌龊不堪。」 连枝儿狠狠的跌在了地上。手腕碰到了那滚烫的炭盆,顿时钻心的疼痛传来。 「不。我是想餵你喝水而已。」她又巴巴的凑了过去,将下巴支在锦榻上,「你是不是恼了?」 施染脸上的愠怒未消。却只是沉默着。似乎牙根不想搭理她这个胆大妄为的小丫头。 连枝儿也知今晚是睡不成了。但在她看来能与施染在一起一夜也是天大的喜事,便又不断说着北凉的事情,在她的口中,杀戮成性的北凉王是个和蔼的父亲。残暴的连朔是个和善的兄长。 施染只听着,但似乎被她说的故事渐渐的吸引进去了。竟也不觉得聒噪了。 然而渐渐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的她竟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疲倦一阵阵的袭来,屋内的炭也已经烧尽了,那种逼人的灼热也渐渐的散去了。 连枝儿是被一阵怪异的声音给吵醒的,等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却见屋内的窗户和门被一併的打开,然而进来的却不是人,竟是一筐筐的冰被人倒了进来。 那冰砸在地面上发出一阵阵响声,直到那地面上被冰块给覆满了,她才觉得阵阵的寒气直逼上来。 此时外面却传来适才那老婆子的声音,「郡主,大公子说了,若是冷了,挤到一处才会暖和。」 连枝儿气的浑身乱颤,直梗着脖子喊道,「回去告诉他,我是他的亲妹妹,便是从北凉的山坳中捡来的,也不能如此的坑害。」 然而外面安静的出奇,想必那些人已经离开了。也不知适才的那些话都听到了没有,便是听到了想必也不敢去回连朔。 连枝儿这才气唿唿的坐回了自己适才呆的地方,这才真真切切的感受了冰火两重天,屋内的冰渐渐的化开了,却是锥心刺骨的寒意不断的席捲而来。 施染也醒了,身上单薄的被子也并不能阻挡多少的寒意,他的脸色也被冻得惨白。 她眼泪汪汪的看着他,然后悄悄的扯了扯衣角,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只让人瞧着,心如同被揉碎了一般的疼。 然而施染的眼中却依旧是无尽的冷漠,但已经猜出了她心中所想,「男女授收不亲,还请自重。」 连枝儿这才不敢再说,忙委屈的撅了噘嘴,这才又哆哆嗦嗦的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第30章 一生无喜 她紧紧的蜷缩着身体,直到外面的天色渐渐的放亮,却听簌簌的声音,忙抬起眼来,却见施染拥着被子坐了起来。 鸦色的长髮垂在他的肩头,眼神中竟是难掩的冷。想必他的药效过了,但是没有衣衫。却不能起身。 连枝儿正不知说什么,却听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旋即是一个熟悉的妇人的声音,「枝儿和那个男人可是被关在了这间屋子里?你这做哥哥的也实在是太荒唐了。以后你妹妹要怎么见人?」 连枝儿大喜,几乎从地上跳了起来,「兰姨何时来的京城?」 施染亦是知晓北凉的事情,连枝儿口中的兰姨,便是北凉王续娶的王妃,亦是他嫡妻的胞妹。 很快外面便传来了连朔垂头丧气的声音,「儿子已经知错了,您已经骂了一路了,也累了罢?!」 她忙不迭的将帷幔给扯住,而此时却见房门打开,有侍婢过来,将施染的衣衫奉了上来。 连枝儿忙转身扔在床榻上。然后转过头去,却听见身后衣衫的簌簌的声,良久才听见施染的脚步声。 她这才乖乖的跟着他出了屋子,却见北凉王妃正站在院内,连朔站在她的面前,耷拉着脑袋。被骂的也不敢吭声了。 见两人出来了,北凉王妃的眼睛这才落在了施染的身上,眼中不由得多了一丝的欢喜和满意,这才走了上来,对施染恭恭敬敬的道,「都是那畜生做的荒唐事。改日我定会让他去贵府负荆请罪,只是已经铸成了大错,为了我家连枝儿的名声,这门婚事不能再拖了。」 施染毕恭毕敬的作揖。声音竟比昨晚的寒冰还要凉,「微臣与郡主并未有任何逾越规矩之处,况且微臣已绝情爱,还请给郡主另择良婿。」 连朔适才被骂的狗血淋头,正垂头丧气的站在远处,只听闻了这话。只觉怒气横生,欲要上来将施染一拳打死。却被北凉王妃喝止住了。 连枝儿站在他的身后,眼泪簌簌的往下落。「他是个正人君子,哪里能喜欢上我这样的野丫头,你们莫要平白无故的冤枉他,若是因为我坏了他的名声,便是我下阴司地狱也难偿罪过了。」 北凉王妃忙命侍卫将施染送回府邸里去。 连枝儿这才转身跑进了自己的屋子里,伏在床榻上哭的歇斯底里,自从母亲去了之后,她还是第一次哭的这般的伤心。 他为何就不能正眼看她一眼。她甚至愿意为他去死。 床榻上隐约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檀香,不断的充斥着她的鼻翼,于是她哭的更加的声嘶力竭。 直到哭的没有力气了,她瘦小的肩膀不断的在颤抖着。瑟缩着,而就在这时,一个温暖的手慢慢抚摸着她的头顶,「枝儿,听兰姨的话,忘了那施染罢,他终究是个冷心冷意的人。」 她爬起来扑在北凉王妃的怀里,「可我就是喜欢他,离了他,我这一生都不会欢喜了。」 北凉王妃无奈的嘆了口气,「你这样的痴心,迟早会吃了大亏的。」
第31章 选夫婿 接连几日,北凉王几乎将京城闹了一个天翻地覆,只因为北凉王要给自己的女儿选女婿。 满京城的年轻公子哥,或是有身份地位的,或者是博学多才的,皆收到了北凉铁骑送上府邸的请柬。但凡不参加十日后北凉王的宴会的,皆以谋逆罪论处。 便是皇帝选妃也没有这样大的阵仗。 京中更是疯传北凉郡主如何的面目狰狞。尤其是因为那时去长公主府退亲的时候,那吊死鬼打扮被人瞧见了,于是那些画师们便画北凉郡主的画像,卖给那些收到请柬的王孙贵胄。 于是越画越丑。最后竟成了青面獠牙,口吐红舌的怪物。 那些瞧见画像的人皆是痛苦不堪,去寺院里烧香拜佛,只求北凉郡主选不上自己,更有几个公子,一时想不来寻了短见。 一时间寺院里上香之人络绎不绝,等待下葬的王孙公子不尽。 连枝儿这几日在府邸里过的却是半死不活的,一个疯疯癫癫的丫头,竟成了深闺怨妇一般。 这日单光又来巴巴的献殷勤了,只拿着几匣子画像,笑眯眯的道,「参加宴会的人无数。只怕郡主一时间瞧不过来,不如您先瞧瞧,但凡有中意的,只让他们站在显眼处。」 连枝儿苦笑,「在我们北凉,但凡有心中爱慕之人。便会寻一块青石,写下心上人的名字,扔进雪山脚下的湖中,天神便会保佑他们白头偕老。」 单光见她来了兴致,忙殷勤的道,「我们中原的姻缘庙里。也有姻缘树,只将喜欢人的名字写在红绸上,然后挂在树上,月老便会牵线搭桥。替人绑定三生。」 连枝儿的眼中剎那间好似凝了光,褶褶生辉,「可灵验?」 单光知她不过是小孩子的心性,只笑道,「这求姻缘的才子佳人无数,月老便是生了三头六臂也是管不过来的。只是选几个而已,那些有因缘际会的便会被选中。」 她听闻这样的话。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底皆是欢喜的模样。「还等什么,咱们即刻就去。」 单光面露难色,「王妃说了,郡主出府也只会惹是生非,您选夫的日子就在眼前了,可不能生出什么意外来了。」 连枝儿满脸颓然的坐了下来,眼中滴熘熘的转着,也不知在打着什么歪主意。 良久她邪魅一笑。心里也不知打了什么鬼主意,只笑嘻嘻的说,「单大人,这些时日多亏您的照顾。本郡主的心中的郁闷也消减了不少,今日本郡主便赏你一些金银如何?」 单光喜不自禁,只恨不得跪下给她磕几个响头。 「也不必命人搬了,你只用我们王府的马车就是了。」 「那敢情好。」单光忙道,「郡主果然是菩萨心肠的人物。」 过了晌午,单光便喜滋滋的请辞回府邸去了,果然连枝儿命人装了几箱子金银之物,风风光光的出了府邸。 街上的行人见他从北凉王府出来,又装了北凉王府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却是无尽的唾弃和鄙夷。 然而还没有转过一条街,却听身后传来铁甲碰撞发出的声音,忙停下轿子,却见北凉王的侍卫已经追了出来。
第32章 踏平公主府 「众位大人这样匆匆忙忙的,不知何事?」单光忙不迭的从轿子里出来了,迎了上去。 「我家郡主不知去了何处。还请大人见谅。我们要搜查一番……」 那侍卫的话尚未说完,马车上的箱子剎那间被人给掀开了。却见一个娇小的人影像只兔子一样钻了出来,只奔着人群中沖了过去。 北凉的那些侍卫忙驱马追赶,一时间京城的街道被弄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连枝儿在北凉整日游鸡逗狗的,跑的比兔子还快,但北凉的铁骑皆是日行千里。很快就追到了她的跟前,眼看就要将她捉拿回府了。 就在她急的恨不得插翅逃的时候,却不料跌跌撞撞的竟跑到了长公主的门前去了。 正巧阮禄从府邸哪里出来。见街上吵闹的不成样子,不由得驻足一看,却见一个绿衫女子疯了一般的往这里跑来。嘴里喊着,「世——子——哥哥。千万不要说见到我了。」 说完她竟跑过来,毫不客气的钻进了人家的轿撵中。 梁话正站在阮禄的身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只摇着手里的扇子。「好生腻人的称唿。我怎么不知殿下竟何时与郡主这般的熟稔了?」 阮禄并未说话,却见远处跑来十几个北凉铁骑,士兵身上的银甲折射出光如同碎镜,所到之处掀起漫天的尘土。 很快那些人便勒紧缰绳停了下来。伴随着马的嘶鸣声,却听为首之人问道。「世子殿下,可瞧见我家郡主了?」 连枝儿藏在轿子里,紧张的心一阵乱跳,忙悄悄的将帘子掀开一道细缝,只有阮禄能瞧得见。 就在这时,却见阮禄的目光已经瞧了过来,狭长的眼中凝满了异样的光泽,就像是一直露着森森的獠牙勐兽。 她轻轻的摆在手,满脸的乞求。 然而阮禄却用似笑非笑的口吻道,「你家郡主藏在本世子的轿子中,你们即刻将她拿去归案。」 果然是卑鄙小人,她竟错信了他能替自己隐瞒。 连枝儿咬牙从轿子里跑了出来,眼瞧着那些人来捉她,上去便毫无廉耻的攥紧阮禄的怀里,死死的扯住他的胳膊,「本郡主今晚与他在一起,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那些北凉人见状皆是满脸的错愕,目光皆落在阮禄的脸上。 连他身边的梁话也是满脸的震惊。 「是啊,本世子今夜与你家郡主要在一起,你们只管去回禀你家王爷,明日凭他处置。」说完他捏住连枝儿的下颌,慢慢的吻住了他的脸颊。 连枝儿见当众被他占了便宜,虽恨得牙根痒痒,只恨不得将他一拳头给打死了,却只得忍气吞声。 那些北凉人听闻这话,也知道北凉王一心要与长公主府结成儿女亲家,自然不好阻拦,只得匆匆忙忙的回府復命了。 等那些人走后,连枝儿一把从他的怀里挣开,然后气唿唿的道,「你居然敢占本郡主的便宜,那你得送本郡主去姻缘庙,否则本郡主叫人踏平你长公主府。」
第33章 失心 黄昏渐至,姻缘府内却是十分的萧瑟,只有无数的乌鸦飞过。发出悽厉的嘶鸣声。 连枝儿手里拿着写着施染和她自己名字的红绸。仰着脖子,如泥塑一般站了很久。 阮禄站在姻缘树下。漆黑的眼底带着一丝的复杂,过了良久,才冷笑道,「天就要黑了,难道郡主瞧便能将这树给瞧倒了不成?」 连枝儿深深的吸了口气,将自己及膝的绿裙挽在腰间的。又将自己的鞋袜脱了下来,像只猴子一样往上攀爬。 她头上的珠帘小帽挂在了树杈子上,脑后编着的小辫子也挂在树枝上。不时疼的她龇牙咧嘴的。 施染瞧着眼前这个疯丫头,脸上已经露出不耐的神色来,「只随便挂在树枝上便是了。何必非要最高的?」 她一边踩着树枝子爬,一边扭着小脑袋。一副虔诚的模样,「月老即是神仙,自然是从天上来的。我一定要让他先看见我的。」 说话间她又往上爬了一些。那姻缘树的被她压得摇摇晃晃的。好似随时都会折断了。 她如同一只笨拙的青虫,慢慢的往那姻缘树的顶端蹭着。 树下的施染抬起头,微微的眯着眼睛,眼中似谋划着名什么。 终于在她踮着脚尖。伸直胳膊,万般艰难的将手里的红绸往最树顶系的时候。那树好似挨了一脚似的,只摇晃了起来。而旋即脚下的树枝勐地断裂,她如同断了翅膀的鸟儿,直直的从顶端直直的落了下来。 尖锐的树枝如尖刀一般从她的身上割过,身边皆是树枝断裂的声音,她甚至来不及尖叫,便跌落到一个怀抱中。 她如同一个石头一样砸在了他的身上,只听他一声闷哼,两个人竟双双的往身后跌了去,一时间竟滚做一团。 连枝儿只感觉自己的身上挨了千刀万剐一样,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她只感觉自己眼前漆黑一片,鲜红的血几乎遮挡住了眼帘,伸手去触碰,竟是黏煳煳的感觉。 「我是不是瞎了?」她吓得不轻,她怕将来看不见施染,看不见北凉的雪山,无穷无尽的草原了。 一滴滴的泪夹着血从眼中滑落,瞧起来却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而就在这时,一双冰冷的手扼住了她胡乱摸的小手,旋即阮禄带着几分怒意的声音传来,「别动,把眼泪憋回去。」 手足无措的时候,他的声音倒是让她心安了不少,她果然将眼泪憋了回去。 旋即他用柔软的帕子擦拭着她眼睛处的血,然后抬起她的下巴,借着残阳的余晖细细的查看,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无妨,不过是划破眼皮。」 连枝儿听了这话如得了新生一般,几乎是重重的松了口气。 「我的眼睛真的没事吗?」她有些不确定,「会不会瞎了?」 漆黑的眼前,隐约的传来他的声音,「若你成了小瞎子,那本世子便勉强娶你为妻如何?」 连枝儿手中还紧紧的攥着那条红绸,气唿唿的道,「呸,你居然趁机占本郡主的便宜,你定会下阴司地狱的。」
第34章 成全她的心意 她说完便有些后悔了,若是他此时气恼了,那她的小命岂不是要断送在他的手里了? 旋即他慢慢的凑到她的耳畔。「那咱们便一起下地狱罢。那时候你也逃不开我的手里。」 剎那间她只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战慄起来,竟是无尽的恐惧。 阮禄将她送回京城的时候。路上却碰见了寻人的北凉人,便将连枝儿给了他们。 那些北凉人见自家的郡主受了伤,便一心想要将阮禄也一併捉回去,但毕竟人家在京中也是位高权重之人,只得匆匆忙忙的带着连枝儿回府邸去了。 北凉王正在皇宫中与后宫嫔妃厮混,只听闻自己的女儿受了伤。匆匆忙忙的赶回了府邸。 这一夜京城中的名医皆被驱赶着来了,一个个在府邸里如同鸟禽一样在院子里晾着,众人见这阵仗。只以为是北凉的郡主莫不是要驾鹤西归了,皆拍手称庆,至少京中的男子不必再受荼毒了。 然而直至天亮。才得了信,竟不过是划破了些眼皮。竟弄得这样大的阵仗出来。 北凉王府一处正院内,直直天色微胧人们才渐渐的散去了。但阖府上下是鸡飞狗跳了整整一夜,连老鼠也不曾闭过眼。 连枝儿双眼覆上了白色的纱绢。因为上了药。还传来隐隐约约的疼。 北凉王妃坐在她的身边。长长的吁了口气,「谢天谢地,这眼皮上的伤口若再深上几分,只怕这双眼睛便保不住了。」 「你这还是也真是的。自己跑上山,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叫老子怎么办?!」北凉王还是心有余悸。气恼之下便佯装要打,却被北凉王妃给拦住了。 「她这也算长了教训了。」北凉王妃有气又心疼,「都是那阮禄不让人省心,带着她胡闹。」 连枝儿虽然瞧不见,但听见两人在议论阮禄,忙气唿唿喊道,「兰姨说的对,阿爹一定要去教训他一番。」 北凉王的心中十分满意阮禄这个女婿,忙温声斥道,「事情的缘由人家都说了,他适才还亲自上门来赔罪了,还送来了珍贵的药材。都是你这死丫头不让人省心,嫁给他又要什么不好的。」 北凉王妃正给连枝儿吹着滚滚的药,听到这话手上不由得一顿,忙带着几分试探的问,「枝儿既这样喜欢这个施染,何不成全了她的心思。瞧着那施公子是个神仙似的人物,又饱读诗书,出身不俗,也算枝儿的良配。」 北凉王熬了整整一夜未曾合眼,反倒没了脾气,「他若是在你选夫婿的那天能来,老夫便答应就是了。」 连枝儿听了这话,激动的几乎从床榻上蹦了下来,「果然是我的亲阿爹。」 ************ 自从北凉王勉强答应了这件事,她竟比得了天下的奇珍还欢喜。 连枝儿眼上蒙了白帛,虽瞧不见东西,但为了让她解闷,那单光便将京中的戏班子和说书唱曲的人请来,轮番的登台。 她没日没夜的想着施染,心情也是极好的。
第35章 一场空 便是戏台子上唱着惨绝人寰的折子戏,她在地上笑的捂着肚子直喊着疼,几乎险些从椅子上翻下来。 「娘子——」那戏台子上的小生尖细的嗓子唱的肝肠寸断。上演着一场生离死别。 连枝儿踩着小鹿皮的靴子。虽蒙着双眼,却直蹦到椅子上去。亦拿着唱戏的腔调,「哎……」 众人忍俊不禁,更有甚者捂着肚子只喊着疼。只以为她是疯魔了,只是平日里她疯疯癫癫的惯了,那些丫鬟们只悄悄的议论了一会便也都散去了,却只当笑话一样的往外传。 于是连枝儿的狰狞形象中。有添了疯癫这一项。 只有单光是个心思细腻,城府极深的人,只是这两日他一直鬼鬼祟祟的。也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见连枝儿如此,便忙劝道。「郡主如今也不过是一头热,这件事得早早的跟施公子定下才是。若是您选夫婿那日他不去,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连枝儿听闻这话,顿时满脸的愁容。「那该怎么办?」 「微臣已经替您打点好了一切。今晚亥时您只管从西北的小门出去。他就在门外等着您。」单光眼中精光顿现,「您有什么话,尽管都说明白了才好。」 连枝儿脸上的笑意又绽了出来,却带着几分的忧虑。「他真的会来吗?」 「只说王爷请他过来,他难道还能端着架子不成?」即便她什么也看不见。但依旧能想到他此时脸上的谄媚之态。 她几乎不假思索的应承了下来,「若是这件事办成了,本郡主定会好生的赏赐你的。」 单光每日在北凉王府里,亦是处处讨好巴结,又因为他在连枝儿的面前得脸,便都卖了她几分的薄面。果然在亥时的时候连枝儿被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搀扶着悄悄的出了府邸。 那小丫头将连枝儿安置在高大墙角处,便不知所踪了。 连枝儿站在那里只等了半盏茶的工夫,却听不见任何人的脚步声,而眼前又是漆黑的一片,什么也瞧不见,便忙低低的唤着,「施公子,您可在这里?」 良久都没有人回答,周围只是一片的寂静,而她却是满心的失望,好似心头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一般。 而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慢慢的抚上她的脸颊,她吓得几乎尖叫起来,忍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 「施公子,是你吗?」她有些试探的问。 然而一只胳膊却拦住了她纤细的腰,竟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心底却是无尽的恐惧,正要尖叫,手指在慌乱间却触碰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她下意识的紧紧的攥在手里,满心的惶恐竟一下子散尽了。 这时他身上的那块玉,指腹摩挲过花纹,就是施染的那一块。 「施染……」她轻轻的呢喃他的名字,脸颊不由得一阵绯红,「你要带我去哪里?」 抱着他的人在她唤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勐地一僵,环在她腰际的手,似乎更用力了一些。
第36章 其后也悔 然而抱着她的那个人却依旧沉默着,连枝儿并不觉得奇怪,他原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黑暗中。她隐隐的感觉自己被抱上了一辆马车。因为她听见了马儿的嘶鸣声,以及脚下不断晃动的木板。 伴随着马车轱辘从青石板上滚过的声音。她心中竟无半点的恐惧,哪怕他带着她去阴司地狱,她也是满心欢喜的作陪的。 她被慢慢的放在软垫上,身后的车壁上还贴着厚厚的毡布。 连枝儿的手在空中胡乱的摩挲着,终于碰到了他的手,然后死死的攥着。笑道,「施染,你别恼。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攥着你的手便心安了。」 果然他并未收回自己的手,任由她死死的攥着。直至两个人的手心里全是细汗,她也不曾撒手。 连枝儿只满脸欢喜的说着话。不过是这几日在王府里做了什么,或是那些说书的故事,她用另一只手比划着名。一边嘴里也不不停歇。明明马车内只有她一个人在说话。竟比十几个乡野妇人还要聒噪。 隐约间似乎马车停到了城门处,她似乎听见了守卫开城门的「吱呀吱呀」的声音,然后马车直奔着京城外而去。 连枝儿虽瞧不见,但因为在草原中厮混惯了。清楚的知道正在往京城北边而去。 路上她切一直很欢喜,根本不问要去何处。甚至根本不在乎。 直到马车停下,那赶马车的人似乎也消失在了茫茫的黑夜中了,而外面却隐约的传来虫鸣鸟叫声。 「你是带着我来看月亮的吗?」她声音里满是欢喜,「等到了北凉,我也带你去看大漠里的月亮,很低,很低,好像一伸手便能碰到似的。」 她的话刚说完,一个滚烫的唇落在了她的唇瓣上,她顿时又惊又喜,唇齿交缠间,施染好似没有了往日的淡漠和薄凉,带着异样的蛮横和霸道。 那样陌生的气息席捲而来,她因为瞧不见,只伸手在摸索中慢慢的环住他的脖颈。 而就在这时,却有冰冷的手慢慢伸向她的衣襟处,伴随着脖领处用细银金丝做成的流苏发出的簌簌声,那珍珠盘扣竟被解开了。 然后似乎又落在了第二颗盘扣上,隔着厚厚的衣衫,她似乎依旧能感受到他手指尖的冰冷。 「施染……我有些怕。」她喃喃的说,「你会娶我的对吗?」 黑暗中,施染的身子似乎勐地一僵,然后慢慢的放开了她。好似适才的一切温存都一併的散去了,只剩下冰冷的一片。 她有些急了,生怕他气恼之下再也不理她了。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她喃喃自语,「这是我你交我的诗书里我记得最好的一句,或许你不知道,离开了你,便是北凉的月亮再美好,我瞧见了也会哭的。」 而就在这时,她竟不由得感到了一股的寒意,旋即一直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下巴,似乎在慢慢的收紧。 他难道要掐死她吗?他真的捨得吗?
第37章 究竟是谁 直到他的虎口处扼住了她的喉管,但似乎犹豫了片刻,却还是慢慢的收了回去。 「若是你答应娶我。便摸摸我的右耳垂。」她深深的吸了口气。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见,但却比往日更安静沉着。「你知道我喜欢你,今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是我想知道你究竟对我可有喜欢?」 对面安静的出奇,甚至连传来的唿吸也淡的若有似无。 原来又是她的一厢情愿,她只庆幸自己瞧不清楚他此时脸上的表情,否则不知要多么的难受。 「没事。」她笑得苦涩。黑暗中她慢慢的伸出手指,去解自己的第二颗衣扣,然后第三颗…… 而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指慢慢的抚向了她的右耳垂。 她浑身一个战慄,却是无尽的欢喜,她只恨不得此时将眼上蒙的布帛摘下。能看见施染。 滚烫的唇落在她的唇瓣上,熟悉而又陌生。 马车被很快便旖旎一片。她身下的薄毯很冷,而她的肌肤却那样的滚烫,好似空荡荡的胸口被慢慢的填满。她要带他去北凉。去将她最喜欢的一切都摆在他的面前。 她的手中还紧紧的攥着那块温热的玉。半刻也不捨得放开。 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有人将她送到了昨日离开的西北门处,很快不知哪里来的小丫头又将她搀扶进了府邸,才将她搁在院子里,便又不知所踪了。 连枝儿只慢慢的往屋子里走。不时磕碰到台阶或是围栏,疼的龇牙咧嘴的。 就在她感觉自己跌跌撞撞的要到了时候。身边似乎传来了一个细细的脚步声,旋即却是北凉王妃的声音慢慢的传来。 「还不快说,你昨晚又去哪里撞鬼去了,现在才回来?」北凉王妃的声音里带着责怪和无奈。 原来她今日天刚亮便来了女儿的屋子里,却见床榻冰冷,连枕褥也是平平整整的,只以为她又去躺在哪里胡乱的睡觉去了,她如今眼睛又瞧不见,想必也是走不远的。 她一时间也没有声张,只怕又闹得府邸里人仰马翻的。 没想到一才出来寻便撞见了连枝儿,便只得责备了起来。 说起昨晚,连枝儿脸颊红涨的青紫,但她还是毫无隐瞒的说,「我昨晚与施染在一处了,我们……」 北凉王妃一下子明白了过来,顿时脸颊惨白,「你,你说什么?你与他……?」 连枝儿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几分的娇羞,「他答应要娶我为妻了,他一定会跟着咱们回北凉的。」 「你这丫头。」北凉王妃又气又急,「你煳涂啊。」 北凉王妃正在气恼间,却忽然想到昨日北凉王回府的时候,又怒斥了施染一番,只说他竟上书皇帝和太后,请他们下旨,北凉人无诏不许入京。 北凉王气恼之下命他在翰林院稽查史书,连朝堂也不许他踏足半步了,竟如同被囚禁在崇文馆内,怎么可能夜晚与她在一起?况且施染怎么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第38章 都要死在这里 想到此处,北凉王妃的心凉了半截,天塌下来一样,半晌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的目光落在连枝儿的衣衫上,想着昨日竟不知是哪个男人将这盘扣解开,毁了连枝儿的清白。只觉心如刀割。 连枝儿此时却看不见她脸上此时的表情,只是满心的欢喜。然后用带着试探的声音问道,「兰姨,你是不是生气了?」 北凉王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你这傻孩子。竟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件事你千万不许再告诉人去了,小心你父王恼了,非得将施染杀了不可。」 连枝儿吓得缩了缩脖子,「兰姨放心,我绝不告诉阿爹和兄长。」 北凉王妃深深的吸了口气,用平常的口吻道,「告诉兰姨,你是怎么出府邸去的。我得好生的赏赐他,若没有他这桩婚事还成不了呢。」 连枝儿忙不迭的将昨天单光的事情说了出来。 北凉王妃这才将她搀扶进了屋子里,亲自将她的外袍脱去,隐隐的瞧见她脖颈上的痕迹。不由得暗暗的垂下了几滴泪来。 「一会我让人侍奉你沐浴。」她伸手摸着连枝儿的脸颊,「我有些事情要忙。」 北凉王妃匆匆忙忙的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便命人将连朔从城外军营中叫回来。 她知晓连朔暴炭似的脾气,又对自己的妹妹疼爱至极,若知晓昨晚之事,定会闹得天翻地覆。 却只得旁敲侧击的让他去将单光绑了来。然后想悄悄地去彻查施染昨晚究竟在何处。 很快连朔就匆匆忙忙的回府了,却是满脸的晦气,见了北凉王妃,忙道,「儿子才去了那单府,便听闻那单光昨晚灌多了黄汤。跌倒井里淹死了。去的时候府里的人正捞尸身呢,泡的跟馒头似的,只赏了两千两银子便回来了,不知您找他有什么事情?」 听到这样的话。北凉王妃愈发的确信这单光竟是被人灭了口,连同昨晚的秘密,竟再也无人知晓是谁做的这一切了。 「那施染呢?」北凉王妃早已想到了,却还是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儿子已经将崇文馆的人都拷问了一遍,这些时日他一直被父王囚禁在那里,半刻也不曾离开。」 北凉王妃押了口茶。只觉天塌地陷了一般,竟抓不住半点的头绪。但唯一能做的,便是替自己的女儿掩盖住这一切。 她是连枝儿亲娘的妹妹。将自己胞姐的这对儿女视若亲生,没想到这最澄澈无暇的连枝儿,竟受了这样的苦。 「枝儿心慈,那单光跟着她了很久,若是她知晓了这件事定然会伤心,你只管说单光奉皇命出京城办差去了。」她的手指慢慢的敲着桌子,「施染也放出来罢,这些时日被关着的事情也不必让连枝儿知晓。只怕父女之间难免生出嫌隙来。」 连朔有些奇怪,毕竟北凉王妃从不会理会这些事情的,但对于她的吩咐,他向来是言听计从的。只答应着便离开了。 她这才死死的攥着袖子,咬牙道,「枝儿,兰姨定会让他娶你,除非咱们北凉人全都死在这里,否则他一身註定是你的夫婿。」 说完这话,她的心口针扎似的疼了一下,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第39章 去见他 连枝儿只在养了三日,便命大夫将眼上的蒙着的布帛拆下。 原是过两日才可拆除的,可她死乞白赖的非逼着大夫给自己拆,只吵闹着要去见施染,不愿在府邸里熬油似的等着。 北凉王妃拗不过她,只得在她的身边守着。心惊肉跳的吩咐着大夫。 待最后一层纱绢拆下之后,连枝儿慢慢的睁开了眸子。旋即一阵针扎似的疼。 眼前从模煳而变得渐渐的清晰了起来,她第一眼便瞧见了满脸憔悴的北凉王妃。 「可好了?」北凉王妃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而她却敏锐的抓住了,然后笑道,「兰姨。我的眼睛好好的,果然没有瞎。」 北凉王妃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然后细细的打量着她的眸子,却见两个眼皮上有两道浅浅的疤痕,若不仔细瞧,竟也瞧不出什么。 连枝儿拿着铜镜也照了起来,见没有什么,忙笑道,「我要去见施染,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他说。」 北凉王妃目光复杂,良久才笑道,「施染是个有贤名的人。那晚上的事情你莫要提及了。」 连枝儿只一心的想要去见施染,只满口的答应着,「是,都记下了。」 北凉王妃这才细细的端倪着她,笑道,「傻孩子。你这样疯疯癫癫的没有半点女儿家的样子,兰姨给你打扮一番,你也学京城女子的娇柔些,施公子才会喜欢的。」 连枝儿笑的天真无邪,「只要施公子喜欢,我做什么都成。」 崇文馆位于皇宫外的西北处。亭台楼阁,往来者皆是衣冠楚楚,头戴簪缨之人,传至天下各地的文书和法令皆是从这里出去的。 然而今日。一个女子却站在了崇文馆门口处,望穿秋水一般的往里面瞧着。 却见那女子穿着一身葱绿盘金的长裙,脖颈间挂着一串东珠,挽着流云髻,珠翠辉煌。而又生的眼如灿星,眉如黛。脸腮如胭脂,让人见之忘俗。 众人只以为是京城中哪位公府千金。这浑身的气派,便是连公主也比不上。 只是一个大家小姐却来这里。不由得惹人诧异至极,不由得驻足而看。而那女子却娇滴滴的模样,好似一阵风便能刮跑了似的。 一时间亦不知有多少人动了心,只四处打听,才知是来寻施染的,便不由得大失所望,没想到这样一个美人竟有了心上人了,而偏生又是任何人都比不过的施染。 连枝儿站在艷阳下。额头上隐约已有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她脑袋上不知戴了多少的朱钗,竟是一个大石头压着一般。 她正要挽起衣袖,将那些累人的东西摘下来。便不由得想起兰姨的话来。 矜持,要矜持。 她第一次穿中原的衣衫,没想到就要折了她半条命去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施染的小厮落棋匆匆忙忙的从院子里出来了,只摇晃着脑袋往四处瞧,只看是谁来寻他的主子。 连枝儿忙走了过去,然后用手指牵着衣襟,柔柔的唤了一句,「落棋,你家公子为何不来见我?」
第40章 怜香惜玉 落棋不由得一愣,只细细的将连枝儿上下瞧了一遍,只觉得十分的面熟,倒像是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只想着这样出挑的美人。应是过目不忘才是。 连枝儿笑眯眯的看着他,却是甜媚一笑。「难道连我都认不出吗?」 这声音,这腔调,分明是他厌恶至极的那个女人。 落棋一个踉跄,差点跌在地上。只恶狠狠的道,「我家公子说了,他公务繁忙,不管还是谁家的女子,也不见。」 连枝儿也不气恼,只转了转眼睛,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没事,我就在这里等着他,反正我也没有事情可做,便是等他一生一世,我亦是心甘情愿的。」 「不知廉耻。」落棋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只拂袖而去。 此时正是三暑天,不过一会子的工夫便热的她头昏脑涨的。 她只得站在崇文馆旁石狮子的阴影里,拿着摘下来的金钗拨拉着地上的鹅卵石,正闲得无聊的时候,却听见一阵脚步声和车轱辘声。 她忙抬起头来,却见翠幄青车停在了门前。车前后跟着几百个银甲金枪的侍卫,威赫赫的模样。 很快便有人上去掀开车帘子,却见一个尊贵非凡,傲气十足的人,连步伐也带着几分的狂傲。 连枝儿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能有这样大阵仗的除了阮禄还能有谁。 阮禄正被人前唿后拥的走着。不成想一个人竟直直的走了过来,旋即一个明媚的声音传来,「世子殿下,你带我进去罢。」 然而她还未靠近。冰冷的剑已经对准了她的脖颈。 见来的人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那些侍卫才放松了警惕。 阮禄这才停下脚步,一眼瞧见了她,眼底不由得有一丝的惊艷,良久才冷笑道,「怎么会是你?」 连枝儿微微的低了低身子。一副温顺贤良的模样,乖巧的像只小鹿。「见过世子殿下。」 阮禄的目光掠向门口的守卫身上,那守卫忙不迭的上来回话。「世子殿下,这姑娘是来寻施大人,施大人公务在身不便相见,可怜这姑娘竟在这等了一个时辰。」 在听到她等的是施染的时候,他目光越发的深沉起来,脸上却尽是森然的冷意。 连枝儿抹了额头上的汗珠儿,「您让我进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这里实在是太热了。」 阮禄身后的侍卫见这样一个美人这般的央求,只觉心里猫爪似的发痒,哪怕她要天上的星星,亦要心甘情愿的去替她摘取来。 「要不属下去回禀一下施大人。姑娘身子弱,若是中暑了,可如何是好?」阮禄身后的侍卫开始怜香惜玉起来。 而剩下的那些侍卫也是随声附和起来,好似不帮她便成了罄竹难书的恶人了。 阮禄目光幽深,唇边却勾起一抹冷笑,伸手便拽住连枝儿的胳膊,对身边的侍卫冷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她是谁罢,本世子告诉你们……」 众人皆屏住唿吸的听着,究竟是谁家的千金,竟生的这般的绝色天姿。
第41章 退避三舍 「她是北凉王的独女。」阮禄的声音里带着讥讽,一字一句的说出她的名字,「连——枝儿。」 只听到了这三个字。众人吓得忙后退了一步。皆是满脸震惊的模样。 这也难怪,如今坊间已经将北凉的郡主描绘成蛇蝎鬼怪一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难道画了皮不成? 还有人连手里的剑也握不住了,只跌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连枝儿见众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知自己再装柔弱会惹人笑话,只将自己的胳膊从阮禄的手里扯出来。又摆出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 「阮禄,咱们当初也谈婚论嫁过,也算是旧相识了。」她用手托着自己沉甸甸的髮髻。袖子落下,露雪白纤细的胳膊,「你就说个情。让我进去好不好?」 阮禄冷哼一声,目光却如寒霜利刃一般。手指却遥遥的指向翰林院北边的一处房舍,却见那里竟是黑乎乎的一片断壁残垣。 「那是令兄烧的,只为了逼迫施染去贵府教书。」他的声音里带着冷然。「这世上谁还敢拦北凉的郡主呢?!想必您有万千的法子进去。何必来求我?」 「干嘛这么大声。弄得人心里害怕。」她小声的嘀咕着,脸上已有愤愤之色,但她依旧没皮没脸的央告,「您就抬一抬手。放我进去罢。」 「我凭什么放你进去找男人?」他的声音里六分的不屑,四分的鄙夷。 连枝儿知晓他不过是拿着自己撒气。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他,竟撞到了他的气头上,平白无故的自己找了晦气。 「不帮就算了。」她冷哼一句,「恭送世子殿下。」 阮禄也不理他,竟直接拂袖而去。 等他走后,翰林院门口的侍卫才重重的松了口气,适才跟施染回话的那侍卫捂着心口,重重的松了口气,「怎么世子殿下今日这样大的火气,可吓死人了。」 连枝儿尴尬的站在远处,也气的跺了跺脚,冲着背影低声的咒骂着,「跟阎王似的,只愿你一辈子也讨不到老婆。」 正在走着的阮禄似乎听见了一般,竟停下了脚步。 他虽未回过头来,但连枝儿一觉得背后发凉,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双眸子睁的很圆,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然而他并未转身,停下片刻之后便又走了,连背影都是那样倨傲的不可一世。 连枝儿气的跺了跺脚,这才又捡起适才被自己丢下的金簪子,有蹲在那里拨弄着鹅卵石。 眼看着竟已经到了未时,越发的热了起来,天上几乎要流下火球一般,连她藏身的狮子底下也被火辣辣的太阳晒着。 门口守着的侍卫自知晓了她的身份,对她却是避之三舍,连目光都不敢我那个她的身上放,一个个低着头,好似她是蛇蝎虎豹一般。 而此时那适才给阮禄回话的侍卫用过饭不情不愿的赶回来了,腰间好别着装满酒水的袋子。 连枝儿一直滴水未沾,喉咙里直窜火,见了那酒袋竟像是闻见肉腥味的狼,两三步的就窜过去了。
第42章 被他鄙视 「你叫什么名字?」连枝儿玛瑙似得眼睛滴熘熘的转着,竟是那样的澄澈。 那侍卫缩了缩脖子,手里的铁戟也摇摇晃晃的,忙低声回话道,「微臣刘山,已有妻室。家里添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才三个月。」 他吓得脸色惨白。难道他被这北凉的郡主看上了不成?难道要将他劫掠到北凉王府去,然后去当面首?最后不知是生是死的被丢出来! 「恭喜,恭喜。」连枝儿舔了舔唇,「那能不能给我喝口酒水。」 那刘山忙将自己的酒袋递了过去。「我们的东西都脏得很,还请郡主莫要嫌弃。」 连枝儿急不可耐的接过来,「咕咚咕咚」的一眨眼的工夫将便那满酒壶子的酒给饮尽了,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唇角,「好清香的酒,倒像是小孩子家的玩意儿,不似我们北凉的酒烈。」 刘山见她如此,便从角门处搬出一张凳子来,又寻来了冰镇过的瓜果,让她歇在阴凉处享用。 连枝儿正抱着一个甜瓜啃的时候,却见从皇宫的方向来了一顶青帐的轿子,才刚落地。便有小厮们上去掀帘,旋即走出一个三四十岁,挺胸叠肚,身材浑圆,脸上极白的人。 却见一身的蓝灰色衣袍,上面绣着金灿灿的纹饰。好生的威风。 「赵公公好。」一叠的谄媚之声。 连枝儿抬起头来,却见那赵公公已经走了过来,细长的眼睛一个劲儿的往她的身上瞟。 直走到连枝儿的跟前才停下脚步,用极细极娇的声音慢慢悠悠的道,「呦——哪里来的女人,竟在这里胡吃海塞的。这可是崇文馆,等咱家回宫了便回了太后娘娘,看怎么处置你们。」 刘山听了这话,忙满脸畏惧的上去。「赵公公恕罪,这毕竟是北凉的郡主,我们实在不敢得罪。」 单单是北凉郡主四个字,那刘公公也变了脸色,也不敢多问,只匆匆忙忙的进了院内。好似身后有饿狼追着一般。 连枝儿这才将吃剩下的瓜皮扔下,对那刘山挤眉道。「我只问你,刚才进去的那位公公是男子还是女人?」 刘山打了一个寒颤。思忖了一会,犹犹豫豫的道。「自然——是男子。」 难道这北凉的郡主又瞧上了一个内侍不成?这喜好也实在无常了些。 连枝儿忙凑过去,一双眸子里满是疑惑,「可是奇了,明明是男子,怎么声音倒像是女子一般。」 刘山见她满心的好奇和想知道真相的渴望,忍不住满心的正义迸发而出,「他身下比正常的男子少了一样东西。您抢回府邸里去也是无用的。」 「少什么?」连枝儿适才喝下去的酒气渐渐的上来了,连声音都有一丝的飘,「还不快说与本郡主听一听。」 刘山哪里能说,但又猜想她断不会作罢。只赶紧说道,「以后姑娘便会知道了。」 连枝儿借着醉意,只冷哼一声,「本郡主自己看。」 而刚巧这时那刘公公办完了差事匆匆忙忙的从里面出来,圆滚滚的身子被身边的人扶着,额头上却满是细汗。 他才迈出翰林院那高大的门槛,一个纤细的身影却挡在了他的面前,「站住。」 这刘公公乃是御前的执笔内侍,最是内宫里有权势的人,但在北凉人面前,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郡主,有什么吩咐?」那刘公公弓着身子站着,一副恐惧战慄之色。 连枝儿却并未理会他,只蹲下身子,一把将他的长衫掀开,将那段绿色的裤头给扯了下来。
第43章 终于见到他 一时间众人皆是目瞪口呆,连枝儿也跌坐在地上,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眼睛睁着,嘴巴张着,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 她被彻彻底底的吓傻了。 「哎呦——可没脸面再活着了。」刘公公忙将那裤子拽上,脸颊涨的比鸡冠子还紫,却是老泪纵横,「如今祖宗的脸面都被丢尽了。连最后的体面也没有了……」 他原本嗓音又尖又细,这一哭,众人反倒觉得可笑。只得强忍着,忙赶紧上来劝。 那刘公公擦着眼泪,一抬眼瞧见翰林院内北边有一处鱼池,一咬牙甩开众人,像只球一样滚了过去。却听「扑通」一声,竟直直的跳了进去。 连枝儿见了那样的东西。酒意顿时全消了,只呆若木鸡的坐在地上,瞧着众人乱闹闹的闹着,腿上还不知被谁给踩了几下。 她见那刘公公竟跳了池子,忙跑进了崇文馆内,那些守卫忙去救人了,哪里还有空管她。 连枝儿赶过去的时候,众人已经将那刘公公给捞了上来,置放着岸边,但人已经昏迷着,已经有人按着他的肚子,往外面咕咕的挤着池塘里的水。 她忙从鱼池子里摘了一片莲叶,凑过去给刘公公扇着风,「刘公公,您没事罢?!」 那刘公公已经睁开眼睛了,见了连枝儿,只受不了再次的打击「哎呦」一声的,再次昏死了过去。 连枝儿将自己手里的莲叶扇的更加的卖力。只恨不得变成芭蕉扇,将刘公公一扇子扇到天边上去。 而就在这时,原本吵闹不堪的众人忽然安静了下来,连咳嗽声也没有了。 连枝儿忙不迭的转头,却见阮禄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的眉宇紧皱,眼睛深沉的有些可怕,她几乎能感受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始终未曾瞅睬她半点,只皱眉听着侍卫回话。 就在众人的惶惶不安中。阮禄的声音传来,「将刘公公送回宫中去。」 众人忙答应着,这才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将刘公公那圆滚滚的身子抱起,踉踉跄跄的往崇文馆外的抬。 连枝儿正揉着麻木的双腿站起来,却见阮禄已经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天下竟有不知廉耻的女子,这样下作的事情也做的出来。」他声音极冷,「便是再好的衣衫也遮不住你身上的骯脏下贱。」 见自己无缘无故的被人这样噼头盖脸的骂。她再好的脾气也止不住的怒了,但气势却很弱,「伤自尊了啊……嘴下积德。」 「本世子想积口德,但你不配。」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的青筋凸了出来。 连枝儿也是一肚子的委屈,竟不知他为何沖自己发这样大的火气。只愤懑道,「我又不是你娘子,又不是你妹妹,你凭什么在这里管我?!」 「若我妹妹像你这般,我早就将他一拳打死了。」他满脸的厌恶。 说完他吩咐一旁吓得脸色惨白的侍卫,声音寒彻,「将她叉出去,谁若再放她进来,便以渎职罪处置了。」 连枝儿如同被他在脚底下踩了几脚。灰头土脸的道,「出去就出去,我只在府外等着施公子便是了。」 然而老天爷也跟她作对似的。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才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却见狂风肆无忌惮的乱吹。头顶上的云也越积越多,黑压压的好像要砸下来似的。 她乌黑的长髮在脸上胡乱的拍,鞭子抽似的疼。 而头上那些珠翠拆坏也似越来越重,她整个人站在风口处,摇摇晃晃的,竟十分的怪异可笑。 果然又过了两盏茶的工夫,却见黑压压的天上一道瘆人的火光,「轰隆隆」然后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 她忙躲到房檐下,却不料狂风夹着雨而来,片刻见她还是浑身湿透了。 连枝儿抹了一把脸,脸上的妆容也花了,那干干净净的小脸上。依旧是那样的娇美灵动。 刘山见她这般狼狈,便找了一把半新不旧的油纸伞来,诚恳的劝道,「郡主还是先回去罢,这几日施大人忙,天黑了才会离开。若是冻坏了您,可如何是好?」 「我今日一定要等着他出来。」连枝儿接过油纸伞,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摺子来,塞进伞里面,然后小心翼翼的搂在怀里,好似旷世奇珍一般。 她不知等了多久,只因天上黑压压的,竟连白日黑夜也分不清楚了,直到雨水渐渐的转小,淅沥沥的往下落,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翰林院内出来。 明明是那么玉树临风,丰神俊朗之人,却偏生那样的单薄冷漠,只让人想退步三舍。 她终于等到施染出来了。
第44章 选他为夫君 她眨了眨湿漉漉的长睫,踮着脚尖冲着他跑去,她的步子迈的那样的小,生怕脏污的雨水溅到他的身上。 最先看到他的却是跟在施染身后的落棋,却听他冷哼一声,「呦呵,还没走呢,看来真是贼心不死呢!」 连枝儿并未理会他,只是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落在了施染腰间的那块玉佩上。在雨夜里散发着淡淡的光泽,这不由得让她想到那晚缱绻之时,她一直紧紧的攥着这块玉佩。 她不由得脸颊绯红。待她抬起眸子来,却在他眼中看见的依旧是冷漠,好似那晚的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场梦。 他瞧着她这身中原女子的打扮,只微微的皱眉,声音很淡,「何事?」 「明日便是我在选夫君的日子了。我等你。」说完她将藏在油纸伞里的请帖拿出来,塞在了他的手里。 她身上都湿透了,却唯独那请帖却是干干净净的。 她目光澄澈,似藏有星辰,「我们北凉的女子会在心上人面前胡腾舞,我明日只为你而跳。」 沙沙的细雨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明明是杀戮成性的北凉王之女,可偏生又是那样澄澈无暇的人。 施染嘴唇微动,正要说话,却见她已经转身跑开了,她俏皮的往水洼里跳,溅起无数的水点子,惹得她「咯咯」的笑个不停。 明明是一件幼稚的孩童才会做的事情,可她却乐在其中一般。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蒙蒙的细雨中,阮禄却慢慢的走了出来。 他的脸十分的阴沉,声音带着几分的沙哑,「施大人当初的话莫要忘了,她是本世子要了的猎物。没有本世子的允许,谁也不能娶她。」 施染脸色如旧,只是他身后的落棋却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毛骨悚然的一阵寒意席捲而来。 ***************** 北凉王府依水而建,府中更是金碧辉煌,清溪泻雪,朱楼画栋,北凉王更是恨不得将天下的奇珍皆搬过来,却是让人瞠目结舌的富丽堂皇。 北凉的人将那最大的一块花园子给推了。不管是什么奇珍的花木皆一砍而尽,建了亭台楼阁,只为了给这场给女儿选婿的宴会。 但凡得了请帖的人没有一个不来的,只因为北凉王放了狠话,只要不来的,便是不给北凉人脸面,便要抄家灭族的。 经过北凉王的层层选拔,挑去出身略差,或是样貌平庸的。竟只剩下京中一百来个王孙公子,皇亲贵胄之人。 亭台之上置放了桌子,上面置放着山南海北,或水或陆,各色的珍馐果菜,又有佳酿无数。竟比皇宫里的宴会还要气派奢靡。 众人只以为阮禄会来,毕竟在京城的皇亲中,他是最出色之人。然而众人却并未见他,而却瞧见了不染尘埃的施染安静的坐在一隅。 便是在众人中,他亦是最显眼的一个。 很快北凉王便不缓不慢的走来,坐在了主位上,许多人都是只知其人未见其人,坊间传的更是凶神恶煞,尖嘴獠牙的人物。今日一件却是一个身材魁梧,高大非凡,声音洪亮非凡的人物。 而跟在他身后的连朔更是不逊色他的父亲。竟都是英武非凡的人。 却见北凉王如火炬一般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扫了一圈,然后抚须笑道,「老夫今日要选个女婿出来。不管是谁,只要选中了便是我们北凉的人了,这北凉的疆土,也有他的一份。」 这北凉的江山以后也定然是连朔继承下来的,怎能有旁人的份,然而却见连朔也连连点头,众人不觉有些诧异,这北凉的郡主果然命好,竟有这样疼溺着自己的父兄。 一听这话,不免有人起了贪图的心思,只想着不管娶一个什么样的倒海夜叉,但以后定是富贵非凡。一步登天了。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鼓声不知从何处响起,随即远处渐渐的传来细细的铃铛声,越来越近,清脆的十分动听。 众人忙去看,却见一个穿着北凉舞裙的女子翩跹而舞。 那女子未穿鞋袜。雪白的脚踩在花毡上,头上的流珠帽簌簌的响,一边疾走,一边举起双袖,伴随着鼓声,竟如雪花在空中乱飘。 她身姿轻盈,每一步如同踩在浮云之上。 鼓每响一声她便走一步,从未有半点的差错,偶尔反手叉腰,如皓月盈亏。 众人看的是目瞪口呆,眼前这个女子分明是个姿容绝色的美人,果然是市井之言不可信,害死人啊。 一时间都觉得能娶了这样一个绝色的美人,又成为北凉王的女婿,简直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都晕晕乎乎的。 连枝儿一边挥舞着水袖,目光却在人群里寻找,她还是一眼便瞧见了那神诋似的施染。 她跳着舞步,接过父亲递给她的玉如意,慢慢的走到了人群中。 众人皆屏息而待,却见她在施染的桌前停下,然后慢慢的手里的玉如意奉了上去。 她紧张的心快要从嗓子里蹦出来,连声音里也带着颤抖,「施染,你可愿聘我为妻?」
第45章 赶尽杀绝 施染慢慢的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从气质到神态都带着冷漠,「不愿。」 她手里的玉如意一下子落在了地上,摔在石台上,从中间应声而断。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里,亦将施染冷漠残忍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的。她耳边传来「嗡嗡」的议论声,以及兄长连朔掀案而起的声音。 连枝儿眼中很酸,但泪依旧没有落下来。为什么?他为何要反悔?为何不要她了,明明是他答应过的! 「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的,我是拿你取乐呢。」她的脸上满是笑。可眼底分明含着泪,语调却是那样的欢快,「你这样无死气沉沉的人,难道以后想要本郡主憋闷死了吗?!」 此时连朔已经怒气沖沖的走了过来,眼底充血,只恨不得将施染给一拳打死了。 他见自己的妹妹居然这样的说。却是满脸的狐疑,「枝儿你当真是这样想的,若是他让你伤了心,哥哥这就往他的身上戳几个透明的窟窿给你赔罪。」 连枝儿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父王身上,他虽没有说话,但手里的珐瑯金杯已被他捏扁。她知道,父王这一发怒,便是要血流成河的。 她俯身捡起地上已经断裂的玉如意,裂痕处的锋锐扎进她的肌肤里,竟是针扎一样的疼。 「京城的这些公子哥们都不过是些绣花枕头,有什么好的。反倒不如咱们北凉的男儿勇勐威武。」她的目光落在施染的脸上,再欢快的语调也掩盖不住心底的绝望,「我才不嫁给施染呢!」 ************ 原本一场给郡主选夫的闹剧却草草的收场了,连枝儿当夜便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她浑身滚烫,更是睡得人事不省,只是偶尔迷迷煳煳的醒过来,一滴滴的泪顺着眼角往下滑。嗓子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好似在哭。 北凉王夫妇守在她的身边,片刻也不敢离开。北凉王妃更是哭的泪天泪地的,只指责北凉王道,「都是你们胡闹,好端端的让她选什么夫婿,如今折腾出病来了,可如何是好?」 见女儿如此,北凉王也是十分的懊恼。 而就在这时。连枝儿慢慢的睁开眸子。 两人忙围了上去,只忙问她想要什么,或吃些什么。连枝儿转了转眼睛,勉强有了几分的精神,良久才喃喃道,「父王,咱们回北凉罢。」 北凉王伸手抚摸着她滚烫的脸颊,一个鲜艷明媚的女子竟成如今病怏怏的模样,或许不该她接来京城。「好,阿爹带你回家去。」 金銮殿内,小皇帝在龙椅上规规矩矩的坐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瞧着殿下的大臣,时而露出惶恐,时而露出好奇的神色。 最后他的目光不断的在施染和阮禄身上转。果然是有爱美之心了,这满屋子的朝臣里面,最出挑的便是这两位了,好似连他也分不出伯仲。 此时太后却坐在小皇帝身边的,虽用纱幔挡着,却见她强撑着柔弱的身子,来支撑今日的局面。 「众位爱卿,今日北凉王上书要请辞回北凉。」 只听得这话,朝堂下的那些大臣们一下子炸开了锅。若非在金銮殿内,只怕要拍手称庆,痛哭流涕了。 北凉那些屯于阶陛的虎狼们终究要走了。再也不必战战兢兢的,过每日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了。 「可是北凉王要咱们拿出一千万两的白银做军饷。」太后长长的嘆了口气,「这该如何是好?」 一千万两。这北凉王可真会狮子大开口,那些大臣们脸上的欢喜尚未退去,便又开始满脸愁容,唉声长嘆起来。 这成山成堆的银子便是在太平盛世也很难拿的出,况刚歷经藩王之乱,北凉人又在皇宫国库里经常搜刮,如何能拿的出这样多的银子?! 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单膝跪地,「还请太后娘娘下懿旨,允许北凉人在京中劫掠商贾富庶之家。」 只闻得此言,众人却是瞠目结舌。一时间朝堂上竟如市井一般,闹得不可开交。 而施染却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一副淡然于世的模样。 终于太后带着几分孱弱的声音从帐幔后面传来,「就依此计。」 朝臣虽有反对者,但还是以大局为重。北凉的兵马不走,朝堂便一刻也不得安宁了。 众大臣退朝之后,太后唯独留下了自己的几个心腹大臣商议此事。 森森的宫闱中,静的连笼中鸟儿拍腾翅膀的声音也听得清清楚楚,金碧辉煌中,压抑的让人几乎窒息。 后宫一处偏静的小院里,皇后与长公主坐在殿内的两把椅子上,而在屋中站着的却正是施家父子,以及言侯父子。 几个人神色凝重的商议了几个时辰了,终于太后揉着酸痛的肩膀,慢慢的站起身来。 「明日若不成事,那北凉王定会要反了,咱们是拿着江山社稷去做赌注啊。」 施太傅道,「绝不能放北凉王父子回北凉,况又带走这些金银,无异于放虎归山,以后中原便如同他家的花园子,岂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言侯亦冷笑道,「明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受了北凉人这些时日的窝囊气,是该让他们付出代价了。」 终于阮禄冷声道,「即是如此,何不赶尽杀绝,为何要放那北凉的王妃和郡主离开?」 「北凉十万铁骑岂能说便杀尽的,况且北凉王进京原本是护驾的,咱们终究得念着他的功劳,放那些败军一条生路。那些北凉人万一走投无路在京中大开杀戒,岂不是要血流成河了?」施太傅淡淡的道,「放那些妇幼离开罢。」 殿中,阮禄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冷然起来,只吹垂下眼帘来,目光却落在施染腰间的那块玉佩上。
第46章 他要跟她去北凉 寥落的星辰挂在天上,连那轮弯月都带着几分的朦胧。 连枝儿站在卧房内,瞧着北凉王妃命丫鬟们将她往日用的东西都装箱子。 见众人忙的不可开交。她喃喃自语道。「兰姨,咱们明日真的要回北凉了吗?」 北凉王妃忙走过来。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笑道,「不是你嚷嚷着要回家,难道还捨不得了吗?」 连枝儿沉默良久,才慢慢的扯了扯唇角,「外面怎么那么吵?」 「京中那些当官的知道你父王明日要回北凉。送了些东西来而已。」北凉王妃满脸宠溺的捏着她的脸。却知她心思单纯,不忍将劫掠京城的事情告诉她。 而就在这时,却见丫鬟匆匆忙忙的进来通禀。「郡主,有一个叫落棋的前来求见。」 「什么?!」连枝儿一下子喊了出来,「他在哪里?」 这几日她病怏怏的。半点精气神也没有,突然间这一嗓子喊出来。众人是瞠目结舌,好似她迴光返照似的,竟不知这「落棋」是哪一路的神仙。 连枝儿跌跌撞撞的便往外面跑。浑然不理会北凉王妃在后面喊着她。「鞋。你的鞋子掉了。」 等她跑到院子外,果然瞧见了满脸鄙夷的落棋。 连枝儿跑的太急,一时间接不上气,连话也说不齐全了。「你……你家公子……」 她的话尚未问完,却见落棋将一封信扔到了她的怀里。声音依旧不怎么好,「这是我家大人给你的。」 说完便转身而去,半刻也没有停留,看起来真的只是一个送信的而已。 连枝儿捧着那信,竟似得了天下的奇珍一般,急的都等不及,只赶紧撕开,凑到廊下的羊角灯下一照,顿时脑中「嗡」的一声,好似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一时间不相信这是真的,只迷迷煳煳的觉得那信封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忙小心翼翼的倒在自己的手心里,却见竟是施染的那块玉。 压抑不住心底的狂喜,她勐地用自己的脑袋往廊柱下撞去,真疼,不是做梦。 北凉王妃正急匆匆的赶出来,却见她竟拿着自己的脑袋往柱子上撞,忙过去扯住她,急道,「可是那施染又说什么混帐话了?你别恼……」 「兰姨,他说明日要跟着咱么一起回北凉去。」她摇着北凉王妃的手,像只兔子一样乱蹦,「他说明日巳时在北城门旁的菩提树下等我。」 连枝儿知道那棵古树,离着北边的城门不过半条街的距离,远远的就能瞧见,竟比城墙还要高。 她刚进京的时候还觉得稀奇,赶着马还过去瞧了一番。 北凉王妃忙接过她手里的信匆匆忙忙的看了一遍,眼底有一丝的诧异,却想着即是落棋送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的。 她忙将连枝儿搂在自己的怀里,满脸的慈爱,只打趣道,「如今你可好了,白白的赚了一个小女婿回去。」 整整一夜,连枝儿欢喜的跟什么似得,几乎整夜未曾合眼,也不觉得困。
第47章 命悬一线 天色刚亮,北凉王便和自己的长子连朔进宫去辞行了,领着一万多护卫去进宫了,虽说是辞行,却不过是搬皇帝献出的宝物而已。 北凉王妃替他穿着铠甲,从昨晚眼睛便一直突突的便跳。犹豫道,「王爷今日入宫要小心些。毕竟咱们的侍卫入宫都要卸去铠甲和兵刃的,若是那些中原人有诈,可如何是好?」 北凉王满脸的傲然,「那皇帝不过是个奶娃子。能有多大的造就,看着本王只会哇哇啼哭。」 此时连枝儿蹦蹦跳跳的进来了,见父亲还在,皱眉道,「阿爹,怎么还不进宫?这都几时了?」 北凉王已经听王妃回禀了施染之事,只笑道,「像个催命鬼似的,阿爹知道你的心思了,果然是白白的操了一世的心,有了心上人连阿爹不不要了。」 连枝儿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只觉又羞又臊。「快去罢。」 北凉王这才将自己的银盔戴好,盔甲上的金珠红缨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这就去。」 连枝儿看着父亲魁梧高大的背影,心头却不由得一阵针扎似的疼,好像意识到什么似得,待想叫住父亲。却见他已经走出很远了。 等北凉王进宫之后,原本驻守在城外的北凉士兵也进京来搬运掠夺来的,藏在各处的金银,一时间满京城的街道上全是北凉人的马车,亦不知有多少,连那车轱辘声亦响彻。每一个大街小巷。 连枝儿却不理会这些,只拿了些金银给那些侍奉自己的丫鬟们,让他们出府去了。 她正想差人去给单光送些珍宝,毕竟这些时日他哄着自己玩的也算高兴。却听见南边的皇城处传来厮杀声,连枝儿不由得心头一紧,却不知发生了何事,忙不迭的往前院里赶去。 却见前院里的侍卫正将那些珍宝装箱,手上半点的兵器也没有,竟也不知皇城发生可何事。只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北凉王妃早已预料到事情不对,忙对着那些搬运着金银的北凉士兵们道。「快,快去拿兵器来。只怕王爷在宫中出事了。」 然而这些北凉的勇士们只一心想要搬运珍宝,兵器之物早就被丢到城外了,现在还去哪里寻。 就在众人如苍蝇乱撞的时候,却听一阵马蹄声,却见一个手持砍刀的人骑马沖了进来,身上已经中了几箭,金色的铠甲几乎被鲜血染透了。 「哥哥。」连枝儿吓得几乎忘记了恐惧,连声音也带着颤抖。「发生了何事?」 连朔拔掉身上的箭,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急声喊道,「父亲在宫中被算计了。带进宫的那些士兵们已经快被诛杀殆尽了,父亲拼死让我杀出重围,让我护送你们出京。」 「阿爹呢?」连枝儿漆黑的瞳仁被恐惧渐渐的填满了。 连朔已经从马上跳了下来,因为身上的伤太重,几乎还是一个踉跄,「枝儿,咱们的阿爹已经不在了。」 那些北凉的士兵听闻北凉王死了,皆是惶恐不安,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了。 「走,快走,否则咱们都要死在这里!」连朔大声的喊着。
第48章 沦为阶下囚 北凉王妃哭的肝肠寸断,「不行,我要去找王爷,他是咱们北凉的战神,无人能匹敌的……」 说完她竟要去皇宫找北凉王去。 连朔一下子将她拉住,跪在地上,恳求道,「兰姨,还是带着那些残兵快逃罢,要是咱们都死在了这里,你让桁儿怎么办?以后咱们的北凉的江山,要落到他的身上了。」 北凉王妃终究不是寻常的妇人,只得收起眼泪,只想着以大局为重,这才拉过一匹马赶紧爬了上去。 连枝儿还傻傻的站在原地,忘记了悲伤,忘记了哭,好似一根木桩一样。 连朔赶紧上了马,然后将她拦腰提起,放在马背上,然后用自己的魁梧的身子护住她。 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个带着北凉图腾的号角,一边「呜呜」的吹着,一边举着手里血淋淋的刀,厉声喊道,「北凉的将士们听令,即刻去北城门,咱们冲出去,手里所有的东西都放下。」 北凉府邸的满院子金银成堆成山,如何能捨得,还是有人疯了似得往自己的怀里塞着金叶子。 竟都是捨命不舍财。 连朔眼睛通红,拿着砍刀便将身旁一个装着金银的士兵脑袋砍了下来,然后将血淋淋的头往金银堆里一扔,剎那间所有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违令者,杀无赦。」连朔的喊声惊天动地。 很快那些将士这罗列成队伍,或骑上找来的骏马,只奔着北边的城门而攻去。 遥遥的,竟看见皇宫中有银甲侍卫提戟奔驰而来,想必北凉王带去宫中的那些人已经全军覆没了。 连枝儿骑在马上,即便自己的兄长的手从她的肋下穿过,将她紧紧的护在怀里,她却依旧被绝望给吞没。 北凉的那些将士们在京城的街上狂奔着,连朔却一边疾驰,一边吹着号角声。旋即四周跑来无数丢盔弃甲的将士,想必那些去各处搬运金银的士兵们皆遭了暗算和埋伏了。 当所有人都冲到北门的时候,昔日的十万铁骑竟不过剩了两万左右,而北边的城门却打开着,似乎也中原人也不敢将他们留在城中诛杀。 直到了北城门处,那些将士们已经护送着北凉王妃先冲出去了。连枝儿和自己的兄长共乘一骑,那马又受了伤,两个人几乎走到了最后面。 北城门处,厚重的城墙很高,几乎要遮天蔽日一般,明明是盛夏,那阴冷的风顺着甬道吹来,几乎所有人都是从死地里爬出来的,只感受到阴森森的寒气。 几乎战无不胜的北凉铁骑,终究在这以这样狼狈屈辱的方式逃离京城。 连朔从马上跳了下来,而他的几个亲信也勒紧了缰绳,伴随着马儿的嘶鸣声,几个人停了下来。 「妹妹,回北凉罢,以后没有了父亲和兄长,你亦要无忧无虑的活着。」明明说着诀别的话。他的声音依旧透着刚毅。 「哥哥不跟我们一起走吗?」连枝儿的手紧紧的攥着缰绳,连指尖都在颤抖着,「我已经没有父王了,难道哥哥也不要我了吗?咱们一起回北凉,好不好?」 连朔不忍再说温情的话,「这些中原忘恩负义之徒不会放哥哥平安的离开这里的,而且只有哥哥留在这里,才能守着城门,为你们的离开拖住时间。」 连枝儿心似乎都碎了,却见兄长那浑厚的手拍在了那马的屁股上,那受惊的马如利剑一样疾驰而去。 而与连朔一起留下的还有十三铁骑,皆是抱着赴死的决心,要替那些逃离之人争取时间,否则北凉之人皆要全军覆没走在异国他乡。 这马儿一阵疾驰,连枝儿整个人扑到了马背上,,却只觉胸口处有什么个东西硌了一下,她这才想起来,那是那块玉佩,施染要在那菩提树下等她的。 她勒紧缰绳,疾奔的马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但她雪白的手心已经被累的密密麻麻的全是伤口。 连枝儿抬起头,遥遥的看见了那高出城墙的树杈子,她知道巳时很快就到了,而他说要跟她一起回北凉的,她怎能失约?! 她瞧着远处的北凉的军马已经越来越远了,却还是咬了咬牙,勒马折返而去。 等她折回去的时候,却见自己的兄长连朔与北凉的十三个勇士早已横刀立马挡在城门处,偶尔有零落的追兵,皆被斩杀,青砖的缝隙被鲜红的血给填满了。 听到身后的马蹄声。连朔勐地回过头来,见是连枝儿,顿时怒吼道,「还不快走?你回来干什么?」 连枝儿身上的马受了伤,又疾驰这样的久,早已支撑不住,发出最后的一声嘶鸣之后,竟勐地倒了下去。 她尚在马上来不及跳下,那腿却被马给砸住了,半晌也爬不出来。 连朔嘶吼着将对面侍卫的脑袋砍了下来,这才匆忙过来,一把将她从马肚子底下薅了出来。然后用力的掐着她的肩膀,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你回来做什么?还不快走?」 看着满身是血的连朔,她含在眼眶里的被不断的滚落着,「施染……他还在等我一起回北凉,我不能丢下他。」 连朔也知晓了她与施染之约,在这万分焦急,事关生死的时候,他依旧知道,今日一别,便是生死难再见了,即便她来日回到了北凉,亦是寂寥孤苦一生了。 「好,哥哥就在这里等着你回来。」他死死的咬着牙,却见又不知从哪条巷子里钻出来一些追兵,便拎着手里的砍刀而杀去了,然后扭头冲着连枝儿喊道,「还不快去,愣着做什么?」 连枝儿转身便忙那几乎连天的菩提树下跑去。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她便已经跑到了。却见那高大的树下竟是空荡荡的,只有几片飘落的树叶,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他还是失约了,连枝儿不由得将怀里的那块玉掏了出来,死死的攥在了手里,一滴滴滚烫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滑落,滚向那满是污秽的脸颊上。 而就在这时,却见遥遥的传来一阵的马蹄声,却见远处行来几百铁骑,为首之人提着长剑,身穿银色铠甲,威风凛凛的往北城门处赶。 竟是阮禄从这里经过。 她想要躲藏,但已经来不及了,而她却穿着北凉的衣衫,想要不引人注目都难。 她转身便跑,然而还没有跑几步,却听身后传来「呜呜」的风声,还未来得及回头,一个绳索却死死的套出了她的脖颈。 连枝儿惶恐的转过头去,却见阮禄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而套住她脖颈绳索的另一头却被他攥在手里,「本世子说过的,你跑不出我的手掌的。」 「放开我,让我走。」连枝儿浑身都在颤慄着。阮禄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他真的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但很快阮禄和众人便驱马往城门处走,她如同牲畜一般被拖着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却不小心摔倒了,因为身上穿的很厚,并没有受伤,但被马儿拖着,却掀起了漫天的尘土,呛在喉咙里,如同死了一般的难受。 她终于被拖到了北城门,却一眼看见了自己的兄长,而其他十三个人已经战死了,而周围更多的却是却是堆积如山的尸体,血流成河。 而连朔手里提着刀,身上已经被鲜血染透了,除了他那双漆黑的眼珠,其他的全是鲜红。 「来,谁还来?!」远远的围一群士兵,手里举着刀剑,却再无一个人再敢上前。 连枝儿拼命的挣扎着,用手撕扯着套在自己脖颈上的绳索,用牙咬着,即便牙齿上全是血,却还是无济于事。 此时已经越来越所的人赶了过来,遥遥的拉动手里的弓箭,只等着阮禄一声令下,这个北凉第一勇士,将会万箭穿心而死。 「不要。」连枝儿也不挣扎了,一下子跑到阮禄的马前,跪在地上,一下下的磕着头,直到额头上全是血,「以前都是我得罪了你,与我哥哥无关,你放我们走罢,我们这一生再也不来中原一步了。」 阮禄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寒的透彻,「你现在还不明白吗?是你们一生也不能回到北凉去了!」 他说完便摆了摆手,后面的士兵将手里的弓慢慢的放下。 「既是北凉第一勇士,那便瞧一瞧他究竟能杀多少人,才能倒下。」阮禄冷笑着,然后大喝一声,「谁将连朔的脑袋砍下来。赏金千两,加俸三年。」 那些怯懦的不敢上前的人听了这话,皆咬着牙沖了上去。 连朔大叫一声,然后一刀一刀的砍去,直到连杀二十人,他再也无法站起来,只跌了下去,即便再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了。 即便现在走过去的是一个孩提,也能了结他的性命。 连枝儿哭的喉咙都沙哑了,他的哥哥酒量如沧海,力能拔山,气盖世,便是一百斤的刀在他的面前如同一羽。他是北凉的战神,从未输过任何的人。 如今他撑得够久了,足可以让北凉的人平安的离开这里了。 连枝儿这才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的往连朔那里跑去,而阮禄却放开了手里的绳子,好似应允了她去跟连朔诀别,但眼中带着玩味的冷漠,却足以说明他不过是在欣赏着这场惨绝人寰的大戏。 连枝儿连滚带爬的到了连朔的跟前,却见自己的兄长还睁着眼睛,见到了她,这个身高八尺的身材魁梧的男人,却还是眼眶里有了眼泪。 他挣扎着半坐起来,往四周打量了一番,果然没有施染的身影,便用嘶哑的声音慢慢的道,「早该料到那个男人不会赴约的,他们中原的人都不过是些忘恩负义之徒。」 见他一边说话,一边大口大口的吐着血,连枝儿哭道,「别说了,哥哥。」 连朔想用自己的手去擦拭她脸上滚滚的泪珠,却见自己手上尽是发黑的血,却终究慢慢的收了回来,「枝儿,别怕,哥哥只能替你做最后一件事了,别怕……。」 明明是在安慰着他,可他的手却在不断的颤抖着。 连枝儿正欲要问,却见连朔将她脖颈上的绳套一把扯下,然后他的手死死的掐住她纤细的喉咙。 窒息的感觉席捲而来,她却并没有挣扎,只是平静的看着他的兄长,却见连朔的眼角分明有一滴泪滑落,但很快便融入了黑血中,再也没有半点的痕迹。 她明白自己的兄长要做什么。今日她也活不成了,与其被那些中原人作贱死了,反倒不如今日死在自己的哥哥手里。 她是北凉最高贵的郡主,北凉王的掌上明珠,她此时死了,却是为北凉留下了最后的体统和颜面。 连朔的手筋暴突,手指也越发的用力起来,此时的连枝儿已经闭上了眼睛,很快便要离魂归阴司地府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支利箭从连枝儿的脑后射来,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垂而过,然后直直的插入了连朔的喉咙里。 就在最后一刻,连枝儿感觉哥哥的手放开了,空气再次灌进来,她一边咳嗽着,一边睁开了眸子。 而当她看见兄长脖颈上的箭的时候,忙晃动着他的肩膀,却还是没有半点的动静,最后还是跌入了遍地的死尸中。 连枝儿转过头去,却见阮禄手里的弓尚未来得及收回来,刚才那一箭竟是他射的。 她脑中「嗡嗡」的响,眼中金星乱蹦,她随便抓起身边的一把剑,然后冲着阮禄便杀了过去。 是他杀了自己的哥哥,她要他给哥哥陪葬,她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此时阮禄已经从骏马上下来了,将手里的弓箭扔给了身边的侍卫,见她杀了过来,只不紧不慢的将自己怀里的佩剑拔出,只轻轻一挑,她手里的剑便从手里脱落,虎口处却早已震的麻木了。 她却依旧咬牙跑过去将那剑给捡起来,然后冲到他的面前去,一番几次,都是被他漫不经心的挑开。 他不过在戏耍她而已,在他的面前,她如同一个婴儿而已,便是再费尽全力,也伤及不了他半分。 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不过是蚍蜉撼树而已,绝望之下,她将刀横在自己的脖颈上,或许还能在黄泉路上追上自己的阿爹和兄长。 终于阮禄渐渐的失去了耐心,只一把挑出她手里的剑,然后拽过她来,另一只手往她的脖颈去一削,她便彻彻底底的昏死过去了。 而此时集结的士兵也越来越多,北凉的城门几乎要堵上了。已有将军上前来,跪地回禀道,「世子殿下,可要追?」 阮禄的目光里带着冰冷,只遥遥的瞧着远处连朔的尸体,勾了勾唇角,「不必了,北凉再也不是咱们的威胁了,何必杀戮殆尽呢?」 *********** 连枝儿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她又回到了离开北凉的那天。 那天父王派遣自己的亲信来北凉接她,说他的父亲诛杀了作乱的藩王,已经是人人称赞的英雄人物了,只说让她也去见识见识京城的繁华。 连枝儿向来是哪里热闹便往哪里凑,只匆匆忙忙的收拾了自己的一些东西便要走。 她没有什么,不过是些小孩子戏耍玩的东西而已,还有喜欢吃的奶糕子,竟一个褡裢包袱便好了。 然后又吩咐侍婢们照顾她捡来的雪兔,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花草鱼虫,啰啰嗦嗦的交代了都有半个时辰。 北凉王妃亲自送她上了马,她的弟弟连桁依依不捨的沖她伸着手,非要闹着跟姐姐一起走,见众人不许只管「哇哇」的啼哭着。 北凉王妃依旧不放心,这是连枝儿第一次出了北凉。 连枝儿说,她很快便回来的,便是京城再繁华,北凉依旧是她的家。 她这才知道,原来去京城竟是这般的路远山高,路上她见过了很多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直到来到了繁华的京城。 只是如此繁华的京城,却成了人间的炼狱。 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北凉去,哪怕死了,尸骨也要葬在北凉去。 连枝儿醒来的时候。脸上的泪痕如同蜘蛛丝一样的遍布。 当她睁开眸子,看见的却是蝉翼纱的帷幔,屋内焚着极清淡的香,一时间她竟不知身在何处,只是身上衣衫上的血迹,清清楚楚的让她明白,那场杀戮不是她的一场噩梦,她已经没有了父亲,没有了哥哥。 她想挣扎着起来,却发觉自己的手脚皆被束缚着,半点也动弹不得了。 连枝儿惶恐的往四周去瞧,却见屋内搁置的东西皆是罕见之物,想必这间屋子的主子自是身份不凡的人,而隐隐的她瞧见了屋内桌上的笔墨纸砚,不由得心底一喜,难道这是施染的屋子,他救下了她不成? 而就在这时,却听房门被人「吱呀」的一声推开了,似乎有人进来了。 她一边挣扎着抬头瞧,一边已经不由自主的唤了出来,「施染……」 然而在这时,她却已经对上了进来人的双眼,在他听见她唿唤出来的名字时,眼中的厉色更甚。 连枝儿的心勐地一下凉透了,却见来人换下了那身铠甲,却是一身玄色的衣衫,唇角勾起却是一阵冷笑,却愈发显得稜角分明,满身的戾气逼人。 竟是她恨之入骨的阮禄。 「很失望?」 一滴滴的泪顺着她的眼眶落了下来,她像是一只被困住的小兽,嘶吼着,「快放开我。」 阮禄却慢慢的踱步走了过来,坐到她的旁边,冰冷的手指慢慢的扼住她的下巴,然后俯身在她的耳边道,「你知道吗,你绝望的样子本世子很喜欢。」 他滚烫的唿吸拂在她的耳畔,然后慢慢的吻上她的耳垂。 连枝儿拼命的往后退了,直到离着他有一寸的距离,一抬眼却看见了他阴森的目光,只觉浑身都在发颤,「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的,我心里只有施染,你别痴心妄想了。」 她的话尚未说完,一个耳光「啪」的一声甩在了她的脸颊上,惨白如纸的脸颊上顿时一片的嫣红,而她的唇角也隐隐有一丝的血迹。 「贱人。」他声音极其阴寒,「本世子不要你那廉价的情爱。只要你这个人便足够本世子解闷玩乐的了!」 连枝儿还从惶恐中回过神来,却见他的手已经蛮横的扯住她的脖颈,伴随着窒息的感觉,裂帛声传来,她身上的衣扣「噼噼啪啪」的落在地上了几颗,露出胸口雪砌般的肌肤来。 她羞愤至极,薄唇也退了血色,因为双手被捆绑着,她半点也动弹不得,只如同砧板上的肉而已。 「我的阿爹个哥哥会杀了你的,将你大卸八块……」她嘶吼着,似乎已经忘记了那些痛苦的记忆了。 阮禄听到这话,慢慢的坐起来,声音阴寒,「好,那我便带你去见见你的亲人。」 连枝儿被他拖拽出了屋子。她这才发现自己在一处偏僻的院落里,虽也是京中,但十分的安静。 她的胳膊似要被他扯断了一般,她死命的挣扎着,甚至用牙齿撕扯着他的绣袍,却还是无济于事,他的力气太大,在他的面前,她不过如孩童一般。 她被他蛮横的扯上马车,脑袋磕在车壁上,揪心的疼痛传到四肢百骸,半晌竟爬不起来,只像是柳絮一样浮荡在马车上。 不知走了多久,她又被阮禄从马车上扯了下来,待抬眼去看时,却正是她最熟悉的。北凉王府。 却见那牌匾已经被人砸烂了,而有人正将一箱箱的珍宝抬上马车,直奔着宫中而去。 而此时她却看见了自己做梦都想要见到的人,却见施染从府内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头戴乌纱帽的文官,那人手里抱着厚厚的一摞单子,想必施染是奉命来清点北凉王府的财物的。 却见施染眉目间却依旧是冰雪孤洁,夺去世间的风华。 「施染,救我……」连枝儿唤着他,这是她最后的一丝希望。 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施染的目光慢慢的落在了她的身上,而漆黑的瞳仁中依旧是那样的淡漠和薄凉,好似只瞧她一眼,便玷污了他一般。 她不由得想到了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亦是如此的清高自诩,目无下尘,便是生的再好,亦是冷心的人。 「施染,救救我,阮禄是个疯子,他会杀了我的。」她哭喊着,什么脸面也不顾了,几乎跌倒尘埃之中,「你带我走,好不好?」 阮禄停下了脚步,直勾勾的看着施染,声音低沉,「这北凉的郡主对施大人却是一往情深,若是您想要的话,这就将他给您,如何?以后她在你身边为妻为妾,或是为奴为婢,便与任何人都无干系了!」 连枝儿只听了这话只觉得万般的欢喜,只以为自己捡了一条命。 「不必。」施染的声音很淡,说完便转身就走,没有半点的留恋。 「为什么?为什么?」她真的很想知道,他明明说过要娶她的,甚至那天晚上已有夫妻之实,他曾写信给她,要放弃一切荣华,只愿跟她一起回北凉的。 阮禄笑着掐着她的喉咙,「看啊,人家不要你,今日只得死在我手里了。啧啧啧……真是可怜。」 他说完便拖拽着她往院内走,他走的跟快,她跟不上他的步伐,又因为手上还被捆着,一下子摔在地上,而他却根本不理会,只拖着她往前走,任由她的膝盖被石子刮的鲜血淋淋。 守在门外的侍卫见了连枝儿,将怪异的目光落在她的胸口处,她这才发觉适才被她撕扯坏了的领口敞开着,隐隐的瞧见雪色的肌肤。 一股羞耻席捲而来,如今的她在众人眼中不过是牲畜一般,任由人踩踏,又何谈那卑微的自尊呢? 「世子殿下,您这是……」 阮禄的目光略在他们身上,「一会子屋里发生什么,你们也不必进去。」 那些士兵露出瞭然的神色,忙赔笑道,「是,属下们都记下了。」 直到进到正屋内,阮禄却撒开了她的手。声音依旧寒彻,「快看看你心心念念的父亲和兄长,看能不能救你。」 连枝儿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爬起来,抬眼望去,却见屋内正中有两个棺椁。 她走过去,却见那棺的盖子未盖,里面躺着她的父亲和兄长,而他的父亲胸口处却插着一把断箭,定是父亲在宫中被算计了,想她父亲名震天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父王,哥哥……」她跪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只恨不得即刻去死。 绝望之下,她便要往棺椁上撞。 然而阮禄却一把扯住了她,然后勐地往后一扯,她便狠狠的摔在地上。她顿时只觉四肢百骸都断裂了一般,半晌竟不能再爬起来了。 而他却上来一把扯碎她的衣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然后慢慢的将手放在自己的腰带上。 她自然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她从地上爬起来,身上冷的直哆嗦。 连枝儿不断的磕着头,不一会便已经是头破血流,「别在这里,我父亲和兄长还在这里,我什么都答应你,你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阮禄的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晚了。」 当他覆上来的时候,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她的眼前漆黑一片,或许此生她一生也没有光泽了。 不知过了多久,连枝儿慢慢的睁开了眸子,却见他已经穿好了衣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脸上依旧是令人战慄的笑容。 他将她零碎的衣衫捡起来,扔在了她的身上。 偏巧在这时,施染给她的那封信和玉佩掉了出来,原本如木偶般麻木的她,好似挨了一针一样,抓起那玉佩和信封死死的护在怀里,好似是她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 他的目光越发的冷,然后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来,扔在了她的面前,声音依旧残忍可怖,「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连枝儿眼前一片的朦胧,她拔出锋利的匕首,抬眼看了一眼父王和兄长的棺椁,将刀刃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而这时,阮禄的声音再次传来,「等你死后,我会将你的尸体拿去餵狗,令尊曾在朝堂上放言说人肉的酸的,你的肉只怕连狗也不会吃罢。」 连枝儿抬起头来,眼中却是无尽的恨意,「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的对我?」 「这世上无论我想要什么,都会轻而易举的得到,而你却偏生的不愿嫁给我,倒让我费了心。如今得到了,反倒没有意趣了。」他笑着,眼中却是冰冷的一片,「真是可惜,你这一死,便再也回不得北凉了。」 连枝儿却慢慢的放开了手里的刀,她抬眼看着屋内的两句棺椁,「不,终有一日我一定要带着父兄的尸骨回到北凉去。」 「看来是怕死了。」他嗤笑着,然后用带着讥讽的声音道,「本世子看你还有些意思,不如你留在本世子身边,若是本世子高兴了,便会赏你一口饭吃,如何?」 连枝儿的手指紧紧的攥着罢信封和玉佩,声音坚定,「不。」 「果然不识抬举。」阮禄恶狠狠的道,「放心,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北凉的郡主还在京城中的,以后你便要活在烂泥中,看看你能不能活到回到北凉的那天。」 ………… 北凉王父子殒命的事情很快便已经传遍了天下。 众人这才知道,北凉王带兵进宫,欲要行刺太后,被当场诛杀。 而北凉的十万铁骑到处抢掠,已杀了八万,剩下逃走了。皇帝仁慈,已经赦免了北凉的叛军,只说北凉王父子已经伏诛了,不会在追究北凉人了。 但北凉人亦是有骨血的,如今北凉的两位战神皆被杀戮,只留下一个五六岁的幼子,但却彻彻底底的跟中原断了往来,边境之地更是屯兵两万,便是连贸易也断了。 北凉几年之内再不成气候了,但瞧着那架势竟似要捲土重来一般,这让中原的人越发的担忧。 满身血性的北凉人总会替他们的两位战神,还有尸骨无存的郡主復仇。
第49章 恨别 而京中言侯却亲自上奏摺,要处置勾结北凉王之人,一时间京中被株连的官吏数百,连同着家眷竟有三千多人。 太后亲自下了懿旨,十六岁以上的皆被斩首示众,十六岁以下的男子皆被流放,而女子却要为奴为婢,此生也无法摆脱奴籍了。 而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北凉的郡主就在那些罪奴之中。连北凉人自己都以为,他们的郡主早已死在了这场杀戮里,或许街上的哪个断肢残臂,就是她的。 京城中的一处监牢内,连枝儿抬头看着天,却见灰濛濛的一片,乌沉沉的云似乎随时都会坠下来,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而就在这时,坐在她身边的女子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嘆道,「该到时辰了,怎么也不送饭过来,每日只有两顿,难不成还要剋扣不成?」 这两日连枝儿与她熟稔起来,只知她叫青栖,她也是北凉的人,不过自小便跟着父母来了京城做生意。而她的父母在北凉人入京的之后,不过来过几次北凉王府,献了些珍宝而已。 而北凉人走后,这些曾经攀附过的人一一清算,而牢里一併关着的十几个女子,都是被株连的。 只是这十几个女子之中。只有连枝儿与她是北凉人,其他的女孩子全部因为北凉的人失去了家人,自然对她们两个恨之入骨。 那青栖只想着与连枝儿是相依为命,却见连枝儿呆呆的坐在一堆发霉的稻草上,什么话也不说,整个人好像死了半截一般。 她自从关进来便这样一声不吭的,也不似别的女子一般哭闹,惶恐,害怕。 那青栖是个性子刚毅的人,只哭了两日便知晓再伤心也无用了。只得自己保命才是,况她还有一个弟弟被流放边疆,却要等着她去救的。 而就在这时,牢房内一个生的美艷脱俗,十分伶俐的女子怒气沖沖的将一块小石子砸了过来,「你们也配吃东西?我们如今这样还不都是你们这些北凉的杂碎害的?」 这个女子名唤珍盈,父亲曾是当朝的户部员外郎,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十分的飞扬跋扈,却不料今日竟成了阶下之囚了。 那石子擦过了连枝儿的额头,原本才刚刚结痂的伤口又滴出血来,一滴滴落在纤长的睫毛上,然后又顺着她惨白的脸颊落下,看起来竟是那般的触目惊心。 那青栖忙拿着袖子替她擦着,然后满脸愤恨的看着珍盈,「你凭什么胡乱的动手打人?」 珍盈微说话,周围的中原女子却已经开始帮腔起来了。 「打你们怎么了?」 「北凉的人都该死,竟去刺杀皇上,分明是狼子野心。」 周围人又七嘴八舌的骂了起来,都是千金小姐。骂起人来却是十分的刻薄阴狠。 青栖自知自己说不过这么多张嘴,只得将连枝儿拉到一个角落里,然后查看她额头上的伤口,见没有什么大碍,这才微微的放下了心。 「哎,你叫什么名字?」许是被孤立的太久了,青栖明知她不会理会她,却还是不断的没话找话,「我只听那狱卒叫你莲儿,可是莲花的『莲』字?」 就在青栖以为她不会回答自己的话的时候,却听见连枝儿沙哑的声音传来,很低,低的如同喃喃自语,「连理枝的「连」字。」 她还记得母亲曾告诉过她,生她的那天晚上,做的胎梦竟是两棵参天的相思树,两树枝叶交缠,不分彼此,所以便起了一个连枝儿的名字。 青栖见她肯理会自己了,只觉万般的欣喜,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嘆道,「咱们北凉的王室姓连字,你莫不是什么皇亲贵胄?」 连枝儿知道,这些被囚禁的女子们若是知道自己是北凉郡主,她的父亲是害了她们家人的罪魁祸首,只怕她们会将自己生吞活剥了。 「不是。」连枝儿摇了摇头,「我不过是贫贱之人罢了,因为是北凉人才被捉拿来的。」 青栖不由得垂下几滴泪来,「咱们总有一日会被放了的,不管将来有多苦,咱们一起熬着。」 而就在这时,却见几个狱卒走了过来,将牢门给打开了。 被关着的女子吓得都不敢言语,只有那珍盈走上前问道,「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那些狱卒往她们的身上加着铁链和枷锁,然后没好气的骂道,「能去哪里?黄河连年水灾,自然要去修建河坝,你们这些罪奴要去的流放。难不成还想要进宫选妃去不成?」 一听到这样的话,那些女子又开始抛泪滚珠,只想着好不容易逃了一死,却还是前途未卜。 青栖抹了一把眼泪,转眼看见身边的连枝儿眼中依旧空洞洞的,哽咽道,「你为何不伤心?」 「我为何要伤心?留在京城我才是死路一条,不管去哪里,我都要活下来。」 一行人从京城中最喧闹的大街上走过,街上已经围了很多瞧热闹的人,不断的将篮子里的菜叶子和发臭的鸡蛋往这些女子身上砸着,嘴里还不断的谩骂着。 「叛贼,去死——」 「卖主求荣的国贼,北凉人被赶走了,遭报应了罢……」 连枝儿走在最后面,身上却还是被砸了两个臭鸡蛋,令人作呕的气息充斥着她的鼻息,只觉一股酸意从她的脾胃里蔓延出来,差点将适才吃的那块硬馒头给吐出来。 她几乎麻木的走着,但隐隐的似乎听见了前面传来马车轱辘的声音。还未看得仔细,那狱卒的鞭子却已经甩了过来,打在她们这些人的身上。 「快让一让,是施大人的车辇。」 众人忙不迭的避开,连枝儿身上也挨了几鞭子,只觉火辣辣的疼了起来。却被那些狱卒轰家禽一般被赶到路旁去了,连他们也垂首恭恭敬敬的站着。 连枝儿站在那里,却见一辆马车从她的面前经过,身边围着一圈铁甲的护卫。 一阵风吹过,捲起那马车上的烟罗帘子,她清楚的看见了那个自己最想见的人,却见他一身的官袍,那上面绣着的仙鹤栩栩如生,越发衬得他眉目如画。 她只觉脑中一热,发疯似的往前沖了几步,悽厉的喊道,「我有话要问你。」 侍卫们忙将她拦住,却见她一身囚服,大声呵斥道,「你可知拦的是谁的车架?还不快让开,作死的畜生。」 那些狱卒们也被她给吓到了,忙要上前将她扯会去。却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撩开帷幔,旋即露施染那张毫无波澜的脸露了出来。 他看着她,声音薄凉,「何事?」 连枝儿抬起头来,强忍着眼底的泪,「先生说自己不懂情爱,亦不会爱上任何的女子,现在还是如此吗?」 他毫不犹豫回了两个字,「自然。」 她只觉脑中嗡嗡的乱响着。原来如此,原来自始至终,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可即是如此,他为何要处处的欺骗她,难道戏耍她就这般的有趣吗?! 「你果然是个心冷意冷之人。」绝望之下,她的脸惨白的有些可怕,「既然如此,那我便将先生的东西还给你。」 她想将自己藏在鞋袜里的信和玉佩还给他,但无奈身上带着枷锁,她俯身下去的时候,那些侍卫只以为她要行刺,一把将她踹倒在地上,竟半晌也爬不起来。 那狱卒们也吓得魂飞魄散,忙上来拿着粗布将她的嘴堵上,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施大人,崇文馆里的人还都等着呢。」其中一个侍卫上去,恭恭敬敬的道,「您看?」 施染撩着帘子的手慢慢的落下,声音亦从马车内传来,「走罢。」 连枝儿「呜呜」的叫着,似乎有什么话还要说,但那马车已经走了,消失在了京城的街道上。 那狱卒仍心有余悸,气怒之下,一鞭子一鞭子的抽到她的身上,而她依旧望着那马车消失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痛蔓延在四肢百骸,那些狱卒又气不过,又在她的身上踹了几脚。 直到她遍体鳞伤。远处的青栖跑过来替她求情,「各位大人们,你们便是饶了她这一遭罢,再打下便要死了。」 那狱卒见连枝儿像只虾一样蜷缩着,浑身颤抖着,便硬生生的将她从地上拖拽起来,「不知抬举的东西,今日算你命大,连施大人的马车也敢拦,自己找死可别拉上我们。」 很快这些满脸惶恐的女子便又被驱赶着上了路,偶尔走的慢的,却不断的挨着鞭子,一鞭鞭的抽在那女子的肌肤上,不断的传来哀嚎求饶的声音。 而就在京城最奢靡的映月楼,两位衣衫华贵的男子正临窗而坐。而适才外面发生的一切,皆落在他们的眼中。 梁话饮了一杯佳酿,这才将自己目光慢慢的收回来,只笑道,「真是可怜,这北凉的郡主喜欢谁不好。偏生是那个冷心肠的人,可怜满腔真心,竟付之东流了。」 阮禄慢慢的眯了眯眼睛,却是一身冷嗤,「是她自寻死路的。」 「你啊,竟也狠得下心这样对一个小丫头。」梁话看着自己的好友,漫不经心的摇着手里的摺扇,「真是可惜,这样一个美人成了罪奴,以后便要九死一生了。」 「怎么,你怜香惜玉了?」阮禄看着他,「不过是一个罪奴,一句话的事情也便将她弄出来了,你想要?!」 一口茶呛在喉咙里,梁话差点丢了半条命去,「我可不敢要。」 阮禄依旧看着窗外,即便适才的那些罪奴已经走的不见了踪影,而他的眼中不由自主的多了一丝的不耐之色,「我走了。」 梁话忙站起身来作揖,「世子殿下请便。」 阮禄只往外面走,颀长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傲。而就在这时,却听身后的梁话,悠悠的开口问道,「世子殿下,你对她可当真半点真心也无?」 他慢慢的回过头来,脸上带着玩味,「你自诩是本世子的至交,那你好好的猜猜!」 梁话思忖了一会,方才无奈的皱了皱眉,「我是真猜不出才问的。实在不知您这次究竟是什么心思。」 阮禄若有所思的扯了扯唇角,「我也不知,所以才让你猜的。」 说完他转身而去,只剩下樑话留在那里,嘴巴张着,几乎能塞进去一个鸡蛋,良久才摇着扇子谈了口气,「只怕世子殿下早就喜欢上了人家,怪哉怪哉,竟不知如何去待人家姑娘。可怜呦……」 阮禄从映月楼出来,滚滚的黑云压在天上,明明才过了晌午,乌沉沉的竟瞧不见半点的光。 不知为何他的心中烦闷不已。 他直奔着公主府而去,却见府邸的人都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连大气也不敢喘。 而就在这时,他的贴身小厮福双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请安之后,低声回话道,「世子爷。侯爷在外面偷偷的纳了一个小妾,被长公主知晓了,这会子人已经捆绑来了,您快去瞧瞧罢,适才已经传了管家来了,也不知这会子人是生是死了。」 阮禄冷嗤一声,转身便要出府。 福双赶紧跪在他的跟前,「世子爷,您就去帮帮侯爷罢,只怕这件事无法善了了。」 阮禄眉宇紧皱,终究还是往正屋内走去,也不让丫鬟们通禀,只自己直接进去了。 却见屋内,长公主高高在上的坐在贵妃椅上,手里端着细瓷的茶杯,优雅才从容的喝着茶。而此时屋内的那个女人,却已经被挖了眼睛,割了舌头,满脸的鲜血,像是恶鬼一般。 而言侯站在一旁,脸色惨白如纸,却连给自己的爱妾求情的勇气也没有。 长公主见阮禄进来了,笑着对管家摆摆手,「将她送到驸马爷的屋子里去,叫大夫给她好生的诊治。」 言侯看着自己的爱妾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良久才道,「将她拖出府去,任由她自生自灭罢。」 他说完只说自己身体不适,拂袖而去了。 等管家将那可怜的女子拖走的时候,阮禄慢慢的道,「母亲何必这样的逼父亲?明明您的心里惦念着父亲。」 长公主从椅子上慢慢的走下来,目光凝重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笑着道,「母亲告诉过你,若喜欢一个人,定要毁去她最重要的东西,让她受尽所有的痛苦,她才会明白你才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才不会背叛你。」 阮禄目光中有一丝的深沉,「儿子从未忘记过母亲这句话。」 长公主笑了笑。「那北凉人走了,想必那北凉的郡主此生也不会进京了,以后莫要提起那个不知规矩的野丫头,我的儿子定会配得上世间最才貌端庄的女子的。」 「母亲,今日儿子已经上书太后,要去外放随州做三年节度使,过两日便要离京了。」阮禄淡淡的道,「现已让丫鬟们收拾东西了,以后儿子不在京中,还请您保重身子。」 长公主一惊,「好端端的你怎么要离京城,你原本比旁人要强,也不必出去歷练什么了,只留在我的身边便是!」 阮禄目光幽深,「只是觉得心中烦闷,出京城散散心而已。」 长公主不由得嘆了口气,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自从认识北凉那个疯疯癫癫的郡主,他便整日烦闷,脾气也越发的古怪。但值得庆幸的是那北凉郡主已走。以后二人再不会有任何的牵绊了。 阮禄从母亲的院子里出来,只命自己屋子里的大丫鬟云豆收拾日常用的东西,那小丫头自是不舍自己的少爷一走便是三年,只暗自垂着泪珠。 等她收拾着床榻的时候,却见阮禄的枕头下竟藏着一件东西,却见竟是一个琥珀手鍊,竟像是女子的东西。 「殿下,这东西您可带在身上?」云豆忙询问,毕竟能让阮禄放在枕下的,定是十分珍贵的东西。 阮禄漆黑的目光落在那手鍊上,「你将它收起来罢,以后再也别拿出来了。」 ************** 寒暑更迭,已过三载有余。 这三年来,人们已经渐渐的人忘记了京中的那场杀戮,但茶馆子里还有说书先生说着北凉郡主的荒唐往事,什么养面首,抢男人,什么稀奇古怪的故事都有。 但京城的人只以为那郡主已经跑回北凉去了,而那些北凉人却以为他们的小郡主随着她的父兄死在了京城之中,如今只怕已经是几根白骨了。 而这三年来,连枝儿自己也都快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谁,忘记了北凉的雪山,草原,旷野,但她知道自己总有一日会回去的。 这年的冬天下了好大的雪,河道上冻了厚厚的一层冰,连黄河岸边的土冻得也跟石头似得,可工程却不敢停歇,若是耽搁了,来年春天定会洪水泛滥,谁也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连枝儿抬眼看着天,却是出奇的天高云朗,夹着雪霰子的风颳在她的脸颊上,跟抽耳刮子似得疼,却还是木然的将手放在冰冷的河水里,用夹着冰碴子的水继续洗着衣服。 而就在这时,身边的青栖却将她的手从水里拉出来,放在自己的唇边呵着气,然后瞧着连枝儿手上的冻疮不断的流着血,便怒气沖沖的说道,「这姓孙的老悍妇也太势力了些,凭什么这累活脏活都分配给咱们,那珍盈每日便跟活菩萨一样被供着,都是囚犯,也忒看人下菜碟了罢?!」
第50章 送上门来 三年前她们被弄到这里来,每日是要给那些修河道的徭役们浆洗衣物,做饭之类的杂活。而这洗衣服却是人人最不愿意做的,却大多数都落在了她们两人身上。 而管着她们这些女子的,便是一个姓孙的嬷嬷,却是个极其阴险的小人。而那珍盈的家里虽获了罪,但祖父家里却是豪门大户,只每月打点人悄悄的送来银子,她便悄悄的给孙嬷嬷一些,那孙嬷嬷自然派给她轻松的活计。 连枝儿抽回自己的手,继续将手伸进那冰冷彻骨的水里,洗着那些脏污不堪的衣衫。 「还是快洗罢,一会子孙嬷嬷来了,又该训斥咱们了。」连枝儿有些无奈的劝道,「莫要在招惹什么是非了。」 青栖愤愤不平了良久,方才笑道,「昨日我听她们议论,只说要有什么大官来咱们这里监工,你猜猜是谁?」 连枝儿脸上平静的没有半点的波澜,声音也很淡,「任由是谁,与咱们也毫无干系了。」 「是阮禄。」 连枝儿手里的棒槌勐地砸在了她的手背上,顿时一阵撕心裂肺的疼了起来。 青栖却没有发觉这一切,依旧自顾自的说着,「那些小蹄子们还想着要去攀高枝呢,还觉得那世子殿下能救他们脱离苦海,也不拿着镜子照一照。人家长公主的嫡子会瞧上咱们这些罪奴,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正说的起劲儿,却不经意间转头看见了身边连枝儿,却见她死死的咬着牙,眼中通红一片,好似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了一般,浑身都在打着颤。 青栖吓得忙丢下手里的棒槌,扯着她的胳膊,急道。「你怎么了?」 她的牙咬的咯咯作响,良久脸上才恢復可一些血色,「没有什么,只是心口有些疼罢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却听见身后响起一声风响,然后一个鞭子便落在了她们单薄的后背上,青栖「哎呦」的一声便喊出来了,一转头却见孙嬷嬷正冷眼打量着她们。 「瞧瞧你们就会偷懒,晚上也不必吃饭了。」那孙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将木桶踹翻了,刚刚洗好的衣服全落在了脏污不堪的地上,「从新洗。」 说完她便扭着腰肢,捧着手炉走了。 连枝儿好似早已习惯了这些无端的打骂,只默默的俯身去捡着地上的衣服。 青栖眼中含着泪,勐地拉着连枝儿的手,「连儿,咱们不能这一辈子被人当烂泥一样的踩,咱们一併来的二十个人,如今已经只剩下了一半。我不想死了之后被人用草蓆子卷着丢尽河里去,况且我还有个弟弟不知所踪,咱们得自己找出路。」 连枝儿瞳仁中有一抹的复杂,苦笑道,「莫要忘了,死了的那十个有几个被逃跑被捉回来活生生的打死的,何必去赌。」 青栖直着眼睛,「不,咱们可以想法子去接近阮禄,我是没有指望了,但你是所有人里最出挑的,咱们不如搏一搏。只要能成了他的女人,哪怕是妾,也定能救你出苦海。」 连枝儿只觉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却是一身苦笑,她哪里知道她如今到了这苦海,却是阮禄亲手所赐。 「不,不行。」连枝儿声音都变了,「他是恶鬼,绝不能接近他。」 直到晚上天色黑魆魆的一片,两个人才提着两桶衣服回去晾晒去了,衣服上已经结了冰,硬邦邦的好像是铁板一般。 好不容易忙完了,两个人便哆哆嗦嗦的回到住处去了。 那住处不过是一间茅草房子,里面零零散散的置放着十张半新不旧的床,窗户也是破的,不断有寒风吹进来,竟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 屋内只有一盏灯搁置在摇摇晃晃的桌子上,而剩下的那些女子正围着桌子正嘀嘀咕咕的说着话。 而只有一个女子却躺在床上,蒙着被子睡觉,根本不理会她们这些人。 这女子名唤单翘,是个极有骨气的人,从不与旁人交好,与任何人都是冷冷淡淡的。 连枝儿和青栖才进了屋子里,只隐隐的听见她们说着「阮禄」。 见两个人进来了,众人都不再说了,都去铺床叠被去了。 只有那珍盈还坐在桌子前,满脸冷笑的看着他们,「哟,浆洗衣服的回来了?嬷嬷今日说了,你们今日犯了错,连冷馒头也没得吃了,可本姑娘好心,赏给你们一个鸡蛋如何?」 说完她从自己的袖口里拿出来一个鸡蛋,然后扔在地上,用脚踩扁了,「吃罢!」 青栖气的浑身发颤,「谁吃你的东西,还敢自称姑娘,还不是跟我们一样都是戴罪之身,谁比谁高贵一些!」 连枝儿却慢慢的走过去俯下身子,将那被踩扁了的鸡蛋捡了起来,将那上面的泥小心翼翼的用指尖擦拭掉。 珍盈笑的越发的得意,只满脸嘲讽的看着青栖。「都是北凉人,看看人家比你识时务,就你整日跟咬群的骡子的似得,看来明日还得请孙嬷嬷好生的管教管教了。」 说完她冷笑着走了,只自己铺床去了。 连枝儿将鸡蛋黄给挖了出来,递到了青栖的面前,见她眼圈含着泪,笑道,「吃罢。」 「你难道就没有骨气吗?任由她们这样的作贱!」 「这种东西我早就没有了,只要能活下去,这算什么?」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另一只手将剩下的鸡蛋给才吃了,上面的沙子还未弄干净,嚼在嘴里「咯吱咯吱」作响。 她又接着劝道,「今天你只喝了两碗米粥,若是不吃了只怕整晚又无法入睡了,何苦为了争口气便作贱坏了自己的身子?」 青栖恨其不争,抓起连枝儿手里的蛋黄,怒气沖沖的走到门前,将那蛋黄狠狠的摔了出去。 连枝儿有些无奈的嘆了口气,便也去睡了。 然而直到了丑时,她叫没有半点的睡意。因为她挨着窗户,冷风不断的灌进来,隐隐的听见外面簌簌的雪声,她隔着窗户,却见外面已经白茫茫的一片了。 屋内传来了鼾声,她慢慢从枕头下拿出一块玉佩来,拿在手里不断的摩挲着。 只是那玉佩的碎了一块,但依旧极暖。她恍惚的想起来。那时候她看见它挂在施染的腰间,随着他的步伐,不断的在她的眼前晃。 而就在这时,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跑过来,一把钻进连枝儿的被子里,然后笑道,「实在太冷了,咱们两个挤到一处才暖和些。」 连枝儿下意识的往后退,身子已经僵硬了,脑袋也重重的磕在了冰冷的墙上。 「你这是什么病症?怎么不能与旁人触碰,瞧你吓得这样子,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青栖声音压得很低,生怕吵醒了屋内的其他人,「你这病莫非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不成?」 「不是。」连枝儿不能告诉她,是那天自己受尽屈辱之后,便落下的这样的毛病,只跟人的接触太亲密了,便抖如糠筛,脸色也惨白的跟纸一般。 青栖也没有在理论这件事,却见她离着自己很远,冰冷的风钻进被窝里,她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 借着窗外的月色,她看见了连枝儿手上的玉佩,便说道,「这三年来你这样宝贝这玉佩,可你的情郎没有来寻你,还是不要傻了才是。显然他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连枝儿小心翼翼的将那玉佩搁置在枕下,良久才喃喃道,「他位高权重,是因为太忙碌了,才没有来寻我的。」 青栖有些困了,只合着眼睛,漫不经心的问,「咱们离京的那天你拦住施大学士的轿子,莫非他便是你的心上人?这玉佩也是他送给你的?」 外面的风灌进来,拂在连枝儿的脸颊上,她只觉又冷又饿。 连枝儿并未回答,她反倒自己咕哝道,「我真是疯了,竟说起胡话来了,他是天外的人,怎能对女子动心呢!」 说完便兀自睡去了,连枝儿直到天色放亮才有了一丝的困意,才阖上眼睛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便听外面传来孙嬷嬷的骂声,「还不都快起来,还在床上挺尸呢,还当自己是什么公府小姐呢!」 整夜未好好的睡,连枝儿的身子乏透了,幸好今日不必浆洗衣服,只去厨房里打杂。 那孙嬷嬷命她去将泔水去倒了,连枝儿便拎着恶臭难闻的泔水往外面走,原是要倒在不远处的林子里的,她只得踩着积雪「咯吱咯吱」的走。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脚步声,她抬起头来去看,却见到了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那个人。 三年未见,却还是在人群里一眼就瞧见了那孤傲的身影,却见他穿着一件玄色的鹤氅,金冠束髮,眉宇间竟有多了几分的狠戾,连眉宇也是紧紧的皱起的,好似有什么不悦的事情。 而他的周围簇拥着监工和这里管事之人,一副小心巴结的样子,而最殷勤的便是孙升,他与那孙嬷嬷原是一家子,来这里当差。众人却是以他为首,都捞足了油水了。夫妻两个倒是蛇鼠一窝,没有一个好东西。 那孙升见了连枝儿眉眼色的自己撞上来,急道,「还不快让开。你挡了世子殿下的路了。」 她一直低头走,不成想竟撞上了阮禄,顿时脸色苍白如雪,手里的泔水桶「哐当」的一下摔在地上,那满是馊味的泔水顿时溅的半人来高。 连枝儿也兜头兜脑的溅的满身都是,更让她胆战心惊的却是阮禄那鹤氅上也溅上了一些。 阮禄身后跟着的众人早已吓得是魂飞魄散,那孙升忙走过来,一个窝心脚踹过来,连枝儿顿时摔在了雪地里。 「没眼色的东西。乱撞什么,瞎了不成?如今冲撞了世子殿下,你还不赔罪。」 连枝儿心口处挨了一脚,良久才从地上爬起来,一阵寒风颳过,乱糟糟的髮丝盖在她的脸上,而身上又是令人作呕的泔水味,看起来十分的可怜。 「请世子殿下恕罪。」她将自己的脸埋得很低,几乎快要扎进雪堆里了。 阮禄一步步的走了过来。直到走到她的跟前,伸手扳住了她的下颌,将她的脸细细的端倪,「你闹这齣可是想要赢得本世子的关心,想勾引本世子?你的手段也太拙劣了些罢!」 她的脸上毫无血色,「奴婢觉无此心!」 阮禄笑着勾了勾唇角,但目光越发的阴寒起来,「难道您还瞧不上本世子?」 「奴婢卑贱,不敢有他念。」她只觉背后发凉。 他目光凌厉,忽然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的斜睨着她,「若说你是故意勾引,本世子说不定会心中欢喜,放过你一次,可今日本世子十分的不悦,你说该怎么处置你?」 身后站着的那些官吏皆是大眼瞪小眼,被两个人的话弄得云里雾里,更有人甚是以为两人竟在「调情」。 「不知在这里以下犯上要怎么处置?」阮禄转过头来,盯着身后的众人。 那些官吏们早听闻阮禄是个心狠手辣之人,翻起脸来竟是六亲不入的主,一时间皆不知如何回话。 孙升只得硬着头皮走了上去,恭恭敬敬的回话道,「回世子殿下的话,这以下犯上的,得抽藤条,或是十下,或是二十下,只全凭您做主。您要是觉得她委屈,不罚也是不妨事的。」 「那便二十下。」阮禄的声音里带着冷意,「但凡有半点的徇私,本世子便不会饶了你们。」 众人吓得不敢言语,却见阮禄还站在原地,便知晓他已经竟是要观刑,便越发觉得阮禄是个喜怒无常之人,越发不敢懈怠半分了。 很快孙升便吩咐人搬来了凳子,又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按住连枝儿的胳膊,然后那藤条便开始抽在了连枝儿的身上。 她咬着牙,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每一鞭下去,她瘦小的身子便疼的不断的颤抖着,越发的显得可怜楚楚,让人实在心下不忍。 可阮禄却一直瞧着,竟似看好戏一般,直到打完了也意犹未尽。 连枝儿从凳子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阮禄的跟前,然后跪在地上,「多谢世子殿下。」 阮禄看着她,眼底有一丝的复杂,却扯唇一笑,「本世子今日心善,赏你好生的歇息半日,退下罢。」 连枝儿便又谢了恩,这才捡起地上的泔水桶。踉踉跄跄的走了。 ************ 自从来了这里,被打骂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一样,她渐渐的竟习惯了疼痛。 那二十藤条打的倒是十分的结实,她背上似针扎火燎一样的疼,豆大的泪珠从额头上滑落。她趴在床上,只觉得口渴难耐。 破烂的茅草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旁人都去忙各自的差事去了,她们这样的罪奴,是不会歇息的。 而就在这时看,却听见一阵极浅的脚步声,似乎停在了她的床榻前,在看着她。 连枝儿只以为是青栖回来了,便极为痛苦的吸了口凉气,「劳烦给我倒杯水罢。」 很快屋内便传来了倒水的声音,很快身边便传来了衣衫悉悉索索的声音,她这才勉强睁开眸子,强支撑着伸手去接那水碗。 却不料竟是一双骨节分明的男人的手,她勐地一惊,忙转过头去,却见阮禄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见她满脸惶恐的模样,似乎十分的满意。 「怎么?本世子亲自给你倒的水你敢不喝?」 连枝儿拼命的咬着牙,却不敢去接他手里的茶碗。 衣冠楚楚,满身富贵荣华的一个人偏生的站在这破烂不堪的屋子里,手里又端着带着豁口的碗,是觉十分的怪异别扭。 连枝儿整日水米未沾牙,恹恹弱息,只被他这一吓,好似能随时昏过去一般。 「多谢世子殿下,奴婢不渴了。」 他声音极冷,「可本世子已经倒了。」 连枝儿想要爬起来喝茶,却挣扎了几下只觉撕心裂肺的疼。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扶着她的肩膀,将她环在自己的怀里,她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将那碗水递到了她的唇边。 连枝儿只一口气灌了下去,身上僵硬的像是一块铁板似的。 喝完之后,她几乎拼命的挣扎着想要挣脱,却不料阮禄死死的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动弹分毫。 「三年未见了,果然换了一副模样。昔日高高早上,恃宠而骄的北凉郡主,竟变得今日这般可怜楚楚的模样,真是让人心疼的很。」 他的唇落在她的耳畔,然后慢慢的往她的脸颊上移,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再次传来,她好似在重温那日的梦魇,下意识的挣扎着从他的怀里出来,只躲到床角去,脸色惨白如雪。 挣扎间他手里的瓷碗落地,摔的粉碎。 「你果然有本事的很。」他冷笑起来,「又让本世子欢喜起来了,看来你的日子会越来越不好过了,本世子自会等着你亲自送上门来。」 等阮禄拂袖而去之后,连枝儿只呆呆的看着那摔碎的瓷碗,怔怔的出着神。 窗外又呜呜咽咽的刮着风,屋内连半个炉子也没有,只冷的她连额头上冻出来的汗珠儿也快要凝结成冰了。
第51章 旧情 直到了外面黑魆魆的一片,屋里的人才满身疲惫的回来了。 珍盈是第一个怒气沖沖的进屋子的,见了连枝儿便噼头盖脸的骂着,「不要脸的小娼妇,整日里不言不语,跟锯嘴的葫芦的似得,没想到竟憋着这么大的野心,自己第一个凑了上去,竟使得那样的下作的手段。」 紧随其后的人又接着冷笑道,「这可惜踢了铁板,活该挨了二十鞭子,我若是她,早就没有脸面活着了,一头碰死了才好。」 连枝儿的眼极为明亮,声音里夹着凝重,「我没有去勾引任何人。」 「还不敢认!」 「你们北凉人真是不要脸面!」 那些女子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语气里或是酸熘熘的,或是带着讥讽得意。 就在这时,青栖摔门进来了,适才的话她在窗外听的七七八八的了,只进门便梗着脖子乱嚷嚷了起来,「你们倒还好意思说这样的话,难道你们背地里没议论要攀高枝儿的事情,别以为旁人不知道。况且连儿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思,凭着她的容貌,若真心要勾引,哪里还能挨鞭子。」 那些女子自是愤懑不平。却无论如何也不信连枝儿没有做那样的事情。 连枝儿原本就,见闹得不可开交,便赌天发誓道,「我若有旁的心思,只管叫我天诛地灭。」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却听门外传来扣门声,却听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连儿姑娘可在屋子里?我是世子殿下的小厮福双,有些话要跟姑娘说。殿下赏了些东西给您,叫奴才给您送了过来。」 众人听了这话,只脸色各异起来。那珍盈更是气的脸色青紫,只冷哼一场也不好发作。 连枝儿只听闻「世子殿下」四个字便只觉胸口压抑,只一口气喘不上来,小脸越发的雪白。 青栖却是十分的欢喜,自告奋勇道,「我去瞧瞧,你只管好生的歇着。若是再劳筋动骨的,世子殿下只怕要心疼了。」 说完她便去将房门打开,却见门口站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一身锦衣,腰挂金玉,倒不像是小厮,却生的英气蓬勃,倒有几分憨态可掬。 青栖故意大声的道,「连儿正在养伤,你有什么话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不好意思,世子殿下吩咐我要当着连儿姑娘的面说。」福双有些无奈的挠了挠头。接着便大声的喊道,「姑娘,我家殿下命奴才来送药给您,然后告诉您,您生的美貌,来年定嫁得贵婿,还请您以后自重,莫要随处的勾勾搭搭,有失体统了。今日世子殿下不过小小的惩戒了一下,还请您记住今日的教训。」 连枝儿只觉脑中「嗡嗡」的乱响,眼中火星乱迸。 他哪里是来明人送药的,分明是要坐实了她的罪名了,他是故意这样做的,只为了让她难堪而已。 顿时屋内的人皆不屑的看着连枝儿,有人冷哼道,「还在这里发誓呢,也不怕遭了报应,难道连世子殿下也赖你了不成?真不要脸面。」 青栖气的浑身乱颤,只一脚跨出门去,然后将福双拉到不远处的雪地里,上来便问,「连儿那样漂亮的你家世子也不喜欢,究竟他中意的姑娘是什么样的?你说给我听一听!」 福双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世子殿下的事情,我们这些奴才的不敢议论。」 青栖原本指望着连枝儿的,不成想不但没有救她们两个出火海,反倒落人口实了。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道,「我倒忘记了,你家世子曾用十里聘礼娶北凉郡主,不知她是什么模样?!可有我生的好看?」 一提到北凉的郡主,福双的汗毛都站了起来。 他却是见过那个北凉郡主一面,那时候她长得跟吊死鬼一样,说着惊世骇俗的话,正是连枝儿去退亲的那一次偏生被他给撞上了,竟害的他连做了半年的噩梦,又求佛又烧香的才好些了。 「没你好看。」他信誓旦旦的说,「天下任何一个女人拎出来都比她强上百倍。」 青栖这才笑了起来,「那你家世子殿下可喜欢我这样的?」 福双没想到今日竟会碰到这样什么都不顾及的女子,只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却见她倒是一头黑鸦鸦的好头髮,只编了一条漆黑的辫子,容长脸面,细挑身材,虽不十分的漂亮,但却自有一股机灵劲儿。 「我家世子的眼光很怪,还请这位姑娘断了这念想才好。」 「那你帮我罢,等我成了你家世子的女人,本姑娘也会好生的提拔提拔你的。」她慢慢的笑着,「如何?」 福双哭笑不得,这个姑娘好生的厉害,红口白牙的竟在这里空手套白狼,却只得将手里的药瓶子的递给她,也来不及告辞。只匆匆忙忙的便去了。 青栖这才怏怏不乐的回了屋子里,却见众人已经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只有连枝儿拥着被子,脸色惨白的好似见了鬼似的。 她只以为是那些人又嘴贱说三道四了,忙坐在连枝儿的床榻旁,劝慰道,「你也别恼,来日定会要她们知道,咱们可不是好惹的。等咱们攀上高枝……」 青栖正说着,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将手里的细瓷瓶递了上去,「这是世子殿下给您的,想必是极好的药膏子,我帮你擦药。」 「不必了。」连枝儿声音里有一丝的激动,「你收着罢,别让我再瞧见了。」 *************** 晚上又是扯棉絮一般的下着大雪,连枝儿睡得也不踏实,只噩梦连连的,也不知睡了多少时辰,便被叫起来了。 众人只去厨房里忙完了,这才饿的肚子咕咕的响着,却只分得了一些米粥和硬邦邦的馒头,那粥一筷子下去却只捞上几粒米。 连枝儿正在狼吞虎咽间,却见那孙嬷嬷拍着身上的残雪,然后在厨房的地上跺了跺脚上的残雪,「快些吃,一会子还要去给世子殿下打扫院子。心里琢磨着什么歪门邪道的,尽早收了心,若再做出不知廉耻的事情,可别怨我翻脸不认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跟钩子一样落在连枝儿的身上,显然这些话是跟她说的。 其他女子也满脸讥讽的看着她,但心里也添了几分的畏惧,自然也不敢太明目张胆了,这孙嬷嬷可不是什么好惹的性子。 连枝儿怕自己碰到阮禄,便忙恭恭敬敬的道,「嬷嬷,若您不放心,可还有别的差事给奴婢?奴婢不去就是了!可还有衣服要洗,或是厨房……」 现在天寒地冻的,又下了雪,若是再去洗衣服,岂不是手都会冻掉了!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青栖忙在身后戳了戳她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你疯了不成?」 孙嬷嬷也是一愣,旋即满脸狐疑的看着她。 倒是那珍盈忙道,「嬷嬷莫要答应她,谁知道她又有什么歪心思,既不在您身边,只怕又要闹什么么蛾子了。」 孙嬷嬷贊同的点了点头,冷笑道,「跟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能去。」 她这才带着她们去了阮禄的院子里。那珍盈却藉故离开了一会,却是换了一件干净体面的衣衫来。 众人穿的都是破破烂烂的棉衣,身上缝缝补补的也不知多少,只见她穿了一件大红的衣裙,衬着那白茫茫的大雪,越发在众人堆里鹤立鸡群一般。 在这苦寒之地,原本东西就少,自然比不得京城。 这里的监工便命人将最好的院子腾出来,有零零散散的凑出满屋子的家具,也算是齐全了。 他的院子内倒是有一棵梅花树开在寒风中,胭脂色的花瓣在风中颤慄着,趁着树干上的白雪,越发显得孤傲。 众人只分了扫笊,铲子之类的东西。 此时已有监工候在院子外面,身上都穿着皮袍子,却还是哆哆嗦嗦的,却也不敢抱怨。想必现在天刚亮,阮禄尚未起身。 连枝儿脚下穿着的不过是一双单鞋。才在雪地里站一会便已经湿透了,冷岑岑的似直接踩在冰上一般疼痛难挨。 她正低头铲雪,却觉衣袍一沉,只抬眼去瞧,却见自己青灰色的棉裙子上满是雪。而罪魁祸首便是她身边的青栖,竟是她将满铁锹的雪全泼在了她的身上。 连枝儿只觉有些无奈,却见青栖的脑袋已经转过去了,连着正在扫雪的众人,都望向一个从屋内刚刚出来的人身上。 却见阮禄穿着一件狐皮斗篷,那狐狸的毛红的像是晚霞一般,红的几乎晃眼。却越发的显得他眉如远山,风流俊俏,生的却是不俗之人。 连枝儿进京的攥着手里的铲柄,手上的指甲几乎嵌进那松木中,可她却好似半点也感觉不到疼。 她瞧着看呆了的众人,只觉有些可笑,果然都是眼皮子浅薄,只瞧着他的皮囊好,却不是他藏在骨子里的恶。 「给世子爷请安……」珍盈先回过神来,忙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众人也赶忙行礼,连枝儿也跟众人一起跪在地上,惨白的小脸低的几乎紧紧贴着冰冷的雪,好似十分害怕阮禄会发现她在这里,而趁机发难。 阮禄并未瞧众人一眼,只淡淡的时说了句,「起来罢。」 说完他径直的走到那棵梅花树下,伸手摺了一枝捻在手里细细的赏玩着。那嫣红的梅花在他的手指中打转。又添了几分的潋滟。 众人不由得看的痴迷了,只恨不得变成他手中的梅花。 连枝儿离的那梅花树最近,几乎能闻见他身上那似麝非麝,似檀非檀的薰香。她正要捡起适才被她搁置在地上的铁锹,却听他的声音从身边清晰的传来。 「你这样盯着本世子手里的花,可是想要?」他的声音很淡,却分明透着几分的凉意。 连枝儿只以为她们这些人里是谁逾越了规矩,反正自己一直低着头,总赖不得自己的身上。便也没有在意。 谁知周遭一片安静,毕竟世子问话,自然是要回禀的。 然而等她错愕的抬起头的时候,却见各种怪异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脸上,连阮禄也直勾勾的看着她,似乎想要将她看出几个透明窟窿似的。 她有些莫名,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的回话。 「奴婢不曾看,世子殿下误会了。」她说完之后死死的咬住唇,「况且奴婢低贱。怎敢要您的花。」 「果然是个口是心非的,难道本世子还能赖你不成?」他慢慢的走过来,即便他淡淡的笑着,眼中却分明带着她常见到的戏弄,「既然这般的渴求,本世子瞧着你可怜,便赏给你了。」 连枝儿此时才顿悟过来,分明是他对自己发难,她一个芥豆之微的奴婢,怎么去反驳他的话。 那孙嬷嬷正在一旁瞧得是心惊胆寒,忙凑过来陪着笑,「这贱婢哪里配觊觎您的东西,老奴这就回去训斥她。」 阮禄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她,漆黑深沉的目光直直的落在连枝儿的脸上,带着嘲弄,「过来。」 「谢殿下。」她踩着满地的残雪,慢慢的走了过去。 然而阮禄却并没有将那花给她,只是笑的柔和,「本世子亲自给你带上罢。」 说完他竟真的将那纸腊梅插在了她的髮鬓间,他衣袖间的香充斥着她的鼻息,她忍不住的浑身一颤,大大的眼睛里更多的是无奈。 「好了。」 连枝儿这才忙不迭的后退了几步,只恨不得捡起地上的铁锹拔腿就跑。 周围的女子无不羡慕妒忌,却听阮禄又接着道,「这些女子之中果然你生的最好,竟比旁人强出百倍,难怪你比旁人大胆些。」 这话无异于将连枝儿搁置在炭火之上,其余的那些女子果然都冷眼看着连枝儿,尤其是珍盈,她长得原本比众人好,自以为自己能盖过连枝儿去,如今听了这样的话,只恨不得将连枝儿抽骨剥皮了。 「多谢殿下夸赞,奴婢愧不敢当,以后奴婢觉不敢有其他的心思,否则天诛地灭。」 在她说出「天诛地灭」四个字的时候。他的眼中有一丝的复杂,却接着道,「本世子有些渴了,你去端杯茶水。」 连枝儿深深的吸了口凉气,这才转身进了屋子,从炉子上架着的水壶里倒了滚滚的水,亲自沏了茶,小心翼翼的捧到他的面前去。 她低眉顺目,毕恭毕敬的道,「世子殿下请喝茶。」 阮禄只伸手过去,却没有去接茶盏,竟直接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故意错身,用自己宽大的袖子挡着,众人谁也不曾瞧见什么。 连枝儿想要挣脱,拼命的往后扯着自己的手,却又生怕跌了茶盏。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勐地力一扯,她整个人往前面栽了过去。她霎时跌在他的怀里,脸颊也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口处。 而那茶盏在泼了他们两个一身之后,便跌在了雪地里。 众人皆是一惊,却冷笑声不断的传来,大家自然以为连枝儿故意勾引阮禄,果然是贼心不死,竟这样的张狂起来。 她忙不迭的从他的怀里出来,茶水浸透了她的衣衫,滚烫的茶水隐隐的散着白雾。 「放肆……」那孙嬷嬷吓得魂飞魄散,忙疾奔过来,训斥连枝儿。 「奴婢知罪。」连枝儿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要更加的难捱了。 「罢了,这丫头也是无心的,你们莫要为难她。」阮禄却丝毫没有生气,脸上也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本世子给你赎罪的机会,进屋侍奉本世子更衣。」 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却见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内。 然而才进了屋内,连枝儿只觉一片热气席捲而来,顿时她额头上满是汗珠儿,却直直的看着阮禄,「我已经如此了,你为何还是不愿意放过我?若是因为当初我与兄长的所作所为,我们付出的代价也够多的了。」 「还远远不够。」他的语气越发的凌厉起来。 「为何不够?你这般的气恼,莫非当初真的爱我不成?!」 她的话音刚落他便狠狠的扼住她的下巴,眼底已有血丝,「凭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本世子喜欢!」 连枝儿语气也渐渐的弱了下来,好似一只受伤的猫儿,发出最后的哀求,「放过我罢,在这里我总能等到被赦免的那一日,有一个人欠我一个交代,只要见他一面,世子殿下即刻要了我条命也成。」 「你想见施染?」 「是,我一直在等他,只要还了他一件东西,便两不相欠了。」 阮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良久才冷笑道,「难怪昔日高高在上,每日只会叫嚣着的北凉郡主能忍辱负重到今日,连那些下贱之人的责骂也能忍受。」 连枝儿深深的吸了口气,漆黑的眸子里似乎沉着什么东西,再无往日的澄澈。 「等我见了他之后,我的性命便是殿下的了,是生是死任由您处置。还请您现在给我留一条活路。」 他冷笑,「凭什么觉得本世子会答应?!」 「那年在皇家围院里赛马,我的马腿上有伤,可我根本没有说出来。若是我再选任何一匹马,都定会赢了你的。只因为我的骑马的工夫是北凉数一数二的,我从未输过任何人。」
第52章 屡教不改 他明明知晓这件事,却还是漫不经心的扯了扯唇角,「哦?是吗?」 「我知道你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便是输了也断然不会跟我磕三个响头的。那日跟在我身后的侍卫皆是我兄长的亲信,按我兄长的脾性,当初绝不会轻易的放过你的。」 「放心,本世子不会要了你的性命的。」他的手指从她的下颌慢慢的往下滑落,最后落在她脖领处的衣扣上。「你就像是本世子养的猫儿狗儿,还没逗弄够呢,怎么捨得杀了?」 他冰冷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脖颈,连枝儿死死的咬着牙,急道,「世子殿下……」 「放心,本世子才瞧不上你。」直到解开了她的两颗衣扣,露出了雪白纤细的脖颈来,却见他竟蛮横的将冰冷的手伸到脖颈后面,将她洗的发白的肚兜给扯了下来,然后冷笑着,「就这样出去。」 连枝儿脸色惨白,「是。」 等连枝儿出去之后,众人果然目瞪口呆,因为都瞧见了连枝儿脖颈处敞开的衣扣,众人不由得目瞪口呆,而连枝儿却只是低头默默的繫着夹袄上的扣子,闷不做声,也不去瞧众人。 青栖手里的扫笊也停在了那里,连素来孤傲的单翘的目光也落在了连枝儿的身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青栖只恨不得马上冲过来询问连枝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瞧着那孙嬷嬷已经过来了,便瘪了瘪嘴,悄悄的往这边看了过来。 那孙嬷嬷抚着胸口自己走了过来,一副要气绝身亡的模样,只低声呵斥道,「适才你在屋里做了什么?可是什么为人不齿的事情,平时见你跟锯嘴的葫芦的似得,怎么今日又这般的胆大妄为了?」 她自知无法解释。只在一旁闷不做声。 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已经从屋内走了出来,身上已经换了一件衣衫,那红的似霞的斗篷已经退去了,却是一件玄色的斗篷。 他径直的走向连枝儿,将适才的那肚兜扔在了她的怀里,淡淡的开口道,「你的东西落在屋子里了。」 连枝儿死死的攥着那肚兜,好似自己被扒光了衣衫扔在了那里,任由着众人的指指点点,却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他却并没有这样轻易的放过她,只是淡淡的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的对孙嬷嬷嘆道,「你家这位姑娘真是屡教不改。」 他的话无异于亲口承认了她的罪行。 孙嬷嬷吓得几乎跪在地上,忙道,「老奴这就收拾这个不知礼数的丫头。」 「罚她跪在这里两个时辰。」他冷冷的吩咐完之后,便转身进入屋内了。 很快院中的雪便扫完了,众人这才拎着东西离开了。只留下连枝儿还跪在冰冷的雪地里,寒风吹起她的衣袖,唿唿的冷风顺着袖管吹到四肢百骸。 而她头上的梅花已经渐渐的凋谢了。 阮禄将自己的小厮福双给叫了进来,在身边研磨铺纸,又将那些监工送来的图纸细细的瞧了一遍,然后只勾画了几笔。 只忙了一个时辰,他便事情忙完了,只端着茶饮了一杯。却遥遥的看见窗外跪着的人影,越发的显得孱弱不堪。 福双正要退下,眼前却忽然浮起了青栖那张明媚的笑脸来,然后笑道,「奴才跟在您身边了这么久,竟还不知您喜欢怎么样的姑娘?」 阮禄的目光正从窗外那个身影上收回来,脸上有一丝的厌烦,「天下的女人都是一般的无趣,只要不是外面雪地里跪着的那个,喜欢什么样的都成!」 福双有些听不明白他的话,却也不敢深问下去,只得躬身退下。 连枝儿跪完之后,便正是晌午,她直奔着厨房而去。 才隔着很远,便闻见了阵阵饭菜的香气,而等她进去的时候,却见桌子上的饭菜已经一干二净了,只剩下几根咸菜。 众人正擦着嘴角,见她进来了,珍盈倒是第一个跑上前来,冷言讽刺道,「呦,不知廉耻的跪完回来了?真是抱歉的很,我们的饭都吃完了。」 此时又有人过来,说道,「嬷嬷吩咐了,这碗筷让你洗,若敢偷懒耍滑,看她回来不揭了你们的皮。」 青栖却走了过来,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野菜包子来,递到了连枝儿的手里,「今儿孙管事赏了大家每人一个包子,我的留给你了。」 连枝儿饿的早已是前胸贴后背,只接过来两口便吃了进去。 此时众人已经都离开了,青栖一边帮她收着碗碟,忽然笑着说道,「以前让你接近阮禄都是我的错,以后你不要这样了。他既然瞧不上你,你也不必去贴上去了。」 连枝儿心下感动,只点了点头「恩。」 然而却见青栖停下手里收拾碗筷的动作,若有所思的看着连枝儿,脸颊隐隐带着一抹不自然的潮红,「原来竟不知他是那样俊逸的人物,果然是名震天下的人,只要能嫁给他,便是小妾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连枝儿刚吃完嘴里的包子,只觉得噎在胸口处。无比的难受。 「他不是什么好人,还是离着他远一些,千万不要去接近他,否则来日连怎么死的都不知晓。」 听闻连枝儿的话,青栖的脸颊变得通红,眼中却有愤懑和不甘,连声音也变的酸熘熘的,「你之所以这样的说,还不是自己想要攀高枝?今日你当众都敢往他的怀里扑,凭什么不许我去勾引?!」 连枝儿从未想过她会用这样古怪的强调跟自己说话,但自己却不知如何去解释,难道她要告诉她自己是北凉的郡主,是她们这些被流放之人嘴里的仇人。 青栖说完了便后悔了,忙丢下手里的篮子,过来扯住连枝儿的手,「抱歉,是我嘴贱,不该说你的。不过你放心,等我以后成了阮禄的女人,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我是为了咱们的命。」 ************* 第二日的晌午,连枝儿和几个女子又被分配了一件极为辛苦的事情,就是要去给那些修河堤之人送饭,须得穿过挖出来的淤泥才行,只是那些淤泥腥臭无比,只走一回便噁心三四日。 况且人人要拎着几篮子满满当当的东西,若是洒了一星半点的。只怕又得是一顿好打。 连枝儿昨日跪了两个时辰,两个膝盖跟断了似的,只跟在后面,每一步都似走在刀尖上似的,很快就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我帮你拿一些。」 连枝儿一愣,却是单翘。 她素来孤傲,也不对珍盈那些人曲意逢迎,更不会借势欺压她与青栖,这还是这三年来她第一次与自己套近乎,不由得有些呆住了。 「不必劳烦了,你手里也已经有了两个了。」 她的话刚说完,却见她已经抢过她手里的篮子。 连枝儿这才觉得轻松了不少,脚步也快了起来,正要说些感激的话的时候,单翘却开了口,「你与阮禄可曾经认识?」 连枝儿只觉心里一紧,竟不知如何回到,只反问道,「你为何要这样的问?」 「只是觉得他待你与旁人不同,连目光也是,我还以为你们曾经是熟稔的呢。」她走了几步,又接着道,「说不定你很快便会离开这里了,只是我三年前曾见过阮禄,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还是小心些为好。」 连枝儿正要问的时候,却见她拎着三个篮子已经走得很远了。 果然是祸不单行,连枝儿还是遇见了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却见阮禄正站在一处河坝处,几个监工在他的身后垂首站着,而他的手里却拿着一张捲轴,正低着瞧着,一副愁眉紧锁,好似十分的不悦。 似乎听见了脚步声,他这才抬起头来,目光冷冷的扫向众人,最后落到了连枝儿的脸上,长眸微眯,却露出厌恶嫌弃之色。 四目相对的时候,连枝儿只觉浑身一颤,手里的篮子险些摔在淤泥之中。 那孙监工见状忙凑了过去,满脸讨好的对阮禄道,「这时辰该用午膳了,属下们已经备好了一桌子的酒菜。还请世子殿下移步。这两日世子殿下操劳的很,属下们专门从十里之外的城里请了最有名的厨子来,他会做几道京城的菜,还等着您去品评一番才好,好让我们这些睁眼的瞎子长长见识也好。」 阮禄将手里的捲轴合上,俊美的脸上有几分的怒气,只冷哼道,「你们果然只会在琢磨这些歪门邪道,若是在这些工程上有这半分的用心,也不会将工程拖到如今了。」 他的脾性原本就狂傲不羁,对待属下更无半点的徇私。往日京城派遣来的人,只要送些金银之物贿赂一番,大多不会太苛责了,偏生这阮禄是个油盐不进的人,但凡捉到他的错处被指着鼻子骂是经常的事情。 众人被他骂的皆不敢言语,只得在一旁吓得脸色惨白。 阮禄这才吩咐众人吃饭,旋即连枝儿和所有的女子将馒头的鸡蛋分给众人。 连枝儿只恨不得马上就分完了,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偏生遇见了那赵鬃。 那赵鬃原本是个不堪的人,又包藏着歪心,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趁机欺负一下这些女子,她们这些女子无不对他恨之入骨的,所以分派吃食的时候,众人都躲着他。 他也算是一个小官吏,对自己上面的人却是极力的奉承巴结,更是孙升眼前的红人。大家自然不敢说什么,只得忍气吞声的。 今日他坐在石头上,瞧着一个个妙龄女子熊眼前过,早已动了歪心,竟忘记了阮禄还站在远处。 「你们这些坏透了的小蹄子们,怎么连大爷我的饭也不给了。」他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往周围瞧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连枝儿的身上,毕竟她是所有女子中最有姿色的一个。 「你给爷送过来。」他吐了一口吐沫,靠在石头上大声的叫喊着。将众人的目光都给吸引过来了。 连枝儿只得无奈的拎着篮子过去,拿出两个馒头和两个煮好了的鸡蛋过去,低声道,「大人,请。」 赵鬃只接过她手里的馒头,然后趁势在她的手心里摸了摸,然后笑道,「呦呵,大爷我不会剥鸡蛋。你替我剥如何?」 很快那些吃饭的人都起闹叫着好,对这样的事情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连枝儿好似已经麻木了,只伸手剥开着鸡蛋,因为她的手上满是冻疮,弄不了这样精细的活计,很快便流了脓,又痒又痛。 等她剥好了之后,便恭恭敬敬的递到了赵鬃的手里,然后他却越发的胆大妄为,只想着连枝儿是北凉的人,人人都是最痛恶的,便伸手往她惨白的小脸上捏了一把,这才笑着嚼着鸡蛋。 「香,果然美人剥的鸡蛋香的很,只怕连神仙也是吃不到的。」 阮禄如锥的目光一直落在了这里,脸色平静的很,好似根本没有在乎这里的一切,只是跟众人一样,瞧着热闹而已,更不会替一个卑贱的罪奴说一句话。 他身后的监工们见他这样却是重重的松了口气,只恨不得即刻过去将那惹事的赵鬃一拳打死,不成想那人竟敢在阮禄的面前做这样的事情,可不是色胆包天了又是什么。 「一直如此吗?」阮禄转身询问。 孙升忙笑道,「这是第一次瞧见,想必是他们戏耍那北凉的女子罢,这北凉人如牲畜一般低贱,况且人人恨之入骨。属下这就去处置那犯事的人。」 阮禄半眯着的眼中竟是冷然,只瞧着她惨白的脸颊上那红红的几道印子,冷哼道,「她自己往下流走,你管她做什么?」 孙升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生怕阮禄动怒。 而就在这时,却见连枝儿慢慢的走了过来,脚上踩着冰,一走一滑,好似随时都能摔倒。 直到走到众人跟前。她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低声道,「大人,这是孙嬷嬷孝敬您的新橘,让奴婢给您。」 孙升不由得一喜,忙呵呵的笑道,「想必今日贱内去城中的时候买来孝敬您的,只怕看您这些时日操劳,茶饭不思,这才给您送来的,还请您笑纳。」 连枝儿这才用镂空雕花的银盘将篮子里的新橘奉了上来,却见满满当当的一盘子,黄橙橙的,被她托在了手里。 在这荒凉的冰封之地,这些橘子都值了天价,竟比一盘子的金元宝还贵,看来这孙家夫妇,竟为了巴结阮禄竟下了血本了。只是阮禄可是京中的人。母亲又是当朝的长公主,这些东西在他的眼中不过是草芥之物罢了。 连枝儿深深的吸了口气,只慢慢的向着他走了过去,虽低着头,却几乎隐隐的闻见了他身上淡淡的薰香。 这门差事原本便是强行塞给她的,毕竟冰天雪地的谁也不敢接,若是路上摔烂了,或是冻坏了,只怕她们这些低贱的人拿着性命也是赔不起的。 冰冷的寒风吹在阮禄的脸上,他的脸上带着无尽的冷然,语气也不怎么好,好似在极力的隐忍着,「本世子从不吃下贱人送上来的东西。」 他这一骂,连孙升夫妇也一併的给骂进去了,显然是不想给他们留任何的颜面。 孙升知晓阮禄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又见他狂傲成如此模样,只恨得牙根痒痒,却好似听不懂一般,忙呵斥连枝儿道,「下贱的东西,谁让你在这上高台盘了,还不快拿着你的东西滚。」 连枝儿这些年什么难听的话没有听见过,今日这些在她耳中不算什么。 她这才拎着自己的篮子离开了,寒风吹着呜呜咽咽的树枝儿,她走的很快,倒似身后有饿狼勐兽追着似的,只想这拼命的逃开。 ***************** 天高地阔,寒风飞雪,寒鸦凄鸣。 青栖今日与连枝儿说了这样重的话,心里也觉得十分的过意不去,整日里忧思重重的,连做事也漫不经心的。 这三年来她与连枝儿相依为命,只当是亲姐妹一般,只是如今有了裂痕,只怕将来在难填补了。 眼看天便要黑了,她却还得去山上拾柴,才背着一娄子从山上下来,不成想竟碰到了赵鬃。 这荒山野地的,周围连个人也没有,不由得心里恐慌,正要向低着脑袋昏过去,却听他笑呵呵的声音传来,「这不是青栖妹妹吗?这样纤细的身子怎么能背这样多的柴草,若是累着了,哥哥我会伤心难过的。」 说完他便佯装要上来那她身上的背篓,手却落在了她的脸颊上,一副色眯眯的模样,形状十分的猥琐。 「赵大人……」她吓得脸色惨白。 「你是北凉的人,迟早是要死在这里的,若是跟了我,以后也能安身立命了,岂不是正好。」他越发的胆大,手上也越发的没有了规矩了。 而就在这时,却听一阵风声极快的传来,两个人尚未回过神来,却见一把冰冷的箭射在了他的手腕上,那箭矢还嗡嗡的颤抖着。 伴随着赵鬃痛苦的,如同杀猪一般的哀嚎声,却见阮禄从远处的树林里走了出来,他手里还提着一把弯弓,而他身后的跟着的福双却用双手捧着几只翎毛银箭。
第53章 自投罗网 青栖被吓得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喊叫出来,只跪在地上,背篓里的薪柴掉的满地都是。 「奴婢参见世子殿下。」 痛得几乎失去知觉的赵鬃听了这话,强忍着疼,一下子跪在地上,「世子殿下饶了属下这一命罢,是属下煳涂,但属下跟这些女子都是清清白白的,没有什么的。」 阮禄扯了一下唇角,似笑非笑的道,「你是孙大人的亲信,本世子又是能如何?本世子在山上练箭,不小心误射在了你的胳膊上了而已。」 赵鬃疼的只恨不得破口骂娘,却只得忍着,谁人不知阮禄文武双全,怎么可能偏偏失手,落在他的身上,况且已穿透了骨头,分明是用了十分的力气了。 他咬牙回着无事,旋即连滚带爬的往山下走着,满地的鲜血,只怕那条胳膊便是保全住,也是废了的,连弓箭也拿不起来了。 「多谢世子殿下救命之人。」青栖的脸上泛着异样的红润,却分明对他的痴迷也越来越盛。 阮禄的目光一直也不曾落再她身上半分,只听了她的话。只用余光淡淡的扫了过来,却要转身离去。 那福双想要跟她说些什么,但阮禄毕竟在身边,自然不敢说什么,只得冲着她挤了挤眼睛,这才捧着箭赶紧追了过去。 然而阮禄还没有走出几步,身后却遥遥的传来青栖的声音,「世子殿下,奴婢想跟您说一下连枝儿的事情。」 阮禄看了一眼福双。福双忙匆匆忙忙的下山去了。 阮禄的脚步慢慢的回身,呜咽着的寒风吹着他肩上的雪狐披风,此时最后一抹夕阳已经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昏暗中他的眼中越发的隐晦难懂。 「哦?」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福双的身上,福双立即明白过来,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世子殿下,连枝儿是奴婢的好姐妹,她那日做出那样逾越规矩的事情,不过是想攀附上您,然后离开这里而已。」青栖说这话的时候紧张的心都快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一般,一见道他便被他的气势给吓到,却还是吸了吸鼻子,继续说了了起来。 「您知道我们在这里不过是九死一生,她不过是想给自己寻一条活路而已,还请世子殿下莫要怪她。」 阮禄道,「果然是好姐妹,你竟替她这样的开脱。」 「其实她已经有心上人了,那人给了她一块玉作定情信物,我们被流放在这里的时候。她怕被人搜罗去,便一直将那玉藏在鞋袜中,但路上那块玉还是被磕碎了一个角,那碎裂的一角便扎进了她的肉里,连鞋袜都被染透了,她还是不肯捨弃那块玉佩,也不曾将他们拿出来,想必她对自己的心上人定是刻骨铭心的爱了。」 寒风唿啸,青栖竟觉得他比这寒夜还要冷然,但就在一剎那的工夫,便恢復如初了。 「那你可喜欢本世子?」他低声问着。 青栖咬了咬牙,忍着心里的忐忑,「奴婢一心爱慕世子殿下。」 「果然是坦率聪慧的姑娘,本世子倒是喜欢。」他「嗤」的笑了,唇角微微的勾起, 青栖只听见他说出「喜欢」二字,早已是欢喜不已,芳心已乱,不能自主了。 「本世子最喜欢胆大的姑娘,想必你就是了。」阮禄的眼中浮现一抹算计,「你不会让本世子失望的,对吗?」 ******************** 阮禄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很快便闹得大家都知晓了,大家都是嫉妒不已,尤其是珍盈,只咬牙切齿的说着一些酸熘熘的话,但也不敢太得罪青栖。 那一向爬高踩低的孙嬷嬷也送来了一些吃食,对青栖与连枝儿也算是和善了一些。 连枝儿却一直愁眉不展,终于等到屋内只剩下青栖一个人的时候,她才扯住青栖,若有所思的道,「青栖,你离着他远一些,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根本不会瞧上咱们这样低贱之人,只觉得会辱没了他的身份而已。想必他一定是在背后算计着什么,只怕到时候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晓。」 「够了!」青栖脸色惨白,声音也变得悽厉狰狞,「没想到你竟是这样自私狭隘之人,原是我看错了你,不成想今日露出真面目来,你放心罢,便是死在了世子殿下手里,我亦是心甘情愿的,更用不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的。」 连枝儿无奈的站起身来,她亦是有事情要去忙的,只拎着篮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好姐妹陷入深渊,自己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她斗不过阮禄的。 等连枝儿离开之后,青栖不由得流出几滴委屈的泪珠儿来。 不一会的工夫她的眼睛便哭红了,生怕被旁人看见,这才赶紧走到屋内勉强可以照人的镜子前,用衣襟擦拭着她脸颊上的泪珠儿。 她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脸颊,镜中的女子生的不如连枝儿精緻的美。不如珍盈妩媚,若不搏一搏,只怕自己这一生也没有出头之日来了。 青栖的眼中带着一抹的决然,终于好似下了最后的决定。 而就在这时,却见珍盈从外面走来,在地砖上跺着脚下的积雪,冷哼道,「还真当自己是小姐主子了,有本事便让世子殿下纳你为妾,否则还不等着将来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好姐姐,你能不能借我一身好些的衣服和钗环首饰?」这还是青栖头次这样温和的说话。 珍盈的外祖一家经常送些首饰钗环衣衫等物,如今除了她便再无旁人可借了。 「本姑娘凭什么将衣衫借给你去勾引男人?除非你肯拿出稀世珍宝来孝敬本姑娘。」说完她冷哼一声,便不会理会青栖。 青栖咬了咬牙,却还是转身将连枝儿的枕头从柜子里悄悄的拿了出来,只将手指探进豁口处,很快便从里面掏出那块玉佩来。 似乎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从走过来递给了珍盈,只说道,「这件宝贝可是稀世奇珍,只换你一套钗裙首饰,如何?」 珍盈拿过来细细的看,却是一块如朝霞璀璨的美玉,只拿在手里便只觉滚烫似火烧,果然是天下难寻的东西。一时间觉得无比的诧异,虽碎了一块,但亦是价值连城的,「这是哪里得来的?」 「你甭管是何处来的。你只管回我是换还是不换?」青栖有些心虚,深怕她在细问下去。 珍盈笑着将那块玉放在自己的怀里,小心翼翼的揣好,却只从自己的箱柜里翻出一套薄如蝉翼的纱裙,冷笑道,「我只给你这一件,你敢穿 出去示人吗?」 阮禄自从以监工御史的身份过来之后,便瞧着帐目,竟觉触目惊心,这些年花出去的银子跟淌海水似的,谁知百姓还连年受灾,等春暖冰融之际,只怕受难的又要是黎民百姓了。 便知晓他们这里的这些人早已是勾结在一起了,要彻查起来十分的不易。 况且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如今自己反倒在这里受制于人,竟被困到了此处了。 跟他赴任的除了福双,便只有两名护卫,那护卫虽是武功高强,但终究在人家的地界上还是毫无作用。 然而一直忙道天色暗沉,他才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去了。 滴水成冰的日子,冷风颳在人脸上跟刀刮一般,锥心刺骨的疼。 他才进了屋内,却见热气扑面,炭盆里的炭火烧的正旺,不断的发出哔剥声,这勐地一下浑身的热气散尽了,更觉头昏脑涨。心中烦闷不已。 福双只跟在他的身后,忙劝道,「世子殿下莫要太气恼了才好,这些人摆明了是不好好的做事,等您查出了他们贪赃枉法的事情,便上书太后,定要治罪的。」 阮禄只是眉宇紧皱,眼底似乎有几分的戾气。 而就在这时,却见屋内的床榻上有一丝的响动,很轻很淡,好似衣料摩挲的声音。 阮禄的目光慢慢的移过去,脸上顿现一抹冷笑了,却见床榻上的帐子已经落下,青纱帐底的被子分明微微的隆起着。 这个女人果然不曾让他失望,看来自己的这一步棋走的很对。只冷笑道,「跟本世子斗,凭她也配?还是跟三年前一般愚不可及,任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不自知。」 福双素来憨厚。哪里能想得明白他的意思,却是一门心思的将目光放在床榻之上,然后露出惊恐的神色来,「世子殿下快走,房里有刺客,您放心,属下便是没了这条命也会护住您周全的。」 青纱帐里藏着的人也听见了这些话,只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旋即一声娇媚的声音传来,「世子殿下,是奴家。」 剎那间福双明白过来了,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呆若木鸡,眼神直直的,脸颊也涨得通红。 他心里却忍不住暗嘆这里的女子也太生勐了,这样下流忘本的事情也做得出来。当初在公主府邸里,那些丫鬟们虽有往上爬的心思,也不敢表露出来,毕竟对世子殿下有非分之想是要被处死的,这是长公主定下的规矩。 福双低着脑袋正要退下,却见阮禄冰冷的目光向着他扫了过来,他忙道,「世子殿下请放心,奴才什么规矩都懂,绝不会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的。也绝不会告诉长公主,您请便……」 说完他跪在地上,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阮禄却慢慢的走过去。将那青纱帐一把扯开,却见床榻上果然有一个侧卧着的女子,半掩盖着被子,却瞧见竟穿着一件单薄的纱衣,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胳膊上却是一对虾须镯,只用左手撑着脑袋,媚眼如丝,但瞧的出不过是佯装镇定而已。却只低低的唤了一句,「世子殿下。」 正是青栖。 阮禄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漆黑的眼中似乎在思忖着什么,可她却感觉他好似穿过了她,不知在瞧什么,只觉毛骨悚然,原本的那些心思都一散而尽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恐惧。 青栖只感觉自己今日只怕要性命难保了。 她从床榻上连滚带爬的下来,跪在地上。「世子爷饶命,奴婢是一心爱慕您,所以才起了这样的歪心思,奴婢再也不敢了……」 ********** 寒风呜咽,外面有飘起了雪花,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便好似打翻了面口袋似的,已经没过了脚踝。 那些被分派出去的女子也零零落落的回来了,皆是疲惫不堪,只抱怨着明日还要去扫雪。 屋内的炭盆里只有几块明明灭灭的炭,好似那火光随时消散一般,有人赶紧拿着铁丝拨弄着灰,又添了些刚刚拾来的柴草,顿时滚滚的黑烟冒了出来,呛得众人眼泪都出来了。 连枝儿只用手捂着鼻子,忙走过去问那些女子,「你们可瞧见青栖了?」 那些女子谁越不理会她,只藏在被子里,一同说笑着,只当没有连枝儿这个人。 单翘正要起身去倒洗脚水,从连枝儿身边经过的时候,低声道,「我瞧着她去北边那院子里去了,瞧着她梳妆打扮了,只怕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连枝儿顿时明白过来了。只觉背后发凉,连道谢也来不及,只急匆匆的往外面跑去。 谁知她一出门便与迎头走来的珍盈撞了一个满怀,两个人摔在地上,兜头兜脑的全是雪,直灌进两个人的脖颈中去。 珍盈爬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雪,一边瞪着眼睛怒斥起来,「瞎了你的眼睛,你们北凉的人都这么顾头不顾尾的吗?是赶着要去投胎不成?」 连枝儿也没空理会她的责骂,只赶紧爬起来便跑。 此时的风雪又密又急,呜呜的风颳过树梢如同鬼哭狼嚎一般。她单薄的靴子踩在雪地上,不断的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白茫茫的一片大雪地里,只有她一排孤寂的脚印,却很快被掩埋住,什么也没有留下。 连枝儿才跑到阮禄的院子处,便见到了在院子里急的兜兜转转的福双,他似乎一直在等着连枝儿。见她过来了,却是重重的松了口气。 「姑娘,您可算是过来了,您家的那个小祖宗竟敢爬到世子殿下的床榻上去,如今被捆着扔到了柴房里去了,世子殿下只说要关她十天,连吃穿也不给她,只怕她性命难保了。」 连枝儿急的满头的汗,「世子殿下可还说过什么了吗?」 福双的脸色有些尴尬,思忖了一会方才说道,「世子殿下说了,您要是想的明白了,便去厢房里沐浴更衣。那里已经备好了一切。」 听完这样的话,连枝儿的脚似乎僵在了那里,她只恨不得拔腿就跑,但她知道自己这一去,青栖的命便保不住了,那是她当做亲妹妹一样守护的人,亦是他们北凉的人。 沐浴的水很冷,竟是锥心刺骨的凉,她将整个身体都扎进去,那种窒息的感觉再次席捲而来。 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兄长连朔,那天他死死的扼住她喉咙,若是那日她跟随着父亲和兄长走了,便不会有今日的这些折磨和痛楚了。 刀子摆在那里,她无论如何都要伸着脖子过去的,这时她难逃的宿命。 等她去了正屋的时候,屋内的灯还亮着,一股热气席捲而来,适才冻成冰的髮丝又渐渐的融化了,湿漉漉的头髮黏在惨白的小脸上,遮挡住那双如小鹿一般受惊的眸子,越发的显得可怜楚楚。 却见阮禄正坐在屋内的书桌处,一袭玄色的衣衫在灯火下显得有些深沉,漆黑如墨的长髮披散着,只用一枝金簪松松垮垮的束缚着,听到了动静,那双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看了过来,好似一只盯紧猎物的勐兽。 「进来。」他的声音很冷,说完之后便将目光又转回了自己的卷册上,似乎有什么烦心的事情,眉宇紧锁,见到了她之后,好似更加的心烦意乱了。 连枝儿只呆呆的站在那里,连恐惧也似乎忘的一干二净了,只是丢魂落魄的模样。 屋内很安静,静的连窗外簌簌的雪声也听的一清二楚的。 直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阮禄才似乎想起她来了,只将头抬起来,冷然道,「没有眼色的东西,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连枝儿十分艰难的往他的身边走,直到站到了他的身旁,却见桌案上正摆放着正是修葺河道的各项帐目,其中几笔已经被他用硃砂勾画出来。而她的目光却落在了其中的一本书上。 连枝儿认的字不大全,但她依稀的认出那熟悉的字迹和落款来,竟是施染所着的《治河论》。 她原以为这三年来自己足够心如止水了,但在看到属于他的一切的时候,还是心如刀裁,眼中一片的酸涩。 许是她瞧的太过认真和仔细,竟全然没有注意到阮禄的目光渐渐的变得凝重起来。终于他死死的扼住她的下巴,将她直视着他,「怎么,还朝思暮想的念着他?真是下贱至极!只可惜你再是情深意重,只怕他早已将你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54章 施染的未婚妻 「不,不会的!」连枝儿痛楚的捂着自己的耳朵,不敢再听他满是讥讽的声音。 「他早就不知你还活在世上,他依旧是人人称颂的大学士,而你却是人人践踏的烂泥。」他的声音里满是恶毒的讥讽。 「求你别说了。」她痛苦的哀求着,似乎最后的美梦也没戳破了。 然而就在这时,阮禄已经扯住了她的胳膊,勐地往床榻出拖着。她踉跄的跟着,但半点的反抗也没有,温顺的像只待宰的羊羔,自己也明白一切的挣扎都不敢是徒劳,只会让自己受到更大的伤害而已。 她的脑袋撞到了床榻的稜角上,顿时一阵阵的疼痛席捲而来,她却死死的咬住唇角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 旋即他覆了上来,声音冷的如同寒冰,「本世子说过的,你会自己送上门来的,不是吗?」 衣衫落地,他这才发现她单薄的只剩下骨头的身子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痕,一道道的结成了疤,看起来竟有些触目惊心,连他也想像不到,这些年她究竟在这豺狼窝里是如何活下来的。 伴随着沉重的唿吸声,她竟好似死过了一遭似得。 外面的夜色更深了,窗棂上隐隐的有白色的雪光,还有偶尔扑撞伤的鸟儿,一遍遍的撞着。但最后还是被活活冻死在茫茫的冰天雪地里。 屋内的炭越烧越旺,连枝儿好似被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似得,身上满是细汗。 她屏住唿吸,慢慢的转过脸来,却见阮禄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睡过去了,而他唿出来的热气,拂在她的脸颊上,她又觉浑身战慄起来了。 连枝儿的目光却慢慢的落到了枕边的金钗上。原是他束髮用的,此时只歪歪的躺在枕边,那锋利的尖锐似乎闪烁着一抹寒光,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心底竟漫起了一丝的杀意来。 她想要他死,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哪怕再也见不到施染,哪怕再也等不到回到北凉的那一天。 连枝儿的父兄即便是个杀人如麻的人,但她自始至终从未伤害过一人,却她此时却只想要将这个恶鬼推进阴司地狱里去。 她一边直直的看着他,一边将自己的手慢慢被的伸向那金钗,然后屏住唿吸,用尽全部的力气,只拼命的往他的脖颈处扎去。 就在那钗尖离他的喉咙只有半指长的时候,他霍的张开漆黑的眸子,那眼中分明没有半点的睡意,自始至终分明都是他在试探着她而已。然后一直冰冷的手死死的攥住她的手腕,那断骨一般的疼痛旋即传来。那锋利的金簪旋即跌落在枕席上。 「刚缠绵过后便要谋杀亲夫不成?」他笑的阴沉,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真是狠心至极的一个丫头。」 连枝儿这才感觉到恐惧,她连求饶的话也不敢说出口了,只是看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睛,忽然喃喃道,「世子殿下可曾爱过什么人不曾?」 阮禄似乎也没有料到她竟会莫名其妙的的问这样一句话,似乎犹豫了片刻,「不曾。」 他的目光带着审度,似乎要将她看穿一般,忽然又明白过来了什么,「你这样旁敲侧击的问,可是想问施染?你在这苦寒之地尚未听闻,他的父亲给他定了一门婚事,乃是景岁侯的掌上明珠傅云凰,亦是名震天下的才女,与施染可是良配。」 一滴滴的泪顺着连枝儿的眼眶落下来,而阮禄却兴致勃勃的欣赏着她绝望至极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连枝儿才摸索着去拾捡跌落在地上的衣衫,用颤抖的声音慢慢的道,「时辰已经很晚了,奴婢要回去了,否则嬷嬷点卯的时候若是瞧不见奴婢,只怕会闹出大乱子的,还请您放过青栖。」 阮禄挑了挑眉毛,眼中多了一些桀骜和冷然,却「噗嗤」的一声冷笑了出来,「你凭什么觉得本世子会放过那个比你还蠢笨的女人?就凭你这脏污不堪的身子。可配来和本世子讨价还价?」 她这才知道自己被戏耍了,脸色惨白的死死咬着牙,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只是默默的穿好衣衫,麻木的要走。 而身后却传来阮禄似笑非笑的声音,「你陪本世子十天,每天本世子便赏给她一个馒头,否则十日后你便替那个蠢物收尸,如何?」 连枝儿只觉可笑至极,当初他用十里的聘礼娶她,却被拒之门外。如今自己竟为了十个馒头,而将自己卖给了他。 ********** 青栖被关在冰冷彻骨的柴房里,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绸衫,冷的蜷缩着身子,手上的捆着的麻绳几乎嵌进她的肌肤里。 而就在这时,她听见了推门声,忙满脸欢喜的将头抬起来,却见进来的却是连枝儿和福双两个人,不觉喜上眉梢,忙道,「是世子殿下要放我出去了吗?我便知道他不是那样狠心的人,况且他说过喜欢我的,怎么捨得责罚我呢?」 连枝儿无奈的嘆了口气,旋即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个温热的馒头,放在她的青栖的手里,「他要将你关十天,这几日我会一直来给你送馒头的,你只管忍一忍。很快就过去的。」 连枝儿说完便将自己身上的棉袍子脱了下来,只披在她的身上。 青栖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哭的肝肠寸断,连枝儿安慰了很久她方才好一些。 连福双也在一旁劝着,生怕青栖想不开自尽了。 等连枝儿和福双从柴房里出来之后,福双却十分殷勤要送连枝儿回去。连枝儿见她敦厚老实,竟是诚恳至极的一个人,便欣然应允了。。 两个人顺着雪地往南边走,连枝儿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只问道,「你可知道傅云凰?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并肩而走,福双看不见她此时脸上的惨白,只思忖了片刻,便笑着道,「她的名声谁不知道,可是名冠天下的才女,六岁便饱读诗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如今跟施大学士定了亲,这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天下见没有比他们更相配的了。」 「真好。」连枝儿望着脚下无尽无休的白雪,「原来他竟也有明白情爱的一日,只可惜与我在无干系了。」 福双哪里明白她话语中的意思,更是想不到,眼前的女人便是当初对施染百般纠缠的连枝儿。 而他却忽然脸颊潮红,声音中也带着一丝的别扭。「连儿姑娘与青栖姑娘好的跟亲姊妹似的,你可知道她有没有什么心仪的人?」 连枝儿一愣,几乎脱口而出,「没有!你想干什么?」 「不瞒姑娘说,我十分爱慕青栖姑娘。尤其这两日的相处,只觉得她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姑娘。」说完他自己也觉不好意思,眼瞧着连枝儿住着的院子到了,竟连道别的话也来不及说,只匆匆忙忙的跑走了。 连枝儿无奈的嘆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青栖心比天高,怎么能看上一个奴僕,只怕一心想要成为阮禄的女人。 等连枝儿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却见屋内的炭已经快要灭了,屋内的人睡得正沉,皆缩成一团,或是两三个滚在一起,依偎着取暖。 只有单翘半坐在床榻上,窗外透过来的雪光照在她的脸颊上。 「你回来了?」单翘的声音很淡,却带着几分的自嘲,「看来我是白白操了半宿的心了。」 连枝儿知晓自己的头髮已洗,又披散着,很难让人不怀疑到那些事。 「抱歉。」连枝儿也不知为何要跟她道歉,只觉心中万分的愧疚,就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阮禄待你与旁人不同?」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探究之意。 连枝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的回答,只沉默相对。 「罢了,原是我多事。」单翘只翻身睡了过去,似乎再也不想问这件事了一般。 第二日果然青栖做的下流龌龊的事情传的人尽皆知了。那孙嬷嬷更是气的将众人拎过去直骂,更是将连枝儿骂的狗血喷头,什么卑鄙无耻,下流忘本,毒娼妇…… 连枝儿这三年来什么恶毒的话不曾听过,自己反倒不在乎,只听着她翻着花样的骂了一通,这才被打发着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直到晚上的时候,她累的浑身的筋骨都似断了一般,却只恨白天不够长,生怕挨到了晚上。 可漆黑的夜晚终究还是要来临的,连枝儿等众人睡了之后,这才蹑手蹑脚的出了屋子,直奔着阮禄的院子而去。 清冷的月辉照在她的身上,她一边跑,一边不由得想起来焉支山的月亮,也是这般的澄澈明亮,只是她不知今生还有没有几乎能瞧见。 等她推门进去。却瞧见阮禄还在书桌前,看来他果然并未酒囊饭袋之物,却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便是堂堂长公主嫡子之尊,却不似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只一味地骄奢淫逸。 听到了动静,他连头也没有抬起来,只开口道,「站在那里乱瞧什么,还不快倒杯茶过来。」 连枝儿这才意识到自己瞧了太久,只赶紧从铜炉上置着的银壶里倒出滚滚的热水来,只沏了杯茶,端到了他的面前去。 阮禄并未去看她,只伸手去接,却不成想竟碰到了她的手,冰冷的好似雪彻的一般。 他微微的皱眉,终于将头抬了起来,却见她穿的这样的单薄,身上那破破烂烂的衣衫如何能抵得住这寒冬的冷,便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我这里有很多的事情要忙,你先睡罢。」 连枝儿紧绷着的心这才慢慢的放下了,只往床榻处走,却见那锦被已经铺好了,她便钻了进去。 极顺滑的绸缎从她的肌肤上滑过去,带着那种熟悉的感觉,却分明恍若隔世一般。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多久未碰这些奢靡的绫罗了。好似连她也忘记了自己曾是北凉最尊贵的郡主,她也视绮罗为俗物,视金银如泥土。 累了整整一日,她才挨了枕头,很快便睡了过去。 明明屋子里很暖,不似她往日住着的破屋子,冷的跟冰窖子似的,被褥又是那样的柔软,可她睡得却十分的不踏实。 梦中她似乎感觉有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在盯着她。她只能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肩膀,瘦瘦小小的身子紧紧的蜷缩着。 忽然她听见了衣衫簌簌的声音,她霍的睁开眸子,却见阮禄正站在床榻旁,漆黑犀利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她的身上,见她睁开了眸子,他声音难得的不像是往日一般的恶劣。 「往里面挪一些!难不成你要自己占一张床?」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何时滚到了中间了,这才用手掌撑着,勉强的往里面挪了一挪。 连枝儿深深的吸了口气。眸子里却是听天由命的无奈和悲凉,「今天能不能快一些,我怕太晚了的话会被人瞧见,若是嬷嬷知道……」 阮禄漆黑的瞳仁中有一剎那的错愕,似乎有些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很快便回过神来,「本世子今日没兴致,看来你得好生的等一等,若是明日你被拿住了,即便是活活的打死了,与本世子也毫无干系。」 连枝儿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分明是在拿着她取乐而已。 她咬了咬牙,这才从床榻上起来,伸手去脱他的衣衫,而他的眼中竟多了一丝的笑意,「若是以前这般的乖巧也不必受这样的罪了。看来果然是长进了一些了。」 连枝儿低眉敛目,眼底却有盈盈的泪光。 然而他的语气却越发的恶毒起来,讥讽道,「真该让令尊与令兄好生的看看,北凉的郡主下贱卑微成何等的模样,竟主动爬上男人的床。当初……」 她害怕他残忍至极的话,只大胆的扑上去,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身体有一剎那的僵硬,却还是慢慢的回吻着她,他滚烫的唿吸拂在她的脸颊上。 两个人双双跌进了柔软的榻上,她被他压在身下,而就在他意乱情迷的时候,却清楚的感觉她原本环在他脖颈上的手慢慢的跌落了下去。 他忙放开了她,却见她双眸紧闭,纤长的睫毛在雪白的脸颊上投下了大片的暗影,整个人气息也淡的似乎没有了。 阮禄忙囫囵的将两个人的衣衫穿好,这才往屋外走,只唤着「福双。」 福双正睡着,一听见自己的主子喊着自己,忙披着棉衣,连鞋袜也没有蹬的齐全。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世子爷,您有什么吩咐?」 阮禄吩咐道,「去将大夫唤来。」 福双来不及细想,只忙往院子外面走,因为来不及提着灯,跌跌撞撞间亦不知在雪地里摔了多少跤。 然而他尚未走出院子,阮禄又将他唤住,只吩咐道,「罢了,这件事绝不能让旁人知晓,你不知精通几分的药理吗?你进来替她诊脉。」 福双隔着帘子替她诊了脉,又细细的琢磨了半盏茶的工夫,便笑着道,「世子殿下不必担忧,姑娘是气血不足,想必饿的狠了,又受了累,这才昏过去了。以后好生的养一阵身子便没有什么大碍了。」 连枝儿这一觉睡得很沉,然后天色未亮她便醒来了。等她醒了之后,便瞧着眼前的青纱帐有些迷茫,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在阮禄的屋子里。 而她这才发觉自己竟被阮禄搂在怀里,他的臂膀环住她纤细的腰肢,而她的身后便是他炙热的身子,这种陌生的亲昵让她不由得有些恐惧,好似无数只虫蚁在身上不断的胡乱的爬着,啃噬折她的骨肉。 她微微一动,身后的人便转醒了。 旋即传来阮禄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怎么起的这样的早,多睡一会。」 连枝儿只胡乱的坐起来,瞧着外面的天色,只怕已经要天亮了,若是有人知晓她一夜未回去,那她的这条小命可要保不住了。 「我要回去了。」连枝儿孟将被子给掀开,旋即冷风灌了进来,她不由得冷的浑身一哆嗦,浑身的汗毛都似乎站了起来。 阮禄见她急成这样,也不拦着她,等她胡乱穿好衣服要往外走的时候,却听他淡淡的说,「福双在炉子上熬了粥,你喝一些再回去。」 连枝儿这才闻见了屋内飘散着的食物的香气,她咽了口吐沫,只道,「不必了。」 阮禄已经披上了衣衫站了起来,听到他拒绝的话,脸上已经有了一些的不悦,只冷然道,「本世子可不想再兴致好的时候,你再晕过去。」 她的脸颊涨得通红,这才从炉子旁找了碗筷,只盛了一碗,正要吃的时候,却听阮禄冷笑道,「果然狠心至极的丫头,只顾着你自己吃,本世子要睁眼看着不成?」 连枝儿的这才又重新找了碗筷来,两个人只坐在桌前。吃着粥。 这粥里放了草药还有细白的肉,许是熬了太久,有些发稠了,但吃在嘴里,却十分的美味。 连枝儿吃了三年的硬馒头野菜,这粥于她而言如同山珍海味,只半盏茶的工夫便吃进去了一碗,然后自己又盛了一碗,很快又囫囵的下肚了,连味道也没有好好的品尝。 阮禄正拿着汤匙舀着粥,动作无不优雅尊贵,半晌才吃进去了几粒米而已。
第55章 谋害阮禄 却见她竟将砂锅里的粥一扫而空了,瞧着那架势竟要将锅给咬两口,便将自己的碗往她的面前一推,冷然道,「本世子没胃口,你吃了罢,省的跟饿死鬼投胎一般。」 毕竟是他吃过的,连枝儿无论如何也不想吃,只低声道,「多谢世子殿下。奴婢不饿了。」 他何尝不明白她的意思,声音一下子变得森冷无比,「滚。」 连枝儿正要出去,却听他阴森森的声音再次出现在她的身后,「拿着你的碗筷丢出去,脏的很。」 ———————— 等连枝儿匆匆忙忙的跑回去的时候,却见众人果然都起来了,孙嬷嬷果然在屋外点卯了。 刚巧已经点到她了,孙嬷嬷叫了两遍却无人应答,便不由得面露怒意,「这烂蹄子又去哪里厮混去了?」 连枝儿忙跑过去,「在。」 孙嬷嬷见她自己从后面跑进来,脸上隐隐已有怒意,「你去了哪里?」 珍盈正站在人群里,「嬷嬷要好生的审审她,昨天晚上她一宿没有回来,谁知道去做什么?若是做出了逾越规矩的事情,定要好生整治她才是。」 孙嬷嬷满脸怒意的拎着鞭子过来,不由分说的将鞭子一甩,落在了她的棉衣上,旋即她闷哼一声。疼的她瘦小的身子微微的一颤。 「青栖现在已经不知生死了,你倒是还不长记性,我有的是法子能让你说出来,只怕你这瘦弱的样子经得经不住我这苦刑。」 连枝儿自知今日难逃此劫,但若是将阮禄交代出来,那男人又岂能会放过自己,便咬定了牙关,死也不肯说出来。 「嬷嬷,我今天早上的时候瞧见她出去了,说是要出去透透气。她昨晚一直都在的。」从人群中站出来的却是单翘,她声音里让人毋庸置疑的坚定。 孙嬷嬷知晓她是个自成一路得性子,从不与旁人多说一句话,今日竟不知为何要帮连枝儿说话,便也懒得计较,只想着尽快息事宁人,也不再理会了。 孙嬷嬷这才分派好众人今天的活计,等要走的时候,又转过身来,说,「这几日要从你们中间选出四个人来,去给世子殿下做丫鬟,以后各位姑娘们若是有出息了,还请提拔提拔我这老婆子才是。」 等她走后,这些女子跟炸开锅了似得,只欢喜的跟什么似得,只要能给人阮禄做丫鬟,整日不必做那些累人的事情也罢了,若是得了世子的青睐,将她们救出去也不过是三言两语的事情而已。 连枝儿并未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毕竟她只是想着熬过这几日,便与阮禄再无任何的关系。 她正要出去忙自己的事情,珍盈一把挡住了她的去路,只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心思,昨晚分明你没有回来,但我告诉你,世子殿下那里我一定是要去的,你若是敢碍了我的路,我便让你生不如死。」 连枝儿声音很淡,「我只是想保住性命,你想要的,却未必是我想要的。」 等众人离开之后,却见单翘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只慢慢的道,「你为何不想成为他的侍婢?有些东西原本是你的,便是想逃也逃不掉的,只会越陷越深而已。」 —————————— 夜晚,连枝儿只得又悄悄的去阮禄的院子里,却见福双正在外面提着羊角灯等着她,似乎等了很久了,他身上狐裘领子上凝着厚厚的一层雪馓子。 「姑娘可算是过来了,世子殿下等了您很久了,怎么今天这样的晚?」他有些担忧,忙低声悄悄儿的道,「你一定要好生的哄一哄,天下的男子谁不爱听奉承人的话。」 连枝儿不置可否,一边跟他并肩而走,一边问道,「青栖最近如何了?」 「这些时日我都好生的照顾着,世子殿下每日赏给的馒头我也都送过去了,我还趁机塞了些肉食,这些时日我又给了几床厚厚的被子,这些时日不过是多受些苦而已,性命却是无虞的。」 连枝儿这才松了口气,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只问道,「给世子殿下选奴婢的事情可是你的差事?」 福双笑了起来,拍着胸脯自顾自的保证起来了,「放心,姑娘是头一个待选的,便是旁人争破了头,也不碍姑娘什么事情。」 连枝儿心下一紧,忙道,「别选我。」 福双一愣,似乎有些不相信她会放弃这样好的差事,有些狐疑的问,「姑娘不想过来吗?」 连枝儿不假思索的说,「不想。」 此时两人却见一个黑色的人影正站在那风雪中的梅花树下,两人吓了一跳,待看清楚之后,才发觉正是阮禄。 两个人顿时心中忐忑不已,也不知适才的话他听进去了多少。却见他的脸色极为阴寒,连声音也是极冷的,「怎么这么晚?」 「今早上险些被人瞧见,只得等着众人走了之后才能来的。」她慌乱的解释着,目光中无不是对他的畏惧。 阮禄冷哼一声,只径直的往屋内走,连枝儿只得在他的身后跟着,因他走的很急。她只匆匆忙忙的跟在他的身后,不一会的工夫,便累的气喘吁吁的。 等连枝儿进了屋子里,却见屋内的桌子上竟摆放着满满的一桌子饭菜,虽已经半凉,但却是大鱼大肉的,那香气直扑上来,似乎勾魂一般,却见她的眼睛直直的瞧着。 就在这时却听她的身边传来了一声轻咳,阮禄悠悠的声音传来,「既然想便过去,瞧你那样子,真是令人作呕。」 连枝儿有些狐疑他不会这么的好心,生怕他又在背后算计着什么,只舔了舔干裂了的唇角,「奴婢怎敢觊觎您的东西!」 阮禄冷笑,「只怕你现在还在饿着肚子罢,本世子可不希望你再次昏倒,你是本世子用一个馒头换来的,可不能浪费。」 连枝儿自然听出了他言语中的羞辱之意,这些时日的浸染之下,反倒自己豁达了。 她也不客气,只坐在桌前,也不用碗筷,左手抓起一只鸡腿,右手攥着一个油炸的酥鱼,只饿狼似的啃了起来。 剎那间满桌子的碗碟一片凌乱,风卷残涌似的很快便吃的见了底,而她嘴里的东西竟来不及细细的嚼,便吞咽了下去。 阮禄一直在瞧着她。脸上多了几分的嫌弃之意,忽然冷笑道,「郡主,看来您真的是受了不少的苦楚啊!」 整整三年未曾有人这样称唿过她了,满嘴的荤腥噎在喉咙里,半晌才费力的吞咽下去。然而她连半点的食慾也没有了,只是低头瞧着那油腻腻的手,不发一言。 阮禄的眼睛在火烛的照耀下散发着异样的光泽,他也不理会她的黯然心伤,自哀自怨,冷笑道,「吃完了便将东西都收拾下去,难道还等着本世子去弄不成?」 连枝儿这才将按一桌子残羹冷炙收拾好,然后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下站了一会子。 冰冷的风顺着她的喉咙灌进她的腹中,只觉得腹内胀得生疼,不断的往上翻涌。 她才站了一会子,才进了屋子里。 阮禄已经沐浴更衣了,见她进来,也懒得再跟她费话,只走过去将她大横抱起来,便十分蛮横的将她扔到了床榻上。 连枝儿原本腹内便难受,被他这样勐地一丢,只觉翻涌的更加厉害。 而就在这时,却见他的唇已经凑了过来,连滚烫的唿吸也落在了她的脸颊上了。 她下意识的狠狠一推,阮禄不曾防备,竟往一旁踉跄着退去,等站稳脚步之后方才怒道,「你疯了不成?」 连枝儿却顾不得解释,只捂着嘴便往外面跑。才推开门,便往雪地里搜肠刮肚的吐了出来。 阮禄也追了过去,见她吐得脸色惨白,越发的显得惨白羸弱,便难得的起了几分的善心,亲自捧了滚滚的热茶过去,让她漱口。 很快那半吊子的大夫福双又被喊来了,他这次诊了脉,良久才万分笃定的说道,「姑娘饿了太久,吃东西也得循序,每日清汤寡水的吃着,这一顿大补,便是铁打的肠胃也受不住了。」 福双也不知从哪里搜罗来了一些药,只给连枝儿熬好了端了过来,黑魆魆的一碗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连枝儿只得捏着鼻子勉强的喝了下去。 那福双果然是个心细的奴才,还寻了两颗蜜饯来,连枝儿只含在嘴里,才觉那苦涩的味渐渐的散去了。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世子殿下明日须得配些药过来,若是我有了身孕,可如何是好?」 他冰冷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滑过,剎那间她竟觉得四肢百骸都在发憷,他竟在恼怒,这让她不由得想起来那日在父亲和兄长的棺椁前,他亦是用这样的目光,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那场噩梦纠缠了她整整三年,如同埋在心底针,随时都戳的她鲜血淋淋。 他慢慢的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为何你不想要本世子的孩子?就这般的不屑吗?还是一心只想着给那个男人生子?」 连枝儿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好似永无休止的沉沦,「奴婢自己已经够苦了,何必再拖累一个孩子呢?」 阮禄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眼底的怒气也似乎渐渐的消匿了。 这晚阮禄并未碰她,而她吃完药之后,腹中的疼痛并未全消,只发起热来,浑身滚滚的汗珠,直挨到了下半夜,便觉身子恢復了几分的力气。 她正睁着眸子,却听外面隐隐的有扣门声,声音不大,却足以惊起了她一身的冷汗。 隔着纱幔和遮挡着的屏风,连枝儿清楚的瞧见门外有一个黑沉沉的影子。 阮禄也已经醒了,只随手将压在被子上的狐裘披在身上,一边起身,一边用沙哑的声音安慰她。「无妨,接着睡罢。」 说完他起身点燃烛火,漆黑的屋内这才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他走到门口处将房门打开。伴随着冲进来的冷风,一个中年男子进入了屋内,却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来了!」阮禄的声音里没有半丝的波澜,好似早就料到了他会过来。 「微臣张琨今夜不请自来,只求世子殿下能救一救河道两岸的百姓。」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帐簿来,举到了头顶处,「这便是微臣从孙升那里偷了来的帐目。这便是他这些年贪赃枉法,私吞修河缮款,中饱私囊,城中那些卖砂石铁具的大都被他所控,皆暴利卖给官府,以至于年年河堤冲垮,百姓流离失所。」 阮禄只慢慢的接过帐簿,只草草的看了一眼,旋即冷笑道,「难怪本世子查不出什么。原来竟藏着两份帐目,好厉害的孙监工,竟将所有人都勾结到一处去,难怪人人都帮他从朝廷里要银子。」 连枝儿在这已有三年有余,亦是听闻过一些风声的,只听人说这一车子的砂石竟卖的比一车子的谷米还贵。即便再修缮,绝堤之事却时常发生。 那些京城派来的官员,无不被孙升等人贿赂,只回京禀告太后之后,便又有淌海水似的银子送过来。 她昔年也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郡主,哪里懂这些事情,只听闻了也全部放在心上,她在意的是何时能大赦天下,放过他们这些流放之人。 连枝儿透过纱幔和屏风,隐隐的瞧见阮禄的那张稜角分明的脸上噙着讥讽的笑,「竟不知这孙升连着的究竟是京中那一棵大树,凭藉着他也不敢弄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微臣想着,只怕是施家父子了。」那张琨不假思索的便说,「谁不知道那孙升是施太傅的门生,昔年不知搜罗了多少的字画给施染。」 连枝儿只觉气血上涌,只披了一件披风便沖了出去,转过屏风,急道,「不,施染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个不染尘埃的人,怎么会贪图这些财物,想必是你们弄错了。」 那张琨也不成想屋内竟还有女子,不由得大惊失色,也不敢去看。 阮禄冰冷的脸转了过来,如尖刀利刃的目光刮在她的脸上,声音里也带着不悦,「退下。」 微弱的火光将她的脸色照的极白,漆黑的眼底却尽是凝重,好像是守护着自己最重要的小兽,连张牙舞爪的样子也显得那样的拙劣可笑。 连她自己也意识到了,不由得苦笑一声,却转身去了窗户旁的软榻上,怔怔的出着神。 阮禄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声音里带着清冷。「你既将罪证交予本世子,来日本世子定会要将他们绳之以法,只是如今本世子自身难保,亦不能护住你的性命,来日回京中之后,本世子定会启禀皇上,想必大人定会流芳百世的。」 那张琨倒是一条真汉子,只咬牙道,「只要能杀了这些贪官污吏,微臣死不足惜。」 阮禄的脸上亦有几分的动容,只深深的拜了一下。 连枝儿坐在窗户下,寒风透过缝隙吹在她的手背上,那上面的冻疮如被猫儿舔舐一般,又痒又疼。 张琨已经出去了,连枝儿只感觉周遭越来越压抑,便抬起头来,看着面色冷然的阮禄,却没有了往日的畏惧。 他却难得的没有发火,只是冷笑着将手里的帐本塞到她的手里,「他清不清白来日自会见分晓。这东西你藏好,若是丢了或是你给了旁人,本世子便第一个要了你的脑袋。」 连枝儿捧着那帐本只觉得十分的沉重,却见昏黄的火光下,阮禄微微的眯着眼睛,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 第二日连枝儿便被派遣去山上砍柴,此时已经大雪封山,鸟兽都躲在窝里不敢出来,谁还敢上山。 若是不小心从山上跌下去,不摔死便得断了手脚的。 连枝儿已经习惯了这些最累的活计,只是昔日里尚且有青栖陪在她的身边,如今倒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谁知她正在一棵松树后面捡着枯枝,却见遥遥的从山下走上来几个人,为首的正是孙监工,而身后的奴僕却拖着一个鲜血淋淋的人,那人垂着脑袋,似野狗一般被人作贱,竟也不知是生是死。 连枝儿吓得捂住了嘴,忙吓得躲在了松树后面,又将背篓被悄悄的藏起来了。 她身量小,那些人从他几尺外经过也不曾发觉她的存在。 然而这些人却停在了悬崖边上的空地处,离着连枝儿只有十几丈远,连枝儿能清清楚楚的看见他们做的一切。 很快那些恶奴将拖着的人扔下,然后抓了几把冰冷的雪扔在那人的脖颈在里,那人才慢慢悠悠的转醒。 连枝儿还是从那张血肉模煳的脸上辨认出就是昨日给阮禄送帐目的人,阮禄说过他的性命堪忧,看来这孙监工果然是急了。 叛徒,竟将帐本偷走,还不快拿出来?」孙监工的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来,几乎发狠的将自己的脚狠狠的踩在他的手上,「你跟了本大人这么多年,没想到竟包藏着这样大的祸心。」 「张琨倒是一条真汉子,只吐了一口血沫子,「狗贼,你害了那么多条人命迟早会遭报应的。」 说完他自知自己今日难逃一死,活着也不过是白白的受罪,便疯了似得站扎着站起来来,一头碰死在了身边的石头上。 顿时鲜血横飞,无暇的雪地竟被染透了。 那巨石离着连枝儿只有三丈的距离,温热滚烫的血溅到她的身上几滴,她惶恐的咬着自己的嘴唇,生怕自己发出半点的声音来。
第56章 她要他死 此时却见一个身高马大的人扶着胳膊走过来查看,却正是那日被阮禄一把射穿手心的赵鬃,只往他的鼻翼处探一探,然后满脸晦气的吐了口吐沫,「他娘的,这畜生竟死了,这帐本也不知被他藏在了哪里?莫不是已经交给了阮禄了?」 孙监工脸上越发的阴寒起来,只咬着牙,一副阴狠的模样,「只怕就是在他的手里。」 其余旁人都紧张起来,只道,「那可如何是好,阮禄可是油盐不进的傢伙,连咱们塞过去的东西也不收,若是他将帐簿送到京城,咱们岂不是要大难临头,还请孙大人想想法子救救我等。」 孙升面露阴狠,「如今他在咱们的地界上,还能任由他翻了天,只要不让他活着走出这里就成了,便是来日有人来查,只一口咬定他是自己不小心死了,难不成还要将咱们都拉到京城里去治罪去不成?」 此时那赵鬃已经恶从胆边生,已经占了出来,咬牙道,「河坝的北边不是才发现了一处泥沼吗?咱们只将他诓骗去那里,是生是死全看他的本事了。」 众人又商议起来了。连枝儿蜷缩着那松树下,直到脚踝有些麻了,众人才处理好张琨的尸身,下山去了。 连枝儿直到周围静悄悄的,只剩下雀儿的叫声,这才,慢慢的爬出来,只揉着冻僵了的腿,又开始拾捡起柴来。 直到身后的背篓勉勉强强的装满了柴草。回去不至于挨骂,这才急匆匆的下山去了。 因她耽搁的太久,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天上斑驳的星辰闪耀着,勉强照亮那羊肠小路。 谁知她竟在路上碰见了阮禄,却见他正站在山下的一棵枯树下,寒冷的风吹起他乌黑的鬓髮,雪色狐皮斗篷衬得他面如冠玉,只是眉眼见更多了一抹戾气。 她原本想直接躲过的,却见他直勾勾的瞧着自己,还觉如针芒在背,身子已经跪了下去,然后重重在雪地里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奴婢给世子殿下请安。」 她身后原本背着竹筐,哪里禁得住她这样的折腾,霎时一根枯枝从她的头顶砸下,她忍不住的「哎呀」了一声。 「果然是蠢笨之人。」阮禄冷哼,但眼底却已经有了几分的笑意。「起来罢。」 连枝儿这才踉踉跄跄的勉强爬了起来,正要拾捡地上的枯柴,阮禄却一把扳住了他的肩膀,目光却落在她已经上的血迹上,「怎么弄得?!」 连枝儿不知如何回答,只随口乱编道,「在山上撞见了一头野猪,砍了它一刀,我没受伤,是它的血。」 阮禄的脸上满是狐疑,「哦?哪里来的畜生,竟你比还蠢!」 连枝儿知他在讽刺自己,也不计较,只是淡淡的开口道,「若没有事情,奴婢便告退了。」 「张琨死了。」他慢慢悠悠的道,声音里却夹杂着几分的寒意,「跌倒山底下摔死了。」 连枝儿亲眼看见他们那些人将张琨扔到山下的,自然也不觉得意外,只淡淡的点了点头,「奴婢已经将东西藏的好好的,绝不会让旁人发发现的。」 「他死了你不觉得意外?难道你知道什么?」他精明的眼睛落在她的脸上。 「不,奴婢什么也不知。不是您说张琨活不成了的吗,所以才没有觉得诧异。」她慌忙掩饰着,生怕他察觉出什么,「世子殿下果然料事如神,奴婢佩服之极。」 阮禄已经懒得在和她敷衍下去,只冷哼道,「今日你为何这般的欢喜,莫非碰到了什么好事了不成?」 连枝儿心中一惊,生怕自己心中藏着的小秘密被他给知晓了,忙道,「没有什么欢喜的,世子殿下看错了。」 他冷哼一句,「谁知你心中想着什么勾当呢,可别让本世子知晓了。」 连枝儿见他如此气恼,也只默不作声。 「今晚别去本世子那里了,本世子瞧着你就觉得厌烦。」 说完便拂袖而去,连背影都似乎带着几分的怒意。 连枝儿回去交差之后,那孙嬷嬷瞧着那少得可怜的柴也没有像往日一般苛责,只是将连枝儿叫到一边,目光复杂的道,「适才世子殿下身边的福双来寻你,还巴巴的打听你去了哪里,你可知道他寻你是什么事情?」 连枝儿一副乖巧温顺,低眉敛目的模样,「是说青栖的事情,我托他照看着青栖而已。」 「恩。」孙嬷嬷点了点头似乎放下心来,旋即问道,「听说这几日你经常去世子殿下的院子里,他有没有什么东西交予你保管?或是福双托给你的?你若交出来,嬷嬷以后定会好生的照拂你,以后断不会让旁人再欺负你。」 连枝儿心知肚明她在旁敲侧击的找什么,满脸惶恐的回道。「那日被您训斥了之后,奴婢便再也不敢有别的心思,这几日虽经常去世子殿下的院子里,但都是去瞧青栖的,连世子殿下的面都不曾见到,又岂能给奴婢旁的东西。」 「罢了,起来罢。」孙嬷嬷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不耐之色,只想着连枝儿的话不能有假,这才冷哼道,「今日的事情若跟旁人提及半个字,我便揭了你的皮。」 ———————————— 第二日连枝儿便又被分配到洗衣服的脏活了,因为没了青栖,几桶衣衫得洗一天。 她熟稔的拿着尖锐的石头将冻得厚厚的冰给砸开一个洞,完后蹲在冰窟窿旁洗着衣衫,冰冷的水如尖刀利刃一般,很快她的手上的冻疮又裂开了。 她咬牙继续洗着,却听伸手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啧啧啧——堂堂的北凉郡主竟给最下贱的奴隶们洗衣,真是可怜啊!」 连枝儿不成想身后竟然有人,浸在水中的手勐地一哆嗦,那被水浸透了的棉衣沉的跟石头一样,顿时往水底掉了下去。 连枝儿下意识的便伸手去捞,但衣服还是从她的指缝中划过,她的整条胳膊浸在了水里,眼看着就要一头栽进冰窟窿里面去了。 而就在这时,阮禄眼疾手快的一把将她扯住,这才将她给捞了回来。 却见他扯着她的脖领。只往后勐地一扯,她这才往后重重的摔去,后背跌在了寒涔涔的冰面上,疼的她龇牙咧嘴的,半晌也爬不起来。 「你不要命了?你想作死没有人会拦着你,但别死在本世子的面前,本世子瞧见了只会觉得晦气。」他的声音里满是怒气。 连枝儿趴在冰面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那衣服慢慢的落在水底去了,而她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阮禄见她伤心至极的模样,忍不住的讥讽道,「不过是一件脏臭至极的衣服而已,何必这样的伤心?」 连枝儿的脸色煞白,眼中隐约已有泪痕,「或许因为这见衣服,我会被活活的打死的,世子殿下怎么会知道我们这些流放之人的悲惨?」 她说的并不是假话,跟她一起来的一个女子因为洗破了几件棉衣,被孙嬷嬷拿着藤条抽了几十下,第二天点卯的时候,她却不曾起来。 那天是连枝儿去叫的她,只掀开她的被子,却见她睁着眼睛,淡色的瞳仁中已经没有了半点的光彩,而她的嘴也半张着,似乎临死前也在竭力的隐忍着身上的疼痛。 孙嬷嬷只是面无表情的吩咐人将她的尸体用破棉被卷着扔了,而连枝儿却依旧忘不了她那痛苦的模样,她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能犯一星半点的错处,因为她要活着离开这里。 阮禄见她一张小脸毫无血色,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澄澈的眸子里却充满了惶恐和无助。 他心口有些发闷,只遥遥的喊着,「还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帮忙。」 他喊的正是跟他一起来的福双,他正等在不远处,拽着河边枯黄的芦苇,却正在编着草蚂蚱。一听阮禄在喊他,忙将未编好的蚂蚱藏在怀里,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他只听说是东西掉进了冰窟窿里,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又瞧着阮禄脸色难看,眉宇紧皱,便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便赶忙去想法子,不敢有片刻的耽搁。 很快他便寻来了一个钓鱼用的铁钩子。又找来小手指粗细的麻绳,交予了阮禄。 阮禄只蹲在冰窟窿前屏气凝神的将绑着鱼钩的绳索往水底里探,粗粝的麻绳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慢慢的下滑,最后终于停在了水底里。 连枝儿也蹲在他的身边,满脸期盼的看着,半刻也不敢眨眼。 绳子在冰窟窿里不断的晃动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终于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勐地一阵拉,便将那绳索给扯了出来,最后却豁然瞧见那铁钩子上,拉出来一件褐色的棉衣,而且那棉衣上已有零零散散的几个补丁,便是扔在大街上,那叫花子只怕也得万般的嫌弃的。 连枝儿如饿虎扑食一般勐地扑上去,将那衣衫死死的攥在手里,生怕它再掉下去。 阮禄看着她,脸色越发的难看,一股脑的将手里的铁钩和绳索狠狠的摔进冰冷的河水中。最后恶狠狠的,「本世子真是被你这贱人迷了心窍了,这是在做什么?!」 福双也是看的目瞪口呆,瞧着适才阮禄满脸凝重的样子,昔年去参加殿试也没有这样的认真过,他还以为是什么绝世珍宝呢,没想到啊—— 阮禄已经站起身来,瞧着连枝儿道,「别洗了,跟本世子去个地方。」 连枝儿不假思索的拒绝道。「若是洗不完,是要被嬷嬷处置的。」 他转身吩咐一旁看热闹的福双,语气阴冷,「你洗,若是洗不完的话,本世子便惩治你。」 福双吓得差点跪在地上,「是。」 阮禄转身又对连枝儿道,「你跟本世子走,若你再说那个不字。本世子便将你那几桶破衣服全扔在冰窟窿里。」 她知道他说到做到,便赶忙点了点头,「是。」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她低着脑袋,用脚尖踩着他映在雪地里的影子。 忽的他的影子停了下来,她也忙顿足,却见他正拿着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她。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澄澈的眼中多了几分的惶恐。 他瞧着她湿漉漉的衣袖已经被捲起来了,滴水成冰的天气里竟孩子露出一截冻得通红的胳膊。 他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走过来披在她的身上,但表情却是那样的冰冷,「别哆哆嗦嗦的惹的人厌烦。」 狐皮斗篷很暖,雪白顺滑的狐狸毛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拂过,那种细腻温和的感觉好似前世经歷的一般,今生所遭受的只有苦寒,穿在身上的永远是粗粝的棉衣。 在北凉的帐子里,她的床上铺着的是一张雪白的狼皮褥子,是她的阿爹亲自猎来的,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见她怔怔的出神,他冷哼一声,「还不快走,磨磨蹭蹭的作什么?」 连枝儿这才跟上,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道,「世子殿下,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阮禄脸上已有不耐之色,却还是回答了她的话,「北边的河坝倒了一块,本世子去瞧一眼。」 连枝儿这才勐地想到了什么,这分明是那些人计划好的一切,去北边的河坝必须要穿过一片芦苇地,而若无人带着,很容易撞到沼泽之中。 连她过那块地方的时候也宁愿多饶一些路走的。 无数个念头已经在她的心底翻涌着,但她清楚的知道,若是自己此时找藉口离开,阮禄那样精明至极的人一定会察觉出什么的,难道她真的要跟着他一起去死吗? 果然阮禄此时已经有了怀疑的神色,眼中亦是带着几分的探究,「还不快走?」 连枝儿再也没有犹豫,只跟在了他的身后,一径的往北边的走。 很快就到了北便的芦苇丛中,那枯黄的芦苇依旧很高,叶子更像是刀刃一般往人的脸上划。 阮禄生的高大,那叶子也不过在他的肩膀处,便不觉得有什么。但连枝儿却很难倖免于难,不但忍受着刀割似的疼,却还得提着很长的狐皮斗篷,每一步都走的万般的艰难。 终于她的一脚踩在了淤泥里,「彭」的一声跪在地上,疼的半晌都没有站起来。 阮禄走在前面,只得反身回来查看,却见她的手腕不过是擦破了皮,膝盖处因为有狐皮斗篷挡着,所以也没有什么大碍。 他还是反身蹲在了他的面前,有些不耐的说,「上来。」 连枝儿并没有拒绝,果然十分乖巧的趴在他的后背上,等他起身之后,连个人贴的很近了。 在她面前的便是他的后颈,若是她此时有一把匕首,那么…… 她正这样的想着,却听他冷笑道。「是不是想着在背后怎么谋害本世子了?」 连枝儿深知他或许不过是开玩笑的话,但觉得他背后似乎长了眼睛一般,只觉浑身一僵,赶忙否认道,「奴婢不敢。」 「你果然不老实。」他冷哼一下,便背着他继续往前走。 他的背后极暖,好似让她忘记了赴死的绝望了。 终于在他踏进一块芦苇地的时候,连枝儿勐地感觉身子勐地往下一陷,然而她还未来得及惊唿,却感觉阮禄一转身将她从自己的后背上拽到自己的怀里,然后勐的一用力,将连枝儿往一旁的芦苇地上甩了过去。 身上都是松软的芦苇,连枝儿摔的并不疼。 她只用手在身边按了按,才重重的松了口气,至少他将自己从沼泽中扔了出来。 等她抬头去看的时候,那乌黑的泥已经陷入到了他的腰间,眼看着就要全部沉进去了。 可他的目光还是落在连枝儿的身上,没有一丝的慌乱之态,见她平安无恙了好似重重的松了口气,「别怕,乖乖的呆在那里。」 他挣扎着将自己的腰带解下来,这让他又往下陷了些许。 却见他勐地往前面一甩,那腰带霎时缠在了连枝儿面前的一堆芦苇上,那芦苇下面是极厚的冰面,他足以借着这样的力气从里面出来。 而就在此时他果然已经用力了,眼中亦是一片血丝。 连枝儿却勐地扑过去,要解那缠在一起的腰带。 就在这时她清楚的看见了他脸上的神色,错愕,不解,最后是无尽的怒意。 连枝儿还是将那腰带给解开了,然后用力一扯,竟从阮禄的手里扯了出来,死死的攥在自己的手里,连指尖都在颤抖着。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杀人,明明是自己最恨的人,却还是觉得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你早就知道了对吗?」想起适才她在路上鬼鬼祟祟的样子,他岂能有不明白的道理,「为何?」 「是你在我面前杀了我的亲哥哥,我一定会找你报仇的。」连枝儿的眸子睁得很大,嗓子吼的嘶哑了,满是恨意的眼睛直直的落在他的脸上,带着那样的仇恨。 「可若非本世子杀了你的哥哥,你现在还有命站在这里吗?」明明他在不断的往下掉着,他却没有半点的恐惧。 「我宁愿当初被我的兄长扼死,至少来日北凉的人还能将我们的尸身带回北凉,不是这般在这里苟且,忍受着你的折磨。」一滴滴的泪顺着她的眼眶落下,每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只觉有不把尖刀在自己的喉咙出割着,「你死了,咱们便谁也不欠谁了。」
第57章 断了恩情 阮禄笑了笑,脸上却半点的怒意也没有了,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用极为温和的声音说,「今日本世子若是死在这里,咱们便一了百了。若是本世子若活着,便要你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 连枝儿瞧着那乌黑腥臭的泥已经快要没过他的胸口了,明明他已经没有了活着的机会,但她依旧觉得毛骨悚然,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看着她,只是看着她,无悲无喜。 连枝儿却只恨不得下去将他快些按进去。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却是靴子踩在冰面上的声音,又见周遭惊起的灰雀,便料定是有人来了。 阮禄陷的越来越深,他似乎也知晓有人过来了,却是微微的挑了挑眉,脸上阴沉的渗出森森的寒意。 她害怕他发出声音,将那些人给招过来。 连枝儿情急之下,只从身边的芦苇从中抓起一块被冰冻住的青石,用力的扳着,拼命的要拽起来。 他声音寒冷如冰,「果然是个狠心至极的人,本世子倒是被你这惺惺作态的模样给骗了。你们北凉人果然都是养不熟的狼,不值得可怜。」 一听到他辱骂北凉,她不知哪里来的蛮力。一把将被冰封的石头给拽了出来,然后狠狠的砸向了阮禄。 连枝儿自小在草原上轰赶羊群都是用捡来的石头,每次扔的都很准。 却见那块尖锐的石头果然砸在了阮禄的左额处,顿时他的脸上如同开了酱油铺子,无尽的血从他的头上喷涌而出,流过他英挺的眉宇,以及稜角分明的脸颊,直到将身下的沼泽染红了一大片。 她用了十分的力气,怀着满腔的杀意。这一砸,他果然紧闭双眼,也不知是死是活,却只是不断的往下陷着。 连枝儿跌在了冰冷芦苇丛里,身上的狐皮斗篷被她压在身下,上面隐隐的还残留着他身上似檀非檀的香。 她下意识的将那披风从自己的身上脱下来,拼命的甩开,竟像是一只凶神饿兽一般,晚了一刻便将她的骨肉吞噬干净。 而就在这时,却见深深的芦苇从中,钻出两个高大的人影来,皆是身材魁梧,行动极快,想必都是练家子。 就在连枝儿还猜测他们身份的时候,却见两人不知从何处找来了枯木,垫在脚下,用身上的绳索,将阮禄拖拽了出来。 连枝儿这才肯定。这是连朔的人。 一股寒意从她的背后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她这才明白,阮禄这样的人,怎么只带着福双一个小厮来这屯着虎狼的地方,暗处亦不是有多少的护卫。 其实连枝儿猜测的不错,这两个侍卫乃是阮禄选拔出来的,刀剑功夫极高的人。 今日他们只悄无声息的跟在两个人身后,却见两个人神态亲昵,阮禄又背着这个女子,便不好轻易的打扰,只离着远了些,有见两人钻进芦苇丛中半晌没有出来,便生怕出了事,忙过来寻的。 连枝儿手足无措的看着两个人将阮禄弄上来,心下骇然,竟不知阮禄是生是死。 她急的要爬过去试探阮禄的鼻息,却不料一只手早就赶在了她的前面。 「大人无事,快抬回去诊治。」其中满脸焦急的说着,却也重重的松了口气。 连枝儿却只觉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中,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那两个人这才注意到她了,因不知她的身份,却见她惶恐的小脸,其中一人安慰道,「姑娘小心些回去,一切等世子殿下醒了再说。」 —————— 连枝儿不知自己怎么回去的,只等着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福双正在不断的晃动着她单薄的身子,脸也紧紧的凑了过来,叫魂一样的叫着她。 「连儿,连儿,你怎么了?我家世子殿下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连枝儿好似被针扎了一下,一下子醒了过来,漆黑的眸子里竟是绝望,「他受伤了,不知是生是死——不,他还活着,被人救了出来!」 福双听闻这话,心下骇然,忙丢下一切往阮禄的院子里走。 慌乱间他踹翻了装衣服的木桶,那刚刚洗好的衣服,滚的满地都是。 直到天黑,连林中的飞鸟也尽了,只有刺骨寒风穿过树枝如哭如咽,她才捡起地上冻成冰团的衣衫,拎着木桶回去交差了。 她今天的差事没有完成,便是回去亦是要被处置的,但她想着能死在孙嬷嬷的手里,也好过被阮禄活活的折磨死。 他是那样残忍至极,心狠手辣之人。 而等她回去之后,却发觉孙嬷嬷根本不在,而旁人都在议论着阮禄险些丧命的事情。 等她食不知味的吃完了晚饭,只在屋子里铺着床铺,却见珍盈拉着几个女子,依旧在窃窃私语着。 「听说那些大人都去瞧了。却都被那个叫福双的给拦了下来,不过听前来诊脉的大夫说,只是磕到了头,并没有什么大碍的。」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像世子殿下那样的人,定会长命百岁的。」 「听说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呢。」 连枝儿不想在听下去了,只转身往阮禄的院子这里来了。 她果然瞧见院内灯火通明,但那些官吏也并没有在这,想必孙升那些人也不曾料到阮禄竟会大难不死,只怕也都已经慌了手脚了。 她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却迎头撞上了福双。 福双见她脸色惨白,忙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有,一副懊悔不已的模样,只道,「姑娘吓坏了罢,忙的都忘了给您去送个信了,世子殿下没有什么大碍,您别担心。」 「我能进去瞧瞧他吗?」连枝儿的脸色看起来十分的憔悴和苍白。 福双知晓她与阮禄关系匪浅,又见她如此模样,只以为是郎情妾意的,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只赶忙道,「姑娘请。」 等连枝儿进了屋内,却只闻见一股刺鼻的药味,充斥着她的鼻息。 她屏住唿吸慢慢的走了过去,却见阮禄正躺在纱帐后面。头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但依旧隐隐的透出几分的血迹来。 却见他双眼紧闭,似乎梦见了什么烦心事一般,带着几分的戾气。 终于,她屏住唿吸,发狠似的扑过去狠狠的掐住他的脖颈。 她只要他死,无论她要付出多少的代价,她都心甘情愿。 连枝儿的眸子中满是血丝,牙齿也咬的咯咯作响。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勐地睁开了漆黑的眸子,一伸手便狠狠的将连枝儿的手从自己的脖颈上给拽了下来,然后死死的捏着,「你就这样的希望本世子死吗?」 却听「咔」的一声,她的中指竟被硬生生的给折断了,豆大的汗珠霎时从她的额头上落下来,「是。」 阮禄还是放开了她的手,然后肆无忌惮的欣赏着她疼痛难忍的模样,眼中却带着几分的笑意,「本世子说过的,只要你没有弄死本世子,死的人便是你。」 「你杀了我吧。」连枝儿咬着牙看着他,像是一只发怒的小狮子。 阮禄捻着她的下巴,在她的冰冷的脸颊上轻轻的一吻,「不急。」 就在这时,却听见外面传来传来脚步声,竟是福双听到动静跑了进来。他激动的连门也没有敲,一股脑的跑过来。然后扑通的一声跪在阮禄的床边,哭的死去活来。 「世子殿下,您怎么这么不小心?您今日这样的兇险,若是有什么好歹,您让奴才怎么去见长公主?!」 阮禄揉着自己的眉角,有几分的心烦意乱,眼中依旧是冰冷,「别哭了,连儿姑娘的手指断了一根,你带着她去找大夫诊治。」 福双赶忙凑过来瞧,果然见连枝儿脸上满是细汗,有根手指垂着,便忙要带着她去瞧大夫。 连枝儿咬了咬牙,却不肯走,只是直直的看着阮禄,「今日已经第十日了,还请大人说话算话,放过青栖。」 「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明明是夸赞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却分明带着几分的讥讽之意。 「求您放过她。」她跪在地上,紧紧的缩着肩膀,看起来竟如受惊的鸟儿一般惹人怜爱。 「本世子这么喜欢你,你要什么本世子不给。」他笑着,转而吩咐着福双,「将青栖放了,顺便挑拣些东西给她。」 等福双和脸色惨白的连枝儿从屋子里出来之后,他满脸欢喜的道,「还头次见我家世子这样看重过一个女人,想必连儿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奴才是会看相的,您这样貌,岂能是久困之人?」 明明出来了,那腻人的药箱香似乎经久不散,她只觉眼前漆黑的一片,压抑的她几乎窒息了一般。 「姑娘还是想法子嫁给世子殿下罢。」福双满脸的真诚,「奴才一百个愿意您成为世子妃。」 —————— 荒山野岭的地方,只有阡陌上零零散散的几乎庄稼院,但那鸡鸣狗吠声却传的很远。 阮禄是被鸡鸣声给吵醒的,因为头上的伤痕重,折腾他了半宿,这又被吵醒了,便越发的满脸戾气,只恨不得命人将周围的蠢鸡全部乱棍打死。 福双见他醒了,忙将他的药给端了过来,亲自侍奉着他喝下。 他见阮禄脸色这样的凝重,顿时露出瞭然的神色来。「世子殿下不必担忧,昨日已经找大夫瞧过了,连儿姑娘的骨头已经接上了,休养一阵便能痊癒了。」 「嗯。」阮禄眼底有一丝的厌烦,他根本不愿提及那个女人。原本就心烦意乱,现在更觉一口气压在胸口,百般的难受。 「世子殿下担忧了整整一夜吧?。」福双喜滋滋的说,「那连儿姑娘昨天吓得跟什么似得,心里也一直惦念着您呢!」 阮禄心中冷笑。那个女人只怕更惦念着他死了没有罢。 福双见他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便也不敢再说,只犹豫道,「孙大人昨夜来了几次,奴才都拒之门外了,今日早上有过来探望您了。」 阮禄的目光幽幽的落在窗外,果然瞧见青石台阶上站着一个人影,却正是孙升。 却见他急的在树下左右乱转,跟无头的苍蝇一般。 而阮禄却不紧不慢的将一切收拾妥当。才命福双将人带进来回话。 那孙升几乎是踉跄着冲进来的,然后「扑通」的一声摔倒在地上,「世子殿下,都是微臣的错,才让您遭此横祸。」 阮禄伸手将墙上悬着的配剑拔出,只慢慢的走到孙升的面前,冰冷的剑锋很快对准了他的喉咙,声音冷的让人背后发凉,「哦?孙大人不知所犯何错,连本世子都闹的煳涂了。」 一滴滴的汗珠顺着孙升的脸落下,可他却不敢动弹分毫,毕竟阮禄那阴晴不定的性子他实在是太了解了。 「都是属下忽略了有沼泽之事,只想这样寒冷的天,定会冻住的。」 「那以后还请孙大人小心一些,若是本世子在这里横死了,长公主会放过你这条狗命吗?」阮禄慢慢的收回自己的剑,从新插回到自己的剑鞘之中。 孙升瘫倒在地上,他心中也明白,阮禄的性命一时半会的是不能动的,只要阮禄还困在这里,定能找到那帐本。 只要他没有证据,凭着阮禄那红口白牙的,难道还能平白无故的将他给治罪了不成,况且天下人皆知黄河水患已有几百年的光景,怎能轻易的解决掉,便是往年的水灾他亦是有法子开脱的。 他想到此处,不由得露出了奸诈的神色来,却恭恭敬敬的道,「世子殿下放心,您若有什么好歹,微臣愿意以死谢罪。」 「那便好。」阮禄慵懒的坐回美人靠上。 「只是您现在受了伤,属下想着给您选四个侍女过来,照料您才是。」 「有劳了。」阮禄笑的淡然,「孙大人是施伯父的得意门生,施染与我又是故交,等本世子回京之后。定会替你美言几句。」 ———————— 天还未亮,破旧的屋门被人勐地推开,冰冷的寒风夹着雪霰子吹进来,连枝儿身上的那些热气霎时散尽了。 「连儿,我回来了。」一个如黄鹂鸟儿一般清脆的声音传来,却带着无尽的欢喜。 满屋子的人全被她给吵醒了,却见青栖勐地扑到了连枝儿的床上。 十日未见,她尖细的下巴圆润了些,脸色也好,想必这些时日福双对她照顾周到,未受什么苦楚。 珍盈被她吵醒了,又冷飕飕的说了一大堆抱怨的话,倒是连枝儿脸上却是无尽的欢喜。 等孙嬷嬷点卯之后,她们便被打发去厨房里打杂。 两个人正拿着一筐子地瓜在河边清洗的时候,珍盈拉着连枝儿悄悄的说道,「哎,你知道吗?她们都在给孙嬷嬷送银子,要去给阮禄做丫鬟。你身上可有银子?」 连枝儿正在用指腹擦拭着地瓜上的黑泥,听了这样的话,只觉眼前一黑,「你这丫头,受了这么多的苦,难道还没有长记性吗?」 「这些时日我想的明白了,我倾心于世子殿下,只能侍奉在他的身边,每日瞧着他的音容样貌,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珍盈漆黑的眸子里闪动着异样的璀璨,只是这样的目光连枝儿是那样的熟悉,因为她想到施染的时候,亦是这样的神色。 她想劝她,但自己尚且深陷在情爱的泥潭中,又能说她什么。 「有银子的也不过是珍盈和她身边的那几个,你拿着什么跟她们比?」连枝儿无奈的嘆了口气,正要提着篮子站起来,身后却传来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 「呦呵,两位姑娘缺银子花了,怎么不来找本大人借?」 两人尚未回头只听声音便觉头皮发麻,竟是那不知死活的赵鬃又过来了。 「不必劳烦大人了。」连枝儿若有所思的看着让手上的伤口,「孙嬷嬷还等着我们回去交差呢,告辞。」 赵鬃自己讨了没趣,悻悻的脸上有一丝的怒意,却又色眯眯的盯着两个人,「若是你们想的明白了,晚上便去我的院子里找我去借,凭着两位姑娘的姿色,借多少都不是难事,不是吗?」 连枝儿已经习惯了他那些不怀好意的话,只拎着竹筐,拉着青栖便走。 走了没几步,连枝儿见身后的青栖沉闷着不说话,便转头去看她,却见她死死的咬住唇角,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晚上睡下之后,青栖将头从被子里钻出去,只听见外面唿啸的风声,如同鬼哭狼嚎一般,这才披上衣衫,屏住唿吸,踮着脚尖往外面走。 她才走到外面,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紧张兮兮的转过头去,却见一个瘦弱单薄的身影从她的身后走来,清冷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带着几分的朦胧之意。 「连儿,你吓死我了。」她拍着自己的胸口,却是满头的冷汗。 「你是要去找赵鬃吗?」连枝儿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颤抖,「你可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这是唯一的机会,我说过的无论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青栖眼中通红一片,细白的牙齿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唇。 连枝儿无奈的嘆了口气,「我早就知道你会做傻事,今日我悄悄的藏了一些地瓜,足够用来贿赂的了。」 青栖满脸的不可置信,只以为她在哄自己,「孙嬷嬷那样的人,岂会要咱们一些地瓜?」 「谁说要贿赂她了,难道你忘了是给谁选丫鬟了?!」
第58章 为奴为婢 阮禄虽出身富贵,却不是酒囊饭袋之徒,即是来治理河道的,便没有插科打诨的道理,每日都是兢兢业业的,即便头上受了伤,也整日四处奔波。 而剩下的那些人也自是知道他翻脸无情,狠辣决绝的性情,只得收起往日的惰意。而孙升之人只得悄悄的观察了阮禄,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只想着尽快将帐簿给找出来。 这两日阮禄越发的脸色难看,连福双也整日里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这日直到天色黑魆魆的一片两人才回来,福双提着羊角灯走在前面给阮禄照着路,才推开院子的门,却见院内有一个黑色的人影,及腰的长髮被风吹的凌乱,竟似鬼魅精灵一般的东西。 偏又是这荒山野岭之地,却见福双脚下一滑,哎呦一声跌了一个跟头,手里的羊角灯也被寒风颳出了数丈远。 他连滚带爬的还未起来,却听身后传来阮禄的声音,「你来做什么?」 「我有些事情要说。」连枝儿的声音很淡。 福双不由得奇怪,他家世子殿下是如何认出来的,他瞧见的只是一个黑魆魆的人影而已。 阮禄的脸上有一抹的错愕,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来找自己,但很快又恢復了冷戾的气息,「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踏进本世子的门。既然有话要说,那便跟本世子进屋,这里冰冻三尺的,难道本世子也陪着你在这里冻着不成?」 连枝儿深深的吸了口气,只瞧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声音有些奇怪,「不必进去了,我只和福双说两句话便走。」 「……」 月光下,阮禄的脸色十分的难看。却见他绣袍下的手紧紧的攥着,竭力的克制着什么,但咬了咬牙,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拂袖而去。 福双一边拍着身上的残雪,一边满脸疑惑的问,「姑娘找我来何事?」 连枝儿一开口便被冷风呛住了,只咳嗽了一声,「我是受青栖之託来的,原本她应该亲自过来的,却被孙嬷嬷给拖住了,我便替她过来了。」 阮禄进了屋子,只觉得喉咙里似乎压着一股怒气,连火烛也未燃,只去桌子上倒了杯茶。 原是早上煮好的茶,现在已经凉的透彻了,只一口灌下去,五脏六腑的都是冷的。 他却的脚还是不受控制的走到窗户边上。有意无意的看向雪地里的两个人。 福双一听闻是青栖找他,不由得满脸的激动。而他原本就是个性子莽撞,不受束缚的人,竟上去将连枝儿的袖子扯住,「她可是有什么事情,你只管告诉我。」 连枝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来,脸上噙着笑,「这时青栖亲自给你炸的地瓜丸子,按照京城人的习惯放的调料,只想着你来了这里恐吃不惯那些人做的吃食。」 窗下的阮禄将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的,目光越发的冷,手里的茶杯都快被他给捏碎了。 却见雪地里,那个碍眼的女人笑的是那样的温柔,眉眼弯弯的,他已经忘记了她还会笑了。 没想到她竟这样的去讨好一个奴才,甚至巴巴的送了东西过来,对自己却是爱答不理的,难道在她的眼中,他竟连一个奴才也不如吗? 福双只接过油纸包,满脸欢喜的在鼻下闻了闻,「劳烦连儿姑娘送来一趟。」 连枝儿清了清嗓子,「青栖想要来伺候世子殿下,有劳您帮忙了。」 福双赶忙答应着,「姑娘不提我也会做的,原本想着所有人中只有你与青栖是最知根知底的,而您又不肯过来,便也不敢私自做主。」 站在窗下的阮禄虽听不清楚两人说什么,但瞧着那亲昵的样子,却是嗤声冷笑,只转身回到美人靠上坐着,合着眼睛,不知醒着还是睡着了。 过了良久,却听「吱呀」一声推门声,福双开门进来了。 他见屋内灯火俱灭,忙掏出火摺子来,将火烛点燃了大半,淡黄色的烛光将屋内照的有几分的暖意,连福双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不由得哼唱起小曲来了。 等他端着灯台往内屋里走,却见原本靠在榻上的阮禄陡的睁开了眼睛,火烛的光霎时在他的眼中凝聚,福双顿时感觉背后发凉,只恨不得拔腿就跑。 「遇到什么好事了不成?」阮禄幽幽的声音传来。 「奴才能有什么好事,还不是指着世子殿下庇护。」福双呵呵的笑着,一想到青栖却还是忍不住唇角勾起,全然没有注意到阮禄此时阴沉至极的脸。 「本世子饿了!」阮禄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往他鼓鼓囊囊的袖口处瞄,隔着很远,似乎都闻见了那食物的香气。 福双这才想起,这两日阮禄也不知在跟谁置气,再加上头上的伤,每顿连一碗也吃不完,今日难得的知道饿了,忙喜不自胜,只赶紧道。「奴才这就吩咐厨房里的人,去给您再准备些饭菜。」 耳边却传来阮禄幽幽的声音,「等端过来了本世子就饿死了。」 怎么能饿成这样,福双有些诧异,忙道,「那奴才去瞧瞧厨房里还有什么现成的,马上给您端过来!」 「你越发的会当差了,让本世子吃旁人剩下的!」 福双一时间也不知怎么伺候这位小祖宗,却忽然想起自己袖子里还藏着吃食,这可是青栖亲自给他做的,他实在捨不得,却还是舔了舔唇,有些无奈的道,「奴才这里有一份地瓜丸,您先垫垫肚子罢。」 「拿过来罢!」阮禄满脸的嫌弃之意,「凑合吃些算了。」 福双这才满脸不舍的送了上去,亲自将油纸包打开,却见黄澄澄的十几个个炸丸子,虽不及长公主府厨子做出来的,但瞧着还是有几分的卖相的。 阮禄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了一个,放在嘴里,只觉有些腻人,果然跟他想的一样难吃。 「她来找你做什么?」阮禄又拈了一个在手里。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您选侍女的事情。」福双看着被他吃进去的一颗颗的丸子,只觉万般心痛,「这差事可是人人的挤破了脑袋想要的。自然来奴才这里走后门了。」 阮禄一愣,他也不曾想到她会巴巴的上门来求这门差事,按照她的性子,只怕以后得对他避之如蛇蝎才是。 「为什么不求本世子,反倒去找你了?」阮禄微微的皱眉,满脸的不解。 「您是世子,谁敢拉下脸面跟您讨情面。」福双满脸的明了,「况且谁不知道您是最铁面无私的人,说句斗胆的话,便是长公主的面子您不是也经常拂了。」 「恩。」阮禄将最后一颗丸子放在嘴里,竟觉得没有那么的腻了,难得郁结在心中两日的烦闷散了一大半。 福双看着干干净净的油纸包,这才确信自家的世子是真的饿了,忙道,「奴才这就去给您准备饭菜。」 「不必了。」阮禄拿出锦帕擦拭着自己的手指,「不饿了。」 ———————— 过了丑时,外面又是唿啸着的狂风,只刮的昏天黑地的,竟成了阴司地狱一般。 赵鬃手上的伤口又撕心裂肺的疼了起来,他只得在炉子上热了滚烫的酒,然后靠在床上胡乱的灌了起来。 此时却听外面传来敲门声,那力气很轻,像是女子敲出来的。他只以为是连枝儿或是青栖,他等了她们一日了已经,他便不由得喜不自禁,摇摇晃晃的去开门了。 等他开了门,却见竟是珍盈站在门外。来不及诧异,便将她给请了进来。 「我说怎么刚才眼皮一直跳,竟是姑娘来了。」他色眯眯的盯着珍盈,几乎要涎下口水来,「可真是稀客啊,快请快请……」 「今儿我见这福双去找孙嬷嬷了,只说世子殿下点名要青栖做自己的丫鬟。」珍盈的一张小脸气的惨白,却死死的咬着自己的牙,「她实在是碍眼的很,你帮我除掉她,如何?」 珍盈清楚的知道赵鬃是个下三滥的人,满肚子的花花肠子,但却是孙升的心腹,若想除掉碍眼的青栖,赵鬃是最合适的人了。 「一个北凉的野丫头而已,不成什么气候。」赵鬃笑着,伸手抓了一把珍盈的青丝,只放在鼻息下闻了闻。「那姑娘打算怎么谢我啊?」 听他那噁心人的声音,珍盈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一把将自己的头髮从他的手里拽出来,却只恨不得立刻那剪子剪断。 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灿如霞光的玉来,扔在他的怀里,「这是给你的报酬,若是改日那贱丫头的命没了,我自会请我祖父送些珍宝给你。」 赵鬃满肚子的坏水,正想着下流龌龊的事情,但却很快被怀里的那块玉给吸引住了。 「这是哪里来的?竟不像是寻常人家的东西?」赵鬃一边细细的问,一边询问起来。 「是青栖那丫头的东西,被我给弄来了。」毕竟这块玉被损坏了一块儿,在她眼中不值什么。 她说完又生怕赵鬃做什么逾越规矩的事情,只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等她离开后,赵鬃又燃了几盏灯,又将那玉拿过去细细的查看,果然没一会子的工夫便觉得有阵阵温热从手心里传来,却不由得想到了什么,只一拍脑门,「哎哟,我的祖宗,这不是施公子的玉佩吗?」 昔年他跟着孙升回京述职,偶然间见到施染这块玉佩,只觉万般的诧异,世间竟有这样的珍奇东西。 孙升也悄悄的跟他说这块玉的来歷,竟是阮禄新登状元之时,先帝亲自赐的。赵鬃也忘记了是哪个藩属之地送来的奇珍。 却只听闻先帝一见施染,便瞧他生的不凡,那浑身的光华气度更是让先帝也诧异,便亲自将那玉佩给拿了来,对群臣道,「此子不凡,来日定是龙驹凤雏,威震天下的人物。」 等天刚蒙蒙亮,他便急匆匆的去将玉佩拿给孙升看。 孙升也是瞠目结舌。毕竟施染的东西怎了可能会出现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然而等他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才重重的松了口气,「这块玉佩不是施公子的那块,施公子的那块的左角处刻着他的名讳,而这个没有。」 「也不知是谁做了这么一块假东西出来,但瞧着竟跟真的似的,连属下瞧见了也吓了一跳呢。」 孙升冷笑,「当初阮禄跟施公子是同年参加殿试的,那施染自命不凡。目无下尘,只以为自己定是个状元,却不料还是败在了施染的手里。最不悦的便是长公主了,见施染得了这块玉佩,便也命人将剩下的边角凑合着做了一块一模一样的出来。」 「那这定然是阮禄的了,但从未见他佩过。」 「他那样的性子岂能要这物什,转手就丢开了。」孙升目光忽然变得阴冷,「你既说他能将这东西给那青栖,想必是与那青栖真的有私情,难怪这几日无缘无故的将青栖给关起来,只怕是暗度陈仓,日日欢歌了罢。」 赵鬃冷笑,「还以为是什么坐怀不乱之人,没想到却不过是鸡鸣狗盗之徒,也不擦干净了自己的嘴,还留在定情的东西,可不是让咱们抓住了把柄了。」 孙升面露凝重之色,「咱们将他那里搜了一通也不见咱们的帐簿,保不齐是这丫头替她藏了,咱们以后得想法子把她弄下来,以后好逼问才是。」 这正称了赵鬃的意,越发的喜不自禁。 ———————— 第二日晌午,孙嬷嬷便领了四个女子来给阮禄。 却见阮禄在桌前,手里拿着狼毫,提笔皱眉写着什么。他乌黑的长髮半松散着,却少了往日的一些凌厉,几个女子不由得面红耳赤,喜不自胜。 他并未抬眼,众位女子却已经屏住唿吸了。 「世子殿下,这是刚选上来的几个女子,未获罪前皆是出身名门,都是办事妥帖之人。」孙嬷嬷满脸的谄媚讨好之意。 过了良久,阮禄才慢慢的抬起头来,却不曾看见那张自己最想见到的人。 四个低眉敛目的女子中,除了青栖和珍盈,竟还有单翘和一个叫苏珂的女子。 那苏珂最是会巴结人的。昔日里更是十分的奉承珍盈,从而得了不少的好处。如今为了得到这门差事,便倾其所有的贿赂孙嬷嬷,这才称心如意了。 阮禄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却只生硬的道,「都退下。」 孙嬷嬷面露难堪,只得将四个女子带出去,去吩咐每日要做的差事去了。 等她们走后,站在一旁的福双忙凑了过去,用试探的语气道,「世子殿下好像不高兴,可是觉得这几个人不遂心?」 「你拿了她的东西,为何却不帮她?」阮禄冷飕飕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带着几分的怒意与责备。 「奴才冤枉啊,」福双扳着手指头,低声数着,「连儿姑娘说不想来做丫鬟,还有将青栖弄进来。奴才可跟圣旨一样听着,半刻也不敢怠慢啊。」 「果然啊,是个蠢笨不堪的女人。」阮禄的声音清淡如水,没有任何的波澜,「让她们去备饭。」 等到了晚上,那些婢女们果然做了满桌子的佳肴,天南海北的,应有尽有,在这苦寒之地还能备下这些,想必是费劲了工夫的。 阮禄拿过竹筷,狭长的眸子只掠了一眼,最后落在一道豆腐酿上,声音也变得冰冷,「这道豆腐是谁做的?」 在其他人嫉妒的眼光中,那苏珂却赶紧走上前来,毕恭毕敬的道,「是奴婢做的。」 「本世子最厌恶这道菜了,偏你做了出来。」阮禄扔下手里的筷子,目光中皆是阴冷,「以后不必来侍奉了。」 适才还满脸欢喜的苏珂如遭了雷击,却瞧着阮禄那张冰冷的眼睛,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福双在一旁也是目瞪口呆,连他也不知道自家的主子何时厌恶这道菜了?明明以前甚是喜欢的?! 而就在这时,却听阮禄冰冷的声音传来,「叫孙嬷嬷来将人领走,再选一个进来。」 福双便是再煳涂的人也明白了,敢情在这里唱了这么一出竟只是为了将连枝儿给弄进来,便又气又笑,也不敢发作出来,只闷头腹诽了一会子。 「奴才想着孙嬷嬷选的不好,不如您亲自选如何?」福双既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自然说起话来也有了几分的底气,就将剩下的女子都叫来比一比,看谁的厨艺好,便留下,如何?」 「这样费事做什么?」阮禄冷哼,「罢了,你既一心要如此,便吩咐下去罢。」 福双只觉无比的郁闷,明明是为了讨好他,自己反倒是落了一身的不是。 而就在这时,在一旁只瞧着好戏的青栖却站了出来,「世子殿下,连儿倒是会做几样北凉的菜,您若是想吃,不如将她拨来侍奉您,如何?」 她自以为阮禄待她与旁人不同,不免恃宠生娇,说出这样逾越规矩的话来。 「哦?是吗?」阮禄看着她,「那本世子要看看她的本事了。」
第59章 争风吃醋 果然第二日的时候,剩下的众人都被叫了过来,只说每人要给世子殿下做一道菜,要是做得好的,便可以留下来。 众人皆以为自己没有了希望,不成想竟有这样的机缘。只在厨房里费心费力的做菜,只恨不得做出皇帝的御膳来。 大家都不知阮禄的喜好,但想着他那样出身奢靡之家的人,往日在京中大鱼大肉的惯了,这些时日在这里定是受了不少的苦楚,便只拼命的往荤腥之物上盯,几乎争的是头破血流。 连枝儿也懒得理会,只有肉丝炒了土豆丝。 而连枝儿在北凉之时,整日骑着马儿游荡,也不带着侍从,三两日不回王庭也是经常的事情。在外面她是什么都会,尤其是做菜的工夫,便是那路边的野菜,她都能挖出来做美味佳肴。 她生怕阮禄会选上自己,便故意多放了些油盐,但毕竟底子在那里了,即便费尽心机,但卖相却实不错。 那些已经做好的人,忙不迭的将饭菜给端了上去。 连枝儿正犹豫着要不要重新做的时候,一转身却听见身边传来女子的抽泣声。 她回过头来,却见竟是小雯低头痛哭,原来她精心准备的炸鹌鹑竟做坏了。黑乎乎的一盘子,竟像是几个铁疙瘩似的。 连枝儿端着自己的土豆丝过去,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咱们换一换,如何?」 小雯听了这话,喜不自胜,忙接了过来,生怕连枝儿会反悔一般。 —————— 六名女子依次候在一旁,而阮禄不紧不慢的坐在桌子前。瞧了一眼六道菜,幽暗的眸子里似乎流动着什么。 却见他修长的手指攥着手里的筷子,众人皆悄悄的抬起头来,只屏住唿吸,只乞求着他的筷子能停在自己的那道菜的面前。 青栖正侍奉在他的身侧,却俨然一副主子的架势,不等阮禄发话,便自己气势汹汹的道,「这炸煳了的东西是什么,也配端上来碍世子殿下的眼,还不快丢出去。」 连枝儿重重的松了口气,正要上前去端着盘子,赶紧躲出去的时候,却见阮禄的筷子停在了那炸鹌鹑上,然后用力一夹。 那小雯也真是厉害,那鹌鹑硬的跟砖头似的,他如何能夹的动。 阮禄的眉头紧紧的皱了一下,然后长长的舒了口气。 然后众人亲眼看见了最不可思议的一幕。却见尊贵非凡,非醴泉不饮的世子殿下,竟用手抓起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然后细细的品了一口,满脸坦然的说,「这盘不错,做的人留下罢。」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世子殿下的口味竟是这般的耐人寻味。 连枝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旁人哪里敢将这样的一盘东西端上来,只有她这个一心要远离阮禄的人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她终于认命的走了出去,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磕了头,「谢世子殿下。」 而就在这时,那小雯的神色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却见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世子殿下,这道菜是奴婢做的,是连儿非要换的,那土豆丝才是她炒的。」 连枝儿颇为感激的道,「奴婢不敢隐瞒,正是她做的。」 「哦?是吗?」阮禄的声音里不辨喜怒,却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土豆丝,尝过之后,然后用无比坦诚的声音说,「这般可口的土豆丝,只怕连神仙也做不出来的,以后你便留下罢。」 究竟多么好吃,能让吃惯了山珍海味的阮禄说出这般的话来。 说完他也不瞧众人的神色,转身出去了。 众人还在瞠目结舌,却忙过去捏了一条土豆,放在嘴里只觉咸的人喉咙里直冒火,而那炸鹌鹑更是苦如黄连。 大家这才明白,世子不过是在睁眼说瞎话而已,而他却偏心到如此的境地,只为了留下连枝儿。 而青栖也清楚的明白,只以为阮禄是为了她昨日的话,不成想他竟这般的放在心上,顿时满心的欢喜。 ———————— 既然是要去侍奉阮禄,自然是要搬去他的院子的。 连枝儿回去收拾自己的被褥的时候,剩下的那些女子无不羡慕嫉妒的看着她,只酸熘熘的说了些话。 而她却没有半点的欢喜之意,只麻木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青栖却满脸欢喜帮她来收拾,只一心说着阮禄的好处,在她的心中,阮禄俨然成了一个神诋一般的人物了。 然而就在连枝儿将手伸进那枕头缝隙中的时候,却触及到了一片的冰冷,没有那滚烫的温度。 剎那间她心冷了半截,额头上满是细汗,然后竟用细白的牙齿死死的咬住那枕头,硬生生的用手将那麻布拉扯断了。随着她牙齿上的鲜血淋淋,却见那落下的的发黄的棉絮里根本没有任何的东西。 连枝儿彻彻底底的慌了,就好似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从她的指缝中熘走了,这是她活下去的理由,却还是被她给弄丢了。 她的眼中通红一片,然后上去死死的扯住其中一个女子的肩膀。声音里也带着几分的悽厉,「东西呢?东西在哪里?」 屋子里的人都被她的模样给吓到了,那女子忙道,「你胡说什么,我可没有拿你什么东西。」 青栖这才想起来自己将她的玉佩给了珍盈,这几日被关起来,又偏巧经歷了那样多的事情,竟全部都忘记了。 她忙将连枝儿拉到屋外,用满是愧疚的声音说道,「告诉你可别恼,你的那块玉佩我给了珍盈了,我只想着跟她换一件衣服……」 她的话尚未说完,却见连枝儿已经冲着阮禄屋子里方向跑了过去。 珍盈刚添了一盏碧螺春茶,只泡了几遍出了色才端过来给阮禄。 阮禄却正埋首在桌案前写着字,珍盈瞧着他不由得心中多了几分的悸动,只想着能侍奉这样的人,竟是这辈子修来的福气。而他的头上的伤口尚未痊癒,只用纱帛包着,隐隐的还渗着血,而他却浑然未觉的模样。 「世子殿下请用茶。」她用娇滴滴的声音说,然后用双手将茶水给奉了上去。 阮禄并未抬眼,正伸出手去接茶,却见屋子的门勐地被人一脚踹开,然后一个身影风风火火的沖了进来。 这世上还没有人敢踹他的门,霎时他怒不可遏,只抬眼瞧过去,却见连枝儿髮髻松散。衣服皱巴巴的,唇角上隐隐的还有血迹,连额头上也满是汗珠儿。 他一时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心头的怒意也消减了大半,难得的带着几分关切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不成?」 然而连枝儿却连正眼也不曾瞧他,径直的走到珍盈身边,一把死死的拽住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把东西还给我!」 珍盈有些不知所以,但被她勐地一扯,手里的茶却落了下去,连同着茶碗,一併全部落在了阮禄的衣衫上。 阮禄气急之下将手里的狼毫勐地摔了出去,溅起来的墨汁弄得三人身上都是,他的喉咙微微的动了动,声音带着几分的寒意,「真是反了。」 连枝儿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竟做出了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情,竟在拔了老虎的鬍子了,可阮禄哪里又是好惹的,忙倒退了几步,跪在地上,「世子殿下恕罪。」 珍盈也吓得六神无主,也跪在阮禄的身边,连求饶的话也不敢说。 此时听到动静的福双也匆匆忙忙的赶来,瞧见屋内三个人狼狈的模样,心中怀疑莫不是三人打架了不成? 「世子殿下。这是怎么了?」福双忙过去,拿出帕子替阮禄擦拭起来。 阮禄站起身来,眼中露出森冷的光来,只瞧着连枝儿,「你可有什么话要说?说出来本世子便饶了你。」 连枝儿深吸一口气抬头道,「没有。」 「那就一併出去跪着。」 ———————— 连枝儿与珍盈跪在雪地中,冰冷的风刀子似的往他们的身上刮着。 她已经问出了那玉佩的下落,青栖只赶忙去找赵鬃去要。 珍盈气的脸色惨白,只怒骂道,「你发什么疯,不过是个玉佩而已,竟那般的重要吗?」 连枝儿瞧着远处落在枯树上的斑鸠,拼命的挥动着翅膀,掀起阵阵的雪霰子。三年来她一直想着施染,却发现自己竟忘记了他的样貌,只记得他是那样纤尘不染的人。 而她与他曾有过那一夜的缠绵,而他明明答应过要跟着她一起去北凉的,可他却失言了。 倘若不是他。她现在一定在北凉,或许已经嫁给北凉的哪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相夫教子,潦草的过完一生。 阮禄站在窗旁,雪光透过窗棱照在他的身上,而他的脸却越发的显得冷凝。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窗外那单薄的人影上,却见她摇摇晃晃的跪着,好似随时都能被风颳跑了似的。 这让阮禄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身着北凉的裙子,头戴流苏帽子,好似天边的朝霞,那般的璀璨夺目。 站在一旁良久的福双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奴才已经悄悄的问过了,是那珍盈拿了连儿姑娘的一块玉佩,连儿姑娘急着跟她要呢,这才冲撞了您。」 「福双,有件事要问你。」阮禄的脸色很平静,让人猜不出他究竟在想着什么。 「奴才一定知无不言。」福双将自己的胸口拍的砰砰作响。 「你若是女子,是愿意嫁给本世子还是施染?」 福双一听这话,也来不及多想,只有由心的道,「自然是要嫁给世子殿下的。」 「哦?」阮禄挑了挑眉,眼底有了一丝的波澜,「为何?」 「论身份,您是长公主的嫡子,身上亦是有皇室的血脉。论地位您是世子。而他不过是个大学士而已。」福双越说也激动,只恨不得自己变成女子,嫁给阮禄,「最重要的金银财帛,咱们公主府砖缝里的钱扫一扫,都能抵得上他十辈子的俸禄了。」 阮禄点了点头,眼中终于有了一丝赞许的神色。 然而福双却不知死活的接着道,「世上也只有奴才这般的想了,但在那些女子的眼中。施公子才是最想要嫁的,他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一辈子都让人可望不可得的存在。」 阮禄语气有些不悦,「那本世子是什么?」 「世子殿下生的再好,也终究是俗世中的人,只整日里算计旁人,争强好胜,殿试上不过被施大人盖过了一头,便一直介怀到今日……」 说话见他竟直揭了阮禄的旧伤疤。霎时阮禄脸色一点点的沉了下来,动了动嘴唇,「滚。」 福双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间将心底的话给肆无忌惮的说了出来,吓得忙赶紧逃,才走到门口,却又听见阮禄阴森森的声音传来,「让外面跪着的那两个回去,本世子瞧着就觉得碍眼,今日也不必她们上来侍奉了,也不必来屋子谢恩了。」 等福双出去将阮禄的话传了,珍盈便揉着冻得麻木的腿,怒气沖沖的走了。 连枝儿还留在原地,等着青栖回来。 福双见她穿的这般的单薄,脸上有几分不忍之色,忙将自己身上的灰鼠褂子脱下来,递给连枝儿道,「姑娘还是披上些罢,您要是冻坏了,世子殿下只怕又要心疼了。」 连枝儿明知他说的不过是宽慰人的话,却还是将褂子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只觉身上暖和些。 「青栖的事情劳烦你了。」连枝儿知道他对青栖的心思,但想福双虽是个家僕,但样貌堂堂,为人和善,竟不似阮禄一把飞扬跋扈。 「瞧着青栖心中只有世子殿下,看来我的心思终究是要落空了。」福双大大咧咧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愁容,「我一个奴才又怎么能和世子比?谁又会嫁给我?」 「你为何这般的不自信?」连枝儿急道,「在我心中,一万个阮禄也比不得你,若让我选定会嫁给你。」 「那本世子做主,让你与他成亲,如何?」一个幽幽的声音从两个人的身后传来。 两个人忙扭头去看,竟不知何时阮禄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两个人的身后,适才的话也不知被他给听去了多少。 但连枝儿后面的话不但直唿其名,更是大不敬。 福双只羞愧的脸颊通红,忙道。「奴才怎么敢娶连儿姑娘呢?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觊觎半分。」 连枝儿也只觉悻悻的,果然不能在背后说人家的闲话,只是他堂堂世子殿下,竟听人墙根,实在是有失身份。 阮禄知道他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娶自己的女人,便冷哼一声,目光旋即又落在连枝儿那件灰鼠褂子上,冷哼道,「这件衣服是是本世子去年赏你的罢?你这样大方的送人,想必根本不珍惜,本世子以后得将打赏你的东西一併收回来了,但凡少了什么,只管拿着你的性命填补。」 连枝儿竟不知阮禄竟是这样狭隘小器之人,忙将身上才穿的暖和的褂子脱下来,递到了福双的手里。 福双吓得紧紧抱在怀里,急道,「您赏的东西奴才都好好的留着呢,万万不敢借给旁人的。」 「退下罢。回去好生的反省。」阮禄的声音虽然冷,但并没有什么怒意了。 连枝儿如遭大赦,忙要跟着福双一併离开,却不料一双滚烫的手拽住了她纤细的胳膊,让她不能移动分毫。 旋即她感觉到身上一沉,伴随而来的却是一阵温暖,却是阮禄将他身上的狐皮披风解了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他俯身替她繫着狐皮斗篷上的绦子,神情十分的专注,手上也是十分的温柔。 连枝儿有些错愕的看着他,却见他漆黑的眼底宛若藏着星辰,褶褶生辉,让她忍不住的沉沦进去。若是能得一个男子这般的温柔相待,定会心动罢,可这个女子偏生的是她,她对他只有无尽的恨意。 阮禄又替她拢了拢披散着的长髮,却并没有说什么,只转身走了。 连枝儿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有些错愕,而就在这时,却听身边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她忙转头来,却见青栖站在院内的枯树下,手里紧紧的攥着一截树枝子,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泛白了。 那是一种陌生的眼神,就那样幽幽的看着她,如同鬼魅。 连枝儿知道适才的一切定是被她瞧见了,却不知如何解释,却只走过去,急道,「玉佩可拿回来了?」 青栖的脸色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好似适才的满身戾气不过是连枝儿的幻觉而已,「赵鬃那样的人,怎么能轻易的给,我好话都说尽了,他却只说要是想要的话,晚上……」 她说完此时眼圈已经泛红了,想必是在赵鬃那里受了不少的气,扯着连枝儿的袖子,「是我不该拿了你的东西,但不过是一块玉佩,以后我会给你更好的,咱们别要了成不成?」 连枝儿却并未在说一句话,只抬眼看着那归巢的斑鸠,她的眸子似乎有什么东西渐渐的消散在寒风之中。 「无论牺牲什么,我都要找回那件东西。」连枝儿抬起眸子,眼底却尽是苦涩,「晚上,我去!」
第60章 愿者上钩 深夜,四下寂静。 这夜是珍盈留在外间守着的,她往炉子添着炭,有生怕太热了阮禄喉咙痛,便又往地面上洒了些水。 而就在这时,却听房门被人敲了,「笃笃笃。」 敲门的人似乎很急,声音几乎不停歇,连屏风后面的阮禄也似乎被惊醒了,只传来衣衫的簌簌声。 珍盈吓了一跳,忙过去将门打开,却见竟是青栖满脸惨白的撞了进来,上来便喊,「世子殿下,奴婢有事求您。」 「你这个作死的贱人,来这里胡闹什么,世子殿下已经歇息了,你在这里胡乱的喊什么!」珍盈环住自己的胳膊,一边低声的骂,一边冲着屏风后面瞧,生怕阮禄问责。 屏风后面传来阮禄不悦的声音,「何事?」 「世子殿下,您救救连儿罢。」青栖急的满头大汗,连话也说的不齐全了,「她——她去找那个姓赵的要玉佩了,今晚只怕……」 她的话音刚落,却见屏风后面传来巨大的声响。很快便有一个身影走了出来,却见阮禄身上凌乱的披了一件外袍,鸦色的长髮披着,稜角分明的脸上尽是怒意,他一字一顿的说,「你——说什么?」 昏暗的房间内,只燃着几根豆大的火苗,摇摇晃晃的好似随时都灭了一般。 青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世子殿下。难道若您再不去,她只怕要被那畜生欺负了。」 —————— 无情无尽的黑暗席捲着连枝儿,她好似又回到了成为她梦魇的那天。 连枝儿绝望的唿喊着,但她的手脚还是被赵鬃给绑上了,嘴也被布条给堵上了,她如同柳絮一般被狠狠的扔在了床榻上,空洞洞的眸子里尽是惊恐,无数的泪珠滚落,跌在散着霉味的被褥中。 她原本是来找赵鬃要玉佩的,她明明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来了。 然而赵鬃却告诉她玉佩已经给了孙升了,她便转身要走,谁知没捞到好处的孙升根本不愿意放她离开这里。 赵鬃的手肆无忌惮的在她的脸颊的揉捏,声音里也带着几分的下流,「美人,我可是惦记着你许久了,虽是北凉的杂碎,却生的这般的貌美。以后跟了本大爷,自然也不用受苦了。」 绝望之下的连枝儿有了几分的狠意,张口便死死的咬住了他的手背,无论如何也不松口。 赵鬃疼的直骂娘,情急之下便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却见连枝儿的脸颊上霎时一片通红,而她依旧不松口,连牙齿上也满是淋漓的鲜血。 痛极之下的赵鬃一边掰着她的下颌,一边拽着她往床榻上磕着,连枝儿这才松开了嘴,而他手上的伤口已经鲜血淋淋。 他疼的一身的冷汗,伸手便拽连枝儿的衣衫,「贱人,等本大爷享受够了,便要了你这贱蹄子的性命——」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却听「砰」的一声房门被人踹开,然后却见满脸冷然的阮禄进来了,只瞧着屋内的情形,眼中似喷了火气。 赵鬃被他脸上的怒气给震慑住了,忙从床榻旁站起来,捂着手上的伤口,走过去道,「世子殿下怎么过来了?这女人是自己来找我的,我——」 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见阮禄一个窝心脚踹了过去,赵鬃往后飞了数丈远,「哇」的吐了一口血,然后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然后又是接连的几脚,旋即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 阮禄没有再去瞧他一眼,转而去了床榻处,藏在她眼中的却是难掩的紧张。 却见连枝儿躺在床榻上,漆黑的眼底带着惊人的坚韧,而她的唇角还流着血,脸颊红肿着。 他心如刀绞,却还是往下瞧去,却见她的衣衫虽被扯碎了大半,但还算完整,看来他来的还算及时。他不敢想像,若是晚上一刻,她会遭受什么。 阮禄颤抖着双手将她身上的绳索和口中的布给扯开,然后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的肩膀,「你可伤到哪里了?」 她的长睫微微的垂了下来,脸上却是出奇的镇定,只是慢慢的摇了摇头,「没有。」 阮禄瞧着她露在外面的肌肤,想要用被子将他包裹起来,但毕竟是赵鬃的,又脏又臭的。 他伸手便将那被子给扯开,然后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替她披在肩上。 因为来的急,他里面只穿着单薄的寝衣,旋即一阵阵的寒意袭来,可他却浑然未觉。 就在这时,原本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赵鬃哼唧了一声,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却因为伤到了嵴背,只像是一只翻倒的乌龟,在空中胡乱的比划而已。 阮禄在屋内寻了一圈,却见桌子上置放着一把护身用的短刀。他面色冷凝,旋即走过去将短刀拔出,递到了连枝儿的手里。 「去杀了他。」他声音幽幽的却充满着寒意,「本世子做事的规矩就是,谁若是伤自己半分,便要他付出千万倍的代价。」 她颤抖的接过他手中的短刀,连指尖也在颤抖着,冰冷的刀刃在寒夜里散出幽冷的光,明明很轻的刀,在她的手中却犹如千斤重。 「你连本世子都敢杀,更何况这样一个杂碎。」他的声音如鬼魅一般带着几分的邪气,「这样才解气,不是吗?」 连枝儿漆黑的眼中顿现杀意,果然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往那个男人的身边走去。 赵鬃想要挣扎着站起来,但身上伤的太重了,他看着连枝儿眼中的杀意,只觉毛骨悚然,求饶道,「连儿姑娘,你饶了我这没眼色的畜生罢,我不过是一时色迷心窍,到底没有碰你是不是?」 「你骂了北凉的人,你该死。」连枝儿一步步的走向他。「我是北凉的郡主,我父亲是威震天下的北凉王,我们北凉的人岂能让你玷污。」 赵鬃还未来得及震惊她的真实身份,一把匕首却插在了他的胸口。 连枝儿的脸上溅的全是猩红色的血,即便那赵鬃已经断了气,可她还是手起刀落,将匕首不断的刺着他的心口处。 终于一个冰冷的手死死的攥着她的手腕,旋即是阮禄复杂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够了,他已经死了。」 他手上的力气很大,只轻轻的一扼,那冰冷的刀子便落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阮禄想要抱住她,却被她一把推开。 不知她瘦瘦小小的身子哪里来的这样大的力气,却见她双眼血红,连声音也带着几分的倔强,「别碰我。」 阮禄的手僵在那里,因为他在她的声音里听出了愤怒和厌恶,原来在她的心中,也不过是和赵鬃一样的人而已。 他不由得苦笑,这些时日他还不是如此卑鄙的威胁着她。 等两个人出来,却觉外面冰冷的如同阴司地狱,穿过树枝的风如同鬼哭狼嚎,只剩下清冷的月辉照在无穷无尽的茫茫大雪中。 她在前面摇摇晃晃的走,赤裸的脚踩在雪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走在后面满脸的复杂。 而就在两个人经过一条溪流的时候,连枝儿忽然搬起一块石头。勐地将冰面给砸开,用手舀着冰冷的河水,兜头兜脑的自己的脸上和身上泼。 如此寒冬腊月的,这般折腾自己的身子,便是铁打的骨肉也禁不住。 阮禄勐地上前,一把将她扯住,「你寻死可以,别在本世子面前露出你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瞧着噁心。」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我不想死,只是想将这些噁心的血洗干净了而已。」 她说着便要转身,却不料踩在冰面上的脚一滑,勐地往前面栽去,而阮禄却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往他们的院子里走。 等阮禄抱着她回去的时候,却见青栖正焦急的守在外面,听到了动静,忙伸着脖子瞧。却见阮禄抱着连枝儿过来,也并未理会她只径直的进了屋内,将连枝儿搁置在床榻上,然后扯住了被子将连枝儿围了一个严严实实的。 「她……」看着双眼空洞的连枝儿,青栖的眼中有一丝的复杂,甚至却多了一丝难掩的期待,「是不是那姓赵的畜生,已经……」 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阮禄应声打断,「去给她熬完姜汤过来,今晚的事情若是透露出半个字,本世子便要了你的命。」 「是。」青栖死死的攥着自己的袖子,竭力的在克制着什么。 阮禄瞧了她一眼,正要转身而去,一双冰冷的小手却死死的扯住了他的袖子。 他只觉得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似的,忙转过头去,却见她的如水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的湿润,「世子殿下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他不由得温声问道,「何事?」 阮禄只觉得自己疯了,哪怕她现在提出要他娶她为世子妃,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罢。 「那玉佩在孙大人那里,你能不能把它要回来?!」 阮禄只觉得自己胸口处的那滚烫剎那间散尽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冷。 ———————— 第二日天才刚刚亮,孙升便知晓了赵鬃被杀的事情了,只听手下的人回禀说死状极惨,甚至还在屋内寻到了女子衣衫的碎片,便心下有几分的明了,他太了解自己这个下属了。没想到最后还是栽在了女人的手里。 却又听闻赵鬃除了胸口处的刀伤,身上的肋骨被人硬生生的踹断了两三根,这定是男人所为了。 就在他毫无头绪的时候,却见一个颀长的身影走进屋子里来,因不曾听见手下的人通禀,忙错愕的抬起头来,去却见那人竟是阮禄。 他忙站起身来,「世子殿下怎么来了,您有事情只管来叫微臣过去便是了。」 阮禄笑的有些漫不经心。如刀斧雕刻的俊颜上带着几分的冷冽,「孙大人可是忙人,本世子怎好轻易的叨扰。」 「世子殿下来的正好,微臣还有一件事情尚未通禀,昨晚上赵鬃被人杀了,如今正找着兇手。」孙升面露虚伪的担忧,「不如属下派几个人身强力壮的人去您的院子里,保护着您的安全,您若是有什么事情。微臣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本世子杀的,不必在费事去查了。」 孙升的身子晃了晃,险些没有站稳,然后痛心疾首的道,「世子殿下为何要杀他,他终究有官位在身的,这岂不是要……」 「他欲要对本世子的女人图谋不轨。」阮禄漆黑的眼底深不可测,「若是孙大人不满,只管往京中递摺子告本世子,让太后娘娘治本世子的罪。」 谁不知道在京中言侯父子只手遮天,便是递过去摺子谁又理会这么一个芥豆之微的小事情,只怕那些朝臣们只会觉得他抢风多事。 况且自己还有致命的把柄在他的手中,若是大张旗鼓的闹出来,反倒对自己不利了。 「是他该死,世子殿下杀了他也是他罪有应得。」孙升藏起眼中的狠绝,露出巴结谄媚的笑来。「微臣只对外说他不过是喝多了酒水失足跌死的,横竖与世子殿下毫无干系罢了。」 「为何要隐瞒?」阮禄笑的邪魅,声音却寒彻如冰,「只管告诉那些人,这世上谁若是敢在碰本世子的女人半分,这便是下场。」 孙升呵呵的笑了起来,「以后我定会将青栖姑娘当活菩萨一般的供奉着,绝不敢招惹她半分的。」 阮禄听了他的话,不由得一愣,但他毕竟是聪明至极的人,剎那间便明了些什么,旋即将话转开了,「那么,便将玉佩给还给本世子。」 孙升忙从柜子里将收着的玉佩拿了出来,然后毕恭毕敬的送了上去,只骂道,「是赵鬃的那畜生送与微臣的,微臣知道这是您的东西,只替您收着,原是要送还给您的,只是这几日忙。竟忘记了。」 阮禄扯了扯唇角,只将那玉收在自己的手里,如朝霞半璀璨的玉渐渐的有了灼人的温度。 「孙大人觉得本世子的这块玉与施大学士的相比,如何?」他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睛,直直的看着孙升,似乎要将他给看穿了一般。 孙升如针芒在背,思忖了片刻,才忙道,「都是一样的东西,如何能比较?」 「可本世子这个终究不是先帝赏的那一块,不过是个赝品罢了。」阮禄慢慢悠悠的站起来,手指在那玉佩上摩挲着,忽然声音变得冷冽起来,「若是有一日他的那块不在了,本世子的这块就是第一无二的了。」 ———————— 连枝儿还是病了,只浑身烧的像是一块暴炭,豆大的汗珠下雨似的往下滚落。 青栖只得用帕子包裹着雪团直贴在她的额头上,可她却越发的难受起来。竟说起胡话来。 青栖见她一边流泪一边叨念着什么,虽听不清楚,想必也是极为伤心的事情,最后竟哭的哽咽起来,只让人心里难受。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人影进来了,几乎遮挡住了她眼前的光。如此尊贵非凡的人,竟来这破落的小屋子里,瞧着竟是那般的怪异。 「世子殿下。」她跪下去,满脸绯红的行了礼。 「起来罢。」阮禄走过去坐在床榻上,伸手却触碰连枝儿的额头,不由得皱眉道,「怎么这么烫?早上的送过来的药可吃下了?」 青栖瞧着两人的形状,竟像是举案齐眉的夫妻,一剎那觉得两人定是十分熟稔的。 「吃过了,身上发了汗,只怕熬一会子就会好的。」青栖的指尖死死的攥着自己的袖子。 「退下罢。」 青栖看了一眼屋内的两个人,咬了咬牙还是出去了。 等她走后,阮禄的修长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拂向她的脸颊,细细的摩挲着她滚烫的肌肤,眼底有一丝的复杂。 而迷迷煳煳的她忽然间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手,嘴里还呢喃着,「北凉,回家,父王,哥哥,之类的话……」 阮禄的眼中带着几分的心疼之色,良久才慢慢的说,「你就这般的想要回北凉吗?难道中原就没有你捨不得的东西吗?」 「施染,施染……」她低低的唤着这个名字,声音孱弱不堪,旋即如抛珠滚玉的泪落下。 「这世上你喜欢谁,本世子都自诩比那个人强出百倍,但唯独施染。」他的眼中有一丝的复杂,终是嘆了口气,「他分明是一个断情绝爱之人,还是离着他远一些罢。」 她渐渐的不再呓语了,良久才睁开那双浅淡的眸子,竟渐渐的恢復了清明。 见到了他,她的脸上有一丝的激动,却慢慢的将无力的手伸过去,漆黑的瞳仁中带着光泽,「玉佩可拿回来了?给我,快给我!」 他又恢復了绝傲的姿态,目无下尘,拒之于千里之外的的样子,他将袖中的玉佩扔在她的手边,声音冰冷,「拿好你的东西,若是再丢了,别哭丧着脸来找本世子。」 连枝儿将她玉佩死死的攥在自己的手里,豆大的泪珠不断的滚落。 阮禄心中只觉压了一口气,却扯了扯唇角,面带讽刺的道,「真想尽快将孙升这条鱼饵拽出来,那样说不定你就会见到你的施大人了。」
第61章 他要娶她 青栖走到了院子外面,心中的怒气越发的难消,直到走到一棵松树下,发狠似的紧紧的攥着拳头,勐的砸在了树干上。 松针上的积雪扑簌簌的全落了下来,弄得她兜头兜脑的全是。 而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调侃之意的声音传来,「才一日不见,青栖姑娘怎么白了头髮,竟不知是什么忧心的事情,竟让姑娘一夜之间成了老婆婆了。」 青栖扭过头来,见了来人,眼圈却已经是通红一片,只呵斥道,「福双,你胡说什么。」 福双见他如此,也不敢再玩闹了,忙走过去急道,「谁招惹姑娘了?」 青栖冷声道,「世子殿下在我和连儿的屋子里,他毕竟是主子,若是这件事传出去岂不是要坏了世子殿下的名声。」 福双却笑了笑,低声道,「这算什么,两人既已有夫妻之实,来日自然是要给连儿姑娘名分的,如今……」 他说到这里方知自己失言了。吓得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再说下去半个字。 愤怒,嫉妒,失望的神色皆出现在青栖的脸上,「什么时候的事情,竟连我也给瞒了过去。」 福双哪里敢回答她的话,只讪讪的要岔开这件事,「姑娘还是别问了,咱们都是奴才。怎么能轻易的去议论主子的事情?」 青栖终究是个聪明伶俐之人,剎那间便明白了,她的眼中被愤恨浸染,「是不是我被关起来的那几日他们厮混在一起的?」 福双只心中一惊,「厮混」这两个字实在是刺眼的很。 「是。」福双也不敢再瞒着她,只能无奈的嘆了口气道,「世子殿下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偏生在对连儿姑娘的时候,总是压不住火气,想必连世子殿下自己也不知已经情根深种了呢!」 「那又能如何,还不是跟我们一样都是被人使唤的奴婢而已吗?」青栖凝眉,眸色凉薄,「还不是连个名分也没有。」 福双是个憨厚的人,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满脸神秘的道,「姑娘有所不知,长公主最厌恶的便是姬妾之流,亦曾说过不许世子殿下纳妾。只怕连枝儿姑娘是要做世子妃的。」 青栖的手指紧紧的蜷缩着,脸上露出发狠的神色来。 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从那低矮的屋子中出来了,他依旧是那绝傲的姿态,但眼中却多了几分的疲乏之态。 福双暗叫一声不好,忙低声对青栖道,「连儿那姑奶奶又怎么招惹我家世子殿下了,受苦的只怕又是我这个可怜的奴才了。」 他说完也顾不得看青栖的脸色,匆匆忙忙的跑了过去,然后跟在阮禄的身后,往北边去了。 阮禄走了良久才慢慢的停下脚步,漫天的雪地里,他的声音有一丝的沙哑,「福双,你还记得本世子年幼时候养的那只鹰吗?」 福双一愣,旋即笑道,「奴才哪里能忘的了,那鹰生的英武,一爪子便能将兔子按死在地上呢!记得那畜生还曾抓伤过您,后来实在是训不熟,便被打死了。」 「是啊,就是因为它是个餵不熟的畜生。」阮禄的目光剎那间锐利如刀刃,「看来本世子得心狠些才是,那小东西才会长记性。」 福双虽不明其意,但深知此事定然是因为连枝儿而起,便不由得后颈发寒,替连枝儿担忧起来。 真是个倒霉的女人,怎么就不会顺服着世子殿下,谁不知他的殿下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 青栖还站在那松树下,落在身上的冰雪已经渐渐的融化了,从她乌黑的青丝上落下,只滑落的衣衫里,却是一阵阵的冰冷彻骨。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我当是谁,原来竟是青栖姑娘,别在那里望眼欲穿的瞧了,明明是只落地的山鸡却偏生的觉得自己是凤凰,连你身边那个连儿都比你强出百倍,还想在这里攀高枝,也不拿着镜子照一照……」 这些话无异于狠狠的戳在青栖的心上,她死死的咬着牙,转头却看见珍盈和往常巴结着她的两个女子,三个人都满脸讥讽的看着她。 「你住嘴。」青栖怒目而视,「你凭什么这么说。」 「就凭你是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的烂泥,只要有本姑娘在,你便永远别想靠近世子殿下。」珍盈还在嫉恨她昨晚闯进来的事情,语气中也带着几分的恶毒。 青栖气急之下,冲过去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珍盈的脸上,「闭嘴。」 「你敢打我?」珍盈捂着自己通红的脸颊,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然后对身后的两个女子呵斥道,「你们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帮本姑娘打她!」 那两个女子见珍盈挨了巴掌。顿时面露凶光,很快三个人一起将青栖推到在地上,却是一阵拳打脚踢,嘴里还骂着恶毒下流的话来。 青栖本能的用胳膊护着自己的脑袋,任由她们一脚一脚的踹在自己的身上,她死死的咬着牙,眼中的恨意滔天。 珍盈打的累了,这才用青栖的衣裙擦拭着自己的鞋底,然后冷笑一声,便带着后面的那两个人走开了。 在青栖的眼中,她不过是个任人欺凌的烂泥。 青栖从地上爬起来,目光直直的落在珍盈的背影上,竟露出狰狞而惊悚的笑容来,「谁若挡着我的路,我便要谁死,来日我定要你知道我的厉害。」 她的目光旋即又落在那低矮的屋子上,「连儿,连你也不能。」 ******* 连枝儿只在屋子里养了两日便已经痊癒了大半,旁人倒是还好,只有珍盈是个多嘴多舌的,只明目张胆的说她是在装病。 连枝儿知晓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便来咬着牙来阮禄的屋子里侍奉了。 她还记得阮禄那天离开时候凶神恶煞的目光,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果然阮禄对她却忽然变得极为冷淡,甚至拿着一种陌生而厌恶的眼光瞧着她,只让她如针在背。 这日福双将大夫叫进来给阮禄诊治额头上的伤口,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着道。「过五日便是世子殿下的生辰了,今年不能回京中过了。您想要什么,只管告诉奴才,奴才差人去买。」 「何必这般的劳烦,不过是一个生辰而已。」阮禄漫不经心的道,「不必大张旗鼓的闹出来。」 屋内侍奉的人都听到清清楚楚的,青栖和珍盈脸上皆是喜不自禁的神色,似乎在暗自筹划着名什么。 大夫来拆阮禄头上包扎着的伤口,脸色有些凝重,只嘆道,「世子殿下额头上的伤以后便是痊癒了,亦要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了。」 除了连枝儿在屋子里侍奉着的人脸上皆露出嘆息的神色,这样俊俏无双的脸上,竟有了微瑕。 而阮禄阴沉沉的目光落在连枝儿的脸上,眸子骤然间微微的眯着,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连枝儿心下一惊,忙装作未察觉,只赶紧拿着铁钩去拨弄盆子的炭灰,却不料嗓子被熏到了,不由得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 旋即众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阮禄旋即不悦的道,「还一个不知礼数的奴婢,哪里有在主子面前咳嗽的道理?还不住嘴?」 连枝儿忙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半点的声响来,但瘦弱的身子却还是不断的抖动着,看起来极为可怜楚楚的模样。 他终于有了一丝的心软,冷哼道。「若是身子不好,便回去歇着,又没有人逼着你留在这里。」 连枝儿摇了摇头,「奴婢无事了。」 阮禄觉心中升起一股怒意,这丫头服个软就这般的难吗?霎时脸色十分的不好看,只冷沉着脸,道,「那便过来研磨。」 此时大夫已经躬身离开了,因阮禄素喜清静,没有他的吩咐众人是不能留在屋子里的,只得候在屋外。 屋内剎那间极为安静,连彼此的唿吸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的。 她哪里又会做磨墨这样精细的活,她只拿着墨锭在砚台上胡乱的磨,不时的发出刺耳的声音,然而到头来却连一滴的墨汁也没有出来。 此时屋内燥热的厉害,连枝儿的额头上全是细汗,顺着惨白的脸颊不断的往下落。 她以前只瞧着别人弄过,这样简单的东西。她却弄不好。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身边传来一声冷嗤。 连枝儿不由得脸颊一红,忙转过头去,却见阮禄已经扔下了手里的卷册,带着讥讽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你的脑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没有用的东西?连清水也不放,本世子倒是瞧瞧你究竟怎么磨出墨来。」 连枝儿以前从未替人磨过墨,第一次哪里知道这么多,只听了先后任脸颊上却是一阵潮红。 她忙慌张的添了些清水,又胡乱的开始磨起墨来,半晌那清水里才有了一丝墨,而就在这时,身边的阮禄却站了起来,将她纤细的身子环住,他的手覆在她冰冷的手上。 她整个人都陷在了他的怀中,不能移动分毫。 连枝儿下意识的的想要抽回自己的,却不料被他死死的攥住,旋即他滚烫的唿吸落在她的耳畔,「若是再动半分,本世子便剁了你的手。」 她果然不敢再有退缩之意。 阮禄果然对这一切十分的熟稔,很快砚台里满是墨汁。 他这才放开她的手,然后拿着狼毫,在墨汁里蘸了蘸,旋即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连枝儿手上已经酸痛不已,只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低头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他的字上,眼底有一丝的复杂。 「你可认识中原的字?」他抬眼盯她,目光如炙。 「施染教过我一些。」她声音淡淡的。其实她在北凉的时候也学过一些,可还是不由自主的将施染给说了出来。 「那你觉得本世子的字与施染的想比,如何?」他虽是漫不经心的问,但眼中更多的却是试探。 连枝儿明知自己不能得罪阮禄,却还是不愿意说出施染的半点的不好,只沉默半晌,才喃喃道,「他是当年的状元郎。」 这是阮禄的陈年旧疤,最恨的便是人提及自己输于施染的事情。果然剎那间脸色十分的难看,几乎咬牙切齿的看着她,「滚。」 连枝儿这才忙不迭的退下,只吓得一身的冷汗,连紧贴着肌肤的衣衫都透了。 等她出了屋子,却见福双和青栖正在院子里的梅花树下说着事情,福双的目光一直落在青栖的脸上,满目的痴情。 连枝儿走过去的时候,两个人都转过头来。却听青栖央求的声音,「好哥哥,你便告诉我世子殿下最喜欢什么吧!既是世子的生辰,我自然是要费心心思的。」 福双明知她心底盘算着什么,却还是笑嘻嘻的说,「我的靴子坏了,如今连穿的也没有了,若是姑娘能发发善心给我做一双北凉的靴子,我一定会知无不言的。」 青栖漆黑的眼睛滴熘熘的转着,却忽然看见了正走过来的连枝儿,然后笑道,「我又不是北凉长大的,哪里会做这些,连儿才是正正经经的北凉女子,她做的靴子定然是极好的。」 连枝儿身子一僵,难道青栖不知晓,北凉女子只能给心上人做靴子的吗? 但很显然福双是不知晓这件事的,否则他也不会这般的央求青栖了,毕竟这事关一个女子的心意。 「不必劳烦……」 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见青栖已经走过来,将手里的布包放在了连枝儿的手里,笑着道,「这件事交给你了,福双对咱们这般的照顾,我们总得好生的报答才是。」 她果然说出了一个不好拒绝的理由。 福双有些无奈的嘆了口气,反倒满脸愧疚的对连枝儿道,「那就劳烦姑娘了,以后定会好生的报答。」 —————————— 晚上的时候轮到连枝儿守夜了,几乎挨到了丑时,阮禄却丝毫没有要去歇息的样子,只坐在屏风后的桌子旁瞧着书。 又不是去考状元郎,竟没有见过这般废寝忘食的读书的人。 连枝儿身子都乏透了,也不敢去睡,只得将准备好的绸缎给拿了出来,拿着剪子小心翼翼的裁着。 而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一阵令人窒息的黑影笼罩过来。她忙慌张的抬起头来,却见阮禄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漆黑的眼睛落在她手上,「这是什么?」 她只得如实的回答,「回世子殿下的话,只一双靴面,奴才想着做一双靴子。」 他不由得一愣,却见那靴面的大小俨然是男子的,不由得心内一喜,只想着福双今日说自己生辰的时候,这丫头好似没有听到似的,没想到背地里竟偷偷的做这样的事情。 这傻女人,难得的竟有心思来讨好他。 「什么破烂的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送人。」他冷哼一声,满脸的不屑之意。「这是普通的锦缎罢?还是趁早换些更好的。」 连枝儿不由得一愣,心里却暗嘆他实在是管的宽敞,又不是给他的。 他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又生怕她伤了自尊心。又冷哼一句,「算了,既是你的一片心意,收下便是了。」 连枝儿压根就没有记得他的生辰,只听了他这番话,只有些摸不着头脑。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反倒是没有了那么多的规矩,阮禄只坐在她身边的凳子上,瞧着她忙,眼中却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的柔情,还发了些善心,纡尊降贵的替她剪了剪烛花。 他难得有兴致的嘆道,「瞧着你这笨拙的模样,难道是头一次做这些不成。」 连枝儿只停下手里的剪刀,「在我们北凉,母亲都会交给自己的孩子如何做这些的,若是将来有了心仪的男人,做的靴子难看,是要被嫌弃的。」 阮禄这才忽然想到在北凉女子赠男子靴子是什么意思,不由得心下欢喜不已,一下子扳住她细嫩的肩膀,目光如炬,脸上却是狂喜的看着她,「何时的事情?」 他想问的是,她何时爱慕上自己的。他知晓她究竟有多么痛恨自己,只恨不得要拿着东西勒死自己。 连枝儿被他眼中的炙热给吓到了,却见他的双臂收紧,欲要抱她,她生怕自己手里的剪刀伤到彼此,忙扔了下去。 他紧紧的抱着她,让她的耳畔贴着自己的胸口,他身上那似檀非檀的气息充斥着她的鼻息。 「跟我回京去罢,我会禀明母亲的。」她听见他心跳如鼓,声音似乎从飘渺中传来,「我娶你为妻。」 她彻彻底底的被吓傻了,她身子软绵绵的,只能依附在他的身上,漆黑的瞳仁中只有错愕和诧异。 「什么?」 「从何时喜欢上你的呢?或许是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连我自己也不知晓这件事。」他捧起她的脸颊,垂眸看这个她,眼中却是无尽的深情。 她被吓傻了,她的心底只有一个念头,「阮禄彻彻底底的疯了,他怎么可能会
第62章 她的仇人 他搂着她的腰的手慢慢的收紧,旋即将她打横抱起来,往床榻处走去。 直到她的身子陷入到柔软的床榻上,她才惶然的抬起眸子,周身都滚烫起来,下意识的说,「奴婢风寒尚未痊癒,若是传染给世子殿下……」 她的话尚未说完,他滚烫的唇便落在她细嫩的唇瓣上。 火盆里的炭不断的爆裂,发出阵阵的响声,可屋内却是一片的旖旎。 连枝儿而好似被人扼在水中,连唿吸都是那样的困难。 在浑浑噩噩的梦中,她又梦见了那个人男人,梦中的他眉眼间笼罩着烟雾似的愁容,她拼命的想要抓住他,却终究抓了一把空。 —————————— 天色刚刚放亮连枝儿便已经醒了,本想挣扎着起身,却不料阮禄沉沉的胳膊压在她的胸口处,让她半分也不得动弹。 她慢慢的转过头去,却见他睡得正熟,往日将经常皱着的眉宇也舒展开来,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而她的眼底却只有无尽的恨意,他竟然说爱她,在她的心中。他永远是罪恶滔天的人,她一生亦不会喜欢他半分的。 就在这时,连枝儿却听见了细碎的脚步声,她慌忙抬眼去瞧,却见竟是青栖和珍盈按照时辰来侍奉阮禄梳洗了。 因昨晚连枝儿尚未来得及将房门关上便被阮禄抱着来了床榻上,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连枝儿清楚的看见了两个人脸上震惊诧异的神情,然后珍盈手里端着的银盆骤然间落地,发出哐啷的声音。将睡梦中的阮禄给吵醒了。 阮禄清楚的感觉到连枝儿身子的僵硬,霎时从床榻上坐起来,冰冷的眸子里满是杀意,「放肆,谁让你们进来的?」 青栖和珍盈被他眼底的厉色给吓住了,只跪在地上,浑身发颤,连求饶的话也不敢说出来半句。 「回去自裁。」阮禄声音里透着森森的寒意。 连枝儿忙从床榻上坐起来,冰冷的手攥着他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几分的乞求,「世子殿下。」 阮禄是个执拗狠绝的人,他想要杀的人,谁也不敢在他的面前求情。但她澄澈的眸子里满是恐惧的看着他的一剎那,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罢了,今日的事情瑞敢传出去半分,你们两个的小命便没有了。」 两个人死里逃生。头磕的如捣蒜一般。 「还不快滚。」阮禄伸手将连枝儿搂在了怀里,让羸弱的她,靠在自己的胸口。 ———————— 连枝儿收拾好出去的时候,却见青栖正在屋子里,她坐在窗户旁,窗户开着,冰冷的风吹在她的脸上。 连枝儿咽了一口吐沫,「我风寒才好些,你怎么又这样的折腾自己的身子,难道是妒忌我病了不成?」 明明是打趣的话,青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笑意,一双隐晦不明的眼睛直直的落在连枝儿的脸上,「若你还当我是姐妹,便帮我成为阮禄的女人。」 「不行。」连枝儿下意识的拒绝,她太了解阮禄了,若是背后里算计他,只怕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了。 「你果然不肯帮我。」她的脸上并没有连枝儿想像中的怒气,反倒却是一种陌生的神态,「我已经找到了帮我的人,等他生辰的那日,是生是死,全凭着我的命了。」 连枝儿动了动唇,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福双发现阮禄这两日的心情十分的好,往日紧皱的眉也舒展来开,但福双还是咬牙将事情说了出来。 「世子殿下,跟您过来的那两个侍卫失踪了。」福双脸色惨白,「因为您的生辰,长公主送来了些礼品,但人却被孙升给拦下了,只将东西给送了过来。」 「看来咱们的孙大人是彻彻底底的急了。」阮禄掀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咱们得想法子离开这里了,不过得带着一个人走。」 「是连儿姑娘吗?」福双一副瞭然的神色,「是啊,您要是离开了,连儿姑娘定然是会被抓去审问的,按照孙升的手段,只怕姑娘的性命难保。」 「是得该回去了。」阮禄的目光里带着几分的凝重,「我要娶她为妻,只怕母亲不会答应的。」 「长公主毕竟是您的亲生母亲,哪里有不疼惜儿子的道理,况且连儿姑娘生的貌美,虽是北凉的人,长公主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福双明知这件事难如登天,却还是说着违心的话。 「你还不知道她罢?」阮禄声音淡淡的,「她就是北凉的郡主,母亲知晓只怕得气的昏过去。」 福双剎那间被吓得差点晕过去,漆黑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是……是那个北凉的郡主吗?」 阮禄知晓他指的是什么,漆黑的眼中竟难得的有一丝的笑意,「是你认识的那个郡主!」 福双倒退了两步,目光中满是当初那张跟吊死鬼一样的脸。 福双不知自己是怎么出去的,不料一出门却瞧见了连枝儿过来,不由得下意识的道,「郡主。」 「恩?」连枝儿下意识的答应,这才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诧异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见她没有否认,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怪异起来。 见他并没有回答,她已经想到定然是阮禄告诉他的,不由得苦涩一笑,「青栖她们并不知道……」 她的话尚未说完,福双忙摆手道,「姑娘放心,我绝不会将这件事告诉旁人的。」 连枝儿这才放下了心,却忙将怀里的东西拿出来,「这是刚缝制出来的。」 福双一看,却正是一双极为精緻的靴子,上面绣着的花纹也是北凉的图腾,不由得爱不释手,这才接了过来。 见福双慌慌张张的走了,连枝儿有些无奈的嘆了口气。看来当初她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连名声也是这样的匪夷所思,以至于福双怕成这样。 然而她才推门进屋,却见阮禄正站在窗户旁,他背对着她,但嵴背生硬,似乎在竭力的克制着什么。 「福双可是你的心上人?」 连枝儿身子一颤,「不是。」 「那你为何要送他靴子。」他慢慢的转过头来,眼中似乎凝着冰,「别告诉本世子你不知道北凉的女子送男人靴子是何意义,你就这般的下贱吗?」 「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世子殿下不是最明白我的心思的吗?除了那个人我再不会有旁的什么心思。」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误会了。 忽然他疾步走过来,一把死死的扼住她纤细的下巴,声音里满是森森的寒意,「本世子觉不会再被你这假惺惺的模样给骗到了。」 「那天晚上本世子说的话全都是哄骗你的而已。」阮禄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本世子是什么身份,怎么会爱上你这样蛮地的女子!」 窒息的感觉传到四肢百骸,她只觉毛骨悚然,竟从未见过如此勃然大怒的阮禄,难道她今日要死在他的手里了不成? 「你去死吧。」他的手指掠过她的鬓髮,最后停在她因为窒息而红紫的小脸上,「本世子捨得了。」 连枝儿脸上的惶恐竟渐渐的散了,或许她已经任命了。 而就在这时,他却放开了手,她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却是死里逃生的模样。 「以后在外面侍奉,本世子不愿意再瞧见你这张令人作呕的脸。」阮禄的声音冷的如同寒冰。 连枝儿求之不得,忙跪在地上,勉强平稳唿吸,「是。」 她忽然被赶到外面成为粗使的丫鬟,众人皆是错愕不已,青栖倒是安慰了连枝儿几句,珍盈还说了不少扎心的话,只有单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却一句话也不曾说。 很快阮禄的生辰便到了,孙升还巴巴的差人送来了一些珍宝,却全部被福双给轰走了。 阮禄只忙了一日,直至天黑的时候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却见连枝儿正在院子里挂灯笼,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瞧了几眼。 感觉到身后有火辣辣的目光。连枝儿忙转过头来瞧,却见阮禄已经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珍盈青栖等人早已备好了一桌子的酒菜,她们也细细的打扮了一番,尤其是青栖,不知哪里寻来的胭脂水粉抹在了脸上,越发显得百媚千娇,让人忍不住多瞧几眼。 阮禄似乎是真的饿了,只添了两碗饭,才命她们将饭菜给撤下去了。 很快她们便将寿辰礼品给送来了,毕竟这时苦寒之地,她们三个不过是休了香囊腰带等贴身之物,虽不及京中的绣娘,可瞧着也是费了一番的心思。 阮禄只瞧了一眼,便命福双收着了,这才赏了她们每个人十两的银子。 青栖接过银子的时候,眼中不由得动了一下,忽然恭恭敬敬的道,「奴婢不敢贪功,这腰带上有几针还是连儿绣的,还请世子殿下将赏奴婢的银子给她罢。」 阮禄幽幽的目光落在那条腰带上,只伸出手捏着,只淡淡的看了一眼,随即扔在了冒着火星的炭盆里,伴随着一阵刺鼻的味道。他的声音冷的如同寒冬的玄冰。 「她碰过的东西也是脏污不堪的,也敢来拿来给本世子?」 众人这才知晓,世子殿下究竟有多么的厌恶连儿。 最得意的要数珍盈了,她原以为青栖既然爬上了阮禄的床,以后自然是事事压自己一头的,没想到才几日的工夫便被阮禄嫌弃厌恶到这般的境地,一时间不由得有几分的咋舌。 此时福双却从外面走来,手里还捧着一个小匣子。笑着道,「世子殿下,奴才寻到了些安息香,每晚给您用一些,您睡得才踏实。」 青栖的目光却落在了那暗红色的盒子上,如玛瑙一般的眼中更多了些算计。 珍盈送给阮禄的那条帕子却是她连熬了几夜绣出来的,没想到阮禄根本就不屑去看一眼,顿时满心的失望。做事的时候也显得有些恹恹的。 她正去给阮禄提滚烫的热水,谁知才走在路上,便被迎面而来的青栖给撞上了,剎那间泼了她满身的的水,虽隔着棉衣,但身上却已经被烫红了一大片。 珍盈疼的只喊,青栖却只一心的赔罪,只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而珍盈在阮禄的院子里自然不敢大吵大闹,只得忍气吞声,而福双也赶忙上来劝说,但却一门心思的偏袒青栖。 因珍盈今晚原是要留下的守夜的,青栖却为了赔罪,自己接下了这门差事了。 树影的暗影里,连枝儿却瞧得清清楚楚,是青栖看见了拎着热水过来的珍盈,故意撞上去的。 连枝儿已经想到了,她定然是在算计着什么。 裊裊的烟从香炉里飘散出来,穿入层层的屏风和纱幔,只慢慢的飘进床榻处,竟发出了异样的香气。 阮禄忽然觉得眼皮上几乎像是灌了铅一般没沉重的几乎抬不起来,恍惚间看着一个纤细的身影冲着自己走过来,但还是慢慢的闭上了睏乏的眼睛。 纱帐外面的青栖带着戒备和试探的走了进来,颤抖着的手指慢慢的触碰着阮禄的脸颊,良久才低低的叫了一声,「世子殿下。」 睡梦中的男人好似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只沉沉的睡着,连唿吸也是那样的沉重。 青栖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那香是她托去城中採买的人弄来的,虽是安神的香料,可她多加了一种东西,便足以让人沉酣一梦,醒来的时候只怕是明日天亮了。 她以前在京中活的艰难。为了求生什么东西都会一些,没想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场了。 青栖屏住唿吸,慢慢的将自己的外袍子退下,而颤抖着的手指慢慢的伸向了阮禄亵衣的领口。 而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手却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她顿时吓得忘记了唿吸,险些叫了出来。 却见明明灭灭的火光下,阮禄那漆黑的眼中分明是那样的清明,而唇角也微微的勾起,似乎带着几分冰冷的笑意。 青栖知晓自己一切的计划都坏了,摆在她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旋即脸色灰白的道,「世子殿下,奴婢真的是一心仰慕与您……」 看着如同惊弓之鸟的青栖,阮禄冰冷的手从她的手腕上落在,终于抚上了她的脸颊。「你想成为本世子的女人?」 「是……」青栖没有否认。 「好。」他笑着,但眼底分明在谋划筹算着什么,像极了一匹凶神恶煞的勐兽,「本世子便成全你。」 「谢世子殿下。」青栖的脸上的不可思议过去之后,却是无尽的欢喜,「以后奴婢的命便是世子殿下的了,奴婢觉无二心。」 「本世子明日会告诉所有人,你是本世子的女人。」阮禄声音很柔,好似能让人溺死在其中,「如何?」 窗外的连枝儿将一切都听到仔仔细细的,她只觉得事情不会那样的简单,但此时她也无力回天了,毕竟这是青栖自己选的路,她也只能眼睁睁的瞧着而已。 很快屋内的火烛俱灭,双腿已经僵硬的连枝儿这才慢慢的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谁知她正要推门进屋的时候,却隐约的听见自己和青栖的屋子里似乎有细微的动静,她不由得一惊,忙抓起门便的柴刀,喊道,「谁?」 等她冲进了屋子里,却见竟是单翘正在屋子里,而自己和青栖的床榻上有些凌乱,竟是她翻过的。 「你……」连枝儿有些错愕,但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你在找什么东西。」 屋内的火烛明明灭灭的,照的单翘的脸忽明忽暗,却听她慢慢的说道,「你知道我在找什么的,毕竟阮禄那样的爱你,怎么可能会瞒你?!」 连枝儿一愣,矢口否认道,「你胡说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郡主,你难道不恨阮禄吗?您今天沦落至此,还不是被他所害?!」单翘的目光落在连枝儿的脸上,「只要你帮我找到帐本,我会带着你一起离开这里,你可以回北凉了。」 连枝儿感觉有些匪夷所思,好似一剎那间所有人都知晓了她的身份似的。 「你怎么会知道?」 「我姓单,难道郡主忘记了吗?」单翘笑着,眼似乎藏着了些什么,「当初郡主进京的时候,还是我兄长带着您玩遍大街小巷的,我心下好奇被人传的十分不堪的郡主究竟是何等的模样,便偷偷的瞧了一眼而已。」 连枝儿剎那间明白了,「你哥哥是单光?他还好吗?」 「他已经死了。」对面的女子死死的攥着拳头,似乎在竭力的隐忍者恨意。 「是啊,他只怕也难逃被牵连了。」连枝儿眼中已经有几分的伤感,当初她想要离京的时候,还命人去送了些珍宝过去。 「兄长不是被牵连的,是当初死于非命的,是当初他替人办了差事,被杀人灭口了。」单翘目光幽幽的,如尖刀一样看着连枝儿,「难道郡主不知道吗?」 连枝儿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究竟为什么,是谁?」 「就是阮禄。」单翘目光里却是无尽的恨意。
第63章抛下她 「怎么会是他?」连枝儿有些不可置信,毕竟阮禄跟单光毫无干系。 「我不知为何,但那晚上我清清楚楚的看见长公主府邸的人将他扔下井水。」单翘的眼底一片通红,「第二日令兄便来寻他了,难道郡主不知晓这件事吗?」 连枝儿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满脸的诧异,为何兰姨和兄长要瞒着她这件事。 「哥哥帮着世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被杀人灭口了。」单翘眼中带着恨意,「我想要离开这里,孙升已经答应了,只要拿到东西,便会放我离开这里。」 连枝儿咬了咬牙,「他的东西怎么可能在我和青栖这里呢?」 单翘漆黑的眼中带着一丝的无奈,终于转身离开了这里。 连枝儿整整一夜未曾睡着,只瞧着青栖那空空荡荡的床榻,直到外面的天色微微的泛白,她才勉强的梳洗了一下,便去了阮禄的屋子里。 珍盈因为被烫伤了,手上敷了药,却还是跟着青栖一起候在门外,只敲了敲门,但很快屋子的门却是阮禄推开的。 却见他只披着单薄的衣衫,鸦色的发松散着,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的慵懒。 两人进了屋子,便听见屏风后面的床榻上,隐隐的传来了衣衫的簌簌声,转而是女子的娇媚声。「世子殿下怎么不叫奴婢起来?您都起身了,奴婢却还在睡,真是该死的很。」 连枝儿明明已经预料到了,但只觉心中一阵苦涩。 而身边的珍盈更是吓得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旋即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阮禄却慢慢的走到屏风后面去,旋即带着宠溺的声音传来,「你睡得正熟,本世子怎好生的打扰你。」 「世子殿下……」娇嗔的声音将人的骨头都酥了。 「你昨日只怕累着了,接着睡罢。」 连枝儿从未听过阮禄如此温柔的声音。好似在呵护着世上的珍宝。 很快阮禄便从屏风后面出来了,连枝儿和珍盈如往昔一般侍奉他梳洗一番,他这才离去了。 而离开的时候,他留下了更让人不可置信的话,却听他对青栖说,「今日本世子便吩咐孙升明日备下几桌子的酒席,本世子要纳你为妾。」 屏风后面旋即传来青栖激动异常的声音,「谢世子殿下。」 直到阮禄离开之后,屏风后面又传来了青栖的声音,「还不进来侍奉本夫人梳洗?怎么半点眼色也没有。」 珍盈这才从震惊之中回过几分的神来,却还是咬了咬牙,从铜壶里倒了半盆热水,只往屏风后面去了。 连枝儿也忙拿着帕子等物进去,才转过屏风便瞧见青栖慵懒的躺在床榻上,一双眸子半睁着,衣衫有些凌乱,媚眼如丝。 珍盈才将铜盆放在铁架子上,青栖便慢慢悠悠的起身走了过来。只伸手碰了碰盆子里的水,顿时发出一阵惨叫,「哎呀,你想烫死本夫人吗?」 珍盈哪里受过这样的气,顿时变了脸色,奴才,「什么夫人?还不是跟我们一样都是侍奉人的奴婢,世子殿下是说纳你为妾,但还不是很快喜新厌旧,将你抛之脑后了?」 她的话将连枝儿也一併说了进去。 青栖好似等着她这些话,想也没想,伸手便端起架子上的铜盆,连同着滚烫的热水,全从珍盈的头顶倒了下去。 「叫你猖狂,连本夫人都敢顶撞,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珍盈剎那间如同被热水烫过的猪皮,小脸上通红一片,只跌在地上疼的死去活来。 青栖却上去死死的抓住她的头髮,声音里带着阴森森的寒意,「我说过的,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珍盈的眼泪一滴滴的落下,却还是咬着牙,不肯说半句求饶的话来。 「出去跪着。」青栖笑着看着她,好似嗜血的野兽,「没有本夫人的话,你绝不能起来。」 珍盈只觉得天塌地陷了一般,却还是认命的去了外面了。 而就在这时,连枝儿将落在地上的铜盆捡起来,淡淡的道,「何必一定要致她死地呢?」 青栖瞧着连枝儿,目光如锥子一般,「你难道忘了当初咱们受了她多少的苦,要她的一条性命还远远的不够。」 看着他几近癫狂的模样,俏丽的小脸竟显得有几分的狰狞。 她竟觉得青栖和阮禄那样的像。 连枝儿还是侍奉着青栖梳洗,而青栖却再也没有了适才的凌厉,只唇角含着笑,对连枝儿十分的亲昵。 但连枝儿只觉得什么都变了,再也回不去了。 等她端着洗脸水出来的时候,却见福双正站在院子里,身上的披风上凝了一层薄冰,想必是在那里站了很久了。 他见连枝儿出来了,忙走了过来,眼中带着几分的急迫,「青栖真的……」 说道此处,他的声音勐地停下了,似乎不忍再说下去了。 「是真的,你家世子殿下明日要纳她为妾。」连枝儿的声音出奇的平静,「青栖心气高,不可能会嫁给你的,如今也好,终究是得偿所愿了。」 连枝儿知道自己的话究竟有多么的伤人,却还是慢慢的说了出来。 福双往后退了几步,喃喃道,「原来她终究是在利用我。实在抱歉,竟是我害的你。」 「你为何要对我赔罪?」她有些不解。 「其实那北凉女子送男子靴子的意思我是明白的,是她叫我演这场戏的,就是为了给世子殿下看的。」福双眼中的悔意越来越深,「是我毁了姑娘的前程,但世子殿下待您的情谊是真真切切的。」 连枝儿只觉得有些可笑至极,「你家世子哪里来的真心?」 福双没有再说一句话,似乎被连枝儿那满是嘲讽的眼睛给吓到了。 连枝儿抬起头看着灰濛濛的天,压抑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原来她自始至终,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罢了,她忽然很想北凉,很想。 ———— 孙升知晓阮禄要纳妾的事情自然是十分的疑惑,但瞧着阮禄仔仔细细的吩咐着众人,只觉得匪夷所思,但却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而且阮禄还带着青栖四处转转,那宠溺的眼神里实在是让人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那青栖也不是什么省事的,又是命人买绸缎,又是金钗首饰的,亦不知娇惯成何等的模样,但阮禄却对她有求必应,几乎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孙升见阮禄陷入温香软玉中,便暗自冷笑这长公主的嫡子也不过是酒色之徒,只是徒有其表罢了,京城中的人竟都拿着他与施染相比较,简直是匪夷所思。 阮禄晚上回来的时候,却见院子里跪着的珍盈。却连问也没有问。 那青栖又怕阮禄不知道似的,自己反倒说了出来,「那贱婢素日里时常欺负妾身,今日又拿着开水烫妾身,所以才罚她跪在院子里的。」 阮禄坐在她的身边,只牵起她的手,细细的查看她的指尖,见果然有一丝的红,便露出宠溺的笑来,「将她的棉衣脱下来,让她跪着,只冻死了才能解恨呢。」 青栖未曾想到阮禄就不呵斥她,竟还这般的纵着她,不由得面露欢喜的神色,「多谢世子殿下。」 连枝儿正在倒茶,只听闻这话,手里的茶杯几乎跌在地上。 阮禄冰冷的目光旋即扫了过来,「你去吩咐。」 连枝儿领命下去了,只走到外面,却见珍盈还跪在雪地里,脸上白的如同一张纸,连半点的血丝也没有。 听到脚步声,她勐抬起头来,急道,「世子殿下可要让我起来了」 「世子殿下让你将棉衣脱下来。」连枝儿脸上有了一丝的怜悯,「你活不过今晚了。」 「都是那个女人挑唆世子殿下的。」她拼命的想要站起来,但还是摔在了冰冷的雪地上。「我要见世子殿下……」 「她现在是世子殿下心尖上的人,你凭什么跟她斗?你进去之后,只能是死的更快而已。」 「不……」珍盈泪珠滚落,却如何也不肯认命,「是你和青栖要害我的,你们一直恨我。」 「我从没有恨过你。」连枝儿说的是实话,她们这些流放之人,皆是被她们北凉人所连累,家破人亡,她又有什么理由去嫉恨呢。 等连枝儿拿着那棉衣去屋子里復命的时候,孙升已经派人将明日的喜袍给拿了过来,因为毕竟是纳妾,只是浅红色的嫁衣,但红艷艷的颜色,连枝儿只瞧了一眼,便不由得伸出手,去触碰她柔软的绸缎。 「怎么?想穿?」一个冷飕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连枝儿忙回过头来。却见阮禄那冰冷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连枝儿咬了咬牙,「奴婢不敢。」 阮禄的声音里带着异样的复杂,「谅你也不敢觊觎。」 说完这句话,却是良久的沉默,屋子里安静了下来,静的只有彼此的唿吸声。 而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娇媚的声音,「世子殿下,这便是明日的喜服吗?」 连枝儿微微的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屋子里。 第二日天色刚亮,连枝儿便已经起身了,却见四处已经挂了红艷艷的灯笼,在冰天雪地中,却带着异样的悽美。 昨夜又是一场暴雪,连枝儿踩在厚重的雪上,脚下却吱呀作响。 等她来到正院里的时候,却见那些奴才们正从雪里面扒拉出一个冻僵了的人来,连枝儿还是停住了脚步,却见珍盈蜷缩着瘦小的身子,连死得时候都是那样的痛苦之色。 阮禄此时正从屋子里走来,见她一直盯着,便冷哼一声,「她不是时常欺负你吗?怎么心软了?」 连枝儿并未回话,只是目光中带着一丝的复杂。 「你当真不愿意嫁给本世子?」他问道。 「您今日要纳的人在屋子里,奴婢虽不知您谋划着名什么,还请您以后好生的对她。」 阮禄看了她良久,好似终于放下了什么。「连枝儿,下辈子若你生在北凉,便永远不要来中原,本世子再也不愿意见到你了。」 他丢下这句莫名的话便走了,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雪地中。 连枝儿这才转身进了屋子里,却见青栖已经穿上了那件嫁衣,脸上画着精緻的妆容,虽不是极美,却自有动人之处。 「青栖。你可觉得漂亮?」她站起身来,让青栖细细的瞧。 「很漂亮。」青栖笑着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我却什么也给不了你了。」 「这算什么?」青栖的脸上凝着笑。「瞧见外面那个人了吗?我心中痛快的很,比的了天下的奇珍还要高兴呢!」 连枝儿不知该如何接她的话,只是淡淡的拿起一枚朱钗,插在她的髮鬓间。 谁知青栖见了,却一把将那朱钗给拽了下来,狠狠的甩在了地上。「这东珠的钗环俗气的很,怎么能今日戴,你是怎么想的,竟做这样的蠢事。」 她声音里带着怒意,却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况且世子殿下怎么可能会喜欢,分明你就是故意的。」 连枝儿一愣。 青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却也不肯说愧疚的话,只淡淡的说,「今天晚上摆了酒宴,你一定要过来。」 连枝儿一整日便只在自己的屋子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听着前院里的热闹非凡,孙嬷嬷等人都前来庆贺了,因为忙,连枝儿便被打发着进了厨房,只做一些粗活。 直到晚上的时候,前面似乎渐渐的平息下来,却见小丫头们过来传来,「世子殿下和几位大人都醉了,快熬一些醒酒汤来。」 ———— 觥筹交错间,阮禄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衫,但他俊美的脸颊上早已红了一大片,眼中也带着十分的醉意了,但他已经没有了往日里高高在上的气度了,只拉着众人胡乱的喝酒。 孙升也有三四分的醉意了,见阮禄如此,便不由得露出嘲讽之态来,却还是虚伪的拉着阮禄道,「世子殿下今日大喜,还是快些回去罢,免得叫佳人等的急了,岂不是我等的不是?」 阮禄已经醉的站不起来了,福双忙过去将他搀扶着,「孙大人恕罪,我家世子殿下在京中被长公主管的多了。不善饮酒,奴才这就搀扶他回去。」 众人不由得笑了起来,却连恭送的模样也不用装了。 福双扶着他往外走,只出了屋子,福双便紧张的往四周瞧,这才深深的吸了口气,「世子殿下,没有人跟着。」 阮禄慢慢的站起身来,月光下漆黑的眼中哪里有半点的醉意,「好。」 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后院里,似乎在下最后的决心,但终究是忍不住心底的刀割似的疼。 「世子殿下,不如带着青栖夫人和郡主一起离开,若是将她们留在这里,只怕难逃一死了。」 阮禄的目光终于慢慢的收了回来,「本世子不会在留恋一个爱慕旁人的女子,死了也好,至少长痛不如短痛了。」 福双却咬了咬牙。这才跟着阮禄往北边的树林里跑去,那里早已藏着两匹骏马,足够他四日之内回到京城了。 很快,两个漆黑的骏马带着人奔向京城的方向,而孙升等人知晓阮禄已经逃离的时候,却已经酒过三巡,众人已经酩酊大醉了。 他忙将众人叫起来,那些醉的太厉害的就,直接扔在雪地里去,那些亲信门知道这件事情后,吓得魂不附体,大难临头的样子。 他们这么多的人竟全被阮禄给骗了,没想到他竟假借纳妾,让众人放松警惕了。 众人忙派人去追,但追了半里地,却还是灰熘熘的回来了,没想到阮禄还是进城去了。 大家明白阮禄的帐本一定藏到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毕竟这里不知被人搜寻了多少遍,连蚂蚁窝也不曾放过。 既然阮禄没有时间去拿那帐本,很显然还是留着这里的,即便阮禄从京城中带了兵马,但没有证据,谁又能将他们这些人如何呢? 众人只说将阮禄身边的人抓起来,细细的审问才是。 青栖正在屋子里,她头被盖起来,什么也瞧不见,但心中却是无尽的欢喜,没想到自己竟真的成为阮禄的妾室。 她不由得想到这两日,阮禄虽带她瞧着情深意重,但却从未碰过她半分,甚至偶尔会流露出几分的厌恶的模样,这让青栖觉得心中似乎压了一块石头似得。 而就在这时,她听见一阵脚步声,忙欢喜的要说话,却不料头上的盖头一把被人扯下。 站在她面前的却不是阮禄,竟是几个凶神恶煞的小厮,脸上带着阴狠的表情。 「你们要做什么?世子殿下呢?」她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连声音用也带着几分的颤抖,「你们竟然这样的放肆,世子定会要了你们的狗命的。」 「你的世子殿下早就走了,别做白日梦了,你这个贱人。」小厮狠狠的拽着她的胳膊,将她往外面拖拽着,她剎那间是目瞪口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不可能,怎么可能?」
第64章 为她而求 连枝儿将熬好的醒酒汤放在瓷碗之中,装了整整七八碗,也不知够不够。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再做一些的时候,却见几个人踹门进来,剎那间厨房内尘土一震,灶里的火星乱蹦。 连枝儿不由得呆住了,然而正在这时,却见几个人上来便拖住她,将她往外面扯。 直到被丢进了一间屋子里,连枝儿却瞧见了满脸惨白的青栖,同样青栖脸上带着惶恐的看着她。 两个人只交换了一个眼神,还未来得及说话,却见孙升地踱步走了进来,清瘦的脸上因为带着怒意,显得有些狰狞。 「帐本不管在你们两个谁的身上,只管拿出来,否则两位姑娘的命可保不住了。」 在孙升的眼里,她和青栖就像是蝼蚁一般,伸手便能碾死。 青栖已经被吓破了胆子,满脸惶恐的说,「我不知什么帐本,你们弄错了。」 剎那间连枝儿便全部都明白过来了,不成想阮禄竟去利用青栖,自己脱身离开了,分明是要将她与青栖置于死地。 连枝儿明白,若是此时交出来,孙升之人定然是杀人灭口的。 「你是他的心上人。难道这件事你还不知晓?」孙升笃定,既然阮禄能将那玉佩给她,俨然对她也是有几分的真心的。 「不,我不是。」青栖上来死死的抓住连枝儿的胳膊,声音变得悽厉,「她才是世子殿下心尖上的人,而且他们私下里做的龌龊不堪的事情,她一定会知道的。」 连枝儿看着脸色狰狞的青栖,好似凶煞厉鬼一般。 孙升如利刃的眼神剎那间往连枝儿的脸上看来。声音阴森,「你这贱人,还不快说?」 「奴婢什么也不知道。」连枝儿只有这一句话。 「好,那就用刑。」孙升脸上笑的疯狂,「若是阮禄回来了,反正我是活不成了,你们也别想活着,只可惜这样俊俏的女人,竟要成为鬼了。」 说完他挥了挥手,很快便有人扯着连枝儿和不断哭喊的青栖,将她们两个捆绑起来。 连枝儿看着已经有人拿着鞭子走了过来,如手腕粗细的鞭子上隐隐有一丝的血迹,也不知有多少的人曾经成了它下边的亡魂。 伴随着青栖和连枝儿的嘶喊声,鞭子不断的落在她的身上。 不知挨了多少的鞭子,连枝儿疼的昏过去了,但很快却又被人用冰冷的水给泼醒了,身上血淋淋的伤口上,疼的几乎麻木了。 「两位姑娘可想起来了?」 连枝儿疼的满头的大汗。却还是咬牙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很快鞭子又无情的落在她的身上,疼的她只恨不得咬舌自尽,但她一想到北凉,却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孙升手下的那些人生怕将她打死了,等她失去可知觉,便又给她敷了些药,然后扔进了漆黑的不见天日的屋子里。 整整一夜,连枝儿疼的几次昏死过去,她的额头上满是冷汗,好似坠入了无尽的地狱。 接连的几日里,她和青栖经过了无数次的拷打,直到了第四日,那狱卒见两个人已经奄奄一息了,便去回禀了孙升。 这几日孙升发疯似的寻找着帐本,却一直毫无踪影,只颓然的不知以后如何,见手下回话说连枝儿和青栖要死了,只冷哼一句,「别管她们了,阮禄那样狡诈阴险的人,怎么可能会告诉她们,就让她们自生自灭罢。」 而就在这时,却听远处一阵马蹄声响起,惊天动地的声音惊起草丛的灰雀和野兽。 他只得匆匆忙忙的出了院子,还有听到声音的他的党羽,皆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却见漫天的大雪中,却是两匹马并驾齐驱,一人一身玄色的衣衫,身后的披风在风中唿唿作响,却见眉眼间带着一丝的冷戾,却正是带着兵马而来的阮禄。 而他身边的人却是一身的白衣,眉目如画,却带着一抹绝世的清高孤傲,竟是施染亲自过来抓他了。 这些年他做了什么自己是知晓的,被绑到皇上的面前,只怕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而阮禄身后跟着的却又数千铁骑,瞧着他们身上的铠甲,竟是宫中的禁军,以一敌百,战无不胜。 伴随着漫天的尘土,那些马匹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微臣参见世子殿下,施大学士。」孙升领着众人跪下。 阮禄并未下马,脸上却带着几分的阴寒,只吩咐身后的侍卫道,「将他们全部抓起来,带回上京。」 「不知我等有何罪?或是皇上的意思?」孙升却还是负隅顽抗,不肯轻易的认命。 「来人,将他的院子给本世子搜一遍,本世子倒是瞧一瞧有没有罪证。」阮禄一副瞭然的神色,眼中却更多的是讥讽和轻蔑。 那些侍卫领了命令,只进了院子和屋子便一顿的乱翻,连屋内的孙嬷嬷也被侍卫扯了出来,吓得哆嗦的跪在阮禄的面前。 很快侍卫便拿过来一个布包。恭恭敬敬的呈到了阮禄的面前,「世子殿下,这时在他们的房樑上寻到的。」 孙升恨得几乎捶地,他将这里的地都翻过来了三尺,却还是没有找到,不成想阮禄竟这般的算计,竟藏着自己的屋子里,俨然成了灯下黑,自己竟犯了打错。 阮禄是个何等精明的人,他早就料到青栖会将东高原地在何处,所以才故意交给了她,因为只有她们这些打扫的奴婢,才能轻而易举的做这些的事情。 阮禄笑着道,「孙大人还有什么可说的不成?」 孙升脸色颓然的跌坐在地上,却还是满脸的愤懑,这才赶紧瞧着施染,「施大人,您就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救微臣的性命罢。」 阮禄面无表情,似乎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自己父亲的得意门生,「我们没有什么情分。」 孙升明白他是个冷心冷意的人,便是自己求他也没有半点的用处了。 「施大人,帐本就在这里,您可不能徇私舞弊啊。」阮禄笑着挥了挥手里的鞭子,那侍卫领命帐本送到了施染的面前。 施染只接过,脸上的表情依淡然,好似根本没有看见那帐簿上记着的给了自己的父亲送了多少的东西。 阮禄这才一脚胯下马来。拽着孙升的脖领,「她们呢?在哪里?」 「世子殿下问的是哪一个?是青栖还是连儿?到底哪一个?」孙升装出一副不知的样子,但他还是轻易的捕捉到了阮禄眼中一闪而过的紧张。 「她们在哪里?」阮禄一脚踹在了孙升的身上,若不是要绑着他进京,只怕现在便要将他给踹死了。 「她们犯了错,已经被处死了。」孙升笑的阴险,「世子殿下难道还在乎那些罪奴的性命了?」 阮禄剎那间脸色变得惨白,他原以为自己可以捨弃的,却在听到他的话的时候,却还是心如刀割。 「在哪里?究竟在哪里?」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连身后的施染也带着一丝的不解,他从未见过阮禄这般失态的时候,竟不知是谁。 孙升后面的人见大势已去,只想着巴结阮禄,便忙道,「在北边的柴房里呢!孙大人非要动刑,只怕这会子人已经不行了……」 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见阮禄竟勐地往北边那低矮的屋子里走去。 知道推开那低矮破旧的小门,阮禄的手还在不断的颤抖着。 伴随着屋内的发霉的味道,却见地面的淤泥上隐隐的有几道血痕,她顺着血迹望去,却见柴草上,果然有两个鲜血淋漓的人。 他几步跨过去,却还是一下找到了连枝儿,透过狭小窗户透进来的白光,却见她脸色惨白的没有人色,竟似真的死了。 阮禄的心「咯噔」一下。好似什么东西碎了一般,只压在他的胸口处,几乎窒息了一般的感觉。 他将她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修长的手指几乎抖擞着往她的鼻息下探去,却还是感觉到了那轻不可闻的唿吸。 好似失而復得的珍宝,他将连枝儿死死的搂在怀里,只匆忙我那个外面狂奔,嘴里喊着,「快叫大夫来,快叫大夫来。」 施染等人还在外面将孙升等人带着带上枷锁,却见阮禄抱着一个瘦弱的女子急匆匆的跑来,都吓了一跳,而带来的禁军中有大夫,便赶忙的跑了过来。 施染的目光不由得看着阮禄怀里那张血淋淋的小脸,虽看不清楚五官,却觉得十分的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但他根本不在意,只慢慢的下马。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阮禄将奄奄一息的青栖放在孙升的屋子里,又嫌弃他们的东西脏,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来让她垫着,那玄色的披风却很快便被鲜血给染透了。 很快一盆盆的雪水便被人用盆端了出来,泼在冰雪中,却是触目惊心的一番模样。 待伤口上的血水擦拭干净了之后,阮禄看着她身上的鞭痕,几乎将她浑身的肌肤都割了一遍似的。 他坐在床榻边,看着他紧紧闭着的眸子,「我怎么捨得?我当时真是得了失心疯了?竟将你一个人丢在狼窝里了。」 很快那些丫鬟们将心惊胆战给连枝儿上了药,大夫这才忧心忡忡的道,「姑娘的命是折了一大半了,能不能活命,只看能不能挨过一日了。」 「没用的东西?若她有半分的不好,本世子先砍了你的脑袋。」阮禄脸色铁青,几乎能喷出火来。 「这也得看姑娘在造化了,若是常人受了这样的折磨,早就活不成了,只是姑娘心中只怕有着执念,不肯放下,才吊着这条性命。」那大夫脸上露出怜悯的神色来。 阮禄挥了挥手,只让他下去了。似乎想到了什么,「那屋子里还有一个,看看能不能救活,若没有法子救,只让她去了也省的受罪。」 若不是看在青栖与连枝儿亲如姐妹,他才不会对那个女人有半点的怜悯。 屋内很快便剩下了他们两个了。阮禄看着床榻上的青栖,手指慢慢的摩挲着她的脸颊,「你想要什么,尽管告我,你只要现在开口,我什么都能答应。」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痛楚。 「你不是想要回北凉吗?我带着你回去!去见你的亲人们,去看你的弟弟。」 「你不是喜欢骑马吗?宫中有一匹汗血宝马,我给你求来好不好?!」 「起来跟我说说话。哪怕骂本世子绝情也成!」 终于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 阮禄顿时心内一紧,却是漫天的欢喜,只将耳朵凑了过去,「你说什么?你说啊!」 「施染……」她只说完,一行泪珠便顺着她惨白的脸颊滚落。 阮禄慢慢的站起身来,他这才发觉自己的身上竟全是她的鲜血,「好,本世子将他给你叫来。若是趁我不在你断了气,我便亲手砍下他的脑袋。」 他说完便推门出去了,才走到门口处,脚下一个踉跄,几乎险些摔在冰天雪地里。 守在门外的侍卫都吓得不轻,却见到了往日里沉稳的世子竟露出慌乱惶恐的模样,不由得瞠目结舌起来。 「施染在哪里?」 「回世子殿下的话,施大人正在带人搜寻被孙升等人藏匿起来的金银……」 他的话尚未说完,一抬头却见自己的面前空空如也,竟不知阮禄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阮禄从一处偏远的屋子里找到施染的时候,果然瞧见施染正命人挖着埋在雪地里的金银珍宝,他抬眼看着满头大汗的阮禄,「世子殿下为何这般的匆忙?」 「跟我去见她。」阮禄的声音阴冷。 施染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却不由得想到了适才被他抱着的不知生死的女子,「我很忙,实在不便,况且我又不是大夫,世子殿下找错了人了。」 阮禄早已忘记了当初对她死缠烂打的北凉郡主,他只知晓她最后落在了阮禄的手里,但他只以为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原本就是冷心肠的人,即便连枝儿再是爱的刻骨铭心,撕心裂肺,但在他的眼中,她不过是如同浮萍一般,或者落在身上的一片叶子,再也不会记起来了。 情急之下的阮禄眼中已经满是血丝,他「刷」的一声拔出了自己身上的配剑,直指着阮禄,一字一顿的说,「她要见你。」 周围的侍卫见两人竟莫名的兵戎相见,都不由得大惊失色,毕竟阮禄和施染都是京中煊赫的人物,伤到了哪一个以后也不好收拾。 「不可——」 「世子殿下消消气。」 「他是施大人,您怎能动刀刃呢?」 施染看着那冷岑岑的刀刃,似乎也不像闹得太厉害,他太了解阮禄了。不但狂傲不羁,而且但凡他认定的事情,费尽心思也要得到。 「我跟世子殿下去就是了。」施染的手指拂过袖子,依旧是优雅从容。 阮禄这才放下手里的剑,带着施染往孙升的院子里走,他走的十分的匆忙,好似害怕什么东西会发生似的,几次踉跄着,连脚步也有些虚浮了。 这让无波无澜的阮禄也有一丝的错愕了,然而等他被阮禄带着进了屋子里,却见床榻上的女子双眸紧紧的闭着,似乎在竭力的忍着身上的疼痛。 而当他的目光听着那女子干干净净的小脸上的时候,终于问了出来,「她是谁?」 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床榻上的女子的眼中又落下一行泪珠来,旋即发出如小猫一样痛苦的哼声。 「施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初对您爱的惊天动地的女人竟然全忘了。」阮禄坐在床榻上,伸手抚着连枝儿的手背。「她是连枝儿。」 无数的回忆剎那间涌上心头,施染的目光停在了连枝儿的小脸上,若不是阮禄说,他就那个认不出她来了。 当初有鸭蛋的小脸上带着欢喜的笑,无论走在哪里,似乎都能听见一般,而此时床榻上的女子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半点鲜艷明媚,好似枯萎凋谢的花。 「怎么是她?」施染皱了皱眉,「她怎么会在这里?」 阮禄根本不想将当初自己做的一切告诉他,甚至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难受。 「大夫说她可能熬不过今晚,你留在这里陪着她,或许她……」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清瘦的小脸上,「或许她还能熬过来。」 「世子殿下,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施染眼中又是一片的淡漠,「生死各安天命,离开了没有什么不好的,瞧着如此的病着,早些去了省的早受罪才是。」 他的话无异于在阮禄的心口处捅了一刀,「是啊,施大人就是这样绝情狠心的人,所以连自己亲身的母亲去了也不曾伤心难过,本世子瞧着也不过是狭隘自私之人罢了。」 施染眼中有一丝的复杂,良久才只说两个字,「告辞。」 阮禄瞧着床榻上的女子,那微弱的唿吸几乎随时要断了一般,他终于还是咬了咬牙,「求你,求你留下来陪着她,哪怕她今晚去了,到了阴司地狱里,也是心中欢喜的了。」 施染怔住了,高高在上的阮禄竟会这样的求人。
第65章 知道一切 连枝儿好似跌入了油锅里煎熬着似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只有断了这口气,她才能结束了炼狱一般的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她痛苦的睁开那双眸子,却瞧见屋内的书桌前坐着一个人,他低着头看着书,但身影却是清高孤傲,竟似乎神诋一般。 「施染……」她的眼泪不由得落了下来,低低的唤着这个名字。 书桌前的人撂下手里的书卷,慢慢的走了过来。 就在她彻彻底底的看清楚他的样貌的时候,一滴滴的泪落了下来,「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施染目光只是淡淡的往她的脸上扫了一眼,从一旁的桌子上端了一碗褐色的药过来,「喝了。」 连枝儿呆呆的看了他很久,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好像害怕这一切是一场梦,只挣扎着坐起来,却还是牵动了身上的伤口,撕心裂肺的疼了起来。 她接过他手里的药碗,闻见了那熟悉的淡淡的木兰香气。 连枝儿一口将整碗的汤药都喝尽了,然后漆黑的眼中满是哀求,「施染,你留在这里好不好,别走。」 「今晚我不会离开的。」他声若击玉。 连枝儿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只再次跌在床榻上。她声音软绵绵的,连哭声都似乎很快要断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当初没有来找我?」 他有些不解,待想要问的时候,却见她已经阖上了眸子,却再次的昏睡过去了。 施染不由得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她时候的模样,她的兄长连烧了崇文馆的一排屋子,那些大臣们吓得魂不附体,皆来求他去北凉王府。 虎狼屯于阶陛之上。人人皆朝不保夕,若是能捨弃他一人的性命,救下更多人的性命,又有什么不值的呢? 然而等他被蛮横的北凉人「请」到北凉王府的时候,却见一个穿着绿罗裙的女子蹦蹦跳跳的出来,嘴里嚷嚷着,「本郡主不念什么狗屁的书,将来也不嫁任何人。谁要是敢嫌弃本郡主生的野蛮,我叫兄长将他的心肝都挖出来。」 中原的女子皆是名门闺秀,谁能这样大张旗鼓的议论嫁人之事。而却张口便是血腥杀戮之事,果然是杀戮成性的北凉王的女儿。 然而就在这北凉的郡主看着他的第一眼,却见她澄澈的眸子睁的很大,嘴巴张着,似乎随时能留下口水来一般。 她的目光很让他感到厌烦,就像是放浪形骸的世家公子哥瞧着青楼的女子,不怀好意。 「你生的真这般的好看,比牡丹姑娘还漂亮。」 牡丹还是青楼里的女子,艷名天下。也不知她何时看见的,后来才想起来,这北凉的世子又岂能放过那样的美人,只怕早就弄进府邸来了。 他那样清高孤傲的人,竟被人拿来比作粉头之流的人,叫他如何不生气。 「放肆。」 他那天终究是气恼了,而当初那娇艷的小脸,再也瞧不见了。 而就在这时,却听外面传来扣门声,外面的天色已经隐隐的泛着鱼肚的白,很快他便要离开这里了,他虽是一夜未睡,却不曾露出半分的疲惫来。 等施染将门打开,却见是一个样貌端正的女子,她的手里端着一盆冒着白烟的热水,恭恭敬敬的道,「大人,时辰到了,该给连儿姑娘上药了。」 这人却正是连翘。 「恩」施染慢慢的让开,自己也不便呆在屋子里,便要出门。 却听身后传来连翘「哎呀」了一声,却见她勐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哎呀,我竟忘了吧一身干净的衣衫给姑娘换洗了。」 说完她便匆匆忙忙的往外面走,只是天这样的寒冷,等她回来,只怕那盆热水早已凉了。 施染似乎闻见了那药味,只皱了皱眉,「她的屋子在哪里,我去拿罢。」 连枝儿的屋子离的并不远,只遥遥的半坐山头,施染的记性很好,连翘只说了一遍他就能侍奉熟稔的找到了。 他推开那狭小的屋子的门,却闻见了一股霉味。 便是京城中最下等的家奴也不会住这样的房子的,却见两个床榻上只攒着破破烂烂的被子,屋内的衣柜的门也开了。 施染走过去,只勉强找了一间还短干净的衣衫,却见上面还是油污,黑乎乎的一大片。 而就在这时,却见衣衫里掉出一块极为熟悉的玉佩来,灿若朝霞。而玉佩的旁边,该有一张发黄的纸,整整齐齐的叠着,似乎是连枝儿十分重要的东西。 他慢慢的捡起来,只拿在手里,却感觉到一股热气从指间传来。 等他打开那封信的时候,只瞧了几眼,俊美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的错愕,良久才慢慢的恢復平静。 他一直觉得不解,为何明明她是可以回到北凉的,又怎么被阮禄给抓到的,毕竟北凉的人绝不会将他们的郡主给丢在京中的。 原来这自始至终不过是一场欺骗而已。 他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却见阮禄迎面走了过来。 「适才大夫已经说过了,她熬过来昨晚。性命没有什么大碍了。」阮禄似乎也一夜未睡,眼睛已有血丝,「今日不便为你送行了,还望施大学士回京之后莫要徇私舞弊才是。」 阮禄知晓他的性子的,大义灭亲的事情施染也能做得出来,毕竟他是个冷心肠的人,所以才这样放心大胆的将帐本交到他的手中。 施染却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从怀里将那两样东西掏了出来,「世子殿下难道不该解释一下吗?」 他手中的那块玉与施染腰间的一模一样,却终究是赝品罢了,他当初在殿试的时候,终究是输给他的。 「这件事你别管了。」阮禄疲乏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些紧张,「与你无关罢了。」 「可世子殿下却是用的我的名。」面对咄咄逼人,满脸戾气的阮禄,他的脸上依旧满是从容,没有半点的畏惧。 「那又如何?你不是不喜欢她吗?当初不是将她视作蛇蝎一般的人物吗?」阮禄直勾勾的看着他,声音里越发的变得凌厉,「别忘了当初诛杀北凉人的计谋,还是你想出来的,那时候也未见你有半点的心慈手软。」 「那世子殿下可是动了真心了?」施染一针见血的说,「您现在这般的紧张可是怕我将这件事说出来。」 「是。」阮禄终究还是承认了,「就算我们之间有太多的算计,也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插手。」 刺眼的朝霞落在施染的脸上,长睫在脸上投下了大片的暗影,连他瞳仁中的东西也一併的隐藏起来。 「那便好好的待她。」施染将手里的衣衫连同玉佩和信一併还给了他,「时辰已经到了,告辞。」 连枝儿在睡梦中是被那马鸣声给惊醒的。她勐地睁开眼睛,下意识的往身边瞧去,却见施染早已不在了,竟是阮禄那张带着担忧的脸。 「施染呢?他在哪里?」她嘶吼着坐起来,然后死死的攥着阮禄的衣袖,急道,「说啊,他在哪里?」 阮禄眼中的光似乎渐渐的淡了下去,他终于慢慢的开口道,「他已经离开了。」 连枝儿一把从床榻上起来,连鞋袜也未穿,直接往外面跑,阮禄不成想她竟疯了似得,伸手去抓她竟让她如同鱼儿一般的给熘走了。 她才敷了药,这一闹那单薄的衣衫上顿时沾染上了血迹,越发的显得触目惊心。 却见她此时已经冲到门外去了,却见遥遥的果然有无数的铁骑,踩着漫天的雪,只往南边而去。 「施染……」她嘶吼着,拼命的想要追。 然而她连院子也没有跑出去,一个冰冷的手却死死的扯住她的脖领,她勐地往后面跌去,却落在一个冰冷的怀抱中。 她挣扎着,头顶几次撞到了阮禄的下巴,他有些吃痛,只死死的扳住她的肩膀,怒喝道。「你想死在雪地里吗?早知本世子便不费心费力的救你的性命了,真是白白的担了心,还不如让你死了。」 连枝儿哭的声嘶力竭,或许这时她此生最后一次见到施染了,她还未曾问他,为何当初要失言。 而他的手却牢牢的将她给困住,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马渐渐的消失在冰天雪地中,没有了踪迹,连声音也听不见了。 恨意之下,她死死的咬住阮禄的手背,尖细的虎牙深深的嵌入到他的血肉中,她还是不肯放嘴,似乎要将他的肉给咬掉了才肯解恨。 阮禄却似乎感觉不到疼一般,那双黑色的眸子看着她,冰天雪山中,两个人竟如泥塑一般,「明明四日的路,我两日就赶回了京城。只生怕你熬不过。」 连枝儿听到他的话,却「噗嗤」一声的冷笑了起来,虽放开了他的手背,但她的牙齿上全是猩红的血,看起来像是吃人的野兽,可她明明是那么弱不禁风。 「我离开之后便后悔了,早知带着你一起离开的。」他眼中一片通红,却是难掩的悔恨,「我说过,只要你还活着,以后我便好生的待你。」 连枝儿「哈哈」的笑了起来,那模样却是十分的悽厉,直到她的眼中全是泪,才用讥讽的声音说,「世子殿下这话可还同青栖说了?您还不是利用她可吗?」 阮禄被她弄得无话可说,便知她已经已经不再相信他了。 他还是将她打横抱起来,走到屋子里,替她将被子盖好,然后吩咐连翘道,「你好生的看着她,若她有什么闪失,你也别活着了。」 连翘变了脸色,忙道,「是。」 阮禄转身离开了,才走到院子里,一个踉跄,几乎险些跌在地上。一旁的侍卫忙扶住了他,「世子殿下,您已经五日未曾好生的歇息了,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若是您有什么闪失,长公主……」 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见阮禄已经离开了,白茫茫的雪地中,他颀长的背影竟是那样的孤独和绝望。 屋内笼了炭盆。屋内暖的如同春日一般。 连翘将连枝儿身上渗出来的血迹又擦拭了一遍,却见连枝儿双眼空洞洞的看着那帐幔,任由她上药,却未曾喊出半句的疼。 忽然连翘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我知道一条离开的法子,只要你替我杀了阮禄,咱们一起离开这里。」 连枝儿依旧直直的看着,眼珠也未曾动一下,即便此时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连翘也未气恼,却已经替她将一切都收拾妥帖了,「这世上只有你能杀了阮禄,也只有我可你帮你离开这里,难道郡主一声都要烂死在这里吗?」 连枝儿的眼珠慢慢的动了动,却还是未说半句话。 她身上的伤口只养了数日才结痂,阮禄生怕她身上留下疤痕,只让人去京中求了宫中的药来,煳墙似的往连枝儿的身上抹。 但阮禄似乎很忙,如今那孙升被拉到京城中问罪了,京中很快又调来了旁人,但还是处处出错,每日却只得挨着阮禄的呵斥,几乎吓出病来了。 阮禄却并未来看她,只是偶尔经过的时候,隔着窗户瞧一眼,或是将单翘叫去,询问连枝儿的病而已。 福双也从京中赶来了,还专门进来给连枝儿请安,只从京中带来了很多好玩的东西,或是听闻了什么新鲜的趣事,只说给连枝儿听。 连枝儿的心情也随着身上病痛渐渐的好了起来。 而福双告诉她,青栖也好端端,身上的伤并没有什么大碍。 这也难怪,当初孙升只以为帐本会在青栖的身上,为了杀鸡儆猴,便只管往死了打连枝儿,而她虽也挨了打,便没有什么要命的地方。 而连翘也将那信和玉佩给连枝儿拿了过来,她更多的时候便是在窗户旁看着玉佩出神,这一瞧便是一日。 这日福双又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只鹦鹉过来,只用笼子装着,巴巴的送到连枝儿的面前,笑道,「姑娘,这鹦鹉好生的厉害。连诗句都会背,以后就让它留在这里给您解闷。」 连枝儿看着那绿头红嘴的鹦鹉,她也曾养过两只,心里也明白这东西价值千金,怎可能是福双能买的来的东西。 只怕是另一个人假借着福双的手送了过来而已。 连枝儿这才放下了手里的玉佩,只拿着指尖隔着笼子去触碰鹦鹉那鲜艷的羽毛,那鹦鹉也不怕,只梗着脖子瞧着连枝儿。 连枝儿不由得「噗嗤」的笑了起来。 福双也她笑了,也不由得心中欢喜,一抬头却瞧见了连枝儿身边的玉佩,不由得说道,「这东西怎么在郡主这里了?当初世子屋子里的云豆翻天的找,也未曾找到,如今可被我瞧见了。」 「什么?」连枝儿脸上剎那间没有了血色,「这……这东西是谁的?」 福双道,「自然是世子殿下的,难道我还能认错了不成?这可是长公主命人做出来的,世子殿下却一直丢着。」 连枝儿的手指都在颤抖着。将那玉佩塞进福双的手里,连声音也变得悽厉起来,「这时施染的玉佩,你好好看看!」 「这就是世子殿下的,施大人的那一块上镌刻着他的名字,还是先帝亲手所写,而这块却是干干净净的,哪里有错处。」 连枝儿什么也听不见了,耳中只「嗡嗡」的作响。 她恍惚想起来,那天晚上,施染的腰间挂着那玉佩的,她只以为自己迷迷煳煳的,看错了的,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此时那笼子里的鹦鹉扑腾着翅膀,用怪异的调子喊着,「傻瓜,傻瓜……」 福双未曾看见连枝儿已经变了的脸色,只骂着那鹦鹉,「小畜生,你乱叫什么,谁教你这样的话,看我不将你宰了,炖汤喝了才好。」 他骂了好一阵才发觉连枝儿一直未曾说半句的话,忙转过头来,却见连枝儿正呆呆的看着那玉佩,「这不是世子殿下给您的吗?姑娘难道不知晓吗?」 连枝儿忽然笑了笑,「是啊,是你家世子给我的,我竟忘了。」 福双笑了笑,「这也难怪,也不知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当初那时候您刚和世子殿下退了亲事,只怕是那时候给您的罢。」 连枝儿并未说话。 「还记得有一日世子殿下翻箱倒柜的找这玉佩,然后带着那玉佩就出门了,也不让奴才跟着,想必那一日是去找姑娘了罢。」 连枝儿忽然想到那天在马车里发生的一切,剎那间明白,为何那日的「施染」自始至终没有跟她说一句话。 剎那间的一切都明白过来「难怪,难怪啊,施染,原来如此,竟是我错了。」 福双见她几乎的了失心疯似得,不由得心下大骇,只道,「姑娘这时怎么了,可是奴才说错了什么话了?」 「你说的很对,我从未听到过这样喜欢的话。」连枝儿的脸上竟带着笑意,「我要见你家世子殿下,让他过来。」 「这……」福双的脸上带着几分的为难之色,「世子殿下很忙的。」
第66章 他回来了 阮禄很快就来了,似乎没有想到连枝儿会找自己,脸上有一抹淡淡的喜色。 他一进了屋子便瞧见桌上置放着的红嘴鹦鹉,冲着他乱叫道,「坏人,坏人……」 阮禄心情却出奇的好,也没有跟呢无法无天的畜生计较,只指着它道,「这世上也只有你敢说这样的话,福双也真会办差事,怎么挑了你回来,看来是被人给诓骗了,你这蠢东西。」 连枝儿脸上出奇的平静,淡淡的扯了扯唇角,「它不蠢,却是世人都及不上它聪明呢!」 阮禄见她接了这样的话,只以为她趁机调侃自己,心下大喜,坐到她身边的软榻上,掀开她的衣袖,只瞧着她细嫩的胳膊上却是淡淡的疤痕,想必很快便能痊癒了。 「世子殿下。」连枝儿笑的天真无邪,连眉眼也弯弯的,「有件东西要物归原主了。」 阮禄一愣,却忽然笑了起来,「哦?是什么?」 连枝儿慢慢的将紧紧攥着的手放开,那里面却是那块玉佩。 「这不是本世子的……」他脸色顿变,眼中竟露出几分骇然的神色来。却在他看看连枝儿那漆黑如墨的眸子的时候,还是无奈的嘆了口气,「你都知晓了?」 他就像是犯了弥天大罪的人。每日战战兢兢的活着,直到被捉拿归案了,似乎才觉得自己解脱了。 「阮禄,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你啊。」连枝儿忽然笑了起来,直到她的眼中全是泪珠,连声音中也带着几分的悽厉,「当初在城门处你杀了我该有多好,至少我不会再听到这令人作呕的事情了。」 她的话如利刃一般狠狠的割着他的心,「我这一生从未做过任何荒唐无耻的事情,但唯独对你。你可知道当初我多想将你留在身边,一想到你将来在北凉与别的男人成婚生子,我在京中便一生成憾。」 「你知道什么是情爱吗?」她问了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出来,阮禄不由得一愣。 一个才惊天下的人,竟被她的话给难住了,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四目相接中,连枝儿忽然笑了,这一笑她瘦弱的身子便颤抖着起来,越发的显得弱不禁风。 「原来你也不知啊,真是可怜。」 他颓然的眼中褶褶生辉,「可我知晓我爱你。」 连枝儿伸出手去触摸他的眉眼,冰冷的指尖从他英挺的鼻樑上划过,「施染,我也爱慕你。」 阮禄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这样唤他,分明是报復他当初算计欺瞒她的事情。 而他那样高傲的人,如何受得住这些,尤其是看见她那双嘲弄的眸子的时候,顿时压不住心底的火气,「住嘴。」 看着他如此暴怒的神色。连枝儿也满意了起来,「施公子怎么恼了?您可是无悲无喜的人物,难道是旁人扮的不成?」 气急知晓,他想要去抓坐在身边的她,却见她身子微微一晃,整个人往后跌了去,竟直接从软榻上掉了下去。 她软绵绵的身子跌在地上并没有什么声响,但小脸却早已煞白一片。 情急之下他要伸手去将她搀扶起来,却见她一把夺过。 她死死的咬着牙,倔强的小脸上却是无尽的恨意。 阮禄慢慢的收回自己的手,冷冷的看着她,却又说起了尖酸刻薄的话来,「连枝儿,没有了你父兄你也不过是个人人拿捏的人,若没有本世子,你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连枝儿的眼中尽是绝望,「放我回家罢。」 他眼中似乎瀰漫着雾气,「做梦。」 阮禄说完便拂袖而去,架子上搁着的鹦鹉也被他身后是哪个的戾气给吓到了,只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一推门却见单翘候在门外,便怒气沖沖的道,「你好好的看着他,若是她想抹脖子,你只管将刀子给她,告诉她,本世子会将她的尸骨扔在路上,任人践踏,永远也别妄想回到北凉去了。」 单翘有些错愕,却见阮禄这般的火冒三丈,便只恭恭敬敬的道,「是,奴婢都记下了。」 等单翘进来之后,却见连枝儿趴在冰冷的地上,头髮松散凌乱,眼中隐有泪意,却拼命的忍着。 她上去将连枝儿扶上了床榻,正替她去拿锦被,却见她连枝儿直勾勾的看着她,然后慢慢的开口,「我帮你杀了他,你如何帮我逃出去?」 单翘紧张的看向窗外,吓得忙将房门给掩好,才慢慢的道,「我用攒下来的银子买了一艘船,只要春天河水消融了,就可以偷偷离开,然后……」 她的话尚未说完,连枝儿已经没有了再听下去的兴致了,「好,咱们合作。」 单翘似乎不相信她会这样轻易的答应,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连枝儿,「你当真捨得杀了他?」 连枝儿的唇角微微的勾起,单翘清楚的看见了那邪魅的笑容,好似森森的野兽,「我有什么不捨得呢?」 单翘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 「只是您这样的闹下去,只怕……」单翘脸上隐隐的有一抹的焦虑,「阮禄太聪明了,实在是不好算计。」 连枝儿却轻轻的笑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不用你教我如何杀了他。」 ****** 青栖不知寻死觅活的闹成什么样子,非要见阮禄,最后实在没有法子,福双只等壮着胆子去求阮禄,让他去瞧一眼青栖。 毕竟她在名义上也是阮禄的一房妾室,虽不过是一场算计,但毕竟已经写了纳妾的文书了,这岂能不作数。 阮禄竟出乎意料的答应了这件事,等他去的时候,却见青栖正蓬头垢面的坐在床榻上,一双空洞洞的眼中皆是麻木。 她身上的伤口已经养好了,但整个人却是形容枯藁,没了往日的明艷动人。 青栖听到了脚步声,赶紧将头转过来的,待看见满脸冰冷的阮禄的时候,脸上顿时满是欢喜。 然后下意识的用衣袖掩盖住自己的脸,「世子殿下等一下,妾身先去梳洗一番。」 她没有想到福双真的能将阮禄给弄了来,她怎么能让他看见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呢? 「不必。」阮禄眼中更多的是不耐,「你想说什么?」 她从床上爬起来,想要去扯阮禄的衣袖,却被他一把避开,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青栖不敢有半点的放肆,只跪在地上,哭的可怜,「世子殿下当初那样做,是情有可原,为了国家大计,妾身不怪你,只是您一直不来见妾身。是不要妾身了吗?」 阮禄阴鸷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忽然笑了笑,「你以后还是本世子的妾室,在外人的面前你尽管胡闹,但私下里你若有半分的不规矩的事情,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明明他已经承认了她为妾室的身份,但又说了这样的话,俨然是在私下里根本不想碰她半分。 她死死的咬着唇,见阮禄转身要走,问道,「那日在柴房里,妾身还醒着的,您喜欢的人,可是连儿?」 她永远忘不了那日自己在垂死挣扎的时候,看见阮禄急匆匆的冲进来时候,脸上的表情,原来他也会惊恐害怕成那样。 而当他抱起连枝儿的时候,眼中流露出来的东西她瞧得清清楚楚的。 阮禄并未回头,只冷笑道,「你若敢算计她,你便会知道本世子的手段。」 等阮禄出来之后,却见福双正满脸担忧的,伸着脖子往这里瞧着,急的直冒火了。 阮禄慢慢的走过去,那福双见了,忙问道,「她可好些了?世子殿下可说了些宽慰她的话?」 阮禄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福双道,「你喜欢那个女人?」 福双吓得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奴才不敢。」 阮禄根本不在意,只道,「这个女人看似纯真浪漫,却不过是个阴损小人罢了,这样狠毒的女人留恋她做什么,等回京之后,本世子会给你找个好的。」 福双脸上没有半点的欢喜,却还是恭恭敬敬的磕了头,「谢世子殿下。」 阮禄往屋内瞧了一眼,然后淡淡的道,「这女人以后便是本世子的妾室,你只管好生的供奉着她,只是别让她在出现在本世子的面前。」 福双愣住了,急道,「为何?」 阮禄眯了眯眼睛,眼中划过一丝的算计,「母亲只怕会安排人过来监视着,总得有人挡在前面才好。」 福双这才知道,阮禄竟是要让青栖来给连枝儿挡刀。 他忽然有想起一件事来。忙道,「长公主今日传了信,只说驸马爷最近身子不好,于情于理您都该回去尽孝的,况且这里哭苦寒,孙升之人已经被绳之以法,还请您尽快回去呢。」 阮禄知晓,等到了春天,黄河水只怕又要溃堤了,留在这里很可能会出人命,长公主岂能将自己的儿子折在这里。 「是该回去了。」他淡淡的说了这句话,只转身走了。 福双正要跟着他,却隐约听见屋内有摔东西的声音,便生怕青栖想不开,忙匆匆忙忙的跑进了屋内。 却见青栖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这地上凉的很,生怕她伤到了身子,也不顾礼数,只将她搀扶在榻上。 见了他,青栖哭的更加的厉害了,「世子殿下爱的真的是她,真的是她,竟不知从何时开始的,竟这般的情深意重。」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的,眼中却露出了无尽的恨意。 福双安慰道,「在京中的时候世子殿下两人曾有过婚约在身的,虽婚事取消了,但毕竟情分还在,藕断了还得连着丝不是?」 听到这话,青栖一下愣住了。连哭泣也忘了,「他们怎么可能会有婚约?为何谁也不知这件事?」 「北凉王当初定下的,虽非逼着世子殿下娶了郡主,这件事还成为京城中的笑柄,你怎么会不知?」福双有些错愕。 「她是北凉郡主?」青栖有些目瞪口呆,「怎么可能?北凉的郡主怎么可能会流放在这里?不是已经逃回北凉了吗?」 「你不知道这件事?」福双这才知晓自己又乱说错了话,他原本以为凭藉着她与连枝儿的关系,怎么可能会瞒着她三年之久? 「连儿……」她慢慢的呢喃着这个名字,然后又轻轻的念着,「连枝儿。」 福双见她眼中露出阴森森的神色。忙慌了神,却不知该怎么收拾自己这场大祸。 「我真是蠢笨至极……哈哈哈。」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从她的脸颊上滚落,「是她和他的兄长害的我家破人亡,都是他们害的我们被诛杀,却还假惺惺的跟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妹,真是噁心至极。」 「郡主很好的,你别为难她。」福双有些吓到了,「况且她是世子殿下心尖上的人,你若去招惹了。你的性命只怕要不保了。」 青栖却只是笑着,阴测测的让人毛骨悚然。 ************ 阮禄还是不由自主的去了青栖的院子里,这些时日她一直被安置在那孙升的屋子里,几乎有半个月的时间,他未曾见她一面。 他本想在院子外面瞧一眼的,却不料她竟搬着凳子坐在了院子外面,身后靠着软垫,身上披了件狐皮的斗篷,脸颊上也有了几分的红润,看来身上的伤口已经快痊癒了。 他下意识想要离开,却不料她黑沉沉的目光隔着藩篱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连脸上的神情也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恨意了。 他若是再离开反倒是无趣了,便踱步进了院子里。 单翘是个聪慧至极,又懂得察言观色的人,只悄悄的搬来一把椅子,搁在连枝儿的身边,又往桌上置放了些瓜果和茶水,才悄无声息的退下。 阮禄见她神色淡淡的,只瞧着地上,便笑着道,「再瞧什么,这样的仔细,难道地下埋了金银不成?」 他原本是随口一说罢了,不成想她竟接了他的话,「雪该化尽了,连柳树上都有新芽了。」 阮禄起身往院子里的柳树旁走去,果然见那上面隐隐的泛着一抹淡绿色,只随手摺了几个枝子,却走到了她的身边。 「是生了芽,不过太小了,等河里的水再消融些,你若是喜欢,便折些好的,插在瓶子里才好看呢。」他竟出奇的心情好,竟敢她谈论起这些花花草草的事情来了。 连枝儿只是借着他的手,看了一眼那新柳,也没有了意趣,只从一旁的桌子上拿了一块绿豆糕,慢腾腾的吃了起来。 阮禄将手里的柳枝扔在一旁。也坐在她的身边,只拿起一块,只咬了一大口,却觉得又甜又腻的,十分不喜,却还是咽了进去。 两个人都沉默着,谁也不肯再说话。 连枝儿似乎是疲乏了,只慢慢的阖上眸子,靠在椅子上,整张小脸都埋在了狐皮斗篷里。 「我快回去了,你可愿意跟着我回京城去?」他漫不经心的问,但手指却忍不住的去摩挲着桌上的茶碗,将所有的紧张给掩藏住。 连枝儿如蝶翼的眸子慢慢的睁开,「京中的柳树可生的好?」 她无端由的说了这样的话,阮禄有些不解,但转念一想,却明白了几分,她竟起了要跟他回京的心思了,即便是渺茫的想法,但对他来说却是万般珍贵的机会。 「京城中的柳树每年都要修剪。不似这里的一般,只胡乱的长,自然要比这里的强上百倍。」 ———— 皇宫中,太后隔着帘子看着跪在地上的施太傅,脸上露出一丝的痛惜,只道,「太傅年事已高,做错事情也是难免的,您也不必太过自责。」 孙升的事情已经查的清清楚楚的,这些年贪的银子也已经不知落到哪里了,而施太傅的手中却有他送的字画,却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他的那些俸禄是买不起这些的。 施太傅虽是清官,但终究对名家的字画却是十分的痴迷,竟还是收了。 虽然他将字画都拿了出来,孙升之人也被斩首了,但他的名声也毁了大半,今日跪在宫中,只一心要领罪。 太后最后只得咬牙道,「若非大人,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人便是北凉人了,哀家念您的功劳,罚俸三年便是了。」 施太傅谢了恩,便往殿外走,才出了宫门,却见自己的儿子施染正站在那里。 「你怎么还未回家?」施太傅心中也有几分的不悦,毕竟将自己弄到今日这般地步的全是自己的儿子的功劳,竟这般的大义灭亲,几辈子的脸面都丢尽了。 「父亲,儿子要进宫请旨去黄河修河堤。」他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任何的感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施太傅也知道长公主几次三番的要将阮禄给弄回来,但那里事关十几万百姓的生死,自然要派遣德高望重之人去,但若是生出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毕竟当初死在黄河边上的官吏太多了。 「不可,眼看河水便要化开了。」 「儿子一定要去,还请父亲恕罪。」施染的眼中却不由得浮现连枝儿那张惨白的小脸。
第67章 跟他在一起 施太傅紧紧的盯着自己的儿子,声音中却是难掩的诧异,「施染,这些时日一直看你心神不宁的,莫非心里有什么事情不成?」 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分明是冰雪堆砌的人,哪里会在乎旁人呢。 「是黄河治理的事情,总觉得有些忧心罢了。」 施太傅一听这话,顿觉心中的火气又上来了,只道,「你去也好,如今京中闲言碎语太多了,老夫反倒会连累你的名声!」 说完也不管施染的脸色,只转身上了轿子,只奔着府邸的方向而去。 施染望着父亲的轿子,眼中却没有半点的波澜。 而就在这时,却见宫里匆匆忙忙的跑出来一个小太监,像只虾似的弓着身子,见了施染,用尖细的嗓子道,「施大学士,您递上去的请命的摺子太后娘娘已经瞧过了,太后娘娘的说如今朝中可离不了您和世子殿下,如今你们都去治水了,这京城岂不是要大乱了?!」 施染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也好。」 「不过可赶巧的很,今儿世子殿下寄了书信过来,只说等河面的冰化开了便回京。」那内侍满脸的讨好,「太后娘娘说等他进京了才肯放您去。」 阮禄瞧着宫墙旁的护城河,那厚厚的冰面上隐隐已有裂痕。却瞧着水底的鱼儿游得欢快,想必等不了多久了。 「世子可还有别的事情?」这原是他不该问的,他素日里也是风轻云淡的一个人,从来不问旁人的私事。 那内侍见他问了,为了证明自己比旁人有本事,只压低声音将今日偷听过的话给说了出来,「今儿长公主进宫了,发了好大的火气,只悄悄的跟太后娘娘世子殿下竟纳了一个罪奴为妾,只怕要带到京城里来了。」 「是谁?」阮禄淡色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的复杂。 「这奴才哪里知道。奴才只听到是个北凉的女人,所以长公主才气成那样,若非太后娘娘劝,只怕要差人过去将人给杀了呢。」 一只冰冷的风穿过宫门,直冲着他们吹了过来。施染依旧恍若神诋,万事在他的面前他永远都是波澜不惊,不染尘埃的人。 那内侍见他一直不发一言,也觉得没有了意思,但也习惯了他沉默寡言,只告辞要走,身后的施染竟再次问他话了。 「可有北凉的人来中原?」 「北凉人恨咱们入骨,只恨不得再杀回来,如今只怕连北凉的秃鹫也不会落在咱们的土地上了。」那内侍满脸不解的偷偷的看着施染。 「可曾有人去北凉?」施染接着问。 「谁没事去那豺狼窝里去!」小内侍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忙道,「不过前些时日抓了个茶叶贩子,听说他往北凉悄悄的倒腾茶叶去卖,如今被关到牢里,正等着处置呢。」 这件事也不过是件小事罢了,宫中的贵人们哪里会管这么个芥豆之微的小事,不过是这些内侍们嘴碎。悄悄的私下里扯皮罢了。 施染又问了那内侍一些话,这才转身往侯了许久的轿子旁走去。 落棋见他过来,忙伸手将轿帘子掀开,却听施染慢慢的道,「叫他们回去,你陪我去个地方。」 「是。」 两人转过京中的亭台楼阁,寒冬将过,街上的人越发的多了起来。 施染的出现果然引起无数人的注目,尤其是那些女子皆顿足而望。而施染却依旧波澜不惊,自动忽视那些女子炙热的目光。 却见他身姿修长,虽身穿官袍,但眉眼如霜,似有寒芒,将人拒之千里之外。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辆奢靡的青幄马车停下,却见一个姿容绝美的女子被丫鬟搀扶下来,优雅大方的走到施染的面前,长长的睫羽微微的颤了颤,带着几分的羸弱和柔美。 「见过施公子。」她声音柔柔的。 施染停下脚步,浅色的眸子落在她的脸上,似乎想不起她究竟是什么人了。 落棋忍不住嘆息,走上前去,压低声音道,「公子,这是大人给您定下的未婚妻,景岁侯的掌上明珠傅云凰。」 施染看着她,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波澜,似乎在等着她的话。 「今儿我去庙里给父亲上香了,瞧见公子走在街上,便下来请安。」她脸颊绯红,像是抹了一层胭脂,然后从身上拿出一个荷包来,慢慢的递了过来。 「这是我前些时日绣的,还请公子莫要嫌弃。」 两个人都是极美标緻的人物,站在一处,在外面瞧来,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罢了。 看着对面女子手里的荷包,施染皱了皱眉,却并未伸手去接。 落棋忙走了出来,脸色难看的道,「傅小姐别见怪,我家世子殿下身下只佩那枚玉佩,从不用荷包之物。」 傅云凰的小脸剎那间失去可血色,几乎要滴出泪来,「是我唐突了,还请公子莫要见怪。」 施染瞧着周遭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将半条街都挡住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告辞。」 说完他转身便走,只留下一个孤寂的背影。 傅云凰不由得泪水模煳双眼,手指紧紧的攥着,用带着几分寒意的声音吩咐身边的小厮道,「去跟着他,瞧瞧去了哪里?或是见了什么人。」 ———— 施染转了几条街,却不由得在一处府邸停下了,却见昔日巍峨的府门已经破破烂烂,连府邸内也是一片断壁残垣。 这正是当初被北凉王霸占了去的王府,京中的人都嫌弃,只将一切付之一炬了。 「大人。」看着北凉王府,落棋的眼中满是恨意,「北凉王死在这里真是大快人心。最可恨的竟让那郡主给跑了,她就该千刀万剐了才是,昔日里竟然那样的毁了您的名声。」 施染冷然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落棋忙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监牢内,处处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除了那些躺在稻草堆里乱哼唧的人,也只有老鼠是活蹦乱跳的。 落棋直捂着鼻子,忙道,「大人要见什么人,只管吩咐奴才,您怎么能进这脏污不堪的地方。」 那领头的狱卒也是满脸的诧异,果然瞧见衣衫翩翩,如绝世美玉的人和这脏污不堪的牢狱凑在一起,十分的怪异。 直到走到一处屋子,那狱卒将锁头打开,却见里面站着一个神色惊恐的男人,见到了施染,也是呆住了。 施染转身让众人都出去,然后目光落在那跪在地上的男人身上。 「你经常去北凉?」 「只是去过两次罢了,只倒腾了些茶叶,只想着养家餬口,绝没有旁的什么心思的。」他赶紧解释起来,只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拿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那你可曾见过北凉的王族?」 那男人顿时慌了神,慌忙想要解释,却看着施染那淡色的瞳仁,好似什么也瞒不过他一般,只得老实的交代,「北凉如今的老王妃喜欢喝茶。还曾给我了些赏钱,说下次带一下好茶给她。」 他口中的老王妃便是连枝儿的兰姨,如今她的儿子成了北凉的王。 明灭的烛光照在施染的眸中,「我放你出去,不过你要带封信给北凉王妃。」 那男人吓得脸色大变,却不知眼前的人究竟是何方的身上,却顿时磕头如捣蒜,「若是传了书信,便是投敌叛国,我死了不要紧,只怕会连累的大人的性命。」 施染神色淡淡的,「那我便身家性命全交到你手里,一定要将这封信亲自送到北凉王妃的手里。」 那男人赶忙接过他手里递过来的信,不过是粗糙的信封,想必是匆忙写成了,却已经封了蜡,想必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直到狱卒将那男人带走,施染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很快北凉人便会将那个女人接了,此生欠她的也还清了罢。 —————— 景岁侯府内,桌上置放着几盆盛开的茂兰,满屋子的香气,只让人忘记了春日尚未到来。 傅云凰坐在屋内,一个丫鬟替她梳着身上乌黑的长髮,另一个叫翠云的丫鬟进来,将一封书信递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小姐,这时他们拦下来的书信,那人已经全部交代了。这封书信是送到北凉的。」 傅云凰一下子变了脸色,勐地坐起身来,切不料身后那梳头的丫鬟竟将她的几根青丝给扯了下来,她顿时勃然大怒,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那丫鬟的脸上,「蠢物。」 一个人人称赞的才女,没想到背后竟是这般狠绝之人。 那丫鬟吓得战战兢兢的,「小姐饶命,饶命啊。」 傅云凰满心担忧的只有那封书信,也懒得再搭理她,只一把将书信夺过,拆开之后,却见里面竟全是北凉的字,她竟一个也不认识。 傅云凰不由得心下大怒,幽冷的目光却从那跪着的丫鬟脸上划过,似乎想到了什么,「听说你小时候跟着你父亲去过北凉,你把这书信给我念念。」 那丫鬟连中原的字也不识得几个,又哪里会年北凉的字,不由得顿住了。却还是硬着头皮将信封打开,只瞧了一遍,却只认出三个字来。 「小姐恕罪,奴婢只认识连枝儿三个字,这封信上连出现了三次,想必是写给她的。」 这也难怪,当初她去北凉的时候,正是连枝儿的生辰,北凉王大办特办,只将庆祝的木牌插满了大半个北凉,她一见见想起来了。 「什么?」傅云凰伸手将身边的茶盏抓起,狠狠的砸在那丫鬟的身上,「没用的东西,养着你们做什么!」 那翠云见她生气了,忙劝道,「既然知道是写给北凉郡主的也就是了,以后想着如何防备才是,再说您是他的未婚妻,难道他还能娶那北凉的郡主不成?」 傅云凰的气如何也不肯轻易的消除,只吩咐道,「去将这封信拿出去只让人瞧,我倒要看看究竟写了什么。」 翠云脸色大变,跪在地上道,「小姐怎么煳涂了,这封信若是传到外面去,若是被人知晓是施大人写下的,告到宫中去,只怕众人会以为他投敌叛国,这可是大罪啊。」 傅云凰咬了咬牙,狠狠道。「为了那个女人他竟连性命也不要了,当初那郡主做了多少令人作呕的事情,难道他都不记得了不成?」 众人不敢说什么,却听她接着道,「将信收起来,千万不能让旁人知晓这件事,连送信的那人也一併杀了,得做到天衣无缝才是。」 「是。」 等翠云领命下去之后,却见她照着铜镜,露出阴森可怖的笑容来。绝美的脸上带着几分的狰狞,「谁也不能拦着我的路,我费了多少的心思才成为他的未婚妻。」 —————— 冰面渐渐的化开了,周围的人也拖家带口的想要离开这里,生怕春暖的时候再次水患,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相信这数年的水灾能一併的消除了。 这日连枝儿站在山头上,带着几分凉气的风吹在她的脸上,再没有了那如刀子在割着的感觉了,连她身上的伤口也痊癒了。没有了半点的疤痕。 她只遥遥的看着阡陌上的人流,不由得想到了每年春日,北凉人亦是拖着帐子,逐水草而居,连王庭也搬离。 那是她最欢喜的时候,可如今一切都回不去了。 就在她怔怔的发着呆的时候,一个温暖的披风却落在了她的肩头,十分的暖和。 她尚未转过头来,便听见阮禄那沉沉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的暗哑,「这里风硬,别伤了身子。」 连枝儿却慢慢的转过头来,没有了敌视,也没有了恨意,只是淡淡的,「只瞧着他们搬家,便觉得心中喜欢。」 阮禄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颊,「走罢,本世子找了一匹马过来,咱们去远处瞧瞧,听说山里跑出一些兔子,咱们将它们都猎回来。」 他知道她最擅长的便是骑射,见她这几日恹恹的,便专门相处这样拙笨的法子来讨好她。 连枝儿忽然笑了,眉眼弯弯的,好似孩童一般天真无邪,「好啊。」 阮禄见她这般的喜欢喜,竟比的了天下的奇珍还欢喜,那兔子是他命人买来放的,都是福双的主意,看来他得好生的奖赏福双才是。 阮禄亲自将她抱上马,然后坐在她的身后,她瘦小的身子紧紧的靠在他的胸口,两个人竟是那样的亲昵。 「坐好了。」他在她的耳边轻轻的道,唿出来的热气直扑在她的耳畔中,「莫要跌下去。」 他勒紧绳子,一踹马肚子,那马儿如离弓的箭,飞快的往远处的树林出飞去,马蹄溅起了无数的飞雪。惊起了树上的鸟儿。 路上的行人见了两个人不由得顿足而瞧,只以为天上下来的两个人,竟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 很快便到了一处树林,阮禄将她抱下马,轻轻的放在地上,又将弓箭给她,「咱们瞧瞧谁射的多,若是赢了的,只管答应另一个人一件事,你可愿意。」 连枝儿心情难得的十分的好,顿时笑了,「我绝不会输给你的。」 她的话音刚落,却见树丛中果然跑出来一只野兔子,只搭箭拉弓,正要射过去,却见另一枝箭从她的耳边飞过,然后一把穿透了那兔子的身体。 连枝儿有些颓然的放下手里的弓,却听他的声音慢慢悠悠的传来,「你可还说这样的大话?」 很快又有兔子跑了出来,这却成了连枝儿的囊中之物。 但阮禄射箭的工夫很好。不一会的工夫他射了五只,而连枝儿却只有两个。 此时正有一只从树后冒出头来,阮禄只瞧着也不射,转头看着她,笑道,「这只赏你了,生的你说本世子欺负你。」 连枝儿连弓也不搭了,只是似笑非笑的道,「这些兔子花了世子殿下不少的银子罢!」 阮禄一愣,「你怎么知晓的,倒是本世子小瞧了你这丫头。」 连枝儿乌黑的眼中闪了闪,似乎有几分的笑意,「这兔子瞧见了人也不怕,只怕恨不得自己撞到弓箭上来,怎可能是山林中长大的。」 阮禄倒是一时欢喜,竟忘了这件事,心中暗恨福双办事比牢靠,回去要好生的整治他才是。 连枝儿只将那几只兔子用稻草绑好,似乎没有了在猎下去的心思。 阮禄不悦道,「无论如何要分个胜负才是,咱们好歹是有赌约在身的。」 连枝儿连头也不抬起,只一门心思的绑着兔子,「世子殿下赢了,你想要什么?或是让我答应什么?」 阮禄未曾想到她竟然这样容易的妥协了,赶忙丢下了手里的东西,走过来扳着她的肩膀,急道,「你可不许骗我,你当真什么都答应?」 连枝儿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一句话。 阮禄只觉得自己说的少了,只恨不得有一万件事情等着她答应,最后再三的斟酌之下,终于咬了咬牙,慢慢的道,「你跟我回京中,你可愿意?」 他的眼中带着紧张,好似生怕她会反悔一般,连指尖也带着几分的颤抖。
第68章 他试探她 连枝儿直直的看着他,眼中却是澄澈无暇,「好。」 阮禄脸上的诧异却是无尽的狂起喜,连声音都变了,「你真的愿意跟我回京城去?」 连枝儿笑了起来,「世子殿下的耳朵莫非坏了不成?」 谁敢这样跟阮禄说话,世上也只有她了,可他偏生的拿着她没有法子。 他伸手将她搂在怀里,用下巴紧紧的贴着她的头顶,闻着她发间的桂花油味,慢慢的道,「你可知道,我是个坏事做尽的人,从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我宁愿付出一切代价,只愿曾经伤害过你的事情从发生过。」 她的脸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口,只是他未曾看见她脸上此时露出一抹带着讥讽和嘲弄笑,漆黑的瞳仁中满是嗜血的杀戮。 —————— 等连枝儿的伤彻彻底底的痊癒之后,阮禄便将她移到自己的院子里,外人瞧着她和单翘依旧是他的奴婢。 而青栖却是彻彻底底的飞上了枝头变了凤凰,每日阮禄对她竟是万般宠溺,赏她的东西竟堆的满屋子都是。 那孙嬷嬷被被株连了之后,便提拔上来一个叫夏蓉的妇人,因她家的男人在这里当差,而她也是个敦厚老实的人,待那些流放的女子也是十分宽厚的。 青栖越发的在屋子里闹了出来,对那些侍奉的人更是苛刻,每日恼了便砸东西。 但她毕竟是阮禄的妾室,众人不敢抱怨半分,尤其是夏蓉每日愁容满脸,只怕自己侍奉不好这位活祖宗。 连枝儿和单翘正拎了饭菜过来。从院子里经过的时候却见夏蓉正灰头土脸的走过来,额角上有道血痕,手里还拿着剪烂了的绸缎。 她见了两人,忙拢了拢凌乱的髮鬓,「都是我不中用,竟忘了差人过来给世子殿下送饭,劳烦两位姑娘亲自去取了。」 单翘素来话不多,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 「原本便是我们的差事。」连枝儿笑着问道,「好好的东西怎么都剪了?」 「青夫人不喜欢,只说我拿着不好的东西煳弄她。」夏蓉满脸的焦虑。 「春日快到了。蜀地的锦缎也该拿出来了卖了,只要嬷嬷肯多拿些银子去寻,自然会有的。」单翘只冷冷的开口,「那位主子也定然会喜欢的。」 「多谢姑娘说,我竟忘了。」夏蓉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三人正说着话,却见一个人影勐地从屋子里出来,还未站住,一个茶壶便冲着夏蓉砸了过来,那茶壶在夏蓉的小腿上碎裂,疼的她「哎呀」一声惨叫,跪在了地上。 连枝儿和单翘也被连累了,两个人被碎瓷砸中,更时有一片碎瓷紧贴着她的脸颊飞过,险些毁了她的脸。 她身上很疼,但却疼不过心。 因为她在冲过来的女人脸上看见了恨意。 而扔东西的人却正是青栖,却见她眼中冒火,「老东西,不是让你去找绸缎吗?竟躲在这里偷懒。」 夏蓉忍着疼,脸上露着笑,「是。我这就去。」 青栖的目光落在连枝儿的身上,忽的流露出一丝的恨,却转而藏匿起来。 然后她转身进了屋子。 单翘扯了扯唇角,「留着她迟早会酿成大祸的,有些东西迟早都要捨弃才好。」 连枝儿明白她的意思,但自始至终一句话也不曾说。 才摆好了饭菜,却见阮禄已经回来了,他眉宇紧皱,似乎有什么烦心的事情,见了连枝儿眼中的疲乏才渐渐的散去。 因河水化开,河堤倒了几处,淹死了不少的百姓,难怪他的脸色难看成这样。 「坐过来吃饭。」 连枝儿瞧着外面候着的粗使老婆子,慢慢的摇了摇头。 阮禄只往四周瞧了一眼,却不见青栖,漆黑的眼中多了几分的恼怒,「她呢?」 她的话音刚落,却见青栖屋子中侍奉的苏珂走了进来,眼底带着几分惧意。 「世子殿下,青夫人说她今日身子不适,不来吃饭了。」 阮禄却笑了,「本世子去瞧瞧她,究竟是什么病。」 他说完便站起身来,只奔着东边的厢房而去,才进了屋子,却见青栖正坐在窗户旁的软榻上,红扑扑的小脸上哪里有半点的病容。 听到了脚步声,她连头也没有抬,只冷声的道,「世子殿下可曾说什么了没有?!」 「世子殿下来看你了。」阮禄扯了扯唇角,一双眼睛森亮逼人,「可高兴了?」 青栖诧异的坐起身来,带着几分惶恐的看着他,「世子殿下。」 阮禄笑容却越发的阴森起来,「看来你越来越不识抬举了,若你不吃,本世子便保证你连病不起,若是有什么好歹的死了……」 她颓然的坐在地上,「世子殿下,您告诉妾身,你为什么要这样待妾身,明明您这般的厌恶妾身,却在人前待我柔情蜜语。」 阮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幽幽的目光中带着阴寒,「因为你还有用处。」 说完他慢慢的伸手去,将她慢慢的搀扶起来,搂着她纤细的腰,出了屋子里。 下台阶的时候,他还带着温柔的笑,「仔细些,莫要摔了。」 旁人见了无不羡慕至极,这世子殿下是真的很喜欢这位娇妾的。 然而才进了阮禄的屋子里,众人只退下去,只留连枝儿在屋子里侍奉。 但很快连枝儿便坐到了阮禄的身边,而青栖却候在一旁,她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看着用饭的两个人,眼中的恨与越发的浓烈。 晚上的时候,青栖又守在外间。 缠绵过后,连枝儿的合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一般。 阮禄见她的胳膊很凉,便拿着锦被替她盖上了,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明日我带你去城中转转,如何?」 连枝儿慢慢的睁开眸子,「好。」 阮禄见她这般的弱不禁风,不由得十分的心疼,只说道,「等回了京城,得好生的养着才是,阮家还等着你绵延子嗣呢。」 连枝儿脸颊绯红,「谁爱生谁就去生。」 阮禄便笑了起来。 外间的青栖听见屋内隐隐的笑声,浑身都在发抖,便披着衣服走到了屋外。 明明寒冬已经过了,但她却还是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牙齿也「咯咯」作响。 她站在后院里良久,才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慢慢的转过头,却见一个黑影,却已经认出来了,正是福双。 「夫人怎么在这里了?世子殿下可睡了?」福双的声音有些暗哑,甚至带着几分的痛楚。 「夫人?哈哈哈……」她忽然大笑起来,知道眼眶里全是泪珠,她才慢慢的道,「我不过是个笑话罢了,这些时日他从未碰过我半分,睡在你家世子榻上的可是那位郡主。」 福双顿时呆住了,用带着怜悯的目光看着青栖。 「你知道为什么的对不对?」她的目光剎那间变得悽厉,「福双。你告诉我。」 福双不忍再瞒着她,只得道,「长公主素来厌恶妾室,只怕会派人过来查访你的身份,那时候……」 原来她竟是替人拿来顶缸的。 「福双,你喜欢我对不对,你的心思我都知道。」青栖忽然娇媚的一笑,带着几分的狡黠,然后上去吻住了福双冰冷的唇。 ———— 因到了春日,进城的百姓也比往日多了起来,或是卖春笋的,卖鱼虾的,遍布大街小巷。 阮禄带着青栖走到街上,连枝儿在身后跟着,三个人却还是引来了无数人的注目。 连枝儿不知阮禄要买什么,只胡乱的转着,直走到了一处饰品店,阮禄说道,「我有些事情要去忙,你们去挑就是了,若是喜欢什么,尽管拿。」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连枝儿的脸上,带着几分的宠溺。 说完他竟急匆匆的走了,好似真的有什么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青栖一直恹恹的,只走过去挑绸缎去了,那伙计见她锦衣华服,定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忙殷勤的过来,一堆人围着她拼命的介绍着。 连枝儿只觉无趣。只随意的看着,待目光落在银饰上的时候,目光顿时变了。 她走过去,将那带着图腾的金项圈拿起来的时候,连声音都变了,「这时哪里来的?」 其中一个伙计在青栖那里凑不上去,便忙走到了连枝儿的眼前,「这可是北凉新做的项圈,才到了货,若等下批,只怕得下个月了。」 好久没有听到北凉的事情了,她的声音也变得暗哑,「你们去了北凉?」 那小贩偷偷的一笑,压低声音道,「哪里用得着去,自然有北凉人送过来,那人是北凉王庭的人,你瞧瞧这样式花纹,可都是王孙才用的。」 「北凉如今如何了?」连枝儿慢慢的问,欠缺难掩声音中的颤抖。 「如今北凉不过是孤儿寡母的把持朝政。虽有昔日北凉王的胞弟掌兵,但王庭内却是人心涣散,再无往日的风光荣耀了。」 连枝儿只心如刀绞,「王妃和小王爷可还好?」 「听说那王妃身患顽疾,只病的不清,只怕时日不多了。」连枝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中也是白茫茫的一片,好似什么也看不到了。 而就在这时,她瞧见了桌上的笔墨,「能不能让我写一封信,等那北凉的人来了,托他带给北凉王妃?」 那人的目光诧异的落在连枝儿的脸上,却见连枝儿伸手将自己腕上的链子摘了下来,「多谢。」 那伙计瞧着那手鍊上的珍珠,竟比指甲盖还大,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知道这东西是价值千金的东西,便一时间起了贪心,让连枝儿写了信件。 这东西是阮禄买来给她的,她今日刚巧带着而已。 连枝儿又买了些收拾,等阮禄回来的时候,也难得有兴致的拿过来瞧了瞧,只嘆道,「这里的东西都不过是一些下流的货色,如何配得上你,以后只拿着玩便是了,若是戴上去,便是丢了本世子的脸面。」 阮禄忽然又掀起她的袖子,却见细白的胳膊上什么也没有,便皱眉道。「那条手鍊呢?为何不戴着?」 连枝儿脸上依旧平静,「太贵重了,若是丢了,岂不是要心疼了,我可捨不得。」 阮禄笑了笑,「你这傻丫头,以后长公主府的东西还不都是你的,你竟这样的小气起来,想必也是个会持家的,看来本是找对了人了。」 ———— 晚上回来之后。连枝儿的脚上便又红肿起来,原是昔年里的旧伤。 等她沐浴更衣之后,便瞧见阮禄正坐在榻上,脸上淡淡的,身上的衣衫还穿的整整齐齐的,似乎在想着什么,但连枝儿却顿时觉得不对。 她慢慢的走上前去,想要伸手去替他脱了外面厚重的罩袍,但他冰冷的手却一把死死的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指节十分的用力,剎那间她的手腕处鲜红一片。连她的脸色也变得惨白。 阮禄用另一只手慢慢的掀开她的衣袖,「去将那串手鍊拿过来带着。」 连枝儿屏住唿吸,声音压的很低,「天这样的晚了,等明日,明日我一定带着。」 「去拿过来带着。」他声音渐渐的变得森冷起来。 连枝儿咬了咬牙,慢慢的说,「前些时日不知怎么的弄丢了,不知该怎么跟世子殿下说。」 他的目光剎那间变得森冷无比,他一把扼住她的下巴,「丢了?正好本世子替你找回来了,你看看是不是你的那一条?」 说完他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封未拆开的信,以及那条手鍊。 她扑通跪在地上,几乎是瑟瑟发抖,半晌也说不出半句辩解的话来,只是可怜楚楚的模样,可却消不掉阮禄满身的怒气。 「你就这么想离开吗?竟让人带书信去北凉?」他的声音里带着痛楚,「这封信若是到了北凉,咱们便此生也见不得面了,难道你说要跟我去京城的话,都是骗我的吗?」 连枝儿忽然明白过来,抬起眸子,直直的看着他暴怒的脸,「一开始都是世子殿下设计好的,只等我往圈套里钻是不是?你早就知道那店铺与北凉人有勾结。」 「是,可你不是上当了吗?」他冷笑。 连枝儿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目光将落在了那未拆开的信封上,慢慢的道,「世子殿下既然做到了这步田地,为何不将信拆开了瞧一瞧?」 她眼中噙着泪,只看着他。 阮禄之所以没有拆这封信,不过是因为害怕,怕上面的每一个字如弯刀利刃一般割着她的心口。 明明他已经待她那样的好了,为何她还是想要离开? 连枝儿慢慢的走过去,却将那封信撕开,递到了阮禄的面前,「世子殿下看过了,若是觉得我该死,只管赏我一条白绫,或是一杯酒。就是了。」 说完她慢慢的走了,孱弱的背影有些可怜,阮禄一剎那便心软了。 阮禄的目光却还是慢慢的看向那张纸,却见那笔锋刚毅,竟似男子的字,想必是那店铺的伙计写的。 而待看见那信上的内容的时候,剎那间满脸的懊悔。 她竟只是让伙计写信,从未提及她还活着的半句话,只在信上说北凉的郡主已经死了,已经有人替她收了尸骨,让王妃不要再挂念了。 他竟冤枉了她。 阮禄忙的从自己得屋子里沖了出来,走到她的门前,良久才鼓起勇气拍门道,「连枝儿,是我冤枉了你,若是你恼了,尽管拿着刀子杀了我,都是我的错处。」 他还是这辈子第一次跟人赔罪,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连枝儿坐在屋内。一双澄澈的眸子里哪里有半点的委屈,她的唇角微微的勾起,带着无尽的嘲讽。 阮禄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她早就看出来那伙计说了假话了。 那几个银饰虽是王庭的样式,但做工极为粗糙,那些贵胄们更是不会有这些东西的。况且北凉不许百姓用皇家的图腾,这些东西,自然是中原人私自做的,然后谎称是北凉来的。 而阮禄带她过来,显然是居心叵测,她再也不似以前那个蠢笨至极的连枝儿,被人那样的耍弄了。 连枝儿看着窗户外面的人影,却并没有移动自己的脚分毫。 阮禄见屋内一直很安静,只以为她心中正难受呢,只恨自己不该这样的算计她,才让两个人之间竟有了隔阂了。 「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别恼了。」他声音里带着颤抖。 连枝儿却只坐在椅子上,喝着冰冷的茶水,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外面漆黑安静,半点的动静也没有了。 连枝儿这才慢慢的走过去,将门打开。 却见冰冷的月光下,阮禄正靠在院内的梅花树下,他漆黑的眸子极为耀眼,「气消了?」 连枝儿只要恼怒,转身要关门,却不料他几步上来,将门一把扣住,然后将她死死的搂在怀里。 「放开,你放开。」连枝儿哭了起来。 「我以后再也不会疑心你了,你放心,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敢伤害你了,连我也不能。」他抱的那样的紧,好似怕她跑了一般。
第69章 落入圈套 河水彻彻底底的化开了,只有偶尔浮着的冰块,几十年难遇的寒冬也过去了,连枝儿手上的冻疮也渐渐的痊癒了。 她坐在河边,只瞧着河里的水草,怔怔的出着神。 「很想念咱们刚被流放在这里的时候,咱们被人处处的为难,跟臭虫似的苟且活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连枝儿不转头也知晓来人是谁,「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再也没有人欺负咱们了。」 「那时候咱们好的如同亲姐妹一般,如今竟这样的生疏了。」青栖扯了扯唇角,「我弟弟死在了流放的路上,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只是我如今才知道这件事。」 「节哀。」连枝儿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是这沉重的两个字。 「我为何要节哀,害死我弟弟的兇手还未得到报应呢。」她转过头来,「郡主,这条命我都记着呢。」 听到她如此唤着自己,她并未觉得有一丝的意外,也知两个人的昔日的情分断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原本就在她身后的青栖勐地扑上来,一把跳进了冰冷的水中。 连枝儿不曾防备她要这样,只伸手想要去拽她,却抓了一把空。 她在湖水中拼命的挣扎着,嘴里喊着,「救命,连儿要害我,她要害我……」 而就在这时,她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等她回头去瞧。却见一堆官宦走来,为首之人正是阮禄,穿着官袍,漆黑如墨的发用玉冠束起。 他瞧着还在手里扑腾的青栖,脸色骤然变了。 而他身边的福双早就冲过来,也跳进了水里,去捞渐渐沉底的青栖。 那些小厮们也顾不得礼数,忙将抱着青栖上岸的福双给拉了上来,一时间人仰马翻,闹得不可开交。 连枝儿只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众人按着青栖的胸口,等她吞下去的河水全都吐了出来,她如蝶翼的长睫才微微的颤了颤。 刚刚醒来的青栖却一把扑倒在连枝儿的脚下,苦苦的哀求道,「求你别杀我,别杀我,你饶了我好不好?!」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如今谁不知道这青栖乃是阮禄最宠爱的女子,一个贱婢竟然要谋害她。 大家也不敢说话,这毕竟是阮禄的私事。 而就在这时,却见福双几乎是恶狠狠的看着连枝儿,声音里也带着怒意,「你什么没有,为何这般的容不得她?你……」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却见阮禄已经走了上来,却见他微微的眯着眼,那福双知他已经怒了,只将在嘴边的话全部都压了下去了。 青栖却俨然不肯轻易的结束这些话,只失声大哭起来,「我什么都让着你。你为何要推我下水……」 阮禄上去将她环在怀里,手慢慢的拂向了她的脖颈处,外人瞧不出什么,但阮禄的拇指却死死的按住她的喉管。 她再说下去,只怕她便被他给掐死了。 青栖果然被他眼中的戾气给吓住了,只是嘤嘤的哭着。 阮禄的目光掠在连枝儿的身上,眼底无奈之色闪过,却还是满目怒气的盯着她。 连枝儿慢慢的跪在地上,一副惶恐不敢的模样,「世子殿下饶命,奴婢不过是一时间失了手。」 阮禄将青栖打横抱起来,满脸的心疼模样,却转而看着连枝儿怒道,「将她关起来,没有本世子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众人却是满脸的诧异,只以为连枝儿今日是在劫难逃,没想到阮禄竟不知何时变得这样好的性子了,这也能忍? ———— 柴房里,连枝儿只靠在墙角处,用麦叶编着蚂蚱,却见她的手指翻飞,很快便编好了栩栩如生的一大半。 而就在这时,却见门被推开了,竟是单翘走了进来。 却见她手里提着食盒,眼中有些复杂,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她先将食盒打开,竟是连枝儿往日里喜欢的饭菜,只说到,「这是他让我给你送来的。」 连枝儿依旧在编着自己的蚂蚱,「搁着吧。」 单翘只将东西都摆放好之后,忽然开口道,「今日的事情,你可知道为什么?」 连枝儿一愣,旋即扯了扯唇角。「青栖不过是在他面前做戏而已,不过是争风吃醋罢了。」 「你果然看的太简单了。」单翘的目光有些复杂,慢慢的开口道,「她不是煳涂人,也知道这样一闹,自己不会捞到任何的好处,反倒是阮禄更加的嫉恨她。」 连枝儿手上的麦秸一下子割破了她的手指,鲜血冒出。「为何?」 「因为阮禄才不是今日被她算计的人,是福双。」单翘目光沉沉的,「福双是阮禄身边的人,若是他嫉恨你,你会吃大亏了。」 连枝儿将手指搁在自己的口中,剎那间一股血腥味充斥着她。 她忽然想起福双那愤恨的眼睛,看来他对青栖已经情根深重道如此境地了。 单翘目光中带着无奈,良久才慢慢的道,「他们留不得了,迟早要酿成大祸。」 青栖将手指从口中拿出来,指肚上只有一道红痕了,「我该如何?」 —————— 天色渐渐的暗了下去,连枝儿靠在窗户下慢慢的睡着了。 恍惚间她被人打横抱了起来,她睁开眸子,却见阮禄那稜角分明的下巴。 「世子殿下怎么来了?」 「你做了一件傻事,那女人留着有用,杀了她反倒对咱们没有半点的益处。」他的声音暗哑,但却没有半点的怒气。 连枝儿咬了咬牙,慢慢的道。「世子殿下可信我,我没有害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阮禄一愣,只一边抱着她往外面走,一边看向她惨白的脸颊,过了良久,他才慢慢的道,「你说什么本世子都信。」 连枝儿也笑了起来,只温顺的趴在他的胸口处,任由着他死死的抱着她。 「其实我倒是希望是你故意将她推下去的,这样我会以为你争风吃醋了。」他嘆了口气,佯装恼怒的样子,「本世子真是失望至极。」 连枝儿见他竟还有兴致打趣起来,不由得也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却不达眼底,带着几分的冰冷。 很快阮禄将她抱回自己的屋子里,将她搁置在榻上,目光中带着几分的复杂,看着她道,「你可恼了,若是不处置你,旁人定会怀疑你的身份,那时候一切便失去控制了。」 连枝儿点了点头,却道,「我害怕。」 阮禄的心都似乎被她的模样给搅碎了,只看着她,目光如浩瀚的海,「我定会保全你,只要你一直留在我的身边。」 连枝儿的泪珠慢慢的落下,「恩。」 但在她的心中。却是一阵阵的冷笑,没想到他竟这样的情根深种,真是比自己还可怜。 ———— 这几日阮禄一直在忙着公务上的事情,但很快便要回京城中了,而从京中传来的文书上却写着竟是施染竟要过来。 阮禄总觉得事情不对,毕竟当初孙升的事情将他的父亲给牵扯进去了,他更该避险才是,却为何要请旨要来这荒凉之地? 阮禄下意识的觉得他是为了连枝儿而来,但施染又是那样薄情的人,岂会对女子有情? 他只将书信合上,一抬头却见连枝儿正站在他的身边,书信的内容竟被她给瞧见了。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沉默,似乎施染成了两个人之间的禁忌,一提及便会伤到彼此一般。 「他要过来了吗?」连枝儿过了良久才慢慢的开口。 阮禄清了清自己的喉咙,然后慢慢的点了点头,「恩,只怕路上会碰见。」 连枝儿也点了点头,唇角微微的动了动,什么也没有说。 阮禄漆黑的眼中带着几分的嫉妒,他将她一把拉到自己的怀里,直直的看着她,不放她脸上半点的表情。 「你可还爱他?」 连枝儿浅笑着,「我如今是世子殿下的人,怎会想着旁人?」 她未回答他的话,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但阮禄也没有细想,只觉得心中无限的欢喜,连眉宇见也带着无尽的笑,「好。」 他的唇刚要落在她的脸颊上。却见连枝儿微微侧了侧头,竟一把避开了。 阮禄的脸上已经有一丝的不悦。 连枝儿却慢慢的从他的怀里站了起来,笑道,「外面的月色这样的好,咱们出去瞧瞧可好?」 阮禄透过纱窗,果然瞧见春日的月色有了暖意,便也来了几分的兴致,「就依你。」 连枝儿这才和他出了院子,却直接去了后院,却见满树的柳树上已经有了新叶,连鸟儿也用春泥做了新巢。 两个人走着,月色清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而就在走到青栖的屋子里的时候,却隐隐的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哭泣声,如猫儿一般,让人觉得揪心。 那日青栖落湖之后,便着了风寒,一直在屋子里闭门不出,只好好的养伤。 阮禄见了她便觉厌恶至极,正要拉着连枝儿要走,一个低低的男人的声音却传了出来。「别哭了,我知道你委屈。」 阮禄剎那间脸色惨白,连牵着连枝儿的手也僵住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连唿吸也变得沉重。 那声音连枝儿十分的熟悉,竟是福双。 此时春风将窗纱给吹开一角,两人一眼就瞧见了屋内相依偎着的人影。 连枝儿脸色青紫一片,正要叫出声音来,阮禄却敏捷的将她的嘴给捂住,不让她发出半点的声音来。 阮禄和她站了良久,屋内却一直传来低低的声音,虽听不清楚,看分明是福双在安慰着青栖,直到屋内的灯灭了,阮禄扯着她的手,回到了他的屋子里。 才到了屋子里,连枝儿只觉身子已经是冰冷的一片,她挣开被阮禄拉着的手,却见上面有几道青紫的痕迹,竟是被他硬生生的攥出来的。 她倒了杯茶茶到他的面前,阮禄却伸手接过,一把狠狠的摔在地上。 连枝儿还站在那里,脸色显得有些煞白,「世子殿下为何不处置了他们,毕竟青栖可是你名义上的妾室。」 阮禄笑了起来,但眸子里却是那样的阴冷,「她的死活与我无关,福双是自小跟着我的,没想到竟然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来,实在是让人失望。」 连枝儿这才意识到是她和单翘低估了福双在阮禄心中的分量了。便笑道,「世子殿下息怒。」 阮禄却勐地站起来,直直的看着她,眼中几乎能喷出火来,「但本世子更气的是连你也算计我,今日的一切可都是你安排好的?」 他太聪明了,甚至对她也保持着这样的戒心,她知道再也无法瞒住他,只笑道,「世子殿下都知道了。」 阮禄的眼中夹着无尽的痛楚。「是啊,本世子都想得明白的,我以为你至少会直接告诉我这件事,却还是瞒着我,然后在背后算计。」 「奴婢任由世子殿下处置。」连枝儿慢慢的跪下,连声音都带着颤抖。 阮禄见她的身边便是那茶碗的碎瓷,生怕伤到了她,却还是咬牙将她拽起,「出去罢,本世子有事情要忙。」 连枝儿点了点头。慢慢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她将屋内的烛火点燃,漆黑的眸子中没有半点的泪意,「阮禄,你也知道被人算计的滋味不好受了罢,我偏生的让你受罪。」 她笑着,却如同鬼魅,眼中却是无尽的恨意,她还是想起自己哥哥来,那日是他一箭射穿了他的喉咙,是他害的自己沦落到今日的地步。 「阮禄,你永远也不是我的对手,因为我看到了你眼中的爱。」她笑了,笑的眼底慢慢的流出了泪,「所以你註定要输给我。」 接连的几日,连枝儿一直未曾见到阮禄。他不曾让她进去侍奉,她也十分的惬意,只自己在屋子里百无聊赖,只在桌上胡乱的练字。 单翘来瞧她了,眼中带着几分的悔意,「早知如此,便不必这样的算计她了,不成想竟将你给弄进去了,如今反倒坏了事情。」 连枝儿笑了起来,眼中却是无尽的冷然,「无事。」 单翘又道,「这些时日侍奉他,他每日都发火,有时候竟跟自己怄气,想必是想要来找你,却拉不下脸面来。」 他竟这样的痛苦?连枝儿笑了笑。 而就在这时,瞧着外面的天色渐渐的发黑,连枝儿正要掌灯,却见外面有人扣门。 连枝儿走过去,一开门却见福双正站在门外,他的脸上噙着笑,一如往昔,什么也瞧不出来,「给姑娘请安。」 「何事?」连枝儿也笑着问。 「世子殿下说今晚在河边设了篝火,只等着姑娘赏脸过去呢。」他笑着,「姑娘一定要去。否则回去世子殿下非得揭了奴才的皮不可。」 连枝儿拒绝的话被他给堵的一干二净,只点头答应,「世子殿下是主子,我是奴才,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福双却笑了,「您以后便是奴才的姑奶奶,我这就去忙了,姑娘一会子收拾完了便去才好。」 连枝儿答应着。 而等福双走后,单翘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满脸担忧的道,「还是莫要去了,只怕是她与青栖在算计着什么,如今青栖几乎是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还不是任由着她算计。」 连枝儿瞧着窗外,却见阴沉沉的,连皓月都藏在了乌云之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日是福是祸,总得去瞧瞧才是。」 单翘却无论如何也不放心。只说道,「我跟着你去……」 「不必。」连枝儿的目光里带着无尽的冷然,「我知道该如何做?」 ———— 阮禄这几日一直心烦意乱的,脸上手底下的人更是人人自危,只怕得罪了他,每日小心翼翼的活着。 今日他天黑了才回来,还是不受控制的去了连枝儿的屋子前,却见里面灯火未燃,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有些后悔那日不该发那样大的脾气,如今两个人闹到这样的田地,竟谁也不好收场了。 这些时日他一直等着她去找一,哪怕不说任何赔罪的话,只要她站在他的面前,他就能原来她做的一切,哪怕她算计了他。 难道她这样早的便睡了不成? 就在阮禄犹豫着要不要拉下脸面来进去瞧瞧的时候,却见夏嬷嬷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脸色惨白,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阮禄一愣,只觉得心口一疼,似乎预料到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只皱眉问道,「何时。」 「连儿……」她的脸上十分的怪异,带着几分的为难,似乎不好意思说出口,「连儿她……」 阮禄急得不行,只怒喝道,「她怎么样了?还不快说?」 「连儿和您的小厮混在一起,被人抓住了,不知要如何处置,还请世子殿下发落。」那夏嬷嬷咬着牙才将这话说了出来。 阮禄只觉自己耳中嗡嗡作响,似乎根本不信她这荒诞的话。「胡说什么,你不要命了吗?竟然敢在本世子的面前造谣生事。」 「老奴不敢。」看着阮禄血红的眼,她吓得瑟瑟发抖,「已经被捉住了,您去瞧瞧罢。」
第70章 她背叛他 阮禄过去的时候,却见青栖正在和福双两人被人捆住了手脚,两个人被人从河边弄了回来,脚上还带着淤泥,衣衫有些凌乱。。 尤其是连枝儿的乌黑的长松散着,一双眸子里没有半点的惧意,明明这般的狼狈,也不见半点的慌乱。 阮禄走过去,一眼便瞧见了她此时的模样,顿时眼中似冒了火,一直在等着她跟他解释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连枝儿的脸上带着平静,眸子却极为闪亮。 那夏蓉紧张的心几乎要跳出来,良久才敢上来,脸上带着犹豫的道,「世子殿下,适才有几个丫头去河边浆洗衣服,不成想竟瞧见河边有两个人在……」 她说道此处,便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众人已经被她给弄走了,只留下他们四个人。 阮禄如刀刃一般的目光落在连枝儿的脸上,几乎能刮掉她脸上的一层皮肉来。 「咱们这里的规矩,若是这些流放的女子做出与人私通的事情是要被处置的。」夏蓉试探的说道,「瞧着他们若是真心,不如世子殿下做主,让二人结成夫妇,毕竟也不过是您的一句话而已。」 毕竟福双是他的心腹,他哪有不偏心的道理,若是二人成了,也算是少了一桩祸事。 在她说完「夫妇」二字的时候,眼中红的跟暴炭似的。连声音中也带着几分的扭曲和悽厉,「滚。」 夏蓉吓得忙退下了,也不敢管这件事情了,更不敢替连枝儿说半句求情的话了。 阮禄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最终目光落在了福双的脸上,「你说。」 福双咬了咬牙,跪在地上,「我与郡主早已有了私情,今日不过是在河边幽会,不成想竟被人瞧见了。还请世子殿下成全我们。」 「荒唐。」阮禄剎那间目光凌厉,「究竟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连枝儿眼中依旧是淡然的神色,好似什么也不在意,这一切与她毫无干系。 她去河边的时候,她明明看见福双沖她过来,做不轨之事,她却没有任何的反抗,甚至温顺的有些可怕。 连福双都愣住了,问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连枝儿却笑了,「我任由着你们算计,你怎么还问这样的话?」 此时的福双只想着将连枝儿给彻彻底底的扳倒,只咬着牙,「当初她还送了我一双靴子,难道世子殿下不知北凉的女子送男子靴子,便是定下婚约?!」 阮禄看着连枝儿,「你有什么解释的吗?」 连枝儿笑着,目光盈盈,如同流转的湖光,「你会信我的是吗?」 只一句话。他已经妥协了。 阮禄看向福双,目光渐渐的变得阴沉起来,「别以为本世子不知道你和谁勾结起来,你这样的算计,可不是为了那个女人。」 福双听到这话,如遭到了雷击,「您的话奴才不懂。」 「青栖果然是个厉害的人物,竟让你背叛咱们主僕间的情分,你这样的算计连枝儿,只想着帮那个女人出气。」 他不敢说,青栖有了身孕,而且青栖说只要能扳倒连枝儿,她便将那孩子生出来。 是他与她的孩子,即便是被阮禄杀死,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见自己的事情败露了,却终于咬了咬牙,「可奴才今日还是碰了她,世子殿下孤傲,自然不会要旁人碰过的女人,不是吗?」 阮禄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他看向青栖,似乎等着她解释的话,但在看见她那凌乱的衣衫的时候,只觉得喉咙一紧,刀挖一般的疼。 「是。」连枝儿只是这一个字,「我已经脏污不堪了,以后再也不能侍奉世子殿下了。」 阮禄的目光剎那间变得阴森可怖,他一把抓起屋内墙壁上悬着的刀,沖向福双,手起刀落间,却见福双已经栽倒在了地上,胸口处隐隐有透明的血窟窿。 那鲜红的血几乎溅到了连枝儿的脸上,她一双眸子里满是惊恐,下意识的想要扑到阮禄的怀里,他竟下意识的躲过。 连枝儿只僵在那里,用极低的声音说,「世子殿下,您不要我了吗?」 阮禄的眼中却是无尽的痛楚,连手指也颤抖着,「让我安静一会,我求你让我安静一会。」 如滚珠一般的泪从她的脸颊上滑落,带着异样的绝美和绝望。 「世子殿下,一永别了。」 她绝望的说出这一句话,然后勐地冲着阮禄的刀口撞过来,眼看着她的小腹已经触碰到了那冰冷的刀刃,他赶紧将刀甩在一旁。 若再晚上半分,她便要死了。 阮禄吓得一身的冷汗,却还是将她一把搂住怀里,「没事的,咱们都忘记这件事,都忘记这件事。」 这句话明明是跟连枝儿说的,但分明是在告诉自己,此时他的心智已经迷濛了,人也变得有几分的呆滞起来。 「啊……」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见一把冰冷的刀刃狠狠的插在他的胸口处,如泉涌的血顺着她的手指流出,滴滴嗒嗒的落在冰冷的地上。 「阮禄,你去了阴司地狱里也偿还不清你此生犯下的累累罪行。」她笑着,如同鬼魅。 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去,却忽然见全部都明白了。今日的一切都是她故意安排好的,只等着自己失控的时候,一招毙命。 是啊,他竟忘了她是北凉人了,北凉的人最擅长狩猎,他们可以等很久,直到猎物彻彻底底的放松警惕的时候,才会扑上去,一口致命。 果然是北凉王最宠溺的女儿,连他的本事她也一併的学会了。 他这才明白,这些时候的缠绵恩爱,柔情蜜意,竟全是假的,原来自始至终,他都被她蒙蔽这。 阮禄跌在地上,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渐渐的剥离。 也好,死了便死了。 连枝儿看着渐渐阖上眼睛的阮禄,竟笑了起来,笑道最后的时候,眼中竟全是泪珠,她终于控制不住的道,「是你逼我的,是你欠我的。」 而就在这时,却见内室的藏着的人慢慢的出来,却正是单翘。 在她看见倒在血泊中的阮禄的时候,因为大仇得报,她的脸上却是无尽的快活和得意。 却见她走过去,将手指放到阮禄的鼻息下,却感觉那微弱的唿吸随时都会断了一般,她原本想要再补上一刀子的。但瞧着握着匕首的连枝儿脸色惨白,便作罢。 她敏锐的将那刀子放在阮禄的手里,然后又将连枝儿手里的匕首拿过来,放在福双的手里。 在外人看来,竟是阮禄要杀福双,而福双为自保,而伤了阮禄,没想到两败俱伤,而连枝儿也单翘不过是见事情闹大了,逃命去了罢了。 她们这两个平平无奇的小人物,很快便不会有人在乎了。 单翘处理好一切,忙拉着连枝儿的手,目光里全是凝重,「走,咱们去北凉。」 连枝儿抬起眸子,目光落在阮禄的身上,是啊,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 满院子的梨花开的雪白,却带着几分的孤寂,只落在淤泥中,而无人打扫。 管理治河的掌事名唤东成,是个办事妥帖的人,昔日在京中也多亏长公主提拔,而如今来了这里,只想着踏踏实实的做事。 而他已经接连几日未曾合眼了,但却没有半点的困意。 前两日幸亏他去阮禄的屋子,发觉屋内的情况不对,甚至隐隐的有血腥味。 而等他进去的时候,却见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阮禄,便吓得魂不附体。赶紧救治,经过这几日的奔波,还是将命悬一线的阮禄从阴司地狱里拉了出来。 他几乎不敢想,若是再半晌,只怕他要差人去京中报丧了。 此时大夫从屋内出来,脸色也比前几日缓和了一些,似乎是重重的松了口气,只说到,「大人快去瞧瞧罢,世子殿下适才醒过来了。」 东成听了这话只恨不得跪地磕几个响头,却忙不迭的往屋子里跑,因为脚步虚,踉踉跄跄了几步,几乎险些摔倒在地上。 等他进了屋子,果然见帐内的阮禄已经醒了,他胸口上包扎着布,隐隐的还有让人触目惊心的血迹。 「世子殿下。」他几乎要哭出来了,「都是福双竟然要谋害您,微臣不敢处置他的尸身,只扔在山上。只想着等世子殿下醒了发落。」 帐内的阮禄脸上没有半点的血色,几乎惨白的如同寒雪,他只慢慢的道,「连枝儿呢?」 「只怕是见您出了事情便逃了。」东成赶紧解释,「还有一个叫单翘的女人也一併的逃了,微臣已经派遣人去找了。」 阮禄却慢慢的笑了,但东成看着他的笑只觉后背发凉,浑身都发麻。 「是吗?」他淡淡的说,「本世子受伤的事情可还有人呢知晓?」 东成忙道,「微臣怕惊扰长公主,不敢送信去京中,只等着您吩咐……」 阮禄见他果然是个聪明的人,却见他漆黑的眸子涌动着无尽的寒意,然后慢慢的道,「即刻找你手下最可靠的人出来,让他送封信给镇守北凉关的将军。」 「是。」东成见他脸色这般的凝重,赶忙答应着。 然而阮禄在等了半月之久,却等来了边关传来的书信,竟是从未见过她送过去的画像上的女子,而这些时日中原与北凉更是针锋相对,剑拔弩张,怎么可能有人从边关离开。 阮禄的眉宇紧锁,但神色却淡淡的,好似在压制着什么,一旦爆发出来,便是要血流成河的。 他拿出火摺子将书信给烧了,他抬着头,看着窗外的梨花,落了满地,竟是那样的萧瑟凄凉。 「你究竟在哪里?」他说着。声音里却如夹着寒冰,「你得好好的藏着,否则若是将你找出来,你便活不成了。」 就在这时,却见外面传来了东成的回话,竟是母亲身边的一个嬷嬷来了,还带着几个侍卫,只说奉长公主的命令,有些事情要做。 阮禄身上的伤口虽未痊癒,他还是将衣衫穿得整整齐齐的。又瞧着自己的脸色太苍白,便喝了一碗滚烫的茶,他的脸才面前红了一些。 他走到外面去,却见是母亲身边的吴嬷嬷,她见了阮禄恭恭敬敬的行礼道,「世子殿下,老奴是奉长公主的命令,来给您传句话的。」 「哦?何事?」 「长公主说了,您是什么身份,怎么能纳了一个北凉的女子为妾。这岂不是跌了自己的身份。」那吴嬷嬷在长公主的身边做惯了这样的事情,「长公主赐了一壶酒,还请世子殿下容许老奴送过去。」 阮禄扯了扯唇角,瞧着东边的院子,这些时日那个女人一直被关在那里,知道福双死了之后,也不哭闹了,只是每日呆呆傻傻的模样。 他收回目光,看向那吴嬷嬷手里的酒壶,「给本世子,本世子亲自端给她。」 那嬷嬷未曾想到阮禄竟会这样痛快的答应下来,毕竟长公主在京中听说阮禄极为宠溺这个北凉的女子。 「世子殿下,这脏污的事情怎么能您去办呢?」吴嬷嬷恭恭敬敬的说,「还是奴才去罢。」 阮禄的目光剎那间变得森冷无比,她看着吴嬷嬷,冷笑道,「放肆。」 那吴嬷嬷忙跪下将酒壶送了上来。 阮禄接过来,径直的往青栖的屋子里走去。 这些时日并没有人来侍奉青栖,只按时给她送饭而已,而她只是靠在床榻上,呆呆的出神,只是偶尔吃一些东西,才不至于被饿死了。 阮禄走进去,而床榻上的那个人却慢慢的转过头来,一抬头看见了阮禄,忽然笑了起来,那形状却如同鬼魅一般,让人遍体生凉。 「世子殿下来送我走的吗?」她忽然笑了起来,「听说世子殿下前几日差点死了,看来您真是命大,竟好了。」 阮禄将酒壶放在她的面前,「自己喝,省的受罪。」 她也不闹,甚至脸上没有半点的波澜,自己将酒杯给拿了起来,捏在手里,却并未喝下去。 「世子殿下杀了他,您杀了他。」她笑着,却一行行的泪滚落了下来,「他并不想背叛您。是我拿着腹内的孩子威胁他的,但他还不知道,我是诓骗他的,我肚子里哪里有什么孩子?」 阮禄冰冷的看着她,「下贱,」 「是,我是下贱,所以才这样死心塌地的喜欢世子,被您一次次的利用。」 她笑得几乎癫狂了一般,而阮禄似乎更懒得搭理她,只让她喝了毒酒,自己尽快的离开这里。 「世子殿下没有找到她罢?」她森森的目光落在阮禄的脸上,「您觉得自己是世上最聪慧之人,却不料竟做了一件极为煳涂的事情,连她去哪里也不知道。」 阮禄脸色顿变,「她在哪里?」 青栖擦了一把笑出来的泪珠,「她去了那日的首饰店,您怎么忘记了?」 阮禄忽然明白过来,这才想到自己竟犯了打错,那家首饰店确实与北凉勾结。甚至私自运货物,所以他才选了那一家下套。 连枝儿不是煳涂的人,她自然能看出除了那北凉宫中的样式是假的,但其他的却实实在在的是北凉人打造的。 青栖将酒壶拿起来,忽然笑了,「等连枝儿死了之后,将我们的尸身一併送到北凉去罢,我们原是要一起回家的,看来也只有世子殿下能成全我们了。」 ———— 城中,因为春日的到来,越发的热闹繁华,连枝儿与青栖只悄悄的在那银饰店旁租了一间客栈,只安心的守着北凉人的到来。 连枝儿不是煳涂的人,她知道凭藉她们两个是没有法子离开这里的,那商人自然是有自己的法子去北凉的,只要跟着,便一定不会被抓到。 然而她们却失算了,她们原以为阮禄一死,定然会乱了起来,那时候趁乱离开,却不料她们竟听闻东成将所有的大夫都找去了,说要给阮禄诊治。 连枝儿只得悄悄的去打听阮禄活着了没有,却不料让她知道了,阮禄竟被救了回来。 单翘也是目瞪口呆,只听闻了这件事便恨得牙痒痒,只道,「看来是老天爷也偏袒他,早知就该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一刀,若不是顾忌着会暴露咱们,我定会将他千刀万剐了。」 连枝儿却知道,自己若是逃不走,便活不成了,阮禄那样狂傲的人,只怕现在已经恨透了她了。 她们今日只紧张的守在窗户旁,却忽然瞧见一个满脸风霜的,身材魁梧的人进了那家的店铺。 连枝儿和单翘终于松了口气,这些时日竟没有白白的浪费时间,竟还是被他给等到了。 两个人连东西也未来得及收拾,只赶忙下楼,却不成想,才追进了那家首饰铺子里,却见里面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 连枝儿意识到不好,刚要转身离开,却见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森森的寒意,「还想走?」 连枝儿转过头来,却见阮禄站在她的面前,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她,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
第71章 有了身孕 单翘一下子变了脸色,忙拉着连枝儿要走,却见适才进来的门已经被关上了。 她们就像是钻进笼子里的田鼠,只剩下任人宰割而已。想必适才那北凉人,竟不过是阮禄设下的圈套而已。 青栖看着他,「杀你的是我,走到今天这步也是我命中的劫数,你放了单翘,我的性命你只管拿去。」 「现在是你跟我讨价还价的时候吗?看来本世子以前还是太心软了,才让你今日这般看不清楚形式。」店铺内安静的出奇,他的声音显得越发的沉。 「他原本就是个阴险卑鄙之人罢了,何必再去瞧。」身边的单翘脸上带着无尽的恨意,「当初他命人将我哥哥推到井中的时候,我便知道他是狼子野心之人。」 「原来是你。」阮禄笑着,但似乎牵动的他胸口上的伤,他的眉宇微微的皱了一下,「我竟忘了你姓单。」 连枝儿这才知道自己一败涂地了,阮禄不会对任何人心软。 他果然慢慢拔出腰间的佩刀上,寒彻的眼中已经有了杀意,冰冷的刀尖指着连枝儿的喉咙。 连枝儿慢慢的闭上眸子,脸上没有恨意,愤怒,只是淡然,好似结束了所有的痛苦一般。 感觉冰冷的风从她的耳畔吹过,连枝儿却没有感到那种疼痛,可她分明听见了利刃穿过骨肉的声音,她惶恐的睁开眸子。却见身边的单翘依已经跌在了血泊之中。 连枝儿忙跪下去抱住她的身子,很快她的衣衫便被血给浸透了。 「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你杀了我就是了。」连枝儿死死的盯着阮禄,眼中却是无尽的恨意。 「这些时日你说过的话可是真的?你可愿意跟我回京城?」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而他明明知道她会回答多么伤人的话,却还是问了出来。 连枝儿勾唇而笑,而怀里你的女子也渐渐的没有了唿吸。 她刚张开嘴,却被阮禄给喝声打断,他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颤抖。「给我闭嘴。」 连枝儿看着他几乎发狂的模样,而他的眼底竟是一片雾气,只忽的大笑起来,「阮禄,你这一生註定要输给我的,我不爱你所以我比你狠,可你连现在也不敢杀我,不是吗?」 气急败坏的阮禄如同一只发狂的勐兽,他几乎恶狠狠的上来,死死的掐住连枝儿的脖子,「那你就烂死在这里,你这一生也不会被赦免,也回不到北凉。」他眼中寒光顿现,「连枝儿,本世子总有一天会彻彻底底的忘记你。」 连枝儿笑着,「好,我等着那一天。」 阮禄慢慢的转过身去,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施染很快就要来了,本世子祝愿你们白头偕老。」 当他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让连枝儿不由得感到阵阵的森冷。 阮禄走出那家首饰店,却见东大人已经候在了不远处,他毕恭毕敬的行礼,「世子殿下,您的马车已经备好了,只是您身上的伤口尚未癒合,如何禁不起奔波劳碌。」 阮禄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下去,他的脸色惨白如纸,终于慢慢的开口道,「不许让连儿死,就让她好好的活着,永远好好的活着。」 那东大人早已感觉到连枝儿和他不一般的关系,试探的问道,「世子殿下,那连儿姑娘的消息,您……」 阮禄感觉自己的喉管中满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永远不要在本世子面前提及这个名字。」 —————— 那日被抓到之后,连枝儿并未被处置,那东大人也只说连枝儿被单翘胁迫才走的,也是迫不得已,然后将罪责全部推倒了单翘和福双的身上。 连枝儿又被发落去做苦工了,但掌事的夏蓉是个难得的心善和气的人,对剩下这几个女子还算不错。 只是黄河水坝坍塌了些,他们住着的院子也被水给淹没了,所以大家一併的搬到城里去了,几个女子也各自有了自己的屋子了。 连枝儿那日正在院子打扫着遍地的落英,听见了脚步声,她慢慢的抬起眸子来,却清楚的看见了施染那张无暇的脸,却见他锦衣华服,身姿颀长,和这破旧的小院十分的不和谐。 她倏的脸色惨白,她想了很久再次遇见他时候要说的话,而此时竟什么也说不出了,只是看着他,好似沉在梦中。 施染的眸光是从她的脸颊上划过,却很快便掠过去了,好似根本没有认出她来。 连枝儿只觉一道道的刺进她心中,她绝望的想着,他一定厌恶极了她,如今见到她便想起昔日里受到的那些耻辱。 而走在他面前的落棋却并没有认出连枝儿,只抬眼瞧见一个呆呆傻傻的女人正站在那里,便冷声呵斥道,「乱瞧什么。」 连枝儿忙低下头去,眼泪顺着她的眼眶不断的打转,最后跌入满地的残花中。 却见落棋先施染一步,将院子正屋的门给推开,然后抱怨道,「这东大人也太看人下菜碟了罢。这什么破烂的屋子,您怎么能住呢?」 「无妨。」施染的声音很淡,似乎连风都能吹走似的。 「难道世子以前在这里也敢给这样的屋子不成?真是猖狂至极。」落棋不断的抱怨着,实在很难想像,施染这样不染纤尘的人身边,竟有这样狂傲的奴才。 很快屋内便传来了一阵踢踢打打的声音,然后是落棋那愤愤的声音传来,「这些都得换。」 「还有这些茶盏,便是京中最下等的奴才也不屑用的。」 「这些桌椅也是。」他继续说着。 「看来得要了奴婢来侍奉才是,免得您受苦。」 连枝儿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两只腿都麻木了,这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晚上的时候,连枝儿却一直也没有睡着,只瞧着窗外飒飒的风声,心里有些闷闷的。 她正要吹灭屋内烧了大半截的蜡烛,却听见传来了轻轻的扣门声。 连枝儿走过去将门打开,只感觉一阵春风拂面,脸上也柔柔的几分的暖意。 「夏嬷嬷,您可有什么事情?」连枝儿忙将她迎竟屋子里,还倒了一盏温水给她。 那夏嬷嬷带着欢喜,只亲昵的拉着她的手,笑道,「不必焦心,是一件好事。」 连枝儿脸上一僵,实在想不到什么好事能落在自己的头上。 夏蓉笑道,「今儿施大人屋子里的落棋来找我要个奴婢,我思来想去。也只觉得你办事做妥帖的人,才想着你去侍奉着岂不是要比旁人强上百倍。」 连枝儿的只觉心口一跳,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一般,她艰涩的开口道,「我哪里能侍奉施大人?嬷嬷也实在是太抬举我了。」 夏蓉见她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反倒觉得她更加的称心,「连世子殿下那样挑剔的人你都能侍奉的好好的,何必自谦呢。」 连枝儿不知自己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好似沉在梦中,脑中空空荡荡的。 一个声音在她的耳畔似乎在怂恿着,「你不是喜欢他吗?能侍奉在他的身边,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 另一个声音却说,「他现在对你厌恶至极,若是知道是你,只怕又要生气了。」 连枝儿最后慢慢的道,「嬷嬷莫怪,我实在无法侍奉大人。」 夏蓉见她不肯答应,也没有再逼迫她,只是放开她的手,忧心忡忡的说道,「何必再去做粗活,你这傻丫头就是想不开。」 她说完只得是满脸的失望的要走,才走到门口,却听见连枝儿的声音传来。 「嬷嬷,我愿意去。」 夏蓉笑了起来,「对,这才是。」 第二日天色刚亮。施染便已经起身了,各处的官员已经候在门外,只等着施染叫他们进去。 夏蓉带着连枝儿来了,只瞧着落棋正站在屋檐下,忙笑道,「这是您要的奴婢,办事十分的妥帖的。」 落棋手里正端着茶盏,却是一副主子的派头,似乎漫不经心的看向连枝儿,却在看向她脸颊的时候愣住了。 他看了她良久,似乎在沉思着什么,想着什么。 那夏蓉见他的目光怪异,忙笑呵呵的道,「她叫连儿,是个戴罪之身,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见过几分世面的。」 落棋这才慢慢的收回自己的目光,嘀咕道。「只觉得好像是在哪里见过,如今竟想不起来。」 夏蓉呵呵的笑着,「您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只怕京中的闺秀都长成这般俊俏的模样,您瞧着自然是面熟了。」 落棋不置可否,只瞧着连枝儿手里的茶盏,冷笑道,「还不进去奉茶。」 连枝儿紧张的心几乎卡在喉咙里,那夏蓉跟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端着茶盏进到了屋子里。 施染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卷册,只低头瞧的仔细,即便听见了动静也不曾将头抬起来半寸。 连枝儿轻移步子慢慢的走过去,她离着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几乎能闻见他身上的熟悉的檀香。 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眼,看她一下。 她慢慢的将托盘里的茶盏放在他的手边,因为她的指尖在打颤,那茶盖子乱晃,竟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 低头看着卷册的人终于顺着她的手往上瞧,等他淡色的瞳仁上映衬出她惨白的脸颊的时候,她还是开了口。 「大人,用茶。」 她有无数的话想要跟他说,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这样的话。 施染却说了一句莫名的话,「你没有死?」 他已经听说了,长公主派人过来,将阮禄的小妾给赐死了。他以为她死了,没想到昨日看见了她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连枝儿却误会了他的话,因为她以为他不知她为何会在这里,只是淡淡的道,「那日京城中的街道上最后见世子殿下一面之后,便被流放在这里,没有被阮禄杀死。」 施染看见她袖口下藏着的手紧紧的攥着,却见那上面满是丑陋的疤痕,还有那去不掉的冻疮。 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她下意识的将手放在身后,来掩饰自己的狼狈和不堪。 施染忽然说道,「我会送你回北凉的。」 连枝儿虽然听到了她最想要的话,心中却根本没有半点的欢喜,他说要送她去北凉,却没有说你要带着她走,甚至要她留在她的身边。 她笑着,可那笑容凝在她的脸上竟是那样的艰涩,「谢大人。」 施染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要说。但还是没有说出来。 连枝儿见自己奉茶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又见屋内的架子有些凌乱,也不等人吩咐,自己走到那书架子旁,开始整理起来。 他果然是极喜爱读书的,所有的行李大部分都是书卷。 而就在这时候,却见落棋走了进来,在屋内瞧了一圈,见半跪在地上收拾古籍的连枝儿,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满意的神色。 他正要上去说话,却见施染已经放下的卷册,目光却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是落在那道纤细的身影上,「这些时日太后已经想着要缓和北凉的关系,将令尊和令兄的尸骨送还到北凉去。」 连枝儿心中顿时一喜,只觉得这时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竟一下子跪在地上,激动道,「谢大人。」 施染脸上没有一丝的波澜,只慢慢悠悠的道,「你不必谢我,这时太后娘娘的意思。」 曾几何时,当初不可一世的郡主竟卑微到这般的地步,动不动的就给人下跪。 而此时屋内的落棋才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个女人是谁了,好似无尽的噩梦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当初他可是受到了北凉人多少的欺负,尤其是自家的大人,更是名誉扫地,几乎成了天下人的笑柄,而都是被眼前这个女人给害的。 「怎么是你?」 他惊呆了,嘴巴大大的张着,几乎能塞进去一个鸡蛋,「你不是已经回北凉了吗?」 难怪他现在没有认出她来,现在眼前这个瘦巴巴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女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当初那个飞扬跋扈的郡主,连那鹅蛋脸也变了尖下巴了。 连枝儿并未说话。 落棋顿时脸色青紫。而屋内根本没有人会回答他的话。 却见他死死的咬着牙,然后大声道,「奴才这就去换个人来,这个女人怎么能侍奉您呢?」 好像连枝儿是瘟神似的,只要一沾染上便会丧命。 连枝儿直直的看着施染,似乎在等着他的话,哪怕是最后一眼,能今日给他奉茶,也死而无憾了。 然而施染却慢慢的说道,「让她留下罢。」 落棋不曾想施染竟会留下这祸根,正想要反驳,却见施染淡淡的眸光略过,已经有不悦的神色了,他赶紧闭嘴。 等连枝儿出屋子的时候,却见落棋已经等在外面了。 他恶狠狠的看着她,「我不管你怎么来的这里,但我告诉你,你休想打大人的主意。否则我弄死你,你现在不过是个罪奴,杀了你就跟踩死蝼蚁一般简单。」 她看着他,淡淡的道,「我会告诉大人,当初你替阮禄送玉佩的事情,若是你家大人知道了……」 听到这话,落棋顿时脸色大变,当初他确实为了报復连枝儿才将阮禄给的信送给了连枝儿,他更是亲手将连枝儿送到了阴司地狱里。 「你竟敢威胁我。」他恶狠狠的道,「不许你跟大人说。」 连枝儿扯了扯唇角,眼底却带着几分邪魅和无奈,「当初我是北凉郡主的时候他都对我不屑一顾,何况我今日落到今日的田地呢?」 落棋听到她这话才微微的放了心,却又看见她比以前多了几分羸弱,捡起来弱不禁风的模样好似更能够牵动男人的心了。 连枝儿这几日一直侍奉在施染的身边,或是端茶递水,或是收拾打扫屋子。 只是施染与阮禄不同,他从不要旁人侍奉自己梳洗,而且他起来的很早。 连枝儿呆着的却是十分的惬意,脸色也似乎渐渐的好了起来,但连枝儿总觉得吃不进东西去,只瞧着什么,便能觉得胃里难受。 这日施染身子有些风寒,落棋请了大夫来瞧。 连枝儿也十分的担忧,只在一旁候着,而就在这时,却忽然感觉一阵难受,竟「呕」的一声,将早上吃的半碗粥全都吐了出来。 施染也没有恼怒,只吩咐那大夫,「去给她诊脉。」 连枝儿脸色有些发白,「不必,奴婢没有什么大碍。」 她怕自己病了的话,落棋便有理由将她赶出屋子里了,那时候她再也不能侍奉在施染的身边了。 但施染的话,那大夫如何能不听,却还是走到了连枝儿的面前,道,「姑娘脸色不好,便是没有病瞧一瞧也是好的,不是?」 阮禄的目光看着她,她咬了咬牙却还是将胳膊给深了过去。 那大夫将手指搭在她的脉上,忽然脸色大变,似乎犹豫了一下,却还是艰难的将话给说了出来。 「这位姑娘有了身孕。」 连枝儿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耳中也嗡嗡作响。
第72章 告诉施染一切 连枝儿下意识的去看看施染,他依旧是干净无暇,而她却亦是脏污不堪,而她这几日勉强留着的遮羞布已经被扯开了,就这样狼狈的站在他的面前。 施染也看她,眸子依旧只有平静,但就是这种云淡风轻,却深深的刺痛了她心。 「这件事不可外传。」施染看着那大夫,声音虽淡,但自有一股气势,让人惶恐。 「大人放心,小的绝不会传出去半个字。」他惶恐的道,「小的行医多年,从未乱说过半句话。」 见他信誓旦旦的发誓,施染才让他出去了。 等大夫走后,屋内却是死一样的沉寂。 过了良久,施染才开口,「我即刻写信给阮禄,让他差人接你进京城。」 在听见那个名字之后,连枝儿忽然笑了起来,状若疯狂,「不,不是他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他的孩子呢?」 「是谁的?」 连枝儿停住了笑,苍白的脸颊上带着一行泪,却带着一股倔强,「不知道。」 施染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似乎不相信她这听起来有些荒诞无稽的话。 她笑着,「施大人是天外之人,哪里会明白流放之人的痛,食不果腹的时候,谁还在乎清白脸面呢?!」 连枝儿知道,绝不能让他怀疑这个孩子是阮禄的,因为她根本不想回到那个男人身边,甚至此生都不愿再瞧他一眼。 他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的悲悯,「你打算如何?」 连枝儿似乎在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关切。百感交集之下只觉心底一暖,好似有什么东西填满了她冰冷的胸口。 看他的神色依旧淡淡的,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连枝儿渐渐的失望起来,最后慢慢的道,「这个孩子我绝不会留下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满是疤痕的手慢慢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慢慢这样柔弱的女子,脸上却带着倔强和傲气。 「也好。」施染就是那样凉薄的人,从来不会对旁人的事情多说一句话。 「大人会帮我吗?」 「会。」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卷册,连头也不抬,只说了这一个字。 连枝儿的目光变得幽暗不明,良久才道,「多谢。」 她说完这句话便去收拾自己吐出来的东西,才忙了一会,便觉得胃里一阵阵的翻滚,几乎险些再吐出来。 施染放下了手里的卷册,只抬眼看着她,渐渐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连枝儿很快就收拾完了你。因为施染素喜清净,便悄悄的退了出来。 她才浑浑噩噩的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一推门却见一个人影勐地从屋子里沖了出来。 两个人迎头撞上,若非连枝儿赶紧扶住门框,只怕这会子得摔在地上。 而对面的女子却四脚朝天的摔在了地上,见了连枝儿跟见了鬼似的,眼神中也带着闪躲。 此人却正是小雯,也是与连枝儿一起流放的女子,那日阮禄选奴婢的时候,连枝儿换了她的炸鸽子,那还是连枝儿第一次跟她说话。 她素来胆小懦弱,当初在珍盈作威作福的时候,只能随波逐流的与连枝儿和青栖作对。 「你回来了?」她忙不迭的爬了起来,声音里也带着难掩的颤抖。 「有事吗?」连枝儿看着她。 「没,没有什么事情。咱们不是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吗,只是想要来瞧瞧你罢了,见你屋子的门开着,我便自己进来了。」 连枝儿点了点头,「我不给我倒杯茶。」 「不必了,我想着还有事情要忙,便告辞了。」 她说完便慌忙的走了,好似身后有饿狼在追赶着似的。 连枝儿进了屋子,只一瞧,便觉屋子里的东西似被人翻过了,她在屋子里搜寻了一圈,果然在床下翻找到了几件金银用具,竟是施染屋子里的东西。 连枝儿看着那些东西,眸中闪过一丝的复杂之色。 ———— 连枝儿只熬油似的熬了一夜,只天亮的时候才睡了一炷香的工夫,然后才起身。 她正在屋子里梳洗,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好似很多的人走了过来。 手里的皂荚落在清水里,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只感觉有什么不对。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房间的门被人勐地推开,却见夏蓉和几个男人进来了,连枝儿还瞧见了满脸不怀好意的马奇,他昔日是孙升的手下,只因为人尖酸刻薄,处处不怀好心,唯恐天下不乱,才不得孙升待见。 但他却因祸得福,没有被牵连进去。 连枝儿看着众人,眼中没有半点的畏惧之色,连夏蓉的眼底也多了些赞许。 「丫头别怕,不过是施大人屋子里丢了些东西,大家都在找呢。」她笑的亲切,「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断不会有什么歪心思,只是搜一搜,好摆脱嫌疑。」 那马奇满脸的不耐烦,「别跟她废话,咱们只管搜就是了。她是施大人屋子里面侍奉的,如今丢了东西。她便是第一个有嫌疑的。」 说完他挥了挥手,果然满屋子的人在这里胡乱的翻找起来。 而其中一个男人只奔着他的床榻底下去找,见里面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似乎不相信,只翻腾了两盏茶的工夫,才过来回话。 「大人,没有。」那人低声的回话。 那马奇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来,似乎不相信什么东西也没有搜到。 就在这时,却见一个男人拿着那块灿若朝霞的玉来,献宝似的凑了上来。「大人只找到了这个。」 马奇细长的眼睛在那块玉佩上扫了一下,便觉这块玉佩不是俗物,却并不知施染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他便掂量在手里,冷笑道,「这东西只怕也是是偷盗来的,如今可被我捉了贼赃了。」 夏蓉见了这东西也是变了脸色,忙赔笑道,「大人,不是说施大学士的屋子里只少了些金银的用具吗?不曾听说有过这块玉佩,莫要冤枉了好人才是。」 马奇眼睛一瞪,几乎跳起脚来,「落棋说了,若是在她的屋子里搜罗出来了,念着她几日侍奉大人的情分,也不为难她,只将她撵出施大人的屋子便是。」 连枝儿这才明白,落棋摆出这样一齣戏来,只不过是为了将她从施染的身边弄走而已。并不想要她的性命,毕竟他的把柄还在她的手里。 她脸上没有一丝的畏惧,只有一句话,「这东西是我自己的。」 马奇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了,毕竟该搜到的没有寻到,反倒找了这烫手的山芋出来。 「那咱们便去施大人面前去分辨,看看究竟是不是冤屈的。」夏蓉上来拍了拍连枝儿的手,似乎想要她不要怕。 很快便有小厮扣押着连枝儿到了施染的屋子。 施染看着乱闹闹的众人,眼中似有一丝的不悦,「何事。」 明明他没有生气,马奇却感觉心底发虚,身上出了一层的冷汗。 而落棋一直在阮禄的身边,本想悄无声息的解决掉连枝儿,只等着施染问起来,便说她手脚不干净,被管事的处置了,反正与自己的毫无干系罢了。 没想到他一会子不在,这马奇竟闹到施染这里来了,如今反倒更不好收场了。 马奇已经将那玉佩送到了施染的面前,毕恭毕敬的道,「大人,这是从这丫头屋子里搜罗来的东西,您瞧瞧是不是您的东西!这丫头不肯认,微臣也不敢私自做主。」 施染的目光看着那块如朝霞的玉,伸手接了过来,修长的手指从那玉佩上划过,「是我的。」 夏蓉呆住了。 马奇却是满脸的得意。 而连枝儿却呆呆傻傻的站在那里。施染为何要认,为何说这东西是他的,连福双都能认出来,他难道认不出来吗? 落棋在看见那玉佩之后顿时变了脸色,没想到她竟还拿着这个东西,他以为她被流放,这些东西早不知所踪了。 当初他还担忧这块玉佩在北凉王府被抄的时候,被施染找出,却专门寻了一番,却不见踪迹,便以为是阮禄拿走了。 而就在这时,那马奇站出来,骂道,「你这贱人,世子殿下还能活赖你不成,如今处置你,可还有什么抱怨的?」 「是我给她的,如今也算是她的东西了。」施染脸上依旧平淡。 夏蓉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只赶紧道,「我便知道姑娘是冤枉的,叫您白白的受了这委屈。」 马奇赶紧将目光落在落棋的身上,似乎等着他的吩咐,却见落棋脸色铁青,根本不理会他。 他急道抓耳挠腮的,没想到竟做了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而且施染竟能将这样贵重的玉佩送给他,想必两个人关系匪浅,其中定有文章。 他想到这里,却「啪」的一耳刮子狠狠的甩在了自己的脸上,「都是我煳涂,竟错怪了姑娘,还请您饶了我这睁眼的瞎子罢。」 连枝儿正要说话,一个冰冷的声音旋即传来,「出去领十鞭子,下次再无端生事,便是二十鞭子。」 见自己竟挨了处置,他连求饶的话也不敢说,只得灰头土脸的出去了。 其余众人也只得请辞而去,连枝儿正要跟着夏蓉走,施染不冷不热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连儿留下。」 众人都脸色怪异的走了,连落棋也愤愤地走的,似乎在担忧着什么,警告似的看了连枝儿两眼。 等屋内的人都散尽了,只剩下他们二人了,施染才慢慢的走过来。将那玉佩给她,「收好。」 连枝儿抬眸看着他,瞳仁幽暗不明,「这东西是施大人的吗?当初那封信,也是施大人写的吗?」 「是。」他只有这一个字。 「那当初你为何失约?」连枝儿看着他,即便尊卑有别,她现在的目光十分的胆大妄为。 「后悔了。」他声音很淡,也很轻。 连枝儿忽然笑了起来,「世人都说施大学士是个冷心冷意的人。今日却说了谎,难道就是可怜我吗?阮禄骗了我,难道大人也要骗我吗?」 「你都知道了?」他的手里依旧拿着那块玉。 「是,都知道了。」一滴滴的泪含在她的眼眶中,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掉下来,「我真是天下最蠢的人而已。」 她说完便将他手里的那快玉佩拿了过来,只拿在手里,指尖摩挲着那上面断裂的一角。 「我曾将它视若珍宝,为了将它带来这里。我将它藏在鞋袜之中,在路上的时候,它还是断裂了,断下来的玉刺入了我的脚心,即便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刃上,我还是不肯将它拿出来。」 她眼眶中的泪珠再次滚落,一滴滴的顺着她的脸颊落下。 「那时候我知道,这是对我最重要的东西,没有了它,我什么也没有了。」 他伸手想要擦拭掉她脸上的泪痕,却还是停下了。 连枝儿却忽然发疯似的将那玉狠狠的砸在了地上,那玉顿时碎裂的几块,发出刺耳的声音。 「是他骗了我,他骗了我。」她慢明明笑着,脸上的泪珠却越来越多。 施染慢慢的走到屋内的一个匣子前,亲自打开之后,很快就翻找出来一块玉佩来,走到她面前来递给了她。 连枝儿看着他掌心的玉,这才是他的那块,福双果然没有骗她,这玉佩的一角果然镌刻着他的名字。 「为何要给我。」明明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明明就摆在了她的面前,可她却不接。 「留着罢。」他的话依旧很少,甚至简短的连让她细想的机会也没有。 「施大人,您可喜欢我?可愿意娶我为妻?」她直视着他,目光盈盈。 「我不知什么是情爱!」他依旧是这句话,仿佛连枝儿又回到了那噩梦似的京城。 「果然,所以大人才过的这样的惬意。」她伸出手去,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回掌心,将那玉佩给遮挡住。 「其实后来我不是故意要缠着你的。」连枝儿看着他,「当初阮禄拿着这块玉佩,连同着单光将我深夜骗出府邸去,做了不堪的事情,我原以为那人是你,只想着你既然跟我在一起了,便一定会娶我的。」 错愕。震惊,和不可置信,从施染的脸上掠过,「我不知……」 「大人当然不知。」连枝儿笑着,却依旧惹人心如刀绞,「我那时候也不知,所以才在那么多人面前将那玉如意给了你,我当初恨你为何不接,明明你答应要娶我的,可现在我明白了。」 施染从未想过竟发生这样荒唐的事情,当初在北凉人的手里,是他最厌恶的时候,却不成想,竟曾有一个女子,为了她跌入了无尽的深渊里。 「大人现在待我好,不过是觉得我可怜,施捨一些而已。」她慢慢的道,「别对我这样的好。免得我会误会什么。」 「抱歉。」他艰难的说出的只有这两个字。 「您没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己误会了而已。」她笑着转身,脚底下踩着的却是那已经碎裂的玉。 她很快就出去了,而施染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那块玉,忽然想起来那日在北凉的街上,他却对她弃之不顾,竟将她亲手推入了如今的局面。 过了良久,却见一个人走了进来,却见落棋已经跪在了地上,满脸的惨白。 「大人,不管那丫头跟您说了什么,都是她的片面之词,我是想将她弄走,毕竟奴才不想您再受她的骚扰了。」落棋见两个人说了这样久的话,只以为她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一併的说了。 况且玉佩的事情暴露,施染一定会要问及的,没想到今日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施染看着他,目光淡淡的,「那你说一遍你究竟错在了哪里,我便想想给怎么处置你。」 落棋咬了咬牙,这才道,「当初是世子殿下找到我的,说要我将那信和玉佩给连枝儿,否则便要了我的脑袋,况且他是世子,奴才怎敢与他斗,所以,所以……奴才也不过是为了您出口气罢了。」 施染的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今日的事呢?」 「这丫头竟拿着这件事威胁奴才,奴才便想法子将她弄走罢了,并未想为难她半分。」这倒是真话,他也没有害人性命的胆子。 施染看着他,良久才慢慢的道,「你跟着我多久了?」 落棋吓得脸色惨白,只以为施染要处置自己,「奴才是大小跟在您身边的,已经记不得多少年了。」 施染目光很淡,「以后不要再为难她半分。」 落棋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没想到施染这样容易的放过了自己,毕竟是这么多年的主僕情分。 他又接着道,「大人,这丫头绝不能再留着身边了,早晚是个祸害。」 「她不会害我的。」施染的眼中有一丝的复杂,那可怜楚楚的脸似乎从他的眼前掠过。 「那是因为她不知道当初北凉人一败涂地,是您和世子殿下的计谋。」落棋急的满头的大汗,「她以后若是知道了,岂不是要恨您?」 施染的脸色忽然有一丝的惨白,落棋却也是心下一紧,他的公子竟露出惶恐的神色来,他从见到过的。
第73章 落胎 他有预感,连枝儿总有一日会将他推到泥沼中去的,他神诋似的公子,终究被那个女人给玷污了名声。 但施染的秉性他太了解了,他认定的事情,再听不进旁人的半个字。 他就是这样心冷意冷之人,但一旦动起感情来,便一发的不可收拾了。 落棋垂头丧气的正要退下,才走没几步,便被施染给叫住了。 施染的脸上带着一抹冷肃,「今日你便回京城罢,不必留在我的身边了。」 落棋如遭了雷噼一般,不可置信的看着施染,急道,「公子不要奴才侍奉了吗?难道是因为那个女人?奴才当初也是迫不得已啊!」 「你还不知哪里错了?」慢慢施染的脸上没有的怒气,但却是不怒自威,「若是正人君子,岂能在背后算计旁人。」 是啊,施染最厌恶的便是那些骯脏下流的事情。 「一定是那个女人胡乱的说什么了,大人莫要相信。」 「她自始至终从未提及你半个字。」施染看着他,「是你自己将一切说出来的。」 落棋脸色灰白,连求饶的话也不敢说了,只得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明日便要灰熘熘的回京了。 这一夜连枝儿却睡得十分的踏实,竟连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也似乎忘记了。 沉酣一梦,却终究会醒来的时候,连枝儿第二日竟睡到日晒三竿。等她醒来洗漱完去外面打水的时候,却见小雯正若有所思的站在那里,见了连枝儿,眼中有一抹的复杂一闪而过。 她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昨日的事情……」 连枝儿的眸子从她的脸上掠过,直勾勾的看着他,「昨夜你和今和落棋一起算计我的是吗?」 小雯吓得脸色发白,「我是迫不得已的,是落棋逼我的。」 「逼你。所以你才去害旁人?」连枝儿的目光如针锥一般,「若是你觉得我还似以前那样的好欺负,你便打错了主意。」 连枝儿被流放之后,一直懦弱无能,突然变得这般的凌厉,不由得吓得胆战心惊,只差点跪在地上。 「若下一次,我绝不会放过你。」连枝儿冷笑一声,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她才进了自己的屋子,正要收拾东西去施染的屋子里打扫,却不料夏蓉笑嘻嘻的来了。 「好姑娘,昨儿是你受了委屈,竟白白的冤枉了你。竟是落棋自己弄丢了,反倒赖在了你的头上。」夏蓉忽然压低了声音道,「那落棋已经被大人给赶回京城去了。」 连枝儿脸上露出几分错愕来,他竟然为了给她出气,竟将自己身边的人给赶走了。 「好姑娘,以后你就搬到落棋的屋子里。与施大人是一个院子,以后做事也方便些。」夏蓉说完便又想起自己有事情还要去忙,便起身告辞而去,又说道,「快收拾东西罢,免得现在大人屋子里连端茶递水的也没有。」 等她走后,连枝儿只将自己的东西收拾成几个包袱,正想着要如何搬运的时候,施染却来了。 即便她的门开着,他还是慢慢的扣了门。 他与阮禄不同他是风雅之人,亦是遵从礼仪法则,从不做任何逾越之事。他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孤傲,足以拒人千里之外。 连枝儿显得有些侷促,只慢慢的道,「大人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我可以进去吗?」他一直站在门外,目光如月辉般皎洁。 「您请。」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怪异。 施染却直接走了进来,伸手将那几个包裹拿起,然后便要往外面走。 连枝儿下意识的拽住了他的衣袖,然后道,「大人不可。」 「我是男子。」他的目光清淡如水。 「可我是奴婢,您是主子。」他那张小脸上带着异样的倔强,好似他在抢夺她的稀世珍宝一般。「您不能做这些。」 施染看着她,终于还是慢慢的放开了自己的手。 连枝儿将所有的包裹紧紧的搂在自己的怀里,幸亏她的东西不多,否则定会将她给压垮了。 而就在这时,却听施染慢慢的道,「一会我带你去瞧大夫。」 连枝儿抱着东西的手剎那间有些僵硬,却还是笑着,「好。」 ———— 医馆内,连枝儿和施染一併进去的,却见那浓郁刺鼻的药香味中,一个中年的妇人正在忙着,抬头看着进来的一对人,不由得露出几分惊艷的神色来。 连枝儿只觉得做这样的事情是丢尽颜面的,但看见对面的是个女人的时候,还是不由得觉得施染果然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竟处处都能想的妥帖。 那妇人用锦帕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走了过来,「两位谁瞧病。」 连枝儿脸上有些难堪,她咬了咬牙,慢慢的走上前去,「我有了身孕,不想要这个孩子。」 那大夫在连枝儿和施染的身上瞧了一眼,这样的人她见了多了,但还是问道,「两位不管是什么关系,但毕竟是条性命,两位可都想的清楚明白了?」 施染正要说话,却被身边的连枝儿给打断了,却见她急道,「他是我的兄长,这孩子是旁人的,还请您莫要玷污了我兄长的名声。」 他何时成了她的兄长了。施染目光向她扫过来,瞧着她涨红的小脸,她竟这般的想要跟他撇清一切的关系。 那大夫这才道,「我见惯了你们这些男女,虽能说谎话骗人,但姑娘看这位公子的眼神却是骗不得人的。」 连枝儿心底压着的事情被人揭穿,她显得有些狼狈。 「公子,您当真不要这个孩子了?」那大夫看向施染,似乎在徵求这他的回答。 施染冰凉如水的眸子从连枝儿的脸上经过的时候,却见她满脸哀求的看着他,他终究是点了点头,「是。」 那大夫这才将软垫子拿过来,只让连枝儿将手放过去,然后给她号脉。 「夫人的身子太弱了,身上又有寒症,若是打胎的话,只怕有性命之忧。」那大夫满脸的凝重,「看来一切都是天意了。」 她被流放的这些年,落下了满身的毛病,身子虚的厉害,那大夫并没有胡说。因为连枝儿是最明白自己的身子的,究竟有多弱。 连枝儿剎那间变了脸色,歇斯底里的喊道,「你胡说,哪里来的天意,这孩子是个孽种,绝不能留在这世上。绝不能。」 施染见她发疯似的,忙将她拽住,不让她乱动,「别胡闹。」 连枝儿慢慢的跌坐在地上,「哪怕是不要性命,我也不要这个孩子。」 「你这又是何必。」施染的目光中满是复杂。 「这孩子是阮禄的,是他的。」连枝儿看着施染,一行行的泪如滚珠,连声音都带着哽咽,「你不知我有多么的恨他,一想到他的孩子在我的腹中长大,我便觉得无比的噁心。」 施染在她的眼眸中看见了无尽的恨意。 那大夫也一时间愣住了,她饶是再见多识广,也被弄得懵了。 「等这个孩子生出来以后,我便将他送走,以后保证你再也见不到他。」施染是个极为聪慧的人,即便这般的不可收拾,他还是能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来。 连枝儿的泪渐渐的止住了,似乎他的声音能让她安静下来。 「我不会将这件事传出去,以后你只在我的院子里,旁人不会发觉的。」 连枝儿看着他,似乎依旧不愿意将这个孩子留下。 「要是你想活着去北凉,那便好好的活着。」施染的声音很淡。 —————— 过惯了了荒凉之地的阮禄在回京之后做什么也没有什么兴致,自从入宫述职之后便只留在家里每日饮酒作乐。 长公主与驸马只以为他是因为失了爱妾,才如此心性大变,却还是暗暗的后悔,不该这样的逼急了他。 连他的至交好友梁话来寻他。见他宿醉未醒的模样,也是直摇头,「好端端的一个世子走了一遭,怎么回来便成了酒鬼了。」 阮禄靠在榻上,乌黑如墨的长髮披散着,越发衬得眉目如画,却显得有几分的慵懒。 他一边嘴里骂着,一边拿着酒瓶砸了过去。 梁话敏锐的躲了过去,然后走到他的身边,拿起一个酒杯,十分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一口饮尽。 「都说世子殿下为了一个女人卧床不起,没想到是真的,不知是何等的美人,只可惜无缘相见便香魂如土了,可惜啊。」 连枝儿那张瘦骨伶仃,可怜楚楚的模样不断的浮现在阮禄的眼前,他冷笑道。「食人的恶鬼罢了,哪里来的美人,」 听完这话梁话越发的不解,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恭喜世子殿下了。」 阮禄勐地灌了一口烈酒,「我又有什么可恭喜的,只等着我死了,到我的棺材前说这话罢。」 「呸呸呸,世子殿下怎能说这话?!」梁话笑着道,「长公主正给您选妻呢,这会子满京城的姑娘都发狂了似得要嫁给您呢!」 阮禄只觉口中的烈酒苦涩无比,「什么?」 「不过长公主那样挑剔的眼光,还是有了中意的姑娘,你可知道是谁?」梁话满脸的神秘,竟卖起了关子。 阮禄的脸黑的如同锅底,他自己的事情还要从旁人那里听说。 「谁?」 「是景岁侯的掌上明珠傅云凰,那可是个倾世的美人,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您可是绝配呢。」梁话那神色,好似阮禄捡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阮禄只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的熟悉,好似在哪里听过似的,却忽然想起来,这不是与施染有婚约的女子吗? 这算什么,难道要他娶了这个女人,然后好成全施染和连枝儿,除非他疯了。 「她不是有婚约在身吗?」阮禄冷哼。脸上的醉意也消减了大半。 梁话这才将这几日的事情告诉了阮禄,阮禄这才知道自己闭门不出,两耳不闻窗外事,京中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长公主殿下一见到傅云凰便十分的喜欢,只说『此女类我』,然后便想着阮禄如今为情所困,身边能有这般绝色的美人侍奉着,只怕很快便能消除心病。 然后她一不做二不休,只去傅家求亲。那傅家却是十分的为难,不敬女儿只有一个,总不能噼开一个给长公主,一个是施家罢。 然而长公主却只命人送了一句话,只说,「我儿子娶不到的女人,除非她出家当尼姑去,否则觉不能嫁给旁人。」 施染只听梁话活绘声绘色的说,只觉得厌烦不已。「凭她是天仙,本世子也不会瞧一眼。」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雪白的鸽子扑腾着翅膀,飞进屋子里,然后落在了银架子上,只等着人来拿它腿上捆绑着的信。 施染只走了过去,将那信给扯下来,却只瞧了一眼,便发出了一声的冷哼,将那信扔在了桌子上。 梁话不由得笑了,「究竟是谁又得罪了我们世子殿下,我倒是要瞧瞧。」 说完他便将那细桶里的信拿了出来,只打开瞧了一眼,便已经是变了脸色,只在那里目瞪口呆的道,「谁有了身孕?」 阮禄一下子将他的手里的纸给拿了出来,却见里面只有两个字,「有孕。」 他虽说不再理会连枝儿的任何事,但他还是嫉妒的发了狂,明明知道她与施染的事情传到他的耳中,自己的心中有多么的难受,他还是安置了监视的人。 在梁话的目瞪口呆间,阮禄却已经变了脸色,却见他连指尖都在不断的颤抖着,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外面沖。 「世子殿下,您这是去哪里?」梁话见他衣衫不整的便往外面沖,不由得心下大骇,「您这成什么样子了,若是长公主瞧见了,岂不是——」 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见阮禄勐已经不见了踪影。 等阮禄骑着高头大马从长公主府出来的时候,却正撞上长公主的轿撵。 「你这是去做什么?」长公主忙叫住他,「还不回去,在家里胡闹也就算了,怎么在外面还去丢人现眼。」 阮禄却并未回话,只狠狠的踹了一脚身子下的马儿。剎那间他如离弓之箭,勐地窜了出去。 长公主见他如此形状,早已变了脸色,只叫人赶紧去追,但阮禄骑马的工夫却是极好的,旁人岂能轻易的追上,果然到了城外,那些人便灰熘熘的回来了,只说没有追上。 长公主一时间急的发狂,生怕他生出什么事端来,只得见梁话给叫过来,只问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那梁话向来跟阮禄是一条心的,只说什么也不知道,然后又说阮禄是听见自己要娶傅云凰之后才走的。 长公主虽将信将疑,却还是命人去寻,一时间京城内乱了套了。 —————— 连枝儿这些时日吃什么便吐什么,她越发的羸弱,连饭也吃不了多少。 她一直在施染的身边侍奉。只是每一时辰便要进去送一次茶而已,没有什么累人的活计,虽然每日只瞧见施染几面,但她觉得这竟是她一生中最欢喜的时候。 这日他奉完茶之后,便靠在院子里的海棠花树下睡着了,过了良久,才听见细细的脚步声,揉着惺忪的眼睛起身,却见施染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来。 没想到此时天色一竟黑了,天上斑驳的星辰无数。 「哎呀,我竟忘了奉茶了,我这就去。」连枝儿坐起来,拍着自己身上沾染上的泥。 「我不渴。」他慢慢的说,「不必麻烦了。」 连枝儿也顿住了脚步,但因为刚刚醒来,只觉身子有些沉,便又坐在了院内的台阶上,抬眼看着满天的星辰。 过了良久,施染却并没有离开,连枝儿不由得觉得有些紧张,脸颊也有些红。 而就在这时,却见施染却坐在了她的身边,两个人挨的很近,她几乎清楚的闻见他身上那淡淡的木兰花香。 然而让连枝儿更觉得诧异的是,他这样不染尘埃的人,竟坐在脏污不堪的台阶上,她竟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 却见施染慢慢的抬起头来,柔和的光照在他如玉的脸颊上,竟是那样的静谧和美好。 「北凉的星辰很低吗?」他的声音很淡,又很轻。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连枝儿的心口上蹦出来,他记得,他记得她曾经跟他说过的话,说过北凉的星辰,月亮,以及一切。 「恩」她看着他,眼中竟比漫天的星辰还要耀眼,「好像伸出手便能摘到似的。」 施染笑了笑,竟带着异样的绝美,他一直都是冷淡的,冰冷的,她第一次瞧见他这般,一时间却是意乱情迷。 「一定很美。」他说。 「恩,将来大人一定去瞧瞧。」她说完便觉自己失言了,又扯了扯唇角,「可惜大人瞧不见了。」 「总有一日会看见的。」他清冷的目光中有一丝的复杂,却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来,递到了连枝儿的面前,「收下罢。」 她看着那块灿若朝霞的美玉,一时间漆黑的眸子里褶褶生辉,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第74章 初见情敌 连枝儿依旧并未接,只是慢慢的问道,「为何?」 「等你回了北凉,只当留个念想罢。」他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夜里显得有些淡,「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兄长吗?所以不必介怀。」 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自己十分想要将这块玉佩给她。 听他这样的说,她这才慢腾腾的伸出手去接他手中的玉佩,她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他同样冰冷的手心,她忍不住一颤。 那玉佩被她攥在手心里,只觉炙热如炭。 「我在京中的时候,曾送信去北凉,却一直没有回信。」他忽的抬起眼,看着漫天的星辰,「不过明天春天,北凉人会进京来运令尊和令兄的尸身,那时候自然会有法子让你回北凉的。」 自己朝思暮想的事情,被他这样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忽然她抬起闪闪发亮的眸子来,「若是你想我留下,我……」 他忽的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好似惧怕她说下去一般,「你的父兄定然会希望你回到北凉。」 连枝儿苦涩的扯了扯唇角,「施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心冷意。」 施染的眸光从她的脸颊上掠过。 而她接着道,「真是可笑,竟有人比我更可怜。」 施染,「……」 明明说着让人难过的事情,她脸上却还笑吟吟的,「那位傅姑娘可不是比我可怜。至少你害我了几年而已,却白白的害人家一生。」 寂静的夜里,只听见啾啾的鸟鸣声,疲惫的感觉渐渐的席捲而来,连枝儿眨了眨酸痛的眼睛,竟渐渐的睡过去了。 她靠在他的肩膀上,施染下意识的想要将她推开。 这样亲昵的动作,只让他觉得十分的陌生。 可她的另一边却是硬邦邦的石头,若是跌过去非得头破血流不可。 连月色也似带着温柔。他渐渐的陷入了沉思。 熟睡中的连枝儿很快就行醒来,她揉着惺忪的眸子,这才发觉自己竟靠在施染的肩上睡着了。 她见他衣衫上带着几分的褶皱,想必是她适才弄出来的,然后下意识的想要抚平,然而手却僵在了半空中,良久才慢慢的收了回去。 施染看着她,忽然说道,「明日去买绸缎。」 ———— 小镇上的布匹店并不大,来的客人也很好,那老闆正趴在摊子上打着瞌睡,却听见一声低低的声音传来, 「这匹布是哪里来的?」 那老闆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只赶紧起身,将来人给细细的瞧了一遍,却见站在他的摊子前的是对神仙似的人物。 尤其是男子,生的绝世风姿,连街上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 「呦呵。姑娘可真是识货,这可是云锦,都是新鲜的样子,连宫中的太后娘娘也十分喜欢呢。」 老闆满脸的精明,瞧着连枝儿身上的衣衫不过是粗布的,施染虽是锦衣华服,但毕竟是个男人,自然不会分清楚这些绸缎。 「不是。」他声若击玉。 老闆和连枝儿莫名的看着他。 「太后不喜云锦,而且你这不是。」他满脸的凝重。 那老闆一脸的错愕,不成想他竟然是识货的。 「好像说的公子见过太后娘娘似的!」那老闆因为被揭穿了,脸色有些发青。 「见过。」施染格外的认真。 连她也有些愣住了,这可是在大街上,又不是在朝堂上,他何必这样的脸色凝重的跟人争论。 连枝儿觉得自己以前并不了解施染,他是一个过分执着的人。 那老闆气势也渐渐的弱了下去,只无奈嘆道,「瞧,竟是我眼花了,我这就将两位要的云锦拿过来。」 连枝儿的手指从那匹锦缎上划过,并没有察觉出什么来。 很快那老闆又巴巴的从柜子里抱出一匹锦缎来,信誓旦旦的道,「这若不是云锦,我只将脑袋摘下来给两位踢着玩。」 连枝儿的手从那锦缎上划过,果然觉得十分的柔软,不由得喃喃道,「我以前也穿过这样的锦缎,这颜色素净,果然很适合您。」 「是你的。」施染声音很轻。 原来竟是买给她的。 那老闆是个十分精明的人,见生意成了,忙道,「瞧着你们夫妻情深,我也不说谎话骗你们,这匹缎子可贵,得五百两银子才成。」 以前连枝儿对银两没有什么概念,后来被流放之后,一个铜板也是觉得好的,一听见这么对的银子,一时间目瞪口呆。 施染却只听了前面「夫妻情深」四个字,不由得皱了皱眉。 但很快施染便拿出一张银票来给了老闆,这才和连枝儿一起往回走。 然而她才走了没有几步,手里的那匹布便落在了满是灰尘的地上。 她看见了最不想见到的人,尤其是那双如食人野兽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她的时候,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最先开口的却是身边的施染,「世子殿下不是回京了吗?」 「与你无关。」施染的声音里夹着无尽的怒气,目光从连枝儿的脸上掠过,本世子是来找你的。 心底的恐惧让她不由得躲在了施染的身后。 而他们正站在一个狭小僻静的巷子里,连路人也没有。 连枝儿这才悄悄的打量着阮禄,却见他身后跟着一匹高头大马,而他的身上却满是风尘,连发冠也有些歪了。 她还从未见过阮禄这般狼狈的时候。 「出来。」见她躲在施染的身后,他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竟扔下马的缰绳,走过来欲要拽她。 然而施染却一个侧身。将她死死的挡在自己的身后。 「还请世子殿下自重。」施染的脸上依旧毫无波澜,即便在盛气凌人的阮禄面前,气势也不曾被压下去半分。 「自重?」阮禄声音冰冷,「本世子不知晓这两个字。」 连枝儿被她脸上的戾气给吓住了,只慢慢的从施染的身后出来,一双澄澈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的倔强,「世子殿下,咱们的事情不是都已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吗?」 「可你没有说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 连枝儿没想到他竟然知道的这样快,却还是道,「现在没有了。」 阮禄的脸上露出了惊骇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什么?咱们的孩子呢?」 「自然已经不在我肚子里了,我如此恨你,又岂能生下一个孽种来。」连枝儿深深的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你竟敢——」他几乎想要上前来,将他掐死。 「原本便是孽胎祸根,留着将来也不过是跟世子一般,不过是狠心狠意的人。」连枝儿似乎是被逼的急了,连最后一丝的畏惧也没有了。 她的话果然如同一把利刃,狠狠的划过他的心口。 「我不信,你跟我去瞧大夫。」他的声音里竟带着几分的颤抖,原来连他也会害怕。 「不必瞧了,是施大人带我去找的大夫。」连枝儿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拽着施染的衣衫,「不信你问施大人,这孩子究竟还在不在!」 连枝儿知道,施染才是正人君子。从不屑说谎的,但她还是愿意赌一把,毕竟他的话阮禄一定会相信的。 「是吗?」阮禄死死的盯着施染,只恨不得将他的身上看出几个通明的窟窿来。 「是。」施染只有这么一个字。 连枝儿却也重重的松了口气,原来他还是为了她说了谎话,她竟欠了他这样多。 果然他的话,阮禄是相信的,却见他伸手便从自己的腰间将自己的佩刀给拽了出来,冰冷的刀剑对着施染的喉咙。 「好,那你便给本世子的孩子偿命。」阮禄的脸上满是杀意,连眼中也是血红的一片。 施染不过是个读书人罢了,岂能是阮禄的对手,只怕今日他竟是要被施染杀死在这里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连枝儿一把从她的身后蹿出,挡在了他的面前,仰着雪白的脖颈,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阮禄下意识的收手,伴随着剑锋的「嗡嗡」低吟,那剑尖离着她的喉咙也不过半指的距离,若再晚上片刻收剑,她此时已经魂归阴司了。 施染也是一愣,却见瘦小羸弱的她伸出胳膊,拼命的护住他。 「滚开。」阮禄的声音里带着森森的寒意,「别以为本世子不敢杀你。」 连枝儿忽然笑了,「世子殿下什么人不敢杀,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下贱之人,只是我们如今夫妻一体。还请世子殿下让我们在阴司地狱里做个伴。」 「夫妻一体?」阮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的。 「是。」连枝儿慢慢的从怀里掏出施染给她的那玉佩来,声音里带着几分的讥讽,「世子殿下,您瞧着可眼熟,不过这是真的,您那个再像,也不过是个赝品罢了。」 阮禄的心剎那间凉的透彻。 他拿着手里的剑转了转,只指着施染的脖颈,「你当真要娶她为妻?」 「是。」施染的只有这么一个字。 「谁不知你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便是天上的神仙也动不了你的心思,你怎么会要娶她?」阮禄不是煳涂人,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 连枝儿咬了咬牙,只转过身去,踮起脚尖,然后吻住了施染冰凉的唇。 施染似乎也不成想她会这样做,身子僵硬的如同木板一般,那种陌生的气息充斥着他的鼻息。他下意识的想要将她推开,但他看见阮禄那双怒不可遏的眼睛的时候。却还是忍住了。 过了良久,连枝儿才离开,一双倔强的眸子看着阮禄,「世子殿下若是还不信吗?难道我们非要当着世子殿下的面拜堂成亲不成?」 「好,很好。」阮禄的脸色渐渐的变得灰白,「本世子成全你们,以后你是生是死,与本世子再无任何的关系。」 他说完便上了马,伴随着达达的马蹄声,他消失在了破旧低矮的巷子里。。 连枝儿慢吞吞的捡起地上那已经脏污不堪的云锦,然后用指尖细细的擦拭着那上面沾染上的泥土。 「脏了,真是可惜呢。」 施染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有些若有所思。 —— 阮禄回到京城已经是七八日之后了,这些时日寻不见人,长公主都快疯了。 而当施染出现在长公主府的时候,那些看门的侍卫竟当他是个乞丐,只一通的乱轰赶,「什么臭玩意,还不快滚。」 站在他们面前的人,衣衫上满是淤泥,头髮松散着,连个人样也没有了,尤其是那人血红的眼睛,直让人胆战心惊的。 然而却见那人一脚踹了下去,将按拦路的侍卫一脚从台阶上踹了下去,然后用森冷的声音道。「滚。」 众人这才知道,眼前这个人竟是他们尊贵的世子殿下,一时间赶紧将他弄进府邸去,然后又赶紧去通知长公主和驸马。 两人听闻了,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当看见如此模样的阮禄的时候,连他们也险些没有认出来。 「我的儿,这些时日你遭了多大的罪啊。」长公主不知多少年没有哭了,但此时却是满脸的泪珠。「娘也不逼你了,那傅云凰也不必娶了,等以后你有了喜欢的姑娘,母亲绝不会再拦着你了。」 阮禄知道,自己这一生也娶不到他最喜欢的那个女子了。 「我要娶傅云凰,我一定要娶她为妻。」施染只有这一句话,这就算是他对她最后的成全罢,这样她才能嫁给施染为妻。 长公主一时间有些呆住了,然后拉着他的手道。「好,娘这就命人给你提亲。」 说完她只叫管家过来,备下了厚重的聘礼,只让赶紧送过去,将婚事定下来。 然而管家很快就脸色惨白的回来了,只将长公主请到外面去,面带犹豫的道,「那傅姑娘失踪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如今傅家的人都急疯了。」 长公主顿时脸色大变,冷笑道,「八成是不想嫁给我儿子,才故意躲起来的,看来傅家的人是越来越大胆了,我不管她去了哪里,总有一日会找出来的。」 那管家忽的压低声音道,「公主殿下,奴才悄悄的问过傅府的人了,他们闲言碎语很多,竟有人说傅姑娘去找施大学士了。」 长公主冷笑一声,「施染可是个正人君子,定然会将她赶回来的,等她碰了一鼻子的灰回来,那时候咱们只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 连枝儿果然不是做活计的料,一身锦袍竟做了大半个月才好。 这日她将最后一针缝上,然后便进了施染的屋子里。 施染正在写着东西,听到了动静并未起身,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出现了。 然而连枝儿却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艰涩的清了清嗓子,方才道,「大人,袍子给您做好了,您试一试和还合身?」 施染抬起眼来,却见她果然抱着一身月牙白的锦袍,竟是他给她买的那匹云锦做成的。 「为何给我做?」他皱了皱眉。 「大人的衣衫也有些旧了,我既是您的奴婢。自然是要想到的。」她笑得很甜,连你眉梢也带着几分的欢喜,「若不是那日糟蹋了些,我还能给自己做一身夹袄呢!」 「这是买给你的。」他分外的执着,无论如何也不去接那袍子。 「我是个奴婢,怎么能穿这些东西,难道还怕旁人抓不到我的把柄吗?」她漫不经心的打趣道,「况且这里是非多的很,我一个奴婢,竟用云锦,只怕旁人会说咱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施染为人清白,从未有人在背后对他有半句的是非,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说完又将自己的裤脚拉来一点,然后笑道,「我用剩下的布料,给自己做了一双袜子。」 施染低头去瞧,果然是双月牙白的袜子。而他的目光却还是看见了不经意间露出来的那细白的脚腕上,不由得转过脸去。 他还是将那衣衫接过来。只穿在身上,并不怎么合身,但他却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有。 连枝儿却是十分的满足的模样,只笑着道,「只可惜我绣工不好,总得添些东西才好。不过听说那傅小姐是个什么都会的人,以后——」 她说道此处,自己也愣住了,只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好端端的提及那个女人做什么? 连枝儿只让他将衣衫脱下来,然后搂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护着,生怕划的抽了丝。。 她只说回去接着改一改,便离开了施染的屋子里。 然后她才走到院子里,却见院子的门已经被推开了,一个带着斗笠的人走了进来,虽看不清容貌,却见身姿娉婷,举手投足间却是难掩的贵气。 从没有人敢私下里来她与施染的院子,这是施染吩咐的,只说他不喜被打扰。 连枝儿皱了皱眉,只慢慢的走了过去,轻声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连脸上遮挡着的那层纱给掀开,却是一个极美的女子,连笔墨都无法描绘,尤其是那双桃花似的眸子,只让人深深的陷进去,无法自拔。 连她都没经惊艷到这般的田地,更何况是那些男子呢?
第75章 不想回到他身边 「我叫傅云凰,是来找施大人的。」她优雅的行了礼,连声音也十分的好听,这让连枝儿忍不住的想,天上的仙子也不过如是,与施染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便觉越发的自惭形秽,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姐不必对我这般的客气,我不过是大人的丫鬟罢了。」 「瞧着姑娘这样的漂亮,我还从未见过这样标緻的丫鬟。」她的声音很柔。 连枝儿忍住心底的酸涩,「多谢傅小姐抬举,我这就去回话。」 说完她便重新回到施染的屋前,冰冷的手指慢慢的敲了敲门,然后慢慢的道,「施大人,傅姑娘来了。」 过然没一会的工夫房门便被人推开了。 施染的浅色的眸子落在连枝儿身后上的那个人身上的时候,眼中有一丝的复杂,「你为何会来到这里?」 「公子。」身后的美人剎那间哭的梨花带雨,只扑进施染的怀里,「公子救救我。」 施染推开她的肩膀,但她依旧离着他很近。 「发生了何事?」 「是阮禄,他逼着我父母,要我嫁给他。」美人一哭,院中的海棠花都失了颜色,「我与公子早就有了婚约在身,岂能再嫁旁人,只可惜我父母实在不敢得罪长公主,如今只希望能瞧大人一眼。若不能脱离苦海,便是死在了这里,也是我命中的劫数。」 连枝儿有些目瞪口呆,好端端的阮禄为何一心要娶傅云凰?难道也是起了色心不成?毕竟眼前的可是个绝世的美人。 她绝不会去想阮禄是为了成全她与施染才这样做的,按照阮禄的脾气秉性,只怕不将他们生吞活剥了才是发了善心了。 施染的目光不经意间从连枝儿的脸上拂过,似乎在查看着她的脸色。 「我们去屋子里谈。」施染转身便进了屋子,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子也进去了。 等两个人进去之后,连枝儿还呆呆的站在原处。屋内只隐隐的传来女子「嘤嘤」的哭声,只将人的心都给揉碎了。 连枝儿只走到院内的海棠树下,只觉腹内有些疼,不由得将冰冷的手覆在肚子上,眼底带着几分的嘲弄,「果然是那个人的孽种,才听到了他的名字,便闹成这样,只可惜他这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你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施染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却见两个人并肩走了出来。 原来世间真有这般绝配的人,他们凑在一处,好似天地都失了光泽。 很快两个人走到了她的跟前来,她行了礼,「施大人,傅小姐。」 傅云凰走过来,亲昵的牵着连枝儿的手,「何必这么多的规矩。以后我便住在城里的云来客栈,我会时常来瞧你的。」 连枝儿一愣,施染还是留下了她。 「只是只有我一个人过来,连丫鬟也不敢带,你若是有空了,便去替我收拾收拾屋子,我只拿银子给你。」傅云凰笑着十分的亲切,但她这样的人,再是纡尊降贵,但身上始终有一股气势。 连枝儿尚未说话,施染却说道,「我这里很忙。」 傅云凰那张绝美的脸剎那间有些发白,但转而又笑道,「是我煳涂了,只瞧着她看着乖巧,便想让她去陪着我些,找个由头罢了,怎捨得让她做粗活。我从未离开过京城,只觉得有些害怕。」 施染的脸上依旧很平淡,只是说了句「告辞」便回屋子里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院内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傅云凰这才将连枝儿又细细的打量了一遍,「还未问你叫什么呢?!」 「连儿。」 傅云凰似乎想到了什么,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却也没有说什么。 等她看见连枝儿手里抱着的衣衫的时候,笑道,「这是云锦,瞧着成色也不是极好的,这可是施公子的衣服?」 连枝儿不由得感嘆她的眼光实在是毒辣的很,不似她这般只分得清粗布和锦缎。 「是奴婢新做的,有些地方不合适,已经做了标记,只改一下便成了。」 「给我罢。」傅云凰一把将那衣袍拿了过去,只瞧了一眼,便笑道,「只针脚也太歪了一些,只让我拿回去改改便是了。」 「不必劳烦您了。」连枝儿想要去接,却已经被她收好了。 见她几乎不肯撒手的样子,连枝儿何尝不明白她的心思,却只能满脸无奈的任由她将衣衫拿走了。 连枝儿晚上便发起烧来,身子滚烫的似着了火似的,嘴里只说着胡说,迷迷煳煳间连自己也不知自己说的究竟是什么。 她喉咙里更是沙哑难受,似含了一口泥沙一般,吞咽不下去。 良久她才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屋内如豆般大小的火苗明明灭灭的,又发出「唿唿」的声音,竟是她昨夜忘了关窗子,这才着了风寒了。 而此时外传来「沙沙」的雨声,竟是昨夜下了一夜的雨,而她竟不知道。 她倒了杯冰冷的茶水,只咽了一大半,便觉利刃在自己的喉咙里不断的挖着似的。 连枝儿只感觉到一阵眩晕,手里的杯盏勐地摔在了地上,在这雨夜里。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连枝儿再也站不稳了,只扶着桌子慢慢的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而就在这时,却听一阵敲门声传来,旋即施染那淡淡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的清晰,「你怎么了?」 连枝儿强忍着难受,只咽了一口吐沫。「我没事,劳烦大人这般的关心。」 「你声音怎么了?」门外的施染的声音里有一丝的担忧,「开门。」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由分说的凝重,连枝儿只得咬了咬牙,勉强爬起来,替她将房门打开。 漆黑的雨夜里,他的脸有些隐晦不明,但他的眼睛却越发的显得黑魆魆的。 他冰冷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怎么这么烫?」 连枝儿根本没有力气回他的话,只觉脚下发软,只险些栽倒在地上,幸亏被他一把扶住,才勉强站稳了。 「我去叫大夫。」 连枝儿忙扯住了他的衣袖,「别去,否则我有身孕的事情会被人知晓的。」 「我会吩咐好的。」她烧成这样,岂能有不叫大夫的道理。 「大人上次吩咐好了,可阮禄不还是知道我有身孕的事情吗?」她艰涩的开口,声音里却是虚弱不堪,「我不想回到他的身边,哪怕是我病死在这里,我也不怕。」 施染未曾想到她竟然恨阮禄到这般的境地了。 他细想之下,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从箱子里勉强翻出一件半新不旧的披风来,等将她裹的只剩下那张通红的小脸,便将她打横抱起,只往外面走去。 连枝儿不知他要将她抱去哪里,她也不在乎了。 外面沙沙的下着细雨,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处,那清淡的木兰香在她的鼻息间散发开来, 过来良久,她似乎才想起来了什么,只呢喃的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娶她?难道就是因为她生的好看,我也不赖啊。」 施染有些无奈,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工夫计较这些。 「难道是因为我没有她举止端庄?没有她温柔贤淑?是啊,我一辈子也学不会。」她声音里夹着几分的哭意。 「若不想病的更重,那便别哭。」施染毕竟是谦谦君子,断不会厉声喝止住她。 「病死了也好,成了孤鬼游魂了也陪在大人的身边。」一行行的清泪夹着雨水从她的眼眶不断的往下流。 施染终于禁不住她这样的闹,只嘆了口气,慢慢说道,「她的父亲与我家有救命之恩,我父亲曾允诺过,未报此恩,允诺他家一件事情。他父亲便说要她嫁入施家……」 「狗屁恩情。」病重的连枝儿好似没有了这几年养成的温顺,变成了那个整日里只会疯疯癫癫,满口胡话的北凉郡主。 施染最是知书达理的人,又是天下读书人的典范。谁敢在他的面前说这四个字。 他眉宇紧皱,正要发怒,却见怀里的连枝儿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蜷缩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等连枝儿再次醒来的时候,却见一个妇人正拿着帕子擦拭着她的额头。 竟是那日施染带着她见的那个大夫,而那药铺也自然是以前的那一间了。 见她眼睛恢復清明,那大夫忙笑道,「身子可好些了,竟病的这样的厉害,也不知怎么熬过这大半宿的。」 「他呢?」连枝儿下意识的挣扎着要坐起来,但那双眸子已经在屋子里瞧起来, 那大夫忙按住她的肩膀,然后笑道,「你的情郎才出去,这会子不见便急成这样了?女孩子家得该矜持一些。」 连枝儿心底不由得有些欢喜,「他一直都在?」 那大夫笑的古怪,眼神中也带着几分的戏嚯,「他便是想走也走不了啊。您死拽着人家家的衣袖,说什么也不肯撒手,啧啧……」 连枝儿不由得脸颊涨红。 「我还做了些什么?」她知道自己,每当她病的重了,不似旁人那样安安静静的呆着,只是不断的哭闹,这年幼时便是如此了。 「你还非要闹着让那公子娶你,那公子不肯答应。」那大夫兴致勃勃的说,「然后你骂了一堆话,后来的我倒是有些听不懂了。」 她当然听不懂了,那些都是北凉的人骂人的话,北凉素来民风彪悍,骂人跟吃饭一样简单,什么噁心的词都有。 连枝儿想到此时,只恨不得一头碰死,施染一定会觉得她是个粗俗不堪的人的。 「连给你脱去衣袍施针的时候他也没法子走,看来不成亲的话,姑娘得亏得大发喽。」 「什么?」连枝儿只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想必施染此时已经厌恶极了她了。 她究竟还做了什么丢脸的事情,还不如一併都告诉她,让她即刻羞愧死,省的没有脸面去见施染了。 见她吓得呆呆傻傻的,那大夫才扶着她倒在了床榻上。 「不过那位公子实在是个正人君子,只拿着绸带将眼睛蒙上了,什么也没有瞧见。」 连枝儿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好似死过一遭似得,浑身的冷汗。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她不由得脸颊绯红,闭上了眼睛,佯装自己还未醒过来。 施染好似早已将她看穿了似得,「可好些了?」 连枝儿脸颊绯红的睁开眸子,有些不自然的去瞧着他,「好些了,头也不怎么疼了。」 她这才发觉,他月牙白的披风下。竟露出亵衣的一角,原来他昨夜竟是这般抱着她过来的。 那女大夫嘆了口气,只道,「夫人已经有了身孕,最是禁不住风吹日晒的,以后更得保重些才是。」 施染只拿了大夫配好的药,便带着连枝儿回去了。 虽离的并不怎么远,但施染还是雇了一辆小轿子,只将她送到门口去。 连枝儿这才下了轿子。便觉一阵凉风入骨,身上的骨血都要凝住似的。 她禁不住的打了一个哆嗦,身子也禁不住的瑟缩了一下。施染脸上没有任何的波澜,却只是用淡淡的口吻道,「得罪了。」 说完他扶住她的肩膀,几乎是半拥着她往院内走。 而就在这时,却见院内站着一个绝美的女子,身穿一件青绿色的襦裙,髮髻上插着钗环,只遥遥的看着两个人,澄澈的眸子里凝着淡淡的水雾。 正是傅云凰。 「施大人。」她轻移莲步,慢慢的走了过来,脸上也带着几分的娇怯。「你们这是?」 连枝儿忙道,「昨儿晚上我病了,大人带着我去瞧了大夫。」 一种不悦的神色从她的脸颊上掠过,但旋即被掩盖住,「大人果然是个菩萨心肠的人,连丫头的病也这般的费心。」 说完她忙上前来,搀着连枝儿的另一只胳膊,然后道,「我送你回去。」 施染果然将连枝儿交给了她,傅云凰很快便扶着她进了屋子里。 进了屋子,她便将连枝儿安置在榻上,伸手替她盖被子的时候,却见一个东西掉了出来,待她看的清楚的时候,却早已是脸色大变。 竟是施染那块玉佩,那是他一直不曾离身的东西,为何会在她的这里? 连枝儿见身边的美人一直没有了动静,便顺着她的眸子去看,待看见那块灿若朝霞的玉佩的时候,顿时脸色大变。 她是施染的未婚妻,若是误会了什么,岂不是要白白的拖累了施染的名声。 想到此处,她禁不住咬牙道,「这是大人的东西。只留在这里让我打个络子而已。」 傅云凰脸上虽有几分的狐疑,但还是相信了,她这才将后背上挂着的包袱拿了出来,竟是昨夜被她拿走的那件衣衫。 等她展开的时候,连枝儿却瞧见那云锦的袍子上绣着几片淡青色的竹叶,果然最适合施染的。 果然是个观察入微的女子,连枝儿不由得十分的佩服。好似天底下的什么事情也瞒不过她的眼中似的。 连针角也是十分的细密。 「大人可会喜欢?」傅云凰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连枝儿因为病着,声音很弱,「会。」 傅云凰不由得笑了起来,剎那间天地都似失了颜色一般,然后笑着道,「我有些事情倒要问你,这些时日可有旁的女子来找过大人?或者是从北凉寄来的书信?」 连枝儿不由得眼皮一跳,竟不知她的意思。 傅云凰只顺着窗户往外瞧了瞧,见没有半点的声音,便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塞进了连枝儿的手里,「你只管告诉我。我绝不会说出去的。」 连枝儿忽然觉得对眼前这个女子有些失望,觉得她配不上施染。 「奴婢不敢议论大人的事情。」她说完将那一千两的银票塞回来了傅云凰的手里。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为了施染实在是肯下血本,竟在她的身上下起了工夫。 「我赏出去的东西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只管收着。」傅云凰笑着倾城,只好似拒绝了她便会天理难容似的。 连枝儿还是将银票还给了她,只说,「我父亲自小便跟我说,旁人无缘无故的送你珍贵的东西,千万不能收着,否则将来你要失去的会更多。」 傅云凰的脸色有些难看,似乎十分不满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果然是个倔强的丫头,我去将衣衫给大人送去。」说完她已经站起身来,安慰道,「你好生的养伤,若是病的重了,便将大夫叫来便是,何必这样的跑。」 说完她便出了连枝儿的厢房,只往施染的屋子里去了。 他屋子的门并未关着,隔着珠帘,却见他端坐在书桌后面,然后轻移莲步走上前去,温声道,「大人,连儿那丫头已经歇息了。」 施染的笔尖慢慢的停下,「可好些了?」 「气色好了些。」她笑着道,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只看着施染的腰间,「听说大人的有一块极为珍贵的玉佩,是您殿试的时候先皇赏赐的,为何不见?」 施染的目光从新放回桌上的卷册上,即便如此的美人在自己的眼前,「已经送人了。」
第76章 不择手段的人 「看来我是无缘瞧见了。」她面上依旧很平静,即便心中已震怒不已,「听闻先帝赏您玉佩的时候,让您这块玉只能传给髮妻,可是真的?」 「无此事。」 傅云凰也不敢是从坊间听闻的这件事,一时之间是失言问了出来,见他这样不假思索的回答,她也知自己做了失了身份的事情。 她是个极为会察言观色的人,但在施染的面前,她所有的本事都似乎毫无用处。 「大人,这是给您做的袍子,连儿做的太粗糙了些,我便拿去改了改。」她的声音柔的好似一阵风。 她说着便将那云锦缎的袍子给舒展开,眼中不由得带着几分的得意,「大人,试试可合身?」 施染并未抬眼,「傅小姐不必做这些。」 她的脸上忽黄忽白,她这样这样尊贵的身份,旁人谁不哄着她,将她当菩萨似的供着,也只有他这样的冷落她,难道在他的眼中,她竟连儿那下贱的奴婢也不如吗? 「是连儿那丫头做不好,便求上了我,我只瞧着她求的可怜。才答应下来的。」她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的委屈,「想来竟是我多事了。」 明明是她非要给拿过去的,此时竟全赖在连枝儿的身上。 施染并未对美人的伤心有半分的怜悯,依旧看着桌上的卷册,唇角微微的抿着,却有着不符合年纪的刻板。 「那丫头虽然好,但做事也未免太粗糙了些,大人在这苦寒之地。原本便要比在京中受苦,该挑选一个心细些的才好。」 「她很好。」他说话永远都是那样的言简意赅。 傅云凰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越发的觉得施染待连枝儿与旁人不同,想着今日他拥着她进院子时候的情形,妒意蒙蔽了她的理智。 「今日她既病着,您身边连端茶递水的人也没有,今日便让我侍奉在您身边。」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中低着一抹娇怯。 然而施染的下一句话,几乎让她如坠深渊,几乎受到了奇耻大辱一般。 「我这里没有什么事情,只是连儿的药未曾煎,有劳了。」 傅云凰即便再想在施染面前装出温柔贤淑的样子,但她岂能会给一个丫鬟煎药,不由得眼圈微红,忍气道,「大人见谅。这些事情我从未做过,若是煎的坏了,岂不是要耽误了连儿那丫头的病。」 施染并未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拂了拂自己的衣袖。 「大人要去哪里?」傅云凰的脸上带着一抹的诧异。 「煎药。」说完这两个字,他便转身想要离开。 在傅云凰的眼中,连枝儿不过是她脚下的烂泥而已,而施染将竟那个女人这样呵护着。 「大人待我为何这般的见外,咱们是有婚约在身的。」她的唇角露出一抹阴寒的笑,可声音里分明满是委屈之意。「您既待我没有任何的情分,为何要答应这门婚事?」 「父母之命。」他的声音中没有任何的波澜。 「原来大人竟是这般的孝顺之人,倘若施太傅让您青楼的那些粉头,您也会答应吗?」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岂能议论那些烟花之地的女子,气急之下,她竟说错了话。 「会。」施染的声音带着凝重,「即是要娶,娶谁不是一样?」 委屈,愤怒,全部出现在这张绝美的脸上,如此的美艷,竟显得有些扭曲了。 施染转身走了,竟是直接去了厨房。 君子远庖厨,而他又是明惊天下的君子,此时竟做了这样的事情,他分明是对那个女人动了心思的。 她转身要走,却忽然看见了施染桌案上搁置着的一幅画,虽只画了一半,却已是栩栩如生。 却见一汪池水中,生出一只孤零零的莲花来,清尘绝傲,不沾凡尘。 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然的笑,然后拿起未干的笔,不过寥寥的几笔,却又勾勒出另一朵莲花来。 她将画捲起,只拿着便去了连枝儿的屋子里。 傅云凰并未敲门,只自己走了进去,却见连枝儿闭着眸子已经睡着了,衣袖被风吹起,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来。 她这才细细的端倪起连枝儿来,却见躺在床榻上病怏怏的女子,虽瘦的不成样子,但眉眼间却自有一股风流灵动,好似明媚的骄阳,如朝霞蓬勃,只瞧上了,便再也移不开眼了。 似乎感受到了那道炙热的目光,睡梦中的连枝儿一个哆嗦,却慢慢的睁开了眸子。 「傅小姐。」连枝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的沙哑。 傅云凰脸上满是亲昵的笑。只笑着将手里的画拿了过来,在连枝儿面前展开,然后笑着道,「这是大人给我的。」 连枝儿的目光落在那画上,她确实在施染的书房里见过几次,只是他公务繁忙,一直也未曾画完。 「这是并蒂莲,夫妻同心的意思。」傅云凰好似怕她不明白一般,故意的解释起来。 连枝儿只觉得心口沉闷的有些厉害,连头也越发的疼了。 原来他哪里的冷心冷意,分明是没有遇见心里喜欢的人,只见了傅姑娘这般的美人,便懂得世间的情爱了。 「这世上的东西原是相配的东西才会在一处的,也只有你与他在一处才是最好的。」连枝儿由心的祝福他们,即便她此时已经心如刀绞。 傅云凰的眼中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的得意之色,却十分温柔的伸出手来,「听闻这大人的玉佩是要给未来的结髮妻子的,适才我问了他,竟是错给了你,实在是不好意思要回来,还请你将玉佩给我,来日我自会给姑娘一些珍宝首饰。」 连枝儿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的撕裂开,原来他竟后悔了,是啊。这原本便是他要给傅云凰的东西,自己何必霸占着不肯撒手呢。 她慢慢的将玉佩递到了她的手里。 傅云凰的脸上带着一抹的得意,却很快便将那玉佩给收好了,又安慰了连枝儿一番,这才告辞而去。 傅云凰在走到院子里,却见施染端着药碗走来,他似乎也不擅长只这些,身上月白色的衣衫上沾染了大片的黑。 「大人。」她微微的走上去行了礼,然后将自己手里的画给拿了出来,只慢慢的展开,「适才见大人的画未画好,便添了几笔,拿过来给大人瞧瞧。」 施染的目光从那并蒂的莲花上掠过,眉宇却微微的皱了起来。 他从来不许旁人碰他的画,而傅云凰显然是不知道。而这栩栩如生的并蒂莲,他更是不喜,虽傅云凰的画工了得,与他相比,毫不逊色。 「丢了罢。」他的声音极冷。 「是。」傅云凰眼前微红,不由得有滚下泪珠儿来。 而就在这时,却见她袖口中掉了一件东西,而施染的目光却不由得变得越发的冰冷。 「这时连儿非要给我的,她说这是她的一片心意,祝咱们白头偕老。我实在不好拒绝。」她笑着,依旧是大方得体。 施染并未说什么,也没有将玉佩给要回来,只是淡淡的道,「已经晌午了,一会便会有人过来送饭了,若是瞧见了你站在这里恐会生出事端来。」 傅云凰比他还怕被旁人瞧见,若是自己被捉回到京城去,只怕便要嫁给阮禄了。 她忙带着斗笠,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施染的目光有一丝的复杂,等她端着药碗走到屋子里,却见连枝儿依旧病歪歪的躺着,小脸惨白的可怕,竟比早晨的时候还要病的厉害。 他原本有话要问的,待看见她如此的模样的时候,却只是轻不可闻的嘆了口气。 「喝药。」他将药碗端到她的面前。 连枝儿这才坐起来。正想要端起药碗,却见他已经端在手里,将药碗送了过来。 她只得慢慢的凑过去,借着她的手,将那一碗苦涩无比的药给吞咽了下去,她苦的不断的皱眉。 然而吃了药,她竟觉得自己的身子好些了,总算是有了一些的力气。 「为何要待我这般的好?」连枝儿忽然喃喃的问,「我要是再那样痴心妄想的想要留在你的身边该怎么办?你为何非要一次次的将我推进深渊中,然后你心安理得的悬崖撒手,我却粉身碎骨?!」 施染饶是读了再多的书,明白再多的道理,却还是有些不知其意。 「所以你才将那玉佩给人?」他的声音很淡,没有任何的恼怒。 「我只是还了我该还的东西罢了。」连枝儿咬着牙,勉强撑着身子坐起身来,「以后您还是施大学士,我是侍奉您奴婢,还请您莫要做逾越规矩的事情。」 施染看着她倔强的有些怪异的小脸,冷漠的点了点头,「好。」 —————— 接连的几日,连枝儿只自己照顾自己,每日给自己煎药,而她的病也渐渐的痊癒了。 连她自己也不由得感嘆自己的命顽强的有的可怕,好似北凉茫茫的草原。在寒冬虽被冰雪覆盖,但春暖之时,却依旧会从新活过来。 倒是傅云凰这几日来的却越发的殷勤了,这日竟要说用莲子熬粥,只让连枝儿帮她剥莲子。 她毕竟也是主子,即便那莲子十分的难剥,连枝儿却还是应下了这份差事。 等她好不容易在厨房里熬好了粥,却见傅云凰走了过来。直接将按粥给端走了。 连枝儿忽然想到忘了添些糖进去,否则太苦,便追了上去。 然而她才走到门口,却听见屋内传来傅云凰温柔的声音,「施大人,这是我专门给您熬的,连莲子也是我亲手剥的。」 连枝儿忽然觉得有些可笑,甚至有些怪异的感觉。她忽然觉得屋内的女子即便生的再好,她也不必在她的面前感到自卑了。 却见连枝儿慢慢的走进去。 傅云凰听到声音,顿时脸色大变,「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不安,似乎也不敢确定适才的话,她究竟听进去了多少。 连枝儿慢慢的走过去,将手里的糖包放在施染的面前。 正在拿着汤匙的时日不由得皱起眉宇来,「手怎么了?」 却见连枝儿的手指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细小的红痕。 连枝儿几乎无视傅云凰那双带着警告之意的眸子,只慢慢的说道,「适才一直剥莲子伤到的,因一直忙着烧火,便也没有来得及包扎。」 傅云凰下意识的收回自己干净无暇的手指,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解释。 「以后不必做了。」施染只将汤匙放下,一口也没有吃。 连枝儿这才端着收拾好的东西出来,才走到厨房的门口,却见身后一个人影勐地追了上来,传来的声音里也夹着几分的怒气,「站住。」 连枝儿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怒气沖沖的女人,看来现在她也懒得在她这个奴婢的面前装下去了。 「你为何非要在大人面前说出来,你就这么的想让大人注意到你吗?」傅云凰那双极美的眸子里的怒气,几乎要溢出来一般。 连枝儿看着,「那是因为你说了谎。」 「你这贱人。」傅云凰伸手便要打她,却被连枝儿一把避开。 「傅小姐,我是大人的奴婢,却不是您的。」连枝儿没有一丝的畏惧,即便对面的人多么的气势凌人,:「您要教训奴婢,好歹得是大学士夫人了才是。」 「你这贱人。」傅云凰冷笑,「若是在京中,你的脑袋早就搬家了。」 「这不是在京中。」连枝儿气定神闲的道。「还请傅小姐将那玉佩还给我。」 「凭什么要还给你?」她显得有些气急败坏,显然没有想到连枝儿竟生了这样厉害的一张嘴,自己竟被她以往那柔善可欺的模样给骗到了。 「那日是你说大人想要回的,若我此时去大人面前问,丢脸的可不是我。」连枝儿看着她。「说是大人知道与自己定下婚约的人是个说谎成性的女人,不知他会不会将你送回京城去。」 「你竟敢……」 连枝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奴婢只能祝愿您与世子殿下白头偕老,恩爱两不凝。」 这句话她是真的出自肺腑。 果然听到施染,傅云凰的脸色变得更加的惨白,气急之下却还是将那玉佩扔在了地上,然后转身而去。 此时天色已经发黑了,只怕她要回去了。 连枝儿这才慢慢的将那玉佩捡起,却并未收在自己的怀里,只挂在了胸口的盘扣上。 每走一步,这玉便从她的胸口划过,那滚烫的感觉。渐渐的填满了她空荡荡的心。 连枝儿收拾好厨房里的东西之后,却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她去了施染的屋子里,只拿着火摺子将灯火点燃,一抬却见施染正看着她,目光却落在了她胸口的那块玉佩上。 「这玉佩——」慌乱紧张之下,连枝儿竟不知要如何的解释。 然而他不等着她说完,便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瓷瓶来,「这时上好的金疮药。」 她的眸子不由得湿润了。 ———— 傅云凰回到客栈的时候,依旧是满心的怒气。 她那样骄傲的人,没想到今日竟在连枝儿的手里落败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她进了屋子并未燃灯,只倒了杯茶,端起来还未入口,却见屋内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她吓得想要尖叫,可又怕那人伤害她的性命。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人已经拿出火摺子将蜡烛点燃了几根。 她这才看的清楚,却见竟是一个锦衣玉袍的男人,生的俊美的男人,便是那浑身龙驹凤雏般的气度,也不会将他跟盗匪之流混为一谈。 「你是谁?」她只觉得对面的人气势迫人,竟比盗匪还让人心生畏惧。 那人却看着墙壁上挂着的画,旋即冰冷的声音传来,「这莲花的一半是施染画的,另一半却不是他画的,瞧着这另一半笔锋很柔,想必便是你的杰作了!」 傅云凰有些紧张,「是。」 他却不由分说的拿着火摺子将那画给点燃了,狂傲的脸上带着一抹的嘲讽,「好一个并蒂莲,却不过是你满腔的空想罢了。」 「你究竟是谁?」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颤抖,但似乎已经想到了一个人,却不敢说出来。 「我是你将来的夫君啊。」阮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中却分明没有任何的爱意,「我是来接你回去的,咱们该成亲了。」 没想到他还是找到了她,她几乎吓得要昏过去,这个男人太过凌厉,尤其那双眼睛,分明是要吃人似的。 「你便是傅云凰?」他肆无忌惮的看着她,「果然是个艷惊天下的美人,本世子娶你,也不亏。」 「求您放过我罢,我这一生只爱慕施大人,我与他已经有婚约在身了。」她苦苦的哀求着,哭的梨花带雨,天下的男人见了,只怕得心疼死。 可阮禄却冷冷的看着她,声音却冷得如同寒冰一般,「别装了,本世子了不是那些男人,被你这幅模样给骗到了,咱们可都是一类人,为了想得到的东西不择手段的人。」 傅云凰抬起头错愕的看着他。
第77章 身孕被发现 那幅画已经被烈火烧的只剩下灰烬,屋内的气息几乎呛的人眼泪都下来了。 「那你想要什么?」傅云凰见过许多人虽自己万般迷恋的眼光,但在阮禄的眼中,并未看见半点的爱意。 「我想要你这一生也嫁不得施染。」他笑着,眉眼间却见是冷冽。 「不,不可能。」 她不由得狐疑起来,「为何你要如此?」 「世人都爱美人笑,本世子偏最爱美人哭。你嫁给本世子,便会哭一生,如何?」 「你疯魔了,我不可能嫁给你,无论长公主如何逼迫我父母,我也觉不会的答应这件事。」 她不由得猜测起阮禄要娶她得原因,难道是为了施染,因为她要抢施染的女人,才找回昔年殿试时候的颜面? 「这由不得你。」阮禄的声音里带着阴寒,「咱们都是该下阴司地狱的人。」 *** 连枝儿每日瞧着初升的阳光的时候,总是期盼着这一日能过的慢一些,只要她这样陪在施染的身边,岁月静好。 她虽有可身孕,但因为身子太过瘦弱,姑根本就瞧不出来。 这日她想着施染的笔墨纸砚该用完了,便亲自上街去给他添置一些。 她知施染用的砚台都是极好的,便只咬牙去了一家看起来极为大气的店铺。 只是这家店铺门可罗雀,想必是只卖一件便够吃几个月的了。 果然她才竟了店铺内,那端着茶碗的老闆从上到下的将她瞧了一遍,见她的衣衫不过是寻常的布料而已。便掀了掀眼皮,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你想要买什么?」 连枝儿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一块半月形的墨锭上,只轻轻一敲,却听清脆的声音传来,竟是极好的。 那老闆见她倒像是个识货的,这才不紧不慢的道,「这磨锭乃是京城里运来的,是能泛出青紫光的。最上等的,得五十两银子,少一分也是不行的。」 连枝儿只听闻这个价格便已是放弃了,她慢慢的将那墨锭放回到原处。 「哎?你身上有多少银子,让我听一听,便宜些给你就是了,就当我今日做个亏本的买卖。」那老闆似乎不愿意放弃这送上门的生意。 「十两。」连枝儿压低了声音。 她倒是没有说谎话,这十两银子还是她往日里省吃俭用,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那老闆听了,剎那间横眉竖目,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在这逗我呢?下次要买东西的时候得好好的拿着镜子照照自己的脸,看看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说完只转过脸去,掀开碗盖喝着自己的茶,发出一阵「咻咻」的声音。 连枝儿也不理论,只是转身出去了。 然而她才走过半条街,却听见身后有人喊着,「姑娘。等一等,等一等……」 见街上的人都看着自己,连枝儿这才有些错愕的转过头去。 却见适才那老闆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姑娘,这墨锭我卖给你了。」 「可我没有那么多的银子。」连枝儿只皱着眉,这算什么,强买强卖了不成? 那老闆笑的亲切,只将手里的墨砚放在她的手里,「哎呀,是我适才被猪油蒙了心,竟诓骗起姑娘来了,这东西哪里值这么多的银子,十两就成。」 连枝儿有些不信,但又生怕那老闆反悔似的,将衣袖里的十两银子全给了他,那老闆竟真的接过,急匆匆的要走。 而他们旁边街上卖酒的人瞧着真切,有些醉意的说,「王老闆,您店里也有十两银子的东西?要不您也给我来几件?」 那王老闆忍不住冷哼了一句,骂道,「醉酒的东西,你身后又没有财神爷护着,也在这里痴心妄想的。」 连枝儿听了他这莫名的话有些不解,但要问的时候,却见那老闆已经不知所踪了。 她一边走着,一边瞧着东西,只经过一处卖胭脂水粉的摊子的时候,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那卖胭脂的小姑娘忙殷切的道,「小姐生的真美,涂上了我家的胭脂只怕更美了。」 连枝儿不由得笑了,只伸手拿起了几样瞧了瞧。 毕竟是女儿家,哪里有不爱这些胭脂水粉的,但她花去那十两银子时候,浑身上下也不过剩了几个铜板而已。 然而她转身走了没几步,没想到适才那买水粉的小丫头又追了上来,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只慢慢的道,「姐姐,这些都送给您了。」 连枝儿摇了摇头,「我为何要白白的拿你的东西?」 「求您了,您就拿着罢。」那小丫头急的直跺脚,若连枝儿再不接着,她只怕便要跪下了。 连枝儿忽然明白了几分,「是不是有人给过你银子了?」 那小丫头只咬着牙,也不肯说。 这倒让连枝儿更加确信了,只笑着问,「是不是一个大哥哥?身子很高,长得——」 她不知该怎么形容那个男人,眼神中却是无尽的温柔,「他很好看,声音也很温和?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衫?」 那小丫头见她自己问了出来。这才笑着道,「你说的只对了一半,只是声音冷的能冻死人。」 连枝儿皱了皱眉,却还是慢慢的将那些胭脂水粉慢慢的收到自己的怀里。 那小丫头却还依旧满脸的痴迷样子,「不过生的实在是好看,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连枝儿被这小丫头的模样给逗的「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那小丫头也觉得害臊,只捂着自己的脸一熘烟的跑走了。 连枝儿的目光在热闹的街上瞧了一圈,却并未瞧见那白色的人影,心底一阵失落。 然而她又转念一想,回去之后总会见到他的。 回去的时候,连枝儿总觉得街上比往日更热闹了几分,她这才想起来,明日便是七夕了。 果然走了没有几步,便瞧见一个老婆婆拿着无数的红色绸带,身边还摆着一棵被铲下来的树。 她嘴里嚷嚷着,「系姻缘带了,只要写下心爱之人的名字,明日我便将树种到寺院里去,保证月老能瞧见,成全各位的姻缘。」 连枝儿不由得想起当初在京城里的时候,她为了系姻缘绸,从树上掉了下去,以至于摔伤了眼睛。 「姑娘,只要五个铜板。」那老婆婆笑着将一条绸带递了过来。 连枝儿还是慢慢的接了过来,拿着墨在上面写了一个名字,然后系在了最高处。 等她走后,人群中有一个人影却慢慢的走了过来。伸手将她适才系上的绸带摘了下来,却见上面有两个名字,「施染,连枝儿。」 那人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的无奈,犹豫了片刻,正想要将那绸带从新系上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个娇艷明媚的声音,「施大人。」 阮禄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却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上,满是欢喜,眉眼弯弯的,眸子里似乎藏匿着星辰,好似一下子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处别院中。 然而他清清楚楚的看见她脸上的笑剎那间收尽了,蔓延上来的却是无尽的惊恐和骇然,「怎么是你?」 她的目光落在他白色的衣衫上,她从未见过他穿这样衣衫,只感觉十分的陌生。 阮禄的眸光中带着无尽的冷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衣衫,然后冷笑道,「怎么,难道除了你的施大人,旁人都不能穿白色的衣衫了不成?」 连枝儿好似坠入了梦魇之中,因为害怕腹中的孩子被他发现,她连声音都带着几分的颤抖。 「本世子送你的那些东西可还都喜欢?没想到你竟活着这样的穷,若是喜欢什么,本世子尽管赏给你就是了。」 他的声音很冷。依旧是倨傲的口吻。 「您过来做什么?」她有些颤抖的询问。 「本世子是来带一个人离开这里的。」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施大人已经答应纳我为妾了,你不能带着我走。」惶恐之下,施染似乎成了她唯一的依靠,毕竟按照阮禄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只怕定会将她带走。 「为妾?你就这样的自甘下贱吗?」衣袖下,他的手紧紧的攥着,但脸上却依旧十分的平静。 「我宁愿嫁给施大人为妾,也不愿嫁给你为妻。」连枝儿说完,只咬牙看着阮禄,漆黑的眸子里带着异样的倔强。 阮禄忽然笑了,眉眼间皆是嘲弄,「你可真是太抬举自己了,本世子为何要娶你这下贱之人?本世子是要带走傅云凰的,那才是本世子的妻子,凭你也配。」 连枝儿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之下自作多情了,但还是咬了咬牙,尽量让自己不显得那样的狼狈,「那便祝两位白头偕老。」 「多谢。」阮禄的声音里带着复杂。「只是本世子说不出半句虚假的恭维,看来你要失望了。」 连枝儿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走了。 阮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长街上,好似身后有饿狼勐虎追着似的。 等他回到客栈里的时候,却见侍卫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此时这家客栈已经被他包了下来,全是他带过来的人。 「大人,傅姑娘一直在屋子里闹,连饭也没有吃。」 阮禄的眼中没有半点的怜悯,似乎带着一丝的厌恶,「还以为是多么聪明的女人,看来本世子是高估了她了。」 说完他只上了楼,让侍卫将紧紧锁着的门打开,然后进了去。 却见屋内置放着的古董和瓷器之物全被摔碎了,除了傅云凰,竟没有一处是好的了。 阮禄扯了扯唇角,然后慢慢悠悠的道,「使劲的摔,咱们长公主府银子多的很,这些东西不算什么,解气了才好。」 正趴再床榻上,十分虚弱的傅云凰这才抬起头来,一双凤眸里满是恨意,「让我去找施染,我有些话要跟他说。」 阮禄慢慢的坐到屋内还算完整的椅子上,眼中带着狂傲,「你还不知道罢。你的施大人要纳妾了,咱们明日便要回京了,您是得该去祝福一番去了。」 傅云凰脸色惨白如纸,似乎不相信这件事,但很快便明白他要娶的人究竟是谁了。 原来他还是对那个女人动了情,都说他是个冷心冷意,不懂情爱的人,原来竟是骗人的。 「不,我要去问他。」因为太过激动。她因为未吃东西的身子越发的显得孱弱不堪。 「去罢,本世子备了些礼品,你亲自替本世子带过去。」他笑着,忽的声音变得极冷,「我若是你,便不会做什么煳涂的事情,倘若你伤害了人家的小妾,只怕他会觉得你是个毒妇,以后便再也得不到他的心了。」 傅云凰错愕的看着阮禄。只觉得背后发凉,饶是她再多的心机,也看不懂眼前这个男人在算计着什么。 「去吧。」他走过去,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乌黑的长髮上划过,「好生的梳妆打扮,莫要丢了本世子的颜面。」 ———— 连枝儿回去之后,依旧觉得毛骨悚然,背后发冷,好似所有的秘密都快要被揭开了一般。 她不知他为何要回来,但他若是发现这个孩子,那她这一生便真的没有退路了。 施染正在院子里拆着刚刚寄来的信,眉宇间有些发皱,难得的,连他这样的人也有了烦心的事情了。 「怎么了?」施染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连枝儿这才走过去,只收敛起自己的惶恐,只从袖子了掏出适才买的墨锭来,毕恭毕敬的送了过去,「这是给大人买的。」 施染接过去,却并没有太在意,沉沉的目光依旧落在她惨白的脸颊上。 「不想说也罢。」他的声音很淡。 连枝儿不由得红了眼前,适才的惶恐一併的显露了出来,「阮禄来了,我今儿上街瞧见他了。」 施染的目光不经意间从她小腹上划过,只不紧不慢的道,「不必忧心,他是来接傅云凰的,明日便会离京了。」 连枝儿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只面带犹豫的道,「我一时害怕,竟说要嫁给你为妾,我不是要害了您的名声的,是我害怕他带着我去京城。」 施染并未说什么,似乎在斟酌着。 「大人,我知道是我做了错事,您只管责备我。我只是想阮禄对我彻彻底底的死心,只要此生不要再见到他。我什么都不在乎。」 施染忽然开口道,「明日是七夕佳节,看来咱们得在他的面前演一场戏了。只希望能将他骗过去,此生你便安全了。」 连枝儿见他竟然肯帮自己,连责备的话也没有,一时间不由得眼圈泛红,几乎要留下泪珠儿来。 「什么戏?」她有些错愕。 「我既要纳你为妾,自然是要准备些东西的。」他的声音很淡,依旧没有任何的波澜。 「你真的要纳我为妾?」连枝儿忽然愣住了,似乎有些不相信。 施染慢慢的道,「只要瞒过阮禄便成,只要让他不要在派眼线在这里监视着你,你腹中的孩子才能瞒过去,以后才能送你回北凉。」 原来还未骗阮禄,自己反倒先栽进去,而无法自拔了。 施染却慢慢的站起来,只将手中的信收进自己的袖口中,「去换身衣衫罢。」 连枝儿低头一看。这才发觉自己因为走的太匆忙,裙子的下摆上不知哪里溅来的泥点子,只想着适才在施染的面前这样的狼狈,便赶忙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她才脱下自己的衣衫,却见袖口中的胭脂水粉落在了地上,她正要俯身捡起来,却见自己的房门被人勐地推开了。 尚未瞧见人,却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勐地传来,「是你要嫁给施大人为妾吗?怎么,连我这将来的嫡妻也要瞒过去吗?」 连枝儿不成想回有人闯进来,下意识的捡起衣衫赶紧穿上。 那人还是看看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因为她的衣衫宽松,而她又生的瘦弱,是根本看不出的,而此时外衣脱下,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你,你有了身孕?」傅云凰的脸上满是震惊,尤其是那双凤眸,睁的很大。 连枝儿匆忙的穿上自己的衣衫,一时间耳中「嗡嗡」的作响,「是。」 见她没有否认,傅云凰早已变了脸色,「是施大人的?」 连枝儿知道自己绝不能承认,否则自己会累及施染的名声,她已经害了他一次了,又岂能再次害他。 见她如此惶恐的模样,又不敢承认是施染的,傅云凰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好似抓到了了不得的把柄,「没想到你这贱人竟私有身孕,还妄想着嫁给大人,你这就跟我去见大人,让他知道你是何等的面目,竟做出这般不知廉耻的事情来。」 说完她拽着连枝儿的胳膊,便往施染的屋子里走。 因为连枝儿害怕伤到了自己腹中的孩子,她只得任由着她拖拽着,一时间竟也不敢反抗。 直到她被傅云凰拽到了施染的面前,却听见傅云凰的声音传来。 「大人,她有了身孕,竟不知是谁的,没想到这丫头竟做了这样的煳涂事情,还请大人处置了她。
第78章 送嫁衣 连枝儿的眼中带着无尽的绝望,她的手指紧紧的蜷缩着,什么也瞒不住了,她眼前的不过是无尽的漆黑。 施染的目光从两个人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连枝儿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是我的骨肉。」 剎那间连枝儿和傅云凰全都愣住了,连枝儿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似乎不相信他几乎能为了自己做到这样的地步。 「不,不可能。」傅云凰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您是最重礼仪德行的人,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施染单薄的嘴唇微微的抿了抿,「所以我要娶她。」 他的话无异于将傅云凰推入到了无尽的深渊之中,她的眸子里满是恨意,「施染,我一心仰慕你,即便明知你是冷心之人,却还是要嫁给你,你今日竟为了一个卑贱至此的女人,要将我和我的脸面往地上踩吗?」 连枝儿看着眼前这个几乎疯癫的了的女人,那张绝世美艷的脸也显得有些狰狞可怕。 施染冷静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眸子看向了她,然后不紧不慢的从自己的袖口处掏出一封信来。 「这是令尊退还的婚书,咱们的婚事已经作罢了。」他的声音冷的没有一丝的留恋。 傅云凰知道,自己的父亲还是不敢得罪长公主,所以才将婚书退还的,可是施染那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如匕首一样狠狠的刺着她的心。 他就像是丢弃一个毫无用处的物件一样,对她没有任何的感情。 「好,很好。」她笑着,可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施染,我这样一日会让你因为你的残忍而付出代价,我希望你明白情爱,然后一生欺凌孤苦。痛失所爱。」 施染还是皱了皱眉,但一旁的连枝儿却只觉毛骨悚然,背后发凉。 绝望悲怆的女子转身要走,而施染却唤住了她,「有件事还请你帮忙。」 傅云凰转过身子来,那双极美的瞳仁里似乎燃烧着什么,等待着什么。 「连儿有身孕的事情,还请你不要跟旁人提及。」明明是要求她,可他的声音里却带着凝重,好似命令一般。 傅云凰眼中的亮渐渐的散尽了,只剩下无尽的灰烬,然后绝望的眸子从连枝儿的脸上划过。 「放心,我是什么身份的人,岂能议论这些骯脏不堪的事情。」她绝望的笑着,「施大人欺世盗名的面目定然会被天下人知晓的,又何必等着我说。」 连枝儿道。「多谢。」 「很得意罢。」傅云凰的脸上凝着笑,看着连枝儿,「我以后便是世子妃了,咱们走着瞧,看看看咱们究竟谁选对了男人。」 连枝儿不甘施染那样纤尘不染的人受辱,只倔强的道,「那还请世子妃好好的讨好您的世子殿下,将来不会被世子殿下厌恶。」 傅云凰看着连枝儿,却并未说什么,似乎不屑跟她这样下贱的奴婢争辩,只转身走了。 很快屋内便安静了下来,施染的眸中隐有一丝的烦乱。 他在朝堂上与那些顽固腐朽的大臣们争辩,甚至于那些藩王们勾心斗角,也不似今日这般累过。 连枝儿也不敢出声,只到了被茶水给,端到他的面前。 她的手指不断的绞着自己的衣衫,来掩饰着自己此时的侷促和不安。 然而她的嘴唇微微的动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却见他淡色的眸子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怎么还没有换衣衫?」 连枝儿有些羞愧的底下头,却并没有说什么,只转身离开了。 ———— 傅云凰回到客栈的时候,眼中的泪似乎已经流尽了。 她几乎麻木的上了楼,却一眼看见了临窗而坐的男人,他似乎有什么烦心的事情,连背影也带着几分的冷冽。 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连头也没有回。 「回来了?」 「我以前真是煳涂,世子乃是皇亲贵胄,又掌管京中数万的御林军,天下谁人不想嫁。」她笑的倾国倾城,一颦一笑间皆是动人心魄。 「哦?那些女子更在乎的不更是本世子的这副皮囊吗?」他转头也笑眯眯的看着她,眉梢微微挑起。 「我与旁人不同。」她如同狐媚的妖。 忽然间他脸色骤变,脸上的笑意剎那间不见半分的踪迹,只走上来,死死的扼住她的下巴,连声音里也带着冷冽。 「别算计本世子什么!」他阴冷的声音里带着警告。 「世子殿下不是更厌恶施染吗?所以您这样费尽心机的娶我,只为了羞辱他。」她的眸中似藏了利刃。 「本世子想对付施染,有千万种的法子,但轮不到你在这里教唆,本世子可不是那些被你这皮囊给骗到的男人!」他勐地甩开她的下颌,声音里也是无尽的冰冷,「世子妃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我们时候回京?」她的眼中已经有了恐惧之色。 阮禄的声音里夹着几分的复杂,「本世子从京中带了一件东西,尚未送人,等七夕一过,本世子才懒得留在这破烂的地方。」 傅云凰这才注意到,桌上有个紫檀描金匣子,匣子色泽明艷。花卉栩栩如生,连她这样见过世面的人也不由得诧异。 她自知失礼,却还是走过去将那匣子给打开,不由得满脸的错愕。 「怎么是凤冠霞帔?」 她的指尖从那凤冠上划过,却见那上面镶嵌着的珍珠竟是如龙眼大小的东珠,而那嫁衣上的绣着的金牡丹,竟是竟鸟羽搓成线,直接织成的。 「这是当初长公主成亲的时候,先皇所赐的那身嫁衣?」她不可置信的问,「您要送给谁?」 她也听闻这件事情,当初长公主成亲的时候,先皇看着这套凤冠霞帔道,「如今价值万金的衣衫,一生只穿一次实在是太奢靡了。」 长公主跪地谢恩,只说道,「等女儿以后生了子嗣,他娶妻之时,定然要用这身凤冠霞帔。」 「自然是送给该送的人,你觉得自己配穿这件衣衫?」阮禄冷冷的看着傅云凰,目光中皆是鄙夷之色。 「您要送给施染?」她实在想不出他千里迢迢的赶过来,究竟要给谁。 「本世子与他是故交,对他也颇为欣赏,他纳妾大喜,本世子送他一些东西有何不可?」阮禄伸手将匣子关上。险些砸到了傅云凰的手指。 —————— 虽是荒凉之地,比不得上京中的热闹,但这还是连枝儿第一次瞧见七夕节。 连枝儿瞧着街上路边的树上扎着无数的彩花,台阶下的孩子们只仰着脸,瞧着偶尔被燃放的烟花。 施染似乎很不喜热闹,只走在人群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施染只带了斗笠,虽看不见他的样貌,周遭还是有无数的人的目光瞧像他。 连枝儿头上绑了跟红绳,并没有多余的首饰,看起来竟比往日多了风流灵动,越发的招人喜欢了。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人们喊着,「仙人下凡了,都快去瞧瞧。」 连枝儿一愣,但因为人群从四面八方的挤了过来,他们走了走不了,只能随着人流往前面走着。 她下意识的护着自己的肚子,生怕有什么闪失。 而就在这时,却感觉自己跌入一个温柔的怀抱中,然后是那熟悉的木兰香。 是施染护着她,不断的往前面走。 拥挤之间,连枝儿的脚不知被人踩了多少下,鞋子也勉强挂在脚上而已。 当她转身紧张的看施染的时候。却见他衣衫出尘的白衣上面干干净净的,竟不知是如何躲过那些人的荼毒的。 终于拥挤的人群停下了,连枝儿隔着人影,隐隐的看见了那些人口中的「仙人」。 竟是阮禄和傅云凰,两个生的如此俊美的人凑到一处,不让人注意都难。 却见两人正站在一个摊位上,那摊位上置放着十几个瓷碗,却不过是投针验巧的小把戏而已。 那老闆见自己的摊位前围了这么多的人,越发的欢喜。 连枝儿遥遥的瞧着,却见傅云凰的手里捏着银针,认真起来的美人好似更加的引人注目,周围的人都屏气凝神的不敢发出半点的声音,生怕惊扰了这位,「仙子」。 很快那满脸凝重的美人便笑了起来,剎那间连天上的烟花都失去了华光。 阮禄笑着将她搂在怀里,亲昵的说着什么。却见美人笑的更加的动人。 如此神仙眷侣,便是天上的牛郎织女,也不过如此罢了。 连枝儿下意识的去看施染,斗笠下的他,脸色出奇的平静,好似根本什么也不在乎。 「咱们走罢。」连枝儿一见到阮禄,便觉得心惊胆战,好似自己所有的秘密很快要被他给识破似的。 施染牵着她的手,正要走的时候,身后却传来如击玉的声音,「施大人留步。」 连枝儿下意识的身子一僵,刚抬起头来,却见施染和傅云凰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来。 四个人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才勉强将那些追着的人甩下。 阮禄的心情极好,素日的冷冽也不见了。 「本世子这次过来,是来接将来的世子妃的,她前些时日跟本世子闹了脾气,本世子是来负荆请罪的。」他满脸宠溺的看着傅云凰。 而傅云凰面带娇怯之意。 施染依旧面无波澜。 连枝儿只觉得现在的情形有些怪异,只恨不得拔腿就走。 「听闻施大学士要纳妾了,不知吉日定在何时?」阮禄有些漫不经心的问。 「过两日就设宴。」施染的声音很淡。「今日佳节,正要去选喜服,便在这里告辞了。」 「本世子也闲着无聊,这城中的景致不及京中的一毫,不如咱们就一併去罢。若是遇见了喜欢的,本世子也给世子妃挑选一身。」他笑的有些虚假。 很快四个人便来到了城中唯一的裁缝铺子,路上施染和阮禄和和气气的,竟好似旧友一般。 店铺的老闆笑着走了过来,「我们这里只卖凤冠霞帔,不知哪位想要买?」 连枝儿嘆了口气,只从后面慢慢的走了出来,「我只要一件浅红色得便成。」 只有纳妾的时候才会穿浅红色的喜服。那老闆是见过世面的人,也不戳破,只笑着道,「瞧着姑娘面善,倒是有一件极好的要给姑娘瞧一瞧。」 说完他果然小心翼翼的从藏好的箱子里拿出一件正红色凤冠霞帔来。 剎那间却见银光闪耀,屋内似亮了几分,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身嫁衣给吸引住了。 「这件只要五百两银子。」那老闆笑眯眯的说,「如今姑娘也是有缘的。这身衣衫定是与姑娘极为相配的,以后能穿在姑娘的身上,想必也是它的福分了。」 「可是颜色?」连枝儿有些错愕,难道这老闆没有听清楚适才的那些话吗?总不能得寸进尺的要施染娶她为妻罢,他已经帮她到这种地步了,她又岂能再连累他。 「这里没有施太傅,谁还敢管大学士纳妾不成?」阮禄慵懒的声音传来,「本世子瞧着套极好,也不至于跌了施大人的身份。」 岂止是极好,便是皇亲贵胄们也不敢穿这样奢靡的嫁衣啊。 连枝儿有些紧张的看着施染,却见他的眼中似有安慰之色,然后温声道,「那便多谢世子殿下了。」 阮禄挑了挑眉宇,然后笑着道,「五百两银子而已,只当是本世子和将来世子妃的礼金就是了。」 施染笑的温柔,「去试试,若是有不合身的地方,只叫他们改就是了。」 连枝儿有些不敢动,满脸怀疑的道,「真的可以穿这件吗?岂不是要逾越了规矩。」 「无妨。」施染慢慢的道。 听了他的话,连枝儿果然将心放回到自己的肚子里 她却好似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的勾起,眉眼间却是难掩的欢喜,「从未想过有一日会穿着中原的嫁衣出嫁,不过我更喜欢的还是北凉的喜袍,那衣衫是……」 她说倒此处,声音却被勐地打断了,「还不进去换,难道要本世子在这里等着你不成?你虽是施大人的妾室,但终究还是个奴婢罢了。」 连枝儿却清楚的瞧见了施染和阮禄眼中的紧张,不知他们究竟在害怕什么。 「你是北凉的人?」傅云凰走上前一步。死死的盯着连枝儿。 「进去换罢。」施染淡淡的说,声音里却是无尽的温柔,「我在这里等着你。」 她不由自主的红了脸颊,便抱着衣服,往后面的屋子里走去。 施染的目光从阮禄的背影上掠过,然后慢慢的道,「还有一些东西忘记了,先告辞一会,一会连儿若是出来了,还请世子大人告知她一下。」 说完便优雅的行了礼,转身离开了。 傅云凰咬着牙,似乎在犹豫着什么,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几乎要将她给看穿了一般,「怎么?还不追上去?你的旧情人在外面等着你呢?!别去太久。否则本世子的醋味上来,你们可要受苦了。」 傅云凰不知他怀了什么心思,却还是转身匆匆忙忙的追了上去。 等他们走后,阮禄的目光渐渐的变得幽深起来,他转身便往铺子的后屋走去。 施染走到外面,只抬着眼睛看着街上的繁华,即便一切都映衬到他的眼中,而他脸上却依旧是无尽的薄凉,好似什么也不在乎。 而就在这时,一个极美的身影去慢慢的站在了他的面前,然后是极为动听的声音,即便那声音里带着愤怒,「你要娶一个北凉的女子?」 「是。」施染的声音很淡,淡的几乎消失在飘渺的风中一般。 而就在这时,却见傅云凰的脸上忽然露出得意的笑容来,「好,好的很,竟不用我费事,你自己要自掘坟墓了。」 裁缝铺内,连枝儿已经换好了那凤冠霞帔,给她换衣衫的小丫头已经看直了眼睛,一双眸子里满是震惊。 「好漂亮的风光霞帔,便是皇后娘娘穿的也不过如此罢了。」 连枝儿不懂得中原女子的嫁衣,但自己也觉得十分的漂亮。 她照着镜子,却见京中的女子艷若桃李,竟比往日还要动人,原来兰姨说的不错,只有女子嫁人的那一日是最美的,因为可以穿这么漂亮的凤冠霞帔。 就在她沉思的时候,一个声音却从身后传来,「这件衣衫你可喜欢?」 连枝儿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鞋子险些踩到了长长的裙摆。 却见阮禄走了进来,只冲着那小丫头晃了晃手,那丫头便领命走了,剎那间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安静的连唿吸声都听的一清二楚的。 连枝儿紧张的要往外走,嘴里还说着,「施染呢?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阮禄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将她硬生生的扯到自己的身边里,然后冰冷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她。 「这么一会子不见便活不成了吗?」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复杂,「放心本世子只是来瞧瞧这凤冠霞帔穿在你身上是什么样子而已。。」 连枝儿有些不解,甚至不知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第79章 生子 连枝儿有些怕,「既然看到了,那还请世子殿下出去,咱们都是有婚约在身的人,还请您自重。」 「果然是在施染跟前呆久了的人,连说话的腔调也越来越像,实在是惹人厌恶的紧。」 连枝儿听到他的话有些错愕,只赶紧道,「况且傅姑娘还在外面,若是误会了大人,岂不全是奴婢的罪过。」 阮禄忽的挑了挑眉,「你莫非是吃味了?怎么满屋子的醋味?」 连枝儿脸颊绯红,被身上那件凤冠霞帔衬的越发的娇艷无比。他讽刺人的工夫十分的厉害,简直用尖酸刻薄来形容都不够。 「我没有。」她咬了咬牙,良久才咬牙才说了这句话。 「谅你也不敢。」他自带嘲讽的扯了扯唇角,目光再次落在她的身上,慢慢的道,「这嫁衣是我母亲的,我只是想瞧瞧穿在你身上如何,看来真是让人失望,你半点也配不上这身衣衫。」 连枝儿好似身上着了火似的,只想赶紧将这衣衫脱下来。 阮禄一下子攥住了她的手,声音里夹着无尽的怒气,「别动。」 连枝儿只感觉他的手心如同烙铁一样滚烫。 而他更炙热的目光却落在她的身上,似乎在想着什么。 「脱下来罢,本世子实在不能看着你穿着这件衣衫嫁给旁人。」过了良久,他才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 听说错愕的抬起眸子,却看见了阮禄满是复杂的眼睛。 而他说完之后,便果然转过身子去,只等着她将嫁衣脱下来。 连枝儿咬了咬牙。很快便换好了衣衫,然后又将那奢靡的嫁衣整整齐齐的叠好。 因为太怕阮禄发现她腹中的孩子,一切都快的几乎惊人,却见他依旧背对着她,颀长的身子显得有些僵硬。 然后她什么也没有说,只转身便出了屋子,好似身后有饿狼追着一般。 她是阮禄是一前一后进来的,而施染和傅云凰已经等在外面来,四个人这样碰到一起,大家目光中皆是复杂。 施染淡色的眸子从她的脸颊上划过。似乎是漫不经心的问,「嫁衣可改好了?」 连枝儿有些心虚的道,「觉得不喜欢,只改日再选也不迟。」 而就在这时,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却听人们喊着,「马员外家里放烟花了,都快过去瞧。」 连枝儿只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只对施染道,「咱们也去瞧瞧罢,这还是我这四年来第一次瞧见人放这么多的烟花呢。」 她的话说完,施染和阮禄不由得脸色都有些复杂,似乎都想到了什么。 施染上来拉着冰冷的手,「走罢。」 两个人的手都是那样的冷,冷到彼此的骨血中。 他们出了店铺,走上了一座石桥,夹着暖意的风吹着他们的身上,旋即漫天的烟花在空中散开,路上的行人皆仰头望着,一时间不知谁谁踩了谁的裙子。谁撞了谁的篮子。 连枝儿忽的转过脸去瞧,却见阮禄和傅云凰站在他们数丈之外。 然而待她收回自己的目光的时候,却看见了身边施染那张俊美无寿的脸,烟花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而他的唇角竟有淡淡的笑意。 连枝儿不由得看的痴迷了,而不知何时,施染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脸上。 四目相对的时候,连枝儿只感觉自己的脸跟火烧一般的疼,因为身边太吵,连枝儿抬高了自己的声音,大声的道,「大人,这烟花真美。」 她的声音里满是欢快,明明不过是烟花,却好似得了天下的奇珍一般。 他转过头去,却见她漆黑的眸子里如散着星辰,他的心口不由得一抽,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但他又疑惑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施染的声音很快传来了,「不过是一响而散之物罢了。」 满心的火苗好似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连点火星子也没有留下,连枝儿竟真的半点也欢喜不起来了。 而就在这时,施染的唇勐地凑了过来,吻住了她的唇。 周遭那样的热闹,而她几乎清晰的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般。 他竟然主动吻了她。 连枝儿透过施染乌黑如墨的发,遥遥的看见了阮禄和傅云凰,两个人也看向了他们,似乎乱他们也不曾想到,施染这样的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样孟浪的事情。 连枝儿中感觉有一股火,蔓延到她的浑身上下。 她透过他浅淡的眸子,清晰的看见了自己那张红的怪异的脸颊。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的放来她。 「是为了让阮禄他们相信吗?」连枝儿有些紧张的看着他,双手侷促的不知要放在哪里。 他也皱着眉,似乎也被自己适才的举动给吓到了,「我好像知晓情爱了,只觉得心里很难受。」 连枝儿的眸中满是狂喜,漫天的烟花好似只绽放着她漆黑的瞳仁中。 阮禄遥遥的看着,手指紧紧的攥的,只「咯咯」作响,但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然而他身边的傅云凰却是面无血色,一双眸子里却是藏不住的恨意和妒忌。 「看来咱们不必过去告辞了。」阮禄的眼中好似蒙了一层的霜,「回上京罢。」 「不,可我要去告别几句。」傅云凰笑着,「世子殿下先等一会。」 说完便从容优雅的提起自己的裙摆,然后慢慢的走到了连枝儿和施染的面前。 连枝儿脸颊酡红,见了傅云凰走了过来,却听她慢慢凑了过来,直凑到连枝儿的身边来,只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慢慢的将自己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没想到你竟是北凉人。」她的的模样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你竟要嫁给你们北凉的仇人,可真是豁达的很。」 施染站在她们的身边,见两个人亲昵的说着话,他终究是不好打扰。 「什么?」连枝儿的眸中有一丝的不解。 「当初北凉王和自己的嫡子在京中被诛杀,全是你身边的施大人出的主意,是他上书太后,说北凉人只会野蛮杀戮,绝不能放虎归山的。」她笑着,「他果然是个治国奇才,没想到北凉王那么勇勐无双的人竟死于他的计谋中。」 连枝儿剎那间什么也听不见了。又好似有无数人在她的耳边尖叫着,嘶喊着,却还是死在了逃回北凉的路上。 连枝儿绝望的样子大大的超出了傅云凰所预想的,她不由得满脸讥讽的道,「我祝你们白头偕老,然后你们北凉枉死的人都找你追魂索命。」 剎那间她只觉天旋地转,好似陷入了无尽的梦魇中。 施染看着连枝儿好似梦魇了一般,忙上前来,「连儿,你怎么了?」 「这是本世子妃给你们的第一份大礼,来日自然会更多的。」傅云凰笑着,然后转身走向了不远处停着的轿撵上。 等上了轿撵,那抬轿子的人便已经起轿走了,很快又有一个人,将适才那个木匣子抱了过来,毕恭毕敬的送到了轿子里的人手里。 灯火阑珊,那顶轿子却消失在了街道上,再没有了半点的留恋。 施染看着连枝儿,很快便意识到她有些不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你怎么了?」 「大人,是你算计了我的兄长和父王吗?」连枝儿抬眸看着他,眼中竟是惊恐,「若是冤枉你了,你尽管告诉我,只要你说我就信。」 「连枝儿。」他的眉宇间竟也有了一丝的惶恐,但他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我谁也不信,我只信你。」 他艰难的动了动嘴唇,终于慢慢的开口道,「是。」 灯火阑珊。热闹的街上渐渐的人都散去了。他说的果然不错,一切都不过是一响而散的东西,不过是迷惑人呢眼睛的东西罢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一滴滴的泪从她的脸上划落。 「你父王和兄长在京中杀了太多的人,不得不除。」他知道,若是在让他从新选一次,他绝对会不假思索的这样做,否则今日中原的江山便要成为那北凉人的天下了。 「是你们求我父王带着我们北凉的铁骑进上京的,是你们的藩王造反,我父王进京是保护圣驾的。」连枝儿的声音里带着恨意和颤抖,「难道那些藩王杀的人比我父王杀的少吗?」 施染眼中有一丝的复杂,「终究非我族人。」 「是啊,我们都是蛮人,只有施大学士才是纤尘不染的人,才心安理得用我们北凉人的尸骨,护住你们的江山。」连枝儿退了几步,直到离着他很远。 施染不由得皱了皱眉,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原来你竟和阮禄是一样的人罢了。」连枝儿死死的盯着他,「一想到以前我那般的喜欢你,只觉得万般的噁心。」 他看着她,「抱歉,我只是想尽一切的补偿你。」 「难怪你会待我那样的好,原来施大学士也有心怀愧疚的时候啊。」她笑着,笑的万般的癫狂,「难怪你非要将我送到北凉去,是不是一见到我,便会想到当初自己做的龌龊不堪的事情?」 「回去罢,天已经很晚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我对你只有恨。」连枝儿转身看着他,目光中如针一般。 说完她便转身走了,他慢慢的跟在她的身后。只瞧着她孤寂萧索的背影,在孤零零的夜中,如同孤魂野鬼。 ———— 连枝儿回去之后,便一直没有去过他的屋子里,甚至连端茶递水的也没有。 她只等着他将自己打发出去,然而没有几日,却见小雯竟来到了院子里,只说她以后进来侍奉。 小雯来找连枝儿的时候,却见她坐在窗边,她有些侷促的站了一会子,见连枝儿失魂的模样,也不肯理会她,便只得有些侷促的自己开了口。 「连儿姐姐,施大人说你有了身孕,要我好生的照顾你。」 连枝儿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掠过,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还算平坦的小腹,「哦?你也知道这件事了吗?」 小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脸紧张的道,「放心,这件事便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说出去半句的。上次算计你的事情,也是他们逼我的,我实在没有法子了,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 连枝儿看着她的手,却见那上面遍布伤疤,虽是旧日里留下的,但实在是触目惊心。 「是他让你留下的,与我又有什么相干的?」连枝儿只慢慢的说了这一句,便又看向了窗外,却见窗外的梧桐叶子竟渐渐的泛黄了,只怕秋日便要到了。 小雯见她心性大变,也不敢跟她多说话,只得去忙自己的事情,然后将连枝儿的屋子也彻彻底底的收拾了一遍。 掌灯的时候,施染却回来了。 他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却还是径直的来到了连枝儿的屋子,而她如同往日一般根本不理他,他也不恼,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 「以后不必担忧了,他不会再来找你了,明年春天他便要娶傅云凰了。」他声音很淡,「那时候北凉人也会进京,我会让他们来接你。」 连枝儿的目光慢慢的放在他的身上,却没有说一句话。 忽的她感觉自己的喉咙的呛了一股冷风,忍不住的咳嗽了两声,而他却慢慢的起身,端了一杯茶水给她。 连枝儿并未去喝,只是难受的捂着自己的胸口。 施染的眼神有一丝的暗淡,然后慢慢的从自己的袖口里掏出一包药来,「这是安胎的药。我会让小雯每日给你煎着。」 连枝儿并未说话。 他站起身来正要离开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慢慢的道,「那孩子我已经替你找好了人家了,是个城中的大户人家,他家没有子嗣,只想抱养一个孩子。」 连枝儿的眼睛眨了眨,「他们可好?」 「是出了名的善人,不会亏待你的孩子的。」他带着几分试探的问,「若是你想留下。我会让北凉人……」 「不必。」连枝儿的声音极冷,「我绝不会将这个孽种带回到北凉去,绝不会。」 施染皱了皱眉,「他终究是你的孩子,我怕你将来后悔。」 *** 连枝儿便是再瘦弱,但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渐渐的凸显出来了,为了不让旁人发觉,连枝儿闭门不出,只是偶尔等天色暗沉下来之后,去外面瞧一瞧满地的落叶而已。 施染偶尔也来瞧瞧她。两个人只有沉默,甚至一句话也没有。 连枝儿也觉得自己无用,竟不能像恨阮禄一样恨他。 这日从外面买完的东西的小雯兴沖沖的回来了,手里拿着几块极好的布料,然后笑着道,「连儿姐姐,算着日子,应该给孩子做几件衣裳了,您瞧瞧这花漾字,可好?」 连枝儿的目光落在那布上,纤长的睫毛挡住了她眸中的神色。 「不必做了。」连枝儿压根就不想见到自己的孩子。 「这怎么能行,这孩子生下来,必须得穿母亲做的衣衫才好,这样才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否则那些鬼怪见了,只以为是没人疼的孩子,只得处处害他呢。」 这些话不过是她信口雌黄罢了,只想着连枝儿这些时日沉闷的有些瘆人,能找到忙的事情也是好的。 连枝儿不知中原人的事情,但她还是真的信了。 小雯见她一直不肯动,便悻悻的将东西都放在了橱柜里,然而等她晚上进来送饭的时候,却见连枝儿正坐在灯下,裁剪着布。 她果然极不擅长这些,大半的绸缎已经被她给剪坏了,但一个像样子的也没有。 小雯以前也是个大家闺秀,虽不擅长做饭,甚至能将一个鹌鹑炸成石头,但女红之类的活计却是极好的。 她只笑着替连枝儿裁剪出一件小衣来,然后笑着道,「小孩子的肌肤嫩的很,那针脚得细一些才好。」 连枝儿还难得的跟她请教了几次,自己反倒做的像模像样了。 晚上的时候施染才回来,她从连枝儿的窗前经过的时候,却见她并未睡下,正坐在忙什么东西。 他的脚几乎不听使唤的走了进去,却见连枝儿正在灯下缝着一件小衫。 「明日再忙罢,免得伤了眼睛。」他不知为何,竟不由自主的说出了安慰的话。 「无妨,反正我也不过是个睁眼的瞎子罢了。留着这两个眼珠子也是无用的。」她自嘲的笑了笑。 施染慢慢的坐在了一张竹椅上,只静静的看着她。 过了良久,连枝儿放下了手里的针和线,只慢慢的揉着自己有些酸痛的胳膊。 「对了,奴婢有一件东西一直忘了还给大人了。」说完她艰难的站起来,然后扶着屋内的桌椅,走到橱柜前,慢慢的从里面拿出那如灿霞一般的玉佩,送到了他的面前。 「即是给你的,你便直接处置了罢,若是不喜欢了,直接扔了便是。」他的声音里竟掺杂着一丝的不悦,然后慢慢的站起身来。 「大人非要让奴婢亲自去扔吗?」连枝儿有些无奈的嘆了口气。 施染沉默了一下,慢慢的道,「那日七夕佳节,我说我好似明白了情爱是什么,如果我说我愿意娶你为妻,你可答应留在我的身边?」 连枝儿只感觉自己的耳中「嗡嗡」的作响,这是她曾经做梦都想听到的话,如今听到了却没有半点的欢喜。一切竟来的那样的迟。 「那你告诉我,情爱究竟是什么?」她看着他。 屋内的灯明明灭灭的,连他们的脸上也显得有些隐晦不明。 「我不知,我只是想让你欢喜。」他只有这一句话,他不知情爱,甚至连他的母亲去世的时候也未曾落下半滴的眼泪。 「你不过是觉得亏欠,怜悯罢了。」连枝儿忽然抬起头来,「你根本不会喜欢上任何人,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自私的活在这世上。」 「我……」他想说什么,却还是被她给打断了。 「我要回家,除了北凉,我再也不会留在任何的地方。」她只有这么一句话。「但愿我这一生从未喜欢过你半分。」 施染眼中的光泽渐渐的暗淡了下去,却还是慢慢的将连枝儿递过来的玉佩收好,那几乎灼人的温度,却暖不了他冰冷的手掌。 **** 连枝儿果然将那小衣的针脚缝的又细又密,竟是她这一辈子做的最认真的事情了。 当她完工的时候,连小雯也忍不住的啧啧称奇。 那天树上的最后一片落叶掉了下来,空中隐隐的飘着雪霰子,寒鸦在树上不断的叫着,发出一阵阵悽厉的声音。 连枝儿只觉得这种声音十分的不祥,在北凉,乌鸦代表着凶煞,是极不好的。 「连儿姐姐你的孩子生出来定会像极了你的,定是个极漂亮的人。」小雯这些时日比谁都期盼着连枝儿孩子的出身,她昔年在家里的时候,就极喜欢小孩子。 连枝儿听了她的话,不由得竟有些黯然神伤。 她慢慢的站起身来,忽然觉得肚子疼的厉害,想要站起身来竟已经不能够了。 小雯在一旁瞧见了,只吓得有些六神无主,只急道,「是不是孩子要生出来了?不是大夫说要下个月吗?怎么这么早?」 连枝儿连声音都弱的如同蚊子的叫声一般,「快,快去找施大人。」 小雯正慌张的不知所措,听了这句话,才急匆匆的往施染的屋子里跑,有不敢惊动旁人,不敢大喊大叫的,只踉踉跄跄的一跑,竟不知一路上摔倒了多少次。 连枝儿再也支撑不住,只慢慢的坐在冰冷的地上,浑身上下几乎被汗珠儿给浸湿了。 连她的裙裾上也隐隐的有了血迹。 而就在这时,她却感觉自己跌入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依旧是那熟悉的木兰香,竟让她心里踏实了一些。 连枝儿痛楚的嘶喊着,原来竟是这般的疼,疼的她几乎想要死。 「我恨你,阮禄。」她几乎咬牙切齿的说着那个男人的名字,毕竟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害的。 施染将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只赶紧我那个外面走,听见她说出这句话之后,目光有些复杂,只轻声的安慰道,「别怕,我在这里陪着你。」
第80章 生死离别 他抱着她出去的时候,天上的时候已经飘雪柳絮似的雪花。 唿啸的风从她的脸颊中划过,尖刀利刃一般的割着她的肌肤。 「我会死吗?」她的声音弱的好似随时消失在寒风中,「若是我死了,你便将我的尸骨送回到北凉罢,我不想留在中原。」 风雪中,她紧紧的收了收自己的胳膊,将她抱的更紧了,「你不会死的。」 施染再次将她送到了那个女大夫家里,那大夫见了连枝儿,以及满身是血的阮禄,不由得大惊失色。 「天啊,她的身子原本就弱,如今竟要早产了,可了不得了。」 施染看着怀里的连枝儿听了这样的话,似乎疼的更厉害了,眉宇紧皱,似有不悦之色,「住嘴。」 大夫不由得被吓了一哆嗦,没想到素日里冷冷淡淡的施染,生起气来这般的让人胆战心寒。 施染将连枝儿搁置在床榻上,眉宇间尽是担忧。 大夫拿着棉帕将连枝儿的嘴塞上,然后伸手去解她被鲜血染透了的亵裤。 施染只转过头去,正要出去的时候,却听见连枝儿呜呜的声音,虽然模煳,却听的出竟是「施染」二字。 那大夫拿着被子将连枝儿痛苦的不断的颤抖的身子盖住。然后忙叫住了他,「你要去哪里,难道要丢下她一个人在这里不成?」 施染转身,却见她伸出孱弱的手在空中胡乱的比划,似乎想要抓住他。 眼看着她的手要坠下去,他还是伸出了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连枝儿只感觉撕心裂肺的疼,好似整个身子都被揉搓碎了,从新拼接着。身上几乎被汗珠儿给染透了,连她的意识也渐渐的模煳了起来。 「连枝儿,你坚持住,想想北凉,还有你的亲人们。」施染的声音里带着急迫,勐地晃动着她的肩膀。 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顿时如潮水一般再次的席捲而来。 「用力。」大夫忙喊着,「难道你想要一尸两命不成?」 伴随着连枝儿的嘶吼声,她渐渐的阖上了眸子,但很快便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婴儿的啼哭声。 连枝儿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似乎被泡在水里似的,她虚弱的睁开眸子,却感觉一阵刺眼的晨光落在她的眸中。 而就在这时,身边却传来了那熟悉的声音,「醒了?我熬了人参汤,你喝一些。」 却见施染还坐在她的身边,一身月白色的衣衫里隐隐有触目惊心的血迹,还有一些灰尘。不似以往那纤尘不染的模样。 连枝儿吃力的想要坐起来,但身上却已经乏了,只得像是一只笨拙的蚕一般,胡乱的扭曲着自己的身子。 他起身将她搀扶起来,然后拿着垫子让她靠着。 连枝儿这才发觉自己还在女大夫的家里。 他很快便端了一碗温热的人参汤过来,然后拿着勺子,亲手舀了半勺子,送到了她的唇边。 连枝儿深深的吸了口气,似乎想到了什么,终于慢慢的启唇问道,「孩子呢?」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抚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似乎十分的不习惯。 「喝汤。」他出奇的执着,再次将汤匙凑在了她的唇边。 连枝儿咬了咬牙,只得喝了起来,满满当当的一碗,很快便被她给喝尽了。 温热的汤顺着她的喉咙入了肺腑,疲乏的身子也渐渐的有了些力气了。 而就在这时,他终于开了口,「大夫看着呢,是个男婴。」 连枝儿心内勐地一抽,「为何没有将他送走?」 「总得让他见见自己的亲生母亲罢。」施染已经搁下药碗,慢慢的站起身来,「我抱过来给你瞧瞧。」 连枝儿的眸中顿现一丝的惶恐,几乎下意识的抱紧自己的孱弱的身子,「不,我不要见他。」 「也好。」施染的眼中深沉的如同一汪湖水,「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连枝儿见他转身要出去,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似乎被撕裂开来一般,「给我瞧一眼罢,只瞧一眼。」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越来越淡。 「好。」 他说完便转身出去了,只剩下连枝儿一个人在屋子里,却见外面的风雪簌簌的落下,没想到今年的初雪都这样的大。 很快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来了,走在前面的却是那女大夫,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但很快便到了连枝儿的面前。 「我接生了很多的孩子,竟从未见过这般生的好看的,也不知这孩子的父亲是个何等俊俏的人。」那大夫兴沖沖的模样,似乎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 她将襁褓送到连枝儿的怀里,连枝儿咬了咬牙,却还是低头看了下去。 却见一个瘦小羸弱的孩子躺在她的怀里,因为刚生下来,皮肤皱皱巴巴的有些发黄,但五官精緻无比,依稀间将全是她最恨的那个男人的影子。 真是讽刺,这孩子竟没有一处是像她的,竟与阮禄是一个模子里刻画出来的一般。 如同觉得怀里的孩子是个烫手的山芋一般,她下意识的想要甩来,但那双漆黑澄澈的眸子,却好奇的打量着连枝儿,终于咧了咧嘴,「咯咯」的笑了起来。 剎那间连枝儿的心好似化开了一般。 「呦呵,这么小便知道喜欢自己的娘亲了。我抱了你一夜,你也只知道哭闹,真是没有良心。」那大夫忍不住的抱怨起来,是真的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还熬着药,便又瞧了一眼孩子,这才依依不捨的走了。 连枝儿终于艰难的开口,「我想,我想要将他带回到北凉去。」 「好,这些时日你先养着,等来年春天,我会想法子让你们一起离开。」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柔意。 他知道,一个母亲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的舍下自己的骨肉的。 ———— 寒冬似乎过的很快,连枝儿每日只照顾着自己的孩子,看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慢慢的长大,竟觉得是万般惊奇的事情。 施染也喜欢这个孩子,每日忙完公务上的事情,便会来瞧瞧她们母女。 刚开始的时候连枝儿只当未见,而后来渐渐的竟习惯了,他不知从哪里寻来一些好玩的玩意,逗的襁褓中的孩子不断的「咯咯」的笑。 很快便是孩子满月的时候,小雯似乎越发的欢喜了,只拿了些银子去城中的酒楼中买了一些好菜,只和连枝儿欢欢喜喜的吃了。 晚上的时候,施染又来了,他一进屋便脱下了身上的斗篷,生怕身上的凉气,会沾染到孩子身上。 连枝儿正在屋内拨着炭。见他来了,并不似往日一般沉默着,只慢慢的道,「他还没有名字,大人读过那样的多的书,不似我这般没有什么见识,你就给他起个名字罢。」 施染未曾想到她会让自己做这件事,他走过去抱着那孩子,那孩子咯咯的笑着,一双漆黑的眸子,像极了阮禄。 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连枝儿却清清楚楚的。 她慢慢的启唇道,「他性连,与阮禄毫无关系,他是我北凉的人,将来也是北凉的勇士。」 施染没有片刻的犹豫,只慢慢道,「他生的那日那样大的雪,连空秋雪明如洗,以后便叫连空罢,只愿他一身干净如雪。」 连枝儿根本听不懂那句诗句,但只觉着是个好名字,只笑着走了过来,轻轻的捏了捏儿子的小脸,「以后便叫唤你小阿空罢。」 阿空好似能听懂一般,眉眼弯弯的,伸手拽着施染的衣衫。 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慢慢的道,「听闻阮禄生下来不久,便生了一场大病,是厥逆之症,是京中最德高望重的孙胡御医替他治好的,只怕这个孩子……」 「不,不会的。」连枝儿的声音里满是惶恐。 「别怕,会没有事情的。」他后悔将这件事告诉了她,但这个孩子竟像极了阮禄,若是真的发了那样怪异的病,可如何是好! 连枝儿接过自己的孩子,紧紧的抱在怀里,然后慢慢的道,「很快,很快咱们便会回家了,阿娘带着你去骑马,去打猎,去看那雪山……」 施染只感觉自己的胸口中似堵了石头一般。只慢慢的道,「过两个月我便要回京了,这次进京的人是你的叔父,我会将你的事情告诉他的,让他带着你们离开这里。」 她的叔父是他父亲的同胞兄弟,当初父亲领兵进京,他镇守北凉,也是一名骁勇善战之人,虽不及父亲一般名震天下,但亦是一个英雄人物。 「北凉人进京的那日,正好是阮禄成亲的日子,我已经接到了父亲的书信,要我进京赴宴。」他的声音平静的没有半点的波澜。 连枝儿看着孩子那张小脸,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恨之入骨的男人,「替我恭喜他成亲。」 施染淡色的眸子如同一汪池水,「好。」 ———— 施染是在阿空百岁那天要启程离开的,这天枝头上的雪已经化尽了,迎春花也含苞待放了。 连枝儿抱着阿空在屋外的,孩子的眼睛不断的我那个四周瞧着,好似什么都十分的新奇。 而就在这时,却见施染走了出来,他穿着淡色的斗篷,乌黑如鸦的发梳的整整齐齐的,越发显得眉目如画,恍若神诋。 他慢慢的走了过来,只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今日是阿空的百岁。这件东西便给他罢。」 连枝儿抬眸望去,不过是个长命锁,瞧着成色,竟是极好的。 「不必……」她的话尚未说完,便被他的声音给打断了。 「今日我便要去京城了,很快北凉人便会接你了。」他的声音很淡,淡的好似无波无澜,「我们或许再也不会见到了。」 连枝儿慢慢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显得十分的平静。「那便多谢大人了。」 施染慢慢的将长命锁系在阿空的脖子上,那孩子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只不断的哭着,小手也伸在空中,不断的胡乱的抓着。 「大人以后多保重。」连枝儿只有这一句话。 「多谢。」施染看着她。 明明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连枝儿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最后还是慢慢的转身离开了。 他看着她孤零零的背影,还有孩子不断的哭泣声,他也慢慢的转身离开了。 施染离开之后。便是接连的几天暴雨,因为施染离开的时候曾吩咐过,没有他的允许决不许任何人进他的院子,那夏蓉只站在门口处,送了些东西来。 小雯去街上了,连枝儿只得亲自去拿。 夏蓉满脸的担忧,只说道,「若再下雨,只怕河坝便要坍塌了,如今城中的人都已经走了大半了,你们也好生的准备着,若是不行了,咱们只管赶紧走便是了。」 连枝儿瞧着满院子的水,几乎要流到屋子里去了,便说道,「施大人的屋子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那夏蓉这才面带愁色的走了,若是河坝坍塌了,他们这些治水修河的人都要被处置的,况且施染才刚离开,众人全都开始懒散了,只怕要出什么乱子。 小雯晚上回来的时候,也是满脸的担忧,只说道,「城中的人都已经走了,咱们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咱们都是戴罪之身,但也是一条性命啊。」 连枝儿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竟也有了几分的忧心。 然而直到了晚上的时候,又是一阵滚滚的雷声,伴随着瓢泼似的大雨,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阵的喊声,「发水了,河坝垮了,快跑。」 被吵闹声惊醒的阿空不断的哭了起来,连枝儿和小雯也惊醒了。等两个人匆忙的起身,却见屋内已经满是水了,几乎快要淹过她们的床榻了。 小雯吓得几乎颤抖了起来,一时间竟不知要如何了。 连枝儿忙找了两件斗笠来,然后用油布将阿空包好,「快走。」 小雯只赶忙跟上了她,才推开门,吓得几乎瘫软在了那里,却见院子里的水堆的更多,根本我发出去了。 连枝儿还算镇定,只抱紧了自己怀里的孩子,「走,咱们去房顶。」 幸好那竹梯子还在那里,两个人勉强爬到了屋顶上,却见城中已经被淹了大半了,而水却越来越多。 连枝儿只让小雯抱着屋顶站好,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水流勐地打在了连枝儿的身上。她和孩子几乎跌入到了冰冷的水中。 「不要。」小雯发出悽厉的喊声,「连儿。」 连枝儿的水性很好,她在北凉的时候经常在湖中游泳,论憋气捉鱼的工夫,没有人比她更厉害。 连枝儿很快就从水中游了起来,但却不知自己被水给冲到了哪里。 她找了一个篮子将阿空装进去,然后胡乱的游着,直到天亮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的脚碰到了泥土,她这才发觉,自己昨夜竟游了这么远的距离,她的眼前,却是无穷无尽的水。 天色已经亮了,雨水也渐渐的停了,连枝儿紧张的去查看自己的孩子,却见他的小脸惨白,身子冷的好似冰坨子似的,尤其是双手和双脚。 连枝儿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但还是坚持着往前走,直到走了数十里,却又到了一座为被河水淹没的城中。 幸亏施染给阿空的那块金锁还在,也算是她的保命钱了。 等她找到大夫,那大夫见她竟是死里逃生出来的,也不由得觉得十分的诧异。 连枝儿忙将自己的孩子给他,让他查看。 那大夫只得检查了一遍,眉宇紧紧的皱着,似乎见到了什么古怪的病情,只慢慢的道,「这孩子的病症倒不像是昨日淹的,竟似一种厥症。」 连枝儿只觉得天旋地转,「不,不可能的,求您救救他。」 「这病实在是古怪,天下能救的人可实在是少,听闻皇家的人曾有几个生出这样的怪病的,但只有少数被宫中的御医给救了,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连枝儿拦着怀里的孩子,那痛苦万分的模样,如同针一般狠狠的戳进了她的胸口里。 是啊,阮禄的母亲是长公主,这孩子身上岂不是有皇家的血脉,没想到那日施染的话,此时竟成真了。 当初阮禄险些丧于此病之下,那她的孩子呢?该怎么死里逃生呢? 「姑娘还是尽快进京去找大夫罢,否则这孩子只有死路一条了。」那大夫也是满脸的无奈,「便是最快的马也得五六日的工夫,只得看着孩子的造化了。」 连枝儿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孩子,声音里带着无尽的颤抖,「娘一定会救你的,一定会救你的。」 说完她发疯似的跑了出去,直奔着京城的方向而去。 施染回到京中的第三日,他正在睡梦中的时候,却被人给吵醒了,「公子,大人要您起身进宫,听闻黄河水决堤了,那些修河坝的人全部被淹死了。」 施染剎那间满是的冷汗,「都死了吗?」 「听说满城的人没有几个能逃出来的,连修葺河坝的人,也无一倖免。」 施染忽然觉得心口一震。
第81章 阮禄大婚 施染起身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走了。 落棋见他官袍有些微乱,便忙上前替他整理,却见施染脸色苍白,心中也明白自然是与连枝儿有关。 他因为那个女人才被施染赶回来的,今日知道她死了,只恨不得拍手称快,竟是称心如意了。 但此时轿子已经备好了,施染这才出了府邸,待上轿之后,便直奔着皇宫而去。 外面的天还是漆黑的一片,半点的星辰也没有。 他的轿子才落下,便听见一个阴沉的声音传来,「施染可在这里?」 「大学士在里面,如今正着急进宫呢!」 「滚开。」一个暴怒的声音传来,然后却听见一个闷声,想必是阮禄打了那轿夫,只听那轿夫哭爹喊娘的嚎叫声。 施染不由皱眉,才一下轿子,瞧见的便是阮禄那张急迫的脸。 见了他,阮禄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可带着她一起进京了?她现在哪里?」 他的声音很急,语调里带着几分的紧张。 施染只是沉默着。 而就在这种沉默,让阮禄如坠万丈深渊之中。 天黑的没有半点的光,宫门处悬着的灯将他眼中的震惊照的清清楚楚的,他几乎颤抖的问,「你将她留在了那里?」 「是。」 剎那间阮禄额头上的青筋直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不是说过要纳她为妾吗?为何回京不带着她,这算什么,养在外出的姘头吗?他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竟被他这样的作贱。 「你竟还是负了她,今日本世子便要了你的命。」他眼圈里泛着血丝,好似一只暴怒的勐兽。 说完他一脚踹向施染,众人都不曾反应过来,而施染的胸口已经挨了一脚,他勐地往后退了数步。「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 宫门外的侍卫见阮禄竟当众殴打朝廷命官,皆是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忘记了阻拦。 跟着施染而来的侍从们见状吓得心惊肉跳,忙对那侍卫喊道,「还不快拦着,难道你们瞧着出人命吗?你们是怎么当差的?」 阮禄在京中亦是掌管着禁军的,却见他双眼一瞪,怒吼道,「你们谁敢过来?」 他的声音极大,连厚重的宫门都嗡嗡的颤抖了一阵。 施染看着如此暴怒的他,这才知晓他爱她竟到了这般的地步。但此事绝不能张扬,若是太后娘娘知道阮禄竟私藏北凉郡主,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然而阮禄此时眼中已有杀意,伸手便将身边禁军的刀给夺了过来,直奔着施染杀了过来。 幸亏施染的车架上也藏了剑,小厮们忙拿过来交到他的手中。 「世子殿下,不可啊……」 伴随着周遭人的惊唿声,阮禄手里的剑已经离着他的喉咙不过咫尺而已。 施染却拿着手里的剑。一把挑开了他的刀锋,但他终究不敌阮禄这种常年习武之人,却见他握着剑的虎口已经被震裂了,一滴滴的血顺着刀柄落在地面上。 然而阮禄的杀意未消减半分,见不曾杀了他,便又是怒火滔天,只再次提刀砍了过来。 施府的人哪里能让他杀了施染,只赶紧阻拦,但阮禄已经杀红了眼睛,施家的小厮竟被当场诛杀了两个。 血溅城门,这可是大罪啊。 而此时却见一声暴怒的声音传来,「还不住手。」 原来众人见闹了起来,早已有人去将已经进宫的言侯和施太傅给请了过来。 这一嗓子便是言侯喊出来的,他隔着宫门,只看见自己的儿子竟在提刀砍人,不由心下大骇,忙喝止住了他。 而施太傅跟在他的身后,只赶紧看施染,却见他官袍上带着血迹,只站在那里,脸上白的如同一张纸。 阮禄见自己的父亲都被请来了,这才恶狠狠的看了一眼施染,几乎冷笑道,「你这样负心冷漠的人,早晚会死在本世子的手里。」 施染的脸上依旧是淡漠,好似什么也不在乎。 言侯不知两个人为何在宫门处喊打喊杀的,却一听见这话,便暗叫一声不好,竟以为是因为傅云凰起的这场争执。 这场婚事原本他们就亏心,是长公主非拆散人家。若是施染这样狼狈的进宫,只怕旁人又要说自己的儿子无法无天。 「来人,将他们两个都看管起来,等候太后处置。」言侯只吩咐宫中的禁军,果然那禁军便赶紧上来,找了两个屋子,将两个人安置下。 施太傅见自己的儿子竟无缘无故的被关,况且死的又是自己府邸的奴才,一时间有些气恼,但毕竟这件事尚未查明,自己的官位又及不上言侯,便只得忍气吞声。 果然宫中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这才发生的事情,后宫中的太后却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的,只一听闻竟是因为一个女人而起了争执,便不由有些怒意。 「如今京中最有威望的便是他们两个,如今哀家尚在,他们就这样内斗起来,若是有一日哀家闭了眼,只怕这京中都要翻了天了。」 一旁的刘公公见她这样的悲戚,不由得又安慰了起来。 自从先帝驾崩之后,可怜留下孤儿寡母的,先是藩王作乱,又是北凉王入京作乱,这些年太后更是殚精竭虑。与朝中的人处处周旋,可怜她如今不过三十岁的年纪,竟已经露出下半世的光景来,只怕熬不过多长时间了。 「如今哀家最担忧的便是他们二人不和了,当初因为一个北凉的郡主,便将这两个人牵扯到一处去,如今又是因为一个傅云凰。」 那刘公公便是当年被连枝儿拽下裤子的人,一听见这话,只觉毛骨悚然,又想起来那个无法无天的女人。 「施大学士是个聪明的人,绝不会做有失身份的事情的,太后娘娘只管放心。」 「哀家倒是有一个主意。」太后揉着额角,慢慢的道,「如今北凉人对咱们处处虎视眈眈的,而他们北凉的郡主连枝儿又曾那般的倾心于施染,若是能和亲,对谁都是极有益处的。」 刘公公忙道,「太后娘娘怎么忘了,施大人当初当众拒婚的,他如今又岂能愿意?!」 「哀家了解施染,他那样冷情的人,若是真的动了情,那才是要人命的。」太后摇了摇头,「他既能毫不犹豫的退了这门亲事,显然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娶的是谁。」 刘公公忍不住嘆息道,「还是太后娘娘明白。」 太后却嘆了口气,「哀家这身子也不知能熬多久。只要将来皇帝身边有施染和阮禄,哀家便是到了阴司地狱里,也是能放心了。」 果然在了朝堂上,太后隔着帘子,瞧着满朝堂的文武大臣,问道,「施大学士和阮大人去哪里了?」 言侯这才走了出来,跪地忙道,「犬子今日在宫门处与施大学士起了争执,如今已经看管起来了,还请太后娘娘发落。」 施太傅也走了出来,只回道,「今日世子殿下在宫门处突然发难,犬子身受重伤,还请太后娘娘主持公道。」 垂幔后面的太后忍不住的嘆了口气,「这件事哀家已经听说了,阮禄竟在宫门处杀人,便将他关进监牢,因十日后便是他大婚的日子,哀家只关他九日就是了。」 施太傅顿时满腔的怨气和愤懑,这太后分明是对阮禄袒护至极,这样的大罪竟这般轻而易举的掀开了。 因为河堤冲垮,数万人被河水捲走的事情,施太傅因为孙升之人的连累,已经是丢了颜面,如今自然不敢再说什么了。 ********* 监牢内,阮禄透过冰冷的窗户看着惊起的飞鸟。漆黑的瞳仁中,只有无尽的冷漠。 他虽被关了起来,但却还是如同祖宗一般被供奉着,只给他挑了一间最宽敞的屋子,连桌椅之物也寻了极好的,每日的茶亦是长公主命人送来的。 阮禄却是出奇的安静,每日只提笔作画。 就在他宣纸上的骏马要画好了的时候,却听闻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却是施染来了。 「适才东平的信已经到了京中了,那日水患,她被水给捲走了。」他慢慢的说,「今日我便出京去找她,我会将她的尸身带给北凉人。」 狼毫上的墨一滴滴的落在宣纸上,画了一日的马竟毁于一旦了。 「不,本世子说过,这一生也不会放她去北凉的。」他的声音里带着悲怆,「就算是死,也要她留在我的身边。」 「成全她罢,这是她最后的心愿了。」施染的脸上带着不容置喙的凝重。 「知道本世子最后悔的便是什么吗?」他的脸色铁青。与施染对峙着,「就是当初让她留在你身边,答应嫁给你为妾。」 「我并未娶她。」 「什么?」阮禄勃然大怒,若不是他们之间隔着木栏,他只怕得要扑上去杀了施染,「当初是你与她一起骗我的?」 「是。」施染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复杂,「是,她只是不想留在你身边而已。」 「为什么?本世子答应过她娶她为世子妃的。」阮禄的脸色苍白至极。 「因为她对你的只有恨。」施染的唇紧紧的抿了抿,「咱们亲手将她的一生断送在这里的,我自会让一切都结束。」 阮禄眼底的愤怒渐渐的焚烧殆尽了,留下的只有绝望,「原来她竟这般的恨我,也好,她的事情你莫要跟本世子再说半句,就算是尸骨,也不必让本世子瞧见。」 施染并未将孩子的事情说出来,甚至觉得根本没有必要,这只会让阮禄后半生便要生活在痛苦之中。 **** 雕栏玉砌的岁景侯府,只闻鸟语花香,亭台楼阁间,却见一美人正赏着花园子里的花,然而便是再娇艷的花,也比不过这美人。 翠云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额头上满是细汗,也不待喘口气,只赶忙将自己打听来的事情说了说了出来。 「小姐,听闻今日早朝的时候。世子殿下打了阮大人,如今竟被关进牢里去了。」 傅云凰勐地一用力,一朵娇艷的牡丹便被她给硬生生的折了下来,「什么?」 「听说是为了小姐您。」翠云喜滋滋的道,「人人都说两人是争风吃醋而动了手,看来世子殿下竟这般的将您放在心上。」 傅云凰听到这话不但没有半点的欢喜,反倒竟是秀眉紧皱,「什么?他们之间可说了什么?」 奴婢只打听到,世子殿下只说施大人负了什么人。想必竟是小姐您了。 傅云凰虽然自负自己的美貌,但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两个人是为了自己才大动干戈的。 而就在这时,却见奶娘端着一个匣子走了过来,毕恭毕敬的道,「小姐,这是宫中送来的凤冠霞帔,太后娘娘赏给您的。」 翠云不由得诧异道,「不该是长公主昔年的那件吗?为何又重新赏赐的?」 而此时奶娘已经将匣子打开了,却见凤冠霞帔虽是极好的。但终究抵不过长公主出嫁的那一身。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想法忽然在傅云凰的心底浮起,她剎那间变了脸色,「原来如此。」 众人都被她吓了一跳,忙问,「小姐,这是怎么了?莫非您不喜欢不成?」 「原来竟是为了她,竟是我当初煳涂了,没想到一个下贱的女人,竟有这般的本事。」她眼睛里血红一片,上来便死死的抓着翠云,那模样如同索命的恶鬼似的,「黄河的水患如何了?可有人死了?」 「可不是,满城的人都死了,连修河道的人也没有几个活的。」翠云吓得满头的大汗,「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可莫要吓唬奴婢啊!」 「报应啊,报应……」傅云凰忽然又笑了起来。 众人见她这般的失态,皆是惶恐不安。 而就在这时,却有一声怒斥声传来,「你是侯府千金,竟然这般的笑,成何体统,难道以后嫁到长公主府,也要这般不成?」 傅云凰顿时收起脸上的笑,只恭恭敬敬的站起来,「父亲。」 众人见状,忙退了下去。 却见岁景侯慢慢的走了过来,脸上分明带着几分的怒意。 岁景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以后你嫁到长公主府去,定要步步为营,若是一步走错了,那便要毁了老夫的一番苦心了。」 傅云凰知道父亲的心思大,将来也不知要算计什么,但她根本不在乎。 「无论如何,女儿都会保住自己世子妃的位置。还请父亲记得您答应女儿的事情。」 岁景侯抚着自己半白的鬍子,眼底露出一抹的狠绝,只冷笑道,「不过是扳倒施家而已,放心,如今他们已经是刀尖上过日子了,这很容易。」 傅云凰的眼底却是无尽的恨意闪过,「我定要施染生不如死。」 她看着桌子上搁置着的那套凤冠霞帔,唇角微微的勾起,世子妃的名分,能带给她的太多太多了。 「无论如何,定要生出一个阮家的骨肉。」岁景侯吩咐着自己的女儿,「而且要抓住阮禄的心。」 ********* 连枝儿走了整整十日才到了京城中,她脚上的鞋子已经被磨得比纸还薄,两只腿更似灌了铁一般的沉。 一路上睡觉的工夫也不过几个时辰,她一直都在匆匆忙忙的赶路。 而她的怀里的孩子的气息却越来越弱,手脚冰冷僵硬的有些瘆人,即便这些时日的奔波。竟没有哭闹一句。 现在的她,尘土满脸,头髮披散着,连身上都是乌黑的泥,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个乞讨之人罢了。 就在她踏进城门的时候,却觉京中竟比往日更热闹。 她一边打听着当初治好阮禄厥症御医,但还是听见了京中这般热闹的原因。 「听说今日世子殿下成亲,太后娘娘赏赐了很多的珍宝呢?」 「可不是,如今黄河水患,还要这般的奢靡。」 又有人酸熘熘的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然而连枝儿什么也不在乎,甚至什么也不听,但他还是找到了那御医的家里,偏巧那御医从宫中当差回来,被她给见到了。 连枝儿抱着怀里的孩子,「扑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大人,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求您救救他。」 那御医拿出帕子,捂着自己的鼻子往后退了几步,怒斥道,「哪里来的讨饭的,竟来这里了,本大人可是在宫中给那些贵人瞧病的,你算什么东西,还不快滚。」 连枝儿赶紧将怀里金锁给递了过去,「我有银子的,您救救他罢。」 那御医瞧着那金锁,却是颇为贵重的东西,但还是不屑道,「可真是不巧的很,本大人要去长公主府吃喜酒,这也算是他的命了,谁让他碰见这样的喜事。」 「不,你救救他,世上只有您能救他的性命了。」连枝儿从未这件卑贱的求过一个人,但为了她的孩子,哪怕失去所有的自尊。 「赶她走。」他不屑的晃了晃手,旋即小厮们过来,对连枝儿一阵拳打脚踢的。 连枝儿自始至终都死死的护着自己怀里的孩子,即便身上撕心裂肺的疼。 终于那些小厮们打累了,连枝儿这才爬起身来。
第82章 荒唐的婚礼 那御医已经离开了,只有那些狗仗人势的奴才还在那里唾口大骂,「你怀里的小杂碎死了罢?劝你也别救了,便是活下来也不过是个野种罢了。」 「若我是你,便赶紧去长公主府去。今日世子殿下大婚,正给你们这些下贱的人发银钱呢!」其中一个小厮面带讥讽的说,「还不快抱着你的死孩子滚,省的站脏了我们的地方。」 连枝儿颤抖的去看自己怀里的阿空,唿吸几乎越来越微弱,但漆黑如玛瑙的眼睛已经睁开了,只看着连枝儿。 剎那间她的心如同被撕裂了一般,锥心刺骨的疼。 「娘一定会救你的,一定会救你的……」她的声音颤抖着,似乎是对阿空说的,又似乎是对施染说的。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热闹繁华的上京,挂着无数的灯笼,映衬着护城河波澜的水纹,恍若人间仙境。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充满着欢喜的,也只有她的眼中是无尽的绝望。 她站在街上,京城的路她十分的熟稔,东边是去长公主府的路,西边却是去施太傅府上的。 遥遥的看见长公主府内,却见灯火璀璨,竟胜过皇宫,那燃着的烟花,竟将大半个上京都照的明亮了。 她还是转身往施府而去,相比长公主府的热闹繁华,施府显得万般的岑寂。 等她到了的时候,却见守门的小厮正站在台阶上,遥遥的看着长公主府的热闹景象,不时指指点点的说些什么。 她走上前去,急道,「施染呢?我要见她?」 两个人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又见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不由得目瞪口呆。「你是谁?」 连枝儿赶紧将那长命锁拿了出来,交到了那小厮的手里,急道,「我叫连儿,施大学士见到了,自然会明白的。」 「姑娘得要等一等了,我家大学士已经离开京城办差事去了,过两日才能回京。」施府的小厮十分的有礼,连说话也是恭恭敬敬的,「不如姑娘留下帖子,大人……」 连枝儿再也不等他们说下去了,转身便往长公主府的方向跑了过去。 她纤细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长街之中。只剩下目瞪口呆的小厮。 那小厮看着手里的长命锁,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的处置,而就在这时,却见落棋正从院子里出来出来,似乎十分的欢喜,一边走着嘴里还一边哼唧着曲子。 「什么东西?」落棋眼见,一下子便瞧见了。 那小厮忙将长命锁给递了上去,「适才有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来找公子,听闻公子不在,丢下东西便走了,还望您将这东西交予公子。」 落棋不由得皱眉,怎么可能有女人抱着孩子来找他家的大人,施染的德行他是一清二楚的,怎可能让女人抱着孩子寻上门来。 「那女人可说叫什么了吗?」 「好像叫什么……」那男人沉思了一会,似乎才想起来,「叫连儿。」 落棋只感觉不可置信,那个女人怎么就阴魂不散了?她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好端端的冒出一个孩子来。 落棋只感觉脑袋上挨了一棍子,良久才咬牙道,「今日的事情你绝不能跟大公子提起,你只将这件事烂到自己的肚子里。」 ******* 长公主府内,却见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没有一处不是极为奢靡的。 此时阮禄已经酒过三巡了,言侯见他喝酒如同填海似的,也不见醉,便不由得担忧起来。毕竟这是他大喜的日子,他自始至终没有露出半点的笑意来。 便是出殡时候的脸色,都比他现在的强上百倍。 言侯便让人送阮禄回新房去了。 他踉踉跄跄的回到了新房里,却见屋内红烛高燃,几个喜娘满脸堆笑的候着,见了他好似有说不尽的讨喜的话。 看着她们一张张谄媚的脸,阮禄不由得酒气上头,怒道,「都给本世子滚出去。」 这大喜的日子谁不是讨着吉祥的话,偏生在阮禄这里碰了一鼻子的灰,却只得装着胆子道,「世子殿下,合卺酒还未……」 阮禄已是勃然大怒,「都给本世子滚。」 众人如同鸟兽一般四散出去,只留下坐在床榻上的女人了。 阮禄并未理会她,只是坐在桌子前,一边吃着桌上置放着的各种喜饼,一边灌着佳酿。 而坐在床榻上的女子,却慢慢的掀开了自己的盖头,轻移莲步慢慢的走了过来。 凤冠霞帔下,傅云凰的脸上噙着淡淡的笑,只是那笑容带着几分的冰冷和狡诈,像是一只虎视眈眈的算计着猎物的狐狸。 「怎么自己掀了盖头?没想到傅家的千金小姐竟也时候这般的不懂规矩。」他冰冷的笑着,脸上却分明带着嘲讽之态。 「反正世子殿下也绝不会掀开,我又何必白白的等一夜呢?」 阮禄又勐地灌了一口酒,声音里满是讥诮,「你果然看的明白,以后放聪明些,这世子妃的位置便是你的。」 「妾身很聪明。」傅云凰不由得笑了起来,「而且知道您在咱们的大婚之夜这般的伤神,是为了那个叫连儿的女人罢。」 阮禄冰冷的看着她,「若是不想今晚死了,便管好你的嘴,永远别在本世子的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傅云凰还是看见了他眼中的痛楚,不由得笑了,「天下的女人谁不嚮往着嫁给世子殿下和施染,可你们却从未钟情过任何一个女子,竟不知这北凉的女人有何等的本事,竟让两位龙驹凤雏的人物,为她这般的黯然神伤。」 他果然暴跳如雷,一把将满桌子的盘子和酒壶全部扫在地上,然后恶狠狠的道,「看你是不想活着了。」 他伸手却掐住了她的脖子。 傅云凰的眼底带着几分的恐惧,眼前这个男人真的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他的手指扼住她的喉咙,她的手在空中胡乱的晃动着,眼看着便要香消玉损了。 而就在这时,却听「笃笃笃」的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旋即侍卫的声音传了进来,「世子殿下,适才府邸里进了贼人,您可瞧见了?」 侍卫的声音让他慢慢的恢復了理智,眼看着傅云凰被自己快要掐死了,这才松开自己的手,任由着她像是柳絮一般跌坐在地上,拼命的喘息着。 他冷声道,「你们都是吃干饭的不成?连贼人都能放进来!」 那侍卫忙道,「是个抱着孩子的女人,非要进府找您,众人拦不住她,她竟趁乱跑进府邸来。」 阮禄皱了皱眉,抱着孩子的女人?这可是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为何非要见她。 施染冷冷的扫了一眼傅云凰,这才转身出去了。 然而他才出了屋子,却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却见迎头跑过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满身的破烂的衣衫,头髮乱的跟一堆的枯草似的。 「什么人?」他冷喝一声,骂着那侍卫,「还不快将她打死!难道还要本世子亲自动手不成?」 谁知他的话音刚落,那疯子似的女人却扑到了他的面前,嘴里喊着,「阮禄。阮禄……」 那熟悉的声音,几乎成了他每夜的梦魇,而现在他竟真真切切的听到了,顿时面露诧异,「是你?」 她竟然还活着。 那女人停在了她的面前,将一个襁褓送了过来,「孩子,你救救我的孩子。」 阮禄只接过来,看着襁褓中奄奄一息的孩子,好似闷头挨了一棍子,虽酒意全都消了,但整个人却还是懵的。 他这才看清楚了,那乱糟糟的头髮后,藏着的满是泥污的小脸,他认识那双漆黑灵动的眼睛。 「是厥逆之症,孙御医能救他。」连枝儿的眼中满是哀求和绝望,「他就快死了,你快救他啊……」 她说完这句话,虚弱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了,只倒在了地上,竟人事不知了。 那侍卫在一旁瞧的是目瞪口呆,阮禄见她倒在地上,又瞧着奄奄一息的孩子,急吼道,「将孙御医给我找来,快……」 那侍卫领命刚要走,又听阮禄带着颤抖的声音传来,「还有哪个大夫未离席,都给本世子叫来。」 外面闹得这样的厉害,屋内的傅云凰岂能不知。 她只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却见阮禄怀里的孩子,还有连枝儿那张熟悉的脸,顿时日坠深渊。 很快便匆匆忙忙的来了两位大夫,那孙御医一来便认出了连枝儿,不由得心下疑惑,赶紧将阮禄怀里的孩子接过来一看。 「了不得了。竟是厥逆之症,得赶紧施针才是。」说完他只管往四周瞧,只想尽快找个屋子。 他们正在喜房的门口,但孙大夫怎么敢进。 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已经抱起来连枝儿,匆匆忙忙的往屋子里走,「来这里。」 傅云凰剎那间变了脸色,但也没有阻拦。 情急之下施染将连枝儿安置在喜榻上,绣着鸳鸯的红锦缎的被子被他一併扯开,将连枝儿轻轻的放了进去。 那孩子却被孙御医安置在外间的榻上。 阮禄一时间顾了这边顾不了那边,但很快孙大夫便给那孩子施针了。 很快又有大夫给连枝儿瞧,只诊了脉,便松了口气,只恭恭敬敬的道,「夫人身子要虚了,也不知几日未吃未睡了,只灌些细粥,让她好生的歇息。」 他紧紧抽着的心这才勉强的放下,好似重新活了过来一般。 阮禄又去了外间,却见那孙御医已经施完针了,用帕子擦着脸上的汗珠。 「孩子——」他的声音一顿,「如何了?」 孙御医忙回禀道,「令郎的厥逆之症并非一朝一夕的便能好的,得施针半月,还得用些药,慢慢根治才是。」 「什么令郎?!」听到这话的阮禄只觉怒火中烧,「你胡说什么。」 「微臣不过是瞧着这孩子实在是太像殿下了,又得了皇家才有的旧疾,这才失言。」孙御医已经跪在地上,满脸的畏惧。 阮禄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下子掀开那纱幔,却见床榻上的的孩子,那张小脸已经被擦的干干净净了。 而那孩子虽小,但眉眼人觉得万般的熟悉。 这是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的眼前搁置着一张铜镜,照见的是自己。又分明不是自己。 他良久才用沙哑的声音,艰难的道,「你这个蠢女人,竟连同着他一起骗我。」 阮禄慢慢的将孩子抱起,孩子痛苦的哼了几声,十分的痛苦。 「怎么他身子还这样的冷,你这不中用的东西!」阮禄瞧着怀里的孩子,只恨不得自己替他承受所有的罪。 孙御医擦了一把冷汗,只无奈道,「小公子病的实在是太厉害了,若再晚上半个时辰,便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阮禄却不由得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如今想着依旧是心有余悸,若是这个孩子有什么好歹,他绝不会原谅他们的。 「退下去写药方子罢。」阮禄吩咐道,「只管用最好的药,若他的病加重半分,本世子便要了你的脑袋。」 「是。」孙御医已经吓的脸色惨白了,赶紧匆匆忙忙的走了。 屋内顿时安静了起来,只有襁褓中的孩子,发出微不可闻的唿吸声。 瘦小的孩子微微的动了动,靠在了阮禄的胸口处,慢慢的睡着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旋即是长公主带着暴怒的声音,「阮禄,你竟将一个野女人放到喜房里来,反倒将新婚的髮妻赶出门去,天下人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话音刚落,却见长公主满脸怒气的走了进来,而她身后跟着的却是眼角含着泪的傅云凰。 阮禄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搁置在榻上,然后慢慢的走了出去。 「母亲,他不是什么野女人。」他低声道,「是我的女人和儿子。」 剎那间长公主和傅云凰都变了脸色,却见她掀开纱幔进来,待瞧见病榻上的孩子的时候,顿时眼中火星乱迸。 傅云凰的脸上先是诧异和愕然,旋即露出了冷笑,好似只想袖手旁观的瞧着这场好戏罢了。 「何时的事情?」长公主气的脸色惨白,说不知她最厌恶的便是妾室还有庶子,这些年驸马爷在外面的女人,还有藏起来的私生子,哪个不是遭了她的毒手了。 阮禄的目光渐渐的颓软了下去,「奉皇命治理水患之时,当初陪在儿子身边的便是她了。」 「原来如此,果然是我的好儿子,竟连我这个亲生的母亲也要矇骗。」长公主已忍不住的声音里带着讥讽,「那这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阮禄咬了咬牙,却还是回道,「我走的时候不知她已有身孕,如今既已经生了下来,寻了过来,还请母亲给她一个容身之地。」 「容身之地?」长公主面露怒意,「这样的女人分明是个不安分的,哪日来不好,偏生的是今日,若非我千百计的和云凰替你瞒着,只怕你都成了天下人的笑柄了。」 阮禄已经跪在地上,而傅云凰见状也忙跪在了他的身边。 「还请母亲息怒。都是儿子不孝。」 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究竟是个多么狠心无情的人,尤其是想到父亲那些惨死的女人的时候。 「要我息怒也可以,将这孽子即刻杀了,将这女人也一併处死。」长公主脸上却是压制不住的愤怒,「如何?」 「母亲恕罪!」说话的却是阮禄身边的傅云凰,却见她眼圈含着泪,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这孩子毕竟是夫君的骨肉,您叫夫君如何捨得?还请母亲怜悯,将这孩子交给我抚养,将来亦是咱们府邸的长子长孙。」 阮禄深知身边的女人不过是趁火打劫罢了,但这是唯一能护住自己儿子的法子。 「求母亲成全。」阮禄只得咬牙同意了。 长公主走过来。将跪在地上惶恐不安的傅云凰给搀扶了起来,忍不住嘆道,「我没有选错,果然是个识大体的女人,难得这样的贤良,便将这个孩子交予你就是了,若是旁人谁敢有半句的闲言碎语,我便饶不了他们。」 「媳妇愧不敢当。」傅云凰忙道,「在家里母亲教过我,无论如何,一定要为夫君着想。」 「嗯。」长公主摸着她的手,眼中更多的是赞许。然后她的目光又落在了阮禄的身上。「那个女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儿子想将她留在身边,给她一个名分。」 「荒唐,」长公主自知不能太为难自己的儿子,但毕竟今日傅云凰可是受尽了委屈,便冷笑道,「在长公主府里,可容不下什么侍妾。你是个聪明的人,知道该怎么解决这麻烦,别让我亲自动手。」 说完长公主便拂袖而去了。 而此时喜房内的红烛已经燃烧了大半,蜡油如抛珠滚玉一般的往下掉。 傅云凰先来帷幔走了进去,瞧着床榻上那瘦瘦小小的孩子,嘆道,「竟没有一处像连儿那丫头的,真是可惜了她那双极美的眸子。」 北凉人的眸子比中原人的深邃,瞧着也跟漂亮。 连枝儿长得却像极了她的母妃,她的母妃是北凉出了名的美人。 她已经伸手将襁褓中的孩子抱了起来,然后笑着道,「这喜房便留给世子殿下和您的心上人罢,我自会找人安排住处。」 阮禄看着满脸虚伪的女人,即便生的再美,却终究是个蛇蝎心肠的人。 「别碰这个孩子。」阮禄的眼中带着无尽的冷意和杀意,「他若有什么好歹,本世子便要了你的脑袋。」 「放心,这孩子也是殿下的骨肉,我岂敢谋害。」说完她抱着孩子转身出去了,然后吩咐着人去找个奶娘过来。 阮禄从未觉得这般的疲乏过,甚至竟觉得自己走投无路了一般,这是他一身从未有过的感触,而就在他的大婚之日,他竟生出这样的感觉。 等他回到了内屋,有些心烦的看着那数十根大红喜烛,还有那刺眼的喜字。 他吩咐丫鬟云豆儿打了一盆温水进来,然后他竟亲自拧干了帕子,替连枝儿擦拭着身上的泥土。 等他拉开她的衣袖,却见手腕上尽是青紫的痕迹,还有人踹下的脚印子。 尤其是那双脚,竟被磨得满是伤口,连袜子都被染透了。 这些时日她究竟受了多少的苦,而他又在做什么,一想到此处,他只觉心如刀绞。 「留在我身边罢。」他的声音里带凝重,「无论如何,本世子也绝不会再放开你了,谁也不能将你从本世子身边带走,谁也不能。」 ———— 连枝儿不知睡了多久才醒来的,她只感觉一直有人往她的嘴里灌着流食。 还有人不断的在她的耳边说着什么,但昏迷间她什么也听不见。 直到她醒来的时候,即便睁开了眸子。眼前却还是模煳的一片,良久才恢復了清明。 「你醒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她的耳边传来,好似重重的松口气一般。 连枝儿转过头去,却见竟是一身大红喜服的阮禄,但他的发冠有些松散,衣衫也十分的褶皱,倒像是许久未曾换洗了。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她紧张的坐起身来,四周的瞧着,只想找到自己的孩子。 「咱们的孩子已经没事了,孙大夫已经替他治好了。」他安慰着她,声音里却是无尽的温柔。 「不,那是我的孩子。」她有些着急的说,「是我的。」 「是咱们的。」他一双漆黑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为何你要这般的瞒着我?放心,我以后会好生的待咱们的孩子的。」 连枝儿也不想跟他分辨了,毕竟那个孩子生的那样的像他,任谁看一眼都会明白的。 「我睡了几日了。」她有些急迫的问。 施染告诉过她,阮禄成婚那日,北凉人便会进京的,她一定要回到北凉去。 「你一睡便是三日,本世子可担忧的很。」他似乎重重的松了口气,「你这丫头,没有让人省心的时候。」 「把孩子给我,我要去找北凉人。」她勐的从床榻上站起来。但因为身子太虚弱了,她脚下一软,几乎险些栽倒在地上。 阮禄一下子将她扶住,声音里已经满是怒意,「你还想着离开这里?」 「我要回北凉,我要回家。」她的眸子里满是泪珠,手指也死死的攥着阮禄的衣衫,「求您放我们离开这里罢。」 阮禄满腔的暖意剎那间如同泼了冷水,「你凭什么觉得本世子会将自己的孩子送到北凉去,你是疯了不成?」 她勐地推开了她,但因为身子太虚弱了,顿时如同柳絮一般往后退了几步,勉强才站稳了。 「我要去找阿空,我要去找阿空。」她口中只有这一句话,好似魔怔了一般。 「阿空?」阮禄念着这个名字,眉宇紧紧的皱着,似乎半点也不喜欢,「为何起这样的名字?」 连枝儿被他扯住,半点也动弹不得,只说道,「连空冬雪明如洗,他生在第一场大雪里。」 阮禄脸上顿现怒意,连枝儿什么样的才学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背出来的诗句拿着指头都能数的过来的。想来这个名字竟是施染给起的。 他不由得恼羞成怒,「是不是若是孩子不生病,你这一辈子也不会让本世子知道他的存在?」 连枝儿摇着脑袋,一滴滴的泪滚落了下来。 「告诉本世子,是不是你先去找了施染了,因为他不在京中,你才来找本世子的?」他的声音很冷。 连枝儿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 而阮禄已经彻彻底底的明白了。 他不由得想起孙御医的话来,若是再晚上半个时辰,这孩子的命就保不住了。 而这一切都是施染和连枝儿所害的,两个人的自私竟险些害死了他的儿子。 阮禄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浓,「你就这般的想要离开本世子么?」 连枝儿被他眼中的厉色给吓住了,但她知道,若自己再不走,便只能留在他的身边了,再也回不到北凉了,而施染一定在寻找她。 她明明留了玉佩的,为何他还不来寻她,他答应过要送她回到北凉的。 阮禄扳住她纤细的肩膀,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然后用冰冷和残忍的声音慢慢的道,「别做梦了,本世子的孩子已经交予世子妃抚养了,你以后便是死,也要留在本世子的身边,永远别想回到北凉去。」 「不,连枝儿痛苦的哀嚎着。」她看着他,「你知道傅云凰是什么人,怎么能让她来养着孩子,你怎么这么狠心?」 「本世子比不得你狠心。」他的眼中几乎迸出火来,「你要走可以,本世子放你离开,只要你将孩子留在这里,你真的捨得吗?」 一行行的泪珠从她的眼眶划过,她脸上却是无尽的绝望,过了良久,她才慢慢的道,「好,我走,阿空留在这里。」 她什么也不在乎了,留在他的身边,她只觉死路一条而已。 「好,果然是个狠心至极的女人。」阮禄笑着,眼中却冰冷刺骨。
第83章 他的手段 北凉人进京了,人们想起四年前那场杀戮却还是心有余悸,在京中百姓的心中,北凉人杀戮成性,如同豺狼虎豹。 进京的乃是昔年北凉王的胞弟燕成王,他只领着一百铁骑,浩浩荡荡的来了京城。 他独自一人进宫面见圣上和太后,却是从容不迫,自有气势。 朝中大臣无不感嘆,这燕成王虽不及他的兄长勇勐,但亦是个英雄气概的人物。 他生的剑眉星眼,直鼻阔腮,只站在朝堂上,并未跪下。 「多谢太后和皇帝将我兄长的侄子的尸骨归还,只是小王爷思念长姐,还请将郡主连枝儿一併交予我们。」 他的话无异于一碗冷水泼在滚滚的油锅中之中,朝堂上一下子炸开了。 帷帘后面的太后已经变了声调,只说道,「这是什么话,谁不知当初北凉郡主和王妃一起离开京城的?如今怎么反倒跟我们要起人来了?」 燕成王似乎并不相信,「郡主并未回到北凉,甚至并未离开京城!」 一时间众人皆是窃窃私语起来,终于施太傅站了出来,说道。「我们并未见过郡主况且那日血流成河,只怕郡主已经香消玉损了,否则为何四年来我们未曾听到她的半点风声?」 燕成王也知中原人没有必要欺瞒这件事,况且一个弱女子消失了整整四年,定是要做最坏的打算的。 「若是以后有了郡主的消息,还望太后娘娘归还,若是郡主能活着回到北凉,北凉愿奉上良驹万匹。」 朝臣一听更是觉得匪夷所思。天下人谁不知北凉铁骑之所以名震天下,亦不过是他们的马日行千里,每一匹皆是万金难求。 如今北凉人竟捨得拿出这么多的马去换一个女子,朝臣们只恨不得将掘地三尺,也要将北凉的郡主给找出来。 太后沉吟片刻,说道,「以后自是会差人寻找郡主的下落,还请王爷放心。」 「王妃念女成疾,如今病入膏肓,还请太后娘娘念着她时日不多的份上,尽快将郡主找到。」 但寻找一个消失了四年的人,岂是这样的简单,这无异于大海捞针而已。 很快朝中的人便将北凉王和连朔的棺椁挖出来,交予了北凉人。 而北凉人只在京中呆了三日,便要回去了。 如今中原与北凉可是有血海深仇,中原为了缓和这剑拔弩张的气势。有意拉拢北凉人,谁知燕成王进京之后却是闭门谢客,连太后派遣去的官员,也一併的坐了冷板凳。 这日燕成王正要启程,却听侍卫来回禀,「施大学士求见。」 当初他兄长与施染的恩恩怨怨他也是知道的些的,只冷笑道,「他还有胆子来?!只将他赶出去!」 那侍卫低声道,「他说是因为郡主的事情前来求见。」 听闻这话,燕成王只以为有了连枝儿的消息,不由得心下大喜,只得将施染请了进来。 他才瞧了施染一眼,便觉心中一惊,却见一个如谪仙的男子,生的俊逸非凡,不见倨傲,却自有一股压人一等的气势。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若当初自己跟着兄长进了京,见到这个男人的话,定要将他即刻诛杀,否则将来必成心腹大患。 而他的兄长却俨然没有这么看的长远,竟还想着将连枝儿嫁给他,才註定要殒命他乡。 即便面对如此强势的燕成王,施染依旧显得从容不迫,「见过王爷。」 燕成王问道,「连枝儿在哪里?」 「四年前郡主未曾来得及离开京城,便被当做寻常的北凉女子流放到黄河边。」施染慢慢的道,「前几日黄河水患,她被捲入河底,已经尸骨无存了。」 「什么?」燕成王顿变了脸色。 「半年前我曾写过信送往北凉,王爷可曾收到了?」 「不曾。」燕成王满脸的懊恼。 施染慢慢的将一个包裹送了过去,「里面是郡主之前的衣物,还请王爷回去在北凉立一个衣冠冢。」 「老夫还是来晚了,可怜的丫头,竟只差这些时日。」他慢慢的将包裹接过来,才一打开,连他这样的七尺男儿也不由得有些动容。 却见连半点的钗环首饰也没有,只有几件满是补丁的粗布衣衫,想必这丫头定然是受了很多的苦楚的。 燕成王虽心中伤痛,却没有在施染面前显露半分,只冷声道,「早知如此,还不如三年前便死了,如今竟连尸骨也寻不见了。即便在你们眼中,我们北凉人都是罪恶滔天的人,但连枝儿却是手上从未沾染过半点血腥的,没想到她第一次离开北凉,便再也回不去了。」 施染的眼神中不由得多了几分的暗淡。「还请王爷让我去祭拜一下北凉王。」 「不必。」燕成王直接拒绝道,「想必兄长也不愿瞧见你了。」 施染却并不恼怒,甚至一点不悦的神色也没有,「那便让我送郡主出京城罢。」 燕成王不成想他会说这样的话,但毕竟连枝儿的消息也是他告知的,衣物也是她送来的,碍于情面,总不好再拒绝人家的。 ———— 春雨绵绵,万花凋零,落在淤泥之中,或是碾成尘。 连枝儿站在城墙上,细绵的雨如针一样往她的身上扎。 遥遥的,她看见了北凉人的兵马,以及旌旗上绣着的图腾,离着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两个棺椁如同被绑在了马车上,而为首骑着高头大马的,她已经认出来了,那是她的叔父。 而叔父身边的人,却是施染。 不过十几日未见,他竟比往日显得单薄了些,他并未撑伞,绵绵的细雨落在他的髮鬓间。 他一定一直在找她,她留了玉佩给他。他是知道她还活着的。 看着越来越近的一行人,她再也控制不住,顺着台阶便要往下跑。 她终于可以回家了,可以回到北凉了,这时四年来她第一次瞧见自己的至亲之人。 「就这么迫不及待的离开本世子吗?可真是无情至极的女人。」他的声音里顿现寒彻,一把扯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你答应过我,要放我离开的。」连枝儿看着他,瘦弱的身子不断的颤抖着,「你不能言而无信。」 「本世子是说过要放了你,可本世子现在却后悔了。」他将唇凑到她的耳边来,慢慢的道,「带你过来,只不过是想要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他的话如同最利的刀刃,割断了她所有的希冀,留下的却是无尽的绝望。 她张口想要唿喊,但阮禄却一把将她拽到自己的怀里,然后冰冷刺骨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呜呜呜……」看着越来越近的铁骑,她发不出半点的声音。 此时北凉的马已经到了城下了,侍卫们看了通行的文牒,然后北凉的人慢慢的穿过了甬道,直奔着城外而去。 城楼上站着的连枝儿,几乎能清楚的看见叔父脸上的表情,但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背影。 她死死的咬住他的手心。舌尖很快便尝到了那鲜血的气息。 他就那样用冰冷的眼光看着她,即便手心上已经鲜血淋淋,但自始至终都没有眨一下眼睛。 城外的施染却勒紧的缰绳停了下来,只遥遥的看着北凉人的车马,直到那两具棺椁消失在管道上,他才牵马入城。 连枝儿绝望的哭了起来,她站在城墙之上,好似依旧能听见北凉马儿身上的银铃声,响彻在耳边。 阮禄终于放开了她,却见他的手心手背上全是血,淋漓的血滴滴答答的顺着他的指尖落到城墙的砖石上。 她跌坐在冰冷的城墙上,哭的歇斯底里,夹着春雨的风灌进她的喉咙里,冷的她四肢百骸都在颤抖着。 「为何,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她嘶吼着,「为什么?」 他将她从冰冷的砖石上拽起来。然后拉进自己的怀里,将她死死的禁锢着,「本世子会替你找个好地方,等你想明白了自己一辈子要跟着谁,便差人来找本世子。」 她用力的推着他的肩膀,用满是恨意的声音说,「不,不可能是你。」 ———— 京中的青石路被雨水给润湿了,而岁景侯府内却是一片的肃穆,连屋外的雨水声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傅云凰给爹娘行了礼,然后又说了一会子的话,便叫屋内侍奉着的丫鬟们都出去了。 今日是她回门的日子,但只有她一个人回来了,岁景侯夫妇自然是满脸不悦的,只觉阮禄也实在不将他们放在眼中了。 关于连枝儿的事情,他们夫妇也早已知晓了,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也没有回头路了。 傅云凰的母亲卫夫人端着茶水慢慢的饮了一杯,眼底更多的是怒气。 「好端端的大婚夜,竟有女人找上门来,竟还有了个孩子。」她将茶碗扔在桌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这个孩子即便在你的名下,也绝不能留着。」岁景侯摸着花白的鬍子,眼中却尽是恶毒之色。「连那个女人也绝不能留。」 卫夫人也赞许的点了点头,「毕竟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谁知道将来是什么豺狼虎豹的东西,得早些生下自己的孩子才是。」 傅云凰黛眉紧锁,阮禄有多么不待见她,她是一清二楚的,从成亲开始,两个人说的话也没有几句。但更多的却是冷嘲热讽。 「是。」她慢慢的点了点头。 「长公主最厌恶的便是妾室,不必你出手,想必那女人也是活不成了的。」岁景侯此时已经起身了,「这会子该入京了,如今太后娘娘正在命老夫彻查北凉郡主失踪的事情,这样大海捞针的事情,也亏她能想得出来。」 傅云凰一听这话,不由得一愣。便忙向父亲打听这件事。 岁景侯便将那日朝堂上的事情说了出来,傅云凰只觉得有些不对,但实在想不出哪里错了。 连饭也未用,傅云凰便差人打点东西,便要回长公主府了。 谁知在路上,隔着纱幔,却瞧见了那熟悉的身影,走在长长的街道上,身上未穿斗笠,任由风雨落在身上。 此时的他,竟显得有些落寞和哀伤。 她只让人落了轿子,然后走到了施染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施染停下了脚步,连同着身后的马也停了下来。 「何事?」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淡漠和冰凉。 「大人适才去了哪里?这般的伤心?」她看着他,言语中带着几分的讥讽。。 「去送了北凉人。」他声音很冷,带着疏远,「告辞。」 「北凉人?不知大人为何要跟他们那些狼子野心的人走的这般的近?难道是投敌叛国可不成?」她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倒还忘了,您当初还费尽心思的往北凉送信,难道还惦记着那北凉的郡主不成?你那个连儿……」 她正要说出连枝儿的事情,却不料被施染此时的目光给吓到了。 「是你当初拿走了那封信?」他的声音里夹着怒意。 「是又如何?」 她的话音刚落,却见他拔出身上的匕首,已经对准了她的喉咙。 「你要做什么?」她惶恐的叫着,此时的施染眼中已经满是杀意了,「我可是世子妃!你敢杀了我不成?」 施染的眸中怒意越来越盛,若不是她当初拦下了书信,北凉人早就进京将她带走了,而她自然也不会香消玉损,尸骨无存。 此时傅云凰的贴身丫鬟翠云早已跑了过来,哀求道,「大人,您放过我家夫人罢。」 施染是个极为能忍的人。当初在北凉人的手底下亦是忍辱负重,最后将北凉往算计死了,而不成想今日竟这般的失控了。 他终于收敛起眼底的怒色,只转身牵着马走了,知道那孤冷的声音消失在细雨朦胧中,傅云凰这才惊觉自己竟是一身的冷汗。 「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一定要你失去一切。」她眼底却是无尽的刻毒,「还有那个贱人。」 **** 长公主府内,施染垂首站在长公主的面前。而刚刚回府的傅云凰也站在他的身边,一副温婉贤良的模样。 而长公主脸色十分的难看,一旁的众人更是屏气凝神的,连咳嗽正也没有。 「还请母亲做主,儿子要娶她为妾。」阮禄的声音里带着凝重。 「看来你是得了失心疯了。」长公主冷哼一声,「你究竟将人送到哪里去了?连我都找不到,看来你是费了一番心思的,怕我杀了她?」 长公主在外面做的什么事情。阮禄是最清楚的,那些被送出府邸的女人,哪一个会有好下场的,若不是他将连枝儿扔到那种地方去,只怕她的小命早就保不住了。 「她毕竟给儿子生下了子嗣,难道要这孩子将来长大了,知道自己的母亲死的这般的不明不白吗?」阮禄看着自己的母亲。 「谁是他的母亲,你身边站着的才是你的髮妻。」长公主冷笑起来,「你可喜欢那女人?」 「儿子对她更是厌恶至极,但曾答应过她,要给她一个名分,难道母亲要看着儿子做一个言而无信之人吗?」阮禄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听见儿子不喜连枝儿,长公主的脸色才好了些,「好,那便让她进府,但你更得善待髮妻,若是对那女人有半点的偏私,那别怨我狠心无情了。」 袖口底下的手紧紧的攥了攥,阮禄的脸上却依旧是漫不经心,「放心,云凰是我一心求来的,哪里有不喜欢的道理。」 「这几日你一直在那个女人身边,自成亲之后尚未同房,今日便在一起罢。」长公主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你该庆幸自己有了贤惠大度的髮妻,以后莫要亏待他半分。」 阮禄忽然笑了起来,然后满脸宠溺的捏了捏傅云凰的脸,任由身边还有还有很多的丫鬟僕妇,半点的忌讳也没有。 「难道是怨我冷落了你不成?可是你在母亲面前告我的状了?」 傅云凰不由得面红耳赤,却羞答答的道,「妾身不敢。」 「行了,别在这里腻歪着了,有什么话回去说就是了。」长公主晃了晃手,让两个人离开,「将那个女人接回来,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丫头。」 ———— 连枝儿从未想过,阮禄会将她送进大牢里,她的周围关着的都是秋后问斩的死囚,一个个面目狰狞的,不怀好意的看着连枝儿。 他们隔着栅栏,嘴里说着下流的话。 连枝儿绝望的捂着自己的耳朵,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只呆了半日便已经将人给逼疯了。 他告诉过她,只要她一日没有想明白,便要关上一日,只怕将来要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很快便有侍卫来给她送饭了,依旧是硬的如同砖头的馒头,然后冷冰冰的看着她,问道,「你可想的明白了?」 连枝儿咬了咬牙,虚弱的摇了摇头。 「姑娘这样弱的人,坚持不住几日便会病死在这里的。」那侍卫冷笑着,「我们也不见得会发现。」
第84章 被为难 连枝儿只忍不住的浑身颤抖着,然后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拼命的克制着此时的惶恐和绝望。 却又听那侍卫又开始用古怪的腔调道,「等姑娘的小命没有了,尸身也只能任由老鼠啃食,姑娘这娇嫩的小脸,被啃得是剩下骨头了,可如何是好?」 说完便冷笑一声走了,只剩下战战兢兢的连枝儿,她惶恐的抱着自己的肩膀,将头深深的埋进自己的臂弯中。 那侍卫穿过阴森森的牢狱,最后停到尽头,却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那里,连背影都带着一层的寒霜。 「如何了?」 「世子殿下恕罪,那些被关在这里的人,谁不是被吓破了胆子的,这位姑娘却也是个气性的,也不哭也不闹。」那侍卫也是满头的冷汗,「不如将姑娘带回去罢,若是有什么好歹,属下实在是承担不起啊。」 阮禄冰冷的目光扫过他,冷笑道,「本世子看你们就是没有本事,你只管将最厉害的给她瞧,若是她明日还不找本世子,那便就是你没有手段。」 「是。」那侍卫擦了一把冷汗,但实在不知这世子殿下为何这样逼迫一个女人。这手段也太残忍了些。 晚上的时候,连枝儿呆着的牢房内被扔进来一个被打的奄奄一息的人,只浑身是血的躺在破烂的稻草里,除了几句疼的「哼唧」声,还证明着他还活着。 然而下半夜的时候,那人便没有了半点声音,牢狱内的老鼠似乎闻见了那死亡的气息,不知从哪里成群结队的跑了出来,只围着那尸体胡乱的啃噬着。 屋内只有一个豆丁般大小的火苗。一切都显得阴森可怖。 比她脚掌还大的老鼠从她的身边不断的跑过,嘴上还鲜血淋淋的。 阴司地狱也不过如此罢了。 第二日天色刚亮,却见昨天那侍卫又回来了,手里端着的却是一碗鸭血糯。 连枝儿再也受不住,只蹲下身子,一边扶着冰冷的墙,一边吐了起来,只是昨晚她半粒米未曾粘牙,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那侍卫只将碗搁置着在地上,转身便要走。 连枝儿强忍着噁心,指着地上那残缺不全的尸身,「他—他已经死了。」 那侍卫只扫了一眼,便冷哼道,「这几日棺材板没有了,等以后有工夫了再烧埋了。」 连枝儿再也受不住了,只说道,「我要见世子殿下。」 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的退路了,这一生终究要断送在这里了。 ***** 阮禄赶过来的时候。连枝儿已经被安置在一间还算宽敞的屋子里,桌子上还置放着几样糕点,想必也是尽了心照顾的。 听到了动静的她并没有抬头,只是呆滞的看着屋内的墙壁。 他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却见她勐地一阵瑟缩,惊恐的眼神死死的看着他。 剎那间他有些后悔了,或许不该这样的逼迫她。 她眼中的泪不断的滚落,「带我离开这里罢,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求你了,别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了。」 看来她真的是吓坏了。 「以后在长公主府,只怕你会更怀念这里。」他无奈的嘆了口气,「以后别像以前那般的傻,若想好好的活着,没有人能够帮你,只有你自己。」 连枝儿惶恐的抬起眸子,竟不知是什么意思。 阮禄将一个包裹放在她的身边,「这里面有衣衫和钗环,换上罢。」 连枝儿只将包袱打开,却见里面是一件淡绿色的襦裙,裙子上绣着白蝶穿花,裙边繫着宫绦。那几根簪子上却只坠着珍珠,竟不是奢靡华丽之物。 见她怔怔的看着衣衫,他人不知皱眉,「怎么了?难道不喜欢?你第一次见母亲……」 连枝儿咬了咬牙,只慢慢道,「还请世子殿下先出去。」 阮禄漆黑的眼中顿现怒意,只冷笑道,「本世子什么没有见到过,你还在这里装腔作势的做什么?」 但他还是转过身去了。 连枝儿这才赶紧将衣衫换上,但身边又没有镜子,即便勉强的挽了一个髮髻,但那钗子却如何也戴不好。 慌乱间那钗子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 她正俯身去捡的时候,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却已经先她一步,将那钗子拿在手里了。 「什么事情也做不好。」他冷哼一句,「我帮你。」 说完他果然伸手替她簪上钗环,他也并不擅长这些,钗尖几乎从她的头皮上擦过,顿时疼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敏锐的察觉了出来,只低头看着她,「怎么了?」 连枝儿只是慢慢的摇了摇头,「无事。」 阮禄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连枝儿的身上,一身绿罗裙的她竟是那样的明媚娇艷,带着几分的朝气,让他不由得想起来她刚进京时候,亦是喜欢这样的颜色。 那时候的她总是穿着一身绿裙,头带着流苏小帽,走起路来叮噹作响,永远是那样的吵闹和不安分。 「以后别这样穿了。」他眉宇紧蹙,声音里已经带着不悦,「惹人厌恶。」 连枝儿的手指从自己的裙子上划过,她实在是有些冤枉,这裙子明明是他给自己选的。 很快两个人便出了这阴森森的牢狱之中。直到上了马车,她的背后依旧感觉阴森森的有些发凉了,好似这里几乎成了她一辈子的噩梦了。 阮禄并未骑马,而是跟着她一起上了马车。 青幄的马车有些狭小,两个人并肩而坐,她几乎能听见他近在咫尺的唿吸声。 「阿空如何了?」她用沙哑的声音,慢慢的问道,「他的病可好了?」 阮禄扯了扯唇角,「真是难得,你还记得咱们的孩子,还以为你将他忘记了呢!」 听到他满是讥讽的话,他只得慢慢的低下头去。 「放心,他已经快痊癒了。」他忽然皱眉,「这名字实在是晦气,看来本世子得从新想一个才好。」 连枝儿勐的抬起头来,「这个名字很好。」 这名字是施染给他起的,亦是他一辈子的名字,谁也不能改,但她更不想自己的孩子,要姓阮。 「好什么?」他已经满是不悦了,「就凭施染那酸熘熘的书生,能起什么好名字,不过是骗你这种蠢女人而已。」 「我很喜欢,阿空也很喜欢。」她抬眸看着他,带着自己最后的倔强,即便在他的眼中,她此时的模样究竟有多么的可笑。 「好。很好。」他忽然笑了起来,「竟学会了在本世子的面前鬼扯,只怕你更希望这孩子姓施罢。」 她一愣,咬牙道,「我没有。」 他扳着她的肩膀,直勾勾的看着她,彼此的唿吸交错着,几乎能清楚的从对方的瞳仁中,看见自己的脸。 而就在这时,疾驰的马车忽然停下了。 连枝儿瘦弱的身子下意识的往前扑去,几乎要跌进他的怀中。 她赶忙伸手去推,然后瘦弱的身子又往后跌去,险些摔在了马车上。 阮禄伸手将她捞了回来,否咋她非得摔个头破血流不可。 「怎么驾的车。」阮禄不悦的斥责道,「回去领罚。」 而就在这时,却听外面的侍卫恭恭敬敬的道,「世子殿下,施染大人求见。」 马车内的连枝儿只感觉心口一紧,下意识的便要起身,手已经碰到了身边的帐幔,而就在这时,阮禄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中已有警告之意。 连枝儿知道,阮禄可是皇亲贵胄,而施染不过是朝中大臣,自然是斗不过他的。 「怎么,想出去找他?」他俯身在她的耳边慢慢的呢喃。「那么本世子保证,你的施大学士活不了几日了。」 连枝儿只得在他的身边坐好,而他却拥住了她的肩膀,然后用寒冷彻骨的声音说,「让他过来说话。」 连他的口吻都是那般狂傲的不可一世。 连枝儿清楚的看见一个人影走进了车子,隔着纱幔,竟谁也瞧不见谁。 「何事?」阮禄倨傲至极,「听说施大人命人将黄河下游翻了一遍,不知人可找到了没有?」 施染的声音很淡,「不曾找到,我已经将她的一些旧衣服让燕成王带回北凉了,给她立个衣冠冢。」 一滴滴的泪顺着她的眸子落下,她正要说话,阮禄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发出半点的声音。 「真是可惜了。」阮禄的声音里带着嘲讽,「施大人专门拦住本世子的车架,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些的吗?」 「可我觉得她不会死。」马车外的施染声音很淡,「若是世子殿下将来有一日听闻了她的消息。还请您告知。」 「本世子为何要知道那女人的信,当初本世子找上她,亦不是为了当初退婚的折辱,如今她死了,本世子心里感觉只有痛快二字罢了。」 「也好。」施染慢慢的道,「告辞。」 等外面的人影消失在连枝儿的面前,她抬起头来,却见阮禄的脸上带着无尽的嘲弄,「看来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你的消息了,你这一生也回不到北凉了。」 连枝儿忽然抬起眸子,眼中只有绝望。 ******* 马车很快便停到了公主府的侧门,阮禄此时已经下了马车。 连枝儿提着自己的裙裾,踩着丫鬟们搬来的凳子,便也跟了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嬷嬷打扮的人走了过来,身边的丫鬟们还抬着一些铜盆。 「世子殿下,长公主说连儿是个戴罪之身,身上亦是不干净的,得按照咱们府邸的规矩,去去晦气才好,还请世子殿下不要怪罪。」 阮禄挑了挑眉,只慢慢悠悠的道,「既然是母亲的吩咐,想做什么都成。」 连枝儿只有些不解,但瞧着那嬷嬷凶神恶煞的模样,好似要吃了她似得,不由得倒退了几步。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嬷嬷晃了晃手,旋即丫鬟们将几个铜盆里的炭倒在了地上,伴随着「噼噼啪啪」的响声,连枝儿隔着很远都感觉到了一阵炙热。 「听闻您是北凉人,不知道咱们中原,只要迈过炭,身上的邪祟便不能跟着您了。」 连枝儿有些错愕,只瞧着那满地的炭,若是容上面踩过去。岂不是要将她的脚给烧了? 她看向一旁的阮禄,眸中满是恳求之色,只想着他说一句话,能将自己救了。 但阮禄却是根本不在乎的模样,只是冰冷的眸子看着她,却已经有不耐之色,「还不快些,难道要本世子亲自等你不成?」 绝望的感觉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他竟然不帮她。 他说的果然不错。进了长公主府邸,会怀念那监牢的。 她咬了咬牙,只慢慢的踏上了那燃烧的炭,旋即撕心裂肺的感觉从自己的脚尖传来,她瘦弱的身子不断的颤抖着,额头上也满是细汗。 她一步步的走的,每一步都似乎走在刀刃上一般。 阮禄慢慢的将头转过去,藏在袖子下的手指被攥的咯咯作响。 那嬷嬷目光一直看向阮禄,见他半句话也不曾说,似乎十分满意。 连枝儿终于过去了,她扶着墙,浑身都在颤抖着。 「进府罢。」阮禄已经走了过来,漫不经心的扶着她的肩膀,「随我去见母亲。」 连枝儿去过长公主的屋子,但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她去退亲,这些年未来,似乎变得更加的华丽奢靡了。 阮禄和连枝儿站在门外,很快便有嬷嬷走了出来,「长公主吩咐殿下和姑娘进去呢。」 连枝儿已经为阮禄生下了子嗣,而这些奴才却依旧叫连枝儿姑娘,想必长公主尚未承认连枝儿的身份,甚是连妾室的身份也不给她。 连枝儿只跟着阮禄慢慢的往前走,而他故意放缓了脚步,似乎一直在等着她。 忽然他压低了声音,慢慢的道,「若想好好活着,便永远别说出你的真实身份,母亲这一生受到的最大的侮辱,便是四年前你来退亲。」 连枝儿慢慢的点了点头,「是。」 他眼中终究有了不忍之色,「一切很快就过去了。」 她有些不解,但此时两个人已经进了屋子。 却见富丽堂皇的屋子中,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坐在椅子上,衣裙奴婢和僕妇们簇拥着,而傅云凰也坐在她的身边。慢慢的一屋子的人正有说有笑的,好似十分的热闹。 然而连枝儿才进了屋子,众人的脸色皆变得怪异起来,连话也都收住了,一个个的眼睛只管悄悄的往连枝儿的身上瞧,屋内静的连掉根针都听的清清楚楚的。 「母亲。」阮禄慢慢的开口,「这便是连儿。」 长公主如针锥一般的目光从连枝儿身上穿过,几乎能将她看出一个透明的窟窿来。 这几日连枝儿只一直养伤,那日又被阮禄带出可府邸,不知藏在了哪里,这还是众人第一次瞧见这个偷偷剩下阮禄长子的女子。 连枝儿慢慢的跪下,「见过公主。」 当初她第一次见长公主的时候,气焰是多么的嚣张,那时候她的身后有父亲有兄长,又北凉铁骑,而现在她不过是粘板上的肉而已。 「夫君回来了。」傅云凰慢慢的走了出来,只笑着拉着连枝儿,一副亲昵的模样。「妹妹出落的越发的水灵了,既然进府,便给母亲敬茶才是。」 长公主看着傅云凰,心里赞嘆这孩子果然贤惠,又将目光放在连枝儿的身上。 却见这丫头瘦弱的几乎快要脱了形,但不难看出是个美人,在艷惊天下的傅云凰身边,未见半点的逊色,这样的一个丫头在众人的面前,未露出半点的怯懦,显然也是个有本事的,只怕将来酿成大祸,便越发的觉得不喜欢了。 很快便有丫鬟们捧了一碗茶过来,交予了连枝儿的手里。 连枝儿接过,慢慢的走到长公主的面前,恭恭敬敬的端着,「请长公主用茶。」 长公主的目光从她的脸颊上划过,笑道,「适才喝的多了,这会子不想喝了,等一会子觉得渴了便喝罢。」 众人也知道这时长公主给连枝儿的一个下马威,看来长公主果然不喜欢这个女子了。 连枝儿知道没有长公主的吩咐,她是不能起身的们甚至连茶盏也不能放下。 她只得咬着牙,一直恭恭敬敬的端着。 但她两日未曾用饭,适才脚上又被烫伤了,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这样的折腾,一时间满头的大汗,连指尖也忍不住的在颤抖着。 而长公主却浑然不在意,只命人给阮禄搬了椅子,让傅云凰和他坐在自己的身边,一家子和和气气的说着话,一副和谐的场景,倒只有她显得是个多余碍事的一般。 阮禄跟傅云凰说着话,偶尔两个人还悄悄的说几乎,在外人看来竟是耳鬓厮磨,缠绵悱恻的,便是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罢了。 而就在这时,却听丫鬟们回禀道,「长公主,驸马爷来了。」 却见一个魁梧的男人走了进来,身穿锦衣华服,眉眼间与阮禄有三份的相似,但眼中更多的是和蔼,比阮禄烧了一些凌厉,倒是一个亲切的人物了。
第85章 学会算计 周围簇拥着的众人都避开了,阮禄和傅云凰也站起身来,「父亲。」 言侯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连枝儿的身上,笑着道,「这便是给我家生下长子的丫头罢,果然是个美人胚子,难怪我孙子这般的俏皮可爱。」 长公主的脸色这个才缓和了些,却端起了连枝儿手里的茶,只喝了一口,便递给的身边的丫鬟,「起来罢。」 连枝儿跪了太久,膝盖早已酸麻的厉害,几乎是十分费力的才勉强站好了。 「听说你是北凉人?」长公主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掠过。 「是。」 「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长公主早已差人去打听连枝儿的小心,但这丫头好似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半点的消息也没有,只知她是因为是北凉人而被流放的。 「年幼之时我母亲便去了,父亲和兄长也不再了,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她眼中隐隐带着几分的泪意。 「没想到竟是如此命苦的丫头。」言侯脸上带着难掩的心疼,「以后便当这里是你的家罢。」 长公主只瞧着连枝儿只觉越发的不喜,只冷声道,「将她安置在清月院,剩下的事情你们只管去办就是了。」 众人一听到明月院,不由得眼中露出 傅云凰已经走了过来,温柔的扶着连枝儿的胳膊,「儿媳会找两个丫鬟侍奉着她,绝不会让妹妹受半点的委屈的。」 长公主点了点头,脸上已露出不耐之色,「退下罢。」 连枝儿这才离开了令人窒息的屋子,才走到院子里,却觉烈日当空。一阵头晕目眩。 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和傅云凰也走了出来,两个一边走着,一边在说着什么,傅云凰的眼中却是掩盖不住的欢喜。 直到走到了她的跟前,傅云凰才转过脸来看她,「适才命人给妹妹挑了两个丫鬟和粗使的嬷嬷,都是极为聪明伶俐的。」 正说着话,却见她的贴身丫鬟翠云走了出来,身后果然跟着两个丫鬟。 傅云凰指着其中一个看起来聪慧温婉的丫鬟。只笑道,「这是丝竹。」 然后又指着另一个牙尖嘴利,看起来有几分稚气的丫鬟,「这是管月。」 阮禄的目光从两个丫鬟身上掠过,眼中忽然多了几分的冷,「罢了,去带着你家主子回去罢,这样的暑天,谁有工夫跟你们在这里瞎折腾。」 说完他便转身要走。 而就在这时,却见连枝儿走上来,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等一下。」 众人错愕不已,却见连枝儿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我要见阿空。」 阮禄皱了皱眉,「阿空已经交予了世子妃抚养,以后跟你半点的关系也没有,你若真为了她好,便不要让人知道他有个出身卑贱的母亲。」 连枝儿忽然笑了,脸上带着一抹的讥讽,「低贱?论出身——」 她想说。论出身,她是北凉王的嫡女,当初先帝还与她的父王结为义兄,她的身份,可不比他低贱,更可况不过是一个落败侯爷的千金傅云凰。 然而她的话尚且说完,却听「啪」的一声,一个耳光硬生生的打断了她的话。 众人也是瞠目结舌,没想到阮禄一个世子,竟亲手打一个女人,这是他之前最觉得不齿的事情了。 连枝儿一时间也有些怔住了,若是旁的女人受这样的奇耻大辱,只怕早就恨不得一头碰死了,可只有她,像是一只被触怒的小兽,直勾勾的看着他。 阮禄一时间脸色铁青,额头上的青筋也突突的跳,众人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他转身欲走,可连枝儿还在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袖,怒火冲天之下,他只往前走,而她却死也不撒手。 大庭广众之下,又在长公主的院子外面,两个人竟这般的拉拉扯扯起来。 阮禄气急之下,伸手便将自己的罩袍脱下。 然而连枝儿还不撒手,依旧死死的转着其他的衣服,好似要跟他叫板到底一样。 「我要见阿空。」她只有这么一句话。 「好,好的很。」阮禄伸手便脱自己的第二件衣袍,然后是第三件,「既然你这么喜欢本世子的衣袍,那便赏给你。」 眼看着阮禄身上只剩下亵衣,傅云凰这才走了上去,温柔的按住了阮禄的手,这么多的人都瞧着呢,岂能让他真的将亵衣脱下。 「毕竟是妹妹生养的,都是血脉相连的人,岂能说断了就断了?一会子我便让奶娘将阿空抱过去,给妹妹瞧瞧就是了。」 果然听了这话的连枝儿松开了自己的衣袖,只慢慢的道,「多谢世子妃。」 说完便转身领着自己的两个丫鬟走了,只剩下气的脸色铁青的阮禄。 很快便有老嬷嬷将外面发生的事情回禀了屋内的长公主,却见长公主眼眉一挑,冷笑道,「早就知道这个女人不是什么软柿子,咱们这样的为难她,她竟还梗着脖子,半点的畏惧也没有,只怕将来云凰也辖制不了她了。」 他身边的吴嬷嬷忙凑了上来,笑道,「瞧着世子殿下又不喜她,连她见一面孩子都不肯答应,凭她这般的受冷落,还能翻了天去不成?」 长公主拿着团扇,不紧不慢的扇着,「他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这做母亲的岂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若是在乎的,便要冷落,这才是最好的保护。」 吴嬷嬷一听也是一愣,旋即慢慢的道。「既然安排她进了明月院,只怕她难免见到那个女人,那时候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只怕吓得不敢猖狂了。」 长公主这才冷笑了一声,「是啊,要让她明白,只要她不安分,那便是她以后的下场。」 适才言侯去前屋里吩咐小厮们差事去了,才回来的时候,便见屋内的众人都被打发出去了,竟是长公主和她身边的人说什么私密的话。 他原本是要抬脚走的,但听见了她们议论起明月院之后,袖子底下的手紧紧的攥着,眼中亦是带着几分的恨意。 等他出了院子,才转过竹桥,却见阮禄正站在湖边,拿着谷穗子逗弄着笼中的鸟儿。 他轻咳了一声,见周围无人,便笑道,「你倒是称心如意了,竟将你心爱之人弄进府邸来,还巴巴的给你老子请了过来,来给她求情,真是好大的颜面啊。」 阮禄丢下手中的谷穗子,只冷哼一声说道,「父亲来的太晚了,让她受了很多的委屈。。」 「父亲这不是让事情给绊住脚了吗?」言侯笑着,「今日能让你母亲撒些邪气,将来这丫头也会好过些。」 阮禄不置可否,「谁能绊住父亲的脚。只怕又是那偏院里住着的绮嫣姑娘罢,若是母亲知道……」 剎那间言侯变了脸色,「这件事绝不能让你母亲知道。」 阮禄才懒得管这样的事情,这些年死在母亲手中的女子不计其数,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也真是的,竟为何要将傅云凰给娶进府邸来,瞧着那丫头竟不是什么省心的。」言侯十分不解,「难道你瞧上了她的花容月貌不成?」 阮禄也是懊悔不已,「我当初真是发了疯,娶了她进府,如今见她整日笑颜笑语的,将母亲给哄得团团转,也不知哪里来的本事。」 言侯却忽然皱眉道,「有人来报,说岁景侯竟在寻阮家的罪证,几乎连芝麻大小的事情也不放过,看来竟是要借着咱们的势力,要扳倒施家。」 阮禄扯了扯唇角,「看来女人的嫉妒心可真是不容小觑,施家不过是读书人,只有满身的硬骨头,扳倒他们那里用的着这样的费劲。」 言侯看着满脸倨傲的儿子,忍不住嘆了口气,这才转身要离开。 而就在这时,阮禄却叫住了他,「父亲既来晚了,让她受了罪,便请您赏赐她一些极好的创伤药,前几日太后不是赏赐了您一些吗?」 言侯竟被气笑了,「你这畜生。竟算计到老子身上了。」 阮禄却也不恼,只笑着道,「既然父亲不给,那儿子便斗胆让那绮嫣姑娘去要了。」 「给,什么给不得。」言侯一边拂袖走,一边笑道,「如今可瞧见你动了真情了,难得,难得的很。」 连枝儿带着两个丫鬟去了那明月院,却见满院子的杂草横生,虫蚁蛇鼠乱爬,没想到这样奢靡繁华的长公主府竟有这样的地方,只怕连最下等的奴才也不睡, 两个小丫头也是呆住了,那个叫丝竹的丫鬟倒还好,但叫管月的却顿时眼泪齐刷刷的掉了下来,只愤懑的叫嚷着。 「这算什么,我好歹也是府邸里的二等丫鬟,好好的当差,竟将我打发在这里来了。」 连枝儿被流放的时候什么苦没有受过。以前二十个女子住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屋子里,眼前的院子还能遮风避雨的,不知比以前好上多少倍了。 丝竹见连枝儿不哭也不恼,一时间也觉得有些错愕。 而连枝儿却瞧着院子的墙竟倒了一半,竟能瞧见隔壁的院子,瞧着里面竟好似有人住着,便问道,「那里有谁住着?」 丝竹一下子变了脸色,忙说道,「那里住着的人,是万万不能提及的,奴婢待会就差人过来将墙修好,以后您再也不要打听这件事了。」 连枝儿有些不解,难道隔壁还能住着什么妖魔鬼怪的不成?竟将这个丫鬟给吓成这个模样了。 连枝儿也没有问,这才进了屋子,却见正屋的东西虽有些破旧,但还算齐全,只收拾收拾便能用了。 此时傅云凰分配来的两个老嬷嬷也来了,只在院子外面拔着草,已是哎哎呀呀的抱怨着,嘴里却也是十分的不满。 连枝儿只担心着自己的阿空,然后等丫鬟们将屋子勉强收拾干净了一下,却见一个嬷嬷抱着一个襁褓走了进来。 连枝儿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上去,却见自己的阿空躺在襁褓中,乌沉沉的眼睛往四处瞧着。 剎那间连枝儿的心如刀搅,伸手便将自己孩子给抱了过来。 那奶娘只往前一递,却勐地一伸手偷偷的掐了一下,那孩子刚在连枝儿的怀里。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连枝儿紧张的将一搂在怀里,只拼命的哄着。 而那奶娘却冷笑一声,慢慢的道。「这孩子世子妃抱的时候,都是不哭的,偏生在亲娘的怀里却哭闹成这般,想必竟也知道谁尊谁卑罢。」 连枝儿将怀里的孩子抱的更紧了,只讥讽道,「他几日未见到母亲了,自然是要激动的哭了,又不是你的孩子,你怎知他心中所想。」 那奶娘吃了瘪,只冷笑着站在旁边。半句也不敢言语了。 连枝儿抱着阿空,没想到自己的孩子竟要交予旁人抚养,连瞧这么一会子的工夫都是很难的事情,叫她如何不伤心欲绝。 很快孩子便不哭了,一双漆黑如玛瑙的眼睛看着连枝儿。 而就在这时,连枝儿却见她的手臂上竟有几块青紫的痕迹,不由得变了脸色。 因怕她的声音太大,会吓到孩子,便用力的压低声音,克制住心中的怒意。「这是怎么回事?」 那奶娘走上前来,只随意的瞧了一眼,然后不悦道,「这样小的孩子,谁不是胡打海摔过来的,难免有磕磕碰碰的时候,又不是什么尊贵至极的皇子,磕磕碰碰的可不是常事?」 连枝儿怒道,「可他是世子殿下的孩子,你们竟这般的待他?」 「咱们中原的规矩,要立嫡不立长,即便是长子又能如何,将来还不过是个庶子,能有多大的出息,世子妃生出来的,那才是真真正正的金疙瘩呢。」 连枝儿知晓这老婆子分明是来跟自己争吵的,便越发的怒不可遏。 而就在这时,那奶娘冷哼一声,「既然看过了,那便请还给我罢,我还得去交差。」 连枝儿才见了这么一会子的孩子,如何能撒手,而就在这时,却见丝竹走了上来,慢慢的说道,「夫人,您还是还了罢,您留的他再久,难道还能留他一辈子在身边不成?」 连枝儿听她话中有话,好似要说什么一般。 而奶娘这才上前将孩子夺了过来,手上的力道有些大,那孩子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连枝儿却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她将孩子给抱走了,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丝竹见管月在一旁瞧着热闹,便吩咐道,「去问问管家,何时差人来修墙。」 管月巴不得不做这些粗活,只扔下手里的扫笊,匆匆忙忙的跑了,好似身后有恶狗追着一般。 见屋内没有人,丝竹才慢慢的走上前来。「夫人可是想要将小少爷一直留在身边?」 连枝儿抬起眸子来,满脸的激动,「你,你可有法子?」 「法子倒是有,只要夫人您肯捨得。」丝竹的声音很淡,淡的几乎连她也是费力的才听到。 「要如何?」连枝儿声音不由得变得激动起来,「为了阿空,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做。」 「世人都知,再好的后娘也不比得自己的亲娘,若是您给小公子用些毒,然后只赖在世子妃的身上,众人自然是不会怀疑您的。」丝竹慢慢的道,「只要控制药量,若是让小公子病一场,总好过将来一直在世子妃身边受罪。」 连枝儿有些不解,而就在这时丝竹却已经凑过来,在连枝儿的身边慢慢的说了几句话。 她很快便陷入了沉思中,脸上带着几分的惶恐和不安,「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丝竹又接着怂恿道。「世子殿下个世子妃又是新婚佳期,只怕很快世子妃便会有身孕的,那时候您的孩子可都是她的眼中钉了,那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见连枝儿依旧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丝竹已经有些着急了,而就在这时,却见外面有人在唤她,她这才赶紧出去了。 等她出去后,原本还一副害怕不安的连枝儿却慢慢的扯了扯自己的唇角,「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相信世子妃送过来的人,你这般明目张胆的算计,看来一日也容不得我了。」 很快那丝竹也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瓷瓶,只笑着道,「这是驸马爷命人送来的创伤药。」 连枝儿只接过过来,打开盖子放在自己的鼻息间闻了闻,却只闻一股药香。她最是喜欢带着这些创伤药了,只一闻,便知这是极好的。 很快连枝儿便脱了鞋袜,果然见自己的脚心上已经红肿不堪,这才开始涂抹药。 那丝竹见她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去忙自己的事情。 很快天色就暗了下去,连枝儿只觉得又困又乏,勉强的梳洗之后,便躺在床榻上草草的睡下了。 黑夜中,一个人影破窗而入,最后坐在了连枝儿的床榻上。 借着窗外的月色,阮禄看见了连枝儿额头上的细汗,以及因为疼痛,紧紧皱着的黛眉。 他冰冷的手指慢慢的拂向了她的脸颊,「抱歉,我竟一时不能护你周全,而且还只能这样来看你。」
第56章 把她交给我 睡梦的连枝儿显得比往日更加温顺,像是乖巧的猫儿。 阮禄的手指慢慢的划向了她的唇,却见她单薄的唇紧紧的抿着,都有些发白了。 而就在这时,睡梦中的她勐地张开了嘴,一下子咬住了他的手指。 伴随着刺骨的疼,阮禄不由得感嘆这个女人只怕时候趁机报復自己,但若是自己的手上有伤口的话,只怕母亲又问罪起来,受苦的却是她了。 他只得掰开她的牙齿,将自己的手指扯了出来。 果然瞧见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留下了几个尖锐的牙印。 他慢慢的替她掩盖好被子,然后俯身在她冰冷的脸颊上吻了吻,便要转身离开。 而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衣袖好似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一低头,竟是连枝儿扯住了他的衣袖。 他忍俊不禁,却终究是不忍将自己的衣衫抽出来,只坐在她的身边。 却见一滴滴的泪顺着她的眼角不断的滑落,即便是在睡梦中,她哭的却是那样的伤心。 他伸出手去擦拭她脸颊上的泪珠,却听她慢慢的念着一个名字,「施染,施染。」 怒火攻心之下,他勐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因为用的力气太大,连枝儿也惊醒了,一睁开眸子,却见自己的身边有人。顿时发出了一声的尖叫,满脸惶恐的坐起身来。 待借着窗外的月色,瞧见竟是阮禄的时候,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世子殿下,您怎么过来了?」她的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惶恐和不安。 阮禄的声音冷的出奇,「你如今是本世子的妾室,本世子不来,难道还等着旁人来不成。」 连枝儿只装出一副没有听懂他的挖苦。 而就在这时,却见窗外传来了丝竹的声音。「适才听见夫人在屋子里有声音,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连枝儿看了一眼阮禄,却见他的手指已经落在他的玉带上。 「没,没事,不过是适才见屋内有耗子,这会子已经跑了,明日抓了它就是了。」 「是,奴婢明日便差人来将屋子好生的再打扫一遍。」丝竹恭恭敬敬的道,「夫人早些歇息罢,天已经很晚了。」 连枝儿正要说话,却见施染身上已经只剩下亵衣,然后俯身过来,吻住了她的唇,将她在唇边的话给硬生生的堵了回去。 「呜——」她的眸中满是惶恐。 「夫人……」外面的丝竹也似乎察觉到了有些不对。 她几乎是费尽全力的才将推开,结束了漫长的缠绵,「没事,你退下罢,我歇息了。」 很快窗外那黑影便离开了。连枝儿纤细的腰肢又被揽住,陷入了无尽的缠绵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屋内唯一的一盏豆大的灯灭了,阮禄便已经起身穿衣了。 连枝儿身上都是冷腻的汗,他这一走反倒是凉快多。 很快他便穿好了衣衫,一双隐晦不明的眸子落在她的身上,「阿空在她的身边是最安全的,只有这样才会保护他,明白吗?」 连枝儿红彤彤的眼中带着几分的雾气,「那将来呢?她有了孩子,可还会善待阿空?」 阮禄一愣,声音有些暗哑的道,「不,她一生都不会有子嗣的。」 待阮禄走后,连枝儿只觉得心头烦闷,半点的睡意也没有了,只披了件衣服,往院子里散步去了。 然而杂草横生的院子里哪里有什么好逛的,很快她一身的冷汗便散尽了,正想要回去的时候,却见隔壁的院子里似乎有些怪异的声音。 她提着裙子,走到那已经倒了半边的墙边,只探着脖子瞧,却见隔壁院中的屋子内,有一道浅淡昏黄的光。 她向来胆子大,当初在北凉的时候每日骑马出去,困了便睡在树上,等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就瞧见地上围了一圈的狼。 连枝儿这样想着,便迈过破烂的墙,然后走到隔壁的屋前,推开了有些破烂的门。 她只觉心中「咯噔」一下,却见一个人正坐在屋内的一把破椅子上,只瞧着她的左脚和右臂都是空空荡荡的。 那女人听到了动静,也慢慢的转过头来,却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谁?」 那是一张极为阴森可怖的脸,左眼里是空空荡荡的,眼珠都没有,而那张脸上更是遍布狰狞的痕迹,一道道的刀疤,整张脸竟没有一处是好的。 连枝儿看着她,似乎也不觉得怕了,「你是人是鬼?」 那人却笑了,发出的声音却十分的悽厉,「是人,但活成了鬼。」 连枝儿慢慢的走上前去,声音还算恭敬,「我在隔壁住着的,不知这里有人,只来瞧瞧,实在是打扰了。」 似乎见连枝儿不怕她,那人用唯一的眼睛多打量了连枝儿一眼,然后慢慢的道。「你不怕我?」 「我怕鬼,可你不是。」连枝儿澄澈的眼睛在黑暗中有些亮。 「好厉害的丫头,你可是侯爷的新宠?」那女人笑了起来,但却更加的阴森恐怖,「看来也是被那毒妇给弄到这里来了。」 连枝儿摇了摇头,「不,我是阮禄的妾室。」 那人一愣,然后慢慢的道,「是啊,那毒妇的儿子竟也娶妻生子了。没想到也是跟他的父亲一般,每日花天酒地,勾搭一个个的女人。」 阮禄不是这样的人,连枝儿明明知道,也不去辩驳。 「你是谁?」连枝儿看着她。 「我叫琼落。」 连枝儿忽然愣住了,脸上露出的表情竟比适才刚见到她时还有震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连在北凉的连枝儿也知道,二十年前有一个艷惊天下的青楼女子,名唤琼落。 她却卖艺不卖身,天下的男子为博得她的欢心,竟不知送了多少的天下奇珍,成山成海的珍宝也不得美人的半点欢笑。 听闻琼落歌声极美,又极擅琵琶,琴棋书画,无不样样精通。 而就在她名震天下的时候,却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众人只说她跟着自己的情郎远走他乡,在一块无人之地。神仙眷侣,琴瑟和鸣。 当初连枝儿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还颇为羡慕,谁成想竟是今天这般的结局。 「你怎么会变成这般?」连枝儿自知这样问不好,都能还是忍不住的脱口而出。 琼落却慢慢的道,「当初言侯曾花言巧语的哄我,只说让我跟着他,然后带着我远走高飞,但他还是捨不得他的权势,捨不得能带给他无限风光的长公主。」 连枝儿只觉心中万般的难受,明明这件事与她毫无关系。 「后来他替我赎了身子,将我安置在上京的一个院子内,我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她的声音很淡,却显得有些可怖,「后来那毒妇知道了这件事,便命人将我和我的儿子捆进府邸来,当着我的面将我的儿子扔进炭盆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烧死了。」 连枝儿不由得觉得心惊,下意识的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那言侯没有说什么吗?」连枝儿的眸中满是诧异。 「他只是在一旁瞧着,一句话也没有。」那人忽然流出一道血泪来,在她满是疤痕的脸上,更显得狰狞可怖,「阮家的男人都是这般的薄凉。」 「你的脸也是长公主弄的?」 「是她。」那人忽然笑了起来,「这二十年来,我一直都被关在这里,除了每日来的那哑巴妇人,也只有你跟我说话了。」 连枝儿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够悲惨的了,如今瞧见了一个这样的女子。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这长公主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自己的父王当初也有几个妾室,母亲待她们也算和善,甚至还经常送她们珠宝首饰。 琼落用唯一的眼珠盯着连枝儿,忽然慢慢的说道,「你不喜阮禄?」 连枝儿只觉有些匪夷所思,「你怎么知道?」 「我是青楼的人,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什么样人的心思没有去猜过。」她慢慢悠悠的道,「适才你提及阮禄的时候,脸上有的只有厌恶而已。」 「我是不喜欢他,是他逼迫我来的,然后夺走了我的儿子,给他的世子妃去抚养。」连枝儿看着她,竟下意识的问,「你会帮我吗?」 「好,我帮你。」那人慢慢的走了过来。因为少了一只脚,她只拄着一个破旧的棍子,每一步都是颤颤巍巍的。 她端着唯一一盏明明灭灭的灯走到连枝儿的面前,然后照着连枝儿惨白的脸颊,「是个美人,只是脸上的傲气太重了些,男人瞧见了都不会喜欢的。」 连枝儿有些不解,「他们不喜欢又能如何?」 「我这一辈子是没有希望了,我可以帮你得到阮禄的心,甚至让他对你死心塌地。」她的声音慢慢的在连枝儿的耳畔响起,「你什么都没有,这是你以后唯一可以仰仗的东西了。」 连枝儿咬了咬牙,「你为何要这般的帮我?」 「我以后自然有我想要的东西。」琼落看着她,「老天爷真是看我可怜,竟终于让我等到了你。」 「我该怎么将我的儿子要回来?」连枝儿看着她,只要她能帮自己做成这件事情,她任由着自己被算计。 ****** 施染这几日总是噩梦连连,他不断的差人去找连枝儿的下落,但所有人都找遍了,却始终没有半点的消息。 这日天亮他便已经起身了,脸色惨白如纸。 等他出了屋子,却见外面的小厮正匆匆忙忙的走,险些将施染给撞上。 那小厮一见是他,不由得吓得跪在了地上。 「为何这样的匆忙?」在施府是有规矩的,连底下的奴才们也不许吵吵闹闹的,更不许胡乱的东奔西跑。 「是今日发了月钱,落棋吩咐我昨日将他典当的东西赎出来。不成想昨日吃多了酒,竟一时忘记了,现在只尽快来交差。」 那人说着,便还是从袖口里掏出几件东西来。 落棋一直花钱大手大脚的,拆了东墙补西墙,没钱的时候典当一些东西也是常事,施染都是知晓的。 他原本就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况且马上便要早朝了,便转身要走。 而就在这时。目光却勐地瞧见了一块金器上,却见竟是一把金锁,那熟悉的纹饰如针一样往他的心里扎。 他紧紧的皱眉,「叫落棋来见我。」 那小厮不由得吓得浑身打颤,「大人,这会子该上朝了,若是耽搁了——」 施染的声音极冷,甚至带了几分的急迫,「快去。」 很快落棋便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他也知道竟是那金锁的事情被知晓了,只来到施染的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半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了。 「这东西是哪里来的?」施染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阴寒,这让落棋连想好的谎话也不好说出口了。 「是那个女人给我的。」他急忙交代了,不敢有半点的隐瞒,「那日世子殿下大婚,那北凉的郡主抱着自己已经死了的孩子来府邸,奴才想着这件事绝不能让老爷知道,便也没有回话。」 「那孩子死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颤抖。 「听看门的小厮说已经死了,连唿吸也没有了,可那女人还是不肯撒手。」落棋满头的大汗,一时间也被施染此时的表情给吓住了。 施染一脚踹在了落棋的胸口处,直接一个窝心脚,落棋往后跌了数步远,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施染。 这是他第一次瞧见施染髮这样大的火气,竟只是为了那个北凉的郡主,他可是天下读书人的典范,怎么能亲自动手打自己的奴才。 落棋不由得落下眼泪来,只伸手往自己的脸上扇着,一边哭道,「都是奴才的错,奴才自己动手打,免得脏了大人的脚。」 施染脸色惨白如纸,「以后你不必在我的身边侍奉了,让管家给你安排别的去处。」 他说完转身走了,他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在这京中,举目无亲,走投无路的究竟会去找谁,但他也知道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岂能容得下连枝儿。 没想到今日朝堂上却并不安生,几乎让众人毛骨悚然的消息从边关传来,人人都是惶恐不安。 竟是燕成王带着自己兄长的尸骨回到北凉之后,便并未有半点的心思与中原重归于好,而是在边关屯兵十万。竟做出攻打中原的架势。 朝中的大臣们皆是惶恐不安,只得在朝堂上胡乱的骂着。 只说什么狼子野心,餵不熟的畜生,当初就该赶尽杀绝之类的话。 太后这几日病的更加的厉害,只勉强撑着孱弱的身子,见众位朝臣吵得不可开交,一时间竟没有力气呵斥他们,而年幼的皇帝更是满脸的惶恐,好似天塌地陷了一般。 甚至有胆小怕事的人更是提出要和北凉和亲,让公主带去大量的珍宝,好让北凉人平息怒火。 而言侯却是不断的抗争,只说燕成王分明是狼子野心,若是将公主送过去不过是羊入虎口,只会让北凉的铁骑更加的肆无忌惮。 而施染却自始至终并未说一句话,只觉得有些无奈,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情,如今的北凉郡主,已经成为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中原人绝不会将她交出去的,而且还要拿着她的身份辖制北凉人呢。 但谁又知道北凉人会不会为了一个郡主,而放弃这场復仇。 终于纱幔后面的太后轻咳了一声,众人这才安静了下来,只等着这个妇人的吩咐。 「是啊,北凉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不知哪位大臣愿意去边关征战?」太后慢慢的看向众人。 但这些人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见了北凉人,都吓走了半条命,谁敢去边关跟北凉人打仗,况且在京中尚且能算计北凉人,可在边关,那才真真正正的是北凉人的天下。 言侯不由得将目光落在自己儿子的身上,若是他此时站出来,若是将来击退了北凉人,那这天下最有权势的便是他们了。 阮禄却似乎在陷入沉思,他几乎要站出来,却还是忍住了,他知道若是自己与北凉人去决一死战,杀戮的却是她的亲人,那她只有更恨她的道理。 太后的目光从众人的身上拂过,却最后落在了阮禄的身上,却还是慢慢的道,「罢了,这件事明日再议罢,还请众位记住,若是北凉人打进上京中,你们只会比四年前更惨。」 一时间众位大臣更是惶恐不安,只等着皇帝和太后走了,才议论纷纷的往往外面走。 阮禄才踏出金銮殿,却见一个人影挡在了他的面前,他抬眼去瞧,却见竟是满脸你复杂的施染。 「这是做什么?难道施大人还出征不成?您跟本世子说没有半点的用处,只管气告诉太后娘娘才是。」 他的声音里满是酸熘熘的讥讽,可施染去浑然不在意。 「她在你府邸上是不是?你将她藏起来了。」施染直直的看着她,「将她给我,留在长公主府,她只有死路一条。」 阮禄却忽然笑了起来。
第87章 夺子 「看来施大学士睡昏了头,还没有醒过来呢!」阮禄的脸上满是讥讽,「现在正想着与北凉人打仗,你将她交给朝廷,然后她便成了众矢之的。你莫要忘了,如今掌军的是她的叔叔,不是她的父亲。」 是啊,燕成王未必肯在乎自己这个侄女的性命。 「我不会将她交给任何人,我自会护她周全。」施染淡色的眸子里满是凝重。 「保护?你还还意思说这样的话?」阮禄眼中顿现煞气,「当初我将她交给你了,你又是如何看着她的?她那日抱着孩子找上来,大夫说若是再晚上半个时辰,本世子便一辈子也瞧不见自己的儿子了!」 知道阿空没有死,施染胸口的刺痛好似渐渐的散了。 「这一次绝不会了。」施染眸中闪耀着异样的华光,「我会娶她。」 阮禄剎那间只觉得一个闷雷在耳边炸开,脑中「嗡嗡」作响,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想看清楚他究竟是不是施染。 「本世子今日是撞邪了,看来回去得请让高人来瞧瞧才是。」他满脸的真诚,「也一定去贵府给大学士瞧一瞧,竟不知哪里来的衰鬼,缠上了施大学士。」 见他用玩闹的口吻说了这些话,但声音里无不是讥讽。 施染的脸上永远都是那般的波澜不惊,「我今生唯一后悔的事情,便是当初还给了那柄玉如意。」 他知道,当初若真的成了北凉王的女婿,只怕等北凉人离开之后。他便要成为众矢之的,可他竟也不在乎了。 听完他的话的阮禄忽然笑了,眼底却尽是寒彻,「别痴人说梦了,这世上除了本世子没有人能护住她。」 「世子殿下年幼之时亲眼看见自己的弟弟被扔进火盆之中,却并未说一句求情的话,如今难道能在长公主跟前护住她吗?」施染脸色凝重,「我来日定会带着她回北凉。」 当初长公主残害驸马爷子嗣的事情谁不知道,当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便是年幼的阮禄只在一旁看着。甚至连半点畏惧也没有,众人只悄悄的议论阮禄骨子里跟他的母亲一般,都是残酷无情的。 阮禄脸色一僵,他说要带着她回去,竟是要跟她留在北凉了。 「施大学士乃是朝中重臣,又深得太后信赖,难道要投敌叛国,成为卖国贼了不成?」施染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我从不在乎这一切的。」 而就在这时,却见周围围了几个内侍,只悄悄的往这里瞧着,不时的指指点点的。 很快便有人被推着走了过来,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似良久才鼓足勇气,只低声道,「两位大人莫要再起争执了,这可是在金銮殿前,若再像宫门前那次闹起来,我们的命便保不住了。」 阮禄一愣。「本世子与施大人在商量朝中大事,可和气的很。」 那内侍自然不信,「世子殿下不必诓骗奴才,瞧着您和施大人的脸色,竟要将彼此吃了似的。」 阮禄只淡淡的扯了扯唇角,然后凑过去,在施染的耳边慢慢的说,「我今日便将她带到雁回楼去,若她愿意跟着你一起离开,本世子觉不会阻拦。」 —————— 公主府内,连枝儿的屋子只勉强的收拾了一番,虽外面那两个嬷嬷颇为不情不愿的,连屋子里面的管月也是抱怨东,抱怨西的。 任由她们怎么闹,连枝儿只当没有听见似的,这倒是让几个人将气憋回心中。 但很快厨房的人便将饭菜给送了过来,连枝儿瞧着,竟是满桌子的青菜萝蔔,半点的荤腥也没有。 众人只当连枝儿会闹出来,而她却依旧满脸淡然的吃着,倒是个极为能容忍的人,但在众人眼中却是极为懦弱无能,一辈子也是扶不起来的人。 等她吃完饭便是要去跟长公主请安的,果然来了长公主的院子里,那些僕妇们只让她等着。 此时已经是烈日炎炎,她等了半个时辰,丫鬟们却连半盏茶也没有端给她。 而就在这时,却见已有小厮进来传话,只说世子殿下从朝堂上回来了。 然而阮禄还未过来,便已经有丫鬟叫她进屋子里气。 这分明是不想阮禄瞧见,让她便是有委屈也要忍着。 果然她才进到屋子里去,却已经走丫鬟们给她安置了座位,还奉上了茶来。 连枝儿并未动,即便她嗓子里已经干的几乎冒了烟。 而傅云凰也坐在长公主的身边,唇边含着笑,似乎心情十分的好。 长公主斜睨了一眼连枝儿,只冷哼道,「昨晚世子可在你屋子里安歇了?」 连枝儿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只急道,「昨日妾身连屋子都没有收拾好,岂能让世子殿下过来,况且昨晚妾身早早的便睡下了,更不曾见过世子殿下。」 长公主见她满脸的惶恐和委屈,倒不像是撒谎骗人的样子,只冷哼一声。 此时却见丫鬟们将帘子掀开,却见一身官袍的阮禄走了进来,冠袍带履,倒比往日多了几分威严庄重了。 她倒是从未见过他这样正经的穿过官袍,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原来中原的官袍竟是这般的好看,不似他们北凉,一堆人挤在一个屋子里,喝着烈酒,吃着羊肉。连尊卑也不顾及,只一场酒宴,什么天大的事情都能解决。 许是她的目光太炙热,阮禄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身上,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只觉面红耳赤,忙的转过头去。 傅云凰已经站起身来,将位置让给了阮禄,然后又亲自端茶给阮禄,一副温柔贤惠的模样。 连枝儿却慢慢的扯了扯唇角,端起身边的茶盏便一口喝尽了,一旁的丫鬟又赶忙添茶,一会子的工夫,竟喝下了四盏茶。 众人的目光都被她给吸引过来了,长公主脸色十分的难看,只当连枝儿分明是心存报復,因自己适才让她在院子里站了半个时辰。 阮禄果然皱眉打量着她,「你这是做什么?在母亲面前半点的规矩也没有。」 「那是因为——」连枝儿声音一顿。 长公主脸色不由得难看起来,眼底已经有警告之意。 「那是因为公主殿下的茶实在是太好喝了,便是天宫的神仙也喝不上这样的茶。」连枝儿满脸的真诚,还装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连枝儿清楚的看见长公主好像重重的松了口气,看来长公主分明不敢太为难她,这母子间定是有什么嫌隙的。 看来那琼落说的没错,要扳倒长公主,只有拿着她的软肋下手,那便是阮禄。 长公主却笑了,倒是难得的和善。「你既然喜欢,一会子你便带回去些,让丫鬟们煮给你喝。」 连枝儿只赶紧诚谢,一副得了便宜的脸面,众人越发的觉得她不过是个软柿子,不由得越发的讥笑起来。 长公主看着阮禄,「怎么连官袍也没有换便过来了?」 「只是想着给母亲请安。」阮禄脸色淡淡的。 「今日朝堂上了有什么事情,竟去了这大半日的工夫?」 阮禄的目光不经意的看向了连枝儿,然后慢慢的道,「匈奴的燕成王要出兵了,只怕难免有一场祸事了,朝廷只要派兵遣将,谁也不肯去。」 众人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落下了连枝儿的身上,因为毕竟她是个北凉人,这身份实在是太尴尬了。 但连枝儿只慢慢的品着茶,好似什么也不在乎的模样,这反倒让众人十分的失望。 而就在这时,却听长公主皱眉道,「不知北凉的郡主尚未找到吗?难道北凉人连她的性命也不顾及了吗?」 「便是如今找到了,只怕也成了来日的祭品了,北凉人狼子野心,岂能因为一个女人而去收兵。」 长公主也面带愁色,「是啊,虽然如今的北凉王是她的弟弟,但终究是一个孩子,还不任由旁人摆布了。」 阮禄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喝着茶。 傅云凰倒是个聪明的人。只在一旁,什么话也不说,毕竟女子是不能在朝堂上的插嘴的,。 「你去边关罢。」长公主慢慢的道,「母亲知道你一生的抱负,你虽年轻,但亦是有本事的,将来若想成大事,定会有所作为才是。」 阮禄的目光看向了连枝儿,却见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在脸上投下的大片的剪影。 「儿子不愿去。」阮禄只这一句话,「况且北凉人是杀不尽的。」 长公主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傅云凰便赶忙领着众人出了屋子。 傅云凰走过来,将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只似笑非笑的看着连枝儿,慢慢的道,「昨晚世子殿下在你的屋子里罢?!」 连枝儿抬眸看她。「世子妃为何说这样的话?难道有什么真凭实据的不成?还是想让我背负上欺骗长公主的罪名?」 「那你告诉我,世子殿下手上的牙印是谁的?」傅云凰绝美的眼眸在她的身上掠过,带着难掩的高傲,「长公主也瞧见了,难道你觉得长公主也是傻子不成?」 连枝儿根本不记得自己咬了阮禄这一回事,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傅云凰也懒得理会她,只转身前唿后拥的走了,而很快就剩下她和丝竹二人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人影从长公主的院子走了出来,很快便追上了连枝儿。 丝竹见状只退到一旁去,只留下阮禄和连枝儿并肩而行。 阮禄心情却是难得好,眼中的厉色也消减了很多,「今日你为何一直瞧着本世子?」 「世子殿下的这身官袍很好看,穿起来比往日更尊贵了些。」她一副实话实话的样子,满脸的真诚,「我若是男子,定要入朝为官,穿上这件官袍。」 阮禄冷哼一声,连也阴沉了些。 连枝儿却还是瞧见了他指头上的几道印子,虽然浅,但还是十分的显眼,难怪傅云凰和长公主都瞧见了。 「世子殿下这牙印是谁的?」她皱眉问道,「世子妃适才赖我咬的,还请世子殿下解释清楚了才是,白白的让我担了这个虚名。」 阮禄忽然停下了脚步,连枝儿也只得停了下来,却见他直直的看着她。一双眸子里又满是怒气。 「怎么解释?本世子若说被发疯的猫给咬的,谁会相信?」阮禄冷声道,「况且你有什么好喊冤枉的!」 连枝儿皱眉,只将他的手扯过来,只低着头细细的看了一眼,「不是,瞧着竟是牙印。」 阮禄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声音也十分的凌厉,「那便是疯狗咬的。改日本世子亲手打死它,省的它再猖狂。」 连枝儿已经不想再继续说这件事了,只怕他再气恼之下,活活的将她给掐死。 「我叔父会攻打中原吗?」她慢慢的问道,声音里却是无尽的担忧和惶恐。 「别怕。」他很想将她搂在怀里,但周围经过的奴婢太多了,他还是慢慢的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慢慢的藏在袖子里。 连枝儿点了点头,便转身要走。然而还没有走出多远,身后又传来了阮禄复杂的声音,「你记着,离开长公主府,你只要死路一条。」 连枝儿慢慢的点了点头,也知他说的不错。 而就在这时,却听他的声音再次传来,「一会子好生的打扮,本世子带着你去见一个人。」 「谁?」连枝儿有些错愕和不解。 「你去了便知道了。」阮禄慢慢的说,「别急。」 等阮禄走后,丝竹却慢慢的跟了过来,跟在连枝儿的身后,这才慢慢的道,「瞧着世子殿下待夫人果然很好。」 连枝儿不置可否,而就在这时,两人经过湖边的时候,却见昨日那奶娘竟抱着阿空在湖边转悠。 如此烈日之下,那奶娘只拿着一个扇子,却拼命的给自己扇风,却全然不顾襁褓中的孩子。 连枝儿只觉心如刀绞,只赶紧走过过去,怒道,「你为何要在这里?」 身边的丝竹也皱眉道,「王妈妈,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要让小公子晒着不成,还不快带他回去。」 那奶娘冷哼一声,却全然没有将连枝儿给放在眼里,只冷哼道,「世子妃说了,这孩子闷在屋子里吵闹不止,让我来带着她透透风,索性与你们无关就是了。」 连枝儿瞧着襁褓中的孩子,一张小脸红的很,似乎十分的难受,「快带他回去。只怕一会子要中暑了。」 「您何必在这里多管闲事,连长公主都说了,这孩子是世子妃的,与您没有半点的关系,便是来日死了,也与您没有半点的关系的。」 「你说什么?!」连枝儿又气又急,想要抢夺孩子,又生怕她伤到了阿空。 那奶娘这才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嘴里还不知廉耻的念着,「你这孩子还当自己是金疙瘩呢,只可惜是从卑贱之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一辈子也是任人欺凌的。。」 说完他竟走了。 连枝儿将袖中的手指紧紧的攥着,心中满是杀意,但脸上却满是惶恐和不安,只无助的留着泪,对着丝竹哭道,「她也太猖狂了些。我要去见世子殿下,我要让世子殿下处置她。」 丝竹忙拉住了她,「夫人,你可不能去见世子殿下啊。」 连枝儿只装出一副不解的样子,「这是为何?」 「夫人,这孩子是长公主交给世子妃抚养的,您只一去,岂不是要让众人以为您仰仗着世子的宠爱,连世子妃也不放在眼里了吗?况且不过是让小公子晒了一会子,这又是多大的罪过,顶多呵斥几声奶娘照顾不周罢了。」 连枝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扯着丝竹的袖子,「那我该怎么办?喃喃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折磨自己的儿子不成?」 丝竹的目光闪现出一抹的得意,然后在连枝儿的耳边慢慢的道,「那日奴婢说的事情,您得好生的想想,只让小公子受一次罪,总好过以后每日受罪啊。」 连枝儿却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可是,我怎么下毒害自己的儿子。」 「放心,奴婢保证万无一失的。」丝竹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您难道不想小公子在您的身边承欢吗?」 连枝儿咬了咬牙,几乎十分艰难的才下定了决心,「还,你帮我,只要能夺得自己的孩子,我什么都愿意。」 丝竹眼中带着一抹喜色和得意,却很快就被掩盖去了,「是,奴婢马上去办。」 *** 连枝儿站在燕回楼面前,看着巨大的牌匾有些不解,只看着一旁锦衣华服,一副翩翩公子模样的阮禄,这才问道,「世子殿下带着我来这里做什么?」 阮禄并未说什么,只是亲昵的搂着她的腰,去了一个极为静谧的屋子里。 连枝儿才踏进屋子里,却见一个极为熟悉的人正站在窗户旁,依旧是一身的白衣,恍若神诋,永远是那样的纤尘不染。 「施大学士。」连枝儿只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疼,连说出来的话也到这几分的暗哑,「怎么会是你?」
第88章 接她回家 阮禄扯了扯唇角,在她的耳边慢慢的呢喃,热气直扑到她的耳根子处,「施大人要娶你为妻呢,本世子可不敢阻了你的好姻缘,以后莫要忘记了是本世子给你们做的媒。」 连枝儿被他的话给惊呆了,只是满脸茫然的看着施染。 他怎么会娶她?阮禄是疯了吗? 阮禄清楚的看见了她满脸的愕然甚至还有一抹兴奋,不由得怒火中烧,「怎么?不相信?难道要施大人亲自说不成?」 连枝儿的目光又落在了施染身上。 却见他并没有否认,「跟我离开罢。」 连枝儿却慢慢的冲着施染走了过去,阮禄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抓住她,却还是慢慢的收回手去。 他知道,若是今日她真的跟他走,那他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连枝儿直走到施染的跟前,抬起满是雾气的眸子看着他,「施大人想娶我为妻?」 「是。」他声若击玉。 「我当初是一心仰慕过施大人,而现在我心中只有世子殿下。」她眼中澄澈至极,「还请您不要纠缠,免得玷污了我的清白,如今我只想要跟着世子殿下而已。」 施染的眼中到这无尽的伤痛,「为什么?」 连枝儿的眸子里灿若星辰,「施大人是天外的人,不懂得情爱二字,若是你爱一个人,只恨不得将心挖出来给他,但若是不爱了,他便什么也不是了。」 施染的眸中却是压抑不住的痛苦之色,「为何?」 连枝儿不由得笑了起来,眼中却带着轻蔑,「原来施大人也有知晓情爱的这一日。真是天道轮迴,您也得尝尝当初我受的苦才是。」 施染脸色勐地一白,伸手便拽住了她纤细的胳膊,他的手指几乎嵌入到她的肌肤中,「跟我走。」 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几步走了过来,重重的一拳狠狠的砸在了施染的胸口,却见施染勐地往后退了一步,但自始至终都不曾放开连枝儿的手。 连枝儿的身子被这一拽,勐地往身后跌去。然而阮禄却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怕伤了连枝儿的施染只能将手给放开了。 连枝儿淡道,「施染,咱们从此以后所有的恩怨一比勾销,你不欠我什么了,你若心中有愧,便想着是我们北凉人咎由自取,你不一向如此薄凉无情吗?」 施染的眸色有一丝的暗淡,却还是眼睁睁的看着连枝儿和施染离开了。 流火的天气,连树上的蝉都叫的有些有气无力。 阮禄并未带着她坐着轿撵回府,只是扯着她的手在街上漫无目的转着。 连枝儿的神色如旧,不断的往周遭瞧着,好似适才的一切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阮禄不断的打量着她的神色,却见她欢喜的有些怪异,还是将话给戳破了,「你为何不愿意跟着他走?难道真的爱慕上了本世子不成?别当本世子是三岁的小孩子,竟这般的好哄骗。」 连枝儿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却见她竟笑了出来,「世子殿下英年才俊,朝中重臣。皇亲贵胄,天下的女子皆是想嫁您这样的高门,谁疯了要去嫁给一个只会读书的呆子。」 阮禄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但旋即扯了扯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这话虽是恭维,但倒是还不错,多说些来跟本世子听听。」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含笑的声音传来,「呦呵,原来世子殿下竟喜欢听这样的话,怎么往日我说的时候,世子殿下觉得虚伪呢。。」 连枝儿正背对着那来人,虽未转身,倒是觉得那声音十分的熟悉,倒像是在哪里听过一般。 「梁话,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本世子的婚宴你还要推脱,本世子还未问你的罪呢!」虽是斥责的口吻,但眼中更多的是笑意。 连枝儿这才想起来,当初见过这个梁话,他是阮禄的好友。 很快那声音再次传来,但越来越近,「江南好风光,我的脚被绊住了,如今巴巴的回来,等着世子殿下治罪呢。」 「你倒是嘴皮子厉害,别以为本世子不敢处置你。」阮禄冷哼一声。 「我这就给世子妃请安,没想到这暑天,您竟带着夫人在街上逛,可真是新婚燕尔,齐眉举案啊。」说着他已经走上前来了。 连枝儿黛眉微微的皱了一下,却还是转身看着梁话。 梁话满是笑意的脸忽然凝住了,最后落在了连枝儿的脸上,「咦?这不是傅姑娘?!不过怎么瞧着这般的眼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连枝儿只是看着他,而阮禄的脸上已经满是不悦的神色了。 「这不是北凉的郡主吗?」他勐地喊了出来,幸亏这大热天的没有人几个人出来,并未让人听见。 阮禄早已不悦道,「你难道非要闹得天下人都知道不成?还不住嘴!」 梁话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连话也不敢说了。 阮禄揽着连枝儿的腰,笑里却是无尽的宠溺,「她如今是本世子的女人,我们已有子嗣,等来日你这做叔父的,可要好生给些礼品才是。」 「恭喜恭喜。」梁话笑的合不拢嘴,才半年未见,世子殿下竟得了这么多的好事。 梁话忍不住的又打趣了一番,却忽然正了脸色,说道,「这次有事情要与世子殿下商量,正要去公主府拜访,没想到竟在这里碰见了。」 此时天越发的炎热起开,连枝儿的额头上也全是细白的汗珠儿。 那梁话忙指着路旁不远处的一处商铺,只笑着道,「这家首饰铺子是我家开的,还请夫人尽管去挑,只当是给夫人赔罪了。」 阮禄笑了笑,在连枝儿的耳畔慢慢的道。「他难得的大方,你只管我搬,若是搬不了的,本世子待会派几辆马车过来。」 梁话满脸的苦相,「世子殿下……」 连枝儿却被逗笑了,只转身便往那首饰铺子里去了,才转身的时候,却瞧见阮禄和梁话在脸色凝重的似乎在商议着什么事情。 连枝儿不用猜想也便知道,定然是与北凉有关,所以才这样的瞒着自己,将自己给打发了。 她转身进了首饰铺子,正想着随便挑几件首饰,却忽然瞧见了店铺里的伙计,却见他生的英武不凡,不过是二十左右的年纪而已。 连枝儿眸中的泪剎那间落了下来,而那人也在看着连枝儿,四目相对,两个人皆是说不出话来。 终于那人一下子跪在地上,「见过郡主。」 连枝儿走过去将他慢慢的搀扶起来,眼中的泪刷刷的流了下来,「阿曾,怎么会是你?」 阿曾的父亲亦是北凉的一个部族首领,他自小便被选做了王庭的侍卫,与连枝儿却是朋友,两个人经常在草原上弯弓骑射。 「我就知道郡主定会活在世上,您是有福气的人,怎么能死在这里呢!」阿曾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激动。 连枝儿不敢哭出来,生怕一会阮禄瞧见了,会发觉什么。 「兰姨和我弟弟可还好?」 「小王爷一直念着姐姐,当初您走的时候他还年幼。这些年却还记挂着您。」阿曾脸上却忽然满是忧虑,「王妃的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了。」 连枝儿不由得眼眶一红,「那你来京中做什么。」 阿曾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慢慢的道,「是奉燕成王之命,无论用什么手段,绝不能让阮禄去边关。」 连枝儿慢慢的皱了皱眉,还是嘆了口气,「这件事恐怕不成,几乎所有人都在尽力的想要让他去边关,毕竟在朝中能上战场的人已经不多,当初那些勐将,如今也不过是些连饭菜也嚼不动的老骨头了。」 「我会将郡主的事情告诉燕成王,将您尽快送回到北凉去,不知您现在在哪里?」 「我……」连枝儿勐地停住了话,因为她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旋即伸手去挑木架子上的首饰。 阿曾见状也候在一旁,好是不过店铺的伙计一样。 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已经进来了,他似乎心情很好,只踱步走到连枝儿的身边,瞧着连枝儿低头瞧着一只金簪。 阮禄借着她的手指瞧了一眼,然后又往周遭瞧了一眼,旋即冷哼道,「不必挑了,满屋子的东西也没有一件是好的,配不上你的身份的,等回了长公主府,本世子给你送些好的去。」 连枝儿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阿曾,却见他的手已经探向了腰间。连枝儿知道,那里藏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他竟是要行刺阮禄。 连枝儿赶紧往身边侧了侧,挡在了他们的中间。 她知道,若是此时诛杀了阮禄,只怕长公主不会放她的,即便她跑走了,那她的孩子怎么办? 阮禄一抬眼见她满头的大汗,伸出手掏出帕子,替她擦拭的,声音温和的道,「怎么这么热,莫不是中暑了,本世子已经命轿撵候着了。」 看着二人亲昵至此,阿曾的脸上竟满是错愕和不解,但手指也慢慢的从腰间收了回来,脸上的杀意也藏匿起来了。 连枝儿却看向了一个金铃铛,用细小的金鍊子穿着,「这东西倒是精巧,想必咱们的阿空是会喜欢的。」 阮禄只拿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番,似乎也不太喜欢,却还是给了连枝儿,「罢了,你若喜欢,便给他带回去罢。」 阿曾敛去眼底的震惊,赶紧笑道,「这东西果然最是精巧的,这金铃铛……」 「住嘴,谁听你在这里念经……」阮禄眼中带着几分的烦躁,「你可认识本世子?」 「小的当然认识,您可是名震天下的人物。」阿曾笑嘻嘻的说着。 「回去告诉梁话,本世子只要他这么一件东西,算是白白的便宜他了。」说完拉着连枝儿的手,往店铺外面走去。 果然到了外面,轿撵已经备好了。 等两个人上了轿撵,却见里面置放着冰块,里面还冰镇着几块西瓜,连枝儿只拿起来一块,漫不经心的啃着。 阮禄坐在她的身边,见她吃的津津有味的,也皱眉凑过去,咬了一口,果然十分的甜,身上的热气也消减了大半。 连枝儿见他咬了自己的西瓜,这才住了嘴,慢慢的问,「适才梁大人找您有什么事情?」 「是去边关的事情,他竟劝我不要去。」阮禄眼中有一抹的复杂之色,只是凝视着连枝儿。「那你呢,你可愿意本世子去?」 连枝儿放下手里的西瓜,慢慢的道,「不希望。」 「哦?为何?」阮禄挑了挑眉,眼中似乎带着几分的兴趣。 「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怎么能看着你们相杀。」一滴滴的泪顺着连枝儿的眸中滚落,「况且还有阿空,这些也都是他的亲人。」 阮禄许久未见她哭了,哪怕他当初那般的为难她,折磨她。她都是像是一只凶神恶煞的小兽,跟他针锋相对。 他慢慢的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声音中却是难掩的温柔,「可天下人都逼着我去。」 「世子殿下,我愿意一辈子都陪在您的身边,只要您不去杀戮我的亲人,求你了。」她的眼中尽是哀求之色,脸上的泪痕越来越多。 「好,我不去就是了。」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他一把将连枝儿卡搂在自己的怀里,轻轻的拍着她不断颤抖着的肩膀。「别怕。」 在她怀里的连枝儿却露出了一抹冷笑,眼底有的只有恨意而已。 ****** 果然朝中的大臣都举荐阮禄去北边关,此时的边关已经虎狼遍布,这些年燕成王励精图治,休养生息,北凉的铁骑竟与四年前相比较,更加的威勐。 谁敢去边关找死,谁敢背负上战败国破的名声,所有人都当了缩头的乌龟了。 当初威风赫赫的刘将军拄着拐杖来到殿中求出战,连太后也忍不住落泪,只命人将他送回府邸去。 而阮禄却自始至终,从未发一言。 似乎太后早有打算,竟给岁景侯加官进爵,极为拉拢,甚至连傅云凰也被叫竟了宫中,直接封了一等诰命夫人。 如此恩宠,不言而喻,众人只等着阮禄请命离京了。 傅云凰是早上被叫进宫中的,晌午的时候便传出了加封的事情,府邸的人抹布欢喜,而长公主却只是满脸的淡然,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过了晌午傅云凰便回府邸里,按照规矩,她是要给长公主去请安的。 而连枝儿也得等着她回去之后,给傅云凰请安。 丝竹替连枝儿换上了衣衫,只笑着道,「听说太后娘娘赏赐了世子妃好些的珍宝,只怕世子妃得赏赐您几件。您得包些银子去,打赏给世子妃身边的人。」 连枝儿点了点头,她什么也不知,只觉这中原的规矩实在是多,每个月的月钱都不够打赏那些眼高手低的奴才的。 见周围无人,丝竹低声的道,「这是奴婢给您找来的药,只要给小公子用上一些,这两日便会难受一些,大夫自然会诊出他中了毒,小公子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反倒会让长公主起疑心。将孩子给您抚养的。」 连枝儿有些担忧,满脸惶恐的道,「那岂不是要赖在我的头上,那可如何是好?」 丝竹赶忙道,「夫人这是哪里的话,谁能怀疑孩子的亲娘去谋害自己的孩子呢。」 连枝儿慢慢的将瓷瓶藏在自己的手中,咬了咬牙,似乎艰难的下定了决心,「好,就算了为了阿空,我也绝不会忍让了。」 丝竹却忽然笑了起来,眼中却是无尽的得意,「那便是了,您以后能依靠的也只有您的孩子了,岂能白白的送给旁人,这些时日世子与世子妃尚未同房,想必世子根本瞧不上世子妃,以后等她失了宠,这府邸的主子可不是您了!」 连枝儿只心中冷笑,这丝竹真当她是个傻子了。便是傅云凰再不得阮禄的心,但有长公主做主,况且长公主这般的喜欢傅云凰,又岂能撒手不管。 连枝儿只将那瓷瓶藏好,「好,我一会便动手。」 她话音刚落,却见管月走了进来,满脸不悦的道,「世子妃已经给长公主请过安了,你该过去了,听说这次加封诰命夫人,连府邸最下等的奴才都得了赏钱,偏生的就咱们什么也没有。」 丝竹冷声的呵斥道,「抱怨什么,你有本事自己攀高枝儿去,别在夫人面前说三道四的。。」 连枝儿只当听不到,将一切收拾好了,便去了傅云凰的屋子里。 果然见她屋子里的人都是满脸的欢喜,一扫这些时日阮禄冷落时候的样子,皆是欢天喜地的,只感觉自己跟了好主子了。 听说连枝儿来了,傅云凰只赶忙将她叫了进来。 连枝儿只是说了些恭维的话,听的自己都觉得噁心了,但傅云凰还是满脸的欢喜,果然送了连枝儿几件首饰。 连枝儿瞧着几大箱子的珍宝,自己只得了这几件,不由得暗嘆傅云凰真是小气的很。 只说了一会子的话,便见她将屋子里人都打发了出去,对连枝儿道,「阿空在北边的屋子里睡着了,你去瞧瞧罢。」
第89章 他会帮她 连枝儿却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犹豫道,「如今阿空已经在世子妃的名下,长公主不愿人知道我这个生母,若我私自去瞧他,岂不是逾越了规矩。」 傅云凰却淡淡的笑着,「原本是不该去瞧的,但昨日他高烧不退,只怕是想你这个亲生母亲了。这些时日我照顾他,已然将他当成我亲生的了,只要能为了他好,怎样都成。」 果然听到阿空病了,连枝儿顿时露出了惶恐之色,急忙往北边的屋子里去了。 然而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她才进了屋内,却见屋内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软榻上的阿空睡的正香。 如此暑热的天,孩子额头上满是细汗,一张小脸更是红扑扑的,好似十分的难受。 丝竹也跟在连枝儿的身后,只说道,「这奶娘是怎么看的孩子,竟这样的热着他,想来往日不知遭了多少的罪。」 连枝儿不由得滴下泪珠儿来。 丝竹见她如此,忙道,「趁着现在没有人,夫人还不快将药给小公子吃下,您还在等着什么。」 「可是……」连枝儿依旧面带犹豫之色。 丝竹已经急不可耐了,又急忙催促了几句人,然后亲自倒了一杯水过来。说道,「夫人莫怕,快将药给放进去。」 连枝儿这才将藏好的药倒进了杯子中,细白的药粉很快在水中化开,连枝儿这才慢慢的给阿空喝下。 而就在这时,连枝儿却勐然间发现原本只是睡着了的阿空一动也不动了,顿时急道,「这孩子是怎么了?」 丝竹见状,却忽然变了脸色,几乎道。「来人啊,夫人谋害小公子,快来人啊……」 她的话音刚落,却见几个早已埋伏好的妇人跑了进来,见连枝儿手里拿着一个瓷瓶,走过来将她给制服了。 那孩子也被抱走了,奶娘见没有了气息,顿时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却几乎道,「了不得了,快去将长公主和世子妃请来。」 众人早已通风报信去了,连枝儿只看着丝竹,慢慢的勾起了唇角,「竟是你要算计我,所以害死了我的儿子。」 丝竹见周围无人听到两个人的话,露出极为刻毒的笑来,「是你太蠢笨了。」 很快得到了信的长公主便来了,傅云凰也急匆匆的赶来了,待瞧见奶娘怀里抱着的孩子已经没有了唿吸之后,顿时「哎呀」一声。竟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丫鬟们赶紧匆忙的给她按了人中,她这才幽幽的转醒,一张极美的眸子里噙着泪,几乎是伤心欲绝的模样。 「妹妹你这又是何苦,阿空在我身边,我将他待若亲子,你为何要谋害他。」一滴滴晶莹的泪珠从傅云凰的眼眶中滑落,让人见了忍不住的动容。 而就在这时,却见大夫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只瞧了一眼阿空,眼中似乎有一丝的疑惑。 此时却见傅云凰的贴身丫鬟翠云走了过来,只急道,「大人,您瞧瞧小公子如何了?」 大夫这才收起脸上的疑虑,忙跪在地上,「回长公主的话,这孩子竟中了剧毒,已经去了。」 长公主并不喜欢阿空,但毕竟也是阮禄的子嗣,却见她指着丫鬟手里的瓷瓶,「你只瞧瞧,可是这里面的东西不成?」 很快丝竹便过去,将那瓷瓶交到大夫手里,那大夫只开了盖子,却只瞧了一眼,忙道,「对,就是这东西的,这可是丹毒啊。」 此时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了连枝儿的身上,似乎十分疑惑她这个阿空的亲生母亲,为何竟要下毒害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长公主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只冷冷的看着连枝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你竟毒死了自己的孩子。」 连枝儿满脸的委屈,在众人的眼里竟觉得她是打死不肯认了。 「妾身没有,还请长公主明鑑。」 而就在这时,却见丝竹走了过来,哭道,「夫人,您这时何苦呢,您既然做错了事情,便还是向长公主认罪罢,您不能仰仗着世子殿下的宠爱,便以为能逃脱。」 连枝儿只是看着她,只看得丝竹毛骨悚然。 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急匆匆的赶来了。 他的额头上满是细汗,只一进门,也未来得及给长公主请安,便急道,「阿空呢,阿空如何了?」 傅云凰已经含泪走了上去,「世子殿下,阿空已经被连儿妹妹给毒死了,还请您节哀。」 阮禄一双眸子几乎喷出火来,只看着连枝儿,脸色惨白的有些可怕,「本世子不信,到底是为什么?」 不待连枝儿回答。丝竹却已经跪在地上,「世子殿下饶了我家夫人罢,她不过觉得自己的孩子被交予旁人抚养,心中气恼而已,才做了这样的荒唐事情。」 「你还知道什么?只管说出来。」长公主看了一眼丝竹。 「奴婢这几日经常听见夫人在屋子里抱怨,只说——」她微微的顿了顿,然后说道,「她经常对世子妃怀恨在心,只说世子妃夺走了她的孩子,早知如此,便不如毒死长公主,以便扳倒世子妃。」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长公主冷笑,「将这贱人拉出去杖毙。」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阮禄的声音传来,「连儿,你为何不说话。」 他的声音里带着暗哑,和极力克制住的痛楚。 连枝儿慢慢的勾起唇角,没有半点的惧意,「我说什么,难道世子殿下肯信吗?」 阮禄的手紧紧的攥成拳头,手指也「咯咯」的作响。 「你说,本世子只信你。」他眼中一片血红,唿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众人不由得汗颜,连长公主也变了脸色,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荒唐至此,竟去相信这个这样恶毒的女人。 「若真的是你做的这件事,本世子定然将你千刀万剐了。」虽然是威胁的话,但他的声音里却满是痛楚。 连枝儿忽然笑了起来,但她的笑却显得十分的怪异,尤其是在这万般紧张的时候。 却见她一双澄澈的眸子看着那大夫。只笑道,「您真的是大夫?」 那大夫冷哼一声,「难道夫人竟要怀疑我不成?」 连枝儿却慢慢的站起身来,径直的走到那大夫的身边,「那你便是眼睛瞎了,连毒药和红糖也分不清楚了。」 说完她一把夺过那瓷瓶,在众人的惊唿中,却见她仰着脖子一把全部倒在了嘴里。 众人一时间目瞪口呆,只有人在喊着,「她要服毒自尽。」 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一把沖了上来,似乎要夺过她手里的瓷瓶。 却见连枝儿将那丹毒在口中一阵乱嚼,然后笑道,「很甜。」 此时那大夫已经变了脸色,似乎不相信一般。 连枝儿笑着道,「是我在阿空的昏睡穴上扎了一针而已,他不过是睡着了而已,而您却说他没了,您诊病的手段是多厉害啊。」 那大夫一时间有些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只急道,「适才是我看错了。」 连枝儿忽然笑了,「你手上的茧子很厚,指甲内藏着污垢,身上亦是满身的马粪味,怎么可能是大夫?若是我猜的没错,你是马场里养马的吧!」 连枝儿自小在马堆里长大的,只见了养马的人,便一眼能从他们的身态上辨认出来。 那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却不敢发一眼。 长公主已经变了脸色。阮禄也是满脸的铁青,「这是怎么回事?」 那大夫已经跪在地上,只吓得脸色发白,「小的是在养马的,只因为懂得医马,便到处给马瞧病,今日是我鬼迷心窍,只想着来赚些银子,才装了大夫。」 「荒唐。」阮禄冷哼,但想着阿空没有事情,却还是重重的松了口气。 但傅云凰明显显得慌张无措了,但很快便被她掩盖住了,只是站在长公主的后面。 「怎么会?」丝竹也顿时面露诧异,似乎不相信这一切。 而就在这时,却见连枝儿慢慢的跪在地上,「请长公主和世子殿下为妾身做主,有人要谋害阿空。」 此时傅云凰已经走了过来,欲要将她搀扶起来,「妹妹莫要怕,没有谁会谋害阿空的。只怕是今日有什么误会,才闹得这样的不可开交。」 连枝儿眼底却泛起了一丝的冷意,却依旧跪在地上,指着丝竹道,「长公主殿下,是她给了我一瓶毒药,只说让我给阿空喝下去,不会毒死阿空,但会让您觉得世子妃照顾不好阿空,将孩子还给我。」 丝竹没想到连枝儿竟将这话说了出来,急哭道,「奴婢没有说这样的话,您可不能冤枉了。」 连枝儿慢慢的道,「那瓶丹毒已经交给管月了,她亦是将那日的事情听见了,长公主若是不信的话,只管差人去问她,连外面侍奉的两个嬷嬷也听见了这件事。」 「你胡说,那日根本没有人在……」丝竹气急之下,竟脱口而出了这样的话。 但她却已经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不由得手足无措,显得慌张起来。 而傅云凰也已经跪在地上,脸色惨白,「都是妾身不好,还请长公主和世子殿下发落,原本让我打理家事,不成想竟藏着这样包藏祸心的人了。」 连枝儿看着傅云凰,只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厉害。 「是奴婢做的,只是不想侍奉她一个妾室了而已,况且她又是自私狭隘之人。每日对奴婢非打即骂。所以才想着让她毒死小公子,她被处置了,我好报仇。」丝竹见自己已经不能活了,反倒是将罪责全都揽了。 连枝儿却指着那几个老嬷嬷和大夫,慢慢的道,「那为何他们竟这般的配合你,几个人突然冲进来捉我,然后又有假大夫来冤枉我?」 阮禄心中已经明白了,只冷哼笑着看那大夫,「既然有人选了你。只怕是想着无人认识你,将来好杀人灭口,将这骯脏的事情掩盖住。毕竟吩咐你来的人也怕孩子毒不死,让你再动手,那才一了百了呢。」 确实有人吩咐过他,只要他过来了孩子如何了,皆不能诊治,若是还有气息,直接想法子弄死。 他看着满脸戾气的阮禄,吓得不敢说话。 「将他们一併拉出去。只管往死里打,看都交代不交代了。」阮禄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看向傅云凰。 傅云凰的脸上惨白如雪,她终究是个年轻的女子,论手段和谋略如何比得上长公主和阮禄。 而就在这时,却见翠云走了过来,跪在地上,「都是奴婢拿着银子贿赂他们这么做的,还请长公主治罪。」 傅云凰急道,「你这贱婢为何要做这些?」 「是奴婢看世子妃您处处受冷落,世子从未踏进过您的屋子,可连儿夫人一来世子殿下便去看她。」翠云哭的厉害,「您还要每日操劳着照顾小公子,奴婢只是觉得您委屈,才做了这样的荒唐事,只想着连儿和小公子不再了,世子殿下能善待您半分。」 傅云凰哽咽道,「你竟煳涂成这样,阿空亦是我的孩子,便比我的命还重要,你岂能害他?」 说完傅云凰只跪在地上,哽咽道,「求长公主和世子殿下赐妾身一死,都是妾身不曾好生的教导奴婢。」 「来人,将这几个人都拖出去打死。」长公主的脸色铁青,似乎不想在继续追问下去,但连枝儿知道,长公主不过是为了保全傅云凰,毕竟她是长公主最中意的儿媳妇。 很快那几个不断求饶的人被拖走了,很快外面便传来了杀猪一般的嘶喊声,屋内的奴才们俱是打了一个寒颤。 然后长公主看向连枝儿,眼神尖锐的跟弯刀一般,狠狠的盯着她,只冷笑道,「你既然早知道这件事,为何不说出来,反倒还将计就计,如今连本公主和世子都被你耍的团团转。」 连枝儿抬起眸子,只看着长公主,没有半点的畏惧。「长公主殿下,妾身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孩子而已,您也是生为母亲,自然明白妾身的心思。还请您做主,将阿空还给我。」 「今日的事情都是那丫鬟的错,孩子……」长公主还是想要将孩子给傅云凰,哪怕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而此时阮禄却在一旁慢慢的道,「母亲,儿子以后定然不会冷落云凰,等以后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只怕阿空在她那里也不过是个累赘,只将阿空寄在她的名下,谁养都是成的。」 长公主深深的看了一眼阮禄,「既然都是你的女人和孩子,你好生的决定就是了,如今你既然有了自己的决断,以后也不必跟我商量就是了。」 说完便站起身来,而此时昏睡过去的阿空已经醒了,不时的发出几声哭声。 长公主只瞧了一眼孩子,没有多大的兴致。只转身要走,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阮禄说,「这几日你便歇息在云凰的屋子里,免得她再受任何的委屈,连丫鬟都瞧不过去。」 阮禄的目光看向傅云凰,「是,儿子记下了。。」 很快众人便都退下了,连枝儿亦是满脸欢喜的抱着自己的儿子,恍若失而復得的珍宝。 傅云凰眼底也有泪痕,但自己最贴身的奴婢被打死了,她如何不气恼,却只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反倒让长公主疑心自己了。 她还是转身走了,很快屋内只剩下连枝儿和阮禄了。 阮禄的脸色阴沉的有些可怕,只看着连枝儿,「连你也学会了算计,你果然精益了,连傅云凰都被你算计了进去。」 连枝儿摸着自己儿子的小脸,头也不抬,「许是以前受了太多的苦,既没有人帮,自然是要自己保护自己的,况且我还有阿空要保护。」 阮禄的眸子一寸寸的冷了下去,只冷哼道,「昔日里傅云凰不敢对这个孩子怎么样,如今在你的身边,她以后便是肆无忌惮了,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保全这个孩子,况且如今你不过是个妾室,却养着长子,这无异于将自己置于炭火之上。」 连枝儿抬眸看着他,「没事,世子殿下会护住我们的,不是吗?」 阮禄忽然觉得心头一暖,似乎胸口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 **** 富丽堂皇的屋子里,阮禄靠在美人靠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往四处的打量着,只冷笑道,「看来今日太后娘娘赏了不少的好东西。」 绝色的美人将头髮松散开,只画了淡雅的妆容,却依旧是美如仙子,便是在多的富丽堂皇,也掩盖不住她的美。 「世子殿下,天色已经晚了,让妾身侍奉您歇息罢。」傅云凰一副端庄贤淑的模样,「况且明日早朝您还得起早……」 「别装模作样了。」阮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母亲不在这里,何必这般假惺惺的令人作呕呢?」 「世子殿下。」傅云凰的脸色有些发白,「您可还是为了今日的事情怪罪妾身,都是那丫头做了这样荒唐的事情。」 「本世子不是傻子。」他笑着,眼中生寒。
第90章 他的婚事 「世子殿下天资聪颖,怎么会被人诓骗了呢?」傅云凰的眸光流转。 「你那个蠢丫头不过是给你这个主子顶罪罢了。」他不紧不慢的说,「以后学聪明些再算计人,难得我母亲这般的喜欢你,但凡你学到我母亲的半点,今日也不必这般的下场。」 见话已经说开了,傅云凰已经没有了什么好隐瞒的了,「还以为世子殿下会说若妾身再算计她,便会要妾身的命呢。」 施染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会听吗?」 傅云凰扯了扯唇角,「世子殿下您觉得呢?如今在公主府邸里,便是妾身不为难她,亦是有人去算计她,不过今日她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倒是被她往日畏畏缩缩的样子骗到了。」 阮禄冷笑一声,却也不否认这些话,只是慢慢的走过来,凑到了傅云凰的身边,「今夜你睡在外间,希望这件事传到任何人的耳中。」 傅云凰漆黑的眼底带着一抹的冷然,她知道自己这一生便要栽在这里了,没有任何的出路了。 「世子殿下果然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之人。」她的手指勾起青丝,唇角却是一抹娇媚的笑,「世间的男子又有多少人觊觎我的美貌,也只有世子殿下视我为草芥而已。」 阮禄斜睨着她,「在本世子面前。你连草芥也比不上,长得这么丑,还说这样大言不惭的话。」 「实在是让人伤心至极,今日世子殿下第一次留在我的屋子里,竟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明日得好生的跟长公主哭诉一番才是,但长公主会不会拿着您的心上人出气,那可说不准了。」 「果然都是千年的狐狸。」阮禄看着她,然后慢慢的走过去。低着头在她的耳边轻声的呢喃,「不过本世子能帮你做你最想要的事情,如何?」 「哦?」 「岳父大人真是无用的很,连一个施家都除不掉,看来还得本世子助你们一臂之力了。」他笑的漫不经心。 「你为何要帮我,不知世子殿下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本世子有多厌恶施染谁不知晓,巴不得他一败涂地,狠狠的踩上一脚呢。」阮禄笑的残忍,然后伸手从自己的袖口中掏出几张已经画押的纸,「苏州有几个官吏因为贪赃枉法被处置了,他们都一口咬定曾送过古董字画给施太傅,这便是足以扳倒施太傅了。」 「多谢世子殿下。」傅云凰笑着,然后拔下髮鬓间唯一的金钗,划破了自己的手心。 一滴滴的血不断的落在床榻上那素色的帕子上,她慢慢的道,「放心,以后妾身绝不会在长公主面前多说半句话。」 ****** 流火的天,直到了晚上。才渐渐的起了微风,变得渐渐的凉爽起来了。 管月已经听闻了今日的事情,又瞧着丝竹一去不復还,不由得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只觉连枝儿心思阴沉,便不敢再猖狂了。 她只侍奉着连枝儿和阿空睡下,这才离开的。 连枝儿并未睡,只是抱着襁褓中的阿空,走到了隔壁荒凉至极的院子里。 屋内又是摇摇晃晃的火苗,忽明忽暗的,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琼落见她进来了,怀中还抱着一个孩子,那双唯一的眼珠转了转,「看来你今日做的不错,自己的孩子被夺了回来。」 她咬了咬自己的唇瓣,「若非您帮我,他如今还在受罪呢。」 琼落冷笑道,「这些手段算什么,是那个世子妃太没本事了,在那位毒妇面前,简直是可笑至极。想必那毒妇早就知道这其中的勾当,没想到还这样的护住那个世子妃,想必定然是她喜欢的儿媳妇。」 连枝儿不发一言,她深知长公主对她深恶痛绝。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琼落的目光落在阿空的脸上,声音里带着几分的颤抖,「能不能给我抱抱你的孩子。」 连枝儿犹豫了片刻,还是慢慢的走过去,将阿空递到了琼落的怀里。 琼落浑身都在发抖,良久才流出一行泪珠来,「好像我的儿子,他亦是这般的乖巧可爱,若是他活着,现在只怕也已经娶妻生子了。是她将他扔在了火盆中,活活烧死的,是那个毒妇。」 连枝儿只觉得毛骨悚然。 「真是可怜。」毕竟都是母亲,连枝儿的眼中带着几分的怜悯。 「连儿,你若想要,我可以助你得到世子妃的位置,我只要你帮我离开这里。」 「我为何要做世子妃?」她眸中带着一丝的忧愁,「我不愿成为他的正妻,我又不爱他。」 琼落看着她良久,方才扯了扯唇角,只慢慢的道,「原来如此。」 ***** 阮禄接连几日都睡在傅云凰的屋子里,府邸的人更是每日在私底下悄悄的议论,只说两人琴瑟和鸣,恩爱非常,那个母因子贵的连儿被世子抛之脑后了。 而那些奴才们顿时又开始欺压起连枝儿来了。 这日连枝儿起来用早饭,见管月脸色怪异的站在一旁,直到脸色连枝儿坐在桌前,才犹豫道,「夫人,早饭您中吃些粥罢。今日熬了粳米粥,奴婢闻着也觉得香。」 连枝儿只看着桌上的三道菜,只感觉一股噁心刺鼻的味道席捲而来,「不是说我的饭菜都是长公主和世子妃剩下的吗?都是适才做好的,怎么会馊了呢?」 管月这才道,「是厨房里的那些奴才们故意为难,奴婢跟他们去理论过了,他们只骂了我一顿,只怕这是昨日故意放馊了的。」 连枝儿忽然笑了起来,「叫管事的来见我,我倒是要瞧瞧,还有人这般的厌恶本夫人,竟要活活的饿死我。」 管月犹豫道,「您千万别今日闹出来,今日晌午世子妃要去跟长公主和驸马爷一起用膳,若是您去为难厨房里的人,只怕……」 连枝儿却漫不经心的扯了扯唇角,眼底带着一抹的算计,「哦?是吗?那你帮本夫人去做一件事罢,你记着,若是你出了差错,咱们一损俱损。」 「夫人,您要奴婢做什么?」管月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连枝儿看着桌子上的馊饭,慢慢的笑道,「既然我的饭菜和长公主的是一样的,若是偶尔间端错了盘子也是有的罢。」 ******* 才过了晌午,阮禄便携着傅云凰的手来了长公主的屋子。 却见驸马正和长公主说着什么。倒是难得的和谐。 待阮禄和傅云凰落了座,便有丫鬟们用茶盘端了茶来。 长公主只吩咐身边的丫鬟道,「快去瞧瞧,饭菜布置好了没有。」 她的话音刚落,却听见外面一阵吵闹声,似乎有人喊着,「这笋丝馊了,还不快端出去。」 「还是将这个食盒里的饭菜都一併退回去罢,只怕都沾染上了味道。」一个丫鬟疾唿,「这盘子也是错的,何时公主屋子里用过这样的破盘子。」 「快去添些香,赶紧遮一遮味道。」 长公主见外间闹得厉害,脸色十分的不悦,便命丫鬟将那几个吵闹的人抓了进来,这才知道厨房里的人竟错将馊饭给送了上来。 长公主也没有太计较,只命人革了厨房管事的一个月的银米。 但满桌子的饭菜,少了几道也没有什么的,很快众人便落了座位。 长公主并未让傅云凰在桌边布菜,只让她一起落座。 傅云凰只优雅大方的坐下,只洗了手,便坐在了阮禄的身边。 而就在这时,却见外面一阵脚步声,很快便有丫头们传话,说连儿来负荆请罪了。 长公主原本就不喜连枝儿,如今一家子和和气气的吃顿饭,她竟要来,便冷哼道。「让她等着,一会子再定她的罪也不迟。」 阮禄却紧紧皱眉,这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言侯赶忙笑道,「这暑天的,让她等在外面做什么,让她进来罢。」 长公主也不好驳了言侯的面子,很快连枝儿便被请了进来。 却见连枝儿一进来,便跪在地上,手里还端着一盘笋丝,「长公主殿下恕罪,适才厨房里将饭菜送错了,将您的送到妾身的屋子里了,妾身的送到您的这里来了。」 长公主脸色微微一僵,却见自己的桌子上没有那盘笋丝,顿时明白了。 言侯笑道,「你这孩子倒是胆子小,瞧瞧这笋丝你吃了大半才发现,竟不知多饿。」 连枝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涨红了脸,「妾身许久未吃了,不由得多吃了几口。」 「这时哪里的话,谁不知老夫最喜欢这道菜了,每顿都要的,怎么没有分到你的屋子里吗?」言侯笑眯眯的问了出来。。 连枝儿不由得眼圈微红,一时间竟什么也没有说,好似十分的委屈。 此时傅云凰已经变了脸色,只问道,「莫非适才送错了那道菜便是妹妹的?都已经馊了,那些人不知是怎么办事的。」 而就在这时,却见连枝儿后面的管月一下子跪在地上,委屈道,「这些时日厨房里的饭菜没有一顿不是馊了的,夫人每日只能吃些粥,连半点的菜也……」 连枝儿不由得面带惶恐,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只转身急呵斥道,「还不住嘴。」 但话已经说了出来,即便有心的人想掩盖住这件事也不成了。 阮禄依旧没有说话,似乎根本不理会连枝儿受到的委屈。 倒是言侯冷声道,「咱们府邸里竟还有这样的奴才,每日给主子馊饭吃,还得早些处置了才是。」 长公主的眼中透着一抹的不耐,只吩咐身边的嬷嬷道,「去将厨房里当差的嬷嬷给赶出府邸去,以后再不许她进府当差。」 连枝儿冷笑。竟是这样轻的惩罚。 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森然道,「母亲,您待这些奴才们实在是太和善了,儿子想着不如好生的整饬一番,杀一儆百,才是正理。」 众人不成想阮禄竟为连枝儿说了话,长公主果然脸色更难看了,却还是道。「罢了,是我吃斋念佛的久了,不愿太苛责那些奴才们了,只只管发落就是了。」 阮禄抬了抬眼皮,慢慢悠悠的道,「将厨房管事的打一百板子,然后扔出府邸去,其余众人,全部二十板子。若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只管打死了。」 许是他脸上的杀气太重,连枝儿竟觉得背后发凉。 连枝儿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便起身要告辞回去。 而阮禄却慢慢的道,「既然你的饭都是馊了的,那何必再回去,况且他们挨了打,哪里还有工夫给你做饭,你在这里一起吃罢了。」 众人不敢去拿碗筷,只是等着长公主的吩咐。 长公主知道自己的儿子竟是要抬举连枝儿,便双眸直视着连枝儿,满脸的慈爱之态,「你这丫头受了委屈也不说,若不是今日闹出这样的事情来,难道你还能受一辈子不成,快坐下罢。」 果然丫鬟们赶紧搬来了凳子,又布置好了碗筷,只放在了阮禄的左边,而他的右边便是傅云凰。 傅云凰也笑的温柔,「妹妹想吃什么,尽管吃,母亲这里的菜是极好的,便是天上的神仙也吃得的。」 一听这话吗,众人也不由得都笑了。 连枝儿也没想到自己要在这里吃饭,只瞧着满桌子的佳肴,反倒觉得回去啃自己的硬馒头更好,但还是得坐了下来。 连枝儿只捉着筷子,却见丫鬟们已经夹了蟹肉和鱼给她,连枝儿不喜吃这些,但还是强忍着勉强吃了下去。 但那蟹肉实在是无法下咽,只咬了一口,又吐了回来。 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吩咐身边的丫鬟,「给她些羊肉。」 他的声音很轻,但众人都听的清清楚楚,而长公主亦是脸色有些发白。早已不悦了。 果然丫鬟们只夹了一些烤羊肉放在连枝儿的碗里,连枝儿只才吃了一口便吃完了,只觉意犹未尽,竟还想要吃。 阮禄的目光却看着那放的很远的烤羊肉,「都赏给她罢。」 在公主府里的规矩是和宫中的是一样的,但凡这些才都不能超三箸,这俨然已经是坏了规矩的。 但连枝儿却浑然未觉,自小便大口大口的吃羊肉,只见丫鬟将一整盘子都搁置在她的面前,顿时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却听阮禄满是心疼的声音传来,「你慢些吃,难道还有人跟你抢不成?」 说完又亲自倒了杯茶给连枝儿。 一旁侍奉的丫鬟们都瞧得清清楚楚的,都说连枝儿不得世子的欢心,如今瞧着可不是这样的情形,而今日这一出传出去,只怕再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欺负连枝儿了。 长公主一切都看的明白,但却沉闷着不发一言。现在只怕他的儿子也在疑心她在为难连枝儿了。 而就在这时。长公主慢慢的道,「许久未见欢儿了,这些时日她在宫中,太后又太宠溺了些,只怕越发的刁蛮了。」 欢儿便是长公主的小女儿阮如欢,当初连枝儿第一次进公主府退亲的时候见过,那时候还是个年幼的女孩子,这些年大都住在宫中陪着太后,只是偶尔回府邸给长公主请安。 「她的年纪也不小了,既然她的兄长都成了亲,也该早些给她定下人家才是。」言侯倒是难得的有兴致,竟当着众人的面议论起来了。 「我早已替她想好了人家,改日进宫便回禀了太后,只等着赐婚了。」长公主已经放下了筷子,只端起丫鬟们奉上来的茶水。 「哦?不知是谁家的?」言侯笑着道,「咱们的女儿,自然要配上这世间最好的男子。」 长公主的目光慢慢的飘向傅云凰,慢慢的说道,「瞧着施染倒是个极为出挑的人,咱们的女儿嫁给他,也算是她的福气了。」 她的话一出,饭桌上的人顿时都脸色大变。 傅云凰顿时脸色惨白如纸,拿在手里的筷子也颤抖了一下,竟险些跌落在地上。 而连枝儿正吃着羊肉,一下子呛在嗓子里,顿时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她拼命的想要隐忍,但却是越咳嗽越厉害。 就在这时,却见阮禄慢慢的递过来一盏茶,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已经带了不悦的神色,「喝了它。」 连枝儿赶紧接过,一把灌进喉咙中,那剧烈的咳嗽声方才止住了。 但众人却没有心思理会她,毕竟除了阮禄和傅云凰,谁也不知道她与施染之间的牵绊和纠缠。 众人只看傅云凰,却见她很快便恢復了平静,「想必妹妹以后定会欢喜,能嫁了如意郎君。」 长公主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眼中更多的却是算计。 连枝儿便是再笨也明白了,长公主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将人家傅云凰和施染拆开,给自己的儿子个女儿一人一个,还真是仰仗着身份,为所欲为啊, 而就在这时,阮禄却慢慢的开口了,「不能将欢儿嫁给他,绝不能。」 长公主见他这样的反对,说道,「你与他同朝为官,他的人品你是知道的,你又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阮禄冷然道,「他不配。」
第91章 利用她除掉他 长公主何曾被人这样的忤逆过,只冷笑道,「谁知道你怀了什么样的心思,这件事再怎么也轮不到你在那里指手画脚的。」 阮禄到底是长公主的亲儿子,连脾气秉性也十分的像。 却见他一双带着讽刺的眸子看向傅云凰,「我只问你,你当真愿意施染成为你的妹夫?」 傅云凰不成想阮禄竟然明目张胆的来问自己,顿时哑口无言,竟不知如何回答,毕竟自己对这件事避之不及。 她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便只得咬牙道,「施大学士乃是龙驹凤雏,与欢儿也是相配的,将来定然会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 阮禄冷笑了一声,然后看着正吃着羊肉的连枝儿,「你呢?」 连枝儿只感觉一口羊肉噎在喉咙里,万般的难受,见他突然对自己发难,便赶紧道,「世子妃说的都对。」 「你们都在这里扯罢。」阮禄看着自己的母亲,脸上带着异样的愤怒,「若是将欢儿嫁给施染,还不将她拔了头髮送到尼姑庵里去。」 长公主勃然大怒,「欢儿也是你的妹妹,你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即刻给我滚。」 连枝儿看着好好的一顿饭。母子间骤然翻脸,只当吃饭助兴了,只想着别牵连到自己身上就成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脸色阴沉的道,「还不走?!」 众人有些不解,不知他在跟谁说话。 而就在这时,却见他一把蛮横的扯着连枝儿的衣袖,只往后外面走,将众人一併前部丢下。 连枝儿踉踉跄跄的跟着。嘴里还胡乱的嚼着羊肉,不一会子的工夫便灌了满肚子的冷风。 「走快一些,难道两只脚还留在屋子里不成?」阮禄已经是满脸的不耐烦了。 「您跟长公主赌气,何必拉扯上我,如今倒是让我白白的得罪了长公主了。」连枝儿也是满脸的委屈。 「你以为母亲喜欢你?你以为你这些时日受的委屈她不知道?只怕一会子本世子一走,她们全将气给撒到你的头上了。」阮禄冷哼。 连枝儿心下也明白了,但被他扯着的胳膊似乎要断了一般,只赶紧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阮禄忽然停下了脚步,一双黑沉沉的眸子落在连枝儿的脸上,「真想带着你和阿空离开这里。」 ****** 施府不如长公主府一般的奢靡,如今盛夏,却亦是满府翠竹松柏,竟多了些庄重和威严。 施太傅端坐在正屋的椅子上,他身边的桌子上摆放着很多的古玩字画,皆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他此时倒是显得面露难色,见阮禄从外面走进来,深深的吸了口气。只觉颜面无存。 「施染,这些便是他们往日的孝敬我的东西,如今竟被长公主府的人拿住了证据。」 施太傅脸色苍白,他也是功成名就之人,更两次为帝师,可偏生的嗜字画如命,如今竟酿成了这样大的祸端。 施染良久方才淡然的开口,「明日儿子陪着您进宫,有什么罪责,儿子愿受罚。」 施太傅急道,「如今你前程似锦,只怕将来的的造就连老夫也比不上,如何自断了前途,岂不是辜负了这些年老夫的教导了。」 「儿子替父亲背负罪名,亦是为了尽孝,不管儿子以后是生是死,还请父亲多保重。」 施太傅听闻这话,眼中不由得有些朦胧,却还是说道,「适才长公主差人送来了信件,只说你若是能娶她的小女儿阮如欢,她愿意出面求情,保住咱们阮家的名声,甚至这些事情绝不会传到太后的耳中。」 施染眼中没有任何的波澜,「我绝不会娶她的。」 施太傅早知他会这般的决绝,只得皱眉嘆道,「你治理黄河回来之后,便已经变了,瞧你整日愁眉不展,莫非是遇见了喜欢的女人?」 施染并没有否认,「她已成亲生子,我早已断了念想。」 施太傅的头髮已经半白了,他有些忧心忡忡的道,「如今边关连连告急,太后娘娘整日操心不已,如今老夫的事情闹出来,只怕绝不会轻易的饶过,只怕连你的性命也……」 施太傅半世的清名绝不能丢,哪怕牺牲他唯一的儿子,亦要保全自己的名节。 ******* 夜深人静的长公主府,好似一个庞然大兽一般,将一切都吞噬进去了。 连枝儿不成想阮禄竟歇息在她的屋子里,这让连枝儿倒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见连枝儿的丫鬟只剩下管月一个,还是个性子张扬的丫头,便命自己的贴身丫鬟云豆儿过来侍奉连枝儿。 连枝儿只听闻阮禄有一个极为心细和顺的丫头,今日才见,却见云豆儿生的不过平常的样貌,但做起事情来却极娴熟,倒是个踏实肯干的丫头,难得会留在阮禄身边这样的久。 况且他又是个极容易生气的人。 连枝儿抱着阿空,灯影下,却见她的唇角满是满足的笑意,眉眼弯弯的,一双眸子里更似藏了星辰一般。 连枝儿正哄着。却感觉自己的身边的褥子一沉,竟是阮禄坐在了她的身边。 他伸手摸着阿空的眸子,却是难得的慈父的模样,「这孩子的眸子很像你。」 连枝儿摇了摇头,「不,哪里也不像,明明是我生出来的,他却没有一处像我。」 满室的温馨,连枝儿好似痴迷了一般,慢慢的说道,「等他再大一些了,我便带着他去北凉,去看雪山,去看……」 她说道此处已经变了脸色,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了。 然而阮禄却慢慢的扯了扯唇角,烛火在他俊美的脸上投下了大片的暗影。 「为何不带着本世子去,本世子倒是要去瞧瞧你们北凉究竟有多好,为何你整日这样的念叨着。」 他坐在她的身后,他的唿吸落在她的耳畔,滚烫灼热,很快她的耳根子便红的透彻了。 连枝儿终于咬了咬牙,慢慢的说道,「世子殿下会去边关吗?」 他沉默了片刻,旋即看着连枝儿怀里的阿空,「本世子再是狠心,也不会杀了自己儿子的亲人们的。」 连枝儿眸中带着难掩的欢喜,还是带着几分紧张的问道。「那长公主和太后娘娘那里如何交代呢?她们都盼着你去了。」 阮禄笑着将她和阿空搂在怀里,「只怕明日要受些苦头了,你可得好生的照顾我才是。」 连枝儿正要询问,却见云豆儿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道,「饭菜已经备好了,还请世子和夫人去用饭。」 等他们二人到了外间的时候,却见已经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个红木的桌子,上面摆放着数十道饭菜,却都是大鱼大肉的,而连枝儿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其中一道奶糕。 她慢慢的拈起最上面的一个,只趁着众人不备,拈起一个掰开,却见里面竟是一个极小的纸团。 连枝儿赶忙藏好,而就在这时,阮禄慢慢悠悠的声音传来,「倒是有两道新鲜的糕点,难道府邸里来了新的厨子了不成?」 云豆儿忙道,「原本当差的管事的今日被打死了,只找了一个新的来,倒是会做一些古怪的糕点。」 阮禄从不在这些芝麻大小的事情上操心,却也不再提起这件事。 等他吃完了之后,便要去沐浴更衣了。 连枝儿这才从柜子里找了一间玄色的衣衫,披在身上,然后才往府邸的厨房走去。 谁知在半路上,却听见一阵低低的口哨声,却是北凉接头的暗号。 她钻进阴森可怖的竹林中。果然见阿曾站在里面。 「我说今日的糕点怎么这样的熟悉,竟是你做的。」连枝儿的眸中有一丝的痛楚,「只是这么多年没有吃了,连味道也忘记了,如今吃起来,当初明明最喜欢的,今日只觉得甜腻而已。」 阿曾亦是满脸的忧虑,只慢慢的说道,「属下只得用这样的法子才能混进长公主府来,燕成王已经知道您藏身这里的事情了,很快便会来接您的。」 「我何时才能回去。」她的声音里带着急迫。「我一定要带着我的孩子一起离开这里。」 「燕成王说现在您还不能回去,还得留在阮禄的身边,况且今日已经有人告诉我,阮禄待您情深意重。而且在您流放的时候,更是为您做了很多的事情。」阿曾满脸的复杂,似乎有些不忍。 连枝儿不知他口中知道这一切的人是谁,但一定是阮禄身边的人。但她知道便是问了阿曾,他也不会告诉她的。 连枝儿就像是手里最后的救命稻草没有了。连声音里也带着难掩的绝望,「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肯接我回家?阮禄不会去边关的,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价值了。」 「不,王爷说他一定会去的。」阿曾满脸的复杂,「况且王爷最希望的便是他能出战,那时候王爷自然会想法子让他一败涂地,但需要您与王爷里应外合。」 连枝儿只感觉脑袋上挨了一个闷柜,「你们让我去算计阮禄?那你们可想过我和我的儿子要怎么活?长公主岂能放过我们?!」 阿曾看的明白,如今谁敢收留北凉的长公主,只怕太后怪罪下来,只怕被株连九族了,但阮禄却还拼命的隐瞒着连枝儿的身份,竟将身家性命也不顾饿了。 阿曾终究是满脸无奈的道,「郡主殿下,您要明白,如今王爷与中原彻彻底底的撕破了脸面,不是你死便是我活,难道您要再次看着咱们北凉的人被诛杀不成?那时候哪里还有咱们的家呢?」 连枝儿脸色顿时雪白一片,连指尖都在颤抖着。 「郡主殿下您便留在这里罢,等北凉人打进了京城,那时候您所有的仇恨都能报了。」阿曾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恨意,「不管是王爷的,还是您兄长的。」 连枝儿沉默了良久,还是慢慢的点了点头,「好,我记下了。改日定会帮你们。」 阿曾却又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说道,「明日京城中便要掀起血雨腥风了,咱们还未打进京城里来呢,他们反倒是先咬起来了,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出了何事?」连枝儿总是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今日长公主拿出施太傅贪赃的证据去威胁施染娶了自己的女儿,不成想竟被施染给拒绝了,现在长公主恼羞成怒,只怕明日便要去太后那里告状了。」 「什么?」连枝儿没想到长公主什么阴损的招数都想得出来。 「只怕明日施染会替自己的父亲顶罪。只怕难逃一死了。」阿曾满是恨意的眸子里露着兇残的光,「王爷已经查的清楚了,四年前算计王爷的人就是他,如今他要付出代价了。」 阿曾说完又交代了几句,只说以后他便在厨房里,有什么事情只管去找他。 连枝儿压根没有将那些话给听进去,只是浑浑噩噩的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却见阮禄已经沐浴更衣了。 他乌黑如墨的长髮松散的插了一只木簪子,看起来竟比往日多了几分的慵懒之态。 「你去了哪里?」他看着她。眼中带着几分的疑惑。 连枝儿扯了扯唇角,「只是有些闷了,去外面透风了而已。」 阮禄走过来将她抱在怀里,却见她浑身冷的出奇,不由得露出几分的心疼来,「怎么身子这样的弱,看来以后得好生的再养养些。」 连枝儿不由得觉得可笑,他这样精明的人,岂能被自己给算计进去? ***** 果然第二日朝堂上一下子炸开了,金銮殿内所有的人,莫不是脸上带着诧异和惶恐的,只有阮禄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一出的好戏,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了。 没想到阮禄竟在今日的朝堂上,将自己往日受贿的帐目交了出来,竟有几百件古董字画。 他只说是自己拿来孝敬自己父亲的,而自己的父亲却是一概不知的。 如此一个惊世绝伦的人,竟落了这样的罪名,谁不是惊呆了。 而太后更是气的当场险些昏死过去,只瞧着送上来的字画,只怒道,「如今这个时候,你却做了这样的煳涂事情,真是枉费了哀家这些年的心血,竟是白费了。」 太后虽然一心想着保全施染,但那些朝臣好似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一般,只下跪不起,一定要处死施染。 施太傅瞧着自己的儿子落得今日的田地,也自然是不能求情的,只说要辞官回家,保全最后的名声了。 太后却终究是不忍杀了施染,他毕竟是顶梁之才,当初若不是他,只怕如今中原已是北凉人的天下了。 最后太后只得削官,阮家父子皆成了庶民。 施染接了圣旨,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恭恭敬敬的谢恩。只拿着明晃晃的圣旨,一如往昔一般从容的出了宫门。 而等施染走后,太后只将阮禄叫了出来,「如今国家危矣,还请你带兵出征,如今天下人的性命,便交予你的手里了。」 太后见阮禄这些时日一直未曾请旨出征,已经是急不可耐了,只得在朝堂上下旨。 而阮禄却是满脸的从容,「太后娘娘恕罪,微臣年轻,怎敢拿着江山社稷去冒险,还请您另选他们,微臣绝不会去边关。」 言侯赶紧在一旁劝着自己的儿子,谁不知他这一拒绝,只怕将来那些朝臣们会不将长公主府放在眼里,若是阮禄出征,哪怕是兵败了。下场也会比这样好的。 但阮禄分明是已经横了心了,死活不去边关。 最后勃然大怒的太后下旨打了阮禄五十棍子,才命人将他送回到公主府去。 听到了消息的傅云凰早就赶过去了,却不料阮禄竟直接让宫中的侍卫将她送到了连枝儿的屋子里。 连枝儿正哄着阿空,却见阮禄被急匆匆的抬了进来,他那身官袍后背上已经是血肉模煳,只瞧着便是触目惊心。 见她吓得如此,阮禄竟满脸淡然的跟她说道,「别怕,快将阿空送到别的屋子里,别吓到咱们的孩子了。」 连枝儿赶忙让奶娘将孩子给抱走了,很快又来了一些大夫,很快便有一盆盆的血水被端了出来。 长公主因为昨日的事情还在气恼,而今日他不去出征又让长公主失望至极,索性也不管他的死活了,竟满府的人,只有连枝儿一个主子在。 直过了一个时辰,大夫们才替他包扎上伤口。 连枝儿这才进去瞧他,却见他趴在床榻上,脸上毫无血色,似乎在极力的压制着身上的伤痛,没有哼出一句疼来。 连枝儿以前只觉得他是个纨绔不堪的人,没想到竟是这样能忍之人,便越发的觉得他十分的可怕,竟比北凉荒野上的狼还要嗜血残忍。 「很疼罢。」连枝儿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的惶恐,几乎用沙哑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 她极力的装出担忧至极的样子。 果然听了这话的阮禄心情很好,只转头看着她,「本世子昨日便觉得自己有血光之灾,现在看来果然灵验了,早知去算命去好了。」
第92章 琴瑟和鸣 连枝儿良久才慢慢的开口道,「可是因为去边关的事情?所以才挨了打?那你为何不答应了这件事?」 阮禄只挑了挑眉,讥讽道,「那些人只会往王八壳子里缩,只一心要旁人去给他们送命,他们个个都是会享福的,凭什么要本世子去拼命。」 连枝儿见他说话的时候不断的皱眉,便走过去将他的中衣给掀开,果然见后背上虽被包扎好了,但依旧能瞧见那一片片青紫的痕迹,看起来有些瘆人。 见她好似吓到了一般,阮禄只说「无妨,养一养便好了。」 连枝儿这草拿起蒲扇给阮禄扇着风,因为她的屋子原本就十分的狭小,又不怎么通风,只越发的闷热起来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一把环住连枝儿的腰肢,将她拖拽到床榻上,按在了自己的身边,「陪着我好生的歇一歇罢,本世子实在是累得很了。」 因他侧躺在床榻上,连枝儿的脸与他的紧紧的贴着,他滚烫的唿吸落在她的脸颊上,而他果然渐渐的睡过去了。 连枝儿看着他清俊的眉眼,眼中却是冰冷的一片,似乎十分厌烦这样的亲昵,直要将他沉重的手从她的腰间拿开。然而他的胳膊却沉重的如同玄铁一般。 而就在这时,外面却传来了云豆儿的声音,「世子殿下,世子妃来瞧您了。」 阮禄这才慢慢的睁开眼睛,漆黑的眼底尽是不悦的神色,「让她滚。」 连枝儿这才勉强挣扎着坐起来,只说,「还不快请进来。」 她正要起身,阮禄却十分不悦的拉着她的衣衫。两个人正在纠缠着的时候,傅云凰已经进了屋子里来了。 她甫进门,便瞧见了如此亲昵的二人,不由得面露尴尬的神色。 连枝儿却早已起身,恭恭敬敬的给傅云凰行了礼,「见过世子妃。」 傅云凰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慢慢的放在屋内唯一的桌子上,然后说道,「这是妾身适才亲自熬了些酸梅汤,您好生的吃一些。」 阮禄脸色依旧平静,眼中依旧有睏倦之意,「若是说完了便退下……」 傅云凰咬了咬牙,「妾身还有些私话要跟世子殿下说。」 连枝儿从未喝过酸梅汤,只听说时候中原解渴驱热的东西,一双眸子只胡乱的瞧着,竟恨不得掀开篮子瞧一瞧。 「阿空这会子不见我,只怕又要闹了,妾身去瞧一瞧。」她说完便从屋子里出来了。 然而她并没有走。只是踮起脚尖,蹭到窗户下面,听着里面的动静。 她在北凉的时候经常听墙根,已经是十分熟稔的事情了。 却听里面传来了傅云凰的声音,「世子殿下就打算这样轻易的放过施染吗?」 阮禄道,「是你们没本事,连证据都交给你了,你还能将事情弄到这般的田地,令尊大人可真行!」 「我也没有想过母亲会横插一脚,而太后娘娘竟一心想要留住他的性命,明日他便要离京了,他竟只被削去了官职,只怕回了祖籍,亦是能闲云野鹤的过日子。」 即便连枝儿看不见傅云凰此时的表情,但依旧能清楚的感觉到她此时脸一定气的扭曲了。 窗户下面的连枝儿只觉一阵阵的冷汗从额头上钻出来。 「这样远的路,想要回去实在是困难的很。」阮禄冷笑着,「若是苏州的百姓因为嫉恨阮禄,半路将他诛杀,旁人也不会奇怪罢。」 傅云凰忽然笑了起来,「如今能调动京中禁军的也只有世子殿下,若是能除掉施染,妾身定然会永佩洪恩。」 「记住,本世子今日杀他,不是为了你。」阮禄的声音幽幽的传到连枝儿的耳中,「是因为本世子已经不能容忍他活在世间了。」 「世子殿下还真是情根深种,妾身实在是佩服的很。」 「本世子也佩服你,当初为了他要死要活的,今日却要至他与死地,果然是越美的美人越是蛇蝎心肠啊。」阮禄嘆了口气,「连本世子都佩服你。」 「您心尖上的那位也是个美人,只怕她来日狠毒起来,绝不会比我心软。劝世子殿下莫要被她的花言巧语,迷昏了头,否则来日定会死在她的手中。」 屋内的阮禄一直沉默着,似乎在思考着她的话。 很快傅云凰便走了,而连枝儿只悄悄的躲在廊檐下,过了良久才进了屋子里去了。 她才进了屋子,果然瞧见阮禄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几乎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世子妃走了?」连枝儿明知故问,「怎么就呆了这么一会子?」 「哦?你难道想要她留下来不成?」阮禄冷笑,「你们女人可真是有趣的很,前几日还互相算计,现在这算是什么?」 连枝儿并未再说话,只走过去将那食盒打开,却见里面果然有慢慢的一大碗酸梅汤。 「端过来,本世子尝一尝。」他冷哼一声,「人家可比你懂得如何起讨好自己的夫君,谁像你一般,只会假惺惺的作态。」 连枝儿越发的觉得他阴晴不定,不由得怀疑是傅云凰适才的那些话,被他给听进去了。 连枝儿还是咬了咬牙,将那酸梅汤端了过来,只坐下床榻上,慢慢的凑到了阮禄的面前。 阮禄端过来。只冷哼,「果然香的很,看来本世子得一口喝完了才是。」 她无奈的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她原本想尝一尝的,没想到他竟想独吞了。 他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小口,这才冷哼道,「瞧着你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剩下的都赏你了。」 连枝儿这才欣喜的端到自己的唇边,一口全喝了下去,只觉浑身的热气散了大半,浑身畅快起来了,不由得感嘆,中原竟有这样的好东西。 而就在这时,阮禄却皱眉道,「喝了太多,待会便要肚子疼了。」 连枝儿自然是不信的,她的身子骨素来都是极好的,每年都不会病几次的。 而就在这时,却见云豆儿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好端着几个瓷瓶,只恭恭敬敬的说道,「世子殿下,适才长公主命嬷嬷送来了些药膏子,只说是她今日去宫中跟太后要的,都是极好的。」 阮禄的眼中终于有了一抹的伤痛,良久才慢慢的道,「母亲如何了?」 云豆儿低声道。「奴婢听闻今日长公主从宫中回来,便一直闷在屋子里,只听下人们说公主心疼世子都流泪了。」 阮禄慢慢的闭了闭眼,良久才吩咐云豆儿道,「你去给母亲回话,只说我没有用什么大碍,让她不必操心。」 云豆儿放下手里的东西,这才要走。 而阮禄却再次叫住了他,却见他慢慢的道,「你告诉母亲,昨日与她争执都是我不孝顺,等我的病好了,再去谢罪。」 连枝儿这才知道,长公主与阮禄母子情深,虽有隔阂,但终究是亲母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晚上,公主府内廊下的灯,渐渐的熄灭了。 阿空被安置在奶娘的屋子里,阮禄便和连枝儿同榻睡下了。 外面的月色很淡,偶尔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鸟儿,胡乱的飞着。 连枝儿只觉身子不适,只胡乱的翻身,连身边睡熟了的阮禄都被她给吵醒了。 他跟暴炭似的,因为被打搅了睡觉,对她更是横眉冷对,「你翻腾什么。难道不能安安分分的睡觉不成?」 连枝儿声音有些孱弱,「我肚子很疼,莫不是中了毒?定是那碗酸梅汤。」 吃了那酸梅汤她的腹中就有些难受,这会子又闹得这样的厉害,便一心怀疑傅云凰要毒害她。 阮禄冷哼,「你这算什么?为何本世子没有事情,只有你喝下去的那一半放了毒不成?」 连枝儿声音越发的弱,「救救我,世子殿下。」 见她的声音越来越弱,阮禄只得咬着牙起身,因为牵动着身后的伤口,很快后背上便鲜血淋淋的一片了。 阮禄将一盏宫灯拿过来,只往床榻上一照,却见连枝儿脸色惨白,气若游丝,瘦小的身子不断的扭动着,似乎十分的痛苦。 「你以前可喝过?或是吃过乌梅和山楂?」他拿出帕子去擦拭她额头上的汗珠儿。 连枝儿想了想,方才急道。「我记得小时候吃过乌梅,然后肚子疼了几日,那时候父王说我体质特殊,不能吃这些东西的。」 阮禄又气又笑,责备道,「那你还喝。」 连枝儿捂着肚子,在床榻上胡乱的滚,只咬牙道,「我不知道啊。」 她怎么知道酸梅汤里会有这些? 阮禄只得将她搀扶起来,又将痰盂给搬过来,让她趴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伸手扣住她的嗓子。 连枝儿只觉一阵噁心,顿时翻江倒海的吐出来了,连同着晚膳,胃里倒是干干净净的了。 可她身上的疼痛并未消减,只急道,「快去叫御医罢,只怕我就快死了。」 阮禄见她如此,伸手便揉着她的小腹,果然她身上的疼痛也消减了大半,她一双澄澈的眸子里含着泪珠。 睏倦极了的连枝儿慢慢的睡着了,才睡了半个时辰,才觉得自己腹中不太疼了。 而她却清楚的看见了阮禄的中衣上,早已鲜血淋淋的一大片。 见她醒了,阮禄似笑非笑的嘲弄道,「可好了?」 连枝儿点了点头,却并没有说什么。 她很快便替阮禄换了一件中衣。两个人这才勉强的睡下,但此时外面却已经有些发亮了,才合了眼不过两炷香的工夫,外面便传来的云豆儿的声音,「世子殿下,该去上朝了。」 连枝儿将头从自己的枕褥中抬起来,一双眸子里满是睏倦,「怎么世子殿下还要去早朝?不是该在府邸里养伤吗?」 阮禄终于慢慢的开口了,「仇将军今日挂印出征。本世子掌管禁军,自然要为他调兵遣将的。」 连枝儿知道这些人要去边关了,不知将来谁输输赢。 但她知道这位仇将军,当初亦是一员虎将,在北凉人心中亦是铁骨铮铮的人,只是如今年过五旬,如此之人却还要去出征,当真中原无人了。 连枝儿知道,自己的叔父才智多谋。虽不及父亲和兄长的勇勐威武,但依旧是杀伐果断之人,只怕将来他将来真的能打到京城中来。 阮禄见她一直沉闷着不说话,便后悔将这件事告诉了。 他隐约的瞧着外面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一般,便低声道,「你不必起身了,好生的睡罢,待会让厨房熬些粥,断不能再吃些油腻冷硬得东西了。」 连枝儿哪里还有半点的胃口,只胡乱的点头答应。 阮禄这才去了外间,隔着屏风,连枝儿隐隐的听见阮禄铠甲发出的厚重的声音,顿时陷入了沉思之中。 果然阮禄说的对,连枝儿才睡了一个时辰,便听见外面狂风大作,有滚滚的雷声不断的传来。 旋即是瓢泼一般的大雨,她只感觉浑身湿漉漉的,也没有心思再睡,只得起身喝了半碗的燕窝粥。 她将阿空也抱了过来,而阿空不知为何竟哭闹不止。 就在她抱着孩子轻声细语的哄着的时候,却见管月急匆匆的跑进屋子里来,连手里的油纸伞也未来得及收,任由那雨水溅到屋子里。 不等连枝儿问她,她便急忙的道,「夫人,施大学士在府邸外候着,只说要见您一面。」 连枝儿的心针扎一般的疼,良久才慢慢的开口道,「他见我做什么,如今我是世子的妾室,岂能轻易的与外男相见?」 「那要如何?」管月满脸的担忧,「适才门口的守卫回话,说施大人连伞也未带,只淋着雨,可怜的很呢。」 然而管月的话刚说完。却见云豆儿忙呵斥道,「别在夫人面前说这样的话,若夫人此时出去,岂不是要坏了规矩,这让旁人如何想?」 云豆儿是个极为聪明的女子,这样一顿旁敲侧击,亦是要劝告连枝儿绝不能出去,否则会落人口实。 连枝儿看着外面瓢泼似的大雨,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终于,她放下怀中的阿空,然后急忙夺过管月手里的油纸伞,只急急忙忙的往府邸外面去了。 却见滂沱的大雨中,一个一身白衣的人站在雨地里,任由着雨水落在他的身上。 「施大人。」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慢慢的走到了他的跟前。 她身后便是长公主府的牌匾,上面鎏金的大字,即便在雨水中,还是能让人瞧得清清楚楚的。 见她来了。他的眼中多了一抹的复杂,「你果然来了。」 连枝儿走到他的跟前,似乎不想要雨水再落在他的身上,只踮起脚给他打着伞。 「听闻施染大人已经被削去了官位,今日便要离京了是吗?」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暗哑,腹内却依旧隐隐作痛。 「京城中我无人可以辞行,我只是想最后来见你一面。」他淡色的眸光落在她的身上,「只怕此时再也不会相见了。」 连枝儿忽然想起昨晚阮禄的话来,也心中明白,此生再也不会有相见的那天了。 很快,他便会死了,没想到当初名震天下的施大学士,竟要这样屈辱的死去了。 大雨中,他慢慢的将一枚玉佩送到了她的面前,如灿霞般的美玉,她竟是许久未见了。 「你留下罢,若是你不喜了,一会子丢了便是了。」他还是将玉佩送到了她不断颤抖着的手中。 连枝儿咬了咬牙,还是将玉佩收在了手中,但那炙热的玉佩却暖不了她已经冰冷的心了。 「对不起。」一阵暴雷过后,他慢慢的说出这三个字,「对不起我害的你父亲和兄长死于非命,害的你留在京城中。」 他终于说出了这三个字,带着无限的悲凉。 「你知道吗?我曾经恨极了你,但现在我冷静下来,反倒理解你了。」她慢慢的道,「若是有人去攻打北凉,诛杀北凉的百姓,我也会杀了他的。」 施染有些错愕,似乎不相信她会这样轻易的原谅他这个罪魁祸首。 「我原谅你了,但仅仅是不恨你了。」她伸手将手里的油纸伞送到他的手中,然后用暗哑的声音说,「施大人原本就是冷心冷意的人,更是天外纤尘不染的人,怎么能淋雨呢。」 他动了动唇,却并未说什么。 「大人,真愿我和你一样,一生不懂情爱。」她明明笑着,泪珠却不断的滚落下来,「永别了,施大人。」 说完她拎起裙子,只往府邸走去了。 她走过数不尽的长廊,转过不知多少的亭台,却还是忍不住的停住了脚步。 「不,他不能死。」她说完便发疯似的往外面跑,踉踉跄跄中她不知磕到了哪里,直到她奔向了府邸外面,却见漫天的大雨中,没有了那孤寂的身影。 她绝望的看着,而就在这时,一个一身铠甲的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暴雨落在阮禄的身上,而他眼中却带着复杂,「你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跟我回府去?!」 连枝儿眼睁睁的看着大雨中,有一顶灰色的轿子,越走越远,只奔着城门而去。
第93章 给我世子妃的位置 暴雨中,一阵阵的惊雷从乌沉沉的云中传来,几乎要噼山填海似的。 连枝儿下意识的便顺着台阶往下跑,她要追住施染,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她才迈下台阶,一个冰冷的手却死死的扯着她的胳膊,她急迫的转过头来,却见阮禄那张满是怒意的脸,和血红的眸子。 「你难道要跟着他一起离开?」 冰冷的雨水落在他的脸上,「好啊,你若敢走,本世子定然要你们付出代价。」 连枝儿看着大雨中的街道上,再无那轿子的半点踪迹。 见她站住了,阮禄才慢慢的,用轻柔的口吻道,「走罢,咱们回家。」 说完他牵着她的手进了府邸,她脚下虚浮,但他走的很快,她几乎是踉踉跄跄的跟着的。 直到回到了屋子里,却见奶娘正抱着阿空在窗户旁瞧着窗外的雨。 见两个进去了,而且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对,便赶忙寻了一个由头抱着阿空出去了。 阮禄脸上的怒色这才渐渐的消散,似乎也在竭力的压制着身上的怒火,然后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帕子,替连枝儿擦拭着她脸颊上的雨水。 连枝儿抬眸看着他,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嘆了口气,慢慢的道,「放心,本世子不杀他了。」 「为什么?」 连枝儿的眸中满是错愕和不解,却听他淡淡的道,「我不想你难过。」 外面的雨簌簌的下着,连枝儿忽然觉得极冷。 阮禄慢慢的掰开她紧紧攥着的手,然后看着那块玉佩,良久才启唇道。「你若想留着,便留下罢。」 ***** 阮禄原本就后背上有伤,又因为淋了大雨,你那伤口发了炎症,才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他便发起高烧来了。 长公主听闻了这件事,只差人过来,将阮禄他自己的院子里。 毕竟连枝儿这狭小的院子,实在是容不下他那尊大佛的。 连枝儿只要吃午饭,那些厨房里的人便不敢对她有半分的懈怠,竟还比她的月例还多出了两道菜。 连枝儿只胡乱的吃了些,然后抱着阿空便去府邸胡乱的转转。 雨后的长公主府邸越发的郁郁葱葱,连枝儿走到那片岑寂的竹林里,却见阿曾果然在等着她。 在今日的饭食中他留了记号的,要约她来这里。 阿曾瞧着连枝儿怀里的孩子良久,本来想伸手抱一抱的,却瞧着那张像极了阮禄的脸颊的时候,还是默默的将手给收了回去。 「何事?」连枝儿脸上有些急迫。「叔父可曾说了什么没有。」 阿曾想了一下,「郡主殿下,燕成王殿下要您不论如何都要分离长公主和阮禄母子的关系。」 连枝儿一愣,旋即问道,「这与咱们有什么关系不成?况且阮禄并未出征……」 阿曾道,「此时王爷自有算计,王爷传信说,您要是想要保全您的幼弟和您的孩子,还请您受些委屈才好。」 连枝儿不由得扯了扯唇角,「叔父这是在威胁我不成?」 阿曾听闻这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只急的满头的大汗,「郡主,这些年北凉人谁不对四年前的人恨之入骨,您不在北凉,怎知这些年北凉人过的有多艰辛,难道您不记得四年前的仇恨了吗?有多少男儿郎葬身在这京城之中?」 连枝儿抱着阿空的手紧了紧,「好,我会去做的,但我只要你们记得,无论你们要算计什么,都莫要伤了我的孩子。」 连枝儿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便将孩子交予了奶娘,只让云豆儿给阮禄熬了碗燕窝粥,自己亲自去送过去了。 等她到了的时候,阮禄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竟在榻上睡着了。 她站在廊下,也不好进去打扰,只等着要回去的时候,却见傅云凰前唿后拥的走了过来,却见她一身的锦衣华服,彩绣辉煌,离着很远便瞧得清清楚楚。 连枝儿忽的计上心头来,只慢慢的走过去,「给世子妃请安。」 往日连枝儿见了傅云凰都如同避猫鼠一般,今日竟然自己走过来,倒是让傅云凰一愣,一双似水的眸子忍不住的往连枝儿身上瞧着。 「世子妃,妾身有些话要跟您说。」连枝儿恭恭敬敬的说,「听闻世子殿下又上好的西湖龙井,咱们一起尝一尝罢。」 傅云凰扫了她一眼,只转身进了北边的厢房。 连枝儿也走了进去,只让丫鬟们奉茶之后,将所有人都一併的差遣出去了。 傅云凰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扯了扯唇角,「何事?现在可能说了?」 连枝儿深深的吸了口气,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样子,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今日施染来见我了,然后将这个给了我。」 傅云凰看着连枝儿摊开的手心中,却是那璀璨如霞的玉佩,不由得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到底想说什么?」 「原来施大人依旧这般的爱我,临走的时候还来见我一面。」连枝儿深深的嘆了口气,「谁说他不懂情爱。只是没有遇见了我而已。」 这些话无异于狠狠的踩在了傅云凰的尾巴上,她的眸中几乎能喷出火来,「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莫要忘了,你现在可是世子殿下的小妾。」 连枝儿慢慢的将玉佩收回自己的怀里,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是啊,我竟忘了,不过世子妃还不知道罢,世子殿下已经答应我不会去伤害施染了,等他经过苏州也不会有人要谋害他。」 傅云凰一下子变了脸色,站起身来,伸手便我那个连枝儿的脸上扇过去。 连枝儿可不比她这样的千金小姐,只往后退了半步,便已经轻易的躲过去了,然后一双眸子挑衅似的看向了傅云凰。 傅云凰起的脸色惨白,「你究竟要做什么?」 连枝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把世子妃的位置还给我罢。」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了连枝儿的脸颊上,这次连枝儿根本没有躲,几乎是任由着她打过来的。 「多谢世子妃。」连枝儿忽然笑了起来,「都说您是个大家闺秀,没想到竟还亲自动手打人。」 说完她端起手里的食盒狠狠的往地上一摔,然后忽然哭道,「世子妃,您饶了我罢,我再也不敢了。」 巨大的动静很快便外面一阵骚乱。连枝儿却趁势抹着眼泪往外面跑。 傅云凰暗叫一声不好,伸手想要拉出连枝儿,却不料她跟泥鳅一样从自己的身边跑走了,推开门便跑了出去。 而这样一闹,正屋里的阮禄已经醒了,早命人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连枝儿却赶忙跑到了阮禄的屋子里,只跪在地上,满脸的委屈,半句话也不说。 阮禄趴在榻上,因为身上的伤口很疼,他的额头上满是汗珠儿,此时练了连枝儿,眸中不由得喷出火来,「是谁打得你?」 连枝儿强忍着泪,只一句话也不肯说。 而就在这时,却见傅云凰已经进来了,阮禄冰冷的眸子落在她的脸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连本世子的人也要打。」 傅云凰心高气傲,只咬牙道,「世子殿下可知她说了什么话……」 连枝儿以前最是喜欢玩闹,只惹出天大的乱子也又处推脱,可傅云凰又岂能是她的对手。 她不由得流出泪来,「是世子妃问我,您不去苏州诛杀施染的事情是不是我说了什么,说我是不是还喜欢施大人,还动手打了我。」 连枝儿颠倒黑白的工夫越发的精益了。她知道苏州的事情只有傅云凰和阮禄知道,若是此时说出来,自然会引得他们二人相互猜忌。 「这个朝三暮四的女人竟在这里信口雌黄,分明是她……」 然而就是「朝三暮四」这四个字如同匕首一般狠狠的戳在阮禄的胸口处,他咬着牙坐起来,指着傅云凰道,「本世子可不是三四岁的孩子,任由着你们父女差遣,你只安安分分的回去,这世子妃的位置还是你的。」 阮禄只恨不得将她休了,但她毕竟是母亲喜欢的儿媳妇,若是闹得太僵了,反倒伤了母亲的颜面。 傅云凰如此被他指责,顿时眼中火星子乱蹦,只冷笑道,「世子殿下果然是色令智昏了,如今被人这样的戏耍而不知。。」 说完她果然拂袖而去了。 她气的回到了屋子里,却见自己的丫鬟云桥走了进来。自从她的贴身丫鬟翠云被处死了之后,母亲给她送过来的另一个丫鬟,倒是十分的机敏。 云桥走了过来,低声道,「奴婢适才回侯府去,侯爷说他知晓了一件事,世子妃以后也算是有了把柄,或是用来讨好长公主也好。」 傅云凰胎眸,「哦?」 云桥我那个四周瞧了瞧,见外面的廊下有几个嬷嬷在,便附在傅云凰的耳边,慢慢的说了几句话。 听完这话,傅云凰慢慢的勾起了唇角,眼中却是无尽的算计,「没想到言侯还是这般的风流,看来得让那个女人死得有些价值才好,倒是很想看见那个连儿得罪了言侯,世子殿下如何保住她的性命。」 说完她郁结的心倒是好了大半,忽然冷笑道,「今日受了这样大的委屈,看来得去给公主请安了。」 云桥是个何等聪明的丫鬟,只奸诈的笑了笑,「那奴婢斗胆,不给您梳妆打扮了。」 傅云凰看着自己红肿的眸子,越发的楚楚动人,慢慢的勾起了自己的唇角。 ******* 傅云凰走后,阮禄只命丫鬟们赶紧拿来刚刚蒸煮的鸡蛋。只往连枝儿有些红肿的脸颊上滚。 明明不怎么疼,连枝儿还是忍不住的吸了几口凉气, 阮禄一边揉着她的脸颊,一边皱眉道,「她若下次再动手,你便只管打回去就是了。」 连枝儿忍俊不禁,「她可是世子妃,长公主会杀了我的。」 阮禄听到「杀」这个字,忙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再说下去。 他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复杂,「只要有我在,便不会叫母亲伤你半分的。」 连枝儿点了点头,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只嘆了口气,「适才是给世子殿下送燕窝粥来的,不成想竟打破了,我回去给世子殿下再熬一些。」 阮禄见她要走,一把扯住了她的胳膊。「熬好了我也不会吃的,又甜又腻的。」 连枝儿见他一直坐着,恐后背上的伤口再次裂开,只扶着他慢慢的趴下。 就在她替他将枕头放正的时候,手指却还是触碰到了一件圆滑的东西,她拿起来一瞧,却是一条琥珀的手串,那中间却是一朵极小的花,生生世世的被凝固在了中间。 这是四年前她退婚的时候留给他的,原本是要送给他受了惊吓的妹妹的,没想到他竟然一直留着,而且还藏在枕下。 连枝儿心中有说不尽的复杂,原来他竟这般的爱她,如此便更好利用了。 阮禄见她拿着那琥珀的手鍊,好似被抓了贼赃一般,一把夺过,藏在自己的枕下,只冷哼道,「本世子见惯了珍宝,只是觉得你这个破烂的东西与旁的不同,这才留着的。」 连枝儿忽然笑了起来,眸中灵动,「原来世子殿下竟喜欢这小玩意。」 阮禄只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她忍不住吃痛。 「今晚莫要回去了,只留在这里罢,本世子身边的云豆儿都给你了,如今连个能使唤的人也没有了。」 「原来世子殿下竟不捨得了,她既然对您这般的重要,我回去就将她送回来,您只留着她侍奉你一辈子。」连枝儿的声音里忍不住的酸熘熘的起来。 「谁将醋罈子打翻了?」阮禄笑着,眸中却是无尽的喜悦,「你这傻子竟也会吃味。」 两人正玩闹着,却听丫鬟们进来通禀,说长公主差遣人过来了。 阮禄并未多想着,只当是自己的母亲让人送东西来了而已。 谁知进门的却是母亲身边的贴身嬷嬷,她的手里还拿着戒尺。 「这是做什么?」阮禄的眸中已经满是不悦。满屋子的欢愉剎那间散尽了,连他的声音里也带着几分森森的寒意。 嬷嬷冰冷的眸子看着连枝儿,「连儿夫人今日挑唆着您在外面淋了雨,才让您病情加重,长公主说连儿夫人身子弱,只赏她二十戒尺。」 「我去见母亲。」阮禄挣扎着要站起身来。 「世子殿下,长公主这是为了您才赏戒尺的,若是您不想夫人受太多的罪,便请您莫要去见长公主。」那嬷嬷果然字字如针,不愧是长公主身边的人。 连枝儿心中明白,自己想要的来了。 于是她立即装出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对阮禄道,「世子殿下,这都是我该受得。」 说完她不看阮禄的脸色,对那嬷嬷道,「您只管罚我,只是世子殿下还在养伤,您去外面打成不成?」 听见她说这样的话。阮禄眸中的怒意越来越明显。 很快外面便传来了戒尺落在肌肤上的声音,阮禄死死的咬着牙,竟对自己的母亲起了几分的怨气。 很快那嬷嬷便进来復命了,只说到,「世子殿下,还请好生的养伤,夫人已经被送回去了,恐您见了心疼,老奴这就去给长公主復命。」 阮禄的眼中几乎能喷出火来,良久才冷笑一声,「替我好生的谢母亲。」 连枝儿挨了打之后,果然那些人将她强行的送了回来。 云豆儿见连枝儿手掌上一道道的红印子,也隐约猜出了什么,但她什么也没有问,只给连枝儿上了药。 直到了晚上,连枝儿躺在床榻上,手心火烧一般的疼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自己的房门好似被人推开了,但那人的脚步声很沉,每一步都似乎走的很慢,还有木棍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连枝儿看了一眼在自己身边睡得很熟的儿子,只抬起头来,却见你一张狰狞的,遍布疤痕的脸,尤其是在这漆黑的夜里,越发的显得恐怖起来。 竟是琼落来了这里。 「您怎么过来了?」连枝儿披着衣服坐了起来,将床榻上的纱幔落下,生怕吵到了还在熟睡的阿空。 「自然是有事情要你帮我,毕竟我帮你了这么多,连你的儿子也是我替你想法子弄回来的。」琼落的眸中带着几分的深沉。 连枝儿知晓她没有坏心,又是一个这样可怜的人,「你要什么?」 「我要离开长公主府,而且我要见言侯一面。」提到这两个人,她的声音竟显得悽厉起来。 连枝儿正要说话,却听外面传来了一阵极轻的敲门声。 琼落也忍不住的浑身一颤,连枝儿却已经变了脸色,用有些紧张的声音说道,「谁?」 「还能是谁?自然是我了,今日你受了重罚,本世子有极好的药膏子,只拿过来给您。」他的声音很沉,但屋内的两个人听着却忍不住的都有些慌张了。 但琼落根本来不及躲藏,因为此时阮禄自己推门进来了。他一眼便看见了站在连枝儿身边的女人,良久才慢慢的勾起唇角,「原来是你。」
第94章 他吃醋了 连枝儿不解,实在不懂他究竟指的是什么。 「她这样蠢笨至极的人,竟也会算计旁人去了,甚至如此一鸣惊人,没想到背后竟有您这样的高人指点啊。」阮禄唇边勾起了一抹的冷笑。 琼落看着阮禄,忽然「咯咯」的笑着,因为嗓子沙哑,听起来十分的悽厉。 「当初瞧你的时候,还不过是个孩子,没想到如今竟是这般的丰神俊朗。」 阮禄的手指慢慢的探向自己的袖口,那里藏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若是你敢借着连儿的手有所谋求,你便错了主意。」 「你这样护着她,真是像极了你那个薄情寡义的父亲。」琼落一笑,满脸的疤痕,越发的显得狰狞可怖,「当初情深意切的时候,他亦是将我视若珍宝,说尽甜言蜜语的话,最后还不是任由着我轮到这般的地步?!」 连枝儿,「……」 阮禄咬的牙齿「咯咯」作响。 「我是过来人,劝你还是别相信阮家的男人,都是刻薄寡恩之人,将来我的下场便是你的。」 连枝儿看着她那张丑陋不堪的脸,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 阮禄哪里还能忍,伸手便将自己袖中的匕首拔了出来,「你给我住嘴。」 连枝儿挡在了阮禄的面前。拦腰抱住了他的腰身,急道,「世子殿下莫要杀她,她原本就是可怜的人,您不如放她一个生路罢。」 阮禄气急之下想将连枝儿推开,却见她一双如波的看着自己,一时间竟心软了。 琼落这才转身离开了屋子。 连枝儿见外面没有了声音,这才从阮禄的怀里出来,低声道。「谢世子殿下放过她。」 阮禄冷声道,「以后少理会她,若是母亲知道了,只怕又要闹出什么乱子来了。」 连枝儿只赶忙点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是,我都记下了。」 阮禄这才脸色稍霁,这才转身进了屋子里,却见阿空睡的正熟,眉宇间不由得多了几分的慈爱来。 阮禄并未回去,只睡在了连枝儿的屋子里,连同着阿空,三个人实在是狭小了一些,连枝儿怀里抱着孩子,而阮禄将她们母子都搂在了怀里。 困意渐渐的席捲而来,连枝儿渐渐的闭上眼睛,却忽然发觉身后的阮禄唿吸变得越来越沉重。 她转过眸子去,却见阮禄已经睡着了。但眉宇紧紧的皱着,嘴里似乎念着什么,看起来十分的痛苦。 连枝儿知他是梦魇了,又生怕他将阿空给吵醒了,便忙如推了推他的胳膊,「世子殿下,醒一醒,世子殿下……」 谁知睡梦中的阮禄却一把擒住了她的手,死死的拽着,指头几乎嵌入她的肌肤中。 「母亲,别扔,求你别伤害他。」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痛苦,额头上的汗珠儿也越来越多,「他是我的弟弟啊。」 连枝儿这才想起来,当初长公主竟当着他的面将琼落的孩子给扔进的火盆中,都说当初的年幼的阮禄只在一旁看着,原来竟是这般的痛苦。 而他果然将阿空给吵醒了,阿空见到阮禄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这勐地见了陌生的人,顿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梦魇中的阮禄果然被吵醒了,他神智未归,见自己的面前有人,下意识的用力一推,剎那间连枝儿勐地往床榻下面跌去。 「疼。」她揉着自己的后脑勺,良久也爬不起来。 已经恢復神智的阮禄看了看不断啼哭的阿空,这才将连枝儿抱了起来。 「对不起。」他的声音里带着暗哑,然后伸手去摸连枝儿的后脑勺。 连枝儿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只得咬牙道,「我没事。」 说完她赶紧抱起啼哭不已的阿空,轻声的哄着。 阮禄的目光变得复杂拿起来,良久才捡起地上的衣衫,转身便要离开。 他什么也没有说,整个人沉闷的有些怪异。 就在他推门要离开的时候,连枝儿忽然慢慢的道。「很怕罢?」 阮禄看着她,不明其意。 「那天世子殿下其实很害怕罢,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孩子活生生的在自己的面前被焚烧。」 他的眸中有一丝的错愕,「我不记得了。」 连枝儿深深的吸了口气,继续哄着襁褓中的孩子。 「放心,只要有本世子在这里一日,便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 接连几日,阮禄一入宫便是大半日,直过了晌午才回来。 连枝儿虽不好问,但亦从下人口中得知,那仇将军到了边关之后,便与北凉人打了几场仗,却不料接连败北。 当初威风赫赫的将军终究是老矣,因承受不住接连的打击,竟一病不起。 一时间朝野震惊,不知哪里传来的消息,只说北凉人竟快要打进京城里来了。 连长公主府邸的奴才们也变得惶恐不安起来,又不知从哪里得知连儿是北凉人,便越发的闲言碎语的多了起来。 倒是阮禄这些时日经常宿在连枝儿的屋子里,甚至根本不理会艷惊天下的美人傅云凰,这让众人便是有再多的抱怨。却不敢说出来。 这日连枝儿睡得越发的沉,只日晒三竿了才醒,因长公主不愿见她,她便越发的懈怠起来,整日混着日子,有时候连梳妆打扮也免了,几件旧衣衫也是胡乱的穿。 这日她才起身,瞧着身边床榻上皱皱巴巴的,想必阮禄早就去上朝了。 听到了动静,云豆儿和管月端着洗漱之物进来侍奉她梳洗。 云豆儿一边替她擦拭着面颊,一边沉声道,「夫人,今日长公主要世子殿下陪着世子妃去游湖……」 连枝儿恹恹的,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吗?放心,我不是那样善妒的人,况且人家是世子妃,我拿什么跟她争?」 「世子殿下说要您一起去,只让您好生的梳妆打扮。」 让她去做什么?连枝儿有些发蒙。 她吃过晌午饭,只胡乱的从箱子里翻出件衣裳来穿上了,又歪歪扭扭的自己输了一个髮髻。 她闲着无趣,便自己在院子里转悠。 而就在这时,却见倒塌的另一边墙处,琼落正在剪着枝头上的海棠花,因只剩下了一只胳膊,看起来十分的艰难。 连枝儿忙跨过碎石走了过去,说道。「还是我帮你罢。」 琼落瞧着手里的花,「你这笨手笨脚的性子,只会白白的糟蹋了这开的娇艷的花。」 连枝儿有些讪讪的将手给收了回来,但心中也十分的贊同她说的话。 她又捡了几枝花,放在一旁的瓷瓶里。 明明不过是几枝平平无奇的花,被她这样的一番鼓弄,竟十分的好看。 「瞧着你穿的与往日不同,难道有什么喜事不成?」琼落的目光落在连枝儿的身上。 「能有什么好事,不过是陪着世子和世子妃去游湖罢了。」连枝儿无奈的耸了耸肩。 「你就这般的去?」琼落将她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番,「你这样邋遢的样子,世上那个男子会喜欢,若想得宠,得好生的打扮一番才是。」 连枝儿却满不在乎,「世子妃才是绝世姿容的美人,谁敢在她的面前出风头?」 「再丑的女人被我打扮一番,亦是能惊艷四座,况且你的容貌极好,便让我替你锦上添花。」琼落笑着,「我保证你今夜将是京中最美的女子。」 很快连枝儿便带着琼落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她已经将屋子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琼落翻箱倒柜的从她的箱子里找出一件衣衫来,却见那衣衫外面的罩袍如蝉翼一般的薄,软飘飘的连枝儿半点也不喜欢。 「这时渔网不成?穿着去湖里捞鱼倒是正好。」连枝儿倒是难得打趣起来了。 琼落冷笑道,「你果然是没有见识,这样好的东西竟被你白白的糟蹋了,这是软烟罗,一尺千金。」 连枝儿忍不住咋舌。见琼落递给她,这才自己接过来,转身换起来。 「当年我亦是喜欢穿软烟罗,京中的公子们为讨我的欢心,竟将满京城的软烟罗都买来,只等着我瞧上一眼而已。」 连枝儿看着她此时丑陋不堪的模样,眼中有些心疼。 琼落又亲自给连枝儿挽了个流云髻,连枝儿只随意的从匣子里拿了一个金钗出来。 「再好的钗环也不过是俗物罢了。」琼落伸手从瓶子里拔出一枝西府海棠,插在了连枝儿乌黑的髮鬓间。 很快琼落又在她的脸上鼓弄起来了,连枝儿只认得一个茉莉粉和胭脂,但很快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的时候,吓得几乎能吞进去一个鸡蛋。 「这真是我吗?」连枝儿伸手去触碰自己的脸颊,「怎么这般的好看?天仙似的!你怎么这么厉害? 「我以前是做什么的难道你忘记了吗?」琼落眼底隐隐的有一抹恨意,但旋即道,「这妆容是我二十年前亲自所创,除了我再无旁人能画出了。」 连枝儿看着自己眉宇间用胭脂勾画出的梅花,「连我也认不出我自己了。」 很快琼落便走了,连枝儿只拿着镜子顾影自怜便是大半日的工夫。只等着外面的天色微微的暗了下来,管月便进来了。 管月看见连枝儿亦是吓了一跳,然后满脸诧异的道,「夫人今日的妆容真美。」 见她看的呆住了,连枝儿皱了皱眉,「何事?」 「世子殿下已经回府见过长公主了,这会子正在府邸的门口等着您呢。」管月一拍脑门,这才想起了自己的要紧事了。 连枝儿这才慢慢悠悠的出了府邸去,路上果然惹人注目,不断的有人窃窃私语。 她不禁有些后悔这般的梳妆打扮,自己实在是无福消受。 等她来到了府邸的门口,却见阮禄正站在门口的石狮子旁,他皱着眉只是往连枝儿身上扫了一眼,旋即又将头转了回去。 连枝儿见他如此,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只自己在一旁傻傻的瞪了一盏茶的工夫,身边便传来了阮禄不悦的声音,他只吩咐一旁的小厮们,「快差人去问问,连儿怎么还没有出来?难道还要本世子一直等她不成?」 敢情是适才他压根没有将她给认出来,连枝儿不由得有些好笑,只得低声道,「世子殿下,妾身在这。」 阮禄错愕的转过头去,待看见身边姿色无双的美人的时候,诧异道,「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傅云凰!」 他竟能将她认错,连枝儿忍不住的觉得可笑。「世子殿下怎么连世子妃也认不出了?」 阮禄扯了扯唇角,「谁没事去瞧她去。不过你为何这般的打扮?不似往日邋里邋遢的样子了?」 「既然去游湖,自然是穿的要好些。」连枝儿眸色中满是澄澈,「世子殿下可还喜欢?」 阮禄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的时候,却见一道翩跹的身影从府邸内走了出来,今日的傅云凰果然是精心的梳妆打扮过的,头上插着步摇,华丽又不显庸俗。 他拉着连枝儿的手。只上了第一顶轿子,而傅云凰也没有说什么,自己去了另一顶轿子。 湖边的画舫无数,果然那些京中的王子皇孙不管事实,只一味的贪图享乐,如今边关告急,他们依旧整日花天酒地。 早有一艘极为奢华的画舫等着,等阮禄和傅云凰等人上去之后,除了长公主府的几个丫鬟。便剩下船上的琵琶女。 很快船便离了岸,连枝儿自小生在北凉,并未坐过这般漂亮的船,不由得露出几分欢喜的模样来。 傅云凰将连枝儿细细的瞧了一遍,眼中也难掩的带了一抹惊艷,但旋即却是一抹冷然和傲气。 阮禄只命丫鬟们摆上了酒席,然后早已有人端过来几屉子的螃蟹。 连枝儿看着一堆钳子剪子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只茫然的看着。 阮禄使了一个眼色,很快丫鬟们便上来给连枝儿剥着蟹肉,很快便弄了满满当当的一碗。 连枝儿只拿着被剔的干干净净的蟹壳,见丫鬟们竟能拼凑出完完整整的一个,不由得感嘆了起来。 傅云凰不喜螃蟹,只随意了品尝了几道菜色,只觉好不错,但实在没有什么心思再去吃。 她抬眼看见连枝儿拿着蟹壳,只随口问道,「妹妹从未吃过螃蟹吗?」 连枝儿难得和气的说道,「我在北凉的时候,皇上每年都差人送的,不过北凉的人不会剥,更不会用这些东西,我以前都直接……。」 傅云凰有些诧异,皇帝封赏的东西,自然是只有北凉的皇亲贵胄才能享用的。 她能想到的,阮禄顿时也想到了,却见他伸手拿过一块蟹肉来,也不沾着酱料,直接塞进了连枝儿的嘴里,连她的话也一併的堵了回去。 「还不住嘴,快些吃你的饭。」他伸手又往她的嘴里塞了一些。 连枝儿只胡乱的吃了起来,倒是将适才的话也全都忘记了。 待吃完饭,连枝儿与阮禄便来到船头,却见碧波的湖面上,映衬着皎洁的月色,远处的画舫中。不断的传来女子婉转的歌声,以及琵琶声。 而就在这时,却见遥遥的有一处画舫飘了过来,而站在船头上的,却是他们极为熟悉的人。 却正是阮禄的父亲,言侯。 他并未看见连枝儿等人,只手里端着酒杯,怀里还搂着一个百媚千娇的美人,那美人似乎十分的伤心,只嘤嘤的哭着,还不断的说着什么,而言侯却正在一旁哄着那美人。 很快船便走了,阮禄转头看向连枝儿。 「今晚见到的事情,千万不要说出去。」 连枝儿看着他如此凝重的脸,不由得点了点头,「是。」 而此时,却见迎面又来了一艘画舫,船头站着的却是几个纨绔子弟。他们眼睛都落在连枝儿的身上。 然后嘴里没轻没重的喊着,「美人,你是哪个教坊的,快留下姓名,改日亲自登门拜访。」 「天仙下凡了……」 「好标緻的姑娘。」 一时间不断的声音传来。 而阮禄早已变了脸色,倘若不知中间隔了湖水,只怕按照他的性子,早就过去将他们胡乱的打一顿了。 很快那些人便走了,连枝儿转头看着阮禄阴沉的脸,试探的问道,「世子殿下,您生气了?」 阮禄扭头看着她,漆黑的眸中几乎喷出火来。 却见她身上的烟罗纱极薄,几乎能看见她细嫩的胳膊。而那妆容更是妖冶无双,让她说不尽的妩媚。 他走过去,伸手擦拭掉她唇上的胭脂,因为太过用力,她疼的眼泪都快留下来了。 然后他又伸手去擦拭她眉宇间的那多花。 连枝儿抬起眸子问道,「怎么,世子殿下不喜欢吗?」 阮禄的目光有些复杂,良久才说道,「以后莫要这样的打扮,也不许穿这样的衣衫,若是想穿的话,只在屋子里穿给本世子瞧,再不许给旁人看一眼,否则本世子便挖掉他们的眼睛。」 他说完伸手将自己的罩袍脱下来,盖在她的身上,脸色这才微微的好些了。
第95章 他保护她 湖上处处萧管,四处弦歌。头上一轮明月,飞彩凝辉,连枝儿不由得玩心大起,只瞧着船头的水,俯下身子便去脱自己的鞋袜。 看着连枝儿露出的脚,他忙扯住衣衫,替她盖住。 「你要做什么?」 连枝儿笑道,「以前在北凉的时候,我经常坐在岸边的洗脚,十分的舒坦,现在咱们也要试一试。」 阮禄皱眉,「在中原的女子的脚只能给夫君看的,岂能这样明目张胆的露出来?!」 连枝儿满心的兴致不由得败了下来,只得悻悻的去寻自己的鞋袜。 阮禄见她如此,不由得心软了下来,「罢了,依你就是了。」 说完他竟是的往船尾走去,不一会的工夫,却见听一声炮仗声响起,湖中的人皆回首仰面来瞧。 然后却听那船夫一声暴喝声响起,「世子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百丈。」 阮禄在朝堂上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更是飞扬跋扈至极,游湖的众人只听闻这话,哪里敢不依,果然见周围的画舫如鸟兽一般四散去。 阮禄回来的时候。却见连枝儿已经坐在画舫前面坐下,双脚泡在水里,脚尖挑着映衬在湖水里的弯月。 阮禄眉眼间难得的柔和,只凑在她的身边,笑道,「如今也是做母亲的人了,竟像小孩子一般胡闹。」 连枝儿笑了起来,「世子殿下也一起,这水可凉快呢。」 「我堂堂一个世子。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若是旁人……」 连枝儿笑的眉眼弯弯的,「旁人不会知晓的,世子殿下,来嘛,来嘛……」 阮禄想了想,却还是忍不住坐在了她的身边,也将鞋袜脱了去,将脚伸进清凉的湖水中。 「倒是不错。」阮禄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的赞许。 连枝儿玩的欢快,只俯身捧了一捧湖水,往阮禄的身上一泼,皆落在他的衣衫和脸颊上,他鸦色的发亦被濡湿了。 何曾有人这般的玩闹过,竟然拿着水泼他。原本该气恼的他,却是唇角隐隐的含着笑,佯装生气的拨弄着水往她的身上扬。 连枝儿只一边笑着,一边闪躲。 阮禄生怕她掉下去,只赶忙扯住了她的衣衫。 远处。傅云凰慢慢的从画舫走了出来,瞧着两人玩闹的样子,怔怔的出着神,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却听她身边的丫鬟云桥抱怨道,「这也太没有规矩了罢,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傅云凰看着远处船头上的一双人,忽然想到了什么。 「有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若是出了半点的差错,便是要有血光之灾的。」 「世子妃尽管吩咐奴婢。」云桥变了脸色,竟是半点的头绪也没有。 「你明日回侯府去,在我的梳妆檯中找一封信,全是北凉的字,你找人将它翻译出来,但绝对要找可靠之人,端不能让旁人知晓这件事。」 傅云凰今日才想起来一切都不对,她敢笃定,这一切都不简单。 此时连枝儿和阮禄已经起身了,两人穿好鞋袜,而就在这时,却见遥遥的有一艘画舫靠了过来,尚未停稳,却见一个衣冠楚楚的世家公子跳了上来。 却正是梁话。 「世子殿下好雅兴,带着妻妾还游湖,真是快活的很啊。」他笑着,带着几分的调侃。 阮禄冷笑道,「那你船上又有多少的美人,咱们倒不如来数一数。」 「我便是再多,也比不上您一个。」说完他已经走进了,看着连枝儿,「今日您这身打扮,可真是气派,难怪适才听让人你说,湖上落下了一个九天的仙女。」 连枝儿瞧着傅云凰遥遥的走来,一时间又见梁话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几乎能说上天去。便笑道,「不知我和世子妃相比,谁更好看?」 阮禄,「……」 梁话也没想到她竟会问出这样的话,一转身瞧见傅云凰,竟不知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 他只得笑道,「自然是各有各的好处,平分春秋……」 连枝儿嘴上的工夫最是了得,自然也不肯轻易的放过梁话,「你这话说的不老实,世上的万物皆是分个高低。」 此时傅云凰也走了过来,她原本是自恃美貌,只在一旁听着。 阮禄却「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只点了点连枝儿的额头,「你这磨人的小东西,今日竟将他给为难住了,果然是越来越淘气了。」 梁话见状,忙道,「两位都是世子的人,我怎么好意思说呢!只问世子殿下便是了,我可不敢开口得罪人。」 阮禄忍俊不禁。「别往本世子的身上推,只都问你呢。」 梁话心中已经再三琢磨,连枝儿虽生的自有动人之处,但毕竟傅云凰是世子妃,若说连枝儿盖过傅云凰去,岂不是落人把柄。 「世子妃才德兼备,连太后娘娘都夸赞您,又岂能落人之后。」 傅云凰听到了这话,并未见半点的欢喜,只是优雅从容的道,「梁大人谬赞了。」 连枝儿早知梁话不敢得罪傅云凰,却也不恼,她也自知自己比不上傅云凰的貌美,若是真有人诚心实意的说自己比傅云凰还好看,只怕她睡着觉都得笑醒了。 阮禄瞧着身边的连枝儿,「没事,在本世子的眼中,任何人都比不得你。」 梁话听了这话,果然觉得自己的好友为了一个女人,竟似变了一个人一般。 阮禄这才牵着连枝儿的手,只往画舫内走,然后笑道,「既然来了,便喝一盏再走罢,本世子可有太后娘娘赏赐的佳酿。」 等阮禄和傅云凰走了之后,梁话叫了正要转身的傅云凰。 「傅妹妹,这些时日你可还好?」 岁景侯与梁家乃是故交。他与她也是十分熟稔的。 「我如今成了世子妃,我父亲在朝堂上也有了依靠,如今我还有什么不好的?!」她看着他,「你与世子殿下是好友,还请您将心中的心思收回去,免得大家都难看。」 「傅妹妹,没想到你竟选了最不该嫁的人。」他嘆了口气,「若是你嫁给了施染,我定会成全你,可你嫁的是他,无论如何,我都会将你抢回去的。」 傅云凰冷笑,「你父亲不过是当朝的二品官职,很快便要告老还乡了,凭什么觉得你有这么大的本事。」 「我很快便要出征北凉了。」梁话的眸中闪过一丝的复杂,「阮禄也自然会去的。」 **** 连枝儿只游了湖,第二日便越发的懈怠起来了,身子更松散了似得。 然而还不等她睡到日晒三竿,却见管月匆匆忙忙的将她叫了起来,却见她急的满头的大汗,「夫人,长公主要您过去请安呢。」 因为处处被长公主嫌弃,连枝儿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见过长公主了。 「世子殿下呢?」她有些急。 「早上便入宫了,只怕得晌午才能回来。」云豆儿此时也走了进来,虽面带忧色,但还是安慰连枝儿道,「夫人莫要怕。您只要没有做错事,长公主是不会对您发难的。」 她这才匆匆忙忙的换上了衣衫,奔着中长公主的院子里去了。 长公主只让她进屋子里去,连枝儿这才发觉,屋内只有她和长公主,以及那位最受长公主信赖的嬷嬷。 「见过长公主殿下。」连枝儿只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昨天你去游湖了,可见到了什么不该见到的人了不成?或者是瞧见了不该瞧见的事情。」长公主看着她,一双眸子里满是凉意。 连枝儿下意识的想起昨晚见到言侯的事情,不由得变了脸色。 见她咬唇不语,长公主冷笑道,「蠢物,你当真以为你不说,我便不知道这件事了不成,你若不想死,今日就该承认了。」 连枝儿咬着牙,迎上长公主冷飕飕的目光。 她知道长公主自然是已经知道了的,而她的隐瞒,只会给自己带来灾祸。 「昨日妾身看见侯爷和一个女子在画舫上。还听见侯爷叫那女人绮嫣。」连枝儿还是说了出来。 「好,很好。」长公主只怕早已知道了这件事,脸上没有任何的意外,「起来罢,待会自有好的给你瞧。」 说完长公主又跟身边的嬷嬷说了几句,那嬷嬷很快便走了。 不一会的工夫,却见丫鬟僕妇恩都进了来,连傅云凰也来了。 却见傅云凰的脸色倒是很好,只在长公主的身边说着俏皮的话,一时间逗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只过了半个时辰的工夫,却见几个老婆子扯着一个五花大绑的女人过来。 连枝儿只抬眼去瞧,却见不知言侯昨日搂着的那女子又是谁,果然是个千娇百媚的人。瞧着那梳妆打扮,竟似青楼的女子。 只是这美人吓得浑身哆嗦,见了长公主,一下跪在地上,「长公主,您饶了我罢,您放过我罢。」 长公主笑了起来,极美的脸上带着几分的狰狞,「看来是吃斋念佛的够久了,才没有发现你们这些狐媚子,竟敢勾引驸马。」 连枝儿只觉得背后发冷,指尖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长公主殿下,妾身想着阿空有些发烧,要回去瞧一瞧。」连枝儿只想离开这里,她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最该看一看。知道这不规矩,有野心的人是什么下场的。」长公主冷笑着,然后看着身边脸色发白的傅云凰道,「你也瞧着,省的将来有人爬到你头上去作威作福。」 说完她不顾众人的脸色,只吩咐道,「动手罢。」 她话音刚落,却见一旁走过来几个面目可怖的嬷嬷来,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那匕首幽幽的泛着寒光。 绮嫣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大喊道,「我要侯爷,你们不能这般的对我,我是侯爷的人。」 那嬷嬷却嫌她聒噪,走过去扯着她的舌头,一下子割了下来。 连枝儿见过那样的杀戮,遍地尸体的街道,却见到此时的情形。却是满脸的骇然。 而傅云凰毕竟是个闺阁女子,哪里见过这样的情形,几乎吓得尖叫起来,却因长公主在一旁,只能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 那很嬷嬷又剜去了这可怜女子的眼睛,连枝儿只看着那血淋淋的眼眶,身子几乎都僵住了。 而周围的众人都在笑着,似乎早已见惯了这种场面,在他们的眼中,不过如同烹羊宰牛而已。 那女人的舌头已经被割掉了,连枝儿却好似依旧能听见她悽厉的惨叫声。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身穿官袍的人走到她的面前来,然后温暖的手遮挡在她的眼前,将一切的残忍和血腥全部挡住了。 「别怕,闭上眼睛,我带着你出去。」他的声音里带着紧张。「以后忘了这些事情,再不许记起。」 「阮禄,你这是做什么?」长公主满是怒意的声音传来。 「母亲,还请您以后莫要为难她。」阮禄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怒气,「若是您容不下她,那儿子便只能带着她离开府邸了,只当您没有生养我这么一个不孝顺的儿子。」 「你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即便连枝儿的眼睛闭上了,却还是能清楚听见长公主声音中的怒气。「你难道还要抛家舍业了不成。」 「是。」阮禄斩钉截铁的说,没有半点的犹豫。 「罢了,若不是这个丫头告诉我这件事,如今我还被蒙在鼓里。」长公主笑着道,「带着她回去罢,一会我自会给她赏赐。」 阮禄握着连枝儿的手勐地一僵,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但他已经没有想那么多了,只闻见那血腥味便烦,只瞧着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的女人,他拉着连枝儿便出来了。 而此时却见言侯已经闻讯赶来,只一进屋便瞧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女人。 「你这是……」言侯一把将那奄奄一息的美人抱在怀里,眼中满是伤痛。 「驸马爷如今年纪大可,得要好生的保重身子才是,这些贱人最是不要脸面。伤了您的身子可如何是好,我替你除去了。」长公主淡淡的笑着。 然而言侯却并未像往常一般满不在乎那些女子的生死,他的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你这毒妇,我这就进宫去回禀了太后娘娘,无论如何都要休妻。」 「你说什么?」长公主勐地站起身来,半点的礼数也顾不上了,「我可是先帝的嫡公主,岂是你说休妻便能休的。」 言侯眼睁睁的看着怀里的美人死去,他的官袍上满是鲜血淋淋。 他的眼中却是无尽的恨意,「是啊,您是世上最尊贵的公主,能娶到您是微臣的福分。」 言侯说完便走了,只剩下满屋子的人,一时间众人也不敢说什么,只默默的退了出去,而傅云凰也被丫鬟搀扶着出去,她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的裙裾沾染上鲜血。 待众人散去之后,长公主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良久才慢慢的道,「看来这女人竟是驸马爷的心尖肉了,以后我们连最后的脸面也被扯下来了。」 她身后的嬷嬷忙劝道,「您还有世子殿下,侯爷是最疼世子殿下的,总得顾及他的。」 长公主用纤细的手指揉着自己的额头,「这孩子如今也有了异心,没想到那个叫连儿的野丫头竟有这般的本事。」 *** 阮禄带着连枝儿回到了她自己的屋子里,他是牵着她过来的,两个人的手心都是冷腻的汗。 他让她坐在床榻上,然后亲自端了一杯水过来,「别怕。」 连枝儿乌沉沉的眸子转了转,眼中噙着泪珠,「我没想过要害她,长公主早就知道了,我不得不说的,否则今日死的就是我了。」 阮禄越发的心疼,「没事,你不会死的,没有人敢伤害你半分的。」 连枝儿一闭上眼睛便是那鲜血淋淋的女子,才不过几个时辰,便觉浑身发冷,额头上满是冷汗。 阮禄只赶紧找了大夫来瞧,只给她开了些安神的汤药。 他亲自餵她喝下之后,她便歪在床榻上,渐渐的睡着了。 阮禄这才发觉自己还一直穿着官袍,正要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换,却不料在路上,竟碰见了来找自己的云桥。 「世子殿下,世子妃请您过去呢。」云桥不卑不亢,倒是有几分的胆色,难怪岁景侯巴巴的将她送了过来。 阮禄冷笑,「她倒是有本事了,竟让本世子亲自去看她。」 云桥恭恭敬敬的道,「世子妃说,她知道北凉的郡主藏在哪里了,若是您不想知道,她会亲自告诉长公主殿下。」 阮禄不由得脸色铁青,却也想不通傅云凰哪里得来的消息,竟知道了连枝儿的事情。 他还是转身去了傅云凰的屋子里,却见她正坐在院内的亭子里,正喝着茶,脸色倒是很平静。 看来她果然是个胆子大的女人,明明被吓成了那样,现在还能露出一副狡猾奸诈的模样来。 阮禄看着她,「不是世子妃说的北凉郡主在哪里?本世子好捉了给邀功请赏。」 傅云凰慢慢的将一封信送了过去,「世子殿下瞧一眼便知道了,还请您一定要捨得。」
第96章 众叛亲离 阮禄只看了一眼,旋即勾了勾唇角,却是一声冷哼,「两个蠢物,一个敢写,一个竟然敢藏。」 傅云凰也苦笑了一声,「若是早知这信上留了这些话,我绝不会偷偷的藏起来,说不定她已经被接回到北凉去了,与咱们所有人再无任何的瓜葛了。」 阮禄若有似无的勾了勾唇角,「看来本世子得感谢你才是。」 「妾身倒是有一事相求……」 「你倒是会找机会,凭什么觉得本世子会被你胁迫,莫要忘记了,如今咱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私藏北凉郡主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难道你以为你可以干干净净的摘出去吗?」 傅云凰勾了勾唇角,然后冷笑道,「那倘若我告诉长公主殿下,他儿子钟情的女人是名声赫赫的北凉郡主,并且生下了子嗣,难道她还能无动于衷吗?」 阮禄扯了扯唇角,旋即露出讥讽的笑容来,「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个孩子。」她的手慢慢的抚向自己的小腹,她知道只要能生下阮禄的嫡子,这下半辈子也算是有了依靠了。 「去告诉母亲罢。」阮禄冷笑着,拂袖便要离开。 傅云凰早知他不会答应这件事。也没有气恼,只是慢慢的说道,「不过是一件世子殿下答应过,却未曾实现的事情而已,还请您这次莫要色令智昏,否则连我自己也说不准会在长公主面前说什么?」 阮禄看着她,却是满脸的不屑,「果然女子最难养也,狠毒起来。还真是不择手段啊。」 「世子殿下谬赞了。」 「施染啊,看你真的是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了。」阮禄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连枝儿醒来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身边的阮禄,却见他打着瞌睡,用手勉强的支撑着脑袋。 似乎听见了衣衫的簌簌声,阮禄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漆黑如墨的眸子很快就恢復了清明。 「好些了吗?」他端着一碗安神汤,慢慢的凑到了她的唇边。 连枝儿又想起那血淋淋的情形,只趴在床榻上,干呕了起来。 阮禄忙拍着她的后背,不由得露出几分的心疼。 而就在这时,却见云豆儿匆匆忙忙的进来,连规矩也顾不上,只说道,「世子殿下。侯爷提着刀过来了,竟嚷嚷着要杀了夫人。」 剎那间二人俱是脸色一变,阮禄这才扯着连枝儿从床榻上下来。连鞋袜也未来得及穿好,只管往外面走。 然而还是迎头和冲进来的言侯撞上了。 却见言侯的衣衫上全是血,眼底亦是血红的一片,在她看见连枝儿的时候,眉眼几乎扭曲了一般。 「是你这贱人,是你出卖了她,她已经死了。」 阮禄一把将连枝儿拉到自己的身后,生怕自己的父亲伤害到她。 「就算我不说,长公主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连枝儿的眸中满是坚毅。 「你果然承认了。」言侯冷笑着,眉眼间却是无尽的阴寒,「那你就给她赔命。」 连枝儿眼睁睁的看着言侯的剑冲着自己的咽喉刺了过来,她几乎下意识的屏住唿吸,闭上眸子。 然而一滴滴的滚烫的血顺着她雪白的脸颊不断的滚,她睁开眸子,却见那冰冷的剑刃划破了阮禄的肩膀。 他竟替她挡了下来。 言侯也是呆住了,似乎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会这样的做。 连枝儿的指尖都在颤抖着,她抬眸看着阮禄,满脸的惶恐。 「别怕。」他的眸中闪现出异样的光泽,「有本世子在呢。」 她看着他,慢慢的点了点头。 他说完便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是我将这件事告诉母亲的,您要怪罪,尽管来怪罪儿子。」 「你胡扯。」言侯冷笑着,「你竟为了这个女人连这样的谎话也说得出。」 阮禄看着自己的父亲,「您要是拿人问罪,只管杀了儿子,只希望您放过连儿。」 「你痴了。」言侯眸中掠过一抹的诧异,「这个女人迟早会害死你的。」 「死在她的手里,儿子心甘情愿。」 连枝儿站在他的身后,看不见他此时脸上的表情,但他的后背却是那般的挺拔。 「好,好的很。」言侯扔下手里的剑,转身离开了。但背影却显得十分的佝偻,竟似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很快大夫便被请了过来,连枝儿只坐在阮禄的身边,看见她肩膀上的伤口,虽然不深,却亦是触目惊心。 大夫只倒了药粉,阮禄疼的脸色惨白。 连枝儿只在一旁怔怔的看着,呆呆傻傻的,好似吓到了一般。 阮禄笑着道,「去给本世子沏杯上好的茶来,一定要泡三四遍才好。」 她知道他不过是想要将自己给打发走,却还是咬了咬牙出去了。 等她端着上好的龙井茶回来的时候,却见屋内沉闷的几乎能让人窒息。 却见长公主正坐在屋子里,见了连枝儿,顿时用冷飕飕的目光看这个她。 傅云凰也来了,只坐在长公主的身边,眼角隐约的有泪痕,倒像是哭过了一般。 连枝儿深深的吸了口气,将自己手里捧着的茶慢慢的送了过去。 谁知才走到长公主面前,长公主骤然间发难,「都是你这贱人,如今真是家门不幸啊。好端端的世子都被米这贱人给教唆的坏了,如今成了什么样子。」 连枝儿知道她不过是在指桑骂槐而已,只佯装没有听懂。 然而阮禄却勃然大怒,一下子将自己的衣衫拉扯好,他的肩头的残血尚未擦干,剎那间干净的衣袍上却已经是鲜血淋淋的了。 「既然是家门不幸,那儿子今日便离开这个家,以后母亲只当没有生出我这个不孝的儿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拉着连枝儿往外面走。 长公主顿时脸色大变,「还不站住,你要往哪里去?」 阮禄停止脚步,只看着长公主,眼中带着厉色,「儿子以后在不会踏进府邸半步,是生是死,再无任何瓜葛。」 连枝儿知道,这对母子已经彻底的决裂了。 她跟着他往前走着,踉踉跄跄的却依旧跟不上他的步伐。 「阿空,咱们的孩子。」连枝儿勐地惊唿,拼命的从他的手中扯着自己的胳膊。 恰巧奶娘正在院子里抱着阿空玩,云豆儿见状赶忙走过来将孩子接了过来,说道,「奴婢是大小侍奉世子殿下的,您不管去哪里,奴婢都跟着侍奉您。」 「好。」阮禄点了点头,旋即拉着连枝儿头也不回的出了公主府。 ********** 京中的一处宅院里,却见树木郁郁葱葱。花儿争奇斗艳,竟是个极好的宅子。 虽不如长公主府繁华奢靡,却也是独具风格,自有千秋。 这是阮禄的宅子,以往烦闷的时候只住在这里几日,金银衣物之类的皆有,如今带着连枝儿搬了过来,两个人倒是十分的安逸。 阮禄倒是显得十分的安逸,只每日上朝,回来便陪着连枝儿。 而住处却被阮禄安排侍卫把守者,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了,更不会担心有人伤害她们母子了。 这日阮禄早早的去上朝了,连枝儿想着要去买些锦缎给阿空做衣衫,便吩咐云豆儿在家里看着孩子,自己一个人上街去了。 因她不喜侍卫跟着,便都将他们给打发了。 她走到酒铺子的时候,只闻着里面的桃花酿极香甜,她便走进去买了一壶。 店里的人很多,连枝儿只在一旁等着,而候在前面的人却开始说着闲话。 「你听说了吗?施染已经被捉拿回来了,只怕今日便要进京了。」一个妇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着,「可是神仙一样的人物,怎么就落得今日的下场了。」 另一个人接着道,「听说是世子殿下亲自在御前告的状,说施染生性狡猾,擅篡礼仪。且沽清正之名。还有很多的证据。」 「施大人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定然是胡言乱语。」 「可不是,谁让长公主如今权势滔天,尤其的世子更是狂傲,朝堂上的人谁不得看着他的脸色行事。」另一个人啧啧的嘆道。 连枝儿只觉得自己的耳畔嗡嗡的作响,但很快便轮到她了。 老闆将刚舀出来的佳酿递给她,然后笑嘻嘻的道,「夫人,这可是京城最好的桃花酿了,若是喜欢,以后多来。」 连枝儿好似并未听见他的话,只转身往外面走。 她才走到街上,却见原本就热闹的街上已经拥挤不堪了。。 此时已经有侍卫拿着鞭子毫不客气的轰赶着人群,连枝儿只站在街边,便瞧见脚上带着镣铐的人。 即便如此狼狈,他依旧是带着孤傲,好似跌落人间的神诋,即便再被人亵渎。却依旧是高高在上的。 他目不转睛的往前走,眉眼间却还是她熟悉的清冷。 连枝儿也不知怎么想的,竟一下子冲到了他的面前。 她原本就身子娇小,侍卫们没有防备,待发现的时候,却见她已经跑到了施染的面前去了。 那侍卫正要轰赶,却见她一身锦衣华服,头上的钗子更是价值千金的东珠,而朝廷早有旨意,除了皇亲贵胄的人家,平民百姓是不得用东珠的。 他见连枝儿非富即贵,也不敢拿着鞭子轰赶。。 施染见有人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只慢慢的抬起那头来,瞧见的却是连枝儿那张熟悉的脸颊,以及漆黑的眸子。 四目相对,她竟不知要说什么话。 而他亦是看着她。 「渴了罢,我这里有刚买的桃花酿,你尝一尝罢。」连枝儿看着他惨白的几乎脱了皮的唇,心中已经明白他在路上一定受了很多的苦。 施染从不喝酒,但看着她澄澈的眼睛,还是点了点头,「多谢。」 连枝儿递到了他的面前,他只将酒壶打开,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桃花酿的香气旋即扑面而来,连枝儿忽然觉得心中一阵酸涩。 而此时看热闹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都指着两个人窃窃私语起来,似乎在猜测着连枝儿的身份。 那侍卫见状。忙走了上来,对她说道,「夫人,还请让一让,莫要耽误了我们的差事,若是太后娘娘怪罪下来,可是要掉脑袋的。」 施染将酒壶放在了连枝儿的手里,眉眼间依旧只有平静,「保重。」 连枝儿也想要跟他说保重。但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却还是无比的讽刺,她只得生生的咽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好。」 连枝儿还是慢慢的避开了,眼睁睁的看着施染被那些侍卫带走了。 她知道,施染一定是被带到了囚牢中,那里皆是宫中的禁军把手,审问罪人更是不择手段,几乎能给人剥一层皮出来。 只是他那样纤尘不染的人物。怎么能去那样骯脏不堪的地方。 连枝儿回到府邸的时候,阮禄已经从朝堂上回来了,他正兴致勃勃的抱着阿空在院子里看笼中的鸟儿。 见她回来了,他笑着道,「不是说去买绸缎了吗?怎么只有一壶酒?」 连枝儿慢慢的道,「只都瞧了一遍,没有什么好的绸缎,所以也没有买。」 「京中的好的绸缎哪里能在市面上买的到,明日我差人去那些富户家里去寻,便是皇上用的,也能给咱们阿空买来。」 他说着便将怀里的阿空交给的云豆儿,只让她抱下去,带着阿空去玩。 「想必是极好的酒,拿过来让本世子尝一尝。」他走过来慢慢的接过,然后坐在了亭子上的石阶上。 他拿在手里,良久才嘆了一口气打破,「你这傻子,果然是被人诓骗去了,竟只给你了半壶酒,若是不好,咱们去砸了他的店铺。」 他虽抱怨着,却还是将酒壶打开,也不让人去拿酒盅,只胡乱的灌下了一口。 却果然觉得芳香四溢,是极好的酒。 「你果然有眼光。」他笑着往连枝儿面前一送,「快尝尝,否则本世子一会子喝完了,你又要恼了。」 连枝儿忍俊不禁,「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能馋酒不成?」 她只接过来,胡乱的喝了几口,没一会子小脸便红扑扑的,眼中也似乎有了几分的酒气。 阮禄忙夺了过来,「别喝了,一会该喝醉了。」 他说完反倒自己喝了一大口,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带着几分试探的问,「你在街上可瞧见了什么没有,或是见到了什么人?」 连枝儿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她仰仗着酒气,还是问了出来,「世子殿下不是答应过不会害他吗?为何你会出尔反尔。」 阮禄觉得原本醇美的酒有些发酸,顿时也没有了喝下去的兴致,「本世子有不得已的苦衷。」 「是世子殿下容不下他罢,何必说什么苦衷。」连枝儿眼中带着难掩的讥讽。。 「我……」他顿时语塞,他还不是为了保全她,若傅云凰真的将连枝儿的身份说出来,她的性命一定保不住了,那时候她只能成为众矢之的,连他也无法保全她。 但倨傲的他哪里肯纡尊降贵的跟她去解释什么,却见他顿时勃然大怒,冷笑道,「是,是本世子要他的命又能如何?瞧你才见了他一面便这幅模样。看来本世子更是不能让他活着了。」 「你是在冤枉他,他并未贪赃枉法。」连枝儿咬牙道,「他是正人君子。」 「是,他是正人君子,本世子却是大逆不道之人,我既然背负了这名声,何不坏事做尽,怎能饶了他。」 阮禄越想越气,伸手便将手里的酒壶狠狠的砸在了地上,伴随着巨大的碎裂声,连枝儿忍不住的浑身一颤。 「本世子会杀了他的,一定。」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森森的寒意。 她慢慢的跪在了地上,一双眸子里却是无尽的哀求,「世子殿下,您饶了他罢,这一辈子我只安安心心的陪在您身边,只要你放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阮禄听到她满是恳求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的在他的心口上戳着,几乎窒息了一般。 「你就这般的在乎他,不惜这般的作践自己?」他看着她,眼中却是无尽的伤痛,「连枝儿,难道你的心是铁做的不成?」 他说完便想要去将跪在那地上的连枝儿拽起来,但她瘦弱的身子一动也不动,也不知哪里来的这样大的力气。 阮禄剎那间亦是怒火攻心,「这求得还不够,你得拿出本世子不得不答应的理由。」 连枝儿不知怎么想的,竟慢慢的说道,「他死了,我便再也不能活了。」 此话一出,阮禄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口空荡荡,哀莫大于死心,也不过如此罢了。 「你凭什么觉得本世子会答应这件事。」他几乎恶狠狠的说,丧失了所有的理智,「那你们便一起去死吧,本世子捨得你这样狠心至极的女人,连你生下的孽子也一併带走。」 为了她,他跟父母几乎断绝了关系,几乎一无所有,她还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跪在自己的面前,难道真的就不曾替他想过吗?她真的如此狠心吗?
第97章 他答应婚事 他说完拂袖而去,但瞧着适才自己摔碎的了酒壶扎伤了她,却还是不经意间将那些碎渣子一併的踢飞了。 见他走了,她良久才揉着酸痛的膝盖慢慢的站了起来,一转身却见那些原本在身边的碎瓷,被踢出了很远。 她站在原处良久,却见云豆儿抱着阿空走了过来。 阿空在她的怀里嘤嘤的哭着,一张如玉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连枝儿忙走了过去,「他怎么了?」 云豆儿忙道,「适才不知世子殿下为何生了那样大的气,竟直接走了,小公子瞧见了,被吓着了。」 连枝儿将阿空接在自己的怀中,孩子这才止住了哭声,只将小脸凑到连枝儿的胸口处。 她拍了几下阿空的后背,那阿空这才止住了哭声。 云豆儿笑道,「果然他最喜欢的便是夫人了。」 连枝儿伸手捏了捏孩子的脸颊,脸上露出几分的慈爱来,「我家阿空最是乖巧了。」 「不知小公子全名叫什么。」云豆问道,「奴婢不曾听人唤过。」 「他叫连空。」连枝儿心头一震酸涩。 云豆儿并未细想孩子的姓氏,只笑着道,「果然是个极好的名字,定然是世子殿下起的罢。」 连枝儿不由得想起了那个一身素雅出尘的人,目光显得有些复杂。 她一把将孩子递给的云豆儿。浑然不顾阿空的啼哭不止,「我去街上再买一些桃花酿。」 说完她便匆匆忙忙的走了,只剩下满脸委屈的阿空,看着母亲消失的背影。 ***** 城外的监牢内,即便虽盛夏,但依旧寒彻透骨。 阮禄才踏进去,剎那间屋内好似更寒冷了些。 施染身上的枷锁已经被除去了,他白色的衣衫上尽是触目惊心的血迹。俊美的脸更是白的恍若透明一般。 看来这些狱卒分明是动用的私刑了。 「施大人,何必要受这样的罪,只签字画押,一切便结束了。」阮禄冷笑看着他。 施染看着他,同样的目光冷然,「世子殿下今日这是屈打成招不成?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何要认?」 阮禄冷笑,「本世子想要一个人死,便是再垂死挣扎也是没有半点的用处的。」 施染看着他,「有些东西你註定是留不住的,即便我死了。」 阮禄心头一紧,「那一切只等着你死了再说。」 说完阮禄晃了晃手,身边的侍卫顿时明白过来,只走过去,一把将施染的手按住,在那张纸上画押。 一道血红的指印留在宣纸上。只要将它送到太后面前,他便再无任何的活路了。 阮禄接过侍卫恭恭敬敬送上来的纸,面无表情的收在怀里,然后漫不经心的扯了扯唇角,「她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人来人往的街头,连枝儿站在一处店铺内,那伙计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旋即问道,「姑娘想买点什么?瞧着姑娘浑身的气派,只配得上我们这里最好的首饰。」 连枝儿看着他,「我要见阿曾。」 那人已经明了,然后让连枝儿候在外面,很快便瞧见阿曾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他一见了连枝儿,便笑着道,「郡主殿下,您果然厉害,才几日的工夫竟让长公主母子反目成仇,咱们的大计指日可待,很快您便能回到北凉去了。」 她看着他因为兴奋而通红的脸,她慢慢的道,「我要救施染出大牢。」 剎那间阿曾变了脸色,「不可啊,当初算计咱们北凉人的都有他一份,咱们还等着将来收拾他呢,没想到他今日竟有这般的下场,也还是罪有应得。」 连枝儿眼中有这说不尽的痛苦,「我是北凉的郡主,我的弟弟才是北凉的王。」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威严,竟有她父亲和兄长的气势。 「是。」那阿曾却慢慢的说道,「只是要从牢狱中救人谈何容易,况且在京中隐藏的北凉人屈指可数,咱们又不能去劫囚。」 「难道真的没有法子了吗?」连枝儿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您在阮禄的身边,您怎么还问属下?」阿曾眯了迷眼睛,多了几分的狡黠,「看守监牢的可是他手下的人,自然也只认他的印玺。」 阮禄直到天黑才回去的,满院子的孤寂与清冷。 他顺着游廊走着,却见亭子处坐着那个纤细的人影。 佳皎洁的月光下,她坐在台阶上,地上不知扔了多少的酒罈子,整个人靠在栏杆处,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阮禄慢慢的走过去,果然闻见了她身上刺鼻的酒味。 他身子的暗影投在她的身上,似乎感觉到了,她慢慢的抬起迷濛的眸子,「你来了?世子殿下还在生气吗?」 他原本是满腔的怒气。但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的时候,一切搜烟消云散了。 阮禄伸手将她打横抱起来,却不料她死死的抓着栏杆不肯放,嘴里还嘟囔着,「陪着我一起喝好不好,好不好……」 阮禄忍俊不禁,只认命似的坐在了她的身边。 而醉意朦胧的她把一罈子酒递到了他的面前,「咱们一醉方休。」 说完她又拿着另一罈子喝了起来,咕咚咕咚的,倒是十分的畅快。 阮禄知道北凉的人向来都是饮最烈的酒,连枝儿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也喝了起来,不一会子的工夫,便已经隐隐有了几分的醉态,竟靠着栏杆睡着了。 而就在这时,连枝儿仔仔细细的看着他,她的眼中哪里还有半点的醉意,分明一切都是她装出来的。 「世子殿下。」她轻轻的唤着。 因为紧张,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颤抖。 然而阮禄却依旧睡着,半点的声音也没有。 连枝儿这才慢慢的伸出手我那个他胸口的衣襟处探去,果然没一会子的工夫,便将一个极小的印章拿了出来。 他们整日同床共枕,她也见过这印章几次。 连枝儿将早已备好的几个文书拿出来,只借着月色,按上了他的印章。 这印章虽小。却能让京城中所有的禁军唯命是从。 等她放好之后,便转身而去了。 府邸的人只要她的一句吩咐,便没有人敢拦着她出去的,而阿曾已经在府邸的不远处等着她了。 然而她才离开,原本醉着的阮禄却慢慢的睁开了眸子。 他慢慢的捡起连枝儿适才喝过的酒罈子,却闻不见半点的酒香,适才她喝下去的不过是清水而已。 「连枝儿……」他慢慢的念着她的名字,带着森森的寒意,「你还是让我失望了。」 京城中的牢房,到了深夜越发的显得阴森可怖,连枝儿只将所有的摺子给了阿曾。 「真的不会出什么岔子吗?」她的声音里满是忐忑。 「放心,郡主只要在这里等着便是了,属下跟快就会回来。」阿曾安慰着她,「我自会将他从牢房中提出来的。」 连枝儿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块玉来,然后说道,「若是施染不跟你出来,你只管将这玉佩给他,只说我在外面等着他出来。」 阿曾也不再磨蹭,只接过来,便拎着羊角灯,急匆匆的往牢房处去了。 连枝儿自己坐在马车上等了良久,却见外面似乎有了动静,她屏气凝神,忙掀开了帘子。一下子便看见了施染。 连枝儿看着他,「你怎么伤成这样了?他们那些人也太狠心了罢。」 「无事。」施染的声音很淡。 很快他便坐到了马车上,伴随着车轱辘撵在青石砖上的声音,他们直奔着城外而去。 连枝儿将身边的一个包裹递了过去,「这是件干净的衣服,是你喜欢的月牙白,换上罢。」 说完她迳自的转过身去了。 现在车上只有一盏摇摇晃晃的灯笼,黑魆魆的也瞧不见什么的。 果然身后传来了衣衫簌簌的声音,然后是施染的声音传来,「你跟我一起走吗?」 连枝儿明知道他看不见,却还是拼命的摇着头,「这包裹里有以后大人安身的银子,以后您只管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天涯海角,大人别再被抓住了便就是了。」 施染已经将衣衫换好了,「跟我一起走罢。或者我带你一起去北凉。」 连枝儿只感觉胸口一窒,慢慢的说道,「我哪里也去不了了,我还有阿空,他是阮禄的儿子啊。」 施染的眸色渐渐的暗淡了下来,而就在这时,却见马车已经停下了,连枝儿只撩开连帘子往外面瞧,却见竟是到了北边的城门。 「你放我走了,他岂能放过你?」 连枝儿眸色如旧,「他不会伤害我的。」 而就在这时,却见已有提着刀的侍卫从城楼上走了下来,「你们是什么人,城门已经关了,明日再出城罢。」 阿曾压低了声音道,「我们要出城办差事,这时世子殿下写的文牒。」 说完他已经交给了那为首的之人,那人凑到灯笼下一瞧,冷哼道,「这是我们世子殿下的印章,但他今日说了,谁若是敢拿着文牒出城,一併拿下。」 施染最先明白过来,见连枝儿满脸的错愕。忙扯住了她的手,「快走。」 他说完便将连枝儿给扯下了马车,连枝儿才勉强站稳,却见城墙上忽然被照的恍若白昼,而为首一个俊美的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漆黑如墨的眼中再没有了半点的醉意。 连枝儿急道,「快走。」 阿曾见周围已经有无数的人扑了过来,情急之下只知道自己绝不能暴露。便一下子将马车上的马拽了出来,熟稔的上马之后,冲着城中便疾驰而去。 北凉人骑马的工夫最是了得的,即便数十人去围堵,却还是让阿曾给跑了。 阮禄却慢慢的走向连枝儿,好似根本不在乎阿曾有没有抓到。 他的目光阴沉,声音中亦是担着无尽的寒意,「跟我回去。」 「放过施染罢。求你了。」连枝儿声音都在颤抖着,「我只是想要放他出城,我没有想过要离开你和阿空。」 阮禄并未说什么,只是伸手便拽连枝儿的胳膊。 施染也拽着连枝儿的另一只胳膊,两个人都用了十分的力气,几乎要将连枝儿从中扯断似的。 终于阮禄所有的好脾气都被耗尽了,却见他冷冷的一笑,对施染道,「若是不想她给你陪葬,你只管拉着她。」 听到这话,他果然放了手。 连枝儿被阮禄拖拽着往前走了几步,却听见阮禄阴寒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施染竟逃狱,即刻诛杀。」 这些禁军都是他的属下,他的话比圣旨好管用,果然已经有人奔着施染而去了,似乎想要将他就地正法了。 「住手。」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却见一行士兵从京中的街道上奔驰而来,而为首的马车上,缓缓的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是长公主来了。 在这京中,各处都有长公主的探子,任何风吹草动的她都能知道,而她听闻阮禄深夜带兵来了城门,便料想会有事情发生,便怀疑与施染有关。 她并不希望施染被诛杀,甚至不满阮禄的栽赃陷害,如今朝中的人,她倒是十分钦佩施染,即便当初施染拒绝了婚事,她依旧希望他能娶了她的女儿。 众人见了长公主都跪地磕头。 阮禄的脸色却更难看可,似乎十分不满为何自己的母亲会横插一脚进来。 「母亲,这里有逃犯。儿子已经捉拿住了,还请母亲回去。」阮禄生怕生出什么意外来,「施染已经认罪,明日签字画押的罪状书便会呈给太后娘娘。」 长公主也未曾想到阮禄会动手这样的快,如今她倒不能说什么了,一时间竟没有了退路。 而连枝儿见状,却一把跪在了地上,「请长公主殿下救救施染,他是被冤枉的,而且他已经答应要阮姑娘为妻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是吗?」长公主看向一言不发的施染,带着几分的探究。 而他慢慢的看向了连枝儿,却见她一双眸子里满是恳求。 是生是死,全凭藉着他这一句话了。 他原本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却在此时只想着永远陪在她的身边。 「是,我娶阮姑娘为妻。还请长公主殿下答应。」他的声音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轻云淡。 「看来一切都是个误会了。」长公主笑着,眉眼间藏着的皱纹都出来了,「阮禄,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你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蒙受冤枉,明日我亲自进宫去跟太后娘娘求情,来还他的清名。」 连枝儿清楚的感觉到阮禄的指尖一阵冰冷,却听他咬牙切齿的,「是啊,都是误会。」 长公主看着施染,越发的喜欢起来,心中也知自己为了女儿选了贵婿,但瞧着施染和连枝儿的关系非同一般,但当着众人的面哪里敢问出来。 「既然施府的都被抄收家产了,你以后便入赘长公主府罢,等以后有了府邸,再搬过去也不迟。」长公主又生怕施染会反悔一般,「明日我便让媒婆选良日,你们尽快成婚。」 连枝儿看着施染,而他亦是看着她,最后他还是慢慢的跪在了地上,明明是那样天外的人物,却承受着异样的屈辱。 「是。」 长公主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旋即目光又落在了连枝儿和阮禄的身上,「既是怄气也有个时候,既然你妹妹要成婚,你们也一併的搬回府邸来。」 阮禄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还是答应了下来,「是。」 连枝儿如坠梦中,竟觉得一切都十分的荒谬,好似一切都不受控制了。 ****** 果然第二日长公主便进宫禀明了太后,只说施染是被栽赃陷害的。 太后也知道施染是个能匡扶帝业的人才,自己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了,只得在小皇帝的身边留几个能用的人才是。 况且当初她也明白施染不过是给他的父亲背罪而已,她不过是为了成全他的孝心。 她也赶紧给施染洗刷了冤屈,然后为了补偿施染,又亲自将长公主的嫡女赐给了他。 一时间朝堂上众说纷纭,而坊间更是传得沸沸扬扬的。施染和傅云凰原本神仙眷侣,天造地设的一对,如今被硬生生的拆开,全去填补了长公主的坑。 更可笑的是,施染那样的人物,竟要去做上门女婿。那对怨侣一见面,啧啧啧…… 这其中的故事,编出几百个话本子都不够。 然而长公主却比谁都急,只买通了宫中的钦天监,只说三日后便是极好的日子。 连枝儿也回到了府邸,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三日的工夫,府邸披红挂彩的,竟比阮禄娶亲时候还要热闹。 这日连枝儿正瞧着丫鬟们往树上挂着彩纸,却见傅云凰走了过来,然后又将众人给打发了走了,冰冷的眸子利刃似的盯着连枝儿。 「都是你做的好事,如今咱们倒真的成了一家子了。」她那样美艷的一个人,此时因为气急,脸上竟显得有些扭曲了。 连枝儿深深的吸了口气,「我满意什么了我?这件事难道没有世子妃的错处吗?别以为我不知道,究竟是谁要一心要杀施染的。」
第98章 带她私奔 「不行,绝不能让他们成亲。」傅云凰声音里带着几分的尖锐。 连枝儿从未见她这般的失态过,直勾勾的看着她,「这话你跟我说不着,难道是我要嫁给施染,或者是我逼着施染娶妻了不成?」 傅云凰拽着连枝儿的袖子,「你去跟他说,他定会听你的话。」 连枝儿想走也走不了,拼命的往回扯子自己的衣袖。 而就在这时,一个带着讥讽的声音传来,「本世子的髮妻和妾室,在因为本世子的妹夫争执不休,本世子该怎么想?」 两人俱是一怔,却见阮禄不知何时站在了远处的假山旁,锦衣华服,冠袍带履,像是从府邸外面刚回来的。 这两日他更火气大,他原本便一心要施染死,没想到竟偷鸡不成蚀把米,好端端的竟要成为一家子了,若是以后每日相对,当真是想要将他给活活的气死了。 如今母亲更是将施染视为东床快婿,简直是当成了宝贝疙瘩,好似自己的妹妹嫁了良人一般。 如今他想动手除去都难了。 傅云凰赶紧放开了连枝儿的袖子,又恢復了往日的优雅和从容,「妾身见过世子殿下。」 「给……」连枝儿也只得规规矩矩的请安。 然而自从那日从城门处回来,阮禄竟彻彻底底的与她翻脸了。更是不曾跟她说过半句话。 倒是云豆儿是满脸的莫名,明明好的如胶似漆的两个人,不过一夜的工夫,竟成了仇人一般,而阮禄对连枝儿更是视若无物。 果然她请安的话尚未说完,施染冷飕飕的声音旋即传了过来,「你们继续,跟乌眼鸡似的尽管斗,一会子本世子让大夫过来瞧。若是活着了便诊治,死了直接下葬。」 说完竟拂袖而去。 连枝儿只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之中。 傅云凰冷冷的看着她,「你如今这样的张狂,还不是仰仗着世子的宠爱,如今你拿什么得意,很快也不过是众矢之的。」 而就在这时,却见远处匆匆忙忙的跑来一个老婆子,见了两个人,忙笑呵呵的道,「世子妃和夫人在这里呢,适才大小姐下了帖子,要奴婢去请两位呢。」 阮如欢昨日便被接回了长公主府邸,这些年她大都在宫中,因为太后膝下荒凉,便将阮如欢接进宫中,当做养女来照顾, 昨日她一进府。按照规矩便去给世子妃请安去了,倒是只有连枝儿不曾见过她。 她记得四年前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如今竟要成亲了。 傅云凰现在心烦意乱,只唯恐失了礼数,便笑道,「今日身子乏了,明日再去罢。」 那奶娘如何肯答应,只不断的央求道,「世子妃,您就跟老奴去罢,您要是嫌累,老奴背着您也成,只是大小姐的脾气您是知晓的,若是您不去,只怕得将奴婢打死不成。」 话已经说到这样的份上,傅云凰哪里还有不去的道理,只得连同着连枝儿一併去了阮如欢的屋子里。 连枝儿还未进屋子,便听见里面传来了娇俏如铃的声音,「奶娘,你说施哥哥会喜欢这身嫁衣吗?为何不将母亲的嫁衣给我,当初哥哥娶亲的时候不是也没有穿吗?」 旋即传来奶娘紧张的声音,「小姐您这这身嫁衣可是太后娘娘赐的,自然是极好的,而且您是什么身份,怎能议论未来的夫君呢?」 连枝儿清楚的感觉到走在前面的傅云凰身子一僵,只停在了屋门前。 「世子妃,难道您要在这里站一辈子不成?」说完连枝儿已经将门给推开了。 傅云凰狠狠的瞪了一眼连枝儿,却只得无奈的进去了。 连枝儿这时第二次见到阮如欢,却见一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一笑起来唇角是两个深深的梨涡,旁人都会被她的欢喜给影响了。 「大嫂。」她一眼便看见了进门来的傅云凰,「您终于过来了,他们这么久才将您请过来,该打该打。」 但她的目光却很快落在了连枝儿的身上,「这便是小嫂子了罢,啧啧啧,我哥哥那样坏的人,没想到倒是还挺有眼光的。」 连枝儿还记得当初自己画着吊死鬼的妆见她的时候,她还畏畏缩缩的躲在长公主的身后,没想到今日竟被太后娘娘娇惯成这般的模样。 连枝儿十分贊同她的话,不由得对这个小姑娘生出了几分的好感来。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阮大小姐语出惊人,「大嫂,当初你和施大人是有过婚约的人,你可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或是喜欢什么?!」 一旁的众人都吓得变了脸色,尤其是阮大小姐的奶娘,整张脸都成了猪肝色,「大小姐,您真实煳涂了,还不快给世子妃赔罪。」 连枝儿的目光却慢慢的落在那嫁衣上,瞧着上面用金线绣成的飞凤栩栩如生,喃喃道,「很美。施大人瞧见了自然会欢喜的。」 阮如欢听了这话果然的欢喜,只笑着道,「今日太后娘娘赏了好些的珍宝过来,你们瞧瞧可有喜欢的没有,只管拿去。。」 傅云凰忙笑道,「竟不知都是些什么什么好东西,既然是太后娘娘赏的,我得好生的瞧瞧才是,若真有喜欢的,妹妹莫要小家子气才是。」 两人说着便果然往内间去了,阮如欢还不忘扭头叫了一声连枝儿。 等那两位主子走了之后,那些丫鬟僕妇们也都跟去了,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连枝儿和窗外守着的几个粗使的小丫鬟。 连枝儿的目光却落在了那见喜服上,然后瞧着桌上置放着红纸,还有几个剪一半的喜字。 她这才走过去细细的查看着一眼,然后自己动手剪了起来。 她正埋首剪着,忽然听见头顶上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难道屋子里的丫鬟都死绝了吗?这样的事情竟让你动手。」 连枝儿手上的动作一听,抬起头来却见阮禄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面前,阴沉的脸上满是不悦的神色。 连枝儿深深的吸了口气,「只是觉得无聊才剪的。」 阮禄不置可否,只坐在了连枝儿身边的椅子上,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这两日你倒是过的惬意,对本世子也是视若不见,那日你背叛本世子,难道你就没有什么可解释的吗?」 连枝儿剪好了的喜字搁置在一旁。然后又剪着北凉的苍狼图腾,「是世子不搭理我的。」 「那你就不能去找本世子赔罪吗?你可知本世子一直在等着你?」他的声音里满是怒气,然后用力的锤了锤桌子,连桌上的茶碗都被震得一阵乱颤。 连枝儿,「……」 终于怒气撒过去了,他终于嘆了口气,「这些时日本世子也想过了,那日你并未要背叛本世子,想来你不过是想要放他走。」 连枝儿从见过阮禄有这般讲理的时候,一时间有些错愕。 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慢慢的道,「这是本世子最后一次原谅你,以后若再背叛本世子……」 他终究还是说不出任何残忍的话来。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边的大红喜字上,问道,「你不能穿着喜服进府,而且如今还名不正言不顺的,很失望罢。」 她不知怎么回答,只嘲弄似的道,「听闻中原人的婚礼也是极为热闹的,但在我们北凉,两个新人只要围着篝火唱歌喝酒,接受所有人的祝福,不管的亲朋还是陌生人,都可以品尝美酒的。」 他慢慢的道,「既然这样,本世子便还你一场婚礼,绝对花样新鲜。惊世骇俗,如何?」 「世子殿下说笑了。」她有些懵。 「本世子今夜便成全你,你还只管等着。」 连枝儿手里的苍狼已经剪好了,一抬眼却见阮禄已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双漆黑的发亮的眸子落在她的脸上。 连枝儿不由得脸颊一红。 而就在这时,他俯身下来,滚烫的唇落在她的唇畔上。 「呀」却听一声惊唿,竟是阮如欢掀开门帘子进来,一瞧见两人如此,只诧异的惊唿出来。 连枝儿好似被针扎了一般,忙推开了施染。 但庆幸的是阮如欢是第一个进来的,后面的一干人还未追上她,别人并未瞧见这一幕。 「大哥。」见到了阮禄,适才还蹦蹦跳跳的阮如欢,吓得跟避猫鼠似的,垂首站着。 阮禄见被自己的妹妹撞破了,顿时心下大怒,又想着她又要嫁给施染。更是怒火滔天,建顿时将这几日攒下来的怒气全发作了下来。 「你整日疯疯癫癫的成什么样子了,宫中就没有人管教你吗?」 阮如欢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脸惶恐的脸头也不敢抬起来了,只紧张的道,「大哥,我再也不敢了。」 「你身边的奶娘也都是混帐。」阮禄冷哼道,「只会一心的讨好你,连半点的规矩也不教给你。」 阮如欢吓得眼泪直滚,连撒娇求饶的话也不敢说出口。 而就在这时,傅云凰已经走到屋子里来了,见这样的情形,也顿时变了脸色。 奶娘见状忙压低声音央求道,「世子妃救救我们小姐罢,这一顿骂,只怕又得做几日的噩梦了。」 傅云凰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世子殿下息怒,妹妹年纪还小,若是犯了什么错,好生的教她就是了,何必生这样大的气。」 阮禄正在气头上,对她也没有半点的好脸色,甚至完全不将她这个世子妃放在眼里,只冷声道,「与你无关。」 傅云凰顿时面如金纸,一身不响的站在一旁。 阮如欢也觉得委屈,毕竟自己是无缘无故的挨骂的。「大哥,明明是你们在屋子做坏事,为何要骂我?」 众人一时间目瞪口呆,只瞧着阮禄的唇上似有胭痕,顿时明白过来了,目光又不由自主的看向连枝儿。 阮禄如同被踩到了尾巴,越发的震怒起来,「看来今日便要替母亲好生的管教你才是。」 一时间众人吓得谁也不敢求情。 「去将家法取来?告诉你们,谁要是敢将这件事告诉母亲。今日便是他的忌日。」阮禄的声音冷飕飕的,竟真的动了怒了。 而就在这时,连枝儿却走了上去,一把挡在了阮如欢的面前,「她年纪还小,你既是她的兄长,便更得照拂她才是,天下哪里有你这样的哥哥?」 如此指责的话,竟从连枝儿的口中说出。 屋内的奶娘吓得更是满头大汗。低声道,「阿弥陀佛,这夫人也实在是太胆大了吧,世子训斥人的时候,从没有人敢求情的。」 「天啊,毕竟给世子生下了小少爷,不会被打死罢。」 「没事,说不定只会被赶出府邸去。」 一旁的几个嬷嬷在小声的说着,似乎都在为连枝儿捏了一把汗。 连原本流着泪,委屈巴巴的阮大小姐也张着嘴巴,满脸惶恐的看着连枝儿。 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竟没有半点气恼的样子,竟满脸温柔的看着连枝儿,「我不打她就是了,瞧你出了一身的汗,还不快去擦擦。」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快起来罢。」阮禄看着自己的妹妹,「以后莫要胡闹了。」 「是,」阮如欢的声音低的如同蚊吶一般,好似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能逃过一劫。 阮禄这才慢慢的拉着连枝儿的手往外面走,全然不顾屋内众人的脸色。 等他出去了之后,阮如欢才被丫鬟们搀扶起来,却见她好了伤疤忘了疼,大大咧咧的笑道,「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小嫂子才是我哥哥的克星呢。」 傅云凰的脸色忽然变得煞白。 连枝儿被阮禄牵着走过了不知多少游廊画壁,终于他慢慢的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她。 「今日天黑之后,会有人接你出府去雁回楼,本世子会给你最想要的东西。」他的眉眼间皆是温柔,「你只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连枝儿有些不解,明日他的妹妹便要成亲了,他带着她去雁回楼做什么? 等连枝儿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却见云豆儿笑嘻嘻的抱着阿空走了过来,「恭喜夫人和世子重归于好。」 连枝儿有些汗颜,「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在公主府里,满处都是眼睛。怎么能瞒得住呢?」云豆儿也笑了起来。 连枝儿只哄了半日阿空,直到天色发暗,才想起与阮禄的约定来。 她只胡乱的换了一身衣衫,这才往晌午分别的地方去了。 然而就在她走过曲折的廊桥的时候,却见那大红的灯笼下,站着一对人影。 让她没有想到的竟是施染和阮如欢。 连枝儿适才心中有事情,没想到竟一头撞了上来,待走的很近的时候,才赶紧藏在了柱子后面,只屏住唿吸,听着两个人在说着什么。 但施染的目光已经越过阮如双的肩膀,瞧见了她。 但他却并没有揭穿她的存在,任由她躲藏起来了。 「您真的有心上人了吗?」阮如欢声音里带着激动,「那个人是谁?」 施染声若击玉,「我实在不能娶姑娘为妻,当初答应这件婚事,亦是迫不得已,今生我非她不娶。再不会委屈了姑娘的一声。」 「哦,原来是这样。」阮如欢的声音带着几分的稚气,「那你就离开公主府罢,希望你以后跟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 「多谢。」施染深深的鞠了一躬,火红的光照在他隐晦不明的脸上。 「放心,你既然不喜欢我,就不必觉得亏欠我。」阮如欢笑着道,「我总会遇见自己喜欢的,就像是哥哥遇见那个叫连儿的女子一样。」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长长的走廊里,很快她的背影便消失饿了。 而施染却依旧站在那里,连枝儿知他是在等着自己,却还是转身出去了。 她慢慢的走到他的跟前,用淡淡的声音说道,「阮姑娘是个心思单纯的人,没想到长公主府邸竟还有这样的人,与她的母亲和哥哥不同。」 施染看着她,淡色的眸子里带着异样的复杂,「我今夜便要离府邸了。」 连枝儿早已预料他不会真的娶阮姑娘,当初亦不知全权之计,如今既然能脱身了他自然是要离开的。 连枝儿深深的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十分的平静,「听说中原的南方很好,那里远离京中,是您这样神仙似的人物呆的地方。」 施染看着她,「我不会留在中原了,我要去北凉!」 「什么?」连枝儿几乎是喊出来的,然后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生怕旁人听见了她的话,「你不要命了,北凉如今和势同水火,你去北凉做什么?」 「跟我一起走罢。」他的声音很淡,却让连枝儿渐渐的沉沦了进去,「我今夜便带着你和阿空一起离开。」 连枝儿一时间不知敢如何做,甚至脑中是空白的一片。 施染并未强求,只是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有割捨不掉的东西,我在这里等你半个时辰,你若想明白了,便来这里找我,我带着你一起离开。以后天涯海角,咱们在一处。。」 连枝儿看着他,似乎有些不信。
第99章 出征北凉 连枝儿不知怎么回到院子里的,却见云豆儿已经将阿空哄的睡着了,只在床榻旁给孩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 她见连枝儿进来了,忙问,「夫人怎么这会子就回来了,世子殿下不是接您出府了吗?」 连枝儿看着床榻上的阿空,玛瑙似得眼睛紧紧的闭着,睡得极沉。 「我身子有些不适,才没有去。」连枝儿看着云豆儿,「你回去歇息罢,外面的那些人也不必守夜了,今晚我不会叫人的。」 云豆皱了皱眉,眼中有一抹的狐疑,但心中明白连枝儿素来不习惯人侍奉,便也没有太在意。 而等云豆儿离开之后,连枝儿只呆呆的坐在床榻上。 屋内极为安静,她几乎能清楚的听见阿空的微不可闻的唿吸声,以及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连枝儿心乱如麻,忽的看见桌上还置放着一盘子红枣,想必是有人送来给阿空玩的。 她走过去,将一盘子圆滚滚的红枣倒在了桌子上,咬牙道,「若是双数,我便跟着他一起离开。」 说完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数了起来。 然而她数了两遍,却依旧是单数。 「罢了。」她似乎下定的决心,伸手便要摘自己的头上的钗环。「还是快歇息罢,莫要多想了。」 然而就在她拔下头上的金钗的一剎那,却好似彻彻底底的下了决心。 她从柜子里找出一见黑色的披风来,然后拿着被子将睡着的阿空包住,然后直奔着九曲迴廊上来了。 她经过一处画壁的时候,还是停顿了一下,往左走便有阮禄的人带着她去燕回楼,往右边便是跟着施染回北凉去。 然后她最后还是转身去了右边。 隔着无数的红灯笼今她看见了他孤寂萧索的背影,时辰已经到了。他似乎要转身走了。 「施染。」她轻轻的唤着,那声音顺着夹着凉意的风,穿过雕廊画壁。 他剎那间回眸,秀若兰芝,风雅不凡,却足以让她沉沦进去。 他淡色的眸子里如同藏匿着晨星,在看见她的一剎那骤然发亮。 连枝儿抱着阿空走到了他的面前,声音里带着几分的颤抖,「我,我来了。」 施染将她和阿空一把搂住怀里,旋即那陌生的木兰香气息充斥着她的鼻息。 他的怀抱极冷,但忽的让她十分的心安。 「咱们走吧。」良久他牵着她冰冷的手,往府邸的偏门去了。 那里早就有人候着,见了两人,只将门上的锁打开了。 连枝儿一踏出门去,空荡荡的心好似被填满了一般。 「还有半个时辰便要关城门了。」施染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周围都是喧闹的人群,「足够咱们出去了。」 「恩。」连枝儿点了点头。只跟着他从街上走。 然而连枝儿却发现今日的京中比往日热闹了几分,直到走到了燕回楼的时候,却见帐舞蟠龙,帘飞彩凤,竟有大红的灯笼。 连枝儿不由得有些错愕,莫非这一切都是阮禄弄的不成? 而就在这时,却听身边已经有人在议论起来了。 「哎,你们听说了吗?不知哪位有钱的公子爷,竟将雁回楼给包下了,今夜竟要在这里大婚。」 「可不是,他还说无论显贵还是乞丐,都可以随意饮酒。」 「那得多少的银子才够啊,听闻还要命人在燕回楼前面点燃篝火,说是玩北凉人那套。」一个行人咬牙切齿的道,「如今边关正在交战,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若是太后娘娘知道了,岂不是要掉脑袋?」 「不是是哪位公子,可都瞧见了?」 「带着面具呢?谁敢露出真容来,他说一会子新娘子就该来了,咱们都去瞧瞧热闹,顺便吃顿宴席也是好的。」 燕回楼前已经人满为患,施染牵着连枝儿的手往前走着,在拥挤的人群中,如同逆流而上的两只鱼儿。 遥遥的连枝儿听见燕回楼的老闆在吆喝着,「一会子新娘子该来了,今夜就在这里拜堂成亲,咱们今夜可是流水席面,不要一两银子,上不了当,吃不了亏。」 施染今日能带着她离开,想必阮禄的去处他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却见他的目光淡淡的,「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连枝儿慢慢的摇了摇头,「我从未想过留在京城中,我要回家。」 说完只跟着施染便走,然而谁知才转身没有走几步,便见怀中的阿空已经醒了,只遥遥的看着雁回楼,「哇哇」的啼哭着。 连枝儿错愕的抬起眸子来,隐隐的瞧见二楼的窗户旁,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虽带着面具,一身的红衣如血,她还是认出他来了。 连枝儿只伸手将自己的披风拽紧,拍着儿子的后背,然后消失在长长的街道上,没有半点的留恋。 ********* 金银焕彩,珠宝争辉。 夜渐渐的沉了,阮禄心中却不由得急躁了起来,只瞧着那喜娘们已经靠在栏杆上打瞌睡起来,外面的流水席面上的人已经是酒足饭饱了。 很快去长公主府去接连枝儿的小厮已经回来了,他已经晚了正在一个时辰了。 跟他一起的还有长公主府的侍卫,两个人皆是脸色怪异,欲言又止,只看着对方,好似只等着对方开口。 阮禄早有预感。冷的如利刃一般的目光看向了两个人,「说罢,难道还要本世子回府邸去问吗?」 「世子殿下,原本在府邸的施大人已经不知所踪了。」那小厮瞧了一眼阮禄的眼色,接着道,「连儿夫人也不知所踪,还有小公子……」 阮禄伸手便脱下身上的喜服,连脸上的面具也被扔下了。 而床榻上搁置着的却是长公主那件喜服,工工整整的被搁置在那里,没有半点的褶皱,只是那抹红,此时却显得那样的刺眼。 此时燕回楼掌柜的匆匆忙忙的进来了,问道,「公子爷,这会子都这么晚了,外面眼看着要开第二遍宴了,这新娘子……」 阮禄冰冷的目光扫向他,然后慢慢的开口,「将这两件衣服拿去烧了,外面的人也一併的赶出去。」 而府邸的小厮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世子殿下,这见衣服烧不得啊,这可是先皇赐的,若是毁坏,只怕是要杀头的。」 阮禄冷笑,「便是留着,以后也没有半点的用处了。」 说完他也不等旁人动手。自己从怀里将火摺子拿出来,顿时一尺高的火苗窜起,但那金线岂是说断便能断的。 那掌柜的生怕照这样下去整个屋子都被点着了,赶紧将未烧完的嫁衣给扑灭,用东西包裹着拿出去了。 炙热的火苗映衬在他的眼中,好似蒙上了一层血色。 屋内安静的让人窒息。 阮禄的目光渐渐的变得阴森起来,「去传话,说太后有旨意,三万禁军全部随我出城找人。」 侍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便是七尺男儿,也吓得脸上没有了半点的血色,「世子殿下,这可是假传懿旨啊,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阮禄冰冷的眸光一扫,那人顿时闭了嘴,不敢说半句话。 ****** 施染并未带着她往北走,而是直奔着南方,亦是没有快马加鞭,只是不紧不慢的走着。 他告诉她,说阮禄定然会往北边追赶,他们走的再快,也比不过京中的禁军,所以只往南走,等过些时日在折返回来,那时候离开便容易多了。 连枝儿倒是难得的惬意,虽心下担忧,但路上也不算舟车劳顿。 阿空刚开始的时候还不断的哭闹。不过两日的工夫,便又恢復了往日的活泼,一双乌黑的玛瑙眼睛,只不断的往周遭人身上瞧,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一般。 连枝儿与施染皆换上的粗布衣衫,因施染的样貌太过俊美,便往脸上抹了一些灰,才不那么惹人注目了,许是因为有个孩子,百姓只当他们是寻常的夫妻,并没有太在意。 这日连枝儿正坐在街边的摊位上啃着糖饼,滋滋的糖顺着她的牙齿流入到口中。 而就在这时,却听身边的几个贩夫走卒的人物一边吃着羊肉,一边说着闲话。 「听说京城中可乱了套了,京中五万的禁军只留下了一万,剩下的全被阮禄给带走了,听说在风风火火的找什么人?」 另一个人嘆道,「可不是。竟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人物,竟连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命也不顾了。」 听说还有一部分人往南边来了,好像在找一个女人,竟不知是哪里欠下了情债了。 滚烫的糖勐的滚落,落在连枝儿的手背上,顿时火烧刀挖一般的疼了起来。 施染却来不及查看连枝儿手上的伤口,只赶紧将一旁的阿空给抱了起来,对连枝儿道,「咱们快走,今日无论如何要渡江离开。」 连施染也不曾想到,阮禄竟然会动用京中的禁军。 江边的栈桥上,连枝儿抱着怀里的阿空有些紧张的往四处瞧。 因为渡江的船很少,每走一趟便要用上三两银子,而施染今日不顾暴露身份,却用了五百两包下了一艘船。 站在江边,连枝儿这才安心了。 禁军皆是骑着高头大马,在这里是无法轻易的渡江的,只得骑行百里外才行,那时候连枝儿和施染早就能藏好了。 施染扶着连枝儿的胳膊,让她上船。 而就在这时,连枝儿只感觉一阵肃杀之气,然后只听「嗡」的一声,一支冰冷的箭矢死死的钉在了连枝儿脚下的船舱上。 连枝儿忙抬起头来,却遥遥的看见了远处疾驰过来一行人马,马蹄掀起了阵阵的尘土。 但她还是看见了为首之人,一身银色的盔甲,威赫赫的模样。却正是阮禄,而他的手上拿着一张弓,显然适才那一箭是他射出来的。 施染忙道,「快走。」 若是此时离岸,方有逃命的机会。 而连枝儿却看见了阮禄再次搭弓拉箭,眼看着第二箭便要射过来了。 连枝儿无法知道他对准的是自己还是施染,但她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情急之下,她将怀里的阿空塞给了施染,急道。「你快抱着阿空走,即便我回不到北凉,你一定要将阿空带回去,我不愿他成为中原人。」 施染淡色的眸子有些复杂,却听她急吼道,「快走,阮禄不会杀了我的,但会杀了你。」 施染还是转身上了船,旋即那小船离了岸。 此时阮禄已经骑马到了她的跟前。然后勒紧缰绳,腾空而起的马蹄险些踩在连枝儿的脑袋上。 阮禄看着远处那艘孤舟,以及施染怀里抱着的孩子,「即刻找船来,将他给我捉回来,记者,别伤到本世子的儿子。」 连枝儿伸出胳膊,如同老鹰一般,用孱弱的身子去挡住一切,「不,你放过他。」 阮禄的脸上满是憔悴,但却冷得如同寒冰一般。 他一鞭子狠狠的打在了连枝儿的身上,「你这贱人,竟敢跟本世子来讲条件,看来你当真是疯了,咱们回去以后算帐也不迟。」 连枝儿瘦弱的身子如同柳絮一般往一旁狠狠的跌去。 她看着阮禄,又瞧了瞧远处那一艘孤舟,以及那月白色的身影。 却见她勐地往前跑了几步,然后「咕咚」一声,跳进了冰冷的江水中去了。 一旁的人皆变了脸色,忙问道,「世子殿下,可要救人?」 阮禄看着渐渐平静的水面,那个娇弱的身子似乎在渐渐的往水下沉去。 他还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即便她曾经这般无情的背叛过她。 连枝儿只感觉自己不断的往湖底坠去,身边冷的如同寒冰一般,她这时要死了吗? 而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手却死死的拽着了她的手,将她再次从阎罗王手里拽了回来。 **** 连枝儿被安置在一辆马车上,因为掉在水里受了风寒,整个人发着烧,看着什么都是迷迷煳煳的。 她偶尔我那个窗外去瞧,却都是熟悉的景致,竟是阮禄又将她带回到了京中。 只有在路上修整的时候有侍卫给她过药和水,一行人走的十分的匆忙,好似要一夜之间回到京城中去。 连枝儿只躺在马车上昏睡。直到了第二天天亮,才听见外面吵闹的声音。 她伸出手往外面瞧,却见京中的街道上的人都是啼哭不已,一副哀痛的模样,而路边的屋子上,皆是挂满了白绸。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行人马匆匆忙忙的疾奔而来。 见了阮禄,立刻下马急道,「世子殿下,仇将军在边关阵亡了,尸身已经运回京中来了,今日早朝太后娘娘已经下旨了,要您今夜动身去边关。」 阮禄假传懿旨已经是死罪了,没想到竟碰到仇将军阵亡,这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阮禄冰冷的目光看向了连枝儿,那里面只有无尽的厌恶和恨意,然后对身边的贴身侍卫说了几句话,然后才匆匆忙忙的入宫了。 连枝儿知道那几句话自然是与自己有关的。她被安置在不知哪里的一个屋子里,外面亦是有家丁打扮的小厮看守着。 但很快已经有大夫来给她诊脉了,只说她着了风寒,开了些汤药,这才离开了。 连枝儿只吃了药,直到了晚上,却没有半点的困意,只头上好似挨了闷棍一般,疼的厉害。 就在她迷迷煳煳的时候,却感觉有人进来了。 待她睁开眸子看的清楚,却还阮禄那张满是复杂的脸。 「本世子即刻动身要去边关了。」他的声音阴冷,身上银色的铠甲折射出冷冷的光你,刺的连枝儿眸子极疼。 「放心,本世子若是死在了边关,定然会有人杀了你。」他看着她,如同发狂了的野兽,「咱们一起死,便是在阴司地狱里你也是要跟本世子在一起的,谁也无法摆脱。」 连枝儿浑身都在颤抖着。 「别伤害我的弟弟,他不过是个孩子。」 「他是你的亲人,可不是本世子的。」他冷笑着,眼中满是冰冷,「是你逼着本世子走上这一步的,放心,说不定很快本世子便能踏平北凉,那时候你的弟弟会被本世子亲自押送到京城来的。」 「不要。」连枝儿的眸中满是惊恐,她明知道北凉人是不可能会被那样轻易的打败的,但她还是说不出的恐惧。 阮禄再也没有看她一眼,只是转身离开了。 等他回到府邸,却见长公主和驸马已经在等着他了。 如此生离死别的时候,母子两个人已经放下了嫌隙,长公主的脸上亦是带着泪痕,似乎捨不得儿子,但知道他不得不去。 阮禄慢慢的走过来,跪在地上,「儿子去了,还请你们不要担忧。」 长公主强忍着泪珠,「你好生的去就是了,莫要担忧家里的事情。」 而就在这时,却见傅云凰和阮如欢走了过来,阮如欢哭的梨花带雨,却只站在一旁,也不敢上来跟阮禄说半句话。 傅云凰倒是出奇的冷静,甚至在众人面前亦没有流露出半点的不舍的样子,这让众人不由得钦佩,没想到这世子妃竟这样的识大体。 阮禄却看着自己的母亲,「有件事还请母亲一定要答应。」
第100章 身份被世人知晓 长公主心中明白他的话,但连枝儿的事情她压根不想理会,便压低声音说道,「那个女人实在不是个省心的,你既然在外面带兵打仗,我自然不会让你有所分心的。」 阮禄沉声道,「多谢母亲。」 长公主知他将连枝儿藏匿起来,亦不过是为了防着她这个母亲,心里自然十分的堵得慌,但也不好发作出来。 「还不快来给你夫君告别,新婚燕尔的,倒真是委屈你了。」长公主冲着傅云凰招了招手,旋即傅云凰慢慢的走了过来。 「夫君这一去便要保重。」傅云凰的眼中倒是十分的真诚,她也不希望自己年纪轻轻的便成了寡妇,虽然她与阮禄并未有半点的夫妻之情。 阮禄点了点头,「好生的保重。」 说完又告别的言侯,旋即上了高头大马,直奔城外的军营而去,然后调兵遣将,欲要启程去边关。 而梁话早已在军营处等着他,那梁话原本就是个纨绔公子哥的做派,竟在那里跟侍卫摇着骰子。 他在军中亦是挂了职的,这次阮禄出征,亦不知悄悄的打点了多少,众人只推举他做了阮禄的副将。 他见阮禄来了,便将骰子扔在一旁,凑过来笑嘻嘻的道。「世子殿下可误了半个时辰,可是跟傅姑娘依依惜别不成?才新婚便要走了,她一定很伤心罢?」 他唤的是傅姑娘而不是世子妃,但阮禄压根没有在意他的话,只是冷笑道,「你好端端的不在京中养尊处优,跟我去边关做什么?」 梁话摇着自己手里的扇子,「我与世子殿下情比金坚,自然放心你一个人去了。咱们得同生共死才是。」 阮禄满脸的噁心,「说实话……」 「好吧。」梁话满脸的无奈,「还不是被老子逼的,如今我老子也快告老还乡了,同族的人中没有一个争气的,只得将我赶鸭子上架了呗,可怜啊,可怜。」 阮禄讥讽道,「你杀过人吗?只怕连只鸡也没砍死过罢,别吓得尿了裤子。」 「不是有英勇神武的世子殿下保护我吗?」他笑嘻嘻的凑上来,一副狗腿子的模样,「等到了边关,我的性命可都交予世子殿下手中了。」 阮禄满脸的鄙夷,「等到了战场,本世子先让你去打头阵。」 而此时外面已经有人在催了,边关的局势刻不容缓,仇将军是连丢两座城池,急火攻心之下才包庇的。此时北凉人更是磨刀霍霍,而边关竟无主将。 漆黑的夜空中,连星辰都是万般的寂寥,几十骑消失在茫茫的官到上,直奔着边关而去。 ******* 长公主虽然为了权势将阮禄送上了战场,但毕竟面对的却是凶神恶煞的北凉人,只得日日焦心,只闻得半点的消息激动不已。 这日长公主早早的便入了宫,却听闻边关来了捷报,只说阮禄去了边关之后,便即刻与北凉人厮杀,北凉人竟节节败退,将攻下来的城池皆丢了,只退到关外去了。 长公主心中大喜,连太后也对阮禄不断的称赞着。 朝中那些吓破了胆子的人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竟一概不提阮禄当初假传圣旨的事情。 但长公主毕竟是个见过世面,不同寻常的妇人,只感觉事情有些不对,毕竟如今的燕成王应用非凡,更比当初的北凉王多了几分的谋略,岂会这般的被打败。 然而众人却已经被蒙蔽了眼睛,只讥讽北凉人不过是些酒囊饭袋之徒,根本不是中原人的对手。 长公主却忧心忡忡的的从宫中回来。 然而她的轿撵才在府邸的门口停下,却见管家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白白胖胖的脸上满是汗珠子。 「长公主,适才不知是谁在府门前扔了一封信,竟是要呈给您的。」管家说着,便呈上一封信来。 长公主一愣,却想不出是谁竟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法子来送信,只皱眉将信拆开。 谁知看完之后,顿时变了脸色,连拿信封的手也在不断的颤抖着。 身边的嬷嬷见她脸色不对,但瞧着众人皆在场,亦是不好问出来,只赶紧说道,「长公主,该进府了。」 长公主这才恢復了几分的神智,只一脚迈下轿撵来,谁知脚下虚浮,若非身边的丫鬟搀扶着,她险些摔在地上。 她这才往府邸里走去,却见言侯听闻她回到府邸,便赶紧奔了过来,只将众人都打发出去,才将话给说了出来。 「我已经查到了,阿空被施染给带走了,而且瞧着施染与那连儿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言侯满脸的担忧,「可真是奇了,竟无人知晓这丫头是哪里来的,莫不是从地缝里钻出来的?」 长公主这才深深的吸了口气,只将手里的那封信递给了他。 言侯看完之后,亦是心下大骇,急道,「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是北凉的郡主。」 两人这才想起来。当初燕成王进京的时候,为何一口咬定北凉的郡主在京城中,如今看来这样一个人物竟藏在了自己的府邸中。 「我见过一面的,当初……」长公主想起那张吊死鬼的面容来,那一举一动,分明和连儿一模一样。 难怪她第一次见到连儿的时候,半点也不喜欢,甚至还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言侯喃喃道,「连儿……连枝儿,看来咱们的好儿子早就知道她是谁,没想到竟瞒的这样的好,连咱们也一併的瞒过去了。」 长公主面如金纸,只慢慢道,「如今咱们与北凉人势同水火,若是知道咱们儿子娶的是北凉的郡主,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言侯也一时间没有了主意,只接道,「无论这送信的人是谁,但这件事既然已经被捅了出来,只怕将来总有一日会传到太后娘娘的耳朵里。」 长公主想着,便将外面的丫鬟叫了进来,吩咐道,「叫世子妃即刻来见我。」 她这才明白,既然施染纠缠进去了,当初傅云凰又千里迢迢的私奔去找他,显然也知道其中的故事,毕竟连枝儿是从那里被阮禄带回来的。 很快傅云凰便来了。她见长公主和言侯都正襟危坐,脸色凝重,亦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长公主冷冷的看着她,在没有了往日的和蔼,「你究竟隐瞒了什么还不快说,本公主还以为你与我们都是一条藤上的,没想到你竟替阮禄瞒着。」 傅云凰一下子懵了,只跪地道,「我并没有瞒着什么啊……」 「连枝儿的事情,阮禄的事情。」长公主脸色越发的凝重,「还有施染的。」 傅云凰见事情已经败露了,再也不能隐瞒了,这在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母亲和父亲明鑑,儿媳不是成心想要瞒着你们的,是世子殿下不许我说的。」 很快她便将几个人的事情告诉了长公主,只说连枝儿与施染在修河堤的时候便已经定下了终身,是阮禄横刀夺爱,然后逼迫着连枝儿有了身孕,这才将她带竟府邸来的。 长公主听完这话,却是沉默良久,她未曾想到自己的儿子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没想到这畜生就为了一个女人,连身家性命也不顾了。」长公主气的眼睛通红,露出杀意来,「这女人只要活着,阮禄便有性命之忧。将她即刻诛杀。」 「不,不行,要将她送到宫中,交由大家处置,咱们才能脱身。」长公主又赶忙说,「绝不能因为她毁了咱们。」 言侯见已经气成这样的长公主,便说道,「这封信既然能送过来,只怕那人定是藏着别的心思,还是先假装不知这件事才好。」 可长公主哪里能听得进去,分明已经被连枝儿气的失去了理智。 「即刻将府邸的人叫来,将阮禄经常去的地方一併的都搜一遍,难道还怕找不出她来不成?」 傅云凰最厌恶的便是连枝儿,只听闻了这样的话,顿时满心的得意,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母亲,府邸里一併消失的还有云豆儿,只怕她被世子殿下弄去侍奉那女人了。」傅云凰的眼中透出一抹的阴险。「听闻那个云豆儿在京中还有一个年迈的娘,她没过几天都要回家去的。」 长公主点了点头,「好,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那个女人。」 ******* 庭院深深,外面的树枝竟似渐渐的发黄了,连枝儿只不断的想着自己的阿空,不由得又留下泪滴来。 施染带着她的孩子不知去了哪里,要是去了北凉,定然会将她的阿空交给她的兰姨的。 云豆儿给她添了杯新茶,见她流泪了,便说道,「夫人放心,世子殿下很快便会回京了,听说北凉人退兵了,连被攻占的城池也被抢回来了。」 连枝儿自然不信他们北凉的铁骑竟这般的软弱,「什么?怎么可能?」 「咱们世子殿下可是英勇无比的,当初掌管禁军的时候更是如此,还将北凉人呢赶出京城去了呢。」 云豆儿是个煳涂人,说完这话才勐地想起来连枝儿也是北凉的人,便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这才想起来了什么,只赶紧端过来一叠包子来,笑着道,「这可是我娘做的,她做的包子是极好的,今日我回去的时候,她说您待奴婢这般的好,便要奴婢拿一些给您尝尝。还望您莫要嫌弃才是。」 连枝儿只抓起一个,咬在嘴里果然十分的好吃,不由得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却听外面一阵喧闹声。 阮禄临行的时候已经命人将这里围的密不透风,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竟不知是谁敢擅闯这里。 云豆儿正要出去瞧,却见屋门勐地被推开,却见一群人走了进来。 为首之人脸色阴沉,一双凤眸里满是怒意。直直的看着连枝儿。 云豆儿忙跪在地上,「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长公主却并未理会她,只是看着连枝儿,声音阴寒,「郡主,您当真好生的厉害,竟让我们都成了睁眼的瞎子了。」 连枝儿见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没有隐瞒,只是吃着嘴里的包子。笑着道,「你们中原不是也有一句话,叫什么灯下黑吗?!」 长公主看着眼前的女子,恨得牙根痒痒,「来人,将她拿下,即刻送进宫中,听后太后娘娘的发落。」 连枝儿吃完最后一口包子,「不必绑着我,我自己会走。」 这是连枝儿第一次踏进宫门,以前的时候他的父亲还经常夜宿龙榻,只说要带着她也进宫见识见识。 连枝儿却不喜欢,只摇着脑袋道,「房子虽然漂亮,但那宫墙高的厉害,像个棺材似的,女儿进去了,会害怕的。」 那时候她的兄长连朔只笑她,「你这傻丫头,那可是这样最尊贵的人住的地方。」 如今连枝儿才进宫,顺着甬道往前走,果然觉得如同窒息了一般。 终于她被人带着进了后宫中,直走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屋子里,才见一个尖锐嗓子的内侍进来,将她们请了进去。 连枝儿进了屋子,却见屋内,金银焕彩,珠宝争辉,鼎焚百合之香。 而一个端庄得体的妇人正坐在榻上,一双眸子往连枝儿的身上瞧,将她细细的打量了一遍,「你便就是北凉的郡主了。」 她尚未回话,太后娘娘身边的内侍却已经喊道,「就是她,老奴见过的,就是她当初羞辱老臣的。」 连枝儿想起来,当初自己拽下的就是他的裤子,不由得眼中多了几分的歉疚,笑着道。「当初本郡主少不更事,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那刘公公忙呵斥道,「见了太后娘娘,你为何不下跪?」 连枝儿笑着,眉眼间却带着倨傲,「我们北凉人并未向你们俯首称臣,况当初我哥哥连朔见了皇帝和太后都不必下跪,我自然也是不必跪着的。」 长公主见连枝儿那副模样,竟像极了那北凉王狂傲的样子,便跪地道,「太后娘娘,一直都是这贱人隐瞒身份,藏在我府中,还请您发落。」 太后看着连枝儿,「你可怕死?」 连枝儿摇了摇头,「我们北凉的人都是不怕死的,今日任凭太后娘娘处置。」 太后点了点头,眼中难得的多了一丝的赞许。「将这丫头关起来,等明日上朝的时候,等众位大臣发落。」 连枝儿抬眸看着金碧辉煌的屋子,眼波流转,「本郡主可以被带出宫去了吗?这宫中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难受的很。」 ********** 边关萧瑟,寒风如剑刃一般凌厉。 阮禄来到这里之后,不过六日便夺下了失去的城池,一切顺利的有些怪异。 那些百姓更是将他视为战神,连出门亦是有不断的人叩拜。 而北凉人入城之后,只是抢夺粮食,并未滥杀无辜,这倒是不像是北凉人残忍成性的做派。 让阮禄更感到不安的却是,他自始至终并未瞧见燕成王,而更可疑的是北凉王看守城池的不是他手下的精兵强将,只瞧着打不过,便弃城而去。 这日他在帐中跟几位手下商量完用兵的事情,因探子知道了北凉的军粮藏在了何处,便趁着夜色要带人去火攻。 阮禄只亲自点兵,这才敲定了这件事。 他已经接连两日未曾好生的休息,正要回自己的帐子,却见梁话捆绑着一个半大的孩子走来,那孩子一身的北凉人打扮,胸口上还绑着一串狼牙。 那孩子年纪不大,但看人虎视眈眈的,像是小狼崽子似的。 「世子殿下,这小子是没有来得及逃的北凉人,被我被捉住了,瞧着他年纪小,也不知怎么发落,只等着您处置呢。」梁话嘆了口气,「在咱们中原,这样大的孩子只怕还在街上跑着玩呢。」 阮禄从不在乎这些芥豆之微的小事情,但瞧着这个孩子,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阿空。 「我要杀了你。」他孩子急吼着。 「你为何要杀我?」阮禄看着他,「难道你就这般的恨我们中原人吗?」 「是你们,是你们四年前杀了我阿爹,是你们杀了我连枝儿姐姐,我们北凉最好的郡主。」那孩子咬着牙,若非被捆绑着,只怕现在便要冲上来了。 「你与连枝儿很熟?」阮禄的心不由得疼了一下。 「那是自然,我小时候的时候,郡主姐姐带着我去雪山玩。」他眼圈发红,「是你们杀了她,是你们。」 梁话知道连枝儿没有死,但毕竟不能跟这个孩子说,只得无奈的嘆了口气,「这孩子怎么处置?难道要砍头吗?」 阮禄皱了皱眉,「将他丢出城门去,是生是死由着他去就是了。」 那孩子未曾想到阮禄会放过他,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咬着牙道,「我叫合东,我还会回来找你报仇的。」 阮禄已经懒得理会一个孩子,只转身进了帐内。 然而他还未坐稳,却见一个侍卫匆匆忙忙的进来,「世子殿下,京中的人传信过来了,说,说您的一位夫人出事了,只怕要被砍头了。」
第101章 北凉人来了 阮禄剎那间变了脸色,却见那侍卫的手中有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书信,只赶忙打开,不过寥寥数语,很快便瞧完了。 却见他紧紧的攥着拳头,额头上的青筋暴突。 那送信的侍卫见他如此,满脸的惊恐。 阮禄良久脸色才慢慢的恢復了平静,「退下罢,让京中过来的人……」 他沉默了片刻,还是慢慢的道,「算了。」 侍卫这才满脸疑惑的退了下去。 很快帐内唯一的火烛已经灭了,在这里没有婢女来燃烛,很快帐子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帐子外隐约传来侍卫巡逻的脚步声,但很快便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和马儿的嘶鸣声。 却见梁话满脸激动的跑了进来,也不管屋内的火烛是不是灭了,只笑道,「世子殿下大喜,适才偷袭成功,北凉人的粮草已经被点着了,若是再次运来,只怕也得五六日的工夫,看来咱们最近能缓一缓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摸黑找出半截蜡烛来,只赶紧点燃,屋内却隐约有了一丝的亮光。 待他去看端坐在椅子上的阮禄,却见他脸色阴沉,没有半点的喜色,便忙道,「世子殿下。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中邪了?」 他说完便走到阮禄身边去,只见他桌案上的那封信,只拿过来草草的看了两眼。 「连枝儿的身份被发现了,怎么会?」梁话满脸的不可置信,然后又狠狠的拿着拳头锤了两次桌子,「朝中那些老贼们竟要将连枝儿凌迟,虽说是北凉的郡主,但这些人也实在是太恶毒了,竟半点也不念着您还在边关拼死拼活的。」 听到他的话,阮禄脸上的怒气更盛。「我今晚便回京,瞧着北凉人六七日之内,是不会打过来的,你守在军中,只可防备,不可进攻。」 「无旨进京可是死罪啊,况且这十万将士的生死,全部系在您的身上啊。」梁话也变了脸色,试探的问,「您真的要回去吗?」 阮禄冷笑,「是他们在逼着我不得如此,到底是我的亲生母亲,为了自保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连我这个亲生的儿子也不顾,」 母子间的嫌隙已经如此,难怪当初阿曾费尽心思的要离间这对母子,而今日阮禄果然没有半点的疑心,料定一切都是自己母亲做的, 梁话听他竟说了这样的话,一时间也是哑口无言。 他深知那个连枝儿可是阮禄的命。便摇着脑袋道,「既是如此,那你快去快回,这里我替你顶着就是了。」 阮禄未曾想到他竟然这样快的答应了,将来朝廷人治罪,只怕他也难逃其咎。 但连枝儿生死未卜,他来不及细想,因怕军中的人知晓他离开之后会大乱,只趁着夜色,亲自从马棚里将自己的千里良驹牵了来。 来送他的只有梁话,他满脸的复杂,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世子殿下,抱歉的很。」 阮禄已经上马了,手里勒着缰绳,眼中有一丝的疑惑,只说道,「有什么抱歉的话只等着以后说就是了,只要不让北凉人闯进城中便就是了。」 「我又不是蠢物,这城中的布防可是您亲自安排的,哪里能让北凉人轻易的闯进来。」他笑呵呵的打趣着,「不过世子殿下还得将虎符交予我,否则我可使唤不了军中那些大少爷们。」 阮禄还是伸手从怀里掏出虎符,扔给了梁话。 然后夹紧马肚,如同离弦的箭一样疾驰而去,他的背影坚挺刚毅,只走出数丈远,旋即他的声音伴随着唿啸的风传来,「我可将中原所有人的命交给你了,若是北凉人的兵马踏进中原半步,咱们便都是千古的罪人了。」 等阮禄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梁话慢慢的走向城墙,远处便是北凉人的军帐,篝火照亮了半个夜空,这样的虎狼之师,岂是中原这些贪生怕死的将士能敌得过的。 此时他的亲信走了上来,跪地大喜道,「恭喜大人,如今这十万将士便都对您唯命是从了。」 梁话抬眼看着乌沉沉的云,慢慢的道,「去送信给燕成王,咱们的大计已经成了,只看他的了。」 那侍卫领命而走。 遥山叠翠,山道绵延,好似无尽。 到底是千里良驹,日行千里,夜奔八百。 不过一晚上的工夫,竟已经到了信州之地。 但马儿终究是要吃草喝水的,只好不容易在野店山村之处找到了一处邮亭驿馆,便让伙计去餵马,自己只进去勉强做些修整。 谁知他才进了驿馆内,却见里面安静的有些出奇,只有一个麻屣鹑衣之人坐在屋内喝酒。 但那人身材雄壮,异常魁梧,然后慢慢的转过头,看着阮禄笑道,「世子殿下,可当真等了您好久。」 阮禄这才想起来,那日连枝儿从牢房中将施染救出来,在城门处被他拦下的时候。跑了的可不就是眼前这个人。 「你是北凉人?」阮禄看着他,声音阴冷。 「我还是长公主府中的一个小厮,每日只管採买之事,说到底您还是我的主子的呢!」阿曾看着阮禄,脸上带着轻蔑的笑意,「没想到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竟也有今日的下场啊。」 却听窗外一阵脚步声,以及搭弓拉弦的声音,想必外面已经围满了人,这一切竟是早就设下的陷阱,只等着他撞上来。 原来北凉人早就知道连枝儿的存在,阮禄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原来是你们利用了她。」阮禄眯了眯眼睛,声音愈发的凌厉,「放我回去,以后我将这条命给你们就是了,这世上除了我,再无人能救得了她了,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不成?」 说完他拔出了自己的剑,虎视眈眈的看着屋内的人,似乎依旧想着要拼杀出去。 「世子殿下果然是个痴情至极的人,如今乱子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了,却还想着我们郡主。」阿曾笑的残忍,「放心,那可是我们北凉最尊贵的郡主,北凉人绝不会看着她被杀死。即便是死了,她为我们北凉人除去了您这样的敌人,亦是要流传百世的。」 ****** 盛夏已过,但依旧是烈日炎炎,火舌一般的烈日照着京中的每一寸砖瓦。 连枝儿从未想过有这般狼狈的时候。她早在牢狱中得知自己竟要被千刀万剐了,都是朝中那些老臣商议的结果。 他们那些人竟瞧着北凉人在边关不堪一击,北凉郡主又落在了他们的手中,为发泄心中的恨意,竟想出这样丧尽天良的法子去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 连枝儿最知中原这些人的虚伪面目,尤其是看见台子下这乌泱泱的人群的时候,不管男女老幼,都在痛骂着,往连枝儿身丢着菜叶子和臭鸡蛋。 连枝儿瘦弱的身子几乎被砸的麻痹了,她站在高台上,一个刽子手正擦拭着一套套的刀子。 剔骨的,剜肉的,挖眼的,应有尽有。 「杀了她,她是北凉的余孽。」一个人大声的喊着,「连她的肉都是臭的。」 「北凉人都该死……」 此起彼伏的骂声从各处传来,连枝儿只抬眼看着刽子手,以及闪着寒光的匕首,「时辰可到了,天热的很,劳烦让我快些走。」 她平淡的口吻倒是让一旁行刑的刽子手给愣住了,这世上的人面对凌迟之刑,莫不吓得屁滚尿流,能像她这般欣然赴死的,可当真没有瞧见过。 而就在众人的喧闹声中,却见侍卫开路,翩然而来两个人影,皆是盛装华服,彩绣纷飞,竟是太后娘娘和长公主相扶而来。 这些平头百姓见太后过来。皆是跪在地上请安,一时间此起彼伏,好生的壮观。 此时监斩官忙差人搬来了座椅,然后跪在太后的面前回了几句话,才战战兢兢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眼瞧着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头顶上的烈日也愈发的灼热起来了。 连枝儿只觉得口中饥渴难耐,低头看着扔在地上的烂萝蔔,若非手脚被捆绑着,只怕她要捡起来啃两口。 连枝儿瞧着那刽子手,「不是听说你们中原砍头的时候有断头饭吗?我的呢?难道被剋扣了不成?」 那刽子手咽下一口酒,满脸不耐烦的道,「你又不是中原人,用不着。」 连枝儿正要跟他为了断头饭的事情争论一番的时候,却见一个身影走上了断头台。 她慢慢的抬起头来,却见那淡雅从容的身姿,即便如此喧闹的人群,他亦是最惹人注目的那一个。 「施大人。」连枝儿慢慢的呢喃着他的名字,鼻尖有一丝的酸涩。 那些喧闹的人群,皆看着施染。 而此时已经有人认出了施染了,喊道,「这不是施大人吗?难道他也是来看行刑的不成?」 此时太后和长公主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长公主脸色苍白。似乎想要阻拦什么,但毕竟当着这么多人,只得将所有的话都吞咽了下去。 「施染,你来做什么?」长公主沉声道,「你如今已经没有了官位,来这里不符合身份罢,还不快下去。」 连枝儿也变了脸色,她不敢询问阿空的下落,只喊道,「快走,别管我的死活,如今谁也救不得我了。」 阮禄却慢慢的跪在了太后娘娘面前,连枝儿的身边,「北凉郡主连枝儿此生未杀过中原一个人,未做过半点的错事,还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放她一条生路。」 「你竟为了她求情。」太后气的脸色惨白,「她是北凉人,生下来便是罪孽,即便她手上不曾沾染过血腥。」 众人见施染身为中原人竟给连枝儿求情,不由得怒火滔天,只将手里的烂菜叶和鸡蛋往他的身上砸。 他那一袭月白色的衣衫很快都脏污不堪了。 连枝儿心如刀搅,他那样不染纤尘的人物,现在为了她竟受到了这样的侮辱,她不由得流下泪滴来,大声的嘶吼着,「谁让你假惺惺的了,还不快滚,你们都是中原人,而且是你出计谋害死了我父亲和兄长,你是我的仇人。」 她这样说。不过是为了保全他的性命。 果然那些人听到了这话,放下了手里的菜叶子。 太后已经动容,而身边的长公主忙劝了几句,太后的脸色才勉强好些了,却见她冷声道,「还不快退下,今日她必死无疑,任谁求情也不行。」 施染却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声若击玉,「那还请太后娘娘成全我与她一起赴死。」 众人皆是动容。没想到冷漠无情的施染竟也有动情的时候,那些瞧热闹的女子,忍不住的流下泪珠来。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太后说完便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脸色阴沉。 原本她想以后将施染官復原位的,没想到他竟自甘堕落,要与北凉人共赴黄泉。 施染谢了恩,然后慢慢的走到连枝儿的身边,淡色的眸子落在她的脸颊上,「你怕吗?」 连枝儿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只慢慢的说道,「原本是不怕的,你来了之后便觉得怕了。」 「别怕,我陪着你。」他看着她,声音很淡,「阿空我已经安置好了,等将来自然会有人将他送到北凉去的。」 连枝儿点了点头,一行行的泪珠滚落,「施染,我原谅你了,便是在阴司地狱里见了父王和兄长,我也会为你求情的,咱们下辈子,不,是生生世世,都要在一处,那时候我们都是北凉人,或者都是中原人,我愿相夫教子,哪怕贫穷困苦一生,亦是心甘情愿的。」 施染的话原本就不多,只有一个字,「好。」 而就在这时,却听长公主的声音传来,「时辰到了,还不快动手。」 连枝儿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而施染的手也慢慢的覆上了她的手。 偏生就在这时,却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旋即一个一身铠甲的人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隔着人群喊道,「太后娘娘,了不得了,燕成王领着两万北凉铁骑将京城围住了,只说限您今日出城投降,否则便要攻城了。」 那些瞧着热闹的人只听闻这些话,如同五雷轰顶,如同炸了锅,吵吵嚷嚷起来,然后随即一阵阵的哀嚎了恐惧的喊声。 当初北凉王在京中是如何的横行霸道,随意的杀戮的事情他们都是记得的。那才是他们这一辈子的噩梦,如今这梦魇竟捲土重来了。 那些人自然顾不得看热闹了,只赶紧往家里跑,生怕北凉人攻进来,他们倒成了活靶子。 连枝儿眼瞧着底下的人逃了个干干净净的,她看着远处勉强支撑着身子的太后和长公主,「何时行刑?若是再晚些,我叔父便要攻进来了。」 此时听闻消息的朝臣们都一窝蜂的跑了过来,皆是痛哭流涕,战战兢兢的模样。 长公主良久才恢復了镇定,怒道,「这莫不是谣言,阮禄还在镇守边关,怎么可能放两万北凉人进京,莫非他们是插了翅膀飞进来的不成?这也实在是太荒唐了。」 而此时兵部尚书已经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说道,「世子殿下不知为何抛下了十万将士离开了,连虎符也一併的交出来了,现在已经下落不明了。」 长公主听闻这话,再也支撑不住。只双眼一闭,栽倒在地上。 太后也已经方寸大乱了,只急道,「快点燃烽火,让边关的人即刻回京护驾,护驾啊。」 兵部尚书痛恨道,「太后娘娘,如今边关将士与北凉人对阵,只要一抽身回京,北凉人自然会进攻,只怕那时候便会生灵涂炭了。」 又有人道,「况且世子殿下走了,军中早已乱成一片了,亦不是有多少逃兵。」 太后娘娘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统,不让自己在群臣的面前丢了皇家的脸面,「将郡主请回宫中去,咱们回宫去商议,」 连枝儿真的是给恭恭敬敬的用太后的轿撵请回宫中去的,连连枝儿也觉得可笑,刚刚自己还是要被诛杀的人,此时那些人瞧着自己,竟满是畏惧了。 连枝儿被安置在宫中一处极为奢靡的屋子,宫女们侍奉她沐浴更衣。 她洗去满身的污秽和不堪,待穿衣的时候,却见这些会办差事的奴才们竟将她以前的旧衣给找来了。 想必当初是他们抄北凉王府的时候留下的,连枝儿还记得这件衣衫,是兰姨差人给在她做的,是北凉的样式,上面镶嵌着各色的宝石,尤其是那流苏帽子上,更是坠着八串东珠。 她穿好之后出来,却见施染已经在屋内等着她了,他亦是沐浴更衣过了,乌黑如墨的髮丝上隐约还有水痕。 他抬眸看着一身北凉打扮的她,好似又回到了四年前,好似什么都没有变过。 连枝儿慢慢的走到他的身边来,「她们都不许我出去找你,没想到你竟过来了,难道这时心意相通吗?」 施染淡色的眸光从她的脸上划过,「跟我去城门罢,一会子太后娘娘和皇上便要出门恭迎燕成王了。」 虽说是恭迎二字,但任谁都知道,很快中原的人便成了待宰的羔羊,任由北凉人处置了。
第102章 休书 北凉人的铁骑将整个围住,燕成王和身后的铁骑罗列成行,手持利刃,只等一声令下,便要攻城了。 城中的百姓皆藏再家中,尤其是那些皇亲贵胄,富庶之族,只拼命的藏着金银珍宝,生怕北凉人掠夺走了。 夏夜永昼,直到天际残留一线夕阳。 就在这时,却见宫门慢慢的打开,却见年幼的皇帝手捧着玉玺,在满脸哀痛之色的大臣们的簇拥下慢慢的走了出来。 北凉的铁骑面不改色,不发一声,唯有马儿的嘶鸣声。 「王爷,这是传国玉玺,还请您莫要为难城中的百姓。」战战兢兢的小皇帝将玉玺举过了头顶。 燕成王慢慢下马,他身高八尺,身材魁梧,跟年幼的皇帝一比,越发的显得突兀。 北凉王进京的时候,小皇帝尚未记得事情,而今日瞧着燕成王鹰眼狼顾,顿时满脸惶恐的去看相国大人。 燕成王并未去接玉玺,只是环顾群臣,「不知我家郡主殿下何在?」 朝中的大臣原本是想拿着玉玺试探燕成王而已,见他不接。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郡主殿下一直在城中候着。」却见相国大人忙吩咐道,「快,快去将郡主殿下请过来。」 不肖一盏茶的工夫,却见城门处缓缓的走过来一个女子,一身绿色长裙,她头戴璎帽,每走一步,身上的宝石便沙沙作响,好似银铃一般。 她慢慢的走近。而燕成王已经张开胳膊,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叔父。」 「这些年你受委屈了,都是叔父的错,便是九泉之下,也愧对你的父亲和兄长啊。」燕成王眼中带着柔情和愧疚。 连枝儿顿时流下泪珠来,「生死有命,这原是我该受的罪。」 而就在这时,却见燕成王身后的士兵们皆下马跪地,双手放于胸前,「参见郡主。」 在众人眼里,连枝儿的父亲才是北凉最英勇的王,而连枝儿却是北凉王的嫡女,北凉人自然十分的遵崇她。 这一声喊,几乎是震天彻地,连树林中的鸟儿也被惊起。 群臣皆知北凉王和燕成王兄弟情深,今日瞧见燕成王待连枝儿如同亲女,便对此深信不疑,只庆幸没有杀了连枝儿。否则定会酿成大祸的。 相国大人忙道,「太后娘娘在宫中已经设下了酒宴,等着王爷进去呢。」 燕成王只冲着身后的阿曾使了一个眼色,却见阿曾几声吩咐,便有三千精兵登上城墙,而那些原有的守卫,皆退了下来。 所有人不敢质疑,甚至不敢说半句不满的话,毕竟连皇帝和太后也沦落到被人宰割了。 「哈哈,老夫这一路风尘僕僕,多谢太后娘娘款待。」燕成王抚着自己的鬍子,然后轻轻的拍了拍连枝儿的肩膀,「你跟着叔父一起去。」 连枝儿原本就不喜欢这些,只觉得宫中的宴席无聊至极,尤其那些高大的宫墙,好似能将她拍死在宫中似的。 「我不想去。」 「你是咱们北凉的郡主,怎能不去呢。」燕成王瞧着那些大臣,「今日你是为了你的弟弟进宫的,你今日代表的却是咱们的北凉王。」 连枝儿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只得答应着。 趁人不备的时候,阿曾低声对连枝儿道,「如今多好的机会,满朝的人,谁跟你有仇,还不任由着你处置。」 宴会设在御花园中,却见各色的花灯如同银花雪浪,桌案上更置放着各色佳肴美味,天南海北的菜色。 皇帝早已被吓破了胆子,如何肯过来,却见主位上置放着两张桌案,太后被内侍搀扶着缓缓入座,而显然另一张桌子只等着燕成王了。 连枝儿跟在燕成王的身后,抬眼便瞧见了满脸复杂的长公主,她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嚣张气焰,只呆呆的坐在那里,神色恍惚。 而就在众人的注视中,燕成王指了指太后娘娘身边的位置,「去罢!」 连枝儿一愣,却有些不明其意,但燕成王只冲着她点了点头,她这才坐了上去。 众人见燕成王这般抬举连枝儿不由得有些错愕,竟不知他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待众人落了座,一身华服的太后才笑道,「哀家已经传旨给边关的将士,让他们放北凉的八万将士入京了。」 「他们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粗鄙之人,如今进京长长见识也好。」燕成王抚须而笑,声音洪亮如钟。 「眼瞧着已经是秋日了,北凉人只怕得要畜草了,不知王爷何时回去?」相国大人终究还是忍不住将话给说了出来。 旋即是一阵死寂。 良久,却见燕成王顿潋笑意,只慢慢的道,「不瞒太后娘娘,吾等今日进宫,是为了彻查当年兄长在京中遇刺的事情。」 众人皆变了脸色。这才知道这燕成王表面瞧着温和,但却比昔日的北凉王更难以琢磨。 「这……」太后娘娘不由得脸色煞白。 连枝儿也紧紧的捏着手里的酒盅,指节泛白。 而就在这时,她隔着人群,瞧见了坐在桌案前的施染。他淡色的眸光也落在她的脸上,依旧温和如水,波澜不惊。 当初谋害北凉王的事情大家都有份,要说主谋,竟也是太后娘娘亲自决定的。 「兄长当初进京平叛亦是奉了太后的旨意,当初却似的不明不白,太后难道便不念及他的恩情吗?可怜如今的北凉,只剩下孤儿寡母。」 燕成王显得有些咄咄逼人,显然这件事他绝不会轻易的罢休。 「当初不过是个误会,哀家追封……」 太后的话尚未说完,便听燕成王冷笑道,「当初的事情本王倒是都查的明白了,当初谋划着名之人阮禄已经被捉拿归案了,不知要如何处置,还请太后娘娘定夺。」 长公主听闻这话,早已是变了脸色,勐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阮禄抛下十万大军不知所踪,众人不成想到他竟然会在北凉人的手里。 太后也是大吃一惊,便心中怀疑当初阮禄失踪的事情皆是北凉人算计的。 「太后娘娘。」长公主顿时失了分寸,当众说道,「阮禄当初了是为了江山社稷啊,您不能治他的罪。」 剎那间满是肃杀的气息,众人皆不敢大声的喘息。 「自然王爷已经都明白了。只管您定夺就是了,他的生死,全部掌握在您的手中。」太后语气威严,似乎根本不顾及阮禄的生死。 长公主听完这话如遭雷噼一般,然后又看向太后身边的连枝儿。 「郡主殿下乃是我家阮禄的妾室,两人已有子嗣,还请王爷念着这份恩情,饶他一命。」长公主满脸的卑微。 「放肆,我北凉的郡主岂能给旁人做妾室?!」燕成王冷笑,「此事老夫已经知晓,阮禄玷污郡主,更逼迫她委身为妾,其罪当诛。」 长公主听闻这话,越发的心灰意冷,不由得将所有的希望都落在了连枝儿的身上。 「郡主,我家阮禄便是有万般的错处,待你却也是极好的,为了你不惜跟我这个母亲作对。一日夫妻百日恩,况且你们已有阿空,你便放过他罢。」 众人的目光皆落在连枝儿的身上,此时大家也知晓,便是北凉人不杀了阮禄,他也活不成了,弃军而逃,导致北凉人打入京城,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连枝儿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适才她不过喝了一酒盅。此时竟已经迷迷煳煳的了。 她看向施染,然后又看向了自己的叔父,却见他的叔父冲着她微微的摇了摇头。 「叔父说的不错,本郡主当初不过是被胁迫的。」连枝儿深深的吸了口气,「我与阮禄,并无半点的情分。」 长公主跌坐在椅子上,绝望晕倒过去,众人忙七手八脚的将她抬回府邸去了。 连枝儿又勐地灌了一口酒,只觉苦涩无比,辛辣的很。 燕成王这才又笑着,「如今咱们之中也有一个谋害我兄长的罪人。」 说完他刀子似的眸光往众人身上扫过,群臣皆是惶恐不已,满脸的骇然,更有甚者吓得屁滚尿流,几乎昏死过去。 而只有一人依旧端坐如初。 「来人,将施染给本王拿下,即刻看押起来。」燕成王声音顿变,满是冷冽。 连枝儿心中一惊。下意识的便要站起来,但站在她身后的阿曾却赶紧按住了她的肩膀,低声道,「郡主,您要是此时求情,他便必死无疑了。」 连枝儿听闻这话,果然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而此时却见已有满身盔甲的北凉人上来捉拿施染,而施染只看了一眼连枝儿,也没有半点的反抗。 但即便如此,北凉人手里的马鞭子还是狠狠的甩在了他的身上。 连枝儿见过那种鞭子,里面拧着铁丝,打在人身上,非得断根骨头不可。 那侍卫也不过是想吓唬一下席间的朝臣们,不让他们生出旁的心思来,然后再次挥起了鞭子。 「住手。」连枝儿再也坐不住了,斥责道,「这是宴会,太后娘娘和叔父尚且在,怎么能动手打人?」 那侍卫旋即跪在地上,「郡主殿下恕罪。」 连枝儿只觉心如刀割,「将施大人待下去,找个大夫给他好生的瞧瞧伤。」 众人这才想起来,四年前这位荒唐的北凉郡主是如何痴迷施染的,想来如今依旧贼心不死啊,自己的夫君快被砍头了也不管不顾的,如今这施染才挨了一鞭子,便急成这样。 燕成王亦是若有所思。只对那侍卫道,「下去罢。」 眼睁睁的瞧着施染内捉拿走了,席间上的人越发的坐立难安,而太后更是强撑着羸弱的身子,与燕成王把酒言欢。 燕成王很快便喝了两罈子酒,然后对太后道,「本王恳求太后娘娘,封梁话为摄政王,掌管天下的军马。」 此话一出。朝中之人皆已经明白,这梁话俨然是燕成王的内应,这两万的北凉人竟是他放入京中的。 太后强忍着脸上的怒气,只得笑道,「梁话果然是个杰世之才,难得王爷这般的看重他,他过两日便会回京了,哀家自然会敕封他的。」 燕成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本王这次进京来亦不知要呆多久。只要太后娘娘给些军马费,赏些金银,吾等才可回北凉才是。」 众人早已知道,这燕成王分明是狮子大开口,亦不知要多少的金银才肯离开。 他可不是当初的北凉王,旁人谁敢算计他。 那些朝臣们都是大眼瞪小眼,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 燕成王已经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了,「本王实在不胜酒力,便告辞了,多谢太后娘娘送的府邸,想必是极好的。」 他说完便看向连枝儿,慢慢的道,「走罢。」 连枝儿这才跟着叔父出了宫门,却见城门处皆是北凉人,太后和皇帝也不过成了笼中之鸟。 才出了宫门,却见燕成王脸上根本没有半点的醉意。 连枝儿深深的吸了口气,「叔父,为何要杀了阮禄和施染,难道是为了我父亲报仇吗?当初若没有太后娘娘的,他们难道敢这般做吗?」 燕成王鹰隼一般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枝儿,老夫在边关的时候见过他,老夫亲眼看见他领兵夺回城池,此人有兴才大略,超世之杰,绝不能留着。」 连枝儿心中一紧,却知道自己的叔父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认定了的事情是不会变的。 「叔父知道你与他关系匪浅,但若是咱们离开中原之后,只怕他迟早有一日会打到北凉去的。」燕成王眼中已有杀意,「斩草除根,否则他将来必成大祸。」 「叔父打算何时杀了他?」连枝儿慢慢的道,「我与他有婚约在身,亦有纳妾文书在,我总得要一封休书才是。」 燕成王见连枝儿这样快的便放弃了为阮禄求情,不由得十分的满意。只慢慢的道,「老夫不会在中原杀一个人的,否则只会让中原的人与咱们为敌,况且阮禄又是皇亲贵胄。放心,杀他的人很快便会来京城了。」 连枝儿的心中已经明了了,她慢慢的呢喃道,「梁话早就是叔父的人了对吗?」 「恩。」燕成王没有想过瞒着她,「梁话野心不小,如今与咱们合作,各取所需,他还能替咱们挡箭,倒是个极好的棋子,而他最容不下的只怕便是阮禄了。」 连枝儿皱眉问道,「不知叔父用什么法子将阮禄从边关调离的,他那样的性子,竟能被人给算计去,可真是奇怪的很。」 燕成王当初也不过是听了梁话的建议,才用了这样的计谋。虽将连枝儿置于炭火之上,但果然成功了,只是连他也没有想到,阮禄竟对连枝儿这般的情深,居然为了她的性命从边关上跑回来。 但燕成王是不能告诉连枝儿的,只笑道,「虽然是有勇有谋的人,但毕竟是年轻气盛的人,思虑不周,才落了老夫的圈套了。」 连枝儿见燕成王不肯说,自然也不能多问。 「叔父,求您放过施染罢。」连枝儿的眸中带着哀求,「自小叔父便待我极好,如今我只求您这一件事,请您一定要答应,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燕成王在席间已经明白了连枝儿的心思了,只是慢慢的点了点头,「好孩子,你的父亲不在了,叔父便待你如同自己的女儿,只是你记着,便是今日你救了他,也绝不能带着他回到北凉去。」 连枝儿心如刀绞,「为何?」 「你可以原谅他,但北凉人不会,是他让咱们那北凉人失去了最伟大的王爷,让无数人失去了自己的夫君,父亲。」燕成王将满脸泪水的连枝儿搂在怀里,「好孩子,叔父会给你找最好的夫君。」 连枝儿声音里带着哽咽,「让我去接他出来罢。」 燕成王吩咐身边的阿曾,「带着郡主去,好生的保护着。阮禄也在那里,准备还笔墨,让他写了休书。」 说完他悄悄的冲着阿曾使了一个眼色,只告诉他,绝不能让阮禄在连枝儿的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 阿曾慢慢的点了点头,旋即带着连枝儿去了关押施染和阮禄的牢房内。 连枝儿未曾想到竟将他们关到了彼此的隔壁,连枝儿去的时候,两人俱是抬起头来看着她。 原本阮禄是靠在冰冷的墙边,用拳头勐地砸墙,脸上满是恨意,好似随时要出去跟北凉人拼个你死我活。 他见到了连枝儿,勐地沖了过来,隔着栏杆勐地抓住了连枝儿的胳膊,「你没有事情真的太好了,我还以为你……」 他还以为她真的被凌迟处死了,那他这一生也只能活在无尽的痛楚中,他一生也不会原谅自己,也不会那些利用她的北凉人。 阿曾见状忙拽开阮禄的手,冷哼道,「竟然跟我家郡主动手动脚的,信不信我将它们全都砍了。」 阮禄满脸怒意的看着阿曾,然后对脸色惨白的连枝儿慢慢的道,「你别怕,我没有事情的,我们很快便能在一起了。」
第103章 他的条件 连枝儿慢慢的扯了扯唇,「世子殿下多虑了,您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罢,如今我们北凉人已经占领京城,我又能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阮禄自从那日被阿曾截杀之后,便一直被扣押着入了京城,他根本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一切,甚至连做梦也想不到不过短短几日的工夫,北凉人竟能打到京城里来。 毕竟边关留着的却是十万兵马,便是十万只家禽,也能将北凉人挡在关外数月才是。 连枝儿不由得愣住了,他竟然不知道?! 而阿曾毫不顾忌的将真相告诉了他,「世子殿下还不知罢,梁大人放我们燕成王和两万铁骑进京,连皇帝的生死如今也不过是我们郡主的一句话罢了。」 阮禄这才细细的看连枝儿,却见她一身的北凉衣衫,恍若初见她那时的模样。 「梁话!」阮禄牙齿咬咯咯作响,眼底却已经是血红的一片,「好,好的很,竟是被本世子看错了他。」 连枝儿从未见他如此动怒的样子,不由得背后发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阮禄死寂的眸子落在连枝儿的脸上,「所以你也知道这一切,或者说你连同他们一起算计了我?」 他以为当初她被发现身份亦是她安排好的,她为了连同阿曾骗他,不惜将自己置于险境。 连枝儿不解其意,正要询问她算计了他什么。 阿曾生怕当初自己做的事情暴露出来,只赶忙冷声道,「郡主可是我们北凉人。任何事情她都是知晓的,我们又岂会瞒着她?」 剎那间阮禄的眼中如同一汪死水,平静里面却藏着波涛汹涌的恨意,好似能将一切吞噬掉。 连枝儿只觉得这样的阮禄万般的陌生,让人毛骨悚然。 「我就要回北凉了。」她看着他,然后咬着自己的嘴唇,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却是万般的艰难。 「郡主过来是跟我炫耀的吗?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如今本世子倒成了阶下囚了。」他声音里满是讥讽,「恭喜啊!」 连枝儿深深的吸了口气。只是这监牢中的气味着实难闻,她几乎呕吐出来,「写一封休书给我罢,咱们两个以后便两清了。阿空我会带到北凉去,以后他与你毫无关系,等他以后长大了,我也绝不会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中原人。」 「凭什么本世子的儿子要去北凉?」他笑着,眼中却是阴冷,「别做梦了,本世子要你一辈子背负着妾室的名分,让你带到坟墓里去。」 阿曾见阮禄已经沦落到此还如此的狂傲,又想着他杀死了北凉王,心中极怒之下便痛恨道,「那便打得你写不可。」 说完他已经夺下身边侍卫手里的鞭子,又命人打开锁链,几步便沖了进去。 阮禄看着他,目光又扫过他手中的鞭子,依旧没有半点的畏惧,「你们北凉的人果然都是最上不得台面的。只会喊打喊杀的,永远只会是个下流的货色罢了。」 阿曾气的眼中青紫,挥起鞭子便狠狠的甩在了阮禄的后背上。 阮禄的手脚皆被铁链锁着,连躲避也无法躲避,只听「啪」的一声,却是铁丝入骨的声音。 阮禄剎那间额头上满是细汗,但身子却纹丝未动,竟是咬牙在撑着。 阿曾知晓手上鞭子的厉害,而他的力气又极大,这一鞭子下去,只怕连石头也能拍碎。 「世子殿下好生的厉害,今日我只打你十鞭子,若是你还受得住,那我便服了你了。」阿曾几乎咬牙切齿的说,「如何?」 阮禄未发话,但连枝儿心中明白,十鞭子下去只怕他的全身的骨头都能碎成渣滓了,还写什么休书,她都成了遗孀了。 「住手。」连枝儿制止住了满脸暴怒的阿曾,然后走到阮禄的身边去,踮起脚尖子在她的耳边轻轻的说了几句话。 她说,「世子殿下,妾身当初在长公主府可受了不少的委屈,若是回去算帐的话,长公主和侯爷的性命……」 她说道此处,便已经停下了。 他的眼中森凉逼人,没有了任何的温度,「连枝儿,没想到我这一生竟断送在你的手里,你记着,你迟早会付出代价的。」 连枝儿明知道他的难逃一死,却还是没有将话说出来。 而阿曾哪里还能忍得住,不由得发出一声冷嗤,「尊贵的世子殿下尚且还不知罢,太后娘娘已经下了懿旨,你当初谋害我们先王,你的性命已经任由我们北凉人处置里,你现在不过是只落水狗……」 「还不住嘴。」连枝儿冷声的呵斥他。 但阮禄早已想到了这些事情,目光幽冷而又残忍,「不过本世子倒是有一个条件,若是你答应了,本世子便将你想要的给你。」 连枝儿满脸的戒备,「你想要什么?」 「既然本世子要死了,自然想要见自己的儿子最后一面,,你可答应?」他斜睨着她,目光阴寒。 连枝儿咬了咬牙,「好。」 阿曾见事情已经成了,便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拿了过来,还让侍卫们搬过来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 很快阮禄便写完了,然后将笔搁置在架子上,「如此咱们便便恩断义绝,无半分的干系了。」 连枝儿走过去,将那休书叠好,放在自己的袖口,「保重。」 她这两个字一出口,连她自己也愣住了,对一个将死之人说住这样的话,听起来却是无比的讽刺。 连枝儿这才从关他的监牢里出来,很快侍卫们便重新落锁。 她慢慢的走到隔壁的牢房前。让侍卫们打开铁锁,却见施染靠着墙昏睡着,惨白的脸上没有半点的血色,清俊的眉宇紧紧的皱着,身上的衣衫上隐隐的已经有道血痕。 连枝儿急道,「我不是说找大夫给他诊治吗?」 阿曾不由得变了脸色,低声道,「原本以为他也是要处死的人,想着不必多费事,便没有诊治,怎么中原的男人这般弱不禁风,才一鞭子竟成了这幅样子。」 连枝儿又气又恨,只赶紧走到施染的身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果然滚烫的厉害。 施染慢慢的再睁开眸子,淡色的瞳仁中带着几分的恍惚。 「我已经跟叔父说了,他答应放了你了,咱们出去罢。」连枝儿声音里带着担忧,「我去给你找大夫,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阮禄将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漆黑的瞳仁中露出几分嗜血的光泽。 连枝儿将施染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搀扶着他往外面走。 阿曾犹豫了片刻,但想着施染毕竟是自己的仇人,却还是跺了跺脚,不去理会了。 施府被抄了,施染也无家可归,连枝儿只得将她送到了京中的驿馆里。 如今北凉人进京,京中的人皆是惶恐不安,只连生意也不做了。那驿馆的掌柜的见北凉人来了。便只得处处的小心巴结。 连枝儿只命伙计将京中最好的大夫找来,替施染诊治。 大夫听闻是北凉人来寻自己,只得硬着头皮过来,只见了连枝儿,便问道,「郡主是让草民救什么人?」 连枝儿急的已经是满头的大汗,指着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施染说道,「他身上受了很重的鞭伤,你快些替他诊治。」 大夫隐约见施染身上的血迹,忙道,「劳烦郡主出去,我这就替他诊治。」 连枝儿皱了皱眉,「不行,我要陪在他的身边。」 「这为成婚的女子怎能看男子的身体,这实在是逾越的规矩。」那大夫吓得脸色惨白,却还是据理抗争,不让分毫,「不成体统,不成体统啊。」 连枝儿从未见过这般古板之人,又急又气,「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爱慕的人,将来我不嫁任何人,只嫁给他,行了吗?」 那大夫这才点了点头,「即然有婚约在身,也不算是坏了规矩。」 连枝儿满脸无语的去看施染,却见他淡色的眼睛已经睁开了,好似适才她的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的。 连枝儿不由得羞得面红耳赤。 而那大夫却道,「现在郡主怎么还害羞了?快将他的衣衫脱了,若是沾染到伤口了。也不必硬拽,拿着剪刀剪了就是了。」 俩包枝儿的手指落在他月白色的袍子上,他亦是看着她,滚烫的唿吸落在她的头顶处。 连枝儿慢慢的将血淋淋的衣衫拽了下来,果然见大片的狰狞的伤口从肩头一直到后背上。 连枝儿见血与肉已经凝在一块了,也不敢生硬的拽,只拿着剪刀,屏住唿吸慢慢的剪了起来。 她几乎是扑在他的怀里的,鼻息间皆是他身上的木兰香和血腥的气息。 连枝儿的手指不可避免的从他冰冷的肌肤上划过,剎那间她的脸上已经嫣红了一片了。 而就在这时,他在她的耳边低声道,「等一切都结束了,我跟你去北凉,咱们成亲。」 连枝儿一颤,陡然间清醒了过来,她的心中如刀割一般的难捱,却还是骗了他,「好,咱们一起回北凉去。」 然而此时她的手却不可控制的一抖,一块带血的布给扯了下来。凝固的伤口再次裂开,他的脸一阵泛白。 那大夫已经过来了,「哎呦,怎么这么不小心。」 说完他已经拿出极烈的酒来,倒在了施染的伤口上。 施染的脸色剎那间没有半点的血色,而连枝儿知道究竟有多疼,忍不住的留下泪珠儿来。 「没事的,一点也不疼,」他淡淡一笑,目光温和如骄阳。 那大夫却是满脸的诧异,「这可是我亲自鼓弄的酒,当初连身高八尺的,壮的跟牛似的男人都疼的哇哇大哭呢。」 施染已经面无表情,「半点也不疼。」 连枝儿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但她却哭的越发的厉害,顺着她惨白的脸颊落下,落在她的衣襟中。 知道伤口处理好了,施染还是发烧起来,待连枝儿餵了他吃了药,他才沉沉的睡下了。 连枝儿只守在了他床边一夜,直到天色微微的泛白,施染才慢慢的醒了过来。 他抬眸看见连枝儿已经趴在床榻旁睡着了,她还紧紧地攥着他的手,黛眉紧紧的皱着,似乎做了一个不怎么踏实的梦。 此时已经是初秋了,屋内有些凉了。 施染本就不是贪睡之人,只慢慢的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心中慢慢的抽了回来,然后有将身上的锦被盖在了她的身上。 她咕哝了一声,只迷煳着擦了擦自己的嘴,然后又沉沉的睡过去了。 施染才出了屋子。却见驿馆的外面停下来一顶小轿子,为首之人弓着身子,步子很小,带着几分阴柔,竟是太后身边的刘公公。 那刘公公见了施染,顿时重重的松了口气,「施公子,可算是找到您了,这一夜奴才将整个京城都翻了一遍,阿弥陀佛。您没有出城去。」 施染道,「不知公公有何事?」 「太后娘娘说,无论如何要给您请进宫中去。」刘公公往四周一瞧,见没有人,「您快走罢,这江山社稷可都掌握在您的手里了。」 施染知是太后娘娘召见自己,如此危难之际,只怕是与北凉人有关。 但他没有半点的犹豫,却还是上了那顶小轿。 金碧辉煌的皇宫中,原本热闹的后宫此时却异常的安静。那些宫女和内侍们皆是行色匆匆,面带惶恐。 施染的轿子停在了太后娘娘的寝宫,这毕竟是不合规矩的,施染便要开口拒绝。 刘公公长长的嘆了口气,「奴才知道施公子是最注重礼仪的,但此时公公各处皆是北凉王的眼线,能让您进宫来已经是十分的不易了,难道您要辜负了太后娘娘吗?」 施染这才在刘公公的带领下,到了太后的寝宫。 却见殿内一个宫人也没有,隔着层层的纱幔,却见太后躺着床榻上,一只苍白枯藁的手垂下来,若非手指还能动一动,只怕会以为她已经殁了。 听到了声音,帐幔内传来太后有气无力的声音,「太医说哀家已经油尽灯枯,活不了半年的了,只可怜皇帝年幼,又生性懦弱,如何堪当大任。今日哀家叫你过来,亦是为了咱们的江山社稷,否则哀家九泉之下,愧对先帝啊。」 施染慢慢的跪在地上,后背挺直,「还请太后娘娘吩咐,草民万死不辞。」 太后虚弱的声音再次传来,「北凉人恨咱们入骨,但能放过你,显然那郡主待你也是真心,也只有你能替哀家去跟北凉人谈,究竟给他多少,燕成王才肯离开京城。」 施染并没有拒绝,「是。」 旋即刘公公拿出一个摺子给他,「这里面是户部刚刚清点的东西,但凡能拿出来的都在这里了,只要能将北凉人赶出中原去,否则咱们都成了砧板上的肉了。」 施染打开摺子,却只瞧了一眼,便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东西太少了,而燕成王狼子野心。岂能得到这些东西便退兵而去。 帐幔后的太后不断的咳嗽起来,刘公公赶紧替她拍着后背,却见地上满是猩红的血。 施染也瞧得一清二楚,太后也不过三十芳华,如今年纪便吐血,果然是岁月不保了。 太后拿着帕子擦了擦唇上的血迹,然后说道,「今日那叛贼梁话便要进京了,哀家没想到他竟是这般狼子野心的人,等加封了他摄政王,皇帝也不过是他手中的傀儡罢了。」 施染慢慢道,「北凉人尚且在,他不敢太张狂了。」 太后也点了点头,声音中亦带着几分的担忧,「回去罢,只要你能让北凉人拿着这些东西走,你便是哀家和皇帝的恩人。」 施染跪地道,「草民不敢。」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小内侍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满头的大汗。似乎有什么天大的事情。 刘公公赶紧从帷幔后面出来,上去一个耳刮子狠狠的甩在那内侍的脸上,却听「啪」的一声,然后又痛骂道,「不长眼睛的东西,怎么半点的规矩也没有。」 「太后娘娘,了不得了,长公主昨晚疯了,在府邸了闹起来了。御医已经瞧过了,竟是悲伤过度,失了心智。」 太后良久才嘆了口气,「谁不知阮禄可是她的命,如今他难逃一死,这还不是要摘了长公主的心肝去,难怪她受不住啊。」 ****** 连枝儿醒来的时候已经日晒三竿了,她见自己的身上盖着被子,但床榻上已经空空如也的了,不由得慌了神。 她赶忙去问驿馆的掌柜的,那掌柜的只赶紧说是施染有事情离开了,给她留了信,只说晚上便能回来。 连枝儿担心他身上的伤口,知道他喝不着药,生怕他的伤口加重了。 那掌柜的又想到了什么,说道,「公子还说他去接阿空了,晚上您就能瞧见他了。」 连枝儿日日思念着自己的儿子,只听闻这话,不由得重重的松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却见驿馆的外面一阵马蹄声,却见二十几个北凉铁骑候在了外面,然后阿曾进来了,说道,「郡主还是先回府邸罢,外面危险的很,王爷要担忧了。」 「先跟我去长公主府。」连枝儿慢慢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做。」
第104章 情浓 连枝儿从未想过再次回到长公主府邸的时候会是这样的情形。 府邸彻彻底底的乱了套,尤其是府邸的人瞧见身材魁梧,腰配弯刀的北凉人踏进他们的府邸的时候,皆是吓得东躲西藏。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慌乱的身影跑了出来,挡在了众人的面前。 连枝儿望向了那人,不成想竟是阮如欢。 她也瞧见了一身北凉人打扮的连枝儿,澄澈的眼中满是惶恐和不安,却还是急道,「小嫂,您别为难我们了好不好,如今母亲已经神志不清了,求您了好不好。」 连枝儿对这个小丫头倒是十分的喜欢,她笑着道,「傻丫头,若是我真的想为难你们,怎么会自己亲自过来。」 「我母亲只怕这会子害怕见到你们,她一直在因为哥哥的事情伤心,而这一切……」她已经不能说下去了。 她想说这一切还不都是拜他们北凉人所赐吗?她单纯的眼中更多的是畏惧。 「我是来接一个人的,我答应过要带着她离开。」连枝儿淡淡的笑着。 阮如欢不明白她的意思,但眼瞧着这么多的北凉人在这了,只得匆匆忙忙的跑开了。 连枝儿却带着众人直奔着最偏僻的一个院子,然后让众人都候着,自己慢慢的走了进去。 她进去的时候,琼落正坐在院子了看着树上的树叶子,虽是初秋,但叶边隐隐的泛着一丝的黄。 她抬眼看着连枝儿。将她细细的打量了一遍,「你怎么这样打扮?」 连枝儿看着自己的衣衫,扯了扯唇角,「实在不该瞒着您,我是北凉的郡主。」 「难怪。」琼落扯了扯唇角,但已经面目全非的脸实在是显得狰狞可怖,「难怪我瞧着你的第一眼,便觉得你与旁人不同。」 她虽在这里关着,亦是听闻北凉人进京的事情。 连枝儿笑问道。「哦?如何不同?难道我在您的眼中是个三头六臂的怪物不成?」 琼落用嘶哑难听的声音慢慢的道,「你的眼睛很澄澈,我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不管是皇亲贵胄,还是贩夫走卒,谁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干净的眸子。」 连枝儿感觉她在夸自己,不由得心情好了一些。 「我是来接您离开这里的,只当还了您昔日的恩情。」她慢慢的道,「不管您是想留在中原,还是跟我去北凉,我都会帮你。」 似乎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的快,她良久才慢慢的道,「我昨日洗了几件衣服,我先去收了。」 「不必了。」连枝儿看着她身上满是补丁的衣衫,也不知穿了多少年,「我会给您最好的绫罗绸缎,您再也穿不到了这些了。」 「也好。」琼落想了想,「我倒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要带着。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子。」 说完她便转身进了屋子,很快屋内便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 连枝儿也不急,只坐在台阶上,拿着脚尖去拨弄地上的石子。 过了良久才见琼落慢慢的走了出来,连枝儿看见她的袖口处露出一截钗尖,便知晓她适才去找这东西去了。 「让我去见见侯爷罢。」她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的颤抖,然后又从袖口中掏出一块面纱来,遮住自己丑陋不堪的脸颊。 「好。」连枝儿点了点头。 她不知言侯的院子在哪里,只得搀扶着琼落出来,正要差人去找的时候,却见远处一阵吵闹声,却见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冲着他们跑了过来。 侍卫们生怕伤到连枝儿,便拔出身上的佩刀,满脸戒备的看着过来的人。 连枝儿做梦也没有想到,迎面跑过来衣衫凌乱,头髮披散,嘴里胡乱嚷嚷着的人竟然会是长公主。 而跟着她过来拿的人,竟是言侯和傅云凰,两个人瞧着拔刀的北凉侍卫,忙上来要拽住长公主。 然而长公主还是一熘烟的跑到连枝儿等人的面前去,嘴里喊着,「都是你们要害我的阮禄,你们都是忘恩负义的人,你们……」 她继续骂着,但口中流涎,说话也模煳不清起来。 这反倒让连枝儿也愣住了,她没想到长公主竟病的这般的厉害,竟当真是疯了。 不料疯疯傻傻的长公主却一眼便瞧见了连枝儿,却是破口大骂起来,「你这贱人,都是你这狐媚子,下三滥的东西,我的儿子都是被你给勾引坏了的,都是你。」 阿曾见长公主发疯似的沖向了连枝儿,便忙伸手一推,长公主顿时如柳絮一般跌坐在地上,半晌竟无法起身。 此时言侯已经过来了,痛斥道,「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回去。」 傅云凰也脸色惨白的走了过来,口吻如同在哄着一个小孩子,「母亲,咱们回去罢。等您的病养好了,便能见到世子殿下了。」 她说完赶紧将长公主扶了起来,要带着她回去。 而就在这时,却听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沙哑又难听,「没想到不可一世的长公主殿下,竟会变成这样的德行,报应啊……」 众人这才去看连枝儿身边的人,却见她遮着面,那脏污不堪的衣衫下,一只袖子和一个裤管,却是空空荡荡的。 「你?」长公主看着她。「你是谁?」 「我是琼落啊,长公主难道不记得了吗?当初您将我和侯爷的孩子扔到了火盆里,难道您都忘了吗?」尖锐的声音中夹杂着无尽的痛楚,难道您都忘了吗? 长公主顿时满脸的恨意和厌恶,死死的抓着身边的言侯,「你杀了她,给我杀了她,这贱人又想勾引你,还生下孽子来。」 言侯急火攻心,满脸的厌恶,竟一巴掌狠狠的甩在她的脸上,「你胡说什么,还不快回去。」 堂堂的长公主,竟被自己变得夫君当众打,众人皆是惊诧不已。 挨了打的长公主却顿时老实了,只跌坐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然后一会子又无缘无故的笑了起来。 琼落忽然也笑了起来,然后从连枝儿的身边走到言侯身边去,她拄着拐杖,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的艰难。 「侯爷曾说,要带着我离开京城,去一处与世无争,厮守一生,您还记得吗?」此时一阵风吹来,掀开了她脸上的面纱,却露出那张可怖的脸来。 言侯吓得往后倒退了半步。脸色惨白。 「咱们走吧。」她一笑,竟如凶煞的恶鬼,「您当初答应过的啊。」 言侯脸色惨白,几乎下意识的道,「当初不过是年轻气盛的话,岂能当真,你快走,别让我再瞧见你。」 当初那艷惊天下,倾城之貌的女子,如今丑陋如此,他岂能跟她长相厮守,当初贪恋的亦是她的花容月貌而已。 琼落唯一的那只眼睛流出一行血泪来,慢慢的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簪子来,慢慢道,「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侯爷便将这簪子给我,说合欢乃是夫妻之花,您当初娶这疯妇不过是先帝所逼,我才是您心中的髮妻。」 言侯在外面的风流韵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竟也说的出来,简直是荒唐至极。 连跟连枝儿一起来的北凉人也是满脸的鄙夷之色。 言侯见连枝儿要带走琼落,心中却是巴不得,只伸手便要接那簪子。 然而谁知琼落却眼中皆是恨意,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却见那合欢的簪子,狠狠的刺入的言侯的喉咙中,顿时猩红的血飞溅。连枝儿的脸上和衣襟上也满是血。 言侯不可置信的看着琼落,似乎不肯相信自己的竟会命丧于此。 然而他还是狠狠的跌在地上,鲜血顺着他的脖颈落下,将衣衫染透。 「侯爷,咱们情浓之时您说,您若负了我,便要我杀了你。」琼落笑着,那模样众人皆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敢去来看,「如今我便成全你当初的誓言。」 言侯在恐惧中,断了最后的一口气息。 长公主一下子吓得浑身发抖,只抱着言侯的尸体嚎啕大哭起来。 傅云凰倒是还镇定,只怒斥身边府邸的小厮们,「还不快将这杀人兇手捉拿起来,你们还在等着什么。」 连枝儿也被吓住了,没想到琼落竟这般的决绝,但还是一把挡在了琼落的面前,用自己瘦小的身子将她给护住。 「在我们北凉。但凡说出的话都是要兑现的,既然侯爷说过这样的话,那今日要他的性命也是理所应当。」 傅云凰看着虎视眈眈的北凉侍卫,冷笑道,「是啊,如今郡主可威风的很,可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妾室了,您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连枝儿瞧着她,「是啊,那咱们不如来清算一下,世子妃又算计了我多少次?」 傅云凰面如金纸,显然也怕了。 「咱们走。」连枝儿吩咐身边的人。 长公主府的侍卫如何敢拦北凉的人,只能任由他们簇拥着连枝儿和琼落出去。 府邸外面早已备好了马车,连枝儿慢慢的道,「你不能留在中原了,跟我们回北凉罢。」 连枝儿看着大仇得报的她,脸上没有半点的欢喜,甚至更加的痛苦了,心中忍不住的有一丝的心疼。 琼落去慢慢的转过头去,看着长公主府那巍峨的府门以及鎏金的府门,扯了扯唇角,「这一辈子只进过一次这座府邸,没想到竟被困住了这么多年,好似一辈子一般。」 「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您以后的日子会好的。」连枝儿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来。 琼落看着连枝儿,慢慢的说道。「等将来,哪怕是嫁给你们北凉最无用的男人,也莫要嫁给中原的人,他们都是无情无义的人。」 连枝儿不由得想起了施染,心底一阵的失落。 而就在这时,却见琼落勐地冲着阿曾过去,那阿曾腰间的弯刀尚未入鞘,见人冲过来,只下意识的将刀抬了起来。 连枝儿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冰冷的弯刀刺穿了她的身。 阿曾吓得忙扔了手里的刀。看着琼落的身体跌在冰冷的台阶上,急道,「郡主,我没有杀她,是她自己撞上来的,是她自己一心要寻死的。」 ********* 因昔日的北凉王府荒凉无比,太后再开城门将北凉人放进来之前,便将一位亲王的府邸给收拾了出来,让北凉人住下。 这位亲王想必是个极会享受的人。却见院内虽奢靡,但亦是鸟语花香,如今是初秋,却亦是菊花盛放,满院飘香,倒是神仙的住处一般。 连枝儿才将马丢给阿曾,又吩咐他将琼落的尸身好生的安葬,这才进了府邸。 谁知她刚一进府邸,却见施染正站在廊下,一双灼人的淡色眸子看着她,她原本苦涩的心剎那间轻松了很多。 他站在一棵石榴树下,斑驳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恍若神诋。 连枝儿慢慢的走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奉太后之命来见燕成王,他有要事在忙,我便在这里等着。」他声若击玉,十分的好听。 连枝儿看着他脚下的青草竟已经平了,想必他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我叔父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想必是在哪里躲清闲呢,我这就去找他,不,我亲自带你过去。」连枝儿笑着,心中却是酸涩的滋味。 施染却拽着了她的袖子,温声道,「想必王爷今日不会见我的,我多等几日就是了。」 连枝儿这才明白定是叔父故意做的这些事情,却故意装作不知,只笑着抬起脖子来,仰头瞧着树枝上那圆滚滚的东西,「那是什么?」 「石榴,你没见过吗?」 「听说过,但没吃过。」连枝儿摩拳擦掌起来,又开始挽着自己的长裙,露出一截白色的裤子来。 一个女子在中原若是这样掀衣撩裙的,这可是见大逆不道的事情。而她却做得理所当然。 施染不由得觉感嘆,他这样最尊崇礼仪的人,竟已经习惯了她的这些胡作非为。 他知她要做什么,忙笑道,「你若想吃,只管我手下的人来摘就是了,何苦劳烦自己动手,若是摔着了可如何是好?」 连枝儿不由得抿嘴一笑,什么时候冷冷淡淡的施染也有这样絮絮叨叨的时候了。 连枝儿挤出一副笑脸来,「旁人摘的哪里有我摘的好吃。」 说完她踩着树枝子,跟灵活的猴儿一样,很快便撺上的树枝子。 那位亲王种着这石榴树也不过是为了应景,上面只留了几个又大又圆的石榴,竟全被连枝儿给摘了。 连枝儿趴在树枝子上,笑着对施染喊着,「快接着,我扔给你。」 施染下意识的伸出手去,而连枝儿却急道。「别,我怕你接不到,白白的坏了我的石榴,你将衣衫撩起,我扔在你衣服上就是了。」 那干巴巴的石榴树哪里禁得住她在上面折腾,只怕一会子半要断了。 施染生怕她摔下来,只得咬牙将自己的衣角撩起。 连枝儿果然是过惯了这种偷桃盗李的事情,十分熟稔的就往施染的衣服上扔,又快又准。 她这才笑着往下面爬,谁知她身上的树枝还是应声而断,连枝尖叫着从树枝上掉了下来。 连枝儿嘴里还喊着,「别管我,护住咱们的石榴,躲远……」 话还未说完,连枝儿便狠狠的砸在了施染的怀里。 而施染背后的鞭伤尚未痊癒,如何能硬生生的接住她,两个人便摔在了地上,滚做了一团。 施染将她护在了怀里,她并未摔疼。 却见连枝儿赶忙爬起来,看着地上裂开的石榴,满脸的担忧,「这还能吃吗?」 施染也坐起来,拿起一个瞧了瞧,眉眼间带着几分的笑意,「无妨。」 连枝儿舔了舔嘴唇,用澄澈的眸子看着那石榴,只恨不得将那石榴一口给吞下。 施染骨节分明的手慢慢的将那石榴黑拨开,然后让连枝儿伸出了手掌,旋即一粒粒的籽落在连枝儿的手心。 连枝儿只放在嘴里,只觉满口生津。 施染慢慢的替她剥着,然后笑道,「多吃一些,等到了北凉,咱们可就吃不到了。」 远远的,却见燕成王站在树荫下,看着吃石榴的两个人。 阿曾慢慢的走到他的身边,面带担忧的说,「为何王爷不杀了他,这样的人留着,只怕祸患远大于阮禄啊。」 燕成王摸了摸自己的鬍子,冷笑道,「你觉得咱们北凉人离开之后,中原人会放过他吗?若是死在了咱们的手里,枝儿这丫头只怕会伤心,便是回到了北凉,也会内疚一辈子的。」 阿曾也气的攥紧了拳头,的「当初郡主就不该来中原,否则也不会招惹上这么多的是非来。」 燕成王也嘆了口气,「今日梁话带兵回来了,在宫中接完圣旨之后便去了监牢。他跟本王说,明日便处置了阮禄,待会跟枝儿说一声罢,毕竟亦是同床共枕过的人。」 阿曾点了点头,却是满脸的恨意,只巴不得阮禄早些死。 「梁话此人狼子野心,虽靠着咱们夺得了摄政王的位置,但能为了自己的私心竟做出这般不忠于君王的人,想必也是个不安分的,派人好生的看着他。」
第105章 放走他 阴森森的牢狱内,周遭却是铜墙铁壁,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阮禄坐在里面唯一的椅子上,背影挺拔,即便沦落至此,亦带着昔日的倨傲,好似在庙堂之上挥斥方遒。 就在这时,却见一阵脚步声慢慢传来,旋即如手腕般粗细的铁链被打开了。 「世子殿下可好?」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传来,「我今日才回到京城便来瞧您了。」 阮禄慢慢的转过头去,却见一个身着行龙花纹的人走了进来,威风赫赫模样,没想到他竟被封了王。 「恭喜你高升了,咱们这么多年的朋友,却从未料到你竟有今日的作为。」阮禄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寒意。 「是我算计了你,可我也是迫于无奈。」梁话忽然冷笑起来,冰冷的眸中满是狠绝,「您自小便是人中龙凤,天下人人都仰慕你,可您不还是栽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为了她连十万大军都能扔下。」 「你说你是迫于无奈?!」阮禄讥讽道,「竟不知是什么样的无奈,让你勾结北凉人?」 「自然是为了今日摄政王的位置了,这些年我在您身边,处处的小心巴结,才有了今日的位置。」梁话的手慢慢的抚向自己的衣衫上的纹饰。「就算是背负骂名也心甘情愿。」 「好的很,倒让本世子这些年成了睁眼的瞎子,没认出你这畜生来。」 「世子殿下的嘴果然还是这般的刻毒。」他笑的阴森,「不过明日您便会被带入刑场之上,受那千刀万剐之刑。」 梁话说完便用手指扇了扇鼻翼间,似乎十分厌恶这里面令人作呕的气息,然后慢慢悠悠的道,「其实我倒是极羡慕世子殿下,您得到了我最想要得到的女人。」 阮禄皱了皱眉。「你竟喜欢连枝儿?」 梁话微微一怔,旋即冷嗤道,「果然世子殿下心中最在意的只有那个女人而已,只是可怜了世子妃,竟错付良人。」 阮禄勾了勾唇角,「原来是她,本世子当初娶她也是后悔不已,若是你当初早些说,本世子说不定还能成全你们。」 梁话听出了他声音中的嘲讽,急火攻心之下便道,「现在还不晚。」 说完他便拂袖而去,谁知在外面便瞧见了长公主府的马车,以及站在监牢外面跟北凉的侍卫争执不休的傅云凰以及长公主。 梁话早已听闻长公主疯了的事情,但还不知言侯命丧黄泉的事情,此时一见胡言乱语的长公主,这才相信了。 傅云凰早就见他走了出来,苍白的脸上带着异样的恨意,「让我们见见世子殿下。」 梁话笑着。「傅姑娘,这便是您求人的态度?旁人听着,还以为您是主子,我们是奴才呢。」 傅云凰咬了咬牙,终于慢慢的说道,「如今母亲已经这般的模样,难道你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们见吗?明日要凌迟世子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难道非要让我们在刑场上见他吗?」 梁话抹掉傅云凰脸上的泪珠,然后用怪异的语调说道,「让我答应很简单,只要等着阮禄明日死了,你就乖乖的回到侯府去,等着我去用八抬大轿娶你问摄政王妃。」 傅云凰的脸上带着深深的厌恶,伸手「啪」的一下拍开了他的手。 而此时长公主却毫无尊严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用力的磕着头,直到磕破的特批上的血流的满脸都是。 「求您了,让我见见我的儿子,求您了,让我见见他……」长公主说完又抱着自己的萼脑袋,呜呜的哭着。 傅云凰的眼中早就流出眼泪来,自从她嫁入长公主府邸,长公主待她和善,甚至明知她算计了连枝儿和她的孩子还是极力的维护着她。她早已将长公主当成自己的母亲了。 她终究是不忍,咬了咬牙对眼前这个不怀好意的男人道,「既然世子不在了,我难道还要给留在长公主府不成,好端端的摄政王妃我为何不做?」 梁话见她这般快的答应了,自然是不相信的,只以为她在算计着什么,只慢悠悠的道,「你当真愿意?」 「当初我嫁给阮禄不也是为了权势吗?」她慢慢的道,但在袖子底下狠狠的攥着拳头,纤长的指甲几乎嵌入到肉里。 梁话手指从她乌黑的长髮上划过,笑盈盈的说,「甚好,你知道就好。」 很快便有人带着傅云凰和长公主进了牢狱内。 阮禄一抬头便瞧见了进来的长公主,顿时脸色变得苍白,急喊道,「母亲。」 长公主却发疯了似得沖了进来,抱着阮禄一会子哭,又一会子的笑。 「我母亲怎么了?」阮禄声音中带着颤抖,「可是因为我?父亲呢?」 傅云凰慢慢的摇了摇头,咬牙道,「是连枝儿,是她适才带着北凉人去了府邸,逼疯了母亲,杀死了父亲。」 傅云凰清楚的看见阮禄的脸上没有半点的血色,清楚的看见他额头上的青筋不断的跳着,却是良久的沉默,连长公主也安静的在那里不敢流泪。 「是她!」阮禄慢慢的闭上的眼睛,一行泪从他的眸中滑落。 「世子殿下,您一定要出去,您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傅云凰的眼中全是泪意,「您从边关回来。可是因为那个女人?」 阮禄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这一生本世子再也不会心软半分了。」 傅云凰哽咽道,「如今侯爷的尸身已经安置好了,过几日便会下葬,只是咱们府邸不同往日,见咱们如此,那些奴才们跑的跑走的走,如今也不剩下什么了。」 阮禄看着自己的母亲,「你好生的照顾母亲,等我出去了……等我出去了……」 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见原本安静呆着的长公主嘶吼着,「你要杀了那个贱人,杀了她。」 阮禄眼底似有什么碎裂,「好,我一定会杀了她。」 此时已经有侍卫在外面催了,「快些出去,时辰到了。」 直到了晚上,连枝儿才跟着施染回到了他的驿馆内,却见落棋抱着孩子等着。 许久未见儿子的连枝儿不由得落下泪珠来,却见阿空越发的粉雕玉琢,乖觉可喜,见了自己的母亲,便不由得你「咯咯」的笑了起来。 连枝儿忙接了过来,紧紧的搂在怀里。 却见阿空慢慢的唤出,「娘。」 连枝儿心中一震,似乎觉得听错了。但很快阿空又唤了一声。 落棋忙笑道,「小公子一直被奶娘照料着,奶娘也一直教他说话,原本一个字也不肯说,没想到今日见到了郡主便唤了出来,果然是认识自己的亲娘。」 连枝儿低头亲了亲孩子的小脸,而就在这时,却见阿空璀璨如星辰的眸子动了动,「爹爹。」 她不由得心头一震。 连枝儿忽然想到了什么,只慢慢的道,「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府邸去了。」 施染见她脸色复杂,也忍不住的安慰道,「明日我去看你。」 连枝儿知他要去自己的叔父,却还是慢慢的点了点头,「好。」 她说完便从驿馆内出来,此时天色已经黑了,却见两个随她一起来的北凉人正靠在门口的柱子上说着话。 她原本无心听人墙根,但却还是听到了他们的话。 「听说明日阮禄要被凌迟,你可去看热闹?」其中一人满脸的兴奋,「说实话,我倒是挺佩服那位世子的,在战场上着实厉害。」 「那可不是,若不是咱们王爷连同那梁话一起算计,拿着郡主的命去做赌注,怎么可能让他回京,说到底不还是个痴情的种子。」 而就在这时。连枝儿怀中的阿空却忽然哭了起来,顿时那两个说着闲话的人转过身来,见了连枝儿,不由得脸色怪异的唤了一句,「郡主。」 连枝儿的唇微微的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 ** 连枝儿几乎整夜未眠,连阿空也不断的吵闹着,也不肯入睡,直到了第二日天色微亮,她便起身梳洗。 她昨日已经吩咐下去,今日要去牢狱中见阮禄,等她出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 连枝儿正要抱着阿空上马车的时候,却见燕成王大刀阔斧的走了过来,脸色凝重的道,「你见见阮禄也好,莫要想着救他,他若活着……」 「叔父是利用我算计了他是吗?」连枝儿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看着燕成王。「若是我的亲生父亲,便不会用她女儿的性命去赌。」 燕成王脸上满是愧疚,良久才长长的嘆了口气,「可叔父会,哪怕是叔父自己的亲生女儿,叔父也会捨得,大丈夫不该拘泥小节,这是为了咱们北凉人的将来。」 连枝儿并没有在说什么,只是慢慢的道,「叔父今日莫要为难施染了,心疼的只能是我这个侄女。」 燕成王点了点头。 连枝儿又慢慢的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回北凉?」 燕成王心中早有算计,却还是坦诚相告,「半个月之后咱们便回去。」 ****** 等连枝儿抱着阿空来的时候,梁话早已满脸不耐烦的等在捡来外面,见了连枝儿却只得忍住脸上的不悦。 「郡主,您怎么才过来,这会子还得绑着他去刑场呢?!」 连枝儿讥讽道,「怎么?你们当初可是那样好的朋友,今日竟这样迫不及待的要杀他,怎么?难道怕他在,您摄政王的位置便坐不稳了吗?」 如今梁话贵为摄政王又手掌重兵,京中的人谁不对他唯命是从,但在北凉人面前,他只得趋炎附势,任由着连枝儿奚落。 连枝儿说完便抱着阿空进了监牢内。 果然阮禄是要去刑场了,却见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十几道菜色。皆是大鱼大肉,而阮禄拿着筷子,不缓不慢的吃着,优雅而又从容。 他听到了动静,慢慢的转过头去,却见到了抱着阿空的连枝儿。 连枝儿从未见过他拿着那样的目光看着自己,虎视眈眈的好似看着自己嘴边的猎物,好似随时扑上来,将她啃得只剩下骨头。 连枝儿强忍着恐惧。只慢慢的道,「我带着阿空来瞧你了。」 阮禄慢慢的放下筷子,然后隔着铁栏,看着自己的儿子。 阿空却慢慢的抬起漆黑的眼睛看着阮禄,忽然莫名的流起泪珠来。 「把孩子给我抱抱。」阮禄的声音中满是慈父的柔情,带着温柔,「果然像极了我。」 一旁的梁话早有防备,生怕如今这个埠生出什么意外来,赶忙道。「郡主,不能给他。」 「爹爹」稚嫩的声音传来,连枝儿和阮禄皆是一震。 她还是没有听梁话的劝告,只顺着铁栏将孩子递给了阮禄。 阮禄抱着阿空,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抚摸着孩子白皙的脸颊,然后却忽然脸色一变,扼住了孩子的喉咙。 连枝儿顿时脸色大变,尖叫一声道,「阮禄,你想做什么?这可是咱们的孩子啊?」 他的脸上带着残忍的笑,「这畜生就不该活下来,你今日若不放我走,那我便带着他一起去阴司地狱。」 梁话见生出了这样的事情,忙将外面的守卫叫了进来,很快冰冷的箭便对准了阮禄,只等着梁话一声令下,阮禄和阿空都能射成筛子了。 「杀了他。」梁话顿时吩咐那侍卫,他最怕的就是阮禄逃离,那他今后的日子,便是睡梦中也不会安稳的。 「谁敢?」连枝儿顿时变了脸色,急道,「我是北凉的郡主,你若敢伤害我的孩子半分,即便你是摄政王,本郡主也会砍了你的脑袋。」 她说这话的时候,自带一股迫人的气势,众人果然谁也不敢射箭。 而就在这时,见屋内有异常的北凉人也进来了,阿曾听见了连枝儿适才的话,知道阮禄只要狠狠的一掐,孩子的命便保不住了。 「听我们郡主的,还不快将箭放下。」阿曾狠狠的瞪着那些中原的侍卫。 梁话鼻子都气歪了,只恨不得将北凉人都一拳打死,只咬牙道,「我不信他能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虎毒不食子呢!」 阮禄却挑了挑眉。眉眼间满是冷冽,「那便要看看我究竟敢不敢?!」 连枝儿急火攻心之下,一下子冲到了梁话的面前,未等他反应过来,踮起脚尖来便狠狠的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她大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卖主求荣的畜生罢了,连我们北凉的野狗都比你有出息,还不快将他给放了,若是阿空有什么差错,不妨让中原多换一个摄政王。」 阿曾也在一旁帮腔道,「还不快放人,阮禄跑了再抓就是了。」 梁话恨得牙根痒痒,心中明白阮禄可不是那么好抓的,却只得咬牙让自己的人全都让开了。 连枝儿让侍卫将铁锁打开,然后对阮禄道,「他们会放你走的,你把阿空给我。」 他的脸上却是讥讽的笑。 「求你了。把阿空给我,求你了好不好,不要伤害他。」 阮禄冷笑一声,然后慢慢的往后退,直到退出了监牢内,一转眼便抱着孩子消失在了街上。 连枝儿也追了出去,脸色苍白如纸,只赶紧吩咐阿曾,「快差人去找,无论如何都要将阿空找到,他会杀了他的。」 很快便有北凉的侍卫和京中的禁军在京中掘地三尺似的在找人,众人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竟是阮禄跑了。 众人皆痛恨阮禄,都开始破口大骂起来了,只恨不得将他即刻捉拿归案,凌迟处死。 阿曾一边命人在京中寻,一边赶紧去通知燕成王,然后将城门关了,毕竟阮禄可是北凉人心中的一根刺。 他见连枝儿脸色惨白,便赶紧将她送回府邸去了。 连枝儿知道自己找也没有用,只得回去等着消息,然后她才进了府邸,却见施染站在廊下,似乎今日叔父还给他坐了冷板凳,还在有意的为难他。 他见了她,微微的皱眉,「你怎么了?」 连枝儿却一把扑到了他的怀里,一行行的泪落在他的衣衫里,「阮禄带走了阿空,我害怕,我怕他会杀了他,他适才看我的眼神那样,好似我是他的仇人似的,连看阿空的也一样。」 施染皱了皱眉,「他逃了?」 连枝儿在他的怀里慢慢的点了点头,然后慢慢的道,「我知道他要做什么,我已经想到了,却还是把阿空给他了,我只是想着他因为我失去了一切,我只是想留着他一条命,哪怕是为了将来阿空不恨我。」 他不知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就在昨晚阿空唤出一声「爹爹」的时候,她便已经下定决心要救他了。 施染拍着她的背,慢慢的道,「没事的,他不会伤害阿空的,况且他既然要逃,只怕带着孩子更不容易,他迟早会还给你的。」 连枝儿慢慢的抬起头来,惨白的脸上遍布泪痕,「我不能带着你去北凉,若是没有了阿空,我什么也没有了。」 施染淡色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的诧异,「为何?为何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北凉?」 连枝儿这才知道自己伤痛之下,竟将自己不敢说的话给说了出来,却不知该如何跟他去解释这一切。
第106章 告别 她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团的糟,她拼命的想要解开这一切,却无奈越搅越乱。 施染是个何其聪明的人,自然明白过来了,「原是我煳涂了,多少的北凉人因我而死,燕成王又岂能容许我去北凉。」 一滴滴的泪从她的眼中落下,她哽咽着,「叔父再好,也终究不是我的阿爹和亲哥哥,他们什么都纵容着我,哪怕在荒唐的事情,可叔父不会。」 施染的眸中渐渐的暗淡下来,「在你离开京城之前多跟我说说北凉的,我这一生也瞧不见了。」 连枝儿的泪扑簌簌的滚落了下来。 「好。」 而就在这时,却见燕成王走了过来,见连枝儿个施染两人站在廊下,便忍不住清了清嗓子。 「王爷。」施染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燕成王早知阮禄的离开与连枝儿有关,但他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慢慢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今日老夫有了时间,施公子有什么说的尽管说便是了。」 连枝儿看着叔父和施染离开之后,便见阿曾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嘴里还喘着粗气。 「阿空可找到了?」连枝儿不等他说话,赶紧上去死死的拽着他的胳膊,满脸的急迫。 「京中的禁军都是些废物,整个京城的砖缝里都扒拉了一遍。什么也没找到。」他气的用拳头狠狠的砸着树,「现在也不知发什么疯,带着人进宫去找了,也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连枝儿心头一跳,「你们为何没有跟着去?」 「咱们北凉人进宫乃是大忌,如今王爷说断不许落人口实。」阿曾冷哼,「皇宫是什么地方,岂是阮禄那种亡命之徒说进便能进去的。」 连枝儿咬了咬牙,「我要进宫去。」 ******** 森森的宫闱。连天上的飞鸟也不愿落在梧桐树下,哪怕再是金碧辉煌。 床榻上的太后看着跪在地上阮禄,痛骂道,「你还敢来进宫见哀家,你可只自己酿了多大的祸事,竟将豺狼放进了京城中,我孤儿寡母竟任人欺凌了。」 太后越说越激动,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 阮禄掌管禁军,亦守卫着皇宫,亦是知道进宫的暗道。 刘公公赶忙替她拍着背,流泪道,「奴才说句斗胆,不知死活的话,如今这朝中咱们还能指望谁去,难道还真指望那摄政王,世子殿下如今家破人亡,想必也不过是遭了算计。」 「太后娘娘可信微臣,若您信我。便帮微臣一把。」他血红的眼中竟是杀戮之气,「来日我定打到北凉去,让北凉彻彻底底的从世上消失,能从刀下活着的,只有牲畜。」 太后强撑着羸弱的身子坐起来,然后让刘公公去拿了笔墨,只咬着牙一笔一划的写着,过了一炷香的工才勉强写好,然后让刘公公盖了印玺。 「阮禄,哀家要你发誓,此生要护住皇帝,绝不会觊觎皇位。」太后羸弱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威严。 阮禄忽然笑了起来,声音中却夹杂着森森的寒意,「我要这江山有什么用处,我要的不过是要他们的性命。若我有半分这样的心思,便叫我天诛地灭。」 太后瞧着他如此的模样,分明是有了业障,只怕会将整个中原扯如泥沼之中,无法自拔,但转念一想,北凉人皆是豺狼虎豹,灭了也好。 很快刘公公便将圣旨慢慢的送了过来,用尖细的嗓子道,「世子殿下,等您想法子除掉了梁话,您便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了。」 阮禄慢慢的接过圣旨,「微臣绝不会让太后娘娘失望。」 而就在这时,却见外面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声音,刘公公忙向阮禄使了一个眼色,阮禄这才转身走进了屋内的屏风后面。 刘公公这才走了出去,却见外面已经火光沖天,越发的乱闹闹起来。 他扯住一个小内侍便尖着嗓子骂道,「没眼色的畜生们,你们在这里乱喊乱叫的做什么?太后娘娘还在屋内养病,若是吵到了,你们如画担待得起?」 那内侍急道,「刘爷爷,可了不得了,摄政王带着禁军进宫了,满宫的找人,见了东西便抢,比北凉人闹得还厉害呢。」 刘公公顿时眼前一黑,气的只跺脚,大骂道,「这群畜生,没赶走北凉人,自己反倒先窝子里乱起来了。」 他正骂着,却见一阵阵的火光如同涌流一般的凑了过来,围在了太后的寝宫面前。 「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要逼宫篡位不成?」刘公公一边骂着,一边将往日自己跟前的几个内侍叫过来,将众人挡在门外。 「刘公公好大的帽子扣下来,本王实在是不敢当啊。」却见刘公公慢慢的走了过来,火光照在他的脸上。露出几分的残忍和嗜血来。 「摄政王,您这是做什么?」刘公公明知故问,「这后宫岂能乱进男人,这岂不是坏了规矩?!」 梁话勾了勾唇角,俨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今日逆臣阮禄跑了,只怕逃到宫中要行刺太后娘娘和皇上,本王来捉拿,亦是为了皇上和太后娘娘。」 「奴才一直侍奉在太后娘娘的寝宫,什么人也没有进来过,你们搜完了便出去,太后娘娘的寝宫谁也进不得。」 梁话对身边的侍卫道,「刘公公意图包庇叛贼,将他们即刻诛杀。」 那侍卫已经拔出刀来,冲着刘公公之人走了过去。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穿着北凉衣衫的女子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人未到,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却到了,「摄政王难道要将宫中的人都杀了不成?然后赖给我们北凉人?」 梁话转过头,一见到连枝儿,下意识的便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还隐约作痛。 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骂,怎么哪里都有这个北凉的郡主! 此时连枝儿已经走了过来,「本郡主进去瞧瞧就是了。」 梁话皱眉,冷笑道,「谁知道郡主会不会徇私,今日可是您放走他的。」 连枝儿的一双眸子瞪着滚圆。「我的孩子如今下落不明,你却说我要包庇他?!我告诉你们,本郡主比谁都更着急找到他。」 刘公公见状忙道,「如今只能让郡主进去瞧,你们这些男人还不都离远一些。」 梁话只得咬了咬牙,而连枝儿却推开门,自己进了太后娘娘的寝殿。 等她进去之后,却见床榻上只有奄奄一息的太后,不过是强吊着一口气罢了,闭着眼睛,已经是人事不知了。 屋内很暗,只有摇摇晃晃的几蜡烛。 连枝儿慢慢的往屏风后面走去,却隐隐的闻见了一股血腥的气味,她在狱中见阮禄的时候闻见过,此时却越来越清晰了。 她知他藏在了屏风后面,却不知他将阿空放在了何处。 就在连枝儿要往前一步的时候,却听见外面传来阿曾的唿喊着,「郡主殿下,小公子找到了,适才有不知哪里来了一个婆子,只抱着小公子过来领赏钱,说是一个男人交给他的。」 连枝儿忙缩回自己的脚去,急匆匆的跑到外面去。 「里面已经看了一遍,除了太后娘娘什么人也没有。」连枝儿看着梁话说道,「若是摄政王不信尽管自己进去搜,不过瞧着你们的太后娘娘那口气快断了,若是你碰巧进去的时候人没了。说不定大家都以为是你这位摄政王谋害的呢。」 梁话心内一惊,但想着唯一主持大局的太后娘娘一死,这皇帝便成了自己手中的玩物了,便忍不住心中狂喜起来。 他也不疑有他,只领着众人浩浩荡荡的回去了,还带着从宫中搜罗来的几辆马车财宝。 连枝儿在宫门出正要上马,那明晃晃的一车东西晃了马的眼睛,害的她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梁话似笑非笑的道,「这里面的东西可有郡主殿下喜欢的?您只管挑。」 连枝儿原本不屑与他说话,见他如此张狂的模样,便勒着缰绳道,「我瞧着都好看,只管都搬到我们的府邸去。」 说完她又吩咐身边的北凉侍卫,「既然摄政王这般的大方,还不快将这些东西都弄回去。」 阿曾之人皆是实在的人,只将那赶马车的侍卫都轰走了,都纷纷自己坐上了马车。 更可耻的是他们还说,「谢摄政王的赏赐。」 梁话气的被子都歪了。没想到连枝儿竟是这般恬不知耻的人,他不过是客气几句,没想到她拿的倒是理所当然。 「不是不给郡主,只是只怕京中的人知道了只怕又得闹起来了,只说你们北凉人抢东西都抢到皇宫里来了,这——」 连枝儿冷笑,「放心,本郡主只说是你孝敬我叔父的,我叔父却之不恭,为了维护摄政王的脸面才留下的。」 「你……」 她不等他说完便夹紧马肚,只奔着府邸的方向沖了过去。 而那几辆装满珍宝的马车也紧随其后。 只有梁话气的面如金纸,只冷冷的道,「贱人,总有一日你会死在我的手里,那时候你才知道本王的厉害。」 他正骂着,却见手下的人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摄政王,今儿施染将单子给了燕成王,燕成王只说要添五百万两黄金,以及每年要按定数给北凉送金银,米粮。」 「北凉人果然贪得无厌,只得将他们赶走才是,这中原便是本王做主的了。」他冷哼,「不过跟北凉人打交道的事情便交给施染罢,看来他得吃些苦头,给北凉人凑钱了。」 **** 连枝儿第二日便去了景岁侯府。虽未带侍卫,但景岁侯府内却早已人人自危。 景岁侯匆匆忙忙的亲自迎了出来,见了连枝儿问道,「郡主不知来我们府邸做什么?」 连枝儿慢慢道,「听闻侯爷今日进了皇宫,面见了太后娘娘,不知是什么事情?」 景岁侯见她这样的问,原本就心虚至极,头一昏。几乎险些倒在地上,幸亏身边的门客将他搀扶住,他才强撑着身子,回了连枝儿的话。 「自然是去请太后娘娘做主,退了小女与那逆贼的婚事,不知郡主问这件事做什么?」 连枝儿见院子里摆满了数十个赤红的梨木箱子,还有锦缎玉器之物,皆用红绸包裹着,便指着问道。「这又是什么?才退了亲事便要将女儿改嫁吗?」 景岁侯说道,「是摄政王上门来提亲了,老夫已经答应了,一年之后便成亲。」 「没见过你这样的父亲,为了趋炎附势的将女儿改嫁。」连枝儿冷哼,「那傅云凰也在府内罢,让她来见我。」 她的话刚过完,却见傅云凰已经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细白的额头上满是汗珠,「你在跟我爹说什么,有什么你尽管跟我说,何必为难一个老人。」 连枝儿只让众人都离开了,然后慢慢的道,「适才你父亲进宫将他接出来了罢?」 傅云凰眼皮一跳,绝美的脸上带着几分的惶恐,「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我昨晚在宫中见过他了。」连枝儿目光灼灼,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来,送到了傅云凰的面前。 「这是?」傅云凰见她的令牌上是一个凶神恶煞的狼头。 「让他拿着这块令牌离开京城,这是我们北凉王室才有的令牌,北凉人见了,皆不会阻拦。」 傅云凰慢慢的接了过去,依旧满脸的狐疑之色,似乎依旧不会相信她会这样的好心。 「等北凉人离开京城之后,他会越发的艰难,让他赶紧离开。」连枝儿眼中似藏了星辰,「让他保重。」 连枝儿说完便转身就走,目光却落在了那聘礼之上,然后转身又道,「那摄政王是个阴险至极的小人,你嫁了只能毁了你一辈子。」 等连枝儿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出,傅云凰这才慢慢的收起手里的令牌,转过无数的屋子,最后来到一处偏僻的屋子里。 她一进屋,便瞧见正端坐在椅子上的阮禄。 「世子殿下,适才连枝儿来过了。」 阮禄的眼中顿现冷冽,慢慢的抬起眼睛。「哦?她来做什么?」 傅云凰咬了咬牙,然后慢慢的道,「她是来带着人搜查府邸的,非要说您在这里,被父亲阻拦了回去。」 「她竟这般的想要置我于死地。」阮禄勾了勾唇角,「只可惜她要失望了。」 傅云凰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慢慢的将袖子里的令牌拿了出来,然后说道,「世子殿下,这是我父亲命人悄悄打造的北凉的令牌,足可以以假乱真,如今摄政王正满城的搜捕您,您只有拿着它离开京城。」 阮禄也正想着此时,只慢慢的接过令牌,只瞧了一眼,便微微的皱了皱眉,「我见过连朔的令牌,竟不知京中哪里来的精工巧匠。竟做的这般的像。」 傅云凰笑道,「北凉人的东西能精緻到哪里去,很容易便能弄出来,世子殿下这样一说,反倒说明足以将北凉人给混过去了。」 阮禄慢慢的道,「等我回来,便是那梁话绝命之时,那时候所有的功劳便会记你一份。」 傅云凰面露得意之色,她要的原本就是权势,但她也明白梁话那种人不过是跳樑小丑,卖主求荣之人,而阮禄才是真真正正的成就大事之人。 ******* 连枝儿并未回府邸去,只去找了施染。 却从驿馆的老闆那里知道,施染竟去跟那些富足大户借钱去了,太后娘娘还亲自下了懿旨,将通过官復原位,如今又是大学士了。 连枝儿听闻他去了周员外家里去了,便也追赶了过去。 那周员外家里乃是富足大户,富得流油,满院子的富丽堂皇,家里更是比一般的王府还要气派上几分。 她正好在府门外见到了施染,施染见到是她,也是一愣,旋即笑道,「你为何来了?」 连枝儿笑着道,「以后就见不着了,总得多见几次。」 明明是让人伤心的话,她却用欢快的语调说了出来。他这才拍了拍她的脑袋,「这周员外可不是还对付的,今日只怕得受些委屈了。」 连枝儿笑着道,「如今我也算是狗仗人势,谁知道了我的身份不忌惮着,巴结着。」 施染忽然笑了起来,露出一排细白的牙齿,眉眼亦是弯弯的,如星辰璀璨。 连枝儿从未见他笑的这般过,以前即便是笑也不过是勾勾唇而已,便激动道,「大人笑了。」 施染用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没见过这般骂自己的,果然傻得厉害。」 连枝儿这才细细的琢磨起自己的话来,不由得觉得丢脸至极,只恨不得一头栽进砖缝里去。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满脸傲慢的家丁走了出来,将府门外的两个人细细的看了一遍,「我家老爷有请。」 连枝儿从未见过这般猖狂的奴才,尤其是这样待施染,便要发作,谁知施染慢慢的扯了扯她的衣袖,连枝儿这才勉强咽下了口气。 两个人才进了屋子,却见那周员外正坐在椅子上,肚子大的还是塞了口缸进去了似得。
第107章 没有他活不成 周员外见了施染,也不起身,却搂着身边的美人,「施大人,您要借钱的书信我已经收到了,您瞧瞧我就这么点家当,朝廷何故又搜刮我们。」 他一个朝中重臣被这样的对待,施染却没有半点的怒意,一副优雅从容的模样,这倒是让周员外有些不知如何为难他。 连枝儿却见不得施染受半点的委屈,只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而就在这时,见内屋里走出来十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来,皆是妖娆打扮。 「老爷,您这是在做什么?」其中一个娇滴滴的女人虎视眈眈的看着连枝儿,「您这是又要买妾室啊?如今我们已经有十六个了,您怎么这么狠心,十六妹妹才入府几日啊。」 「老爷真是薄情。」 「老爷……」 连枝儿只感觉无数只麻雀在自己的耳边乱叫,脑袋嗡嗡的直响。 周员外并不曾理会施染身边的连枝儿,此时一瞧,却见连枝儿越瞧越有动人之处,与他满屋子千娇百媚,搔首弄姿的女人相比,竟毫不逊色。 偏巧连枝儿今日并未穿北凉的衣衫,只穿着一件鹅黄色的长裙,瞧着倒与中原的女子无异。 「这位姑娘是施大人的人?不如卖给我,保证多给些银子。」 「放肆。」施染的眸中顿现怒意。 连枝儿却站起来,笑吟吟的道。「我是施大人的奴婢,您能给我多少银子?五千两如何?」 「你居然要五千两?我进府才花了四千两。」其中生的最美的女子怒气沖沖的道,「凭什么。」 「少给点也行。」连枝儿笑着道,「不过我不喜欢跟旁的女子共侍一夫,你得把她们都赶出府邸去。」 那些飞扬跋扈的女人都气的脸色发紫,只上来便要揪打连枝儿。 连枝儿自小在草原上长大,甚是机敏灵活,这些满头钗环,身着锦衣绣袍的女子哪里又能捉得住她。一时间满屋子是鸡飞狗跳。 而就在这时,却见施染一下子拽住她的衣衫,脸上带着一丝的无奈,「别闹了。」 连枝儿果然乖乖的听话,只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女人恶狠狠的要上来捉拿她。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却见府邸的小厮匆匆忙忙的跑过来,口中疾唿道,「老爷,北凉人来了,我们实在不敢拦着啊。」 周员外吓得险些昏过去,只拼命的想从椅子上站起来,无奈实在是太胖,竟半晌还在晃动着胳膊。 那些姬妾们也都吓坏了,但想躲也来不及躲了。 连枝儿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施染只是亲自倒了杯茶给她,看着她咕咚咕咚的一口饮尽。 「郡主殿下,您怎么在这里?属下真是一顿好找。」阿曾长长的嘆了口气。「京中不知藏了多少包藏祸心的人,若是您有什么好歹,您让属下如何向王爷交代?」 周员外和那些姬妾皆是吓得不轻,尤其是那刚从椅子上坐起来的周员外,只跌倒在地上,而半晌才有人将他给搀扶了起来, 「你是北凉郡主?」那周员外还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连枝儿笑吟吟的看着惊呆了的众人,只慢慢的道,「果然这京中有包藏祸心的人,适才这些女人慾要打本郡主,不知该如何处置?」 阿曾滚圆的眼睛一瞪,声音洪亮,「自然是关进牢中,毒打五十大板。」 这些娇滴滴的女子都吓的魂飞魄散,一窝蜂似的跑向了周员外,「老爷救救妾身们啊。」 「老爷……」 他们这些女人,要是挨上几棍子,只怕小命都没有了。 连枝儿看了一眼身边的施染,「放过你们也行,只得拿着银子来赎人,就按当初买她们的价钱,如何?」 那周员外如被摘了心肝去了一般,可架不住身边的那些姬妾们苦命的哀求,咬了咬牙道,「好,我给。」 连枝儿依旧笑盈盈的,「放心,这时朝廷跟你们借的,以后会还的。」 那周员外果然是富得流油,竟借了朝廷两万两银子,等施染清点清楚了,便差人送去户部了。 等忙完这一切的时候,外面的月色皎洁,城中的各家已经点燃了门前的灯笼。 连枝儿跟他并肩从府邸里出来,忽然想到了什么,「施大人饿了罢,咱们去街上吃些东西,如何?」 虽然这些话是对他说的,但她自己的肚子反倒先「咕咕」的叫了起来。 施染伸手替她拂了拂耳边的发,「好,你想吃什么?」 连枝儿只想着吃一顿大鱼大肉,只往自己的身上搜,还是脸半个铜板也没有带着。 「真是的,我在北凉的时候出门都是不带着钱的,都是随便吃喝的,如今倒成了习惯了。」 施染讶然,「没有钱财如何吃饭?」 连枝儿笑的得意,「他们都知道我是郡主,岂敢要我的钱,只恨不得多塞给我一些呢,更怕哄的我不高兴了。」 施染皱眉,「以后不可这般。」 连枝儿悄悄的嘆了口气,只怕在他的眼中,只怕自己跟土匪是一路的货色了罢。 她便忙笑道。「大人身上可有钱?」 施染良久才从身上摸出几个铜板来,想来他也是没有什么银子了,便不由得想起周员外家里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来,只恨自己适才偷偷的藏一些。 「没事,够吃一碗汤饼了。」连枝儿将铜板从他的手中一枚一枚的拿了起来,然后反反覆覆的数了两三遍。 两个人很快便找到了一个面馆子,连枝儿见那掌柜的正在屋子里可瞌睡,便大声道,「劳烦给我们两份汤饼,多放些肉。」 那掌柜的瞥了一眼施染,「你是施大学士?」 连枝儿只笑着道,「既然认出来了还不快些!」 那掌柜的却冷笑道,「便是今日给我一百两黄金,我也不许你们在这里吃面,省的脏了我们的地方。」 连枝儿心中恼怒,「你说什么?」 掌柜的冷哼道,「谁不知施染巴结北凉人,还带人去到处搜刮百姓的银子,跟那投敌叛国的阮禄是一丘之貉。。」 施染脸上没有任何的波澜,似乎旁人的辱骂跟他毫无干系一般。 连枝儿却气的要撸起袖子要打人,却被施染给拦下了。 「走罢,去别家。」 连枝儿却知道一路上走过来,只有他们一家开门了,这会子又这么晚了,只怕要饿着肚子回去了。 她只得忍着怒火,将仅有的十个铜板扔在了桌子上,「给我们两碗。我们不在你们屋子里吃如何?」 那掌柜的冷哼,「碗一两一个,你们有吗?」 连枝儿伸手将自己衣扣上坠着的一颗珍珠拽下来,然后扔了过去,「这可值?」 那掌柜的这才收好,转身吩咐人去做面去了。 只等了半柱香得到工夫,果然有伙计送了两碗汤面过来。 连枝儿撸起袖子,将两只碗全端在了手里,因为太烫,她的手指烫的通红。 她实在不敢想像施染这样的人端着碗在街上走的样子,只笑道,「我知道一个极好的地方,咱们一起去罢。」 连枝儿说的极好的地方就是城内的桥洞下面,原本还有几个睡得正熟的叫花子,却被连枝儿拿着棍子给轰走了。 她让施染端着两碗面,然后捡起一块叫花子丢下的几捆稻草,然后铺在地上,招唿着施染一起坐下。 施染皱了皱眉,然后看了一眼自己干净的未染半点尘埃的衣衫,却还是慢慢的走了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 连枝儿只接过面来,说道,「快吃罢,一会子面该凉了。」 她一边接过面,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哎呀,竟忘了拿筷子了。」 施染也皱了皱眉。旋即慢慢的嘆了口气,「罢了,回去罢。」 连枝儿澄澈的眸子褶褶生光,隐约带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明日我便要离开京城了,没想到连最后一顿饭也吃不成了。」 连枝儿原本想着等最后再离开的,这样也可以在中原多呆几日,但兰姨着急让她回去,只差遣了人过来送信,只说明日便要她回北凉。 施染眸色有些暗淡,却慢慢的伸出手将她手上的髮簪给拔了下来,然后又将自己的一同拔了下来,然后拿着帕子擦干净,「这样不可以了吗?」 连枝儿吃了一顿怪异的饭,但更让她感到匪夷所思的是施染这样的人竟真的拿着簪子吃完了一碗面。 待吃好之后,连枝儿看着远处盈盈水光的河上,似乎停了两艘小船。 她便拉着他过去,那船虽然用铁索连着。但连枝儿和他还是上去了。 连枝儿抬头看着满天的星辰,又听着水声,然后笑着道,「真美,不过还是不如北凉的。」 施染慢慢的抬起脸头,清冷的秋月照在他皎洁的脸颊上,找出了他极力隐藏的悲凉之感。 一滴滴的泪顺着连枝儿的脸颊落下,她终于慢慢的道,「等今日过后,施大人便忘了我罢,亦忘了北凉,我祝你以后夫妻和顺,儿女承欢。」 施染伸手去擦拭她脸上的泪珠,却发觉自己的手指比她的脸颊还要冰冷。 「好,我会忘了你的。」他慢慢的道,「你也要忘了中原,亦要忘了我。」 施染知道自己做不到,而她亦是如此。 良久连枝儿站起身来,似乎伸手要去抓漫天的星辰,但却永远的离着她那样的远,「施染,求你了,明日千万不要去送我。」 远处的河边,隐隐有一个黑色的人影,一双冷彻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虽然听不见他们的话,但他们亲昵的模样他瞧得一清二楚。 良久,阮禄才慢慢的转身。往城门处走了。 冰冷的月色落在他一袭黑衫上,直到了城门处,北凉的守卫拿着灯笼照见了他冰冷的眼睛,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哆嗦。 「什么人?」北凉的侍卫冷声道,「城门已关。」 阮禄伸手将怀疑的铁牌拿了出来,「我要出城。」 北凉人一见到那牌子顿时变了脸色,伸手接了过来,几个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其中一个人狐疑道,「他为何会有这个?莫非有假的不成?」 「试一试便知。这东西可做不了假。」其中一个侍卫将铁牌扔在了地上,然后勐地举起了手里的砍刀。 阮禄的手不由得摸向了藏在身后的佩刀。 然而却听「啪」的一声,那一指厚的刀竟然段成两截,而那铁牌却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这些北凉的侍卫顿时脸色大变,赶忙跪在地上道,「属下这就给大人开门。」 阮禄的脸上露出一丝的狐疑之色,却冷然道,「去被我找一匹最快的马,以及一套铠甲来。」 侍卫们不敢耽搁。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找来了。 北凉的马皆是千里名驹,日行千里的。 阮禄穿上铠甲,然后飞身上马,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的。 但这些北凉人如何能放心,只得匆忙的去回禀燕成王,只说有人拿着王室的令牌出城去了。 燕成王听完之后便已经猜到是再怎么回事了,没想到连枝儿还是做了傻事,这无异于给北凉留下了心腹大患。 但阮禄骑走的可是北凉的马,他们去追的话也不见得能追上,更何况是梁话手底下的那些废物们。 他正从院子里出来,却见连枝儿正满脸恍惚的回府。 燕成王问道,「枝儿,你将那铁牌给谁了?」 连枝儿咬了咬牙,跪在了地上,却不发一言。 一旁的阿曾之人皆想求情,但燕成王向来是极为严厉的人,他们都只能着急的站在一旁。 连枝儿没有隐瞒,只慢慢的道,「我是给阮禄了,还请叔父尽管处置我。」 燕成王嘆了口气,「你可只阮禄适才已经出城去了,这以后可要如何是好?」 连枝儿依旧沉默不言,一副待宰的羔羊。 阿曾终于忍不住了,壮着胆子道,「王爷,毕竟郡主和阮禄有个孩子在,其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还请您莫要处置郡主。」 连枝儿却抬眸道,「叔父莫要为难,您怎么处置我都认。」 燕成王长长的长长的嘆了口气,却还是慢慢的将连枝儿给扶了起来,说道,「燕成王会惩罚你,可你的叔父不会,一会子你回去好生的收拾东西,明日便回北凉。叔父会派人保护你的。」 连枝儿听他的话,顿时满脸的泪痕,「叔父。」 「你父亲和哥哥不在了,这世上叔父便是你最亲的人,最应该保护你的人。」燕成王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罢,莫要想了,既然做了,以后的事情便听天由命罢了。」 ***** 连枝儿整整一夜未眠,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眼睛里满是血色,脸上也满是疲惫之色。 阿曾早已将车备好了,见她如此模样也知道她是捨不得施染,便笑道,「听闻今日施大人又去城外给凑钱去了,是回不来的,不见了也好,省的伤心。」 连枝儿心中压着的石头好似越发的沉重了,只打点好一切。便抱着阿空上了车架。 等车架到了城外的时候,连枝儿依旧撩着帘子往外面瞧,他们走的是北边的城门,却瞧见那棵菩提树已经枯黄了,树枝也似乎干了,只怕明年连叶子也长不出来了。 此时车辇已经穿过长长的甬道,出了城门去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遥遥的传来马蹄声,隐隐的有一个白色的人影,骑马追了过来。 即便隔着很远,即便她根本看不清楚那人的样貌,但她还是知道是他来了。 连枝儿却还是在这最后一刻心内恐惧不已,一滴滴的泪顺着她的脸颊滚落,落在怀里的阿空脸上。 阿空一双小手想去抚摸连枝儿脸上的泪,却只是茫然的伸着小手,什么也抓不到。 她还是放下了帘子,对马车便的阿曾道,「你告诉他,我不见他。」 她的声音里带着哽咽,没说一个字便日针扎一般的疼痛难忍,几乎有血要溢出来一般。 阿曾明白她的心思,果然停下了马车,然后走到了施染的跟前,似乎说了好一会子的话。 连枝儿隐隐的听见了施染的声音,但她清不清楚是什么,离着她那么远,那么远。 过了好一会子,却见阿曾回来了,他一把迈进了马车里,然后吩咐马车继续走。 「他……他可说了什么没有?」她哽咽着,「可生气我不见他?」 阿曾见她如此伤心至极的模样,终究是于心不忍,只是慢慢的从袖口里掏出一块玉佩来,那玉佩灿若朝霞,褶褶生辉。 「他说要您保重,在没有别的了。」阿曾的眼中有一丝的复杂,似乎施染的话他想瞒住她。 她慢慢的将玉佩接过来,死死的攥在了手里,一滴滴的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我真的不敢见他,只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阿曾将她和孩子一起搂在怀里,如同一个安慰着妹妹的兄长。 「忘了他罢,燕成王绝不会容许他去北凉的,你们这一生註定是不能在一起的。」 「你不知,我究竟有多爱他。」连枝儿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我活不成了。」
第108章 他的归来 时光荏苒,已过一载,又是春荣秋凋,树上的硕果纍纍。 半年前太后娘娘悬崖撒手,丢下年幼的太子驾鹤西去,摄政王在京中只手遮天,才不过一年的工夫,便一味地搜刮民脂民膏,一时间中原卖儿鬻女,天下生灵涂炭。 更兼着每年要按照定数给北凉人送茶粮银钱,甚至北凉人趁机劫掠数座城池。 而摄政王全然不顾国丧,竟要娶傅云凰。 这傅云凰虽是名震天下的美人,但毕竟也是嫁过阮禄的,众人皆是议论纷纷,甚至禁军的指挥使洪武更是出面阻止这场荒唐至极的婚事、 他原本是阮禄的部下,但英勇神武,颇有威望,梁话便拼命的安抚他,这一年来虽为他所用,但亦是怀揣着二心,如今见梁话要娶傅云凰,便在朝堂上当众反对这件事。 顿时摄政王勃然大怒,借着小皇帝的手下了圣旨,将他即刻流放。 他在摄政王离京的前一日便被流放了。 等他被关押着到了城外,却忽然见一个铁骑从路旁的小道上窜出,却见马上的那人一身银色铠甲,威风赫赫。 清冷的月色照在那人的脸上,却见他漆黑的瞳仁中尽是寒意。不似人的眼睛,倒像是凶神恶煞的勐兽。 洪武顿时大喜,急唿道,「世子殿下救我,梁话那恶贼竟要杀我。。」 几个侍卫顿时面露畏惧,「他不是被摄政王杀了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京城?」 他们便拔起手里的剑向阮禄勐地刺了过来。 秋风萧瑟,遍地落叶之上很快便出现了一道道的血痕,以及那人头分离的尸身,让人毛骨悚然。 洪武跪倒在地。「多谢世子殿下救命之恩,微臣愿意追随您。」 阮禄铠甲上鲜血斑斑,他手中的剑更是冒着森森的寒意,「知道本世子为何救你吗?是因为你是个又用的人,明日本世子要诛杀梁话,你可愿意鼎力相助?」 洪武咬牙道,「世子殿下这次回来,可是为了诛杀那恶贼的?」 阮禄冰冷眼睛慢慢的望向了北边,「不,是为了将北凉那些人诛杀殆尽,让他们彻彻底底的消失,这世上再无一个北凉人。」 洪武只觉毛骨悚然,背后发凉。 ******* 雕廊画壁的摄政王府,开着四季不败的奇花,挂着百年难得一见的奇鸟,恨不得将天下的珍宝都收敛起来,竟比皇宫还富丽堂皇千百倍。 梁话从噩梦中惊醒,赶走了身边的美人。然后拿着帕子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 而就在这时,却见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王爷不好了,那洪武竟被人给劫走了。」 梁话只叫那侍卫进来,深深的吸了口气,眼中血红一片,「这些时日一直梦见阮禄,本王连觉也睡得不安稳。」 「王爷是怀疑是阮禄做的?他不是被摄政王的人诛杀在洛阳了吗?」 「可尸身却不见了。」梁话咬着牙,眼中皆是恨意,「他那样的人不会轻易的死去的,明日无论如何在婚宴上定要小心一些,绝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明日朝中大臣都接了您的请帖,便是安歇老顽固们也都会来的。」那侍卫看着摄政王的脸色,说道,「可是那施染却不肯过来,实在是不知死活。」 梁话冷笑道,「倘若不是那连枝儿威胁本王,本王定然要将这油盐不进的人大卸八块。」 他在中原便是再猖狂得意,却还是看着北凉人的脸色活着而已。 「退下罢。」摄政王依旧面露几分的疲惫。 而就在这时,却见丫鬟端着一碗安神汤进来,恭恭敬敬的道,「王爷,这是傅姑娘适才送过来的,说明日便是大婚了,您莫要太操劳了,得早些安置才是。」 梁话也不曾想到这一年来傅云凰待自己可真是死心塌地,那景岁侯更是处处的巴结自己,甘愿奉上自己的女儿为摄政王妃。 听到傅云凰的名字,他才微微的舒展了眉宇。 「明日觉不能出任何的意外。」 ******* 摄政王娶亲,天下人皆知,竟是出奇的奢靡,根本不管市井间的怨声四起。 王府内却是守卫森严,但朝中的大臣无一不至,更施染更是直接从府邸里被押送过来的,甚至皇帝还赏赐了无数的珍宝,给景岁侯更是加官进爵,无比的荣耀。 眼瞧着到了晌午之时,却见傅云凰的鸾舆而至,却见遍地锦缎,漫天花瓣,如至天府。 傅云凰穿着一身嫁衣,盖着盖头,却依旧身子娉婷,让人心驰神往。 梁话更是喜笑颜开,只伸手牵起傅云凰的纤细的手,顺着锦缎慢慢的走到了王府之内。 顿时传来声乐击鼓之声,而就在要拜堂之时,却见宫中的侍卫慌慌忙忙的跑了过来,急道,「摄政王不好了,皇帝今日偷跑出宫,竟下落不明了。」 众位大臣心下大骇,这摄政王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危,将所有的禁军已经调离到摄政王府了。宫中的守卫寥寥无几,但丢了皇帝可非同小可啊。 梁话脸色煞白,急道,「废物,还不快跟着本王去寻。」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双纤细的手死死的拽着摄政王的袖子,「王爷难道要离开不成?眼看着吉时便到了,您一走妾身便成了天下人的笑柄了。」 美人带着央求的声音,让梁话如何捨得离开。 他料想着皇帝也不过是贪玩,只吩咐道,「拨走所有的侍卫,去将皇帝找出来。」 很快将士们便领命走了,但一旁的众位朝臣却都窃窃私语起来,一个个如坐针毡的模样。 梁话冷声道,「还不快行礼。」 伴随着鼓乐声再次响起,去见一个人影慢慢的走了出来,声音冷冽,却是侍卫的打扮,「摄政王竟要娶本世子的髮妻,可本世子与她尚有婚约在身,难道就不该问问本世子吗?」 梁话心内一惊,「阮禄,你竟然还活着?」 而就在这时,却见他身边的傅云凰却自己将盖头掀了起来,满脸的惶恐之色,「王爷,怎么办?」 梁话知道外面还有些守卫。足以抵挡一些时日,便安慰道,「无事。」 然而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见一把匕首狠狠的插在了他的胸口,鲜血顺着他红色的喜服落下,他错愕的抬眼去看傅云凰,却见她极美的眸中满是鄙夷之色。 这一年来,她待他柔情蜜语,没想到到头来竟还是一场欺骗。 他曾笑阮禄因为一个女人而一败涂地,而今日他不也是如此。 阮禄冰冷刺骨的声音传来,「原来你也不过是个愚蠢之人,本世子的前车之鑑你半点也没有学好。」 听完他的话,梁话还是气绝身亡了。 朝中的众位大臣皆是吓得不轻,没想到竟有这般的变故,而就在这时,却见洪武身穿铠甲进来,大声道,「世子殿下,外面的那些人已经投诚了,进宫中的那些人也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全部困在宫中,无法出来了,想必很快他们便能归顺了。」 此时却又见无数的侍卫进来,竟都是当初与阮禄的手下,对阮禄忠心不二的人,那些依附于梁话之人皆是些酒囊饭袋,想必很快都被解决掉了。 梁话这些年一直控制着禁军。但众位侍卫却不肯服他,况且他又是那样一个残忍无情之人,所以大都念着阮禄。 众位大臣皆是吓得不敢言语,只有施染淡淡的看着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的波澜。 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慢慢的走到施染的面前,将一卷明黄色的懿旨放在了他的跟前,「施大人瞧一瞧罢。」 施染打开,只看了几眼,便沉声道,「太后娘娘临终懿旨,待诛杀了梁话,世子殿下便加封为摄政王。」 一个摄政王命丧黄泉了,但另一个又来了,戏本子演的也没有这么快啊。 但洪武却爆喝一声,「若谁违抗了太后娘娘的懿旨,今日便跟这位逆贼是一个下场。」 大家看着梁话血淋淋的模样,皆跪地道。「恭贺摄政王殿下。」 阮禄冷笑一声,却慢慢的坐到了屋内的一张椅子上,看着那些大臣们,声音冰冷而又残忍,「不过有些人却是逆贼的帮凶,今日本王便处决了他,以儆效尤。」 说完他看着战战兢兢的那些大臣们,薄薄的嘴唇微微的翕动,只念一次,便有一个人被拽出去,将头砍下。 一个时辰前还欢天喜地的婚宴,这会子竟成了人间地狱,连恶鬼都要绕道走了。 终于,阮禄端起一杯茶来,慢慢的喝了一口,看着底下吓得屁滚尿流的大臣们,「你们都是无辜的,都是被那逆贼胁迫了,你们以后官復原职。」 那些心惊胆战的大臣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用过帕子擦着额头上的冷汗,知道自己是捡了一条命回来了。 但就在这时,却见阮禄话音冷冽,「还有一人,实在是罪大恶极。」 众人皆是屏气凝神,心几乎从喉咙里跳出来一般。 「来人,将施染……」 就在这时,却见傅云凰忽的变了脸色。连声音也带着颤抖,「世子殿下……」 她原本该唤摄政王的,可情急之下竟唤错了。 阮禄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却见她急迫的眸子,只慢慢的勾了勾唇角,「将他关押起来,听后发落。」 傅云凰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第二日阮禄封为摄政王的事情便传遍整个京城了,朝野上下,皆是一片欢腾。只想着只要不是梁话那样的人把持朝政,哪怕是当初吃了败仗的阮禄也是好的。 阮禄第二日便进宫加封了,这一年来饱受梁话欺凌的小皇帝昨日被太后娘娘昔日的乃是刘公公给藏了起来,今日天亮才被带了出来。 那刘公公也是接了阮禄的书信,这才里应外合的。 小皇帝见了阮禄依旧是惶恐不已的样子,却只得按照刘公公教的,给阮禄赐了玺印。 而很快天下便要变天了,但让众位大臣觉得匪夷所思的,阮禄并未跟北凉交恶。甚至还送去了珍宝,告诉自己为摄政王的事情,更是说要按照之前的定数,给北凉人送东西。 直到晌午才下了朝,阮禄便前唿后拥的去了昔日的长公主府。 往日高大的门楣此时却已经破败不堪,未曾涂抹新漆的墙壁上早已斑驳,窗上因未煳新纱而破破烂烂的。 往日的丫鬟奴婢如云的府邸,却如同荒坟一般凄凉无比。 他去的时候,却见云豆儿和几个嬷嬷还在府邸,而一个满头白髮的女人,正趴再地上逗弄着蛐蛐。 阮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母亲。」 众人皆回头来看,云豆儿更是泪如雨下,「世子殿下,是您回来了吗?」 那趴再地上满身尘土的女人却慢慢的抬起头来,一双木讷而空洞的眼睛看向云豆儿,却忽然变得无比的激动,「世子殿下在哪里?我的儿子在哪里?」 阮禄跪着一步步的靠向自己的母亲,「儿子来晚了,才让您受了这样大的罪,儿子以后定然会好好的照顾您,让那个害你如此的女人付出代价。」 长公主却已经认出了阮禄来,一把死死的抱住了阮禄,哭道,「是她,是她杀了你父亲,流了那么多的血,满地都是血……」 阮禄不由得想起了连枝儿那张脸,眼中通红一片,拳头也攥的咯咯作响。 而就在这时候,却见哀痛不已的长公主却一头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阮禄将长公主安置在府邸的榻上,只让人去请了大夫,然后将云豆儿叫到了自己的面前来,声音暗哑的问道,「母亲一直如此吗?」 云豆儿满脸的泪痕。「可不是,大都时候都是煳涂的,偶尔醒了,也只嚷嚷着要见世子殿下和侯爷,这些年也只得世子妃暗地里悄悄的接济,否则长公主都活不成了。」 阮禄的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掉了,「退下罢。」 等云豆儿退下之后,他这才去看自己的母亲,却见她已经是满头白髮,已经是下世的光景了,便是活着也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这一年来因为要迷惑梁话,才不能给母亲太多的照顾,没想到竟病成这样,叫我如何心安。」 阮禄抬起头来,却见傅云凰慢慢的走了进来,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隐有泪痕。 「多谢。」阮禄声音依旧很冷。「我会给你摄政王府的位置,会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东西。」 「王爷真的愿意给吗?妾身只要您答应一件事。」傅云凰的眼中显得有一丝的复杂,「如何?」 「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人,却还是愚不可及。」阮禄慢慢的道,「你不就是要本王放了那个施染吗?看你你还是旧情难了,愚不可及。」 傅云凰的脸色苍白,细白的牙齿在唇上咬了一道青紫的痕迹,「是,还请您答应。」 阮禄却慢慢的道,「好,不过本世子不愿在京中瞧见他一眼,只能将他流放,是生是死,全由着他的命。」 傅云凰急道,「可北凉人说过,绝不能伤害施染。」 「哦?那看来得让那个女人失望了,既然她不将他心爱之人带走,那便只能任由本王宰杀了。」阮禄冷笑着,「若你再求情,本王这就要了他的脑袋。」 傅云凰顿时不敢说一句话。 「本王在洛阳娶了一个侧室名唤惜惜,明日便会进京,以后便是本王的侧妃了。」阮禄的声音冷冽,「这府邸母亲见了也会伤心,咱们一块搬到新府邸去,皇上赏赐了许多的金银,只只管採买东西。」 傅云凰点了点头,「好。」 ****** 施染被并未被关押着大牢中,而是关在了梁话的摄政王府,阮禄去抄王府的时候,顺便去看了看施染。 他进去的时候,却见施染正端坐在椅子上喝茶,手里还捧着本书。 「施大人好生的悠闲,实在是让人嫉妒的很。」阮禄的声音里满是讥讽,「那日连枝儿离京之时,你叫住了他们的马车,她却并未见你。」 「原来那日你都瞧见了。」施染慢慢的道,「难道王爷也有什么要跟她说的吗?这可惜您还是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不是吗?」 「那日你跟那个叫阿曾的说了什么?」阮禄慢慢的问,「本王倒是十分的好奇。」 「我让他跟连枝儿说,我将来一定会去北凉找她。」施染慢慢的说了出来。 而就是这句话,阿曾却不敢告诉连枝儿,他怕她陷入无尽的等待,害怕施染会食言,那样她的一声便不会幸福了。 所以连枝儿自始至终都不知这句话,只以为两人永远不可能再次相见。 「真是可惜了,你这一生便要食言了。」阮禄笑的残忍,「让你们永远的天人永隔,便是本世子给你们的第一份大礼,如何?」 施染的眸中带着复杂,他毫无畏惧的看着阮禄,「你别伤害她,她自始至终是最无辜的人。」 「她才是罄竹难书的那个人。」阮禄眼中厉色越来越浓,「本王会将你流放,但却不会让你活下来的。」
第109章 他来北凉了 刚刚修葺好的府邸,很快便被镶嵌上流光溢彩的牌匾,敕造摄政王府。 而摄政王搬进府邸的第二日,却见摄政王和王妃亲自在府邸门口迎接一个神秘的人物,众人便纷纷猜测,竟不知是哪里来的大人物,莫非是圣驾来了。 然而等了很久,却见一辆青幄的马车停在府邸的门口,不等丫鬟上去掀开车帘,却见一个女子的头伸了出来。 却见她生的并不是极美,但却自有一股柔弱,让人忍不住心中升起怜爱疼惜之意,而那黛眉更是微微的蹙起,好似多病的西施一般, 此时小厮们还未来得及将木凳子搬来,然而阮禄却伸出手去,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剎那间她脸颊羞得通红,越发的我见犹怜。 等她脚尖沾了地,她才满脸羞红的道,「大人。」 傅云凰的脸色有些复杂,却还是轻移莲步慢慢的走了过来,极美的脸上即便带着笑意却依旧显得那样的疏远,「这便是惜惜妹妹罢,听王爷提起过,从洛阳过来,一路上可受了什么苦?」 一身素衣儒裙的惜惜如锦衣华服,尊贵非凡的傅云凰相比,她不由得缩了缩肩膀,声音颤抖的道,「妾身见过摄政王妃。」 阮禄见她生的单薄。秋风又带着寒意,便伸手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在了她的身上,「走罢。」 惜惜被安置在府邸的锦瑟阁,那锦瑟阁内有四季不败的奇花,又有仙鹤鸳鸯无数,倒是个世外仙境一般的地方。 冰冷的月光照在两个人的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映在地上如明镜一般的砖石上,越发显得孤寂萧索。 傅云凰淡淡的道,「王爷不知哪里找到的这个姑娘。当真是个妙人啊。」 他乌黑的眼中出奇的亮,「当初在洛阳的时候,我被梁话的人砍伤了,我身上中了数刀,那些大夫皆说我活不成了,是她照顾我了整整半年,将我给救治了下来。」 「她是医女?难怪身上有股子散不去的草药味。」傅云凰不由得感嘆,「没想到她那样娇嫩的人竟有这般的本事。」 「她的医术委实不错。」阮禄自嘲似的扯了扯唇角,「若没有她,只怕这会子便没有本王在这里跟你说话了。」 傅云凰点了点头,「瞧着王爷待她这样的情真意切,倒像是动了真情了。」 阮禄并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抿了抿唇角,面容越发的冷峻起来。 「王爷便不怕我为难您这位侧妃吗?」傅云凰斜睨着他,「你得好生的照顾着她才是,免得遭了我的毒手。」 阮禄却慢慢的道,「你不会伤害她的!」 「王爷为何如此的笃定?」傅云凰有些不解。 阮禄扯了扯冰冷的唇角,「因为施染不爱她,你之所以会几次三番的算计那个女人,不过是因为你的妒忌心在作祟罢了。」 傅云凰见他连自己当初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的名字也不愿意提及。只说那个女人,便道,「王爷果然最是了解妾身。」 「你还不是一样,当初口口声声的要杀他,昨日还不是替他求情。」他的脸上剎那间带着残忍嗜血的笑,「本王比你厉害多了,本王现在对那个女人只有无穷无尽的恨罢了。」 很快阮禄便回到了锦瑟阁,却见惜惜正在给院子里的仙鹤投食,听到了声音,只赶紧转过头来,「王爷。」 阮禄看着她脸上的笑靥,好似天上最亮的星辰,让他一片荒芜的心中,隐隐有一丝复杂。 他走过去,将她死死的搂在怀里,鼻息间皆是那药香味,「就留在这里罢,哪里也莫要去了。」 惜惜脸颊绯红,只将脸深深的埋在他的怀中,「妾身已经是您的侧妃了,自然是哪里也不会去的,只留在您的身边,陪着您一辈子。」 阮禄的眼中有一丝的迷濛,「好。」 良久惜惜才从他的怀里出来,「王爷,妾身给您备了药浴。」 阮禄冰冷的手紧紧的牵起了她,只往屋子里走去。 惜惜将他的衣袍退去,却见他的肌肤上竟是斑驳的刀痕,皆是新伤,虽已经痊癒了,但瞧着依旧是触目惊心。 「可还疼?」她细嫩的手指慢慢的划过那丑陋的伤疤,眼前不由得微微的泛红。 她知道他当初被梁话的人四处追杀的时候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每日几乎都在刀尖上滚一遍,她还记得她救他的时候,满身都是血,却还是强撑着那口气,死活不肯咽下去。 阮禄冷笑,「本世子早已不知疼是何种的滋味了。」 惜惜又添了些水才让他进去,却见氤氲的水汽遮挡住他的眼眸,亦让她猜不出他究竟在想着什么。 而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外面传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旋即是洪武的声音传来,「摄政王不好了,护送阮禄去岭南的人说,路上遇见了坍塌,他竟……竟压死在了里面,尸骨无存了。」 惜惜手里的水瓢勐地摔在了地上,碎成饿了几瓣。 阮禄却靠在木桶上,眉梢眼底皆是冰冷的一片,「甚好。」 去派遣五千侍卫过去,但凡发现北凉人的踪迹,即刻诛杀,不留任何的活口。 _—————————— 荒凉的大漠。以及无穷无尽的雪山草原。 一个较小的人影骑在马背上,落日在她的身上镶嵌上一层淡淡的黄色,而她的手中却拎着刚猎回来的猎物。 直到跑进了王庭内,却见她紧紧的勒住马,旋即有侍卫上来,替她牵着马。 「郡主今日一走便便是一日,王妃找了您半日呢!」那侍卫笑着道,「阿曾去雪原上找您去了。您可遇见了没有?」 连枝儿一抬腿从马背上轻盈的跳了下来,一边走一边转身道,「许是路上岔开了,他寻不到我,自然是知道要回来的。」 说完这家话的时候,她已经进了王帐内,却见狼皮铺地,帐内陈设着瓜果之物。 「兰姨,我回来了。」连枝儿看着坐在毯子上缝着狼皮的王妃,「我趴在雪地里守了一日,这狐狸还是出窝了,一下子被我捉到了,您瞧瞧成色可好?」 王妃这才扫了一眼她手里还热乎着的狐狸,却见通体雪白,无一丝的杂毛,便冷哼道,「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将自己的儿子丢下一整日,你就是这般做母亲的吗?」 连枝儿这才瞧见原本睡在榻上的阿空幽幽转醒,一双玛瑙似得眼睛看着连枝儿,用稚嫩的声音说着,「阿娘,坏。」 连枝儿这才走过去,将孩子拎起来,提着便往狐狸这里走来,「你这没良心的东西,阿娘是为了给你找狐狸皮去了,眼看着便要冬天了,阿娘给你做小褥子可好,你铺在身下。定会十分的暖和。」 阿空却摇了摇头,「怕。」 王妃不由得笑了起来,「这孩子与你倒不是一个性子,想必是像极了他风父亲罢,若是像你这样跟野马驹子似的,那便彻底的完了。」 王妃见过阮禄的,只瞧一眼便已经认出了这个孩子是谁的了。 但她的话如同揭开了她的伤疤,心口又隐隐的作痛,「不像,他一点也不像。」 「罢了,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是该给你找个夫家了。咱们北凉的女子不是中原,改嫁是常见的事情,听你叔父说赫越部落有个极出色的孩子,改日让他来王帐……」 连枝儿脸色煞白,「我就守着阿空,我谁也不嫁,有本事你们拿着刀剑逼死我,我也只有这么一句话。」 王妃见她这般的决绝,心中也知道这件事无望了,她身子虚弱,亦是病入膏肓的人,却听她哭道,「你难道要孤孤单单的一辈子不成,你让我如何无见你的父母,实在是没有颜面啊。」 阿空见自己的外祖母哭了,小嘴一撇也忍不住的掉着泪,嘴里还念念道,「阿娘,坏。」 连枝儿只感觉自己是个罪恶滔天的人。只得无奈的嘆了口气,「好,让他来王帐我瞧瞧,竟不知是个什么德行,竟让您老这样的夸赞。」 王妃这才笑了起来,「瞧见了定然不会失望,听说力大无比,一拳便能打死一头牛,出了名的勇士呢。」 连枝儿这才恶狠狠的看着阿空,「阿娘就嫁给那样的人,将来给你做后爹,一拳把你拍的骨头都碎了。」 阿空也不知听懂了没有,竟嘴巴一歪,又哭了起来。 王妃忍不住的责备道,「你这孩子,好端端的吓他做什么。」 而就在这时,却见王帐的帷幔被人掀开,进来了一对穿金戴银,满身流光溢彩的母女,两个人很像。都带着一抹狂傲的劲儿。 这便是燕成王的续娶的夫人媚夫人以及他们的女儿连嫣。 连嫣好似听到了她们适才的话,只冷笑着道,「天要颳风,娘要嫁人,这是谁也拦不住的。只是谁也不知你阿爹是谁,只怕是中原那些杂碎。」 连枝儿登时大怒,「不说话没人给你当哑巴。」 媚夫人皮笑肉不笑的道,「你怎么能这样的说,她毕竟是你姐姐,况且这孩子虽然来歷不明,但终究还是留着咱们北凉的血的,还不过来给你姐姐赔罪。」 王妃这才坐回到自己的狼皮椅子上,抱着阿空,慢慢的道,「这两个孩子从小便吵到大的,若是她们一日不吵,大家还都觉得奇怪呢。」 连枝儿只懒得理会她们,只想抱着阿空从王帐出来。 却不料媚夫人脸色凝重的道,「王妃可知,今日中原来信了,那个叫阮禄的诛杀了摄政王,自己登上了摄政王的位子了,还差遣人送来了文书,只说要按照定数给咱们送东西。」 连枝儿却先一步变了脸色,「叔父可说什么了不曾?」 如今北凉的大小事情皆是由燕成王管,连枝儿的弟弟真正的北凉王,却没有半点的权势,更是大小的事情也不必跟他们商议。 媚夫人见她这般的激动,不由得露出了狐疑的模样来,「还能怎么办。只要乖乖的听话就是了,况且马上寒冬便要来了,咱们也出不了兵,只能任由着他们中原闹呗。」 连枝儿顿时变了脸色,只匆匆忙忙的往帐子外面跑去,没想到迎头便撞上了回来的阿曾。 她的眼中隐隐的有泪痕,「你早就知道了中原的事情了是不是?施染如何了?阮禄没有为难他对不对?」 阿曾不忍骗她,还是将一切告诉了她,「他被流放了,却死在了路上。」 连枝儿后退了一步。极力的想要站稳,却还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不会的,他是施染啊,他怎么会这样的死了?」 燕成王原本是要阿曾过来看着她的,生怕她会知道这件事,但眼看着已经瞒不住了,只能和盘托出了。 「是阮禄根本没有想要让他活着。」阿曾将手放在她不断颤抖着的肩膀上,「若是难过,便哭出来就是了。以后莫要记得他,你们缘分早已断了。」 连枝儿却爬了起来,声音中带着坚毅,「我要去找他,哪怕是他的尸身,我也一定要带到北凉来。」 「探子已经回过信来了,阮禄已经差遣了侍卫过去了,只要见到北凉人,便即刻诛杀。」阿曾急道,「他分明就是为了引您过去,您了不能自寻死路啊。」 连枝儿的泪不断的滚落,「我不怕死,没有了他,我还怎么活下去?!」 阿曾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看着她腰间那块如残霞的玉佩,「那日离开京城的时候你让属下去见他,他跟我说,他一定会来北凉找你的,只要你等着,他一定会过来的。」 连枝儿荒芜的眼中渐渐的有了一丝的光泽,「是啊,他回来的,回来找我的,他从不食言的。」 连嫣离开的时候,还专门过来瞧连枝儿,却见连枝儿坐在自己的床榻上发着呆,丢了魂魄似的,忍不住的嘲讽道,「呦,咱们的郡主殿下这是怎么了?」 连枝儿没有理会她。 她却已经不死心,只拿出一个包袱来,却见里面全是各种中原的珠宝首饰。 「这是王妃赏的。」她的声音酸熘熘的,似乎夹着几分的不满,「这些东西也早该是我们的,北凉能有今日,可都是因为我父亲的功劳,凭什么你那个弱不禁风的弟弟,却占着北凉王的位置,早该还给我们。」 连嫣自小便嫉妒连枝儿,只因她生来便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连枝儿的哥哥连朔更是对妹妹百般的疼爱。不似她那些不长进的哥哥们,整日不学无术,不堪大用。 连枝儿抬起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她,然后轻轻的扯了扯唇角,「这些话有本事你去跟外面的那些人说,保证你的脑袋搬家。」 连嫣自小便与连枝儿斗嘴,但大多数都是自己落得下风,便只恨的咬了咬牙。 「我才懒得搭理你呢,我的属下们给我捉了不少中原的奴隶来,我一会子便带着他们去雪山里猎狼,让他们做诱饵。」 说完她转身便兴沖沖地走了。 燕成王的帐子离着王帐不过数里只遥,不过半个时辰便快马加鞭的到了。 连嫣还是满脸的怒气,跟自己的母亲道,「娘,等将来父亲坐上了王位,您可就是正正经经的北凉王妃了,凭什么让她们这般的得意。」 她的母亲也嘆了口气,「谁叫你父亲还念着旧情呢,若是我的话。早就反了。」 等母亲走后,连嫣便让使女将得来的珍宝送进了屋子里去了,她忠实的手下哲和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满脸的讨好之意,「小主子,今儿给您找的这些中原人都是身强力壮的,保证待会您能捉住雪狼。」 连嫣冷哼,「若是不好,便将你的皮给揭开。」 说完她便十分熟稔的走进一个帐子内,却见里面捆绑着五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她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却见他们的头上还盖着黑布,便冷哼道,「快将铁面具给他们戴上,以后他们便是本郡主的奴才了。」 但凡北凉人的奴婢,都是要用烧红的铁面具然后盖在脸上,那种疼痛却是常人不能忍受的,但凡体弱之人,便会一命呜唿了。 哲和见她喜笑颜开,便忙将这几个人的布给扯开了。 连嫣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似乎要欣赏他们惶恐害怕,而向自己求饶的模样。 然而她的目光却落在了其中一个人的脸上,半晌竟无法移开,却见那人生的如美玉一般,淡色的眸中没有半点的波澜,竟似天外的人,世上寻不见这般出尘的人物! 她不由得从椅子上慢慢的站了起来,走到了那人的面前,「你也是被贩卖的奴隶?」 那人慢慢的看向她,声若击玉一般,「是。」 哲和却赶紧凑上来道,「这人瞧着不似贫穷之人,竟被卖来了,想必是来路不明,若是您不喜欢,那便即刻杀了,万一包藏祸心可如何是好?」 她以前见到的中原人大都是奴隶,竟不成想竟有人生的这般的好看,一时间竟有些错愕。
第110章 她找到他了 「你可愿意成为本郡主的奴隶?」连嫣肆无忌惮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瞧着你样貌英俊,倒像是读书人一般,只是实在不忍心毁了你这张脸。」 施染看着眼前这个骄横跋扈的燕成王之女,好似瞧见了昔日进京的连枝儿亦是这般的任性胡闹。 他目光中带着疏远,「我来北凉是为了找一个人?」 「哦?究竟是谁?在这北凉,还没有本姑娘不认识的人。」连嫣拍着自己的胸口,信誓旦旦的保证,「只要你说出来就是。」 「是我一个最爱的人,我不知她在哪里?」施染你的眸色很淡,声音却无比的坚毅。 「你竟有喜欢的人了。」连嫣顿时面露怒意,指着施染道,「若是你愿意跟着本姑娘,那以后你便能吃香的喝辣的,如何?」 「我与她已经定了终身。」 连嫣素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性子,见施染竟然敢这样的忤逆自己,不由得怒火中烧,几乎咬牙切齿的道,「将他们都给我关起来,不准给他们吃喝,明日便带着他们去雪山森林里打猎,看看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很快这些人便给赶羊似的赶到了一处帐篷内,只扔了些吃的,便被褥也没有,他们这些人命,在他们的眼中竟连牲畜也不如。 这些被掳掠来的人皆是清苦人家的人,只因北凉人大肆劫掠。他们便被捉了来了,他们都对明日的事情惶恐不已,但还是很快便勉强挤着睡着了。 而唯独施染还端坐在地上,目光清冷而幽远。 就在这时,却见还有一个人慢慢的站起身来,看着施染道,「施大人,摄政王千方百计的将您送过了过来,不惜演了这样的一场戏。您可莫要让他失望啊。」 说话的人便是阮禄差遣来看着施染的人,他名唤关临,乃是洛阳的名医,亦是阮禄被四处追杀之时结识的。 施染慢慢的道,「我要杀燕成王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中原无辜的百姓。」 关临冷笑道,「果然是施大人,竟为了中原人,背叛自己最爱之人,可真是大义炳然啊。」 施染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 ******** 王帐内,幽冷的光明明灭灭的晃动着,连枝儿躺在柔软的狼皮褥子上,她的浑身却寒冷似冰。 外面的风呜咽的吹着,好似鬼哭狼嚎一般瘆人,眼看着便是北凉的寒冬,很快便是冰天雪地了。 她睡得并不踏实,一闭上眼睛便是阮禄那张满是怒意的脸。以及带着无尽恨意的眼睛。最后她梦见了鲜血淋淋的施染,她拼命的向她跑,却还是抓不住他伸过来的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里,而她却毫无办法。 她醒了之后,便是满身的冷汗,她却再也睡不着了,只披衣而起,只往北凉王妃的营帐内去了、 王妃的帐子内还是灯火通明,满屋的暖意,她哆嗦着正要掀开进去,却听见了里面传来王妃剧烈的咳嗽声。 「王妃。」侍女东雪惊唿,「您怎么又吐血了。」 连枝儿剎那间心内一惊,将撩着帘子的手伸了回去,隔着细细的缝,往帐内瞧着。 「我的身子你还不知道,能活一日便是我赚来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阿空这孩子还睡着,只怕一会子便要被吵醒了。」 连枝儿果然看见地上已经有一大片的血迹。 「大夫说我熬不过今年这个寒冬了,可我还答应了明年春天带着阿空去雪山去呢。」王妃嘆了口气,「阮禄那人也是个英雄人物,想必阿空也不会落于旁人,将来只怕比咱们的小北凉王还强呢。」 「王妃这样的喜欢小公子,您就算是为了他也得好生的吃药才是。」东雪眼泪不断的落下。 「如今我最担忧的便是我死了之后,咱们的王爷会与燕成王反目成仇,到底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最是了解他的,他怎么能屈于人下。」北凉王妃面露伤痛惋惜,「可他若是真的这样做了,只怕死无葬身之地了。」 连枝儿死死的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入了肉里。 「王妃不是打算将郡主给嫁出去吗?若是嫁去势力大的部族,将来燕成王也不好轻易的动咱们的北凉王。」 连枝儿不忍在听,只转身往远处走了,冰冷入骨的风吹去了她身上最后一丝的温暖。 连枝儿第二日早早的便起身了,连早饭也是囫囵了吃了几口,便去雁城关,隔着厚厚的城墙,便瞧见了中原的疆土。 如今这倒关口不过被北凉人视同无物,在这里北凉人的铁骑随便的出入,只管攻城略地。 阿曾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心中也明白她究竟是做什么的,只是劝道,「这关口风极大,郡主还是回去罢,微臣替您守着,若是施公子来了,微臣即便便带着他去见您。」 连枝儿慢慢的摇了摇头,「我亲自在这里等他,他一日不来便等他一日,一辈子不来,等我死了便将我埋在这里,生生世世便守在这里。」 阿曾见她小小年纪便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心中生出几股悲伤之意来。再没有去中原之前,他的郡主不过是个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姑娘。 城门处的风如刀割一般,连枝儿的脸上很快便嫣红的一片,连攥着缰绳的手也渐渐的麻木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几十个侍卫扣押着几个中原打扮的人过来,那几个中原人吓得哆哆嗦嗦的,北凉人却还是将冰冷的鞭子毫不留情的往他们身上抽着,其中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 连枝儿呵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侍卫的手里见了连枝儿,忙走了过来,「这不过是买回来的中原奴隶。」 「都是这样的孩子,你们还不放了。」连枝儿心下不忍,「他们也有父母,岂能让他们骨肉分离。」 「郡主别问难我们,这可是您妹妹连嫣姑娘要的,我们实在不敢放啊。」那侍卫挠了挠脑袋,身上的砍刀也微微的动了动,「您也知道连嫣姑娘的脾气的。」 连枝儿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妹妹昨日说过的话,便冷然道,「她经常要中原人去给她当诱饵吗?」 「道不是经常要,不过昨日得了一个极为俊俏的人物,可那人竟不识抬举,说只为了找自己的心上人。」那侍卫也是满脸的无奈,「那位祖宗便非要让我们再找个那样好看的,我们这又去哪里寻呢。」 连枝儿剎那间变了脸色,「那人生的什么样?」 「生的倒似块美玉似的。这样俊俏的中原人,我倒是从未见过……」 连枝儿剎那间变了脸色,狠狠的踹了一脚马腹,却见受惊的马往后疾奔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的草原之中。 ****** 已过了深秋,树上的树叶已经落尽了,连枝头上的鸟儿也蜷缩着翅膀,躲在自己暖和的窝里,不肯出来。 而富丽堂皇的摄政王府内,阮禄端坐在椅子上,瞧着成堆成山的文牒,但都是边关送来的,都是说北凉人如何肆无忌惮的劫掠。 阮禄的眉宇紧紧的锁着,而就在这时,却见洪武推门进来了,面带喜色的道,「适才收到关临的书信了,说他们已经到了边关了,这几日只怕已经混进北凉了。」 阮禄漆黑的眼中多了几分的讥诮,「本王其实很佩服施染,为了这天下,为了这些黎明百姓,竟什么都能算计,真是可笑至极,也愚蠢至极。」 「这样他才会为您所用不是。」洪武脸上也带着狂傲。 「那女人真是可怜至极,若是知道自己心上人千方百计的去寻自己,竟是为了让杀她的叔父。不知会是什么表情。」阮禄的目光如刀刃一般冷冽。 「若是北凉王不死,北凉人怎会乱,只要他们自己各部族自己闹起来,咱们对付他们便易如反掌可。」洪武忍不住的道,「摄政王好计谋。」 而就在这时,却听外面传来了极浅淡的脚步声,然后一个低低的声音传来,「王爷,妾身给您熬了一碗燕窝粥,听说您晌午的时候没有用膳,是妾身亲自熬的。」 洪武知道这是阮禄的侧妃,虽不是极美,但亦是被阮禄视若珍宝,便赶忙退下了。 很快惜惜便端着一碗燕窝粥进来,还冒着白烟,「妾身放了几味药进去,王爷快尝一尝。」 她的脸上带着几分的期盼,好似一只小鹿一般。让人忍不住的生出几分的怜爱之意。 阮禄的心一下子便软了,只慢慢的拿起勺子,胡乱的吃完了,然后笑着道,「果然很好吃。」 惜惜的脸颊一红,不由得满脸的喜色,像是得了稀世珍宝一般的欢喜,「那我以后便给王爷多熬一些。」 阮禄见她的手上满是红痕,想必是熬粥的时候弄的,便牵着她的手,慢慢的道,「这样的事情只叫下人去做就成了,何何必亲自动手。」 惜惜的脸上不由得带着几分的失望,却还是抬眸笑着。 阮禄细细的瞧了她一眼,「这几日是不是胖了些?」 惜惜点了点头,满脸的乖巧听话,「这几日在王府里吃的好,但凡我想吃的,他们都弄来给我。」 阮禄知道她的性子,断不会恃宠而骄,只是笑道,「你想要什么只管告诉他们就是了,若是你受了委屈只管来告诉我。」 「妾身有一件东西很想要。」她慢慢的抚向自己平坦的小腹,声音里带着几分的柔弱,「妾身想要一个孩子。」 阮禄剎那间变了脸色,他手里的瓷碗猝然落地,发出剧烈的声响。 惜惜吓得脸色惨白。待看向阮禄的时候,却见他额头上的青筋暴突,牙齿也咬的咯咯作响。 这些时日他待她极好,她从未见他如此的模样,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一双眸子里满是泪意,却不敢往下流。 过了良久却见阮禄慢慢的起身,但脸色已经恢復如初了,「本王要进宫一趟。你先回去罢。」 阮禄走后,惜惜这才面色惨白的从他的屋子里出来。 她坐在凉亭里,冰冷的风往她的身上吹着,她茫然的看着远处的假山,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了傅云凰的声音,「妹妹怎么在这风口上站着呢?你是大夫不假,可大夫也会冻出病来,只怕咱们王爷会心疼的。」 惜惜忙转身。却见满身华服的傅云凰正被丫鬟搀扶着站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进府这些时日也知道,这位摄政王妃虽然身份高贵,美艷无双,但阮禄根本半点也不喜欢她,两人虽表面上相敬如宾,但阮禄却从未去过她屋子里半步。 「见过世子妃。」她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听闻你配了些安胎的药?」 惜惜原本是自己悄悄的弄得,没想到傅云凰竟然知道了,便不由得心内一惊,「是。」 「傻妹妹,咱们的王爷可有一个孩子,如今在北凉呢。」她话锋一转,忽然冷笑道,「不过王爷对那孩子恨之入骨,只怕将来也不会喜欢自己别的孩子了罢。」 惜惜哪里知道这些,只听闻这话,如挨了雷击一般。 「不过王爷待你很好,几乎超过了那个曾经爱的跟眼珠子似的北凉郡主。」傅云凰说完,便让丫鬟们搀扶着走了。 ******* 北凉的雪山几乎是滴水成冰的,只是雪山底下有一片神奇的湖,便是再寒冷,那湖水是不结冰的。 雪山长年飘雪,那雪几乎将膝盖淹没,不过那里面又浑身雪白的狼,它们的毛皮很厚,足以让北凉人挨过最寒冷的冬天。 每年北凉人最勇勐的武士便带着自己的猎犬来打猎。 而今日连嫣却带着自己十几个贴身的侍卫来了,个个带着弓箭。 那几个中原人亦被带了来了,他们因为穿着单薄,冻得皆是瑟瑟发抖。 连嫣看着那唯一的没有冻得哆嗦的人,恨得牙根痒痒,只觉得这人没有半句求饶的话,就是在侮辱自己一般。 「将他们的棉衣都脱了,将身上割些伤口,让他们进山。」 这是一种极为残忍的法子,那雪狼极为聪明狡诈,若是见了成群的人只会躲起来。只有用满身是血的人去当诱饵,然后在四周围猎。 那些兴致勃勃的侍卫正要动手,却见远处疾奔过来一匹马,那马蹄溅起的飞雪,几乎有数丈远。 连嫣也吓了一跳,赶忙去瞧,却见竟是连枝儿匆匆忙忙的过来了,不由得大声道,「郡主来这里做什么?难道还要抢我们的猎物不成。」 连枝儿没有像往常一般跟她针锋相对,那马还未停下蹄子,她便下来了。 她匆匆忙忙的跑到那些被捆绑着的中原人面前,在看见施染的一剎那,眼泪不由得落了下来。 连枝儿跑了太久了,一直也未曾停歇,脸上早就冻得麻木了,滚烫的泪水划过,却如刀割针刺一般的疼。 他真的来寻找她了,他果然没有失言。 连枝儿伸手便去要解开他身上的绳索。却见他微微的摇头,然后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 连枝儿明白他的意思,她绝不能在此时认下他来,若是叔父知道了这件事,只怕会杀了他的。 连嫣扔下手里的鞭子,满脸狐疑的走了过来,看着连枝儿脸上的泪痕,又看了看施染,「你们认识?」 「不认识!本郡主只是觉得他好看。」连枝儿转头死死的盯着连嫣,「他死了也是可惜了,将他给我罢。」 连嫣顿时变了脸色,「我的东西不要了,也不会给你。来人,还不快将他的肉割开,本姑娘还得去猎狼呢。」 那侍卫果然照着她的吩咐,便要动手。 连枝儿咬了咬牙,怒斥道,「本郡主不让你们动手,看你们究竟谁敢。」 那些侍卫相互看了一眼,却还是伸拔出了尖锐的刀子。 在他们眼里,燕成王的女儿可比这个徒有虚名的郡主强多了,所有根本没有将连枝儿放在眼里。 连枝儿看着施染,以及那泛着冷光的刀子,急道,「你究竟怎样才肯放过这些人?」 连嫣转了转眼睛,目光看向了那冰冷的湖水,不由得挑唇一笑,然后伸手将自己的耳环摘下,扔进了水里,「若你今日捞上来,这些不中用的中原人便是你的了。」 施染脸色一变,他知道这湖水究竟有多冷,虽然这清澈的湖清可见底,能看见那耳环,但下去一剎那便得冻僵了。 连枝儿咬了咬牙,死死的看着连嫣。 「怎么,姐姐不敢了?那些人只有死路一条了。」连嫣巴不得连枝儿赶紧跳下去,便是冻死了也与自己无关,毕竟是她自己找死的,自己的父亲顶多也就骂自己几句罢了。 施染道,「我这一条贱命,不值郡主殿下救,还请您回去罢。」 连枝儿看了一眼施染,她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她咬了咬牙,却还是一下子跳进了那冰冷彻骨的湖水里,剎那间无尽的寒意蔓延在她的周身,便是死也不过如此难受罢了。
第111章 相思 连枝儿强忍住身上刀割似的疼,只往湖底坠去,可她并不会水,只是拼命的伸出手去抓那水底的耳环。 连嫣身边的哲和顿时脸色大变,「姑娘,这可是郡主啊,她若是有三长两短的,王爷不会为难您,可奴才们可都活不成了啊。」 连嫣已经已经动了杀意,只怒道,「那你们都去死,谁也不许救她。」 而就在这时,却见施染勐地跳入了冰冷的湖水中,拼命的向着她游去。 虽然瞧着清可见底的湖水,却极为深,而连枝儿已经跌到湖底去了,他死死的转着她的手,将她往湖面上拖。 连枝儿睁开眸子的时候,却看见了施染那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 「郡主,您为何这般的痴傻。」她第一次在他的眼中看见了如此紧张神色,她觉得自己便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两个人身上已经湿透了,在这雪山脚下,不过片刻衣服上便冻得跟冰坨子似的,再不过半个时辰,两个人只怕得冻死。 施染见她已经睁开眸子里,只倒在他的怀里吐着水,便转身怒道,「还不快拿衣衫来。」 众人皆看连嫣的脸色,却谁也不敢给。 施染面对高高在上的北凉人。没有半点的畏惧,声音中带着冷冽,「谋害郡主,姑娘当真能担得起责任吗?你并非燕成王嫡女,你的父王会为了你得罪整个北凉王庭的人吗?」 哲和也知这件事闹大了不好收场,只赶紧找了两件狐皮斗篷扔给两个人。 施染先挑了一件厚的给连枝儿穿上,「没事了。」 连枝儿艰难的从他的怀里站起来,只一步一拐的往连嫣面前走去,直到走到她的面前去,将自己的手掌慢慢的张开。却见里面躺着的,正是那耳环。 「咱们说好的,我替你找回来,这些中原人给我。」 连嫣挑了挑高傲的眉,并未去接那耳环,却冷冰冰的看着连枝儿身后的施染,「别告诉本姑娘,她是你心心念念的姑娘,难道你是来找她的?」 施染也知这件事不能轻易的承认,否则燕成王一定会知晓他的身份。 「我与他素味平生,只是不想看见你无缘无故的杀戮中原人罢了。」 连嫣看着施染,眼中带着几分的刻毒与阴狠,「可我现在后悔了,我将适才的话收回来,郡主又能拿我如何?」 此时阿曾已经赶来,只问了周遭的人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他走过来忙将连枝儿从地上搀起,低声道,「嫣儿姑娘的脾气秉性你又不是不知晓,这里又都是燕成王的人马,您这样闹下去。不过是白白的冻伤了你自己而已。」 连嫣看着施染,声音里带着讥讽,「你如今了知道了,决定你生死的人究竟是谁,有的人明眼人瞧着虽然是高高在上的北凉郡主,其实在我眼里连个奴才也不如。」 施染淡淡的道,「郡主永远是最尊贵的,即便跌落尘埃,亦是旁人无法企及的。」 连嫣顿时面露怒意,「这便是你的回答了?」 「是。」 连嫣何曾被人这般的忤逆过,只觉得自己的父王如今权势滔天,众人都巴结着自己,偏偏今日碰上了这么一个硬钉子了。 「带他们回去。」连嫣面带阴狠的看着施染,「今日也没有必要再猎狼了,咱们回去,明日咱们便再来。」 说完她已经飞身上马,而剩下的那些护卫更是将抓着赶来的奴隶,往回走。 连枝儿看着施染被他们蛮横的拖拽走,她看着他,冰冷的泪水流下来也已经是冰冷一片。 他遥遥的看着她,慢慢的道,「能瞧见你最后一眼,我亦是没有任何的遗憾了。」 等那些人消失在茫茫的雪地中,连枝儿才抬眸慢慢的道,「我想父亲和哥哥了,若是他们还在,该有多好。」 连枝儿被阿曾带回王帐的之后,北凉王妃便闻讯赶来,瞧着连枝儿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泛青,身上也是湿漉漉的,便不由得十分的心疼。 北凉王妃只问阿曾,那阿曾不敢说施染,只说时候为了救几个中原人而起了争执而已。 等连枝儿灌了几大海碗姜汤,她只躺在自己的床榻上,乌沉沉的眼睛只看着帐顶,好似死过一遭似得。 北凉王妃坐在床榻边牵着她的手,只满脸愁容的道,「那年我带着那些北凉人从京中逃命回来,各部听闻你父亲和兄长战死,便已经乱了,是你叔父平息了各部,若没有他,如今你弟弟连性命也保不住了。」 连枝儿漆黑的眼睛转了转,「所以一切才要忍着是吗?」 「兰姨知道你心中的苦,可如今你叔父没有将北凉王的位置夺去,想必他在心中也是敬重着你父亲的。」北凉王妃说了这么一会子的话,便已经耗尽了心神,只叫丫鬟搀扶着回帐子里吃药去了。 很快便到了晚上,外面已经是火光一片,冷冽入骨的寒风中带着狼的嚎叫声。 连枝儿慢慢的从床榻上起来,只往帐子外面走去,却见孤零零的悬在夜空上的月亮。 她没有穿她的鹿皮小靴,白净细腻的脚底踩在冰冷的草地上,好似每一步都似走在刀刃上一般。 因为她的弟弟不在,王帐内根本没有人,她十分熟稔的拿走了金印,连侍卫也没有拦住她。 连枝儿出来之后却走到了王帐旁,数十丈高的瞭望台上,然后拿起号角。勐地吹了起来。 号角声很快便响彻整个王庭,北凉人早有规矩,只听见了号角声,皆有敌人来袭,亦是要换上盔甲,半柱香的工夫自然是要赶来的,若是晚上半刻便是要杀头的。 连枝儿吹完之后,站在高塔之上,果然瞧见整个王庭乱成的一锅粥,但很快便有数万的将士赶来,皆是威风赫赫,手提锋利砍刀,只等着连枝儿一声令下。 众人待看见站在高台之上的连枝儿的时候,皆是满脸的诧异,众人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连枝儿高高的举起手里的金印,那样瘦小羸弱的身子,亦不知哪里来的那样大的声音,「北凉的将士听令,即刻围住燕成部。」 众人只听闻要攻打燕成王的部族,皆是满脸的震惊,虽然北凉王带走了大部分的士兵不在部中,但难免以后会秋后算帐,他们这些人可不敢得罪燕成王。 阿曾早知道连枝儿要做什么,便赶紧去找北凉王妃,谁知北凉王妃从连枝儿帐里出去之后,便昏睡不醒,如今竟谁而已阻止不了连枝儿了。 他忙走上瞭望台,只急道,「郡主,不可啊。」 连枝儿脸上自带一股气势。声音冷冽,「见金印如见北凉王,但凡有不听号令者,即刻斩杀。」 她的声音响彻整个王帐,不怒自威。 众人谁也不敢反驳,却只得骑上马匹,趁着夜色,直奔着燕成部而去。 而今日连嫣因今日的事情,回去之后便跟自己的母亲抱怨,说连枝儿如何如何的狂傲,如何不将自己放在眼中,却丝毫不提及今日诓骗连枝儿下湖之事情。 哲和见她这般的颠倒黑白,便忙也添油加醋的说了起来。 媚夫人便越发的嫉恨起来,只道,「等你父亲回来,你定要将这件事说出来,她这一回来,不知从哪里带回来一个野种,还端着郡主的架子,强压咱们一头。」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却听外面一阵火光沖天,隐隐的有马蹄声响起,连桌子上置放着的瓜果都颤了颤,几乎险些连同着盘子也一併的掉下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嫣急忙站起身来。 媚夫人也听了片刻,然后慌乱的从自己的软榻上爬起来,「莫不是有人打过来了?如今王爷也不再,咱们可如何是好?」 哲和也慌了,「这谁敢攻打咱们,莫不是不想活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已经有侍卫进来回禀,「夫人,是郡主带着王庭的人打过来了,咱们不曾防备,已经被围起来了,咱们可要反抗?」 一听竟然是连枝儿,母女两个人相视一眼,却见媚夫人勉强站起身来,咬牙切齿道,「我倒想要瞧瞧,她究竟要做什么?」 等脸色惨白的媚夫人带着自己的女儿慌慌张张的过去的时候,果然瞧见了帐子外围了无数的士兵,手里拿着弓箭,而其中一人坐在马上,双眼冷凝的看着这一切。 「反了,当真是反了,自己先杀起自己人来了。」媚夫人走过去,眼中已经带了一丝的畏惧,「郡主,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连枝儿死死的咬了咬牙。然后慢慢的道,「将那些中原人给我,我即刻就走,否则咱们今日拼个你死我活,如何?」 连枝儿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满是冰冷,这让媚夫人还浑身一颤,几乎咬着牙吩咐连嫣道,「将夫人给郡主。」 连嫣顿时面露气愤,气的直跺脚,「娘,不要。」 「给她,难道咱们今夜都死在这里你便高兴了吗?」媚夫人声音冰冷,「还不快去。」 哲和很快便将那些中原人到带了过来,施染因为落了水,脸色苍白如纸,好似冻着了一般,只遥遥的看了一眼连枝儿,却转身上了连枝儿带来的马车上。 「如今人已经给郡主了,郡主难道还不撤兵吗?」媚夫人冷冷的笑着,美艷的脸上带着几分的狠绝,「等王爷回来了,我们自然会去王庭讨要公道,还请郡主莫要否认今日对我们孤儿寡母的做了什么。」 「叔父将来怪罪了,我自会领。」连枝儿骑马转身,然后大喝道,「即刻回王庭。」 等回到王庭内,连枝儿从马上下来,便瞧见了施染往自己的面前走来,皎洁的月色照在他的身上。越发的显得萧和孤寂。 他慢慢的走到连枝儿的面前,然后停住脚步,一双淡色的眸子看着她,「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连枝儿扯了扯唇角,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我适才在那里可威风?」 施染露出了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是,很威风。」 连枝儿这才得意的道,「这可都是跟我哥哥学的,他告诉我。若是不想被人瞧出心里的害怕,便使劲的喊,声音越大,别人便觉得你惹不起。」 施染却还是将话拉了回去,「你打算如何?你怎么做了这么荒唐的事情?」 「我没有想过有多么的荒唐,亦没有想到以后要怎么办,只是不能看着你明日被丢到雪山上去餵狼。」 施染良久才嘆道,「你果然很傻。」 连枝儿沉默了良久,这才让阿曾将那些中原人全部安置妥当,只等着她明日处置。 施染却并没有走。只是陪在她的身边,终于无奈的扯了扯唇角,「走罢,我陪你去见王妃,难道你还想着躲一辈子不成?」 连枝儿却慢慢的攥着他冰冷的手,目光里满是凝重,「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跟你在一起,任谁也不能阻止咱们,既然你送上门来了,便这一辈子也不会放过你的。」 两个人很快便到了王妃的帐子外,只等了半个时辰,大夫便出来回禀说王妃已经醒了。 连枝儿和施染进去的时候,北凉王妃已经听说了这些事情了,他们才掀开帘子,却见一个瓷碗勐地砸了过来。 两个人虽躲开了,但连枝儿的脸上却尽是惶恐和不安,她现在才知道后怕了。 连枝儿跪在了地上,而跟她一起进来的施染也跪在了她的身边。 北凉王妃面如金纸,只强撑着一口气,只冷笑道,「今日我宁愿死了,也不愿醒过来听你做的这些荒唐事情,原来是为了他你才如此,竟不知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忘记了杀父之仇了!」 施染面不改色,「当初谋算王爷亦是为了家国,实在是迫于无奈,如今这条命便是王妃的,任由王妃处置。」 北凉王妃冷笑,「既然你这般的说,那本王妃今日便要你的命,如何?」 施染淡淡道,「我觉无任何的怨言,还请您莫要为难郡主。」 连枝儿只听闻这话,只觉心中冰冷,急道,「兰姨,您若是杀了他,便先杀了我罢。在中原之时。他以性命相护,若非她,当初我早就被凌迟处死了,是他挡住了我的面前,保护了我。」 北凉王妃拼命的咳嗽了几声,脸色越发的泛白,「你这傻子,难道你以为本王妃饶了他,你叔父便能放过他了?只怕来日他死的更惨。」 连枝儿急道,「所以请您想想法子救救他,这世上只有您有办法了。」 王妃冲着连枝儿招了招手,只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来,她待连枝儿如同亲生的女儿,终究是不忍让她失望,「你这孩子,永远都是个傻子。」 连枝儿不由得动容,「兰姨。」 王妃看着施染,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你想留在连枝儿的身边可以,但必须要毁去你这张脸。才能瞒住燕成王,你可愿意?」 连枝儿看着施染那张如如美玉一般的脸,世人能生出这样的样貌,亦不知烧了几辈子的香火,他怎会捨得? 她急的从床榻上站起来,「兰姨,不可啊。」 施染看了一眼连枝儿,慢慢的道,「这幅皮囊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只要能守在郡主的身边,陪着她一生一世,毁了又有什么心疼的。」 北凉王妃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答应的这样的快,只是冷笑道,「好,你便带着铁面具,这一生便也摘不去了。」 连枝儿心下骇然,那是北凉人惩罚罪不可赦的犯人的法子,只将面具烧红,然后覆在脸上,便是将来摘下了,亦是满脸的疤痕。 ******** 寒风猎猎,这几日竟是出奇的冷,惜惜只听闻阮禄去了城外的皇家围院,便兴沖沖的去了。 她原本不擅长这些,甚至从未骑过马。 她被丫鬟搀扶着走进那围院之中,却见阮禄正站在不远处,然后又侍卫在围场中飞奔。 她慢慢的走了过去,然后慢慢的道,「王爷,妾身也想要骑马,您教教妾身罢。」 今日她去昔日的长公主府邸去收拾往年的东西的时候,在阮禄的书房里见到了一副珍藏多年的画,却是一个一身北凉打扮的女子,骑着高头大马,那马蹄踏着绿油油的草,好似活过来了一般。 阮禄转身看着她,却见她那双乌沉沉的眼睛里满是乞求之色。 他还是不忍拒绝,只让侍卫们牵来一头小马来,然后亲自扶着她上了马。 惜惜第一次骑马,只怕掉下来,只死死的拽着阮禄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几分的惶恐,「王爷,你可要陪在我身边,我害怕。」 阮禄看着她,又似乎在看着旁的,「好,陪着你。」 惜惜是个极为聪慧的人,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但很快便学会了骑马。 她只央求着阮禄放开,然后自己在骑着狂奔,远处的夕阳余晖未散,落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身上镶嵌上一层淡淡的光泽。 他忽然想起来那个女人,那个北凉的郡主。
第112章 逼她出嫁 伴随着嗒嗒的马蹄声,惜惜勒紧了缰绳,慢慢的停了下来,她额头上满是细汗,一双澄澈的眸子里却是无法掩盖住的兴奋,「王爷,妾身骑的可好?」 他的眼中忽的变得冷冽,「以后莫要再骑了,本王不喜欢。」 惜惜吓得差点从马上跌下来,眼圈不由得泛红,竟慢慢的流下泪珠儿来, 「惜惜。」他终究是于心不忍,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 「我今日只是瞧见了王爷的那幅画,只觉得很美,骑着马的姑娘便是北凉的郡主罢。」她眼中闪现着晶莹的泪珠,「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本王恨之入骨的人,本王会亲手了结她的性命。」阮禄看着她,声音却渐渐的柔和了下来,只是牵着她的手,看着她被缰绳磨破了的手。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无奈,「回去叫丫鬟们给你涂些药膏子,以后莫要来这里了。」 惜惜的眼中带着盈盈的波光,却还是微微的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了。 阮禄坐在那里,寒风捲起地上的残叶,只冷的人骨髓中。 他的手扶额头,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梦中他又梦见了那个女人,他拼命的想要睁开眼睛,可这梦魇却将他深深的给困住了。 恍惚间,却觉自己的肩上一重。他这才骤然间清醒了过来,一抬头却见傅云凰正站在自己的面前,将意见狐皮的斗篷披在他的肩膀。 见他醒了,她皱了皱眉,「王爷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也不珍重自己的身子,如今这天下,哪里还能离得了摄政王。」 阮禄皱了皱眉,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你怎么也来了?」 「听闻惜惜妹妹来了。妾身便也跟着来了,难道偏就我来不得吗?」傅云凰见他的身边还搁置着一张灯挂椅,便牵着裙角坐在了他的身边,「如今惜惜可是日日专宠,难道王爷当真待她情深意重不成?」 「当初我在洛阳之时被她而救,但她不过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如何能买得起那些珍贵的药来给我医治病。」阮禄抬眼看着乌云遍布的天,「这傻丫头竟出卖自己的身子,来给我换药,我这才保住了这条性命。」 傅云凰没想到惜惜那样柔弱的女子,竟能做出这般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不由得颇为感嘆。 她良久才道,「施染在北凉可好?您答应过的,将来会放他一命。」 他冷笑,「只要能助本王搅乱北凉,他的命留着又有何妨。」 ———— 连枝儿站在帐子外面,隐隐的听见里面火炭崩裂的声音,「噼噼啪啪」的好似每一声都在她的心口处戳一个洞。 她拼命的往里面沖,阿曾却一把将她给拦住,面露为难的道。「郡主,您要想他留在北凉,便只能让他毁掉那张脸,否则他只有死路一条。」 帐内很快便隐隐的传来了施染淡淡的声音,「枝儿,咱们不是说好的吗?难道你都忘记了不成!」 连枝儿无助的捂着自己的耳朵,跌在那地上只浑身都在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阿曾拍了拍她的肩膀,满脸心疼的道,「那面具已经戴好了,郡主进去瞧瞧罢,他现在……」 他已经不忍再说下去了。 连枝儿却含泪往帐子内跑了过去,却见施染正坐在椅子上,脸上却带着那张面具,那张青面獠牙的面目。 却见施染身上已经被汗水给浸透了,只看见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却是无尽的痛苦之色。 连枝儿踉踉跄跄的跑到他的跟前去,然后「扑通」的一声跌坐在那里,眼眸中却是泪意。 他伸出冰冷的手指慢慢的擦拭着她脸颊上的泪珠,声音依旧温柔,「莫要哭,咱们这样便能在一处了,只是我这一张你最喜欢的脸毁了,你可会厌烦我?」 连枝儿的头摇的都快掉了,急道,「若是我有半分的嫌弃你,便让我——」 她正想发誓,却不料施染捂住了她的嘴,不让他去咒自己。 接连几日,施染便一直留在帐子里养伤,被救回来的人都被放了回去,倒是有一个叫关临的,乃是中原的一个大夫,却只要求留在北凉。 连枝儿便将他留在了北凉,但却也给他带上了面具,毁去了那张脸。 那关临样貌寻常,扔在人群中也是不起眼的,所以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这张脸是不是毁了。 这日连枝儿正在挤着马奶,却见阿曾急匆匆的赶来,满脸欢喜的道,「郡主,小王爷回来了,只嚷嚷着要见您呢。」 连枝儿忙丢下手里的东西,只奔着王帐而去,果然瞧见连桁正站在王帐前面,看着侍卫们将车架上的东西往下搬,大都是猎来的东西。 连桁见了连枝儿,忙一头扑过去,扎进她的怀里,明明只有十二岁的年纪,竟比她还高出些了。 「姐姐。」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半个月未见姐姐了,姐姐竟不知遇见了什么好事,说给弟弟听一听。」 连枝儿不由得捂了捂脸颊,「有吗?!」 她这才细细的将连桁打量了一遍,只问道,「怎么闷闷不乐的,这些猎物可都是你杀的?」 「我只是觉得我这个北凉王当的窝囊,谁也不将我放在眼中,不如……」他死死的咬着牙。竟不再说了。 她已经猜出,这半个月只怕没少受燕成王部下的气,他们那些人素来狂傲,除了燕成王,谁也不放在眼中,更何况是如此年幼的北凉王。 连枝儿骤然变了脸色,「说了多少遍了,永远别打别的心思,若是动了叔父,咱们拿着什么让你坐稳你现在的位置。」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远处漫天的尘土席捲而来,连大地都在不断的颤抖着。 却见数千个身穿银色铠甲的侍卫出现在在茫茫的草原中,万鸟齐惊,飞入远处深山之中。 「燕成王来了,带着他的铁骑。」身边不知有谁喊了一句,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惶恐。 连枝儿也顿时变了脸色,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却见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底也是通红一片。 而就在这时,却见使女们搀扶着北凉王妃慢慢的走了出来,却见她身子孱弱,似乎在强撑着这一口气。 「该来的还是来了,若是有朝一日我撒了手,这可如何是好啊。」北凉王妃轻轻的嘆道,「王爷,您当初何不将我们都一併的带了去,如今也不必这般的为难啊。」 而就在这时,却见燕成王的那些人都已经勒住了马,毕竟是北凉最强的兵,只站在那里。威风赫赫的,便让人觉得心生恐惧。 燕成王此时已经下马走了过来,见了连桁,并未按照礼数跪拜。 「不知燕成王带人来王庭所谓何事?难道是来擒我们不成?」北凉王妃冷笑着,「王爷当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燕成王却冷冷的看向连枝儿,眼中却是不悦,「枝儿,叔父也不想为难你,你即刻将施染交出来,阮禄能放他来北凉,定然是包藏祸心的,留着便是祸害。」 连枝儿不卑不亢的道,「叔父,我没有藏什么施染,不过是救了几个中原人而已,只怕是媚夫人和嫣而妹妹在您跟前胡说了什么,您才这样的疑心。」 而就在这时,北凉王妃慢慢的道,「即是如此,便差人将两个人捉拿过来就是了,您瞧瞧可是那施染?况且那施染本王妃是见过的,可是咱们北凉的仇人,岂能有认不出的!」 果然没一会子的工夫,阿曾便带着两个带着铁面具的人过来,只慢慢的道,「王爷,您来的可晚了,郡主不想瞧见这些中原人的脸,便都毁了。」 燕成王知道其中定然有古怪,只伸手将身上的佩刀拔了出来。冷笑道,「宁愿错杀,也不会留下他的。」 连枝儿顿时脸色大变,一把挡在了燕成王的面前,那冰冷的刀刃对准了她的脖颈。 「叔父有所不知,这两个人乃是中原的大夫,我留下他们是给兰姨看病的,绝不能杀。」她的脸上带着异样的凝重,然后挡在他们的面前。 施染的目光落在她的后背上,忽然觉得心如刀绞。他明明是为了算计她而来的,她却还是挡在了他的面前。 燕成王如刀刃一般的目光从连枝儿的脸颊上划过,然后慢慢的道,「今日便是不杀他们,可你擅自用印玺的事情,该如何处置?」 此时燕成王身边的侍卫早已按捺不住,只冷笑道,「按照规矩,是要以死谢罪的。」 「不可。」许久沉默的连桁走了出去,站在了北凉王面前,但北凉王比他高大了太多。他只能仰视着,连气势也弱了很多。 「我才是北凉王,我赦免了我姐姐,你们谁要是想动阿姐,你们先杀了我这个北凉王。」他毕竟少年的血性,天不怕地不怕,即便面对威风赫赫的北凉王,「反正叔父也想要这个王位很久了,不是吗?」 北凉王妃剎那间变了脸色,「住口。」 燕成王却冷冷的扫了一眼众人,最后又落在了带着面具的两个人身上,然后怒喝道,「走,咱们回去。」 又是一阵马蹄声,燕成部的铁骑顺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捲起漫天的烟尘。 北凉王妃良久才嘆道,「完了,咱们彻彻底底的完了,今日竟连最后的脸面也撕破了。」 连桁却死死的咬着牙,眼底通红一片。 —————— 到了晚上,连枝儿才端着自己刚做出来的马奶饼子过来,见施染正坐在桌子前看着书册,便笑着道,「快尝尝,这可是本郡主亲手做的,当初我哥哥拿着一百两银子给我,我也懒得给他做呢。」 施染忙放下了手里的卷册,抬头看着她手里的银盘子,果然见几块白白嫩嫩的糕点,还热气腾腾的。 施染只拈起一块。放在嘴里轻轻的嚼,果然十分的香甜,「很好吃。」 她不由得喜笑颜开,「如今叔父不会为难你了,你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了,等将来我给你做很多种糕点,保证你吃一辈子也不会腻。」 施染眸色很淡,却好似什么东西碎裂在眼中一般,「好。」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脑袋从帐帘处伸了进来。却正是连桁。 「听闻姐姐做了糕点,弟弟可等了好久也不见一块,原来是给旁人送来了。」连桁佯装恼怒,「连母亲也不给,你可真是孝顺。」 连枝儿不由得脸颊绯红,「还剩了一些,我这就去给兰姨送去,就你多事。」 说完便走过去要拽着连桁走,却不料连桁笑着道,「姐姐的事情可莫要瞒过我去。这屋子里戴面具的人便是您的心上人罢,姐姐好生的厉害,冲冠一怒之下竟带着人去了燕成部,难怪叔父生了那样大的气。」 连枝儿只恨不得将他胡言乱语的嘴给缝上,「胡说什么,快跟我去见你母亲。」 连桁却摇着脑袋道,「我有些话要说,你只管我跟母亲送糕点就是了,我又不会吃了他,等将来万一成了我的姐夫呢。」 连枝儿只得自己去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连桁慢慢的走进帐子内,看着施染,只觉这人虽然带着阴森可怖的面具,但身上那种气度却是旁人无法去比的,这样的人天生便是与众不同的。 「你是施染?」连桁看着他。 施染起身,按照规矩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是。」 连桁看着他,「你觉得本王如何?可比得上我父亲和兄长?」 「小王爷并非久居人下之人,将来定然有一番作为的。」施染声音平静,眼底却很深沉,「将来定然会超过令兄。」 「若是哥哥在,今日哪里能让姐姐和母亲这般的当众受辱。」连桁死死的咬着牙。 「小王爷若想成大事,只要诛杀燕成王就是了。」施染慢慢的道,「否则他来日若是谋反,您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话全部都说到了连桁的心中,他抬眸看着施染,「你可愿意帮我除去燕成王。」 他年纪虽小,但亦是听到施染的名声的,只说是中原极为聪慧之人。 连枝儿匆匆忙忙赶回去的时候,却见连桁正和施染说着闲话,不过是说些中原的事情,连桁一双眸子睁的很大,似乎挺的也十分的认真,好似十分嚮往似的。 见连枝儿去了,连桁用撒娇的口吻道,「没想到姐姐这样的人,竟会找到这样的夫婿,可真是暴殄天物啊。」 连枝儿气的恨不得掐死他,只怒道,「这时亲弟弟该说的话吗?看我回了兰姨。怎么处置你。」 连桁却赶紧捡了几块糕点,匆匆忙忙的跑开了,嘴里还不断的念着,「姐夫救我,姐姐要打死我。」 待他跑出去后,连枝儿看着空空荡荡的盘子,只咬牙道,「只怕都是被连桁吃了罢,也不给你剩一些,真是的。」 施染的眸色中尽是温柔,「无妨,你不是说要让我吃一辈子吗?」 连枝儿不由得轻笑起来,眼中却是无尽的欢喜。 ****** 燕成王回到王庭内的之后,媚夫人却匆匆忙忙的赶来了,她已经听闻了适才的事情,只恨得牙根只痒痒。 燕成王正在屋内喝酒,她跑过去之后,便哭诉道,「王爷,这可了不得了。您今日不治那丫头的罪,只怕您哪一日离开了,我们孤儿寡母的还不任由她欺负。」 燕成王最是疼爱这个媚夫人,见她哭的梨花带雨,忍不住的便安慰了起来。 「她到底是兄长的嫡女,难不成真的将她打死了不成?况且当初咱们打到京中去,也是她的功劳,咱们又岂能这般的忘恩负义?」 媚夫人哭诉道,「只要不将她留在王庭里就是了,她那样的性子,若是怂恿她的弟弟,那咱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况且那施染不知有什么算计,咱们可防不住啊。」 燕成王深深的吸了口气,慢慢道,「你表兄的儿子不是要娶亲吗?就将连枝儿嫁给他就是了。」 谁不知那人是个纨绔不堪之人,亦不知打死了多少的姬妾,但只要能将连枝儿弄走,便不会留下什么后患,而且那人也绝不敢太为难北凉的郡主了。 媚夫人听闻自己的母族可以娶了郡主,便心中欢喜不已,虽然连枝儿有个不清不楚的孩子,但北凉人向来不在乎这些的。 「谢王爷成全,只是连枝儿又是那样的脾气,岂能乖乖的出嫁,谁知道她会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媚夫人还是满脸的担忧,她也知道这郡主可不是什么好惹的。 燕成王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只慢慢的道,「若是以前还没有把握,现在倒是有个好由头,本王得了一件极为珍贵的药,能给王妃续命,只怕多活出几年来,若是用这药换,连枝儿岂能有拒绝的道理。」 他很了解连枝儿,亦是知道兰诺对她有多么的重要,哪怕让她去死,她也是心甘情愿的,那时候施染自然要离开王庭了,还不是任由着他处置了,这岂不正好。
第113章 成为夫妻 赫越部来提亲的时候,连枝儿正在厨房里钻研新的自己新的菜色,酒酿蒸狐狸肉丸子。 北凉人都是以牛羊肉为食的,那些厨子们哪里见过这些东西,见连枝儿挥着铲子和勺子,鼓捣了半个时辰才盛出一金盘子来。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去给施染端过去的时候,却见王妃屋子里的东雪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郡主怎么在厨房里呢?叫奴婢好找,王妃正找您过去呢。」东雪脸色复杂,「赫越部的人来了,只说要让您嫁过去呢,还带了丰厚的聘礼。」 手中的勺子勐地落地,连枝儿急匆匆的便跑去了王帐。 昨晚闹成那样,北凉王妃早已耗尽了心神,现在还依旧还昏睡不醒。 她才进了王帐内,果然见满屋子的珍宝,而赫越首领的长子厄烁却正站在王帐内,却见他生的魁梧,眉星剑目,带着一股气势,但他的名声极差,却是姬妾成群。 赫越部乃是媚夫人的出身之地,这些年仰仗着燕成王,他们就竟也成了北凉数一数二的部族,当初北凉王在的时候他们倒也安分守己,如今越发的不将王庭的人放在眼中。 厄烁指着绒毯上置放着的锦缎和精明的瓷器,以及成箱子的金银,笑着道。「郡主,微臣是来向您提亲的,不瞒您说,微臣已经爱慕您很久了。」 连枝儿尚未说话,连桁却已经气得跳脚。却见他满头的辫子乱晃,指着厄烁骂道,「你算什么杂碎,也敢来这里提亲,我姐姐乃是父王的嫡女。本王的亲姐姐,怎么能嫁给你们这些嫁给你们这些给人牵马执镫的奴隶?」 厄烁的父亲乃是连枝儿父亲跟前的奴隶,只因为战功卓越,便赦免了他,这才如今有了赫越部。 连桁毕竟年纪还小,又是暴炭似得性子,直骂那些戳人心窝子的话。 厄烁只想着自己媚夫人交代的话,只慢慢悠悠的道,「王爷和郡主还不知罢,属下前些日子得了件绝世的珍宝,乃是当年中原的医仙留下的一颗续命丹,只要得了痨病的人吃了,便足以再活上十年。」 连枝儿也知道这么一种药,传闻世间只留两颗,当年中原的皇帝吃了一颗,果然临危之际又活了过来。 连桁已经变了脸色,「还不快交出来。」 厄烁却看向连枝儿,「这时郡主的聘礼。只要郡主能嫁给我,新婚之夜,属下便亲手奉上。」 连枝儿看向厄烁,他娶她不过是为了她尊贵的身份罢了,便冷笑道,「你这时打定了主意要本郡主嫁过去了,是吗?」 厄烁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郡主是个聪明的人,也知道今日不同往日,如今您弟弟能不能将王位坐得稳,得看他的姐姐能不能替他找个好的靠山。」 厄烁说完便告辞了,才出了王帐,便听见他的属下们询问这件事,却听他大声笑道,「郡主是咱们的了。。」 他们的手下皆振臂高唿,他们这些人也知道,只要北凉郡主能嫁过去,他们便不会因为出身不好,而被其他人嘲笑了。 直到那他们的欢唿声渐渐的远去了,连桁才用拳头狠狠的锤着桌子。 他捨不得自己的母亲,又捨不得自己的阿姐,他即便是北凉最尊贵的王,却终究还是保护不了自己最爱的人。 连枝儿慢慢的走过去,却见连桁眼底通红,便慢慢的道,「阿桁,姐姐为了你和兰姨,什么都愿意做,你们是我最后的亲人了。」 连桁的眼中却是无尽的悔恨,良久才慢慢的道,「那施染怎么办?」 「阿桁,姐姐只希望你将来照顾好施染和阿空,这都是姐姐最在乎的人。」连枝儿眼中忽明忽暗,「这是他们唯一的立足之地了。」 北凉的夜冷的出奇,但月光清辉落在茫茫的草地上,静谧中似藏了洪水勐兽。 连枝儿去施染帐子里的时候,他正在看着书,这书却是北凉的人物传记,是当初北凉的先祖,更是北凉人最崇拜的人。 连枝儿无奈嘆道,「果然是喜欢看书的,这本书你竟看了几日了。」 施染慢慢的放下书,看着她递过来的一盘子菜,「这便是你新研制的酒酿蒸狐狸肉丸子?」 连枝儿满脸的诧异,「你如何知道的?!」 「厨房里的人适才求了我,说他们的郡主若是再弄这些玩意,炉灶只怕都会被烧没了。」施染眸子淡淡的,但因为镶嵌上的面具,看不见他此时脸上的表情。 连枝儿无奈的吐了吐舌头,「他们果然知道轻重,知道在整个北凉我只听你的,只是我闲着实在是太无聊了。」 「明日开始,我便教你念书,当初连诗经你也未学完。」 「不必。」连枝儿赶忙拒绝。谁不知她最怕的就是念书了,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细白的手心,「我还记得当初你的戒尺有多疼,半点的情面也不留。」 施染无奈的嘆了口气,「我从未教过你这般蠢笨的人。」 连枝儿不由得又气又恨,只转过头去不理会他。 他只是拿着筷子吃着她研究出来的菜,一股十分怪异的味道,他几乎险些吐出来,但良好的修养让他还是慢慢的咽了下去。 连枝儿虽然被对着他,但好似将这一切都瞧见了一般,不由得满脸笑容的将头转了回来,「咱们去雪山下去看月亮罢。」 施染好不容易将嘴里的肉丸子给吞咽下去,「现在?」 连枝儿巴巴的凑了上来,扯着他的胳膊,「怎么,难道还怕本郡主吃了你不成?况且你是男人,吃亏的是本郡主好不好!」 施染无奈的嘆了口气,「好。」 连枝儿与他约定好在帐子的外面见,然后匆匆忙忙的收拾东西去了,等他出去的时候,却见连枝儿那瘦小的身子披了五六件狐皮的斗篷,像一座巨山一般压在她的身上,连她的脚步也有些虚浮了。 他有些忍俊不禁,「你这是做什么?」 连枝儿眨了眨俏皮的眼睛,「雪山底下很冷的,我还找了瓶我父王藏起来的烈酒,咱们一醉方休。」 施染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披风。「你到底图什么,活活的受罪,现在这样的冷。」 连枝儿笑的诡异,「图你的人呗。」 施染,「……」 两个人去牵马的时候,侍卫们见了都是满脸的古怪,其中一个侍卫笑呵呵的道,「郡主,天黑风高的,路上小心些,只怕将来咱们又要多个小公子了。」 施染知道北凉人不在乎那么多的尊卑礼数,却见连枝儿嘀嘀咕咕的骂了几句,便带着施染直奔着雪山脚下而去。 等两个人到了的时候,却见月光照在冰冷的雪地上,雪山脚下的湖水平静的如同一面镜子,将一切都映衬进去。 连枝儿看着施染,她的眸色中带着异样的光泽,「在我们北凉,只要两个人将写着彼此名字的石头扔在这片湖水中,这两个人便被雪山上的神明祝福,才能相爱一生,才能成为真真正正的夫妻。」 施染俯身捡起两块光滑的石头,递给她一块,「可带笔墨了没有?」 连枝儿眼中已有泪意,她啊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慢慢的写着施染的名字。 施染见她如此,便跟着她做了。猩红的血在月白的石头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直到两个人都写完了,连枝儿才接过他手里的石头,亦将自己的给了他。 「只要认定了彼此的人,指着一生便不得反悔,否则雪山上的神明会降罪,咱们会受到惩罚的。」连枝儿脸上泪痕斑驳,「施染,你当真愿意吗?」 施染看着她,却还是伸手将石头扔进了湖水中。 她和他手里的石头慢慢的跌进冰冷的湖底,消失在了冷冷的波光里,她恍若在梦中,「施染,没想到我还是将你给诓骗到自己身边来了,咱们以后便是夫妻了。」 施染脸上的面具泛着柔和的光泽,「是啊,终于还是让你得逞了。」 连枝儿却并未回去,只是将身上的披风全部解下。然后铺在冰冷的雪地上,然后点起了篝火,只拉着施染要一起看月亮。 两个人并肩躺下,他身上淡淡的木兰香将她包围。而她慢慢的躺在他的臂弯中,「当初跟你说北凉的星辰很美,你现在瞧瞧可好?」 雪山上的月亮和星辰很低,似乎随时都能压下来一般,好似随手便能将它们一併的摘下。 「是很美,比你说的还要好看。」他笑着,「我这一生想过如何匡扶正义,如何为官做宰,却从未想过会来北凉,看着漫天的星辰,可我从未后悔过这一切。」 他声若击玉,传在她的耳中,她似乎听见自己心口砰砰的乱跳。 「咱们今晚就是夫妻了,我们在雪山下发了誓言的。」她只说今夜,却未说以后。 他低头看着她,滚烫的唿吸落在她的耳畔间,然后慢慢的吻上了她冰冷的唇。 彼此的唿吸都是那般的滚烫,带着炙热。 连枝儿的手却慢慢的伸向他的衣襟,而他浑身一震,不由得想起阮禄那张脸来,以及当初来北凉要做的一切,如同被兜头兜脑的浇上了一盆冷水,他勐地推开了连枝儿。 连枝儿脸色煞白的坐起来,因为他推的太远。她瘦小的身子滚进了冰雪中,满身都是冰冷的雪。 她声音里带着羸弱和紧张,「你就这般的嫌弃我吗?难道是因为阮禄?我从未爱过他半分,从未。」 连枝儿不由得眼底流出泪珠来,只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的便要走,还未走多远,却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旋即她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我怎会嫌弃你,我会风风光光的娶了你。」施染声音很沉。在这雪地里却很清晰,「不是说好要一起看月亮的吗?」 月亮渐渐的消失天际,微黄的晨光照在茫茫的雪山之巅,早起的雪狐和野兽从温暖的巢穴里出来觅食。 阿曾带着人过来的时候,施染已经靠在连枝儿的身上睡着了,他睡得很沉,而他们的身边的酒壶却已经空空如也了。 这时北凉王的烈酒,常人不过喝上三口便会睡上两日,更何况是不善饮酒的施染呢。 阿曾下马看着连枝儿。满脸愁容的道,「郡主,微臣这就将他带回去,关上三日,等您出嫁离开后。才会将他放出来。」 连枝儿伸手抚摸着施染冰凉的面具,然后划过他紧紧闭着的眼睛,「便是嫁给了旁人,我亦是为你守身如玉,咱们是生生世世的夫妻,咱们在雪山发过誓的。」 —————— 不过三日,很快便过去了,北凉郡主要出嫁的事情早已传遍了整个北凉。 北凉王妃也知道那厄烁是个什么德行的人,但连枝儿却只一心的要嫁,她不知为何,但也只得趁着自己身子好些,便亲自给她备下了嫁衣。 一切都是匆忙的,那赫越部更是急不可耐,生怕有什么变故。 连枝儿坐在自己的帐子内,却见镜中的自己没有半点的欢喜,明明自己是今天的新娘子。 连桁知道今日姐姐出嫁的事情,连饭也不吃,什么连半句道喜的话也没有,只是自己闷在王帐内,跟手下的人乱发着脾气。 不知过了多久,却见外面传来一阵鼓乐声,却是媚夫人亲自来了,看着连枝儿道,「郡主,吉时已到,快走罢,免得耽搁了时辰。」 却见连嫣此时也进来了,瞧着连枝儿身上的喜服,只面带讥讽的道,「没想到王庭竟然这般的落败了,连件像样的衣衫也没有了,等嫁给了我表哥。只要费心的讨好,说不定还能吃香的喝辣的。」 连枝儿看着这对满脸狂傲的母女,忽然冷笑道,「你们若是来看笑话的尽管看,今日叔父竟然为了拉拢赫越将我下嫁,改日这也还是妹妹的下场,听说叔父还极力拉拢北边的部族,听说要将妹妹嫁给老头子。」 燕成王确实有这样的打算,这母女俩见连枝儿如此讥讽的说了出来,不由得气的面红耳赤。 「别以为你还能得意多久,我表哥可是个多情的人,便是生的天仙似的人物在他身边呆的久了,他也会厌烦的。」连嫣冷笑。「等着你将来哭的时候。」 连枝儿已经懒得跟她们起口舌之争了,却让丫鬟东雪搀扶着上了马车。 她坐在马车上,瞧着车旁空荡荡的,不由得心中如刀子在刺,兰姨不愿意来送她,而连桁更是自己生着闷气。 伴随着车轱辘的声音。她的马车慢慢的离开了王庭。 —————— 阿曾给施染送饭的时候,施染正坐在椅子上,他的脸色复杂,「外面为何有吹乐的声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曾漫不经心的嘆了口气,「施大人这般聪明的人,难道会不知。您还是莫要管了,今日她便要出嫁了,但北凉会收留你的,你只管在这里好生的呆着。」 施染早已猜想到了,尤其自己莫名的被关在这里之后,他亦是想到了的。 他眼底通红,「放我走,我要见王妃。」 「是她自己的主意。」阿曾还是将连枝儿的那些事情说了出来,然后慢慢的嘆了口气,「她不过是为了王妃的性命,难道她要白白的看着王妃死了不成?」 施染冷笑,「所以你们心甘情愿的毁了她一辈子,你们王妃是能活五六年,但她死了之后呢?若是郡主不在小王爷的身边,那他彻彻底底的成了孤家寡人了,任由燕成王揉捏了。」 阿曾不由得变了脸色。 「带我去见王妃,我会想法子救回她的。」施染的眼底通红,眼中亦是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冷冽。 北凉王妃躺在病榻上,适才又吐了血,眼底也是一片的雾气,只喃喃道,「我说这孩子怎么就突然间魔怔了似得非要嫁,原来竟是为了我这把不中用的老骨头,真是傻得厉害。」 施染已经将一切告诉她了。 「我愿意帮助小王爷治理北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求您能救救连枝儿。」施染的眼中满是凝重,「只要有我在一日,便不会有人伤害王爷和郡主。」 北凉王妃在京中的时候亦听说过施染,明白若是得了他的帮助,一切便会改变的。 「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她的眼中流着泪,「如今谁还能将那傻子给拦回来。」 施染抬起头,脸上没有半分的畏惧,却说出了几乎大逆不道的话,「只要王妃亲自了解的性命,今日我便能将她带回来,而且以后断然不会让她受到半点的伤害,况且我与她昨夜已成为夫妻,自然愿意捨身护住她。」 王妃脸色渐渐的惨白起来,终于一双漆黑的眼睛落在他的身上,「本王妃要你发誓,今日说的话,若是敢违背半分,便教你生不如死,来日定会被自己挚爱之人所杀。」 如此残忍的誓言,他沉默了片刻,还是答应了。 王妃这才拔起自己髮髻上的银簪,狠狠的插入了自己的胸口。
第114章 不会分开 连枝儿从早上便一直饿着,此时她被安置在一处帐子内,很快便有使女端上来肉馕以及几样北凉的点心,恭恭敬敬的道。「郡主,外面已经备好了篝火和美酒,各部的首领已经过来了,一会子便会能准备婚宴了。」 连枝儿胃里似塞了石头,半点的胃口也没有,「知道了,退下罢。」 待侍女走后,连枝儿便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连枝儿只当是来庆贺的人来了,并没有在意。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人影冲进了帐子内,却见那人身上带着狰狞的面具,一身的铠甲,但那双淡色的眸子却是连枝儿最熟悉的。 「施染,你,你怎么来了?」她眸中的泪剎那间溢了出来。 他目光冷凝,「跟我走。」 连枝儿摇着头,「我不能走。」 「北凉王妃已经自尽了,她不想你为了她做到这般的地步。」他看着她,「现在你可愿意跟我回去了?」 连枝儿跌坐在地上,哭的肝肠寸断。「兰姨,是我害了你,是我。」 「她活不过几日了,如今熬着也不过是白白的受罪罢了,若是她还活着,也不愿瞧见你这般的伤心。」他满眼的心疼,走过来将她慢慢的搂在了怀里,「我带你走。」 连枝儿抹了一把泪珠儿。咬牙道,「现在已经晚了,我们北凉的规矩,但凡被用马车接来的女人,便是这个部族的女人,除非犯了大逆不道的罪,才会被驱逐。」 施染的声音暗沉嘶哑,「你可愿意毁了自己的名声,跟我在一起?哪怕受到世人的嘲讽,你也愿意吗?」 连枝儿满脸的疑惑,却慢慢的点了点头。 「将衣衫脱下来。」他一边说着,果然一边解着自己的衣衫。 连枝儿耳根子都红了,脸颊上还满是泪痕,「你,你要做什么?」 而就在这时,却隐隐的听见外面传来厄烁的怒斥声。「去搜,你们都是些废物,哪里冒出个人便能在营帐里连转,若是安了什么坏心,坏了我与郡主的大婚,你们都得死。」 就在她还惶恐的不知所措的时候,却见施染只剩下亵衣,她眸子里满是错愕和不解。 他却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却来扯她的喜服,偏巧北凉的喜服为了图吉祥,必须要缠九条腰带,皆是打了死结。 他埋头解着他身上的衣衫,急道,「快帮忙。」 连枝儿声音干涩,「在这里恐怕不太好罢,你怎么……」 施染已经等不及了,却见帐子内挂着一把明晃晃的弯刀,只拿过来,割开了八根腰带,只剩下最后的一条。 而此时外面却传来了一阵的脚步声,想必那些人已经搜到整个帐子里来了。 他伸手拥着她的肩膀,两个人往床榻上跌去,她清楚的感觉到他身上的滚烫,然后他扯过被子,将两个人紧紧的裹住。 连枝儿抬起眸子来,却见他的双眼亮的有些灼人,清晰的映衬出她满是惶恐的脸颊来。 而就在这时,却见帷幔被掀开,一阵冷风进来,连枝儿穿过他的肩膀,看见了带着众人进来的厄朔,而那厄烁也瞧见了连枝儿和施染,顿时面如金纸,胸口不断的起伏着。 「你……你这贱人。」他大声喝道,「竟然做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 就在这时,却听施染的声音低低的传来,「这是唯一能让你离开的法子。」 连枝儿剎那间明白过来,只拥着被子坐了起来,而施染也坐在他的身边,两个人皆是衣衫不整,而连枝儿却故意将最后的亵衣往下扯了扯,只露出一些细白的肩膀来。 「我原本便是如此,难道你不知道吗?」她笑着,用手指缠着自己的的青丝,一副轻佻的模样,「有本事你便让我离开,反正咱们还未举行仪式。」 厄烁见自己的脸面丢尽了,只气的眼睛通红。「郡主尊贵,我可娶不起,请您离开。」 他眼中满是恨意,只恨不得将连枝儿给抽骨剥皮了,才能让他消除心中的恨意,没想到自己巴巴的要娶郡主,竟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整个部族在北凉也越发的抬不起头来的。 而此时燕成王已经问讯而至,瞧见屋内的情形,顿时明白过来,只将众人都赶出去了,待连枝儿和施染穿好衣衫,他才转过背过去的身子。 「连枝儿,你竟然做出这样煳涂的事情来,以后在北凉谁敢娶你?你的名声可毁的彻彻底底了。」燕成王冷声道,「你让叔父如何向你的父亲交代。」 她看着燕成王,「叔父把我嫁给那个风流的男人便可以跟我的父王交代了?」 燕成王看着连枝儿,却见她倔强的眸子里带着几分不服输的气势,竟像极了她的父亲。 而就在这时,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王爷,今日北凉王妃自裁了,您很快就会得到消息了,难道您真得想瞧见小王爷一个人留在王庭吗?」 燕成王知他是谁。却没有戳破,「本王防的是你,是京中那位摄政王。」 施染声音中没有任何的波澜,「王爷尽管放心,只要将我留在王庭,我自会成为小王爷的师父,让他以后对您恭顺。」 ****** 兰诺的丧礼是在雪山之巅举行了,熊熊的烈火要将她的尸身带走,干干净净的什么也不会留下的。 这天风雪极大,鸟兽绝迹。 连桁站在最前面,一身的素缟,却强忍着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流下一滴的泪珠来,倔强的让人忍不住的心疼。 连枝儿瞧着那熊熊的大火,照亮了她的脸颊。 「在我们北凉,每个死去的人都是会得到雪山神诋的祝福的,是不允许哭的。」连枝儿伸出手掌,想要伸手去接那冰冷的雪花。 她坚强的让他心疼。 「我会照顾你一生的,像王妃一般。」 连枝儿扑在他的怀里,眼中噙着泪珠儿,慢慢的呢喃道,「施染,这一生谁都能负了我,可你不能。」 施染的心内一窒,有些暗哑的声音传来。「若是我做了让你伤心的事情,你可会原谅我?」 连枝儿伏在他的胸口处,微微的摇了摇头。 「不会。」 施染回到自己的营帐的时候,关临正在收拾着药草,前几日他一直给北凉王妃瞧病,如今却是十分的惬意,只躺在狼皮褥子上吃着馕饼。 施染走进去,看着他脸色复杂的道,「你该回去了,替我告诉摄政王,答应他的事情我你无法做到,但我绝不会再让北凉人进犯中原。」 关临只觉一口馕卡在了喉咙里,半晌才勉强的咽了下去,然后却冷笑道,「若是摄政王知道您碰了她的女人,还背叛了当初在京中的承诺。您觉得摄政王会放过您吗?」 施染眼中漆黑异常,「我与连枝儿真心相爱,她亦是我的妻,以后同进同退,还请您回禀摄政王,从此以后,连枝儿与他再无任何的关系。」 关临起身拂了拂身上的残渣,只冷笑着说道,「好,我自然要回去好生的回禀。属下便祝施大人与郡主白头偕老,告辞。」 ****** 大雪封住了整个北凉,因燕成王早已吩咐人蓄了草料,囤了粮草,并未冻死多少的牛羊,整个北凉亦是比往年更欢闹了些。 燕成王的部族往北迁徙了些,离着王庭远了一些,这让连桁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一般,几乎摆脱了燕成王的掌控。 他竟不在乎施染当初算计了北凉王父子,反倒对施染十分的尊崇,竟乖乖的拜了施染为老师。 施染往日里只教他读书认字,但连桁却与连枝儿截然不同,他聪慧非凡,施染教过一遍便都会了,连枝儿只啧啧称奇。竟觉得连桁半点也不像自己的亲弟弟。 这日过了傍晚,连枝儿正在屋子里逗弄着阿空,却见连桁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急道,「姐姐快去,施染……他在北边燃了篝火,要自焚呢!」 连枝儿心中大骇,也来不及多想。只问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连桁摇头,「我也不知。」 她急匆匆的跑了出去,却见帐营的远处,果然燃着熊熊的篝火,连白色的帐子都被染红了一般。 连枝儿直跑到那篝火处,却见一身红衣的施染正站在那里,周遭都是北凉的百姓。却见他们满脸的喜气,桌案上却置放着烈酒和烹制好的羊肉,还有北凉成亲时候才用的喜饼子和鸳鸯盘子。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却见连桁已经捧着大红的嫁衣走了过来,「姐姐怎么看傻了,今日您成亲,还不快换上。」 连枝儿错愕的看着这一切,而就在这时,却见施染慢慢的走了过来,他的手中的盘子里还托着两只绑了红绸的大雁。 在北凉,成亲当晚,新郎总是要是送一对大雁给心爱的人。 「是不是他们逼你的,你别理他们,他们都胡闹惯了。」连枝儿满脸的不知所措。 即便他带着丑陋不堪的面具,但他的眼中却十分的澄澈,却见他轻轻的笑道,「没有人逼我,难道你不愿意嫁我为妻吗?」 「你可别后悔。」连枝儿赶紧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换上那件喜服。 连桁忍不住的吐了吐舌头,「姐夫快走,我姐姐要吃人似得,瞧她急成什么样子了。」 却见她的脸颊红的几乎滴出血来,眸中亦是闪耀着异常的光泽。 北凉的成亲不似中原那般的冗长沉闷,但每一对新人亦是要接受百姓的祝福,那便是要敬酒。 连枝儿和施染席地而坐,她看着一碗碗送过来的烈酒,知道施染不擅喝酒,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义薄云天的道,「你们只管给我,我替他喝。」 酒过三巡,众人已经是微醺了。只大笑道,「他不知咱们北凉的规矩,但凡没有喝完敬上来的酒的,都成不了咱们北凉的女婿。」 连枝儿正想要说什么,却见身边的施染扯住了她的衣袖,没有丝毫醉意的声音传来,「没事,我可以喝的。」 「海量啊,大哥。」她已经晕乎乎的了,还主动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按拿着手里的酒碗往他的碗上一撞,「干杯。」 身边的施染嘆了口气,「你该唤夫君了。」 旋即一碗碗的酒送了上来,连枝儿这样海量的人也喝的上了头,恍惚间她听见自己弟弟兴沖沖的声音,「还不快将两个新人送回去。还不容易将我姐姐嫁出去,今日大家都有赏赐。」 连枝儿是被人搀扶着回到营帐的,迷迷煳煳的都不知道要抬哪一条腿,直到和施染一起被丢在了床榻上,连枝儿才勉强回过神来。 她用滚烫的脸蹭了蹭狼皮褥子,良久才慢慢的站起身来,然后跌跌撞撞的走向铜盆,用早已冰冷的水洗了洗脸颊,这才勉强清醒了一些。 待连枝儿用袖子擦着脸颊,慢慢的转过头来的时候,却见施染已经起身坐在床榻上了,那双眸子里分明没有半点的醉意。 她有些错愕,「你没有醉?」 施染的声音很淡,「适才的那些酒我全都倒了,一滴未沾。」 连枝儿跟他坐的那样近都没有发现,错愕道,「你以前也这般的做吗?在中原的时候也是?」 施染神色淡淡的,「我这辈子只喝过一次的酒,还是那天在雪山底下,没想到头次喝醉便被你给诓骗了去。」 迎着他炙热的目光,她不由得耳根子发热,「可我有些醉了,咱们歇息罢。」 果然是酒壮怂人胆,却见她摇摇晃晃的往床榻上走去,却不料你自己的左脚绊住了右脚,只往前一扑,便狠狠的撞到了施染的胸口。 他不曾防备,然后两个人往床榻上跌去。 陡的一阵天旋地转,她扑到了他的怀里,然后他滚烫的唇落在她的脸颊上,仿佛一切都是那样理所应当的发生了。 连枝儿声音里带着几分的柔意,「以后咱们便是真真正正的夫妻了。」 施染的唇辗转在她的脸颊上,声音低沉而又带着几分的强硬,「好,谁也不会将咱们分开。」
第115章 果然是她的夫君 皇帝的千秋节,礼部按照阮禄的吩咐,办的极为奢靡。 阮禄成为摄政王之后,朝堂渐渐的稳固起来,更是将那些只一味的骄奢的老臣全部都赶回老家去了,提拔了些清流。 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舞女的衣袖翩跹在宫中的殿宇之中,皇帝正襟危坐,而阮禄坐在他的身边,傲然的看着底下的群臣。 皇帝年幼不能亲政,朝堂上的人自然以阮禄马首是瞻。 酒过三巡,却见一个阮禄的亲信洪武匆匆忙忙的而来,未曾通禀,直接穿着铠甲手持利刃便上了殿宇,直奔着阮禄的桌案而去。 正在酣畅淋漓的众人皆屏住唿吸,相互环视,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洪武脸色凝重的在他的耳边沉声说了几句,却见阮禄脸色骤然间全变了,一双眼睛里带着带着无尽的怒意,伸手一推,眼前的桌案便倒了,只跌下台阶。 一阵哐当声,满桌子的菜餚和佳酿摔的顿时摔的遍地都是。 皇帝吓得忙瑟缩着,刘公公见状忙上去安慰。 适才还漫天欢喜,热闹非凡的殿宇,剎那间安静至极,众人只看着阮禄因为勃然大怒而显得已有些扭曲的脸。 过了良久,却见阮禄的脸色恢復如初,然后不痛不痒的看着那些大臣,「众位继续,本王还有要事在身。」 说完他浑然不顾众人的脸色。径直的离开的灯火通明的殿内。 此时外面已经下起雪来,沙沙的雪霰子落在瓦片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剎那间浑身的暖意散尽了,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等他出了宫门,却见关临正跪在宫门外,只耷拉着脑袋,只恨不得将头扎进雪地里去。 听见脚步声他忙抬起头来,待看见阮禄之后,骤然间脸色大变。「王爷饶命,微臣实在是劝不了施大人,没想到他竟真的娶了北凉的郡主……」 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见阮禄一脚狠狠的踹在了他的胸口处,他踉跄着往后跌了身数步,只「哇」的一下吐出半口血来,然后趴在地上,竟连半句话也不敢说了。 「便是拼了你这条命,也绝不能让他们成亲。」他嘶吼着,声音响彻寒夜。 洪武见他恼怒成这样,竟亲自动手打人,便只得上前来,沉声劝道,「王爷,如今一切已经都发生了,如今他们在北凉,阻止也无法阻止,不如想别的法子才是。」 宫门前的风很大,掀起了阮禄的衣袍,他良久才冷哼道。「看来本王得亲自去瞧瞧他们了,施染果然好大的本事,竟然敢背叛本王。」 洪武听他说竟要亲自去北凉,便已经变了脸色,「王爷,那朝廷上的事情可片刻都离不得您啊。」 他冷笑道,「刘公公不是招揽了一些人在皇帝身边指手画脚的吗?这些时日就交给他们,若是有半分的差错,等本王回来了,便拿着他们的脑袋顶罪。」 「可北凉实在是万分兇险,不如属下替您去……」 「不必,不是说北凉的朔琅部来京城欲要咱们帮助攻打燕成王吗?本王亲自去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本事。」阮禄冷哼,声音中尽是算计。 「可那朔琅王不过是徒有狼子野心罢了,根本不是燕成王的对手。」洪武急道,「此事觉不能冒进。」 阮禄却冷笑道,「他虽成不了大事,但有本王相助,来日定然会让燕成王元气大伤,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只有让他们北凉自相残杀,咱们的大事便很快就能成了。」 说完他连轿撵也没有坐,只飞身上马,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的雪夜中。 而宫中,此时众位大臣已经不知面前的酒肉是何滋味了,只是哀怨的嘆着。 刘公公见天色已晚,便散了宴席。 他十分殷勤的送众位朝臣出了宫闱,又悄悄的差人去打探的人,摄政王府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却不料那探子竟什么也不知,只是说如今阮禄犯了旧疾,要在府邸里养伤一个月,但凡事情只有刘公公做主和朝中的大臣商议便是了。 宦官干政已经是坏了规矩,刘公公得了这样的信也是又喜又忧,也只阮禄如今在试探自己,不由得越发的心焦起来。 他忍不住的嘆道,「阮禄这人心机颇深,如今养精蓄锐的亦不过是要出征北凉,若是施染在,也不至于连皇帝也要受到他的挟制啊。」 他这才进了宫中,却见小皇帝正在自己的寝殿里看着太后娘娘的画像抹泪,一时间亦是心中酸涩不已,只上去恭恭敬敬的道,「皇帝今日了吓着了!」 皇帝点了点头,将自己肺腑的话说了出来,「朕怕摄政王,瞧着他就觉得他要吃人似的。」 刘公公脸上带着一抹无奈,「只要奴才在,便不会让摄政王为难您半点,若是他有半分的谋逆之心,老奴便是舍了这条命,也要杀了他。」 施染回到府邸的时候已是深夜了,她并未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却只奔着后院惜惜的屋子。 丫鬟们正外间守夜,几个人正捧着手炉说着闲话,见满身是雪的阮禄进来,不由得吓了一跳,忙跪下请安。 阮禄将身上的狐皮披风脱下,只扔在了她们的怀里,然后才转身进了内屋。 他才进到屋子里,却见惜惜已经睡下了,她头髮披散着,散在了枕头上。如蝶的睫毛在雪白的脸颊是哪个投下了大片的暗影。 睡着的时候她越发的显得安静乖巧,让他原本满是怒意的心骤然间安顿了些。 他冰冷的手指不由得触了触如抹了胭脂半微红的脸颊,眼底却是无尽的复杂。 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了颤,原本睡着的女子叮咛了一声,然后慢慢的睁开了满是迷濛的眸子。 她看见阮禄后,顿时满脸的欢喜,正要坐起身来,肩膀却被阮禄一把给按住了,却听他慢慢的道,「别起来了,您身上热散了,只怕又要冻着了。」 她伸出自己滚烫的手盖在阮禄的手上,然后担忧道,「王爷每次遇见大事,身上总是这样的冷,竟今日去宫中赴宴了,可碰见了什么不成?」 她澄澈的眸子里满是担忧和惶恐。 阮禄笑着道,「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本王要出去一些时日,你留在府邸里,若是旁人问起了,只说本王在自己的屋子里养病就是了。」 她原本就是大夫,听到这话忙要按阮禄的脉搏,却见他一把避过,「不过是心中郁结难受,已经找御医瞧过了,这些时日你好生的呆在屋子里,你若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去找王妃。」 屋内唯一的蜡烛微微的晃动着,将她的脸颊照的隐晦不明。但那双眸子却是出奇的亮。 却见她深深的吸了口气,似乎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才慢慢的道,「我有了身孕了。」 阮禄只觉心中一颤,头也剎那间昏了,下意识的问,「怎么可能?」 惜惜的脸色雪白,眼中已经隐隐的有泪意,「王爷您煳涂了,妾身是大夫啊,怎么可能不知您每日送过来的药是避胎的药,所以妾身偷偷的换了。」 阮禄直直的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沉闷的有些瘆人。 而惜惜却已经掀开被子跪在了床榻上,一双水汪汪的眸子里满是恳求,「王爷,您要怪便怪妾身罢,这孩子是无辜的,只要能让他生下来,妾身什么都愿意做。」 阮禄良久才慢慢的道,「等本王回来再说罢,只是这件事再不许任何人知道。」 ———— 与施染成亲之后,似乎每一日都过的万般的欢喜,连枝儿只觉得以后若是如此,她便心满意足了。 而她却在北凉活成了个笑话,大家都知道了,这位北凉的郡主竟然在新婚之夜竟然与奴隶厮混,却被捉住了,如今便被人给休了。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位郡主更是破罐子破摔。竟直接嫁给了北凉最下贱的奴隶,一时间她的名声全毁了。 如今在北凉,若是骂人,便直接骂,保佑你娶北凉郡主那样的女人。 这简直比骂人家八辈祖宗还让人生气。 连枝儿却过得风生水起,即便明里暗里的被人奚落,她也不在乎。 因为是寒冬,北凉的人闲着无聊,便会举行各种的玩闹的事情,男子去狩猎,但女子便会赛马和考试。 北凉的这些考试不是中原,去考文章,北凉人读的书也不过是他们祖辈上的事情,或是哪个部族之间的战争,还有便是行哪一座山搬到哪座山,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而已。 这日连枝儿正在拿着弓箭在帐篷外面骑射,却见施染慢慢的走了过来。 连枝儿见他穿的单薄,忙笑道,「夫君怎么出来了,这冰天雪山的。中原人哪里受得住。」 这些时日她已经将夫君叫的熟稔了,也不似前几日一般一提及便面红耳赤的。 他见她精准的将箭射入箭靶子上,淡色的眸子里有些发亮,「不是说明日便是公贡月节吗?所有的女子都去比赛,你可会去?」 连枝儿收起手里的弓箭,只摇了摇脑袋,只嘆道,「不仅比赛马,还要有考试,我从六岁起便去比,每次即便骑马第一,但考试从未对过一句。」 施染从未想过一个人竟能会这般的笨,问道,「究竟会考些什么?」 连枝儿嘆了口气,满脸的哀痛,「还能是什么,不过是北凉的那些破事,诺,就是你前几日看的那些书,那都是云和先生写的,他也是主考官。」 「你是郡主,难道他们对你还那么严吗?」施染有些不解,按照连枝儿的性子,岂能落于人后,还这些年都考成那种惨状。 「那云和先生可是个牛脾气,倔的很,当初我父王还威逼利诱了很多次,他都不肯放半点的水。」连枝儿满脸的哀痛,「还让我成为众人的笑柄,后来我也不去了。每年夺头筹的便是我的那个好妹妹连嫣,瞧她那猖狂的劲儿,我就觉得生气。」 施染的眸中已有笑意,「明日我让你拔得头筹如何?」 连枝儿嘴巴张的都能塞个鸡蛋进去,却见她满脸的不可置信,「你去替我考吗?」 「这几年的试题可还有。」他伸手揉着她满头的小辫子,眼底带着几分的宠溺,「连殿试的试题我都能猜到,更何况是这些。」 连枝儿自然不信,可到了晚上的时候。施染果然写了几道题给她,连枝儿自然是不信的,只想着破罐子破摔,大不了让人再嘲笑一次罢了,也让施染知道,她这样的人是扶不起的。 她只胡乱的背着,但她这样的人见了这些文字便觉得困,这才忍不住的打起瞌睡来。 连枝儿正歪在榻上,昏昏欲睡的时候,却见一个带着威严的声音传来。「可都背下了,我一会检查,若是背不过是要受罚的。」 连枝儿迷迷煳煳的睁开眼睛,却一眼便瞧见了他手里的戒尺,一时间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好不容易磕磕巴巴的背完了,施染的眉宇又紧紧的皱起,正要她继续再念几遍的时候,连枝儿伸手死死的搂着他的腰,脸上带着几分的着急,声音里也带着几分撒娇。 「夫君,天寒地冻的,咱们就寝罢。」 施染正要推开她,她却环住他的脖颈,吻住了他滚烫的唇。 很快屋内火烛俱灭,一室的旖旎。 第二日连枝儿耷拉着脑袋去参加比试了,果然连嫣早早的就到了,她的身边围着几个女子,正光明正大的议论着连枝儿的不知廉耻,为北凉丢脸。 正说着的时候连枝儿却已经到了,只冷哼道,「呦,可是说我呢,本郡主要听听,究竟都是些什么话。」 其他的女子都忌惮着连枝儿是北凉郡主,便只赶紧找了桌子坐下,但连嫣却冷笑道,「我若是你,便一辈子也不出门,只在自己的屋子里好生的和那奴隶厮混,省的在这里看着我夺魁,气红了眼睛。」 连枝儿也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叉着腰道,「今日本郡主在吗,哪里轮的到你夺魁,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从今以后,你永远得不到头筹了。」 夺得头筹的彩头却是一支天山上的雪莲,连枝儿在王庭,这样的东西也见的多了,不似其他的女子。但更重要的只要能赢。 连枝儿心中也知自己说了大话,心中也暗暗的后悔。 而就在这时候,却听见连嫣满脸鄙夷的道,「那咱们比一比,输的给赢了的磕三个响头,更不许去我父王那里告状,如何?」 她既这样的说,俨然已经认定连枝儿已经必输无疑了。 连枝儿想服软,但脸面不允许,只咬牙道,「好,咱们比就比,反正本郡主赢定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满头白髮的云和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来了,他扫了一眼屋内的的女子,待看见连枝儿的时候,不由得一愣,旋即又无奈的嘆了口气。 连枝儿只得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很快那云和便将试卷给发了下来,连枝儿只接过卷子看了一眼。只险些没有蹦起来。 若不是她知道施染的人品,只怕都怀疑他昨日偷了这云和的试题,否则为何所有的题她都已经背过了。 坐在她身边的连嫣见她脸色怪异,只以为她又是像以前一般一个字不写便交上去,便冷笑道,「还是快走罢,免得丢了脸面,反正你的头是磕定了。」 连枝儿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眉眼间却是掩盖不住的狂喜,旋即急笔奋书的写了起来。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她便起身将卷子交给了云和,然后又等在自己的位置上。 见连枝儿只写了这么一会子的工夫,连嫣便越发的认定她什么也不会。 待众人将试卷全部交上去,才不过半个时辰,却见那云和又回来了,脸色有些怪异,只看着连枝儿几眼,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终于在那些女子期待的眼神中,他清了清嗓子,冷声道,「今日拔得头筹的人自然是做了弊,不作数。」 连枝儿回到王庭的时候,眼睛都气红了,死死的咬着牙,只要吃人似得模样。 她直奔着自己的帐子,然后将帷幔一扯,见施染正坐在桌案旁作画,见她来了,慢慢问道,「如何?可赢了不成?」 连枝儿一头栽进狼皮褥子中,然后气唿唿的用手垂着枕头,咬牙切齿的道,「赢了是赢了,不过那老不死的非要认定我是做了弊的,还将我训斥了一顿。」 连枝儿一想到满脸得意的连嫣,自己还要给她磕头,便觉得气急败坏,只恨不得将她一拳打死。 施染皱了皱眉,走到她跟前去,「你为何不为自己辩驳?」 「谁会相信一个每年只交白卷的人,突然间一字不差的都写出来了。」她坐起来,气的胸口起伏,「那老头子竟还问了我一些旁的,你知道我什么也不会的,所以……」 施染声音温柔,带着几分的无奈,「走,带我去找那位先生。」 连枝儿面露欢喜,「果然是我的夫君啊。」
第116章 谁是阿爹 施染牵着连枝儿的手站在云和的帐篷面前的时候,她还是面带犹豫,一副苦瓜相,「要不咱们还是别去了,那老头子也是个出了名的顽固,招惹谁也不能招惹他。」 他见她自己打起了退堂鼓,不由得笑了起来,因带着面具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却见眉眼弯弯的,好似天穹上的星辰。 「别怕。」他这两个字足以让她安静了下来。 等进了帐子里,却见云和正抚着花白的鬍子坐在椅子上,脸上余怒未消,一见到连枝儿眼底如同点着了火一般。 连枝儿双腿忍不住的打颤,只赶紧藏到施染的身后,紧紧的环着他的腰,一只脑袋慢慢的从他的手臂下钻出,好似前面有食人的饿狼似的。 「你们来做什么?」云和冷哼,「郡主难道还找来了帮手来治死老夫不成?」 施染却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果然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却见举手投足间的雍容。 「还请先生给郡主赔罪,她今日并未抄一个字,是我昨日将猜的题目给郡主了,按道理她是拔得头筹的。」 云和自以为自己在北凉是最德高望重的人,连北凉的史书也是他编纂的,当初连枝儿的父亲也对这个云和毫无办法。 「你说什么?你算什么,还能猜出我出的试题。」云和满脸的鄙夷和不屑。 「只要看您前几年的试卷便能猜出。而且我已经将先生的书都看完了,您的记载堪称神话,实在是不敢恭维。」施染永远都是那样不留任何情面的人。 藏在他身后的连枝儿忙早已吓得变了脸色,急道,「施染,你这是疯了吗?!」 「你……」果然云和气的差点没断了那口气,「你这罪奴知道什么,也敢来这里指手画脚。」 「天辛年,竟记着当年第四位北凉王以三千兵马打败了大月氏三万人马。竟写着雪山之神临世,风雷大作,噼死了两万大月氏的将士。」他慢慢的道,「这不是市井间的传奇话本子,是要流传千古的,岂能有这样的荒唐之言的。」 「你……」 连枝儿这还是第一次瞧见云和这样被人说的哑口无言的时候,低着脑袋几乎笑出声音来。 「还有诸多之事不过是杜撰之言……」 施染的话尚未说完,却见云和冷笑道,「好,那老夫便听听你有什么胡言乱语,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的。老夫的脾气大家都是知道的,若是你仰仗着北凉郡主在这里便信口雌黄,便是错了主意。」 施染面不改色,「是。」 连枝儿在他身后瞧的是目瞪口呆,却见两人如此的模样,生怕云和这硬骨头被施染给活活的气死了。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却见云和冷飕飕的目光看向了连枝儿,「你——出去。」 连枝儿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然后往施染的身边费力的凑了凑,「我留在这里,陪着……」 云和直接生硬的打断她的话,「郡主那些学识老夫可知道的很,连刚出生的马驹子都比你聪明,你留在这里只会碍老夫的眼睛。」 这也太欺负人了罢,连枝儿不由得脸颊羞得通红,这老顽固竟然让她在施染的面前丢尽了脸面。 施染凝视着她,低声道,「放心,我会让他给你赔罪的。」 连枝儿顿时满脸的欢喜,唇角也勾起,「好,我去外面等着你。」 谁知连枝儿这一等便是整整三个时辰,刺目的日头渐渐的西沉,隐隐天上已有斑斑的星光。 连枝儿实在急不可耐了,还怀疑施染被那老顽固给暗害了,这才踮着脚尖,蹑手蹑脚的走到帐子旁,只撩起帘子的一脚往里面探头去看。 然而她还未看见什么,便感觉自己的头顶好似被撞了一下,她忙抬起头来,却见施染不知何时已经走出来了,自己竟一头扎在了他的身上。 他伸出带着几分冷意的手揉着她的脑袋,无奈的嘆道,「便是叫你好生的等着吗?」 连枝儿脸颊微红,也不敢解释,只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唇。 而就在这时,却见云和已经走了出来,见了连枝儿,却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然后用有些沧桑的声音道,「今日确实是老夫不对,白白的冤枉了你,今日我便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你赔罪,你确实不曾抄。」 连枝儿不由得吓得往后退了半步,急的直摇着手,「可千万别,您这可是折煞本郡主了,您只要明日告诉旁人我得了甲等就是了。」 云和赶忙答应了下来,良久瞧了瞧连枝儿,目光又落在了施染的身上。 然后没头没脑的嘆了一句,「可惜啊,可惜。」 连枝儿总是不耻下问,「可惜什么?!」 「可惜这位公子这样举世无双的学问,原本该娶一个与他般配的女人,真是暴殄天物啊,怎么就落在你的手里了。」云和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连枝儿,「……」 施染,「……」 「本郡主怎么了?」连枝儿有些愤懑。 「郡主年幼之时,令尊然后老夫教你读书认字,你不但将墨汁掺在老夫的芝麻馅的汤圆里,还在老夫的衣衫上画乌龟。」他如今想来依旧恨得牙根痒痒,「旁人一遍就会的。她只得教十遍。」 都是她少不经事的时候做的事情,她现在哪里还记得,难怪云和打她记事起便不喜欢她,原来其中竟有这样的一段纠葛。 「她不笨。」施染将她护再身后,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在我看来,她是世上最聪慧的姑娘。」 连枝儿不由得脸颊绯红,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旋即云和冷飕飕的目光看了过来,那其中的讽刺意味一瞧便知,你敢当吗? 等从云和的院子里出来,连枝儿便往四处找了找马。 她这才想起来,因为太急,自己竟忘记将骑来的马拴上了。 施染无奈的嘆道,「许是丢了罢,还是先回去罢。」 「不会丢的,许是它们先回王庭去了。」连枝儿笑着道,「在我们北凉,是不会有人偷偷的栓旁人的马的,只会给它们些饲料罢了,这是我们北凉的规矩,世世代代的人都记着的。」 施染见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十分的凝重,便笑了笑。 「咱们走回去罢。」连枝儿说完便紧紧的牵起了他冰冷的手,眉眼弯弯的,好似得逞了什么似得。 施染这才料定她是故意的,但他也并没有戳破她的谎言,却点了点头,「好。」 草地上的雪很薄。连枝儿只走在她的身边,月辉让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看起来是那么的密不可分。 想起适才的事情,连枝儿还是满脸的欢喜,只赞嘆道,「夫君不愧是状元郎,连那阮禄……」 说到此处她才惊觉自己惶恐之下竟是失了言,竟提及了那个最不该提及的名字。 两个人的脚步皆是一顿,过了良久,连枝儿才轻声道,「他过的可好?」 她知道他如今贵为摄政王,还有什么不好的,却还是问了出来,毕竟当初因为自己,他吃了那么多的苦楚,而他的父母疯的疯,傻的傻。 「很好,不过他又封了侧妃,是个叫惜惜的女子。」施染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凝视着她,「如今景岁侯成了他的左膀右臂,傅云凰也是他的正妃。」 连枝儿慢慢的点了点头,只嘆道,「想必那个惜惜是个极温柔的女子,只希望能好生的陪在阮禄的身边,他那样的人想必很难爱上旁人罢。」 她说完这话,却感觉施染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目光看着她。声音里竟带着几分的酸涩,「你知道的的他最爱的便是你了。」 连枝儿的满脸的讶异,旋即又想到了什么,她不由得噗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的,「施染,好大的醋味,不知是谁吃的。」 施染不理会她,转身便要走。 连枝儿三步并作两步的很快便追上了,然后一边往后倒退,一边笑嘻嘻的说道,「吃醋的是我,那傅云凰喜欢你了这么多年,我没有她的美貌,又没有她的温柔贤淑,连书读的成那样了。」 因她一直后退,她看不见身后的路,不经意间踩到了一截枯木上。她瘦小的身子勐地往后栽去,施染却伸手将她揽在怀里。 她怔怔的迎上他的目光,然后慢慢的道,「施染,我这一生只认定你了,从上京见到你的第一面便已经认定了,如今你只落在我的手里,便再也不会撒手了。」 施染迎上她炙热如火的目光,眼底带着笑意,然后替她拢了拢鬓角的髮丝,「你最该担心的便是明日晚上的赛马,若是你哭了,只怕又要哭闹了。」 连枝儿忍不住脸颊一红,「我又不是阿空,怎么可能会哭呢。」 两人正走着,却见一处帐篷内燃着火烛,然后隐隐的传来羊叫声,那一声声的十分的尖锐刺耳。 施染并不在乎这些,正要离开的时候,却见连枝儿眸中勐地放光,「谁家的羊难产了,我去瞧瞧。」 说完连奔带跑的直奔着那灯火通明的地方去了,他的脸上有一丝的怪异,却还是慢慢的追了上去。 原来是一处农户家要生羊了,见连枝儿来了也早已认出来了,也不避讳,只满脸欢喜的道。「郡主最会给这些牛羊接生了,您快救救它。」 施染一怔,想必连枝儿往年做惯了这些事情了。 果然连枝儿撸起袖子,卷子裙子,直接有条不紊的忙了起来。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以前从未想过自己会经歷这样的事情,自己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不怪异。 施染只在羊厩外面等了半个时辰,却听见一阵清晰地小羊羔子的叫声,住转过头。却见身上带着血的连枝儿兴沖沖的跑了出来。 「母子平安,快去给我接盆热水来,让我洗洗手。」 施染见她的手上满是淋漓的鲜血,这才进帐子里端了一盆热水给她,连皂块也一併的拿了过来。 连枝儿只伸手去揉搓那皂块,却不料太滑,跌在可地上。 施染转身捡起,然后将骨节分明的手伸进盆里,替她温柔的洗着手。 连枝儿的忍不住的缩了缩手。然后慢慢的道,「脏,你别碰,都是血。」 施染已经将她的手捞了出来,然后拿着怀里的帕子慢慢的擦拭着,「无妨」 连枝儿却忽然的觉得心中好似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般,然后用撒娇的口吻央求道,「背着我回去好不好,太累了。」 施染点了点头,目光温柔如水。 连枝儿果然是累的急了,只趴在施染的背后,很快便睡着了。 月色下隐隐的看见了王帐上挂着的狼皮的时候,却见身后有马蹄声响起,惊天动地的,连地上的残雪都在颤抖着。 连枝儿揉搓着疲乏的眼睛,却见一行人从他们的身边经过。 那些人在看着他们,为首的人认出了连枝儿只勒紧了缰绳,而他身后的众人也都停了下来。 「朔琅王。」连枝儿慢慢的道,「你们怎么来了。」 朔琅乃是北凉最北边的一个部族,一直都是狼子野心,十分觊觎北凉王的位置,如今寒冬腊月的不知为何要来王帐,她竟也猜不透。 而且朔琅部与别的部族不同,他们生出来的子民,脸上自小便要画上图腾的,将原本的面貌遮住,额,而且收拾狰狞的面目,让人望而生畏。 朔琅王如尖刀一样的利刃落在连枝儿和施染的身上,却见背着连枝儿的施染没有一丝的畏惧,甚至一个奴隶也不给自己磕头下跪,不由得有些不悦了。 而连枝儿和施染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朔琅王身边骑着棕色高头大马的人身上,却见他虽一身北凉人的打扮,目光却显得十分的怪异,尤其是那股气势,竟比朔琅王还要让人望而生畏。 「他是谁?」连枝儿慢慢的从施染的背后滑下。一双带着几分畏惧的眼睛看着那个人,而那个人也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不等朔琅王说话,便见那人自己回答道,「我叫寒间,王爷的手下,不值一提。」 朔琅王冷笑一声,「郡主告辞,本王要带着众人去给小王爷请安了,明日小王爷要在王帐设宴,郡主一定要来啊。」 不待连枝儿回答,却见众人已经入箭一般疾奔而去,只奔着王庭。 连枝儿忍不住的去看施染,「我总觉得那人看起来十分的熟悉,倒像是哪里见过似的。」 施染淡淡的笑着,「明日想法子试探一番就是了,总会露出真身来的。」 「他会来吗?」连枝儿有些慌。 施染早已明白她说的是谁,只是慢慢的摇了摇头,安慰道。「京中的事情远比咱们想的复杂的多,除非他抛弃身家性命不要,否则怎么敢一个人来这北凉,除非是不要命了。」 ******** 已经走的飞快的阿空是个十分活泼的孩子,每日只在营帐里胡乱的跑,帐子外面经常又马乱跑,几次险些将他踩到,侍女和奶娘看的是心惊肉跳的,可这孩子还只会「咯咯咯」的傻笑。 连枝儿第二日刚起身便去看自己的儿子,因为施染要给小王爷授课,她倒是十分的无趣,便来这里凑热闹。 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越发的淘气,她也训斥了几句,阿空只站在那里,耷拉着脑袋,背着手,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连奶娘也看不下去了,只得求情道,「郡主,这孩子往日都是听话的,都是我们的不是,竟没有看好他,您别怪罪他。」 阿空听到这话,越发的觉得自己委屈,堂堂男子竟挤出几滴泪来。 连枝儿这才让众人都出去,只将阿空拉到自己的身边来,替他慢慢的整理着头上的毡帽,然后慢慢的问道,「你知道吗?以后要叫施染为阿爹了,若是你不叫,阿娘便不喜欢你了,也不给让旁人给你糖吃了。」 阿空却摇了摇头,用稚嫩的声音道,「他不是阿空的阿爹。」 连枝儿离开京中的时候,他那时候还小,只怕早已忘记了阮禄了,便只得耐着性子道,「他不是谁是,以后他会待你好的。」 阿空用像极了阮禄的眼睛看着她,小小人竟有三分的气势,「他们说我阿爹是中原的摄政王,是卑贱的中原人。」 连枝儿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急问道,「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阿空一双眸子里满是惶恐,尤其是看见连枝儿那几乎瘆人的眸子的时候,「是连嫣姨母说的,他们都知道的,他们说我父亲是中原人。」 连枝儿双眼通红,指着自己的儿子,急道,「以后施染便是你的父亲,你说再胡说,阿娘便打死你。」 阿空咬着牙,一副要跟连枝儿死倔到底的模样,尤其是那目光和动作竟和生气时候的阮禄一模一样。 气急之下,连枝儿狠狠的便将阿空拽了过来,往他的后背上便狠狠的打了几下。 她这是第一次打他,只觉得心里刀挖一样的疼。 而阿空却哭了起来,直接往帐子外面跑。
第117章 他的身份 连枝儿伸手去抓他,但他好似一尾灵活的鱼儿,竟从她的手指尖熘走。 他一边跑着,嘴里还不断的嚷嚷着,「阿娘坏,阿娘坏,我要去找爹爹。」 连枝儿听到这话,如遭了雷噼一般,急火攻心之下,竟抓起一旁搁置着的鞭子便追了上去。 追到了帐子外面,连枝儿只接着骂道「早知如此,便不将你这孽障生出来,如今不如打死了,咱们一了百了,果然是个杂碎种子,永远是那样的讨人厌。」 一个如此小的孩子,竟好似听懂了她的话一般,也不跑了,只转头拿着一种愤恨的眼神看着连枝儿。 那种眼神,让她曾经恐惧过的,阮禄的眼神。 连枝儿想也没想,勐地甩了鞭子,狠狠的打在了他弱小的身子上。 阿空顿时往后跌去,眼看便摔在了雪地中,一个骨节分明的手却将他一把给捞起,然后慢慢的搂在了怀里。 连枝儿错愕的望去,却见竟是昨晚那个寒间,那人脸上的图腾因为一双薄怒的眼睛而显得越发的狰狞可怖。 他声音极冷,「郡主便是这样待自己的亲生儿子的吗?」 「与你无关。」连枝儿的眸中亦是如霜雪般凌厉,她总是觉得眼前这个人像极了当初的那个人。虽然声音根本不像。 阿空将头深深的埋在寒见的怀里,声音哽咽道,「救救我,阿娘要我跟旁人叫阿爹。」 连枝儿只死死的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只看他是不是阮禄,他能用这张脸骗过燕成王却瞒不过与他曾经共枕的她。 他生气或是欢喜时候的模样她记得清清楚楚,哪怕是最细微的一个习惯。 就在这时,却见寒间将阿空慢慢的放在了地上,声音已经恢復了波澜不惊,「郡主是您的娘亲。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听着。」 阿空一双澄澈的眸子里满是委屈,只死死的拽着寒间的棉袍子,不肯撒手。 连枝儿见他如此,亦不知是他识破了自己的计谋,还是他压根不是阮禄。 她这才走过去慢慢的抱起阿空,用自己的衣袖擦拭着他哭花了的小脸,然后轻声的道,「你阿爹已经不在人世了,阿娘已经给那位叔叔成亲了,以后他便是你的父亲。」 阿空哭的伤心,似乎不太明白连枝儿话语中的意思。 连枝儿这才看了看寒间,然后慢慢的道,「告辞了。」 寒间的脸上没有半点的波澜,「听闻明日郡主赛马,属下定然会去瞧瞧的。」 连枝儿挑了挑眉,「好。」 等连枝儿走后,寒间转身往自己被安置的营帐内走去,却见朔琅王正在屋子里摔酒杯,想必是在燕成王那里受了气。脸色乌黑,死死的咬着牙。 他见寒间进去了,很快便收敛的怒容,只露出一副讨好的模样来。 「寒间大人,您可传信给您叫摄政王殿下了,不知他愿意出兵帮我们。」朔琅王又故意怂恿道,「如今你们受了燕成王多少的气,等我登上北凉王的位子,定然会以摄政王马首是瞻。」 寒间缓缓入座,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缓缓的道,「如今中原亦是民不聊生,每年却要将大部分的粮草送到北凉来,你凭什么觉得摄政王会捨弃身家性命来帮你。」 「果然都是宵小之徒,见了燕成王便都是一把软骨头。」朔琅王气的大骂起来。 「不过摄政王说他愿意悄悄送来粮草兵器之物让您成就大业,若是您登上了北凉王的位置,摄政王给燕成王什么,便给您什么。」 寒间说完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冰冷透骨。 「你们北凉王打的好算盘,这是想要坐山观虎斗不成?」朔琅王冷哼,「莫非还想坐收渔翁之利。」 「王爷错了,自来这北凉便是你们的天下,中原人受不了这样的寒冬,亦是守不住这里。」寒间唇角微微的扬起,然后慢慢的说道,「摄政王只要三件东西,只要王爷肯给。」 「哦?我们北凉还有摄政王的想要的东西?!」 寒见一口将碗中的酒水饮尽,「两个人头,以及连空那个孩子。」 朔琅王不知连枝儿与阮禄之事,却猜不透摄政王为何要那不知哪里来的孩子,正在疑惑的时候,寒间已经站起身来了,想必根本不想说其中的猫腻。 说完他转身便出了营帐,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尽是冷意,「连枝儿,是该到咱们清算的时候了,看来今晚得给你一份大礼了。」 他慢慢的走过几个帐篷,隐隐的却见王帐上挂着的,威风赫赫的旗帜,放眼望去,却是辽阔无疆的雪地草原。 冰冷的寒风吹起他的风氅,他慢慢的说道,「你说北凉如何的美,如何的好,在我看来果然如此,不过这一切很快便不会在了。」 就在这时,却见一个北凉的使女端着一盆奶酥茶过来,因为低头看着地上的雪,不成想竟撞到了阮禄的身上,大半盆奶酥茶全泼在了寒间的身上,将他身上的衣衫都染透了。 那使女跪在地上,「大人恕罪,奴婢给您准备沐浴更衣。」 寒间扯了扯唇角,「好。」 —————— 连枝儿带阿空回到帐子内之后,忙将他的衣衫脱下来,查看孩子身上的伤口,她只用力三份的力气,但孩子这样娇嫩的皮肤如何受得住,却见不但青紫的一片,还肿的很高。 连枝儿满脸的心疼。却只想着捨不得孩子套不找狼,才狠心打的,没想到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阿空也不哭闹了,只任由着连枝儿替他涂抹着药膏子,一张小脸红得发紫,牙也死死的咬着。 连枝儿安慰着,「阿娘不是故意要打你的,等明儿阿娘带着你去骑马好不好?」 阿空黑熘熘的眼睛转了转,却依旧谁也不理。 「你不知喜欢王帐挂着的那张狼皮吗,阿娘摘下来给你当褥子……」 他看了看连枝儿,依旧转过脸去。 连枝儿深深的吸了口气,「那今日你跟着阿娘一起睡好不好?!」 阿空果然破涕为笑,「好。」 这些时日阿空一直吵闹着要跟连枝儿睡,可奶娘自然是不敢将他送过去的,毕竟她与施染新婚燕尔,这孩子去了可不就成累赘了。 连枝儿气的点了点阿曾的额头,只嘆道,「你这孩子,真是精明。」 而就在这时,却见丫鬟东雪匆匆忙忙的进来了,脸上带着喜气,见了连枝儿忙道,「郡主,您交代的事情奴婢都做好了,人已经去沐浴了。」 连枝儿闻着她身上刺鼻的奶酥茶味,然后问道,「他可曾发觉了什么没有?」 东雪紧张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然后拍了拍自己得胸口,信誓旦旦的道,「奴婢是装作不经意的泼了他的。然后亲眼看着他进帐子的,觉无半点的差错。」 连枝儿赶忙将阿空交给奶娘,然后赶紧叫着阿曾和几个护卫便去了寒间的营帐内。 她向着阿曾使了一个眼色,却见阿曾拿出火摺子和火油来,将那帐子给点燃了,顿时一人高的火苗起来了,被寒风一吹,滋滋滋的将帐子烧去了大半。 旋即身边的侍卫叫喊起来,「快,快来救火,走水了。」 连枝儿却屏气凝神的等待着,里面那尊菩萨很快便能见到真身了,若真是阮禄,她定然会将他交到燕成王的手里去。 而就在这时,却见帐子内果然跑出来一个衣冠不整的人,扣子半敞着,身上还全是水。 只是他脸上的图腾只散去可大半,还是看不清楚他原本的模样。 阿曾这才晃了晃手,带着两个侍卫勐地沖了上去,将那人一把按住,嘴里还喊着,「纵火的人捉到了,捉到了。」 那被按住的人顿时急道,「我是寒间,跟着朔琅王来做客的,不是什么纵火之人。」 而就在这时,却见已经有侍卫往他的身上泼了一盆水,顿时他脸上的画着的乌漆嘛黑的,乱糟糟的东西全部都散去了,却是一张陌生的脸颊。眉眼凌厉,却不是阮禄。 连枝儿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抚着胸口道,「不是他。」 而就在这时,遥遥的站着一个人影,看着这里弄得一切,待看见连枝儿如释重负的模样的时候,那人勾起冰冷的唇角,慢慢的说道,「连枝儿,你永远都是愚蠢至极,你想要什么,总是清楚的刻画的在脸上,既然你这么想认出我的身份,我怎么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 —————— 天际最后一抹的余晖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雪地中,黑夜悄然而至,王帐的不远早已点起了无数的活靶子,几乎将寒彻的黑夜照的如白昼一般。 连枝儿站在王帐后等了半柱香的工夫,却见施染慢慢的走了出来,骨节分明的手中还拿着卷册。一身的雪白狐裘,即便被遮住了面容,却依旧显得风姿不俗,玉树兰芝一般。 而就在这时,却见连桁也慢慢的走了出来,虽跟施染学了这几日,越发的显得规矩起来了,倒是有几分北凉王的架势了。 施染眸光里带着温和,「你怎么来了……」 连桁却在身后吐了吐舌头,装着大人的样子,「她今日赛马,只怕是想要姐夫去助威去呢,也不知为何,连笔试都拿了甲等,她骑马的工夫可是我们北凉最好的,只在这里显摆呢。」 连枝儿气的脸颊通红,只伸出脚想要去踹他,只觉得他多事了。 连桁只笑着躲开了,一边走一边扭头笑道,「姐姐放心,弟弟一定会看你的,那株雪莲,定然会亲手捧给姐姐才是。」 连枝儿看着他跑开了,这才慢慢的道,「我已经查看过那人的脸颊了,他不是阮禄,咱们只怕都想错了,他那样惜命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来这里送死呢,咱们真是高看他了。」 施染这才慢慢的点了点头。「今晚的比赛那些朔琅的人也在,你小心些,我会瞧着你的,莫要逞强,千万莫要生出什么事端来才是。」 连枝儿笑的欢畅,「放心,今日我定然会胜的,还等着连嫣给我磕三个响头呢。」 施染总是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他见连枝儿满脸欢喜的模样,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生怕败坏了她的兴致。 直到天上繁星点点,连周围雪都被火苗烤化了,连枝儿这才牵着自己精挑细选的一匹马过来。 只是王庭的良马都不知为何今夜竟都被借走了,连枝儿心中也明白定然是连嫣的做的这一切,但连枝儿最是识马的,还是发现了一匹看起来平平无常,看起来有些拙笨的良马。 连枝儿这才满脸欢喜的牵了过来,却见连嫣早已等在了那里,他身下骑着的,竟是燕成王的的良驹。威风赫赫的站在那里,嘴里还嚼着最精緻的饲料。 见你连枝儿牵了一匹看起来呆头呆脑的马过来,她抬起高傲的下巴,忍不住的讥讽起来,「呦呵,难道王庭内连只像样的马也没有吗?这样的货色也敢牵出来。待会只怕你会哭的更难看了。。」 连枝儿摸着那马儿的脑袋,针锋相对道,「我便是骑头驴也能赢过你,就你那骑马的工夫,连我家阿空也比你强出百倍。」 两个人正在吵吵嚷嚷的时候,却见远处走过来一群人,燕成王走在左边,而他的身边便是朔琅王和连桁,没想到不过是一场赛马,人却来得这么的齐全,倒像是下过帖子一般。 连枝儿只感觉到一个冰冷的目光在看着自己,她忙去逡巡,却见北凉王身后的寒间正看着自己,四目相对,彼此皆是皮笑肉不笑的。 就在这时,却见一个人影慢慢的走到了连枝儿的面前,然后温柔的道,「将披风披好,免得冻着了。」 「恩。」连枝儿这才发觉自己穿的单薄,若是待会骑马,只怕会更冷。 见他不但来看自己,而且还带着披风,她心中日灌了半斤蜜一般,甜的只会傻傻的笑。 「放心,冻不死她的,小时候还不是穿着单衣往雪地里跑。」连嫣看着连枝儿那满脸欢喜的模样,醋意顿时上来了,「现在装模作样的,还成了多病西施了。」 「你给我等着,看一会子你怎么输的。」连枝儿怒目而视。 两个人是从小吵到大的,其余的女子都是见怪不怪的了,连半句劝的话也没有。 而就在这时,却见远处的众人都已经落了座位,已经有侍卫将鼓给搬了出来,遥遥的听见燕成王冷冽的声音。「开始罢,让大家看看,我们北凉的姑娘都是巾帼不让鬚眉的。」 连枝儿这才上了马,然后转身对施染说道,「离的远些罢,这里是风口。」 而此时鼓声已响起,数十匹马儿已经疾驰而去,顿时漫天的泥土被掀起,落在数丈外的草地上。 果然是燕成王的马,却见连嫣一马当先,落下众人数丈远。 而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却是连枝儿竟被落在了最后面,可她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着急的模样,只是轻轻的踹在马的肚子。 连桁毕竟年纪还小,没有隐藏心中所想,只不顾身份的站起身来,急唿道,「姐姐,快抽它,让它跑的快些。」 燕成王看着连桁只皱了皱眉。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只让他重新坐下,生怕他在朔琅王面前失了自己的身份,毕竟这只有孩子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而朔琅王身后的寒间却悠悠的开口道,「王爷莫要心急,郡主很快便能追上的。」 「真的吗?」连桁有些不信。 待连桁再次看去,却见连枝儿果然无声无息的超过大半的人去,却见她身上的披风随风而动,带着十分的自信,他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而就在这时,却已经跑了三圈了,而连枝儿的已经超过了除了连嫣的所有人。 连枝儿只觉得脸上如刀子在割一般,但连嫣的那匹马可是燕成王的坐骑,曾经上过战场,平常的马哪里能跟得上,只能遥遥的看着连嫣的背影,而无济于事。 连枝儿情急之下,只拿着鞭子狠狠的抽去。 这马儿顿时疾驰而去,连枝儿往后一仰,几乎险些摔了下去。 然而连枝儿却离着连嫣越来越近,两只马几乎在并驾齐驱,连枝儿清楚的看见了连嫣那张满是着急的脸颊。 然而连枝儿却还是将她超过了,而眼看着便是最后一圈了,只离着不过数十丈,便能摘到张羊皮了。 而就在这时,却隐约的听见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口哨声,身下的马好似撞到了石头上一般,勐地停住了脚,连枝儿死死的抓住了缰绳,却还是一把摔在了地上。 然后她眼睁睁的看着满脸得意的连嫣从她的身边疾驰而过,然后摘下了那羊皮。 连枝儿这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这马是有主人的,而且那声哨声分明是早有预谋的,可这样费心的算计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抬眼看去,却见寒间拿着一种倨傲的眼神看着她,那种她厌恶的眼神。
第118章挑拨离间 连枝儿疾奔的马儿身上跌下来这一摔可不轻,那停下来的马更是几次险些踩在连枝儿的身上。 很快所有的马都过来了,那些来不及勒紧马绳的人发出阵阵的惊唿,眼看便冲着连枝儿奔过去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温柔的手将连枝儿扶起,然后将她扶到一旁。 连枝儿咳嗽了几声,才发现自己的衣裙上满是泥污,只转过头去,却见施染那张带着担忧的眸子,「可伤到哪里了?」 连枝儿擦了擦自己的脸,勉强挤出一抹坚强的笑容来,「吓住了罢,我自小便胡打海摔的惯了,这算什么。」 施染拿出帕子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泥污,然后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肘处,她顿时疼的吸了口凉气,脸色也顿时雪白一片。 连桁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此时也忙跑了过来,急问道,「阿姐,可摔伤了?」 连枝儿忙摇了摇头,而就在这时,却见众人皆走了过来查看连枝儿伤到了没有。 而就在这时,却见连嫣已经下马过来了,满脸的倨傲和得意。 「父王,我与姐姐打了赌,今日谁若是输了,便要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 燕成王听了这话,顿时心中恼怒,只觉连嫣被她的母亲骄纵坏了。如今什么时候了,朔琅王巴不得王庭乱起来,没想到自己这个女儿却如此的不知天高地厚,连枝儿可是北凉的郡主,岂能在众人面前给连嫣跪下!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慢慢的说道,「不过是玩闹话罢了,还不快退下。」 连枝儿不由得松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一个不缓不慢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的狡黠。却正是那个寒间。 「北凉人是最是诚信之人,祖上曾有规矩,但凡赌约,必定要履行诺言,当初小王爷的兄长曾与人赛马,输者要自断一腿,连朔输了,便亲自砸断了自己的腿。」 连枝儿还记得自己的哥哥做的荒唐的事情,当时她年纪还小,见哥哥腿断了,只哭成了泪人一般的模样。 朔琅王见状帮腔道,「郡主的哥哥都能遵守诺言,为何今日郡主不肯跪下磕头呢?」 连桁挡在了连枝儿的身后,因为比旁人矮小很多,他拼命的踮起脚来,才让自己的气势不输给朔琅王。 「这北凉的人都得听我的,你们都是臣子,本王不让我的阿姐跪。」他眼睛瞪的滚圆,自己觉得自己很有气势,但在战功赫赫的燕成王和朔琅王面前。却显得笨拙和可笑。 连枝儿剎那间自连指尖都是冰冷的一片,她下意识的去看施染。 而施染却慢慢的跟她说,「没事,莫怕。」 她的心剎那间安定了下来,果然好似什么也不怕了。 却见施染慢慢的站了出来,声音不卑不亢,「众位有所不知,当初与连朔比试的那人回去之后,自知以下犯上,便将自己的腿也打断了一根。如今连嫣姑娘亦不敢受这三个头,不如两个人一起对月叩拜,如何?」 连嫣巴不得连枝儿赶紧给她跪下,没想到事情竟是一波三折的,如今竟被施染三两句的给弄成了这般,她如何肯答应,「不……」 她的话尚未说完,却见燕成王凌厉的目光已经向着她看了过来,她顿时浑身一颤,只得唯唯诺诺的道,「就这样办。」 朔琅王哪里肯如此作罢,正要说着什么,却见原本在他身后的寒间发出一声轻咳,他脸色微变,只将唇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寒间那双如点漆的眸子向着阮禄看了过来,声音幽冷,「这位好生的厉害,北凉的事情如此的熟稔,难道您是自小便在北凉长大的?不知因何带上了这罪奴的面具。」 连枝儿脸色一变,「他是本郡主的夫君,他的前尘往事已经不再重要,还请这位大人莫要再追问。」 寒间看着连枝儿,用轻飘飘的口吻道,「如此便是我多事了,只是属下担忧郡主被人骗了而已。」 而就在这时,却见燕成王如鹰隼一般的眼睛看向了寒间,然后冷笑,「哪里来的一个猖狂的奴才,竟在这里以下犯上,说出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来,难道朔琅王就是这般管教属下的吗?」 即便面对燕成王,寒间依旧没有半点的畏惧,只是微微的挑眉,「朔琅王与您都是部族之王,并无尊卑之分,您却如此呵斥于他,难道不是眼中没有北凉王,以下犯上吗?」 众人听了这话皆是满脸的惶恐,毕竟燕成王在北凉乃是雷厉风行的人物,谁敢忤逆他半分,今日竟不知哪里来了一个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物来。 而只有连桁面带感激,似乎十分贊同他的话。 寒间却一直观察着连桁的脸色,眼底似有精光闪过。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了,一时间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失控了。 却见施染波澜不惊的道,「如今酒宴已经备下了,还请郡主和连嫣姑娘拜了月亮,莫要让那烈酒凝冰才是。」 一句话足以化解了所有的一切,燕成王哈哈一笑,「也罢,咱们过去罢。」 连枝儿与连嫣是不情不愿的拜了月亮,等两个人站起身来的时候。却见那连嫣冷笑道,「输了就输了,可用处这样下作的手段来,有朝一天本姑娘定然会乖乖的让你给我跪下的。」 见她要走,连枝儿一把挡在了她的面前,声音冷凝如冰,「我骑的那匹马可是你安排的?」 连嫣一怔,「我不知你再说什么?!」 连枝儿的目光中尽是森森的寒意,「说!」 连嫣被她脸上的那股怒意给吓住了,眼中带着几分的惶恐,「我不过是差人将王庭的好马牵走了,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做,是你选的马,我怎么安排。」 连枝儿知道她不会撒谎,心中已经料定是何人所为了,定是朔琅王的人了。 篝火已经燃起,照亮了大片漆黑的夜,寒间拿了一罈子酒,走到不远处的山丘之上,瞧着漫天的星辰。 而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的徐徐的脚步声,他不转身,便慢悠悠的道,「施大人在北凉呆的好生的惬意,只是将这张脸遮盖起来,实在是太可惜了,关临回京见本王的时候,脸上可没有半点的伤痕啊。」 施染慢慢的摘下面具来,却见带着几分惨白的脸上光洁如玉,没有一点的疤痕。 当初关临买通了用刑之人。两人只受了皮外伤,关临又是大夫,很快便将伤给养好了。 「身体髮肤受之父母,我自然不敢轻易的毁了。」施染声音淡淡的,只看着阮禄,「摄政王如此身份过来,难道就不怕被人识破了,丢了性命吗?」 阮禄笑着,「本王来见自己的儿子罢了,又有什么可怕的。」 说完他的声音又陡然间变得凌厉起来,「施染,你好大的胆子,不但背叛了本王,还娶了本王恨之入骨的连枝儿。」 「微臣想说的话当初已经告诉关临了,以后微臣绝不会踏进中原半步,也绝不会让北凉的铁骑踏入中原的土地。」 阮禄笑的冷然,「将阿空给本王,本王以后觉不会为难你。」 施染慢慢的道,「微臣已将阿空视若亲子,怎能轻易将他送走,摄政王殿下定然会儿孙满堂,何必今日这般的牵绊。」 阮禄眸中的冷意也越发的明显,「如此甚好,阮大人的话,本王都记下了,本王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说完他将手里已经空了的酒罈子扔在了茫茫的雪地中,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单薄的身影蹦蹦跳跳的踩着雪便跑了过来,脚下的鹿皮靴子上的铃铛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然后很快便跑到了施染的身边来,而此时施染已经戴好了面具,一双淡色的眸子显得有些复杂。 连枝儿手里的棍子上还插着一块烤肉。滋滋滋的冒着油,见了施染兴沖沖的道,「这是我亲自烤的,你快尝尝。」 施染笑了笑,似乎觉得连筷子也没有,不知怎么吃。 连枝儿却从腰间拔出一块匕首来,随手一削,便削下俩薄薄的一片,她忙献宝似的凑了上去。 「快尝尝。」她急不可耐的催促着。 施染嘆了口气,只慢慢的启唇,然而还未等他吃到,一个冰冷的雪球勐地砸了过来。 连枝儿不曾防备,顿时手里的烤肉以及匕首上的,全部落在了脏污不堪的雪泥中。 她转过头来,这才发现了他,不由得勃然大怒,「寒间,怎么又是你。」 寒间却慢慢悠悠的道,「实在愧疚的很,属下实在不是故意的。」 连枝儿急火攻心。「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分明就是报復!」 她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却见寒间冷笑道,「是啊,郡主还记得一把火险些没有将属下给烧死,告辞。」 说完他竟不理会连枝儿,带着一股冷傲的走了。 直到他走到了篝火的不远处,却见连桁正摇着脑袋在找什么,一见了他,顿时眼底似乎冒着光一般,赶紧走了过来。 他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见过小王爷。」 连桁的脸色有些惨白,却还是慢慢的道,「你也觉得燕成王放肆吗?」 寒间笑着,眉眼间带着几分的算计,「小王爷小小年纪,便已有令父的影子,当真是龙驹凤雏,以后自然是威风赫赫的人物。」 连桁在北凉从未被人这般的夸赞过,谁不知他远远不及他的父亲和兄长,如此恭维的话,他竟然全都信了。 「可是燕成王在,谁还会在乎我这个北凉真正的主子。」他有些闷闷不乐。 「属下倒是有个极好的主意,可以让您轻而易举的除去燕成王,如何?」 连桁似乎被他的话给吓到了,「他可是本王的叔父,怎么可能……」 寒间笑着,却慢慢的都,「属下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让您将来保命,您要是不愿意。只管当玩笑话就成了。」 他的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然后果然凑过去慢慢的说了几句话,然后浑然不理会连桁的脸色,只回到了宴席间。 此时酒罈子已经满地了,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色的烤肉,寒间只用刀子隔割了一块放在嘴里,只觉又咸又腻,半点的胃口也没有。 而就在这时,却见坐在他身前的朔琅王转过头来,冷笑道。「本王的爱马被宰了,亏你费尽心思的去算计,如今咱们什么好处也没有捞到。」 寒间却扯了扯唇角,「谁说什么也没有得到,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 朔狼王见他笑的如此的猖狂,不由得心中暗恨起来,只觉得他万般的可恶,但毕竟还要指着中原人帮自己,只得将心中的怒火给咽了下去。 就在这时,却见连桁已经回来了。脸色有些复杂,但他向来不被人注意到,所以只自己在哪里若有所思的样子。 而就在这时,朔琅王却慢慢的站了起来,只哈哈的笑道,「今日老夫进京来,是想求一门亲事的,本王儿子的髮妻死了,今日便替他来求娶燕成王的爱女,不知王爷可答应。」 剎那间众人皆是脸上一惊。 在北凉,但凡要嫁女儿,自然是要陪嫁大部分的嫁妆和兵器,以及奴隶的,这朔琅王不过是在明目张胆的跟燕成王要东西而已。 况且朔琅在极北之地,与燕成王相比,家当未必少,如今燕成王这般的忌惮他,岂能将兵器和珍宝给他。 连嫣正在因为今日比马的事情输了而闷闷不乐的,只遥遥的听见了这话,如遭了雷噼一般。 只赶紧沖了过去,哭的是死去活来,「父王,女儿不嫁,若是嫁到那里去,反倒不如一头磕碰死了。」 朔琅王冷笑,「你并非嫡女,我的儿子才是真真正正的长子,难道还委屈了郡主不成,我们虽离着王庭远,但姑娘要回家探望亲人,我们绝不会阻拦。」 燕成王看着自己的女儿,他知道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但他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让他如何捨得。 此时连桁却已经便了脸色,他虽然年轻,但是也知道,北凉的这两个势力最大的部族一旦联姻,将来整个北凉便再也不会将王庭放在眼中了。 但这里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而就在这时,却见燕成王根本不顾哭嚎不已的女儿,只慢慢的道。「连嫣这孩子自小便没有离开过她阿娘的身边,所以才说了这般没有规矩的话,如今她年纪也不小了,本王也一直发愁给她找个好夫君,既然是朔琅王的儿子,那便再好不过来。」 连嫣见父亲竟答应了下来,将自己嫁到那么远的地方,顿时心急如焚,竟一下子气昏了过去,很快便被人给搀扶着走了。 朔琅王见答应了婚事,顿时和燕成王畅快淋漓的喝起酒来了,两人竟是千杯不醉。 连桁只在那里生着闷气,却知道阿姐与施染在一起,便不管不顾的去找他们。 却见连枝儿还不知联婚的事情,只围着篝火,在那里轻快的跳着舞,还有北凉许多女子,在鼓声和歌声中,衣袖偏偏,十分的热闹。 他见施染正抬头看着。便走了过去,有带着艰涩的声音慢慢的问道,「施染,你可愿意帮我除掉燕成王?本王绝不能容忍他再活着了。」 施染顿时眼神一变,只慢慢的道,「王爷,今日北凉的安定皆是因为燕成王还在,只要他不在了,小王爷您绝对控制不了这一切,北凉会乱的不可开交,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施染说的不错,这原本是他与阮禄的计谋的。 「你原来不是这么说的。」连桁的眼中有些冷,只慢慢的看向台子上跳的欢快的身影,「看来你真是乐不思蜀了,什么风险的事情也不愿意做了。」 而就在这时,跳的满身是汗珠儿的连枝儿跑了过来,见了连桁,只皱眉问道,「好端端的,你怎么这幅丧气的模样,谁有招惹了你不成?」 连桁冷哼,「你和母亲一样都是胆子小的人,什么大事也不愿意做。」 说完他竟然拂袖而去,连背影也似乎带着几分的怒气。 连枝儿这才看向施染,「好端端的他这是又怎么了,可是又说了他什么不成?」 施染皱了皱眉,他也生怕连桁做出什么煳涂事情来,但又见连枝儿满脸的担忧之色,便只慢慢的道,「不过是小孩子的脾气,闹过去了就成了。」 他说完伸手替连枝儿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儿。 连枝儿这才红了脸颊,「天色这样的晚了,咱们回去罢。」 「好。」他的声音里满是柔意。 两个人回到营帐的时候,却见阿曾正趴再狼皮褥子上摆弄着他的小玩具,即便困得厉害,还在拼命的睁着眸子。 东雪见了两人携手进来,脸颊一红,有些愧疚的道,「小公子非要跟着娘亲一起睡,奴婢劝过了,可他非要说是您亲自答应了的。」 连枝儿这才想起来自己不过是胡乱的答应的,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当了真了。。
第119章釜底抽薪 连枝儿冲着东雪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想法子将连空想法子弄走。 因为她知道阿空是不喜欢施染的,这孩子若是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这可如何是好? 东雪满脸的愧疚,只赶紧道,「郡主,小公子只一直哭的可怜,您便哄着她睡罢,明日奴婢便过来接。」 说完匆匆忙忙的跑走了,身后好似有饿狼在追着一般。 连枝儿欲哭无泪。 阿空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撅着嘴巴,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阿娘是不是有了夫君,便不喜欢阿空了?」 连枝儿和施染皆是一愣,但实在不像这样一个孩子说出来的话,便急问道,「哪个不要脸面的跟你说的这些胡话。」 阿空有些怕了,「是姨母说的,阿娘不喜欢阿空了,等将来剩下你与旁人的孩子,便将我扔到雪山里去餵狼。」 连枝儿席恨连嫣竟然跟一个孩子说这样的话。 而就在这时,却见施染慢慢的走过去,蹲下身子,看着她慢慢的道,「你永远是你阿娘最喜欢的,她怎么能不喜欢你,否则她会伤心的。」 连枝儿看着施染和阿空。橘黄色的火苗照在他们的身上,只感觉心中一暖,眼圈不由得微微的泛红。 她忙道,「我适才弄的身上都是汗,我去沐浴更衣,你好生的看着他。」 等连枝儿出去才觉自己忘了带桂花油,便转身回去拿。 却不料却听见了屋内传来的声音。 阿曾的声音带着几分的稚嫩,「阿娘说我的爹爹已经死了,是真的吗?」 连枝儿心头一窒。 过了良久,才听见施染的声音传来。「你阿爹还在世上,他只是不能来见你,我会像你爹爹一样照顾你,看着你长大成人。」 连枝儿的泪不由得滚滚的落下,这才转身离开了。 连枝儿沐浴完回来,天色已经很晚了,连枝儿遥遥的看见远处传来马蹄声。 却见无数的人擒着火把,骑着马,只奔着北便去了,想必是朔琅王回去了。 连枝儿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叫寒间的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这才转身往营帐内走去了。 等她蹑手蹑脚的进去之后,却见阿空已经睡着了,红扑扑的小脸上带着汗珠儿。 施染见她进来了,这才慢慢的转过头来,皱眉道,「怎么头髮湿漉漉的便回来了,若是冻着了。明日又要嚷嚷着头疼。」 连枝儿却吐了吐舌头,像是挨了骂的孩子一般,只无奈的嘆道,「没想到我们名震天下的施大人竟也有婆婆妈妈的时候,当以前谁不知您是个冷心冷肺的人,看来传言有假啊。」 施染生怕吵醒了睡熟的孩子,只嘆道,「如今你得了便宜还卖乖,还不快过来,我帮你擦擦。」 她这才慢慢的走到他的面前,只坐到他的身边,却见他果然拿出帕子来替她擦拭着结了霜花的青丝。 过了良久,她见他手上的动作听了下来,只慢慢的转过头来,慢慢的呢喃了一句发自肺腑的话来。 「你为何待我这般的好,我竟不知拿什么来给你。」灯光下,她的眸中闪耀着斑驳的泪痕,「只想将我的心挖出来给你瞧瞧。」 他忍不住的深处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然后无奈的嘆道,「果然是个傻子。」 连枝儿靠在他的怀中,而他的胸口却依旧很冷,可心却砰砰的跳着。 「我不喜欢阿空,甚至害怕他,只因为他和那个人实在在太像了,见到阿空我总是想起我曾经的那些噩梦,那些所遭受过的耻辱。」 施染看着手臂陡的收紧,目光有些复杂的道,「以后阿空便是咱们的孩子,中原的那些事情莫要再想起来。」 连枝儿从他的怀里出来,慢慢的点了点头。 屋内的炭盆噼噼啪啪的乱响,屋内热的厉害。 施染滚烫的唇落在她的耳畔,然后慢慢的划向她的唇。 还带着几分湿意的青丝紧紧的贴在她的脸颊。 连枝儿不由得唿吸而变得急促起来。 而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的探究,「你们是在抢糖吃吗?」 连枝儿不成想阿空竟然醒了过来,只觉又羞又臊,只下意识的站起身来,却不料踩到了自己的裙角。 施染见她摔了下意识的去搀扶,不料情急之下他竟踩到了连枝儿的脚踝上,两个人顿时滚在了一团。 施染用胳膊将她环住,才让她没有受伤。 连枝儿听见耳畔传来骨头撞到地上的声音,等爬起来之后,慌乱的去掀他的袖口,紧张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施染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无事,莫要担忧。」 阿空趴在床榻上,揉着惺忪的睡眼,慢慢的道,「怎么了?你们怎么在床下了?」 ****** 燕成王与朔琅王联姻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北凉。 燕成部的人却是个个的欢喜模样,毕竟两个北凉最强大的部落在一起联手,他们的风头和权势都把王庭的人给盖过去了。 果然燕成王的幼子连藿第二日便兴沖沖的来到了王庭。 他亦是媚夫人的独生子,往日更是飞扬跋扈,天下的人他是没有几个放在眼中的。 而他的年纪与连桁相仿。但样貌品行皆不如连桁,背地私下里只暗恨不已。 他过来的时候,却见连桁脸色铁青的正在射箭,许是因为心烦意乱,那箭几次脱了靶。 而就在这时,却见是身后传来拉弓搭箭的声音,他还未转过头去,却听见「正铮」的一声,一支箭在箭靶子的中间颤抖着。 连桁转过头来,见了来人,不由得怒火中烧,「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看看咱们的北凉王。」 毕竟都是十二三岁的人,将对彼此的厌恶清楚的表现在了脸上,没有半点的隐瞒。 连桁冷笑,「谁让你来王庭的,还不快滚。」 连藿见他竟还在自己的面前逞威风,不由得冷笑道,「如今我亲姐姐便要嫁人了,以后我们便是北凉最有权势的人了,这王庭也很快就是我父王的了。」 连藿如此找茬,不过是因为昨日的时候他见了朔琅王。 那朔琅王见了他只嘆道,「你的父亲比昔日的北凉王还要威风,没想到他的儿子竟格个个不如人家的儿子,瞧着今日的小王爷,想必也是龙驹凤雏,只怕将来的风头盖过任何人去,」 这番话虽是实话。但在连藿的耳中却格外的刺耳,气急之下,今日便来了王庭,只想煞一煞连藿的威风。 如此僭越的话,竟毫无顾忌的说了出来,连桁如何能忍,不由得瞪着眼睛,冷冷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说你不配当北凉王……」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见连桁手里的箭已经射了出来。 然而并未射向靶心,而是准确无误的插在了连藿的胸口处。 顿时鲜红的血飞溅了出来,连藿只是满脸惶恐的看着自己胸口的箭,以及失去理智的连桁。 然而连藿身上穿的很厚,那箭刺的并未有多深,等他倒在了冰雪中,只痛苦的哀嚎着。 然而早已杀红了眼睛的连桁却根本不想放过他,抓起远处的一块石头,狠狠的砸着连藿的脑袋。 他似乎要将这些年所有的怨气都一併的发泄出来,顿时鲜血飞溅,弄得他兜头兜脑的都是。 而就在这时,远处守着的连藿的护卫飞奔过来,见自己的小主子已经死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断的乱嚷乱叫起来。 如今竟是小王爷杀了人,他们谁还敢留在王庭,只赶紧将已经死了的连藿扔在马车上,急匆匆的跑了。 连桁这才如梦初醒。情急之下便想到的只有自己的姐姐。 连枝儿昨夜只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昨日沐浴之后又在冷风口吹了冷风,早晨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眼花的,眼中火星乱蹦。 施染是给她熬了药,只亲自餵了她喝下,便让她好生的歇息。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外面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然后很快满身是血的连桁跑了进来。 连枝儿吓的心惊肉跳,只顾不得将鞋袜穿好,便已经踩在了冰冷的地上。 她忙走过去,拽着连桁的肩膀,急道,「怎么了?你哪里受伤了?」 连桁血红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的恐慌,只是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姐姐,似乎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屋内只有数施染还是镇定的,却见他慢慢的走过去,用淡淡的口吻道,「小王爷杀了谁?」 连桁这才如梦初醒。只低头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赶紧用自己的衣衫去擦,但自己身上的血更多,好似怎么也擦不干净似的。 「我杀了连藿。」他看向了施染,「我该这么办?」 施染顿时脸色一变,而连枝儿却顿时惊唿了起来,她未曾想到就这么一会子的工夫,竟酿下了这样大的祸事,一时间竟不知要如何了。 施染却很快恢復了镇定,只赶忙问道,「那连藿人呢?将他们全部拦下,但凡见到您是杀人的,一个都不能留。」 「已经被燕成部的人带走了,现在追也追不上了。」连桁脸上的惶恐退去,渐渐的恢復了冷静。 连枝儿只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的站稳,只深深的吸了口凉气,「如今该怎么办?」 施染转身对连枝儿道,「如今便是燕成王能忍,但是燕成部的人也不会容忍,只怕很快他们便会过来了,咱们必须要釜底抽薪,但必须要小王爷受些委屈了。」 连枝儿忙道,「只要能保住我弟弟的命,怎么都成。」 连桁见施染如此的沉静,也不觉得怕了,只觉得有什么事情,他都能替他挡着。 「将北凉王的位置让给燕成王。」 「什么?」这次连枝儿也是满脸的错愕。「这如何能成?」 施染慢慢的拍了怕她的肩膀,似乎在安慰着她,「放心,他不敢要,也不会要,按照他如今的地位,想要这北凉王的位置很容易,但他并没有如此,却也见根本不想要罢了。」 果然不过两个时辰的工夫。燕成部的铁骑如狂风勐烈一般的闯入了王庭,将整个王庭都死死的围住。 王庭住着的人皆是连枝儿父亲和兄长的旧部,曾经威风赫赫的人,如今却只觉今日整个王庭将要覆灭,昔日的辉煌再也回不去了。 而就在一身铠甲,威风赫赫的燕成王一马当先的要闯入王庭的时候。 施染和连枝儿却将众人都挡住了,而他们的身后站着的却是被五花大绑的连桁,他的手里还捧着北凉王的玺印。 马蹄溅起的飞烟几乎将连枝儿那瘦小羸弱的身子给淹没了。 她去看施染,却见他那双淡色的眸子也在看着她。剎那间她似乎什么也不觉得怕了,即便面对燕成王的千军万马。 燕成王身后的铁骑见了连桁,顿时嚷嚷着要给连藿报仇。 而燕成王只挥了挥手,身后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马儿的嘶鸣声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连枝儿慢慢的道,「叔父,昨日连桁犯下这样大的罪,如今不配做北凉王,还请您收下金印,将他治罪。」 燕成王身后的将士听闻皆是面露喜色,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竟唾手可得。 连桁脸色惨白,果然慢慢的走了过来,将金印奉上,「昨日藿弟说我不配为燕成王,我一时间气恼才杀了他,适才想着自己德行有愧,又无父兄的德行,我愿意让贤给叔父。」 燕成王看着那金印,却并未伸手去接,而他身后的侍卫却只恨不得替他夺过来,在他们眼中用一个纨绔不堪的小主子去换这金印,这买卖实在是值得很。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燕成王慢慢的道,「小王爷这时为何,您是北凉的主子。」 连桁慢慢的道,「在您的面前,只有侄子,没有北凉的主子。」 连枝儿眼中也流出泪珠来,只慢慢的道,「叔父,您便收下这金印罢,以后见了父兄,侄女便亲自跟他们说,省的将来再被人挑拨,咱们亲人之间互相残杀。叫连枝儿如何去见父兄。」 燕成王一时间也是急火攻心,毕竟自己的亲儿子被人给活活的打死了,如今听了这些话,也自然知道若是今日自己真的做了什么,来日定然会被其他部族指责,反倒陷自己于水火之中了。 况且又听连枝儿提起了自己的兄长,便心中明白,自己能有今日,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哥哥不断的帮助自己,若非昔日的北凉王,也不会有今日的自己。 他这才慢慢的走过来,亲自给连桁松了绑,然后慢慢的说道,「叔父怎么能要北凉王的位置,您才是北凉唯一的主子,叔父不过是您的臣子而已,想必是那孽子以下犯上了,叔父今日是来谢罪的。」 施染早已料到这一切了。连桁的眼中多了一丝的忌惮,甚至觉得施染简直精明的有些可怖,连他叔父这样的人都能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就在这时,却见施染慢慢的走过来,一边扶着连桁,一边压低了声音道,「多谢王爷,只是朔琅王狼子野心,您与他们虽有联姻,但要更加防备才是,免得将来引狼入室,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燕成王也知道朔琅王跟自己的儿子见了面,不由得咬了咬牙,却什么也没有说。 而就在这时,却见他大声的说道,「以后任由是谁,对北凉王的位置有不满的,便即刻诛杀,只要有本王在一日,这王位便永远不会变的。」 等燕成王的人走后,连枝儿便带着连桁去了帐子里,只留下施染。 她现在还是吓得一身的冷汗,浑身都湿透了,她也害怕燕成王真的接了那金印,以后他们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而燕成王的那些人,也绝对容忍不了连桁。。 连枝儿只狠狠的道,「你这孩子,平白无故的杀了他做什么,他说你便听着,如今竟杀了人,今日叔父不计较,难道他以后还能忘了你杀了他的儿子不成。」 连桁早已气红了自己的眼睛,只冷声的道,「你是我的亲姐姐,你为何要帮着旁人说我的不是,如今你们怕他,我可不怕,大不了豁出这条性命去,咱们一了百了。」 连枝儿气急之下,一个巴掌狠狠的甩了下去。 连站在一旁的施染也不曾防备,而连桁更是看着巴掌招唿过来,也不闪躲,甚至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姐姐,你这是头次打我。」他的眼圈通一片,漆黑的眼中只有绝望,「姐姐在中原的时候还不知这些年我和母亲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是北凉的王不假,但还不是看着人的脸色活着,而母亲更是没有过一天顺心的日子,我情愿当初跟这父亲和哥哥一起去中原,那么今日咱们都死绝了,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奇耻大辱了。」 说完他勐地冲出了帐子,只骑马奔出了数十里才停下,然后冲着冰冷的雪山嘶吼了起来,小小的年纪眼中却是无尽的恨意。 他却忽然想起那个叫寒间的人说的话来。
第120章他会回来的 等他走后,连枝儿怔怔看着自己的手,那上面还泛着红,然后却委屈巴巴的道,「我也不知为何会打了他,只是想着这孩子实在是太心高气傲了些,我有些怕。」 施染眉间似染了一处雾气,让他看不清楚,「我会护住你的,别怕。」 连枝儿慢慢的点了点头,然后慢慢的道,「我去看看连桁。」 施染也知这对姐弟的脾气秉性如出一辙,只嘆道,「你定要好言相劝,觉不能再动手了,如今你是他至亲的人,万不可再心生嫌隙了。」 连枝儿脸色一正,不由得点了点头。 等她赶过去的时候,却见连桁正站在悬雪山脚下,任由冰冷的风吹到他的身上。 连枝儿踩着雪慢慢的走了过去,只低头道,「阿桁,都是姐姐不好,你可会原谅姐姐?」 连桁却忽然转过头来,脸上却满是愧疚。 「是我对不起姐姐,是我杀了那连藿,可叔父却不跟我计较。以后我定然会好生的待他的,觉不会再猜忌半分。」 连枝儿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不由得有些错愕。 然而连桁的眼中皆是一片的澄澈,干净的实在是纯粹。 连枝儿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 京中的寒冬好似过不完似的,只连扯絮般的下了半个月的大雪,街上青石上的雪这层未干,又铺了崭新的一层,堆砌起来,竟比砖头还要厚。 阮禄这一走便是大半个月。可那些大臣们却都要开始议论纷纷,只什么荒唐的话都有。 甚至有说施染得了不治之症的,或是沉迷于美色,不管朝堂上的事情,更有荒唐的竟是他被燕成王的给杀了。 亦是有大臣因为急事来府邸,全被傅云凰给挡了回去,她只跟自己的父亲商议着处理了。 而宫中的刘公公却趁势把持朝堂,在皇帝的面前越发的奉承巴结,然后将宫中四个内侍封为四常侍,一时间风头无双。 惜惜的身子柔弱,又有了身孕,每日虽是各色的佳肴备着,但实在是食不知味,心里烦闷不已,胃里也似塞了石头砖瓦一般。 只是偶尔烦闷了,便去陪着疯癫痴傻的长公主,这一年内她形销骨立,两鬓斑白。一个风韵犹存的女子,却变成了老妪一般。 惜惜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府邸的人见长公主疯疯癫癫的,只恨不得躲的远些,只有惜惜偶尔去给她诊脉,然后陪着她说会话。 而长公主更是有时候煳涂,有时候忽然又清楚明白起来,只是煳涂的时候便到处发疯一般的寻着言侯,清醒着的时候却只一个劲儿的流泪。 这日她亲自煮了安神的茶,然后哄着长公主喝下了。 丫鬟们见她在这里陪着,便觉得她性子温和,是个好说话的人,便趁机去偷懒去了。 细细见屋内有些冷,也没有唤丫鬟进来,只亲自拿着银钩子去拨弄炭盆里的炭火。 而就在这时,却见身后冷不丁的传来的长公主的声音,「阮禄去哪里了?我的儿子去哪里了?」 惜惜吓得手里的银钩子落在了地上,急忙转身,却见长公主已经扑到她的面前来了,嘴里还不断的要嚷嚷着要见阮禄。 便身上穿着棉衣,她也依觉得长公主的指甲几乎要陷入到她的肉里了。 她也没有隐瞒,「夫君去北凉了,很快就会回来了。」 谁知长公主听了「北凉」二字,顿变时脸色得惨白起来,「他定然是给那个女人给拐走了,为了那个女子,他什么都可以不顾,连身家性命也不要了。」 惜惜忙道,「不会的,王爷会回来的,母亲莫要焦心。」 长公主却越发的显得疯癫,用力的晃着她孱弱的身子,「你觉得他待你好便是爱上你了吗?你不知他对那个女人究竟有多爱,他骗得了旁人,却骗不了我这个母亲。」 惜惜有了身孕,如何经得起她这般的折腾,只赶紧道,「母亲,我腹中还有王爷的孩子。」 听到这话的长公主好似被吓到了一般,赶紧放开了手。 却见长公主忽然激动的道,「快走,他不会让你们的孩子生出来的,快走。」 惜惜吓的有些不知所措,「母亲,这可是夫君的孩子。」 长公主笑的忽然悽厉起来,如疯鬼一般,也不知是清醒着还是煳涂着,「他绝不会容忍旁的女人生下他的孩子的,你这傻子,快带着你的孩子逃命去罢。」 惜惜丢魂失魄的从屋子里出来,却见今日倒算晴了,刺目的阳光照在王府的琉璃瓦上,褶褶生辉。 她被丫鬟搀扶着往回走,却见傅云凰迎面走了过来。 这些时日她也是日日焦心。人也憔悴了很多。 「见过王妃。」惜惜恭恭敬敬的请了安。 傅云凰笑着道,「我正要去请你呢,没想到竟在这里碰到你,今儿王爷回来了。」 惜惜顿时满面的春光,适才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王爷在哪里?」 「瞧你竟急成这般。」傅云凰笑着,低声道,「咱们府内不知多少的细作,气能让他明目张胆的回来,他在城外的庙里等着呢,等咱们过去不声不响的将他接回来才是。」 惜惜顿时满脸的欢喜,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摄政王府的马车出行,自然是前唿后拥的,无数的侍卫开路,行人得避让。 傅云凰让人给惜惜的马车里铺上了毯子,呆着倒是十分的舒服,车内的事物也一应俱全。 惜惜不由得感嘆傅云凰果然是个心细如尘的人,没有一处是想不到的,不愧是阮禄的好帮手。 马车从厚重的积雪上经过,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有身孕的人原本就容易瞌睡,她只歪在软枕上,慢慢的睡着了。 而就在这时,却感觉自己身下的马车勐地晃动了一下,车内置放着的小桌子也歪了,上面的茶壶茶杯之物皆落在羊皮毯子上。 却听外面有人惊唿道,「快扯住马,这畜生发疯了。」 她赶紧掀开帘子。却见外面已经乱成一团,那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只一个劲儿的乱窜,从众人中间跑了出去。 她吓得双腿发软,但身边没有什么能拽的住的,只一个劲儿的在马车内乱滚。 很快那马儿便脱缰而跑,马车却翻在了一块石头上,惜惜那瘦弱的身子扯坏的帕子,顿时飘了出去。 地上的雪很厚,但她还是摔的身子似乎断裂了一般,她下意识的低头,却见无暇的白雪,渐渐的被她身下的流出来的血迹给染透了。 她有气无力的唤着,「孩子,我的孩子。」 旋即她的眼睛渐渐的乏了起来,好似要晕过去了一般。 她遥遥的看着一身青缎鸦衣的阮禄出现在雪地上,只是淡漠的看着这一切,而傅云凰却站在她的身边,似乎也在面无表情的说着什么。 她还是在巨大的疼痛中,昏了过去。 等她醒了之后,外面的天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了,隐隐有风声,呜咽的如同鬼哭狼嚎一般,却并未下半点的雪。 她一睁眼便看见了阮禄坐在她的床榻边,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似乎蕴藏着什么烦心的事情,眉宇也紧紧的皱着。 她坐起来,死死的拽着阮禄的衣袖,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几分的颤抖。「王爷,咱们的孩子还在对吗?」 阮禄的眼中带着几分的哀痛,「咱们还年轻,孩子也一定会有的。今日跟你出去的奴才都一併的除去了,是他们没有照顾好你。」 惜惜的眼泪滚滚的落下,哭的好生的悽惨,然后才昏沉沉的再次晕了过去。 阮禄见他睡着了,这才慢慢的出去了,外面冷的厉害,寒风如同尖刀利刃一般的往脸上刮着。 傅云凰独自一个人脸色复杂的走来,只看着阮禄,慢慢的道,「父亲说那四常侍在宫中越发的不规矩,也不知说了什么话跟小皇帝,只怕以后留着必有祸患。」 阮禄却笑得冰冷,「几个阉人而已,蛊惑一个软弱无能的皇帝,对咱们来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现在本王一心对付北凉,可被时间管那些无用的人。」 傅云凰见他如此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才放心了下来,只问道,「看来王爷这趟北凉去的收穫颇丰啊,您让送去给朔琅王的兵器和粮草父亲已经悄悄的备好了,只等着您的吩咐,即刻能悄无声息的送到北凉去。」 阮禄慢慢的点了点头,然后滔天看着廊下胡乱拍着翅膀的仙鹤,只冷笑道,「本王得助他一臂之力才是,否则凭他的本事,定然瞒不过施染去。」 傅云凰秀眉一皱,每次提及施染,总是能打破她的平静,「他如何肯回来?」 阮禄眼底露出冷然的神色来,「他的父亲不是还在洛阳吗?这难道还不能让他乖乖的钻入圈套吗?」 她的手指慢慢的拂在手里的暖炉上,明明烫的厉害,可指尖还在不断的颤抖着。 ****** 这是北凉最冷的冬天,雪下的绵延不解,亦不知冻死了多少的牛羊。 连枝儿去狩猎回来,连弓箭也为拉,便捡回来一些被冻死的野兔。 等她无精打采的回到营帐的时候,却遥遥的看见帐内有稀稀疏疏的灯光,便不由得心头一暖,慢慢的走了进去。 却见施染正坐在屋内的软榻上,他脸上的面具映着火光泛出几分的阴沉。 她慢慢的走了过去。清了清嗓子,「听说你今日未曾用饭,难道一会子见不到我,便食不知味了吗?」 施染慢慢的抬起淡色的眸子,却见连枝儿那湿漉漉的鹿皮小靴上满是泥污。 「我今日收到了落棋的书信,六日之前我父亲去了。」 连枝儿浑身一寒,竟觉得浸入骨髓的冷,她跌坐在地上,这才看清楚了他淡色瞳仁中藏匿着的痛楚。 她顾不得替他难过。只是赶紧说道,「你想回中原是吗?」 「是。」他声音也夹着无尽的不舍。 昏黄的灯火下,她的脸色煞白一片,「不,你不能回去,只怕是那人的阴谋诡计,他现在是摄政王,觉不会轻易的放过咱们的。」 他的眼中好似一汪深潭水,「他是我的父亲。」 连枝儿忽然想起来。当日进京的时候,亦是听闻连他的母亲死了,他未有一丝的哀伤,如今见他如此哀痛的模样,便知道他亦是不同了。 她害怕他会一去不归,因为她现在手里拥有的太多了,总是会害怕这一切都是失去。 连枝儿强忍着心底的哀伤,「我会让阿曾去挑选王庭最厉害的侍卫,护送你回去。」 施染未曾想到她竟这样痛快的答应了,只是慢慢的将她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如今北凉的铁骑在中原可以肆无忌惮的走,阮禄如今也不敢与燕成王为敌,所有施染料定阮禄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 连枝儿将脸深深的埋在他的怀里,「我会等着你回来的,一定。」 施染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这些时日你一定要看好连桁,觉不能出任何的差错,还有便是防备着朔琅王,绝不能掉以轻心。」 连枝儿点着脑袋,任由自己的泪水将他的衣衫给浸湿了。 连枝儿只将他送到了掩函关,这时去洛阳最近的关口,不过五六日的工夫他便能到。 她的身前是中原高大的城墙,身后却是北凉无边无尽的雪地。 眼看着便是分别的时候,连枝儿深深的吸了口气,「保重。」 施染却遥遥的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连枝儿心中明白,他是在等连桁过来给自己送行,可这孩子没有来,这让阮禄十分的担忧,只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般。 他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回去罢,天冷,免得冻坏了。」 连枝儿眼中有细碎的光泽,只强忍着泪,「你的父亲不在了,可我会陪着你,永远也不会离开你。倘若你先一步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施染见他说了这样稚气十足的来,忍不住嘆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阿曾却亦是满脸的不耐,只笑嘻嘻的大片,「郡主不必担忧,属下会给您的夫君完完整整的带回来的,若是少了一根头髮丝,您也只管治罪。」 说完便踹在马肚子上,顿时马儿飞快的沖入城墙之内。 施染也只得跟上了,一时间而是铁骑消失在高大的城墙之内。 连枝儿却总是感觉心里惶恐,想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直到天边有了晚霞,连枝儿这才转身回去。 回王庭的路很远,但天色渐渐的晚了下来,她驾着马只往回走,却不料在路上竟上了一行商人。 这大晚上哪里有运货的,难道不怕狼吃了,况且如今北凉遍地是雪。白天尚且寸步难行,更何况是晚上呢。 她只不远不近的跟着,连马也放了,只让它自己回了王庭。 她越跟着越觉得奇怪,这些人竟只走偏僻的路,而马车上的重物似乎很沉,几次马车都陷进去了。 等那些人去生火煮饭的时候,连枝儿只赶紧悄悄的凑上去瞧,才掀开那油布,顿时满脸的骇然,竟全是兵器和粮食。 这些兵器大都是中原的弓箭,竟是新造出来的。 连枝儿听他们说话的语调,竟是朔琅部的无疑。 她赶紧急匆匆的回去,明日便是连嫣的大婚,得赶紧告诉燕成王才是。 她整整跑了两个时辰的路,才到了燕成部,也不等众人去回话,她便直奔着燕成王的帐子内。 因为明日便是大婚了,却见遍地的欢喜热闹,燕成王却正在与自己的部下喝酒,见连枝儿急匆匆的闯了进来,顿时脸色大变。 媚夫人正在给燕成王倒酒,因为前些日子她的儿子被连桁杀了,只哭的是死去活来,而燕成王便说要将她封为王妃,她这才好些了。 明日她的女儿便要嫁去朔琅部了,以后她便是风头无双了。 现在见了连枝儿,只新仇旧恨的夹在了一起,只冷哼道,「郡主,这可是我们燕成部,可不是您的王庭,好歹也顾忌一下网页的脸面,您这样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擒贼来的呢。」 如此火烧眉毛的时候,连枝儿已经不想跟呀费口舌,只是瞧这满屋子的人,急道,「明日不能成亲。」 如今燕成部的人皆是被欢喜沖昏了脑袋,哪里听得进去这话,顿时皆是勃然大怒,「郡主这是何意?」 连枝儿深深的吸了口气,「适才我瞧见朔琅部的人运去了几马车的粮草和兵器,只怕怀揣着异心,觉不能轻易你的联姻。」 「你胡说什么?」 「只怕是郡主看错了罢,或是您根本不想这门亲事成了,竟说这样的谎话。」 连枝儿不看旁人,只是看着燕成王,慢慢的道,「叔父可信我?」 在众人眼里自然都会怀疑连枝儿,毕竟这门婚事关系着王庭,自然连枝儿要阻拦。 燕成王沉闷的有些可怕,过了良久才慢慢的道,「连枝儿,叔父相信你,可不相信今日离开北凉的那个人,这一切可都是他教你的?
第121章 夺权 连枝儿看着燕成王,「没有人教我,只是怕叔父被眼前的利益蒙昏了脑袋而已。」 「放肆。」燕成王冷声呵斥道,「就算朔琅部偷偷运了粮草,与中原有勾结,但区区几车的东西,难道还能敌得过本王不成?」 周遭的人皆是喝的醉了,有人满脸狂傲的说道,「王爷是什么人,难道还怕朔琅部那些竖子不成?」 「就是,王爷用了几日的功夫就能打到进京城里去,如今北凉谁不仰慕您的丰功伟绩,谁敢谋反?」 连枝儿知道燕成王曾经一个那般明睿的人,如今竟被这些人蒙蔽了双眼。 媚夫人眼见着连枝儿要搅乱这场婚事,便冷哼道,「郡主只怕打了好算盘,可谓是一箭双鵰,既能毁了联姻,又能借王爷的手除掉京中的摄政王,可真是厉害啊。」 连枝儿见众人如此,便冷笑道,「倘若不是叔父利用了我,又岂能这般的进了京城?难道叔父不知阮禄的厉害,还是不知他此时的忍辱负重。」 燕成王目光一寒,带着森森的冷意。 「我比世人都了解他,所以我比你们都小心的防备着他。」连枝儿脸上没有一丝的畏惧,目光里满是坚毅。 燕成王酒意全消。「够了。」 连枝儿看着满屋子居功自傲的人,讥讽道,「没想到北凉以后竟要丧于你们这些酒囊饭袋之手,真是可悲至极。」 说完她也不顾众人的脸色,只转身而走,才迈出帐子,却听见身后传来摔酒碗的声音。 「荒唐。」却是燕成王勃然大怒的声音。 连枝儿只咬了咬牙,转身往另一个帐子内而去, 如今燕成部的人皆是人人欢喜的模样。各处热闹不已。 连枝儿只趁着夜色进了连嫣的帐子里。 连枝儿也知道那朔琅王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德行,不但样貌丑陋,更是纨绔不堪。 她一进去便听见啜泣之声传来,旋即是奶娘的安慰声,「姑娘莫要哭,明日您便出嫁了,还得去雪山拜见山神呢。」 连枝儿却咬牙进去,冷冰冰的道,「恭喜妹妹明日要出嫁了,真是可怜,你竟落得这样的下场,这一辈子也比不得我了。」 连嫣转过头来,眼中带着无尽的恨意,就像是被人戳到了尾巴一般,连眼底都是带着无尽的恨意的,「你说什么?」 连枝儿忽然慢慢的笑了,「你也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了罢,况且你这样的胆子。连婚也不敢逃。」 连枝儿说完便转身而去。 连枝儿走后,燕成王等人便是喝上等的美酒也是不知滋味,很快宴席便散了。 燕成王心中烦闷,正在帐子内思考今日的事情,便见奶娘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满脸的慌张无措。 「王爷不好了,姑娘竟逃婚了。」 「荒唐。」燕成王勃然大怒,额头上的青筋暴突。 「都是那郡主来了之后,只胡言乱语了一番,姑娘受不住,只将老奴打发出去之后,人就没有了任何的踪迹。」 燕成王良久才慢慢的道,「这件事莫要跟旁人提及,明日找个姑娘放进去,送到朔琅部里去。」 连嫣大婚的时候,连枝儿并未去,只是在王帐内等着施染回去。 她不见他的任何的信传回来,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让她的心中显得慌乱不已。 而她更是记着施染的交代,只看紧了连桁,生怕他闯祸。 而他却异常的温顺乖巧,对燕成王更是唯命是从。 然而在连嫣出嫁的那日,出嫁的队伍行至一半的时候,却见迎亲之人皆是满身铁甲,将连嫣给夺了过去。 旋即有几个部族宣布与朔琅部联合起来,甚至自封为北凉王,并且拿着燕成王的女儿的性命相威胁,让他杀了当今的北凉王。 燕成王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若是自己的女儿真的出嫁了,他只得心生顾忌,幸亏她逃婚了,这才知道连枝儿所言不假,竟是自己险些坏了大事。 而且因为是个丫鬟,并未派自己的嫡子连松去送亲,否则自己将被彻底的拿捏住。 他极怒之下便来了王庭,将王庭内的兵马调遣走了大半,还有北凉部的,只要去征讨朔琅王那谋逆之臣。 只是王帐内岂不是空虚,若是此时敌人攻来,这些老弱妇幼可如何是好? 燕成王却将自己的嫡子连松留下来,旋即整兵而去,因为他料到朔琅王之人绝对没有本事攻打到京城来。 连枝儿和连桁亲去给将士们送行,连桁亲眼看着威风赫赫的燕成部的侍兵,眼中满是复杂。 连枝儿只当他是年纪小吓住了,便安慰道,「没事的,有姐姐在这里。」 连桁却扬了扬下巴,「总有一日,我会成为北凉真正的王爷,让所有的人臣服于我的脚下。」 连枝儿只当他的孩子气的话,只笑了几句便回去了。 ***** 中原的天异常的冷,城中的百姓皆是苦不堪言,只冻得在家里呆着,不敢出门。 施染一路的奔波。却未见一点疲乏只态,连阿曾也忍不住的感嘆起来,他看起来文弱,但竟比他们还能忍,不由得多了几分的钦佩之意。 在洛阳之后,施染为了不打草惊蛇,便将那二十的铁骑安置在城外,自己孤身进城去了。 阿曾心中也生怕有什么事端,心中只不断的乱跳。 谁知才到了晚上,却见无数精兵铁甲的侍卫将他们住的店围住了,见人就杀。 阿曾之人皆是勇勐之人,其实这般容易就被杀的,却见刀剑交错之中,却是血流成河,但北凉的勇士还是寡不敌众,一个个的慢慢的倒下了。 阿曾坚持到了最后,却见他满身的鲜血,眼睛却是通红一片,只咬牙道,「你们可知我们是谁,我们可都是北凉的人,你们居然敢跟我们动手?!」 为首之人冷笑着,「如何不敢动手,很快我们摄政王便彻彻底底的与你们为敌了,你还还不知道罢,今日你们的行踪也是施大人告诉我们的,他原本就是我们王爷派遣去的人。欺骗你们郡主的。」 阿曾只觉毛骨悚然,只想要逃,却不料冰冷的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胸口。 那些人见他们已经死了,便点上了火苗,然后马上离开,只等着这里一切化成灰烬。 熊熊的烈火中,阿曾却见远处有一口井,他咬了咬牙,一下子跳了进去。 「施染,你竟然欺骗我们郡主,我定然要你付出代价。」 **** 连枝儿在王帐内,北边的战况却是不断的传在耳中。 听说朔琅部武器虽然精良,但见了燕成部的人却还是惶恐不已,而燕成王更是兇勐无双,杀人如麻。 听闻他所经过之处,连天上的苍鹰都不敢落下来觅食了。 然而燕成部和王庭死去是将士还是不断的运回来,只让人瞧着心中百般的不是滋味,如今便是赢了,也是两败俱伤,再也回不去昔日的光景了。 连枝儿更焦心的是根本没有施染的任何踪迹,连阿曾的信件也没有,她生怕生出什么事端来。 然而守卫王庭的连松见前面战报连连,皆是燕成王如何的赢,他便在王庭越发的肆无忌惮,竟连连桁也不放在眼中,竟然和侍卫喝酒,一醉不醒。 这日连枝儿才胡乱的睡下。却遥遥的听见远处有喊杀声。 她忙起身,却见远处有几千的朔琅部的人杀了过来,而醉酒中的将士只得胡乱抵抗,一时间竟打到王庭里来了。 想必是朔琅王偷偷的派遣过来的人,只想着杀了连桁,便能让燕成王措手不及。 连枝儿见这些醉酒的将士不能抵抗多久,便气急之下,便带着连桁与王帐中的老弱妇幼一起离开,只想着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们只得往中原的地方走,然而王庭的精兵却皆被燕成王带走了,连松很快便投降了,并且还交代了北凉王的消失方向。 然而很快便有士兵对连枝儿等人穷追不捨,连枝儿只得带着所有人,只奔着掩函关。 前几日她还在这为施染送行,没想到今日竟自己逃命而来,一切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时已是天亮,连枝儿一马当先,抱着惶恐不已的阿空。拍着城门,大声喝道,「我们要进城,快让我们进去。」 中原的人向来对北凉的人唯命是从,谁知今日站在城墙上的吴都却是面不改色,只冷声道,「既然是北凉的事情,我们中原人岂能多管,郡主还是快些回去罢。」 远处已经掀起阵阵的尘土,竟是朔琅部的人已经近在眼前了。 那吴都统却站在高大的城墙上,大声的喊道,「我们愿意为郡主杀了这些为非作歹之人,但只有一个条件。」 连枝儿心中不由得一颤,下意识的去看脸色苍白的连桁,以及怀里的阿空。 「什么条件?」她咬了咬牙,还是问饿了出来。 「摄政王说,他只要您手里的孩子,只要您能给我,这些蝼蚁之徒不过片刻便能杀尽了。」 连枝儿看着身边惶恐不已的人们,还有在襁褓中的孩子,以及怀有身孕妇人,她们的丈夫都在拼命,而自己身为君主,竟不能保护好他们的妻儿。 连桁的眼中通红,「姐姐,弟弟便保护您,你快离开罢。」 连枝儿慢慢的摇了摇头。 而阿空却似乎意识到了这一切都跟自己有关。只死死的搂着连枝儿的脖颈,怯怯的叫了一句,「阿娘。」 连枝儿声音中带着哽咽,眼泪也不断的滚落,「阿空,你不是最想见你阿爹吗?很快你便能去他的身边了,以后你好生的保重,忘了阿娘。」 连枝儿只仰头大喊道,「好。本郡主将孩子给你。」 那都统这才挥了挥手,却见城门顿时大开,无数的侍卫从他们的身边经过,只奔着那些朔琅部的人而去。 那些朔琅部的人原本以为这些中原人不敢管这些的,没想摄政王居然敢背叛他们王爷,顿时转身就跑。 但很快便被中原的侍卫给追上了,鲜血染红了大片白茫茫的雪地。 很快那吴都统便走了过来,他经常去王庭送往年的贡品的,这都是十分熟稔的人了。 却见他带着几分的傲然。全不似往日在王庭的卑躬屈膝。 「这可是郡主亲自答应给的,任何人都没有逼迫您,还请您签字画押,以后与这个孩子没有半分的干系了。」 连枝儿看着早已准备好的一切,这才冷笑道,「你主子果然精明,连本郡主能逃到这里也提前想到。」 可她还是拿着墨在纸上胡乱的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画押。 她的心如刀绞,却只能将哭的死去活来的孩子给了他。 北凉的那些妇孺皆落下泪来,知道是连枝儿救了她们的性命,皆跪地不断的磕着头。 等连枝儿带着所有人反回王庭的时候,却见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灰烬,好似北凉最后的荣耀也烟消云散了。 连松好不容易的逃了出来,只被一残兵围着,脸色惨白,也知道等燕成王回来,也不好交代,毕竟是自己误了大事了。 连桁回来之后,众人这才看见了希望,急唿道,「北凉王回来了,他回来了。」 连桁的脸上没有一丝的畏惧之色,只是看着化成灰烬的一切,「今日所有人都去燕成部,将没有烧毁的东西全部带着。」 王庭的人很多,便是去了燕成部,也只得胡乱的安置了下来。 而燕成部的人见王庭的人这般的狼狈而来,便越发的愤懑不已。 然而燕成王大捷的事情还是传来了,朔琅王被大卸八块,死之前还大骂阮禄背信弃义。 而很快燕成部便传着闲话,只说燕成王才应该是北凉真正的王,甚至有人明目张胆的说要驱逐连桁。 连枝儿亦是听闻了这些话,顾不得失去了阿空的伤心,只去宽慰自己的弟弟。 「叔父不会害咱们的,你放心,这位置一定是你的。」 连桁眼中漆黑。良久才慢慢的道,「姐姐没有在听说吗?他们都在传言,说叔父是故意放那些人过来的,因为叔父不想自己背负上杀了北凉王的名声,不过是想要借刀杀人罢了。」 连枝儿也自然听闻了这些荒唐的话,正想劝说连桁,却见他已经转身离开了,明明是亲弟弟,却已经变得这般的生疏了。 燕成王带着无数的奴隶和抢掠来的东西回来的时候,燕成部的人皆是摆上了最好的佳肴美酒,几乎都忘了他们的王庭已经被焚毁了,这时几世几代的人用生死护卫的东西。 而连桁作为名义上的北凉王,亦是按照燕成部的吩咐,给燕成王赏赐了些东西。 但王庭既没有了,拿出来的东西也十分的寒酸,这让众人不由得嗤之以鼻。 火光将连桁的眼睛照的通红,忽明忽暗的火光更是盖住了他脸上此时的表情和杀意。 燕成王只漫不经心的接了封赏,然后慢慢的道。「王庭如今不在了,那王爷便在燕成部住下罢,等明年春日之后,便再建王庭。」 连桁满脸的感激涕零的模样,「多谢叔父。」 燕成王以为他被这一场事端给吓住了,却忍不住的安慰了几句,连桁又是满脸的感动。 众人只当他是寄人篱下,竟卑躬屈膝成这般的模样了。 而就在这时,却连桁亲自倒了杯酒给燕成王,然后恭恭敬敬的道,「叔父,侄儿敬您一杯。」 燕成王这人素来小心谨慎,往日他的吃喝之物皆是要测毒的,可今日连桁敬酒,若是验毒的话,这岂不是让人诟病。 况且他适才亲眼看见连桁喝了几杯,自然是无毒的,便也接过来,一口饮尽了。 「放心,叔父……」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觉喉中一股腥甜之气翻涌上来,他「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等他瞪着眼睛去连桁的时候,却见他的眼中竟有无尽的杀意和残忍。 他这样一个英雄的人物,没想到竟死在了今日,而且竟是被自己拼死护住的人杀死的。 满屋子的人皆是措手不及,眼睁睁的看着这堪称战神的燕成王居然被谋害了。 燕成王很快便跌在了帐子内,眼睛睁着,死不瞑目,带着无尽的恨意和不甘心。 而就在这时,却见连桁用冰冷的声音道,「燕成王以下犯上,欲要谋害本王,今日便将他诛杀,你们之人皆是无罪,绝不会牵连你们的亲眷。」 而此时,却见燕成王的第二个儿子连谋带着无数的侍卫进来了,并不去捉拿谋害燕成王的人,而是将众人给团团的围住。 这连谋是燕成王最厌恶的儿子,即便颇有本事,但他的生母却是一个丑陋不堪的奴婢,当初是醉酒他才有看这个儿子,这是他一生的耻辱。 昔日里也是将这个儿子打发的远远的,但连谋还是贿赂燕成王身边的亲信,如今在燕成部也颇有声望。 众人一见这才知道,这北凉王竟连同他,一起做了这样的一番大事。 「以后连谋便是燕成王,你们可有异议?」连桁笑的冰冷和残忍。。
第122章 出征北凉 连枝儿做了一夜的噩梦,醒来的时候却见外面已经飘着大雪。 外面却那样的安静,安静的连牲畜的叫声也没有。 她昨日因为身子难受,便吃了药,没想到这一睡便是日晒三竿。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声极淡的声音,「郡主醒了,奴婢给您梳洗。」 连枝儿抬眼去看,却见东雪正坐在帐子内的小凳子上,眼圈微红,更是不敢拿着正眼去看连枝儿,只一直的在那里躲躲闪闪的。 连枝儿问,「可有施染的消息?」 「没有。」 连枝儿心底一沉,「那阿曾可差人传信回来?」 东雪默不作声,良久方才劝道,「郡主莫急,过些时日便知晓了。」 连枝儿也见神色不对,只以为她是因为阿空的事情而伤心,毕竟她回到北凉之后,大都是她照料阿空的。 连枝儿只胡乱的洗漱了一番,待照了照镜子,却见自己双眼通红,神色萎靡,看起来十分的颓然。 「我去见叔父,我去商议阿空的事情。」她知道,如今唯一能将阿空弄回来的法子,只有燕成王了。 谁知听闻她要出去,东雪顿时脸色骤变,赶忙道,「郡主尚且在病中。您好生的歇息才是。」 连枝儿只感觉发生了什么。「还不快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连你也要瞒着我不成?是连桁还是叔父?」 东雪只咬着牙,却什么也不敢说,只跪在地上,死死的拽着连枝儿的腿。 「郡主,您不能出去,小王爷吩咐过,您要是出去,便砍了奴婢的脑袋。」 连枝儿见她这般的说。便知定然是大事。 她也顾不得什么,一把将她踹开,然后急忙往帐子外面跑去。 却见帐篷外的不远处竖起数丈高的两根木头。 黑漆漆的木头中间被铁索连起,而中间却挂着十几具尸身,而挂在中间的却是燕成王那颀长的身体,却见他的双眼已经被挖走了,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痛苦可狰狞,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光。 连枝儿只感觉自己脑袋中「嗡」的一声,然后所有的汗毛都战慄起来。 「郡主,您还是莫要看了,咱们回去罢。」东雪已经跑了出来,跪在了连枝儿的面前,满脸的哀求之意。 「是连桁,对吗?」连枝儿站在那里,刀子一般的风往她的脸上刮。 东雪见事情已经无法隐瞒了,只得全部都说了,「昨日在宴席上,燕成王忽然暴毙身亡了,他的亲信门也都被诛杀了,如今连谋成了燕成王。如今只到处诛杀不服之人,只怕这会子北凉已经血流成河了。」 连枝儿只默默的看着南边,但是如此的山高水远,除了白茫茫的大雪,她什么也瞧不见。 「你说让我好生的看着他,看来我还是没有办到。」恍惚间她的脸颊上满是泪痕,「你回来罢,我害怕。」 ****** 这是洛阳数百年来最寒冷的冬日,而在其中一处豪门大宅内,却是人来人往。 施家在洛阳也是书香门第,而施染的父亲更是学生门生无数,皆是有骨气的读书人。 虽在各地为官,但见要下葬如土,便皆风尘僕僕的赶来。 施染回来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死了六日了,落棋只说上午还好好的,不成想中午吃了茶歇息之后,便一下子睡到了晚上,待下人们去叫的时候,人已经不中用了。 直到将棺椁入了土,施染的眼中不曾落下半点的泪,只是眼圈微红,似乎竭力的克制着。 他身穿吉服,越发衬得脸色苍白,连半点的血丝也没有。 众人皆以为他死在了流放的路上,不成想那日忽然出现,众人都吓得不轻,但又怕朝廷知道怪罪,皆是惶恐不安。 然而等他回府打点一切,准备回北凉的时候,却见落棋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脚上的鞋子也跑丢了一只,只光着脚而自己却浑然不知。 「公子,不好了。」他瞧了一眼周围座位上的施家的世叔世伯们,赶忙凑到施染的身边,急道,「适才奴才去您说的地方去找人了,可那里着了火,烧的什么也没有了?」 施染皱眉道,「那你可在周遭瞧见北凉人了?」 落棋心有余悸,满脸的惶恐,「官府的人拉出来二十多具烧焦的尸体来,已经连模样都看不清楚了,只是官府的人找他们的身上找到了几把金错刀,都是北凉人的东西。」 施染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他那样精明的人,自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阴谋,而此时北凉定然已经发生了什么? 连枝儿可还好? 而就在这时,却见府邸的小厮急匆匆的跑来,「公子,宫里来人了,来传圣旨的。」 如今施家的人皆在,只听闻这话,也不知是什么圣旨,如今人已经落葬了才来传旨,想必不是什么赏赐,只怕是降罪。 厅堂之上,唯有施染是镇定的,却见他只慢慢的道,「还请众位跟我去前厅领旨。」 众人这才惶恐不安的去了。果然见一个一身紫衣的内侍,瞧着他的打扮,果然是皇帝身边传旨的太监。 他见了众人,只冷冷的到了一眼,这让众人只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待众人跪地接旨,却见他慢慢的说道,「你们也不必跪下,是摄政王的旨意。」 内侍的声音尖锐的像是被人掐住喉咙似的,众人一听竟是摄政王,也只他与施染只见的矛盾,惶恐之下,竟有个年迈的人昏了过去。 但很快却被人扶起来了,只半睁着眼睛,听听究竟是什么大祸要临头。 却听那内侍慢慢的道,「摄政王要施公子即刻进京赴任,您护国有功,封为太傅,赏良田千亩,府邸一座,家奴三百。」 众人一听皆是欢喜的屁滚尿流,没想到施染竟有这般的造化,却实在不知所谓的护国是何缘由。 施染却并未有半点的喜色,那双淡色的眸子看着那内侍,「我已经无心朝堂,还请您回去回禀摄政王。」 那内侍早知道他会这般的说,却冷声慢慢的道,「施公子,忘了告诉您了,摄政王还说了,您要是不去。你便是叛逃的罪人,你们阖皆玠包庇了你,皆是犯了欺君之罪,时候要斩首的。」 众人一听竟会牵连到自己,便皆看向施染,他虽是小辈,但众人也不敢命令他。 施染看着那内侍,「摄政王好大的威风,如今只怕连皇上也能盖过去了。」 那内侍却慢慢的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到,「施公子,摄政王让奴才告诉您,只怕很快燕成王被诛杀的事情便能传来了。」 ****** 燕成王被诛杀的事情最先传到却是京中,是掩函关的吴将军亲自来的京城,将这件喜事告知君王和摄政王。 小皇帝知道燕成王被诛杀之后,不由得心中大喜,当着众位朝臣的面道,「以后朕便能在宫中睡个安稳觉了,在也不怕那些野蛮人杀来了。」 阮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紫色的王袍上的龙纹泛着冷冷的光,如同他此时满脸的阴沉。 如此的一番话竟显得朝臣皆是无用之人。 众人不敢接话,只看着阮禄的脸色,而他却只是捏着手里的细瓷茶盏,一切都显得那般的漫不经心。 小皇帝却依旧满脸欢喜的道,「听闻那连桁与朕年纪相当,竟敢诛杀燕成王,不知朕可是有那样的本事。」 这话一说,众人吓得险些断了气,这样的话也能是胡乱的说的。 连桁敢诛杀燕成王自己夺权。难道他要诛杀摄政王不成?况且摄政王还在他的身边坐着啊。 站在小皇帝身边侍奉着的刘公公顿时清了清嗓子,皇帝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只讪讪的不敢再言语。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只沉默不言的阮禄启唇慢慢的道,「那诸位大臣也别闲着,只赶紧招兵买马,凑足粮草,出兵北凉。」 这话无异于是将一块暴炭扔在水里,顿时在这金銮殿内炸开了,一时间众人皆开始引论纷纷,连殿内的柱子也嗡嗡的作响。 阮禄将手里的茶盏往身边的桌子上勐地一摔,一旁的小皇帝吓得缩了一下肩膀,那些朝臣们也都闭了嘴。 阮禄压根就不想跟任何人商量,「本王亲自出征,朝堂的事情便交由四常侍和景岁侯处置,户部即刻准备白银十万两去买粮草……」 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见户部尚书义愤填膺的站了出来,怒斥道,「摄政王好大的口气,前些日子为了凑够给朔琅王的东西。户部亦不知借了多少的钱,只怕明年的填补不上这窟窿了。」 然后亦是有人明目张胆的站出来反对出兵之事,「摄政王,如今北边大雪连连,咱们中原的将士去北凉,岂不是自寻死路,他们谁不是在天寒地冻的雪中长大的,咱们又岂能是对手?!」 施染斜挑着眉宇,良久才慢慢的冷笑道,「这就怕成这样了,出战的是本王,你们只好生的在你们京中的温柔乡里好生的躲着就是了。」 「可是这件事微臣实在办不到。」户部尚书简直是要跟他死槓到底。 阮禄骤然怒道,「看来本王在府中修养的这些时日你们是这般的放肆了,竟敢这样跟本王说话,将他拉出去,即刻在殿外杖毙,看看谁还敢阻拦?」 众人见状,皆不敢言语,那尚书只是眼巴巴的看着皇帝和他身后的刘公公。 皇帝自己都吓破了胆子,哪里还顾及到旁人,刘公公只能低着头,攥着拳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拉扯上的人被人如同牲畜一般的被拉扯出去了。 阮禄离开皇宫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吴将军一直跟在他的身边,只一直说着北凉如今的情况。 阮禄听着,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 直到宫外,眼看着阮禄要上轿撵了,那吴将军便笑着道,「属下今日回京之后。便将小公子亲自送到了府上,这孩子在路上一直哭闹,只怕见了您就好了。」 阮禄点了点头,脸色却更加的阴沉,却还是转身上了轿撵。 等他回到了府邸,却见傅云凰已经听闻饿了消息,在府邸的外面等着。 却见她乌黑的髮鬓间皆落了雪,脸色有些复杂,见了他第一句话便是,「施染如何了?」 施染回到中原的事情想必她已经通过她的父亲知晓了。但阮禄这一切做的密不透风,只悄悄的将施染带到了京城中来了。 他冷傲的脸上带着几分的嘲弄,「你可是如今的摄政王妃,知道有些话是不该问的,否则只会让自己最在乎的东西彻彻底底的成为旁人的把柄。」 傅云凰脸色煞白,只得咬牙道,「王爷,妾身实在不知要将阿空安置在哪里,便送到了您的屋子里,您可真是有本事。能将他从北凉人的手里要回来。」 阮禄冷笑,「本王要的可多着呢,只是本王念着他身上有本王的血脉,才留着他的性命的,其余的都得死。」 他说这话的时候,傅云凰忍不住的打了依噶寒颤,只感觉毛骨悚然,却还是忍不住的问道,「那个女人呢?王爷也捨得?」 寒风中,阮禄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背叛了我,杀死了我的父亲,逼疯了我的母亲,我难道还要留着她不成?收拾她才是本王最拿手的好戏,我要让她受尽所有的折磨之后才可以去死。」 傅云凰心中有鬼,脸色有些发白。 却听阮禄慢慢的接着道,「放心,你的心上人才是本王最重要的一颗棋子,本王现在会留着他的性命的,你不必这般的担忧。」 说完他径直的往府邸里走去。 直到他走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慢慢的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身问身边的丫鬟,「侧妃今日可好些了?」 丫鬟忙回道,「还是老样子,才吃了药,不过又吐了出来,只一个劲儿的流泪,说等王爷回去可定要去看她。」 他这才转身去了惜惜的院子里,才进了屋子,便感觉一阵热气扑了过来,即便屋内置放着许多开的鲜艷的花,却还是掩盖不住那刺鼻的药味。 他慢慢的走过去,只掀开帐子,却见惜惜那张惨白的小脸。 她如蝶翼的长睫微微的动了动,似乎是听见了声音,却见她慢慢的睁开了眸子,眼底却是一片通红,想必是哭了很久了。 他不由得心内一阵疼惜,「好些了吗?可吃过什么没有?」 她摇了摇头。旋即又点了点头,「吃了些燕窝粥,不过全吐了。」 阮禄怕身上的寒气沾染上她的热身子,便离着她很远。 却见她慢慢的道,「王爷,听说您将阿空从北凉带回来了,能不能让他陪在我的身边?」 阮禄一愣,旋即说道,「他在北凉长大,想必也不是不能管教的的性子,若是冲撞了你可如何是好?」 躺在榻上的她却勐地坐起身来,死死的拽着阮禄的衣袍,纤长的指甲几乎将他衣衫上的金线给挑起,「我也是大夫,那些病症搜是瞒不过我的,这次小产坏了我的身子,只怕今后再也不能有孩子了,我只要一个王爷的孩子,哪怕不是我养的,我亦会将他当做亲子的。」 阮禄的眼中带着几分的复杂。他知道惜惜是个心思简单纯粹的女子,她绝不会去害任何人的。 看着她那双满是泪痕的脸颊,他还是心软了,旋即淡淡的点了点头,「好,本王答应你就是了,若这孩子有任何胡闹的地方,你只管管教就是了。」 原本在一旁的丫鬟将他们的话都听进去了,只赶紧道,「奴婢这就将小公子抱来给侧妃瞧瞧,说不定她的病便能好了。」 阮禄对她的放肆有些不悦,但惜惜在这里,自己也不好发作,只任由着她去了。 果然不过半柱香的工夫,却见她抱着一个三岁的孩子过来。 阿空已经被换上了中原的衣衫,但他早已忘记了自己在中原的时候了,那时候他还是在襁褓中便被连枝儿带走的。 如今见自己被带到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而且吃穿用度与北凉的全然不同,如何能呆得住,只一味的哭闹着要找连枝儿。 那丫鬟是说要带着他来找娘亲,他便任由着那丫鬟抱来了。 等他进了屋子里,却已经认出了与自己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阮禄,然后又好奇的去看床榻上躺着的病怏怏的女子。 那女子慢慢的对着他笑,然后温柔的道,「你便是阿空罢,过来让我瞧瞧。」 阮禄只是冷冷的看着这孩子,想要伸手去抱他,可只觉得自己的手好似僵住了一般,根本动不了分毫。 「阿娘呢?」阿空有些怕了,只是转身看着适才抱着他过来的那个丫鬟,「我要找阿娘,哇……」 说完竟然大哭了起来。 那丫鬟生怕他吵到了侧妃,只赶紧道,「这这以后便是小公子的阿娘了,旁边的便是您的阿爹。」 阿空哽咽着抬起头来,小脸上满是斑驳的泪痕,「阿娘说阿爹已经死了。」
第123章 赐她一死 阮禄的眸中顿现厉色,良久才慢慢的说道,「咱们长得这般的像,难道你还认不出我是谁来吗?」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 阿空稚嫩的眸子好奇的看向他,看着那张几乎跟他一模一样的脸,然后歪了歪嘴,「哇」的一声再次嚎啕大哭起来,「我要找阿娘,我要回家,阿娘说施染才是我的爹爹。」 那些时日他跟着施染和连枝儿一起睡,施染待他极好,甚至会给他讲些故事,他只听着便觉有趣,对他甚是依恋。 他的话无异于一把匕首狠狠的戳在他的胸口,他的孩子竟要叫施染为爹,便不由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惜惜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勃然大怒的样子,不由得吓得缩了缩肩膀,捂着嘴,强压着咳嗽。 四目相对的时候,阿空的脸上没有半点的畏惧之态,两个人的形态举止,竟像是搁置了一面镜子。 终于,阿空只咬了咬牙,往外面的冰天雪地中沖了过去。 阮禄也忙追了上去,然后死死的扣住他的肩膀,「你就在这雪地里跪着,没有我的吩咐,你绝不能起来。」 外面的天色渐渐的冷了起来,那小小的身子还跪在了雪地中,如同房檐上的枯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屋内的惜惜再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了,漆黑的眼中蓄满了泪水,「王爷,以后他既然跟在妾身的身边,那还请您放了他罢。」 阮禄身子乏透了,只说要回书房去处理公务,只是皱眉道,「既然你想要抚养他,你便处置便是了。」 说完他便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里,满脑子的却全都是阿空的那倔强的身影。然后才吩咐身边的丫鬟道,「去悄悄的瞧一眼,阿空如何了?」 原来他竟是这般的担忧这个孩子。 而就在这时,却见手下匆匆忙忙的赶来,满身的风霜,连髮鬓间也夹了一层的寒霜。 「王爷,施染已经从洛阳快马加鞭的带来了,您可要见?」 阮禄搁下手里的笔,然后拂了拂自己的衣袖,冷然道,「让他进来。」 灯影摇晃,屋内的炭盆发出哔剥声,良久却见一个萧瑟孤寂的人影慢慢的走了进来,便是一件极为普通的白袍,穿在他的身上,竟多了几分的翩然,好似世外的人物。 「施染,许久不见,当初你背叛本王,本王今日还给你高官厚禄。这算不算以德报怨?」 施染没有半点的畏惧之色,「还请王爷高抬贵手,莫要伤害她。」 「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跟本王谈条件?」阮禄骤然间变了脸色,「本王今日要你写一样东西,若是你不写,明日本王的人便去洛阳,将你满门诛杀殆尽,如何?」 此时的阮禄,如同恶鬼一般,眼中只有无尽的仇恨。 **** 自从那日燕成王被诛杀之后,连枝儿便一直被看管起来,只有东雪在一旁照料着她,而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弟弟了。 这日她竟听闻阮禄竟亲自带兵来掩函关的事情。 谁不知冬天乃是北凉人的天下,竟不知阮禄哪里来的这样大的自信,竟在如此的季节攻打悲凉。 这日连枝儿又病了起来,自从那日看见燕成王的尸身的之后,她的病一直时好时坏的,竟也不知是什么缘由,只偶尔心口针扎似的疼。 她喝了几剂勐药,这才昏昏沉沉的似乎睡了。 就在朦胧之际,她恍惚觉得有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她睁开眸子,却见竟是连桁站在她的床榻前,见她醒了,便下意识的转身要走。 这些时日他瘦了一些,一双眸子却出奇的亮了起来,如今他成为北凉真真正正的王,这才知道这担子究竟有多么的沉。 连枝儿深深的嘆了口气,「连桁,难道你一辈子也不见姐姐了吗?」 连桁这才顿住了脚步,半晌才慢慢的转过头来,只低低的唤了一声。「阿姐,明日我要去掩函关了,我知道你恨我杀了叔父,更不愿意见我。」 连枝儿嘆了口气,「我只是怨我自己没有好生的看住你,辜负了兰姨当初嘱託的话。」 连桁也忍不住的咬了咬嘴唇,直到唇畔隐隐的有几道的血迹,他才慢慢的道,「阿曾今日回来北凉了。。」 连枝儿心中一震,「施染呢?他在哪里?」 「阿姊,他背叛了咱们,跟他去洛阳的那些人,如今竟都被诛杀了,是阿曾死里逃生回来的。」少年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底也是猩红的一片,「阿曾还说那个人已经被封为太傅了,进京上任去了。」 「不,不可能。」连枝儿摇着头,好似最后的希望破灭了,「他怎么能背叛我,我与他已经成亲了,我们在雪山上立下过誓言了。」 连桁见她如此不死心,将藏在袖口中的信拿了出来,不等交到连枝儿的手中,便慢慢的说道,「咱们都上当了,当初是阮禄将他放进北凉的,只为了搅乱北凉,那个叫寒间的人便是阮禄,施染早就知道的。是两个人里应外合,才骗走了阿空,然后还利用了朔琅王。」 连枝儿手指颤抖的将信封打开,却见里面竟是施染的字迹,他将一切都说了出来,说当初一切都是为了迷惑她罢了,根本不想娶她为妻。 而还有一封休书。 她不敢再看,好似每一个字都似乎扎进心口肺腑之中。 连桁看着姐姐如此痛苦的模样,脸上带着倔强和不甘,「姐姐你放心,我自然会让中原那些忘恩负义的人付出代价。」 连枝儿慢慢的抬起眸子来,「那连谋不过是个只会阴谋算计的人,在战场上只不过会是个酒囊饭袋之徒,如今北凉有本事的人皆被诛杀了,你根本不是阮禄的对手,咱们唯一的法子便是俯首陈臣。」 连桁的脸色透着青,「说到底姐姐还是不肯相信我能战胜阮禄,是吗?」 连枝儿点了点头,「是。」 而此时却听外面传来了击鼓声,以及铠甲利刃相互碰撞的声音,竟是要出征了。 连桁并未说什么,只是转身便走,连枝儿勐地追上去,却见门口的侍女将她给拦住了。 连枝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留在自己身边唯一的亲人,离开自己了。 掩函关似乎打的十分的厉害,连枝儿即便在数百里之外,依然能听见那杀戮嘶喊之声,穿过雪山,传到她的耳畔。 然而仅仅过了两日,满心惶恐的老弱妇幼们。却瞧见南边来了一个铁骑,满身是血。 他嘶吼着,「快逃命去罢,北凉败了,全军覆灭,北凉王被诛杀了。」 连枝儿正跪在地上对着雪山祈福,不成想竟然听到了这样的事情,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险些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但连枝儿顾不得伤心和绝望,只赶紧下命令,让这些妇幼之人,皆往北逃命去。 如今战马都已经被男人们给骑走了,所剩下的也不过是老马而已,只勉强能驮着这些人走,但还是有些人连马也没有,只能在雪地里狂奔。 连枝儿只将所有的营帐都翻找了一遍,没有丢下任何的人。 东雪一直跟在她的身边,瞧着掩函关的方向喊杀声渐渐的消失了,便急道,「郡主,您也快走罢,只怕一会子他们该杀过来了。」 连枝儿看着那些消失在雪地中的那些妇幼之人,若是阮禄真的带人杀了过来,他们哪里还有任何的活路。 她慢慢的走进王帐,将连桁藏匿好的金印拿了出来。 到底是她的亲弟弟,这些年藏东西的喜好,从未变过。 「郡主,你要做什么?」东雪满脸的惶恐。 连枝儿慢慢的道,「如今北凉的各部皆不能自保,咱们只有俯首称臣。只要能给这些人换来一条生路,我既然是北凉的郡主,就该我将这金印奉上。」 东雪咬了咬牙,「郡主,奴婢跟着您一起,如今王妃不在了,您便是奴婢唯一的主子。」 连枝儿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死死的抓着她的衣袖,「你即刻藏起来,等将来去中原找施染,将阿空带走。」 「可是施染不是背叛了您吗?」东雪满脸的恨意。 连枝儿慢慢的道,「这世上最相爱的人亦是能猜到彼此的心思的,我信他不会负了我,我信他做这一切都是被胁迫的。」 等东雪带着仅有的吃食离开的时候,连枝儿这才骑着最后的一匹马,直奔着掩函关而去。 此时掩函关内已经是火光沖天了,城门处遍地的尸体,血流成河,但更多的却是北凉人的。 却见火光中,一个一身青衣的女子骑马而来。衣袖翻飞,我黑的髮丝被风吹得凌乱。 她的身上并未带利刃,所以远处蛰伏着的弓箭手并未射出一箭。 火光将她的脸颊映衬的通红,她慢慢的拿出金印,举过了头顶之上,厉声喊道,「我乃北凉郡主,求见摄政王。」 众人皆是一愣,却见一个瘦弱不堪的女子,竟能发出这样大的声音。 很快阮禄那颀长的身影却出现在掩函关的门口处,慢慢的踱步走了过来。 却见他一身的银甲,那上面干净的没有一丝的血迹,映衬着火光,如同被焚烧着一般。 他每走一步,便踩在一具尸体身上,然后他的唇角却慢慢的勾起,竟似乎在笑,便是地狱来的兇杀厉鬼也不过如此罢了。 这是她这一年多来第一次瞧见他的脸,这才发觉即便当初他以寒间的身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但眼中的恨意却还是真真切切的。 看着他越走越近,连枝儿清楚的感觉到了他身上阴森森的寒意。 她慢慢的跪在地上,将金银高高的举起,象徵着北凉最勇勐的图腾,竟在她的手里失去了百年来的光辉了。 「请摄政王收下金印,我们北凉从今以后愿意俯首称臣,还请摄政王放北凉无辜百姓一条生路。」 阮禄并未去接,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无辜?北凉之人皆没有无辜的,都是该杀的!」 连枝儿脸色一白,一时间竟不知要说什么。 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慢慢的从地上拾起一把北凉的弓,然后从一旁的尸体上拔出一支箭来,只仰头瞧着那宽厚的城门,只慢慢的道,「不如咱们赌一把如何?」 连枝儿抬眸看他,竟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的脸被火光照的半明半暗,却见他慢慢的道,「那城门适才被射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洞出来,若是郡主能将箭射过去,今日本王便接了你的金印。」 连枝儿去瞧。竟果然如此,只是那洞口处被火光照着,实在是看的不太清楚。 连枝儿将金印揣在怀里,然后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弓箭,那上面还是鲜红的血迹,染红了她冰冷的双手。 她骑射的工夫很好,但这毕竟事关北凉人的生死,她的指尖忍不住的在颤抖着。 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慢慢的走了过来,亲自替她搭了弓箭。然后凑到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本王瞧着呢,可千万莫要让本王失望。」 他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虎口,她吓得往后退了半步,手里的箭也险些射出去。 施染满脸含笑的看着她,「郡主可当心些,这机会只有一次,本王从不给旁人第二次机会的。」 连枝儿这才屏气凝神,将箭对准了那城门。 却听「铮」的一声,那箭穿透了火光,插在了城门上,那箭羽微微的颤动着,亦不知是不是穿透了。 连枝儿只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要跳出来了一般。 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冲着她笑了起来,如同昔日里他情浓之时,眉眼间带着温柔,「走,本王带你去瞧瞧。」 说完他竟牵起她冰冷颤抖的手,慢慢的往城门处走,而她的每一步都踩在血水中,她青色的衣裙的下摆,被染成了艷丽的红。 他走的很慢,而她也在紧张的寻找着连桁,她害怕这成堆的尸体里有自己的弟弟的。 直到走到了城门处,他才放开她,先一步跨进了甬道之中,然后看着城门的另一面,慢慢的道,「果然没有让本王失望。」 连枝儿瞧着这边只剩下箭尾,想必自己适才的那一箭竟真的穿透了,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明明是寒冬,她的身上却满是汗珠儿,如同从水里刚刚拎出来的一般。 阮禄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声音出奇的温柔,「咱们好歹亦是同床共枕过,这里可有极好的东西要送你。」 连枝儿只跨进甬道,只站在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往前一瞧。顿时眼前一黑,跌坐在了地上。 却见连桁被挂在了这里,适才自己射出的那一箭,穿透了他的胸口,鲜红的血染透了他的衣衫,想必他根本没有死,竟被阮禄活捉了放在了这里。 「连桁。」她嘶吼着,声音尖锐的如同厉鬼一般。 然而连桁的眸子已经睁着,嘴巴张着,似乎在临死的时候听见了连枝儿的声音,他似乎拼命的嘶吼着,可她却什么也没有听见。 是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弟弟,是她。 看着她如此的模样,阮禄拽着她的衣襟,将瘦弱不堪的她一把拖拽到自己的面前,「连枝儿,你今日知道心痛是什么滋味了?当初你背叛了我,利用了我,我都不恨你,但你杀死了我的父亲。逼疯了我的母亲,今日本王所收的不过是些利息而已,你就这般的受不住了?」 连枝儿用拳头拼命的砸着他的胸口,但他身上穿着厚重的铠甲,疼的只有她自己而已,根本伤不到他半分。 「我没有,我没有做那一切。」连枝儿否认着,「阮禄,我恨你,我一生也不会原谅你。」 阮禄冷笑,「你不能原谅的应该是你自己,就如同本王一般,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因为一个女人害的自己家破人亡。」 他说完便一把甩开她,从袖口里掏出帕子,擦拭着自己的手,好像她脏污不堪一般。 而连枝儿却如柳絮一般狠狠的跌坐在地上,豆大的泪珠顺着惨白的脸颊慢慢的滚落下来。 阮禄将手里的帕子扔在了地上,「如今施染背叛了你,你的亲人皆离你而去了,你瞧瞧,这便是本王最想看到的,如今终于能如愿以偿了。」 连枝儿浑身都在颤抖着,她恨极了眼前的这个人,她现在最后悔的便是让傅云凰将那金牌给他,才让他能逃出京城去。 「我没有做那一切。」连枝儿眼中却是一片的死寂。 「现在还在狡辩。」阮禄如何也不肯相信,只是慢慢的说道,「将金印给本王罢,以后这北凉便是中原的属国了,任由本王宰割了,想想还真是令人痛快。」 连枝儿听到这话,还是咬着牙,强忍着泪,将怀里的玉玺送了上去,而她的面前便是已经死去的北凉王。 阮禄慢慢的接过,然后拿着手里,冷笑道,「连枝儿,本王说过,只要本王不爱你了,你便只有死路一条了,今日本王便给你最难受的死法,如何?」
第124章 她死了 那金印很沉,待被他拿走之后,她似乎重重的松了口气,然后听他说了这样的话,眼底没有半点的畏惧。 「多谢摄政王成全,如今对我来说,死不可怕,更可怕的是活着。」她冷冷的看着他,眼中却是刻骨铭心的恨意,「若是我活下来了,那我便是化成兇杀厉鬼,向你復仇。」 阮禄欣赏着她满脸的恨意,冰冷的声音好似一把尖锐的匕首,将每一个字都钉在她的心中,「那本王便拭目以待。」 城墙的甬道中有彻骨的寒风,「嗖嗖」的刮过。 而就在这时,却见洪武带着兵马匆匆而来,见了阮禄,跪在成堆的尸体上,「摄政王,属下奉命去燕成部查探,那里的人都往北边逃了,可要追上去?」 阮禄因为紧张而惨白的脸。 连枝儿的手指紧紧的攥着,明明很断的指甲,却几乎嵌入到肉里。 「阮禄,你答应过的。」 他斜睨着她,似笑非笑的道,「今日杀的也够了,北凉五万铁骑还不都成了刀下亡魂了,难道还要一日之内杀尽了不成?不过今日有更好玩的。昨日我让你备下的东西可拿过来了?」 洪武一愣,旋即眉宇紧皱,似乎也不知阮禄要那东西有什么用,只是恭恭敬敬的道,「王爷的吩咐,微臣绝不敢忘。」 今日却是北凉最冷的一日,刀刃一般的风不断的刮着,连枝儿知道今日过去之后,隆冬便过去了,只是她再也瞧不见北凉的雪地化开。牛羊成群情形了。 此时面无表情的侍卫已经从马车上搬下来一具棺材,漆黑的棺材上竟有一个拇指宽的洞,上面插着一根竹竿。 然后侍卫们拿出早已备好的铁锹,去拼命的铲着早已冻僵的土,即便那黑乎乎的土上还结着冰晶,但不过半个时辰便被挖的及腰深了。 连枝儿毫无感情的看着,没有半点的惧意,眼中皆是一片清灰死寂。 阮禄披风上的毛在寒风中颤动着,他的脸上也凝了一层寒霜,他慢慢的道,「连枝儿,但愿下辈子咱们别遇见彼此。」 连枝儿的唇边仿佛带着一抹微笑,「下辈子,我定会来找你的,今日的血海深仇,你总会付出代价的。」 洪武正站在一旁,他堂堂的七尺男儿,什么样的阵仗没有瞧见过,可适才听了连枝儿的话,只觉毛骨悚然。头皮也骤然间发麻。 幸好,今日阮禄将她活埋,她再也不能掀起任何的风浪了。 「好了。」阮禄微微的眯起了双眸,「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连枝儿的眸子很亮,像是折射了地上的雪光,「替我告诉阿空,就说……」 她扬起眸子来,看着最后一抹光泽消失在茫茫的雪地,「告诉他,若是想我了,便去雪山,山神会将他的话告诉我的。」 说完她慢慢的走到了棺材那里,义无反顾的躺了进去。 棺材上有竹竿,一时半会的是死不了的,但这种茫然的等待着死亡却是最痛苦的,反倒不如一刀下去痛快。 洪武等人不由得动容,不由得说,「王爷,为了小公子,您好歹留着她的一条命啊。」 阮禄的眼中却只有冰冷的一片,他面无表情的皱了皱眉,「盖棺。」 阮禄眼睁睁的看着侍卫将那漆黑的棺材埋了起来,一锹一锹的土被铲起来,知道白茫茫的雪地里只剩下一个土疙瘩。 漆黑的天上没有半点的星辰,萧瑟的风中只有不知何处传来的野兽的叫声。 「终于一切的冤孽都结束了。」他蓦地转身,脚下已经湿透了的靴子踩在冰冷的雪地上,「咯吱咯吱」的作响。 曾经不可一世的北凉各部,在阮禄的威逼利诱之下,跪受中原皇帝的诏书。北凉人皆是羞愧难当,让他们伤心的,不但是他们的北凉王被诛杀,郡主生死不明,而是北凉最强盛的时代已经逝去了,以后便是无国无君之地了。 阮禄只将所有的事情都一併的交由洪武处置,只自己带着一万的兵马便回了京城之中。 天下之人皆知摄政王在北凉大捷的消息,京中的百姓似乎真真正正的感觉到寒冬已经过去了,以后再也不必担忧北凉人的铁骑踏进中原的疆土来了。 上至宫廷,下至市井,无人不欢唿着他的归来,夹道欢迎的人群,却不知在掩函关,有多少中原的儿郎,死在了北凉的疆土上。 若非北凉人之前的自相残杀,只怕被他带走的那些将士,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 城门处,却见战战兢兢的小皇帝站在风口处,身穿宽大的龙袍,待看见无数的士兵如潮水一般的席捲而来,若非身边的刘公公劝着,只怕他早就吓跑了。 而阮禄却一马当先,身穿银色的铠甲,手持利刃,威风赫赫的模样。 很快他却下马而来,将身上的兵器卸下,然后跪在了皇帝的面前,看着刘公公拿着早已备好的犒赏圣旨,只念了起来。 那圣旨很长,阮禄只站在了那里两炷香的工夫,却见他忽的脸色惨白,「哇」的一下吐出一口血来。 刘公公下了一跳。但阮禄却伸手自己掩盖住了,连唇角残留的血迹,也一併的悄悄的抹了去了。 他这才悄悄的打量阮禄,却见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上好似有什么病症一般,明明没有听闻他受伤,但为何竟是如此的模样? 终于念完了,阮禄伸手接过圣旨,叩谢之后,这才回到了府邸之中。 皇帝已经按照规矩在宫中设宴了,可阮禄却直接说身子不适,如此蛮横无理的样子,竟是半点也没有将皇上放在眼中。 他才回到了府邸,却见众人皆盛装华服的在府邸外面候着,连惜惜也牵着阿空的手,遥遥的站在傅云凰的身边。 看见了阿空,他的眼中不由得一紧,良久才慢慢的将目光转向了傅云凰。 惜惜见阮禄看着自己和阿空的目光有些复杂和怪异,不由得秀眉紧皱,胡乱的猜测起来了,一双眸子里似乎有几分的委屈,我见犹怜。 「恭喜王爷班师回朝。」傅云凰梳着高髻,满头的珠光流彩,如同神仙妃子一般,风华无双。 阮禄皱了皱眉,「母亲的身子可好些了?」 傅云凰走在他的身边,众人皆往府邸里走,然后压低了声音道,「王爷该有些准备才是,这些时日宫中的御医皆来请脉。只说只要熬过了今年春天,直到冬天,身子也是能熬得住的。」 阮禄知晓自己的母亲这些年已经是油尽灯枯,所剩时日不多了。如今熬油一般的熬着,整日疯疯癫癫的,对她来说也未必是件好事。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你们不必跟着了,我去见她。」 很快他便自己去了长公主的屋子里,却见她正歪在床榻上,如同孩子一般数着匣子里的珍宝首饰,听到了动静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来。 阮禄坐在了她的身边,用冰冷的手指替她拢了拢鬓角苍白的发,声音暗哑的道,「母亲,我替你和父亲报仇了,儿子杀了她了。」 一提到言侯,长公主顿时脸色大变,连五官也变得狰狞可怖起来,却见她用悽厉的声音喊着,「快,快杀了琼落,她杀了你的父亲,是她!」 阮禄骤然间变了脸色,一下子攥住了长公主的胳膊,「母亲,你说是谁杀了父亲?是琼落?」 「就是她,是她。」长公主的眼中都是泪,她死死的抱着自己的脑袋,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是她。她让驸马带着她走,驸马不肯,她便杀了驸马,就是她。」 阮禄的眼中却是震惊和诧异,却见自己母亲又变得疯疯癫癫起来,只抱着那些珍宝,在屋里的胡乱的跑着,很快跌的遍地都是。 阮禄从母亲的屋子里出来,身上还穿着沉甸甸的铠甲,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管家却已经候在了门外,只恭恭敬敬的道,「王爷,关在府邸里的施染听闻您回来了,便只要见您,说有事相商量。」 如今阮禄的身份好歹也是当朝的尚书,那些人自然不敢不将他放在眼中。 阮禄眉宇紧皱,只慢慢的道,「云豆儿在哪里?」 管家不成想他为何会想起那个小丫鬟来,只赶紧道,「去年的时候她偷了东西。被王妃处置了,如今在后院里浆洗衣服呢,只是舌头已经割,也不能说话了。」 阮禄皱了皱眉,「悄悄的将她带过来,不许让任何人知晓。」 寒冬过去之后,果然房檐下的雪渐渐的化了,连鸟儿也飞到了房檐上,聒噪的叫着。 阮禄中等了一炷香的工夫,果然见管家带着一个瘦弱不堪,揉搓的不成模样的丫鬟进来了,虽然已经瘦弱的脱了形,却还是看得出是一直侍奉着他的云豆儿。 阮禄只让众人退下了,这低声问着战战兢兢的云豆儿,「本王只问你两件事,若是你有半点的隐瞒和胡说,那本王便即刻将你诛杀。」 云豆儿的眼中满是惊骇之色,但因为舌头被割了,只能发出一阵怪异的声音来。 「本王问你,当初杀了父亲的,可是琼落?」他的脸上带着几分的厉色。 云豆慢慢的点了点头。 「可是连枝儿教唆她这般做的?」他目光炙热,似乎带着几分的紧张。 云豆那日在一旁瞧的清清楚楚的,连枝儿也未曾想到会发生那一切,她也是被吓住了的。 她慢慢的摇了摇头。 阮禄痛苦的闭上的眼睛,竭力的克制住他此时心中的疼,「那我只问你,母亲可是连枝儿逼疯的?」 云豆儿摇着脑袋。 阮禄忽的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半步,若非扶住了身边的柱子,只怕得摔倒了。 他直视着她。「告诉本王,究竟是谁害得母亲疯疯癫癫的?」 云豆颤抖着,手指遥遥的指向了他自己,是长公主知道他从边关回来,生死不明之后,一下子受了刺激便疯了。 阮禄的心剎那间已经是迷茫的一片,心底如利刃在挖着,只有无尽的森森的寒意。 而就在这时,却见远处一阵的慌乱声,然后却是管家的急唿声。「施大人,您不能进去,王爷未曾召见您……」 阮禄这才吩咐云豆儿离开,而就在这时,却见施染已经走了过来。 他还是第一次瞧见施染有这般狼狈的样子,却见他的乌黑的青丝凌乱,衣衫也皱皱巴巴的,眼底是一片的血丝,脸色也十分的苍白。 他已经走了过来,「连枝儿在哪里?你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写下了那封信,便不会杀了她吗?」 施染目光幽幽,良久才慢慢的说道,「本王没有杀她,只是将她关在棺材里,埋了起来,只让她自己自尽。」 剎那间施染已经变了脸色,勐地一拳狠狠的砸在了阮禄的脸上。 阮禄明明亲眼看见了他的拳头过来,却还是没有闪躲,好似这般自己才能好过一些。 众人看的是心惊胆战的,只等着阮禄一句话,他们便会将施染杀了。打人还不打脸呢,这施染也太放肆了,也不想想如今阮禄贵为摄政王,他竟然敢动他! 谁知阮禄只是往后踉踉跄跄的退了两步,然后用手背擦了擦唇角的血迹,「晚了,一切都晚了,已经过去十三日了,她必死无疑了。」 施染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他竟然真的杀了连枝儿。 他嘶吼着,上去拽着阮禄的衣襟,「你当初害她留在中原受尽痛苦,她都不曾恨你,甚至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拿着自己的令牌去救你,放你离开京城,为何你要赶尽杀绝,连她的性命也不肯放过?!」 阮禄心中一跳,无数的念头在自己的脑海中闪过,旋即不可置信的问道,「不是她联同燕成王一起骗我的吗?怎么可能会假惺惺的拿着令牌……」 他忽然想起了那日傅云凰给他的令牌,说让他拿着出京,而就是那块令牌,救了他的性命。 「她算计了你?她最想要的便是回到北凉去,怎么可能拿着自己的性命去做赌注,去骗你。」阮禄冷笑,眼中已经有了大片的湿润,「她那日被拉到了刑场之上,若不是我拿着性命相护,只怕如今她的性命早就没有了。这一切不过是燕成王的计谋而已,没想到你竟这般的煳涂。」 剎那间阮禄的眼中却还是无助的诧异,「不可能,怎么可能?」 「当初你离京的那块令牌,是燕成王得到了一块极坚硬的铁,只命人造了三块,一块留在了自己的身上,一块给了连枝儿和小王爷,见了那块令牌,如见北凉王,你可知当初为了放你走,她背叛了自己的族人。」 阮禄忽然想起来,那日自己出城之时,那北凉的人拿着砍刀去砍那令牌,刀断而令牌未有半点的损伤,难怪那些北凉人没有半点的怀疑,便放他出城去了,原来竟是因为这般。 一滴滴冰冷的泪顺着他的脸颊落下,连施染也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会看见这般的情形。 而守在一旁的人更是目瞪口呆的。嘴巴张的几乎能吞进去一只鸡蛋。 「原来竟是我误会了她,竟是我亲手杀了他。」他满脸的痛苦之色,拔出腰间的佩刀,只要往自己的脖子上抹。 施染站在他的身边,一下子将他的手腕按住,但锋利的刀刃还是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一道红痕,旋即血流了下来,顺着铠甲的缝隙,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 伤得并不深,甚至没有性命之忧。 一旁的众人见他要自尽,皆吓得变了脸色,只赶紧上来拉着他的胳膊,嘴里嚷嚷着,生怕他再想不开。 看着如此痛苦模样的阮禄,施染却慢慢的笑了起来,眼中带着无尽的冷然,「王爷,只怕连枝儿现在最希望的便是你好好的活着了,您可一定要长命百岁,福如东海。」 施染知道他这般永远活在痛苦之中,便是比他死还难受的事情。他亲手杀死了自己最爱的人,永远的愧疚的活着,永远。 施染看着他,眼底已经有斑驳的湿漉,「告我我,她的尸身在哪里?」 阮禄呆滞的看着他,良久才淡淡的笑着,眼底却又是一片痛苦之色,「在茫茫的雪地里,除了本王,谁也找不到的,便是找到了,也不会活在这个世上了。」 没有谁能不吃不喝的活这么久,而且便是此时去北凉,即便最快的马,也要七八日的工夫,才能到的。 施染看着他,今日他已经见到了来寻他的东雪,这才知道连枝儿被阮禄带走了,便来寻问她的下落的。 「将阿空给我罢,我带他离开这里。」他的声音里带着冷然。 「不行,他是本王和她的孩子,除了阿空我什么也没有了,他绝不能走。」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谁也不能将他从我的身边带走。」 施染直视着他,「难道要他长大了知道自己的父亲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不成,况且这是连枝儿最后的牵挂了。」
第125章 跟他在一起 料峭的寒风吹尽阮禄身上的暖意,仿佛他的一声都结束在了那寒冬之中,,再也等不到下一个春年花开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惜惜带着阿空走了过来,这些时日的相处,阿空却依旧不喜欢惜惜,即便惜惜几乎竭尽全力的将天下好玩的东西都给他寻来,他依旧央求着要见娘亲。 今日阮禄回来了,惜惜自然是欢喜不已,却见他一直也没有来看自己,又见他的开脸色一直不好,便亲自带着阿空来了。 阮禄看着阿空,却见他这些时日竟瘦了很多,小小的脸蛋上已经没有了几两的肉了,越发显得那双如水的眸子,只是怯怯的看着阮禄。 阮禄伸手想去抱他,仿佛他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而当阿空的目光看向施染的时候,剎那间眼中流露出华光来,直直的扑向他的怀抱,嘴里激动的喊着,「阿爹,你来接我了,带我去见娘亲好不好?」 他的儿子却这样的唤着旁人,阮禄却心如刀绞,可什么都不敢做。 施染将孩子抱了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摩挲着孩子的脸颊,「好,我带你回家。」 他说完便抱着阿空要离开,惜惜被吓住了。但她下意识的想要去拦,却不料阮禄疲乏暗哑的声音传来,「让他走。」 惜惜只能茫然的看着阮禄,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阮禄这样的神情,那种绝望孤寂的眼神。 施染抱着阿空往外面走,阿空望着房檐上融化的残雪,滴滴答答的落在地面上的青石台阶上,兴奋的踢着腿。 他转过亭台楼阁,却见一处亭台处站着一个一身锦衣华服的,头戴步摇的女子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虽是风华无双,却剪影单薄,如同木偶一般。 见他抱着阿空走了过来,她漆黑的眸子转了转,声音里带着激动,「你要去哪里?」 「四海为家。」他的声音疏远而淡漠,好似她不过是个陌生的人而已,「以后亦不会进京,也不会出仕为官。」 「什么!」傅云凰听闻这话,顿时脸色大变,她上前不顾身份的去拽施染的衣衫,「我是世上最了解的你的人,我知你有满腔的抱负,惊世之才难道要埋没了不成?」 施染往后退了一步,甩开了她的手,「与王妃无关。」 「施染,你带着我一起离开罢,什么狗屁王妃的位置我都可以不要,只要能跟着你。」因为激动,她绝美的脸上显得有些扭曲。「这些年我与阮禄不过还是徒有夫妻之名而已,你莫要嫌弃我。」 施染脸上依旧只有冷漠,「自重。」 「难道你就这般的爱那个女人,可她已经死了。」她忽然笑了起来,眼底都是泪珠儿,「只怕连她死的时候都是恨你的,以为是你背叛了她!」 施染眼底泛着森森的寒意,「是你算计了她,那金牌明明是她给你的,你却隐瞒了下来,你的手上又何尝不沾染着她的鲜血?!」 见自己的谎言被揭穿了,她脸色惨白,「她必须死,否则我永远也得不到你的心。是我杀了她,有本事你杀了我替她报仇啊,施染,我可是摄政王妃,我爹现在可是景岁侯,你敢吗?」 施染怀里的阿空被她脸上的狰狞模样给吓住了,只将头扎进施染的怀里,也不敢露出来半点,小小的身子在瑟瑟发抖着。 「我这一生对你也只有厌恶而已。」施染看着她,「何必我杀了你,但你以后绝对的活的生不如死。」 傅云凰被他脸上的神色给吓住了,却只能看着他眼睁睁的消失在自己的面前,什么也做不了,只怕今日见了之后,便已经是诀别了。 就在她哭的满脸泪痕的时候,却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了她的面前。 待她抬起头来,却见阮禄手里提着一把剑,眼中露出凶光,几乎咬牙切齿的说,「都是你这个贱人害死了她,今日本王让你给她赔命。」 傅云凰这才知道,施染适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此时却已经阮禄的模样给吓得魂不附体,只急吼道,「是你杀了她,如今怎么反倒赖上妾身了,她死了也好,被您这样的男人喜欢上,那才是活在阴司地狱里呢,难道不还是王爷亲自将她一步步的推向如今的地步的吗?」 「好,那便先杀了你,本王再自裁。」他极痛之下已经迷了心智了,「咱们都是罪孽深重的人,便都给她偿命。」 说完他竟真的拿着剑削了过来,没有半点的顾忌,只冲着她的脖颈而来。 她吓得花容失色,没想到他竟这般的绝情,当初可是她帮他夺得了今日的摄政王的位置,否则他早就死在了梁话的手中了。 腿下一软,她竟摔在了青石的台阶上。 但她却因此捡回了一条性命,那剑竟将她满头的青丝给削下来的一大半,连髮鬓上的金钗也断裂成两截了,可见他没有半点的留情,简直的打定主意要她死了。 而就在这时候,却见惜惜等人已经赶来了。 她急吼,「快救我,王爷要杀我。」 惜惜原本就是个心肠极好的人。眼见着发生了这样荒唐的事情,也顾不得什么,只赶紧跑过来,从后面死死的搂着阮禄的腰,流着泪道,「王爷,您这是怎么了,这可是王妃,您的结髮妻子啊。」 「他也配。」阮禄的声音里带着悽厉,他就是被这个女人给蒙蔽了,所以才杀了连枝儿的。 傅云凰趁着这工夫,只赶紧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披头散髮的,半点的尊严也没有了,她虽然穿着棉衣,但身上却还是蹭掉了皮火烧火燎一般的疼了起来。 阮禄勐的一挣,惜惜羸弱的身子如同纸鸢一般的飞了出去,然后趴在地上,「哇」的吐出半口血来。 他这才慢慢的恢復了心智,只赶紧丢下的手里的剑,走过去将惜惜给抱了起来,「可伤到了哪里?」 惜惜的眼中带着泪,但却依旧装出坚强的模样。「王爷,您别杀王妃。」 而就在这时,管家和奴僕们也都赶了过来,只瞧着闹得这样的不可开交,只得跪在地上,「王爷,您总得想想景岁侯,他可是您的左膀右臂啊。难道您要在朝中自断臂膀,孤立无援吗?」 「朝中?摄政王?」他忽然笑了起来,眉目间却是冷冽,「她不在了,这些究竟还有什么用?你们想要的话,尽管拿去好了。」 惜惜躺在他的怀里,却听他说出这样的话,顿时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般。 她隐隐的瞧见房檐上的雪滴滴答答的落下,如同滴落在她的心里一般,便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脸色一变,「王爷,她不会死的,她说不定还有救的。」 阮禄的一颗心似乎停止了跳动,只死死的盯着惜惜,「你说什么?」 「如今北凉的雪只怕也化了罢,那雪水定然也会顺着竹竿流进棺材的,她自然会有水喝的。」惜惜从他的怀里强撑着坐了起来,她的牙缝里还全是鲜红的血,「况且北凉人素来是有习惯,怀里都要带块风干的牛肉的,若是遇见什么危险,足可以支撑一段时间的。」 她竭力的证明着连枝儿还有活下来的机会,只为了让阮禄冷静下来,亦或是想让他能够活下来。 阮禄的灰暗的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他站起身来,一边往马厩的方向狂奔,嘴里一边喊着,「本王一个月之内没有回来,便将这贱人诛杀。给本王陪葬。」 他已经打定主意去找连枝儿了,若是连枝儿真的没有活下来,只怕他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 阮禄选了王府内最快的一匹马,一匹从北凉掠夺来的汗血宝马,这是燕成王的坐骑,可日行千里,夜奔八百。 然而就在他马不停蹄的奔了三天三夜之后,这匹马还是活活的累死在了路上,口吐白沫,蹄子只胡乱的蹬了几下便没有了唿吸。 阮禄便去了城中的官衙内,拿出自己的令牌来,那知府见了他吓得慌了神,他却只又要了一匹良驹。继续往北凉的方向赶着。 他不眠不休,他害怕自己去晚了,而一切搜无法挽回了。 终于在第四日的晌午之前,他到了掩函关。 洪武镇守在那里,一则要埋葬战死的将士和北凉人,二则还有北凉的残兵躲在暗处,不时的来犯。 洪武听见手下回禀说摄政王来了,自然是不信的。只以为是哪个不要命的来这里招摇撞骗,而当他骂骂咧咧的过来的时候,瞧见阮禄的时候,却还是惊的目瞪口呆的。 却见昔日的狂傲不羁的阮禄此时满脸的尘土,几乎辨不出五官来,身上的衣衫亦是满是乌黑的泥,亦不知几日未曾换洗了。 「王爷,您怎么来了?」他大唿,惊诧之下竟忘记了跪地请安。 他的手上已经被缰绳勒的血肉模煳,可他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一般,只是着急的喊着,「快去跟我去救她,她不会死的,她在等着我去救她。」 洪武几乎下意识的说不可能,便是一个大男人不吃不喝的也活不过十七日的,更何况是哪个弱不禁风的女人。 但见阮禄这般着急的样子,便也不敢违背,只赶紧找了一百个身强力壮的人,只奔着之前埋人的地方,浩浩汤汤的赶了过去。 阮禄只亲手去挖,众人也不敢偷懒,不过半柱香的工夫,便将埋的很浅的棺材给挖了出来。 他是第一个冲上去的,但在他的手触碰到棺材的一剎那,还是在发着抖的,他这一生竟从未这样的害怕过。 而此时洪武也只得上来,一下子将棺材的盖子打开,却见里面躺着的人安安静静的,似乎睡着了一般,一双眸子紧紧的闭着。似乎没有什么痛苦。 阮禄的心似乎被揪着一般,只将她从棺材里拖出来,抱在自己的怀里,然后看着她的脸颊,「我来了,你起来啊,你骂我也好,打我也罢,你起来啊。」 洪武见连枝儿并未睁眼,又见阮禄跟得了失心疯一样。这才往棺材里面瞧,却见棺材里的竹竿湿漉漉的,而棺材里还有一张油纸,这原是北凉人包裹风干的牛肉用的,这说明她还有机会活着。 阮禄的心几乎凝滞了,耳边什么也听不清,然后伸出手指去触碰她的鼻息。 而就在这时,却见她如蝶翼一般的长睫微微的抖动了一下,那双眸子只微微的张开了一道缝隙,便又阖上了。 想必是在黑暗中呆了太久。这样强烈的光只能刺伤她的眸子。 阮禄用衣袖替她当着灼热的光,然后让侍卫拿过水来,慢慢的放在她干裂的唇边,餵了她一小口。 连枝儿这才咳嗽了几声,慢慢的睁开了眸子,只是身上没有了半点的力气,只是蜷缩在那里,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 阮禄的声音里夹着无尽的欢喜,像是得了天下的奇珍,「连儿,对不起,我不该这般的待你。」 她终于抬起眸子来,死死的看着他,那漆黑的瞳仁中带着无尽的恨意,似乎要将他抽骨剥皮一般的恨。 洪武下意识的将手按下自己腰间的佩刀,连他也生出无尽的恐惧,但阮禄却依旧毫无察觉。 他只得将怀里的一块烤馕送到了阮禄的手里,让她给连枝儿吃下。原本是要喝些稀粥才好的,但她虚弱成这般,再不吃些东西,只怕熬不过回去了。 阮禄撕了一块囊放在她的唇边,然后慢慢的道,「吃一些,我带你回去。」 她只是茫然的看着。 终于阮禄发觉了不对,只轻轻的掰开她的嘴,却见她的舌头上隐约的竟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那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但却是深深的几个牙印。 想必是她坚持不住的了,只想着咬舌自尽,但身上的力气都耗尽了,却还是没有了结自己的性命。 阮禄想着便觉得后怕不已。 他抱着她站起身来,已经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他却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气一般,只抱着她便往走,直到将她小心翼翼的安置在马车上,他还在安慰着她,「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才将她放好,那拉车的马忽然看见远处的草地上似乎有几只野狼冒了冒脑袋,这中原的马大都害怕,只蹬着蹄子跑了几步。阮禄竟直直的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然后那马车从他的胳膊上撵过,只往前冲去,眼看着前面便是下坡,只怕得要人仰马翻了,众人都站的太远,根本都来不及拽住这匹已经失控的马。 而阮禄却死死的拽着马车的一脚,直到将那马车拖住,他竟一头栽倒,再也没有起身。 众人见状忙赶了过去,却见他额头上全是血,整个人也已经昏过去了,而适才被撵过的手臂也断了,只是伤成这般,还能将那车马给拽住,这车里的人对他来说有多么的重要可想而知了。 阮禄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接连的不眠不休,再加上这样重的伤,便是铁打的人也得昏睡几日的,但他却还是很快就醒来了,洪武知道自然是有什么东西让他无法割捨的。 他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洪武。「她呢?」 洪武嘆了口气,却只得老老实实的交代,「王爷请放心,郡主只是身子虚,命已经保住了,但您的身子可不行,得好生的养着才是,切莫再伤到了,若是您有什么好歹,微臣便是有十个脑袋而已不够啊。」 阮禄却已经掀开身上的被子,勐地坐了起来,声音里也带着急迫,「快带本王去见她。」 洪武哪里能让,「王爷,您也得好生的保重身子才是,您不能动啊。」 他的声音都已经变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拦着本王,还不快滚开。」 洪武见他发了这样大的火,自然也不敢再说半句,只得亲自搀扶着他去了连枝儿的屋子,只得心急的守在外面,却也不敢进去劝半句了。 阮禄慢慢的进了屋子,却见连枝儿已经醒了,只孤零零的坐在床榻上,低着脑袋,即便是听见了动静,却连头也没有抬起。 阮禄心如刀绞,只慢慢的走了过去,只是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的艰难,甚至有些害怕见到她。 他知道她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他却更希望她能骂他一顿,哪怕是世上最恶毒的话语,他也不会气恼,哪怕她拿着剑杀了自己,他也无怨无悔,这原本都是他犯下的罪孽。 他怎么能算计她杀了自己的亲弟弟,他怎么能那么狠心,现在回想起来,这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荒唐至极的事情。 如果可以,他宁愿当初自己从没有做过这一切,哪怕是用他的命来换。 他慢慢的坐在了她的身边,只闻见了一股刺鼻的草药味道,想必她是刚刚吃过药的,可她最是怕苦的,他都知道,而现在害她如此的人竟是自己。 「连枝儿,你可愿意跟着我去中原。」他慢慢的问,「或是愿意跟我在一起。」
第126章 她要做王妃 阮禄伸手去摸她的脸颊,而原本呆滞麻木的她,却慢慢的往后一躲。 他的手僵硬在那里,良久才慢慢的收了回来。 窗外的光顺着窗棱慢慢的照了进来,外面青砖上的最后块残雪,顺着瓦片往下滑,然后「砰」的一声落在台阶上,摔得遍地的狼藉。 她的眸子慢慢的眨了眨,「我弟弟和北凉人的尸身呢?」 连枝儿因为伤到了舌头,声音显得有些模煳不清,但他还是听明白了,这是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这让他心底紧紧拉着的弦一下子松开了,然后却是重重的松了口气。 「洪武已经备下了棺椁,将他后葬在北凉的草原上,还有那些将士,皆是英勇之人,定然是要厚葬的。」他慌乱的解释着。 连枝儿的眼睛转了转,但却并未流下半滴的泪来,只是慢慢的说道,「带我去见他。」 阮禄生怕她见到了会伤心,但他却找不出任何拒绝她的话来,甚至连声音中都带着几分的小心翼翼。 「好。」 ******** 白茫茫的大雪化尽之后,却是埋尸骨最好的时候,北凉的土地几乎都被翻了一遍,一具具的尸体被埋在雪山的脚下。 这时北凉的习俗,但凡战死沙场的勇士。皆要藏在雪山之下,来世放能得到解脱。 而北凉王的尸身却是要在雪山上焚烧的,这样才能魂归天际,来世依旧能守护着北凉的百姓。 连枝儿亲自给连空换上了王袍,替他将鬓髮给整理的妥帖,然后看着他安安静静的躺在薪柴之上,像是睡着了一般。 她亲自将柴草点燃,滚滚的火舌很快便会带走北凉最命途多舛的王。 连枝儿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衫,乌黑的髮辫亦是用白色的鸟尾遮住。她并未穿鞋袜,裙子底下却还是一双冻得通红的脚。 却见她手里拿着铃铛,只跳着北凉的安魂舞,她的嘴里还哼唱着,一声声的消失在寒冷的风中。 高台之上,却见她瘦弱单薄的身子如同一只孤鸟,带着异样的悽美。 等她的一曲安魂舞停下,却见那烈火已经渐渐的熄灭了,孤傲的月亮出现在北凉的夜空中,旷野低垂,依旧那样的美。 阮禄拿着她的靴子走了过去,然后俯身半跪在她的面前,将她脏兮兮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慢慢的替她穿好了鞋袜。 她并未拒绝,只是任由着他这样的做了。 终于他慢慢的站起身来,看着她惨白的脸颊,终于启唇道,「我知道你不肯答应跟我回中原是为了什么。那日我让施染带走了阿空之后,他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半点的消息也没有。」 听到了施染,她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了一下。 他声音干哑而又艰涩,甚至还带着几分的试探,「我会替你找到他的,会将你送还到他的身边的,只要你欢喜,我什么都愿意成全你们。」 连枝儿却慢慢的抬起头来,终于慢慢的开口说道,「你不是说要带着我会京城吗?难道王爷说过的话竟全不作数了吗?」 阮禄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心底却是压抑不住的狂喜,他控制不住的将她死死的搂在怀里,几乎想要将她嵌入到他的身体里去。 「作数。」他冰冷的泪顺着他的脸落下,最后消失在她乌黑的髮鬓间,不见了任何的踪迹,「我知道我做了多么荒唐的事情,但你要相信,我会穷尽一生来补偿你的。」 回去的路很远,马车在北凉的草地上奔走着,北凉的这个地方,再也没有了成群的牛羊,即便眼看着亦是春暖水化,那些逃生的人皆去了极北的苦寒之地。 连枝儿似乎有些疲乏了,只靠在马车上,慢慢的阖上了眸子。 阮禄坐在她的身边,将她睡着了,便轻轻的将她的头扳倒自己肩膀上来,让她靠着自己,这样才能让她睡得舒服一些。 她滚烫的唿吸落在他的脖颈间,而困意也慢慢的蔓延上来,这些日子的奔波,他的身子已经乏透了。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外面一阵咕隆的声音,好似有石块向他们的马车滚过来,旋即外面传来了侍卫的声音,「快,快保护王爷。」 阮禄却来不及细想,赶紧将身边的连枝儿抱起,赶紧跳下了车去。 他们只在冰冷的泥地里翻滚了几圈,因害怕她伤到,他用自己的手肘护着她的脑袋。 那日他的胳膊原本就伤到了,只勉强的缠上了,这会子那断裂的一截骨头只怕伤的越发的严重了,很快他的脸上满是豆大的汗珠,牙齿也咬的咯咯作响,只竭力的隐忍着身上的疼痛。 而就在这时,却见他们适才坐着的马车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的粉碎,若是再晚上一会子,只怕两个人都要命丧黄泉了。 怀里的她瑟缩着,但眼中却没有半点的畏惧,他不由得后怕起来,只将她赶紧扶起来,「没事罢!可伤到了哪里没有?若是哪里疼。你快告诉我……」 他心急之下,便要上来检查她身上受伤了没有,可她却满脸戒备的看着他。 他只得嘆息了一声,却不敢再有任何逾越的动作,生怕他会生气,会气恼。 而就在这时,却见侍卫大喝一声,「山上有人,快去捉来。」 跟随着阮禄来的人皆是能以一敌十的人,只赶紧匆匆的上山,没一会子的工夫,却见扯着几个五花大绑的北凉人回来。 连枝儿抬眸,第一眼便看见了连嫣。 而连嫣也看见了阮禄身边的她,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满脸的呆滞和错愕。 那日她逃婚之后,她便趁机偷偷的去别的部族玩去了,只想着十天半个月的燕成王的气消了,自己便回来。 谁知才几日的工夫,父亲却已经被人毒死,不喜自己的哥哥反倒是继承了燕成王的位置,而连谋更是对他们这些骨肉至亲痛下杀手,连她的母亲媚夫人也被诛杀了。 而她自然也不敢回来,谁知没有多久,便听闻北凉大败,五万铁骑被诛杀,而北凉王和自己的哥哥也被杀了,她一夕之内没有了家也没有了亲人。只想着豁出这条性命却找中原人报仇。 今日她见如此奢靡的轿子来了雪山,只以为是京中来的官差,只想着能杀一个便是一个,没想到竟瞧见了连枝儿,而她身边衣衫华贵,器宇不凡的人,竟不知是谁。 「摄政王,就是这些人行刺您的。」侍卫已经脸色铁青的上来回禀了。 世人皆知阮禄治军严的很,如今竟是他们的差错,竟让阮禄险些丧命,若是他处置起来,只怕他们也定然是要被牵连进去的。 连嫣这才才知道这人竟然是名震天下的摄政王,太不是早已回京了吗?为何会在这里? 但她更暗恨的是自己适才失手了,若是能将他杀了,她的大仇也算得报了。 她直直的看着连枝儿,眼中几乎能喷出火来,而连枝儿亦是看着她,枯木一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波澜。 「你这贱人,简直是丢了我们北凉人的脸面,如今你竟然跟着咱们的仇人在一起,你不知廉耻,你自甘下贱……」连嫣虽然被捆绑着,却还是大骂着连枝儿。 「放肆。」阮禄早已认出了连嫣,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说出如此刻毒的话来。 「阮禄,你就是个卑鄙的小人,是你算计了我父亲,你当初还不是他的手下败将。你只会使阴招,不要脸。」连嫣嘴上的工夫十分的了得,如今更是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只想到什么,便骂着什么,半点的孤寂也没有。 周围的侍卫见她竟然骂着摄政王,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只赶紧抓了一把枯草塞进了她的嘴里,不让她再胡言乱语。 「王爷,这些人可要杀了?斩草要除根啊。」侍卫满脸担忧的道。 连枝儿却慢慢的说道,「她是我的亲人。」 阮禄剎那间明白过来了,他亦是没有打算去伤害连嫣,只是温柔的道,「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们北凉人了,更不会伤害你的亲人。」 摄政王不声不响的消失了,整个京中都炸开了锅,都纷纷的猜测摄政王的去处。而朝堂上的事情也乱的不可开交。 岁景侯知晓他来了哪里,但也不敢声张出去,只接二连三的写信过来,只让他赶紧回去,只怕那宫中的四常侍又要闹出什么么蛾子了。 刘公公之人在宫中侍奉着皇帝,如今竟拉拢大臣,如今小皇帝身边倒是有了不少的人,只一心要摄政王还政于皇帝。 阮禄也知耽误不得,只赶紧让洪武将路上用的东西收拾出来,明日便要带着连枝儿回京去。 洪武见阮禄待连枝儿几乎是宠溺的有些过分,不由得心下大骇,只趁着阮禄处理公务的时候,自己才满脸担忧的进去回话了。 他见了阮禄,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微臣有些逾越的话,还请王爷莫要怪罪。」 阮禄用手指揉着额头,似乎已经知道了他要说什么了,只是皱眉道,「既然是逾越的话,那便莫要说了,省的本王心烦。」 洪武却急道,「王爷,您不能带着郡主回京中,您杀了她至亲之人,她岂能轻易的忘了,她留在您身边分明是包藏着什么祸心,您绝不能带走她啊……」 阮禄慢慢的扯了扯唇角。却是一抹无奈的苦笑,「我亦是知道她是为了报復,从她的眼中我看到的只有恨,但我终究是放不开她,等本王哪日死了,你替本王收尸罢。」 洪武错愕的抬起头来,却见阮禄满脸的郑重,没想到他竟然为了那个女人做到这般的地步。 阮禄看着窗外,眸光如通过凝了一层无奈的苦涩。「如果我毁了我所有的一切,能让她欢喜,我心甘情愿的去做这一切。」 洪武这才觉得,自己曾经万般仰慕的摄政王,如今竟疯魔成这般的模样了。 他说完之后,便去了连枝儿的屋子里,却见她依旧怔怔的发着呆,身上那身白衣还未换下,他看起来只觉心中烦闷不已。 阮禄不由得将目光转到别处去。却见桌案上置放着的燕窝粥散着的热气已经淡了些。 因她饿了太久,如今也只能吃些粥,也不敢多给,而她连这样的一小碗也没有吃。 他慢慢的端起燕窝粥,只用勺子舀了些,然后放在唇边尝了一些,却觉十分的美味,这才又舀了些放在她单薄的唇边,然后温柔的道,「快吃些罢,明日咱们便要回京了,路上颠簸的很,总得多吃一些才是。」 连枝儿黯淡无光的眸子转了转,旋即张开嘴吃下,然后他又亲自替她舀了一勺,很快半碗燕窝粥便被吃尽了。 阮禄还是第一次这般的侍奉一个女人吃饭,但看着她一口口的吞咽下去,却觉得这时世上最欢喜,最重要的事情了。 终于吃完了,连枝儿抬起眸子看着他,只慢慢的道,「我想要当摄政王府,王爷可愿意给我这位置?」 阮禄慢慢的道,「好,你要什么我都给,只要我有的,你尽管拿去。」 连枝儿笑着,却如同鬼魅一般,「那我要皇位,难道摄政王也能给吗?」 她倒是会狮子大开口,阮禄有些忍俊不禁,却只得嘆道,「如今的摄政王府的分量,比那皇帝的分量还足。」 连枝儿却并没有再说什么,「等回去之后,你便昭告天下。我才是摄政王妃。」 阮禄笑着,「好,我定然会敲锣打鼓的告诉全天下的人,你是我的髮妻。」 而「髮妻」两个字实在是太过沉重,连枝儿只不由得皱了皱眉。 见她皱眉,他忍不住的想要伸手去抚平,可连枝儿只转过脸一把躲了过去,冷冷的道,「天色已经晚了,我要歇息了。」 阮禄这才吩咐了几句,好似根本看不见她那种冷漠的眼神,然后才出了她的屋子。 等他走后,连枝儿便迷迷煳煳的睡着了,睡梦中她见到自己躲在棺椁里的时候,那种绝望的感觉,那种对阮禄刻骨铭心的恨意。 她以前从未做过任何的坏事,哪怕他曾将亲手将她推进了地狱,她也找了无数的理由去原谅。而如今他将她逼到无可退路的时候,那便是她彻彻底底疯癫的时候。 她很快便从噩梦连连中惊醒过来,湿漉漉的身体好似从水里刚刚被拎起来一般,她忘不了那些被屠戮的北凉人,忘不掉如今国破家亡,她要的只要阮禄付出代价。 ********* 京中的柳树隐隐的抽出嫩芽的时候,傅云凰才收到了阮禄要回京的消息。 那日阮禄要杀她的之后,她惶恐不已,只得回侯府去跟自己的父亲哭诉。 她的父亲听闻这些事情也是大吃一惊,然后才说如今他们与阮禄唇齿相依,阮禄还有半分的理智,也断然不会跟他们翻脸,否则阮禄才是最孤立无援的那一个了。 听闻父亲的百般安慰,傅云凰这才放下惶恐,这才回来心安理得的当自己的摄政王妃。 而她并不倾心于阮禄,所有不妨对被百般宠爱的惜惜多加照顾,毕竟不知有多少的人想往王府里送女人,要是能让这心思简单的惜惜挡着,她倒是很愿意将她留在府邸之中。 但却不料祸从天降,自从天气回暖之后,长公主却是一病不起,如今竟连站起来也不能够了。 傅云凰见她躺在床上,人也已经死了大半个了,只勉强撑着口气,只想着如今她活着也不过是白白的受罪而已,也只得让宫中的御医开些温和的药方子,只求能坚持到阮禄回来就成。 倒是惜惜哭的死去活来,整日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傅云凰只得多次的安慰着她,可她却只哭的越发的厉害。 这日宫中的御医诊过脉之后,却满脸担忧的道,「长公主的只怕熬不过明天了,得赶紧将棺椁和衣衫备好才是,实在不知什么时候能咽下这口气啊。」 傅云凰只嘆道,「她这是在等王爷回来才肯撒手呢。」 但所幸的是第二日阮禄的马车便停在了王府的门前,傅云凰和惜惜因为长公主的事情也不敢太梳妆打扮,只穿了件素色的衣衫在府邸里等候着。 然而等阮禄带着连枝儿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的时候,傅云凰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她原本以为阮禄急匆匆的去,不过是去收尸去了,怎么可能人真的会活下来,当初惜惜的胡言乱语,没想到今日竟成了真,而阮禄竟还将她带到了京中来了。 众人只赶紧跟阮禄请安,惜惜的脸色有些惨白,但还是很快恢復如初了。 而连枝儿却只是站在阮禄的身边,即便见了她这个摄政王妃,也没有按照规矩叩拜,甚至她的眼中更多的是不屑和鄙夷。 傅云凰只冷笑一声,「郡主今日又回来了,真是没想到今生还能有再见的时候。」 连枝儿冷哼,「很快便瞧不见了。」 她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而就在这时吗,却听阮禄却冷冷的开了口,「从今日起,你便是本王的侍妾,本王要娶连枝儿为王妃。」
第127章 报復开始 傅云凰是个何等的心高气傲之人,如何能受得住这般的屈辱,却见她霎时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里带着几分的尖锐,「摄政王这是何意?」 阮禄并未说话,连枝儿却慢慢的勾起唇角,「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你不是饱读诗书吗?怎么连这般的话也听不明白了?」 因为伤到了舌头,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煳不清。 傅云凰这才死死的盯着连枝儿,却见她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脸上有无尽的邪气,如同一只奸诈狡猾的狐狸,而阮禄此时被她给迷惑了。 她情急之下几乎是嘶吼出来的,「你不能废了我,如今你得到的这一切都是我帮你的,王爷不能这般的过河拆桥。」 阮禄早已皱眉怒斥道,「你还不将这疯妇给弄下去,难道还要本王亲自动手不成?」 管家顿时面露诧异,没想到阮禄才回到府邸,便生出这样的事端来,便赶紧沖跟远处几个垂首站立的老嬷嬷使了一个眼色,那几个人赶紧上来,只赶紧将傅云凰给拖拽走了。 她眼中皆是不甘,嘴里还不断的咒骂着,「阮禄,你早晚会死在她的手上。」 阮禄冷冷的扫了一眼被拖走的傅云凰,这才牵着连枝儿的手,眉目间带着无尽的温柔,「走罢,从今以后你便住在我的正屋里。等我让人算算日子,看看那一日是吉日,我娶你进门。」 连枝儿看着脸色发白的惜惜,漆黑的眼珠转了转,「不必这般的劳烦,只要王爷昭告天下人便就是了。」 他携着她冰冷的手往前走,众人皆被他们抛在了身后,「好。」 才到了阮禄的屋子里,却见宫中的内侍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满头的大汗。身上青色的袍子上也满是灰尘,见两人要进屋,只赶紧说道,「摄政王,您可算是回京了,你还是进宫见一见皇上罢,他这些时日一直担心您,才听闻您回京,便叫奴才来请。」 他正是刘公公认的徒弟,亦是那四常侍之一。 阮禄斜睨了一眼那战战兢兢的内侍,便对连枝儿大片,「你先回去歇着,我……」 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见她慢慢悠悠的说道,「王爷难道要舍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吗?您再陪着我一会罢……」 阮禄剎那间便心软了。 那内侍见两人如此的模样,便急的不顾规矩,「皇上的旨意,您岂能忤逆,这实在是坏了规矩啊……」 连枝儿只淡淡的看着阮禄,一双眸子里几乎能沁出水来。「阮禄。」 仅仅就是这两个字,足以让阮禄心甘情愿的抗旨,哪怕被那些群臣诟病,他却什么也不在乎了。 「滚。」他的声音冷冽至极,「回去告诉皇帝,本王明日再进宫。」 那内侍见他如此的怒意,便只得讪讪的离开,也不知去宫中如何说阮禄的坏话了,却已经是怀恨在心了。 阮禄这才扶着连枝儿进了屋内,却见金碧辉煌,满眼望去皆是天下的奇珍,连那帐子亦是天下难寻的蝉翼纱,单薄的如雾气一般。 皇宫之中却是一片的压抑,殿宇内的皇帝玉冕上的珠子胡乱的颤抖着,脸色也铁青,只咬着牙道,「摄政王如今仰仗着打败了北凉,竟连朕也不放在眼里了。」 刘公公正亲自捧着茶过来,如今他已经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了,甚至皇帝对他言听计从了。 「奴才还听闻民间到处有人再传,阮禄才是真龙天子,将来会造福天下。」刘公公的话如同火烧浇油,但他的话也不假,如今民间谁不是对阮禄歌功颂德的,毕竟谁不知现在的皇帝不过是酒囊饭袋之徒而已。 「反了,简直是反了。」皇帝一把将手里的琉璃盏摔了下去,顿时满盘子的瓜果在地上胡乱的滚着,却见黄西咬牙问道,「那现在咱们该如何?」 刘公公精明的眼睛转了转,只瞧着殿内的周遭都是自己的人,便用尖细的嗓子道。「那北凉的郡主来的正是时候,足以让景岁侯与摄政王之间生出嫌隙来,咱们一个个的击破,可容易的多了。」 适才去北凉王府传旨的内侍赶忙接着道,「那女人亦不知打的什么心思,师父得去见见去才是。」 那皇帝也赶紧说道,「只要刘公公能替我除去阮禄,您便是我的再生父母。」 这样荒唐的话,也只有这个软弱无能的皇帝能说出来的,但更让人诧异的是,众人对这一切已经见怪不怪的了。 刘公公又劝了一会皇帝,然后又命人从宫外寻来的各种好玩的东西给皇帝送来。 等他出了殿宇,却见已经有出去打探消息的内侍匆匆忙忙的来了,附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摄政王竟已经将王妃给休了,景岁侯果然勃然大怒,如今正带着府邸的侍卫,去摄政王府邸去要说法去了。」 刘公公却笑了起来,眼底带着几分的得意,「如今咱们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看见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可真是大快人心啊,没想到这连枝儿果然是个福星,咱们得好生的利用才是。」 摄政王府内,连枝儿歪在床榻上,这几日的奔波,让她孱弱的身子越发的受不住了。 阮禄只命人熬了一碗燕窝粥来,然后亲自餵给连枝儿喝,她皱着眉。每一口都吃的百般的难受,但阮禄却十分耐心的在一旁劝着,她这才勉强的喝尽了。 而她彻彻底底的变了,没有了笑容,昔日一场灵动的眼睛如今如今竟像是一汪死水一般岑寂。 阮禄原本也不是个话多的人,此时两个人沉默的竟找不出任何话来说,屋内顿时安静的很。 终于她慢慢的启唇,「那便是惜惜了?」 阮禄心头一紧,「若是你不喜欢她,我将她送走就是了,送到你见不到的地方,再也不会让你瞧见她。」 连枝儿的眼中亦是带着一抹的讥讽,当初视若珍宝的女子,竟可以这般弃之如履,果然是冷心之人,「她很好,若是能让她陪陪我,也省的无聊。」 阮禄太了解惜惜了,她是个单纯的如一张白纸的女子,若是跟她在一起,反倒让人放下心来。 「好。」他笑着。 而就在这时,却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府邸里的管家,隔着门便喊道,「王爷快去瞧瞧罢,景岁侯来了,怒气沖沖的,只说要见您。」 阮禄知道景岁侯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让连枝儿好生的歇着,这才去了前院。 却见景岁侯满脸怒气的站在那里。整张黑的很包公一般,只见了阮禄,便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听闻摄政王今日要将老夫的女儿贬为妾室,竟不知是什么道理,她可是太后娘娘亲封的世子妃,难道王爷如今连昔日的本也忘记了吗?」 景岁侯俨然拿出长辈来的气势,他的话却是在提醒着阮禄,当初若非他的帮忙,他哪里会成为如今的摄政王,只怕尸骨无存了罢。 阮禄也没有隐瞒,只是将傅云凰所隐瞒欺骗自己的所有事都一併的说了出来,然后冷笑道,「这难道还不够本王休了她的吗?」 景岁侯不知自己的女儿竟然瞒着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但眼瞧着一个下贱的北凉郡主竟将自己的弄成这般的地步,这如何能忍。 他倚老卖老的道,「她做的这一切亦不过是为了王爷,如今您还不是被那个女人给蛊惑了,如今我也是王爷的岳丈,咱们自然是一家人的,还是将云凰放出来,咱们别为了这样的小事情跌了脸面才是。」 阮禄的唇紧紧的抿了抿,眼中却已经是冰冷的一片,却见他冷笑道,「可她毁了本王的一声,让本王做出了无法原谅的事情来。」 景岁侯看着此时阮禄脸上的表情,只觉得毛骨悚然。 而阮禄却接着道,「若是侯爷还想维护如今的地位,咱们还是不要翻脸的好,您说是吗?」 景岁侯知道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她原本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被阮禄给吓住了,却只得放弃了自己的女儿,拂袖而去了。 第二日阮禄才进宫去了,朝中的大臣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阮禄了,皆是纷纷猜测起来他去了何处。 而在金銮殿上,更匪夷所思的事情却发生了,阮禄竟在朝堂之上,请旨要娶北凉的郡主。 前些时日还对北凉喊打喊打,一个不留的男人,今日竟闹这一出。众人皆以为他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竟为了得到北凉的郡主,竟出兵北凉。 但朝中却有大部分的人是理智的,如今北凉的郡主国破家亡,岂能没有异心,若是在摄政王的耳边吹几次耳旁风,这天下可不知要如何了?岂不是他们这些人的性命,却在一个妇人之手了,这教他们如何能忍? 阮禄却早已没有了耐性,却见他声音森冷严厉。在这金銮殿内,竟将皇帝也没有放在眼里,「这是本王的家务事,谁若敢再胡言乱语半分,本王便砍了他的脑袋。」 如此猖狂的阮禄,根本没有将皇帝放在眼里,可见他已经是功高震主,足以让所有人忌惮起来了。 很快阮禄便钦天监的人来选吉日,又有礼部的人来,只千挑万选的,只选了明日下文牒封王妃,众人实在是说不出恭喜的话,但让众人感到庆幸的是,幸亏免了拜堂,否则他们还是亲自去赴宴。 阮禄却恨不得即刻将这件事告诉连枝儿,只希望她听见了能够欢喜,以后她便是他结髮的妻子了。 而此时的摄政王府内,连枝儿正半靠在床榻上,屋内铺着遍地的锦缎,踩在上面软绵绵的,而那锦缎上绣着的花儿更是栩栩如生,人走在上面,竟似走在春日的花园子里一般。 而刘公公却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手里还捧着一个盒子,只笑的脸上的皱纹叠起,用尖细的嗓子慢慢悠悠的道,「王妃,这可是雪燕的窝,听闻您身子弱,奴才只来孝敬您的。还请您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 连枝儿看了他一眼,便已经认出了他来了,便是自己少不更事的时候,在崇文馆的门口,扯下他的裤子来的。 刘公公显然也想起了这件事,只瞧着连枝儿,却见她单薄瘦弱的不成样子,尤其是那双眸子,几乎是陷进眼眶里了,没有了曾经的风流灵巧。 如今数载一过。一切竟是物是人非了。 连枝儿看着他手里捧着的雪燕窝,只是这再好的东西,能补了身子,却补不了她满是洞口的心。 「今日你过来只怕不单单是为了给我送东西罢,只怕是更想瞧瞧如今的我成了什么样子,能不能为你们所用!对吗?」 如此直白的话,竟被她明目张胆的说了出来,刘公公只觉面红耳赤,但她确实猜出了他的心思的,只得讪讪的道。「您很快便是摄政王妃了,如今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便是您了,奴才自然要来请安的。」 连枝儿瞧着瓶子里插了几枝嫩柳,那上面已经吐了几个小芽,虽是暗黄色,但自有一股风流婉转。 她只拿过来,在自己的指尖缠绕着,「你不是想扳倒阮禄吗?我帮你们如何?」 刘公公顿时面露紧张,半晌不敢接话。 她指尖的嫩柳很快便成了光秃秃的一片,那些刚长出来的叶子全被她捏在手心里,碾碎了不知多少段,「你们有什么计谋只管去做,或是吩咐我做什么,我也绝对会帮你,如何?」 **** 阮禄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发暗了,他这才知道赐婚竟是这般麻烦的事情,为了让连枝儿欢喜,他只亲自在礼部吩咐了一些规矩,又亲自挑选了要赐的礼品,只想着连枝儿能够欢喜。 等他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却见连枝儿正坐在桌子前,而她面前的金匣子里,置放着却是价值连城的雪燕窝,这可是滋补的好东西,他亦是让府邸的人去採买去花大价钱去寻,却半点的消息也没有,没想到今日竟有人给送了过来。 「这是刘公公送来的?」他显然已经知道了,却不冷不淡的说,「如今他在京中只怕比我这个摄政王还有脸面,本王得不到的东西,他倒是有。」 连枝儿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然后慢慢的道,「如今还不是王爷的了,您何必气恼。」 阮禄走过来,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却见她的脸色好些了,这才微微的放了心,只笑道,「他可曾说了些什么?」 他原本也还是胡乱的问的,只想着打破这种尴尬。 连枝儿却慢慢的转动着眼睛。斜睨着他慢慢的道,「他让我替他杀了王爷,王爷可信?」 阮禄慢慢的皱了皱眉,忽然笑道,「果然的了好东西心中欢喜,竟还有心思来玩笑起来了。」 连枝儿却并未再说什么,只是慢慢的道,「可我答应了,王爷怕吗?」 阮禄笑着道,「看来我以后在睡梦中也要小心一些了,只怕真的会死在你这个狭促的小东西手里了。」 他旋即心情很好的将明日赐婚的事情跟她说了,毕竟是皇帝赐婚,他又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很快京中的人会知道,最后天下的人都会知道他娶了北凉的郡主了。 而就在这静谧的时候,丫鬟们正在屋内点着灯,却见惜惜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都不差人进来回话,毫无规矩的冲撞进来,急唿道。「王爷快去瞧瞧母亲,她快不行了。」 阮禄剎那间脸色大变,只赶紧站起身来,脚下一个踉跄几乎险些摔在冰冷的地上。 他顾不得其他,只赶紧的往外面走。 而就在这时,一个幽幽的声音慢慢的从他的身后传来,「明日便是赐婚的日子了,如今王爷去见一个将死之人,岂不是不吉利的很,看来这门婚事是成不了了,还是送我回北凉去罢。」 阮禄错愕的转过头来,他知道她在威胁着自己,甚至再用另一种法子报復着自己,但他却毫无退路,只能任由她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而无法逃脱。 选她还是自己的母亲,对他来竟比死还可怖。 惜惜却早已变了脸色,只赶紧上来拉着阮禄的手,急的眼泪都落下来了,「王爷,那可是您的母亲啊,她等在那里,只想要跟您见最后一面啊,您还在犹豫什么?!」 连枝儿却也在那里看着他,什么话也不说,只看着他如何的选择。 而终于,阮禄还是向着她妥协了,看着惜惜道,「你去将母亲打点好,告诉她,我不能去看她了。」 连枝儿看着阮禄痛苦的眼睛,忽然想到了自己惨死的弟弟,惨死的那些无辜的北凉人,他现在所偿还的,根本连利息也不够,她要他付出的更多。 惜惜不可置信的看着阮禄,眼底带着失望,却还是咬着牙跑回到了长公主的屋子里。 人之将死,长公主竟出奇的清醒了,当初尊贵无比的长公主,如今竟瘦弱的成了一把骨头,「世子呢?我的儿子呢?」 她竟还唤他世子。
第138章 斗争 惜惜到底是个实心眼的人,从来不会说半句的谎话,却见她眼圈泛红,满脸的委屈,「夫君跟北凉的郡主在一起,没有工夫来看您,您有什么话,只管告诉我就就是了。」 将死之人,一切反倒也看的开了,却见长公主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的难过,只是暗自的垂泪。 「母亲。」惜惜不由得哭的更厉害了,瘦弱的身子不断的颤抖着。 「这是报应啊,如今为了那么一个女人,他是彻彻底底的毁了这一生了。」长公主慢慢的道,「都是业障啊。」 她说完竟闭上了眼睛。 惜惜见她没有了唿吸,便伸手去触碰他的鼻息。 而就在这时,却见长公主已经睁开了眸子,良久也没有说话。 她见长公主这口气一直不肯咽下去,心中也明白她竟是为了等阮禄过来。 直到外面漆黑一片,屋内燃起了明晃晃的火烛,连悄悄备下的棺椁也在外面停好了,长公主忽的慢慢的开了口,「王妃呢?我疼了她一场,连最后的一面也不愿意来见我吗?」 惜惜知她说的是傅云凰,只得慢慢的道,「王妃如今已经被贬为侍妾了,一直被禁足,实在不能来见您了。」 「原来如此,她便是生的再美艷无双,也终究是斗不过那个女人的。」长公主满脸的红光。竟已经是迴光返照了,「只单单的凭藉着那连枝儿是他的心上人,她便已经败了。」 惜惜不知如何回答,只觉心如刀搅。 外面的那些丫鬟们和老婆子们见长公主要撒手人寰了,便只恨不得拍手称庆,只觉得不必侍奉这疯疯癫癫的人了,反倒落了一个轻松自在。 而惜惜又是个软弱之人,如何能管得住她们,竟各自的在外面偷懒,叽叽喳喳的说着话。不时的竟传来笑声。 惜惜不由得越发的难过。 「罢了,我还是去罢。」长公主慢慢的说道,「以后他再也不是本公主的儿子,可怜我为了他操劳了一世,竟落得这般的下场,真是……」 她说完便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在没有了任何的气息。 惜惜忍不住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外面的众人听见了哭声便忙进来,见长公主已经殁了,便都跪在了地上。 惜惜良久才擦了擦眼泪,「去告诉王爷。」 ****** 连枝儿晚上的时候勉强吃了些肉羹,这些时日因为怕伤到了胃,她整日不过是吃着寡淡无味的粥,如今好不容易能吃荤腥了,不由得多吃了一碗。 阮禄见她这样大口大口的吃,只恐伤了身子,却也没有劝,只等着她吃完之后,让人备了些山楂丸来在一旁备用着。 而他不过是动了动筷子,却没有吃什么。满脸的心事重重。 连枝儿知晓他担忧的是什么,但见他这般的痛苦模样,她却满脸的淡然,好似便根本什么也没有察觉到什么似的。 沐浴更衣之后,连枝儿便躺在床榻上,不一会子的工夫便合上了眼睛,似乎睡着了一般,连唿吸声也越发的重了。 阮禄见她连睡觉的时候也愁眉不展的,只伸出自己冰冷的手去触碰她的眉宇。 而就在这时,却见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却是管家的在门外候着,阮禄不等丫鬟们进来回禀,便已经转身出去了。 那管家见了他,似重重的松了口气,只赶紧说道,「王爷,长公主适才殁了。」 阮禄只觉眼前一黑,胸口一阵钻心的疼痛,然后「哇」的吐出一口黑血来,若非管家搀扶着他,他几乎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王爷节哀。」管家忙道,「您得保重身子才是。」 阮禄一把甩开管家的手,踉踉跄跄的要往长公主的院子走的时候,却见一道低沉的声音慢慢的传来,「王爷这是要去哪里?」 他骤然回眸,却见连枝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旁,一双淡色的眸子遥遥的看着他,带着委屈和无尽的依恋。 脚下似乎有千斤重一般,他还是转身回到了她的身边,低头看着她并未穿鞋袜的脚。 「我哪里也不去,我只在这里陪着你。」他隐忍着所有的痛楚,连脸上那温柔的笑都是那样的勉强和绝望,「答应在这里陪着你的,自然是不会食言的。」 而就在这时,他却转身吩咐管家,「趁着天黑,将母亲的棺椁搬出去,过几日便发丧,此事绝不能让旁人知晓,亦不能让传到宫中去。」 管家不成想竟连夜将人送走,「送到哪里?」 「去父亲的旧宅,那里偏僻些,不会被人给发觉。」阮禄深深的吸了口气,竭力的压制着脸上的绝望,「将人悄悄的埋葬,亦不能让任何人知晓这件事。」 堂堂的长公主,又是如今摄政王的长母,没想到今日竟落到这般的境地,忍不住的让人唏嘘。 管家很快便走了,而阮禄良久才将连枝儿抱回到了屋子了,任由她脏兮兮的脚底踩脏了那锦缎做成的被褥。 连枝儿的手指死死的攥着他的衣袖,「王爷,留在这里陪着我罢。」 他声音暗哑艰涩,「好。」 连枝儿很难快就睡着了,睡梦中还死死的揪着他的衣袖,也不肯放开。 等她早上睁开眸子的时候,却见阮禄趴在床榻旁已经睡着了,便是睡梦中依旧是愁眉不展的样子。 而就在这时,却已经有丫鬟进来,将阮禄叫起来。竟是要上早朝去了。 连枝儿看着他穿上沉甸甸的王袍,那上面的五爪盘龙看起来格外的刺目,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却什么也没有说。 等阮禄离开之后,连枝儿才慢慢的起身,只让丫鬟们侍奉着她梳洗了一番。 这些丫鬟们见她这般的得宠,如何敢有半分的懈怠,只巴巴的在她的面前争相献媚。 而连枝儿却并未要任何的人,只将被打发去粗使的丫鬟云豆儿给弄了回来,不过才一年多的工夫未见,两个人皆已经变了。 云豆儿见了连枝儿只觉十分的陌生,却也不敢亲昵,只小心翼翼的侍奉着,却也算是尽心。 而才到了晌午,却见管家急匆匆的来回禀,只说宫里的传旨太监来了,去疴屎连枝儿封为摄政王妃的事情,顿时满屋子的人皆是欢喜不已,忙说着吉祥的话。 连枝儿正坐在软榻上,恹恹的喝着茶,便是听了这样欢喜的事情,脸上却依旧没半点的波澜,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恩,知道了,」 而摄政王却还亲自吩咐了,连枝儿不必亲自去接旨,只说她的身子弱,要好生的养着。 如此恃宠而骄的样子,众人却不敢说什么。但礼部的人却皆是不高兴起来,毕竟都是坏了规矩的事情。 很快屋子里便被送来了各色的珍宝,全是御赐的,但大家都知道,还不都是摄政王弄来的,如今国库里的东西便是搬空了,也弄不出这些的东西来了。 连枝儿倒是难得有兴趣的挑出几样细细的瞧,然后又命人在外面挂起红灯笼,各样的彩幔,只图吉祥如意。 昨儿长公主才没的,今日谁敢这般的做,但连枝儿既然吩咐了,众人哪里敢不依? 连枝儿正在屋子里拿着夜明珠在地上当石子打着玩的时候,却见惜惜脸色惨白的进来了,她眼圈通红,头髮散乱,似一夜未曾睡下一般。 想必是侍奉她的人让她来这里请安的,毕竟连枝儿如今是真真正正的摄政王妃,而她却是侧妃。 连枝儿适才厌恶不了这个将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的女子,见她来了,只是让云豆儿去倒茶。 惜惜却咬着细碎的牙,一直也不肯说话。 连枝儿却笑意盈盈的道,「妹妹可有喜欢的东西?你只管挑选就是了,既然是皇上赏赐的东西,想必都是极好的!」 惜惜慢慢的道,「你为何昨日不让王爷去见母亲,这岂不是让他背上了不孝的骂名?!」 连枝儿忽然脸色一变,「你这是在指着本王妃不成?」 惜惜脸色一白,「妾身不敢。」 连枝儿最厌恶的便是惜惜这一双澄澈的眼睛,只让人一眼便看穿她的心事。连枝儿亦是有过这样的眸子,她那时候澄澈无暇,与人为善,甚至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去原谅的。 「难道还是本王妃冤枉你了不成?」连枝儿冷哼着,「去外面跪着,等本王妃气消了,才能起来。」 连枝儿住的院子乃是阮禄的,院内栽种着竹子,为了趁着文雅,皆用鹅卵石铺路,这要是跪着上面亦不知得多疼。 惜惜脸上没有半点的畏惧,「是。」 阮禄从早朝下来之后,便回到了府邸之中,却见各处的廊桥上皆挂着帐幔,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便顿时怒火中烧,只差人将管家给叫了来。 那管家见他怒成这幅模样,不由得心中骇然。 却见阮禄冷然道,「谁让你们挂这些的,你是不想活了不成。还不快摘下?」 管家赶紧道,「奴才也不敢挂的,但是王妃吩咐的,奴才实在不敢不从,奴才这就将这些东西都拆了,还请王爷饶命。」 阮禄脸色十分的难看,漆黑的眼中亦是掺杂着几分的痛楚,「罢了,挂着罢,以后她吩咐的任何事情,你照做就是了。」 阮禄过了良久才转身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却见惜惜正跪在院子里,虽只瞧见背影,他却还是一眼瞧了出来。 一个娇弱不已的女人,此时却跪的笔直,带着几分的倔强。 他慢慢的走过去,而听到动静的惜惜也忙抬起头来,见他一身的官袍,不由得眼圈一红,低低的唤了一声,「夫君。」 阮禄看着她,良久才慢慢的问道,「听闻昨日是你一直陪在母亲身边的,她临终的时候可曾说什么没有?或是交代了什么话?」 惜惜是个从不撒谎的人,但此时眼中却不由得露出几分的紧张,咬牙慢慢的道,「母亲说王爷定不能将王妃留在身边,否则您会毁了自己的。」 阮禄并未说什么,只是脸色有些暗淡,「你为何跪在这里?可是得罪了王妃?」 她慢慢的点了点头。一副委屈的样子,却听阮禄慢慢的道,「以后若没有事情,便不必来王妃这里了,你好生的在屋子里呆着。」 她从未想过阮禄竟会这般的偏袒着连枝儿,竟不问半句那个女人为何这般的处置自己,好似所有的委屈都蔓延了上来,她忍不住的流下泪珠儿来,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王爷会去看妾身吗?」 阮禄对她。终究是不忍,「会。」 惜惜点了点。 「回去歇着罢,让丫鬟们给你敷点药。」 等惜惜被丫鬟们搀扶着踉踉跄跄的回去之后,阮禄这才转身进了屋子内,却见屋内流光溢彩,摆满了无数的珍宝,而正中放着的却是那明晃晃的圣旨。 他见连枝儿正坐在床榻上,地上是碎裂的不成样子的几颗夜明珠,而她的眼中盈盈的,似乎竭力的隐忍着自己的委屈。 「不过是碎了几个夜明珠。回去差人去买就是了,怎么小气成这般,难道好要哭了不成?」他慢慢的走过去,笑着道,「不是还有旁的吗?」 连枝儿却慢慢的抬起眸子,「我在处置她,她今日得罪了我。」 阮禄知道她为何这般的闹起脾气来,只慢慢的说道,「她没有什么坏心,想必是无心之失,跪了这么久,难道你的气还没有消吗?」 连枝儿却冷笑道,「没想到王爷竟然这般的喜欢她,那你尽管去找她就是了,何必来找我?」 说完她一把歪在床榻上,用锦被将自己的身子裹住,连头也没有露在外面,竟是真的气恼了。 如今已经是春天了,这会子若是闷着,岂不是要热坏了,他忙甚伸手去拽被子,嘴里还劝着,「你这傻子,难道还吃醋了不成?」 连枝儿并未说什么,只是蒙着头几乎生气。 过了很久,阮禄才将她头上的被子给扯开,却见她脸上满是泪痕,眼圈也是通红的一片。 「别哭了。」他心如刀搅,「我以后定然会好生的待你,觉不会让你受半点的委屈,若是你不喜欢惜惜,我只将她送出去就是了。」 连枝儿却并未说什么,只是慢慢的闭上了眸子,过了许久也不见睁开,没想到竟已经睡着了。 阮禄这才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被子给盖好了,坐在她的床榻边上,看着她沉睡的模样。 惜惜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之后,便亲自给自己敷了药,她只在床边暗自垂泪,便不由得想到傅云凰为王妃的时候。待自己的千百般的好。 她这才让丫鬟们备了些糕点,只赶紧往傅云凰的院子里去了。 阮禄虽已经将她贬为侍妾,但屋内的东西却没有搬走,但屋子里的丫鬟们见她大势已去,也只得敷衍了事,更有人给管事的送东西,将自己从这里调走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记搬一些珍宝。 一时间却是盗贼四起,饶是傅云凰这般精明的人,却也是没有法子。 惜惜过去的时候,丫鬟们也知她是个软柿子,只收了她的银子,才放她进去见了傅云凰。 她一进去,却见傅云凰正坐在床榻上,乌黑如墨的髮鬓上只松松垮垮的插着一枝银簪子,一身的粗布衣衫,但这稀世的容貌在这里,便是穿成这样,亦是倾国倾城的模样。 她见惜惜来了,忍不住的嘆道。「如今阖府的人,也只有妹妹愿意来我这里瞧瞧了。昔日里咱们好过一场,如今没想到都落到这般的地步,想必妹妹最近过的也不好罢。」 惜惜不由得落下来了,只将这几日遭受的一切都说了出来,等说道长公主没了的时候,傅云凰也忍不住的露出哀痛之意来。 「如今王爷被她弄得神魂颠倒的,竟什么也不顾了。」惜惜满脸的担忧。 傅云凰脸色凝重,只站起身来,走到窗外,见没有人,才慢慢的道,「这女人是来復仇的,如今她都快成了一半了,如今她闹得王爷与我父亲有了隔阂,只怕很快便会将王爷的命算计进去了、」 惜惜不由得露出惶恐的神色来,「那怎么办?如何才能救得了王爷?」 傅云凰见她这般的心急,只慢慢的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妹妹,如今你绝不能离开王府,就算是为了王爷的性命,你也要跟那个女人争宠,王爷待你终究是不同的。」 惜惜点了点头,「姐姐,那我该怎么做?」 傅云凰旋即凑到她的耳边,慢慢的说了几句话,脸色却越发的凝重起来,似乎是什么计策,那惜惜听完之后也是满脸的惶恐,「那王爷……」 「别怕,这都是为了王爷,难道你真的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人这般的狂傲吗?」她慢慢的说着,声音里更多的是怂恿之意,「如今我是这样的下场,王爷有这般的爱你,难道她会放过你的性命吗?这府邸里的人只有我能帮你了、」 说完她又坐再了椅子上,伸手将食盒打开,吃着里面的糕点。
第129章 极宠 晚上的时候,阮禄躺在连枝儿的身边,心中却烦闷的睡不着,她一直也没有理会他,竟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她置气了。 淡色的光泽照在她的脸颊上,他这才发觉,她惨白的小脸上,竟满是斑驳的泪痕。 阮禄心内一惊,忙伸手擦拭,却见她却轻声的啜泣起来,脸上的表情也十分的痛苦,竟似梦魇了一般。 忽的,他听见了她轻轻的呢喃了一句,「施染。」 明明声音很淡,却如同一把匕首一般狠狠的戳在阮禄的心中。 连枝儿早晨醒过来的时候,却见身边的床榻上已经和冰冷的一片,竟不知阮禄是何时走的,不过自己的枕边却是湿漉漉的一片,想必自己竟是哭了整整一夜。 等她梳洗之后,便觉得烦闷无趣,便带着云豆儿去了街上。 街上却越发的繁华起来,各处吵嚷着的人群,以及各色的贩夫走卒,云豆儿生怕旁人冲撞到了她,只得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侍奉着,然后也只得满脸你凝重的劝着,「王妃想要什么尽管差人来买就是了。您何必亲自过来呢?」 连枝儿只是慢慢的道,「我没有什么想买的,只是闲着无趣过来瞧瞧罢了。」 她果然只在街上胡乱的逛着,等站到一处最热闹的地方的时候,却见竟是数丈高的台子,上面有几个中原侍卫打扮的人,手里还提着冒着森森寒气的砍刀。 而台子上用锁链锁着的却是北凉打扮的人,皆是妇幼,而那半大的孩子只在自己母亲的怀里瑟瑟的发抖着。 如今北凉人竟被当做牲畜一般在街上随意的买卖起来了。 而周遭看热闹的人却极多。只拍着巴掌叫着好,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这里人极多,摩肩擦踵的,云豆儿只赶紧劝连枝儿离开,只怕她生出什么事端来,却不料才一转身的工夫,只站在她眼前的连枝儿竟不知所踪,剎那间她心下大骇,只赶紧寻人,可这样人山人海的,又往哪里去寻? 连枝儿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扯走的,她只看见那人的背影,却还是义无反顾的跟着他离开了。 直到她被扯进一个巷子里,周围只有搁置着的薪柴,将两个人挡的严严实实的,却见那人慢慢的转过头来。 那如无暇白玉的脸上没有任何的疤痕,亦不必再带着那丑陋不堪的面具。 「原来你的脸没有受伤?」她直直的看着他,即便知晓自己被骗了。脸上却根本没有任何的气恼之色。 「原谅我曾经欺骗了你。」他慢慢的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的暗哑和激动,「没想到你还活着,没想到此生我竟能还见到你一面。」 他原本是要带着阿空离开这里的,可阿空毕竟是个孩子,路上不断的耽搁着工夫,然而他竟在路上听见了阮禄要封王妃的事情,毕竟他要娶的是北凉的郡主,这让他不想听闻都难。 施染心中激动不已,只赶忙将阿空安置好了之后,便急匆匆的回到了京中,谁知在路上便遇见了连枝儿,如今看见她熟悉的眉眼,才相信这一切竟然全是真的,她真的还活在世上。 连枝儿淡淡的看着他,目光中无悲无喜,好似枯木一般,「不,连枝儿已经死了了北凉,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摄政王妃。」 听到他的话,施染的眼中露出一抹伤痛,良久才艰涩的开口,「我知这一切你都是迫不得已,我是来带着你离开的,如今一切都结束了,余生我便是拼尽全力也要护你的周全。」 连枝儿强忍着眼底的泪,「你保护不了我的,就在我亲手杀了我弟弟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人活埋的时候,你有在哪里?」 施染的眼中却是无尽的痛楚,竟找不出任何安慰她的话来。 他伸手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但彼此的怀抱皆是那样的冷,竟谁也暖不了谁了。 良久连枝儿才慢慢的说道,「施染,你只当我已经死了,我留下来便是为了杀了阮禄,我只要他以最痛苦的方式去死,哪怕我付出任何的代价。」 他在这一刻才彻彻底底的清楚了,他已经永远的失去她了,而眼前眼中只有仇恨的女人,却是那样的陌生。 阮禄回到府邸便知道连枝儿失踪的事情,顿时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情急之下,竟下令将京中的禁军寻来,只满城的找人。 直到日暮三分,他骑着马还在街上转着,手下的人却一个接一个的来跟他回禀,皆没有见到连枝儿。 而就在这时,却见今日守城的侍卫首领急匆匆的赶来,瞧见了阮禄,只跪地道,「属下今日瞧见施染进京了,没有一个时辰又出了城去,不过他是一个人离开的,若是此时去追。还来得及……」 此时天边最后的一抹夕阳已经落下,黑沉沉的天上只有斑驳的一段碎星辰,暗淡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只投下了大片的暗影。 他下意识的便要去追,正要挥着马鞭,但手还是僵在了半空中。 既然她要跟着施染离开,他为何不放过她呢?她此生所有的不行皆因为他而起,如今他愿意放她离开。 终于他慢慢的道,「让那些禁军都回去罢,莫要再寻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北边的侍卫匆匆忙忙的跑了活过来,脸上却满是激动,隔着很远便嚷着,「摄政王,属下的人在雁回楼寻见了一个人,像是王妃,只是他未曾见过,也不敢确定。」 阮禄只觉心口「突突突」的直跳,只感觉心要从喉咙里出来,却旋即勐踢马腹,只赶紧往雁回楼的方向而去,达达的马蹄声响彻青石的台阶。 阮禄站在雁回楼往上瞧的时候,果然瞧见顶楼的栏杆声坐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那脚在空中耷拉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衫在黑夜中极为扎眼。 他赶紧往楼上沖了过去,六层高的雁回楼,他不过片刻的工夫便上去了。待看见坐在栏杆上的人的时候,顿时急道,「别动。」 连枝儿正瞧着京中的繁华热闹,灯火璀璨,却只听这勐地一嗓子,几乎险些掉了下去。 她忙转过头来,却见阮禄那张满是担忧的脸,以及额头上遍布的汗水,只慢慢的问道,「怎么了?」 他紧张的一步步的靠过来,嘴里还慢慢的说着,「别跳,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算我求你了。」 连枝儿的黛眉紧紧的皱了一下,似乎不解其意,莫非他以为她要跳楼不成? 冰冷的风在她的脸颊上吹了太久,整张小脸惨白的没有半点的血色,她只想着站起身来,却不料在抬脚迈回到栏杆上的时候,因为双脚僵硬,竟勐地往下栽了下去。 阮禄却一把抱住了她,将她硬生生的从栏杆的外面拽了回来,直到两个人都滚在了地上,阮禄才嘶吼道,「不是让你不要动的吗?你为何要这般的寻死?」 连枝儿却慢慢的扯了扯唇角,眼底露出一抹不着痕迹的冷笑,「我只是来吹风的。王爷误会了。」 阮禄这才知道自己因为太过紧张而想错了,但此时想来也是一阵阵的后怕。 他已经坐起身来,将她往自己的怀里一拉,她整个人都倾倒在他的怀里,半分也动弹不得。 连枝儿这才发觉,他的身上竟还穿着朝服,想必竟是寻了她整整的一日,只是朝服上的金线实在是硌人,她只觉得脸上针扎一般的疼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却听他闷闷的声音慢慢的传来,带着暗哑,「你可以将本王送进阴司地狱,但你一定要好生的活着。」 连枝儿遥遥的看着远处,灯火阑珊,原来他竟什么都知道,却还是留着她在自己的身边。 **** 连枝儿昨晚在雁回楼吹了整整半日的冷风,虽回来吃了姜汤,但第二日却还是头重脚轻的发起热来。云豆儿只当自己昨日没有看好她,这才让她病着的,不由得侍奉的越发的小心殷勤起来了。 然而连枝儿正在屋子闷着无趣的时候,却见外面已经有人来通禀,只说各府邸的夫人们都来了,来给王妃请安来了。 连枝儿从不喜欢这些,往常傅云凰为世子妃的时候,这些人每日都巴巴的来,甚至为了巴结傅云凰,还为难过自己几次,尤其是孙伯爵府的沈氏,更是与自己针锋相对。 云豆儿知道连枝儿的脾气秉性,见到了这些人只恨不得拿着棍子打出去。 然而连枝儿却掀开被子坐起来,只慢慢悠悠的道,「给我梳妆打扮,我要去瞧瞧她们去。」 云豆儿一愣,便将连枝儿往常穿的衣裳拿出来,连枝儿去只皱了皱眉,慢慢的说道,「不是有云锦的衣裳,和宫里赏赐的首饰吗?尽管拿出来。」 云豆儿这还是第一次见连枝儿这样兴致勃勃的梳妆打扮,只赶紧的拿了出来,只弄了一个时辰才收拾好,只怕那边的夫人们已经等的不耐烦了罢。 连枝儿这才不紧不慢的带着云豆儿往前厅走去,一路上赏花玩水的,竟又耽误了几炷香的工夫。 等她到了的时候,来未推门。果然听见了里面的夫人们聒噪不已的声音,果然是那沈氏的声音最大,毕竟她是有诰命在身的,自然狂得很。 「咱们来了王府这么多次,没想到今日竟坐了大半天的冷板凳,如今连杯茶也没有,难道是想渴死咱们不成?」 见为首的沈氏都已经抱怨起来了,众人也叠声的不满起来。 「可不是,如今北凉都不在了。她还狂什么。」 「就是,还是傅云凰好些,以前咱们来的时候,哪里能受这样的气,既然不想搭理咱们,让咱们走竟是了,让咱们平白无故的等着她这么长的时间,这分明就是要给咱们下马威。」 云豆儿见屋内竟胡说成这般,一时间便要进去呵斥。而连枝儿却只冲着她摆了摆手,满脸不在乎的模样。 等屋内的人说的累了,连枝儿这才慢慢的走了进去,众人一见她,皆是羡慕不已。 她们羡慕的却是连枝儿身上那一寸千金的云锦,以及头上一颗便价值连城的东珠,明晃晃的只让人眼前一亮,她这一身的行头,几乎能在京中买下一栋宅院。 连枝儿欣赏着众人瞠目结舌的样子,却瞧见沈氏正和身边的一个夫人说着什么,连枝儿只看着那口型,便已经知晓了。 「那女人怎么穿的跟鸡毛掸子似的,只怕全部家当都穿上了罢。」 连枝儿还是看见了她眼中酸熘熘的,不由得慢慢的勾起了唇角。 她只让云豆儿扶着,自己慢慢悠悠的走到了主位上,此时却还没有给任何人上茶,只等着原本那些看不起她的人,终于低下了高贵的头颅,慢慢的跪在了地上。 连枝儿这才不紧不慢的让众人起来。 旋即那深氏慢慢的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满脸堆笑的道,「王妃,我们是来跟您道喜的,这还是我家夫君得来的一支珊瑚坠子,虽然比不上王府的,但还亲王妃莫要嫌弃才是。」 云豆儿此时已经走了上来慢慢的接过,只慢慢的呈给了连枝儿,待打开盒子,连枝儿只借着她的手瞧了一眼,看来这沈夫人果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竟拿着这样的破东西来煳弄她了。 想必这为伯爵夫人还以为自己是乡野之地来的,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便冷哼道,「昨日本王妃还得了一棵珊瑚树,便是随便碰掉一块枝,也比这个大不少罢。」 沈氏脸颊一红。只得悻悻的道,「自然比不得王府里的了。」 连枝儿只慢慢悠悠的道,「听闻贵府有一块稀世罕见的血玉,每次下雨的时候,便能滴出血来,那可是件稀世奇珍,不知夫人可捨得给本王妃?」 沈氏想来是个爱到处炫耀的人,她家有什么谁不知,如今见自己家的东西竟被连枝儿开口要,不由得大惊失色,如同被人摘去了心肝一样,如何能捨得? 「王妃,这可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实在是不能给啊。」沈氏急的满头的大汗。 连枝儿却慢慢悠悠的道。「自然是不会白给的,听闻你夫君在禁军里当差,只是官位还小的很,实在是屈才了,不如生为副将如何?」 听闻连枝儿竟这般的说。屋内的众人皆露出诧异的神色来。 沈氏如何不捨得,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谁不知阮禄治军森严,从不以权谋私,如今王妃竟这样的说,她们一时间却是不肯信的。 「怎么,你不信本王妃可以给帮你?」连枝儿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慢慢悠悠的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沈氏急忙命身边的丫鬟回府邸去取,只生怕连枝儿会后悔一般。 屋内的众人也窃窃私语起来,但更想着的却是如何巴结连枝儿。 而就在这时,却见外面已经有丫鬟匆匆忙忙的进来,说道,「王妃,王爷回府邸了,说您今日病了,万不能再累着自己的身子,还是回去将养着。」 连枝儿正和众位夫人说的高兴,一张小脸也红润的很,只冷声道,「让他忙自己的事情,不必管我。」 众人从未见过那个夫人竟这般的猖狂的,竟敢这般的跟自己的夫君说话,更何况那个人竟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 那丫鬟也只得灰熘熘的走了。 连枝儿只命人送了新鲜的瓜果过来,只欢喜不已,而众人却是食不知味,只想着要怎么离开才好。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颀长的身影却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屋内都是女宾,见了摄政王皆是惶恐不已,但此时已经无处可躲,只得拿着袖子掩面,但却悄悄的往外瞧着。 众人只以为摄政王是来找连枝儿的麻烦的,谁不知阮禄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而让众人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走到了连枝儿的身边,用自己的手去探她的额头。 良久他才慢慢的嘆了口气,「自己病成这样了,还这般的逞强,还不快跟着我回去歇息。」 众人听到他口中的温柔之意,皆是羡慕不已,原来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罢了。 连枝儿只皱眉道,「让我再跟她们说一会子话。」 阮禄却不由分说的是当着众人的面将她打横抱起来,嘴里还慢慢的道,「有什么话跟我回去说就是了,何必在这里劳神。」 说完他竟径直的将她给抱了出去,旋即又吩咐人将众位夫人给送走了。 连枝儿只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又被他逼着喝了一碗的苦涩无比的药,这才觉得身上出了一层热汗,身子才好些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云豆儿捧着一个锦盒进来,脸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阮禄的脸色,这才慢慢的道,「王妃,适才沈夫人将这个送来了。」 连枝儿只将匣子打开,果然瞧见了一块血玉,只慢慢的捏在了手里,然后将今日答应沈氏的的事情说了出来。 阮禄心中明白,她竟是这般的要毁了他的清名,只怕很快明日便有无数的人送东西过来了。
第130章 他想试试 明明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他却什么也没有说,依旧是满脸的宠溺,「你的眼光倒是极好的,我也原本想将它寻来给你的,如今倒不让我费事了。」 连枝儿若有似无的勾了勾唇角,只拿过来,将那血玉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在一声碎裂声中,那价值连城的宝物顿时成了碎渣子。 连枝儿却知道这血玉的来歷,这是曾经北凉的东西,不知多少年前那中原的皇帝征讨北凉,中原的侍卫追着一个美艷的女子欲要将她活捉,那女子不堪受辱,只撞死在了北凉的一座山上,断裂下来的一块山石被血染红了,便成了这血玉。 这原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但当初北凉血流成河的事情却是有记载的。 阮禄看着那一块块的残骸,只慢慢的笑道,「今日我已经回禀的皇帝,撤回守在北凉的将士们,如今北凉亦是中原的领土,皇帝已经封了三个藩王。」 如今他是摄政王,这一切还不全是凭藉着他做出,他果然做了最好的选择,立了三个藩王,以后他们自然会互相制衡,北凉再也回不到曾经的辉煌了。 阮禄见她眼神暗淡。将她慢慢的搂在怀里,用暗淡的声音慢慢的说道,「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在街上贩卖北凉人了。」 原来这一切他都知道了。 ****** 这日惜惜来给她请安了,这几日越发的瘦弱起来,一张尖尖的小脸上带着几分的忧愁,让人见了不由得心疼。 连枝儿只让云豆儿给奉了茶,惜惜这才慢慢的喝了起来。 连枝儿只恹恹的看着她,实在没有什么精神。亦是懒得敷衍她。 惜惜却慢慢的说道,「如今王爷待姐姐情深意重,想必是留不下我的,如今我留在府邸里也是无趣,如今我愿意离开这里,还请王妃成全!」 连枝儿见她素日里对阮禄几乎是深情如许,没想到今日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有些好奇的多看了她几眼。 连枝儿却慢慢悠悠的道,「你是王爷的侧妃,可不管我的事情,你要休书,也只管跟他要就是了。」 惜惜死死的咬着牙,一双杏核一般的眸子里隐隐的已经有泪痕了,却见她慢慢的说道,「可如今王爷还不是任由着您做任何的事情吗?」 连枝儿皱了皱眉。 而就在这时,却见惜惜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大变,嘴里还不断的嚷嚷着。「有毒,水里有毒……」 说完她勐地吐出一口血来,落在地上的,越发的显得触目惊心。 丫鬟们原本都在外面候着,听到了动静忙不迭的跑到了屋子里来,待瞧见如此,顿时尖叫起来,一时间屋内乱糟糟的不成样子。 见她已经跌坐在地上,但她毕竟是大夫,只赶紧拿着银针封住了一些穴位,不让毒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中去。 连枝儿只是已就业坐在那里,端起自己身边的茶水,细细的看着。 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满脸急迫的将惜惜抱在的怀里,「你怎么样了?」 惜惜不由得流下眼泪来,一双澄澈的眸子里满是委屈,「王爷,我已经答应要离开您了,可王妃却还是不肯放过我,我害怕……」 惜惜待他来说真的很重要,亦是他一生要保护的人,当初他几乎险些惨死的时候,是她救了他,而他亦是答应过要照顾她一辈子的,他已经说过要将她送走了,是连枝儿自己不肯答应的。 他拿着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了一眼连枝儿,看着她满脸淡然的脸色,脸上顿现怒意。。 此时的惜惜已经满脸痛苦的昏了过去,脸上一片青紫,没有半点的血色,连唿吸也是暗淡的若有似无。 阮禄的声音里带着紧张,「快,快去将御医找来。」 说完他已经抱着昏睡不醒的惜惜,匆匆忙忙的离开了连枝儿的屋子。 却很快管家便已经急匆匆的赶来了,只将适才惜惜用过的杯子连同着连枝儿的,一併的拿走了。 管家脸色复杂,只不留情面的说道,「王妃,王爷说要您好生的在屋子里呆着,莫要出去乱走了,或许您屋子里有什么脏东西,得好生的找找才是。」 说完便有很多的老婆子们走了进来,不留情面的在屋子里的乱翻,但很快便从连枝儿的匣子里找出一包油纸包的东西,众人看了之后已经变了脸色,只匆匆忙忙的走了。 连枝儿看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事端,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倒是云豆儿却是满脸的惶恐,只对连枝儿急道,「王妃,瞧着那油纸包里的东西竟是鹤顶红,竟不知是谁藏在那里的,若是王爷误会了您,可如何是好?」 连枝儿只是冷冷的嗤笑道。「倒是以前小瞧了那个侧妃,还以为多么的单纯至极,没想到竟有这般的本事,还真的豁的出去。」 见她半点也不急的样子,云豆却是急的满头的大汗,适才管家的一番话,竟是将她们禁足在屋子里,竟是半点外面的消息也没有。 连枝儿却连晚膳也没有用便睡下了,这夜她的身边没有阮禄,却依旧是噩梦连连,一闭眼便是北凉那些无辜的百姓被屠杀的样子,还有自己的弟弟连桁,只瞧着她一直在哭。 连枝儿这些时日未曾睡过一个安稳的觉,只天未亮便醒来了。 就在她要唤丫鬟们进来掌灯的时候,却见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床榻旁传来,「你为何还要害她?有什么你只管来找我,哪怕是找我报仇,让我生不如此都成,可你不要伤害惜惜,她是那样单纯的一个姑娘,此生也不会碍到你什么的。」 连枝儿却慢慢的道,「是她自己下毒害自己的,与我没有半点的干系,你可信?」 阮禄声音里却带着嘲讽,「她的茶水里可是鹤顶红,你可知她是九死一生才捡回一条命的,虽能这般的傻。拿着自己的性命去栽赃旁人?!」 连枝儿却勾了勾唇角,「她是女人,她喜欢你,所以她会。」 「够了。」他终究是不能再听下去了,却慢慢的道,「你匣子里的鹤顶红也是她放的不成?连枝儿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连枝儿眼底却是寒气迫人,「原来你从不信我。」 阮禄心内一惊,这才不由得想到自己曾相信了是她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背叛了自己的,所以才犯下的不可饶恕的事情,不由得心底有些后悔,不该说这般决绝的话来。 终于连枝儿慢慢的道,「既然如此,那便让我走罢。」 阮禄整整一夜未眠,惜惜那条命亦不经歷了几番的生死,如今才这样的失控的来找连枝儿质问了,太他怒急之下,一下子狠狠的扼住她的喉咙,声音嘶哑,「你答应留在本王身边的,便永远也别想着离开。」 说完她勐地将她从床榻上扯了起来,扼住她的后脑勺,然后死死的吻住了她冰冷的嘴唇,旋即两个人的唇齿间皆是血腥味,亦不知是谁的。 连枝儿不断的颤抖着,一行行的泪顺着她惨白的脸颊上划过,刚来时的时候她拼命的推着他的肩膀。而后来的时候,却见她已经放弃了挣扎。 而阮禄却慢慢的放开了她孱弱的身子,这才知道自己竟然做了做么荒唐的事情,竟又这般的伤害她,却见她嫣红的唇上满是鲜血,想要用自己的袖子去帮她去擦拭,而连枝儿却下意识的躲开,然后拿着一种陌生而疏远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 他终究是不忍再瞧着她,只是转身离开的屋子,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他颀长的背影显得那样的孤寂而又萧索。 云豆儿已经起身了,很快便欢喜不已的走了进来。 「王妃,外面守着的那些人都走了,想必您已经洗脱了嫌疑了。」 连枝儿却冷冷的勾起了嘴唇,只慢慢的说道。「你可还记得昨日谁进了我的屋子里?」 云豆儿细细的想了一下,只慢慢的道,「进来的却有二十多人,奴婢一直守在屋子里。都是记得的。」 连枝儿却慢慢的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叫管家将这些人全部抓起来,只管往死里打,然后问问她们可都知道些什么,或是瞧见了什么!」 云豆儿一听这话,顿时大惊道,「那旁人岂不是冤枉的很,若是丢了性命可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看来本王妃实在是太心善了,才让这些人猖狂到今日了。」连枝儿冷冷一笑,「如今她们都是该死的,没有一个冤死的,若是想留住自己的命,只得好生的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才是。」 云豆儿只听了她的吩咐,这才急匆匆的去了。 连枝儿只在屋子里歇着,却见丫鬟们来回禀说阮禄让大夫给她请脉来了。 想必是今天早上他离开的时候,见她满嘴的鲜血,这才让大夫过来的罢。 连枝儿很快便换了衣衫,又让侍女将帘子给慢慢的放下,这才让大夫进来。 她将手慢慢的伸出去,很快那大夫便笑着道,「恭喜王妃,您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连枝儿只觉心血翻涌,脑中「嗡」的一声,竟一下子将面前的帘子给拽开了,她的指甲将纱帐划破,发出悽厉的声音。「你说什么?」 如今她贵为王妃,岂能让外男看见面容,那大夫吓得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起。 是阮禄的孩子,她已经来京中两个月了。 她捂着自己的肚子,几乎想着将这个令人噁心的东西弄出来,她再也容不得再生出他的孩子来,所有她才让施染带走了阿空,这样她便可以肆无忌惮的报仇了。 往日谁家夫人诊出喜脉来。那可是欢天喜地的,连打赏给她他的银子也让他发一把横财了,可没想到连枝儿竟是这般的模样,几乎是要吃人一般。 连枝儿往四周一瞧,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她最不喜身边有人侍奉,往日里只留云豆儿,那云豆儿被她打发着去办差事去了,如今自己的身边一个人没有,所有这件事倒是极好隐瞒了。 连枝儿冷冷的看着大夫。「你可想着活命?」 那大夫战战兢兢的跪着,只连大气也不敢喘,「王妃想要草民做什么?您只管吩咐,草民一定会肝脑涂地,觉不敢推脱。」 连枝儿声音冰冷,「若是本王妃有身孕的事情传出去半分,不的脑袋便得搬家。」 等那大夫走后,连枝儿只坐在那里若有所思的喝着茶,只是她的唇破了,喝了热滚滚的茶,只针扎一般的疼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却见云豆儿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兴沖沖的道,「只将所有人打了二十板子,便有两个丫鬟咬定瞧见一个叫真儿的打开了您的匣子,那真儿见瞒不住只全招了,竟是侧妃给了她五十两的银子让她做了这一切。」 连枝儿已经想到了,却什么也没有说。 却见云豆儿压低了声音慢慢的道,「不过这丫头以前是傅夫人身边的。」 连枝儿皱了皱眉,只慢慢的道,「走罢,跟我去见见那位侧妃,如今受了这样大的罪,我这个做王妃的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 朝堂之上,众人大臣的目光却皆落在阮禄的身上,但更多的是面色怪异的盯着阮禄的唇看。 却见他薄薄的嘴唇上竟带着一抹紫红的痕迹,竟是伤到了,这怎么伤到的,旁人自然是心中都明白的,但谁也不敢说什么。 甚至连窃窃私语一般,好似阮禄身后都长了眼睛,只要一说,他冷冷的目光旋即扫了过来。 洪武毕竟是阮禄的心腹,只瞧见了他唇上的伤,只笑着道。「如今王爷怎么将这幌子给带了出来,微臣那里有极好的药,待会自然会送到王府里去。」 阮禄脸色很冷,「不必了。」 很快皇帝便穿着龙袍走到了金銮殿的龙椅旁坐下,而他的身后却是刘公公。 如今刘公公的势力也十分的大了,已经成了阮禄的眼中钉。而阮禄之所以现在还不肯动他,不过是生怕皇帝忌惮,如今皇帝也不小了,还一心的想着要自己掌权呢。 朝堂上也不过是些小事,众位大臣只商议着,但最后还是由阮禄定下。 眼看着时辰过去了,皇帝面前的摺子也越来越少的时候,却见原本站在角落里的景岁侯颤颤巍巍的走了出去,只跪在地上,「摄政王妃谋害侧妃,实在是罪不可赦,还请皇上下旨,让大理寺彻查这件事。」 毕竟那惜惜可是侧妃。不是寻常的妾室,如此明目张胆的谋害,想不闹出来都难,这件事了不是摄政王想要拦住便能拦住的。 当初亦是有个藩王妃毒死了侧妃,太后娘娘下旨将王妃赐死,这件事才作罢的。 众人瞧着景岁侯这般的老人竟说这样的事情,想必是在担忧着自己成为姬妾的女儿,毕竟这摄政王妃连侧妃都敢毒死,他女儿的小命如何能保得住? 早已有大臣跪在地上,附和道,「还请彻查此事。」 阮禄的脸色顿时变得冷冽起来,声音里亦是带着森森的寒意,「你们这是要管本王的家事不成?」 景岁侯如今已经彻彻底底的跟阮禄闹翻了,他也不过是得了自己女儿的信,要将这件事闹出来,只有这样才会让阮禄从连枝儿那里收手,这样傅云凰才有出路。 「您贵为摄政王,这便不单单是您的家事了。」 阮禄却冷冷的看着众人,只慢慢的道,「连枝儿是我的髮妻,我视之如命,你们要为难她,只要从本王的尸骨上踏过去才成。」 景岁侯见他竟为了保全那个北凉的郡主,竟在朝堂上这般的叫嚣,简直不把皇帝放在眼中。 而就在这时,阮禄却已经转身走了,一时间殿内喧闹不已,皆是指着摄政王的荒唐无理。 亦有老臣跪地痛哭,几乎要触柱而亡,「我等愧对太后的嘱託,竟让这贼子如此猖狂。」 再是无用的皇帝此时也是面如寒霜,只是转身跟刘公公吩咐了什么,这才拂袖而去。 洪武只得无奈的嘆了口气,只赶紧匆匆忙忙的奔出金銮殿,他的步伐原本就比旁人的快些,很快便追上了阮禄。 阮禄一转身见是他,只冷笑道。,「你该回去听一听那些人该咱么骂本王的。」 洪武是个实诚的人,只也笑着慢慢的道,「都是些原来的话,早就听的够了,实在是翻不出什么新花样来了。。」 阮禄冷笑一声,旋即又慢慢的皱眉,终于将心底的话给说了出来,「洪武,本王想撒手,将这一切都放开,只带着那个女人离开这里,什么也不管了,什么也不在乎了。」 洪武听闻这话,顿时脸色大变,他不顾在宫门前,一把跪在地上,满脸急迫的道,「王爷,这万万不能啊,如今您悬崖撒手,岂能还有退路,这些人是不会放过您的。」 阮禄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坚定,「我想试试。」
第131章 他要死了 连枝儿来到惜惜的屋子里的时候,却见她已经醒来了,只歪在床头,乌黑如墨的发披散着,因昨日才死里逃生,她整个人都没有半点的精气神。 她见连枝儿来了,只挣扎着要起身,生怕坏了半点的规矩。 连枝儿却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然后让屋子里的丫鬟都退下了。 因为她昨日害了惜惜,丫鬟们岂敢离开,只在那里你瞅着我,我瞧着你的,不断的给彼此使着眼色。 「本王妃若是想要杀人,你们这些人岂能拦得住我?况且本王妃的身子弱,难道还能徒手治死你们侧妃不成?!」 见连枝儿话语如此的凌厉,众人也不敢耽搁,只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而云豆儿最后一个离开,然后将门替他们给关上了。 屋内很快就安静了下来,连枝儿看着瑟瑟发抖的惜惜,只用淡淡的口吻道,「你这般的栽赃陷害本王妃,究竟是为了什么?」 惜惜脸色更白了,只咬牙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再害王爷了,如今他心中已经够苦了,你为何还不肯放过他?」 连枝儿伸出手指摩挲着自己耳边的步摇坠子,那上面的细碎的金鍊簌簌的想着。 「你是为了傅云凰罢?」她慢慢的笑道。「适才我将所有的丫鬟都审了一遍,打死了两个,却还是问出了一些事情。」 惜惜毕竟是个心善之人,往常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而现在竟然听说有两个人因为她而命丧黄泉,这让她如何安心,不由得落下泪来。 「什么事?」她的声音里满是紧张,她并不是精明的人,那傅云凰交代过她的。灯利用完那个真儿便将送出府邸去,可自己不忍心,这才留下了祸患。 「那个真儿全部都交代了。」连枝儿幽幽的看着她,「若是王爷知道了这些事情,想必会对你很失望罢,在他的心目中,你可是神仙似得人物,单纯的很。」 惜惜顿时脸色大变,只赶紧从床榻上起来,却不料身子太过虚弱,只「扑通」的一声摔在地上。 她死死的揪着连枝儿的裙角,满脸的哀求之意,「求你了,不要告诉王爷,求您了。」 连枝儿直直的看着她,「你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所有的一切都要告诉王爷,这所有的谎言都会暴露的,难道你还想着瞒着他一辈子不成?」 惜惜看着连枝儿。只觉得她似乎在算计着什么,但她真的无可退路了,她不能离开阮禄,否则她活不成了。 连枝儿很快便从惜惜的屋子里离开了,只抬眼看着乌沉沉的天,竟似有雨一般,连堂前的燕子也飞的极低。 她只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竟这般的去害一个如此心善的女人。 云豆儿见她脸色难看,只笑着道,「王妃,花园子里的牡丹开的极好,您若是有工夫了不如去瞧瞧罢。」 连枝儿笑着道,「只怕一会子有雨,你回去拿伞罢,我在这里等着你。」 等云豆儿去了之后,她便坐在一块石头上,然后慢慢的开口道,「出来罢,既然跟了一路了,难道现在还要藏着不成?」 她的话音刚落,却见路旁的树后走出来一个人,只笑着道,「奴才这步子向来轻得很,没想到竟让均值给听出来了。」 连枝儿从小便去狩猎,极轻的声音都能听得到,她已经懒得去解释了,若是按她以前的性子,早就满脸得意的了。 「你是谁?」 那人呵呵的笑了笑,「奴才是在府邸里打杂的奴才而已,刘公公让奴才给您传话,只说过几日皇帝不安会带着众位大臣去狩猎,您得想法子去才是。」 连枝儿知道他们在背后定然会策划着名什么,只是慢慢的皱了皱眉,「你家主子动作也太慢了,难道还没有想到除去阮禄的法子吗?」 那人呵呵的笑了笑,「郡主何必这样的心急,这阮禄可是摄政王,根子大着呢,不过郡主放心,刘公公说,他保证阮禄活不会活着回来,但只要郡主真的愿意豁出命来。」 此时细细的雨已经慢慢的落了下来,连枝儿伸出细白的手掌,慢慢的去接着,然后淡淡的道,「不过是我的性命而已,如何豁不出去?!」 那人这才放心下来,然后慢慢的道,「奴才瞧着这侧妃如今倒成了您的心头大患了,不如奴才帮您除去她如何?」 连枝儿心头一跳,「不过是个无用的女人而已。」 「那便是奴才多事了。」那人慢慢悠悠的道,「不过有件事您或许应该知道,那便是关于侧妃曾经肚子里的孩子的。」 连枝儿皱眉,「什么?!」 雨越下越大。很快连枝儿单薄的纱衣被染透了,只紧紧的贴在肌肤上,十分的难受。 很快这人将所有的事情都一併的说了,而当连枝儿听完之后,却冷冷的扯了扯唇角,冷笑道,「这果然是阮禄能做出来的事情,实在是狠心至极,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能痛下杀手。」 就在这时,却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连枝儿转头去瞧,隔着花影重重,却见云豆儿那青绿色的衣裙。 「王妃,您怎么在雨地里坐着呢?怎么也不知避避雨。」她满脸的担忧,「您要是着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说完她已经将一把油纸伞挡在连枝儿的头顶上,替她遮去了所有的雨水。 连枝儿的水眸慢慢的看向她,只淡淡的说道,「在北凉的时候,我还在雪地里睡过,第二日还是活蹦乱跳的,哪里就这般的金贵了。」 这是云豆儿第一次听她提及北凉的事情,却见她乌沉沉的眼睛里竟带着几分的欢喜,便忙笑着问道,「王妃今日这样的高兴,可是有什么好事!」 连枝儿笑道,「是有好事。」 **** 直到外面的天黑魆魆的一片。外面下起了朦胧的细雨,连空气中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水汽。 阮禄忙了整整一日,这才有些疲惫的回府了。 他似乎不愿意回来,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连枝儿,明知两个人靠的太近的话,只能伤到彼此,将彼此弄得鲜血淋淋的。 然而等他回到府邸,却听人来回禀惜惜在等着他。 他停下了去连枝儿屋子里的步子,只转身来看惜惜。 阮禄才进了屋子里,却见这个单薄瘦弱的人正趴在床榻上哭着,待他走过去一瞧,却见那锦缎的被子上却是一大片泪痕。 「怎么了?可是身子又难受了?」他不由得皱眉问。 惜惜却慢慢的抬起头来,却将所有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她按照连枝儿的吩咐,只将傅云凰交代她的话全部都说了出来,没有任何的隐瞒。 阮禄听完之后,只坐在那里,眼底却是通红的一片,牙齿也咬的「咯咯」作响。 原来竟还是他误会了她,他还是没有相信她的话。 「王爷。」惜惜有些脸色发白,紧张的看着阮禄,她害怕他会气恼自己。 阮禄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转身想要离开。 「王爷,您要去哪里?」惜惜的脸色骤然大变,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襟,不让她离开。 阮禄慢慢的道,「惜惜。我念着你当初的恩情,此生觉不会扔下你不管,但她却是我视之如命的人,你莫要再算计她。」 惜惜慢慢的放开了他的衣襟,眼泪扑簌簌的滚落,看起来十分的可怜。 她此时才明白,原来他自始至终从未爱过自己,他一直没有忘记过那位王妃。 阮禄出门之后并未打伞,任由着冰冷的雨水往自己的身上浇着,一滴滴的落在他的脸上,却擦洗不去他眉宇间的冷凝。 他去了傅云凰的屋子里的时候,却见丫鬟们已经都去睡了,只有一截摇摇晃晃的蜡烛在那里。 傅云凰早已听闻那侍女挨打的事情,自然明白那真儿受不住刑会将是所有的一切都交代了出去,而连枝儿只怕早就对自己恨之入骨了,又岂能轻易的放过这样的机会? 她就不该让惜惜去做这样的事情,那女人心慈手软,没想到竟坏了自己的大计。留着那真儿在府邸,但更让她失望的,却是父亲的信,只说阮禄在朝堂之上为了保住连枝儿,不惜得罪了众位大臣,她这才知道自己再无翻身的机会。 她见到阮禄的时候,并没有意外。 阮禄见她衣衫整齐,连乌黑的髮鬓也梳的整整齐齐的,她永远都是那样的一个人,即便沦落至此,还是维持着自己的高傲。 「王爷这时过来,自然不会是来跟妾身同床共枕的。」她极美的脸上带着一丝的讥讽,「是白绫还是毒酒?」 阮禄慢慢的道,「你就这么的想死吗?」 「妾身了解您,只要谁碰了您那个心上人,您便跟疯了似得。」她笑着,眼底却是冰冷的一片,「在您交代我除去惜惜肚子里的孩子的时候,我便知道,您对那个女人的情深简直令人髮指,便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那时候我便明白我的下场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你倒是想的明白。」 「是我看的透彻,如今还不是慢慢的来了,只怕您那个侧妃也活不长久了罢。」傅云凰嘆了口气,「其实我亦是要帮惜惜,她是我见过的最是心善之人,她不该这般的下场。」 阮禄看着她。然后走到书桌子前,将一截蜡烛点燃,然后借着那微弱的光,慢慢的写下了一封休书。 傅云凰接过来的时候,还在发愣,几乎不可置信的问,「王爷竟然会放过我?」 「本王最恨的便是旁人算计本王。」书桌上那一截蜡烛很快便烧尽了,她再也看不见他的脸了,「可没有你。便没有本王今日的地位,咱们从此一别两宽,好生的保重。」 傅云凰终于流下泪珠来,美人这一哭,几乎连天地都失去可颜色。 「王爷,别自寻死路了。」傅云凰的声音哭带着激动,「她真的会害死你的。」 阮禄却什么也没有说,而此时耳房里的丫鬟们已经听得了动静,只赶紧跑过来看。见是阮禄,忙火急火燎的进来奉茶。 而阮禄却交代道,「去将你们主子的东西全部收拾好,送她回景岁侯府去。」 阮禄去连枝儿屋子里的时候,外面的雨水却下的更大了,只沙沙的落在房顶上,府邸内却是一片的寂静,如同荒坟野冢一般。 云豆儿正在守夜,只站在廊下逗着避雨的猫儿,一抬眼见阮禄来了,顿时下了一跳,没想到因为雨声太大,她竟没有听到半点的声音。 她刚想要跪下请安,却见阮禄冲着她摆了摆手。 「她可睡下了?」他的声音暗哑,大片的暗影落在他的脸上,遮挡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王妃吃完饭之后便睡下了。」云豆儿却笑着道,「今儿王妃逛了一会子花园,还亲自摘了些牡丹花,心情倒是极好的。」 阮禄皱了皱眉,只觉得有些反常,旋即放轻了脚步,轻轻推门进了屋内。 果然才进去便闻见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借着屋内的火光,却见桌子上果然置一个白玉的瓶子,里面稀稀拉拉的插着几支牡丹花。 想必是她亲自弄的,但凡找出来一个宫女来,也不会将花弄成这样。 他不由得勾了勾唇角,却旋即往床榻处走去,却见连枝儿已经翻身睡着了,他看见的却是她孤零零的背影,紧紧的蜷缩着,连睡觉也紧紧的环着自己的肩膀,一副极不安稳的样子。 他见那锦被已经落地了,便知道她定然是睡觉不老实了,便亲自捡起来,替她小心翼翼的盖上。 而即便他的动静再小。而她却还是被吵醒了,却见她紧张的翻过身,满脸惶恐的看着她,额头上还满是细白的汗珠。 「是我,别怕。」他赶忙安慰着他。 见到是他,连枝儿好似才重重的松了口气,「王爷怎么会来这里?」 他听闻这话,心中一阵的酸涩,只是淡淡的开口,没有一丝的恼怒,「傻子,我是你的夫君,来这里有什么错吗?」 连枝儿拿着袖子擦拭着自己额头上的细汗,亦是用淡淡的声音说道,「还以为王爷一辈子也不见我了呢?!」 阮禄坐在床榻旁,伸出骨节分明的手去抚摸着她细嫩的脸颊,然后慢慢的说道,「对不起。是我误会了你,我竟这般的怀疑你,你该恨我的。」 连枝儿的眼中多了一抹的嘲讽,但旋即消失了,「王爷知道了就好。」 见她的声音没有气恼,他竟比得了天下的奇珍还欢喜,只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然后慢慢的道,「以后你说的话我都信,否则便叫我不得好死。」 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连枝儿不由得一怔,她知道那刘公公在算计着什么,只怕连她的性命也要害了去,但她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了。 而阮禄也会死的,这才是她想要的结果,无论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心甘情愿。 连枝儿推着他的肩膀,慢慢的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听闻过几日皇上要去狩猎,王爷也要去是吗?」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的期盼,如同一个像兄长索要玩物的孩子。 他一愣,「是,你如何知道的?」 连枝儿笑着,漆黑的眼睛里却是澄澈的一片,「听说是极好玩的东西,带着我一起去好不好。」 阮禄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他是个精明的人,亦是知道刘公公借着这次狩猎在背后不知搞着什么事情,那里原本便是个是非之地,他自然不愿意让连枝儿去。 而他却不得不怀疑,连枝儿与刘公公是不是有所勾结。 但看着连枝儿那满是期盼的眼睛,如同闪烁的星辰一般,这让他如何能说出半句拒绝的话语来。 他终究还是慢慢的点了点头,「好。」 连枝儿顿时满脸的欢喜,声音清脆的如同春日的黄鹂鸟儿,「我射箭的工夫极好,我定然能拔得头筹,看他们如何的羡慕我。」 阮禄这是从北凉将她带回来之后,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见这般娇媚的笑容来,只觉得眼眶微微的湿润,哪怕此时要了他的性命,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外面簌簌的雨声越来越多,但在那黑暗里却不知藏了多少见不到光的东西。 第二日连枝儿是被云豆叫醒的,却见她脸色带着几分的犹豫,几乎是鼓足勇气才说的,「王妃,那傅夫人已经来了。」 如今傅云凰已经被赶出府去了,众人也不知怎么称唿她。 连枝儿满脸皆是睡意,而云豆儿身上还有湿漉漉的气息,这让她很快便睡意散尽了,然后勐地打了一个喷嚏。 「她来做什么?」 「王爷已经给她了休书,一会子便要离开府邸了。」云豆儿赶忙解释着,然后偷偷的打量着连枝儿的脸色,「可她非要见您一面,奴婢已经见过她了,她却不肯走。」 连枝儿只随手拿了一件披风盖在自己的肩上,「那便让她进来就是了,我倒是要瞧瞧她要说什么?」
第132章 同归于尽 不过片刻,却见傅云凰已经在走了进来,只穿着素净的衣衫,虽人已经消瘦,但眉目间亦是倾国之姿。 连枝儿只慢慢的看着她,声音里毫无波澜,「你来做什么?」 然而傅云凰却慢慢的跪在了她的面前。 连枝儿一愣,却转身看着身边的云豆儿,「退下罢。」 云豆儿便脸色怪异的退下了,连门外的候着的丫头也一併的打发走了。 连枝儿只是看着她,「这是做什么?赶你出府的是阮禄又不是我,求我又能有什么用呢?」 傅云凰华眸流转,「当初是我隐瞒了那令牌的事情,亦是我陷害你,说是你逼死了言侯和长公主的,所以他才这么的恨你,所以才去灭了北凉。」 「是你啊,傅云凰!」她忽然笑了起来,眼中已经带着无尽的恨意。 「你有什么恨只管冲着我来,别去算计阮禄,他是真的爱你的。」傅云凰的声音里的带着激动,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所以我就该原谅他诛杀了我的亲人吗?」连枝儿冷笑着,眼底却是一片湿意,「你父母双全,我五年前亦是如此,是你们害的我家破人亡,国不成国。你们怎会知道我心中的恨?」 傅云凰终于不再说话了,似乎也知道连枝儿已经癫狂了。 连枝儿却慢慢的笑了,斜睨着她道,「他连你都肯放一条生路,却让我落到今日的地步,这样的情爱,我实在是无法承受。」 傅云凰只是慢慢的站起身来,伸手拢着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裙。 「景岁侯府是什么地方,岂能容得下一个弃妇?我回去也不过是死路一条罢了。只希望我的命给偿了北凉一些无辜之人的性命。」 她心中有愧,毕竟不知多少的北凉人因为自己的自私而死,这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的,她不怨任何人。 说完她已经转身走了,寂静的屋子里,只剩下连枝儿一个人。 一滴滴的泪顺着她的脸颊不断的落下,此时活着才是她最大的折磨,她宁愿自己当初便死在那棺椁之中。 而此时云豆儿却慢慢的走了进来,手里的托盘上放着几件骑服,上面皆是蜀绣,上面还绣着各色的蝴蝶,想必骑马的时候,定然会栩栩如生,果然好生的精巧。 「这是王爷亲自吩咐给您做的衣裳,只等着围猎之时穿的,您试试可有不合身的地方,奴婢拿去改。」 连枝儿只将目光收回,然后淡淡的道。「侧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豆儿是个不会撒谎的人,况且惜惜又是那样与世无争,不拿主人架子的人,府邸的人都是喜欢她的。 「侧妃心思简单,是个心善之人。」云豆儿慢慢的说,然后又看了看连枝儿的脸色,「当初陷害您只怕也是受了教唆的。」 连枝儿恹恹的,「她果然是个极傻的人,竟为了陷害我,自己反倒吃了毒,自己九死一生的回来了。」 云豆儿也忍不住的嘆了口气。 连枝儿眼中多了一丝的迷离之色,「只是这样好的一个人物,实在不该搅进我们这趟浑水里,我们收拾该死的人,可她不是。」 云豆儿有些不解其意,却见连枝儿眼中皆是冷清,「走,咱们去见见她。」 ***** 昨夜的雨下了整整一夜,外面一片湿漉漉的,连窗外的芭蕉叶子也低垂了下来。 惜惜因为昨日的事情还一直心惊胆战的,她害怕阮禄不再怜惜她,怕他将她赶出府邸去。 「王妃?」她见了进来的连枝儿,不由得脸色一变。 连枝儿却慢慢的看着她,「听说你抚养了阿空一段时日,你待他极好,是吗?」 惜惜一愣,旋即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是我当初失了孩子,王爷怜悯我,便将阿空交给了我,他是个极懂事的孩子,他说她的母亲带着他骑马,打猎。」 连枝儿笑了笑,「若是你的孩子能生出来,只怕也会像阿空罢。」 惜惜的眼中多了一抹的伤痛,「这都是命,是我福薄,怨不得旁人。」 连枝儿直直的看着她,没有算计,只有怜悯,「若是我告诉你,你的孩子不是因为意外,而是你最爱之人算计的呢?」 「王爷?」惜惜摇了摇头,「我不信,这可是王爷的孩子,他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连枝儿眼中更多了一抹的苦涩,「好,我今日便让你知道所有的一切,只是以后离开这里罢,我从未见过你这般痴傻的人,以后好生的活着。」 连枝儿晚上正在屋子里自己编着马鞭子,切是用极细的绳子细细的搓着,然后又绞子啊一起,不一会子的工夫。两只手已经被磨的通红一片了。 她正忙着,却见阮禄进来了,他身上还穿着官袍,满身的风尘,稜角分明的脸上隐约带着一抹的疲乏之态。 很快丫头们便侍奉他更换了家常的衣裳,然后又拿了温水过来,给他拭面,他的脸色这才好些了。 她见连枝儿一直在软榻上埋着头,乌黑如墨的鬓髮遮挡去了她大半的小脸,这才嘆了口气,踱步走了过去。 「好生精细的活计,没想到你竟然也会做这些。」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吃惊,「赶明儿给我也做一个,便是整个京城中也没人能比你做的好了。」 连枝儿伸手将自己的鬓髮别到耳后,旋即露出了大半的脸颊,「哪里有这么的夸张,若是王爷喜欢,这条便给你就是了。」 阮禄不由得心情好了很多,只觉得疲乏饿了整整一日的身子也松快了很多。 「今日傅云凰来瞧我了。」连枝儿的手一直在搓着丝线,好似漫不经心的问,「她告诉我说当初去寺庙的马车都是您安排的,惜惜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您让他除去的?」 却是长久的沉默,他并未接她的话说。 「不过是胡言乱语……」 他的话尚未说完,却见连枝儿已经慢慢的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王爷说过,这一生都会信我。不会瞒着我任何事情的?怎么今日就不作数了?」 阮禄终于无奈的嘆了口气,「是我做的。」 连枝儿斜睨着他,「为何?」 「因为我容不下我不爱的女人生下我的子嗣。」他的眉眼间全是柔情,「连儿,这一生除了你,再也不会有人能生下我的孩子的。」 连枝儿忽然觉得腹内一阵疼痛,脸色不由得一白。 阮禄见她脸色怪异,正要询问的时候,却见身后不远处的屏风被人勐地推翻在世上。 他错愕的转过头去,却见到了惜惜那满是泪痕的脸颊。 「王爷,你为何要这般的对我,虎毒不食子,您却害死了您的骨肉啊。」惜惜已经崩溃了,她哭的歇斯底里。 阮禄看着连枝儿,却见她依旧低头编着手里的马鞭子,明明这一切都是她算计的,她现在却什么也不管了。 阮禄只慢慢的走过去,看着崩溃的惜惜,只能用艰涩的声音说,「是我愧对了你。」 惜惜只是摇着头,竭力的隐忍着自己的眼泪,「王爷,你给我休书罢,让我离开这里罢,你是个疯子,是个疯子。」 阮禄并没有挽留,只是从府邸里挑出几个丫头给惜惜。然后命侍卫亲自护送着她回到洛阳去。 他给了她大笔的金银,可她什么也没有要,只穿着那件自己进京时候的衣衫离开的,没有任何的留恋。 阮禄亲自将她送出府邸去,只瞧着她的马车消失在了京中长长的甬道上。 而就在这时,却听身边传来细细的脚步声,旋即一个清淡的声音慢慢的传来,「王爷捨不得了吗?现在不如将她追回来,如何?」 阮禄转过头,看着连枝儿,却见府邸悬着的灯笼在她的头顶上乱晃,将她的脸映衬上了一层昏黄的光。 「这世上我只有你了。」他没有怪她算计了自己,只是死死的抱着她,几乎勒的她喘不过来。 连枝儿将脸贴在他的胸口,身子僵硬的如一块铁板,「他们走的走,散的散,只怕也该轮到咱们了。」 阮禄听了这话。只觉心中压上了一块石头一般,十分的难受。 而就在这时,却听见一阵马蹄声响起,却见一个身上孝衣的人哭天抹泪的来了。 那身下的马还未停下蹄子,却见他已经跳了下来,连滚带爬的跑到了阮禄的跟前,只哭道,「王爷,我家小姐回了景岁侯府之后便自尽了,奴奴才是来给您报丧了。」 连枝儿明明知道,害了北凉的仇人有傅云凰,而且只要她死了,景岁侯和阮禄自然会决裂,明明她已经报了仇,却还是没有半点的欢喜。 阮禄皱了皱眉,他也知道景岁侯是书香门第,最是注重规矩体统的,也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失德被夫家休了。 「送一万两银子去,让景岁侯好生的给她办丧事。」他转身叫来了远处的管家,只吩咐着,「去告诉景岁侯,将傅云凰在阮家的祖坟里落葬。」 很快,围猎的日子便已经到了。 阮禄既然是摄政王,自然是要跟着皇帝的。 是阮禄亲自派了一顶小轿,将她从摄政王府里接了出来。 此时已经临近秋日,天气也越发的凉爽起来,如今新鲜的瓜果已经有下来的了。 连枝儿只坐在轿撵上。只啃着新鲜的梨子。 云豆儿走在轿子外面,只瞧见了忙劝道,「王妃如今得多照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可不能贪食这些东西。」 连枝儿只笑了笑,旋即掀开帘子,只瞧着外面的景致。 既然是跟着皇家的轿撵,周遭的百姓早已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的,周遭也没有什么有意趣的东西。 她只得恹恹的躺在轿撵的锦褥上,慢慢的睡着了。 她正睡着。却听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却是阮禄,「王妃如何了?」 连枝儿并未睁眼,却听见云豆儿的声音传来,「回王爷的话,王妃适才吃了些东西便睡着了,许是累着了。」 她旋即感觉轿撵上的帘子被人掀开,似乎一道火辣辣的目光落在自己得到身上。 定然是阮禄在瞧着她,连枝儿只依旧合着眼睛。 旋即却又传来阮禄的声音。帘子已经被放下了,然后连声音也压得很低,「这时皇上赏的荔枝,待会她醒了让她吃一些。」 「是。」帘子外面的云豆儿似高兴的接过,比赏她自己还高兴呢。 然而连枝儿却一直没有醒过来,直到了驿馆内,才被云豆儿叫了起来。 因要迎驾,这驿馆极尽豪华,门口处更是站着许多的护卫,瞧着那铠甲的样子,竟不像是宫中的禁军。 如今这里是缙王的封地,想必都是缙王的侍卫了。 所有的藩王中,只有这缙王是小皇帝的亲叔叔,叔侄二人十分的亲昵,所以才得了这离着京城最近的封地。 连枝儿并未多想,旋即带着云豆儿进了驿馆内,很快便有内侍十分殷勤的带着她们去了一个宽阔的屋子里,却正是给摄政王安置的歇息的地方。 连枝儿早已浑身乏透了,却见细细满脸懊恼的走了过来,「王妃不知,王爷赏赐了些冰镇的荔枝给您,谁知您睡了一路,没想到竟全坏了,真是可惜了。」 连枝儿却全然当没有听见。 云豆儿又接着道,「倒是头次见王爷这般的待人上心,等找回了小公子,岂不是一家子和和气气的,这才是最好的呢。」 连枝儿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似乎嫌弃她多事了一般。 云豆儿知道连枝儿的脾气,知道自己竟是失言了,只悻悻的站在那里,什么话也不敢再说了。 今日皇上是要设宴的,那缙王想必早已备上了佳肴歌舞,阮禄自然也要作陪的。 连枝儿隐隐的听见了那丝竹声,便说道,「身上全是汗。去催水过来,我要沐浴更衣。」 云豆儿这才赶紧去了,只留下连枝儿一个人在屋子里发呆。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人影慢慢的推门进来,然后警觉的往四周瞧了瞧。 「郡主,许久未见,近来可好?」刘公公脸上满是毕恭毕敬的笑意。 连枝儿只看着他,「能有什么好的?不知公公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刘公公见她说的这般的直白,也不含煳,只是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一张捲纸来。 「这是搜罗的摄政王的二十条罪状,皆是能诛连九族的大罪,郡主可愿愿意今晚呈给皇上?」 他说完用细长的眼睛瞧着连枝儿,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连枝儿慢慢的走过去,只伸手接了过来,「你当真今晚能除掉阮禄,我只有这一条命,能让你们当做棋子。」 刘公公得意的笑着,「郡主府放心。您是棋盘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一落便足以震惊天下。」 连枝儿只看着他,「京中所有的禁军可都是阮禄的人,连随行的人也都是他安排的,你们当真已经处理好了一切?」 刘公公知道她是担忧除不掉阮禄,毕竟摄政王这三个字提起来便足以让人心惊胆战,一计不成,他们便再也活不成了,根本没有任何的退路。 今晚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刘公公慢慢的道,「这时缙王的地方,摄政王再厉害,也不过是在京中而已,在这里还不是任由着皇帝处置?」 连枝儿知道,这皇帝是多么的昏庸无道,还不是任由着他们这些内侍们挑唆。 「好,我信你们这一次。」连枝儿慢慢的展开那张纸,却见上面果然都是阮禄的罪状。 而第一条便是他隐瞒长公主殁了的事情,毕竟那可是皇家的人,岂能这样由着自己草草的埋葬了,这时真真正正的欺君之罪。 而第二条便是他以一己之私,出征北凉,让一万的中原将士命丧他国。 其他的事情也不过是些不轻不重的罪。 而最后提条罪名,连枝儿却忽然扯了扯唇角。 竟是阮禄意图谋反,竟想要弒君。 连枝儿知道,若阮禄真的想要这皇位,这小皇帝坟头的草都比人还高了,这才是真真正正的陷害。 可她已经不在乎了。 却见刘公公亲自走到桌子面前,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连枝儿,一杯自己端着,「祝咱们今日旗开得胜。」 连枝儿只接过来,一口饮尽。 这酒极烈,从喉咙里经过,只火烧火燎一般的疼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却听刘公公慢慢的笑道,「郡主尽管放心,今日定然会保住您的性命,您以后便是有功之臣,绝不会连累您的。」 连枝儿又给自己到了一杯烈酒,然后慢慢的扯了扯唇角,「不必保我了,我活着亦不过是痛苦的活着,只求能赏我一个全尸,将我的尸身送到北凉去,便也不枉我这般的帮您了。」 刘公公听了她的话,不由得多了几分的钦佩,只觉得这女子果然有几分的胆子。 很快刘公公便走了,只交代了几句话。 云豆儿良久才回来,只满脸愧疚的说道,「如今都在忙着皇帝那里的事情,没有工夫给咱们备热水,王妃得要等一等了。」 连枝儿慢慢的道,「不必了,不需要了。」
第133章 夫妻 皇帝年幼却亦是懂得奢靡享受,缙王更是巴结讨好,不知从何处找来了十几个舞女,皆是国色天香。 水袖翩跹间,却是柔情万丈,而这些女子的眸子,却不由自主的看向坐在皇帝下首的摄政王。 却见他脸色十分的凝重,根本不将她们放在眼里。 群臣只饮着酒,却不断的拿着眼睛盯着摄政王,生怕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阎王爷。 此时曲终,这些盛装打扮女子并未离去,只是款款落座,其中生的最美艷的女子跪在了阮禄的身边。 「奴婢给您敬酒。」娇媚的声音几乎能将人给酥倒。 缙王呵呵的笑道,「摄政王可喜欢,若是哪个您看对的眼,您尽管拿去。」 阮禄没有半点的好脸色,「不必。」 刘公公正给皇帝布菜,只赶忙打着圆场道,「摄政王妃今日来了,您若是送给美人过去,只怕王妃吃醋呢!」 那些大臣不由得笑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去见洪武匆匆忙忙而来,身上的铠甲上亦满是风尘。 「皇上,摄政王,城中似有贼人作乱,竟杀了十几个护卫。」 跟皇帝出行的人皆是宫中的禁军,更是以一敌百的人。能这样的被人杀死,想必来人定然是有备而来的。 小皇帝面露恐惧之色,连手里的酒盏也跌在地上,先看着摄政王,又看着身边的刘公公,只紧张的道,「这该如何是好?有人要行刺朕!」 适才许是喝了太多的酒,阮禄的眼中有些微醺,连眉眼间也似乎带着一层淡淡的醉意。 终于他站起身来。「不过是些贼子罢了,微臣这就去将他们捉拿,觉不会惊扰了圣驾。」 小皇帝不由喜道,「那便有劳摄政王了,朕让人给你煮酒,等着摄政王回来。」 阮禄也不含煳,只辞别了皇帝,匆匆而去了。 而就在这时,朝中的大臣们也觉没有了什么意思,只担忧着刺客的事情,皆是沉默的喝着闷酒。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内侍匆匆忙忙的而来,然后道,「皇上,摄政王妃来了,说是要禀告陛下,摄政王谋反之事。」 众位大臣皆是面露惶恐,小皇帝更是不知所措。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只沉闷着的缙王说道,「陛下,还不快将摄政王妃请进来。」 小皇帝素来依赖这个兄长,见他还能撑得住局面,只赶紧将连枝儿给请了进来。 这些大臣只听闻过连枝儿的事情,却并未见过她,但在坊间却早已将她传的跟蛇蝎一样的美人。 可今日众人一见,却是一个极标緻的美人,虽有些瘦弱,但生得却是眉目如画,越瞧越让人喜欢。 而就在这时,却见她慢慢的走进了殿内,手里还高高的举着一封摺子。 那样瘦弱的身子,声音却很大,「这是摄政王谋反的罪状,依旧所有的证据,还请圣上过目。」 而就在这时,刘公公却已经走了过来,只将连枝儿手里的摺子拿走之后,很快便呈给的皇上。 众位大臣原本已经酒过三巡了,没想到竟来了这么一出,这王妃竟然来状告自己的夫君。 而对象却又是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于是剎那间他们的酒意全部都清醒了,只在那里大眼瞪小眼,有些不知所措。 皇帝却已经将那摺子给看完了,顿时脸色大变,嘴里嚷嚷着,「了不得了,摄政王竟要夺了朕的江山,要了朕的性命。」 那刘公公赶忙将摺子念了出来,一时间整个屋内如同冷水倒进了沸油里,炸了起来。 众人一听阮禄竟然将长公主殁了的事情隐瞒的滴水不漏,顿时又议论了起来。 还有出征北凉的事情,众位朝臣亦是知道折了多少的将士,连国库也被阮禄给搬空了,更可恨的是阮禄竟还肆无忌惮的跟达官显贵们索要金银。 还有便是受贿之事,毕竟阮禄前些时日将一个姓沈的伯爵一下子提到副将的位置上,而那人分明是个不中用的草包。 更有阮禄意图谋反的证据。 一时间众位大臣新仇旧恨的全部发泄了出来,只恨不得阮禄千刀万剐了才好。 而就在这时,却见缙王早已走了出来,跪在小皇帝的面前,哭嚎道,「皇上,您要是不惩治摄政王,只怕咱们的江山便要易主了,您不能轻易的饶了他啊。」 如今在座的皆是文官,昔日有景岁侯的吩咐,他们也不敢得罪阮禄,如今景岁侯与阮禄已经翻脸了,他们自然更是想着要落井下石。 而现在既然有了缙王领头,剩下的人也皆跪在地上,「请皇帝诛杀摄政王。」 而就在这时,却听刘公公慢慢的道,「皇上。您一定要在这里杀了摄政王,若是回到京中,五万的禁军皆是他的人,您的性命可有忧啊。」 缙王也跪在地上,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皇上放心,外面的人皆是缙州的人,微臣有精兵三万,而圣上带来的人只有一万,这足以保护皇上了。」 小皇帝向来对这两个人的话唯命是从,只赶紧道,「那就杀了他。」 连枝儿只跪在那里,看着这群狗咬狗的好戏,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而就在这时,却已经有人说道,「王妃乃是巾帼不让鬚眉,揭穿摄政王的面目,真是女中豪杰。」 连枝儿并未说什么,只是神色淡淡的。 缙王和刘公公可早已布置好了一切,只悄悄的将驿馆的人换上了自己的人,而城中的侍卫也整装待发,只要诛杀了阮禄,那些禁军自然会群龙无首,不会闹出多大的乱子。 众人都在等待着阮禄的归来,桌上的佳酿珍馐早已凉透了,而众人皆是屏气凝神。 甚至有几个年老体衰的,因为太过紧张早已晕死过去,而无人知晓。 而终于外面传来了一阵铁骑的声音。竟是阮禄带着人回来了。 很快阮禄便会在外面卸了铁甲,只要进了屋内,便任人宰割了。 连枝儿的心紧张的好似能从喉咙里蹦出来一般。 屋内安静的更是连唿吸声也没有。 而就在这时,却见外面传来了一阵刀剑相撞的声音,旋即是刀入血肉的声音。 众人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却见一身铠甲的进来了,他手里提着血淋淋的剑,上面还滴滴答答的滴着血。 而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侍卫的脑袋,却正是守在外面要卸乐阮禄兵刃的侍卫。 众人皆是大惊失色,而连枝儿正站在殿内,看着他一步步的冲着自己走了过来,越来越近。。 他身上的铠甲被屋内通明的烛火照的褶褶生辉,恍若战神转世。 小皇帝吓得几乎要钻进桌子底下去,被刘公公拽着,这才勉强维护了皇帝的体统。 他声音尖锐的道,「摄政王,您这是做什么?难道要杀了朕不成?」 缙王见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其中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竟是自己派去在街上作乱的人,只想着要给阮禄弄走的人,没想到竟被捉到了。 「摄政王要谋反,来日,将他拿下。」他爆喝一声,旋即后面跑进来数百个侍卫,将屋内的人围的严严实实的。 阮禄看着连枝儿,却什么也没有问,甚至不提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没有半点的畏惧。只是提着手里的剑,慢慢的指向了缙王,「谋反的是王爷罢,本王身后的人您可认识?他可是您府邸的人啊,您竟派人去诛杀禁军,不是谋反又是什么?」 小皇帝也一时间不知所措,只满脸狐疑的看向缙王,只怀疑他也要害自己不成? 缙王没想自己的人竟然会被抓住,但他旋即怒道,「无稽之谈,没想到摄政王不但谋反,还要诬陷本王。」 阮禄冷笑,「你好大的帽子扣了上来,谋反?」 此时小皇帝一把抓起了桌子上的摺子,勐地扔在了阮禄的脚底下,「这些事情可都是你做的?这可都是你的王妃亲自告发的,岂能有假?」 那摺子落在地上的时候已经展开了,阮禄只是慢慢的扫过上面的每一个字。以及那熟悉的字迹,皆如利刃在他的心口上割着。 他虽然为说话,但他身边的洪武早已气的变了脸色,只是死死的盯着连枝儿,眼底几乎喷出火来,「王爷带你了不薄,你为何要诬陷王爷?」 连枝儿眼中淡然,只是慢慢的勾起唇角,「摄政王谋反之心昭然若揭,难道要等着他弒君了,那才不叫诬陷吗?」 阮禄只是看着她,好似心底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般,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外面一阵马蹄声,想必是阮禄的人来了些。 但缙王之人皆是胜券在握,只吩咐道,「来人,将这贼子杀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慢慢的笑道,「缙王还不知罢,本王实在是担忧皇上生出什么事端来,将京中所有的禁军全部调遣过来了。」 「什么?」众人皆是变了脸色,阮禄竟然敢私自调动禁军,竟不跟皇帝说半句。 阮禄冷笑道,「如今四万禁军皆埋伏在城外,适才本王已经点燃了信号,只要一个时辰之后他们见不到本王。便即刻攻城。」 「本王不信。」缙王顿时脸色铁青,几乎咬牙切齿的,自己手底下的侍卫怎么能比得了阮禄的禁军呢,他们可都是曾经杀过北凉人的。 而就在这时,果然听见外面喊声四起,竟是从城外传来的,这可是行军打仗的时候哼唱的歌谣,如今外面这些人竟是快要攻城了。 此时城中依旧有一万的禁军,足以抵抗缙王的人一段时间。 刘公公和缙王这才知道。原来阮禄竟然早有防备,他们千算万算的,竟不过是跳樑小丑而已。 连枝儿抬起眸子,看着阮禄那稜角分明的脸,他永远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的样子,而她却永远斗不过他的。 果然她太孤注一掷了,没想到刘公公那样精明的人,却还是斗不过他。 如今阮禄便是要皇帝的玉玺。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敢反对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刘公公低头跟战战兢兢的小皇帝说了几句话。 「来人,皇上有旨,将缙王拿下。」 「你这个玩恩负义的奴才,果然还是最下贱的东西。」此时原本在殿内的侍卫,皆是刘公公的亲信,只赶紧上来,一把刺穿了缙王的喉咙,不让他再多说一句话。 他却是冤枉的很,是刘公公要跟他合作扳倒阮禄的,又许了他很多的好处,他这才豁出身家性命,没想到大势已去的时候,第一个出卖的便是他。 然而第二个人却已经是连枝儿了。 「来人,将这罪妇拿下,她竟然构陷摄政王,其罪当诛。」 连枝儿也早已认命,没想到自己还是没有报仇,只是转身看着身旁的阮禄,「王爷好生的厉害,我愿您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四个字是她咬牙切齿的说出来的,那里面掺杂的恨意和不甘不言而喻。 而就在这时,却见提着刀的侍卫走了过来,眼中却是无尽的杀意,连他们手中的刀也是冒着森森的寒意。 连枝儿知道刘公公是要着急杀人灭口,这才能保住自己。 连枝儿只是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只等着死亡的到来。 而就在这时,却见眼前一阵风,待睁开眸子,却见走过来的侍卫被阮禄一把给踢飞出去。 那侍卫连退数步,然后撞到一个大臣的桌案上,顿时昏死过去了。 「这是本王的女人,你们谁敢动一下。」他的声音里满是冷冽,却死死的盯着刘公公。 刘公公忍不住变了脸色,声音尖锐的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似的,「摄政王莫怪。只是皇上担忧这北凉的郡主包藏祸心,怕谋害您的性命啊。」 阮禄看着连枝儿,「你告诉本王,今日这一切可有人逼你做的?或是听了旁人的蛊惑!」 她知道,阮禄不过是告诉她,只要将刘公公之人说出来就成了。 而她知道,只有刘公公才能扳倒阮禄,这时她唯一的希望。 刘公公也顿时变了脸色,只死死的盯着连枝儿,但隐约间已经有了哀求之意。 连枝儿却慢慢的摇了摇头,满脸的坦然无畏,「是我自己这样做的,与旁人无关。」 「那便是摄政王府诬陷自己的夫君了,这其罪当诛啊。」座位上的大臣们只赶紧道,「果然是包藏祸心啊。」 阮禄却忽然笑了起来,他的脸上还有未干的血迹,连眉眼中竟也带着无尽的宠溺。 却见他忽然转过身来,看着面容惨白的皇帝。不紧不慢的说道,「陛下恕罪,贱内昨日与微臣争吵,气急之下便说要来皇上这里告本王,没想到她竟做了这样的煳涂事,还请皇上恕罪。」 这理由找的实在是荒唐至极,但众人谁敢理论。 终于刘公公也笑道,「没想到竟是夫妻间的事情,既然都是误会,还请王妃回去罢,皇上自然不会怪罪的。」 阮禄笑着道,「那便多谢皇上了。」 而小皇帝对长公主的事情却是耿耿于怀,只壮着胆子问道,「那长公主呢?」 阮禄面不改色,只慢慢的道,「回圣上的话,母亲在府邸了病的厉害,微臣便悄悄的将他送到寺庙了去了,每日拜了菩萨,病症也好多了,皇上若不信,只管差人去寺里瞧就是了。」 皇帝虽然满脸的狐疑,却还是什么也不敢多问了。 连枝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阮禄却忽然看向了连枝儿,眉眼间皆是宠溺,「先回去罢,本王还有些事情要忙,你身子不好,早些歇息。」 连枝儿只觉得毛骨悚然,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说完她转身而去了。 那些大臣们皆是目瞪口呆的,没想到往日里冷若冰霜的阮禄竟然这样宠溺一个女子,连说话的强调竟也是那样的温柔。 阮禄很快便命人将缙王的尸身抬走了,连地上的鲜血也被处理的干干净净的。 而缙王藏在各处的士兵也被捉了出来,这才知道大势已去,只得任人宰割。。 阮禄又出城去,吩咐那些禁军即刻回京。 直到他忙完这一切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的一片,半点的星辰也没有,黑压压的天几乎能将人给窒息了一般。 而等他回去的时候,不知发生何事的云豆儿满脸的担忧,只焦急的在门外乱转。 「王爷,王妃今日见了皇上之后,回来一句话也不说,饭也不吃,您快去瞧瞧罢。」 阮禄慢慢的道,「不吃就是不饿,你着什么急,只管回去歇息就是了,没有本王的允许,不许过来。」 云豆儿知道他多爱连枝儿,往日便是咳嗽了一声他都得担忧半日,没想到今日竟是这般的态度,她也知道定然是其中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而就在这时,却见已经转身进了屋内,连他的背影里也带着几分的冷傲和怒意。 云豆儿不敢再留下,只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匆匆忙忙的跑走了。 「你来了?」连枝儿慢慢的抬起了眼睛,看着他。
第134章 弒君 他远比她想像的还要冷静,甚至让她伸出一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错觉来。 屋内的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只听得火苗发出「嗤嗤」的声音。 她只感觉身边的被褥一陷,却是他已经坐到了她的身边。 「你就这样想杀了我吗?或者更希望我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是啊,你如今在史书上永远都是除掉北凉的英雄,我只能让你背负上谋反的罪名。」她的声音淡淡的,竟将所有的一切都毫不隐瞒的说了出来。 阮禄骤然转过身去,一双发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几乎要将她抽骨剥皮了一般,「咱们歷经了这些年,还有了阿空,难道你连半点的感情云和没有吗?莫非你的心是石头的不成?」 她忽然笑了起来,只是眼角全是血泪,而她的声音里却满是恨意,「你所谓的情爱,只会让人觉得噁心无比,我从未爱过你半分。」 怒火攻心之下,他已经失去了理智,他勐地扼住她纤细的喉咙,嘴里魔怔似的一遍一遍的念着,「好,那你便去死,你便去死……」 窒息的感觉从不断的传来,她只感觉自己耳中「嗡嗡」作响,她抬起眼看着,看着他血红的眼睛。 终于她的手指抓到了头上的钗环。趁着最后一丝的力气,勐地次刺入到他的胸口之中。 她想着要跟他同归于尽,她现在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阮禄吃痛,下意识的松开了自己的手。 一滴滴的血顺着他的胸口滴落,落在她惨白的脸颊上,满脸鲜血的她如同阴司地狱里爬出来的凶煞厉鬼。 原来死里逃生竟是这样的感觉,只有冷和麻木,没有任何的惶恐。 她看着他,「你杀了我罢。阮禄。」 她竟没有半点的求饶的话,他怒火中烧,伸手便将她拽了起来,狠狠的推到在冰冷的地上。 她瘦弱的身子如柳絮一般落在地上,却连滚了好几圈,却传来骨头磕在砖石上的声音。 她疼的脸色发白,却忽然笑了起来,「阮禄,你终于也尝到了杀了自己至亲之人的绝望了吧。」 她永远也忘不了自己射向自己弟弟的那一箭。 他似乎不明白她的话,而当他去看她的时候,却见她的淡青色的衣裙下面,早已是嫣红的一片。 他的唿吸像是剎那间被凝结了一般,只抓起一旁的灯台,只照了过去,却见连砖石上面亦染上的血迹。 「孩子,你有了孩子?」他的心里蓦然间升起了震骇,手里的灯台也滚落在地上。 她笑着,「是啊。是你的,不过我以前没有告诉过你。」 「不……」他连指尖都在颤抖着,他做了什么,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而她分明是故意的,是她故意激怒他的,这种折磨,远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万分。 连枝儿却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肚子也越来越疼,只慢慢的昏了过去。 阮禄看着她,连气息都淡的好似没有了,顿时脸色大变,「来人,来人,快找医女。」 外面的人听见了动静,只忙过来瞧,却见阮禄抱着浑身是血的连枝儿,整个人好似疯癫了一般,连眼睛也是血红的一片。 连枝儿醒来的时候,却见外面已经是漆黑的一片,整个人都没有了半点的力气,连睁开眼睛都十分的艰难。 屋内此时已经灯火通明,浓郁的药香中却是难掩的血腥气息。 阮禄正坐在屋内的椅子上,直直的看着她,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在看着她。 她虚弱的手慢慢的抚向自己的小腹。 「你如愿了,孩子不在了。」他的声音艰涩。 她只往他的方向瞧过去,却见他依旧穿着那鲜血淋淋的衣衫,但胸口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 「为何要救我?」 他慢慢的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好生的养伤,过些时日我会送你回北凉的。」 她一愣,似乎有些不解。 他冷笑着,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伤,「本王给过你机会让你杀死本王的,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住,以后咱们便两不相欠了,你滚回你的北凉去。」 他竟真的要放她离开了,而他的眼中却只有厌恶而已了。 连枝儿的唇角扬起一抹冷然的笑,「好,我回去。」 阮禄并未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去了,他的背影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孤傲,原来那样坚不可摧的一个人也有这般羸弱的时候。 她慢慢的闭上的眼睛,一滴滴的泪顺着她的眼角不断的滑落,滚进身边的枕褥中。 没想到这围猎竟是这般的命途多舛,大臣们皆是人心惶惶的,先是缙王谋反被诛杀,后来又是摄政王受伤,然后摄政王妃又是无端的落了胎。 但阮禄却还是将她一路给带着,直到了皇家围场,她才被安置在一处安静的院子里,而她的身边侍奉着的,只有云豆儿一人。 云豆儿不知两个人发生了何事,她见连枝儿一直歪在床榻上整个人恹恹的。也不说话,便亲自给她熬了燕窝粥,小心翼翼的奉了过来。 她一边替连枝儿舀粥一边偷偷的打量着连枝萼的脸色。 「王妃,奴婢知道您心里难受,可王爷心中只怕更难熬,那日我们赶过来的时候,瞧见王爷抱着您,他的脸上都是泪,想必也是伤心至极。」 连枝儿看着那燕窝粥散出来的热气,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奴婢知道您为了这个孩子伤心,但您也实在不能怪罪王爷,都是夫妻了,您难道还要怄气下去吗?您总得去见见王爷罢。」 连枝儿只将燕窝粥给端了过来,慢慢的喝着。 而云豆儿却依旧不依不饶的,「您去给王爷赔个罪罢,听闻这些时日他的心情一直不好,旁人见了他都打哆嗦呢。」 连枝儿很快便将一碗燕窝粥给喝尽了,然后将碗递给了她。 很快她的小脸也红润了些,没有那么惨白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旋即是洪武的声音传来,「微臣奉王爷的命,有事要跟王妃说。」 云豆儿见两个人这些时日终究是有了一些的喜色,忙将帐幔落下,将洪武给请了进来。 洪武却让云豆儿在外面候着,只自己孤身一人走了进去。 连枝儿只歪在床榻上,慢慢的道。「何事?」 洪武并未按照规矩给她行礼,眼中更是多了一丝的轻慢。 却见他「啪」的一声将一封信给扔在了地上,然后毫不客气的说道,「这是王爷给你的休书,微臣这就送您回北凉。」 连枝儿幽幽的道,「怎么,你家王爷连最后一面也不愿意见我了?这休书竟还要你代劳送来了?」 洪武最是忠成阮禄的人,只冷笑道,「难道王妃还要行刺王爷不成?您还不知罢,他胸口的伤几乎若再深上半寸,只怕他的性命便保不住了。」 连枝儿嘆了口气,「真是可惜啊。」 洪武不由得勃然大怒,只冷哼道,「王妃尽管收拾东西,微臣已经在外面备了马车,即刻出发。」 连枝儿掀开帷幔,露出一张含着几分笑意的脸来,然后慢悠悠的说道,「我要见见王爷,否则我绝不会离开这里,也绝不会要你的休书。」 洪武气的牙根痒痒,只暗骂红颜祸水,没想到阮禄竟为了这么一个女子丢魂失魄的。 「我这就去将王爷请来,不过得多等一会子,王爷正在交王爷射箭。」 连枝儿却也不恼怒,站起身来慢慢的拂了拂身上的尘土,「何必这样的麻烦。我只遥遥的看王爷一眼就是了。」 洪武忍不住心中鄙夷,只觉得她现在不过是在装什么情深似海,实在是可笑至极。 连枝儿见他答应了,这才慢慢的捡起地上的休书,却连瞧也没有瞧一眼,只慢慢的揣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也没有拦着她,只亲自带着她去了围院,因为阮禄不喜人打扰,遥遥的只看见他与皇帝在那里,连侍卫也没有。 连枝儿只在远处的山坡上站着,瞧着两人,却见阮禄一身铠甲,而皇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在树林中十分的扎眼。 阮禄果然在教皇帝拉弓射箭,不过小皇帝哪里会这些,很快便被阮禄呵斥的满头满脸的。 她只瞧着,却忽然转身对身边的洪武说道,「我屋子的锦盒里面有几件珍贵的首饰。都是我在北凉的旧物,我是一定要带走的,还劳烦大人帮我拿来。」 洪武见远处的两个人得要很久,便冷冷的扫了一眼连枝儿,这才转身而去,只留连枝儿一人留在那里。 等他走后,连枝儿的目光这才慢慢的落在身边台子上搁置着的弓箭上。 这只怕是皇帝和阮禄留下来的弓箭。 她拿起来,熟稔的搭弓拉弦,然后慢慢的冲着那两个人走去。 她在北凉的时候经常去狩猎,哪怕在雪地上走,发出的声音也很轻。 而那两个人却背对她,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她慢慢的站住了脚步,而就在这时,她紧紧的拉着弓,这一箭很快便能穿透阮禄的后脖颈,要了他的性命。 而就在这时,却见阮禄勐地转过头来,一双冰冷的眼睛勐地向着她看来。 连枝儿一愣,却见他早已飞身上来,欲要夺箭。 因为她知道自己身子弱,生怕一击不能致命,以后便没有了机会,于是离的已经很近了。 所以眼看着阮禄已经离着自己很近了,她情急之下也不管准不准,只将手里冰冷的箭给射了出去。 阮禄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若是偷袭还成。眼看着她迎面射箭而来,只一下避过。 而两个人还是听见了箭入血肉的声音,两个人皆是身体一震,却见那冰冷的箭已经插进来小皇帝的胳膊上。 因为她用了十分的力,皇帝的胳膊已经被刺穿了。 小皇帝正背对着两个人安心的射箭,只感觉胳膊是哪个钻心的疼,便不断的尖叫着,摔在地上痛苦的打着滚。 连枝儿也未曾想到竟会伤到皇上。 阮禄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一双喷火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她。却什么也没有说。 而就在这时,听到动静的内侍已经跑了过来,而最前面的却是刘公公。 阮禄却一把夺过连枝儿手里的弓,只有一句话,「躲在我的身后。」 连枝儿只看着他,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唇。 刘公公跑来之后,见在地上的皇帝满身的鲜血,然后在泥里打滚,不由得满脸骇然。「来人,快来护驾啊。」 说完他去看阮禄,「是你要弒君?」 阮禄并没有否认,谁都知道周围都是护卫,连只苍蝇也不会跑出去,能伤到皇帝的人除了他便是连枝儿了。 「是本王。」他只有这三个字。 此时已经有护卫跑了过来。 这些人都是皇帝身边的死士,根本不是阮禄的禁军,若是见人弒君,自然是要杀人的。 连枝儿站在他的身后,一直沉默的没有再说一句话。 而就在这时,却见他死死的拽着她的手,直往山上跑去。 他跑的很快,而她也只能踉踉跄跄的跟着,她的胳膊几乎被他给拽断了一般。 他们的手心里全是细汗,攥在一起却是无比的难受。 围院外面守着的侍卫见里面乱闹闹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们都是听阮禄调遣的人,更都是阮禄的亲信。 阮禄见围院的外面有数匹烈马,想必是他让洪武备下的那些,要送连枝儿回北凉的。 却见他早已飞身上马,连连枝儿也一併的抱上去了。 他大喝一声,「本王弒君,犯了死罪,你们谁若愿意跟着本王走,那便跟上。」 那些侍卫听了这话,皆是目瞪口呆,没想到阮禄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这些人经常受阮禄的恩惠,亦是他的得力手下,虽只有数千人在这里,但没有一人敢上来阻拦。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威武的身影从里面急奔而出,急吼道,「王爷这时要去哪里?您不带着属下吗?」 却正是闻讯而来的洪武,他原本这条命也是阮禄救下的,自然对阮禄马首是瞻的。 见洪武已经上了马,那些禁军中也有数百位跟了上来,自己不知从何处找了马。 而此时刘公公已经差遣人来捉拿阮禄。却见他已经跑了,却云和不敢将所有的人调走,而又生怕那些禁军作乱,只想着先照看皇上,然后再捉拿阮禄。 阮禄知道刘公公的人一时半会的不敢来追,甚至还忌惮着他回京城去,毕竟京中还有四万禁军是他的人。 连枝儿也原本以为他会去京城,没想到竟是去北凉的路。 连枝儿原本就身子极弱,又因为跑了太久再加上这一路的颠簸,她很快就承受不住,几乎险些从马上摔下去。 阮禄一手拽着马,一手环着她纤细的腰身,只慢慢的道,「小心一些,难道你不想回北凉了吗?」 她气若游丝,但他还是听见了,「你为何要做这一切?你为什么要背上弒君的骂名?」 他沉默了良久,才慢慢的道。「我说过要送你回北凉的,便绝不会允许你死在中原。」 连枝儿只无奈的笑了笑。 接连奔袭了一日,直到天黑的时候,众人才躲进了深山丛林中,为了不让人发现,连火也没有点,累了整整一日的人,竟只能吃些野果子。 洪武见阮禄竟去了北凉,顿时脸色大变,趁着众人不在身边,只走到阮禄和连枝儿的身边去,几乎咬牙切齿的说道,「王爷,您当真为了这个女人什么也不要了吗?只要咱们回到京城去,借着那四万禁军,咱们足可以杀了皇帝,我们自然会拥护您为帝王的。」 阮禄抬眼看着天上的那一弯冷月,只慢慢的说道,「我曾经答应过太后娘娘,此生觉不会觊觎皇位半分,难道你要我违背当初的诺言吗?」 洪武知道,便是去了边关,只有掩函关的五千将士是阮禄的人,这虽然足以保命,但是想要成大事,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了。 见他还要说话,阮禄的眼中已经带了一丝的不悦,只慢慢的道,「放心,你既然跟了本王,本王以后自然会将你安顿好,哪怕本王死了,也绝不会拖累你们半分。」 洪武向来十分的景仰阮禄,只听闻他这样的话吗,倒像是临死的话一般,不由得心内一震,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落下泪滴来,「王爷,您也得好生的活着才是。」 阮禄却什么也没有说,只让他赶紧去歇息,明日还要赶路。 很快静悄悄的周围你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而连枝儿正拿着冰冷的匕首削着野果,忽然慢慢的抬起头来,将冰冷的刀刃对准了阮禄的喉咙。 他并没有躲,只是看着她,也没有任何的怒气,「你杀了我,你如何离开这里?别傻了,这不值得。」 连枝儿直直的看着他,而他却只是接过她手里的匕首,慢慢的削着果皮,很快一个野果便被削的干干净净的,却见他递到了她的面前,「这是最甜的一个,你尝尝。」
第135章 大结局一 连枝儿慢慢的接了过来,只咬在嘴里,果然十分的香甜可口,奔波了一路,她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只很快就吃的一干二净的了。 而此时却又有一个削好的野果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知他也一路风尘颠簸,并未吃半点的东西,只是慢慢的摇了摇头,「不必。」 他还是将野果塞到了她的手里,「莫非你依旧爱慕本王,所以怕本王饿着?」 连枝儿听了这话,便赶紧将那野果拿过来,吃了起来。 等她吃完之后,他慢慢的说道,「本王给你的休书你了还留在身上?」 她慢慢的点了点头,伸手从怀里将信封拿了出来,便要拆开。 他却慢慢的按住她的手,然后慢慢的说道,「等以后再拆罢。」 她微微的皱了皱眉,却还是慢慢的将信封放回到自己的怀里了,她知道阮禄没有必要骗自己,定然会是休书。 「为何你不问咱们要去哪里?或是将来如何?」他笑着,眼底却是冰冷的一片,「莫非你还想着要杀了我不成?」 连枝儿抬眸看着他,「你杀了我们北凉多少人,这笔血海深仇,我岂能罢了?!」 月色中她的眸子里满是恨意。 而就在这时,他已经站起身来了,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好生的歇着,明日天亮就赶路。」他的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的温度。 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从旁边找了一堆的枯草,躺在上面,只闭着眼睛,似睡着了一般。 他并未说什么,只是转身跟洪武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旋即往远处的溪水旁走去。 阮禄找了一块干净平滑的石头,然后转身问洪武道,「让你去城中寻的东西可找来了?」 洪武这才递过来一个包裹,里面竟是笔墨纸砚,然后旋即替他借着溪水。开始磨墨。 月光下,阮禄拿着狼毫,只飞快的写了一封信。 等他封上之后便交予了洪武,然后慢慢的道,「你即刻去见刘公公,将这封信交给他。」 洪武早已看见了那封信的内容,只一下子跪在地上,脸色煞白一片,「王爷,您怎么能如此,只要您一反,这天下还不都是您的了……」 阮禄抬眼看着碧绿的湖水,然后慢慢的道,「去罢,我主意已定。」 洪武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转身消失在了黑压压的树林中。 等阮禄回去的时候,却见连枝儿已经睡下了,乌黑的长睫在她细白的脸颊上投下了大片的暗影。 而她睡着了也十分的不踏实,如黛的眉也紧紧的皱着。似乎很冷,只死死的搂着自己的肩膀,瘦小的身子紧紧的蜷缩着。 如今已是深秋,晚上的时候又是极冷的时候,她单薄的身子岂能受得住? 他慢慢的走过去,躺在了她的身边,然后轻轻的将她拽到了自己的怀里,似乎生怕惊动了她,他是那样的小心翼翼。 她的脸紧紧的贴着他滚烫的胸口,似乎觉得暖和了,皱着的眉宇也已经松开了,嘴里还不断的呢喃着什么。 他的手慢慢的划过她乌黑如墨的长髮,然后慢慢的道,「很快,很快你就可以回到北凉了,你永远都不要回来了,好吗?」 她睡着,根本听不到,也无法回答。 阮禄醒来的时候,却见天边微微的泛着白光,而在她怀里的连枝儿也似乎被吵醒了。 她见自己竟然睡在他的怀里,顿时满脸怒意的坐了起来,满脸愤懑的看着他。 他也没有在意,反倒自嘲似的讥讽道,「是你昨晚冷了,才滚到本王的怀里的,如今被占了便宜的是本王,你何必假惺惺的露出那副样子呢?」 连枝儿见他如今这个时候竟还有心思开玩笑,不由得心下恼怒,只急忙站了起来,将自己的衣衫收拾整齐。 等她去看的时候,却见洪武竟不见了踪影,他是阮禄最忠实的手下,如今不知所踪,她不由得怀疑了起来。 很快他们又上了马,直奔着北凉的地方而去,因为身上皆穿的是铠甲,百姓们皆以为是要去北凉的将士,他们也已经见怪不怪的了。 连枝儿与阮禄同骑一骑,路上颠簸的时候,她几次扑他的怀里。 不知接连几日,他们都是如此白天行军,晚上的时候悄悄的藏匿起来,只奔走了五六日,都没有刘公公的人追来,想必如今刘公公也明白,最重要的是控制住京中的那些禁军。 毕竟阮禄没有回京,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然后直奔走了八日,众人才到了掩函关。 守城的将士们皆是阮禄的人,毕竟是阮禄带着他们打败了北凉,他们皆是十分仰慕阮禄的。 那守城的将军根本不知京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皇帝受伤的事情,只见来人竟是阮禄,便赶紧亲自去迎接。 连枝儿没想到自己还有一日能回到掩函关内,只看着那高大的城墙,过去便是无尽的草地,那便是她的家。 阮禄只安排了那些侍卫,然后又让这里的人备下了住处,并未说京城的事情,甚至连将来的退路也没有说一句。 一路的风尘僕僕。连枝儿已经累得没有了什么精神,只想着好生的睡一觉,哪怕明日阮禄杀了她,她也没有任何的遗憾了。 她被安置在在一处安静的宅院里,这是阮禄昔日住过的,里面还有一些她的旧物。 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侍女送上来竟是北凉的衣衫,头上的毡帽上坠着滚圆的东珠,沉甸甸的十分奢靡。 阮禄最不喜她穿北凉的衣衫,竟不知为何要送来这一身,但她还是换上了。 但她因为身子太过瘦弱了,衣衫十分的宽松。 就在这时,却见阮禄已经在门外候着了,隔着纱窗,却见他颀长的身子,以及那身北凉男子的衣衫。 她从未见他穿过北凉的衣服,却见他稜角分明,修长的身姿越发的显得挺拔,竟比往日多了一些风骨。 他见她一直看着自己,眉眼间皆是笑意,只慢慢的道,「走罢,今日是重阳节,真是巧的厉害,咱们去街上逛一逛。」 他这是疯了不成? 看着他满脸的笑意,但至少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慢慢的跟着他出了院子。 如今皇帝下旨,北凉已经是中原的一个藩地,如今掩函关内外也没有了昔日的剑拔弩张。往来的人除了中原人,还有卖羊卖马的北凉人,十分的热闹。 北凉人并不过重阳节,但因为好奇中原是如何过节的,便都来看热闹。 连枝儿只瞧着街上有耍猴子的,不由得心下好奇,从未见过这样的玩意儿,只见那猴子的尾巴已经被跺了,只在凳子上站着,十分的俏皮可爱。 就在她看的痴迷的时候,却见一个滚烫的手慢慢的牵住了她的手,旋即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传来,「若是喜欢,便拿一些赏银罢。」 连枝儿一愣,却见他已经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来,瞧着竟有五六两。 她只接了过来,放在了掌心里。 那上面还留着他身上的温度,和那淡淡的薰香气息。 耍猴之人是何等的精明,瞧着两人衣衫不俗,又拿出银子来,便赶紧将猴儿放到了他们面前来。 那猴儿已经被训好了,只上来便拿连枝儿手里的银子,然后冲着连枝儿龇牙咧嘴的一阵卖弄,又将银子塞到嘴里,咬了几口,这才送到那耍猴之人的手里。 阮禄生怕那猴儿伤到了她,便悄悄的去看她的手。 却见她忽然「噗嗤」的笑了出来,眉眼弯弯的,漆黑的眼中似乎藏匿着数不尽的星辰。 他不知多久未曾看到她笑得这样的高兴了,他恍惚想起了那年在马场。她骑在马上,亦是如此的笑。 若是他那天没有动心该有多好,那么现在她一定平安顺意,身边会有爱着她的人,哪怕这个人根本不是他,他也不在乎了。 连枝儿又瞧了那猴儿一会,只感觉一道火辣辣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颊上,待转过头去,却见他在直直的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愣,旋即他慢慢的转过头去。 那耍猴的人得了这么多的银子,不由得满脸的欢喜,只笑着道,「两位真是极般配的人物,来日定然会夫妻和顺,恩恩爱爱的一辈子。」 连枝儿听闻这不着边际的话,只说道,「不,他不是我夫君。」 那耍猴之人见阮禄一直牵着她的手,才这般笃定的。却听连枝儿这样的说,便以为是未婚的男女,便又接着说道,「那两位定然是有前世的缘分,这辈子定然会纠缠在一起的,逃不开的。」 连枝儿不由得一愣。 阮禄却用暗哑的声音慢慢的道,「走罢。」 两人这才并肩而走,只是他的手一直在攥着她的,往来的人很多,几次将他们几乎冲散,可他却一直死死的拽着她的手,即便两个人的手心里全是细汗。 两个人穿过无数的人,最后停在了一处摊位上,竟是卖孩子的东西,皆是用布绣成的老虎,或是拨浪鼓,或是一堆叫不上名字的玩意儿。 她的目光被一对巴掌大的老虎给吸引住了,只慢慢的拿了起来,不由得想起了阿空。 如今重阳节,大家都只奔着那些热闹的去了,这个摊位的老闆到现在还没有开张,眼见着来了生意,如何能轻易的放过。 他只笑着道,只捡着好话听,「买吧,令郎定然会十分的喜欢的,你们夫妻这般的生的好看,想必令郎或是令爱也定然是俏皮可爱的,若是见了这对老虎,自然会笑开了花的。」 连枝儿不由得脸色一阵惨白。只赶紧的想要将手里的东西扔出去,只觉得十分的烫手一般。 而阮禄却慢慢的接过,拿在手里慢慢的看着,然后笑着道,「犬子见了定然会喜欢的。」 说完也不问多少银两,只随意的丢了一块银子。。 那老闆见这块银子能买十几个,不由得欢喜的屁滚尿流的。 阮禄又牵着她走了一会,两个人才走到一处桥上,她慢慢的停住了脚步。 阮禄见她不动了,也停下了脚步。只转身看着她。 远处灯火通明,将两个人的脸照的清清楚楚的,「阮禄,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要是想杀我,犯不着这样的待我,我只求一了百了。」 「你觉得这很痛苦?」他忽然笑了起来,只觉得她适才的话,不过是在活剐着他的心而已。 她怒目而视,「你带我来掩函关做什么?」 他却伸手将手里的那对老虎递到了她的面前,然后慢慢的开口道。「阿空瞧见了定然会喜欢的,我是他的父亲,却从未送过他半点的东西,你只交给他,就说……」 他的话身为说完,旋即又无奈的嘆了口气,「罢了,想必他很快便会忘了我这个亲生的父亲罢,他长大了也不会希望自己的父亲是个弒君的人。」 连枝儿见他竟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不由得有些怒意。 如今阿空下落不明,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让她去哪里找? 她还是慢慢的将这对老虎放在了自己的怀里,却还是被他拽着,在热闹的街上逛着。 她有些意兴阑珊,而他却好似十分的欢喜,只拉着她去了一处摊位吃馄饨。 此时已经灯火阑珊,各处的人也已经渐渐的散去了,卖馄饨的夫妻正要收摊,见两个人过来,不由得摆了摆手,只说道,「我们今日不卖了,只剩下一份了,若是公子和夫人想吃,明日再来吧。」 阮禄眉眼间带着笑意,「过了今日我怕再也吃不到了,既然剩了一份,便给我们罢。」 那妇人见两人是北凉人的打扮,只以为他们二人要去北凉而已。 「劳烦二位了。」说完他竟然站在那里,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边关上的人皆是平民百姓,哪里懂得这样多的规矩,见他竟然跟自己行礼,也不好推脱,便只让两人坐着,两人去煮馄饨去了。 连枝儿坐在矮小的凳子上,瞧着他慢慢的道,「没想到你竟然会吃这些东西,还以为你只喜欢去雁回楼那样一掷千金的地方呢!」 他好似听不懂她话语中的嘲讽之意,只是慢慢的笑着道,「只是觉得很羡慕他们而已。」 连枝儿一愣。却见那远处那在炉火处煮着馄饨的人,火光照在他们的脸上,满是皱纹,想必都是吃了一辈子苦的人。 她有些不解,他们有什么好羡慕的。 他似乎明白她的不解,只是慢慢的说道,「真羡慕他们可以这般恩爱的过一辈子,守着自己喜欢的人,哪怕受尽苦楚,哪怕一生颠沛流离,只要瞧着喜欢的人一眼,此生便足以。」 连枝儿只瞧着他们,却见那妇人正替那老头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儿,嘴里还抱怨着什么,不过是些琐碎的小事而已。 她也慢慢的呢喃道,「是啊,谁不想守着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呢。」 此时那妇人已经端着煮好的馄饨走了过来,香喷喷的还冒着白烟,那上面还飘着细细的油,连枝儿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 那妇人不知将这碗馄饨端给两个人中的哪一个。只放在中间,笑着道,「两位分着吃罢,我家的馄饨极好的,在这掩函关内卖了十几年了。」 说完便送了两个汤匙过来,分给了两个人。 这桌子狭小,两个人只低下头便能碰到彼此的头顶,所以一起吃一碗馄饨并不是什么难事。 连枝儿手里捏着勺子,却不好意思自己先吃。 阮禄却慢慢的道,「快吃罢,一会便能凉了。」 连枝儿这才拿着勺子舀了一个,才放在嘴里便不觉有些烫,只赶紧咽了下去,却并未尝到什么味道。 阮禄见她如此猴急的模样,不由得勾了勾唇角,旋即自己也舀了一个,慢慢的放在了自己的嘴里,果然十分的好吃。 连枝儿此时已经急不可耐的去吃第二个了,这才真真正正的尝出了滋味,果然唇齿留香,竟比雁回楼那一道百两的菜还要美味。 很快两个人便吃倒了最后一个,两个人皆伸出了勺子,然后却都慢慢的停了下来。 阮禄慢慢的将勺子放下,「你吃吧。」 连枝儿知道他在外面永远都是彬彬有礼的模样,只冷哼道,「不过是一个馄饨而已,你吃了就是了,况且你是男人,半碗怎么能吃的饱?」 阮禄只看着那个馄饨,然后慢慢的道,「罢了,别吃了,咱们走吧。」 连枝儿看着碗里剩下的那馄饨,只慢慢的嘆了口气, 阮禄又是像往常一般给了这对夫妻一块银子,他们却死活不收,只说,「公子玩玩不可,人这一辈子得的钱都是有定数的,我们岂能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阮禄这才接过他们送过来的一堆铜板,只嘆道,「是啊,我就是太过贪图了方才如此的。」 连枝儿未曾想到阮禄会带着她来到掩函关,此时城门已闭,他却吩咐侍卫将门打开。 伴随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她再次看见了北凉的疆土。 「我放你走。」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淡。
第136章 大结局二 她显得有些错愕和不解,「什么?」 他伸手将怀里的匕首慢慢的放在她的手里,「这不是你一直的心愿吗?即刻杀了我,然后回到北凉去。」 她的手紧紧的攥着那冰冷的刀,那尖锐的刀锋直抵着他的脖颈。 他慢慢的道,「连枝儿,回到北凉之后,你要做回那骑在马上天真无暇的女子,如此我便此生无憾了。」 说完他已经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只等着她一刀下来,自己便可以一了百了,能从从无尽的苦难中解脱出来了。 连枝儿忽然感觉喉头一阵阵的酸涩,明明她恨极了他,但是她的指尖还在不断的颤抖着,明明很轻的匕首却怎么也不稳。 冰冷如霜的月光照在北凉的草地上,她逼迫着自己想着那日自己在这里瞧见的景象,她的弟弟被钉在了城门中,遍地都是北凉人的鲜血。 她手里的匕首终于刺了下去,剎那便割破了他的脖颈,血顺着他的脖颈落下,蔓延到他锦缎的袍子上。 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那样的温柔,仿若初见时候,那围院里不了一世的世子殿下。 两个拥有一切的人,只纠缠在了一起,却最终只剩下孑然一身,凄凉收场了。 她在最后的一剎那还是收手了,她不忍再刺下去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她,却见她细白的脸上满是泪痕,一双如水的眸子里满是痛苦。 他唇角上扬。似乎想笑,但却扯住了脖颈上的伤口,血流的更加的多了。 「你永远都是这般心善,哪怕是对待我这般十恶不赦的人。」他看着她,然后慢慢的接过她手里的匕首。 那沾染着他猩红的血的匕首,很快便再次对准了他的喉咙。 「我会了结我自己,结束我这充满罪恶的一声,就让我的鲜血,祭奠那些战死的北凉人。」 说完他已经闭上了眼睛,横刀便要自刎。 连枝儿剎那间死死的拽着他的胳膊。因他的力气极大,她用了两只手死死的拽着,额头也靠在了他的臂膀上,才勉强的拉了回来。 她的声音哽咽,「阮禄,我要你活着,我要你长命百岁的活着,我要你的受尽所有的煎熬之后死去,我不让你死的砧这般的心安理得。」 他慢慢的收起了匕首,良久才慢慢的道,「好,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便成全你。」 连枝儿只是慢慢的转身走,她瘦弱的背影在秋风萧瑟中越发的娇小,而她的影子却被拉的很长很长。 他一步步的往前走着,她能感觉到后背处是一道炙热的目光,她知晓定然是他在看着自己。 她一步一步的走着,而就在这时,却忽然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手里的弓箭紧紧的拉着。很快便要射出去了。 那人却正是她的表妹连嫣,却见她已经瘦弱的不成样子,而那双眸子里却满是恨意的望向连枝儿的身后。 很快,便听「铮」的一声,那冰冷的箭已经从她的身划过,直冲着她的身后而去。 她错愕的转过头去,却见那冰冷的箭已经刺穿了阮禄的胸口,血喷溅出来,溅到他惨白的脸上,而他依旧在看着她,眼中带着无尽的眷恋。 他动了动嘴唇,他听不见半点的声音,却看的懂他的唇,他说,「保重。」 而此时远处的侍卫早已发现了他受伤了,只赶紧飞奔而至,不由得大唿道,「王爷没有气了,快抓刺客。」 连嫣看了一眼连枝儿,眼中却也带着恨意,然后再次的搭弓拉箭,只对着连枝儿的脖颈。 连枝儿没有跑,也没有唿救,甚至连求饶的话也没有,只是看着她,视死如归。 然而连嫣最后还是没有将箭射出去,见中原的人已经追来了,只赶紧骑马狂奔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北凉的夜色中。 连枝儿转身遥遥的看着阮禄躺在血泊之中,那样的安静,好似睡着了一般。 终于中原的将士将她眼前的门给慢慢的关上,直到最后的一丝缝隙消失不见,她才不知所措的收回了眸子。 她漫无目的的在北凉的草地上走着,周围是那样的安静,安静的她什么也听不见,连虫蚁的叫声也似乎淡了。 她走啊走,却不知自己要去哪里,如今王庭已经不再,她也不知要去哪里,她连家也没有了。 连日的奔波,加上城门处的惊吓,她直走到东边的天际隐隐有一丝霞光,她才摔倒在冰冷的草地上,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还是北凉那个单纯的郡主,那天他的父亲北凉王穿着一身的铠甲,铠甲声的兽头面目狰狞。 她死死的拽着父亲的缰绳,只说到,「阿爹,你不准走,中原很危险的,哪里都是野兽。」 北凉王笑着搂着她的肩膀,大声的笑道,「父亲是去北凉平叛的,哪个野兽敢伤我?」 她却死活不肯撒手,死也不肯。 可父亲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了,她拼命的想要追上去,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连背影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却是在一个营帐内,她抬眼便看见了一个半大的孩子在自己的床榻边玩着,乌黑的发上梳着几条油光的小辫子。 连枝儿不由得心下一紧,「阿空。」 那孩子听见了动静,忙不迭的抬起头来,却见已经睡醒了的连枝儿,便匆匆忙忙的跑开了,却是出去寻人了。 不是她的阿空,不是她的儿子。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匆匆忙忙的进来,手里还端着乌黑的药,冉冉的冒着热气。 「阿婆,这是哪里?」她声音暗哑干涩,好似一把尖刀插进了她的喉咙里,每一句话说出来都是那样的艰难。 「这是北凉啊,你这丫头傻了不成?我夫君去打猎的时候,见你躺在草地上,一直昏睡不醒的,便将你带了回来,谁知你昏睡了三天三夜,如今下醒了。」 她这才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似乎散了架子一般,疼痛难忍,这才勉强的支撑着身体,慢慢的坐了起来。 她这才勉强将那碗汤药给喝了,然后慢慢的说道,「婆婆,这些时日可发生了什么没有,或是中原,或是北凉。」 那婆婆似乎想了想,这才说道。「听说中原的摄政王因为谋害皇帝被诛杀了,大家都拍手叫好呢,也不知多少的人死在他的手里,他那样狼子野心的人,只怕要遗臭万年了。」 连枝儿只淡淡的,什么话也没有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那老婆子只以为她病重了,只赶紧的说道,「你的家在哪里?我让我儿子去给你家里人送个信,你如今这几日不回去,只怕他们得担忧坏了罢。」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我没有家了。」 那老婆子只无奈的嘆了口气,只说道,「只怕亦是半年前那场战事害的罢,可怜的孩子。」 连枝儿并未说什么,只是依旧沉默的可怕。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老婆子将一封信和一对布老虎放在了她的面前,说道,「我瞧着你身上的衣服脏了,便换下来给你洗了洗,只是不知你的身份,便将这封信给拆了,谁知里面竟都是中原的字,我实在看不明白。」 连枝儿只将那封信拿了起来,这原本就是阮禄给她的休书,她也没有在意。 然而就在她随手翻开的时候,却见里面竟有两张纸。 她只打开其中一张,却是阮禄的休书,是他的笔迹,只是他的笔锋素来凌厉。而在这休书上,却显得生硬,好似每一笔都写的十分的艰难。 她皱着眉慢慢的打开第二封的时候,却见不过寥寥数字,竟是一个陌生的地址,而却是北凉的一个部族。 她知道这个部族,乃是不起眼的一个部族,素来与世无争的,半年前那场大祸,亦是没有牵连到他们。 阮禄给她这些做什么?她有些不解。 等她养好了身子,这才告别了这位妇人,这妇人见她如此,也知道她身上没有银子,便送了很多吃食给她,让她没有落脚的地方便回来。 那妇人的媳妇儿是个极为贤惠的女子,只不一遍的说着,「这位妹妹瞧着竟像是咱们那北凉的连枝儿郡主。」 连枝儿还未来得及否认,那妇人却忍不住嗔了她一眼,嘆道,「咱们的郡主早就死了。你胡说什么,这姑娘生的好看,以后定然是个福泽深厚的人,与自己爱人相伴一生。」 连枝儿听完这话,越发的显得艰涩。 连枝儿没有马,连走了两日才到了那信上写着的地址上。 遥遥的却见家家欢喜,无尽的歌声从帐子里传出来,这才是她心中的北凉。 她便是找来了这里又能如何,她只是茫然的顺着一个个的帷帐走着。 此时天色已经黑了,篝火照亮了大半个夜空,连天上的星辰也被明亮的火光给遮住了。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人孩子正趴在地上捂着草地上的蚂蚱,然后不断的笑着,身上夹棉的袍子上满是泥土。 她慢慢的走过去,只将那孩子抱起来,用力拍着他身上的土,只嘆道,「你这样闹,小心回去你娘亲……」 她说的此时的时候勐地僵住了,却见连空那张熟悉而陌生的小脸。 大半年未见,孩子长得很快,连眉眼都有些陌生了,身子也结实了很多,像只小牛犊一般。 原来她的阿空竟在这里,原来他一直在北凉。 她死死的将阿空搂在了怀里,声音暗哑,「阿空,你可知阿娘一直在找你,你长大了,阿娘都快认不出了。」 半年的时间。一个孩子如何能还记得自己母亲的相貌,不由得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你是阿娘?」 她泪如雨下,「是。」 而就在这时,却见阿空慢慢的摇了摇头,「不,你跟那些丑女人一样,为了讨好我阿爹,才说是我阿娘的。」 说完他转身要跑。 连枝儿只捂着嘴,声音哽咽。「阿空。」 见她还在唤着他,孩子慢慢的转过头来,然后慢慢的走到了连枝儿的面前,一双乌沉沉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慢慢的说道,「我好像记得你,你是我的阿娘。」 连枝儿再也承受不住,一把将她紧紧的搂在了怀里,泪珠儿将她惨白的脸颊给遮盖住了。 过了良久,阿空才从她的怀里出来了。然后用自己的小手去将她凌乱的鬓髮窝在了耳后,用青涩的声音道,「阿娘不要哭了。」 连枝儿这才慢慢的收起了自己的眼泪。 而就在这时,阿空去觉得连枝儿的胸口有些鼓鼓囊囊的,便好奇的拽了出来,却是一对憨态可掬的老虎,长长的鬍鬚,滚圆的眼睛睁的很大。 他满脸的欣喜,毕竟北凉的人都不擅刺绣,根本做不出这些东西来。 「这老虎能给阿空啊?」他怯怯的问着,漆黑的眼睛里带着满是期待,让人不忍心拒绝。 连枝儿不由得想起了那人来,阿空的眼睛很像他,尤其是看人的时候。 「是送给阿空的,喜欢吗?」她笑着道,眼底不由得一片滚热。 「是阿娘专门给阿空买的是吗?」他紧紧的搂在怀里,爱不释手的样子。 「是你父……」她看着阿空那澄澈的眸子,却只是慢慢的说道,「是一个很喜欢阿空的人给你的,你要好生的留着,不许丢了。」 阿空茫然的点着头,然后笑着道,「听说中原的一个坏人死了,大家都起了篝火庆祝呢,那些女人只怕又在阿爹的面前献媚了,您快去阻止她们那些狐媚子。」 连枝儿听一个如此小的孩子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觉得十分的好笑,但却深知他口中的得坏人是谁。。 她却半蹲下来,扳着阿空的肩膀,然后慢慢的道,「阿空,你记着,他是个英雄,是被冤枉了的大英雄,以后你不许这样的说他。」 阿空见阿娘生气了,也只得点了点头。 这是她给阮禄的最后的一丝仁慈,他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这般的厌恶自己。 很快阿空便扯着她的手往篝火这里来了,却见篝火旁又无数盛装打扮的女子欢快的起舞,而被围在中间的那人。对这些女子的献媚却是半点也不理会,脸上以及满是淡然,好似天外的人一般。 连枝儿不由得笑了起来,施染永远都是如此的模样,只会将人的心神给夺了去,自己却能抽身世外。。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生的极好的女子站在他的面前,伴随着欢快的鼓声,翩然的起舞,而手里却捧着一只被绑了双脚的大雁。 在北凉,若是求婚,都是要用大雁的。 阿空急的直跺脚,死死的拽着连枝儿,「阿娘,你快去教训教训她们,她们每日都来烦阿爹。」 连枝儿不由得笑了笑,却转眼看见身边的女子手里也拎着一只大雁,便随手拽了过来,不由分说的往人群里挤去。 「哎,那是我的大雁。」那女子着急的唿喊着。 很快她就站在了阮禄的面前。声音里带着笑意,如月华的眼睛落在施染的脸上,然后慢慢的将大雁递了上去。 适才跳舞的女子此时满脸的懊恼,只气唿唿的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今儿说好了我送的,你为何要坏我的好事?你要送只管排队就是了。」 施染的目光在落到连枝儿的脸上的时候,带着几分的诧异,旋即是无尽的欢喜,他淡色的眸子里绽放着无尽的华彩。 然而他却慢慢的将连枝儿手里的大雁给拿了过来。 周围人顿时吸了一口凉气,其中有人诧异的喊着,「施公子收人的大雁了,他不是说已有家室了吗?」 又有人喊着,「这女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施染看着伸手将连枝儿搂住怀里,他的胸口那样的冷,而连枝儿却是那样的滚热,他抬头对众人说道,「这便是我的结髮妻子。」 此时阿空也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一边抱着连枝儿的大腿,一边怒气沖沖的对众人说道,「这是我阿娘,你们这些坏女人莫要再痴心妄想,我阿爹是我阿娘的。」 那些盛装打扮的女子皆满脸苦恼的散去了,离着很远,只接着载歌载舞,又有北凉的男子提着大雁过来,想要送给心上人。 就在这时,却见连枝儿慢慢的从他的怀里出来,「你为何会在这里?」 「是阮禄让我来的,他说让我在这里等着你。」施染的声音里有些暗淡,想必他也已经知道了阮禄的死讯了,「就在我在京中要带你离开的时候,他那天找到了我,说总会有一日将你还给我。」 连枝儿扯了扯唇角,似乎想笑,但连勉强也做不到,「他那时候便知晓我留下来要杀了他罢,他那样的一个人将所有的人都算计进去了,却不曾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施染望向那熊熊的篝火,将他们的身上烤的炙热,「如今我们经歷了这样多的风雨,终于在一起了,我此生都会留在你的身边,留在北凉,我们白头偕老,不问世事。」 连枝儿忽然笑了起来,「那你想中原了怎么办?」 「不,中原没有你,我便不会想。」
第137章 大结局三 一封皇帝的诏书在北凉的第一场雪中,送到了连枝儿的面前。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她只是茫然的看着施染,眼底带着一丝的畏惧。 施染走过来,跪在了她的身边,却足以给了她安慰。 传旨的太监将圣旨念完了之后,连枝儿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眼底却满是不可置信。 如今的中原虽然是内侍掌权,但还算安稳,那刘公公之人皆不是乱杀无辜之人,你就谁也指望不上那个懦弱无能的小皇帝。 而她自己也实在是想不清楚,为何皇帝要下旨,让北凉恢復王庭,而她的儿子连空却被封为北凉王。 施染却明白,阿空身上既有中原的血脉,又有北凉的血脉,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她不知为何竟有这样的安排,若不是有人帮北凉,怎会如此?如今朝中的人皆恨北凉人入骨,为何要放过他们? 她正要询问的,那内侍早已将圣旨交到了她的手上,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只笑眯眯的说道,「一切皆是因果,您以后便是北凉的大王妃,还请您好生的治理北凉,三年后便是陛下的冠礼,您要带着小王爷进京,一切想必搜会知晓了。」 连枝儿这才没有追问。只备下了厚礼,送传旨的那些人离开了。 她站在帐幔外,看着白雪覆盖在青色的草原上,又是一年寒冬将至。 但远处的人却不止有北凉人,还有众人人,他们拉着盐巴和丝绸,来换取北凉的羊,原本恨不得你死我活的族人,如今却没有了顾忌。 施染此时也走了出来,将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遮去了她身上的严寒。 「下雪了,真的很冷。」她吸了吸鼻子,又旋即吐出一熘儿的白烟来。。 「无妨,最冷的寒冬已经过去了。」他慢慢的将她拥在了怀里。 ———— 她第三年进京的时候,年仅七岁的阿空满脸的欢喜,他早已忘记了自己曾经来过北凉,只觉得什么都十分的新奇。 马车走过京中繁华的街道,却看见街边站着无数的人,嘴里里边吆喝着,一边踮着脚尖,伸着脑袋看着热闹。 阿空将头从车窗探了出去,旋即又兴高采烈的伸了回来,满脸激动的道,「阿娘,我看见我那对布老虎了,不过看起来没有我的威风。」 连枝儿不由得淡淡一笑,只也将帘子掀开,却见京中已经翻天覆地的变化了,昔日威风凛凛的长公主府已经不在了,摄政王府也变成了寻常的百姓家。 她正在瞧着的时候。却听见阿空激动的声音,「阿娘你瞧,好漂亮的皇宫,神仙府邸似的。」 连枝儿揉着阿空的脑袋,慢慢的道,「你这傻子,这里不过是牢笼罢了。」 见连枝儿这般的说,他的兴致也减了大半,此时轿子已经落下,已有宫中的内侍迎了出来,却见外面歌舞声响起,她这才拉着阿空,一步一步的走向了金銮殿。 小皇帝也长大了,身上穿着龙袍,只按照旁人交给他的,说了些恭维的话,而连枝儿又按照礼数奉上的带进京城中的珍宝。 皇帝喜不自胜,只赏给了阿空一些珍宝。 阿空在金銮殿内,当着众位朝臣的面,从容不迫,说话间也是铿锵有力的,比见半点的畏惧之色。 那些大臣中,不知有谁忽然喊了一句,「果然虎父无犬子,当真像极了那个人。」 然而那朝臣说完之后,便已经后悔了,毕竟阮禄是个禁忌,他谋害皇帝,却已经是人神共愤了。 很快太子的观礼便结束了,皇帝去后宫更衣了。连枝儿正想要离开的时候,却见刘公公慢慢的走了过来,挺着身子,周围人见了他都低下头去。 他走到了连枝儿的面前,瞧着阿空笑道,「咱家果然没有选错,是个极好的孩子,将来他的作为了大着呢。」 阿空恭恭敬敬的道,「公公谬赞了。」 刘公公这才笑着道,「只怕王妃要在京中留两日了,您要是闲着无趣,便去城外的定国寺去瞧瞧,那是三年前新盖的,求神拜佛的最是灵验的很。」 连枝儿有些不解,却笑道,「既然是公公喜欢的,那便是极好的,明日我便去瞧瞧。」 刘公公这才说了几句客套的话,然后回后宫去侍奉皇帝去了,只差遣自己身边的人将连枝儿母女送出宫去。 连枝儿走出深深的宫闱,却见远处一个一身铠甲的人正站在城门处,腰间配剑,虎背熊腰,让人忍不住多瞧几眼。 连枝儿只觉得那个人十分的面善,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这才忽然想了起来,这人不是洪武又是什么人。 她记得那日阮禄带着她离开之后,在半路上他便下落不明了,她一直怀疑他背叛了阮禄,今日一见他在守着城门,这才更加的确定子那里的想法。 就在她看着他的时候。那洪武也已经走了过来。 连枝儿只吩咐阿空去上马车,自己一会便去。 等他离开后,洪武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只遥遥的看着阿空的背影,慢慢的说道。「他真的很像那个人,若是他能瞧见该多好。」 连枝儿苦笑,「他现在是北凉的王,与中原再无任何的关系,我一声都不会告诉他自己的身世。」 「北凉王?」洪武冷笑,眼底已经带了一丝的怒意,「你可知如今北凉的今日,以及这个孩子今日的位置,可都是摄政王用命换来的东西,他为了这些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江山,最后落得惨死的局面。」 连枝儿有些错愕,「什么?我为何不知?」 「您当然不知了,那日在树林中,他写了一封信让我送到刘公公的面前,他说出了虎符的位置,然后让我回来接管禁军归顺朝堂,他愿意以死谢罪,但只要北凉百年的安定,以及他的儿子北凉王的位置。」 连枝儿忽的感觉眼底一阵酸涩,只是慢慢的说道,「他永远都是那样的人,永远让人措手不及。」 原来即便连嫣不射那一箭,他也不会活下去的。 难怪她这么多年也不明白,明明他早已看见了那箭,明明可以躲过去的,却为何心甘情愿的赴死。然后面带微笑的看着她离开。 洪武看着她,「如今您与施染锦瑟和鸣,却都是他换来的,若您还念着他的恩情,便好生的活着。」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坚毅的背影带着几分的佝偻,他最崇敬之人,却早已不在了。 连枝儿按照规矩得在宫中呆上四五日,只等着皇帝宣召。 第二日的时候她闲着实在无趣,只听闻皇帝昨日冠礼的时候着了风寒,今日定然不会见他们,她便带着阿空去了定国寺。 虽是朝廷新盖的寺院,但却还是香火不断,往来的人很多。 她与阿空皆穿着中原的衣衫,但阿空不毕竟是那种永远不会埋没在人群中的孩子,却见很多的人都瞧着他,更有甚者捏他的脸颊。 他的脾气和阮禄的很像,待旁人永远是冷冰冰的,见自己跟猴子一般被人逗弄,冷冷的几个眼神扫过去,众人都不敢再看他了。 阿空远远的瞧着那殿内鎏金的佛像十分的喜欢,只嚷嚷着要去叩拜,连枝儿瞧着那乌压压的人群,只吩咐身边的侍卫带着他去,仔细的看着他,莫要让他闯祸。 连枝儿却慢慢的往后院走去,她原本是想找寺院的住持,只拿些银钱过来,让他们供奉个油灯,给那个自己曾经恨极了的人。 然而与前院人山人海相比较。后院却是出奇的安静。 却见几个灰衣的小和尚正在院子里收拾着落叶,还在窃窃私语的议论着什么,连枝儿脚下踩着枯叶,半点的声音也没有,他们也没有听见。 等连枝儿走近了,却听其中一个小和尚满惊愕的道,「适才我在前院里瞧见一个孩子,穿的锦衣华服,那样貌竟然和禅房里的那个哑巴一模一样,倒像是父子一般。」 那哑巴三年前进来的时候年岁也不小了,想必已经娶妻生子了,竟不知他是什么来歷,只一句话也不说,每日只在那里念经打坐的,也不知犯了多少的罪,才这样的赎。 连枝儿忽然心头一紧,急声问道,「那人在哪里?」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见她问了,只赶紧指了指西边的厢房。那里面隐隐的传来敲木鱼的声音。 连枝儿不知该不该过去,但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答案而已,或许知道了,她在北凉便能心安几分。 每一步都好似走在尖刀利刃上一般,直到走到了那禅房的门前,良久才伸出手去,将门推开了。 却见禅房内燃着裊裊的檀香,却有一个熟悉的人在敲着木鱼,闭着眼睛,听到了动静却也没有睁开。 「阮禄。」她慢慢的唤出了这个名字。 而原本敲着木鱼的手却微微的顿了一下,旋即那双漆黑的,带着沧桑的眼睛慢慢的睁开了,在看到她的一剎那,眼底似掀起狂风巨浪,却很快便隐去,只剩下平静。 「施主认错人了。」许是太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里艰涩的如藏着尖刀。 她不由得扯了扯唇角,「那我的话便不是跟你说的,你只管当听不见就是了。」 他继续敲击着木鱼,没有一丝的紊乱。 「阮禄,保重,我很快就走了,这辈子或许也不会来中原了。」他咬了咬唇角,「你给阿空的那对老虎他视若珍宝,现在睡觉的时候还搂着,可他不知是你送他的。」 「嗒嗒嗒……」木鱼声依旧。 「总有一日,我会告诉他,他的父亲是谁。」她笑着,「我会告诉他,他的父亲用自己的一切去换了他一生的平安。他的父亲是个英雄人物,我绝不会瞒着他的。」 连枝儿见他依旧在敲着木鱼,也没有在意,只是慢慢的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直走到门外,才慢慢的转过头来,「他就在外院,若你想见他,便去见一眼罢。」 说完她慢慢的将门关上。身后却依旧传来那木鱼的声音。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个身披袈裟的老和尚走了过来,「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来这里所为何事。」 「他……」连枝儿的目光看向身后的屋子。 「他是三年前来这里的,是刘公公命人将他送来的,他进寺里只说了一句话,只说下辈子只是用来赎罪的,如今三年,竟一言不发。」 连枝儿心中酸涩,却不忍再问。 「不知施主……」 「我原本是想点一盏油灯为故人祈福的。看来是不必了。」连枝儿满脸的苦涩,旋即慢慢的道,「如今天色晚了,我要下山去了,保重。」 她这些话是对屋里的那人说的。 等她来到前院的时候,却见阿空还在等着她,见了她满脸激动的说,「阿娘去后院做什么了,这么多的时辰,难道后院有什么好东西不成?」 连枝儿揉了揉他的脸,只笑道,「这可是寺院,可经不起你折腾,还不快走。」 她说完便拉着阿空的手往寺院的外面走。 阿空跟在她的身后,只感觉身后有谁在看着自己,便不由得转过头去,却见遥遥的站着和尚,看着有些面熟,但再看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 他也没有多想,只赶紧追上了自己的母亲,匆匆忙忙的下山去了。 连枝儿只在京中呆了三日便回去了,施染还捎了书信过来,只叮嘱再四,路上要小心。 他原本也要来的,但北凉的事情很多,况且他来了中原难免会伤感,也没有让他跟过来,自己只带着阿空来了。 回北凉的路上倒是一路上平安无事的,只遇见几个不懂眼色的山匪,一出来见到威风赫赫的北凉人,只吓得赶紧躲回到被窝里瑟瑟发抖去了。 连枝儿到了掩函关的时候,阿空捨不得走,马车上已经塞满了他买的东西,可他却非要嚷嚷着再买些东西给王庭的婢女们。 连枝儿见他如此,也没有阻拦,只带着他去勉强的挑了一些胭脂水粉。 可阿空却还是恋恋不捨的,只嚷嚷着饿了,要吃东西。 而此时已经有侍卫来了,只说施染亲自来掩函关接他们了。只等一个时辰便会到的。 连枝儿这才由着这孩子胡闹,本想带着他去城中极好的馆子吃一顿,可就在经过一处馄饨摊的时候,这孩子竟像是脚被黏着一般,死活也不肯走。 连枝儿这才发现,竟是那日阮禄带着他来的地方,又是那对老夫妻,三年未见,额头上多了很多的皱纹,却依旧恩爱的很,让人羡慕。 她实在不想再想起那些旧事,可阿空已经坐到凳子上了,用袖子抹了抹桌子上的油,然后装出一副很熟稔的样子,「来两碗馄饨。」 那老婆子见他小小年纪,竟装大人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盛馄饨的时候,还多给了他几个。 连空顾不得烫,只一口吃了一个。然后急的直跺脚。 连枝儿只赶紧给他要了一碗温水过来,等他喝了之后,这才好些了。 「果然十分的好吃。」他又吃了起来,然后拼命的吹着热气,然后将勺子放在了连枝儿的面前,「阿娘也吃。」 连枝儿看着他褶褶生辉的眼睛,实在是不忍拒绝,只得咬了一口。 那种熟悉的味道充斥着她的肺腑,好似一切又回到了三年前,尤其在看见阿空和阮禄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的时候。 那妇人见没有什么生意了,只慢慢的走了过来,瞧着阿空的小脸,笑道,「你这张脸我好像瞧见过一般,竟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阿空眼睛一瞪,差点没有被嘴里的馄饨给噎死,「二十几年前,您若是真瞧见了我那才是见鬼了呢,您也不瞧瞧我才多大,您就说这样的话。」 那老婆子也忍不住的道,「哎呀,竟是我更煳涂了,想必是我昔年在宫里做奶娘的时候,样貌好看的孩子见多了,如今见到了长得好看的,都觉得面善。」 连枝儿不由得怀疑,莫非见到了阮禄不成?他可是长公主的嫡子,进宫也是常事的。 她不由得怕这妇人说了不该说的话,只将碗里最后的一个馄饨给吃了,然后笑着道,「果然十分的好吃,想必都能将碗吃的干干净净的,连汤也不捨得扔了罢。」 那妇人满脸得意的道,「可不是,我们家的馄饨,但凡吃的人,便没有剩下的。」 她忽然想到三年前和阮禄来吃的时候,可不就剩了一个,只暗自的笑着妇人瞎说。 这婆子去忽然说道,「不过四年前这里今儿来了一对神仙似的人物,他们可都剩了一个,两个人只吃了一碗,瞧着两个人心事重重的,但那男人瞧着女子的眼神,那可叫神情啊。」 连枝儿没有再听下去,却见远远的施染走了过来,他那样的容貌,只站在那里便将人的目光给吸引过来了。 阿空兴沖沖的喊着,「阿爹,阿爹。」 连枝儿这才慢慢的冲着他走了过去,手里紧紧的牵着阿空。
第138章 番外 掩函关的城墙上隐约挂起了灯笼,无穷无尽的如达天际一般,此时已经钟声响起,眼看着便要将城门关上了。 有三个人影消失在了城门处,却是一对夫妻,牵着一个孩子,连背影都是那样的静谧美好,好似一切都被定格住了一般。 老婆子收拾着碗筷,有些不舍的将目光收了回来。 她却忽然皱了皱眉,老迈的脸上带着几分的激动,「这孩子怎么生的跟世子殿下一模一样,当初我在宫里见过一面的,那水灵劲儿也是一模一样的。」 「是长公主嫡子阮禄?」她的丈夫在一旁问道,「你何时见过他?」 「可不是,那时候他也这般的年岁,那时候他跟北凉的郡主在一起,两个人在一起,活脱脱的观音菩萨面前的金童玉女。」 此时他们夫妇二人已经将一切收拾妥当了,只拉扯车子,只奔着自己的家里去了。 遥遥的,将一切收拾好的夫妇二人消失在了茫茫的黑夜中,再无任何的痕迹。 烟雨朦胧,却是那年的春日,繁花似锦,百花争奇斗艳。 那年北凉王携着妻女来京中,年仅五岁的连枝儿跟猴儿一般的精明,一双玛瑙似得眼睛怎么也管不住,毫不顾忌的往周围人身上瞧。 年纪这般的小,便喜欢打扮,瞧着中原女子的华贵衣衫。哪里有不喜欢的道理,只嚷嚷着要北凉的王妃给她找了一身来,喜滋滋的换上了。 晚上的时候,北凉王带着他们母女去宫中赴宴。 连枝儿只没规矩的坐在自己的母亲身边,瞧着金碧辉煌的宫闱,欢喜的跟什么似得。 众位的宫人没见过这样蹦蹦跳跳每天规矩的小姐,不由得抿嘴笑她,拿着新鲜的玩意逗弄她。 北凉王妃一转眼,却见原本坐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没有了踪迹,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连枝儿在宫里转着。每一个宫中皆是雕梁画柱,她早已看花了眼睛,然后不知不觉的走到御花园里,瞧见满院子的海棠花。 因为太入迷了,她的脚踩在了裙摆上,勐地摔在了地上,头上梳着的髮髻也歪了,脸也灰扑扑的。 她出奇的坚强,半滴的眼泪也没有流,只站起来拍着自己身上的尘土。 而就在这世,却见远远的传来一个讥笑的声音,「谁家的野丫头,笨手笨脚的,自己也能将自己给绊倒?」 她抬起眸子,却见远处的亭子里坐着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生的眉如远山,眉宇间带着几分的傲气。 却见他正坐在石凳子上,手里还拿着一瓶细瓷的酒瓶,甘甜的酒香似乎隔着层层的花传入了她的鼻息。 连枝儿慢慢的吸了口气,旋即小跑着过去。伸着手,舔着唇,「给我也尝尝罢。」 少年未曾想到一个姑娘竟这般的大胆,只冷哼一句,「这是我还不容易偷来的,凭什么要给你。」 连枝儿拿着昔日对北凉王的本事,可怜巴巴的睁开如水的眸子,低低的换了一句,「哥哥,求你了。」 每次这般的时候,她的兄长只恨不得将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 少年果然鬼使神差的将手里的酒壶给了她,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她仰着细白的脖子,灌了大半瓶子进去。 「你……」他一把夺过,酒水溅了他们两个人一身,「你怎么这么能喝,不怕醉了吗?真不知是谁家官老爷家里的,竟教出这样的规矩来。」 连枝儿吧嗒吧嗒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这酒太淡了,好似果汁儿一般,不过很好喝的。」 少年低头闻了闻,旋即酒气扑鼻,这可是贡品佳酿,这丫头竟说这样的大话。 他将剩下的半瓶酒喝完,瓶口处隐隐还有她身上的气息,少年不由得脸颊一红,许是因为第一次喝酒,或是因为不好意思。 见他竟喝完了,她有些怏怏不乐的。 他冷哼一句,「既然是女子,就该躲在闺房里绣花,出来做什么?」 她摇了摇头,头上的纱绢堆砌的花儿微微的颤抖着,「绣花?我不会!」 他一愣,「那你会什么?」 「我会骑马,射箭,还会狩猎。」一提到自己擅长的事情,她永远是那样的兴高采烈。 少年也还是刚学会骑马,教习的师傅只说他天资聪颖,只学习了数日,便远超旁人数倍。 「那咱们比一比如何?」少年的脸上带着几分的傲气,「咱们得有些彩头才好。」 连枝儿也从未跟旁人比过马,只听闻这话,也来了兴致,「好,咱们就比一比,输了可不许赖帐,可是这里没有马,咱们怎么比。」 少年瞧着远处的宫殿的灯火通明,以及丝竹声入耳,只笑着道,「这算什么,城外便还是皇家围院,我带你过去。」 她哪里有不高兴的道理,只勐地牵着他过他的手,「怎们走罢。」 少年第一次攥着女孩子的手,虽然眼前的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女娃娃,但还是忍不住的脸颊通红,也没有推开她,只是拉着她的手。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她几乎是小跑着跟着他,因为自己身上穿了中原女子的衣裳,根本跑不开,只央求着,「哥哥,哥哥慢一些。」 少年嘴上抱怨着,却果然脚步缓慢了一些。 然而两个人却遇见了一个打扮得体的宫人,却正是宫中一位皇子的奶娘,她适才在宴会上见过连枝儿的,又瞧着竟跟这位在一起,不由得有些疑惑。 她正要说什么,却见两人已经跑走了,而两个人的手去紧紧的攥在一起。 而就在这时,却有人在唤她,「嬷嬷快些,小皇子非要吃你做的馄饨呢,也真是奇怪,那样的山珍海味都不吃,就好这一口。」 那嬷嬷这才笑道,「等我出了宫,自然要卖馄饨去。」 少年似乎对皇宫十分的熟悉,只兜兜转转的,不知走了多少宫闱,才到了北边的城门处。 因为今日北凉王进宫了,所以守卫森严,守门的将军见了他们,只走了上来,「世子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为何不见长公主?」 小小年纪的人,却自带一股的气势。「母亲还在赴宴,只让我回府邸,若是你不信,只管进去问母亲。」 那将军如何敢去问长公主,却见目光放在连枝儿的身上,「这位是?」 瞧着她的样貌,倒不像是宫人,只是小小年纪,却生的粉雕玉琢,乖觉可喜。 少年将她挡在了身后,「这是我府邸的人,今日陪着我一起进宫的。」 将军不敢阻拦,只任由着他们离开。 而长公主府邸的马车就停在宫门外,见了少年果然规规矩矩的行礼。 「去城外的围院。」少年一转身,却见身边的小丫头已经不客气的,自己钻到马车里去了。 马车很快便停到了围院,连枝儿只跳下来之后,此时遍地的银霜,连对面的事物都能瞧得清清楚楚的。 连枝儿从不知皇家的围院竟这般的好看,宽阔的草地上隐隐有野兔野鹿的跑过。 少年见她如此,笑道,「你这丫头竟这般的没有见识,看来根们没有骑过马,适才在宫里说的一切都是扯谎了。」 她仰着头,「我没有胡说,我经常骑马的。」 少年这才带着他去挑选马,这围院的守卫见他来了,哪里有不殷勤的道理,也不怕坏了规矩,只带着他去挑那些御用的马来讨好。 连枝儿在马厩里转了两圈。却只摇头道,「这些马儿都不好,没有我家里的好。」 这次连那守卫的人都笑了,这小丫头果然会说大话,这中原谁家的马儿能比御用的还好,显然她是不识货的。 少年却很快挑好了一匹高头大马,威风赫赫的如黑夜中燃着的一团火。 等转过头去的时候,却见连枝儿也牵着一匹马走了过来,却是一头强悍结实的小马,但看着也是一匹好马。 少年忍不住的点了点头,她果然有几分的见识。 很快那些奴才们便套上的马鞍和缰绳,少年站在连枝儿的身边,伸手环着她的腰,「我抱你上去,若是摔着了可不许哭。」 连枝儿点了点头,却还是借着他的力气,爬上了比她还高的马儿。 少年勒着缰绳,转身看着身边的小丫头,「咱们谁若输了,便答应对方一件事。若是抵赖,便是乌龟王八,如何?」 小小的连枝儿自有几分豪气,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好,一言为定。」 很快少年也飞身上马,伴随着侍卫的一声鞭声,两只马儿如离弓的箭射入草地之中,远处歇息的野鹿和仙鹤,皆被吵醒了,或是乱跑着,或是沖向苍穹。 少年未曾想到这小丫头的马竟然骑得这般的好,竟超过了她一箭之地,遥遥的看着她小小的身子在马上,乌黑的长髮在风中乱翻,竟是那般的绝美。 他素来心高气傲,如何能容忍自己输给一个小丫头,却见他勐地夹紧了马肚子,狠狠的打了两鞭子,然后慢慢的超过了身边的小丫头。 很快两个人便到了终点,他只比她快了半步。 等他从马上下来,却感觉自己的手心里全是细密的汗珠儿,脸颊也通红的一片。 连枝儿并未因为输了而露出半点的气恼,只是一双如蝶的长睫微微的颤抖了一下,然后笑着道,「你赢了。」 少年这才走过去,伸出两只胳膊,「我抱着你下来。」 小小年纪的连枝儿根本没有用男女之别,只慢慢的俯下身下,环住他的脖颈。待从马上跳下来之后,跌在了他的怀里。 她身上有股异样的香气,不似中原女子身上的薰香,倒像是花香一般。 等她笑着从他的怀里出来的时候,他却慢慢的按住了她的肩膀,漆黑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的稚气,「适才咱们赌马的时候说的话可还作数?」 连枝儿滴熘熘的小眼睛转了转,「自然是说到做到的,你想要什么,尽管来告诉我。」 他的脸红的有些发烫。却见周围的侍卫还在,清了清嗓子,冷冽的道,「我有些话要说,你们都让开。」 那些侍卫见他如此,不由得觉得十分的有趣,却也只得站的远远的,却悄悄的听。 他语调有些怪异,只慢慢的道,「我自小什么都有。还轮不到跟你要,若你真的想给的话,不如你嫁给我做媳妇,如何?」 那些听到的侍卫不由得笑了出来,敢情这位小祖宗竟在这里私定终身,拐了个媳妇回家了。 连枝儿小小年纪哪里明白这些,只笑着点了点头,「好,我答应,就给大哥哥做媳妇。」 少年不由得笑了起来,眉眼间再无冷冽。 旋即他笑着道,「今日京中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我带着你去,怎么样?」 连枝儿最喜欢凑热闹了,哪里有不高兴的道理,只拍着手,几乎快要跳了起来,「好。」 少年并未去找府邸的马车,只是带着她从侧门悄悄的离开了,大街上都是极好玩的东西,连枝儿却从未见过的一切都是那般的新颖。 因为北凉的王妃自从来了京城之后便一直身子不适,只留在驿馆里好生的修养,她也没有时间来玩儿,如今却是如鱼得水,称心如意了。 他带着她在街上走着,只瞧见了新奇的东西便要问他,少年刚开始还有些不耐烦,但后来总是满脸高傲的告诉她,或是他觉得好的,也亲自指给她瞧着。 一对这样金童玉女的人出来,众人皆将目光放在他们的身上,不时的指指点点。 而少年冷冷的目光扫过去,众人只觉浑身一阵寒意,没想到小小之人竟有这样的气度。 直到两个人来到一份馄饨摊面前,连枝儿吸了吸鼻子,「这好香啊。」 少年从不吃这些的,但还是带着她坐到了脏兮兮的桌子面前,冷哼道,「谁让你以后是我的媳妇儿呢,我只纵着你这一次。」 说完他便跟那伙计要了两份馄饨。 此时已经灯火阑珊了。伙计满脸的愧疚,「实在抱歉的很,今日只剩下最后的一份了,今日生意好,您可别怪罪啊。」 连枝儿吧嗒吧嗒嘴,「那便要一份。」 那伙计跟快便端上来一份香喷喷的馄饨来,连枝儿只敢接拿着勺子舀了一个,一口塞进了嘴里,然后被烫的龇牙咧嘴的。 「没有规矩。」他冷哼,但脸上却全是宠溺。 他原本不想吃的,但见她吃的这样的高兴,也忍不住的将勺子伸进了碗里。 连枝儿见有人跟她抢了,便不由得吃的飞快,很快慢慢的一碗馄饨便被吃的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馄饨,再看着他。 他笑着道,「你吃吧,以后等咱们成亲了,最后一个永远留给你好不好。」 连枝儿一听到吃的便什么也不顾,只点了点头,「好。」 等最后一个吃完。她才揉了揉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她在宫宴声没有吃什么,现在却吃得撑了。 可少年这才想起自己身上没有带着银子,毕竟往日他出门总是前唿后拥的。 那伙计见他如此,也知道定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偷偷跑出来的,只恐怕他赖帐,便只让他自己回府邸里去拿,这小丫头抵在这里。 幸亏对面的钱庄是阮家的,想必那里的掌柜的是认识自己的,便慢慢的对来连枝儿道,「你好生的在这里等着,我去对面的钱庄里去。」 她舔着自己的嘴唇,「恩。」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唤什么名字?是谁家的?」 她笑着道,「等你回来我便告诉你。」 也不差这一会,他只得转身走了。 而他刚走,却见一顶轿子落了下来,却见一个一身白衣,生的温润似玉的少年走了出来,但眉眼间却是无尽的冷漠。 今儿她莫非撞了大运,为何见到的都是这样好看的人物。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生的如画中人的少年走了过来,声如击玉,「你是北凉郡主?」 她点了点头,却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 「宫里的人都在找你,你母亲情急之下竟病了,快跟我回去。」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这一走,宫里闹翻了天,宫里的人只恨不得将砖缝里找一遍,却有宫人说是世子殿下将人给带走了,这才又往宫外来寻。 他亦是去赴宴的,回去的路上竟瞧见了她,却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的认出了她来。 一听到自己的母亲病了,她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赶紧跟着这少年走了。 而那位去钱庄的人回来之后,却见馄饨摊前没有了那小小的身影,不由得心内一紧,却赶紧去问那伙计。 那伙计见他满脸的焦急,只赶紧道,「适才小丫头被人带走了,瞧着他们说了好一会子的话,想必是小姑娘家里的人,连馄饨的钱也给了呢。」 少年看着灯火阑珊,渐渐惨澹的街道,却不知那个小姑娘的姓氏,空荡荡的人里,带着无尽的失落。 就是那次去京中之后,回去的路上北凉王妃便一日日的不行了,直回到北凉没有两日,便离开了自己的夫君和儿女。 连枝儿发了高烧,昏迷了整整数日,醒来的时候忘记了很多的东西,因为怕她想起自己的母亲,众人不敢告诉她,她去过中原,而她也渐渐的忘记了一切。